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博师不会祈祷》 第一卷 序 赌博师三戒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三五瓶,逼两拳 校对:搏一搏,单车变轮胎 图源:要想富 下重注 『若是你今后想要以赌博师的身份立足于世的话,一定要牢记这三戒』 这是拉扎勒斯·盖德从养父那里学到的宝贵经验。 既然收养了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自己的养父是一名赌博师,那么拉扎勒斯成为赌博师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拉扎勒斯记得,养父传授这三戒,是在自己生平第一次在赌局中获胜的那个夜晚发生的事。嘛,虽然养父奉行的是将这世间复杂的道理简化后再以极为精练的语言表达出来的说话方式,留给自己的戒律也远不止这三条就是了。 作为赌博师,不可触犯的三戒为—— 第一诫,是简单至极的常识。 『第一戒,不能输』 这很容易理解。 正如农民以种植农作物为生,商人以交易为生,贵族以治理自己的领地为生一样,赌博师、自然是要以赌博为生。 要是工作不能赚钱的话,也就没法养家糊口了,所以赌博师自然不能够输掉赌局。作为赌博师三戒之首的第一戒,就算完全没有接触过赌博的人理解起来也没有任何障碍。 第二戒则是正相反,对非赌博师的人而言就没有第一戒那么容易理解了。 『第二戒,不能赢』 这是第一次赢得赌局时从养父那里听来的,拉扎勒斯还记得当时不谙世事的自己还对养父提出非议。对想不通的拉扎勒斯,养父是这样解释的—— 所谓赌博不是什么太过正经的行当,顺便一提,“太过”这个表现方式则是身为赌博师的养父的口癖。用本来的说法则是“不是非常正经的行当”换言之就是以打算赌博为生的想法不太靠谱。 赌场的经营者,则是和赌博师一样——甚至是更甚于赌博师的,生活在黑社会里的人。 既然叫做赌场,某种程度上赢家是必须的,那么自然也就有被幸运女神眷顾,一晚上赚的盆满钵满的赌客。退一步讲,要是有哪个赌场将赌客获胜的可能性全部排除的话,那这个赌场根本就不会有生意…… 但是,仅仅以赌博作为养家行当的赌博师,要是持续不断地狂胜的话,被赌场的经营者盯上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若是要以更为精确的语言表现出养父的意思的话,那便是『考虑到随之而来的报复行为,必须远离这种会成为赌场运营者眼中钉,肉中刺的不停地取得大胜的赌博方式』 虽然感觉略微有些省略过了头,但这种直截了当的说话方式也是养父的习惯之一。 赌博师虽然不能输,但也不能赢。 要是常胜不败的话,在前方等着的只会是赌场的经营者和他的部下们为自己精心准备的,很有黑社会风格的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案。不管是谁,都会讨厌自己成为一具躺在富雷特河(注:伦敦的地下河,泰晤士河的支流)的污泥中的腐尸;或是被捡破烂的家伙们扒掉自己的皮吧。 虽说是赌博师这种旁门左道,但对在此之前只得以流浪儿的身份在各个孤儿院之间乱窜的自己伸出援助之手的养父,拉扎勒斯可谓是十分感激。故此养父教导他的事情他都会尽量遵循,特别是连拉扎勒斯自己也最为中意的赌博师三戒。 再加上养父最后也因为得罪了黑社会的大佬从而轻易地断送了性命的这个事实佐证,赌博师三戒确实非常有说服力。 『然后,第三戒是――――』 不能输。不可赢。除此之外还有一条。 拉扎勒斯认为,自己之所以无论在养父生前,还是在养父死后,作为赌博师平安无事的活到了二十五岁以上,都是托了严格遵守这三戒的福。可是,若是从这个角度出发的话,那一晚拉扎勒斯的所作所为完全就配不上自己赌博师的身份。 「…………我靠、赢过头了」 在ck·chocte·house赌场豪赌到天亮后,拉扎勒斯摇着头嘟囔道。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和往常一样,今天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到牌局,并且顺其自然获胜的拉扎勒斯注意到自己今天不小心赢的太多了。赢的数量倒也不是说会引起多严重的问题,但在并不是急需用钱的时候,拉扎勒斯会进行赌博仅仅是作为消遣而已,此时他会尽量将多赢的部分降到最低限度。 以不足以被赌场盯上的小胜持续不断地赚钱才是拉扎勒斯的生存之道。遵守这条铁律的拉扎勒斯决定把那一天多赢的部分尽数压在轮盘赌上(注:一种赌博方式,从转盘的1到36以及0,00中选出一个数字,将筹码放在上面) 为了确保经营者的利益,一般赌场里的这种转盘都会设有机关。所以拉扎勒斯觉得自己这随手一赌怎么也不可能会中,然而—— (哇,这就很尴尬了) 拉扎勒斯无论擦多少次自己的眼睛,也无法改变滚珠滚入自己所押的红14点区域的事实。 看上去年纪轻轻的荷官的脸色却和轮盘上红色区域相反,瞬间变得铁青。大概他在被下达了『绝对不要让滚珠滚入红色14号区域』的指示之后,在轮盘上动过手脚了吧。不过不论这是失败也好还是事故也好,结果已经摆在众人眼前了。 (今天客人那么多,这货怕不是吓尿了吧) 拉扎勒斯一边揣摩着荷官的心里活动,一边想着“这家伙怎么搞的啊”,呼出重重的鼻息…… ck·chocte·house赌场内共设有6张供赌博所用的桌台。另外在墙边还设有几台供吃饭和谈生意的桌子。 每台桌子上都保持着约十人规模的赌徒们前赴后继地进行着赌博。但是,会来到赌场的绝不只有赌徒而已。 在这里,你能看到将赌场当成社交场合的八卦人士;虎视眈眈地寻找着没能抓准时机脱身的赌博师的高利贷人士;作为赌场工作人员的酒侍;将大赚一笔的赌博师当做猎物的劫匪。从来回穿梭于客人之间,打算讨点小费的伙计、以及打算过来开开眼界的绅士层级和淑女。 像是要赶上黎明前最后的狂欢一般,赌场拥挤地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从烟斗飘出的紫烟、燃烧着的蜡烛发出的黑烟、人的体温、香水、咖啡及巧克力里甚至都混入了料理的味道,场馆内的空气闷热浑浊,稍稍吸上一口整个肺部都会染上湿气。 虽然早就知道,但单纯地出于对重要事实的确认,拉扎勒斯下意识地向荷官提出了质问。 「那个——轮盘赌赔率是多少?」 「一、一赔三十六……」 在荷官细声做出回答的同时,周围的看客们顿时沸腾了起来。 对于一般的赌客来说,能够有幸目睹到有人敢进行轮盘赌,并且还完美的压中,可谓是大饱眼福。欢呼声如潮水般涌向拉扎勒斯,而荷官则是颤抖着双手将大量的筹码递给他。 拉扎勒斯从堆积如山的金币中取出一枚,在手中把玩着。 真是头大、拉扎勒斯心想。虽然有如天空繁星一般不计其数的赌场座落在帝都各处,但被可谓是自己的主战场之一的ck·chocte·house盯上总归不太合适。 虽然也想过把手上的这些全部输光,但是天也快亮了、赌场也差不多到关门的时间了。虽然多多少少能输一点,但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全部输完还是太过勉强了。急于输掉,结果不慎选择轮盘赌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拉扎勒斯现在才体会到…… 拉扎勒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金币放在桌子上,随后双手插进口袋。 「喂」。 荷官反射性的对拉扎勒斯的声音起了反应,肩膀大大地摇晃着,这副惨状让人禁不止想要同情他。这家伙现在肯定满脑子都想的是自己弄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待会老板要怎么收拾自己诸如此类的问题吧。 拉扎勒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放到瑟瑟发抖地荷官面前。那是现在已经不怎么使用的名sovereign(注:英镑以前的货币)的古代货币。 「我虽不是寂静主义(注:寂静主义是一种神秘的灵修神学,指信徒在灵修中,当单单享受与神交通的神秘经验,而这经验乃是神主动白白赐下的,并非来自个人修为)但我相信犹豫时所做的决定,都是事先就已经决定好了的」 一脸懵逼的荷官的视线紧紧盯着金币。刻在大型硬币正面的则是如今已经逝世的伊丽莎白女王的身姿。 「这样吧,要是正面朝上,就用这些钱随便买点什么贵的东西带回去,当然了,是在这个店里」 荷官立马就明白了拉扎勒斯隐藏在这句话中的真意、脸色也由阴转晴。看来这位荷官是表情很容易写在脸上的类型,这样的性格老实说不是太适合在赌场里工作。 简而言之,现在的问题是拉扎勒斯不小心从赌场那里“强取”了大量的“不义之财”、所以只要将这笔钱原封不动的还回去问题就能够解决。这种赌场一般会和黑社会有剪不清理还乱的关系,也有大量见不得光的商品的交易是在这里 进行的上。 虽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商品,但只要适当地买一些高价品意思意思一下的话,这里的经营者应该也能满足了吧。荷官这之后受到的说教肯定也能大幅度地减轻、反而是拉扎勒斯这边会损失掉今天的所有收益。 「要是背面朝上的话,我就把这些钱带回家。这么多钱在手的完全可以放弃赌博师这种瓜皮职业,做一些像样的买卖了。你觉得开个书店租书怎么样?」 荷官一听,脸马上就黑了。虽然这样能够确保拉扎勒斯的利益,但之后会被赌场给盯上,况且这位荷官的下场也会非常的惨吧。 拉扎勒斯用手指夹住金币,在荷官面前慢悠悠地摆动着。 虽然这可能成为决定自身、眼前的荷官、或者可以是说是这个赌场的未来的关键一掷,但拉扎勒斯并不觉得有很大压力。 顺其自然——拉扎勒斯一直以来都抱有这种略显消极的心理。无论在这里抛出的这枚硬币究竟哪面朝上,对自己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拉扎勒斯喃喃自语的这段话,更加准确的表达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无所谓」 大拇指将金币弹向上空。 金币在赌场摇曳的灯光下如同金色的蜜蜂一般划出一道残像不断上升,可最终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落脚的金币还是被重力所捕获。 拉扎勒斯单手将落下的金币接住。从熟练的动作可以看出他经常通过这种方式进行决断。 那么,结果到底是—— 「——嗨呀,要买点什么回家呢?」 缓缓张开的手掌中,伊丽莎白女王正微笑着。荷官也好像陶醉在金币炫目的光芒中一般浮现出微笑。 此时,拉扎勒斯脑中正高速运转、计算着在ck·chocte·house里买下些什么能够将这些钱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并不是在这间赌场进行精加工的宝石,利润的返还率意外地很低,首先排除在外。而比远比市面上药效强烈的麻药和违禁物品虽然价格昂贵,但会给拉扎勒斯本应守护的平稳生活埋下祸根。 「人、吗」 这样一来,留给自己的选择本就不多。 要说有什么商品价格高昂又不违法、又省心的话 那就非奴隶莫属了 这个时代也许会被后世称为赌博的时代吧, 哈姆雷特曾经说过如下独白: 「生存还是毁灭(to be, or not to be)、是一个问题」 这句话出自戏剧》哈姆雷特》,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不朽名句。但是,若哈姆雷特生活在这个时代,肯定会发出如此呼声: 「赌还是不赌to bet, or not to bet)、是一个问题」 随着上个世纪占据了教会主流的清教徒逐渐失势,他们所作出的清规戒律也失去了效力。以严谨、清贫和禁欲为宗旨的清教徒的时代宣告终结,如今的时代则是焕然一新。 遍地发芽的赌博文化仿佛盼来冰雪消融的草木一般,眨眼之间便覆盖帝都和英国全境。 如今的大街小巷赌场林立,无人不赌,无可不赌。政治、宗教、战争、就连个人的人生都被当做筹码放入壶中。 这是一个浮躁的时代。这种浮躁,曾在清教徒时代被压制,但讽刺的是现如今却变本加厉,推向赌博走向鼎盛时期 王族、贵族、富人、劳动人民、无一不为骰子所掷住的数目而一喜一忧。昨日还在乞讨的男子可能一夜暴富、跻身贵族。而贵族可能会因为一张扑克牌就迎来人生的破灭。一小撮胜者的背后却是成百倍、成千倍的失败者。 这个时代一定会被后世称为赌博的时代吧, 而赌博师·拉扎勒斯,也生存与此乱世之中。 第一卷 第一章 南国之海不会降雪 无论何时,帝都的早晨都喧闹异常。 一说帝国总人口有60万,另一说则有100万,但无论是60万也好,一百万也罢,数量如此之多的帝都居民在早晨一齐醒来点亮蜡烛的声音,虽在各自家中只是隐约能够听见的些微声响,但聚集在一起便如同大潮一般覆盖帝国全境。 性急的人早早地就乘上马车、带着起床气的马儿们发出高亢的嘶声。差点被马车撞的配送员的骂声和早起的上班族叫停马车的声音此起彼伏。 虽然有法令规定在早上十点之前必须清扫好自家门口的街道,但几乎没几个人遵守。马车和行人们不负责任地溅起路边上的污泥,不幸遭殃的路人传来悲鸣声。 早晨起床打开窗户或者登上房顶,能看见乌云密布的天空,好似被刷子涂了一层淡淡的墨水一般、以及朝着并排行驶,朝着港口进发,好似白鸟之羽。虽然将人们作息发出的声音比作成涛声,但竖起耳朵去听的话也许真的能听到附近的港湾传来的潮水声。 挂在钟楼的钟发出的金属音回荡在帝都之中。光是帝都就有数百所教会,每到清晨,钟楼便会告知虔诚的信徒们应尽快起床投入到新的一天的工作里。 对于乡下人来说可能是令人应接不暇,百花缭乱的帝都的晨景,但对于生于帝国养于帝都的拉扎勒斯而言不过是日常的景色之一。 『我可是工作到天亮啊,在让我多睡一会啊」 刺眼的朝阳从忘记拉上窗帘的窗户里射进房间,让拉扎勒斯不禁皱起眉头发出呻吟。虽然这话让清教徒听到了话可能会勃然大怒,但对于身为赌博师的拉扎勒斯而言赌博可谓是美差。 托了拉扎勒斯在ck·chocte·house里豪赌,还搞出不小的麻烦的福,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相当疲惫的拉扎勒斯在天亮前拖着身子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家,二话不说扑倒沙发上还是几分钟前刚刚发生过的事。 因为养父是突然被杀,所以可能并非自己的本意,但还是给拉扎勒斯了相当多的遗产。 在东伦敦建造的这间狭小的住宅便是众多遗产中的一项。 虽然占地面积不算大但毕竟也有三层的这个家对于一个人生活的拉扎勒斯而言可谓是十分的空阔。当然了由于没有雇佣女仆的原因,家里的卫生状况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拉扎勒斯如同讨厌阳光的亡者一般在沙发上将身子缩成一团。认真想想的话把窗帘拉上后跑到床上睡才是正解。但是拉扎勒斯本身是怕麻烦的性格,就能这点事也懒得去做。 虽然门外有来客,但拉扎勒斯已经决定在肚子饿扁之前都在沙发上继续躺着。 从窗户射入的光线在室内漂浮的尘埃下扩散开来,宛如一根倾斜着的柱子。看了房间的这个模样拉扎勒斯脑海里浮现出了天使的梯子这样的字眼。 「就算是天使也会拒绝到这样的家里来吧」 拉扎勒斯打着哈欠,闭上了眼睛。 由于睡意拉扎勒斯的意识已经变得一片混沌,但是他平稳的早晨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嗯?。谁啊?」 不一会儿就传来粗暴的敲门声。从那种如同啄木鸟一般急促尖锐的敲门来看,并不是拉扎勒斯为数不多的友人里的任何一位。 虽然拉扎勒斯打算装出家里没人的样子,但从敲门的方式来看,来着似乎很确信拉扎勒斯就在家里。 被吵的受不了的拉扎勒斯只得站起身,一边到处拍着自己的衣服找烟斗放哪了,一边走向玄关。结果烟斗哪儿也没找到,无奈之下拉扎勒斯只好将起床时特有的粘稠唾液咽回肚子后打开门。 「早上好,尊敬的客人拉扎勒斯,您的商品已经送到了」 门外站的是和早晨清爽的空气格格不入的男子。 身材如同钢丝一般细。明明刚入秋身上却披着厚厚的大衣。帽檐下的眼睛虽然强行做出笑容的形状但是内侧的瞳孔却和开朗无缘一般满是混沌之色。虽然不知道职业是什么但是这货是黑社会这点绝对不会错,拉扎勒斯判断到。 然后在这名浑身黑色散发着不详气息的男子旁则站着一个小孩。虽说带着兜帽看不清具体长什么样,但应该是女性没错。 「教会想要我收养这个孩子?不过圣歌队那边好像少人就是了」 「不、不是您想的那样。这是从ck·chocte·house来的商品」 男子对拉扎勒斯的无聊玩笑依然摆出营业式微笑,流利地答道。拉扎勒斯则是疑惑地哼了一声。 (商品的派送?ckchocte·house?――――对了!这么说起来——) 拉扎勒斯终于想起来他昨天晚上到底买了什么。 昨夜在赌场大胜的记忆模模糊糊地浮出水面,随后为了不被赌场盯上用那笔钱买了某个高价品的记忆也随即浮现在脑海。 『这么说起来』绝对不是什么玩笑话,而是拉扎勒斯是真的几乎把这茬忘了。 昨天买东西的目的完全是为了返还ck·chocte·house的收益,并不是为了买下某个商品给自己用。 黑衣男子仿佛心情很好一般,打着响指。 「 布鲁斯·柯塔也高兴坏了哟?这家伙虽说是受某个富豪所托弄来的商品、但是和那个富豪的商谈却破产了。这边也不是经常能有大单子,正在为一下子损失了这么多操碎了心,结果这个时候竟然你出面买下——哦,当然商品肯定是全新的,这点请尽管放心」 「这样啊……」 虽然强忍着没有说出『无所谓』,但露骨地表现出一副怎样都好的态度让男子露出稍微有些疑惑的表情。 本来的话,一般像这种商品的客户都会有一些那个方面的感情。 顺带一提叫布鲁斯·柯塔则是昨天拉扎勒斯所去的赌ck·chocte·house的老板,能开赌场的人自然也是黑社会里比较有权势的人物。但ck·chocte·house本身也算不上什么大赌场,所以说有权势也就那样吧。 那家伙从事着包括犯罪在内的各项业务、精壮的脸看上去就给人一种极为狡诈的印象。 黑衣的男子一边扯着一些有的没的,一边摆出一副想要走进门接受招待的表情,拉扎勒斯打了个哈欠、决定装作没看到。 「总而言之,商品就只有这个吗?有劳你了,那么,再见」 拉扎勒斯说下这些在黑衣男子的门前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虽然有被这个男人的登门而妨碍睡眠导致现在肚子里还有怨气的原因,但他在睡不着的时候大体上都是这种态度。 从对门的动静来看,男子应该等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留在门内侧的只有拉扎勒斯和一名少女。 「…………这下该咋办呢」 拉扎勒斯昨晚买下的商品,换句话说就是奴隶。 有一种说法是这个国家里现存的奴隶大约超过2万人。 虽然大部门都是作为廉价劳动力从非洲大陆运输过来的黑种人,但是也有不少从各种各样的地方运来的,用作五花八门用途的奴隶。另外发生过极少数为了把奴隶输送到国外去而在帝都发生的诱拐事件。 拉扎勒斯所购下的是从远方进口的奴隶中的一人。除开宝石和违禁品,ck·chocte·house能买到的高价商品也就剩下这种东西了。 「这种东西我还是第一次买呐」 像单纯的为了确认事实一般,拉扎勒斯念叨了一句。 对拉扎勒斯而言出于必要性而特意去买奴隶这还是第一次,在此之前他的人生几乎和奴隶这种东西没有什么交集。 明明进到房间里面了头上的兜帽也没有取下,好似在发呆一样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少女简直就像是人偶。一般的奴隶都像她这样吗?——拉扎勒斯在心里小声嘀咕着。 不管怎样说,两个人就这么一直在玄关站着也不是个事。 拉扎勒斯决定总之先回到客厅再做打算,在走廊走了没几步的他突然皱着眉回过头来说: 「喂」 还以为身后的奴隶会跟上来,结果她却依然站在玄关前一动不动。 少女对拉扎勒斯略显生气的语气产生了反应,兜帽微微抖动了一下,随后蹑手蹑脚地跟了上来。看来并不是因为腿脚不利索的原因。 拉扎勒斯叹了一口气,回到客厅后瘫坐在沙发上。在长期使用下已经完全凹陷的沙发在拉扎勒斯的不算很重的体重下也发出阵阵悲鸣。 「…………啧」 看着在房间的门口站着的少女,拉扎勒斯有些不耐烦地鼓起脸颊…… 因为坐着的原因,低下来的视线总算可以看见兜帽下方少女的面容。虽然人种不同无法推测出正确的年纪,但至少可以确定少女的年龄在十到十五岁之间。 让人能感觉到异国风情的褐色肌肤。为了让他人看到般特意留长的美丽秀发没有选择扎起来而是耷拉在兜帽内侧。只有妓女和幼年女 性会选择这样披散着头发。不过眼前的异国少女实在过于幼小让人无法将她和妓女联系起来。 面容虽然很精致,但脸上完全没有一点表情,简直像是活死人。大大的瞳孔里映出拉扎勒斯的脸庞。 「这就很头大了」 说到底拉扎勒斯也不是想买奴隶才买的,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她做的事。 「我说啊,」 「…………」 拉扎勒斯尝试喊了少女一声,少女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是瞳孔里微微浮现出一丝惧色。那是非常不显眼的感情流露,只有出于赌博师的职业需求而变得特别善于察言观色的拉扎勒斯才能感觉的出来。 但是,少女没有回应。 「喂——」 「…………」 「哈?难道语言不通吗?」 就算听不懂至少也应该吱个声吧。正当拉扎勒斯困惑不解时,少女微微地张开了嘴下一秒却又立刻闭上。 嘴巴的一张一合发出“咻”地气流从喉咙处流过的声音。之后少女用手指抵在嘴唇上。虽然动作很暧昧,但是拉扎勒斯明白了少女所传达的意思。 「…………不能说话、吗?」 少女这回点了点头确认拉扎勒斯的疑问。看来不是不想回应、而是根本做不到。不过看少女的样子应该能听得懂拉扎勒斯说的话的意思,看来是懂英语的。 「为啥要特地把不能说话的少女送来?看来是被利用了啊」 昨天晚上嫌麻烦的拉扎勒斯商谈的时候也是随便敷衍了事,所以并没有自己选奴隶。虽然不是很清楚对方为何收了这么一大笔钱就送给自己一个哑巴。恐怕是看穿了这边的软肋顺手利用自己处理一下残次品吧,拉扎勒斯想到这里不禁又长叹一口气。 虽说买的时候没有验货是拉扎勒斯自己的问题,但是他也没有那种会特意去确认买来的奴隶到底是什么类型的嗜好。 不过,少女却密切注意着这边的一举一动,每当自己要做出什么动作时脸色就会变得惊恐这一点拉扎勒斯还是明白的。 拉扎勒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哇,你不用这么怕吧,我又不会吃了你」 虽然是想安抚一下少女,但是似乎反而起了反效果,少女的眼中流露出的惧色更加深了。 不管自己做什么说什么,结果只会让少女更加害怕。恐怕在少女的眼里拉扎勒斯和狮子与熊无异吧。打个比方,就好像你与狮子共处一笼,就算狮子再怎么表现出友好的态度向你搭话,也改变不了它是拥有锋利獠牙和爪子的凶猛野兽的事实。恐怖的东西不管怎么样人都没法不害怕。 拉扎勒斯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是一是觉得太麻烦了,二是实在是困得不行,疲劳还没有完全消除的身体异常沉重。 「随你的便吧」 像是为了转换话题一般,拉扎勒斯小声抛出这句话后,把手伸向柜子。和自己的养父一样,拉扎勒斯也是个和整理房间啊收拾东西啊这种事无缘的人。经常把从赌场赢来的钱和东西就这么丢在柜子的角落里就再也没理过。就像时间一久就会堆积灰尘一样,现在柜子里也塞满了从赌场里得到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拉扎勒斯从柜子里取出一块怀表。虽然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保养也做的不多,但是还是能值不少钱的。 把表拿到少女面前轻轻松开手,少女虽然愣了好一会儿但还是勉强在落地之前接住了表。 「要是你乐意的话、就十一点把我叫起来吧。――――表什么的还是看懂得吧??」 看着少女如同怀表的指针一般机械地点了点头后,拉扎勒斯打着哈欠骨碌一声倒在沙发上。 本来还以为和不认识的人共处一室的情况下会难以入睡,但看来拉扎勒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神经大条。 不一会儿,睡魔便向他袭来。 拉扎勒斯睁开双眼的时候,一瞬间产生了这个奴隶少女正打算杀了自己的错觉。 刚醒过来就被相当粗暴的碰撞声轰炸耳膜,如此激烈的声音让他联想起一个人在殴打另外一个人的景象,并将这副景象转换为少女正在殴打着自己。 但事实上声音的源头是玄关那边、而他的身体也没有被谁触碰过的痕迹。他仿佛要把这夹杂着梦境的幻想甩出脑海一般用力地摇了摇头,缓缓地撑起身子坐在沙发上。 「…………」 少女则是和拉扎勒斯睡前一样,没有一点变化、『没有一点变化』不仅是指站的位置也没有变化,就连姿势也没有丝毫改变。 这家伙不会连一根指头都没有动一直在那里等着吧?——拉扎勒斯感到有些诧异。而瞳孔中微微闪烁的动摇显示出她虽然也听到了敲门声,不过即便如此依然没有将脸转向这边的少女仿佛精致的蜡像一般。 「什么啊、原来是敲门的声音吗」 拉扎勒斯稍微迟疑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方才叫醒自己的是敲门声。和早上不同,那简直就像是要把门给砸飞的粗暴的敲门方式则是拉扎勒斯非常熟悉的敲法。 打算看看现在几点的拉扎勒斯把手伸向方才少女接手后还保持着原姿势拿着的怀表。结果少女却做出了相当夸张的反应。 「…………!!」 少女的喉咙漏出了嘶哑的呻吟、肩膀夸张地弹起。恐怕被刚刚还睡得和死人一样的拉扎勒斯的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得不轻吧。 拉扎勒斯强忍着想要叹气的冲动,尽可能轻地把怀表拿起。上午十点二十三分。 比之前要求少女叫醒自己的时间要早。 要是放着不管的话那势头没准就真的把门直接敲烂了,拉扎勒斯没办法只好站起身,准备去开门。突然,他好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嘴角露出邪恶的微笑。 「喂,我说」 「你,给我去开一下门,反正门口站着的肯定是壮的和熊一样的男人」 拉扎勒斯煞有介事地比划出一个比自己大上一倍的男子的身姿。虽然不知道意思有没有传达到位,但少女点了点头,转身走向玄关。 拉扎勒斯则是重新在沙发上端正坐姿,拿起旁边的金属容器,抿了一口瓶中还剩有一点的利口酒(注:利口酒,即餐后甜酒,它是用白兰地为基酒,加入果汁和糖浆再浸泡各种水果或香料植物制成) 数秒后,玄关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哟!“便士”盖德! 我听说了哦,你在布鲁斯的赌场闯祸了――――」 话还没说完,突然就陷入沉默。拉扎勒斯脑补着上门拜访自己的友人和少女四目相对的那一幕。 「拉扎勒斯你你你你你! 你! 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啦! 他们为了惩罚你给你喝了什么怪药吗! 哇靠! 竟然变得这么小只! 不仅连人种、就连性别还有年龄都变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啊! 哈哈哈拉扎勒斯~~~~~~~~~!」 友人的捧腹大笑声在房间内回响着。 看来来访者受到了相当大的惊吓,一边捂着肚子狂笑一边发出“咚嗒咚嗒”的脚步声,就连客厅里的拉扎勒斯也能清晰的听见。由于这个房间平时只有拉扎勒斯一个人住,而他的友人们也都知道其不雇女仆的怪脾气。原以为过来开门的会是拉扎勒斯结果打开门一开竟然是楚楚可怜的少女,无论是谁都会吓一大跳的吧。 这之后直到少女回来前都时不时传来那人惊叹的声音。客厅的门开打开后,少女和跟在少女背后的壮年男子现出身姿。 「嗨呀,太好了!你才是拉扎勒斯吧!吓死我了,要是你变成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登门拜访的男子名为乔恩·普朗东。是拉扎勒斯为数不多的友人之一。 和拉扎勒斯现在保持着坐姿无关,库乔的高大身材,必须仰视才能看到他的脸。和旁边的少女比起来的话接近有她的两倍长,健硕的肱二头肌比少女的腰还要粗。 曾经当过水手的他的赤褐色皮肤如同这一年到头乌云密闭的帝都的天空一般,要是触碰的话仿佛能感受到其炽热的体温。长期暴露在海风下已经略显干枯的一头金发、多次受伤而变得扭曲的脸庞虽然看起来很吓人,但是清澈的眼神却宛如小孩子一般纯粹。 不过如今其中一只眼睛如今却青一块肿一块无法睁开,估计又是昨天工作的时候狠狠地挨了一拳吧。 他的职业是拳击手(boxer)。 这个时代的拳击尚未发展成一项体育赛事,换句话来说就是街边无规则乱斗。 此外这个时代的所有东西都可以用来赌,拉扎勒斯和乔恩相识也是缘于此。 明明前几天才刚刚见过面,但库乔表现的却像是分开几年后好不容易再次相见的友人一般,张开双臂露出笑容。 「我可是担心死了啊!他们都说“便士”盖德不仅少见的大胜还引起了骚乱哦——话说回来那个可爱的小家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啊?啊啊怪不得你和弗朗西斯分手了,原来你这家伙好这口啊!哦,我把早饭带过来了,能不能在这里吃!?」 还有,昨天的对决赢了哦!」别扯有的没的,说话给我说重点 好吧?还有、我是被弗朗斯西甩了」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吗?哈哈哈哈、那还真是对不住了!不过弗朗斯西可是说是你甩了她啊!」 「 哇,你那连d级都评不上的粗神经,就算隔了一周还是觉得很佩服啊!扎心了老哥!」 拉扎勒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随后看了看至今为止没有丝毫反应,一直在一旁傻傻站着的少女。虽然本人好像没有兴趣的样子,但是拉扎勒斯觉得还是有必要介绍一下。 「这个把这个房间塞的满满的大块头名叫乔恩·普朗东。 如这副身材所示,是职业拳击手。还是个把自己家改造成武馆后回过头来发现自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的无可就药的蠢货」 一直进行着街头格斗的乔恩觉得再这样下去拳击的文化就要亡了,所以突发奇想,自己建立了史上第一家拳击的武馆。 光是建造道场倒是没什么,问题是这家伙不仅把自己的家改造成赌场还丝毫没有给自己留居住空间,简直是蠢的惊世骇俗。现在正在为住的地方而每天操碎了心。 一般情况下虽然起居都在武馆,但是由于道场里没有家具的缘故,吃饭都不得不到外面进行,也偶尔会到拉扎勒斯的家里吃。为了进行拳击巡演经常到处奔波,所以拉扎勒很少有机会能直接见到他。不过看来无论是比赛还是武馆都开展的非常顺利。 「这家伙连脑髓都是肌肉做的,所以才能这么强、要是你打算在拳击的时候赌两手,这家伙可是下注的不二人选哦」 「哈哈哈!被职业赌博师如此夸奖还真是蓬荜生辉呐」 不知道是没有注意到拉扎勒斯挖苦的语气,还是知道了却无视。不管怎样正因为乔恩能把这些话当做耳旁风听听就过去了,拉扎勒斯和他的朋友关系才能维持下去。 乔恩看了一眼被拉扎勒斯搭话后姑且扭了扭头做出反应的少女,说道: 「所以说这个小姐姐是哪位?对了,是你的远房亲戚吧!」 「哇,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奇思妙想啊……你也知道我昨天一时糊涂不小心赚了大钱吧?」 「听说好像是这样来着~」 帝都的流言还是一如既往的快啊。也罢,总而言之,我必须要把这笔钱原封不动地还给布鲁斯那头肥猪,但是要是就直接还过去的话面子上挂不住所以就打算买点什么,结果就买了这么个玩意。 「…………」 少女一言不发地行了一礼。 「噢!原来如此,看来你的怂也是深入骨髓了啊!」 这便是乔恩的第一感想。虽然拉扎勒斯没有告诉他所谓「赌博师三戒」,不过曾数次和拉扎勒斯一起去过赌场的乔知道他的所谓「不能赢过头」的生存之道。 「不知道你怕什么,干干脆脆的赢不就好了吗!?倒不如拿出真本事赢下赌局才是竞技精神哦!」 「老哥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好吧?我又不是成天都在和别人互殴」 「这么说来这个小姐姐就是奴隶了咯?哎呀,活着也不容易呐」 乔恩用他那如抓锅垫布(注:用手拿热锅的抓手时用的垫布)一般粗厚的手掌大喇喇地摸着少女的头。少女吓的连抵抗的力气都使不出,纤细的脖子仿佛要被折断一样发出骨碌骨碌地声音。 「对了,这个小姐姐叫什么来着?」 「…………名字?」 「你这家伙!就算是奴隶也有名字的好吧!想要打招呼却连名字都不知道实在是有些失礼!」 拉扎勒斯深深地低下头,看着隐藏在兜帽之下少女的发旋的边缘部分。而少女明明能感觉到自己的视线,但还是除了惊恐以外看不到任何反应。 说起来,名字到底是什么呢——那个奇怪的黑衣男子也没跟我说呐 虽然是自己嫌麻烦不给他说的机会直接把门砰地一声给关了,但拉扎勒斯决定当做没这事,装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说道。 「喂、你的名字是——啧,忘了你不能说话」 少女最低限度地抬着头,保持着刚好能拉扎勒斯四目相接,随后用手拉了拉自己的衣领。 少女所着的是毫无美感的连衣服以及披着的兜帽而已,但是在衣领处缝有细小的文字。 那恐怕是将不同种类的语言音译成英语的吧。虽然字面上感觉怪怪的,但是至少能够念出读音。 「丽拉?」 被叫到名字的少女——丽拉忽然有那么一瞬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随后便立马恢复原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看来这孩子的名字叫丽拉来着」 「什么!这个孩子不能说话吗!」 「我也不太清楚,明明花了那么大的价钱,买到的却是哑巴。虽然看样子就知道是高档货色但是不能说话也能卖出高价吗?不仅如此,这孩子还特别的怕人」 就连现在,少女眼中的惧色依然没有消失。 虽然知道作为奴隶被卖到这来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即便如此像这种怕到骨子里的表现果然还是太过了点。 「有吗?这孩子完全没有表情,我完全看不出来诶!」 「你这家伙也好歹学一学察言观色吧」 拉扎勒斯耸耸肩。嘛,对于以互殴为生的拳击手而言,这种能力派不派的上用场就另当别论了。 虽然拉扎勒斯方才所说只是单纯的抱怨和对他的性格的陈述而已,但乔恩还是沉着嗓子发出低吟,弯下身子,强行睁开那满是青肿的眼睛瞪着丽拉,之后还用手粗暴地把丽拉的嘴张开。 望向丽拉的喉咙深处后,突然,乔恩像是被什么吓到一般发出惊呼声。 喂,那有你这么对女孩子的,半夜恶灵可是会来把你的小孩带走的哦!说不定会被警察抓走哦! 「我说你啊,真是不识货!倒不如说正是因为说不了话才是高档品好吗!这个孩子的喉道好像被毒药完全烧烂掉了!」 乔恩摆出一副断定的语气让拉扎勒斯不禁皱起眉头。 「怎么说?」 「有些人啊,喜欢把可爱的小孩调教到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哦!随便还用药把喉咙毒哑,也不教他文字!这样一来不管对她做什么都绝不会反抗,就算逃跑也不会引起任何问题。这种奴隶就是这么弄出来的!」 「…………嘿,相当轻车熟路嘛」 「说到底我也是以暴力为生的啊!和这种勾当扯上几次关系也是没办法的吧!」 这么说起来——拉扎勒斯忽然想到一件事。 那个黑衣男子把丽拉带过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帮手。那时还以为那是没有考虑到奴隶逃跑的可能性的不谨慎的行为。看来实际上对受过调教的丽拉绝不会逃走有着相当程度的自信。 确实,在拉扎勒斯睡着的时候她本也有机会可以逃走,但是她却一步都没有动。 「竟然被调教到这个地步了啊……」 她会怕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好吧!拉扎勒斯!没想到你竟然会买这种孩子,你的性癖也太变态了吧! 「哇,我也不是想买才买的啊!」 动作异常的少、当时没有自发地跟过来似乎也只不过是因为『没有被命令』的原因。嘛,“只不过是”这种说法虽然不太合适就是了。 (要是只是为了满足普通的性欲的话,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妓女要多少有多少。像这样调教到彻底不能和他人进行对话的程度,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奴隶啊、想想就令人胆寒。) 她在被调教的时候,肯定被告知过自己将来在被卖掉后会遭受什么样的遭遇,并且自己应该也一直想象着吧。从她连连反抗或者逃亡都做不到来看,心灵已经彻彻底底地被扭曲了吧。 她身为奴隶的过去和她所想象的未来,一直在折磨着她意志,消磨着她的内心。 (怪不得摆出那种表情) 那份空虚的眼神,正符合连是否能迎来明早的太阳都尚未可知的自身的悲惨处境。 、 拉扎勒斯现在则考虑着下一步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嘛,无所谓」 拉扎勒斯将瓶中剩下的染上了尘埃味道的利口酒一饮而尽。不管怎么说就这样和眼前的奴隶少女大眼瞪小眼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话说回来,我还没介绍自己呐。我的名字是拉扎勒斯·盖德。职业是赌博师」 「“便士”盖德、你应该再多学学如何与人交往哦!」 「别多嘴――――啊对了、“便士”盖德只是单纯的外号而已」 拉扎勒斯对难以理解,对自己投来疑惑视线丽拉解释道: 「因为我一直都只赚一些小钱(penny),所以才会有这有的外号。嘛,估计被人当蠢货嘲笑了吧。胆小鬼什么——」 「为啥啊,不是很好听的名字吗?“便士盖德”!」 「你这样只会把事情搞得越来越复杂,给我安静点」 当然,要是只赚1便士肯定是不够糊口了,所以通常赚的会比这多一点。不过通常追求小额安定的胜利,规避着大胜和由此带来的风险的拉扎勒斯的态度确实不太像一个赌博师。 「然后就在昨天一 不小心赢太多了…………」 拉扎勒斯继续以淡淡地语气说明着自己昨晚所陷入的困境,以及自己想出的解决办法。 「总而言之,我并不是因为想要奴隶才买你的,也不是因为性欲过剩。说的极端一点的话,你想做什么,今后会怎样都和我无关。说到这个份上你明白了吗?」 虽然不知道听没听懂,少女姑且还是点了点头。拉扎勒斯并不知道自己想要说明的事情这位年幼并且并不是在帝都长大的少女理解了多少。但是懒于在进一步进行说明的他打算就此打住。 「你就尽管放心吧,这家伙基本是个怕麻烦的家里蹲,也不爱理人。因为太没出息连妓女都看不起他哦。真的惨」 「喂喂,你想吵架那我就不客气了哦?」 刚才说的话里哪里有令人安心的要素啊? 「嘛,即便如此我并不是那种会对像你这么小的孩子出手的变态。反过来我也没有像教友会的那些人一样有慈悲之心要求奴隶有这样或那样权利就是了」 拉扎勒斯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他对于奴隶的态度和对一般帝都的住民们并无太大差别,换句话来说也就是没有兴趣。比起闲的没事去替奴隶们的生活烦恼,眼前的生活更应当优先考虑。抱有这种想法的拉扎勒斯从来就想过关于奴隶的事。 「我问你,你在这边有没有亲戚?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有能够依靠的人也行。或者能帮你找份差事的」 对拉扎勒斯的这三个质问,丽拉摇了一下头予以否定。 嘛,这样也是预料之中。很遗憾如果拉扎勒斯选择把她丢在街上去的话,最好的情况下,她会饿死;这也只是最好,最差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拉扎勒斯靠在沙发上叉起双手,望着天花板稍微苦恼了一会儿,随后因为掉在脸色的灰尘打了个喷嚏。 「…………这样跟你说吧。你现在有这几条路可以走」 「…………?」 「第一条路就是在我家生活。正好我家也很久没人打扫卫生了,家务事也一直没人做、正打算雇一个佣人。你要是在我家当女仆的话,我也会付出相应的薪水。只不过我说到底也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不能对你做出太多承诺。第二条路则是由我做中介介绍你到某个适当的地方去工作。姑且我会选一些从事正经行当的地方,不过这之后的事就不能保证了。——啧,说起来我能拜托的人里面也没有从事正当工作的就是了。第三条路是无视以上两条,从这个家里出去。我虽然不会阻止,但这无疑和自杀无异,所以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 丽拉摆出如同昆虫一般冷淡的视线盯着拉扎勒斯从竖起来的三根中掰下一根后还剩下两根的手指。 「真是意外啊!老是把『无所谓』挂在嘴边的你竟然会选择把『无所谓』排除在选择项之外!」 「乔恩,你不会把我当做是没有血没有泪只知道赌博的恶魔了吧?」 乔恩很聪明的没有回答,但是从他的表情来看拉扎勒斯说的话很不幸命中了。 拉扎勒斯狠狠地啧了一声。 「随你的便。反正你接下来是生是死都和我无关。但是『无所谓』可不是等同你让你去死。虽然你这之后是幸福和不幸福和我没啥干系,不过看见路边哭泣的孩子会心疼这种良心我还是有的」 在赌局中败下阵来的赌博师的末路注定是凄惨的。但是到今天为止拉扎勒斯还没有经历过那么严重的失败。而且正是因为能够一直赢得赌局并且赚取极大的收益,以赌博师标榜自己的人才不会绝后。 「你幸福或者不幸福我都无所谓。正因为无所谓,所以如果被我看到了、并且我也有余力的话,举手之劳还是会做的。那些说着反正无所谓所以你给我变得不幸吧的家伙,本身自己说的无所谓也都是假话」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因为自己的失误买下的奴隶,这点责任还是要担当的。 乔恩露出了打从心底感到意外的表情。而丽拉本来就不会说话。故此客厅突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拉扎勒斯仿佛想要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一般,啧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金币。 「要是你无法下决定的话,就掷硬币吧。正面的话我就雇下你,反面的话你就给我随便找个地方去干活」 「…………」 看到丽拉点了点头后,拉扎勒斯将硬币抛向空中。 拉扎勒斯根本无所谓,丽拉则是没有表情、对这枚金币的结果最在意,坐立不安地看着金币上升又落下的反而是这里与这件事最没有关系的乔恩。 拉扎勒斯也想过乔恩雇下丽拉在他家的武馆工作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总觉得在武馆工作也有点不太合适。不过自己也是赌博师这种职业,非但不利于青少年的教育,而且是一个说不定明天就回身无分文的极为不安定的职业。所以拉扎勒斯其实也很纠结。 这些先抛在一边,发出清脆声响的金币如今已经落到稳稳地落在拉扎勒斯的手中—— 「正面、吗,好吧,我雇下你。你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打扫这间房子整理出确保自己能够居住的空间。哦,这之前应该先吃个饭」 「完全赞同!我今天正好买了羊肉馅饼。虽然三个人分的话有点少了,但是在这里欢谈这么久其实肚子也差不多饱了吧!」 「…………」。 丽拉呆呆地眺望着身处金色光芒之中的伊丽莎白女王的身姿。 虽然那眼神中蕴藏的感情稍有变化,但是依旧看不见可以称之为好意的情感。只是从方才唯有单纯的恐怖之色中,混入了猜疑和困惑,变得愈发复杂了而已。 拉扎勒斯虽然不知道一般奴隶主是怎么做的,但是自己有自信至少比丽拉想象的做的更好。 不过要是她会因为这点事而感到喜悦的话,那也只是因为她实在是过于绝望罢了…… 丽拉行了一礼,作为对拉扎勒斯雇佣自己这个结果的反应。不过表情却直到最后都没有丝毫变化。这家伙恐怕比自己想得还要麻烦的多、想到这的拉扎勒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通常要是头一天去了赌场的话,那么第二天基本上拉扎勒斯就会选择窝在家里睡上一整天。同样,今天也不例外。 当他再一次醒来时已经接近日暮时分,整个帝都都被染上了如血一般的真红。拉扎勒斯止不住打了个呵欠,变得干涸的喉咙接触到空气后仿佛要裂开一般。 拉扎勒斯从沙发上直起身,随后注意到身旁静静地站着的人影。 「…………」 「唔哇,吓死我了好吗,你这家伙怎么还在这里站着啊」 乔恩今天也有拳击比赛的关系,这之后就马上回去了,所以站在这里的只有丽拉一个人。 难不成在自己醒来之前一直在那里站着吧——不、不是『难不成』,从她的站姿以及散发出的氛围来看,她确实一直在那里站着 「酒……」 拉扎勒斯这所以会这么说,纯粹是因为刚刚醒来意识还没彻底恢复的自言自语而已。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住,自然打算自己去取,不过丽拉却对那句话做出了反应。 在拉扎勒斯还没从沙发上站起一半身子的时候,她就走到厨房拿出金属杯倒满酒后回到客厅递给拉扎勒斯。 「谢谢」 「…………」 丽拉仿佛听着从未听过的异国语言一样歪着脑袋打算听清楚拉扎勒斯到底说了什么。 嘛,不过从她的肤色来看她是异国人确实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是不是这个层面的意思,那种表现简直就像是生来第一次被人感谢的幼儿一样。 望着丽拉的表情觉得有点尴尬拉扎勒斯随后别开视线,“咚”地一声坐到沙发 「要是觉得累了的话,坐下来也可以」 「…………」 「原来是这样吗……给我坐下」 「…………」 拉扎勒斯指着椅子命令道,随后丽拉便默默地坐在椅子上,那是屁股紧挨着座椅边缘,看起来非常累的坐法。 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后,直到那股强烈酸味从舌尖上消失之前拉扎勒斯一直悠哉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随后小声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想去哪里吃个饭,不过手头却意外的紧呐……」 昨天在赌场所赚的钱,如今以少女的形式坐在拉扎勒斯面前。工作做得不好的话钱包就会空空如也可谓是世界的常理。 (从柜子里搜刮一点东西拿出去当的话倒是可以凑够晚餐的钱……) 不过拉扎勒斯是绝不会那么做的。 把到今天为止都扔在一旁的金钱和物品,仅仅是为了生计就重新捡起来对于赌博师来说实在是有失颜面的事。拉扎勒斯有种直觉:要是一旦尝到了这种做法的甜头,自己磨砺至今的赌博技术恐怕就没救了。 比起把这些东西重新捡起来要花费的体力劳动以及由此对自己精神造成的损伤,去赌场重新赚点钱回来才是上策。 「没办法,虽然非吾所愿,但是为了吃饭也只能去临时弄点钱了」 拉扎勒斯这么说着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披上大衣,将睡前 读的胡乱地塞进口袋里。 「跟我来」 「…………?」 丽拉的表情虽仍然看不下任何变化,但从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情感可以判断出她想都没有想过自己能够随拉扎勒斯外出。 「你别摆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啊。这个家可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哦?」 拉扎勒斯本人完全不会做饭,况且这之前还没有雇过女佣。也就是说这个家的厨房就是换了个名字的储物室。 「哦,对了」 刚走到玄关的拉扎勒斯似乎想起了什么似地喃喃道。 他从口袋中取出睡前搁在自己身上的怀表,塞到丽拉的手上。 「虽说姑且是雇下了你,但是你想从这里离开的话我绝不会阻拦。想要逃的话就尽管逃好了。那个时候要是手头上没钱的话把这个当了应该就够用了 丽拉的瞳孔中涌出复杂感情的旋涡、虽然接过怀表的她依旧面无表情,但听到拉扎勒斯方才说的那番话,捧着怀表的动作就好像是在捧着等量的金块一样」 突然得到的能够逃走的希望、不明白拉扎勒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猜疑、即便逃走也无济于事的绝望——多种感情混杂在一起,作为结果她则是投以拉扎勒斯以疑惑的眼神。 「别想多了,你会怎么样,我根本无所谓」 拉扎勒斯丢下这句话便夺门而出。 下一个瞬间,外部的刺激一齐涌向拉扎勒斯。那不仅局限于杂乱的喧嚣声,而是简直是想让自己五感都领会到这里是帝都一般的巨大奔流。 挑着轿子来回穿梭于街道上的人们对挡着自己路的群众的骂声;沿街叫卖的小贩夸张到一眼就能听出是谎言的宣传语;伴随着马蹄声同时扑鼻而来的马骚味。 为了吸引众人目光而打扮地像是热带植物一般花枝招展的女性中,也有不少男人穿着华丽的服赏搔首弄姿。 市井中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让第一次来帝都的乡下人最先发出惊叹的是景象就是帝都居民急促的步伐。 这也难怪,因为若你定睛一看就会发现,在帝都中无论何人的步频都是如此之快,仿佛再慢一点就赶不上什么重要的活动一般。要是你走在帝都的大道上,稍不留神就会被从后方插上的人撞飞,跌倒在路边的水沟里。 「…………!」 自然,对于从异国而来,在此之前从未外出过的丽拉来说,看到外面这番景象会震惊不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先是透过玄关窥视着外面的动静,直接就吓的睁大了眼睛。视线不停地从街头转到巷尾,好像在惊讶“这难道是什么祭典吗”一般,随后理解到这并不是祭典,而仅仅是帝都的日常而已的她的反应简直可以说是瞠目结舌。 虽然早上过来的时候按理说已经外出过了,不过那个时候应该是坐马车来的吧。 看到拉扎勒斯一脸平静地走出门的丽拉也追着走下楼梯,不过下一秒差点被轿子撞到的她一脸惊恐地蹦了起来。 虽然不过是慌慌张张地进行躲避的动作,但对于这之前一直面无表情动作迟缓的她而言可谓是非常的难得,给人一种天真孩童的感觉。拉扎勒斯不禁觉得有些可爱。 察觉到拉扎勒斯想法的丽拉立马重新披上面无表情,毫不动摇的外壳将自己保护起来。 不过拉扎勒斯敏锐地注意到这时丽拉的身体正止不住地打颤。 「我说,你就这一件衣服吗?」 丽拉所着的是用麻布编成的衣服,既不美观也不防寒。因为奴隶是商品,所以在卖出去的时候除了奴隶以外不会再附带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这点完全暴露出布鲁斯的商人本性。 在阴云密布冷空气频繁入侵的帝都,这身衣服实在是太过单薄了。看到丽拉僵硬地点了点头后,拉扎勒斯止不住摇头叹息。 「嘛、你冷不冷也与我无关。啧、跟过来」 拉扎勒斯说完便扯开步子向前。后方强忍着恐惧心理的丽拉随即跟了上去。 要是这个时候丽拉能够窜到人群中去的话,很轻易地就能逃掉吧。 帝都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一旦混入人群之中,在要将其找出可谓是大海捞针一般困难。此外,正如拉扎勒斯对丽拉所言,他也没有那种会追着一个小女孩满街跑的执念。 但是现状是丽拉现在正无言地跟在拉扎勒斯身后亦步亦趋。施加在她身上名为调教的痛楚,好似枷锁一般紧紧地束缚着她。 「无所谓」 帝都的街景好似一块拼布(注:拼布,就把布料按照图谱或图案一块块拼接起来做成实用性或艺术性的布艺作品的过程)。 不仅有给人一种从街道成立之初就一直座落与此的古木建筑,同时还有崭新的砖瓦房。光是走在路上环视四周就有两只手无法数清的各个年代,各个建筑样式的房屋。 偶尔能够看到新住宅扎堆地建在一起,则是由于帝都火事频发。以17世纪的伦敦大火为代表(注:伦敦大火(great fire of london) ,发生于1666年9月2日~5日,是英国伦敦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火灾,烧掉了许多建筑物,包括圣保罗大教堂),帝都是一个频繁发生各种大小火灾的地方。于是为了防火性,法律规定新建造起来的住宅必须使用砖瓦搭建。古老的建筑烧毁一部分后,新的建筑物便嵌入其中,这种循环往复可谓是帝都的历史之一。仅仅是转一个弯街景就瞬间画风突变也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 (从这条街上随处可见的特征来判断,这里应该也有赌博业吧。) 虽然以赌博师作为职业过日子的人极为少数,但是对帝都的居民而言,赌博可谓是最常规的娱乐活动之一。 不用你特意去找,随便瞄一眼都能看到在咖啡屋摆在门外的座位上一群大男人们正在掷骰子掷得正起劲。而别处则是以街道两旁的木桶代替桌子进行着一些不知道有没有被政府通过的赌博活动。摆放在露天书店的书里到处是和赌博相关的书籍,同时还有作为商品出售的扑克牌混在其中。 拉扎勒斯此行的目的地,也可谓是脍炙人口的赌博胜地之一。 「哟、这不是拉扎勒斯先生嘛!」 刚刚看到店,拉扎勒斯就被喊住。 从目的地的酒厂微微探出脸对着拉扎勒斯挥手示意的是一位宛如宗教画里的天使一般帅气青年。看来是正送完某个友人出去,恰好看到拉扎勒斯便微笑着对他说道: 「真是难得啊,要来里面玩玩吗?」 纤细的身材,柔顺的茶色卷发、看似纯真无邪的清澈眼眸正因喜悦发出闪烁的光芒,盯着拉扎勒斯, 「嗯,好久不见,凯斯。我来吃个饭,顺便赌一赌」 名叫凯斯的男性和拉扎勒斯同样是赌博师。但两人的关系并谈不上是友人,赖以生计的赌博的种类也不同,所以也不是能经常见的到面。 不过怀有『两人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友人』这种想法的好像只有拉扎勒斯自己而已。凯斯一看到拉扎勒斯则会摆出一副粘人的忠犬一般凑上来。 「哇,太好了!要是能和拉扎勒斯共事的话,我也能转运啦!最近老是输,真的黑!」 「为什么你会以一起赌为前提啊」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我的赌技太菜了嘛…………诶,那个孩子,是拉扎勒斯先生带来的客人吗?」 嬉皮笑脸地凑过来的凯斯与自己的距离已经让拉扎勒斯感到不适,不过凯斯却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注意到紧跟在拉扎勒斯身后的小小身影后说道: 「小妹妹你好!我叫凯斯,姓氏因为经常换所以不用记也可以啦。真是可爱呐,今年多大了?」 凯斯丝毫不在意衣角沾上灰尘,弯下膝盖保持着半跪着的姿势和丽拉四目相对,摆出一副能让任何女人都瞬间沦陷的甜美笑容。 不过以丽拉的年纪来说离女人还是太远了。感情被地狱之门紧紧锁住的她面对凯斯的笑容完全无动于衷。就连视线的焦点是不是对着凯斯都是个问题。 不过凯斯也丝毫没有受挫的样子,笑着站起身来。 「唔,虽然之前也有这种想法、不过拉扎勒斯先生还真是喜欢这种一脸冷淡又难搞的类型啊」 「哇,我只是带个孩子过来而已,你怎么会觉得我们是恋人啊?还有,你为啥每次见到我都会扯到弗兰西斯?」 「这个嘛,因为拉扎勒斯先生不论是和谁一起散步也好,和谁谈恋爱也好,都是在弗兰西斯在的时候才有的事嘛」 「…………你这个混蛋!」 不过当拉扎勒斯提前一步就想到弗兰西斯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输了。 「你的赌技这么菜都是因为你六根不够清净、被爱情和美色冲昏头脑,失去判断力的赌博师,可是很容易就会丢了性命哦?」 有一种说法叫做女色是赌博的附属品,所以围绕着这两点的故事也是不计其数。在赌博师坠入爱河的故事中,无论哪个最后的结局都是以赌博师的死而告终。 「这样啊?不过,我又不是赌博师,没啥问题的吧?」 拉扎勒斯推开正在嘟着嘴睁 着眼说瞎话的凯斯。进入酒吧中。虽然在大街上也相当的嘈杂。但酒吧内部则是洋溢着别种喧嚣和热气。 「…………?」 跟在拉扎勒斯后头进来的丽拉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脑袋。确实,乍看上去这个店的座位的摆法并不像酒吧。 在空旷的酒吧中央是焗油相当面积的圆形空地。围在旁边的则是齐腰的木制栅栏。正好形成一个直径将近五米的圆环。 店里的座位虽然也是围绕着圆环进行摆放的,但几乎没有客人坐在座位上,都争先恐后地聚集在围栏的周围。里一圈外一圈围着地看客们正一脸兴奋地交头接耳。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来赌博马上就要开始的样子。酒吧内热烈的氛围好似马上就要起飞的热气球一般膨胀。反过来说的话,倒是不用为没有位子坐而发愁。 拉扎勒斯脱下上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凯斯敏锐地注意到从上衣的口袋里露出一半的书本。 「诶~~拉扎勒斯先生还有读书的兴趣吗?那本书,是约翰逊先生所写的关于莎士比亚的评书吧」 那口气仿佛这位学士渊博的塞缪尔·约翰逊是自己的朋友一般。(注:(注:塞缪尔·约翰逊; (1709年9月7日-1784年12月3日)常称为约翰逊博士(dr. johnson) ; 英国历史上最有名的文人之一; 集文评家、诗人、散文家、传记家于一身)) 「谈不上爱好,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哦,我知道了,拉扎勒斯先生也想变得受女孩子欢迎吧?哈哈!」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读文学书籍写文章,除了想讨女孩子欢心难道还有别的动机吗?滔滔不绝的对文学大家的作品如数家珍的话,那些女孩子不就一下子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变得特别崇拜你不是吗?」 你这话要是被从事文艺工作的人听到的话怕是要笑出声来 「真好啊,我也想接受文学的熏陶啊,不过手头实在太紧,买不起书啊」 「这样吗?那你看吧,我的给你」 拉扎勒斯把书粗暴地塞到凯斯手上。凯斯感激地睁大了眼睛,夸张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虽然知道他确实很感激,不过这夸张的表情总感觉给人一种他在演戏的错觉。 「诶诶诶!?拉扎勒斯先生已经读完了吗!?」 「那倒不是,不过读不读完都无所谓」 拉扎勒斯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并不是因为有兴趣才去读的书,只是走马观花的通读了一遍而已。而且对后续也提不起兴趣。 「那我就恭谨不如从命啦!不过话说回来、拉扎勒斯先生关于书这块的价值观不太妙啊!」 美滋滋地收下书的凯斯以听起来没有恶意的语气指出拉扎勒斯的问题。 「书这种东西又不是什么便宜货,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人啊。要是别人不是为了看只是为了卖钱骗你咋办?退一步说会要求别人把书给他的人本身价值观就完全不行」 「关于这点我也有自觉」 拉扎勒斯从出生到现在,除了赌博几乎没干过别的事。这一秒赚的钱足以使自己成为贵族,下一秒就会输掉这些钱。不只是钱,拉扎勒斯几乎所有东西都是从赌博中得来,又在赌博中失去。这便是拉扎勒斯的生活。 赌博师这类人基本上对金钱已经麻痹了,对事物也没有强烈的执着。这其中拉扎勒斯的症状特别显著。 凯斯笑眯眯地说道: 「下一句是“虽然有自觉但是那种事根本无所谓”吧」 被说中的拉扎勒斯想要掩饰一般哼了一声。 「要赌哪只?我也跟注」 拉扎勒斯向酒侍随便点了几样东西后,凯斯向他问道: 仿佛要补足「哪只」这过于暧昧的说法一般,两只斗鸡被送到围栏之中。 一看就能看出那并不是单纯的家禽而已。这和附近农家饲养的肉鸡有着明显的不同:羽毛高高竖起,仿佛要特意展示给众人一般;营养很充足所以毛色也非常光洁靓丽。两爪上装有银色的金属,在台灯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 拉扎勒斯仅瞥了一眼后,说道: 「红方」 「那我也押红方」 「因为我允许你跟注,所以你就跑个腿去庄家那里下注吧」 拉扎勒斯从怀里掏出几块金币递给凯斯。凯斯满面笑容的收下后,朝着人头攒动的黑山走去。 不一会儿酒侍就把之前点的菜端了上来。分量很足、胡乱摆在一团的面包、奶酪和腊肠的拼盘倒是和酒吧的杂乱氛围很相适。 拉扎勒斯一边摁着早已饿得咕咕作响的肚子,一边扭过头看向后方。 在后面站着是摆出『好像是理所当然』的表情的丽拉,考虑到她是拉扎勒斯所有的奴隶的话,去掉好像二字说不定会更为准确。不过这都无所谓,拉扎勒斯以不耐烦地语气开口道: 「你这家伙为啥还站在哪里?还是说你喜欢站着吃?」 「…………?」 「你觉得为啥我要点两人份的量?」。 丽拉的视线转向如今已经混入人山人海不知去向的凯斯的方向。 「 拉倒吧,我可不想和他一起吃饭。只会惹得一身骚而已」 凯斯虽然不是什么恶徒,拉扎勒斯也不是说讨厌他,不过他的某种特质决定了和他一起吃饭实在不是什么聪明的选择。 「你看看看那边、他在干嘛」 拉扎勒斯边说着边用手指了指正在人群中挣扎的凯斯。 挤在人群中的凯斯好像方才不小心踩到了不慎靠的太近的一位女性的裙摆,现在正在摆出柔和的笑容赔礼道歉。不但如此还趁着人多有意无意地拉近和她的距离,吃她的豆腐。 要是不知情的人看了这副景象倒是不会觉得有什么很大的问题。不过拉扎勒斯是知道的,凯斯是故意踩到那位女士的裙摆的。 「我以前和那个家伙吃饭的时候,突然跑过来说着自己是凯斯「命中注定」的女人。啊啊,你猜猜有几个?——足足有四个哦?之后发生的故事太血腥就不说了,从结果来说,凯斯的颊骨被打的开裂了」 拉扎勒斯回想起那时被打的面目全非的凯斯嘴里还辩解着『像我这么又帅又有型的人才能勾搭上如此多的小姐姐,比你这种家里蹲强多了好吧』,真是乐观的家伙。 「所以说,这是你的座位」 「…………」 浮现在丽拉脸上的表情实在过于复杂,即使是拉扎勒斯要想将其解读出来也过于勉强…… 要是命令她『给我坐下』,她就会乖乖照办吧;对她说『给我吃』的话她也会面无表情地吃起东西。 只不过拉扎勒斯并不想为她操心到这个地步、另一方面要是两人一直维持着这种僵硬的关系也实在是敬谢不敏。 「想要吃的话就快点坐下,不现在吃的话待会回家就没得吃了」 考虑了半天的拉扎勒斯对丽拉说出这番话。 说完后拉扎勒斯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用刀粗暴地切下一大块腊肠,随便嚼了两口后就直接噎下去。在这间店里加工的腊肠有着酒吧特有的浓郁味道,虽然看上去口味就不轻了,但实际入口的口味还要涩的多。 「…………」 丽拉看了看拉扎勒斯,又看了看餐桌,最后又把视线转向拉扎勒斯。 今早吃早餐时,丽拉摆出一副『我是吃过了才过来的』的表情,一点东西都没吃。所以现在拉扎勒斯可以算的上是第一次和丽拉一起吃饭。 虽然不知道丽拉脑子里浮现出什么想法,又是怎么样抑制下去的、不过在拉扎勒斯开始拿起第二根腊肠的时候,丽拉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在拉扎勒斯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 她做出这份决断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从她那颤抖着的喉咙就能清楚地体会到。 她蹑手蹑·脚地拿起叉子和刀,恐怕被送上绞首台的海贼的动作也比她要大方一点吧。刀叉笨拙地撞击着盘子发出刺耳的声音,好容易才切下一块面包战战兢兢地送到口中。 虽然拉扎勒斯觉得这样的反应实在是过于夸张,明明不用这么怕也可以。不过对她而言,在她所处的生活环境里,要是没有这份畏惧之心根本就活不下去吧。 拉扎勒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曾经结识的南海出身的船员,那时,拉扎勒斯和他打了一个赌。 赌约的内容是,『今年会不会下雪』。 帝都从入秋开始直到冬天结束雪都一直下个不停,泰晤士河也会结出足以让行人在上面行走的厚厚的冰层。 这是世人皆知的事。但是这些『世人』中并不包含南海的船员。 南海出身的那个男人从来没有见过『雪』这种东西。对他而言,从天空中竟然会有冰掉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没有实际看过雪的人,无法在脑海中形成对雪的感性认识,即便看到了真正的雪,也不能认出那究竟是何种物质。 同理,从南海来的少女丽拉也是一样。 一直生活在没有一丝一 毫温柔可言的环境中的她,包围着自己的只有敌意。对于拉扎勒斯一脸冷淡地朝自己表示出乏善可陈的善意,她只能将其解释为敌意。 『眼前的这个男人现在这样带着自己到处跑,肯定马上就会对自己做很过分的事这恐怕就是丽拉如今内心的想法吧』 丽拉所认知的世界里,不存在名为温柔的东西 (话说回来――――) 拉扎勒斯不由得追溯起自己的过去。 (被双亲抛弃,生活在满是粪臭的小道里的自己,第一次知道善意为何物又是在什么时候呢?) 拉扎勒斯这时才认识到自己是能够不假思索分辨出善意和敌意的人。看来在看似毫无变化的日常生活中,自己在不知不自觉也成长了。 飞驰的思绪不一会儿就被群众一阵如潮水般的欢呼声拉回到现实。丽拉和拉扎勒斯同时看向欢呼声的源头。 在帝都中,最流行的赌博究竟是什么,想要调查清楚这点是不可能的。 但是接下来即将展开名为斗鸡的游戏,肯定能够入选最流行赌博的提名。 让动物们自相残杀,被批为虐待动物的赌博可谓有着无比悠久的历史。真因为如此同时也是无人不晓。就连名作《麦克白》中也有『他们已经缚住我的手脚;我不能逃走,可是我必须像熊一样挣扎到底』这样英勇的独白。被绑在柱子上的熊,和攻击熊的狗、换句话说也就是以虐待熊为乐的赌博。 属于分支的斗鸡同样也是历史悠久。亨利八世曾经自己建立过一所斗鸡场;而詹姆斯一世更是设立名为斗鸡官的官职,足以见其沉迷于斗鸡到何种地步。 让两只鸡同台竞技决出优劣的竞技方式可谓是极其地简单易懂,不仅如此,鸡也不像牛和公熊那么昂贵,举办斗鸡比赛的成本也很低,除此之外还能见到血。 拥有大把时间没处可打发的帝都居民无论在哪个酒吧都聚在一起进行斗鸡自然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哦~~~看起来相当努力呐」 拉扎勒斯所指的不仅是如今战局进入白热化的两只斗鸡,还包括正在附近孜孜不倦地撩妹的凯斯…… 凯斯虽然自称赌博师,但是他的本质更近于牛郎。本业不是赌博而是坑害他所遇见的良家妇女。混入这种因为赌博而兴奋起来的人群里少女们的贞洁观念似乎也被冲淡了一般,撩妹的成功率似乎能高上不少。 不过说实话,在旁边看着他花言巧语蒙骗少女倒确实也是一件乐事。 「红方的鸡赢了的话,以后的生活倒是能轻松不少、不过——」 有下注的那些钱的收益的话,这之后短时间内生计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拉扎勒斯念叨着,将视线转回正前方,随后被眼前的丽拉吓了一跳。 「…………」 虽然不会说话这一点已经差不多习惯了。不过丽拉的脸已经青得一眼就能看出来了,这可是极为罕见的事。 「怎么了?饭不合胃口吗?」 拉扎勒斯姑且问了问,但好像并不是如此。 丽拉正在看着斗鸡,脸上明显浮现出惧色。 「虽然搞不懂有什么可怕的,不过害怕的话别去看就行了」 「…………」 他虽然试着说了一句,不过丽拉并没有因此别开视线。 拉扎勒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那么害怕,惊讶了几秒后将视线转向丽拉所看的方向后终于理解了。 因为拉扎勒斯是赌博师——或者说是在长期居住在帝都里的人,故此感觉已经完全麻痹了。但是重新省视斗鸡的话,果然还是一项非常野蛮的游戏。 有意地加快比赛的进度,同时为了能够造成相当具有视觉冲击力的伤口,比赛组织者特意在鸡的前爪上套上了金属。处于高昂的斗鸡们互相攻击的同时,身上早已满是鲜血。,原本姣好的羽毛也变得不成形状散了一地。 看来只是单纯地觉得眼前动物的自相残杀的场景非常恐怖的样子。 理解了少女之所以害怕仅仅是因为这种理由的拉扎勒斯无语了。要是觉得害怕的话别开视线就行,就是因为做不到才会如此麻烦。 不过在此之前、 (我虽然懂得善意和恶意的区别,不过却不太会对他人表示善意呐) 拉扎勒斯也对想当然的自己无语了。自己在这之前完全没有想过竟然有人会害怕斗鸡这种东西。这么说来、虽然并没有明文禁止,却好像不怎么能见到来赌场的小孩子呐。此外,拉扎勒斯也不太能很好地想象出这个年龄的花季少女所怀有的纯真心灵。 只要命令少女『别看了』,那么丽拉肯定也会乖乖别过视线吧,不过这么做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拉扎勒斯纠结了一会后,双手伸向少女。 看到突然伸过来的手,丽拉以为自己要被打了吧。小小的肩膀夸张地抖动着。但是拉扎勒斯的手仅仅是轻轻地触摸着丽拉头部两侧。 「乖乖待着不要动」 说着拉扎勒斯从两侧用手塞住了丽拉的耳朵。因为是从正对面伸出的手腕,这样一来应该就看不见斗技场那边的场景了。 反正再过一会儿就结束了,等它们完事后吃了饭再从这里出去吧 拉扎勒斯说完才发觉到自己用手塞住了丽拉的耳朵所以自己说的话她也不可能听的见,不由得发出了苦笑。 「那家伙在干些什么啊」 托自己可疑行径的福,即便是在斗鸡进入最关键时候,依然有不少视线聚集在自己身上。但好在帝都里怪人并不算特别罕见,而且也没有哪个好事者强行上来搭话,倒是也不会引起什么问题。 能够感觉的到被自己触摸着的丽拉的身体变得和石头一样僵硬。 「…………哎、我到底是在干啥啊」 话音刚落,红方的斗鸡,给予蓝方的斗鸡以致命一击。 第一卷 第二章 无论生前身后,人都逃不出寂寞二字 扎勒斯做了一个梦。 那是关于自己幼时经历的梦。在梦中,自己还是一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孤儿、就连拉扎勒斯这个名字都还不曾拥有。 尽管父母可能曾经给他起过某个名字,但是在他记住这个名字之前,他们就把拉扎勒斯丢弃在人迹罕至的小路后扬长而去。自那之后,拉扎勒斯便过着在倒街卧巷的生活。对他而言,连体会到自己也许需要一个名字的时期都未曾有过。不过,也有可能是他自己有意识地忘却了自己的名字也说不定。 那时的他认为,全世界都在于自己为敌。 在小路,与自己同为孤儿,却为了捡破烂而大打出手的团伙们、是敌人;对自己好不容易才捡到的、本就不值几个子的破烂玩意还讨价还价的大人们、是敌人;除此之外,正以名为漠视的白绫将他慢慢勒死的路人们,也是敌人。 虽然知道存在着政府以救济为名义而筹建的孤儿院,但他也深知那只是挂着孤儿院之名,实际上却是为了一把猪饲料就争得你死我活的人间炼狱。帝都之所以各种小路都充斥着孤儿,都是拜从孤儿院出逃的大批孤儿所赐。 在这种每天只想着怎么果腹的生活中,没有余裕可供自己去烦恼将来。不仅如此,就连能够去描绘未来的那份想象力都不存在。躺在冰冷地石板路上准备入眠的他有时会觉得像这样的生活也许在不远地将来就能结束。不过那不是因为自己突然发迹或是喜得贵人相助,只是单纯地就这样一睡不起、成为一具冰冷的尸骸而已。 像这样行走在生于死的钢丝绳上的生活总有一天会迎来极限、所以在那一天,他就这样力尽后瘫倒在小路里,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特别不可思议的事情。 偶尔会捡到不是是谁落在小道里的银币,但通常情况是自己的这一举动都会不幸地被其他孤儿发现,在数秒之后后脑勺就会受到钝器的冲击。自己后脑勺流出鲜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所带来的后果则是手中攥着的银币轻易地就被他人夺走。 手脚都使不上力气、已经感觉不到痛楚的脑袋变得轻飘飘。这个伤口可能就是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就算这个伤口没有致自己于死地,在今日的收获被尽数夺去的情况下,在不远的前方等待自己的也只是饿死的命运。 下意识地将睡前经常会想到的死前的自己与如今的自己重叠起来,莫名地觉得心安了下来。这种场景早就再脑海再现过无数次,事到如今也不值得害怕了。正当他准备委身于那份从腰部涌出地止不住向地面缓缓下垂的无力感时—— 「――――喂」 听到有人在呼喊着自己。 他勉强抬起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的眼珠、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 钱都已经被抢完了,放过我吧。虽然他打算说出这句话,但却没能发出声音。恐怕自己现在已经连这么点力气都不剩了吧。想到这、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我问你,哪边?」 再一次听到那个男人的呼声时,一股不可名状地厌烦感涌上心头。 那即是对眼前这个连让自己能安详地死去的机会都不给的男人,也是对事到如此还抱有求生欲望的自己。 「正面还是反面?」 男人蹲下身、对自己伸出手。手掌重合着,应该是接住了方才抛出的硬币吧。这个男人只是单纯的找乐子而已——手里的硬币到底是正面还是背面、50%概率的赌博。 知道才有鬼!——正打算回这句话的他与那个男人的眼神对上了。 与他人四目相接时却没有涌出敌意,这对他来说还是生平第一次。或许是因为他那个时候已经濒临死亡了吧,那个男人的眼中,没有能让他感觉到这是敌人的情感存在。 「正面」 所以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这样吗」 男人点了点头。 虽然看不到摊开的手掌上的金色硬币到底是正面还是反面,但从那个男人的表情可以判断出结果无疑是正面。 「那么,小鬼,听好了――――」 这是最初的一步。是自己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成为赌博师的、最初的一步。既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进行的赌博,也是生平第一份签下的契约。 那便是拉扎勒斯决定以赌博师·拉扎勒斯的身份走完余生的瞬间。 (人的适应力真是意外地强啊) 买下丽拉后过去约一个礼拜时,拉扎勒斯如此感叹道。 也就是说拉扎勒斯已经习惯了如今在自己家中还生活着他人。无论是那个人对自己的自言自语都第一时间做出回应——把酒啊衣服啊鞋子之类的东西送到自己眼前;还是吃那个人为自己做的饭,拉扎勒斯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其当成自己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拉扎勒斯并不是因为遵循独身主义才选择一人生活,只是单纯地不在乎而已。就算有什么别的人闯入自己的生活里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波动。 看来想要重新回到那种已经习惯了一人生活的日子,还需要一段时间呐。拉扎勒斯心想。 丽拉则是和刚来时差别不大,若是放任她不管的话她就甚至会在原地站到身上长满青苔都一动不动。就算拉扎勒斯提示她应该做什么事也基本上没有反应。但要是直接下达命令的话看起来无论是什么都会毫不犹豫去做就是了。 倒也不是说这样会对拉扎勒斯产生什么不便。说是完全无所谓也可以。但是这对于培养她的自发性而言却有很大的坏处。 一边想着这些一边躺在沙发上看书的拉扎勒斯忽然感受到某人的视线后抬起头来。摇晃着嘴边叼着的烟斗、吐出一口白烟的他说道: 「有什么事?」 丽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当然了,依然是一言不发。 这几天,丽拉以客厅为中心进行着胡乱摆放着的橱柜等杂物的整理。虽然拉扎勒斯告诉过她东西基本上都可以随便扔,但是经常会在打扫中发现一些她所不知道的,或是她无法判断是否该扔的东西。每当这时候都会跑过来向拉扎勒斯请示。 「…………」 「这是啥?药吗?我倒是不记得我有买过这玩意就是了」 丽拉所拿来的是装着某种液体的瓶子。不透明、短而粗的瓶中、隐约能看到大量用剩的粘性液体正在摇晃着。 似乎是自己很早以前买的东西。拉扎勒斯盯着已经变色了的标贴,一脸厌烦地皱起了眉,说道: 「是这个啊?你想要的话就拿走吧」 「…………?」 「这个东西叫做鸦片酊udanum)」 拉扎勒斯的这番话让丽拉疑惑地歪了歪头。看来她的词汇里并没有这个东西。 ( 话说回来,这家伙和刚来的时候相比,表情好像要容易懂的多?嘛,也许只是因为我习惯了也说不定) 虽然在褐色的遮掩下要读懂面部表情会比较困难,但是拉扎勒斯已经不像初次见面时那样会感到不知所措了。不知不觉间那种好似被人追杀一般恐惧的眼神已经从丽拉的瞳孔中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仿佛能将一切吞噬的虚无感。 「 鸦片酊总而言之就是阿片酊的一种。麻药你总知道吧?」 「…………!!?」 丽拉好像受到惊吓一般肩膀大大地抖了一下。那样夸张的反应连拉扎勒斯也吓了一跳。 「干嘛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啊?哦、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麻药是违法的国家啊?不过在这边是合法的哦,所以带着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说的是真的啦,所以别在用一副怀疑的眼神盯着我好吗?这种东西就算在书店也能买的到哦」 鸦片被认为是有害的物质已经是十九世纪中期的事了。 在这个时期的帝都如拉扎勒斯所言,无论是哪里都能很轻松地得到鸦片。药店自是当然,就连饭店,酒吧以及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书店也贩卖这种东西。 当然,鸦片也不是没有会导致中毒和出现幻觉的可能。但那只是和烟草和酒差不多的程度而已。一般认为只要不过量摄取就是安全的。世俗认为、比起酒,消费鸦片以此带来幸福感的行为是更高档的嗜好。 自己好像是在特别早之前买的。拉扎勒斯追溯着自己朦胧的记忆。 「 到底是什么时候买的来着……?嘛,算了。这种浓度的话喝了也不会致死。你想要的话就随你吧。我很讨厌这种东西。喝了之后就会觉得自己幸福地一塌糊涂」 「…………?」 丽拉露出暧昧的神色以示疑惑。虽然拉扎勒斯说着『幸福地一塌糊涂』,但是从语气来看好像意思与其完全相反。 拉扎勒斯擅自将丽拉的疑惑解释为『只要能感受到幸福不就好了吗?』。就算拉扎勒斯搞错了,丽拉也没有对其进行指正。所以拉扎勒斯稍作考虑,作出了一个自己觉得还可以的答复: 「毫无意义地幸福感只会让人感到空虚不是吗?」 「…………」 虽然判断不出那是同意还是反对,不过丽拉还是点了点头,随 后将瓶子放回橱柜里。以好似抓着炸弹一样谨慎的动作将装有鸦片酊摆到被分作废品类别的杂物里。看来她也没有想用那个东西的想法。 在这之后,丽拉也数次拿着自己无法判断是留下还是丢弃的东西向拉扎勒斯请示。 老实说拉扎勒斯无论丽拉丢掉什么自己都不介意,但要想让丽拉明白这点近乎是不可能之事,并且由于她无法以语言的形式进行质问,拉扎勒斯也无法判断出她到底是缺乏哪方面的知识。结果不得不亲自一一进行判别。 读书多次被打断,拉扎勒斯也有些不耐烦了。 「 那个造成你不能发出声音的伤,意外的很不方便啊。……我又不是在责备你,缩着干嘛?」 当然了,要只是按照原本设想的用法来『使用』丽拉的话,和能不能发出声音这件事就根本没关系了。 丽拉最后拿来的是不知为何被当做杂物丢弃的女性用戒指,她仔细将灰尘拂去后收入小盒子中摆在首饰分区里。 完成了拉扎勒斯所指定的全部任务的丽拉再次如同往常一样回到沙发的附近站好,看来这已经成为她的固定位置。 没有拉扎勒斯的指示的时候,丽拉必定会在那里站着。拉扎勒斯把烟斗搁在沙发的扶手上敲了敲,将残存的灰尘抖出来后抬起头看着丽拉说: 「读和写也做不到吗?」 「…………」 「这样啊。嘛,要是有什么可以传达意思的手段的话也不用这么麻烦了吧。你看这样怎么样,我给你找块木板,你用黑炭在上面写字,如何?」 拉扎勒斯边说着边保持着躺着的姿势在沙发上比划了起来。大小合适的、可以挂在脖子上的木板、将表面削平到可以用黑炭在上面划线的话,对此前只能动动脖子表示想法的丽拉来说也许会更加方便。 (不过,这也是这家伙想要主动表示自己的想法才能成立的事就是了) 丽拉以看着在空中嗡嗡乱飞的苍蝇一般的视线看着拉扎勒斯的手势,完全看不出来她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要是给她木板的话,说不定她会通过绘画等方式表达意图;但也有什么都不写就这样让木板烂掉的可能性,而以拉扎勒斯对丽拉的了解他并不能做出判断到底哪个更有可能发生。 「这么说起来,罗尼那家伙好像特别会做这些东西来着」。 拉扎勒斯想起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友人中对这种工匠活特别感兴趣的赌博师。 他本来是家具匠人的儿子,由于各种各样的缘故最终放弃了这项正经行当,而选择了以诈骗为主要谋财手段的赌博师生活下去。 (我也借过他几个子,见到他后就让他做这个来还债吧,顺便再踹他一脚) 拉扎勒斯想象着友人那如同马脸一般的长脸被狠狠地踹了一脚后没出息地扭曲着的样子就笑出了声。 「也不知道现在那家伙在哪个赌场……」 拉扎勒斯念叨着。由于从今早起就一直在读书的缘故眼睛也有点酸胀,正当他打算闭目养神的时候,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的丽拉正打算转身去玄关的时却被拉扎勒斯用手拉住。 「…………让我来吧」 此时在外面敲门的人恐怕是自己的老相识。非但如此,考虑到双方的立场,轻易地让丽拉出去开门会造成特别麻烦的后果,所以拉扎勒斯还是决定自己来。 拉扎勒斯站起身、边挠着脑袋边打了个哈欠。脚下踏过的地方泛起如云雾一般的尘埃。 由于拉扎勒斯基本不做家务,所以家里基本上到处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虽然也想过让丽拉打扫一下地毯,但考虑到这个灰尘的量,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打扫干净的事。 要是放着不管的话拉扎勒斯觉得丽拉肯定会不分昼夜地打扫到彻底干净为止。但若是太过在意她的疲劳状况特意去找他人打扫的话又失去了雇佣她作为女仆的意义了。 作为折衷拉扎勒斯决定就这样放着地毯不管,于是乎他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地走到玄关处后打开了门。 果然、 「请帮帮我、盖德先生!」 门开的一瞬间,某位女性发着近乎于悲鸣的声音闯了进来。 由于一般情况下都是以赌博师这种不正经地身份生活的原因,拉扎勒斯对工作服可谓是相当厌恶。 分发给自己的以暗红色为基调的制服,材质优良、设计上倒也不是说有多么的紧迫在现但不知怎得带给拉扎勒斯一股自己脖子被勒紧的感觉,不知不觉中拉扎勒斯频繁地蹭起脖子。 「非常感谢!我对拉扎勒斯先生您的感激之情实在是无以言表!」 「嘛、我这边也正好手头差钱使,你那边有委托过来反倒是帮了大忙了」 拉扎勒斯说着吊起眼角,出现在视线中的则是方才闯进家中的女性的身姿。 库莉·芭萝,今年32岁,是和拉扎勒斯有着多年交情的老相识。曾有过一段姻缘不过丈夫已经去世很久了,现在则是以未亡人的身份接手丈夫生前经营着的咖啡馆。 一半是温柔另一半则是懦弱的表情构成的容颜,眉尖上翘,眉梢下撇的八字眉衬托出整体贤淑的气场。比起经营赌场来说更适合相夫教子这种稳重的工作。事实上,如果丈夫没有过世的话倒也确实会是如此。 「咖啡屋的经营者,因为识破不了出千的伎俩而陷入困境是哪门子道理啊?」 「十分抱歉……」 从其消沉的语气可以很明显的感觉的出库莉低落的心情。就算已过而立之年,从事的是这种职业,由于在温室中孕育长大所带来的那份老实依然没有从她的性格中被磨去。 「……?」 未经多少说明就被拉扎勒斯带到咖啡馆的丽拉的瞳孔中则是渗出些许疑问的神情。或许是因为初来乍到的关系,穿着连衣裙的她好似被强行拽到明亮场所的夜行性动物一样缩起肩膀。 丽拉的视线稍稍转向拉扎勒斯,虽说那是不能称之为“看”的细微动作,但每当有疑问时都会显露出如此反应已经可以说是丽拉这一周来虽算不上多,但确实在进步的证明。 拉扎勒斯瞥了一眼,确认丽拉的反应后解释道: 「所谓咖啡屋就是有学识人士的聚集地这种认识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据说一个世纪以前的咖啡屋里聚集着可谓是所有阶级的人士,他们在这里就思想,哲学,政治争锋相对,各抒己见。那个时候的咖啡屋禁止女性入内,屋内备有大量书籍。除了喝咖啡以外同时也是一种文化交流和学习的场所。 现如今这种风潮却已然消失殆尽,如今的咖啡屋则根据阶级的不同分栖共存,在这里举行的也不再是对知识的讨论而更多的是赌博。 这间名为『维鲁』的咖啡屋也不例外,同时,有赌博的地方必定会有出千的存在也是世之常理。 「于是乎,这家店里似乎有人在赌博时耍一些出千的把戏,而很不幸的则是经营者看不出对方究竟使用了何种伎俩,陷入了麻烦的境地。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委托外部人士去抓出那些出千者。偶尔也会轮到我就是了——喂,先说好我只干一天,给我好好地找出犯人啊」 虽然不知道丽拉有没有理解拉扎勒斯所言之事,不过她姑且点了一下头。 「才不是“偶尔”呢,这种事必须是要信得过的人来做才可以!」 「信得过的赌博师、吗。你会想出这种词就说明你还太天真了啊、库莉」 看着似乎是极为认真地表达自己观点的库莉,拉扎勒斯故作夸张地长叹一口气。 从店里的后院悄悄观察着店内的情况。咖啡屋在帝都可谓是数不胜数,其内部构造也都大同小异。 摆在店内深部的暖炉。以及配套的厨房。暖炉上则放有咖啡壶。由于库莉本人正躲在里侧,所以如今厨房里只有一位员工手忙脚乱地工作着。 客席的摆法则是好像要将厨房围起来一般的l字型吧台和十余个桌席。在整个店的面积本就不是十分大的情况下,桌子的摆放数已经接近了能够摆放进去的极限,若是体态臃肿的客人想要再店内走动的话肯定会被卡住吧。 店内的墙壁则是由柜子改造而成。上面林立着不论是出处还是效果都不甚明晰的各种药品以及无数发行过的杂志和新闻的一部分。在店内可以随意阅读的缘故,无论哪个书都泛起折角,破旧不堪。 入口处招客的女性服务员——被称为女侍(barmaid)的美女正端坐着。从来来往往地客人那里收取一便士,相对地摆出和善可亲的笑容便是她的工作。 虽说每个人都依照自己的喜好,或坐在座位上读书,或和人进行激烈的辩论。但全员几乎没有例外,都兴致勃勃地参与到赌博之中。 「扑克、骰子、以及国际象棋。嘛,基本上到哪都是这种感觉就是了」 换句话说并不是多么正规的赌博,都是些利用空暇时间也能进行的小游戏。除了国际象棋外随机性很高,并且也不需要特别贵重的设备。无论是什么店,走进去都能发现这三种形式的赌博吧。 「没错。除此之外,我们的店里多少也准备了点其他东西……不过」 「核查账簿之后发现了输的方法特别的怪异」 拉扎勒斯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知道为了显示出和其他店的差别需要突出自己的卖点。但是向你这样不谨慎的话就会遇到这种结果吧」 “鲁斯”的店内站着两名荷官。 虽然赌博有各式各样的分类方法。但不外乎客人之间互相进行赌博,或是赌场坐庄,与客人赌博这两大类。 本店有其他咖啡屋所没有的赌博方式——对于吸引客户来说可谓是相当行之有效的策略。至少库莉是这么想的,雇佣两名荷官在客人较多的时段陪他们进行赌博。 而且,库莉最近才注意到自己这边经常输这种形式的赌博。 既然是赌场坐庄,那么赌场方输掉赌局的话自然会成为店里的损失。通过核对账簿能发现自己一直在输,但是库莉并不明白其中缘由。 从庄家输的很蹊跷这点来看可以判断绝对有赌客在赌博时出千,但究竟那是何种伎俩则是一头雾水。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将识破出千伎俩的任务交给赌博师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之事。 「话说回来,不查账簿就发现不了哪里出了问题是不行的哦?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吧,赌博也好、咖啡屋的经营也好——嘛,倒也不是说事情有严重到那个地步就是了」 拉扎勒斯不屑地说道。所谓识破骗局,不在那人出千的瞬间抓个现行的话便毫无意义。 说地更直白一点的话,库莉并不适合这份工作。怀疑每一个来过这里的客人,并且通过他们的神情举止解明事情真相的那份能力,库莉并不具有。 那么放弃经营咖啡屋,将地皮卖掉,早早地溜回乡下反倒是更明智的选择。又不是没有故乡,只要拜托自己老家的人话应该能找个更加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考虑到年龄的话也是能够再婚的年级。以库莉的性格和相貌而言挑一个好对象并不成问题。 不过唯有这点库莉是断然拒绝的。 「不行、因为这是我丈夫创立的店」 「……这样吗、嘛,那就尽你所能去做吧。你选择什么活法又和我无关」 对拉扎勒斯而言,只要看穿出千的伎俩揪出犯人拿到报酬就好。 「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啊」 成名的赌博师被赌场雇下,成为经营侧的一员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这其中也有赚的盆满钵满后花重金买下整个赌场的赌博师。 奉行着绝不大胜的拉扎勒斯也没有被赌场们拉入黑名单,从很久以前就在这小胜与不胜的边缘行走的拉扎勒斯反到因此混出了点名声,从中小赌场接受到类似的委托也并不是第一次,甚至还有几次被对方提出正式雇佣的请求。 「账簿多久核对一次?」 「每天都会粗略地查一次,精算则是每周进行一次」 拉扎勒斯本想指责核对的次数太少了,但考虑到库莉本来就是没有经受过正经教育的女性,只是因为丈夫的急逝被迫接手留下来的烂摊子而已。算术也只是勉勉强强能用的水平。以日常杂事的量来看的话每周一次倒也算的上是非常努力了也说不定。 「有没有觉得什么人可疑?」 「完全没有……真的非常抱歉」 「要是有赢了那么多的客人的话你好歹也注意下哟、就是因为你这么马虎大意所以才被人当做送财童子知道吗?」 「真的是有失颜面……」 「这种低三下四的道歉方式也是很有问题呐。对了,你每天有在检查骰子的情况吗?这种地方的话要作弊基本也就是在骰子身上做文章了」 「关于这个有好好地在做,所以我觉得没问题——应该」 「……哈?」 虽然是因为钱包空空才接下委托的,但仅从库莉的反馈来看自己似乎有点欠考虑。 「不管怎么说这份工作我也接下了——丽拉,你打算怎么办?在后头等我也可以,想去前台玩的话我也会给你点钱就是了」 「……」 丽拉思考了一秒后,朝拉扎勒斯走了一步。 「这样吗?嘛,反正主要任务是搜查犯人。待在角落里就算两个人一起应该也不会暴露」 拉扎勒斯嘴角处浮现出笑容。 恐怕被丢在初来乍到的场所,或是和不知姓名的人赌博更让丽拉觉得害怕吧。至少拉扎勒斯比「周围人要好」——看来自己似乎已经从丽拉那里取得了一点信任也说不定。 虽然想要明白无法说话的丽拉的心情很困难。但是毕竟拉扎勒斯也自认为自己尽量温柔地在待她,能够看到自己的温柔确实传达到对方的这种感觉也不算太坏。 「那么,差不多也该开工了」 「拜托了」 拉扎勒斯从门缝里溜进店内。视线环绕了店内一圈,尽可能地将店内的客人们的脸记在脑海中。由于已经事先和在店内工作的两名荷官通过话的缘故,轻轻点头示意后对方也做出了解的表情。 (那两个家伙不是诈骗师或者其同谋的话,恐怕也算不上什么特别有本事的荷官吧。这间店的薪资水平也很低,看来只是来混口饭吃的年轻人而已。) 换言之也就是对搜查犯人派不上用场,拉扎勒斯如此判断到。 与此同时也有几名客人看向拉扎勒斯,不过大多数人仅仅是把他当成穿着制服的咖啡屋从业员,并没有表示出多大兴趣,仅有一到两名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那两个应该是知道拉扎勒斯赌博师的身份吧。由于拉扎勒斯所采取的赌博方式算不上高大尚,所以相对应知名度也极其有限。若是报上“便士”盖德的名号的话还有些人认识,但是具体到长相的话能认出来的人并不多。 正巧,拉扎勒斯发现了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两位似乎是刚刚来到帝都,紧张兮兮的年轻人。 他们以非常别扭地方式喝着咖啡,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周围赌博的人群。看来似乎是在为要不要参与进去而烦恼着。 拉扎勒斯抓住这个良机,凑了上去,在路上顺便向赌场从业员那里要来两副扑克。 「哟,两位。看起来刚刚才到帝都啊!要来一场赌博的启蒙教学吗?」 拉扎勒斯故意啪啦啪啦地翻着扑克给两位年轻人看。那两人也摆出一副相当诧异的表情。一位身材高挑而另一位则是小个子。似乎是在同一片土地上长大的老相识的两人惊讶的方式也很相似。 「啊——你、是这间店的人吗?」 高个子说道,语气中还夹杂着些微口音,看来是北方出身。两人的视线则像是一副在说着『虽然对赌博很有兴趣,但是要是被套的连裤衩都不剩就麻烦了』的感觉。 拉扎勒斯扯了扯穿在自己身上的制服。由于今天拿到了委托的缘故,也算的上是名副其实的这家店的工作人员。 「没~~错,你们俩不用摆出那么恐惧的表情啦。看,这位是我雇佣的女仆小姐~」 拉扎勒斯边说着边让丽拉坐在那两个男人旁边的座位上。 「这家伙也是最近才来帝都的……你看嘛,我也是这种职业,也多少想让她学点关于赌博方面的知识,但是一直没有好的机会呐~~能像这样连带着你们一起教真是帮了大忙了,不管再怎么说以自己的女仆作为赌博对象也太过分了一点」 轻轻坐下的丽拉,就算褐色的肌肤打了折扣但也好似天使一般美丽。既然如此美貌的少女都端坐在身旁,再认怂的话实在是没面子,两位年轻人犹豫了一会之后,决定接受拉扎勒斯的邀请。 「这样吗、真是太好了!你们帮了我大忙了哦!诸位都是第一次接触赌博吧?那么就从根正苗红的游戏开始吧?以远古的埃及国王冠名的这个游戏名为『法老王』哦」(注:在faro的规则中,庄家右手的边的牌称之为“bankers card”,左手边的牌称之为"yers card",若玩家押的牌与bankers card相同,则玩家的赌注由庄家获得,若押的牌与yers card相同,则庄家返还玩家赌注并按照1:1赔付相同赌注。可以参考普希金的《黑桃皇后》) 拉扎勒斯拆开两副扑克中的一副,取出13张黑桃在桌子上表朝上摆成u字型。 「规则很简单。设置好赌金,在这摆成u字的牌组里任意选一张下注。哦,丽拉,钱我会给你的,随意玩不必介意」 丽拉以好似接住烫手的山芋一般的动作收下从拉扎勒斯那递来的发着清脆声响的银币。随后战战兢兢地拿出一枚,放在黑桃k上,那怕是丽拉第一眼看到的牌。 丽拉下注后,两位年轻人随即也各自选定了自己的牌,拉扎勒斯看着这幕内心不禁苦笑。 (虽然我是不打算骗他们,不过这两人这么单纯,稍微让人有点担心呐) 赌博的行情根据店的不同——更确切的说是来到店里的客人的阶层的不同,也会出现很大的差异。以银币下注这 种行为在“鲁斯”这家店可谓是比较高级的赌法。 看样子仅仅是因为丽拉用银币进行赌博所以才跟注,但是从他们的衣着来看要是输掉的话恐怕会吃不消。明明只要稍微观察一下周围的人就能知道应该进行什么级别的下注,但被拉扎勒斯轻轻糊弄一下就上了钩。嘛,对拉扎勒斯而言倒是喜闻乐见就是了。 高个子选了黑桃10,小个子选择的则是黑桃8。 「第一张牌叫soda,不用去考虑它。那么接着翻开第二枚,分别左右放好,右边为负,左边为胜——哦,也有极个别情况不是这样的」(注:这种游戏中庄家抽出第一张牌放在左边不影响胜负,称为soda) 拉扎勒斯翻开的右手边的牌是黑桃10,左手边的牌是黑桃8 输的一方筹码则被没收,赢的一方以1比1的比例赢得筹码。高个子的筹码如今则是归还到荷官——如今是拉扎勒斯的手上。而小个子则是得到了当初下注时翻倍的银币。 「如何,很简单吧?」 丽拉看着自己压在黑桃k上的筹码依旧保持着原状,疑惑地歪了歪头。拉扎勒斯随即解释道: 「要是下注的数字既不是右边牌和左边牌其中任意一个的话,赌金则会被保留,直到所押数字出现在左边牌或右边牌的位置为止」 「再、再来一把!」 高个子青年咬着牙,不甘心地喊道。他看了看从自己的手中消失的银币,又看了看邻座的友人的手上翻了倍的银币,汗液从脸颊旁滑落。相反小个子青年则是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但是能够看得出深藏于瞳孔深处的欲望正在熊熊燃烧着。 (不好,他们这么简单就上套了的话,我这边也不好控制分寸了啊) 当然,让两位青年轻易地分出胜负则是拜拉扎勒斯的把戏所赐。本来在荷官还在切牌时就急着下注就是愚蠢之极的选择。多少有点真功夫的赌博师的话,在牌组的最上方抽到自己想要的牌这种伎俩还是轻而易举的。 (差不多也该着手找一找目标的嫌疑人了) 拉扎勒斯一边应付青年们,一边用余光环视四周。自己与丽拉还有两位青年进行赌博则是为了在赌场看起来不那么可疑的伪装。不论眼前有多么可口的猎物,沉迷于此而放弃本职工作实在是有失职业道德。 「那么,继续吧?」 这期间,拉扎勒斯一直注意控制胜负的天平,由于找新的赌桌也很麻烦,索性这样让这两位青年保持不腻的程度持续进行着赌博对自己的工作来说更有利。同时观察着周围,找出那些赢的很露骨的赌客。嘛,要是在这个过程中这个赌桌能给自己带来些收益的话倒是意外之喜。 「话说回来就算在这里赚钱的话,赢的钱也必须要上交给库莉吧?」 拉扎勒斯现在才意识到关于这块灰色收入之前没有好好地和库莉谈好。 「……?」 丽拉以疑惑的眼光看着自己,意识到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暴露了的拉扎勒斯只得耷拉着肩膀。 『法老王』本身是单纯至极的游戏。 归纳的极端一点的话就是只要能压中下一次翻开的牌究竟是什么数字就行了。由于几乎没有可供判断的信息,所以基本上只能看脸。 要是硬要说有什么战略性的话,那便是被翻开过的牌会被放到一个名为<casekeep>的专门道具进行记录。casekeeper长得和算盘差不多,十三根桁架分别对应着十三张牌,每次出牌时,就会移动标有那个数字的桁架上的滚珠,这样一来就可以得知某个数字到底使用了多少张牌。 最开始没有注意到这点的两个年轻人似乎在赌博的过程中也逐渐发现了通过caeskeeper可以得知剩下的牌堆中牌的信息。从中途开始便露骨地将视线集中到casekeeper上。 话说回来,虽然不知道丽拉此时在想什么,但是这两个年轻人无疑是菜鸟中的菜鸟。而且拉扎勒斯的真正目的并不在此,所以这台赌桌上的赌博正以不缓不慢的节奏进行着。 「——出千?」 这个单词在共计52枚的牌组几乎使用殆尽时蹦了出来。(注:这个游戏并不一定要黑桃才行,和点数有关与花色无关) 一瞬间拉扎勒斯还以为自己的本来目的被看穿了,不过说出这个单词的小个头青年似乎只是单纯身处赌场而产生的联想而已。 「——对啊,出千什么的,果然是会有的吧?喂,有没有什么能够轻松获胜的方法?」 「就算真的有,你们特意向我这个赌场从业人员打听是想怎么样?嘛,作弊这种东西无论在哪里都会有就是了」 这么说起来好像罗尼那家伙也经常出没于这一带的赌场来着,拉扎勒斯忽然想到。而且也记得他确实也会定期的出现在“鲁斯”里。算了,完事后再问问库莉好了。 拉扎勒斯指了指剩下的牌堆的牌顶,说道: 「话说,对你们这些初学者来说比起学一些如何取胜的出千技巧,先记住赌场这边会使用的一些作弊手段,让自己尽量不要输会比较明智吧?」 「赌场,会对赌客出千吗?」 「没错,经常有的事。嘛,倒也不是说非得要出千,安排一些托混入赌客里面也很常见。名为“puff”的人会装作一副赢了很多的样子引诱别的客人过来赌。而叫做“caption”的人则会对那些输的一头包的顾客大喊『没关系,下一次一定会赢的!』将他们拖入泥沼。也有一些不直接参与赌博,站在店外拉客以及放风的人。 养父所传授的工作的法则之一便是“若是今天在你旁边的家伙对你说出『今天运气不错啊』,那就应该马上收手” 赌场通常诱导取得了大胜的客人进行一些豪赌,在通过出千的方式让他们把钱吐出来。而这种事的前兆一般就是对赌客的运气过度夸奖。事实上以拉扎勒斯的经验来看这种做法确实也相当的有效。 「说到赌场的作弊方式的话——比方说,赌桌上其实设有隐藏起来的门,可以从桌子的下方操纵掷出的骰子的点数」 听完后两个青年一齐敲起桌面,看到这一幕的拉扎勒斯不由得笑喷了。最近像这种通过敲桌面就能够判断出来的简单机关已经快要绝迹了。 「还有就是在骰子里放入磁铁,和放在桌子某处的磁铁合起来进行对点数的操控。如果是轮盘的话踩下踏板就能够控制滚珠滚下的区域。骰子的机关的话,将内部注入水银,重量失衡的骰子上写上几个相同的点数。或是将骰子的一角或一面稍微削去一点,让它更倾向于转出某个点数,都是相当有名的作弊方法」 拉扎勒斯往兜里掏了掏,正好掏出一枚四五六骰子,便将其放在桌子上。这种骰子的普及性之广,就连本业并不是依靠出千赚钱的拉扎勒斯的家里也有几个像这样的骰子。 「虽然听起来很蠢,但是意外地是很多人都发现不了哦?——算了,别提这个,还剩三张牌了。怎么赌应该都会了吧?」 「法老王」的结束方法也早有定式。若是只剩下三张牌的话,猜中三张牌顺序的玩家便会获得胜利。 两位青年的视线扫过casekeeper,把握剩余的牌的情况。由于剩下的三张牌分别时q,4,5,那么只要猜中它们在牌组里的顺序即可。 丽拉一如既往地轻轻地伸出手指,给出自己的顺序,看起来并没有特别进过思考的样子。当然了,由于基本没有可供判断的信息,像这样瞎猜也不能说是有什么问题的做法。 「我认为是q,5,4」 「那么我就猜q,4,5好了」 「好的,那么要揭开谜底了哦?话说回来说起“出千”的话——」 看着两个青年分别作出决定后拉扎勒斯耸了耸肩,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将牌组彻底翻过来。 「扑克牌也同样有的哦?」 翻过来的则是三张k。 「诶诶诶诶诶诶!?」 小个子和高个子发出惊呼。丽拉虽然不能说话,但是从其杏目圆睁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本人也确实被吓到了。 他们一齐将目光投向casekeeper,但不知何时casekeeper上的记录已经改变了。方才本应该残留着的表示q,5,4的滚珠已经朝着『使用完毕』的方向移动了。相反则是代表着k的三个滚珠显示着『未使用』。 「就是这么回事。掉包牌可是出千的基本技术哦?」 拉扎勒斯耸耸肩、看着对方如自己所想一般做出的反应不禁笑出了声。 「嘛,这也算是教训吧。我对出千这种也不是特别擅长,倒不如说还是个门外汉,但是这种程度的话也是能做出来的哦?要是专业是这个话,那肯定做的更天衣无缝了。这次的赌金就还给你们了,原谅我吧」 看着自己的视线不知何时已经由疑惑转变为了“那是怎么做到的”,拉扎勒斯假装没看到,将赌金原数奉还给二人后,说道: 「然后我如果遇见和我水平差不多的欺诈师的话很容易能看穿。其他人也是一样,自己已掌握的出 千手段也能够轻易地识破。所以,与其老想着歪门邪道,不如什么也不想老老实实看脸更为明智」 来帝都观光的旅客误入赌场,愚蠢地出千被人看穿后受到残忍的对待这种事也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 由于一轮『法老王』已经结束,拉扎勒斯弯着腰将散在桌上的扑克收起来,以熟练的动作洗好牌,随后小憩一会。 拉扎勒斯一边瞥了从业员一眼,示意其端杯温酒过来,一边对丽拉说道: 「感觉如何?」 「……」 「表情很微妙呐」 丽拉的脸色显露出十分疲惫的表情。看来对她来说,比起享受赌博的乐趣,被强行持有大量的金钱,看着它们从自己的手上进进出出对她造成的精神压力要大得多。 最终的结果则是以丽拉几乎不进不出、高个子青年小胜,小个子青年小负这样的结果告终。虽然最后那个骗术以自己的自爆而告终,但途中他通过时不时的使用一些技巧调节胜负的天平似乎没有暴露。拉扎勒斯考虑到对一次赌博的人而言,大胜或者惨败都不太适合让他们体会到赌博的乐趣,所以才会采用如此手段。 一杯混有老姜的白酒下肚后,拉扎勒斯感受到来自腹部的暖意。丽拉摆出稍稍困惑的神情看向拉扎勒斯的身后。 「怎么了?」 「……?」 「哦,妓女啊。虽然有些地方是不让进的,不过这里是可以的哟?」 摇曳着如同金鱼一般的蕾丝裙摆和袖口的妓女的旁边站着一位年轻职人,看样子应该是刚刚完事。妓女摆出一副“小女子此生只爱您一人”的笑容。 丽拉疑惑的是方才为何那个妓女要递给男方一个花圈。 男方向女方献花极为普遍,但是反过来的话就很稀有了。但是,但对凡有所了解的人来说,这都不足以成为什么值得疑惑的问题。 「那个花啊,在以前在上层妓女圈里非常流行哦。「花瓣凋零之际,与君再会之时」什么啦「您是我一生挚爱」什么的啦,大概就是那种感觉吧」 妓女向男人递过的花圈应该是椿花。 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单纯的隐语而已。更进一步的说明的话,那与其说是爱的证明倒不如说只是妓女们为了自己今后安定的生活,事先标记男人,抢夺业务的一种手段。 不过丽拉对此倒是相当佩服的样子,听着拉扎勒斯的话点了头后,视线一直紧盯着椿花。 拉扎勒斯仿佛配合丽拉一般,也将视线别过去。 「……嗯?」 这时,拉扎勒斯注意到了方才走进这个店的某个男人。 男人上衣反穿。虽说如此,这种穿法在赌场中却很常见。特地将上衣穿反是从古时流传下来的,某种呼唤幸运的咒语。 并不是拉扎勒斯的友人,只是在进店后,那个男人与自己的视线有一瞬间撞到了一起。从那视线中拉扎勒斯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拉扎勒斯马上叫住了在附近的厨房里工作的从业员。 「我问你,那家伙是你们之中的谁的熟人吗?」 「不是,不过脸比较熟,应该是偶尔到这里来的赌客吧」 「这样啊~~」 从身姿来看倒是不坏。长长的头发被整齐的梳到后边。头上则戴着一顶三角帽。男子露出一副迷茫的样子后,在出口附近的座位上坐下身。 拉扎勒斯用视线追着那男人的背影,这时,高个子青年突然向他搭话。 「虽然知道出千很难,而且厉害的人果然也很厉害。不过要怎么样才能识破骗术呢?」 「学就行了」 「啊,不是,就算可以学,但是要是碰到全新的骗术的话,除了被骗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这对于赌博来说非常不利不是吗?」 高个子大口啃着不知是什么时候点过的牛排,刺鼻的大蒜味让拉扎勒斯有些难受。 姑且不论赌博这种游戏天生就是对玩家不公的,拉扎勒斯决定思考一下这意外抓住了事物本质的问题。 就算普通人再怎么熟稔所谓出千的技术,到底也还是无法和专门修炼此项技术的人相比拟,那么,要如何才能看穿对方是否出千了呢? 「很简单。出千只是一种技术,而使用这种技术的是人,所以只要好好地观察人就行」 「人?」 「没错,赌博这种东西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投机性,说依赖偶然性也行。在赌博的字典中,不存在『绝对』这两个字。而骗术则是正相反,它们会歪曲赌博,强行制造出『绝对』。所以你仔细看看就能明白,会出千的家伙散发出的气场肯定是非常的松弛且大意的」 两位青年的脸上写着『完全搞不懂』这几个大字。实际上这只是拉扎勒斯的经验之谈,要用具体的语言表达出这种『松弛且大意的气场』还真是比较头疼。 拉扎勒斯视线的终端,三角帽的男子最初输了两回,赌了不小的金额却轻易地败北。男子手上的筹码不断减少。不但如此该男子还装出一副懊恼的样子痛号了几声。之后仿佛是破罐子破摔一般一口气下了重注,扔出的金币发出刺耳的声音——但是 (哦,演得不错) 拉扎勒斯在内心喃喃道。 「喂,把刀借我下。丽拉,把眼睛闭上一会」 「诶!?」 拉扎勒斯一把抢走正在啃着牛排的高个子手里的小刀,在确认丽拉按照自己的指示闭上眼后,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三角帽男子正在参与的似乎是扑克牌类的赌博,拉扎勒斯以不带一丝犹豫的步伐走到男子所处的赌桌旁。 「嗯?」 感受到正背后的拉扎勒斯的气息的男子就这么保持着抽牌的动作僵硬着。拉扎勒斯的视线在男子的手臂上游走,寻找着下手的位置。 「哟,老哥」 拉扎勒斯粗暴地将小刀挥下。 虽然吃饭用的小刀并没有那么锋利,但是贯通男子的手掌也已经够了,小刀刺穿男人的手掌后接着刺入桌子,就这样固定住。咚——一阵刺耳的强音给喧哗的咖啡屋带来一瞬的停滞。 之后,三角帽子的男子发出的悲鸣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男子惊慌失措,奋力将刀从手上抽出,从贯穿手掌的伤口处血液不住地下流。意欲押住伤口的男子由于剧痛再次发出惨叫。散开在桌面上的血迹,如同小孩子书写的文字一般歪歪扭扭地流淌着。 「拉,拉扎勒斯!?」 一直在内部暗中观察的库莉见状大惊失色,赶忙跑过来。拉扎勒斯突然就把人给刺了这件事让她受了相当的惊吓。 「你,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很显然在工作啊」 拉扎勒斯说着耸耸肩,随后指了指男子的袖口。 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而露出破绽了吧,藏男子的袖口里的大量扑克牌啪嗒啪嗒地掉落下来。被血染红的数枚扑克牌的中央有被刀贯穿的痕迹。 「这就是,出千的犯人」 「要说根据的话,首先刚进这间店的时候他和我四目相对了。明明不是这里从业员的熟人,却有着在进店时首先观察店员的配置的习惯,这并不是一个客人会有的习惯,怎么说呢,非常的可疑,那视线简直就和小偷如出一辙」 「真的是这样吗?!光是通过他的眼神就能确定!?」 「那倒不,仅凭此点的话,对方也有可能是真正的小偷过来赌两把也说不定,他后来选择坐席时毫不犹豫也显得非常的可疑,以及精准地就挑选到二人中经验较少的那位荷官的那一边也是。在我综合几个要素进行监视后,发现的最可疑的就是这个家伙。哦对了,还有他的手」 「手?」 「以出千为生的诈骗师的无名指和小指通常很发达,因为需要在他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动手脚,所以无名指和小拇指的肌肉很多。仔细看看的话他手指的厚度也和普通人不一样」 「是这样吗!我以前完全不知道的说!」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出现问题啊」 拉扎勒斯结束一大串说明后,对着还是一如既往缺乏危机感的库莉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三角帽的男子已经被拖出店外,是被身兼这个咖啡屋的保卫工作的黑社会人员带走的。 虽然事先让丽拉把眼睛闭上,但是通过肌肤依然能够感受到暴力的气息的吧,重新回到后院的丽拉的脸色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变得惨白。注意到她的视线正在朝着三角帽男子被带走的方向望去,拉扎勒斯耸了耸肩。 「……」 「别摆出这样的表情啊。在这个店里犯事不会受到致死的制裁的。大概那个家伙会受到让他以后再也无法行驶骗术的重伤吧」 不闹出人命,这既是库莉的性格,也是拉扎勒斯会接受这份工作的条件。 死亡是不可逆转的。由某个人的死所带来的仇恨的连锁无法从本质上被抹消。干一些雇佣的工作却要背负那样的仇恨绝非拉扎勒斯所愿。 「哈啊~认真的工作了之后总感觉肩膀酸胀啊。总觉得我最近干的活有点多了」 说着拉扎勒斯脱下工作服,用手扇着比平时还要杂乱许多的私服的胸口。 「……?」 「自作自受啦。像这种『对在帝都生活的劳动者而言这么长的工作时间是正常的吗』一样的烦恼而已」 「这个,是这次工作的报酬。非常感激您的鼎力相助」 「你也差不多该重新重新考虑是不是真的要继续走经营赌场这个方向了。每一次每一次都叫我也不是个事吧?」 「诶,不行吗?报酬不够吗?」 「我是说老是拜托像赌博师这种没个稳定生活的人很有问题啦……虽然有报酬我也会做。但是我又不是每次都一定能赶来帮你,你也是懂的吧?」 对着摆出一副好似说着“无论什么时候我只要拜托你你都会来帮我”的表情的库莉,拉扎勒斯无奈地摇了摇头回答道。 拉扎勒斯自认为自己已经拒绝的很干脆了,然而不知为何库莉嫣然一笑,说道: 「呼呼,我就是喜欢拉扎勒斯先生你这种责任感很强的地方哟」 「……随你的便」 拉扎勒斯狠狠地咋舌道。 不管怎么说工作到这里就算告一段落了,也拿到了报酬,打算买点什么书就回去的拉扎勒斯转过身后突然想到了还有一件事忘了问。他一边摘下戴在头上的帽子拿在手上一边说道: 「哦,对了,库莉,你知道罗尼最近在这附近的哪个赌场吗?以前应该都在这附近的啊」 罗尼,拉扎勒斯为数不多的友人之一。为了能和丽拉交流,拉扎勒斯正打算拜托他制作一个可以用黑炭写字的木板。 或许木板的加工也要不少钱,正好拉扎勒斯现在手上刚拿到一笔钱,趁着这个绝好的机会,他向库莉问道。 可是,库莉的表情却变得非常严峻,一言不发。 「……怎么了?」 就像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完全没有想到拉扎勒斯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一样,库莉的脸上浮现出茫然无措地表情,下一秒为了掩饰一般挤出暧昧的微笑。 「那个、拉扎勒斯先生您不知道吗?」 「什么?」 「罗尼先生,在两天前死掉了」 啪嗒、拉扎勒斯的帽子从手上滑落,掉在地上。 「死了?」 「嗯,是的。虽然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别的地方。他好像因为出千暴露了,然后受到了报复就……」 接下来回响在拉扎勒斯脑海的声音只是单纯的幻觉。被用穿着硬皮革制的长靴的脚踝狠狠地碾着手掌,传来手骨整个碎裂的声音。在赌场的入口经常能听到的,欺诈师被赌场的保镖报复的声音。 罗尼可能是受到了报复后直接就被杀了,也有可能是受到了重伤后,伤口恶化致死;也可能是指骨完全折断,再也无法做出骗人把戏的他由于失去了谋生的本事,对未来失去了希望,在浑浑噩噩中自杀了也说不定。 从库莉简短的回答中无法判断出他究竟是何种死法。但是无论是哪种最终结果都不会改变。 意识到自己的大脑正在空转的拉扎勒斯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用夸张的动作拂去帽子的灰尘,重新放回自己的头上,然后用手狠狠地将帽檐压下。 「这样啊,那家伙,死了啊」 常有的事。在帝都,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的尸体埋入教会的坟墓中,已经到了连那坟墓都快装不下的程度了。 没错,常有之事。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脸摆出了什么表情,但是能够感觉的到库莉正在担心自己。 「拉、拉扎勒斯先生。没事吧?要我现在端杯酒来吗?」 「……省省吧。虽然和有力的赌博师建立关系会很方便,但是过于不谨慎地走的太近的话反倒会有各种各样的不便哦?工作结束后快点撇清关系才是明智之举」 「……」 随后拉扎勒斯注意到丽拉正看着自己。 故作镇静已经可以说是拉扎勒斯身为赌博师的,已经快要融入本能之中的习惯。察觉到丽拉视线的一瞬间,拉扎勒斯立马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自己的表情。 「我们回去吧,丽拉」 死了就死了,无所谓——拉扎勒斯小声低语道。 回到家后的拉扎勒斯找了个差不多能用的木材,打算小刀削成木板。不太习惯的工作让他的手指负了几处伤,不过总算是削出了大小合适的木板。 为了方便携带在木板的边缘用锥子开了个洞,将表面用锉刀磨平,穿一条绳子。如此一来,能方便地挂在脖子上的三十二开本大小的木板就完成了。以新手来说还算不错的完成度,拉扎勒斯一边将其放在手中把玩一边吹着口哨对丽拉说道: 「丽拉,这个给你」 「……」 丽拉摆出一副稍显困惑的神情收下木板,随后呆在原地。虽然拉扎勒斯做出要她将木板挂在脖子上的手势,但是她似乎不能理解这个东西的用途。 「你好像不会写字,但是绘画或者写标记这种程度至少可以表达你的想法吧?如果觉得有必要的话就用这个吧。虽然工艺很粗糙,不过我也就这样了。要是拜托专业的话能比这个造的更好就是了……嘛,无所谓了」 拉扎勒斯揉了揉方才一直紧盯着手上动作,积攒了大量疲劳感的眼睛。虽然特地使用了高价蜜蜡制蜡烛,但是即便如此在摇曳的灯光下进行精细的工作并不适合他。 果然不应该做自己不擅长的工作——拉扎勒斯忍受着高强度劳动所带来的疲劳感,忽然,注意到了身旁丽拉的视线。 「……?」 「怎么了?」 拉扎勒斯问了一句,但是丽拉没有回答。看来自己费尽力气做的木板好像没有用武之地。 如同宁静的湖面一般澄澈的双眸正紧紧地盯着自己。那不是被狐狸盯上的兔子在恐惧驱使下观察事物的眼神,只是单纯的用眼睛追寻活动着的物体的运动轨迹一般机械的眼神。 即便是擅长阅读人类情感的拉扎勒斯,现在也相当困惑。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对他而言,能够面对丽拉这种感情的机会几乎没有。将丽拉的眼神和记忆中的养父的眼神重叠后,拉扎勒斯才终于明白她此时到底抱有何种情感。 看样子是在担心自己。 「……?」 虽然她本人没有见过罗尼,但是也知道拉扎勒斯刚刚失去了一位友人。丽拉像是要探寻拉扎勒斯深藏于心里伤痕的位置一般,视线在他胸口附近游荡着。 「不要老想些多余的事,快点去睡吧」 拉扎勒斯说后,丽拉二话不说,立马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没有一丝犹豫的动作让人不禁认为刚才蕴藏在视线中的那份感情只是演技。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拉扎勒斯单纯地看错了而已。 会怀疑起自己,就是如今自己变得软弱的最好的证明。 「啊啊啊,去他妈的,果然不应该做自己不擅长的工作……」 在先前工作时以及回来做木工时喝下的酒精如今正在脑内翻腾交织,描绘出迷幻的图案。 脑海中浮现出刺穿今日见面的欺诈师的手掌的瞬间, 以及库莉所告知的罗尼的死。 幻觉中响起的是罗尼手掌被踩的粉碎的声音。 如同泡沫的记忆不断上浮,蜂拥而至。沸腾着地杂乱无章的记忆的断片瞬间将思考堵塞。 「无所谓,明明都是无所谓的事……」 拉扎勒斯抓起旁边的白酒瓶仰头痛闷了起来,让尽可能多的酒精流进胃中。途中呛了一口,如同雾气一般的酒精四散开来。 幻想的断片里,拉扎勒斯的手掌被尖刀刺穿。 拉扎勒斯被罗尼狠狠地踩着脚。 拉扎勒斯自己将自己的手骨弄得粉碎。 拉扎勒斯用刀刺穿了罗尼的手掌。 「……哈啊」 拉扎勒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软弱。 很简单,所谓赌博师的性命,那是比纸还薄,毫无价值的东西。平时一直不愿直视的事实,由于罗尼的死,让拉扎勒斯不得不去直面,没错,仅此而已。 那种感觉,就如同从裂开的缝隙中窥视着深不见底,幽暗阴森的洞穴一样。 今天拉扎勒是站在揭露欺诈师的那一方,由于被他看穿,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欺诈师遭到了报复。 但是,就如同罗尼会轻易地死掉一样,就算明天拉扎勒斯会反过来沦为受报复的一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那简直是有着十二分可能性的未来,从总有一天自己也会沦落到这样下场的观点出发,与其称其为未来不如称其为必然的结局更加妥当。 某日惨死在路边,那便是赌博师早已被决定的末路,唯一的区别仅仅是究竟是被别人杀死,还是千金散尽后自己走向死亡而已。在名为赌博师的这条道路的尽头,不会有什么像样的未来等着自己。 拉扎勒斯没有结过婚,迄今为止也没有找到可以结婚的对象。这并不是因为他对婚姻有着什么成见,只是那种与谁结为连理,相伴终老的未来,在拉扎勒斯成为赌博师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复存在。 赌博师是走在钢丝上的人,并且,这条钢丝,并不存在名为终点的东西。 赌博师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一直不断地走下去。一旦停下脚步便会从高空跌落,堕入万丈深渊。但无论再怎么努力,终有力竭之日,所以那种末路对于赌博师而言只是时间问题。 「世间的一切,尽量不要放在心上」——这是曾几何时拉扎勒斯的养父教诲自己的话语。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有那个蠢货会在走钢丝之前还特地背上行李。不安定的生活,不会给自己能够对恋啊爱啊友情啊真诚啊这种东西出手的余裕。 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将一切舍弃,尽最大可能保持自己身体的敏捷性——拉扎勒斯知道的,这才是自己能活到现在的最大理由。 「因为早就做好觉悟,所以才决定迈出步伐,没错吧?拉扎勒斯?」 拉扎勒斯尝试着呼唤着自己的名字,但没有谁能给出回答。 不知不觉,陷入了睡梦之中。 是那个梦的后续。 自己还是孩童时,初次与养父相遇时的梦。 「这样吗」 养父朝着完美地猜中藏在手中的硬币是正面的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边把玩着手掌中露出正面的硬币,一边叹了一口气后说道: 「这就是天意吗?喂,小鬼」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比自己还要软弱的大人的眼神。 「——你要继承我的衣钵吗?」 「那是什么?」 「不明白吗?嘛,不明白也是正常的吧。对你而言,要考虑这些问题还太早了。换句话说,我已经相当老了呐」 男人摇着胡须,低语着。眨巴一下眼睛后,继续说道: 「到我这个年龄,就明白即使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了。虽然早就知道赌博师不是什么正当的职业,但是事到如今才能真正的理解那份不正当究竟意味着什么。不过已经太迟了。我虽然还活着,但也就仅仅是活着而已。我终于察觉到了,这条生命之路的尽头,我什么也不会留下,就连自己曾经踏过的足迹,也会随岁月的流逝被磨平。所以,我很害怕」 那时的他完全不懂养父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对那时年幼,瘦的皮包骨头的他而言,要让他去思考除了活下去以外的事实在是过于强人所难了。 男人将那样的他当成好似上天赠予的宝物一般,颤颤巍巍地握住了他的手。 「喂,孤儿。传承下去吧。继承我的技术,继续走我没能走完的路吧。前进吧,将我曾经在这里,我曾经活过这件事转告给他人吧」 他哽咽着,虽然打算好好地把话说清,但最终露出痛苦表情的他吐出卡在喉咙里的血块后,以极为勉强的状态说道。 「所以,你到底希望我做什么?」 「没错、人命天注定。我成为赌博师也肯定是命运的安排吧。人不能忤逆神的旨意,所以只能继续走下去。只能让他人沿着我的轨迹,继续走上与我同样的道路」 「喂,孤儿,我问你,你愿意拜我为师,成为赌博师吗?」 面对抛向自己的问题,他——后来得名拉扎勒斯的他之所以点头的原因,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当时自己已是濒死之人吧。要是自己没有身受重伤,肚子空空,也能不能完整的活过明天都不知道的话,肯定不会搭理这个可疑的怪男人吧。 但硬要列举出第二条理由的话,那肯定是那个男人如今,露出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吧。 如此这般,拉扎勒斯签下了生命中第一份契约。 拉扎勒斯知道,那时的自己迈出了无法挽回的一步。不但如此,他也深知,自己今后的人生中,再也走不出可以挽回的那一步。 「——」 嘴里边念念有词的拉扎勒斯突然从梦中惊醒。 梦中的时间好似度日如年。但拉扎勒斯看向窗户外,此时距离黎明还有数十分钟的样子。 梦的内容清晰可忆,仿佛就像是刚刚发生过的事情一般鲜明。很正常,因为这是拉扎勒斯反复做了无数次的梦。 他支起躺在沙发上的沉重肉体,破旧的沙发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音。调整坐姿后从口中吐出一股微臭的酒气。 虽然养父作为赌博师来说是一流的,但是作为父亲来说可就称不上什么一流了。 即便如此拉扎勒斯知道,为了将孤儿之身的自己养育成人,养父究竟吃了多少苦头,花费了多少心血。 所以拉扎勒斯不会放弃赌博师这个职业。 因为那是养父托付给拉扎勒斯的遗愿之一。将本应早就终结的拉扎勒斯的人生延续下去的人是养父。延续自己生命的理由则是为了让自己成为赌博师,所以拉扎勒斯不能放弃,也不会放弃。虽然他算不上什么重情重义之人,但还是知道何为养育之恩的。 「啊啊,父亲。没想到这条路会这么痛苦啊」 拉扎勒斯凝噎着。那声音,好似花瓣枯萎凋零一般。 半只脚踏入黑社会的赌博师绝不是什么正经行当。对收入不稳定、没有明天的赌博师而言,企图想要像一般人一样过着幸福的生活不过是奢求。 赌博师的人生,无比的单纯。不会有哪怕任何一个人会去回顾死掉的赌博师的人生。 工匠留下道具,艺术家留下画作,司祭展现世人自己祈祷之姿和祝福之词。商人留下店面,农民留下土地和粮食。换句话说过着正经生活的大部分人都会娶妻,生子。 但是,上述种种,赌博师一无所有。 赌博师的人生就好似昙花一现的梦境一般。死后梦便会破灭,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就连这人是否真的存在过也无人知晓。 曾经似乎有位圣人写过的信里有这样一句话——「信仰、希望与爱,无论此世何时,无论发生何事,无论身处何地,此三者永世长存」。虽然拉扎勒斯无法得知这句话的正确性,但是他唯一知道的是赌博师不拥有这三样事物。 拉扎勒斯不会放弃赌博师的身份,所以早就做好了在这条路的尽头什么也不会留下的觉悟。 「……或者说,这是」 明知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却还在这条道路上头也不回的疾驰。 这大概就是世人所说的绝望吧。 「不行,太悲观了」 感觉到自己的心情相当失落的拉扎勒斯站起身来。 平时的自己是不会考虑这方面的问题的。但是,就像这次一样,若是有熟人去世,自己就会对自己所选择的道路重新省视一番。 每到这个时候自己总会做同样的梦,然后半夜时从梦中惊醒。 拉扎勒斯从托雇了丽拉的福,从曾经的储物仓取回本来面貌的厨房中拿出专门为这个时候准备的杜松子酒。 将飘着强烈香气的半透明液体倒入小酒杯中,随即一饮而尽。砂糖的甘甜和热气一齐在胃中扩散开来。 「啊……」 通过蒸馏方式制作出的价格便宜,但却十分强劲的这种酒被广为人知还是从进入本世纪以后的事。 仿佛能让人中毒一般,简便易得的杜松子酒瞬间便在帝都中流行开来。甚至还引起了“杜松子酒之灾”,可谓是一种社会现象。 许多人都爱喝这种酒,丝毫不把由蒸馏失败引起的火灾放在心上。拉扎勒斯很能明白那种被酒精侵蚀脑髓的感觉。颓废的酩酊大醉可以让人忘记这世间几乎全部的耻辱和烦恼。 「嘛,虽然无法让人忘却自己喝的酩酊大醉这一本应最该羞耻的事就是了」 醉意如同寒意一般跟随血液流遍全身,拉扎勒斯逐渐失去力气,倚着墙瘫坐在地上。 对脑海中浮现出「绝症」二字的自己,拉扎勒斯不禁露出苦笑。没事的,自己经常面对这份绝望,换言之这份痛楚不过是暂时性的而已。无论想死的心情多么强烈,人都不会脆弱到仅仅因为想死的心情就死掉。所以,没事的。 拉扎勒斯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好似落水者死命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相信着这样做就能使自己远离绝望。 「怎样都好、无所谓。没错,一定没事的……」 门口传来的奇怪声响让拉扎勒斯疑惑地歪起脑袋。 定睛一看,原来是丽拉站到了厨房的入口处。看来是因为拉扎勒斯自言自语以及来回踱步的声音吵醒了她。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丽拉吗。我差点以为死神过来接我了哟」 丽拉褐色的肌肤溶入暗夜之中难以分辨。唯独圆睁的瞳孔仿佛穿透了黑暗一般浮现出清晰的轮廓。如此渗人的景象让拉扎勒斯脑海里出现“难道自己已经命不久矣吗?”这样无聊的想法。挂在脖子上的木板看起来好似异教徒的道具一般。 拉扎勒斯原以为她只是像平时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无视掉的话马上就会回去睡了。但丽拉的反应则是和他的预想完全相反,只见她迈着谨慎的小碎步向这边靠近,好似在冰面上行走的猫一样。 「……」 然后,静静地伸出手。 丽拉冰冷的手指接触到吃了一惊的拉扎勒斯的脸颊,一股冰凉的触感传了过来, 拉扎勒斯还在奇怪为什么丽拉的指尖上会有水,下一刻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哭泣的泪水。 「……」 丽拉露出了和睡前一样,一副担心自己的眼神。 「你这家伙,该怎么说你好呢」 丽拉应该是非常恐惧被他人触碰到自己肌肤的,而如今这份恐惧也没有消除,作为证明,不住地震动从她的指尖传到拉扎勒斯的脸上。 作为奴隶被调教的她那扭曲了的心,如今的伤口上依旧流淌着鲜血。但即便如此,依然强忍着疼痛,担心着他人。 拉扎勒斯最开始的想法是立马回到自己房间,尽快从被丽拉撞见自己哭泣的羞耻和尴尬的气氛中逃离出去。但是看到丽拉眼睛的那个瞬间,涌上喉头的语言瞬间萎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有气无力的呻吟: 「……呐,能稍微听我说点事吗、一下就好」 「……」 丽拉坚定地点了点头。 拉扎勒斯一边挤出话语,一边在脑海里想着也许一直以来自己都想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也说不定。 自己的成长经历这种事从没有和赌博师的同行们提及过。要对妓女们倾诉的话她们的反应又太冷淡。拉扎勒斯从来没有对自己为数不多的、可谓是封闭的交友关系中的任何一个友人展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就连曾经身为恋人的弗朗西斯也不例外。所以,拉扎勒斯像现在这样和他人谈及自己过去的事情还是头一遭。 拉扎勒斯贴着墙壁坐下身来,丽拉保持着触摸拉扎勒斯脸颊的姿势,眼睛一直注视着他。 如同精雕细琢的玻璃珠般的眼球中拉扎勒斯读不出任何的情感,但是那瞳孔中没有如往常一样漠不关心的态度,所以拉扎勒斯决定继续把话说下去。 那并不是什么特别长的故事。 在被酒滋润过的舌头干涸之前拉扎勒斯的话就已经结束。之后只有抱怨自己为何喋喋不休地说了那么无聊话的后悔之情残留在舌根中。 「——嗯,就是这样而已。说的简单一点,就是我再过不久就会死,什么也留不下,什么意义也没有的死法。在那里,没有祈愿,没有希望,也没有爱。要是你不想和我一样的死法的话,劝你还是早点出去找下一个工作地点比较好」 「……」 拉扎勒斯如此收尾后,注意到丽拉此刻奇怪的动作。 她正在用木炭在木板上疾驰着,发出嘈杂的摩擦音。本来拉扎勒斯就是为了交流才给她制作的木板,所以眼前此景倒也不算奇怪,但无法书写文字的丽拉,如今正在噼里啪啦地写些什么呢? 数秒后,成果便摆在拉扎勒斯眼前。 「……花?」 在木板上歪歪扭扭画着的是花圈。 为何这个时候要画花?拉扎勒斯不禁诧异着。以小孩用木炭所画出的画来说虽然算的上很不错了,应该不是想要拉扎勒斯夸她画的很好吧。 丽拉拼命地在原本无表情的脸上做出某种情感,用手指了指花,再指了指自己, 随后将木板压向拉扎勒斯。 「所以说你到底……哦,是这样啊……」 丽拉和花让拉扎勒斯和记忆中的某物联系在一起,和丽拉在一起时关于花的记忆只有一处。 那便是今天的工作中,看到妓女向客人献上一轮花圈的时候。 (我是怎么告诉她为什么女性要向男性献花的理由的来着?) 丽拉摆出一副仿佛再说这都这样了你还不明白的表情,将木板放在拉扎勒斯的肚子上,随后用食指贴紧自己的脸颊。 随后将自己的脸颊向上提起。 拉扎勒斯理解到那是丽拉在努力地做出笑脸的时候,不经意间笑喷了。 「……」 「嗯,我知道了你想表达什么了。放心,我没事」 丽拉想传达的意思多半不是拉扎勒斯之前教的那样。只是对于丽拉来说,能清晰地表达出肯定的情感的表达方式只有这一个而已。 『没事的』——总而言之就是这样一句安慰的话吧。 如果不是自己自作多情的话,丽拉想说的肯定就是这个吧。并不是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自己会一直在这里——只是如此单纯的信息而已。 由于长久以来都没有做出什么像样的表情,所以丽拉的笑容显得非常的笨拙。将脸颊吊起的手指如今依旧在止不住地颤抖着,依然能隐约看出如今还未能拂去的恐惧感。 即便如此,对依然对自己露出笑颜的丽拉,拉扎勒斯要说的话只有一句: 「你真是个温柔的人呐」 「……」 「这就是所谓的『在那三者之中,最大,也是重要的就是爱』吧?」 「……?」 「没什么。不好意思,我酒喝得有点多了。差不多也该在这里睡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自己的手脚如同灌了铅一般沉着,已经懒得在起身回到卧室了。由于平时拉扎勒斯就不用床,经常睡沙发或者地板。所以事到如今也并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事。 拉扎勒斯正打算举起手将还在身旁的丽拉赶走。重新想了一会后,为了不让她惊吓一般,缓缓地将手搁在她的头顶。 对于丽拉而言,要是自己主动做出什么举动的话,在这之后等待着肯定就是暴力的惩罚,她就是这样被教育的。对做好等待着遭受到暴力的觉悟也要露出笑容安慰自己的丽拉,拉扎勒斯想不出其他能表示自己谢意的仿佛。 虽然不知道是由恐惧,还是由惊愕带来的,但拉扎勒斯能够感觉到她细长的睫毛正在颤抖着。他用他那粗大的手掌数次揉了揉丽拉的头发后将手放下。 随即拉扎勒斯由于害羞的缘故赶忙闭上双眼。 「……陪我一会儿,在我睡之前这一段时间就好」 「……」 那时丽拉的脸上究竟浮现出了怎样的表情,很遗憾此时的拉扎勒斯是看不见的,但能感受到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拉扎勒斯醒来时,还以为自己睡在床上。虽然朦胧的睡眼还不能很好的成像,但是身体感受到的这份暖意应该是因为盖着一层被子。 但是先于视觉恢复的触觉则告诉他这里并不是床上而是厨房。没有铺毛毯的地板让身体的每处都隐隐作痛。 然后感受到的那份温暖并不是从有被子盖着自己,而是从手腕中抱着的某个东西那里传来的。描述的更精确一点的话,当拉扎勒斯撑开好似紧紧贴住的眼皮想要确认自己怀里抱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与对方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 「……」 当然了,眼前的是丽拉,因为这个房间内也不可能会有别人了。 而且,昨天晚上要求在睡前都陪在身旁的人是拉扎勒斯自己,但那时已经快要接近黎明了。丽拉的年龄可以称得上幼小。大概在按照命令等待着拉扎勒斯完全入眠的时候,不经意间自己也睡着了吧。 虽说自己没有紧紧抱住她的记忆,但是没准自己在熟睡的时候随便就抓紧了在周围的东西也说不定。从窗户射进的阳光来看现在已经是白天了。比拉扎勒斯要更早醒来的丽拉似乎是担心动作太大把他吵醒,所以一直也没有从拉扎勒斯的怀抱中挣脱出去。 「不过,看起来像是鸡的骨架那样瘦弱纤细的身体却意外地——」 丽拉苗条的身躯完全被拉扎勒斯收入怀中,两人保持着几乎没有间隙的密着状态。 虽然是看起来完全没有长肉的瘦弱身躯,但是像这样触摸起来,反而能感觉的到一种女性特有的柔软触感。如果她的真实年龄与拉扎勒斯设想的接近的话,可以说的上是相当丰满的体态吧。 (原本以为她只有十岁左右,这么看来说不定还要更大一点呐) 两人大眼瞪着小眼。看着脸上慢慢泛起清晰可见的红潮的丽拉,拉扎勒斯如此想到。 拉扎勒斯磨磨蹭蹭地将手腕移开后,丽拉以好像上了发条的人偶一般僵硬的动作蹭地站起身来。 「……!」 这家伙无表情的伪装完全的从脸上消失还是第一次看到呐。拉扎勒斯不由得浮现出这样的感想。 共寝所带来的羞耻感;昨日露出的笑容的残渣;对自己被紧紧抱住的困惑;本来自己就是因为『如此用途』才被买下的,所以抱入怀中这种程度的事情根本就没有生气的理由的些许理性,以及涌上心头的惊恐交织在一起,丽拉此刻露出了迄今为止与她的年纪最为相符的表情。 如今依然头晕目眩仿佛随时都要跌倒的丽拉夸张地向拉扎勒斯鞠了一躬后慌慌张张地冲出厨房,似乎跑到走廊时滑了一跤,传来了身体跌倒在地上发出的撞击音。 之后,又跑回来再次把门打开,看来想起自己把木板拉在这里了。低下头,暧昧地转动着眼珠,尽量保持不和拉扎勒斯四目相对,光速拿起木板后又再次冲了出去。 门外再一次传来跌倒的声音和丽拉的呻吟。 「……!」 丽拉自己无法发出声音,所以那更像是喉咙深处的空气碰撞、翻滚时所发出的声音。给人一种无法忍受疼痛漏出肺部里 的空气的感觉。看来是应该摔得相当的惨吧。 完全不知道丽拉在慌张什么的拉扎勒斯一脸懵逼,不经意间露出苦笑。 「啊啊,真是的,懒得理她」 拉扎一边嘟哝着像是口癖一样的话语,一边站起身来。 虽然一切都没有改变,但是先前那份剧烈的苦闷如今已经感受不到了,所以拉扎勒斯决定重新回到理所当然的日常之中。 总之,拉扎勒斯决定首先去看看丽拉的状况。 第一卷 第三章 常伴与身的灰尘与祈祷 当看到拉扎勒斯从教会的后门处进来时,名为奥布莱恩的牧师露出十分不悦的表情。 「哟,牧师」 「有何贵干?若是想坦白自己的罪状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受理哦」 和往常一样,奥布莱恩的讽刺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在说着像你这种家伙应该坦白的罪状数不胜数一般,拉扎勒斯听后不禁漏出苦笑。不过本来拉扎勒斯也清楚教会不会欢迎自己这种人的,所以才会特地选择从后门进来。 几乎每次拉扎勒斯都会不提前告知就擅自从后面进来,所以这样与牧师交谈也只不过是惯例的寒暄而已。 「很遗憾,我并不是来忏悔的。更遗憾的是,我兜里没那么多钱可以进行捐赠,不好意思呐」 「若是有捐赠的话自然教会会予以感谢,但是不捐赠教会也不可能对此进行责备。嘛,你也快进来吧,一直站在门口太碍事了」 已是花甲之年的奥布莱恩牧师的脸上各处已经因为岁月侵蚀而浮现出褶皱。不过若是将那些皱纹除去的话会让人觉得没准他年轻的时候是相当受女性欢迎的类型。嘛, 脸上八成都被皱纹覆盖,要是将那些皱纹除去的话也等同于脸失去了原来的形状就是了。 雪白的长髯遮住了嘴形,说话时也几乎看不到嘴巴的动作。虽然发出的声音不算很大,但不可思议的事并不难听清。 正如同拉扎勒斯非常擅长察言观色一般,他那站在众多信徒前,传达神明之爱的工作也需要他培养出如此的说话方式吧。虽然妻子先离他而去,也没有留下子嗣。但却有为数众多的信徒将他当做信仰的先驱者敬仰的后生牧师和信徒。 「话说回来,丽拉,你信什么教?不抗拒进入教会吧?」 「……」 跟在拉扎勒斯身后亦步亦趋的丽拉并不能用语言做出回答。虽说之前都是只能用点头或摇头来表示意思,不过从今天开始就不一样了。 丽拉提起挂在脖子上的木板,用手指了指。 上面则是用木炭写着的「是」的字样。(注:原文是用日语写的はい、这之后丽拉所有写的文字都是用日语写的,语法错误也是日语的语法错误,也就是所谓读作英语写出日语。虽然我本人是很想帮他改成英语,不过想了想还是不要自作聪明为妙) 说的更正确一点的话,那是事前在木板上写好的诸如「是」「不是」「不明白」此类的日常生活中会用到的高频词汇,而丽拉只是用手指了指其中的「是而已」。 「那就好」 「……哼嗯~」 对奥布莱恩而言,要察觉跟在拉扎勒斯身后进来的丽拉的真正身份可谓是轻而易举。不过所幸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与其说他是信任拉扎勒斯绝对不会是买下奴隶后残忍对待的人,倒不如说是他现在并不想在丽拉的面前指责他。 三人各自坐在教会后门的狭隘生活区内的,似乎是从拉扎勒斯出生之前就已经投入使用,如今已经快到烂掉的木椅上。座位微妙的高度对拉扎勒斯而言有点太低,但对丽拉来说却高的连脚都无法着地。 「所以说,到底有何贵干?」 虽然是向拉扎勒斯抛出的问题,但奥布莱恩的视线却紧盯着丽拉。 被藏在长长的眉毛和皱纹的缝隙中颜色淡薄的瞳孔注视的丽拉不禁低下了头。那眼光简直让人想起那拥有森之贤者名号的猫头鹰。 虽说终于是可以进行些许沟通,但深植于丽拉心底的那份胆怯却似乎没有什么改善,丽拉微微向后退、靠到拉扎勒斯的身边。 「这里的教科书,卖我一本」 「?」 丽拉似乎想不通为什么教会能和教科书联系在一起,用手指了指木板上的问号。拉扎勒斯见状耸了耸肩解释道: 「虽然国家建立了那没什么鬼用救贫院,但教会这边也在进行着经营孤儿院的工作,这个卫理公会派的老头子也是其中一人」(注:卫理公会派,卫理公会派是新教派别之一,英国约翰·卫斯理(john wesley 1703年-1791年)创立了基督新教卫斯理宗(wesleyans)。教会主张圣洁生活和改善社会,注重在群众中进行传教活动。) 拉扎勒斯感觉到,之前那一晚发生的事让丽拉多多少少能够对自己开放起心胸。比起以前来说,对自己的恐惧之心减少了,也开始积极地表示自己的想法了,不仅如此,甚至还能稍微显露出自己的情感,嘛,虽然真的是很少很少就是了。 不过即便丽拉开始变得积极主动,如今的她所能表达情感和意识的手段已经几乎全被剥夺了。喉咙被毒药毒哑导致无法发出声音这点拉扎勒斯是无能为力的。 但——即便从现在开始教她文字不也是可行的吗?——这个想法在今天涌上拉扎勒斯的心头。 「我记得这里确实是有相当多在礼拜日学校里使用的教材吧?基础课本就行,随便卖我一本」(注:礼拜日学校是基督教在周日聚集起儿童和幼儿进行教育活动的学校) 「……!」 丽拉突然神色慌张的摇起头来。是因为拉扎勒斯未经说明就带她到这儿来,结果却听到要买书后吓了一大跳吧。 事实上,虽然书这种东西在造纸技术和印刷技术成熟后变得相当的廉价,但是在这个时代的英伦,书依旧是十分高价的东西。拉扎勒斯无视了无言地主张着没有必要买给自己这么贵的东西的丽拉。 「嘛,一本而已,我送你就行了」 「这就免了,牧师。一定要卖我。孤儿院的经营状况也很困难吧?」 「让你这个赌博师担心我们这边的情况成何体统」 「……!」 「看来丽拉打算一直摇头下去。好吧好吧,那我就恭谨不如从命,作为代替,我就适当的捐一点善款吧」 「请不要把这种事挂在嘴边。本来为了筹集善款而支付他人补偿就是玷污信仰之举」 奥布拉恩牧师的神色变得严峻,看来是真的在批判自己的样子。拉扎勒斯耸了耸肩,糊弄过去。 这时忽然从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随后则是敲门声。一位少女透过掩着的门的缝隙窥视着屋内的情况。 「啊,拉扎勒斯先生!您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来着是名叫安的,住在这间孤儿院内的少女。看来是察觉到有来客而特意拿来了招待用的饮品。端着的盘子上摆着的则是数杯低度数的白酒。 「好久不见,安,看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牧师大人你也真是的,也不告诉我拉扎勒斯先生要来!本来可以准备更好一点的酒的说!」 「用这样的做法把客人分出个高低贵贱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是~~对不起。啊,对了,拉扎勒斯先生竟然会带别的人过来,真是很少见呐。你好,我叫安,初次见面!」 满面笑容,一脸亲昵的安若无其事地贴到丽拉的身边,握住她的双手上下摇晃起来,丽拉则是一脸问号。 「来的正好,教材应该有不少种类的吧?丽拉,你跟着安去挑一些自己中意的好了。不好意思,安,能帮帮忙吗?」 「我知道了!」 「……!」 正在对明明是初次见面却莫名亲昵的安感到困惑的丽拉就这样被强拉着从椅子上站起身,随即便消失在门外。 要治好丽拉的怕生的毛病,与同年龄的人接触是快捷有效的吧。而且安本身也是一位很会照顾人的少女。 两位少女离开后留在室内的就只剩下沉默。拉扎勒斯觉得奥布莱恩应该对自己说些什么所以默默地抿着酒等待着提问。但过了很久奥布莱恩都没有开口,最后拉扎勒只好掏出对于支付一本书来说相当过量的金钱。 奥布莱恩只是默默地看着在桌子上堆积如山的硬币,并没有去触碰它们,反而皱起了眉头对拉扎勒斯说道: 「这么多钱,你打算干吗?」 「作为你给我书的报偿」 奥布莱恩伸出手,从硬币堆中取出两枚,然后以一副不打算再拿的口气再次问拉扎勒斯: 「这么多钱,你打算干嘛?」 「虽然很突然,但我虔诚的信仰之心突然觉醒了哦?所以准备打算遵从牧师您曾经说过的『大大地获得,大大地节约,大大地奉献』——」 拉扎勒斯说出卫理公会派的思想后,奥布莱恩却无言地将堆积成山的硬币推到自己这边。 拉扎勒斯非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倾听着从远处传来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看来丽拉和安再过不久就要回到这儿来了。 「我觉得需要一个可以称之为退路的地方」 「愿意在你困难时伸出援手的人可不少吧?」 「明知故问是你的兴趣吗?不是我的,是丽拉」 拉扎勒斯知道自己变得有些胆小。但是正如同罗尼和其他的赌博师死的那么轻描淡写一样。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加入到他们葬列中吧。 在夜里感受到的那份恐惧,一旦到白昼就溶于气温之中,变得与自己十分遥远。 「我早就认识到自己必然的死,所以 也不再挣扎了。但是丽拉却不同,而且她在帝都又举目无亲,所以我想事先为她准备一个万一之时的退路」 乔以道场为生,就好像无根之草一般漂浮不定。而凯斯又是牛郎。而库莉又从事那种业务,最优先要保护的事无疑是赌场,所以关键时候能否真的靠的住值得打上一个问号。 拉扎勒斯人脉里,万一了发生什么的时候,最靠得住的地方,就是此处。 「要是担心到这个地步的话放我这里寄养不就行了吗?」 「我都说了不要明知故问。你这边已经收养了这么多孤儿了,财政情况还能支撑再添一人所带来的开销吗?」 养活一个人所需的金钱绝对不少。这个教会所能容纳的流浪儿已经达到极限,再草率地增添一人的话,会影响到教会的存亡。 并且以赌博师的职业来说,拉扎勒斯也不可能安定地向教会捐款用以维持孤儿院的经营。 「在我死的时候,若是丽拉能够成功出逃,跑到这里来的话,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能稍微伸出援助之手。嘛,我死后的事情也只能交给你了——虽然我也没有死的打算就是了」 帝都对于窗户是要征税的。由于对窗户的从量税的缘故,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的建筑窗户数都十分的少,让人感觉异常沉闷。看来这个教会也为了应对税收,把不少窗户重新糊上了。 明明是正午,教会的房间却相当昏暗。本就被皱纹和胡须遮掩起来的奥布莱恩的表情更是沉入阴影之中难以辨别。阴影让他的表情显现出异样的严肃。拉扎勒斯担心着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会不会让奥布莱恩勃然大怒。 但是奥布莱恩的声音里并没有愤怒,而是混杂着些许惊讶。 「你啊,稍微改变了一点呐」 「长高了?我还年轻,正处于发育期好吧」 「要是换做以前的你的话,肯定就会说着什么“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了”了吧」 奥布莱恩完全没有理会拉扎勒斯的戏言。 「这是你的错觉吧?我一直都很温柔啊?」 「之前的那是冰冷的,对一切都毫不关系般的温柔,但是现在却不同。要是用你的风格来形容的话,就是如今的你简直就像不再是对任何事都「无所谓」了一样」 「……无所谓」 拉扎勒斯意识到自己就像是被说中要害拉不下脸无理取闹的小屁孩一样,而这也清楚地传达到牧师那里。 奥布莱恩苦笑着收下桌子上的金币。要解决实际问题的话,这个教会无论有多少钱都不够的吧。若是用这些钱能买个安心的话,对拉扎勒斯而言也是相当划算的交易。 可是,一度逞强的意志却在不断地啃食着拉扎勒斯的内心。 「尽量不要放在心上」 拉扎勒斯仿佛听到了父亲在耳边如此对自己低语着。无所谓——拉扎勒斯喃喃道,但不够,这句话还远远不够。拉扎勒斯无法判断自己心里的某处是否真的放不下丽拉。要想证明自己对丽拉的事根本不在乎的话则必须通过实际的行动。 拉扎勒斯自知要是这么做的话反倒会使如今的自己看起来更加地孩子气,但还是将手插进口袋里说道: 「你说的对,仔细想想的话将丽拉交给教会也不失为一个选择。那这样吧,要是我将赌博多赢的钱都捐给教会的话,短时间内就不必为伙食费发愁了吧?」 「……喂」 「正面的话就留在我这里,反面的话就交给牧师您收养」 奥布莱恩还没来得及惊讶拉扎勒斯就将sovereign币抛向口中。澄澈的金属音回荡在室内,但是在落到拉扎勒斯的手掌之前就中途消失了。 奥布莱恩伸出手,在半空中将硬币截获下来。以老年人而言可谓是相当敏捷的身手。 「……你这个人呐。我可是真的要生气了哦!?」 「无所谓」 渗有一丝怒气的奥布莱恩看着手中的硬币,随即因为困惑还是别的什么稍稍皱了皱眉、在烦恼着该说些什么好,最终什么也说不出的他只得焦躁地叹了一口气。 「记住,不要试图去揣测神的旨意.话说你竟然以这种敷衍了事的态度活着,我真是服了」 「知道了知道了,谨遵教诲」 奥布莱恩将金币扔还给耸着肩的拉扎勒斯,他看了一眼正面的伊丽莎白女王像后,将硬币放回口袋里。 「先不说这个,奴隶又是怎么回事?」 「您什么时候改信教友会了?」 「这和教义无关,你也应该知道奴隶这种风气不应该鼓励吧?」 「我这边也有难言之隐啊。况且又不是我不买奴隶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和你的品性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好吗」 「……那我忏悔一下总行了吧?」 拉扎勒斯一脸无奈的回答道。 (话说回来,不摆大道理这点也算是牧师的优点吧) 到头来会演变成这么麻烦的问题都是因为拉扎勒斯是赌博师,并且还打算继续作为赌博师生存下去的缘故。 要是赚个差不多就收手,用赌赢的钱作为本钱做一点正经生意的话,也就没有必要会担心自己惨死街头了。 但是奥布莱恩绝对不会强迫拉扎勒斯放弃赌博师的身份。正因为如此拉扎勒斯才会时不时的拜访这个教会,偶尔会为孤儿院捐个善款什么的。 不可动摇的信念宛如锋利的针尖一般,要是他人执意去触碰的话也只会落得一身伤。 「……话说,外面很吵呐」 啪嗒啪嗒来回乱跑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虽然单个听的话都是很轻微的声音,但数目实在太多,合起来仿佛就是倾盆大雨砸在屋顶一样。 这其中的一个急速地接近中,砰的一声将门打开。 「……!」 丽拉飞奔进来。拉扎勒斯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敏捷的动作。纤细的身材让她看起来就像猫一样。 要是丽拉是货真价实的猫的话,现在肯定全身的毛都倒立起来了吧。面色潮红,满头大汗,惊慌失措的她快速跑到拉扎勒斯身后藏起来。丽拉震颤着的手指抓住拉扎勒斯肩口附近的衣服,随后加紧力道。 拉扎勒斯疑惑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真相浮出水面的速度之快让他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姐姐,等一下——!」「她跑了!」「快追——!」「为什么她要跑啊?!」「快抓住她!」 「喂,你们几个,等一下!不要这样!快停下」 孤儿院的小孩子们一边胡乱地喊着,一边追了过来。 随后安也赶到了,似乎是想阻止他们的样子。不过如此气势汹汹的小规模暴动并不是她一人就能够阻止的了的。 不过,在看到两位大人的视线朝向自己后他们立即僵在原地。 「糟了……」 孩子们似乎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某个麻烦的后果,有几个人直接漏出了声音。虽然拉扎勒斯和奥布莱恩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仅凭眼神就足够传达他们想说的话了。 「……今天的作业翻倍」 奥布莱恩斩钉截铁地说道,孩子们听后一齐发出悲鸣。虽然奥布莱恩的语气中没有愤怒,但唯有这点他绝对是动了真格的。 淹没在牧师和孩子们杂七杂八的交流的喧嚣声的拉扎勒斯将视线转向不知如何是好的安。她的手上则紧紧攥着一本教材。 「真是不好意思,安。还要麻烦你陪丽拉一起选教材」 「哪有的事。我这边才应该替孩子们向您道歉!能和丽拉成为朋友真的很开心!」 从安接近丽拉,丽拉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害怕的样子来看,这话似乎并不是谎言,看来这么短的时间两人的关系已经变得十分融洽了。 「大家快点向丽拉道歉!然后回到楼上继续学习!」 安在面对拉扎勒斯时表现的和她的年龄相符。不过一旦向孤儿院的小孩子们作出指示时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小大人。安拍着手如此喊道,孩子们则是一边抱怨着一边走出房间。 虽说自己以前也有着和这些孩子们一样的时期,但反而正因为如此拉扎勒斯才觉得待在小孩子很多的地方会让自己觉得特别疲惫。他摆出一副真是拿你们没办法的表情摇头道: 「话说,丽拉你打算抓着我的肩膀到什么时候?」 「……!?」 在扎拉勒斯指出这点的一瞬间,丽拉如同字面描述的一般蹦了起来。 一瞬间做出无表情的伪装,不住地点头道歉。但唯独涌上脸的潮红无法轻易地压制下去。 「我又不是在生气、只是有些在意而已」 「……」 不停地进行着深呼吸的丽拉总算是恢复了冷静。拉扎勒斯端起桌子上的白酒一饮而尽后站起身来。 「那么,我们也时候回去了」 「再见,拉扎勒斯先生,衷心期盼能与您再会!丽拉酱也是,下次再一起学习吧?」 「会真心对我说出这句话的也就安你了」 「……」 对安的话语,丽拉暧昧的点了点头。正 当拉扎勒斯准备打开门带丽拉出去时,从身后传来叫住自己的声音。 「拉扎勒斯」 「又怎么了、牧师?」 「请你下次好好地走正门。你闹别扭我是懒得管,但是别让小孩子学会这种躲后门偷偷摸摸的做法啊」 拉扎勒斯看了看身旁的丽拉,正打算说出“无所谓”时,感觉到奥布莱恩下次就会真的发怒了的样子,于是只得耸耸肩认怂道: 「我会考虑的」 木炭在木板上移动发出的摩擦音回荡在房间内。 这是从奥布莱恩的教会那里买下书的第二天发生的事。回到家后的拉扎勒斯简单地把字母表教给丽拉。如今的丽拉似乎正在反复的记忆当中。 和平时一样靠在沙发上读着书的拉扎勒斯抬起视线。 丽拉坐在桌子上,无言地对着木板。从声音的节奏来判断恐怕是正在顺序写着26个字母。 拉扎勒斯昨天教了她字母表,却并没有下达要她反复抄写的指示,连要她待在这房间的话都没有说。 即便如此丽拉却自发地待在客厅内,一言不发地学习着。 「渴了吗?」 『不』 「这样啊」 拉扎勒斯问后丽拉则一脸得意的在木板上写下回答。虽然看起来已经记住了『是』和『不是』如何拼写,但似乎还没写习惯的样子。用非常重的笔迹写在木板上的大字歪歪扭扭。 如此动作的丽拉看起来就像小鸟一样,从褐色的肌肤来看,应该是黑鹂吧(注:和乌鸦一样全身发黑的鸟,学名为turdus mer,英文名为ckbird) 想到这里拉扎勒斯不禁发出苦笑。从无法说话的少女竟联想到歌声婉转动听的黑鹂,这实在时过于讽刺。 要是丽拉真的是黑鹂的话,那也一定是死掉的黑鹂吧。为了满足人的食欲,被杀掉后做成披萨的肉馅的黑鹂。 (虽然在斗鸡那里赚了一点钱,还接了库莉的差事,不过也差不多该在赌场露个面了吧) 拉扎勒斯一边翻着页码一边考虑着。 (既有钱的原因,也有习惯的原因。说到底要是不赌的话赌博的技术也无法提高。与其拖着不如主动出击吧,不管怎么说赌场总是要去的) 拉扎勒斯仅仅依靠赌博的技术为生,而且今后没有改变的打算。要是技术退步了的话等待着自己的只有死亡。 那可不行,名为拉扎勒斯的男人的死亡必须要走到那条道路更远更远的尽头才行。 再一次将耳朵对着丽拉的方向。她书写所发出的声音呈现出一定的规律重复着。那并不是在练习字母表,应该是在写着什么简短的单词。有利于沟通的单词早点记住会比较好,这点拉扎勒斯应该在昨天告诉过她了。 为了记住这样重复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这样不停地重复让人感觉是不是过于执拗了。拉扎勒斯不禁好奇起丽拉现在写的究竟是什么单词,偷偷瞥了一眼。 『对不起』 映入眼帘的则是如同将印刷体的字原封不动地扣下来一般的文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似乎是从之前就一直在写的样子,丽拉下笔的动作非常的流利,唯有这几个字写的格外的工整。 丽拉的表情则是非常的淡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的样子。也就是说经过她理性的思考后,判断出日常生活中使用频率最高的,最应该练习的就是『对不起』吧。 拉扎勒斯本想一言否定掉,但是转念一想,丽拉的人生确实就是如此。 他摇了摇头,对丽拉说道: 「要我教你一点更加派的上用场的话吗?」 拉扎勒斯将原本想说的话稍微改编一下后问向丽拉。 说完后拉扎勒斯一边等着丽拉抬起头做出反应,一边大喇喇地撕下自己看的杂志的其中一页。无视掉吓了一跳的丽拉的拉扎勒斯伸出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笔。 「先从容易的开始教你吧、hit、raise、surrender、draw、bed、fold、check、stand。要是你能掌握这些单词的话,在赌场里已经够用了」 本来让她记一点更加下流的单词会更方便才对——拉扎勒斯一边在内心自言自语,一边继续在撕下来的纸上舞动着笔。笔尖好似要将纸戳破一般的尖细字体写出数个单词。 『?』 「对了,我忘了最重要的语言了。call。call是最重要的」 『不。做——』 拉扎勒斯望着用纯粹用单词拼凑起来的丽拉表意暧昧的文字。 『因为不赌,所以没必要』 「因为不赌,所以没必要——像是这样的感觉」 拉扎勒斯将文章断句后以方便阅读的形式写出来。丽拉点了点头、视线如同确认一般盯着拉扎勒斯的笔迹。虽然对于丽拉而言还不能做到流畅的阅读。不过将拉扎勒斯读出的语言拼凑成预先有所提示的文章的这种知识,早在之前就有所储备,所以不存在任何问题。 拉扎勒斯等待着丽拉练习刚才自己教给她的话时,突然一个疑问涌上心头。 「话说回来关于记下最低限度的词汇量这点,首先应该确定优先级吧?而且如果确立好方向的话对于以后词汇量的扩充也非常有益」 『明白。不。不是。』 「是『不明白』吗、呀,虽然会被说很冷淡,不过这确实很难看懂啊。对了,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这几天和我在一起有没有什么对我或者对工作的不满啊,要求啊之类的?只是听听的话我倒是能做的到啦」 「有。不。」 「『没有』吗、嗯。虽然谦让和虔诚是美德。但你又不是基督教徒吧?好啦,我不会生气的所以你也试着说点什么吧?」 丽拉一边翻开教材一边写下文字。拉扎勒斯尽力地读懂那结构和语法都一塌糊涂的语句,重新将它写成正确的话。丽拉将其抄一遍后接着写下一个单词。这么做的话对话的效率简直是惊人般的低下。一来一往书写的速度非常的缓慢,不过拉扎勒斯本身也没有急事,反倒是意外地乐在其中。 丽拉被拉扎勒斯问后稍微困惑了一会,视线四处游走,眼睛的动作十分明晰。刚来的时候如同机械的人偶一般僵硬的眼神,如今已经从丽拉的脸上消失了。虽然眼睛之外的部分还是一如既往就是了。 丽拉引出数条如蚯蚓一般歪歪扭扭的线,然后擦掉。以十分困扰的表情看向拉扎勒斯。但是看到已经完全在享受着这个过程的拉扎勒斯笑眯眯的表情、明白了他不会要求自己撤回之前写的东西后,丽拉一笔一划地写下那短短的话语。 『主人。温柔。为何?』 「……」 被这句话冲击到的拉扎勒斯陷入丽拉式的沉默之中。这家伙最先想要问的竟然是这个吗? 拉扎勒斯勉强动起方才一瞬之间停止的手指,姑且先把文字写下来。 「『主人您很温柔,但是这是为什么呢?』。……怎么说呢,明明只是单纯地重写你说的话而已,这样反倒有点自卖自夸的意味在里面」 拉扎勒斯故意放慢笔头的速度,为自己争取时间。一边感受着自己显露在脸上的些许动摇感,一边把已经变得黑不溜偢的纸挡在丽拉眼前,以此来防止她看到自己的脸。 被丽拉温柔的指出问题后,涌现在自己心头的是几分焦躁感以及同样分量的喜悦感,还有对会为此感到喜悦的自己的失望感。无论如何表现这份感情都只会对丽拉带来不必要的误解。所以他选择摆出和平常一样看不出任何起伏的表情,伪装着自己。 「要是你认为我很温柔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 「所谓的温柔,是能够为了对方承受自己原本不该承受的负担。但我所做的不过是把不用的房间给你,把花不掉的小钱用在你身上,仅仅是这种程度的事而已。这算不上是什么温柔,只是因为不在乎那些东西而已」 会把这种程度的事当做『温柔』来考虑,只是因为你会错了意而已。拉扎勒斯本打算这么说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无所谓。要试着写写『无所谓』吗?」 这对于赌博师而言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价值观,至少就拉扎勒斯所知,同行都是如此。 毕竟不管怎么说,赌博师过的是在黑社会里依赖着自己的运气,没有明天的不安定的生活。在这生活逐渐觉得整个世界都像是一张薄纸一般,所以也失去了对事物的执着心。虽然像拉扎勒斯这样断定地将『无所谓』挂在嘴边的人也是少数,但是大部分人都会抱有类似的想法。 用硬币来决定养子的养父也是如此。 「……」 看见丽拉的右手无力的下垂,拉扎勒斯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太过了,赶忙摇头解释道: 「好了好了,不要放在心上。老实说你怎么评价我都觉得无所谓。比起这种事,还是让我教你一些更加实用的单词吧」 拉扎勒斯对那个单词可谓是相当生疏,由于觉得自 己可能一辈子也不会从嘴中说出这个单词的缘故,拉扎勒斯在回想起这个单词的拼写时感觉到脑子好像发出了锈迹斑斑的金属互相摩擦的声音。 仅仅是四个字母而已,写起来却觉得意外的沉着。 「这可是相当好的单词哦?可能是帝都中使用范围最广的单词也说不定。应该永远都不会消亡吧,只要记下无论什么情况都能够派上用场」 看着奋笔疾书的丽拉,拉扎勒斯开始思考起她的未来。然后涌上一股这样平稳的生活绝对不会持续太久的确信。 拉扎勒斯是赌博师,而丽拉则是异乡来的奴隶、无论是哪一方都像是漂浮在万里浊流上的枯叶一般,就算在下一秒就沉入水底也不足为奇。 所以,对她而言,祈祷的话语是必须的。 拉扎勒斯舔了舔嘴唇,以稍显不流利的语调说出那个单词: 「阿门」(a m e n) 由于买下丽拉的缘故拉扎勒斯的钱包一时间变得相当的空瘪,不过想要挽回这种窘境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本来拉扎勒斯就是属于那种频繁进出赌场的人。一方面是因为在一次赌博中需要尽可能地控制赢得的金额,一方面则是因为自己生来花钱就没有计划性的原因。 增加赌博的次数,反过来就意味着每一次赌博失败的风险就大大降低了。因为不会去追求大所以每次下注所需的本钱会变的很少。即便在赌场中经历一到两次失败,拉扎勒斯也不会陷入致命的境地之中。 虽说不得不用赢下的大量金钱买下丽拉,但拉扎勒斯并不觉得有什么惋惜的地方,还是像从前一样来往各个赌场,赚一点小钱。在第三次给丽拉发周薪的时候,拉扎勒斯的生活也已经恢复的原状。 然后那一天,之所以拉扎勒斯想到要买衣服则是因为那天下雨的缘故。 帝都地理位置的关系天生多雨、一年四季天空中都阴云密布。雨季泰晤士河泛滥 冲入贫民窟的情况也相当频繁。 那一天同样如此,从早上开始细雨就如同从天幕垂下的丝线一般笔直的降下。每到这时往日喧嚣的帝都也好像包了一层隔音棉一样,杂音不再清晰可闻。是一个绝好的放下工作,潜心于读书的日子。 拉扎勒斯此时正和往常一样躺在沙发上走马观花似地翻着书。 忽然传来了一阵嘶哑的声音,如同被毛线团卡住了喉咙的猫所发出的叫声。 定睛一看的话原来是正在打扫房间的丽拉突然蜷起身子蹲在地上。每次呼吸后背都在不停颤抖,用手挡住嘴巴尽量不让声音漏出来。 看着似乎在强忍着什么痛苦的丽拉,拉扎勒斯二话不说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在人口密集,卫生状况也算不上很好的帝都生活,染上流行病也不是什稀奇的事。 但拉扎勒斯还没来得及向丽拉搭话之前,她就一脸平静地直起身子。 『我没事』 丽拉朝着拉扎勒斯所在的方向瞄了一眼,在木板上写下简短的文字。 得到教材之后已一周有余,虽说还没对书写养成习惯的丽拉写出的字依旧东倒西歪、但是也算是记住了基本的单词了。本来丽拉对英语的理解力就很强,只是单纯的不会写而已。当然了,进步如此之快也和她的努力分不开。 看起来方才奇怪的声音是丽拉打喷嚏所发出的声音——拉扎勒斯想通这点花了数秒的时间。 「……这样吗」 拉扎勒斯对急急忙忙站起来的自己不禁轻声啧了一声。随即强忍着那份羞耻,极力摆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表情重新坐下。 『对不起』 看见丽拉随后写下的话语后,拉扎勒斯略感疑惑。打喷嚏和道歉这两件事似乎没有什么关联性吧? 但是丽拉再次打了个喷嚏,这时拉扎勒斯才察觉到问题出在哪。 原本还觉得是相当怪异的打喷嚏的方式,但这似乎也是由于她尽量低抑制打喷嚏的声音的缘故。正因为强行压抑住生理现象,所以才发出听起来很痛苦的呼吸声。 然后随着打喷嚏的次数增加她脸上的惧意也愈发凝重。 (对了,这家伙可是奴隶啊) 拉扎勒斯回想起至今没什么意识到的事实。 (调教她的时候哭泣和叫唤应该都是不被允许的,那么自然打喷嚏也是一样) 恐怕打喷嚏和咳嗽这种举动都会招致暴力吧。显现出紧张不安的视线在拉扎勒斯手的附近那一块游荡。 「这种事要说无所谓的话倒也是真的无所谓就是了,不过……」 帝都马上就会进入冬天,到那时会更加寒冷。每当接近年末时泰晤士河都会完全结冻、甚至能在冰上开起集市。并且这间在伦敦大火后重建的如同老古董一般的家,并不是可以抵御冬日凌冽寒风的类型。 一想到这之后寒气只会越来越重,而丽拉却一直要保持这个样子的拉扎勒斯自然的说出下面的话: 「去买衣服吧」 「……?」 丽拉转了转眼珠,视线所指的方向则是拉扎勒斯的房间里的收有他衣服的衣柜。 『有很多』 她写下这句话则是因为包括养父留下的衣服在内,拉扎勒斯拥有的衣服确实很多。在丽拉来到这个家之前,多到塞不下的衣服从衣柜的内侧如同雪崩似地翻了出来。几乎市面上所有型号的衣柜都塞不下这么多的衣服。 「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在说我啊?是关于你的,我要给你买衣服」 「……?」 「如果你执意要穿这么单薄的破布度过帝都的寒冬话,我倒也不会阻止你」 「……!?」 丽拉听后瞬间蹦了起来。虽然表情没有什么改变,但是从僵硬的动作来看应该是受到了相当大的惊吓。 「……zi……zi!!」 看来由于过于吃惊脑内的单词都忘到天边去了。虽然摆着一副想要诉说什么的表情,但无法发出声音的她最终只得胡乱地扭动身体摆着手。 无论怎么看那都不是在高兴的样子。恐惧,胆怯,疑虑。身体的动作好似在说自己靠着一块破布就够了,没有特意给自己买衣服的必要。拉扎勒斯则是强行无视掉丽拉,摆出一副自己都懂了的样子点着头说着些有的没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么高兴吗?那么就让我们快点出发吧!」 「……!?」 「不过,我对女人的衣服完全不懂。而且要是贸然去一些没有档次的店的话搞不好因为买卖假货被抓起来,这种麻烦事我也不想碰到呐」 拉扎勒斯逗着在视线的一角小声抗议的丽拉,突然想到一件事。 「这么说来,最近好像卖了个擅长做这种事的家伙一个人情来着?」 找到赌博师凯斯的所在地十分简单。 只需走进附近的酒吧,问问在店里工作的女性就能知道。那个时候只要摆出『那家伙借了我的钱却不还,搞得我很头大啊』的表情即可。 这附近的酒吧凯斯也来过好几次,每次进来搭讪过的女性也有好几位。姑且不论作为赌博师的技术如何,就知名度而言他可比拉扎勒斯强上太多。 然后喜欢八卦的酒吧女孩便会一脸高兴地告诉拉扎勒斯最近凯斯到底出入于哪个酒吧,和那个女孩打的火热。拉扎勒斯找到凯斯所需要的费用和时间只不过是喝下数杯白酒的功夫而已。 「衣服吗!确实之前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啊,明明长得那么可爱可穿的却意外的寒碜呢」 在咖啡屋坐在某位女性对面的凯斯听到拉扎勒斯的委托后如此说道. 「因为小妹妹和这边的人肤色不同,所以我觉得挑选一些能够映衬出这个特点的衣服会比较好,虽然亮色调的礼服一般人穿起来会显胖不过要是丽拉的话,能和褐色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一定会很漂亮的!」 「虽然你这么积极倒是帮了我大忙了。不过总觉得你有点积极过头了,反而觉得哪里怪怪的」 「拉扎勒斯先生说话还是这么冲呐。——抱歉了我有点事要先走了,下次再会吧!达令」 凯斯从坐席上站起身,对对面坐着的女性挥了挥手。两人的面前摆着两杯咖啡,丝毫看不出来凯斯付了钱的样子,不过女方似乎也毫不在意。看来他们两人似乎就是这样的关系。 「让我先确认一下,旧衣服也可以对吧?您觉得定制女仆服怎么样?」 「这样的天气哪里等得及定制女仆服做好啊?给我挑一件能够在今天买下带回去的衣服」 「那我知道一个很不错的店哦?而且离这里也不远。太好了呢丽拉,能穿上新衣服了!话说头发不用扎起来吗?嘛,披着也很搭就是了」 丽拉的怕生属性并不是见过一次面就能够消去的程度,她现在对于凯斯还抱有出露骨的紧张感。对笑眯眯地向自己搭话的凯斯,丽拉则虽有点不知所措,但出于礼貌还是摇着头回应道。 「……」 「我从以前起就不会扎头发,而这家伙似乎也是没法好好地扎自己头发的样子。目前就保持这样吧 」 「即使是男性 ,要是扎的一手漂亮头发的话会相当的便利哦!这样就有借口去摸女孩子的秀发了」 「这种事无所谓」 下雨天打伞这种习惯还是在这个世纪的后半产生的。 在此之前伞主要是指女性所使用的遮阳伞。此时伞这种东西还不被大众认为是绅士的持有物。 不过最近带着伞走在大街上的男性也不再变得那么稀有了。倒不如说如今正处于用收起来的伞代替拐杖成为新绅士的象征的时期。当然了,这些人自然也会受到来自守旧的人们蔑视的视线。 拉扎勒斯和凯斯都没有带伞的原因倒也并不是因为他们是重视传统的人。 只是单纯的懒得在出门前确认今天的天气到底如何而已。 因为拉扎勒斯经济上还算过的去,所以每到那个时候只要坐马车就行了。不过帝都的道路上到处都是因为下雨而变得心情不悦的马拉的马车,交通可谓相当拥挤。若是距离很近的话快比起坐马车,步行反而要快得多。 从凯斯那里听到目的地很近后选择淋着雨徒步前进对他们来说也是很自然的选择。 上了年头的石板路倒是都是龟裂,大大小小的水洼随处可见。拉扎勒斯一边注意着不要陷进比看起来要深的多的水沟里,一边行走着。 「真让我意外,你这个家伙竟然什么也没问」 「哪个方面?」 「特地给奴隶买衣服,大多数情况下会被人当做怪人吧?」 「诶,会吗?」 凯斯愣了一下,似乎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觉得想让女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是人之常情吗?」 「……有的时候也真是羡慕你这种性格呐」 在拉扎勒斯有点折服于凯斯的性格,叹着气的时候。凯斯却停下脚步。看来是到达了目的地的服装店的样子。 「是这里吗……?」 乍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标志显现出这是店的样子。 既没有招牌,门也是关着的。无论怎么看只是在杂乱的东伦敦区的一座及其普遍的独栋而已。唯一和拉扎勒斯的家不同的就是这所房子保养的不错而已。整体的清洁感让人能够从中窥见家主那做事一丝不苟的性格。 拉扎勒斯摆出一副你该不会是搞错地方了吧的表情、但凯斯却满不在乎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无奈之下拉扎勒斯也只好追他在屁股后面跟了进去,随后对门外有点胆怯的丽拉招了招手。 「打扰了,达丽安女士。您在吗?」 室内非常的狭隘且昏暗。虽然房间本身并不小,但是到处都堆满了木箱和绸缎,给人一种无处下脚的感觉。由于堆积到几乎和拉扎勒斯差不多高的原因,遮挡住了从外面射进来的光线,所以屋内看起来比下着雨的外面还要昏暗不少。 虽然勉强保留了能够让人通过的空间,但是掉出来的碎步和毛线团让这条路并不是太好走。 「这些,全都是衣服吗?」 习惯了室内幽暗光线的拉扎勒斯诧异道。 打开的木箱里和在其之上堆着的似乎全部都是衣服。从供贵族穿着的奢华的晚礼服到从供女仆穿的简单样式的连衣裙,或者是男性用的缝有刺绣的上衣以及工程的工人所穿的防护服。那并不是以男女老少或者价值的高低分类的,以拉扎勒斯无法理解的分类方法分类摆放的衣服简直堆得和山一样高。 这其中也有一些不是衣服的东西混入其中,别的木箱里塞满了梳子啊怀表啊这类小物件。 「在的在的,听声音,是凯斯先生吗?」 回答的声音是从店的深处传来的。 虽然被眼前衣服堆成的山脉遮挡住视线,不知道声音到底是从具体哪个部位传来的,但是凯斯却没有一丝迷茫的前进着。不久后便看见了一个完美了避开了任何木箱的空地。 在那里正对着墙壁放置的桌子前的摇椅上坐着一位女性。那恐怕就是达丽安吧。 岁月的侵蚀是她的背变得佝偻,肌肤上也显现出相当多的皱纹,头发早已花白。从她看向这边的动作来看似乎视力也有问题。 肌肉的机能也已衰退的她以略显辛苦的模样站起身,低头行礼的姿势却十分优雅。 「哎呀,原来是客人吗?欢迎光临」 「从我上次在您这重新装好夹克衫的扣子后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吧?您看起来还是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凯斯先生今天又要送女孩子些什么礼物了吗?」 「难道不是,今天我没带钱来。其实似乎是这边的拉扎勒斯先生想要为丽拉酱买衣服的样子」 「这样啊」 拉扎勒斯将偷偷摸摸藏在自己后面的丽拉推到前面。达丽安摘下眼镜,眯起眼镜,打量着浮现出紧张之色的丽拉。 虽然异国的肤色让她稍微吃了一惊,但随即便露出和蔼可亲的笑颜。 「真是相当可爱的客人呢。这个天这身打扮是不是有点太冷了。给她准备全套您意下如何?」 「拜托您了」 「明白了。那边的小姑娘,不要这么害怕。过来找找适合你身子的衣服吧」 被拉扎勒斯推着后背的丽拉和达丽安一起走向服装堆出的高山。随后拉扎勒斯皱着眉凑到凯斯的耳边小声说道: 「我说,这是哪?」 「服装店啊?」 「看起来不像是正规的店,要是偷来的就算了吧」 这间店全都是相当高档的衣服。一般的庶民的话顶多有个二三件就了不起了。稍微穷一点的话连一件都买不起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但如此,这件店看不出有在营业的样子,无论怎么想都不是什么正规的店。 「拉扎勒斯先生的疑心太重了啦。达丽安女士是在相当有名望的贵族家里担任家庭教师的哦?这些衣服都是那时候搞到手的」 「家庭教师为什么开起了服装店?」 「所谓旧式衣物可是从上而下传下来的诶。那可不是物理上的比喻,而是指社会阶级」 这种事拉扎勒斯还是知道的。帝都的路上到处都有人在贩卖旧式衣物,那基本上都是上流阶级甩卖的或者从上流阶级那里偷来的。 「这种衣服的流传,有一种常见的形式就是『佣人从自己的主人那里得来的』哦,举个例子就是如果自家女仆穿的非常寒碜的话,会影响外界对这个家的评价吧,所以贵族家里的大小姐穿剩的衣服都会给佣人穿」 由于仆人从主人那里得到了奢华的服装而被人误认为是那间豪宅的主人的奇事频繁发生。不但如此,这件事也与在黑色连衣裙上挂上围裙,也就是所谓的女仆服的诞生联系起来,嘛,这里就暂且略过不提。 「达丽安女士似乎从以前起手艺就非常精湛,所以经常被委托帮忙修改贵族穿剩的衣服,让它能够合女仆的身。当那位女仆调职到别家时也会提到达丽安女士,那边的人也会请达丽安女士来修裁衣服。就算辞掉家庭教师的工作之后这边的工作依然保留了下来——情况大体上就是这样吧」 「难道这里全是修裁过的衣服?」 「正是如此哦?在她为贵族修裁后作为报酬贵族家会送她几件衣服,一些不再穿的衣服也通通丢到她的手上。这里堆积如山的衣服就是拜此所赐」 怪不得这间店的构造没有考虑到客人会来的情况。拉扎勒斯听凯斯介绍后有点理解了。 这不是那种接待一般客人的店,恐怕是只有特殊门道的人才能来这里请她做衣服吧。而且从她辞去家庭教师还继续做这份工作来看,这比起工作更像是老年人的兴趣爱好一样的东西。 如此一来就没有必要担心是不是偷来的货物了。这里接手的委托基本都是贵族家的仆人那里来的。而且以达丽安的身份,要是有什么由于盗窃品引发的骚动的话肯定很快就能传到她的耳边。 「即便如此,这数量还真是吓人呐」 「因为从我老了之后也干了很长时间了。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 达丽安的声音让拉扎勒斯吓了一条。似乎消失在店内深处的她在不知不觉间又回来的样子。 「……能听得见吗?」 「虽然眼睛看不太清楚了,不过耳朵还算比较灵光」 达丽安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那如同被揉皱的纸一般的笑颜却奇妙的让人感受到与年龄不相符的魅力。 「话说,我找不到家庭教师和凯斯的接点啊」 「这不是很简单吗?我可是牛郎哦?达丽安女士在咖啡店读书的时候看上去实在是太美了,下意识地就凑上去搭讪了啦」 拉扎勒斯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但是达丽安却宛如少女一般,脸上泛起红潮。 「……怎么说,你这一点还真是了不起啊」 达丽安有点害羞,转移话题似地清了清嗓子。 「咳咳。客人,我为您找到了两件十分合身的衣服,请从中挑一件吧」 达丽安说完后,丽拉十分紧张地从她的身后走上前来。 丽拉的左右手各拿着一件衣服。一件是符合小孩子的连衣裙,裙摆上满是装饰用的褶皱。胸口配有大大的蝴蝶 结。以淡淡的奶油色为基调,和丽拉的肌肤交相辉映。 另一件就有点成熟的感觉。整体颜色如同深海一般的深蓝。胸口装饰着蕾丝。裙子内侧似乎还有衬裙,膨胀的程度倒是不会对走路造成不便。 「呀,分不出好坏啊」 「哇,拉扎勒斯先生,太差劲了!」 「吵死了」 不修边幅,对自己的衣着也完全不上心的人是不可能对他人的衣服给出什么好的建议的。虽然能看得懂颜色和设计的不同,但是你要问到底合不合适的话,拉扎勒斯能说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随便』 「无所谓,哪件都行。丽拉,你自己挑个喜欢的」 「……!?」 丽拉以一股自己的首级仿佛快要被人取下一般的气势疯狂的摇着头。很明显她对拉扎勒斯为自己买衣服有着抗拒之心。 拉扎勒斯仿佛悟到了什么一样点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达丽安女士,那孩子好像在说很讨厌必须要从两件中选出一件来,所以两件都卖我吧」 「……!?」 「我是商人自然是乐意卖给你的,但是真的可以吗?丽拉酱头摇的那么厉害」 「怎么说?还想再买几件吗?那么总之帮我再挑适合这两件衣服的抹胸、内衣、靴子,还有啥来着?总之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都给我准备好」 「拉扎勒斯先生在这点上的品味是真的不赖啊!啊,这条丝袜肯定非常适合丽拉酱」 仿佛在说着我们两的品味都很好一样,凯斯也趁机挑了一点放在丽拉的面前。 丽拉此时不能放下端在手上的衣服,换句话来说不能写字来表达自己的主张。故此除了惊慌失措什么也做不了。 虽然她的那副样子相当有趣,但是逼的太狠的话也不合适,所以拉扎勒斯主动把端在丽拉手上的衣服拿起来,耸耸肩说道: 「不管怎么说都要买衣服的,你就老老实实挑几件喜欢的带走吧。对了……其他想要的小玩意也随便挑一点。我们已经自作主张帮你买了这么多了」 「……zi」 应该是通过拉扎勒斯那粗暴的堆衣服的动作看出来他是动了真格了吧,丽拉立马飞奔了出去。 回来的相当快,大概只用了十秒左右。看来她之前就已经看上了吧。 丽拉迅捷地把拿回来的东西摆在拉扎勒斯面前,然后摆出一副说着“这样就结束”了的无表情的脸看着拉扎勒斯。 「哦?看来已经挑好了吗? 喂,这些一共多少钱?」 「我没怎么好好的定过价……不过旧衣物,还有一大堆东西,加起来一共十英镑您觉得如何?」 听到那个数字丽拉险些就要失神过去。那可是能普通的过上半年生活的金额。 「这样吗?那正好。这里接受纸币吗?」 拉扎勒斯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纸。印有黑和白两色水印的纸上印有守护女神布丽塔尼娅的座像。乍看起来并不是像是钱,丽拉歪着脑袋看向拉扎勒斯。 拉扎勒斯则一边给丽拉看写有面值五英镑的那一面,一边简单地做了个口头说明。 「纸币,说的更准确一点话叫做英格兰银行券,带着这个去银行的话对方就会支付你五英镑。也就是这一张薄薄的纸就相当于比这重的多的硬币,通过纸币可以大大的减轻人们携带金物的负担」 欧洲使用第一张纸币还要追溯到1661年的瑞典。由于长达30年的战争,当时的瑞典金银大量流失,所有的交易几乎都要借助于铜币来完成。但是对于大宗交易而言,单枚价值极为低下的铜币非常的不方便。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斯德哥尔摩银行劵便应运而生,这也就是欧洲大陆的首次投入使用的纸币。 从这之后过了1个多世纪,银行和国家作为担保发行的可供兑换的纸币使用的规模越来越广。 如同证书一样晦涩的文章以丽拉现在的词汇量来说似乎还无法读懂。她以疑惑的视线扫了一遍纸币后,歪起脑袋。 「……?」 「是在问明明这么便利为什么大家不都使用吗?这很简单。现在的英格兰银行只发行高于一英镑面值的纸币,面额太大所以一般的老百姓根本用不上。况且还有很多觉得用一张破纸就能代替金银什么的根本无法信赖,讨厌纸币的人也有很多」 「我倒是不在意啦,纸币也没问题」 本来需要10枚金币才能付清的金额,用两张纸币就能搞定。虽然平民百姓基本不用,但是这份便利性却是毋庸置疑的。 为了打包拉扎勒斯买下的衣服,达丽安重新抱着衣服形成的小小山堆回到房间深处,拉扎勒斯目送支撑不起衣服的重量摇摇晃晃地消失在视线中的达丽安后,注意到丽拉手上拿着某样东西。 「说起来,刚才你拿了什么回来?」 虽说刚才对她说了去挑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过拉扎勒斯还没有确认丽拉慌慌张张地拿回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丽拉看着水面,缓缓地眨了下眼睛。随后用木炭在挂在脖子上的木板上写着什么。略显踌躇后,把方才拿回来的那个放在木板上。 「怀表……?」 木板上放着的是小型怀表。银色的盖子上刻有精致的牡丹花。只有边角部分染上了金色。 「虽然是很小啦,不过这可是男性用品……」 说到一半的拉扎勒斯注意到木板上的文字。 『请』 丽拉从自己穿着的连衣裙中取出另一只怀表。那是她初来乍到时拉扎勒斯赠予她的东西。她将那只怀表贴在自己的胸口上,像是作为代替般地把木板上的怀表递给拉扎勒斯。 「……啊!」 拉扎勒斯一度张开嘴,随后立马闭上。不知道到底说些什么才好。不过对他来说没有说出那句接近于口癖的『无所谓』已经是十分罕见的事了。 挑一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拉扎勒斯这么说过。 而丽拉不假思索地为拉扎勒斯挑选了怀表。虽然未必是那种心情选的,不过如此丽拉看向自己的瞳孔中,已经没有第一天那种疑惑和恐怖的神色。 「……啊—,唔。谢谢」 拉扎勒斯从木板上拿起怀表。 丽拉窥视着这边的表情。虽然没有说清一定要为自己选。但是丽拉如今正在为自己自作主张而不安着吧。 拉扎勒斯确实没有想到她竟然拿了块怀表回来,,虽说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那决不是什么不悦的感情。 一时想不出到底应该说些什么,两人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之中。 「……」 「……」 「……噗。哈哈哈啊~~~」 打破尴尬的沉默的是凯斯捧腹大笑的声音。 「哈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拉扎勒斯先生如此困惑的表情!啊哈哈哈!拉扎勒斯,表情真的很奇怪哦!竟然说「谢谢」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吵死了!你这家伙」 「竟然让拉扎勒斯先生露出那种表情什么的!丽拉酱!你将来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察觉到正在丽拉正在注视着自己,拉扎勒斯将怀表收入囊中,再次对着笑的快要气绝的凯斯小声嘟哝道: 「吵死了」 在凯斯的介绍下为丽拉买下衣服的第二天傍晚,拉扎勒斯陪着丽拉走到街上。 「随便吃可是要吃坏肚子了哟」 拉扎勒斯对走在旁边的丽拉说道。 「……?」 丽拉抬起头,微微倾斜,做出疑惑的表情看着拉扎勒斯。和昨天相比,今天的丽拉的身姿可谓是改头换面。 由于腰束紧紧卷着肚子的关系,背部挺得笔直、包裹身体的则是奶油色的连衣裙。 腰后系着大大的蝴蝶结,不禁让人觉得这样是不是太过于少女了。不过原本就长有和人偶一般精致的丽拉戴着的话不可思议的让人完全感觉不到违和感。 由于穿着高跟鞋的缘故视线比往常要高了一点。 恐怕本人都没有注意到为了不弄脏刚刚买来的衣服所采取的小心翼翼的走路方式以及走在街上不时向四周张望的自己吧。丽写下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愈发工整的文字问向拉扎勒斯: 『什么?』 「我是在说对如果你街边小贩的商品提起兴致的事哦?虽然他们都是觉得这边生意好才凑过来的,不过果然还是很麻烦呐,就算食物里有毒都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毒?』 帝都的夜晚也相当明亮。街上各处建造的路灯完全将夜色驱除出去。 对于生在帝都养在帝都的拉扎勒斯而言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但丽拉似乎还没有习惯的样子,时不时地眺望着街边的路灯。如此壮观的景象就连德国的王子造访帝都时错把这平日里一直在使用的路灯当做是为了欢迎自己的到来特别定制的献礼一样,不由得心情大好这种天方夜谭都让人觉得有一定的可信度在里面。 帝都的每个夜晚都是不眠之夜。最近彻夜营业的店家也逐渐增多。倒不如就像是在强调夜晚才是自己的主场一般,在白天歇息 ,一到夜幕时分店家就如同夜行性昆虫一般涌了出来。 拉扎勒斯一边带着丽拉在街上踱步一边回想起比现在要贫穷的多的那个时期自己所吃的食物的味道,喉头不由得泛起一阵苦涩。 「街边小摊卖的大抵上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有行人的地方就有打算以此作为自己客源的小贩。 如今的步行街也到处可见他们的身影。无数的人影好似人偶剧一般保持着奇妙的平衡感投影到外墙上。 帝都的步行街所贩售的商品,可以说是无所不有。 以食品和饮料为首,还有书和杂志以及衣服,有时还有打算卖家具的人。甚至包含事先商量好自己狩猎场所,走在大街上的妓女们。在帝都的街上,你可以买到任何生活必需品。 但是要加上一个『如果不考虑质量』的前提。 「比如说,刚才你看到的面包。就它的价格来说颜色白得不可思议。恐怕里面掺了明矾,骨灰,甚至更过分一点的话掺了铅白也不奇怪」 虽然铅白这个单词丽拉好像没有听过,但是听到骨灰时她顿时眉头紧锁。当然了,铅的化合物铅白肯定对人体是有害的。 「所以说,基本上路上卖的都差不多是这种货色。说是咖啡其实不是用咖啡豆而事用矮刀豆做成的假货。红茶自然也是用鳞木和黑莓滥竽充数。冒充醋的硫酸、为了掩盖酒里掺了水,用焦糖和橡树果实染色、等等等等」 主要有问题的是那些没有经过像样的质检就被小贩整天带在身上的商品。偶尔会有在帝都上空飞翔的的鸟的粪便,随风飘扬的煤尘会落在食物上,这种东西不用想都知道对人体有害。 拉扎勒斯走到一间卖鱼店前,用手刺了刺那里作为商品出售的鳕鱼的腹部。 结果鳕鱼发出噗噗的蠢音的同时大量空气从腹部喷出,随后肚子缩贬到原来的一半,在肚子中充气让鱼看起来更饱满,卖相更好也是商家常用的伎俩之一。 随便应付过去卖鱼的老板后,拉扎勒斯摆出一副「你看吧」的表情看向丽拉。 『危险。对吗?』 「那是肯定的好吧。随便吃进肚子里可是为闹出人命的哦?但是不做到这种程度的话这些小贩也没法吃饱饭。如果你不是什么贵族或者新兴富裕阶级的话,就不要想着什么优雅的生活啦……哦,对了,还包括赌博师」 即便脑子里理解,但是空腹时问道食物的气味,不管是什么总会莫名地觉得很香也是世之真理。 所谓人的理性原本就不是什么过于严谨的东西。正因如此,这般不均衡的帝都才能热闹至今。 『很好吃。看起来』 「我们又不是缺钱,要买东西吃的话还是买点有安全保障的好一点。去港口那边的话就和这边完全不同了,那边有卖像样的饭哦?——诶?」 突然人们粗暴的欢呼声和某种东西碰撞所发出的钝音重合在一起传到拉扎勒斯的耳边。要是熟悉的话,应该能够马上明白那是人类的拳头打到肉上发出的声音吧。 占据着街边一角进行的是拳击。 赤手空拳互殴所带来的暴力的热度渐渐地渗透到寒冷的帝都街道的空气中。事前就已经得知要去的场所有会拳击的丽拉的脸上则是浮现出微微惧色。 名为拳击的赌博活动的发源可谓是单纯到极致。帝都上喝酒的地方到处都有,喝完就之后一些不安分的人就开始吵架,吵着吵着就打起来。打起来后旁边的醉客们就开始赌哪边会赢。一旦认识到这项活动有利可图时自然有人想要将其商业化。 故此,有着如此简单粗暴的起源过程的街头拳击几乎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规则的东西存在。 30秒内ko对方就算获胜,拳击就是如此单纯的战斗。 「哦~~哦~天色都这么晚了还这么精神啊!」 明明有如此多的围观群众,还有一道间隙让后方的人能轻易的看到里面的发生的状况,有点令人不可思议。 拉扎勒斯从人群的上方,丽拉则是从人群的间隙中窥视着内部的情况。环形的人墙中,两位女性的对决正在进入白热化阶段。 『女性?』 「从事拳击的女性非常多哦?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很有市场嘛」 职业女拳手为了方便动作会将裙摆撩起绑住。在战斗时衣服敞开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看到因互殴而面染鲜血,头发散户的女子而感到兴奋的男人并不在少数。嘛,也不是不懂他们的心情,拉扎勒斯想到。 两位女性的战斗方式迥然不同。 一人宛如猫科动物一般纤细,而另一人则好似酒桶一样健壮。像猫的女人以灵动的身姿戏耍着对手,但是要单论一击的威力的话则是像酒桶的那方占据压倒性优势。让人感觉要是能让她打中一发的话胜负就不太好说了。 像酒桶的女性已经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打击,原本扎起的头发也杂乱的散开,因从额头留下的血液紧黏在脸上。但是像猫的女性或许是因为一直在进行进攻所以也有些疲惫,呼吸凌乱肩膀大幅晃动着。在拉扎勒斯看着的这段时间内步伐也不断地变得沉重。 突然,双方又开始动作。虽然帝都的路上铺有石板,但是有些地方的石板已经剥落,露出大坑。像猫一样女子被坑洞绊了一脚,跌倒在地上。 像酒桶一样的女人没有让这个机会逃走,挤出浑身力气发起突击。倒在地上,只有手腕使上力气的反击根本不足为惧怕,汇聚全身力气的勾拳打中像猫一样的女子的腹部,随后像猫的一样的女子在如此威力的重拳下呈现出く字型浮在空中。 纤细的身体无法承受如此强烈的一击,像猫一样的女子倒下了,脸上满是淤血,呼吸微弱没有能站起来的样子,就算站起来了也无法再继续比赛了吧。 丽拉发出如同痉挛一般无声的悲鸣,轻微的声响传到拉扎勒斯的耳边。 「胜负已分了吗」 拉扎勒斯视线的前方,像猫一样的女子缓缓站起身。 「看来是像猫的女子赢了啊」 身兼庄家和裁判二职的人高高举起像猫的女子的手。 『……?』 「嗯,啊啊,你看到了没?像酒桶的女人的脚下有硬币」 明明倒下的是像猫的女子,但是最终获胜的却是她。似乎是对这点感到不可思议的丽拉一脸疑惑的看向拉扎勒斯,拉扎勒斯用手指指明酒桶的女人的脚下的金属片。 「街头拳击虽然等同于没有规则,但是姑且也还是有『不能抓或者挠对方』『不能抓头发』这种规则的。而女子拳击比赛中为了防止她们违反规则,会事先让她们手里攥住一枚硬币」 「大概是因为过于疲劳导致握力减弱了吧。在那个像酒桶的女人打出勾拳的一瞬间,左手松了一下,硬币就掉下来了。因为违反了规则被判负」 话是这么说,但是除此之外的规矩几乎没有。从头部攻击到肘击到摔倒几乎无所不用其极,拜此所赐无论是胜方还是负方都十分惨烈。 拉扎勒斯有点明白此时有点晕血的丽拉想说的话。 「嘛,你肯定会认为那是野蛮人的游戏吧。不过可是反映了大众的喜好哦?在帝都喜欢血腥暴力的蠢货可谓不胜其数」 生活在帝都的人要想在帝都的日常里寻求一丝安宁都是相当困难的。 「诺,现在冲进来的家伙就是想改变如今这种现状的笨蛋」 沉重的足音仿佛要将帝都撼动一般。 方才两位女拳击手交战的余韵在那个男人在路上迈出步子的瞬间就灰飞烟灭。半裸着的上半身覆盖着如同岩石一般坚硬的肌肉。就连黑夜也惧怕那份威严屁滚尿流的逃向小路深处。 乔·普朗东。拉扎勒斯的拳击手朋友。打算为今天的演出锦上添花而现身。 不止是周围的看客,就连旁边的小贩,甚至刚刚结束激烈战斗的女拳手们的目光都被他夺去。 「……?」 丽拉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并不愚昧,反而那种年纪而言观察力可以说是相当的敏锐。她扫了乔一眼后,歪着脑袋看向拉扎勒鹅。 因为如今乔的双手上正戴着薄薄的皮制拳套。 拉扎勒斯也注意到了,扬起嘴角笑了起来。要问为何的话,那是因为其他的拳击手无论是谁都没有戴手套的习惯。 「那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啊」 乔的对手也现身了,是拉扎勒斯不认识的新面孔,从周围的情报来看,似乎是从俄罗斯辗转到这里来的样子。 (越是寒冷的地区熊的体格也就越壮,看来人也是如此) 体型要比以自己的强硕体格而自豪的乔还要大上一圈,北国出身的拳击手不禁让人想起童话里登场的巨人。 北国的拳击手并不戴手套,但那强有力的双拳,给人一种他能徒手将岩石击碎的感觉。身体上似乎是摸了油还是别的什么,肌肤在街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没有看乔战斗过的丽拉一脸不安地写下文字。 『危险?』 「那是当然了,拳击这种运动具有相当的危险性。因为要赤手空拳和 对方互殴直到哪一方到底为止嘛。皮肉伤自是难免,甚至还会受到再也治不好的伤。不过一般情况下就算倒地撞到头因为铺了石板所以问题也不会特别严重就是了」 在裁判的引导下,乔和对手拉开数步的距离面对着面站好。 一直在起哄的群众也在那个瞬间缄口不语。抓住现场紧张的气氛的到达极限的那一瞬间,裁判举起手。 「fight!」 话音刚落,两位拳击手的铁拳不分由说地击中对方的面部,发出如同马车正面相撞一样的破碎音。双方同时向后仰,但是不愿后退哪怕一步的双方下一个瞬间用脚底紧紧地蹬住石板。 伴随着激昂的嘶吼声,两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互殴。 现场的观众无论是谁应该都能察觉到违和感在哪吧。只要看一眼两人的战斗的话,就能轻而易举地发现所谓乔的『耿直』的地方。 「……?」 丽拉一脸困惑地歪起脑袋。 北国的拳斗士给人一种传统的街头格斗家的感觉。也就是说他熟知要击打身体的何处才能使威力最大化。高速运动着带有护具的膝盖和肘部,如同威吓一般的拉近如乔之间的距离。 途中不时会对乔的下半身的大腿以及要害部位进行打击,以剥夺对方机动力为目标的攻击可谓危险至极。 「真是的。和那家伙比起来乔简直就是笨蛋」 乔·普朗东并不对下半身发起攻击。 他是以为担忧拳击的将来,为了培育今后能在帝都继续活跃的拳击手,将自己的住宅改建为武馆的男人。 自然他的思想也反映在他的战斗方式上,换句话说就是绝不对下半身等要害部位进行打击。当然,所戴的手套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乔曾经对拉扎勒斯说过,要是拳击在继续这种以破坏对方为目的互殴的话,迟早有一天会被废止。 但是若是采取这种战斗方式对战斗会造成多么不利的影响,就算是门外汉的拉扎勒斯也是明白的。之所以击打下半身的这种攻击方法从没有衰退,正是因为它就是如此的有效。 乔逐渐被对手压制,身体的各部开始受到对手的攻击。一发就能让丽拉甚至是拉扎勒斯毙命的重拳使得乔巨大的身躯扭曲变形。 拉扎勒斯无可奈何的表情对固执己见的乔摇了摇头。 「那家伙,打算为拳击制定一套规则。他觉得要是拳击在继续以这种危险的状态下继续下去的话,不久就会迎来衰败。总结起来就是禁止危险的动作,并且要佩戴手套这种通用的规则。说着要想制定规则的话就必须从自己开始维护规则,所以这家伙一个人固执地遵守着明明谁都不遵守的规则」 「……?」 「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吧?所以说他才是笨蛋啊。这样做只会陷入单方面的不利」 虽然两人的力量差距并不大,但是拳头所带来的影响就很大了。在打击的部位挡上一块布的话,冲击就不能有效的传达,这等同于削弱了攻击方的力道。 乔慢慢地变成了被动防守的一方。 最开始还能做出和对方差不多次数的回击,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出拳次数逐渐减少,不久后攻势就被迫停止,蜷起身子摆出防御姿态。但是对手的拳头却如同雨点一般砸向乔,数计肘击击中脸部,牙齿也被打飞。在打击下肌肉也变得疼痛,左脚完全无法动弹。 同时由于流血的缘故,周围的观众们也越来越兴奋。呼声也变得越来越粗鲁,偶尔还能听到一些某处发生骚乱的声音。 「……!」 丽拉因为恐怖别开视线,然后又再次看向乔,随后转向拉扎勒斯。拉扎勒斯注意到她视线里的情感,安慰她道: 「那家伙又不是喜欢才干出这种事的,没必要阻止他或者担心他。而且……」 拉扎勒斯以淡淡的语气说着,随后将下一句话强行咽回肚子里,反正也是看一眼就能懂的东西。 持续的进攻要比想象的累人的多,因为要用尽浑身力量不断进行攻击的话,对人的耐久力是一个巨大的消耗。 对手那让人误以为会永远持续下去的猛攻不久便迎来界限。而他也似乎终于发现了有哪里不对。 乔·普朗东没有倒下。 虽然现在已经满身疮痍一副随时都站不住的样子。但是他倾泻着重心双脚紧咬着地面。 无论是丽拉还是那位对手,如果刚才再冷静一点的话就能发觉吧,观众们虽然一直在叫唤,但是喊出的内容都是差不多的。 那是给予他们信任并敬爱的拳击手的声援。 乔突然露出了无所畏惧的笑容。 在不合时机的场合下突然露出让人理解不能的笑容,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是暴力。 对手的脸上浮现出为啥这家伙还笑得出来的疑问的神情,抓住对方犹豫的时机乔吹响反击的号角。 吃了乔一击右勾拳的对手的头部剧烈的摇晃着,汗水四溅开来。拉扎勒斯一边观察着战况一边继续说到一半的话: 「而且,反正横竖都是个赢。这种事情也就无所谓了」 本以为胜利就要到手的时候却看到了对方莫名的笑容而产生动摇的那一刻起,乔的对手的好运就结束了。而乔是不会放过如此致命的大意的。 拉扎勒斯看着转入反击的乔的出拳,以为那只是一拳而已,结果却听到了两次击中的声音。眼睛几乎无法辨别的高速左右直拳削磨着对手的意志。但决胜一击则是接下来的上勾拳。 「人类竟然会那样笔直地飞到半空中啊……」 自顾自地决定规则,自顾自地遵守。将其所带来的不利尽数吞入肚中,最后堂堂正正的取胜。 这就是名为乔·普朗东的拳击手的生存之道。 被决胜一击打飞的对手,似乎在半空中就已经失去了意识,如同沙袋一般落在石板上发出令人心疼的巨响。不过就算还有意识的话也会因为落地的冲击失神吧,所以没有感觉到落地时的疼痛说不定是件幸运的事。 胜负已分,乔宣告胜利的咆哮和观众们的欢呼声一齐涌起。 「靠,我应该赌一把的」 拉扎勒斯完全把这茬忘了,懊悔地摇着头。 在拳击比赛中必须设有裁判的规则也是乔制定的。那位裁判冲到场地里,举起乔的手宣告着胜利。 「嘿!我赢了哦!」 「看到了看到了」 今日的赌博结束后似乎观众们的热气还没有散去。好不容易等人潮散开后乔才走到拉扎勒斯他们身边。 本来今天就有和乔会面的打算。为了确实地会合拉扎勒斯才会特意去会举行拳击比赛的街道。 乔的脸上青一块肿一块,都快没有脸的形状了,即便如此他还是露出满足的表情。 「我说你浑身汗臭味就不要凑过来了……丽拉可在边上哦?」 「……!?」 「怎么这样!啊啊,好伤心,伤透了心啊!让我去泰晤士河里洗一下」 「……!?」 拉扎勒斯决定无视掉处于慌乱中的丽拉,直奔主题。 顺便一提泰晤士河的污染非常严重。就算跳进去洗恐怕也只会让身上变得更臭。 「我要去一趟赌场,这家伙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为何?』 「要是放任你不管的话,你肯定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不作出指示的话什么也不做——虽然这种异常症状已经比刚来时减轻了许多,但是丽拉的自主性还是一如既往的缺乏。 要是什么也不说就放任她不管的话,肯定会站在原地饿死变成木乃伊吧。这个判断应该不会错。 比起花费大量功夫把自己不在的期间的事情全部交待好不如索性交给熟人看管。 并且在拉扎勒斯为数不多的友人中,能够提供自宅给丽拉居住并且又能很快就见得到面的人也就是乔了。 「那么,麻烦你帮我照顾一晚」 「哈哈哈哈,放心吧!毕竟我也借宿在你家过嘛。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多多关照。拜托』 用眼角瞥了一眼正在仔细着写着谢辞的丽拉,拉扎勒斯重新看着接下来要去的赌场,内心不禁叹了口气。 接下来虽然要去的并不是ck·chocte·house。但是却是布鲁斯·柯塔所经营的众多赌场的其中一家。 在此之前拉扎勒斯大胜后买下丽拉的风波应该已经平息了。不过还没有坐实,所以姑且露个面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此对于今后的精神上的安宁很有好处。 (要是有什么意外的话,没准会丢了小命也说不定) 要是明早拉扎勒斯没能回来的话,后面的摊子乔应该能帮自己摆平吧。毕竟是干着拳击这一行,死人什么的早就已经习惯了。关于丽拉,他应该也会如同待自己的家人一般好好照顾她的吧。 哈~~拉扎勒斯打了个呵欠。 「那么,接下来就是工作的时间了」 拉扎勒斯说完后正打算走向赌场,但突然间乔粗壮的手臂伸 过来,下一个瞬间抓住了他的衣领。 拉扎勒斯以你打算干什么的表情盯着乔,随后发现乔正在看着丽拉。 感受到两人视线的丽拉稍显慌张的用木炭在木板上奋笔疾书,过了一会儿丽拉把木板上写的文字摆给拉扎勒斯看。 丽拉的眼神中浮现出的是这么做是自己身为女仆的义务感,以及达成这份义务所带来的成就感。 『请慢走,主人』 这句话写的非常的漂亮,看来是经过了很多次练习了吧,拉扎勒斯不禁露出微笑。 要问帝都整体给人一种什么印象的话,拉扎勒斯觉得那就像一颗熟透了的果实一样。 那是一颗为了吸引周围的昆虫不断地散发着自己甘甜的气味,内侧蕴含着大量蜜饯,但是马上就会因为自身重量坠落到地上的果实。 作为被这颗果实上吸引的无数昆虫中的一只,拉扎勒斯现在正拿着五张扑克牌。 「服务员,再来一杯巧克力」 将背完全靠在椅子上的拉扎勒斯对着走过来的服务员晃动着手里的杯子。 固态的巧克力投入贩售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这个时代的巧克力与其说是巧克力不如说是像可可一样的液体。冠有『chocte·house』名义上并不是赌场而是餐饮店,所以也会从事贩卖巧克力的业务。 名为sh·chocte·house,由布鲁斯柯塔所经营的这家赌场很轻易地就让拉扎勒斯进去了。 (还以为会有点麻烦呢。嘛,毕竟我都帮他保足了面子和利益了,这样也是正常的吧) 只是问了问丽拉的行动是不是有什么异样,除此之外再也感受不到一点之前的骚动有什么残存的样子。也没有看起来很棘手的家伙过来把拉扎勒斯带到后院里,看来布鲁斯也已经原谅了拉扎勒斯的样子。 所以拉扎勒斯也安下心来,那么今天也朝着适当的胜利而努力吧。 今天拉扎勒斯准备玩的是一种叫brag的赌博游戏,通常被认为是后世出现的poker的前身。 (好久都没玩过brag了,不知道规则有没有什么变化) 布鲁斯·柯塔是一个丝毫不忌讳称自己为先进的经营者的男人。事实上,他所经营的赌场总会倾向于引进一些新品种,新规则的赌博。 brag的规则,当然也和poker差不多。一共52张牌,玩家的目标就是让自己手上的牌组更大。(注:我们国家的扎金花和这个差不多,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去了解下扎金花的规则)但是荷官并不固定,而是在游戏中由玩家轮流担任。 拉扎勒斯还是小孩子的那个年代,大多数情况下每个玩家的手中只有三张牌。但是最近为了提高游戏的复杂性和策略性,手牌增加到五张。 虽说从清教徒的桎梏下解放后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丝毫看不到赌博有任何要衰落的迹象。随着赌博的日新月异的变化,各种复杂又有趣的规则应运而生也不是什么怪事。 拉扎勒斯所在的赌桌上,加上他在内的5名玩家开始了各自的思考。 (其他四人里,有一个是赌场派来的托。另外两个则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会输的菜鸟。还有一个则是手法不错,似乎是知道我的身份的赌博师。这个同行应该是知道我从不大胜的习惯,用我来掩饰自己,从中窥探着大胜的机会吧) 虽然这么多有点极端,但是在brag里这种游戏中牌组的大小其实不是特别的重要。因为就算你手里的牌很大,但如有有人牌比你更大的话你还是得输。反过来如果其他人的牌都是单张的话,手上有一个对子就能赢。 若是仅仅奔着赢去的话,牌组的大小只是相对的,更重要的是能否判断出以如今的手牌,对方有没有赢的可能。 拉扎勒斯稍微挺起身板。 (差不多该出手了) 拉扎勒斯的赌博上正在发生着奇妙的事,但是由于变化太过细微,所以还没有人注意到。 虽然拉扎勒斯也是小有名气的赌博师,但是他的赌博手法却相当的朴素。既不追求大胜,也不出千,只是如同一名习惯了赌博的普通玩家一样,机械地重复着赌博。 对每次赌博的结果都基本上没有任何反应,无论是赢还是输,最多也只是眉头微微一皱的程度而已。 似乎赌客里有知道拉扎勒斯的人,有时会有视线朝这边过来,但是没过多久就离开了。毕竟brag这种游戏观赏性并不高,看了一会就腻了。 但是,假如,有人能够强忍着无聊一直盯着拉扎勒斯前面的硬币数的话,应该就能发现这其中的蹊跷之处吧。 (不赢,也不输。掌握其间的度才是最难的) 重复着输赢的拉扎勒斯所持有的金钱的总量总是在变化中。而从长期来看比起输掉的钱,赢的钱总是要稍微多那么一点。以五先令作为本钱的拉扎勒斯不久后手头上的钱已经翻倍,并且还在持续不断的增加着。 更异常的是在座的其他玩家几乎都意识不到拉扎勒斯正在赢钱的这个事实。 (那个托一直在引诱那两个菜鸟,另外一个同行则是一直想着怎么赚个大的。注意力不在我这,算是运气不错吧) 但是要去数赢的次数和输的次数的话,拉扎勒斯输的次数则是占据压倒性优势。通常赢一把后就会连输几把,反过来几乎没有连胜的情况。 这是看着自己手上的牌的拉扎勒斯才能明白的情况。不过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当他人误以为自己是一个不值得放在心上的赌博师,拉扎勒斯有时甚至会故意将本能赢的牌局故意打输。 赌场眼中的拉扎勒斯肯定是一个沉迷赌博不懂收手的赌棍。 但是在他赢的时候,赚的硬币总会堆积如山。而在他要输的时候, 却又基本上不下注,只支付最基本的参加费用而已。 无论何时,看着拉扎勒斯赌博的人都不会觉得他是掌握了胜利之道的赌博师吧。但是如同仔细看他手里的钱的话,就能马上明白他一直在赢钱这种是无可置疑的。 完美的掌握赌桌上的全员,在尽量不引起他们的注意力的情况下闷声发财。这种技术可能比只是单纯的赢要难的多。而对继承了祖父精湛的赌博技巧的拉扎勒斯而言,这种事情简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又要给丽拉工资,之前还买了一堆衣服。应该多赢一点吗?不、在这间赌场里不谨慎地增加赢钱的份额太危险了。要是不够的话,只要去别的赌场赚就好) 然后拉扎勒斯最难得的就是明明掌握胜率的天平到如此程度,却能够没有丝毫犹豫的放弃这一点。 「他妈的!」 在拉扎勒斯喝完第二杯巧克力时,被托给骗得团团转的其中一人猛地站起来。看来事到如今才终于发现自己的钱包见底了,赌客面如死灰。 而另一位上套的赌客则是还想着把输的钱给赢回来,一直赖在赌桌上不愿离开。照这个势头,这家伙明天恐怕要输的裤衩都没了吧。 拉扎勒斯抓住这个绝妙的时机,轻描淡写地站起身。 「我就到此为止吧」 「……啧,我说你啊,明明好不容易有点要赢钱的势头了,竟然想着逃跑,真是没出息啊」 拉扎勒斯起立后,注意到他面前堆着的硬币时,赌场的托一时失语,当然了,本来在他以为拉扎勒斯输的很惨,结果定睛一看却赚了这么多钱,不吃惊才奇怪吧。 「无所谓」 拉扎勒斯一脸不在乎地回答那个托后,将今天的收益塞入口袋。比来时重得多的口袋将着下一周将会衣食无忧这个信息传达给拉扎勒斯。 没什么特别的动乱,也没引起什么问题,只是小小的赚了点钱而已。 (唔,虽然之前那次犯了错。不过今天则是完美发挥) 拉扎勒斯在自画自赞。 对同行送去加油打气的视线后,拉扎勒斯打了个呵欠。由于来赌场之前没吃过饭,在被睡意侵蚀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的同时,只有甜巧克力水的胃正在隐隐作痛。 丽拉已经托乔照看,如今也已经半夜了,丽拉和乔也应该早就吃过了吧。就算回去也不一定有东西吃,在这里吃应该是最省事的。拉扎勒斯做出如此判断后走向饮食区。 「喂,菜单和那边是一样的吗?因为老板不是一样的嘛?那给我来一份酒烧鹿肉」 拉扎勒斯坐下不是为赌博而是为用餐准备的座位上后开始点菜。那是平常在ck·chocte·house常吃的菜系。 不久后运来的则是盛在大盘子里的,形状好似骰子的鹿肉以及以酒为基底,勾上芡汁的料理。盘子上撒满了芹菜。看起来颜色相当鲜艳,确实是布鲁斯开的店的料理风格。 煮烂了的鹿肉入口即溶,玉葱的甜味和酒的味道融合在一起的酱汁则让人觉得有点腻。不过这却被后来加上去的香料完美地改善了。 拉扎勒斯之所以经常回到布鲁斯的赌场里来,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赌场会有很多新式赌博,另一半的原因则是他的赌场里的料理味道不错,特别 是这道酒烧鹿肉更是别有风味。 「喂,能不能把这道菜的配方告诉我?价钱任你开」 「不信哦,布鲁斯老板会发火的。菜单全部都是保密的哦?」 「说的也是,毕竟也有不少客人是为了这里的菜来的,也是这家店收益的一部分嘛」 拉扎勒斯向这里的服务员问这种问题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每次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复。他遗憾地摇摇头。 虽然能尝的出这里的酒烧菜味道和别处不同,但是那份美味究竟是如何造就的呢,拉扎勒斯的味蕾还没纤细到那个程度。 八成是香料里有什么秘诀吧,拉扎勒斯一边想着一边闭上眼享受着久违了的鹿肉的味道。如果把丽拉带过来的话她应该能明白吧,不过就算明白了以她的知识和词汇量也无法将其表现出来就是了。 突然,传来沉重的打击声和椅子重重地倒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嗯?」 正准备将最后一块鹿肉送入口中的拉扎勒斯将视线转向骚动的发源地。 那边一位男人刚刚被揍倒在地。方才沉重的打击声应该是男子被殴打发出的声音。赌场里毕竟卖酒,所以有一些肢体冲突也是正常的。不过从那架势和赌客吵架并不一样。 虽然被打的似乎是客人,不过打人的一方则是身着制服的男性。 更奇怪的是被打到的一方的周围散了一地纸币。钱还是崭新的,估计数量在10张以上。面额虽然看不清不过肯定是相当大额不会错。 「开什么玩笑!都怪你们这些废物!这玩意能用吗!?我生意都吹了!」 「你吵个屁!再啰嗦一句老子宰了你哦!」 裂开的嘴唇留着血,大叫的客人和大声叱责那位客人的大个子男性。似乎是赌场的保安的男性在光天化日之下使用暴力的场景确实有点稀有。刚才的服务员路过这里后小声的嘟哝了一句「又来了」又没逃过拉扎勒斯的耳朵。 拉扎勒斯小声地叫住服务员: 「发生了什么?」 问完问题后,服务员脸上泛起一层阴霾,在为到底该不该说而犹豫着。 拉扎勒斯叹了一口气从兜里取出数枚硬币搁在服务员手上后将手握紧。 「嗯,那个嘛……」 「这应该不是那个布鲁斯规定不准说的事吧?话说那个家伙本来也就是一个秘密主义者,是不会让底下的人流出什么情报的……」 拉扎勒斯脑海中浮现出那位眼神中经常寄宿着怀疑的目光赌场的主人的身姿。布鲁斯·柯塔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说他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也不为过。 虽然搞不清事情经过,不过眼前所发生的暴力事件是很明显的麻烦事。而和麻烦事扯上关系的人越多麻烦程度也就越高也是世子常理。以布鲁斯的性格,不论是发生怎样的状况,他都绝不会提供给不相干的人任何情报。 「请你把它当做传言来说就好。布鲁素经常会到这个店里露脸,所以就算我也时常保持警惕之心。你就当是在就发生骚乱后和客人进行杂谈嘛,也算不上犯错吧?」 即便如此服务员还是摆着一副犹豫的表情,当拉扎勒斯准备向别的服务员搭话时却急忙叫住他。看来是觉得如果自己手里的钱被收走给其他嘴巴不牢的服务员的话会更麻烦。 「是这样呢,就这么办吧。那个、这只是流言哦?怎么说呢……」 服务员把脸凑过来,对拉扎勒斯耳语道: 「——似乎是假钞」 「哦?」 纸币历史和假钞的历史几乎等同于同一件事。历史上所有的纸币,可以说都存在着假币。 并且在帝都流通的英格兰银行券也不例外。 「没想到布鲁斯竟然对这方面业务也有染指啊」 拉扎勒斯眉头紧锁。 假币的印刷和使用都是极为严重的犯罪行为。被抓住重则死刑轻则被流放到奥斯特拉利亚。要是去纽凯特监狱的话,竟然能在门口看到被判绞刑的假币伪造犯。 即便如此,在巨大利益的推动下染指假币制造业的人依然滔滔不绝。每年回收假币的面额就以万为单位。没能回收进而流入市场的更是数倍。 「好像布鲁素的手下有雕金师在那里从事伪造原版假钞的工作。说到底只是做原版而已,所以被逮捕的可能性也相当低」 「啊,我这方面是不太懂了,难道制造假钞也有分工吗?」 养父曾经教导拉扎勒斯这种有关于犯罪的知识最好是记在脑子里,总没有坏处。并不是说要用这些知识去犯罪,而是不小心被卷入事件时也有防身的办法。 制造假钞分工通常为『伪造印有水印的假币的集团』『提供印刷所必须的铜板原版集团』『将印刷好的假币以半价出售给终端的客户的集团』。 使用假钞的充其量不过只是末端的人而已,进行假币生产的则完全是不同的一伙人。也正因为遵守着这种产业结构,即便查出事假钞时通常也无法危及到中枢集团的安危。 拉扎勒斯再度省视案发现场。 无论怎么看被打倒在地的男性都不像是警察。从四散在周围的假钞来推断的话—— 「火并吗?分赃不均所以就吵了起来?」 「从刚才传来的怒鸣声来看似乎不是这样呢。而且使用假钞被抓不是罪行很重吗?所以为了防止在搞错的情况下自己使用自己制造的假钞,在假钞不容易被人发现的部位上都有特殊的记号」 「记号?」 「我听到的情况是布丽塔尼娅女神所拿着的叶子的叶脉上多出了一条。嘛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就是了。总之,这是只有造假者才能马上明白的标记」 顿了一拍后,服务员把脸凑过来以及其些微的声音说道: 「听说那个记号似乎暴露了!」 「……哦—」 拉扎勒斯点点头,将视线转向像是干鸭子似的被赶出店的年轻人们。他们脸上满是惧色,应该是负责印刷的集团和末端的使用假钞的人吧。 剩下的唯有血痕和纸币——堆积如山的假钞。保安的男子粗暴地将假钞集在一起,像是恐吓一般瞪了周围的路人一眼后回到后院去了。 正是因为无法一眼就看穿是不是假货,犯罪才有成立的可能。 本来不可能暴露的,用来区别真钞和假钞的记号结果却暴露了,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那些被卖了假钞的人会怒气冲冲的过来干架也是理所当然的。 「最近的情况已经相当严重了!每天都有人跑过来说卖给自己的假钞根本不能用,怒气冲冲的要求赔钱,还经常引发暴力冲突哎!而且好像到处都有人被逮捕了!」 似乎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最近频发的样子。在从业员和sh·chocte·house的常客们中弥漫着一股不耐烦的气息。 「看来确实是这样。假钞可是大生意呐。不过圈子里的人应该没有泄露记号的动机吧?这样做只会让自己的罪行更容易暴露而已。」 因为使用了这里制造的假钞所以被逮捕,那些末端的假钞使用人也非常的愤慨。不过从布鲁斯本人还没有被逮捕这点来看,警方目前还不知道布鲁斯也是制造假钞的元凶的一人。说到底仅仅是记号泄露出去了而已,要是感觉到警方有所动作的话布鲁斯肯定就会像胆小的獾一样出逃帝都吧。 从拉扎勒斯尚未听闻来说目前的规模还很小。但却在假钞关系者中频繁出现问题,并且很注意不让警察获取太多情报。 从上述几点来看很明显有人在引导流言的传播。而能从流言中受益的人并不多。 「可能是与布鲁斯敌对的某个组织的间谍混了进来,然后泄露了记号」 拉扎勒斯稍微思考了一下后说道。 「再说的深一点话那个人应该是和布鲁斯有某种关系的黑社会人士。也就是说他虽不会因为布鲁斯的事业失败导致自己利益受损。但是如果布鲁斯被警察逮捕后将一切和盘托出的话就麻烦了,换言之就是一丘之貉」 也许是为了维持这件事仅仅只是流言的姿态,对拉扎勒斯的推测服务员只是暧昧地浮现出笑容。 「至少犯人还没有落网。要是处理得当的话,自然就会成为流言了。不过店里的氛围拜此所托也变得相当紧张呐,我要是说话不过脑子的话,没准就会被当成犯人抓起来咯」 大概是拉扎勒斯说的太深了吧,服务员摆出一副从心底感到厌烦的表情摇着头快步离开。 走之前还没有忘记加上一句: 「这只不过是流言而已,流言!」 扎拉鹅勒斯苦笑着目送他离开。 (不过就连布鲁斯也找不到犯人甚至发现不了他是通过何种手段做到的啊~~恐怕对方也是大人物哟) 无论是正常社会还是黑社会,要维持人的社会性关系的话,需要信用。暴力也好,金钱也好外表也罢,必须要有某种要素作为信用的担保,否则人就不能维持自己的立场了。 现在记号已经泄露,并且还尚未明晓泄露的理由。布鲁斯目前正处于失去信用的 处境之中,大概正在集中所有力量搜查犯人吧。 拉扎勒斯想到这点后,耸了耸肩。 「无所谓,反正又和我无关」 布鲁斯就算因为这件事而不慎落马,也与自己没有任何瓜葛,不过是能去的赌场少了几所罢了,况且帝都最不缺的就是赌场。 拉扎勒斯品尝完最后一口烧肉后,满足地摸了摸吃的饱饱的肚子。些许的睡意突然向他袭来。 「再喝点酒就撤吧」 但是sh·chocte·house的骚动还没有结束。 「大,大事不好了!」 一位男性慌慌张张地冲到店里喊道。 拉扎勒斯起初还以为他也是假钞关系者,但是从他的视线的移动方式来看他和这家店并没有什么关系。 「警察来查了!」 然后,另一位男人的一句话让店内的赌客炸开了锅。 「原来是放风的吗」 拉扎勒斯知道那名男子的正体,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冠以秩序(orderly)之名的他是这间赌场的放风着,任务是在店外巡逻,看是否有警察来取缔。通常赌场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都会在雇佣好几名放风的人在店外四处张望。 虽然赌场可以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但是实际上则是违法的。警方是不是的会过来取缔,而今天拉扎勒斯正好赶上了。赌场的经营者自不必说,参加赌博的客人们也是取缔的对象。店内乱城一锅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偏偏让我赶上了,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呢?嘛,所罗门王好像曾说过『酒鬼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人』来着」 一般在放风者冲进来数秒后搜查的人就会进入店内。与那些正赌到一半,为了确保自己利益而拼尽全力的客人以及为了隐藏赌博的事实而慌忙藏匿证据的经营 者比起来,拉扎勒斯可谓是悠然自得。 拉扎勒斯一边嘀咕着无所谓一边走出赌场。反正在被抓之前就能从这条路走到出口,而且也没有警察愿意追已经走远的人。 再退一步说,就算万一自己真的被抓了,只要交一点保释金就能平安无事的出来。 也是想趁着混乱的机会偷走赌桌上的钱吧,拉扎勒斯用余光瞄了一眼被人踹倒的先前在一张桌子上赌博的那位同行,轻轻地摇了摇头。 拉扎勒斯离开sh·chocte·house,慢悠悠地走到家门口后,疑惑地歪起头,因为拉扎勒斯的家还亮着灯。 他取出怀表确认着时间。夜已经过了大半,要是天气好的话是能够看见启明星的时间。周围的房屋都是漆黑一片,简直就像是只有拉扎勒斯的家是灯塔一样与外界格格不入。 (是乔那个家伙在锻炼吗?) 拉扎勒斯一边诧异着一边掏出钥匙,由于太暗的关系对了好一会才对准钥匙孔,打开锁后缓缓地将门推开。 「——哇!」 看到站在那里的丽拉后拉扎勒斯吓了一跳。 拉扎勒斯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随后丽拉踏着碎步跑到他的身边拿起木板给他看。 『欢迎回家,主人』 看着十分不习惯的文字,拉扎勒斯眨巴眨巴眼睛。 在这个家住过的都是与打招呼这种事无缘的人。而且从丽拉来了之后拉扎勒斯也没有尝试过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独自出门。 「……什么啊?为了这种事特意没睡吗?」 拉扎勒斯皱起眉头。丽拉再一次举起木板。 『欢迎回来,主人』 对丽拉来说是很稀有的,非常固执的表达自己意思的方式。拉扎勒斯思考了一会后终于明白了她到底想让自己说什么。 「……我回来了」 拉扎勒斯的回答似乎是正解的样子。丽拉将木板翻了个面,背面上则写有别的话。 『主人工作辛苦了。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在重新热好之前请稍作等待』 拉扎勒斯还是第一次看见丽拉写出这么长又流利的文章。恐怕是在他回来之前花了很大功夫边查边写的吧。 「那个,有饭吗?」 「需要。不。吗?」 听到拉扎勒斯的自言自语后,丽拉手忙脚乱地写下文字。 (虽然我没命令她做,不过也没禁止她啊。) 丽拉则似乎认为做晚饭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吗) 这个词让拉扎勒斯稍微感觉有点奇怪。毕竟单纯地在命令下做饭,和丽拉凭借自己的意志自然而然的去做可谓有着天壤之别。 这个差别,就是丽拉随着时间一点点变化的证明。 忽然,拉扎勒斯注意到丽拉的脑袋正在微微地晃动着。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是能够感觉丽拉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困了吗?」 丽拉摇着头表示否定。但是那动作怎么看不愿去睡觉而闹脾气的小孩一样。 拉扎勒斯轻轻叹了口气。 「我还没吃饭,所以你能为我做真是帮了大忙了。其他也没什么事了,好了快点去睡吧。谢谢你」 「……」 丽拉摆出一副自己是在工作的表情,拉扎勒斯则是轻轻的按住她的额头,结果她差点就这么倒下去,看来困意已经让她的身体使不上力了。 「你看吧,好了,快去睡吧」 丽拉缓缓的鞠了一躬,朝着二楼自己的房间走去。那走台阶的方式让人担心她会不会从楼梯上掉下来。 目送着那小小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后拉扎勒斯回到客厅。 「哟,回来了啊!拉扎勒斯!」 「别那么大声好吗?会吵着邻居的」 「抱歉!」 「我说你能不能给我小点声!」 乔摆出一副完全把客厅当做自己的姿势喝着酒。拉扎勒斯则是无力地扑倒在沙发上,抬起头盯着乔。 「你别这么晚还把小孩子叫起来啊。嘛,无所谓就是了。还有,你都在我家借宿了,帮我端个饭总可以吧?」 「当然!」 乔站起身,走向厨房。虽然外表看起来是和熊一般粗壮的男子,但事实上是会做饭的。加热一下丽拉做的晚餐这种小事应该是很轻松的吧。 「我就是因为觉得如果放任她不管的话她会就那么一直站着不去睡觉所以才叫上你的。到头来那家伙还是醒着,这样我这么做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嘛?」 「虽然很抱歉但是没办法啊!我是叫她去睡觉了,但是本人说不想睡我有什么办法嘛!」 「丽拉自己主张的?诶那还真是罕见」 拉扎勒斯蹙起眉。虽然木板上的文章也越写越长,但是她的自我主张还是一如既往的少。 「反正又没有碍事的主人,所以想玩的晚一点吧」 「不要说出不符合“便士”盖德的蠢话!那家伙肯定是在担心你好吧!」 「……担心?」 意料之外的单词让拉扎勒斯下意识地重复起来。 「没错!你觉得对那个孩子来说赌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既然如此担心只身去赌场的你担心到夜不成寐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真是爱操心呐」 虽然之前也有很多次去赌场的经历,但是像现在这样彻夜赌博在丽拉来之后还是头一遭。拉扎勒斯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刚到门口时丽拉已经到了走廊的原因,耸了耸肩。 虽然不明白她到底是不是一直站在那里竖着耳朵等着拉扎勒斯回来就是了。 乔端着冒着热气的锅从厨房里现身。 「爱操心这点你们两个算是彼此彼此吧」 「怎么说?」 「刚才说了『我还没吃』吧?」 咚,乔粗鲁地把装有炖菜的锅放到桌子上,递给拉扎勒斯后,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牙缝里还有芹菜。哈哈,多亏丽拉已经困了」 「……」 拉扎勒斯用舌头扫着牙齿,一言不发的拿起勺子。 「我看你已经吃的够饱了,我抬你一手吧!」 「行啊,想吃随便你」 伦敦塔。 那是为重刑犯所准备的牢狱,是他们此生所达到的终点。几百年来吸收了连绵不绝地吸收罪人们悲叹的伦敦塔即使是昼间也相当的阴暗潮湿。没准饱偿了犯人们鲜血的地面上不长一草一木。如果竖起耳朵听的话还能时而听到人们啜泣的声音—— 当然了,这是不可能的。 「无论什么时候来,这里都是这么悠闲啊」 拉扎勒斯现在正沐浴在伦敦塔的阳光之下伸着懒腰。对于白天蹲在家里,晚上出去赌博的赌博师来说,自然对阳光会非常敏感。 太阳深处射出来的光线的刺激让拉扎了斯眼角泛出泪光,一边眯起眼睛一边打了个呵欠。 『这里、伦敦塔?』 「对。就是那个安妮博林被好色的国王以莫须有的罪名处刑的伦敦塔」 毕竟是远近闻名的古迹,所以异乡的丽拉也知道伦敦塔的大名,然后因为眼前的景象和印象中实在不太对的上,摆出一 第一卷 第四章 神不会摇骰子 是梦。因为只有梦里才能见到的人就在眼前。 「你这家伙,真是的。我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生与死都在舌头的支配之下』」(注:圣经,箴言书,18:2 1death and life are in the power of the tongue) 「……父亲」 养父注视着拉扎勒斯。 虽说在梦中还在意地点会显得很奇怪,不过现在他们正在拉扎勒斯的宅邸里。养父则是和生前一样,坐在起居室的椅子上正对着拉扎勒斯。 蓄起的长髯,长长的头发束在脑后,灰暗的瞳孔,浑身散发着如同茂密的针叶林一般气氛的男人。保持着死前极为衰老姿态的养父,正在拉扎勒斯面前拂着他的胡须。 脑袋还隐隐作疼的拉扎勒斯苦笑道: 「我记得那句话的后续是『妻子是上天的恩赐』。这就是到死为止一直都是独身的父亲引用这句话的原因?」 「……你什么时候读过圣经了?」 「从父亲您死了之后哟。嗨呀,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父亲以像是讲述自己的人生哲学的语气说的那些话竟然都是引用别人的啊」 养父有点困扰地闭上眼睛。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变得这么不可爱了啊」 也许吧。拉扎勒斯的苦笑愈发的浓了。 人不可能和已逝之人说话,这只是梦境,面前的父亲不过是拉扎勒斯的记忆制造出的幻影而已。要是自己回忆的是死前的养父的话,是根本不知道死后自己究竟读过什么书的。 然后拉扎勒斯突然注意了现在的自己变回了10岁时的样子。养父之前死前,自己还是小孩子时候的身体。感觉到椅子比之前高了很多。 即便是梦境还能继续着对话,肯定是因为太想念养父的原因吧。 「现在回想起来,真亏养父你能把我养到这么大」 「是啊。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你暴走时咬我手腕的伤现在还留着哦?」 「因为那件事我才能知道眼前的尸体是父亲啊。原谅我吧」 「啊啊,我的尸体那么惨吗?对了,尸体后来怎么样了?」 「埋在奥布莱恩牧师那边的墓地里了,虽然只是公墓而已」 「能够拥有自己的坟墓对于赌博师来说已经是上等的死法了啊,毕竟更惨的会成为猪的饲料呐。……话说回来,你也到了谈论养小孩的年纪了啊」 「已经是可以结婚的年纪了哦?」 「话说回来你和那个关系很好的弗兰西斯进展的如何了?」 听到已经分手了的恋人的名字时,拉扎勒斯赶忙摆着双手否认。仅凭这点似乎养父就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拉扎勒斯缓缓地放下双手。 「发现了很多事,现在正在和一个小毛孩一起生活。哎呀真的是非常辛苦呐。明明是不需要人操心的家伙,但早熟过头了反而让人觉得困扰」 「不是和你完全相反吗」 「别多嘴。你看看房间,明明就没有叫她打扫,就算不打扫我也不会责怪她,但是她觉得哪里脏的话就会全部打扫干净。这个毯子,父亲知道它原来是这个颜色吗?」 养父和年幼的拉扎勒斯都在的这间客厅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仅仅是打扫完毕,将杂物收拾好而已,这间房子比养父住的时候宽敞了接近一倍左右。 拉扎勒斯坐在椅子上抱着腰,蜷缩着身子。这样做就会让自己感到心安则是自己还是在冰冷的街道上睡觉的孤儿时留下的习惯。 「我也有给她工资但她完全没有用的意思。就算不吩咐她做工作她也会估计到我这边的情况。明明就只是个奴隶而已厚脸皮的活下去不就行了嘛,结果却是个打心眼里善良的家伙。为啥去给自己买衣服的时候还特意拿了块怀表送我啊?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这家伙」 「谁知道呢,我是个一生都讨不到老婆的光棍,对于女人心这种东西完全就是门外汉呐」 「就算你在这里说『她是因为那方面的理由才对你如此温柔』,我也只会觉得害怕想逃而已」 「你是真的变得一点也不可爱了啊」 「明明披着无表情的外壳,却意外地很容易读懂她在想什么。明明无论何时都一直紧张兮兮的警戒着,大意的时候也相当多。倒不如说她察觉到我一直以她拼死地隐藏自己的情感这点为乐吧」 忽然,话题一转。 「——父亲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死了的?」 「违反了三戒,惹大人物不开心了」 「那么又是为什么违反了三戒的?」 拉扎勒斯用手按住隐隐作痛的额头。 这份疼痛是失去意识前所吃的闷棍带来的吧。但是,在这记忆里,这个幼小的身躯也抱有相似的伤痛。所以头部的疼痛即使现实的外伤,也是记忆的疼痛。 「那个时候我好像得了很严重的病,父亲你也累坏了。但是被赌场和其他琐事纠缠不休的父亲你无法抽身。毕竟要斩断与那些的纠葛需要很多钱。在那种状况之下,父亲为何死了?」 「一副在说因为自己生病我才会在焦头烂额下违反三戒的样子,可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好吧,我就告诉你吧」 拉扎勒斯抬起头。 「你不知道的事情,这副姿态的我可能会知道吗?」 「……说的也是」 「就是那样。还有,差不多该从梦中醒来了」 「确实,总觉得房子外面很吵啊」 自己醒来后应该做什么,拉扎勒斯自然的理解了。他从座位上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出客厅的话梦就会自然解开。 拉扎勒斯迫不及待的打开门,却被身后的养父叫住。 「啊啊,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传授于你」 「什么啊,这明明是我的记忆」 「没错,如今的我只是你的记忆而已。所以不能再教诲你什么了。但是也没有那个必要了。因为你已经好好地记在心底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能不能快点」 独自一人打开门,黑暗从门缝中渗入。养父最后说道: 「『所有的规则都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的。』至少,我没能遵守。是这样吧?」 说到底这不过是梦境而已。 醒来就会全部忘却的,宛如泡沫一般转瞬即逝的对话。 拉扎勒斯还以为自己铁定死了,所以睁开眼后所处的肯定是死后的世界。 但是这份错觉很快就被纠正回来。毕竟就凭连脑髓都是肌肉做成的男人正在盯着自己这点就和死后的世界完全不搭。 「……是因为帝都死的人太多任务太重,就连天使也锻炼出一身肌肉了吗」 「看你能和平常一样扯着皮,应该是没什么事了。太好了,身体健壮可比什么都重要哦!拉扎勒斯」 「吵死了,乔。这边和你可不一样,我可是被打就会受伤的普通人啊」 拉扎勒斯撑起昏昏沉沉的身子,被弄得一团糟的房间让他差点认不出这就是自己的家。他稍作思考后,将思绪集中到平常根本不会进去的某个房间。 那是曾经养父在那里生活过的,之后就是如今已经不在这里的女性居住过的,再接下来就被他送给丽拉当自己的私室的房间。 丽拉,这个名字就如同泉眼一般,拉扎勒斯混沌的记忆开始复苏。 「喂,丽拉人呢?」 「我也想问这个啊!想来你们这吃个晚饭结果房子里乱起八遭的,我的心都吓凉了!」 「……这样吗。那个家伙被带回去了啊」 拉扎勒斯以平淡地口调边说边摇头,似乎是被乔包扎的绷带上,渗出了血。 「被带回去了?」 完全不知道事情原委的乔揪起眉头。拉扎勒斯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边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对乔进行说明。 在拉扎勒斯说明的期间,乔变得越来越激动,当他结束说明的一瞬间,乔挥起拳头,大声喊道: 「我们快出发吧!」 「去哪里啊,蠢货」 「当然是把丽拉带回来啊。以那种胡扯的理由就把小孩子带走是哪门子的道理啊!」 「你打算怎么把她带回来啊!这可不是把全员都痛揍一顿就能解决的问题好吧?」 大概丽拉是被带到可谓是布鲁斯老家的ck·chocte·house。那里可不是什么能随便砸场子的地方。 毕竟也是那个家伙的老家,肯定也配有相应数量的打手。退一步将就算乔用武力把丽拉强行带回来,也会遭到布鲁斯的报复。乔毕竟是人不是神,不能保持24小时都醒着,为了应对某日的突然袭击而时常做足准备也是不现实的。 「那么到底该怎么做?」 「完全没有办法。这既不是拳击手能解决的事,也不是赌博师能解决的事。这件事就以我犯傻被打了一顿而告终」 拉扎勒斯以冷漠地语气说道。 这也是事实——拉扎勒斯在内心想到。毕竟在事情发生的那一刻 起就再也无法挽回的事在这个世界上要多少有多少,丽拉的事不过是其中的一件而已。 「无所谓」 听到这句话的乔眉头紧皱,十分的愤怒。 「放你妈的狗屁!」 「什么啊」 「你只是在自己骗自己而已!」 「那又怎样?」 「一直以来摆着事不关表情的你,要是真的觉得无所谓的话,会受如此严重的伤吗?」 「只是说错话了而已」 「你可别玷污“便是”盖德之名了!至少我可没有看过你犯下这种错误!」 「过奖了」 不知何时胸口被乔紧紧攥住,拉扎勒斯也算身板比较大的了,而乔却轻而易举地就把他给提了起来。 脚尖碰不到地面,从胸口处传来令人生厌的声响。拉扎勒斯被乔强制地抓到两人视线相平齐,他那强有力的视线,将拉扎勒斯轻易地贯穿。 「才不是什么无所谓的吧!」 「别说的你好像很理解我一样!」 「要是你这么骗自己能让自己信服的话倒也没事,就是因为无法接受所以你才会被揍不是吗?」 「你这家伙听不懂人说话吗?」 「你想摆出一副对一切都不在乎的样子,那是你的自由。那个小女孩可是除了你以外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啊!把他人卷进来后却装傻,就算是在谎言里也是最差劲的那种!」 「你一个人在那激动个什么劲啊!咳——咳」 保持在吊在半空中的姿势回应着的拉扎勒斯突然感觉到从额头垂到脸颊的湿漉漉的感触不禁皱起了眉。似乎是绷带在晃动中松开了的样子。 「啊,抱歉!」 「你的声音震的我伤口痛,别叫了」 拉扎勒斯用手接住从下巴住滴下的鲜血,又擦了擦脸上的。不管怎么说一直待在丽拉的房间里也不是个事,拉扎勒斯决定先到一楼走廊那里看看情况。 走进客厅,拉扎勒斯一边绑紧绷带,一边坐在椅子上。 坐在椅子上后用手撑着脑袋大约过了十秒后,忽然察觉到会给自己端酒过来的人已经不在了的拉扎勒勒斯一脸不耐烦地重新站起身。 安抚好身后追上来的乔,让他暂且先坐下后,拉扎勒斯踩着地毯踱步着。 要问少了什么东西的话,那便是如今走路的时候并没有泛起尘埃,毛毯变得清洁,重新展现出原本鲜艳的红色。 仔细审视原先只是仓库代名词的厨房就会发现如今已经完全整理整齐,只需看上一眼就能知道什么东西摆在什么位置。 拉扎勒斯倒上一杯酒,液面澄澈剔透,散发出耀眼光泽。 「……哈啊」 他重新回到座位上,用手支起沉重的脑袋。 乔则坐在对面的座位上大口喘着气,虽然摆着一副想要继续之前的话题的表情,但不知为何却一言不发。 明明视界几乎被乔的肌肉塞满,但是拉扎勒斯莫名地觉得房间意外的空旷,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养父去世的时候。一度忘却的了梦的残渣微微地浮现出脑海。 打算看看时间的拉扎勒斯将手伸进口袋里,指尖抵在某个东西上。 「……」 那是刻有牡丹花的怀表。 翻开表盖看了一眼,似乎从自己失去意识后只过了短短数小时而已。现在外面才刚刚入夜,距离天亮还早的很。 关上盖子,拉扎勒斯将怀表仅仅握在手中。能够感受得到 内部运作着的指针的震动。 他回想起那时丽拉将怀表交给自己的经过,仿佛丽拉手掌的温度还残留在这块怀表上。亦或是拉扎勒斯自身想要在这冰冷地金属块中探寻那份温存。 「……假如」 无所谓——这是拉扎勒斯到目前为止的人生态度,他的生存方式。如今打算违背这种哲学而开口的他觉得就像强行揭开尚未痊愈的伤疤一样。 「……这只是假设」 话语仿佛从那伤口里涓涓流出的血液一般。 「假如我对那家伙的态度并不是无所谓,成功和布鲁斯·柯塔达成协议将她带回来。那又有什么意义?」 「你会开心。那小姑娘也会开心!并且我也会!」 「不是指那个,我可是赌博师,没准一周后就会在哪里挂掉,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放弃赌博师身份的打算。就算我把她带回来,结果也只有死路一条,不管是我,还是她」 『尽量不要放在心上』这种生存方式是从养父那里学来的。不过即便养父不教给他的话他也会自然而然的以这种心态生活吧。 正因为赌博师是靠天吃饭的行当,所以很多事物的都无法去追求。为了生存,只能对极少数事物出手,若是稍有贪心就会受到天罚。 所谓赌博师只有这样才能够活下去,这是他们唯一的生存之道。 「赌博师一般都会不得好死,这也算的上是常识吧」 乔虽然不是赌博师,但是作为赌博师的友人,他在身旁目睹过无数赌博师的末路。所以他摆出一副理解的表情耸了耸肩,但给拉扎勒斯的回答却相当的蠢。 「那种事鬼才知道!」 「……喂、喂」 「其他的家伙怎么样,在这之前赌博师又怎么样,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 要是拉扎勒斯没有受伤的话,没准乔就揍上来了。 「如果迄今为止都没有人能够做到的话,就由你来开创历史不行吗?!反正都活到了今天了,还怕明天就活不下去了吗?!不管自己选择的是多么愚蠢的道路,只要贯彻下去那就是正确的不是吗?!」 帝都中最愚蠢的,同时也是对拳击这项运动最热诚,贯彻自己拳击之道的拳击手高声咆哮着。 「既然你想去做,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真是受不了,拉扎勒斯心想。 赌博师不可能获得幸福,这是再当然不过的事。总有一天运气会用尽,然后轻易地丧命。 人难道还有逆命的可能吗。 费尽周折地说服布鲁斯·柯塔,带回丽拉,然后活到丽拉能过上安定的生活为止,这对只能考虑明天或者来周的生活的拉扎勒斯来说,就如同数着到世界末日究竟还要多少天一样遥不可及。 完全感觉到不到丝毫的现实感,但正因为如此自己才能毅然地面对它。也许人只有在不知道前方的路究竟有多么辛苦时,才能迈出最初的一步也说不定。 一口气喝干酒,拉扎勒斯站了起来。 「你那些话真是帅气啊,乔」 「多谢夸张!」 「你也给我稍微害羞点啊笨蛋!」 从口袋里取出金币,盯了一会硬币上的伊丽莎白女王像后、 「正面的话就去救她」 在趁乔正要说些什么之前拉扎勒斯便将硬币泡了出去。 乔还在用视线追着抛在空中的硬币,但拉扎勒斯已经连看的必要都没有一般快速地转身,一边走出客厅一边开始脱下先前被殴打而浑身是血的衣服。 叮,身后的硬币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到底是哪面会朝上,从最开始就明白了。 「是正面!」 「我知道」 应该是看到了桌子上的伊丽莎白女王像吧。拉扎勒斯一边大声回复着乔一边从自己的房间取出干净的衣服穿上。 「话说,你打算怎么做?果然是去揍他们一顿?」 「真是一根筋啊你,我都说了不是拳击手能解决的事了好吧」 「那到底要怎么做?」 「这不是当然的吗?对方可是一手遮天的黑社会啊,一般的手段根本就赢不了,要想赢只能动用更大威力的武器」 在这个帝都,能够让贫民一夜暴富变成富豪,甚至贵族乃至王族的方法只有一个。 「当然是去赌了」 黑金刺绣的这件衣服是拉扎勒斯所能拿出的最好的行头。长至膝盖的上衣、夹克衫和西裤套装本来是去高档赌场时才有必要穿在身上的东西。 虽然因为脑部受伤没有带帽子,但以这身行头,单手拄着拐杖的拉扎勒斯登上马车时,车夫吓了一跳。 也许是把拉扎勒斯当成了贵族或者是新兴富裕阶级吧,从车夫的表情看估计是想着本应是乘坐专用马车的高贵身份,要是自己服务不周的话不知道会惹上什么麻烦。 虽说是两人座的马车,但乔坐进来后拉扎勒斯的空间被急剧压迫,乔高大的身躯能够得着车顶,所以不得不在车内蜷起身子。 「去ck·chocte·house」 拉扎勒斯说出目的地后,将头靠在马车的后壁上。 无论是下定了多大的决心,最严重的是目前伤势还没有伤愈,对如今的拉扎勒斯来说就连睁眼都很困难。 「虽说是去赌,具体要怎么做?」 由于省去说明就将乔带来的缘故,他一脸不解的问道。虽然拉扎勒斯已经懒得回答了,但为了实现他的计划乔的帮助也是不可或缺的。 「……布鲁斯·柯塔是商人,ck·chocte·house 则是商品。我要做的就是赌,让他把钱吐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以说其实很简单。不停的赌,一直赢下去就可以。使劲浑身解数赢下去,击溃ck·chocte·house就行。怎么样,简单吧?」 布鲁斯·柯塔虽然在黑社会里是有一定势力的人。但是说到底不过也只是“有一定势力”而已。他所持有的财产也有限度。以拉扎勒斯目前的经验来看,他放在ck·chocte·house的总财产其实并不是太多。 「话说,让赌场把所有钱都吐出来这种事办的到吗?虽然我不知道赌场究竟有多少钱……」 「办的到哦?嘛,说的更准确一点话其实没有必要把全部的财产都夺走。毕竟布鲁斯现在也麻烦缠身嘛」 假钞和那个记号,正是丽拉被他们带走的理由。 假钞的市场价值似乎是其面额的一半。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印刷了多少,但是从他不能立马把所有的假钞都回收解决骚乱这点来看,量一定不小。即便回收的金额只需总面额的一半,那也是相当巨大的数字。 「无论是回收假钞还是解决这回的事件,都需要大量的钱,而且幕后肯定有打算让布鲁斯破产的某个神秘组织。所以我没有完全让赌场破产,只需让他的资金链无法正常的运作就够布鲁斯喝一壶的了」 「怎么说呢,还真是讽刺呐!」 「因为假钞的关系丽拉才被带走。又因为假钞的缘故所以我才能击溃布鲁斯的赌场。真是低级的笑话」 拉扎勒斯将笑意强忍下去。 「一晚,只有一晚上的时间。要是拖下去的话丽拉就会被从那间店带走,而布鲁斯也会想出应对之策。所以只要这一晚上赢他个底朝天,击溃布鲁斯的组织,这件事就算解决了。如何?」 感觉到异样视线的拉扎勒斯睁开眼,发现乔正以不可思议地表情看着自己。 「问题是把赌场赢的破产,不是赌博师的获胜之道不是吗?」 「……完全不考虑胜率地下狠手,将赌场连根拔起这种方式怎么可能是赌博师的做法。这就好比农民连来年的种子也一并卖掉一样」 车轮在石板路上行走所发出的震动传到拉扎勒斯的身上,痛觉不断地刺激着拉扎勒斯的大脑,让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 「原来如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么,今晚要赌什么?」 「21点」 拉扎勒斯立即回答到。这是决定去赌场的那一瞬间就想好的事。 「……完全没听过啊」 「毕竟还是刚刚发展起来的游戏。是法国那边发明的,传到这边来还是最近的事」 拉扎勒斯回答完后因疼痛闭起了嘴,车内陷入沉默。等了一会儿后看乔没有反应拉扎勒斯又接着说: 「你倒是问问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游戏啊!」 「有那个必要吗?“便士”盖德又不是打算依靠我赌博的技术!我之所以一起跟去只是必要的时候提供暴力而已。你不进行说明因为根本没那个必要吧!」 「嘛,确实是如此」 毕竟自己接下来要干的是击溃赌场的事。要是在赌博途中要是被先前来到自家的那些家伙妨碍的话就难办了。所以拉扎勒斯才会带乔过去。也就是所谓的看门狗。 「说到底,在赌场就是不可能赢的。游戏都是为了不让赌客赢才被制作出来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在赢吗?」 「你想想轮盘吧。红与黑,奇数和偶数,前半和后半。这种赌法的赔率是两倍。也就是说每当赌客能获得等价于下注量的收益。这你能懂吧?——假设,赌客没有头绪判断到底是红还是黑,那么人们下红和黑的概率就是一半一半。若是转一次轮盘,红色球掉下去。那么这样赌场的收益会是多少?」 「……是零。既然红和黑都是对半开,最终结果只是黑方的钱到红方的手上去而已」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虽然实际操作起来会有偏差,但是从大局上来说,赌博都会以这种形式告终,这可以说是所有游戏通用的法则。如果扩大样本量的话,从全体来看无论是赌红黑要是其他的赌博都是对半开」 但是——拉扎勒斯比出眼前有一个轮盘的样子将手握成拳头。 「轮盘上有0和00存在,也就是说,那是赌场专门设置的可以获利的机关」 如果小球进入红色的0和黑色的00的话,就是赌场的胜利。下注的金额全部归赌场所有。几乎所有的赌场的轮盘都是这个样子的。 「虽然单次的几率很低,但是样本量一上来的话小球就肯定会滚到0或者oo区域」 「原来如此,这就是赌场赚钱的方式吗?」 「嘛,实际上存在着一点赌这种赌博方式,所以实际情况要复杂的多,但是大体上基本就是如此。赌场里所有赌博项目的规则,都是以赌场方一定能获益的前提设定的。不仅是轮盘,其余的也不例外」 一点赌的赔率是三十六倍,但是多数情况下轮盘上小球可滚入的区域的总数38个。 换言之,如果你用同样数量的金额去赌的话,你所需要支付的金额肯定会超过你所能获得的收益。 「唔、那么你又是怎么回事?“便士”盖德,你不是总是在赌场里赢钱吗?」 「因为我不是和赌场赌啊。像brag或者摇骰子这种和其他的赌客一起赌的游戏和那种轮盘赌稍微有点不同。并且『赌场必定会取得胜利』只是从大局看来而已,若是具体到个体的话,即便是赌客获胜也是有可能的」 掷一百次硬币出现一百次正面几乎是不可能的,虽然会有偏差,但是差不多就是50次正面,五十次反面吧。所以从本质上来说赌客永远不可能赢庄家,因为有名为概率的真理之墙阻挡在胜利的路上。 但是如果只抛十回,出现8,9次都是正面的事时有发生。那样便是赌客从赌场那里偷去了一场胜利。 大数定理在达到大数之前,小次数的几率会在概率附近左右摇摆。拉扎勒斯所做的就是抓住花心的胜利女神朝着自己微笑的那个瞬间,结束赌局。 「每次都是小胜后就撤。所以我才会被称作是“便士”盖德啊」 「怎么回事?越听感觉越悲观啊,你真的有取回丽拉的决心吗?」 「所以说,要想赢赌场几乎是不可能的」 拉扎勒斯闭上眼后,在后面补充一句: 「但是21点是极为例外的,从大局来看赌客一方也能获得胜利的游戏」 拉扎勒斯踏入ck·chocte·house的那一瞬间,赌场之间泛起如水面的涟漪一般细微的动摇。 客人的那份动摇恐怕是因为拉扎勒斯脸上的伤疤。虽然帝都里吵架可谓是家常便饭,但是很少会有侧头部还渗着血的家伙特意到赌场来赌博。 而从业员的动摇则肯定是因为被告知了关于拉扎勒斯一些情报。 假钞风波估计这里的从业员都知道了,毕竟都动用了那些黑社会人士了嘛。而丽拉被带到这间赌场的事应该大部分的从业员也很清楚。 拉扎勒斯拄着拐杖,横穿过赌场,走到正中央最大的赌桌的右侧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里所进行的一般都是最有人气的游戏。虽然人气这种东西风向不定,但看来今天进行的也是21点的样子。 「加我一个可以吗?」 能看见荷官的喉结正在剧烈的颤动着。 估计现在这家赌场的后院正因不知道拉扎勒斯到底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而乱成一锅粥了吧,他想到。 不管怎么说几个小时前头部才被狠狠地敲过。虽然觉得拉扎勒斯应该不是什么会做出非常出格事情的赌博师,但是被狠狠地殴打过还能若无其事的过来赌博是在是有点超出常识了。 乔追着拉扎勒斯的步伐赶了过来后,赌场里的混乱更加严重了。 看来是有考虑过拉扎勒斯用暴力的方式夺回丽拉的可能性,几位健硕的青年从后院走出来,浑身散发着某种危险的气息。 但是反过来说拉扎勒斯只不过是登门光顾而已。 仅仅因为这种理由就将拒绝拉扎勒斯参加赌博也很牵强。如果强行将他赶出去也只会影响赌场的风评。毕竟如今周围有无数正在兴致勃勃地赌博的客人在。 「……请」 年老的荷官向店的深处看了一眼后,舔着嘴唇简短地回答道。 「乔,坐在这里」 说完乔便一屁股坐在拉扎勒斯的左边座位上,椅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似乎很多人都知道身为拳击手的乔的样子,各处的视线都朝这边集来。 「喂,拉扎勒斯,稍微告诉我一下规则啊!」 仿佛在说着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乔堂堂地坐下,对拉扎勒斯喊道。 「倒也不是那么难的游戏」 荷官拿出一组新牌。似乎刚好是到一局游戏结束,下局游戏开始的时候。 游戏中到底使用几副牌并没有明确的规则,根据 不同的赌场情况也各异,但ck·chocte·house则习惯用两副牌。 复数的牌组的集合在一次被称为集放入到盒子中。 荷官在扇形的桌子上将扑克牌展开,一副牌52张,两副共计104张背面朝上摆放着。这样做是为了声明在牌的背面没有伤痕或者特殊标记等机关。 荷官弹了下最顶部的牌之后,震动传向所有的牌使它们全部翻过来正面朝上。 这一手则是为了展示没有在牌的种类上耍花招。 「vingtetun——这是这个游戏的法语名词。用英语来讲就是twenty—one。精髓地表示出了这个游戏的内容,是一个很好的名字。以后,twenty—one这个名字应该会被大众所接受吧」 虽然拉扎勒斯预想是这样的,不过实际上以后这个游戏将会被冠以别的名字。诞生于法国的这个游戏在十九世纪传到英国后便展现出惊人的生命力,而后在二十世纪初,在美国它得到了这样的一个名字。 ckjack。 这可谓称得上是世界上最有名的游戏之一——不过如今它的名字还叫做vingt etun。拉扎勒斯现在要告诉乔的,就是这款游戏。 「首先,和大部分的游戏都差不多,第一步是下注。21点基本上是不允许在后头重新改变押注金额的,所以要慎重」 拉扎勒斯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几尼(注:英国的旧货币,在1717年被统一规定1几尼等于21先令)后,放在圆盘上。 拉扎勒斯所掏出的究竟是多么高价的赌金,从荷官和同桌的赌客那瞠目结舌的表情就能明白。拉扎勒斯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很有气势的笑容。 这个时代的劳动者年收入大约在20到25磅左右,而一几尼大约相当于一磅。也就是说拉扎勒斯随随便便地就把年收入的百分之四拿来下注,周围的人如此吃惊也是当然的了。 乔似乎也能看出这是拉扎勒斯特意动摇他人的一种手段,眉角轻轻上扬。就乔来说,一般战斗时顶多也能赚半库朗银币而已。半库朗价值2先令六便士,而20先令才相当于一磅,不过1磅在赌场这种地方还是相当常见。即便如此对于普通的赌博而言也算的上是稍微上档次的筹码。 「第二步则是在赌桌上的全员每人会得到两张牌,包括荷官」 荷官在自己的面前摆上两张牌,一张正面朝上,数字为5.这称为明牌。而另一张则是背面朝上,拉扎勒斯他们并不能得知牌上的数字。 接下来会由荷官将牌分发到所有玩家的手上。桌上的五名玩家,每人两张。 拉扎勒斯所得到的牌是a和3。乔得到的牌则是k和j。 「如果数字牌就取用其所显示的数字。若是花牌则当做10点处理。只有a的处理方法是特殊的,玩家可以从1和11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数字。然后这个游戏的目的就是让自己手上的牌更接近21点」 「也就是说我现在是20点,而你则是4点或者14点咯?」 「有三种选择。要牌(hit),停牌(stand),双倍下注(doubledown)」 要牌也就是可以再拿一张牌。说出这句话后,荷官会从牌堆里再抽一张牌发给你。 停牌就是不再要牌。也就意味着你准备以如今手头的牌向荷官决出胜负。 双倍下注则比较特殊:玩家在拿到两张牌后,可以选择以之后只能拿一枚牌作为代价,将赌注翻倍。整个游戏能够在下注之后重新改变赌注金额的也只有这一个方法。 「这样的话,我选择停牌就可以了吧?」 「你这家伙,要是手上的牌到达20点的话还选择要牌我可要揍你了哦?顺便说一句,如果手上的牌的点数超过21点话则被称之为爆牌,这种情况下会被无条件判负」 也就是与其说规则是『接近21点』,更准确的说法则是『再不超过22点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向21点靠拢』。 「顺便问一下,这间赌场有分牌(split)这种说法吗?诶,有吗?还有现在分给荷官的两张牌,也采用了non-hole-card的规则吗?嗨呀,积极的改变规则这点还真是符合布鲁斯·柯塔的作风啊」(注:non-hole-card,荷官手上只拿着一张牌,也就是明牌。) 不愧是好奇心旺盛的家伙。拉扎勒斯脸上浮现出饶有兴致的笑容。 出牌的顺序是从左往右。玩家按照顺序选择要牌或者是停牌。乔当然是选择停牌,而拉扎勒斯选择的则是要牌。 「要牌」 拉扎勒斯得到了一张j。如果把a当做1的话,这就是14点。 「要牌」 这次来的则是9.这下一共就是23点,爆牌。拉扎勒斯无奈地摇了摇头。 「出师不利啊」 「喂喂,没事吧拉扎勒斯?」 「也许吧」 其他的玩家也陆续的选择要牌或者停牌,在全员都停牌或者爆牌后,荷官将自己面前的暗牌翻开。 数字7. 「顺带一提对荷官来说不存在什么战术。如果手上的数字在16以下的话就会自动选择要牌,超过16就会停牌」 因为现在是12,所以荷官选择要牌。下一张牌是5,正好17点所以荷官选择了停牌。 胜负以分,荷官以娴熟的手法将分发的牌重新集成一堆放在边上。 「如果赢了荷官的话赌金就悉数奉还,赔额和赌金一样,也就是说你能得到和赌金一样的收益,恭喜你,乔」 拉扎勒斯说着轻轻拍手以示祝贺。而乔则是仅仅瞪了他一眼。 拉扎勒斯明白乔要说什么——这样下去不行。确实对于拉扎勒斯来说1几尼并不是什么小数目,但是要想一次就分出胜负对赌博来说也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接下来拉扎勒斯再次从口袋里掏出赌金。 2几尼。 「好了,下一把」 下一把游戏中,当所有玩家全部结束行动后,却发现荷官手里的牌是黑杰克。 也就是说荷官现在手里的牌刚好21点,换言之最初分发的两张牌是a和10的组合。只要在座的玩家没人同样也有黑杰克的话,这轮荷官就会毫无疑问的取胜。 (切,明明有暗牌,却在最后才去确认,搞不好是那家伙因为对我产生了警戒才特意改变规则的。) 拉扎勒斯很擅长察言观色。那份能力,赌场的经营者布鲁斯·柯塔也非常清楚。 通常的hole card制中,如果荷官手上的明牌是a或者10中的任意一张,首先荷官会去确认暗牌到底是什么。虽然荷官都经过严格的训练,能够控制自己的表情,但是拉扎勒斯说不定能通过这点细微的变化看出暗牌究竟是什么——布鲁素·柯塔会这么考虑也是当然的。 (话说这家伙之前也做过差不多的事) 如果暗牌都一律放在最后确认的话,便从拉扎勒斯手上夺走了一份可供判断的依据。毕竟拉扎勒斯也不能看出连荷官自己都不知道的牌到底是什么。 拉扎勒斯啧了啧舌,拿出下一局的赌金,四枚金币叠在桌子上。 「……你这家伙到底带了多少?」 「胜利所必需的部分而已。开始吧,荷官」 换句话说就是在家里能找到的所有钱。不管怎么说拉扎勒斯也是第二代的赌博师了,虽然过着和存钱无缘的生活,但是总有一些忘在家里各个角落的钱。 都托了某位细心地整理家务并且没有贪污一分一毫,拉扎勒斯将这些钱全部搜集起来并没有花太多的功夫。 接下来的一局里,虽然拉扎勒斯总归是没有爆牌,不过手里的点数只有18,荷官手里的三长牌共计19点,又以拉扎勒斯的失利而告终。 看到拉扎勒斯将八几尼金币放在桌子上后,荷官的脸不禁抽搐了一下。 「继续吧。怎么了?荷官」 荷官动摇的理由很简单。加上这次赌博,拉扎勒斯已经在桌子上放有共计15几尼了。 换做一般人的话这就属于输了钱后脑子发热,失了智控制不住自己了。但是荷官也很清楚拉扎勒斯的个性。拉扎勒斯这种无论输赢表情和手势都依旧沉稳,仅仅是以仿佛在说只有这样做才是正确地一样不断地翻倍赌注的方法对荷官会造成非常大的心理压力。 并且,这确实也是正确的。 荷官将以能将拉扎勒斯压给自己的异样气氛掩盖起来一般流利的动作发牌。这回拉扎勒斯得到的是2和8。 「要牌」得到的牌是4. 「要牌」这次是a。一边想着今天不怎么走运的拉扎勒斯再次选择了要牌。 「要牌」这次又是4. 「停牌」 同桌的乔和剩余的三位玩家都各自进行着赌博,但他们的视线都时不时地会往这边瞄几眼,毕竟谁都会在意玩的这么大的赌博的结果究竟会怎样。 荷官的明牌是5,暗牌翻过来后是8.然后再抽一张,3,再次要牌,7,爆牌。 「嘛,就是这样,一直赌的话总有赢得时候」 21点这种游戏本来荷官和玩家之间的胜算就是55开。一直赌下去的话胜率就会收敛于50%。(注:话说用收敛这么专业的词好吗。) 拉扎勒斯将从荷官那里得来的16几尼放在手上。 拉扎勒斯对旁边的乔小声嘟囔道: 「这就是所谓『不能输』的赌博方式」 「这也叫做不能输吗!」 「不是的,所谓的不能输不是指单次赌博的输赢。而是在掌握全局的情况下,如果输掉话就加倍赌注再挑战,这才是『不能输』,你在脑子里好好算一下吧」 最开始赌1枚,再输就赌2枚,还是输的话就赌4枚。虽然拉扎勒斯现在输的是7枚,但是在这次赌局中下了八枚的赌注。得到了和赌注相同的奖金后,拉扎勒斯在一瞬之间便扭亏为盈。(注:这是一个以1为首项,2为公比的n项等比数列求和与数列中第n+1个数比大小的问题,结果是第n+1项总比前n项和多1,这大概也是男主1便士外号的由来) 即便假如拉扎勒斯在这次的赌博中输掉,只要在下次的赌博中赌上十六枚并且胜利的话,就能瞬间填补之前的损失。无论输了多少回,只要将赌注不断翻倍的话,总会在一回的胜利中将损失的财产尽数取回。 「……哦~~~原来如此」 似乎是在脑海中想象后发现了这个规律,乔以一副佩服的语气哼道。 「嘛,这也不过是理论而已。如果从最开始就没有财力支持一直翻倍赌金的话这个理论就不成立了。不过从现实来看玩家一方的胜利似乎也很多,所以这个策略意外的可行就是了」 虽然在ck·chocte·house没有这种规定,但是有的赌场会规定赌注的上限。如果在那种条件下赌场还出千使胜利的天平倾斜的话,这种战术在一瞬间就会瓦解。 拉扎勒斯将家里能搜刮的钱全部搜刮干净后,才能勉强支撑这种策略。 「但是,拉扎勒斯!」 「我知道了啊,不用你说」 这是『不能输』的赌博方法,而不是为了赢。 虽然这种方式如果最后是以赢而告终的话确实不会有损失,但是能得到的利益也实在是太少了。 如果是平常赌赌就算了,可是对于宣称要将赌场击溃带回丽拉的拉扎勒斯而言这种赢法是显然不够的。但之所以采用这种赌博方式,目的是为了在不输不赢的情况下将牌组耗尽。 (话说还真是久违了啊——不对,像这样为了真正的胜利而赌,还是第一次吧) 经过无数局游戏后,拉扎勒斯手上的金币缓缓地堆积起来。但是拉扎勒斯的行动并没有给人眼前为止一亮的感觉,反而倒是让人觉得有点扫兴。 下一次大动作则是发生在牌堆差不多到底,剩余的牌只能供最后一局的时候。 荷官的明牌是6。 拉扎勒苏拿到的则是a和9. 从左往右各位玩家陆续做出选择,当再一次轮到拉扎勒斯时牌堆的牌只剩下5枚。 「双倍下注」 「什——」 漏出声音的是乔,但包括荷官在内的剩余全员都吃惊地睁大的眼睛。 「拉扎勒斯,你刚才不是说过如果点数到20还要牌是弱智吗?」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好了,把牌递给我」 拉扎勒斯加倍赌金后,用手不耐烦地敲着桌子要牌,荷官则以看着什么异样之物的眼神将牌送来。 是2. 虽然把a当做1计算的话不会爆牌,但是点数就变成了12,比刚才还少了。并且选择双倍加注后不能再多要牌了。 但是, (运气不错) 拉扎勒斯心里想到。 荷官翻开暗牌后,是10。两张牌加在一起是16,自动选择要牌。下一张牌则是8. 因为荷官爆牌,拉扎勒斯赢得了胜利 「……」 在紧皱眉头的荷官面前,拉扎勒斯以一脸得意的笑容站起身来。 「哎呀,真是走运」 将赌注和翻倍的奖金放在自己的桌子上后,拉扎勒斯暂时离开了座位。正好此时牌组也已经见底了,每当这时就会有数分钟的休息时间。 「喂,刚才到底是什么魔法啊,拉扎勒斯!」 一直保持着坐姿腰部酸痛,打算出来稍微走一会的拉扎勒斯旁边,同为赌博师的凯斯凑了上来。 「什么啊,凯斯原来你在啊」 今天身边没有带着女人,拉扎勒斯还以为他是认真来赌博的,不过把视线转向远方的话马上就看到一个正在以炽热的目光注视着凯斯的女性,谈话的中途离开和女性稍微拉开距离让其焦躁,似乎也是凯斯的惯用伎俩。 「拉扎勒斯先生刚才那手双倍下注(double)也就是将赌金翻倍的策略吧?为什么拉扎勒斯先生能知道刚才荷官会爆牌呢?难道说是动了什么手脚?」 「蠢货,我连牌都没碰到底要怎么才能动手脚啊」 因为仅凭手势就能够表达自己究竟是想要出牌还是停牌,如果有那个意思的话,21点中玩家侧不触碰牌的情况下就让游戏进行下去也是可以办到的。这也就意味着21点不像brag这种游戏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在牌上动手脚。 通常赌博师都会有留一手的倾向,并且大多数都会有『反正我问了你也不可能告诉我』的想法,故此赌博师这一行很少会有人去涉及或询问其他赌博师的手法。不过这似乎与仅仅是挂着赌博师的名号,但本质是个牛郎的凯斯无关。他那问问题的方式就像是第一次到乡村外面的好奇男孩一样。 「那么,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倒也不是说是多么困难的事。在最后一局轮到我的时候,还有六张牌没有翻过来,荷官的一张暗牌,以及牌堆里的五张」 拉扎勒斯揉了揉眉间,就好像为了让血液重新在许久未用的大脑里循环起来一样。 「那六张牌分别是q,10,9,8,2」 「哈?」 「荷官手上的明牌是6,也就是说无论他的暗牌是什么,必定都会出现必需要牌的情况,然后从剩下的牌来推测,若既不是『2是暗牌』或『要牌时抽到2』的话,那么他就必定会爆牌。所以与其说那是纯粹的赌一手大的,不如说是加大赌金等待着对方爆牌从而获得更大的收益,当我选择要牌发现那张牌碰巧是2时,我就知道荷官已经没有胜算了」 「等,等一下,或许剩下的牌真的和拉扎勒斯说的一模一样没错,但是拉扎勒斯先生又是如何知道剩下的牌的呢?啊!对了,是不是透视?」 从凯斯开朗的声音来判断,与其说他是真的从心底相信拉扎勒斯有透视功能,倒不如是只是单纯的开玩笑而已。 「要是我有那种能力的话也就不用花这么多功夫了」 很不幸,拉扎勒斯所知道的方法要比那更加麻烦,可以说是单凭蛮力也不为过。 作为结果来说使用过度的大脑已经开始抱怨了。 「我记下来了,全部的牌」 「全部……真的是全部吗?」 因为已经记住在卡集中收纳的共计104张中的98张,所以能明白剩下的6张到底是什么也是必然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做起来可不简单。因为在21点中使用过的牌会被重新回收放在一起,并不像法老王那种游戏有专门的casekeeper公开展示已经使用过的牌。即便能够看摆在桌子上的所有的牌,由于回合与回合的之间的时间太短,也没有将它们全部塞入脑中的余裕。 (因为很久没动用这方面的能力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做的到,不过看来记忆力方面还是没啥太大的问题) 拉扎勒斯如此想到。本来如果不是打算追求真正的胜利的话,根本不需要将所有的牌全部记到脑力里。 (这样一样总算是迈出第一步了) 就算能记住所有的牌,也不意味着必然就能获得胜利。以走钢丝来比喻的话,如今只不过是走上去刚刚站稳而已,接下来等待着的才是真正的挑战。 「如果是神经正常的人才不会做这种事吧……算了,服务员给我来两杯巧克力」 为了引诱大脑为自己工作,拉扎勒斯靠近吧台点了二杯巧克力。不一会儿服务员就端着两个杯子走了过来。 「麻烦把其中的一杯给我的跟班」 因为拉扎勒斯这么吩咐了,所以服务员准备将其中一杯递给凯斯,但是却被拉扎勒斯阻止了。 「这家伙像是我的跟班吗?」 「诶,那个,您的跟班是那位乔先生吗?」 从服务员那一脸清楚地表情来看他应该深知乔这号人物,会对拳击这种血腥的比赛感兴趣,看来这家伙也是一个地道的帝都人。 「那也不是」 「那,究竟是……」 虽然看着困扰着地服务员的脸也很有乐趣,但是就算在这里捉弄她也改变不了什么,拉扎勒斯轻轻地耸 耸肩道: 「能否你帮我去布鲁斯·柯塔那里转告他『请把这杯巧克力给拉扎勒斯的跟班』呢?我觉得问题应该能得到解决」 这样一来咽着唾沫在暗中观察事情进展的布鲁斯也应该能明白拉扎勒斯来这里究竟是为何事了吧。 服务员一脸诧异地望着没有再继续说明下去的意思的拉扎勒斯,不过最后她还是遵从吩咐将巧克力送到后院里去了。要是丽拉不在这里就尴尬了,拉扎勒斯耸了耸肩。 再这样慢吞吞的话说不定就赶不上下一局开始了。看样子乔和其他三位玩家都回到了各自的席位上。 「对了,说起来拉扎勒斯先生今天为啥突然这么有干劲?」 「想知道的话之后问乔吧」 将凯斯丢在原地,拉扎勒斯端着巧克力重新回到中央赌桌,在摆着一副没人要你回来的表情的荷官面前坐下,然后优哉游哉地品尝起巧克力来。 「啊啊,真是美味」 然后露出一脸沉浸在巧克力余味里的笑容。 「这么美味的巧克力今天却喝不到,真是令人同情啊」 荷官的脸如同被痛殴了一般扭曲了起来。 被称作counting的这种通过记忆牌组从而获得vingt-et-un——ckjack必胜法的技巧迎来成熟则是很久之后的事。(注: card counting法就是给以前出过的牌加上点数,然后用点数来计算以后下多大的筹码的方法。比如说「ace」、「10」、「花牌」是"-1点"。「7~9」是"0点"。「2~6」是"+1点"的话,把打出来的牌的相应的点数加起来,合计是正的话就对yer(闲家)有利,可以多押筹码。相反是负的话就少押筹码。) 拉扎勒斯现在所使用的不过是从长年的赌博经验中总结出来的冰山一角而已。 将104张扑克牌重新洗好的荷官,像是重新摆好架势一般抚摸着自己的指甲。这个动作似乎是他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的习惯,不过当他表现出自己有冷静下来的必要时,就已经失策了。 「荷官您托马斯·阿库纳斯所提倡的游戏的三个定则吗?」 第一轮发牌的时候,拉扎勒斯主动打开话岔。倒不是说有什么特别的考虑,只是被赌桌上的沉默弄得很不爽而已,所以打算随便说点什么。 每当这种时候拉扎勒斯基本上都会选择说一些养父所教给他的一些定则啊规矩啊之类的东西。 (话说回来,这个世界并没有运气啊命运啊这种方便的东西。这个世界要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严谨和完美无缺) 无论连胜多少次,轮盘上的区域数不会发生变化,硬币的表里也不会改变。之所以人类能从其中发现规律是因为人是能从过去的经验和教训中有所总结,有所收获的生物,但是那份规律的正确性并不能保证。在毫无意义的地方强行找出意义的那种本能,才是产生运气和命运这种东西的罪魁祸首。 但是、 拉扎勒斯瞥了一眼牌组。 21点则是例外,在21点中,『趋势』这种东西是存在的。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21点的牌数是有限的。 (牌组里剩余牌的偏向性和玩家的胜率是显然相关的,而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这点,不过就算注意到了也很难将其灵活运用,因为首先要记住牌堆里所有的牌就是不现实的) 21点里,花牌全部都被当做10点处理。 换句话说,21点这个游戏里,最多的牌是占总数31%的10,甚至说21点是被10所支配的游戏也不为过。 「恕在下孤陋寡闻,请问那又是什么?」 荷官生硬的回答道,无论在那个赌场,荷官的语气都无太大不同。 「第一条是不知羞耻的,或者会给他人带来困扰的游戏是不被允许的。哦,第一条就足以让帝都的赌博出局了」 拉扎勒斯以诙谐的语气说道,同桌的数名玩家忍不住笑了出来。 以拉扎勒斯的经验来说,他认为名为21点的赌博游戏的核心是这样的。 『一、牌堆里,9,10和a这种有利于凑出高点数的牌越多对玩家越有利』 『二、牌堆里2到8这种容易造成低点数的牌越多对荷官越有利,』 『三、在高点数的牌中占有统治地位的是10,在低点数牌中占有统治地位的是5』 虽然洗牌会让牌的随机性得到一定程度的保证,但是无论是多么精细的洗牌都无法消除牌组的偏向性。也就是说随着游戏的进行,牌堆必定会产生『倾斜』。 固定赌金进行游戏的场合下,玩家想从荷官——或者说是赌场那里取得胜利,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若是使用counting这种特殊方法的话,就能够发现藏在牌堆里的『趋势』,换言之也就是运气。跟随着这个趋势,在对自己有利的时候选择下重注,在不利的时候就减小筹码。通过这种方式,就能够将胜利最大化,将失败最小化。 (所以连续输掉赌局仅仅是因为几率的偏向性而已,虽说这是游戏不可避免的一环,但——) 重新开始游戏后,拉扎勒斯已经连输了四回。 某个对手正在出千也说不定。不过拉扎勒斯一直在仔细观察着,所以那种直接在牌上动手脚的大动作是不可能的,那么,估计那人用的是一种名为窥视镜的单纯的作弊用道具。 具体方法在指环或者桌面上抛光,将其变成镜面便于偷看第一张牌。 如果第一张牌对自己有利的话,荷官就会把那牌据为己有,如果对自己不利的话,就以出神入化的手指动作,装成自己在分发第一张牌的样子,实际上是将第二张牌送到自己的手上。而将牌组顶端的第一张牌发给自己想让其输的对手——如今无疑是拉扎勒斯的手上,就能有目的地让特定的对象陷入不利的局面之中。 「托马斯·阿库纳斯所说的第二条就是游戏时应当考虑时间·地点·玩家,所有的场合下,游戏都必须是有规矩,有纪律的。——哦,第二点也不符合,不管怎么说赌博也是违法行为嘛。称不上什么有规矩有纪律的东西」 窥视镜最让人头痛的地方在于其在使用时几乎留不下什么证据。 戴有指环的男性并不稀少,而指环上附有贵金属也很常见。若是在称为“夏伊娜”的窥视镜加上某种伪装的话,将其告发为作弊行为几乎是不可能的。 并且看穿拥有远超自己手法的对手实际上是将第二张牌送出自己的牌组这件事,只要不是运气非常好,也是难如上青天。 (要是一直输还能保持淡定也是很困难的,一般情况下很容易会让人怀疑起自己的战略是不是从根本上发生了错误。) 一直在输。 无论对方有没有出千,拉扎勒斯重复着失败这一事实都是不可动摇的事实。 (counting带来的有利面。及在发牌时,因为对手使用了窥视镜而被强行塞牌的不利面。正因为无法计算做出准确的计算,所以如果不继续尝试下去就看不清真正的答案,这点才让人焦躁) 「第三条定则就是,就算全身心的投入到游戏里面,也要掌握好事情的度,不要失去谨慎之心」 不过若是那样的话,今天的拉扎勒斯可谓是完全的破戒了。毕竟对于拉扎勒斯而言,如今的赌局没有丝毫“游戏”的要素 一直干扰着拉扎勒斯,是他心烦意乱的是某位少女在某处一直在恸哭,却无法传到拉扎勒斯耳边的悲鸣声。 从拉扎勒斯手中剥夺赌博这项游戏的全部乐趣的,正是赌场。 「简而言之,这根本就不是游戏。今天在这里进行的赌博,是更加丑陋,无可奈何,卑鄙地,必须拼上全力争胜的东西」 拉扎勒斯一口气喝光还残留在玻璃杯底部最后的甘甜。 无论是胜还是负对拉扎勒斯并无不同,只要一直在赌,就会经历无数次胜利,同样也会经历无数次失败。无论是连胜不败还是连败无胜都是不可能的。重要的不是眼前的输赢,而是是否能抓取那个『趋势』,并且随着趋势前进。 (尽量争取有利条件,回避不利条件。真正的答案究竟是——) 经过无数次的洗牌之后,答案终于暴露在拉扎勒斯的面前。 在拉扎勒斯眼前排列着的是接近300枚几尼金币,也就是说,如今拉扎勒斯所创造出来的有利局面压倒了赌场所创造出的不利局面。 「赌博师三戒的头两戒是『不能输』『不能赢』,这是我从养父那里学来的至理名言。不过遗憾的是我今天并不是以赌博师的身份来到这里的」 脸色变得铁青的荷官似乎是终于理解了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都无法让眼前的这个男人吞下失败的苦果,手中的扑克牌不停地滑落,散在桌面上。拉扎勒斯一边强忍着头痛一边扬起嘴角。 「虽然很遗憾,但今天的我,要赢」 当回过神来时,中央赌桌周围已经人山人海。 (嘛。这 也是当然的) 毕竟以那种理念而出名的赌博师,如今却完全舍弃自己的理念,打算和赌场决个你死我活。 因为乔·普朗东健硕的身躯,所以视线向拉扎勒斯身上集中也是自然的。洞察力强的人已经差不多猜到事情是怎么一回事。看来流言已经传遍赌博场了,而且还时不时的听到从业员们咬牙切齿的声音。 「呼……」 拉扎勒斯用手擦了擦从额头滑落之下巴的汗。 一直重复着的高速运算和在钢丝上踱步所带来的疲惫感已经侵蚀着拉扎勒斯的神经,人也变得十分的憔悴。明明已经喝光了巧克力但是饥渴的感觉却怎么也无法抹去。 另外一点值得注意的便是现在中央赌桌上只有拉扎勒斯和乔两人而已。毕竟看一眼就能明白拉扎勒斯今天不太正常,而且估计马上就会发生和赌场的正面冲突。一些人已经准备避难从赌场逃了出去,而在一旁观战的人群中喜欢看热闹的和跟风的都有。 「妈的,你以为这样就能结束了吗?」 「真没家教啊,荷官。你这也是对客人的态度吗?」 从年纪来看,恐怕是对自己的技术非常有自信吧。从能够担任中央赌博的荷官来看,一定对自己的游戏掌握力有相当的自负。 被打了个落花流水的荷官如今也顾不上什么教养了,直接对拉扎勒斯恶言相向。 不过至少接下来已经不会再由这位荷官来决出今天的胜负了,恐怕马上就会有其他狠角色登场吧。 「嘛,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想到之后会发生的大致情况,拉扎勒斯不禁叹了口气。 在旁边坐着的乔或许是因为荷官光是应付拉扎勒斯就已经焦头烂额,没有对他出手的余裕,他面前的金币也比来时多了一点。 「拉扎勒斯,怎么样?已经赚得差不多了吗!可以把那个孩子带回去了不?」 「怎么可能,虽然如今的金额对这间赌场是相当沉重的一击,但还远远算不上是致命伤。互殴时就要打到对方站都站不起来,这可是打架的基本啊!」 这是拉扎勒斯还是街头流浪儿时学到的真理。而对于拳击手的乔自不必说。 拉扎勒斯靠在椅子上目送着荷官回到后台。 「哦?换人了吗?接下来是哪个家伙?」 「虽然不知道到底谁会来,不过大概来的人是哪种类型的还是清楚的」 「怎么说?」 「看门的呐,而且不是那种从事暴力工作的,是手腕更加高明的赌博师」 像今天的拉扎勒斯这样与赌场对着干的赌博师也并不在少数。这种情况下虽然也准备了暴力解决的方案,但是也有不管用的时候。 「比如说现在的我,吗」 如今周围正有大批围观群众在围观者拉扎勒斯与赌场的这场闹剧的的进程。 要是强行用暴力镇压拉扎勒斯的话,之后ck·chocte·house会陷入如何的流言蜚语之中简直是不言自明的事。 既然布鲁斯·柯塔是商人,那么这种情况下暴力解决已经是行不通的了。对他来说能够继续平稳地运营赌场才是真正的胜利,那么排除拉扎勒斯的手段只剩下一个。 「不过人还真是意外的多啊——」 拉扎勒斯一边说着一边环视着人墙,发现其中眼熟的栗色头发。凯斯正如无法冷静下来的啄木鸟一样,在混乱的人群之中穿梭。 「……那个混蛋,竟然在那里煽动群众」 虽然距离太远无法听清具体在说什么,但是凯斯之所以这么做的目的并不难想象。 休息的途中应该问了乔事情的原委,然而如今正在将拉扎勒斯来赌场的理由添油加醋当做流言散布出去吧。本来凯斯就相当有知名度,再加上如果那些好事之徒看到“孤独的赌博师为了一位少女打算把赌场掀个底朝天”这种鱼饵的话,肯定要比鲨鱼更加凶猛地一口咬上来。 如今这个流言可能已经变成拉扎勒斯是体现了过去的骑士道精神的有骨气的赌博师了吧。 竖起耳朵的话,能听到群众们正在以『拉扎勒斯到底能否成功夺回少女?』 这个命题进行下注。 凯斯似乎是看到了拉扎勒斯剑拔弩张的视线,满面笑容的向这边挥挥手。 「靠,那个家伙竟然还做起了庄家」 「——从结果来说是帮了我们大忙,但是这股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愤怒是怎么回事」 流言传的越凶,吸引的人越多,拉扎勒斯的立场就愈发的稳固。即便如此,拉扎勒斯还是下定决心如果下次再和凯斯在斗鸡场见面的话,一定要故意告诉他会输的那边。 嘛,这也是拉扎勒斯能活到那个时候的事了。 「先不提这个,下次现身会技巧高超的赌博师这点是肯定毫无疑问的。这种场所一般都会雇有可以打败一切玩家的荷官,嘛,虽然我也受到过邀请就是了」 「原来如此,那么这样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说啊?你这家伙的发言偶尔也会让人摸不着头脑呐」 「肯定没问题的吧!你可是我的朋友“便士”盖德啊!要是对面是打算动武就算是我也没办法搞定,但是既然对手是赌博师,你还有输的可能吗?」 对莫名信任自己的乔,拉扎勒斯不禁觉得头痛。明明是门外汉,到底是依据什么做出的判断啊。 拉扎勒斯自暴自弃地望着天花板。 「嘛,毕竟只有取胜这一条路了。我会赢的」 「——啊拉?今天怎么这么强势?可一点儿都不像你啊」 突然传来了好似横笛一般清脆的女音。拉扎勒斯不由地哆嗦了起来。 因为那是拉扎勒斯无比熟悉,但又觉得这辈子不会再听到的声音。多嘴一句的话,那是拉扎勒斯不想见到今后也不准备在见到的人。 「喂喂,开玩笑的吧」 「值得这么意外吗?就算帝都里赌场林立,但原本就是个不算大的街镇。你我在会某个赌场偶遇也很正常吧?」 出现在拉扎勒斯身后的是奢华曼妙的成熟女性。那丰腴的身材和优美的曲线只要是男人看了都有将其据为己有的冲动。盛装的晚礼裙更是为整体增色不少。从锁骨到胸口上部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外,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猥亵,反而觉得十分的华美。 一头金色的秀发高高扎起,露出颈部。虽然如今朝着这边所以看不见,但拉扎勒斯知道其后劲处有两颗黑痣纵向排列着。 拉扎勒斯如呻吟一般叫出从赌场的后台现身的女性。 「弗朗斯西。弗朗西斯·“处女”(virgin)·布拉德科。你被这间赌场雇下了吗……?」 「诶诶,没错。拉扎勒斯·“便士”·盖德。好久不见了。嘛,从你的表情来看似乎不太希望见到我啊」 仿佛能够看到内部血管的雪白肌肤和烈焰红唇形成鲜明对比,她的笑容就像是曾经雕刻在脸上,如今依然渗着淋淋鲜血的伤口一般。 弗朗西斯·布拉德科,关于她的回忆,拉扎勒斯可谓是如数家珍。 她和拉扎勒斯同以赌博为生,是一位拥有“处女”之名的女性。因为和拉扎勒斯活动的赌场相似,擅长的赌博种类也相同,所以两人从很久以前就相当熟识。 或者说曾经是恋人也行,不但如此两人还在养父留下来的屋中同居过。那时的经历留给自己的只有头痛和寂寥,不过如今由于那间房子被拉扎勒斯送给丽拉作为自己的私室的缘故,关于她在那里生活的记忆已经褪去了大部分。 最近没怎么听到关于她活跃的消息,但是原以为和这次事件不会扯上关系的她如今却踩着高跟鞋站在荷官的坐席上。 (也就是说,她就是ck·chocte·house的保镖) (赌场的保镖到底是谁又不可能一一查的清楚,而且平时又躲在暗处自己就算想知道也无从下手,但偏偏是这个女人——) 拉扎勒斯现在的表情就如同喝了本以为保存完好却变质发酸的酒一样苦闷,一言不发。而乔却完全相反,还把弗朗斯西当成自己友人的他热情地张开双臂说道: 「弗朗西斯!哈哈哈!好久不见了啊!」 「啊啦!乔也在啊!真是少见呢,连你也喜欢上了赌博?不会是被某人给带坏了吧!」 「只是偶尔啦,没有办法的事嘛!」 「诶诶,说的也是」 弗朗西斯之前肯定也从上层那里得知为何自己会被叫过来,即便没有的话看了桌子上的情况也就一目了然了。 拥有“便士”盖德这个外号的,以彻底避开大胜作为自己信条的拉扎勒斯如今的桌子上却堆积着如小山一般高的金币,这只能用异常来形容了。 「那么,接下来就由我来担任荷官。乔,你只是陪同他过来的吧?差不多也该从座位上起身了」 「嗯~~说的也是。拉扎勒斯,这之后就看你的了!」 叫乔本是为了以暴制暴,但是既然对方没有动武的意思,而乔对赌博也派不上任何用场,就此退场也 是自然的。对起身的乔,拉扎勒斯连回话的余裕都没有,仅仅是挥了挥手送他离开。 弗朗西斯脸上浮现出微笑。 「说起来最近都没怎么能见上面呢。乔,完事之后要一起吃个饭吗?」 弗朗西斯的那份美丽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就算如今奢华的晚礼服将这份美丽衬托的更加出众,但即便她衣衫褴褛,满身泥泞也不会对她的那份华美有一丝一毫的影响吧。 从她朝赌场迈下步子的那个瞬间起,整个赌场的气氛就完全发生了改变,就连方才的闹得沸沸扬扬流言蜚语也瞬间萎靡下去,而凯斯也正以热烈的视线看着弗兰西斯。 面对乔时还是温柔的微笑,但看向拉扎勒斯时却完全失去了那份温度,虽然嘴角保持地笑容,但唯独名为亲爱的感情被完全拂去。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啊,你没问布鲁斯吗?」 「我的工作只是击退过来挑衅赌场的蠢货而已。没有动机去打探更详细的事。正因为以无人理解的理由做出无法理解的行为,蠢货才被称之为蠢货不是吗?」 「完全正确,那么你也别问我这个笨蛋到底是为什么才来这里的,反正也没那个必要对吧?」 「正因为你是那种从不说闲话的无聊之人,朋友才只有乔一个吧」 拉扎勒斯没有回击,只是耸了耸肩膀。虽然想要反驳『除了乔之外还有别的哦』,但是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这种论调已经听到耳朵都生老茧了。 两人既没有询问对方最近的状况,也没有谈及曾是恋人的回忆,要问为什么的话,既然两人赌博师的身份无法改变,就算在聊些过去的回忆,也不过是互揭伤疤而已。 「我先确认一下,你不会觉得因为是熟人我就会放水吧?」 「哇,你竟然把我当熟人,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可谓是这间赌场里最强的赌博师,取出两副崭新的扑克牌。 弗兰西斯登场后周围的看客又多了一圈,如今ck·chocte·house里已经不存在还发挥着自己原本功能的赌桌了,无论是赌场里的谁,都怀抱着各式各样想的法,将视线投向处于赌场正中央的两位赌博师。 「来吧,差不多该结束这次闹剧了」 这里没有说『开始吧』倒是很像是她的风格,拉扎勒斯想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 弗朗西斯娴熟地开始洗牌,那动作仿佛技艺精湛的钢琴师正在琴键上飞舞着十指一般。 将两副牌拿在手中,轻轻注入力道让其微微弓,随后卡牌如同弹射出去一般巴拉巴拉地重合在一起。伴随着好似丝丝春雨打在窗户上发出的微弱声响,两副牌合为一体,之后再次分开,又重合。这个动作弗朗西斯重复了四次。 两人四目相对,拉扎勒斯感觉到自己略微心跳加速。 (冷静下来。不要慌,不要怕。仔细思考) 拉扎勒斯稳定住呼吸,但这个意图恐怕弗兰西斯已经有所察觉吧。发第一张牌的同时,瞳孔中闪过一抹笑意。 (再这样下去,我会输) 带着这份确信,拉扎勒斯开始了游戏。 当卡集第二次见底时,赌局的走势已经非常明显。 因为在进行过的近40局中,拉扎勒斯难求一胜。 拉扎勒斯眼前堆积如山的金币,已经减少了60枚有余,这是弗兰西斯持续不断的获胜,仿佛用铁锤在一下一下敲打地自己一般赢下所有赌局的结果。看不到赢的希望的拉扎勒斯一直在减小赌金,正因为这样才能勉强只损失60枚。如果拉扎勒斯还采取和之前荷官赌博时一样的下注策略,如今钱肯定一分都不剩了吧。 先前弗兰西斯登场时由于被她的美貌所震慑住,现场顿时鸦雀无声。但如今环绕着赌场的则是别种沉默。 很简单,因为之前以赌场作为对手,轻描淡写地连胜的拉扎勒斯如今却连一胜也难求,虽说未必精通21点这个游戏,但是这种情况到底有多么异常无论是谁都能一眼看出。 (44轮不胜的几率是……) 拉扎勒斯停住这种愚蠢的思考,虽然这个游戏很明显被动了什么手脚,但是关键是要找出这个戏法究竟是属于哪一种。 「啊拉?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啊,早点回去比较好哦」 将牌组里剩下的两张牌放到已使用牌堆里后,弗朗西斯露出如同蜂蜜一般甘甜的笑容。 拉扎勒斯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来,但依然留在桌子上的金币显示着他并没有放弃游戏。为了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拉扎勒斯从接头交耳谈论着胜负走向的人潮缝隙中穿过,暂时离开赌场。 「拉扎勒斯!」 乔从身后追了上来。 拉扎勒斯将身子倚在赌场的墙壁上,将帝都略带有腐蚀气味的空气吸进肺中。虽然赌场中满是烟味,但外面的空气也总是沉重潮湿,比赌场里好不了太多。拉扎勒斯觉得无论身处哪里肺部都会被灰色所污染。但或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活着一定会遭受污染,被污染才是活着的证明。 拉扎勒斯瞥了一眼身旁的乔后耸了耸肩。虽然自己没有说出『无所谓』这句口癖,但如今拉扎勒斯已经被逼到不得不用这样的态度来保护自己的境地了。 「真是的,那个家伙跟我来真的啊!她就不怕被人当成是对前男友无情的刻薄女人吗?」 「我虽然不太懂男女之间的事,但是她不正是因为你是他前男友才彻底敌视你的吗?」 「平时神经大条,偏偏到这个特别敏锐,你就饶了我吧」 气色上涌的脑子在凉风的吹拂下逐渐降温。乔一边等着一边问道: 「对了,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赢不了?」 「……我这么说吧,乔,你的动态视力应该比常人要出色吧?你能在洗牌的那一瞬间,用余光去观察牌吗?」 「唔?虽然没有做过,但是应该是能办到的吧。别说1张了,十张都行吧」 「通过观察住对自己有利,或是不利的牌,事先就确认牌组里牌的排序。这就是一种名为shuffle tracking的作弊伎俩」 21点中,用完一副牌并不需要花费太长的时间。在每次洗牌的时候如果能得知牌对自己有利还是不利的话,这对赌局会带来多么大的优势简直可想而知。 回想起弗朗西斯的表情。 「那个女人,可以仅凭指尖的动作就能将所有的牌记在脑中」 全部。卡集里的104张牌,不但如此,拉扎勒斯记得她应该能记住最多三幅牌。 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卡集的第一张牌到最后一张牌都在那个女人的掌控之下,并且有意识地制造出“趋势”。毕竟21点这种游戏变数一共就那么多嘛,那个家伙将牌序设置成自己绝对会赢,绝对不会输的状况」 那技术完美到拉扎勒斯都懒得一一去想世人把这种技术到底称作什么的程度。 能够将扑克牌的副数和玩家的人数等所有变量都综合起来想出『不会输的趋势』的惊人头脑,以及仅仅凭指尖的触感就能将其执行的完美技术,并且在那么多观众的面前都没有展现出丝毫动摇的气魄。这就是为何弗朗西斯·布拉德科这名赌博师会被赌场雇下的理由。 「……完全超出想象了啊这!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技术啊!」 「鬼才知道!那个怪物女。妈的,本来荷官就已经够有利的了,还偏偏是那家伙来当对手,这叫我怎么办啊」 要是同为玩家话那还好说,问题是如今弗兰西斯担任的是荷官的角色。能够触碰到牌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在拉扎勒斯无法对卡集的顺序造成任何干涉时,游戏就已经一边倒了。 「拉扎勒斯,那种事你做不到吗?」 「虽然多少能看到一些,但是全部都看清是不可能的,而且那个家伙是知道我能看到牌,以此为前提作出牌序的」 「……唔,对了!那么你只要故意采取没有章法的战术不就行了吗?无意义的要牌,无意义的停牌,这样一来她所做的牌序也会完全乱掉了吧」 「……你这家伙脑子转的也不慢啊。你以为我没有尝试过吗?」 毕竟互相都是知根知底的情况下,在游戏的最初预测到弗兰西斯会这样操纵牌序后,拉扎勒斯就已经采取过几次这种战术了。 「——即便如此也赢不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也就是说无论你在什么时间采取看起来毫无章法的行动,她都能事前预测到并且以此为基准操控牌序」 「就是这样」 「……真的是超乎想象呐!」 乔重复着感叹。嘛,从结论来说确实如此,弗朗西斯就是拥有这般超乎常人想象的高超技术,登峰造极的赌博师。 觉得口渴的拉扎勒斯看了看四周,但是又觉得即使喝了酒也会马上吐出来,索性放弃了寻找。但转念一想通过这种方式能够让自己从与弗朗西斯对决的紧张感中逃出来,结果最终还是在旁边的摊位上买了一瓶装载木制容器里的蛋黄酒。 「这家伙就没有什么弱点吗?和她一起住的时候她应该教过你这个叫做shuffle cracking的技巧吧」 「怎么可能,这是我偷学的」 对于赌博师来说自己习得的技术是宝贵的财产,无刻替代的武器。虽然拉扎勒斯的技巧是由养父传授的,但那只不过是例外而已。 即便拉扎勒斯和弗朗西斯曾经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也并没有将自己的技术详细的告诉对方,倒不如说是彼此都在积极的隐藏着。即便如此两人都观察着对方的技术,摸清了大概。所以说既不是传授,也不是知道,用偷学这个词是最合适的。 正因为双方是仅仅这样的关系,所以某一天弗兰西斯会如同水鸟飞向天空一般消失不见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到底该怎么做?」 如果是到此之前的人生的话,拉扎勒斯肯定会做出最优解,那就是赶快回到赌场,将桌子上的钱一把抓走回到家倒头就睡。不过会陷入需要做出这种选择的情况本身就已经不算是做出了最优解了。 现在的拉扎勒斯到底应该怎么办? 「——总之先回赌场吧,要是被对方自顾自地判断为赌局结束就麻烦了」 拉扎勒斯离开靠着的墙壁,舒展舒展筋骨,将喝腻的蛋黄酒塞给乔的胸前。 这时,拉扎勒斯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把手伸进口袋里,但却没有感觉到平时的那份重量,嘛,那块硬币也派不上用场就是了。 「乔,你身上有没有带硬币?随便什么硬币都行」 当看到拉扎勒斯重新坐回座位后,弗朗西斯露出了打从心底感到意外的表情。 「哎呀?回来了啊」 「毕竟我也是赌博师嘛,终究抵不过欲望二字啊」 弗朗西斯将手伸向方才游戏结束时已经使用过的牌组吗,将其分成两部分。估计她已经完全把握了牌组里的卡序究竟是什么,并且正在思考着该如何重新调整把。 伴随着些许纸牌碰撞的声音,弗朗西斯开始了洗牌,洗好的牌重新堆积起来。 发牌。拉扎勒斯手里的牌是3和9.弗朗西斯手里的明牌是3,暗牌则并不知道。 (正常人应该会选择要牌吧) 就算看起来这是对方在引诱自己要牌,但是确实选择要牌也是有利的。一旦拉扎勒斯做出如此选择,马上弗兰西斯为自己准备的10点就会如期而至吧。 「……停牌」 拉扎勒斯稍微纠结了一会后说道。 弗兰西斯则是淡定地翻开手中的暗牌。出现的数字是4。她保持着沉默选择了要牌,然后来到她面前的牌则是9. 拉扎勒斯啧了一声,因为刚好16点的关系弗兰西斯再次选择了要牌,下一张是5,总数刚刚好来到21点,没有爆牌。 「要是你刚才选择要牌的话就赢了哦」 弗兰西斯一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一边说道。仿佛在嘲笑自己想得太多。实际上确实如果自己能保持冷静的头脑的话是本应该拿下的一局,但是对方也知道,所以诱导自己选择了停牌。 弗兰西斯的表情宣告着自己已经完全地掌控了赌局。当然这也并不能说有什么问题,下一次应该采取合理的判断,但这份想法很有可能也是弗朗西斯所诱导的。在一度发芽的猜疑的左右下,眼前的弗兰西斯好像就像神明一般全知全能。疑神疑鬼的想法不断地骚动着内心。 (不行,完全上套了) 下一轮的牌被发在自己手上。但拉扎勒斯认识到自己现在已经失去了做出正常判断的能力了。 而当这份自知之明也失去的那个瞬间,就是拉扎勒斯的最后一刻。或许就连能否判断自己是否还有理智的这份理智也已经被赌博的狂气所侵蚀,自己早就越过了分水岭了也说不定。 虽然眼睛看着牌,但是拉扎勒斯完全无法记得牌上到底是什么数字。数字已经没有意义了。说到底从牌的数字做出判断本来就不重要,现在的问题是弗朗西斯所读取的思考能不能凌驾于对手,也就是拉扎勒斯之上。 「没办法」 拉扎勒斯自言自语道,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那是从乔那里借来的,已经锈迹斑斑的银币。 对因为惊讶而蹙起眉头的弗兰西斯,拉扎勒斯一边回忆着往事一边问道: 「在困扰的时候所做的事全部都是事先决定好的——这话我之前应该告诉过你吧」 「虽然没有你教给我的记忆,不过我倒是有听过」 「这样吗?那么,这么就足够了。也就是说今晚我应该做的事就是这个」 拉扎勒斯用手指将硬币弹出。 银币的音色比惯用的那枚金币要钝不少,飞到空中后不一会儿就落到拉扎勒斯手上。他看了一眼以便确认——奥利弗·克伦威尔的侧面刻在硬币上,是正面。 「要牌」 拉扎勒斯已经放弃了看牌的数字或者思考统计学上的有利不利,在明白没有爆牌后再次抛出硬币,又是正面。 「要牌」 「……等一下,你没疯吧?」 「我要是没疯的话就不会坐在这里了。……哎呀,这下就爆牌了」 理解了拉扎勒斯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吧,弗兰西斯嫣然的笑容上第一次出现了痉挛。 下一局游戏中也是同样,拉扎勒斯抛出硬币,这次是反面。 「停牌」 这样做等同于在宣告自己已经完全放弃思考,仅仅凭借着硬币的正反面来判断到底是该出牌还是停牌。 当然了因为停牌和要牌的时机并不基于任何得失的判断,拉扎勒斯输掉了第二轮。但拉扎勒斯却依然是一副乐滋滋的表情,而弗朗西斯则是与此相反,紧张的汗水从脸颊上滑落。 在第五局的时候,情势发生了突变。 「要牌」 拉扎勒斯得到的牌是a和7。以正常思维的话这里是不应该要牌的场合,但是拉扎勒斯看到硬币的正面之后自动地选择了要牌。之后10被送到拉杂勒斯手上,在看到接下来的硬币是反面后拉扎勒斯选择了停牌。 弗朗西斯的明牌是2,暗牌是8.点数不满16自动要牌。下一张是7,合计17自动停牌。(注:如果这里男主选择正常思路的话,将a当做11点记总数最大为18点,而弗朗西斯要牌则会拿到本应该属于男主的10,就是20点,这样男主就会输掉这局) 换言之,这局的赢家是拉扎勒斯。 从弗兰西斯现身赌场开始,已经进行了近50局游戏,而这还是第一次由拉扎勒斯的胜利而告终。咽着口水紧张地看着局势推进的观众们一齐发出了欢呼声,亦或是哀叹声,分别是赌拉扎勒斯能将少女带回来和不能将少女带回来的人。 「嗨呀,因为是熟人所以特地放水了吗,真是温柔的好姑娘哦~~」 「……才赢了一局而已得意什么」 弗朗西斯不甘心地嘟哝道。虽然她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但拉扎勒斯察觉到她眼神中的那份焦躁。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人不能预测硬币的正反面啊) 硬币的正反面是不可操控的。而弗兰西斯的战术则是以预估拉扎勒斯的思考作为前提而制定的,估计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放弃思考吧,或者说,即使想到了也拿不出应对之策呢。 (嘛,多亏之前陆陆续续赢了不少,本钱多才能玩这种像弱智一样的战术啊) 为了在第五局游戏胜利,要输掉前四句的游戏,实在是谈不上是什么有效率的战术,要是正常情况下是肯定根本不会采用的吧。即便花费大量的钱打败荷官,对于赌博师来说也很难称得上是什么有利益的事。 但是对如今的拉扎勒斯而言,必须打倒眼前的弗兰西斯。为此破点财也是必须的。 「快继续吧」 「说的也是」 这之后游戏的走势,只能用怪异两个字来形容。 在21点中,荷官只能做出机械的选择,即在16点以下选择要牌,在17点以及以上停牌。 与之相对地,拉扎勒斯则是抛硬币,机械地根据硬币的正反面来选择停牌或要牌。 无论哪边都完全放弃了战术,但是无论哪一边都理解从大局上看这对于战略又是必不可缺的。如今的游戏演变成了拉扎勒斯破坏了由弗兰西斯所精细设置好的布局,每隔几回就能赢一次的状态。 「不过,还真是意外啊」 「意外什么?」 弗兰西斯边平静地发牌边向拉扎勒斯搭话道。 「你竟然会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真是难以置信。那个与其说是“便士”(penny)盖德,不如说是“阳痿”(winny)盖德的你到底去哪了?」 「你这个黄腔开的不错。但是我的外号没有你想的那么无聊下流哦?」(注:原文这里是纯日式玩笑,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拉扎勒斯轻轻地蹭了蹭因为弹硬币太久而发麻的手指后说道: 「话说回来,拥有下流名字的你根本没资格说我吧?“处女”布拉德科」 「哎呀,我可是相当中 意这个名字哦?和你的小家子气不同,我这可是女王的代名词哦」 「……我不是说那个啦,你这家伙又不是处了」 「……你才是下流无耻好吗。而且那个外号又不是指这个方面的意思」 弗朗西斯说完后瞪了拉扎勒斯一眼。但拉扎勒斯没有看漏她指尖有一瞬的停顿。看来她是想起了为什么拉扎勒斯知道她与这个“处女”的名号不相符的原因以及那份过于的样子。 「嘛,到头来终结你的这个外号的还是我呐」 「我生气了哦!」 「抱歉抱歉,但是最先开始揶揄的人是你吧」 在弗朗西斯·“处女”·布拉德科面前,拉扎勒斯耸了耸肩。 事实上,“处女”一词则是对她的尊称。当然了也不得不承认多少有点羡慕嫉妒狠的成分在里面(注:原文为やっかみ 妒み+羡み的合成词汇)。 赌博自然会有胜负。而女性输掉的时用身体来支付也是常有的事。 而“处女”男人们给予是明明长着一张能让任何男人都心动的美丽容颜,但却从出生到现在一次都没有输过的弗朗西斯的外号。无数的人都曾经想打败她,品尝她的美色,但那些人统统都被她给干掉了。 「但是明明都是遵循着『不能输』信条的赌博师,凭啥你就能有“处女”这种尊称,而我怎么就得了个“便士”盖德这么穷酸的外号呢」 正在拉扎勒斯叹气的时候,卡集也已经见底了。共计104张牌的游戏结束后,拉扎勒斯回收了前几局游戏输掉的部分。弗兰西斯看着拉扎勒斯没有站起身来,判定这回他没有休息的打算后,将手伸向已经使用过的牌堆—— 「……」 但是动作顿住了。 「怎么了?快继续啊」 拉扎勒斯虽然口头上催着,但其实十分明白了她为何停下动作。毕竟正是为此拉扎勒斯才特地采取那种输的局占大部分的胡来的赌博方法。 因为她的战术是通过预测拉扎勒斯的想法,以此为前提通过指尖精巧手法完成对牌组的排序。 而如今的拉扎勒斯却故意以硬币的结果为行动依据展示给弗朗西斯看。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拉扎勒斯在目前的游戏里是完全遵守硬币所掷出的结果来下判断的,并且也确实收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拉扎勒斯也有十足的可能在对局的途中放弃掉这种方式,重新用回正常的战术。 到底该基于什么来配置牌序呢?如今弗朗西斯懵逼了。 她现在所面临的问题就是这个。所以迄今为止流利潇洒的动作不复存在,如今的弗朗西斯的表情,简直是像刚接触扑克牌的小孩子一样,一脸的迷茫无助。 是想到了对策了呢?还是觉得若是把自己没想到对策的一点暴露出来会很不利呢?她露出的困惑在短暂几秒之后便消失了。在她以常年来已经养成习惯的娴熟动作淡定地将牌堆分成两部分后,拉扎勒斯突然对她搭话: 「对了。说起来,你不是没从布鲁斯·柯塔那里听到之所以我做出这么蠢的举动的原因吗?」 由于基本上一直在输的缘故,眼前的金币也减少到200枚左右。但是拉扎勒斯竟然会在赌场赚这么多的钱,只要是熟知他性格的人都明白这是多么异常的事情。 「因为你是笨蛋,所以干了些蠢事不是吗?」 「别这么说啊。事实上倒也不是多么复杂的原因」 先前的拉扎勒斯虽然看似在游戏结束前都一直在重复着机械的选择。但即便那个时间脑子也没有闲着,在counting的同时,将所有牌的顺序都记忆了下来。 也就是说如今弗朗西斯现在分成两部分的牌组里的具体情况,拉扎勒斯也是清楚的。 能够让弗朗西斯动摇的机会恐怕只有这一次吧。在洗牌时竟露出了如此明显的迷茫,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比这更加屈辱的事了。即便拉扎勒斯再采取别的让她吃惊的战术,效果都不会有刚才那么好。 (所以,要下套只能趁现在了) 如果下一局拉扎勒斯再放掉的话,两人就会进入势均力敌的局面中吧。但是势均力敌是没有意义的,拉扎勒斯需要是能够将赌场完全击溃的胜利,即便那几率是多么的低,也不是0。对如今的拉扎勒斯而言,留给自己的选择只有不断地像目标发起冲击。 从记忆中取出关于她的人格、性格、以及手指活动的习惯后,拉扎勒斯明白了在这个时候她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进行洗牌、然后像是偷偷地从她所暴露的破绽处刺入刀子一般,拉扎勒斯喃喃细语道: 「——实不相瞒,小生今天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嘣——响起了好似乐器的弦崩断的声音。 弗兰西斯虽然还保持着流利的洗牌动作,但牌却不听使唤的从手上滑出,和其他牌交织在一起发出声响。本应该是一张一张完美啮合的扑克牌如今却保持着束状,两边的牌撞击在一起发出吧啦吧啦的声响。牌面上清晰可见的折角仿佛在证明着方才拉扎勒斯所说对她而言有多么的出乎意料。 「……这样啊」 弗朗西斯轻声应道,重新整理好乱作一团的卡牌,再一次进行洗牌。 (在我刚才的那句话的冲击下,弗朗西斯应该已经完全看丢了牌的顺序了) 毕竟如此精密的作业,需要非同一般的注意力。哪怕是一瞬的动摇都会让她没能记下牌组的序列。 相反的,拉扎勒斯则是看到了一点。本来以弗兰西斯原本的洗牌速度的话他是根本看不清的,但是多亏她的动作变得迟缓才让这有可能发生。 (不是全部,只是集中注意力盯着一部分的话,这点时间勉强够) 拉扎勒斯尽量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自言自语上,加重了投向弗朗西斯的目光。 「就在前不久,因为发生了不少事所以买了一位奴隶少女。该怎么表达我和她的关系呢?应该说是被她套牢了吗?总之由于某件风波导致她被带到这个赌场来了,而我决心来带她回去而已,差不多就是这么亲密的关系吧。哦,就算为此把赌场搅个天翻地覆也在所不惜哦?」 说话的内容并不重要,因为让她动摇的目的之前就已经达成了。 人在紧急关头,会暴露出自己长年以来的习惯。而那对于弗朗西斯而言便是会进行四次洗牌。由于在正常情况下她所洗的牌都是一张一张完美的啮合在一起的,所以并不难推断出拉扎勒斯之前看到的那些牌现在到底身在何处。 (所以,差不多也应该结束这场游戏了) 最后的卡集被放在桌子上。弗兰西斯看着拉扎勒斯的视线也变得尖锐。她脸上的表情过于复杂无法解读,但那就好像枯木开裂一样,她的心灵想必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吧。 「人渣」 「我知道啊」 即使被骂人渣也要救她回来,拉扎勒斯早就这么决定了。 之前也说过,21点这个游戏是被10所支配着的。 花牌和10总计占全体的三成以上,若是这些牌越多的话对于玩家也就越有利。 在进行这个游戏时无论是谁都必须十分注意这个数字,可以说更善于掌握10的动向的人就能赢得游戏的胜利也不为过。 所以,在游戏开始不久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发觉了那份异常。 「……怎么回事?」 六轮结束后,10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弗朗西斯将心中的疑问小声地念叨出来,但她应该已经察觉到了个中原因吧,毕竟以她的洗牌手法是不可能出现这样异样的偏差的,而让她产生动摇的正是目前的人物。 拉扎勒斯并没有看清全部牌的本事。但是,若是仅限于十张的话、 (虽然没有尝试过,不过这种事一般人都能做得出来吧。我应该也没问题) 拉扎勒斯知道说什么话能让她失败或者产生动摇,所以才有意无意地说些自己喜欢丽拉的话啊来刺激她,这是为了扰乱她的洗牌的战术。因此现在的弗兰斯西已经完全看丢了卡集的顺序,而拉扎勒斯则记住了很小的一部分。 确认牌堆减少后,拉扎勒斯回想着刚才自己应已作出的某个局势,然后决定在此决出胜负。 他缓缓地将眼前的金币堆积而成的小山分成两半,将其中一半推出去。 「下一局,下注一百枚」 拉扎勒斯说完后,围观群众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他刚才所赌下的金额,大约是在这附近赌场出没的人的年收入的5倍左右。因为在这之前拉扎勒斯最多不过出到10枚而已,所以很明显将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是下一局吧。没有全部都押下去也还算聪明,嘛,我是不讨厌你的这点小聪明就是了」 弗朗西斯应该也察觉到了什么吧,但是依旧维持着淡定的态度开始发牌。 荷官手上的明牌是a,暗牌未知。 分到拉扎勒斯手上则是两枚10. (果然来了啊) 拉扎勒斯歪起嘴角。 (在刚才的洗牌之前,我已经掌握了全部10的位置。虽然做不到把握全部104张牌,但将注 意力全部集中在10上还是能够做到的。并且,只要扰乱弗朗西斯的洗牌,在某种程度上就能有目的地让牌组中集中出现10) 正如弗拉西斯清楚『拉扎勒斯会怎么赌博』,拉扎勒斯也对『如何才会让弗兰西斯失败』知道的一清二楚。 让人,这有点赌运气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唯一的取胜之道只有这一条而已,所以拉扎勒斯不得不赌一把。 「分牌」 拉扎勒斯毫不犹豫地作出宣言。 「……分牌?」 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声音,拉扎勒斯回头一看,原来是正在从人群中钻出脑袋的乔。 本来21点就是一款非常年轻的游戏,而分牌可谓是这款本就年轻的游戏中接近于最新规则的东西。因为在普通的对局中基本不会用到所以知道的人似乎并不多。而围观的群众点头附和着乔的疑问的人数也相当庞大。 拉扎勒斯一边手中的两张10分开摆放,一边解释道: 「所谓分牌就是当手头的两张牌相同的情况下,玩家可以再下一注与原赌注相等的赌金,并将前两张牌分为两副单独的牌」 拉扎勒斯说着,将剩余的一百枚金币推到另一边。 弗兰西斯皱着眉头,对两张10分别补发了一张牌。 紧接着出现的又是两张10,这也就意味着拉扎勒斯连续抽到两张对10. 「两方同时分牌」 「……赌金是?」 拉扎勒斯粗暴地从口袋里掏出大量的金银首饰,虽然单件的价值并不高,但惊人数量的宝石和金链子瞬间便堆满了桌子。 这是拉扎勒斯多年积攒的,连带着其他破铜烂铁一并塞到家里的橱柜里的东西。 「这可是质量与数量兼备啊。看吧,这个好像是养父以前赢来的贵金属——还有」 拉扎勒斯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从清晰地按在上面的拇指印可以看得出这是某个契约书。 「这是我家的房契。虽然是间破房子但是还是值得上百枚金币的,毕竟家里塞满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嘛」 在这种赌场中,将衣服和贵金属当了换钱的行为是被允许的。与其说是为客人所准备的贴心的措施,不如说是期待输的失去理智的客人连穿的内裤都一并赌掉。 弗朗西斯反射性地向分好的牌再补发新的牌,但此时她脸上的肌肉已经明显地出现了痉挛。 「你疯了吗?」 但是,拉扎勒斯也同样舍弃了平时无表情的面具,此时的拉扎勒斯面色铁青,额头直冒冷汗,唯有嘴角浮现出兴奋的笑容。 「哈?你觉得我看起来还像个有理智的人吗?」 四张牌被配发到由分牌所衍生出的4局游戏中。 k,9,10,9.拉扎勒斯确认过牌面后如此宣言道: 「分到k和10的两边,在继续分牌,一边我赌上自己的身体。哦,说明一下,是人身权」 在赌场输钱后以劳动来偿还也是常有的事。但是今天的赌下的金额恐怕超过了100磅,要是输了那么多的钱还想用身体来偿还的话,那就等同于沦为奴隶之身了。 拉扎勒斯感觉到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破灭的边缘。视线缓缓抬高,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意识抬起来的,而是因为热气向上浮起来的一样, 「另一边该押什么呢?糟糕了啊,要是身上的资产在多点就好了」 「拉扎勒斯先生!请收下这个!」 「哦!凯斯,这个是哪来的?」 凯斯将手里拿着的领带递给拉扎勒斯,满镶着大颗的珍珠的领带估计能值100磅的高价,但这显然是女性用品。 「虽然我真心觉得你这家伙总有一天会被情杀,但是姑且先谢谢你啦!」 拉扎勒斯将收下的一枚领带放在另一张10的前面。 这样一下桌上进行的赌局共计6个,经过发牌后,分别是20,20,19,19,20,20。每一局都押下了100磅的高额赌注,6个赌局同时进行着。 无论是赌场的工作人员,还是来这里玩乐的客人,亦或是将他们当初猎物的赌博师,都在目不转睛地关注着赌桌上的走势。 换言之,决定这个赌局的,将会是荷官手中的暗牌。 「……原来如此。确实是相当精彩的赌博方式。但是你应该知道的吧?我手上的可是a哦?而做出了10点集中出现场面的可是你自己哦?」 弗朗西斯用纤纤玉指轻轻敲了敲桌子上的暗牌。 「要是这张牌是10,你就万劫不复了哦?」 「不会的,这张牌绝不可能是10.而且我押了这么多的钱,足以对赌场给予致命一击了,不会是10,所以我会赢」 肯定——拉扎勒斯说完以后,又补上了一句。 毕竟触摸牌的还是别人,而自己只是从旁用话语干扰而已,就算能够把某个点数的牌聚集在一起,能控制的范围也是有限的。而且如果拉扎勒斯的技术真的那么完美无缺的话,弗朗西斯手上的明牌也根本不可能是a,而自己的手牌中也不会出现像19这样不上不下的点数。 回过神来时,整个赌场都已经鸦雀无声,唯有蜡烛的灯芯燃烧着的令人嫌恶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弗朗西斯伸出手指放在牌上,以略微颤抖的声音问道: 「你马上就会输了,而如果你输掉的话这就是最后一次与你相见了,在揭开结果之前,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不,我会赢。我觉得你这之后下岗再就业应该会非常辛苦吧,作为补偿我就告诉你吧,有什么问题?」 「方才,你不是在说赌博师三戒吗?『不能输』『不能赢』这两戒我已经听到了,觉得很有道理,但最后一戒你却糊弄过去了,我很在意那个究竟是什么」 「……啊啊,那个啊,你竟然听到了啊?」 自己应该没说过这种话把?拉扎勒斯悄悄地在内心里惊讶着。 养父传授的赌博师三戒可谓是拉扎勒斯生存之道,是及其重要的东西。 即便和弗朗西斯一起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但拉扎勒斯从没提起赌博师三戒的任何一个字。虽然拉扎勒斯的借口是因为弗朗西斯没有问自己,但拉扎勒斯自己也从来没问过弗朗西斯是怎么活下去以及为什么而活的。 两人之间,说穿了不过只有这种程度的联系而已。 拉扎勒斯觉得如今在逞强也毫无意义了,放松全身,将后背紧紧地贴在椅子的靠背上。 「就算不用请教清教徒,也知道赌博是非常有失伦理的行为。『切勿试探神的旨意』。我们的神明对赌博这件事非常的讨厌,当然了,对赌博师也是同样的厌恶吧」 拉扎勒斯回想起还是孩童时的自己所看到的的养父那泫然欲泣的脸。 『所以,第三条是『不要祈祷』(祈らない),我们已经踏上这条不归路,所以切记不可向神明祈祷,对祈祷的家伙,总有一天神明会降下天罚』 「原来如此,真的是,金玉良言啊」 弗朗西斯笑着回应到。那是今天第一次露出的,没有丝毫掺杂丝毫算计的笑容。 一瞬之间,两人相视而笑,随即笑意如风一般飘散。 「本大爷赢定了」 「老娘赢定了」 最后的话语已经不再面向对方,只是单纯的胜利宣言而已。 下一个瞬间掀开的暗牌究竟是不是10点,仅仅是如此简单的一个事实,拉扎勒斯,亦或是赌场,总有一方将会迎来终结。 在仿佛要将空气撕裂,发出倾轧声响的极度紧张中,弗朗西斯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卡牌的一角—— 「够了,已经够了」 如同铜锣一般震天的喊叫声将寂静的空气撕裂。 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感觉仿佛整个帝都中只有自己和弗朗西斯两人的拉扎勒斯像是从梦中醒来一般缓缓地抬起脸,而弗朗西斯也是一样,下意识地放下牌抬头看着声音的主人。 虽然身高不高,但身材却十分健硕,看起来就好像被凿子凿过一样,比起人类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双足行走的公牛,而这个人的名字,在场无论是从业员,还是观众,无人不晓。 不知是赌场里的谁,小声的念出了此人的名字。 「布鲁斯·柯塔……」 「已经够了。谁允许你们在这里表现杂技了!?你以为这里是谁的地盘?」 「虽然现在还是你的店,但是仅凭这一张牌,这家店马上就不再是你的了哦?」 对着青筋暴起,恼羞成怒的布鲁斯,拉扎勒斯则是摆出了一副得意洋洋的笑容。而布鲁斯则是狠狠地回瞪了一眼。拉扎勒斯还以为自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揍了,但布鲁斯发挥着惊人的自制力,死死地握着拳头。 「拉扎勒斯·盖德……!」 「就算被你直呼其名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哦?请叫我“便士”盖德吧」 「给老子过来」 紧咬着牙关的布鲁斯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估计是知道自己要是随便地就张开嘴的话就连笛子也能当场咬断吧。 说完后布鲁斯就踏着重重的 第一卷 终 犹豫时应当做出的某个选择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王子和公主成功渡过难关,从此过上了平稳幸福的生活——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在帝都里生活的人大抵上都是浑噩度日的庸人,大半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该干些什么,通常他们对刚出炉的流言的贪求程度更甚于贪求食物的饿狼。 所以拉扎勒斯那晚引发的事件,虽然不至于成为全部的报纸的头版头条。但是在八卦系的报纸和杂志上被大书特书。 虽然拉扎勒斯是打算利用一定规模的舆论压力来制约布鲁斯,但是—— 「这种程度是不是有点太……」 叹了一口气后,拉扎勒斯将手塞进眼前堆积如山的信纸中。 在单人桌上堆积的连天花板都看不见的信纸,只要轻轻一碰,瞬间就失去平衡,哗啦哗啦地散落在地板上。 「……」 丽拉手忙脚乱地捡着散在地上的信纸,拉扎勒斯则是一脸不耐烦地靠在椅子上发起呆。 虽然知道帝都非常喜欢八卦,但是这实在是超过了拉扎勒斯的预期。 「帝都的这些家伙们到底有多闲啊……」 数量多到令人恐惧的信纸,全部都是寄给拉扎勒斯的请帖。有来自赌场的,有来自认识的和不认识的赌博师的,还有来自不知道哪里的俱乐部的,或是来自贵族还有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的,但内容几乎都是一样的。 简单的说,就是希望和成为大名人的拉扎勒斯共进晚餐。 当然了送请帖来的人也不是说有什么恶意,但是拉扎勒斯也不是什么喜欢社交的人。 看到由信纸堆起来的厚度惊人的花名册,拉扎勒斯就觉得头大。不过丽拉拼命地弯着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信纸拉扎勒却觉得很有趣,所以偷偷地在丽拉看不见的角度时不时地把信纸丢在地上。 「……?」 每次一觉得自己已经捡完了所有的信纸,都会在地板上看见拉扎勒斯趁她不注意丢下的新的信纸,丽拉疑惑的歪了歪脑袋。拉扎勒斯则是强忍着笑意说道: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收入没有了」 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报纸上正在夸张地美化着拉扎勒斯的胜利。不过即使不去夸大,省略掉一些细枝末节的话,拉扎勒斯将赌场逼到破产的边缘也是事实。 如今拉扎勒斯不管走进哪一个赌场都会瞬间被赌场的经营者标记,根本不可能好好地赌博。就算是来玩的赌客也没有不知道拉扎勒斯的,所以虽然会因为好奇凑过来和他搭话,但是并不会和他一决胜负。 「而且之前赚的钱,为了维持着布鲁斯的脸面我一分也没有拿」 在那个时候,布鲁斯·柯塔在千钧一发之际叫停了那场激烈的赌局。 所以当时的赌金属于悬而未决的状态,准确的来说并不属于赌场或者拉扎勒斯任何一边。虽然拉扎勒斯拿走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这种事实在太蠢了。而且要是再触碰到布鲁斯的逆鳞也不是明智之举,所以拉扎勒斯决定将那百余枚金币尽数放在原地不动。 「金币和翻出来的贵金属可以够我们活上一段时间,但问题是在这之后的事」 『对不起』 「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就好好地照着刚从布鲁斯那里骗来的配方把酒烧鹿肉做好吧」 拉扎勒斯一边将信纸堆积成高塔,看到底能堆到多高,一边飞驰着思绪,考虑着将来的事。 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根本就不会去考虑未来的事,而且从根本上来说也不活陷入如今这种需要考虑这种事的境地之中。虽然拉扎勒斯稍微有点不安,但是却并不觉得讨厌。 「最省事的解决方法就是旅行了吧。帝都外面总该比这好吧,毕竟话题也不至于扩散的那么快」 『去哪,呢?』 「有个名叫巴斯的小镇。在那里赌博师可以干一个叫仪典长的活,似乎是全镇都热衷于赌博的奇特的地方,那里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坐马车的话从帝都到那里也只要1天,考虑到路程的话也相当不错。 想到这点时候,拉扎勒斯脑内就止不住开始规划在全新的土地上的全新生活。毕竟就算布鲁斯不会对自己有什么行动,但一直生活在布鲁斯的监视之下很相当头大。只要自己暂时出去避避风头,等风平浪静之后应该又能回到帝都以赌博师的身份生活下去吧。 「顺带一提巴斯作为温泉之镇是相当有名的,温泉,知道吧?」 『?』 「就是从地底下会冒出热水哦?泡在温泉里的话伤口能愈合疾病也能治愈,闲的没事的贵族会经常去那里泡」 『为什么?』 「……地下里有龙在喷火」 拉扎勒斯并不知道温泉的原理,所以随便编了个说法。丽拉听后赶忙踮起了脚,似乎现在就会有龙从地底钻出来一样。 「嘛,要是说什么问题的话」 拉扎勒斯撑着脑袋,眯起眼睛。 「就是到底要不要把你也带上。就算到河的对岸去,你也太显眼了,要是带上你一起去的话,无论我是“便士”盖德的事,还是帝都发生的骚动都会被人知道。要是不带上你的话,嘛、八成是不会暴露的吧」 面前吊着食物却在咬上去的时候食物被突然抽走的狗肯定会是这副表情吧。丽拉的脸上一瞬间浮现出被拉扎勒斯背叛所带来的的失望感和悲哀,之后又觉得怀有这种情感的自己非常的令人羞耻,埋下头,紧紧地攥起衣角。 和刚见面时相比,如今丽拉的表情已经变得相当丰富了。 拉扎勒斯摆出一脸事不关己地表情耸了耸肩,从口袋中掏出常用的sovereign金币。 「这样吧,要是正面我就带上你,反面就把你丢在这」 「……」 拉扎勒斯用手指夹住金币在丽拉眼前晃了晃。她扬起视线,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结果如何,但又极尽全力不让那份迫切表现在脸上。虽然拉扎勒斯知道这是很糟糕的兴趣,但是能够逗着她做出各种各样的表情实在是非常的有意思。 拉扎勒斯露出狡黠笑容: 「给」 说完便将金币塞到丽拉的手上。 「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快点去收拾收拾行李吧」 「……?」 丽拉歪着脑袋,似乎是在问拉扎勒斯硬币不抛了吗?拉扎勒斯没有搭理她,自顾自地走了起来。 丽拉一脸诧异的翻弄着手中的金币。她用指尖捏起沉重的金币,看了看正面,又看了看反面 「……!」 当看到两面刻着的伊丽莎白女王像时,丽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有伊丽莎白女王像的一面是正面,换言之,这个硬币的两面都是正面。 「这就是所谓的犹豫时所做的决定,都是早在事先就已经决定好了的。喂,再不走就把你丢在这了哦?」 拉扎勒斯说完后,丽拉的眼神浮现出笑颜,随后鼓起了脸颊,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第一卷 后记 各位读者大家好。首先请容许我向拿起拙作的尊敬读者们表达我无上的感激,如果这本书能让您的书架更添一彩的话,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了。 这是本历史系的小说。 虽然基本上是忠实地依照18世纪末的伦敦的文化所书写而成的,但由于小说体裁的不可抗力,在有意无意之中也有没有依据史实部分的内容,主要是发式这些(注:这里应该是指拉扎勒斯养父,虽然译文中没有表现,但是养父的头型是日本古代武士所使用的月带头,还有作者你这人物用了这么多日本方言和惯用语,哪门子的英国系历史小说啊)这部分主要是由于我的水平有限所导致的,还请各位观众海涵。 那么借用后记,让我来稍微为大家介绍了一下书中出现的人物的原型。这部分会有一些剧透,所以习惯先从后记开始阅读的人请注意。 首先是乔·普朗东。原型是活跃在18世纪中期叫做杰克·普朗东的拳击手,同时也是在1743年制定出名为“普朗东规则”的拳击史上的首个规则。大概在这个小说的世界里杰克·普朗东实际上是不存在的。 接下来是弗朗西斯·布拉德科,原型也是同样的名字,是在1750年左右在一个名为巴斯的小镇上活跃的女性赌博师,和妹妹一道从去世的父亲那里继承了大量的遗产。在23岁时因为赌博失败而自杀。 另外,本作中是将歌剧《椿姫》当做真实的事件处理的。椿姫自身虽然根据版本的不同时代设定也各有差异,但是本作决定采用初期的设定,故此在18世纪时椿姫是存在的。 大体的情况差不多就这样、应该。要是有什么遗漏的话那一定是写不下的原因。 以下是谢辞。 负责还是新手的我的作品,热情地提出建议的编辑阿南大大;对作中人物的服装要符合18世纪英国人所穿的服装这种无理的要求以美丽的插画作出回应的二リツ大大(注:这个画师也画本子,画了很多舰女人);为本书写下美妙推荐文的镰池和马大大和三木一马大大,以及将这本塞满了我个人趣味的作品推到金赏位置的选考委员们。因为我突然取得电击小说的新人赏而一脸懵逼的家人;对我的妄想啊抱怨啊变态发言啊都耐心地听取并给予我支持的朋友们,真的非常感谢。 然后,对读到此处的读者们,请让我再次向你们献上我由衷的谢意。 虽然自己还很不成熟,这份金赏的重量也让我觉得有些胆怯。但鄙人今后还有继续进步下去的打算。如果还有机会再见的话,请务必请各位读者们多加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