《飘香剑雨续》 前引 时近中秋,淡淡的月光,如碎银似的洒照在嘉兴城郊。 出嘉兴城数里,有一片苍茫林园,在林园深处,露出檐牙高啄、气象宏伟的屋宇。 据说,此处曾住着当朝一位大臣,后来不知怎地,那大臣被满门抄斩,于是那风景优美的地方,虽有精致而又庞大的屋舍,却一直被荒废着。 这夜,三更时分,月色清明,在这荒废的地方,突然出现两条灰黑的人影。 那两条人影跃到一栋较矮的屋顶上,上下略一张望,正待朝后进正厅上掠去,突然,四周响起一片尖锐的竹叶哨声,哨音此起彼落,交互激响。 两条黑影中,一个矮胖,一个身材纤巧仿佛是个女子,那矮胖的闻声大惊,叫了一声:“不好!” 那纤巧女子急道:“韦香主,正义帮主到底住在哪一栋屋里?” 话声未毕,四周森林内,在哨音中出现一群银巾包头、银带束腰的银杉大汉,每人口内含着竹叶一片,一面呼吹,一面稳健地走向森林处。 那矮胖者正是名震江湖的 “七海渔子”韦傲物,他慌忙道:“夫人,情势不妙,正义帮主就要出现,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说罢,身形微微一飘,掠下屋顶,疾向来路奔回。 片刻后,只见数十个银衫大汉,从四面渐渐向韦傲物奔去的方向围拢,却根本不理会尚留在屋顶上的女子。 那屋顶上的女子见状,暗忖:“难道那些银衫大汉的出现,并不是为着自己,而是另有强敌来临?” 那女子突地朝森林一侧隐秘处,飞掠奔出。 这时哨音突住,顿时四周恢复夜的寂静。 银衫汉子个个如石像,成一字形分布在森林来路,每人脸色在月光返照下,更显凝重,生像连大气也不喘一下。 天际飘浮来一朵乌云,把月光遮住,当乌云散去,月光重现时,只见一排银衫大汉前三丈处,对排着数十个黑巾包头、黑带束腰的黑衫大汉。 双方对峙而立,场中气氛显得十分低沉。 在窒人的气氛中,黑衫大汉突然向两侧分开,走出一个白面无须、英俊却显得阴狠的金衫文士,后面跟着一位矮胖老者,正是适才奔回的韦傲物。 金衫文士走近银衫大汉前一丈余,停住身形,左手折扇轻摇,旁侧韦傲物附耳低语,文士微微点头。 于是韦傲物上前,丹田提气,说道:“天争教主拜会正义帮!” 银衫大汉个个神色凝重,闻声仍不动弹。 陡然两声短促的竹叶哨声响后,纹风不动的银衫大汉们,立刻从中分开,走出一个胸前插着三朵红花的银衫方脸高硕汉子。 那汉子厉喝道:“好个天争教,什么时候不好拜会,却三更半夜里来拜会?” 韦傲物冷冷笑道:“来者是正义帮主吗?” 那汉子道:“帮主岂是轻易见人的!在下银枪陶楚。” 韦傲物不屑道:“哦?江湖上还没有听过这号人物。” 银枪陶楚,武功虽不甚高,见闻却广,尤其擅长轻功,在武林中也小有名气。 他此时在广众面前被辱,哪里忍得下,厉声喝道:“陶楚不才,却还不怕什么天争教。” 韦傲物冷冷道:“好狂徒,且接老朽一招!”话刚说完,连环双腿已横截扫去,陶楚急忙掠起。 哪知韦傲物这两腿乃是虚招,脚一落地,跟身而上,击出一掌。 这一掌击向陶楚腹部,陶楚人在空中,眼看就要被击中。 就在这一刹那,掠出一条疾如飞箭的银色身影,他左掌托住韦傲物右手,右手骈起食中两指朝韦傲物 “眉心穴”点去。 韦傲物见来人身手不凡,急忙撤身后退,先求自保。 银色身影停身一站,现出一个潇洒飘逸、眉目俊轩的银衫文士,胸前却插着五朵红花。 他微微笑道:“在下就是正义帮主。” 一直隐身在林内的女子,一见此人面目,不由暗呼道:“呀!果然是他,他没有死……钟静……他怎么办呢?” 金衫文士急步走上前道:“果不出兄弟所料,正义帮主是阁下,兄弟想江湖上除了你吕南人之外,还有什么能人创此帮会来。” 吕南人一见到此人,就不禁内心如焚,痛恨难当,他尽力忍住。缓缓道:“萧无,你我约定八月中秋烟雨楼头决一死战,想不到阁下突然来临,好!好!我们不妨就此分个生死!” 萧无眼中闪过一道狠毒的光芒,道:“吕南人,你太不把我萧某放在眼内,三年来我一直认为与你不值一争,否则,哼!你有十条命也早已丧在我的手下!” 吕南人道:“杀妻之恨,追命之仇,我吕某倒不在心,可是,你断断不该杀死爱你如子、情同手足的飞虹剑客……” 他说着举起左手,望着断缺的小指又道:“我曾在‘飞虹剑客’华品奇的尸身前发誓,若不手刃你这贼子,有如此指……” 言未毕,吕南人左掌右拳,脚踩迷踪,招拓不离萧无全身要害。 萧无轻巧地左挡右闪,狠声道:“你如今创立帮会,我可容不得你了……” 要知萧无自幼习得长白山武功,自命不凡,尔后由于机缘,又得青海穆鲁乌苏河、布克马因山口无名怪叟的传艺,采两家之长,其武功更胜过自幼便在无名怪史身前学艺的师弟钱翌。 是以二人一交上手,萧无有守有攻,守时天衣无缝,攻时雷霆万钩,凌厉无比。 数十招后,吕南人渐感吃力,他此时才深深觉得萧无的武功确实不凡,若非这数月来苦练 “天星秘籍”,此刻早已落败。 “天星秘籍”中记载的都是武林绝学,只是吕南人练习的时日太短,每一招,都不过只发挥四成威力。 萧无也越战越惊,战到后来,他觉得吕甫人的招数越来越神奇,生似自己是人喂招的把子,越喂对方的招数越熟练,倘若再假以时日,自己定非吕南人的对手。 他心惊之下,哪敢怠慢,立即施展出由无名怪叟所授的三大绝招。 一招、二招虽然神奇,吕南人皆以“天星秘籍”中的无上妙法封开让过。 但到第三招 “无所不至”,吕南人只觉四面八方都是萧无的掌影。 此时吕南人情急之下,贸然施出从妙手许白那儿偷学到的“拂云手”。 这 “拂云手”虽然绝妙,却是攻招而非守招,当年妙手许白创此绝招,乃是为了对付 “铁面孤行客”万天萍,他施的尽是猛攻招式。 吕南人十二路拂云手攻招一老,而萧无的那招“无所不至”尚未施完,左手圈转,人已闪至吕南人身后,右手向其后背拍出一掌。 吕南人“拂云手”失利,不用采取守势,只觉眼前一花,背后袭来一道暗劲,在此情势下,他只有运气于背,预备硬接萧无一掌。 说时迟,那时快,掌劲将要触及吕南人后背之际,横里飞掠出一条枯瘦的身影,人在空中,双腿疾向萧无头部踢去。 萧无为求自保,急忙撤掌后跃,纵然如此,吕南人仍被余劲震得向前冲出数步。 来人意在救急,萧无撤招后,他也停身收势,说道:“萧老弟,可认识老朽否?” 萧无细一打量,面前是一位枯瘦如柴、两肋内陷、颧骨高耸,留着山羊胡须的银衫老者,他胸前插着六朵红花。萧无暗骂道:“想不到闻名江湖的 ‘北盗’、铁面孤行客万天萍,也投身在正义帮内万天萍铁青的面色,绽出一丝微笑道:“萧老弟,老朽承蒙老弟在无量山里救得一命,至今无以为报,深以为憾,如今老朽……” 萧无截口道:“老前辈不必多言,你以为萧无有恩于你,以后敌对交手时,请手下留情,今日老前辈既入正义帮,便是本教的敌人。” 万天萍面上肌肉一抽,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他犹豫了好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正待转身欲走之际,萧无倏地上前,骈指朝万天萍背后“互汤”重穴点去。 万天萍万万料不到萧无会突下杀手,顿时喷出一道血箭,伏倒尘埃。 萧无一招得手,哈哈大笑道:“与我为敌者就是一死!” 银衫大汉后又飞掠出一位乱发蓬松、须髯互结,银衫胸襟敞开,露出茸茸黑毛的浓眉壮汉,他一把抓向萧无后背大喝道:“好个无耻小子,竟敢暗箭伤人!” 萧无急掠之下,竟无法摆脱那一抓,只听“嘶啦”一声,后襟已被撕裂。 萧无大惊失色,回头一看,原来是“南偷千里追风神行无影妙手许白”。 只见妙手许自胸前也是插着六朵红花,分明已投入正义帮内,萧无决想不到,吕南人能把两个打了十余年、互相仇恨的 ‘南偷北盗”收罗至帮内。 他乃是一个狡猾无比的枭雄,衡情量势,自己身旁只有两个香主,而敌方神锐皆在,于己大大不利,他也不顾什么颜面,一声呼啸,当先急退而去。 妙手许白轻功盖冠当代,哪能容得他逃走,暴喝一声:“留下!”身形一展,就要跟踪追去。 哪知身后吕南人急呼道:“许老前辈,穷寇莫追,快来看看万老前辈,他不行了……” 妙手许白虽和铁面孤行客万天萍斗了十余年,仇恨甚深,但此时见他被人暗算重伤,内心也不由泛起微微惆怅之情,当下缓缓转身,走向万天萍的身旁。 吕南人怀抱满口鲜血、气息微弱的万天萍,眼泪不由夺眶而下,滴滴落在万天萍的脸上。 万天萍低弱地道:“好!很好!我受萧无一指,这样我和他的恩仇已了,我不再欠他什么……” 吕南人抱着万天萍的双手,不住的颤抖,他哽咽道:“万老前辈,我一定要替你复仇……我一定要替你复仇……” 万天萍受不住气血翻涌的痛苦,全身紧缩的抽搐着,口中发出“咿唔”的痛苦声。 吕南人慌忙抽出右手,运起本身内家真元之气,缓缓在万天萍背后抚摸着,不到盏茶工夫,他头上便涌出涔涔汗意。 妙手许白叹道:“帮主,不要再耗损自己的元气,万老儿心脉已断,看来已是无法可救了!” 万天萍脸上又掠过一阵痛苦的神色,他声音微弱得如蚊嘤道:“许老儿,我死了,你在世上可少了一个对手,哈!哈!我可真舍不得先你而去……” 要知万天萍并非惧死之徒,此时虽知离死不远,说话仍然十分洒脱豪迈,妙手许白声音微带凄凉的道:“万老儿,你死了可舒服了,不再受帮主十年之命,小弟十年之内还要替正义帮效命呢!你到了玉皇大帝那里,可得替小弟说项,替小弟留一个位子,免得小弟死后,天上无位,要入十八层地狱哩!” 万平萍痛苦的笑道:“好!好!好!” 原来万天萍与妙手许白在西梁山商定,以先后寻得抛在绝壑中 “璇光宝仪”,来决定双方武功的胜负后,两人一下绝壑,因绳索不够,立即遭遇到极大的惊险。 那绝壑削壁千仞,山壁上因受壑底阴湿潮气的蒸熏,遍生青苔,越到壑底越是滑不留手,毫无可惜力之处,两人都不敢轻易冒险而下,万天萍求功心切,略一考虑便用 “大鹰爪功”指力,指指插入壁内,交互换手而下。 妙手许白可没有这份能耐,跟着万天萍下降丈余后,急得大叫,却无法夺绳跃下。 最后终于让他想到一个办法,妙手许白从怀中摸出自己的飞镖暗器,寻那山壁微小空隙处插进,然后借力在飞镖上,换插而下。 这样,妙手许白大省气力,不一会儿赶近万天萍。 万天萍早已不用暗器,身上再也我不出坚硬的铁器,心知不要片刻,必被许白捷足先登,心中实在不甘,恶念陡生。 他假作功力不济,左手 “啪”一声滑落,只剩右手单吊在壁上,看来惊险已极。 妙手许白看到这种机会,哪肯放过,下落到万天萍身侧,骈指疾向万天萍肋下 “章门穴”点去。 万天萍本意,是等许白一指点来,右手一荡闪过,左脚随那一。荡之力,踢向许白 “章门穴”。哪知万天萍吊得太久,手已无力,一荡没荡得动,大惊之下,狠咬牙根,左脚尽力踢去,欲与许白同归干尽。 妙手许白也未料到万天萍存同归于尽之心,俩人同时皆被点中“章门“昏穴,身体立如殒石向下沉落。也算二人命不该绝,恰巧重叠落在一枝从壑中壁上横生而出的大树干上。 等到吕南人援绳而下,寻找他俩人下落时,才至一半,被万天萍的女儿万虹因妒生恨,割断绳索,于是吕南人也如落石向壑底沉降。无巧不巧,吕南人也正好落在那大树干上。 吕南人抓着树干,发现万、许俩人皆昏晕在树干上,心中惊喜万分,便用带在身上的那捆绳素,一端系在树干上,直垂壑底。 吕南人借着那条绳索,把万、许两人一一运下壑底,他费了很大功夫,才解开俩人被点的穴道。 “章门穴”是人体最大的昏穴,二人醒来后,再无半点气力拼斗。 他俩人行事虽然乖张,但却是恩怨分明的硬汉,他俩人自忖这次必死无生,被吕南人救起,心中对他大为感激。 吕南人趁此机会,极力劝解他们捐弃俩人之间的恩怨,哪知他俩人有如顽石,半点也点化不透。 吕南人气急说道:“在下救得两位性命,不望报恩,只求你两人在十年内,不准械斗!” 万、许两人果是恩怨分明的汉子,当下立即捐弃私仇,答应十年内不再争斗,并应诺在十年内愿受吕南人指挥。 这就是所以江湖顶顶大名的 “南偷北盗”会受正义帮派遣的原故。 当时吕南人本不欲接受这个应诺,忽然他发现身侧不远处,被万天萍抛落的“璇光宝仪”落在那里,拣起一看,只见“璇光宝仪”激烈晃动,由万、许而人的协助,发现一批极大的百年宝藏! 于是,吕南人改变心意,接受应诺,利用这批富堪敌国的宝藏,建立针对天争教的正义帮! 吕南人万万想不到,建帮不过数月,就损失帮中一员大将,心中悲痛,哀惜万分。 突然,万天萍脸上红光焕然,这正是回光返照的现象,吕南人抱紧万天萍的身体,生怕他就此死去。 万天萍含笑微弱地道:“天萍一生罪恶深重,死不足借,惟有一事,放心不下。” 吕南人颤声道:“晚辈性命是前辈所赐,前辈有何相许之事,南人至死不辞!” 万天萍吐出一口鲜血,却仍含笑道:“就是天萍的女儿万虹,她一生就托给教主了。” 吕南人惊道:“这……这……” 他本想婉拒,但一看老人弥留之状,不忍使他失望,立时慨然应道:“晚辈回去之后,即明告帮内,明媒正娶令爱为妻。” 万天萍满意地一笑,又吐出两口鲜血,微弱地道:“好……好……女……婿……好女婿……” 月色如旧照在万天萍苍白的脸上,他已含笑而逝。 吕南人放声大哭。 妙手许白也不禁老泪纵横,道:“万老儿,我妙手许白的武功,确是不如你……” 林内一直隐藏的女子,此时移步走出,走到万天萍身侧,轻呼道:“姐夫!” 吕南人泪眼望去,一见那女子正是三湘大侠未亡人孙敏,颤声问道:“凌……凌琳……好吗?” 孙敏勉强笑道:“南人,你不要惦记,我回去会好好处理的,等你大吉之日,琳儿也要和静儿成婚了,虹儿很好,你要好好待她。” 她停了一下,又道:“姐夫的丧事,我也帮不了什么忙,明日我想和琳儿、静儿离开这里,迁居到金陵,你知道静儿………唉!到金陵热闹的地方,我想对他比较好一点!” 吕南人神色茫然的道:“哦!哦!”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孙敏拍了拍身上的尘埃,向前走了几步,回头道:“我走了,有空到金陵来看看……” 吕南人抱着万天萍的尸体,默默地望着孙敏离去的背影…… 勿匆就是十年过去,在这十年中,天争教与正义帮一直势均力敌,对峙江湖…… 这十年来的互相对峙,使江湖上显得十分安静。 在这同时,另两个秘密帮会 “天毒”、“天媚”,由于十年来的锐意经营,也慢慢壮大起来。 于是—— 第一章 残父异母奇家庭 杭州是我国古代名城,名胜古迹甚多,西湖,更是风景优美,称绝天下。 从西湖边雇船到岳坟,由岳坟入山,曲曲折折走很长一段山路,便到灵峰寺。 这灵峰寺在杭州并不著名,也许是山高寺小的原因,游人很少。其实这灵峰寺风景极佳,北边有座小山,山上有亭,名叫 “望海亭”,在这亭中可鸟瞰到整个钱塘江及西湖的景色。 寺内大殿西边园中,种植密密的梅树。 时值九月霜降时节,这一日,日落西山,已是黄昏,一十四五岁的少年,在园内徘徊地走着。 这少年长得天庭饱满,眉清目秀,尤其那明如晨星似的眼眸更显得神清气朗。 九月天气已甚寒冷,但他仅穿着一套单薄的白色衣裳,却无一点畏寒之态。 只见他神情略显焦急,似在等候一个人。 大殿内正是晚课时候,送来阵阵梵呗的声音,和着梅林中的暗香。 白衫少年突然眉头一展,口中轻呼:“暗影浮香。” 人随声起,他扭腰一折,也未看清他的身法,已如一点流星飘散飞去。 好一招精妙的 “暗影浮香”! 声落处,现出一位灰袍赤眉高大的和尚,颔首慈笑道:“伟儿,你这一招 ‘暗影浮香’的身法火候已胜过老衲了!” 白衫少年面向老僧打揖行礼后,赧颜道:“老伯夸奖,伟儿这路身法练了数日都练不好,刚才耳听梵音,鼻闻梅香,不自觉的使了出来,还不知使得对不对呢?” 赤眉和尚哦了一声,叹道:“这一招‘暗影浮香’轻身功夫,还是当年老衲俗家时,因行了几件善事,被一位姓许的老侠客见到,传了老衲这一招,以示嘉勉,数年来老衲一直练它不好,唉!想不到你才学数日,却精进如斯!” 赤眉和尚凝目注视着白衫少年,又道:“伟儿,可知老衲为什么总不肯收你为徒吗?” 白衫少年亮晶晶的大眼闪了闪,道:“老伯,伟儿一直想不透这件事,是不是伟儿资质不够,不堪……” 赤眉和尚摇头止住,道:“不是!不是!别胡思乱想,妄自菲薄,你的根骨与资质俱是上上之选,百年难得,就因此,老衲才不敢轻易收你为徒,以免误了你的机遇,再者——老衲,……唉!总之你以后会得到胜过老衲千倍的师父。” 白衫少年倔强道:“老伯,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伟儿自动便受老伯传授玄门内功,像前几天授伟儿那招 ‘暗影浮香’,不是教了伟儿功夫吗?老怕就是不肯认伟儿这个徒弟,伟儿心里却终生认老怕为师。” 赤眉和尚长叹一声,走上前牵住伟儿的小手慈爱地道:“老衲何尝不想收你为徒,只是老衲这几手功夫,粗浅得很,教了你,反而误了你,那招 ‘暗影浮香’却大大不同,老衲当年若非这招轻功救命,早已死了十数次了!” 白衫少年眉头又皱了起来,显是被赤眉和尚说到“死”字触发而起。 赤眉和尚柔声问道:“伟儿,是不是你母亲的病又犯了?” 白衫少年凄苦的点头道:“中午母亲还好好的,黄昏前父亲回来,不知怎地把母亲惹气,病就发作起来,把父亲吓走了,刚才伟儿来时,母亲稍为好点,躺在床上,可是……可是……娘躺在床上直哭,口中……老……喊着 ‘男人’!‘男人’!” 赤眉和尚长眉紧蹙,沉思道:“你母亲的病也真怪,几年来都不见好转,唉!据老衲看,你母亲当年受的刺激太大,以致今日还不能清醒……” 白衫少年情急道:“老伯,我娘的病,到底要吃什么药才能治好呢?” 赤眉和尚道:“心病仍须心药医,只要你母亲的心一旦豁然开朗,病就自然而愈,吃药是没有用的!” 白衫少年流泪道:“那……那……要怎样……娘才能开心呢?” 赤眉和尚轻抚伟儿手背,安慰道:“不要急,急也没有用,只要你母亲见着那个叫 ‘男人’的人,唉!这也是妄想,若能找到此人,你父亲早找到了,除非你母亲再受一次大刺激,或许就会痊愈!” 白衫少年抹于眼泪,轻声道:“老伯,我要回去了!” 赤眉和尚从怀中掏出一包药,塞在伟儿手里,道:“这给你母亲服下,安安她的神。” 白衫少年仿佛已习惯到这里向赤眉和尚拿药,点点头,就揣着那包药走下灵峰寺去。 在灵峰寺长长的石级下,是一方平地,左侧转向山里,面向西湖,那里倚山盖着一栋美观的连院红砖瓦房。 白衫少年走到院前,停步伸手推开院门,门才打开一侧,里面“砰”地一声冲出一个红影,一晃,躲在白衫少年身后,里面跟着冲出一个八九岁的男孩,长得虎目浓眉,茁壮如牛,看到白衫少年,叫道:“大哥,二姐欺负我,抢了我的木剑!” 白衫少年愁眉收敛,含笑道:“水牛乖!大哥帮你把木剑要回来,不要闹。” 说着回手抓向身后红衫女孩,红衫女孩被抓到,大嚷道:“不来啦!大哥帮水牛,不帮萱萱!萱萱要闹,萱萱要这……” 白衫少年眉头轻皱,望着这个最泼辣的妹妹,不知如何才好。 “萱姐!娘要给你吵醒了,娘刚睡着,醒了又要骂你……”说着,里院一个绿衫女孩轻步走出。 萱萱一见绿衫女孩,嘴巴一撇,道:“谁要你这丫头管来着!我才不怕娘呢!娘生来就恨我一个,你们都欺负我好了,反正萱萱没人疼!” 说罢,偷眼望着白衫少年,哭嚷起来。 白衫少年急得直摇手,劝道:“萱妹别哭!你再哭,大哥不喜欢你了。” 萱萱人小鬼大,打蛇随棍上,立时停住哭声,机灵的说道:“好,萱萱不哭,大哥要帮萱萱,才是喜欢萱萱,不然萱萱就哭。” 白衫少年真对她没办法,转身对肤色黑黝黝的男孩道:“水牛,木剑借给二姐玩一会,好吗?” 这四个孩子,唯独这个水牛最丑,完全不像他的哥哥及两个姐姐,那红衫少女及绿衫少女仿佛双胞胎似的,长得十分相像,皆是芙蓉如面的美人胎子,可是却又和这白衫少年,长得不一样了。 水牛委屈地道:“二姐老是抢我的东西,这木剑是爹昨天才给我买的,二姐玩一会就要还给我!”萱萱撒赖道:“才不还给你这黑炭呢!爹喜欢你,什么东西都买给你,不买给我们,爹只爱你一个,我就要欺负你,不还你。”水牛气得环眼直瞪,看看就要哭出来了。 那绿衫少女比起红杉少女文静多了,虽仅十岁多点,却长得满面秀气,她从怀中掏出一个花色斑斓的弹珠,递到水牛面前,道:“水牛别哭,三姐这个弹珠给你。” 水牛拿着弹珠高兴得叫了起来,说声谢谢三姐,也不要那木剑了,就到后院自个玩去。 萱萱嘟着嘴,把木剑用力摔到墙上,砸断成两断,气道:“谁稀罕这破剑!” 绿衫少女惊道:“二姐,你把它摔断,爹回来看到又要骂你!” 萱萱强硬道:“谁怕爹爹!他根本不是我爹爹,和我们一点也不像,只有水牛像他。” 白衫少年责备道:“二妹,你再乱说,小心大哥要打你!” 萱萱道:“大哥也欺负萱萱,芸芸娘疼,水牛爹疼,只有萱萱没人疼。” 白衫少年气道:“谁不疼你了?你看芸芸多乖,她把最心爱的弹珠给水牛,你呢?你一天到晚乱闹,谁会疼一个野姑娘,你呀,要跟芸芸学学。” 萱萱流泪道:“大哥疼芸芸,不疼萱萱!” 话刚说完,掩面朝山下疾奔,白杉少年急叫道:“回来!回来!” 芸芸也叫道:“姐姐不要跑,爹回来啦!” 只见山下走上一个中年壮汉,长得虎目浓眉,黝黑的肤色在黯淡的光线下,更显乌黑,面貌虽不英俊却也端端正正,唯两只耳朵齐着耳根被削掉,留下环状的疤痕。 中年壮汉疾步上前,正好抓着埋头奔下山的萱萱,萱萱一看是爹爹,犹倔强的挣扎着。 中年壮汉道:“好丫头!大概又淘气啦!乖乖跟我回去。” 萱萱闻到很重的酒气,知道爹爹喝醉了,每次爹爹一喝醉,打人打得特别厉害,心中不禁怕得要死,手被捉住不能动,就用脚直踢中年壮汉,口中惊恐道:“放开我!放开我!” 中年壮汉被踢得火起,举起巴掌“啪”的一声,打在萱萱的嫩脸上。 萱萱惊怕的有点麻木不知疼痛,仍在尖锐喊道:“放开我,你这恶汉,你不是我爹爹,我爹爹不是你!” 中年壮汉猛然推开萱萱,心中飞快忖道:“我不是她爹爹,怎可轻易打她,我阮大成岂是欺凌孩子的人物?” 要知伏虎金刚阮大成,在蜀中是一个颇负盛名的好汉,性格豪放,颇得人望,只因妻子神经不大健全,他爱妻心切,才远离家乡,迁居到这风景幽美的地方,指望妻子好好修养,早日痊愈。 哪知妻子一经十年,病情毫无起色,心中的忧郁可想而知,平时由于心里苦闷,不免就对并非自己亲生的三个孩子发泄打骂,这也是人之常情,他对自己亲生儿子就偏爱多了。 原来他妻子跟他结婚时,抱来一个三岁多、一个几个月的孩子,同时腹中又怀了一个,要是别人再也不会要这个妻子的,可是他却深爱她,并不因她的丑陋,更不因她已非完壁,而不愿意理她,反之,他娶她为妻,给这三个不知父亲是谁的孩子,安上一个姓。 他现在突然被萱萱天真的话刺在心中,想到自己并非萱萱亲生父亲,有什么资格打她呢? 萱萱被阮大成推倒在地上,惊愕得哭都不敢哭出来。 阮大成见她脸颊上显出五条红手印,暗悔自己打得太重了,不由心一软,上前抱起她,向山上走回。 萱萱以为他还要责打自己,口中嚷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阮大成垂下他那只没有耳朵的脑袋,慈爱道:“乖孩子别嚷,爹不好,爹打重萱萱了,明儿爹给萱买一把小剑,好不好?” 萱萱被阮大成哄得愕住了,心想爹今天怎么啦?不由茫然地直点头。 阮大成走到院前放下萱萱,问白衫少年道:“伟儿,你娘怎么啦?” 阮伟及阮芸恭敬的喊声爹,白衫少年阮伟回道:“芸妹说娘睡着了,孩儿刚才上灵峰寺向悟因伯怕要来一副药,还在这里。” 阮大成展眉道,“药给爹,真亏了你悟因伯伯,若不是他的药,你娘的病要发得更厉害。” 绿衫少女阮芸道:“爹,娘睡时说,爹回来不准到娘房里去。” 阮大成叹了口气,将阮伟刚递到手的药递回给阮伟道:“你去给你娘服下,爹到书房去睡。” 他十分懊恼地走进院内,叫道:“水牛!水牛!跟爹到书房来玩。” 阮伟上前牵起红衫少女阮萱,道:“二妹,不要气大哥,跟大哥到娘房里去。” 阮萱摔开阮伟的手,嗔道:“谁要去看她,一会发疯了,又要瞪着我,好像萱萱是她仇人似的。” 阮芸奔上前,牵住阮伟道:“大哥,芸芸跟你去。” 阮萱一把拨开阮芸的手,娇嗔道:“大哥,萱萱跟你去。” 说着自动抓紧阮伟的手。 阮伟闪动如点漆的眸子,调皮道:“你不是怕到娘房里的吗?” 阮萱嗔道:“才不呢!有大哥在,萱萱什么都不怕。” 阮伟笑了笑,另只手牵起阮芸,向院内走去。 夜色笼罩整个大地,灵峰寺的晚课也早已做完了。 红砖瓦房内,正中两间厅房,两侧并排着两列厢房,在右侧最内一间房内,布置得高雅华贵。 四壁上高悬两幅绢画及几幅立轴,立轴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字儿,皆是赞美阮大成的善行益事,下署蜀中某某。 房间颇大,内里满满陈设着红木家具及古玩。 最里靠角,斜放锦帐丝衾的一个红木床,床四周都用丝织品蒙着。 这时已入夜,床侧放着两盏长脚宫灯,粉红色的灯罩,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柔和的光芒散照在床上一个妇人的脸上,朦胧看去,那脸竟是个绝美的美人胚子,然而—— 当你接近一看,那妇人脸上满是疤痕,虽然因岁月的久长,伤口已弥合得很细密了,但看起来还是令人有悸悚之感。 那疤面妇人睡得很熟,脸上平静如水,门帘被轻轻掀开,阮伟三人走了进来。 阮伟见母亲睡得很熟,不忍心把她吵醒,却又怕不给她服下悟因伯伯的药,醒来后,又要发病。 他轻巧地把药冲在一杯温水里,然后扶起疤面妇人,仔细地向她口中倒入,疤面妇人微张樱唇,一口口吞下,不一会儿一杯药水就喝光了。 阮伟缓慢地放好疤面妇人,她好像没有被吵醒,仍在睡中。 阮芸人小孝心大,她等阮伟去放杯子时,走到床侧,踮起脚替她娘把被子盖好。 阮萱却站的远远的,毫不关心。 阮伟把房里一切整理好,向阮芸招手,轻声道:“三妹走吧!让娘好好睡吧。” 阮芸转身离开床,没走到三步,床上疤面妇人突然醒来,喊道:“是谁呀?” 阮伟赶紧上前,应道:“娘,是伟儿及萱萱、芸芸。” 疤面妇人怒道:“谁叫萱萱进来的?叫她出去,娘一看到她心就烦,叫她出去!叫她出去!” 阮伟向远处的萱萱直摆手,阮萱气得马上流下眼泪,恨恨地冲出门帘。 疤面妇人似乎因服过悟因和尚的药,精神已好转,神智也比较清醒。 阮伟轻声道:“娘!萱萱出去了。” 疤面妇人点点头,这时阮芸走过来,疤面妇人见着芸芸和萱萱相似的脸蛋及鼻嘴,眉头立刻又皱起来,心想喝斥,可是,她忍住了,反而唤芸芸走近,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洋溢着母亲的慈爱。 阮伟嘴唇动了几次,都未说出,此时见母亲心情好转,大胆问道:“娘, ‘男人’是谁呀?” 疤面妇人神色茫然道:“你问娘这个做什么?‘男人’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但这人到底是谁,为娘也不清楚。” 阮伟热切道:“娘想想看,这人是什么样子?住在哪里?灵峰寺的悟因伯伯说,只要娘能想清楚这个人,见他一面,娘的病自然就会好。” 疤面妇人不耐道:“别噜嗦了,娘不要想,想了就会头疼,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清静一下。” 阮伟应诺退走,才走至门帘处,疤面妇人问道:“伟儿!你爹呢?” “爹回来啦!和水牛在房里,爹说今晚在书房睡。” 疤面妇人喃喃道:“天这么冷,怎能在书房里睡?” 她犹豫一会,终于道:“伟儿,去把爹叫来。” 阮大成晃身进入门帘,应道:“来啦!娘子有何吩咐?” 阮伟见父亲进来,急忙带着芸芸退出。 疤面妇人笑道:“看你那么老了,说话还调皮!” 阮大成走近至疤面妇人身旁,坐下道:“看你白天对我那么凶,差点没动刀杀我。” 疤面妇人奇道:“白天哪个对你凶啦?我不是才睡醒了的么?” 阮大成知道她神智不太清楚,更不敢解释,白天只因他说了一句,“你一到晚上睡觉,口里就喊什么 ‘男人’‘男人’,我看这‘男人’早就死啦!”她就立刻发疯大闹大吵 当下支吾过去,疤面妇人就没再追问。 夜渐深沉,寒意渐浓,阮大成坐在床旁,直打抖索。疤面妇人笑骂道:“你这傻子还不上床睡,我也没不准你上床。” 阮大成暗自忖道:“还不是刚才黄昏芸芸传令,不准我到房里来,否则我也不是呆子,有床不上去睡,呆坐在地上!” 其实他哪知疤面妇人早忘了在睡前吩咐芸芸的话。 阮大成钻进被窝,暖了心身,侧头挨着疤面妇人颈子,道:“明天,我想出趟远门,水牛不小了,该是练武的时候,我送他到少林寺去学艺,多则一个月内就回来。” 小别的前夕,房中又充满了夫妻的情爱。 第二章 天下第一拾三剑 西湖的深秋九月,晨霜似雪,寒意甚浓。 阮伟仍穿着那套白衫,静悄悄地打开院门,寒风刺进他单薄的衣衫内,他机怜伶地打了个寒战,拉紧衣襟,冒着风寒,向灵峰寺走去。 黯淡的天色,映着满地白霜,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空荡荡的世界,仿佛只有阮伟一个生命。 阮伟行了一段山路,走到灵峰寺北边小山上,静巧的“望海亭”内,也被昨夜的秋霜盖满了。 阮伟走进亭内,拣了一个面临湖水的石凳,拍掉寒霜,盘膝坐下。 只见他五心向上,闭目跌坐,直到天色大白,浓霜溶化之时,才睁开眼来。 他神采飞扬的跳下石凳,只觉体内真气充沛,心中有一种要凌空飞去的感觉,真想长啸一声,才觉舒畅。 四周石凳中间是一方云石铸成的石桌,桌上白霜化成清水,点点滴下。 阮伟顽皮地走上前,俯身伸手摸去。 当手触及中央桌面,他微“噫”一声,低头仔细看去。 桌面中央有一丛刻成的兰草,内露新痕,好像是刻成未久。 阮伟奇怪的用手指划去,那根根兰草,都能容下他的手指,微有一点空隙。 阮伟惊奇暗忖:“难道这些兰草是大人用手指划成的?” 当下,他也不曾多想。 于是他轻灵地走下小山,结束每日早晨的例行功课。 阮伟走到灵峰寺前,迎面正好看到赤眉和尚悟因从外面回来。 他迎上前,恭身行札道:“老伯早,刚从外面散步回来么?” 悟因笑着点头问道:“早上的功课做完了?” 阮伟应道:“做完了,伟儿觉得最近早上,每次行完老伯传授的玄门内功后,心中总想大吼一声,不知是何原因?” 悟因惊道:“什么!你竟练到了这种程度!” 阮伟茫然道:“老伯!有什么不对?” 悟因哈哈笑道:“不,不!太好了,老袖料不到你进展得这么快,要知老袖尚未练到 ‘狮子吼,的地步,而你仅六年不到,就快练到‘狮子吼’的地步,真是大出老衲意料之外!” 他连连称好,阮伟内心被赞得十分高兴,但仍有礼道:“这是老伯的教导,伟儿才有这种成就。” 悟因道:“内功一层全在自己修练,并非教导可以成功的,一方面是你苦学,另一方面也是你的天赋,否则要在短短的七年工夫内,达到这种程度,是万万不可能的。” 要知阮伟天赋绝佳,每日在 “望海亭”修练,更是湖山灵秀,再加佛门梵呗的感染,是以才有这等神速的精进。 阮伟恭聆训示后,辞道:“伟儿回家了,爹娘快要起床,也许要呼唤伟儿了。” 悟因道:“哦!老袖忘了告诉你,你爹早上碰到老袖,说送你弟弟到嵩山少林寺去学艺,家里一切要你照顾,你娘昨天吃了老袖的药,不要吵醒她,让她睡到中午自会醒来,这样对她的病情大有裨益。” 阮伟道:“弟弟到少林寺学艺,不知道好不好?” 悟因道:“少林寺是武林正宗武功发源之地,你弟弟能到那里学艺,将来的造诣实不可限量。” 阮伟忽然想起亭中石桌之事,说道:“老伯,早上伟儿发现一件奇事。” 阮伟道:“昨日早上伟儿尚未发觉,今日早上伟儿在‘望海亭’练内功后,突然发觉在石桌中央,有一丛好像用手指划成的兰草。” 悟因大惊失色道:“你可数过那丛兰草共有几根?” 阮伟道:“十三根。” 悟因脸色惨变,口中喃喃道:“十三根!十三根!” 他身形一矮,如离弦之矢,直向望海亭内奔去。 阮伟呆站在那里,念头还未运转,悟因已经奔回,一千拍在阮伟的肩上,微带颤声道:“伟儿,跟我来!” 这灵峰寺本是杭州府的公产,八年前被赤眉和尚买下,已属于他本人的财产。是故这寺内的主持就是他自己。另外五个小沙弥跟着他,做些打扫工作,还有三个老和尚,平时念经诵佛的事情也只有这三个老和尚做做,赤眉和尚既不做佛事,也不管寺内的事。 悟因带着阮伟走迸方丈的室内,神色凄惨道:“伟儿,老袖活不过今日子时!” 阮伟惊道:“老伯好好的,为什么说出这种话来?” 悟因从贴身内衣小兜中,摸出一本巴掌大的自色小绢册,递给阮伟,说道:“你把这绢册收好!” 阮伟满面疑色地收下小绢册,贴身放在怀内。 悟因脸色苍白却强作镇定道:“记着!这小册子你不可被任何人看到,纵然是你父亲也不可被他看到。” 阮伟连连点头,不由自主把手摸在怀中,生怕会丢掉。 悟因神色一变,急道:“你切不可老惦记着怀中藏有这小册子,这样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你也不可拿它出来看,只要收好在兜中,是不会掉的。” 阮伟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傻愣地瞪着大眼,不知悟因老伯,今日何故说出这些奇怪的话来。 悟因望到阮伟透出疑惑的眼光,一脸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的样子,不知自己将这绢册交给他,对他是福还是祸?不由心中暗暗一叹,道:“伟儿,井非老袖不让你翻看这绢册,因这绢册内尽是西域梵文,你看也看不懂,一不小心,被别人看到,说不定就有杀身之祸。” 悟因未等伟儿发问,紧接又道:“尔后就看你的缘份了,记着,当有一天你能读懂西域梵文,再看小册内写的东西,知道吗?” 阮伟点头应诺,悟因急挥手,道:“好,你回去吧,在今天子时以前,呆在家里不要出来,你两个妹妹要看好,不要让她们乱跑,子时以前,外面发生任何惊动你都不要管,子时以后就无妨了。” 阮伟忍不住问道:“老伯,那你怎么办呢?” 悟因留恋地向阮伟怀中望了一眼,说道:“你只要好好练这册中的剑术,老钠死也值得,你去吧,不必再多问。” 阮伟心知怀中的绢册一定关系到悟因的生死,他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拿出那本绢册放在桌上。 悟因变色道:“伟儿,你怎么啦?” 阮伟从容答道:“伟儿自幼蒙老伯传授内功心法后才使赢弱的身体得以康健,老怕于伟儿之身,恩同再造,今老伯有难,伟儿岂能拿走这本有关老伯生死的绢册!绢册事小,老伯的性命事大。” 悟因急道:“你可知这绢册内记载着天下第一的剑法,以老袖残余的生命换这套世无匹敌的剑法,有什么不值得的?伟儿快拿去,否则老袖要生气了。” 阮伟垂首应道:“纵然这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只要能换老伯命,伟儿情愿不要。” 话声铿锵,字字出自肺腑,悟因老泪涔涔,枪然道:“就是老袖双手奉上这绢册给敌人,也是难免一死,为何要自自送给他们呢?” 阮伟道:“那敌人可是在望海亭内,留下十三根兰草记号的人?” 悟因颔首道:“不错!老袖本不愿告诉你,因敌人实在太厉害了,你若贸然前去对抗,不啻以卵击石。” 阮伟天真的道:“老伯,我们既然打不过他们,为什么不逃呀?” 悟因摇头凄笑道:“十三太保在江湖上行事,只要留下十三根兰草记号,被寻之人不逃则已,若要逃亡,不但无法逃掉,且要祸及左邻右舍十三人的性命,老袖一人死不足借,岂能再连累十三人陪葬!” 阮伟道:“十三太保是什么样子的人物呢?” 悟因道:“老袖把其中原委告诉你,但你却要按老袖的话去做,不然你对老衲,便是不仁不义之人,你可愿做不仁不义的人?” 阮伟严肃道:“伟儿年小无知,却不会行无仁无义的事!” 悟因称赞道:“好志气,你且坐下,听老袖说给你听……” 阮伟在悟因面对的位子坐下,悟因盘膝坐到禅床上,缓缓道:“这十三太保是近十余年来崛起江湖的十三位结拜兄弟。论武功比起天争教的金衣香主及正义帮的四花武士,还逊一筹!……” 阮伟道:“这天争教和正义帮又是什么呢?” 悟因微微摇头道:“你这一问,问得太多了!老衲只能告诉你,这一帮、一教数十年来,在江湖上占有极高的地位,唉!只要正义帮插手管到此事,老袖就不怕十三公子太保的逼迫,然而老袖无缘无故,怎能企求别人的庇护呢?” 悟因闭目沉思,似在回忆往事。 他睁开眼睛续道:“数十年来,武林上盛传,中原武功虽然近百年来发展的十分了得,各门各派皆有其秘传突兀之学,然而比起西域天龙寺的武学,却还不如。 “据说这天龙寺在天竺国,为天竺镇国护法的寺庙,在这寺庙内的高僧,年逾百龄者,不知凡几,而这些百龄高僧不但佛法精妙,并且武功高深,那些高僧自幼被选进寺,封为护国禅师,他们一生终老该寺,精研佛法及武功。 “要知天竺国是佛法鼎盛的国家。国内佛学的哲理书籍,精奥无比,于是这些记载佛学的竹简戌了天竺的国宝,这些国宝的收藏地便是天龙寺。 “天竺国宝遭受邻国的窥窃,天龙寺内的僧人便披强迫自幼习武,由于数年的精研,该寺高僧的武学,个个皆是超凡入圣,尤其一套 ‘天龙十三剑’为天龙寺的镇寺之宝,其剑法精奥处远非中原剑法所能望其项背。 “在武林中传说,这剑法要十三个人使用,每人精研一招都异常艰难,着想一人练成这十三招剑,非绝顶天赋之人不可,倘若十三个人练成这路剑法,一旦这十二个人联合使出,则天下莫可御敌,也就是说武林要以这十三人为尊了。” 悟因说到这里,着有深意地注视着阮伟,指望他听了,一定十分向往这天下无故的剑法,哪知阮伟却无动于衷,仅在默默地恭听。 悟因不禁心中暗暗长叹,七年来的相处,他深知阮伟的个性,天生淡泊名利,若不是阮伟小时身体赢弱,自己传授玄门内功,使他身体健壮起来,才对武学感到兴趣,否则自己传授他武功,他还不愿学呢! 悟因又道:“伟儿可知老袖身为佛门弟子,为什么既不念经也不拜佛吗?” 阮伟摇首道:“伟儿平时就很奇怪,老伯一听到念佛就皱眉,并且头上没有戒疤,却不知为了什么?” 悟因心中暗暗称赞阮伟的细心,当下微感宽慰,道:“伟儿,老袖并不是和尚!” 阮伟一惊,尚未问出声来,悟因即道:“你也许奇怪我常常自称老衲,好像我生来就是学佛,这是我为隐藏自己行踪,不得不虔诚的装成一个和尚的样子,哪知我生来最讨厌的就是和尚,这也是我为何装和尚不受戒的原因! “其实我一生的为人,却是与佛门戒条恰恰相反的独行大盗。” 阮伟一惊,正想说话,悟因摆手道:“伟儿不用替我担心,老衲一生虽是一个独行大盗,但幸所行所为无愧于心,所得来的钱财,大部份都是散发各地,救弱济贫,所抢劫的对象都是贪官污吏、恶霸上豪。” 阮伟轻松地呼一口气,悟因暗暗点头,又道:“我自幼生就一副嫉恶如仇的性格,少年时投入‘昆仑’门下,学得一身硬软功夫,在江湖上算得上二流身手,出道江湖我就对世上的贪富不平,但是 ‘昆仑’的门规甚严,我也管不了这么多,就做起独行大盗,专门抢劫那些为富不仁的人,以泄心头之恨,不久闯出一个匪号,叫 ‘赤眉大仙’。” 悟因歇了口气,接道:“哦!我还没有告诉你,我俗家姓庄,叫诗燕,自从我得了 ‘赤眉大仙’的匪号后,不久就被昆仑察觉,昆仑掌门本来要废去我全身武功,后来得知我所作所为,赦了罪行,逐出门墙,这七年来我仅传授给你昆仑派的内功心法,不敢传昆仑派武功,一方面是因怕误了你,另一方面是我暗自传授昆仑武功若将来昆仑门人看到你会昆仑派武功,你又非昆仑门下,他们一定要对你不利,这样岂不是为你树下强敌!” 阮伟垂泪道:“伟儿将来,决心要替老伯恢复在昆仑门下的身份!” “赤眉大仙”庄诗燕,脸上发出衷心的微笑,好像深信阮伟将来一定有能力办到此项。当下他又道:“是九年前夏日的时候,我为了抢劫一个卸任的大奸臣,赶到新疆。 “那时我还是第一次到新疆,地形不太熟,到了迪化就先住进一家偏僻的小客店中,预备先把路途打探清楚。 “等我把路线弄清楚后,就觉得奇怪,为什么隔壁老有一个呻吟的声音,我把店小二唤来一间,原来隔壁住着一个生重病的和尚,我自从做独行大盗以来,各种穷人都救济过,唯独不愿救济穷和尚,因我认为做和尚的人,多是张嘴吃十方的人。 “我本来打算立即离开那店,可是我越听觉得那呻吟声令我难过,心想哪有这么痛的病,不由心中一软,就叫店小二送过去一锭黄金。 “就在我匆匆踏出店门时,哪知店小二赶了上来,把那锭黄金向我怀中一塞,说那和尚不要,我生平有一个忌讳,是怕人家不收我赠送的,以为他嫌我的钱来路不正,这也是我自卑之心在作祟。 “当时我大为气愤,拿着那锭金子跑进和尚的房间,朝他床上一摔,叫道: ‘你这和尚难道嫌我的钱脏!’那和尚本是面里而睡,听我一叫,转身挣扎坐起,颤声道: ‘施主误会了,贫僧出家人,不可轻易妄收别人的赠与,现施主既当面赠与,贫僧也不客气,收下啦。’我一看到他瘦弱骨立的漆黑面容,心中就软了,可是一听他说完话,疑心顿起。 “原来他的话虽是中原正宗的官话,语调却有点怪样,再细看瘦削却英俊的脸形,恍然大悟,叫道: ‘你是天竺来的僧人!’他本是裹着棉被坐起,听我大声一叫,吓得身体乱颤,被子滑下。 “他露出被子内的身体,我见到后,再厌恶和尚也不禁对他同情异常,原来他因痛苦的关系,身上的僧衣被他自己扯得稀烂,现出血红加火的肤色。 “我一见就知道,他是受了绝毒掌力,心想这下手的人未免太狠,当下顾不得再去抢劫,连忙给他延医疗治,自己在他身侧,细心待候了三日三夜。 “到第四日清晨,他精神突然特别好了起来,睡在床上拉着我的手道: ‘贫僧一生未见过像你这样热心肠的人,身上只有一本剑册值点钱。’ “说着,他颤抖地从怀中摸出一本小绢册子,递到我手中,说道:‘这本剑册是用梵文写的,你去把笔墨拿来,待我译成汉文给你。’当时我并不在意,以为只是一本平常的剑册,本想不收,又怕伎他难过,于是我就向店小二去借笔墨。 “恰好店小二连个笔墨都没有,帐房不在,抽屉锁了起来,店小二无法,只好帮我跑到别家客店去借。 “等借好笔墨,已是半个时辰过去,我拿着笔墨走进天竺和尚的房内递给他时,却发觉他已死了。真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我买了一口棺木,还雇了和尚给他去做法事,弄了两天,才埋葬起来。 “事后,我把他送给我的剑册,随身收着,那大奸臣老早走了,买卖没做成,只好回中原,再打探别的买卖,哪知买卖没打探到,却打探到一件令我心惊胆跳的消息。 “原来我得知,我身上的那本小剑册子竟是震惊天下、被誉为中土无敌的 ‘天龙十三剑’的秘本。” 第三章 公子太保十三人 阮伟被他一说,忍不住向那小册子望去,心想:“看不出这小册内竟记着天下第一等剑法。” 庄诗燕站起身来,把小册子拿在手中,走回坐下,接道:“我从新疆回到中原,就听武林道上传说,天竺天龙寺有个僧人叛离,带着天龙剑经,逃向我国中土。 “这消息一经传出,凡是武林中稍有名望的剑士,无不想得到这本剑经,于是大江南北黑自两道,全部注意这天竺僧人的行踪。 “自此我就晓得无意中得来的剑册,就是天龙剑经,大约那僧人虽然逃出天龙寺,却被寺内高僧印一掌,他动力高深,尚能跋涉千里来到新疆,结果伤势恶化,只好住在小店,而被我遇着。 “我得到天龙剑经,心中既高兴也害怕,高兴的是我只要把剑册译成汉文,加以训练,几年后那天下武林将唯我独尊,对于昆仑师长、兄弟们间,也争得面子:害怕的是怕人知道我怀有这剑经,以我的武功,保护这剑经,实在是大大危险之事。 “数月过去后,武林中盛传天竺僧人已来到中土的消息,由于不见一点踪迹,就渐渐淡了,以为天下再无一人知道我有天龙剑经之事,于是就预备开始先把剑经译成汉丈。 “谁知我剑经尚未找到人译,却被公子十三太保发现了我的行踪,一日当我经过陵甘道上,被十三个公子模样的人从路旁林中冲出因住,那十三人中一位矮胖、身着团花锦袍的公子对我发话道:“‘赤眉大仙庄大侠客,兄弟十二人在新疆迪化打探到,阁下厚礼葬下一位穷和尚,我们兄弟商量,结果开棺一看,却想不到是个天竺僧人!’ “我听到此话,心中暗悔留下线索。 “那矮胖公子嘿嘿笑道:‘阁下拿着那本剑经,要想穷一个人的精力去研究,不易办到,不如拿给我兄弟十三人研究研究,如何?” “我自然不答应,明知他们连战我一人也打不过,却奋勇硬冲,不数招,身上便受了三处轻伤,眼看就要不保,被恰恰经过此地一位老侠客救下,我也未见老侠客怎么出手,就将十三位公子太保惊走。 “临行前,那矮胖公子,留话道:‘赤眉大仙,你就是逃到夭涯海角,我们也要找到你!’却未说出天龙剑经的话,想是他们怕别人知道,多上一个争夺之人。 “迄今想来,我隐居此地八年,未有其他人我来,但仍是给他们我到,可见江湖上只有他们十三人,知道我身上有天龙剑经。 “那位救我的老侠客,听到矮胖公子叫我赤眉大仙,即高兴对我说道:‘你就是有名的侠盗赤眉大仙!哈!哈!你倒真像我一位故去的朋友,亦是独行大盗,可惜你的武功差得大远了,来,我教你一招,只要你将这招练熟,以后遇敌,保命谅无问题!’他教我的,就是我传给你的那招‘暗影浮香!’” 庄诗燕说到此,不由长叹一声,道:“每个人的天赋确是各个不同,我这招‘暗影浮香’练了七年,却赶不上你数月的成就。” 赤眉大仙说着把手中小绢册塞到阮伟手中,道:“听老衲的话,乖乖收好,你若不听便是对我不仁不义!” 阮伟把“天龙剑经”收在怀内,道:“十三公子太保要的是‘天龙剑经’,我们把册子给他,他们难道会要老伯您的命吗?” 赤眉大仙摇摇头道:“这公子太保若是侠士,我就是把天龙剑经送给他们也未尝不可,但这十三公子太保虽是个个文人公子打扮,内心却是险恶无比,杀人如麻,若然他们练成天龙十三剑,那不知要有多少人死在他们的剑下?伟儿,你可了解老袖的用心吗?你要好好收着那剑经,他日能够练成,一定要造福人群,万万不可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阮伟听到此,不由翻身拜伏地上,哽咽道:“老伯放心,伟儿有主之日,决不忘记者伯一番昔心!” 不知不觉已过两个时辰,天将近午。 赤眉大仙庄诗燕上前扶起伟儿,道:“听老衲的话,回去照顾家里,不要理我,十三公子太保亲人的规矩是子不过午,午不过子,若是昨夜子时留下记号,则午时一定到,你快固去!午时快到了。” 阮伟哭泣道:“老怕,我们没办法打得过他们吗?” 庄诗燕豪迈道:“若然是一对一,老袖自信八年未的苦练,倒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但要知十三公子太保个个武功不同,各有所精,像留指画记号者,其指力之深厚,胜过少林金刚指,而且他们决不各个独斗,要打都是各以所长合力进攻,且有精妙的因攻阵法。” 赤眉大仙又望了阮伟一眼,道:“伟儿,你责任重大,不要轻妄牺牲,老袖自会安排,你快回去吧。” 说罢,闭目跌坐,不再理会阮伟。 阮伟恭身一揖,道:“伟儿去了!” 他甚担心家里,当下即刻转身奔回家去。 阮大成自与他神智不清的妻子结婚后,就雇了一个奶娘、一个婆子,几年来阮伟、阮董、阮会的成长,都是这奶娘及婆子带大的。 阮伟才踏迸院门,阮萱就蹦蹦跳跳跑上前,道:“大哥!一早都没有看到你的影子,奶娘、老婆子也不陪我们玩,好可怜呀!” 阮伟心事重重,皱眉应了一声,没有答理阮萱。 阮董自幼不受父母疼爱,养成强烈的自卑感,她跑上前,哭丧脸道:“大哥不理我!” 阮伟道:“萱萱,大哥今天心里有事,乖乖的呆在家里,不要乱跑呀!” 阮芸站在门前,噘着小嘴,阮伟一看就知阮萱又惹阮芸生气,他上前问道:“芸芸,娘醒来了吗?” 阮芸道:“一早,爹没惊动娘,带着水牛,说要出远门,叫我们好好听奶娘、大哥的话,刚才娘在睡着,姐姐大吵大闹,奶娘劝她不要吵,她没听反而怪我叫奶娘来管她。” 阮萱在后面叫道:“你们没安着好心管我,我当然不听,天都快中午,难道说话大声一点都不行!” 阮伟怒道:“萱萱!你越来越坏了,娘有病,难道就不能睡晚一点吗?你再闹,大哥也要不喜欢你了。” 阮萱的脾气,别人骂她,打她还可以,独独受不了阮伟的气,她此时受了阮伟的重责,伤心的掩面朝院后奔去。 阮伟见她还听话,未向门外跑去,管不得她伤心不伤心,急朝房内母亲卧室走去。 阮伟来到他母亲房里,疤面妇人正好醒来,他赶紧上前问道:“娘,今天身体可觉得好一点?” 疤面妇人含笑道:“今天舒服多了,你爹呢?” 伟儿答道:“爹早上带水牛到嵩山少林寺去,说要送他去学艺。” 疤面妇人微微气道:“怎地也不跟我说一声。” 阮伟心想:“爹一定昨晚跟娘说过,娘忘记了。”可是没敢说出来。 老婆子走进来,侍候疤面妇人洗漱、净面,端上点心。 阮伟随在房中照顾,看看午时快到,心中焦急如焚,不时向壁上母亲帐头旁悬挂的一把宝剑张望,恨不得摘下它冲出去,帮助赤眉大仙庄老伯御敌。 好不容易熬过午时,外面一点动静也无,阮伟暗舒一口气,心想:“大概十三公子太保子时以前才来。” 他不由又向墙上的宝剑望去,心中暗想如何偷出父亲这把宝剑,以备晚上应用。 疤面妇人用完点心,老婆子收拾出去,阮伟也不好再呆下去,向他母亲告辞走出。 走到房门,疤面妇人突然问道:“伟儿,这几日外面有什么事吗?” 阮伟随口应道:“没什么,娘!” 阮伟离开后就向自己房间走去。 这栋房子十分广大,阮伟独占一间卧室,室内陈设一床、一桌、一椅外,满屋都是各种书籍,原来阮伟幼年时身体赢弱,学不得他父亲外门功夫,阮大成自己也懒得教孩子学艺,指望他读书有成,所以买了各种书籍,放在阮伟房内。 阮大成也不管阮伟看得懂或看不懂,见书就买,哪知阮伟绝顶聪明,仅在幼年时,被父亲请来的老秀才教过两年私塾,以后就全部自己阅读书籍,只要他父亲买来的书他部一一看过。五六年来,在这山青水秀的地方,他读了不少书籍,满肚子装下了不少杂学。 阮伟孤身坐在椅子上,书也懒得看,又在担忧晚上的事。 阮芸走进来,说道:“大哥,吃午饭啦!” 阮伟道:“我肚子不饿,告诉奶娘说我不吃。” 阮芸道:“大哥不吃,姜苔去叫姐姐吃,姐姐不吃,芸芸一个人吃,也吃不下去。” 阮伟道:“别管我,你跟萱萱说,她不吃饭,大哥永远不理她。” 阮芸满肚子委屈,再去叫萱萱。 阮伟郁闷的坐在房内,连晚饭芸姜来叫也没吃。转瞬就是日落西沉,到了半夜,阮伟心想大概母亲睡了,就悄悄的走到厨房去吃些冷饭,又悄悄的走到母亲房前。 哪知母亲房内的灯,仍在亮着,疤面妇人不时在咳嗽着。 阮伟只好焦急的等待,打算母亲一睡着,就将宝剑偷出来。 半个多时辰过去,疤面妇人仍未睡着,阮伟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团团直转。 忽然在暗黑的转角里走出一个幽影,阮伟惊得一吓,那幽影转身说道:“大哥还没睡!” 阮伟放下心,说道:“芸芸怎么没睡?” 阮芸声音颤道:“姐姐晚饭时出去,还没回来。” 阮伟道:“什么?” 阮芸接道:“吃晚饭时,姐姐见大哥不吃,就向我说:‘大哥生我的气啦!全家没一个爱我啦!’晚饭没吃完,就丢下饭碗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阮伟急得脱声叫道:“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阮芸位道:“大哥不吃饭,脸色难看得怕人,芸芸不敢说,现……现在要来告诉娘。” “芸芸别哭,娘都听到了。” 阮伟惊呼道:“娘!”转身望去,只见疤面妇人黑色劲装打扮,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 阮伟急道:“娘身体不好回去躺着,待伟儿去找回萱萱。” 疤面妇人冷笑道:“你当娘是个傻子,不知道你想拿这把剑?中午娘就看出你频频注视墙上宝剑,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想要拿这把宝剑出去?” 阮伟急摇手道:”没什么事!娘回去睡罢!” 疤面妇人宝剑一挥,疾如问电,只听“飒”的一声,门帘应声飘下。 她冷冷道:“你当娘是个没有用的人吗?” 阮伟再也想不到,娘竟是一个身怀绝学的女侠,疤面妇人说完话,就向院内疾步而去。 阮伟在后急急道:“娘!娘!对方十三个人,武艺高强,去不得,悟因伯怕说去不得。” 疤面妇人想是记得庄诗燕,回头道:“悟因可是常常赠药给娘吃的灵峰寺和尚?” 阮伟点了点头,疤面妇人没再问话,飞步掠出院门。 阮伟哪里放心得下,跟踪追出,芸芸也跟着跑出。 一出院,迎面看到山下走来三位公子装束的青年人,为首是个矮胖公子。 这矮胖公子正是十三公子太保的大哥,“神龙手”李民政,“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的精妙,非一般江湖的擒拿手所可比拟。 在他身侧牵着一个女孩,那女孩和“神龙手”李民政有说有笑,生像已是多年的老友。 阮伟一看,那女孩是阮萱。 他大叫道:“萱萱过来,娘在这里。” 阮萱听大哥叫唤就要过去,一听娘在那里,反而不去了。 “神龙手”李民政牵着阮萱小手,走到疤面妇人面前一丈,停下道:“夫人,这女孩可是令爱吗?” 疤面妇人冷然点点头。 李民政哈哈大笑道:“那敢情好,这女孩献给兄弟们做徒弟吧!” 阮伟道:“萱萱不要,快回来!” 阮萱心气大哥,故意不去,反而抓紧神龙手的肥手。 李民政开心笑道:“你看这孩子和我多投缘,这徒弟是收定啦!” 李民政身旁一个高瘦、背微驼的公子,忽道:“大哥,这孩子长得酷似萧无那厮,莫非……” 李民政笑道:“多疑!多疑!天下相似的人可多呢!” 哪知疤面妇人听到“萧无”两字,神经陡然一震,举剑就朝高瘦驼背公子刺去。 这高瘦驼背公子是十三公子太保中老三“撞龙棍”华利己,精擅一路棍法,他仅凭手中一棍,连败江湖二十二位开师。 只见他在此突变之下,右袖微微一抖,“吧嗒”一声,一根精光闪闪的金棍,随袖挥出。 疤面妇人一剑没刺到“撞龙棍”华利己,砍在白金棍上,想她多年未曾练功,腕力大弱,“”地一声,手中宝剑差点被华利己磕飞。 疤面妇人生似把华利己当做萧无,一招失利,不但不退,更加攻势凌厉。 十三公子太保一向不愿和人单打独斗,一个改人他们十三个人齐上,就是千百个敌人也是十三个齐上。 神龙手本不愿和将要做自己徒儿的母亲斗,但看她攻势如虎,怕三弟有失,空手加入。 只见他招招错骨手不离疤面妇人全身筋脉处,哪知疤面妇人根本不俱,不顾全身要害罩在神龙手的杀手之下,全力一剑,势如横天惊虹,朝撞龙棍华利己的咽间刺去。 另侧一位宽肩英俊的公子,看到阮伟身后还有一个漂亮女孩,比大哥的女孩还要漂亮几分,心下一喜,错身一闪,拦腰抱起阮芸,飞掠下山。 阮伟大惊,厉吼道:“放下芸芸!放下芸芸!” 山上灵峰寺,疾奔下一个和尚,跟追而未,叫道:“‘千里健行,马心剑,放下别人孩子,庄诗燕在此!” 马心剑是十三剑太保中老五,擅长轻功提纵术,有千里健行之称,但见一眨眼就不见影子。 庄诗燕哪肯放松,疾追而下,阮伟正欲开步迫去,忽听身后母亲凄声惨呼。 原来神龙手李民政为救三弟,眼看那凌厉一剑非同小可,顾不得疤面妇人是自己徒儿的母亲,左掌疾拍在她“将台”重穴上。 阮伟回身,看到母亲满身满面尽是鲜血,仰卧尘埃中,大叫一声,和身扑去。 疤面妇人被阮伟扶在肩上,口中直吐鲜血不止。 阮伟泪流如泉,嘴唇颤动,竟然哭不出声来。神龙手冷酷地抱起阮萱,一侧看着。 撞龙棍伺机在旁,想一棍撞死阮伟,免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萱萱被神龙手抱着,惊骇得傻呆了,瞪着大眼看着大哥,不哭也不闹。 疤面妇人血眼模糊中,好像神智突然清醒,紧望着阮伟,呜咽道:“你……你……不姓阮……姓……姓吕……” 她一口气没接上,已撤手而去。 阮伟颤抖道:“我……我……” 山下“千里健行”马心剑奔上急道:“大哥扯呼!神行无影妙手许自来啦!” 只见马心剑吓的脸色苍白,两手空空,阮芸不知何处去了? 撞龙棍华利己心胆俱颤,还不忘杀阮伟,正待举棍撞去。 只听山下一声巨吼,草木无风自动。 神龙手李民政左手抱着阮萱,右手一把抓着华利己,颤声叫道:“三弟快走!” 顿时三人如丧家之犬,由另一条小路,飞掠逃走。 阮伟拔起身来,疾展“暗影浮香”,如疾箭飘飞射去,只听传来声音道:“还我娘的命来!” 山下走上一个虬髯互结、自衫彪形老汉,手中抱着一个女孩,正是阮芸。 阮芸看到地上娘的尸体,挣扎下地,伏在疤面妇人身上,痛声大哭。 风声飒飒,寂静得怕人。 虬髯短须老侠客叹了一口气道:“孩子别哭,跟着老夫,老夫决不让你孤苦一世。” 一阵风吹过,飘落下几片枯叶,大地更显得凄清。 月色皎洁,大地如画。 阮伟悲痛万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施展全身的力量,紧追着“神龙手”李民政。 “千里健行”马心剑在前,“撞龙棍”华利己在后,季民政怀抱阮萱在中,三人惧怕妙手许自,是以疾掠飞奔。 阮伟仅会一招绝妙轻功“暗影浮香”,此招轻功适于对敌对用,不宜长途,阮伟一面奔追,间或使上一招“暗影浮香”,倒也相当快,然而比前面公子太保三人,尽力施展轻功,便大大不如。 不一会奔到杭州街间,早已失去“神龙手”三人的踪影,但他仍不懈怠,在寂静无人的路道上,东寻西找。 忽见西街尾,一栋巨大的院宅,在这漏尽更残的深夜,还亮出微弱的灯光,心下一动,暗道:“奠非他们居留此处不成?” 阮伟已被复仇的怒火刺激得失去理智,也不考虑到自身是不是公子太保的对手,发现可疑处,毫不犹豫的就翻上墙头,纵入院内。 那灯光从正厅内射出,风声过处,微闻有话语声传来,阮伟悄俏地接近一个侧窗,院内枯叶被凤吹得“哗啦”“哗啦”,却正掩住了他的脚步声。 阮伟用于指沾点唾沫,轻点在窗纸上,窗纸被戳破一个小孔,他凑眼看去。 大厅内围坐着十二位公子打扮的青年,个个长相不同,形貌怪异。只见“千里健行”马心剑面窗而坐,说道:“自从那次截住‘赤眉大仙’,眼看天龙剑经唾手可得,半路上杀出‘南偷’,让‘赤眉大仙’藏匿了八年,现今好容易找到他,却想不到又是这‘南偷’来救他。” 坐在马心剑身侧、高瘦的“撞龙棍”华利己恨道:“这老偷儿真是咱们的冤家,咱们兄弟十三人狠起来就和他便拚一下。” 一个背窗而坐、阮伟只能看到背影的公子开口道:“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八年前那档子事,只怪我们学艺不精,不是妙手许白的对手,八年来我们自认武功大进,哪想到今日我们兄弟十人和他一交手,还是不济,若非逃得快,不定就要倒下几个!” 另一个侧面坐的瘦削的公子道:“老九讲的不错,三哥说要和老偷儿硬拚一下,就是我们十三个人全上,也是不行。” 背窗而坐的公子又滔滔大声道:“妙手许白一记怪招,恍如十余个人影同时进攻,我们十三人虽有精妙的配合阵法,碰着别人还行,碰着他效力全失!” “撞龙棍”华利己道:“倘若妙手许自保定了‘赤眉大仙’,难道我们兄弟就永远休想得到天龙剑经?” 瘦削公子道:“如真是如此,我们还是不动为妙,听说妙手许白是正义帮的前辈,惹恼了正义帮,我们兄弟可没法再在江湖上立足了!” 一个圆脸阴沉的公子突然道:“‘赤眉大仙’死后,我们再去搜尸,不怕得不到天龙剑经。” 另一个黑脸猴肩的公子慢吞吞的道:“二哥那一掌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没法救,迟则一月,‘赤眉大仙’决难逃一死!” 阮伟听到庄老怕重伤无治,心痛的恨不得马上冲进去,给那圆脸公子一拳,但他未见到“神龙手”李民政出现,只有耐心等候,以报杀母之仇。 瘦削公子道:“大哥怎么还不出来?” 千里健行马心剑道:“这‘分筋换骨法’非同小可,一个大意,那女娃子可就报销了!” 背窗公子好似性喜讲话,又道:“大哥也真性急,才收徒弟,就巴不得她马上武功盖世。” “撞龙棍”华利己道:“大哥杀死她母亲,再收她做徒弟,总是不好!” 马心剑道:“那女娃子并不认那疤面妇人为母亲,且毫无戚容,要真是她母亲,不会不伤心的。” 华利己道:“这女娃儿真他妈的有点邪门。” 一阵粗哑的笑声,走进一个矮胖公子,手牵阮萱,笑道:“你们不要疑惑,这女孩深得吾心,资质绝佳,尔后你们哪一位也少不得要教她几手!” 马心剑道:“我们每人把绝招教给她,五年后江湖上便多一少年高手。” 阮伟见到“神龙手”李民政出现,再见二妹果真没有一点悲容,反而认贼为师,胸中一阵热血上涌,奋不顾身,就要破窗跳入和李民政一拚。 他双手推向窗上,想他练了七年玄门内功,力量何止斤斤,只听“喀啦”一声。 大堂内十三公子太保闻声一惊,那窗户被阮伟震断成碎片,散落地上,十三公子太保注目看去,窗外月色照耀下,竟无人影。 “千里健行”马心剑疾如旋风,穿窗而出,十三公子太保跟随跃出,窗外月色苍茫,马心剑呆立眺望远处,无丝毫可疑之处。 “神龙手”李民政沉声道:“老五,可有所见?” 要知“千里健行”马心剑,轻功为十三公子太保之冠,在江湖上也是佼佼者,只见他严肃道:“大哥可信得过小弟的轻功能耐?” 李民政奇道:“我相信五弟的轻功,正如二弟的掌力,三弟的棍法,四弟的指法,为江湖上莫可匹敌的身手!” “千里健行”马心剑叹道:“兄弟只有八年前曾折服千里追风神行妙手许白的轻功外,今日又见一人,轻功远在兄弟之上。” 那背窗而坐的公子,身材矮小,大牙小眼,是十三公子太保老九“铁算盆”林圈套,他那把奇门兵刃“铁算盘”专破各种暗器,他唾沫四飞道:“莫非刚才那人就是妙手许白?” 马心剑道:“兄弟赶出时,只见墙头黑影一闪,虽辨不出身材,但我总觉得井非妙手许白的身法。” 李民政道:“且不管他是谁,我们既被人发觉,还是即刻迁移为妙。” 在杭州郊外一片坟场外,立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怒声道:“你把我带到此地,是何用意?” 月光下,可看清发话对面那人,身着黑色夜行服,头上包扎一块玄色头巾,年约十七八岁的绝美少女。 那少女轻蹙弯弯的细眉道:“我好心好意救你一命,有什么不对吗?” 首先发话那人,正是阮伟,他听人家说得有理,不再辩驳,转身就走。 少女急问:“到哪里去?” 阮伟疾走道:“何处来的何处去。” 少女冷笑道:“别人救你一命,谢都不谢一声吗?” 阮伟转身问道:“姑娘怎知救了阮伟一命?” 少女笑道:“你叫阮伟!” 阮伟想到母亲临死时,说出自己并非姓阮,应姓吕,如此一来。生身之父是谁,都不知道,不由感到一阵悲伤突涌心头。 少女缓缓道:“我爹姓公孙。” 她不好意思直接说出自己的姓氏,本想再绕圈子说出自己的闰名,忽见阮伟满面漠然,并未听自己说话,娇呼道, “嗯!” 阮伟从沉思中惊醒,连忙道:“公孙姑娘!” 公孙姑娘笑道:“你倒听我讲话呀,我本来为我爹办一件事,追踪十三公子太保,晚上我看到你一个人在杭州街头转来转去,感到很奇怪,后来见你向十三公子太保落脚处走去,心中就有一点明自你的意图,可是我见你没多大武功,难道你不知十三公子太保的厉害吗?” 阮伟道:“这个早已知道,不用姑娘担心。” 人都有一种自尊,公孙姑娘当面说阮伟武功不行,所以阮伟的话也就毫不客气。 但公孙姑娘尚未感觉到,她笑语道:“你在窗外偷看,我便在屋檐上静听,哪知你突然举手劈窗,毫不顾虑到后果,着实令我意想不到,所以我不及思考,一手抓到你的腰际,奔到此地。” 阮伟冷笑道:“姑娘以为如此是对吗?” 公孙姑娘奇道:“我若不救你,他们十三人冲出来,你还会有命?” 阮伟道:“我本不打算生回,要和那杀母仇人一拚,谁知你插上一手,害我不能报仇。” 第四章 孤子浪迹天涯泪 公孙姑娘道:“像你那样,不但报不到仇,结果白白送上一条命。” 阮伟本已不满公孙姑娘的语气,此时被她讽刺,心中虽气,却还忍住,慢慢道:“阮伟自会照顾,姑娘请自行方便。” 说罢,急奔向十三公子太保居留的那栋宅院。 来到宅院前,只见灯光已无,跳进院内,仔细搜索一番,哪有十三公子太保的影子?只剩下荒凉的空屋一栋。 阮伟唉声叹气,深恨敌人已去,但心中并不再责怪那公孙姑娘,他到底是明理的人,当时因被复仇的火焰烧昏了神志,此时略一思索,觉得实不应该对公孙姑娘说出那些不客气的话。 东方露出微弱的光线,阮伟思念母亲的遗体及庄老伯的伤势,于是不再寻找仇人的去处,急急向西湖灵峰寺奔回。 来到灵蛙寺山下,天已大白,九月的寒风吹皱了湖面的绿水,柔波荡漾着,显出寂静清晨的一点动态的美。 阮伟沉重地爬上山头,脑海中忆起母亲惨死的景象,急急地加快脚步。灵峰寺前空旷无人,哪有疤面妇人的尸体,就连昨夜的血迹,亦扫掩干净了。 “当!”晨钟响起,正是早课的时候,阮伟走上台阶,踏入灵峰寺殴内,迎面走来一个小沙弥,合什道:“师父在净室内休养。” 阮伟默默地点点头,走到东墙下三间禅室向阳一间,可眺望整个山林,“赤眉大仙”缓缓睁开跟皮,沙哑道:“伟儿你来啦,你母亲的尸体,我已命人收殓,棺木停在后殿。” 阮伟哽咽道:“老伯,您……您的伤……” 赤眉大仙微笑道:“不要紧,神龙掌未曾印在我要害上,我还可以拖下去,这又亏了那许老侠客二度救命,若非他及时来到,我在山下早被十个公子太保击成肉酱,就是抢也抢不回来。” 阮伟道:“芸芸呢?” 赤眉大仙笑道:“芸芸有缘,许老侠客带她走了,我还是从老侠客一封留信内知道的,说要收芸芸为徒,五年后叫她替母亲复仇!” 阮伟道:“伟儿想即日历练江湖,寻找仇人的下落,并且……我要找我的生父。” 赤眉大仙吃惊道:“阮大成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阮伟道:“母亲说我姓吕,却未说出我生身之父是谁!” 赤眉大仙叹道:“这叫你孤苦一人,何处去找呢?” 阮伟低声道:“娘的灵柩,做孩儿的不能替她老人家守孝,尔后只有等爹回来处理。” 赤眉大仙道:“这你放心!我自会命人照看,倒是你,孤弱一人,闯荡江湖,实令我放心不下。” 阮伟展眉道:“伟儿自信,只要有毅力,天下无有不成之事,我小心行事,除寻父复仇两件事外,不惹是非也就是了,只是老伯……” 赤眉大仙接道:“好!好!我的事,伟儿不必担心。” 说着从怀中摸出长形银牌,上面浮雕八个字道:“强权必灭,正义必张。”四周刻印梅花铃铛。 赤眉大仙振色道:“我未想到许老客是正义帮内的妙手许自,老侠客随信留下此牌,意思是说正义帮已伸手过问此事,谅十三公子太保再大胆,也不敢惹正义帮的!” 阮伟道:“正义帮真有这么大的声势?” 赤眉大仙神采飞扬道:“说到当今武林,浙东有万胜刀黄镇国,此老设场授徒,桃李满天下;皖南祁门有形意派的名宿八卦神掌范仲平,陈家墟有太极陈;皖北定远府有神拳叶洪通;湘北沉陵有梅花剑客杜长卿;巴中有入云鹤古子昂,景东有火神爷姚清字。” 赤眉大仙一口气说出几位成名露脸的英雄,仿佛甚为劳累,停了一会,又道:“这几位英雄好汉皆是名重一方的豪杰,当然还有不少的成名豪杰,然而以他们的声势和正义帮来比,就大大不如了!” 阮伟道:“不知这正义帮在江湖上,所作所为如何?” 赤眉大仙叹道:“自十年前正义帮立帮以来,可说无愧于天下,为武林道上做下不少轰轰烈烈之事,唉!哪知既有了正义帮,偏偏还有一个天争教,却令多少英雄豪杰死在他们手下。” 停了一顿,接道:“伟儿此次行道江湖,万万要尊敬正义帮内的人,却也不可去招惹天争教,知道吗?” 阮伟依依辞别庄诗燕,带着轻装,仍穿着单薄的白衫,匆匆就道。 这一日,来到浙东嘉兴县,青石板的街道,在黯猎的天色下,更显幽暗,欲雨未雨的天气,是最今人难耐的。 阮伟身边带着足够应用的银票,那些都是赤眉大仙给他的,他也不在乎钱财,就在城中一家大客店中住下。 阮伟虽仅十四岁的年纪,身材却长得很高大,看来倒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客店的伙计不把他当作孩子,尚以为他是一个游学的士子。 阮伟性喜读书,行囊中带了不少书籍,他一住入客店中,就展书阅读。 外面下着微微的细雨,阮伟索性不再动程,预备明日再考虑自己的去处。 伙计送进晚饭,看到阮伟在专心读书,随口搭腔道:“客官是进京赶考的吧?” 阮伟抬头笑道:“不是!不是!” 伙计奇道:“客官一表人材,怎不入京参加今秋大考呢?” 阮伟摇头问道:“嘉兴城内可有知名的武林人物吗?” 伙计更是奇异,心想此人明明是个文人,怎会打听武林中人,但却客气的回道:“我们嘉兴会武的,要算万胜刀黄老英雄最有名,城里懂得几下子的,哪一个不是黄英雄教出来的,客官要是去学点防身武艺,找黄老英雄是再好不过!” 阮伟心道:“老伯也提过万胜刀黄镇国其人,此人既是广收门徒,定然对江湖近况十分熟悉,明日且去打听一下。” 阮伟赏给伙计一点碎银子,伙计千谢万谢道:“客官要是到黄老英雄那里去,通知小的一声,小的可以送客官去。” 他见阮伟出手大方,巴不得再捞一点外快。 阮伟摇手道:“不用了,我自会找到。” 第二日清晨,阮伟练完内功,到街上打听到万胜刀的教馆,就迳往拜访。 黄镇国仅是一个武师,排场却十分阔绰,那黑黝黝的大门前,竟有两个身着青衣的家人站在那里。 阮伟近前,轻声道:“万胜刀黄老英雄可是住在此地吗?” 那两个家人斜眼打量一会阮伟,其中矮个的道:“不错!正是黄英雄的住宅。” 阮伟诚挚道:“在下可杏拜见黄老英雄一面?” 那矮个家人不耐道:“既是拜访黄老英雄,不懂规矩吗?” 阮伟吃惊道:“不知有何规矩?” 矮个家人斜视阮伟道:“要拜黄老英雄为师,第一次见面哪有不带礼物之理,否则,哼哼!若能举起门前那只石锁,也可面见黄老英雄!” 阮伟转眼向门前望去,果见两侧各放一只三尺高的石锁,石锁上微有青苔,颜色暗灰,显是已有很久没有被搬动过。 阮伟笑颜道:“在下并不是要拜黄老英雄为师,只是有一事相烦。” 矮个家人狂傲道:“有事相求黄老英雄更应备礼物来才对。” 阮伟来时匆匆,并未想到还有这种硬性规矩,一时到哪里去购买礼物?不觉讷讷道:“这个……这个……” 矮个家人眼睛瞟向石锁,冷笑道:“举石锁是别想的哪!要见黄老英雄,哼!快点办些礼物才是。” 矮个家人见阮伟一脸书生相,再见他年纪轻轻,断定他无法举起石锁,而且在这种天气,只穿单衣,说不定就是个穷酸书生,要向主人借几个盘费,是故出言甚是不逊! 阮伟想不到盛名甚显的老英雄,是这样的势利小人,心想也可能是守门家人刁难,仍是笑脸道:“在下只是想请间老英雄一事,此次忘记带来礼物,下次专诚来访时,当再奉上。” 矮个家人仰天一笑,讥讽道:“若是人人都像相公一样,来打个秋风,我家主人这样排场,是白食来的吗?” 阮伟自小读书虽多,性情仍不失少年好强脾气,他心想哪有这种硬要礼物的规矩,当下他怒气一生,稳步走向石锁旁,微微躬身,左手提着石锁,运起内家真力,暗中呼道:“起!” 只见那只有数百斤的石锁,竟被他一手轻易举起,他神色不变,又慢慢放回原地,转身走向矮个家人身边,微蹙双眉道:“可见得黄老英雄的面吗?” 矮个家人脸色大变,连连道:“见得!见得!请!请!” 阮伟瞧不起这种势利小人,冷哼一声,毫不客气迈步而入。 矮个家人和另一家人傻眼相瞪,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凡是要见万胜刀黄镇国的访客,皆都打听到黄镇国性贪好礼的习惯,没有一人不备礼求见,更未有一人敢举那石锁。 阮伟走完石砌小路,转弯便见一个百尺见方的广场,这天气候虽是阴暗欲雨,场上仍有数十个赤膊汉子在练功。 广场左边中央,有一栋广阔的屋字,阮伟直向那屋字走去,练功的汉子见到他走入,以为他是来练艺的,无人答理阻拦他。 进入那屋字,只见又是一间大厅,地上满铺着厚草席,四壁用白纸黑字贴着练功口诀,厅中正有几对衣衫整齐的青年人在舞刀换掌。 大厅内侧有一条走道回廊通入,大概那后面就是万胜刀的居家之室。 阮伟站在厅前,即有一个手持钢刀的年轻后生走上前,横目问道:“找谁?” 阮伟来时本抱着恭敬的心理,但在门前被拦,引起极大的恶感,此时又见此人满面凶气,不由脸色微愠,道:“在下要见万胜刀!” 忽有一人从阮伟身后走上前,至那年轻后生边,附耳低语。 阮伟一眼就看出后来之人,正是大门前个子较高的家人。 那后生听后,颜色大变,摆手挥走高个家人,眼中露出疑惑,却含笑道:“客人小小年纪有此神力,敢问找家师有何要事?” 阮伟见他客气,也即微笑道:“在下找万胜刀黄老英雄,有一点小事相烦。” 走道内走出一高大身材的老人,哈哈笑道:“是谁要找老夫?” 口气之狂,一派倚老卖老之态。 年轻后生匆匆走上前,也在高大老人耳边,低语数句。 高大老人“哦’了一声,转目向阮伟打量了一番,又是哈哈笑道:“年少出英雄,果是不错,小朋友何事,且问来看看。” 阮伟心中已甚卑视万胜刀,但仍有礼道:“久闻老英雄名声蜚然,桃李满门。在下能得拜见,实乃有幸。” 万胜刀笑道:“敢情小朋友是和十三公子太保有仇罗!” 阮伟不疑有他,正色道:“在下和十三公子太保有不共戴天之仇!” 万胜刀“嘿嘿”笑道:“凭小朋友这点举石锁的力量,要和十三公子太保作对,哼!还差得太远。” 年轻后生厉色道:“你还不知‘泼风刀’孙笑天的刀法,是跟我师父学的吗?” 要说十三公子太保老么“泼风刀”孙笑夭的刀法,是跟万胜刀学的,未免贬低十二公子太保的身份,原来“泼凤刀”孙笑天在少年时,确实跟黄镇国学过几路刀法,但他后来成名于江湖上的第一刀法,却是跟一个异人所学,黄镇国老着脸皮拉上这一层师徒关系,是为了装装门面。 要知万胜刀之所以成名,一是脸皮厚,二是徒弟收得多的关系,真实功夫却没什么。 阮伟既知十三公子太保中有人是黄镇国的徒弟,心中不但卑视,且厌恶万胜刀的为人,当下拂袖转身就走。 万胜刀冷冷的道:“小朋友不留下几手就走了吗?’ 阮伟闻声不理,直走而出,他一走出大厅,蓦觉背后刀风刺来,心下一惊,急展“暗影浮香”,轻飘飘的躲过年轻后生的暗袭一刀。 年轻后生一刀失着,未看出阮伟的身法,以为他巧巧躲过,当下又是一刀正面刺去。 要知刀法要砍不要刺,年轻后生使的是花招,想一刀刺到半腰,急变砍法,要叫阮伟一刀便逃不了。 阮伟恨那年轻后生暗中偷袭,见他正面刺来,刀法无力,自身虽不懂招数,却知捏准机会,窜身而上,预备给他当面一拳。 年轻后生刀才出手,突觉眼前一花,一刀刺出便不易收回,只听“砰”的一声,面上结结实实挨了阮伟一拳。 阮伟仓淬出手,力量使得并不大,却也把年轻后生打得满脸是血,跌坐在地上,钢刀撒手飞落一旁。 黄镇国想不到自己徒儿如此不济,一招便败在人家手上,但见阮伟那路身法奇妙无比,自己上去,也不一定会赢。 别的徒弟,人虽多,都是一些饭桶,只是跟黄镇国练得一些庄稼把式,谁也不敢上去替同门争回面子。 黄镇国老脸一红,干咳了一声,想说几句话掩饰掩饰。 突地,黄影一闪,黄镇国身边落定一位身着杏黄夹衣裤、垂腰长辫,约有十五岁的姑娘。 那姑娘拉着黄镇国的手,叫道:“爷爷,怎么回事?” 黄镇国看到自己孙女黄小英来到,心下大喜,原来黄小英在六岁时,便被她爹爹送到峨帽山雷因大师门下为徒,每年回家探亲一次,算来已学了九年功夫。黄镇国不便自己出手,便有意叫孙女争回面子。 黄镇国故意气道:“这小子把你师叔打伤。” 黄小英自幼在山上学艺,养成任性的脾气,急向阮伟皱眉叫道:“喂!你为什么打伤我师叔?” 阮伟看对方是个女子,懒得嗜嗦,转身回步走去。 黄小英喝道:“站住!”白手飞抛一物。 阮伟转身看到飞来一物,以为是暗器,一招“暗影浮香”飘身躲开,暗器落地,原来是个手钏。黄小英看清阮伟的闪退身法,忖道:“这是什么身法?”当下不敢怠慢,抢身攻出一招,那招来势恰恰和手钏飞来的路子一样,阮伟不假思索,闪身一飘。谁知黄小英玲珑透顶,攻招才出即刻变招踢去, 阮伟那一闪,正好凑上黄小英那一脚,生似阮伟的身体送到黄小英脚上给她踢一般。 阮伟本不会武,哪里逃得过黄小英的算计,只觉腰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虽体内自然产生卸劲,消去不少力道,但已被踢翻倒在地上,滚了一个跟斗。 阮伟被踢得昏头昏脑,呆坐在地上。 黄镇国哈哈大笑道:“凭小朋友这点身手,连我孙女一招都挡不住,还到江湖上现眼报仇,你就是有十条命也活不了!” 雷声霹雳一响,大雨倾盆落下,黄镇国他们都躲入厅中,阮伟却仍如一尊泥菩萨坐在那里。 顷刻阮伟全身湿透,头脑被雨水淋醒,不停转念道:“我凭什么报仇,我凭什么报仇……” 黄镇国向那挨了一拳的年轻后生道:“去把这小子撵出去!” 年轻后生正要出口恶气,唤得两个师兄弟,冒雨出厅,准备把阮伟连踢带拖弄出去。 阮伟仿佛未看到年轻后生来势汹汹,只是瞪着一双令人怜爱的大眼,露出失望、悲痛的神色。 倏地黄小英娇唤道:“且慢!让他自己出去。”转头向黄镇国娇声道:“爷爷,让他去吧!他已被我踢伤了。” 黄镇国十分喜爱这个小孙女,难得是她一年中下山回家团聚几日,不忍令她失望,转脸向阮伟喝道:“还不快走,要在这里讨打吗!” 阮伟转目向黄小英瞥了一眼,挣扎爬起,一瘸一拐走出广场。 直到阮伟影子消失在雨线中,黄小英仍沉迷在阮伟最后一瞥中,那说不出是感激,还是仇恨,也许是感激与仇恨各自参半吧! 小雪初降,通往皖南的官道上,已不如春夏时的行人络绎;寥落的旅客披着皮祆子,拖着载货的驴子,沉重地走着。 阮伟骑着一匹骏马,心头如万马奔腾,思潮不停的泛上他的脑际:“我一定要练成惊人绝艺,但到哪里投师学艺呢?” 他伤心的离开万胜刀那里后,便买了一匹马,任意狂奔,只想寻到一位高人,好拜他为师。 “借光!借光!”后面叱喝着,顷刻就疾驰过一匹健马。 阮伟拉正偏向一边的马,仍是无神打采的缓马慢驰。 突见那奔去的健马,飞掠驰回,到了阮伟的身边,陡然煞住,马呼啦啦的吹着气,马上的人却沉稳道:“小兄弟到何处去?” 阮伟看到面前的骑士,是个三十来岁、面貌洒脱,透着刚毅神色的中年人,身着锦缎灰抱,左于拿着马里,挺直的腰杆,十分稳重的样子。 阮伟并不以为此人来得奇怪,摇了摇头,表示到哪里去,连自己也不知道。 中年骑士跟着阮伟也放缓马缰,搭汕道:“小兄弟贵姓啊?” 阮伟随口答道:“小可姓阮。” 中年骑士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哦”了一声,他不禁对面前这位少年人的沉着感到惊奇,心想自己是有名的稳重,哪知他比自己还稳重,阮伟只在想拜师学艺的事,人家间他姓,亦不奇怪为何要问自己的姓氏。 中年骑士似在自语道:“我看你很像一个故人呀!”随着暗笑道:“天下相似的人多得很,我何必疑心呢?” 他微微一笑,又搭汕道:“小兄弟,我看你满脸忧色,有什么心事吗?” 阮伟心有所思,不觉直口答道:“我想拜个师父,但到哪里去找呢?” 他这旬话本已在心中思索再三,此时说出,竟是十分自然,仿佛是诉出一件难解的问题。 “眼下就有一个人大有名的武学名家,你为什么不去求他收你为徒呢?” 阮伟心中一振,追问道:“是哪一位?住在何处?” 中年骑士笑道:“此人是形意派名宿‘八卦神掌’范仲乎,就住在前面祁门县。” 阮伟自语道:“范仲平!范仲平!”突然他想起此人庄老伯曾提到,但不知是否和黄镇国一样的人物,若是的话,不如不去打扰。 中年骑士道:“八卦神掌范老前辈名震江湖,小兄弟去找他,保管没错!” 话刚说完,那人已策马疾奔,不一会儿离开十余丈远,只见他右手农袖随风向后飘扬,看不出那矫健的身形,竟会是一个断了右臂的独臂人。 阮伟暗暗决定:“看他本身就是个会家子,既是他推崇的老前辈,一定非徒负虚名之辈。” 于是他决定了行止,也决定了心中久思不得的拜师念头。 祁门县南,有一栋庄院式的宅屋,这日清晨雪落得遍处皆是,宅屋的院门被雪封成白色。 院门被打开,雪片纷纷落下,露出一个苍头如雪的老仆人,他向四周一看,果然在院前一棵松树下,盘膝坐着一个白衫少年。 老仆人低头叹了一声,喃喃道:“少年人真不知保重身体,一大早又来啦。” 白衫少年听到开门声,忙睁开眼睛,站起冻得有点发麻的腿。拍掉身上的落雪,缓步走到正在打扫门前的积雪的老仆人面前。 他躬身一礼,问道:“老伯怕,范老前辈回来了吗?” 老仆人抬头停帚,摇了摇头,就又低头打扫。 白衫少年不再问,只是转过身子,缓步走回。 老仆人忍不住抬头间道:“小相公,你每天到此询问,已有半月,不嫌烦吗?” 白衫少年转目问,微笑地摇了摇头。 老仆人叹道:“老主人不知何时归来?明儿不要再来了,这么冷的天气,会冻坏了身体。” 白衫少年感激道:“谢谢!”道谢后,即孤独地离开。 老仆人又是叹息一声,他真想不透这少年为什么一定要拜老主人为师,学到了武功,有什么用呢? 第二日清晨,雪落得更大。 那座庄院的大门,今日要比往日早打开半个时辰,老仆人伸出头一看,嘿!那白衫少年已盘膝在等待了。 老仆人今晨显得有点不太宁静,但仍假装没事,低头扫雪。 白衫少年近前,恭声道:“老怕伯,范老前辈回来了吗?” 老仆人抬起头,终于笑道:“昨晚回来了。” 白衫少年喜道:“可否请老伯伯传达,说阮伟求见?” 老仆人摇头道:“老主人昨夜回来就又走了。” 阮伟忍不住露出懊丧的神色。 老仆含笑道:“可是我已把你每天早晨来问候的事情,跟老主人讲了,老主人好像很感动你的诚心,说可以收你为徒。” 阮伟喜出望外,巴不得跑上前去抱住老仆人。 老仆人转回身,从门内提出一小堆精装的礼品,递到阮伟面前说:“老主人说收徒弟可以,却不收一点礼物,所以还请你带回去。” 阮伟尴尬地收回礼物,心中却赞叹道:“到底是真正老英雄,不贪一点财物。” 老仆人接着道:“老主人答应收你为徒,但要有一件事需你做成。” 阮伟虔诚道:“老前辈有什么事吩咐,晚辈一定尽力做到。” 老仆人忧形于色道:“我看这件事不容易做到呢!” 他带阮伟走进院门,来到宅屋前一丈余,那里竖立一根粗可合抱、有一人高的石桩。 老仆人手指石桩道:“主人说,要学他神掌,必先要有拔此石桩的能力,否则凭谁也不收。” 阮伟默默的挽起衣袖,怀抱石桩,开声吐气,大喝道:“起!” 哪知石桩如生了根,纹丝不动。 他退后跌坐在地上,盘膝用起功来,气运一周后,顿觉体力充沛,走上前,又抱着那石桩。 此时他不用力拔,只是紧抱着石桩,四面用劲,想把它摇动。 片刻后,但见在石桩上的雪片化成清水流下,雪花飞落他身上,即刻融解成水,整身自衫湿透,足足一盏茶后,那石桩仍是屹立如旧。 老仆人看见阮伟辛劳的样子,忍不住摇头叹息。 再过一盏茶时间,阮伟突地松手摔倒地上,他竟是活活累得站立不住。 一坐地上,他又即刻盘膝调息,体力恢复后,仍是合抱那石桩,暗暗用劲,企图将它摇松动后,再把它拔起来。 如此再三,老仆人摇头走进宅屋内,到第三次仍是无效,阮伟调息后,含泪站起,他默默呆视一会,倦弱的放下衣袖,迟缓的走去。 当老仆人端出热茶糕点,阮伟已去得没有踪影了。 匆勿半月过去,天气越来越冷,阮伟身上仅加披一条白裘,每日清晨都到这庄院来拔石桩,直到精疲力尽,才含泪而去。 每日早上,阮伟只看到那老仆人,却不见“八卦神掌”范仲平,也不知八卦神掌到底口来没有,他也懒得间老仆人,仅埋头拔那石桩。 这一日,阮伟一大早就来到这庄院年,昨日过于疲劳,再加上十余日的积劳,他感到今日胸中好像有块石头压住,十分不畅。 他也不调息,一到石桩旁,就脱下白裘,微微提气,抱着那石桩,默运一会七年苦练成的真气,陡然大喝一声:“开!” 突然,阮伟觉得喉中痒痒的,再也忍不住,张嘴急咳,一般血箭,立时喷射而出,洒得满石桩皆是鲜血。 阮伟全身一软,颓然落坐地上,泪水如潮涌出,心中悲痛莫名,血仍在缓缓流着。 他心想此生再也无望拔起这石桩,当下抓起皮裘,强忍站起,就欲离开。 忽听耳畔有人慈祥道:“不要动!”背心被抵上一只手掌。 他觉那手上涌出阵阵热流,阮伟急忙坐下,强运四散的真气,和那涌入的热流融合。 好不容易才接过那外来的真力,足足过了顿饭时间,阮伟已可运气自如。 背后手掌一撤下,阮伟翻身就跪在地上,拜道:“多蒙前辈搭救,免使阮伟丧失苦练数载的内功。” 阮伟面前坐着一位须眉俱白的老英雄,额上累得沁出粒粒汗珠,慈笑道:“起来!起来!” 阮伟从命站起,老英雄指着石桩,又道:“这东西深埋地下一丈有余,非具三十载内家真力莫想拔起,你每天竭尽真力来拔,今日竟被摇动,你小小年纪有此内功造诣,已很难得。” 阮伟心中一动,哪知老英雄接道:“但我仍不能收你为徒!” 他缓缓站起身来,只在说话时间,已恢复耗损的真元,矍铄道。“你有这种坚毅精神,老朽甚为钦佩,老朽十一年前在终南山上,遭遇到一件事,深深感到老朽虽徒有盛名,武功却是平凡得很。” 他深注阮伟又道:“你纵然学到老朽全身武功,在江湖上亦不过尔尔,碰到老朽十一年前遇着的青年,走不了十招就要败下阵来,你这点武功又有什么用呢?” 他叹息一声,接着道:“‘八卦神掌’范仲平声名在江湖上是响当当的,但他在十一年前就灰心了,发誓不再以武功炫耀于人,若有人求他传授武功,除非拔起他在十一年前埋在屋前的石桩,不然就是天降奇材,亦不愿收徒!” “八卦神掌”范仲平说完话,神情激动,要知具有拔此石桩能力的人,也就不会拜他为师了,他此举用意纯在推却别人的相扰,因他自觉本身武功,实不足为他人之师。 阮伟心感范仲平的救命之恩,哪会再打扰他心中的决意,躬身一揖道:“晚辈仰慕老前辈的风节,来此求教,哪知前辈有此苦衷,恕晚辈不知之罪,只是晚辈蒙前辈的赐助,心实感铭无已!” 范仲平手抚白须,豪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小友之伤由老朽而起,老朽当尽绵薄之力。” “大恩不言谢”,阮伟释然拜辞。 范仲平送阮伟至门前,临去时,他豪迈地道:“以小友的资质与毅力,数年内不难学成绝艺!” 第五章 巧笑倩兮处子心 阮伟与“八卦神掌”范仲平别后,一路奔回自己住在城中的客店,他大伤初愈,来至客店前,面色苍白如纸。 突听身后有人喊道:“阮兄弟!阮兄弟!” 阮伟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锦袍中年汉子,左手牵着马缰,右袖空荡荡的垂在腰际,马股上驮着两个包袱,正是月前指示阮伟去八卦神掌那里的独臂人。 那独臂人向阮伟笑嘻嘻的走近。 阮伟恭声道:“原来是大叔,近来可好?” 独臂人剑眉轩动,笑道:“来皖南寻访一位前辈侠踪,没找到,还好碰到一位老友,一月倒也玩得畅快,而且带回此地名产毛尖茶,真是不虚此行。” 边说边指着马股上的包袱,神采飞扬道:“内人最喜茶道,此次带回这么多的毛尖茶,够她品尝的了。” 他说到妻子,喜笑吟吟,表现出内心的深爱。 阮伟看到他如此颀悦,不禁慕道:“大叔你心真好!” 独臂人注意到阮伟的脸色,奇道:“小兄弟怎么啦!你的气色……” 阮伟恩及自己的孤昔及茫茫的前途,不由低头黯然神伤。 独臂人转口间道:“小兄弟,你到八卦神掌那里去求艺,情形怎么样啦?” 阮伟见他问的亲切,仿佛亲人似的,忍不住叹道:“小侄不肖,竟未蒙得范老前辈的青睐!” 独臂人不信道:“像你这样的资质,范老头不收,真是走眼了。” 独臂人一招手,道:“来,我们到茶楼去。”到茶楼之时,茶客满座,独臂人和阮伟在搂上选定一处雅座,叫上早点,边吃边说,阮伟道出求艺不得的经过。 独臂人听后叹道:“这就难怪范仲平不愿收徒啦!若以他的武功来说,在江湖上自是大大有名,但若遇到异人高士授出的徒弟,就不能比矣!” 他停了一顿,微闭双目,似在回忆往事,顷刻他又慨然道:“十一年前那档子事,我也有所耳闻,想那青海名望之徒,以他的武功及傲气,定然深深刺伤了范仲平的心,可是这在武林中少之又少,八卦神掌也未免太把自己的武功看轻了。” 阮伟好奇道:“这无名叟是谁,竞能教出使范老前辈寒心的武功?” 独臂人眼中露出膝陇的神色,似在自语道:“这无名叟尚且教出一位武功盖世、机智绝顶的奇人,可惜……唉!我怎可妄评他人……” 他神色一变,恢复稳重沉稳的表情,向阮伟道:“这无名叟在武林中是个传奇的人物,除有少数几个会见到他外,一般武林豪士只知青海穆鲁乌苏河、布克马因山有这么一个无名异人。” 阮伟心中一阵深思,摹然想起,笑问道:“小侄还不知大叔高姓大名?” 独臂人笑道:“你看我这人,问了你的姓名,却忘了介绍自己,钟静是我的名字,住在金陵,家里有一妻一女,还有岳母也住在一起。” 阮伟道:“忡大叔,你这么远从金陵到此,真不容易呀!” 钟静道:“我在金陵听说一别十年的前辈在皖南出现,内人就匆匆催我来看看,其实那位前辈就是在再远的地方出现侠踪,我也要不辞劳苦赶去看看,我这一身若不是那位前辈的治疗,怕到今天也跟废人一样的躺在床上了。” 钟静转过话锋,问道:“小兄弟,你为什么离开家庭,浪迹江湖,一心一意只想拜师学武呢?” 阮伟顿时脸上罩起悲苦之色道:“小侄哪有什么家,母亲被人杀死,弟妹离散,而且……而且……生父不明……” 钟静惊道:“那么你的生身之父是不是姓阮?” 阮伟摇头道:“小侄远离家乡,一心只想学到武艺替母报仇,另则就是要我生父的下落,家母临去时,遗言说我生父姓吕……” 钟静大惊的霍然站立,微颤道:“你真的姓吕?” 他这一站竟可看到楼下行人来往,突见行人中一个人影,宽大的文士服,随凤飘荡,侧面是英俊高挺的脸形,正是自己踏破铁鞋无觅处所要寻找的前辈。 他连忙走出桌旁,慌忙道:“你不要走,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我有急事,立即赶回来……” 话声未毕,他匆忙跑下楼,阮伟站起朝楼下望去,只见钟静跑出,四下张望一阵,就向一方急急走去,竟连自己的坐骑,也忘记牵去。 阮伟满心疑问的坐下,暗道:“他为什么匆忙而去?是不是发现惊人之事?什么事会令他惊心呢?对!一定是他看到要我的前辈!但他又为什么听到我生父姓吕,会如此吃惊呢?又有什么重要的话跟我说呢?” 日落西沉,暮色渐合,夜幕低垂,阮伟在茶楼上等,一直都未见钟静回来,看看茶楼就要打烊,不得已离开茶楼,牵起钟静留下的坐骑,走回客店。 此刻是西牌未时,夜市初上,街道上行人加织,穿梭来往。 阮伟好不容易走到客店门前,微闻身后不远处有女子喊道:“阮伟!阮伟!……” 阮伟回头看去,只见街道上熙熙攘攘,不知是谁在喊自己,心想:“并无女孩子认识我,也许听错了。” 他走进店门,唤店小二好好照料钟静的马,卸下马股上的包袱,带进室内。 刚走进房内,就觉得内心不舒服,头脑发胀,坐定后忍不住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鲜血,原来他早上受的内伤,虽经内家真气助其复元,但伤并未痊愈,经过一天的劳累,此时心神一松,又发作起来。 他掏出手绢,正拟抹拭唇边的鲜血,房门 “咚”、“咚”敲响,阮伟以为是店小二送茶水,应道:“进来!” 房门打开,出现一位杂巾包头、身着紫色劲装、背插宝剑、婷婷玉立的美少女。 阮伟认出是救自己离开十三公子太保那里的公孙姑娘,也是说自己武功不行的女子。 他慌忙擦掉唇上的鲜血,把手绢塞到背后,生怕她看见自己吐血,又要遭她奚落。 哪知他慌忙揩擦,仍在唇边留着微微血丝,紫衣少女眼光何等锐利,一眼就看到,不觉笑道:“你别那么紧张,我知道你在范大叔那里受了伤啦!” 阮伟外表谦和,内里却是心高气傲的人,由公孙姑娘的话意,知她竟然已从八卦神掌那里,得知自己受伤的经过,内心一阵羞急,不禁又吐出两口鲜血。 紫衣少女大惊失色,急道:“快忍住气!”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乳自如玉的小瓶,倒出一粒火红色龙眼大的丸药,递向阮伟,又道:“快将它眼下。” 那丸药散发出极烈的浓香,令人舒畅无比,心知是灵丹异药,可是他厌恶紫衣少女,乃摆头闭嘴,不肯服用。 紫衣少女心中一急,顾不得别的,出手点他胸前麻穴上,左手在他额下一推,顺势将丸药送进他口内。 阮伟身体不能动弹,丸药一人口,生液顺流入腹。 那紫衣少女仿佛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抱起阮伟,把他放在床上,还为他宽衣脱靴。 阮伟自小读圣贤书,深知礼法之道,此时被紫衣少女摆弄,直羞得脸面通红。 紫衣少女看他发羞的样子,忍不住格格直笑,娇躯乱颤,她显然是一个心如细发的女子,为他脱去衣靴后,又为他盖上棉被,弄好枕头,照顾得无微不至。 阮伟见她如此对待自己,心中感激油生,暗道她大自己数岁,像个大姐姐照顾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呢? 于是他反而自责刚才心虚脸红,显得不够大方磊落了。 紫衣少女掩口笑道:“你好好睡一觉吧,等到明日醒来,一切自会痊愈,我吩咐茶房不要打扰你。” 说罢,娉停的走了出去。 一觉醒来,东方大白。阮伟足足熟睡五个时辰,翻身站起,只觉体内再无丝毫凝滞的现象,当下盘膝打坐,气运一周天,直上十二重楼,不过片刻就运行完毕。 他不禁暗暗吃惊,忖道:“奇怪呀!怎么会比平常运功要快上数倍?” 他哪知昨夜服下的火红丸药,是隐居藏边数十载的无名怪叟“飞龙剑客”公孙大侠所精心密制的 “龙虎丸”。 他服下一粒“龙虎丸”,不啻增加三年苦修内行,活络了全身气血要穴。 房门启开,只见公孙姑娘换上一套紫色长衫,肩披紫色貂裘,长裙曳地,手捧热气蒸腾的盘子,袅娜走来。她把盘子内的热点放下,笑道:“可觉得好点?吃点东西,你会感到更舒畅些。” 阮伟内心感激得无可言状,不觉喊道:“大姐……” 公孙姑娘摆出少女的娇嗔道:“别叫我大姐,听得怪别扭的,我爹喊我兰儿,你也就叫我兰儿吧!” 公孙兰从小跟爹居在藏边,性格养成如藏人女子一样,豪爽、热情。 恭敬不如从命,阮伟讪讪道:“兰……姐姐……” 他终是说不出兰儿两字,公孙兰生气道:“兰姐姐就是姐姐吧!” 阮伟接道:“兰姐姐,谢谢你……” 他只能说出 “谢谢你”三字,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激。 公孙兰长袖掩嘴,笑道:“别老叫姐姐了,快吃吧!” 阮伟很听话的坐下,就桌吃完公孙兰送来的早点,他自昨天下午后便无点食下腹,肚内早已饥饿难当,此时吃来更觉香甜,公孙兰在一侧看得直想发笑。 阮伟把盘中食物吃完,还觉有点饥饿,不禁龈颜道:“兰姐怎会认识八卦神掌范老前辈的?” 公孙兰笑道:“你可别怪我在范大叔那里得知你受伤的消息,其实我也是无意探听到,范大叔七年前曾到藏边,与我爹盘旋数月,那时我才十岁,天天缠着他教我武功,这一次到中原来,自然应当去看看他。” 她瞥了阮伟一眼,见他正在聚精会神的听着,更是兴致盎然道:“你寸离开范大叔那里没多久,我正好找到范大叔那里,见他呆呆的站在门口,又见石桩场上,有着一滩鲜血,我就追问是怎么回事,范大叔本不想说,可是他缠不过我,还是原本把你求他传艺的经过说给我听,我一听你已来到皖南,而且才走没多久,就急着向大叔辞别来找你。” 公孙兰说到这里,住口不语,只望着阮伟笑。 阮伟好半晌不说话,安静地坐在那里,他被公孙兰的叙述,将心中原对她的恶感,竞一扫而光,再也不顾忌拜师不成的事被她知道。 当下他心畅气和道:“小弟身负血海深仇,这次老前辈不收我为徒,他日还要再接再厉访寻名师,就是吃更大的昔,也不气馁。” 公孙兰接口道:“你跟我到西藏,我叫爹教你武功。” 她心爽口快,不考虑措辞,就冲口说出,阮伟已知她的性情,好生感激道:“兰姐,你爹会瞧得起我吗?” 公孙兰见他已有允诺之意,欣喜道:“范大叔说你资质为练武上乘之根骨,言下更惋惜不能收你为徒。我爹可不像范大叔,他要见着你,一定会把全身技艺都传授给你。” 阮伟钠钠的道:“我……到西藏去不太方便吧?” 他本意是觉着跟公孙兰,遥遥千里去西藏,孤男寡女总有些不合适,哪知公孙兰说道:“这有什么不方便,到西藏去路虽远,我熟得很,包准不会使你迷途,只要你要好好跟着我,别走散,否则找不着你,我要担心死了。” 阮伟听她说得诚挚,于是也抛下世俗之见,心中暗暗决定跟她到西藏去看看,总比在中原流浪好得多了。 这天一则阮伟要再等钟静一天,再则身体才复元要休养一下,公孙兰也不急着回家,预定明日再动程赴西藏。 公孙兰如只百灵鸟,喜悦的一下走进阮伟房内谈笑、一下走出准备明日长途远行应用的物品,看来她虽比阮伟大三岁,但在举止、言谈上比阮伟要活泼精干得多了。 入夜后,人们已入梦乡,所有烦嚣、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终于大地俱寂。 阮伟在梦中被窗户吱吱声惊醒,连忙爬起未,窗外人似乎也发觉惊醒了阮伟,停止撬动。 半晌,那窗外人突低沉地道:“本公子是杀死你母亲的仇人。” 阮伟本以为是毛贼,此时一听竞是杀母凶手“神龙手”李民政的声音,仇恨顿生,哪再顾到自己,开窗飞跃而出。 只见前面数丈处,一矮胖身形的人在向自己招手,阮伟认出正是李民政,毫不考虑对方有何阴谋,疾速掠去。 不过盏茶时间,来到郊外一片旷野处,四周有几棵扶疏的大树,矮胖身形的人陡地煞住脚,片刻阮伟也追了上来。 矮胖人哈哈一阵大笑,大树后突地掠出两条人影,分左右站在阮伟身后。 阮伟回目望去,原来是“撞龙棍”华利己及“千里健行”马心剑,阮伟暗道:“十三公子太保到了三个。” 阮伟被他们三个围在当中,一时不敢轻易冲向李民政,以报那杀母之仇。 李民政肥胖的脸上阴笑道:“小子,你杀母仇人在此,上来吧!” 阮伟此时反而冷静无比,不动神色,他心知自己只有出手一击的机会,这一击失手,打不中李民政,那时自己性命在三人环攻下,不出三数招便要丧失。 当下,他暗暗凝气,把全身功力聚集在双掌上,要在自己被环攻以前,先拚得一个杀母仇人的性命也就心甘瞑目了。 李民政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子把庄老鬼密藏的绢册拿出,就可饶你一命。” 阮伟心惊道:“他们怎知我藏着庄老伯的天尤剑经?” 蓦地,他想到庄老伯的安危,忍不住颤声道:“你们把庄大侠怎么样了?” 李民政肥肉抽动,阴阴道:“庄老鬼身怀正义帮信牌,十三公子太保不是蠢人,设去轻易动他,但老鬼寿命不长,不到一月就死了。” 阮伟陡闻噩耗,心头悲痛难当,泪如雨水,滴滴流下。 李民政朗声道:“果是不错,庙中和尚说,这世上只有你一人是他亲人,现在看来,断定不错了。” 阮伟狠声道:“是又怎样?” 李民政笑道:“好说!好说!庄老鬼死后我们兄弟在他遗物中搜了半天,也搜不出那本天龙剑经,当时令得我们兄弟好生失望。亏得是九弟聪明,他说也许庄老鬼自知去死不远,已把最重要的遗物——天龙剑经,给了最亲近的人。兄弟们想了想,认为九弟的话不错,一经打听,果然有你这么一个最亲近的人。” 阮伟呜咽道:“庄老伯孤昔一生,你们这些狠心狗肺的家伙,为什么还要迫害他?” 李民政枭笑道:“‘赤眉大仙’在世上有你这么一个至性的人惦记着他,确也不在一生,可惜他却不知,把夭龙剑经放在你身上,岂不是害了你!” 阮伟脑中霍然闪过庄诗燕在生前叮咛的话,说万万不可让人知道身上怀有天龙剑经,当下急忙收泪,大声道:“我不懂你的话,更不懂什么叫做天龙剑经?” 李民政嘿嘿笑道:“小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阮伟怒目圆睁,厉吼道:“阮伟只知道你这恶鬼杀死了我母亲,害死了我老伯!” 李民政慢慢移上前,阴狠道:“先教你尝尝本公子的分筋错骨手,你就会懂了。” 阮伟蓄劲以待,预备他再走上三步,就拚死给他两掌。 就在此时,一道寒光飞来,其疾如电,李民政连忙翻身掠起,那自光从他脚底擦过斜飞入地。 跟着一声娇叱道; “你们不要逼他!” 第六章 聋哑一僧天竺来 娇叱声中,旷野上落下一位紫色劲装的少女,身背宝剑,腰插一排柳叶飞刀,她把手中两把飞刀,对准李民政的心窝,尖声道:“你敢再上前一步,就请尝尝‘追命刀’!” 这 “追命刀”三字,顿时震慑住场中三位公子太保。 要知道追命刀数十年前便已声震江湖,为 “飞龙剑客”公孙大侠的独门暗器。 阮伟一侧身喊道:“是兰姐姐,不要放他们,他们残害了庄大侠。” 李民政干咳一声,道:“原来是公孙姑娘,哼,姑娘不会为了一个庄老鬼,和我们兄弟翻脸为敌吧!” 公孙兰回头望着阮伟道:“你快回去,他们对你不怀好意!” 李民政哈哈大笑道:“难道姑娘就对他怀着好意吗?” 默不作声的华利己突然冷冷道:“兄弟们搜过赤眉大仙的遗体,想不到一个姑娘也敢去搜?” 马心剑跟着道:“这还不是为了天龙剑经。” 公孙兰柳眉倒坚,叱喝道:“住嘴!” 李民政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讥道:“我们兄弟十三人分几批去找这位小相公,想不到还比你一个姑娘慢了一步。” 华利己紧接着道:“不但慢了,而且连人也差点骗到西藏去。” 马心剑凑上一句道:“假若再晚一步,这位小相公,我们再也找不到了。” 公孙兰反手拔出宝剑,厉声叱道:“你们再敢胡说八道,我顾不得爹的嘱咐,要开杀戒了。” 阮伟脸色煞白,硬生生从牙缝中拼出六个字:“请——他——们——说——下去。” 李民政脸色突变,厉声道:“姑娘一月前就跟踪我们兄弟,以为我们不知吗?当年在西藏,兄弟们说话不小心,被你爹得知我们已知天龙剑经的下落, ‘飞龙剑客’一生好剑,他既得知,哪肯放过,几年来他都派‘八卦神掌’范老头跟踪,想不到近来换派了他的独生爱女来追查我们兄弟,” 马心剑抢道:“公孙大侠这一着真厉害,险些把天龙剑经骗到西藏去。” 公孙兰怒气已极,不再遵守爹的一再吩咐,当下长剑一挥,向马心剑直扫而去。 华利己冷冷道:“你追查我们一月,想不到今天一天的举动,却被我们在暗中查得一清二楚。” 公孙兰两手斜飞,两柄飞刀成人字形,分向华利己及李民政刺去。 公孙兰怒极出手,失了准头,那两柄追命刀皆被挡过,当下李民政和华利己合转攻上。 要知公孙兰的武功要比他们三人联手还高,但因气愤的原故,再加上他们三人一面打,一面冷言冷语,陇了百余回合后,仍是不分胜负。 公孙兰越战越是心神不定,忽然她发觉阮伟已不在现场,心中一急,不想恋战,一记怪招施出。 公子太保三人不识怪招,吓得连忙后退,公孙兰趁此空隙,飞掠出战阵,急向城中奔回。 回到客店,只见店小二睁着瞌睡的眼睛,在上门板,公孙兰掠步上前,急问道:“刚才有人走了吗?” 尾 店小二内心正在嘀咕,不由发牢骚道:“不是吗!这么晚了,非要套马不可,真是神经病。” 公孙兰奔至阮伟门前一看,果然房内空空,东西都搬走了,她又疾奔至店小二那里,急问道:“那客人从哪里走啦?” 店小二朦胧道:“我还未睡醒,怎会知道!” 公孙兰小脚急跺,一个箭步窜到街头,四下张望,哪有一点影子,地不觉流下如珠般的眼泪,喃喃自语道:“阮伟你误会了我的心,阮伟你误会我了……” 且说阮伟由公子太保三人的口中,得知公孙兰也在窥伺自己怀中的天龙剑经。心想难怪在范仲平那里知道自己的行踪,就不顾一切急忙来找我,原来为的是夭龙剑经! 难怪她在客店中虚情假意的照顾我,不过为争取我对她的好感,而泄露出天龙剑经的所在! 她还要我到西藏去跟她父亲学艺,哼!还不是一个幌子,好叫我到了西藏,任他们父女俩摆弄,乖乖的献出天龙剑经! 阮伟顿时把公孙兰一切的行为,都认为目的在天龙剑经,他觉得是被欺骗,一切的情感升华,都化成烟灰,变成仇恨,当一个人付出的情感越深时,一旦得知对方是虚假的,他所受的痛苦也越深。 阮伟骑着钟静的马,不辨东南西北,只拣那最最荒僻的地方奔驰,仿佛要借这疯狂来发泄自己的感情。 他微微感觉到,似乎地势越来越高。 东方露出曙光,阮伟茫然的四下一看,竞是来到一个山中,原来此地正是祁门县南方的九华山。 他心想,且爬到那最高的山头,避开一切世俗的人及事,于是他下马而行。 山路崎岖,到那曙光大露时,只见山巅上满盖着白雪,阮伟内功虽然不错,也不禁感到寒意刺骨。那匹马却不能受如此严寒,直在嘶啦啦地呼气,四蹄冻得乱踢,阮伟怕它冻坏了,于是又骑了上去,就在山峰上奔驰起来。 到那马奔得汗气直冒,已来在一个山尖处,阮伟下马,想徒步爬,上那山尖,一吐心胸中的闷气。 那山尖十分陡峭,阮伟艰苦的爬上,只见山尖上是一块数丈见方的平台,平台中央面对面坐着两人,另侧一丈开外也坐着一个人。 他厌恶再见世人,就欲转身离去,忽见那独坐一人竟是两日两夜不见的钟大叔——钟静。 他快步上前,喊道:“大叔!” 钟静回头一看是阮伟,忧形于色道:“小兄弟,是你!” 他并不为阮伟的突然在此出现感到惊喜,因另一件重大的事,已使得他再无心顾到阮伟了。 阮伟好奇的向场中望去,只见一面是个眉骨高耸、双目深陷、鼻子高挺、脸色苍白的白衫中年文士。 另一面是个脸色黝黑、面貌仁慈的僧人,身着一套又旧又破的单薄僧衣。 他俩人一白一黑的右掌,抵合在他俩中间,双目各自微闭,纹丝不动。 钟静忽然叹道:“那白衫人就是我要我的前辈,剑先生。” 阮伟奇道:“那……位老前辈为何要与那僧人在此对掌相拚?” 钟静幽幽道:“那一夭我在茶楼上看到剑先生的身影,就匆匆追去,剑先生步履如飞,我追到此时,他俩人已在此地铸斗,我不敢惊动他们,就静站一旁呆看,谁知他们各展奇功,竟连斗了两日两夜了。” 阮伟并不知剑先生在武林中的神秘、超人声望,听见他们竟能连斗两日,心下大大吃惊。 钟静深深叹一口气,满面愁色遁:“直到现在他俩停止武技上的拚斗,猛然双享一对,拚斗起最惊险而又耗损身体至巨的内功,到现在,已对掌了五个时辰,唉!” 阮伟道:“大叔就陪他们呆坐在这里,二日二夜了?” 钟静微微点头,道:“他俩未拼出结果,我是再也不会离开此地的!” 阮伟乘机下山尖平台,从马鞍上取下食物,带上平台,递给钟静道:“大叔两日两夜未进食物,请食用一点吧!” 打开食包,内有烧鸡、牛肉、烤饼,钟静望了一眼,就又摆头注视场中俩人,低沉道:“我吃不下,你拿去吧!” 他两日来尽在担心剑先生的安危,连饥饿都忘记了。 阮伟把食物包好,放在一侧,坐在钟静旁边,一声不语。 要知剑先生在武林的声望,是决不会在拼斗时,需别人帮助,是故钟静根本未想到此层,否则此时钟静只要在那僧人背后一指,就可送掉他的性命。 阮伟心地纯洁,只当拼斗就应正大光明,更没想到暗中偷袭僧人的念头。 在这寒冷的天气,谁也不会跑到这山尖上来,这平台上只有他们四人如泥菩萨似的坐在那里,除了微微的鼻息声外,偶尔吹过一阵寒风,带来飒飒的声音。 时间点滴逝去,天边慢慢罩来夜的暮色。 在这万籁俱寂的一刹那,突听空中一声暴响,场中两人斜飞震起,只听剑先生喊道:“聋哑虎僧果是不凡!” 他俩人同时震起,也同时落地,在这最后一仗,结果算来,竟是不分高下。 钟静一个箭步,掠到剑先生身侧,只见他口吐鲜血,洒得满身满脸皆是,双目虽睁,却无丝毫神采。 他双手抱起剑先生,含泪道:“剑师伯!剑师伯!……” 他叫了数声,剑先生只张开了口,却应不出声来。 钟静泪眼蒙蒙地向阮伟道:“我要即刻抱剑先生下山去疗治……” 那僧人一直躺在地上,没有动弹,因他皮黑衣旧的关系,看不出他是否吐血,可是雪地上却有数滩血迹。他双目凝望着前方,是那么的空洞、寂寞…… 阮伟随在钟静身后,欲要走下平台,忍不住回首向那僧人望去,看到他那绝望的眼色,不禁暗道:“听剑先生说聋哑虎僧四字,想一定是他了,他聋哑一生已够孤苦,此时我们一走,留下他一人,不是活活被冻死,也要被饿死!” 阮伟天生仁心侠骨,内心不忍见他如此死去,于是开口向钟静道:“大叔,这平台山下有一匹马,是你遗留在茶楼下的,上面东西原封未动,大叔骑去吧!我……我……要看护这僧人……” 钟静心急剑先生的伤势,顾不得别的,他扯下身内的皮裘,扔给阮伟,道:“山上夜冷,我去啦!” 钟静走后片刻工夫,就听马蹄声疾驰而去。 天色渐暗,阮伟拿起皮裘及食物,抱起那聋哑僧人,掠下平台,下山住店已赶不及,只得在山上找个山洞,以避风寒。 天全黑时,阮伟寻到一个隐秘而干燥的山洞,他一阵奔跑,聋哑僧人又被摇动得吐出不少血来,沾湿了阮伟胸前的衣服。 阮伟从怀中撕块干布,抹干聋哑僧人嘴上血迹,让他平睡在皮裘上,又从怀内掏出一个瓶子,是预备路上抵御风寒的上等好酒,喂给僧人喝下。 僧人喝下一瓶好酒,身体仍在颤抖,阮伟脱下自己身上的皮裘盖在僧人身上,寒意袭人,阮伟又倦又累,就靠在僧人身边睡着了。 直到日上三竿,阮伟猛然醒来,发觉自己睡在皮裘中,僧人却已不见。 阮伟霍然爬起,只见僧人盘膝坐在洞内,默默用功。 阮伟打开食包,吃了点牛肉、烤饼,再在洞外抓一把雪吞下解渴。 他把那只烧鸡及烤饼放在僧人面前,然后走出洞外,散步行动。 过了半个时辰回来,见僧人仍坐在那里,面前的烧鸡未动,烤饼却已吃完,阮伟暗笑道:“他明明是个僧人,怎会吃荤?” 阮伟心想僧人已能吃得,身受之伤大概已无妨碍,当下把东西收拾好,预备下山而去。 阮伟刚才走出洞口,突听洞内“哑”“哑”叫唤之声,转回洞内,只见僧人正睁着大眼望着自己。 他恭敬道:“前辈有何吩咐?” 僧人连连摇头指着耳杂,再指指口,阮伟心道:他既哑又聋,只好和他笔谈了。 阮伟酷爱译文,背上行囊内带着笔、墨、纸、书,他拿出笔墨,再将纸铺在僧人面前,随手写道:“老前辈有何吩咐?” 僧人接过笔,在上写道:“我要吃庵没罗果,快去找来!” 这庵没罗果就是芒果,要知庵没罗果是天竺梵语,以前中国并无此果名,芒果之名尚是出自日本。 庵没罗果产自天竺,为天竺国百果之王,唐朝玄奘法师从西域回来,才把这果苗带到中国,我国古称香盖,但后来皆称庵没罗果,很少叫香盖,直到日本芒果之名传到中国,才弃庵没罗果名不用。 这庵没罗果在古时很得一般贵族豪富喜爱,虽是夏季产物,也常埋藏地下密室内,冬季也有得吃,可是那价钱却贵得吓人! 那僧人要吃庵没罗果,写在纸上,却一点也不客气,阮伟生就仁慈心肠,心想自己身边银票还多,何不到祁门买几个回来。 当下他点点头,转身就直掠下山,预备尽快买回,也许僧人大伤才愈,非吃此果不可。 从祁门回来,阮伟脚程虽快,到了傍晚,才回到山上。 僧人仍坐在洞内未动,笔墨放在面前,一叠厚纸,却不见了。 阮伟打开衣包,里面装着两瓶酒,另有一个纸盒,一半放着素食,一半就放着五粒用皱纸精包的庵没罗果。 僧人看到庵没罗果大喜过望,也不道谢,几口就把五个庵没罗果吃得只剩下皮核。 吃完后,他还舐舐唇边,似在回味那香甜的滋味。 他看了看另半盒素食,对阮伟笑了笑,意思是称赞阮伟的周到。 但他却不先吃那素食,从身后拿出一卷纸,那正是阮伟行囊中的纸,上面已写满字迹。 阮伟从他手中接过,只见上面开首写道:“天龙十三剑要诀。” 阮伟连忙向怀中摸去,赤眉大仙那绢册竟遗失不在,心中一转,就想出,一定是昨夜在山洞中遗失,被他拾去。 阮伟接着看下,上写道:“吾见汝生性善良,就为汝译下天龙十三剑,此套剑法天下无故,但若不学瑜咖神功,实难练成,故又为汝写下瑜珈神功练法要诀,唯此两大玄术,为天竺国宝,只传汝一人。不可授与他人,切记!切记! “四年后汝来藏边找我,并见着汝友钟大叔,叫他告知剑先生,五年后到君山,再一决雄雌,以了先人留下的一段恩怨。” 最后署名:“天竺聋哑虎僧。”阮伟翻开第一页,内里果是记载天龙十三剑及瑜珈神功,再看卷底下压着那本用天竺文写的绢册。阮伟心中好生感激聋哑虎僧,抬首望去,只见洞内空空,不知何时,那僧人已经走了。 他追出洞外,雪色反照微光,大地一片银色,却不见聋哑虎僧的踪影。 他尽快爬上山尖平台上,四下眺望,也看不到一点痕迹,想不到就这一刻工夫,聋哑虎僧已奔去不知多远。 阮伟暗想天下奇人异士不可谓不多,今日一天就见两位,自己身上既有秘籍,定要好好苦练,也可学到那些超凡入圣的武功。 当下,他忍不住长啸一声,暗暗决定就在这山上苦练数年。 这时天已全黑,阮伟在雪光下,从头细读天龙十三剑一遍,但觉剑剑怪异无比,若要凭空练去,实非易事。 想起聋哑虎僧写道:“若不学瑜珈神功,实难练成……”莫非要先学瑜珈神功,才能再练天龙十三剑? 翻开瑜珈神功练法要诀,细读后,发觉那神功与 “赤眉大仙”庄老伯所授的昆仑心法全不相同,而且练法奇难,没有大忍的精神,莫想小成。 读到后来,感到疲倦不堪,便寻回山洞,裹着皮裘,呼呼睡去。 第二日清晨醒来,走出山洞,想到此后要在这里住下数载,应当把整个山势了解清楚,解决饮食的问题,于是信步走去。 这九华山削成四方,高五千仞,峻极天表,险绝人寰。 山中壑谷曲折,尤多瀑流,阮伟行到了峭壁处,陡闻峭壁下叮叮冬冬凿石之声不绝于耳,心下大异,低首望去,那峭壁五十尺下开始向外突出,好似孕妇的大腹一般。 只见在那突出的地方,有一位短衫彪形大汉,身围一条拳头粗的巨索,系在两头从峭壁内长出的大树上,长裤卷起,露出黑茸茸腿毛,撑在壁上,保持身体平衡。 他手上握着一柄奇形巨斧,在壁上砍削,那突出的壁上被他砍得斑痕累累,显然他已砍了一段时辰。 阮伟正看得奇怪,身后走来了两个小婢,身披狐裘,仪态大方,似是官宦人家的使女。 她俩走到阮伟身旁,望也不望他一眼,低头向下,尖声叫道:“时辰已到,上来憩息吧!” 说完话后,也不管那短衫大汉听到没有,放下提在手中的篮子,并肩谈笑而去。 短衫大汉好像甚听那两个小婢的话,急忙攀上,一上地后,也不望阮伟一眼,即走到两只篮子旁边,盘膝坐下。 他先打开一篮,里面装着一篮热气蒸腾的雪自馒头,再打开另一篮,装的是两碟干果、两碟小菜。 短杉大汉食量惊人,不一会儿,半篮馒头已下腹去,干果及小菜却丝毫未动,大约他太饿了,已无暇分神去吃果菜佐餐。 高山清晨,寒意甚重,在此冬季更是寒冽刺骨。阮伟站立很久没有运动,冷得微激发抖,反见那短衫大汉穿得比他还少,却无一点怕冷之态,不时还用手抹去额头汗珠,看得阮伟大大吃惊。 阮伟忍不住摸出怀中御寒用的好酒,连喝数口。 那个短衫大汉嗅觉非常灵敏,霍然转过身来,望着阮伟手中之酒,馋诞欲滴的说道:“好酒!好酒!好酒!” 他未喝到酒,仅闻到酒味,心中便赞赏不已。 阮伟见他如此喜酒,显见是个嗜酒成癖的人,当下走上前,双手递上那瓶好酒。 短衫大汉也不客气,接上就 “咕嘟咕嘟”喝个一滴不剩。 他舐舐嘴唇边的余液,畅吐一口气,大声道:“老夫二十多年未喝酒了,想不到今日在此竟能一解吾渴,快哉!快哉!” 他青了看阮伟,伸出满是厚茧、青筋暴出的大手,向阮伟招手道:“小伙子,请坐!请坐!” 阮伟性格豪爽,虽觉寒冷,也不管他,走近坐下。 阮伟这一近身,便看出他满面大胡子中,尽是风霜皱纹,年纪至少在六十左右,乍看是个大汉,其实应该是个老汉矣! 他自我介绍道:“老夫公输羊,小伙子贵姓?” 阮伟见他年纪足可做自己的祖父,连忙恭声道:“晚辈阮伟。” 公输羊大笑道:“好名字!好名字!请用早点,不要客气。” 阮伟心知风尘异人不愿受人点滴恩惠,自己给了他酒喝,若不吃东西,他定要不高兴,于是拿起一个馒头,大口嚼咬。 公输羊高兴异常,咧开大嘴笑了笑,跟着阮伟吃起馒头,不一刻,一篮馒头、四碟果菜被他两位吃得干干净净,连馒头皮也不见剩下。 公输羊吃饱后,便闭眼打坐,顷刻打出鼾声,大概他昨夜工作过于疲惫,竟能坐着便睡熟了。 阮伟轻轻离开,走到一处面朝东方的顶石上,打开瑜珈神功练法要诀,按照其中所载法门一一练去。 从卯初练到辰末,整整两个时辰,阮伟练得满身大汗,附近的积雪皆被他体热溶化,但他觉得这两个时辰虽然艰苦,对于瑜珈神功却毫无进展,若不是熟练昆仑内功心法,早已活活冻死。 阮伟叹了口气,不再强练,走下顶?肷512模吹焦溲蚰抢铮宰攀焖鹤尤床辉诹耍赡苁悄潜涣礁鲂c臼杖ァ?br /> 阮伟走了一会,忽见那边走来两位装束相同而非早晨所见的小婢。 这两位小婢毫不客气,走到公输羊身侧,尖叫道:“醒来!醒来!巳时已到,该受火刑了!” 公输羊霍然惊醒,向阮伟苦笑一声,便随小婢而去。 阮伟好生奇怪,心想公输羊明明身怀绝世功力,怎会如此惧怕几个妙龄婢女。 他想不出道理,便又走回顶上苦练瑜珈神功,练了一个时辰,总觉得练了等于白练,丝毫无用。 他烦恼异常,想到公输羊是否回来?便无心再练,他走到那里,恰遇公输羊摇晃着走过来。 公输羊走到早上坐的地方, “噗通”坐下,全身汗湿,气喘吁吁,本来不大看得出的皱纹,显突出来,状态甚是可怜。 阮伟看得确是不忍,想上去慰问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只有陪他默然坐下。 到了午时,公输羊才稍稍恢复常态,阮伟想不透他是受的什么火刑,竟令他如此狼狈不堪。 过了一会,又走来另二位披裘小婢,提着篮子放在公输羊面前,便谈笑走回。 公输羊见到篮子,大是高兴,一一打开,一篮是白米饭,一篮是四碟精美的菜肴。 公输羊叹道:“这样好的菜,若有酒喝,岂不快哉!” 阮伟想到昨天买庵没罗果时,带回两瓶好酒,聋哑虎僧没喝,尚存在洞中,不如拿来给他喝罢。 当下飞快奔回洞中,取来两瓶好酒,放在公输羊身前,公输羊好像知道他会拿酒来,等他来后,高兴道:“一起吃!一起吃!” 放菜的篮子内准备两副碗筷,那些小婢想是知道公输羊有客人,不用招呼,便先放好。 阮伟觉得肚子也饿了,随便坐下,“哗哗”吃了四大碗饭,公输羊一口气喝完一瓶酒,才将剩下的一篮饭全部吃完。 公输羊一吃完,便坐着睡去,仿佛只有睡觉才能恢复他的疲倦。 阮伟回到顶石上,练那瑜珈神功,再练了一个多时辰,他发现了一个秘诀,难怪练了几个时辰都不见有效,原来这瑜珈神功主要在一个 “忍”,要有很重的外在苦难加之于身,才能借力运动怪异的气流,否则练来练去都没有用,就好像阮伟练了一早上,姿态是练瑜珈神功,其实内在气流,是在复习昆仑内功心法而已。 想到这里,信步走下顶石,想法去找这外在苦难,以助自己练成瑜珈神功。 走到公输羊那里,迎面又走来另两位小婢,走到公输羊面前。也不客气叫道:“申时已到,水刑在等着啦!” 公输羊皱着眉头醒来,就要站起随小婢去受刑,阮伟见他愁苦之状,好生不忍,叫道:“公输老前辈,晚辈代您去受这水刑。” 两小婢闻言大惊,不由向阮伟看去,公输羊感激道:“好孩子!好孩子!你的内功虽已不错,但还受不了这等苦刑,老夫心领你这番诚意。” 阮伟生就倔强性子,当下正色道:“老前辈可是看不起晚辈?” 公输羊叹道, “老夫若看不起你,就是不识精美璞玉的无目者。”他这话的意思,是在称阮伟根骨绝佳,如块美玉,自己怎会看不起呢! 阮伟大声道:“前辈既是看得起晚辈,怎知晚辈受不了苦刑?”转首向两小婢道:“带路吧!” 两小婢心道:“主人吩咐每日巳、申两个时辰给公输羊受火、水两刑,却未规定准别人代刑,这少年后生不知好歹,且给他去受一番苦,叫他知难而退。” 两小婢默不作声,转身走去,公输羊被阮伟的话套住,不便再阻止,只有眼睁睁见他随两小婢而去。 阮伟跟随小婢去到一处隐秘的山沟广地,广地上站着十位同样装束的小婢,围在一块一人大小的白玉石板附近,那白玉不知有多少厚,因它埋在一个大坑中,坑的空间用冰块埋得紧紧地,白玉板石只露出三寸。 阮伟心道:“这哪里是水刑,那板石上顶多冰凉而已,岂能难倒于我!”当下迅速脱光衣服,只剩短裤头,跳上白玉板石。 哪知他赤足一踏上板石,寒冽之气,透骨而入,顷刻流到全身,冷得他大叫一声。 十二小婢顿时格格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阮伟这才晓得,书上曾道:“北方产千年寒玉,其寒胜雪,其凉胜露……”看来这块板石,怕有万年以上,莫说四周有冰浸着,就是放在大热天里,人睡在其上,亦要活活冻死。 阮伟运用昆仑内功护身,竟是无用,当下想到瑜珈神功,立刻照着演练法门练去。 此时虽觉周身冰得痛苦莫名,却不致损害到内脏,慢慢用“忍”心渡过。 一个时辰到了,十二小婢大惊失色,阮伟也惊得大喜。原来这一个时辰运练瑜珈神功,那气流竟能跟着演练法门一一流动,不像以前演练是演练,气流是气流,不能会合的现象。 他走下白玉板石,精神奕奕行过十二小婢,十二小婢把他看做怪人,目送到看不见为止。 阮伟回到公输羊那里,公输羊见他毫无异状,也是奇怪得很,既然人家代自己受刑,不便多问,再者晚上有事要做,只向阮伟笑笑示意,便闭目打坐。 阮伟学着公输羊闭目打坐了一会,两小婢送来晚餐,看着六对十二位小婢,轮流做事,但不见主人出现,甚是奇怪。 两人晚餐后也不说话,各自闭目休息,阮伟竟也在闭目打坐中睡去。 到了后夜时,忽听凿石声,睁开眼一看,公输羊不在,走到峭壁处,低头看去,只见月光下,必输羊满头大汗在运斧砍削山壁,他运斧如飞,神威惊人,渐渐山壁上被他砍出一个形状,阮伟才知他要在山壁上雕刻巨大的东西。 一个时辰到后,天色黎明,两小婢送来早点,阻止公输羊再雕山石。 公输羊上来后,劳累不堪,气喘吁吁,腰好久伸不直。 阮伟不是多舌的人,也不问他为何要雕山石。两人用完早餐后,各自休息,阮伟在休息中复习那瑜珈神功,到了巳时,两小婢来唤公输羊受火刑,阮伟挺身代替,公输羊已知其能,毫不阻止,也不道谢。 阮伟随小婢来到山沟广地,只见在四周突出的山石上系着钢索,钢索缚在一块四方形薄薄的玉石板上,吊在空中,玉石板离地十尺,下面堆满枯柴,六位小婢在四周烧火,把那堆枯柴烧得火势熊熊,火焰高涨,十分吓人。 两小婢叫他跳上那石板,脱光衣服,睡在上面,阮伟暗惊道:“人非铁打,上去哪能不被烧死?” 但既已代人受罪,岂能临阵脱逃,咬牙跳上,上去后虽觉得四周的热度可以把人烤焦,但玉石板却无热度,可以睡在上面,否则要是铁板,再高的内功修养,也不能在上面停留,何况睡在上面? 当下运起瑜珈神功,用“忍”字极力渡过那非人所能忍受的苦楚! 一个时辰,回到公输羊那里,公输羊连眼睛都不睁开,仿佛已知阮伟既能受得水刑,这火刑是没问题的了! 岁月易逝,匆匆半年。 这半年中公输羊在山壁下雕出一尊高三丈六、顶围一丈、目广两尺的弥陀如来。 阮伟却把瑜珈神功全部练成,以后不用外在苦难也能自练了,因那怪异气流,已能支配得随心所欲。 一日清晨,公输羊完成最后一斧,上来就向阮伟笑道:“你白天代我受难,使我能在晚上专心雕刻佛像,本来需要两年工夫才能雕成,想不到半年就完工了。” 阮伟笑了笑,没有答话,公输羊叹了一口气,道:“佛像既成,我还要去雕另一尊,今天就要与你告别!” 半年来,阮伟虽然与他甚少谈话,其实彼此之间,已产生极深的感情,阮伟闻言离别,不由惨然失色。 公输羊沙哑道:“就是有缘,也要十几年后,才能再见自由之身!”阮伟也沙哑道:“为何要那么久,才能相见?” 公输羊慨然道:“让我把其中原委,向你说个明自!” 停了一顿,公输羊叙述道:“十多年前,我已是武林著名的大魔头,我不自隐瞒,我那时的确是个黑白不分、草菅人命的江湖歹人。 “有一次我听到武林中传说,两百年前的东海屠龙仙子,遗下一个女徒孙,声言要管到中原武林,叫那武林中的魔头,稍自收敛,不要再造杀孽! “听到这种话,自命不可一世的我勃然大怒,暗道:我去把那东海屠龙仙子的女徒孙打败,娶为妻妾,叫江湖知道我公输羊的厉害! “于是我渡到东海,寻到屠龙仙子的女徒孙,那女徒孙竟只有二十余岁,我一看是个黄毛丫头,大声讥笑她口出大言于天下。 “她不怒不气,接受我的挑战,说道:胜了如何?我说:你若胜了,我愿终生为奴,听你任意派遣! “当下我俩大战起来,我以为定可胜她,哪知十招之下,我被她活活擒住! “于是她在东海上,关我二十年,我公输羊虽是为非作歹的人,却是不失一个 ‘信’字的汉子,我输得口服心服,便乖乖的任她关我。 “二十年后,她见我气质已变得不再乖戾暴虐,便不忍再关我,要放了我,但又怕我气质没完全变好,便叫我在中原名山大石上雕下三丈高、一丈宽的十二时佛。 “这十二时佛,每天子时刻官略罗、弥勒菩萨;要刻完后,才能再刻,每天丑时刻代折罗,势至菩萨;第一、二佛我刻了四年,这第三佛每天寅时刻迷企罗,弥陀如来;我本预定两年刻完,不想因你之故,只刻半年便成。 “另有卯、安底罗、观音菩萨;道、顿你罗,如意轮观音,已、珊底罗、虚空藏菩萨;午、因陀罗,地藏菩萨;未、波夷罗、文殊菩萨;申、摩虎罗,大威德明王;酉、真达罗,文殊菩萨;咸、招杜罗,大日如来;亥、昆羯罗,释迦如来。 “每尊二年,共九尊,尚要十八年后,才得自由之身和你相见! “她还怕我早早刻完,气质不能练成,每日两个时辰火水两刑磨练我,使我刻完十二时佛,不再有点火气。 “她哪知我早已非当年之我,但她命令,我岂能违背,只有每日受刑,一一刻成,若非得你之助,我要晚一年半,才得自由之身。” 阮伟听完这段武林不知的事情,心下感慨良深,久久不作一语。 公输羊道:“你要何时离开这里?” 阮伟道:“晚辈要练一套剑法,短期内不离开。” 这时两小婢送来早点,见公输羊上来,惊道:“你怎么自动上来。” 公输羊笑道:“刻完了,自然上来!” 两小婢趋前一看,果是刻好,笑道:“下座大佛在哪里刻呀?” 公输羊叹道:“慢慢再找。”上前在两小婢身前低语数句,两小婢匆匆走去。 公输羊叹道:“其实她也信得过我了,否则怎会只派十二小婢随我一起,服侍我,只是要磨练我吧!” 阮伟本想问屠龙仙子到底是谁?其女徒孙姓什么?但见公输羊只称 “她”“她”……显见不愿说名道姓,当下他不好过问。 一会两小婢送来一盘黄金,公输羊转向阮伟道:“你一人在山中,没有金钱购物,怎能住下,这点黄金并非他意,只是聊表彼此间的友情,你不用推辞。” 阮伟听他说到“友情”两字,自不好拒受,大大方方接下。 当天下午,公输羊与他洒泪离别。 第二天,阮伟下山用黄金买了一把钢剑及大量食物用品,再上山时,便开始专心练剑。 九华山上一片寂静,日复一日的过去,因山高的关系,很少有游人来此。 但在那夜深人静时,有时山顶会突然冒出如长虹似的白光,于是山下人纷纷传说: 山上有个仙人住在那里! 可是谁也不敢上去证实。 第七章 莽莽风尘江湖行 岁月匆匆的过去三年。 大雪纷纷的清晨,祁门县首屈的一指的武林名宿 “八卦神掌”范仲平的宅院,那院前大门缓缓打开。 白发苍苍的老仆人习惯的拿着扫帚,欲把门前的积雪扫去。 他无意抬头,看到眼前大树下站着一位长身挺立的白衫少年。 老仆人指手惊道:“你……你……莫非是……” 白衫少年含笑上前,轻声道:“小可正是与老伯一别三年的阮伟。” 老仆人连连颔首,喜颜悦色道:“小哥三年不见,越发长得高大英俊,倒叫老奴差点认不出来。” 阮伟道:“不知范老前辈可在?” 老仆人连连答应道:“在!在!三年前那回事,老主人犹以为憾,常常慨叹,说像小哥这样的人物,实是少见的资质。” 他边说边把阮伟带进院内,宅前那根石桩仍然兀立在那里,阮伟触景生情,忆起往事,不由停步呆望。 老仆人见状,暗暗摇头,叹道:“年轻人何苦一定要学武艺,天下各种事物,什么不好学?” 他见阮伟仍在呆望,并未理会,心想这么大的石桩,谁能拔起?这少年又要自找苦吃了! 他叹了口气道:“你且站在这里,待老奴把主人请出来。” 老仆人去后,阮伟暗忖:“不知这三年所学如何?” 他想到自己武功妙处,忍不住单掌拍去,一推一带,只见那石桩好像黏在他手心上晃动起来。 阮伟心下一喜,左掌反背拍出,那石桩好似底下装有弹簧,突然跳出。 “好手法!” 阮伟心中一喜,左拿反背拍出,那石桩平稳落下,恰恰恢复原来的位置,不差分毫。 “八卦神掌”范仲平手抚白须,缓步上前,大大惊道:“小兄弟果非寻常,料想不到三年不见,竟然如此精进!” 阮伟恭颜揖道:“前辈三年不见,矍烁如故,晚辈此次前来,有一事相烦。” 范仲平刚才见到阮伟拍出石桩的手法,神妙无比,自己竟然看不出这内功心法的出处。 他见阮伟并不因身得绝艺而骄狂,暗暗折服,不由回礼道:“小兄弟不用客气,有何事见教?” 阮伟从怀内摸出一只长形木匣,打开,从内拿出一条有如人形的人参。 范仲平惊呼道:“啊!千年参王!” 阮伟平静的递给范仲平,道:“三年前,晚辈受公孙姑娘一丸之恩,曾闻前辈识得公孙姑娘,烦请将此参转交公孙姑娘。” 范仲平摇手道:“这……这……太贵重了……况且兰儿当年救你,并不指望小兄弟图报,你如此……未免太见外了……” 阮伟冷笑道:“这参不过是晚辈在九华山上无意得来,没什么贵重,至于公孙姑娘,在下对她甚为感激,只是聊表心意而已。” 范仲平变色道:“小兄弟可别误会兰儿一番心意,老朽深知兰儿的情性,绝非故意做作的人,她若真对你有所图谋,也就不会救你,更不会善心待你。” 阮伟摆手道:“前辈不必多说,请转告公孙姑娘,晚辈感激她一番好意,其他事说之无益。” 言谈之中,把手上高参向范仲平抛去,范仲平慌忙接住,阮伟双手一揖,道声:“告辞了!” 他转身才走数步,范仲平喝道:“且慢!” 范仲平匆忙走进宅内,顷刻走出,手中捧着一个紫色包袱,也不言语,就向阮伟递去。阮伟接到手,觉得沉甸甸的,显有不少东西在内。 范仲平未等阮伟开口问话,紧接道:“参王我代兰儿接下,这包是兰儿寻你二月后,找你不着而留在我处,托我转交阁下。” 他似因阮伟的无情动了真怒,阮伟张口欲辞谢不收,他却又接着道:“你不必多说,这是兰儿托我转交,你若不收,请还给她本人,若是现在不收,就是瞧不起范某!” 阮伟见他吹须瞪眼,不便再僵持下去,拿着包袱,谢道:“承蒙前辈转交,晚辈告辞了。” 阮伟说得客气,范仲平摆不下脸,只有讷讷道:“好……说……好说……” 此时忽听“噗咚”一声,院前大门翻倒,地上积雪被溅得四飞散开,雪花落处现出两位锦袍彪形大汉,当门两侧抱臂而立。 一会,缓步走进一位红袍丑面老汉,手持一丈长短的龙头拐杖,进门三步,即停步拄杖而立。 范仲平脸色陡变,怒道:“柯老头子,告诉你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又来做什么?莫非我俩打得还不过瘾?……” 那红袍老汉根本不理,双目直视,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范仲平正感奇怪,门前又走进九位黄装窈窕少女,各自手中捧着一件不同的乐器,琴、瑟、筑、竽、笛、篪、箫、笼、箜篌,应有尽有。 跟着抬进一架厚呢软轿,抬轿的是四个与先来二人同样装束的锦袍壮汉。 那轿绿绒锦绣,四周垂着绿珠流苏,华贵无比,只看那四个抬轿人就可见轿中人的富有、尊贵。 软轿在院中停下,九位黄装少女两侧散开,红袍老汉突然高叫道:“天毒教主驾到!” 他一字一字缓缓吐出,范仲平见到这种排场,脸色本已不大正常,此时陡然变得苍白,声音微颤,轻声道:“小兄弟别管我,快快走吧!” 软轿锦绣垂帘突然掀开,人未出,声先娇滴滴道:“谁要走呀?” 阮伟只觉眼前一亮,一个女子披挂罩头白裘披风,内着白色软绸紧身长衫,脚踏白色反毛靴,再衬着那欺雪赛霜的肤色,全身无一处不白得惊人,唯有两肩垂着黑而发亮的柔发。 阮伟生性喜爱白色,不觉盯望在白衣女子那美得慑人心魄的脸上,心道:“这样美的女子,有什么值得范老前辈可怕?” 范仲平霍然走上前,强自镇定,却忍不住声音发颤道:“这位小兄弟刚刚来到,尚望各位看在老朽的份上,不要留难于他。” 白衣女子转动她那秋水如神的眼眸,格格笑道:“谁说本教要留难一个孩子,范大侠未免过虑了。” 她话锋突然一转,冷冷道:“若然有人老盯着本教主瞧,就是要走,也要留下那对瞧人的招子。” 阮伟闻言,脸色通红,赶忙垂下头去,暗自怪道:为何会如此失态? 范仲平横眸一瞥阮伟,慌忙道:“他小孩子家不懂规矩,有冒犯贵教主之处,请多多担待。” 自白衣女子出轿,范仲平一直未敢抬头看白衣女子一眼,心知江湖传言,天毒教主貌美如花,却最讨厌男人看她,暗怪阮伟,怎么那样莽撞。 范仲平忽的转身,面向阮伟,双手一让,冷冷说道:“阁下可以走了!” 阮伟本知范仲平在护卫着自己,生怕自己遭受天毒教的残害,虽有心要留下助他一臂之力,此时见他说得绝情,仿佛怕自己留在此地妨碍到他,当下一气,迈步走去。 阮伟才走过天毒教主身侧,红袍老汉突然掠到阮伟身前,拐杖一拄,双目上翻,傲然道:“没听到教主的话?不留下招子就想走了吗?” 阮伟心道:哪有这样强横的人,瞧一下就要被挖下眼睛,说不定这白衣女子已挖了不少别人眼珠,顿时怒气陡升,一掌向红袍老汉胸前击去。 红袍老汉脸上露出诡笑,举掌对去。 范仲平见状大惊,呼道:“不可动手!” 阮伟闻声不理,红袍老汉脸上诡笑更甚,哪知他一接到阮伟掌力,只觉对方手若无骨,自己力道毫无着力之处,口中不及惊呼,就被震得连退数步, “噗咚”坐在地上。 白衣女子转身看到这种情况,脸色惊变。 范仲平再也想不到阮伟的功力,竟然胜过与自己不分上下的“花毒君”,但他知 “花毒君”掌上有毒,不禁忧色注视着阮伟身上。 阮伟忽觉掌心微微刺痛,低头一看,掌心上有五个小黑孔,孔中流出丝丝黑血,麻痺的感觉立时沿手上侵,不由大惊,立时内气一运,把那麻痺感觉止在手掌上。 白衣女子冷冷道:“喂,小孩子!你可以走了。” 她自忖阮伟已活不长,也不再留难,倒希望他快快走掉。 阮伟反倒不走了,当下静立一侧,暗暗用动,想把麻痺的感觉逼出掌心。 红袍老汉翻身爬起,不再理会阮伟,走到白衣女子身后站定。 白衣女子笑语如花,轻步上前,道:“范大侠,本教主两番派座下司勤前来相请,为何不赏脸至云南一行呢?” 原来这天毒教,近年来换了一个貌美绝色的教主,在云南立根,曾一举歼灭云南所有武林高手,而且死状奇惨,使武林人物把云南认为恐怖的禁地,才在江湖上声名大大崛起。 范仲平心中又惊又怒,但脚步却不禁连连后退。 要知天毒教主曲灵姬全身无一处不可施毒,武林中谁也不敢与她近身,称她为 “蛇蝎花”。 范仲平恼羞成怒,吼道:“你要再撞过来,老朽不客气了,要乱骂了。” 白衣女子秋波飞转,笑道:“柯司勤二次与大侠相搏,都算计不到你,难道就怕本教会向你施毒?” “你别走近,告诉你们,老朽实不知道‘蚀骨圣水’的解药在何处,教主亲来,我也无法奉告!” “蛇蝎花”曲灵姬柳眉轻颦,冷颜道:“你是真的不知道?” 范仲乎神色一壮,大声道:“老朽实在不知。” 曲灵姬微哼一声,道:“那么三年前,本教曾用‘蚀骨圣水’毒倒的女子,不是你救的了?” 范仲平微现局促之色,但仍大声道:“不错!” 他这句答话模棱两可,曲灵姬冷笑道:“百年前五毒真君制成的蚀骨圣水,除了五毒真君自制解药外,还未曾听有人能解此毒中圣品。” 曲灵姬缓步向前移动,范仲平吓得直往后退,不由退到石桩旁边。 曲灵姬停下脚步,手向后微招,那九位手捧乐器的黄装少女跟上前来,四周散开。 曲灵姬又道:“那女子武功甚是高强,虽说能止住毒伤即时发作,若无解药,则再也无法痊愈的。” 曲灵姬停了一顿,一双惑人的眸子紧盯在范仲平脸上,娇声道:“奇怪呀!明明必死的人,想不到年初竟被本教司勤柯轻龙在藏边遇着。” 范仲平脸色一变,曲灵姬装着没有看见,笑道:“本教多方打听,竟打听到那女子受了毒伤后,曾到范大侠这里来过,而且住了几天才走。” 曲灵姬笑声顿敛,严肃道:“蚀骨圣水为本教尊为至圣毒品,可惜没有解药,不敢轻易使用,现听到解药出现,是再也不会放松的。” 曲灵姬又向前移动,石桩后是房屋,范仲平不便再退,从石桩边转过来,向院门退去,恰恰被九位黄装少女围在当中。 曲灵姬杀气隐现,硬生生道:“本教主此番远离云南千里跋涉而来,势在必得,姓范的,你到底说是不说?” 范仲平倔强道:“不知就是不知,就是杀了我,也是不知。” 曲灵姬双手轻挥,恶声道:“我何必杀你,若不告知解药何在,叫你生死两难!” 忽然一缕微弱的萧声响起,那持萧的黄装少女不知何时竟吹奏起来,顷刻另几位黄装少女,各将乐器跟着吹奏弹起。 起先那单独萧声甚为悦耳,可是这九种音色优美的乐器同时奏起,其混合之音怪异无比,每种音调交互响出,错综复杂,令人听得胸中鲜血翻腾澎湃,难过已极。 曲灵姬面对范仲平站在当中,慢慢从怀中披风内取出一具形色奇特的古筝。 她怀抱古筝,左手五指轻轻一拨弄,顿时一缕奇噪无比的音调,在九种音色中赫然穿出,深深震入耳膜之内。 范仲平听到乐声响起,就赶紧盘膝坐下,暗运玄功抵御,他内力虽然不弱,但听到九种乐器合奏,胸中就已不安,此时一听曲灵姬的古筝声,忍不住跳身站起,要大大狂吼一声,排出胸中难过的郁气。 他人一站起,双拳立时在膝上猛力捶去,竟是硬生生的又坐在地上,用功起来。 曲灵姬首招失利,心想看你能支持到多久,当下五指轻挥,就要大弹起来。 阮伟站在一侧,听到乐声立时运起三年苦练成的瑜珈神功,这瑜珈神功怪异得很,就是站着、走着也可运练,不像中原玄门内功,非要盘膝打坐。 他起先听到合奏倒不怎么感到异样,但听曲灵姬一弹,心中顿觉一跳,回首四顾,红袍老汉及六位锦袍壮汉早已紧紧塞住耳朵,闭目垂首,盘膝而坐,再见范仲平满面痛苦之色,心知要再让曲灵姬弹下去,就是连自己也要忍受不住。 从范仲平那里接过紫色包袱时,他就感觉到内有长形兵刃,当下他匆匆打开包袱,摸出一看,竟是一把黑纹鲨皮宝剑。 曲灵姬脸上露出奇特的笑容,一缕古筝的怪音,从她纤指中如水银泻出,迸裂泄出。 范仲平才听到几个音曲,就忍受不住,霍然跳起,伸手乱扯胸前衣服,连那塞耳闭目的天毒教下也忍受不住,蠢蠢欲动。 忽然一声春雷,曲灵姬手中一顿,只见阮伟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跃进九位黄装少女合围的圈子内。 阮伟身形一定,左手持剑垂地,脚下不丁不八,暗运内劲,吐字道:“要是不停下乐声,莫怪在下无礼!” 字字铿锵,九位黄装少女竟被震得停下手来,忘记再吹弹。 曲灵姬心知阮伟武功定然甚强,只见他对乐声无动于衷,其内功修养便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此时见他左手持剑,心想他右手受伤中毒,用左手使,剑术再高,也大大的打了一个折扣,胆气一壮,根本不答理他,纤手一挥,九位黄装少女便跟着她又吹奏弹起。 她这一想法却错了,要知阮伟三年习得的天龙十三剑,在剑法的规定中便是左手使剑。 阮伟见曲灵姬不理会自己,沉声喝道:“你且见识见识我这小孩子的剑法如何?” 当下,只见阮伟左手持剑圈身一转,人跟着剑身腾起,顿时四周剑光闪闪,九位黄装少女只觉剑剑都是朝自己刺来,使剑本人却看不到在何处? 只听 “”数声,阮伟在 “”声未落中,业已神定气闲,收剑停身。 那九位黄装少女却娇声惊呼,原来她们手中的乐器都被阮伟那一招剑法削断了。 曲灵姬不怒反笑,轻闲道:“好一把削铁如泥的飞龙剑,小孩子!你大概是飞龙剑客的弟子吧!” 要知黄装少女手中的乐器都是非铁即玉,她们武功虽然不错,却哪能躲得开天龙十三剑那招专门以寡敌众的剑法? 阮伟仅一招“金童拜佛”便削去她们的乐器,心下却也暗赞这把宝剑着实了得。 曲灵姬笑罢,手中古筝无意的轻轻一弹。 阮伟抬头看去,蓦然见到曲灵姬脸上的笑意,竟然露出淫荡的意味,手也不闲,跟着弹出一曲柔绵细腻、感人心神的曲子。 黄装少女的乐器被削断后,范仲平即恢复神智,因他背对曲灵姬,未见到她脸上的淫笑,且心境已老,性欲衰退,故对曲灵姬弹出的曲子,还无什么异样,但阮伟血气正盛,且先声被夺,未曾运功抵御,一时神情被引诱得动荡起来。 范仲平见状大惊,陡然喝道:“小兄弟,注意啦!” 阮伟神知未混,赫然惊醒,自觉失态,一剑向曲灵姬手上乐器削去。 阮伟出剑虽然迅捷无比,曲灵姬反应更快,全身如灵蛇般,一闪而过。 阮伟刚才出招并非天龙剑法,暗忖这天毒教主十分古怪,让她久留,迟早要着了她的道儿,心想不施威风,定然是吓退不了她们。 当下左手单剑齐眉举去,姿式十分奇奥。 曲灵姬见奏曲无效,已知阮伟剑法非同小可,立时从披风内抽出一柄乌光闪闪、长达一丈的柔性蛇剑。 阮伟哈哈一声长笑,作弥勒佛笑指西天状,一剑疾如飞虹,不刺向曲灵姬,却向石桩削去。 这招 “笑佛指天”是天龙十三剑起手式,但见寒光一闪,众人眼睛还未看清,阮伟已将此招威绝天下的起剑式施毕。 阮伟左手垂剑,面向曲灵姬道:“你们假若再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曲灵姬抹下头罩,露出艳光照人的全副面貌,欲待回顶几句,霍然一股急风带着满天雪花吹来,把她满肩柔发,吹得满面皆是。 只听 “轰隆”一声巨响,那石桩从中截断,露出平滑如磨石般的斜形断面。 曲灵姬惊得花容失色,想不到阮伟那一剑早已将石桩削断,若非急风吹倒,谁也看不出石桩已断,这剑法之精绝,岂非通神? 曲灵姬收起蛇剑,双手微招,她的手下顷刻一起退到她身后,她微微一笑道:“阁下的剑法,胜过令师当年多矣!” 阮伟神色一振,朗声道:“在下并非飞龙剑客弟子,此点可要说清。” 曲灵姬“哦”了一声,笑道:“那阁下一定是得公孙大侠的宠爱,才会传得他当年仗以成名的飞龙宝剑。” 阮伟横剑轻抚,心下喜爱已极,暗道有此宝剑,天龙剑法真可天下无故。 曲灵姬又笑道:“不知阁下和公孙大侠是何关系?竟会得到如此宠爱?” 阮伟垂剑回道:“这个用不着你费心,倒是你们走是不走?” 曲灵姬笑意一收,脸泛寒意,冷冷道:“并非本教主巴结阁下,只是幼时曾随家父和飞龙剑客见过一面,无意问问罢了!” 她停了一下,又现笑容道:“阁下一定要和本教为难,本教退下就是,可话说在先头,只要八卦神掌在世一天,本教是再也不会放过他的,除非他说出蚀骨圣水的解药现在何处。” 曲灵姬玉手一拍,四位锦袍壮汉抬轿跪下,她缓步上轿,在放下帘子时,瞥了阮伟受伤的右手一眼,跟着又是一拍,九位黄装少女在前,轻步而去。 红袍老汉花毒君殿后,他才走两步,阮伟轻喝道:“且慢!” “花毒君”柯轻龙一转身,阮伟单剑一挑,吓得柯轻龙连忙后退,举掌一看,手指上的毒针套已不翼而飞,他不敢声张,随在轿后,急急而去。 阮伟剑尖上挑着肉色指套,暗悔自己真是大意,怎会着了道儿,倒给自己一个教训,以后万万不可粗心。 范仲平关心道:“你手上毒伤无妨吗?” 阮伟觉得掌上麻痺感觉已全部逼出,掌心上针孔流出鲜血,安心道:“无妨,晚辈告辞了。” 范仲平忽然长声一叹,道:“你走了,我也呆不长,要躲躲风头,天毒教的毒辣,着实令人可怕!” 阮伟点点头,心下也认为这使毒的玩意,确令人防不胜防。 范仲平又道:“你可知三年前受蚀骨圣水毒害的女子是谁吗?” 阮伟微微摇头,范仲平接道:“她就是公孙兰!” 阮伟惊呼一声,范仲平慨然叹道:“五年前,天毒教的声望在江湖上还不著名,忽有一天,我这里来了一个大大有名的人物。”范仲平说到此,脸上露出钦佩的神情:“他来到后,先和我热烈的叙旧一番,然后掏出一个小玉瓶,说里面装的是蚀骨圣水的解药,我正奇怪他为何要把这解药给我,他就自动说出原因。” 范仲平轻咳一声,接道:“他说天毒教主在云南一举歼灭了该地所有武林高手而创下基业,定然是获得了绝毒的圣品,仅凭武功,云南高手如林,天毒教是再也歼灭不了的,经他一番考察,发现是五百年前五毒真君遗下的蚀骨圣水,他说目前因牵连复杂的关系,无法消灭该教,可是那圣水却是天下至毒的液体,若不设法预防,危害江湖甚大,于是他把珍藏数年、也是唯一的蚀骨圣水解药,分到五处存放,只要一旦发现中了毒的人,可立刻解救,他这番慈悲心肠,用心确是深长,这五处存放解药中之一,便是老朽这里,我真想不到,他那么大大有名的人,竟会眷顾到我。” 阮伟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他到底是谁?会令前辈如此赞扬?” 范仲平眉头一扬,大声道:“此人便是正义帮主,昔日的铁戟温侯吕南人!” 范仲平豪气纵横,朗声道:“吕南人在江湖上叫来,谁人不敬?谁人不晓?” 阮伟低头暗道:“不知自己亲生父亲是何等人物?若然有一份正义帮主的英豪,他纵然以前对母亲不起,自己也要敬佩爱戴他。” 阮伟虽不知亲生父亲是何许人?但在他心目中,父亲一定对不起母亲,才会使母亲改嫁阮大成。 范仲平豪气一敛,忽又叹道:“三年前兰儿为了寻你,乃至云贵一带打探,谁知她惹到天毒教,想她武功高强不下乃父,天毒教打她不过,就用无色无臭的蚀骨圣水把她毒害,兰儿忍住毒伤,躲开敌踪,千辛万苦逃到这里,幸亏苍天有眼,我这里存有解药,把她救活,否则只要晚一步,纵是大罗金仙也救她不活了。” 范仲平说到此处,微微叹了口气,又接道:“她修养数日后,留下这个包袱,托我交给你,说找遍各地也找不到你,心中有无数的话要向你解释,兰儿临走时伤心欲绝,一再向我说,你一定会再来我处,只要你一来到,叫我劝你至藏边一行,她在那里等你,要向你解释你对她的误会。” 阮伟咬住嘴唇,愤然道:“有什么好解释!叫我到藏边不会有好意。” 范仲平气咻咻道:“你别这样无情,兰儿不是怀心计的人,她对任何人的情感都是真的!” 阮伟皱眉道:“不谈这个了,晚辈告辞了!” 范仲平本想和他一起到藏边去,自己也好躲躲风头,此时见阮伟丝毫无意,不由灰心道:“你去罢!算是兰儿错用了心,竟连飞龙剑也赠给了你。” 阮伟解下紫色包袱,范仲平一看就知其意,叫道:“你要还飞龙剑,请还给她本人,若然不给我面子,莫怪我不客气了。” 阮伟无奈,只好再掮上包袱,范仲平又道:“不是我噜苏,关于蚀骨圣水事,请勿传漏出去,免为天毒教得知,为害江湖更烈!” 阮伟慨然道:“晚辈会是那种多舌的人吗?” 说罢,头也不回,直步而去。 范仲平心道:“江山一代换旧人,自己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 他清理好家产,在第二日就离开祁门县,以躲避天毒教的纠缠。 腊月过后,梅在春先。 阮伟为了寻找钟静,告知聋哑虎僧要与剑先生约定五年后在君山,再一决雌雄,离今只有两年不到,一路迢迢,风尘仆仆,赶往金陵。 半月多的路途,风雷交加,来到金陵,已是冬残春至,他竟病倒在一家高升客栈中。 阮伟病得很厉害,无法外出打探钟静的住址,每天躺在床上。全身发热,只想吃冰凉的东西。 亏好他身上银钱还多,店小二倒也勤快,给他买回不少冰梨水果,甚至有时干脆买回一大块冰,弄给他吃。 这时冬虽已尽,天气还很寒冷,阮伟仅要吃些冰凉的东西,实令人感到奇怪。 可是阮伟偏偏每天少不了要吃,若一天不吃,便全身发火,忍受不了。 这天黄昏时候,房中一灯如豆,店小二还未送进冰来,阮伟心中烧得全身发胀,辗转呻吟。 忽然房门启开,阮伟急迫的坐起身来,只见门外走进一位帐房装束的弯背老人,手捧一盘用湿巾覆盖的东西。 阮伟张着干裂的嘴唇,望着弯背老人手中冷气蒸腾的盘子,口中发出咿唔渴求的声音。 弯背老人放下手中的盘子,走到阮伟身旁问道:“你可是身体不舒服吗?” 阮伟只是渴求盘中之物,见那瘦小老人问此话来,暗道:“真是废话,身体舒服还会呻吟难过。” 但他到底是读书人,忍住胸中火烧般的痛苦,缓缓点头答话,眼神却不觉又盯望在盘子上。 弯背老人摇头叹道:“这样不是办法,结果是饮鸩止渴,白白把身体弄坏了。” 湿巾下的东西,受热气蒸熏,滴下粒粒水珠,阮伟心道:“盘中一定是块十分冰凉的冻果。”喉中忍不住发出“咕咚”的声音,哪知驼背老人偏不拿给他吃,还尽说这些无用的话。 阮伟忍住气,微弱的道:“老先生可是店中的人吗?” 弯背老人摆动瘦小的头,回道:“我是店里的账房,可是平时很少管事,见店小二每天买冰果给你吃,感到奇怪,所以来看看。” 阮伟心中有气道:“可否请老先生,将小可拜托代买的东西,递给我好吗?” 弯背老人似是未听到他的话,望了盘子一眼,慢吞吞道:“你可是受了毒伤?” 阮伟全身灼热如焚,但仍不便发作,点头道:“是!是!请你快将盘子递给我。” 弯背老人大惊道:“你果是受了毒伤?” 阮伟恨不得自己爬起来拿,偏是全身无力,动弹不得,当下心肠一硬,转头不看盘子,暗道且给这位好问的老先生回答个够。 他强忍痛苦,慢道:“小可半月前曾受天毒教的暗算,可是已经好了,不妨事的,现在只想吃点冰凉的东西。” 弯背老人失声道:“花毒!花毒!”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望着阮伟。 阮伟心中一动,喃喃道:“不错,那伤我之人果是叫什么花毒君。” “花毒君”柯轻龙练的是桃花瘴毒,受暗算者若无解药,不出三月全身溃烂而死。 阮伟所学的瑜珈神功是至深且精的内功心法,能忍住各种伤害,迟延数倍时间而不发。 阮伟本应身体溃烂,但因神功的关系,把毒气凝聚在身中,不令它发作。 其实那天阮伟并未把毒汁全部逼出,一部分毒早已随血循环,因发作不出,却在血液中酝酿。 弯背老人叹息道:“能把桃花瘴毒收练成毒物伤人,这人使毒的功夫,确可称为花中毒君。” 他又疑惑自语道:“既是花毒,怎会无效?” 阮伟抢着回答道:“这个小可就不知道了,老先生请您把盘子递给我吧!” 弯背老人揭开湿巾,盘中是两个冰雪包覆、削好的雪梨,阮伟顾不得吃相,一把接下包冰雪梨,顷刻工夫吃得一干二净,连核都不吐一点。 弯背老人收回瘦如枯柴的手臂,放下盘子,连连摇头,低语道:“这不是办法!这不是办法!” 阮伟吃下冰物,暂时抑住心热,一天的挣扎,顿感疲倦难耐,不一会儿就熟睡了。 弯背老人独坐在房内,蹙眉深思,半晌后,他缓缓站起,走到阮伟放行囊的桌旁。 阮伟的行囊十分简陋,一个紫色包袱,另有一个白布小包裹。 弯背老人解开紫色包袱,里面是一柄黑鲨皮宝剑及一块丝质绣花绢帕,散包着黄澄澄的金子,绢帕上绣织着数朵兰花。 弯背老人枯涩的脸容,绽出一丝微笑,仿佛忆起年轻时,互赠爱物的儿女情怀。 他无心抽出宝剑,顿时一泓秋水闪烁在暗淡的豆光下,砭肌生寒,不由赞道:“好剑!” 只见剑柄上雕着一条飞龙,弯背老人自语道:“呀!呀!原来是公孙求剑的弟子,怪不得内功深湛,竟能止住花毒,半月不发,难得!难得!” 弯背老人迟慢的包扎好紫色包袱,虽见无价的宝剑及金子,却丝毫无动于衷。 他闭目沉思,似有一件难事在他心中无法决定,最后道:“再看看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于是他解开那白布包裹,里面是些换洗用的农物,无意随手一翻,掉出一个大纸袋,纸袋内装着文房四宝及纸张书本,暗道:“想不到还是一个读书人。” 他忽见里面还放着白绸紧包的小包,心道:“这是什么东西,要如此隐秘的放着?” 弯背老人为了确实鉴定阮伟的身份,以便决定心中的难题,少不得探人隐私的不道德行为,拿出一看。 只见白绸上写有黑字道:“苍天昊昊,衰草滔滔,母影已遥,儿眼欲焦。” 寥寥数语,却充分表现出思母的情切,哀母的伤怀,弯背老人叹息一声,暗暗点头。 打开白绸,里面是两支插头玉簪,那玉色呈墨绿,形状是晶莹发亮的双凤。 弯背老人一见此物,就很眼熟,拿起近眼一看,每支凤簪上都雕着 “南频”两字。 不知何时,那弯背老人瘦削的脸上老泪纵横,口中不时低呼道:“频儿!频儿!” 声声如泣,哀感莫名,他迟缓的走到阮伟床旁,蹲下身子,枯瘦的手,不停的轻抚在阮伟头上,也不停的道:“乖孙儿!乖孙儿!爷爷一定会把你的毒伤治好,爷爷一定会把你的毒伤治好……” 原来那弯背瘦小老人竟是潇湘妃子萧南频的父亲萧三爷,在十八年前江湖上就传说萧三爷死了,却不知怎么死的,哪知他竟隐居在金陵,做一个客店的帐房,实在令人料想不到。 要知萧三爷轻功、暗器及易容术冠绝天下,在这三方面的功夫,他可齐名在剑先生、三心神君、飞龙剑客之间。 任何暗器,不管有毒或无毒,碰到萧三爷手上,俱皆无效, “花毒君”的毒针指套也属暗器之一种,萧三爷既知道毒气的来由,当然不难医治。 三日后,阮伟才悠悠醒来,四下张望,发觉自己身在一间精舍中,已非原来所住的简陋客舍,舍外是座花园,园中老梅数十株,株株鲜红如火,娇艳欲滴。园子里尚有积雪,空气显得十分清爽。 阮伟舒畅的呼吸几口气,只觉身上已无丝毫不适的感觉,再看身上也无红肿的现象,暗道:“奇怪!我的病怎会霍然而愈?” 他却不知,在他昏迷的三日中,弯背老人花了多少功夫与药物,才将他治好! 当下,他翻身下床,欲站起身来,哪知“咕咚”一声,摔倒床上,才知全身仍然无力,竟是无法走动。 “不要急,好好休养数月,自会痊愈。”阮伟抬头看去,见弯背老人含笑走来,又道:“你可觉得好多了?” 阮伟心想,自己的病一定就是他治好,连忙笑道:“多谢老丈搭救,小可年幼无知,若非老丈,小可要死在花毒君手下了!” 弯背老人满面笑容的看着阮伟,显得心中喜爱得很,然而他既不问阮伟的姓名,也不说出自己的身份,更不与阮伟谈及爱女萧南频的死因。 他仅淡淡的道:“好好休养,好好休养!” 以后弯背老人每日都来和阮伟叙说数次,阮伟有时想问他的姓名,以便有个称呼,哪知他道:“我年龄可做你的爷爷,你以后就喊我萧爷爷好了。” 阮伟心感他救命之恩,也不以为忤,整天便是萧爷爷长、萧爷爷短,谈些武林中的事情。 阮伟对武林中掌故懂得很少,此时听萧爷爷娓娓道来,十分神往,有时谈到武功方面,萧爷爷更是精神,举凡暗器手法、轻功心法、易容妙术,尽皆倾囊述出。 阮伟领悟力强,十分聪颖,一点即透,一月之间他便得到不少关于这三方面的知识。 第八章 慨述往事传绝艺 两个月后,万物向荣,草木茂盛,风光明媚,是大好的春日。 在这两个月内阮伟学到更多的手法、心法、妙术,只是缺少实际演练而已。 这一日,阮伟自觉身体痊愈,走下床来,舒张筋骨,再一运练内功,竟是真的无妨了。 他心情愉悦的散步到花园,这花园倒也相当广阔,花木扶疏,香气阵阵吹来,沁人肺腑,不由施展出萧爷爷口授的轻功心法。 萧三爷的轻功在武林中别成一派,和一般轻功截然不同。 顿时,只见阮伟身形时如弹丸上下跳跃,时如喜鹊轻展双翼,左右飞动。 阮伟兴致越来越高,蓦然低啸一声,身体一弓一张,刹时如疾箭般向花丛中射去。这招 “李广射箭”轻功心法,在江湖上确是罕见的绝技。 他身体射过花丛时,忆起一招独特的暗器手法,双手即时反掌拍出,只见数十朵鲜花,如天女散花般向四周射去,身形却丝毫不受影响,飘然落下。 虽是初次演练,已能见这招暗器手法的惊人,实是非同小可。 要知人在空中,展动不便,难以取得准头,故暗器绝无在空中施展的道理,哪知萧三爷竟创一招漫天花雨的手法,不讲准头的精确,只论手法的奇巧,只要施出,一时暗器满天飞,不怕打不中敌人。 阮伟身体初愈,体质稍弱,汗水涔涔流下,忽听身后道:“完全好了吗?” 阮伟转身望去,萧三爷已站在他身后只有三尺不到,暗惊道:“若是敌人,在我背后印上一掌还不知道,惭愧!惭愧!”不禁赧颜讷讷道:“……好了!……好了……” 萧三爷弯屈的背,勉强挺直一点,精神矍铄道:“在两月来和你谈的功夫,觉得怎样?” 萧三爷虽未直接传授阮伟的武功,但阮伟不是傻子,在每日说话中便知萧爷爷有意传授,心目中却也早已把他当作师父一样看待。 当下恭敬回道:“晚辈觉得萧爷爷所谈的轻功暗器,在武林中可为一等一的功夫,难有匹敌。” 他这句话倒非阿谀之言,只因刚才实际体验出,确是不错,由衷而发。 萧三爷脸色不变,又问道:“你可能够把我讲的功夫,自己一一施练出来?” 阮伟迟疑道:“晚辈想……大概没有问题……” 萧三爷身上仍是帐房装束,他把衣角塞在腰带下,朗声道:“你尽可能把懂的轻身功夫施展出来,我站在这里,位置不移,你只要能摸着我身上任何一物,才不愧我教你一番。” 眼前的萧爷爷身材瘦小干枯,再也看不出是个身怀绝艺的人,阮伟暗道:“你若奔跑起来,恐怕是无法追上,但若是站在这里不动位置,我还摸不着,我倒真不相信。” 阮伟本不是爱自炫的人,但听到萧爷爷最后一句话,不敢马虎,唯恐真的摸不着,丢了面子事小,萧爷爷心中一定会责怪自己未将他教的功夫记熟。 于是,他身形一变,十分谨慎的将两月来所学的轻功一一施出,招招都是向萧爷爷全身攻去。 只见萧爷爷位置果然不移,阮伟一招轻功摸来,他就突然直挺掠起,左来右掠起,右来左掠起,阮伟换了数招轻功,都未摸到一点衣角,而萧三爷掠起的方位虽不同,但落下时却仍在原来的位置。 阮伟越来越急,不觉施出最熟练的一招轻功“暗影浮香”,萧三爷一掠起,他即刻又是一招扑去,两招之间仅隔微小的时间,心想萧三爷还在空中是逃不掉的了。 哪知在空中,萧三爷竟能身子一扭,从斜里飘落原处,阮伟却又是扑空了。 阮伟这次再失败是完全灰心了,当下身形一停,抹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吁气道:“我好惭愧!我好惭愧……” 他不知萧爷爷刚才的轻功心法是武林中最最厉害的 “百变鬼影”,莫说阮伟一人摸不着,就是来十个阮伟也摸不着。 萧三爷也不理会阮伟,当下缓缓道出 “百变鬼影”的练法,足足半个时辰才说完,临去时,他冷然道:“你若真觉惭愧,好好练来,一月后,有了把握再来告诉我。” 阮伟住在这园里十分安静,到时有高升客栈的店小二送来吃食,阮伟什么事也不问,只是专心练习 “百变鬼影”及各种暗器手法。 一月过后,阮伟体魄练得十分康健,只要是萧三爷说过的功夫,他都练得很熟。 一月来萧三爷都不来打扰,这天他仿佛已知阮伟练得不错了,才来园中和阮伟会面。 薄暮时分,阮伟才练罢功夫,萧三爷问道:“可以了吗?” 阮伟摇摇头道:“萧爷爷,晚辈以前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这一月来苦练 ‘百变鬼影’,深觉武功一道,永无止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晚辈不敢再试……” 他这一番活,表现出不凡气质,萧三爷听后默然不语。 阮伟怕萧爷爷误会自己,紧接又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待办,晚辈……晚辈……想告辞了。” 萧三爷长叹一声,低沉道:“我不勉强你,你是一个好孩子,既心急一事要办,我想那件事一定十分重要,来!我们到房里好好谈一谈。” 萧三爷走进精舍内,店小二恰恰掌上灯来,萧三爷吩咐备上茶水,店小二对萧三爷十分恭敬,茶水送上便打躬告退,房内只剩下他爷儿俩。 萧三爷呷了一口茶,润声道:“你要走了,我也不便留你,现在我想把一件对我是很隐秘的往事告诉你,这件往事隐藏在我心里一十八年了,今天能畅快吐出,亦是一乐,但希你在我叙述时,切不可打岔……” 阮伟温顺的点了点头。 萧三爷叹了口气道:“十八年前,江湖上便盛传武林四美,你可知道其中一美便是我的女儿……” 阮伟听得一震,在幼时他亦曾听阮大成说过武林四美的故事,并说你别看你母亲现在这样子,武林四美中满湘妃子便是你母亲当年的美号。 母亲姓萧,萧爷爷也姓萧,难道萧爷爷和母亲有关系?他张嘴欲问,想起萧爷爷事先关照不准打岔,于是咽下喉中之话,未作声。 “……不要奇怪像我这样子,怎会养出一个明艳照人、誉称四大美人之一的女儿,哈哈……我虽长得其貌不扬,枯瘦矮小,却有一位仪态万千、十分美丽的妻子,不用说我对我妻子的挚爱,那是披肝沥胆,毫无一丝虚假心意……” 说到此,萧三爷脸上露出幸福的光辉,他的话声好像忽然掉入梦中,悠然神往的道:“我知道我长得虽不好看,却知我那妻子也是真心的爱我,我俩彼此相爱,天天相聚在一起就是一刻也不愿分开……” 萧三爷现在的年纪有七十出头,但他说出如此情爱露骨的话,阮伟不但不觉得好笑,反被他真诚的神情,感动得眼角湿润。 “我有一个爱好游山玩水的性情,不愿与娇妻分离,只要发现一个好地方,就带着妻子一起玩。 “那年女儿已有二十多岁了,不需我夫妻俩再照顾,且在江湖上的声望,因貌美的关系,比我老头子叫的还响,于是我夫妻更无顾忌,兴之所至,任意游玩。 “有一天无意看到一首诗,上道:“苍根拔地起突兀,削铁孤撑旁缘。心道:天下真有这样山峦奇景……” 阮伟幼时博览群书,一听就知那首诗句是才子赵翼描绘桂林柳州诸山的诗,当年读到时,甚是不信,疑心赵翼不无刻划过甚之嫌,此时听萧爷爷一说,不由会心倾听。 萧三爷接道:“第二天我就带着妻子,要去看看这奇山景致,先来到贵州再去广西桂林,哪知才到六寨,便看到许多奇峰怪石,过南丹至河池时,沿途的山,或如葱直立、如旗高举,或如兽相攫,如鸟共搏,真令人目不暇接,诚为我有生以来,所见最能称为奇景的地方……” 阮伟童心未泯,见萧爷爷描述得仔细,大是心动神往之至。 萧三爷见状,心中一动,当下更是仔细述道:“记得有人曾说,‘石峰离独,分行兢奋’,这句话,真是说的恰当不过,尤其抵达金城江,则四面全是危峰峭壁,以青莲花来比拟这层叠的尖山,确是不错,人游其中,正像在一朵青莲花里活动,我再也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天工,那时身伴娇妻,游此奇景,实为我有生以来,最大乐事……” 萧三爷说得越是情切、阮伟听得越是心痒难当,恨不得马上就到该处一游,才觉畅快。 其实萧三爷此时心中十分悲痛,那有心情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但为阮伟了解该地情况,引起阮伟的注意,不惜忍痛叙述。 及至此,忆起当年的遭遇,如在眼前,心下痛苦已极,忍不住长声一叹,连呷了数口苦茶,接着悲怆道:“所谓:乐极生悲,唉,竟应验到自己身上,那是抵达柳州的事。要知这圆锥形的山,广西虽多,而蔚为大观的则是桂林柳州一带,既到了柳州,那天一大早我就借同妻子兴致勃勃的游遍各地。 “午后,在城中听人说,柳州最惊险的山区,该是青莲山,其实那座山并无名称,因形状极像朵莲花合包,柳州的人就叫那山区为青莲山,我一听说有这么好的去处,大喜过望,不理会旁人告诫,也不管那山区错综复杂、人在其中甚易迷失路途而寻不着出处这些传说……” 萧三爷神色迷茫的停了一顿,摇头道:“果是不错,我们一入山区,到了黄昏还寻不着出山的路,只见山内薄雾迷漫,不见人迹,心下一狠,干脆往山区中走去,住上一夜,第二天再找出路。 “这山中就像莲心一样,是处较低洼的山石池,暮色迷雾中尚可见山石地上,建有一数丈方圆的石屋,既有一石屋,一定有人住,心想和妻子去打扰一夜,免得露宿山头。 “一块山石总共才三十丈大小,站在山头可看到那石屋,哪知一入石地,怪石林立,竟无法找着那石房究竟在何处? “最后还是妻子提醒,才发现这石地被屋主布成阵势,难怪走来走去,还是走在原地……” 阮伟幼读杂书,也曾读到关于阵法的书籍,暗道此阵莫非是五行石阵,或是八卦奇门? 这时萧三爷又道:“我发现不对,即时坐下,高声呼喊,求屋主指引,顿时响起乐声,那乐声忽左忽右,随着乐声才找到那石屋,只见那石屋共有三间,屋主并未相见,只在门上写道:请居中室。 “我想屋主也许是个隐士,不愿见人,当下遵守武林规矩,未打探另两间石室内的情况,就在中室和妻子住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还未见到屋主,我发觉这屋主太怪异了,不愿再久留,只留下一点银子和一封谢函,和妻子匆匆出屋,欲即时离去。 “哪知屋主早不出现,迟不出现,就在我们要走时,却在屋前等着我们。 “我见屋主身着葛袍,一派求道隐士打扮,于是上前恳切道谢,谁知那老贼好像没看到我,紧盯着我身后妻子看,我哪能忍受这种侮辱,牵起妻子的手,匆匆欲去,再不正眼看那老贼一下。 “未走数步,那老贼忽道:‘此谷名叫有来无去谷,阁下若想走出此谷,势难登天……’ “我顿时想起石室四周布着阵式,确是不能走出,回头道:‘在下不知此谷有此规条,不知者不罪,尚请谷主指条明路。’ “我知奇人异士常有个怪癖,所以说得很客气,岂知那老贼却傲然道: ‘有来无去是白叫的吗?你们既走进来,且住了一夜,就别想生出此谷!’ “我不禁大怒道:‘难道就无丝毫通融的地步?’ “那老贼一本正经地道:‘有是有的,只不知阁下答应不答应?’ “我不疑有他,大声道:‘且说来看看!’ “那老贼面不改色道:‘我见阁下妻子甚为貌美,就叫你妻子在此谷中陪我一世,阁下可以自行离去。’ “我再也想不到这老贼会说出这种话来,气得我当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老贼接着又道:‘阁下身手矫健,身怀五茫珠,想是精通轻功及暗器,倘若阁下在这两方面胜过区区,阁下怎来怎去,不再留难。’ “我气得破口大骂道: ‘老贼,你一个修道人竟说出这种不知羞耻的话来,大爷拼了一死,也要撕裂你的臭嘴!’ “那老贼连连躲过我三招猛攻,狂笑道:‘凭阁下这点微末道行,我双手不用,亦能打得过你。’说罢,老贼真的把双手背到腰带后。 “要知那时我在轻功暗器的造诣,一般讲来,已可独霸江湖,非常自负,听老贼的狂话,气得大声喊道:‘在下若然败在你手下,若无能胜你之一日,永世不现江湖!’ “那老贼狂笑连连,突然反攻,我记得很清楚,一共只三招,我就被他双足踢倒,他一收笑容,正色道: ‘没话说罢!你妻子跟定我了!’ “他话说完,一脚踢开我穴道,得意道:‘走!我送你出阵。’ “我穴道一被解开,顾不得一切就向老贼冲去,哪知仅是三招又被踢住穴道。 “如是再三,到了第七次,我被弄得狼狈不堪,衣裳被山石刮破,鲜血直淋,我妻子不懂武功,空自着急,却无法帮我。 “世上任何事我都可尽力答应,唯有叫我放弃妻子,纵然杀死我一百次,我也不答应,那老贼一解开穴道,我虽然全身已无力量,仍然拼命用头撞去。 “就在此时,忽听我妻子凄厉的呼道:‘三郎!我先你去了!’ “只见她疾如闪电,已一头撞在岩石上死去……” 说到此,萧三爷那么大年纪的人,竟如婴儿般哇哇哭了起来。 阮伟整个人沉浸在萧爷爷的故事里,脑中萦回着那声凄厉而又感人的呼喊:“三郎!我先你去了!”竟忘了去劝劝萧爷爷。 半晌后,萧三爷止住哭声,又道:“我的妻子见我无法胜得过那老贼,又怕受辱令我难堪,竟自尽而亡,当时我一急之下,晕厥过去,直到第二天早晨,我才醒来,发觉睡在石阵外,爬起后顾不得全身疼痛,就向石阵内攻去,想和老贼拼命。 “才走十余步,我就迷途了,赶紧坐下,静思一番,暗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徒逞匹夫之勇,我心一静,因入阵未深,很快走出阵外,离开柳州,赶紧回来,现今想起未将爱妻尸体带回,真是遗憾终生。”他停下话声,一口气喝完业已冰凉的苦茶,叹息一声,接着道:“失了爱妻,我已无意江湖,更无脸面现身武林,连女儿也不敢见一面,唯恐见着她,忆起爱妻,引起伤怀。在这里我遇着昔年被我搭救的一位落榜自杀书生,未想到他弃学从商,开起这家客栈, 生意倒也不错,他见着我,千求万求把我留下,我心想哪里也不方便,不如落身此处,做个凡人,终老死去。这后院便是那书生完全拨给我起居的地方,我不好白吃白住,有时就帮着记记帐,成了帐房先生,但这十八年,无时无刻不深记着老贼的仇恨,以及遗留在那里的妻尸,为要报此大仇,十八年来精研阵术武功,在武功方面确有不少成就,那招 ‘百变鬼影’当年我尚未练成,若练成,不一定会败在那老贼手下,此外尚有不少精奥的暗器手法,我还未告诉你。” 萧三爷目注在阮伟身上,问道:“你可知我是你的什么人吗?” 阮伟颤声道:“萧爷爷,在江湖上可是人称萧三爷?” 萧三爷微微点头,蓦然阮伟 “咕咚”一声跪下,凄声喊道:“外公……外公……外公……” 阮伟幼时听阮大成说起萧三爷,阮大成也常常自觉有这么一个大有名望的岳父而骄傲。 萧三爷老泪纵横,伸手扶起阮伟,含笑道:“乖孙儿,起来!起来!” 阮伟坐定后,萧三爷抹去眼泪:“我因江湖上纷传我已死去,不愿再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行踪,若非发现你包里留存我女儿遗物,我还不会露出行藏搭救于你。” 当下阮伟说出母亲的死因,但只说出阮大成为父,并未道出亲生父姓吕的事来。 萧三爷听到女儿惨死,不胜唏嘘。 阮伟忽道:“外公为何早不与伟儿相认,如今才说出?” 萧三爷叹道:“一来你身体才好,不能接受大的刺激;二来为了鼓励你练功,说出后,反令你分了心,外公近来求功心切,苦练内功竟至伤了内腑,用不得真力,看来此生要报你外婆之仇,怕是无望了!” 阮伟又跪下道:“外公说的一切很详细,伟儿将来定替外公报此大仇。” 萧三爷连忙扶起阮伟,正色道:“我早已有此意,可是你要知那老贼的武功,真是天下罕见,不可轻视。” 阮伟道:“天下无难事,伟儿日后勤学武技,不怕此仇不报。” 萧三爷忽道:“你有什么急事待办?” 当下阮伟把聋哑虎僧及剑先生决斗九华山,以及自己三年学艺的经过一一道出。 萧三爷颔首道:“你竟学会了瑜珈神功及天下第一的天龙剑法,武功底子已甚深厚,报仇雪恨只要再加努力不怕无望,外公的仇恨完全看你来报了。” 阮伟诺诺称是。 萧三爷又道:“至于钟静其人,我派人去打听,只要他在金陵,不怕找不到。” 阮伟道:“不知多久才可找到?” 萧三爷道:“金陵不是小城,非数月工夫,很难找到一个只知姓名的人,还好,他断了一臂,有个特征,否则真不易找到呢!” 一夕谈话,天已渐明,萧三爷指着床铺,向阮伟道:“好好睡一觉,明天起不要管别的闲事,专心练功吧。” 阮伟睡到下午才醒来,用毕食物后,萧三爷带来一件橡皮做的连身衣裤,吩咐阮伟穿起来。 那橡皮衣裤有数寸来厚,阮伟穿起来臃肿不堪,而且重量也不轻,阮伟才穿不习惯,连路都走不好。 只见橡皮服上画满人身穴道图,萧三爷笑指着皮服道:“别看这件衣服,费了金陵一位巧匠个把月的时间才做好。” 阮伟这才知道,这身怪衣服还是外公特别为自己订做的,心下却不知穿了它有什么用处? 萧三爷又道:“说起暗器这门功夫,包罗万象,天下没有一个人,敢称其中大行家,因暗器的变化太多了。” 阮伟道:“外公不是说四川唐门是天下暗器之最吗?” 萧三爷颔首道:“不错!一般讲来,中原以四川唐门的暗器功夫为最厉害,但四川唐门在暗器上,只能谈到毒辣两字,讲到变化还差得太远。” 阮伟道:“什么是暗器的变化呢?” 萧三爷干咳一声道:“譬如说,有的暗器能够在?赏馍巳耍械陌灯魅粗荒芙聿拍苌巳耍械陌灯魇怯行沃铮械陌灯魅词俏扌巍?br /> “表面看来,十数丈外伤人的暗器要比近身才能伤人的暗器厉害多了,其实却不然,就像你被 ‘花毒君’所伤的毒针套亦是暗器之一种,你能说那种暗器不厉害吗?” 阮伟想到“花毒君”柯轻龙的毒针套害得自己数月不能动弹,就胆寒震心,当下连连摇头,承认近身暗器的厉害。 萧三爷接着又道:“仅就近身暗器变化万端,若要一一举出,一天也说不完,就实质讲来,凡是近身暗器都阴损得很。江湖上有几种最厉害的近身暗器,伤人于无形之中,防不胜防,十分可怕,碰到它甚少有人能够生还……” 阮伟道:“莫非江湖上的人都要学近身暗器了?” 萧三爷摇头道, “那也不一定!” 说着从袋中掏出一只锦囊,摸出一把五茫珠道:“这五茫珠便是我的随身暗器,能够伤人于数十丈内,在暗器中与飞镖、强弓弩箭同属正大光明之一种。 “若要谈到它的威力,精湛者能够破金钟罩之类的气功,至于近身暗器,气功到家者,便对它无能为力了。 “塞外风家四杰的弩箭功夫,江湖上闻名者莫不丧胆,其厉害处胜过近身暗器多矣!有很多武林人士想学风家的弩箭功夫,结果练了数战,不得其中的诀窍,比起风家还是不能一比。 “总之暗器虽有不少的种类,你只要练精一种,自有无穷的效用,不要管它哪一种,若然学不到家,学了也等于白学。” 阮伟道:“那无形暗器又是什么呢?” 萧三爷叹道:“这无形暗器比近身暗器就更阴损了!” 阮伟奇道:“世上真有没有形状的暗器吗?” 萧三爷道:“只要是暗器,一定有实质的东西存在,所谓无形暗器是普通不易观察到的暗器,例如药粉暗藏在指甲中,或长袖中,弹出后分散四处,今你根本无法看到和防范。 “若是真没有任何形状的暗器,例如罡风、劈空掌力之类亦能伤人于无形,但不能说是暗器,只能说内家修养功夫已到绝顶。 “到了这种地步也用不着暗器了,他们摘叶就能伤人,‘米粒打穴’的绝技便属于这种内家动力的造诣。” 阮伟道:“外公要传伟儿五茫珠的打法吗?” 萧三爷道:“我这袋五茫珠成名江湖二十余年,打法共有十三种,凭你的资质不难全部学会。” 阮伟叩首道:“多谢外公的栽培。” 萧三爷含笑扶起阮伟,道:“在传你五茫珠之前,外公要先教你躲暗器的本领,否则你就练精了五茫珠,与人比起来,顶多两败俱伤。 “但若你练会躲暗器的本领,不管天下暗器有多少种变化,你以不变应万变,到得历练数战后,天下便无暗器能够再伤害到你。” 阮伟穿着那套橡皮服,虽然内功精湛,在这暖和的春日,亦不禁热得感到不耐,频频用手扯着领口,让冷风灌进。 萧三爷看着阮伟的窘态,微笑道:“要苦了你了,这身橡皮服,到哪天你能够躲得开外公的五茫珠,才让你脱下,到那时你的躲暗器本领也就差不多了。” 阮伟随着萧三爷走到院中,相隔二十余丈站好后,萧三爷摸出一粒五茫珠,大喝一声道:“打!期门穴!” 话声才毕,那粒暗器已如疾电击到阮伟胸前的 “期门穴”上,阮伟一时竟无法躲开,萧三爷跟着喝道:“打!乳泉穴!” 这次阮伟虽然闻声跳起,但速度太慢,仍被击中,萧三爷不容他再喘息一下,又喝道:“打!将台穴!” 阮伟全力跃起,但那橡皮服穿在身上,实在太笨重了,结果不折不扣正中“将台穴”上,丝毫不差。 萧三爷走上前,阮伟羞得脸色通红,心中惭愧万分。 萧三爷道:“你看这橡皮服多厉害,凭外公的腕力都无法给它留下一点痕迹,也亏你能够穿着它跳起来!” 阮伟低头看去,果见“期门”、“乳泉”、“将台”诸穴上,了无痕迹,就是被打到时也只觉得微微一撞,体内并无丝毫损伤。 好半晌,阮伟才讷讷道:“外公,伟儿……怎……躲得开……外公的暗器?” 萧三爷笑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慢慢练,总有一天你能够穿着这套橡皮衣服,躲开外公的暗器。” 当下他传授阮伟闪躲的法门,不外是轻功一类,却比轻功更难练,阮伟苦练了一下午,练时萧三爷一旁观看,也不多嘴。 到了第七天,萧三爷再试时,一粒五茫珠已打不到阮伟,阮伟穿着那套橡皮服也习惯了。 萧三爷开始一手发出数粒,喝道:“打胸前!”或者喝道:“打腿部!” “打背后!” 阮伟虽不能全部躲开,也能躲开一两粒。 半月后,萧三爷纵然不呼明部位,一发数粒都无法打中阮伟一粒,他就是用尽各种手法也皆都无可奈何阮伟了。 这天下午他吩咐阮伟脱下橡皮服,叹道:“想不到你的进展如此快速,不过半月,外公的暗器已对你无可奈何,现在你再试试看!” 顿时萧三爷双手连发,施出暗器中最厉害的招数 “满天花雨”。 阮伟手脚齐挥,闪跃中灵活无比,那数十粒五茫珠无一粒能够打中他。 阮伟大喜道:“外公,脱去橡皮衣,伟儿身上好像插了翅膀一般!” 萧三爷颔首道:“这是必然的现象,否则你穿着橡皮服是无法躲开这招 ‘满天花雨’,但脱去橡皮服,你功夫等于增加一倍,便无法奈何于你了!” 阮伟暗喜,这半月穿橡皮服的罪,不是白受的。 停了一会,萧三爷把各种破暗器的手法奥妙,一一述出,阮伟听到精妙处,心痒难当。 花了两天的功夫,阮伟把各种破暗器的手法,一一学会。 萧三爷笑道:“躲暗器的功夫,你已全学会了,只差火候而已,这却要凭你多方的历练,才有进展。” 阮伟道:“现在伟儿可不可以开始学外公的五茫珠?” 萧三爷道:“从今天起,外公正要教你施用五茫珠的手法,用暗器最好能配合轻功,才能发挥十成的效果。” 从这天起,萧三爷正式传授阮伟的暗器本领,顺带把轻功的高深变化,一一告知。 第九章 疑窦重重一剑知 春去夏来,骄阳高照,烈日如炎。 阮伟不顾灼热太阳的晒照,天天练功,萧三爷一旁更是谆谆督导,一个学的专心,一个教的热心,一个月后,阮伟已把萧三爷十八年来研练的轻功、暗器,学得涓滴无遗。 一日清晨,萧三爷见着阮伟,劈头就道:“外公的轻功暗器全给你学会了,从今天起我们来研究易容术及奇门方阵之术。” 阮伟自幼读过阵法之书,萧三爷十八年来研究得到的心得,不过数天,阮伟就全部领会。 至于易容术,天赋更为重要,譬如说扮一个老头,化装倒容易,但若摹仿出老年人的动态及语声,若无天赋就莫想办到,否则只能学到化装,行家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点也没有用。 萧三爷易容术天下无双,他有这份奇特的才赋,哪知阮伟对于这方面的才赋,竟不下于他。 举凡旁门小玩意,阮伟自幼杂书读得多,训练得精灵古怪,只要一学,无不学得维妙维肖。 不到半月,这两方面,萧三爷又没有得教的了。 这一天,萧三爷兴冲冲的走到后园,向阮伟道:“找到了,找到了!” 阮伟道:“外公,什么东西找到了?” 萧三爷道:“我派几个店里的人,每天在金陵挨户寻问,竟问到钟静其人。” 阮伟喜道:“真的?” 萧三爷道:“大概不会错,那钟静也是断了一臂。” 阮伟紧问道:“在金陵什么地方?” 萧三爷道:“在聚宝门外雨花台畔……” 忽然他露出惑色道:“奇怪得很,据打听,左邻右舍说,钟静已有三年未回去过!” 阮伟急道:“什么!那……” 萧三爷道:“据你说来,他非常爱他的妻子,他救走剑先生后,无论怎样耽搁,三年内一定应该回去才对,没有理由不回去,除非……” 阮伟道:“除非什么?” 萧三爷叹道:“除非他遭到意外,已无法回去,否则也决不会置爱妻而不顾。” 萧三爷因听阮伟详述三年学艺的经过,已知钟静其人,他以己心度人心,认为天下夫妻相爱之情,是任何阻碍无法分割的。 阮伟壮色道:“外公,伟儿想亲自去打听,只要钟大叔未死,聋哑虎僧的约会,伟儿一定要告知他。” 萧三爷点点头,赞道:“男儿应忠人所托,聋哑虎僧约剑先生的时间还有一年多,一定可以达成的。” 阮伟讷讷道:“那……那……” 萧三爷笑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外公很放心你去江湖历练,外公居此已十八年,最近身体虽不好,你却不必担心。” 阮伟道:“那伟儿明天……” 萧三爷道:“不用再等明天,我的功夫,你都已练成了,还是即日就去,至于外公的仇恨,等你再行道江湖一些时日,有了对敌的经验再去,不必急在一时,外公已忍仇十八年,就是再忍受数年,也无关系。” 阮伟遵从萧三爷的吩咐,回房整好行装,带着飞龙宝剑走出来。 萧三爷指着飞龙宝剑道:“这飞龙剑是公孙大侠心爱的兵刃,当年公孙求剑曾仗此剑败过多少强敌,怎会传到你的手上?” 阮伟恭敬的道出在范仲平那里得到宝剑以及天毒教出现的经过。 萧三爷含笑道:“这样说来,公孙求剑的女儿对你很好,你切不可辜负人家一番心意。” 阮伟张口想说出,公孙兰的假心假意,旨在求得自己的天龙剑谱。 萧三爷却紧接道:“天毒教的力量确是非同小可,你以后可要千万小心。” 萧三爷想了一会,又道:“你年纪轻轻,带着这样珍贵的宝剑,会令武林人物觊觎,你虽然不怕,却会招来麻烦,不如扮装年龄大一点,一般武林人物便不敢轻惹了。” 阮伟已是此道行家,不一会便扮成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剑客。 萧三爷仔细端详一番,得意笑道:“这样一来,人家以为你是一个老江湖,便不敢轻易冒犯,就是天毒教要暗算你,也认不出来了。” 阮伟拜别萧三爷,临去时,萧三爷叮咛道:“你不可轻易到柳州去为你外婆复仇,那老贼真是一个神秘的人物,迄今外公还未探出他的身份,就连姓名也不知道,你若要去,一定要在武技上十分精练,一举成功,诛灭老贼,带回你外婆的遗骨。” 阮伟与萧三爷别后,一路向聚宝门走去,来到聚宝门,只见城外是一条宽约二十余丈的护城河,要知金陵是天下第一大城,其护城河之宽也是各城之冠。 护城河上只有竹桥一座,因此门并非交通孔道,故未修大桥,来往甚不方便,竹桥有时太小不够用,就靠摆渡来往。 阮伟见河上摆渡正忙,城门附近有几间茶馆,因来往人甚多。生意倒也不错,就信步走进一间。 茶馆里面很宽大,阮伟拣一处较僻静的位置坐下,茶师傅冲上茶后,阮伟随口呷茶,一面悠闲的望着河上风光。 忽听身后传来声音道:“陶大哥,今天帮主会来吗?” 一个洪亮声音道:“不一定,帮主上一次回去说我们行踪要隐密,免被对头发现。今后,大家要注意点。” 只听应声诺诺,显见有数人受陶大哥指挥。 接着又道:“据小弟看,天争教的狗腿子早就跟踪我们了,哪一次不是我们帮主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这一次一定免不了。” 陶大哥道:“真是如此,我们更要隐密,反过来暗中注意对头的行动,倘若一个大意,让帮主的朋友遭到伤害,那可有负帮主的嘱托。” 阮伟暗忖:“他们的对头是无争教,看来一定是正义帮的帮主在这里出现,不知发生什么重要事?” 沉默片刻,陶大哥忽然又道:“船空啦!我们走。” 一阵桌椅声,阮伟身后一间静室走出数人。 阮伟为要看清室内之人,假装听到惊动,转过身来望去。 只见先头走出一位方脸长身壮汉,身着白色武士眼,胸前绣着三朵小红花。 阮伟与萧三爷相处数月,已知不少江湖上的掌故,尤其近年来江湖上的动态,萧三爷更是详细告知。 方脸壮汉身后跟着四位白衣武士,每位胸前都绣着两朵小红花,阮伟暗道:“果是正义帮中的三花及二花武士,那三花武士一定就是陶大哥。” 那五位白衣武士,霍然看到门前坐着一位陌生的年轻剑客,脸色陡变,停下脚步。 阮伟岸然不动,神色漠然的望着前方。 要知这茶馆十分宽大,凡是人进来,都是要等摆渡,那外首有很多空位,阮伟偏偏不坐,却坐到内首静室前一个僻座上,实令人看来生疑。 一位二花武士性格暴躁,冲口道:“朋友坐在这里,偷听兄弟们说话,是何用意?” 阮伟自知难免启人疑窦,只是微笑,不愿争辩。 陶大哥摆手止住那位二花武士的冲动,笑道:“兄弟,我们走吧,人家性喜僻静,怎可怪得。” 他向阮伟微一抱拳致歉,领前而去。 阮伟笑意更甚,暗暗佩道:“果不愧正义帮,义理分明,并不仗势凌人。” 直至他们走得不见了踪影,阮伟见摆渡又空,才缓步上船,渡过河去。 金陵雨花台为一特殊名胜,台上遍地花纹斑石,晶莹可爱。 花台附近有几个村庄,庄内家家务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丰衣足食,无忧无虑。 阮伟找到钟静居住的村庄,只见是一栋院落式的小楼,院内高耸树木,左右近无邻家,最近的邻居也相隔数十丈。 阮伟忽见院前徘徊几个蓝衣汉子,鬼鬼祟祟,一看便知对钟静家不怀好意。 小楼院门紧闭,阮伟正在考虑如何措词拜访,院门突开,闪出一条花影,蓝衣汉子未想会有人这样出来,急欲躲开。 那花影人疾如飞鸟掠到蓝衣人前面,娇喝道:“站住!” 蓝衣人共有四人,见对方只有一人,胆气一壮,一下停住脚步。傲然而立。 那花影是个十三岁左右的小姑娘,手持一把小宝剑。指手骂道:“我看你们不是好人,一天到晚盯在人家门前,想偷东西吗?” 一位年纪较大的蓝衣人嘿嘿笑道:“小姑娘别乱骂人。” 花衣姑娘娇嗔道:“好人我不驾,坏人我就要骂。” 一位蓝衣人拔出一柄钩形兵刃,大喝道:“小丫头找死!” 那堂堂一位大汉,竟不顾羞耻,一刀向花衣姑娘头上砍去。 礼衣姑娘毫不畏惧,眼看钩子砍到眼前,身形一闪。 蓝衣人一钩砍空,突见胸前一道寒光刺来,惊骇之下,伏身滚倒地上躲过。 钩法最忌用砍,蓝衣人欺对方年纪小,吃了大亏,弄得满身狼狈,大怒之下,翻身爬起,就展开精厉的钩法,向花衣姑娘攻去,要想在同伴面前争回面子。 花衣姑娘娇笑连连,仿佛甚喜与别人械斗,只见她持剑不用,轻巧灵妙的闪跃在蓝衣人钩法的空隙中。 数十招后,蓝衣人不但未伤到花衣姑娘分毫,且有时被花衣姑娘踢来一脚,劈来一掌,吓得赶忙招架。 另外观战的三位蓝衣人见状大惊,料想不到花衣姑娘这般厉害,年纪较大的蓝衣人一声低啸,三人齐出兵刃,就要加入战阵。 霍然二声锣响,蓝衣人一惊,匆忙收起兵刃,那使钩的蓝衣人身形一停,便被花衣姑娘一脚踢倒,但他即刻爬起。 只见前面竹林内紫影一闪,四位蓝衣人跟着追去,片刻走得没了踪影。 阮伟一侧旁观,本来距离较远,且稳住自己的身体,后来见花衣姑娘与蓝衣人打起来,怕花衣姑娘有失,越走越近,此时离她不过三丈。 当下他又向花衣姑娘走近。 花衣姑娘见不到蓝衣人,心中暗道:“他们为什么一听到锣声便退走了呢?” 她边想边转过身来,忽看到阮伟背剑而来,手中宝剑一晃,叫道; “怎么!还不服气!” 阮伟摇手道:“姑娘误会了。” 花衣姑娘笑如银铃道:“才不误会呢!你们成天盯在人家门前,鬼鬼祟祟,一定不是好人。” 阮伟正色道:“姑娘可是钟大叔令爱?” 花衣姑娘宝剑一收,笑道:“啊!你是爸爸的朋友,对不起,对不起!” 阮伟心道:“她这一笑起来,更像钟大叔了。” 花衣姑娘又道:“这位大哥要我家父,可要令你失望了。” 阮伟笑道:“在下正是要找令尊来的。” 花衣姑娘急道:“可是我爸爸三年前已不在家了,你如何找得到?” 阮伟道:“在下阮伟,请姑娘通告令堂,就说在下三年前和令尊在皖南相见,此次前来,告知当年情况,以便研究令尊的去向。” 花衣姑娘大喜道:“那!那!太好了,我去告诉妈……” 她跑到院门前,突又折回,娇笑道:小妹钟洁,阮大哥稍候……” 话才说完,就急跑进院门。 阮伟面泛笑容,心道:“钟大叔有这么可爱的家院,怎会不回来呢?” 他停身站在院前,不由观望起四周景色,只见左侧几棵树后,白影闪动,他眼力真好,一看便看出是在聚宝门遇见的陶大哥及手下兄弟。 他心中即刻转思道:“他们所指帮主的朋友,原来就是钟大叔的家里,难怪天争教人在门前盯望,正义帮来到这里,自然是探个明白,但不知正义帮主为何要来此地呢?” 钟洁跑出来唤道:“阮大哥请进来,外婆在厅中等你。” 阮伟略整衣衫,跟在钟洁身后,走过一条花园小径,踏进厅内。 这是一间陈设古雅、静谧的客厅,厅的中央排着座椅茶几,此时正坐着一中年妇人及一位二十余岁的少妇。 少妇身着白纱长衫,发髻高堆,雍容高贵而又艳丽惊人,她手中捧着一只白玉瓷杯,低头浅尝,听见脚步声,立即抬起头来望去。 蓦然,她全身一惊,手中一抖,只听 “哗啦”一声,那只精致的茶杯跌得粉碎。 身着棕色薄衫、高挽发髻的中年妇人,投出疑惑的眼光望了少妇一下但,当她转头看到阮伟,竟惊呼出声,好一会,才镇定下来。 中年妇人直盯着阮伟,口中低呼道:“太像了……太像了……” 少妇道:“妈!” 中年妇人哑然失笑,道:“失态!失态!” 倒弄得钟沽莫名其妙,呆在那里半天,才引介道:“外婆,妈!这位就是要找爸爸的阮伟哥。” 少妇轻声责备道:“洁儿,不可无礼,这位先生足可做你叔叔,怎唤大哥!” 原来阮伟业已化装成二十多岁的青年,比那少妇小不了几岁。 阮伟心知自己只大钟洁四岁,哪能占别人便宜做叔叔,连忙道:“不!不!在下年龄只够做这位钟小妹的大哥。” 却忘了此句话道出,大大泄漏了化装的身份。 钟洁见阮大哥的窘状, “噗哧”笑道:“你假使要做我的叔叔,我偏不叫你。” 中年妇人笑责道:“不像话,小洁不可胡闹。” 钟洁伸了伸舌头,即装着正经道:“阮大叔有札,这位是小女的外婆,这位是家母。” 阮伟仿佛做不得长辈,仓惶道:“在下怎敢与钟大叔平辈,罪过!罪过!” 钟洁格格笑道:“外婆,你看他不愿做小沽的叔叔怎么办?” 中年妇人道:“既是这样,我们只好高攀了。” 于是阮伟以晚辈之礼,拜见中年妇人及少妇。 这中年妇人正是三湘大侠凌北修的未亡人孙敏,而少妇就是他的唯一爱女凌琳。 阮伟告坐后,两位丫环即上前奉上茶点。 孙敏先启口问道:“不知先生何时曾见到钟静?” 阮伟道:“三年前,晚辈与钟大叔见面三次,最后一次是在九华山上。” 孙敏异道:“九华山?静儿到那里去做什么?” 她这句话,显见是向凌琳问的,哪知凌琳坐在那里想心思,竟未听到中年妇人的问话。 孙敏轻咳一声,唤道:“琳儿!” 钟洁一旁即推着母亲道:“妈,外婆叫你。” 凌琳神色一惊,孙敏却转头望向阮伟道:“先生可知他为何要到九华山去?” 阮伟道:“因钟大叔要找前辈剑先生,而剑先生正在九华山上与人决斗。” 孙敏喜道:“想不到静儿竟真的找到剑先生!”她这句话却是自言自语。 凌琳插口道:“谁敢和剑师父决斗,那也是太不自量力了。” 话中的意思十分坚信剑先生的能力。 阮伟脸色微变道:“那次决斗,剑先生却受了重伤!” 他心中却偏袒聋哑虎僧,其实并不知剑先生伤势如何,但想剑先生受了重伤,而耷哑虎僧伤势并不重,那就等于聋哑虎僧胜了剑先生。 孙敏失色道:“什么!剑先生……他……他……受了重伤……” 凌琳不信道:“剑师父怎会败在别人手里,绝对不可能:” 阮伟即道:“他受了重伤却是真的,事后就是钟大叔背着爬下山的。” 凌琳道:“这更不可能,剑师父受了再重的伤,也用不着钟静背他下山。” 阮伟心中气道:“你不为丈夫的行踪而忧心查问,却为自己师父作元谓争执,真是没道理……” 孙敏颤声道:“静儿背了剑先生到何处去?” 阮伟道:“这个晚辈就不知了,自此后再未见到钟大叔一面。” 孙敏声音更加颤抖道:“静儿三年未归,难道……难道……剑先生和他一起受害了……” 凌琳道:“妈,不要胡思乱想,剑师父功叁造化,一代神人,怎么会轻易败在人家手下,更怎会受人暗算?” 阮伟见凌琳毫不关心自己丈夫的存亡,仍在为不知的事实作辩,心中对她大感厌恶。 钟洁忽道:“妈!门外站着一个人。” 室内三人武功俱非弱手,竟未听到一个人走到门前,齐都骇然望去。 孙敏大惊喜呼:“剑先生……” 凌琳锐声叫道:“是剑师父!” 阮伟心道:“剑先生身体既已痊愈,那他应该知道钟大叔的存亡……” 第十章 天龙一剑侠士颜 话说剑先生突然出现。 只见他白衫飘飘,面如冠云,但却十分庄严,与三年前阮伟在九华山所见,仍然无丝毫的改变。 凌琳牵着钟洁迎上前,笑道:“洁儿快拜见剑师祖。” 看到钟洁,剑先生脸上绽出笑容,一别十余年,想不到当年天真烂漫的琳儿,竞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女儿。 钟洁平日练功,想是常听母亲谈到剑先生,此时当真见到心目中深不可测的异人,慌忙屈身跪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剑先生受了三个响头,扶起钟洁,笑咪咪的道:“祖师爷不白受你三个响头,明儿起袒师爷教你几手小玩意。” 凌琳喜道:“师父一时不走?” 剑先生微微点了点头。孙敏缓缓走上前,裣衽一礼,含笑道:“上次一别,匆匆十余年,真未想到今日能再见到……”说到后来,不由细声一叹。 那叹声不知是叹岁月的易逝?抑或有感伤心中的幽情? 剑先生眉骨一挑,眼光从孙敏脸上掠过,道:“静贤侄在吗?” 孙敏脸色一变,急道:“静儿三年前不是和你在一起的吗?” 剑先生转眼望着孙敏道:“谁说的?” 凌琳张口欲语,阮伟突道:“是在下说的。” 他因为和聋哑虎僧的关系,所以于剑先生并不过份谦让。剑先生锐利的眼光盯在阮伟脸上打量了一下,道:“这位好主面熟?” 凌琳道:“师父,他说你在九华山上被人打伤,简直胡说八道。” 剑先生冷声道:“不错!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受伤。” 凌琳不由垂下头,孙敏问道:“是静儿把你背下山的?” 剑先生点头道:“若不是静贤侄,今日可能来不到这里,早已埋督九华山上!” 孙敏讷讷道:“那……那……” 剑先生像是想起一件事,问阮伟道:“这位贵姓?” 阮伟昂然道:“在下姓阮,但……”他本想说自己姓吕,念头一转,住口不语。 剑先生冷笑道:“明明年纪轻轻,为何改装成个大人?” 阮伟虽是暗惊剑先生的眼力,但却做然道:“这是在下的私事。不劳先生费心。” 剑先生道:“三年前,我与先父仇敌的弟子,在丸华山上印证武功,结果两败俱伤,静贤侄背我下山疗伤,当我伤势稍好后,我因要事,需至滇西一行,静贤侄放心不下家中之事,匆勿赶回……” 凌琳突然失声惊呼,孙敏也不禁轻声一叹,剑先生不明所以的望了她们而人一眼,接道:“那是在九华山上拼斗的第三日,来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仿佛与静贤侄是素识,天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我与夭竺聋哑虎僧决斗受伤之经过,如今……” 顿时剑先生目光如炬,望着阮伟道:“眼前这位既知我受伤之事,面貌又酷似当年那位少年,但不知为何易装改容?” 不知何时,孙敏已在低声饮位,钟洁摇着外婆的手,喊道:“外婆!外婆!……” 剑先生走至孙敏身前,声音低低的道:“你……你……为什么哭?” 孙敏啜泣道:“三年来……静儿……并未回……” 剑先生不禁脸色一变,惊道:“什么?静贤侄一直未曾回来过?”转头带着询问的眼光,向凌琳望去。 凌琳突然垂下粉颈,剑先生心中一动,暗忖, “她为何不关心静贤侄存亡?若是关心,怎会毫无忧戚之色?” 孙敏拉着钟洁的玉手,悲成道:“静儿一生孤苦,如今不知生死,教我们如何是好?” 剑先生道:难道三年来,你们都未发现他一点踪迹?” 孙敏摇手道:“三年以前,静儿闻说你曾在皖南一带出现,心感你十三年前恢复他功力之德,到皖南去找你,他说当年若不是你,迄今还是死了一半的废人,此生无论如何要再见你一面,报你深思大德于万一……” 剑先生叹道:“静贤侄此番心愿得偿,莫非天道无私,冥冥中神使鬼差,令静贤侄来皖南救我一命?” 孙敏续又接道:“事后,将近二月未见静儿归来,我与琳儿每日忧心切切,想我母女两个妇道人家,到何处去打探寻访?最后还是忍受不住,将这件事情告诉已十年未见的正义帮主……” 阮伟恍然大悟,暗道:“难怪正义帮主在此出现,引起天争教人的窥探,却是为了帮助她母女两人寻找钟大叔。但不知动员武林第一大帮,怎会仍旧找不到钟大叔的行踪,难道钟大叔果真已不在人世……” 剑先生眉头一耸,道:“吕南人,听说他十余年来主持正义帮,确为武林积下不少功德,声势振无。” 孙敏幽幽叹息道:“哪知吕南人费了两年多的时间,搜遍江湖各地,仍是发现不到静儿的踪迹……” 剑先生惊道:“若是如此,难道静贤侄果真遭到不测?……” 孙敏轻声叹道:“看来也就是如此,否则正义帮哪会找不出一点端倪?” 剑先生沉声道:“在滇西由失父的遗复中,发现一大胆左手刀法,我来此地,就想把那套左手刀法传给静贤侄,也好让他行道江湖,哪知……唉……” 剑先生说到此处,忽又愠然道:“一个人无故乔装,已令人十分怀疑,恰恰乔装之人乃是静贤侄失踪前最后见面之人,那人又迟不来早不来,却在今日找到此地,实不知他心中怀着什么鬼胎?” 阮伟亢声道:“若说钟大叔的失踪,关系到他最后见面之人,则那最后之人却非区区在下,但不知那真正与钟大叔最后见面之人,又有什么解说?” 他这番话,显然是针对剑先生而发。 剑先生乃世外高人,内在修养至深,但闻听此话,也不禁神色微变。 凌琳忽道:“你到底姓什么?” 阮伟早已将凌琳看成是个不守妇道的女子,天下哪有不顾丈夫存亡的妇人,是以他对她甚是不满,转头他望,不理她的问话。 孙敏柔声道:“你今日来到寒舍,到底有何事见教?” 阮伟心中尊敬孙敏,遂恭谦应道:“晚辈有幸得识钟大叔,九华山别后,晚辈因在九华山上照顾另外一位因拼斗而受伤的高人,事后那高人托我找到钟大叔时,当面转告一件要事,所以在下今日来到此地,并非偶然。”他最后这句话,自是对剑先生而言。 停了下来,阮伟低声对孙敏道:“那高人五年后仍在君山,再与剑先生决战高下,晚辈不敏,迟到今日才来找钟大叔,所幸算来离决斗日期尚有一年半以上,总算未负那高人所托。” 剑先生道:“聋哑虎僧雄心不死,届时定当至君山一行!” 转头若有深意的注视着阮伟道, “你可是受了聋哑虎僧的好处?” 阮伟点头道:“前辈确是给了在下不少好处。”话至此处,咯一沉吟,又道:“以在下看,两虎相争必有一败,剑先生不如不去君山应约,这样两位岂不就可免去一场生死之搏了。” 剑先生笑道:“你倒很聪明,要老大自甘认输,不去应约,想来聋哑虎僧真的给你不少好处。” 阮伟道:“那次在九华山一战,结果如何?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容忍一次不于双方皆有利吗?” 剑先生道:“虎僧的约会,你若不说,我没去,不就能如你所愿了么?” 阮伟正色凝重道:“为人做事应忠人所托,在下岂能做那失信不诚之事。” 剑先生笑意盎然道:“倘若你今日没有遇到老夫,又作如何打算?” 阮伟听罢,心中大为不悦,当下朗声道:“如若遇不到你,在下天涯海角亦要找到钟大叔,将约战君山之事告之,如若再找不着钟大叔,届时在下当亲至君山,向虎前辈谢罪。” 剑先生颔首道:“虎僧给你好处没有白给,这样好啦,你劝虎僧撤销君山约斗之事,老夫把生来绝技全部传授给你。” 凌琳劝道:“快快应允家师的条件,要知天下闻名的正义帮主,其武功也是出自家师一派。” 阮伟大怒道:“你们将我阮伟当作什么人?纵然你给我练成天下第一的功夫,我也不会作出这种背义的小人行为!” 说罢,掉头大步迈出。 剑先生突然怒道:“站住!你敢对老夫如此无理。” 阮伟正要踏出厅门,闻声转身,不卑不亢道:“我话已说完,已无留此必要,当然要走。” 剑先生冷哼一声道:“凭老夫在武林中的声望,叫你不能走,便不能走。” 孙敏眉头一皱,暗忖:“他今天怎么变了,说出这种话来?” 钟洁一旁娇唤道:“祖师父,让阮大哥走吧!” 凌琳道:“洁儿别插嘴!” 阮伟倔强道:“在下要走,谁也阻止不了。”顿时他大有英鼎有前,也是不惧之概。 霍然,院中传来苍劲的声音道:“屋里的人,都给我滚出来!” 那话的狂做,使得屋里各人都不禁耸然动容。 孙敏以主人身份,匆匆走至门前望去,倏地,她的身体如触电般, “蹬蹬”连退数步,脸色苍自道:“凶手!凶手!……” 凌琳急忙上前,一眼望去,刹时柳眉倒竖,满脸杀气,剑先生道:“琳儿,是什么人来了?” 凌琳咬牙切齿道:“两个杀父仇人!” 孙敏啜泣道:“亡夫就死在眼前这人的手下……”钟洁抽出背上宝剑,跑前道:“外婆别哭,看小洁给外公复仇。” 凌琳喊道:“凭你一个小孩子家,怎是人家敌手。” 钟洁停身站住,嘟着小嘴,手中的宝剑气得不停的挥动。 院中声音又道:“怎么没一个人敢出来吗?” 另一声音尖锐道:“大哥,别管他们出来不出来,先放一把火,烧个净光再说。” 孙敏强作镇定,自屋内拿出两柄宝剑,抛给凌琳一柄,满面寒霜道:“小洁好好在屋里!”转向凌琳道:“琳儿我们去会会来人吧!” 她母女俩走到门前,剑先生仍无动于衷,似这场寻仇械斗,于自己漠不相关。凌琳暗道:“师父怎么啦,徒弟的仇恨怎么一点也不关心呢?” 这情形却把一旁的阮伟气得无名火三丈升,心道:“怎可让两位妇道人家去敌斗武林一流高手——天争教下金衣香主!”当下抢步上前,拦着孙敏母女两人,躬身道:“让晚辈出去斗他们一阵,晚辈不行,两位再去,好让晚辈稍尽微薄之力。” 孙敏见眼前这位热血少年,这等仗义行为,不由感动得泫然欲泣,感激道:“不……不……” 凌琳冷笑道:“少年人可不知好歹,你自量是七灵飞虹、万毒童子的敌手吗?” 原来院中两位金衣香主,正是在天争教金衣中盛名甚卓的万毒童子唐更及七灵飞虹印宝林。 阮伟大声道:在下只要知道对方不是好人,他就是有天大的本领,在下也要斗他一斗。” 凌琳轻哼道:“不自量力,在你父母养你一场,还不退下!” 孙敏含泪笑道:“你一番好意,我们感激一世,先大北修死在那两位恶人手下,这次非亲刃此贼不可。” 阮伟道:“晚辈实是不自量力,但晚辈与钟大叔是好友,无论如何请让晚辈先去抵挡一阵,灭灭他们的威风。” 只听院中响起火把烧起的 “哗剥”之声,阮伟回头一看,疾如闪电从暗囊中摸出一把 “五茫珠”,反手抛出,手法之快速精绝,令人目眩。 登时只听院中响起五声惨呼,那五位手拿火把要烧屋子的天争教徒,尽被击中。 阮伟“五茫珠”出手,立即转身奔出,孙敏张手欲拦,剑先生忽然低沉道:“让他去。” 也未看到剑先生举步,他已来到孙敏身旁,声音低得不能再低道:“好个热血英武的少年,莫非就是吕南人的儿子。” 他这番判断,却是本着阮伟的面貌及性格而慨然道出。 凌琳问道:“刚才他那路暗器手法,可是萧三爷的真传?” 剑先生点头道:“‘五茫珠’,只有萧老三才能创出这招精妙手法。” 凌琳惊呼道:“那他一定是南哥的亲生儿子!” 却说阮伟来到院中,地下躺着五位黑汉子,瞪着大眼动弹不得,前面站着两位十分碍眼的奇形人物。 一位身材瘦高,高得吓人的瘦黑汉子,另一位身材矮小,矮得可怜的红面老者。 阮伟暗道:“那位红面老者,大概就是江湖上闻名丧胭、善于使毒器的万毒童子,另一个定是七灵飞虹了。” 万毒童子声音苍老的笑道:“阁下的暗器手法,倒是名家所传。” 七灵飞虹尖锐道:“但凭这点身手,出来应战,乘早挟着尾巴滚回去。” 阮伟丝毫不惧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两位既杀了人,又来此骚扰,可知公道难逃的吧?” 万毒童子如婴儿般的红面仿佛永远挂着笑容,道:“阁下的话真令老夫莫名其妙。” 阮伟道:“你们两位来此何事?” 七灵飞虹阴阴道, “杀人!天争教杀人从不谈什么公道不公道。” 阮伟道:“要杀何人?” 万毒童子笑道:“凡是在这屋内的人都要杀光,鸡犬不留。”他遣出这般残酷的话,笑意仍是不减。 阮伟道:“可知道屋内现在住着什么人吗?” 七灵飞虹 “嘿嘿”笑道:“管他什么人,只要认识正义帮主,皆是可杀之人。” 阮伟道:“那么在下呢?” 七灵飞虹狠声道:“你还打算活么?” 阮伟轻蔑笑道:“凭阁下就敢这等张狂?” 七灵飞虹大喝道:“好小子,你是找死!”抖手扯出一条长达两丈的乌黑丝带,从顶端每隔二尺缚着一只金光闪闪的铜铃,共有七枚的奇门兵刃。 阮伟疾步掠退,翻手拔出寒光耀眼的飞龙剑。 七灵飞虹丝带一卷,顿时铃声,就要攻去。 就在此时,四周墙头上同声喝声道:“且慢!”顷刻跃下三花武士。 要知正义帮的三花武士,武功及地位就等于天争教中的金衣香主。 三花武士陶大哥道:“唐香主、印香主,可知这屋子内的主人与我正义帮相识吗?” 万毒童子唐更满脸堆笑道:“贵我之间,十余年来没有规定双方相识者不杀的道理吧!” 陶大哥道:“确是没规定过,但从今起这屋内已在本帮庇护之下,要侵犯这屋子的主人就是不给正义帮的脸。” 万毒童子笑道:“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七灵飞虹印宝林在三花武士面前,不敢再目中无人,口出狂言,望着唐更,似是一切以他马首是瞻。 万毒童子笑意微收,正色道:“今日看在陶大哥的份上,我们也不为已甚,暂且退下,这笔帐改在他日再算了。” 万毒童子老好巨猾,他见正义帮陶楚出现,心知不易对付,招呼一声七灵飞虹,急欲退走。 陶楚道:“唐香主,地上这五位想是贵教的徒众吧?” 万毒童子边走边道:“丢了本教的脸,就算不得本教的人,杀剐任便。” 说着他俩来到墙角,就要纵身掠出。 阮伟突然喝声道:“两位站住!” 万毒童子转身笑道:“阁下是对兄弟们说话吗?” 阮伟道:“正是。” 七灵飞虹满脸不屑道:“可是见着存人撑腰,就想显显威风?” 阮伟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七灵飞虹气愤道:“性命可以随便留下的吗?” 阮伟道:“杀人偿命,今天两位来得正是时候。” 陶楚忍不住叱声道:“阁下可是疯了!” 阮伟左手持剑垂地,脚不了不八,用剑的姿态,奇特中潇洒无比。 他冷冷回道:“在下一点不疯。” 陶楚道:“阁下不疯,请离开此地之后再寻衅生事,以免连累此处主人。” 阮伟冷笑道:“在下纵然离开,主人也不会让那两人生离,在下不过替主人略效微劳而已。” 陶楚道:“你是说屋内主人与万毒童子、七灵飞虹,有着深仇大恨?” 阮伟道:“不错。” 万毒童子笑道:“杀人偿命,本香主不知杀了何人?你不妨说说看。”阮伟道:“凌北修!” 七灵飞虹讥笑道:“原来是三湘大侠凌北修的未亡人,哈哈!掌底游魂,若非本教教主的关照,十余年来,还能留命在?” 万毒童子解下背上黑黝黝的铁葫芦,神色凝重道:“阁下一定要替凌北修遗孀出头?” 阮伟见他拿出武器,心知一场决战就将开始,当下全神凝注,盯望着对方的身形。 陶楚暗道:“这位青年到底是何人?竟令万毒童子如临大敌。” 七灵飞虹挥出奇门兵刃 “夺魂索”,锐喝道:“本香主不杀无名之辈,小子!道出字号来。” 阮伟眼睛瞬也不瞬道:“在下阮伟。” 万毒童子道:“好个阮伟,好个阮伟!今日一战,阁下胜了,大大名震江湖,印兄弟我们要注意哪!” 万毒童子心计缜密,他见阮伟那招暗器手法十分玄妙,便不敢大意,所以他话中提醒七灵飞虹,要他联手而上,将阮伟致于死地,免留后患。 阮伟待剑垂地,一直不动,七灵飞虹等得不耐,七铃“夺魂索”叮直响,一招攻去。 蓦然,一道银光飞出,架住夺魂索,陶楚手握银枪,喝道:“且慢!” 万毒童子笑道:“怎么!正义帮又要架这个梁子?” 陶楚道:“本帮不是为阮兄架这个梁子,乃是替这里主人报仇。” 七灵飞虹骂道:“别他妈的装蒜,要上一起上,本大爷不在乎人多。” 那边两位四花武士已抽出兵刃,他们仿佛懒得说话,武功虽在陶楚之上,却好像听从陶楚的命令。 万毒童子暗惊道:“王氏兄弟,武功已不输自己,他们若然合斗,当真要吃大亏。” 原来那两位沉默寡言的四花武士是兄弟两人,兄名王树元,弟名王树田,二人身材高大,以一套两仪剑法,名震江湖。 阮伟霍然一剑刺去,同时喝道:“等在下不行时,各位武士再上!” 顿时万毒童子、七灵飞虹与阮伟鏖战一起。 陶楚不便加入助战,与王氏兄弟分站四周观战,只见阮伟在铁葫芦及夺魂索交挥下,东闪西跃,偶尔刺出一剑,虽然厉害精绝,却是不成一套剑法。 要知阮伟只会一套天龙十三剑,他此时剑法不展,仅以萧三爷所授轻功,在两大高手合攻下,闪躲自如。 数十招后,阮伟不露败象,把陶楚及王氏兄弟看得目瞪口张。 这时,孙敏已偕凌琳来到院中观战,只要阮伟一失手,便赶紧救助,再也不能让吕南人的唯一爱子伤在自己的仇人手下。 百招一过,七灵飞虹印宝林索法一变,他本来舞索时响出的铃声,嘈杂无章,虽乱人耳目,尚不至影响到别人的心魄。 此时索法一变,铃声如奏,叮叮如同一曲乐章,乐声靡靡,他每出一招,都配合着一阵乐曲,恍如乐声在指挥着他的招法。 王氏兄弟暗忖:风闻七灵飞虹有一套“七铃飞素”败人无数,看来就是这路索法了。 那边万毒童子手中葫芦变转方向,以葫芦口对准阮伟。 王氏兄弟突然齐声道:“小心毒器。” 阮伟一听到王氏兄弟的招呼,就注意到万毒童子的葫芦口,心中大骇,暗道:“他若干搏斗中施放毒器,真令人防不胜防。” 数招后,阮伟便处于劣境,他因要分心注意万毒童子的毒器,又要运功抵御印宝林舞出的迷人乐声,身手大见迟缓。 印宝林夺魂索舞得更急,乐声大作之下,业已整个封住阮伟的退路。 万毒童子纵然不施毒器,凌厉惊人的葫芦,时如铁盾,时如巨斧,威势更胜过印宝林的飞索。 他两人这一施展出各自的绝学,阮伟就是想展出天龙十三剑解危,也无法施展得出,当下他以宝剑专削对方的武器,只要削断他们的武器,缓冲一下攻势,便可展出天龙十三剑。 眼看阮伟就要不支,孙敏与凌琳就欲下场相助,但见唐更的铁葫芦咔嚓一响,黑洞洞的葫芦口飞出五支连环小毒箭,在这近身搏斗中,又由此可见括射出的毒箭,在场观战的人,都不禁悚地一惊,以为阮伟难逃此劫,哪知阮伟身形有如兢影,掠出唐更与印宝林的合围,五支小毒箭尽皆被他躲过。一时场中各人,都惊讶失声,凭谁也看不出刚才阮伟掠出的身法,是何路数? 只有在屋内的剑先生,临窗观看,心知是失传已久的轻功至上心法 “百变鬼影”。 阮伟一离开敌手的攻击范围,即就左手持剑垂地,运起瑜珈神功,准备施展天龙十三剑。 唐更也想不到,阮伟能逃过自己的 “毒肠箭”,印宝林更不相信能有人逃出自己的七铃飞索;但事实被阮伟神奇的跃走,令得他俩目瞪口张,奇异不已。 印宝林不信邪,飞舞夺魂索施展最最厉害的索法,唐更同时双手捧铁葫芦,准备见机施放毒器,一起攻向阮伟。 阮伟静如泰山,神色不动,直到他俩来到身前,脸露笑容,手持一剑向夭指去,这正是天龙十三剑起剑式 “笑佛指天”。 印宝林见状大喜,暗道:“敢情这小子不会用剑,向天刺去,刺个鬼!” 唐更也与印宝林同一想法,向阮伟露出的中盘攻去。 哪知阮伟这手起剑式,正是诱人之招,招式才出,一运神功,顿时如条天龙飞起。 唐更与印宝林注意到阮伟的中盘,不想陡失敌踪,觉得头顶上划来阵阵如浪的剑风。 两人大惊,急忙施出救命绝招,逃出天龙十三剑第二招“飞龙在天”。 当他两人防到上面,阮伟刹时像条飞龙落地,剑光如电,已向两人腰际刺到。 唐更与印宝林再也想不到,世上有如此怪异的剑法,急忙各出绝招,狼狈的躲过天龙十三剑第三招 “现龙在天”。 倏地,阮伟一声龙吟长啸,剑光圈身一转,人随剑起,却见四周剑光闪闪,已不见他的人影。 天龙十三剑第四招 “金童拜佛”一经使出,唐更与印宝林两声渗呼,右手齐腕削断,兵器跌落尘埃。 但 “金童拜佛”余劲犹如骇浪向四周各方削去。 观战各人大惊失色,幸好兵刃在手,齐都尽力抵挡,只有王氏兄弟捧剑躲开安然无恙,孙敏与凌琳的长剑已被剑光削断。 陶楚武功最弱,银枪不但削断,且伤了手腕,还是阮伟尽力收劲,否则在场诸人更是抵御不住。 阮伟第四招“金童拜佛”使完后,势道竟不能收,第五招“龙战于野”跟着使出半招。 唐更与印宝林受伤不能再战,这招 “龙战于野”削向他俩的足部。 要知 “天龙十三剑”一招比一招厉害,这“龙战于野,虽是半招,仍然剑凤如电,眼看两人四足皆要不保。 就在此时,墙外突然掠进一条青影,一手抓在唐更后领,一手提着印宝林腰带,此时剑光已罩住唐、印两人,青影闯进亦被截断退路。 哪知青影十分厉害,翻身从剑光中倒跃而出,双足还不闲着,乘势向阮伟头部踢去。 阮伟半招使完,硬是向后收剑停身,自然那青影的脚便踢不到他。 青影提着唐、印两人,放下后,身形一定,原来是个三十余岁的青年,冷酷的面容,双眼翻视上望,手中玩着腰际垂下的丝绦,一副骄傲的神态。 他冷冷道:“阁下剑法好生厉害,钱翌改天再领教。”转头望了望唐、印两人,冷笑道:“走吧!” 万毒童子与七灵飞虹忍着剑痛,跟在钱翌的身后,急步奔去。 孙敏与凌琳都知道钱翌是青海无名怪叟的徒弟,现任天争教副教主,慑子他的声威,也不敢贸然追击。 阮伟施过天龙剑法,只觉胸内豪气蓬生,忍不住望着钱翌的身影,大声道:“阮某的剑法,若然败在阁下的手中,愿将脑袋奉上。” 突听一声冷语道:“好狂的小子。” 阮伟猛然转过身,见剑先生站在身后,不禁气怒道:“前辈怎么出口伤人?” 剑先生冷笑道:“你以为虎僧授你的天龙剑法,便能天下无故吗?其实在我看来,不过是小孩子玩的功夫。” 剑先生不知玩伟的剑法是自己学会的并非聋哑虎僧传授,阮伟听来,见他辱及到心中崇敬之虎前辈,不由怒道:“虎僧传授的功夫,决不会输在你的手下。” 剑先生道:“哼哼!你那点剑法,老夫三招以内定叫你断了剑!” 阮伟道:“你说这话也不觉脸红么?” 剑先生笑道:“不信就试试看?” 阮伟慨然道:“试就试!阮某从不怕谁。” 当下,阮伟即就全神贯注,左手持剑垂地,如临大敌等了半晌,阮伟不耐道:“怎么还不拔出剑来?” 剑先生故作谅讶道:“还要老夫拔剑?不!不!否则一招便将你打败,没得意思!”停了一会,转身从后面树上摘下一根树枝,扯去树叶,成了一支长有五尺、粗有三寸的木剑。 他手持木剑挥了挥,傲然道:“你要我拔剑,就用这把木剑吧!免得伤了你,给人笑话以大欺小。” 阮伟被嘲弄得满肚子气,但仍不失礼道:“请……” 剑先生抬头望天,理也不理。 阮伟本着晚辈的规矩,表示不敢越礼,哪知剑先生不受礼,气愤之下,天龙十三剑起手式 “笑佛指天’一剑刺去。 要知剑先生任何剑法业已通神,直到阮伟刺到咽喉,尚差一寸,木剑“啪”的一声,贴在阮伟削铁如泥的飞龙剑上。 阮伟再想刺下一寸,竟刺不动,急忙抽剑,哪知也抽不动,暗惊道:“这哪里是比剑,简直是玩邪法。” 但阮伟聪颖异常,心知对方的剑法已练到神化的地步,首招失利,不管剑是否再抽得出,急忙展出第二招 “飞龙在天”。 立刻就见出 “飞龙在天”的厉害,剑先生已贴不住,就要抽出剑来,哪知剑先生突然跟着阮伟身形掠起,阮伟落下后,他也落下,只见那木剑仍贴在阮伟的剑上。 第三招 “现龙在天”施出,剑先生跟随剑转,木剑不离阮伟的宝剑。阮伟心道:”我变到第四招,把你的头转昏,抽出剑来,把木剑削断。” 哪知第四招才出,陡觉一般潜力袭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感到非要放下飞龙剑不可,当下果然不由自主,脱手撒剑。 剑先生伸手接过飞龙剑,大笑道:“天龙剑法在你使来,比小孩子还不如,快回去再学几年,再来寻老大比试一番。” 笑声不绝中,飞剑抛给阮伟,阮伟面红耳赤,接着宝剑,恨不得地下有个洞钻进去。 他暗自伤心道:“自己实在太差了,天下第一的剑法,到了自己的手上,还敌不过人家三招,再有什么脸见人!” 把宝剑收起,向剑先生揖道:“谢前辈赐还宝剑。”他心想剑是公孙兰的,一定要还给她。 剑先生冷笑道:“去!去!去!剑学好了再见老夫。” 阮伟再也无脸呆下去,飞快掠上墙头,孙敏道:“你到哪里去?你不找你的父亲吗?” 阮伟悲戚摇摇头,道:“我也不知父亲是谁,到哪里去找?后会有期。”他也不想,人家怎会突然问起自己这种话来,但觉心中悲伤欲位,生怕让人看到,疾如禽乌,顿时失了踪迹。 孙敏高声道:“你回来,你父亲是吕南人……” 但阮伟再也听不到,他已奔出里许以外。 孙敏转身走到剑先生面前,道:“你今天怎会一反常态,做出一些不近情理的事呢?你不是已知阮伟是吕南人的爱子了吗?” 剑先生颔首道:“就因我怀疑他是吕南人的儿子,才会百般试他,果然是一个有血性、有志气的孩子!” 孙敏喃喃道:“那……那……你为什么要把他气走?不让他和他父亲相见?” 剑先生道:“这孩子不但学会萧三爷称绝天下的轻功、暗器、易容术,且连天竺最厉害的武术天龙十三剑及瑜珈神功也学会了,可惜功夫不深,天龙剑法尚不到三成火候,我把他气走,想他一定会去找聋哑虎僧,告知我已答应决斗之事,那时他当会好好请教虎僧,学会天龙剑法的精髓!倘若这孩子把天龙剑法全部贯通,数年后不难成为天下第一大侠,否则天龙剑法最遭武林高手觊觎,他若无真才实学,不能防身,迟早会把性命丢掉。” 孙敏微笑道:“我倒错怪了你,想不到你比我们还要关心他。” 剑先生神情愉悦道:“最好以后不要让他知道,他是武林第一大帮帮主的儿子,使其心志受到更大砒砺,这点不知正义帮三位武士可否保密?” 王氏兄弟及陶楚见剑先生刚才露出一手,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忙应道:“这个自然。” 钟洁一直呆在室内,此时突然跑出,依在孙敏的身边,孙敏抚着她的头说道:“小洁的父亲,不知何时才能我到?若然也像亡夫遭到不幸,可叫琳儿及小洁怎么办?” 凌琳娇嗔道:“妈!别说了”她仿佛甚不愿提到钟静似的。 剑先生牵起钟洁的玉手,感慨道:“我一生并未正式传授过一个弟子,琳儿只学了几手不能算是弟子,我眼看就将人士,要将此身武艺随我同埋黄土,实在不忍,今后小洁跟着租师,数年后我要教给她全身武功,那时她外公的大仇,及她父亲的行踪,就指望她去办吧!” 孙敏大喜道:“小洁,快快叩谢袒师。” 小洁急忙跪倒,叩首道:“谢谢祖师爷。” 凌琳也喜形于色道:“洁儿,这下子可把妈的光都沾光了。” 剑先生笑道:“只要你愿意学,我照样可以教你,何必和女儿计较。” 凌琳道:“老都老了,还学什么武艺,只要洁儿争气,能学得师父全身功夫十分之一,我就心满意足了。” 孙敏望着凌琳道:“你看,这孩子在剑先生面前说老,该打!该打!” 剑先生叹道:“岁月不留人,眼看年轻的一代又将出头,当真觉得有点老了!” 孙敏赶紧转变话锋道:“阮伟这孩子有出息,将来把小洁配给他,再好不过。” 剑先生笑道:“不错!好主意,他年小洁的武功不会比阮伟差到哪里,尔后连袂行道江湖,当为武林大放异彩。”钟洁年已十三岁,业已懂得世上有男女之情,闻言羞红了脸,跑进屋内。 凌琳忽然自语道:“我可不愿将洁儿嫁给阮伟……”她声音很小,孙敏追问道:“琳儿说什么?” 陶楚在一旁笑道:“据在下看,此处已不可留,最好迁到正义帮的范围以内。” 剑先生道:“这也对,我带小洁走后,你母女无人照顾,天争教无恶不作,到时防不胜防,真不如还是跟陶武士去吧!” 孙敏声音苦涩道:“你又要走了?” 剑先生转过脸不敢面对面的道:“小洁跟我到深山练艺,不难练成绝顶武功。” 凌琳脸有喜色道:“妈,小洁走后,我们就住到正义帮那里去吧!有吕大哥照顾,我们也不会寂寞。” 孙敏言深意长道:“你难道不喜欢寂寞吗?” 第十一章 扑朔迷离一少年 但说阮伟伤心的离开金陵,一路追思,为何天下第一剑法,竟被剑先生三招击败,思之再三,以为三年来的独自揣摩,并来得到天龙十三剑的精要,想到虎僧要自己四年后至藏边找他,一定有原因,屈指算来,离虎前辈四年之约还有半年余,此时赶去,还有充裕的时间。 再说剑先生应约君山之斗,一定也要告诉虎前辈,一念至此,不觉直向西藏出发。 数日后的行程中,阮伟就听到一件关于自己的消息,原来江湖上很快地盛传,有一位二十五六的青年剑客,在金陵一剑削断天争教两位金衣香主的手腕,并且伤了正义帮三花武士陶楚。 消息传出,到处轰动,各方打听,是哪路英雄,竟敢与天争教及正义帮同时为敌。 要知天争教与正义帮在武林中,形成两大势力集团,凡是有几乎武功的,莫不想投入这一帮或一教内,以为是极大的荣耀。但这位青年剑客竟同时打伤两派中的重要人物,消息的刺激,令得各路豪杰,纷纷揣测这位青年剑客可能是位极有来头的人物。哪知一经打听,那位青年剑客是个既无显要来历、而又籍籍无名的阮姓青年。 顿时,阮姓青年剑客在江湖上到处轰传,一时成为极其神奇的人物。 阮伟听到这件消息,不但不以自己的声望在江湖上去起为喜。反而一听到别人谈论,就触发起三招败北的耻辱,更怕别人认出自己就是那位阮姓青年剑客。 于是他把容貌恢复,换上儒衫, “飞龙剑”也裹在黑布里,挟在助下,另外买了几套朽,打成包袱,挂庄肩上,成了一个十六八岁的游学士子。 夏去秋来,丹枫吐红,阮伟风尘仆仆来到黄河南岸。 阮伟进了开封,见到街上人物凤华以及市面果然极其繁盛,觉得腹中饥饿,便走进一家很大的酒楼。 登上酒楼,楼上酒客不多,宽敞得很,拣了一个近楼面外的里座坐下。 酒保送上菜单,点了几样名菜,感到路途疲倦,所以便又吩咐打上二两地方名酒竹叶青。 阮伟一面浅沾低饮,一面便悠闲的观赏上下楼的酒客,他本不善酒,顷刻便满面酿颜。 忽听铃声叮,异常悦耳,抬眼看去,楼口走上五位翠装高艳的女子,个个盛服艳抹,笑语如珠。 那铃声却是从她们手足上的串铃发出,这样看来,五位女子非奴非妾,但不知何人有如此艳福,拥有如此娇艳的女子。 五女上楼后,便拣了一个最大的座位,恰好在阮伟对面,她们站在桌旁,肆无忌惮的谈笑,却无一人坐下。 阮伟见这五位女子长得虽好,却不端庄,心下不由起了轻视之意,转头他望。 楼口叮又响,走上一位圆脸胖胖的公子,全身蓝绿,年约弱冠,肤肌红润,显然是一个从小娇养的纨绔子弟。 身后跟着另五位翠装女子,嘻笑无忌,全无一点女子矜持之态。 楼上五位女子看见胖公子上来,即刻簇拥上前,好像捧凤凰似的,把他迎到桌子的上头坐下。 酒保见来了这么多的佳宾,可忙坏了,顷刻送上整桌丰盛的酒席。 翠装女子三三两两的站在胖公子的四周,她们虽然谈笑风主。却无一人敢坐下。 直到酒席上全,胖公子才张口笑道:“你们坐!”说罢,回顾四周,一脸自命风流的姿态。 翠装女子如逢大赦,嘻笑入座,有的把壶,有的递杯,有的挟菜,把那胖公子服侍得好像三岁孩子,全要人照顾。 阮伟却觉得这胖公子眼内精光闪烁,显是内家功夫已到绝顶。既是练武的人,怎会这般不知检点。 当下,他心内不屑,低头自饮,不再瞧望。 忽听一太子咕咕笑道:“不来了!少爷,今晚奴婢不能陪你,春姐今早还说,少爷好久没找她了,去缠她吧!” 胖公子哈哈笑道:“胡说!少爷今天看中你,不管怎样,也要你陪。” 别的女子,你一言,我一语,道:“菊妹,少爷爱上你了。”有的道:“春姐求都求不到,别不识相了……”只听菊妹微弱辩道:“我不行呀!我今天……” 淫笑娇语声,盖满全楼,阮伟听得毛发俱张,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说出这些淫秽的话,顿时将那胖公子的人格,看得十分低贱。 有的年纪较大的酒客,看不惯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急忙结帐,摇头下楼。 阮伟心道:“纵然是妻妾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何况是奴婢,更不应乱七八糟!”便叫酒保送上饭来,意欲匆匆吃了赶紧离开。 这时楼口走上一位蓝衫少年,那边桌上的笑语声突然停下,齐都望向楼口那位少年。 阮伟也觉奇怪,不由也向他望去,只见那少年长得眉如弯柳。瑶鼻挺秀,眸含秋水肤凝如脂,欺雪赛霜,体态轻盈,看来有千种风情,万般风流。 模样长得比那十位翠装女子,还要胜上万倍,给人看来,好像是个绝美的女子。 他站在楼口东张西望在找寻位子,最后走到阮伟前面的位子旁坐下,酒保上前侍候,他开口道:“随便来点下酒的菜。”楼上的酒客因他的容貌,本以为是女子装扮,此时见他一走路,又听说话声,才知自己想错了,心中却齐都暗叹:“世上有如此美貌的男子!” 酒保端上酒菜,一位翠装女子走来道:“把这位公子的酒菜,搬到我家少爷桌上去。” 酒保势利小人,见那边胖公子举止阔绰,他不征求蓝衫少年的同意,便把酒菜搬起。 蓝衫少年怒道:“慢着!”转向翠装女子道:“小生与你家少爷并不相识,为何擅自如此?” 翠装女子掩口笑道:“我家少爷最喜交友,见公子长得标致,甚愿结交。” 蓝衫少年绷着脸蛋道:“你家少爷当真喜欢与小生结交?” 翠装女子娇声道:“当然哪!我家少爷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处不可结缘?” 蓝衫少年向酒保斥道:“把酒菜好好放下。” 酒保见客官生气,便赶快放好赔笑。 翠装女子奇道:“公子怎么不……” 蓝衫少年展颜笑道:“既是你家少爷愿与小生结交,应当过来寸对。” 翠装女子面有难色道:“这个……” 胖公子那边招呼道:“春奴回来。”翠装女子柳腰款摆,奶奶走回。 胖公子张嘴笑道:“那位小兄弟不肯过来,为兄的过未就是。”他不等蓝衫少年同意,先就称兄道弟起来。 蓝衫少年轻哼一声,摆头望向楼外。 胖公子圆脸似饼的面容上,笑意更甚,轻手一拍,走向蓝衫少年的桌旁。 后面十位翠装女子持壶、拿杯、端菜,整桌酒菜披她们搬了起来。 胖公子站到蓝衫少年身前,一揖道:“小兄姓简,草字少舞,小兄弟贵姓大名?” 蓝衫少年不便失札,回道:“小生姓温,单名义。” 胖公子嘻嘻笑道:“原来是义弟……”回手轻招,十位翠装女子即将手中酒菜安置在蓝衫少年的桌上。 胖公子简少舞毫不客气就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笑道:“小兄性喜交友,见兄弟长得一表人才,心中一痒,便顾不得厚颜求交了。” 蓝衫少年勉强笑道:“小生才薄识浅,不善辞令,公子结交,要大大失望。” 简少舞哈哈大笑:“哪会失望!哪会失望!小兄弟人才出众,倘若化装成个女子,不知要迷倒多少男士。”回头向翠装女子道:“你们说,少爷说的可对?” 春奴道:“这位温公子若要装个女子,比奴婢还要胜上三分。” 简少舞道:“去!去!你们怎能跟他比,莫要折辱了我的小兄弟。”神态淫荡,好像把蓝衫少年当成自己的奕童看待。 温义闻言色变,就连阮伟也为那蓝衫少年受辱,感到不平。 简少舞又道:“菊奴倒酒!” 身材妙弱的翠装女子倒满两大杯酒,简少舞伸出肥手端起一杯递给温义,道:“小兄弟,干一杯!” 温义对胖公子已甚恼怒,怎会再受此酒,连忙推辞道:“小生不会饮酒,阁下请自使!”说罢,拿出钱囊,欲付帐离去。 简少舞涎着脸道:“小兄弟,既叫了酒莱,怎不饮酒?明明撒谎,一定要干了此杯。” 温义蹙眉道:“小生实在不会饮酒,请不要强人所难。” 简少舞少爷脾性,根本不理人情法理,左手虚晃,遮住温义的眼光,右手便直叩而入,送到温义的唇边,就要强他饮下。 温义料想不到胖公子用强,眼看酒杯触到唇边,颈子直向后闪,连连惊道:“不!不!不!……” 阮伟酒已微醉,酒意一发,哪能再忍,断喝道:“住手!” 简少舞闻声住手,冷笑道:“是谁敢在本少爷面前如此无札?” 阮伟迈步向前,豪然道:“这位温兄既不会饮酒,你不应强人所难,要知青天白日之下,岂容这等强粱行为放肆无忌。” 简少舞脸上胖肉横动,右手一挥,那酒杯脱手飞出道:“小子,你就代他喝下罢。” 只见那酒杯点滴不洒,平稳飞来,阮伟暗道:“看此情势,若要硬接,必要受伤。”眼看酒杯飞离一丈,陡然身躯一跃,如飞追去,随势含着杯缘,用劲一吸,饮完杯中的酒。 脚微站地,轻轻一点,跃回原地,只听那杯 “砰”的一声,砸在墙壁上裂成碎片。 阮伟神定气闲道:“在下已代温兄喝完此酒,阁下称心了吧!” 简少舞斜眼看去,果然地下只有碎片,却无一点酒滴,狂笑道:“班门弄斧,再接一杯看看!” 只见另一杯酒,从他手中飞出,来势缓慢,但行家一看,便知此杯比上一次要难接得多。 阮伟从桌上捞起一箸,举箸当剑,一箸刺去,他这一招的手法,正是天龙十三剑首式 “笑佛指天”。 只听 “波”的一声,那箸从杯中穿过,定在空中。 阮伟把住酒杯,一转倒出酒,道:“在下只代温兄喝一杯,阁下的酒,在下却不愿领受。” 筒少舞哈哈笑道:“本少爷今天非要这位漂亮的小兄弟喝下一杯不可,看你怎生奈何?” 他果然又倒一怀,恃强举向温义的唇边,温义不等酒杯接近,就大声惊呼,仿佛娇弱不胜。 阮伟勃然大怒,一拳击向简少舞门面,喊道:“畜生放下!” 简少舞缩手一转,持杯击向阮伟的“腕脉穴”,杯未接近,阮伟就感到杯风如刺,不由连忙收手,简少舞得理不让人,持杯紧追,左手疾如闪电,后发先到,抓向阮伟的前胸。 阮伟只会一套剑法,拳法、掌法却半点不懂,根本不知如何拆招解救,只有展出萧三爷传授的轻功,急忙闪避。 萧三爷的轻功果然不凡,简少舞出招,尽被阮伟躲过。 哪知简少舞的掌法精妙异常,持杯右手砸向阮伟左肋,阮伟一闪,简少舞算知他要右闪,左手五指箕张,等在那里。 阮伟见状大惊,才一退让,简少舞掌法如箕,突然伸张,一把抓住阮伟衣袖,用力一挥,登时阮伟如只绣球,被抛下酒楼。 简少舞狂笑放下酒杯,只见杯中酒点滴未洒,他得意的望着温义,骄傲道:“为兄的掌法不错吧!那小子在少爷面前,不过萤火之光。” 温义撇开脸,冷哼一声,不屑已极。 突见楼缘人影一闪,阮伟竟从楼下跃上,又挥拳扑向简少舞。 但阮伟与胖公子差得太远,不数招又被他抓着衣襟,抛下酒楼。 这时楼上酒客,已全部被吓得奔下楼去,只剩温义及那简少舞和十位翠装女子。 不一会阮伟又纵上酒楼,要知阮伟的性情,宁折不挠,纵然打不过胖公子,也要搅得他不敢再向温义噜嗦。 结果不到五招,依样又被摔出酒楼。 温义心知阮伟不是胖公子的对于,不忍再见他为自己受苦。大声道,“简兄, ‘北堡’二十年之约,距今尚有二年, ‘北堡’难道不受约吗?” 胖公子大惊道:“什么?你竟是‘南谷温’……” 温义道:“不必多说,简兄若是受约,二年后再见。” 胖公子哈哈笑道:“好!好!二年后再见。”言毕,卒着翠装女子下楼而去。 阮伟纵上楼后,全楼只剩下温义一人含笑站在那里,不禁上前问道:“那恶少呢?” 温义微笑道:“兄台英武拒敌,那恶棍自知不敌,已下楼走了。” 阮伟摇头道:“不!在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却不知他为何突然离去?” 温义暗中赞叹此人坦率可爱,不禁正色道:“小生温义,承蒙兄台义手援助,敢问贵姓大名?” 阮伟道,“在下姓阮,单名伟,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只要那恶少不再欺负温兄,在下也就心安。”当下微一抱拳道声:“告辞了。” 温义见他身着儒衫,一派书生本色,却有豪侠之风,心中不禁大为赞佩。 阮伟告辞后,泛着酒意,下楼结帐,蹒跚离去。 此时夕阳渐落,已是黄昏,阮伟走了一段路后发觉身后老是有一人跟着自己,暗道是何人与自己过意不去,莫非是天争教徒发现自己? 转到一个弄堂,停身站住,果然一人匆匆跟来,他霍然站出,道:“是找我吗?” 来人惊声道:“阮兄,是小弟温义。” 阮伟奇道:“温兄为何跟着在下?” 温义霍然泪盈丁眶,凄苦道:“小弟孤单一人,只觉前途茫茫,不觉就跟着阮兄走来。” 阮伟道:“温旯难道父母不在吗?” 温义落下晶莹的珠泪,道:“家父待小弟十分厉害,家母与家父不和,也不爱小弟,小弟有父母在,亦等于无。” 阮伟叹道:“天下无不爱子女的父母,温兄,我劝你还是回家吧!” 温义位道:“请别劝我,只因跟父亲闹气,才一气离家,你若再劝我,我要生气了。” 阮伟摇头道:“要知江湖险恶,你一人在江湖上浪荡,最易走人歧途。” 温义道:“如阮兄常指点小弟,小弟不是不会走入歧途了吗?” 阮伟道:“在下身负血海深仇,很多事情要待一一处理,哪有时间来照顾于你。” 温义笑道:“那没关系,只要阮兄到哪里,小弟便跟到哪里。” 阮伟急道:“那怎么行!那怎么行!” 温义气苦道:“阮兄瞧不起小弟,就让小弟一人在江湖上胡混吧。” 说罢,转身掩面离去。 阮伟酒意正浓,不禁慨然大声道:“温兄回来!” 温义转回身,喜道:“阮兄答应了?” 阮伟这时不得不答应道:“答应!答应!” 温义大喜道:“阮兄今年几岁?” 阮伟道:“十六。” 温义道:“小弟十六,拜你为兄,不如在此以月为盟,结拜兄弟如何?” 阮伟只得笑道:“一切依你。” 此时月已中天,他俩在月下拜了八拜。 阮伟站起道:“义弟。” 温义颜开容笑,喊道:“大哥。” 想起片刻前还是路人,此时竟称兄道弟,不禁相视大笑。 两人携手走入市区,开封夜间十分繁华,玩到上更时候,才投入旅店。 旅店伙计上前招揽道:“客官可要上好房间?” 阮伟道:“就找一问敞大的房间好了。” 伙计笑道:“大房问多的是,请进。” 温义急道:“不!不!找小的。” 伙计道:“大房间贵不了多少。” 温义道:“悦要小的就小的,噜嗦什么!” 阮伟道:“义弟,大哥银子还多,就住大的吧!” 温义惊道:“什么!”但一想即道:“小弟不是嫌大小,实是小弟从小不惯与人同睡。” 阮伟奇道:“要一间小的,还不是住在一起?” 温义急摇手道:“不!不!小弟意思是要两间小房间,分开住。” 伙计追:“噢!这好办,小间多的是,请进!” 阮伟道:“义弟,你跟大哥抵足而眠,尚可长夜漫谈,不是很好吗?” 温义道:“小弟有个毛病,别人和小弟同在一个房间,再也睡不着。” 阮伟道:“真是怪毛病。” 温义赔笑道:“大哥不会生气吧?” 阮伟道:“大哥怎会为这点小事生气,倒是你这习惯要改,否则以后怎办?” 温义赧颜道:“以……以后再说……” 伙计不耐道:“客官请进!” 温义笑道:“大哥,我们尽讲话,耽误了别人时间。” 两人不禁相视一笑,携手入内。 阮伟进入自己的房内,正在收拾欲睡时,忽听隔壁“砰”地一响,隔壁是温义,阮伟一惊,飞快冲出。 阮伟敲开温义的房门,急问道:“义弟,什么事?” 温义一手掩住衣领,显是正要脱衣就寝,他局促道:“没什么,只是一个人在外观看,被小弟打跑了。” 阮伟不放心,走迸室内,果见一只茶壶砸碎在窗沿下,纸糊的窗子,已被打破,茶水溅得满窗皆是。 阮伟上前推开纸窗,窗外月色皎洁,不见有人。 他飞身掠出,跃至墙头,四下张望也看不见有夜行人的踪迹。这时旅店内其他旅客早已入睡,倒没有被惊醒。 他疑惑的走回温义房内,见温义正手持一只麻袋放在桌上,呆呆发痴,他轻声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温义出神道:“是在窗口捡到的……”阮伟奇道:“这是乞丐要饭的麻袋,难道是那夜行人仓惶落下的东西?一个乞丐为何要窥看贤弟?” 温义不解的摇摇头道:“小弟也不知,自小弟从广西远来此地,一路上总觉得有几个乞丐鬼鬼祟祟的跟随着小弟,不知何故?” 阮伟道:“义弟可曾得罪过丐帮?” 温义道:“小弟还不知江湖上有丐帮这件事。” 阮伟道:“那就奇怪啦!” 温义笑道:“管它奇怪不奇怪,只要没做亏心事,怕谁来着,也许丐帮错认小弟,以为是他们的敌人。” 阮伟点点头。 温义又道:“大哥,你我俩人睡意被驱,不如到旅店花园中散散步,清爽一下再睡,如何?” 阮伟正觉毫无睡怠,当下含笑应允,跟随温义走出房外,向旅店中花园走去,不一会便走到。 这旅店相当宽大,花园中遍植奇草异花,芳香馥郁,阵阵袭人,夜凉如水中,更觉沁人肺腑。 温义与阮伟走到花园深处,寻着一处供旅客憩息的石凳上坐下,月色照着花影,花影摆弄着月色,好一个美妙寂静的景色! 他俩欣赏着夜景,久久不作一声。 忽见温义缓缓从袖中取出一箫,那箫古色斑斑,共有七节,阮伟见箫心喜:贤弟要弄箫吗?” 温义道:“大哥可是此中能手?” 阮伟道:“我自幼酷爱音律,可惜总不能将箫吹得好。” 温义笑道:“小弟吹一首给大哥听,尚请大哥多多指教。”说罢,以箫就口,一缕箫声吹出。 箫声极沉,极能感人,在静夜中更能动人心魄。 吹了一刻,阮伟听出温义是在吹文学大家蔡文姬的“悲愤诗”,蔡文姬是蔡伯喈的女儿,蔡伯喈本人就是汉代有名的文人,诗文冠绝当时,他作的墓碑文,据说是有史以来最好的! 有其父必有其女,文姬自动受父亲的教导,青出于蓝更胜于蓝,蔡文姬无论诗句音乐部超过乃父甚多。 这 “悲愤诗”是蔡文姬在父亲被杀后,于兵乱中被胡人俘禁十余载,尔后被蔡伯喈好友曹操赎回,中原出嫁时,成就的作品。 这作品成为当代的千古绝唱,后世杜甫虽为诗圣,同类的作品 “奉先咏怀”、 “北征”等诗,比起蔡文姬的“悲愤诗”还差得太远! 因为蔡文姬自幼有音乐的天才,这“悲愤诗”被她谱成曲调,流传后世,盛久不衰,常为后人乐吹乐唱。 温义吹到后段,阮伟不由跟着低吟道:“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迎问某消息,辄复非乡里。邂逅激时愿,骨肉来迎己;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 “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 “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亲何不顾思?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号位手抚摩,当发复回疑。 ‘兼育同时辈,相送告离别;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马为立蜘蹰,车为不转辙;观者皆欷歔,行路亦呜咽。 “去去割情恋,遄征日逻迈;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念我出腹子,胸臆为摧败;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 “城郭为山林,庭字生荆艾,白骨不知谁,纵横莫复盖。出门无人声,豺狼嗥且吹;茕我对孤景……” 吟到此处,阮伟声音沙哑得念不下去了,眼前浮现出蔡文姬所叙的战后惨景,心中感动万分。 温义再独吹一会,慢慢低弱,终于寂静了。 听者入了迷境,吹者也人了那诗中的意境,两人都入迷了,忘了说话,也忘了慨叹…… 好半晌,阮伟才叹道:“蔡文姬虽是文学史上第一个伟大的女性,但她的一生实在太不幸了,这皆是战争带来的灾害,唉……” 温义见阮伟自己引起深思,连忙又吹出一首曲子来,这曲子轻灵活泼,春意盎然…… 阮伟心中一被感染,立时吟道:“凤佤凤佤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有一艳女在此常,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由交结为鸳鸯…… 凤兮凤兮从凄,得诧子尾永为妃,交情通体必和谐,中夜相从别有谁?……” 这一曲名 “凤求凰”,歌调完全是挑逗性的,阮伟自幼熟读诗章通晓音律,此音乐自然吟出,毫无他意。 却见温义满脸朝霞,吹毕后低首沉思,似有羞意。 阮伟没看见温义的异状,握住他的手,道:“贤弟吹得真好,大哥若有福气常听你吹奏,赛似神仙矣!古语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今天大哥才相信这句后不是欺人之谈。” 温义低声道:“大哥若喜欢听,尔后小弟愿意永生陪伴在大哥身旁,吹给大哥听,好吗,” 阮伟笑道:“那怎么行,大哥也不是女的,怎能与你永生相伴。” 温义道:“我若是女的,就愿长伴在大哥身旁……” 阮伟哈哈一笑,道:“我们别尽在这里说笑了,该回去睡了!” 俩人缓缓走回,阮伟边走边道:“明日大哥就要向西藏迸发,闻说道路甚难行走,义弟真要跟随大哥受旅途的折磨?” 温义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无论再大的折磨,小弟跟定大哥了,再说小弟不愿回家,跟大哥到江沏上历练,总是好的!” 阮伟笑道:“我倒愿意有贤弟相伴,明日一早就动身。” 温义道:“大哥到西藏可有急事?” 阮伟道:“只要在半年内赶到,没有什么关系。” 温义笑道:“那好!听说开封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既来此地,我们何不一一畅游,以长见闻?” 阮伟少年心性,听说好玩的地方,不由心动,应道:“好罢!明天我们去玩玩,再动身去西藏。” 温义大喜道:“明天一起来,便到铁塔去玩!” 阮伟笑道:“难道不洗脸、不吃饭就赶去吗?” 俩人低声说笑,走到温义门前。 阮伟道:“大哥干脆到你房内睡,畅谈一夜,如何?” 温义惊道:“什么……” 回首见阮伟一脸正经,共无他意,笑道:“不行!不行:今天太疲倦了,要赶紧睡了,否则明日游玩时,便没精神。”阮伟道:“那明天见。”温义目送阮伟进入隔壁房内,才含笑闭门。 一夜无话。 第十二章 丐帮五老石头阵 开封是我国历史上的古都之一,战国时多建都大梁,以后五代,北宋都建都在这里。尤其是宋朝在这儿建都最久,所以遗留下来的古迹也最多。而最最有名的古迹,要算铁塔了。 这日天气晴朗,阮伟和温义来到铁塔,见那铁塔有八,一共十三层,高约十多丈,巍然矗立,高耸云霄。 阮伟赞叹道:“不知古人如何建成此塔?实令人费难猜?” 温义笑道:“大哥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别想破了脑子,上塔玩吧?” 阮伟被他逗得一笑,当下携手进入塔内。 走进塔里,阮伟昂首仰望,只见一排一排的佛像盘足而坐,由大而小而模糊而消失,原来塔内砖上都模印着一尊精致的佛像。 阮伟不由发生一种肃穆之感,内心似有某种感触,仿佛这个处所与自己的脾性,十分投合。 要知阮伟练的天龙十三剑是融合佛理至深的技艺,倘若对佛法不透彻,剑法的劲力顶多施出四五成,不能登峰造极。 这塔是代表佛教的建,阮伟虽未习佛,因练天龙十三剑,根性已深,见佛就仿佛见着遗忘已久的熟人一般,他看着,看着,整个心神已入另一境界,浑然忘了世上一切。 温义见他痴狂的模样,暗笑道:“大哥真是小脾气,竟看的入迷了。”连忙推摇道:“大哥!大哥!” 阮伟猛然惊醒,温义笑道:“你看你……” 阮伟怅然若失道:“我好像以前来过这里?” 温义道:“你不是说没来过河南吗?” 阮伟应道:“是呀!” 温义笑道:“你真的又乱想了,天下只有一个开封铁塔,你何曾见过?” 阮伟笑道:“我也不知怎的看的呆了,实叫贤弟见笑。” 温义道:“别说了,我们上去玩罢。” 这塔盘旋而上,可以直达顶尖,但因塔身太高,同时年久失修,不是身强力壮,富有胆量的人不敢轻易尝试,普通的游客上到五,六层的时候,已经知难而退了。 到了第七层,游客已无,阮伟以为温义是个文弱书生,笑道:“贤弟,我们下去吧?” 温义察言观色,已知阮伟的心意,故意气道:“大哥可是瞧不起小弟!” 阮伟急道:“我没有瞧不起贤弟……” 温义笑道:“那我们就上去瞧瞧吧!” 阮伟想通温义的意思,笑道:“真是小性子,害大哥急了一场,等会上去叫怕,我可不管。” 温义微微一笑,内心却甚为感激他的关切。 塔的最上层很狭小,但也可以容纳十余人,塔的每层都有窗孔,可供游客眺望,到达十三层,阮伟回顾温义,见他气不喘神不乱,暗赞他身体不错。 走到窗孔,两人极目外眺,但见波涛汹涌的黄河,在这里看来像是一条宽大无尽的黄色带子,曲折的平在万顷白沙上。 看的久了,温义忽然惊呼一声,原来这黄河的水面不但远远的超过地平面,而且还高出于开封的城墙。 整个开封城好像在釜底一样,给人看来,万这黄色带子旁边的堤防被冲毁了,整个的开封城,就要变成了泽国。 阮伟见到这种伟大的景像,内心也如汹涌的黄河,激汤翻腾,生似自己的一剑也能像堤防一样,阻止黄河的泛滥。 他心中不由就连想起天龙十三剑的神威,转身凝目沉思。 这铁塔每个窗孔对面的墙壁上,都嵌有三尺多高的黄色琉璃佛一尊,这是明洪武二十九年周藩修造的,一共是四十八尊,上有题字“敬德监工重修”。 在思潮如涌下,阮伟猛然看到庄严,肃穆的神像,心思立即进入忘我的.境界。 半晌,他喃喃自语道:“真是佛法无边……” 这片刻,他对天龙十三剑的威力,产生绝大的信心。 温义见阮伟又痴呆了,暗道:“这塔有点邪门,不能让大哥再呆下去,否则他真要失神无主了。” 他大声喊道:“大哥,我们下去吧。” 阮伟定神笑道:“贤弟可是怕了?” 温义连连点头,他此时只望快快离开这个铁塔,莫让阮伟再痴呆了。 阮伟心有所得,笑容不止的道:“那我们下去。” 到了第五层,从窗孔望出,只见塔前围着数人,游客远远离开站着,圈内有两人在比划武功,不时发出叱喝之声。 阮伟好奇的看去,只见场中两人各持兵刃在拚死搏斗,其中手持钢刀者是个身背三个麻袋的乞丐,阮伟暗道:“原来是丐帮的人在和天争教争斗。” 另一人手持判官笔,身着紫衣,正是天争教紫衣坛的教徒,四周围站着六个蓝衣坛的天争教健在观望把风。 丐帮却只有那三袋乞丐一人。那时丐帮的声势远在正义帮及天争教之下,但在江湖上提起丐帮,莫不竖起大拇指,赞个“好!”字,其正义行侠的作风,直可和正义帮并驾齐驱。 那三袋乞丐武功不如天争紫衣教徒,只见他本已破烂的衣服,被判官笔划得支离破碎,鲜血隐隐透出。 眼看那三袋乞丐要死在判官笔下,游客都知天争教的凶恶,围在远远的观望,却无一人敢于出头。 但那三袋乞丐丝毫不露退却逃走的意念,掌舞着钢刀,竭力抵挡。 紫衣汉子露出一个破绽,诱三袋乞丐攻来,然后一记绝招,闪到三袋乞丐身后,判官笔如疾风刺向他背心上。 三袋乞丐攻敌心切,敌人施下那致命一招,他却浑然无知。 阮伟早已听外公萧三爷称赞丐帮,豪侠可风,此时见丐帮弟子有难,忍不住飞身从窗孔急速跃下。 他一掠下,双指如钩,挖向紫衣汉子的眼睛,紫衣汉子陡见天上降下飞神般的人物,不及攻敌,先求自保,急忙掠身后退。 阮伟轻功高他太多,轻轻一招,已抢到紫衣汉子身后,举脚朝他屁股用力一。 紫衣汉子万万想不到,对方轻功如此高强,被得一个狗扒,栽倒地上。 他狼狈爬起,心知不是人家敌手,轻呼一声,带着六个蓝衣汉子飞快逃走。 三袋乞丐死里逃生,抱拳谢道:“多谢相公搭救,感恩不尽。” 这时温义已走到阮伟身边,赞道:“大哥好威风呀!” 阮伟双手抱拳回礼道:“那里!那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弟不过适逢其会而已。” 三袋乞丐道:“大恩不言谢,小丐曹脚灰,后会有期。” 又一抱拳仃礼,就要离去,温义突道:“等一下!” 他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塞到三袋乞丐的手上道:“你伤势很重,拿去治伤罢。” 三袋乞丐问道:“施主可是姓温?” 温义奇道:“是呀!你怎么知道?” 三袋乞丐曹脚灰把银子一摔,气愤道:“小丐就是伤重至死,也不要姓温的银子去治伤。” 说罢,转身怒气而去。 阮伟见辱及拜弟,就要上前找他理论,温义劝道:“算了,也许他认错了人,把小弟当作仇人,让他去吧!” 阮伟笑道:“贤弟的脾气真好!” 温义笑道:“大哥少说我小性子就好了,不用夸奖。” 阮伟笑道:“你看你这不就是使小性子了吗?” 温义莞尔一笑,当下两人携手离去。 开封有两个有名的巨湖,联起来称为潘杨湖,分开来说,一个叫潘湖,一叫杨湖,平时两湖的水是一样的,但每当换水的时候就现出区别;杨湖的水仍然保持澄清,潘湖的水却变的混浊。 据传说:潘湖是宋时潘美的故宅,杨湖是杨业的故宅,因后世挖掘古物,渐渐变成了巨泽。 杨业是当时有名的武将,他的子孙们称为杨家军或杨家将,忠心的保卫宋朝,虽然后来粮尽援绝,杨业自尽了,但仍然不肯投降异族,所以死后这片湖水永远保持澄清,象徵着杨家的清白。 潘美是当时有名的奸臣,素与杨业不和,屡次陷害杨家将,致使大宋国势日趋衰落,所以死后这片湖水变成混浊,象徵着潘美的龌龊。 阮伟与温义要至龙亭游玩,经过一条长似堤堰的道路,路的两旁便是潘杨两湖。 他俩边走边说,谈起这两湖的往事,不禁感慨万千。 走到湖的中央,霍然看到路上站着五位白发银须的老乞丐,每个老乞丐身后背着六个麻袋。 阮伟惊道:“是丐帮的五老!” 温义奇道:“他们站在路当中等谁?” 树后突然闪出全身白布包扎,一位三袋乞丐。 温义呼道:“大哥看,那位早上受伤的乞丐也在那里!” 阮伟道:“真是早上那位曹脚灰。” 他俩走到丐帮五老身前,身材最高的老丐道:“你俩那一位姓温!” 身材最矮的老丐道:“还用问,那年龄较小的不是,是谁!” 阮伟恭颜道:“五老问晚辈拜弟有何见教?” 最高的老丐指手道:“这四位是老丐的义弟,我们姓名早已忘了,江湖上只称一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 当下他一一介绍给阮伟,阮伟一看便容易记住,原来那五老,恰盟匙鸥甙次序排下,一点不乱。 丐帮一老显是对阮伟十分客气,说了半天。 丐帮四老不耐道:“你那位兄弟当真姓温吗?” 温义抢道:“不错!我就姓温,有什么当真不当真!” 丐帮老五脾气最为暴躁,叫道:“那好!”说着,搬了一块石头放在路旁。 丐帮三老突道:“你父亲还在世吗?”说着,也搬一块石头挡在路中。 温义气道:“我父亲当然在世,是否你们年纪大了,该入土了!” 丐帮二老笑道:“真该入土了,但要入土前,还要拖一个老鬼跟我们一起。”说笑中,搬了一块石头放在阮伟身后。 温义问道:“是谁!” 丐帮老五叫道:“你说是谁!”说罢,匆快的搬一块石头,放在旁边。 阮伟暗道:“他们在做什么?” 温义笑道:“总不会是我和大哥吧!” 丐帮一老,也搬一块石头放在前面,叹道:“令尊近来还好吗?” 温义道:“不劳记惦,家父安健得很,他老人家常说,老朋友不死光,他不会先死。” 另四老也不闲着,各搬石头围在阮伟与温义的四周。 一老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其实早死也好,令尊又何必独自一人要晚死呢?” 阮伟已看出他们在摆石阵,暗道:自己的阵法常识,不知如何?等会来破破看! 温义道:“死了反而好,那你们为什么还不死?活在世上做乞丐多可怜!” 顷刻,五老在阮伟与温义四周已摆满了石头。 丐帮老五大叫道:“别和那小子再噜苏了,叫他替温老鬼先纳命吧!” 丐帮二老笑道:“你父亲擅长阵法,你来破破看?” 温义道:“那是什么阵法?” 丐帮五老同时齐口道:“丐帮五老石头阵。” 五老立即四下飞动,顷刻摆下十余块大石。 阮伟本来可看到阵外五老,但十余块大石一放下后,阵外景色顿时不见。 阮伟大惊道:“这是什么阵?” 此时五老在外齐声大叫,内里也只能微微听到,道:“丐帮五老石头阵,专困温家不义人!” 温义问道:“大哥识出这阵法吗?”阮伟道:“为兄虽然自幼综览各种阵法书籍,却丝毫看不出这阵是什么来路!” 温义急道:“那怎么办?” 第十三章 义薄云天相跟随 阮伟一时无言以对,呆呆站在那里。 却见温义不太着急,笑道:“假若大哥能设法出去,小弟一人自可破阵而去。” 阮伟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温义又道:“丐帮总不能困住于他们有恩的人呀!” 霍然一道红光射进,阵的西边打开,景色可见。 阮伟急道:“义弟快冲出去!” 温义微笑道:“哪有那么简单,大哥看!”阮伟向外看去,只见丐帮五老围在缺口外,若然冒险冲出,定然要遭五人毒手。 阮伟疑道:“他们打开一面阵脚做什么?” 温义笑道:“要放大哥出去呀!” 果听一老沉声道:“阮大侠,请出阵!” 阮伟道:“丐帮五老,侠名天下,何必为难小辈们,晚辈要先让拜弟出阵!” 五老尖叫道:“胡免!老大见你救了本帮三袋弟子曹脚灰才网开一面,哪能放了温家小贼。” 四老跟道:“放了温家小贼,老六不就是白死了吗?” 原来丐帮本有六老,十余年前老六失踪不见,江湖上不知失踪的原因,想不到竟是死在温义的父亲手里。 三老接道:“想当年我们六位兄弟,邀游江湖,何等自在,哪知在广西,兄弟六位正在游山玩水时,却被那温老贼用阵法困死六弟,今天丐帮就要用阵法困死温家之人。” 温义冷笑道:“这阵岂能困住家父?就是小生举手也可破阵而出。” 二老笑道:“好啊!那就让你破破看。” 一老沉声道:“请阮少侠出来吧!” 阮伟道:“敬请高抬贵手,就连晚辈义弟也一起放过,晚辈当图后报。” 五老叫道:“怎么那样噜苏!假若再不出来,我们要封阵了!” 阮伟叹了一口气道:“也好,就请封阵吧!” 温义急道:“大哥炔出去,小弟自能出得去的。” 阮伟道:“若义弟一人在阵内,为兄怎能放心。” 温义无比感动道:“大哥不用管小弟,这阵在小弟看来,还不算难,你快出去,迟则有变。” 只听轰隆一声,暮色四合,阵外景物顿失,五老怪叫道:“看你们有何本领,出得阵来?” 声音微弱难辨,显然阵已被封。 阮伟微笑道:“生死由命,现在你不用再逼我出阵了吧!” 温义冷凝的面颊上,流下两滴晶莹的清泪,轻呼道:“大哥……” 阮伟应声道:“嗯……” 温义道:“你为什么要舍命陪我?” 阮伟慨然道:“既然义结兄弟,自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为兄怎能撇下义弟而独自逃生?” 温义叹道:“此阵暗含五行生克,看来简易,哪知丐帮五老竭尽十余年的才智,予以添改,全然不合阵法原理,破阵时却要全凭临机应变了。” 阮伟大加赞赏道:“难怪我看不出丝毫端倪,原来此阵已不合一般阵法的规矩。” 温义柔声道:“家父行阵土木之学誉满江湖,丐帮五老心知普通阵理无法难倒家父,便拚命钻研,另走别径,哪知天下事物,万变不离其宗,此阵虽然布置得十分离奇,小弟相信仍可破出,但破阵时小弟便无法顾及大哥……” 阮伟笑道:“贤弟家学渊源,小兄留此,反而累及于你,你且独自闯出阵去,我与丐帮五老无怨无仇,想他们不会留难于我。” 温义道:“大哥义薄云天,小弟怎甘落后,今日要出则同出,休再提一人出阵之事。” 阮伟豪迈的笑道:“好!好!今日要出则同出,大哥好生高兴,能交得贤弟这等生死不渝的好友。” 温义含泪笑道:“小弟有幸得识大哥,此生亦无憾!” 当下温义在前,阮伟随后,由生门出阵,一入阵,只见阵内烟雾弥漫,怪石嶙峋,寸步难移,恍似进入一座山石嵯峨的谷沟。 阮伟虽然熟读阵法兵书,深切了解行阵原理,本身却未经历过,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此时一见,虽经百闻,却也弄得不知所措。 要知无论武功文学及其他杂学,懂得再多,若不一一体验,到了用时,便发挥不出。 阮伟丝毫不敢大意,紧随温义身后,步步移动,但见温义果然十分熟悉,明明前无通路,经他左转右拐,便过一关,温义生怕阮伟迷失,时时回首招呼。 二人又行几步,霍然一座奇石阻前,温义喊道:“大哥,小心了!”顿时飓尺之内竟是峰回九转,一转身便失去了温义踪迹。 阮伟大骇,回目四顾,不知如何移动才好,暗道:“倘若随便移动,深陷阵中,温义要找也找不到。”等了半晌亦不见温义回转,立时丹田运气呼道:“义弟,义弟……” 微闻温义应道:“大哥迟回去……”阮伟出阵时已默记阵路,退回去倒不难,回到阵中,片刻后,温义也跟着退回。 温义脸色苍白道:“好厉害!这丐帮五老石头阵真是厉害!” 阮伟道:“我怎会片刻间便失去你的踪迹?” 温义叹道:“曾闻家父说,最高深的阵法能在最窄的范围内市下最繁杂的阵路,今日此阵竟能在数尺内,连变乾、坤、震、巽、坎、离、良、兑八个方位,尚且配合五行生克。”停了一顿,又道:“小弟转身一见此种情况,迅速应变,竟停不得片刻,走完后,回头不见大哥跟来,要想走回原地,竟无通路,只好另寻阵路,走回此地。” 阮伟奇道:“运用轻功,不能一跃离开吗?” 温义摇头道:“有一年,那时小弟才六岁,见家父在一丈内市下一阵,困住一位老丐,那老丐轻功甚高,但在阵内连跃数十次,竟跃不出阵来。” 阮伟道:“那老丐可是丐帮六老?” 温义道:“现在想来当年家父困住的老丐,可能就是丐帮六老中老六,自从那次后,便未见到那老丐,也许他已死在家父手中。” 阮伟轻叹道:“这样说来,丐帮五老与令尊结下不可解的仇恨……” 温义强笑道:“咱们且不谈这个,大哥要走出那数尺范围的奇阵,先要刁会‘九宫连环步’,否则大哥轻功再高,一入阵内迷失方位,是再也纵跃不出。” 一日过后,阮伟把那路专破奇阵的“九官连环步”练得已很熟悉。 又过一日,阮伟在阵内同温义行走,对阵法的应变,了然于胸,再融汇心中所学,卖是得益不浅。 第三日清晨,阮伟便随温义轻易走出阵外,他俩虽然饥渴了两夭,出得阵来,仍然神采焕发。 举目看去,阵外空旷无人,丐帮五老已不知去向。 阮伟见石阵外巨石数块,阻碍行人通路,便一一推落两侧湖中,顷刻阵毁石亡。 温义奇道:“丐帮五老怎会不见了呢?” 阮伟笑道:“他们以为此阵定能困死我俩,所以才离开他去,不在正好,否则见贤弟闯出,又要纠缠阻拦。” 温义摇头道:“丐帮五老造成此阵,主要是试验能否困住温家之人,他们不见我死在阵内,是决不会放心离开的,一定有其他原因。” 阮伟想道“丐帮五老石头阵,专困温家不义人”这句话,正欲探问温义的家世,以解心中之疑,忽闻半里外尤亭那里传来叱喝之声。温义道:“我们去看看!” 俩人展开身形,急步掠去,一路温义紧跟在阮伟身后,轻功丝毫不弱,这时阮伟虽知温义身怀武功,却不知高到何种程度,心想他文质彬彬,身体纤弱瘦小,想来也高不到哪里。 这龙亭在午朝门内,原来是宋故宫的大内,但因年久失修,官殿早已破旧残颓,游人罕到。 来到龙亭前,只见龙亭下面是一方石台,高六丈左右,正中是一片倾斜石坡,宽有数丈,雕刻着蠕龙,堂皇壮丽,石坡的两旁差不多有百级的石阶,叱喝打斗声从石台上残垣断壁的宫殿内传出。 爬上石阶,台上一目了然,失踪不见的丐帮五老被七位金衣人团团围住,丐帮五老显是不敌,各持兵刃竭力抵挡。 七位金衣人武功甚高,正是天争教的金衣香主。 眼看丐帮五老要丧生在他们七人的围攻之下,阮伟痛恶天争教的暴虐,大喝一声,抖开布包,拔剑出鞘。 温义急道:“大哥要做什么?” 阮伟大声道:“丐帮虽与我们为敌,却是正义凛然的人,我不能见他们被奸徒所害。”他这一番话,四下皆闻,丐帮五老在危急中,亦不禁听得眉头轩动。 温义道:“你……你……不是他们的敌手呀……” 在与胖公子简少舞交手时,温义便已看出阮伟武功并不高明,此时情急,不禁脱口呼出。 阮伟不顾温义劝告,便凭一股浩然正气,急掠上前,持剑圈身一转,闪出朵朵剑花,向正面三位金衣香主攻去。这正是天龙十三剑第四招“金童拜佛”。 被攻三位金衣香主乃是剑术行家,一辨剑凤便知闪躲不了,急忙回身,举剑封招。 “金童拜佛”是一记专门削断敌人手腕的绝招,他们变招虽快,仍然听得“”三响,三把宝剑齐柄削断,再差一分,便要断腕削指。 三位金衣香主骇然后退,另四位金衣香主也惊得停下手来,丐帮五老一对一便打不过金衣香主,此时拼力械斗了一夜,已然劳累不堪,他们一住手,便“砰”、“砰”……坐下运气养息。 那三位断剑的金衣香主是剑术精绝的燕山三剑,老大“重剑”陈棕泉,老二“长剑”胡中锐,老三“轻剑”钟容辉,陈棕泉手持一柄比普通宝剑要重五倍的重剑,胡中锐是一柄比普通剑要长一半的长剑,钟容辉是一柄要比常剑轻得多的轻剑。 三剑配合,并世无俦,却想不到一招之下,便被一位名不见传的后生削断兵刃,实是惊震江湖、骇人听闻之事。 重剑陈棕泉忽然大叫道:“飞龙剑!” 长剑胡中锐喝道:“小子!飞龙剑客是你什么人?” 阮伟不答问话,凛然道:“你可是要寻在下,开封铁塔打败贵教弟子的正是在下,不用找丐帮五老泄愤。” 一老突道:“阮少侠,天争教一向与丐帮为难,你不要一人招揽此事,丐帮五老一口气在,还要和他们拼个死活。” 一位矮胖老者,手持奇异兵刃——渔网,缓步走上前道:“这位小兄,是真的姓阮吗?” 阮伟道:“在下阮伟,有何见教?”他一看便知,此人是外公说过的七海渔子韦傲物。 韦傲物笑道:“在金陵削断本教两位香主手腕的青年剑客便是你了?” 阮伟大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那青年剑客便是在下化装,各位要报仇,请一起向在下招呼,不必牵连无辜之人。” 丐帮五老闻言大惊,就连温义也想不到,阮伟竟是一剑结怨天争、正义两大帮的阮姓剑客。 韦傲物胖脸阴笑道:“听说阁下暗器功夫十分了得,老夫想领教一番,若然阁下胜了,老夫自不会再寻丐帮五老生事。”“轻剑”钟容辉抢道:“兄弟们也不怕丑,二十年前兄弟们曾败在‘飞龙剑客’公孙求剑手下。呶!兄弟手上这个疤便是被他所赐。” 说着卷起衣袖,右手臂上果然有块碗大的剑疤。 “重剑’陈棕泉、“长剑”胡中锐不声不响的各自卷起衣袖,赫然手臂上也有一块碗大的剑疤,而且位置恰好和钟容辉那剑疤一模一样。 可见飞龙剑客的剑术,已到入神的地步,竟能一剑在三人臂上留下同样的剑疤,其功力之精巧,更骇人听闻。 轻剑钟容辉又道:“燕山三剑受此奇耻,二十年来精研剑术,一心想和飞龙剑客再决雄雌,哪知飞龙剑客隐迹不见,莫非知道兄弟们要寻他报仇,竟躲藏起来!” 阮伟虽不是公孙求剑的弟子,听外公所说,飞龙剑客是一位刚直的大侠客,手持其剑,不能坏了他的名气,当下怒声回道:“飞龙剑客岂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在下不才,倒要会会那口出狂言的狂徒。” “长剑”胡中锐哈哈笑道:“今日先宰了小的,还怕老的不出头,来呀!拿剑!” 温义暗忖:“他们的剑,明明被大哥削断,哪里还有剑?” 这时只见残壁后走出三位蓝衣汉子,各自双手捧着一把奇剑。 陈棕泉飞身上前,接过一把蓝衣汉子捧得行步艰难的重剑,胡中锐接过一把长剑,钟容辉则是一把又薄又狭窄的轻剑。 长剑胡中锐狂笑道:“刚才不小心被小子削断宝刃,这下再看你有何本领削断它!” 陈棕泉不声不响,举起重剑当劈山斧,朝阮伟头上砍下,只觉来势凌厉,劲风扑面,阮伟不敢硬接,轻轻一闪,向右躲开。 右边胡中锐抓住机全,一剑拦腰削去,那剑甚长,比在阮伟的腰身上,还多出大截,整个右边被他长剑封死。 胡中锐出招甚快,剑又长,一般说来绝难躲过,哪知阮伟向上一跃,已轻飘的落向左边。 “七海渔子”韦傲物识得这招轻功,惊呼道:“百变鬼影!” 左边钟容辉刹时已前右左三个方位刺出十余剑,出剑之快,犹如十余个剑手同时出手一般,阮伟大惊,脚一沾地,即时拨身掠起,欲向后纵落。 燕山三剑客各以奇特的怪剑,配合一个天衣无缝的剑阵,阮伟才跃起身,胡中锐与钟容辉已在后方等待,阮伟如要落下,势非落在他俩飞刺的剑上不可。 陈棕泉重剑一挥,在前方罩下二丈范围的剑风,阮伟要向前纵落已不可能。 阮伟吸气上提,身形稍稍一顿,飞龙剑即时出手。 只见满天剑影,银光闪闪,燕山三剑客再也想不到,阮伟能在极端不可能的情况下,竟施出一招生乎未见的剑招。 那一招正是专门临空下击的绝招,天龙十三剑第二招“飞龙在天”。 但听“当、当、当”三响,燕山三剑的三把剑,从剑身腰中削断,燕山三剑大骇跃开。 此时燕山三剑的神情不像第一次被削断时那等不在乎的样子,因第一次阮伟是偷袭,燕山三剑急忙变招封挡,未有防备;这次却是正面对敌,而且三人布下剑阵,长剑仍被削断,燕山三剑怎能不惊! 胡中锐铁青着脸,叫道:“拿剑!”立时从残壁后又奔出三位手捧奇剑的蓝衣汉子。 燕山三剑怕阮伟乘胜追击,飞快掠身,接下宝剑,回头看去,阮伟却在他们身后,垂剑静待。 温义恍然大悟,暗笑道:“难怪他们备下宝剑,敢情早已知道飞龙剑客的兵刃是削铁如泥的宝刃了。” 他这猜测正是对了,当年燕山三剑败在公孙求剑的手下,虽未硬接断剑,事后精研剑术,得知对手有一把削铁如泥的飞龙剑,自认剑术已可敌对公孙求剑,数年来寻找他时,便随时各自备下五把宝剑,以便剑断后,即时换用。 阮伟不等他们围攻,一剑向前削去,顿时闪出三朵剑花缠向燕山三剑的右足。 这招专门削足的“龙战于野”,正是天龙十三剑第五招。 三人不得已举剑挡去,只听“”三响,三把宝剑又被削断。 胡中锐犹不死心,大叫:“拿剑!” 蓝衣汉子捧剑一出,三人知道阮伟不会乘机施袭,缓缓上前,握住剑后,霍然回身,飞身刺出。 阮伟静立不动,直等剑到胸前,吸胸后挺,这瑜珈神功怪异无比,但见他胸脯突然内陷一尺,手中剑已飞快挡在胸前,左右回劲一荡。 这是天龙十三剑中守势最稳的第六招“一剑擎天”,这招本可防御四击,阮伟只使出半招,已是十分骇然。 但听又是“当、当、当”三响,燕山三剑的宝剑又被削断。 陈棕泉大喝道:“到来!”这时胡中锐垂头丧气,连叫拿剑的勇气都没有了。三剑送到后,燕山三剑好半天才接下,等了好半天三人竟久久不敢出剑。 三人只是持剑瞪眼看着阮伟,突然阮伟坐下。燕山三人以为阮伟在轻视自己,厉喝一声,三剑汇成一点向阮伟头部刺去。三剑轻重有别,汇成的剑风,犹如急水中的漩涡,直向阮伟落去。 在旁之人部不禁为阮伟捏了一把冷汗。 他们哪知阮伟正要坐下,才能把天龙十二剑起手式“笑佛指天”施出十成威力。 剑招一出,三剑汇戌的剑风,化于无形,于是众人尚未看清,三剑又已断去。 燕山三剑到此时,只有瞪着眼傻愣在那里,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轻剑钟容辉似是雄心不死,怪叫道:“来剑呀!” 墙外一人匆匆奔进,颤声道:“禀告香主,没剑了。” 钟容辉惊道:“什么?没剑了?”情急匆忙之下,三人不知备好的五柄剑,已全部削断了。 胡中锐脸色死灰,大叹道:“罢!罢!多少年来想报此仇,今日却连飞龙剑客的弟子也斗不过。” 陈棕泉冷冷道:“今日又受一辱,不杀公孙老贼,誓不为人!” 阮伟立起身,义正词严道:“在下并非飞龙剑客弟子,与他更无一点瓜葛,各位要记仇,记在阮伟帐下,切莫连累公孙老前辈。” 胡中锐苦笑道:“好!好!好!青山不改,咱们这笔帐,自有结算的一天。”当下三人抛落断剑,急步后退,静立一旁。 韦傲物笑得很勉强,道:“阁下果然好剑法,不知暗器可否让老朽一长见闻。”他这时说话不像刚才那样狂傲,语气却客气多了。 要知韦傲物手中渔网,是用金狒毛揉合蚕丝钢丝编成,专破天下各种暗器,比暗器便先立于不败之地,自认凭一手绝毒的暗器,一定能折服阮伟,也好替天争教争回一点面子。 阮伟道:“若然在下侥幸得胜,你们当真不再惹丐帮五老?” 韦傲物拍胸道:“这个老朽可以担保,阁下在暗器上如能胜得老朽一分,我们立时放下与丐帮五老争斗这档子事。” 阮伟笑道:“其实在下与丐帮五老也有点小梁子,丐帮五老也不见得怕了你们,只是你们此来主要为了欲替唐、印两位香主报仇,在下不能眼看丐帮五老代在下受过,其实以丐帮的声势,你们七位也是讨不了好的。” 丐帮五老坐在地上养息,听了这一段话,对阮伟替丐帮保存颜面,个个心里暗暗感激。 韦傲物笑道:“既是如此,你就请赐教罢。” 阮伟把剑包好,抛给温义,道:“贤弟的暗器功夫如何?” 温义接过宝剑,笑道:“幼时家父曾说,现在江湖上恶狗甚多,打狗的方法,最好用暗器,所以自幼就学一点。” 阮伟道:“贤弟家学渊源,想是十分精于此道了。” 温义笑道:“小弟懒散得很,自幼不好好学,有一次闻家父叹道:你不好好学,将来碰到矮胖的狗,张牙舞爪起来,你便无法打他了。” 韦傲物见他们说起家常,又拐弯抹角的骂着自己,不由大怒道:“要比就快比,何必再噜苏。” 温义笑道:“注意恶狗的网子,”他明着指点阮伟。 阮伟点点头走上前问道:“怎么个比法?” 韦傲物道:“并非性命相拚,不防来个文比。” 阮伟道:“什么文比?” 温义笑道:“文比就是叫你站着,让他尽力向你发射暗器,你不能还手,且不可跑开,只有尽力躲开。” 韦傲物冷冷道:“那位快口的后生,倒是说对了。”鉴于阮伟惊人的剑术,他竟不敢回骂温义。 温义道:“谁先动手?” 韦傲物故示大方道:“你既将宝剑放下,无兵刃可挡,就让你失向老朽下手吧!” 温义插口道:“好主意,先让别人打完暗器,你反正有办法挡过,然后再慢慢回敬,要是我,也愿意先让别人打。” 韦傲物气得瞪了温义一眼。 阮伟旨在为丐帮五老解围,立时从囊中摸出一把“五茫珠”,招呼道:“请注意!” 说着五粒“五茫珠”前二后三,疾快射向韦傲物胸前。 韦傲物不及说话,举手撒网罩去,那五茫珠后面三粒突然追上前面二粒,韦傲物不知阮伟还有这种手劲的变化,虽将五茫珠罩下,却不免有点慌了手脚。 网才落下,阮伟双手连扬,右手同时发出五粒前二后三的五茫珠,韦傲物以为劲力着重在后三粒,网子罩上时,手法运用便与第一次不同,哪知阮伟左手劲力着重在后三粒,右手劲力却着重在前二粒,这次韦傲物虽然接下,闹得比第一次更狼狈。 温义笑道:“好个阴阳手,恶狗差点打中。”别人亦看出韦傲物接得狼狈,但却看不出变化,因五茫珠在罩进韦做物网内时,才产生手劲不同的变化,这时一听是阴阳手,众皆大惊。 在这片刻阮伟双手各又摸出一把五茫珠,同时成三排发出,第一排三粒,第二排二粒,第三排五粒,这前后十粒,去势平稳,韦傲物不敢用平常手法去接,盯目注视,突见右手十粒,前三粒微停,中二粒稍慢,后五粒加快追上,韦傲物一见立时判断,力道在后五粒,其次中二粒,当下手法急速一转,罩网接去。 要知人的眼力有限,只能注意一点,哪知阮伟左手十粒稍一慢,其变化却与右手完全不同。 那变化竟是中二粒追上前三粒,后五粒不变,力道和右手截然不同,但见韦傲物罩下的网子,好像套进一只大猫,网子突然飘忽不定,弄得韦傲物十分狼狈。 温义开口笑道:“好个十锦三鲜阴阳手!” 暗器只有最奇妙的手法阴阳子,却无十锦三鲜阴阳手的名词,温义看得高兴,不由随口编出。 金衣香主还不怎样,丐帮五老听得,心中暗骂道:“这小子嘴巴比他的老子还缺德。”但因阮伟是帮着自己,听得也暗暗称快。 说时迟那时快,阮伟大喝一声,双手抛出四排三粒一排,共二十四粒五茫珠。 韦傲物眼不可辨,只好罩上网时凭触觉分辨力道,运转接网,但二十四粒五茫珠,一入网即刻产生八种力道变化,韦傲物再强,也无法郎时分辨出,只见网子一阵纠缠,突有二粒脱网飞出,击向韦傲物胸前。 这五茫珠虽是暗器中最为光明正大之一种,其威力却是最强,韦傲物知道五茫珠厉害,不得已撒手抛下渔网,急忙后跃闪过。 数十年来,韦傲物行道江湖还是第一次弃网逃命,想不到五茫珠竟练成八种变化,当年暗器圣手萧三爷也只能施出三到六种变化。 韦傲物弃网等于败在阵下,此时欲图败中取胜,陡然双手连扬,飞出数十枚细如牛毛的毒针,布成漫天状,向阮伟头部罩下。 这绝毒牛毛针中了一根,即要丧命,眼前数十枚牛毛针如飞蝗般袭来,旁观众人,无不看得心惊胆跳。 温义情急喊道:“用掌风劈落!”这在一般人来说,唯有用强劲的掌风,才能解此危急。 突见阮伟双手向空中乱抓,转眼之间阮伟双手各握二十余枚牛毛毒针,温义大喜呼道:“好个千手观音收宝呀!” 韦傲物脸色泛白道:“萧三爷的鬼功夫给你学全了!” 阮伟道:“阁下可认识我外公?” 韦傲物道:“连自己父亲是谁,都不知道,还乱叫人家外公,真是个杂种。” 阮伟喝声道:“你说什么?” 原来当年潇湘妃子发疯,在吕南人之妻销魂夫人薛若璧分娩时,抢下才生的女婴即是阮萱,及从吕南人现在妻子万虹手中抢去吕南人与销魂夫人之子这些事,他都亲目所睹,知道得清清楚楚。 本来韦傲物看阮伟面貌酷似吕南人,已甚是怀疑阮伟并不姓阮,后看他暗器是出自萧三爷所授,又呼萧三爷外公,却是萧三爷未死,才断定他是疯女萧南频带去吕南人儿子而认是自己的儿子,才会得到萧三爷的真传。 韦傲物傲然不理道:“输了就输,你管我说什么?” 阮伟生父不明,最忌别人喊自己是杂种,当下大怒,轻身跃前,一掌拍去。 韦傲物大败之下,哪防到阮伟百变鬼影身法,只听“啪”的一声响,结结实实打了一个耳括子。 韦傲物此时一败涂地,也顾不得什么面子,挨了这一掌也不在乎,他摸了摸嘴,退到一旁。 阮伟仍恨那句杂种的话,双目盯着韦傲物身影,愣在那里,好像是呆了。 另三位金衣香主是亲兄弟,精擅掌法,老大“黑砂掌”李椿鳞,老二“分碑手”李椿井,老三“霹雳手”李春奇,三人缓步上前,步向阮伟。 黑砂掌抱拳道:“兄弟们不自量力,想领教阁下几手掌法。” 阮伟道:“刚才在下不是和那使网子的胖子说好,倘若在下胜了,你们便不再难为丐帮五老,在下已经得胜,你们还噜苏什么?” 李椿鳞道:“韦香主大哥答应的话,我们自当遵守,丐帮五老随时要离开我们都不阻拦,只是对阁下这掌法,兄弟们斗胆想请教一番。” 阮伟见识不广,心道:“我但凭外公百变鬼影身法,令他们打不到我,再乘机打他们几个耳括子,叫他们知难而退也不坏。”当下慨然道:“好吧!你们兄弟三个一起上吧!” 旁边可急坏了温义,他可看得出他们三人掌上功夫十分了得,尤其是黑砂掌李椿鳞,双掌乌黑发亮,黑砂已练到十分火候,阮伟拳脚不行,所以酒楼上,才会被胖公子从楼上摔下几次,这次阮伟要想与他三人比掌法,一定讨不到好。 温义急道:“你们要不要脸,连败了二场,还不退走,想用车轮战吗?” “分碑手”李椿井轰隆一掌拍在一块高有半人的大理石上,大理石顿时裂成数块,倒向四边,嚷道:“你这小子乱说什么,要不服气,你上来,看我李老二不把你揍成粉碎?” “霹雳手”李椿奇声音更大得吓人道:“看你男不男,女不女,还不够我李老三揍一拳。” 温义气得双目欲泪,正欲上前给他一点颜色,阮伟急步上前,拦在他身前道:“贤弟不要气恼,小兄拼命也要给你出气。” 温义心生感激道:“你……你……”他本想说你不行呀,却再也说不出口。 忽听一怪音道:“他娘的,吵了一夜还鸡鸭鬼叫,看我老衲好欺负是不是?” 李椿奇洪声道:“哪个不要命的,随便说话,有种出来见见。” 怪音又道:“那敢情好!” 突然玉皇太帝像下、高有五尺的蟠龙石柱后懒洋洋走出一个六十岁的老乞丐。 那乞丐生得方面大耳,一脸正气,只是声音又怪又大,笑道:“是谁要老化子出来的?” 李椿奇道:“是区区在下。” 老乞丐哈哈道:“我道是谁,我道是谁,原来是个阎王殿里的黑鬼,跑到人间来耍威风,阴气好盛呀!” 原来那“霹雳手”李椿奇生得像个黑炭似的,却最讨厌人家说他黑,此时哪忍得了别人奚落,但听呼的一声,掌风挟雷霆万钧之势拍向老丐头部。 老丐直如不见,笑声不绝,李椿奇堪堪要打到他鼻子上,霍然一挥手,已拿在李椿奇腕脉上。 李椿井救弟的心切,一记分碑手,向老丐拦腰击去,老丐右掌如电伸出,又拿李椿井腕脉。 李椿鳞大惊失色,双掌当门直袭老丐,老丐双掌已拿住老二、老三,分手不得,立时左足一圈,飞快踢出,恰恰抢先踢在李椿鳞裆胯上,李椿鳞一个踉跄,翻身跌倒。 老丐双手如两条青龙出海般,向空中挥去,李椿奇、李椿井顿时如同两颗弹丸飞去,落在数丈外的湖中。 李椿鳞见状大惊,急向两湖方向逃窜。 老丐大笑道:“小鬼,你还想逃!”紧迫在后,飞掠奔去。韦傲物及燕山三剑怕李氏仓促有失,急忙追去。 这时丐帮五老精力恢复,一一站起身来,阮伟上前揖道:“丐帮人才济济,不知那位龙掌神乞是贵帮何人?” 一老慈颜道:“多谢少侠搭救,老朽兄弟感谢不尽。” 阮伟摇手道:“哪里!哪里!是晚辈连累到前辈,十分过意不去。” 二老叹道:“天争教为害江湖,涂炭生灵,想我自命侠义为怀的丐帮,竟无可奈何!可叹呀!可叹!” 五老慨然道:“小兄弟,老五佩服你,刚才怪我瞎眼和你为难,在此谢罪,不是说丑话,我丐帮能胜得过天争教金衣香主的,唯有帮主一人,适才若非小兄弟前来,我们一定出丑了。” 阮伟道:“丐帮人才,卧虎藏龙,五老谦逊,倒教晚辈汗颜。” 一老叹道:“适才龙掌神乞并非丐帮中人,你知道吗?” 阮伟惊道:“那位老前辈鹑衣百结,明明是乞丐打扮,怎会不是丐帮中人?” 一老道:“天下乞丐总归我丐帮管纳,这是天下皆知的事,但唯有芮家乞丐,却与丐帮毫无关系,天下甚少人知晓。” 阮伟道:“那龙掌神乞可是姓芮吗?” 一老道:“正是姓芮,江湖武林中除了天争、正义两大帮会声势赫赫外,近年又有五奇,震动武林,其武功不下于天争教主萧无及正义帮主吕南人,那位龙掌神乞就是五奇之一。” 阮伟本想问五奇是谁及芮家怎会不是丐帮之事,忽见一老露出倦容,暗道五老体力尚未完全恢复,怎好打扰,当下抱拳道:“晚辈尚有事待办,就此告辞。” 一老从怀中摸出一块紫竹牌,递向阮伟道:“你于丐帮有莫大恩惠,这竹牌是丐帮最高物,就是丐帮帮主见着,也听命于它,希望能善自珍视。” 阮伟恭敬接下,谢道:“阮伟定当好好珍视,后会有期。” 说罢,李起温义,转身就走。 四老忽道:“请温相公留下。” 温义回身道:“你们那阵也让我被了,还要宵我做什么?” 二老道:“丐帮五老十余年来研究成的石头阵,想不到三天之内竟被你破了,五老惭愧之至,这生想要用阵法替六弟复仇,是再也休想了。” 温义笑道:“那当然啦!想家父智通于天,你们想困住他再也无法了,据我想,六老也许未死在家父手中,你们又怎能肯定是家父害死了六老呢?” 四老道:“你留在丐帮内,等候你父亲来后,问明六弟生死之事再放过你,你既然是阮小兄的好友,我们也不会亏待你。” 温义道:“你们的意思,是想绑架我在丐帮内,再诱我父亲落入你们布下的陷阱。” 二老道:“不敢说绑架,只是暂留温相公大驾,否则令尊架子很大,我们是再也请不出南谷的,只好委屈你了。” 温义蹙眉道,“假若我不愿留下呢?” 二老叹道:“丐帮五老只有厚颜强留了。” 温义气道:“说来说去,你们这班老家伙还是放不过我。一老!你说你们好意思欺负我一个人吗?”他见一老最和气,便大声向他质问。 一老讷讷道:“这……这……只有委屈你了……”阮伟忽然迈步上前,把那块紫竹牌递到一老手中道:“丐帮听令!” 五老急道:“小兄可知道这紫竹牌只可命令丐帮一事?” 四老接道:“那件事命令下来,凡是我丐帮中人,赴汤蹈火也要完成。” 三老仍道:“你有任何危难不解之事,丐帮数万人也不怕不能帮你做到。” 二老叹道:“你假若擅自用掉,要知道这丐帮五老五条命换来的紫竹牌,天下唯一无二,将来你有危急之事,需巨大人力帮助时,就后悔莫及了。” 一老喝道:“老朽不是和你说过,希你珍视吗?为何要将此牌还给丐帮?要知此牌还给丐帮,我们遵令代你办成一件事,你对兄弟五人的恩情也就完全勾消。希你三思而行。” 阮伟坚决道:“丐帮听令!” 五老同声一叹,同时伏地,齐声道:“丐帮五老兼代丐帮全体听令。” 阮伟凛然道:“温帮主与丐帮的仇恨,尚要详查,其子温义与此事无关,尔后丐帮不得再烦扰温义!” 五老齐声答道:“丐帮五老谨代丐帮全体受令,违令者杀无赦!” 五老答后,翻身坐倒,垂目不语。 阮伟不安道:“多有得罪之处,尚请诸位前辈原谅。” 五老尖声道:“去!去!去!还噜嗦什么。” 一老叹道:“你去吧,老朽心中总记着你那一份恩情,望好自珍重。” 阮伟心知丐帮五老忍痛牺牲了报仇的机会,心中对他们五人甚为不安。 温义挽住阮伟的手臂,温柔道:“大哥走吧!” 阮伟叹道:“贤弟,六老若是未死,你劝劝伯父,放了他吧!” 温义温柔笑道:“好!你说什么话,我都听你的。” 一老忽道:“那就有劳温相公。” 丐帮六老间,显是兄弟之情甚笃,他们心知要在温天智手中救回六弟,难如登天,只要能得回六弟性命,哪还顾面子问题,四老齐声跟道:“倘若六弟真未死,丐帮和温家的仇恨,便一笔勾销!” 乍听远处传来龙掌神乞的大笑声,虽只识一面的阮伟已对他产生极深的印象,仿佛是自己亲人似的,当下极想和他再见一面,喝道:“快走!” 说罢,牵起温义,飞快掠去。 第十四章 奇人奇城奇行径 行了里许,来到潘湖湖畔,只见潘湖中沉浮着两人,仔细一看,原来是 “分碑手”李椿井及“霹雳手”李椿奇,杨湖中也浮沉着一人,是“黑砂掌”李椿鳞。 七海渔子韦傲物及燕山三剑远远站在一旁观望,却不敢上前搭救。 龙掌神乞站在杨湖湖畔笑道:“你有种上来!” “黑砂掌”李椿鳞水上功夫不弱,叫道:“你有种下来!” 龙掌神乞抓耳搔腮,大概不会水,无可奈何,那边李老二及李老三虽是在龙掌神乞身后,只在湖中浮沉,不敢上岸,可能吃了龙掌神乞的苦头,上不得岸。 龙掌神乞见到阮伟和温义,大喜,上前向温义道:“小弟长相挺聪明的,你有办法骗他上岸,必有厚报。” 李椿井及李椿奇乘龙掌神乞不注意,偷偷爬上湖边,龙掌神乞哈哈一笑,蹲身拾起两粒蚕豆大的石子,反背弹去。 只听 “飒飒”两声,他俩那样高的武功竟躲不开,被击在腿部穴道上,翻身重又跌落湖中。 龙掌神乞大笑道:“你俩再偷偷上来,惹火了我,下次就打瞎眼睛。” 那边黑砂掌李椿鳞大骂道:“老贼!兄弟不就是把你吵醒,你就要逼死我们吗?” 龙掌神乞笑道, “谁要逼死你们,你上来给老大出出气,老夫即放过你们。” 李椿鳞道:“谁信你的鬼话,你要想整治我,我就偏偏不让你整治,有种就下来!” 温义忽道:“我有办法骗他上来。” 龙掌神乞大喜道:“快快说来,真能骗他上来,老夫决不忘你的好处。” 温义笑道:“我不想什么好处,不过,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那老大上岸?” 龙掌神乞道:“你猜猜看?” 温义摇头道:“这是你心里的事,我猜不着。” 阮伟忍不住道:“莫非老前辈要把他抛到潘湖中去?” 龙掌神乞大叫:“对啊!小子,你怎么知道的?” 阮伟恭敬道:“天争教中皆罪恶不善之人,若落在象征着潘美龌龊的潘湖中最好,倘若落在湖水保持澄清、象征杨家清白的杨湖中,岂不糟蹋了湖水?” 温义恍然大悟道:“所以说你就一定要使落在杨湖中的李春鳞,落到潘沏中陪他们两兄弟去?” 龙掌神乞赞道:“不错!不错!” 温义提高嗓门,向湖中李春鳞叫道:“你有种泡在湖里,不要上来。” 李春鳞大叫道:“李老大要上来就上来,谁也阻拦不了。” 温义笑道:“哼!你真的敢上来么?”转身又道:“我们走吧,谅他兄弟三人不敢上岸。” 龙掌神乞转身未走半步,只听黑砂掌李春鳞在后面大叫道:“李老大就是上来啦,谁管得着。” 温义低呼道:“打!”龙掌神乞反应何等快速,闻声俯身拾起两粒石子,铮铮弹出,李春鳞见机不对,欲逃进湖中躲避,哪来得及,但听 “啊唷”一声,翻身倒地。 龙掌神乞哈哈大笑,飞奔上前,如小鸡般提起,道:“你讥老夫不会水,今天就叫你在湖中喝个饱。” 右手提起李春鳞,左掌拍在他屁股上,喝道:“去!” 李春鳞身在空中叫道:“你这自命侠义的老鬼,制住我双腿穴道,想淹死我吗?” 李春鳞惊骇万分,落入湖水,拼命挣扎,忽觉双腿竟是能动,但因穴道才解,活动不灵,不禁咕咕嘟嘟连喝下数口湖水,直到他兄弟赶来扶起,湖水已喝半饱。 他兄弟三人只在湖中大骂,却不敢游近湖边一步,生怕被龙掌神乞的弹石打中。 温义笑道:“好个弹指神通!好个移位拍穴呀!” 武功中有隔山扛牛,这移位拍穴和它一个道理,譬如穴道点在胸中,只要在屁股后拍一掌,就能传劲将穴道解开,同样一掌拍在屁股上的穴道,竟点在腿上的穴,但这门功夫,十分精深,江湖上会的人,少之又少。 龙掌神乞笑道:“这有什么了不起,倒是你那骗他上岸的法儿,真不错。” 温义笑道:“啊!那是使驴的法儿。” 龙掌神乞奇道:“使驴的法儿?” 温义笑道:“我们广西的驴子脾气最拗,你若叫它向西走,结果它就偏偏向东走,主人这才能把它赶到目的地。” 龙掌神乞大笑道:“骂得好!骂得好!世上果有不少人像驴子一般。” 那边韦傲物及燕山三剑交头接耳,低低私语,却无一人敢上前和龙掌神乞正面交锋,却也不敢离去,因李氏兄弟尚在湖中,若私自离去,见危不救,违犯天争教中大规。 龙掌神乞皱眉道:“老袖见着天争教的狗腿子,就讨厌得很。” 温义笑道:“可是要再想法子,让那岸上的四个驴子也吃吃苦头?” 龙掌神乞笑道:“那四个驴子没惹我,怎好下手?” 温义道:“那简单,大哥,你我骂几句天争教主萧无,他们天大胆子,也不敢不出头。” 阮伟面皮嫩,萧无与自己无仇无冤,讷讷地半天,竟想不出几句骂他的话,最后竟赫颜道:“我……我……骂不出……” 龙掌神乞哈哈笑道:“这有什么骂不出,看我来骂。”提高嗓门大声骂道:“天杀的萧无呀!不得好死的萧无呀!养了一群蠢驴的萧无呀!” 要知天争教主萧无是个残暴凶戾的人,当年只因心爱弟子钟静办事不力,便被削去右臂,此时有人但然公开骂他,天争教下在场人无法理会,若被他知道,残刑难逃。 韦傲物与燕山三剑虽然十分惧怕龙掌神乞,亦不敢置若罔闻,四人一声大吼,壮胆奔来。 七海渔子韦傲物大声道:“冒犯天争教主,该当何罪?” 龙掌神乞抬头望天道:“冒犯花子老芮,该当何罪?” 温义笑道:“一人吃一顿拳脚。” 龙掌神乞傲然道:“打驴子有什么意思,污了老芮的手脚。” 阮伟道:“以晚辈之见,把他们统统抛下潘湖中,喝喝那湖中的脏水。” 龙掌神乞击掌大叫道:“好主意,这句话可说到老芮的心坎里。” 天争教金衣香主在江湖上声势赫赫,何等威风,今日之事可说大辱,哪里忍得住,四人一声呼喊,挥拳打向龙掌神乞。 几位凌厉一声喊,直拳打向龙掌神乞。 龙掌神乞身形似龙翻腾,掌法万分,哈哈笑声中,不数招擒住他们,一一抛落湖中。 虽只数招,阮伟看得目摇神驰,但见那掌法精妙奥奇,出招之厉,竟不下于天龙十三剑。 温义羡慕道:“好厉害的掌法,老芮,你这是什么掌法?” 龙掌神乞一愣,要知他辈分高,虽自称老芮,武林中皆尊称他为前辈,无一人喊过他老芮的。 他是豁达的人,一愣后,也不在意,笑道:“这掌法是传家至宝,名唤龙形八掌,你可别打老芮主意,非芮家之人,他人不传。” 温义笑道:“你这才答应,小生若骗李老大上岸,必有厚报,我也不要你报,只是我这大哥不会掌法,你就把那八掌传给他!” 龙掌神乞笑道:“这怎么行……”说着抓起一把石子,连连弹去,只听 “啊唷”四声,翻落水中,敢情韦傲物及燕山三剑不知厉害,又要偷爬上岸。 龙掌神乞又道:“两位小子要到哪里去?” 阮伟道:“晚辈欲偕同义弟至藏边一行。” 龙掌神乞道:“可是去见‘飞龙剑客’公孙老儿?” 阮伟道:“顺便要去拜访他老人家。” 龙掌神乞道:“这样好啦,至藏边可以过山西,你们且随老芮至山西一行,到时总少不了给你们一点好处。” 当下说走就走,三人回身看去,湖中七人真乖,浮在湖中,无一人再敢爬上岸。 龙掌神乞大笑道:“驴子快上来吧!老芮要走了。” 数日行程,已到山西境内。 一路谈笑风生,龙掌神乞对阮伟、温义的印象越来越好。 这一同来到一座古城,远远看去,那城像一座堡垒,四面围着高大的城墙。 城墙石砖色彩斑斓,古色古香,但已发青,显是这城建立的年代已甚久远。 走到城门口,阮伟抬头看去,城头当中大书“芮城府”三字,笔划刚健,气势雄伟。 城的右边却旁注一行戒语道:“非亲非故之女子莫入此城。” 阮伟暗道,这戒语好怪,真是一座奇怪的城,温义不解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龙掌神乞笑道:“这句话是芮家自古传训,不要管它,我们进城吧!一年没进城了,惦记得紧。” 忽见城门口走出三个汉子,衣着华贵,气宇轩昂,见到龙掌神乞赶紧站在一旁,行礼道:“大叔回来啦!” 龙掌神乞昂然受礼道:“回来啦,你们三个出去办货是吧?” 中年汉子恭声应道:“是,大叔。” 龙掌神乞大摇大摆走进城内,阮伟、温义好奇的跟在他身后,只见城内一栋栋房屋鳞次柿比,十分整齐。 一入城中,道上行人服装整洁,质料华丽,但见着龙掌神乞,皆一一行礼。 偶尔也看到几位与龙掌神乞一样乞丐打扮的花子,见着龙掌神乞便以平辈之札点头而过。 忽见前面来了一个八十余岁的老和尚,龙掌神乞慌忙行礼道:“佛爷近来清修可好?” 老和尚慈笑道:“一年又到啦?” 龙掌神乞恭颜道:“一年浪迹江湖,心中真思念得很。” 老和尚道:“转瞬七十将届,你还顽相很深,将来成佛就难了。” 龙掌神乞道:“佛爷教训得是。” 老和尚挥手道:“快回去见见家人吧!” 龙掌神乞恭礼告退,行了一段路,阮伟再也憋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前辈,什么叫做芮家乞丐?” 龙掌神乞笑道:“我知道你们一进城就会奇怪,且跟着我到寒舍中去,再为你们细说一番。” 再走一段路,眼前是一栋华丽高大的合院巨宅,龙掌神乞指手道:“这就是寒舍了。” 温义笑道:“这是寒舍的话,那天下的房子都该算草棚啦!” 龙掌神乞已与温义之间言笑无忌,其实龙掌神乞的年龄可做温义的爹爹,只是性情豪放,不拘小节罢了。 走进巨宅,立时迎出一大堆衣着绸缎的孩子,有的叫爹爹,有的叫爷爷,闹成一团。 龙掌神乞叫道:“不准吵!不准吵!客人来啦。” 孩子一听客人来了,安静下来分站两旁,一看两个客人才十六七岁,喊龙掌神乞爹爹的孩子已有十三四岁,比阮伟小不了多少,笑道:“是两位小客人。” 龙掌神乞笑骂道:“什么小客人,大客人,快叫娘出来。” 进入中堂,内中布置华丽高雅,高大的红木桌椅放置得井井有条。 阮伟、温义落座后,后堂一阵檀香飘来,走出两位丫环,捧着茶点,含笑放在桌上,向龙掌神乞福礼道:“老爷回来啦?” 一会走出一位淡妆高贵的妇人,脸如满月,约在五十余的年龄,后跟三位三十余的中年文士,妇人上前福道:“一年不见,相公身体还好?” 中年文士跪礼喊道:“爹!” 温义暗笑道:“难怪外面那么多小罗头,原来龙掌神乞有那么多儿子。” 龙掌神乞笑道:“免礼!免礼!” 那边三位媳妇带着一大堆孩子上来行礼,龙掌神乞笑着向温义道:“我就是怕回来,回来时一大堆人行礼,烦都烦死了。” 高贵妇人笑道:“说什么废话,孩子不让他们行礼,岂不坏了家法,有什么烦的。” 龙掌神乞笑道:“是!夫人,没什么烦的,桢儿!带爹这两位小朋友到后面休息。” 一位年龄最大的中年文士应声上前,阮伟心道:“别人要叙家常,倒是不便打扰。” 当下向温义一打眼色,跟在中年文士身后进入内堂。 中年文士迎他俩到一间陈设精致的客室,笑道:“两位且在这里休息,待会家父就会来的。” 阮伟笑道:“大叔请自便。” 中年文士离开后,温义笑道:“想不到龙掌神乞竟有这么大的家庭。” 阮伟奇道:“我真想不通芮老前辈,有这么大的家业,为何还要行乞江湖。” 温义道:“奇人奇事往往不可以常理推测。” 这时天色将暗,几个丫环送上饭菜,菜肴十分精美,饱餐后,阮伟正在与温义闲聊,外面一声轻咳。 温义道:“主人来啦!”龙掌神乞进来,笑道:“你的耳朵真灵。” 阮伟站起身来迎接。 龙掌神乞道:“坐!坐!不要客气。”当下自己也在椅子上坐下。 温义笑道:“前辈真有福气啊!” 龙掌神乞道:“有什么福气,芮家家族日见凋零,只有我争气点,养了五个儿子。” 温义笑道:“那要养几个才有福气?” 龙掌神乞忽然叹道:“你们进城,见城旁写道:非亲非故之女子莫入此城,这句话看之简单奇怪,其实却是我家祖先经过一场情劫,悔之再三,立下此语,以免外魔入侵,芮家也因这句话,子弟都不易结婚,而致族中人口渐渐凋零减少。” 阮伟道:“老前辈既有妻子,为何要浪迹江湖?” 龙掌神乞道:“老芮家中,凡是姓芮的人,只要能活到五十岁,就要行乞二十年。” 温义咋舌道:“那就是说,得行乞到七十岁。” 龙掌神乞道:“老芮今年六十三,算来已行乞十二年,尚要七年在江湖上浪荡乞讨,一年规定只能回来三天,与家人团聚。” 阮伟暗道:“难怪老和尚说,一年又到啦,敢情你今年是第一次回家?” 龙掌神乞又道:“好不容易在外挨了一年,今天才能回来好好过三天。” 温义叹道:“你们芮家为何要那样刻苦自己呢?” 龙掌神乞道:“这是自古以来传下的家规,谁也改变不了。” 温义道:“假使芮家有人做了大官,到老还要弃官行乞?” 龙掌神乞摇头道:“百年以来,芮家遵奉祖训,从无一人到朝廷任官。” 温义轻叹道:“我真想不透,你们那祖上遭受什么重大的情劫,才会定下这样消沉的祖规?” 阮伟道:“愿七年转瞬就过,老前辈好永远回家团聚。” 龙掌神乞叹道:“我倒希望时间过慢点,七年后老芮就要去世哪!” 阮伟惊道:“前辈身体康健,好好的为何谈到死字?” 龙掌神乞道:“你们在城中可见到那位老和尚吗?芮家祖规又云:七十而不死,必为僧。” 温义大叹道:“为僧即是去世,唉!天下竟有这么个律己严厉的家族。” 龙掌神乞道:“能活到为僧就不错了,为僧后,芮家就一律称他老人家佛爷,现今芮家有四位佛爷。” 阮伟道:“芮家既为丐,为何不入丐帮呢?” 龙掌神乞道:“丐帮是天下乞丐团结起来,自助的帮会,芮家乞丐却规定,只能乞讨,不能接受任何外援,所以芮家自古以来,学艺防身,精研武技,以备将来老年好独自为生。”停了一顿,又道:“纵如此,尚有不少老辈,在乞讨二十年中,因耐不住饥寒及别派欺凌,死于非命!” 温义忍不住滚下眼泪,叹道:“太惨了!太惨了!二十年的孤苦生涯什么人能忍受得住?” 龙掌神乞大笑道:“我老芮不认为苦,只有行乞的人,才能体会人生的冷暖,有云:做了三年乞丐,皇帝也不想做了。诚不欺我也!” 阮伟与温义皆不禁赞佩龙掌神乞的胸襟豁达。 忽听屋外有人道:“爹,论规大会开始啦!” 龙掌神乞站起身道:“来跟老芮去参加芮家一年一度的论规大会。” 阮伟讪讪的道:“这个,怕不方便吧?” 龙掌神乞大笑道:“芮家论规大会,最欢迎外宾参加,走!” 阮伟、温义、龙掌神乞走出客室,迎面看到一个丫环手提一幅一人高的大画像,画像是位女子。 那女子姿容绝美,长身玉立,恍似仙子一般。 龙掌神乞问道:“把画像拿到哪里去?” 丫环惊慌道:“夫人说画像旧了,送去裱褙……” 龙掌神乞蹙眉道:“好好的画像,裱褙什么,送回去!” 丫环不安道:“夫人命令,下人不敢不从。” 温义笑道:“送去裱褙有什么关系,老芮别留难她了。” 龙掌神乞见到画像,仿佛十分伤心,挥手道:“好,快快送去!” 丫环如遇大赦,低头快步而过。 龙掌神乞一时还呆呆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温义低声道:“老芮,那画像女子到底是何人,会令你如此难忘?” 龙掌神乞长声一叹,移动脚步,道:“那是舍妹的画像!” 温义边走边问道:“那画像好美啊!不知她本人现在何处?” 龙掌神乞霍然停住脚步,悲痛道:“舍妹早已去世多年了!”: 温义失声道:“啊!对不起,我真不该多此一问,令你伤心。” 龙掌神乞摇头道:“我每次回来,见着画像总要难过数日,怪不得你。” 温义道:“尊夫人对你真好!” 龙掌神乞正奇怪,他怎会说出这句没头没脑的后来,温义又道:“尊夫人怕你见画伤心,才令婢女送去裱措。” 龙掌神乞设想到这点,连声 “哦哦”! 温义接道:“哪知尊夫人白白费心,却让你撞见送画的婢女,是故那婢女见着你惊慌万分,大概事前尊夫人已关照她,决不能让你见到。” 阮伟一旁静听,暗赞义弟心细如发,别人粗心看不见的事情,他却能想到那么细,真是不易。 龙掌神乞叹道:“你真聪明,能想到这点,老芮从不知内人这样对我!” 温义笑道:“你现在既然知道了,以后可要另番心意对待尊夫人。” 龙掌神乞大叹道:“迟矣!迟矣!老都老了,还有什么心意!” 阮伟见提到龙掌神乞的尊夫人,他更为伤心,插口道:“老前辈兄妹间的情意,真是可贵。” 龙掌神乞颔首道:“老芮只有一妹,自幼长在一起,从未争吵过一次,不是老芮自夸,天下兄妹间的感情,实难比得。” 温义生性好奇,问道:“那她是怎么去世的?” 龙掌神乞心中十分喜爱阮伟与温义,叹息一声道:“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谈吧!” 走出院门,晚风习习,龙掌神乞话意一来,说道:“舍妹芮镜花,嫁与武林名家 ‘飞龙剑客’公孙求剑……’ 阮伟失声道:“啊!飞龙剑客。” 龙掌神乞沉浸在思潮里,没有追问阮伟,续道:“飞龙剑客是武林中盛誉甚著的侠客,可惜舍妹却嫁错了他……” 温义不解道:“为什么?” 龙掌神乞叹道:“坏在舍妹不该先认识他……” 温义道:“那有什么关系,先认识他不是更好吗?” 龙掌神乞道:“芮家规矩甚严,女子不得私自先识男家,要凭媒妁之言,才能构成婚姻,本人却做不得主……” 温义大是不平道:“哪有这种道理,这样对女子太不公平了!” 接着低叹道:“若有这样祖规,要是我才不管它呢!” 龙掌神乞不以为忤,自个又道:“一年论规大会上,公孙求剑以外宾身份参加,就如此舍妹与他一见钟情……” 说到妹妹的私情,龙掌神乞迟疑一会,接道:“尔后舍妹私自出城与他相见,结果被长辈发现……” 温义惊呼一声,想到芮家严厉的祖规,急问道:“那怎么办?” 龙掌神乞道:“本要严厉处刑,亏好家父母甚得人望,多方说情才免于难,但要即日择配人家……” 温义明知她已嫁公孙求剑,也不由惊道:“那飞龙剑客怎么办?” 龙掌神乞低叹道:“舍妹性格倔强,当夜便潜逃出城,与公孙求剑在外私自成婚……” 温义拍掌道:“好!好!要是我也如此!” 阮伟快步上前,拉了拉他的手,低声道:“你怎么啦?” 温义脸色奇异道:“大哥以为老芮的妹妹不对吗?” 阮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龙掌神乞脚步一慢,微微颔首道:“老实说来,我是十分赞成舍妹的,但这样一来,却造成母女兄妹终生不能再见一面……” 温义道:“她为什么不回来看看你们,或是你们去看她?” 龙掌神乞叹道:“哪能再敢相见,本来要处他们夫妇俩于死地,鉴于家父声誉,才仅规定:永逐舍妹。 “不列入芮家之谱,尔后芮家人不能再与她相见,否则以欺祖罪论!” 温义气愤道:“简直不合道理!不合道理……” 龙掌神乞沉思一会,才道:“十九前才得知舍妹难产去世,想来她若不嫁给飞龙剑客,是不会如此去世的……” 言下,不胜欷歔,兄妹之情,表露无遗。 当下三人默默无言,低头行路。 阮伟、温义跟在后面,脑中不时忆起芮镜花的遗容…… 第十五章 天媚媚人艳惊魂 三人来到一处大广场,这夜月色甚好,正是八月中秋前夕,广场上一片皎洁。 广场上已坐满百余人,一眼看去,都是三十岁以上的中年人及老年人,就连来宾席上的儿位,也是德高望重的白发老汉。 龙掌神乞道:“凡参加芮家论规大会,皆是一家之长,你们跟着我,不要到来宾席上去。” 龙掌神乞按辈份在前排坐下后,阮伟、温义跟着坐下,放眼望去,附近皆是白发人,只是他俩人年纪最小。 场上私语声喃喃不绝,忽见场中一人站起道:“本人忝为主裁,宣布开会。” 顿时鸦雀无声,阮伟见那主裁身肥高大,国字脸,还有几分憨气。 龙掌神乞叫苦道:“糟糕,竟是镜愚为主裁!” 温义道:“那高个子做主裁,不是很好吗?” 龙掌神乞道:“镜愚弟自来与我不和,今天他为主裁,少不得要攻击我。” 主裁镜愚道:“敬请佛爷宣达家规。” 只见前排中内坐着一位白眉白袍老和尚,站起走到场中,打开一幅金帖,中气充沛的读道:“家规之一,非亲非故之女子莫入此城;家规之二……” 这家规一共十三条,什么不准为官呀!不准扬名呀!五十为丐,七十为僧……等一大套。 老和尚读完后,接着讨论一年来对外交易的事情,处理几件案子后,镜愚起立大声道:“论规开始!” 立时议论纷纷,半晌后,却无一人起立,指责某人违犯重大家规。 镜愚突又起立道:“本主裁要指责一人,恭请佛爷法眼断判。” 论规大会,主裁说话的份量最重,顿时大家安静下来,要看看何人被主裁指责? 老和尚道:“你要指责何人?先报出名来!” 镜愚大声道:“本主裁要说的,是镜元兄。” 刹时,哗声大起,因芮家现今除了佛爷,辈份最高的便是镜字辈,论规每年都是小辈犯规,今年论到长辈犯规,还是第一次。 老和尚严肃道:“且把事实说来。” 镜愚道:“咱们芮家祖宗规矩,数百年来,未尝没有人或多或少犯过,小辈犯规因年纪小,情有可原,但若长辈犯规,实乃芮家之不幸。”他顿了一顿,回眸四扫,见大家都被自己的声音吸引住,于是又道:“咱们家规第三条怎么说的?” 温义问道:“老芮,那第三条是什么?” 龙掌神乞忧色道:“不准扬名显世。” 温义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呀!扬名显世是光宗耀祖的事,怎会不好呢?” 只听镜愚厉声道:“镜元兄为丐十三年,在江湖上博得大大的声名,尊称五奇之一——龙掌神乞,这不是违犯了咱们家规第三条吗?” 温义惊道:“啊!老芮,他说的是你。” 龙掌神乞叹道:“可不是吗,老芮早知今天要出丑了。” 顿时四下嘈杂万分,显是镜元在江湖上被尊称龙掌神乞在芮城府还是第一次听到。 镜愚摆手止住吵声,又道:“咱们芮家祖传龙形八掌,传到镜元兄手中,想不到他竟据此称霸江湖,你们说应不应该?”他本想四下一定会附声应和,众势之下,必能定下镜元的罪名。 哪知四下静悄悄的,竟无一人应声,原来好名是天下一致的通性,芮家个个武功不凡,却在武林中籍籍无名,今天有人能扬名江湖,尊称五奇之一,凡姓芮的听到,莫不暗暗称快。 镜愚急躁道:“你们说应不应定罪?”四下仍是一片寂静,显然没有人附和他的意见。 镜愚急得脸通红道:“我们请佛爷定夺。” 温义悄悄道:“老芮,那高个子怎么急着要定你的罪呢?” 龙掌神乞摇头道:“奇怪,我虽与镜愚向来不和,却无仇怨,他为何一定想害我?” 温义道:“以我之见,你那弟弟必有企图。” 白眉老和尚慢条斯理道:“违背家法,理应处罪。” 镜愚闻言大喜,镜元虽然心胸豁达,一听佛爷要定罪,不由脸色惨变,想是芮家违犯家规,处刑甚重。 却听白眉老和尚又道:“但元贤侄为丐期间为求自保防身,行迹江湖不免要与人械斗,祖宗传下来的龙形八掌本为防身之用,江湖上一般无知之辈,没见过龙形八掌,把元贤侄捧为五奇之一,又称龙掌神乞……” 镜愚急道:“像这样显世扬名还不违犯家规吗?” 白眉老和尚望了镜愚一眼,又道:“江湖上附会之名,并非元贤有意显名,不算违规,应当无罪。” 镜愚脸色陡变,要知芮家论规大会,每次必请一位佛爷临座,一切重大的事,佛爷裁定下来,便等于铁案,谁也不能反辩。 四座闻言欢动,原来镜元在芮家中最得人缘,反之镜愚性情古怪,家族中很少有人和他来往。 白眉老和尚轻咳一声,满场皆闻,顿时安静无言,他缓缓道:“海字辈佛爷,请主裁宣判镜元无罪。” 镜愚不敢不从,站起身来,欲宣达镜元无罪,四下寂静无声,只要主裁宣达下来,镜元便真无罪,但主裁却不能不听佛爷的定夺,只是一个形式罢了。 温义轻笑道:“大哥看,那高个子好像舍不得说呢!” 镜愚好不容易捏着镜元的把柄,欲借此打击于他,以逞阴谋,眼看阴谋不成,忽听温义轻笑,眼光尖锐的一扫,陡然灵光闪过脑际,大声道:“镜元兄违背家规第一条。” 众人本以为,定宣达镜元无罪,哪知他说出镜元违背家规中最重要的第一条,一时间,四下哗声大起。 白眉老和尚震声道:“愚贤侄可知家规中第十三条吗?”众人见佛爷说话,顿时又安静下来。 镜愚道:“晚辈不敢随便诬陷他人,否则愿受家法处裁。” 白眉老和尚叹道:“那你说罢!” 镜愚向着龙掌神乞厉声道:“镜元兄,可知家规第一条吗?” 主裁问话,龙掌神乞恭身起立道:“芮家家规之一,非亲非故之女子莫入此城。” 镜愚跟着道:“此城是指何城?” 龙掌神乞道:“此城即是芮城府。” “镜元兄既知此条家规,为何要带一陌生女子进入此城?” 龙掌神乞怒声道:“主裁指的是哪一位?” 镜愚指着温义,喝道:“就是他!” 温义不动声色,众人齐都望着镜元,看他如何回答?镜元只觉自己手中渗出不少汗珠,双腿微微发颤,原来镜愚指温义是个女子,只因情急之下,看到温义貌如女子的面容,臆测断出。 他为打击龙掌神乞在芮家中的声望,才甘冒违犯家规中第十三条 “不可诬陷他人”的罪名,来达成目的。 龙掌神乞看到温义安静的神态,微微放心,笑道:“倘若主裁一定要陷我罪名,干脆说我是女子罢了,何必诬陷外人,坏了芮家的名声。” 镜愚见着温义安静的神态,急得额间汗珠直流,暗道:“这下完了,世上貌美的男子多的是,我怎可随便臆测说出,该死!该死!” 白眉老和尚庄重的道:“愚贤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快说!否则佛爷要定罪了!” 镜愚急得迸出一句话,道:“你们不信,叫那小子脱下裤子看看,是不是女子。”他情急随便说出,语词毫不修饰,哪知他这一句话,把温义说得满脸绯红。 阮伟气得大声道:“你这人为老不尊,怎可随便叫人脱去下衣?” 镜愚眼光好尖,已然看到温义脸红,大笑道:“他若在男子面前不敢脱裤子,便是女子。” 温义羞赧道:“是女子又怎么样哪?难道女子就不得做你们芮家论规大会的外宾吗?”此言一出,不啻承认自己是个女子,四下哗声雷动。 龙掌神乞暗自怪责道:“糊涂糊涂!老芮怎么没看出啊!” 就连阮伟也听糊涂了,愣在座上,呆住了。 镜愚笑道:“芮家自始祖以来,除非在外选回来的女子配为芮家弟子的妻子外,非亲非故之女子,一概严禁入城,始祖为防后代弟子淫乱,规定除派出去对外经商,芮姓男子不准出城,就是为了防止和外姓女子混在一起。”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一阵,又道:“哪知镜元兄竟敢带女子擅入芮城府,该当何罪?” 阮伟起立大声道:“贤兄,此地不欢迎我们,我们走。” 温义起立跟在阮伟身后,走出数步,愤愤道:“为何女子做不得外宾,真是岂有此理!” 镜愚飞身拦在阮伟身前,怒声道:“那么容易出去吗?由始以来,芮城府未有非亲非故之女子入过城,外宾只欢迎男客,从不欢迎女客,你俩乖乖坐着,准备领罪。” 龙掌神乞走上前道:“这是镜元瞎眼,自愿领罪受罚,哪怪得他俩,快放他们出去!” 镜愚冷笑道:“祖宗的规矩不能坏,除非这女娃子嫁给本城中芮姓子弟,否则,嘿!嘿!” 温义气道:“否则怎样?” 镜愚道:“否则用刀划破你的脸,免得以后引诱芮家子弟。” 温义闻言大惊,阮伟转身护卫在她身前,大有谁敢上来,就和他拼命的气概。 镜愚厉声道:“女娃子,你愿不愿意嫁给本城中的芮姓子弟?” 温义气怒羞愤道:“哪有逼人出嫁的道理,小生就是不答应。” 镜愚回首向白眉老和尚道:“佛爷,本主裁要动手。” 白眉老和尚轻叹一声,喊道:“元贤侄回来!”他叫龙掌神乞回来,免得阻碍镜愚动手,显然不敢违背严厉的家规,要让镜愚出手行凶。 镜愚从怀中摸出一柄亮晃晃的解腕小刀,一步一步向温义走近。 龙掌神乞不敢违抗佛爷命令,但他也不能失了义气,抛却自己带进来的朋友不管,陷于进退两难的地步。 忽听一阵女子咭咭笑声,全场大惊望去,只见那边走来十余位妙装女子。 在这八月寒冷的天气,这些女子仅轻纱一袭罩体,肉色曲线隐隐可见,观者无不暗惊,这些女子,一袭轻纱竟毫无寒瑟之态。 共有十八位妙龄秀美女子走到场中后,分站两旁,中间缓缓走出一位粉红软缎裹身、头上云鬟高堆青螺、插满珠翠、容色绝美的艳荡女子。 那女子走到前排中央,四下万福,娇滴滴道:“小女子天媚教少教主万妙仙女与各位请安。”话声一落,四座骇然起立,他们本以为这些女子是本家族人,也许今年特别,论规大会后,来点余兴,哪知竟是外教异族,芮城府从未有无干系的女子进来过,想不到先前乔装一个来时,被主裁发觉,已够惊人,谁知现在又整整来了十九个。实是破天荒的事情。 在场芮家子弟,十之八九虽已成家,却未出城一步,此时陡见着外间女子如此装扮,所谓 “食色性也”,都不由看得目驰神摇。 白眉老和尚望着镜愚,看主裁如何处决此事,但见镜愚手中解腕小刀已跌落地上,神情木然,想是已被目前情景惊呆住了。 龙掌神乞乘机引导阮伟及温义在一侧坐下,预备见机送他俩出城,以全义气。 半晌无人出头和万妙仙女招呼,万妙仙女笑道:“传闻芮城府如何了得,我等到了此地,竟无人出场答话,真是扫兴得很。” 她哪知芮家最重礼节,虽然大家已惊异万分,但论规大会主持人镜愚没有说话,谁也不敢僭礼先问。 万妙仙女娇笑道:“敢情你们开会开累了,小女子为你们献上一段消遣怡神的节目,”纤手轻轻一拍,十八位妙装女子飘然飞舞起来。 芮家女子个个都是循规蹈矩的良家妇女,在场各人那见过这种冶荡的舞蹈? 越舞越绮丽诱人,有及盏茶工夫,芮家十之八九,已在迷惑冶荡状态。 突然响起一声龙吟巨喝,全场各人不由神色一凛,齐齐惊醒,而那十八位舞姿正疾的少女却跌倒在地,停下舞来。 万妙仙女大惊失色,惊骇的望着白眉老和尚,暗想:芮家果然了得,这声佛门巨喝,不伤别人,却把自己十八个得意弟子震伤了,其功力运用之妙,真是天下无二。 她轻飘飘的圈圈一转,一一拍活十八个妙装少女被震伤的穴道。 镜愚大喝道:“你们还不出城,要找死吗?” 万妙仙女媚眼一转,突然看到一侧阮伟、温义俩人,心中一荡,款款姗姗走去。 走到温义身前一丈,笑道:“你们俩脸好熟呀!” 龙掌神乞以为他和温义是素识,回过头看去。 万妙仙女纤手微指额前留海,轻笑道:“你们两位难道不认识我了吗?” 阮伟及温义弄得迷迷糊糊,正要开口问话,万妙仙女拢发的纤手放下时,指甲轻轻一弹。 龙掌神乞一嗅,嗅到迷香,大喝道:“不好!迷魂粉。”头脑一晕,反应稍一慢,万妙仙女两手各搂住昏迷的阮伟及温义,跃回场中。 到龙掌神乞神智清晰,抬头看去,十八位妙装女子护在万妙仙女身前,自己不便再出手。 万妙仙女格格笑道:“天媚教献舞一场,聊表对芮家之敬意,告辞了。”她已知芮家十分厉害,不敢再留下,欲急速离开。 十八位女子护住她才走数步,白眉老和尚突道:“主裁镜愚贤侄无能,各位上前,拦住来犯仙女。” 在场各人皆是芮家功夫甚高的长辈,一听佛爷命令,一起上前围住天媚教的退路。 万妙仙女一声娇叱,领先冲出,她功夫虽然十分了得,但挟着俩人不便动手,十八位女弟子功夫便差了,不一会儿便被擒下十三位。 龙掌神乞定然加入了战斗,他虽然明着攻击万妙仙女,其实却是挡住芮家子弟的正面攻击。 万妙仙女攻势一转,忽闻一声蚊子似的声音道:“快逃,迟则不及。” 万妙仙女奇异的望了龙掌神乞一眼,不知他为何要救自己,哪知龙掌神乞乃是借她之手,救出阮伟、温义二人。 万妙仙女武功甚高,当下率领五位妙装女子突围而逃。 众人追到城门口,只见守门的子弟已被迷倒,难怪叫她们直闯而入,因鉴于芮家家规,眼看万妙仙女挟着温义、阮伟逃去,却无一人敢出城追去。 也不知过了好久,阮伟悠悠醒来,但觉四肢百骸懒洋洋的,丝毫无力。 他睁眼打量四周,入目俱是粉红色,房间内装磺得绔丽堂皇已极,仿佛是闺阁千金的绣房。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尖叫,阮伟一听是温义在叫,当下心中大急,暗道:“她是女子啊!怎能让她落入险境!”不由急得大喝一声,忽然他发觉自己竞能站起来了。 第十六章 破例传掌解困厄 “迷魂粉”乃是天媚教中最具威力的迷药之一,闻名江湖,比之一般迷药,更不知厉害了多少倍。 但阮伟习得天下至异的瑜珈神功, “迷魂粉”虽是厉害,一经他运功拒解,软弱无力的感觉全消。 当下他站起身来,离开软榻,冲出房门,只见一间一间的房屋,鳞次栉比,一路排下去,那温义的尖叫声,显是从最后一间传出。 温义醒来,觉得全身软弱无力,动弹不得,忽闻一阵香风飘来,走进来四位轻纱女子,四位女子格格嘻笑中,就来动手脱她的衣服。 温义是个处女之身,怎容得旁人脱她的衣服,但她未曾学过瑜珈神功,迷魂粉已使她丧失功力,无力反抗,只有吓得大声呼救。 四位女子知道她不能动弹,不管她怎样叫骂,七手八脚的动手乱扯,不会一儿,长衫、短衣全被她们脱去,露出女子的亵衣裤。 四位女子一见她穿的女子内衣,不由大大一怔,就在此际,陡闻一声暴喝:“住手!” 阮伟眼中露出慑人的光芒,低沉道:“你们快滚出去!” 四位女子看清来人竟是阮伟,八只秀目,一起盯注他身子,脸上浮现出迷茫之色。 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轻笑道:“小伙子,叫我们出去做什么啊?” 阮伟气愤道:“你们把我贤弟怎样了?” 那女子指着身后的软榻笑道:“你的义弟不是在那好好儿的睡着么?” 阮伟急问道:“贤弟,你怎么样了?” 柔软垂地的重重纱帐内,不见回话,忽传出一阵低低的悲泣之声。 阮伟以为温义受辱,大惊之下,双掌连环劈出,四女子自知难敌,迅即飘身让开。 阮伟就要冲过去看个究竟,只听那高挑女子笑道:“你若这样冒失的冲过去,你那义弟就要哭得更厉害啦!” 阮伟大怒道:“你们到底把他怎么了?”忽闻温义低弱道:“大哥,打她们每人一个耳括子。” 阮伟身形一闪,飘飞之下,“啪!啪!啪!啪!”四声轻响,四位女子各已挨了一记耳括子。 阮伟心肠较软,不愿施下辣手,但也打得四女脸上红起一块。 四位女子跟随万妙仙女至芮城府,已被芮家绝世的武功打得心惊肉跳,十八位姐妹只剩下五位,这时见阮伟露出一手绝顶轻功,以为他是芮家中人,哪敢回手,吓得转身退出房外。 阮伟缓缓走近软榻,问道:“你没事吗?” 温义急道:“你别过来……” 阮伟微一停顿,望着数层彩色缤纷的软纱帐,道:“你可站得起来?” 温义轻道:“小弟全身不能动弹。” 阮伟轻叹道:“我若不过来,怎能救你逃出此地?” 等了半晌,温义才低泣道:“大哥过来吧。” 阮伟掀开软帐,顿见肌肤冰清,如羊脂般的玉体,裸呈在眼前,温义虽未全裸,但给阮伟看到自己女子面目,忍不住羞涩哭得更厉害。 阮伟惊慌道:“义……义……弟……” 温义哭个没停,阮伟定下神,道:“你伤到哪里吗?” 温义抽泣道:“我……我……全身无力。” 阮伟道:“你别伤心,大哥定要为你今天所受之辱出口气!” 温义停住哭声,羞赧道:“你快帮我把衣服穿起来。” 阮伟抑住心跳,颤抖的手触摸在温义滑腻、白净的肌肤上,慌乱得半天也穿不好一件短衣。 温义被他触弄得全身发热,羞涩道:“大……大……哥……怎么啦……” 阮伟被她一说更是慌乱,但见她丰满的胸部,用条浅红轻绸护胸,勒得紧紧的。 阮伟一时看得呆住了,暗道:“义弟真是女子啊!” 温义虽被他看得羞涩,但却无丝毫怒意,反自心底泛起一丝甜蜜的感觉。 阮伟好不容易替她穿着停当,温义行动不得,阮伟揽手把她抱起。 抱在怀中,温义动人的眉目清晰可见,那星眸如似含烟,尚挂着两滴晶莹的羞泪,粉脸玉颊上犹有浅浅泪痕。 他俩面面相对,灵犀暗通,阮伟缓缓抱起她走出纱帐,抬头瞧去,万妙仙女冷笑的站在门前,挡住去路。 阮伟朗声道:“在下与贵教无冤无仇,为何暗施鬼技,用此下流手段,迷我二人?” 万妙仙女媚笑道:“你二人与本教有缘,才能至此,否则,想来此地的人,还来不了呢!” 阮伟气道:“来这里有什么好,你快滚开,让我们出去。” 万妙仙女款摆纤腰,笑道:“好处可多呢,你留下数日就知,何苦定要离开?” 阮伟怒道:“你若再不让开,莫怪在下无礼了。” 阮伟又呸了一声道:“好不要脸,女孩子家穿得这样,还敢站在男人面前。”那万妙仙女仅着亵衣,外披有等于无的轻纱,妖艳已极。 万妙仙女对温义笑道:“你是男子吗?” 温义脸色一红,阮伟怒道:“你到底让不让?”万妙仙女笑道:“你有本领,就抱那假相公闯出去。” 阮伟一个箭步,从左侧掠去,万妙仙女蛇腰一扭,双掌疾快拍出,阮伟左脚一点,避开掌风,轻巧的闪到右侧。 万妙仙女轻喝道:“好轻功!” 掌法一变,两手成爪向前抓去。 其变招之快,十分惊人,阮伟不敢大意,身法急变,展出“百变鬼影”,突见他双脚不动,宜条条的掠走,要从万妙仙女头顶闯出。 万妙仙女大惊,来不及阻拦,急得双手连挥,弹出数缕疾风,挟着“迷魂粉”,朝阮伟头面罩去。 阮伟急忙运功屏气,但已迟了一步,只听“噗咚”一声,抱着温义昏倒地上。 万妙仙女对那高挑女子道:“介花,去把‘破魂阴阳和合散’拿来。” 介花惊道:“非要用那药才行吗?” 这 “破魂阴阳和合散”是天媚教最媚人的药物,只要吃了这种药物,着不阴阳交合,必然干渴而死。 万妙仙女道:“这两人武功不凡,若不用‘破魂阴阳和合散,不能就范,快去拿来。” 不一会,介花捧来一只精巧的擅木小盒,万妙仙女拿出一包红绸裹着的药物,递给另两位女子,说道:“给他两人喂下。” 介花显是甚得万妙仙女的宠爱,插口道:“那位较矮的相公,是个女子,少教主给她服下 ‘破魂阴阳和合散’有什么用?” 万妙仙女道:“那女子刚才对我无礼,我要出口气。” 拿药的两位女子各倒了一杯白水,手里拿着 “破魂阴阳和合散”走近软榻,就欲给阮伟、温义眼下。 介花暗叹一声,她不为阮伟叹惜,却为温义悲伤,因为阮伟服下药后,少教主好淫成性,自会和他交合,解了药性,但温义吃下此药必将饥渴三天死去。 这时,走进一个青纱女子,向万妙仙女禀告道:“少教主,外面姓芮的老乞丐正守着,好像有什么急事。” 万妙仙女眉头轻皱,道:“把他迎到隔室等我。” 轻纱女子去后,万妙仙女向介花道:“你看着这两个娃子,我去装扮一下。” 此时阮伟又悠悠醒来,他在受迷前业已运功屏气,暂时昏倒后,内气不息,不用多时,便把毒气排出体外,要知这瑜珈神功有无比的神奇,纵是睡眠中,遇到外侵,亦能自然行功。 两位持药女子正欲给阮伟及温义服下“破魂阴阳和合散”,介花道:“不忙喂他俩,等少教主回来,再喂不迟。” 她这一慈心,倒救了阮伟和温义,阮伟虽然醒来,还不能用力。当下他不敢轻动,暗运瑜珈神功,恢复体力。 来访的姓芮老头子是芮城府的主裁镜愚,他被迎进阮伟住所的隔壁房间,焦急的等着。 万妙仙女换上一袭粉红色、薄如蝉翼的轻纱,满身散发着诱人绮思的香味,云鬓高堆如螺,样子更是妖媚惑人,她轻飘飘走进,一见镜愚就娇嗔道:“龙形八掌秘本带来了么?” 镜愚望着万妙仙女诱人的躯体,咽下一口唾液,叹道:“你坏了我的大事,你坏了我的大事!” 万妙仙女媚眼轻抛道:“坏了什么大事,你若今日再不交出龙形八掌秘本,我可不饶你!” 镜愚忍不住眼前美色的诱惑,伸手抱去,万妙仙女轻笑躲过,道:“你怎么这样猴急,先将秘本拿出来。” 镜愚一把没抱住,肥脸苦笑道:“你也不是不知龙形八掌是芮家唯一的秘传,怎可轻易求得。” 万妙仙女脸色顿变,满面寒霜的道:“怎么啦!要容易到手,天媚教会求你吗?” 镜愚赔笑道:“别生气,我只是说难得,并未说不替贵教设法取得。”停了一顿,叹道:“这龙形八掌在芮家一脉单传,芮家镜字辈传给大房独子镜元兄,欲取得龙形八掌,只有在他身上设法。” 万妙仙女笑道:“你要想在龙掌神乞身上打主意,可不是容易之事,我看你还是另想别法吧。” 镜愚叹道:“龙形八掌,芮家只有镜元兄会,除他之外,再无一人会此掌法。” 万妙仙女惊讶道:“那怎成啊!倘若龙掌神乞这老家伙一死,这套惊世绝学,岂非要绝传了?” 镜愚道:“这套绝学,祖宗传下来,怕后代子弟仗此绝学,胡作非为,规定芮家只能一人在当世会此绝学,不传第二人。” 万妙仙女奇异道:“这套绝学,怎会在芮家传下数百年?” 镜愚叹道:“祖宗规定,长辈死后,晚辈才能学,也就是说镜元兄死后,下一辈歌字辈,才有一人,幸运得传。” 万妙仙女不信道:“天下只有龙掌神乞会龙形八掌,他若死后,绝学失传,你们下一辈怎能再学,别骗人啦!你是尝过天媚教主的甜头,便想推三阻四,毁弃诺言?” 镜愚苦着脸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自结识你之后,我已成芮家的罪人,你说我还会不替你卖命吗?”万妙仙女淫笑道:“这是你自己找上门的,怪不得本姑娘。”说罢,笑声不断,仿佛甚是得意。 镜愚苦笑一声。 万妙仙女又媚笑道:“你快说,有什么法子得到龙形八掌?姑娘当论功行赏……” 镜愚精神一振,指手划脚道:“镜元兄死后,绝学倒不会失传,因龙形八掌古传秘本,珍藏在芮家城 ‘灵隐寺’中,由黄家佛爷保管……” 万妙仙女笑道:“我明白,那龙掌神乞死后,你家佛爷在歌字辈中选一人,传授此掌。” 镜愚道:“那倒不是,就连黄家佛爷也不会龙形八掌,更不敢偷学,镜元兄死后,佛爷们共同保管的秘本,传给芮家被选的人,在监视下,由他自己揣摹三月,然后收回,至于能学多少,就看那被选的弟子天赋如何了。” 万妙仙女道:“你干脆到‘灵隐寺’把那秘本偷来,不就成了。” 镜愚连忙摇手道:“行不通,行不通。芮家佛爷个个有神鬼莫测之能,莫说是我,就是齐集天下好手,到灵隐寺也偷不出。” 万妙仙女在黄城府曾见过佛爷,知他所说不假,当下话音一变,笑道:“你倒是有什么法子?能从龙掌神乞那里偷学到龙形八掌?” 镜愚叹道:“我所以说,你们坏了我的大事。” 万妙仙女眉头轻皱道:“坏了什么大事?你说说看。” 镜愚道:“芮家族规中曾说到,若然一辈中会龙形八掌者违犯祖规,贬低辈份,废除武功,便要将那套掌法传给同辈中的弟兄,原因是下一辈承受龙形八掌者,是由他遗书中提选,存入灵隐寺中,但他违规后,那遗书便不能成立,于是佛爷只好将绝学传给当世中辈份最高的一人。” 万妙仙女道:“难道你是芮家辈份最高的一人?” 镜愚道:“除出家的佛爷不算外,镜字辈中,镜元死后,便数我的辈份最高。” 万妙仙女道:“这样说来,龙掌神乞违规后,则芮家龙形八掌,非你莫属了?” 镜愚道:“是,他若违犯家规,存在灵隐寺中的遗书,所提的下一辈被选者,便属无大,这样一来,只有我是合法的继承者。哪知……” 万妙仙女不安道:“我们真的坏了你的大事!” 镜愚叹道:“可不是吗!昨晚一年一度的论规大会,龙掌神乞带来你擒去的两位少年人,他不知其中一位是女扮男装,却被我误撞指出,要知芮家最忌外姓女子进入本城,我当场指出他违犯家规第一条,事实俱在,教他百口难辩,立时定下罪状,哪知你带着十八位弟子猛然闯进……” 万妙仙女倔强道:“姑娘是番好意,听说你昨晚做论规大会的主裁,想去见识见识,给你助兴一番,哪知你们芮家有好些臭规矩。”万妙仙女本意是想在昨晚大闹一番,因江湖传闻芮城府十分了得,外人不敢轻易擅入,她想在他们论规大会时,大闹一番,便可立即扬名江湖,谁知偷鸡不着蚀把米,被擒去十三位弟子。 镜愚暗骂一声,口中却道:“你这一闯入,芮城府哪曾见到这么多非亲非故的外姓女子,顿时大乱,你们走后,会仍然照开,但那女扮男装的俊少年被你擒去,如此一来,事无对证,又是群情不安之时,佛爷即下定夺,恕镜元兄不知者不罪,要他立下两件大功……” 万妙仙女道:“不知是两件什么事?” 镜愚冷笑道:“第一件要他一年内擒回那乔装的少年,若然仍是处女,便一定要嫁给芮城府中姓芮的子弟;第二件你们既非处女,便要每人处以残刑,以重振芮城府在武林中的声望,叫以后别的女子,不敢擅自进入!” 万妙仙女脸色苍白道:“我那十三位被擒的弟子,结果如何?” 镜愚淡淡道:“你那十三位弟子,验明皆非处女后,嫁不得芮家中人,便一一削去两耳放回,我看就会回来了。” 万妙仙女柳眉倒竖道:“姑娘不信龙掌神乞有何能耐,他若来此,便叫他尝尝销魂蚀骨的味道!” 镜愚冷冷笑道:“你不用狠,如你若非处女,头上双耳一样保不住。” 万妙仙女“啪”的一记耳光,打得镜愚退了两步,骂道:“你这老鬼倒消遣起姑娘,姑娘只要把你在我这里做的事,向芮城府一报,看你可活得长久。” 镜愚摸摸面颊,赔笑道:“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我说说玩儿的,龙掌神乞一人岂能奈何得了天媚教。” 万妙仙女暗道:“这老家伙尚有利用的价值,何必开罪于他,结下仇恨。”当下脸色一变,媚笑上前,两手捏着镜愚两颊的肥肉,妖媚的笑道:“谁教你惹姑娘生气了,你不惹我生气,我怎会打你?” 说着说着,身体贴了上去,镜愚被她一逗,双手又乱抓起来。 万妙仙女格格淫笑,轻轻一闪,躲开过去。 她心里挂着阮伟,哪愿和这老家伙相缠,笑道:“你别和我乱缠了,等下我教龙掌神乞第一件事便完不成,那被我擒来的乔扮少年,已被我喂下‘破魂阴阳和合散’,少时给你去享受吧……” 镜愚用过 “破魂阴阳和合散”,知道有权强烈的功效,眼前浮起温义俊美的面容,大是心痒,连忙道:“在哪里?在哪里?” 万妙仙女笑道:“急什么?你先说说看,有什么法子,再能有机会夺得龙形八掌的秘传?” 镜愚急急道:“当然有法子,你快带我去。” 万妙仙女道:“倘若你无法为本教取得龙形八掌,就教你吃下‘破魂阴阳和合散’,禁闭地牢三日。” 镜愚变色道:“那岂非要了我的命?” 万妙仙女冷笑道:“到那时还顾到性命?能求速死便不错了。”说罢,走向里侧。 镜愚急道:“我拚了一死,也要替你取得龙形八掌,难道你不信吗?” 万妙仙女回身媚笑道:“你若取得龙形八掌,姑娘绝不会亏待你。走吧!先让你尝尝好处。” 镜愚大喜,真像个老色鬼,跟在万妙仙女身后,向阮伟这边走来。 阮伟静卧软榻上,把镜愚和万妙仙女谈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暗道:“好险!若非那高挑女子阻止,这时义弟岂非要受那邪药的迷乱。” 转头看去,温义还在沉睡,没有三四个时辰似乎醒不来,阮伟心下大急,此时自己动力已全部恢复,便伸手搭在温义腕脉上,用本身真力,助她醒来。 片刻工夫,万妙仙女带着镜愚来到这间房内,介花上前迎接,万妙仙女道:“给他们服下‘破魂阴阳和合散’没有?” 介花迟迟道:“还……还……没……有……” 万妙仙女也不介意,吩咐道:“去把‘迷魂粉’解药,和‘破魂阴阳和合散”拿来给他们一起服下。” 介花匆匆走出,镜愚猴急般的道:“那妞儿在哪里?” 万妙仙女指着软榻道:“像死人一样,躺在那里,你现在就想么……” 镜愚不知羞耻道:“那有什么意思,等下服过药后,才有意思,哈哈哈……” 阮伟闻言大怒,飞身跃起,“啪”的一掌,打在镜愚老脸上,登时红肿一块,比万妙仙女打的那边高过寸许。 万妙仙女大惊,万万想不到阮伟竟会不到时辰就醒转过来,而且恢复功力,施展了一手绝世的轻功。 这镜愚身肥高大,平时懒散得很,武功比起镜元真有天地之别。 阮伟骂道:“你这老匹夫,怎的这样恬不知耻!” 镜愚年龄比阮伟大三倍有余,挨了耳光,实是莫大的耻辱,愣了一会后,挥起拳头含怒击去。 镜愚在芮城府中虽然不肖,但拳法仍然不弱。 阮伟不会拳法,无法招架,只好施展轻功左闪右躲,应付镜愚的攻击,还能闪躲自如。 打了盏茶时间后,镜愚打不到阮伟一拳、一脚,阮伟也无法得胜,打到后来,阮伟渐渐沉不住气,浮乱起来。 万妙仙女暗笑道:“我还以为这小子有莫测之能,竟能不怕‘迷魂粉’。原来武功稀松平常,只是轻功高明罢了。” 她哪知阮伟一剑在手,不要二招使可打败镜愚,可惜他那柄剑放在龙掌神乞家中,并未带出,无法施展出天下第一的剑术。 眼看阮伟就要落败,陡听帐内传出一声,道:“走粪位,打乾位。” 阮伟一听就知是温义的声音,心中大喜,不觉随声走巽位,右拳猛力向乾位打出。 要知阮伟习得瑜珈神功,再加自幼练过玄门正宗昆仑内功,功力已达极峰,这一拳虽无章法,力道却有数百斤。 镜愚慌忙身腰一扭,向坤位落去。 温义又道:“走兑位,反背打坎位。”阮伟闻声从粪位即时退到兑位,身法利落无比。 镜愚一拳从坤位打出,打了一个空,身形跟着打出,他这一跟纵,就要落到坎位,才能再打出一拳。 哪知阮伟反背一拳,猛力打去,刚好迎向镜愚,镜愚大惊失色,两边皆处在被动,不得不变招躲让。 十招后,阮伟在温义指示下,打得镜愚汗流浃背,无还手之力,只有逃命的份儿。 万妙仙女拳法甚精,已看出帐内温义拳法大大超出镜愚,招招能算出镜愚的拳路,镜愚只有挨打的份儿,再数招便要落败,当了厥身上前,双掌封住阮伟的攻击,大怒道:“你不行,退下去!” 镜愚倒也有自知之明,不敢逞强,赧颜退下。 万妙仙女笑向阮伟道:“小伙子,你也不成,退到一旁看着罢!” 阮伟看不惯万妙仙女只着亵衣的怪状,转身走向一旁,不屑与她动手。 万妙仙女看阮伟怕羞走开,笑得直打仰,真个放荡无耻,她忽然双掌急拍,震飞纱帐,露出温义端坐在软榻上的景象。 温义吸到迷魂粉本不会醒来,但经阮伟渡过神功,这瑜珈神功妙用无穷,竟把她催醒过来。 万妙仙女向温义走近数步道:“姑娘好本事,天媚教少教主倒要领教一番。” 温义虽然醒来,功力尚未恢复,只能坐起,尚不能行动自如。 温义不甘示弱,讥笑道:“你要和我打,那不配。” 万妙仙女摆出一副妖相,笑道:“你管我穿不穿衣服,高兴起来,我就脱光,你又奈何?” 温义骂道:“无耻的贱人!”摆头望向一旁,不再理会。 万妙仙女笑态一敛,厉声道:“姑娘再不出手,可不要惹急我了。” 温义心里十分气忿,若是能动,早就跳下去打她一顿。 相处半月,阮伟已了解温义的个性,高傲不驯,有如幽兰,他猜出温义还不能动,故而容忍不出手。 阮伟跃身拦在温义身前,大声道:“我义弟武功高强,不屑与你动手,你有什么本领只管施出来好了。” 万妙仙女笑道:“你不过会半路拳掌,怎是我的对手,乖乖退下去,姐姐待会给你好处。” 说罢腰身一挺,逼近阮伟一步,阮伟脸色通红道:“我虽然打不过你,你也打不到我。” 万妙仙女媚笑道:“姑娘倒是不信。” 阮伟怒道:“你不信,试试看。” 万妙仙女笑道:“仔细啦。”双掌一转一拍,如两条毒蛇飞快伸出。 虽是轻描淡写的两掌,却含着无穷玄机,比之镜愚的拳法,大是高明,阮伟身如疾箭,刚刚闪过,万妙仙女掌法突变,在阮伟四周掌影如山,甚难躲避。 要知这 “游蛇掌”是万妙仙女的精心绝学,不遇强手,不肯轻易施出,只因阮伟轻功太高,才不惜施出,预备一举得胜。 游了十余圈后,万妙仙女掌法一紧,向阮伟要害击去,这一击不论部位、掌势都是意在必中,哪知阮伟腿不屈,身不动,倏地跃出万妙仙女“游蛇掌”势力范围之外。 万妙仙女顿时一楞,竟然未看出阮伟是如何跳出自己游掌的圈子。 万妙仙女行道江湖十余年来,从未有一人能逃过她“游蛇掌”围击之下,她还不信阮伟真有这份能耐,掌法一变,又在阮伟四周游动起来。 阮伟站在原地,凝视不动,根本不理她的虚招,任她在四周游动,但见她一发实招,便施展 “百变鬼影”轻功心法,一跃而出。 如此再三,万妙仙女终是信了阮伟身怀绝世轻功,一时倒也奈何不了他,但阮伟也无法向万妙仙女回攻一招,温义虽在旁瞪眼看着,也无法指点,因万妙仙女掌法太过高明。 二十招后,万妙仙女暗道:“若让一个少年人和自己打个平手,实在太过丢人。”银牙一咬,把从未施展的三大绝招打出。 要知每个学武的人,都有他最后的几下绝招,也可说是救命绝招,平时绝不展出,以免为敌所知,失了灵效,不到性命交关时,不便让人看到。 万妙仙女蛇腰一蛆,双掌成落花般错综交互击出,看来毫无章法,但阮伟却不敢轻易动弹,因为有章法他尚可施展 “百变鬼影”跃开,这无规章的掌法,四面袭来,竟不知从哪一方跃出才好。 这一招 “水蛇断腰”为游蛇掌三大绝招之一,正是叫敌人捉摸不定,无可逃遁。 阮伟眼见一掌袭到,不由自主向空虚无防处跃去,这“水蛇断腰”果真厉害,看来无章却处处有防,阮伟身形一动,那空虚处立时填满掌影,阮伟撞去,一掌便被万妙仙女擒住手腕穴道,动弹不得。 万妙仙女手掌一放,娇笑连连道:“怎么样?打到你了罢!” 阮伟糊里糊涂被擒,十分不服,大声道:“你有本事再擒住我?” 万妙仙女心中喜爱阮伟的俊俏,笑道:“这有何难?但若再擒住你,你可要听姐姐的话才行。” 阮伟怒道:“有本领就擒住,噜苏什么。”一拳猛向万妙仙女头面击去,万妙仙女笑声不断,花枝乱颤,闪跃躲开。 万妙仙女又展开游蛇掌,阮伟只有逃生,但他身形才起,便又被万妙仙女用“水蛇断腰”招法擒住。 万妙仙女点往阮伟全身麻穴,擒在肋下,笑着走向温义。 阮伟心中羞急难堪,他这时头部被挟在万妙仙女乳房上,阵阵肉香,薰人欲醉,阮伟无法移动让开,只有偷眼向温义望去。 只见温义闭目坐在榻上,似在苦思,万妙仙女笑道:“姑娘,你兄弟被我挟住了,现在看你的了?” 温义眉头轻蹙,不视不理。万妙仙女一气之下,挥手点去,温义应手而倒,倒令万妙仙女大吃一惊,想不到温义竟然没有丝毫抗拒之力。 万妙仙女挟着阮伟向房门走去,笑向镜愚道:“那妞儿让你去对付,药在榻旁。” 镜愚谄笑道:“多谢!多谢!”肥身霍然扑到软榻旁边。 阮伟内心勃然大怒,狠狠望着镜愚,目眦欲裂,暗呼道:“镜愚呀,镜愚呀,你敢碰她一下,阮伟誓必啖汝。” 万妙仙女淫笑道:“爱惜点呀,别太鲁莽,孩子们,我们出去吧,别扫了芮爷的兴致。” 房内五位由芮城府逃回的轻纱女子,一向不离万妙仙女身侧,当下跟在她身后,欲退出房外。 就在此时,传来几声哈哈大笑,声如龙吟,绕梁不绝,笑声中尚有叱喝呼骂声,显是一人想闯进,被天媚教徒围住。 阮伟辨声已知龙掌神乞来到,眼看温义危急,不禁急忙大吼道:“芮老前辈!芮老前辈……” 阮伟内劲雄厚,传声遥远,万妙仙女即时点住他哑穴,声音已被龙掌神乞听到,龙掌神乞立时大喝回道:“马上来啦……” 镜愚晓得龙掌神乞厉害,万妙仙女武功虽高,也非他的敌手,若然让他知道自己私自潜出城外,回去报知,便是大罪一条,哪再顾到眼前的美事,慌忙穿衣跃出窗外,逃之夭夭。 万妙仙女早闻龙掌神乞的厉害,不敢轻易与他对敌,脑子一转,掠身上前,连点温义全身哑麻穴,挟在另边肋下,双手各个按在他俩胸前 “期门”大穴上。 不过片刻,外面寂然,龙掌神乞如旋风冲进,万妙仙女急忙大叫道:“龙掌神乞站住!” 龙掌神乞定身一看,自己要救的两个小朋友在敌人肋下,大喝一声,就要上前抢回。 万妙仙女厉声叫道:“老乞儿再过来,我就按下去了。” 龙掌神乞是大行家,一看便知他俩被按在 “期门”大穴上,自己若轻举妄动,她若当真按下去,岂有命在。心有顾忌,便不敢冒险,停身不动。 万妙仙女得意笑道,“老乞儿要救这两个娃子,再也休想,快回吧。” 龙掌神乞忍住怒气,道:“你放下那两位小朋友,有话好好谈。” 万妙仙女大喜,倒想不到这两个娃子,能令狂傲不驯的龙掌神乞忍气吞声,这倒是一个大好的利用机会。 万妙仙女狡黠异常,这天媚教自万妙仙娘收了这位女徒后,由于她的狡黠,近年来已使天媚教名噪江湖。 万妙仙女为了得到震惊江湖的“龙形八掌”,远从贵州来到这里,眼见前面站着天下唯一会使 “龙形八掌”的人,这机会哪肯放过,突然一道灵光闪过脑际,登时计上心来。 她狡猾的道:“老乞儿想这两位娃子活吗?” 龙掌神乞沉住气道:“你若弄死他俩,也别想活命!” 万妙仙女笑道:“我怎舍得弄死这两位金童玉女般的娃子,就叫我伤了他俩,也舍不得呢。” 龙掌神乞怒意全消,笑道:“那敢情好,快放了他俩,龙掌神乞感激不已。” 万妙仙女深喜计已得逞,笑意盈然道:“感激有什么用,眼看我这一双耳朵便要不保。” 龙掌神乞大惊道:“你怎知道老芮要割下你的耳朵,” 万妙仙女道:“天机不可泄漏,我说呀,我若放了他两人,老乞儿可不要割我的耳朵了,好么?” 龙掌神乞不敢违背芮家佛爷定下的两大条件,讷讷道:“这个……这个……老芮……” 万妙仙女笑道:“别这个那个了,姑娘向不强人所难,反正老乞儿一年后复命,半年后,若有本领便来割姑娘耳朵,半年内却不能动。” 龙掌神乞道:“这个简单,半年后你好好保护耳朵罢。” 万妙仙女诡笑道:“老乞儿既然放不过姑娘的耳朵,却要答应一个条件,我才能放他两人。” 龙掌神乞道:“你说说看,只要老芮能答应,自然答应。” 万妙仙女道:“他两人,那男娃要能在掌法上胜过我一分一毫,便可离开此地,否则姑娘便不放。” 龙掌神乞见过阮伟的神功,暗道:此子身怀神功,掌法不会差到哪里,当下大声就道:“好,哪一日这姓阮少年掌法胜得过你,老芮才带他两位离开此地。” 江湖上一诺千金,龙掌神乞更是最重信诺的人,万妙仙女轻笑一声,把阮伟、温义抛给龙掌神乞。 龙掌神乞双掌急拍,解开阮伟、温义被点的穴道。温义哑穴一解,便大声叫道:“老芮上当啦!阮伟根本不会掌法,怎能和她相比?” 龙掌神乞哪知阮伟剑法惊人,掌法却半点也不会。 万妙仙女正是利用阮伟不会掌法,套上龙掌神乞,如着想叫阮伟得胜,除非传他龙形八掌才成。 阮伟学会龙形八掌,万妙仙女便可以在对敌时偷学,此计深谋远虑,这计谋却令龙掌神乞再也想不到,她是要偷学龙形八掌。 龙掌神乞以为万妙仙女故意刁难,说来说去是欺骗自己不知阮伟的武功底细,大怒之下,身形一转,只听五声惨叫,房中五位轻纱女子的耳朵,被他一一活活扯下。 万妙仙女带进城府十余位女弟子,除十位被擒已削下耳朵,剩下五位,一个也未逃掉。 万妙仙女大惊失色,她久闻龙掌神乞武功惊人,尚未亲眼见过,今日一见,举手之间,便扯下五位已随自己学艺数载的弟子双耳,不由大为惊异。 龙掌神乞挥子一弹,十枚断耳成一线击向万妙仙女,万妙仙女双手齐挥,才一一接下。 龙掌神乞大喝道:“滚出去!滚出去!明天老芮便叫阮伟和你对掌。” 万妙仙女慑于他的神威,半声不响,领着呻吟不绝的五位弟子,出房而去。 温义心肠软弱,叹道:“老芮啊,你为什么要扯掉那五位女子的耳朵呀?” 龙掌神乞何尝是那种残酷的人,慨叹道:“芮城府的规矩如此,老芮有什么办法。” 阮伟想起芮家佛爷命龙掌神乞要做的第一件事,眼见龙掌神乞执法不敬,想到一年后,他要强迫温义做芮家的新娘,心中不由大大的不安起来。 龙掌神乞突向阮伟道:“你真的不会掌法吗?” 阮伟诚恳地点点头,龙掌神乞道:“来,我传你一掌,你要认真学,明日才能与万妙仙女相抗。” 当下,龙拿神乞就讲解一掌的使法,及用劲应变之道。这一掌足足讲了半个时辰,阮伟虽然听懂,但到练时,竟感到十分困难,半天过去,才勉强学会。 到时万妙仙女派人送来三人饭菜,她为要学龙形八掌,自然不敢亏待他们三人。 到得晚上,更派人送来提神益气的人参汤。 倒弄得龙掌神乞糊涂了,莫名其妙,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只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再说。 晚上龙掌神乞让阮伟稍一休息,便叫他练掌,到得第二日清晨,才把这一掌练得娴熟。 第十七章 千里迢迢走双骑 温义身内药性未解,软弱难动,睡了一夜,睁开眼就见阮伟在若苦勤练,龙掌神乞却不知何处去了。 阮伟练来练去就是那一掌,温义不耐道:“大哥,你老练那一掌做什么?” 阮伟抹去额上汗珠,笑道:“义弟起来啦。芮老前辈只传我一掌,为兄练了一天,还觉得抓不着个中精髓,真是惭愧得很。” 温义叹道:“他真的只传大哥一掌?” 阮伟道:“可不是吗,芮老前辈若再传我一掌,恐怕一掌也学不成,只传一掌,练了一天一夜,也不过如此。” 温义道:“纵然再高的掌法,大哥只会一掌,怎是那妖妇的对手?” 霍然,一声哈哈大笑,穿窗而入,龙掌神乞笑道:“你这丫头,别小看老芮那一掌,就是胜不得万妙仙女,也可打个平手。” 温义见过万妙仙女的掌法,摇头道:“我不信……” 一个黑衣壮汉恭敬走进,恭声道:“小教主在前厅相候,请阮大侠赐教。” 龙掌神乞笑道:“你不信,我们看看阮伟那一掌功力如何?” 阮伟、温义跟着龙掌神乞来到大厅上,厅中家具皆已搬空,敞开很大的地方,足够十余人打斗。 万妙仙女站在厅中等候,再无旁人,她今天穿得很整齐,粉红色劲装,头上粉红绸巾包着柔发,脚踏粉红色尖靴,衬上那粉白的肤色,远远看去,好像一片彩霞,比起昨天端庄多了,也好看多了。 龙掌神乞为示公平,与温义站在厅侧,让阮伟一人过去。 阮伟一定近,万妙仙女毫不客气“飒飒飒”一口气攻去三掌,阮伟不敢硬接,后退闪过。 万妙仙女得理不让人,紧跟而上,掌法不停,一招一招如江河滚滚,汹涌而上。 龙掌神乞轻道:“滩西大河掌不足惧,阮伟只要回她一掌,便叫她吃不消。” 果然阮伟被逼得紧,右掌前伸,左掌如箭穿出,快迅无比,“啪”的一声,掌凤轻响之下,拍落万妙仙女头上包巾。 要是阮伟再低下一分,便要拍碎万妙仙女的脑袋,只见万妙仙女微一惊慌,掌法不变,仍是一招一式,打出那套大河掌。 龙掌神乞得意的望了温义一眼,好像在说:“你看,一掌就拍落对手头巾,老芮不吹罢。” 温义微微一笑,心内却在惊讶,为何万妙仙女仍是以那套平凡的大河掌对敌呢? 斗了一个时辰,阮伟一共攻了十三掌,掌掌差点击中万妙仙女,万妙仙女虽是惊险万状,却掌法不变,冒险的引阮伟攻来,以性命换取阮伟的掌法秘诀。 龙掌神乞知道今日阮伟再无法取胜,大喝道:“阮伟回来,明天再和她比。” 阮伟跳出大厅,万妙仙女含笑凝立,也不追赶。 龙掌神乞一言不发,回到房内,问道:“你觉得今天的比斗如何?” 阮伟恭敬道:“晚辈觉得每次掌势虽强,却无后劲,能够叫她无法再逃。” 龙掌神乞沉思一会道:“那再授你一掌。” 这一掌比昨天那掌更难,才练了半个时辰,阮伟便弄得满头大汗。温义很识相,不看阮伟练掌,只是蒙头大睡,刚好她身体尚未复原,一睡便呼呼入梦。 又是一天一夜,阮伟才摸熟第二掌,龙掌神乞陪他不睡,凌晨出去一个时辰后,带回一小瓶白色液体,给阮伟服下后,阮伟立时精神大振。 这次比掌,万妙仙女施展的是鲁东有名的掌法“劈山掌”,这“劈山掌”比滩西“大河掌”厉害得多,她以这套掌法敌对阮伟所学二掌仍是惊险万状,到得第十回合竞被阮伟劈断一大截青丝,但过了十三回合后,龙掌神乞铁青着脸叫回阮伟,声明次日再比。 温义甚是奇怪万妙仙女怎不施厉害的掌法,她哪知万妙仙女为偷学阮伟学到的掌法,只有近身最惊险时,才能体会出匠伟的掌法秘诀。 回房后,龙掌神乞考虑了半个时辰,不声不响的传了阮伟第三掌,阮伟心内很难过,因他已看出,龙掌神乞传掌时神情很是痛苦。 他本待不学,但看到龙掌神乞严肃的神色,不敢出口拒绝,只有暗下决心,努力学习,以便在第三天击败万妙仙女,再向龙掌神乞学那第四掌。 凌晨,龙掌神乞出去时,阮伟已把第三掌练熟了,累了一天一夜,毫未休息,纵是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住,一个时辰后,龙掌神乞回来,又带一小瓶白色液汁,强令阮伟服下,说也奇怪,阮伟一服下那瓶白色液汁,便精神百倍,倦态全消。 反观龙掌神乞不知从何处得来白色液汁,总之一回来之后,便神色憔悴,萎靡不堪。 今天万妙仙女一上场使施展 “游蛇掌”,她知阮伟学了三掌,再不以最精最厉的掌法相对,决然无法抵敌得了。 这“游蛇掌”果然厉害,万妙仙女以此掌法与阮伟三掌相抗,有惊无险。 温义暗道:“好呀,到今天才搬出真本领来。”看了数掌后,温义看出万妙仙女故意不施展全力,仍是和阮伟近身相搏,惊险重重。 到此温义才恍然大悟,难怪她不施展真功夫,敢情她要引阮伟一掌一式演练掌法了。 龙掌神乞也防到别人偷学自己的掌法,一看阮伟十三个回合后,还败不了万妙仙女,便急忙唤回。 龙掌神乞看出万妙仙女已拿出看家的本领,他还是第一次见着“游蛇掌”,暗佩这套掌法不凡,其诡异精怪之处,为生平仅见,不由兴起好胜之心。 第四掌他便毫不考虑传给阮伟,自信这四掌连环施出,不怕败不了万妙仙女那套怪异的掌法。 阮伟没有休息,到了第二天早上,才把第四掌摸熟,龙掌神乞照例从外带回一瓶白色液汁,阮伟虽然一夜未曾合眼,但一服下,就像酣睡一场大觉后一般。 阮伟学了四掌,再和万妙仙女比斗,和前三掌截然不同,万妙仙女那套 “游蛇掌”被封并束手束脚,好几次差点丧命在第四掌下,但是万妙仙女仍拖过十三回合。 这下可大大气坏了龙掌神乞,回房后,气得他愣在椅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阮伟惭愧得要流下眼泪,不安的道:“晚辈资质愚钝,有负前辈所望,这……这……” 龙掌神乞霍然抬头叹道:“不怪你,不怪你!想不到万妙仙女心志那等坚强,该败不败。好,我再传你第五掌,看她还有什么能耐接得住。” 阮伟道:“晚辈不学了!” 龙掌神乞惊道:“为什么?” 阮伟道:“晚辈劳累前辈传掌,四日来前辈消瘦不少,于心不安,再传一掌,前辈更要消瘦了。” 龙掌神乞摸着双颊,果是深陷下去,摇头道:“老芮没关系,你一定要学第五掌,否则胜不过万妙仙女,便脱身不得,岂不是前功尽弃。” 阮伟道:“前辈四夜未睡,今日好好睡一觉,明日晚辈就以四掌和万妙仙女拼个死活,能胜固好,不能胜只有和前辈来生再见。” 龙掌神乞道:“老芮确是四夜未睡,恨不得马上倒地睡去,你不学第五掌,预备明天不顾性命,一定要见个真章么?” 阮伟无言地点点头。 龙掌神乞笑道:“你不顾自己的性命难道就不顾她吗?”说着,指向在软榻上养息的温义。 阮伟一惊,暗道:“该死,怎么忘了义弟,我死去不要紧,若让义弟落在她们手中,那……那……”想到那天的惊险,不由汗珠涔涔落下。 龙掌神乞脸色严肃道:“这第五掌乃由易经得来,易经云……” 阮伟聚精会神听他讲解第五掌,阮伟业已知道龙掌神乞传授自己的掌法,一掌比一掌厉害,一掌比一掌玄理更深,倘若前四掌不学,只学这第五掌,莫说学了,就是听也听不懂。 第二日凌晨,龙掌神乞出去后,阮伟正在勤练,温义醒来,走下软榻,喊道:“大哥。” 阮伟停下掌来,体贴的道:“你怎么起来啦,快去睡睡,好好养息,”温义微笑道:“大哥,我身体全好了,昨天就没事了。” 温义静静看阮伟练第五掌,反复练习,半晌后,忽然插口道:“大哥会了第五掌,一定可以打败万妙仙女。” 阮伟已知温义之能,大喜道:“真的吗?” 温义叹道:“但若那妖妇施展那天连擒大哥两次的手法,大哥仍是打不过。” 温义指的是 “游蛇掌”三绝招之一“水蛇断腰”。 阮伟想到那天被擒的情景,比起两天来施展的掌法,确是精妙多了,自己虽然会了五掌,恐怕仍然无法取胜。 温义又道:“那妖妇在危机时,施出那招,大哥便无法胜她,除非再学一掌,才有制胜的希望。” 阮伟摇头道:“为兄真不愿再麻烦芮老前辈,你看就几天工夫,老前辈头发白了不少,假若再学第六掌,我于心何忍!” 温义想了半天,叹道:“好吧,我告诉大哥一个制胜的法子。” 原来那天温义看到万妙仙女擒住阮伟的手法,但觉奇妙无比,数日来,无时不在苦思那招破解之法。 几天来,她醒在软榻上,明是睡觉,暗地却在运用智慧,苦思不已,到了昨天,已被她想出一个破招法。 温义本不愿告诉他这路破招,因她和阮伟多学一掌于她本身大有益处,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但被阮伟一说,也不忍心再让龙掌神乞这等劳累、焦急下去。 于是又道:“妖妇那招若一施展,任谁第一次碰着。也要吃到苦头,除非武功高绝,才能免难,她本不就把这种秘学随便施展出来,既被我见着,我苦思数日后,发觉家父所创的那路 ‘九宫连环步’便可破她。” 阮伟跟温义学过“九宫连环步”,闻言大喜,温义又教他一路专破那招的手法,阮伟练熟,龙掌神乞才回来。 龙掌神乞喘息的递给阮伟一小瓶白色液汁,阮伟接下后,又递给龙掌神乞道:“前辈自己服下罢。” 龙掌神乞摇摇头,走到一侧,闭目打坐运功。阮伟轻叹一声,喝下液汁后,精神立时大振。 在与万妙仙女比斗之时,阮伟会了五掌,万妙仙女的 “游蛇掌”已无法抵敌,到第七回合,阮伟连攻四掌后,第五掌劈出,万妙仙女仍然冒险迫进,欲细察那第五掌的变化,她不知自己根本不能再抵敌,眼看第五掌就要劈碎她的脑袋,乍见她身形一变,如断腰水蛇,乱游乱动,毫无章法。 说也奇怪,那招虽无章法,却能巧妙躲开阮伟第五掌的攻击,而且回攻过来,差点打中阮伟的手臂。 龙掌神乞看到万妙仙女那记怪招,脸色煞时苍自,暗叹:“完了,完了,今日阮伟不但胜不了她,且有失手的可能,只有再传他一掌!唉,我这样做,如何对得起祖先!” 他正待唤回阮伟,但场中第八回合已经开始。 阮伟掌风凌厉,势若惊涛骇浪,一掌接着一掌,一掌快过一掌,攻下四招,万妙仙女如游蛇舱四面游动,圈子越游越大,显是不堪敌对。 阮伟第五掌展出,万妙仙女圈子陡然缩小,生似宁愿抛弃性命,也要逼近阮伟。 阮伟心知在危急时,万妙仙女一定会演出那记怪招自救,当下第五掌架子在,功力却未打实,预备敌方有变动,即可变招。 万妙仙女甚怕第五掌的威势,身形一接近,就急忙展出那记怪招“水蛇断腰”。 她哪知阮伟智珠在握,敌不变,已不变,敌一变,即刻脚走 “九官连环步”。 “九宫连环步”为脚法中天下独步,正是“水蛇断腰”的克星。 万妙仙女那招虽然怪异无比,却见阮伟贴在她身后,寸步不离,万妙仙女大惊失色,正要变招自救,哪知阮伟已抢步到她前面,右手划了一个大圈子,穿掌而出。 万妙仙女不及变招,双掌疾点,要想攻中阮伟右手上的穴道。 岂知这是温义教的虚招,左掌如电跟出,那掌势竟是龙掌神乞教的第五掌。 但听万妙仙女惨呼一声,双掌 “喀喇”折断,痛得她花容失色,直流眼泪。 阮伟跃回龙掌神乞身后,龙掌神乞大声道:“你去吧,半年后好好保护着耳朵。” 温义本想对她报复,见她双掌被阮伟打断,没有百日不能复原,也就算了。 万妙仙女抱着双掌,飞快掠去。 龙掌神乞见万妙仙女走后,向阮伟道:“你那步法果真高明。” 话中满含讥讽之意。 阮伟惶恐道:“若非前辈传下五掌,晚辈再也无法胜得。” 龙掌神乞冷冷道:“不见得,你既会那套步法,早有制胜之道,为何隐藏不露,莫非有意偷学老芮的掌法。” 阮伟被屈,脸色苍白,身躯发颤,温义急道:“老芮别冤枉他,那路破法是我教他的,他以前根本不知道。” 龙掌神乞认得 “九宫连环步”,望了温义一眼,生气道:“你是南谷温天智的女儿么?” 温义笑道:“生什么气啊?我虽教了大哥的步法,但他打断那妖妇手掌的掌法,还不是你教的第五掌吗?” 话虽然可以这样说,假若阮伟不会 “九宫连环步”,是再也无法打到万妙仙女,明眼人一看便知。 龙掌神乞气道:“丫头别给老芮戴高帽子,谁不知你爹的脚法天下无双,但是温老头的拳法却不见得是老芮的对手。” 要知温天智早在数十年前,拳法、脚法便已名震江湖,堪称无双,人都是护着自个家里,温义口不说,脸上却露出不悦之色,不信龙掌神乞的掌法会比自己父亲的掌法厉害。 龙掌神乞大叫道:“好啊,你以为你父亲了不起吗?阮伟这小子学了老芮五掌,若是学全八掌,就是不会你爹的脚法,只要三招便可打败万妙仙女,就是和温老头相比,亦可立于不败之地。” 他这话倒真不假,因一套掌法要学全才能融汇贯通,阮伟学了五掌不能融汇贯通,只得每掌的三成功力。 温义撇嘴道:“我才不信呢!”故意做出绝不相信的神色,存心气气龙掌神乞,要激他把八掌全传给阮伟。 龙掌神乞果然受激,气呼呼道:“阮小子,来,老芮把八掌全传给你。” 阮伟霍然跪下身去,“砰、砰……”连磕了五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龙掌神乞以为他听到自己答应传全八掌,故而感激磕头,哪知阮伟声音咽哽道:“晚辈该死,晚辈该死,害得老前辈违犯家规。” 说罢抬起头来,左掌抓住右掌就要拗断。 温义惊得尖声一叫,龙掌神乞飞快上前,抓住阮伟双手,厉声道:“你要怎样?” 阮伟流泪道:“前辈义薄云天,为解晚辈们困厄,宁犯家规,亲传掌法,但……但……芮家家规何等严厉,晚辈不能害前辈,愿自折双掌,废去五掌功夫。” 龙掌神乞叹道:“你怎知芮家家规,规定龙形八掌不能传他人?” 阮伟把在房中听到隔室镜愚与万妙仙女谈的话,一一道出。 龙掌神乞大叹道:“芮家出此败类,实是家门不幸。难怪万妙仙女冒着性命危险和你比斗,原来为了偷学龙形八掌,龙形八掌岂是容易学的,任她揣摹数年,也只能学点皮毛,不足为惧。” 说罢,放开阮伟双手,又道:“你不必自责,老芮并未存心传你掌法,且你八掌未学全,明年论规大会,老芮自首请罪,相信佛爷也不会太过责难。” 停了一顿,龙掌神乞连叹数声道:“要知我每传你一掌,内心痛苦莫名,仿佛犯了莫大的过错,故而每日清晨拼力奔到华山南峰,消耗体力,以稍求内心之安。” 华山在陕西华阴县西南约十里,高五千仞,仅是路程,芮城到华山有百里,再加上登峰,南峰尤高,而龙掌神乞在一个时辰来回,其速度之惊人,用心之苦,可想而知。 温义到底女人心肠,听得十分同情,道:“老芮呀!你何必那样自苦呢?” 龙掌神乞也不理会,又道:“第二天我正在南峰上对天忏悔,忽遇一位朋友,人称铁指医隐。我俩已年余未见,没想到这次隐身在华山南峰,下山时他送我一瓶白色液汁,说是灵芝液,我也没吃,就带下山来。” 这铁指医隐是五奇之一,声名仅次龙掌神乞,精擅指法,且医道通神,因怕俗人烦扰,故居处无定,常居不易找到之地,人称医隐。 温义晓得灵芝液的宝贵,惊呼道:“怪道大哥能五夜不睡,毫无倦容,原来吃了灵芝液。” 龙掌神乞接道:“以后我每日凌晨上山,遇到他便送我一瓶,现在想来,你能得胜,一半也要归功铁指医隐,日后你若碰到他,不要忘了人家的好处。” 阮伟叩头道:“前辈自己不吃,却让晚辈吃了,这种恩惠叫晚辈如何报答?” 龙掌神乞怒道:“东西不是我的,你记在老芮帐上做什么?君子受恩不忘,你要报,也必须回报铁指医隐,知道吗?” 阮伟连忙点头应是,龙掌神乞扶起阮伟,道:“你不要再把我传你五掌的事,记在心中,磕了五个头也就够了。” 转向温义又道:“老芮希望你明年中秋前夕,在芮城府候我。” 温义对龙掌神乞说话虽然随便,但内心却十分敬佩,点头道:“小生定当赴约。” 龙掌神乞笑道:“什么小生,女娃子就是丫头,明年见时,老芮要求你完结一段公案,好,咱们后会有期。” 龙掌神乞说走就走,阮伟、温义还不及道别,已没了他的影子。 温义叹道:“好一位慷慨豪义的前辈英雄!” 阮伟却默默不言,心内暗叹温义的应诺,一年后,不是要和她分离吗?他总觉得要让她嫁给别人,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 温义不知龙掌神乞约她一年后在芮城府相见,有何用意,当然也不知阮伟在想些什么。她拉着阮伟的手,轻道:“大哥,我们走吧。” 二人到市集上,买了两匹高大的骏马,并辔双骑,缓驰到芮城府外。 当天下午,阮伟一人进入芮城府,至龙掌神乞家中,取回包袱及飞龙剑,临走时,由龙掌神乞儿子的口中,得知镜愚在灵隐寺被佛爷失手杀死。 阮伟明白,一定是镜愚到灵隐寺偷窃龙形八掌秘本,被佛爷发觉,以为是外敌入侵,失手打死。 出城后,便与温义双骑直向西藏进发。 西藏在我国西南隅,地势极高,气候寒冷,时有暴风,人类不易生存,故居民不多。 藏民笃信喇嘛教,庙宇甚多,但有名的很少,他们施行政教合一?诮淌琢欤褪钦问琢欤琢煲皇谴锢担皇前囔志釉诶肴湛u颍饬礁鲎钣忻亩际校坏侨氐淖诮讨行模彩钦巍14玫闹行摹?br /> 由山西至西藏,数千里之遥,关山险阻,很不易行走。 出山西入陕西境内,黄昏时到得一处名叫“朝邑”的地方,此处为一古市,市面上倒也热闹。 他俩不急着赶路,见这古色古香的市集有甚多好玩之处,俩人尚不脱小孩心性,任意游玩起来。 俩人正玩得高兴,温义买了不少绫罗绸缎及日用品,放在鞍旁,忽见前面走来一位白发老翁。 那白发翁老态龙钟,伛偻拄杖,行起路来,一步一步随时有跌倒的可能,令人看来油然生出敬老之心。 但教温义看到,脸色突变,牵起阮伟匆匆向岔路走去,阮伟不知何故,走了一段后,轻声问道:“义弟,有什么不妥吗?” 温义神色不安道:“没……没……什么。” 转了一个弯,阮伟猛然看到前面站一位龙钟的白发老翁,拄着拐杖,当道而立,阮伟大惊,暗道:“这老翁不就是刚才见着的老翁吗?” 温义看到,陡然牵着阮伟后转,加快脚步。 阮伟听到身后“咚、咚”拐杖触地之声,知道老翁跟来,心中甚是不解温义为何不愿见他? 白发翁苍声道:“小姐,老仆体弱力衰,已不堪奔彼跋涉!” 温义霍然转身,怒声道:“谁要你跟来,体弱力衰,岂不是自作自受。” 白发翁身体颤抖道:“主人日夜思念小姐归去……” 温义冷笑道:“胡说!我就是死去,爹也不会管我!” 阮伟见老翁好像站不住了,劝道:“义弟,这位老伯伯年纪这么大了,有什么话好好说。” 说着上前,欲要扶住白发翁。 温义道:“大哥别小看阿福,他是故意装给你看的,其实他的轻功,江湖上能胜过他的没有几个。” 阮伟想到老翁刚才明明在后面,霍然在这里,没有绝顶轻功,无法绕过一个大圈子赶到这里。 当下立即止步。 阿福向阮伟笑了笑,腰杆忽然挺直,笑道:“小姐,阿福平时对你总不错吧!看老仆,为了寻找小姐,腿都快跑断了,还是回去吧!” 温义哼声道:“怎么不装了,你回去,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不用劝说我,你平时对我的好处,我记得住。” 阿福摇摇头,叹道:“天下没有不疼爱子女的父母,何必和你父亲闹气呢?” 忽然温义流下眼泪,声音哽咽道:“爹娘既是疼我,为何不出来找我,只让你一人出来,明明不把我当作亲生女,我若在外面死了。 爹娘也不会管。” 阿福道:“哪会!哪会!主人、主母知道你在外面不受欺,才没出谷,小姐总知道主人早已发誓此生不出谷。” 温义狠声道:“我决定不回去,你走吧!” 说罢,动身行去,阮伟无法相劝,牵着马匹,跟在身后。 阿福跟上前道:“老仆来时,主母尚且哭着对老仆说,要小姐一定回去,一个女孩子家,孤身在外,容易受人欺骗。” 温义听到母亲,停住脚步,皱眉呆立。 阿福乘机加紧劝道:“小姐走后,主母一直哭泣不已,可想她老人家是多么疼爱你,小姐还是回去,不要伤了她老人家的心。” 温义咬牙道:“我才不信呢!娘平时看我,像仇人似的,从未亲切的待我一次,你别骗我,我不会上当。” 阿福暗中叹息一声道:“主母一向待小姐很好,只是主母不愿表现在外面!” 温义突然大声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娘不疼我,爹更不疼我,他丝毫不疼我,为了我武功练不成,他就狠心打我,我再也不回去见他!” 阿福道:“主人为了那二十年之约呀!才逼小姐勤练武功。” 温义仰天流泪道:“我被生下来,没有好好过一天,就是教我练功,天天练也无所谓,但为何不好好待我,为何打我?” 阿福大叹道:“小姐要知主人心境不好,才会如此!” 温义泪流不止,道:“为什么心境不好?难道十年多来,就无一无心境会好吗?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阿福跟着老泪纵横道:“据老仆所知,主人十余年来,心境确无好过一天……” 温义猛然抬头注视着阿福道:“那是为什么?那是为什么? ……” 温义 “哼”了一声,用力一踏纤足,快步而去。 阿福紧跟着道:“小姐,小姐!……” 温义大声道:“叫什么!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阿福慌忙道:“小姐就不顾主人那二十年之约吗?” 温义猛然停下身。 阿福接道:“那二十年之约,有关主人终身之信誉。” 温义沉思了一会,道:“你别再劝我,我是决定不再回去的!” 阿福惊慌失措道:“这……这……” 温义坚决道:“但两年之后,约到之时,我会回去替父亲应约!” 阿福放心道:“那这两年内,小姐到何处去?” 温义怒声道:“你不用管我,我要自由自在生活两年再回去,你回去与父亲就这样说,快走!别噜嗦了!” 阿福知道再劝也没用了,只得应命回去。 阿福看了阮伟一眼,叹道:“那老仆走了,小姐珍重。” 他果真去了,这一去,瞬息不见,哪有龙钟姿态。 温义呆了一会,向阮伟道:“我们走吧!” 阮伟傻傻道:“到哪里去?” 温义笑道:“不是到西藏去吗?” 阮伟暗笑糊涂,把马缰递给温义,上马飞驰,连夜赶路,迳向西藏而去。 一路上,阮伟并不因为温义是个女子而感到不便,仍把她当作拜弟看待,有时夜宿小客栈,房间不多,他俩也就共居一室,和衣而眠,或秉烛夜谈。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常因长久的相处而弥坚,他们同行千里。虽未言谈到互相爱慕的情话,其实心中已与对方合成一片,生死不渝了。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气候入冬时,俩人来到青海,至此再人藏边,路途越发难走,必须参加商队才能行走。 在蒙古、热河、新疆一带,商人皆是以骆驼为主要驮兽,千里黄沙之中,数十匹或数百匹结成一阵,但在西藏那边并无沙漠,皆是数千仞的高原,骆驼在那里无法生存,商队以该区特产的犁牛为驮兽。 阮伟与温义在青海卖了马匹,先参加一队骆驼商队,过了柴达木盆地,改换犁牛。 参加犁牛商队直入藏内,月余后,已是隆冬,他俩买了反毛皮禅,黑冬冬的披在身上,来到西藏第一大邑——拉萨。 第十八章 一怒出家为红颜 喇嘛教是佛教的支派,起源于天竺国,流传到西藏、蒙古一带,该地的居民称喇嘛教的僧人为喇嘛。 拉萨是宗教政治领袖之一的达赖喇嘛的驻地,故邑内高大的庙宇很多,经济繁荣,道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阮伟心道,聋哑虎僧既是天竺之僧,来到西藏,一定借住在喇嘛庙内,便想进去探问一下。 这庙宇在拉萨境内已算不小,阮伟以为大庙内,容易打探,哪知随同温义入庙后,请教几位僧人都是纯藏民出家,一句汉话也不会。 阮伟、温义也不会藏语,弄得双方指手划脚,咿呀半天,也无法说得清楚。 藏内汉人不多,一时找不到翻译,一位老僧见他俩不烧香拜佛,东问西问,以为找人,便上前问道:“两位施主要找一位汉人吗?”说的话虽是汉话,但发音却不甚准,阮伟听了半天才听懂。 阮伟忙点头道:“是!是!我们要找一位汉人。”他想这庙内既有汉人,叫出来,请问一下,不是一切都解决了吗! 老僧怪声怪气道:“你们等一等!” 那老僧走到庙后面,盏茶工夫后带着一位中年僧人,遥遥走来。 阮伟暗道:“怎么又是一位喇嘛,看样子还是讲不通。”他见到几个僧人都是藏人,就以为喇嘛都是藏人,却未想到也有汉人做喇嘛的。 中年僧人来到后,阮伟吃力地道:“请问你懂不懂汉语?”一字一字说得慢吞吞的,生怕那中年僧人听不懂。 中年僧人语句清晰道:“贫僧本是汉人,当然懂得汉语。”音调竟是标准的金陵官语。 阮伟觉得声音好熟,不由仔细向那中年僧人端详了一阵,这一端详不打紧,惊得他大声呼道:“钟大叔,是你!你……你……怎么做了和尚?” 原来这位中年僧人就是在九华山顶救走受了重伤的剑先生,而一去隐身不见的钟静。 阮伟再也想不到,抛弃在金陵的妻子、四年不见的钟静会做了和尚,若非听到声音,阮伟绝不会注意眼前光头的僧人会是钟静。 他这一大声惊呼,引得四下僧人喇嘛齐都注目过来。 钟静出家三年余,忘却红尘一切,阮伟已长大,起先他也未看出眼前高大的少年会是阮伟,经阮伟一叫唤,他也认出,但见四面惊动,不便谈起,轻道:“随我来!” 庙后面,地方宽大,房子一间一间排列下去,怕有百十间,想来都是僧舍。 钟静等着阮伟、温义进入自己的屋内,回身道:“出家人忘尘,施主请坐。”语音平静得出奇,好像并不认得阮伟一般。 阮伟大声道:“我是阮伟啊!钟大叔难道不认识小侄了?” 忘尘盘膝坐到云床上,望了阮伟一眼,见他情感激动的样子,摇了摇头,仿佛不愿见他似的,缓缓合上双眼。 阮伟伤心道:“大叔不认识小侄,倒不要紧,难道你能忘记了在金陵候你归去的妻子吗?”他以为钟静受了很大的刺激,故而失却记忆,便想以话语来打动他,使他记起往事! 忘尘端然而坐,丝毫无动于衷,好似在这世上,无他牵挂之人一般。 阮伟低沉道:“你可知道,你的女儿,日日在呼唤着你回去,难道你能忍心让一位女孩儿家无父吗?” 忘尘眉头稍稍一动,显是心有所感。 阮伟紧接着道:“你可知道,你的岳母每日关心你的生死,伤心得日日流泪,你难道忍心让一位老人家为你而伤心吗?” 要知钟静当年残废时,被天争教主萧无削去一臂,孙敏并不嫌弃,给他治伤,答应把自己的独生爱女凌琳嫁给他。婚后,凌琳对他不好,千般作弄他,但每次都是孙敏制止凌琳的胡闹,待他如亲生一般的慈爱。 钟静听到岳母因自己的生死不明而伤心得流泪,再也忍不住,睁开眼道:“你见过孙夫人吗?” 阮伟见他说话,是尚未忘却红尘,大喜道:“见过!见过!” 钟静道:“她老人家身体还好?” 阮伟道:“孙前辈身体安康……” 钟静一听岳母安健,便又闭上眼睛,阮伟冲身上前,一把扶在钟静肩上,摇动道:“大叔!大叔!你别闭眼睛,你要回去啊!你不能让孙前辈为你日日不安呀!” 钟静叹道:“出家人忘尘,你怎么总是要提起出家人尘世之事,是何道理?” 温义在旁,忽然“噗嗤”笑道:“出家人心本无尘,既是忘尘,心内总有可忘之事,与其日日抑制忘怀,烦恼自苦,何不一吐为快?” 钟静被温义说动,睁开眼道:“无尘、无尘!出家人应是无尘,我怎么要叫忘尘呢?” 温义笑道:“可见大叔尘世间还有不能忘却之事,才会取名忘尘,想把它忘记,人生百年,何其短促,大叔何必非要出家忘却尘世的事呢?出家做什么?” 阮伟附声道:“对!对!百年后,什么都没了!大叔有家有室,应该还俗才对!” 钟静叹道:“那个也不是我的家,还俗有什么用?” 阮伟急道:“怎么不是大叔的家,凌琳大婶不是大叔的妻子吗?……” 钟静怒道:“不是!不是!她根本不是我的妻子……” 阮伟一愣,暗道:“她怎么不是你的妻子啊?” 钟静悲声接道:“她哪是我的妻子啊!若是我的妻子,怎么会从无一日爱过我呢……” 凌琳未嫁给钟静前,已爱上吕南人,其后她以为吕南人死在深壑中,但不十分相信,在母亲的主持下,嫁给钟静,却根本不爱他,婚后为了吕南人,便拿钟静出气,钟静却十分爱她,终日忍气吞声。(这段前因,请见飘香剑雨前传,凡十二集。) 钟静垂头丧气地叹着,娓娓叙道:“那天离开九华山,等剑师伯身体安复后,我便急匆匆赶回家,离家数月,我虽知道凌琳从未把我当做丈夫爱过,内心却十分思念她,十多年来,她为我养了个孩子,我总觉得她已经是我的人了,还再说什么爱不爱呢?只要她与我生活在一起,我便感到非常幸福满足了! “回家时,我本想悄悄进去,让她们惊喜一下,哪知在花园内,竟看她与一位男子谈笑风生,满面欢愉,结婚这么多年,她从没这样笑过,她也没这样欢乐过。 “顿时,我恍然大悟,难怪婚后百般折磨我,难怪她不爱我,原来她早已心有所属了—— “那男子名满江湖,长得又英俊潇洒,不像我是个残废人,而且又早我认识凌琳,既然凌琳与他在一起得到幸福,又何必去干扰他们呢?何必再去做一个受气的丈夫呢?我但觉活在世上空虚得很,便极力想离开这世上一切。 “于是我向最荒僻的地方流浪,数月后,漂泊到康藏一带,从强盗手中救下一位老喇嘛,那喇嘛道行很高,来到拉萨,我便随他在这庙内出家了! “两年多来,有时午夜梦回,想到尘世上一切,总是割舍不断,我以为自己道心不够,却不知佛家本无尘,我这俗人要入佛,还不知我能不能够呢!” 温义低低道:“凡人皆能成佛,只是大叔心中还在爱着大婶,才念念不忘……”她女孩子家,说到“爱”字,不由粉颈低垂。 钟静猛力用手捶着脑袋,怒声自责道:“我要忘记她!我要忘记她……”他连叫了十数声,到得最后,声嘶力竭,呼不出一点声音。 阮伟不平道:“那男子是谁呀,他太不应该如此了!” 钟静嘶哑道:“为什么不应该呢?” 阮伟大声道:“凌大婶既已嫁给大叔,无论如何,那男子不应该乘大叔不在家时前去勾引大婶,阮伟见着此人,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钟静神色奇特道:“假若那人是你的亲人呢?” 阮伟气道:“那我更要寻他理论,若他真是存心不良,阮伟不认他这个亲人!” 钟静迟疑一会,终于咬牙切齿道:“那人便是正义帮主吕南人!” 阮伟失声一呼,他再也想不到,勾引凌大婶的男子,会是领导数万正义男儿的帮主。 钟静叹道:“正义帮主侠名满天下,我钟静莹火之光,怎堪与他相比!” 阮伟劝道:“大叔总该回去才对,免得孙前辈不安心,再者那个家,大叔不应抛开不问。” 温义也道:“与其在这整天痛苦,倒不如回去看看,说不定是场误会……” 钟静辛苦赶回家,见到妻子与以前恋人相谈,便以为她不贞,一怒出家,数年来苦苦思索,也觉得不应不问个清楚,当下道:“你们别说了,就在近日内,我会回去看看的……”阮伟闻言心喜,温义笑道:“大叔回去,可要还了俗呀,否则大婶就是想跟你和好,也不敢说了!” 阮伟奇道:“为什么?” 温义笑道:“你这身打扮,要她如何敢与你和好呢?” 阮伟轻笑:“简直乱说!” 钟静被他俩一说,暂时抛下愁容,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阮伟当下把九华山顶钟静负着剑先生去后,以及山上的一段经过,全盘说出。 钟静赞道:“你秉性忠厚,才会得到奇缘,天龙十三剑乃天下第一剑,贤侄将来的前途,一定无可限量。” 钟静想了一会,又道:“传说在西藏昆仑山脉那里,有座库库什里山,高有九千仞以上,山上有栋庙宇,说那庙宇在古时是有名的圣庙,全庙由佛像到屋柱,全部都是由黄金建造,传说很逼真,但谁也没上去过,也没有人敢上去,因为那山上终年积雪高堆,是西藏可怕的冰川地区,到了那里,常会陷足雪中,被活活埋死。 “数年前西藏来了两位天竺僧人,声言要找到那座圣庙,大概其中之一便是聋哑虎僧,他约你四年后相见,不知是否约你在那里相见?” 阮伟摇头道:“没有约定那里,想是那位老前辈在库库什里山等我,小侄这就要到那里找找看。” 钟静道:“贤侄武功高超,自不会怕冰川雪堆,但这里距离昆仑山脉有千里之遥,路途艰险困难,很不容易走到。” 阮伟问:“可知有商队通过那里?” 钟静道:“有是有,但很少有商队过藏至昆仑山脉至新疆,宁可从青海绕道。” 阮伟道:“大叔,小侄这就告辞了。” 阮伟与温义告别钟静后,费了几天的工夫,才问到一个梨牛商队,为了争取时间,不惜冒险抄个捷径,直入新疆,他俩参加商队,第三日便开拔。 沿途气候十分寒冷,昼夜的气温,相差甚大,常常会刮起狂风来。 风光倒也不错,高原上的居民不似拉萨的居民,拉萨那边因地势的关系可以从事农耕,居处固定,便以石建筑楼房,名曰石碉,人居楼上。 但高原上,是以山牧为生,时常移动,概用帐房,那帐房不似蒙古包,它们都是依靠绝壁,支以挂梁,成四方形,上覆犁牛毛织成的毛毯,更用犁牛粪堆成低垣,以御寒风。 有时一天可看到很多的四方帐房,养着大群的绵羊和犁牛,但也有时一天看不到一个。 行了八天后,已经连着两天没看到人迹了,这天气候低沉,大家都感到呼吸不大舒适。 几个老走此道的犁牛商,神色非常惶恐,仿佛有什么祸事来临似的。 带队的老商只叫大家好生管着牲口,也未说出原因,阮伟与温义艺高胆大,看不出什么异样,也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一到下午,霍然天边轰隆一响,雷电闪闪,阮伟以为要下大雪,才会雷电交加。 哪知打了半天雷,一点也没下,带队的老商人吩咐大家赶紧躲起来。 一时商人纷乱起来,阮伟正在查问原因,西边“呼呼”大响,顿时满天雪花乱飞,五指不辨。 那雪花不是天上下的,竟是高处上的积雪,被大风吹成雪片,飞扬而起。 阮伟只觉站不稳腿,风大得吓人,响声震耳欲聋,他看不见前面,只有大声呼喊:“义弟!义弟!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他的内功虽然精湛,但这大风中呼声一出,便被吹散,半晌都不见温义的回音。 阮伟急得不顾自己,在这大风中走来走去,喊道:“义弟……义弟……义弟……” 霍然,一大片雪花盖来,阮伟站不住脚,竟被那雪花卷去,一时失去了知觉…… 第十九章 妾似朝阳又照君 阮伟被雪花卷去,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到他缓缓醒来时,天色已暗。 他一睁开眼,便呼叫:“义弟……义弟……” 这时,他不知自己处身在帐篷内,以为还是在旷野无人的大沙漠上。 帐篷内只有一支牛油烛发出微弱光亮,烛光摇摆不定,照着他陡然坐起的身影,摇摇晃晃,有如鬼魅。 霍然,“呱”的一声儿啼,原来阮伟这一声呼叫,竟把同一间帐房内的婴儿吵醒了。 这间帐篷有数丈来宽,在中间隔着一块布幕,分成两边,布幕掀开,一位窈窕女子慌忙的走进来。 阮伟被那大风惊吓过度,呆着的神智尚未清醒过来。 一位中年妇人的声音在哄着婴儿,儿啼声渐渐小了下去。 窈窕女子温柔的走到阮伟身边,轻轻地扶他躺下,替他盖好厚毛毯,十指纤巧地按在他“太阳穴”上,慢慢揉着,想使他重新入睡。 阮伟睁着大眼,怔怔的望着那窈窕女子。 窈窕女子轻声道:“你认识我吗?你还认识我吗?” 阮伟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看着,直到看得累了才徐徐闭下眼皮。 窈窕女子仍在轻揉着阮伟的“太阳穴”,揉着,揉着,晶莹的泪珠如断线落下,滴在阮伟苍白的脸颊上,但阮伟并未觉到落下的清凉泪水,因为他此时已经睡熟了…… 东方又升起曙光,这帐篷内仍是静悄悄的,外面朔风怒号,吹得覆盖帐篷的皮毛“噼啪”、“噼啪”的直响个不停。 帐篷皮门打开一角,伸出一个满面胡须的大脑袋,向外张望,见大风已然停了,用藏语低声咒骂道:“她妈的!这个鬼天气!”他用了很大的劲,推开积到半门高的雪堆,走了出来,四周一看,遍山都是白雪,牲畜已不知道哪里去了。 胡髭大汉以为牲畜被吹走了,慌慌张张的跑到帐篷另一边,一面用力敲擂着,一面用藏语叫道:“家里的,起来哪!牲畜都被刮跑啦!” 帐门内走出一位藏装的中年女人,打着呵欠道:“你叫嚷什么嘛?” 胡髭大汉埋怨道:“睡了三天,还睡不饱,你看,牲口都没啦!” 原来这大风已整整吹刮了三天。 西藏男女地位平等,甚至有的地方,女权尚高过男权,故夫妇之间,做丈夫的,有时还要听妻子的话。 藏妇又打了个呵欠,揉揉睡眼,才道:“鬼叫鬼叫的,牲口不见了,你找过没有!” 胡髭大汉骂道:“什么都没有,还找个屁!” 藏妇走到平日围牲口的绝壁之下,用手扒开吹来的积雪。扒了一层,听到牛羊的低鸣声,立即喊道:“当家的,快来扒呀!牲口没被刮跑,都在里面呢。” 胡髭大汉飞快奔来,与藏妇合力扒雪,扒了半个时辰,牛羊一只只现出来了,这些牛羊身上都是积雪,呼呼的冒着白气,出来之后,一个个用力抖震着身上的雪。 这些犁牛及绵羊最耐寒,它们被埋在雪堆中三日,竟没有冻死。 胡髭大汉点点数目,七十余头牛羊少了两只,想是被大风刮散了,一场大风仅损失了两只绵羊,胡髭大汉高兴道:“家里的!我们好运气呀,冈底斯的大风,只吹走了两只小绵羊。” 西藏高原这种又怪又狂烈的大风,常造成山牧者的巨大损失,因风由西方吹来,他们便以为是住在冈底斯山上的妖神造成的,所以称为冈底斯的大风。 藏妇欣喜地笑骂道:“嫌丢的少么!一大早事情没弄清楚便乱叫,吵醒了兰姑娘,小心剥你的皮!” 胡髭大汉道:“还早,都快正午了!” 藏妇抬头看天,果见阳光躲在头上的乌云里,惊道:“真的正午了,当家的,快把牲畜赶在一起,天黑前得迁到有草原的地方去。” 藏妇走进帐篷内,掀开布幕,只见兰姑娘偎在从雪里救来的男子的怀里,睡得正熟,她不愿叫醒兰姑娘,她知道自兰姑娘救来那男子后,已有三天没好好的睡了。 藏妇看着兰姑娘甜美的睡姿,真不相信她是西藏高原上强盗们闻名丧胆的女菩萨、由布达拉宫达赖喇嘛特封的西藏第一女勇士。 布幕的那边,响起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惊醒藏妇的沉思,她匆匆跑过去,哄着婴儿,生怕把兰姑娘吵醒。 但那啼哭声已把兰姑娘吵醒了,她没想到昨夜会那样疲倦,竟倒在他怀里睡着了,溜眼看去,哪知他正在睁着大眼看着自己。 她不由得脸羞红了,西藏第一女勇士,竟被一位少年男子看一眼而致忸泥不安了! 婴儿住了哭声,帐篷这边是沉寂的,好半晌都没有一个人说话,蓦然,兰姑娘想到他的病,再溜眼看去,果见他还是惘然的在看着自己。 于是,兰姑娘流泪了,她颤抖的道:“阮伟:阮伟!你还认识你的兰姐姐吗?你还认识吗……” 阮伟仍是呆呆的看着,脑中却想不起一点事情,过了一刻,他忽然轻喊道:“义弟……义弟……义弟……” 他自从被兰姑娘从雪里救起,几天来无论在梦中或醒来,他只喊:“义弟……义弟……”这几个字。 兰姑娘的泪水如潮水般涌出,哽咽道:“我不是你的义弟,我是公孙兰呀!你的兰姐姐啊!” 原来这兰姑娘就是被阮伟误会、以为假意待自己好、目的在天龙十三剑秘本的公孙兰。 阮伟自祁门县离开她后,她本是一番好意,结果被误会,便想找阮伟解释,哪知遍访各地,远至云南,还差点送了命,都未找到。 在“八卦神掌”范仲平家里治好毒伤,对找阮伟解释的愿望灰心,留下自己心爱的飞龙剑,猜想他年阮伟可能还会到这里来,托“八卦神掌”送给他,便回到西藏,因飞龙剑客隐居在藏边的看龙山,她是飞龙剑客的唯一独生爱女,自不愿抛下孤独的老父,到中原去流浪。 飞龙剑就放在阮伟的身旁,那天她认出了飞龙剑,也认出眼前昏迷的男子,就是当年仅有十四岁的阮伟,只是这时的阮伟已变得很高大成熟多了。 她初见到阮伟高兴极了,想等他醒来后,和他好好谈谈别后的状况,哪知他醒来,只会喊“义弟”两字,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令兰姑娘伤心极了,无论怎样说,无论怎样凄切的叫唤,阮伟只是瞪着神色茫然的大眼,没有一点反应。 她不知道流了多少泪水,在身后的藏妇道:“兰姑娘别哭了,西藏的第一女勇士是不会哭的!” 于是她擦干泪痕,回身道:“乌毛嫂,外面风停了吗?”说的是一口道地的藏语。 藏妇笑道:“早停了,兰姑娘。” 兰姑娘问:“牛群还在吗? 藏妇喜形于色道:“真是菩萨保佑,牛一只也没丢。” 兰姑娘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藏妇道:“我的马来时就吹丢了,拜托乌毛大哥帮我备好两只犁牛。” 藏妇道:“兰姑娘要坐骑,我吩咐乌毛去为兰姑娘准备犁牛代步。” 兰姑娘温柔体贴的帮阮伟穿好衣服,黑皮袄用布带扎在身上,头上罩耳的皮风帽扎在额下,再把阮伟的宝剑、皮袄重新包在一块大皮毛内,绑得很紧,这样晚上夜宿,皮毛打开可做床垫。 一切收拾停当后,自己的东西都早已捆好,她时常来往西藏高原上,凡是野外宿寝用具,食物干粮无不具备。 阮伟好像木头人一样,任姑娘摆布,既不说话,也不动弹,兰姑娘拉着他走,他便跟着走出帐篷。 外面乌毛备好了两只犁牛,等姑娘一出来,他就进去把东西一一抬出,捆在两只犁牛上,怕它会摔下来,用带子把它绑好。 藏妇拿着两只牛皮袋子,那袋子外面皮毛成白色,这乃是贵重的白犁牛皮制成的,这自犁牛皮有宗好处,就是热茶放在里面,虽在寒冬也能一夜不凉。 藏妇把牛皮袋子递给兰姑娘,笑道:“里面是刚煮好的热茶!” 兰姑娘好生感激,藏人不喜客套,她接下后,只淡淡道声“谢谢”,便绑在牛背上。 兰姑娘临上牛背时,塞给乌毛一块金子,乌毛叫道:“兰菩萨,不要,不要!” 但兰姑娘已牵着阮伟的牛缰走了,乌毛欲跟上去,藏女道:“算了!兰姑娘从未白受人家的好处。” 待姑娘走得没了影子,他夫妇俩开始忙碌,撤帐篷、打行囊,他们一定要在晚上把牛羊赶到有草的地方去。 高原上,处处白雪皑皑,入冬以来,这里虽未下过大雪,但几天前那场大风吹来的山雪,铺得满处皆是。 公孙兰把阮伟坐骑上的缰绳系在自己坐骑后,这样后面那头犁牛就不致走失了。 天色渐黑,尚未走出白雪满地的范围,却可看到高大的树,这里的树木都是针叶林,如松、柏等不惧寒冷的植物。 公孙兰知道今天已赶不到有市集的地方,耽心阮伟耐不住寒风,使寻到一处绝壁下依旧把帐篷支架起来。 阮伟安静得很,行走了一个下午,他只稳稳地坐在犁牛背上,腰杆挺得笔直,一声不响,也不打磕睡,眼睛瞪得大大的,向前望着。 公孙兰扶他下来,他就下来,公孙兰看他毫无寒冷的样子,倒是自己反而觉得有点寒意。 她不由奇怪的问道:“你不冷吗?” 等了半天阮伟都没有一点表示,她叹了一口气,不知阮伟害的是什么病。 帐篷内铺着很厚的皮毛,这本是一人用的小帐篷,她替阮伟脱下皮衣、皮鞋,让他躺下后,这帐房已剩不了什么空间,要是两个人睡的话,只有抱在一起,才能再留一点空间放置食物用具。 公孙兰拿出一大捆枯枝,在小帐篷门外升起一堆火,顿时火光熊熊,热气从帐门冲进,这小帐房内立时温暖如春。 帐篷后面是绝壁,热气薰进后久久不散,不一会,公孙兰热得把皮衣也一起脱下。 白天途中,公孙兰就用暗器打到了一只獐,此时用小刀剥下皮毛,清理内脏后,刷上牛油就在火上慢慢的烤着。 獐肉烤得香喷喷的,她撕成两半,再拿出早就做好的糌粑,皮袋内的茶还是热的,她的用具内只有一只木杯,倒满温茶后,扶起阮伟,服侍他吃下。 阮伟吃饭后,公孙兰再扶他躺下,这次他却不顺从,硬是盘膝坐着,公孙兰无意触及他的胸膛,发觉气流滚滚,才知道阮伟在用功。 只是阮伟不像一般打坐要垂眼观心,他仍是瞪着大眼,呆看着前面,显是神智尚未恢复。 公孙兰真不相信,失去神智的人会运行内气,要知内功登到极峰,才能练到气不由心、已如化境、自然运行的地步,难道阮伟的内功竟达到这种地步吗? 当然,她不知阮伟是因所学瑜珈神功迥异一般中原内功心法,倘若知道阮伟白天坐在犁牛背上尚能自然运功练气的话,更要今她大大吃惊了。 公孙兰看不出所以然,心中总代阮伟担心,不去打扰他,自个儿就着阮伟喝过的温茶吃了点獐肉,草草果腹。 饭后,一天劳累自然袭来,她把枯柴架在火旁慢慢烧。帐房内只有一张白犁毛织成的盖毯,阮伟运完功后,自动躺下,她为他盖好毯子,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就倒在他的旁边睡去。 半夜阮伟惊醒数次,每次都是陡然坐起,惊呼“义弟”!“义弟”! 公孙兰耐心的服侍他,为他轻揉“太阳穴”,他安静睡去,如此一来,她一夜都没有睡好觉,直到天色微明才倦极睡去。 将近中午,公孙兰懒洋洋醒来,外面的火早熄了,但她觉得温暖异常,睁开眼来,才发觉自己和阮伟紧紧拥抱在一起,她不由面泛羞红,她还是第一次和男子搂抱着睡在一起,亏得两人身上都穿着很厚衣服,否则她真是羞得无地自容了。 她羞赧的推醒阮伟,阮伟睁开大眼,她更羞了,匆匆为他穿好皮服,自己也收拾停当后,就由昨晚放在火旁的水壶,倒出温水,给阮伟洗漱,阮伟真与孩童一般,什么都要她照顾。 日到正中,才继续行程,不到黄昏便赶到一处小市集,集上人口不多,都是些牧人及猎者。 他们大部分都认识公孙兰,见她过来,皆是恭敬称道:“兰菩萨好!”妇女见着她,笑吟吟地道:“兰姑娘,好久没看到你啦!” 公孙兰一一含笑点头应礼,他们虽然都很奇怪,兰姑娘怎么带着一个傻楞愣的男子,却没有一个敢随便问她。 公孙兰用犁牛换了两匹藏马,她要尽快赶到藏边看龙山,求父亲为阮伟治伤,所以换好两匹高大藏马,便急急赶路。 他们昼行夜宿,晚上公孙兰为了照顾阮伟,还是和他睡那小帐房内,过了数天后,阮伟在晚上便较少醒来,公孙兰也习惯和阮伟相处,不再害羞自己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了。 日子一久,阮伟虽然神智未复,却也认得公孙兰,离开他片刻后回来,他便会对她微笑。一次公孙兰去猎兽,隔了很久没回来,他竟向公孙兰去路寻找,公孙兰回来后,发现阮伟不在,吓得她喊哑了嗓子,到处乱找,好不容易才找到,自此后,公孙兰再也不敢轻易离开他一步。 十天后来到拉瓦山下,通过拉瓦山到乌克伦,只要再走三天的路程便可到看龙山。 拉瓦山不高,范围却很大,山上因天气干燥,积雪不多,虽在夜晚,遍山仍是葱绿一片。 他俩午后登山,到晚上还未走出山区,公孙兰神色焦急,仿佛甚是惧怕这个地方,但这山区广亘数百里,山路蜿蜒曲折,她一急,就迷失了路途,不得已,只好在松林夜宿,等天明再寻路出山。 她采了大量枯枝,在帐篷四周烧着数堆大火,才敢带着阮伟安心睡去。 半夜阮伟霍然惊醒,陡然坐起,公孙兰依在他怀里,也被惊醒,以为他又要惊呼。 哪知这次阮伟一声不响,只瞪着大眼望向帐房外,公孙兰知道有异,掀开帐门一看,但见满林遍布灰青青的大野狼,怕有千只左右。 狼性素来怕火,要是帐篷附近没有几堆火,它们早就冲过来了。 敢情那些狼都饿极了,嗅到人味,一只只围在帐篷四周,伸长舌头,不肯离开。 公孙兰脸色苍白,想不到拉瓦山的大批狼群都聚到附近,远处尚有不少野狼向这边冲来。 柴枝虽然预备很多,但也只能烧到天亮,柴枝烧完,野狼就会发动攻击了。 天色微晓,火势渐弱,公孙兰心想,除了拼斗,别无他法冲出野狼围困,当下她收集一堆剩下的枯柴,收下帐篷,清出空地,让阮伟坐在中央,把枯柴在他四周围成一大圈子。 自己把全身束扎得紧紧的,宝剑早拔在手中,一切弄停当后,这时火势更小,在黎明的亮光下,已显不出什么光亮。 狼群蠢蠢欲动,不时发出饥饿的嗥叫,有几只等不及,走到火旁,作势欲扑。 公孙兰把阮伟四周的枯柴燃着,此时一堆枯柴熄灭,霍然冲出数十只半人高的野狼,公孙兰眼明手快,飞剑刺出。 每剑皆是刺在狼喉上,一剑毕命,不一刻刺死十只,狼体甚大,倒在地上阻碍公孙兰的跳跃,当下她一面杀狼,一面用脚将死狼尸体一一踢出火堆之外。 狼性相残,外面围困的狼,一见到死狼落下,便冲过去大噬,一只狼不用数口,便被一群狼吃得干干净净,顿时死狼的鲜血流满遍地。 后面没吃到死狼的狼,嗅到血气,兽性大发,全力向火圈内冲进。 前面的狼被后面一挤,一阵大乱,一下子百只狼已涌进圈内,把将灭的火完全踏灭了。 火光一熄,四周的狼如潮水般涌来,两匹马也逃不出,顷刻被涌进的狼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两副马鞍,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公孙兰的眼睛都杀红了,她已不知杀死了多少狼,只是挥舞着宝剑,护着身体。狼一冲上,便被剑光斩断,后面的狼被削断一腿,立刻被未受伤的狼活活吃掉。 阮伟坐在火圈当中,因火较大,狼不敢接近,一时倒很安全。他似乎也有所知,瞪着大眼,看着公孙兰杀狼,后来偶尔露出关切的光芒,自他神智不清以来,从未透出过这种带有情感的眼神。 公孙兰杀到后来,腿软了,手也软了,杀到后来,公孙兰的剑光缓慢了,只见她包在头上的发巾脱落了,柔发披散在肩上,全身溅满狼血。 一只狼凶猛的扑向公孙兰背后,阮伟突然大声惊呼道:“危险!” 公孙兰一听阮伟叫出危险两字,心中大喜,手势稍一慢,那只狼穿过剑光,一口噬在她的肩上。 那一口咬得很深,痛得公孙兰惨呼一声,挥剑折断那只狼,身体虽被斩下,狼仍咬在她肩上,死也不放。 她被咬了一口,伤势不轻,大大影响身手的轻灵,不一刻衣服已被狼爪撕裂数处。 她越永越觉得软弱,手中举着的那把钢剑重如千斤,挥舞得越来越慢。 在她四周仍围有千只以上的狼,她灰心了,再提不起昂扬的斗志,于是她想放弃战斗,让狼把自己吃掉算了,临死前,她想再看一看阮伟,但当她的眼光向阮伟抛去最后一瞥时,忽然见阮伟人已不在!哪里去了?当她眼光转到另侧,不由精神大振。原来阮伟神智已恢复了,于是他的手臂如有神助,剑光霍霍,狼尸顷刻遍地皆是。 阮伟在公孙兰惨呼那声时,神智便被惊醒一半,立刻兴起救助的念头,拔出身侧包袱内的飞龙剑,跃出火圈,冲向公孙兰。 但他一出火圈,围在火圈四周的狼便一起冲来,把他围住。 阮伟手中宝剑削金断铁,挥舞起来,威风八面,杀狼如切瓜,干净利落,那些野狼,竟不能近身一丈之内。 狼群越来越多,仿佛整个拉瓦山的狼都来到这里,杀不胜杀,阮伟神智虽未全复,身手却毫不迟顿,剑剑皆是凌厉无比的天龙十三剑。 他脑中的念头要救公孙兰,便一心一意想接近她,只见他一面杀狼一面慢慢走向公孙兰那边。 公孙兰的钢剑杀到后来,锋口翻卷起来,若不用力,便无法再一剑砍伤狼背,她受伤后只靠精神支持,时间一久,力量耗尽,剑法便慢,顿时情况十分危急。 看看阮伟杀了将近五百只狼,距公孙兰还有五步之差,公孙兰此时的力量已无法支持,一只狼猛然咬住她的剑,她一剑拔起,四周的狼立时蜂拥扑上。 她吓得神魂俱失,连惊呼都喊不出口,暗道:这下完了。忽然身体一轻,如飞掠起,她一嗅便知阮伟抱着自己,心神顿定,软弱的接着阮伟的腰,昏昏睡去。 阮伟知道杀不完狼,只有逃走,当下他飞身抱起公孙兰,在狼身上点跃掠去。 要知他的轻功已达“一苇渡江”、“登萍渡水”的绝顶地步,紧抱公孙兰轻如无物,围着一里广的狼群几下便掠过,落地后,飞奔而去。 狼群在后紧追,但迫不了盏茶时间,便被阮伟抛落老远。 寒风刺骨,公孙兰在梦中被冻醒,睁开眼一看,真羞死她了。 阮伟尚不知道公孙兰醒来,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公孙兰肩上的内衣撕破,顿时半肩凝脂般的肌肤暴裸眼前,乳房隐隐可见。 阮伟毫不动心,仔细的把披散在公孙兰肩上的头发拨开,那狼白森森的牙齿深入公孙兰肩肉内,忙了半天,才全部拔出。 狠牙一出,紫血顿流,要知狼齿有毒,紫血若不流尽便会中毒。阮伟见血流得慢,本不晓得吸血消毒的道理,却不由自主低头,张口在她肩上吮吸,第一处伤口被他吸尽毒血,他才吐出污血,在另一伤口吮吸。 公孙兰被他手抱住胸口,玉体又任他吮吸,面孔涨得绯红,心中却知阮伟不嫌肮脏,为自己伤口消毒,好生感激,十数天来为他的辛劳化作万缕柔情,回绕胸内,甜蜜无比。 好一会,阮伟见伤口全不流血了,便停止吮吸,呆呆的看着公孙兰。 公孙兰在杀狼时,怕妨碍身手,没有穿上皮袄,只有夹衣一件,这件夹衣也被狼爪撕裂数处,她欲拉起破衣掩住肩间,哪知用力一猛,虽掩住肩臂,却又露出胸部。 她正感到狼狈不堪,蓦听阮伟道:“给你穿上!” 公孙兰羞赧的抬起头,接过阮伟脱下的皮袄,披上身,低声道:“谢谢你……” 好半晌,没有人作声,公孙兰含羞嗔道:“伟弟……” 阮伟傻傻道:“你叫谁?” 公孙兰大羞气道:“我叫你呀?!” 阮伟疑惑道:“我叫伟弟?” 公孙兰不解道:“你不是叫阮伟吗?” 阮伟自问道:“我叫阮伟?阮伟是谁?” 公孙兰仔细看去,见阮伟一脸茫然,并非假装,不由轻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阮伟摇头道:“我不知道。” 公孙兰紧追道:“你总知道义弟是谁吧?” 阮伟一楞,随即痛苦失声道:“义弟……义弟……义弟……” 公孙兰见他又恢复痴呆时的情形,为帮他忆起往事,急问:“那义弟到底谁呀?” 阮伟这么大的男子,竟低泣道:“她……她……是一位……很……很……可爱的孩子……” 公孙兰道:“你可知道,那孩子长得什么样子?” 阮伟想了半天,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公孙兰着急的流泪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呀!阮伟就是你的名字,你就是阮伟,你应该知道呀!你应该知道呀!” 阮伟伸手拭去公孙兰的清泪,轻声道:“别哭!别哭!我会慢慢去想我是谁,你……你……不要哭……” 公孙兰握住他的手,轻吻在唇上道:“只要你能恢复记忆,我宁愿折寿十年,求……求老天帮助……” 山风轻吹,这里已是拉瓦山下,再走半天的路程,便可抵达一处不小的邑市乌克伦。 公孙兰扶起阮伟,俩人并肩在冬日的阳光下,朝乌克伦走去。 “无垠高原风飙劲哟, 乌克伦的牧人迎风驰骋啊! 雪花漫天马蹄飞哟, 征遍草原的男子汉啊! 乌克伦的英雄任东西, 乌克伦的英雄任东西!” 一位少年藏人骑着一匹硕大的藏马,赶着数十头犁牛,在乌克他的草原上放牧。 放眼望去,草原无尽,草原上间或可见山雪处处,这高原的野草,耐寒性甚强,虽在冬季不见枯萎。 少年藏人唱“牧人之歌”,奔驰前后,雪花随蹄溅起,倒真应了他那歌中的词意。 他正唱得兴高采烈,忽闻有人呼喊道:“克力兀!克力兀!” 他回首四顾,看到拉瓦山那边走来两位汉人,慢慢地看清楚了,立时他好像疯狂了,大呼道:“兰阿姨!兰阿姨!”脚下一紧马腹。如飞奔去。 驰到公孙兰身边,陡然收马,马身未停,他已敏捷跳下,跪在公孙兰脚旁,磕头在地。 藏边最敬的礼是吻对方的脚趾,但他却不敢吻她的纤手,多年以来,没一位藏边的男子曾触到她一根毫发。 公孙兰笑道:“克力兀,妈妈好吗?” 克力兀站起来,心中奇怪兰阿姨怎么变了,平时很少见兰阿姨笑,今天却笑得那么美,美得如冰漠上的血花,娇艳欲滴。 他看呆了,公孙兰骂道:“小鬼头,看什么,快去给阿姨找两匹马。” 克力兀伸了伸舌头,他发觉兰阿姨竟会和她身边的男子手牵着手,若是传到乌克伦,乌克伦的青年男子都要震惊了。 他撮口发出尖锐的哨声,顷刻赶来数十匹藏马,几个牧人见着公孙兰翻身下马,叩头道:“菩萨,好!” 克力兀吩咐他们选出两匹最雄壮的自马,公孙兰笑向阮伟道:“你会骑无鞍的马吗?” 阮伟摇头道:“没骑过,我想可以骑的。” 公孙兰笑道:“你先上去,小心点啊!” 阮伟脚尖轻点,身如飞鸟跃上马背,双手抓住马鬃,若是那马乱动了,也不被它摔下马背,那马便驯服了。 驯马是件很热闹的事,克力兀和牧人们围拢来,大声叫喊,替阮伟助阵。 阮伟从未骑过野马,头几下差点被马摔落,他见马性倔强,暗一运劲,那马哪能抵得住他的内家真力,立刻被他定住。 牧人们哪里见过这种制马法,暗呼道:“兰菩萨的朋友也不凡啊!” 公孙兰笑吟吟道:“克力兀,等下选两匹最好的马,阿姨要上看龙山。” 克力兀道:“兰阿姨,明天乌克伦举行勇士大会,不看看就走吗?” 公孙兰摇头道:“明天就上看龙山,有时间去看,待会不要忘记选两匹能爬山的马。” 她走近白马旁,纤掌按住马颈,笑向阮伟道:“你先走。”阮伟一松双足,那马立刻飞驰,另一匹自马跟在阮伟那匹马后,扬蹄飞奔,在飞奔中,公孙兰翻身上马。 草原向后倒驰,风声呼呼,他俩都是内家好手,虽是野驰也使不起性子,公孙兰赶上阮伟,带着阮伟,进入乌克伦市区。 乌克伦居民皆是以放牧为生,牧场在草原上,有的跟着牛羊,搭帐随处而居,有的却请人放牧,自己住在城里。 乌克伦里的人好像都认识公孙兰,见她飞马驰来,纷纷让道,有的孩子大叫道:“兰阿姨!兰阿姨!” 公孙兰直骑入广围数里的土墙,土墙散布着数百头牛羊马,墙最里面是一栋高大的平房。 驰到平房前,公孙兰跃身下马,任马自行离去,阮伟双腿一夹,那马乖乖停住,然后缓缓下来,他手一放,那马得到自由,长嘶一声,跟随前面那匹母马奔去。 平房内闻声走出两位老年夫妇和一位年轻貌美的大姑娘,大姑娘欢声上前,搂着公孙兰的颈脖,叫道:“兰阿姨!” 公孙兰和那姑娘从小长大,感情最好,笑道:“别小孩子气,我身上脏死啦!” 那姑娘娇声道:“不脏,不脏,好香哟!” 蓦然,她看到阮伟盯着自己看,脸色不由一红,阮伟不懂她们说些什么,却见那姑娘十分脸熟,不觉眼光茫然的看着她。 老年藏妇叱声道:“阿美娜,下来!没规矩。” 阿美娜被阮伟那眼光看得心中“怦怦”乱跳,忸怩的退到藏妇身后,公孙兰笑道:“阿美娜怎么害起羞来,妈妈讲你一句,脸就那么嫩吗?” 老年藏妇偕同老伴上前行礼,藏妇笑道:“兰小姐,你好久没来了。” 这老年夫妇俩,自幼带大公孙兰,公孙兰出世丧母,“飞龙剑客”带着襁褓中的女儿,来到藏边,在乌克伦买了大批的羊牛马,请一对中年夫妇看管,那中年藏妇才生一儿便夭折,奶汁很多,于是“飞龙剑客”留下女儿,然后自己一个人隐居在看龙山上。 公孙兰吃那中年藏妇的奶长大,便叫她妈妈,后来中年藏妇又生一女一子,女的小公孙兰三岁与阮伟同年,就是阿美娜,男的便是先前在草原牧牛的克力兀,才十五岁。 二十一年来,那中年夫妇一直忠心耿耿,“飞龙剑客”在山上食用都是按时送去,岁月不饶人,中年夫妇变成老年夫妇,但对公孙兰还是当作小主人看待。 公孙兰笑着回道:“嗳!快一年没来了,妈妈近来可好?” 老年藏妇笑道:“托老爷的福,我们都好,现在妈妈就只担心阿美娜。” 公孙兰向阿美娜笑道:“你看!妈妈担心你的婚事了。” 阿美娜娇羞道:“好,兰阿姨寻我开心,等下看我呵你的痒。” 老年夫妇笑骂:“兰小姐,像她这样不懂事,谁家的男子敢要她啊!” 这老年藏妇和她的老伴性格恰恰相反,那老藏人满面风霜侵蚀的皱纹,向公孙兰行过礼后,便一言不发,只不时偶尔笑笑,老年藏妇却不同,年纪虽大,但十分风趣。 阿美娜大姑娘家,在陌生男子面前谈到自己的婚事,羞得掩住耳朵,娇唤道:“我不听!我不听!” 这一撤娇,更令阮伟看得痴迷不已,总觉得这姑娘在某方面,自己十分熟悉,但他却不知道她们在叽哩咕噜说些什么。 老年藏妇看阮伟呆在那里,问道:“这青年人是谁呀?” 公孙兰想起阮伟不好介绍,只得含糊道:“他是爹爹的客人。” 老年藏妇一听是老爷的客人,连忙和老伴上前,请阮伟入内用茶,阮伟不懂他们的话,却晓得是请自己进去,当下很大方的缓步入内。 阿美娜在后面轻拉公孙兰的袖子,用汉语道:“他真是看龙山的客人?”她自幼聪颖,一家人只有她跟公孙兰在一起学会汉语,公孙兰断奶后便常常到看龙山,与“飞龙剑客”相处的时间多过在乌克伦,所以汉语不用说还是道地的京片子。 公孙兰笑道:“可不是吗!” 阿美娜皱皱鼻子道:“我才不信呢!一定是阿姨未来的……” 公孙兰娇嗔道:“你敢说!”举掌要打。 阿美娜格格地笑,快步跑入内去。 藏民最喜饮茶,待客之时,少不了茶。但他们的茶和汉人的却不相同。 他们将茶煎沸后。混以羊乳制成的乳油,杂以少许食盐,味道便不是纯正的茶味了。 阮伟正在举着杯子饮茶,便放下杯子呆望着她。 阿美娜十分敏感,一进屋就发觉有人盯着自己,抬头看去,一接触到阮伟茫然的眼光,一时竟忘了移开。 她脸上的笑容仍在,这笑容是阮伟最熟悉的,但阮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他极力思索起来,眼眶中不由泛起泪水。 阿美娜吃惊了,那泪水难道是为自己流的吗? 公孙兰进来笑道:“阿美娜,你在想什么?” 阿美娜霍然惊醒,她再也不能在这中堂内站下去,脸如朝霞。扭头向公孙兰一笑,急步走入自己的闺房内。 晚餐时,克力兀带回两匹黑得发亮的骏马,马上配件齐全,公孙兰高兴的在院中试了回马,对克力兀选马的眼光,大加赞赏。 藏人进食,围地而坐,中间放置肉类及糌粑,这糌粑是藏人的主食,其作法是用青稞炒烧后,磨成细粉,和以茶汁,拌以犁牛奶油制成的酥油,反复揉捏即成。 阮伟、公孙兰坐下后,老年藏人夫妇才带克力兀坐下,克力兀道:“姐姐怎么不出来?” 老年藏妇道:“你姐姐刚才说头痛,别去叫她。” 公孙兰奇道:“阿美娜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头痛呢!” 老年藏妇道:“她今天怪里怪气的,别理她。” 藏人不用筷子,用手抓着吃,汉人叫做抓食,阮伟第一次参加抓食,十分不习惯,公孙兰笑着教他,这一餐饭,大家吃的都很愉快。 晚上,老年藏妇给阮伟整理客室居住,公孙兰在自己房间,她虽不常住,房间每天总是打扫得很干净。 夜入初更,阮伟睡不着,披着皮服,缓步走到院子里,这院子甚大,种了数十株松柏,阮伟倚在一棵高大的柏树下,抬头看月,脑中似乎要想很多东西,却什么也想不起。 月光明亮,穿过树上的针叶,照在阮伟的脸上,隐隐约约的,越发显出阮伟的面容茫若海雾,不可捉摸。 阮伟想到后来,不由深叹一声,要知一人思索不起往事,是多么痛苦啊! 忽然,如幽灵的声音在他身后轻轻的道:“你……你……叹什么?” 阮伟转身一看,是白天那位西藏姑娘,只见她寒夜中仅着一袭长身白衫,长发披肩,微风轻吹,衫飘发动,真如下凡仙子,圣洁无比。 她穿着白色睡袍,看来像个书生模样,阮伟脑中一震,渴求道:“你能不能对我笑一笑?” 在这动人的气氛下,阿美娜不能拒绝阮伟的要求,她笑了,笑得好像百合花。 这笑容把阮伟的脑弦震动了,也只有这个笑容能使阮伟捉住往事的回忆。 于是,他有点疯狂,他一把搂住阿美娜,不住道:“你永远笑……不要停……你永远笑……不要停……” 阿美娜全身发抖,颤声道:“你……你……喜欢我吗?……” 阮伟点头道:“我喜欢你的笑,我喜欢你的笑,我永不会忘记,我永不会忘记那种笑……” 阿美娜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只知道他是在说,喜欢自己而且永不忘记自己,于是她感到幸福无比,喃喃低语道:“我自幼就喜欢说汉语,兰阿姨教我,我一学就会,否则我今天怎能和你说话啊……别人都说我怎么说得那么好啊?我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弟弟就一句也学不会,我常独自想,我大概是和汉人有缘,才能一学汉语就会…… “你说是不是?我今天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我是你的,就好像学汉语一样,有一种奇怪的心思索绕在我脑中,你是汉人,你真的喜欢我吗?” 阮伟沉浸在那熟悉的笑容中,不知她在说些什么,只是无意识的点点头。 刺骨的寒风吹来,阿美娜不再怕羞,反而双手抱住阮伟的腰。甜美的曼声道:“今天娘说了,担心我的婚事,她不知我根本不喜欢藏人,乌克伦的青年男子被我骂了几个,再也没人敢上门提亲,娘担心我嫁不出去,我才不嫁呢!我要嫁给一位汉人,我要嫁给……” 阮伟掩住她的嘴道:”你不要说,你笑,好吗?” 阿美娜果然不说了,轻盈的展开笑容,那能迷惑阮伟的笑容。 阮伟要捉住那个难忘的笑,于是低下头,在她发出笑容的脸颊上,不断的吻着…… 阿美娜全身发抖,体内觉得有如万蚁噬咬,她颤抖的推开阮伟,低声道:“你去睡吧!我……我……总会是你的……” 她依依不舍地、轻飘飘的离开他…… 阮伟看着阿美娜离去,他又沉浸在那难甜美、熟悉的笑容中很久,很久,阮伟才慢步回房,他离开后,另一棵树下走出一位满含相水的女子,她…… 她正是公孙兰…… 第二十章 情是何物偏惹恨 第二天,阮伟起得很晚,外面微微可听人声的喧哗,如在举行盛大的节会,喜气洋洋。 阮伟出房门便遇见克力兀,克力兀欢愉道:“大叔,不去看乌克伦的勇士大会吗?” 阮伟听不懂克力兀说的藏话,傻呆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克力兀天真活泼,上前牵起阮伟的手,嚷道:“去嘛!去嘛!大叔一去,兰阿姨才会去,兰阿姨去了,乌克伦的勇士都会感到光荣无比。” 阮伟见他咕噜一大阵,还是听不懂一句,不知是摇头好,还是点头好?当下窘得讷讷道:“你……你……说什么?” 克力兀也不懂阮伟的话,以为他在推辞,便诚挚的求道:“大叔劝兰阿姨明天再上看龙山,只要兰阿姨今天不上看龙山,一定会参加勇士大会,往年兰阿姨没有一次不参加的。” 阮伟虽听不懂,却看出克力兀诚恳的神色,心想只有那位西藏姑娘懂汉语,便道:“你去叫阿美娜来。” 克力兀听出阿美娜三字,摇头道:“阿美娜不舒服,爬不起来,还是大叔去对阿美娜说,阿美娜一定听大叔的话。” 阿美娜在转角处,姗姗走出,用藏语道:“克力兀不要麻烦他,他不懂你的话。” 克力兀讶然道:“他!他是谁呀?” 阿美娜脸色一红,轻声道,“你先去勇士大会,等会我一定劝兰阿姨来。” 克力兀不解道:“姐姐,你早上不是爬不起来吗?” 阿美娜昨晚受寒,但她想着阮伟,抱病来到这里,精神十分脆弱,她低头道:“不要噜嗦,你快去玩吧!” 克力兀自幼怕姐姐,伸了一下舌头,飞快跑去,跑到那头,回身喊道:“大叔一定要带兰阿姨来参加勇士大会!” 阮伟笑道:“他说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 阿美娜情意绵绵道:“你……你……今天就要走了吗?” 阮伟道:“我不知道。” 阿美娜笑道:“那好,你去向兰阿姨说过几天再上看龙山,兰阿姨便不会带你……离开……离开……我了。” 阮伟道:“到看龙山做什么?我不去,我要看你笑。” 阿美娜格格笑道:“我不笑了,你一天到晚都叫我笑,岂不要笑死我了。” 她这时的笑态更是迷人,阮伟脑筋一受刺激,双手急忙搂住她的香肩,低头就要吻她的脸颊。 阿美娜娇笑连连道:“我不要你吻,你昨天吻我,好像发疯了,叫我气都喘不过来……” 阮伟根本听不见阿美娜在说什么,他现在只想吻那令他寝寐难忘的笑靥。 阿美娜怕他吻,因那吻太热情了,热情得可以熔化她,她轻轻一挣,闪入房内。阮伟失去理智,跟着追进。 阿美娜昨夜受了凉,身子不好,这时剧烈的一动,精神过于兴奋,陡觉眩眩欲晕,站立不住。 阿美娜不笑,阮伟神智便恢复,他伸手扶住阿美娜要倒的身体,急问道:“你怎么啦?你脸色怎么那样苍白!” 阿美娜皱眉道:“我头好痛,你……快抚我躺在炕上……” 北方人叫床为炕,阿美娜学的是北京话,便管藏人的软床也称为炕,其实炕是用砖砌成的。 阮伟扶着阿美娜躺在用兽皮制成的较床上,慢慢的把她外面的厚皮衣脱下。 阿美娜心里误以为是阮伟…… 她一把握住阮伟的双手,放在胸前,不给他再脱衣服,阮伟轻轻挣脱,立时阿美娜心跳如鼓…… 但阮伟并不如阿美娜所想,他把双手放在阿美娜的腹部,然后缓慢的推揉。 阿美娜顿觉腹部渡进两股热流,流入身内,舒畅无比,盏茶工夫后,阿美娜昨晚所受的寒气,全部被阮伟用内家真力逼了出来。 阿美娜的头不晕了,反觉比以前更清灵,但她仍闭着眼睛,享受那暖烘烘的热流,在体内游来游去。 她却不知用内家真力疗伤,耗损阮伟很多的真元,阮伟见她眼睛不睁开,以为还未治好,当下加快推揉。 再过盏茶时间,阿美娜被他揉得全身酥麻,春心荡漾,她不由娇笑道:“大哥不要揉了……” 这一声大哥,这一脸笑容,浸人阮伟的脑海里,尽忘了疗伤的劳累。 阿美娜睁眼看到阮伟满面的汗珠,大惊失色,怜惜痛心道:“你……你……怎么了……” 她掏出香喷喷的绣帕,无比怜爱的为阮伟抹去汗水。 阮伟痴痴的道:“不要紧,不要紧,你再叫我一声。” 阿美娜娇羞的用手蒙住脸,娇声道:“大哥……” 这 “大哥”两字听得阮伟好耳熟呀!仿佛记得以前常有一人,在自己身边,不停的唤着 “大哥”。 于是,他要捕捉那人的回忆,他拨开阿美娜的纤手,如梦般的轻道:“你笑给大哥看,你笑给大哥看……” 阿美娜的脸比胭脂还红,她羞笑了,笑得那么甜蜜,笑得那么诱惑。 这笑容使阮伟又疯狂了,于是阮伟俯下身去,顿时如雨点般的狂吻着阿美娜的脸颊。 阿美娜喘气了,热血涕腾了,但她不满足,阮伟仅吻在那能发出笑容的脸颊上。 她把颤抖红艳的嘴唇,慢慢凑过去…… 慢慢……慢慢……接近了…… 她的心要跳出口腔,她的血好像要冲出血脉…… 终于粘合了,两片嘴唇牢牢的贴住了…… 阮伟沉浸在回忆的思潮里,他闭着眼睛,并不知是脸颊,还是鲜唇? 但阿美娜却被焚烧了,女人原始的热力,全部被挑拨出来了,她双手如两条软蛇,缠绕在阮伟的背上…… 她在尽情的享受,享受她少女的第一次甜蜜的吻。 他俩都进入忘我的境界,却不知他们进来时,并未关闭房门。 公孙兰来叫阮伟上道,上看龙山让父亲给他疗伤,她已来了很久了,一切她都看得很清楚…… 到了此时,她哪能再看下去,眼泪像流水般的流了下来…… 她蹒珊退了出去,缓缓带上房门,轻得似乎没有声音,没有丝毫惊动他们。 她一出房门,迎面看到克力兀走来,但她忍不往内心的悲伤,掩面快步走回自己的房内。 克力兀大叫道:“兰阿姨!兰阿姨!” 他哪知道兰阿姨已无法停下来和他说一句话。 克力兀因为等到勇士们已开始争斗比武,还不见兰阿姨来到,这才回来要找姐姐问罪。 当下,他大声叫道:“姐姐……姐姐……” 阿美娜听到弟弟在呼唤,顿时惊醒,她不是淫荡的女子,连忙推开阮伟。阮伟自失去记忆以来,严谨的礼教已不能束缚他的心志,但求性之所发,任意所为。 阿美娜推开阮伟,脸色仍是潮红不退,她不敢再看阮伟一眼,眼睛看着自己的胸前,低低的道:“弟弟在叫我,我出去一会。” 阮伟没有说什么,阿美娜弄平皱褶的衣服穿上,蹒跚而出。 克力兀一面叫一面走,已走到阿美娜的房前,阿美娜迎上前道:“叫我做什么?” 克力兀本想兴师问罪,但看到姐姐却不敢发作,笑道:“姐姐,你的病好啦?” 阿美娜想到阮伟要给自己治病,自己却以为他要……不觉自个儿羞笑起来。 克力兀哪见过姐姐这种神情,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惊疑道:“姐姐快去躺躺,我看你的病八成没好。” 阿美娜笑道:“哪有什么病!根本没病!你快说,有什么事?” 克力兀道:“草原上的勇士大会早开始啦!姐姐说兰阿姨会去,怎么还没去,好多乌克伦的牧人问我,我说马上就来,但……” 阿美娜病好了,对于参加一年一度的勇士大会,兴致勃勃,忙道:“你快去,我现在就去叫兰阿姨。” 克力兀笑道:“我等你,我们一起去。”他怕阿美娜骗他,倘若兰阿姨不去,那可是大大丢脸之事。 阿美娜急急跑回阮伟的房内,见他仍坐在软床上,跟她刚才离去时的姿态一模一样,好像在呆想什么。 她轻声一笑,上前道:“傻大哥,你在想谁?” 阿美娜不能笑,她一笑阮伟就迷了,阿美娜低语道:“你在想我吗?” 阮伟直点头,心里在说:“是的,我在想你的笑,你能再对我笑吗?” 阿美娜娇羞道:“弟弟要我去看勇士大会,你去向兰阿姨说,叫她也去,乌克伦的勇士都要见见西藏的第一女勇土,我在那里等你,你一定要带兰阿姨来呀!” 阿美娜甜美的一笑,阮伟又要搂住她,她已急步而出,而阮伟仍迷惑在那令他心动的笑容里。 好半晌,阮伟才恢复正常,走到中堂,老年藏妇慈笑的带他到后房盥洗,服侍他用罢早餐,阮伟用手势问明公孙兰的房间,便向那里走去。 公孙兰的房内,布置得和汉人小姐的闺房一样,棉被,绣屏,流苏垂帐,幽香阵阵。 房角一侧,堆放捆扎好的旅行用具及两副马鞍,想是公孙兰已预备好,今日带阮伟上山。 阮伟进房,看不到公孙兰,正要出去,忽见放下的纱帐内,睡着一位窈窕女子。 他轻轻走到纱帐旁,低唤道:“兰姐姐!兰姐姐!” 公孙兰连忙擦去还在暗流的泪水,掀开纱帐,走下软床,笑道:“什么事?” 阮伟抬手轻抚在公孙兰微肿的眼泡上,惊疑道:“你哭了?” 公孙兰抚住他的手,笑道:“我……我……没哭……” 阮伟道:“你不要骗我,你哭得很伤心,把眼泡都哭肿了,你……你……不要哭。” 公孙兰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伤,扑到阮伟的胸膛上,那曾拥抱她十数夜的——熟悉的胸膛,她甚至能够辨别出阮伟身上发出的特有的气味,她脸颊贴在阮伟的颈上,星眸含泪,不住的道:“我没哭……我没哭……我没哭……” 阮伟任他倚在胸前,他已对公孙兰产生微妙的感情,只是这种感情,在他下意识的脑海里,不敢接受,仿佛接受了这种感情,对不起什么人似的。 公孙兰发泄了内心的愁苦,心境恢复以前的愉快,低声道:“我们走吧!” 阮伟道:“到哪里去?” 公孙兰离开他的胸膛,抹去泪痕,笑道:“我们继续我们的行程,到看龙山去。” 阮伟道:“到看龙山去做什么?” 公孙兰不愿说出去治他的脑伤,怕刺激他,笑道:“去看我的爹爹,爹爹一定喜欢见你。” 阮伟道:“过几天再去好吗?” 公孙兰不愿再停留一日,再说早一日治疗,对阮伟的脑伤也比较好,但她不愿违背阮伟的意思,柔声道:“好……好……” 阮伟笑道:“我们去看勇士大会好吗?” 公孙兰自幼每年都参加勇士大会,今年为了送阮伟上山才不参加,既然阮伟不愿马上走,心中也十分想去看看,她还没答出话来,阮伟已牵住她的手,高兴道:“我带你去!” 他俩走出院子,来到大路上,但见大路附近寂静无声,一个人都没有,显是乌克伦的居民都去参加勇士大会了。 阮伟并不知在哪里举行勇士大会,他迟疑在路旁,不晓得走哪一条路才好。 公孙兰看他徘徊不前的呆相,笑道:“你带我呀?” 阮伟讷讷道:“我……我……不知道在哪里。” 公孙兰笑道:“那么还是我带你去吧!”说着反牵起阮伟的手飞快奔去。 勇士大会在乌克伦的意义是,在隆冬后举行比武竞技的大会,以驱逐入冬以来的懒散。 每年的勇士大会都在城外一块广阔草原上举行,参加比武竞赛的人自然都是年轻力壮的牧人,但老年人也想回味当年的英勇。只要一到此日,全城的男女老幼很少有不参加的。 草原上歌声、鼓声、喊声,远远听来如地动雷鸣,人头攒动,熙攘往来,一扫冬日衰败的景象。 阮伟和公孙兰来到,牧人们正要举行一件最最令人注目的运动竞赛。 大家注意到兰菩萨来了,年轻的牧人们纷纷上前行礼问好,一切的行动都因她的到来面暂时停顿。 公孙兰走到竞赛的起点,那些参加竞赛的勇士齐都俯身跪下,高声喊道:“欢迎我们西藏的第一女勇士、兰菩萨。” 要知公孙兰的第一女勇士头衔,是达赖法王颁赐的,全西藏的人没不知晓,乌克伦的牧人更引以为荣,他们常说:“你看呀!西藏的第一女勇士,出在我们乌克伦啊!” 那还是去年的事情,在拉萨,达赖法王每年要选出一位最伟大的勇士,数十年来乌克伦从未被选到一位,常被别的城部讥笑。 公孙兰自幼生长在乌克伦,等于是乌克伦地方的人,乌克伦人知道她的能力,在去年便请公孙兰装扮乌克伦的牧人,代表乌克伦参加竞赛。 公孙兰推却不了乡亲的情意,便去参加,谁知在拉萨竞技场上,四十八位各地来的勇士代表都不是公孙兰的对手,当达赖法王颁赐伟大的勇士头衔时,达赖发觉公孙兰竟是女的,当下便颁赐西藏第一女勇士头衔。 第一女勇士头衔更胜过最伟大的勇士,最伟大的勇士每年都有,但西藏的第一女勇士却只有一个,于是乌克伦在自诩,全西藏的人都在自诩,西藏出了一位第一女勇士。 于是西藏的男子喊她 “兰菩萨”,西藏的女子喊她“兰姑娘”,因她是西藏女子的光荣,喊兰姑娘便亲切多了。 围在竞赛路线附近的女子,也高声呼道:“欢迎我们的兰姑娘,欢迎我们的兰姑娘……” 阿美娜也夹杂在女子群中呼喊,她为兰阿姨高兴,也为兰阿姨感到特别的荣耀。 这时几位孔武有力的青年牧人抬来一架大木笼,笼中装着一匹纯黑色、唯有四蹄雪白的神驹,这马,藏人叫做“白蹄马”,每年乌克仑都要选一匹神异的马,但这匹 “白蹄马”却是一位牧人在牧马时无意捉到,献到今年的勇士大会上,增添了今年勇士大会莫大的光彩。 他们在 “白蹄马”的顶上,绑着一顶纯金造成的金冠,当“白蹄马”放出后,若有人能仅凭一己之力捉到它,马是他的,金冠也是他的,然后他可把金冠送给他最尊敬最心爱的女子,那女子一年内将受到任何男女藏人的尊敬与爱戴。 十里范围内,数百位老藏人骑着马,互相用绳子牵连着,围在广场的四周,以免 “白蹄马”跑出去,好让参加竞技的勇士能在这范围内捉到它。 勇士们骑上自己最心爱的马,只要笼中 “白蹄马”一放出,他们便从起点开始紧追,拼力追上那匹能带来无上荣耀的马。 勇士们都把马驰到起点上,一共十二骑,他们忽然互相交头接耳,然后大家一起高声喊道:“今年的金冠,无论谁得着,都献给为乌克伦带来最大荣耀的第一女勇士——兰菩萨。” 顿时无论男女老幼,齐都欢声呼道:“把金冠献给第一女勇士,把金冠献给第一女勇士……” 阮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却知是向公孙兰欢呼,他也为公孙兰高兴,笑道:“你……你……真……了不起!” 每年勇士大会,公孙兰没有一次不受欢呼,但今年的欢呼,因她得到第一女勇士的荣耀,更胜往时,她被他们的热诚感动了,不觉紧紧握住阮伟的手。 青年藏女都在低语,她们在说:“你看!你看!兰姑娘有了爱郎。” 这句话让阿美娜听到了,她心里觉得酸酸的,泪水不觉流了出来,克力兀在一旁,忽道:“姐姐,你为什么流泪?” 阿美娜勉强笑道:“我没流泪,我在替兰阿姨高兴。” 霍然掌声如雷,白蹄马放出了,自蹄马一跑,勇士们赶紧猛追,追得好快,围观的人也在为自己的亲人呼喊。 白蹄马真是神骏无比,蹄跃奋飞,蹄不沾尘,没有一匹马能追得上它。 若不是四周围着,它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十二位勇士设法追着,便用围困战术。 他们十二位明明围着它,已令它无法逃走,但它东一窜、西一跳,又被它从空隙中逃出,眼明手快的十二位勇士,竞无法迅快下手捉住。 十二位竞赛者汗流浃背,想尽办法也无法下手捉到。 自蹄马向四面观众奔来,附近的老藏人想不到它敢奔向人多的地方,来不及用绳围住,竟被它飞窜而出。 所有的藏人惊呼了,他们以为今年的金冠将永远拿不到了,这是极不好的预兆,他们惶恐了,没有一人再妄想捉到它,因白蹄马逃得太快了。 就在这一刹那,阮伟见机立断,展出最绝顶的轻功 “百变鬼影”,飞掠追上。 百变鬼影天下罕见,阮伟竭尽所能,连换三口真气,但见他连点三下,再落下时,恰恰坐到白蹄马背上。 草原如雷鸣般震动了,大家嘶声呼喊,为阮伟助威。 白蹄马跑得不像一匹马,好像天上的龙,声势十分骇人。 阮伟心爱白蹄马,不肯用千斤坠制压它,仅抱住它的长颈,默运神功,顿时身轻如燕,任它如何跳跃,不受一点颠簸的影响。 跑了将近半个时辰,白蹄马知道遇到了真主,它不跑了,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一声都不长嘶,仿佛没有跑动过一般。 藏人大声叫道:“它服了!它服了!……” 阮伟伸手取下金冠,左手轻轻一带鬃毛,白蹄马便随着阮伟跑了回来。 藏人见他拿下金冠,大家欢呼道:“献给我们西藏的第一女勇士,献给我们西藏的第一女勇士……” 但是阮伟听不懂他们在叫什么,他策马缓驰,慢慢走回,忽然看到了那令他难忘的笑容…… 那令他脑弦震颤的笑容…… 是阿美娜站在一群藏女当中对他笑,是为他高兴而又骄傲的笑…… 那笑使阮伟停下了马,他翻身下马,于是藏女惊讶了,谁都不知他要将荣耀的金冠给谁? 阿美娜心跳了,腿在战抖,手握得紧紧的…… 终于,那金冠是戴在她头上,她茫然了,她惊呆了,她流泪了……于是四周的藏女轻声低唱:“孤傲的血花呀!长在冰上。哪一日它才能采下?哪一日它才能采下!那边的一群藏女和声喝道。美貌的阿美娜呀!如冰漠上的血花,到如今才被采下,到如今才有爱郎!”大家在无尽的赞美阿美娜,谁也没注意到公孙兰。等大家想到公孙兰时,已看不到公孙兰的影子,她早已掩面奔回去了…… 第二十一章 道似无情却有情 阿美娜戴着金冠,脸上是永不休止的笑容,她是幸福的,快乐的偕同阮伟、克力兀走回家里。 当大家为阿美娜歌舞,为阮伟称赞时,克力兀一直在冷眼旁观,他深深不解,阮伟明明是兰阿姨的爱郎,却为什么不将金冠献给兰阿姨,会去献给自己的姐姐? 一路上,他默不作声,他固然十分欣喜姐姐有了爱郎,但却不希望阮伟是姐姐的爱郎。 阮伟被阿美娜不停的笑,迷惑得忘了自己,只有回忆那熟悉的笑。 阿美娜甜蜜得根本不愿说话,她不再伯人笑话,一路上牵着迷惘的阮伟的手,真切的把他当作自己的爱郎了。 他们三人走入院中时,见到老年藏妇在等着他们,阿美娜高兴的喊:“娘!”克力兀却仍不作声。 老年藏妇神色有点异样的点点头,叫他们回房休息,目光却一直不停的看着阿美娜头上的金冠。 阿美娜送阮伟回房,体贴的为他送上茶水,换上父亲的便服,她以为阮伟一时不会走了,服侍的就跟自己的丈夫一样。 直侍候得阮伟舒舒服服,她才含着微笑,回房换衣,洗漱风尘。 但她一进房,却见母亲愁容满面的坐在自己的床上。 她欢愉的上前,摘下金冠、笑吟吟道:“娘,你看,今年的金冠被娘担心嫁不出去的阿美娜得了。” 老年藏妇沉声道:“你真的爱那年轻的汉人吗?” 藏人性格豪爽,不善做作,阿美娜大胆的道:“我爱他,我第一眼见着他,就爱上了他,娘!他也爱我,你说,这金冠在那么多乌克伦的少女面前,他不送给别人,而送给我,娘!你说,他不爱阿美娜吗?” 老年藏妇回忆到少女时代,不觉低吟道:“那金冠戴在谁的头上,她便是那勇士的心爱姑娘……” 阿美娜高兴的笑了。 但老年藏妇却又叹道:“儿啊!你可知道他是兰阿姨的爱郎吗?” 阿美娜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她敬爱兰阿姨,情同手足,她决不忍心去抢兰阿姨的爱郎,于是她坚决的摇头道:“不!不!他是看龙山上公孙爷爷的客人,他决不是兰阿姨的……他不是兰阿姨的爱郎……” 老年藏妇只觉一阵烦恼,她痛心的老泪纵横道:“兰小姐的爹爹待我们恩重如山,从兰小姐长大,娘从未见她哭过,但今天娘见她一人跑回来,痛哭失声的跑进房内,娘惊讶了,西藏的第一女勇士竟哭了,儿啊……” 阿美娜大惊道:“兰阿姨为什么哭?不会的,西藏的第一女勇士不会哭的,不会哭的……” 老年藏妇叹道:“但她毕竟哭了,娘感到万分不安,只要兰小姐感到一点委屈,我们一家便对不起她爹爹。娘悄悄进房,问她为什么哭?她见我来到,赶快掩饰,连连道,没哭!没哭!她想掩饰,眼泪却掩饰不住,那泪水好像雅鲁藏布江的江水一般,滚滚淌下。” 阿美娜被感动得流泪道:“兰阿姨为什么那样伤心呢?” 老年藏妇叹道:“娘问了半天,她都不肯说,等娘出了房门,娘悄悄走过去,只听她又在痛哭,娘太伤心了,她……受了什么太大的伤痛呀? “直等到你们回来,克力兀才偷偷告诉了娘,娘才明白。你知道吗,兰小姐从不接触任何男子,但克力兀却看到他俩从拉瓦山上,手牵着手,身偎着身,亲密的下山;克力兀说,兰阿姨在山里遇到狼群,肩臂被咬伤了,是那位汉人救她下山的,你知道吗?……” 顿时,阿美娜也明白了,她想起来了:“昨天兰阿姨回来时,自己开玩笑道:一定是兰阿姨未来的……夫婿两字尚未说出,兰阿姨羞得直追着我打,兰阿姨不爱他,怎会如此!兰阿姨平时常说,不让任何不相干的男子碰到她,今天在草原上兰阿姨紧捏着他的手,草原上的女子都惊动了,这……这不就是把他当作有干系的爱郎吗?……” 阿美娜想通了,嘴唇颤抖道:“那怎么办呀!那怎么办呀!……” 老年藏妇老泪直流道:“娘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一个是我们决不能对她负恩的兰小姐,一个是我心爱的阿美娜,那汉人却是你们俩人的爱郎,这……这叫娘……不知帮谁说才好?” 突然,克力兀跑进来,气喘道:“兰阿姨走了,她说要去中原办事……” 阿美娜急道:“兰阿姨去中原做什么,她不是要上看龙山去吗?” 老年藏妇急道:“兰小姐以往每个月都上看龙山一次,这次离家将近一年才回来,不会不上看龙山又走的。” 克力兀道:“兰阿姨是不去看龙山,临走时她对我说,姐姐的爱郎脑筋受到震荡,忘记了以前的事,要姐姐尽快把他送到看龙山上去,晚了,怕不容易治好,兰阿姨说话时似乎在淌眼泪,我不敢问她为什么流泪,看着她带着行李,骑着黑马,飞奔去了。”阿美娜惊叫道:“不!不!他应是兰阿姨的爱郎,阿美娜抢了她的爱郎,应该兰阿姨送他上看龙山去。” 她朝阮伟的房内奔去。 阮伟正要出房去看公孙兰,问她为何一个人先从草原上回来,不想竟与阿美娜撞个满怀。 阮伟问道:“阿美娜,什么事那样慌?” 阿美娜情急道:“兰阿姨走了!” 阮伟奇道:“她到哪里去?” 阿美娜泪盈于眶道:“不要问,你快去追!” 阮伟不知公孙兰为何不告诉自己就走了,当下答道:“我去追她回来。” 阿美娜抓住他的手道:“你跟兰阿姨到看龙山去。” 阮伟道:“为什么?” 阿美娜道:“不为什么,听我的话。” 阮伟微微点头,他想到去看龙山,将看不到那熟悉的笑容,于是要求:“你笑一个给我看,我才走。” 阿美娜现在哪里笑得出来,她抹去眼眶中的泪珠,强笑了一笑。 她要笑给他看,因她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次对自己爱郎的笑,以后他不再是自己的爱郎…… 阮伟一看到她的笑,就迷惑了,走不动了。 阿美娜轻轻推着他离开自己,但他一走开,自己泪水立刻泉涌而下,她颤抖的道:“别了……永久的……别了……” 阮伟走到院中,克力兀已为他备好黑马,阮伟正要上马,院门拥进几个牧人,连推带拉,才把白蹄马送来。 牧人齐声道:“这匹马应该属勇士大会胜者所有!” 克力兀大喜,有这匹马就不怕迫不上兰阿姨,他赶紧从黑马上卸下马鞍,套在白蹄马身上。 阮伟向克力兀大叫一声:“谢谢小弟!”翻身上马,顿时风驰电掣,奔掠飞去。 克力兀听不懂阮伟叫什么,但知他是向自己告别,于是举手挥摇,心中默祷着:“愿你快快追上兰阿姨!” 满怀无比悲伤的公孙兰快马加鞭,极力的策马驰骋,向拉瓦山上奔去,她仿佛要以极快的速度,刺激心里,稍稍忘却如针刺般的痛苦。 她毅然离开阮伟,却也不愿意的离开阮伟。 早上以来,她没有进一点食物,直到马背上抽了数不清的鞭痕,才来到一处熟悉的地方,这时将近黄昏了。 松林中,一片广阔的地上,白骨处处可见,那些都是她和阮伟杀死的狼,想是她走开后,被未死的狼吃得干干净净。 公孙兰触景生情,她想起自己独立杀狼,拼力护卫阮伟的孤单,到阮伟加入战斗,她多高兴呀!能和他一块死去,也无遗憾!她又想起阮伟救下自己后,在拉瓦山下,为自己吮吸肩伤,那时他是多么的有情呀! 而今,短短的一天多工夫,他便把自己全忘了,爱上阿美娜,他对自己根本无情,否则他不会把自己忘得那么快。 难道自己十多天来与他患难相处,还不及阿美娜与他仅相处一天,便产生那么深的感情。 不是吗?早上他俩亲爱热吻的景象回溯到脑际,那是铁的实证呀! 她想到伤心处,跑到一块草地上俯身痛哭,心里一直在不断的道:“他太无情了……他太无情了……他太无情了……” 黄昏了,她卧在大地上觉得寒意侵体,但她不愿意起来,暗道:“让自己冻僵算了!一个人孤单单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突听一个柔和的声音在她身后轻道:“你……你……起来吧!别冻坏了身体……” 她欣喜若狂,她听出是阮伟的声音,想转身爬起抱住他,但她没有做,想到阮伟的无情,她灰心了,一动也不动。 阮伟俯下身,扶住公孙兰的肩膀,想把她抱起来,公孙兰反手轻轻推开。 阮伟看不到公孙兰俯在草堆中的脸,不知道她为何不让自己扶她起来?他想不出道理,干脆呆呆的坐在她身旁,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 公孙兰赌上一口气,不管地下的寒气刺骨而入,就是不动,这拉瓦山上日夜温度相差甚大,那地下的寒气越来越重。 阮伟坐在地上都感到寒冷了,他哀求的道:“快起来吧!你起来吧!……” 公孙兰这时想起来也起不来了,因她的身体冻僵了,但她自己还不知道,她咬着牙齿,耐着寒气。 山的那边响起狼群的巨嗥,顷刻狼声越来越近,显然是奔向这边。 阮伟见公孙兰不起来,不敢强拉她,陪着她坐在那里,根本不理那狼群将要来到。 公孙兰已被狼群吓破胆,所谓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她肩上狼咬的伤口,还时时隐隐作痛,现在又听到这可怕的狼群的凄厉嗥叫,哪里不惊,顾不得再赌气,惶惶道:“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你快逃呀!你快逃呀!” 阮伟索性闭上眼睛,缓缓道:“你不起来,我也不起来!” 他当真端坐不动,一副不在乎的毅然之气。 狼群的腥风渐可闻到,它们来得好快,已不及百丈距离。 公孙兰的坐骑骚动不安,但阮伟那匹白蹄马却安然不动,名驹果然不同凡响。 公孙兰忍不住道:“我起来,你赶快走!” 阮伟听她要起来,顿时放心,笑道:“没关系!我等你起来一道走。” 狼群只离他们十丈,白森森的狼牙,已清晰可见,公孙兰急得要流泪道:“我……我……爬……不起来,你快走!” 阮伟惊道:“你怎么不早说?你伤在什么地方?” 他边说边迅快抱起公孙兰,掠到“白蹄马”鞍旁,白蹄马不得主人号令,丝毫不动,公孙兰那匹黑马已吓得伏倒地上。 阮伟伸手去取公孙兰的行李,就这一刹那工夫,狼群扑到,咬住黑马,噬扯起来。 阮伟却恰好翻身上马,当阮伟一上马,白蹄马即刻飞驰而去,不一会已将狼群抛下很远。 半个时辰后,奔下拉瓦山,阮伟念到公孙兰的身体,勒住马,取下行囊,打开厚毛毡铺在草地上,把公孙兰仰面放下。 阮伟俯身亲切问道:“你伤在哪里呀?” 公孙兰侧过脸去,不理他,阮伟叹道:“你为什么生我的气?你为什么生我的气?……” 他越说声音越小,显然是十分伤心,公孙兰被他枯涩的声音说动,低声道:“我被寒气侵入骨髓,动弹不得。” 阮伟大惊,急忙坐下,运起瑜咖神功,顿时双掌滚烫似火,伸进公孙兰内衣,在她全身缓缓推揉。 这瑜咖神功治疗内伤,有无比的神效,只顿饭工夫,公孙兰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晕。但要完全逐出骨髓内的寒气却非易事,半个时辰后,天已全黑,月色朦胧,他俩只能隐隐看出彼此的脸形。 此时阮伟气喘吁吁,显得吃力。公孙兰好生怜惜,但她身体已渐能活动,若叫他停止,前功尽弃,只好把感激之情,隐藏于心。 阮伟揉到她的胸前,头上的汗珠,滴滴落在她的脸上,公孙兰本已被阮伟的内家真火烧得神智不太清醒,但被清凉的汗水一浸,顿感阮伟推揉的双手,好似有无比的魔力,于是她的心翻腾上下。忐忑不安。 在这紧要的关头,公孙兰被挑逗起春心,乃是十分危险,阮伟再揉盏茶时间,公孙兰突伸双手要握住阮伟坐起来。 阮伟大喝一声:“住手!” 他趁公孙兰神智一惊,停住动弹之时,加快渡过潜在的内家真力。 不过盏茶工夫,阮伟力已竟尽,手一软,坐不住,倒在公孙兰的身上。 好半晌,公孙兰慢慢扶起阮伟,情泪簌簌流下,她完全治愈了,阮伟却已软弱无力。 她紧紧抱住阮伟,颤声道:“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阮伟嗅到公孙兰胸前幽幽的处女之香,他真气耗损过头,定力大减,不觉讷讷道:“姐姐……姐姐……姐姐……” 公孙兰抚住他的嘴,低下头,冲动的道:“我不要做你的姐姐!我不要做你的姐姐!我要叫你大哥,我要叫你大哥……” 她想到早上阮伟愿意阿美娜喊他大哥,自己情意一动,女子的矜持全失,她疯狂的吻着阮伟,不知吻了多少次,不知吻了好多遍! 阮伟过分疲劳,在公孙兰的热吻中,甜蜜的睡着了。 公孙兰慢慢放下他,然后迅快的支起帐篷,升起一堆火,她睡在他的身旁,默然的看着他的睡姿,心中暗道:“他哪里无情呀!他的情意可比日月,我再也不气你了,明天我带你上看龙山,爹爹会很快治好你的伤……” 夜静悄悄的过去。四野寂静无声,黎明快要来临了…… 第二十二章 终生求剑求无剑 第二日,阮伟与公孙兰共骑“白蹄马”直往看龙山,本要三天的路程,但他们翌日午前便抵达看龙山麓。 公孙兰本要急求其父恢复阮伟耗损的功力,故而驮着阮伟,策马甚急,哪知到了看龙山麓,阮伟却已自动运功恢复全部功力。 看龙山山势不太高,虽在冬季,气候不见特别寒冷,但因道路曲折,高地湖泊太多,行走不便,所以牧人很少来此。 他俩爱惜“白蹄马”,下马登山,公孙兰熟悉山路,看来无路可登,她却能曲曲折折、东转西弯,找出羊肠小径。 他俩一路谈笑,走到山脊上回转而上的山道,这山道十分狭窄,仅容一马来往,公孙兰在前带路,阮伟牵马跟在后面。 走了一段,前面转弯处,山石突出,形成一块丈余见方的岩石空地,空地上站着五位星冠羽衣的黑髯道士。 公孙兰暗道,哪来的道士,莫非是爹的访客? 她走近前,见那五位道士只是看着,却不说话,但又并列挡在路中,阻断他俩上山的通路。 公孙兰笑道:“请问大叔们,来看龙山作甚?” 一位面目白净、身材中等的道士道:“两位上山作甚?” 公孙兰被反问,微微一怔,阮伟即道:“我们上山去游玩。”其实他并不知上山作甚,只是随口帮助公孙兰回答而已。 道士道:“山上有什么好玩?依贫道之劝,两位还是下山去罢!” 公孙兰道:“大叔怎知山上不好玩?” 白面道士一句话被问住,好半晌,才迟迟道:“这……这山地处荒僻,行路艰险,若是好玩,自有游客,没有游客自是不好玩了。” 公孙兰道:“大叔可曾上过山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白面道士即刻回道:“没上去过。” 公孙兰道:“大叔错矣!这山上好玩的地方可多啦,若说没有游客,五位大叔不就是游客吗?” 白面道士道:“姑娘怎知山上好玩的地方很多?” 公孙兰笑道:“我曾在山上住过,自然知道得清楚,五位大叔若不识路,我可带五位上山一游。” 另一位面目漆黑的道士大声道:“公孙求剑是姑娘何人?” 公孙兰正色道:“是家父!” 五位道士脸色齐变,白面道士道:“原来是公孙姑娘,失敬!失敬!” 公孙兰笑道:“大叔可要上山去玩玩吗?” 白面道士讷讷道:“家师……命贫道们守在此地……不得命令,贫道们不敢上山。” 公孙兰道:“令师在山上吗?” 白面道士道:“正是!” 公孙兰笑道:“那失陪了。”说着牵起阮伟,向白面道上面前走去。 白面道士被公孙兰喊了几声大叔,不好意思再阻拦,侧身让过。 又一位面目苍黄的道士举步拦住公孙兰,厉声道:“请公孙姑娘下山!” 公孙兰脸色微变,不悦道:“为什么?” 黄面道士道:“不为什么,就是请两位下山去!” 阮伟脸色勃然大变,忿然道:“天下哪有这种道理,这山难道是你们自家的吗?”他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声调苍劲,入耳震颤。 五位道士听他随口露出一股气功,霍然惊动,“哐郎”数声,一一拔出背上宝剑。 但见五把宝剑,光芒不一,白、黑、黄、青、红,分作五种颜色。 一位红面道士手持红芒宝剑上前道:“就是没有道理,今天也只有委屈阁下!” 阮伟失去往事记忆,火气很大,就要给他迎面一拳,公孙兰见机甚快,一把握住阮伟的手,和颜笑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上山?” 白面道士很是过意不去,连忙道:“师父有令下来,贫道就会让姑娘上山。” 公孙兰道:“假若令师一月不下命令呢?” 未曾开口的青面道士生得脸色幽青怕人,他忽然道:“那两位就是一月不能上山!” 阮伟气得大声道:“假若一年不下命令呢?” 红面道士嘿嘿笑道:“也只有请两位一年不能上山!” 阮伟霍然大怒,举起另一只手要向红面道士打去,公孙兰急忙拦住,柔声道:“你不要生气。” 阮伟放下手,忍住怒气,默默不言。 公孙兰神色一变,严肃道:“风闻武当清规甚严,门下弟子行道江湖,莫不是侠义为怀的人物!” 五位道士当面被捧,本是紧张的神色,不由齐都放了下来,白面道士更觉过意不去,脸色微微透出红色。 公孙兰又道:“尤其是五色道士,五色剑法令人可佩,其行径更是可佩可赞!” 白面道士脸红得如柿子一般,低声道:“姑娘不要说了,今天五色道士天大的胆子,也不会让你们上山,请两位下山去罢!” 公孙兰急道:“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让上山呢?” 黑面道士道:“贫道们也不知道,只是师父命令不让外人上山,就不能上山。” 公孙兰闻言,冷言道:“如我们定要上山呢?” 红面道士怒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能耐了。” 公孙兰道:“你的意思是要凭武功才能闯过此关?” 黄、青、红三位道士宝剑横在胸前,大声回道:“正是如此!” 公孙兰牵着阮伟退回来路,远离五色道士十丈后,柔声向着阮伟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听我的话……” 公孙兰以为阮伟功力给自己疗伤时耗损,还没有恢复,才不敢要他随同自己闯关,阮伟点点头,很听公孙兰的吩咐。 公孙兰从鞍旁拔出新购的宝剑,两个箭步,掠到五色道士丈外,停身站住。 五色道士皆知公孙求剑之能耐,想他的女儿定也不是泛泛之辈,五人不敢托大,严阵以待。 公孙兰恳切道:“还清五位大叔让道吧!” 五色道士不敢答话,个个板着脸孔,生怕稍一失神,被公孙兰乘隙而入。 公孙兰在中原曾听传说,武当派一年无意中得到五把白、黑、黄、青、红色的宝剑,并有一本五色剑谱,尔后武当派调教出五位师兄弟使这五把剑,专练五色剑法。 那五位弟子本来面孔都很正常,就因常使色剑,被剑光映照,大弟子脸色变得苍白,二弟子变得漆黑,三弟子变得蜡黄,四弟子变得幽青,五弟子变得血红,武当派的长辈也不知是何原因,脸色会变,但江湖上却说,因那五位师兄弟日夜勤练剑法,才被剑光所染。 因有这种神秘的事实,江湖上称那五位师兄弟为五色道士,武林中只要一提起五色道士,莫不畏他们的五色剑法,恐有怪异。 其实五色道士脸色虽怪,行径却是正大光明,江湖上不少恶徒强盗,死在五色剑下。 但因五色剑法太过厉害,凡是十恶不赦的歹徒,碰到五色道士,无一能够逃得性命,传到后来,江湖上都以为五色剑法,果真是诡异无比,凡是与其为敌者,无不丧命。 公孙兰心中也怕那五色剑法,未斗之前,先已胆怯,迟疑甚久,不敢轻易下手攻击。 忽听山上传下一声长啸,啸声如龙长吟,久久不断,而且越来越是高亢,好像在招唤人似的。 过一会儿,又有一啸声在远处响起,回答先前啸声的招唤,公孙兰听出后来啸声是父亲所发,心中一急,一剑急快刺去。 虽是一剑,却分五个方位刺出,五色道士剑花轻挽,一一拦过,公孙兰急欲知道山上的变故,志在速战速决,剑不收回,手腕随着腰力,圈起一个大剑花,击向五色道士,要想把那五把色剑击落。 她却不知五色道士何等功力,凭她剑不收、不接新力的剑势哪能圈住五色道士的宝剑,反因力道不够,差点被对方扯落宝剑。 公孙兰大惊之下,一记绝招,滑出五色道士的剑力范围,若是稍慢一点,这一招便要败了。 她这一刺一击,攻入五色道士的剑阵中,但见五把宝剑布成五种颜色的光幕,罩住公孙兰全身,稍一不慎,便要遭害。 公孙兰已知功力不如五色道士,不敢硬拼,仅以高妙的剑法,一一拆解。 数十招后,公孙兰摸熟五色剑法的攻势,心想:不过如此,当下一变剑法,由守势转成攻势,她守势放轻,着重在攻势方面,顿时剑光如匹白练,飞快缠向五色道士。 五色道士剑阵不变,仿佛并不把公孙兰的攻势放在眼里。 公孙兰用尽各种凌厉的攻势,转眼一百多招过去,依然攻不出五色道士的剑阵外,这时公孙兰才了解到五色剑法的厉害,原来这五色剑法的守势,五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只要敌人一落入剑阵中,他五人不撤阵,敌人便不能逃出,直缠得敌人失却勇气,一个疏神,便要受害。 要知公孙兰的剑法非比寻常,要论个人独斗,五色道士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她心中一定明白,急也逃不出剑阵外,不如从容应付,她心念一定,剑法挥洒自如,毫不费力,五色道士要想缠败她,却也不能。 五色道士一面和公孙兰游斗,一面暗中注视十丈外的阮伟,由阮伟的眼神及他说话露出的气功,五色道士心中害怕阮伟冲来,阻挡不住,被他闯上山去。 看看对方斗了两百余招,五色道士见阮伟牵马走来,心中一急,互相低啸一声,剑法一紧,飞快转动起来。 他五人这一转动,才现出五色剑法的真正厉害,公孙兰身在其中,即刻便被五把快剑交互穿插带起的彩色剑芒,迷乱了眼神。 这五柄剑所以有色,有它的作用,原来五剑在五色剑法的配合下,一快攻起来,幻成的奇异彩色,可以使敌人产生错觉。 公孙兰慢慢已不能确定敌人的位置,有时根本看不到敌人,五个道士已变成数十个。 这样一来,看不到敌人,公孙兰等于盲目使剑,她剑法再高也不是对手了。 二十招不到,公孙兰惊险万分,五色道士只要一狠心,公孙兰的性命便要不保。 五色道士一快攻,全神贯注在剑上,忘了再去监视阮伟的行动。 突听蹄声急响,五色道士心神一惊,剑法稍稍一慢,阮伟骑着“白蹄马”如飞袭到,手中飞龙剑圈身一转,闪电刺去。五色道士各各觉得剑风刺腕,他五人是剑术行家,知道剑一刺实,便要断腕。 五人大惊之下,尽力举剑挡去,立时“”数声,皆感到手臂酸麻,差点要丢剑,五色道士关心宝剑,一齐举剑细察。 顿时“白蹄马”飞快掠过五色道士身前,阮伟眼明手快,一把抱起公孙兰。 等五色道士看到剑上各各缺了米粒大的口子,悲痛的抬起头来,“白蹄马”已走出十余丈。 五色道士坚守岗位,不敢轻易迫赶,眼看阮伟左手举剑,右手抱着公孙兰,那高举之剑在阳光下闪闪生出金色光芒。 五色道上不由齐声大呼道:“啊!是飞龙剑!” 那“白蹄马”确实不凡,虽在狭窄的山道上,仍能奔驰如飞,毫不胆怯,不多时便奔上看龙山顶。 阮伟放下公孙兰,公孙兰对他甜蜜一笑,这一笑道尽心中的感激情意。阮伟不识方向,让公孙兰带着自己,策马飞驰。 这看龙山顶范围广大,并无山尖,山顶的面积小不了山底多少,故而攀登甚难,但若登上山顶,风景十分优美,湖泊丛林处处皆是。 “白蹄马”奔到一处丛林,这丛林很大很密,日光不易照进,奔了盏茶时间,越入越深,不辨东西南北。 再走一刻,只见树木长在湖泊中,一眼看去,水中插满林木,看不见路在何处。 公孙兰轻唤阮伟下马,将马丢下,任它在林中寻食,阮伟走时依依不舍,连连轻抚它的长颈,低声道:“白蹄马!白蹄马!乖乖在这里玩,等我回来知道吗?” “白蹄马”甚有灵性,长颈直推阮伟,仿佛在说,“主人去吧!我知道啦!” 公孙兰带着阮伟从水中踏去,原来离水寸许处,暗埋木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两人竟能踏水而行呢! 木桩因水中林木的关系,钉得曲曲折折,若是不会武功的人要从桩上走过,真要睁着大眼,看准木桩的所在,才敢下足。 但他两人如覆平地,不一会,重又走到陆地上,行了一刻,阮伟觉得地势渐高,好像在登一座坡度甚陡的山头。 渐渐阳光明亮,就要走出丛林了,哪知走到林边,才发觉仅是走到丛林的中央空地。 那空地面积甚广,有小湖,有花草,并有人工栽培的树木及亭舍建筑。 公孙兰飞快奔到她爹爹居住的精舍内,找了一遍,没有看到“飞龙剑客”的踪影,阮伟跟在她身后,被这小小的世外桃源惊呆住了,一面行走,一面心中不住赞赏。 这时看到此地盖有一栋精美的木屋,心下大是羡慕那屋主享尽清福。公孙兰找不到爹爹,急向他道:“我们到观象台去找爹爹!” 走过几排树行,已可看到前面的地势高处,有一平台,平台一侧高筑一亭,亭内坐着四位老者,两位是星目羽衣的自髯老者,和另一位鹑衣百给的中年乞丐坐在一侧,另一侧是一蓝袍老者,脸部轮廓与公孙兰十分相像,一看便知是公孙兰的爹爹了。 蓝袍老者面向公孙兰的来路,公孙兰看到爹爹正要大声唤叫。忽见爹爹微微摇首,公孙兰就知爹爹不要自己上去打扰他,便拉着阮伟坐在山坡的草地上。 忽然上面话声传下,一位坐着比其他三人高出一头的白髯老道苍声道:“公孙施主,二十一年前那段血债,该当如何?” 公孙求剑道:“武当掌门千里远来,公孙求剑尽地主之谊,且请饮盏香茶,当年的仇怨,慢慢再谈如何?” 另一位白髯老道,红光满面,暴声道:“公孙老儿,我大师兄含恨泉下二十一年,哪有时间和你消遣,元智恨不得马上取你性命,替大师兄报那杀身之仇!” 公孙求剑笑道:“曾闻武当元字辈中,元智性格粗放,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果真不错。” 元智怒道:“你可是讽刺贫道修养不够吗?” 公孙求剑道:“求剑不敢!” 元智冷笑道:“贫道纵然修养不够,总比那盗剑杀人的贼子要好得多!” 公孙求剑变颜道:“阁下骂谁?” 元智霍然站起身来,大声道:“贫道骂的就是你!” 元智神情激动,大有一言不合、马上拳脚相见之势。 武当掌门站起身来,高出元智一个头以上,他手轻按在元智肩上,慈颜道:“师弟坐下。” 元智不敢违抗掌门命令,忍着气静静坐下。 武当掌门走到中年乞丐身前一揖,中年乞丐慌忙站起,公孙求剑不识中年乞丐,不知武当掌门怎会对他如此恭敬? 但听武当掌门道:“今日有劳丐帮帮主,为双方评个是非曲直。” 中年乞丐道:“元清道长请坐。” 武当掌门元清坐下后,中年乞丐向着公孙求剑抱拳道。 “在下丐帮第二十一代帮主高瘦蒲,久仰公孙大侠,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公孙求剑起立回礼道:“原来是侠义可见的丐帮帮主,能请到帮主做公证人,求剑敢不从命。” 高瘦蒲笑道:“瘦蒲能得两方信任,感激莫名,在下洗耳恭听,还请双方捐弃前嫌是最好的了。” 元清道:“公孙施主,二十一年前施主谐同公孙夫人来武当山,重伤本派前任掌门师兄元明一事,施主可承认吗?” 公孙求剑道:“求剑失手伤人,迄今思来,犹愧于心!” 元智怒吼道:“你当然惭愧啦!你乘武当山无人,合二人之力杀害大师兄,就是临死,你也要内心不安……” 元清摆手阻止元智,叹道:“施主可知家师兄因那一剑重创,第二日便伤重而死了吗?” 公孙求剑想到往事,含泪点头,承认已知当年之事。 元清颔首道:“那就好说了,杀人者死,高帮主请评个理罢!” 高瘦蒲道:“不知公孙大侠对这件事,作何解释?” 公孙求剑用袖拭泪,好半晌,才道:“当年求剑确实不该伤害元明道长,以致伤重而死!” 元智突然鸣咽道:“杀人抵命,公孙老儿,你要是个汉子,就该自刎谢罪!” 公孙求剑苦笑道:“求剑若是偿还元明道长一命,那谁来偿还贤内一命?你们武当山哪一个可以抵她的命?” 说到后来,公孙求剑竟然声色俱厉,显是十分悲痛。 元清惊道:“公孙夫人已去世了吗?” 公孙求剑大叹道:“去世了!去世了!已去世将近二十一年了!” 高瘦蒲道:“久闻公孙夫人‘追命女侠’芮镜花武功了得,一手‘追命刀’闻名武林,不知是如何去世的?” 公孙求剑老泪纵横道:“贤内的死因,与元明道长相同,是死在他那致命一剑之下……” 元清、元智同时惊道:“我师兄当真重创‘追命女侠’?” 公孙求剑悲怒道:“怎么不是!难道求剑凭空捏造事实吗?当年若非元明道长先刺贤内一剑,求剑怎会刺他一剑?” 元清不服道:“大师兄为护剑而战,才失手伤了追命女侠,怎能怪得了大师兄!” 公孙求剑思起妻子死亡,就悲痛万分,大怒道:“怎怪不得他,二十年来求剑没有向武当山素命追仇已是好的了,想不到今日反被你们欺上门来!” 元清缓和道:“但是二十一年前,公孙施主上武当山为的何事?” 元智急遽道:“你要是正当上山,我大师兄怎会伤了‘追命女侠’?” 公孙求剑悲愤道:“这样说来,贤内是该死的了!” 元智冷笑道:“只怪堂堂一位大侠,心怀不正的结果。” 他这一句话激怒公孙求剑,霍然站起,元智不甘示弱,跟着站起,两相对峙,大有马上动手之意。 高瘦蒲忽道:“两位请坐下。” 公孙求剑、元智见公证人说话,不能输了一个“理”字,又默默入座。 高瘦蒲正色道:“可否请公孙大侠将二十一年前之情况一叙。以便在下了解!” 公孙求剑点点头,大叹道:“二十一年前,求剑确是心怀不正,夜上武当山……” 元智大笑道:“你倒是承认了!“ 公孙求剑怒道:“阁下可是手痒,一定要动手才能心安?” 元清道:“师弟不要插口,听公孙施主慢慢道来,当日之事你我不在现场,孰是孰非,还请高帮主评正。” 这一番话,表现出名侠的风度,高瘦蒲听得暗暗赞佩。元智天不怕地不怕,却不敢违背掌门师兄的命令,住口不语。 停了一下,公孙求剑续道:“求剑一生好剑如命,天下名剑未曾一一见过,那年闻听武当山得到一套五色剑,其中还伴着一柄母剑,五剑倒还罢了,求剑却被那柄母剑吸引住了,心想去见识一下,以满足求剑好剑之癖性。 “但一经打听,已有甚多人上山求取五色剑一阅,都未得到武当允许,求剑暗道:五色剑都不得一见,那母剑更不要谈了。 “果然二十一年前那天白日,偕同贤内拜山求赐一阅,不得武当山允许,内心甚是不悦,心道:那套剑既不是武当山代代相传之宝,不过是无意中寻得,为何不准别人观赏!” 元清叹道:“那五色剑上刻着五色剑谱,大师兄怕江湖得知觊觎而起争夺之心,故而绝不让外人借阅,岂知因此惹下不少仇家!” 元智忍不住道:“再说那套剑并非无意得来的,早在二百年前便是武当之宝,先辈埋藏地下,二十二年前才发现而已。” 公孙求剑听元清、元智说完,才又道:“只怪求剑一生好剑太甚,那时终日不乐,贤内见我不悦,便提议晚上盗回来,好好看它三日三夜,再送还武当山。 “求剑心想,武当山不给面子,只有盗它回来看看再说,那天晚上便与贤内连袂上山,哪知为了一己私欲,竟害得贤内丧失性命。二十年来,求剑无一日不为当年之事,深悔于心。那天晚上,武当山虽然守备森严,却被我夫妇俩轻而易举闯进藏珍阁,那藏珍阁十分广大,当下两人分头寻找,求剑去找的方向尽是经典,毫无所见,却被贤内找着了,贤内正拿着那把珍贵无比的母剑,忽然惊动守剑的武当掌门元明道长……” 元清道:“这守剑之责是我师兄弟三人轮流看守,那天贫道与师弟元智出外办事,只剩前任掌门师兄一人。” 公孙求剑苦笑道:“那天纵然你们师兄弟三人全在,既是刺伤贤内一剑,求剑就是拼命也要在你们三人身上各刺一剑! “贤内本不会被元明道长一剑刺伤,只因寻到母剑后,高兴之下,没有防范,到元明道长暗中一剑刺来,伤中要害!” 元清道:“第二日贫道与元智回山,师兄已在弥留状态,但他临去世时,曾说到了为护剑伤害一人,却未说出是谁,仅呼出公孙两字便溘然长逝,尔后打听才知是施主夫妇二人,倘若家师兄真是刺了‘追命女侠’一剑,想来他并不知‘追命女侠’得到母剑,竟不会还手!” 公孙求剑流泪道:“求剑陡闻贤内一声惨呼,五内如焚,飞快冲去,但见元明持剑呆立,贤内已倒卧血泊之中,急怒之下,我奋力一剑刺去,哪知元明道长应剑而倒,那一剑,求剑迄今思来,犹愧于心,我实在不知元明道长不会抵挡。 “当下我抱起贤内飞掠而去,到了山下旅店中,只见贤内虽已昏迷,却仍紧握着那把母剑。 “我救醒她之后,她第一件事不是顾自己的伤势,却是把那剑含笑递到我手中,仿佛只要为我达到目的,天下任何事都不重要了!尔后数月,求剑千辛万苦费尽人力,求得灵丹,才止住贤内的伤势,但那一剑伤到肺腑,已非药物所能治疗,她还是怀孕之身,当生下爱女时,触动旧创,便吐血而亡!” 公孙求剑说到此处,那么有名望的人物,竟如婴儿一般呜咽哭起,哭声悲切,听得元智都忍不住唉声低叹! 坡上阮伟在回忆往事,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听到公孙求剑的哭声倒不怎样,但公孙兰早已成了个泪人儿.因她直到此时才知母亲的死因。 公孙求剑尽情哭了一阵,才又道:“而后我也得知元明道长第二日去世,怪不得人家,在伤心之下,抱着爱女,远来此处,养心韬晦,二十年来未曾至中原一步,哪知今日武当掌门亲来此地,重提当年旧事,孰是孰非,求剑任凭高帮主裁决!” 元清低念一声“无量寿佛”后,道:“师兄未说明当日情况便惊鹤西天,武当山久经打听知道公孙施主隐居此地,为遵先辈遗命,新任掌门二十年已届,才率师弟来到此地,既已了解当日情况,武当山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愿遵高帮主裁夺。” 高瘦蒲沉思一会道:“当年之事,两方那一剑都不知对方无心还手,这段仇怨既已造成两人死亡,事隔二十一年了,以在下之见,双方不如和好,捐弃前仇。” 公孙求剑叹道:“事情早已过去了,武当掌门若无意见,求剑不作他词。” 元清道:“想大师兄那一剑刺去,心中十分懊悔,才会忘了抵挡公孙施主那一剑,师兄英灵有知也不愿再事寻仇,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贫道甘愿接受高帮主的调解。” 高瘦蒲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在下有此荣幸能够为双方调解,实为生平一大乐事,愿把盏三杯,以示祝贺。” 公孙求剑道:“高帮主若要喝酒,求剑备有上等好酒,埋藏地下十余年了,待会吩咐下人在客室奉上。” 高瘦蒲大笑道:“瘦蒲平生好酒,正如公孙大侠平生好剑,有此好酒,瘦蒲倒要叨扰了,不知元清道长可有兴致否?” 元清笑道:“贫道数十年未沾滴酒,高帮主有此兴致,不妨多留几日,贫道与师弟就要告辞!” 元智突道:“仇恨既然已解,那柄剑应该还我们了罢?” 公孙求剑蹩眉道:“什么剑?” 元智冷笑道:“施主窃占武当之宝——飞龙剑,仗以成名,难道会忘了吗?” 元清低叹道:“‘追命女侠’拿去那把母剑,确非敝派无意中得来,二百年前已是武当掌门信物,敬请公孙施主赐还!” 公孙求剑脸色不悦道:“贤内为此剑丧命,求剑睹剑如见人,这剑凭何种理由,亦非武当之物!” 元智怒声道:“不是武当之物,难道是阁下之物?阁下仗剑不到一年成名江湖,还想再次下山,仗剑扬威吗?” 公孙求剑忍住气道:“求剑二十年不用剑了,早忘了‘用剑’两字,飞龙剑确不是求剑之物,求剑根本不应该窃占它。” 元清缓和道:“那请施主归还武当,贫道感激不尽!” 公孙求剑一字一字地道:“那也非武当之物!” 元智一怒立起,大声道:“飞龙剑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丐帮帮主眼见一场仇怨已成过眼云烟,想不到争端又起,当下沉痛道:“承蒙武当掌门看得起高某,在西藏途中邀来此地,高某但愿两方平安和事,若有不解之事,请元智道长坐下慢慢商谈!” 元智却不过高帮主的面子,愤愤坐下。 公孙求剑平和道:“二十年前贤内去世时,求剑发誓不再用剑,以慰亡妻之魂,‘飞龙剑’是贤内用性命换来之物,自应归贤内所有!” 元智急道:“你把那剑怎么了?” 元清道:“‘飞龙剑’因故失传二百年,既已重获,就是武当的掌门信物,不可外失,万请看在武林道义份上,祈请赐还!” 公孙求剑心中很佩服元清的修养功夫,不愧武当掌门,见他祈求,一时颇感为难,道:“爱女酷似亡妻,求剑已将飞龙剑送给爱女,就等于归还亡妻,飞龙剑已不属求剑所有,自是不能作主。” 元清道:“施主可否劝请令爱赐还?” 公孙求剑摇头道:“‘飞龙剑’已成爱女性命之物,若无他故,爱女绝不会放手。” 元智冷笑道:“你怎知她不肯放手,莫非是你自己不肯放手?” 公孙求剑深恶元智的为人,不由微怒道:“凭道长狂傲的性格,飞龙剑就是在求剑手中,也不会给你!” 元智大怒道:“要怎样才给?” 公孙求剑冷笑道:“道长有本事尽管放肆施为!” 元智大声道:“你的意思,贫道胜了,剑便属于武当?” 公孙求剑冷笑不语,显是不答应给剑。 元智又道:“贫道来时,便知阁下无心还剑,当年阁下以二人之力夺得飞龙剑,今日贫道与师兄也以二人之力夺回!” 公孙求剑不信武当竟会以二敌一,落人笑柄,向元清道:“他说的可是真话?” 主元清心知公孙求剑武功非同小可,而飞龙剑是武当必得之物,当下只有硬着头皮点点头。 元智冷冷道:“以二敌一,高帮主不会介意罢?” 高瘦蒲道:“既是当年公孙大侠夫妇两人上山夺剑,现今贵派再次夺回,高某自是没有话说。” 元智狂笑道:“此山已被贫道门下五色剑法封住,虫蚁难过,莫说是人了,公孙老儿,今天你只有一人抵挡了。” 言下甚为得意,满以为五色剑法守关,天下无人能过。 高瘦蒲缓缓道:“道长之言,却不见得!山坡上早已来了两人。” 元智不信道:“谁来得了?” 公孙兰牵着阮伟,飞身掠上,娇声道:“公孙兰就来得了!” 元智大惊失色,脸上尴尬万分。 公孙求剑暗佩高瘦蒲的听力,连元清也不禁耸然动客,因他也未听出山坡上已来两人。 元智老着脸道:“一定是公孙老儿的女儿!” 公孙兰转头望他,不闻不理,一副不屑神色! 元智恼羞成怒道:“你可听到贫道说话?” 公孙兰傲然道:“姑娘向不理对家父无礼之人。” 她这种回话,阮伟听得有趣,不禁微微一笑。 元清道:“尚请姑娘将飞龙剑归还武当。” 公孙兰笑向无清道:“这是家母遗物,怎能归还武当?” 元智怒吼道:“你刚才没有听我们说话吗?” 公孙兰根本不望元智,向阮伟道:“我的耳朵可是好的?” 阮伟笑道:“大姐的听力一向是很好。” 公孙兰白了阮伟一眼,好像不高兴阮伟喊她大姐。 元智被气得七窍生烟,愤怒道:“丫头,你要怎样才还飞龙剑?” 公孙兰霍然生威道:“家母以一命换得飞龙剑,臭老道要剑就拿命来换!” 公孙求剑十分疼爱独生爱女,但见她骂到元清道长,慈声道:“兰儿,不要无礼!” 公孙兰唤声“爹”!扑到父亲的怀内,娇声道:“爹!他们好不要脸,想要两个打一个。” 公孙求剑拍拍她肩膀道:“兰儿听话,到一旁去,让爹来处理此事。” 元智本想硬从公孙兰身上夺下剑,但见她所背之剑,并非飞龙剑的样式,急怒道:“丫头,飞龙剑到底在哪里?” 公孙兰气他道:“你管不着。” 元智大吼道:“若不交出,莫怪贫道无礼!” 公孙求剑不悦道:“你先向求剑招呼,如赢得求剑,再向爱女讨剑;否则,还请乖乖下山去吧!” 元智道声“好”!拔剑出鞘,招呼元清道:“师兄,我们上!” 元清见势,只有硬夺,乃向高瘦蒲稽首道, “贫道有负高帮主的厚望。”说罢,拔剑而出。 高瘦蒲长声一叹,争斗在所难免,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自己调解不成,心中似是大为难过! 元清与元智持剑走出亭宇,来到平台中央,并肩而立。 阮伟从平台退到一侧,公孙兰也偕同公孙求剑走下亭字,高瘦蒲也摇着头跟了出来。 公孙求剑吩咐公孙兰站到一侧,公孙兰相信其父之能,但仍依依不舍的退到阮伟身旁。 公孙求剑缓步走到元清两人身前一丈,定身站住。 元清道:“请公孙施主拔剑,贫道师兄要领教了。”。 公孙求剑道:“求剑早已说过,发誓不再用剑,何来拔剑?” 元智怒声道:“你不用剑,怎么斗法!” 公孙求剑微笑道: 剑是何物,无剑即是有剑,有剑等于无剑,求剑双手便是双剑。” 阮伟忽然大声道:“何谓无剑即是有剑,有剑等于无剑?” 公孙求剑望了阮伟身背之剑一眼,大笑道:“技艺不娴熟,持剑若持废物:技艺娴熟,何物不可当剑?” 阮伟道:“这等说来,只要是物,皆可为剑?” 元智狂笑道:“阁下真是不用剑?” 公孙求剑微笑不语。 元清道:“施主悟得最高的用剑之道,尚请手下留情。” 说罢脚踏丁字,凝神持剑,如临大敌。 元智暗怪师兄灭了自己的威风,哪有未斗之前,便请手下留情,气愤之下,一剑迅快刺出。 公孙求剑身形不动,左掌突起,骈指如剑,轻轻一拍,拍在元智剑上,元智陡觉剑上传来一阵潜力,大惊之下,翻腕削去。 其变招之快已甚惊人,然则公孙求剑手中无剑,变招更快,“啪”的一掌,又拍在元智剑上。 元智倏然抽剑,突又向对方胸口疾刺。 公孙求剑反应更快,手掌如剑刺出,后发先到,“啪”的一掌,拍在元智剑底,剑身一歪,元智一剑刺空。 公孙求剑顺势滑下,刺向元智腹部。 元智晓得让他手指刺中,必然如剑穿腹,左掌急忙拍出,挡住那剑势,身形飞快后掠。 公孙求剑未刺到元智的腹部,却刺到他的掌心上。 元智但觉掌心一阵剧痛,举手一看,左掌已被公孙求剑中指刺穿一个孔,其利如剑一般。 这时,元智才知他那无剑胜似有剑之言不虚,心下惊骇不已。 元清沉声道:“师弟无妨吗?” 元智咬牙道:“无妨!” 这下,他不敢再大意,脚踏丁字,用起玄门正宗剑法。 公孙求剑面对两大武林高手,更不敢大意,神态凝重,但他双目却不望着敌人,垂眼低望,如观鼻心。 武当剑法本是以静制动,却见公孙求剑那样子,绝不会先攻, 当下两人暗道,自己有剑,怕他做什么? 两人心意一通,霍然举剑,交互挥出。 武当“飞龙剑法”以轻灵见重,元清、元智皆有数十年人候,轻灵之处更加稳重,剑剑刺出,风声飒飒。 公孙求剑既言双手便是双剑,自有惊人之处,数十招下来,他那两掌尽量不与真剑正面相碰,攻势凌厉之下偶然相碰,却能够即时借力使力带剑而过。 百招以后,丐帮帮主暗叹公孙求剑的剑法已然神通,时间一长,元清、元智绝非敌手。 忽见山坡上走来几个白衣仆人,公孙兰轻声道:“爹要施展神威了。” 阮伟正看得目驰神摇,见到白衣仆人,问道:“他们来做什么?” 公孙兰笑道:“不要多问,仔细看着。” 那几个白衣仆人排列坐下,各从怀中掏出古形乐器,只见他们并不管场上主人的拼斗,悠闲的吹奏起来。 那乐声一听竟是唐朝时代的一种古典舞乐,名叫桑林,混合着尧那时的一种音乐,名叫经首。 这混合乐声乍经奏出,但见公孙求剑忽然神态十分洒脱,脚下的步法,和桑林的音节配合,手上的剑法和经首的节奏相合,如此一来,步法配合着剑法,妙到极顶,仿佛公孙求剑闭着眼睛也可以打败元清、元智。 不数招,元清的剑法已显然杂乱,元智早已乱不成章,危殆万分。 阮伟记忆丧失大半,脑筋空白,却对这种高深武学领悟甚强,剑法是他所长,看到后来,他不由大叫道:“好个无剑即是有剑!” 第二十三章 为君跋涉一段情 蓦然坡下一人急呼道:“师父!飞龙剑找到了!” 场中三人闻声一惊,公孙求剑不为己甚,明明即将获姓,却先住手停攻,飞身后跃,掠至一旁。 转瞬奔上一红面道士,就是五色道士的老五,他们发现飞龙剑,考虑再三,终是委派他来禀告师长。 元智厉声道:“你们不用心守关,来此作甚?” 红面道士俯身叩首道:“弟子该死,让人闯上山来!” 元智打不过公孙求剑,怒气正盛,声色俱厉道:“职守不力,该当何罪?” 武当山规矩甚严,这职守不力一罪,应断一臂。 红面道士颤声道,“应……应……” 元清忽道:“赦你无罪,站起身来。” 掌门一语重如山,红面道士身心一轻,霍然站立,元智虽脾气暴躁如雷,却不敢对掌门师兄丝毫违背。 元清不急不缓道:“你来做什么?” 红面道士指着阮伟道:“飞龙剑在他身上!” 元智一看,阮伟身背之剑虽用布包着,长度、形状很像,上前问道:“施主背的可是飞龙剑?” 阮伟摇头道:“什么飞龙剑?在下不知!” 元智低声道:“可否请借贫道一观?” 阮伟慨然道:“那有什么不可!” 说着解下背剑,正拟打开布包。 公孙求剑突道:“且慢!” 阮伟心中赞佩公孙求剑的剑术,笑道:“前辈有何见教?” 公孙求剑道:“这把剑可是别人送给你的?” 阮伟茫然无知,他根本已忘了这剑是否别人送给自己。 公孙兰赧颜道:“爹!是女儿送给他的。” 公孙求剑凝神注视着阮伟茫然的神情,叹道:“既是爱女送给你的,你要好好保管。” 说罢,退到一侧,阮伟想不起公孙兰何时送给自己一把宝剑,一面思索,一面把布包打开。 黑纹蛇皮剑鞘上的剑柄,形状奇特,元智一眼便看出是武当至宝——飞龙剑。 他性格粗暴,伸手去抓,欲将飞龙剑夺到手中。 元清大喝道:“住手!” 元智一惊,连忙缩手,却见阮伟没事似的,捧剑含笑而立。 元清沉声道:“师弟!你这种行为岂不有损武当门风。” 元智到底是个修道之士,想到人家既然借剑一观,不管剑本来是谁的,总不该生劫夺之心,当下仟悔道:“元智不该,愿听师兄责罚!” 元清虽是得道高士,但与师弟连手,还不是公孙求剑的敌手,心下十分悲痛,又见元智行为不当,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未,阮伟笑道:“道长可要再看剑?” 元清痛声道:“不用看了,那剑就是飞龙剑,本为武当之物!” 阮伟笑道:“道长是说,这剑本来是你们的?” 元清点头道:“这剑正是武当掌门信物,武当保管不当,遭致失手,施主手持这种神物,要小心了!” 阮伟捧剑递给元清道:“这剑既是你们的,就拿回去吧!” 元智大惊道:“你说什么?” 他再也不相信,一个人肯将如此神剑白白送给别人,却见阮伟神色诚恳,绝非故作。 元清颤声道:“施主有何要求?” 阮伟大笑道:“剑是何物,无剑即是有剑,有剑等于无剑,在下并无任何要求,尽管拿去吧!” 他这番话,正如公孙求剑所说,公孙求剑察言观色,不知阮伟是装痴,还是真的悟解自己的剑道。 元清沉思片刻后,举手缓慢接过。 公孙兰尖声道:“你真的要将剑送给别人?” 公孙求剑道:“你可知爱女送你此剑的用意吗?” 公孙兰叹道:“爹!他不知道。” 公孙求剑眉头一掀,大声道:“告诉你……” 他正要道出公孙兰送剑之因,元智插口道:“这位小施主自愿将剑送还师兄,你们噜嗦什么?” 就在这说话之间,元清业已接剑在手,但见阮伟送剑后,即刻后退至公孙兰身侧,并无任何狡诈之意。 元清拔剑出鞘,顿时如一泓秋水闪耀在日光下,发出金色的光芒,就连丐帮帮主第一次见到,也不禁赞叹道:“果真是一把好剑!” 公孙求剑牵起公孙兰,大声道:“兰儿,走吧!不要再理这个傻小子!” 公孙兰流泪道:“爹……” 公孙求剑脸色铁青,向阮伟道:“小子,你跟着武当两位道士下山去,不准再留在此地,否则莫怪老夫无礼,要折断你的双腿。” 阮伟茫然道:“前辈,晚辈犯了什么过错?” 公孙求剑不屑理会阮伟,笑向高瘦蒲道:“高帮主,请至寒舍小饮!” 元清稽首道:“公孙施主打扰了,元清就此告辞!” 公孙求剑神色不悦道:“请便!” 元清、元智、红面道士走下平台,阮伟仍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公孙求剑厉声道:“你还不走吗?” 高瘦蒲忽道:“小兄弟,你认为将那剑送给别人是对的吗?” 阮伟道:“剑是那道士的,还给他怎么不对?” 高瘦蒲笑道:“你怎知那剑是道士的?” 阮伟道:“那道士亲口说的。” 高瘦蒲道:“错矣!那剑不是那道士的。” 阮伟一惊,转向元清的去路,大吼道:“站住!” 吼声之下,飞掠追去,高瘦蒲叹道:“公孙兄,你要原谅他,他眼神四散,不辨是非,显是身怀隐疾,对飞龙剑并非故意不加爱护。” 公孙兰跟道:“爹,他已丧失记忆,早已忘了女儿送剑一事,这真不能怪他!” 公孙求剑见爱女说到阮伟,满面溢出真挚的情爱,正如亡妻当年热爱自己一般,当下说道:“高兄,我们赶去看看,莫让他有所闪失。” 高瘦蒲用话骗走阮伟,心下十分担心他的安全,首先飞掠奔去。 此时阮伟追上元清,元智闪身上前道:“你追来做什么?” 阮伟道:“那剑不是你们的,请还给在下!” 元智暴叫道:“谁说不是我们的?” 阮伟道:“你们把剑还给我,等在下问明白了再决定。” 元智大叫道:“哪有这种道理!” 阮伟道:“你们不给,我就要自取了!” 阮伟想到就做,举步上前,要从元清手中拿回飞龙剑。 元智拔剑拦阻道:“你要再上前一步,贫道剑下无情。” 元清不知阮伟为何突然转变,怕元智鲁莽,急道:“师弟,不要伤了他。” 阮伟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向前迈出。 元智见他藐视自己,一剑从他耳畔刺去,想去吓阻他。 元智没把阮伟看在眼下,那一剑刺去全未防范。 阮伟记忆虽忘,功夫却未散失,不自觉抬手挡去,施出天龙十三剑首招“笑佛指天”。 他这一招用手施出,形态完全似剑一般,等元智觉得那一招的厉害,手中之剑已被阮伟夺去。 蓦听一声道:“好剑招!” 林后走出高帮主、公孙求剑与公孙兰,说话者正是公孙求剑。因为只有他看出阮伟随手一招,却是由剑招化出。 阮伟一招得手,反手将剑甩出,顿时那剑如条天龙,穿空而去,劲道笔直,久久不见落下。 元智大意失手,怎能忍受这众目睽睽之下的耻辱,急从红面道士背上拔出五色红剑。 公孙兰尖呼道:“阮伟,小心!” 阮伟翻身让过元智凌厉一剑,当下众人皆不知元智从阮伟背后暗袭,连元清亦暗叹一声。 元智一招失手,不敢丝毫大意,即将飞龙剑法全力施出。 阮伟无剑,即以左手当剑,一招一式展出天龙十三剑,但他初解无剑之道,手法不熟,天龙十三剑威力大弱,该胜之处,一时却无法取姓。 别人看不出阮伟手法是何剑招,公孙求剑终身研究剑术,不过数招便已看出那剑法精奥无比,举世难有其匹。 阮伟施完三十剑,公孙求剑已看得目瞪口呆,因他业已看出那剑法竟是天下第一剑法的天龙十三剑。 阮伟一施完,即刻又从头展出。 但见阮伟赤手搏剑,在红色剑芒闪耀下,惊险万分,别人都担心他,唯有公孙求剑确信,一旦阮伟用手当剑后,元智决非敌手。 公孙兰关心阮伟的安危,声音微微发颤道:“爹,不要让他们打了,飞龙剑既是武当掌门信物,还给他们算了,不要让他再冒性命之险夺回了。” 公孙求剑爱屋及乌,暗道若让他结怨武当,尔后于他行道江湖大为不便,当下缓声问公孙兰道:“年前你说的少年可是他吗?” 公孙兰轻轻点头,公孙求剑又道:“那把飞龙剑,爹给你时曾说他年做你定情之物,你可真的心甘心愿?” 公孙兰到底是女儿家,被问得满脸嫣红,娇嗔道:“爹……” 公孙求剑笑道:“不用慌,他不会败。” 当下公孙求剑为安女儿之心,上前高声道:“你们两人停下手来!” 元智越打越惊,势成骑虎,暗道:看来半生英名竟要败在一位少年后生手下了,陡听公孙求剑说话,正好借机下台,保全颜面。 阮伟并无争胜之心,元智住手,他也收招,脚下却不停,直向元清走去,欲取回飞龙剑。 公孙求剑喊道:“阮伟!” 他听女儿这样喊,便也这样呼叫,满以为阮伟会停身站住,哪知阮伟记忆丧失,对自己的名字并不熟悉,恍似无闻,继续向元清走去。 公孙求剑见他不理,大喝道:“喂,小子,站住!” 这个阮伟却听到了,回头笑道。 “前辈可是叫我吗?” 公孙求剑暗暗摇头,心想他果真记忆丧失,连名字都忘了,看来这病倒不易治疗。 当下点头道:“那把剑以前确是那道长的!” 阮伟疑问道:“真是吗?” 公孙求剑道:“我不会骗你,刚才高帮主是试你来着,你不信问他就知。” 高瘦蒲笑道:“公孙大侠说的不错,高某见你不问清楚就把剑送给别人,幸而元清道长是真主,倘若遇到坏人骗你,你当如何?” 阮伟性格豪爽,一听有道理,即刻谢道:“晚辈拜领教益,以后定当谨慎就是。”转向元清歉然道:“在下冒昧,烦扰道长,还祈原有!” 元清眼见阮伟的武功,暗叹后生可畏,不觉黯然道:“施主义还武当飞龙剑,贫道与武当门众感激不尽,何有冒昧之处,施主言重了。” 元智亦道:“元智不该暗袭施主,尚请施主原谅!” 阮伟慌忙道:“哪里!哪里!倒是在下不该。”元清见师弟勇于认错,心下稍慰,遂向公孙求剑他们告辞,领着元智、红面道士飘然而去。 丐帮帮主在公孙求剑殷勤招待下,豪饮三日,才辞谢而去。 这三日,公孙求剑费尽心力,也不能将阮伟记忆恢复,倒将无剑之道悉心传授给他了。 这无剑之道乃武林仅有,是公孙求剑隐居看龙山二十年独创的剑法心得,其精妙之处,非一朝一夕所能学得。 阮伟此时心智一片纯白,三日工夫却学到其中精髓。 公孙求剑明知阮伟身怀自己渴求数十载的天龙十三剑,但却绝口不问,更不与他谈到天龙十三剑之事。 第四日清晨,公孙求剑向公孙兰道:“兰儿,他的病爹无法治愈。” 公孙兰道:“难道他的记忆永远无法恢复吗?” 公孙求剑叹道:“其实他现不是好好的吗?何必再令他恢复记忆,徒增烦恼。” 公孙兰流泪道:“一个人若然不知往事,那是多么痛苦呀!爹,您一定要想办法治好他。” 公孙求剑道:“他一定遭遇到重大的变故,才会如此,倘若恢复记忆,儿呀!爹看对你将来总是不利的,” 公孙兰道:“不会的,他口中常呼义弟二字,想是不过丧失了他的兄弟,被大风吹刮,脑子受伤而已。” 公孙求剑摇摇头,叹道:“兰儿,你可是真的爱他?” 公孙兰忍住羞意道:“女儿是非他不嫁。” 公孙求剑道:“爹为你将来幸福着想,不如让他懵懂一生,陪伴在你身旁,不是很好吗?” 公孙兰坚决道:“爹!世上可有药物能治好他?” 公孙求剑道:“有是有的,但那血花千年难遇。” 公孙兰道:“莫非是冰漠上的血花?” 公孙求剑颔首道:“那血花由万年冰雪孕育而成,藏人传说已久,却没听说有人见过。” 公孙兰低叹道:“那女儿明日就上藏北冰漠上去寻找!” 公孙求剑慈爱道:“这不过是一种传说,你真想去找,那是谈何容易。” 公孙兰急道:“那……那……怎么办?” 公孙求剑见女儿如此关切,安慰道:“尚有一法可治愈他,听说在昆仑山脉库库什里山上居住着两位天竺僧人,身怀绝世武功。” 公孙兰问道:“那两位天竺僧人可治愈他的伤势?” 公孙求剑道,“天下有种神功名日瑜珈神功,合那两位天竺僧人的功力,当可治好。” 公孙兰想到昆仑山脉正在藏北传说中可怕的冰漠地区,要到那里去找两个僧人,势难登天,不由问道:“天下还有别人可治好他的伤势吗?” 公孙求剑道:“除瑜珈神功外再无任何内功可治好脑伤,而这瑜珈神功在中原无人会得,只有天竺国盛传这种神功,目前据爹所知,尚无人能治得他这种病。” 公孙兰不敢想象,是否能在昆仑山脉找到天竺僧人,当下焦虑满面,一时不知怎样办才好。 公孙求剑轻叹道:“儿呀!爹劝你还是放弃为他治伤,这两种方法都不大可能。” 蓦见公孙兰神色一凛,道:“爹,兰儿要带他到昆仑山去!” 公孙求剑道:“带他去找天竺僧人?” 公孙兰坚决的点头道:“纵然找不着天竺僧人,说不定可以找到冰漠血花!” 公孙求剑道:“天下事岂可幸求万一,且就是找到天竺僧人,人家是否愿意耗损功力为他治伤呢?” 公孙兰声音微颤道:“女儿心意已决,不管如何艰难,定要带他到昆仑山脉治好他的脑伤,不然的话,我也不回来了!” 突见阮伟走进,面向公孙兰凝视道:“兰……我……” 他本想叫她兰姐姐,道出感激之话,但想到公孙兰不愿自己叫她姐姐,话声一断,千言万语都无从出口。 公孙兰没想到阮伟在暗中已全听到自己心中之话,女儿家心事被情郎得知,顿时朝霞满面,娇羞万端。 公孙求剑早已知晓阮伟在一侧静听,当下微微一笑道:“兰儿,爹只望你早日得偿心愿。” 他这句话等于赞成公孙兰到昆仑山脉去。 公孙兰欣喜喊道:“爹……” 第二十四章 奇人可遇不可求 公孙求剑直送阮伟与公孙兰我到“白蹄马”后才止步不送。 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老父之面,公孙兰与公孙求剑话别甚久,才依依不舍的上马。 阮伟不知说什么话来道别,临别时叹道:“老前辈,晚辈终生不忘在此之日。” 公孙求剑殷切的关照道:“你好好照顾兰儿。” 阮伟点点头,骑在马后,公孙兰忍住离别的眼泪,策马离去。“白蹄马”在山中数日休息,更见威风,奔驰起来,又快又稳。 公孙求剑目送二人远去,才返回山中,他心中十分安慰,因为他们纵然此去白跑一趟,朝夕相处,当使他们的爱更为忠贞。 此时,冬虽已残,藏北一带仍无人迹,公孙兰与阮伟行了半月,只见荒漠一片,而且越走气候越是寒冷。 来到昆仑山脉,抬头看去,山峰插云,连绵千里,山顶在日光照耀下全是银白色,想见是那万年不化的冰雪。 此处无人可问,也不知库库什里山在哪里,若要一处处细细寻找,真是尽一生之力也不一定能找到天竺僧人,血花更不要谈了,还不知这里有没有呢! 公孙兰策马徘徊在山上,不知向哪里走才好。 阮伟叹道:“兰姐,此去找人有如大海捞针,就让我忘了往事算了,何必再劳累兰姐费心。” 公孙兰笑道:“你怎么灰心了,你看姐都不灰心,怕什么,我们上去一定可以找到天竺僧人,也许一上山就发现一朵血花在等着我们呢!” 女孩子家善于美丽的幻想,阮伟跟着笑道:“兰姐,你不在乎我喊你姐姐?” 公孙兰轻笑道:“喊就喊了,不喊姐姐难道喊妹妹!” 阮伟正经道:“我就喊你妹妹。” 公孙兰娇笑道:“那不成,我明明比你大三岁啊!” 阮伟抱紧她的纤腰低声道:“那你将来做我的妻子,喊什么呢?” 公孙兰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娇羞道:“我不知道。” 阮伟笑道:“既然你不知道,我就喊你阿猫好了!” 公孙兰不依道:“你转弯骂我,好!我不理你了。” 她嘟起小嘴,装出不高兴的样子。 阮伟哈她胳肢窝道:“别生气,我还是喊你兰姐,不喊你阿猫。” 公孙兰被他一哈,逗得娇笑不已。 陡听身后冷冷道:“哪有妻子比丈夫大的道理,既做姐姐就不能做妻子!” 公孙兰闻声,脸色忽变,飞身下马,只见马后一丈,立着一位矮小的怪人。 那怪人身着白裘,紧紧包裹臃肿的身体,头上戴着皮帽,胖胖的脸颊上,勒起皱纹,使本已凶恶的脸更显凶恶。 他看到公孙兰娇美如花的脸蛋,咧开大嘴一笑,脚下一滑,接近数尺。 公孙兰吓得慌忙后退。 难怪那怪人来到马后,不知不觉,原来他脚下穿一双又大又长的皮革长靴,能在雪上无声滑行。 公孙兰大声道:“你是什么人?” 怪人怪笑道:“别管我是什么人,年龄足够做你的丈夫,那小子不行,年龄大小,只配做我俩的儿子。” 公孙兰见辱及阮伟,拔出剑来,道:“你再不走开,莫怪姑娘要用剑赶你了。” 怪人哈哈大笑道:“竟有人敢在‘惜花郎君’李油罐面前使刀弄剑,真是班门弄斧了。” 想不到他这个怪样子会有一个这样文雅的绰号,他那样子十足和他名字一样,像个油罐,矮矮胖胖。 公孙兰闻到他的名声,暗暗地吃一惊,她在中原时曾听说五奇之中有一位最为好色,江湖讥讽为“惜花郎君”,哪知天下这么大,竞在此地遇到这位魔头。 李油罐好色成性,眼见绝色在前,丝毫不把阮伟看在眼里,一个大滑行,伸手摸公孙兰脸蛋一把。 他直嗅着肥手,大笑道:“好香呀!好香呀!美人儿今晚就陪我一夜吧。” 公孙兰受此奇辱,哪堪忍受,飞剑狠命砍去。 阮伟飞掠下马,托住公孙兰的手腕,他见公孙兰躲不开李油罐伸手一摸,这一剑砍去,定要吃亏。 李油罐大怒道:“臭小子,美人要砍我,管你屁事,多手什么!” 说着一掌迅快劈去,只要这一掌劈实,阮伟脑袋便要开花。 阮伟心有戒备,疾快举手挡去,稍稍一触,阮伟使知若要接实,手腕必断,立即用起无剑之道,轻轻滑开。 李油罐怒声道:“好小子,还真有一手!” 公孙兰心知五奇武功与自己父亲不相上下,阮伟恐非其敌手,为求阮伟安全,忍辱问道:“我们与你无冤无仇,各走各的路,为何要来相扰?” 李油罐狂傲的道:“老夫兴之所至,要怎样就怎样!” 公孙兰强忍委屈道:“就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李油罐狂笑道:“你走你们的,是你们自己下来找岔子,老李可没有拦住你们。” 公孙兰暗道:只要骑上“白蹄马”飞奔而去,就不怕那怪物再找麻烦,立时牵起阮伟要飞身上马。 忽见李油罐一把抓住公孙兰的衣襟,猛力一扯,顿见公孙兰如飞掠起,被他摔到身后,与阮伟分开。 阮伟大惊道:“你做什么?” 李油罐横眉坚眼道:“小子,快滚!老李看在美人面上,放你一遭!” 公孙兰奔上前,喊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和他分开?” 李油罐张手拦在中间,胖脸直笑道:“老季放他走,也放你走。” 公孙兰急急道:“你既放我们走,就请让开吧!” 李油罐色迷迷道:“放你们走可以,老李并不阻拦,但要分两批走!” 公孙兰变色道:“什么分两批走?” “就是那臭小子先走,你却要明天才能走。” 公孙兰急怒道:“这是什么道理?” 李油罐仰天长笑道:“老夫说的话不算数吗?美人不陪‘惜花郎君’睡一夜就想走,天下哪有这等便宜的事!” 阮伟再也忍不住这种羞辱,当下以手当剑,展出天龙十三剑,一招一式凝重攻去。 公孙兰也知多说无用,持剑在旁,只要阮伟一露败象,立刻介入战阵。 但见阮伟数招一攻,李油罐手忙脚乱,他从未见过以手使出这种怪异的剑招,一时根本无法对敌。 然而,五奇在江湖上岂是浪得虚名之人,“惜花郎君”李油罐精擅密宗武功“大手印”,他此时无法展开,仅以对敌经验,慢慢抵御。 时间一长,他便看出阮伟手法不熟练,要知阮伟虽然精通无剑之道,却从未演练过,学了等于未学,比之与元智对敌时,进步不多。 元智武功比起李油罐差得太远,只见李油罐一得空隙,立刻展出“大手印”。“大手印”果然厉害,顿时压住阮伟的气势,倒转优劣的形势。 阮伟自知再以不纯熟的手法与李油罐对敌,必定落败,当下抛弃天下第一剑法不用,展出“龙形八掌”。 阮伟才施出两招,李油罐惊叫道:“小子竟是龙掌神乞的弟子。” 江湖虽有五奇之名,却未分出五奇高下,数年前五奇曾在君山一会,五人印证武功七日,公推龙掌神乞武功第一,这件事并未传出江湖,故而江湖不知。 但另四奇对龙掌神乞却是甘拜下风。 龙掌神乞嫉恶如仇,李油罐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最怕的就是他,这时见他龙形八掌出现,心中竟惴惴不安起来。 李油罐越打越惊,他知龙形八掌一掌强过一掌,接到第五掌他已不想接,干脆溜掉。 忽觉阮伟第六掌并非龙形八掌第六招,而是第一招,心下奇怪他为何不施凌厉的第六掌,而要打出最弱的第一掌? 莫非是他只会五掌? 这次阮伟打到第五掌又变回第一掌,李油罐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不由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只会五掌?” 阮伟见他节节败退,随口道:“就五掌便叫你吃不消。” 李油罐边打边笑道:“想龙掌神乞本人施出八掌,一时半刻还胜不得老李,凭你只会五掌,岂是老夫对手,小子!接招!” 当下连环施出三招杀手。 阮伟打到第五掌,功力正是青黄不接、前后不连贯之际,被他三招一攻,连退三步,形势十分危险。 公孙兰见机不对,仗剑加入。公孙兰的剑法得自乃父真传,立即遏阻李油罐的攻势,两人一联手,一时倒能与他战个平手。李油罐久战不下,狂啸一声,飞身掠起,脱下长靴,顿时身形灵活,把那大手印的功夫,施展得更为出色。 公孙兰功力较弱,阮伟换掌之际,李油罐一掌照准公孙兰剑身拍去,公孙兰把持不住,一剑从左侧滑出。 李油罐一招得手,挟起公孙兰,如飞掠去。 阮伟怎能舍敌不追,拚命展出全身能耐,一面追敌一面喝声道:“放下兰姐!放下兰姐!” 李油罐此时已点住公孙兰的穴道,使她动弹不得,自仗轻功了得,以为阮伟无法追上,狂笑道。 “小子!看在龙掌神乞的面子上,老夫饶你,不要追来!” 阮伟叫道:“你放下她,我不追你!” 李油罐一听声音不对劲,回头一看,阮伟竟已接近数丈,只离自己三丈不列,想不到他的轻功还高出自己。 阮伟的轻功得自天下轻功泰斗萧三爷真传,李油罐武功虽高,轻功岂是阮伟的对手。 李油罐色心冲动,不愿再停身恋战,当下回身拚命奔去,到那原先脱去长靴之处。 他一拚命,阮伟一时接近不了,李油罐来到脱长靴处,慌忙套上。 就这一停身工夫,阮伟追上,一掌猛力拍去。 哪知李油罐一套上长靴,轻轻一滑,溜走十丈。 这样一来,李油罐轻功等于加长一倍有余,昆仑山脉全是积雪,几下一滑,阮伟已落后数十丈。 但见李油罐的身形越来越小。 阮伟厉声大喝道:“站住!站住!站住!……” 喝声,万山回应,更觉凄厉。 陡闻一声长啸,从阮伟身后飒然掠过一个身影。 只见他几个纵掠,已追向李油罐。 李油罐满以为天下无一人再能追上自己,此时忽见好似一条鬼影落在身前,心下猛然大骇,惊叫道:“你是鬼?是人?” 定身一看,哪是什么鬼神,却是一位高大的老僧。 那老僧威猛道:“贪僧非神非鬼,明明是人!” 李油罐被他的轻功震慑住了,颤声道:“既非神鬼,请莫挡老李的去路。” 就这片刻工夫阮伟也追到,声嘶力竭道:“莫要放他走掉!” 高大老僧笑道:“他走不掉了!” 李油罐畏俱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何必与老李一个俗人过不去。” 高大老僧威声洪亮道:“你放下那女孩,我也不为难你!” 李油罐色迷心窍,为难道:“这……这……” 高大老僧霍然一指点出,李油罐顿时子臂一麻,落下公孙兰,他见老僧露出一手绝顶气功,抱头逃命而去。 高大老僧任他逃走也不迫赶,阮伟关心公孙兰,俯身为她解开穴道,满面爱怜之色。 公孙兰虽经一劫,却被阮伟的真诚,感动得热泪盈眶,芳心大是安慰,纵然再遭一劫,只要阮伟真心关怀自己,再受点苦难又有什么关系呢? 阮伟叹道:“兰姐,小弟无能,让你受惊。” 公孙兰含笑道:“怪我自己无用,怎怪得你。” 阮伟已是惊弓之鸟,泪痕未干,声音沙哑道:“你要真被那老色鬼捉去,我真无法活下去了!” 公孙兰掏出手绢,柔情道:“男人不要流眼泪,快擦干,兰姐以后永远不离开你!” 高大老僧见他俩真挚的情爱,仿佛忘了身旁还有一人存在,不由亦被感动得低喧了一声佛号。 阮伟被佛号提醒,即道:“兰姐,若不是这位老菩萨救你,你真的要被这老色鬼捉去!” 他也把那高大的老僧当作神仙人物,因那轻功实在骇人听闻。 公孙兰抬头看去,只见那僧人长得黝黑,相貌不似中原人士,心下一动,诚恳问道:“老菩萨可是天竺人氏?” 高大老僧笑道:“贫僧正是天竺龙僧!” 第二十五章 玉人何处曾弄箫 两人闻言大喜过望。 公孙兰高兴得声音发抖道:“晚辈正要找……找老菩萨……” 龙僧笑道:“你们不要喊我菩萨,叫我龙僧就可,不知找我有何事?” 公孙兰见他和善可亲,心下一喜,恳切道:“我这位弟弟身患隐疾,想请龙……龙老前辈治疗。” 龙僧望着阮伟,慈颜道:“你可是来赴我师弟虎僧的四年之约?” 阮伟记忆丧失,瞠目不知所对。 龙僧疑惑道:“你不认识我师弟吗?” 阮伟想不起这件往事,只得摇摇头。 在阮伟与“惜花郎君”争斗时,龙僧曾看到阮伟用手当剑,施出天龙十三剑,而且虎僧亦曾把在九华山顶发生的事告诉过龙僧,故而他知四年之约。 龙僧不信道:“那你天龙十三剑从何学来?” 阮伟迟缓道:“什么是天龙十三剑?” 龙僧以为他瞧不起天龙剑法,故意装聋作傻,当下脸色不悦道:“天下哪有这等健忘之人,莫非要愚弄贫僧吗?” 公孙兰轻叹道:“晚辈来此,正要求前辈治他这病。” 龙僧道:“他患什么病?” 公孙兰从救起阮伟,一五一十说出他病症的变化。 龙僧脸色恢复正常,微微颔首道:“他叫什么名字?” 公孙兰道:“姓阮单名伟。” 龙僧连点其头,道:“嗯!正是师弟所约之人,却想不到得此怪症!” 公孙兰霍然跪下,哀求道:“祈请老前辈为他治疗,晚辈……” 龙僧双手作势扶起,道:“起来!起来!就是你不求我,看在师弟的面上,我也会尽力而为。” 公孙兰高兴得连磕了数个头,得到龙僧的治疗,她比阮伟本人还高兴,反之,阮伟静立一侧,默不作声。 龙僧仔细端详一会阮伟,见他眼神涣散,病势不轻,沉思一会,忽道:“非我一人之力,所能治疗!” 公孙兰大惊道:“什么?” 龙僧微笑道:“你不用急,我一人不行,合我师弟二人之力,当不成问题。” 公孙兰暗中舒口气,想到爹说过的话,敢情公孙求剑早已算定,若无两大高手之力,瑜珈神功也不一定管用。 阮伟揖道:“晚辈若蒙前辈救治,终生感激不尽!” 龙僧道:“世说因果循环,你忠于四年之约,今日龙僧师兄弟该为你效力,且随我上山吧!” 公孙兰牵起“白蹄马”缰绳,龙僧见状笑道:“这匹马可带不上去。” 阮伟不舍道:“此马神骏非凡,善于登山。” 龙僧道:“库库什里山上,为万年冰山,路途虚实不测,若无轻功实难渡过,虽是神驹也无法上山。” 公孙兰晓得冰漠的厉害,御下行囊,轻抚“白蹄马”鬃毛道:“乖乖的去吧!等我们回来啊!” “白蹄马”忠于其主,缓缓行去,离开数十丈后,还不时回首,依依不舍。 龙僧叹道:“好一匹灵慧的神马,舍弃了实在可惜!” 公孙兰笑道:“这匹马才神呢!此去一定在附近寻觅草食,不会走离此地。” 龙僧赞道:“那真是天下少有!” 当下三人鱼贯上山。 三人轻功皆是武林中一流的功夫,盏茶后登上一峰。 由峰顶看去,山势连绵,广大无边,其后高峰,如石笋插立一般,无穷无尽,至为壮观。 再登一峰,极目了望,才觉其山更高。 连登五峰,云气弥漫,寒光无比,凛冽刺骨,人在其中,有飘飘欲仙、乘风而去之感。 龙僧凝重地道:“注意哪,已至冰漠!” 阮伟、公孙兰丝毫不敢大意,力展轻功,随后而行。 走了一会后,公孙兰内功较弱,经受不起这种严寒,一面行走,一面冷得直打寒颤,无形之中,轻功减弱。 只见前面是段平路,走到中间,公孙兰吐气换息。 她脚步稍一沉滞,陡听轰隆一声。 阮伟、公孙兰心中一惊,突觉脚下踏虚,身形急坠。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震天长啸,龙僧如只大鸟掠在空中,伸手抓住阮伟、公孙兰。 但见他抓实后,空中一个筋斗,就要下降时,斜飞掠去,直掠数丈后,脚一沾地,突又掠起。 连沾三次后,龙僧脚下踏实,才放下阮伟、公孙兰。 公孙兰向身后看去,惊呼失色。 阮伟也向来路看去,只见来路已无,两人小心走近崖边,低头一看,其深无底,竟不可见。 公孙兰吓得连抚其胸,暗道:“好险!好险!” 龙僧道:“此去路途,甚多冰雪覆盖的虚路,看似便道,其实底下是深壑,掉下去有死无生,要特别小心!” 公孙兰再不敢大意,阮伟不放心,携着她的手,随在龙僧身后,同时展开轻功追赶。 半个时辰后,突见前山削壁千仞,高耸入云,整个山峰全被冰雪包住,像只冰笋插立。 龙僧指手道:“库库什里山已到,我与师弟居住在那峰顶上。” 公孙兰惊讶道:“这怎么上得去啊?” 龙僧笑道:“要凭空上去,真不容易,现在装有软梯,上去不难。” 公孙兰道:“软梯可是前辈装的?” 龙僧笑着点头。 公孙兰疑道:“不知前辈最先如何上得那峰?” 龙僧道:“天下无难事。此峰看来无法攀登,但要碰到有心之人亦可上得去的,等会上去后,你将发觉一件奇迹,这登山之难便不值一顾。” 那山峰周围数百丈,走到一处,果见峰顶上垂下一梯,虽是数百丈的软梯,爬上去丝毫不难。 三人一行,龙僧在前,连续上峰,不过一刻工夫爬上那峰顶,但见顶上白皑皑一片,雾气弥漫,恍如进入广寒宫中。 阮伟、公孙兰不知峰顶的虚实,不敢轻易举步。 龙僧道:“你们放心走吧,百丈内皆是坚冰凝成的雪路,走上去如履平地,再无深壑虚路。” 走了一刻,突见前面有座金屋照耀在阳光下,渐渐可见,是座庙宇。 公孙兰大惊道:“这是什么庙,会自动发出金光?” 在此绝地,见此奇迹,任何人见着,都将以为是神迹,龙僧慈笑道:“那是一座用金砖砌成的神庙。” 走近一看,果见那庙是用巨形的金砖垒叠而成,只有庙顶上是用绿色的琉璃瓦铺成。 庙门上,用碎墨石嵌成四个大字“马清勒庙”。 进入庙内,是间大殿堂,堂中由佛像到屋柱,全部都是用黄金建造,它的价值,实在难以估计。 佛像共有十二尊,分在两侧,其中却有一座文士像,那文士英俊清秀,意态脱俗,神似仙界人物。 公孙兰已被殿堂内堂皇、肃穆的气氛震慑住,不敢作声,但见佛像旁立着一个文士,忍不住轻声问道:“前辈,那文士是谁呀?” 龙僧庄重的道:“乃是天竺圣人马清勒神像。” 公孙兰奇怪这座工程浩大的庙宇,如何能够建筑在这绝峰上,又为何要建在这绝峰上,正想发问,忽听龙僧沉声呼道:“师弟!师弟!” 他连呼二声,不见应声,心下奇怪,直步而入内堂,不一刻走出,叹道:“真不巧,师弟刚刚离去。” 公孙兰道:“那位老前辈什么时候回来?” 龙僧道:“倘若我们早到一个时辰,师弟也不会离去,此一去少则半月,多则数月才能回来。” 公孙兰急道:“那……那……怎么办?我去找回虎老前辈。” 龙僧回头道:“没有用,师弟行脚甚快,不易追到。” 公孙兰道:“晚辈对藏内地理熟悉,前辈告知虎老前辈的去处,晚辈自信短期内可以找回。” 龙僧道:“师弟行无定所,主要目的在寻他。” 阮伟惊道:“找我作甚?” 龙僧道:“月余前,师弟下山救回一位少年旅客……” 公孙兰截口道:“那少年可是姓温单名义?” 阮伟失声惊呼道:“温义……温义……” 公孙兰急切道:“你可想起那人是谁?” 阮伟苦苦思索,在此际,阮伟只要想起温义,往事不难全部忆起,病症可不治而愈。 龙僧道,“那少年长得面目俊秀,身材纤长,自称是你的拜弟,在开封认识,想起了吗?” 阮伟好一会才摇头道:“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天呀,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公孙兰柔声道:“那别想了,龙老前辈一定能使你记忆恢复,不要急坏了身体。” 龙僧叹道:“他这病症只有等师弟回来,才能治疗。” 公孙兰幽幽道:“但不知虎老前辈会不会回来?” 龙僧道:“师弟留函说,春内必归,现已入春,三月以内必可归。” 公孙兰道:“虎老前辈此去白跑一趟,尔后伟弟病势治好,此等深恩,实难报于万一!” 龙僧道:“说来已是第二次下山找他了。” 公孙兰道:“不知那位温义现在何处?” 龙僧叹道:“此人难得,得交此人,终生无憾,当日他被师弟救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呼喊阮伟这名字,师弟问清阮伟是四年前救自己一命的少年,便说出自己的身份;那人得知就跪地不起,哀求师弟偕同他下山,寻找被大风吹散的拜兄。” 公孙兰道:“天下这等情深的拜兄弟,确实少有。” 龙僧对着阮伟道:“你可知道你来藏北的主要目的,便在寻找虎僧吗?” 阮伟仍是茫然的摇头,表示记不起这件事。 龙僧转向公孙兰道:“不用他求,师弟就心急阮伟的遭难,当下两人下山,找了月余,不得头绪,后来想到二人找不如三人找,来求我下山帮助。” 公孙兰道:“龙老前辈怎不与他二人下山?” 龙僧道:“我出外采药,为了先治好温义的内伤!” 公孙兰惊道:“那位温相公受了什么伤?” 龙僧轻叹道:“师弟救他时,费了三日的工夫才将他救醒,他醒转后不善加保养,便急于找他的拜兄,这次回转,虽是求我下山帮助,另方面却是师弟看他病情已重,要我寻取药物,给他治病。” 公孙兰道:“可是他等不及龙老前辈,便又哀求虎老前辈再次下山?” 龙僧点头道:“我出外采药不及三日,温义不顾自己的伤势,苦苦求师弟下山寻找,师弟缠不过他,留函说先行一步,并把阮伟的面貌详加说明,哪知我未下山,却让我先遇着你们,昆仑山脉广围数千里,能够突然遇见你们,莫非天数!” 公孙兰暗道:“难怪伟弟记忆丧失,尚且不忘义弟其人,敢情他俩感情竟比亲兄弟还要深厚!” 她心中就更加敬爱阮伟,一片柔情蜜意牢牢系在阮伟身上。 龙僧又道:“据我想,他们见我没有追去,一月内可能回转,你们在这庙后居住,等我师弟回来再说。” 殿堂后共有十三间砖瓦盖的禅房,原来只有殿堂全部皆用金砖砌成,其后却是普通的屋宇。 龙僧有意带他俩从第一间开始参观,那第一间禅房除云床一张外,并无他物,却见四周壁上有三个姿势不同的佛像。 从第一间一直到第十二间,都画着三个姿势不同的佛像,唯佛像每间不一,姿势也各各不同,算来共十二佛像,三十六种姿势。 第十三间空无一物,四壁上写满墨水字,字迹陈旧,显然已经甚久的年代,壁上写道:“十二佛掌。” 一眼看去共三十六招,公孙兰好奇道:“这三十六招可是十二间禅房内三十六佛像姿势的释文?” 龙僧微微颔首道:“这十二佛掌是五百年前,中原十二大高手所创,你俩无事,若要学会就看你们天资如何了!” 龙僧悄俏离去,任他俩人潜心思研。 俩人天资皆是绝顶聪颖的人,阮伟脑无杂念,效果非比寻常,半月后便把那十二佛掌练得有声有色。 公孙兰功力不够,无法练成阮伟那样声势惊人,但她另走别径,注重其巧妙的变化。 这样一来,一种掌法在他俩人施来,路子一样,味道却完全不同,大有阴阳两行之势。 这天阮伟自信练得差不多了,信步走出庙后,来到殿堂中,这时一看,那伴着文士的十二尊佛像,神态一一和十二禅房中所画之像相同。 忽见文士像手指着面前供桌上,近前一看,见那供桌中央雕刻着数万蝇头小字,密密麻麻,不易辨认。 阮伟极尽目力看去,数万字中一字也不识,原来都是天竺文字。 他看不懂,脑中想到十二佛掌,意趣奋发,在殿堂中一招一式挥洒而出,但见他每招每式竟与屋中佛姿完全一样。 三十六招施完,他周身一转,稳稳站定,神定气闲,好似未曾施过一套威猛无量的掌法一般。 陡闻龙僧赞道:“不错!不错!” 阮伟转目看去,见龙僧从庙外踏雪而入,带进两大袋杂粮吃食。阮伟想到月来吃喝不愁,皆是龙僧辛苦购来,心下感激万分,走上前讷讷道:“老前辈辛苦了!” 说罢背起两袋食物,放在庙后,与公孙兰同时走出。 龙僧笑过:“刚才见阮伟施练,火候已达七成,着实难得,想当年十二高手费尽数载的心智,一个月工夫便被你练成,这份速度,若无绝顶天资,莫可办到。” 公孙兰含羞道:“晚辈不知练得如何?请前辈指正。” 公孙兰微微一福。停了一会,摆定姿势,于是十二佛掌,一招一式在她手中轻妙演出。 三十六招施完,不过盏茶时间,其速度之快,变招之巧,胜过阮伟多矣,却见龙僧笑道:“功大已得四成,不错了!” 阮伟疑道:“兰姐练得比我好,为何只得四成功夫?” 龙僧道:“掌法首重力道的使用,招法尚在其次,你能抓着力道的变化已得大成,你的兰姐限于体资只能抓着巧妙的招式变化,只属小成。” 公孙兰笑道:“伟弟,武功上我是再也赶不上你了!” 龙僧道:“那不一定,所谓柔中克刚,练到极至,繁复的招式变化亦可无故于天下。” 公孙兰道:“那天下武功,以何最佳?” 龙僧道:“倘若一人练到刚柔相济相成,自是最好的了,但一人体能有限,刚柔皆至于绝顶,不大可能。” 公孙兰道:“两人一练刚一练柔,若到极顶,合二人之力那当如何?” 龙僧庄重道:“若合此二人之力,天下无故!” 阮伟忽道:“老前辈,那供桌上雕刻着什么?” 龙僧不安道:“你看得懂吗?” 阮伟道:“看不懂。” 龙僧暗中舒口气,道:“那不过是篇古经而已。” 公孙兰道:“那古经写着什么?” 龙僧叹道:“恕我不能说出!” 阮伟道:“马清勒是何人?” 龙僧道:“他便是此篇经文雕刻者的师父。” 公孙兰好奇心大起道:“为何在此绝地,建立一座马清勒的神庙?” 龙僧指着殿堂中蒲团道:“你俩坐下!” 三人坐定,龙僧道:“说来话长,不可一言而尽。” 龙僧略顿一会后,接道:“这件事发生在五百年前,天竺经曾有记载,中原却已失传,无人知晓,我与师弟十年前无意发现这本史载,才寻来此地。 “书上说中土出现十二大恶人,骚扰唐国,(按古时外国称中土皆曰唐国,并非指在唐朝。)为非作歹,无可与敌。 “某年十二大恶人闻说天竺有部奇经,练成可得长生,便欲来到天竺抢劫,事被天竺国闻知,举国惶惶。 “当时天龙寺僧人会武功者甚少,要想护住那奇经,不让中土十二大恶人夺去,确是不可能。 “其时天竺出了一位圣人,名叫马清勒。 “天竺国王请马清勒为天龙寺护经,举国人民同声欢呼,认为只要马清勒守护,任谁也夺它不去。 “哪知马清勒还未前往天龙寺护经,中土十二大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天龙寺,夺去那部古经。 “天竺人民得知,顿时如丧考妣,全国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马清勒欲亡羊补牢,便派座下得力的弟子克萨纳者前去追踪。 “克萨纳是马清勒的首徒,全身武功胜过乃师,追到此处,便追上那十二大恶人,但他一人无法截拦十二个武功与他相差无几的中原高手,即道出那古经是用最古的天竺文写成。 “十二大恶人一想,取回古经若不能译成汉文,如同废物,便欲逼克萨纳译出汉文,克萨纳应允译文,但要他十二人在武功上胜他一筹才行。 “十二大恶人不知克萨纳的厉害,齐声答应,克萨纳提出一个比赛的方法,就是在此峰上建一座金庙,由他一人包建,却只要他们每一人雕一座佛像为比赛标准。 “十二大恶人闻此比赛方法,以为占尽便宜,毫不考虑答应下来,这库库什里山下一深谷中盛产金石,取之不尽,克萨纳在一年中盖好金庙,但那十二大恶人却无一人完成佛像。他们不知克萨纳自幼是工匠出身,盖庙雕刻乃是专长,故轻易得胜,还雕成其师马清勒的金像。 “十二大恶人输得没话说,沮丧万分,克萨纳又提出另一比赛方法,只要他们十二人创出一套掌法能胜得过他,仍答应替他们译经,十二大恶人明明已败,想不到他另提出比赛方法,给予他们十二人再次的机会。 “那时十二人彼此间已为保存古经一事,互相争执,克萨纳想出一法,把那古经刻在供桌上,十二人皆可监视,却不怕任何一人偷去,当他十二人面毁去原本古经,言道只要胜得过他,立将供桌上的古经译成汉文。 “十二大恶人已知克萨纳的武功胜过自己,当下十二人各在金庙后盖起居室,苦心思研手法之奇奥,欲合十二人之智力来击败克萨纳。 “其实克萨纳用偷天换日的手法,并未将原本古经毁去,只是趁十二人苦研掌法之际,将古经暗中携回天竺,归还天龙寺,他为要永保天竺国宝,向马清勒圣人建议,请他师父加紧训练天龙寺僧人的武功,训练出百十来个克萨纳,便不怕古经失劫。 “尔后不见克萨纳返回天竺,中土亦永不见十二恶人再次出现。 “世人都道他们两败俱毁。克萨纳送经返回时,曾描述建庙比斗一事,记在天竺史上,想是后人找不着这间金庙,便被世人遗忘,我师弟得知此事,心不死,费了数载工夫,才找到此庙。” 公孙兰道:“此地气候严寒,纵然经过五百年尸身也不会腐化,为何不见他们十三人的踪迹呢?” 龙僧颔首慈笑道:“当年我与师弟发现此庙,也想到此点,见这庙中有很多不解之处,唯有找到克萨纳他们十三人的尸身,才能了解真相。” 阮伟兴趣大起道:“前辈可曾找到克萨纳其人吗?” 龙僧站起道:“你俩随我来。” 走出庙外,云雾仍是弥漫,可见此峰之高,想是终年都在云气湿雾笼罩之下。 行过一段崎岖不平的雪路,前面山峰突起,转过两处冰峰,可见雪洞零星散落各处。 龙僧从怀中摸出一根蜡烛,迎风燃起火折子,点着蜡烛,执烛而入,洞里情形,明晰可见。 到得洞底,转了个弯,烛火照耀之下,微微可辨前面是个数丈见方的洞室。 走完狭小的洞中甬道,洞室豁然呈现眼前。 公孙兰胆子较小,蓦见眼前呈出的景象,失声轻呼。 洞室内依次坐着十三个尸身,僵硬成石,灰白的肤色在烛光下更显得骇人,然则个个的眉目神情,却又栩栩如生。 当中坐着的一位装束如马清勒神像的良士,两侧分坐着十二位神态威猛的老者。 龙僧低沉道:“面前便是克萨纳和那中原十二豪客的坐身。” 阮伟惊奇道:“果真尸身不毁!” 公孙兰叹息道:“他们怎么都死在这里啊?” 龙僧道:“他们死在这里心甘情愿,临死前十三人心中都很宁静!” 公孙兰道:“前辈怎知他们死前宁静?” 阮伟道:“生前是敌对仇人,死后怎会同穴?” 龙僧道:“你们来看。” 走进洞室内,只觉阴气森森,公孙兰打了几个寒颤,不由自主挨紧阮伟的身边,阮伟轻轻搂住她的纤腰。 龙僧举起手中蜡烛,照在克萨纳身后的山壁上。 这洞窟内虽是严寒,却无冰雪,大概这洞室是整个山峰唯一不留冰雪的天然地方。 平滑如镜的山壁上,齐齐整整刻着汉文,上写道:“余乃天竺人氏克萨纳。 “余之两侧是中土十二大善士,他们生前虽是恶迹彰著,死前却能向善。佛云:‘放下屠刀,立地成沸。’既能成佛,能不称其为善士乎?” “金庙中‘十二佛掌’为十二善士费时七载研成的掌法,余在连胜他们互相研成的九十九掌法后,终于无法再胜这最后一种掌法。 “十二佛掌蕴合天地之奇奥,余在禅房中面对掌法释文,共思一载有余,无法恩得破解之法,余衷心承认不是十二佛掌之敌。 “余谨遵诺言译出经文一册,呈送十二善士,余译经文时,内心痛苦莫名,十二佛掌已是天下无故,若教他们再研究经文透彻后,吾师亦不是其敌,余信天下再无一人能制住他们。 “余想到他们以往恶迹,这译经之事如同为虎作伥,但又不能自毁诺言,经译成后,余自点死穴,一死以谢天下。 “余在残剩的一生性命中,亲自送上译经,但至他们各自的房内,发觉他们业已死去一载有余。 “他们各在自己房内,留下一纸,同样写道:“‘临死之际,吾等思及往日之莫大罪恶,魂魄不安,愿先生代为祈求上苍,稍灭吾等不赦之罪。’ “余见此一纸张,内心大慰,未想到以一已之性命救得十二灵魂,他们都要余再次祈祷,余尚要求其为余在西天接迎! “余以一天之力寻得此洞,留下此文,留待后世有缘者一见,金庙中一切皆赠其人。 “余本想毁去十二佛掌及天竺古经,却想十二人是中土人氏,若教中土人氏得去,是余心愿也。 “但望其善自利用,若仗此为害世人,天诛之!” 公孙兰读完后,低叹道:“克萨纳真了不起,他真的感化了那十二大恶人,否则他们无法创出含有佛理的十二佛掌。” 龙僧道:“克萨纳虽不是出家僧人,佛法却胜过有道高僧,与他相处十余载,当真顽石也会被他感化。” 忽见阮伟脱开公孙兰,跪在克萨纳坐身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站起后,一声不发,神态肃穆。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感动了龙僧,他心中不住暗道:“好孩子!好孩子!……” 三人出了洞室,走回金庙。 这一日,龙僧闲来无事,指点阮伟的十二佛掌,那十二佛掌已被阮伟练得得心应手、登堂入室了。 龙僧道:“十二佛掌以我看来,已无疵病,那一日上山之际,我见你与矮胖老者最后相斗的掌法,不知是何掌法?” 龙僧道:“那掌法十分精奥,可是我见你只能施出五招,威力大减,是何道理?” 阮伟道:“晚辈脑海中,朦胧只记着五掌。” 龙僧道:“你且把那五掌打给我看。” 阮伟凭着下意识的记忆,手脚自然挥出那龙掌神乞授给他的五掌。 龙僧看完五掌后,忽然坐下,闭眼沉思,阮伟不敢打扰,静立一旁,足足一个时辰,龙僧才睁眼道:“这五掌与天龙寺中最玄奥的一套掌法相似,但更精奇,我想了半天,觉得若再补上三掌,此套掌法才算完全。” 阮伟道:“这套掌法与十二佛掌相比,孰高孰低?” 龙僧道:“各有精奇之处,不能相比。” 阮伟道:“要补上那三掌,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办到的了?” 龙僧道:“纵以掌法高手补上三掌,完整无缺,若无数载之功,莫可办到,尚且此人要有绝顶天资。” 阮伟道:“那掌法竟有这样玄奇吗?” 龙僧道:“其玄奇之处,我采集天龙寺九种掌法的玄妙,创出这三掌,勉强可以补上这三掌。” 阮伟听到这种话,脑中不由腾思出五掌的奇妙,越思越觉精妙,一时竟呆住了,忘了身在何处。 好半晌,龙僧拍他一掌,笑道:“你在想什么?” 阮伟道:“晚辈忽觉对往事十分熟悉。” 龙僧道:“你本身曾练过瑜珈神功,此种神功无时无刻不在替你疗伤,以我之见,无人替你治伤,数载之后,你必定可以自己治好自己,忆起往事!” 阮伟道:“晚辈冥冥中觉得往事中有重大的变故,正当要苦苦思起时,却思之不得,内心十分痛苦!” 龙僧岔开话题道:“我把采合天龙寺掌法精奇创出的三掌传给你。” 这三掌,阮伟费了三天的时间才学会。 第三日,龙僧肴了阮伟从头演出龙形八掌。 演了数遍后,龙僧愉悦道:“这三掌补上去,此套掌法,再无漏洞。” 公孙兰走出道:“前辈何事如此高兴?” 龙僧道:“阮伟学全一套掌法,那掌法不下十二佛掌。” 公孙兰笑向阮伟道:“恭喜你呀!” 阮伟心下欢喜道:“兰姐要到哪里去?” 只见公孙兰穿得好好的,身后背着两只大袋,要出远门的样子。 龙僧道:“食物都吃完了吗?” 公孙兰道:“吃得一点都不剩,晚辈赶下山去,采购点来。” 龙僧道:“我跑惯了,还是我去吧!” 公孙兰摇头道:“老要前辈麻烦,晚辈们过意不去!” 阮伟道:“兰姐,让我去买。” 公孙兰笑道:“你路途不熟,不用两夭,我就可赶回。” 说罢,匆匆而去。 阮伟不放心,直送到峰边,看她下峰隐去身形,才默默走回。 龙僧站在庙门道:“你放心,以她目下的功夫,不会遭到不幸。” 且说公孙兰走出昆仑山脉,来至与“惜花郎君”李油罐相斗之处,想到“白蹄马”,长啸呼唤。 唤了盏茶时间,“白蹄马”未唤来,却看到远处奔来一人,顷刻奔到眼前,是个白面书生。 那书生长得俊秀无比,胜过阮伟数分,但却病容满面,看来有气无力,一点精神也没有。 公孙兰见到陌生男人,低头走开。 那书生道:“请问姑娘……” 公孙兰见他并非歹人样子,转身道:“有何见教?” 书生倦怠的面容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小生问姑娘一处地方……” 公孙兰陡然见到他的笑容,脑中霍然一震,那笑容再也熟悉不过,那笑容不就是自己闺中知友阿美挪的笑容吗! 她再也想不到,天下有这等相像的笑容,内心奇异万分,就盯着书生看,而忘了说话。 书生见她痴呆的样子,大声道:“请问库库什里山在哪里?” 公孙兰失声道:“库库什里山……” 她脑筋一转,想到阮伟所以被阿美娜熟悉的笑容迷惑了,这才恍然大悟,不禁惊喜道:“你可是义弟……” 这书生果真是温义,她设想到眼前神秘兮兮的姑娘,会喊出义弟两字,那两字已多时不闻了…… 公孙兰见对方不回答,以为自己猜测错了,自己未免太鲁莽,正要告辞,忽见那书生竟流泪了…… 温义含泪喃喃泣诉道:“义弟!义弟!……何时再能听到他的呼唤……何时才能听到他的呼唤?” 公孙兰道:“他是谁?他可是阮伟吗?” 温义精神一振,颤抖道:“阮伟!你……你……认识他吗?” 公孙兰见他焦急的样子,笑道:“你可是义弟吗?” 温义急急点头道:“是!是!我姓温,单名义……” 公孙兰道:“他那样唤你,我想我也可以这样唤你罢!” 温义道:“大姐年长小弟,该这样唤!该这样唤!” 公孙兰见他听到阮伟的名字,便如此兴奋,想这拜把兄弟俩的感情,可比日月,实在难得,当下不忍再令他焦急,笑道:“你的大哥就在库库什里山上……” 温义惊喜得泪如雨下,那不是悲哀的泪,而是高兴的泪,好半晌,她的喉咙才迸出声音道:“他没有死!” 忽听蹄声得得,“白蹄马”如阵风般驰到公孙兰身旁,健壮如昔,公孙兰大喜,拍着马颈道:“他被我救起,现在金庙中,库库什里山在东北角,我去购办食物,尽快赶回,你先去吧!” 温义一听阮伟在金庙中,飞掠而去,都忘了向公孙兰告别。公孙兰含笑上马,暗道:见着温义,虎僧一定也在,等自己购办回来,也许阮伟已恢复以往的记忆,那时一切都美满了。 她怀着美丽的幻想,策马奔去…… 温义来到金庙附近,认定方向后,展开轻功,竭力奔走,恨不得一口气赶到那里,与阮伟相见。 一个时辰后,温义奔到峰下,她身体内伤未愈,一阵猛力奔跑后陡然停下,身体忽感晕眩欲倒。 抬头向峰上望去,心中生出力不从心之感,这种感觉对练武的人来讲,是很不祥的预兆。 但她咬牙忍住,攀住梯绳,飞快爬上,爬至峰腰,力不从心的感觉越来越甚,直欲就此放手,任其坠落。 忽想阮伟就在峰上,相见在即,精神一振,奋力而上,上了峰顶,胸中血气汹涌难耐,张口吐出数口鲜血。 她毫不在意,伸袖抹去唇上之血,稍一停顿,看定金庙方位,一步一步缓缓走去。 走到金庙前,听到里面拳声呼呼,一个苍劲的声音指点那练拳之人。 温义听出龙僧的声音,暗道那练拳之人必是阮伟。 分别数月,伊人不知如何?心下忐忑不安,恍如新嫁娘首见新郎一般,不知是何滋味? 忽听龙僧道:“外面是谁?请进来。” 阮伟停下拳脚,回身看去,门首姗姗走进一位面容憔悴、眸含珠泪的自面书生,他脑中一震,尤如万马齐鸣,心中不住的道:“这人好熟!这人好熟!……” 龙僧笑道:“原来是温相公,快来见见你的拜兄!” 温义走进庙门,突见阮伟的面容,狂喜得直欲奔扑到他的怀中,但见他茫然无动于衷,反是龙僧先来招呼自己,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阮伟脑中虽在轰轰乱响,却总是想不起眼前到底是何人?为何自己对他生出再熟悉不过的感觉? 女子自尊心最强,温义见他不招呼自己,便也不招呼他。走到龙僧身前,躬身揖道:“龙老前辈!” 龙僧慈笑道:“师弟来了吗?” 温义道:“虎老前辈途中与晚辈分手。” 龙僧道:“他有没有说到哪里去?” 温义道:“虎老前辈打势,告诉晚辈先到此地,他好像要去找寻一件东西。” 龙僧仔细看一会温义的脸色,知道他的病情甚重,若不再及时治愈,恐怕有生命之虞,当下又道:“师弟定然是去为你寻找冰漠血花,你去休息,不能再有丝毫劳累,切记!切记!” 温义苦笑一声,心灰意冷,虽听龙僧说得严重,也不在意。 阮伟却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温义一听他先招呼自己,少女的矜持顿时瓦解,满怀情感的呼道:“大哥!” 阮伟还是想不起他是谁,只得跟着龙僧称呼他:“温相公!” 温义听他如此称呼,奠非心完全变了?上山遇见的姑娘救了他,他为了感恩图报,便把自己完全抛弃,装着陌生不识? 温义天生心高气做,暗中虽是满怀着悲苦,表面却是毫不在意,手抚额角,向龙僧道:“晚辈头痛欲裂,先去休息!” 龙僧看他的病情,不能再把他拜兄丧失记忆的事情相告,倘若再加以刺激,很是危险,当下急道:“不用客气,你快入内休息!” 温义人内后,阮伟低哺道:“这人好熟呀!这人好熟呀……” 龙僧想师弟就快回来,合二人之力,很快便能将他治愈,笑道:“几日后,你就会知道他是谁了!” 山中夜色较早降临,阮伟睡在冰冷的云床上,脑海中,还在不住的思索,心中老是有个声音在说:“他是谁?他是谁?……” 幽静的夜中,一缕萧音缓缓响起,音调低呜,如位如诉,哀怨缠绵,令人听得莹然欲泪…… 阮伟睡在床上,仰面望着屋顶,静静的听,越听越觉得那声调熟悉,好像在哪里曾听到过一次。 那萧声越吹越悲哀…… 龙僧亦懂音律,暗道:“此人吹萧,已将全部情感注人,若再滥情吹下,必然震伤内腑……” 吹到后来,阮伟被萧音带到另一境界,想着想着他口中不由自主跟吟道:“兼有同时辈,相送告离别;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马为文踟蹰,车为不转辙;观者皆欷歔,行路亦呜咽。 “去去割情恋……”他低吟到此,脑海“哗啦”一声,好似骇涛拍岸,一声接着一声,声声轰响,震得他昏昏欲倒。 霍然箫音陡断,阮伟脑中声响寂无…… 他蓦然大叫道:“那是蔡文姬的‘悲愤诗’!” 想到“悲愤诗”,他便想到那夜在开封旅店,认识温义,夜中散步后园时,为他吹箫的往事…… 这件往事忆起,所有往事跟着忆起,白天所见的那位白面书生不就是温义吗? 他大喜呼道:“义弟!义弟!义弟!……” 口中在呼,脚下飞快奔到温义房内…… 第二十六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 龙僧听到箫声突然中断,便知不妙,三脚两步来到温义房前,迎面碰到神色奋发的阮伟。 阮伟高声道:“老前辈!老前辈!晚辈想起她是谁,晚辈什么都想起了!” 龙僧黯然的点点头,沉声道:“你快去看看你的拜弟!” 阮伟踏迸房门,云床上仅剩竹箫一支,温义不在床上,却伏倒在冰凉的石地上。 阮伟大惊,掠身上前,抱起温义,急呼道:“义弟!义弟!” 叫了数声,不见温义回音,但见她花容灰白,紧咬嘴唇,状若死去一般,阮伟急得热泪盈眶,将她轻放在床上。 龙僧走过来,把了一会脉搏,摇头叹道:“病入膏育,无法再以人力挽救!” 阮伟心中一急,伸手抓住竹箫,眼睛瞪得好像铜铃般,状甚骇人,那寸许厚的竹箫,被他捏得手印深陷半寸。 好一会儿,他才转过神来,悲声道:“真没救了吗?” 龙僧道:“目前只有等师弟带回血花,才能救他!” 阮伟泣声道:“虎前辈一定能带回血花吗?” 龙僧叹道:“冰漠血花可遇不可求,我曾费了数载的工夫未曾找到一株,如今他能不能活命,唯有天意!” 阮伟心想这希望太渺茫了,急切之下,运起内家真气,在温义腹上慢慢推揉,足足推了数刻时间,温义毫无动静,却累得他汗水直流。 龙僧道:“没用!没用!不要把自己也累坏了!” 阮伟颓然罢手,长叹一声,泪水滚滚流下。 阮伟泣不成声道:“老前辈去休息,晚辈……陪……她……到天亮……” 龙僧被他兄弟间的真挚情感感动得连连叹息,不忍再呆下去,缓步离去。 龙僧去后,阮伟为她除下靴子,脱下长衫,解开布帽,如云的秀发披散两旁。 盖好皮毛制成的厚被,他就坐在床首,手抚竹箫呆呆的看着她,有时想到伤心时,悲叹不已。 第二日情晨,龙僧奇怪早上怎么没听到阮伟的叹息声,走去一看,床上只剩温义一人,阮伟不知何处去了。 他蓦然发觉温义是个女子,大吃一惊,暗道:“天下竟有女子能装扮得如此酷似男子!” 突见墙上用手指写着一行字:“晚辈去找血花!” 龙僧暗暗摇头,他心中根本无法肯定,谁能找着那传说中的血花! 中午时分,龙僧正在殿堂中打坐,轻飘飘走近一人,那人轻功之高,直走到龙僧面前,龙僧才警觉到。 龙僧慌忙睁开眼,看清身前之人,才心安道:“是师弟!” 聋哑虎僧一点没变,黝黑平凡的面上微微一笑,双手合礼,龙僧看他手上没有拿来东西,急问道:“有没有找着血花?” 他说的是天竺话,聋哑虎僧虽是聋子,但看虎僧嘴唇的蠕动,便知其意,立即从怀中掏出一个银盒。 打开银盒,一道血光冲射而出。 虎僧含笑拿出一朵碗大的花,那花血红,鲜艳夺目,好似红色钻石一般,哪似平常花朵的样子。 龙僧赞叹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血花吗?” 虎僧得到血花显得十分欣喜,笑容满面的点点头。 庙门奔进一人,大声道:“真有血花!” 龙僧笑道:“兰姑娘回来啦!” 只见公孙兰风尘满面,提着两大袋食物,姗姗走近,龙僧介绍道:“这位是师弟虎僧!” 公孙兰因“白蹄马”的快奔,两日的路程,一日内便赶回,她发觉虎僧,又发现血花,心中大喜,放下食物,盈盈上前,拜礼道:“晚辈拜见虎老前辈!” 虎僧慌忙摇手,不让公孙兰下拜,眼睛疑惑的望着龙僧,似在说,她是谁呀? 龙僧道:“她是阮伟的爱侣,兰姑娘。” 公孙兰听不懂龙僧的天竺话,虎僧却看出,脸色微变,暗道:“她是阮伟的爱侣,那一位怎么办?” 当下打手势,询问温义在何处? 龙僧领他到温义处,公孙兰跟进,她发觉温义是个女子,比龙僧更惊,唯有虎僧早已知温义是个女子。 虎僧从怀中摸出一罐酒,倒在碗内,然后将血花捏碎泡在酒中,但见血花浸在酒中后,片刻溶化,将一碗白酒染成鲜血一般。 一碗血花喂入温义口内后,神效无比,只见温义苍白的脸逐渐红润,本无声息的呼吸,逐渐正常。 再过片刻,她口呼“大哥”!睁开眼来。 公孙兰见她绝美的姿容,顿时大悟,为何阮伟失去记忆后,仍在念念不忘她,敢情他俩早已私订终身,难分难解! 温义醒后,未见着阮伟,反见着情敌站在眼前,不觉泪水滴滴流下,楚楚可怜的望着虎僧,想说些谢谢的话。 虎僧未等她张口,摇手止住,做手势叫她好好休息,再吩咐师兄、公孙兰出去,自己跟着走出。 走到殿堂,公孙兰低声道:“龙老前辈,阮伟可在?” 龙僧道:“不知怎的,他的记忆突然恢复,发觉他拜弟病势复发,昏倒不醒,急得一夜未睡,今天一早离去,说要找血花去!” 虎僧听不懂龙僧这汉语,打手势问明后,又打了几下手势,便飞掠而出,转瞬不见,公孙兰急道:“他到哪里去?” 龙僧道:“师弟说,血花凑巧被他找到一棵,已甚不易,阮伟去找,说不定几年也找不到,他去找阮伟回来!” 公孙兰道:“晚辈也去!” 说着,就要出庙。 龙僧道:“你若去找,恰好师弟将阮伟找回,那时不又要去找你吗?不如呆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公孙兰想想也对,叹息一声,幽幽走回。 龙僧关心道:“你有什么心事?” 公孙兰摇摇头,低声道:“晚辈没有什么心事。” 龙僧道:“情之一字,少年男女最不易看破,往往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而毁终生,其实人生世上皆是缘字,不可强求,若然无缘,就让他去吧!” 公孙兰低喃自语道:“让他去吧!让他去吧!这不可能,我一定要争取!” 午饭毕,公孙兰煮熟一壶奶茶,精选一盘食物,送进温义房内。 温义精神已与常人无异,戴好布帽,正在床上倚墙静养,见她进来,怒声道:“你来做什么?” 公孙兰笑道:“你病虽好,若不吃食物,等于没好。” 温义气道:“谁要吃你的东西,拿出去!” 公孙兰道:“我并未得罪你,为何要生我的气?” 温义闻言一愣,暗道:“不错!她没有得罪我,为何要生她的气?”当下转头他望,声音不快道:“那你放下食物,出去吧!” 公孙兰笑道:“天下有这等不讲理的姑娘吗?” 温义霍然回头,柳眉生成道:“你说什么?” 公孙兰道:“说你一个姑娘……” 温义截口道:“谁是姑娘,胡说八道!” 公孙兰哼声道:“你虽装扮得维妙维肖,但你露出了头发,还看不出吗!一个女子弄得男不男、女不女,真是不雅!” 温义大怒道:“你管我男不男,女不女!” 公孙兰性情虽好,这时却不退让,冷笑道:“你这样故弄玄虚,来迷惑男子,要不要脸!” 她认为阮伟喊她义弟,必定起先也不知温义是个女子。 温义病后易怒,冲动道:“你说我迷惑了谁?” 公孙兰大声道:“阮伟!” 温义翻身而起,扬掌拍去,公孙兰轻闪而过。温义不死心,跃下床连挥三掌,公孙兰左挡右闪,到了第三掌,见她欺人太甚,用力挡去。 温义身上无力,被她用力一挡,摔到地上。 房外一声大笑道:“两个女娃子,打什么?” 公孙兰一听声音,惊惧望去,但见一个矮胖臃肿的身影,如箭射进,温义来不及反抗,便被他点住穴道,挟在肋下。 公孙兰尖喝道:“李油罐,放下她!” 来者正是五奇之一“惜花郎君”李油罐。 李油罐笑哈哈道:“我为你抓住情敌,还不感激我。” 公孙兰道:“姑娘才没情敌,放下她!” 李油罐道:“何必瞒我,区区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这假小子要抢你丈夫,只有我能帮得了你。” 温义闻言,虽不能动弹,却大声问道:“谁是她的丈夫?” 季油罐望着她绝美的面容,心痒难当道:“管他是谁?你惹想要一个丈夫,不用跟她争,区区年纪虽大。比那小子强,不如跟了我吧!” 温义听到“丈夫”两字,尤如万箭穿心,不理李油罐话中淫秽之意,大声急问公孙兰道:“阮伟跟你已经结婚了?” 公孙兰羞赦道:“别听那胖鬼乱说,姑娘何曾有了丈夫?” 李油罐道:“区区明明听过那小子说,有娶你之意,他不是你的丈大,是谁的丈夫?” 他见温义生得比公孙兰漂亮,只望将温义抢走,想激起公孙兰说话,想叫温义对阮伟死心。 温义花容失色,颤声道:“真是如此吗?他……他……曾说过要娶……” 李油罐大笑道:“区区对天发誓,不会骗你,那小子意中人是她,跟了我,区区一定忠心对你。” 公孙兰大声自语道:“惜花郎君李油罐,是江湖采花淫贼,凡是女子都要对此人小心!” 李油罐道:“用不着你提醒,她就是小心也没有用,在惜花郎君手中的女子,就如待宰羔羊,谁敢来救?” 公孙兰冷冷道:“龙老前辈在这峰上,若不放下她,等下有得苦头吃。” 李油罐大笑道:“那老秃贼吗?区区看他下峰而去,才敢上来,谅他一时三刻也不会上峰!” 公孙兰怒声道:“恶贼!姑娘叫你放下她!” 李油罐讽刺道:“凭你几手三脚猫的功夫,想命令惜花郎君,还不配!” 说罢,身腰一扭,要从公孙兰身边闪出,公孙兰这次有防,哪容他逃出房外,一记“十二佛掌”拍出。 “十二佛掌”玄妙奇奥,虽是轻易一掌,吓得李油罐倒退三步,不敢正面与敌交锋,他放下温义,身形一转,双掌如雷如电,快速无比,袭向公孙兰,公孙兰成竹在胸。 李油罐以为她无法再攻入自己的掌影之内,哪知眼睛一花,公孙兰的纤掌已到脸前,但听“啪”的一声,挨了一巴掌。 李油罐身形陡然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逃开公孙兰的掌势范围,其实公孙兰只能打到他一掌,第二掌攻来时,他若存心应付,必定不会再被公孙兰打到。 但他被奇怪的掌法吓破了胆,失去对敌的镇静。 公孙兰见他不敢攻来,让开房门,怒声道:“你一个人滚出去!” 李油罐迅快挟起温义,公孙兰大怒道:“放下她,姑娘叫你一个人滚出去!” 李油罐阴笑道:“放下她不难,你把记载无上武功的克萨纳译经给我,我马上就放。” 公孙兰内心疑惑,却装做不知,道:“什么克萨纳译经?姑娘没听说过!” 李油罐大笑道:“区区在这山峰上搜索将近半月,古洞中有克萨纳等十三人的尸身,我不信你没见过,还不知克萨纳的译经吗?” 公孙兰暗道:“敢情他怕了龙僧,虽搜索到古洞,却不敢到金庙内搜索,今天还是第一次进入?”但她也不知克萨纳的译经在何处,只得正色道:“信不信由你,姑娘从没见过克萨纳译经!” 李油罐“哼”声道:“区区不信你没见过译经,竟能练出那套奇怪的掌法!” 公孙兰厉声道:“说没见过,就没见过!恶贼快放下她,龙僧就要回来了!” 李油罐一听内心大慌,他那日已被龙僧的武功骇破了胆,在藏内听到金庙传说,寻来此地,虽发现此峰,却不敢接近金庙一步,好不容易等到龙僧忽然下峰而去,才偷到此地,正欲搜索,发现公孙兰端盘走入温义房内,他好淫成性,跟踪而入,等见到温义比公孙兰更美,忘了时间及搜索,此时公孙兰一说,他不知龙僧何时上来,紧张的挟紧温义,大声道:“你把刚才对敌的掌法口诀、姿势写给我,便放了她!” 温义被他用力一挟,痛苦得低声呻吟。 公孙兰心肠甚软,不忍见娇美如花的温义受苦,怜惜道:“你放下她,不要弄痛了她。” 李油罐道:“你可答应将那掌法写给我?” 温义忽然大声道:“你不要写给这恶贼,小生不领这个情!” 李油罐大怒道:“你说什么?” 说着手臂一用劲,但见温义立时花容失色,汗珠粒粒渗出,温义咬牙忍住,一声也不吭。 公孙兰虽有救她之意,却不敢将十二佛掌告诉李油罐,这时见温义声言不领情,便默不作声。 李油罐冷眼偷看公孙兰,见她无动于衷,陡然一个念头袭上脑际,阴笑连连的将温义放下。 公孙兰不知他要搞什么鬼,唯有挡在门前,防止他挟走温义。 李油罐狠声道:“丫头,你要是敢冲上前来救她,我一脚踢碎她的脑袋。” 公孙兰本有上前抢救之意,听他一说,倒忌惮起来。 李油罐哈哈一笑,左手“嘶啦”一声,撕破温义的长衫,右手跟着解开她里面的绸缎夹衣。 温义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李油罐大笑道:“你口口声声自称小生,让区区看看到底是真的小生呢?还是假的小生?” 左手飞快掀开她的夹衣,顿时露出温义女子的亵衣裤,雪白粉嫩的肌肤,裸呈而出。 温义冷得牙齿格格打抖道:“恶贼……杀了……我吧!……” 李油罐淫笑道:“区区哪里舍得杀了这么惑人的美人儿!” 说着右手按到温义的胸上,温义如被蛇噬,惨声一叫,脸色死灰,那样子真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李油罐长笑一声,左手就要解开她的内衣,让她全身赤裸,再加以调戏…… 在此危急一刻,公孙兰霍然道:“住手!姑娘把掌法秘诀写给你!” 李油罐停手道:“可不能造假!’ 公孙兰怒道:“姑娘是那种人吗!你将她衣服掩好!” 李油罐被那掌法迷住,倒舍弃美色,乖乖的将温义的夹衣盖好,但见温义闭着眼睛,眼泪沿着眼角流下…… 公孙兰道:“纸笔何在?” 李油罐笑道:“不用愁!” 敢情李油罐已备好纸笔,要偷抄庙中的秘术,公孙兰拿到纸笔,微一沉思,即刻落笔下书。 一刻过去,还没写好。 李油罐急道:“丫头要拖时间吗?倘若龙僧来到,我一脚先踢死她,看你还拖时间不?” 公孙兰冷笑道:“十二佛掌共三十六招,难道要姑娘乱写不全吗?” 李油罐赔笑道:“那你快写!” 再过一刻,公孙兰抛下笔,大声道:“写好了!” 李油罐道:“抛给我!” 公孙兰道:“你先解开她的穴道,姑娘才给!” 李油罐贪心甚重,心想鱼与熊掌兼而得之,他拿住温义的夹衣,作势掀开,阴笑道:“快给,否则我叫她当场现丑,见不得人!” 公孙兰急道:“姑娘给你十二佛掌抄本,但要马上离开,不要留难于她。” 李油罐哈哈笑道:“凭区区五奇之一的声望,信不过吗!” 公孙兰无奈,只得将抄本抛去,大声道:“好!我相信五奇的声望。” 她哪知五奇中,唯有他是个不重信义的小人,一接到抄本,就大笑道:“鱼吾所欲也,熊掌亦吾所欲也!” 他正笑得得意之极,但见温义突然掠起,出手如电,点住李油罐双手穴道,抄本脱手飞出。 原来温义吃了血花酒后,功效未能完全散开,被李油罐在肋下用力一挟,血气汹涌散开,催发血花酒的功效,再加李油罐一阵侮辱,心中一急,血花酒的力量完全散发,在地上暗自运行调息后,自解被点的穴道。 李油罐万万想不到温义会自解穴道,他猝变之下,无法防御,竟失手被点住穴道。 温义如只飞燕,掠起身形,一把抓住飞出的抄本,双手迅快的将抄本撕得粉碎,再也无法拼拢。 李油罐见温义灵巧的身影,看样子还胜过公孙兰,自己双手不能动弹,再留下去,只有自取其辱,趁她俩不注意时,逃逸而去。 血花酒功效完全发挥,温义功力陡增一倍,见李油罐逃出,不甘白白受辱,向公孙兰一抱拳,道:“姑娘恩德,小生水世不忘,后会有期!” 她已失意于阮伟,此地不足留恋,急展轻功,追赶而去。 公孙兰看温义衣衫不整,露出里面女人的衣裤,分明是个标致的女子,奇怪为何她一举一动皆是男人的气概?教人不易分辨出她是女人。 温义走后,公孙兰心中十分紊乱,不知将来会如何?她呆呆站在那里痴想,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一人在身后道:“兰姑娘!” 公孙兰回身欣喜道:“龙老前辈!” 龙僧慈笑道:“一个时辰前,我在峰上散步,不觉随意下峰走去,忽然遇到师弟找到阮伟,倒真让我遇到他们!” 公孙兰大喜道:“阮伟回来了?” 恰好阮伟走进,道:“兰姐,义弟到何处去了?” 后面跟着走进又耷又哑的虎僧,他见温义不在床上,也觉奇怪,因他只知血花有起死回生之功,还不知血花有增长功力的效能。 公孙兰见阮伟进来就只顾寻找温义,心下微微一酸,好一会才将龙僧离开峰顶,一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故,原原本本讲出。 阮伟听到温义追赶李油罐,大为着急,料她不是李油罐的对手,向龙虎二僧揖道:“晚辈得二位前辈深恩,终生难忘,此去天涯海角要将义弟寻到,不知何日再见?晚辈告辞!” 虎僧挥手在空中写道:“中原遇到剑先生,给他说,今年腊月初一,约斗君山!” 龙僧道:“你的武功等于传自师弟,目下至中原,已是一流的身手,谨记着佛家‘慈悲为怀’这四个字,好自珍重!” 阮伟在清晨下山时,不知到何处去找血花,正在冰漠上盲目乱找时,恰巧被虎僧找到,得知温义已经痊愈。 哪知回来没见着温义,心中十分着急,听龙僧话一说完,便说声:“兰姐再见!”即匆忙出庙。 正拟下峰之际,公孙兰追出,凄谅道:“你什么时候再到西藏来?” 阮伟并非无情之辈,想起当年的误会,事实证明他父女并非觊觎自己的天龙剑经,但他不能舍下温义,只得低声道:“我也不知什么时候再来,兰姐一片恩情,伟弟永铭五内。” 公孙兰含泪道:“我不要你记住恩,但要你记住情,你……你……不要忘了我,我……我……等你……” 阮伟为难的迟疑一舍,才低吟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恨当时已茫然……” 这句话说得很明白,道出自己并非无情,谁教我们当年彼此误会了呢?如今心中已有他人,怎可再接受你的感情…… 公孙兰跟着吟道:“此情可待成追忆……此情可待成追忆……相思难忘,何堪追忆!不……” 阮伟忍痛挥手道:“兰姐再见!”说罢头也不回,飞快下峰! 第二十七章 绮罗堆里埋神剑 阮伟奔下冰漠,来到弃马之处,他内功深厚,长声一啸,声传数里,“白蹄马”在附近寻觅草食,听到啸声,迅快奔来。 阮伟欢喜的拍着马颈,正拟上马追寻温义的踪迹,忽见那边追来一条人影,顷刻来到身前,原来是虎僧。 阮伟在空中写道:“前辈赶来有何事吩咐?” 虎僧摸出一本黄色的本子,细看那本册子,原是白纸钉成,想是经过年代太久之故,竟全部变成枯黄色。 虎僧蹲下身子,在地上写道:“此乃克萨纳的译经,他本有意送给一位汉人,你乃最佳人选收下它吧。” 阮伟恭敬接下,他不知道古经有何贵重之处,随意塞在怀内。 虎僧又写道:“你不要小视此本古经,切要仔细保留,不可遗失,让歹人得到,天下必定大乱。” 阮伟写道:“晚辈必定小心保存!” 虎僧续写道:“师兄说,此本古经是天竺国宝,不能流传外邦,我却不以为然,你得到它,有时间要专心修练,此篇经文十分深奥,你好好体会,不要辜负!” 阮伟点点头。 虎僧拍拍他的肩膀,叫他离去。 阮伟依依不舍地骑上“白蹄马”,虎僧平凡的面容,露出深厚的情感,注视着他,看他策马缓驰。 阮伟频频回首,马虽缓驰,仍能走远,直到看不见虎僧直立的身影,才快马飞驰。 转眼半月过去,阮伟寻遍藏内各地,都不见温义的影子,李油罐倒让他在拉萨见到一次,然而仅匆匆一面,便被逃逸,再后问遍他人,都不知有李油罐这个人。 又过半月,已是阳春三月的好时光,阮伟卖掉身上的皮袄,换上一套粗布衣裳,心灰意冷的他,竟连酷爱的白衣服也不愿意穿了。 那匹“白蹄马”,他也懒得照顾,四蹄上发亮的白色,都快变得跟身上的黑毛,差不多颜色了。 这天他想,在藏内找不到温义,定然她未曾追到李油罐,返回中原,如今只有到中原去碰碰运气。 中原地域辽阔,要想在人烟稠密地方去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难上加难。但他抱着无比的希望,暗道:纵然找不到,在八月中秋,至芮城府一行,定可见到她。 因八月中秋正好满一年之约,温义曾答应要去芮城府拜见龙掌神乞,完结未了的纠葛。 洛阳位于黄河南岸,人物风华,历代都是有名的大邑,隋时建宫洛阳,唐朝大诗人杜甫曾经感慨地唱出:“隋氏留宫室,焚烧何太频。” 想见当年的洛阳是多么的繁盛,如今当朝虽未建都于此,但其冠盖之盛,竟不下于京都。 在洛阳因其繁盛而最初兴起的行业,便是保镖,提到保镖,离不开武林人物,大江南北,黄河两岸,只要是稍有名望的人物,无不投到洛阳,替镖行出力,过那刀头舐血生活。 洛阳的镖行大大小小算起来共有四十余家,其中最有声望的是“无影剑”欧阳治贤主持的南北镖局。 南北镖局的声威,全国皆知,凡是南北镖局接的镖,从未听说失镖过,纵是当今江湖上有名的一帮一教也不会找该局的麻烦。 凡是名头大的镖客部想投到南北镖局,在那里不但每年分的花红多、而且在外面讲起来,很受人尊敬。 但要投到南北镖局也不容易,“无影剑”欧阳治贤选取镖客的标准很严格,手底下没有几下真功夫,别想在那里混口饭吃,就连赶车的趟子手也会几手硬本领。 阮伟流浪到洛阳,打听清楚该地的情况,暗道:“不如投身镖行内,镖行耳目广,说不定能找到温义。” 南北镖局之称,就是说能够走南到北,全国各地,皆可走到,只要是重镖,不要先说地方,便敢接镖。 阮伟要借重镖行的耳目,当然就径投南北镖局,因跑的地方多,不论寻仇找人,对他都有莫大的帮助。 这天午后,他牵着好久没有洗刷的“白蹄马”,走到南北镖局。 仅就那镖局门口的气势,便十分惊人,但见占地有数十丈之广,门前两排石栏上,系着数十匹坐骑,厚重的黑门两边敞开,一人高的巨形横匾,大书:“南北镖局。” 数十匹坐骑想见都因镖客爱马,养得膘肥毛亮,阮伟的“白蹄马”牵到那里,系在石栏上,和它们一比,差得远了,“白蹄马”是既瘦,毛又乌漆巴黑。 那些凡马见它来到,“嘶啦”大喊大叫,想是不屑与它为伍,旁边的两匹,提起后腿向它踢去。 “白蹄马”岂是等闹之马,跳跃而起,躲开攻击,四蹄未着地,在空中前后飞踢,踢中攻击它的两匹马。 那两匹凡马被它踢得长嘶,想是踢得不轻,“白蹄马”昂首长嘶一声,其声竟盖过那两匹凡马的叫声。 众马听到它的长嘶,吓得个个低首垂头。 被踢的两匹马更吓得四蹄飞跳,站立不安。此时门内奔出两位健仆,大喝道:“谁敢偷马!” 阮伟上前道:“在下的马不慎踢到隔壁两匹。” 健仆大惊道:“可踢伤了吗?” 阮伟笑道:“不会吧!” 两位健仆不放心,上前检视,只见张、王两位镖客的坐骑,尽量往两旁站,剩出一匹又脏又瘦的黑马昂首站在中央。 健仆分开一看,各见马腹上瘀紫一片,被踢得不轻,他俩倒未看低阮伟的装束,声平气和道:“请问来此有何贵干?” 阮伟道:“在下求职。” 一位健仆道:“那正好,等会你向张、王两位镖客赔个礼吧!” 阮伟道:“向谁赔礼?但不知张、王两镖头是何人?” 那位健仆道:“我带你进去。” 走进大门,里面镖车罗列,走到后面,才见一栋楼房,正面一厅,厅上亦有一横匾,上写:“演武厅。” 厅内不少武生装束的镖客,或立或坐,大声谈笑。 健仆向柜台上一位老仆低声几句,老仆走进,一会走出一位垂眉卷髯的豪客,老仆跟在身后。 健仆快步迎上,躬身道:“丁大爷,就是这位爷来求职。” 厅内众人停下话声,齐向丁大爷那边看去。 丁大爷抱拳笑道:“在下南北镖局管事丁子光。” 阮伟回礼道:“在下姓阮单名伟。” 众镖客一听是个没来头的人,便不去注意,恢复互相谈笑的局面,但声音小得多了,显是因管事在场的缘故。 丁子光道:“是阮兄,久仰,请问有何技长?” 阮伟笑道:“小弟两膀子略有点力气!” 了子光一听,是个卖力的汉子,毫不在意,笑道:“你到那边去试试看。” 走到石锁旁,共见五把石锁并列,由小而大,最大的要比最小的石锁大五倍有余。 丁子光指着最小的石锁,道:“你举举看。” 众镖客没有一个回身来看,因凡是求职者先举石锁,力气再大,顶多做个最小的镖客,不值他们一顾。 阮伟不呼气,不蹲身,拿着石锁柄,毫不费力的将一百八十斤的石锁举起。 阮伟豪气一发,大声道:“小弟试试第二把石锁!” 众镖客闻言齐惊,不由全都回过身来。 丁子光正色道:“那石锁共重七百二十斤!” 阮伟笑道:“小弟自信尚可举得起。” 众镖客心中皆都不信,暗道:“他那么年轻,身体又不十分健壮,要想举起它,实不可能。” 但见阮伟仍不蹲身,亦不见其吐声吸气,双手握住石柄,一寸一寸慢慢将石锁高举过头,然后轻轻放下。 丁子光神色凝重道:“你可举得起第三把石锁吗?” 众镖客们都注视着阮伟,看他如何回答。因这第三把石锁,南北镖局也只有几个名镖头举得起,倘若他能举得起,便胜过这厅中大半镖客的力气。 阮伟不愿过于炫耀,摇摇头,也不说话。 丁子光以为他无法举起,客气道:“你拳脚功夫如何?” 阮伟摇摇头,丁子光又道:“你刀剑上功力如何?” 阮伟仍是摇摇头。丁子光暗叹道:“可惜这么好的人才,只有两膀子力气!”当下,招呼老仆道:“带他至第二十号趟子手领班处就职。” 众镖客一听这小子力气虽大,却只能做个趟子手领班,比起众人的职位要低多了,大家顿时恢复高声谈笑,不再把阮伟看在眼内。 阮伟不计较此事,跟在老仆身后,欲要离去。 忽听两声暴喝道:“小子站住!” 众镖客中拥出两位粗眉彪形肥汉,一人低声道:“这小子怎得罪了张、王?” 姓张的彪形肥汉上前道:“你的马,可是踢伤了我兄弟两位的坐骑?” 阮伟听他喊自己小子,不悦道:“不错!” 姓王的彪形肥汉大喝道:“不道声歉,就算了吗?” 第二十八章 江海无情人不见 这张、王两位镖客是结拜兄弟,在众镖客中性格最粗暴,拜兄是“横眉大胖”张熊辉,拜弟是“竖眉二肥”王道。 阮伟外柔内刚,见这两位凶狠的样子,气道:“怎么道歉法?” 张熊辉恶声道:“小子不会道歉,大爷教给你,先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 王道大笑接道:“再从这里爬出去!” 阮伟道:“怎么爬法,请阁下爬给在下看看?” 王道一愣,张熊辉喝声道:“小子无礼。” 王道挽起衣袖,骂道:“兀他娘,看老子揍不死你!” 阮伟眉头一皱,跨步上前,道:“阁下为何出口伤人?” 张熊辉鼓动满脸肥肉,大笑道:“骂了你这兔崽子,又怎么样?” 阮伟霍然大怒,但见那垂眉卷髯管事丁子光突道:“口舌逞能,非我辈之能事,各位闪开!” 顷刻演武厅中让出一块空地,足够数人械斗,了子光豪然道:“若求哪方是非曲直,不妨拳脚上见个高低!” 说罢,退到一侧,倒有意要见见阮伟如何应付? 王道跃至空地中,大刺刺道:“小子上来吧!二爷让你三招。” 阮伟眉头轻皱,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张熊辉赫然笑道:“谅他没种敢向我二弟挑战。” 丁子光低声道:“阮兄若不愿比试,赔个礼算了!” 阮伟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无可奈何道:“好罢!” 众镖客闻声,齐皆暗笑,以为阮伟怕事,要赔札道歉,在这种情况下,输一口气,实是莫大的耻辱。 阮伟缓步走至中央,昂声道:“阁下何人?” 王道见他气昂昂的神态,不是来赔礼的样子,连忙站稳马步,怕他神力击来,自己抵挡不住,马步站稳,才道:“二爷‘竖眉二肥’王道!” 阮伟回身面对张熊辉道:“阁下何人?” 张熊辉大笑道:“小子听清楚了!大爷‘横眉大胖’张熊辉!” 阮伟神态更是轩昂道:“在下不打无名之辈,二位既报姓名,一起上吧!” 众镖客齐皆一惊,看不出阮伟文绉绉的样子,说出话来,竟比张、王两镖客,还要狂上三分。 张熊辉胖脸挤成一堆,好半晌才笑出声音道:“一起上……哈哈……一起上……” 他笑得前合后仰,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厅中众镖客却不觉好笑,也无一人应声附合,阮伟更是镇静的神色不变,直等张熊辉声音越笑越小。 笑到后来,张熊辉自觉情形不对,才停下笑声,他见阮伟从容的样子,心中微微一懔。 王道突喊道,“大哥……” 他这一喊,显是心中胆怯,阮伟暗笑他刚才还不可一世,却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当下微微一笑,缓步上前。 王道连退数步,不敢迎敌,张熊辉见状,不得不跃至王道身旁,骂道:“站住,没出息!” 阮伟笑道:“好!好!一起上吧!” 张熊辉气得肥脸发紫,喝道:“小子找死。” 喝声未毕,双拳左右开弓,闪电飞出,王道也不省事,飞起一脚,朝阮伟腹下踢去。 阮伟身体突然一旋,众人皆未看清他施出何种手法,却见张熊辉双拳作下击状,王道作飞踢状,呆在那里,动也不动。 厅中众人皆是武术行家,知道张、王两人被制住穴道,因见阮伟奇特迅快的手法,众人自忖皆非敌手,却无一人敢上前去替他两人解开穴道。 厅中寂静无声,阮伟回眸四顾,忽见丁子光笑道:“阮兄,请看在兄弟‘醉八仙’脸上,放了他两人罢!” 阮伟微微一笑,在他两人胸前一推,两人咳出一口浓痰,才能转动身体,张熊辉犹不死心,大喝一声,双拳飞击向阮伟。 “醉八仙”丁子光身体一摇,掠至张熊辉身前,出手飞快捏住他手腕,喝声道:“住手!” 张熊辉肥脸挣得通红,道:“你……你……” 丁子光霍然放手,张熊辉站不住脚,向后冲了数步,才拿住桩,丁子光沉声道:“我怎么样?自今以后阁下与你拜弟不再是南北镖局的人!” 张熊辉苦着脸道:“丁大爷……” 丁子光寒脸道:“不要多说,到柜台支了钱,赶紧走!” 王道知道自己兄弟俩人丢了脸,已无法再留在此地立足,叹声道:“大哥,我们走吧!” 张熊辉凶恶的瞪了阮伟一眼,转身走去。 丁子光大声道:“记住!尔后你俩在其他地方,不得再打着南北镖局招牌,否则你俩白知厉害!” 张熊辉回道:“这个晓得,不劳丁管事费心……” 他两人去后,众镖客恢复谈笑,仿佛刚才“醉八仙”了子光断然处决的事,并不引起他们的反感。 阮伟于心不安道:“丁兄,兄弟害得贵镖局失去两位镖客,这……这不太好吧!” 丁子光含笑道:“他俩自讨苦吃,咎由自取,坏了南北镖局的名声,今日若不逐出,他日必为祸患。” 阮伟道:“兄弟托身贵镖局,以后尚请丁兄多多照应,兄弟这就去领职……” 了子光道:“等一下!”他张开双手,大声道:“各位注意!” 顿时,厅中安静下来,丁子光接道:“南北镖局的第一信条是什么?” “不能公然坏了南北镖局的名声!” 丁子光道,“今日之事,为尔后之诫,没有本领便不要打斗,否则损了南北镖局的名头,永不录用!” 众人诺诺应声。阮伟暗道:“这南北镖局,纪律倒是不一般,效率一定十分卓著。” 丁子光接道:“副总镖头因故去职后,此位置一直未有适当的人选添补,现在这阮伟阮兄弟就任该职,各位意下如何?” 南北镖局,丁管事名为管事,却非普通的管事,局内任何事都可由他决定,镖主很少过问,他提议由阮伟就任副总镖头职位,自无人反对,大家齐声附合。 阮伟慌忙道:“兄弟德鲜能薄,岂可当此大任,千万不可!千万不可!” 丁子光笑道:“阮兄不要客气,今天兄弟眼拙,差点错失一位高人,以阮兄之才能,足够当此大任多矣!” 阮伟摇手道:“不行!不行!我毫无经验……” 丁子光道:“经验是磨练出来的,过一段时日后,没有经验也变成有经验,阮兄不要推辞,再推辞就见外了!” 阮伟讷讷道:“那……那……” 丁子光一笑,大声宣布道:“阮兄答应当此大任,各位鼓掌欢迎!” 顿时掌声响起,但是仔细一听并不热烈,显然以阮伟的年纪及声望,并不足以使众镖客心悦诚服。 众镖客中忽有一人高声道:“请咱们副总镖头露一手,给大家开开眼界!” 丁子光低声笑道:“阮兄,大家有意见见他们副头儿的真功夫呢!” 阮伟年少志高,当下不再推辞,大声道:“兄弟吞任此职,以后尚望各位兄弟协助……” 丁子光听他答应接受副总镖头职位,心中暗暗高兴,庆幸得为镖主寻到一位有力的助手。 阮伟停了一会,走到五把石锁旁,赧颜笑道:“兄弟随便玩点功夫,不好之处,请各位多加指点……” 他伸手握住那把最大的石锁,未见如何用力,轻易举起,众人惊呼一声,暗叹他的神力惊人。 阮伟左手跟着拿起第四把石锁,双手用力一抛,石锁飞起,在这顷刻间,他将另三把石锁也迅快抛起。 眼看最大两把石锁就要落下,突见阮伟一记怪招,两把石锁突又飞起,另三把石锁又要落下时,但见他又是一记怪招,三把石锁也同时飞起。 如此五把石锁分成两批交替落下,阮伟每打出一招,便将要落下的石锁击起,他每施出一招无不声势惊人。 几人要举起一把石锁已不可能,他却视若无物的打出一套拳脚,那一套拳脚其威力可想而知。 众镖客见状惊得目瞪口呆,起先他们尚怕阮伟接不住石锁,只要失手一把,谁也无法承受,是故大家躲得远远的,其后见阮伟掌法稳定,决无失手的可能,再想接近去看个究竟时,竟被那四周激起的掌风止住,接近不了。 丁子光也看得大加赞佩,暗道此人神功已达绝顶的地步,向未注意到阮伟那套掌法,其实更为惊人! 堪堪三十六招“十二佛掌”打完,阮伟一个收势,五把石锁先后落地,好像放下去一般,轻得一点声音没有,其用力之巧,手法之精,看的四周众人连喝彩都忘记了。 阮伟谦逊道:“现丑!现丑!” 这时众人才爆发出惊讶赞叹声,顿时厅中乱成一片,互相纷纷讨论阮伟的表演,实乃生平所罕见。 忽听一人喊道:“总镖头来了!” 厅中静下时,只见厅门走进一位风尘满面、年纪三十余、中等身材、国字脸的豪客。 他经过众镖客身前时,众镖客恭声招呼道:“总镖头好!” 他虽然含笑点头,却掩不住眉头露出的忧色,丁子光带着阮伟迎上前,抱拳道:“郑兄一路辛苦了,此趟镖回来得真快!” 这总镖头掌上功夫十分了得,人称“大力神鹰”郑雪圣,做事谨慎,只要是重镖,都是由他亲自押送,甚得镖局中各人的爱戴。 他回了一个礼,没有说话,眼睛却注视到阮伟,似在问丁管事,他是谁呀? 丁子光立即会意,介绍道:“这是今日兄弟才请到的一位能人,荣幸聘为本局副总镖头,郑贝以为如何?” 郑雪圣伸出青筋虬结的大手,要向阮伟握手,阮伟伸手迎接,众人知道总镖头在试功夫了。每次新人来时,他都要握手考究,但每次都是微微一握就放手,被握却总觉总镖头的功力和自己不相上下,事后才知适可而止,不为已甚。 阮伟一接到他的大手,觉得一股大力逼来,还未想到抵抗,瑜珈神功立即自然运转,手掌顿时变得轻绵绵的。 郑雪圣心中一惊,知道再运起全身功力也无法奈何得了他,连忙放手道:“好!好!好!” 众人从未听总镖头试过新人后,道声赞评,今日却听他连道出三个“好”字,当下心中对阮伟更是佩服! 其实郑雪圣只能道出好字,好在哪里却说不出,他每次都能试出新人功力的深浅,唯有今日,但觉阮伟功力甚高,高到什么程度,却无法得知! 丁子光大笑道:“郑兄,兄弟的眼光如何?” 郑雪圣总算开口道:“丁管事好眼光!”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便住口不语,丁子光道:“郑兄去休息吧!兄弟招呼好阮兄后,再与你谈谈!” 郑雪圣道:“我们在镖主那里见。” 说罢,健步入内。 阮伟道:“郑总镖头好橡不大喜欢说话?” 丁子光颔首道:“老郑是有名的没口子葫芦,难得听他说几句话,这趟重镖至四川,情况不知如何?” 他早已发觉郑雪圣回来时的神情,隐隐觉得情形有点不大对,碍于阮伟不便走开。 阮伟玲珑透顶,听他这句话,即道:“丁管事有事情自便,随便派一个人招呼小弟就好,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再客气。” 丁子光赞声道:“好!”即刻唤来一位二十左右的青年。 丁子光道:“起新,你好好照应副总镖头。”回身向阮伟道:“阮兄,有不懂之处问他,兄弟到镖主那里去,容后再为你引见镖主,” 丁子光去后,青年笑道:“副座,小弟凌起新。” 那青年长得英俊潇洒,样子十分讨人喜欢,阮伟道:“小弟今年十九,不知兄台贵庚?” 凌起新不安道:“小弟今年二十。” 阮伟笑道:“那就不应该自称小弟,应称大哥。” 凌起新摇手道:“那不行,副座位置在起新以上,起新岂敢以大哥自居!” 阮伟道:“朋友贵在知心,凌大哥若以职位区分,莫非不愿交小弟这个朋友?” 凌起新慌忙道:“非也!非也!……” 阮伟笑道:“凌大哥:” 凌起新无法,只得讷讷道:“兄弟……” 由于凌起新热心的安排,阮伟舒适的住进以前副镖头住的地方,这南北镖局气派很大,只要无家室的镖客、趟子手,皆可免费住在局内,供吃供住,专人照顾。 这凌起新自幼跟随丁子光,武功也等于得自丁子光的指点,由于平时勤奋的关系,功夫学得还不错,他和阮伟一见投缘,无所不谈,到了第二日,阮伟已全盘了解南北镶局一切情形。 南北镖局一大清早起就忙碌起来,不像别的镖局个把月才能保一趟镖,这南北缥局整天都有生意,有时一天能接下十数宗镖。局内的镖客很少闲着。 第二日阮伟起来,到处看看,众人见着他,恭声道:“副座早!”阮伟不懂局内的行情,只有走马看花的看过去。 走到演武厅前,碰到凌起新,凌起新笑道:“伟弟要进去练功吗?” 阮伟笑道:“我们进去看青!” 厅内寥寥数人,四周布满各种兵刃武器及练功用具,凌起新走到五把石锁旁,叹道:“昨日伟弟的表演,令我惊叹不已,现在想来,我还不信世上真有人能够将这五把石锁抛起。” 阮伟道:“世上奇人异士比比皆是,我那点雕虫小技,不堪言道。” 凌起新摇头道:“我不信,你的神力据我所知,无人能及,就连镖主‘无影剑,也无此神力……” 陡听一声娇叱道:“谁说的?” 凌起新大惊,循声望去,见姗姗走来一位二八姑娘,身着黑色劲装,背着一柄长形宝剑。阮伟问道:“她是谁?” 凌起新皱眉低声道:“糟糕,麻烦惹上身了!” 二八姑娘怒声道:“你说什么?” 凌起新慌忙道:“没……没……说,小姐起得早。” 二八姑娘道:“有什么早!你还以为早,可见你平时是个懒骨头!” 凌起新不敢顶嘴,知道顶嘴麻烦更多了,唯有低声诺诺,那姑娘望向阮伟,嘴角微翘道:“你就是昨天才来的副总镖头吗?” 阮伟简捷地道:“不错。” 凌起新讷讷道:“她……她……是镖主的小姐!” 阮伟点点头,默默站在那里,那姑娘见他不招呼自己,一派目中无人的样子,娇嗔道:“喂!你是不是哑巴?” 阮伟摇摇头,他想到自己的大妹阮萱,倒有点像眼前这位姑娘,对付这种姑娘唯有给她个不理。 那姑娘气道:“你不是哑巴,怎么不说话?”她停了一会,叹道:“真好笑,丁大叔选了一个总镖头,已是没口子葫芦,现在又来了一个副的,赶明儿咱们镖局改为吃饭镖局了!” 凌起新不解道:“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道:“咱们镖局里的人生了一张嘴,只会吃饭张口,不会说话张口,不叫吃饭镖局叫什么?” 阮伟听她说这话的口气和阮萱一样,不觉微微一笑。 那姑娘哼声道:“笑什么!没听别人说过话吗!” 阮伟忍不住道:“欧阳姑娘,在下尚未谒见镖主,失礼之处,请姑娘多多原谅!” 他这句话,明显说出自己尚不是南北镖局的人,没有正式认识她,故不便招呼。 欧阳姑娘轻蔑地道:“那敢情好,你既然没见过家父,算不得自己人,姑娘正好领教,如此胜败不伤和气。” 阮伟谦逊道:“在下功夫浅薄得很,不是姑娘的对手。” 欧阳姑娘冷笑道:“你放心好了,姑娘不会伤你!” 阮伟眉头一掀,但想到此刻的处境,终是忍了下去,默不作声。 欧阳姑娘不屑地道:“想不到男子汉大丈夫,皆是无胆之辈!” 凌起新突然大声道:“副座是客气,才不与你比,岂是怕了你!” 欧阳姑娘笑道:“你着是有胆之辈,不妨和姑娘比比看!” 这欧阳姑娘是“无影剑”的独生爱女,一身武艺得自真传,平时被父母宠爱惯了,十分任性,常常要和局内镖客挑战,想一试已身所学,但谁敢和她比呀,看在镖主的面上,谁也不敢惹她。 凌起新已不知被她挑战好几次,都忍了下去,他想,以阮伟的武功,镖主也非敌手,你岂能胜得了,当下冷冷道:“小姐胜得了起新有什么用?胜得了副座才是真本领!” 欧阳姑娘道:“你叫他来和姑娘比,姑娘不信胜不了他!” 凌起新豪声道:“副座!给她点颜色看看。” 阮伟低声道:“凌大哥,我们走吧!” 说罢,移步从欧阳姑娘身边走过,凌起新无法再说,只有跟着走过,他正走过欧阳姑娘身前,突听她冷冷道:“没出息!” 凌起新回身道:“小姐若能举起那把最大的石锁,再和副座比吧!” 欧阳姑娘娇喝道:“站住!” 阮伟不由停下步子,但听欧阳姑娘道:“空有神力顶什么用,牛的力气不是很大吗?” 阮伟听她把自己比做牛,不悦道:“在下并未得罪姑娘,姑娘为何如此说?” 欧阳姑娘自顾着道:“要叫家父举这五把石锁,他还不愿意举呢,其实姑娘不举也能将它搬动。” 说着,陡然抽出身背长剑,一剑挑去,只见那把最大的石锁披她一剑挑起,她跟着抽剑在石锁上一拍,那石锁安稳落下,亦如放下一般。 她蓦然露出这一手高超的剑法,不但凌起新惊住了,就是阮伟也看得大吃一惊,顿生较艺之心。 要知剑手最怕自己的剑法没有敌手,阮伟见到欧阳姑娘的剑法,其威力不下天龙十三剑,心中一动,沉声道:“凌大哥,请找一把剑给小弟。” 凌起新迅快找来一把剑,阮伟接过,凝重地道:“姑娘请:” 欧阳姑娘学了剑法从未和人敌对过,想不到阮伟敢和自己比。心中大喜,笑道:“好,看剑!” 这一剑刺来,隐隐含有无穷玄机,阮伟哪敢大意,以天龙十三剑首招“笑佛指天”迎去。 欧阳姑娘不等阮伟那一招用实,轻剑一收,“飒飒飒”攻出三招,阮伟用尽全力才挡住那凌厉的攻势。 等阮伟第一拓攻出,欧阳姑娘又攻来六招,但见一剑一剑快如闪电,看得旁人眼花缭乱,若非阮伟的天龙剑法,二招之内便要败下阵来。 一旁凌起新看得心颤肉跳,那边练功的镖客全部围过来看,他们只知欧阳姑娘常练剑,却不知她的剑法如此高明,暗中道:“亏好平时没敢和她比斗,否则一招便要失手。” 阮伟越斗精神越是抖擞,使到第六招时,他已不知欧阳姑娘攻了多少招,只觉她的剑势绵绵无尽,生似她的剑没有止境。 当下,他第七招使出时,剑上带起全身的功力,只见他的招慢了下来,一招一式清晰可见。 欧阳姑娘使的剑共有三百六十招,一百招前尚可挥洒自如,一百招后,自己的剑好似掉入泥沼中,挥动起来十分吃力。 她不像阮伟学过瑜珈神功,功力和他比起来差得太远,而她这套剑法利在快攻,使得不顺手,一慢下来,威力大大减弱。 阮伟使到第十一招,已可带动欧阳姑娘的剑,第十一招用完时,他轻喝一声,双方停了下来。 但见阮伟的剑压着欧阳姑娘的剑,他这时只要稍一用力便可使她撤剑。 欧阳姑娘知道自己的功力太弱,无法抽出被阮伟真力吸住的剑,心中暗暗一叹,欲要放手认输。 阮伟突然收剑后退,大声道:“姑娘好剑术,下次再比吧!” 如此一来,旁人看不出谁胜谁负,欧阳姑娘芳心感激,脸孔微微一红,转身快步而去。 欧阳姑娘去后,众人喝彩顿起,今天他们才看出阮伟的武功非凡,昨天只道他神力惊人,哪知他的剑术,竟能敌住欧阳姑娘那种骇人的剑术。 阮伟回房时,凌起新一路道:“副座好剑术!副座好剑术!” 回房后,阮伟道:“凌大哥,我的剑术没有什么了不起,欧阳姑娘的剑术才真的不凡!” 凌起新笑道:“你不用骗我,小姐的脾气,相处多年,我知道得很清楚,她今天暗中已败,才会无言而去,若然没有分出胜负,她绝对不会离去的!” 阮伟叹道:“我虽然胜她,怪她功力不够,那套剑法若教一位功力与我相差无几的人来使,我不一定能胜!” 凌起新道:“真有那么厉害吗?” 阮伟点头道:“若教镖主使那剑法,我可能就要败了!” 凌起新摇头道:“以愚兄看,镖主并不会使那套剑法!” 阮伟道:“那他跟谁学得那套剑招繁复的剑法?” 凌起新又道:“我也不知,镖主虽称‘无影剑’,以我看来,其出招之快,剑法之精妙,还不如小姐的剑法!” 阮伟疑道:“那倒奇怪了!” 凌起新道:“确是奇怪,小姐使出这套剑法,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谁也不知小姐的武功如何,仅知她常常练剑而已。” 阮伟道:“不要说了,凌大哥,待会带小弟去见丁管事。” 门外一声轻咳,凌起新道:“丁大爷来了!” 丁子光含笑入内,阮伟揖道:“丁兄,好!” 凌起新奉上茶茗,丁子光呷了一口茶,问道:“刚才阮兄真的胜了小姐的剑术吗?” 阮伟道:“没有,小弟与她平手而已。” 丁子光道:“小姐亲口向镖主说,剑术输在阮兄的手中,当时我与镖主不大相信,世上会有人在剑术上胜过小姐。” 阮伟诚恳地道:“小姐的剑术确是不凡,若非小弟全力以攻,不定还要落败。” 丁子光道:“那你真的胜了小姐?” 阮伟含笑点头,丁子光道:“我带阮兄去见欧阳大哥。” “无影剑”欧阳治贤就住在南北镖局最后一栋平房内,平房前遍植花草异木,尚有一处小型练功场。平房两旁是厢房,中间是长形的厅房,厅房中正坐着“大力神鹰”郑雪圣与一位白面无须、鼻高额广的中年文士,丁子光与阮伟一入厅,中年文士与“大力神鹰”便迎上来。丁子光道:“大哥,阮兄来啦!” 阮伟抱拳行礼道:“镖主,在下阮伟拜见!” 中年文士笑道:“南北镖局有幸得聘小兄弟,请坐!” 入座后,丁子光道:“阮兄才入镖局内,便有一件重事相托!” 阮伟道:“小弟既人南北镖局服务,有何事待办,只要小弟力所能及,无不从命。” 欧阳治贤道:“南北镖局自敝夫妇戌立以来,十多年了,兢兢业业,还好从未失镖一次。” 沉默寡言的郑雪圣忽道:“惭愧得很,这一次兄弟无能……” 说到这里,他就不说了,仿佛多说一句,十分吃力似的。 丁子光接道:“郑兄自来南北镖局,十年来不知接了多少重镖,屡次都完成任务,皆未发生过意外……” 阮伟暗暗点头,心想:目前江湖帮派林立,正是最混乱的时候,一个镖局能做一、两年便不错了,南北镖局竟能十多年不失镖一次,确是不凡。 丁子光顿了一顿,叹道:“上次郑兄保了二十万珠宝至四川一行,在川边遇到一位单骑红衣蒙面女客拦路打劫……” 阮伟插口道:“那女客身高、体形如何?” 郑雪圣道:“高约五尺余,体态窈窕,看来不像身怀武功的样子,哪知……”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阮伟“哦”了一声。 阮伟道:“小弟有一位义妹,身怀绝世武功,已有一年没见面,小弟找了半年,也不知行踪何在。” 蓦然想起一事,问郑雪圣道:“那女子操何口音?” 郑雪圣道:“完全是川境女子的口音。” 阮伟叹道:“那就不是了!” 丁子光道:“这二十万珠宝装在一木匣内,仅由郑兄带两位趟子手走镖,郑兄的武功,江湖上公认在天争教金衣香主以上……” 郑雪圣道:“还是我自己来说吧……” 他想了一会,理好头绪,才道:“那天一路平安走到川边,再一天的路程便可达镖,十年来保镖,偶尔也遇到拦路打劫的强客,但一经打听是南北镖局保的,皆不敢轻易下手,除非是些不懂江湖掌故的新人…… “川边都是荒僻的山路,照十年来的经验,我心中想再不会有意外,哪知忽见前面奔来一骑。 “我见那女骑士蒙着红巾,暗想一定是初出道的雏儿,也不在意,直等她勒马停在身前,才暗暗留神。 “我这一大意,招致今日之耻,哪知女骑士陡然左掌右剑厉攻而来,根本不问一句话。 “我失了先着,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用尽全身功夫也扳不回失去的先机……” 阮伟暗惊那女骑士有如此的能耐,她既能胜得“大力神鹰”,武功自在天争教金衣香主之上,江湖上有哪个女子有这身惊人的武功? 郑雪圣长叹一声,又道:“她那把剑,剑法层出无穷,有时挟杂几招奥妙的刀法,仿佛那女子所学甚杂,结果在九十几招时,我被她在胸前刺了一剑,抢去装珠宝的木匣,飞驰而去,一句话也没留下! “所幸那一剑刺得并不深,三日后养好伤,我便快马而回,禀告镖主,愿镖主给雪圣严厉的处责!” 他说完后,满面惭愧、懊恼之色,又好似说了这些话,刺得心中生了无限的痛苦。 “无影剑”欧阳治贤道:“事情过去就算了,二十万珠宝本局负责赔出,郑兄不必再耿耿于怀,以后尚需郑兄多多效力。” 他这一番话说出,“大力神鹰”虽未说出一句话,内心业已感激涕零,阮伟暗佩欧阳镖主的大量。 “醉八仙”丁子光道:“二十万珠宝赔出是小事,但这件事却不能传扬出去,否则江湖知道南北镖局失镖,尔后影响甚大。’ 他这话就生意眼光来说,确是很重要的一件大事。 丁子光续道:“据子光昨晚调查,最近洛阳五家镖局歇业,原来都是失了重镖,赔偿后己无力再经营! “再一打听,他们皆在川边附近失镖,鉴于对方高超的武功,不敢再去追镖,目前我们唯一的要事,最好能把失镖追回,这样才能保住南北镖局的声誉。 “但是考虑再三,没有适当人选去担当这件任务……” 欧阳治贤道:“丁贤弟的意见是请阮小兄担任这件艰苦的任务,郑兄也力推小兄,认定你能胜任。” 郑雪圣道:“镖由我失,却要阮兄烦劳,在下好惭愧,但是话说回来,我去了也是白跑一趟,因我自认无法胜得那红衣女骑士,唯有阮兄武技高强……” 阮伟起立抱拳道:“郑兄武功高超,小弟何能,诸位太抬举小弟了……” 丁子光笑道:“阮兄不必客气,我们欧阳大哥的小姐,别人不知,我可知她的剑术,目下江湖难有其敌,阮兄能败得她口服心服,自动向大哥说出,阮兄的剑术那真是骇人听闻的第一剑法了!” 欧阳治贤道:“芝儿的剑法是跟她的母亲学的,连我也不会,内人的剑术远在我之上,我这‘无影剑’三字,只有内人才受之无愧,芝儿秉承母学七八成,小兄能败得了她,这份剑术确可无故于江湖,当得第一!” 阮伟谦逊道:“哪里!哪里!……” 丁子光道:“这件事尚且不能让局内人知晓,倘若郑兄偕同得力镖手去,势必惊动局内,郑兄暂且不能远出,按照惯例,郑兄出镖回来应休息一段时日……” 他走向阮伟,抱拳道:“子光的武技不如郑兄,欧阳大哥为局中之主,千思万虑,这件事唯有烦劳阮兄了……” 阮伟性格豪爽,慨然道:“小弟尽力而为!” 欧阳治贤起身揖道:“治贤预祝小兄马到成功!” 丁子光道:“物主那边,我们尽量拖延,事后给予赔偿,但希阮兄能尽力赶回,挽救南北镖局的声誉。” 阮伟道:“这边能拖延多少时日?” 丁子光道:“三月内,可使物主无疑。” 阮伟坚定道:“三月内,事情无论成功与否,阮伟定有所报!” 欧阳治贤道:“你可需要帮手?” 阮伟想了一想,道:“叫凌起新跟着我一行好了!” 丁子光道:“即日起程?” 阮伟道:“即日起程!” 大家皆是豪迈汉子,阮伟辞别欧阳治贤,跟着丁子光说走就走,走到厅前,门外闪进一个窈窕身影。 定眼一看,是镖主爱女欧阳芝,只见她身着长袖绢服,姗姗娜娜,一除早上泼悍之色。 欧阳芝垂首道:“阮兄……” 阮伟正色道:“姑娘有何见教?” 欧阳芝低声道:“三月回来,小妹再讨教高招……” 阮伟眉头一掀,应道:“好!” “那你真的要回来……”欧阳芝声音更低。阮伟没有回答她这句话,跟着丁子光匆匆走出。 晚上,阮伟便与凌起新出了黄河南岸,装扮成镖客样子,两骑上标明南北镖局的招牌。 凌起新背着一个长形木匣,伪装红货,其实里面只是些银子,总共不过五百两银。 一月后来到川边,一路果然无事,安安稳稳,客店伙计见着他俩都是殷勤招应,与别的旅客迎然不同。 凌起新来过四川,路途甚熟,川边山路崎岖,不易行走,他在前带路,阮伟随后而行。 长江、嘉陵江流经四川,丙江至此,因地势的关系,水势十分湍急,舟船少有行走。 俩人来到一山崖处,突见山的那头,飞来一骑红影,掠过凌起新身旁,凌起新但觉身后一轻,伸手摸去,木匣不翼而飞。 他大惊失色,呼喊道:“不好!劫客!” 阮伟落在他身后十余丈,“白蹄马”走山如履平地,阮伟轻轻一带,挡住红衣骑士的去路。 红衣骑士勒住马,阮伟一见是红衣蒙面女客,心知此人便是要寻之人,当下暗自警觉,大声道:“在下南北镖局副总镖头阮伟,阁下一个女子,为何作此强梁行为!” 那女客默默的看着他,没有作声。 阮伟怒气勃勃道:“请将镖货放下!” 那女客真听话,果将那长形木匣放在地上,仍是不作一声。 阮伟道:“阁下若能向善,大好前途仍在汝前,在下与你无亲无故,却愿意劝你此后不要再作此行为!” 那女客没有理他,策马后转。 阮伟大声道:“喂!上次阁下劫得本局二十万珠宝,请归还,免伤和气!”他初次出道江湖,说话便十分老练。 那女客停马,压低声音道:“明日必定归还!” 阮伟一愣,心下大疑,急道:“你是谁?” 那女客仍是压低声音道:“你管我是谁,我答应还你,难道不相信吗?” 阮伟道:“你为什么要还我?” 女客道:“奇怪!你难道不希望还?” 阮伟急道:“不!不!” 女客策马前进,随口道:”那就好,明天镖货一定还你!” 阮伟大声道:“慢着,你……” 女客马蹄不停道:“还有什么话说?” 阮伟追掠而上道:“你说话为什么不露出本音?” 女客加快策马道:“我不愿意让你知道我是谁!” 阮伟急道:“那你到底是谁?” 她熟悉山路,阮伟马虽快,却落下一段,阮伟大声呼道:“你可是义弟?” 女客没有回答,顷刻间拉了更长一段距离。 阮伟急得用力一挟马,“白蹄马”狂奔起来,他大喊道:“义弟下马!义弟下马!你为什么不见我?你……”女客见阮伟马快,策马更急,但摆脱不了“白蹄马”的狂奔,越来越接近了。 看看奔到一片山崖边缘,阮伟追得只剩一马之距…… 但见那女客陡然从马上跃下…… 崖下是滚滚江流,那女客身影渐小…… 终于落下湍急的江流之中…… 阮伟扑在崖边,凄声喊道:“义弟……义弟……” 他以为那女客一定是温义了! 第二十九章 群豪齐集寻镖仇 阮伟雇了一只小舟,与凌起新在长江两岸找了一天,也找不到红衣女子的尸身,但他仍不死心,冀求万一。 他出高价请到的两位舟子也劝他说,在这长江中要想找一位投江的女子,实在不可能。 第二日,阮伟另雇了四川最佳的两位舟子,欲再去长江搜索,凌起新劝道:“伟弟,今天你不要去了,大哥一人去找好了。” 阮伟坚持自己去找,叹道:“若找不到她,誓不离此!” 凌起新是一番好意,暗道:纵然今天找到,泡在江中一天一夜,定然死了,若然教他见到尸身,那不知他要多么悲伤! 凌起新劝他不过,只好陪他来到江岸,大江边,雇好的舟子已在等待,见他两位来到,一位舟子上前道:“今天风大,江流处处打旋,客官!今天不能出江呀!” 阮伟变脸道:“怎么!昨天晚上拿银子时不是满口答应没有问题吗?” 舟子苦着脸道:“谁知今天气候变了,格老子,这个天气谁敢下江,下江就喂了王八!” “今天下江,加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是个大数字,那舟子咽了咽口水,迟疑不决,另一位舟子提着一个布包走过来,大声道:“老王,你要玩命,我不陪你。” 他将布包递给阮伟道:“刚刚客官没来时,有一位红衣女子叫我交给客官,叫客宫赏五十两银子。” 阮伟大喜,伸手去接,舟子一缩手道:“赏银呢?” 阮伟向凌起新道:“给他五十两银子。” 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果是意料中的木匣,暗中揭开,凌起新轻声道,“正是那二十万珠宝!” 阮伟急急问道:“那红衣女子到何处去了?” 舟子伸手道:“五十两银子!” 凌起新大怒,愤愤道:“你又要五十两作甚?” 舟子笑道:“那红衣女子去时说,若有人问她的去处,要给五十两才能说,没有银子我便不说。” 阮伟微笑道:“再给他五十两。” 舟子接过银子才道:“红农女子说,谁也别想找她,她想见谁就见谁,若找急了,她要翻脸成仇……” 阮伟急道:“她可说到什么地方?” 舟子道:“没说!” 说完收好银子,向先前那位舟子道:“老王,走吧!” 两人连船也不管了,匆匆而去。凌起新道:“为了一点银子,连船也不要了。” 阮伟想不通她为何刁难自己,不知在何处得罪了她,竟致她不愿再见自己?左想右想也不知其故何在,暗中决定要在川内找到她,问个明白! “大哥把这木匣子送回镖主吧!” 凌起新道:“伟弟你呢?” 阮伟叹道:“我一定要在这里找到那位红衣女子!” 凌起新心知阮伟对那红衣女子的感情十分深厚,他也不相劝,黯然道:“何时再见伟弟?” 阮伟道:“找到她,说明一切后,一定回到南北镖局,大哥代向镖主说明,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凌起新点点头,关照一段话后,便与他告别,策马奔回洛阳,免得了大爷等得心焦。 阮伟既得知红衣女子并未在江中淹死,心中大大安定,骑着“白蹄马”随意走去,欲在广大的川内找到她。 蜀中山水,雄伟秀丽兼而有之,阮伟尽拣那山水找去,暗想只有在这些地方可能我到,闹市内是绝对不会有的。 这天走到乐山城,传说乐山城在唐时曾为洪水淹没,原因是四川之一的岷江自成都曲折东流,到乐山与大渡河相合,在这两水汇集之处,由于一山耸立,每当川江在春泛其间,水量大增,尤其是合流处,更是波浪滚滚,不独行舟危险,而且漫为水患。 处在这岷江与大渡河合流处的乐山城,便屡遭淹没,成为一处泽国,如此一来,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到唐朝开元初年,有沙门海通禅师,在乐山对面双江合注处的高山,依势开凿,利用整座山崖雕成一座巨大的释迦牟尼坐像,这座大佛像高三十六丈,顶围十丈,目广两丈。 在大佛的头顶上,可以摆上两桌酒席,是世界上最大的坐佛雕像了,大佛共经过九十多年才完成。 这大佛的奇妙作用是能够缓冲水势,当春泛时间,江水汹涌而来,冲入大佛座下之凹处,再回流而出,这样就大大减轻了洪水的冲击,不但有利舟揖,而且解除了洪水对乐山城的威胁。 乐山城的居民感于海通禅师的恩典,家家放着他的雕像,日日祭拜,传说至今,已将海通禅师描绘成仙佛一类的人物了。 这时已是晌午时分,阮伟觉得腹中饥饿,便走进一家酒楼,欲去饱餐一顿,但见这家酒楼名叫“望仙楼”,门面广阔,酒客众多,生意兴隆。 阮伟走入酒楼,无人前来招呼,敢情楼下宾客已满,伙计无法分身前来招呼了。 好半晌,才看见一个伙计匆匆上前道:“客官是宋大爷的朋友吗?请上楼!” 他不等阮伟回答,便带阮伟上楼,阮伟腹中十分饥饿,管不得伙计把自己当作是谁,找着位子,先吃饱再说。 登上楼一看,楼上静悄悄的,空自摆着十三桌餐具,竟是一位食客也无,阮伟大感奇怪,正要问话,伙计已匆匆下楼,去照顾别的食客了。 阮伟就在楼梯口一个位子上坐下,哪知等了半天,也不见伙计送来吃食,正要叫唤,楼梯响处,走上三位同一服色的大汉,其中一位大喊道:“怎么!都没来吗?” 另一位大汉道:“老三,我们到那边去等着!” 三人在窗口找到位子,落座后便滔滔大谈,阮伟一听,他们谈的都是镖局的事,暗道:这三人不知是哪家镖局的师傅? 不一会,又走上五位同一服色的中年汉子,眉目英挺,显然是会家子,那五人上楼后,略一张顾,围着一桌坐下,低声轻谈。 不过二刻时间,先后来了十一批劲装汉子,顿时把十三桌酒席坐满了十一桌,阮伟自己一人坐一桌,结果只剩下一桌无人坐用,空在那里。 十一桌中或三或五,最多的坐十一人,唯有阮伟那一桌只坐他一人,整个看来,十分刺眼,于是那些人频频向他注目,看得阮伟好不自在。 此刻,哈哈大笑走上两人,左边是位身高威猛、满面胡髭的大汉,右边却是位瘦骨嶙峋、如同竹竿的白面文士。 那大笑的胡髭大汉回目一顾,大声道:“十二路群豪都来了吗?在下四英镖局镖主张万一,这位是乐山城大豪‘排骨仙’宋名斤。” 群豪齐皆站起,阮伟莫名其妙的跟着站起,但听他们道:“多谢宋大爷招待!” 大家入座后,顷刻送上酒菜,阮伟饥饿已极,举筷大吃起来,张万一看得眉头一皱,不知他是何方英豪,阮伟却未注意到别桌皆未动筷,他望了一下,不以为然继续吃下去,暗道:“我吃完后,付帐便走,也不白吃你们的!” “排骨仙”宋名斤捧酒起立道:“宋某敬大家一杯。” 顿时杯觥交错,宋名斤干完后,又道:“请用!请用!” 群豪这才大吃起来,阮伟自认井非被宴请之一位,也不是来白吃,尽自蒙头大吃,吃完后好结帐而去,却把一侧旁观的张万一看得怒火高升,但又不好发作。 只见群豪中,一人站起道:“兄弟龙门镖局黄文开,被‘无故三拳’张万一镖主邀请至此,现在也用不着掩饰了,大家谈谈失镖的事吧!” 这黄文开长得孩面胖身,身材矮小,不足惊人,哪知却是金陵首屈一指龙门大镖局的镖主“断门绝户刀”黄文开。 张万一起立抱拳道:“在下邀请各位至此,乃是探知各位均在川边失镖,敝局不幸亦于上月失去三十万重镖,劫镖者几经探查,发觉隐居此地……, 立时问话声突起,各桌七嘴八舌,均道:“那劫镖者是何等模样?” “那劫镖者是谁?” 张万一道:“各位可是失镖在一位红衣蒙面女子手中?” 备桌齐声应道:“正是……” 张万一道:“那就不会错了,大家尽情饱餐一顿,待会便至对山大佛处,寻找那个丫头!” 黄文开道:“张镖主当真探实那位红衣女子隐居在对山佛寺吗?” 张万一摸摸满面胡髭道:“这丫头敢在蜀中做案已是不该,不想竟敢劫起敝局的镖银,这样一来,岂非砸了敝局的饭碗,叫敝局无法再出重镖……”原来这四英镖局是川内第一镖局,镖主武功不怎样高,却不知从哪里学来三拳,横行无故,未曾败过。 张万一叹了一口气,又道:“敝局这月生意也不做了,倾出全力,竞在月中探到那位丫头落脚在乐山城大佛寺,这一定不会错的。” 黄文开道:“果真如此,大家可要好好商量一下对敌之策!” 未曾参加意见的主人“排骨仙”宋名斤突道:“以宋某看,这件事不大妥当……” 众人异口同声道:“怎么不妥当?” 宋名斤道:“各位可知乐山城的忌讳吗?” 张万一道:“什么忌讳?” 宋名斤道:“张镖主乃蜀中人氏,难道不知乐山大佛寺从未有人上去过吗?” 黄文开道:“没有人上去又怎的,凭我们各人的身手,怕登不上那座大寺?” “排骨仙”宋名斤笑道:“宋某不是这个意思……” 继又严肃道:“当年沙门海通禅师建佛九十余年,居在对山顶上,无一人上去看望过,直到大佛寺建成,海通禅师不知所终,有人道:他死在那里;又有人道:他得道成佛,升天而去…… “传说纷坛,莫衷一是,但大家敬畏海通禅师的惊人成就,没有一个人敢到对山去证实,传到今天,已成习俗,若有人敢登那山,便是读犯神祗,乐山城居民必不容他……” 黄文开冷笑道,“宋大爷可是乐山城人氏吗?” 宋名斤讪讪道:“宋某自幼生长此地……” 黄文开道:“这样说来,宋大爷也不容我们哩!” 一位大汉站起吼声道:“宋大爷可是有意把我们集到此地,来个一网打尽……” 旁边一位大汉沉声道:“老三,不要胡说!” 那位大汉不服气道:“怎么胡说,这姓宋的探知我们要到对山去找红衣女子,才假意招待,他们乐山城既不容许登山之人,说不定酒中就叫他下了迷药……” 此语一出,众人齐皆大惊,暗暗运气,真怕酒中会有迷药,阮伟向那说话鲁直的大汉看去,见是第一批登楼临窗而坐的三人中的一位。 “无故三拳”张万一道:“‘花枪’王四嫁王兄弟过虑了,在下保证宋大爷不是那种人……” 宋名厅抢道:“宋某怎敢谋害各位,宋某得知各路英豪齐集敝处,招待还来不及,哪有得罪之理,再说宋某若有谋害各位之意,张镖主会不晓得吗?” “花枪”王四嫁是个莽撞大汉,见“排骨仙”说得诚恳,抱拳道:“那就得罪了!”一屁股“扑冬”坐下,傻笑了笑。 这“花枪”王四嫁与他两位拜兄“金枪”路亭花、“银枪”任红冰共同主持此莲甫镖局,三人枪法各有独到的功夫。宋名斤又道:“宋某顾虑的一点,就是数十人全去对山的话,行踪太过明显,若乐山城居民得知,麻烦是少不了的……” 张万一道:“那好办,待会各镖局留下不必要的兄弟,在这里等着,各镖局尽量只派主持者,人数越少越好!” 这样一来,大家纷纷议定,除皖北莲甫镖局三兄弟外,别家皆是一人,加上未名斤带路,共十五人,唯有阮伟那桌,只见他低头吃喝,没有参加意见。 张万一皱着浓眉,走上前道:“这位兄弟是哪家镖局的?” 阮伟既得知他们集在此地,为要对付红衣女子温义,心下哪得不惊,暗思应付之策,如何助义弟一臂之力。 黄文开讥笑道:“这位兄弟好像是特为赶来吃饭的……” 阮伟抬头正要答话,楼口走上一人道:“啊!啊!兄弟迟来了!抱歉!抱歉!”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楼口站着位瘦小干枯的猴脸汉子,张万一立即认出,大笑道:“曹大哥!来!来!在下给各位介绍,这位是直来通达镖局的总镖头‘瘦剑’曹胜仇曹大哥!” 这“瘦剑”两字名震江湖,众镖局豪客一一上前寒暄,各人告坐后,张万一站在中央,大笑一声道:“我们南北各镖局齐集此地商量大事,想不到却来位自食客,打秋风什么地方不好去,来到这里,真是有眼无珠了!” 他转向阮伟道:“不要装蒜了,起来吧!让正主曹大哥坐!” 阮伟微微一笑,拿起酒杯,仰头喝干。 张万一怒道:“阁下没有耳朵吗?” 阮伟笑道:“什么人才可坐这位子?” 张万一道:“这桌是预备给通达镖局的位子,任你是谁,也不能坐这位子!” 阮伟笑容不变,放下酒杯,左手按在桌面,右手持过酒壶倒满一杯,大声道:“真不能坐这位子吗?” 但见那酒杯突然跳起,阮伟顺势就唇饮干,右手轻描淡写的放下酒壶,接住酒杯,这几下动作看来清晰缓慢,其实迅快已极,一气呵成。 曹胜仇见阮伟在说话中,只用单掌内力逼起酒杯,这掌上功夫闻所未闻,暗中一想,大惊道:“阁下可是南北镖局的……” 众人一听南北镖局四字,齐皆耸然动容,要知南北镖局的声望,谁人不晓,要以自个镖局的势力与南北镖局比起来,那真不知差了多远! 阮伟道:“在下姓阮!” 曹胜仇慌忙抱拳道:“原来是南北镖局副总镖头阮伟阮兄!” 阮伟微微起立还札,曹胜仇却不以为然,大笑道:“兄弟给大家介绍,这位阮兄是南北镖局新进副座……” 阮伟就任南北镖局副总镖头一事,江湖上并未传闻,但靠近河南,这件消息很快让通达镖局知道,曹胜仇由传说已知阮伟这人在南北镖局里显神功之事,所以由阮伟露出一手掌劲,便猜测到了。 第三十章 开天辟地十八斧 群豪不由自主全部起立,抱拳道:“阮兄!” 阮伟这才站起身,抱拳回礼,转而望着张万一,笑道, “在下可以坐这位子吗?” 张万一尴尬道:“坐得!坐得!” 阮伟恨他刚才无礼,却不就座,故意道:“在下怎敢坐张镖主预备给曹大哥的位子,还是站着罢!” 说着走出位子,曹胜仇慌忙道:“阮兄千万留个面子!请坐!请坐!” 张万一惹不起南北镖局,暗道若要惹翻了天下闻名的南北镖局,保镖这碗饭也就别想吃了,当下只得忍住气,赔礼道:“张某有眼无珠,不识尊驾,万请恕罪!” 阮伟不知南北镖局有这等声望,张万一竟能厚着脸在群豪面前给自己赔礼,心下反感不安,笑道:“也怪自己没有说明身份,何罪之有,大家请坐!” 群豪见阮伟坐下,才一一就座,张万一暗中舒了口气,曹胜仇与阮伟同桌,坐定后道:“各位关于失镖之事,谈得如何?” 张万一道出刚才的议定,曹胜仇道:“待会算上兄弟,一份!” 阮伟心想先跟他们上得对山再说,于是笑道:“也算上阮某一份!” 群豪闻言大喜,他们并不知道南北镖局也会失镖,以为南北镖局插手此事,追回失镖之事,大有希望: 饭毕后,十四家镖局同宋名斤共十七人,向对山出发。 “排骨仙”宋名斤备好两艘快艇,分开向对山划去,航行迂回,给别人看来,以为是普通行舟,不会疑心到是要上佛寺。 划到背山隐密处,两艇会合,群豪只见山壁上青苔遍生,滑不溜手,毫无攀登着力之处,显是无人登上过。 宋名斤在舟内早已预备两大盘抓绳,船上各人功力皆是不错,随便两人,便将抓绳抛上三十余丈,抓住大树,其后各人借力,一一登上。 登到山腹,见处处杂草丛生,林本处处,不利于行,群豪聚在一起,慢慢爬行一段,“花枪”王四嫁爬得不耐烦,骂道:“这个鬼地方,走路都不好走,一个女娃子怎会躲在这里!” 这句话道出各人的怀疑,因这山虽然高不及百丈,但上下一般粗,爬上去十分艰难,若教一位女子住在上面,武功虽高,上下也不方便。 “断门绝户刀”黄文开道:“人家居在上面,自有方便之道,只怕不会有人住在上面!” “无故三拳”张万一苦笑道:“在下敢担保那丫头住在上面!” 阮伟听他又叫温义丫头,心下大怒,一拳击在他的腰上,装着心中烦躁道:“快走!快走!别啰嗦了!” 阮伟那一拳虽未运功,也把张万一打得一阵酸麻,他不敢回手,急忙爬上三丈,也真听话。 爬到三分之二,群豪有的衣服被树枝刮破,有的受了轻伤,有的头发散乱,除阮伟完好如初外,大家都是狼狈不堪,轻喘连连。 抬头看去,顶上密密麻麻,树枝交叉互生,要想爬到顶峰,还要大费一番手脚呢! “金枪”路亭花疑道:“莫非真没有人住在上面吧?” “花枪”王四嫁大声道:“鬼才住在上面!” “无敌三拳”张万一嘘声道:“小声点!莫叫那丫头听到了。” 阮伟一拳打在他腰上,怒道:“叫你走快点,怎么又慢了!” “无故三拳”张万一嗫嚅道:“阮兄,爬……爬……不快呀!” 阮伟气道:“爬不快,就不要说话!” 张万一闭住嘴,果真不敢说话了! “瘦剑”曹胜仇叹道:“这附近一定有暗道,否则那女子不会住在上面!” “排骨仙”宋名斤身体最弱,功力较差,一面擦汗,一面喘气道:“有是会有的,只是不知在哪里?” “花枪”王四嫁骂道:“废话!你要知道暗道在哪里,还会跟着我们穷爬?” “银枪”任红冰暗暗一笑,他觉得三弟这句话说得很聪明,不由大加赞赏,把宋名斤气得脸上阵阵发红。 再攀登半个时辰,总算被他们登上峰顶,大家互相一看,暗暗惭愧,因为衣服都刮破了,唯有阮伟没事似的,好像没登山一样,由此一见,大家便觉自愧弗如。 四下一看,这峰顶十分广大,俯身向下望去,大佛顶距山峰数十丈,向外突出,大家皆不知当年海通禅师如何能建成此佛! 十六人商议一会后,预备分开搜索,宋名斤道:“你们去吧!宋某在这里等着!” 群豪齐道:“他与这事无关,只是尽义务把大家带到这里,待会倒不能把他牵连进去!” “无敌三拳”张万一道:“有劳宋兄了!” “断门绝户刀”黄文开阴阴道:“咱们开始分开搜索!” “花枪”王四嫁大叫道:“不要找了!那妞儿来啦!” 众人齐皆一惊,但见那边姗姗走来一位红衣女子,蒙着红巾,正是那位屡劫镖货的独行女盗! 阮伟心中一震,暗道:“她究竟是不是义弟?”一时也不敢贸然上前,站在那里呆呆望着她! 阮伟疑道:“她为何不敢露出原来声音,莫非真是义弟,而不愿让我知道?” 群豪皆知红衣女武功非凡,自忖不是敌手,故无一人敢先挑衅,免得吃了大亏,一时大家呆站在那里,瞪眼望着。 蒙面女子笑道:“姑娘道是哪方豪杰来到此山,原来是群哑巴!” 阮伟笑道:“姑娘有请!” 当下躬身一揖,蒙面女子回了一礼道:“你是他们的头儿吗?” 阮伟轻松道:“非也!在下到此要找一人。” 蒙面女子道:“此山仅姑娘一人,并无别人!” 阮伟道:“那么在下找的就是姑娘。” 蒙面女子笑道:“你可知姑娘是谁?” 阮伟被她一问,楞住了,蒙面女子冷冷道:“你既不知姑娘是谁,找姑娘做什么?” 阮伟暗道:“莫非她并不是义弟?” 这一想,他更不敢贸然认她,讷讷道:“请姑娘将劫得镖银归还他们!” 蒙面女子道:“谁能在姑娘十招之内不败,姑娘便将镖银归还,但是……” 群豪暗道:“维持十招不败,不见得不能!”顿时大家紧张的注视着她,不知她“但是”什么? 蒙面女子娇声一笑,道:“只准三人,三人一过,姑娘便不奉陪!” 但见三人迅快抢先齐声道:“在下和姑娘比!” 这三人是“瘦剑”曹胜仇、“断门绝户刀”黄文开、”无敌三拳”张万一。 蒙面女子道:“你们三人先出来,就准你们三人和姑娘比!” 余众暗忖:“只有和她比,才有夺回失镖的希望,她若一走,倒不易拦住她!” 顿时大家鼓噪道:“在下也和姑娘比!” “在下也和姑娘比!” 阮伟暗叹道:“他们只为自己来到这里,没有同仇敌忾之心,看来谁也夺不回失镖了!” 黄文开大声道:“你们不慌,待我们三人比完后再说!” “花枪”王四嫁怒眉一掀,就待拥身而上,“金枪,路亭花一气抓住他,低声道:“三弟,不要鲁莽!” 他知三弟不是黄文开的敌手,只有静待情况的发展,“花枪”王四嫁不敢违抗大哥的命令,忍气站住。 别人也不是傻瓜,要知“断门绝户刀”黄文开在群雄中,除阮伟武功最高外,谁愿先和他比斗? 静默了一会,蒙面女子笑道:“怎么,没人打?” “瘦剑”曹胜仇拔出细若指肠的细剑,上前道:“曹某先和姑娘比!” 蒙面女子拍手道:“好!好!姑娘用的也是剑。”一声甫毕,她已拔剑在手,抢先攻去,曹胜仇大惊,飞身掠开,回攻一剑。 曹胜仇细剑重刺,只见他东刺一剑,西刺一剑,带起“飒飒”剑风,声势凌厉,蒙面女子不躲不闪,举剑挡了三招。 三招过后,蒙面女子已知他的剑法虚招多于实招,第五招一起,根本不理曹胜仇的刺剑,连攻五招,但见一招快过一招,一招狠过一招! 曹胜仇哪曾见过这等毒辣的剑法,躲到第五招业已成了强弩之末,蒙面女子最后一招递出时,他已不知剑从哪个方位刺来。 蒙面女子圈剑一转,轻而易举的将曹胜仇的瘦剑击落。曹胜仇罔然若失,呆在那里愣了半天。“无敌三拳”张万一看到蒙面女子狠毒的剑法,心中凉了半截,心想自己的空拳,怎是她的敌手? 蒙面女子笑道:“哪个再上来,若不上来,姑娘要走了!” 张万一鼓起勇气,大步上前,道:“张某领教姑娘的剑法!” 蒙面女子插剑入鞘道:“你既叫‘无敌三拳’,姑娘就领教你的拳法!” 张万一大喜,哪知他还没预备,蒙面女子飞身而上,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顿时鼻血直流。 张万一哇哇大叫着攻去一拳,这一拳正面攻去,看似平凡,却教蒙面女子暗吃一惊,不敢轻敌。 张万一蹲下身子,第二拳跟着击去,这一拳攻得凌厉,守得更是严密,蒙面女子无法回击,仗着绝妙轻功,飞身从他头顶掠过,欲向他后背攻去。 哪知张万一这第三拳正是背面一招,当年传他三拳的那位异人对他说:“这三拳只要你能练得精通,天下无人可以伤你!” 但他资质鲁钝,靠这三拳打倒几人,扬名江湖便很自满,也不深研这三拳的道理,以为天下已无人敌得过这三招! 蒙面女子虽被他这突来的第三拳打得手忙脚乱,但仍靠轻功闪躲过去。 张万一三拳一过,便稍稍一停,他正奇怪这三拳怎么没将蒙面女子打倒,蒙面女子业已飞掠而上,一脚将他踢了一个大马趴!“断门绝户刀”黄文开横刀注目道:“黄某领教刀法!” 蒙面女子叫声:“好!”但见她身体一闪,已从群豪中夺下一把单刀。 黄文开聪明得很,不等蒙面女子攻来,先已攻去。 断门绝户刀毒辣凶狠,众人暗道:“这下蒙面女子十招之内一定胜不了他!” 哪知黄文开斗了三招,大叫道:“泼风刀!” 他慌忙收招后退,蒙面女子却不住手,一刀将他左手砍断,黄文开抱住右臂,忍住剧痛,颤声道:“断门绝户刀绝不敢和泼风刀相斗!” 说罢,踉跄下山,但他没走十步,便昏厥在地! 阮伟眉头一皱,不悦道:“姑娘为何砍断他的手臂?” 蒙面女子毫不在乎道:“谁叫他不抵挡,砍了活该!” 阮伟声音微怒道:“一个姑娘,哪有这样残酷!” 蒙面女子气鼓鼓道:“残醋又怎样,你管不着!” 阮伟眉头皱得更厉害,缓慢道:“你将镖银还给他们!” 蒙面女子道:“他们有本领能逃过十招,我自会还,没本领讨什么镖银,不还!” 阮伟叹了口气道:“在下十招之内胜你,你信不信?” 蒙面女子怪声道:“我才不信!” 阮伟道:“我就空手接你十招,十招若能胜你,请将镖银还给他们!” 蒙面女子转身奔走,叫道:“姑娘不愿和你比!” 阮伟大声道:“不要走!” 他跟着追下,但他起步已慢,只见蒙面女子飞快下峰,原来就在附近便有粗造的栈梯,盘回在山腰上。 追到大佛顶,蒙面女子如只飞燕,跃到十丈外的顶围上,那顶围离栈梯有两丈,这难不倒阮伟,但见他跟着跃下! 大佛头顶靠在山壁,那山壁平整如削,阮伟站在顶围中央,看不见蒙面女子到何处去了。 突见山壁右侧靠近大佛耳边,有一人高的山洞,阮伟心中一动,纵步跃进洞内。 他高声喊道:“姑娘出来!姑娘出来!” 半晌不见应声,阮伟一步一步迈进,越入内越是黑暗,走进十余丈后,伸手不见五指。 突听身后轰隆一声,阮伟大惊,飞快掠回洞口,见那山洞已被巨石封死,用尽全力也推它不开。 他心中一横,暗道:“先进去看看再说!” 走了二十余丈,可见前面有了光亮,阮伟心中大喜,向前快走而去,只见是个广围十余丈的山窟。 山窟四周挂着四盏巨大的长明灯,照在洞壁上,可见上面刻划着十八个手持巨斧的赤身大汉,洞首写着七个大字道:“开天辟地十八斧。” 第三十一章 桂子秋香处处飘 阮伟将十八尊姿不一的赤身大汉刻像仔细看完后,对洞首“开天辟地十八斧”这七字暗忖道:“这十八斧的威势,果真当得开天辟地!” 要知武学高深的人,见到奇奥的武术,自然而然要想把它融会贯通,阮伟学了天龙十三剑,又学龙形八掌及十二佛掌,这三套至高的武术被他学会,见识自然高人一筹,他见这十八斧的威势似乎尚在天龙剑法之上,不觉忘了所处之境,潜心研究体会。 他忘了饥饿,更忘了时辰,直到十八斧完全被他体会透彻,已是第五日的凌晨了! 他这时神智离开了专心思索的境界,顿时觉得又饥又渴又疲倦,他不知已在洞内住了整整四天,神智一恍惚,便伏在地上沉沉睡去。 睡了一天,他才醒来,突见身侧放着一篮精美的食物及一大瓶羊乳,他不管东西从何而来,大喜之下,将一切吃得干干净净,解了数日来的饥渴! 吃完后,他才想到这些食物一定是红衣女子送进来的,她能进来必能出去,心中一动,掠出洞中黑暗的雨道,来到洞口,果见洞口已然打开。 他数日来不见一丝阳光,这时沐浴在阳光下,感到无比的舒畅,不由连伸了几个懒腰,心中真想长呼一声,蓦然,他见到石壁上放着一封素笺。 只见上面写道:“谁要你多管闲事,关你五天,以示薄惩。 “这个石洞乃小妹无意发现,壁上所刻的十八斧,小妹功力不够,无法学会,兄若有意,不妨习之,但望离去时将此洞关闭,免为他人得知。 “小妹另有苦衷,不敢以真面目与兄相见,尔后小妹完成一事,自会与兄再逢。” 笺后附记开关山洞之法。 阮伟依法掠至一人多高的佛耳旁,见好大耳内左右垂着两条儿臂粗的铁链,右边的铁链比右边长出两尺余,他抓住右边的铁链用力一拉,拉到三尺余,忽听轰隆一声,向外一看,洞门果然关闭了。 看那右边的铁链,已然缩进三尺余,心知再拉左边的铁链便是开洞之法,当下真不知为何两条铁链能够控制有几万斤重的石门? 其实这是很简单的杠杆原理,当年海通禅师不但精通武学,而且通晓土木建筑之学,在建佛期间,他设造成此洞为栖息之处,他共建佛九十年,便在这洞中住了九十年。 这十八斧是他用斧数十年,体会出的一套惊天动地的武学,十八斧连环使出时,就好像一个工匠在刻佛一般。 阮伟暗忖:“红衣女子若是义弟,她便不会如此刁蛮关我五天,但若说到义弟的才能,也唯有她能识破这山壁上的暗洞。” 他想了半天,也不敢决定红衣女子到底是不是温义,但觉那女子纵然不是温义,亦然必定以前认识自己,方不愿以真的声音让自己听到。 想到后来,心想她既不愿与自己相见,何必再勉强,眼看八月将届,倘若她真是义弟,八月中秋至山西芮城府,是定然可以见到她的了。 心思一定,他决定不再找那红衣女子,掠上佛顶,看那粗造的栈梯在头上很高处,他在山壁上借力两次,纵跃而上。 那栈梯造得虽是粗陋,却很稳固,以红衣女子一人之力恐难造成,如此看来,红衣女子隐居此地尚非一人,必有同伴,才能造成这婉蜒山壁中的栈梯。 奔到山顶,山顶上留下不少兵刃,兵刃旁血迹数滩,显是那般镖客被红衣女子杀得落花流水。 阮伟一面轻叹一面摇头,想到那天红衣女子一刀砍断“断门绝户刀”黄文开的手臂,未免太不该了,不知随来的“排骨仙”宋名斤可曾遭殃,他若被红衣女子杀伤,那真是无辜了! 从栈梯走下山峰,栈梯直遁山脚,到一处隐僻地,丛林中暗藏小舟一只,阮伟心知是红衣女子留给自己的,他这时真摸不透红衣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看她处处为自己着想,对自己是半点恶意没有,但由她的举动来看,却是一个十分任性、残酷的女子! 回到乐山城,他没有停留,取回寄在客店的“白蹄马”,迳向河南驰去,心想在八月中秋前,先回南北镖局一趟。 他的马快,不过一月便回到洛阳,南北镖局得知副总镖头回来了,镖主欧阳治贤亲自出迎。 一向不喜说话的总镖头“大力神鹰”郑雪圣也对他备加赞扬,“醉八仙”丁子光更是大笑道:“阮兄,着不是你,咱们这从不失镖的金字招牌可要砸了!” 在镖主为阮伟洗尘的席间,郑雪圣道:“郑某承蒙镖主的厚爱,担此总镖头的职位,现在郑某发现阮兄的能力胜过在下,诚意推荐阮兄担此总镖头的职位,不知镖主意下如何?” 阮伟忙道:“这……这……这……不行……这不行!” 郑雪圣道,“阮兄不必谦让,郑某并非虚伪,诚心说话,郑某情愿随侍阮兄左右,以阮兄的才能,必能更加发扬光大南北镖局的声威” 欧阳治贤笑道:“老郑是个直肠子的人,心里有什么话便说什么话,他既推荐小兄,我看小兄就接下总镖头的职位,如何?” 丁子光也道:“郑兄说出这推荐话,倘若阮兄不答应,据子光推测,他晚上睡觉也要睡不着了,阮兄就答应吧!” 郑雪圣在旁一再恭让,仿佛他三人已商议好,定要阮伟担任这总镖头的职位! 阮伟心感他们的诚意,谢道:“并非小弟不知进退,谢辞各位的厚爱,实在小弟身负血海深仇,待得深仇已报,小弟再来极力效劳。” 欧阳治贤道:“小兄仇人是谁?” 阮伟叹道:“十三公子太保!” 丁子光惊道:“十三公子太保!这十三个魔头已有数年没有听到他们出现江湖了!” 阮伟道:“小弟流落江湖,旨在寻找他们报那杀母之仇,哪知却丝毫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唉!” 欧阳治贤劝道:“你不要忧心,今后南北镖局动员全力为你探听这班魔头的下落。” 阮伟感激不迭,憩了一会,又道:“小弟尚有俗事缠身,想明日离开此地至山西一行,今日一宴,小弟预行告辞了!” 这宴中只有欧阳治贤、丁子光、郑雪圣、阮伟四人,他们既知阮伟不能留下,便不再相劝,欧阳治贤恳切道:“小兄若要任何帮助,只要一纸相召,南北镖局必定全力以赴!” 丁子光感慨道:“但望阮兄大仇报毕,再来南北镖局。” 所谓英雄惜英雄,他们这一顿酒宴吃到三更,皆有醉意,才散宴憩息! 第二日起来,阮伟正在盥洗,凌起新匆匆走进,大声道:“伟弟真要今日就走吗?” 阮伟洗净,回身道:“大哥,小弟八月中秋前在山西有的,现已七月,再不出发恐怕赶不到哩!” 凌起新叹道:“本想和你多聚些时日,既是要走,我也不勉强留你,我……” 阮伟笑道:“大哥有什么事吗?” 凌起新道:“你可知镖主的女儿已不在此地?” 阮伟奇道:“怎么?” 凌起新道:“那天我回来,向镖主报告得回失镖的经过,正好欧阳小姐也在,说完一切后,镖主十分夸奖你,倒没追问你为什么不回来,哪知欧阳小姐却先问道:‘他为什么不回来?’ “我说明你为要追查那红衣蒙面女子的来历,她又问道:‘那有什么好追查,那女子又不认识他,怎会将二十万重镖白白还他,你说他到底为何不回来?’ “我嘴上没说,心里却道:你一个姑娘家,管人家一个大男子的行动做什么? “谁知她突然大怒道:‘你可是要替他编一个理由来骗我?,我想这倒奇怪了,我为什么要骗你,嘴上跟道:你管人家骗不骗你! “我才说完,她‘啪’的一声,重重打我一记耳光,尖声叫道:‘我就要管!我就要管!’我没敢还手,镖主看不过去,斥声道:‘芝儿!你怎么啦?’ “我们那镖主平时十分溺爱他的独生女儿,镖主脸色虽然不好看,她也不怕,一头扑进镖主怀里,竟哭了起来!” 阮伟不解道:“她……她……哭什么?” 凌起新道:“我也感到奇怪,只听她一面哭泣,一面撒娇道:‘爹爹!他骗我!他骗我!……他说三月后要回来……’” 阮伟恍然大悟,记起那天离开镖局时,欧阳姑娘问自己,自己曾说三个月回来后,再与她比剑,原来自己没应约,竟惹她生气了,当下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的不对,下次见面时要向她赔礼!” 其实那天阮伟并未答应欧阳芝的要求,是以阮伟嘴上认错,心下并不在意。 凌起新道:“我不知你如何得罪了小姐,但一定是她不对,便不理会,告辞而出,到了第二天突听她离开镖局,到她母亲那里去……” 阮伟道:“我来时就觉奇怪,怎不见镖主的夫人出现,原来欧阳夫人并不在这里啊!” 凌起新道:“你可知镖主夫人是谁?” 阮伟笑道:“这我怎知道?” 凌起新连声音都不正常了,道:“镖主夫人就是昔日武林四美之一的昆仑玉女崔佩!” 阮伟惊道:“武林四美!” 他知道武林四美是谁,自幼阮大成便常和他说,没想到镖主夫人竟是久在江湖不见的一美!但不知她为何失踪江湖,而今无声无息的嫁给“无影剑”欧阳治贤。 凌起新笑道,“敢情伟弟知道武林四美是谁?” 阮伟暗笑道:“我母亲便是武林四美之一,怎么不知!”他也不说明,笑着点头道:“这个我早已知道,欧阳姑娘既去她母亲那里,不是很好吗?” 凌起新摇头道:“本来小姐去她母亲那里是件常事,可是这次她去时,扬言再回来时一定要把你败在剑下,你可要小心了!” 言下十分关心阮伟尔后的安危,阮伟豪声笑道:“不是我自负,欧阳姑娘的剑术虽然了得,却下会是我的对手,大哥不用担心,以后她纵然找到我,我也不怕!” 凌起新忧虑道:“小姐最得她母亲的宠爱,倘若说动她母亲来找你,伟弟虽然胜得小姐,却胜不得镖主夫人!” 阮伟道:“我见镖主夫人不动手就是,想她是武林长辈,必不会再加以为难。” 凌起新叹道:“你不知镖主夫人如何的宠爱她的女儿,只要被她女儿说动,除非你向她女儿赔罪认错,否则不动手也不行!” 阮伟不觉豪气一发,笑道:“就是动手,我也不见得会伤在镖主夫人的手下!” 凌起新连连摇头道:“那你可小视了镖主夫人的能耐!” 阮伟暗道:“只听武林四美以美貌名扬江湖,却没听说武功如何了得,就拿自己母亲来说,武功不是很平常吗?” 想到这里,不信道:“再不济事,我也不会败在别人的手下!” 凌起新神秘地道:“你知道为什么南北镖局从来不失镖吗?” 阮伟心想:“这倒奇怪,南北镖局内并无能人,而今江湖动荡不安,为何从来不会失镖,这真是怪事,难道其中另有什么缘故?” 只听凌起新接道。 “当年南北镖局才开张时,那时我还年幼,来到这里,起先半年内没有生意还没事,后来接连来了三票生意,结果保出去,全部失镖……” 阮伟惊道:“原来南北镖局早就失过镖!” 凌起新摇头道:“那算不得记录,因在半月后,失镖原封不动,专人送还……” 阮伟吃惊道:“有这等便宜的事!” 凌起新神往道:“记得那时镖主夫人尚在局内,失镖的第二天,镖主得知情形,惶急不已,岂知夫人毫不忧心,反而安慰镖主,下午只见她身着劲装,骑着一黑匹马,身佩宝剑而去……” 阮伟暗道:“难道只凭她一人之力,能将三趟失镖,在半月内全部收回?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顿了一顿,凌起新又道:“第七天,镖主夫人疲倦地返回,向局内说失镖就快送还,大家安心做事,尔后南北镖局决不失镖!” 阮伟不觉脱口道:“好大的口气。” 凌起新接道:“说起来真令人不信,果然在第八天失镖送还,而且有名的一帮、一教相继派四名武士及金衣帮主登门……” 阮伟道:“他们来这里做客?” 凌起新续道:“本来咱们也不知他们来此做甚,哪知他们送上正义帮主的银牌,天争教的金锣,并且传言道:若有人侵犯南北镖局,请取出此物,见此物如同见到此物的主人一般!” 阮伟道:“如此说来,一帮、一教各赠信物,等于答应南北镖局在一帮一教庇护之下!” 凌起新大声道:“可不是嘛!没几天江湖上便传开此事,知道南北镖局有了两个硬牌靠山,自后谁也不敢再动南北镖局的脑筋!” 阮伟叹道:“若是抢劫南北镖局所保的镖,就等于和一帮、一教过不去。真不知夫人怎会使得江湖上一正一邪的两帮会同时庇护南北镖局?” 凌起新道:“咱们本来也不知道,后来江湖上慢慢传言,才知其故。” “那是什么缘故?” 凌起新道:“原来那天失镖后,夫人并未直接去找镖,而是分别到正义帮及天争教拜访,传言说,夫人到了天争教及正义帮的总舵,开口就要和教主与帮主挑战……” 阮伟不觉问道:“结果如何?” 凌起新神色严肃的道:“结果正义帮帮主吕南人、天争教教主萧无分别败在夫人的剑下。” 阮伟大大吃惊:“有这等事?” 凌起新叹道:“这件事决不会错,否则凭咱们镖主夫妇两人的面子,绝对无法号令得动一帮一教为南北镖局出力,在短短数天内找回三趟原封不动的失镖!” 阮伟神色茫然道:“难怪欧阳姑娘的剑法奇奥无比,敢情她那套剑法就是向镖主夫人学的?” 凌起新道:“也只有镖主夫人能教出小姐这身本领,小姐这次去,不定向她母亲学到了不凡的武功,以后伟弟实要小心一点!” 阮伟道:“谢谢大哥关照,你去跟镖主说小弟就要告辞了……” 凌起新迟疑了一阵,又道:“伟弟,镖主留你在局内担此总镖头的用意,就在化解这场无故的怨恨,希望小姐回来时,见镖主如此重用你,便不好再刁难,哪知你却要走了……” 阮伟冷笑道:“欧阳姑娘如此任性,镖主也不能管她吗?” 凌起新叹了一口气,道:“小姐得宠于夫人,镖主哪敢管她?” 阮伟有点忿怒道:“哪有这种刁蛮的姑娘,她若回来找我,大哥跟他说,我此去山西芮城府办事,并不是怕她才离开。” 凌起新摇了摇头,心中着实想不透小姐为何对阮伟弟过意不去,他无法留住阮伟,只好去报告镖主。 当天下午,阮伟束好行装便离开南北镖局,丁子光与凌起新直送他驰出洛阳界外,才挥手分别。 阮伟来到了山西,已是八月,离中秋还有数天的时间,他计算到芮城府顶多两天,时间还多,便不着急赶路。 这几天驰到芮城县附近的城镇,见到不少武林人物,或道或俗,纷纷赶向芮城府,心想一定是芮家一年一度的论规大会所邀请来参观的宾客。 他怕芮城府的人认出他是去年破坏论规大会的人,而不让他进去,到了中秋前一天,他化装成个中年人,凭他的易容技术稍一化装,根本就认不出来了。 彩色斑斓的芮城与一年前毫无两样,阮伟混在入城的宾客中,守城芮家子弟以为他是被邀的宾客,没有查问身份,就放进去。论规大会要到晚上才举行,阮伟与同来的武林豪客被安置在芮家招待外客的四海楼中憩息。 在四海楼中各门各派的人都有,就是正义帮与天争教也有四名武土与金衣香主参加,想见芮家是不让弟子与外界随便交往。然而,芮城府在武林中的地位倒具有很大的威势。 到了下午,四海搂中摆起盛大的酒宴,凡参加芮家论规大会的宾客都饱餐一顿。黄昏时芮家派了弟子,把众宾客引到广场中,阮伟随着人群来到上次论规大会的老地方。 众人在来宾席上坐定后,场中走出一位四十余岁、中等身材、长得圆圆胖胖、一团和气富贵的仪态之人。 阮伟身旁是九大门派的弟子,只听其中一位三十多岁的武当弟子道:“哪!这人是龙掌神乞的堂弟芮镜容。” 说罢,满脸昂然自得之色,表示自己的识见渊博。 另一位终南弟子大概是第一次来到芮城府,十分好奇,道。 “这人也有龙掌神乞那么高的武功吗?” 武当弟子笑道,“若然人人都有龙掌神乞那身武功,那就不值钱了,可是他虽无龙掌神乞的武功高,但芮家个个身怀绝技,此人的武功,比起你我当然是高得多了!” 一位少林和尚显是凡心未泯,不服气道:“不见得吧!” 武当弟子冷笑道:“少林在武林中虽是第一大门派,比起芮城府的资格还是嫩得多,武当就不见得成!” 少林和尚霍然大怒,但一想人家的话并没说错,想到自己身份,只好强忍怒气,闷不作声。 要知芮城府自周朝大封天下时就已传下,而少林一脉仅起自南北朝,相差的年代不知凡几,因为芮家的祖规严厉,所以不能像少林名重武林,徒弟遍及天下,然而比起在武林中的资历,少林自是大大不及了。 武当弟子见少林和尚没作声,冷笑了笑,不再理会。 这时那胖胖的芮镜容正在与佛爷商讨一年来对外交易的事情,研究得失,不一会儿商讨完毕,论规就开始了。 芮家每年论规邀请外客参加的目的,是使天下人都知芮家的请白及祖规的严厉执行,有罪则罚,决不轻易放纵! 一时芮家那边座中,纷纷提出控诉,主裁镜容得到佛爷的指示后,一一裁决,没多久就判了十多件违犯家规的案子。 看看快一个时辰了,所控诉的事情没大的过错,会场慢慢冷静下来,眼看再无人提出控诉,就要散会了。 这时,突见一年轻汉子跑上场中央,大声道:“大伯何在,大伯何在?” 他叫了两声,回首盼顾,但见场中静悄悄的,无人应场,终南弟子向武当弟子道:“他叫谁呀?” 武当弟子低声正色道:“龙掌神乞!” 阮伟正在奇怪,怎不见老芮与义弟出现,忽听到他提到芮老前辈道侠号,不禁失声道:“这位兄台怎知他叫的是龙掌神乞?” 武当弟子望了阮伟一眼,也不知阮伟是谁,道:“敢情去年你没来这里?” 阮伟道:“小弟来过。” 武当弟子叹道:“这人就是去年主裁镜愚的儿子歌生!” 阮伟想到龙掌神乞与镜愚之间的仇恨,不由惊得暗呼一声,心想:“他既然是镜愚的儿子,此举断然不怀好意!” 那名叫歌生的年轻汉子半晌不见有人答应,就道:“各位大叔,去年佛爷规定镜元大伯完成的两件事,你们还记得吗?” 众人没有作声,歌生见芮家座中没有人附合他的话,显是偏袒镜元大伯,想到父亲的死,不由怒气顿生道:“我歌生却不健忘,迄今一年已届,镜元不在,违背佛爷所规定的话,该当何罪?该当何罪?” 他最后两句凄厉已极的问话,响彻全场,闻者莫不被他的话声所动,暗想:“他怎么如此怀恨镜元呀?”他们哪知歌生将父亲镜愚之死,完全责怪于龙掌神乞芮镜元,却不以为父亲死在灵隐寺佛爷的手下,有何过错,总觉父亲生前十分怀恨镜元大伯,尤其死去的前一日还和自己谈到要把镜元大伯的龙形八掌设法学来,第二日就无缘无故死在佛爷手下,暗暗以为镜元大伯虽不在,亦必关系到大伯,才致死去! 眼看父亲之死无法向镜元大怕索报,只见目前尚有一线机会,他哪肯放过,只见他忽然声泪俱下道:“镜元有罪,为何不判?镜元有罪,为何不判?……” 越说声音越是凄厉感人,场中顿时好像罩上愁云惨雾,令人听来十分心酸,芮家座中人皆知镜元今夜若不赶回参加此会,果是犯了家规,应当判罪,但大家想到镜元之为人正直无私,谁也不想使他定罪,故而任歌生如何嘶唤呼叫,还是无人出声相助! 宾客中去年参加过芮家论规大会的,知道此事,心想:“难道就任他如此呼冤不已,芮家家规有何正直可言?” 宾客不像芮家中人,知道其中底细,大部分业已心中不平起未,但惧怕芮家的威势,只有不平在心中,不敢爆发出来。 歌生哭喊半天,不见有人出声同情,忽听主裁镜容人声叱道:“歌生回去,镜元兄的名字是你随便乱叫的吗?” 歌生横袖抹去眼泪,怒目道:“镜元有罪,做不得长辈,怎生叫不得?” 镜容神色严肃道:“镜元兄有何罪?要你指责!” 歌生声音悲怒道。 “大家有目共睹,镜元不在,显是没有办成去年佛爷吩咐的两件事,佛爷有命令而办不到,该当何罪?” 镜容道:“你怎知镜元兄没有办成佛爷吩咐的两件事?” 歌生理直气壮地道:“他若办成,怎会不赶回来参加此会,显是畏罪!” 镜容大笑道:“当年佛爷限时一年,要到晚上子时才满,你急什么,还不退下!” 歌生一想果然不错,现在才亥时初到,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但他心急父仇,不知进退,道:“现在是论规大会,就该赶到,没有赶到,就该论罪!” 镜容念他是堂兄镜愚的独子,暗生维护之心,叫他快退下,免得别人指责他目无尊长之罪,但见他还不退下,不由陡生怒意! 歌生还不知利害,大声喊道:“各位评评,镜元该不该判罪?” 他这一喊,触怒了佛爷,洪声道:“将他拿下!” 那边芮家执法的长辈,走出两位,迅快上前,擒住歌生,歌生大恐,颤声呼道:“歌生何罪?” 佛爷缓缓站起身,威严有神的目光四下一扫道:“芮家辈分最为重要,小子目无尊长,罪已极,处残刑!” 说完垂目坐下。佛爷有令,镜容哪敢不从,只得缓缓道:“歌生目无尊长,该当断……” 这罪名在芮家砍断一臂,只要主裁一宣判出,立时执刑,歌生吓得面无人色,冷汗滴滴渗出,暗道:“这下完了。” 哪知就在此时,只听一声巨喝道:“且慢!” 但见人群中走出一个方面大耳、面目微黑的老乞丐来,宾席中都认识他,只听纷纷嚷道:“龙掌神乞来了!龙掌神乞来了……” 龙掌神乞芮镜元后面跟着一位姿容绝美的女子,大家见着这女子,齐都暗暗称赞,阮伟看出是温义,心下大喜,差点忍不住冲到场中,大声地喊她一声义弟。 龙掌神乞走到佛爷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走到镜容身前,问道:“镜容,歌生所犯何罪?” 主裁芮镜容道:“元兄,歌生触犯及你,佛爷有令处残刑!” 龙掌神乞面向佛爷大声恭敬道。 “老佛爷,可否看在晚辈面上,饶歌生一次?” 佛爷摇头道:“家法不可乱,歌生日无尊长,轻饶不得!” 龙掌神乞道:“望佛爷念歌生年轻无知,晚辈斗胆还请佛爷饶恕!” 佛爷微怒道:“芮家家法谁敢违背?” 龙掌神乞见佛爷生怒,不敢再说,场中顿时寂静无声,这时走上一位年轻的芮家子弟,字提一柄雪亮的砍刀,走到歌生面前,就要行刑。 歌生吓得牙齿格格直响,在这关头,他也不顾镜元大伯是不是自己的仇人了,只听他颤声求道:“大伯救我!大伯救我……” 龙掌神乞眉头一皱,突道:“镜元代歌生一罪!” 来宾中尚未听清他的话意,只见龙掌神乞右掌迅快向左手抓去,一下把小指拗断,递到主裁面前道:“镜元罪过,望主裁见谅!” 在芮家中本无长辈受过之理,就是实行,常是父亲不愿爱子受罪,以己身代受较轻之刑,像龙掌神乞只是歌生的大伯而代受过之事,却从未发生过。 镜容接下龙掌神乞的左手小指,大叹道:“既是元兄代罪,歌生无罪!” 佛爷垂目观鼻,缓缓道:“歌生还不快向你伯父致谢!” 歌生再也想不到大伯会如此救了自己一次,心中更为感动,膝行至龙掌神乞身前,抱住他的双腿泣道:“大伯……大伯……” 他喊叫数声,却说不出一句感激的话,龙掌神乞用白布缠住尚在流血的小指头,笑道:“回到座位上去坐好,论规大会还没有完呢!” 歌生乖乖的站起,满面泪水的走回自己的座上。 龙掌神乞豪声向四面道:“镜元有事,致使来迟,祈请各位谅我扰乱之罪。” 镜容缓声道:“元兄,去年佛爷吩咐的两件大事,可曾办妥?” 龙掌神乞恭声道:“幸不辱命!”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打开来赫然是对人耳,他将人耳送到镜容手上道:“这就是去年擅自闯进芮城府的天媚教的少教主万妙仙女的双耳,请主裁过目!” 顿时来宾席中一阵喧哗,要知这时天媚教的声势响亮,较之天争教稍稍逊色,众人再也难于想象天媚教的少教主竟然如此轻易被龙掌神乞残了双耳,不由对芮城府的规矩更为胆寒,但却想不通芮城府为何不许陌主女子进入城内? 镜容过目后,正色道:“那另一件事呢?” 龙掌神乞道:“去年乔装进城的少年,就在镜元的身后,请主裁定夺!” 阮伟不觉十分紧张起来,生怕他们要义弟嫁给芮家中人,仔细向温义望去,见她虽是女装,与当年的男装完全不一样,人却比去年消瘦多了,神情也优郁多了! 镜容低声向身后一位年轻弟子说了一句话,他立时走去,带来一位妇人,那妇人走到温义身边,笑道:“姑娘跟我来。” 温义什么表情也没有,跟着妇人而去,那样子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阮伟看得暗暗心酸,眼泪夺眶而出,只听旁边那位终南弟子道:“这位姑娘空负绝世姿容,却无一点灵气,实在可惜!” 武当弟子叹道:“去年我见她身着男装,却不是如此,未想到一年来变得如此厉害!” 阮伟暗暗呼道:“义弟!义弟!你可是为了大哥而如此憔悴……” 他不由伤心得连连横袖抹去泪珠,幸好旁人注意场中,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否则真要奇怪一个大男子怎会无缘无故如此伤心? 场中龙掌神乞向佛爷报告一年来行乞的生涯,不一会,那妇人又带温义走进场内,妇人低声向主裁说了几句话,便即退去。 镜容得到妇人的报告,大声向温义道:“你既是处子之身,便可嫁给本城子弟,不知你可愿意?” 温义冷冷道:“什么愿意不愿意,我凭什么要嫁给你们芮家中人!” 镜容道:“你擅自闯入芮城,不嫁给芮家就得受刑,这两亲路随你选择,你愿选哪一条?” 温义毫无表情地道:“我不愿嫁给芮家……” 镜容怒声道:“你不愿嫁给芮家,就得立即自毁容貌!” 温义冷笑道:“毁了我的容貌又有什么用?” 镜容道:“这是芮家的规矩,谁叫你去年闯进城来,快快自行动手,否则本主裁要派人上前执刑了!” 温义转向龙掌神乞道:“老芮,你约我一年后见面,我从千里赶来,没想到你们芮家要如此待我,是何道理?” 龙掌神乞不安道:“芮家祖规严厉,老芮约你一年后见面,也是要劝你嫁给芮城子弟,恕我没先向你提及……” 温义幽幽叹道:“其实我嫁给你们芮家有什么用,娶得了我身,却娶不得我心……” 镜容道:“你到底愿不愿意,快快答来!” 温义低头喃喃道:“人生乐在相知心……” 镜容等得不耐,大怒道:“什么知心不知心,你再不答来,莫怪本主裁不客气了!” 温义抬起头,茫然的望着镜容,凄凉的笑道:“你要我嫁给芮家,就嫁给芮家吧!” 镜容笑道:“咱们芮家不会亏待你,将来于你只有好处……” 他停下话声,眼眸四下一扫,大声又道:“本主裁当着天下英雄宣布,此女以后成为……” 他正要在宾客面前宣布温义为芮家中人,突然一声暴喝,来宾席中飞掠出一人,站定场中后,洪声道:“且慢!” 众人一看,那人是个面目平凡的中年人,个个都不认识,心下奇怪,此人是谁,竟敢到芮家府中撒野! 镜容也不认识来者是谁,但见他从来宾席中跳出,不敢失礼,道:“你可真愿嫁给芮家?” 温义看不出面前此人是阮伟装扮,冷冷道:“什么是真?什么是不真?” 阮伟凝视着温义消瘦的面容,真想即刻呼出义弟两字,但他在这情况下不敢相认,竭力忍住心胸中的激动,缓缓道:“你心中愿意便是真,你心中不愿意便是不真。” 镜容眼看这件事很快解决了,了结镜元兄的难题,哪知此人突然出来,竟是扰乱,不由大怒道:“你是何人,来此多管闲事?” 阮伟根本不理镜容,双目透出无限的柔情道:“你若不愿,便不用嫁给芮家了!” 镜容道:“她就是不愿意也要嫁给芮家,要你担心什么!” 阮伟霍然回身,怒目道:“谁说的!” 镜容道:“芮家的规矩,天下皆知,她此生只有嫁给芮家,难道阁下愿意她这娇美如花的面容成为丑八怪吗?” 阮伟威凛的护在温义身前,大声道:“她不愿意,谁也不能奈何得了!” 镜容冷冷笑道:“阁下是说,这位姑娘若不愿意,就是任谁也不能动她分毫?” 阮伟丝毫不惧道:“不错!她不愿意,在下便要护她出城,谁要拦阻,便是在下的死敌!” 众人听他出此大言,齐皆大惊,思忖不出此人是谁,竟然甘冒大险来护卫一个女子,而且显然这女子还不认识他! 温义在阮伟身后,突然道:“你怎知我不愿意呢?” 这问话声音虽不大,因在静夜,四下皆闻,镜容哈哈大笑道:“对!对!对!阁下怎知她不愿意,真是狗捉耗子,多管闲事!” 阮伟反身望着温义,泪盈于眶,激动地道:“你当真愿意?” 温义看到阮伟出乎异常,心下奇怪这人为何如此关心自己,不觉生疑道:“你是谁?” 那边镜容怕事情再起风波,吩咐两位弟子走到场中,要将阮伟逐出城外,免得他真将温义说得不愿嫁给芮家了! 那两位弟子不知厉害,走到阮伟身后双双出手,欲将阮伟后臂擒住,拉出场外。 第三十二章 父子相逢不相识 阮伟业已知道背后有人袭来,但他艺高胆大,毫不在意,口中回着温义的问话说道:“你不要管我是谁,你说你是不是真的愿意?” 芮家个个武功不凡,那两位弟子出手如电,眼看就要抓住阮伟的双臂,突见阮伟双手反背挥出,这一反背使出龙形八掌的绝招,两位芮家弟子哪能躲得开,“砰砰”两声,摔到地上,被制住穴道。 场上众人看得个个大惊,除了龙掌神乞,无一人能看得出阮伟那记绝招出自何处。 温义却不觉得阮伟那招有何异处,潸然欲泪道:“你说你是谁?” 龙掌神乞忽然叹道:“他是阮伟,你还不知道吗?” 要知龙形八掌天下只有龙掌神乞一人会,而他从不传给别人龙形八掌,只例外的传给阮伟五掌,阮伟无意中施出一招,龙掌神乞一看便知他是谁了! 温义忽然听到阮伟两字,整个人一震,竟呆住了。 阮伟不再隐瞒,柔声道:“义弟,我是阮伟,我是你的大哥!” 温义呆愣中想到公孙兰的情义,想到阮伟的负情,胸中一阵冲动,忽然大声道:“谁说我不愿嫁给芮家!” 镜容见到阮伟的招法,不敢随便派人再下场将他逐出城外,当下大笑讽刺道:“真是可笑,别人愿意,他偏来多事,莫非癫蛤螟想吃天鹅肉吗?” 阮伟热泪直流,他此时根本不觉得镜容言中的讽刺,声音哽咽的向温义道:“你真的嫁给芮家?你真的嫁给芮家?……’ 但听他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来,已然无声,只是嘴唇在颤动,仿佛他再也不相信温义会愿意嫁给芮家! 温义忍住心中的无限悲伤,走过阮伟的身旁,走到镜容的面前道:“我愿意嫁给芮家!” 镜容大喜道:“本主裁宣布姑娘以后便是芮家中人,任谁欺负了你,都是芮家的敌人,赶明儿我再为你定下一门好亲事。” 芮家座中皆是一户之长,见温义生得貌美,都想为自己的儿子娶下这个媳妇,镜容话声刚完,已有七、八个五十余岁的芮家户长站起身来,大声向主裁道:“这媳妇咱家定下了!” 镜容一看这么多人抢这门亲事,哈哈大笑道:“不忙!不忙!以后再谈,以后再谈……” 这时场中走下几位年轻的芮家弟子,将被阮伟制住穴道的两个兄弟抬起,欲将他俩抬出治疗。 突然阮伟好像发疯了似的,手脚飞动之间,将走下的芮家弟子一一点倒,然后掠到温义身后,一指点去。 温义暗暗悲伤之中,哪防到阮伟突然一指点来,顿时被阮伟点住背后的软麻穴,倒在阮伟的怀中。 阮伟抱住温义,大声道:“谁也不能娶她!谁也不能娶她!……” 镜容大怒道:“你敢情活得不耐烦了,你点倒芮家弟子已是罪不可恕,现在还敢逞强,来人啊!快将这疯汉拿下。” 这时镜容身后跳出十余位身手矫健的芮家高手,将阮伟团团围住,温义没有被点住哑穴,只听她急急唤道:“放下我,你快走吧!” 但见阮伟真疯了似的,嘶声大喊道:“谁也不能从我身边将她抢去!” 他一面呼叫,一面凶猛的向外冲去。 十余位芮家高手岂是等闲人物,他们迅快合拢,各出绝招向阮伟身上擒去。 阮伟双手抱着温义,只能双脚移动,但见他数步踏去,轻易的走出他们的合围,芮家见到阮伟这种神奇的步法,莫不大惊,那合围的十余位芮家高手更是惊愕的呆住了! 镜容飞身跃出,拦在阮伟的身前,大声道:“你是何人门下?” 要知阮伟刚才的步法是温义父亲温天智的绝学,温天智的脚法天下无双,其中也只有龙掌神乞识得,镜容却不能认出,他见阮伟掌法与脚法俱不能识,心下大奇,待要问个明白。 阮伟此时一心想将温义救出,哪管别人的问话,一脚向镜容身前踏去。 镜容大怒,自忖武功了得,双手箕张,猛力抓去,暗道:“看你在我面前,还能逃得了吗?” 哪知阮伟在他面前,他一抓去却抓了个空,回头望去,不知何时阮伟已走到他的身后。 这一亲身经历,他才觉得阮伟身怀绝世奇功,眼下城中除非老佛爷与镜元兄外,恐无人能将他擒住,但老佛爷不能惊动,当下大呼道:“镜元兄快来擒他,镜元兄快来擒他……” 就在这瞬间,阮伟已冲出十余丈,虽有不少芮家弟子拦住,只有眼见他冲出合围。 龙掌神乞暗中不愿将他俩人擒下,一直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不一会儿阮伟已走得没了影儿。 阮伟冲出芮城府,急急飞奔,生怕后面还有不少人来追他,要将怀中温义抢去,其实以他的脚程,谁也无法追得上,他早已将芮城府抛下很远了。 这时子时已过,深夜的寒气阵阵袭来,温义忽然道:“大哥,你真的舍不得我吗?” 阮伟陡听温义喊自己大哥,心中一阵甜蜜,把她搂得更紧,声音微微发颤道:“你……你……不要再离开我……” 温义轻声道:“你放下我!” 阮伟痴痴地道:“你当真不离开我了?” 温义叹道:“只要大哥舍不得我,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阮伟听她这样一说,心中一喜,慌忙将她放下,他却忘了温义被自己点住穴道,哪能站得住,只见温义“咕咚”一声摔到地上。 温义轻声一哼,阮伟吓得脸色苍白,急忙俯下身,关切的问道。“你摔痛了吗?” 温义的手蒙在脸上,没有理阮伟的问话,阮伟不知她生气没有,急急道:“大哥该死!大哥该死……” 他说了好几遍大哥该死的话,才听温义娇嗔道:“大哥没良心……” 阮伟一楞,心道:“怎么没良心啦?” 只听温义声音微弱地含笑道:“傻大哥,你还不将我穴道解开?” 阮伟暗道该死,怎么尽说废话,不将她穴道解开,难怪她说自己没良心,当下连忙挥手将她穴道解开。 温义穴道被解,即刻站起,没见她说话就向前走去,阮伟大急道:“你……你到哪里去?” 温义看他着急的样子,才知阮伟确是深爱着自己,不忍再令他焦急,笑道:“傻样,难道我们就站在这里过夜吗?” 阮伟患得患失,神智一时紧张过度,不觉伸手敲了一下脑袋道:“大哥真是昏了!” 温义反手握住他的手道:“你心中真的舍不得我吗?” 阮伟傻傻地道:“我不知道!” 温义一气摔下他的手,但听他接着道:“但叫我离开你,我死也不会了!” 温义一听这话,千缕柔情一一升起,一头扑进阮伟的怀里,低声道:“我……我……死……死……死也不会离开你了……” 温义这时已深切了解阮伟待自己的心,在芮城府的一切,充分表现出他的真情,以往的事她再也不计较了,她只要目前确实证明阮伟是爱着自己就够了。 他俩相伴向芮城府附近的城镇走去,一路上,阮伟把在那次大会分别后的遭遇全盘说出。 温义听他说完一切,不但不计较公孙兰对阮伟的情意,反而怪阮伟对公孙兰太绝情了! 阮伟笑道:“你口说不计较,谁知你心中在想些什么?” 温义叹道,“我就是气你在金庙见我时,如同陌生人一般,哪知你那时神智个清,怪不得你,兰姐姐对你有恩,我怎会再忌妒她呢!” 阮伟道:“你真的不对她忌恨?” 温义笑道:“你就是娶她,我也不会忌恨,反要替你们欢喜。” 阮伟脸色微红,讷讷道:“我……我……怎会娶她……” 温义见她大哥脸这么嫩,不由笑道:“你不娶她……娶……娶……谁呀?” 阮伟爱极温义这时的笑意,不觉脱口道:“我只要娶你。” 温义陡听他如此说出,心中虽喜,却也羞得满脸通红,不敢再说出一句俏皮话了。 走到城镇,万家灯火俱寂,已是三更时分,阮伟找到来时投宿的客栈,给温义另叫一间,分别安寝。 次晨,阮伟恢复原来的面貌,温义又着上男装,俩人合乘“白蹄马”离开山西。 阮伟为要找剑先生,告知虎僧约他相斗君山之事定在今年腊月初一,想起与剑先生曾在金陵钟静钟大叔家见过一面,如今只有再至钟大叔家,才能得知剑先生的行踪。 自从在西藏碰见钟静劝他还俗后,现在不知如何,就是温义也很关心,此去金陵一为寻找剑先生的行踪,再者也顺便拜访钟大叔,俩人兴致勃勃,一直向金陵弛去。 来到金陵,阮伟先去高升客栈拜见外祖萧三爷,哪知客栈的店伙说,萧三爷早已离开客栈云游四海去了,阮伟见不着萧三爷,内心十分惆怅,但想到外祖父的性情,好游山水,也就不以为然了。 阮伟偕同温义出聚宝门,至钟静的屋宇,只见那院落式的小楼静悄悄的,门前的铁环已然生锈,显然很久没有人居住了。阮伟到附近的村舍打听,才知钟静的家已经搬走一年多了,算来自己当年离开这里,她们就搬走了,问了半天,村民只能告诉阮伟她们搬到嘉兴,至于嘉兴什么地方,便问不出所以然来了。 阮伟很奇怪凌琳她们为什么要搬,她们这一搬走,钟大叔自西藏还俗回来,怎么找得着呢? 阮伟猜测不出凌琳会迁到嘉兴何处,正在茫然没有主张的时候,温义笑道:“我想她们会搬到那里去。” 阮伟素知温义十分聪明,急急问道:“她们搬到哪里?” 温义道:“听说正义帮的总舵在嘉兴,她们着然迁到嘉兴,一定是投在正义帮内。” 阮伟想到钟大叔出家的原因,就是正义帮主吕南人与凌琳不轨,惹起他的忌恨,而今凌琳搬到正义帮,更为接近吕南人,不是太明目张胆了吗?一念至此,不由怒火上升,愤愤道:“果然不错,凌大婶一定是搬到那里,这……这……绝不是好事!” 温义听出阮伟的话意,轻叹道:“也不见得完全是这个原因,她才搬到正义帮去,要知现今天下天争教的恶势力无所不至,她若不搬至正义帮,在正义帮的庇护之下,还真难在这里住得安稳!” 阮伟认为凌琳搬到正义帮去,是为了和吕南人相好,虽听温义如此解释,并不以为然,当下十分感慨,叹道:“钟大叔不知如何了?” 温义也不敢想象钟大叔的遭遇会如何,勉强笑道:“大哥,我们到嘉兴去吧!” 阮伟点点头,心想只有到嘉兴才能得知一切了! 不数日,他俩快马来到嘉兴,出嘉兴城再赶数里便到正义帮的总舵,远远望去,苍茫的林园在日光下显出一片葱绿蓬勃的气象。 尚未接近那林园十丈内,霍然从林园内走出三位银巾包头的银衫壮汉,其中一位打着切口道:“青山依旧在。” 阮伟不知所对,茫然的站在那里,温义十分机智。笑着接口道:“绿水长流存。” 银衫壮汉道:“是哪方朋友?” 温义道:“来自南谷,拜见贵帮帮主。” 三位银衫壮汉面面相视,不知南谷是什么地方,好像从未听过,但见阮伟他俩人气宇轩昂,自有名家风范,不敢怠慢,那位问话的银衫壮汉恭敬道:“贵客稍候,待在下入内通报。” 话毕匆匆走入林园,留下两位银衫壮汉在外面招呼,他入内后不久,忽听园内传出三声炮响,顷刻走出一排腰束红带的司礼银衫壮汉。 跟着里面传出洪亮的话声道:“帮主恭迎南谷贵宾!” 阮伟暗暗吃惊,倒想不出温义说出南谷两字,竟会有这么大的声势,心下奇怪,向温义望去,只见她俏皮的向自己眨眨眼,好像在说:“你看,怎么样!” 洪亮的话声一完,走出一位方脸长身银衫壮汉,他猛然看到阮伟,不觉惊得微噫一声。 阮伟认出他是曾在钟静家见过一面的银枪陶楚,而且那次见面,还无意中伤了他。 当下甚是歉然的向他笑了一笑。 陶楚身后跟着走出一位潇洒脱俗的中年文士,笑道:“陶大哥,是谁呀?” 陶楚没有作声,当阮伟看到那中年文士,心中一震,那中年文士见到阮伟,也是吃了一惊。 只见中年文士与阮伟互相默然的站在那里对望,陶楚看到这种情况,暗暗心酸,不禁把头别过去,不忍再看。 顿时一切都好像静默住了,还是温义惊讶的先开口道:“奇怪,你们俩位怎么这样相像啊?” 中年文士先是惊奇,接着笑向阮伟道:“这位小兄,敢情是南谷温老前辈的传人吗?” 温天智很多年前便名震江湖,中年文士还是在南偷北盗的口中听说过,如今南谷有人来访,哪能不隆重出迎。阮伟神色失措的摇了摇头,讷讷道:“不……不……是……” 中年文士笑着又道:“吕某正义帮主,敢问哪一位是南谷来的?” 阮伟忽然大声道:“你就是吕南人?” 吕南人见他直呼己名,虽是没有礼貌,却不以为意,应道:“正是!” 倒是陶楚忽然回头,怒色满面的向阮伟斥道:“你……你……怎敢直呼其名!” 阮伟冷笑道:“他也不是帝王,怎么呼叫不得!” 陶楚心中正要冲口说出,他是你的父亲,当然不能直呼其名呀!但想到剑先生的嘱咐,不要拆穿阮伟的身份,总算尽量忍了下去。 温义一见吕南人和阮伟生得相像就生好感,不觉忘了吕南人在钟静的口述下是个不端的人了,当下接口道:“小生是南谷来的,特来拜会帮主。” 吕南人含笑点头道:“温老前辈是……” 温义道:“是家父。” “今尊名满天下,吕某得认兄台,实在三生有幸。” 温义见他虽然是一帮之主,却很随和,心中十分赞佩,好感越发增加,笑容满面道:“小生单名义,能够拜见吕大帮主,才是小生之幸呢!” 阮伟心中已认定吕南人不是好人,这时见温义与他谈得好生融洽,以为吕南人又诱惑义弟了,顿生忌意,怒道, “吕南人,你把凌大婶藏到何处去了?” 吕南人一愕,不解的问道:“哪个凌大婶?” 阮伟恨声道:“就是钟静钟大叔的妻子,你身为天下正义之帮的帮主,却想不到做出拆散人家美满姻缘的恶事,不惭愧吗?” 他这一快口的指驾吕南人,吓得陶楚脸色苍白,暗道:“你这小子真该死,怎么指责起自己的父亲来了!” 吕南人涵养虽深,听到此事也不禁色变,气得声音发抖道:“你……你是何人,怎可信口诬人于罪!” 阮伟以为他心虚,才致声音发抖,心中确定有罪,义正词严道:“本人阮伟,劝你确要好好反省一番,莫要做了人人耻笑的罪人,那时正义帮的声誉就要一蹶不振了!” 吕南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指着阮伟讷讷道:“你……你……” 阮伟不等他说下去,接道:“阮某见你是正义帮帮主才好心劝你,孰人无错,错而能改,善莫大焉,希望你勒马回头,快快找到钟叔,使他夫妇俩人重新和好,我也不会为难你的……” 陶楚听得亦是有口难言,当然不信吕南人是这种人,确信阮伟是误会了,插口道:“小子,你越说越不像话,你知道他是谁吗……” 阮伟望了陶楚一眼,不理他说些什么,接着又道:“今天阮某来这里,一为劝劝名闻天下的正义帮主,相信他是一时糊涂,自会改过,另为要找凌大婶请她传句话,现在她既住在这里,就麻烦你们传给她吧,过几天自有位聋哑虎僧今年腊月初一约剑先生于君山之顶……” 吕南人听到此话,总算说出话来,道:“你说什么?” 阮伟叹道:“话说到这里没有什么再好说了,听不听劝告由你,义弟我们走吧!” 他说走就走,仿佛不愿再待一会,拉起温义的纤手飞身上马。 吕南人这时已气到极点,见他要走,哪能白白受辱,大喝道:“站住!” 阮伟不愿与正义帮为敌,不理吕南人的厉喝,策马飞驰。 吕南人岂会让阮伟逃走,正想掠起身,欲将阮伟扯下马来,好好教训一番,出口胸中屈辱之气,陶楚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吕南人掠起之身,急急道:“帮主,让他去罢!” 吕南人怒声道:“为什么?” 陶楚道:“他年纪小,误会帮主,何必计较。” 吕南人大怒道:“放开我,什么事都好误会,这件事却千万误会不得,我非要抓住他,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陶楚死力抓住吕南人,他知道只要一放手,以吕甫人的轻功一定可以追上策马飞奔的阮伟,他怎能让父子俩相斗呢? 吕南人见陶楚不放,气得用力一挣,挣开他的双手,飞起步未就要追去。 陶楚在这紧要关头,急忙道:“他是你的儿子,快不要追了!” 吕南人听到这句话,硬生生定下冲去的身子,大惊失色道:“他是我的儿子?” “他正是与你一别十余年的儿子。” “他真是我的儿子?快……快追……”这时“白蹄马”早已飞奔得无影无踪了! 第三十三章 奇情惨景费猜疑 阮伟离开正义帮,直驰出百里外才缓下马来,“白蹄马”载着他俩人快跑了这么长的路程,毫无疲惫之态,端的是一匹神驹。 缓驰之间,温义忽道:“大哥,我想回家一趟。” 阮伟惊道:“什么,你要离开我?” 温义笑道:“谁说要离开你啦!” 阮伟叹道:“你要回家,岂不是要离开我?” 温义格格笑道:“真是个傻大哥,你难道不能到我家去玩一趟,我俩就不会分开了吗?” 阮伟道:“你父母亲会欢迎我吗?” 温义迟疑一阵,叹道:“我也不知父母亲会不会欢迎大哥,他们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不爱护,谁知会不会待你不好呢?” 阮伟讷讷道:“那……那……我不用去了……” 温义嘟起小嘴,故作生气道:“大哥不去,我也不回去了!” 阮伟连连摇手道:“那怎么成!那怎么成!你离家一年有余,再不回去未免有失人子之道,你一定要回去一趟。” 温义轻笑道:“那你得答应随我回去!” 阮伟知道温义的性情十分执拗,不答应她果真会不愿回去了,再者不愿与她分离,只得应道:“好,大哥陪你去。” 温义大喜,连连雀跃,状同年幼的顽童,差点摔下马去,阮伟笑骂道:“这么大了,还像小孩一般,羞也不羞!” 温义笑道:“我在大哥身边,愿意永远做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她这句话情意深长,阮伟不觉伸手抱住温义,真把她当作一个躺在怀中要人爱怜的孩童了…… 一月的时间,他俩来到广西。 阮伟早已向往广西的奇山异景,这时路上一一得以见着,心中十分愉悦,但有时想到外公萧三爷的遭遇,不觉黯然。 这天来到柳州,柳州的奇景为广西之最,阮伟身伴意中人,游此大自然风光,有说不出的幸福之感。 他们到柳州城中投宿,安寝时温义道:“明天我再带你到一个奇异的地方,到了那里,我看大哥非要咋舌大赞不可……” 说完,温柔的一笑,款摆而去。 阮伟满怀幸福躺在床上,望着房顶,霍然他想到一句话,脸色大变,陡然跃身坐起。 只见他喃喃自语道:“乐极生悲,乐极生悲,难道我阮伟……” 想到外公的遭遇,无论地方、情况完全吻合,他不禁毛发悚然,神色顿然呆痴起来。 第二天,阮伟整个人好像变了,温义也未看出,笑道:“大哥,我们走罢!” 他俩人仍是合乘一骑,驰出柳州城,走了十余里,眼前呈现出怪异的山景,那山景如同一朵青莲,莲瓣上薄云朵朵覆盖,好像仙境一般。 温义指着那山景道:“这座山人称青莲山,大哥进去便知这座山的怪异,天下难有敢与其抗衡者!” 阮伟想到外公萧三爷的仇人就住在这山内,声音微微发颤道:“你……你……家就住在里面吗?” 他真希望温义答声不是,哪知温义笑道:“大哥怎么猜到的?” 顿时阮伟脸色大变,温义不由大惊道:“大哥!大哥!你怎么啦……” 说着用温柔的手覆盖在阮伟的额上,接道:“是不是病了?” 阮伟竭力忍住心中的悲痛,暗道要想替外公复仇,千万冲动不得,否则没有温义的指引,不易进入那老贼的谷中。 当下勉强笑道:“没有……没有什么……只是略略感到不舒服。” 温义笑道:“那没关系,待会到了家里,我给你吃一颗父亲制的丸药,保险你立刻痊愈。” 于是她滔滔不绝他说出她父亲的才干,要知南谷温天智是天下奇才,无所不能,也难怪温义这么自夸了! 阮伟惨然的望着温义,心中大大叹道:“你为什么会是外公仇人的女儿,你为什么会是外公仇人的女儿……” 想到待会就要与温义反脸成仇,眼角不由汩汩流出伤心的泪来,温义只顾说话,哪知她亲爱的大哥这时的悲痛呢? 阮伟随着温义轻易走进温天智费尽才智布置的怪石阵,不一会儿就走到谷内,果然谷中有一栋如同外公所叙述的石屋,恰好共有三间。 尚未接近石屋,石屋内走出一位道袍老者,那老者见着温义,虽然故作镇静,却也掩饰不住眉宇间的关切。 温义见父亲一年多未见,消瘦多了,顿时忘了父亲待自己的凶恶,一头扑进他的怀内,娇唤道:“爹!爹!女儿回来了……” 温天智伸手爱怜地抚着温义,慈声道:“起来!起来!这么大了,别被你的朋友笑话……” 温义听父亲的话声丝毫没有责怪自己带阮伟擅自进谷的意思,欣喜的站起来,笑容满面道:“爹,我给你介绍,他是……” 阮伟忽然冷冷道:“不用介绍了,我知道他是温天智!” 温义吃惊道:“大……大哥……你怎可对我父亲如此无礼……” 阮伟厉声道:“我今天不但要对他无礼,而且要杀了他!” 温义清泪直流,花容失色道:“你……你……你敢!” 温天智突然大笑道:“这个年头真是变了,温某没有怪你擅自进谷,你这小子倒要找起老夫的麻烦,莫非生了三头六臂!” 阮伟严阵以待道:“我就是个文弱书生,如今也非要你的命不可!” 温天智疑道:“老夫与你有何仇恨?” 阮伟突然一掌劈去,大声道:“有不共戴天之仇!” 温天智闪身让开,大惊道:“你是谁?” 阮伟如同发狂一般,双掌飞快拍去,不再说一句话。 温义急得哭喊道:“大哥住手,大哥住手……” 她的呼唤哪能止住阮伟的攻势,温天智被攻得心火上冒,见阮伟掌法凌厉,也不再顾及他是爱女的朋友,一脚踏去,变幻莫测,左脚跟着飞起踢去,暗道自己这一脚他一定闪躲不了。 哪知阮伟学过温天智的九宫连环步,他那一脚虽然天下无二,阮伟却能轻易闪开。 温天智大吃一惊道:“小子哪里学来老夫的步法?” 阮伟惨然笑道:“是跟你女儿学的。” 温天智暗忖:女儿连九宫连环步也传给他,关系定然不浅,可不要着意伤他。可是阮伟的掌法奇奥无比,却不由得温天智全力以对! 顷刻来往数招,九宫连环步在温天智使来高出阮伟甚多,阮伟掌法虽然厉害,却无法奈何得了他。 阮伟久战不下,想起萧三爷的武功,暗道要以外公的武功杀他,才算替外公报了大仇,一念至此,双手握满五茫珠,用漫天花雨手法射去。 这暗器手法果然非同凡响,温天智一个大意,手臂上中了一颗,顿时鲜血直流,要知五茫珠的威力在阮伟使来,就是练有罡气,亦难抵挡,若不是温天智怀有无上气功,整条手臂就要被打断。 温天智识得五茫珠,大惊道:“你是萧三爷的什么人?” 阮伟凄厉惨笑道:“萧三爷是我外公,今天来替外婆报仇,快纳命来吧!” 说罢又握起两把五茫珠,要再用最厉害的暗器手法“漫天花雨”射去。 温天智大笑道:“真是笑话,你外婆死了好久?” 阮伟根本不信他的话,撤手射去,立时温天智胸上又中一颗,鲜血滚滚而出,顷刻染满衣衫,十分怕人。 要知这漫天花雨手法,是萧三爷苦研十八年成就的最深的手法,莫说是温天智,就是剑先生也难逃过。 阮伟两度得手,信心大增,顷刻又握满两把,暗道这下射去,一定要取得温天智的性命。 温义这时已哭喊得昏倒过去,温天智无法一举击败阮伟,只有眼睁睁见他再出手。 阮伟正出手替外婆报仇,忽听一声庄严无比的娇唤道。 “你且停下手来。” 阮伟被这声音一震,抬头望去,见石屋内姗姗走出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阮伟看到这位妇人,暗暗惊道:“这妇人面好熟!” 那中年妇人走到温义昏倒的地方停下,拿起手中的湿巾扑在她的额上,轻唤道:“义儿醒来,义儿醒来!” 温义幽幽醒来,见到母亲,虽知母亲不大爱自己哭,但在这伤心的时候,不由一头扑进妇人怀里,哭道:“娘!娘!他要杀爹……” 阮伟突然想起这妇人长得和自己母亲一般模样,无论脸形、身形都酷肖三分,只有年纪大过十多岁,显得苍老一点。 温天智胸上所受一颗五茫珠,伤得甚重,他见自己的妻子只顾女儿,正眼也不瞧自己一下,显是一点也不关心自己是死是活,想起十多年来用情如付流水,一点收效也没有,不由得老泪纵横。 阮伟知道温天智已无力再战,逃不过自己手下,便不再理会,缓缓走到妇人身前道:“请问夫人可认识我娘萧南频吗?” 妇人抬起头来,喃喃呼道:“南频!南频!南频……” 只见她喊到南频时满面溢出无限的挚爱,阮伟隐隐觉得其中一定不寻常,激动地问道:“夫人真认识我娘吗?” 那位年近半百的妇人突然轻泣道:“南频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不认识……我怎么不认识……” 阮伟惊骇得脸色大变,他看到妇人额上有块疤痕,定是当年她撞在岩石上没有死去所留下的,而外公以为她死去,其实却未死去,反而嫁给温天智生下温义。 想到达里,阮伟满身冷汗涔涔渗出,暗道:“好险!我幸亏与温义未及于乱,否则真是犯了莫大乱伦之罪!” 如今既知道外婆没有死去,哪能再杀温天智,阮伟心中不愿再待片刻,面向那位妇人,讷讷道:“外……外……” 妇人慈声道:“我是你的外婆,你怎么不叫我?” 阮伟念及孤苦的外公,认定外婆是不贞的人,霍然生怒道:“我不叫你……” 妇人珠泪莹然道:“你为什么不叫我?” 温义抬起头来,楚楚可怜地道:“大哥,你还要气我娘吗?” 阮伟一声惨笑,大喊道:“大哥!大哥!我哪是你的大哥,你倒是我的阿姨,我的长辈……哈……哈……哈……我的长辈……” 阮伟心中痛得一刻也不能停留了,向温义一揖,苦笑道:“温姨再见了……” 说罢飞身掠去,温义挺身而起,大叫道:“大哥!大哥!大哥……” 她正要追去,妇人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道:“你不要再去追他了,你是他的长辈!” 温义哪里舍得情爱深挚的阮伟,哭道:“我不要做他的长辈,我不要做他的长辈……” 可是谁又敢冲破这伦理的束缚呢? 且说阮伟离开南谷后,骑着白蹄马独自而行,想到昨天还是双双俩人,如今孤苦伶仃,事情的变化真太令人难以想象了。 他无目的地流落江湖,月余后又恢复那时离开西藏找温义芳踪的落魄形态了,他不注重自己的身体,更不注意自己的仪容了! 无时无刻他不在尽力设法忘记温义,但却偏偏忘记不掉,他发觉自己和温义之间已到不可分离的地步,可是他又哪能够和温义结合呢? 转瞬腊月将届,阮伟记起虎僧与剑先生之约,便向君山迸发。 诗圣李太白有诗道:“浅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 这君山在岳州洞庭湖之中,阮伟赶到君山,因路程遥远,已是薄暮时分,他不知虎老前辈决斗过没有,内心忐忑不安地向君山顶走去。 但见一盘火轮挂在天边,渐渐低垂,然而君山之顶十分明亮,斜照的红光射在高台上,照出两个独坐的人影。 阮伟见到两条人影,以为决斗尚未完毕,才放下不安之心,慢慢向高台走去。 这高台的台边有三个大字:“轩辕台”,相传黄帝在此铸鼎,成后骑龙升天。 在这高台上决斗,倒是个好地方,就怕有闲杂人来到,好在眼下是腊月冷天,谁也不会冒着严寒来这里游玩。 阮伟渐渐走近高台,看清人影,心下奇怪,他们在做什么? 起先以为他们静坐是在对掌,较量功力,但这一走近,看见他们双掌并未相对,他们既不对掌,呆坐在那里做什么?难道是比禅功吗? 武家哪有比禅功之理,阮伟飞身上台,仔细看去,这一看惊得他大呼一声。 只见虎僧与剑先生背后各印着一双乌黑的手掌印,早已死去多时。 第三十四章 落魄江湖载酒行 阮伟虎目圆睁,大声狂吼道:“谁杀死他们!谁杀死他们……” 显然虎僧与剑先生正在对掌时被人暗算,而且那暗算之人一定是熟人,才未引起他俩的警戒,以致惨遭杀害! 阮伟伤心得连连狂呼,以他的内劲,虽未运功,那声音也传开数里,要是君山有人早就听到了! 然而他叫了半天,四下静悄悄的,偶然惊起几只水鸟,不见有任何人迹,那杀害虎僧、剑先生的凶手,想是早已走了。 阮伟呼到后来,已然声嘶力竭,只见他颓然的坐在高台上,双目发呆,不知他现在想些什么?或者他现在根本什么都没想,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好一会儿他没有动弹,却见远处走来一位黑衣女子,那女子长得甚为娇美,身上虽仅是一袭粗布长衫,却掩不住天生的灵秀、绰约的风姿。 女子渐渐走近阮伟,看来只在二八年华,她走到阮伟身前一丈处,停身问道:“这位大哥,什么事令你如此悲苦啊?” 哪知阮伟好像没听到她说话,仍旧低头坐着,呆呆地好像痴迷了一般,黑衣女子叹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这位大哥不要再哀痛了,若是有何困苦,小女子甚愿意帮助你!” 半晌,阮伟没有作声,黑衣女子自讨没趣,内心并不难堪,但见他不理会自己,只得同情地叹息一声,缓缓走开。 她尚未走出三步,阮伟突然抬起头来道:“好心的姑娘,你能帮助我什么呢?” 黑衣女子含笑转身道:“小女子身上有点……” 她看到阮伟的面容,霍然一愣,整个的神色好像凝固住了,她好一会儿才失声呼道:“你……你……你是……大哥……” 阮伟惊道:“你……你是谁?” 黑衣女子神情激动地道:“我是芸儿,大哥忘了吗?” 阮伟因一时伤心过度,感官失灵,他呆望了一会,终于看出眼前黑衣女子就是一别数年、被神行无影妙手许白抱去的二妹。 他既认出,欢喜得猛然站起,一把抓住阮芸的双手,颤声道:“二妹……二妹……原来你是二妹……” 阮芸被阮伟抓住双手,却未想到会突然羞红满面,纤手好似微微一挣,本能地想要挣脱,但她却未挣脱,只是垂下粉颈,反而默然无语了。 阮伟丝毫不觉阮芸的异态,一扫刚才的愁容,敞声笑道:“大哥好高兴能遇到你,你这几年在哪里啊?过得可好?” 阮芸慢慢抬起头来,秋波微转的道出这几年的遭遇,她被妙手许白带去后,隐居山中,终日除了学艺外便无他事,还是最近艺成下山,经过洞庭湖中,偶然触发游兴,未想到却能遇到亲人,实是巧逢。 阮伟听她说完,才放下她的双手,问道:“闻说神行无影许老前辈在正义帮中,为帮中前辈人物,他老人家怎会有暇带二妹至山中隐居,传授武学呢?” 阮芸道:“许老前辈与正义帮只有十年之约,当年他把小妹从十三公子太保手上救下时,正好届满十年,他老人家无牵无挂,畅游天下名山水泽,机缘凑巧从魔掌中救了小妹一命,更不厌其烦舍弃宁静的生活,将一身武学传授给小妹。” 阮伟赞叹道:“千里追风神行无影许老前辈武功盖世,二妹得他传授,真是莫大的福缘,大哥真为你高兴。” 阮芸垂下头,低声道:“可惜小妹资质鲁钝,尚未学到许老前辈全身武学的十分之一。” 阮伟道:“你怎么不称许老前辈为师父呢?” 阮芸抬头笑道:“小妹要称他为师,哪知他老人家得知我的身份后,说使不得使不得,仅叫我称他老前辈就可。” 阮伟道:“既得知二妹的身份,他为何不愿你称他为师,难道他老人家与父亲有什么关系吗?” “这……这……小妹也不知何故。” 阮伟想到自己的身份,到现在还不知生身之父为谁,显然自己和二妹不是一个父亲了,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呢,想着,他不由叹息一声! 阮芸甚是关切道:“大哥你这几年怎么过活呀?为……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伤心呢?” 阮伟概略述出这几年的遭遇,说到后来,回身指着剑先生与虎前辈的尸体所在地,十分悲痛的道:“哪……哪……知……这两位前辈高人,竟在同一日被人暗算在此,大哥真不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是事实,到底是谁杀他们的啊?到底是谁杀死他们的啊……” 阮芸听到阮伟这几年离奇曲折的遭遇,心中暗暗高兴大哥的奇遇,倒没想到一个中原武学高手、一个天竺武学宗师会同时丧命于此,见大哥如此伤心,安慰道:“人死不复生,大哥不要再悲苦,我们仔细去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好给两位前辈复仇。” 阮伟摇头道:“我已仔细看过了,除了两位老前辈背后各印着一只致命的黑手掌印外,别无其他的痕迹留下!” 阮芸道:“这乌黑的手掌印可是一门绝学?” 阮伟叹道:“只是一种普通的乌砂掌,来人深谋远虑,想是早已有心要杀害虎老前辈与剑先生。可是,虎老前辈又聋又哑,心肠又好,他一生会害谁呢?谁会要杀死他呢?” 说到后来,阮伟用手捧住头连连叹息,阮芸见他苦恼的样子,劝道:“不要愁坏了身体,事情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们去把两位老前辈的尸体安葬吧。” 阮伟安葬好虎僧与剑先生的尸体后,便与阮芸同时离开君山,他俩人别无他事,商量好回杭州老家去一趟。 途上阮伟一直闷问不乐,垂头丧气,他的形态本已落魄潦倒,这时更形落魄了,若非阮芸和他说话,相信他连话也不愿意说了! 这一日,到一处不知名的乡村,村上炊烟袅袅,正是午饭时分,二人自清晨已赶了半大的路程,便向村上居家驰去,好憩息一番,用点饭食。 只见数百丈前炊烟处有十数栋宅屋,两人驰近后,看那宅屋共有十三栋,每栋房屋衔接起来围成一个圈子,建造的砖瓦都是新的,似乎才盖成不久。 阮芸道,“大哥,这村庄怎么是新盖的呀?” “二妹,这不是普通的村庄,敢情是些武林人物归隐于此,若是村庄不会有这么好的房屋。” 阮芸点头道:“看这些房子建造得甚为奇特,一定住着非凡的人,大哥,我们再赶一段路,不要进去打扰。” 阮伟摇头道:“要憩一会再赶路,你的身体吃不消。”他轻轻一带缰绳,缓缓向那十三栋怪屋驰去。 阮芸听他话中关怀自己,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即刻随着策马,再也不理会这怪屋内会住些什么人。 这十三栋房屋每栋长约十丈宽约二丈,盖得比普通房屋高出八尺,两栋房屋衔接的地方是用铁条编成,每根铁条高与屋顶齐。 阮伟围着这十三栋房屋绕了一圈,见这十三栋房屋虽是互相衔接成一个圈子,但是很奇怪,衔接的地方全是用铁条编成,竟然没有一个入口。 每栋房屋的门开在里面,背向外,以致外面的人除非翻过屋顶或者爬过铁条,否则无法进入屋里。 住在屋里的人要想出来,也唯有翻过屋顶或爬过铁条才能出来,这十三栋房屋这样的建造,任谁也要莫名其妙! 再绕一圈,阮伟还是寻不着一个像入口的地方,阮芸跟在后面,忽道:“莫非这十三栋房屋是个监狱?” 若说它真是个监狱,监狱盖成这样住家的样子,太令人费解了,而且纵然是监狱也要有个入口呀! 但若说它不是监狱,再难令人相信它是什么了,除非是疯子才会盖这么高的屋子而又没有一个入口! 那衔接的铁条排得很密,根本无法攀登,要想走出这十三栋怪屋非要有高来高去的本领不可了! 阮伟考虑了一会,才道:“这样看来真好像是个关人的地方,但不知这里关了些什么人?” 阮芸指着仅有一栋在冒着炊烟的屋子道:“大哥,到那里去问问看!” 阮伟飞快驰到那栋房屋后,大声问道:“在下阮伟,偕同小妹想进来憩息一会不知可否?” 屋里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阁下大概也是武林人物吧?” 阮伟道:“阮伟略通武功之道。” 屋里那人叹道:“你的武功假使不高的话,还是不要进来的好!” 阮伟道:“听老先生的话,莫非有什么困难吗?” 屋里那人振声道:“我老了吗?” 阮伟照实答道:“听老先生的声音大概在八十上下?” 屋里人惊声道:“什么!八十上下,李某今年才四十七,想不到才几月时间便苍老如斯,唉!这又怪得谁!” 阮伟道:“老先生有什么冤屈?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屋里人大叹道:“我兄弟十三人有满腹的冤屈,这关我们的人便是我兄弟十三人唯一的徒弟!” “有这种大逆不道的人?世上真有此事吗?” 屋里人苦笑道:“我那徒儿舍不得一下把我们杀了,废了我们全身武功,关在这里慢慢死去,她还真有点良心哩!盖了十三栋好房屋给我们住,可惜她的用心却是最毒的杀师方法,哈!让我们慢慢老死!” 阮伟越听越怒,喝声道:“老先生不要发怒,阮某救你兄弟十三人出来,再帮你们杀那杀师之徒!” 他正要作势跃上屋顶,身后远远传来娇喝:“谁敢进去!” 阮芸急道:“大哥,慢着,后面来了个女人,问清楚后再进去救他们不迟,不要有了差错!” 屋里人道:“来人的声音正是我那徒儿。” 阮伟道:“你们的徒儿是个女的?” 屋里人急急道:“不错!她的武功甚为高强,阁下要救兄弟们,可要小心点……” 就在这短短的说话时间,来人飞快地奔至阮伟身前,陡然停住,阮伟后退一步,凝神戒备。 那人身着红装,背插宝剑,娇美的面容与窈窕的身材,无一不酷似阮芸三分,阮伟看她那样子,记忆中十分熟悉! 阮芸忽然娇唤道:“大姐!大姐!你是大姐……” 阮伟忽然忆起面前这红衣女子是关闭自己五日的蒙面盗,想到她的残酷、任性,不由大怒,一掌拍去。 红衣女转身闪开,大叫道:“妹妹,大哥打我,你还不快来帮我!” 阮伟收掌停身道:“谁是你大哥?” 阮芸急忙上前道:“大哥,她是萱姐,难道不认识了吗?” 阮伟仔细一瞧,见红衣女子虽如芸妹一般娇美,却无芸妹的灵秀资质,满面透出飘荡飞扬的神情,一看便知性格十分放任,正是阮萱小时的神态! 阮伟凝重地道:“你可是我的萱妹?” 红衣女子笑道:“怎么不是!大哥,在四川乐山城小妹多有得罪了。” 突见阮伟又是一掌拍出,这一掌出手好快,幸好阮萱武艺不凡,翻身跃起,但她一落地,阮伟另一掌紧跟而上。 阮伟的掌法已至上上之乘,只见一掌快过一掌,攻得凌厉已极,掌风呼呼,劲力之强只要阮萱挨上定要毙命! 阮萱毫无还手抵御之力,竭尽所能让开了阮伟五掌。 阮伟五掌攻毕,停手站住。 阮萱掏出丝绢抹去满面的香汗,要知她躲过这五掌,不但尽出所学,也要被吓坏了! 她抹着抹着,忽然掩面坐在地上痛哭起来,哭得十分伤心,似是受了无限的委屈。 阮芸望了阮伟一眼,走到阮萱身旁,低声道:“姐姐!姐姐!你不要哭了……” 阮萱呜咽道:“大哥好坏,我为他好关他五天,想不到如今他还我五掌,差点就把萱萱打死了……” 阮伟见她此时的娇态,正是受了自己委屈的样子,忆起那时的情份,顿起情怀,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为了你关我五天才打你五掌,只是你的行为太乖戾了,我不好好管你,谁来管你!” 阮萱抬起如花带雨的面容道:“自从在乐山城与大哥会了面后,我就不敢再抢劫镖局,最近我尽心学好,大哥您说小妹有何乖戾之处?” 阮伟怒道:“且不管在乐山以前的事,最近你做了罪大恶极的事还不承认吗?” 阮萱茫然道:“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阮伟气得脸色苍白道:“你再故作不知,莫怪大哥不客气了!” 阮萱道:“小妹确实不知,只要大哥指出我最近做的坏事,任凭大哥责罚!” 阮伟道:“真的吗?” 阮萱满不在乎地道:“自然真的!” 阮伟忽然双手摆出掌势道:“这十三栋屋里的人可是你的师父?” 阮萱笑道:“大哥准备杀我吗?” 阮伟瞪眼道:“你答得一个不好,我有把握在一招内杀你!” 阮萱仍不在乎的笑道:“大哥舍得杀萱萱?” 阮伟正气凛然道:“大义灭亲,我怎么不舍得,别再说废话,快快回答!” 阮萱道:“这屋里的十三人正是萱萱的师父……” 阮伟气势威严道:“他们十三人教养你恩同父母,你为何师恩不报,反而残害他们?” 阮萱道:“师恩一定不可不报?” 阮伟道:“当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恩哪有不报之理,倘若师恩不但不报反而杀害师父,此人便要十杀无赦!” 阮萱道:“大哥可知小妹为什么将我十三位师父关在这屋里吗?而且……” 阮伟愤怒得几欲出手道:“而且你将他们一一废了武功,教他们再也无法走出这十三栋怪屋,你这罪恶还有何可饶恕之处!” 阮萱徐缓道:“我将他们十三人,关在这里便是报恩……” 阮伟怒极,哈哈大笑道:“天下有这等报恩法吗?你将他们永远关在这里老死,便是报恩吗?” 阮萱冷冷道:“我就是将他们十三人放了,他们也不敢走,宁愿住在这里老死……” 阮萱见阮伟怒容越来越甚,不敢再大意,赶忙接着道:“因为他们离开这里走到江湖,一旦被人知道丧失了武功,马上就要惨遭杀害!” 阮伟道:“纵然他们是江湖恶人,但他们武功是被你废的,这间接杀师之名仍不可饶。” 阮萱悲凄道:“但是他们不但是江湖恶人,而且是我杀母仇人!” 阮伟大惊道:“什么!他们是十三公子太保吗?” 阮萱道:“大哥难道不知当年是他们将我掳掠去的吗?” 阮伟略有不信道:“当年果是十三公子太保将你掳去,难道他们不但没有杀害你,而且皆将全身武学传授给你?” 阮萱笑道:“他们见我丧失母亲丝毫不悲,便以为我不是娘亲生的,说我是什么教主的女儿,我也就承认了,他们哪知在掳去我的那一天,我便已下定决心报此杀母大仇!” 阮芸忽然悲泣道:“大哥!大哥!娘死得好惨呀……娘死得好惨呀……” 这一悲泣勾起阮伟的仇恨,想起那日亲眼见娘被“神龙手”李民政一掌击毙,顿时热血沸腾,只见他满面杀气,向十三栋怪屋走去。 阮萱闪身拦到阮伟的身前,哀求道:“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阮伟想到刚刚说的活,师恩不可不报,暗道十三公子太保于萱妹有大恩,这个仇不能再报,不觉停步,深深叹了口气。 阮萱体会到阮伟的心痛,接道:“他们皆已被小妹伤了大脉,纵是华佗再世也无法治愈,这一生再也无法用得力,活着只如行尸走肉一般!” 阮伟心想,给他们十三人这样的下场就够了,当下消了杀他们之心,倒庆幸阮萱的心肠并不太残酷,可是却想不透萱妹怎么有能力将十三公子太保全部废了? 阮芸停住了悲泣道:“姐姐,你怎么将娘的仇人都关到这里的呀?” 阮萱笑道:“这还不容易,我若不是想学会他们十三个人的独门武功,早就将他们害了,在四川与大哥会面后,他们的武功全部被我学完了,于是一天我准备了一桌情美的酒宴,等他们吃完后,便一一昏倒……” 阮伟轻叹道:“于是你就一一将他们废了,然后关到这里!” 阮萱道:“暗剑难防,他们哪知唯一的徒儿早已深种了报仇之心,还说我是天下恶人萧无的女儿呢,好叫我以为不是娘生的,再不会反叛他们……” 屋里人突然大声道:“你怎么不是萧无的女儿,只有萧无那恶人才会生下你这杀师之徒!” 阮萱道:“你……你……放屁,我娘是萧南频,我爹是蜀中有名的伏虎金刚阮大成!” 屋里人大笑道:“伏虎金刚是条没遮掩的汉子,会生你这狼心狗肺的臭货?你照过镜子再去找萧无,看是不是一样的坏蛋!” 阮萱气得急叫道:“你放屁!你放屁!” 屋里人又是笑道:“好臭啊!好臭啊!想不到我‘神龙手’教了个会放屁的徒弟!” 阮萱被激起野性,但见她纵身一跃掠进怪屋内,拔出宝到,朝第一栋怪屋走去。 阮芸见姐姐动了杀心,她的轻功得自妙手许白真传,胜过阮萱甚多,只见她单足轻点,身如飞鸿,跟着掠进怪屋。 阮萱正走到怪屋前,阮芸急快赶上,轻声道:“姐姐!姐姐!你不要杀他们……” 这时每栋怪屋内走出一位老人,个个老态龙钟,满头满面散乱着枯燥无光的白发白须。 阮芸惊道:“他……他们就是十三公子太保吗?” 第一栋怪屋内走出的那矮胖老者道:“好!好!咱们能死在自己的徒儿手下也好!” 另十二公子太保齐声道: ‘大哥,我们跟这臭货拼了!” 话声中气息喘喘,想是功力不及,“神龙手”李民政连说话都不行了。 阮萱想不到数月时间,自己的十三位师父会变成这样,心中虽然难过,但她生性悍泼,倔强的向阮芸道:“为什么不杀他们?” 十三公子太保似有默契般,缓缓向阮萱围拢,他们明知不是徒儿的对手了,但也要拼着最后一口气向阮萱索仇! 阮芸看他们每个人杀气满面、怪里怪气的样子,颤声道:“姐姐……我……我们走吧!萧……无真是你的父亲……” 阮萱脸色惨变道:“天下第一恶人萧无真是我的父亲?” 阮芸微微点头,阮萱紧跟道:“那你的父亲也是萧无?” 阮芸轻叹道:“不错,我俩的父亲都是萧无,但……但……但是姐姐的母亲却不是娘……” 阮萱急忙问道:“我娘是谁?……” 阮芸道:“姐姐的母亲就是大哥的母亲……” 阮萱道:“那大哥的父亲是谁?” 阮芸幽幽道:“大哥的父亲是天下第一好人正义帮主……” 在这片刻时间,阮萱得知身世之秘,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慨,忆起儿时难怪爹娘都不喜欢自己,原来自己亲生的爹娘都是别人呀! 十三公子太保缓慢的脚步渐渐围近,粗重的喘息声都可闻及,阮萱既知自己的真实身世,再也无心杀害他们,纤足一跺,飞掠而去。 阮芸生性善良,见十三公子太保现在的状况,虽知他们与自己有杀母之仇,也不忍再报复,跟随阮萱掠出怪屋。 阮伟还在屋外,只见阮芸劝了一阵阮萱,阮萱就不再杀十三公子太保,但不知阮芸跟她说些什么,还以为阮萱性情变得和善了,不再草菅人命,胡乱杀生! 阮萱走到阮伟身前道:“大哥,你现在要到哪里去?” 阮伟道:“我与芸妹要回家看看。” 阮萱道:“回家!回什么家?” 阮伟责怪道:“自然是回杭州的家,难道萱妹离家数载,连家都忘了吗?” 阮萱气道:“你我早就没有家了,那杭州的家不是我们的……” 阮伟厉声道:“胡说!胡说!你再胡言乱语……大哥要打你嘴了。” 阮萱倔强地道:“大哥不信问芸妹!” 阮伟自幼十分注重伦常,见阮萱连家都不承认,怒气无法再抑制,动念之间,举掌拍去。 这一掌快得叫阮萱根本无法躲闪,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响亮,阮萱被打,激起野性,大叫道:“你……你……不是我的大哥,凭什么打我!” 阮伟怒道:“谁说我不是你的大哥?” 阮萱气忿道:“你的父亲是天下第一好人,我的父亲是天下第一坏人,你打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阮伟大声道:“谁是天下第一好人?” 阮萱顷刻奔得没了影儿,阮伟得不到回答,喃喃自语道:“天下第一好人!他是谁?他是谁?……” 一侧阮芸突道:“他便是正义帮主吕南人!” 阮伟大惊道:“吕南人!” 阮芸道:“不错,大哥的父亲是正义帮主,我和萱姐的父亲是天争教教主……” 阮伟急道:“谁说的?” 阮芸道:“是传我武功的许老前辈说的。” 阮伟失声惊道。 “妙手许白!” 原来当年萧南频怀着萧无的身孕,抢走吕南人的儿子及薛若壁与萧无生的女儿,这件往事许白是当场目击者,知道得清清楚楚。 妙手许白打听清楚阮芸的身世,便知她是萧南频与萧无的女儿,他不愿和阮芸定师徒的名份,就因辈份的关系,他长吕南人一辈,算来阮芸、阮萱、阮伟三人要比他矮两辈。 这件事妙手许白一直没和阮芸说,到阮芸下山时才全盘告诉她,阮芸和阮伟在君山见面,本想告诉阮伟,但是阮芸怕说出自己父亲是天争教主后,阮伟会瞧不起自己,便不敢说,现在情势逼得她不得不说,于是将妙手许白告诉她的,一一说出。 阮伟得知整个事情的细节,苦笑道:“这样说来,我和萱妹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我和你……” 阮芸突然羞红着脸,低头道:“我和大哥没有一点血统关系。” 阮伟握住阮芸的纤手道。 “芸妹,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我虽不是你的真大哥,尔后也要把你当做亲妹妹相待……” 听到这里,阮芸的脸越发羞红,但一会儿就恢复正常,抬起头望着阮伟道:“大哥,我们去见你的父亲——吕伯父,好吗?” 阮伟放下她的手,走到“白蹄马”身边,苦笑道:“我不愿意见他!” 阮芸紧跟走上道:“为什么?江湖盛传吕伯父是天下第一好人……” 阮伟激动道:“他的名声虽好,行径却和我死去的母亲一样……” 他话未说完,想到“子不论父过”这句话,举手“啪啪”打了自己两记耳光,跨上马道:“芸妹,你父亲不一定是坏人,去见见他,告诉娘去世的消息,大哥有事先走啦!” 只见他马缰轻轻一带,如飞驰去,阮芸急叫道:“大哥!大哥!你不要走……我跟你去……” 阮伟头也没有回,“白蹄马”的脚程天下无敌,片刻后早已奔得无影无踪,阮芸自知设法追去,走到坐骑旁,伏在鞍上忽然哭泣起来。 她正哭得很仿心,耳旁听到一个女子声道:“妹妹,不要哭了,我们去见爹爹吧!” 阮芸回身抱住去而复回的阮萱,泣道:“姐姐!姐姐:大哥走了……” 阮萱道:“不要伤心,我们总有再见他的时候……” 天空骄阳高照,照在这对重逢的好姐妹身上,是那么的柔和,但照在另一个孤骑的身上,却显得十分的寂寞。 阮伟无目的地缓驰着马儿,伴着他的只有一个影子,直走到黄昏才走到一个小镇,镇上有家酒店,于是阮伟想到目前只有酒才能解去自己的寂寞了! 匆匆一月后,阮伟流浪江湖,到处飘泊,鞍旁除了行囊外就是挂着一袋酒,他现在与酒己分不开了。 这天漫游到信阳州,阮伟进城后,只见街上到处都是挺胸拔背的武林豪士,缓缓向城西赶去。 阮伟心下奇怪,拦着一位老年侠客道:“敢问前辈,信阳城中发生了什么事吗?” 老年侠客急着赶路本不拟回答,但听阮伟尊称自己为前辈,只得停身道:“这是一件惊动武林的大事,你难道不知道?” 阮伟恭身道:“在下孤陋寡闻,尚请前辈告知!” 老年侠客精神一振道:“归隐江湖二十余年的南谷北堡突然宣布今日在信阳州决一雌雄,这件事轰传各地,凡是得知消息的武林人物,谁不想来见见这场罕见的争斗!” 阮伟听到南谷两字便知指的是温义的父亲,不知他要和什么人决斗,想他数月前被自己打成重伤,怎会再是别人的敌手,当下急急问道:“北堡是谁呀?” 老年侠客正要回答,前面一人道:“倪老!和臭小子谈什么,快点走吧!否则赶不上看热闹,遗憾终生。” 姓倪的老侠不好意思道:“我那朋友性格鲁直,说话欠考虑,不要见怪,小兄弟着想知道北堡是何等人物,不妨赶去看看!” 说罢,快步赶上一位满面胡须的中年大汉,阮伟见他骂自己臭小子也不在意,看看自己身上褴褛不堪,已有月余没有洗换了,也难怪人家喊自己臭小子。 阮伟心中急着想见温义,现在既知身世,便知她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统关系,更不是长辈了,见了她得好好赔罪一番,于是,牵着白蹄马,跟着人群迅速向城西走去。 来到城西一片广场处,只见人头攒动,顶前方搭着一个高台,台上两侧各坐着一位老者,阮伟一眼看出坐在右侧的是温义的父亲温天智,左侧却是位从未谋面的高大威猛老者。 再见台中人正在打斗,斗势正急,只见人影往来交手,分不出两人是何许人也!但是阮伟眼光锐利,瞧了一会,瞧出一个是自己的意中人温义,另外一个是开封府酒楼上打败自己数次的花花公子简少舞。 阮伟知道胖公子简少舞掌法十分厉害,温义恐非其敌手,心中焦急万分,恨不得飞身上台帮她打,但上去又怕温义见着自己,一个失神,就要伤在简少舞那凌厉的掌下,只得在台下静静观看。 看了数刻后,才知温义的掌法并不下于简少舞,尚且在身法轻灵上,要略胜胖公子半筹。 当下阮伟大人放心,暗知简少舞要想打伤温义决非可能,但是温义要想胜得简少舞也非轻易之事。 台上南谷温天智也看出一点,一面看一面不住轻轻摇头,他知道只要自己的女儿在功力上稍强一分,定可胜得简少舞,可惜她离家一年余,否则在南谷不离开,专心练功,便不会成今日胜负之局了! 另一位威猛老者正是二十余年前江湖上赫赫成名的北堡简则民,只见他眉头紧蹩,显是见自己的儿子如此不济,胜少败多,不禁深怪自己太溺爱儿子,以致平日让他纵情酒色,而今功力不能发挥出八成效果,看来三十年前赌的那口气,却要输在对头温老儿的手上! 台上各路武林人物却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哪会看到过这等招式奇幻、身法快捷的比斗! 正在大家看得紧张的时候,突听一声暴喝,跟着一声娇叱,两声甫毕,台中两人已然分开。 阮伟大惊看去,幸好温义没有受伤,只是罩在头上的英雄中被简少舞抓去,披下长发,露出女儿的容貌。 群豪见南谷的儿子身怀绝世武功,哪知却是个女子,而且是个容貌绝世的美姑娘,顿时齐声大哗! 胖公子按着头上被温义抓裂的伤口,惊道:“你……你……是个女子……” 按理说温义击伤简少舞已然胜了一筹,温义冷笑道:“是个女子怎么样!难道你不承认败了……” 北堡简则民突然站起,大笑道:“当然不能承认败!”他稳重的走到台前,又道:“二十年前北堡南谷在江湖上一直势均力敌,小老儿与南谷温老私下比斗共达九次之多,然则无一次定出胜负,咱俩便定了另一种斗赛的方法,这方法请温老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温天智铁青着脸站起身来,走到台前,叹道:“那年温某与简老商定,各养一子,在二十岁以下,当着天下英雄面前比斗一番!” 简则民笑道:“胜了如何?败了如何?” 温天智低声道, “败了的要在天下英雄面前,宣布自己的父亲不是对方父亲的敌手!” 简则民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正是这样说的!” 他转身走到温义面前,冷冷道:“丫头,你快宣布令尊是咱家的手下败将吧!” 温义娇叱道:“胡说!我明明打败那位胖小子,怎要我宣布,应当要那小子宣布他父亲是家父的手下败将!” 简则民冷冷道:“你是男是女?” 温义红着脸讷讷道:“我……我……当然是女的……” 简则民笑了。 “那就好了!简某夫人的肚子还争气,养了一个儿子,刚好二十岁,但不知……” 他走到温天智旁边接道:“温老可有儿子?……” 温天智断然道:“没有!只有一个女儿!” 简则民哈哈大笑道:“二十年前相约二十年中各养一子代父决斗,想不到堂堂一代英雄温兄却无法办到,不知当年之约温兄可承认败了?” 温天智自温义生出便给着男装,及至长大,无论言行动作都教她学男人,为的是应付今天的比斗,更勤奋不倦的强令她学艺,哪知今天武艺是学成了,却万料不到会被揭穿女儿身份,结果功亏一篑,岂非命哉! 温天智摇头叹道:“怪我温某本身无德,养不出儿子,这口冤气只有认了……” 简则民笑声不断道:“你既认了,快在天下英雄面前宣布不是咱家的对手,并且此后南谷之名永不能与北堡并称!” 温天智听得不禁微怒道:“大丈夫,输则输。简兄,不要太狂!温某自信若有一子必能在百招内击败你那儿子!” 简则民大声讥笑道:“可惜呀!可惜呀!可惜却没有儿子,徒呼奈何……” 就在此时,陡见一条黑影疾飞上台,定身后大声道:“谁说南谷无子?” 简则民怒声道:“小子是谁?” 简少舞上前笑道:“爹爹!此人在开封酒楼曾被孩儿打下酒楼三次!” 温义突见阮伟来到,惊喜得竟呆住了,温天智也深觉奇怪,不知他来此何干,只有静观其变。 简则民听了简少舞的话,“嘿嘿”笑道:“阁下是谁?” 阮伟神色凛然道:“在下便是南谷之子!” 简则民拍手大笑道:“你是南谷之子……你是南谷之子……别丢人了,南谷就是有子也不会有你这样窝囊的儿子,况且咱们温兄刚刚承认此生无子……” 阮伟冷冷道:“岳父虽无贤郎,却有女婿,婿为半子,怎说无子!” 简则民洪声笑道:“不错!不错!有女必有婿,有婿可为子,这样说来阁下可是温兄的贤婿呢?” 阮伟正色道:“在下正是南谷温公之婿!” 简则民暗道这小子会被自己的儿子打下酒楼三次,一定武功不行,可能看上温天智的女儿,自告奋勇上来,想傅得美人欢心,且看温天智有何表示,他若承认,叫那小子当场出丑,好教温天智大大丢人,从此南谷声望一蹶不振! 当下简则民打着如意算盘,向温天智笑道:“温兄,此人可是你贤婿吗?” 温天智不知阮伟在弄什么玄虚,心道他是女儿的晚辈,怎么甘冒乱伦之罪,上台承认是自己的女婿呢?莫非他的身世另有秘密? 温义芳心窃喜,她可不管是不是阮伟的长辈,只要能与阮伟终生厮守,就是天崩地裂她也不管了,若非女儿的矜持,她早已跑上前叫爹爹承认阮伟是女婿了! 第三十五章 故人重逢解情怨 简则民等得不耐烦,道:“温兄不承认这臭小子是女婿的话,快快说出,莫耽误了时光,天下英雄在等着温兄说话呢!” 温天智几经思索,判定阮伟不会是女儿的晚辈才会出头,他虽打得自己重伤,今日若能抬回自己的面子,就是将女儿许配给他,亦无不可,当下凝重答道:“不错,他正是温某最近才招得的女婿!” 阮伟没想到温天智竟然肯将女儿许配给自己,在这天下英雄面前答应是断断不会改变的,不由感激的向温天智望去。 温天智点头笑道:“你去向北堡之子简世兄讨教!” 简少舞大笑道:“什么人要向少爷讨教呢?” 阮伟昂然道:“在下阮伟!” 他现在明知自己姓吕,但仍不愿改姓。 简少舞轻藐阮伟那身落魄的样子,狂笑道:“是你吗?你也配与少爷动手!” 阮伟见他蔑视自己,神色不动道:“阮某在十二招内摔阁下十二次!” 简少舞一听此话,似乎不信自己的耳朵,暗道纵然你学会了掌法,也万难摔咱一跤,莫说连摔十二跤了! 简则民突道:“你若不能摔倒犬子,又如何呢?” 阮伟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下摔不倒简兄,拍手就走!” 简则民见阮伟颇有自信,暗道他不是疯子,定有所能,起了戒心,嘱咐简少舞道:“你可要小心点,只要维持十二招不败,便算胜了!” 简少舞大笑道:“咱叫他第一招便败在手下!” 说着一记绝妙怪招向阮伟攻去,阮伟早已有备,见他攻来,即刻展出从未施展的十二佛掌! 这十二佛掌一招三式,招招精绝,式式奥妙,比之龙形八掌威力犹胜三分,可说是天下无敌掌法。 简少舞的掌法是北堡家传绝学飞蛇掌,其威力非同小可,但碰到十二佛掌却半点威力也发挥不出,只见阮伟第一招施到第三式,左掌带起一股掌风劈到简少舞的肥股上。 简少舞万万料不到那掌突然劈到,顿失重心,一个踉跄,俯倒地上,亏他内功不弱,一个“鹞子翻身”挺身而起。 台下群豪见他虽然迅速站起身来,但是算来已是败了,众人皆未见过阮伟,看他褴亵不堪的样子,定是个无名小子,以一个无名小子打倒天下闻名北堡之子是何等骇人之事,而且仅在一招之内,顿时惊呼赞叹声四下迭起! 简少舞羞愤得脸色通红,第二招竭力攻去,阮伟第一招见功,胸有成竹,当下将十二佛掌第二招施出。 这一招三式一串而出,到第三式,简少舞依样葫芦被阮伟劈倒地上,简少舞被劈得心火上冒,疯狂攻去,只见两人的招式如浮光掠影般你来我往。 群豪见到这等绝学,虽见简少舞被连连劈倒地上,亦无人发出惊呼声,因他们的神智皆迷醉在阮伟那正大光明、招式宏伟的十二佛掌中。 阮伟三十六式一一施出,到最后一式,用出六成真力把简少舞劈飞三丈外,摔倒地上,一时动弹不得。 这时恰好十二招,台下有的人算得清清楚楚,大声道:“十二跤!十二跤!果然摔了十二跤……” 简则民铁青着脸走上去扶起简少舞,走近温天智身边道:“你招的好女婿,北堡从此江湖除名,可惜那小子的武功并非你所授’胜了亦算不得光彩!” 温天智笑道:“兄弟的武功有限,哪能教出这等武功的女婿,不怕丢人,兄弟尚曾败在他的手下!” 简则民惊道:“你曾被你的女婿打败过?” 温天智冷静地道:“不但败了,而且受了重伤!” 简则民大叹道:“这等说,连老夫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当下他抱起简少舞,走过阮伟身边时望也不望,对天呼道:“江山代有新人出……” 他下面话没有说出,便已飞身下台,走出人群中。 直到此时,温义再也顾不得女儿的矜持了,缓步上前,欢喜得欲泪道:“大哥!大哥,你可不要再离开我了……” 阮伟握住她的纤手,激动道:“大哥因身世不明,误会令尊,将温伯父打成重伤,你还怪我吗?” 温义摇头娇嗔道:“不!不!大哥怎么还叫爹爹作伯父呢?” 阮伟一时傻住,不解道:“那……那……叫什么呢?……” 温义紧摇着阮伟的手道:“大哥装傻!大哥装傻!……” 他俩彼此相爱甚深,数月未见,日日刻骨相思,今日相见,误会冰释,顿时忘了身在大庭广众之间,只道在深闺秘室中,相爱之情,溢于语言形态之中! 温天智看他俩人如此相爱,忆起自己孤苦一人,虽有妻女,但得不着相爱之情,想到伤心处,转身他望。 群豪皆是三山五岳的人物,这等儿女私情他们可体会不出,见热闹已完,纷纷离去。 当群豪将要完全散去时,忽听一声娇嫩的语音道:“好不羞呀!好不羞呀!大庭广众之间如此肉麻,真是伤风败俗……” 这声音不大,但人人听到,而且像在耳边细说一般,闻者莫不吃惊,以为身旁有个女子在说话,可是回身望去,身旁哪有女子! 群豪中武功高的,便知这是一门绝顶的气功,当今江湖上功力能致此者,怕再找不出一个了。 只见台上突然出现了两位女子,一位身着黑装,年在二九,另一位身着道袍,是个三十上下的女道士。 阮伟看到黑装少女,心中一惊,暗呼道:“好丫头!竟然不放过我,找到这里来了!” 那女道士板着面孔道:“小子,你就是阮伟吗?” 这声音柔嫩细腻,群豪一听就知是刚才如在耳边说话的声音,众人看女道士如此年纪,竟怀有如此绝顶气功,莫不大惊! 阮伟见女道士容貌绝美,虽是板着面孔,亦有一种能够慑人心魄的魅力,当下即判断出她是武林四美之一昆仑玉女崔佩了! 他不敢失礼道:“晚辈正是阮伟,前辈来此,不知有何吩咐?” 昆仑玉女崔佩冷笑道:“谁敢吩咐你,你连我女儿都敢欺负,我还敢吩咐你吗!” 阮伟笑道:“晚辈何曾欺负了令爱……” 只见崔佩白玉般的纤掌突然扬起,“啪”的一声打在阮伟的脸上,怒道:“你敢强辩!” 阮伟摸着被打的左颊,一面暗惊凌起新说的不错,镖主夫人果有非凡的武功,那一掌击来,自己一个大意竟无法避开,一面心中气道,亏你是个出家人,怎么动手就打人,哪有出家人的气质,但碍于她是前辈,忍住胸中怒气,一言不发。 黑衣女子欧阳芝惊道:“娘!你打他做什么?” 崔佩见阮伟没有还手,来时的气稍消一点,回首笑道:“这种人不教训他一下,眼中还有别人的天下!” 阮伟不作一声,转身牵着温义的手,向温天智道:“岳父,我们走吧!” 温义本来气愤女道士打了阮伟一个耳括子,这时听他喊爹爹一声岳父,心下一甜,乖乖的跟着阮伟向台下走去。 欧阳芝急道:“娘……他……他走了!” 崔佩手中拂尘一圈,如疾箭般缠向阮伟牵向温义的手,阮伟陡觉背上如有针刺,心下大惊,不敢大意,左掌突出,劈开拂尘,右手迅快将温义牵到身后。 温义大骂道:“不要脸的道姑,臭道姑……” 崔佩大怒,拂尘没有收回,右臂内气一运,拂尘伸张如箭,射向温义的脑门。 温义哪曾防到崔佩拂尘不收,便能再次击人,只见眼前银芒闪闪,暗道完了,这下脑袋一定要被她击碎。 阮伟急切之下,不及救人,他一咬钢牙,左臂一拳打出,拦在温义的面门前,拂尘一击之力便全部落在他的手臂上。 但听得“划刺”一声,阮伟的左袖被击得粉碎,在血肉横飞中缓缓飘下。 幸亏阮伟身怀绝妙的瑜珈神功,运气护住左臂,只击伤了一层皮肉,否则整个左臂要被拂尘击得粉碎。 纵然如此,阮伟的左臂也被击得血肉模糊,看来十分怕人! 崔佩未想到阮伟如此抢救他的意中人,无缘无故打伤了他,女儿可要心痛,缓声道:“谁叫你走了……” 温义含着泪水,急忙扯下衣襟包住阮伟的手臂。 那边欧阳芝同时扯下衣襟要去包住阮伟的手臂,但见温义已在包着,气得满面嫉容,恨恨的将衣襟摔在地下,掩面低泣起来。 崔佩爱怜的劝着欧阳芝道:“芝儿不要哭,一切有娘在这里作主!” 温义包扎好了,气急道:“大……大哥,都是我害你的……” 阮伟摇头道:“不要着急,没关系!” 崔佩冷笑道:“没关系!你假若再挡我杀那贱婢,下次可没那么简单了!” 阮伟抱拳揖道:“阮某人敬你是个前辈,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打了阮某一掌、一击,再大的怨恨也该消了!” 崔佩道:“谁要杀你,你走你的!” 阮伟道声“谢了”,牵起温义的手就要下台,崔佩怒道:“放下那个贱婢!” 阮伟凛然道,“前辈怎生说的?” 崔佩笑道:“你还敢发怒,我叫你走,并没叫贱婢走!” 阮伟怒气不可再抑制,气得大声道:“她与你无冤无仇,你左一声贱婢右一声贱婢,骂也骂够了,还要留她做什么?” 崔佩冷冷道:“谁叫你喜欢她,今天不但要留下她,尚且要取她的性命,除非……” 阮伟怒道:“除非什么?” 崔佩笑道:“除非你跟我们走,万事皆休!” 当下阮伟指着欧阳芝骂道:“你这个任性的丫头,阮某不过失了一次莫名其妙的约会,你便如此记恨,把你娘请出来要赶尽杀绝,天下哪有你这样恶毒的心!” 欧阳芝气道:“娘!娘!……” 她自幼娇生惯养,哪曾被人这样当面骂过,越想越伤心,只是哭泣得越发厉害了! 崔佩只有一女,是往日未做道士时生的,见她哭得这样伤心,心中一恨,不但恨温义和女儿的意中人相好,就连阮伟也恨上了! 当下她怒颜道:“小子,你划下道来吧!” 阮伟也被激起傲气,向温天智道:“岳父,请你将义妹带走,阮某倒要会会昔日曾剑败天争教主、正义帮主的人物,凭仗什么不顾人情法理?” 群豪本要散去,见又有斗争使纷纷聚拢,这时听到阮伟的话,齐皆大哗,他们未想到台上这女道士竟会击败天下一帮、一教之首。 温义突道:“大哥,我等你打败了恶女人再走!” 阮伟心下大急,暗忖自己恐非敌手,倘若自己败了,她们一定不会放过义妹,当下急切道:“义妹,你快随岳父走吧!” 温义晓得阮伟的心意,不禁幽幽道:“大哥,你想我会抛下你,让你一人和强敌拼生死吗?” 这句话说得很平静,却蕴含着无限的柔情与蜜意,阮伟知她心意,再劝也劝不走了,目前唯有奋力一战,才能保住她不会被崔佩杀害! 崔佩等得不耐道:“快快动手吧!只要你胜得过我,我马上带着女儿就走,否则你就要杀死那贱婢,终生侍候我女儿!” 阮伟怒喝道:“放屁!”双掌一分,直袭崔佩面门前。 崔佩拂尘一拂,闪开阮伟的攻击,笑道:“空手你不是我的对手,快亮兵刃出来吧!” 阮伟一惊,暗忖要是没有兵刃哪是她的对手,但自己身上寸铁皆无,哪有兵刃,当下叹道:“我没有剑,空手一样可打!” 崔佩冷笑道:“你不用兵刃,我这拂尘却是要用的……” 一旁温天智突道:“那不公平!” 只见他突然飞纵到人群中,一刻即回,本来空手,这时却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递到阮伟的手上。 台下一人大惊道:“那是我的剑!那是我的剑!” 群豪暗惊温天智的手法了得,片刻下台上台,人不知鬼不觉地夺得别人的宝剑,这份功夫,端的匪夷所思! 那失剑的豪客,被旁边的人劝道:“你那把剑能得高手较艺,实在是莫大的荣幸,还吼叫什么!” 阮伟一剑在手,精神大振,立即凝神聚气,默运玄功,缓缓将天龙剑法起剑式“笑佛指天”施出! 崔佩是剑道中的能手,一见阮伟的剑势便知非同小可,当下就拂尘当剑,施展出天罗地网剑。 顷刻只见台上崔佩的招式急如疾风雷雨,而阮伟的招式却是缓慢得很,一点也不着急,稳健得有如泰山峙立一般! 天龙剑法阮伟一一施完后,却无法伤到崔佩,阮伟不由紧张起来,知道今天遇上了天下第一的剑道高手,她的剑法虽是和欧阳芝在镖局与自己对敌的剑法一样,但同样的剑法在她手中施来,其威力岂能同日而语! 阮伟反复把天龙十三剑施了三遍后,仍不见有任何进展,反而每当手中之剑和对手拂尘相击时,发觉对方拂尘中蕴含无上的内力,几使自己把持不住手中之剑,敢情崔佩练的内家玄功竟然比瑜珈神功还要厉害! 崔佩的天罗地网剑共三百六十招,这时已打了三百五十几招了,暗道这小子哪来这么沉稳厉害的剑法,连一帮、一教的头儿在自己手下亦逃不过三百招,假若不再运用全力,让他再使一趟十三剑,恐怕三百六十招施完了,也不管用! 当下她最后几招运起无上玄功,其威势陡然增加一倍,阮伟挡了三招已然全身乏力,到最后一招,崔佩娇喝一声,整个拂尘缠在阮伟的剑身上。 阮伟运劲一夺,夺之不下,再次运劲,亦然无效,到得第三次,他大喝一声仍然没有将崔佩的拂尘扯动,却听“啪”的一声,宝剑被拗断了! 阮伟用尽力气只夺得半剑,丧气万分,暗忖这半剑哪里再是崔佩的对手,只有束手待毙了! 崔佩存心要将阮伟打败,使他败得口服心服,尔后再也不敢反抗自己,乖乖的做女儿裙边的不二之臣。 只见她拂尘带着强大的劲风向阮伟断剑击去,温义急叫道:“不要脸的恶妇,我大哥的剑断了,让他换一把剑再战,不然……” 声音满含关切,看样子要上前相助的意思。 阮伟心知她上来毫无用处,只有陪着一死,在这紧要关头,他突然想到开天辟地十八斧! 于是他用断剑当斧,大喝一声,劈砍出去。 温义本要上前相助,这时见阮伟断剑的威势,不下于刚才的剑法,心下一宽,仔细观望。 只见阮伟砍了两剑,崔佩就手忙脚乱起来,本来开天辟地十八斧是用巨斧做兵刃,这时阮伟的内力已弱,用份量轻得甚多的断剑做巨斧,使将起来十分称手,声势毫不减弱,大有震动万物的气魄! 等到阮伟砍到第五斧,崔佩已被奇妙的斧法劈退三步,剑法施展不出,仿佛那斧法竟将整个剑法封住了,再也不能大开大阖的施展。 崔佩正在焦急万分的时候,突听一声巨喝道:“停手!” 只见台下跃上一位身着短衫、手持巨斧的胡须大汉,他站定后,大笑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都是一家人……” 第三十六章 瓢香剑雨结全书 阮伟见好即收,不是一个赶尽杀绝的人,他轻易从战圈里飘退一丈,望到上台的那位短衫大汉,大喜道:“公输老前辈,是你!” 那大汉正是与阮伟在九华山相遇的五奇之一公输羊。 崔佩险些被阮伟打败,心中感激那位上台解围的人,瞟目看去,惊叫道:“原来是羊伯伯!” 公输羊大笑道:“不错吧!你们一个喊我羊伯伯,一个喊我老前辈,不正是一家人吗?一家人打什么……” 阮伟感情很深,十分关切的道:“老前辈有五年多没有相见了!” 公输羊上前紧握着阮伟的手道:“老弟,九华山一别,老兄无时无刻不在回忆着你我在九华山相聚的对日,那一段日子是我公输羊感到最快乐的时光……” 崔佩眼见羊伯怕与阮伟的情感,知道今天再呆下去一定讨不了好,说不定阮伟的斧法是公输羊授给他的,自己打不过他,女儿的心事只好罢了,当下笑道:“羊伯伯我们走了!” 公输羊回身笑道:“崔姑娘好久不见,长得这么大了!” 崔佩年已四十余,听公输羊说出这种话,脸色一红,指着欧阳芝道:“羊伯伯,这是小女。” 公输羊哈哈大笑道:“哦!哦!快三十年没见了,连你的女儿都比你当年大了!” 原来崔佩还是他二十七年前到东海找屠龙仙子的女徒时遇见的,当年崔佩才十六岁,如今二十七年后陡然相见,她身着道装,还以为她是当年的崔姑娘呢! 欧阳芝裣衽行礼后,幽怨的向阮伟瞥了一眼,但见阮伟转头他望,丝毫没有一点情意,只得无可奈何的跟着她的娘离去。 公输羊见她娘儿远去后,摇头叹道:“这个小丫头,还是做了女道士,” 言下似是在崔佩幼时便知她将来要做女道士的,台下群豪这时见已无热闹可看,纷纷散去。 阮伟问道:“老前辈怎么认识崔前辈的?” 公输羊道:“二十七年前就见到她了,她是凌波仙子的记名弟子,当年我到东海时,被凌波仙子囚禁岛上,到了我离岛出外建佛时,凌波仙子说她气质太差,虽有一身武功不会行善,叫我在江湖上注意她的行为,若有一丝不对,便要强令她出家,等我离开岛后,凌波仙子便因她行为不善而强令她出家了!” 阮伟暗道难怪她的武功剑法出众,原来是东海屠龙仙子传人的记名弟子,如今她虽是出家了,还是没有一点出家人的风度,敢情果然是凌波仙子强迫她出家的。 阮伟霍然想到公输老前辈不是还要建九尊佛像?怎么这样快就建好了?当下问道:“老前辈的佛像全刻好了?” 公输羊哈哈大笑道:“那年与你分别,我道要十八年才能刻完九尊佛像,谁知再刻一尊佛像后,被我悟解了一套高妙的斧法,结果其余八尊不到两年便全给我用那套斧法刻完了。” 阮伟十分向往道:“那是一套什么样的斧法呀?” 公输羊正要说出,想到一事,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我那套自创的斧法虽然厉害,还不及适才我看你用断剑使的几斧,那是什么斧法呀?连凌波仙子教的徒弟都不能敌?” 阮伟将所得斧法经过说出,公输羊听后,大惊道:“乖乖,敢称开天辟地!快使给我看!快使给我看!” 阮伟道声“好”,也不管台下有人在看,将那开天辟地十八斧一一使出,公输羊喝道:“接着。” 阮伟伸手接住公输羊抛来的巨斧,巨斧在手,他精神百倍,抛下断剑,一斧一斧重新使出,使到最后一招,公输羊大赞道:“好斧法!好斧法!当得‘开天辟地’四字。” 阮伟停手将巨斧递给公输羊,公输羊道:“这斧用寒铁铸成,为东海之宝,送给你吧!” 阮伟正要拒绝,公输羊接道:“不要推辞,否则我要恼火了,快将你身后的朋友给我介绍!” 阮伟只得厚颜收下巨斧,笑道:“这是晚辈的岳父南谷温天智,这是岳父之女温义……” 温义笑道:“我不叫温义,我叫温仪!” 温天智向公输羊抱拳道:“久仰公输兄大名。”公输羊回礼道:“温兄之名早已如雷贯耳。”阮伟向温天智深深一揖道:“小婿前有得罪,望岳父谅宥!” 温天智叹道:“北堡那老儿说的不错,江山代有新人出,我们这一辈老了,不中用了,我不怪你伤我,仪儿希你好好照顾,从今后温某真的归隐了!” 说罢就要离去,温仪急叫道:“爹爹!您不去找娘了吗?” 温天智摇头叹道:“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温仪惊道,“为什么?” 温天智苦笑道:“仪儿,爹终生做了两件大错事,一是将丐帮六老的老么废去全身武功不知所去:一个就是对不起你娘……” 阮伟暗道果然丐帮老六没有死去,想是他被废了武功后,不愿再见他兄弟面,尔后有机会倒要向丐帮五老说明。 温仪低泣道,“爹哪有对不起娘呀!” 温天智摇头道:“怪就怪在我输不了一口气,二十年前我与北堡约定各养一子代父决个胜负,那时我未成婚何来儿子,恰好次年你娘的丈大与她误闯入我的谷中,我见她美貌便不顾一切伤了她的丈夫,将她抢下为妻,十余年来我对她用情似海般深,她虽然与我生下了你,对我仍然不理不睬,只念她的丈夫萧三爷,这次我带她出谷,她便永远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湿仪心道难怪爹娘都冷冰冰伪,不疼爱自己,原来他们之间有这般的怨恨,怎会再有心思来照顾自己呢! 她想娘去了,是再也不会和爹相好了,爹一人更要寂寞,当下毅然道:“爹,娘走了,让女儿永远陪着您!” 温天智坚决道:“爹见着你,想到你娘,反而惹我伤心,你跟阮伟去吧……” 只见他话声一断,袍袖一挥,疾展轻功,如飞而去,顿失踪影。 温仪忽然痛声大哭,阮伟上前抚着她的肩道:“不要哭!不要哭!大哥会永远照顾你的……” 温仪转身扑进阮伟的怀里,说道:“大哥,爹娘都走了,天下之间,仪儿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在这光天化日之下,阮伟怕别人看不惯,扶起温仪,向公输羊道:“老前辈,我们走吧!” 公输羊道:“不成!我不能跟你们去,我要赶紧去帮吕南人打架!” 阮伟大惊道:“吕,吕前辈怎么了?” 公输羊道:“我在岳州碰到一个矮胖的金衫老人在店中纠合一般人马,说什么三教联全,尽快扫平正义帮,得快快赶去帮忙,否则正义帮主定非是那矮胖金衫老人的对手!” 阮伟急道:“那老人的武功如何?” 公输羊道:“我试验过,恐怕还在我的上头!” 阮伟到底是关心亲生父亲,闻言慌忙道:“那我们快去帮忙!” 说着带起温仪,飞快掠上白蹄马,如疾箭般驶去。 公输羊摇头道:“年轻人真是急性子!” 蓦然想到正义帮完了,天下必然大乱,大叫道:“得快!” 他不管一切,在众目睽睽下疾展轻功,想起来性子比任何人都要急呢! 阮伟与温仪合骑来到嘉兴郊外,来到正义帮的总舵时,见那片苍茫的林园已化为灰烬,阮伟见状大惊,翻身跃下马,呆呆的愣住了。 在途中,温仪己得知阮伟的身世,眼见目前的情况,知道正义帮已被三教夷为平地了,不由也呆在马上。 好半晌,温仪看到袅袅的青烟不住从灰烬中逸出,耳闻远处似有喝喊声,心下一动,掠到阮伟身旁。 她见阮伟清泪直流,似己伤心到极点,连耳目也失去了灵敏,劝道:“大哥不要伤心,正义帮并未全部被毁!” 阮伟失魂落魄道:“你怎知道?” 温仪道:“随我来!”当下温仪带着阮伟向有声音处奔去,一边说道:“那灰烬尚有青烟,正义帮被袭不过一、二日,可能尚有余众在竭力抵抗!” 奔了百十丈后,转了几个弯,果见前面山脚下布满不少人众,有着白衣,有着黑衣,黑衣多过白衣,人数略有数千左右。 奔近才见白农人与黑衣人相互对阵,却未动兵刃,只静静看着中央两人在龙争虎斗!四周围着不少老少男女。阮伟看去,一个矮胖的金衫人站得离决斗场最近,另有正义帮的三花、四花武士与天争教的金衣香主,其中站着孙敏与凌琳、阮萱与阮芸,尚有一个青年和尚怒目注视着场中,他竟是失踪不见的钟静、凌琳的丈夫。 还有一个花衣窈窕少女,站在钟静的身旁。阮伟看到眼下的情景,便知场中两人相斗,定然一个是正义帮主,一个是天争教主。 他默默的走近过去,花衣少女看到他,低声道:“阮大哥,是你!” 阮伟看出她是钟静的女儿钟洁,两年多不见,长得好快,他点头示意,恭声向青年和尚道:“钟大叔好!” 钟静怒目向他一视,冷哼一声,理也不理,阮伟碰了一个软钉子,自觉没趣,便也不再答理别人,注目场中。 其实所有人都关切着场中的变化,因这场斗争关系甚大,胜者便称霸江湖,败者便要身首异处。 只见场中两人斗得甚慢,显是斗了很久,两人皆都消耗了不少体力,但仍可见吕南人占了绝大的优势,萧无业已节节退守,而无还手之力! 钟静眼看吕南人将要得胜称雄江湖,自己的仇恨永无法报了,不由恶向胆边生,手中暗扣起几枚毒镖,一见吕南人背向自己,便抖手射出。 他未防到阮伟站在身旁,岂容他得手,阮伟一招“李广射箭”,绝顶轻功赶上暗器,将那毒镖一一接到手中。 钟静眼看要得手,却被阮伟破坏,大怒道:“臭杂种!你为什么不让大叔杀掉那淫贼,你不是答应纵然他是你亲人也不会饶他抢了大叔的妻子吗?” 阮伟在西藏喇嘛寺中确实答应过钟静,这时被质问得无话可答。 孙敏突道:“静儿,你胡说什么!谁抢了你的妻子?谁又是淫贼啦?” 钟静最敬爱他的岳母孙敏,闻言道:“你老人家难道不知吕南人诱拐了我的妻子?” 孙敏一皱眉,沉思一会后,决然道:“静儿,我告诉你,吕南人是天下最正直的人,我也不隐瞒了,琳儿不肖,虽然在勾引吕南人,但是吕南人却从未乱于礼,你信吗?” 凌琳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被自己母亲揭穿心事,羞得无地自容,掩面奔去。 钟静一想,霍然道:“我信!我信!只怪我疑心别人了!” 说罢紧追凌琳而去,其结果甚难逆料! 矮胖的金衫老人见情势不对,萧无几有立败的危机,暗忖自己的三教首脑,人势又多,不再顾道义与诺言,沉声道:“萧无贤侄下来,看老夫收拾吕南人!” 孙敏惊叫道:“三心神君!你敢帮助天争教,就不怕剑先生吗?” 矮胖金衫老人正是三心神君,他哈哈大笑道:“那老鬼吗!哈哈……那老鬼一日不死,我三心神君一日不得操纵武林,如今三教聚此,武林声势谁敢与敌,老鬼在也不怕他,况且此时他早已被慕容某送到阴间享福去了!” 阮伟大喝道:“聋哑虎僧也是你杀的吗?” 三心神君冷笑道:“化外番人,杀了不足为奇!” 阮伟怒发冲冠,举起巨斧砍去,大喝道:“杀人偿命!”三心神君见那一斧声势惊人,哪敢大意,小心迎去。 三教众人见主脑三心神君动手了,哪敢怠慢,齐声呐喊,在天媚、天毒教主带领下,向正义帮杀去。 正义帮人势大弱,武功高者不及敌方,接战不久,死伤甚多,此时突听一声大笑道:“打了吗?我公输羊来了!” 只见他不知从哪又拿来一柄巨斧,冲进人群中,如切瓜般将天争、天媚、天毒教中高手一一杀倒。 顷刻强弱互转,三教没了高手,便被正义帮杀得落花流水。 阮伟的开天辟地十八斧果是绝世武功,把三心神君杀得左支右拙,狼狈不堪,但是三心神君神功非凡,竟将十八斧躲过去了。 到阮伟重施斧法时,三心神君已胸有成竹,一一破解,反而屡有怪招攻出。 阮伟功力不如三心神君,第二遍斧法勉强施到第十七招,已经气喘吁吁,这第十八斧看来也要无用。 蓦然,他想到聋哑虎僧给他那本古经中的一招绝学,于是阮伟十八斧施到一半,霍然飞斧而出。 这飞斧手法奇奥深玄,是天龙寺至高绝学,三心神君哪会见过,一个失神,横腰被劈断斧下! 只见他两半身体滚动甚远,还不死去。 钟洁不忍看到这种惨景,一剑削掉他的脑袋,三心神君才终于毙命。 那边吕南人已打得萧无卧倒地上,吕南人飞身掠上,一脚踏在他胸前,正要踩下。 阮萱、阮芸姐妹两人双双扑上,求道:“吕大侠,饶了我的爹爹吧!” 阮伟念在与她俩兄妹一场,亦求道:“父亲,饶了他吧!” 吕南人蓦听儿子喊自己父亲了,喜欢得泪水流下,放开萧无,向阮伟走去,笑泣道:“好孩子!好孩子……” 突见公输羊飞身上前,双脚连踢萧无三十六大穴,喝声道:“死罪虽免,终生武功不能再有!” 阮萱、阮芸扶起萧无,苦笑道:“我爹爹残废了,自有女儿为他奉养终生!” 她俩人扶起萧无,疾奔而去。 三教首脑人物全部死尽,已被正义帮完全制服。 吕南人牵着阮伟的手,走到场中道:“这天下就是你的了,该让你出世!……” 钟洁天真的笑道:“阮大哥,吕伯父要让你做帮主呀!” 孙敏亦笑道:“他不姓阮是姓吕!” 钟洁改口道:“那我错了,该叫吕大哥!” 吕南人用另一只手牵起钟洁,笑道:“帮主之位让与我儿,贤内助是不可少的!” 孙敏笑道:“让洁儿与伟儿在明年重阳帮主转让大典庆祝吧!” 阮伟突然挣开吕南人的手,恭揖道:“父亲,儿子无才,不配统御正义帮,天下武林不可乱,希父亲不要辞掉职位,再者……” 他指着温仪道:“儿已有妻子……” 吕南人道:“他不是男人吗?” 阮伟掀开温仪的头巾,顿时绝美的姿容呈现在众人眼前,钟洁忽然泣道:“大哥,你要她,不要我了吗?” 阮伟怕见女人的眼泪,抱起温仪掠上白蹄马,大声道:“父亲,儿去天涯飘荡,后会有期!”顷刻,白蹄马绝尘而去。 钟洁哭倒尘埃中,吕南人苦笑道:“让他去吧!让他去吧!……” —— 《飘香剑雨续》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