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立!?三星学生会》 第一卷 那个时候,恋情开始了 序章 「没有任何表演会比恋情精采」…… 听说以前的人唱过这样的歌。 如果是一场秀的话,那或许真的是这样没错、 可是,她和他和她和我。 我们这些不正常又奇怪的孩子们、 这段恋情算不上是挺好,也算不上是美妙。 这只不过是一场恋情。 等我们发现的时候,这个世界总会这样, 有什么结束了, 有什么开始了。 序章 大大的水泡啵啵啵地划过眼前,消失在实在不能算是美丽的水里。 一想到这是自己所看到的最后一幕,我就愈来愈想哭。 我明明就痛苦到快要窒息了—— 『高中生,溺死于水深五十公分的池塘。 四月二日,s县立星之一高中的高一生?向坂惠同学(15)被发现溺毙于该校的池塘中。向坂同学前一天才刚入学……』 但我却还是看到了报纸上这样的报导。 虽然后代子孙可能会说:居然可以死在那种地方,还真是不简单啊。但这可是有原因和理由的! 拚命挣扎的我,双手双脚上都被贴满了黑色的东西。 我并不知道它们是什么。 要打比方的话,就像是黑色的寒天、药箬或是软糖果冻之类,那种很有弹性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黑色弹力物体四处出现在学校里。讲台、置物柜、大家的桌子、椅子上,到处都是。漆黑的黑影也盘踞在教室的四个角落,如果有人说只有那里黑黑的看起来像入夜了的话,大概也会有人相信吧。 而且,能看得到这东西的,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其他的学生和老师都若无其事地地踩扁它们,不然就是坐在上面、走在上面,这些都让我愈来愈觉得不舒服。 这到底是什么?放学之后,我试着把手指戳进那黑色的弹力物体里。 冰凉的感触。 接着,一阵像是触电般的刺激传达到我的手指上。这是什么?这是谁的恶作剧吗?就在我这么想的下一瞬间,我一阵晕眩。摇摇晃晃地,脚步一阵不稳。 如果这一切发生在有其他人目击的地方也就算了,偏偏我这个注重面子的典型日本人刻意来到毫无人烟的后花园,在确认没有任何人看着我之后,我才把一切付诸实行。 然后,我滚着滚就滚到池塘里,唉呀,真糟糕。 再怎么哭,再怎么叫的我都发不出声音,一直到现在。 如果这是※童谣的话,泥鳅现在应该要出来说「你好」了吧……啊啊,不行了。我的意识愈来愈模糊了。(译注:日本有一首童谣名叫「橡实滚呀滚」,其中有一句便是『滚着滚,滚到池塘里,唉呀,真糟糕。泥鳅出来说你好。』) 像是在幼稚园开学典礼那一天,我从家里楼梯的最上面那一层滚到最下面,跌到淤青的我在毕业之前,整个幼稚园时代都被别人嘲笑是「单眼熊猫」;或是我这个微妙地难读的姓;还有我这个十个人里会有九个人认错性别的名字让我被分到女生班,之后整个小学时代都遭人嘲笑;国中时代,我在自我介绍的时候狠狠吃了个大螺丝,得到了不该有的注目,班上那个老大就因此盯上我,搞得我每次考试的时候笔记本都会被他抢走,这些事情都开始鲜明地在我脑里转了起来啊。 等、停!跑马灯快停! 不管是谁都好,我什么都愿意做,救救我啊——!! 就在我要死不死、疯狂挣扎的那个时候…… 「余听到汝的愿望也。」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同时,我手脚上的黑色弹力物体,让我的身体随即浮起。冲出水面的嘴里不断有空气灌进来。 我用得到自由的双脚紧紧踩住池底,一边用力地咳嗽,一边试着要把水吐出来。刚刚看起来位在遥远彼方的水面其实不过及腰。就连小学生都不太可能会溺死。 「那么,这样一来,汝的愿望就实现了。这次换汝来回报余也。」 声音又再次响起。那算是一道非常清凉的女性声音。 「汝在看哪里。汝应当更谨慎地寻找余啊,汝会遭到天罚的喔。」 声音再次响起,我的意识转向脚边。 与其说是脚边——不如说是水面。 我眨了好几次眼睛,然后认真地盯着池面。 我原本想说,打死我都不想看到像恐怖电影那样,有个女人的脸从池子里慢慢浮出来,然而眼前的事态却比那样更加严重。 「嗯,真是个愚蠢的男孩。汝看得见余吧?那汝理应更加畏惧啊。」 我当然是会怕啊。 我百分之一百二十地害怕啊。 我一边往后退,一边机械化地点了好几次头。因为,这个从刚刚就一直跟我说话的东西,怎么看都是那个——金鱼啊! 拥有飘逸尾鳍的这只金鱼看起来很像是那个名叫流金的鱼种。不过,它和原本的流金之间决定性的差异就出在尺寸上。要打比方的话,它大概有一颗小型高丽菜的尺寸吧。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我完全,疯了。我真的疯了! 「啊啊,嗯。我是有想说我迟早有一天会疯掉的啦,真的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幼稚、纤细或是敏感明明只能在文学中或是走那种风格的电影里成为卖点,可是我的神经怎么会纤细成这样。跟鲤鱼一样大的金鱼在对我说话?我的脑袋是发生什么事了啊。还是说,这是在模拟『橡实滚啊滚』?那现在应该要出现泥鳅才对吗?还是说已经幻灭了?完全幻灭了?」 「……余至今看了不少人类,才刚遇见余就转向自虐方向的这种反应还真是崭新也。」 「呜哇,而且我还被称赞了,我被幻觉称赞了喔。」 「谁是幻觉啊,汝是在说谁啊?」 那只不可爱的金鱼唰地拍了一下腹鳍。 「真是个失礼的小毛头。余为守护这一带的土地之神,星之谷主水穗明神是也。」 在困惑的我的脚边,金鱼不断张阖着它的嘴。它每动一次,赤红的鳍和尾巴便随之摇曳,水面上扬起微微的涟漪。这个也挺逼真的嘛。 「汝的reaction太小了!」 「咦?英、英文?」 「余可是神喔?而且,余刚刚还拯救了汝,汝应该好——好地感谢的神!汝应该更夸张地大吃一惊啊!汝应该感谢余感谢到伏倒在地上啊!汝应该下意识地打开皮包,把汝所有的钱都丢进池子里啊!为什么汝做不出这种让人惊艳的performance?汝应当把entertainment而进生活!这才是二十一世纪人类生存下去的诀窍喔?汝给我好好记住啊!」 「performance?entertainment?」 自称是土地神的这个家伙突然做出这样的指责……这只会让您的可信度不断下降而已。 但在那之后,这只金鱼还是非常强硬地主张自己才是这一带的土地神。 仔细一看,我发现有一间小小小小的神社安在池边。那是用木材和石头盖起的贫弱……不,是一间非常朴素的神社。神社的四周长满了茂密的杂草,看起来实在不太像是奉祖着什么了不起的神明的样子,不过我刚刚受到金鱼帮助这一点也是不变的事实啊。我也只好试着表现得谦虚一点吧。 「为了确认眼前的状况,可以请问一下您的神体是?」 我慢慢地爬到池塘边,一边扭着湿透的衣摆,一边朝金鱼问道。 「就是这面池塘也。」 金鱼挺起胸膛。看起来好像是这样(虽然说要分辨出它的胸部和腹部是非常困难的事)。 「是喔。」 「汝不相信!?」 「没错。」 就算我高估了池塘的直径,那顶多也只有三公尺。水深大约是五十公分,再深也只有一公尺左右。藻类和水草让池子的透明度变得极低,完全让人感受不到『神体』的神圣,说穿了,这根本就是一口水洼里长毛的井罢了。人要有多强烈的感受性,才能体会到这其中的神圣呢? 「这里原本是有十倍大的也!」 金鱼神愤慨激昂地继续说下去: 「那些愚蠢的星之谷市道路建筑课的家伙!他们说什么测量量错了,结果就挖了不必要的土地,让池塘的水也跟着干涸,最后就落得这个下场!」 「啊——这是……」 这间学校所处的星之谷市内有一条连接旧街道和新国道的道路。那虽然是一条相当重要的路线,但那条路线上却没有公车经过。这是因为道路建筑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所做的测量有相当严重的错误,因此道路宽度不足,公车司机每每经过都陷入生命危机……这是市民间的共识。 除此之外,市政府在做出「要盖市营游泳池」的宣言后已经过了二十几年,但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还有市府没能增建市政府大楼,结果被消防署骂到臭头等等。星之谷从来没少过这样的话题。这就是我们的故乡,星之谷市。我 先说了,包括这种松散的精神在内,我非常喜欢这个城市,真的。 「汝能明白神权遭到粗糙地方行政蹂躏的这种悔恨吗!?」 我似乎能听到没有牙齿的金鱼咬牙切齿的声音。我暧昧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这样的反应似乎不太好。 巨大的金鱼像是完全说上了瘾,它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 它这么说…… 这片土地原本就是非常容易聚集恶灵的地方。它用这块清凉的池子来守护着这片土地,但如今它却因为人类的粗心大意而失去了它。 它这么说…… 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它只好让人在这里盖一所学校,聚集了许多血气正盛的年轻学生。它不时从学生身上偷走一些些些些的气,好不容易才守护住这片土地。 「可是啊,最近却因为少子化什么的,小孩子的数量不断减少。再这样下去的话,余将会失去更多力量,将无法好好地守护这块土地了。」 「啊啊。」 「必要条件只有两项。一,在这里聚集许多年轻人;然后,大家过着和平的日子。就只有这样而已!」 「喔。」 「汝那没力的回答是怎么一回事。汝应更high、更真挚地回应余所说的话。看来汝也是体质敏感的人,居然会受到那么强烈的影响。」 「影响……」 它在说的是我能看见那个没人看得见的黑色弹力物体,然后差点被那东西害死的事吗? 「汝要是到毕业之前一直都这样的话,汝也会感到困扰吧?」 「那是没错啦……」 「还有,再这样下去的话,在不久的将来,这间学塾将会被人嘲笑是『只要有交报名表就一定能考上的超级白痴高中』喔?汝不希望自己的母校变成这样吧?这样非常丢脸吧?」 「啊,是啊。」 这间学校不仅离我家最近、可以轻松拿到我想去的私立大学的推荐名额,还有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勉强自己。因为这些极度消极的理由,我决定继续念书。说真的,虽说我根本不想去管我毕业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可是要是我这么说的话,这只鱼大概会全身胀红、气到爆炸吧。那样实在太麻烦了。 「那么!汝就想想该怎么增加这所学校的人数!」 「怎么增加呀?」 我在和一只震怒的巨大金鱼进行认真的对话。明明光这样就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异常事态了…… 「我们只能多招一点学生了吧?」 ……无法背叛恩情或是义理的我只好顺着它这样回道。 「所以余才问汝要怎么做?余也知道这间学校的经营团队有在努力增加人数啊。」 这样是来不及的。这只金鱼不断张阖着嘴说要尽可能迅速地增加人数。我愈来愈想把它捞起来煎或是红烧了。 「那,呃……和其他学校合并之类的?」 我随便说道。 我真的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只要导出一个什么结论,我就一定能逃离这个状况。那我就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不需要用到脑袋里重要的地方。 「……呵呵。」 我好像看到金鱼不怀好意地一笑。它红色的尾鳍又再次唰地扬起,弹起的水花让我皱起眉头,我短暂地闭上双眼。就在我再次张开双眼的时候…… 一名少女站在水面上。 打扮得像是个※宫司的少女穿着红色的※水干,她长长的白发飞舞,呈现绝妙的对比,是一个十分让人心动的美少女。但说真的,不对劲的感觉更为强烈了。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出现的?她到底为什么能站在池塘水面上?(译注:宫司是神社中掌管神职人员及巫女的神社之长;水干为平安时代以降,奉仕朝近的下级官人所穿着的一种衣服。) 「余喜欢汝这个计策。」 少女笑了一声之后,作出如此的宣言。 「余也需要汝的帮忙,汝就尽情地好好发挥吧。」 ——她用着刚才那只金鱼的声音说道。 我没有回答。 应该说,我发不出声音来。 我知道自己很胆小,可是这是我第一次吓到腿软。 在那之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女不断叙述着她自己的想法,但我的耳朵完全没接受到她所说的任何话。 之后,我对我这一连串的行动感到非常非常后悔。 要是我不在没人的地方把手戳进黑块里就好了。要是我没有一不小心踩进池里就好了。至、至少在我知道得救的那一瞬间,我就应该赶快逃走啊——!! 这一天,穿着红色衣服的金鱼神不停说着的玩笑话——其实都是不容错认的『神谕』,而这神谕将我往后的人生……不,是把这整间学校的命运给搞得乱七八糟! 第一卷 那个时候,恋情开始了 一、新学期战线,有异常事态 时光飞逝。 一年后的春天。 我……向坂惠(16)站在同一所学校的校门前,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朴实无华的水泥制门柱上刻着母校全新的名字。 s县立三星学园高级中学。 不,我并没有转学。这里真的是我去年入学的那间「县立星之一高中」的学校校舍喔。如果要证据的话呢,你看,只要把视线转向校门内,就可以看到那个漆黑的弹力物体呢(虽然说我是在把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看得到的东西拿来当证据就是了)。 在众多以普通和直接为旨而取名的公立高中,只有我们的名称如此华美。名字听起来就像是某餐厅排行榜的美食指南上会出现的餐厅一样,而它于今年四月一日创立。顺道一提,那不过是两个礼拜前的事。 学生总数九百六十四名。 校训是「刚健?自立?协调」。 从星之谷市的主要车站(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只有一个车站)星之谷站徒步到学校只要十分钟,而且除了这样的好立地之外,学校的总面积约有三一〇〇〇平方公尺(介绍手册上写说校地约为三分之二个东京巨蛋大)(这样更难懂了吧)。 不过一年,我去年入学时还是「s县立星之一高级中学」的学校就变成这副德性……这恐怕都是因为我的失言造成的。 穿不惯的制服非常沉重。从今年开始采用的这套制服胸口上缀了一个象征三颗星星的徽章,就连帅气的领带都配上了。这种非常符合时尚潮流的设计反而让我觉得全身不对劲,有种只有颈部以下会被带到青山或表参道的不安。这附近明明就还是一片清爽的田地啊。 「小惠,早!」 「哟,向坂。你怎么啦?脸色不太好耶。」 「早安,会长。」 穿着同样制服的学生接连出现。 男生是素色裤子、女生是格子短裙。男女的制服虽然有这样的差异,但每个人都穿着全新的外套和领带。然后,胸口皆有星星的徽章。大部分的学生都和我一样,原本就是星一的学生。明明就应该有很多人是看准了可以穿便服上学才人学的,但这一群人却不知道为什么非常亢奋。唔,我也是试过了才第一次知道,穿便服上学其实意外地麻烦。 我看到有一群像是乌鸦的人们从道路的另一端走了过来。 这群人全部都是男生。他们身上的中山装制服虽然是学生的标准配备,但也是老旧的流行了。唯一的改变,就是他们的胸口上别着和我们一样的徽章,那非常现代的设计在黑色制服上显得相当抢眼。他们原本是市内数一数二的男校?星冈高级中学(通称?星高)的学生。 看到那黑色人群中特别显眼的那个人时,我下意识地在喉咙深处叫了一声。他在我心里『现在不想见到的人排行榜』里可以拿到一、二名的成绩。 「鸟、鸟越征宏……!」 清瘦的身材,还有相配的长手长脚。小巧的脸上是甜美到不可思议的五官,发色柔软的头发包覆住他完美的额边。不过是一件排着整齐金色钮拙的普通制服,却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贵公子,同时也让同性的同学抱有「明明就是个男人,居然长得像个小白脸,而且还装尊贵」的反感。 但相对地,他却大受女生好评。 「是星高的鸟越先生!」 「好帅喔——」 「他现在好像没有女朋友喔?」 「骗人!那我要去追他罗。」 穿着西装外套的女学生们欢乐地笑闹。 然而,他本人却完全不在意庶民的赞美,趾高气昂地准备朝这边走过来。 我蜷起背,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走到路边,以免被他发现。我不想见到他。至少,我在放学之前都不想见到他。我甚至收起刚刚连发了好几声的叹息,鬼鬼祟祟地前进。就在这个时候…… 叽叽——! 扬起高分贝煞车声的巴士停在校门旁。车上写着katsuragikanko(葛城观光)的那辆巴士后面停着一样的巴士。那辆巴士的后面的后面也是一样。 车上是塞得满满的一群少女。她们原本是星村女子高级中学(通称?星女)的学生。 只见一个接着一个女生摇着满载着清洁感的百褶裙、轻快地踩着皮鞋走下了巴士。深蓝色的经典水手服配上白色的缎带,这是套非常可爱的制服,但她们左肩梢下方所佩戴的三星徽章看起来还是有点突兀,让我感到非常可惜。 「各位,早安。」 「日安。」 在这群毫无保留地放送着笑容的少女中,我找到了一个嘴角扬都没扬的人,让我的心情更加郁闷。那就是我现在不想见到的人排行榜里经常蝉联前几名的人物之二。 「这次换葛城圆……」 那种又黑又直的头发在现今社会上已经很少见了。她的发丝垂落背上,浏海也只用发夹轻轻夹起,看起来就是个才女的打扮。除了她这像是把理智两个字磨得光亮的美貌之外,甚至还戴上了银框眼镜。只有她嘴角边的痣美过了头、十分性感……应该说是那颗痣带给她这个已经不像是人类的人增添了更不可思议的艳丽感。真是绝妙的组合。 「葛城小姐今天也好漂亮啊。」 「冰山美人最棒!」 「水手服也是……」 「那是让女生看起来会有三倍可爱的魔法服装啊。」 这次换穿着西装外套的男生一阵兴奋。 「今天星女那群人是包巴士来上学啊!」 「她们以为她们是谁啊。」 「我承认她们是美人啦,可是她们的性格也太糟糕了吧。」 「嘘!要是被她们听到的话,我们就完了。」 女生们则是都把不满挂在嘴上。 葛城圆小姐毫不在意任何一方的反应,仍旧一脸平静地以让人会看到忘我的律动性脚步穿过了校门。其他穿着水手服的少女们恭敬地跟在她身后这一幕,看起来就像是欧洲还是哪里的修女在行进一样。 啊啊,我希望她们能够就这么相安无事地静静走过去。 然而,我的祈祷却一如往常地没能送到老天爷那里去。 葛城小姐眼镜下方的双眼倏地眯起。从其中所放射出来的眼神,仿若找到猎物的肉食兽。 接下她所发射出敌意的对象,就是中山装军团里的那个人。 给我闭嘴喔。 什么都不准说喔,鸟越征宏。 只是…… 「唉呀呀,日安啊,星女的大将阁下。您今天也是一早就带着您的侍从出巡啊,这阵仗还真是夸张呢。」 啊啊,这家伙又去找她吵架了! 鸟越同学以异常恭敬的动作环起双手,一步步地朝她眼前走去。呜哇,这真的很教人火大,就连我都想揍他一顿了。 「你每天早上都让巴士开到校门的正前方,这算哪门子的常识?你迟早有一天会辗到学生的。唔,但如果是葛城家的话,应该是不需要为了慰问金拚死拚活啦。」 然而,面对他轻快的挑衅,葛城小姐却只是微微皱起眉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葛城小姐没有反应而让鸟越同学觉得爽快,接着他火力全开: 「我也知道喔?你们原本的学校在市内遥远遥远的角落,所以如果你们不硬是要开巴士过来的话,上学会变得很麻烦。可是,如果一介高中生动用家里的财力和政治力来让大型巴士运行的话,那我还真怀疑你的常识。我们星之谷市也是有公共乘车的。唔,只不过你们的站牌离这间学校要走个十分钟以上就是了。还有,新校甚至允许学生骑脚踏车上学。你要不要试试这种正常的方法呢?你总不会像上个世代的女生一样,说什么『人家不想弄脏裙子』之类的藉口吧。」 他骂起来根本就像是串连珠炮。 而且不是那种三两下就放完的连珠炮。他就像那种要从巷头放到巷尾的长长连珠炮一样拚命地说话。 葛城小姐静静地听他说了一会儿后,看准了鸟越同学闭上嘴换气的那一瞬间,哼地扭起珊瑚色的唇办回道: 「……星高的猴子头头今天也一样多话。」 ……她的话十分地短暂。 ……却非常地冷漠且残忍。 如果鸟越同学是没有准度的轰炸机,那葛城小姐就是精密细致的狙击手。前者虽然引人注目,但后者的攻击才确实。 鸟越同学当场冻结。头头被言语暴力狠狠痛殴一顿的中山装军团成员都露出苦涩的表情。水手服们仰望着一击击倒敌人的主人,脸上带着一些得意。 而我们这些西装外套组的则是窥探着两者的脸色,每个人都压低了声息。这一触即发的空气迅速溢满现场。认为「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的我很快就决定要逃离现场,于是悄悄地往后退开。可是,我就晚了那么一小步…… 「会长。」 同样穿着西装外套的人用力抓住我的肩膀。 「那个,你最好做些什么吧。」 「你要我做什么……」 「加油,向坂同学。你们都是学生会的成员对吧?」 「就算我们都是 学生会的……」 他们和我一样成为学生会委员不过是一星期的事。我从来不记得我的人生有轻松到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培养出连带感或是友情这种东西。基本上,那些人根本不可能会听我说话。 然而,所谓的世间是非常任性的。投注在自己身上的期待眼神一个接着一个增加,再也受不了的我只好下定决心,往前踏出一步。 「那个……」 接下来我准备了「不要再吵架了」或是「不要一早就引起骚动嘛」这些台词。 鸟越同学和葛城小姐回过头,气势强烈到几乎能发出「叽——!」一声。 「「星一的闭嘴!」」 他们朝我丢出了完全相同的一句话,你看吧…… 特地去做这种我明知无谓的事所带来的疲劳感,还有在众人面前被骂的丢脸,各种负面的感情狠狠扫过,让我缩起脖子。为什么我没有甲壳?这让我想要诅咒上天。我想要就这样把我的脖子整个埋起来…… 叮当叮当的预备钤恰好在这时响起。要赶在上课钤响之前进到教室、三种制服的学生群再次流动。 鸟越同学瞪着葛城小姐,而葛城小姐则是顶着把我和鸟越同学当成足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表情,跨步离开。 被留在现场的只有我一个人。 不。 很有弹性的湿润黑弹正盘踞在我脚边蠢动,夺走我所有想前进的意志。 接着…… 「怎么了,惠啊。汝若是一早就如此疲累,那该如何精神十足地度过这一天?」 从空中高处落下的自大声音传来。 我抬头一看,看见一张可爱的脸蛋上贴着可恨的笑容,一切的元凶正快活地飞舞而下。 「这都是您的错吧。」 我的低语声里自然带着恨意。 「没想到……您居然只用一年就整合了三校!」 但金鱼神却丝毫不在意,轻飘飘地飞舞而下。 真是的,如果我现在可以把她拿来烤或红烧就好了。 2 「啊啊,真是的……一切都教人不敢置信……」 在校舍角落的那个池边,我对人生感到绝望。 第六节课结束后已经过了三十分钟左右。春季的太阳开始倾斜,让池边的小鸟居四周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汝现在还在说这种话。并校是去年夏天就决定的事啊。我们静静地进行计划,才走到今天。这是可喜可贺的事啊!」 和一年前一样,女子的声音在静静的水面上高声响起。今天也有一只大大的金鱼悠闲地在绿色池子里晃着它的鱼鳍和尾巴。 「可是啊,水穗大人。」 我很普通地回了一句话。 这个普通,对正常人来说,其实是很骇人的。在这一年之中,我的常识被磨损殆尽。如果只是金鱼开口说话的话,那现在的我根本不会有所动摇。我甚至还曾经一个不小心去找其他普通的金鱼说过话。 「没有什么好好可是的。这是只有汝能完成的战役。真要说的话,汝将成为这个星之谷的救世主。汝该好好谢谢余!」 金鱼很认真地说教。 「如果您要说的话,应该是说『没有什么好可是的』才对。」 「罗嗦死了,白痴!不要只找别人说的第一句话来吐槽!你应该找到主旨来回答啊,你这个※ky!」(译注:ky意指不会观察现场气氛的人。) 突然改用粗鲁且现代化语调的金鱼用尾巴喷起水花。你是恼羞成怒喔。 我用双眼追着在夕阳余晖中发亮的水花,再次叹了一口气。 ——如果人数不够的话,那从别的地方拉人来不就好了吗? 这个金鱼神很干脆地就认可了这个提案,而且还是立刻付诸实行。 三校合并案在四月底提出,夏天结束时就已决定,在考生提交报名表时已经完成大致的构想,一切以异常的速度进行。而星之谷市内的三所高中就这么变成了一个学校。 当然,表面上是有其他理由的。 s县星之谷市算是首都圈的北限。 星之谷虽然有挤上jr和s县的主要私铁所发行的『首都圈路线图』,但东京地铁那些公司却完全无视星之谷的存在,根本不把它当首都圈来看。 即便如此,从这里到东京、虎之门那些办公商圈也只要一个半小时。星之谷车站附近的地价便宜,在高度经济成长期到泡沫经济垮台前,星之谷都还发展得不错。 然而,由于近来都心部的地价下降,人口逆流的现象以※波洛洛卡都比不上的速度进行,星之谷市的税收日渐减少。(译注:波洛洛卡意指巴西亚马逊河的河水因为潮汐而产生的逆流现象。) 接着,平成年间大幅度的市町村合并。我是不知道详情为何,不过听说这是因为市叮村的数量太多太花钱,所以政府才尽可能地把它们合并起来。大概是这样的政策。 当日本国内正四处进行各种市盯村统合、扩展行政区版图之时,星之谷市因此被埋葬了。 我再重覆一次。 星之谷市被埋葬了。 星之谷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观光景点,也没有高速公路的交流道,更没有乘客会大量下车的车站。星之谷只是一个悠闲田园风光和通勤城市同居、平凡至极的城市。光是在履历表上的个性栏上写「开朗活泼」、在嗜好那一栏上写「看书?听音乐」的话,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如果是体贴的面试官,那他应该都会略过这一点。 也因为这样,不管星之谷向哪个市盯村提出申请,它都因为「我们和你们搭不上关系」这种理由而被拒绝。 这种悲切的感觉就像是在马拉松比赛的起跑线上突然跌倒,又或者是所有同学都去嫁人了,只有自己孤单一人的感觉。当时的市长在所有交涉都决裂之后,病倒引退,而我也亲眼看到他最近在自己家花园里悲伤地抚着小猫的背。 而且,让事态更加恶化的,便是少子化。 现代的日本女生早已不再那么容易怀孕,各教育机关也进入争夺小学生、中学生、大学生之群雄割据的寒冬时代。 同一时期,历史最悠久的星高其木造校舍因为直击的台风而有部分墙壁崩落,整幢建筑物也被宣判差不多要走到生命的尽头。说好听一点的话,是学生元气十足;说难听一点的话,对于这座校舍而言,要承担数百名粗鲁暴力的青春期男生和过去历史及荣光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了。然而,他们并没有足够的经费能进行大规模的修缮。 另外,说到我们星一,也就是一年前金鱼神所说的那个样子。 最后剩下的一校?星女以优越的成绩及大学及格率做为盾牌、进行抵抗,然而星之谷市及s县的教育委员会以在新校续聘星女老师为条件,让星女屈服……唔,事情就是这样。 话是这么说啦…… 「请您坦白地告诉我,水穗大人。您没有把星高的墙壁吹垮吧?」 「那是当然的啊~」 「您有动手对吧?」 「汝那反抗的眼神是怎样?余感受到了些许的敌意喔。」 「我很庆幸您只有感到些许的敌意啊。」 我的回应里带着忧郁。 我的恨意和痛苦因太过深刻,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我明明就不想当学生会委员啊……!」 大概是四个月之前,我坐上星一高学生会长的位子。 在新的年度开始后没多久,前任会长就突然住院,会长的位子也因而空了出来。照一般而言,副会长应该要升格来坐上这个位子,但不幸的是,他从去年年底就自行升任为半永久自宅警卫,连学校都不来了。 书记?会计这些专职人员拚了命拒绝接下这个位子,结果学生会就在大家都还没能从新年倦怠感里恢复回来的时候,第三学期一开始就进行了异例的补选。 当然,我没有成为候选人。我只是一如往常地缩在教室角落里而已。 可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班上的气氛开始集中在我身上。「我们班不找个候选人的话也不好吧。」「唔,反正当选的一定会是其他班的学生,别担心、别担心。」班上同学是这么说的,而我自己也是这么相信的。 但等到一切揭开真面目之后,我才发现只有我们三班这么认真地选了一个候补人选,居然会有这种让人不敢置信的悲剧。结果,我就在没有举行投票的满场一致状况下坐上星之一高级中学新会长的位子……如果是这样当上的话,我觉得「学生会长」这四个字应该要念作「活人祭品」。 「反正把前任会长送进医院里的也是您吧?守护神怎么可以对自己土地上的人做这种事呢。」 「不得以人类的基准来衡量神的计划。西方的超主流同业者这么说过喔。」 「西方也是有很多神明的,请问您是在说哪位呢?」 「在义大利拥有一大片一等地的家伙。我超羡慕弛的。」 是神就不要说什么超的。我很想用尽全力这样吐槽,但这只金鱼真的有人心无法推量的地方。为了实践自己的计划,她到底动用了 多少大人的力量?光是想像就很恐怖。毁了学校的墙壁或许只是个开端而已。 「你这家伙又露出那种反抗的眼神。你到底把余这个救了你一条命的恩神当成是谁啊!要要神也不是这样要,余要诅咒你罗!?」 穿着红色衣服的金鱼歇斯底里地大叫着弹起,化做先前在校门上空飞舞的少女。她白色的长发随风飘曳,像是神官服装的下摆也随之跟着摇摆。 十分突然的无意义变形。 我有不好的预感。 我急忙往后跳开后,她果然用完美的旋风脚扫了过来,深深地刺进我刚刚所在的地面上。 「啐!」 「呜哇,您是想踢中我!您真的是想踢中我吗!」 「罗嗦,白痴!我看你这家伙超不爽的!『只要用「您」就算尊敬了吧,呀喔——!』你的这种态度超明显的啦!我把你剁成一坨油喔——!」 「您怎么这么说话。您又擅自去用学校的网路去搜寻不必要的事了对吧……」 如果有人的信仰心会被这种拍动手脚、乱翻乱转的样子刺激到,那家伙绝对是个无可救药的超级被虐狂吧。 呈现少女姿态的水神转了一会儿后,像是终于满意了,她停在我的脚边,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 「水穗大人?」 就在我观察她这次要玩什么把戏的时候。刹那间…… 「畦啊啊啊啊啊——!!」 发出奇怪声音的她再次飞起,在用双手做出抓刮着空中的动作后,出现了一把巨大的戟。 同时,天空中的一部分爆开,黑色的物体落下。 刚开始,是像雨滴一样。 接着,变得像巨大的石砾一样。 那是一如往常的黑弹软泥。它平常都是在学校里到处弹来弹去而已,但偶尔也会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化做某种形状,朝水穗大人冲来。 「喝——!」 水穗大人把手上的武器转了一圈,一口气把黑弹打飞。四散的黑色水滴随即化做鸟的形状,张开它锐利的嘴笔直飞来。 「去吧。」 水穗大人往前踏了一大步,斩断大明神鸟。不知道她这一击是产生了什么效果,飞散的水滴已是无色透明。水滴发出小雨般的声音,散落到眼前的池子里。 「呜哈哈哈哈,虽然这个水穗已经老了。但余是不会输给这种小喽罗的!」 看着这个娇小的神挺起上身高声大笑的背影,我再度叹了一口气。 这一幕是怎样?是哪部电影还是漫画吗? 可是,在水穗大人这样击退黑弹之后,校内可见的黑弹的确地减少了。这是事实。 虽然这会让人不太高兴,但眼前这位的确不是一般凡人。而且,她是真的在守护这片土地。一年前那么沉重痛苦的学校气氛现在也得到净化,我也可以像平常人一样活动身体。这是毋庸置疑的。 即便如此,我说出来的话仍旧大多是抱怨。 「真是的……为什么您得到力量的必要条件是『聚集许多人』和『过着和平的日子』呢?只要聚集了愈多的人,纷争就愈有可能发生,这也算是自然的发展吧?而且您还是用这么强硬的手段完成这个条件的。难道没有什么其他的方法吗?」 水穗大人倏地收起笑容,转了过来。她装饰着纤长睫毛的黑色双眼放出和平常不同的认真光芒。 「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迅速地达成这个目的也。」 我才把「那就赶快去做吧」这句话说到一半…… 「余为水神——所以这方法当然就是※人柱。」(译注:人柱意指为了让堤防、桥梁等大型建筑物免受水害侵袭,而将人活埋在该建筑物之下或旁边的祈愿方式。) 「哇啊,我会好好努力加油的!」 「你对要死啊、要灭亡啊这些事情总是在抱怨啊,那你干脆就做出神圣的牺牲,拯救这片土地和母校啊。」 少女神讽刺地扭起嘴角,不停戳着我的头。如果她要采用人柱案的话,那她是已经决定要活埋我了吗?是这样吗? 「自虐是现代年轻人代表性的修辞方式喔。请您不要每句话都当真。」 「真是个难搞的小鬼啊——」 您有资格这么说吗? 我可以把这句话完完整整地套用在您身上喔,你这个没用的神。 3 船夫多,船上山。 很多现代小孩都误把这句谚语解释成「只要有很多船夫同心协力,那原本只能待在海上和河上的船就连高山都可以爬上去了呢」。 然而,这句谚语真意却是「拥有复数领导者的组织会以惨不忍睹的方式撞上暗礁」,不容任何感伤或是坚定的意志插手。 然后…… 三星学园高级中学的学生会现在正在将这句谚语实体化。 我的学校除了东西两栋校舍外,还有一栋横亘其中的特殊教室栋。从上空看下来的话,会是一个中间那一杠很高的h形,而学生会室就在这特殊教室栋的正中央。当然,在三月之前,这都是我们星一高在使用的地方……可是这惊人的客场感是怎么一回事? 会议室常见的事务用长桌在房间中央排出一个巨大的四方形。 四方形的右侧是一排表情认真的水手服。她们是前?县立星村女子高级中学学生会的成员。 前学生会会长,葛城圆小姐。 她身旁是前副会长?生岛香叶子小姐。 接着是书记四月阳菜小姐跟会计山冈纱由美小姐。 通称?星女。 星女创立于昭和初期。「若日本是足以与列强对抗的一等国,那女性理应接受和男性相同的教育」据说就是做出如此主张的地方名士设立了星女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先进的想法,除了书法、裁缝、茶道、花道等,这些标准的新娘课程之外,星女还加入了当时可以算是划时代的先进进修课程。 结果,在跨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开战、终战这波澜万丈的岁月后,星女的地位更是坚若磐石。基本上,不管是哪里的公立高中,男校的分数都要比女校高一点,但这间星女不一样。听说她们的分数要比星高稍微高上一点。 左侧是一脸严肃的中山装臭男生。 他们是前?县立星冈高级中学学生会的成员。 前学生会长鸟越征宏。 前副会长?吉见忠孝。 还有,书记和会记之类的家伙(臭男生的介绍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通称?星高。 星高创立于明治时代末期。坐镇在关东平原正中央的星高收了很多京都最高学府及※江田岛士官学校送进来的学生,是自古以来的名门高中。(译注:日本海上自卫队第一术科学校位于广岛县江田岛市,为著名军校。) 星高自创立时即为男校。中山装的设计自大正时代以来就几乎没有改变,听说以前这附近家里有女儿的父母只要一看到这件制服,就会送上「可不可以收下我们家女儿呢?」这种热切的眼神(不是本人这么做,而是父母这么做这一点让人感受到时代相当久远)。 接着,在入口边那一区,压低了声音僵在那里的,则是我和前星之一高级中学的学生会成员……不过除了会计三谷之外,每个人都用「肚子痛」或是「头痛」这种理由缺席。去死吧。 我们的星一创立于日本经济高度成长期。和前面那两所学校比起来,我们这所高中没有任何的特征,这我之前已经说过了。从我开始,这所学校没有笨到极点的笨蛋,也没有突出至极的秀才,只有普通的学生在这里过着悠闲松散的学生生活。 也就是说,这三所学校的类型完全不同。 我们就像是水、燃油和太白粉一样,完全无法融合。说真的,要合并这三校就像是要在仙人掌上接樱花树一样,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而且我们还一开始就注定要上场战斗,这教人该如何是好。 「那么……」 今天第一个开火的仍旧是鸟越同学。穿着中山装的他凛然地环起双手,像是在恫吓众人似地环视四周。 「三所学校已经合并了有两个礼拜。但我们学生会的活动却没有任何进展。你们不觉得这是很严重的事态吗?」 您说得完全没错。 他和我不一样,他是那种能够成为杰出先驱者的人。他看起来是那种可以像个男子汉勇于开拓自己的路、并且不惜任何努力的人。 「这样你们就能明白,就算三间学校的学生会待在一起也不能发挥效用了吧?接下来就由我们星高进行完善的营运,星女和星一可以回去了。」 喂!那个啦!如果你想要开辟道路的话,那先用尖锄和铲子就可以了,为什么你要突然就丢个炸弹下来呢?这根本是把所有能省略的过程通通省略的大陆型先驱者,而且并不适合要求细腻作业的日本社会。 让人难以自处的紧绷气氛因此一变,化做狂乱的暴风雪、穿越战场的风。 我一边咒骂着我因为这个气氛而颤抖的身体,一边窥探另一个集团的情况。 葛城小姐并没有受到这显而易见的挑衅所 影响。她只是静静地眯起眼镜下那双被长长睫毛围起的眼睛。 我觉得她也是那种能成为先驱者的人。她能冷静理智地判断状况,该做事的时候会好好做事。我觉得她应该是那种可以依赖的领袖。只是,她就是像个独裁者,因为啊,在我所认识的女生集团中,星女学生会的集团是最安静的。我是不知道她们是刻意还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但我想这是反映了她们的特色吧。 安静的女生集团很可怕。我一直以为女生只要聚在一起就会很吵闹,所以她们这样反而让我觉得害怕。如果她们能歇斯底里地对鸟越同学的挑衅做出反应,那我搞不好还能松一口气。 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察觉到我心中的愿望……水手服集团中的一个女生愉快地开了口: 「唔,我们是可以回去啊——」 那是副会长生岛香叶子小姐。 宽幅的缎带绑住她那用电卷卷的完美长发,一看上去简直像个洋娃娃。再加上她那甜美悠缓的语气,感觉就像是精品糖艺般地可爱。 只是…… 「这样的话,您会帮我们去向职员室说明对吧,鸟越同学——?您不会不知道是谁提出三校联合学生会这个想法的吧——?」 她倒是挺敢说的。 的确,『学生会要由三校联合运营』这一点并不是我们决定的。这决定是职员室做的。 从我能随便至极的就任闹剧也可以看出来,对星一而言,「学生会是帮大家打杂的人」。但是,其他两校并不一样。 学生会,也就是绝对的权力机关。 他们将经费分配给各部、各委员,营运管理各式各样的校内行事,成为学生的模范。这就是他们的存在意义。因此,学生会的成员必须经过严格的考核,成员不得无能。过程不得不民主,不得不公平。 因此,据说这两所学校的学生拥有相当严正缜密的选举。 然而,现在三所学校才刚整合,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判断谁才该坐上领导的位子。所以三校的学生会在第一学期要相互帮忙,完成学生会的工作。在暑假之前,学生会要以全校学生为对象,进行新成员的选拔。以上就是目前三星学生会的运营及构成方针。 「那基本上就是个错误!教师不应该插手学生的自治吧!?赶快把事情交给其中一校才能让事情进行的顺利啊。」 鸟越同学的声音里充满愤怒。 我也有同感。 我也想放声大叫说「你们根本不懂我的心!大人都不懂我们的心情!」 不过一讲到这所新设高中名称选拔的事的时候,我也只能说「啊啊,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并虚弱地点点头。 事实上,这个带着米其林风的校名是三校去年分别投票所选出来的名称。 但那个投票结果却教大家感到惊讶。 第一名?星冈(星高大部分的学生投这个。) 第二名?星村(星女大部分的学生投这个。) 第三名?三颗星或是三星(大部分星一的学生投这个。) 以下的顺位则是意见分岐。 星女和星高两校的学生最重视的就是要让自己学校取得主导权,其他都不千他们的事。 看到这毫无协调性的绝望数字后,三所学校的职员就确定说「啊啊,就算我们一开学就进行学生会委员的选举,结果也会是一样的吧。」 而且,再加上职员室只有一个,很多老师都会被调到其他城市去。对他们来说,这深刻的事态和转换人生路线的烦杂要比我们这些学生难搞上数倍。他们根本没时间去管学生的自治这种事对吧。 啊啊,可是,如果这种状态要一直持续到第一学期结束的话,我将不会是向坂惠(16),而是向坂惠(故)。我一定会因为压力而死掉。 「那个——」 在这紧绷的气氛中,坐在水手服集团尾端的女生悄悄地举起手。她是星女的书记?四月阳菜小姐。 她愉快地微笑着说道: 「不管是哪一所学校的学生会要成为中心,我认为我们都不该什么事都不做。应该说学生的心都还很浮燥吗?学校里现在还是一片混乱。所以我们要不要提一个可以让大家感情变好的活动呢?」 这真是个太有建设性的意见了! 虽然四月小姐不像葛城小姐、生岛小姐一样是个美女、美少女,但对现在的我而言,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女神。不,女神不好,女神不是什么好兆头。我要把女神订正为天使。 「这真是太棒了呢!」 像是得到救赎的我同意她的提案。说真的,只要能找到对话的开头,就算他们只是要跟我说今天天气很好,我也会很高兴地回话的。 「与其让我们来决定谁上谁下,不如把具体的策略交给各班的委员来决定。如此一来,委员们应该就会把这个案子带回班上和大家讨论吧?我认为这样应该也能促进班上的交流。」 就我个人而言,我已经很难得说这么多话了。 「蠢透了。」 鸟越征宏锐利地打断我的话。 「都已经高中生了,还要举办让大家感情变好的活动?要学生会来指示?你打算做什么?」 冷淡的语气让四月小姐显得有些畏怯,但她还是立刻恢复过来。 「首先是一定要有的营火!请大家在放学之后留下来,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前快乐地畅谈青春!」 「现在又不是昭和年间。要是在校内架营火的话,消防署一定会立刻冲进来骂人的。」 「那,跳土风舞!我们先从基本的稻草里的火鸡愉快地牵起手,然后在水舞里高声合唱,最后在延卡舞中众人相连起来跳舞!那就有如九百人一千八百只脚的古马陆一般!顺道一提,古马陆是……请想像那是一只全长三公尺的娱蚣!」 「要是有人被压死的话怎么办!而且你打的比方不只很宅,还很恶心!」 「那么,大家可以一起愉快地玩水果盘!我们可以把要说苹果或是橘子的地方改成原本的校名。水果盘的规则明了,是个可以很多人一起玩的游戏!」 「所以我就说了,这间学校哪里有这么大的空间?光是椅子就可以把操场排满,而且要是那么多人一起跑的话,一定会有人受伤。」 「呃——那就没办法了。那么,最后的手段,交换礼物!每个人最多可以买七百圆的礼物。因为我们是高中生!」 「哪个世界的高中生会交换礼物啊,蠢毙了。最好是会有人在收到陌生人送的七百圆礼物之后感到高兴啦。」 四月接连提出的方案都很像小学生会做的事,而且她愈说、我就愈为她感到遗憾。但她那打死不退的精神和胆量很值得尊敬。就算鸟越同学可以从头到尾反驳她的话,四月小姐还一直歪着头在那边「嗯——嗯——」 「我说啊。」 然而,她的论战(?)敌手似乎已经没有要继续跟她扯下去的意思了。 「和班上同学取得协调的社交能力应该用不着靠别人办活动来学吧?只要自己去试,那就一定学得会吧?」 鸟越用可恨的语调封住了她的反驳。 听到自己好不容易提出来的提案被全数驳斥,四月小姐困扰地低下头。 看着鸟越和四月小姐一来一往的生岛小姐,那有如洋娃娃般的可爱白色双颊扬起了一抹微笑,转而看向葛城小姐。 那是一个暗号吗? 「……四月的意见也有可取的地方。」 葛城小姐终于开了口。 蚕丝般的黑发自肩上洒落,葛城小姐艳丽的双唇悠然一动。 「喔,譬如说?」 「我们多少可以减轻学生们对学生会在此时没有任何作为的不信赖感。」 「光是有弓有在做什么』的姿态也是不够的吧?这应该说是欺骗好呢,还是说是伪善才对呢?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意义。」 「它有。」 依旧毫无表情的葛城小姐以丝毫没有任何波动的沉静声音说道。 「至少它比起光找别人麻烦有意义。」 她丢出了这句话。 狙击结束,任务完成。我好像从那里听到这样八个字的旁白。是我多心了吗?是这样吗? 鸟越的脸色非常有趣地瞬间一变。 糟了,又回到一开始了喔! 噗吧吧吧吧吧吧!黑弹一同狂热。它们刚才都还一副很不好意思地缩在学生会室的四个角落里,现在却好像在吸了鸟越——葛城两者间的愤怒后膨胀了起来。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想死。 就在这个时候,四月小姐再次举起手。 怀疑她这次又想说什么的鸟越皱起眉头,我则是倒吸了一口气。 「呃——各位要不要喝茶呢?」 她以牧歌般的语调这么问道。这是天使四月转职为勇者的瞬间。 4 「……茶?」 鸟越征宏以呆愣的表情回问。 「茶。您想不想暍呢?」 四月小姐严肃地点了点头。 她的话虽然是问句,但她的 身体已经站了起来,手开始在托盘上排起数个马克杯。她好像是那种说到就立刻做到的人。 「唉哟,我说小阳菜啊,干什么要泡茶呢——这又不是上个世纪的企业——」 生岛香叶子以夹带了满满毒素的悠闲语气笑着说道。 「呃,并不是那样。因为我自己想喝茶,所以就顺便问问大家要不要。」 我在星女的时候也都是这样啊。她补充了这句。 「一楼有贩卖机。去那里买茶的效率还比较好吧,你并不需要去泡茶。」 鸟越也很烦地用下巴比了比门的方向。 「真是个干涸无味的意见啊。宝特瓶一点都不好暍吧?茶水间就在这层楼,而且人类在陷入僵局的时候,能暍杯热茶是最好的了。」 四月小姐毫不犹豫地回话。她以非常轻松的态度这么说着。 看到鸟越、甚至连葛城小姐都微微皱起了眉头,我急忙站起身。 「真、真是不错呢!茶!刚泡好的热茶当然是最棒的!我也来帮忙,嗯。」 虽然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不太自然,但我还是跟在四月小姐身后,急忙走向茶水间。 第一,我没办法继续待在这个荒野般的学生会室。 此外,我认为这是个机会。 看来在这三校的联合学生会中,只有她,四月阳菜小姐是个能好好说话的人。我是觉得生岛小姐应该也会听人说话……可是我实在不太喜欢那种「我就是个美少女」的人。 在我多少拉近彼此关系之后,我要先让星女的学生会有所让步,为互瞪的成员带来融合。为校内带来和平,为那只金鱼神带来沉默。如此祈祷的我跟在四月小姐身后,走在走廊上。 太阳刚开始西斜的时候,校内还有许多人影。 有几个穿着水手服学生高兴地笑闹着,还有几个穿着中山装的快步冲向楼下。西装外套看起来之所以会占了最大的比例,大概是因为新进的高一生和前星一的所有二年级学生都必须执行穿着西装外套的义务吧。学校虽然已经对再一年就要毕业的星一高三生说「现在再买制服也太浪费了,你们不要买了」,但听说几乎有一半的高三生都因为「穿便服上学太麻烦了」、「制服也满可爱的」、「我想要穿制服参加毕业典礼」之类的理由买了西装外套。 去年已经买了制服的星高?星女的高二、高三生可以穿着现行的制服,也可以换穿新制服,但大家似乎都要贯彻自己学校的设计。因此校内目前是一片混沌,看起来就像是某个模拟考的会场一样。如果要以这种状况来说明三校感情其实很好的话,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只会愈来愈强烈吧。 那些黑弹就是在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中蠢动。它们黏在窗框上、贴在天花板上,在走廊上不断颤动着身体。实在是——这真是一幕让人想哭的超现实光景。虽然说数量确实有在减少…… 我忍住又快要掉出来的叹息、转回视线,看见四月小姐蓬蓬的头正要转向错误的方向。 「四、四月小姐,茶水间不在那里。它在右边,在右边。」 「咦?」 四月小姐急忙回过头。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是不习惯啊。」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啊。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年以上,但四月小姐你们却只待了不到半个月啊。」 两人之间很普通的对话让我打从心里感到放心。同时,我打开茶水间的门。由于两手都拿着东西的四月小姐在物理上是无法开门的,所以这工作只能交给我,但我还是觉得自己有点像是个护花使者。 「每层楼都有茶水间的学校真的好棒呢,我是第一次看到耶。」 「咦,是这样子的吗?」 这么说来,我的国小和国中都没有茶水间啊。我原本以为我的母校没有任何特色,但看来它还是有它特别的地方。 「嗯。星女只有家政教室可以用瓦斯,所以我想烧水的时候都只能用电水壶烧矿泉水喔。可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用瓦斯烧啊。」 「这里用的不是瓦斯,而是电力喔。」 「难不成是全电力化?好厉害喔。」 「家政教室用的还是瓦斯,职员室应该也是吧。」 用瓦斯烧的水和用电水壶烧的水有差吗? 我是不太清楚,但四月小姐却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把看起来没用过几次的水壶洗好后,放到老旧的瓦斯炉上。 「我们学校的学生是把在之前学校用的杯子带来,可是我都没有看到星一学生的杯子耶。呐,你们平常都是用什么来喝茶的呢?」 「呃,其实我们学校也是买宝特瓶的人比较多,这里大多是拿来泡泡面而已。」 「那今天就只能请星一和星高的同学暂时用纸杯代替罗。」 她虽然说「你们」,但今天星一出席的就只有我和另一个人而已。我总觉得这样有点对不起她。 「啊,我是不是不能碰这罐茶呢?上面写着美术社呢。」 四月小姐就像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她不断打开、关上、打开、关上、打开、关上茶水间里的小门。她那柔软蓬松的头发配上大大的圆眼,看起来就像只小松鼠一样。她绝对不是那种引人注目的美女、美少女,不过,她还真是可爱啊。 「啊,学生会的柜子在这里喔。」 忍不住想露出微笑的我指向瓦斯炉旁的柜子后,整个人有点慌了。绿茶茶包和小小的咖啡瓶四散,让身为这柜子前主人的我感到非常丢脸。 「四月小姐也可以把您喜欢的茶放在这里喔。只是您要记得写上名字,不然可能当天就会被人摸走喔。」 我一边若无其事地收着柜子,一边打着圆场。四月小姐认真地点了点头,在她带来的两罐红茶罐上写下漆黑的「学生会的!」真不愧是书记,她的字真漂亮。不过风格很强劲,算是很男性的字吧。擅自以为她的字很纤细的我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写字。 不知道我是不是把这种感想写在脸上了,四月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缩起脖子。 「那个,我之所以会被选做书记,是因为我打字很快。我不是很会在黑板上写字的。」 「您,很会打字吗?」 我一说完,就立刻感到后悔了。四月小姐的眉头微微皱起。 咦,她的心情不好了吗?为什么?我刚刚那句话有什么不对的吗? 四月小姐微微歪过头。 「星一同学。」 「我叫向坂。向坂惠。」 最近,我有发现前星高星女的学生自然而然地叫我「星一」,但如果连我期待「可以对话」的四月小姐都这样说的话,那实在让我有点难过。 「对、对不起。呃——那个,向坂同学为什么一直用『您』呢?我们同年级喔?」 「咦,呃,也不是因为什么……」 「你是个很含蓄的人吗?还是说,你原本就喜欢用『您』呢?」 「呃,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后者吧。」 「原来如此,收到收到。」 四月小姐以奇妙的语气说完后,用顺从的表情点了点头。 「呃,大部分的打字软体我都可以用上级者模式一次就过关喔!还有,我也玩了不少射击游戏,所以这个我也有自信。」 接着,她露出了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 我花了一些时间才发现她是在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她那预料外的反应已经让我用尽全心全力去对应了。 「您喜欢打电动吗?」 我急着重新构筑我们的对话。 虽然我完全没在碰这一块,但受到现代茶毒、成为重度电脑阿宅的水穗大人应该很擅长这个领域。 「我只玩打字和射击,有一段时间玩得很凶——」 「四月。」 低沉的声音让我们的肩膀一同跳起。 我转过头,发现吉见忠孝同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了,人就站在那里。 不管是什么时候看到他,他那庄重的模样都让「谎报年龄」这四个字划过我的脑海。他的横宽就已经让他给人的压迫威重如战车。为什么这个男人不加入英式橄榄球社或是柔道社?为什么他只是默默地在鸟越征宏身边辅佐他?我是真的不明白。 「我们的头头快要抓狂了。抱歉,你可以快一点吗?」 粗厚冷静的声音从比我高一个头、比四月小姐高两个头的高度响起。 「啊,抱歉,我立刻就去!现在就去!」 四月小姐以熟练的动作将茶叶和热水倒进杯子里,并把温热的马克杯重新在托盘上排好后,便走出茶水间。我也拿起她留下的纸杯快步跟上。前来催促四月小姐的吉见本人像是要镇守最后面的样子,我的背上一直感到他的眼神。这样会让我静不下来啊! 三个人就这样很不协调地一路走过走廊尽头。 5 结果,会议在那之后也是不断地拖延耽搁,完全没有进展。 可是我的脚步却不寻常地轻快。找到最近的决议事项——对学生会委员攻略战线索的我,以凯旋的心情回到池边。 「射击~打字 ~」 我甚至亢奋到改了一首奇妙的歌来唱。 四周开始暗下,圆圆的池面边缘亮起淡淡的橘光。 虽然这是一场综合了混乱和悲剧的三校合并,但至少有一些些的好事发生。由于星一要迎接来自两校的学生,所以校舍四周都有经过整理,这里也因而受惠。一年前随处乱长的杂草现在几乎不复见,杂乱的神社屋顶也做了补强并涂上漂亮的颜色。 「水穗大人。我有事要找您商量,水穗大人;—」 我在池边拍手祷告。如果是平常的话,那只巨大的金鱼会怒吼着「不要把余当成是在公园里等饵的家伙!」但她今天并没有出现。 「喂——水穗大人——」 在我的手拍了一打次数左右之后,我就放弃了。 那个没用神的行动范围非常狭窄。当她维持金鱼姿态的时候,只能在水里行动:变形成人的时候,也顶多只能在校内活动。听说她的神力能够运用到更广的范围,不过她本人好像也不清楚神力所能延及的具体数值。光是看她伪装成台风、吹垮星高墙壁这一点,似乎神力只能延伸到那边去吧。 「如果是这个时间的话……应该是那里吧?」 我就这么走向我所推测的那个地方。 特殊教室栋的一楼深处,电脑室。 在六点之前,电脑社拥有使用电脑室的资格,但在那之后电脑室就没人。水穗大人一天到晚都泡在那个没有任何灯光的上锁房间里。 由于我懒得回到玄关去换室内鞋,所以我决定绕过后院、靠到电脑室的窗子上。 应该没有半个人的电脑室里果然有声音传出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轻快地哼着歌的声音、喀喳喀喳敲着键盘的声音,从窗帘的缝隙里可以看见一个打扮成神官的少女。她是有好好地坐在椅子上,但她的白皙双手却藏在长长的袖口里,键盘自动上上下下的。应该没有任何东西比这家伙更诡异了吧。 就算她能模仿人的姿态,也无法触碰物质,所以她本人是说她是用神力还是念力的在移动键盘。不过就第三者的角度来看,这单纯地就像是一只喧闹鬼,有点恐怖。 「水穗大人,我说水穗大人啊。」 我敲着窗户叫她,摇曳着白色长发的少女神很不耐烦地转了过来。 「何事?余正尽情地享受浏览网路的乐趣啊。」 她很无趣地挥了挥右边袖子后,上锁的窗子喀喳一声打开。看到她招手要我进去,我跨过窗框进到教室里。 我看向她的荧幕,发现她开了一个视窗。黑色背景上写着不祥的红字,而且还贴满了骷髅头、玫瑰花和十字架的图片。怎么说呢,看起来就一副很有害的样子。 「……请您至少透过儿童google来搜寻网页。」 「真是个愚蠢的家伙。汝把我当成中小学生了吗?如此一来,我就不能尽情在某大揭示板上相互煽动,或是在某影片网页留意见了。」 「我个人并不认为神明该做这种事。再说,您是在煽动哪里的谁啊!」 「因为那些家伙立刻就说自己是无神论者啊。十亿位元组烦?兆位元组火大?」 「现在会这样说的,大概就只有让这句话流行起来的那个人而已吧……」 「要说自己是无神论者的话,你就不要去神社求签、不要在绘马上写下自己的愿望、不要避开鬼门盖房子!」 水穗大人就这么把我用尽全力的吐槽放水流。 「顺道一提,余也禁止这些人在圣诞节等耶诞老公公、在情人节吃巧克力!不过,余许可你们在佛诞那天喝酒酿也。」 「为什么您只对佛教那么好?」 「※之前因为我们的关系,有很多佛像被丢到山里,余觉得这样超对不起他们。更何况弛们也算是余的邻居啊。」(译注:日本于明治年间进行打压佛教的『废佛毁释』运动,神道也随之成为国教。) 「是喔。」 我每次只要一跟这尊神讲话,头就会开始痛起来。「跟神说话」这种事本身就已经让我够头痛了,结果我们居然还在谈这个,让我的头更痛了。 「然而,余今天是为了要达成更崇高的使命,才在此和电脑相对的。」 「这、这次您打算要干什么?」 「网路上有许多关于这所学校的情报。有许多电脑网页、手机网页上的揭示板及个人档案都跟这所学校有关,而余正在一一确认这些情报……」 指向荧幕的少女神愉悦地微微一笑。 「『朝三星学园里的池塘丢钱的话,恋爱好像会有好结果喔☆』余写了这个。」 ……失望…… 对方太过夸张的言辞让我的下巴掉了下来。这个没用的神像是把我的沉默当成了肯定,高兴地继续说下去: 「毕竟日本人有那种看到水就忍不住要丢钱进去的习性啊。汝有去过一个叫做『迪士尼乐园』的地方吗?那里有一座名叫『灰骨凉城堡』的巨大建筑物,听说它前面的池塘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丢满了零钱啊。那是个游乐园的水泥制的池子喔?看起来没有半点好处的池子喔?那把钱丢到余的池子里才更有价值。只要慢慢把这些谣言传出去,余明天一定就能收到堆积如山的零钱啊!」 「你这个煽动家!」 「哇,你居然把正式名称说了出来。你讲话真是又夸张又讨人厌啊!」 「因为您这样太过分了啊。为什么要撒这种天大的谎?」 「身为神的余怎么可能会说谎,你真是失礼啊。」 「咦?那,牵红线也是土地神的业务范围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能多少重新评价她。多方面经营,这样也无妨。 只不过…… 「余可是有好好写上『好像』这两个字耶。余可是没有断言也。」 这个神完全在搞诈欺,真是虚伪,她只是个骗子。 「您怎么这样!您这样不就像是那种嘴上说着『我是自来水处的人』,结果是来推销净水器的人一样吗?」 「哪间庙没有赛钱箱啊——余也是想要有现金收入的。」 「现、现金……」 ……真是接连而来的冲击…… 水穗大人不顾差点当场趴倒的我,接连把她那无聊的野心细细道来: 「余要派汝去帮我把现金换成网路现金,然后余要拿它来尽情享受线上游戏、重新得到大师的封号。还有,余也想试试看网路购物啊。毕竟,余无法离开这间学校,但好想吃吃看北海道的山珍海味和九州的水果啊——汝绝对要帮余的忙啊——」 「我、绝、对、不、要!」 我都快哭出来了。 不过,我现在之所以会来到这个地方,也是多亏这个神的这种肤浅的部分。反正就算我再怎么吐槽,她也只会继续攻击我,我只能公事化地继续把话说下去: 「那个,事实上呢,星女的女生呢——」 「什么嘛,你已经要去把美眉了啊。你这家伙的动作倒是意外地快呢。你最好现在就把钱丢进我的池子里,祈祷你的恋情会有结果吧,话就留到之后再说。」 啊啊,真是够了! 我每说一句话,她就打乱我的步调,这教我要怎么把话说下去啊?她厚脸皮的程度跟那个鸟越征宏有得拚。比起我这个人,我更希望她能够参加学生会。 「不是!我在说的是学生会的四月小姐!」 「你在叫我吗?」 突然响起的轻巧声音传人我耳里。 当场僵住的我害怕地转看向背后。 蓬软的头发、有如小松鼠一般的可爱脸庞——那就是我们现在这个话题的主角?四月阳菜。 而且…… [attach]168325[/attach] 「向坂同学,请问这位是?她穿着很少见的衣服耶……她是星一的高三生吗?」 大大歪过头的她笔直地看向水穗大人。 6 「「你、你看得见!?」」 我们一人一神首次同心回道。 我和水穗大人一起说出了同一句话。只是我整个人完全地狼狈,她则是有些讶异,我们两个面对四月小姐的态度有点不太一样就是了。 「看得见……意思是?」 四月小姐大大地眨着眼,我仿佛能听到她眨眼的声音。 「跪、跪坐在这张椅子上,打扮奇特的cosy白发女。四月小姐你也看得见她吗?」 「咦?嗯,她长得很漂亮呢。」 她干脆地点了点头。几乎就在同时,金鱼神狠狠踹上我的后脑勺。 「真是个诚实的女孩也。余中意你!」 水穗大人踩住滚了一圈后跌倒的我的背,牵起四月小姐的手。 「喔喔,汝不只能看见余,甚至还能碰触到余呢!真是教余太满意了。」 「那个,向坂同学,你怎么变得像片鱼干一样啊,你最好去一趟保健室吧?」 「啊啊,汝毋需在意。这家伙早就习惯了。」 原来他习惯了啊……四 月小姐低声说出的这句话让我的耳朵好痛。 咦,如果我现在保持沉默的话,她会认定我是个被虐狂吗?我把力量灌进腹筋,急忙站了起来。 「不是的,所以我就说了,那个——」 我用力地开了口,却怎么也接不下去。我该怎么说明这个状况才好?这个cosy女是土地神兼水神,我是来帮她的……之类的吗?不管怎么看,这都是神经病系的发言,可信度是零以下。 在困惑的我身旁,水穗大人还是维持着她一贯的步调。 「听好了,汝仔细地听好了。余为守护这一带的土地神,余为星之谷主水穗大人是也。」 神气活现的她表现极为夸张,报上我曾经听过的那个名字。四月小姐一脸呆惑地点了一下头。应该说,她是真的感到很困惑吧。 「汝不信?」 「对、对不起。」 「那余就让汝看看证据是也!」 发出锐利叫声的水穗大人浮到空中。然后她就转过身,让轮廓溶到空气中。 下一个瞬间,巨大的金鱼出现。那是一尾拥有美丽红鳍及白色身体的流金。 四月小姐称赞说好棒。 的确是好棒。不过,她毕竟是一只没有脚的金鱼。于是她砰地一声掉到地上。 充满了困惑的沉默降临在我和四月小姐之间,只有水穗大人的尾巴和腹鳍拍打着地上的声音响起。 「余、余没办法呼吸——」 「您是笨蛋吗——!」 我急忙用双手捧起金鱼,拔腿狂奔了出去。我和来的时候一样,跨过窗框、穿过后院,跑向那个池子。 「向、向坂同学向坂同学,茶水间比较近!」 四月小姐的指正跟上了。我才刚想说这也是个方法,但已经太迟了。比起现在要回到校舍里,池塘还比较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类体温的影响,每当我前进一步,这只比垒球还要大的金鱼似乎就变得更加疲累。 「呜哇啊啊啊啊,水穗大人!您振作点啊!」 「嗯——嗯——」 「向坂同学,给我!」 不知何时跑到我身边的四月小姐朝我伸出手。她大大的眼里充满着高扬的决心,那应该是写做认真,念做当真的感觉吧。我把金鱼放到她的手掌上。 不久后,那个池子出现在我视线的彼端。四周已是一片昏暗,只有月光将世界染上微微的白色。 四月阳菜眯起双眼。 「去吧啊啊啊啊啊——!」 大声一叫的她挥下手。 手弯到几乎可以发出声音的四月以漂亮的过肩投掷姿势,把金鱼的身体给弹了出去。 无力甩着尾巴的巨大金鱼划出一道弧线,跟着往前飞去。它立刻砰地一声冲开水面,消失在池中。 「四、四月小姐,你好厉害!好棒的控球力!」 「因为我小的时候都在玩接投球啊。」 我坦率的赞赏让四月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接着,我们一同看向池中,然而却找不到金鱼的身影。 「……这个池子,有这么深吗?」 「不,最深的地方也只有及腰而已。」 我曾经在这里被淹死?这怎么可能。 在我自问自吐槽之后,池子的表面啵地一声冒出水泡。 啵、啵啵啵啵啵……起泡的池子让我以为池水都被烧开了。不久后,水面啪地一声爆开。 「汝~居!然~敢~丢~余~」 总是以清爽之姿从水里现身的水穗大人,现在却放任湿濡的头发黏在额上、背上,拉着沉重湿透的衣摆摇摇晃晃地朝这边靠近。 她双眼充血、美丽的脸庞扭曲,整个人简直就是日本恐怖片的最高峰。 「噫咿咿噫噫噫噫!」 好、可怕! 真的好可怕! 我是真的吓到了,但四月小姐却只是一脸空白地瞪大了眼睛。 水穗大人在四月小姐的面前举起滴水的袖子、甩乱她的头发,拚了命地想要表现出鬼怪的样子,但在看到四月小姐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之后,她便好像放弃了。 「什么嘛,真无趣。汝不再多惊讶一点吗?」 水穗大人发出砰的一声,解开人形。扬起红色尾巴的她又再次跳到水里。 「唔,就是这样。余是守护这片土地的大明神是也。尊敬余,崇拜余。」 什么意思? 虽然我很不爽地觉得水穗大人的这些话根本就不像是说明,但勇者?四月就是不一样。 「哈哈——!」 四月小姐发出不知道是哪出时代剧角色的声音,当场跪了下来、叩了一下她那蓬松的头。磕头。ㄎㄜㄊㄡ。她使出了连现代捏造企业的社长都不太会做的日本传统绝招! 而且—— 「喔喔,真是个值得赞赏的女孩啊。汝就这样继续崇拜余吧!」 完全就是个得意忘形的没用神居然开始说起了这些有的没的,我快受不了了。 「具体而言,汝可以把汝的皮夹丢进这个池子里,只要汝表现出汝的虔诚,就能事事顺心,大家从明天开始就能过得幸福!」 「哈哈——!」 「等、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四月小姐真的乖乖地从口袋里掏出皮夹了!我拚了命阻止她用她那黄金右臂以神速把皮夹丢进诈欺神池的动作。 「您不可以这么简单地就相信她啊,四月小姐。这已经不是什么适应能力很高的问题了吧!」 「呃,因为我有听说过啊。」 四月小姐从头到尾都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 「我妈妈她们说,在她们还小的时候,这附近有一个很大的池塘。那里面奉祀着一位很了不起的龙神,守护着这块土地。所以她说,星之谷的祭典第一天都会下雨。这是龙神大人没有忘记我们的证据。」 「龙神?」 我的视线下意识地转向金鱼。 虽然说尺寸的差异是无法改变的,不过那是普通的红色腹鳍。普通的红色背鳍。普通的红色尾巴。刚刚那场骚动证明了她的鳃功能正常。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生物完完全全是只金色。 「只要余好好累积力量的话,余迟早能恢复原状的。」 水穗大人以充满威严的声音答道。 「那您应该把现在的样子换成蜥蜴或是壁虎会比较好吧?金鱼和龙毕竟差了太远,而且如果是爬虫类或两栖类的话,您在陆地上也可以呼吸啊。」 「笨蛋,金鱼要比蜥蜴可爱吧!」 「比起可不可爱,我觉得便利性高的会比较好。」 「便利性有时会毁了这个世界,但可爱却能拯救人心和世界。汝知道某家公司那绑着红缎带的白猫一年在这世界上可以赚多少钱吗?听说可以买一个小国是也。」 「是钱的问题吗?结果是钱的问题吗?」 「并不是喔,向坂同学。」 四月小姐以笑容打断我们这一人一神之间愈演愈烈的论争。 「她的意思是说,就连神都比较喜欢被人称赞可爱啦。」 咦咦咦,不会吧? 意外的意见让我把双眼瞪得铜铃般大。 我……觉得……在这个像是溶了墨汁的池塘里,红色的金鱼变得更红了。 「可是,水穗大人。我绝对会选爬虫类?两栖类的,请您放心!」 双眼亮起的四月小姐拍了拍胸口。 「应该说我想早点看到。我非常想看看您的龙神模样之类的。请问您长着什么样的鳞片呢?身高有多高呢?您是会被分类在※蜥臀目还是鸟臀目呢?」(译注:蜥臀目及鸟臀目皆为恐龙分类的方式。) 「蜥臀目?鸟臀目?」 「有、有专门术语出现了呢!」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啊。汝名为何?」 水穗大人一边灵巧地动着露出水面的背鳍,一边向四月小姐问道。 「我叫做四月阳菜。四月念做watanuki。这个姓氏来自以前的人到了四月就会把绵(wata)从和服里拿出来(nuki)的习俗。」 「美好的日本旧日时光啊。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温暖化之类的问题,到三月底不穿着厚重衣服就撑不下去,而且也没有人富裕到可以春冬两季全穿不一样的衣服啊——」 是这样的吗? 我是觉得她的姓氏念法很奇特,但是并不知道这个姓氏的由来。 「我的名字阳菜则是阳光的阳跟蔬菜的菜。我出生在油菜花盛开的时候,所以爸爸帮我取了这个名字。我来自前星村女子高级中学,现在是三星学园二年c班。目前临时学生会的书记。」 四月小姐非常认真地做完自我介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个人已经并拢双膝,跪坐在池边了。 这只凶暴的金鱼好像也很中意四月小姐这个态度的样子。只见她用比跟我说话时温柔上一百倍的声音继续对四月小姐说道: 「那么,阳菜什么的,汝就好好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吧。」 接下来,星之谷水穗明神就滔滔不绝地和 四月小姐说起来事情至今的经纬。 面对水穗大人常常说到脱线的内容,四月小姐完全没有插嘴、没有开口嘲弄,只是静静地把水穗大人的话听完,三十分钟一下就过去了。 「也就是说,由于这片土地上的人口锐减,水穗大人的力量就跟着减弱,最后会危害到这附近居民的生命。」 「没错没错。」 「可是,就算有很多人在,大家也只是一直吵架,结果就带来了不好的气。」 「没错。」 「然后,身为神明使者的向坂同学成为学生会的委员,策划要让这个学校的所有学生感情变好。」 我们不停地点头。 「如此一来……两位希望我做的,就是让星高和星女的学生……应该说,就是要努力让圆和鸟越同学的感情变好,对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们一人一鱼又感情很好地一起说道。 「嗯——!?」 四月小姐的双眼在空中漫游。 她的声音压低了一度,表情也有些阴暗。 「我是非常想这么做……」 「请、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首先,向坂同学你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感情不好吗?」 「这是因为他们各自背负了星女和星高的学生对吧?」 「那当然是没错……但事实上,问题出在更深的地方。」 鸟越征宏和葛城圆。 事实上,这两人在这个时期,同时位居星高星女最高领导是一个非常不幸的偶然。四月小姐压低了声音说明: 从江户时代就开始担任地方行政官,现在则在经营市内最大的私人医院?鸟越医院。 可能是因为这样的背景吧,鸟越家代代有许多人以政治为志业,鸟越征宏的父亲也是同时兼任县议员和医院院长,听说他的发言在市政府拥有绝大的影响力。顺道一提,鸟越征宏好像是他的次男。 「那么,圆她呢。」 「啊啊……我知道关于她的一些事。」 说是这么说,但这也只是因为星之谷市内有许多冠上『葛城』这两个字的公共设施和公园。 「葛城本家前」这个公车站甚至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市营公车的路线图上,由此可见葛城家的力量有多庞大。 「没错没错。然后,说到她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土地的话,那是因为葛城家原本是治理这 一带的村长。」 在江户时代,贤明的村长受到这片土地上众人的敬爱,所以即便历经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土地改革,村长家仍然拥有数不清的土地和建筑物,而这户村长就是葛城家。 「然后呢,他们两家祖先的感情很不好。听说一直到大正末期,他们都坚持不让对方的马或车通过自己家里的土地。」 「真、真幼稚!」 「唔,这毕竟是地方官和富农的组合嘛,他们的感情是不可能会好的。在日本的传说故事中,也有很多这种争执啊。」 水穗大人一脸得意地这么说。她再糟糕也是个土地神,好像还满清楚这一带的事。 而一旁的四月小姐脸色则是愈来愈难看,甚至已经不敢直视着我们。 「他们之所以会交恶的原因是——」 她呻吟般地低语。 「听说那是因为在江户时代,他们在赏花时为了占位子而吵架的关系。」 「赏花……」 「占位子……」 实在太愚蠢了。 不过,如果他们能够因为这种蠢事而以一百年单位来吵架的话,那这应该要比理性的争执还难解决吧。 「还有……」 在呆住的我还有水穗大人身边,四月小姐更加虚幻地一笑。 「我……被鸟越同学讨厌了。比起圆,他大概更讨厌我。」 第一卷 那个时候,恋情开始了 二、大明神,出击 1 对我而言,从去年四月开始,学校就是我的弱点。我每天早上都重覆着『我不想上学我不想上学』这句话,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去上学。 爸妈威胁我说「这是高中喔?也就是说,这不是义务教育喔。这是要花钱的,你知道吗?」,姊姊则嗤笑着说「你不要给我窝在家里不上学喔,那样很碍眼」,所以我的心情打从一早就降到谷底,每天都过得非常黑暗。 然而,我觉得最近终于有些许的光芒照进这片黑暗。 我的意思是…… 「早安,向坂同学!」 在我来到离学校约一百公尺的地方时,开朗的声音从后面追了上来。我转过头,看见四月小姐正扬起一个精神十足的笑容。 住在车站附近的她,不是搭乘葛城观光的巴士,而是像这样走路来上学的。 「早、早安。」 「昨天晚上风吹得好大呢。你有睡好吗?」 「托您的福,我睡得还不错?只是我家养的狗好怕好怕,我费了很多功夫才让它睡着。」 「咦,你有养狗喔?真好!你养的是什么狗?」 「西施犬,灰的跟白的。」 「啊啊,西施犬好可爱呢!眼睛和脸都圆圆的,而且还蓬蓬的。」 我们对话的内容虽然无趣、甚至可以说是欧巴桑在说长话短,但有没有这段对话真的差很多。这么一想起来,我那为数仅少的朋友大多住在另一个方向,而且我还得对他们隐瞒那个没用神的事,让我费尽心力、累得要死。 可是,现在…… 「然后,昨天水穗大人说的那件事啊。」 「咦咦,是吗?那还真难啊。」 我可以轻松地把这些事说出来。 我自己从来也没想过,光是这样的事情就能让我如此感激……仔细一想,的确是这样没错。 光是主张那种非科学?非理性?非现实的生物存在,我就会被别人怀疑我是不是疯了。更何况这三所学校还是因为那家伙而合并,我还得负责维护这其中的和平。如果别人跟我这样说的话,我也会觉得那家伙疯了啊。 只是…… 「然后啊,我就思考了一下,该怎样才能让星高和星女的学生感情好起来。」 四月小姐是真的很认真地这么说。 光是这样,我就已经快要哭出来了。我都不知道,原来有个能帮自己分担烦恼的人,是如此如此值得我感激涕零的事! 我带着感动,悄悄地观察四月小姐梢低于我的侧脸。她额上的柔软发丝、平滑的圆圆脸颊、淡色的双唇总是愉快地在动作。 「我还是觉得有趣的事是最棒的!虽然鸟越同学说不行,可是我实在放不下营火。还有,就是在河边野炊之类的。就算没办法煮得很好吃,那也是青春的其中一页!如果时间再早一点的话,去干本堤赏樱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呃……那个,哈哈哈。」 嗯,唔,应该说她的提案还是有些超乎常识的范畴吗?她的提案果然还是有些脱线。 我和踩着愉悦脚步的她并肩走了一会儿。 「我总觉得四月小姐……是个主张性善说的人。」 这句话突然从我的嘴里流泄出来。 「咦?」 四月小姐圆圆大大的眼睛变得更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会说出这句话。我拚了命要找话接续这句我还没整理好心情就说出来的言语。 「那个,应该说你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的纷争都可以靠讨论来解决吧。」 是这样吗?虽然我觉得有些不对,但我总不能什么都不说。 「嗯——」 就接续在早安这声招呼后的对话而言,这个话题实在过于沉重。然而,四月小姐像是真的很烦恼的样子。她或许是那种不能把事情置之不理的人。 「是啊,我觉得绝大部分的事都应该可以得到解决。应该说,我们不能不这么做。」 在沉默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她开了口。 「可是,有些事也是没办法得到解决的。的确,是有这样的事。」 她的嘴角扬起一抹困扰的笑。 可是,她圆眼中的真挚色彩,还有那带着些严肃的表情,让我准备好的下一个问题消失在喉咙深处。 譬如说,像是什么时候?之类的;或是你真的有过这种经验吗?之类的。 我想要了解眼前的这个女生。 同时,我也不想了解眼前的这个女生。 奇妙的二律相悖虽然让我觉得尴尬,但我却不可思议地并不讨厌它。 在我们靠近校门时,交杂了三种制服的人潮增加。像是在其中看到朋友的四月小姐表情瞬间亮了起来。 「啊,是理莎。那,向坂同学,我们放学后见罗!」 四月小姐轻轻挥了挥手,便跑了过去。 与她同名月份的一阵风,打乱了水手服的衣摆。 2 然后,在那个放学之后…… 我看向今天的资料,然后又连连叹了好几口气。 「今天的案子是……呃,调整各社团间引发的问题啊……」 在社团活动中,源自统合的混乱也是相当严重。 尤其是出场人数有一定规矩的运动社团间,发生了各式各样的悲喜剧。 当星一棒球社碰上代代皆强的星高棒球社时,就算是星一的菁英兼四号打者也是无法排入星高的先发阵容。星一实力较强的足球部则是发生了完全相反的现象。 文化系的社团比较少有这些摩擦,所以他们得以完成相对和平的合并,这让我多少安了点心。 其中值得大书特书的,应该就是话剧部所展现出的友好了吧。 理所当然的,女校的话剧部里没有男生,男校的话剧部里没有女生。这次的整合让双方得以补足不同的部分,所以两者分别为了能摆脱※宝冢风及歌舞伎风的路线而心怀喜悦。顺道一提,星一的话剧部成员只有两人,所以一切都是致命性地不足。(译注:宝冢歌舞剧禁止男性登台,男役皆由女性演出,而歌舞伎则是相反。) 然而,就连这样的话剧部都提出了陈情。 那是因为每个社团的人数都为之暴增,一口气成了巨大社团的关系。社员塞不进社办、置物柜不够、没有足够的地方可以练习……刚开始完全没注意到,或是就算注意到也不敢说出来的抱怨全都涌到这里爆发了。 每个案子都是迫在眉睫,可是学生会却完全没有在运作……我好想死喔。 鸟越征宏和葛城圆小姐一如往常地坐在同样的位子上,静静看着手上的文件。 「呐,星一。」 率先开口的,果然还是鸟越。我以为他又要叽叽咕咕说些什么。 「这栋西校舍里的空教室指的是什么?」 结果他居然问了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那是高三的备用教室,以前好像是拿来给急增的文组班级用的。」 「那么,我去跟职员室讲,要他们暂时把这些教室借给我们用吧。我们可以把一部分的文化系社团迁到这边来。这里面……这个嘛,英语社和落语同好会应该不错。对于那些要扛着道具走来走去的社团而言,这样的距离太累人了。」 他接连做出流畅且命中问题红心的指示。咦、咦? 「星一。」 接下来换葛城小姐冷淡地叫住我。 以为又要被绝对零度的言语暴力攻击的我,心里做好迎战的准备。 只是…… 「我们的场地不够。再这样下去的话,光是些许的调整是绝对没用的。这附近有市营的运动场吗?」 她眼镜下的睫毛一垂,非常冷静地这么问道。 「没有。市营的运动场要到五公里外的河岸边。不过这附近倒是有一些工厂专用的运动场就是了。」 「私立的运动场吗?公司名称是?啊啊,那间公司应该会答应我们的要求。他们的会长夫人应该是我们的校友。」 这是一段没有攻击性的普通对话。 这两个人的沟通成立了,真是个值得记念的瞬间。 在因为感动而不断颤抖的我身旁,星高和星女的头头正迅速确实地解决了报告书上所写的问题。 这、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和平常完全不一样!难不成是四月小姐做了什么吗? 我的双眼忍不住看向她。我想我的眼睛里应该充满着感激和惊叹吧。像是领悟了我眼神真意的四月小姐激烈地摇着头。我什么都没有做喔? 她的反应是这个意思对吧? 「那么,关于无法调整人数的社团,就交由学生会暂时代管……」 「关于这个案子和这个案子,我们要先把社长叫过来,问个清楚之后再做决定……」 在那之后,这两个人也是争先恐后地解决问题。 难、难不成,难不成之前的会议之所以会一片混乱,是因为学生没有提出具体的问题?如果没有什么「不知怎么地」要培养感情,或是「用某种方式」加油的话,他们和她们或许 才会好好工作? 也就是说,我们所需要的只是具体性地解决问题? 只要有个东西能让他们团结一致地投入,或许就能变得稍微友善一点? 就在我抱着这个希望的,那一瞬间…… 「等一下,星女。我觉得你那个意见不太对喔?」 「闭嘴,星高。这不是意见,这是决定事项。」 早已看惯的光影就这么你来我往,开始重覆了。 他们从来没有嫌这样过腻的重播,周围的黑弹跟着再次活性化。啊啊,我现在真的能明白在眼前看到※蜘蛛丝被切断的罪人心里有什么样的感觉。(译注:在芥川龙之介的作品「蜘蛛之丝」中,有一个无恶不作的强盗在地狱里饱受折磨。佛陀想起了大盗生前也曾经不忍踩死一只小蜘蛛,于是就轻取一根蜘蛛丝来救他脱离苦海。但是强盗在爬上光明的时候,因为一念之私,把跟他一起上来的恶鬼又踢下去,最后蜘蛛丝断裂,强盗又坠入原来的地狱。) 结果,那天的学生会会议就以进三步退两步的步调结束。 「能前进一步也算是可以了啦,我去跟水穗大人报告吧……」 我忍住想要直接回房大哭的打算,一个人走向后院的池塘。 「向坂同学——」 四月小姐从背后追了上来。 「你要去水穗大人那边吗?我可以一起去吗?我有个东西想给她。」 「可以是可以,可是您要给那个没用神什么?」 「这个这个——」 四月小姐很高兴地从包包里拿出白色的信封。 不,就信封而言,这个尺寸有些奇怪,而且上面还用朱笔写了字。 「……护身符?」 「没错!池子缩水之后,水穗大人也失去了力量,所以她现在应该很辛苦吧?所以我就想说,要是有东西可以补充她的力量就好了。」 「所以,你买了护身符?」 「那个啊,我听说千叶那边有一间很灵验的庙。要是弛能分一点力量给水穗大人就好了。」 「啊,啊。」 要拜托庙分点力量给神,有这种事吗?这不就像是鱼店去跟菜摊借商品一样吗? 看到我那大概变得很微妙的脸色,四月小姐急忙接连拿出一堆东西。 「呃,护身符不行吗?那,这是水天宫的护身符!还有,我也有太宰府天满宫的梅型钥匙圈。另外,我还有日光东照宫的护身符喔。」 安产之神加上学问之神,甚至连征夷大将军都出现了! 「还有这个。这个是我一个亲感送我的礼物,你看它闪亮亮地很漂亮吧?」 我说你啊!这是念珠啊,念珠!这是义大利一等地系的东西啊,你跨越重洋了喔! 「还有,这个。这是我邮购买的,昨天送到的喔!」 纸人!而且上面还清楚明白地写了诅咒两个字啊!这摆明了是背弃神佛系的世界啊! 接连拿出战利品的她散发出有如晨曦般的善意光辉。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回应她的天真。怎么办?这个人的爱完全脱线了。 「您、您好厉害啊,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搜集到这么多东西。」 「因为啊,你看,如果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想做到啊。虽然说没有人能保证事情一定会进行得很顺利,可是这至少比什么都不做要来得好吧。」 四月小姐轻松愉快地一笑。 说真的,我是有被吓到,但我同时也很敬佩她。 只要是自己能做到的,什么都要做。 很多人都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但真的能实践的人却很少。我觉得能够努力算是一种才能。很多人说只有努力这件事是谁都做得到的,这是上天赋予每个人的唯一手段,但事实并非如此。事实上,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如果不能期待会有一个好结果、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未来,我根本就无法努力。 我不想伤害做出如此眩目的努力的人,所以我在深思熟虑之后—— 「我们到现在都还不清楚神与神之间的势力板块是如何取得平衡的。」 我以决死的心情这么说。她大大圆圆的双眼瞪得更圆更大了。 「可是他们是好朋友啊?」 「好朋友!?」 这是个错上加错的误解。我用足以折断脖子的气势摇着头。 「那个任性的水神非常不喜欢自己被蒙在鼓里,所以——」 「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听好了,跟余来往时必须留意这个报联商,报联商。报告?联络?商量,简称报联商!』她以为这是哪间公司的新人研习啊。」 「啊哈哈哈。」 四月小姐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但这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我原本想说要买支预付式的手机给她,然后用简讯跟她联络,但我除了找不到百分之百的防水式手机之外,也确定她的帐单会出现天文数字,所以很早之前我就放弃了。 在淡淡的夕阳中,我们踩着已经开始长长的草,并排着走向池边。 那里难得地出现了先来的客人。 我下意识地躲到树后面,四月小姐也慌张地跟上。我不想被别人看到我在跟金鱼讲话这种蠢到最高潮的画面,而且最重要的是,伫立在池边的那两人之间充满着紧张的气氛,让人很难靠近。难不成这两个人要跳湖自杀吗?你们只会弄湿身体,绝对死不了喔?虽说我之前是差点挂掉就是了。 「……那……再这样下去……人家……」 「可是……我……你还……」 断断续续传来的对话也传达出他们深刻的苦恼。过了一会儿之后,女生从口袋里拿出某个东西,朝水面丢去。铜板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大概是五十圆或是一百圆铜板吧?铜板发出轻轻的砰一声后,便沉入池底。 「那个女生……」 四月小姐静静地指向那个女生。 「那个穿西装外套的女生,是香叶子的妹妹喔。那个男生是和我同班的松井同学。」 我一瞬间没能理解香叶子这个名字是在指谁,但我在看到女生的脸之后便立刻明白了。 生岛香叶子。 星女的副会长。 他们两个就一直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是谁开始把身体靠向对……咦? 「咦、咦、真的吗……?」 女生的脚跟微微抬起。男人的指尖滑过她的脸颊,两人的脸就像是被彼此吸过去般地缓缓靠近……靠……近。 哔——! 水壶烧开水的声音在我自己的脑里高声响起。 亲吻?场面。 这是我、第一次、现场、看到、别人、不、我不能看!这不是我可以随便看的东西!不,可是,这是现场直播喔?现场直播喔? 错综的思考,无法栘开的视线。 两个人的影子从刚才就一直交叠,一动也不动。 在树后面的我一动也不能动。明明四月小姐也在,我该怎么办才好?这个状况!而且,那个也太长了吧?还是说,一般都是这么长?怎、怎么办。如果接下来的发展更惊人的话,我该怎么办……? 就连呼吸都有些顾忌的我就这么过了几分钟……最后两个人终于朝左右分开。 就在我终于放下心来的那一瞬间。 「哟,偷窥狂学生会长!」 金鱼神充满恶意的声音在我耳后响起,我反射性地发出微弱的惨叫声…… 糟了。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两人的视线笔直地朝我看了过来。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很糟糕的东西一样。 3 我们四个人就愣在那边,任时间流逝。 其实我跟四月小姐背后还有一只金鱼的化身,但看得见她的就只有我们,所以那个现在不算。 在赤红的夕阳余晖中,池边被纯白的气氛包围。 「请!」 在失了魂的这群人当中,最先觉醒的是生岛美奈子小姐。 「请你不要说出去,阳菜小姐!我求求你,请你不要跟姊姊说。我、我我我我我会被杀掉……!」 「怎么可能,不会吧。」 姊妹吵架怎么会扯上一条命,太夸张了。我是这么想的,但其他三人却以相当紧张的感觉一齐看向我。 「那个,向坂同学,难道你不知道香叶是谁吗?」 「我知道啊。我十分钟之前才跟她在学生会室里说了再见。」 「我不是这个意思。」 「北中的『蕾丝的恶魔』……你没有听说过吗?」 不知道为什么,四月小姐说到一半就开始含糊了起来,美奈子小姐则是快要哭出来似地继续说下去。 蕾丝的恶魔。 最近只能在连续剧或漫画中看到的不良少年种族仍旧精神十足地存活这个星之谷市里。在小学毕业之后,他们的人数急速增加,在过了惊险的国中时代之后,大部分的人都选择进了星之谷市外的高中(因为他们连星一都考不上)。 在这之中,那个被称为『蕾丝的恶魔 』的人物,她的传说跟其他人都不太相同。 她是不良少年中的超高等级。听说她挥舞着竹刀毁了其他帮派的头头、听说她骑的是偷来的摩托车、听说她曾经怒到把全裸的警察给撕成两半,各式各样的传说点缀了她的人生。 如果那家伙是个身高两公尺的昭和风猛男的话,这种消息应该是不会进到我这种无毒无害的普通学生耳里。 只是,那个『恶魔』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生,总是穿着有满满蕾丝的歌德萝莉装,她可以把眼前所有的敌人撕裂丢掉撕裂丢……咦? 「咦?难不成,生岛小姐是……不会吧?」 我随口丢出的疑问让生岛美奈子小姐有如海岸上的蛞蝓一样萎缩。 「……就是那个……不会吧?」 巨大的声音带着阴影,了无生气。 「咦咦咦咦咦!这、这种超级不良少女进了星女吗?」 「所以我才更不能处理这个状况啊!」 叫得更加激动的美奈子小姐双眼泪腺溃堤。 「她那么粗鲁又那么漂亮,头脑还好到根本不需要老师的推荐函,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跟那个人对抗啊!」 的确。 美貌+暴力+头脑!!怎么看都是束手无策。 可是,是这样吗? 我之所以会觉得那个可爱到像个洋娃娃的女生不大好接近,是因为我这种想被长长东西卷住、想被强韧东西击垮的本能对生岛小姐的本性有了反应啊。 「虽然她现在已经温和了很多,可是要是她知道我在跟星高的人交往,是绝对绝对不会原谅我的。如果只有我就算了,可是搞不好会连松井同学都惨遭毒手啊……!」 美奈子愈哭愈激动,那个名叫松井的星高男生便用很自然的动作把她的肩膀抱了过来。呃,这动作让我觉得有些不爽,但要是我现在吐槽的话,一定会被定义成是个没肚量的男人,所以现在无视他这个动作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我不认为你们会被杀掉,但男朋友可能会被揍个一、两拳吧……」 四月小姐完全就是在同情他们的样子。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美奈子小姐。她是很温柔没错,但手帕上的图案为什么会是翼手龙和禽龙?她之前说过她对爬虫类的爱,难道这就是那份爱的起源吗? 「如果我被揍就能让事情解决的话,那事情就好办了。」 松井同学像个男子汉一样干脆地这么说。他虽然不像鸟越那样是个得意洋洋的美少男,不过他给人的印象很清爽,感觉起来就是个很不错的家伙。 「可是,如果光是这样还不能解决事情,如果状况会危害到美奈子的话……我认为我们还是只能隐瞒这件事。」 「松井同学……!」 少年和少女紧紧相拥。如果这是电影的话,大概会有一两片花办落下,然后配上悲壮的背景音乐吧。 哇啊,这个无畏四周的恋爱气氛是怎样?你们以为你们是罗密欧和茱莉叶吗! 无法溶人现场气氛的我不断后退。 「没事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放心!」 适应力获得高度评价的勇者?四月敏锐地做出反应,她在绝妙的时机向两位做出回答。 「谢谢你,阳菜。我……!」 「不要哭,美奈子。如果有我能做到的事,我会尽全力去做的!」 「谢谢你!」 两个女孩子就一直重覆着感谢和要帮忙的决心,结果美奈子小姐和松井同学到了太阳下山才离开。 「真是的,居然无视余的存在。」 变身成少女的水穗大人躺在池边。红衣和白发摊在绿草上的样子是很不错,但像个衣服没穿好的弥勒佛一样躺在那里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如果我跟四月小姐对你做出了更大的反应,那我们完全会被当成是变态,不是去警局就是去医院。再说,如果你不在那里发出巨大的声响,事情就不会变得这么复杂了。」 「那两个人常常来这里耶。」 没用神,根本就没在听。 她抛下我去跟四月小姐讲话,四月小姐也已经跪坐在水穗大人身旁了。 「你看,那边有个五百圆硬币对吧?那是那两个人丢的喔。他们昨天丢三百圆、之前是一百圆,他们也有丢过十圆,也有丢过五圆。」 「那、那么多吗?」 「因为他们几乎每天都来啊。」 「请您多少有点忏悔好吗?」 这都是因为他们相信了你的假情报好吗?虽然天色已经暗到我看不太清楚,但池子里好像还有其他硬币。也就是说,有那么多为恋情而苦恼的少年少女在这里祈祷过。真是太过分了。 「……好可怜喔。」 看着开始映照出月亮的池面,四月小姐低声这么说道。 「他们明明就是两情相悦啊,两个人都很喜欢对方。可是他们却必须偷偷藏起这份心意,真是太可怜了。」 「唔,或许是这样没错。」 水穗大人难得忧郁地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这只金鱼对四月小姐很温柔。 「我好想帮他们做些什么啊。」 四月小姐捡起落在池边的零钱,继续说下去。 「帮他们做些什么?您的意思是要去说服生岛小姐?」 「这个……我已经答应过不能说了,所以我做不到。」 「那您要怎么做?」 「我不知道。」 四月小姐沮丧地垂下头。 「我不知道……可是,我想帮上他们的们。因为他们的恋情简直就像奇迹一样啊。」 「奇迹?」 这太夸张了吧。我话才说到一半…… 「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上自己,这其实不是太常见的事。漫画和连续剧里虽然常常出现这样的情节,但现实生活却完全不同。」 这是个奇迹啊。她又说了一次。 她的眼神痛切地认真,让我无暇插嘴开玩笑。她的语气虽然低沉平静,但我却能感受到其中的沉重。这样的沉重让我心里有些烦躁。 为什么您会这么想? 为什么您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明明就想这么问她,但我却还是没能把这句话好好地说出来。 水穗大人大概不懂我的心情吧? 「这种事很简单啊。」 她异常干脆地这么说。 「赶快让星女跟星高什么的结束那无意义的战争就好了也。」 如果我做得到的话,就不需要这么辛苦了。 我是很冷淡地这么思考,但四月小姐却深深地对金鱼的话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侧脸看起来像是很绝望的样子……而我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4 接下来…… 我一直忘了说,我跟生岛香叶子小姐是同班同学。 在把学生分做文理两组后,这所新设的学校还依成绩顺序把学生分做a班、b班、c班……这种分班方法让我感受到s县教育委员会那样的嘴脸……「快乐学习已经迎向终焉!接下来是弱肉强食的时代!」 在星一的时候,我可以轻松排进各科前五名,但我在这里却成了排名第二的文组b班内唯三的星一学生之一。a班当然尽是星女星高的学生,葛城小姐是文组a班的学生;鸟越和吉见同学是理组a班。顺道一提,四月小姐是文组c班的学生,但一个学年里光文组就有六班,所以我觉得她也可以算得上是相当优秀的学生。 不管怎样,不知道这算幸还是不幸,我跟生岛小姐是同班同学。秉持「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个原理的我,决定要暂时观察她的行动。只要我走错一步,那我不需要百战,可能一战就会被她歼灭。我的初战就已经是背水一战了。但我现在要是一直盯着她看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当成变态,所以我只是静静地、偷偷地看着她。 第一天:她很少待在教室里。在我犹豫着要不要跟踪她的时候,休息时间就结束了。 第二天:生岛小姐几乎都待在a班……应该说我发现她一直待在葛城小姐那边。听说b班的女生认为生岛小姐「给人的感觉很糟糕」。 第三天:在早自习的时候,生岛小姐光是换脚跷,班级委员的远藤小姐(叫星女)就跳了起来,生岛小姐的事迹在之前那个学校好像也有传开的样子。应该说,不知道生岛小姐是『蕾丝的恶魔』的人,好像就只有我而已。就连跟我感情很好的人都嘲笑我说「你真的不知道吗?」(那你们就应该要告诉我啊!) 第四天:今天的生岛小姐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留在教室里。当生岛小姐泡在其他班级里的时候,班上的女生都嫌她「给人的感觉很糟糕」,所以她们现在也不去找生岛小姐说话。其他没有什么特别好写的。不过,她像那样普通坐着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像个洋娃娃啊。而且应该会被那个什么监定团的估出让人吓到眼睛掉出来的价格啊。 第五天:生岛小姐今天也没有任何动静。但我今天在走廊上和生岛美奈子小姐擦肩而过。她用一个「求求你!」的眼神跟我打了招 呼,害我差点想当场趴倒。我真的没有办法承受压力,请你饶了我吧。 然后,第六天。 今天的生岛小姐也一如往常。她只要安静地坐在那里,看起来就像个饰品一样美丽。看来我只能在心里的笔记本上记下「并没有发生什么事」。这么想的我在放学之后快步走出教室。 虽然我常常被那个罗嗦的没用神牵着鼻子到处跑,浪费我的青春,但我也是有朋友的,那是我用这一年构筑起来的男生团体。由于大部分的人都被分到别班,我最近跟他们都没什么来往,不过今天我得去把我借来的游戏还给他们,并把我借给他们的书收回来。 我一边躲着偶尔会在漫长走廊上出现的黑弹,一边前进了数公尺。 咚铿! 超大声的声音响起,冲击打上我的腹部。在我发现那道完全不像是会从人体上发出来的声音源自我的侧腹之前,我已经在走廊上蹲下了,连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接着,我的脖子被狠狠掐住。不,是有人抓着我的衣领拖着我前进。 我的视野一转。当我下次对上焦的时候,我已经来到茶水间,而那张瓷娃娃般的脸就在眼前…… 微笑。 生岛小姐的嘴唇扬成弓形。光泽感十足的美丽粉红唇办绽开,创造出一个完美的微笑。那动人的微笑让我的心脏有那么一瞬间狂跳。她那甜美的香味和体温离我好近,吐出的气息划过我的脸颊,让我的脸颊一阵热。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我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和艳丽的指尖。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根本不是个洋娃娃,但这让人脑髓麻痹的美甚至使我一阵晕眩。如果是平常的话,这样的姿势大概会让我当场拜倒在她裙下吧? 可是…… 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完全没在笑!而且,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拿着拖把喔!拖把柄完全刺到我喉咙上了喔! 「你到底怎么了呢,星一同学?你为什么每一天都用那么热切的眼神看着我呢?」 那像是溶了糖果的甜蜜声音夹带着大量的毒液注入我的耳朵。 「难不成,你看上香叶子了?那你的品味还挺不错的嘛?」 「绝……!」 绝对没有这种事!差点这么叫出来的我急忙封住自己的嘴。在这样的状况之下,否定跟肯定都是绝对不能说的答案吗!? 生岛小姐呵呵呵地笑了。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嘛。因为我还满喜欢星一同学的呢。」 冲、冲击性的告白! 可是,为什么我完全不高兴?我的心脏从刚刚就一直狂跳,可是那是因为拖把柄一直压迫着我颈动脉的关系,绝对不是因为我对她心动了! 她继续做出恐怖的告白。 「看到你这种孩子哭喊着要我原谅的样子,实在是数我心痒痒啊。」 嗯,这跟我预期的差不多! 我大大张开嘴试着呼吸,但氧气却一点也进不来。 生岛小姐的微笑愈来愈妖艳。 「你明明就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是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呢。不过,要是你以为星女比星高好搞定的话……如果你以为你应该可以把到香叶子的话,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喔——?虽然说香叶子对学校的霸权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就是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空出的那只手拿起马克杯。那好像是某个人忘记的普通杯子。一副就是赠品、一副就是怎样都好的样子。不过,它的尺寸和厚度倒是挺有份量的。 生岛小姐把它递到我面前。不,她是握紧了那个杯子。 然后,她又再次微微一笑。 「我是绝对不会原谅打扰圆的人的。」 喀喳。 她指间的马克杯发出轻快的声音裂开、粉碎。 「噫——!」 纤细的白皙指头接连张开。碎片喀啦喀啦地滑落地面。就连这微弱的声音都切刻着我纤细的神经。 生岛小姐倏地拉开拖把柄。要是她用力刺下来的话,我的小命就真的不保了。 看到我下意识护住自己,生岛小姐非常优雅又可爱地歪过头。 「那,接下来就拜托你处理了!」 她把拖把交给我后,便走到了走廊上。 我当场滑落地面,大口大品地喘着气。 「蕾、蕾丝的恶魔……」 这个名号终于有了真实感。穿着水手服的她就已经很有威胁性了,她要是穿着歌德萝莉装的话,魄力一定有一百倍之多。 真的是,我都缩了。我的蛋蛋缩了。是说我差点以为生岛小姐握碎的那个就是自己的那个! 要说服那么惊人的家伙,是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1 5 「然后,你就乖乖地收拾了碎片,然后逃到这里来?」 金鱼用一副非常非常不可置信地张阖着嘴。我是想再丢一颗石头叫她乖乖摄取氧气就好,可是要是我真的这么做了,事情大概会变得更严重吧。 「虽然这样很对不起四月小姐和美奈子小姐,但我真的对那家伙无可奈何。」 我无力地这么说。 「你是真的被吓到了啊——」 金鱼也无力地低语。我原本以为她会滔滔不绝地吐槽,但她却只是不断转着圈,弄浊整池水。 「那就先别管了……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惠?」 在夕阳已经西倾之后,金鱼神突然用异常的严肃语气这么说。池面因为夕阳而呈现一片橘色。 「呃,是昭和之日吧。一开始是天皇诞生日,接着是绿之日,然后才改成昭和之日,这是改名率第一的国定假日。」 「你只要说一句『明天是国定假日』就好了!真是个不直截了当的家伙!」 「您、您可以这样说吗?水穗人人您不是说天皇家代代都是您的亲感吗?」 「如果他们是余亲感的话,那猫和猫熊也都是我的远亲啊!这种事怎样都好!每次和你说话,余都会找不到原来那个话题,这样是不行的。」 「我跟您说话的时候,总是找不到我人生的方向。」 「罗嗦——!」 啪唰啊啊啊啊! 巨大的金鱼跃出水面,水花大大扬起。 「也就是说!明天开始放假!连假!黄金周!没有人会来这里了!」 「老师和警卫会来喔。另外还有运动社团的人之类的。」 「余是在说学生会的人,学生会的。」 「啊啊,是没错……」 在那之后,三校联合学生会都没有执行什么像是活动的活动,我们只是非常普通地静静完成我们的日常业务。鸟越和葛城小姐虽然会嫌东嫌西的,但他们非常优秀,结果我们不但不需要加班,也不需要在假日补班。我也用不着和这只金鱼面对面,可以在家里过着悠闲的日子,是的,这个假我等了好久。 不过,那个…… 如果我不来学校的话……我就见不到四月小姐了……这样的想法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最近我跟她很少说话。四月小姐似乎是为了生岛美奈子小姐的事在努力,但她那脱线的性格却让事情进行得不是很顺利的样子。因为这些事情,就算我偶尔在池边或是校内遇见她,她也总是顶着一张郁闷的表情。就我而言,我还比较担心她的心情。 「如果你不能在放假的时候让三校的学生感情变好,那你也不能让那两人的感情变好啊。」 金鱼激烈地左右摇着尾巴、拍动鱼鳍,用全身表达她的不快。 可是,我却无法给她一个有建设性的答案。 「具体来说,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要让三校学生感情变好一直一~~直是我很头痛的问题。可是,到最后我们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好方法。我今天不顾一切地和生岛小姐正面冲突,结果还是全灭。」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不顾一切了?什么时候?你还没来得及不顾一切就已经全灭了。」 金鱼沉重地这么说。 「要想软化生岛香叶子的态度,就必须先从葛城圆下手。」 「您说的是没有错……但我只觉得我们的目标变得更强大了。」 生岛小姐连在威胁我的时候,都把葛城小姐的名字拿出来了,我想她一定很中意葛城小姐吧。 所以我才更怕更怕那个冷酷的眼镜女会长。不管怎么说,她都是那个『蕾丝的恶魔』的老大。美貌+财力+头脑+人望!?我愈来愈不可能动手啦! 「别害怕,余已经不期待你这家伙了也。」 她红色的尾巴啪唰一声打向映照着月亮的水面。她的轮廓在昏暗的池中溶开,接着变身成少女。一如往常地,白发的她只有衣服和双眼是鲜红色的。 她倏地伸出手抓住我的双颊。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到她那大大的双眼,我全身寒毛直竖。她眼中那非人的冷酷,露出比刚才那个生岛小姐还要凶狠的光芒。 预料她会使出不当暴力的我准备把她挥开,但却晚了那么一步。 啾。 我的嘴唇感受到奇妙的碰触。我试着发出惨叫,嘴里却发不出声音。我的声音连嘴带舌,都 被支配了。 ——被这个没用神的嘴唇。 这是我第一次吻别人喔? 就在我这么想的同时—— 噗滋。 我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断掉了,手脚瞬间无力。虽然连我自己都觉得会因为初吻被夺走就昏倒也太夸张,但意识却愈来愈模糊。我的脚步飘飘然地,站都站不稳。 还不只这样。我那原本应该离地上约一百七十公分高的视线倏地向上拔高,简直就像是从二楼窗户那边俯瞰下面一样。 映照着夕阳的池塘、石造的小神社,还有在一旁抬头仰望自己的女生。 那是个慑人心魂的美女。 她的双眼是深浓的琥珀色,睫毛长到似乎每眨一次就会发出声响。她那滑顺的脸颊、站在淡淡夕阳光晖中的身影,感觉都不像是这个世界会有的存在。 「是……女生?」 仔细一看,那个女生穿的是三星的制服,但是她下半身穿的却是男生的长裤,而非女生的短裙。她的外套似乎也不太合身,肩膀的位置大幅垂落,手指从袖口微微探出来。仔细一看,我才发现她的五官其实有带点中性的感觉,很难断言她是个女生,只不过这样的氛围更让她的美锦上添花。 那女孩大大地眨了好几次眼之后,微微扬起嘴角。 「没想到汝居然会被余弹出去,汝的自我实在太脆弱了。真是叫余感动啊。」 「水、水穗大人!?」 「喔。」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余想说要钻进汝的身体里。」 「钻!?」 她、她居然这么干脆地就说出这么惊人的事! 「一般来说,肉体可以容纳两个自我,但汝却在我硬闯进来的时候自己掉了出去。就是这样是也。」 「什么叫做这样是也啊!您做了什么事啊!而、而且还是用亲的!」 「汝希望余以金鱼的姿态跳到汝的嘴里吗?」 这、这还真是让人痛苦的二选一啊。如果我坚持要以这样的方法守住贞操,我可能就必须和窒息而死搏斗了。 「余也不知道会这么顺利啊。」 甩着袖口的水穗大人扬起一个笑。现在的她看起来要比之前中性,这是因为她用的是我的身体吗?太糟糕了! 「唔,因为最近有很多虔诚祈祷,而且还带供品来的人啊。余的力量可能因此增加了一点吧?」 没用神一边说,一边看向背后的池子。她那鲜红的双瞳现在也成了茶褐色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她的眼睛看起来好像带着些许温柔的光芒。 「力量增加?因为祈祷的关系?」 「余等土地神是需要人类祈祷崇拜的存在。要是被人遗忘了,余等的力量就会减弱,就是因为大家没了信仰,余才会丧失力量,水域也才会被削减成那副德性。」 不然的话,余可是能撕裂天地、以天诛惩罚这个世界的。没用神小小地笑道。 「难、难不成您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在网路上散布那种谣言吗?」 「说真的,余一点都没期待那个效果啊。只是人类投注在恋爱上的精力实在不可小觑。如果可以用那个来发电的话,能源问题应该也就迎刀而解了也。」 「请您不要像那种娱乐系的新闻节目一样,碰到问题就先用生态学的角度来探讨,然后搞得一副似是而非的样子来混过去。」 「啐!」 「您啐了一声对吧,您刚刚啐了一声对吧?」 我悔恨地踩着地面,这实在太过分了。只是,一切都是无谓的动作。在空中踩地面,你教我去踩哪里啊。 水穗大人就这么环起双手,半笑着看我在空中痛苦挣扎。 「看着汝在那里挣扎是很有趣的事没错,但人的灵魂可是不能长时间离开体外的也。」 她朝我招了一下手。 光是这样,我的视野就又改变了。我被水穗大人拉到地面上之后,就这么进了穿制服的她体内。 以俯瞰角度所眺望的世界和平一样……不,是我多心了吗?我的视线被切换到比平常还低的位置。怎么说呢,这像是打电动时从广角切换到3d角度的感觉吧。 然而,那不对劲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就算我倒吸了一口气,也不觉得我的喉咙有在动。就算我试着要握紧拳头,也感觉不到手指有碰到自己。这明明是我的身体,但我却没办法控制自己,这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有东西不见了。我双腿之间那打从出生以来就有的感觉完全不见了!』 「看来是因为余进到汝身体里的关系啊。那余就在这里脱给汝看吧?」 像是在卖弄风情的水穗大人把一只手从外套里抽了出来。要说性威的话是很性感,但那是我的身体。我当下感受到一整个诡异。 『请不要这样捉弄我!那、那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啊!』 「不要闹了,难看死了。只要余离开后,汝就会恢复原状了,大概吧。」 细瘦的身子穿着过大的制服,没用神的化身不断前进。 『等、等、您打算去哪里啊?您不是不能离开这间学校吗?』 「如果有了肉体的话,事情就不一样了。」 水穗大人一边说,一边干脆地穿过校门,走到车站前的大马路上,跟车流并排走在商店街上。呜哇啊,她是认真地在普通走路! 在经过书店的看板、地藏的头、桥上的栏杆后,再往前走一段,就会来到商店街的尽头。 那里就是无尽的田地。 在遥远的彼方可以看见黑色的富士山。虽然这会让人觉得有点看太远,但真的可以看得很清楚。这里是没有什么遮蔽物的关东平原,而且是还是一大片田地的中央,所以看得到也是理所当然的。比自己身高还高的大概就只有电线杆、红绿灯,还有民房的屋顶跟温室,眼前的景象非常简洁。 地平线上是混合了橘色及粉红色的鲜艳色彩。绿油油的繁茂田地旁,准备迎接插秧的田地水面反射出淡淡的光芒。在绿野的彼端,是飞得斗高的云雀。朝云而去的云雀追着风,发出呼噜呼噜的鸣叫声。 「啊啊……」 水穗大人发出短暂的感叹声。 「这附近都没什么变啊……」 『我是觉得这样也有问题吧。』 你被关在星一的日子正好是经济高度成长期吧。可是这座城市却从那个时代就都没有改变了吗? 『然后呢?您践踏了我的人权和纯情要来做什么?难不成您是想悠闲地把星之谷逛一圈?』 「余的目的当然是——」 呵。金鱼神的化身露出微笑。 「余要搞定葛城圆是也!」 开朗笑着的她毫无畏惧,甚至到了让人觉得不祥的地步。 6 老旧的市公车停在写了葛城本家前的公车站前。 附身在我身体上的水穗大人以悠然的脚步走下公车。我以为我一下车就会看到超巨大的豪宅,但这一带却出乎我意料,是片杂木林。 「……余没有看到民宅喔。」 『不管了,请您先确认回程公车的时间好吗?我真的不想从这种偏僻的地方走回家。』 星之谷是一个面积很广的市。由于市町村合并让很多市的面积因为合并而增加,星之谷的面积排行也因此降了数名,但它以前在s县是数二数三的大。这个名叫葛城本家前的公车站位于星之谷的最北方,离我那车站附近的家有十五公里以上。 现在,还没有关系。在水穗大人使用我的身体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感觉。会热会累这种感觉好像都被带走了。虽然我的视野解放了,但由于不能自己动脖子,所以我也只能必然地跟着水穗大人一起看向她正在看的东西。 可是,在那个金鱼神「离开」的时候,拖着这沉重身体回家的责任将会落在我肩上。而且那个没用神一定会说什么要自己走很麻烦,所以一定会消失不见。 「喂,惠。」 突然被叫到的我寒毛竖起。糟了,她明明就有可能会把我的思考摸得一清二楚啊。 水穗大人不顾紧张的我,以无邪的声音继续说道: 「那里有个看板啊。」 她以一副就要走到跳起来的脚步冲了过去。太好了,看来我们的脑袋并没有被合并的样子。 「葛城家私有地。小心流弹!」 走到看板前的水穗大人元气十足地把上面的字念出来。 接着,她微微歪过头。 「小心、流弹?这是什么?」 『这个嘛……』 「这里盖了自卫队还是警察的训练场吗?余从来没有听过啊。」 『我也是。』 「还有,这个国家里会拥抢自重的,大概就只有黑道是也了啊。」 『不、不要这么说啦!』 这个没用神在说什么啊。而且她把人恐吓完之后,就说了什么「啊,那里有路」,然后便立刻走了起来。 水穗大人走在逐渐暗下来的林间道路上。 那是一座并排了树龄数十年,不,是树龄数百 年的树木。铺满了白色碎石的路上两旁虽然都是茂密的林木,但路上却没有一根树枝或一片叶子。每个角落都扫得非常干净。 自己在路上拉出的细长身影、在风吹下响起的树叶声、染上淡淡昏暗的世界,这一切都是我非常害怕的事物,但水穗大人却完全不害怕的样子。她很高兴地哼着歌,不断向前行。 我的心情愈来愈沉重。我在来这里的路上,一直拚命地阻止水穗大人。她附身在我身上也就算了,居然现在就要去找葛成小姐单挑。 不久后,我们走到林道的尽头。 像是会出现在时代剧里的石墙左右并排,我看不见它的尽头。这面墙真的是一直、一~~直绵延到视野的另一端喔。 而位居中央的,则是一面威风凛凛的大门。如果没有人说这是民宅的话,我大概会相信这是哪间庙的山门吧。 我既没办法看时钟,也没办法看手机,所以也不是很确定,但我们从公车站到这里大概走了有十五分钟之久。那片宽广到太扯的森林、这扇巨大的门,全部都是葛城小姐家的资产吗…… 「不——好——意——思——」 仰望着这扇巨大门的水穗大人高声喊道,我急忙制止她。 『请用对讲机、对讲机。』 「这样就没有气氛了啊。」 『您这个明明就是个超喜欢现代机器的神,不要只在这种时候追求复古好吗!』 我从刚刚就一直非常在意那个进入我视野角落的监视器般的东西。要是有一票扛着枪的恐怖家伙跑出来的话,您要怎么办啊? 但是,这个没用神根本没在听。 自以为是时代剧武士的没用神不断向里面大叫。 大概就这样过了四、五分钟左右吧。 叽、叽叽叽叽叽噫噫噫…… 眼前的门一边发出很有气氛的声音,一边打开。 一想到门后面挤满了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大哥们,我差点没昏过去。 「……请问是哪位?」 只有一个人,站在那边。 那个人就是,葛城圆小姐。 我发出了惨叫声。 她比可怕的大哥还糟糕。我才打开第一扇地牢的门,结果就碰到最终大魔王,这样真的可以吗? 而且…… 她穿了一套可以说得上算是十分古怪的衣服服装(我因为混乱而没能把话说清楚)。 上半身是花花的短衫。 我想那大概贵到不可思议吧?我从未见过的光泽似乎就要从布料纹理中滚落。花的种类应该是野玫瑰。真要说的话,这应该是国外品牌会在茶杯上画的那种笔触纤细纤细再纤细的花。 只不过,这件衣服的配色却和小老百姓想像的完全不同。那是超越白色、粉红色或红色这种一般论的特别颜色……而是绿色的。明明就是花,但它却是绿的。我继续补充,短衫本身的颜色是红色。英文名称叫做carmine。日文名称叫做韩红花,是正统的红色。凛然的圣诞节配色(而且这还跟平常的配法相反)。 然后,下半身。 下半身是条纹。 我再重覆一次。 下半身是条纹,也就是直条纹。那不是细到近乎无法分辨的条纹,那是很有可能会主张说「我!是为了今天这一天!而生做条纹的!」的超粗条纹,颜色则是蓝色。如果我说那是把囚犯装的条纹改成纵向的,应该就很好懂了吧?而且这条纹还分成三段,并以微妙的方式扩张,营造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味道。 如果光是这样的话,如果只有这样的话……那应该就还好吧。 除此之外,葛城圆大人还把她那美艳的黑发绑成一束。像这样,绑在后脑勺极高的位置。 而且葛城大人选用的是横幅大约超过七公分以上的超宽缎带,一条黄色的水珠花样缎带。 也就是说…… 「现在除了动画和电动以外,没有女生会绑这种发型吧。」「要是绑了那种马尾,会从额头开始秃。再说,马尾会重到让我因头痛而死。」「你是在哪里买的啊?那么粗一条缎带。你是硬用围巾卷成的吧?」这个把三次元及二次元搞得乱七八糟的发型一定会遭到一般女性如此的嘲笑。 圣诞节配色的短衫。 蓝色条纹的裙子。 柠檬黄的点点缎带绑起一条马尾。 我忘了说,她只有眼镜是平常那副银框眼镜。 我的眼睛好痛。 我的心也好痛。 葛城圆,你发生了什么事!? 您应该穿着白色清丽的开襟短衫、配上黑色的裤子,以高雅的姿态出现啊! 如果您无论如何都想穿有花样的衣服,那就请穿和服!花花的丝制和服配上条纹腰带就太棒了!颜色就等之后再讨论!发型就盘成一个小小髻,然后插一根发簪。就是这样的打扮! 啊啊,可是…… 您却您却您却您却您却您却——!? 「你很吵耶,惠。」 水穗大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是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的,但好像只有没用神听到了我的惨叫。 听到我嘀咕着不好意思、对不起的水穗大人在怒斥完后,便以完全不同的声音说道: 「晚安。很抱歉在您这么忙碌的时间打扰,我叫做向坂水穗。」 她居然这么干脆地就用了别人的姓。真是个太夸张的骗肖神。 「向坂……啊啊,是星一的会长啊。」 微微歪过了头的葛城小姐像是终于想起我似地点了点头。真是太好了,您居然能想起我。 「我们的父亲是兄弟。」 没用神甚至还谎报身分。之后要是被人抓包的话怎么办! 「我有一件事一定要跟葛城小姐说。」 水穗大人真的是用很——普通的样子很——普通地打了招呼。她的用字遗辞也不像平常那样怪异,真的很——普通。 葛城小姐眼镜下细长的眼缓缓一动。她正冷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看你那身制服,你是星一的学生对吧?」 「不。」 水穗大人愉悦但干脆地这么否定。 「我是三星学园的学生。」 她的回答让葛城小姐眯起双眼。 尴尬的沉默降临。 让人窒息的沉默使我痛苦地挣扎。虽然我不知道我现在有没有身体可以痛苦挣扎,但或许这样也好。这个右边是母卡美拉?左边是母哥吉拉的恐怖空间是怎么一回事?要是我被逼去站在中间的话,一定会因为压力而死。 这样让人窒息的时间持续了片刻。 葛城小姐突然扬起嘴角。 这道我毫无防备的攻击让我停下挣扎的动作(虽然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身体可以挣扎)。 她笑了? 刚刚、葛城小姐、笑了? 我还没来得及确认,她就倏地消失在门的彼端。 「进来吧。」 她只冷冷地朝我们丢出这句话了。 喀铿—— 优雅闲逸的声音在夜空中回响。夕阳早已消失在森林的彼方,纤细的月亮挂在夜空低低的地方。 喀铿—— 又一声响起。 声音来自院子里的※鹿威。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有人家里的院子会有这种东西。我只有在校外教学时去参拜的寺庙或超大旅馆才有看过这东西。(译注:日式庭院里常见的一种引水装置。引水流人可以摆动的半截竹筒之中,竹筒的水满了,便会立刻「叩」地一声向前倾倒。) 唔,再说,这个家本身就比很多旅馆大得多了。就连院子里都到处放着那不知道是从哪里运来的石头,石头的四周则种着修剪得很漂亮的松树和梅花。池子的形状虽然简单,但这院子里连小河都有,就连桥都架上了。 将庭园营造为山海,以双眼享受季节变换。日本特有的造园设计在这里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是想再继续享受这样的风景,但这个厚颜无耻的没用神的意识一下就转到葛城小姐拿出来的茶和羊羹上。啊啊,你不要吃得像个饿死鬼一样啦。 葛城小姐一副没什么感觉地看着这一幕,不久后,她也开始用牙签戳起羊羹放到嘴里。光是这样的动作,就构成了一幅画。如果她的服装不是那不可思议的色彩大洪水,应该会更好看、更好看啊! 「贵公馆真是宽广呢。」 很快就把自己盘子扫空的水穗大人开始看起了四周。 镂空的楼间板上刻着细致的花鸟风月,纸门上则是以薄墨画的单色松林。我虽然不知道装饰在壁龛上的挂轴和壶值多少钱,不过我看得出来,这些东西就算放到我家门前也只能说是太过华美、太过突兀。 可是我最在意的是这平和文化饰品旁的两把黑长武器。上面的大概有五十公分,下面的大概是三十公分。微微上扬的线条和位在全长四分之一处的椭圆形刀锷。那个就是俗称的家伙……那不就是日本刀吗? 在我发现它们是日本刀的那一瞬间,握着那把刀的葛城小姐浮现在我脑海中。笔直的长长黑发、出鞘之剑握在她白皙的指节 间,配上她那毫无表情的冷艳脸庞,看起来是如此地美艳,如此地艳丽。美过了头,反而让人有些害怕。不过,如果要她上身穿着白色的胴着,下半身要穿黑色的袴,这一点我绝不妥协。(译注:胴着及袴皆为日本传统服饰,胴着是上半身的防寒衣,袴则为下半身的褶裙。) 接着,那把刀旁边有个更危险的东西靠在那。那个东西的颜色是黑色和茶色,被钢铁和木纹覆盖着。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的枪。 水穗大人大概也没见过那东西吧,她兴味盎然地盯着它看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房间里还有枪呢。我在来这里的路上,有看到一面『小心流弹』的看板,指的就是这个吗?」 你突然就给我闲话家常起来了喔,你这个欧巴桑! 「打猎是我父亲和祖父的嗜好。」 葛城小姐倒是意外友善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冬天猎鸭,夏天则是猎雉。不过他们都只在私有地内打猎而已。」 「私有地?从看板那边到这个家这边都是?」 「不。」 葛城小姐大大地摇了一次头之后,思考了片刻。 「要说得好懂一点的话……是从北盯不动的公车站到朝川附近。」 我在脑海中试着画出公车路线头。 这不是我常搭的路线,所以没办法立刻掌握到那个概念,但说到北盯不动那附近的话,应该是在『葛城本家前』的前四、五站才对。然后,朝川是星之谷市和隔壁城镇的分界河,所以……呃,意思是说,星之谷市的北侧四分之一全是葛城家的土地!? 水穗大人跟我好像有不一样的感触,她以对方听不见的微弱音量咒骂了一句「呿,赚这么多钱。」 「除了私有地之外的话……这个嘛。有人来拜托他们的时候,他们也会去猎那些破坏田地的山猪。」 有山猪吗?它会去破坏田地吗?『我们这个城市只是有点乡下、有时候会放插秧假而已,不过我们还算是首都圈内、都会的边边』这份认知正发出崩解的声音。 「那么,你要跟我说的是?」 葛城小姐看准了水穗大人把盘子扫空的时机开口说道。看葛城小姐对水穗大人如此体贴,应该说真金不怕火炼,还是说神不怕变成金鱼呢?现在的我们看起来挺了不起的嘛。 「关于今后的三星,我有一句话想说。」 水穗大人以非常完美的微笑开口。 「我个人认为星女和星高之所以交恶,是因为这已经可以算是一种传统了。你们位在同一个地区,不管是什么都被拿来比较。如此一来,你们不是会感情很好,就是会感情很糟,这是个二选一的问题。可是,我最近发现葛城家和鸟越家是世世代代交恶。请问这是事实吗?」 「是没错。」 「如此一来,状况能不能有些改变呢?」 啪喳。 葛城小姐身旁好像出现了裂缝。表情倏地从她那张美丽的脸上消失,眉毛微微弹起。 「你的意思是说,我跟鸟越是不是把我们家的恩怨带到学校里了?」 就算她不这么做,她的美貌就已经够冷淡了,但真正的愤怒却暗暗涌上。她的五官愈完美,看起来就愈恐怖。真是超恐怖的。 可是…… 「与其说是你们家的恩怨,应该说是私情吧?」 水穗大人持续进行追击。 「两位还不需要背负家族的名声,何必如此勉强自己。」 而且她还以非常惊人的气势在向对方挑衅。 她在干嘛啊? 你们又不是两家的代表,为了这种事争吵根本是在胡闹。而且你们居然还把这种事带到学校来,这摆明了是自我意识过剩啊,白——痴、白——痴。 水穗大人的台词听在我耳里是这样的。葛城小姐绝不是个迟钝的人,她应该也是这样解释的吧。我已经做好觉悟,她背后的纸门会以一声巨响被拉开,拿着猎枪的年轻小弟会跟着跳出来。 不过,就算过了一分钟、两分钟,这种状况还是没有发生。 葛城小姐只是以僵硬的表情和水穗大人面对面。挂在墙上的时钟发出滴滴答答的碍耳声音,就跟那间冻人的学生会室一样。 「不过两年而已喔。」 水穗大人像足在唱歌似地。 「不过再两年而已。到时候,你们就再也不是那间学校的学生。你们也必须和这套制服说再见。我想您大概会进大学,不过也有很多学生会踏入社会吧。」 葛城小姐一定是对突然讲起话的水穗大人感到讶异,眼镜下的双眼变得极为警戒。 「那么,您不认为在那之前,应该尽可能地让更多学生享受到快乐的学校生活吗?」 「认为什么事情快乐,那是出自个人的判断。」 葛城圆小姐只是淡淡地这么说下去。 「基本上,我并不喜欢让他人来构筑自己生活的这种无能的想法。」 我觉得这很像是她会说的话。独立自主,能用自己双脚行走的人就前进,不能做到的人就倒下。她一副要这么说的语气就像个优秀的独裁者。 但水穗大人也完全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那么,请您把会长的位子让给惠或是鸟越征宏。」 水穗大人以比刚才更为严厉的语气干脆地说道。 「如果你要说快乐的学校生活是无能的想法,那我就换个说法。让现在四分五裂的三星学园众人同心,将它打造为『值得骄傲的母校』,这是您的责任喔。如果您做不到的话,退让也是另一条可走的路。我有说错吗?」 葛城小姐第一次瞪大了双眼。 也可以说她是把眼睛睁得很圆。 沉默又再次降临。 比刚才还要长上许多。 这次一定会有一队军人从拉门的彼方跳出来。太惨了,我将被打成蜂窝。水穗大人或许没事,但我会死。这次我的名字前面真的要加个「故」了。 就在我暗自做好要和今生告别的觉悟时…… 葛城小姐倏地站起身,指向拉门。我跳起身做好准备(我不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身体啦)。 「我明白您来的目的了。请从那边回去。」 但她只是静静地这么说。 水穗大人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后,随即站起身。我并不需要告诉她现在再坚持下去也没用。 就在我们走过好长好长的走廊、穿过好大好大的前庭,终于来到那扇超大的门前。 「你可以到处去讲喔?」 葛城小姐低声这么说。 「讲什么?」 「我的衣服品味……正确来说,我知道我配色的感觉很奇特。在我念只能穿便服的小学时,大家常常笑我说是色彩白痴。」 色彩白痴! 我是有听过运动白痴和料理白痴,但我没想到会有人因为色彩而为生活带来不便。我,向坂惠要改变我对世间的认知。 「所以我回到家里的时候都会参考书上的搭配,像这样做很多训练……」 她说书…… 请问您到底看了什么书?我个人是觉得您超越了巴黎时装周、米兰时装周,走在时代的最前端啊! 「这样不也很好吗?」 微微歪过头的水穗大人这么宣示。 「要在自己家里穿什么衣服都不会给别人添麻烦啊,我认为这属于个人自由的范畴。」 「是、是吗?」 「是的,而且您是个鹤立鸡群的美女,不管外包装再奇怪,您都能把它平衡回来吧。」 水穗大人根本就是觉得葛城小姐要怎样穿都好,所以才这么说的吧。葛城小姐明白她是个美人,所以水穗大人也这么说了。我很清楚这才是没用神的真意。 然而,葛城小姐却一副很喜欢这个答案的样子。 她一直紧紧抿住的唇边扬起,成了一个笑。 那是我之前从没见过的,一个自然又和蔼的微笑。 当她笑着的时候,她嘴边的痣看起来是如此地可爱……我也终于发现到这一点了。 8 隔天。 黄金周以清爽的晴天揭开序幕,晴朗到让人起疑的蓝空在我头上拉开。 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少女正踩着轻快的脚步走在这片蓝空之下。 不知怎地,总是有许多发出巨响的大型卡车来往的国道上并没有什么车子,反倒是有很多穿着要像是来这座城市野餐的人让车站前一片热闹。欢迎来到星之谷,很抱歉车站前什么都没有。很抱歉我们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当做是名产卖的东西。轨道对面住着野生的兔子,请大家夸赞它们「好}可爱」。 进到我身体里的水穗大人一边侧眼看着脸上带着笑容的大家,一边加快了脚步。 如果是我独自一人的话,大概会拖着像是灌了铅的脚沉重地走着吧;但现在多亏了这个握有我身体主导权的没用神,我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半跳半走。 『啊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像那样去哪里玩,不然就是在家里睡大头觉啊……!』 我情不自禁地如此低语。 「 一个好手好脚的年轻人怎么可以说出这种毫无生产性的话。」 水穗大人冷冷地回应。 看来我心里只要有一点点想要让对方听到的心情,水穗大人就能听到我说的话;如果我没有这样的想法,我的想法就能一直留在我心里,我们两个现在正呈现目前这种状况。虽然我也为自己无法画出一条清楚的界线而感到痛苦,但我知道要是我用我的真心话去骂她,我的下场绝对会更加凄惨,没错。 昨天,在离开葛城家之后,那个没用神就主张说要直接冲进鸟越家。 我拚了命地说服她,硬是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我也因此被迫答应隔天(也就是今天)要跟她一起出门。 早上,当我在自己的被窝里醒过来时,非常想要无视她的存在,继续睡回笼觉……不,你知道我有多想就这么永眠不起吗! 「打破与神的约定之者会有很凄惨的下场喔2惠~你可能会被变成虫、你可能会死也死不了、你可能全身的皮都会被剥掉喔~」 金鱼那惹人厌的低语在我耳边回响,我根本想睡也睡不着啊。 『真是的,为什么我非得在愉快的假日去参见鸟越不可啊?对方一定也不想看到我们啊。』 「对方看见的是余的脸也。汝可以放心。」 她自信十足地这么说,这让我加倍地不爽。 的确,如果只看外表的话,这个没用神的确是很完美。她现在穿着我的衣服……puma的t恤和uniqlo牛仔裤,她的打扮虽然随便到不行,但我很清楚从刚刚开始,大家的视线就一直集中到她身上。 「这感觉挺不错的也——呐,余记得汝有个姊姊对吧?下次余也想打扮成女生,汝去借个一套给余吧。」 『您、您不要做这种无理的要求好吗?我要用什么理由去跟她借啊?』 「『我最近开始想穿女装。』」 『您是白痴吗您真的是个白痴吧,您打算要怎么处理今后我在我人生以及家里的立场呢?』 「那么,汝可以擅自进去拿啊。」 『您要我进姊姊的房间,擅自开她的衣柜?然后连内衣一起带走?那完全就是个死亡预告了好吗?』 「咦——」 你咦什么咦啊。你为什么想不到要自己去买这个方法呢?你明明就存了那么多零钱啊。我们市里可是聚集了s县人的好朋友?※岛村流行中心和廉价超市罗杰斯!(译注:岛村流行中心为日本著名的廉价服饰店。) 我在心中握紧无形的拳头,要水穗大人进到车站前的西点店去。昨天葛城小姐用羊羹招待我们的时候,我才想到去别人家里(而且我们的关系还算不上是朋友)的时候,应该要带着一份伴手礼才对。 「鸟越明明就比葛城好解决的样子,汝根本不需要做这种讨人欢心的事。」 『咦咦,是这样的吗?』 「至少他的手下不是恶魔吧?虽然那是名很巨大的男子。」 『啊啊,嗯……吉见同学的确是要比生岛小姐更有常识的样子。』 仔细想一想,他也是个谜样的人物啊。他像是个把质实刚健这四个字具像化的人,可是他却跟到了一个这么夸张的头头啊。 水穗大人以轻快的脚步走向车站前的蛋糕店。她嘴上虽然在抱怨,但她玩得倒是挺起劲的嘛。 以美味蛋糕在这附近闯出名号的这家店的展示箱里,今天也放了各式各样的蛋糕。虽然水穗大人想买那种豪华的派和美丽的蛋糕,但她露出一副要花我钱的样子,所以最便宜的泡芙就是极限了。我们根本不知道鸟越他家有多少人,所以就随便包了五个,接着朝鸟越家而去。 和葛城家不一样的地方是,我们立刻就知道他家在哪里。 毕竟那是市内第二大的医院(而且因为第一名是县立医院,所以它是民营医院的第一名)。医院后面有一栋挂了「鸟越」门牌的时髦房子,环绕四方的树篱总是修剪得非常漂亮,院子里朝天空伸展而去的树木也都十分高大。这栋将和洋折衷四个字表现得有如一幅画的宅邸,看起来就是很适《旦刚地方行政官的一族。 「请——开——门——」 站在这栋宅邸前的水穗大人高高举起装着泡芙的盒子叫道。请用对讲机,对讲机。你这次一定会被抓走的。 「请问……水穗大人?」 一道畏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像是被吓到的水穗大人转过头,眼前的人就是勇者?四月小姐。 「咦咦,您真的是水穗大人对吧?您怎么了啊?您不是不能离开学校吗?」 「余用了一点法术啊,啪啪两声就解决了。」 「哇,好厉害喔!真不愧是大明神。」 就四月小姐而言,这句话好像就解释了一切。我真的很担心这个人将来会不会被诈骗集团给骗了。 这个比诈欺师还要糟糕的土地神异常亲切地问道: 「汝在这里做什么?汝要去医院吗?」 「啊啊,呃,我家,就在那边。」 四月小姐一边说,一边指向梢远的地方。就在医院围墙的尽头,老旧的红色屋檐正啪嚏啪畦地翻飞着。我仔细一看,发现屋檐上突起的看板上写着『水果杂货?四月堂』。 「店面前好像有花嘛。」 「是的,去探病的人常常都会在我们那边买花。」 「看板上写着有水果嘛。」 「是的,去探病的也会在我们那边买水果。」 「杂货指的是?」 「很多东西。我们有卖医院贩卖部没在买的杂志、书还有文具跟一些食品。」 「那不就算是间便利商店了吗?」 「不。我们在医院开始挂号的三十分钟前开始营业、然后在医院结束挂号的一个小时之后关门,所以算不上是便利商店。」 带着微笑的她很乖巧地回答金鱼神的疑问。 「汝等要不要立刻把店家搬到那个空荡荡的车站前呢?只要放个名产品就很完美了。」 「咦咦咦,四月堂在鸟越医院旁已经五十年了喔。何必现在再做这种事呢?」 咦咦,等一下等一下。 这里是鸟越家,那里是四月小姐家,他们已经当了五十年的邻居……也就是说,鸟越征宏和四月小姐理所当然地会认识彼此。是喔,他们应该算是青梅竹马吧?他们国小、国中的学区也一样吧? 『鸟越同学他很讨厌我的。』 不知何时听过的那句话重新出现在脑内。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一心一意地传达我的念力。 水穗大人,请您把这些事情问清楚啊。 可是这个没用神却完全无视我的想法。 「五十年了,真是间历史悠久的店家啊。」 她居然在感叹这种有的没的事。 「是的。刚开始是我们的曾祖父先认识……」 话讲到一半,四月小姐的表情就僵住了。 水穗大人讶异地转过头,发现鸟越家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而我曾经看过的那个人就站在那里。 那个穿着白衬衫和原色长裤、打扮地非常休闲的人就是鸟越征宏。他端正的五官不是很开心地扭起,交互看着四月小姐和我(也就是水穗大人)。 「啊,那个……」 四月小姐突然变得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是谁?」 鸟越冷冷地问道。 「刚刚在我家门口大吼的人是谁?」 「是我。」 他以锐利的眼神瞪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水穗大人。不知怎的,他的表情看起来要比他在学校时还险恶。这家伙想说自己有本钱,所以连最低限度的友善都不需要表现出来吗? 「她是你的朋友吗?」 「呃,呃……」 被鸟越这样一问,四月小姐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的确是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的朋友啊。 「我是向坂惠的堂亲,我叫做向坂水穗。」 不想给四月小姐添麻烦的水穗大人自己开了口。 「向坂……?」 鸟越那形状漂亮的眉毛微微皱起。他的脸上写着他正在脑内拚命搜寻。 「啊啊,星一的。」 不好意思喔,我是个要让你花时间才想得起来的存在。 「那,请问向坂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关于今后的三星学园,我有些话想跟您说。」 「所以你就特地在假日来我家?你这算什么常识?」 「葛城小姐她可是有听我说喔?」 水穗大人若无其事的回答让鸟越征宏做出明显好懂的反应。他咚锵一声,粗鲁地把门打开后,招手要我们进去。啊啊,就另一个层面而言,这个人跟四月小姐一样会被诈欺集团骗到吧。 「那、那个。」 焦急地看着事情发展的四月小姐向前踏出一步。 「那个,我来帮忙吧?」 「嗄?」 「因为我听说你们家的帮佣,昨天就回老家了啊。」 四月小姐若无其事地以一如往常的笑容说道,但她开朗的声音 里却带了点怯懦。 「阿雅哥应该待在医院里,小征你一个人绝对弄不来。」 「不准叫我小征。」 鸟越啪地在四月小姐鼻尖关上门。关门的声音让人感受到他顽固的拒绝。她困扰的脸随即消失在青铜色的门后面。 有些傻住的我看着这一幕。 冷淡的短暂对话。鸟越可以算是十分残忍的回应。但是那种不容旁人进入的亲密……的确存在。 9 「然后,你要说什么?」 鸟越征宏在好大好大的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后,立刻开了口。 水穗大人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把手上的盒子递了出去。鸟越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它接下,里面塞了满满的星之谷名店的膨膨泡芙。 「是双奶油吗?」 水穗大人好像没听懂他的问题,只是歪过头去。 「这是车站前那家店的吧?」 「是这样没错。」 「那就是双奶油了。鲜奶油和卡士达酱,这两种都有放。店家特别采用北海道产的鲜奶油,而且蛋黄酱是用星之谷农家产的新鲜鸡蛋。香草豆荚也是用我们当地产的,所以非常美味。」 这么说起来,上面的确有这么写。由于我一直看着价位表,所以完全不记得。 「……果然还是要泡个茶啊。」 鸟越有些高兴,同时也有些无可奈何地低声说完后,兀自站了起来。这个男人的动作原本就很有节奏感、而且还优雅到让人觉得可恨的地步,但他走向厨房的脚步看起来却比平常还要来得轻快。 『难、难不成他很高兴?那家伙喜欢吃甜食?』 「他的反应的确是这样啊。」 「真教人意外……」 星女的女生常常带零食进学生会室边聊天边吃,但我不记得鸟越他们有在吃些什么。他们会带来的顶多就是宝特瓶装的水,还有就是很公事化地在暍别人送上的茶或是咖啡。 「不过,这里也赚了不少钱啊——」 水穗大人一边环视四周,一边这么说道。的确没错。 挑高的天花板,与全是嵌装式的深浓褐色柜子和温柔的象牙白墙壁相当地搭。虽然吊在天花板上的吊灯和带着些古风的既制家具一副看起来就是很贵的样子,但它们没有那种让人讨厌的存在感,沉稳的感觉非常适合这宽广的房间。豪华的洋风和沉静的和风相互融和,使得整个空间时髦又沉稳。我以前曾经在东京看过大正时代的宅邸,这个家的气氛跟那个最像。 就在这和葛城小姐家不一样的沉稳空气,让我想要放松吐一口气的时候…… 咚锵嘎唰——! 像是有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响起。 「什、什么事?」 『是对面,水穗大人!』 这个没用神难得顺从地听我的话,走出客厅。从前面数过去的第三扇门半开。 我们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发现里面是个地狱。 美丽的木纹柜子和抽屉全都被打开,一副就像是遭人闯空门的样子。 原本应该是食器的东西四散在水槽中和地板上。我觉得我好像在较大的碎片上看到看起来像是※wedgewood和meissen的字母,不过这对精神卫生不是很好,所以我决定当做没看到。(译注:wedgewood及meissen皆为著名的欧洲瓷器品牌。) 在闪烁的残骸之间,原本应是红茶或咖啡的液体形成一片池塘。明显是大理石制的地板就不用说了,就连不锈钢制的水槽和柜子的把手都不知道为什么滴着液体。 鸟越征宏就站在其中。他一副就是要死守住蛋糕盒似地抱住它。 「鸟越同学,这是?」 「我、我想要泡茶。」 我也知道啊。你自己刚刚不是这么说了吗?你只是要泡个茶而已,为什么这里会变成这样呢?我想问的是这个。 「……你想笑就笑啊。」 鸟越以模糊的声音这么低语。 水穗大人没有笑。她虽然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太浪费了」,但她的体质原本就不讨厌水。再说她很在意那以毫不留情的速度在扩展的茶池。 「你不用擦一擦吗?」 她指着地板,歪过头问道。 鸟越慌张地点了点头后,把盒子放到水槽上,拿起挂在香料柜旁钩子上的布。而且,从它挂着的地方来看,那应该是一条用来擦碗盘的毛巾吧?抹布是不会挂在水槽上的吧? 但在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之前,那家伙就弯下身,把毛巾从池边挥下,以极惊人的速度往旁边一扫。等等,地上明明就那么多碎片,你要是这么做的话…… 「痛!」 鸟越果然发出了哀嚎声。 他护住像是受了伤的手,整个人跳了起来,头随即撞上打开没关的门,狠狠地晃了一下。 柜子里面的东西大概是因为他一撞而被撞飞了吧。金属制的滤锅、垫子和大小碗盘都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飞了出来。一切的一切通通掉到鸟越头上,敲击着他的肩膀和头部,演奏出热闹的乐曲。 太厉害了。 这是连现代喜剧里都看不到的连环要蠢啊。鸟越已经来到专业喜剧演员的领域了。 他本人已经快哭出来了,眼泪都要渗出来了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啊,勇气可嘉的他接着站了起来。他脚步摇晃地走向水槽,难不成还想泡茶吗?鸟越选手。他拿起茶壶……喔喔,他的手滑了。装满了水的水壶喀啦啦地滚到地板上,又是一场破坏。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呢,鸟越?这次,他看上了放在房间角落的电水壶。这是个很不错的选择,鸟越选手。如果是那个的话,毁损器物的可能性也会瞬间降低。很好,他顺利地把水倒进去按下开关了!然而,他好像没注意到最重要的电线居然没插上。这样一来,就算他等个一百年,水也不会煮开。他好像准备趁这个时间来排盘子的样子,但他到底会选哪个盘子呢?我们希望他能就此不要再把世界的名牌变成废物……啊啊,是银盘。那个的确是不会裂开。真不愧是二年理工系a组的学生,高度的学习能力果然是名不虚传。喔,鸟越选手居然使出了把银盘泡进水里的招式。想说这是要给客人用的他决定先把盘子洗一次,但这样的体贴却是错误的选择。呜哇啊啊啊,我收回前言收回前言!这个人是笨蛋吧!?他在用鬃刷刷银盘,鬃刷!他刷得超用力的! 我对他的哀怜已经超越了他的可笑程度。这个可怜的冒失男,他家里到底是怎么教育他的呀? 在我为此惊惶失措的时候,不屈不挠的鸟越征宏迅速进行破坏银食器的活动,而且他还打开了一旁的柜子门。柜子里面放满了连我这种庶民都能一眼就看出其价值的高价纤细茶具。而且这个冒失的家伙居然还朝里面看起来最贵的那组食器伸出手。 『哇啊啊啊啊,阻止他,水穗大人!跟、跟他说交给我!如果他要继续破坏世界的名牌,那就交给我来做!』 「交给我,意思是要余来做也。」 『我会适时地指导您的,我求求您!』 「没办法了……」 就连残虐凶狠的土地神都开始同情着鸟越征宏的样子。 「茶就交给我来泡吧。还有,我们不需要盘子。请铺纸。」 水穗大人以比平常稍微拚命一点的声音阻止那家伙的暴行。 「可是,我不能让客人来动手。」 对方也是相当地顽强。他现在一副要朝下一个可悲的牺牲者伸出毒手的样子。 「虽然我是个客人,但我是擅自前来拜访的,所以您毋需在意。真的,不需要。我拜托你。」 「……是吗?」 被鸟越征宏这个眼睛带泪的反抗期小孩一问,水穗大人激烈地点着头。她那点头如高速捣蒜的动作让我有些晕眩。 垂下头的鸟越思考了一下。看他双耳和脖子赤红到让人心痛的程度,我实在很想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 结果,他好像决定要乖乖听从客人提案的样子。他跟来厨房的时候一样,小心翼翼地抱着蛋糕盒,沮丧地回到客厅。 『很好,我要让这片混沌的大地再次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咦咦咦,我们不是只要泡个茶就好了吗?」 『高价的古董食器是连碎片都很值钱的,您不知道吗?』 「很好,余要好好加油来打扫是也!」 这个爱钱的没用神跟从我的指示,高兴地开始扫除。她小心地捡起碎片,用因为这家二少爷而从毛巾降格成抹布的布片小心地四处擦拭,而且还用立在厨房角落的拖把把地板好好拖了一遍。 『那么,接下来就是泡茶了,请您加油。』 「太夸张了。泡茶不就是把茶叶放到茶壶里,然后加热水就好了吗?」 『泡的时间会根据茶叶的尺寸而有所不同啊。还有,请您不要忘了先把茶具热好。』 「为什么汝会知道这些细节?」 『我之前和四月小姐学的。』 「汝等在学生会工作的空档都在做这些事啊。」 水穗大人夸张地叹了一口 气之后,按照我的指示泡茶。她在实践了四月式的美味红茶泡法后,拿着放了茶具的托盘回到原来那个客厅。 一直顶着一张臭脸的鸟越在暍了红茶之后,表情也梢梢缓了下来。 「好暍。」 「这是因为茶叶好的关系吧。」 水穗大人若无其事地回答,但鸟越却沉重地摇了摇头。 「不,我觉得这是泡法的关系。我泡了几千次都泡不出这种茶,我们家的帮佣也泡不出这样的茶。」 接着,鸟越把泡芙放进嘴里。他似乎也很喜欢这个泡芙的样子,眉间深刻的皱纹全都不见了。 两种甘甜在口中慢慢散开,水穗大人的心情也跟着变好了。 「那么,你要说什么?」 吃完两个泡芙后,鸟越以严肃的语气重覆刚开始的那个问题。但在看了刚刚那个之后,一切都毁了。他的气势再强,我都已经不怕了。我办不到。 「唔,事实上。」 水穗大人以非常轻松的语气开口。 她对鸟越所说的话跟她对葛城圆小姐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她要他别把两家的争执带进学校,她要他们跨越这道阻碍、为了大家的生活来进行学生会的活动。她说了这些事情。 鸟越上钩的部分跟葛城小姐完全不同。 「我从来就不认为我是鸟越家的代表。」 靠在沙发上的鸟越跷起长长的腿。连续断线好几次的那个泛泪孩子已不复见,他脸上挂着一个几乎可以算是残酷的表情。 「我原本就是次男,根本就没有那个立场去背负鸟越家的看板,而且我也没有被家族那样期待。我之所以会跟葛城杠上,只是因为我不喜欢葛城的那些藉口而已。一 「什么样的藉口?」 「她不能因为自己成绩好、偏差值高就叫别人听从她的命令吧?强壮又聪明的人有权利可以欺负不是那样的人?这是什么时代啊?可是只要我们一说什么,她们就会说什么『好过分,你们歧视我们女生』。我很想问问她们,你们是想走强者的理论,还是想披上弱者的羊皮。双重标准应该也要有个限度吧?」 「我没看过葛城小姐她说什么『因为我是女生』之类的话喔。」 「这个嘛……」 鸟越那有如下冰雹般的话语弱了下来。 「葛城她……唔,她的确是不会说……可是……」 他应该是听其他女生这样说过吧。不知道是学生会的女生,还是别人。我觉得应该不是四月小姐就是了。 「可是,你也在做一样的事吧?」 水穗大人很平静地接下去。 「你不认同星女的主张,但你也没有在听星一学生的意见吧?向坂惠也是有他的意见啊。」 「星一?」 鸟越那美丽的流线型双眼锐利地吊起。 「那些家伙向来都是『我怎样都好』的态度吧。我没看过他们的委员全数到齐,一般的学生对学生会的意见也是不怎么关心的样子。可是他们倒是会做一堆『这样做』、『那样做』的要求。我实在感受不到要尊重这些人意见的重要性。」 「结果,意思就是说,你也只想照顾那些对你有利的人对吧?」 水穗大人微微一笑后,笔直地盯着鸟越。她接下来的那句话,带着让人痛恨的挑衅。 「你跟那些星女的学生其实没什么不同喔。星一的学生比较低等,所以可以欺负。你的意思就是这样吧?」 「不对!」 「没有什么不对。」 鸟越踢开椅子站了起来。他五官端正的脸染成一片鲜红。这是和刚刚完全不同的色调。他像是被人踩到痛处一般,产生了如此的反应。 他大概会痛骂水穗大人一顿吧。 他应该不会动手吧。 我害怕地抬头看向他,但他的拳头和他的话都没有从我头上落下。 鸟越大大地吐了一口气后,倏地转向一旁。他拿起放在桌上的盒子,用力地把它按到水穗大人胸前。 「……我家现在没人,剩下的就给门口那个笨蛋。」 那是容不得别人说好或不好的逐客令。 水穗大人跟我就这么被赶出鸟越家。 我们一走过那气派的门,就有个东西倏地往后跳开。那东西跌跌撞撞地前进,绕到稍微前方的电线杆后。蓬蓬的头发和蓬蓬的裙子从粗糙的水泥柱后面露了出来。 『四、四月小姐……』 「她以为她那样叫躲起来吗——」 『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她一直待在那里吗——」 而鸟越也预料到了这一点……是这样吗? 感到不可置信的水穗大人甩了几次头后,走向四月小姐。试着要躲开水穗大人视线的四月小姐绕到更里面,结果她就这么被夹在电线杆和鸟越家的墙壁中间。 「痛痛痛痛!」 「汝在干嘛啊?」 「因、因为……」 硬是被水穗大人拉出来的四月小姐涨红了脸。水穗大人把蛋糕盒递给她。 「这个,鸟越那家伙说要给汝吃。」 大大瞪开双眼的四月小姐接下蛋糕盒。她有些畏怯地打开盒子,看向里面。里面放着两个东倒西歪的泡芙。 「双奶油?车站前的?」 「那家伙是这样说的。汝也喜欢吗?」 「是的,我很喜欢。」 四月小姐柔柔地一笑。 她温柔地把小小的纸盒抱在胸前,很高兴地笑着。 只是…… 「我非常喜欢。」 她接下来的这句话,讲得都快哭出来了……听在我耳里,完全是另一个意思。 我以为,我的呼吸会就此停下…… 第一卷 那个时候,恋情开始了 三、祭典的前后 1 黄金周就在这种忧郁的气氛中度过。 我只有和朋友去隔壁的城市看了一场电影,之后就什么都没做,一直在家里打混摸鱼。这明明就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高二黄金周啊。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黄金,而是黑暗嘛。 在那个没用神擅自用了我的身体之后,我似乎很疲劳的样子,所以我全身上下都累到不行。 当我什么都没想地躺在床上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四月小姐的事。 四月小姐她说鸟越讨厌她。 四月小姐跟那个鸟越是青梅竹马。 「他们两个之间……一定有些什么。」 我啪咔啪咔地打开手机、关上手机、打开手机、关上手机,然后叹了口气。由于我们都是学生会的委员,所以我有她的电话。只要靠一根指头,我就能送出可以和她对话的简讯。 可是,我就是没办法这么做。 我很想知道、也很在意,但我同时也很不想问、很不想知道。我对她的感情还是一样处于二律相悖的状态。完全相反的希望在我脑内相互推挤。 再这样下去的话,我迟早会像那天早上一样。我大概会突然朝四月小姐丢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问这个干嘛的问题吧。 在度过这个毫无生产性的假期之后,我穿上学校的制服。我看向镜中的自己,结果愈看愈不爽。尺寸是很合身没错,但我觉得水穗大人要比我适合多了。 「我出门了——」 我机械化地说完后,便缓缓地走出家门。 我一直在思考,要是我在那个十字路口碰到四月小姐的话,我应该跟她说什么才好?但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我并没有看到她。 我反倒是看了一个超显眼的看板。 黄色的背景配上红色,是相当刺目的配色。上面装饰着纸制的白花。 『starfestival,今年也要办! 募集参加团体中六月二十日、二十一日』 粗实的哥德体文字愉悦地在其上飞舞。 「已经是这个季节了啊……」 star festival。 俗称,星星节。 让人想问「这是哪一个国家的祭典呢?」的这个活动说穿了,其实就是星之谷市民祭。明治十一年六月二十日,四村二町合并为星之谷市。为了纪念这一天,星之谷市每年都会举办这样的活动。 许多团体的摊位并排,品评当地蔬菜的大会也会召开。街上会播放星之谷市民主题曲,跳蚤市场和许多活动让平常很安静的这个城市变得异常热闹。这个星之谷市的樱花相当有名,所以春天的樱花祭最是热闹,接下来则是六月的市民祭及九月的秋祭,但我个人在这个星星节的看板出现的时候却最是忧郁。 首先,会场很糟糕。从车站前延伸到我高中的马路全面禁止车辆通行,摊位和帐篷并排。然后,我们高中里一定会有学生被借去帮忙,接着就在里面忙翻了天。基本上每个班都会把工作推给那几个脑袋有问题的家伙。是的,在「脑袋有问题的家伙」里排第一名的当然是我。 接下来,时间很糟糕。 这个时候大多是第一学期的期末考前。我们明明就已经很忙了,但我们还是得去和市公所还有盯内会的大叔们见面才行,这真的教人很痛苦。 尤其是在当上学生会委员之后,我要做的事一定多到和以前无法相比吧…… 就在我一如以往地叹气叹到一半时,我突然想到…… 四月小姐说「只要有一件大家可以一起做的快乐的事,那大家一定就能团结一心」。我觉得只要有一个具体的「工作」或是「角色」,星高星女一定都会有所行动。 「这是个……好机会?」 虽然这不过是突如其来的天外一笔,但我愈想愈觉得这是个好点子。 我加快脚步,迅速穿过校门,没有直接走向教室,而是一路朝学生会而去。我打开从星一时代一直用到现在的公用电脑,从柜子里拉出去年的档案。确认了六月的行事历后,果然发现三巾公所募集数名志工参加星星节』。 「呃——七个人帮忙商工会、六个人帮忙市公所,五个人帮忙妇人会……」 工作内容包含了摊位的叫卖工作人员、警卫等各种工作,被借去帮忙的学生也是不少。 「只要能把更多学生卷进来,应该就算是一场祭典了吧……」 和秋天文化祭不一样的祭典。全校学生团结一心……就算没能达成这个目的,只要学生会内能平静下来,至少生岛美奈子小姐的事或许就能有个圆满的结局。虽然说现在我想起生岛香叶子小姐那非常恐怖的笑容时,全身的寒毛还是会竖起来就是了。 由于第一节课是我很拿手的现代国语,所以我决定跷掉,全心专注在制作企划书上。 然后,放学之后,我把企划书递交给临时学生会的委员。 看到穿着传统制服的鸟越和和葛城小姐皱着眉头聚在一起的模样,我觉得有点怪怪的。 穿着让人联想到南国鸟类的原色,把头发绑成奇特形状的葛城小姐。 让人觉得他根本是白痴的超级冒失鬼,接连破坏家中食器的鸟越。 每当两者的身影闪过我的脑内,我就很想笑出来,但我还是拚命忍住了。要是在这里让他们两个心情不好,那我跷掉的现代国语就要在九泉之下哭倒了。 葛城小姐和鸟越非常怀疑地看着我的企划书。他们翻着那没几张纸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地高亢。 我以为他们会一如以往地要星一不要做这种有的没的的事。 「向坂。」 有人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我立刻转头看向后面。因为我以为是哪里的前星一的某人在叫我。 可是…… 「是这里,向坂。」 再次的呼喊来自右侧。也就是说,是那个,葛城小姐在叫我。 让人过于震惊的事态让我无法立刻做出反应。因为,对方是葛城小姐喔?在三校合并之后,这位小姐从来就没有叫过我的名字喔? 我把我那双大概是瞪得超圆的双眼看向葛城小姐,她眼镜下方的睫毛像是在点头似地再次垂下。 「是、是滴!」 我惊愕的回答完全走音。我反射性地站起,一动也不动,就像是个在等待上官命令的下士 一样,等待葛城小姐的下一句话。 「现在团体还能报名参加这个祭典吗?」 「团体报名参加?您的意思不是要我们帮忙自治体或商工会?」 「没错。」 「呃、呃……是的,还可以报名。到下星期为止都还可以报名。」 「原来如此。」 缓缓地点了点头后,葛城小姐陷入沉默。 「向坂。」 像是在接话似地,就连鸟越也开了口: 「去年星一的学生有去当志工吧?」 「是、是的。」 我在傻住片刻之后,急着向他报告。 「毕竟这是在学校附近举办的祭典,再加上我们在举办体育祭和文化祭时的噪音也给附近的居民添了很多麻烦,所以有老师主张我们这时候应该回韵他们。」 可惜的是,这个老师因为这次的合并而调到其他学校去了。 鸟越微微歪过头、吐了一小口气之后,便看向我的企划书,好像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 而沉默一如以往地降临在学生会室中。 只是,这该怎么说呢……今天的沉默好像有些不同。这不是相互无视的安静,而是两个头头花时间在默默思考的感觉。 不久后…… 「……呐,星高。」 态度虽然有些高压,但葛城小姐还是叫了鸟越。 「什么事,星女。」 鸟越也是一样。他只有微微眯起双眼,并没有嘲讽地把眼神栘开、也没有摆出挑衅的样子迎战。 「我认为我们应该和去年一样……不,我们应该用比去年更深入的形式,参与地域社会的活动。」 「这还真是偶然呢。不,应该算是奇迹吧。」 鸟越非常若无其事地这么说。 他这句话才叫做奇迹。 「我的意见也是一样。」 傻住的我交互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脸。 现在…… 现在,您说了什么,地方官大人? 我手上的企划书发出啪吵啪吵的声音,掉落至桌上。葛城小姐和鸟越诧异的眼神集中到我身上。 「怎么,向坂。你有什么不满吗?」 葛城小姐的问题里没有恫吓的成分,我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我光摇头就摇翻了。 「那么,我们就开始讨论具体的行程及参加内容。有人有意见吗?」 鸟越那非常和稳的问题让大家接连举手发言。 四月小姐顺畅地把议题写到黑板上。 我侧眼观察生岛小姐的模样。她好像也一副很和稳地在听这场议论。 这是之前鸡飞狗跳的会议终于开始正常运转的一瞬间。 对我而言,应该是值得欣喜的事态,可以算是了却了我的心愿。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好好地叫我的名字,而他们也第一次接受了我的提案。原本四分五裂的三所学校和三个学生会正缓缓地彼此协调。 我等待了许久的机会终于到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眼神和站在黑板前的四月小姐交会。她笑了,而且笑得十分开心。 我也很开心。 只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就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从我身体深处开始扩散? 2 (参加星星节的通知) 『现在,我等三星学园高级中学已成为星之谷市唯一的高中。我们希望以对地域做出更多贡献为目标,参加本次的「星星节」。 当然,我们需要各班?各团体一同的努力。希望各团体的领导者能注意以下事项,积极参与。 概要 ?警卫、动线指导、帮忙迷路者的志工 高一、高二每班各选出六名志工(高三可自由参加)。负责部署有市公所、商工会等各种团体,请特别留意。 ?广场中央舞台的活动。 委托话剧社、合唱社、管乐社、流行音乐社、舞蹈社表演。我们预测会有许多小朋友参加星星节活动,请各位推出像是学生会办的活动。若是各班希望演出,我们也接受以班级为单位的报名。 ?参与摆摊及跳蚤市场 本项活动涉及金钱交易,需慎重指导。贩卖食品者请先向保健所等确认。除必要经费外,所有收入都必须捐出。市民祭终了后,临时学生会将查核会计。 学生会』 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学生会例会。 各班的委员长和各社社长齐聚一堂,商讨各式各样的问题。 九班x三学年、文系、体育系社团共二十一的人员,加上连同好会的负责人都被叫了过来,还算满宽广的大厅也被塞得满满的。 真的非常壮观。 之前虽然也举行过这样的会议,但现在学生的数量截然不同,而且就算学生会要求『有个长字的人都要参加』,也很少会全员到齐。 我比这里面任何一个人都还要紧张。我一边轻轻地顺着呼吸,一边偷偷观察大家的表情。 发文件的啪吵啪吵声响起。接着,室内起了一片骚动。大家看到手上那张薄薄的影印纸之后,都吓了一大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如果我们还是个孩子的话,要摆摊要干嘛的或许还很愉快,可是大家都已经是高中生了,我们只会觉得「星星节?啊啊,车站前那条路不能走,很麻烦啊。」 「啊啊……」 我十分得意的叹息也微微地拉高了。 就算学生会好不容易想到了这些点子,但若是一般学生不参与,什么事都不会开始。「结果,今年也跟去年一样,三星只有志工会参加星星节的活动」,这种结局的可能性也是不能否定。 在困惑的各班、各社代表中,我看了一个我认识的人。 一年d班牌子前的女生。那是生岛美奈子小姐。 她大概是看出「一同努力」这几个字背后暗藏的意义吧。微微红了眼的她正不断颤抖。她用那静不下来的表情先是窥探姊姊生岛香叶子小姐的样子,然后再转看向我。 她和我相交的视线异常地开朗,甚至看起来还很高兴的样子。最近我在走廊和操场上看到她的时候,她明明都是一副很郁闷的样子……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和她男朋友那愚蠢到不行的样子实在让我感到很不可置信,但如果她只是因为「我创造了一个让三校感情变好的机会」就那么高兴的话,那我也觉得这一切都很有价值了。 「那个,请问,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在例会开始之后,一个高壮的男生有些害怕地举手发问。他穿着西装外套的制服,也就是说,他跟我一样是星一的学生。他前面放着「足球社?社长」的牌子。 他虽然也是个高二的学生,却以一脸决死的表情看着讲台上环着双手的学生会成员。今天,前星女学生会长也是维持着平静但满溢着压迫感的气魄。一旁的前星高学生会长那张无畏的脸上写着「要是你敢说什么有的没的,我会尽全力应战喔!你给我做好觉悟!」修长的双腿则是惹人厌地跷起。 「我许可您的发言,足球社。」 开口的人,是我。 我居然被选做议长,负责主持这场会议。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因为自己无法站在学生会的立场做出说明这种非常丢脸的理由,所以我一点也没办法装成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那个,这应该说这不是体育会系的社团可以参与这种活动的时机吧……说真的,我们那个时候正好要参加地区预赛。」 「那我们也是一样。」 「我们也是。」 坐在一旁的篮球社乱人,英式橄榄球社也跟着加入。他们都是穿着西装外套的星一学生。 「我希望你们可以先举手,然后在得到议长的许可之后再发言呢。毕竟这是这种场合的基本礼仪吧?」 被鸟越轻松地这么一训之后,两人随即闭嘴,坐在后面的棒球社社长则是缩起了肩膀。这个人穿着中山装,一副很习惯鸟越这张坏嘴的样子。 「呃,篮球社,我许可您的发言。英式橄榄球社请排在篮球社之后。」 「……篮球社跟足球社持相同意见。在我们最忙的时候,学生会突然要我们参加这种活动也是只给我们添麻烦而已。」 「学生会委员,请做说明。」 我把话题转给学生会的成员后,水手服摩擦的声音响起,葛城小姐站了起来。光是这样的动作就让在场的全员倒抽一口气。 「各位似乎是有些误解的样子,在这次的活动之中,我们只强迫各位要选出市公所所需的志工。我听说去年星一也有一样的活动。」 她以平稳但强韧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今年和去年一样也是无妨,毕竟对方并没有像我们提出任何要求。但就如各位所知,对我们而言,今年是非常特别的一年。除了回鹃平常照顾我们的附近居民外,我们也希望可以藉这个机会宣传这所高中。」 她眼镜下的双眼缓缓环视着大家。 「我重覆一次。每班除了选出六名志工外,我们并没有强制各位要做任何事。但若是我们能趁这个机会,促进目前还非常混乱的校内及各社团的团结,那就太好了。和我持相同意见的同学,我非常希望你们能参加这次的活动。没错,也就是说……这是学生会的三闹求』。」 凛然的女低音里带着些许柔和的声响。各社、各班的代表都一脸惊讶地看着这一幅画面。比起被吼被骂,这似乎更能打动人心。 在葛城小姐坐下的那一瞬间,四处开始有人举手。我首先看向我刚刚答应要让他发言的英式橄榄球社社长,确认好像没有话要说的他摇了摇头后,我指名要最边边那个男生发言。那家伙穿着中山装,牌子上写着理系二年a班委员长。 「请问学生会有拨出这笔预算吗?临时学生会有权限去运用这些经费吗?」 「虽然我们没办法动用文化祭程度的金额,但我们有确保一笔临时会期用的特别预算。」 这是吉见忠孝同学所做的回应。他那厚重的男低音淡淡地做出说明,听起来非常具有说服力。 在那之后,各个代表也接连举手,问了许多问题。光是要用适当的顺序主持这场会议,就已经让我焦头烂额……该怎么说呢?我觉得有些感动。 如果是只有星一的例会的话,我们只会点名、发文件、有没有什么其他问题?什么都没有——那就解散!那种会议一点意义都没有。 但今天的讨论却成立了。这大多是托了中山装和水手服的福啊。 「星星节跟星一的关系明明就最深啊……」 我暗地里的这声低语,消失在大家的议论声中。 随着星一学生对此事的漠不关心愈来愈明显,我也清楚地看见星女星高学生的意识有多高、有多么愿意参加课外活动,这对我而言,看起来有些眩目。 而这样的眩目……应该跟她们他们老大的领导性格极有关系吧。 3 「喔喔喔,是吗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放学后的池边,听到我报告的巨大金鱼兴奋地跳了好几次。虽然现在又是夕阳映照着池塘的时候,但可惜今天是阴天。四周有些昏暗,一副要跳过黄昏、直接来到夜晚的样子。 在例会结束之后,我就立刻来到水穗大人这边。我最近都没在实践『报联商』,所以没用神看我很不爽,但听完事情的细节之后,她瞬间就升天了。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就算了。 「余特地出差也是有了价值。很好,这是个很不错的方法。余今后也要更加积极地出差也。」 没用神居然这么说。我快要受不了了。 「我才不要。在水穗大人用了我的身体之后,我会很累耶。结果我的黄金周就在我睡着的时候结束了。」 「那是因为汝的心灵太脆弱啦。」 池子里的金鱼用鼻子嗤笑了一声(虽然说我很难判断她的鼻子在哪里)。 每当她甩动红色的鱼鳍,水面上就出现了好几层圈圈。如果今天天气晴朗,那水面上便会映照出鲜艳的黄昏,但可惜今天是阴天。池水又深又浊,看起来是一片茶色。 「人的身体呢,原本就是跟心灵紧密结合的。只要汝是个活着的人。但余只不过是潜进汝的体内,汝就飞了出去不是吗?说真的,这是不可能的事。汝的心灵真是教人不可置信地脆弱啊。」 「就算您这么说,可是就我而言,那是那个,第一次的……所以,我当然也会有所动摇啊?」 「那不过是个吻而已,现代的高中生装什么可爱啊。基本上,亲吻是相互爱恋的人所做的爱情表现吧?余跟汝之间有什么爱情或恋情吗?」 「完全绝对连一点点都没有。」 「被汝说到这种地步的话,余实在有点不高兴,但汝说得没错。所以汝也不需要为了『我的初吻和第二吻!』这种事感到不好意思也。汝就把那当成是被狗舔吧。」 这个没用神现在是承认自己跟狗同等级吗? 我在心里笑了一声后,准备转向下一个话题。 「不过,不管是葛城还是鸟越,他们都意外地是个坦率的孩子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余就不需要把事情交给汝,亲自出差上场就好啦。」 「……………」 怎么说呢,我现在非常火大。 就这只金鱼的暴言而言,这不过是很小儿科的程度。这明明算不上是什么教人非常火大的话啊。 「喂,汝怎么了?」 水穗大人好觉得突然陷入沉默的我有些怪怪的。她发出高亢的啪喳一声,高高跳起。 就算你问我怎么了,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怎么了。只是,那粗糙的不对劲感在我身体深处累积,金鱼那红色的鱼鳍看起来就是很可恨。 「你好——」 柔软的女高音打破这让人不舒服的静谧。 我朝声音看过去,发现松井同学、生岛美奈子小姐和四月小姐正从校舍那边小跑步过来。 「谢谢您,向坂同学!我真的很期待这次的星星节!我没想到您居然能在这种时期卡进一个可以将全校卷入的活动!」 生岛美奈子小姐的语气和以往不同,显得生气勃勃。 「请让我也好好谢谢您!」 松井的大手抓住我的手。他激烈地抓着它上下甩动,甩得我都痛了。 「这样一来,星高和星女之间的距离就能变得更近了。」 「事、事情会这么顺利吗……」 我小声的指摘好像没进到这对白痴情侣的耳里。在握我的手握到爽之后,这两个人倏地牵起了手,开始大叫了起来。 譬如说,在没了姊姊的监视之后,他们要去哪里……之类的。 譬如说,如果姊姊变得不可怕了,他们要做什么……之类的。 譬如说,如果姊姊愿意保持沉默的话……呀—;我们不能再说下去了!之类的。 喂——两位。 那有点太露骨了吧,这里还有其他观众喔?我默默地听着他们说话,愈听愈不知道是他们在讲相声还是我在看恋爱系的部落格。 四月小姐露出一个像是那个在义大利拥有一大片一等地的土地神妈妈的微笑,看着这两人。 「真是太好了呢,向坂同学!」 她打从心底高兴地说道。 我暧昧地笑了笑,只是跟她点了点头。 「一切的一切都才刚要开始,不过我觉得能找到一个开始真的很重要!」 我对她这句话也是完全抱着同感,但我却没办法好好回话。我觉得我体内那份不对劲的感觉膨胀得愈来愈大。 松井同学和生岛妹经过一段打得火热之后,便分别从左右离开,避免让人发现。 「希望那两个人可以早一点光明正大地牵着手走路呢。」 四月小姐说话时那愉悦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点寂寞。 我也微微点了点头,拿起丢在池畔的书包。 「那个……」 四月小姐话才说到一半,表情就变得很奇怪。她的视线不是朝向我,而是跨过我的肩膀而去。我转过头,看向后方。 没想到,居然是那个人。 葛城圆小姐站在我眼前。 她看也不看想跟她说话的四月小姐,便一直线地朝我快步走来。这也是第一次,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但再走几步我就会掉到池子里,所以我无法继续后退。 「你应该不需要逃吧。」 冷静的女低音笔直地朝我打了过来。 「我只是有件事想问你。」 「是、是的。」 「向坂水穗是几年级几班的?」 「咦?」 「前几天,有个自称他爸爸跟你爸爸是兄弟的人来到我们家。他所说的话让我思考了很多事。」 「啊啊。」 「不过,我在学生名册上并没有看到他的名字。我明明就把高三全部看过一遍了。」 那也是当然的。 那是水穗大人跟我的合体。她不可能会有学籍,有的话更恐怖。可是,我也不能直接地这么说。就算我说了,恐怕葛城小姐也不会相信。 葛城小姐直直盯着我的眼神非常认真,让我很难转开视线。被她黑色双眼盯住的我只能不断无意义地张阖着嘴。 「这个啊……」 此时,果然还是勇者?四月小姐拯救了陷入进退两难绝境的我。 「水穗同学的身体不是很好,所以呢,她现在是休学中!」 虽然这很难算是说得顺畅,但她的理由倒是找得很好。 「没、没错,就是这样!」 我也跟着四月小姐掰下去。 「可是,她有时候也会想呼吸一下学校的空气,所以有时候会来学校一下,是的。」 「所以担忧校内状况的他也来拜访我?」 「是、是的。我想应该是。」 葛城小姐眼镜下的双眼微微眯起。 她在怀疑我,对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冷汗流过我的背上。我现在正在好好享受「被蛇瞪的青蛙」这个譬喻修辞法的真意。如果葛城小姐再保持沉默一秒钟的话,我大概会不惜跳进身后的池子吧,我想。 然而…… 「……是吗?原来他是个那么为母校着想的人啊。」 戴着眼镜的女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而且她平常总是紧紧抿起的双唇微微松开了。那不算是一个满面的笑,那只是一瞬间的淡淡微笑。可是那看起来却像是大朵的牡丹或是芍药绽放。 四月小姐倒吸了一口气。 葛城小姐看也不看四月小姐,她只是向我行了一个小小的礼,然后就以让人会看到痴迷的节奏性脚步离开了。 「……我吓到了。」 还是一脸呆傻的四月小姐低语。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圆她这样笑。」 「是、是这样吗?」 「是啊。因为基本上,她是个没有表情的人啊。」 也就是说,之前一次,今天一次。我居然看到两次葛城小姐难得一见的表情啊。 正当我享受着这些许的幸运时,四月小姐腰边响起一道像是手机铃声的声音。 轻快的旋律是那个只有爱跟勇气是朋友、脸部是食物的英雄。 我虽然对她那意外的选择感到惊讶,但四月小姐却露出一副更惊讶的样子。 她用颤抖的指尖拿出手机,按下通话键。 「啊,小征……鸟越同学?嗯嗯,没关系啊。怎么了?」 对方好像是鸟越征宏的样子。 我下意识地竖直了耳朵。 「咦?是、是没错……嗯。呃,这个我不知道……咦,向坂同学的?是、是可以,可是我没有得到本人的许可,所以什么也不能说啊。」 顶着一张束手无策表情的四月小姐把手机拿开,转看向我。 「那个,鸟越同学他说他想知道向坂同学的手机号码,我可以告诉他吗?」 「我、我的?为什么?」 面对一阵狼狈的我,四月小姐很困惑地歪过头。 「他说他想问水穗大人的事。」 他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啊。除了刚才那突然编出来的谎话之外,我什么都不能说啊。 可是…… 「我可以告诉他吧,向坂同学?」 被快要哭出来的四月小姐一问,我也只能点头。 四月小姐挂了电话之后,还不到一分钟,我的电话就响起了。 液晶画面上出现无法通知号码的文字。 可是从这个时间点来看,应该不可能是鸟越征宏之外的人吧。 『喂。』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按下通话键后,预料中的声音流出。四月小姐摒住呼吸看向我,我无法立刻发出声音。 多云的天空像是再也忍不住似地破裂,雨滴接连划过我的视野。 4 到刚 才都还沉钝地拍打着地面的雨突然变得又强又大。 足以供全校学生使用的全新鞋柜尺寸非常大,大部分的学生都会把备用的伞放在这里。我也不例外。我把一把老旧到随时都可能会坏掉的深蓝色折伞放在室内鞋旁。 我看向隔壁班的鞋柜,四月小姐也跟我一样,正把伞拉出来。她打开象牙色的伞,一只以想像力十足的曲线所画的剑龙以不太友善的眼神瞪着我。之前的手帕是无齿翼龙对吧。四月小姐,您就那么喜欢恐龙吗?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女生啊。 无法把这句话问出口的我和她一起走在路上。 不过五分多钟,我们就可以走到车站前的十字路口。这段短暂的路程,是我和四月小姐共有的上学路程。 所以,我得说些什么。 我想要跟她说更多事……但我的喉咙像是被人灌了铅似地,没办法好好动作。 这么想起来,我在黄金周结束之后,就完全没有跟她走在一起的机会。 星星节好像能进行得很顺利呢,真是太好了。生岛姊妹能够好好理解彼此就好了,我们现在明明就不缺话题啊。 就在我们走出校门、来到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 高亢的旋律从四月小姐的口袋里传了出来。那是很受小孩子欢迎、脸部是食品的英雄主题曲。 肩膀大大震了一下的她朝口袋伸出手。但由于她的动作非常地迟缓,所以在把金属粉红的机身拉出来时,手机铃声就停下了。 看着完全陷入沉默的手机,她吐了一口气。那是一个仿佛能把身体里的一切全部吐出来的大大叹息。 「您很喜欢面包超人呢。」 我开口打着圆场。 「啊啊,呃……」 嘴角扬起一个抽搐微笑的四月小姐眼睛四处游移。 「那是那个,小征……是鸟越同学专用的铃声。」 「咦?」 意料外的答案让一声奇妙的声音从我的喉咙里跳了出来。 「鸟越同学用面包超人?」 他应该是细菌人吧?我硬是忍住这声吐槽,只跟她说了一句「真教人意外啊。」 「我换手机之后就立刻设定了……可是,它一直都没有响起。所以,我就想说,一直用那首歌也没关系,可是实际听到铃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好笑呢。」 四月小姐像是更困扰地缩起了脖子。她啪喀啪喀起开阖着手机,看向有一只厚颜无耻的猫横躺在地上的手机桌布。 「与其说是好笑……唔,应该说这不太符合鸟越同学的形象吧。」 「可是,他小的时候很认真地在作文里写说『我将来的梦想是要当面包超人』喔。而且,在他升上小三之前,他都是这样写的。」 「小三?」 如果是幼稚园的时候也就算了,到了小学中学年还这样写的话,那他的脑袋真是坏到没药医了啊。 「只有爱和勇气是他的朋友吗?」 「很好笑对吧?他一脸认真地说要成为正义的伙伴。虽然说他现在也有点这样就是了。」 「唔,他的确不是那种会最重视自己的人啊。」 「这是在称赞他,对吧?」 呃,这我就不知道了。卡通和漫画里的角色也就算了,我总觉得现实生活中的正义伙伴只会把事情搞得更麻烦而已。 可是。反正,我还是先点了头。 因为,四月小姐应该是在等着这样的答案。 接着,就如同我所预料的,四月小姐笑了。 笔直的双眼,高兴地…… 笑了。 她那满面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让我看得很不顺眼。 「……鸟越同学被夸赞的话,你会这么高兴啊?」 我很努力地用乎板又不刺人的语气这么问道。虽然我根本没有非发火不可的理由,但我却阻止不了苦涩的东西一直涌上我的喉头。 「那、那是因为,你看,我们是青梅竹马啊。星女和星一的学生好像很讨厌他的样子,所以……」 四月小姐挥着没有拿着伞的那只手,拚了命要继续说下去。 「我们一——直都是邻居,学区也都一样,所以——」 「两位的感情很好呢。」 「呃……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她的声音瞬间低了下来。 「我们小学的时候感情的确很好喔。我们每天都玩传接球、比赛跑步。还有打字游戏也是,小征他比我厉害好多,还敦了我很多技巧喔。还有恐龙也是。」 四月小姐那像是在搜寻着远方某些东西的眼神有些摇曳。 「可是,这还是不行啊。」 像是断绝了什么的声音。 阴影落在四月小姐的侧脸上。 她平常那和稳有如晴天的表情褪去。 「男生和女生是没办法一直感情很好的。」 女生的脸浮现在朦胧的世界里。 她露出那快要哭出来的小小的微笑。 留下这样的微笑后,她便转过身去。 雨愈下愈大。在我那像是被覆上一层膜的视野彼端,四月小姐走在并排的樱花树的彼方。 「没错,我们很高兴—— 活下去的喜悦—— 就算胸口的伤在痛——」 象牙白的伞不断旋转。像是要被雨声住盖住的微弱歌声。 「我们是为了什么而生—— 我们要怎么活下去—— 什么叫做我无法回答—— 我不要听——这种答案——」 在那异常鲜艳的色彩夺走我视线时,红绿灯发出惊人的警告声。 「啊,要变红灯了!」 那个背影倏地加速。 就在我急忙回神过来的时候,行人用的灯号已经成了红色。她小小的身影在车潮的彼端被吞噬。 「过不去了……」 在心中啐了一声的我等待下一次绿灯。 这个红绿灯异常地久,要绕路的话,就只能走到很——远很远的那个大大天桥过马路。 星之谷绝大部分的道路都是悠闲的乡下马路,但宽广的国道和县道上则是一直都有大型车迪过。 卡车超大的货柜和公车巨大的车身挡住了我的去路,而且雨愈下愈大。我完全看不见四线道的另一边。 「四月小姐她大概先走了吧。」 她没有理由要等我,而且天气又是这个样子。我明明知道这个红绿灯要等多久,但我却迟钝到没能过得了这个马路,唔,她会丢下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不久后,煞车灯塞满了整条马路,我的视野变得一片开阔,白色的条纹出现在柏油路上。 四月小姐的身影,出现在马路对面。 淡淡象牙白的伞,飞舞的水手服衣摆。她的双眼看着车流,侧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紧张。 她转看向我。 她突然笑了。 「向坂同学!」 她叫了我的名字。 「太好了。我转过头的时候没看到你,还想说该怎么办呢。」 ——她跑了过来。 只不过是这样而已。 我的胸口……好闷。 怎么办。 我往后退。 怎么办。 伞前的她表情有些诧异。我得快点说些什么,但我光着急又有什么用…… 怎么办。 这句话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 「呃……那个,我想起我有个东西忘了……」 硬是挤出这句话的我拚了命转过脚跟。 我只回了一次头,看见大雨的彼方,四月小姐一脸惊讶地目送我离开。沾上水滴的蓬蓬头发,小松鼠般的大大双眼。 我拚了命加快脚步,朝我走来的路跑去。虽然我没有理由要回学校,但除了实践我刚刚撒的那个谎之外,我什么都想不到。 因为,我该怎么办。 我,喜欢,她。 而且…… 而且,她也一定喜欢着……鸟越征宏。 5 隔周。 报名参加志工的人数比我们预期的还多,五个文化系社团和一个班级报名参加演奏会等表演,另外还有八个班级报名参加摆摊。 在安下心的同时,我也有一些失望。 以班级为单位报名的高一生有四个班、二年级三个班、三年级一个班。值得特别注目的是高二、三的班级。参加的高二班级是文系a、b、旦二班以及理系a班,三年级只有a班参加。也就是说,这些报名参加的班级都是前星女跟前星高的学生占了极高比例的班级。 「唔,那个啦。意思就是不是每个人都是笨蛋啦。」 池子里的金鱼神非常轻松地评论了眼前的状况。太阳还高挂在天空,水面反射日光,放出耀眼的光芒。那红色的鱼鳍看起来也比平常更为通透。 放学后我都为了学生会的工作忙得要死,所以最近都是趁午休的时候,一边吃便当,一边跟她报告事情……说真的,跟没用神打交道时所吃的饭非常难吃。 「校园内的气氛可以一直如此紧绷吗 ?第一学期就要这样结束了吗?这样的不安悄悄地占据了思春期的心啊。」 「为什么您能如此断定?」 我吐了个槽,结果红色的鱼鳍无力地垂下。 「最近的香油钱啊……减少了好多啊……」 她打从心底为此感到悲伤的模样更让我觉得她很恶劣。 「被诈骗的人能够减少,这真是太好了呢。」 我试着用冷淡的声音丢出这句话,但这对没用神是没有用的。她在愉悦地笑完后,跟我这么说道。 「而且,现在的场非常安定。」 「场?安定?」 「你在学校里走路的时候会头痛吗?你有看到危险的影子吗?」 被她这么一问,我歪过头思考。 的确,我最近都没什么看到那个黑弹耶。 「没有耶。」 「余就说啊。」 「这附近的场已经恢复到池子还非常宽广的那个时候了吗?」 「那是不可能的呢。不过,这表示汝的努力的确有成果。汝可为此感到骄傲是也。」 「啊——……」 「汝这心不在焉的反应是怎样。余难得在称赞汝啊。」 水面上浮起一个大大的泡泡,好像是她叹了一口气。 「最近校内的气氛明明就变得很开朗,只有汝一个人有些呆滞无神是也。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 并没有。我原本打算这么回答,但我却无法好好念出这几个字。 呆滞无神,是吗? 这或许是个很贴切的说法。 在那之后,我就没有跟四月小姐两个人单独相处过。我们只会在学生会室见面,但我们两个都全神专注在工作上,而且她们c班要在星星节上摆摊,所以她更是忙碌。我没有机会可以和她确认她是如何看待雨天那一幕的。 如果她很在意的话,我会十分难过;但如果她完全不在意的话,那我会更难过。这份矛盾到底是怎样。 更重要的是,鸟越这家伙。 要为星星节做准备,就表示我必须在看得到他的地方工作。毕竟校内各式各样的文件都会聚集到学生会,而我们要迅速地做出裁决、讨论是否可行、找出问题点并加以解决。我们必须一一解决这无趣到不行的工作。 这真是教人痛苦到不行啊。 呃,我说的不是工作,而是听鸟越说话、看到鸟越这件事很痛苦。 还有,面对这样的自己,也让我很痛苦。 我喜欢上一个女生,其实是小一以来的事。那个时候我喜欢的人,是四年级的麻纪子。她的转学为我淡淡的初恋画上休止符。我对她的喜欢太过淡泊,所以我并没有体会到喜欢一个女生喜欢到讨厌谁的嫉妒。 可是啊? 十年后居然会变成这样?这算是进化吗?还是说,这是一种退化呢? 「是这样啊……惠。」 面对陷入沉默的我,没用神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我心里跳了一下,不知道她会猜到什么。 「汝班上还没决定要参加什么吧?」 可是,她完全搞错了。我愈来愈觉得她没有成为月下老人的素质。 「为什么您会知道这种事?」 「校内没有余不知道的情报啊。」 「您不是用神力去找的吧。您只是在揭示板上看到消息、或是刚好听到谁在说这些事而已吧。」 「余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余有义务要将情报来源保密啊。」 我打从心底露出一个狐疑的眼神后,红色的金鱼啪铿一声变成女生。 「唔,这些事就别管了。比起这个,余想到了一个好点子,汝可以拿去用喔。」 「好点子~?」 我下意识地按住嘴巴,往后一跳。 「我不要,我不会把身体借给您的!」 「并不是也,汝这个白痴。余要提案发动一个恩爱的活动!」 「恩、恩爱的活动?」 「喔。」 呈现少女姿态的没用神一脸自信满满地仰起上身。 「余等的目的是要让那个生岛妹和松井某人凑成一对对吧?那么,我们就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汝可以举办『我爱红娘』或是『相亲相爱五对五』这种年轻人会很喜欢的配对活动啊!这样一来,只要把那两个人在公开场合凑成一对,就算是再恐怖的恶魔也无法出手了吧!」 「我、我爱红娘?」 在神明沉重的嘱附下,我听到一个我没听过的辞汇。我用力地歪过头想,结果水穗大人的双眼瞪得有平常的一点五倍大。 「汝没听过吗?这是创造了许多悲喜剧的昭和名作、恩爱活动的代名词啊!」 「我孤陋寡闻。」 「叽咿咿咿咿,汝这个平成出生的家伙!汝就自己去google一下吧!」 非常愤怒的没用神沉到池里。最后—— 「汝要是敢否决余的提案……汝知道汝会有什么下场吧啊啊啊啊~?」 她用以特殊音效处理过的声音朝我说道。 「恩爱的活动啊……」 如果是学园祭也就算了,我们可以在市民的祭典上办这种活动吗?不,比起这个,我不认为我们那个脑袋石化的b班成员会答应这种事。 「那就算了吧。」 我向来不喜欢按照水穗大人的想法去做事。但我现在决定要照那个没用神的话去做,然后让她看清楚现实。 这么想的我在接下来的班会时间提出这个案子。 「嗯?这不错吧?」 b班的班级委员长远藤小姐干脆地点了头。顺道一提,她虽然是水手服一族的成员,整个人却非常的中立。身躯和脸庞细瘦、头上戴着一个时髦发箍的头从讲台上环视着班上。 「这很像是个高中生会想到的点子。举办这种活动的时候,我们应该把一切限制在大人所想像的范围里,才能迈出朝向和平的第一步吧。」 「唉哟,这个意见一点都不可爱。」 她立刻被反驳的刀给刺中。发言者当然是生岛香叶子小姐。 我以为我的提案一定会被迅速否决,班上的人会提出一个更安全的方案。 只是…… 『恩爱活动 赞成 18 反对 9 弃权 2 未到 l』 居然被可决了耶,喂! 「咦咦咦,你们是认真的吗?」 呜哇,那个没用神又操纵起人心了吗?不,就是因为她去年在合并三校大作战的时候把所有力量都用完了,我今年才会被她搞得鸡飞狗跳对吧,是这样吧? 如此一来,这个结果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用像是在观察未知生物的眼神扫视着班上。 「我们要采用我爱红娘方式还是集体相亲方式呢?」 「我爱红娘方式好像要让两个人独处一段时间的样子。」 「这样一来的话,应该不适合在舞台上进行吧?」 「那我们就采用另外一种方式。」 「资料上写说这需要特别的装置。」 除了西装外套三人外,水手服及中山装两派在二年b班里各占一半。平均偏查值有六十五以上的各位同学非常认真地在讨论恩爱活动的细节。生岛小姐也在吐完槽之后,就没有说什么妨碍讨论进行的事了。 这个……再这样下去的话,事情会进行得很顺利吧?这样就可以在众多学生和各位市民的面前把松井和生岛妹凑成一对了吗?不不不,就算星之谷市政再无忧无虑,他们也不可能承认这种像是文化祭才会办的白痴企划吧? 那个时候,我是这么想的。 6 「喔——相亲相爱五对五啊。真教人怀念呢。」 不时点着那毛发稀疏头部的承办人大叔这么说。他胸口上的名牌上写着『工商观光课小组长?山下』。 三天之后,我们整理好各团体所递交的企划书,来到星星节准备委员会(星之谷市工商观光课及宣传课合力组成的小队)@市公所三楼。 第一次被带到市公所的深处、第一次从大人手上接下名片、第一次被别人请喝茶,我整个人已经紧张到不行,但山下小组长所注意到的点却让我整个傻住。我的肩膀瞬间垮下,呃,我们还有管乐社跟合唱社所举办的正式演奏会、园艺社要贩卖报春花(s县县花)等其他东西,等等等等,各式各样认真的企划喔? 「这是我们跟你差不多年纪时所播放的电视节目喔,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就是说啊。然后我们在学园祭的时候,一定会举办这种活动。为了要和喜欢的女生被分到同一组、跟她成为一对情侣,我们可是拚了命便了不少心机啊——」 这是我青春时代的酸甜回忆啊。被他补上这一句,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呃,我刚刚应该笑吗? 这次和我一起负责递交文件的,是面包混帐和葛城小姐(顾问清水老师也有跟着来,但他只有刚开始的时候打了个招呼,接下来就陷入沉默, 一副就是「接下来你们好好加油」的样子)。 前者封印了他那张毫无顾忌的嘴,用认真且严肃的气氛瞬间表现出我们的决心;后者则是在她那应该很受大叔观迎的美貌上扬起一个和稳的淡淡笑容,镇坐在市公所这随便的沙发上,一副可以让无法通过的草案也得以通过的样子。 这两人加上外表是个极为普通的高中生的我后,便成了一个谜样的三角形。我们好歹是三星的最高权力者三人组,但连我自己都不这么觉得。 「真好真好,我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学生们居然这么热心地参与市民祭典。之前连拜托学生当志工都要担心这担心那的,让我们很难开口啊。」 「哈、哈哈哈哈。」 连取悦对方的笑声都不觉干涸。 他口中的「之前」的学生,指的就是星一。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鸟越和葛城小姐的视线似乎都轻轻刺到了我身上。葛城小姐也就算了,鸟越这么做就让我很不爽。不,他是有责备我的权利没错,但因为很多事情的关系,这个家伙光是活着在呼吸,就会让我感到很不爽。身为工商观光课小组长的这个大叔收下我们的文件,说他会研究研究我们的企划。他补充说,由于保健所指导的关系,要贩卖食品的摊位都无法得到许可,但其他的企划大多都可以通过。 「可、可以吗?」 「它们会通过喔——学生们自愿帮忙市政府所举办的活动,这种教人感谢的事是很少见的。」 真是太随便了吧。 我一直以为地方官的工作是毫无讨论余地的,但这里的管道倒是异样的畅通嘛,喂。 「目前所剩的准备期间已经不多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那个,如果我们必须硬插队的话,那本校愿意再做调整。」 葛城小姐以冷静声音所做出的提案被大叔非常轻率地否决了。 「没问题没问题。就算我们搭了个舞台,但这里毕竟星之谷啊。我们也没有那么想上台的团体。应该说四处的青年团都施压要我们逼你们上台呢。」 这真是教人难过啊。 我们这个城市的人口外流如此严重吗! 另外那两个人好像也跟我抱持着一样的意见。我们以相似的表情互看。包含我在内的三个人现在大概是一起在为市政担心吧。 我们乖乖地暍下他们给我们的茶,收下、递交了几份文件后,便离开了市所。顾问老师说他还有其他事情,所以就去了教育委员会@市公所二楼,只有我们三个人被留在空荡荡的入口。 「真是顺利啊。」 预计事情会不太顺利的学生会派出了学生会长些二巨头的阵容,但我们却轻松地从正面突破。我明明就已经准备好要战斗了,但这是怎样。脸上这么写着的鸟越低语。 「我觉得我好像知道我们三校为什么要整合了。」 葛城小姐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些疲惫。是因为市政有了破绽,所以市民才会毫无关心吗?还是说因为市民毫无关心,所以市政才有了破绽?对于一介高中生而言,这是个太深奥的问题。不过由于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会出手干涉现实世界的没用神,所以一切都没能有个明确的答案。 要从市公所沿着国道走回三星的话,要走个二十分钟以上。来的时候是老师载我们来的,但回去的时候他却抛下了我们。 如果能穿过田间小路的话,就可以缩减个五分钟左右。虽然说这是他人的土地,但星之谷里没有人会因为这种事骂人。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条路。 但是当我把运动鞋踩上因雨而泥泞的土地上时,才终于发现这样似乎有点糟糕。鸟越和葛城小姐都穿着皮鞋,而且他们异样地跟田间小路不合。鸟越是红毯、葛城小姐则是白砂砾,两个人都一副非此不走的样子。 「那个,要换另一条路走吗?」 我试探着问。他们两个一同歪过头。 「为什么?这条路应该比较快吧?」 「我们的工作堆积如山。只要能早点走回学校就好。」 两人异口同声地做出明朗的回答。接着,两人像是一点也不在意恶劣路况般地走了起来。 「不、不可以的啦。要是随便走的话,可是会迷路的。」 我急忙追上他们的背影,并追过他们。 「这附近不都是田地吗?我们应该很快就可以看见那巨大的校舍了吧?」 「葛城小姐您说的没错。但是您可不能小看了田间小路。」 毕竟不管我们走哪条路,沿路的风景看起来都差不多,而且就算我们能看到目标物,我们也有可能会在意外的地方碰到死路,不熟的人是没办法顺利找到最短路径的。 「原来如此。」 听完我的说明后,葛城小姐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对这附近的地理不熟,抱歉。」 「星女位在北边的高台上嘛。我也没去过那个地方啊。」 「那是个没什么了不起设施的地方。就算你特地走一趟也是没意义的。」 真是的,为什么要把校舍盖在那种地方呢,葛城小姐短短地叹了一口气。真教人意外,她的态度似乎要比平常还亲和。 「那好像是为了要尽可能地离星高远一点喔。」 走在最后面的面包混帐这么说道。 「当时『七岁男女不得同席』才是理所当然的趋势吧。所以星女才会盖在离位在南方的星高最远的地方。」 听起来很愚蠢对吧。这家伙也意外平静地这么说。 「星高会盖在那种地方,好像是因为马的原因。」 「马、您说马?是那个亲子会喀啦喀啦走在一起的马吗?」 「没错,就是那个马。当时这附近完全没有可以接受高等教育的地方对吧?所以有很多人是从远方的盯、村,或是从河对岸的县来上学的。听说离当时街道很近、又能安置很多马匹的地方,就是那里了。」 「好有历史的学校呢。感觉好厉害。」 我难得率直地感到敬佩。 星高那附近现在是一片住宅区。从日光前往的东京的街道穿过住宅区,让人能感受到关东平原宽广程度的街景连绵。 没想到以前居然会有穿着中山服的少年跨坐在马上、来往在这条街道上。我脑内浮现了一幕黑白照片般的风景。甩着尾巴走在路上的马,以及坐在马鞍上的少年。那家伙的脸清爽端正到让人痛恨的地步……也就是说,那家伙跟面包浑帐长得一模一样。 有点近似于发作的愤怒升起,就在我用尽全力要甩开这一幕的时候…… 「唔,已经……没有了就是了。」 鸟越低声说道。 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因为我完全不觉得那是现实中他的声路。 在我的背后,鸟越看向右边。 葛城小姐看向左边。 他们各自把视线送向遥远的彼方,凝视菩看不见的东西。广阔的绿色稻田,被白云遮盖的初夏天空。 右边是,南边。 和以前完全不变的街道旁是连绵的城市,星高以前就盖在人人生活的缝隙间。 左边是,北边。 在四处都十分平坦的星之谷中,过去的星女就位在可以算是市内唯一的高台上。 水手服的衣摆摇曳,白色的夏天用衬衫被风吹到鼓起。在这个没有什么遮蔽物的城市里,从日光山上吹下的风不断自北边吹拂而来。在这道风中,两人的身影更显得鲜艳……但他们那端丽的侧脸却是不可思议地虚幻。 啊啊,我注意到了。 我终于明白了。 这两个人失去了母校。我们这些星一的学生用的是和去年一样的校舍,我们穿上全新的制服,和三星学园这间新设学校相对。 可是,这两个人却必须面对更根本的变化……从许久以前的学长姊手上小心翼翼接下的一切,在眼前硬生生地被截断。 之前不断重覆的反抗、争执、侮辱的言辞。 现在,我仿佛能在这两个人身上看到暗藏在其中、那无法计量的痛。我的胸口一阵闷痛。 为什么,我之前从来没有思考过呢?如果我和他们站在一样立场的话,我会怎么想。 县内著名的升学学校。乡土的荣耀。 他们付出相应的努力,进到那间高中。他们有想做的事、有想改变的事,所以他们成为候选人,进入学生会。 但是这一切却突然被夺走了。 「这是市政和学校的决定。今年春天就请你们去念不一样的学校吧。」有人跟他们这么说了。 他们对学生会的工作和学校生活愈是热心,就愈是不高兴。我想他们大概也因此受了伤吧?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被伤得很深,或许会一直沉睡也不一定。 我想起在自己家里穿着奇妙衣服、进行训练的葛城小姐。 接连把食器变成垃圾的鸟越也跟着浮现在我脑内。 就算他们再坦然、看起来再坚强,他们其实还是和我同年龄的孩子。能够伤害我却不会伤害到这两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我紧紧咬住下唇。 我突然想告诉他们那些我一直想用全力否定的事,那些我觉得丢脸到只想告诉四月小姐的事。 星女和星高消失,三星学园创立,是有它的意义存在的。这是为了守护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它的责任是很重大的……我想,跟他们这么说。 当然,就现实而言,我什么都没办法说,只能默默地继续往前走。 葛城小姐和鸟越也什么都没说。 只有两人踩着草地和土壤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我觉得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听到两人的声音。 了 然后…… 开始转起的齿轮不需要花上多少时间,就开始高速的回转。 我之前是为什么要被搞得鸡飞狗跳?星星节的准备进度快到让我这么想。 途中,我们无法逃避的命运——期中考出手突击。但这并不足以威胁葛城小姐和鸟越的行军。 两个老大都这样了,他们手下的活性化更是教人眼睛亮了起来。吉见同学原本就不太说话了,忙起来的时候他更是沉默;生岛小姐的笑容和锐利程度也日渐高升。前星女、星高漂亮地联手完成滴水不漏的传球动线,接下来只要把球送到球门前,一脚把球踢进门就可以结束了。事情就是这样的安排。 在我深切感受到「有志者事竞成」这句话的意义的同时,大家最近忙得如何呢?(我也忙到有些错乱,请大家装做没看过。) 那个愚蠢的恩爱企划也顺利地通过市公所的检核,我班上的同学也尽全力在忙这件事。除了学校之外,他们也在车站前发了传单募集参加者、制作大型道具。 顺道一提,这个游戏是要在左右各安排五个男生和五个女生,然后用很多问题来探讨彼此的性格和生活,最后按下自己觉得「我可以跟这个人交往」的对象的号码按钮。如果对方也按了自己的按钮,那双方眼前的灯就会亮起,庆祝他们两情相悦——就是这样的游戏。对于能够顺利配成一对的两人而言,这是幸福的绝顶;但对其他成员而言,这是一场公开处刑,整场游戏就是所谓的天国与地狱。我不知道想到这个游戏的人在想什么,但我非常尊敬这些人的挑战精神。 「松井同学和美奈子同学都有报名啊。」 看着报名者名册的我赞许地点了点头。就那两个人而言,这种程度的挑战应该不算是挑战吧?之后只要我使一点手段,顺利地把他们两个排进同一回就好。虽然我觉得我被没用神的思考模式给污染了,但这是我答应四月小姐的事,现在就是我该全力肯定自己恶行的时候。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可爱的手段。这只是不会让任何人不幸的小手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心被这样的邪恶给污染了,不好的想法突然划过我的脑内。邀请四月小姐,然后我也一起去参加……这样如何呢? 「不行,不可以。那是不可能的。」 那是笔直走向公开处刑的一条路。虽然四月小姐说鸟越讨厌她,但她心里想的全都是鸟越的事。不,不对。从那个雨天以来,四月小姐就完全没提过鸟越的事。但这样的静谧却让我更加地忧郁。 「向坂同学,能不能请你去买这个啊?」 一个敲敲打打、正在制作大型道具的人突然叫住我。我乖乖地放下文件、走出教室。虽然我在班上完全是个跑腿的角色,但我在这个班上能做的就只有进行各种协调。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学生会工作的我没能帮忙班上做什么,帮忙买东西是我理所当然该做的吧? 「呃……先去百圆商店,然后再去※joyful本田。」(译注:joyful本田为连锁diy材料行。) 我一边看着那个人交给我的纸条,一边规画路线。去跟谁借一台脚踏车来的话,应该就可以在一个小时内回来吧。 就在我走向有脚踏车的朋友所在的f班时…… 「你说什么——!?」 惊人的怒吼声从走廊对面传了过来。 似乎是女生的声音。 接着,一道像是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响起。 我不知怎地转过视线,发现骚动来自隔壁的c班。 「再说一次啊,你这混帐!」 「啊啊,要我说几次都行!」 高亢的尖锐女声和粗实的男声一来一往,对彼此丢出几乎不构成任何意义的话语。 当然,我原本是打算无视这一切的。我的好奇心没有强到会千涉其他班级的事,而且我的人也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在激烈的怒骂声中。 「住手啦,你们两个都冷静一点啦!」 在我听到那熟悉的女高音混在其中之前。 「四月小姐?」 我慌忙看向隔壁教室。 里面有一对男女正以一副要咬上对方的表情对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但其中一个穿着白衬衫和黑长裤(也就是前星高),另一个则穿着水手服(也就是前星女),如此一来,我大概能了解现场的构造了。只见四月小姐站在两个人中间,用尽全力撑开左右手,看起来像个人类伸缩杆一样。 「喂,你闪开啦,阳菜!你跟这家伙用普通方法说话的话,他是不会听的!」 「不听人说话的人是你吧!我基本上啊……」 「怎样!」 「怎样啦!」 两位,怎样啦是我的台词好吗? 这一幕看起来就像是前阵子的学生会再现影片喔。 「所、所以我才教你们要冷静啊。你们再骂再吼也不会有什么进展的!」 勇者四月拚了命地说服着。 可是这两个人完全不让步。 我听着这两人大声乱吼乱叫,大概掌握了眼前的事态。 这个班级刚开始好像是要以贩卖食品的摊位参加星星节。可是由于这次来不及向保健所提出申请,所以这次市政府并没有许可他们的参加,所以他们在讨论代替方案的时候,就讨论到吵起来了。 我并没有要插手c班争执的意思,但是我非常在意中间那根伸缩棒?四月小姐。就在我拚了命找着插嘴的适当时机时…… 「女生就是这样!」 他终于丢出了这句话。 生为现代男子、活在必须和女子协调的生活环境的人是绝对绝对不能说这句话的……更何况,在星高星女的对立还是非常激烈的这间学校里,是绝对不能大意说出……这句恶魔的禁忌语句。 四周开始扬起杀气。 不只是穿着水手服的少女,连穿着西装外套的女生都瞬间不爽了起来。 「唉呀呀,您还真敢说呢。」 「你是白痴吗?你以为现在是几世纪啊?」 「去死,现在就给我去死。」 「不不不,我觉得他很有勇气喔。因为不管这个恶心的家伙做出多过分的事,他都要那些跟他一样是男人的人担这份责任嘛。」 渐进杀人系、子弹直接系、理论武装系……各式骂人方式一应俱全。混杂着嘲笑与愤怒的言语暴力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身上。 他好像发现到,自己的一句话就让他成了全人类一半的敌人,于是慌张地接了一句话…… 「星、星女就是这样!」 啊啊,嗯。 这样一来,他的敌人或许减少了一点……但是,并没有。这根本不构成藉口啊!水手服们愈来愈愤怒,其他的女生则是加深了脸上的冷笑。 「等、等一下,你们也冷静一下嘛。」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看不下去这个男生单方面地被欺负了,另一个男生插进其间。那飒爽的白骑士身影的确教人心儿砰砰跳。 「你们就是这样,才会被人家这么说吧。」 可是这家伙却又丢了一个炸弹进来。 ——你们这些家伙,一次也就算了,居然敢来第二次。 我听到c班女生心中的声音了。 怒吼声拉得比先前还高,辱骂声铺天盖地而来。眼前是没有女生要动手的样子,但她们挺起胸口、把嘴巴张到最开大叫的模样,实在很像野生的棕熊或是海象在互瞪。 「停停停,真的停一停!我们好好讨论嘛——!」 四月小姐以保护弱者的态度和女生相对。当然,女生们愤怒的矛头也会指向她。 「什么嘛,阳菜!你站在他们那一边吗!」 「你明明就是星女的,这是想怎样!?」 我急忙扫视四周。 这种时候,应该要知道详细状况的男生去阻止他们比较好。要是发展成女生之间的争执,那她们只会在这片泥沼里愈陷愈深。 在c班的男生群中,我有一个认识的人,也就是松井同学。他之前受过四月小姐的照顾,而且也是前星高的学生,非常适合来做仲裁。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我眼神的样子。他用一副「你为什么在这里?」的表情看着我。 可是,那家伙立刻就给我转开视线了。 在慌张的我身旁,战火愈烧愈猛烈。 「基本上,你总是站在星高他们那边!」 「没、没 有这种事!」 「没错,你这个叛徒!」 「你明明就是个星女的学生委员啊。」 其中一个人用力地抓着四月小姐的肩膀,用力地推开她。娇小的她轻而易举地就被丢到地板上。我急忙跑了去,朝倒下的四月小姐伸出手。 排除了会讲话的遮蔽物后,女生们眼睛动也不动地锁在敌人身上,朝他们踏出一大步。 只是…… 「吵死了……」 是个划开四周的低沉声音。 我的视野,突然被遮蔽住了。 一个新的人影出现在我和四月小姐之间。 卷得很漂亮的头发,上等的缎带,以及有如洋娃娃一般端丽、娇小纤细的脸庞。 「生、生岛!」 有个人畏怯的声音响起。 她只用那像是嵌了琥珀的双眼做出回应。被她这么锐利一瞪,发言者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只用视线就压制住全场的生岛小姐穿过完全僵住的我,把四月小姐扶了起来。 「阳菜,你有受伤吗?」 「我、我没事,只是摔了一跤。」 「是吗?那就好。」 生岛小姐的语气一如往常,唇办也温柔地往上吊起。但只要看着她的双眼,就可以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掩饰。就日本人而言,那双偏深茶色的双瞳正静静燃烧着愤怒。 推倒四月小姐的女生比一只被钓起的虾子还厉害,她漂亮地倒退着逃走。 只是,生岛小姐梢梢快了一步。 她无言地抓住那个女生的水手服衣领,用力地把那个女生拖过来。那个女生发出像是被踩扁的青蛙一般的声音,无力地当场倒下。 「如果你要为自己辩解的话,我也不是不会听的喔——?」 抓着那个女生的生岛小姐微微一笑,笑容有如毒花一般美艳。就算那女生连一秒都活不下去,那也不能怪谁。她双眼带泪,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他们在讨论事情的时候就吵了起来。在吵架的时候,她因为那句禁忌的话语而气昏了头。然后,她对四月小姐施加暴力……生岛小姐静静地听着这一切。 接着…… 「唔,刚开始那一部分呢,就算是两者都有错。」 生岛小姐以悠闲的声音做出裁决。 「然后呢,后面那部分我就不接受了。」 缎带在她微微歪过的头上飘舞。水手服的裙摆闪过,蕾丝的恶魔朝中山装凶手靠了过去。 噫一声,短短的惨叫声。他立刻试着要逃开,但生岛小姐还是快了一步。她纤细的手指瞬间就抓住了比她还要大上一个头的男生的胸口。我仿佛能听到他的脖子被勒得紧紧的声音。 在场全员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响起。世界以生岛小姐和悲哀的凶手为中心,开始冻结。 「你们不阻止我吗——?」 她以悠闲的声音问道。 对方是前星高军团。 「他是你们的伙伴对吧,你们不来阻止我吗——?」 动手的人是她,但她却做出这种超s的质问。生岛小姐所挥下的挑衅大刀让男生们一同青了脸。当然,那个松井也在他们之中。 哼哼。 生岛小姐笑了。她嗤笑了。 她的视线捕捉住松井同学。穿着白衬衫和黑长裤的男生明明就有好几个,但她却笔直地看着松井同学。 她知道。 她,真的知道。 虽然美奈子小姐说她拚了命隐藏起这件事,但她根本没能骗过她的姊姊……! 我也屏住了呼吸看着他。 加油,松井。 这是个好机会,松井。 「我的确是看那家伙的言行举止不顺眼,但我也不认为你可以就此掐死他。」 快这样说啊!快说啊! 我就像是在鼓励在一一出局满垒时上场的打场一样,以真挚的眼神向他打着信号。我拚命地怂恿他。 但他却没有动作…… 在突然乱入的绝对强者面前,他只是无力地垂下头。 生岛小姐又笑了一次。 「好无聊喔——」 仿佛能发出撕裂空气声音的手挥下,凶手倒落地板。就像刚刚的四月小姐一样。 恶魔露出一个像是对一切事物失去兴趣一样的表情,离开了现场。 噗呢一声响起,我觉得我的脚好像踩到了什么。侵馈这片土地的黑影。它们最近明明都躲了起来,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它们出现在这间教室里,噗噜噗噜地颤动着身体。 好像有很多事都不行了。 我的心里某处有警钤响起。 虽然不是说有什么东西怎样了,可是这样……不行吧? 8 我所做的那些过度又模糊的指责居然是在星星节当天成形。 六月二十日,午后两点。 我们三星学园二年b班的白痴恩爱活动「平成!相亲相爱五对五」正准备开始。 现在明明就是梅雨季,但今天却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设在十字路口正中间的舞台旁聚集了惊人的人数。 我在梢远的地方看着这一幕。当天我的工作,是管理校门前三星学生的休息室。我们排了两个小时一班的班表,而我的休息时间才刚刚开始。 「真是不错的盛况啊——感动感动。」 我手上提着的塑胶袋里,那只比一般金鱼大上三倍的金鱼神正愉快地摇着鱼鳍。光是这样就已经百分之一百二十够大、够引人注目了,不时走过的孩子们一看到这只金鱼的时候,还会跑来问我说:「好大——的金鱼喔——大哥哥,你这是在哪个摊位捞到的啊?」 「这不是一个高中男生该拿的东西。这个真的让我很丢脸,真的。」 「哇,不要摇,这让余很不舒服啊!」 我左右摇晃塑胶袋,小小的塑胶袋里掀起一场小型的暴风雨。在极微弱水流的翻滚中,没用神正呻吟着。 「这是没办法的。这是因为余没办法离开水。如果不潜进汝身体里的话,余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到此处。」 「可是。」 「汝很罗嗦,汝要余再啾汝一次吗?汝要吗?啊啊?」 「我会立刻咬舌自尽。」 「那汝就干脆地放弃吧。基本上,汝平常虽然是个奇怪的金鱼狂,但今天汝却是个打败大魔王的英雄。汝可以为此自傲啊。」 「我、我想要就此把您放生到利根川里!」 「汝这个愚蠢的家伙!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日本的生态系才会被打乱。」 「那我想把您放到拉链袋里微波。」 「你要是不给余放尊重一点,余就真的诅咒汝喔!」 「向坂同学,水穗大人!」 就在我们进行这种毫无建设性的对话时,有个人穿过人群、朝我们走了过来。蓬蓬的头发、娇小的身躯、向日葵般的笑容。 「喔喔,阳菜,好久不见啊。最近都没能见到汝啊。」 「对不起,水穗大人。」 她一脸认真地对着我手上的金鱼说话,这是一幕异样的光景。路过的欧巴桑用一脸「这女生没问题吧?」的表情看着四月小姐,但勇者并不会在意这种事。 「星星节的准备一直很忙。」 「四月小姐班上有了一些争执嘛。」 「唉哟,好丢脸喔。」 她抓着头,微微笑了一下。 「可是他们在那之后就和好了,一切都很顺利,请你们放心!」 「c班是今天最后表演的一组对吧?最后你们决定要表演什么了吗?」 「兴奋亢奋心跳加速世界的女仆show!」 「女仆?」 「从十九世纪的英国正统派女仆到秋叶原附近会出现的迷你裙女仆,我们会在不危及学校声誉的范围内扮装成各式各样的女仆。」 「这、这还真是崭新呢。」 我的回话也下意识地抽搐。就算不会危及学校声誉,这也是教人不忍卒睹啊。 「就是啊,我们班上有个漫研社的同学对这方面很熟的。她有很多这种衣服呢。」 不忍卒睹的程度加倍。 唔,我们班上也是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应该说,让这个企划通过的星之谷市公所没问题吗?真的没问题吗? 「可是,我又被鸟越同学骂了——」 她沮丧地垂下肩膀。 又来了,又是那个面包混帐。勇者大人沮丧的时候,总是会跟那个家伙扯上关系。真是的,那家伙真叫人火大。 「鸟越同学?为什么?」 「他说要我们不要提出这么愚蠢的企划,然后一直到最后都不肯给我们盖章,让我们好辛苦的。结果是圆让我们这个提案通过的。」 「感、感觉这两个人的角色相反了。角色相反了啊。」 「你别看圆那样,她其实是个态度很柔软的人。她常说『要给民众适度的食粮、睡眠和娱乐』喔。」 四月小姐所说的那句话听起来是很有意义,但那句话的前提是纳粹不让民众有思考的空隙。所以这句话也算是危险思想啊。 「阳菜也要扮成女仆吗?」 金鱼神在袋子里跳了一下。 「是的,我要扮成日本大正时代的女服务生。衣服是和服加上飘飘的围裙。」 goodjob,c组漫研女仆狂! thankyou,葛城圆大人! 很抱歉我说这教人不忍卒睹、说它是危险思想。真的很抱歉,四月小姐的女服务生非常适合,这是最强最棒的! 「怎么样呢?这个企划行不通吗?」 「不,没有这种事。我非常想看,我想要在特等席盯着您看!」 「余也是余也是。」 「嘿嘿嘿,真的吗——?」 不知道四月小姐是怎么看待我这下意识扬起的嘴角,她更加高兴地笑了。 「可是,真的是太好了呢。现在没有发生什么事故,每个社团也都满努力的。」 的确。 我们的确是很顺利地结束了昨天的星星节首日。 帮忙摆摊的、巡逻跳蚤市场的,每个被借出去当志工的都默默地完成自己的工作,那个小组长也直接夸赞我说「大家都帮了很多忙呢。」 在特设舞台打头阵的管乐社和合唱社,从小孩子最喜欢的动画主题曲演奏到老人家很熟悉的时代剧主题曲,以丰富的演奏内容博得各位市民的拍手暍采。 唯一进到学生会这边的坏消息,就是园艺社的社长一个不小心,在第一天就把他们所准备的花苗和盆栽全卖光了。错乱的他一边说什么「卖这个这样就来得及——!」之类的话,然后就差点把自己田里还没成熟的植物拔起来,社员哭着去阻止他。大概就是这样而已吧。 「离星星节结束还有三个小时。希望我们能一路顺利结束呢!」 四月小姐非常开朗地这么说。 我打从心底赞同地深深点头。一切要是能这么顺利地进行就好了。 舞台上的喇叭发出喀喀喀喀的声音,热闹的响亮喇叭声四处回响。 欢声交叠,拍手声也跟着出现。我们b班的节目要开始了。 「大家好——!相亲相爱五对五的时间要开始了喔——!到底会有多少组情侣诞生呢?请大家拭目以待!」 拿着麦克风、笑到嘴快裂到耳边的人,就是委员长的远藤小姐。她穿着上面有很多爱心的衣服,发箍不知道为什么是猫耳。听说她拥有关东辩论大赛第二名的成绩,所以被选做主持人……但这跟她在教室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好恐怖。 「那么,首先我要来介绍第一组的出场者——!男生队第一位是,东盯便利商店的帅哥店员?田中同学!第二位是车店前卡拉ok的小老板……」 远藤小姐轻快地介绍着出场人物,拍手声四处响起。 我的违法行为有了完美的成果,第五个成员就是我们三星学园二年级的松井同学。 我下意识地看向四月小姐,四月小姐看向金鱼神,金鱼神看向我。 「我们终于终于可以实现那两个人的愿望了!」 我对无忧无虑笑着的四月小姐点着头,抬头仰望舞台。 没错。 终于。 四月中下旬的时候,我看到那两个人被没用神所骗,不断地把零钱丢进池子里。 在那之后,已过了两个月半,共计七十几日。 我终于可以不用在我们在走廊上擦身而过时,被他们用非常悲伤的眼神注视、被他们所带来的压力击垮。我也不需要因为嫌恶自己无法告发没用神的诈欺而和自己奋战。 最重要的是…… 我能让纯粹地为这两人恋情加油的四月小姐高兴。 我大大地吐了一口安心的气。就把这漠然的不安收起来吧,我如此决定。 只是…… 「咦,第五位男生成员松井同学,二年c班的松井同学——?请——问——你——在——哪——里——?」 在舞台上顺利执行着主持人工作的远藤小姐开始急了起来。 不管她再叫多少次,第五位选手都没有站上竞技台,四周的骚动愈来愈高涨。坐在女生座位上的美奈子小姐双眼开始四处寻找。她半站起身环视四周、寻找她男朋友的身影,但好像没有找到的样子。 「咦、咦咦咦?为什么?我今天早上看到松井同学的时候,他明明就元气十足的啊。美奈子她也很努力地把头发卷得很可爱啊……」 刚才都还微笑着的四月小姐整张脸青掉,她那个样子让我也很想哭。啊啊,为什么我人生中的不安总是比较贴近现实呢? 勇者四月打算就这么冲上台。我急忙抓住她的手,但没来得及感受到「哇——我跟四月小姐牵到手了呢」,因为我们都因为预料外的状况而一脸苍白。 在这样的骚动之中,一个人影轻飘飘地出现在舞台边。 卷得很完美的发型加上蕾丝缎带,配上那有如洋娃娃般地可爱脸庞,她今天甚至还画上了不干扰水手服制服的淡妆。 她别有深意地看着台上的妹妹,接着笑了。在姊姊的注视之下,美奈子小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姊姊……你对他做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对吧?」 美奈子小姐拚了命以颤抖的声音朝姊姊丢出这句话,但这句话并没有派上任何用场。 生岛香叶子笑了。 她只是笑着,仰望着自己的妹妹。 她是恶魔。 蕾丝的恶魔就站在那里。 「香叶子,这是真的吗!?」 四月小姐挥开我的手,准备朝她靠过去。但是,她慢了一步。 恶魔转开她制服的裙摆,消失在人潮之中。 「去找。」 金鱼土地神在小小的塑胶袋中这么说道。 「余有不好的预感。快去找松井!」 在锐利声音的催促之下,我和四月小姐跑了起来。 9 有个梢旧的帐篷立在校门前。象牙白的屋顶上贴着全新的白布,上面写着『三星学园』。可是,让人觉得很丢脸的是,那块白布有些透明,后面写着星之一高级中学的事是一目了然。 葛城圆小姐就站在其下。 她快速地动着她眼镜下的双眼,扫视着文件上的文字,旁边放着别人送来的炒面和星之谷名物星星饼,但她一个也没有碰。 「圆、你、你有看到松井同学吗!?」 葛城小姐瞥了喘着大气问话的四月小姐一眼,歪过头。 「松井?」 「我们班的副委员长!我记得他早上应该是在这边当警卫的。」 「啊啊,那我应该有看到他。」 「你知道他后来去哪里了吗!?」 「唔,这个嘛……」 葛城小姐似乎是从喘着大气的四月小姐身上威受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了吧。 「如果你很急的话,我叫广播社帮你在校内广播吧?」 「拜托,拜托你一定要这么做!」 「我、我先去学校里看看。有什么事的话,请打我的手机。」 「我知道了!」 我就这么冲进校舍里。 校门外的喧嚣远去,只有运动社社员的声音偶尔传来。这样的寂静和平常周末的校舍并没有什么不同。装了神明的塑胶袋所发出的喳喳声听起来异常清楚。 「水穗大人,您不能用神力把他找出来吗?」 「如果他在学校里的话,余多少可以知道——啊!」 流金划了一个圆。 「上面,他在楼上。方位是西。」 「是特别校舍那边吗?」 我慌忙穿过走廊,冲进西校舍里。 『二年c班的松井秀和同学,二年c班的松井秀和同学。请您尽快到校门前学生用的帐篷来。再重覆一次……』 在同样的广播内容重覆第三次时,我终于来到了四楼。 「在里面,要再里面一点。」 「这前面只有没在用的教室和资料室而已喔?」 「可是他在里面。他的气息是从那里传来的。啊,可是……」 「什么事?」 「另外还有一种很不好的气是也。汝要小心啊。」 「嗄?」 这意义不明的忠告让我歪过头,但我还是一路冲到校舍的最里面。 「这、这是什么——」 惊讶让我停下脚步。 应该说,其实我根本没办法继续前进。 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椅子和桌子拼在一起,从天花板一直塞到地板上。桌子de俄罗斯方块。这根本可以算是艺术了吧? 「松井就在这对面喔。」 「骗人——我要把它搬开?全部?」 「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啊,实在是很了不起啊。她大概是特别讨厌星高的学生吧。」 「啊啊……那大概没错了。」 我把之前的事大略告诉了金鱼神。还有那件发生在放学后、让松井完全失去生岛小姐信赖的事。 「要说是很爱妹妹的话是没错啦——」 「喔喔,原来还有这一招啊。」 「反正没有人看得到穿成 这样的您——一 我的讽刺在途中就被打断。 因为贴在门上的东西突然动起来了。. 它们捻成一条如鞭的物体,发出撕裂空气的声音袭来。我没能躲得开,被它们抓个正着。 「哇——」 被碰到的地方立刻麻痹,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要流失了。糟、糟了糟了糟了。我真的会死,这样会死人的。 「啐!」 水穗大人锐利地啐了一声,大大挥下大刀。大刀变成一把细长的日本刀。 「暍啊啊啊!」 金鱼神以双手紧紧握住日本刀,用尽全身力气冲了过去。我没办法躲开,只能闭起双眼,全心全意地要把身体缩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到侧腹一阵冰凉。于是我张开双眼,看见黑弹像是被丢弃的软糖瑕疵品一般,散向四面八方。 「生、生岛小姐讨厌松井讨厌到黑弹会变成那样吗?」 「不对。应该说是——」 少女神的宣告没能说到最后…… 像是有什么破裂的声音突然响起。 另外,还有男生的粗声惨叫。 「什、什么事?」 「是从资料室传来的!」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我进到隔壁的空教室里。 就算我硬是动了那群俄罗斯方块,只要四月小姐没把钥匙拿来,我就没办法开门。如果是从旁边房间的话,我或许还能窥探一下资料室里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栋老旧校舍面北的关系,教室没有阳台。我抓住防止坠落用的扶手,把身体伸到最外面,勉强可以看见资料室的里面。 我想像着乌龟和长颈鹿的模样,硬是伸长了脖子,接着看见资料室的窗子,那是一扇封死的窗户,真是非常适合关人的房间。 那个窗户,突然裂开了。 喀唰喀唰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响起。 比教室还要小上许多的窗子破裂,窗帘飘扬飞舞。 在褪色的布料间,我看到那个家伙担忧的表情。他手上拿着金属棒类的东西,看来他是用那个打破窗子的样子。 「松井同学!」 我的尖叫声让他朝这边瞥了一眼。 「啊啊,向坂啊。你在那边做什么?」 呜哇,我居然被我要救的人给吐槽了。这个人还真是意外的平静啊。 「我是来找你的。时间都到了,你还不上台,结果搞得一片骚动。」 「是吗?」 他以沉积了阴郁的双眼看向外面。 「我让美奈子担心了。我得赶快去找她才行。」 「赶、赶快去找她……难不成你要从那里出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生岛那家伙好像用燃烧器把钥匙孔给烧坏了。」 「燃、燃烧器!」 「这是正统的监禁也~」 真不愧是恶魔,做的事都跟别人不一样。 「很丢脸对吧……?」 自嘲的笑浮现在他忧虑的表情上。 他黑色的瞳孔颜色愈来愈深,只有偶尔反射着摇曳的光芒。那颜色和黑弹非常非常相似,让我一阵战栗。 「就算对方是传说中的不良少女,我也不该让个女人单方面就把我打昏,等到我醒过来的时候,就被关在这里了。之前也是一样,我只是默默地看着我们班的人被她攻击。」 我根本就没有要责备他的意思,但他却不断说下去,就像是朝自己挥下大刀一样。 「我很清楚。其实我是个不值得一提的糟糕家伙。」 「你怎么这么说!」 「我知道。其实我不是担心美奈子被欺负,我不想感到害怕……我只是因为这样而躲避着和生岛香叶子的对决。她看穿了这一点,那个恶魔注意到了。所以,所以所以……!」 他所说的话已经来到了忏悔的领域。搞不好他已经没有意识到他是在跟我说话了。这、这家伙根本一点都不平静啊! 他像是个坏掉的人偶般,把手放到裂开的窗框上。难不成,您是想从那里出来吗!? 「请呢静、请您呢静一瞎!危险啊危险!」 吃镙丝吃到让人想吐槽「你才给我冷静一点」的我拚了命拉高分贝。 可是这样对他是没用的。 他踏过窗框。 他的室内鞋很有男子气魄地踩上碎裂的玻璃。看着碎片像是被地面吸进去的样子,我都快昏过去了。虽然说下面是草地,但这里是四楼。他要是掉下去就没救了! 他也知道这一点吗? 他在跨过窗框的时候僵住。白衬衫在风的吹拂下大大膨起,踩住的窗闩只有七公分左右。 「不要动!要是风吹起的话就危险了!」 「可是,我得去美奈子身边……」 「不管了,你不要动啦!」 我拚了命大叫。 楼下注意到异常的人正聚集过来。运动社的社员、还有那些参加星星节时顺便过来学校一趟的家伙。白衬衫、水手服、格子裙,还有穿着条纹制服的学生们。 风啊,不要吹。 我拚了命祈祷。 可是…… 它就是会在这个时候吹起啊。 从日光山头吹下的风飒爽地划过。 打上校舍的狂风让松井的身体摇晃,高声的惨叫刺进我的耳里。 我没有时间可以犹豫了。 我能用的就是这个没用神,只能用了! 我抓住一旁的水穗大人的肩膀。 「惠,汝做什么!」 「吵死了!」 确认瞪大了双眼的少女神就在我眼前,我把自己的脸靠了上去——和她,双唇交叠。 唇上轻柔的感触让我很想哭出来。 呜呜,我居然落到要自己主动去做这种事。不对,惠。这是狗。想像你是被一只狗舔了,不,就当是你舔了一只狗吧! 就在我被自己轮廓溶解的感觉包覆的同时,松井同学的身体几乎也是同时决定性地倾斜。 我踢开围篱,身体被丢到空中。 不,这或许已经不能说是我的身体了。 伸出去的手比我还要细上许多。 抓住他的手,比我还要优雅许多。 红色的袖子扬起,长发在空中飞舞。 交叠的惨叫,撕裂空气的声音。 我愈来愈靠近聚集在地上的人群和地面。 水穗大人,快一点! 如果神的力量来自我们的祈祷,那就请您在他掉到地面之前,快点! 「余知道喔!」 在高声回答后,少女神跳下。 在她指尖的彼端,往下坠落的松井有那么一瞬间停下了。 在我还没来得及眨眼之前,水穗大人伸出的手已经碰触到他,用力地把那个比她还巨大的身体拉了过来,确实地把他抱住,用那俗称的公主抱。 当她这么把身体转了一圈后,她的脚已来到草地上。踩上地面的冲击微微传至腰及背上。 「超、超像猫的!」 「好厉害喔——」 「这是动作片吗!」 四处响起满足惊愕的赞赏声,自然而然涌起的拍手也随之响起。 「水穗大人!」 从天而降的声音。我抬头一看,看见四月小姐、鸟越,还有吉见跟其他几个学生会的一同瞪大了双眼,从窗边往下俯瞰。 「向坂水穗……」 呼喊声再次响起。 这次换葛城小姐拉着蕾丝的恶魔跑过来。 「没事吧?你不是身体不太好吗?」 水穗大人没有对伸出手抚慰她的葛城小姐做出反应,她只是一直一直看着生岛香叶子。 「……你做得过火了。」 我下意识地。 我真的是下意识地这么说道。 反正跟水穗大人合体的时候,我的想法不会被言语化。虽然我很清楚这一点。 「就算你再不喜欢星高的人,就算你再不喜欢你妹妹的对象,你也不应该这么做。妹妹并不是你的东西吧?」 被放到草地上的松井同学把身体缩得小小的。像是昏过去的他两颊苍白,双唇也没有半点颜色。覆住那沉暗双瞳的眼睑也失去了血色。 「现在我觉得,像星女那么重视自尊其实也不坏。可是,这并无法构成伤害谁或贬低谁的理由,这么做的话实在太可悲了。」 葛城小姐和鸟越那天在夕阳中凝视着母校方向的身影,至今仍烙印在我心中。 那一天,我第一天感受到那两个人离我这么近。 我能把他们当做是和我说一样的语言、得以在同一个时代生活的人。 所以…… 所以我才要这么说。 「对现在已经消失不见的星村女子高级中学来说,实在是太可悲了。」 我硬是挤出了这句对方不可能听到的话。 我的意识就此消失。 10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床上。 我原本以为这里是保健室,但仔细一看,墙壁和天花板的颜色不同。 床边有一个 小小的柜子,枕边有一个牵了长长电线的警钤。名牌上写着向坂水穗,还有鸟越医院四个字。 射进室内的夕阳已经西沉,余晖染红了白色的室内。 在我试着起身的时候,我才发现。 落在肩上的长发,微微隆起的胸部。除了服装是蓝色的连身裙样式睡衣外,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维持着水穗大人的样子。 『等等,这是怎样?您打算把我的人权践踏到什么时候!』 「……这是没办法的事吧。汝仔细看看四周。」 水穗大人以极为微弱的声音向我低语后,我把意识转向体外。 好多好多人。 床边聚进了好几个我熟悉的面孔。首先,是一脸困扰的四月小姐。葛城小姐、鸟越、还有生岛姊妹跟……松井同学。 看来在我昏过去之后,这些人一直围绕在我身边的样子。 「余也是失去了意识,就被运到这里来。然后就一直这个样子了——」 『您没有可以解除合体的时机对吧。』 那就真的是没办法了。 如果她在有人目击的场合里变身,那也会造成很多麻烦。没用神难得做了个正确的判断。可是这样不会被别人认为是个奇怪的扮装女吗? 「水穗。」 首先开口的,是表情比平常还要温和个三倍的葛城小姐。 「你的身体明明就这么虚弱,可是却还做了这种事……真的没问题吗?」 「我没事的。大概是我的肾上腺素在紧急时发挥了作用吧。」 水穗大人干脆地这么说。我个人是认为没有几个人能藉着肾上腺素的力量安全地从四楼跳下来啦。 「比起我的事,松井同学呢?您没事吧?」 「是、是的。我没有事,谢谢您。」 松井同学不断地低下头道谢,谢到脖子都快断了。除了包着绷带的手之外,他好像没受到什么特别严重的伤,我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虽然事情闹得这么严重,如果你已经真的有所了解的话,那么应该不用依靠神明的力量也可以自己解决吧?」 「是、是的。我会努力的。」 松井同学蜷起他壮硕的背,头愈低愈下去。 水穗大人点了一次头后,把视线转向生岛香叶子的方向。 「你应该有什么要说的吧?」水穗大人用眼睛这么说。 生岛小姐微微张开她那可爱的嘴角。 「……我知道我错了。」 她嘟哝着这句话。 语气很乎常。 不是她平常那好像要吃人的语气,而是可以算得上是沮丧地这么说。 「那、那个啊,香叶她们啊,有好好谈过喔,松井同学也有一起谈。所以你不要生气……虽然这么说或许不太可能,可是,惩罚这种事……啊啊,不不不。」 四月小姐一边选着用词,一边向水穗大人求情。就是因为她知道水穗大人的真正身分,所以她才会这么拚命吧? 我也微微倒吸了一口气。 就算水穗大人这样,她也好歹是尊神。要是真的逼她动怒了,「余要把姊妹里其中一个人沉到池子里也~」这种事,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只是…… 「如果你们自己能解决的话,那就没问题。只是以后不要再把姊妹吵架搞得这么夸张了。」 水穗大人以让人惊讶的和稳语气这么说。 姊妹的表情瞬间扭曲。 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让这两个原本不相像的人看起来变得如此相像。 「比起这些事,市民祭怎么了?学生会的重要人物都聚集在这里呢。」 「那边都交给吉见去处理了。」 水穗大人似乎也接受了鸟越的说明。她点了点头,再次躺到床上。 鸟越像是要继续说些什么地似张开了嘴。 但不管我再怎么等,他都没有发出声音。明明就是个嘴上工夫了不得的人,真是难得。 复杂的沉默降临。 每个人好像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束手无策的样子。 「……我累了,今天能不能请大家先回去呢?」 这个恶劣的没用神以她绝不可能使出的温柔声音对大家说道。 每个人似乎都还有什么事想说的样子,但被病人(?)这样一说,那也没办法了。 既然鸟越都插手了,那我就应该不需要在意付钱的事。鸟越跟水穗大人说我们睡觉时所做的检查结果明天会出来之后,大家就离开了病房。啊啊啊,那个,只有四月小姐留下来也没关系啊?啊,您要走了吗? 她听到了我这不成声的声音了吗? 四月小姐停下脚步。 她再次看了走出病房门的众人一眼后,便小跑步回到床边。 「那个啊。」 压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从来没靠得这么近的她在我耳边低语,让我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我会努力的,我会去拜托大家,所以你晚上要看外面喔。」 「咦、嗄?」 「虽然我还不能跟你保证,所以我没办法很明白地告诉你……可是我会加油的!」 她随着这句话一同绽开了笑容。 这是我最喜欢、最想看到的表情了。 就在我的心神被这个笑容夺走的同时,她转过身、走出了病房。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个嘛?』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勇者四月好像又要努力了。至于努力做什么事?搞不好是为了我喔。 我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我的心跳是如此激烈,但我的手脚却十分疲累,没办法好好用力。 『……您能不能从我的身体里出来了呢?水穗大人。』 「余是可以出来,但如此一来,余还是只金鱼是也。没办法呼吸的余就the?end是也。」 『我知道我每次都说一样的话,可是为什么您在人类型的时候不能离开学校呢?』 「因为余的力量会减弱啊。今天余还是突然潜进了汝的灵魂,所以变身才会高不成低不就啊。」 她所指的是墙上挂着的那一套她常穿的神官服,而且我的双腿之间也有熟悉的充实感。可是我的胸口也有些膨胀,这是怎样? 「意思是说我体内有男也有女吗?』 「唔,医生觉得超级稀有喔。」 『好、好恶心!』 「真是个没神经的家伙。现实生活中有人就是这样的身体是也。汝最好注意一下汝的用字遗辞。」 『唔,那真是不好意思……啊,等一下!我的制服呢?我的制服去哪里了!』 「呃、呃~」 水穗大人微微耸了耸肩,吐了吐舌头。那动作就像是电视上的偶像会做的事一样。可爱满分,风骚满载。 『就算您装可爱,我也是不会原谅您的!把制服还给我还给我!』 「不要一直抱怨。今天的英雄也太小气了吧。」 『谁是英雄啊。』 要敷衍也要有个限度。 被黑弹绑住、手脚胡乱挥舞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最好会有这样子的英雄啦。 不只是今天。 说服葛城小姐和鸟越的是水穗大人。创造能让四分五裂、三校心连心的契机的,也是水穗大人。 我自己提案的星星节、前星一的学生们……我连我自己必须率领的人都没办法带动入。每次在帮我的、那些热心地和我有所来往的,都尽是仰慕鸟越和葛城小姐的学生。 『我有帮上什么忙吗……』 重覆,自嘲。一涌而上,一整个无力感。 「我死给你看」或是「我想死了」都是我的口头禅……只是这些都比那痛苦多了。 「哪会哪会,汝可是帮了个大忙啊。」 水穗大人轻轻用手环着身体,像是在抱紧自己般微微用力。柔顺的长发划过肩头,滑向背上。 「汝最后那连珠炮般的话,全部都成了声音说出来了喔。」 『咦!?』 「余说过了吧。余的潜入做得高不成低不就。那个时候,余的自我没办法好好表现在表面,所以余能救到松井,有一半是汝的功劳,而那些家伙会这么听话,也是因为汝所说的话。」 『…………』 说实在的,我不是很明白她跟我说的这些话。 那个时候,我,说了什么? 「你们失去的学校很可悲,之类的。」 微微一笑后,水穗大人做出回答。 「不是人类的余无法察觉这种感伤。余无法明白,所以……」 ——所以,余才需要惠的帮忙啊。 水神虚幻的低语溶在我耳里。渗进我的心中。 第一次…… 真的是第一次,我觉得有些感谢这奇妙的存在。 即使她是诸恶的根源。 即使她是……毁了三所学校,把它们并为一间的没用神。 就在此时,我突然想了起来,四月小姐的侧脸和那一天的十字路口。 或是,学生会长三 第一卷 那个时候,恋情开始了 终章 七月十日。 在期末考结束后,我一如往常地坐在池边。阳光用已经可称之为暴力的程度,一秒一秒地灼烧着我的背、我的手、我的脖子。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把背鳍露出水面游泳的金鱼神看起来似乎很累的样子。 「所以……」 水穗大人不可置信地丢出这句话。 「学生会委员的选举就被延期了?」 「就是这样啊……」 我随着叹息一起这么说。 「那个啊,葛城小姐说目前维持现状就好。」 在那场星星节之后,我们立刻进入期末考周,社团委员会的活动被禁止了整整一星期。一个礼拜的考试,然后放考试假。 就原本的行程来看,选举活动要和考试假一同开始,结业日那天要进行投、开票……可是我们被迫去收拾星星节的残局,职员室甚至还把暑假的户外教学推到我们头上,预料外的工作不断增加,包围住我们的状况完全没有要平静下来的样子。葛城小姐说,选举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所以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我发现我对领导三校还有许多理解不足的地方。」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暂时以现在的体制完成活动,然后在适当的日子进行选举。」 在混乱的学生会室中心,她突然这么说道。 「要是她这么说的话,鸟越不是会很高兴地说三父给我』吗?」 「关于这点啊,那家伙做出让人不可置信的反应。」 这算什么,你想把胜利让给我吗? 你以为我这样就会说「好,我知道了」吗?如果不堂堂正正地打倒你,我是不会罢休地等等等等…… 他以一如以往的调调霹哩啪啦说完后,最后那个面包混帐还是同意了葛城案啊。 「那么,结果汝到第二学期还是学生会三巨头的一角吗?」 「唔,事情就是这样啊。」 我带着叹息点了点头。 「唔,汝居然会答应啊。」 没用神以半不可置信半感佩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就汝的性格来说,汝应该会说什么『那,接下来就交给两位了』之类的话吧?」 「事实上,我是打算这么说的。」 看到四月小姐和吉见同学以妈妈般的视线带着微笑看着那两个大声吵着架却又主张相似的人,我就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出口。我想,我应该可以再跟他们相处一段时间。 这个我…… 这个一切都秉持着机会主义、特技是自虐、比起努力更想享乐的,向坂惠。 说真的,我是对自己会有如此改变感到最惊讶的人。 「而且,我也很在意学校里只有星一的人不想参加学校的活动。我应该还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呵呵……」 水面下的金鱼噗噗噗地吐出泡泡,不怀好意地一笑(我是这么觉得的)(事实上,金鱼是不会笑的)。 「唔,余不介意汝有汝的志向。余的愿望就是在这片土地上聚集更多的年轻人,还有维持这片土地的平静。就只有这样。」 「好好好。」 「好说一次即可。那么,暑假期间里也要不时来拜访余!不然的话,余要诅咒汝喔!」 留下这句话后,金鱼神便沉到水底。今天的『报联商』到此结束!总觉得可以听得到她这句没说出口的话。 就在我弯下身要捡起丢在一旁的书包时,我看见视线角角有水手服的裙摆飞舞。 「四月小姐?」 我这几乎是带着确信的问题被僵硬的声音回了一声不。 我抬头看见长长的黑发和银框眼镜。下面是细长端丽的脸。珊瑚色的双唇紧紧抿住,双眼散发出灿烂的光辉,从上往下看着我。 「葛、葛城小姐?」 我完全没抓到站起来的时间点,只能呆呆地看着那冰冷的美貌。 「向坂……我有件事想问你。」 「是、是的,您什么都可以问!」 我的声音完全破音了。 难、难不成,刚刚那一幕被她看到了?她觉得我是个会跟金鱼说话的可怜小贝比? 以为自己会被她锐利之语杀伤的我脊椎僵住。丹田用力,为即将前来的一击做好准备。 可是…… 葛城小姐却没有开口。 她紧紧咬住下唇,头低到让我觉得她的头都快被拔掉了。看到她双拳以惊人的气势紧紧握住,我暗自为此战栗。她、她终于要使出铁拳制裁了吗!?我没有想被女王大人痛扁的性癖啊! 「向坂。」 她又再次低低地叫了我一声。 我已经害怕到发不出声音,只能拚了命地不断点头。 又有一段长时间的空白。 这样的寂静很恐怖,女士!我好几次看到那个鸟越在这样的沉默后被您射杀击沉,女士! 「向坂、的……」 结构助词出现了。 「向坂、的、堂亲。」 名词出现。 「水穗……」 固有名词也出现。 接下来就是谓语。但葛城十段又再次进入长时间的思考。 没有办法,我也只好自行猜测着接下来的句子。 预想一「杀了她。」 预想二「让我揍她。」 预想三「我想踩她。」 嗯——每个预想里面好像都有我自己的愿望,唔,毕竟对方是那个没用神。 在那之后,葛城小姐维持了片刻的沉默,我也是保持沉默。知了高声发出知了知了的鸣叫声,乌鸦划过天空。 接着…… 接着,葛城小姐终于继续说下去了。 「我希望你能介绍他给我认识。」 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一句话。 我有片刻没办法理解她所说的话,思考完全停止。在我注意到四月小姐在葛城小姐背后的树后打着手势之后,我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拚了命甩着蓬蓬的头发、拍打着双手双脚,试着告诉我什么,但我完全搞不清楚。 「您、您说要我介绍……」 没办法,我只好自行试图理解。 「可是我想您已经见过她两次面了。」 「唔唔。」 在小小唔了一声后,葛城小姐抬起头。我已经快惨叫出声了。 星之谷的女皇陛下,我从来没看过她的脸红成这个地步。她的脸红到就算她说她换上了一个蕃茄当脸,我也会相信。而且,她的双眼还泛着泪光。 「不是那样的。」 「嗄。」 「所以那个……」 「嗄。」 葛城小姐又再次咬住下唇。这个动作,让她嘴边的痣跟着扭曲,看起来变得比较稚气。 「我、我想要好好和他交往,所以我想拜托你帮我们牵线!我在说的是这个!」 「嗄……嗄!?」 交往。 交往的意思是—— 「不、不纯异性交往!?」 「没有人一开始就是不纯的,你这个笨蛋!我只是想和他普通地说说话、和他去买东西,就只是这样而已!」 「啊、啊啊,是这样吗?是这样嘛!」 「反、反正你一定觉得我这个粗野的女生要跟谁交往都很奇怪吧!」 葛城小姐大喊了一声呜哇——!后,便冲了出去。甩乱了黑发的她以完美的跑步姿势瞬间消失在我的视界彼方。 过于惊人的冲击让我一动也不能动。 她要我介绍向坂水穗……咦咦咦咦咦咦咦?意思是说,她把那个认错成男生了吗? 「在、在跟我融合之后,那的确是很难分辨男女的脸,可是……」 完全没办法整理思绪的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的勇者就在那棵树后面。至少,去到那边吧。然后,想个方法吧。 我是这么想的。 此时静静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向坂。」 那道极为清爽、却是这世上最能刺激我神经的声音叫住了我。 我转过头,看见我最强、最大的假想敌?鸟越征宏站在那里。 「什么事?」 我的回答自然而然地尖锐。我的视线大概也不必要地不友好吧。 可是,对方根本没在看我。 看着别处的鸟越把白色信封递给我。 「这是什么?您现在才要跟我收医院的钱吗?」 「最好是会有这种事啦。这、这是那个票啦。」 这个举动跟葛城小姐一样诡异的家伙把信封推给我。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下来后,把信封打开来看,发现里面的确是票。但那是在都内著名音乐厅举办的歌剧票,上面写着价值五万圆。 「为、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给我?」 「谁要给你啊,白痴!」 鸟越的语气一如往常地可恨,他脸上明显写着「完了」这两个字。 在我们的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他的双眼立刻移开。 不会吧? 不 好的预感让我背后冒汗。这些汗并非来自猛暑,而是冷汗。 鸟越再次大大吸了一口气。 像是下定决心的他把视线转回我身上。 「那个啦……我想要你把这个票交给你堂姊。」 他说完了。 他清楚明白地说完了喔,这个混帐——! 可恨的预感命中。 我手上的书包再次落下。 「你说的我的那个堂姊,是之前的那个对吧?」 「什么叫做那个啊,不要用这么失礼的方式叫她啦。她有个美丽的名字不是吗?」 他用的是女字旁的她! 这边这个家伙用的是用女字旁的她! 的确,水穗大人和我融合的时候(以下同)。 「难不成,你跟她之间有什么吗?」 鸟越大概是觉得吃了一惊的我很怪,他的表情瞬间僵住。 「开什么玩笑啊,我怎么可能会跟她有什么!」 我们是因为情势的变化而亲了三次,可是那就像被狗舔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意思和意义! 「那就……拜托你了。」 他深深地…… 鸟越征宏用像是会出现在教科书上的优美姿势,朝我行了一个礼。然后,他跟来的时候一样,以静静的脚步离开。这家伙是怎样,明明就是个冒失鬼!明明就是个面包超人啊——! 两个超事态让我的脑袋变得混乱。 在我满是手汗的手中,高价的票被我折得乱七八糟。 我硬是调整好我那快要短路的意识,转过视线。 然后…… 在树后看着一切发生的四月小姐缓缓地走了出来——她的脸色跟我一样苍白。 「向、向坂同学……」 那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颤抖声音。 「水穗大人要和……圆或是小征交往吗?」 她大大的双眼明显地戒备着我。我打从心里最喜欢的女生,看着我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这是怎样? ㄓㄜˋㄕˋㄗㄣv一ㄤˋ? 人生十七年。 领悟到自己被卷入前所未有的复杂人际关系中的我,只能呆站在原处。 红熟的太阳不知何时倾斜,所剩无几的第一学期今天也慢慢准备告终。 创立!?三星学生会1完 第一卷 那个时候,恋情开始了 后记 第一次见面和不是第一次见面的各位,大家好。我是是佐令原史绪。 二〇〇八年所剩无几。但我对这是我今年第二本拙作的事实感到战栗,并为大家送上最新作品。呃、呃,我真的没有跷掉工作喔,真的没有。 前作发生了很多事,在那个这个之后,责任编辑n岛麻路路对这个完全没有意思要浮出水面的我这么说: 「时代还是在追求爱情喜剧啊。」 「还有,上次是体育系的,这次换文系的!」 就算您说要文系的啊。 我国高中的时候都是同时参加新闻社和文艺社。高二、高三的时候我在学生会忙翻了,完全没有时间去碰社团的事。就算一样是文系,如果是合唱社或管乐社的话,我感觉故事还比较好编……说真的,这不会太普通吗? 「学生会,这不是很好吗。学生会!」责任编辑非常喜欢这个点子……可是真正的学生会很无聊喔?绝大部分的青春都在裁决文件中结束喔?我们没办法像某本漫画一样,以学园的权力者君临校园,漂亮地解决事件喔? 真要说的话,我每天能感受到的都是地方宫的悲哀。每位学生只有在困扰的时候会来找我们,就算我们好不容易把困难的问题解决了,他们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如果我们做不到的话,他们就毫不留情地咒骂我们是「无能!」「没用!」。我们不但无法君临校园,根本就是公仆。 「能把这点作些转变才是创意的妙处啊,加油。」责任编辑这样的命令让我加了很多、减了很多、乘了很多、除了很多之后,完成这个故事。写到一半的时候,我的紧箍咒似乎就消失了。愈写愈愉快的话好像也不是没有得意忘形的样子,哇哈哈。 各方面都说我前作的书名「很难懂」,所以我这次选得非常具体且直接。在我们之间,我们把这种标题称做是「※皮克利风」或是「皮克利型」,完全就是要回归原点。副标是麻路路的大作。「喔喔,好像※今2的感觉喔」,我是这么说的。我自曝年龄了(笑)。(译注:「皮克利绘本」是小学馆所出的小型日本童话绘本;今2意指小泉今日子。) 我把上次的学校盖在故乡世田谷,所以这次我选过去的工作室所在地s县某市做为雏型。虽然那里好歹算是首都圈,但其实那是个悠闲又朴实的城市,房东和不动产业、附近的邻居都是好人。多亏了他们,我原本只是想要在那边住一下而已,但我却久住了八年,最后还在市公所打工当总机和接待小姐(笑)。 不过,不用我多说,这是创作作品。这是一本创作作品。我为了让故事更有趣更好笑,用了许多不必要的夸张和传闻来写作,书里的内容跟实际城市、团体、人物、店铺都没有任何关系。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喔!各位好孩子请不要向市公所告状、不要向法院告状、不要向双亲告状。 还有,书里公立高中的现况跟平常的公立高中相异到县立教育委员会来大骂我说「你这家伙,要说谎也要有个限度!」所以请各位读者也把这一点收到心里,我诚心诚意地向各位请求。 我之所以会把在书里登场的那个写成金鱼,是因为我个人的嗜好。 有在看我的网页的各位可能已经早就听到不想听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从以前就很喜欢金鱼花样的东西。只要看到印有金鱼的东西,我就会切换到「我必须要买」「老天叫我要买这个……」的奇怪模式。以前那都是很少见的花样,所以那就算了;最近这几年的和风潮让我的夏天过得很辛苦。要说是我有了更多的选择也没错,但每到卖小东西的店里去逛时,我都会觉得一直说「金鱼——金鱼——」的自己很吵。 「我迟早有一天要把可爱的金鱼写进我的作品里。」我已经抱着这样的野心数年。这次,我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她的性格虽然有些古怪,但在故事的进行上,这是无可避免的,所以我也只好放弃……金鱼在中国好像是能带来幸福和金运的幸运鱼,如果这本作品也能带来一样的效果就好了,是的。我虽然是基督徒,但我是个日本人。无节操就是我的出厂设定值啊! 大场阳炎老师,您不只画了那只可爱的金鱼,而且还画了三校的可爱女生,真的很谢谢您。如果只是一般的学园小说,您只要画一套制服就好,但您却被迫画了三校份量的制服,真的很不好意思。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第二集应该是明年春天会出版(到几月都还算是春天呢?这就要看当时的解释了,呵呵呵)。主人公?惠的受难日也将持续下去。今后的日子不景气、状况也不透明,请各位以后也多加照顾。 那么,期待还能再次见到各位。 二〇〇八年十二月佐々原史绪敬上 初次见面,大家好。我是大场阳炎。 谢谢佐々原老师这次选用我的插画! 真的很感谢您! 我在拿到三星学生会原稿时就一口气把它读完, 画插画的时候我也很在意接下来的发展(笑)。 下一集好像能画很多向坂水穗 的样子,我非常期待! 所以就是这样,我画了 穿着夏天制服的向坂 水穗。 那么,今后也请各位 多多指教! 大场阳炎 第二卷 在那之后,恋情加速了 序章 为什么事情又变成这样? 我一个人一边在心里咕哝,一边拚命地在山路上狂奔。 刚刚才开始下的雨愈下愈大,原本就已经很不安定的土石路显得寸步难行。繁密的树木、树枝在豪雨面前都变得毫无意义。不久之前那似乎能把肺煮熟的燥热空气被雨水洗刷地一干二净,温度冷到了骨子里。 我抬头看见山坡上有三个人影。 一个是一只手上拿着小斧头、葛城小姐那纤细的背影。 另一个是鸟越征宏那异常优雅的剪影。 最后一个身影在更深处的深处,被雨水和坡道彼方吞噬的他已经不见身影。 在模糊的视线中,葛城小姐的斧头放出沉钝的光芒。那过于危险的颜色和光辉,让我的心脏都揪了起来。 我记得,这原本应该是一趟很轻松愉快的露营旅行。 我记得我有说过,这就像是小孩子在健行呢。 可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们居然来到这深山野外,被迫参加这场超乎我们所能负担的生存游戏。就因为那个,我们一点都不熟的神的关系…… 雨水,穿透大地…… ……就连彼此深深交叠的树梢都无法阻止这场雨。 极度地,难看。 绝对是,死得,非常难看。 这个,什么都不是的暑假……这么一想起来,啊啊,明明一开始就有预兆了啊! 第二卷 在那之后,恋情加速了 一、大家感情好 「那么,公听会就此开始。四月阳菜、向坂惠,请向前。」 葛城圆小姐严肃的声音响遍整个学生会室。光是这一句,这个空间就由平常的学生会室化做时代剧中的法庭。 我硬是把惨叫声压进喉咙里,缩起了脖子。 勇者四月小姐就在我身旁。 「是的!」 她朝气十足地回答。这个打从心底羡慕她那胆量还是超人意志力的我想问问大家最近过得好吗? 窗外七月那漫长的白昼正准备要结束,第一学期也只剩下两天。鲜艳的夏日黄昏、知了那寂寞的「知了知了」叫声也都传进这狭窄的房问里。 三星学园高级中学学生会成员一字排开,背对着大大的窗户坐着。 坐在正中央的美女身穿水手服,端丽的她脸上戴着十分清秀的银框眼镜,她就是葛城圆小姐。她是前星村女子高级中学(通称·星女)的学生会长,是市内、不,是县内屈指可数的前大富农的继承人,光是听到她们家所拥有的山头的数量,我们这些庶民就快昏过去了。 她身旁是同为前星女的生岛香叶子小姐。不管是那用缎带装饰的卷卷头发,还是甜美纤细的五官,都让她看起来像是个拥有生命的法国娃娃一样可爱。但事实上,她却是一个拥有「蕾丝的恶魔」这种骇人绰号的超不良少女。 另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女生是山冈纱由美小姐。她是前星女的会计小姐,不过她好像在钢琴还是小提琴比赛里拿了不少奖,所以部在忙那方面的事,很少会出现在学生会里的样子。再加上她是一个非常安静的人,所以我几乎没怎么看过她在说话。应该说,我还比较常听到她在敲计算机的声音。 刻意跟那三位隔开一个位子坐的家伙是鸟越征宏。他是前星冈高级中学(通称·星高)的前·学生会长。这家伙虽然是个贵公子般的美男子,不过我心里是觉得这种人不管长得怎样都没差。顺道一提,这家伙也是市内最大民营医院的二公子,可是我实在不觉得这家伙能成为一个医生(就手的灵巧度而言)。 鸟越身边则是前星高的副会长·吉见忠敬同学。古风的名字非常适合这个会让人联想到的土匪的高大男生。他那张严肃的脸,让他就算穿着制服也不像一个高中生,是个去看电影时—— 定要出示学生证才能买到学生票的悲剧性人物。 另外,还有两个剃了平头、身穿中山装的男生……可是我这样看过去,只觉得他们两个给人的印象一模一样,就连名字也是村田和田村这样难分。由于他们的相似度过高,所以我到现在都还分不清楚谁是谁。我原本以为他们是亲好,但他们好像是完全无关的两个陌生人。右边的家伙从刚才就一直很热衷地抄着笔记,所以他应该是书记。这样一来,另外一个人应该就是会计了吧? 而被抓到他们面前坐着的我是前星二局级中学的学生会长·向坂惠。 这个绝对算不上大的教室里居然聚集了三个学生会长。这个异常事态源自星之谷市内的三所学校今年春天突如其来的并校。详情请各位参照第一集。 「四月,向坂。」 朱红的夕阳映照着他那高姚的身躯,鸟越征宏开口叫道。 「的确,我们也是有错。这点我承认。在星星节时我被老师们吐槽,期末考一结束这个计划便同时开始,而且我们的时间紧迫到必须在暑假前结束一切的工作。这一气呵成的程度可以算是不可思议。由于我们过于忙碌,所以也难免会忘了检查。可是啊……」 他接连发出尖锐话语的气势让人完全不觉得「滔滔不绝」这四个字是夸饰用法。说到这里之后,鸟越大大地吐了一口气。他用力地把手上的那叠纸递到我们面前。 「可是就算如此,这个也太过分了吧!?」 薄薄的影印纸标题页上画了一只经过单纯化和梦幻化的剑龙。画在它旁边的对话框里以圆圆的字体写着『大家好情好!』 里面的内容是这样的: 『三星学园高级中学二年级暑假! 让人心跳加速的校外教学手册 目的地:t县晃之原市鬼川乡 日期:八月五日~八月八日 第一天大家要一起去山里的露营场!在河边做好吃的咖哩喔! 第二天:早上是农业体验,下午还有自然自由教室喔! 第三天:快乐的定向越野竞赛和营火! 第四天就请大家带着满满的旅行回忆回家吧! (详细的时间表请见附录。) 携带物品清单 替换衣物·自己的衣服()件 内衣()件 毛巾()条 ~省略~ ☆一个人只能带七百圆内的零食。香蕉不算是零食。 大家要和朋友好情融洽地快乐露营喔!』 「这是什么,这是哪一所小学的露营手册啊!?啊啊,我的确说过了没错。我是有叫你们准备下次合宿的手册!因为我根本没想到你们会做出这种东西。什么叫做『大家好情好』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个『只能带七百圆内的零食』?」 面对鸟越高声的叫骂,四月小姐用着把认真这两个字写在脸上的表情诚实地答道: 「因为我们是高中生,所以我觉得五百圆可能有点少。」 不过呢,四月小姐,我想他在说的应该不是这个…… 在我无力的吐槽言语化之前,鸟越就先痛骂出声: 「你的脑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你这个笨蛋!我吗?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不小心让你从立体方格铁架上掉下来吗?是因为我让你坐着秋千在空中转圈的关系吗?是因为我们在溜滑梯上滚在一起结果以高速掉下来的关系吗?是因为我们骑的双人脚踏车冲进草丛里的关系吗?是因为我们溜冰的时候狠狠撞上墙壁的关系吗?是因为我把刚泡好的泡面倒到你身上的关系吗?还是说,这是我把雏人形的头折下来的诅咒吗?这是诅咒吗——!?」 这对青梅竹马血染的历史接连被鸟越说了出来,我们则以有些心寒的态度听着他说话。 鸟越平常装得一副很正常的模样,可是他其实是个天下无敌的超级大天兵混帐。一直以来,跟他待在一起的四月小姐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呢?四月小姐之前一定常常被卷入他惹出来的麻烦之中呢,好可怜喔。而且她居然还被鸟越这样单方面地指责。这算是什么样的命运啊?我觉得鸟越要是能立刻化做宇宙尘土那就好了。 对我的诅咒文风不动的鸟越继续放声大骂: 「啊啊,对不起。是我错了!所以,你现在就立刻给我!成为一个正常的!精神年龄和实际年龄相符的!可以分辨善恶并具有羞耻心的!正常人!」 就连四月小姐都有些动怒了。她狠狠地瞪着比自己还高了一个头的鸟越道: 「你真的很没有礼貌耶!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这个学生会里年纪最大的喔!只有我一个人是四月出生的吧!」 「叽——!」 四月完全出乎人意料的反应让鸟越终于无话可说。咬牙切齿的他让我很怀疑他的下巴是不 是会裂开。 「唔,冷静一下吧,鸟越。」 吉见同学以满溢着威严的粗实声音安抚鸟越。 「四月写了这本手册的事就先放一边……向坂。」 矛头终于转向我了。我立刻转开视线,结果视线改和葛城小姐跟生岛小姐对上。前者仍是一脸冷漠的表情,后者则是一脸打从心底在享受我这份焦燥的样子。该死。 「向坂。」 吉见同学又再叫了一次我的名字。没办法,我只好把头转回他的方向。那边的巾帼英雄双人组和这边的巨汉,若是要问我谁比较好处埋的话,我在这个学期已经百分之一百二十地学习到这个巨汉绝对比较好处理。是的,没错。 「那个,这本手册是你和四月一起完成的对吧?」 「啊,是啊。」 「身为学生会长:贝的你负责检查、并把它送去印刷对吧?」 「是啊。」 「那个时候,你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吗?」 「呃。」 如果要说我不觉得的话,那是骗人的。应该说,我觉得很奇怪。我心里的问号都快成形成新鲜的生鱼片了。 问l:这样的文章是否符合我们高二生这个年纪? 答l:否。 问2:看来四月小姐好像是参考了亲好的小孩(小学生)的手册,请问这是适当的行为吗? 答2:否。 ……要是我一一确认过自己心里的清单的话,我想专门帮人校稿的也会一脸苍白地疯狂挑错吧? 可是…… 微笑着制作「露营手册」的四月小姐看起来实在太过高兴、太过可爱……而且,实在太过一如往常,所以我就…… 不过在一个礼拜之前,我完全成为她的假想敌人。 正确来说,那不是我,而是我和麻烦的那个合体而成的「向坂水穗」,就是了。 葛城圆和鸟越征宏。 两个学生会长部分别跟我说「我想和 向坂水穗交往」。 葛城小姐是四月小姐的老大,是她很重要的朋友。 鸟越是四月小姐的青梅竹马,恐怕……不,他绝对是她的意中人。 如果是我站在四月小姐的立场上,我大概会无视他的存在、远离他,或是痛骂他吧? 然而,她却完全没有任何改变。 她在目睹告白现场x2的时候,的确是满脸苍白地在颤抖,可是在那之后,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对待我。 我非常过好谢她对我这样做……结果,我就成了一个比平常还严重的、无法说no的日本人。 可是我没办法这么回答他啊。要是我这么说的话,一定会遭受言语暴力集团的欺凌对吧? 「那个,怎么说呢……我想说这样也算是,崭新吧?」 我试着吐出这种因为绝望到底而逃避的答案,可是这里的人并不会让我就这样简单地逃开。 「你说,崭新?」 「崭新,啊。」 两个穿着白衬衫的男高中生各自以不同的表情和语调重覆了这两个字。 「你居然用崭新这两个字来收拾这个残局。你这样的威性才叫做崭新吧!我太尊敬你了,向坂。你崭新到我一点都跟不上你啊。我说你啊……」 「吵死了。」 之前一路保持沉默的葛城小姐打断我们的对话。她的声音绝对不强也不大,但她那道声音所创造出的磁场降临在教室中,一击打断鸟越那不断苛责我们的灵活舌头。 葛城小姐丝毫不顾那朝她丢出锐利视线的浑球,站到我们的面前。 「反正这本手册已经全部印好、交到二年级九个班所有班长的手上了。」 我说的没错吧?被她这样一确认,在场的所有人都点了头。不是别人,就是我盖了学生会承认的章。没有任何理由不把已经被视做完成的手册交给大家。 「就算我们成功地回收这些手册,我们也不能叫他们装做没看过他们已经看过的东西。我们这样的行为,只会让大家更没有兴趣。我有说错吗?」 从一到十,女帝陛下说的完全没错。除了鸟越之外的所有人都深深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就只能按照原订计划做下去。」 每个人都瞪圆了双眼,抬头看向葛城小姐。 她倏地站起身,环视众人。她强而有力地宣示着: 「这次露营合宿的主题就是『大家好情好』。我们要非常认真地进行这个计划。」 「你在开玩笑吗?」 鸟越高眺的身躯无力地倾斜。 「大家会不会觉得我们脑袋有问题啊?」 向来泰然自若的吉见同学不太好意思地低声说道。 「唔,如果这里是星女或是星高的话,这的确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葛城小姐干脆地这么说。 「不过,这里是三星。我们需要果敢挑战新事物的精神,也需要拥有包容崭新的度量。」 她堂堂说完这些话的尊容态度让我实在无法想像她是一个跟我同年纪的女生。 我好慨地看着她的身影。 上学期刚开始的时候,葛城小姐像个全身上下部扎着针的刺婿不倒翁,身上缠绕着一种一碰她就会被砍死的气氛。当时那样的她带着星女和星高跟星一对峙着。 而她现在却做出这样的发言。我们这几个月惨儋凄凉的努力终于有了一点点的回报。我可以这么想对吧? 四月小姐笑着点了点头,生岛小姐则是小小声地拍了拍手:鸟越拚了命要反驳,但是他一副找不到答案的样子;吉见同学则是放弃了一切似地叹了一口气;山冈小姐和村田村搭档也是一副没有异议地点了点头。 于是,公听会到此结束。 我跟四月小姐好不容易避开了这场灾难。 2 「那,事情进行得顺利吗?」 校舍的后院,有一半都被笼罩在暮色中的池子里,一只穿着红色衣服的金鱼正大大地张阖着嘴。 拍动水面的鱼鳍和尾巴看起来就像是层层交叠的蕾丝一般。它看起来像是一种叫做流金的种类,但尺寸却比一个垒球还要大、比一颗高丽菜小,看起来一点都不可爱。 还有。 「没想到学生会认真地看待那种无脑可爱的文章。最近不足有很多人说什么脱力系玩偶的,提案的人以那种『我整整画了三天三夜的草稿,已经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在画什么,所以就把这些东西全都混在一起吧』的心情交出设计稿,然后跟客户说什么『这是崭新的设计』,接着就得到一些注目,然后就没有人阻止这设计,让这设计一路残留到最后,得到商品化,而且还创造了一股『这种一点都不可爱的东西是教我怎么赚钱啊』,让土产店老板要生气不生气的风潮。搞不好就是这么一回事喔?」 它就是这个样子。 这只嘴巴不留情的俗物金鱼居然是我们星之谷市的土地神。我愈来愈能体会到这世界有多么博大精深。 「多亏了您的福。那边进行得还满顺利的。」 『大家好情好』——我们要贯彻这个脑残可爱的手册主题。 这还真是乱来啊! ……听到葛城结案的时候,做为罪魁祸首的我是这么想的。 然而,一般的学生好像比我还具有接受度。不过,大家好像都把那当成是某种笑话的样子。 前星高的学生…… 「那个鸟越居然会有这种幽默。」 他们好到惊讶。 前星女的学生…… 「那个圆大人居然会有这么淘气的一面!」 她们好到高兴。 而我们前星一的学生……他们对此则是毫无反应。 「为什么上了高二还要去露营!?」 「而且目的地还是t县。那明明就是隔壁县嘛,隔壁!」 「喂,那种目的地根本算是国中小学生的等级吧?」 「我们升上高三之后不是要去毕业教学吗?有那个就好了吧!」 「是说我们社团那个时候正想去合宿耶!」 许多不满的声音响起,根本没有人想去管那无脑可爱的手册吧? 「原来如此啊——」 听完这一连串的来龙去脉之后,红色的金鱼看起来好像是深深地点了点头的样子(他的头部位置还是不明)。 「可是,为什么你们要负责进行露营的策划?从这里开始余就不懂了,教师们在做什么?」 您说的一点都没错。 就算我们的校风再怎么注重学生的自主性,也很少会有学校把这么多的事情交给学生吧。 「事实上,三年级的学长姊在黄金周前去了毕业旅行。」 高三生在黄金周开前举办毕业旅行。高二在夏天、高一则在秋天的连续假日分别举办合宿。听说这是三校合并之后就立刻决定的方针。 由于时间不太充足,所以所有旅行的行程原本都是要交由职员室来主导的……在他们的主导之下,三年级的毕业旅行打了头阵,但那场旅行却在不怎么样的好觉下结束。 三校的学生没能打成一片,再加上目的地是遥远的九州,旅程混乱、气氛消沉。教人同情的是,三年级的学长学姊最后在冷冷的气氛中结束了这学生生活最后且最重大的活动。 「这样,有点糟吧?」 在老师们这么想的时候,我们三校联合学生会决定起头参加星星节,开始进行准备。 星星节的主办单位非常好谢我们,各位市民也非常夸赞我们,我们大大地宣扬了这问市内唯一一所崭新设立的高中的名号。 目睹了这一幕的老师们好像觉得这样很不错,要是让学生会来主导,露营一定会进行得更顺利。 然后他们就全部收手了喔。 「我们决定了目的地和大致的行程,想在合宿时做些什么就交给你们去办了。老师们是这么说的。」 「唉呀呀。老师们还真是信赖你们呢——一 「唔,现在职员室里有八成都是前星女来的嘛。」 也就是说,她们是葛城小姐学校的老师。她们大概很清楚葛城小姐做事不会有漏洞吧? 事实上,她和鸟越也回应了老师们这样的信赖。 在考试假这不到十天的期间里,他们漂亮地完成事前探勘+企划立案—)比较检讨—,最终决定。 唔,虽然说最后是那本手册的制作,不过他们也利用了那本手册来提升自己的形象。 完美。 完全无可挑剔。 「那这可不是完美结局万万岁吗?汝为何要摆出那——么阴暗的表情?」 「我有两件事很在意,而这两件事看起来都非常难以实现。」 「喔——」 啪唰。 池面微微响起这样的声音。 我根本不需要去看是发生了什么事。那只超巨大的金鱼已不复见,反倒是一个女生站在那里。 白色的头发配上赤红的双眼。一样配色的水干打扮。弛的五官极为端丽可爱,但弛的表情却是异常凶恶。 「余不就是为了这样的时刻 而存在的吗?来吧,把钱丢进余的池子里,向余这个星之谷主水穗大明神祈祷吧!」 「不收钱就不帮人达成心愿的神明真的是诡异到了极点啊!」 「笨蛋。要免费帮人达成心愿的话,可是会给神明添麻烦的。『在地上做善事就能在天国累积宝藏,结果唉呀真是太划算了』之类的『现在的幸福虽然很难到手,但是,没关系,来世你一定是快乐又快活啊』之类的『来——我这只手上是圣书。另外一只手是一把剑。你要选择哪一方呢,dotch?』之类的,尽说这种话的大概都是那种人吧。关于这一点呢,余向来是公开收费·一次解决·没有后续问题。」 「就很多层面而言,您这样的暴言真的没有问题吗?您这样不会被神明业界边缘化吗!?」 「不管了啦,喂。赶快丢啊!然后给我祈祷!」 没用神一直在那边乱叫乱骂,但我塞住了耳朵。 啊——真是够了。 你要我怎么把烦恼跟你说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神明好像不能化做现在这样的人形离开学校腹地外。在金鱼形态的时候,弛可以去到很远的地方,但弛毕竟是永生动物。由于弛无法进行肺呼吸,所以弛非常不适合移动。 为了补救这个缺点,没用神企图进入我的体内,操纵我的身体四处走动。 结果那个向坂水穗就诞生了。 其实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梦幻存在。 让那两个完美又有能力的学生会长爱上的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这个我和这个疯狂的土地神所合体而成的人(顺道一提,我们合体时的性别非常不明确,不过那两位好像都个自按照自己的喜好在做解释的样子)。 他们部分别向向坂水穗提出约会的邀请,我用了「堂哥~姊的身体不好」或是「他~她现在很忙」这些藉口,劳心劳力地拒绝了他们的邀请。 在我把价值五万的歌剧票退还给鸟越的时候,说真的,好觉还不错。我无视邪恶没用神叫我把票拿去雅虎拍卖上抛售的建议果然是正确的。 可是,拒绝葛城小姐的时候,我的心真的很痛。 「像我这种女生如果太烦人的话,也很对不起他……」 ……因为她很沮丧地这么说啊。 小姐啊,什么叫做像我这种女生啊。您的外表家世血统头脑,哪一项比不上别人呢,您在说什么啊? 正当我好触很深地在回想时,我身旁的没用神讲得愈来愈起劲。 「喂——喂喂喂,快丢钱啊!快丢钱!然后祈祷吧、祈·祷·吧!」 弛甚至还加上了不知道打哪来的应援团节奏,开始给我跳起舞来。 「啊啊,真是够了——!」 我一边抓着头,一边大叫着阻止弛继续那不可思议的舞蹈(追加效果:脱力)。 「不是有一句话叫『尽人事,知天命』吗。我决定要自己先做些什么!」 「喔喔。」 没用神啪地停下动作,一副兴味十足地看向我的脸。 「汝明明就是惠,没想到汝居然会这么说。」 「『你明明就是惠』这句话本身就是在说我坏话了吧?是这样子对吧?」 「还有一句『你明明就是〇雄』的类似句喔。」 「罗、罗嗦。我比他要好!大概!」 没办法立下断言,最后面还要加上『大概』的这一点让我好到非常痛心。 「反正关于葛城、鸟越那一对,我想就算我不愿意,之后还是会有一定要拜托水穗大人的 地方。虽然说我好不容易躲开他们的第一击,但我想要之后一切顺顺利利也是很困难的事。」 「唔,最快的方法就是余以那个样子出现,然后坦白地说:『其实我是很喜欢惠的,我跟他超——级恩爱的』这样吧——」 「这、这个方法……说快是很快,可是它在很多层面上都会造成很大的损害!」 「也是啦——」 水穗大人难得坦率地对我所说的话点了点头。 「至少葛城认为那个是男人吧。这样一来的话,汝可是会被当成一个同性恋的喔。」 「噫噫噫噫噫噫噫!」 「要是之后汝去跟四月求爱的话,余看鸟越也是不会保持沉默的吧——」 「您、您说什么求爱啊。」 「唉呀,汝没有要求爱的意思吗?」 「这、这个……」 被您这样直接地一问,我反而会觉得很困扰啊。不过,我有一件更在意的事。 「……您认为,鸟越他不会保持沉默?」 「他应该是不会保持沉默吧。」 「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要放下甩了自己的女生去追求四月小姐?还是说,他不会让别人随便对待自己的青梅竹马?」 「两个都不是啊。因为人类的行动原理向来都是吉丁虫翅膀般的彩虹色啊。」 「彩虹色……」 有那么漂亮吗?我觉得顶多就只有金龟子背上那沉钝的颜色程度罢了吧。 「反、反正,至少另外那件我担心的事我会自己处理!是的,您就乖乖待在这里吧!」 「咦——」 「不要咦——」 我拚了命拉高声音。 就目前这个拜托弛也不会有什么好事的现状而言,我想要尽可能地把弛关在这个池子里。 「反正请您不要插手这件事!不然,我先拜托您好了。」 我拉出皮夹,把五圆硬币丢向水面。老旧的铜币发出轻轻的碰一声,沉入水底。 「听好了喔。这是非常清楚明白的祈祷,请您一定要实现我的心愿喔。」 「噗——噗——!」 「明明就是个神明,不要嘘别人!」 「哔——哔——!」 「不要吹指头!」 真是的,这个没用神是打哪儿来的小阿飞啊? 3 隔天。 现在是学生会工作的空档,我一个人走在路上,打算用我自己的双手解决鸟越和葛城小姐之外的困扰。 由于现在学校在放考试假,所以四周自然是一片荒凉。只有合唱社的歌声和管乐社所演奏的乐音不时传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类数量偏少的关系,黑弹的数量也减了不少,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学校一样。 我的目的地是学生会室所在特别的教室栋最深处,地下一楼的最里面。 化学实验准备室。 四坪大小的小小房间里二十四小时都挂着黑色的帘幕,没有比这里还要诡异的地方了。 这里是摄影社的暗房。可是,在这个数位相机全盛的时代里,很少会有人想要用既花钱又费功夫的底片机照相,甚王还用自己的双手冲洗照片。 今天,我所要拜访的人物,就是那个难得一见的怪人、濒临绝种的其中一人。 他的名字叫做三谷晴彦。 二年级理科c班。此外,他还顶了一个前星二局级中学学生会会计的头衔,不过我最近几乎都没见到他。对于希望前星一的人能够更踊跃地参与校内活动的我而言,我非常希望他能出现在学生会室。 「三谷,我说三谷啊。」 我站在黑色帘幕外,不断叫着他的名字。虽然我几乎没有任何摄影的知识,不过我也知道不可以突然就把这块帘幕掀开。 「喂——三谷——三——谷——」 我不断地呼喊,我甚至把耳朵紧紧贴到帘幕上,窥探里面的状况,但我完全没听到任何应答。我畏惧地朝里面一看,发现里面只有他常常背在身上的侧背包。 「他不在这里……那就表示他去拍照了。」 我一边低声说道,一边在脑内翻阅一直挂在学生会室的各设施使用预定表。我记得今天这个时间会待在学校里的是篮球社、足球社、网球社、新体操社、还有……我一个个回想后,决定去那些应该会引起三谷拍照兴趣的社团看看。 首先,我强行进入附近的体育馆,看了新体操社和现代舞社。由于我在这两个社团里都没看见三谷,所以我换上鞋子,走到校舍外。 我穿过校舍旁的操场,走向网球场。由于这个操场大到足以让足球场和棒球场同居,所以光是要跨越这个操场就已经相当累人。 此外,网球场在操场另一端的数十阶梯下方。虽然这样让整个操场看起来很宽广,可是要来回一趟实在是很累人。我缓步前进,阳光不断灼烧着我的背。玩体育社团的人实在太厉害了,他们居然自愿跳到这种地方激烈地伤害他们的肌肉和心肺。光是这样就快让我因为中暑和乳酸过多而死了。 不过…… 「人家要发球了喔——」 「好——!」 「学姊,截得漂亮!」 可爱的声音交错、魅人的迷你裙翻起、疗愈人心的安全裤不时露出来,跃动的大腿放出眩 目的光芒。看到这些景象的时候,我就会觉得网球真的是一种很棒的运动(当然,这片网球场 上也不时会有男社员出现,不过那些家伙满是腿毛的小腿配上短裤足以让人死上千万次,所以 我把他们从视线中隔离了)。 「喂。」 正当我像个非常正常的高中男生在热心看着青春的汗水及大腿时,有个人从后面戳了我一下。 吓了一跳的我回过头,看见一个笑脸猫般的笑容。 「三、三谷……」 「抱歉,向坂会长。如果你一直待在那边的话,小生可是会好到很困扰的。」 三谷秀出一支有如火箭炮的镜头,他脸上的笑变得更深了。 不,搞不好他不是在笑。他的眼睛不只很细,而且眼角还下垂得刚刚好,他那张原本就是笑脸的脸非常适合用来和别人打交道。 「我在找你啊,三谷。」 「找小生?这又是为何?」 虽然他讲话都像在演戏一样,不过他并没有在开玩笑吧?要是让他去跟那个没用神对话的话,搞不好会挺有趣的。 「思,事实上呢……」 「会长,你很吵。」 明、明明就是你问我这是为何,可是你却这样对待我?从你的问句到我的答案还不到五秒钟喔! 三谷留下因为对话之间严重隔阂而说不出话的我,他看向观景窗,开始剧烈地动起指头。 快门喀喳喀喳被按下的声音响起了。 网球社员们的欢乐之声,以及排球大大弹起的声音…… 我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 这样的时间大概过了五分、十分吧? 快门声停下。 「那,会长,你找小生究竟有什么事?」 不再像先前那样锐利的三谷露出一个像是在阳光中放松的小猫的表情,重新看向我。 「思,事实上呢……」 「如果是四月阳菜的照片的话呢,小生已经准备好数张了。依照惯例,松是三百圆,竹是五百圆,梅是七百圆,特殊摄影的价码则是从一千圆起跳,可以依照你的要求谈价钱。」 「等、你、为什么?」 看到我慌张的样子,三谷这次才真的笑了。 「为什么?可以请你不要问小生如此愚蠢的问题吗?你以为我三谷晴彦究竟是什么人?」 没错。 二年级理科c班,三谷晴彦的另一个身分——那就是全校最出名的情报通。 想要知道自己所憧憬的人的一切。 想要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的照片。 他能实现学生们这些迫切的愿望……端看你愿意出多少价钱。 顺道一提,松是普通的远方偷拍,或是有目标对象的团体照片。竹是两人照或是梢微偏特写的照片;梅是特写+从相当近的距离内偷拍;特上则是泳衣、体育服等各式各样的场景。听说如果是他的熟客,他还会准备更了不起的照片,不过我不知道这个谣言足真是假。 除此之外,他也能调查到顾客所喜欢的人有没有男朋友或女朋友,以及那个人喜欢的食物和喜欢的异性类型……端看你愿意出多少价钱。 就某个层面而言,他跟水穗大人算是同业者,不,他或许是水穗大人一个很大的竞争对手。再加上没用神能不能实现愿望这一点并不确实,而三谷则是能让顾客确确实实地把照片和情报留在手边,所以搞不好三谷还比较灵验。 事实上,我也曾经想过要去跟三谷打听四月小姐的情报、跟他买四月小姐的照片。 可是,我总觉得这是不正当的邪道……我觉得良心不安,所以就没有付诸实行(更让我好到悔恨的是,我其实已经知道她喜欢的是哪一类型的异性了!!) 「如果不是四月的事,那请问你究竟有何贵干?」 「你问我有何贵干?当学生会长来找会计的时候,通常都是要谈学生会的事吧?」 「学生会……」 三谷停下正在收那台大相机的手,视线稍梢调远了一些。 「以前……好像有过那种东西。」 「现在也有!它现在也还存在!并且仍在活动中!」 你那像是回想起死去战友的反应是怎么一回事!这让我挺伤心的耶! 「在选举结束之前,你跟我都还是学生会的委员,所以我希望你能多参与学生会的活动。新学期刚开始的时候,你不也常来吗?」 「那个时候,小生正在努力收集情报。」 「情报?学生会委员的?」 三谷点了点头。 「尤其是葛城和鸟越的情报买气拉开长红,光是黄金周前的进帐就已经是去年的百分之一百二十倍。」 「噫、噫咦咦咦咦咦!」 他赚的要比没用神多太多了。那东西要是知道三谷的所作所为的话,三谷搞不好会因为他的嫉妒心而被诅咒至死。 「唔,就是这样。小生在那里已经没有别的事了。」 「可是我有!我们去露营的时候人手一定会不够的!」 「露营……」 三谷用力地把他背在身上的银色相机包抱在胸前,露出一个微笑。他那满面的笑容让人能明显看出他的脸正散发出光芒。 「让我负责拍照。」 啊啊,思。那一切就麻烦你了,好谢。不对,好像有些不对…… 三谷看向正痛苦挣扎着找话说服他的我。 「而且啊,会长。说实在的,小生其实不是很喜欢星女和星高的那些人。」 「为、为什么?」 「他们两边打从一开始就表现得一副自己理应掌握新高中主导权的样子。在小生还待在学生会室的时候,他们从来没有征询过我的意见。」 对于只有四月、五月出现在学生会室的三谷而言,他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可是我也不能只用一句「喔,是这样吗?」就打发他。 「现在不一样了喔。虽然只有一些些,不过他们不一样了。两方学校的学生都有所改变。所以,我觉得下一步应该换我们改变。」 「喔喔。」 啊,他的眼神并不信任我。 他的嘴角虽然在笑,但他的回答非常敷衍。 「如果你说你想要改变的话啊,会长。小生认为你应该先去说服另外一个人才对啊。」 三谷笔直地指向我的背后。 我转过头去,看见身后的操场。黑白相问的球往左往右滚动,一个团体正追着那颗球跑。 三谷的手指指向那个团体之中一个特别引人注目的人影。 「啊啊,思。池部小姐对吧?」 二年级文科d班,池部亚澄。她是足球社的经理兼前星一学生会书记。 她的身高很高,就一个女生而言,体型算是结实。她身上穿的不是以困脂色为基调的俗气学校运动服,也不是白色t恤,她身上那件橘色的衣服给人很深刻的印象。 听说那是她所支持的家乡s县的日本职业足球联赛队伍的队色。她身上其他的东西也清一色是橘的。在同一县中,他们还拥有另外一支全国人气极高、在夺得亚洲王者称号后粉丝人数大爆发的红色人气队伍,但她并没有投向那支队伍,而是忠于橘色队伍,这一点实在很像她会做的事。 「她的行动力值得赞赏,而且对学生会事务热心的程度远远超过小生不是吗?」 「在第三学期之前是这样没错。」 的确,在三校联合学生会成立之前,她很认真地在做她的工作。她很同情今年初因为不幸事件而遽然当上学生会长的我,而从零开始教导我学生会工作的人也是她。 可是啊…… 「如果你要拉小生回去的话,不如先去找她,这样效率会比较好吧?」 「当、当然,我也会去邀请她啊。」 「那么,想到就做是最好的,会长。就小生所见,足球社现在正在休息。池部好像也很闲的样子。」 被三谷「快去吧、快上吧」这样一催,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那个屹立在足球社社员中的橘色人影。 「那个,池部小姐。」 我害怕地出了声后,她那张比我还高的脸倏地转了过来。 「唉呀,向坂同学。怎么啦?」 她那笔直朝我丢来的笑容也给人橘色的好觉。她的表情让我好觉她是一个很悠闲、离太阳很近的人。光是这样的表情就足以让像我跟三谷这种保持宅男生活的人觉得很没自信。 「那个……」 我停了一拍后,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我希望你能多帮忙做一些学生会的工作。」 「我去做学生会的工作?为什么?」 愉快爽朗的问句!就某个层面而言,她比三谷还残酷! 「你、你问我为什么?池部小姐你还是书记啊。」 「可是学生会里已经有很多人了啊!而且他们都是很优秀的人啊。」 她发出一种像是用超粗麦克笔写出的喀哈哈哈笑声,然后用力地不停拍着我的背。 「所以呢,像本大爷这样的小咖已经退休了,退休。」 第一人称不安定是池部小姐的特征。光就我所记得的,她从「我」「人家」这种标准型到「本人」「在下」这种青年系,还有「偶」「俺」这种超越时代及地域的自称系 统是一应俱全。 是说,这种事怎样都好! 「你要不要退休这是下次选举才能决定的事!在那之前,我们都还是学生会的委员。」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池部小姐你可是在比我那次正当许多的选举中当选的喔?」 通常,星一的学生会选举是在第一学期结束时举行。也就是说,这个池部小姐跟三谷是在一年级的时候被选上,分别坐上了现在的位置。 另一方面,我那场选举是在前学生会长倒下、副会长关在家里搞自闭的状况下举行。再加上那场选举完全没有其他候选人,所以我是在干劲零的环境中被选出来的。就职务阶级制度而言,身为会长的我位在他们两个之上;但就正当性而言,他们两个要比我高上许多。 「也就是说,背负星一生期待的人其实是池部小姐你们。」 「是这样说没错。」 「这是联合学生会喔,联合。可是常驻在学生会的前星一学生却只有我一个。这不是很奇怪吗?这样很奇怪吧?」 「思——」 她并不像三谷那样敷衍地回应我拚了命的诉求,而是一脸认真地陷入思考。她就是这样的人。虽然看起来很大而化之,但做事不会偷工减料。 可是—— 咚锵一声,有什么东西划过了我的鼻尖。黑白相问的球滚落我脚边。场上变得一片慌乱。 「喂——!你们在朝哪里踢啊!你们要是再犯这种给球错误的话,下一次的比赛可是会输得很惨的——!」 池部小姐对我们的关心好像瞬问就消失了。 「对不起,会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们现在正忙着眼前的夏季大会。我没办法顾到学生会。而且——」 说到这里,池部小姐顿了一下,露出有些迷惘的表情。 「怎么说呢,我总觉得跟葛城大小姐和鸟越少爷面对面的时候,我的肩膀会变得很僵硬。你懂的吧?」 唔,的确,要是有人问我葛城小姐和鸟越跟池部小姐是不是合得来的话,我觉得答案是不…… 她对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我笑道。 「如果只是这次露营的话,我会尽我所能。所以,这次你可以就这样放过我吗?」 她说得很爽朗,但口气里却容不得我反驳。池部小姐就这么转过身,快步跑向休息区的方向。 她就是这个样子。 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在春天刚开始的时候也有过一样的对话。她不会做出很残酷的拒绝,但她自始至终都会贯彻自己的想法。池部亚澄小姐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个性。既自然又难搞。 「那么,小生也就此告辞了。那个,露营时的摄影工作就交给小生吧,没问题的。」 看了好几次她离去的背影和束手无策的我之后,三谷也抱起看似沉重的相机包。 我一个独自被留在满溢着阳光的操场上。 我跟水穗大人说了那么多,结果居然是落得这个下场? 啊啊,我好想要就这样溶进正午的风里…… 4 我夸下海口说要自己解决的问题完全没有得到解决,我就在这极度忧郁的状况下迎接结业式。 不要再给我更多的打击了。我向天祈祷至少让我过一个安稳的暑假,只是果然天不从人愿。 在结业式之后,另一个问题爆发了。 我们学生会委员齐聚一堂(除了星一之外),一起到市内的购物中心去采买东西。 大部分的东西都在葛城小姐和鸟越同学说什么「我拜托进出家里的业者弄来了」之后就都准备好了。不过他们还足漏了不少东西,所以大家就决定要在假期开始之前先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而且,由于我们在合宿期间要举办班级对抗的定向越野竞赛,所以我们也打算准备几个小礼物。 我原本以为葛城小姐她们会随便找个什么图书礼券来,但我们的勇者四月小姐却—— 「这样不可以啦!我们应该要拿我们精心选过的东西去送人才对啊!」 她顽固地这么主张。 「那我们大家一起去买吧」,连生岛小姐都开了口,所以我们就只好穿着制服一同上街。 说真的,与其精心去挑一份礼物,我认为大家应该会比较喜欢图书礼券,但我实在赢不了四月小姐认真打拚的笑容。 我们的目的地是离学校十分钟公车车程的星光购物中心(通称·ssc)。请不要骂说为什么又是星。我们市内的设施有百分之七十都冠上了星字,剩下的则是葛城。这就是我的故乡,星之谷市。 整体白色眩目的建筑物好像足以美国西海岸为主题的样子。没有靠海的县的最北边居然来了个美国西海岸。所谓的不可置信指的就是这种事。 地下室是一问以毫不留情的气势贩卖着豆腐、纳豆、海带芽和荫箬这些国民食品的大型超市,而且还可以不时看到卖小杂货的店里放了让人想要确认「这不是因为在东京卖不出去所以才拿到这里来卖的吧?不是吧?」的商品。入口的照明和椅子的摆设算是弄得满漂亮的,但它旁边却矗立了一问贴满红标的百圆商品,完全看不出美国西海岸的灵魂。 在这之中,分别穿着水手服、白色开襟衬衫、绑领带三种服饰的团体缓步前进,就连我都觉得非常奇怪,不知道该怎么说。 葛城小姐好像也跟我持相同意见。 「大家全都聚在一起的话,效率太糟糕了。我们分几路去找吧。」 她做出这个提案。 「男女一组的效率最好。男生拿东西,女生挑东西。这就是所谓的适才适所吧。」 鸟越也难得坦率地表示同意。 「咦——那香叶子要跟吉见同学一起去——」 生岛小姐率先出声,挑了自己的伙伴。真不愧是蕾丝的恶魔,完全没有半点迟疑。如果我是女生,我也会第一个就挑吉见同学来帮我拿东西吧。 只不过…… 「小圆你就跟星一同学去,阳菜你就拜托星高的会长阁下吧——然后,纱由美你跟村田同学还有田村同学去。」 为什么接下来的组合是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咦、我、我——」 我下意识地看向村田村搭档的方向,但他们却用光速栘开双眼。 「呃,我们没关系啦,要顾虑的很多说。」 「我认为会长应该跟会长建立良好的关系啊。」 「你们怎么这样。」 跟村田村他们说过话之后,我发现他们其实是不错的人,他们远比那奇特的唯我独尊鸟越还有他的重臣吉见同学要好相处、要来得亲切……虽然我不是很能分辨出他们两个人谁是谁……我明明就是这么想的! 「什——么啦?」 脸上带着华丽笑容的生岛小姐倏地朝我逼近。 「难不成,你不会是要跟我说你不想要跟小圆同组吧啊啊?」 她的眼底带着非常危险的光芒。那我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我静静地看向鸟越,接着转而看向四月小姐。 我觉得我听到她倒抽了一口气的声音。 要是他说不要的话,我该怎么办? 要是我又被他那机关枪般的嘴拒绝的话,我该怎么办? 我知道她那娇小的侧脸上渗满了诸如此类的不安。 那混帐一如以往,脸上是一个不干己事的表情,然后他一副没什么异议似地点了点头。 只是这样。 就只有,这样…… 她便笑了。 看着她那小松鼠般的脸庞要比平常亮上一百倍、一千倍,看着她那纤细的双腿像是在跳舞般地追上那家伙高姚的身体,而我只能默默地目送她离去…… 「好。那么,我们走吧。」 我遵照葛城小姐的号令,有气无力地走了起来。我不时无意义地回过头,寻找着她早就不见的背影。 话是这么说。 但我也只有一开始能够沉浸在好伤中,『有气无力』地走着。 「首先是文具。我们需要六卷经过防水加工的胶带。另外,还有刀片。这个要大型的比较好。」 「是的!」 「接着是搭帐篷用的木桩和露营绳。这是用来搭帐篷的道具对吧?还有,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我们还需要备用的绳子。好,我们去户外用品店吧。」 「是的!」 「好,接下来是食品。」 「遵命!!」 是的,女士、遵命,女士、收到,女士!我发挥了连军人都做不到的顺从和速度,完成接连丢出的葛城指令。我的脚步早已从拖拖拉拉变成了健步如飞。 结果…… 我们预计要花上一个半小时的购物在四十分钟左右就结束了,因此我们多出了一些时间。 「您打算怎么做呢?您要不要去哪里休息一下呢?还是说您要不要去书店逛逛?」 「唔。」 葛城小姐扭过头,思考接下来的战略……不,她看起来就是不时在瞥着附近衣服店的样子。就我所见,那算是ssc里满努力的一家店。 「如果您个人有想要买些什么东西,您要不要去那里买呢?反正我们还有时问啊。」 「咦!?啊啊,没有。我、我没有特别想买什么东西。」 就这个人而言,这样的反应算是相当不灵活。如果是平常的话,她总是会立刻就做出是左是右是黑是白的结论啊。 葛城小姐就这么陷入沉默,我好不容易注意到她的沉默有多么沉重。 她想要的,大概是衣服。 我绝对,没有搞错…… 5 我再次偷偷看向展示窗里的衣服和葛城小姐的侧脸。 在来回露营场的时候,穿上运动服是我们所有人的义务。 不过,这毕竟是夏天。我们当然不可能一直穿着运动服。所以在我们在抵达露营场后,就可以自由穿着个人便服。 对于葛城小姐这个世上难得一见的色障与服饰障,这种对女人算是致命伤的重病患者而言,这样的规定只能算是恐怖吧。 回想起她之前所穿的便服,就连我都想全身颤抖起来。 三原色的花样+蓝色条纹+黄色和粉红色的点点缎带,这样的恶魔三连击。这种的搭配骇人到完全隐藏起她那现代又优雅的身形。 「那个……」 再也忍受不了这沉重又沉重的沉默,我终于开了口。 「那个展示窗里的衣服很适合葛城小姐的样子呢!」 这听起来像是在逃避,不过我并没有在说谎。 那是一件用清洁好满分的象牙白色的布、剪裁成简单优雅线条的连身洋装。要是路上随便一个女生穿着这件洋装的话,我只会觉得「小妹妹,不要勉强自己了」,可是要是纤瘦如模特儿的葛城小姐穿上这件衣服,我想那应该会很适合吧? 顺道一提,要说到我为什么会有看女生衣服眼光的话,原因就是我那个只把弟弟当成搬运工人和跑龙套的,而且每到大拍卖就把我从家里拉出去的魔鬼姊姊了。而且…… 「呐,这件适合我吗?」 要是我没能好好回答她这随意丢出的问题,那个魔鬼姊姊就会毫不留情地以铁拳制裁我。我好几次恨过这个晚了她三年出生的自己,而且还曾经泪湿枕头,但这是我第一次想好谢她。 葛城小姐因为我唐突的建议而惊了一下。 不过…… 「那件衣服吗……适合我吗?」 她眼镜后的双眼眯起,微微地歪过头。她的双眼里满是她愿意解决她所看不懂的问题的决、心。 「是的,小的觉得那件衣服一定很适合您。」 「我想要问问你,我应该要在那件衣服下面穿些什么?」 「不,我认为那件衣服下面应该不需要内搭裤。它的长度和它所拉出的角度都是绝妙,所 以在下面搭裤子只会干扰了那件衣服的美好。」 「那我该配什么鞋子?」 「我推荐华丽的凉鞋或低跟鞋。」 「唔。如果我做了这样的选择,那我该选择什么颜色?」 「同色系的颜色最不容易出错,小的认为有夏天好觉的麻料或淡蓝色系应该是不错的选择。黑色有些沉重,红色则会让人觉得有些太热不舒服。」 「我不认为有跟的鞋子适合在露营场穿。」 「您说的没有错。那小的会推荐您在它右边第三件的衣服。那虽然也是一件简单的连身洋装,但它会非常适合搭配运动鞋。」 双方的讨论都非常认真。 这是十几岁的人的对话,而我们在谈论的话题竟然不是政治经济,这真教人好到不可思议。 葛城小姐锐利地抬起双眼眼角,继续观察着玻璃彼端的衣服。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喜欢浏览展示窗的十几岁少女。 「在那片玻璃彼端,潜藏着我的敌人。来吧,化做本人爱枪的猎物,消失吧!」 她全身上下散发出一副想要这么大叫的紧张好。 路过的人部好到很害怕。那边抬头看着葛城小姐的女生都快要哭出来了。 她犹豫了一下后,随即点了点头,走向店里…… ……用着她那节奏好十足的脚步。她明明就是难得一见的客人(而且还是超级有钱的客人),但被吓个半死的店员们全都缩在柜台后面。没有办法,我只好把和展示窗里一样的衣服拉出来,顺便还找了一双适合的鞋子,把它们递给葛城小姐。 「那么,我要去了。」 眼神像是要进入激战地区士兵的她拉起试衣问的帘子。思,我差点就跟她行礼了。 无事可做的我把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就像大多闲着没事做的人一样,我无意义地打开手机,盯着用爱犬洛克(西施犬·公·五岁)当桌布的液晶荧幕。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的手机铃声是勇者斗恶〇的主题曲。小小的荧幕上显示着四月阳菜四个字! 「什、什么、四月小姐?」 我明明就很有气势地接了这通电话,但线路却一下子就断掉了。我仔细一看,发现讯号只有一格。而且荧幕上还不时出现限紧急通话的字样。嘿,这里明明就是座现代化的商业设施,为什么会连电波都接收不到! 愤怒的我挥了挥手机、在店里到处移动,但收讯一格也没增加。 在我这么做的时候…… 「怎么了,向坂?」 窗帘拉开的声音随着清凉的人声一同响起。 女王陛下出现在平凡、蓝色布帘的彼端,看到她的我差点让手机掉了下来。 黑发白肌,配上柔软有女人味的身体曲线,酝酿出一股无法言喻的艳丽。活用她那高姚身躯的配色以及绝妙的皱褶。不知道她是不是觉得自己纤细的肩膀露太多出来,她那眼镜下的双眼不断游栘,双手环抱住自己的样子更教人抵挡不住她的魅力。 这就如同我所想像的。不,这比我想像的还要好。太棒了我,太了不起了我! 唔,素材本身就是出类拔萃地优质,所以要说是理所当然也是没有错。 「这、这样不奇怪吗?」 「不会的,这非常适合您。」 「不过……这女人味是不是太重了?」 「太重又有什么不好呢?小的不认为太多的女人味会造成您的困扰。」 「我、我这个人不适合这件衣服吧?而且,我的体质也不适合戴隐形眼镜,所以我不能拿下眼镜……」 眼镜,啊。 唔,虽然说没有眼镜是最完美的。 「穿这件衣服的时候,有没有眼镜都不是问题。这件衣服很适合您喔。」 我照着我所看到的断定地这么说。 像是想说些什么的葛城小姐张开了嘴,但她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声音。不只是这样,她甚至还红着脸低下头。 这、这是什么? 她害羞的方式跟平成少女完全不同。 她以纤细优雅的手指抓起连身裙的裙摆。衣服上的皱褶就这么聚集在一起,拉出一阵阵的波浪。啊啊啊,这也是个卖点啊,陛下。请您不要太勉强自己啊! 「……也……吗?」 被葛城小姐这种渐弱的声音一问,我急忙竖起耳朵。 「那个人也……喜欢这种衣服吗?」 「那个人?」 「那个……你的堂哥。」 「啊啊。」 我的答案自然变得空虚。 虽然说这的确是她理所当然会问的问题,但我实在是不太想听啊。 「那家伙啊。唔,是啊。他好像也喜欢连身裙的样子呢。」 尽管这不干我的事,但我还是很努力地这么说。毕竟只要一件就可以解决全身上下问题的 衣服啊。毕竟葛城小姐没有机会可以发挥她那奇特的配色天分啊。为了她今后的人生……不,为了守护美女这种人间至宝,我希望她能继续在连身裙爱好家这条路上走下去。 「内搭裤和紧身裤是邪道啊。混搭穿也不是一个好选择。一件连身的裙子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是、是这样吗?」 葛城小姐深深地点了点头,而且她居然拿出了笔记本。眼神刚刚还像是赴死军人的她现在变成了一个像是要向所有人揭露邪恶阴谋的记者。 「你说过鞋子要选华丽的比较好对吧?那我的头发该怎么弄呢?应该像生岛一样用电棒卷过吗?还是说像四月一样剪短比较好呢?」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拥有那么美丽的笔直黑发,而且五宫还那么端丽的女生现在都快绝种了好吗?她居然为了要配合某个人的喜好而去剪头发。这是冒渎!这绝对是违反正义的大罪! 然而…… 我无法把这句话说出口。 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个人,向坂惠的意见。到了现在,我才终于发现…… 葛城小姐想要的是『向坂水穗』的答案。我不能……继续弄错下去。 葛城小姐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突然陷入沉默的我。 尴尬的沉默再次回笼。我们两个寻找着对话的时间就这么度过。 「呐,向坂。」 打破这道沉默的人,是 葛城小姐。 「我最近对我自己的生活抱有罪恶好。」 「罪恶好?这是为什么呢?」 「我一如往常地上学、普通地上课、认真地参与学生会的活动。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好好谢的。」 我想也是这样没错啦。 如果过着正常学生生活就满心好谢或满心罪恶好的话,那每天的日子可就太沉重了。 「可是,也有人做不到这种事。明明就有人为母校那么着想,但却无法过着极为普通的学生生活。我觉得我不应该忘记这一点。」 这次换我有罪恶好了。 呃,其实那个,向坂水穗之所以会因为生病而办法来学校,都是我当场编出的设定,实际上那个人有一半在这里,另一半则在校舍后面的池子里。请葛城小姐尽情享受您的学生生活,我求求您。 不知道葛城小姐是怎么样看待这个满脸苍白、僵立在原地的我,她那美丽脸庞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暗沉。超严肃。虽然她身上还穿着试穿的衣服,虽然标价牌从她腋下露了出来…… 沉默,再次降临。 而且,这次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我打不了圆场,我们分别站在试衣间的里面和外面,在隔着不到两公尺的空问中沉默地面面相觑。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这一幕应该很奇怪吧。我觉得有店员在我背后偷窥着这一幕,但我连头都不敢转过去。 「向坂。」 在数分钟之后,她以真挚的声音叫我。平常总是冷静的女低音微微颤抖。 「我希望,至少让那个人体会一些些学校生活也好。那个,如果他身体没问题的话……我希望你能邀他去露营。」 「嗄啊——!?」 我没办法阻止这疯狂的声音从我自己喉咙里跳出来。我知道这样的反应会伤了她。可是,最好是这——样——啦——! 「……果然,没办法啊。」 心灰意冷。 葛城小姐再次低下头。她那总是贴着冷静沉着表情的端丽脸庞微微地有些颤抖。点缀在她嘴角边的痣也随之扭曲,看起来相当叫人不安。 这、这是什么? 这个人现在变得像只在雨天被丢到的小狗一样。 接着,葛城小姐垂下肩膀,小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去换衣服」后,便消失在试衣问深处。 仍旧说不出话来的我只能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在这同时,我一直握在手上的手机大幅震动,和刚才一样的旋律高声响起。 「喂,喂?四月小姐?」 我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慎重地按下通话键。这次我们的线路有好好连上了。 『向、向坂同学。那个啊,我希望你不要觉得惊讶,请你听我说。』 非常胆小的女高音流泄而出。 『刚刚,小征……鸟越同学他跟我说。』 「说、说什么?」 『那个,啊。他问我说能不能邀请水穗大人去露营。』 咦咦咦咦咦咦咦?连鸟越也是? 这两个人怎么会心灵相通成这个样子! 你们两个去交往就好了吧!鸟越跟葛城小姐去交往就可以了吧! 我呆呆地握住手机,四月小姐满足困惑的声音流入我的耳里。 『呐,怎么办,向坂同学?』 「你问我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我要在那个池子里丢多少钱,那个没用神才会帮我解决这个状况? 五百圆?五千圆?五万圆? 如果能用钱解决的话……那还算小事。 第二卷 在那之后,恋情加速了 二、危险的夏夜 右边是水田,左边是早田。 不时还有民家的屋顶·屋顶·屋顶。 同样的风景不断地不断地重覆,仿佛在展示关东平原的精神。载着我们三星学园高级中学二年级九个班级的电车就在这样的风景之中前进。 如果这是东北新干线或是特急某某某的话,那好觉还满帅的,不过这只是普通车,是区间快车。是银色车上配上困脂色线条、大家都很熟悉、上班族的大叔和ol大姊每天早上每天晚上都在搭的代步工具,我们的某私营铁路线。唔,大家搭的主要都是往东京去的车,但我们现在搭的却是远离东京的车,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不同…… t县鬼川乡离星之谷约两个小时车程。车票不到一千圆,是一个廉价的邻近景点。 因此,穿着运动服的三星同胞们都没有任何干劲。 「啊——我们刚才通过我亲好大叔家的车站啊——」 「那还算好咀。电车刚才通过我家门前呢。」 「景色完全没变,跟星之谷完全一样没变。」 「好好喔,网球社和田径社那些社团要参加什么比赛的人不需要来对吧?」 「我也加入那些社团就好了。」 「你这个笨蛋,我才不要去参加那种锻链身体的社团咧。」 「管弦乐社跟话剧社也是啊。」 「不管是哪个社团,都不能成为幽灵社员的样子啊。」 愤慨和抱怨的声音四处传来。唔,就这个状况而言,我很清楚大家参加的意愿并不高。 「你们在干什么!是个高中生就给我站好!不要给从后面上车的乘客添麻烦!」 怒骂那些瘫在七人座长椅上、或是很没规炬地坐在电车地板上同学的人,不是老师,而是葛城小姐。她的迫力比任何人都还要强大,所以大家都像是坏掉的弹簧人形一样跳了起来,直立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唉呀,葛城大小姐今天也是状况绝佳啊。」 抱着一台异常巨大相机的三谷笑道。 好觉他那句话里似乎别有深意,我打了一个寒颤。 首先,我们计划坐巴士到露营场。任谁都知道葛城家每天都为了前星女的学生派巴士出来,我想要他们派车过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在葛城小姐仔仔细细地把当地地图看过一遍后…… 「那时正值暑假佳境。途中会塞车的可能性很高。」 「就道路宽度而言,大型巴士不可能开到离露营场很近的地方。」 「为了确实达成我们的时间表,电车加上徒步的效率还是比较好。」 ……做出这样的答案。 鸟越以比平常还要惹人厌上两倍的语气说什么你家能为星女那群人派车却不愿意为我们派出之类的话,要跟葛城小姐继续抗争下去,但她到最后还是没有点头。除了因为社团因素而不能参加的八十数名学生(其中还包括了我们学生会的山冈小姐)之外,三星学园所有高二生就这样坐上了需要两小时的普通车之旅。 我当下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三谷好像也赞成鸟越意见的样子。唔,如果除了替换衣服和露营道具之外,我还得背个巨大硬铝箱来的话,那我也会想搭巴士就是了…… 背后的车门打开,打消了我不小心叹出的那口气。搭乘这班下行列车的客人并不多,他们大部分都是先瞪圆了眼睛看着群众在车内的吵闹运动服军团,然后其中部分的人都会对我行注目礼。 我很清楚,这并不是因为我突然抽高,然后变得像某某演员一样,也不是因为穿着运动服 的我实在太帅,让他们一见钟情。他们并不是因为这种正面的理由才盯着我看的。 那是因为,我现在手上拿着的东西距离「要去露营的高中生」这个记忆相当遥远。 那是因为—— 「好热啊——这里真的有开冷气吗?」 在一个篮球大小的金鱼缸中,那个以只有我和四月小姐听得到的声音嘟哝着抱怨。随着电车微微的晃动,它红色的鱼鳍和尾巴也不断拍打出涟漪。 「真是够了,为什么身为星之谷主土地神的余得在这种地方被电车摇来摇去不可啊。这世界上实在有太多不可理解的事也。啊啊,与其余得在这种地方被一群俗气的运动服小鬼包围的话,余还比较想要关在凉爽的电脑室里打电动打到爽啊。夏天的特别装备可是要在今天开始贩卖啊——那可是一件有一条直达腰际的深深深裂缝,是一件性好销魂的盔甲啊。它的耻力大爆发,可是能独占大家夏天所有视线的喔?」 真是够了。 我真的很庆幸旁边的人听不到弛在说什么。如果他们听得到的话,大家刺向我的眼神会加倍,而且我还会独占今天晚上每个帐篷内的话题吧。 「什么啊,惠?汝的眼神带着反抗喔?汝不会说汝忘了余为什么得沦落到出现在这种地方吧?」 「我并没有忘记。」 低声的话语显得无力。 要把这个金鱼神带出来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家伙是个没用的神明,简称没用神。这家伙是个总是在说一些没用的事的神明,简称没用神。要是其他热衷在工作中的神明们看到了这家伙,弛们搞不好会很生气地说「不要把我跟弛相提并论」,但这样的弛好歹也是星之谷的土地神。而我居然要把弛从弛的势力范围里拔出来带走。这也可以算是一种异常事态。 不过,我有一个非要这家伙来不可的理由。 毕竟没有这个神,『向坂水穗』就不会出现。 先对葛城小姐和鸟越恳切愿望做出妥协的,是四月小姐。 「我曾经拜托过鸟越同学一百次、两百次。可是呢,我几乎想不起来他有拜托过我。」 在那小小的池塘边,她的头无力地垂下。 「所以我觉得这对鸟越同学而言,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事。还有,小圆她也是……水穗大人的话好动了她,所以她才决定和星高交好。而他们明明就是相互对立了几百年的两家的小孩。」 接着,她跪了下来。 「所以,水穗大人,我求求您。请您跟我们一起去露营。您不去是不行的。」 四月小姐并拢她那从水手服裙摆边露出来的双膝,不顾自己的头发会碰上湿润的土壤,深深地朝没用神低头行了一个礼。 我呢,已经看不下了。连看着她这么做的我都快哭了出来。 这是为什么呢,四月小姐? 向坂水穗不是你的情敌吗?这种人一定是不在现场比较好。可是,为什么你愿意这么做? 面对这样的四月小姐,就算四月小姐没有这么做也对她很好的水穗大人也只能点头……当然,弛也没有忘了要加上「在目的地要用的钱都由我们负担」以及「伴手礼要随弛挑」的条件。 即便金鱼下定了决心,我们的困难仍旧存在。 问题点l:弛不能打从一开始就以「向坂水穗」出现。 好歹也是学生会长的我有很多事要做,要是我在去露营的路上连个影子都没出现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问题点2:基本上,化做人型的水穗大人只能在三星校内自由走动。弛也不是不能在其他地方化为人型,但这样负担太大,顶多只能撑个几分钟。如果弛维持金鱼型态的话,就能前往远处,不过只能用鳃呼吸。 结论:我只能用某些方法把金鱼带着走,看准时机变成向坂水穗、或是回到惠来敷衍过去。 所以,金鱼缸就像这样出动了。 面对这个没常识到极点的随身携带品,老师们是理所当然地不满,而且我身边没有半个人露出好脸色。 「这双金鱼得了很难好的病,如果我不照顾它的话,它一定会死的。」 「如你所见,这是一只大于平均尺寸的巨大金鱼,我费了很多工夫才把它养到这么大。要是这家伙死了,我不知道我接下来的人生该如何是好!!」 「就算我想要把它交给我的家人,我的爸妈去旅行、我的姊姊也不在,所以我完全没办法把它交出去。我只能把它带出来。」 我不断重覆着这些连我自己都觉得太扯的藉口。虽然我不太清楚金鱼会生什么病,但如果要我在带着它、一路照顾它和让它在熟悉的水槽中静养这两个方法中选一个的话,不管我再怎么想,我还是觉得后者比较有可能治好它。 然而,要是学生会拒绝我这么做的话,我就得把好歹也是个神的那个装进宝特瓶或水瓶 里,然后把瓶子塞进背包角落里。这或许会对它的生命造成危险。 面对这个拚了命要保住金鱼、要求学生会让我携带金鱼缸同行的我,学生会里所有的成员都用淡淡的冰冷眼神盯着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呐,这有什么关系呢?向坂同学的金鱼好可怜喔。」 是四月小姐帮我做出了掩护射击。她知道所有的内情,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再说,咦咦咦?她的眼睛看起来好像真的要哭出来了? 「向坂同学他一定是很重视、很重视这只金鱼的喔?可是要是他现在 弃它于不顾的话,那只金鱼就会死掉。那他们好可怜喔。」 等,啥?你怎么入戏成这样? 难不成这个人把我们事前谈好的这个那个都全部忘光光了吗? 我一方面觉得不可能,但另一方面又觉得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她很有可能会这么做。我的心就有如小船一般,在这两种心情中摇摆。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就算我不演戏,我的表情也显得十分暧昧,态度更显得畏怯。我只能一边退后,一边拚死抱住金鱼缸。 可能是我这样的动作牵动了观众的同情心,终于有一个人愿意点点头。 「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那是我好到最意外的人物。 葛城圆陛下,就是这个人。 「如果是我站在你的立场,我也会觉得很心痛。要是我家里养的那只狗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去世了,或许我这一辈子都会受到后悔的苛责。」 「「就是说啊——」」 我和四月小姐的声音不禁交叠。 您是我合夜的光明,是我地狱的佛祖啊!我绝对要继续坚持下去! 「难不成你要答应他吗?」 流线型的眉毛弹起,鸟越出声发难。 「要是你一一答应这些不合规炬的事,你立下的规矩怎么会有用啊?如果是一般学生也就算了,向坂好歹也是学生会长啊。他在露营的时候也有很多工作要做吧?」 「你一点都不懂——!」 四月小姐的惨叫打断了鸟越那好歹也算是正确理论的话。 「小征你明明也是啊,你小二养的兔子死掉的时候,你哭得好惨好惨,在那之后的一年里,上国语课上到兔子故事的时候你也哭、在电视上看到兔子的时候你也哭、在看到班上同学拿米菲兔铅笔盒的时候你明明也哭了!」 「哇——!」 鸟越拚了命要遮住四月小姐的嘴,但那已经太迟了。摊在阳光下的冲击性事实让葛城小姐瞪大了双眼、让生岛小姐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一副已经习惯这种事的吉见同学摇了一下头、村田村搭挡耸了耸肩、三谷则足以惊人的气势在敲着手机。我觉得我听到他在说「我又找到一个可以拿来卖的鸟越会长的情报了!」 事情就是这样。 虽然我好不容易拿到携带金鱼的许可,但只要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我的头就愈来愈痛。 接着,果然不出我所料…… 「那么,向坂。」 在我们离开星之谷站约一个小时的时候…… 一脸紧张的鸟越以极为异常的好觉靠了过来。 2 异常的好觉来自他的脚步。 这家伙完全是同手同脚在走路的喔。光是这样,我就已经百分之一百二十地察觉到他想要找我做什么。 「那个,你、你的堂姊已经到了鬼川乡的车站了对吧?」 被你这么一说,我只觉得非常无力。 「是的。毕竟她的身体那样,要坐这种电车是很辛苦的。」 「我居然邀了那样的人来参加露营……我反倒觉得对不起她啊。」 我好不容易忍下我想要说出「你真的很对不起我,你真的给我添了很多麻烦!」的冲动,微微地点了点头。 「唔,她最近的身体好像还不错,而且她自己也很期待的样子。」 所谓的言不由衷就是在形容我这个样子。我撒的这个大谎让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冷。 然而这个鸟越家的少爷居然在笑。 他一副松了一大口气似地,真的只是微微笑了一笑。 那家伙的笑容完全没有他平常那种咄咄逼人的好觉,好觉起来就像是个同年纪的男生。 「那、那就好。呃——那个……」 他那总是滔滔不绝、喋喋不休的嘴明显地压低了声音,拚了命地寻找下一句话。 他这副模样让我想起之前在ssc里的葛城小姐,让我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再加上……四月小姐她正看着这一面…… 在宽广车辆的另一端,被同班女生包围住的四月小姐转过她的视线,窥探着我们说话的样子。对别人而言,那一道若无其事的视线并不会被发现,但我却看懂了。看穿了。 然后,我第一次认真地盯着眼前这个男生看。 高挺的鼻梁、锐利的脸部线条、大概什么都没做但却弓得很漂亮的眉毛。他的眼瞳是带着些许褐色的不可思议的色调,最后的致命一击则是他那身为男人却异常润泽的双唇,没错,这家伙的脸的确长得很漂亮! 我想他还小的时候线条一定更圆滑,应该就像个女生一样吧?四月小姐喜欢这张脸吗?还是说,他这个无药可救的天兵牵动了她的母性本能?或者是,她喜欢他这种即便超过十岁也还是会主张『我想站在正义这一方』的没脑好觉? 啊啊,对了。 这家伙是四月小姐的意中人。 我想她大概打从出生的时候就一直待在他身边,拥有我这种人无法想像的众多回忆,然后她总是像那样隔着远远地看着他——然而这个没救的笨蛋却一心惦着向坂水穗那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女生。 我心底有个什么东西不断涌上。那个东西既黑暗又沉重,但它却以让人惊异的速度占据了我的心。 事情会变得如何呢? 要是向坂水穗狠狠地玩弄了他。要是向坂水穗装做她有那个意思的样子,让对方来追着自己跑。然后,这家伙就永远都不会发觉到四月小姐的心情,他们两个就这辈子都不会有好结果……水穗大人做得到这种事吗? 「向坂,你怎么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鸟越那张皱眉的脸比先前还要更靠近。 「你的脸色不太好喔,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看来他是真的在担心我的样子,他一脸认真地盯着我的脸看。 「什、什么事都没有。」 我慌忙地摇了摇头。一股寒气渐渐沿着我的背爬了上来。 我刚刚……在想什么? 我的确不是一个那么好的人。可是,我从来没有……像那样想着要去陷害别人。 在那之后,鸟越也试着要跟我沟通,可是他只是不断重覆着「那个这个呃——」没办法好好延续这段对话,而我也是抱着金鱼缸、以全力保持自闭姿势。满是黑弹的学生会室根本比不上我们两个之间那沉重的气氛,结果我们的交涉就完全失败。那个鸟越就自行撤退了。 我目送着他以沮丧的步伐走向吉见同学他们那边,看到我都快哭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去。我不想去参加这次的露营了啦。 这个状况是怎样? 我搞不懂。 我可以说我突然肚子痛,然后转头回家吗?还是说,我可以说金鱼的状况还是不好,所以我要带它去医院吗? 「……汝都把余拖到这种地方来了,汝不会是在想什么不应该的事吧?」 金鱼在水面上一跳。 它的指摘让我转开眼神。 「男人靠的是胆量啊,惠。是汝和阳菜决定要让那个人觉得『向坂水穗』的确存在的对吧?你们判断这样才能让三校平安无事地合并对吧?那么汝就应该冷静下来好好做事啊。」 「可是。」 「不要+示威也不要坏球。」(译注:日文中的「可是」音同示威「demo」。) 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那也该说「不要示威也不要。罢工」吧。我原本想吐槽弛说你不只用错字,而且还用了很老的梗很难懂。但由于没用神的声音里带着异常的认真,所以我决定乖乖地继续听下去。(译注:日文中的罢工音近坏球。) 「骰子已经被丢出……听好了,这是汝自己丢出去的,所以不管它是几点,汝都只有贯彻始终这条路可走。」 这是让人心痛的正确言论。 我只能无声地垂下头。 「而且啊,最后一天有营火和跳上风舞这两个活动吗?」 的确是有。 四月小姐强硬并壮大地主张「对人类史而言,去露营却不架营火是失礼的行为」、「不在营火周遭围成一圈跳舞的话,这是对存活在原始时代的祖先们的冒渎。」 虽然说我也觉得她这是歪理,但大家都说「唔,我们也没办法在学校里这么做」、二这是露营必备的节目嘛」,支持四月小姐的想法。结果,我们把它排在最后一天的晚上七点。 「那是教人兴奋期待、小鹿乱撞的青春活动对吧?能堂堂地和喜欢的女生手牵手跳舞,最强的恩爱情境设定!」 「唔,您说的是没有错。可是光高二就有两百人以上喔。就算能够一起跳舞,那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吧?」 「汝装什么了不起啊。对汝这种用纤细啦天真啦敏好啦之类的的温言软语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根本没什么去跟女生搭讪过的青少年来说,这几秒钟也是难得一见、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不是吗!还是说怎样?除了土风舞之外,汝还有机会可以跟阳菜握到手?牵手这种行为不过是儿戏。要打的话就打实弹,除了手之外,汝就这边也牵 那边也牵,干脆趁暑假一跳两跳,直接跳上前往大人的阶梯吧!汝做好了这种觉悟吗?」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我差点让手上的金鱼缸掉下来。我刚才明明都还压低了声音,但我发出的声音却意外地大,周围的视线一口气全都聚集到我身上。绝大部分的眼神都把我当成是「会跟金鱼说话的可怜人」。 「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觉悟呢!」 我背对那些人的眼神,把金鱼缸抱得更紧。 如果做好觉悟就能冲上那道阶梯的话,那就没有人需要过得这么辛苦了。除了一部分受惠的人之外,大部分的人都得花上〇年构思〇年拚命努力吧! 「那么,汝就乖乖接受眼前这已经准备好的微小喜悦吧。」 金鱼神啪啦啪啦地甩开水滴,继续说下去: 「唔,不过汝在那之前应该会很辛苦吧——」 我觉得连没用神的声音听起来都有点烦。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接下来在等待我们的,是用表演特技都不足以形容的事态。 刚刚我也跟鸟越说过了,『向坂水穗』要直接坐医院派的车去车站等我们。 所以,我必须躲开大家的视线和注意,在那里迅速进行附身。然后我要以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和大家打招呼,这是我的剧本。 干脆约在露营场也是个办法……但事实上,我并没有跟学生会一起去事先采勘场地,所以我不清楚现场的构造。如果现场在顺利搭起帐篷前是一片空旷的话,我就束手无策了。 所以,我决定在车站和大家碰面……呜呜,我的心情好沉重。不管再怎么看,这都算是诈欺吧? 然而我的悲叹却被无视。 电车准时地抵达了鬼川乡的车站。 3 发出噗咻——一声的银色车门打开,运动服军团瞬间被吐出。 「喔喔,空气真的不一样耶!」 「我累啦——」 「我站了两个小时耶,这样对吗?」 「贩卖机贩卖机,我要暍饮料~」 我侧眼看着叽叽嘎嘎吵闹的一群人,独自冲进车站的厕所里。 我快步走出剪票口,穿过老旧寄物柜并排的狭窄通道。就在我要穿过那个记号熟悉的入口的那一瞬间…… 「喂,惠!怎么会有人想进男厕啊,汝这个笨蛋!」 「咦咦咦咦咦?您要我进女厕吗?」 「那是没办法的啊。汝离开厕所的时候,汝就已经不是汝了喔?要是被谁看到这一幕的话,汝该如何是好?」 「我就装作是搞错男女厕所的顽皮天兵不就好了吗?」 「最好是啦!不管了,汝不要再碎碎念了,赶快给余进到女厕的个室里去!不然的话,余咬舌自尽给汝看——!」 「您根本就没有舌头、也没有牙齿吧?」 「不管了,照余说的去做!余断然要求汝进女厕!」 我是很想吐槽弛说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问了。要是我继续摸下去的话,葛城小姐或鸟越可能会问说「向坂水穗在哪里?」、「这么一说起来向坂惠也不在耶?」之类的。 下定决心的我把四周好好地看过一遍后,冲进了女厕里。里面没有白色的纵长便器,洗手台和镜子异常地多。除了这两点之外,这里和男厕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我说没有不一样,就是没有不一样! 所以我不会心跳加快,我的脸也绝对不会变红的。 我一边拚了命对自己施加暗示,一边冲进最里面的个室。我尽量不去看镇座在狭窄房间中央的马桶,用力地摇晃着金鱼缸。 「喂,余要晕了!要晕了~!」 「不管了,您赶快弄啦,赶快!」 白发配上红衣的少女神出现在这个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我面前。 厕所里出现了一个穿着水干的(只有外表的)美少女。这极为非现实的光景让我快要心碎,我闭上双眼。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不管再做几次我都不会习惯。 想接吻的话就该跟这世上最喜欢的女孩接吻!连这种理所当然的梦幻愿望都无法实现,我的人生是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唔啾。 当我在心中哭喊的时候,一如往常的温度瞬间覆住我双唇,我好觉我的手脚都在松开。轮 廓逐渐变松,不久之后,我就连张开眼睛这种单纯的动作都无法随心所欲地成功。 推开闭起的眼睑、环视着四周的这个人已经不是我。推开厕所门、慌忙冲出去的这个人也不是我。 刚才的确是我身体的这具肉体已经成为『向坂水穗』这个架空的人物,向坂惠只能旁观一切的发展。 水穗大人在运动服的人浪中轻快地前进。虽然弛途中差点在上产店前停下脚步,但弛在群众的三星学生彼端发现了四月小姐的身影,所以就决定不绕过去了。 「啊,水穗。你来的正好。」 四月小姐的呼喊声有一点点定调。 看来她果然是个不会演戏的人。也就是说,她早上说的那个是认真的啊…… 面对她那空洞到可悲的打招呼声,水穗大人缓缓地点了点头。 「喔喔,阳菜,好久不见啦。汝近来可好?」 呃,它的遣辞用字却相当可惜。哪个世界上的女子高中生会用这种方法讲话啊? 『水穗大人,用您平常在网路上贴文时的语气说话就好!』 我发出无声的抗议后,弛这次改这么说。 「※迎接我乙!今北产业!」(译注:「乙」及「今北产业」皆为日本网路用语,「乙」指 的是「辛苦了」,「今北产业」指的则是「我现在刚到,请用三行跟我解释」。) 喂,这个不对吧! 弛那愚蠢的声音让在跟老师们说话的葛城小姐像是弹开般地转过头,而鸟越则是推开周围的学生,朝水穗大人冲了过来。 「很、很高兴看到您的身体无恙,水穗同学。」 喂,葛城小姐居然用敬语说话!我第一次听到她用这么尊敬的方式和大人以外的人说话! 「请、请请请请请、请问,你、你身体状况如何?已、已已已已经没事了吗?」 鸟越,你怎么打从一开始就在断奏啊!还有,不准红了脸!很思!不可爱!可是他那样还是有点帅的样子让我愤怒到最高潮! 「唔。好谢两位的招待,我非常高兴。我或许无法一直跟大家进行一样的活动,不过还是请各位多多指教。」 水穗大人以一副很了不起的气势说完之后,两个学生会长可是很乖顺地点了点头。要是他们有长尾巴的话,他们的尾巴可能都摇得像电风扇一样。 他们两个仿佛转了性的样子让一般大众也无法隐藏起心中的动摇。 「咦,那个是谁?」 「我没见过他耶。」 「不过她是个美人啊~」 他们七嘴八舌地这么说。 不只如此,就连老师都瞪圆了眼睛在看着我们。 这、这样没问题吧? 没用神弛是说弛有事先伪造好文件,捏造出向坂水穗在休学的假象,但这一切毕竟来得又急又快,而且这个神明还用那种好觉把三校合并了起来啊。我也不认为弛的神力有恢复到可以随意操纵人心啊。 在一旁拚命按着快门的三谷让我这种漠然的不安具体化了。 「咦,我没看到向坂会长啊?」 这家伙向来都是完全无视我的存在,为什么你就只在这个时候注意到我不在啊,你这个混帐{。 「呃,他刚刚去厕所了喔!」 四月小姐急忙指向那个方向。唔,她并没有在说谎。证据就是,就连吉见同学也对四月小姐所说的话深深点着头。我是有小心翼翼地不让别人发现,不过大家好像都有认真在看的样产。 「是吗……那么,等他回来之后,我们就出发吧。」 「啊,请你别管他。」 水穗大人冷冷地这么说。 「那家伙啊,他从昨天开始就拉肚子拉得很严重,现在还在厕所小房间里进行孤独的战斗呢。」 弛丢出一个扯到不行的谎言。 我也不是小学生了,光是在外头大便这种事并不会让我的尊严受到践踏……可是,对于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天真、纤细兼敏好的青少年而言,我不要女生把这种事堂堂正正地说出来。 「唉呀,是不是他的金鱼不舒服啊——?」 「没错。他这几天为了照顾那只金鱼都没睡,所以他的身体状况很糟。」 「这、这么严重?」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学生会成员问的气氛明显地变得很奇怪。 不知道水穗大人究竟有没有发现,弛继续乘胜追击…… 「毕竟那家伙喜欢金鱼的程度可是不输给任何人啊。他家里的窗帘是金鱼、枕头套和床套也是金鱼。他的衣服有一半是金鱼,就连睡衣也理所当然地是金鱼。他早上用金鱼牙刷刷牙,用金鱼盘子吃吐司,用金鱼马克杯暍咖啡,用金鱼花纹的毛 巾洗脸。上面的图案呢,其实也有很多花样。和金、琉金、龙睛这些著名的品种是理所当然,兰寿、花房、荷兰狮子头、五花琉金这些五花八门的品种都点缀着这个男人的人生。那就是向坂惠。」 「这、这么夸张吗?」 「是喔——我是觉得他的确有点宅啦。」 「要是他说他想在学生会室养金鱼的话,你该怎么办,鸟越?」 「我们只能拒绝他了吧。」 大家的表情变得比刚才还要复杂。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想要抓头、想要抓狂。你设定的那种向坂惠到底是有多喜欢金鱼啊!马克杯和毛巾我还明白,可是我从来没看过金鱼花纹的床套!更不可能会有兰寿花纹的! 「唔,事情就是这样。」 随口丢出一大票谎言的没用神重新看向大家。弛那一副达成什么目标的表情更是让我不爽到极点。 「我听说露营场很远,所以大家可以别管惠,先启程吧。」 「那向坂同学您呢?」 「我的父母要开车送我去露营场。我会叫惠准时跟我们会合。」 葛城小姐显得有些犹豫,但她似乎是判断大家不能为了一个人而误了出发时间。她去跟老 师讨论了一下之后,做出出发的号令。 目送运动服军团顺利地穿过大马路,朝山边走去之后,水穗大人回到车站的厕所里。 「那么,我等得赶快恢复原状,追上他们才行。」 『咦?怎么做?您真的有准备车子吗?』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我爸妈在这里那一点已经是漫天大谎了。汝知道的吧?」 『那、那是没有错。』 「你要用自己的双脚一步步走过去啊。什么,没问题的。他们不过才出发不到五分钟而已。汝只要用跑的就能追上他们的。」 『你怎么这样!』 我再次抱起金鱼缸,打开厕所门之后,我的呼吸停住了。 那边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生正在补妆! 「呀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 对方也叫了出声,不过就音量而言,赢的人绝对是我。我理也不理她,一心朝着大家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 「喂,惠!汝抱着金鱼缸的时候用点脑袋啊!水啊、水啊——!」 金鱼转着圈,在水花啪嚏啪嚏溅起的金鱼缸里游动。 这、这这这这这、这个没用神! 我迟早真的要把弛丢进利根川,不,是东京湾里…… 4 『自鬼川乡徒步四十五分钟。 和清澈河流比邻而居的岩平露营场是一个满载着大自然的绝佳旅游场所。当您穿过小鸟的呜叫声和满溢的绿意后,您已进入另外一个世界。这是每个都会人都将憧憬的疗愈系空间。』 某一本旅游导览书如此介绍我们的露营场。 基本上,它并没有说错。 不过,我想它可能刻意省略了很多地方。 首先,徒步四十五分。 我想这绝对是日本最强最快的飞毛腿登山家在山上没拿任何东西、专心一致才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纪录。像我们这种背着大背包的现代软弱高中生大概需要两倍以上的时间才能走到。 接着,在前往露营场的路上。的确有小鸟在呜叫,四周也全都是一片绿意,但平缓却漫长的上坡路占了大约五成、陡峭的上坡路则占了三成,另外两成则是让人想要开口逼问「咦?与其说这是坡道,这应该算是坏掉的楼梯,或者只是堆了石头的道路而已吧?对吧!?」的路。 由于星之谷绝大部分的土地都是一片平坦,所以我们理所当然地不习惯走坡道。 结果这里不仅不是疗愈的空间,反而是盛夏的恶梦·死亡的行进。 「我、我不行了……」 「我要死了——」 「我们休息吧,只要一下下就好了,我们休息吧?」 「队长,我连一步都前进不了了……!」 才过了不久,惨叫声就四处响起。行军的速度不断减缓。 我们原本预计是早上十一点离开鬼川乡车站满中午十二点抵达目的地,但就算时间都已经快要逼近一点,我们还在深山里晃来晃去。 「向、向坂会长。如果您觉得小生有那么一点点可怜的话,请你休息吧!!」 大口大口喘着气的三谷以前所未见的语气诉说着。明明就已经请吉见同学帮你拿相机包了,你怎么还这样呢……话是这么说。 不过我倒也没有说别人的立场就是了。 结果我从车站用尽全力、整整跑了十五分钟才追上大家。我的膝盖打从刚才就一直在颤抖,而且我全身上下部在喷汗。唯有盛夏的树梢为我挡住直接射下的日光,这是我唯一的救赎。 再加上金鱼红是不可小看地重。它很难拿。光是抱着就让我的手指麻木,而且当我在上坡路上寸步难行的时候,它总是一个不小心就要掉下去的样子,真是够了。 「我、我果然还是该把你放在拉链袋里带来才对!」 「蠢蛋。汝以这样的状态说什么『我很重视的金鱼要死掉了』的话,到底会有谁相信啊?汝说啊?」 没用神所说的话的确有弛正确的论点,这点让我更加悔恨,我只能咬紧下唇。 在我这样的文化系男子身旁,前星女和前星高的同学们却是相当地有精神。 葛城小姐明明就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但她的脚步却和走在学校走廊上时没什么变。生岛小姐则是把她蕾丝的恶魔那一面发挥到淋漓尽致。她很轻快地走着,而且还不时挥舞手上的竹刀。 「喂喂喂,你再不好好走路的话人家就要惩罚你喔——」 她也没忘了要恐吓身旁的人。 吉见同学除了三谷的相机包之外,还抱了两、三样露营用的道具,但他的双脚还是发挥了 了不起的实力。 就连外表看起来就是个城市男孩(笑)的鸟越也是淡淡地在往前走。村田村搭档也以毫不疲累的脚步碰碰地往前走,就连学生会内最年长最小最轻量的四月小姐也丝毫不以此为苦的样子。她甚至还兴高采烈地哼起了歌来。 啊啊,我真是太丢脸了。我应该多锻链自己的身体的…… 看到我们走得东倒西歪,提出要休息的人意外地居然是鸟越那个混帐。 「呐,葛城,有些女生都要跟不上了,我们可以放着她们不管吗?」 「可是,这里如你所见,是一条狭窄的山路。要是我们把这条路堵住了,就会给其他登山客添麻烦吧。」 她说的没有错,这条路非常地狭窄,不知道有没有一公尺宽。要是两百多个高中生坐在这里休息的话,的确是会挡到别人的路。可是,我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登山客啊! 「啊啊,小生,应该跟池部……应该跟足球社一起来的。」 一副就要口吐白沫的三谷呻吟道。 的确,由于池部小姐和足球社的社员要去参加比赛,所以她们今天晚上才会到露营场。 不过……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的好处就只有『不用在大热天下走路』这一点而已吧。因为足球社也要跟我们走同一条路就是了。」 「不会吧?真的吗?他们不是要从对面那条路坐车过来吗?」 「他们说走山路能够训练脚程。」 「体、体育系社团的人就是这样!」 三谷所说的「对面」。 他指的是山头的另一侧,车子能够通过的马路。无法用人力来运载的露营道具等东西就请老师们用这条路开车运进来。有人说如果走这条路这么累的话,那不如改走那条路啊,我只能说如果走那条路的话,原本的徒步四十五分就会被迫成为绕三个小时的远路。 看到三谷细细的双眼开始旋转的样子,我急忙拿出地图。有没有、有没有能让大家休息的地方…… 「前面有一个神社喔。」 金鱼缸里的没用神突然这么说。 「真的吗?」 「真的,余有那种好觉。不过好觉不是很大。」 我急忙确认地图。原来如此,在我们前面一点的地方有一个神社的记号。 「葛城小姐,我们再走几步路就有一座神社的样子。我们应该可以在那个地方休息吧?」 我的进言让女帝陛下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很好,那我们去那座神社休息十分钟。」 她所下的懿旨很快就传到所有人耳中,我们静静地爬上那不久之后就出现在我们眼前的狭窄阶梯。 有些人坐在那长长的阶梯上,有些人从行李中拿出水壶或宝特瓶来暍。我也把抱在手上的金鱼缸放在小小的※手水舍里,环视四周。(译注:手水舍意指神社或寺庙中让参拜者洗手和漱口的地方。) 说得好听一点,那是座历史悠久的简单神社:说得难听一点,那是一座破烂又窄小的神社。 木制的红色鸟居已经有些倾斜,石阶也凹凹凸凸、坑坑巴巴。镇守着人口的狐仙像还缺了一块尾巴,看 了实在教人心痛。 第一次见到我那个没用神的小神社时,我就已经觉得它够破烂了,看来每个地方的神明都处于一个受难的时代啊! 「啊,这里是恋爱的神明啊。」 盯着鸟居附近那座石碑看的女学生发出开朗的声音。 「我去拜拜吧。」 「咦,那我也要我也要。」 「那我也要。」 有个人丢了香油钱合掌拜拜后,其他的人也争先恐后地跟着他这么做。 刚开始的时候,学生会的成员也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但那个吉见同学居然率先站了起来。 「那么,我也去求个什么吧。」 「吉、吉见,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像是完全没预料到这一点的鸟越问道。 「呃,并没有。不过,这里是稻荷神社对吧?那么与其去求恋爱运,这里要求的应该是商运亨通或是开运吧。」 「喔,狐仙是这样的神明啊?」 「就我所知的范围是这样没错。基本上,稻荷神社所祭拜的神不是狐仙,而是其他神明……大多是农业之神。狐狸不过是弛的使者。」 也就是说……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静静伫立在神社入口的狐狸像。这些狐狸的立场跟我很像啊,这 些狐狸们也为了随心所欲乱来的神明而费了许多心力吗? 一唔,不管怎么说。没有什么会比好好拜个拜来得好。」 严肃地这么说完后,吉见同学在小小的神社前双手合手。唔——这个人的这种动作很帅啊。真不愧是被大家说是穿学生服像是上班族在玩cosy的人。 看到他这么做的人好像都有什么被触发似地。 「我、我也去求个平安吧。」 四月小姐冲了出去,葛城小姐在思考了一下之后也跟了上去。 生岛小姐她—— 「如果小圆要去的话,我也要去——」 她这么说着。鸟越则是犹豫到最后的样子。 一唔,唔,那个啦。我们擅自进了别人庭院里却不打招呼,我不觉得这是个人该做的事。我也要去拜一拜。并、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要拜托神的事,真的喔!一 明明就没有人问他,但他却无力地丢出这些藉口,跟上了生岛小姐一行人。 我也跟着大家一起丢香油钱,摇了摇老旧的钤铛后,双掌合十拜拜。 我身边虽然有一尊神,但我很怀疑弛是不是会保我平安。尤其是在恋爱这方面,弛不只没有成全我,甚至还是坏了我好情路的元凶。 如果这边的神明比那个要灵验的话,请您听见我的愿望。 请您解决这复杂的状况。请您尽量不要伤了葛城小姐和鸟越,让他们什么都不要争吵,让一切结束。 另外……另外,最重要的是…… 希望四月小姐能够乡注意我一些,只要一些些就好…… 我的祈祷比想像中还要长,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原本待在我身边的人都已经不见踪影了。 「已经过了十分钟,我们要出发了。」 鸟越的号令从远处传来。 我急忙拿起金鱼缸,回到手水舍。 在淡淡的自然光中,没用神以猛烈的气热摇着红色的鱼鳍不断绕着圈游动。 「您、您怎么了吗,水穗大人?您突然想要减肥了吗?」 「并不是。」 出乎我意料的重低音回答。 「余不中意。余完全不中意啊!汝等完全不去参拜自己的土地神,可是却对一个路过的神社这么热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汝等是在主场连败,但到了客场却疯狂连胜的足球队吗!这样子只会让主场的入场人数骤减,因而造成球团经营上的问题啊!!」 「就算您这么说……我们也只是因为刚好有那个气氛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啊。」 「呜哇——!我怒了!我不爽!我生气了!」 疯狂拍打着水花的没用神丢出极为不祥的一句话。 「余啊,余不会顺着汝等的心去做的喔?那余也要在这次合宿中随心所欲!」 5 我们的苦难还在继续。 从神社到露营场的路更加陡峭。我们到了是到了,可是这片荒野让我实在很想问问这是通往哪一层地狱的黄泉路?荒野旁是水量稀少的河川,还有一片还不能算得上是树丛的群聚小树,以及一片还算乎坦的草地。 「那么,我们赶快把帐篷搭起来吧!你们再拖下去的话,今晚就无处可睡了!」 女帝陛下残酷的话是让人心痛的事实。这条黄泉路上除了角落边设有零落的炊煮设施、淋浴设备和厕所,其他就是一片大自然。如果我们不把帐篷搭起来的话,大家就只能睡外面了。 「男生在河岸边,女生则是在车地上,大家依照班级把帐篷搭起来。不要弄错了喔。」 憎恨的视线集中在明确做出指示的鸟越身上。绝大部分都是来自男生。 「为什么我们要去河岸边女生却是在草地上啊——一 「要说男女平等的话,男女生的帐篷交杂也没关系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也想这么做,但这是职员室的命令。他们甚圣还说如果我们违反规定,他们不惜逼我们退学。」 两个帐篷村中间隔了一座茂密的森林,而且老师们的帐篷还把男生的帐篷给包围了起来。这样的配置告诉我们三星职员室是打死不准高中生进行不纯异性交往的。 在那之后,我们还是一边碎碎念,一边进行作业。 女生她们也有在进行割草、拔杂草等工作,但男生的工作更加累人。毕竟我们的帐篷下面只有大石头和小石头。我们要躲开其中尖锐的石头,铺开一面名叫防潮布的垫布。光是这样就已经非常辛苦了。毕竟这里是深山野外的河岸,尖的石头要比圆的石头多上许多。 在那之后,我们把浮木搬开、四处打下木桩、拉起绳子,不断重覆着无聊的作业。 就在我以为终于要完成的时候,很不幸地,鸟越通过我们身边。那个……真正的天兵。 那家伙踢到我们打好的木桩后跌倒,然后绊到绳子倒下,最后甚圣还一头栽进我们好不容易搭好的帐篷里,漂亮地把它给弄坏了。我问他之后,才发现他是因为毁了自己班上的帐篷,所以才被班上赶了出来。他在乱晃的时候,不小心晃进了我们文组b班的样子。那家伙的身体到底是基于什么力学原理在动的啊?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被不一样的重力支配啊? 粗厚的惨叫声接连响起,吉见同学急忙跑去仲裁,三谷则是兴味十足地猛按快门,这情况 到底是怎样。 最后我把鸟越赶走,重新搭好帐篷,吃了学校发的便当,去简陋的澡问(一个人只有三分钟热水的恐怖地方)冲了澡之后当场睡倒。通常应该是要跟朋友好情很好地一路聊到早上,或是开打枕头大战,或是玩扑克牌、uno玩到忘记时问,可是,至少我没有那个余力了。 其实我应该要去迎接后来才到的池部小姐他们,不过睡魔逼我取消了这项行程。从远方传来的水声和虫声都正好成了我的安眠曲,我的意识瞬间就被吞没……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好到阳光透过帐篷那薄薄的布透过来时,我缓缓地眨着眼睛。我是铺了满厚的垫子,但下面毕竟是坚硬的石头和砂砾。我的背和身体关节非常疼痛。我想我大概睡了将近十小时,但我的疲劳完全没有解消。 我好不容易拉起如铅一般沉重的身体后,先是确认我放在枕边的金鱼缸。我是有准备金鱼应该可以吃的生麸,可是昨天发生了那种事,弛会不会生气地说弛不要啊? 我慎重地把行李拉过来,小心翼翼地不吵醒同一问帐篷里的同学。当我要拿出我在找的那个东西时,我才发现…… 我的手……是不是湿湿的? 仔细一看,不只是我的手,我的脚上也沾着濡湿的泥土,而且我拿来代替睡衣的t恤和短裤也全都湿了。 「哇——」 下意识叫出来的我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睡在一旁的同学一副觉得我很吵似地翻了个身。 我慌张地从背包里拿出运动服,顺便也把寝具拉出来挂到帐篷上。我回到帐篷里、把金鱼缸抱起后,我躲到树丛里迅速地换起衣服。 在我把湿掉的衣服卷起来之后,我看向放在地面上的金鱼缸。 「水穗大人……」 「咕呜咕呜,唔呀唔呀。」 面对我低声的呼喊,金鱼神露出弛的鱼肚,一副在说什么梦话的样子。不管我怎么看,弛都是在假睡。弛明明就是一只鱼啊。 「通常,鱼只有在死掉的时候才会露出肚子浮起来,所以这代表水穗大人去世了。我说的没有错吧?那我就把您埋到深深的土里,堆上石头、立个『我的金鱼之墓~你就安详地去吧·夏』的墓碑罗,这样可以吧?」 「喔——什么啊什么啊,真是个不错的早晨啊——」 没用神急忙翻过身摇动弛的背鳍,拚了命地表示弛还活着。 「 不用再说了,您再怎么敷衍我都没用喔。您在我睡觉的时候擅自用了我的身体对吧?」 「…………」 「您·用·了·对·吧?」 这次弛好像要行使缄默权的样子。弛用一副像是在说弛要叫律师的眼神抬头看着我。 「如果您不说的话,我就要从那条河里抓红点鲑和鲫鱼硬塞到鱼缸里跟您同居。这里这么狭窄,水里的氧气会一下就变得很稀薄,您会过得很痛苦喔,大概啦。」 「汝、汝怎能如此残酷无情。汝要是不给余罩子放亮点的话,余要向汝施加神罚!」 「我已经得到神罚了。现在我的人生有九成都像是在实行惩罚游戏的样子。来吧,请您回答我的问题。」 我疯狂地转着金鱼缸,小心地让水在洒出来的前一步停住。 一呀——不要再转了!不要再这样转了!会有水流出现!余会晕会晕会晕~一 没用神在水花不断拍打的鱼缸里开口闭口吐完泡泡后,很心不甘情不愿地开了口: 「事实上,余有试着要用……只是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 听说这座山的另一头有一道瀑布,里面住着一尊名叫绫拢主的水神,弛是水穗大人的旧识。这个没用神趁我在睡觉的时候擅自潜进我的身体里,打算要去见弛一面。 「在汝失去意识的时候,余要潜入汝身体的话,应该会比平常更简单。余趁汝睡着的时候,给汝一发噗啾——就解决了。然后余就走到帐篷外,准备乘着河川的水流出发,只是…:」 说到这里,金鱼神支支吾吾了起来。 「只是?」 「余、余溺水了。」 真的假的? 「您、您好歹也算是个水神对吧?您溺水的话是怎么一回事啊?」 「余怎么会知道!余可是好几十年没有离开过余自己的池子喔?余早就忘了很多事啊!而且余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不能好好掌控自己的力量啊。」 「啊什么啊呀……这不是很严重的事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基本上,都是汝把余带到这个地方来的啊。」 「咦咦,您怎么现在才说这个!」 为了打消水穗大人突如其来的弹劾,我拉高了声音,不过这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向坂?」 凉凉的声音从树丛彼端传来。我听过这具有张力的美丽女低音。 在喉咙深处了噫地叫了一声的我僵直了身体,但这已经太迟了。 一张戴着银框眼镜的玲珑娇容出现在树丛问,她正微微地皱着眉头低头看着我。 「葛、葛城、小、姐!」 「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穿过这个树丛之后就是女生的营地。你要是被老师他们发现了,可是躲不开严厉惩罚的。」 「对、对不起。那个,我那只金鱼的状况不是很好。所以我想说让它享受一下森林浴。」 「森林浴?这种事有用吗?」 「是的,这可是非常有用的。从以前开始,新鲜绿叶所排出的早晨氧气就是最适合养金鱼的空气。金鱼的生产地大多位于山中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样的大谎言要是被金鱼业界的各位给听到了,我一定会被他们掐死。我对能够轻易说出这种谎言的自己好到害怕。 葛城小姐非常认真地听着我这糟糕的籍口。在她的身后,站着一个我也曾经看过的高姚女生。橘色衣服是她的注册商标,那个总是豪爽又元气十足地女生。 只不过…… 「池、池部小姐?」 我之所以会忍不住加一个问号,那是因为她看起来实在跟平常完全不一样。怎么说呢,她用一种很暗沉、而且眼底深处还暗藏着光芒的眼神看着我。 「啊啊,会长。你早啊。」 她跟我打招呼的声音倒是一如往常啊,是我还没睡醒吧? 「好难得喔。我第一次看到你们两位在一起呢。」 话里暗暗隐藏着「你明明就说过你不是很喜欢葛城小姐」这个意思的我说完后微微一笑。 「思,我刚刚在那里碰到葛城小姐。我们在谈今天下午的工作。」 「下午的工作……你愿意帮忙吗?」 今天的行程是要以班级为单位,去附近的农家帮忙。下午则是从独木舟和钓鱼这些大自然课程中各自挑一个自己喜欢的活动。玩乐成分比较高的下午行程当然比较有人气,大家都很期待这个行程。不过只有我们这些学生会的委员不参加下午的活动。我们必须为明天的定向越野竞赛做很多准备。 池部小姐她也想去参加下午的大自然课程吧?我足这样想的。 「不,我会好好参与学生会的工作的,你放心。还是说——」 微微吐了一口气后,池部小姐低下头、笔直地盯着我看。 「现在才出现的我会造成你们的困扰吗?」 「怎、怎么会呢!」 我急忙摇了摇头。 「星一的委员终于到齐了,我真的很高兴!」 「那就好,那么,我们下午见。」 池部小姐轻轻挥了挥手后,便朝女生的营区走去。思,她的脚步和平常一样扎实,果然是这样没错。我到刚才一定都还没睡醒。 我原本以为葛城小姐会跟池部小姐一起离开,但她却一直待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不只是这样,她还像之前那样低着头、紧紧紧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摆。唔,她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就是一件运动服,所以就算被抓皱了也没有关系,但她要是像那样用尽全力的话,运动服可是会破洞的。 过了一会儿之后,会长还足以那个姿势僵在那边。 「昨、昨天,我在那之后就没有见过他了……水穗同学他好吗?那个,希望他没有太勉强自己,结果弄得身体不舒服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我尽可能地装出一个笑容。 「他没事的,他现在也正睡得呼声大作呢。」 「那就好,他今天早上呢?他要做什么?」 「他要和我们班一起去采蕃茄。」 「文组b班啊……」 女帝陛下很明显地一脸沮丧。她眼镜上的纤长睫毛微微垂下。威觉上她是快要叹出一口气,但却硬是压下来的样子。 「呃,只要他能好好享受这次露营就好。帮我跟他打声招呼。」 她大大地摇了一次头之后,笔直看向我的那张脸已是一如往常的女中英豪。她节奏好极佳地从我眼前走开。 我吐了一口梢梢安下心的气。 「真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啊。」 一直保持沉默的金鱼缸里的神明有些不耐烦地开了口。 「葛城相信向坂水穗待在男生营地这里,而鸟越则是相反。他们明明部是轻而易举就能超过偏差值七十的人,为什么脑袋的构造这么简单啊。那两个人难道都不知道要怀疑吗?」 「人类只要一认定了什么,就很难客观地看待这些事情。也因为这样,我们晚上才不用相互交换身分,这不是很值得好谢吗?」 「唔——是这样没错啊——」 没用神以极为随便的态度点了点头。 「可是啊,余好觉很沉重啊。余总觉得有哪里不顺啊——」 「您很难得会这么软弱呢。」 「那是理所当然的啊。别看余这样,余也是个又纤细又天真又敏好的少女啊。余只是不像汝会把这一点当做是自己的盾牌、摆出一副我是只不幸小丰的表情而已,可是余心中总是充满了悲痛和寂寞啊。人家可是个会哭泣的少女啊,余可是处于这样的状态是也啊。」 「啊啊。」 「汝、汝的反应太迟钝了吧。那么,汝没有看过昭和的名作『〇排球女将』吧!」 「啊啊,我孤陋寡闻。」 「噫噫噫噫噫噫,平成出生的就是这样!没看过『玻璃〇面』和『〇排球女将』的人是不会被承认为日本国民的,所以汝也领不到年金手册喔,汝给余好好记住!还有钢〇余也只承认第一作和v!不过余还满喜欢00的!」 「我有看过几集钢〇喔。还有,虽然说我们都是平成年问出生的,可是我想我姊姊应该有看过排球女将。」 我才刚想说这家伙难得会说出这么软弱的话,弛就摆出这种态度。 所以,在水穗大人的不安真正化为现实之前,我的心情都满轻松的…… 用铁饭盒煮的软绵绵稀饭配上水煮蛋,另外加上香蕉和苹果各一个。吃完这顿非常寂寞的早餐后,我们文组b班前进山腰,准备进行早上的活动。我当然也带着金鱼缸同行,可是已经没有人要理我、也没有人要吐槽了。人类的适应力万岁。不过在我们毕业之后,我去参加同学会的话,大家一定会说「向坂同学?啊啊,那个金鱼男啊」就是了! 我们在车子能开进来的平缓柏油路上前进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眼前出现一座拥有许多温室的农庄。我们明明都待在同一座山里,可是有人整理的地方跟没有人整理的地方竟然差异如此巨大,完全是两个不同的 世界。 「啊——那今天要请大家帮忙摘蕃茄。这是我们引以为傲、无农药栽培的成熟蕃茄。这是完全不需要费任何工夫的简单工作,请大家加油吧。」 看起来人很好的农家大叔开朗地说完后,学生们抱起篮子,进到各个温室里去摘摘摘。 的确,这个作业非常地单纯。 首先要挑选熟得恰到好处的蕃茄,然后为了避免伤到果实,我们要用整枝剪从蒂的上方剪下去,轻轻一扭。我们的工作就是一直重覆这样的作业。 不过,为了做这个工作,我们必须一直保持压低了腰部的姿势,再加上这是没有使用农药的温室。各位昆虫不时会从叶子后面或枝问露出脸来,惨叫声不断从四面八方响起。 而且,我还得不时成为『向坂水穗』。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生岛香叶子居然出现在我们班上,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紧紧地盯着『水穗』看。如果只有这样就算了,她甚至还不时地靠上来。 「呐,那个人呢——?他去哪儿啦?」 她以天真无邪的声音和超有魄力的笑容向我问道。你要是可以统一你的声音和表情的话,那还没有那么可怕啊。 她每来一次,我就要逃出温室、冲进暗处躲起来,被金鱼神附身然后再解开附身。 这个呢。 我们噗啾噗啾到我已经很想吐槽就连欧美人都没有亲这么多了吧? 我的贞操已是风中残烛。就、就算我的身体受到玷污,我的心灵还是很纯真的!我跟四月小姐甚至连手都不敢牵啊——! 可是,如果只有这样的话就算了。 不知道是我变身成为水穗大人的第几次时,过了一会儿之后。我的眼前突然变得一片黑暗。 我拿着剪刀的指尖变得无法掌控,眼前染上蕃茄的红色。 「糟了……」 这下意识流泄而出的低语是来自我,还是来自没用神呢?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好到我手上剪刀那沉甸甸的重量。汗水从额上流下的好触,穿过白色塑胶布而来的阳光,湿黏沉重的夏日空气充满肺腔。 咦、这、这个是表示我回复原状了吗? 我捂住脸、深深地压下麦秆帽后急忙走到温室外,冲进温室旁的简易厕所。 『别担心,惠。汝还是维持着余的姿态。』 水穗大人的声音从我脑袋某个角落响起。这也是我第一次的经验。移动身体向来是水穗大人的工作,而我顶多只是在弛意识的某处手忙脚乱而已。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余的力量好像愈来愈不安定了。但余没有想到余在无法好好掌控身体主导权的状态下还会无法解除附身。』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余说过了吧?余真的很久没有离开自己的池子、出差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这影响要比余想像的还巨大啊。』 「怎么这样。您要是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来变去,甚至回复到向坂惠的话,我要怎么办啊!」 『啊——那也是很有可能的啊。』 「咦咦咦咦咦,这是怎样,这不是很严重吗!」 我在狭窄的厕所里痛苦挣扎。 「呐。」 门外传来轻快的女高音。我的喉咙咻了一声。大大吸了一口气的我无法顺利把那口气吐出,让我好到非常痛苦。 咚咚咚。 微弱的敲门声不断重覆。 这道敲门声紧紧抓住了我的心。 「呐,你没事吧?」 那是她的声音,我绝对不会弄错。 蕾丝的恶魔就站在薄薄的铝门彼端。是、是怎样,眼下的气温明明就有三十五·六度,但我却被强烈的寒气包围了! 「你从刚刚就一直离开温室、然后又不断进到厕所里对吧?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看来她是在担心『向坂水穗』的样子。多少安下心的我硬是挤出声音。 「对、对不起。我的身体好像不太舒服……」 从自己口中流泄出的水穗大人的声让我打了个颤,我只能不断缩着身体。要是生岛小姐能接受我这个答案就好。 「那你要不要回帐篷去呢?躺下来休息应该会比较好吧?」 「啊啊,好的……我会那么做的。」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啊?」 「不、不用了。我会去拜托惠的。」 「是吗,那你小心点罗。」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声音就消失了。好觉似乎也走远了。 我抚了抚胸口,把厕所门打开。她没有出现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很热了,她刚刚来那一下更让我疯狂喷汗。 我准备去一旁的水管边洗手……然后我才发现…… 我的。 旁边。 站了。 一个人。 我的确好受到我全身上下的毛孔瞬间爆开。我那咚咚咚的心跳声不断传进耳里。我硬是转动我那想要就此僵住的脖子,抬头向上看去。 麦秆帽配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手上拿着整枝剪、身穿t恤运动鞋。一点都不适合这种农家打扮的生岛香叶子小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旁。 她微微一笑。 嘴角吊起的红唇形成一个完美的笑。可是,她那带着淡褐色的双瞳中却凝聚中强烈的光芒,照射出类似敌意的光芒。 「哪……我可以问一个很基本的问题吗?」 她用如同咬耳朵般的轻声细语,低声问道。 面对她这如同直击心脏的声音,我只能不停地点头回应。 「你是男生?女生?」 啊啊,思。我就知道我迟早有天会被谁问到这个问题! 可是,我该怎么开口呢?连我自己都还没找到答案。要是我选错答案的话,这个问题可能会要了我的命。我、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回答? 「……您、您觉得呢?」 而我选择的,则是用问题回答问题的愚蠢至极的逃避方法。 如果她现在说什么「你开什么玩笑啊,浑帐!」然后立刻痛扁我一顿的话,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生岛小姐却只是微微歪过头,开始思考了起来。 「我觉得你现在是男的。不过有时候也觉得你看起来像个女生耶……这是为什么呢?」 眼光好锐利! 你好可怕! 我已经无法可说。不断流着冷汗的我只能尽全力地回看生岛小姐。 生岛小姐什么都不说,只是不断地把视线投注在我身上。 啊啊,就算我一分钟之后成为一座什么都说不出来的石像,我也不会好到惊讶。这比糟糕的神罚还有可能降临到我身上。 「……唔,算了。」 她突然这么低语。 「我想我一定还有其他可以直接确定的机会吧。」 挟带着百分之一百二十恶意的话语所配上的是一个比刚才还要深的笑容。 简直就是,恶魔。 这真的是,恶魔。 就算她戴着麦秆帽、脖子上挂着毛巾,这个人的魄力也完全不输给她穿着蕾丝装或水手服的时候啊! 当场滑落地面的我只能目送这个没有尾巴的恶魔远去。 『……汝最好不要去参加学生会下午的工作啊。』 面对水穗大人所说的话,我以前所未有的坦率态度点了点头,仰望着日正当中的太阳。 啊啊,天空明明就这么蓝。 空气明明就这么清澈。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的心处于寒冬之中呢? 6 我从四月小姐那边听说学生会下午准备定向越野竞赛的情况了。 他们在高中生应该可以轻松完走的野餐路线上绕了一圈,在四处的树枝和看板上放了指令书,一一确认路上有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或是会让人迷路的地方。 「我原本也想去坐独木舟或去钓鱼,不过准备的工作也满愉快的呢。」 四月小姐一边吃着我们摘的蕃茄,一边说道。虽然说我们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都吃便当、早上吃的也是那悲惨的粥状物体,但今天的晚餐却是挺丰盛的。就像我们班去摘了蕃茄一样,其他班级也从农家那边收到玉米、小黄瓜、生菜和茄子。大家拿到的蔬菜一宇排开,配上钓鱼组那不够全部人吃,但看起来却烤得很香的鱼。 「三谷同学他不时有帮每个委员照相。刚开始的时候,小圆她不是很喜欢他这么做,可是 那个人很会引导别人拍照,所以最后小圆也没有很嫌弃的样子喔。还有,池部小姐她好厉害喔。她的工作量籼行走量都跟吉见同学差不多喔。好帅喔。」 看到她亮着双眼说话的样子,我也松了一口气。我原本还想说要是三谷跟池部小姐不能跟占了大半数的星高星女学生会委员好好相处的话该怎么办,不过看来好像没问题的样子。 「明天我们要留守在这里呢。反正我也想看看大家参加这个竞赛的样子,好觉很不错喔!」 说到这里,四月小姐露出一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表情。 「对不 起喔。向坂同学,水穗大人明明就很不舒服不能来,可是我们自己却玩得这么愉快。」 「不,不会。光听四月小姐说话就让我觉得很愉快了。」 这是我不容怀疑的真心话,我拜托她继续说下去。 应该是安下心来的四月小姐继续说下去。说着生岛小姐要采花的时候被鸟越狠狠骂了一顿、吉见同学想要改走比大家计划的路程还要辛苦的路线,让大家走得很辛苦之类的。事实上,这些事根本就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只要这些话是从四月小姐的嘴里说出来,就会发生一种听起来完全不同的不可思议现象。不管是什么无聊的事都好,我想要听她跟我说更多更多的话。 「然后啊,这个!」 在她要接下去的时候,她悄悄地拿了一个东西出来。她那小小的手掌上放着一颗大小跟小孩子拳头一样大的圆石。 我的视线在它跟四月小姐之间来回了好几次。她要我拿这颗石头去做什么呢? 「这是我送给向坂同学的礼物喔!」 「给我?」 确定她那小小的脸点了点头,我害怕地摸了摸那颗石头,把它拿了回去。 它是一直被放在阳光之下吗?还是说四月小姐握它握得很用力呢?那颗石头好觉有些许温暖。 「这个啊,它叫做结核。听说能采集到这种石头的地方常常都埋藏着稀有的化石喔!它是挖掘恐龙的路标喔!」 「喔,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耶。」 「我去河岸边的时候看到很多喔!这颗很小,所以我想里面应该是没有化石。不过我迟早有一天要到这边来找找看喔。要是能找到小小片的骨头,我一定会很兴奋的!」 她那元气十足说着话的样子看起来真是可爱。我对恐龙跟化石都完全没有兴趣,可是我还是会想要跟她一起去。白垩纪的森林、侏罗纪的海洋,我从未见过的生物所群聚的世界。即便那些东西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但只要经由她的嘴巴说出来,我就好觉那是我明天出门就能去剑的地方,真是不可思议。就连我的心都随之期待了起来。 虽然说早上的生岛冲击给了我很大的伤害,而且不安还一直盘踞在我胸口深处,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幸福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我坐在地板上,在手掌上转了转四月小姐给我的石头。即便只是一块漆黑又带点光泽的普通石头,但这家伙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宝物。 四月小姐喜欢的是鸟越征宏。 那大概是不变的事实吧。 可是,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我可以拥有一份跟这颗石头一样大的期待吧?我可以相信她对我多少也有点好意吧? 明天的定向越野竞赛结束之后,就剩下营火和土风舞。就算只有一下下也好,我可以跟四月小姐跳到舞吗?能跳到舞的话就好了。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大部分的事情应该都没问题了。没用神的力量不安定?蕾丝的恶魔很棘手?没问题。我一定一定会跨越这些难关的! 我抱着这份前所未有的积极心情睡着了,过了片刻。旁边好有什么在动的样子。接着,有人在争吵的声音传来。 什么嘛,真是的——我明明就难得能在幸福的包围下睡着啊。 我很不情愿地张开双眼,看见同帐篷的三个人正在大吵大闹,而且还互相抓着对方不放。 「发生什么事了?」 「向、向坂!你也来阻止中井啊!」 我仔细一看,发现这场大混战的中心人物正是我们文组二年b班座号侣号的中井浩史同学。 「中井同学,你怎么了?你怎么那么亢奋啊?」 「吵死了!我啊,我要为了爱而活!」 「嗄?」 我没预料到我的同学居然会突然对我做出这种大胆的人生宣言。 「这家伙说他现在就要去找远藤小姐,根本就不听我们劝啊!」 「远藤小姐?我们班的班长远藤小姐?」 「这会有哪一个远藤小姐啊啊啊啊!」 双手双脚都被按住的中井同学大叫。 「她不仅仅是个班长啊!超适合水手服的她全身上下部很瘦,尤其是她的脚踝最瘦了!她一直戴着的发箍「二五是褐色的,二四是深蓝色的,有时候还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地改戴白色的!」 「是、是这样吗?」 他那不知所为何来的亢奋让我好到相当困惑。 中井同学是前星高生的:贝,隶属于美术社。他在班上是很乖巧的人,只会在纸上发表自己的主张……说穿了,他是那种会指着动画里的角色说oo是我老婆的那种人。 「向坂,你不要发呆,快来帮我们按住他啊!他要是半夜冲进女生营地的话,他就真的会被停学的!」 「你、你冷静一下啊,中井。呐,你只是因为这是你们男校在国中之后第一次有女生参加合宿所以才会想着要解放自己的对吧,呐?就只是这样而已。是青春让你昏了头啊!」 「吵死了,爱胜过一切啊——!」 高声一叫后,中井同学甩开两个人,朝外面冲了出去。 「呜哇啊啊啊!」 「中井——」 跟他好情深厚的那两个人也跟着冲了出去。 就眼前状况而言,我也不能单独留在帐篷里。我把那颗重要的石头收进口袋里,急忙用手打开帐篷人口。 在我打开那幕状的门帘后,寒冷的风刺进我的肌肤。真不愧足山上。早上明明就热得要 死,但晚上的气温却下降许多。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回头拿外套时…… 喀嚏! 喀沙铿唰咚嚏喀嚏铿唰! 旁边的帐篷大大震了一下,里面接连传出相当混乱的声音和像是在怒骂的声音。 不只是旁边。 就连它旁边的帐篷和它旁边的帐篷也都是一片混战的样子。再、再这样下去,老师们要冲过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看中井同学那个气势的话,我想他大概会直直冲去女生的营地吧?我得在木丛里把他抓起来,安抚他、并把他带回来才行。 就在这么想的我踏出步伐…… 「会长,会长!」 ……一道像是在嘲笑人的声音叫住我。 我转过头,发现抱着相机的三谷双眼都在发亮。 「唉呀呀,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呢?到处都出现了逃走的人。独家照片可是随小生拍呢。」 「咦咦咦咦,不要这样啦。要是问题被扩大了,我会很困扰的!我要没收你的相机,没收!」 「啊,中井他往那边去了喔,会长。」 我看了看三谷所指的方向和他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猫般笑容后,我朝中井同学那边跑去。三谷那边我等一下再去逼他把档案杀掉就好,可是如果我现在不把中井同学抓到的话,这可是会影响到他今后的日子的! 只能依赖月光的我不断前进。要是我点了灯,那简直就像是在宣告天下战犯在这里。我只能集中视力,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在我踏入森林深处的时候…… 有什么东西从前面撞到我身上。 那是一个女生。 这个中长发女生的头发没有打薄、也没有上卷,是个好觉清丽的女生。我总觉得她是星女的学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个女生不断跟我低头道歉后,以湿濡的双眼这么说。 「那个,很抱歉,可以请您帮我把文组c班的矢岛同学请过来吗?」 「你、你在说什么啊!」 「不行吗?不管怎样都不行吗?我想要见矢岛同学一面。」 「明天再说,明天。我们准备了愉快的定向越野竞赛还有让人心跳加快的营火等活动,请 你到时候再跟他留下许多美好的回忆!」 「我不要!」 呜哇,她完全否定了我们的工作! 面对因为打击而脚步摇晃的我,她继续做出追击。 「一起走路、一起牵手、一起说话这种事情都让我心痒难耐到了极点。现在!就是现在!我想见他!我想见到他,一起飞越很多事情!」 喂,这个人打算一口气冲上去喔!她打算趁暗一口气爬上大人的阶梯喔! 「就算你这么说,可是学校已经规定女生不可以从自己的营地去到男生营地了。在露营的时候,请你像个高中生,遵守学校的规则!」 我用尽全力摆出学生会长的架势叱责她,但那个女生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跑走……朝河岸边而去。 「我都说了不行吧啊啊啊啊!」 我急忙要追上她,但突然有个人用力地抓住我。 出乎意料的力量让我仰起上身,当场跌倒。我的背上好受到真实的草皮和土地的触好。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眨了好几次眼后,环视四周。 月亮那明亮的光芒从高耸的树枝问垂落。 月光,突然被遮住。 看着我的,是两张脸。 其中一个,是酷酷表情上挂着银色眼镜,眼边那个痣十分艳丽的锐利美女……葛城小姐。 另一个女生, 则是把浓密栗色头发卷得十分漂亮、上面还装饰了许多缎带,长得像是尊法国娃娃的美少女……生岛小姐。 月光环绕着她们的身影,美得不像是这世界上应有的人,同时也让我好到惧怕不安。 这是怎样? 难不成她们以为我是要潜入女子营地的变态吗? 「对、对不起!并不是,真的不是!我只是来这里把我同学从危机中拯救出来,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做出会让学生会委员蒙羞的事,真的,请你们相信我!」 「……来。」 葛城小姐用一种像是从地狱底端响起的声音念道。 那是什么样的声音?那有什么样的意义?我没能在那一瞬间掌握到。我下意识地歪过头,但她却一把抓起我的喉头道: 「把那个人、把向坂水穗同学给我交出来!」 「嗄啊?」 您这个理性的化身、学园规律的象征在说些什么啊?还是说怎样?生岛小姐她看穿我跟水穗大人其实是同一个人吗? 我偷瞥了生岛小姐一眼,发现她正在面前轻飘飘地挥着手。而且她五根手指头问都夹着闪亮的刀子! 生岛小姐露出一个比早上还要不祥上数倍的笑容,以接下来的话凌迟着我。 「不要让小圆把一样的话说两次喔——向坂同学——」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不准反抗只准照办。我那纤细的神经正不断闪着红灯。我无法克制那因为恐惧而想哭喊的本能,我笔直地调头回到无人的帐篷,拿起金鱼缸拚命地摇、拚命地摇。 「起床啊,水穗大人,起床!我的生命陷入巨大危机!」 「汝好吵:—……当光线消失后,鱼类的体温就会急速下降,无法活动喔——……」 「您不是每天晚上都在用学校的电脑在打线上游戏吗!赶快跟我合体啦,合体!」 「汝明明乎常就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汝对土地神的爱突然觉醒了吗——?」 「不准开玩笑,小心我真的拿你去红烧!」 「真是的——」 我催促还没睡醒、在那边摸啊摸的没用神向坂水穗化后,我避开老师们的监视,再次进入森林中。看来已经有好几个不幸的人被抓到,四周一片混乱。怒吼声交错,就连还没睡醒的学生和无关的人都陷入动摇,四处旁徨。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气氛跟今天早上完全不一样喔,大家好像都发狂了似的。」 『是啊。毕竟连那个葛城小姐看起来都怪怪的。』 「余有不好的预好啊。」 金鱼神以异如往常的严肃语调说道。 「我们最好赶快逃离这里。余总好觉气氛不是太好。」 『您说要逃,我们能逃到哪里?难不成您打算一个人走下那条山路?在这样的夜里把大家丢下?您不是因为这里不是您所守护的领域就随便说说吧!』 「没、没有这种事。要是余好不容易收集到的力量源头出了什么事的话,余就——」 水穗大人的抗议没能说到最后。 我的腹部又再次撞到了什么。天地一转,我们的视线交换。我自己还没有好觉,所以我不 是很清楚,不过我想大概是我的背又狠狠撞到地上了吧? 「痛痛痛痛痛痛!」 疼痛让没用神皱起了脸,在那一瞬间,我什么也看不到。 然后,这次,我张开双眼的时候…… 率先跳进我视线范围的,又是葛城小姐的脸。而且,还是教人吃惊地……十分近。 7 就连水穗大人都没能立刻把握到眼前的状况。 我很固执地眨了眨眼,认真地盯着脸部离我异常近的葛城小姐看。 她大概是才刚洗脸吧,带了些水分的黑发闻起来很香。我下意识地佩服她居然能在那只有三分钟热水的澡问里把这么多的头发洗完。银色的眼镜反射月光,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她眼角那颗痣看起来是一片红。 我冷静的观察只到此为止。 不过,下一个瞬间,我的理性高亢地哔——了一声。听起来就像是那个,水壶里的水煮开时的声音。 葛城小姐现在所穿的衣服是她跟我在ssc时,以军队好觉挑选的象牙白洋装。 穿着这一件衣服的她跨坐在水穗大人……也就是我的肚子上。当然,她的裙摆掀起,白色的大、大、大腿露了出来……! 「你到底想怎样,葛城圆?」 比起瞬间陷入恐慌的我,金鱼神真不愧是比我多活了好几千年。弛以非常冷静的声音安抚她。 「我想这世上大概会有很多人为了这样的状况而好到高兴,不过我只把它当成是你在宣战。如果你想跟我谈话,那你最好改用普通的对面式谈话。」 「唉呀,好讨厌喔。你倒是挺酷的嘛。」 不知道为什么,回答的人不是葛城小姐,而是生岛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手上的刀子换成了竹刀,两脚张开开站在那里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体育系社团的魔鬼教练。 「你的胆子倒是要比你的堂弟大上很多嘛。」 她赐给我一句赞美。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我错了。 她一边用一种奇怪的呵呵呵笑法笑着,一边用笔直的双眼俯瞰着我。 「你啊,小圆都对你这样了喔?不是其他人,是小圆喔?可是——你那是——什么态度。好怪,你真的好怪喔。我看你不是个男人吧,其实你根本没有蛋蛋吧?还是说你根本是性无能?」 住口住口,不要用你那花朵般的美貌说什么蛋蛋跟性无能啊啊啊!我真的会因为心灵上的问题而被击倒! 「你白痴啊,这跟摔角的骑乘位有什么不一样啊!你好重,闪开!我都快把晚饭吐出来了!」 尖锐的怒骂让一直面无表情的葛城小姐微微扭曲。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她转头看向生岛小姐。 「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胆量啊,小圆!被你锁定的男人不可能会不爱上你!没问题的,要有自信!」 『生、生岛小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是亲友该说的话吗!」 我们这一个人跟一尊神的意见难得一致。 幸、聿好这个人是水穗大人,要是正常的高中男生的话,你们的姿势在刚开始的那一分钟就会逆转。之后就算你再怎么哭,你也只会被他压着霸王硬上弓啊! 葛城小姐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看到试着要挣扎逃脱的我,心里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开关被打开了。 「……看来你还是讨厌我这样的女生。」 她低声的咕哝垂落。 我抬头一看,发现坐在我们身上的葛城小姐开始啜泣了起来。 「我、我一点也不可爱,而且就连打扮都不会打扮,我这种有缺陷的女人……您根本就不会喜欢吧……」 「我、我并没有这么说!」 「可是,你讨厌我。」 「那只是因为我也有我的理由啊!」 「你讨厌我——!」 如果是以前的葛城小姐,她现在就一定会大叫呜哇一声就跑走。 可是,今天晚上的她不一样。 她用一种跟那个高声宣言爱胜过一切的中井同学一模一样的眼神俯视着我,然后把她的双手双脚都压了下来。 她的黑发落到我的胸口,气息抚过我的脖子。她纤细的指尖滑过我的脸颊,沿着锁骨继续往下。 「喂,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我发现覆住全身上下的这份温度异常真实时,我从丹田挤出惨叫。我、我们换过来了!里面又变成是我了! 「喂,你那是什么态度啊!不准发出这种看到怪物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你讨厌我,你果然讨厌我……」 「等、等一下,你们两个都冷静一下!振作一点!」 「我怒了啊啊啊啊!你明明就可以!你明明就可以跟小圆一起!去死吧!你现在就给我在这里去死!我要把你那没用烂掉的蛋蛋切掉,你这个xxxx混帐!」 「哇啊啊啊,你这个女高中生在说什么啊!」 「反、反正你都要讨厌我的话,那我干脆……」 「葛城小姐,你也不要这样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在我们这么做的时候,葛城小姐的指头搔过许多地方,而且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还紧紧地压在我胸口上,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怎样啦,难不成你喜欢那种没有奶的平板妹?还是说不跟牛一样大的巨乳就不能满足你!?」 「反、反正我就是不有趣也没有特征的b罩杯啦……!」 「呀——不要压上来!b罩杯最棒了!b罩杯就够了!破坏力超强大的——!」 会断掉。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会断掉。 我的理性之线已经快要断掉了! 在我疯狂挣扎的时候,我发现那颗石头从我口袋里滚了出来。那是我最重要的宝物。 啊啊,勇者四月小姐。 我不只双唇天天被没用 神牺牲,而且我要是在这里失去贞操的话,我就没有脸去见她了。至少让我用纯洁清净的心,在土风舞中牵起你的手。请你、请你,赐给我力量! 「闪开——!」 我使尽所有力量,以腹肌让上半身弹起。不知道这样的行动是不是出乎她的意料,葛城小姐从我身上滚了下来。 就是现在!我迅速地捡起石头站起身。 蕾丝的恶魔甩起竹刀。 不过,我硬是闪过第一击,跳进一旁的树丛里。 「水穗大人,走开!快从我身上离开!」 水穗大人抽离我的身体,气势惊人到我仿佛能听见碰一声。她化做一如往常的少女神姿态在暗闾中飘荡。对于无法以人类姿态四处移动的没用神而言,这是一个相当过分的指示,但弛好像也没有余力可以抵抗的样子。 「惠,生岛从左方追了上来。如果汝不想被她找到的话,就直走然后立刻向右转。」 「是的!」 我遵从这世上难得一见的神明gps拚命逃亡。 树木愈来愈茂密,月光也在遥远绿意的彼方。一方面,我不断地在远离营地的喧骚:另一方面,我也担心我是不是会被水穗大人一路带到深山野外去,不过事情并没有这样发展。 我逃了一段时间后,眼前的视线范围拉了开来。 我听到强大的流水声,潮湿的味道传人鼻腔。 那里是河岸。 不过,这里好像要比我们的营地还要下游的样子。 我不断回头,确定背后没有追兵后,我才打从心里松了一口气。生岛小姐,她好像选择放弃了。 「不过,葛城小姐……我明天要拿什么脸去她啊?」 「被推倒的并不是汝喔。」 「您说的是没有错啦。」 累到极点的我坐到水边。我翻了翻口袋,确定我那颗重要的石头的确存在。我以求助般的心情碰触那颗石头,用双手包住它、把它抱到胸前。 好奇怪啊……不过一个小时之前,我才觉得今天是个很不错的日子,我才抱着那样的心情 去睡觉的。 是因为我满脑子一直想着四月小姐的事吗? 「小征。」 我甚至还有了幻听。 我想要一直听着那明亮开朗的女高音。 「只是,那个啦,为什么是鸟越的名字?幻听的时候可以叫叫我的名字吧?」 「什么幻听啊,汝这个白痴!」 水穗大人丢出尖锐的吐槽。 「汝清清汝的耳朵听好了,好好确认一下。那真的是四月的声音。」 没用神的指责让我环视四周。 我在视线的底端,月光照射的河岸上看见两个我所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娇小的四月小姐。 另一个,则是高眺的……鸟越征宏。 8 毫无人烟的河岸。 只有水声和虫声响起。 澄澈的月亮散发出明亮的月光,不时通过的云朵改变着这个世界的色调。 一对青梅竹马正在这样的地方面对面。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三公尺左右。我远远地也能看出那狭窄的距离,毫无空隙地塞着满满的紧张。 「你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到底是想怎样,阳菜?」 率先开口的人,是鸟越。 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阳菜」这两个字的发音。 我曾经好几次看到四月小姐在叫了「小征」后,他急忙要打消的样子。可是鸟越向来都只是冷冷地称呼四月小姐是「四月」。 光是这两个字的发音就让我全身僵直。 好觉他有些生气,这气氛有些不安稳,可是他们之问的确有一种亲密……我觉得那只有一起度过漫长时间的人才能分享的……那种好觉。 「那是我要问你的,小征。只要绕过森林的话,就能走到女生营地所在的草地——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看来她是猜中了。 面包超人混帐的纤长双眼摆明了在逃避。 「你是要去见向坂水穗同学对吧?所以你才从帐篷里溜出来的对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小征根本就不会自己去打破规则。」 「呜。」 真难得。 被别人念到无法反驳的鸟越征宏。刚才的葛城小姐也是,今天是珍稀物品大拍卖日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吗?」 四月小姐的声音继续追击。保持沉默的鸟越摇了摇头。 「因为呢,我也想要来见小征啊。」 四月小姐歪过头。 她那些蓬蓬的头发微微坠到肩上。 「不只是我喔。其他的同学好像也是呢。大家都想要去见自己喜欢的人,大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个接一个地从帐篷里溜了出来。所以,我也是。」 接着,她这么低语。 「我也是——来见小征的喔?」 这句话让我的呼吸暂时停下。 因为,这等于是四月小姐在跟鸟越告白。这等于是她明白地说出她喜欢他。 鸟越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一脸困惑地,看着那个比自己还矮一个头、青梅竹马的脸……不,应该说是四月小姐伫立在他垂下的视线所投注的地方。 「你又什么都不说了。」 四月小姐的声音里渗进了自嘲。苦涩暗沉,一点都不像她。 「我从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说过好几次了。我说我喜欢小征。我不需要其他男生,我只想跟小征在一起。可是小征你却总是什么都不说。如果你讨厌我的话……那就跟我说啊。」 「我不讨厌你。」 「可是,你也不喜欢我?」 柔软……但却带了些反抗的语气所说的话。 啊啊,四月小姐。 为什么你这么勇敢?为什么你总是要鼓起勇气去逼死自己、去伤了自己呢?如果鸟越马上回答你这个问题的话,一切就结束了。一切就会结束了! 鸟越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那张平常没人拜托他也不断流泄出长长台词的嘴只是抿得紧紧的,紧紧的…… 漫长的沉默充满了四周的空间。 我原本以为四月小姐会哭出来,但她并没有哭。她张大了那仿佛要滴出泪水的双眸,静静地等待鸟越开口。 「阳菜……在我妈认识了别的男人、离家出走之后,说真的,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我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他,低声地继续说: 「什么爱啊恋的,那种东西,我全都……不明白。」 虚无的声音。 纤细低沉的声音。 「这不是因为你怎样的关系,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他那微弱的声音,仿佛就要消失在一旁哗啦啦的水声中。 该死,鸟越那个家伙。 这样哪里算是在安慰四月小姐啊。你脑袋不是很好吗?你的脑袋不是好到让你县内的排名从上面数下来比较快吗?那你就多用用你的脑袋啊?你那算什么啊?你根本就一点都不懂嘛。 我已经快要哭出来了。我想一个人大喊大哭大叫。 我到底为什么会目击这个场面? 我拚命用力握住口袋里的石头。那颗四月小姐给我的石头,这原本应该给要给我带来幸福的小小宝物。 四月小姐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那个深深的叹息仿佛要把她体内、她心底最深处的一切都吐出来。 「那么。」 有个问题随着那道叹息一同滑落。 「向坂水穗同学是例外吗?」 比刚才还要锋利的刀刃抵上她的喉咙。 鸟越并没有躲开这道逼人吐血的问题。 他的视线和四月小姐对上。 「我不知道。我想确认这一点。」 不说yes也不说no这点正说明了他的心情。 就连身为第三者的我都能好受到的,四月小姐她……总是看着鸟越的这个女生不可能好觉不到。 她那张向来都是挂着笑容、元气十足的脸随之扭曲。 鸟越他也是在露出一个再也忍不下去的表情后,终于把头低了下来。 「……我觉得脑袋好像冷静下来了,我要去睡了。你回去的路上也小心一点。」 那家伙低声说完之后,就背对她离开了。他那高眺的身影消失在铺着白色石头的河岸,以及月光所照射的世界尽头……不断远去。 四月小姐目送着他离去。 她一直、一直都没有动。 接着…… 「你的幸福是什么? 要做些什么才会快乐呢? 都还不知道就结束。 我不要这样。」 ……我曾经听过的旋律突然传进了耳里。 「不要忘记梦想, 不要掉下眼泪, 所以你才要飞去, 不论天涯海角。」 这次她在哭了吧? 断断续续的颤抖歌声回到了夜空之中。但是她还是用尽全力 、继续发出声音唱了下去。 「是啊,不要害伯。 为了大家, 只以爱与勇气为友。」 她歌声的强度和音量不断向我传达出四月阳菜这个人,她的轮廓,好觉比什么都还要鲜明…… 呐,四月小姐…… 你一直都是这样在唱这首歌的吗? 我误会了她的单恋。 她从来没有跟这个看上去就很高压兼贵公子的男生告白过,她只是在暗处默默守护着他……我擅自做出了这样的想像。 然而,事实却完全不一样呢。 她一直有表示出自己的心意。面对自己的好情,她并没有逃避。 而每当她表示出自己的心意,鸟越就会那样委婉地拒绝她……最后,她看到了另一个女人……出现在那个家伙的心里。 就算如此,你还是要唱那首歌吗? 连结起那家伙和你的那一首歌。 然后,你明天……还要笑吗?装成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我最喜欢的四月小姐的声音。 我想要一直听着她那明亮开朗的女高音。 可是,现在的我却只想把耳朵给捣住。 「惠……一 金鱼神的指头碰触着我的脸颊。 我都忘了。 水穗大人还待在这里。 这时候,我才,终于…… ……发现连我自己都在哭。 「惠,回帐篷里去吧。汝最好躺下来休息。」 「可是……」 「而且,余已经撑不下去了。所以就算余拚死拚活,余要在离开神体的地方保持这个姿态也顶多只能撑过五分钟。」 「看来您比超人力霸王要好一点啊。」 没办法。 要是弛在这个地方恢复成金鱼的话,我只能把弛放流到眼前的河里。 我缓缓地站起身……走了几步后停下脚步。 我以为只有我跟四月小姐的这片河岸上,出现了第三个人影。 那是晚上看起来也很鲜明的橘色衣服。 就女生而言十分高眺的剪影。 「池、部,小姐?」 她并没有回答我这断断绩绩的问题。 取而代之的是…… 她回给我一个淡淡的、让人打从心里发颤的笑。 这跟我所知道的那个健康优良、豪爽活泼的池部小姐,似乎不是很像。 第二卷 在那之后,恋情加速了 三、跨越那座山 在我这么做那么做的时候,露营合宿第三天的黎明已经来临。 大家自己吃着自己煮的早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很尴尬的表情,班上的混乱还是一样混乱……我原本以为事情会变成这样。 「喂,香肠应该要再煎一下比较好吧?」 「我好像抓到要怎么用铁饭盒煮饭的窍门了耶。」 「唉呀——我昨天这里被蚊子咬到了呢。」 「呐呐,睡袋会不会在身体奇怪的地方留下痕迹啊?」 每个人好像都在进行非常普通的对话,简直就像是昨天晚上那些事没发生过的样子。 中井同学跟他平常在班上的时候一样,静静地待在群众的男生里,远藤小姐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中井同学。」 我下定决心,叫住正在洗盘子的中井同学。他一如往常,丢出一个好像觉得我很麻烦的回答。 「昨天啊,在那之后啊,你有见到远藤小姐吗?」 喀铿——…… 塑胶盘从他手上滑落,在砂砾上弹了一下。 「为、为为为为、为什么?为什么是远藤?我、我搞不懂你啊,向坂!」 「你问我为什么?你昨天不是跟我说远藤小姐是你心目中的理想班长吗?」 「怎、怎么可能!我没有说喔。我、我理想中的班长或是会长啊,是像『code geass 反叛的鲁路修』里的米蕾小姐那种成熟的人,或是像『娇蛮之吻』的雾夜艾莉卡那种傲跟娇的比例绝佳、教人萌翻天的类型,或是『nnad』里的坂上智代小姐那种戴眼镜的女生,她们跟3d世界里的女生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基本上啊,所谓的2d还有3d呢——」 由于之后他不断地使用专业术语,我很早就放弃要跟他对话。不过,看他这毫无余裕和如此动摇的举动。我想中井同学要为了他对远藤小姐的爱而活这件事应该是真的吧。 「到底是怎样啊……」 我一边把从稀饭演化成有些软的白饭程度的早饭塞进嘴里,一边偷偷地环视四周。 葛城小姐她在文组a班生气勃勃地工作着,看起来一如往常。那个吓死人的放浪举动好像是个错觉。生岛小姐也是,她今天早上装出一副「人家早上只能饮用玫瑰的朝露喔?」的美少女模样。 我拉长了脖子,就能看见理组的班级。鸟越今天早上也是一样聒噪,只不过为了避免他引发惨事,他被赶到离煮饭区域远远的地方。 池部小姐她也是一如往常。喀哈哈大声笑着的她和班上的女同学们闹在一起。 不只是学生。 老师们也应该捉到了不少那些难以原谅的不纯异性交游者,可是他们却没什么特别动摇或愤怒,只是很普通地走在学生之间,四处检查并给予学生建议。 这是怎样? 这教人不敢置信的平和早晨的确是一件好事……可是大家也太快就看开了吧? 我转过头,一个我所熟悉的人影穿过眼前。那是今天也背着一台巨大相机、三星那个会走路的纪录手册·三谷晴彦。 「三谷同学,你昨天晚上有用数位相机拍照对吧?你可以让我看看吗?」 「啊啊,好啊。请看。」 让我好到意外的是,他居然这么干脆就把相机交给我。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我就觉得 他应该会很不愿意照办才对。 我接连按着那沉重数位相机的按键。出现在小小荧幕上的,是在吃晚餐的学生们。 张大了嘴吃烤鱼的人、边闹边切蔬菜的人、在生起的火旁玩闹的人。接下来是几张学生们进到帐篷里的照片…… 「呃,就只有这样?之后的照片呢?」 「没有。小生也觉得很丢脸,因为小生一下子就睡着了。」 「咦咦咦咦?你昨天半夜不是有见到我吗?大概是一点多的时候啊。」 「这还真是奇妙呢,你是不是在做梦呢?」 三谷歪过他那张睡猫般的头后,很快地就跑去找到下一个拍照目标了。 我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大家看起来很奇怪的原因或许是出在大家对事情的接纳度要比我想像的还要有弹性,可是为什么会连数位相机的档案都不见了?是因为三谷不想让我看到,所以他欺骗了我吗? 我开始有了不好的预好。 这是不是代表金鱼神的领域里出了什么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一个人偷偷回到帐篷,把这些事朝金鱼缸说明之后,星之谷的大明神无力地摇了摇弛那红色的尾巴和鱼鳍。 「余不知道。」 弛给我的,是一个过于平板的答案。 「不过,余确定有什么绝不普通的事情发生了。」 「不并曰通……」 「怎么说呢,应该说是空气的颜色不同吗,还是说风的味道不同呢?应该是有什么东西侵蚀了这个地方,让汝等变得奇怪了,余可以确定。」 「那是什么?」 「余不知道。」 弛又极为迅速地丢出这个答案。 「那东西让人变得冲动,它幻惑人类、甚至让人类的记忆和纪录混乱……余好像有在哪里看过这种手段啊。」 金鱼神唔咀咀地低吟了几声后,就此陷入沉默。 2 在早餐结束的一个小时之后,今天的主要活动定向越野竞赛即将开始。 定向越野竞赛原本是一种使用地图和指南针,穿梭在设置在山中四处的据点之间的比赛。 这是广受众人公认的一种运动。 所以正式来时,大家应该要急速穿梭在山野之间,不论你要选择哪条路径都行,但你必须前往每一个据点,只是我们的娱乐要素较高。再加上我们都是不熟悉山野的都市小孩,要让大家依据自己的判断、擅自在山里乱晃足很危险的。 所以,学生会的委员昨天设计了一个「你们是不会迷路到哪里去的喔」的路线,据点上也加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据点一共有十二个,上面部放了简单的问题或指令,半数以上的据点都是—— 有些是「请用四百个字以下(包括句点符号)的文章写出你能从这座高台上看到的东西。」之类的。 或者是「敦科学的服部老师学生时代的特技是什么?答对者可以减去三分钟的合计时间。」之类的。 不然就是;泪在这里合唱三星学园的校歌。唱不出来要加五分钟。」之类的,真的是一堆非常无聊的问题。 然后呢,为了要确认大家有没有乖乖照做,也为了避免会有队伍进到奇怪的路径里,学生会委员在路径上设了几个据点并在该处待机,其他的据点则是无人看管。 『这里是据点一,吉见。收讯良好。请说。』 『这里是据点三,我是生岛~~这里好热,我快要晒黑了——!我要选一个更阴凉的地方——』 『这里是据点四,鸟越。我快无聊死了。这里什么都没有。』 『据点十七,三谷。这里的景色好美好美啊。所有班级的纪念照都要在这里拍喔。就交给小生我吧。』 『这里是据点八,葛城。我并没有什么要报告的事。以上。』 『呃——这里是据点一〇,池部。本大人的据点在神社境内。我会尽量保持安静。』 『这里是据点十一,村田。这里的风梢强,不过没有大碍。』 『这里是据点十二,田村。这里也是一切顺利,不过,请问我想上厕所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来自各地的报告每十五分钟就进来一次。 我跟四月小姐的工作就是在本部……唔,我们现在所说的本部不过是露营场中的一个角落……接收大家的报告。我们一方面盯着地图时钟确定每个班级都有顺利通过据点,另一方面则是要在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立刻向老师报告,并跟他们商量对策。 「呐,惠。」 眼睛散发出耀眼光芒的没用神从我身旁的金鱼缸中问道。 「你从刚刚就一直在用奇怪的手机,可是手机在这样的深山野外要怎么接通?那个在没有电波中继所的地方是不能用的吧?」 「这是卫星手机喔。它靠的不是中继所,而是使用人工卫星传输电波。」 「你说人工卫星?那真的很厉害,呐呐呐,让余也试试看啊。」 「不可以啦。这不是我的,这是葛城小姐的东西。」 正确来说,这是她的父亲和亲好去打猎时所用的手机,听说在富士山山顶上也可以用的样产。 「只是这种手机跟它的通话费都很高喔。光二十秒就要三十五圆呢,比一般的手机还要贵。」 「啐——」 「不要这样啐。」 「啐啐啐——!」 「水穗大人很喜欢新的东西呢,之前您也说过想玩我的游戏机呢。」 「最近的土地神是不能不知道最新科技的啊——」 骗肖。你明明就只是个狂热者而已。 这个没用神倒是把刚刚那种严肃的态度藏 得很漂亮啊。我的心情振幅也随之变得异常广大,要在这样的心情中取得平衡可跟在涂了油的巨大滚轮上走路一样困难啊。 在那之后,做着「待机」这份工作的我们就这么连续做了两个小时以上。我们朝接连出发的学生挥手,不时还竖耳倾听大家传进来的报告。 当所有班级都已出发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 「要是没事就好了……」 四月小姐目送着最后一班,理组c班的学生消失在山坡下后,以僵硬的声音低语道。 她说她也记得昨天晚上的混乱。不是别的,就是那场属于金鱼神范围的混乱……那场混乱是因为我们人类原本不应该知道的世界法则而引发的。 所以,只有我跟四月小姐这两个听得到、看得见水穗大人的人能够不受影响……大概足这样吧。 我有些不舍地看向她那绷着紧张的侧脸。 她爽朗的语气和明亮的双眼一如往常。那是我所认识的、元气十气的热血勇者。 那长长的睫毛随着每次眨眼摇曳。 来自山川的风吹动她那蓬蓬的浏海。 光是这样的光景,就让我窒息到痛苦。在这没有其他人声的河岸:心脏噗通噗通的声音吵到我整个人好像都快被撕裂了。 四月小姐她不知道我有看见昨天晚上那一幕。就是因为她不知道,所以她才能这样对我吧?就算她知道的话,她大概也会装成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吧。 那么,到底她的哪一种态度会伤我伤得比较深呢? 我把差点要流泄而出的叹息压进喉咙深处,紧握着我放在口袋里的石头。冰凉的触好确确 实实地回到手指上,这让我多少安了点心。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都得好好做眼前的工作。金鱼神都那么说了,我不能再任我的注意力涣散下去。定向越野竞赛结束之后,就事实而言,学生会的工作也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愉快的营火和土风舞了。虽然可能只有几秒钟,可是我能牵着她的手跳舞。可以跳舞喔! 只不过…… 不好的预好常常命中,愈糟糕的预想愈有可能轻易成为现实。一直以来,我活到今天的人生法则在此也完美发动着。 根据一般高中生的脚程而言,我们所准备的路径大概两、三个小时就能走完。就我们的预定而言,最先出发的一班应该要在最后一班出发不久后就回到这里……可是已经过了十二点了,还是没有任何一个班回来。 我急忙握进了电话,联络各个据点的委员。现在已经不是去在意通话费的时候了。 『咦?第一班?他们按照预定时问通过了喔?』 第一个据点的吉见同学这么说。接下来的据点也做出一样的报告。我按下镇守最后一个据点的田村同学的手机号码。 铃响一声、两声、三声……只有铃声空虚地响起。 「田村同学……没有接电话。」 「咦咦咦。那、那村田同学和池部小姐呢?」 「我打打看。」 我点了点头,分别拨了村田村搭档其中一人和池部小姐的号码。不过,这两支电话也是一样。只有嘟——嘟——的机械声响起,没有任何人回答。 看到我摇了摇头,四月小姐那圆圆的双眼瞪得更大更圆了。 「他们是不是把手机忘在包包里啦?」 「所有的手机都有附颈挂绳,我不认为会发生那种事。」 「那、那他们是去了别的地方吧?」 「别的地方,你指的是什么地方?后面那两个人就算了,池部小姐所在的据点可是座小神社的境内喔。」 「思——」 四月小姐头扭得更歪,她努力地想要找到原因。我也拚了命推测他们三个人没有接电话的理由。 「汝刚刚说了什么?」 没用神以僵硬的声音插话进来。 弛那过于锐利的问题让我跟四月小姐的肩膀弹了起来。 「汝说池部在哪?」 「神社境内。」 「就是我们来露营之前去的那问小神社。」 「就是那里——!」 红色的金鱼以足以和特技海豚匹敌的气势高高跳了起来。飞散的水沫在夏日的照射下散发出瞬间的光芒后,随即四散。 「就是那里,是稻荷啊!那问神社是稻荷神社啊!该死——余太大意了啊!」 剧烈地甩动尾巴、做出自我主张的没用神继续大叫着: 「一切都是狐狸干的好事!」 3 近处是忙乱的蝉声。 远处则是鸟儿的鸣叫声。 深郁的绿意交叠成沉重的阴影,覆盖住去路的前端。从露营场到那问神社,一路上都是这种苍郁的山路。 定向越野竞赛最后的难关,只要越过这座山坡,就能抵达终点。大家应该是要抱着这样的想法走上这条路的。 抱着金鱼的我拚了命地跑在这条路上。 首先,我确认了最后一个据点,那是在露营场附近的一棵大杉树下。原本应该待在那里的田村同学却不见踪影。接着,我确认了据点十一。它位在坡道途中的小石堆前,但村田同学也一样不见踪影。 我拚了命继续跑,来到那座神社前。我一次连跳好几阶,冲上那应该有五、六十阶的石阶,穿过小鸟居进到境内的时候,双脚颤抖的我不断喘着大气。手上的圆形玻璃容器好觉起来重得就像是个铁球一样。 我好不容易顺下大口大口喘着的气,环视这个绝对不算大的境内。 这里的人要比我们想像的还多上许多。 有人的身体结实、有人的身体纤细、有人矮、有人高,各式各样的人一共约三十人左右。每个人身上都穿着俗气的困脂色运动服,肩膀上闪烁着那三星的徽章。 其中只有一个人,穿着像是太阳一样的橘色…… 「池部小姐……那些人是足球社的人吗?」 他们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们只是全部吊起嘴角,露出一个非常不怀好意的笑。 「大家是怎么了呢?这、这样好觉很不好喔?」 「他们根本没有怎样。」 我手中的金鱼高高跳起,弛的轮廓瞬间解开,白色的发丝在空中摇曳,红色服装的衣摆翻 动。美丽少女的脸上刻印着愤怒,我们的星之谷主水穗大明神显灵了。 「听说足球社员前天晚上很晚才进营地对吧?」 「您说的并没有错。」 「余认为他们是在那个时候被这只野狐狸给附身的。毕竟这些家伙不到晚上就不能发挥全力啊。」 微微扭起嘴角的水穗大人吊起眼角。 「就凭汝这种小角色也敢迷惑余吃饭的工具……应该说是重要的子民吧?」 「哼,你是土地神啊。」 池部小姐用鼻子嗤笑没用神那算不上是真挚的诉说。 「妾身不知道汝是哪来的神,不过看来汝受到大家的崇拜,妾身很羡慕汝啊。因为这个时代已经没有那么热心拜拜的年轻人了,看来平常就有很多人信仰着汝啊。」 呜哇,她讲得好惹人厌。 说真的,池部小姐是知道没人要拜水穗大人才这样讲的吧? 再说,不管我怎么看,我都不觉得这是池部小姐了。 她的眼睛吊高到惊人的程度,整张脸看起来完全不同。她的嘴角扭曲着,如果她是鸟越的话,这种表情就会让我觉得很熟悉,问题是我从来没在池部小姐身上看过这种嘲讽的笑。她的样子完全没有变,但整体的氛围却是与平常回异。豪爽开朗的池部小姐已经不见了。 这是那个吗?这跟我被水穗大人附身的状况差不多吗? 「就这一点来说,妾身好可怜的。这座神社位于深山中,难得有人参拜,只能日日荒凉。」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只高亢,而且还配上了刺耳的笑声。 不只是这样…… 一所以呢,妾身们希望咱们务必要把这些虔诚的年轻人留在身边啊。」 这些狐狸们说了很了不得的事喔! 「汝说,身边?」 一是啊。妾身要把他们招进狐狸的宫殿中,跟咱们一起生活喔?想谈恋爱的妾身会让他们尽情去谈,想要说爱的人,妾身也会让他们尽情去说。就像昨天晚上那样。」 呵呵呵呵,把声音拉得更高的狐狸笑道。 「昨、昨天那个果然是!」 「汝以为余会让汝做如此愚蠢的事吗?」 低声吟诵后,水穗大人踏出一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弛的手上多了一把大刀。 一哼哼。汝不是土地神吗?而且还是这附近没出现过的脸孔。离自己神体这么远的汝能拥有多大力量呢?」 「罗嗦死了——!」 高声一叫的没用神一边挥着大刀,一边笔直地冲了过去。 「等,水穗大人!那是池部小姐!弛的身体是池部小姐!」 「别伯!这把武器砍不了人的!」 弛强力的断定让我松了一口气。 「大概吧?」 可是弛却加了一句不得了的备注!我的安心好连一秒都撑不下去! 「呜哇啊啊啊啊!」 「呜喔喔喔喔喔!」 惨叫声和大吼声重叠。 白刀在林中一闪,划开一个大弧后挥下。 不过,水穗大人的刀尖并没有砍到对方。池部小姐飘到空中,轻轻地往后一跳。 水穗大人也丝毫不畏怯。 弛接连做出攻击。 狐狸很不屑似地左闪右闪躲开攻击,每闪开一击就发出金属般的笑声。他的姿态每一秒钟 部在改变。 就普通女生而言算是很大的手指尖上长着锐利的爪子,被困脂色运动服包住的臀部上长出了一根尾巴。尾巴多了一条,又多了一条,瞬间就出现了三条毛绒绒的尾巴。它们长得跟我姊姊冬天会围的白色假毛皮围巾一模一样,大热天看到这种东西实在让人觉得很烦。 「哼,不过只有三条啊。」 这次换水穗大人发出看不起人的笑声。 「汝等不过是狐仙最下等中的最下等,是阶级制度的最下段啊。要拿棒球来打比方的话,汝等不过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进准备区的二军嘛。要拿足球的话,汝等顶多勉强挤进号jfl。如果汝等是ol的话,就算汝等坐上可以把泡茶这个工作塞给后进的地位,汝等也必须看着老大姊的脸色才能休息,决定要去哪里吃晚餐的时候也要小心翼翼。在更衣室的时候要考虑『要是我在发薪日前一天穿这么贵的衣服的话,会不会被前辈们讲什么很难听的话啊?』不然就是『我都已经买了新出的睫毛膏,可是前辈会不会露出很嫌弃的表情,嫌它太夸张啊?』汝等还是要一直看前辈的脸色才行啊!」(译注:丁fl意指日本足球联盟,成员为业余球队。) 呜哇啊,这个没用神讲人家坏话时所举的例子还真是讲究啊!可是他的比喻实在太现代又太高水准,这种位处深山野外、历史悠久的普通神明是听不懂的吧?我是这么想的。 「妾、妾身虽然听不太懂,可是妾身知道汝是在骂妾身!妾身怒了!一 唔,您说的是没有错啦—— 怒火冲上心头的狐仙看来是不打算继续采取守势了。 之前一动也不动的足球社社员慢慢地朝这边逼近。 「喂,这可是团体施暴的前兆喔?少数人要被多数人揍扁喔!?」 「呵呵呵呵,汝若是好到悔恨,就赶快把大家都恢复正常啊?就像妾身所做的耶样。」 「呜嘎呜呜呜!」 看到没用神以惊人的气势在咬牙切齿,我想弛应该是没有这种技术的样子。 狐仙再次飞王空中。 啪咻啪咻,有什么东西裂掉的声音响起,金鱼神衣服的袖子被切断。接着,一道横向的冲击打上弛的腹部。眼冒金星的弛肩背撞上一块硬硬的东西。 那是位在鸟居旁的石碑。 上面好像是写着这问神社的历史的样子。 「痛痛痛痛……是啊,啊——」 没用神一边摇着头,一边看向那座石碑。最该死的就是,那个没用神居然狠狠地踢了它一脚。 「汝这着诈欺诈欺狐!汝等根本就不是用来求恋爱运的嘛!」 「这是怎么一回事?」 「来,汝给余好好看看这个!」 我认真地看向水穗大人所指的方向。 『主运商运隆盛、家内平安、交通安全、除厄』的后面有一句用非——常拙劣的字体所刻着的『恋爱成就』。 「汝摆明了就是自己补上去的啊!汝这只说谎的狐狸!一 你、你是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啊?弛那夸张的厚颜无耻程度让我无言以对。 可是就厚颜无耻的程度而言,那只狐狸好像也不输给水穗大人的样子,弛不断地呵呵呵高声笑道: 「毕竟最近的年轻人对这个没有抵抗力啊。在妾身补上这一句之后,咱们的参拜者也是增加了一些啊!每个人都是恋爱恋爱!只要写上恋爱两个字,大家就像笨蛋一样上钩了,所以会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汝这无耻的家伙!汝居然出手干扰别人的爱情!汝这混蛋也算得上是神吗!?一 所以我就说,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有什么资格,啊?您不是也这么做了吗?您四处散播谣言,让大家朝池子里丢香油钱对吧?啊啊……日本的神明都是这副德性吗?我们陷入危机的时候到底该向谁寻求帮助才好呢,全日本的国民啊? 「基本上,狐狸为什么会是主祭神啊!汝的上司呢?原本应该守着这里的稻荷死去哪里了!?」 「弛去年被转走了。毕竟这里是谁都不会来的神社啊。只有弛手下的妾身可怜地要留守在这里啊。」 「降、降职?神明业界也有这种事吗?」 「唔——咱们这个业界是很难搞的啊。要是没能达成业绩的话,咱们还会被开除呢!毕竟这世界有一卡车的东西都能成为神明啊——」 没用神像是很累地低声说完后,便把头抬了起来。弛的活动时间好像已经来到极限了,身影看起来有些闪烁,好像要化成一片光晕的样子。好觉就像是网路上那种画质非常糟糕的图片的好觉。 「没办法了,惠。把余的金鱼缸拿好了,余要使出必杀技了。」 「是啊——」 被水穗大人以沉重的声音这么一说,我把拿在手上的金鱼缸高高举起。 不过——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啊——!」 啪唰——! 没用神回到一如往常的金鱼形态后,从头冲进水面。被冲开的水唰地四散,落到我的头上和肩膀上。 「您说的走为上策指的是要逃走吧?而且还是对我说的!」 「唔,也可以这么说啦——」 「叽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我穿过那些以强尸般动作追上来的足球社社员,拚了命冲下楼梯。 「该死啊啊啊啊啊啊,野狐狸!汝给余记住!余之后绝对要让汝死得很难看!」 没用神一边唰啦唰啦地摇来摇去,一边放狠话。 「水穗大人,您这句话不管怎么听都像是坏人、而且还是被打跑的人才会说的话喔!」 喘着大气的我吐槽着。 「吵死了,余是有计策的,余有计策!」 水中的金鱼烦躁地转了一圈。 4 没用神所说的计策就是先和四月小姐取得联络。 如果我们两个一起冲出来的话,不只老师他们会起疑,而且要是其他委员出了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会没办法处理,所以我拒绝了说想要跟我一起过来的四月小姐,把她一个人留在露营场里。 『也就是说,不要让大家靠近那座神社就好了对不对?』 「没错。通过据点一o的班级应该全数都被狐狸抓住了。葛城小姐和生岛小姐昨天也被施了狐术,要是大家靠近那里的话,可能就会发生危险。·一 『我知道了。我会跟他们说第一班跟池部小姐他们不见踪影,然后把他们给带定。向坂同学你要怎么做呢?』 「离这里两座山头的瀑布里,好像有一尊跟水穗大人有老交情的水神的样子。一 我一边说,一边看向放在脚边的金鱼缸。刚刚还很有力气地骂着狐狸的没用神现在瘫成一片软绵绵。弛看起来就像是在夜市里捞到的金鱼到了隔天早上的时候一样,无力地浮在水里。 「水穗大人弛好像真的很不顺的样子,所以我们要去拜托那尊水神,让水穗大人用弛那边的水。」 就算不是自己池子里的水,只要那是清凉又有灵性的水,就算只能有暂时的效果也好,弛的状况就能恢复不少。说完之后,没用神就两眼昏花晕过去了。 『你说的瀑布是那个有名观光地的吗?可以坐巴士去的那里吗?』 「不、不是。」 我要背对那个有名的观光景点,一直一直往深山里前进才能抵达那个地方。那里好像是这附近水源的源头。 「我会尽速赶回来的。」 我跟四月小姐说话的声音几近颤抖着。 水穗大人说,等太阳下山之后,狐狸的力量就会愈来愈强。就算不是这样,日没后的山区可是很恐怖的。要把不知道迷路到哪去的大家平安救出来的话,我就必须趁太阳还挂在天空中时做出对策。 可是,我做得到吗? 我从来没有锻链过我的身体,除了健行步道之外,我很少走过其他的山路。而这样的我却要去到秘境中的瀑布寻求帮助……我真的做得到吗? 『向坂同学。』 四月小姐柔软的声音阻止我的思考继续沉重、继续暗沉下去。我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一定是『加油』吧?我是这么想的。 然后…… 『没问题的。』 她这么说。 『向坂同学是办得到的。』 在手机的另一端,来自平流层彼方的电波沿着星星的轨迹传达到我的耳里。 我觉得体内的血正逐渐集中到脸上。 「你说向坂同 学一定……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 我总是会陷入我所擅长的自我作贱、自虐,而电话彼端的她好像明显地动怒了。 『怎么可能?什么叫什么可能?向坂同学可是很厉害的喔?你跟水穗大人两个人已经守护着星之谷一年以上了喔?就算没有人知道,没有任何人夸赞你,你还是一直那么努力不是吗?这种人怎么可能会不厉害呢?』 「四月小姐……」 『这样的向坂同学一定做得到。我相信你。』 所以,我也会加油的。 她开朗地加上这句话后,电话便被挂上了。 我紧紧握着手机握了一会儿,听着不断重覆的嘟——嘟——声。 她说她相信我。 那个四月小姐,这么说。 水手服的勇者,这么说。 我从口袋里拿出那颗石头,用手指缓缓地抚过那圆圆的表面。夏日的阳光灼烧着我的背,手上的金鱼缸一样沉重。 不过,我接下来踏出的那一步却意外地轻盈。 那么,向坂惠。 想想看要走哪一条路才能抵达目的地,我手上唯一比较有利的就是我会勉强自己。既然我没有体力,那我就用这种个性来补。有铺好的路是从哪里到哪里?有什么交通工具我能用,什么我不能用?我回想起我在事先调查露营场地时看到快要开孔的地图,找出最短的路径。 下山的路不是我们走过来的那条路,而是在对面……我要走那条有铺了柏油的车用道路。从露营场下来一点的地方应该聚集了一些土产店和杂货店,我要努力在那里借到脚踏车。虽然说这样会拉长行走距离,不过用不踩煞车的脚踏车一路冲下去一定要比走我不熟悉的山路快。 在我顺利抵到车站前后,我要尽可能地坐上巴上。如果不行的话,我就要在我还有钱、车子还可以继续开的路上坐计程车。当我抵达车子再也不能进去的地方后,我就要开始挑战山路。 我心里消极的小虫有时候会低声问我「你真的做得到吗?」每当它问我一次,我就摇头甩开它的纠缠。 之前,我一直以为会说什么『男性尊严不保』的家伙是那种搞错时代的没脑肌肉男。 不过,这句话却伴随着实好笔直落进我的心里。 我绝对不能背叛四月小姐对我的信任。这跟她喜欢谁都没有关系了。不管是其他任何事,我都绝对不能这么做。 所以,我加快脚步。 我硬是拜托店家把脚踏车借给我后,顺利地来到车站附近。由于我没赶上巴士的时间,我没办法利用巴士栘动,可是我坐上的那台计程车司机居然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而且他足个山中健行的名手,所以他很清楚我要找的瀑布在哪里。 由于那座瀑布位于不明确的山路旁,所以司机教我说与其从途中爬上去,不如沿着一路沿绩到山顶附近的柏油路一口气开上去,然后再沿着河走下来会比较好。也因为我做好没用神会叫我买礼物给弛的觉悟,我的皮夹比平常稍微厚上一点。虽然我把身上的钱全都花光了,不过我还是爬上了山顶。 啊啊,我今天的运气真好。我要趁这份好运还在的时候继续向前冲。 抱着金鱼缸的我在山路上连滚带爬地前进。有人整备好的道路不过十分钟就结束了,眼前只剩下不断绵延、被埋藏在树丛里的林道。 气温大概有四十度。 深郁的树林虽然让我的体好温度下降了几度,但好觉还是很热,我的心脏快爆了,就要无法呼吸。我的视野一片朦胧,意识变得愈来愈模糊。 即便如此,我还是硬撑着不让脚步停下,继续前进。 不久后,在头顶上传来的众多蝉鸣声和唰啦啦的微微水声之间,我听到水滴落在岩石上的声音。 咚咚咚咚…… 那道剧烈且明了的声音就有如这座山的心跳一般。黏滑的蓝绿色河水极度澄澈,在潭面上化做白色的泡沫弹开,不时可以看见小小的彩虹划过。 那就是毫无人烟的深山野外中的深山,那座秘密的瀑布。 「呜呜……好觉就是有神明住在这里的样子啊,跟某个池子不一样。」 「汝很罗嗦喔。」 一道听起来很不爽的声音回了我那下意识流泄出的低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个差点就要变鱼干的没用神已经不在金鱼缸内,她化做纤瘦的少女出现在我身旁。 「绫拢主啊,汝在吗?」 『在啊。』 低沉的回答声响起,接着,瀑布大幅裂开,一个东西从中现身。 被祖母绿鳞片覆住的脸上有两只虹彩纵长的双眼。好觉有些像是爬虫类的脸庞上长了满满的金色胡须,而且弛的头上甚至还长着大大的红角。 也就是,那个……龙。 那强健神圣的身影仿佛像是会出现在寺庙屏风或拉门上的插画。四月小姐看到弛或许会欣喜若狂,但我可是非常非常不想靠近弛。弛光是一转弛那两只眼睛我的呼吸就快停止了! 『唉呀呀,好久不见了啊,星之谷的。』 瀑布的主人以异常友善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余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汝是在上总沼主的女儿招婿的时候对吧?』 「没错没错,那个时候的结婚典礼真是糟糕啊——他们家所招待的酒全都难暍死了,余只好闭口不暍。」 『真是的真是的,沼主那家伙打算就靠那种东西来赚红包钱啊,真是个贪心到极点的家伙。这么一说起来,星之谷的,汝听说星之大湖那位的传说吗?那可是个十分有趣的故事啊。』 「噢噢,余还没有听说过啊。那个装模作样的家伙这次又做了什么好事啊?余还真想听听啊。」 「等、等一下等一下!」 我急忙扯住没用神的衣摆。 「你们这两个像是家庭主妇在路边聊八卦的状况是怎样啊!要是您继续乱扯下去的话,我拚了命的努力不就全都白废了好吗!」 「啊啊……别这样催余。」 觉得我很烦的水穗大人挥了一下袖子,开始向巨大的龙神解释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守护板东中央的星之谷主居然会如此大意啊。』 龙愉快地笑道。这样一来,神明业界明后天大概都会流传着『星之谷主被狐狸摆了一道之卷』吧。 「唔,偶尔啊。」 不过,没用神还足一脸平静地继续说下去。 「还是要陪可爱的人玩一玩啊。毕竟,那个啦,守护人和土地是余的责任。余不能像汝一样,在秘境里过着闲适的生活啊。」 说得真好。 你明明就一天到晚都在玩吧!我原本想跟弛说『你平常都是在室内玩,今天只是恰好到外面来玩而已』,可是眼前毕竟有个暴龙般的生物镇座在眼前。看来的确不是可以开玩笑的气氛。 一副觉得很有趣的龙神大人来回看着我和水穗大人。 『好吧,汝就尽情地用吧。』 壮观的胡须飘起,龙神大人深深地点了点头。 『绫拢不会不帮老朋友的忙。更何况,余不希望我们水神的眷属输给狐狸那种小角色。』 「余就知道汝会这么说。」 没用神同样轻松一笑。 「顺便再帮余一个忙。把我们送到敌人那里去。」 水穗大人加了一句非常不知羞耻的话。 5 瀑布、树林、山峰,它们迅速地从我眼下离去。 在一种胃逼近到喉咙附近的好觉之后,这次换上一种全身被痛殴的好觉。高度大概有一千公尺以上,我们跨坐在龙神的背,在离云朵极近的空路上前进着。 「喔——这真是愉快愉快!好觉就像是传说中的云霄飞车一样啊!余也好想再像这样飞翔啊!」 心情超好的水穗大人高声大笑。不,云霄飞车还没有这么恐怖,因为那个有附牢固的位子和安全杆。 比起云霄飞车,龙的背上真的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靠,真是够了。要是我没有拚了命抓住龙须、没有让自己的腹肌和小腿三头筋用尽全力撑住的话,没两下就会掉下去吧。 不过也托了弛的福,我们咻地一声就从绫拢飞到稻荷神社。从空中过去的话,我拚了命冲过来的路程不过飞个五分钟就到了。 龙神大人穿过让人联想不到盛夏的凉风,一口气甩开重力的枷锁向前冲刺,埋没在绿意中的红色鸟居随即出现。 『真的不用余帮忙吗?星之谷的。』 「啊啊,汝能送余到这里就已经帮了余很大的忙。余不单独把它解决的话,余的面子何存。」 『是这样吗?』 「余很欢迎汝观战啊,这应该可以让汝杀点时间吧?」 『唔呣……』 绫拢大人看起来好像有些遗憾的样子。水神基本上是个好战的种族吗? 龙神甩了一下弛那长长的腹部后,朝神社急速降下。我都要眼冒金星了,可是没用神的状 况却好得不像话。 「哇——哈哈哈!余复活复活复活啦啊啊啊——!」 水穗大人高高举起弛手上的大刀,放 声大笑。 「来吧,野狐狸啊。来跟余一决胜负吧!汝若是坐板凳的二军余就是大联盟等级!汝若是jfl下位余就是丰田杯决胜组等级!汝若是平凡的ol余就是ceo!余要让汝看看什么叫做等级的差异!」 挑衅变得更加锐利的水穗大人往敌阵一跃而下。 当然,狐狸也没有保持沉默。 「汝这个只会要嘴皮子的水神……」 那如影般的身影幽幽立起,屹立在鸟居之上。 那个人看上去是橘色的池部小姐。 不过,她的外貌能让人立刻就能判断出她里面其实是一只狐狸。弛理所当然地在生气吧?只见弛的眼角高高吊起,毛绒绒的尾巴不断颤抖。 「汝不要以为妾身不知世俗之事,就尽说些妾身听不懂的话!」 「谁理你啊,你这个土包子!跟不上时代!死阿宅!情报弱势!沟通不良的家伙!」 『喂,人类的孩子啊。余也听不太懂星之谷主所说的话啊……』 决定在天空上看好戏的绫拢大神有些困扰地对我这么说。 「呃,那个……我个人认为,就神明而言,您这样是比较正确的。」 就我而言,我也只能给弛这样的回答。要是所有的神明都像水穗大人那个样子的话,我也只能计划要搬去国外了。基本上,其他人也就算了,住在那个星之谷的人有什么资格骂别人「土包子」啊。 在这样的对话之后,两尊神明好像已经不想继续唇枪舌战下去了,弛们准备开战。 大刀向前刺去,发出撕裂空气的声音。 狐狸轻快地躲开这道攻击。弛那锐利的爪子拉得更长,现在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日本刀般的刀刃。 高高举起这爪子的狐狸朝水穗大人冲了过来。没用神以大刀的刀柄接下最初这一击。水穗大人用力地举起手臂把狐狸的上身打飞后,这次改把大刀反转朝对方的胸口刺去。 狐狸也躲开了这一击。 不过,这次弛好像是好不容易勉强躲开的。我想弛额头上闪亮的汗珠应该不只是因为盛夏的气温造成的。 没用神那有如宝石般色调的双唇吊起,窃笑声流泄而出。弛平常明明就是个鱼的样子,可是脸上的笑容却像只在追赶猎物的猫。 一刀一刀,再来一刀。 大大挥下。 狐狸躲开。 狐狸偶尔也会像想起什么似地做出反击,但弛们的攻击范围不同,速度也不同。狐狸的爪尖甚至无法伤到水穗大人的袖口边。 「怎么了、怎么了?汝要化成人形就耗尽全力,已经没有力气拿刀来对付余了吗?」 「唔!」 「来吧,还给余还给余。汝把我所守护的土地上的那些孩子给拐到哪里去了?要是汝乖乖把他们交出来,余就留汝一命喔?」 「谁会说啊!」 尾巴被砍掉的狐狸放声大叫。 「已经好久没有人来祭拜妾身了。再这样下去,妾身迟早会失去狐仙的力量、姿态和存在!如果要那样的话,妾身宁愿现在就在这里用尽全力!」 「哼,汝很敢说嘛,余就用凌迟的方式来试试看汝能有多顽固!」 激烈的一击朝狐狸刺去。 我下意识地闭起双眼。那好觉就像是池部小姐要被砍成两半一样,我看不下去了! 叽呀啊啊啊啊……! 让人想要捂住耳朵的惨叫震撼四周,不久后附近就回复成一片平静。 我紧紧地闭住双眼,就这么僵在原地僵了一会儿。 「什么——?」 没用神定调的声音让我害怕地张开双眼。 首先跳进我视野里的,是横躺在短短参道上的池部小姐。 然后就是在她身边跳来跳去,四只毛绒绒的白色小狗。 「呜哇,好可爱!这是哪来的小狗啊?」 「那不是狗喔。」 不知道弛刚刚的好心情都去了哪,没用神非常不高兴地说道。 「那是狐狸,狐狸!刚刚那个散开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嗄啊——?」 就算弛这么说,我也只在电影的预告里看过小狐狸,再加上它们又白又圆,说真的,我看不出它们跟纪州犬的小狗有什么不一样。 我抱起一只缠在我脚上的狐狸,笔直地盯着它那漆黑的双眼,尽可能温柔地问道: 「那个,我想请您告诉我,您把我们的学生藏到哪里去了?」 「铿。」 「从出发时间倒着算回去的话,我想大概有二、三十个人被拐走了。」 「铿。」 「还有,我也找不到足球社的社员。可以请您把他们一起还给我吗?」 「铿铿。」 「不行。就算我们的对话成立,我也听不到它在说什么……!」 「你白痴啊,你们的对话根本不成立!」 金鱼神憎恶地啐了一声。 「那个现在根本算不上是狐仙,它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 「什么!」 出乎意料的状况让我没办法立刻把话接下去说完。我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当我再次张开嘴巴的时候…… 「您到底在干什么啊,水穗大人——!现实生活可不是rpg或线上游戏喔。不是说只要把敌人打倒就会有一个视窗自动打开,告诉我们下一个情报的喔?真是的,就连我们这种宽裕教育年代的人都很清楚这一点喔?您到底几岁了啊!」 我的嘴巴发射出连我自己都觉得有趣的怒骂。 「余知道啊!所以余也决定要慢慢凌迟狐狸,逼它说出来啊!」 「这就是您凌迟它的结果吗?您到底想怎样啊!这不就只剩下可爱这点可取了吗?只剩可爱这点而已!」 「唔唔。」 露出好佩表情的没用神环起双手,环视四周。 「这家伙所创的灵场已经被余打消。现在那些被拐走的人应该已经恢复正常,大家也能看见他们了。」 「您是说大家已经从被狐狸魅惑的状况中恢复正常了?您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那,他们在哪里?」 「应该是在这家伙的势力范围内的某处。」 「我顺道请问一下,那是从哪里到哪里?」 「呃——」 水穗大人看向弛那飘在上空中的眷属寻求协助。 『并没有那么宽广。别担心。』 绫拢大神以弛那沉重且神圣的声音说道。 『不过就是这一座山。很小的。』 连单位也是神明等级的。 「您说很小。可是如果我们要把这座山翻过一遍的话,这座山也够大了喔!?」 我这人类共通的疑问好像叫得太大声了。 「唔,思——……」 躺在砂砾路上的池部小姐动了一下身体。 唰的一声让我以为狐狸还附身在她身上,我提高戒心。她摇了摇头,坐起来看着我的双眼仍有些朦胧。 「咦,会长?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要待在本部的吗?」 她那友善的语气绝对是来自池部亚澄小姐本人。 「呃呃……因为现在还没有人定到终点,再加上我打给你好几次你都没接,所以……」 「咦……啊!」 池部小姐眼中的光芒瞬间亮起。她的表情也急速敛起,很有足球社经理那意志坚强的样产。 「对了,就是这样啊,向坂!明明就应该要有班级来到这里了,可是都没有人出现啊。俺觉得有些奇怪,所以就下了那道阶梯去看看山路上的样子,结果我一阵晕眩。」 然后你就被狐狸给支配了。我在心里加上这句话。 「意思是说我一直昏倒在这里吗?其他人呢?」 「你说的没有错,第一个出发的班级在通过葛城小姐的据点后,就都不见踪影了。前面据点的村田同学和田村同学也是一样不见踪影。」 我没办法跟她说明详情,所以只把事实告诉她,池部小姐一时问哑口无言。 「那么,我们得去把他们找出来啊!你不可以再摸鱼了啦,会长!」 池部小姐举起拳头,勇猛地站了起来。 我目送着她那比我还要可靠的背影消失在石阶下方后,我转头看向没用神。 一去吧。余也有点兴奋过了头,余会拜托绫拢把余直接送回星之谷。一 意思就是说,接下来的事情要由我们自己来收拾残局?你开什么玩笑啊!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少女神的身影又像是坏掉的电视荧幕一样,开始出现白色的模糊影像。弛真的已经到了极限了。 一余知道这样对不起葛城和鸟越,不过余已经没那个余力去对付他们了。汝就说余的身体还是不太舒服,所以也只好回去了,要把他们敷衍过去啊。」 「……我知道了。」 我花了一点点时问才点了头。 我一想到那两个人在见到向坂水穗时的喜悦,还有跪在地上跟水穗大人叩头的四月小姐,我就没办法立刻朝水穗大人点头。 「惠。」 被水穗大人用更加强硬的语气一叫,我缓缓地抬起头。 一余不认为不能无视他人爱情问题的这种态度是个问题。就是因为余这么想,所以余才会突然想要跟汝一起来到这种地方。只不过啊,汝最好开始认真地看待这个问题。想想看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方法。基本上,为什么那两个人会那么喜欢『向坂水穗』呢?」 「您、您问我为什么……这不过就是个人喜好的问题而已吧?」 「唔,汝要这么说的话也是没有错啊。不过人类都是有所谓的背景的吧?那两个人恐怕也有他们的背景啊。」 水穗大人的这句话让我回想起昨天晚上的对话。四月小姐和鸟越在紧绷的紧张中的对话。我记得鸟越说他母亲发生了什么事。水穗大人想说的是这个吗?还是说,弛别有用意? 「惠。」 没用神的呼喊声让我空转的思考再次停止。 「你昨天晚上教训了一顿要叫你逃走的余对吧?余相信你当时的那种气魄啊。」 真难得。 我居然会从这个不得了的瘟神口中听到这句话。 我点了一下头,追上池部小姐。 想到我没有对那两尊神……尤其是帮助了我们的绫拢主说谢谢,我转头看了一下。 不过,那里只剩下白色的小狐狸们在玩耍了…… 6 覆住平缓斜面的绿意极为鲜艳。闷人的草地热气和清凉的山风交互吹过。 眼下的山麓尽头有少数几问民宅的屋顶并排。深郁的林木中若是不时有闪亮的东西出现,那恐怕是汽车。看起来只有手掌大的汽车穿梭在山路之中上山或是下山。 在稻荷神社的攻防结束后,约莫过了三十分钟。 我们学生会会员都聚集在三谷称赞说是「绝景」的地方。 每个人的表情都因为紧张而紧绷,手脚和额头上都浮现汗珠。就连早上不流半滴汗的葛城小姐身上那件学校指定的t恤背上也是一片湿。在我一路冲到绫拢主那边的时候,大家都拚了命在四处进行搜寻。 「老师们也有在找,不过大家都没有找到。一 葛城小姐以沉痛的声音宣告。 「这绝对不是那么复杂的路径,路上也绝对没有会让人迷路的据点。可是——一 「所以这才麻烦吧。一 吉见同学严肃地接着鸟越那十分疲累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如果有路会让人走出我们既定的路径,那我还能想像他们会去到哪里,问题是,如果他们所去的地方不在『我们能想像到的地方』这个范围内的话……一 「意思是说,他们会进到山里更深处?一 四月小姐不安的疑问让吉见同学更加沉重地点了点头。 足以让人窒息的沉默降临。 没有任何人发出任何声音,大家都在理解事情的严重性。 现在还算好喔?如您所见,太阳还高挂在天空上,而且毕竟现在是夏天,他们不可能会被冻僵。可是到了晚上的话呢?昨天晚上我们已经经验过气温会迅速下降。而且如果我们当初只是想要健行两、三个小时,大家也只会带一些午餐和零食在身上而已。 「……看来我们应该去报警了。」 随着一口深深叹息一起做出沉重决断的人是鸟越。 「我们应该立刻和老师们商量,并要求警察或是山岳救援队的帮助才是。」 「怎么样。」 三谷发出抽搐的声音。 …i样子的话,只会把事情闹得很大吧?校名也会出现在媒体上,会造成很多问题的。」 「有三十个人不见踪影啊。这事情已经闹得很大了。在我们这样做的时候,时间也正不断地流逝,大家平安回来的可能性只会愈来愈低。就算现在是夏天,只要一踏出山路外就有可能会碰到悬崖。而且这里也不是没有危险的动物。没有人能够保证不习惯山路的人四处乱走不会碰到危险吧?」 「可是,要是我们一不心小把问题闹大了,负责这次定向越野竞赛的学生会不也会被要求负起责任吗?」 「那又怎么样!」 鸟越弓起他那流丽的眉毛大声一暍。 「幸好这个学生会有三个头头。就算少了一个也不会怎么样。我的这个头就给你。所以我要这么做。」 不容三谷辩驳的鸟越凛然地这么说。虽然我很火大地不想承认,可是这家伙很帅。他虽然跟平常一样长舌多话,可是他很清楚自己所说的话有多么沉重,而且声音里还带着不畏惧这一点的坚定。 而且…… 「葛城,向坂。这样可以吧?」 不只是葛城小姐,那家伙居然会来征求我的同意。他那颜色有些偏淡的双眼扫射过来。他的句子虽然是问句,不过我知道他是在确认。 我像是上了钩似地点了两、三次头。 另一方面,葛城小姐并没有立刻做出回答。她伏下眼镜下的长长睫毛,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似地。 鸟越大概是把她的沉默当成是拒绝了,他险恶地眯起双眼。 焦躁不安的四月小姐交互看着两个人的脸,而生岛小姐则是静静地把视线投注在葛城小姐 一个人身上。 这恐怕只是几秒钟的事吧?只不过,光是这样些许的空白就让我的心头一片沉重。 接着…… 「三谷、池部。」 不知道为什么,葛城小姐没有回答鸟越的问题,反倒是转向两个前星一的学生会委员。 「你们两个人跟这次合宿的事前准备无关,路径是我们规划的。所以我会让你们两个不需要担起这个责任,这样可以吗?」 「小、小生并没有那个意思。」 「我也没有在担心这种事啊!」 困惑的三谷和愤慨的池部小姐分别答道。 「那么,我就把这当成是三星学生会全员同意了,可以吗?」 女帝陛下环视了所有人后问道。当然没有人敢提出异议。看到所有人点头答应后,她以优雅的指尖滑过她挂在脖上的手机按键。 「喂,葛城。联络就交给我。」 「罗嗦,我比较适合这种交涉。这是你很喜欢的适才适所。」 她冷淡地叫鸟越退下后,对着手机开始说了起来。 「请问是清水老师吗?我是葛城……是的,是的……是的,我有事想要跟您商量。」 葛城小姐以冷静的声音说明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葛城小姐在讲手机的时候,我一个不小心就认真地盯着面包超人混帐看了起来。那变得有些失礼的视线让他的眉毛弹了起来。 「怎样?」 「呃,没事。我只是没想鸟越同学你会率先那么说。」 真要说的话,我以为鸟越会主张三谷所说的话。不只是这样,他甚至还有可能会说什么「这是要让我丢脸吗?」之类的话暴走。 可是……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 表情上写着「我不懂为什么你要跟我这么说?」的鸟越歪过头。 「站在顶点的人最大的工作不就是扛起责任吗?」 他干脆的回答让我瞪大了双眼,~心情随即变得苦闷。 四月小姐看着我们的一来一往。 她看起来很高兴,也有些骄傲,这又让我的胸口被勒得更紧了。让人窒息的好觉逼得我想大口喘气,我只好急忙把视线从她身上栘开。我想要一直盯着四月小姐看的时候,还有光是看着她就让胸口烧灼疼痛的时候,为什么落差会这么剧烈呢? 不久…… 在漫长的对话之后,葛城小姐终于挂上电话。 「老师怎么说?」 「他说他明白状况了,他会立刻报警请求援助。」 「那就好。」 要是老师们无法对我们所立下的觉悟做出决定而起来争执的话,那我们该怎么办?我曾经这么想过。毕竟在这样的场面上,身为大人的老师们所要扛的责任会比我们大上好几百倍,他们所会失去的也要比我们多上更多。 「那我们呢?该怎么办啊——?」 葛城小姐以十分僵硬的声音回答连这种时候都甜得要腻死人的生岛小姐的声音。 「回到露营场,待机。」 「怎么这样!」 葛城小姐那几乎可以算是冷淡的回答让池部小姐变了脸。行踪不明者的半数以上都是足球社社员。他们是她重要的伙伴,她会有这种反应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们居然只能枯等!」 「不过……」 面对池部小姐锐利的反驳,葛城小姐以更加锐利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时间到太阳下山,每十分钟打一次手机报告,绝对不能单独行动,不可以去看不到铺设道路的地方。在这些条件之下,老师们允许我们也参与搜索。我想大家也已经累了,不过我希 望各位能再加油一下。」 松下心的池部小姐吐了一口气,生岛小姐和四月小姐则笑了出来。 太好了。 我也打从心里这么想。 只 是一直枯等的话,那一定是很痛苦的。尤其是就我这个知道那些不可告人的真相的人而言。 「那么,我们在这边把成员分做两班。考虑到各位的体力和适性,吉见跟池部,向坂跟三谷一定要加入分队。」 「呃,不管再怎么说,人家的体力都没有吉见那么好啊。」 「小生也是,不管再怎么说,小生都没有会长那么贫弱啊。」 露出苦涩表情的两个人说出十分相似、却又完全相反的话。吉见同学跟我也只能露出相似的苦笑。 可是,这样的对话多少解除了大家的紧张。我深刻地好受到,不管是什么样的笑,在这种时刻,笑都是非常重要的。 最后,一队的成员是葛城小姐、鸟越、我和池部小姐,二队则是吉见同学和生岛小姐、三谷跟四月小姐,分做两小队的我们再次往山里散开。 决定一队往下山的方向走,二队往山顶方向走之后,我们向对方挥了挥手。 我目送着有些担心的四月小姐好几次回过头,直到她消失在森林尽头后,我们也开始前进。 不知道我们这样前进了多久…… 「呐,会长。」 池部小姐突然叫了一声。我、葛城小姐和鸟越一齐回过头。 「啊啊,对不起。我指的是我们的会长……呐,那里有个白色的东西在钻来钻去耶。」 我看向困惑的她所指的方向。 地面裸露的道路和深郁紧盛的林木问,的确有个白色东西在动。怎么说呢,它们小小的圆圆的,毛绒绒的蓬蓬的。 「神、神社的狐狸?」 我急忙塞住我忍不住说出话来的嘴。 原来如此。 那就是我留在那问神社的狐仙最后的下场。 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原本高高挂在空中的太阳已经接近到地上。 虽然这个季节里太阳出现的时问很长,夜晚也开始得很晚,可是每当我抬头看向天空,我就痛切好受到今天这一天正逐渐消失。 我在用手背擦汗的时候,顺便确定要跟老师报告的时间。 「现在是几点?」 「刚过四点。」 我们之间的对话就只有这样而已。 在学校只会进行事务性谈话的葛城小姐和鸟越,满心怀抱着『我一定要找到伙伴』抱负、嘴唇紧紧抿成一直线的池部小姐。还有,完全无法提出任何识相话题的我,这是一组不和谐音全开的四重火。就体力面而言,这的确是一组可以算是适才适所的选择,不过这样的选择完全没有顾及任何心理因素。炒气氛的人不在,我们的团结程度几近崩坏。 尤其是我光跟鸟越对上双眼,~心里的不快指数就迅速上升,所以我真的受不了了。不,这不是他的错。这绝大部分是我的错,有一些些是四月小姐的错就是了。 就这样,被沉重气氛包围的我们没有人开口,只是在狭窄的山路上一路往山下走去。 我们第一天前往露营场时所走的路早已调查过,所以我们进到一旁的小路,小心翼翼地观察左右的林木。每当我看到树木的苍绿和枝干的褐色之外的颜色时,我就拚了命瞪大眼在看,可是绝大部分是鸟,只有一次碰到一只鹿。 我们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时钟的时针终于来到五点。天空的颜色和空气的颜色都已完全改变,与其说是下午,现在已经可以算是傍晚了。大家都很清楚,再没有多久太阳就会下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曾停歇的众多蝉叫声化做知了寂寞的合唱。 在这段时间里,那些白色小狐狸们一直跟在我们身旁,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不知道事情真相的葛城小姐是这么说的: 「它们大概以为可以从我们手上拿到食物吧。那些没有公德心的登山客觉得它们可爱,就给了它们什么东西去吃,结果它们就因此食髓知味。这是常有的事。一 但我倒是觉得浑身不对劲。 就算它们被分割成四份,它们还是稻荷大人的手下。它们到底为什么要追在我们身后?难不成它们又要趁隙回到原来的姿态来附身到我们身上? 每当我以警戒的眼神看向它们,那些狐狸白色的身体便为之一震,藏身到灌木丛中。只是过了一会儿之后,它们又开始在附近摩摩挲挲,等我回过神之后,就发现它们一脸若无其事地走在我旁边。 就在我们这样做那样做的时候,我们来到山麓。 陡峭的山坡变得完全乎缓,道路上都铺了柏油,不久后甚至连民宅般的建筑物都不时出现。这里虽然跟车站那边是不同地方,但这里已经是一个城市。不是山了。 「……我们再继续走下去也没有意义吧?」 「也是。没办法了,我们回头吧。」 葛城小姐立刻同意鸟越的意见,真是难得一见的光景。 不过,池部小姐却制止了他们。 「在那之前,我想要先补充饮用水。你们看那个。」 她所指的方向有一家小小的杂货店,那家店给人一种『我虽然没能成为便利商站,不过我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三十年。我会跟当地的居民们一同努力』的好觉。好像比四月堂要小了一圈。 「啊啊,这个想法不错。我们也顺便买一些食材吧。」 「还有手电筒。」 葛城小姐的话让我的心情变得更加惨儋。 为什么会需要那种东西?那当然是因为太阳会在我们回去的路上下山。接下来我们要走的路不是为了要找人,而是要回到出发点而已。 葛城小姐、池部小姐和鸟越三个人进到店里去挑东西。 而我只在外面的贩卖机买了一瓶大宝特瓶饮料,之后便眺望着我们刚刚走下来的那座小 水穗大人昨天晚上就已经发现事情有异。那我当初应该也有什么对策才对吧?在事情变成这样之前,我应该能做些什么来阻止它吧? 我眺望着逐渐染上暮色的天空,不断动着脑袋进行模糊的思考。这个时候,有个温暖的东西碰上了我的脚。 那是白色的小狐狸。 它好像跟着我们一起来到人类居住的世界。 其中一只以背靠柱子的猫一般的动作缠在我脚边。我下意识地弯下身,摸了摸它的背。和在神社的时候一样,小小的狐狸没有做出什么抵抗就接纳了我的手。它真的很乖巧,不只是背和头,它甚至连肚子都让我碰。 一……真是的,你们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事吗?」 它们那太过天真无邪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我们现在在找那群受到你们魅惑、被你们藏起来的人喔?你们应该可以给我一些提示,告诉我们他们在哪里吧。」 小狐狸们只是用它们又黑又圆的双眼看着我。当然,它们听不到我在说什么吧?它们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前几个小时还以女人姿态在跟没用神对瞪的神明。其中一只好像闻到了什么,嗅着气味的它已经把脸探进了我的背包里。 没办法,我只好把放在里面的零食拿出来。虽然葛城小姐刚刚才叫我们不要把人类的食物分给野生动物,唔,反正它们是神嘛。既然是我们那没用神在吃的东西,那给他们吃应该也没问题吧? 我把几片没有巧克力跟花生的简单饼干随便折碎,递到狐狸面前。 小狐狸们并没有直接咬上去。它们居然是用前脚拿起饼干的碎片,然后把它拿到嘴里。 「咦,你们会用手喔?好厉害喔。」 不管再怎么看,我都觉得动物的前脚是拿来抓东西的。 「就算你们变得这么小,还是有些地方很像神明呢。」 我们那只金鱼虽然会说人话,可是当弛保持着金鱼的姿态时,弛只能进行鳃呼吸,而且弛也只吃金鱼会吃的鱼饲料。这个跟那个到底谁的等级比较高啊?神明业界的阶级制度实在太混乱,我都搞不太清楚。 那个时候,我的脑里突然闪过一个点子。 我再拿出几片饼干,然后把它们放到四只狐狸前面,接着对它们双手合十。 四月小姐那句『我相信你』让我像个笨蛋一样努力。在那之前,我总是会立刻放弃、什么都不做,可是我这次却拚了命翻山越岭,直奔到遥远的绫拢神面前。 就连我……对于单纯的人类而言,『我相信你』这句话拥有相当巨大的力量。我亲身体验过。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神明不就更是这样了吗?人类不再信仰水穗大人,所以弛失去了力量。狐仙也是因为没有人愿意相信弛,所以弛才不愿意把难得来向弛祈祷的三星学生还给我们。 那么—— 「狐仙,狐仙,求求您。请告诉我,我们的伙伴在什么地方。」 我非常地认真,以前所未见的虔诚尽全力祷告。 眼前这四只毛绒绒的动物并不单单只是可爱的哺乳类。弛们跟我们不一样,『那个东西』以异于我们这个世界的法则而动。我相信。我真的相信。 四只狐狸暂时没有任何动作。 它们没有去吃我新放在它们脚边的零食,它们只是直直地盯着我看。 就算如 此,我还是专心地双手合十,继续祷告。 不久后,其中一只以前脚抓起饼干。 另外两只也跟上它的动作。 接着,最后那一只。 不知道为什么,它静静地朝一直祈祷的我靠近,然后它居然一口咬下我挂在脖子上的手机。 「哇——!」 它漂亮地躲过我要挥开它的手,以意外锐利的牙齿把颈挂绳给咬断。 这个动作的反作用力让我很丢脸地跌到地上,因为好受到灼热柏油路的脸颊而发出惨叫。 「怎么了,向坂!?」 三个人从店里冲了出来。我好不容坐起上身,指向那些在道路尽头摇着白色尾巴的狐狸 们。 「我、我的手机被偷了!」 「咦咦?」 「为什么?」 相对于鸟越和葛城小姐夹杂着惊讶和不可置信的回答—— 「好,交给我!」 只有池部小姐一个人非常积极。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她就迅速地冲了出去,瞬间朝狐狸追了上去。 「喂、喂,池部!」 「我都说了不可以单独行动了!」 其他两个人也慌张地跟了上去。 我也不能就这样凄惨地跌在地上。我拚了命追上他们。 狐狸以轻快的脚步准备逃进山里。它们定的不是我们所经过的人工道路,而是灌木丛问野兽专用的道路。它们以惊人的气势穿梭其间。 「等等等等等等——!」 池部小姐的速度完全没有要慢下的样子。她明明就被神明附身、大打了一架,为什么她还能那么有精神?我在让没用神用了身体之后,总是累到不行啊。 在我们追着狐狸的时候,森林的路变得更深更浓郁了。 而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树梢彼端的天空变得黑暗。那不是夜晚的暗闱。是带了雨水来的暗云侵蚀了夕阳的橘色。 「等一下,这样有点糟糕吧?要是下雨的话,路会变得愈来愈难走,而且搞不好连我们都会遇难吧?」 「可是,我们也不能放池部一个人不管。」 即便好到犹豫,学生会长搭档还是继续跑下去。 他们两个人的责任好都不是普通强。就算是前星一的学生,他们也不会舍弃不管。这种事我也很清楚了。 葛城小姐啐了一声后,从背包里掏出来某个东西。那是一把刀锋极长的斧头。沉钝的光芒让看着它的我都快要停止呼吸。 「其实我不应该这么做……不过这是紧急状况。」 她一边说,一边大幅度地挥动手臂,把锐利的刀锋砍上右边的树干,在树干上留下沭目惊心的白色斜纹。 「原来如此,这样我们就可以知道要怎么回来了,这比童话里的小孩要聪明多了。一 鸟越用他那独特的说法称赞葛城小姐。 在我们视线的尽头,狐狸不时停下脚步、看向背后。我远远地也能看到颈挂绳从它那娇小 的口中露出,不断地晃来晃去。 每看到狐狸这样,池部小姐就迅速地逼上前去要打狐狸,可是它那白色的身躯总在干钧一发之际从她手上逃开,再次跑了出去。 「叽——该死!你把俺当白痴要啊!」 愈来愈亢奋的池部小姐加快脚步。她几乎已经是尽全力在冲刺了。就连运动神经不是很迟钝的鸟越和葛城小姐也追不上她。 看着这样的光景重覆两、三次之后,我才终于发现…… 那个……与其说是狐狸在把我们当白痴要,那更像是在确定我们有没有好好跟上吧?难不成、难不成,那只狐狸真的有听到我的祈祷……? 不会吧? 占据脑中一个角落的冷静自我这么告诉自己。这么好的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发生。 可是。另一个我做出反驳。 我祈祷了对吧?刚刚我真的相信了那些狐狸们对吧? 矛盾的理性,拚了命的自问自答。可是,在我理解之前,我的双脚比我还要诚实,它们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我就这么拚死冲了上去,终于跟上走在前面的葛城小姐他们的时候…… 天空,裂了开来。 只能这么形容的雨势唰地从天空上落下。 走在前头的池部小姐的背影变得模糊。雨滴打进眼里,让我无法张开双眼。这条路完全没有经过铺装,而且还是斜面。脚踝一歪,差点就这么翻过去的我抓住附近的木头撑住自己。 「池部、向坂!」 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抓住我的肩膀。 「够了,不要追了,手机就让狐狸带走吧。要是雨下到我们找不到路回去的话怎么办!?」 「可、可是!」 我接不下去。 我认为狐狸在帮我们带路。我实在说不出这种话。在我们这样说话的时候,落下的雨滴一副要穿透皮肤似地,我甚圣还觉得痛。葛城小姐的眼镜上蓄着水滴,让我完全看不清楚她的表情,鸟越有些卷翘的浏海也变得惊人地直。的确,这样很危险。要是连去找人的我们都遭难了,那就毫无意义了。 不过…… 我相信。 不见踪影的大家就在这条路前端,我是这么认为的。 葛城小姐不顾拚了命找话来说明事情的我,爬上泥泞的斜面。 「池部!你听不见吗!?」 没有声音立刻回答葛城小姐带着怒气的呼喊。 「池部!」 不知道这是葛城小姐第几次的大叫,坡道对面出现了一道完全不适合这个地方的橘色,仿佛是在回应葛城小姐似地。 过大的雨势让我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 「……里!」 怒吼声也被雨声切得断断续续。 她不顾飞散的泥泞弄脏了自己的衣服和鞋子,她朝这边跑了过来,不断地重覆这句话: 「在那里,大家在那里!」 8 崖下,谷底。 只能用这几个字表现的地方挤满我所熟悉的困脂色运动服。里面还有我们所熟悉的三分头搭档跟足球社社员。 我们四个人把星之谷推荐使用的白色垃圾袋撕开、戴到头上,屏住气息看着这一幕。这样的外表的确是糟到极点,可是多少能避开一点雨滴。池部小姐说足球场上下雨时,他们常常这么做。 另一方面,崖下的学生们则是全被淋成落汤鸡。 大雨明明就哗啦啦地不停落下,但他们却一动也不动。 「他们是昏过去了,对吧。」 「大、大概吧。」 难不成他们全都成了尸体?这样的想法掠过我的脑袋。不过,我拚了命摇着头,要把这样的想法赶出脑内。我在说什么不祥利的话啊? 我们早就做出要求援助的联络。 大人们会依循我们手机所发出的电波,不久后就会来到这个地方帮助我们。 我们也可以回到我们的来时路上,四个人先行下山。不过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要用这个方法。 毕竟,我们因为追着狐狸尾巴而走了很多非正规的道路,再加上现在这场雨、这样的黑暗。要一一寻找着葛城小姐在树干上留下的伤痕走下这危险的山道也是件麻烦事。 最重要的是,当我们看到大家无力躺在遥远下方的样子时,实在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 「田村同学、村田同学,你们振作点——!」 「小林!关冢!木村!西野!长谷川!柳下!加藤!」 我叫着村田村搭档,池部小姐则是嘶吼着足球社社员的名字,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做出反 应。 「够了,雨声让他们听不到你们的声音。」 「可是……」 她不安地看向制止她的鸟越。 「要是发生土石流的话怎么办?大家都会被活埋喔。」 「没问题的。」 葛城小姐强力地回答。 「满载着柔软土壤的土地才会发生土石流。这座悬崖几乎都是岩石对吧?如果发生地震的话那就说不定,不过它是不会因为雨势崩解的!」 葛城小姐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但她的声音拉得非常高,几乎算是在怒吼了。不停落下的雨势愈显激烈,就连距离这么近的地方都得挤出所有声量,不然彼此之间的对话就无法成立。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迷路到那种地方?」 「有路可以到那下面去吗?」 「不管我再怎么看,那里都是谷底耶?看起来根本就没有路啊!」 大家拉高了声音的对话让我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这是超自然现象,他们被狐狸给迷惑了。这是神明的意思……不行,不管我讲哪个,都不可能会有人相信的。 在那之后,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像是对话的对话,只是一同看着下面……在过了片刻,之后…… 「啊,你们看!」 鸟越手指一指。 在相互交叠倒下的困脂色运动服中,有一个人正慢慢坐了起来。从那个人头发的长度和纤细的身体来看,那是一个女生。不过我完全 看不到她的脸。 那个女生好像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 她四处看了看之后,把手放到躺在一旁的人身上,开始摇了起来。那大概是她的好朋友吧? 「……你……来!…来!」 她的惨叫声断断续绩地从雨声彼端传来。 「冷静一点,不要勉强把他叫起来!」 「我们已经去求援了,你乖乖地待在那里!听好了,遭遇山难的时候呢,不要随便乱动才是上上策!不熟悉山林的人擅自行动会造成体力的消耗,这只会让你的状况愈来愈危险。所以——」 葛城小姐和鸟越出言相助,但我们听不到她的声音就表示她也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那个亢奋起来的女生试着要把其他人叫醒,只是她没能达成目的,最后脚步摇晃地站了起来。 「她、她要干什么?」 「不可以,那样不可以!」 那个女生居然把她纤细的手放上崖壁的石头,开始爬了起来。 这座悬崖的角度接近直角,高度大约有四层楼高。雨势让崖壁湿滑,面对这么糟糕的条件,我看就连厉害的攀岩家都会犹豫吧! 「不可以,她完全陷入恐慌了!」 「要是她硬爬上来的话,有可能会受重伤的……!」 焦急的我们拚了命对她呼喊,试着让她放弃。 然而我们这样的举动却造成了反效果。 那个女生也发现我们在悬崖上。只是,我们还是一样听不见彼此的声音。 她大概是觉得与其跟躺在她脚边的人待在一起,来到我们这边会比较安心吧?她拚命找着让脚踩的地方,一直往上爬来。 「不可以,下去!这样的高度还可以顺利下去!」 葛城小姐叫到都快吐血了。 可是那女生还是焦急地往上爬……不久后,她停了下来。 「她、她是怎么了?」 「她大概是觉得害怕吧。」 葛城小姐拿开满是水滴的眼镜,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她发现到自己的高度后身体僵住,让她无法往上也无法往下。刚入门的人常常会发生这种事。」 葛城小姐用力地擦过她嘴边的痣后,再次把眼镜戴回脸上。女帝坐下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某样东西。 那是露营绳。 那是一条以白色牢固绳子搓合而成的登山用绳,看起来就很专业的样子。那是我跟她去ssc的时候,在挑洋装前一起去买的用品之一。 「葛城,难不成你要用那个下去?」 鸟越脸色一变。 「住手,现在天气是这样喔?要是你踏错一步的话,很有可能会受重伤的!」 「那你要丢下那个女生吗?没有人能保证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可以在那里撑到救援来啊!」 「我没有这么说!」 怒吼了一声的鸟越从葛城小姐手上抢下露营绳。 「我去!」 「鸟越……」 葛城小姐眨了眨双眼。她认真地抬头看向那个比自己还要高了一些的鸟越。 「你有攀岩的经验吗?」 「并、并……并没有。」 「我有,几年前有学过。虽然那只是玩票性质的,不过我家说那是管理我们家山头必须的才能。」 「那、那我要去!」 干劲十足的池部小姐说道。 「我之前也有试过喔!之前铁路旁新盖的那家购物中心里有人工攀岩场喔。我曾经爬过那个!论体力和运动神经的话,我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如果是晴天的话,那就无妨。」 葛城小姐也打消了池部小姐的主张。 「这四个人里,我是最矮、恐怕也是最轻的一个人。如果要讲身高的话,我跟向坂是没有什么差别……不过你毕竟是个男生。我想你将近有六十公斤吧?」 的确,我跟葛城小姐的身高顶多差个一、两公分。不过要跟外表纤瘦的她来比的话,我觉得我会比较重。是说,要是我在这里说我比较轻的话,葛城小姐大概接下来半年都不会跟我讲话了。这是跟女生说话时的大铁则。 「适才适所,所以我去。大家在这里撑住绳子。」 葛城小姐把粗实的绳子绕在附近的树干上,然后一边把绳子的另一头绕到自己腰上,一边清楚明快地做出指示。 「我觉得应该是你们会比较辛苦,交给你们了。」 被她这样强力地断定后,我们三个人也只能点头。 我们戴上她递来的手套,握住绳子。 要是我们太大意,绳子就会因雨滑开,然后迅速地从我们手上溜走。呜呜,该死。您能不能加一层更具效果的防滑加工啊? 「别担心,向坂,这毕竟只是保险用的。只要我不滑倒,我就不会把所有体重都加诸在你们身上。」 「是、是的。」 我的表情是不是特别不安啊。我居然被接下来要去做更恐怖事情的人给鼓励了…… 葛城小姐轻而易举地开始攀爬了起来。她一边漂亮地处理着绑在腰上的绳子,一边一步步确认脚边往下而去。 不过就算如此,我想岩壁还是会滑的吧?她的身体不时会剧烈地摇晃。我们原本预计这只 是一场悠闲的健行,所以她脚上的鞋子也理所当然地是一双普通、而且没经过特别加工的运动鞋。 雨势完全没有要减弱的样子。池部小姐给我的垃圾袋早就已经没有发生任何作用,我的手跟背是理所当然,但雨水甚至渗入了我的内衣裤里。我很清楚地好受到全身上下变得更加沉重,寒冷的气温仿佛能穿透皮肤,连骨头都会被刮削。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鸟越和池部小姐几乎是贴着站在崖上。要是葛城小姐有了什么万一的话,我们三个不一起用力撑住就来不及救她。我们不能让她继续深入险境。 一步、接着一步,葛城小姐非常慎重地朝谷底而下。我交互看着她,还有鸟越那张被紧张包覆的端正侧脸。 在我因为激烈雨势而模糊的视野中,葛城小姐已经下到很下面的地方。她跟那个女生之间只剩下一点点距离。我能从激烈的雨声彼端听到葛城小姐正在跟那个女牲说些什么。她们两个就这样互相支撑,然后平安降到谷底等待救援——就在我们做出如此确信的,瞬间—— 绳子被紧紧拉住了。 我反射性地用力握住绳子。我拚了命站稳两只脚,忍耐手上传来的冲击。 我眯起双眼,好不容易往下一看,发现那个女生正紧紧抱着葛城小姐。我看得到她们两个人的身体正以不自然的方式在摇摆。 我想大概是那个处在恐慌状态的女生跳到葛城小姐身上,所以葛城小姐才会没能站稳的吧。 「葛城,你没事吧!?」 我看到葛城小姐微微点了点头回应鸟越拚死的呼喊。 然而,她好像还是没能恢复到安定姿势的样子。承受两人体重的绳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音。 「呜喔喔喔喔喔——!」 池部小姐咬紧牙根。她的额头上浮现很——多青筋。 「会长们,发出声音啊!」 「声、声音?」 「出声才能用力啊!喂,fight一发啊——!」 「fight!」 「一发啊——!」(译注:「fight一发」为日本知名机能性饮料的口号。) 在池部小姐的带动之下,我跟鸟越也大声喊道。 我拚了命撑住因为寒冷和疲劳而发出惨叫的手臂,把所有力量灌注在腹肌上,以拔河的诀窍压低了腰身撑住脚。我尽可能地把重心往后、往后倾。 由于我一心只想着要使力,所以全身上下的细胞都清醒了过来,它们没有休息、不断工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心中那种不知道该怎么办、觉得痛苦至极的想法都消失了。 其他那两个人好像也是一样。 「fight!」 「一发啊——!」 「fight!」 「一发啊——!」 我们只是真诚地、一心三思地发出一样的声音,撑住葛城小姐的绳子。 我们明明就拚了命在撑住绳子,但绳子还足不断滑向前方。就算只是一公分、两公分的前进,我的心脏也会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疼痛。我的脚尖离崖边不过十公分左右。要是这个距离变成0的话,那时候我们就都完了。 即使手腕都快发出悲鸣,脚底都快磨掉了,我依然不断地忍耐忍耐再忍耐……终于。 绳子倏地变轻。 我看向悬崖下,发现葛城小姐正抱着那个女生,一步、接着一步地往下,着实站到崖底。她那大幅挥舞的手让我心里那口安心的气终于吐了出来。啊啊,我们……总算是撑过去了。 「好、好累喔。」 池部小姐虚弱地当场坐下,而鸟越也是脚步摇晃地往后退。 仔细一看,我们三个人的脸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一片泥泞。漆黑的脸上只有转动的眼珠子亮起。 「你那张脸是怎样啊,池部 。」 「你才是呢,那个帅哥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呐——会长?」 「我想葛城小姐她应该更辛苦吧。她戴着眼镜,应该什么都看不到吧?」 就在我们乱开玩笑的时候,雨势逐渐减弱。 崖下的学生们好像也接连醒过来的样子。困脂色的人群开始摩摩挲挲了起来。 每当有人坐起身,葛城小姐就去到那个人身边,跟他说了些什么。 看来她的眼镜好像是掉了还是裂了,她的脸上并没有戴眼镜。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那一如往常的冷静对应发挥了功效,在那之后,没有任何一个人陷入混乱。看来除了体格和攀岩技术之外,就心理层面而言,把葛城小姐送到崖底是个正确的选择。我跟池部小姐不可能会像她那样,而且天知道鸟越会做出什么天兵的行为。 面包超人混帐一副很轻松地看向这样的葛城小姐。 我愈看就愈觉得他这样真的很悲惨。 他吸了雨水的头发又湿又重,风和刚刚那场骚动把他这样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他原本是想用手把泥土擦掉的样子,可是这样的动作反而让泥土往四面八方散开,把他那张端正的脸都给毁了。 然而,他平常所带的那种险恶气氛已不见踪影。那种只有家世好的人才会有的悠闲温暖表情为他那张满是泥泞的侧脸增添了一种无以言喻的华丽。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勇者大人的石头还是一样待在运动裤的布料后方。 啊啊……是啊,四月小姐。 你的青梅竹马平常虽然像只小型犬一样很吵闹,而且还是一个生活能力近乎零、无可救药的大天兵,但他却不是一个用纸糊出来的人型,他不是一个只有外表漂亮的王子。 虽然这让我好到悔恨。 虽然这让我好到火大。 可是这已经……不由得我否定了。这家伙就算被逼着要做最后的最后选择,他大概也不会迷惘吧。在这种时候,他会把自己的头撕下来分给有困难的人——就像那个英雄一样。 在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全员都被山岳救援队给救了出来,顺利地下了山。 待在谷底的人除了长时间暴露在大雨之下,他们的意识也还没有恢复。救援队建议小心为上,所以他们立刻就被送到附近的医院去了。 我原本以为我们可以立刻回到露营场。 「过来,我帮你们处理伤势。」 救援队的大叔这么说完之后,就把我们带到山边写了「紧急对策本部」的小型建筑物去。 一直到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每个人的手套上都渗满了鲜血。葛城小姐所受的伤害更大,她那张漂亮的脸上多了好几道割伤。她的左脚扭伤,鲜明的绳索痕留在她的双手上。原来如 此,这样我们的确很难直接回露营场。 当我们正在接受治疗的时候,有几道慌忙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小圆啊啊啊啊啊——!」 门被用力打开,率先跳进来的人是生岛小姐。 她平常那不祥的笑容和沉着冷静的说话方式已不复见,她笔直地朝葛城小姐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住她。 「太好啦啊啊啊,幸好你没事!」 「与其担心我,不如去担心田村和村田。那两个人的伤应该要比我还重。」 好、好酷啊。连那个蕾丝的恶魔都变成这样了,您这种态度实在太强大了,葛城小姐。 「是、是没错啦~」 可爱的脸庞扭曲,生岛小姐干脆用她的手环住葛城小姐的脖子。 「我好担心你,我真的好担心你喔——!」 「我已经听你说过了。」 葛城小姐露出一个困扰的微笑,但她并没有硬把生岛小姐推开。 虽然她们不记得那个狂乱的夜晚……可是就我这个记得一清二楚的人而言,我总觉得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 接着出现的,是吉见同学跟三谷。 吉见同学以非常悠然的步伐走到鸟越身边,确认他有没有受伤、以及他有没有害别人受伤。吉见同学居然立刻就想到这一点。真是了不起的互信关系。 手上没有拿着相机的三谷以一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地朝我跟池部小姐走了过来。我原本以为他会问东问西的。 「辛苦了。」 他只低声说了这一句话,便默默地把手上的袋子压到我胸前。里面放的足宝特瓶装的热茶。在这么热的天气里,他到底是去哪里找来的。真不愧是三星的情报屋,连这种地方都能派上用场吗? 接着,就在这之后…… 入口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虽然水份让她那蓬蓬的头发直直地贴平了,虽然她那总是挂着开朗笑容的脸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般而扭曲,但她绝对是——勇者四月小姐。 她大大地张开了双眼,直直地站在那个地方。 「小………」 她那颤抖的嘴唇微微一动。 她之所以会停下,我想并不是因为那是个禁忌的名字。 鸟越并没有指责这一点。 不只这样,他甚至还微微地……真的只是淡淡地一笑。 「什么啦,阳菜。我还活得好好的喔?」 他,对她这么说。 四月小姐,她什么都没有再说了。 还是一脸快要哭出来的她硬是挤出一个笑容,点了好几次、好几次的头。 我就站在……这绝对不自行跟对方拉近距离的两个人之间。 可是…… 我大概,并不在她的视野里。 我心痛地看穿了。 看穿了。 只有那个若无其事地笑着的鸟越,是现在的她的一切。就是因为她不能冲上去、不能碰触他……大概、一定…… 在我的背后,生岛小姐不断重覆着小圆小圆小圆,觉得很吵的医生把我们赶了出来。 雨势已化做雾气般平淡和稳。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没有都会灯光照射的山问雨夜真的是一片黑暗。低垂的云层让棱线显得模糊沉重,茫然地盘踞在暗合之中。 「这样的天气没办法举办营火和土风舞吧……」 葛城小姐抬头仰望天空后,突然这么低语。 这句话……让我知道她其实也很期待这最后的一场祭典。 在燃烧得赤红的火焰旁。 和最喜欢的人手牵着手跳舞。 那个葛城小姐也在期待着这种事。 最重要的对象已经回去了……不,事实上,他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葛城小姐暂时动也不动。 这或许是因为她没有戴眼镜也说不定。她的侧脸看起来异常地稚气、惊人地天真。看起来就像是……她似乎相信只要她一直这么盯着空中看,云层就会散去、雨势就会停下,她就能从其中窥见星星的样子。 这样的她也一定让其他人都觉得无法离开现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大家都无声地仰望着天空。 仰望着那个没有挂着半颗星星,只是一片黑暗的夜空。 第二卷 在那之后,恋情加速了 终章 『隔壁城市将于八月二十七日(六)举办烟火大会。我希望三星学园学生会的委员能够参加这个活动,因此提出本案。当然,这并非强制参加。有空的人请于当日十八点在星之谷车站前集合。 葛城圆 备注 你可以把这次烟火大会当做是我在补偿上次那场无疾而终的营火。如果你的堂哥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也请他一起参加。』 一封没有绘文字也没有颜文字,不知道到底是邀请函还是召集令的讯息进到我的手机里。这是八月二十五日下午的事。 「我想她的备注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吧……」 我从自己家里床上坐了起身,懒散地低语。 我下意识地把手伸向桌子上的照片。 那是我们在合宿最后一天、离开露营场前所拍的照片。上面并排着学生会委员们清爽的笑容。 拍照的人当然是三谷。 除了这张之外,他还给了我堆积如山的照片。他难得地没有加收违法的款项,只收了我冲洗的费用而已。 在用铁饭盒炊饭时好到困扰的我、帐篷前的村田村搭档、扛着道具在走路的吉见同学和池部小姐、摊开地图并把头靠在一起讨论事情的鸟越和葛城小姐。 其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在河岸边赤脚嬉闹的四月小姐的照片。山上透澈的蓝空。她蓬蓬的头发跃起,水沫喷湿了她的脚。清新的跃动好让她看起来无敌可爱。我想要把这张照片放大成海报大小贴起来。 「啊啊……我想跟她在营火边跳舞啊。只要一次就好了、只要一下下就好了,我想要摸摸她那双手啊。」 我一边哀怨地碎碎念,一边看着这些照片的时候,开始回想起那趟糟糕夏日露营的许多场面。 在举办定向越野竞赛时,有许多人失踪了。而且我们还在山中遭难、最后被救援队所救。这是最糟糕的组合。在那之后,也发生了很多事。我们学到夏天在山里遭难的时候,一个人要付三万圆的救援费;山岳警备队是警察而山岳救援队是消防署的人这些小知识。虽然说我以后也不太可能会用到(应该说我并不想用到)。 虽然葛城小姐跟鸟越都说自己要担起引起这场骚动的责任,可是责任的真正所在……没有人知道原因到底是什么。 很多大人问了我们很多次,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也有很多人去调查了很多事情,不过还是没有人找到原因。 专家在看了我们排的定向越野竞赛路径后,好像说了什么「这适合超新手的」「走这条路到底为什么会遭难?」而且失踪的学生们也是在离路径很远的地方被找到,更何况那里还是个一定要用绳子或绳梯才能下到的地形。在这种半玩要的定向越野竞赛路径上,学生们不是想要迷路就可以「一个不小心」就迷路到那种地方的。 而且,被发现的三十八名学生全部没有记忆。 村田同学是这么说的。 「在我觉得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完全没有人来,所以我觉得很怪。我的记忆只到这里。」 田村同学是这么说的。 「我记得我有站在据点上。你说我是不是自行移动了?怎么可能。因为我早就决定就算我想要上厕所,我也要忍住了。」 也就是说…… 每个人都跟池部小姐一样,没有人记得被狐仙附身时的事。我觉得事情应该是这样。 「简直就像是被狐仙给附身了嘛。」 一个像是高阶警察的大叔带着苦笑所说的这句话让我跟四月小姐打了个寒颤。宾果,警察大叔。虽说我实在说不出来。 结果,我们就在没有找到像是原因的原因的状况下被赶回家,各自过着自己的暑假——一直到今天。 不断重覆看着手机荧幕的我叹了一口气。 「我说不出口的话」一直在增加。 我不能跟葛城小姐和鸟越说向坂水穗就是我跟金鱼神。 我不能跟大家说让大家如此痛苦的人是狐仙。 更何况是三问学校合并为一的理由。 「这样……真的好吗?」 不知是第几次的叹息和我的手机铃声交叠。某国民级rpg的主题曲。是四月小姐。 「喂,我是向坂。」 『啊,好久不见!虽然每天都很热,可是你过得好吗?』 我急切地接起电话。四月小姐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温柔。虽然说她的台词听起来比较像是老妈子而不是勇者。 「很好,托你的福。」 『你看到小圆的简讯了吗?呐,向坂同学跟水穗大人都要去对吧?机会难得,我想弛会想穿得可爱一点,所以我想说要帮弛准备浴衣。水穗大人弛应该会自己穿吧!』 「四月小姐……」 我那高昂的心情瞬问萎缩。 「那是不可能的。」 『咦咦,为什么?』 「鸟越同学也就算了,但葛城小姐可是把水穗大人当做是男生喔?四月小姐的浴衣应该是女性用的吧。」 『啊——!』 像是终于注意到自己失态的她叫道。 『是喔,是这样呢,真是复杂呢。』 就是说啊。 「而且,水穗大人弛好像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样子。」 每个礼拜要去学校两次露脸给弛看。要打扫池子和池子周边,而且不可以忘记供品……由于我在暑假之前这么答应弛,所以我还算满常跟水穗大人见面的。大部分的时候,弛都一如往常地潜入电脑室玩线上游戏,不然就是在奇怪的揭示板上贴文。可是弛有时候会疲倦地漂在水面上。那跟我在山上看到的弛一模一样,让我十分在意。 「如果弛突然恢复成我的话,浴衣这点也是敷衍不过去的吧?」 『是喔……』 四月小姐高昂的语气也一口气坠落。女生很喜欢互相借衣服来穿,所以我想她原本应该也很期待吧? 觉得很对不起她的我寻找着下一句话。 『对不起。』 结果她反而先跟我道歉。 『向坂同学明明也有很多事要忙,可是我居然一个人在那边嬉闹,对不起。』 「呃,你不要这么说。」 『这样很对不起水穗大人呢。我也以普通的打扮参加吧。』 「别、别这样!」 我急忙接下去。 因为,这可是四月小姐要穿浴衣喔?我当然会想看啊。我当然会很想看啊! 「没有这种事的,真的!你绝对要穿浴衣比较好,绝对要穿浴衣。那个没用神也一定会这么说的。」 『是吗?』 「是的!」 『是吗?那我就穿浴衣。我记得我有一件可爱的金鱼浴衣,至少我会穿那件的。那么,后天见!』 回复到平常那爽朗声调的她挂上电话。 我像是达成什么目标似地紧紧握住手机握了一会儿。 「糟、糟了。」 我居然输给眼前的欲望! 我明明就不想要再成为向坂水穗了……! 2 路边几个风车正回转着发出喀啦喀啦的清凉声音。 在那一旁则是马达的低沉声音伴随着绵花糖所吐出的甘甜香味一同洒落。 祭典音乐特有的声响、炒面和什锦烧在铁板上所发出的声音,混杂着穿着浴衣的女孩们的笑容和娇声。人群中特有的热度温暖了湿热的夏风,抚过我的脸颊,但我却不可思议地不觉得不悦。在摊位中看到放了好几个面具的店家里放着旧式白狐面具时,我吓了一大跳。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问。 在开朗的气氛包围之下,我们走在前往隔壁城市的路上。 距离星之谷两站火车站的隔壁城市。 在这条宽度不过五、六公尺的蛇行小河河边,将要举行一场小规模的烟火大会。 虽然它的规模比不上东京都心里那种几百发烟火齐飞的盛会,但每年都有许多观众前来,让会场一片热闹。不过这是我在小学来过一次之后第二次参加就是了。 当黄昏时分逐渐逼近,人数不断增加。就在我觉得要是我发呆,就会被人群带走的那个瞬间—— 「喂,大家不要走散了。确认好彼此的位置再前进。」 葛城小姐用着那凛然的声音做出警告。 即便她的语气一如往常,但她身上的服装却截然不同。她那件完美的蓝染浴衣和随处可见的廉价印花浴衣格调完全不同,我想那应该是她的家人选的吧?腰带是沉稳的暗黄色,浴衣上淡色的牵牛花开得小小的,很有格调,而且很适合她。她把总是流泄在背上的直发绑起,露出来的后颈和落在其上的发丝更是酿造出一种绝佳的风情。以前我曾经觉得葛城小姐一定很适合穿和服,看来我那天的确没看错。 在她身旁则是表情闲适的生岛小姐。她那件深浓粉红的浴衣上点缀着黑色和蓝色的蔷薇,花色十分流行。浴衣的领口和腰带边加了小小的白色蕾丝边,完全不违背她那「蕾丝的恶魔」这个外号所给人的印象。卷起的头发非常适合这件浴衣,看起要比平常还可爱上一倍。 平常难得见到的山冈小姐 也出现了。白色的浴衣上染了渐层的桔梗,配色十分雅致。 让人惊讶的是池部小姐也在。 她身上穿的不是浴衣,而是橘色的甚平。这一点让我实在是彻底地认输了。我是那种不喜欢女生穿甚平的人,可是池部小姐这种高眺、双腿又秾纤合度的人却很适合。看来我得改变我的想法了。 接着,是重头戏的四月小姐。 她把平常那总是蓬蓬往四方散开的头发其中一部分绑成两个马尾,夹上白花发夹装饰。 浴衣就如同她所预告的是金鱼花样。 笔调悠然的红色金鱼在极为清淡的蓝色布料上游动,其中还四处点缀着莲花。从浴衣衣摆中探出来的裸露脚指和红色金鱼花样的夹脚带形成完美的对比。这种和平常不同的可爱好觉让我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男生很难得地都到齐了。是的,就连那个三谷也来了。 「来——看这边!没错好可爱好可爱!那我要拍罗——cheese!」 唔,要像那样拍穿浴衣的女生才是他的目的吧。 大家开始走起来之后,过了一会儿,四月小姐踩着碎步走到鸟越身旁。 「鸟越同学,你过来一点啦。我觉得你不要靠边边那么近比较好。」 她用圆扇按住嘴边,小声地催促他。 「为什么你只点名我这么做?」 「你问我为什么……你之前把脚踩进钓龟池里、把摊位上的杏桃糖全都挥倒,然后,那个——」 「最糟糕的就是你把风钤摊弄得半毁那次吧。」 就连吉见同学也说了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了啦,给我闭嘴。」 他们小声的对话让水穗大人笑了出来,让那家伙红到耳根,头都垂了下来。 『水穗大人,您这样笑他的话,他很可怜耶。』 「因为这真的很好笑啊。余之前看到他的时候,他可是拖累了一票东西,让它们像骨牌一样啪嚏啪嚏地倒下呢。要是他在这里这么做的话,那将会是一场多引人注目的表演呢。余可以想见啊。」 『您这么说是没有错。』 「唔,余不能试试看吗?」 『绝对不可以!』 「啐——」 『您要是不合作的话,我就没收钱包喔!烤花枝和龟甲糖就请您从香油钱里拨款出来买喔。要射镖要钓乌龟都请您自己出钱喔,自己出钱。』 「余才不要乌龟呢,白痴。那又没有多好吃。」 『您吃乌龟吗?您会吃乌龟吗?』 没错。 结果,我这一天还是以向坂水穗的姿态出了门。 虽然说没用神那句「烟火啊——隔了这么多年,余好想看看啊」这句话也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我无法拒绝四月小姐的请求。 摊贩从车站前一路绵延,有一半是被人潮带着走的我们向前步行着。 轻快地走在前头的葛城小姐不时会回过头来。当我们的眼神对上时,她便会丢出一个我无法言喻的笑,然后又慌慌张张地转开双眼。 鸟越则是从头到尾都没在看我,有时候才会像是想起我似地瞥了一眼,然后又把头垂下,他不断重覆这样的动作(也因为这样,他不是踩到陌生小孩,就是从正面撞上店家挂在屋檐下的棉花糖)。 这个,这两人像是在演爱情喜剧的一举一动让我非常想哭。 他们两个都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大少爷。他们自视甚高、自信满满,说真的,我曾经很讨厌他们两个。尤其鸟越是我那个勇者最重视的「小征」,是她最喜欢的人,说我恨他恨进骨子里也绝不为过。我曾经想过要利用「向坂水穗」来伤害这家伙……我觉得我是认真的。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我现在已经没有那种想法了。 这两个人的确有他们可以放大话、可以捕捉许多人心的理由……不,应该说是他们有那个价值。 不论何时,比起自己,鸟越都会率先为别人着想。 葛城小姐则是能勇敢地面对困难。 他们两个都有他们的缺点。 其实我觉得大家有时候还是会觉得这两个人怎么陕成这样。可是,这两个人也一定有什么特质是能让大家不顾这点而愿意追随他们。 如果是以前的我,我大概会对此不以为然吧。这些人的人种跟我不一样——我一定会用这一句就把一切带过。 可是,我现在……想更靠近他们。 我想要多少变得更像这两个人一点。我打从心底这样想。 然而,这不是我这种撒出漫天大谎的人该说的话吧。 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想着当下要敷衍过去、我只想着要让四月小姐快乐,所以我才成为向坂水穗,但我现在却很认真地觉得我不该继续这样下去。 不知道没用神有没有发现我的忧郁,弛只是把弛所见的食物全部扫进肚子里,快活地在嬉闹着。这家伙之前不是要我思考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向坂水穗吗! 就在我们这样那样做的途中,我们已经穿过摊贩并排的商店街,来到河岸边的烟火会场。 「已经满了呢,没地方可以坐了。」 「唉呀,没问题的——你看——」 池部小姐遗憾地说完之后,生岛小姐指向一边高处。 那是一个建在河岸边的和风建筑物的阳台。建筑物边种了结实的松树和枫树,完全没有任何斑渍的方格壁让我们无法看见一楼。壮丽的门和现代风的拉门旁用毛笔写着清丽的『料亭葛之叶』。 「料、料亭?」 「咦,我们要去那种地方?」 「这、这看起来非常高贵的样子耶。」 「何止高贵,我看里面根本是什么都很贵吧?那大概是暍一杯茶也要花上我一个月零用钱的世界吧?」 庶民军团陷入动摇。 「这里的确是这城市里历史最悠久的料亭,地方上的政治家常常在这里接待客人啊。」 三谷的话让所有人都抖了起来。我想大家手上应该都只有可以买棉花糖章鱼烧弹珠汽水的零用钱而已喔? 「它的名字不是『葛之叶』吗,葛之叶。反正这一定是葛城家的资产吧。」 真不愧是鸟越,他完全不为其动摇,一副非常理所当然地快步穿过大门。 「喂,大家动作快点,要开始了。」 被他这么一催,我们也畏惧地跟上他。 穿过那个比我们家客厅还大的玄关后,我们走过擦得发亮的走廊,步上宽广的楼梯。看似某处高级旅馆的设计的确满像我以前拜访过的葛城小姐家。 我们被带到的阳台上放了人数份的木头椅子。每张椅子都有把手,而把手上附了一个小小的桌子,上面已经放了装有点心的小盘子。只要微微转过视线,河岸就在眼前。来自河边的风越过众人头上,吹过我们这边。 「哇——老子要正中问!」 「喔,余也要坐正中间。」 「哪个角度会比较好拍呢。」 大家一边嬉闹,一边坐在自己选的位子上。没用神跟池部小姐抢着正中间的位子,而鸟越和葛城小姐则抢着弛旁边的位子,眼神里带着警告的生岛则坐到葛城小姐身边。四月小姐在犹豫了一会儿后,最后坐到最边边的位子上。她离鸟越有一段距离。然而,就位置而言,她选的那个位置应该能够一次就把烟火和那家伙收进视野里。 待全部的人像这样坐下后,不知道为什么剩了一个位子。 「这把椅子是放错地方了吗?要请人来收吗——?」 「不。」 葛城小姐缓缓摇了摇头。 接着…… 「搞不好,向坂……那个当会长的向坂等一下会过来也说不定。」 她,这么说道。 我大大地眨了眨眼。 不,虽然说真正在眨眼的人是水穗大人,但我却有一种是自己在眨眼的奇妙实好。 我跟向坂水穗两个人无法同时出现在大家面前。所以今天的藉口是我得了好冒,在家里睡觉。我虽然有加一句「如果我身体好了,我会去参加」的备注,但我没想到她会当真。 「好可惜喔,人家原本还想说今天能见到他的。」 靠在椅子上的池部小姐这么说。您怎么突然说起这种事。 「之问办合宿的时候,说真的,我对他改观了。该怎么说呢,我原本以为他应该会更软弱,可是他倒是意外地强韧,很扎实地在努力嘛。」 「啊啊。」 而且居然是鸟越接下去的。 「就算是别人不想做的事,那家伙还是会一一确实地完成。不过我对他适不适合领导别人这一点还抱有疑问就是了。他或许笨拙、或许太过正直,不过我认为他是组织里不可或缺的人。」 甚至连吉见同学和村田村搭档,都对他这让人听不出他是在夸我还是在眨我的话点头表示同意。 「唉呀呀,星一同学真是超人气呢——」 生岛小姐像是在开玩笑般笑着说完后,迅速敛起表情,缓缓环视着池部小姐和三谷说道: 「那么你们要不要多少 帮他一点忙呢?第二学期要举办学园祭、体育祭、社团审查等活动,学生会会变得很忙碌,再加上这次可是要进行正式选举的喔——?」 「我、我知道啦。我们有打算要乖乖出席啦。对吧,三谷?」 被问到的三谷并没有要把眼睛从相机观景窗上栘开的意思。 「唔,既然小生也在这里找到了很多很有趣的拍摄对象嘛,小生今后也打算继续叨扰的喔。」 他轻佻地这么说道。 我只能呆呆地看着事情的发展。 这突如其来的意识改革是怎样?这让我好觉非常尴尬耶,我觉得我屁股好痒,虽然这是不可能的。 同时,我也觉得非常高兴、非常好激。 那个葛城小姐和鸟越居然有那么一点点认同我。 那个池部小姐和三谷居然愿意从第二学期开始参与学生会的活动。 我在暑假开始之前暗暗在心中立下目标,这是我达成它的那一瞬间…… 大家好情好。 这句幼稚到不行的标语突然在我心中响起。 等一下、等一下,这不是很了不起的大进步吧!这不是惊人地照着我所期望的方向走吗!! 如此唐突的发展让我一阵茫茫然,导致我没注意到那个挺着肩膀朝我接近的人影。大概,水穗大人也是一样。 我的肩膀被狠狠地抓住,身体跟着被带了起来。 我仔细一看,发现咬下唇咬到已经看不见粉红色部分的四月小姐正低头看着我。 旁边的人还来不及发问,她就把水穗大人拖着走了出去。她从阳台进到室内、冲下阶梯,在走廊上大步地走着。在她的身后,我的心脏已经濒临爆炸。那个,四月小姐,您穿着浴衣的时候这样大步走路的话,会让您的双腿看起来非常艳丽啊!意思是我可以看吗?那是可以被我看到的地方吗? 她不顾混乱的我,只是不断地往前冲。不久后,她在一个拥有巨大池塘的中庭停下脚步。四月小姐把四周仔细地看过一遍后,以非常认真的表情开了口: 「水穗大人,我很抱歉要跟您做出这样的要求。请您在这面池子里休息一下。」 她深深地低下头。 四月小姐这唐突、仿如天外飞来一笔的要求让没用神也瞪圆了眼。 「汝怎么突然这么说,阳菜?」 「这里不可以吗?这里有一座小瀑布,还有鹿威,池子里还有很多看起来家世不错的鱼儿,这里的水也要比学校的池子还来得干净,池底铺的石头和水藻看起来也都很昂贵的样子,我觉得这里看起来并不差啊。」 「啊——唔,这是没错啊,余那池子好歹也是余的神体啊——」 虽然四月小姐可能是无意识地这么说,但就结果而言,她这些非常狠毒的批评都让没用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四月小姐以她那大大的双眼迎击这样的没用神。 「我等一下一定会来接您的,拜托您。」 她那无秽的双眼仿佛都要摇出泪水来了。看到这样的四月小姐,向来对她很好的没用神似乎也放弃了。 在脑内一部分变轻的好觉之后——我站在四月小姐面前。 一旁响起一声碰唰的轻轻水声。 我看过去,发现那只我所熟悉的巨大金鱼正悠悠地游在看起来十分昂贵的锦鲤之问。清澈 的水面上的确映照着我……向坂惠的身影。 「四月小姐,为什么?」 面对我的问题,她有些困扰地低下头。 「因为我终于发现到我对向坂同学做了很失礼的事。」 她呻吟般地低语后,以指尖划过浴衣的袖子。 「就算鸟越同学和小圆他们再怎么想见水穗大人……若是弛要以向坂水穗的身分出现,那就代表向坂同学不用来也没关系。」 她像是一只被骂的小狗般低着头。 「学生会里的每个人……就连鸟越同学他们也是一样,他们都在等着向坂同学来,可是只有我、只有我这么……」 我只能以复杂的心情看着她那沮丧的模样。 四月小姐为什么会这么坚持要看到向坂水穗出现呢?理由当然是那个。她想要她的青梅竹马开心。 可是,我也觉得那有些不自然。 在月光照射的河岸上,独自唱着歌的四月小姐背影至今仍鲜明地留在我心里。即便她是那样地独自哭泣,她还是期待着水穗大人的出现。她自己是否有注意到这样的矛盾呢?我一直……在看到河岸边的那一幕之后,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在那一瞬间,我无言地伫立在原地。四月小姐一脸诧异地看着这样的我,但她并没有催着要我赶快回去。 祭典的喧骚从远方传来。带着些许悲哀的祭典音乐和观众们愉悦的声音交叠成独特的声响,落进这寂静又寂静的中庭。不知何时,太阳似乎已经开始西垂。暗红色的光芒逐渐减弱,四周开始被淡淡的暗合吞噬。 接着…… 「我有一件事想要请问你,可以吗?」 下定决心的我开了口。 确认一脸空白的她点了点头后,我继续说下去: 「四月小姐明明就喜欢鸟越同学,为什么你还要把水穗大人拉出来呢?情敌这种家伙早该滚去别的地方啊!」 「咦!」 像是被吓了一跳的四月小姐抬起头。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喜欢小征?向坂同学是超能力者吗!?」 「应该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知道吧……」 唔,虽然说我是有不小心看到你告白的那一幕,不过我实在说不出来,所以选择保持沉默。 慌张地推敲着字句的她冷静不下来,只能一直左张右望。 「我没办法跟你说得太详细,小征……鸟越同学他家是个大医院对吧?他家里有很多事情。」 我知道。 他妈妈在外面结交了其他男人私奔了对吧?……我还是说不出来,所以我等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他从小就不会特别喜欢什么女生,也不会对谁有什么执着。可是,那样……很寂寞对吧?所以……」 温柔的,四月小姐。 我想这也一定是你的真心话。我觉得这是真的。 可是…… 「你从来没想过吗?向坂水穗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她是一个架空的存在。所以鸟越同学和葛城小姐的恋情绝对不会有结果。那两个人迟早有一天会失恋。」 没有错。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虽然接下来的路程会因为没用神的一举一动而有所变动,但我们最后还是会走向一样的终点。 那么…… 「在那场失恋之后,或许会有什么事情改变。或许对象也有可能会有所改变……就算只有一下下也好,你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吗?」 「怎么可能!」 四月小姐再次抬起头。不过,她只有第一句话说得很强势。 「这种事……这种事……」 她的低语逐渐转弱。我知道她正拚命地在脑中整理自己的思绪。 我有想过吗? 我也有这样想过吗? 我甚至觉得我可以听到她那拚了命的自问自答。 「我有想过。」 虽然我很怕她会哭出来的时候我会不知所措,但我还是住不了嘴。 「我曾经想要利用向坂水穗的立场,玩弄那个独占了我所喜欢的女生整颗心的人。虽然只有那么一下下,但我还是想过这种狡猾的手段。所以,我觉得这种想法很普通。」 「向坂同学……」 在微弱的低语声后,她抬头看向我。有那么一瞬问,「咦?」这样的表情划过她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就只是这样。果然,这个样子她还是听不懂。 我下定决心了。 应该是说,我打算放弃了。 我不行了。 我无法保持沉默。 浮现在我心头的……是那个月夜下的她,以及她一个人不断唱着歌的纤细声音。 我再次把那一幕,刻印在我的眼中。 我大大地吸了一口气,硬是牵动我的双唇,为的是要把我十七年人生中最重要的事说出来…… 「我,喜欢你。四月阳菜小姐。」 我觉得我的语尾在颤抖。 我觉得我的声音不大也不强。 不过,这次她的确听到了。 四月小姐的双眼瞪得更大、更圆。 她的脸突然被照得又红又亮。当光芒在空中敞开后,咚的一声随之而来。 烟火大会开始了。 这明明只是一个小小乡下城市所举办的活动,但豪华的烟火却不断在空中绽放。 白色、蓝色、且淡、且强,光芒在她头上不断地流转着。 烟火大概是离我们很近吧,声音开始愈来愈大,我们已经听不见彼此的声音了。 不过,我知道…… 在那震耳欲聋的声响之间,她的双唇的确动了。 对不起……她这么说着。 又有一发烟火绽放了。 就连流过她 那白皙圆滑颊上的泪水——都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创立!?三星学生会2完 第二卷 在那之后,恋情加速了 后记 第一次见面和不是第一次见面的各位,大家好。我是佐令原史绪。 对于已经踏出社会的各位而言,目前是极为忙碌的年终;对于还是学生的各位而言,春假只剩下一点点。我选在这个时问点上(指日文原书出书日),为各位送上第二集。 「咦?上一集是十二月第二集是三月?发生什么事了?就佐令原来说挺快的嘛?」「这家伙真难得啊,说春天要出的书真的在春天出了啊!」好像有许多人提出了这样的意见。 事实上,enterbrain公司的年终也是三月。「佐々原老师,营业部说请您至少在年内再出一本书……」责任编辑这句魔法般的话语让我的涡轮增压器加速,双眼带泪地把不可能变成可能了。虽然我没有过圣诞节、没有过新年、更没有过天皇杯,可是我还是赶上了!我,赶上了!(天皇杯自始至终都没有关系的,啐。) 那么,就我的书而言,我这次很难得地有剩页数。 所以编辑就交给我一个「后记的页数就看佐令原老师想要写几页」的梦幻指令。我想写几贝就写几页。可是,要是我在这里说「我知道了」,然后只写了一页的话,一定会被痛骂。明明我每次写后记都被你们嫌弃,可是这次是怎样!而且我通常都以「这里再删一点」、「再删个三行」、「改变这边的段落,减少行数」这种小气的好觉结束我的工作,这种奢华的好觉真数我冷静不下来呀yo。 然后,这一集是在讲夏天合宿的故事。 在我拟第二集故事前,我的责任编辑n岛麻路路很高兴地跟我这么说。 「既然第一集都是在第一学期要结束之前的时间点上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暑假的故事了呢!果然还是要写教人又高兴又不好意思的夏天合宿呢!」 不过,我的反应极为冷淡。 「学生会是不会举办夏天合宿的喔。」 「咦咦咦咦!」 「你想想看,我们要为了什么合宿?在夏天到底要合宿什么?我们绝大部分的工作都是要审核文件喔?基本上,我们跟公务员没有什么差别。在学园祭或编预算的时候我才想办合宿呢。明明就忙得不像话,可是到了放学时间的时候,我们却被迫跟大家一起回家,我完全不懂这到底有什么意义。现在法定时效应该已经过了,所以我才跟你说。其实我们曾经趁老师没看到的时候躲到学生会室的置物柜里,用手电筒照着手边的文件加班呢。也因此呢,校门理所当 然地紧紧关上了,所以我只能像个逃兵似地从修道院那边的后门逃走——现在保全系统全都改了,所以要是被抓到的话应该就是停学了呢。」 「这是个很不错的故事没错,可是时间是夏天!是夏天啊!这是青春的季节喔?您打算无视这一点吗?合宿!合宿!」 我被他的合宿口号攻击着……就算您这么说…… 结果,我就把夏天合宿写成是学生会所举办的活动,然后在峰回路转后,不知道该写什么的我就决定要把所有二年级学生都送去旅行。 我所念的学校是一个年级顶多一百人的小学校,所以我听到念公立高中的朋友跟我说毕业旅行的事时……他给了我许多我想要为老师哀叹「老师们真的很辛苦呢」的事件和插曲。 有人溜出睡觉的地方去女生房间的时候被拿着竹刀的老师追着跑;有人在自由行动的时候窝在吃茶店里睡觉,好想文全都是抄旅游书写的;有人懒得用铁饭盒煮饭,所以就准备要用从理科教室干来的瓦斯炉偷煮,结果最后发现没有瓦斯管而哭出来;有人在买未成年不该买的东西时被女生抓包,结果就被吊起来打……要带领两、三百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让他们平安回到家里的辛苦真是笔墨难以形容。我的学校从小四到高二几乎每年都有合宿,所以我在听到其他学校不会做这种事的时候,我曾经悠闲地觉得「咦咦,是这样的吗?每年都要出去住是很好玩的事呢。」……这要是每年都办的话,老师会挂掉吧?负责领头的人会过劳死吧? 我在这里要警告一下大家。以下会提到跟本篇故事有关的细节,习惯从后记开始读的各位敬请跳过这一段。 只有在定向越野竞赛遭难那边是来自我学校的故事。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是我国一去伊豆天城高原时所发生的事情。设置在路径上的据点位置很微妙、指示也很微妙,所以很多班级在那边迷路,就算是最轻度的迷路也是下了山。有一班迷路到高尔夫球场去,有一班呆呆地站在民家广庭园里结果被报警处理。迷路最严重的那一班则是卡在上级登山者专用的困难路径上的悬崖,「再、再怎么走也不会定到这里吧?」、「可是,我们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回去了!」当他们正为此烦恼的时候,有登山者发现了他们。 顺道一提,我也是一个不小心就下山那一组的成员。我们明明就一直走在山路上,可是却突然来到铺了柏油的车道上,全班都「????」。如果我们有乖乖在那边等也就算了,但一心想着「糟了,我们得回去才行」的我们走上来时路,结果搞得更加混乱。最后,我们在所有人无力瘫倒的情况下被老师们发现了(笑)。 唔,由于没有人受伤、大家都很平安,再加上我们同学里有很多原本就神经大条的大小姐,所以大家开始分享起自己遭难时的故事。 「我看到狸猫在走路耶。」 「我们说『我们迷路了』的时候,去打高尔夫球的大叔请我们大家喝饮料呢。」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走在横幅只有二十公分左右的路上。」 「应该说路走到一半就消失了。」 等等等等,大家都很自傲地在互相炫耀嘛。如果是现在这个时代的话,一定会有家长冲进学校或是教育委员会里,逼谁辞职负责吧?以前大家都过得很平和的时代,搞不好是因为我们的家长神经也很大条(笑)。 唯一的遗憾是,由于最后一班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九点,所以我们没办法完成预定的营火和放烟火的活动。由于我是念女校,再加上我的节奏好有点那个,所以不是很会跳舞。对于这样的我而言,我真的打从心底觉得附属在营火这个活动上的土风舞是没有也没差,可是我很期待放烟火啊……虽然说我也不能在同学遭难的时候说什么「我想放烟火」之类的事就是了。 然后,跟故事内容有关的细节就此结束。 唔,就是这样,我把我个人在夏天的回忆编辑改写成这次的第二集。 说到夏天就是浴衣,说到浴衣就是夏天,所以封面是穿着浴衣的可爱四月小姐。这是负责插画的大场老师自己去找资料、事先问我「这样的好觉如何呢?」后所画的插画……不过在第一眼看到那份资料的时候,我居然立刻就能看出「喔喔,这是tsumorichi〇〇to二〇〇八年的款式」,真是太恐怖了。我到底有多喜欢金鱼啊(笑)。最后,这件浴衣在大场老师适度的调整之下,变成一件更可爱的浴衣,我好到非常高兴。真的很谢谢您。 不过,基于轻小说的效果,所以大场老师才会把胸部画得比较显眼。如果大家要用这么强调胸部的穿法来穿浴衣的话,腰带和领口在一个小时之后就会松开,引发悲惨事件。所以,各位男生读者在看到自己女朋友穿浴衣的时候,请不要说什么「为什么你的胸那么平啊?为什么你的胸部不像漫画一样会碰地凸出来?啊,难不成这个女生的胸部要比我想像中的还平吗?」或是有这样的想法喔。 所谓的和服呢,是依据以前的日本人体型!!长方形所做的。现代的女生想要把和服穿得漂亮的话,就必须穿上修饰体型用的胸罩,或在腹部卷上好几条毛巾来刻意压扁胸部、把屁股弄平,这是需要很多努力的。您的女朋友可是在这猛暑中含泪努力穿上和服的喔,请您务必好好记住这一点。然后,不管实情如何,您一定要夸她说「好可爱」喔。 事情就是这样,作品中的夏天也随之结束,舞台来到了秋天。 塞满了学园祭、体育祭等各种活动的第二学期才是学生会活跃的场面,是学生会真正唯我独尊的时代。我想故事也会随之变得更加动威。这样的秋日故事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今年夏天上市。 ……书中季节和真实生活中的差距愈拉愈开,我也很想覆上双眼不看,只是这是没办法的事。 很多人问说「学园故事没有什么像是资料的资料,所以应该很简单吧?」但就个人工今所写的作品而言,这本三星在很多方面的障凝都很难克服,我写得很辛苦。我想这是因为里面普通的部分和不普通的部分很难取得平衡的关系。虽然神明出现了,可是还是要有人过着理所当然的普通生活……可以的话,我会尽力公平地看待这两部分写下去的,是的。 这次我也要打从心里好谢我的家人以温柔眼神放弃并守护完全不做家事的女儿、好谢我那些并没有因为我忘恩负义而舍弃我的朋友们、好谢为我设计了可爱金鱼的设计师、威谢那个因为我遵守交稿日而吓死=我从来没准时交稿而费了很多心力的责任编辑、好谢其他业务、经理,还有众多参与本书制作的人。还有,率先把我的签 名书及pop放在店头的启文堂府中店店员,我由衷地好谢各位。虽然我只能在这种页数有剩的时候把我的好谢写出来,不过我一直都很好谢各位。 最重要的是,等待这个不肖作者的众多读者们。 我想下次我也会在很紧迫的状况下为各位送上第三集,然后我也还是会在不清楚全几集的状况下提心吊胆地写下去……不过我真的真的很谢谢各位。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各位继续支持我。 那么,期待着和各位再会的那一天。 二〇〇九年三月佐々原史绪敬上 p·s· 责任编辑跟我说「反正页数有剩,你可以宣传其他出版社的书喔」,所以我就写在追记里。 在这本书上市一个月后,德间书店edgenovels将会出版我的作品。那本书可 能会被分类在恐怖小说吧……这是佐令原第一本小说,所以我好到非常兴奋。如果各位有在店头看到的话,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初次见面,大家好。 继第一集之后,我是继续负责本书插画的大场阳炎。 这次我终于可以画很多我一直很想画的向坂水穗,我感到十分满足。(笑) 她是我很喜欢的角色,所以我以后也想继续画呢—— 我没什么机会在插画里画到香叶子,所以我在后记里画了一个。 那么,今后也请大家多多指教。 大场阳炎 第三卷 即使如此,恋情仍未告终 序章 天空正绽放着花朵。 周遭的气氛还像是黄昏时刻,但天空已是一片漆黑……不,该说是深蓝色,只不过也因为云朵被风吹得四散而显得有些空旷。接连不断的烟火一颗颗升上高空。 她就伫立在这样的景象前。 淡蓝色的浴衣袖口被风轻轻吹拂,里头还有一只红色金鱼在游动着。 明明平常她总是脸上挂着笑容,现在却以沉痛的表情哭泣着。 「对不起。」 她又动着嘴唇重复说了一次。 「对不起,向板同学。」 袖口下的金鱼跳动着。 她的眼泪如同雨水一般地落下,把金鱼打得疯狂乱跳。 妳不要道歉。 我不希望妳向我道歉。 虽然我想对她说这句话,却怎么样也发不出声音。 手里紧握的石头,感觉好烫。 而且,还变得好沉重。 我不想放手。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是我最珍贵的宝物。是她送给我的古代化石。 但是石头的重量却持续增加,已经到了快要将我的手压入地面下的程度。 即使我咬牙硬撑,把力气倾注在自己的手指头上,但石头还在继续变烫,而且还在我眼前变得愈来愈巨大,最后——裂开了。 简直像是一颗蛋,一下子裂成两半。 里头蹦出一只漆黑色的恐龙。 那是她曾说过自己很喜欢的剑龙。它将背上如日利剑般的鳞片竖得老高,还朝我张开满是尖牙的血盆大口。 恐龙每踏出一步,四周就剧烈摇晃着,发出轰隆的巨响。 而且那只恐龙还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愈来愈巨大。原本只有一头大象的高度,不知不觉中高度已经超越了附近的房屋,最后甚至比大楼还高。 周围开始传出惨叫声,许多人惊慌逃窜着。 我看到白己的家人。 看到自己的朋友。 包括葛城小姐丶生嵨小姐丶吉见同学及池部小姐,三谷和村田村同学,甚至连山冈小姐都混在人群里头四处乱跑。 就只有我没有逃。 我呆站在原地,抬头仰望着朝自己而来的巨大黑龙……不,我甚至在窃笑着。 干脆就这样结束算了。 整个世界都毁灭掉最好——我的内心里正带着这样的想法。 然而…… 叮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闹钟开始发出无情的声响,逼我不得不回去。 回到那个可能再也看不见她……四月阳菜笑容的现实世界中。 第三卷 即使如此,恋情仍未告终 一丶学园祭,紧急启动 1 「我……不想去上学。」 九月一日上午七点零五分,于向坂家餐桌。 我一点也没心情吃刚做好的早餐,小声地说了这句话。 「喔?」 坐在旁边的姊姊睁大了眼睛。 同时,她也快速举起右手,拿着一本号称业界最厚的某邮购公司目录朝我挥下,而且为了造成最大的伤害,角度还几乎呈直角。这是一记如果直接命中,目录边角将会直接嵌入额头的完美一击。 想当然尔,我不会乖乖等在那里承受这样的一击。 生为这个暴力大姊的弟弟已过了十六年,不断笼罩在暴力阴影下的我早就锻炼出惊人的反射神经,立刻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攻击,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始吃早餐……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碰! 姊姊突然把手腕一转,a4大小的杂志封面就这么砸上了我的脸,冲击力道之大害我连眼泪都飙了出来。 「呜叽——!」 「哎呀呀。」 暴虐无道的长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妈——惠好像真的不太对劲耶——!平常他都能躲开四下的,今天才第二下就完全命中了。」 她看也不看拚命忍受着痛楚的可爱弟弟,转头向正在两人身后的调理台忙碌的母亲回报。 「而且他也没吃最爱的蛋包饭及白桃优格,看起来不像是在演平常那套『假忧郁青少年~我这人精神纤细,活在这时代好痛苦。错并不在我,而是整个社会篇』耶——」 虽然很切中要点,但妳的下标未免也太伤人了吧! 姑且不提这个,拜托妳在诉诸暴力之前先用言语进行沟通好不好,大姊。二话不说就用暴力手段来确认弟弟的精神状态,这算不上是已经发明语言的文明人会做的事。难道妳的字典里就没有「你还好吧?」或「你看起来无精打采呢?」等充满体贴之心的美丽日本话吗? 不过,就算我心里这么想着,也没有说出口,就只是呻吟着。 「哎呀哎呀哎呀,你怎么了,惠?」 母亲一边周围裙擦拭着手,一边走过来看着我的脸。 「你这孩子这么乖,应该不会是暑假作业还没写完之类的吧?」 「早就写完了。现在哪里还找得到都已经上了高中,还会因为没写作业而不去学校的高中生啊。」 「哈哈哈……惠,跟我到外面一趟。」 姊姊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以惊人的力道揪起我的手。 「没有啦,小的绝对不是在批评您去年为止的作为,姊姊大人!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您还是上了大学!一点问题都没有!」 「小希,妳这样会让妈问不下去,等一下再继续吧。」 「等一下再继续?妈,妳应该阻止她吧。请别光要她延后,而该要指示她无限期停止吧!」 「妈妈我是个明理的大人,才不会介入已经结束义务教育的姊弟关系呢。别说那么多了,快回答我吧,惠,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起来也不像是身体不舒服吧?」 虽然不知道妈所谓的明理是什么意思,但由于她的眼神比想象中更严肃,使得我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怎么好意思说呢?这更是已经上高中的男生不可能向父母亲或兄弟姊妹说出口的事情——告诉她们说我失恋了。 「对不起。」 当时,她只朝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只是三个字,及一串眼泪。 就这样,我的恋情宣告结束了。 那是发生在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晚上约六点半左右的事情。 我和她初次见面是在三校合办的学生会成员沟通会上,那天是四月二日。当时她在我眼中,还只是几位穿着水手服的女生之一而己。当我头一次产生好像能和她好好相处的念头时,记得是在那个月的月底左右,而能在自己内心肯定喜欢上她的,则是在黄金周假期结束后的那个下雨天。 这样计算起来,其实也才五个月而已。换算成天数也不过是段为期仅一百五十天的恋情。 和四月小姐爱慕鸟越的漫长岁月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所以,我没事吧?还能和她若无其事地相处下去吧? 尽管我像这样在心里不断地找理由说服自己! 但随着新学期的逼近,我变得愈来愈忧郁,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今天早上做的梦。我的脑袋瓜到底是想逃避现实到什么程度啊? 啊啊,这也没办法呀,我到底该以何种表情去见她才好? 想必她也一定觉得很困扰,也许她还会想着「明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小征,为什么还要说那样的话呢?」之类的呢。 该怎么办? 我的表白害她哭了。 至少对方不是以「我眼中根本就没有你的存在,与我无关」的态度回应。 但我并没有办法判断那样究竟是好是坏。 该怎么办? 如果又害她哭了的话…… 听说世界上有一种恋爱激进份子,他们觉得不论何种形式都好,就是希望自己在喜欢的人心目中拥有特别的地位。 就算不是喜欢或爱这样的正面感情,哪怕是讨厌或憎恨都无所谓,总之就是想要无时不刻占有那个人的心,但我没有办法做到那种程度。 光是想到自己会害四月小姐哭泣或陷入忧郁,心情就像是沉入海底一千公尺似的,连胃的深处都感到一阵纠结。 况且,我们虽然不同班,但都是学生会的成员。这和一般的社图或委员会不同,彼此那站在无法因为不好见面就辞去职务的立场上。 光是想到最糟的情况,未来每天她看见我都会露出忧伤的表情或感到痛苦……我就好想奋力卡进那个没用神的水池里,把自己活活淹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早知道就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说出那种话。我真是不该说的!拜托时光倒转吧——! 这几天,我的脑袋里全是像这样的想法,成天滚来滚去挣扎不已。 但就算是如此,我也不能在清爽的早餐当中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说出来。 尤其是姊姊。 那个人不只会在别人伤口上洒盐,甚至还会拿着一个教人不禁想发问:「妳为什么会想把那种东西用在人体上」的超粗的针,在毫无麻醉的情况下硬把伤口缝上。还不只这样,想必未来五年内她都还会拿这件事不断欺负我。 「惠……」 母亲朝着低头不语的我,温柔地说道: 「可是,学校还是得去哟?毕竟高中并不是义务教育,是必须花钱的。」 结果她的话语还是有点残酷。 「呃,这我是知道啦……」 「你也许是知道,但还不明白吧。你知道吗?你爸爸他每个月的零用钱是两万圆,但相对的你每年上高中所花的学费高达十一万八千八百圆。每个月算下来大约会花上一万圆。如果再加上校外教学等其它花费,到头来每个月还是会给学校两万圆以上。也就是说,你身为一个受抚养的亲属却和家里的大支柱花了相同的钱呢。」 「好少!原来爸爸的零用钱才这么一点点?」 「这也没办法啊,毕竟经济不景气。如果觉得你爸爸很可怜的话,就好好认清自己的立场用功读书吧。再说,你以后大概也会继续升大学,学杂费之类的还要再花钱,光是想到这个,妈就快晕倒了。看来爸妈光是存钱,人生就要结束了呢。如果你想读医学部或美术科之类的特殊学校,记得要早点说。因为妈还得增加打工才行,也要叫你爸再多忍耐一点……如果以学费二百万圆来计算,每个月大概需要……」 啊啊,妈,虽然妳发挥了当过银行行员的爱计画及计算能力,但是站在厨房门口的爸爸已经泪眼汪汪了!甚至连肩膀都在颤抖着! 我看看时钟,理在才刚过七点十五分左右。比我平常离家的时间还要早一个小时。 我连忙将吐司硬塞进白己的嘴里,然后就提起书包离开餐桌。 如果再像这样继续耍任性说不想上学,恐怕会不断散播造成家庭不和的恶种,到时候恐怕将会绽放出一朵既惨烈又残忍的花朵,而且如果早点出门或许也会减少一点心事,大概吧。 于是我拖着沉重无比的脚步离开家门,摇摇晃晃地步向学校。 穿越了逐渐变色丶如今已开始垂下的稻穗田,在像要煮熟人似的阳光下一路挺进。 再继续往前走,就会来到车站前的商店街。经过那里之后,就是常和四月小姐碰面的那个十字路口了。 真不想见到她。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想。 口袋里依旧感受得到石头的重量。这是在参加露营时四月小姐给我的结核……一种里头可能会含有化石的石头。 以前我每天都期待在这里与她相遇。心里不断想着「虽然昨天没碰见人,但今天碰得见吗?如果能见面就好了」之类的事情,从家里一路走过来。 每天在三种制服形成的波浪中,寻找那颗带着蓬松头发的头,我的第一学期就是这样结束的。 然而…… 我现在却不想遇见她。 我害怕遇见她。 就连碰见时该作出何种表情,我都不知道。 所以我才尽可能加快脚步,沿着还看不见多少学生的路上直入校内。这附近还很安静,星女的上学巴士也还没抵达,或许因为今天是新学期的第一天,操场及校庭内并没有太多社团在进行长练。 由于我没有心情直接前往教室,便随兴前往校舍后方丶水穗大人的水池所在之处。 在夏草之间,一个狭小的水面正因为早晨的阳光而闪闪发亮。 一只豉虫在水面上画了许多细小的波纹,莲叶也茂密生长着舍这里还是一点神圣性也没有,就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水池而已,但……我的手却在不知不觉中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还抓起了仅有的一千圆钞票。 这张宽七十六公厘丶长一百五十公厘的小纸片,就这样随着晚夏的风飘落,软弱无力地落向水面。就在此时…… 「住手住手住手!」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一只约有空心菜大小的巨大金鱼狂溅着水花,从池子里跳了出来。它所产生的小波浪,将我的千圆钞推回了水池边。 「就算有经过防水处理,哪有人会把纸钞丢进水里!汝就不能改用两枚五百圆硬币或十枚百圆硬币之类的吗——!」 「啊啊……很抱歉我设想不周……」 我应了一声,然后看向钱包。里头有六枚一百圆硬币丶四枚十圆硬币与两枚一圆硬币,但很抱歉本店就是没有卖五十回硬币及五百圆硬币。 「请问可以杀价为六百四十二圆吗?」 「还杀什么价……」 巨大金鱼先是哑口无言,然后又扑通一声跳回水里。 「这还真不像是平常老骂余诈欺或骗人的汝会说的话。」 「这就是所谓的求神保佑,或者也可说是溺水的人连根稻草都会去抓的道理。像这样想说就算只有掏耳棒程度的效用也无所谓,也像是一时陷入日本人典型的乱拜神佛状态吧……」 「汝说谁的神力只有掏耳棒程度?该遭天谴的臭小鬼子明明说自己很沮丧,嘴巴倒还是挺会损人的嘛!难道说,汝已经忘了自已曾对余做了什么好事吗?」 「什么好事?」 一点印象都没有。 「汝最后一次与余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当然就是,烟火大会那天罗。水穗大人您当时不是也在现场吗?」 「余当然在——余可是在现场的水池里,亲眼目睹了汝与阳菜的青春时光喔——」 「既然这样,您就该察觉到我现在的态度并非毫无理由的反抗吧?」 「汝才是,难道汝以为余是毫无理由地找汝麻烦吗?」 面对我忍不住摆出的强硬态度,金鱼神却又以更强硬数十倍的态度回击。 扑——通! 水花又再次飞溅至四周。接着,顶着一头白发且穿着红色水干的少女就这么现身了。身为水神化身的她,豪迈地吊起脸上那双漂亮的眉毛,以几乎就像要冲过来揪住我胸口的气势愤怒地喊道: 「还不都是因为汝那天把余丢在料亭里的水池不管——!」 「啊。」 这下子我才回想起来。 向四月小姐表白的那天,我立刻就从现场遁逃,一路奔回家里。甚至没有和葛城小姐或三谷他们说一声。毕竟,我根本就没有自信能在望向四月小姐或其它人的脸时保持冷静,尤其是鸟越……这使得我完完全全遗忘了没用神的事情。 「余在那之后可是整整在料亭的水池里待了一晚啊?池里头不但养了全身闪闪发亮,看起来就觉得很高贵的鲤鱼,就连底石都是大理石丶水晶之类的高级石材制成,而且喂食的饵还不是市售品,是由专人特别调合而成的!」 「单纯以环境而言,不是比这个水池好多了吗?」 「就是那样才气人啊啊啊啊啊!」 喔,您那心情我倒是还能理解。 「汝明白余最气的是什么吗?汝是在余提醒之后才想起这件事情对不对?明明是余的奴仆,居然胆敢把身为这块土地之守护神的余给忘得一干二净,光是想到这件事,余就好气好气好——气——啊!」 看到没用神一边挥舞着手脚一边强烈抗议,我无法进行任何反驳。因为正如她所说的,我真的遗忘到现在。 「呃,可是……如果是那样,那水穗大人是怎么回到这里来的?」 「就是——」 「是我送回来的。」 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那声音既不是来自我,也不是没用神,但却能自然地加入这段极不自然的对话当中……那声音只属于这学校中的唯一一个人。 我感到喉咙一阵紧缩。 或许是由于脑袋不知该如何反应,我的身体就这样僵在那里动也不动。 那个使我刻意提早前来学校的人,如今就站在我的身后。虽然我不知道她是在哭还是在笑……但总之就在那里。 皮鞋踩下草皮的声响传了过来。 我还是无法动弹。 但是,勇者四月毫不畏惧。 她就这样绕到我的面前。 在夏季白色水手服的胸前,飞舞着一条淡蓝色的领带。我好久没看到那样的配色了。 虽然上星期四月小姐穿浴衣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到,但她似乎在今年夏天晒黑了一点。 修长的手臂从画着一道深蓝色线条的袖口中露出,皮肤的颜色明显深了一阶,看起来格外带着健康美,同时也比之前变得更加可爱许多。 一阵冲动涌上心头,让我有了想要立刻逃跑的念头。但同时也有想要再多看她几眼的心情,把我的脚留在了原地。 虽然我的内心纠结不已,但抬头望向我的她看起来似乎也有相同的感受。 不过…… 「嗯……早安,向坂同学。」 她开了口。 纵使有些不自然,但她笑着。 她的的确确露出了与平常相同的笑容。 「早丶早安。」 即使我拚命动着喉咙与舌头,集全身之力挤出了问候语,但很遗憾态度还是显得有些生硬。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我好想离开这里。 好想边大哭大喊着逃离这里。 但是…… 「终于进入第二学期了呢——还有好多学校活动正等着我们处理喔。」 四月小姐奋力保持镇定,主动开始对话。 「对啊。」 我这次总算回答得比较像样了。 「下个月是体育祭,再来就是学园祭了。」 「就是啊。」 我又回应一个笑容,不过她却低下了头。 「所以,那个……如果向坂同学可以接受的话,我希望我们还能继续一起努力……这样……」 她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对于这提议,我当然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我会觉得好想哭,是因为感激她的体贴吗?还是因为我的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其实我自己也搞不懂。 没问题。 如此一来我还能继续努力。 虽然我下了这样的决心…… 2 「发生紧急状况,立刻来学生会室。」 同一天的下午一点二十五分,于三星学园高级中学学生会室前走廊上。 我紧握着收到上述简讯的手机,站在学生会室门前。 这封简讯其实是葛城小姐寄来的,而且还是第二封。虽然第一封是在我到学校后不久就收到的,但里头只不过写了「因应新学期的到来,邀集所有人到学生会室一聚,如有其它事情者可免出席」这样的内容。 然而,开学典礼结束后马上又寄来第二封写着「紧急状况」的简讯。以葛城小姐的作风,她会如此推翻前言实在很难得一见。也因此更让人有了发生天大事情的不祥预感,实在很不想知道详情。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稍稍瞪了漆成淡咖啡色的学生会室门扉一眼。 一个让我很不想见面part2的人……鸟越征宏,就在门的另一头。 他既不知道我和四月小姐的那一幕,也许也没有任何兴趣。 当然,那家伙一点责任也没有。我的脑袋很明白这件事情。只是,我实在没有自信能理性控制自己的心情。 以自己的个性而言,应该不至于殴打对方一番。但还是可能作出令人生厌的表情。 毕竟我只是凡人嘛。 于是我就满脑子尽回荡着上述这些事情,既无法掉头就走也无法前进到室内,就只是呆站在原地。 就在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的时候…… 「嗨,会长!你在这里干什么?」 「请你没事不要挡在出入口,赶快开门吧会长。因为小生总是提着重物行动。」 我先是感觉肩膀受到一阵强大力道拍击,接着有两道声音同时从后方传来。 其中一道,是属于活泼开朗的池部小姐。 另一道则来自阴气逼人的三谷。 「……你们两位 今天都肯乖乖出席啊?」 这两人是前星一的学生会成员,在第一学期当中几乎完全缺席。池部小姐担任书记,而三谷则担任会计。或许名义上两人都算是我的下属,但目前却是一点那样的感觉都没有。 「那还用说吗?都收到葛城圆写着紧急状况的简讯,就算是偶也会很在意嘛。」 「小生认为这必定会是很有趣的题材……更正,一定是发生了不可坐视不管的麻烦事。」 两人都作出了不出意料的回答。 接着我有好一段时间无法自己,只因为陷入了强烈的感动之中。 在暑假开始前,明明这两个人一直坚持着白己与学生会一点关系也没有!那次露营真的改变了他们。 没错。 就连我本身……应该也改变了一些。 或许只是一点点,但我不也告诉过自己,不能再继续软弱无能下去了吗? 「……好。」 下定决心后,我把手放到学生会室的门把上,然后一把推开。 里头将会有我很熟悉的水手服与学生服两大军团,神情严肃地齐聚一堂……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别开玩笑了——!」 「欸,这根本不可能吧?以常识而论这绝对不可能吧!」 「我要求你们说明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叫负责人给我出来——!」 里头的人数居然比我预估的还要多上一倍,把房间挤得满满的。而且里头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不禁会让人想问:「请问这是示威现场吗?」在房间里头的人,个个都是每月例行会议中常见的面孔……也就是拥有社长或委员长头衔的人物。一群男男女女们作出名符其实的「步步逼近」举动,与葛城小姐或鸟越争吵着。 「这丶这怎么搞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啊啊……果然变成这样了。」 三谷带着得意的表情,朝着感到畏怯的我点头说道。 「你说果然变成这样?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秉持一切都直来直往,极度厌恶拐弯抹角的池部小姐立即不耐烦地瞪了三谷一眼。 但不令人意外的,三谷并不会因此退缩。 「难道妳没有看到刚才班会时发下来的行事预定表?」 他泰然自若地说道。 「行事预定表?」 我慌张地掏出原本乱塞在书包里的纸张,并且将其摊开。 月历当中特别画出了几条旁注线,上头写着『期中考』或『结业式』等注解。这只是很普通的预定表……不对,奇怪了? 我顺着某两条旁注线看过去,仔细阅读其文字内容。上头居然很不显眼地,写了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文化祭为十月上旬,而体育祭则在十一月下旬举办?这和春天时分发的年内预定表不是完全相反了吗?」 「那会有什么问题吗?」 池部小姐以天真无邪的语气问道。 「请问妳现在是几月几日,池部小姐?」 「九月一日啊。」 「学园祭是十月第二周,也就是八丶九日两天。请问还剩下几天?」 「还剩下一个月又几天……咦?」 说到一半,她好像才察觉到问题在哪里。 「怎么会这样?准备学园祭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月——?」 就是这么回事,池部小姐。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话虽如此,直到三谷指出之前都没能察觉的我也有错,其实怪不了他人。 「这怎么看都反了吧?明明是因为十月有体育之日这个国定假日才举办体育祭,而十一月有文化之日才举办文化祭的吧?难道不是这样子吗?」 「看来自从快乐星期一制度实施以来,那些节目的存在意义有所动摇了呢。」 就在三谷有感而发的时候…… 「真对不起喔,日期和你们相反。」 一句声音听来很嗲,却又带着一点尖锐语气的话盖了上来。回头一看,生嵨小姐在不知不觉中出现在我们身旁。她究竟是怎么穿越那道由愤怒的社长们组成的人墙,来到我们身旁的? 「原本在我们星女每年就是这样的日期。因为十一月不是离秋季的大学推甄活动很近吗?再说文化祭通常会耗上两二天,但体育祭只花一点就结束了。既然以事前准备而言也是文化祭比较累人,当然是早点办完比较轻松啊。」 「喔?真不愧是县内第一的明星学校。」 「想法就是与众不同呢。」 听在我们星一学生耳里,就只感到钦佩而已。 但是,这里并不是星女。 无论是哪个社团或委员会都没有想到会在十月办文化祭。所以他们才会抱怨两边都会落得准备不足,而像现在这样愤怒不已。 「虽然能够理解原因何在,但找我们学生会抱怨也是无济于事吧。」 「就是说啊,就是说啊。这种事情是老师们决定的不是吗?根本就完全不关学生会的事。为什么葛城或鸟越得被骂成那样?」 「这也没办法,我想他们大概只是因为事出突然而有点歇斯底里,才跑来这里发泄情绪吧。」 在混乱的场面外,我们星一二人组因为找不到介入的时机,只能在外头晃来晃去。 然而…… 「……差不多该停了吧。」 原本默默关注事态发展的生嵨小姐终于行动了。原本看到她把白皙细长的右手举起,还以为是在和远方的人打招呼,没想到就这样朝后方…… 咚! 挨了一记强烈里拳的学生会室内墙,就这么凹陷了一大块。上头还留下生嵨小姐的明显拳印。 室内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魄力大到甚至让三谷把手上的照相机盒全都摔到地上去。 「好——了。接下来想要发言的人,麻烦请先举手,在小圆许可之后再说话喔——否则……」 咚! 第二记又打穿了墙壁,建材的残骸就这样散落一地。 「……生嵨,我不认同妳这样破坏公物。」 葛城小姐面带倦容地摇着头。 「哎呀,真对不起。因为大家都太有精神了,感觉一点也不肯听香叶子的话嘛。」 但生嵨小姐却一点也不以为意地笑着说道。像这样既灿烂又爽朗的笑容反而更恐怖啊! 看来现场所有的抱怨者们也都和我抱持着相同的意见,如同潮退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房间,最后只剩下学生会的老面孔而已。 「伤脑筋,明明我们也同样是日期随便乱调的受害者。」 看来葛城小姐似乎也感到有点吃不消,她靠着椅背说道。 室内的空气就如同带了铅一般沉重。无论是穿水手服的,还是穿学生服的,大家脸上都挂着十分暗淡的表情。鸟越也不例外,他的表情还比内心受伤的我更阴沉几百倍。 「真是的,为什么学校要突然改变行程啊。」 鸟越把头发乱抓一阵,然后整个人趴到桌上。帅哥的形象荡然无存。 「如果想要查明原因的话,小生倒是可以去查。会算便宜一点。」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算免费吗,三谷。」 「小生不喜欢公私不分。」 「你这人到底是把哪个当公,哪个当私啊?」 就连星一成员间常见的玩笑话都炒热不起气氛。过了一会儿之后,所有人都露出明显的忧郁表情,担心着未来的发展。就在这时…… 「不丶不过,就算在这里抱怨也没办法呀。」 打破沉默,试着让大家转换心情的,依旧是勇者四月小姐。 「毕竟这里已经是新学校了嘛,什么事情都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事情也是无可奈何的。既然事情都已经确定了,我们就应该尽最大的努力,把活动办好呀!』 「说的没错。」 葛城小姐大大地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的前方没有路,这件事光凭我们之力已是无法改变的。既然如此,我们至少该努力朝后方铺出一条平稳的道路。」 她以沉稳语气说出的这段话,所有人都点头同意。 「反正,这又不是头一次碰到这种麻烦事~」 「这种事除了我们,还有谁能做?」 「既然如此也没别的办法了。」 现在的气氛,如果我们是体育类社团的话,搞不好会一起喊出「三星学园——fight——!」这样的口号壮声势。我也好想一起沉浸在那样的气氛,然后喊出「yeswecan!」之类的。 但是…… 我的眼睛……这个变得稍微与其它人不太一样的眼晴里,却在这时候看见一个绝对不该看见的东西出现在学生会室的角落中。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比寒天软一点,然后还乌漆抹黑的——那正是水穗大人花了一整个学期的时间,奋力消除的东西,也就是乘着人心混乱及争端而生,代表土地秽气的……黑弹。 现在房间里有我在,有四月小姐及鸟越在,直至刚才为止在这里大闹一番的人们的气息也还残留着 。那个黑弹未来是打算吸取谁的内心黑暗而成长呢? 3 人类这种生物,似乎总是会轻视规律生活的价值。 「每天都做一样的事情!我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 我经常在电视剧或漫画中看到登场人物这么说多而且自己的内心里也多少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呢…… 任何事情都是等到失去了之后,才首次感受到痛苦。没有能形成规律的底座,缺乏稳定的根基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情……没错,这次我真是亲身体验到了! 举例来说,学园祭的名称。 星高是以质实刚健的「星高祭」为名。 星女则是以稍微绚丽一点的「秋星祭」为名。 至于我们星一则是一点创意也没有的「星一文化祭」。 那么,三星又该怎么办呢? 此时当然就会爆发一场激烈的争论罗。 虽然我们形式上还是进行了公开征名,但无论如何时间就是不够。 根据热心接下印刷物相关作业的山冈小姐的说法,决定学园祭名称或主题的时间仅仅只有一个星期。 若是再花费更多的时间,将绝对赶不上制作及分配海报或宣传手册。 结果,总共就只有征到四个名字。 星高祭 秋星祭 三星祭(暂定) threestarfestival 不对,这不就和当初决定校名的时候同一个模式吗!而且最后那个什么threestarfestival云云的根本就涉嫌抄袭市民祭了,实际上根本就只有一个选择吧! 虽然我觉得至少也该拿掉(暂定),但想到还是用个明年学生会成员及学园祭实施委员们容易更改的名字比较好,最后还是决定就这样子了。 或许像这样带着一点未完成的感觉,就某种层面而言,也可说是象征了本次文化祭的情形。 至于主题方面,葛城小姐不经意地说出的那句「虽然我们的前方没有路,但还是能朝后方铺路。」就这样被采用了。嗯,由于这原本是很有名的一句诗,要说是模仿也没错,但或许是因为这句话对任何人的处境都很吻合,采用时并没有产生任何争议。 坦白说,也可能只是因为没有人认真地云思考学园祭的主题。 再来是文化祭的开放方式。 这里也出了一些问题。 身为普通公立学校出身的我可说是完全没有想象到,星女的文化祭居然是完全招待制,也就是说没有招待券的人通通不准进入。 「要招待券……应该不是在pia或e+上贩卖吧?请问大家是怎么取得招待券的?」 「在校生或毕业生每个人都会分配到五到十张。之后再各自分给亲戚或朋友。」 「毕竟那是属于贵重的限定品,总是有很多人想要。小生以前也费了一番功夫。」 就在四月小姐微笑着进行说明时,一旁的三谷倒是露出非常奸诈的笑容,这使我感到非常难忘。你这个人该不会是从某处弄了一堆招待券,然后藉此大捞一笔吧? 来自星女的学生似乎很自然地相信着会延续这项招待制,而不断有人来学生会询问「请问什么时候会发招待券?」或「亲戚们一直急着要。」之类的。而我们则忙于回应.这没办法啦,我们既没有制作票券的时间,而且追根究柢,我们星一的文化祭最受欢迎的企划一向是园艺社廉售的无农药蔬菜。 每年都有学生家属或附近的家庭主妇高兴地前来购买。 要是向他们说:「从今年起将改为只有特定人士才能进学校」,想必会发生一场暴动。 等到各个班级或社团提出欲举办的活动内容后,又产生了一连串的争吵。 在全年级共二十七班当中,宣称想办吃茶店的有十五个班级,如果加上社团活动还要再多一倍。而想办鬼屋的有六个团体,选美比赛的有三个团体,总之就是重复成一团。再多想想! 拜托各位再多想一点创意吧!还有,这只是高中的文化祭喔? 我们不是什么大学生,就算各位再怎么努力卖食物,最后收入都会被征收到学生会预算的知道吗? 为了处理这个情形,我们无奈地调整成每个年级两问吃茶店,而文化社团丶运动社团丶委员会则各三间,让总数能减至十五问以下。 且落选的各团体则能优先借到设在校庭的摊贩或帐篷。至于鬼屋或选美比赛则以「办一个就够了」为由,严厉地加以限制。 个人认为葛城小姐与鸟越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调整」时完全没有用到抽选这个方法。 所有企划冲突到的团体都必须派出代表,携带详细的企划书前来学生会室,并且在学生会成员面前进行发表。我们将针对办活动的构想或设计,以及是否发挥了举办团体之特色等部分加以检视。 藉由这样的方式,那种只提出想让女孩子穿可爱的衣服搬运茶水点子的团体都在初选就被刷掉了。 至于提出让所有人着白衣并且用烧杯等实验器具取代茶器,甚至还用化学记号制作菜单分发的化学部;以及宣称将用手工制中国点心及知名茶叶,办一间比中华街更正式的中华式吃茶店的家政社等等,能够确实作出特色的团体都成功留了下来。 虽然说提出企划方肯定是非常辛苦,但要逐项进行检视的人也绝不轻松。 必须将那些来自各团体,充满自信又伶牙俐齿的宣传人一一击退或说服。 就算只是学生的文化祭,再怎么说都是贩卖食品这种东西,最后还必须通过卫生单位那一关才行。因此必须要求成功突破选拔的各团体负责人填好各种表单,在学生会再次检视后,甚至还要带他们参加卫生单位举办的研习会。像这样的精密作业马不停蹄地进行,光是在一旁看着都让人感到胃痛。 但是,情况最恶劣的……还是那些使用空间受到严苛限制的人。也就是那些想用上全校只有一个的东西的人。 演剧社丶合唱社丶吹奏乐社丶落语研究会丶英语社丶轻音社及舞蹈社…… 没错,他们觊觎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正是体育馆的表演舞台及其灯光设备。 而且,最可怕的是掌管体育馆内所有活动的人,正是我向坂惠。 体育馆内与校舍或校庭不同,是完全禁止饮食的。 因此,我原本以为应该不需要到卫生单位之类的地方办手续,会是一份轻松的差事,但…… 刚开始,我看着各团体提出的企划案总数,单纯地进行思考。就把糊使用舞台的时间,也就是早上十点到下午四点这六个小时乘以两天,再除以团体数量。 但是,我看着逐步把校舍及校庭内的企划案进行整理的葛城小姐及鸟越,就想说干脆去问 他们这样做好不好……看看? 然后,如我所料想的。 「那样当然不好。」 女帝陛下听了我提的做法,给了非常严苛的指示。 「哪一段时间排给哪一个团体使用,你已经分配好了?」 「这个……因为大家想要的时间都差不多……」 下午一点到两点钟是最多人想要的时间。因为那正是来宾们四处逛完校内,吃过东西后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的时间,因此大家才会预测这段时间会有最多人前来观看。这也表示,大家心里想的其实都差不多。 「所以,我想为了公平起见,就用抽选的方式吧。」 「向坂。」 葛城小姐轻轻叹了口气,并且走到我面前的位置坐下。 「既然你没有擅自定案,还特地来找我商量,就表示你内心也在想着『这样真的好吗?』 没错吧。」 「唔……」 由于心里的想法被说中了,我根本说不出话来。 「舞台这种地方,说起来可是学园祭的两面呢。我不认为可以交给机率去决定这种事情。 我们应当仔细思考并选择,最后还必须承担一切的责任才行。这才叫做『主办』。」 「话虽如此……」 「向坂。」 就在我低头且语带含糊时,居然连原本待在学生会室角落忙于审查文件的鸟越也都靠过来了。 「尽管我感到百般的不愿意,但我也和葛城持相同的意见。我可不容许你用随便抽选随便分配的方式处理这项工作。」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么做是想偷懒?」 我反射性地用了令人生厌的语气回话。就算温文如我也小不爽了。明明都已经因为忙碌及失恋而感到神经紧绷了,你为什么还要胡乱指责我! 「如果要按照各团体的表演内容来排时间表,老实说我认为根本不可能订出一套标准。」 除了戏剧社的现代剧与英语社的英文莎士比亚剧之外,还要再加上落研会的落语表演及轻音社的乐团演奏耶?这根本就无从比较吧? 「而且这些都是大家辛苦参加社团活动的成果,居然要在开始之前就先分其优劣,难道我们 可以作出这种事情吗?」 「不需要分其优劣,只要以合不合乎学园祭的观点来决定就可以了。」 葛城小姐又严肃地开了口。 「所以我说,难道我可以自己决定所谓『合不合乎学园祭』是吗?」 「「就是可以。」」 两个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明明你们两人平常水火不容,为什么就只有在这种时候这么有默契? 「负责人本来就该这样吧?」 「如果只想着要迎合所有人的话夕事情就没办法完成了。」 「可是,我不认为各团体会接受这样的安排。」 「「你得让他们接受。」」 又是一次完美的二重奏。 这是何等高竿的合唱技术。在这之后,我就被双巨头合力相逼,最后连体育馆的舞台也成了选拔制。 如果是普通学校的话,我还不至于会这么担心。就算要多花一点功夫,总是能够加以解决的。 然而,我现在不是光在意文化祭能不能顺利举办就够了…… 还得注意这阵子校内数量急遽增多的黑弹。 如果要改以选拔制,就代表着将会主动增加争端的原因……身为土地神之奴仆的我,这样可以吗?算是做对事情吗? 4 「当然不算啊——!」 金鱼神听完我的说明之后,高声吼叫着。 「汝到底懂不懂余说过的话,到底有没有听懂!?只要在这个学校内愈是发生争端,余的力量就会变得愈小,相对地秽气就会变得更加活性化,到最后余根本就不能保护土地啦!」 金鱼神本日一开始就是少女的模样,她身穿榉挂再配上一条头带,手上还拿着一把大刀,外观看起来颇英挺勇敢。除此之外,她的脚底下还有四只毛茸茸的白色小动物开心地跑来跑去。我曾在校内听过女生们谈论着「欸,最近好像常看到可爱的小狗狗呢。」「啊,我知道我知道,就是白色毛茸茸的对不对?」,但这些并不是狗,而是狐狸。这是夏季露营时,那只在山上神社制造一堆麻烦,把我们整得七荤八素的仙狐最后的下场。它似乎是跟着没用神一起回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偶尔会在学校里出现。 「我懂,那些黑弹对健康会有极大的影响,这点我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之前曾被那黑弹缠住的我,差点就淹死在这水池里,而那也正是一切的开始。如果只有少量在教室角落。只会如棉尘般碍事罢了,但大量出现时似乎还是会对人体产生伤害。 「如果只是身体受到影响也就算了”那东西可是会侵蚀精神啊!会让人变得比平常更容易发怒,甚至产生想杀死别人的念头。然后,那些负面情绪将会变成食物,继续增加秽气,最后就会成为独立运作的食物链!这可是一种超级循环啊!」 「但平息它们不就是水穗大人……土地神的工作吗?」 「当然。余今天也在汝等上课的时候,持续把四处涌现的秽气消了又消喔?但汝等现在却又要继续增加?这根本是忽视劳工权益!这种工作环境太恶劣了!土地神们要自救,余要求汝等这些毫无体谅之心的奴仆全力改善给余的待遇——!」 「同样的话我也想说呢。」 虽然每次都让我这么想,但您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些不像神会耍的嘴皮子?网路社会所造成的话病,看来全出现在您身上罗。 我一边轻抚着狐狸的腹部,一边大大地叹了口气。 九月明明都已经过了一半,到现在蝉儿还在唧唧叫,真是吵死人了。光是想到学园祭举办的时候可能还在鸣叫,就让人心烦意乱。 「所以说,结果舞台是给哪个社团拿走了?」 「还没有决定啦。二天后会举办一场审查会,到时候再决定。」 「审查会?那是要做什么?」 「请他们先把当天要表演的部分内容演给我们看。」 「那样子对于落研或乐团那种表演节目本来就短的团体不是极为有利吗?这实在称不上公平哪。」 「唔……」 明明是个没用神,却老是出人意外地敏锐。 如她所言,这种方式对于那些演出时间超过三十分钟,还得先排练过的戏剧社等团体非常不利。反过来说,能够以一首曲子定江山的轻音社将会格外让人留下好印象。我的使命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尽可能不先入主观,针对各团体的困难之处加以判断。 「但是,这种事并不如嘴里说的那么容易做到呢……」 「没错。」 愈思考就愈让人感到心烦。 看来就算是没用神也感受到一点同理心,不停地点着头表示赞同。 「这就与阖家平安丶消灾解厄丶恶灵退散或保佑上榜,哪种神比较有用必须视情况而定是相同的道理。」 「呃,我觉得那个好像有点不一样。」 就在我因为她的半吊子同理心而感到更加气馁时…… 「喂??会长——」 水池的另一边传来呼唤我的声音。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光是看到一件橙色t恤配上学校指定的体育外套,就能猜出那人是谁。 「池部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等我拍掉身上的杂草并站起来后…… 「因为不论教室或学生会室都找不到你……啊。」 她说到一半,就开始注视着我的脚下,然后若有所悟地点着头。 我的脚下已经看不见白狐们的踪迹,曾几何时只留下一只变回巨大金鱼的没用神,正拍着红色的鱼鳍在水中快乐悠游着。 「你还真的很喜欢金鱼呢。」 她以一副带着佩服丶但也带着某种同情的眼光看着我,使得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没有,这个是……」 「没关系的,毕竟最近工作太忙碌了呢。我能了解你想寻求慰藉的心情。」 「喔……」 啊啊啊啊.看来我又被当成金鱼狂了啦。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摆脱这样的背景设定? 「别丶别提这个了,池部小姐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我努力振作起来,作出了询问。 「啊,差点就忘掉了,我有些事情想找你商量。」 说到这里,池部小姐就把背在肩膀上的波士顿包打开,然后从里头取出一颗小小的足球。 足球上头涂了不少橙色,似乎还用麦克笔写着某些东西。全是一些不太好认的文字,当中还有不少加上了数字。 「这个该不会是签名球吧?」 「没错!这上面全都是偶在支持的球队里踢球的选手。当中还有一些平常不爱签名丶或是已经退休的选手的签名,可是很贵重的东西喔。」 池华小姐愈说愈快,显得有点激动。虽然我不是很懂这东西的价值,但对于身为j联盟某栗鼠球队热情球迷的她而言,似乎是令人垂涎三尺的宝贝。 「所以说,这个怎么了吗?」 我想她不太可能只是来炫耀宝贝,因此又问了一次。毕竟如果只是想要炫耀,应该会找其它更懂价值的人才对。 「嗯,没错没错,就是这样。这个是和会长同班一个姓林的同学突然给我的。」 「林同学?」 印象中应该是一个坐在靠走廊边角落处的男同学。体型中等,原本为星高学生。或许他可能会觉得我没资格说这种话,但总之呢,就是一位典型的平凡学生。 「好像是因为他爸爸是我支持的球队的赞助商老板,所以这种东西要多少都没问题呢。」 「那不是很好吗?」 原来如此。 林同学喜欢的是像池部小姐这样的女孩啊。 虽然身材很高又有点壮,但平常既开朗又好相处,让人感受不到女学生们常见的阴险气息。我认为他的眼光不错,嗯嗯。 虽然我正打算从心底祝福他们…… 「可是,林同学说他是吹奏乐部的社员。」 听到她下一句话后,马上让我觉得被泼了一身冷水。 「行贿——?」 「就是吧?这就算是行贿没错吧——?」 哇塞,亏我还以为这是一段小小的恋曲,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种恐怖的方向。 「哎呀,真教人惊讶呢。难道大家就这么想要取得舞台的使用权吗?」 「他们当然想要罗。」 旁边又传来一道出乎意料的声音。 转头一看,这次是三谷背着平常随身携带的大包包现身。今天是怎么回事? 我可不记得有在这里约人见面啊。 「因为吹奏乐社是在学校合并后,最受到影响的一个社团。虽然一时之间社员数量增加许多,却也因为营运方针或乐器分配等事情而在暑假前爆发了社员之间的激烈对立,进而产生内部分裂。最后有超过一半的社员……尤其是新进社员都退社了。 现在留下来的大都是三年级学生,再这样下去明年就无法维持社团活动了。」 「虽然那的确是很辛苦,但有必要这么做吗?」 「因为任何地方的音乐比 赛都有人数下限。如果无法达到那个人数,就无法参加比赛。要是不能参加比赛,不只社团的地位,就连士气都无法维持。因此他们才想!在报考前来参观的国中生,或是还没加入社团的一年级学生面前大大地推销自己的社团。」 虽然三谷同学和平常一样流畅地说明着详情,但是却也让人感受到他的语气当中带着一些尖锐。甚至在他平常看来像是在笑的细眼当中,似乎还浮现出带着满腔愤怒的表情。 「你丶你怎么了?难道三谷也被吹奏乐社的人做了什么吗?」 「来找小生的,是落研的人。」 落语研究会……虽然名为研究会,但仍是正规的社团。话虽如此,听说大部分的成员都是星高学生,几乎没有星一或星女的学生。 「啊啊,他钔也想要新进社员是吧。尤其是女学生。」 「没错。所以他们跑来说要以两倍的价钱向小生买平常在贩售的照片,然后要我在明天的审查会中给一些回馈。真是太瞧不起人了!」 很罕见的,三谷居然紧咬着牙,以全身表现他的不甘心。原本我以为他是抱持着「居然想要金钱收买我,别小看情报贩子」之类的主张…… 「如果想要买收本大人三谷晴彦,至少给我搬个五倍的钱来!那些人简直是失礼至极!」 啊啊,也对啦。 我刚才也有稍稍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 「总丶总而言之,如果被人以为这样的贿赂就能买到使用权,那可就严重了。池部小姐,那颗球我会替妳还给林同学。然后,三谷就算对方提出十倍的金额,你也绝对不可以接受喔,了解了吗!?」 向两人耳提面命后,我就抱着池部的球去找林同学。 吹奏乐社的活动据点是在特别教室栋的二楼音乐室。那里在星期一丶三丶五是由合唱社使用,二丶四丶六则是轮到吹奏乐社使用.由于今天是星期四,林同学一定还在那里吧。 「不过,我到底该用什么说词还给他呢?直接要他别买收我们的成员好像有点难听……」 就在我边走边想的时候…… 「向坂同学。」 突然被一道略带着沙哑的女孩声音叫住。这次我不认识对方,那是从没听过的声音。 回头声一去,我果然不认识对方。那是一位我没见过的女同学。 从她身上方格条纹的裙子,还有白衫与缎带来看,应该是星一的学生……不过她一头带着亮色并打薄的头发,手上的长指甲上还涂着亮晶晶的指甲油。也就是说,她属于一平常和我没有什么交集丶每天认真阅读着zipper等时尚杂志,每逢假日就会跑去涩谷或原宿购物的类型。 「呃,请问您哪位?」 听到我的问题,对方轻笑了一下,接着就大胆地摆动着令人心醉的长腿,朝这边靠近了过来。 「那个,我叫做矢泽亚梨砂,请多指教~」 她稍稍歪着脖子,朝我这边凝望着。途了唇彩的嘴唇带着一点笑容,抬头注视的眼睛还上了一点睫毛膏。下巴处则有一颗小痣……不对!太靠近了太靠近了!什么东西都看得太清楚,妳靠太近啦! 而且为什么妳的衬衫胸前敞开成那样?那是违反校规的!而且裙子好像也太短了一点吧?那也是违规的!还有,请不要一直去撩起妳的头发,那味道真是香到令人觉得不可苟同! 「所丶所以矢泽同学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困难的时候,会长是不是都会帮助我们呢?欸,我们有一些事情想与你商量——」 「那是当然……听取各位学生的烦恼也是我的份内工作,就请尽管说吧。」 「太好了,你好可靠喔!真不愧是小惠惠。」 「小丶小惠惠?」 那是什么未知的称呼? 虽然她那种像是语尾加上爱心符号的语气,有一点像是生嵨小姐,但这位应该不至于在别人稍微失去戒心就勒住对方的颈动脉之类的吧。总而言之,我要冷静下来,别输啦。 「那个,有件事情我想先确认一下。」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后退了几步,稍微离对方远一点,并且试着找出适当的距离。 「什么事呢?」 「请问矢泽同学是不是有参加社团?」 「舞蹈社~」 果然没错! 虽然这称不上是行贿,但铁定与明天的审查会有关。不然像我这种到今年为止都不曾被女性追求丶还在前些日子大大失恋的人,怎么可能会吸引这样的女孩子! 「那个,虽然很对不起,但我现在非常忙碌,还是等到学园祭结束后再谈吧。」 「怎么这样——难道你是不满意我吗?」 「不,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你比较中意谁呢——?」 她举起亮晶晶的指头,朝后面挥舞了一下。 那似乎正是一种暗号,走廊角落立刻有许多女孩子跳一出来。她们各个都上着以高中走而言十分过火的妆,还穿着想是要挑战布料及受寒界限的超级短裙,大剌刺地展现着自己的美腿。最致命的是,所有人上衣的白衬衫都敞开到第三颗扣子。这算什么,难道那就是妳们舞蹈社的制服吗? 「欸,请你到这边来和我们聊聊嘛~」 「到舞蹈社的社办一趟吧?」 「我们会招待一些饼干的——」 由一群嘻笑妩媚女学生所形成的包围网愈收愈小,当我察觉时已经毫无退路了。 我的理性就连葛城小姐的跨坐+大腿全开都曾耐住过,没问题的,我还能再战十年。但是我可不想为了逃跑而一把推开女孩子啊——! 就在一群人拉住我的手,还把我整张脸拉近到胸前并且打算拖走我的时候…… 「呜哇——!」 一阵曾没发出过的挣扎叫声,从我的喉咙中迸出。明明这种时候正需要神或佛的帮助,但那个没用神!明明在校内应该随便都碰得到她,人是到哪里去了——! 不过…… 「向坂?你在那里做什么?」 看来命运似乎给了我更有用的帮手。 比任何人都高大的身材,比任何人都壮硕的体型,再加上比任何人都低沉的声音。光是活着就给人极大的压迫感,他就是诈称年龄的另高中生,名为吉见忠孝。 不知为何他一脸惊讶,呆站在女孩人墙的另一头。 之后,舞蹈社那群太过强势的社员们如小蜘蛛般四散逃逸,也只不过是五秒钟以内的事情…… 5 「你可真倒霉啊,向坂。」 吉见同学递过来一个装了咖啡的纸杯,一脸同情地安慰着我。这里是特别教室栋的一楼,布置有自动贩卖机及一些板凳,形成一个像是休息区的地方。 我们两人就在这个还算热闹的地方,一起坐在角落的板凳上,就这样开始了一段短暂的咖啡休息时间。 据吉见同学所言,他是在提醒某社团的社长资料未备齐时,被对方恼羞成怒地赶走,而在返回学生会的途中遇到我的,说起来他的遭遇似乎比较惨。而且之后我还请他陪我去把球还给林同学。 「真是的……就搞不懂那些女生到底在想什么。啊,不对……」 出于他这句话是不小心脱口而出…… 「当然我这句话也不是指所有的女生。」 因此又急忙地改口。 「哎呀,我也觉得很奇怪呢。虽然负责体育馆舞台的排程是我,但突然展开色诱攻势也称不上什么好方法吧。」 「原来向坂你也觉得奇怪?」 他似乎感到非常意外。 「为什么这样说?」 「没有,只是因为我到现在都还是战战兢兢地与女生交谈,但向坂倒是一开始就和星女学生打成一片了。」 「打丶打成一片?有吗?」 「况且你和那个蕾丝的恶魔也能照常交谈。」 那是因为我刚开始根本就不知道生嵨小姐的真面目。 「和葛城也是乎不知不觉你就已经能和她正常说话了。」 那大概是因为自从得知她这人根本就没有服装品味后,恐惧心理也就逐渐淡化了。 「还有四月,你好像常和她在一起。」 那是因为关于水穗大人的事情,我就只能找她商量。 但是卡这些事情我都没办法向他一一澄清。 「这个,我想……因为我们家是女性当家。一直以来都是极为强势的母亲及非常蛮横的大姊在主导事情,所以我已经被压迫惯了,或许星女的成员对我来说还比较有一点亲和力。」 「这样啊……不像我家都是男人。国小国中的女同学个个都怕我,根本没有好好谈话过。」 「所以你才进了男校?」 「没错,当第一次听说从今年开始就要改成男女同校时,老实说我简直想哭。」 边说边板起脸孔的吉见同学,看起来有点好笑。话说回来,我好像没什么机会和他单独交谈呢。大都是有鸟越或村田村二人组在身边。 由于我拚命地在忍住笑意,而使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或许他看 了我也产生相同的感受吧。他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又补上了一句: 「再说,我们老大鸟越是个很难相处的家伙……但他总是对你另眼相待。」 「那是因为……我亲戚的关系吧。」 「你是说向坂水穗吗?」 他原本不符言笑的脸上,浮现了一点笑容。 因为鸟越不知道怎么搞的,居然会喜欢上那个只和他好好讲过一次话的向坂水穗……也就是我和没用神合体后的模样。真是太令人伤脑筋了。 「和那个没有关系。」 就在回忆起许多事情,使我想要抱头哀号的时候,吉见同学以极为温和的语气说道: 「如果要说鸟越聪不聪明,他应该属于笨蛋那种类型,但至少他不会公私不分地去抬举他人。」 「你丶你是在夸我吗?那算是在夸我吗?」 虽然我觉得他像是同时抬举我和自己的老大,但又好像是把我们重重摔下。或者该说,原来吉见同学看待鸟越同学的标准是这样的高。该怎么说呢……他们之前在我眼中就好像是少主与老臣,或者是领主与忠诚骑士那样的关系。 吉见同学笑得更开心了。 「虽然我说他是笨蛋……不对,应该说就因为是笨蛋我才尊敬他。」 喔,这么一说,我好像……就能理解了。 不过…… 「再说,实际上到底是怎么样……?」 他的下一句话又变得十分沉重。原本的一丝微笑立刻又收了回去。脸上恢复和平常一样的威严。 「你的那位亲戚到底怎么看待鸟越?他们两个有希望吗?」 「没有。完全没有,一点机会也没有。」 我立刻一语断定。 就只有这件事情,我有理由必须把话说清楚才行。 白从那次露营以后,我就仔细思考了一阵。 为了和葛城小姐及鸟越对等且诚实地相处下去,就不能一直以「向坂水穗」作为引子。那样就只是刻意欺骗他们,无谓地打乱大家的思绪罢了。这与被四月小姐拒绝之类的无关,我必须自己设法解决才行。 所以…… 「水穗已经决定去国外住院治疗,应该不会再与鸟越同学见面。」 虽然很过意不去,但现在只能这么做了,嗯。 「这样啊……」 吉见同学欲言又止地张口,但最后他还是没说出口,就只是低头不语。 过了一会儿。 在放学后的温吞空气中,我们就这样静静喝着味道不怎么样的咖啡。 经过一段很长的叹息后。 「那么,我至少帮忙祈祷……赶快和四月和解。」 这句话突然从吉见同学的嘴里说出。 「四月同学?」 「难道你没注意到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耶?」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着。 难道我向她告白,而且迅速被拒绝的事情,吉见同学也已经知道了?怎么可能,我认为自己应该没有把心情露骨地表现出来才对啊。还是,难道四月小姐说了什么吗? 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如同我们曾在开学典礼那天约定过的,她一直都以和过去相同的态度与我相处。如果是葛城小姐或生嵨小姐那些原本属于星女的人就算了,我不认为她会告诉吉见同学。不太可能,应该……吧? 我的眼睛眨个不停,心脏的跳动也变得愈来愈快,我缓缓把目光移向他的脸。 对方似乎也感到颇为讶异。接着,他严肃的表情上露出了苦笑,从岩石般的嘴唇中…… 「自从新学期开始以来,四月那家伙就一直避着鸟越不是吗?而且非常明显。」 发出了这样一句始料未及的话语。 6 九月十六日下午四点整,于三星学园高中体育馆。 馆内的舞台上,审查会即将开始。 「目丶目前表明要参加的团体一共有二十二组。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尽丶尽可能让更多团体都能用到舞台。」 「唔喔喔喔喔喔——!」 「但是,关于舞台的使用时间及排丶排排排程,将由本日的审查会结果而定,还丶还请各位谅解!」 「晤喔唔喔喔喔喔!」 由于过度紧张,我在向参加者们说明时吃了好几颗螺丝。底下有穿着制服并拿着乐器的人丶早早就换上中世纪礼服的人,还有满是亮纹的上衣配上绚丽蝴蝶结的人,大家可真是争奇斗艳。每个人的眼里都闪闪发亮,激励彼此的吼叫也十分热情,甚至到了令人有点害怕的程度。 而在另一方,我们三星学生会的成员也齐聚一堂,坐在与舞台相隔一点距离的地方。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我们星一二人组已经遭到贿赂攻击,因此虽然最终决定权是在我身上,但还是尽可能以最多的人数来进行审查。 再者。 「开始吧开始吧——虽然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不过好像很有趣,快点开始吧——!」 没用神站到离舞台极近的位置,整个人都快要扑到舞台上去了。虽然只有我和四月小姐看得见。 「嘿嘿嘿!会长吃螺丝啦!振作一点——!」 妳是哪里来的棒球队板凳球员啊?真是的,明明每个社团的人都是那样地认真。 第一个登场的落研似乎拥有十分优秀的社员,表演内容精彩到几乎可以在星之谷公民会馆举办的落语会中担任开场表演的程度了。而且他们的表演题材是千分知名的「我最怕馒头」那段经典落语,整体而言可说是干净利落。 戏剧社的表演不但只演出整段故事里的其中一幕今而且还是有些难懂的现代剧。 不过随处都充满了让人期待故事发展的表演,彷佛像是一部电影的预告片一般。 英语社表演的是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同样是只演了一幕。虽然有些人原本就了解这部戏的内容,但村田村二人组或没用神之类的倒是一下子就没兴趣了。 原本以为合唱社大概就是排排站唱唱歌而已,但他们居然挑战表演歌舞剧。剧本选了经典的「欢乐满人间」,真有一套。虽然那原本是相当长的一部电影,但故事本身很容易懂。他们将故事的骨干部分及重点的歌唱部分巧妙地编排在一起,虽然服装还完全没有准备好,所有人都只穿运动服,但歌唱实力及趣味性可说是鹤立鸡群,让人期待实际完成的版本。 吹奏乐社表演的是在运动会中常听到的「号手的假期」,但吹奏的却是超快速版本,让学生会成员都大吃一惊。有种明明是假期却一点都没有休息到的感觉。之后他们还用爵士乐的风格演奏了一首知名的动画歌曲,听起来十分有魄力。如果有这样的实力,根本就不需要进行贿赂吧,林同学。 当中相当有趣的是手摇铃同好会。他们由七个人上台表演,并且以快速拾起桌子上的各种尺寸手摇铃的方式进行演奏。虽然动作看起来非常匆忙,但演奏的音乐听起来却极为流畅而优美。 相反的,也有些团体的表演,让人不得不认同葛城小姐与鸟越当初会强硬主张必须进行审查。 在落研之后登场的搞笑研究会,明明也是追求笑声的团体,结果却是完全相反。 他们连说了好几个看起来不知该说是超现实还是难懂的段子,为体育馆内带来了一阵冰冷的暴风云。 魔术研究会则十分令人同情,居然一道魔术都没能成功。 而辩论社不知为何没进行辩论,而只说了一段小故事。明明大家都在期待漫长的故事中会有什么结尾,但最后却什么也没等到,就这样落幕了。 然后,最离谱的是…… 「耶~!我们是azazel!酷毙啦——!今天我们就来唱一段献给魔王的赞歌,让你们见识地狱的欢乐吧——!」 这些兴致高昂且带着一些傲气的表演者,是轻音社的成员们。 「azazel?」 「好像在什么电玩或漫画中看过。」 「那是恶魔的名字吧?」(编注:阿撒泻勒。出自希伯来典籍。次经《以诺书》中描写阿撒泻勒为堕落天使的领袖。) 「所以他们才穿得一身黑吗?」 他们所有人不但拿着乐器,还穿得像是黑夜里的乌鸦,虽然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布料,但看起来亮得吓人。 就只有头上色彩缤纷,不禁让人想问:「你们平常真的有来上学吗?不会被风纪委员勒死吗?」 甚至到了差点让我点头赞同没用神所喊的: 「有鹦鹉!这里有好多鹦鹉喔——!」 这句话的程度。 在贝斯的一个低音响起后,他们就突然开始了这样的歌唱: 「啦啦啦莲节尼婐的~咚希,政~事~碍~~~~!」 他们唱得很快,但在我辨识出这句其实是「连结你我命运的东西正是爱」时,其实花了柑当长的时间。 扩大机怒吼着,鼓声也重到快要把鼓打破一般,光是这样就已经充满破坏力了,彻底走调的歌声更是形成了一段奇妙的合音(负面的意思)。 再加上担任主唱的阿良——也 就是铃木良一同学(文组二年e班)不断地重复着奇妙的动作,使得诡异度倍增。 请问你们搞出这出远比刚才的搞笑研究会更爆笑的短剧是想怎样? 身为纯正恶魔化身的生嵨小姐挂着微笑说道: 「我才想好好教这些人什么叫做地狱的欢乐。」 待人和善的吉见同学忍不住低下头,他看起来一副很想遮住耳朵的模样子而且不只这样,平常看来那般严厉的表情如今已经快要荡然无存了。 在这种时候,一向不掩饰感受的鸟越已经用手按住额头,并且深深地叹了口气。 而葛城小姐则宛如一位修行僧般不动如山,脸上完全没有表情。忠实自我的村田村二人组及池无小姐则是整个人趴到了桌上,肩膀还不停地颤抖着。至于在我身旁的三谷…… 「一枚五百圆硬币丶两枚五百圆硬币……」 居然开始数起钱了,看来他正想尽办法使自己分神。 就只有四月小姐一个人看起来十分雀跃。她正目不转睛地听着歌曲,或许该说是注视着整个舞台。 「难听死啦——!汝等给我从娘胎重新开始人生吧——!顺带一提西洋那些恶魔还是魔王全都是些高傲无比的臭家伙,他们可是只收入『最好的东西』喔——!如果要收下汝等这种烂歌,可就太委屈他们啦!又不是在做慈善事业——!」 又或许四月小姐只是觉得没用神的反应很有趣也不一定。 ……没错。 光从表面看起来,她并没有什么异状。 但是的确有地方怪怪的。 稍微提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们在审查会开始前,必须先把给所有学生会成员及学园祭营运委员坐的椅子摆设在舞台下。如果是以前的四月小姐,应该会悄悄地跑到能看得见鸟越的位置……也就是把自己的椅子摆到靠后侧且在他附近的位置。但是今天她却坐在完全看不到鸟越,而且还是离他最远的最角落位置。 昨天所有人在学生会室的时候,她看也不看鸟越一眼。其中最关键的一件事情,则是发生在大家工作结束后准备离开房间时。 「今天应该是四月当钥匙负责人吧?」 鸟越不经意地问道。 钥匙负责人,指的是必须最后一个离开学生会室并锁门,然后把钥匙交给担任顾问清水老师。由于必须从学生会室所处的特别教室栋通过置鞋柜,前往位于一般教室栋的教职员室才行,算是有点麻烦的任务。因此这件工作并非由一人负责,而是大家每周轮流担任。 今天负责这项工作的四月小姐,并没有立刻回应鸟越的询问。 四月小姐的表情十分僵硬,而且全身紧绷着,她把眼神撇向一边,作出一副像要喊出:「为什么要问这种事!?」的模样,然后就只是不停地点头。 鸟越没有生气,而只是有点不知所措地稍稍皱眉,然后向四月小姐说明他因为有事情要找清水老师,所以想顺便帮忙拿钥匙过去。但是四月小姐还是没有正眼看他,只是像个红色小牛一直点着头。(译注:福岛县特产的玩具,头部可以上下摆动。) 站在这一景另一头的吉见同学对我使了个眼神,像是在说:「看吧,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 现在星高星女的学生会成员大都已打成一片,像四月小姐这样的态度的确很奇怪。最近我没有和她负责相同的工作,而且因为事务繁忙的缘故,使我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不对,或许只是因为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在无意识下会避开不看。 话又说回来……四月小姐到底是怎么了呢?那个态度原本不是应该用在我身上才对吗? 「啦啦啦莲节尼婐的~咚希,政~事~碍~~~~!」 「难听死啦——!可是听久了反而让人开始觉得好听了——!我好像进化啦——!」 我听着轻音社如同胖虎般的情歌,以及没用神持续不停的喊话,又小小地叹了口气。 7 等到我真正确认了事情真相,是在两天后的水池旁。 在料亭水池遗弃事件后,没用神更加彻底地要我落实「报联商」,因此从那之后,我起码每隔一天就都得来这里向她回报校内的状况。 如果不这么做,那个没用神甚至会在上课时间站在我的背后,并且模仿淹死的尸体。那真是烦人无比的恶质骚扰。因为其它人看不见的缘故,我绝不能被吓得大叫,但又恐怖得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为了维持我的成绩,也为了不让别人觉得我脑袋有问题,就只好勤快地回报了。 「所以说,那个好笑的征选会最后怎么样了?」 没用神一边用轻飘飘的水干袖口这着小狐狸们,一边询问我。 「虽然余认为合唱社的表现最好,但轻音社的创意也该给予肯定喔。」 「那未免也太有创意了吧?家长会之类的不可能会坐视不管。」 「还有魔术社研究会的表演也不错。变魔术用的鸽子一直从衣服下摆探头出来,教人看了觉得可爱无比呀。」 「那是表演失误了啦!绝对不是刻意装可爱!」 就在我们谈论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四月小姐也来了。光从外观还是看不出什么异状。 「水穗大人——这是我昨天收到来自金泽的麦麸。很好吃哟。」 「喔喔,阳菜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孩子。跟每天都来却从来不带伴手礼的某人比起来真是大不相同啊。」 「就算您再怎么激我,我也绝对不会带东西来喔。要是连饲料都要我出钱,那就太过分了。您看看,四周不是长满了看起来很美味的水草吗?」 「每天吃a定食本来就会腻啊!无论是谁偶尔都会想换吃法国料理或义大利料理之类的吧——!」 我不打算再听她那套既俗气又任性的主张,转身望向四月小姐。 之后,虽然我想询问关于她与鸟越的事情……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毕竟再怎么说,这都很奇怪不是吗?我是要怎么向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问说:「最近妳和其它男人相处得不太好,到底是怎么了呢?」。像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交给完全的第三者,例如吉见同学或是同样身为女性且较能感同身受的星女成员来处理,会比较妥当吗? 就在我改变想法,准备把话题转到比较无大碍的天气上头的同时…… 「话说回来,阳菜。汝是不是和鸟越吵架了?」 白目没用神突然直捣龙穴! 「咦丶喂丶嗯?您为什么要问四月小姐这种事?」 「还问余为什么,光是在搞笑征选会的时候就有点奇怪了啊——话说回来,为什么汝看起来那么紧张,惠?」 「既然您都能够察觉到当时的气氛,为什么就不能察觉现在的气氛——!」 就在我忍不住想要抓起一旁的石块,一把丢入水池中的时候,四月小姐突然拉住我的手。或许是被我激烈的态度吓到,小狐狸们一边发出叫声,一边四散逃逸。 「向丶向圾同学,没关系的!我并没有和他吵架。」 「可是……」 「既然汝等没有吵架,为什么要摆出那种态度?太不像汝的行事作风了吧?」 「您还不住口~!」 「向丶向坂同学!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由于我又抓起比刚才更大一号的石块,四月小姐急忙地制止我。 「我们真的没有吵架。只是,那个……我对自己感到沮丧。变得没办法正视小征……鸟越同学的脸。」 「感到沮丧?」 「为什么呢?」 「这个嘛……」 四月小姐稍作犹豫,来回望着浮在水面上的大金鱼及我的脸,最后像是下定决心地开了口: 「我觉得,之前向坂同学说的事情……似乎说中了我的要害。」 「我说过的事情?」 「我是明知鸟越同学的恋情无法实现……才会设法帮助他的。」 听到逼句话,我感到自己的呼吸像是要停止了一般。 那是我在向她表白之前,忍不住作出的质问。但我却从来没有思考过,那句话会在她的内心中产生何等的冲击力。 「我记得曾经说过,鸟越同学家里的事情有一些复杂吧。所以,小征才会变成一个没办法喜欢上任何人的孩子……」 「我知道。他母亲失踪了对吧。」 我忍不住吐出这句话。 四月小姐似乎感到难以启齿,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光是要她谈论这种事情就已经够过分了,她却一直忍住不说,难受程度可想而知。 「因为,鸟越他家在星之谷很有名。」 「说的也是……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人自然都会知道呢。」 四月小姐勉强露出笑容,如成熟果实般水嫩的嘴角微微颤抖着。 鸟越家的祖先代代都是星之谷的地方行政官,父亲经营着市内最大的私立医院,甚至还当上县议员。然而,他的母亲却跟其它男人跑掉了。于是鸟越就和哥哥被抛弃在连大人都会逃离的环境中……我想,周围的大人大概口无遮拦地说了很多间话吧, 而四月小姐也在现场。 「那时候的小征还很小,甚至还比我矮呢。但是他却不哭也不闹,就只是一个人乖乖待在家里。」 四月小姐又强调说他那时还只有六岁,使我也开始想着那个景象。 如同人偶般不发一语的鸟越,以及拉着他的手在一旁流泪的四月小姐。 虽然要联想身高已经相差三十几公分的这两人的孩童时代有些难度,但鸟越一定是个比现在更糊涂的小孩,反倒是四月小姐奋力地帮助并守护他。 「那时我就曾发誓过,将来……将来有一天,如果小征喜欢上任何一个人的话,我绝对不会碍事。我绝对绝对……要成为他唯一的帮手。」 原本是低着头,一字一句述说的四月小姐,至此才终于抬起头来。 「——就算,那个人不是我也无所谓。」 她的语气极为坚定,不带任何犹豫。 「四月小姐……」 那是何等壮烈的觉悟。 自律成这样未免也太痛苦了。 「明明是那样……!但我却没有做到。就算我没有能让他喜欢上自己的价值,至少能够为他做点事的。明明都已经决定至少得这么做的。明明我一直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 她如同小栗鼠般的一双大眼睛扭曲着,开始溢出大量的泪珠。 「我已经不能再待在他身边了。我根本无法正视小征。因为我只是个妨碍者,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累赘而已……!」 四月小姐把双手举到脸旁,大声喊着。她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传了过来,但是光想到她连在那么痛苦的处境下也不打算倚赖我,就让我也变得好想哭。 「……那是当然的啊,四月小姐。无论是谁都是一样的,我那时候不也说过了吗?」 为什么,不能变得更温柔呢? 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多做些什么呢? 光是细数着自己无法传达的思念,就会害得自己被痛苦掩埋……无法再往前走下去。 四月小姐是这样,而我大概也是。 我想鸟越与葛城小姐也一样。 细小的哭泣声持续不断。 天空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染成一片燃烧般的赤红。迟迟不肯退去的夏暑,无情地烤着前倾的她所露出的后颈,吹动水面的风也还带着一些热度。 由于找不到任何能安慰她的话语,我就只能呆望着眼前的景象,直到它愈变愈黑暗为止。 口袋里的石头依旧很沉重。 原本我随身携带着,是打算找机会还给四月小姐的,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 金鱼神也没有说话。 池面上小小的水波,折射了最后的光线,然后黯然消失。 第三卷 即使如此,恋情仍未告终 二丶残暑未退 1 九月十八日,中午十二点二十五分,于学生会室。 就算已经过了九月半,残暑的天气依旧像是酷暑一般。不知道星台受到炎热气候所牵引,今天的校内仍是热气奔腾……不对,或者该说是狂气冉冉。 「怎么这样~前阵子提出的申请书到现在还没过喔?」 「原本已经向町内自治会申请借用发电机,现在却突然被拒绝了!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不管怎样都好,拜托帮帮我们吧——!」 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麻烦事会来到学生会室,老实说,当中有很多事情会让人想回一句:「那种事情请自行解决」。 但是,我还是秉持着热情与前来陈情的人们一一磋商。没错,我真的是诚心诚意,试着把事构一一解决掉。反正我愈是忙碌,就愈能够不去想关于四月小姐的事情。 这种干劲的源头,居然是来自于不须直视拚命避着鸟越的四月小姐……真是消极无比的动机。 然后…… 终于来到把上次的审查会结果公诸世人的日子了。 我感到心跳加速,将放在学生会室桌子上的纸拿起来。由于这种a2巨大尺寸的纸张根本无法用学生会室的印表机打印出来,最后是由四月小姐在昨天用心丶手写而成的。 摊开纸张一看,一条带状图表紧密地排列出星期六日两天的时间表,十分容易阅读。至于图表的角落处绘有一只圆滚滚的三角龙这点,可以说是注册商标,就不须多做谈论了。 就在我准备小心翼翼地抱着图表走出去时…… 「我也一起去。」 突然被一轻出乎意料的人物喊住。好死不死为什么又是他。 「鸟丶鸟越同学,你应该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吧?」 「话是那么说没错……不过我现在刚好有空,就顺便帮你吧。」 「怎么会,明明吉见同学说过今天要去监督美术社的……啊!」 说到一半,我才恍然大悟。 目前美术社为了将校门装饰成文化祭用的模样,正在加紧赶工当中。散落一地的图画用品,还有许多工具以及刚制作完成的装饰品,若是在那种状况下闯进一个超级冒失鬼,会发生什么事?想必只会变成一个无可挽回的阿鼻地狱而已。 美术社成员们的血泪结晶,肯定会在一瞬之间化为乌有。想必吉见同学就是明白这点,才会故意把这家伙丢下的,大概吧。虽然我能体会他想这么做的心情,但还真是个大麻烦。 「怎么?难道我帮向坂会很奇怪吗?虽然说,未来我和你的确会是共同角逐新生学生会龙头的劲敌,但目前不是全校面临空前危机的重要时刻吗?如果不能做到大公无私并且全体总动员,我们三星学园光彩无比的第一届学园祭,恐怕就会在一片遗憾中落幕吧。既然如此,我们不是应该随时都尽可能进行合作?」 「嗯,你说的是没有错。」 如果问我到底欢不欢迎,那么以各种角度而言答案都是否定的。 「既然这样,我就要帮你!了解吗?」 「喔。」 听到对方口气如此强硬,我只能暧昧地点头答应。真的好吗,虽然我有点担心这张好不容易完成的时间表会不会被他撕成两半,但也觉得我愈是拒绝他就愈是要帮。 由学生会主到架着布告栏的正门入口旁,这段路让人感到格外漫长。 或许对方也有相同的感受。他的目光飘移不定,似乎像是在找话题。他那让人感到可憎的细长眼睛,像是在空中寻找某种东西般动来动去,然后,又把那令人生气的长睫毛垂下。他那动作不禁让我觉得好像在哪看过。 啊啊,对了。 在夏天前往露营地点的电车里,我曾经和这家伙单独交谈过。当时鸟越很想向我打听关于向坂水穗的事情,却又好像因为害羞而不知该如何启齿,结果他就一个人陷入如同少女漫画般的状态。 平时伶牙俐齿到让人觉得是从嘴里出生的他,若是突然变得无法开口,肯定就是和向坂水穗有关。就在我又要因为那个话题而头痛的时候,我们已经平安抵达目的地了。 那边似乎有好几个人在待命,引领等待着结果的发表,还屏息注视着我手上的东西。 虽然我已经紧张到快要不小心把纸张弄破,但一看到鸟越正准备从布告栏上拔下图钉的时候,我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快住手!拜托你别碰那个小型凶器! 「鸟丶鸟越同学,不用了啦,我来就行了。你帮我把纸张摊在布告栏上吧!请别太用力,动作轻一点!尽可能轻一点!」 「没关系吧,这种小事我做得到。」 「不用了!因为你的身高比较高!你来摊纸才是人尽其才吧!」 鸟越好像还有意见,他继续动着放在图钉上的手指。唔哇哇哇,拜托你住手!我看得见!我看得见几秒之后鸟越就会因为被图钉刺到手,边流血边泪眼汪汪的模样了! 「喂,鸟越,有空吗?」 这场笼罩在怪异紧张之下的对决,最后是被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的清水老师中断了。 「你来教职员室一趟,我有东西要拿给你。」 「喔。」 「看吧,你现在有事情做罗。快去吧。」 「……好吧。」 既然都已经告诉我说是因为没事做才来帮忙,鸟越现在也无法再坚持下去了。他不情愿地点了头,然后就跟着清水老师走了。途中还回头看了好几次。 「欸,赶快贴出来好不好?」 「我们等很久了耶。」 「啊,真对不起真对不起。」 由于受到催促,我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拿起图钉,迅速将纸张钉在布告栏上。 周围开始响起欢呼及惨叫。 「啊啊,果然~」 「好棒!太好了!太好了!」 「唔唔,也罢,只能接受了。」 有些人因为绝望而失意,有些人绽放着喜悦之情,也有些人努力地保持冷静,试图掌握事情的变化,这里简直像个人生的十字路口。吹奏乐社的林同学或许是因为取得了第二志愿的时间,看起来还算满意。相反的,勉强拿到第三志愿的舞蹈社矢泽等人,则带着快要哭出来的眼神瞪着我。 没错。 学生会成员们在苦思之下历经了多次的协议,最后决定最受观迎的星期六下午一点之后的三十分钟时间由戏剧社担纲,星期日的三十五分钟则给合唱社使用。 理所当然的,看在被安排到其它时间丶或者得到的时间比申请时还要少的社团眼中,相当不是滋味。 「欸,说明一下为什么会把我们排到那个时间吧?」 「为什么我们社团没有拿到第一志愿?」 一群人开始凑过来质问。 每一次被人间到,我就会说明审查会不只评选表演内容,还将表演与闭幕的流畅度,以及会需要多少室内舞台会用到的大小道具等因素列入评比,而且没有拿到第一志愿的社团将能够优先取得校庭内的户外舞台使用权等事项。 当中有些人泪眼汪汪地注视着我,也有些人一副摆出「要是你敢说错一句话,我就马上找碴」的强硬态度,恶狠狠地瞪着我。 人群中我还看到轻音乐社的「azazel」乐团主唱阿良——铃木良一同学。原本以为他也会过来抱怨个几句,但他却只是转身且快步离去。 之后,我继续待在原地说明了至少三十分钟,才总算被释放。 「这丶这样子应该算是让大家都接受了吧……」 所有人都很认真。 无论是失败的人还是成功的人,大家都拚了命地去做。 也就因为我很明白这件事,才感到心痛。 一旦选了谁就会使谁落选,这是我第一次深刻感受到必须为结果扛起责任的压力。毕竟我过去无论是参加考试或学生会的选举,都属于「被选方」,顶多只是对于结果感到不平或抱怨几句罢了,但「选择方」也是有其可畏之处的。 我踩着与出发时原因不同的沉重脚步,摇摇晃晃地朝学生会室前进┄。 「喂。」 突然有人阻挡了我的去路。 那位顶着比公鸡更鲜红的鸡冠头的人,正是混在刚才叹息不止的人群中的铃木同学。 2 他小心地环顾周围……尤其是我背后之后,就一把抓住我的肩膀。那种抓法让人充分感受到不容我逃走的意志力。 「欸,我们乐团怎么可能拿不到最好的演唱条件?」 铃木同学大大吊起了修剪整齐的眉毛,胀红的脸甚至不输给头上的鲜红色。 「无丶无论如何都想要在那段时间表演的话,还可以优先申请户外舞台呀……」 我把刚才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的说明又重复了一次。老实说真的很麻烦。为什么这个人刚才不和其它人一起参加批斗大会呢?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不必再讲一次,而且和大家一起主张不是比较有机会通过吗(虽然还是不会过)? 「在室外根本就没有舞台灯,没有舞台灯啊——!我们就是想要被光线照 得闪闪发亮啊!」 你是说在星期六目的中午时分,在学校的体育馆吗? 「我认为太阳光应该会比灯光更闪亮不是……」 「要是刚好下雨要怎么办!」 「在雨中唱歌不是更像摇滚吗?那样子既有热情又帅气呢。」 我脑中的印象是父亲年轻时迷过的摇滚乐团,成员们个个梳着飞机头。他们使用自己的姓氏当作第一人称,甩动毛巾的方式简直像是足球球迷。 然而,那对于现代人铃木同学似乎有点古老。 「客人会减少啊——!要是没有人听,那唱歌又有什么用——!」 「说丶说的也是啦。」 更何况歌又那么难听。 我想应该没有多少人好奇心会强烈到在雨中听那种歌。 不知道是不是我心里极其失礼的想法,不小心显露在表情上了,铃木同学更加愤怒地抱怨着。 「总而言之,我不能接受——!根本搞不懂——!你们马上给我收回——!」 我忍不住低头叹息,然后整个人傻住了。铃木同学的脚下在不知不觉当中,居然聚集了大量的黑弹。 「虽丶虽然我很能体会你的心情,但请冷静一点!我们也是经过很认真的讨论才调整成现在这样的!」 「你哪里懂摇滚了——!」 他每开口说出一句话,黑弹就膨胀一点。看起来彷佛像是正在吸取铃木同学对我的敌意,逐渐长大一般。 「虽然我不懂摇滚,但这都是为了让学园祭能更顺畅的努力——!」 「你这小子,难道是要我成为这间烂学校的齿轮吗?我们的灵魂才不会受那种东西的束缚!」 这丶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搞的? 我呆了一阵,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无论是想在学园祭取得最好的表演场地,还是想要引人瞩目及现在的主张,根本就兜不在一起嘛!讲了一堆任性的话,到头来还不是因为事情不如己意就开始生气了! 啪。 我那一向以坚固耐用着称,象征理性的情绪束带至此终于断裂。 「你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各位的摇滚怎么能够变成学园祭的一块齿轮呢!所以这件事就到这里结束吧!」 「你说什么——!」 怒吼声变得更大了。 接着他一把揪起我的前领,并把我拉过去。正当我以极不自由的姿势,准备闪避对方挥下的拳头时…… 「你这家伙想干什么——!?」 鸟越从走廊的远端发出慑人的吼声,并且快步冲了过来。若是他的身后披着斗篷,那气势与魄力简直像是能飞上天。 「该死,给我记住——!」 铃木同学一把把我推开,然后撂下了一句十分古典的台词,转身拔腿就跑。 而那群黑弹也像是在跟着他的脚步,快速地远去。 「真抱歉,向坂,你没事吧?」 鸟越伸出手,想扶起难看地跌坐在地上的我。 在我正想问「为什么要道歉」这句话的时候,我才想到。 这家伙……难道他是预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才说想要帮我的吗?为了不让我像那样被人缠上?而现在这句『抱歉』的前头……应该会是『没能保护你』罗? 如果是平常,这个场面我应该感谢他吧。应该对他的体贴表示谢意才对吧。 然而…… 我却发现白己开始愤怒。 「……不必对我展现你的骑士道精神。」 带刺的话语就这么溜出喉咙。 「要是有这种闲工夫,你应该先处理和四月小姐的事情吧。」 「什……」 清秀的脸庞在一瞬间变得僵硬。 「为什么你要扯到四月?」 我感觉到鸟越声音的温度急遽下降。与他端正到了极点的脸庞相比,现在表现出来的魄力颇为惊人。如果是平时,肯定是足够令我退缩吧。但对于宛如处于涡轮加速状态的孩而言,反而是火上加油。 「还什么为什么,看到那么露骨的态度,谁都会问吧?」 虽然说,我直到吉见同学提起之前都没有察觉。 「而且如果有人在学生会里冷战,大家都会不好做事。」 虽然说,这只是一种诡辩。 但是这些话语似乎产生了一点效果,鸟越的表情又有了显着的变化。 「我们又不是在冷战……」 「怎么可能没有?她才不会没有理由就摆出那种态度吧?」 虽然说,我也知道理由。 「理由是有,但那不是一两天内就能解决的问题……」 鸟越整个人明显地萎缩下来。沮丧的他,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只被雨水淋湿的小狗狗。 然而…… 「我为影响了学生会内气氛的事情道歉。但是,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吧?」 鸟越征宏果然还是鸟越征宏,绝对不会让我军方面地指责。他大大地吸了口气,立刻又把气势拉回来。细长的眼晴恢复了明亮,直视着我这边。 「我懂向坂你是基于热心才担心这件事,而如果你要我赶快修复关系,我也会努力。我很明白那也是学生会成员的义务之一。所以,请你别插手我和阳菜之间的——」 「你根本就不懂。」 我出言打断了他滔滔不停的话语——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这么对他。 『我和阳菜』。 大概就是他这句最全无意识之下冒出来的话语,使得我刚刚才断裂过一次的情绪束带又断了。 「能不能请你不要随便把人赶出场外?我既不是因为热心才说这种事,也不认为这与自己没有关系。」 如同在那庭院,在烟火大会那天的时候一样,我的话停不下来。 明明整个脑袋已经热得发烫,但理性却还在呐喊着「快点住口,别再说了」———像这样毫无意义的介入,不只会让自己更加受伤,甚至还会一并伤了四月小姐及鸟越。 但是…… 「因为我喜欢四月小姐。」 我的话语果然还是无法及时停下。 鸟越的眼睛愈睁愈大。 俗话里有一种「像是鸽子被豆子砸中」的形容法,我想那一定就是在形容他现在的表情吧。 「我……」 鸟越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又收了回去,不发一语。 走廊上看不见其它人。 虽然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吵杂,但远处还是能听见蝉叫声。鸟越背后的大玻璃窗外,依旧能看见炎热而苍蓝的天空。 在漫长无比的沉默之后…… 「我还以为……向坂喜欢的人是水穗小姐。」 结果他居然口了一句远超过我想象的话! 「什么——?」 这次轮到我扮演被豆子砸中的鸽子了。 「明明就说过不是了啊?前一次你问的时候,我不就彻底否定过了?」 「可丶可是每次只要我提到她的时候,你都会表现出不自然的态度不是吗?所以我才以为你只是嘴巴上否定。」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以这样乱猜!我最喜欢的人就只有四月小姐!不可能会是什么水穗,绝对不可能!」 激动地呐喊过后,我又大大地叹了口气。凝聚了内心的气力与愤怒,继续把话说出口: 「我早就想问这件事了,你到底喜欢那个哪一点?」 那是我真的很感到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鸟越因为母亲的背叛而变得不明白恋爱是什么,而且还那么受到四月的倾慕。 明明是那样,但他又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突然冒出来的向坂水穗?两人真正有好好交谈过的,就只有在黄金周假期当中的那一次而已。 当事人水穗大人就曾经说过: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本质』丶以及『就算是葛城还是鸟越也一定会有那一面』。所以我也曾十分认真地想过,但最后还是想不到什么答案。既然如此,干脆……就趁现有直接向本人询问算了? 3 「你怎么可以用『那个』来称呼她!」 正义与无惧的象征,鸟越征宏果然还是不会任由别人夺走主导权,立刻又转守为攻。他大大嫩吊起流线型的眉毛,朝我逼近过来。 「我才想问你,阳菜她是哪里好了?水穗小姐远比她美丽多了!」 「你在说什么啊,四月小姐才比较可爱不是吗?例如她蓬松松的头发还有仰望他人时的眼神等等,不是很棒吗?不对,是长相吗?到头来你选择女性的重点还是脸蛋吗?」 虽然说,那个并不是女人。 虽然平时水穗大人的确是以少女的模样现身,但与我合体之后外观就变得看不出是男是女,而且严重时甚至连身体构造都会混在一起。因此葛城小姐才会把向坂水穗当成男人,而这家伙则当成女人。 「哎呀,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一被人问到喜欢哪里,马上就开始提及长相了。鸟越同学,你还真是以貌取人啊。」 「我又没有那样说!只是……」 鸟越停顿了一下,然后突然满脸通红地低下头。 「只是……觉得她很神秘,然后又带着某种令人怀念的气息……虽然她曾经严厉地指责我,让我感到不高兴或沮丧,但该怎么说呢,她的话语似乎就是能直达我心里……」 「神秘……是吗。」 如果用这个词来形容,我就无法再说些什么了。毕竟那个再怎么说也的确是位土地神,当然会带着神秘的氛围。难道这就是一般常说的那种现象?比起一直在身边丶稳定度百分百的对象而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陌生女孩会比较吸引人? 「还有,红茶的味道也很像。」 鸟越作出极为严肃的表情,补上了这句话。 「和我小时候喝过的味道,非常相似。」 「你说红茶?」 他提到的红茶,应该就是那次去鸟越家时,逼得没用神不得不亲自去泡的茶吧。奇怪了,如果是那样…… 「……那是四月小姐教她的。」 「咦?」 「水穗说,她向四月小姐学过怎么泡红茶。」 「什么?」 更正确地说,应该是我向四月小姐学过,然后就要没用神照着泡。 这个具有冲击性的新事证,似乎使鸟越感到极为震惊。他不停往后退,接着后脑直直撞上窗框。虽然发出了人体实在不该造成的声响,但他似乎不为所动。 「……或许你已经从吉见同学那里听说过了。」 我直入重点,准备下最后通牒。 「水穗不会再现身了。」 鸟越的脸色又变了。那当然意指着他还不知情。真不愧是重义气的吉见同学,似乎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你说她不会再现身……难道?」 「啊,不是那样,人还活着啦。只是,她必须到国外接受治疗。」 由于对方一下子跳到死亡论,害我也跟着急了。 「难道她需要国内无法进行的大手术?」 他又问了更难回答的事情! 「不对,她究竟是哪里有疾病?病情有那么严重吗?」 「呃……这个……」 糟糕。 我一时口快说了谎话,但这家伙再怎么说也是大医院的小开。虽然他好像没有当个医生的意愿(以他那种笨手笨脚的个性怎么可能,会死人的),但理应会比我更有知识才对——! 「欸,拜托你告诉我吧。她到底有没有机会痊愈?」 鸟越依旧是严肃无比。 他紧抓住我的手,还直视着我的脸。指头上的力道,以及坚定的眼神,都清楚表达出他是真的很担心向坂水穗,而且让我很痛。 该怎么办,这下子不能随便乱编故事了。 就在我为白己无可救药的愚笨感到想哭时…… 走廊的角落处有一个白色身影走了出来。 「喔喔,惠。看起来汝似乎有麻烦了啊——?需不需要余这充满智慧与知识的宝库大明神解救啊——?」 我一边忍着不去直视笑得一派轻松的没用神,一边偷偷地点头。 「很——好,那么就说阻塞性肥厚心肌症这个病名吧。」 「呃……水穗的病叫做『组涩幸肥后新机症』。」 情急之下,我只能像只鹦鹉般重复一次。就连那几个字到底是怎么写的,都还没能搞清楚。 「将要转院到美国的芝加哥,那里的大医院有精于此道的医生。」 「呃……水穗会到芝加哥的医院给专门医师治疗。」 「芝加哥……」 之后,没用神又编出了一堆设定。 例如,虽然手术的难度偏高,但应该能痊愈。 例如,这次住院的决定比较像是长期疗养。 例如,她本人已经有五丶六年无法回日本的心理准备……等等。 鸟越以一副像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听完了这一切。 「只要还有痊愈的可能性,就好。」 他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只要她能好起来,就没关系。」 最后他便意气消沉地离开了。 我在心里想着,这段话还真是符合他的风格。 面包超人总是先为他人着想。 如果是自己喜欢的对象,那当然更是如此。 但是,我的心里却充满了想从后面追上他,然后踹他一脚的冲动。 「汝似乎老是设想不够周到,不擅长与人心理战啊。」 金鱼神一脸得意,对我作出了评论。 「汝怎么能同时搬出阳菜及向坂水穗?鸟越他刚才根本就乱成一团,无法好好思考喔。」 「虽然妳的教训一点也没有错……但妳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能够在那么妙的时机出现。」 「因为余发现一个四处乱放秽气的家伙,在盯他的时候就看到汝等好像在互骂。」 「啊──妳是说那个像红发公鸡的人?」 「就是他。」 看来铃本同学的心情似乎很糟,沿路洒黑弹的行为看起来像是童话糖果屋的兄妹留下面包屑一样。 「……总而言之,这次承蒙妳解救了。光凭我自己,就算能够瞒过吉见同学,应该也骗不过鸟越。」 「哼哼,这下汝见识到看完『急诊室的春天』的厉害吧。」 居然是靠外国影集。那真的可信吗?我听说日本的连续剧常有许多专家看了直摇头的情节呢。 「话又说回来,汝到底打算怎么办?又是不让向坂水穗再度现身,又找鸟越吵架。」 「如果能够和他吵得起来,事情还没那么糟。」 以四月小姐的事情而言,鸟越的态度很明显是坚信着自己处于绝对优势。光是想到他自认绝对不会有其它男人介入的自信,或者该说是自以为是,就让我气得受不了。的丶的确啦,我是被甩掉了没错。但那个混帐难道打算再继续放着阳菜不管吗! 「不要说蠢话。」 水穗大人十分愤慨地说道: 「就告诉过汝了,人心的混乱就等于这片土地的混乱。身为余的奴仆怎么可以带头造反!」 虽然金鱼神之后还一直抱怨个不停,但我只能屏住气,望着鸟越离去的方向。 我刚才因为情绪激动,不小心就说了太多。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说了那么多激动的话语。 很不甘心的是,我并没有那么讨厌鸟越。或许也因为如此,后悔的情绪渐渐地涌上心头。刚才的我真的很令人讨厌,毫无疑问是差劲的家伙。 啊啊,但是覆水已难收。 既然骰子已经掷出,如今就只能接受掷出来的结果而已…… 4 九月二十八日下午四点三十分,于会议厅。 缺乏固定模式可循的我们,持续地疲于奔命。现实一点也不顾我的烦恼,还有水穗大人的辛苦。 宣传手册上原本谈好要刊载广告的店家,突然跑来抗议说:「我是星高毕业生,不想和星女毕业生开的店排列在一起」,搞得我们必须临时更换排列顺序。还有直到去年为止都以低廉的价格替学校搭设户外舞台的业者,因为举办时期临时提前的关系而表示:「人手可能不足」,因此又得急忙地在校内招募志工。 再加上—— 距离文化祭还有约一个星期,今天将举行关于第一届三星祭的说明会 这场说明会是邀请邻近的国中学生参加,用意在于让学生们能在文化祭前及当天参观本校。 这原本是星高在文化祭前的例行公事,由于附近的国中纷纷跑来请求新学校能够继续举办这个活动,搞得今年也必须照办。 那还不打紧。 问题在于,居然必须由星一三人组的我丶三谷以及池部小姐负责担任导游。 「请问这是为什么?既然那原本是星高的活动,不是应该由鸟越同学负责吗?再说如果是要招募新生或讲求气派,不也该由葛城小姐负责吗?」 虽然我如此抵抗…… 「现在的学校应该是你们比较熟悉吧?尤其是三谷。』 「不需在意招募状况或是搞排场,只要好好介绍就行了。」 双巨头只各用了一句话,就把我微弱的抵抗彻底击溃了。 三谷的确是最了解这间学校的人,但我很怕他会乱讲一些不能让纯真国中生听的话。 之后要是学校的升学率滑落,可别怪我们喔。 于是我就半放弃地带着其它两人,前往挤满国中生的第一大厅。 在我因为过度紧张而表情僵硬地把手放到门上畤,池部小姐及三谷却十分开朗地说道: 「会长,加油!放心放心,有偶们在不用怕!」 「凡是碰到难以回答的问题就交给小生,你可以放一百个心。」 「谢丶谢谢你们。」 有了他们令人感激的助阵,我稍作停顿,然后一把推开门。 大厅里挤满了穿着各种制服的学生,呃……我记得今天应该是各校派两丶三名作为代表吧……也就是说差不多有十间左右的学校到场? 「各丶各位好,本人是三星学园暂定学生会会长,名叫向坂惠。」 虽然这半年来已经多少习 惯在许多人面前说话,但底下的成员与平常不同,气氛也不太一样。光是看到底下花花绿绿不甚熟悉的制服,就让我非常紧张。 「本日我们会带各位在校内走一圈。由于学园祭开始之后,校内的模样可能会因为装饰品等因素而大为不同,因此今天希望能让各位先看看平常的模样。如果有任何疑问,都请不吝发问。」 我一边流着汗,一边看着池部小姐发下去的文件并进行说明。由于关于上课内容等事项在事前已经由老师们说明过了,我现在只需说明与学校生活有关的部分,特别是关于社团活动。说明学校里有何种社团,他们正在进行何种活动等。另外就是关于委员会组织的构造,以及简单说明各项学校活动。 然后,除了普通教室之外,我们还带所有人观看电脑教室或实验室等地方,不过他僎每个人都像是到别人家里作客的猫一样,就算我问到「各位有什么问题想问的吗?」,也只会有人零零散散地举手,然后十分低调地小声发问而已。虽然我听说这些人大都是各国中的学生会成员,但好像全都是一些比较消极的学生呢。我想大家可能都和我一样,是被人硬拱上学生会,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做着工作吧。 虽然池部小姐和三谷曾说过会全力帮忙,但或许是因为对方一点明显的反应都没有,他们似乎没什么施力的空间,就只是默默地跟在后头。 由于想不到炒热气氛的点子,我只好按照预定带着所有人前往社团办公室栋。 平时比较安静的文化系社团,因为祭典将近的关系,如今正在热闹地忙碌着。 校内充满着比平常更高出数倍的活力,看在对于高中生活怀抱着梦想的这群国中生眼中,似乎是充满着魅力。他们总算是开始与同伴交谈,偶尔还带着兴奋的眼神朝彼此使着眼色。 参观过正在体育馆勤奋练习的戏剧社后,我继续带着人到音乐室,观看吹奏乐社的林同学等人的英姿。就在此时…… 「那个,我有个请求……」 其中一个人积极地发言了。 那是一位以国中生而言,身材颇高眺的女学生。从校徽上刻着「杉代南」这几个字来看,她应该是来自隔壁杉代市的国中。 「请问我们可以参观学生会室吗?」 她的声音略低,而且带着一点成熟的感觉。虽然头上的长发结成麻花辫,不免给人古典的印象,但五官长得相当端正。如果穿我们的制服与四月小姐站在一起,这女孩看起来还比较像是高中生吧。 「妳是说学生会室吗?如果想看的话,我们是不介意……但里头的成员们应该芷忙着处理文件及各项事务,我想可能不太有趣。」 「没有关系,因为我们对学生会的活动很有兴趣。」 这样啊。 在这群从国中就开始接触学生会事务的学生中,还是会有上了高中也想负责同样事务的人。由于我本身并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才会没察觉到他们的心情。 「怎么办,真的要带他们去看吗?」 「现在大家都忙得杀气腾腾,会不会害他们的梦想破灭啊?」 「既然人家都提出要求了,那也没办法啊。」 经过短暂的三角会议后,我们决定顺其自然。在离开校舍并观摩体育社团的练习前,就先到学生会室一趟。一群人沿着漫长的阶梯上上下下,来到了我们熟悉的房间前。 我伸手放到门把上,准备开门进去。就在我使力转动前,门把突然自己转动并且打开,抱着文件的四月小姐一脸疑惑地从里头现身。 「咦?怎么回事?」 「因为他们说想要看看学生会室的模样。」 「真的!」 四月小姐眼神闪闪发亮,环顾了国中生军团后…… 「大家好!」 朝大家做了一个nhk教育电视台式的亲切问候。 「在各位当中,升上高中后还想从事学生会工作的人请举手——?」 虽然属于较为冷漠的现代孩子,但他们很会观察气氛。国中上们似乎察觉到不能忤逆这个人,开始零零散散地举起手。而四月小姐则高兴地笑着说道: 「大家真是好孩子呢!请各位别去其它学校,就来我们三星学园吧!」 这句话不止经营本校的关系人士听了会感动不已,更难得的是听起来并没有任何让人感到嘲讽的感觉。 我如同吞了铅一般,紧张地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就算发生过之前那些事情,四月小姐还是老康子。她努力地维持自己原本的步调,展现出如同往常的亲近及热度。但那也让我看了更加难过。她绝对不会向我哭诉或抱怨,而这代表着何种含意……我是比谁都清楚的。 四月小姐当然不知道我的内心煎熬,正开朗地朝大家招手。 「来来,各位请进。」 国中生军团相互点头,然后一个接一个走进敞开的门扉。 原则上学生会室一直都保持着整洁,尤其是地板上无论何时都是一尘不染。当有任何物品掉落到地板时的那一瞬间,吉见同学就会冲过去把东西捡起或丢掉。 某天,当我佩服地说:「你真的很爱干净呢。」的时候,吉见同学便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回答: 「因为鸟越疲倦的时候,就算一条橡皮擦都能让他摔倒……然后倒下的时候必定会把当天完成的文件,或是才刚倒满的茶水一拼撞翻,最后至少得再花上十倍的时间处理……」 由于实在太可怜了,使得我甚至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 就在吉见同学煞费苦心维持的干净房间中,一群人一如往常……也就是杀气腾腾地忙碌着。 「就告诉过你了,那些文件一定得经过后援会的审核。就算跑去教职员室硬凹也不可能会过。」 「什么~?广播委员说他们应付不了这个排程!?嗯——真拿他们没办法呢。既然如此,就让他们选择是要被香叶子宰掉,还是自己去死死好了——」 「一张文件——两张文件——三张文件——四张文件……怎么会少一张呢——!」 「啊,我好像开始头痛了,是感冒吗?而且我还看到死去的奶奶站在一条大河川的对岸。」 「加油啊,田村。拜托你千万不可以在学园祭前死掉。还有,这份文件麻烦你拿回去重新订正过。要是明天还是没有通过,你就当作自己会被体育社团的人打死,拚命加油吧,我永远都会替你加油的。」 「话说回来,这种程度哪里会死人。」 「…………」 偏偏选在这时候,最近常在外头四处奔波的葛城小姐丶生嵨小姐丶村田同学丶田村同学丶鸟越还有吉见同学等全体同仁,居然齐聚一堂。就只有山冈小姐及吉见同学默默地忙着做自己的工作,其它人的情绪大概有平常的三倍……不对,应该有三十倍那么混乱。 在这样的情形下,就只有四月小姐一个人…… 「虽然不能让老师们知道,不过这里其实有一些点心喔。我现在就把四月堂最受欢迎的人气商品,分给大家吃喔!」 依旧是满脸笑容,如同二战刚结束后的美军一般,四处分发着巧克力。真不愧是勇者大人。不过,他们好像被吓到了。 「那个……如果有任何问题都请发问?」 虽然我还是礼貌性地询问看看,但当然没有任何人有反应。 就连刚才提出想来这里参观的那位杉代南国中的学生,脸上都挂着沉重的表情,来回观察着学生会室的内部。 「那么,我们就去参观体育社团的活动吧。请各位跟我们口到大门,换回室外鞋吧。」 我用眼神朝正在学生会室内忙得不可开支的大家打了个招呼,然后离开了房间。国中生们也乖乖地跟在后头。 「那个……」 就在大伙儿在大门处换鞋的时候,有道低调的声音朝我而来。 回头一看,刚才那位来自杉代南国中的女学生,正注视着我。 「请问坐在窗边那位长得很清秀的学长,就是鸟越征宏吗?」 她如此间道。 她并非以帅哥或英俊,而用了清秀这样有点古典的形容词,让我感觉到似乎和她给人的印象颇为吻合。 「是没错……请问怎么了吗?」 虽然我不小心把疑惑的态度显露在语气上,但她只是微微点头说道: 「没有,只是问问而已。」 轻轻说完后,她就又转身回到人群中。 5 同日的下午六点零五分,于学生餐厅。 送走国中生团体后,我们就到这里稍作休息。虽然很明白必须赶快回到学生会室,但也感觉到如果不先转换一下心情,恐怕没有办法投入下一件工作。 「好累啊……」 池部小姐咕噜咕噜地喝下甜腻的运动饮料后,大大地叹了口气。 「原本还以为能够热热闹闹地带着他们游览的,结果大家都好安静,真没意思。」 「也不是这么说,要是那群人闹哄哄的反而更难处理吧。毕竟现在校内大家可都忙得一塌糊涂,刺激不得的。」 「话是那么说没错啦——啊——我好像根本就想不起来谁长得什么样子呢。看起来好像全部长一个样。会长,你对谁比较有印象吗?」 「没有……啊,刚才里头有一个人比较奇怪一点呢。就是要求想看学生会室的那个。」 「喔,她啊。」 池部小姐轻轻窃笑着。 「原本想说她居然会对学生会的活动感兴趣,还让偶感到有点佩服的呢。搞了半天根本只是对鸟越有兴趣啊——哎,毕竟那家伙很,有名嘛。」 「真丶真的吗?」 「当然是啊——他既是县议员的公子,又是大医院的少爷。然后又是星高里无人能及的榜首,再加上那个长相。毕竟国中生本来就特别容易受外在吸引,更何况她们根本就不知道鸟越真正的个性。」 「说的也是。」 我想任谁也想不到,在那张无可挑剔的英俊脸庞下,竟然会潜藏着标准到不行的搞笑角色般的糊涂个性。光是从旁边观看,都还让人觉得他是一个不带表情且才气焕发的贵公子呢。 没错。 对我而言……还有对四月小姐而言,最令人生气的就是,即使经过了前不久的事情后,鸟越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变化。虽然我们二个人现在都因为工作繁忙而顾不得那么多,但他那正常运作的模样还是令人吃惊。 难道说像我们这些人在鸟越大人的眼中,都像砂砾般微不足道吗? 我的内心开始涌现一阵怒火。而餐厅的角落也像是在呼应我的怒气一般,有东西在蠢动着。那些看起来笨重且污浊的黑弹,如今已经出现在学校的各个角落。看来没用神的工作似乎没什么进展。虽然说就连知道详情的我本身都陷入这样的精神状况,或许也怪不了她。 「那女孩应该是杉代南国中的学生会副会长,喜多村由纪吧。」 三谷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我拉回现实当中。 他正注视着自己的手机,并且持续操作着按钮。据说里头塞满了他所收集的各项情报。不过…… 「难道你连附近国中的学生会成员资料都收集齐全了!?」 「我只收集将来可能会有商业需求的资料。」 「也就是说,将来可能会进我们学校的可爱女孩?」 「或者是有很多人想要资料的受欢迎人物。」 「可是刚才那女孩好像两者皆非吧——?看起来又不太惹眼。」 池部小姐撇着头问道,而三谷则浅浅一笑。 「虽然穿她们国中的制服可能看不太出来,但她的身材由上而下可是九十丶五十八丶八八这样完美的数字喔。」 「那丶那还真是厉害呢,明明还是国中生。」 「比起那个,原来现实中还真的有这种惊人数值的女孩子?偶还以为那只是偶像杂志中才有的梦幻数字……」 「哎,实际上正值青春期的女学生不太可能只有这样的数字,尤其是腰围。」 「三谷……就算那是事实,我想也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我在家里常听到老姊抱怨:「这偶像的个人资料是怎么回事?有d罩杯再加上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体重居然不到五十公斤?简直是在开玩笑。她们到底把质量守恒定理当成什么了?」我们家可真是一个不适合对女性抱着梦想的环境呢。 一说到事实……我在调查这次为什么会变更日期的时候,听说了一个不好的传言。」 三谷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由于察觉到他原本极为细长且像是在笑的眼神中,带了一点认真的感情,我和池部小姐都不由得挺直了身子。 三谷仔细环顾了四周,确认我们的声音所及范围内没有其它人在后,他再继续开口说下去。声音依旧压得很低。 「听说这次的事情,是星樱会的会长,同时也是担任县议员的某位人士要求校方变更日期的。」 「星樱会?」 「记得星女的og会就是叫这名字。」 og会。 og指的是oldgirl也就是毕业生团体。 「星女是一间历史悠久的学校,而且各届毕业生都出了不少优秀的女性。那些人多半成为地方有权人士的妻子丶创办事业或是在大公司担任要职。不但捐款金额远比其它学校多,对于市政府或县政府的发言力也不容小觑。」 「你还是知道得那么多啊,三谷。」 「如果关于我们三星学园有任何不知道的事情,我哪能自称是情报贩子?」 三谷有些得意地点着头。原本就细小的眼睛因为笑咪咪的关系变得更细,看起来更像猫了。 「不过,如果说是县议员的话,鸟越他们家的大家长不也是吗?他没有出来替儿子说话吗?」 「不可能。」 三谷说得很肯定。 「鸟越他爸并不是那种类型。你们知道前年曾有个市长因为贪污被发现而被迫辞职吗?」 「不知道——」 由于池部小姐一派轻松地宣示,三谷只能无奈地看向我。我无法忍受他那道「你应该知道吧?」的眼神,只好拚命在脑海里回忆。 「呃,好像是距离这里五个车站远的那个市长吧。」 「没错,就是他。」 看来我似乎勉强答对了。三谷满意地点点头,又继续说下去。 「听说那个前任市长,其实是鸟越的亲戚。」 「喔?」 「可是,听说鸟越的父亲说什么也不肯帮他。还说贪污本来就是错的,他没有理由去帮那种人。」 「哇——」 「他们父子还真像——」 我和池部小姐两人,似乎是一个感到佩服,一个感到受不了。就连父亲的个性都是这样,看来真是遗传。我原本还以为会说那种话的人,反而不会去当政治家呢。或许就算鸟越不当医生,也可能和父亲一样去当个县议员。 「像那样的县议员,怎么可能会因为宠自己的儿子,就为了区区公立学校的学园祭而插手。」 「这样说也是呢。」 「可是学校真没出息耶——居然会屈服于外面的压力。」 「毕章自从合并后,学校就有了进学率大幅下滑所造成的压力。而且要是搬出会影响考试这个理由,我想校方大概也没办法抵抗吧。」 「话说回来,记得生嶋小姐也说过,星女的文化祭之所以提早就是因为大学联考的关系呢。」 包括星高惯有的校内导览会在内,拥有历史传统的学校还真是麻烦呢。我又叹了口气,然后提醒他们两人说: 「……这些话就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吧。要是星女和星高成员又吵架,可就麻烦了。」 「也对。」 毕竟难保那位正义的面包超人不会大闹,而且葛城小姐他们如果知道这事会作何感想还很难说。虽然现在学生会成员们已经很少争吵了,但其它同学就不知道了。 「哎,虽然今年无论如何时间都不够用,而且也让人忙昏头,但明年开始应该就能够顺利进行了吧。」 「应该说非得如此才行呢!我们加油吧!」 「没错没错。」 三个人一起大力点头。 由于三个人的表情及时机完全相同,使我感到有些高兴。毕竟我们都是星一出身的嘛,只要这两个人能站在自己这边,就会让人感到好高兴。 「话说回来,有传统的高中还真是有够麻烦的呢。」 「以理想而言,合并之后应该把好的部分留下来,并且好好去除掉陋习才是。」 当我不经意地说完这句话,他们两人突然互一看了一眼,然后以相同的节拍点头。 「那么,就由会长来带头改变学校不就好了!」 池部小姐半捉弄人地冒出这句话。 听到这样一个不得了的提议,使得我瞠目结舌。 「虽然鸟越和葛城大姊也不错,不过本山人还是觉得向坂同学当上新会长最好。毕竟你很随和呢。」 「与其说是随和,还比较像是走中庸吧。也就是很平凡呢。」 「你不用那么谦卑,小生也觉得向坂会长殷勤而公平的态度很不错。例如像上次帐篷的事情。」 三谷露出如同※柴郡猫的笑容说道。(编注:出自《爱丽丝梦游仙境》,总是在笑的猫。) 「帐篷?」 「不是有一年级生跑来陈情吗?虽然鸟越和葛城都不理他们,但就只有会长你肯好好听他们的话不是吗?」 「喔喔……」 那是发生在前天的事情。 有一名自称是一年d班班长的女孩子,跑来找学生会求助。 光从外观就觉得她很文静,一眼就能看出一定和我一样是被其它人硬推上去做班长的类型。 「那个,我们班的学生和隔壁班起了一些冲突……虽然我很希望大家和平共处,可是一直找不到方法……」 听到柔弱的她所提出的请求,葛城小姐抬起头来,鸟越则是稍稍转头看过去,两人的眼里都充满了责备这点,让我印象非常深刻。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大家已经因为大量工作而忙得不可开支,再说 班级之间的问题本来就应该自己解决,就算这样说也合情合理。 不过,我姑且还是带她到房间的角落,请她先坐下来并询问事情的细节。因为我很了解像她这样的人只是不善于表达白己的意见,其实心里头还有许多话想说。 事情的开端在于两个班级都决定搭设户外帐篷并且贩卖食物。原本应该是在学园祭前一天才搭设帐篷,但鸟越也宣布过如果有必要先进行准备或装饰,也可以先搭设帐篷规划一下。 「于是我们班和隔壁班都决定先把帐篷搭设起来看看情形。但是实际搭设起来才发现,我们班分到的帐篷远比隔壁班的还要高大许多。」 开了口之后,她似乎说得比刚开始顺畅许多。 然后,由于隔壁班的帐篷搭设在比她们班更后面的关系,会有许多地方被遮盖住成为视觉上的死角。而且还发现如果当天下了雨,毫无疑问雨水将会全积在隔壁班的帐篷上。 由于他们提出了抗议,我原本想把我们班的帐篷稍微搭远一点,却发现会卡到后面的树枝……」 「啊啊,原来如此。」 我急忙确认分配给各团体的帐篷清册。虽然上头并没有载明规格,但至少能看出那原本是属于哪间学校的公物。 的确没错,她们班的帐篷原本是属于星一,而隔壁班的帐篷则是属于星女的学校公物。虽然在文件上看不出来,但这两个帐篷的规格大概相差很多。 「呃,没有注意到帐篷的高低差,是我们的疏失。我会马上把两方的帐篷规格统一,并且询问看看是否能够修剪树枝。」 「谢谢你的帮忙!」 「别客气,这本来就是因为我们设想不够周到,一口气就把帐篷分发下去的结果。我会尽快处理的,还请妳们稍等一下。」 等到把她送走之后,我就开始查询是否还有多馀的帐篷。所幸预定给本部用的帐篷刚好和一年d班的规格相同璋而且还没有进行搭设,于是我就把她们隔壁班的帐篷交换过来。 之后我又到校庭去,检查树枝到底会造成多大的阻碍,并且到教职员室找老师商量,然后顺便确认还有没有其它地方会发生相同的问题……就这样,我花掉了一整天的时间。 「三谷,原来你有看见啊?」 「当然,虽然小生原本也觉得把那个一年级生赶回去也无妨,但会长就是不一样。」 「你丶你太过奖了。」 「没有那种事。」 池部小姐也紧握着拳,靠近过来说道: 「偶好感动喔!都是因为向坂有好好听对方说,才发现她们碰到的麻烦其实是学生会造成的不是吗?幸好问题也顺利解决了。要是没有这么做,搞不好她以后会一直觉得『都是因为学生会害的,才让我的第一个文化祭变成不好的回忆』呢。」 怎么连池部小姐都说这种话?虽然很让人高兴,但未免也太抬举我了吧。 「我之所以能够处理那种小事,全都是因为有鸟越及葛城小姐负责处理更大的事情。我怎么能抢走他们的功劳呢。」 「别说那种话嘛!」 「说起来,选举可是由一般学生投票决定的。我比不上那两人的魅力,而且不论星高星女的学生都不可能会投给其它学校的人选。」 「只看数字的话,我们星一的学生最多啊。而且,现在的上年级生根本就没有分星高或星女嘛。」 「数量最多不代表什么啊,就只是中间选民比较多而已。」 「别这么说,请你至少也登记参选吧——不然老子就没有人可以投了——」 「小生到时候也会帮忙向坂会长的。别担心,任谁都有一两个弱点……」 「哇——三谷,不可以那样。我绝对不需要那方面的助选,拜托真的不要。」 「咦,所以说你真的愿意参选罗?」 「不是的,我没有那样说——!」 虽然我很高兴两人这么支持我……但我根本不可能与葛城小姐她们相比。老实说,我甚至不觉得自己有帮上忙。 「哎,总之先讨论到这里吧。我们还是先把今天的工作完成再说。」 「你想扯开话题吗?」 「别说了,走吧!」 「啊,俺还要再买一罐饮料——你们两个儿走吧丶」 池部小姐轻盈地跃起,然后就跑到饮料贩卖机那里去了。看来她不是非喝柳橙汁不喝,似乎还在犹豫到底要买什么饮料。 「那么,我们先走吧。」 我使促着三谷,一起离开了餐厅。 两人走在普通教室通往特别教室栋的走廊,令人不悦的暑气已经所剩无几,吵杂无比的蝉叫声也变得很遥远。就在我正在想夏天已经过去了的时候…… 「会长。」 三谷突然以比平常更低沉的声音叫我。 「虽然刚才那样自夸,其实小生还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掌握不到的情报。」 「喔,三谷你?那还真是希罕呢。」 虽然我稍微开他一个玩笑…… 「就是关于向坂水穗的事情。」 听到他的下一句话,我整个人冻结在那里,甚至没办法把眼神移开。 「纪录上确实查得到去年有一个叫这名字的学生进星一,而且立刻就休学了。但是包括那家伙是哪间国中毕业丶自家在哪里以及目前住在哪间医院等情报,却完全都查不到。」 「三丶三谷……你为什么要……」 「当然是受人所托罗。」 「是谁!?」 「那种事我就算嘴裂了也不能说,这原则会长也知道吧?」 「唔……」 听到对方搬出像是电视剧侦探的说词,使我没办法再说些什么。三谷用他的细眼注视着我。由于他的眼神当中展现出将紧咬不放的决心,使我感觉到自己的背后正冒着冷汗。 「不需要那么害怕嘛。」 三谷突然笑了一下,然后比我先错开了视线。 「到时候就向委托人老实回报,什么也没查到。」 「你丶你没有打算硬逼我说吗?」 「怎么可能。」 三谷笑得更开心。 「小生想说的是……如果会长碰上了某种麻烦事,小生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就这样。」 接着他就快步向前,并且追过我走在前头。简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吓了一跳,只能注视着他的背影。 助我? 一臂之力? 那个三谷? 「咦——?会长,你在做什么?」 池部小姐手握着一瓶乌龙茶,追上呆站在原地的我。于是我摇摇头表示没事……又继续举步向前。 6 九月三十日,早上七点整。 今天我比平常更早出门。 不过倒不是基于不想和四月小姐碰面那样消极的理由,而是单纯因为杂事太多,没办法只靠午休或放学后的时间处理。 或许是因为在大活动前有许多人和我情况相似,往学校的路上看到比预想还多的学生。就在我穿越校门丶准备直接前往学生会室的时候: 「惠!」 没用神远比平常紧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接着水穗大人就摆动着漫长的白衣,全力朝我奔跑过来。 「咦咦咦咦咦?我什么也没做呀?」 由于她的表情十分吓人,使我反射性地开始否认。 「汝在说什么鬼话!快点,事情好像变得很麻烦啦——!」 她一边催促着,一边把我一路拉进校舍中。进入正门后,我发现旁边的布告栏好像被染红了一般。虽然第一眼就被那鲜艳的色彩所惊,但仔细辨识之后,我变得更加害怕。 上头写着—— 『一切混乱的元凶就在星女。本次突然变更日期全是星女og会的阴谋』 这样的字句,而且还是写在一张有榻榻米那么大的巨大纸张上。 「到底是谁……」 虽然我急忙想要撕下它,却晚了一步。 「上面写的是真的吗,向坂?」 突然有个生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回头一看,既是吹奏乐社社员也是同班同学的林同学就站在那里。不但第一句话就充满了怒气,眼角也高高吊着。 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如果三谷所言属实,这张纸写的就会是事实。但是,如果我就这样肯定了,将会如何?林同学身上穿着极为朴素的白衬衫,底下则是一条夏天看了颇为炎热的黑色长裤……也就是打从明治时代持续至今的星高传统制服。而他的脚下还看得见像是在蠢动的黑影。那模样黑暗无比,它就是啃食人心之乱而成长的秽气。 「……如果是真的,那你想要怎么做?」 我吸了口气,并且一字一句谨慎地说着,然后朝巨大纸张使力。伴随着一道响亮的声音,纸张应声而裂。 「难道你因为不满og会做的事情,就要去责备星女的学生吗?骂她们说:『这都是妳们害的』?」 我坚定意志,努力不让自己的语尾颤抖,然后再度用力撕起纸张。原本已经变成两半的纸张,现在 只剩下红色与白色的小碎纸。由于担心白己看了林同学的脸后将会胆怯,我一面撕着,一面专注地看着手上的碎纸。 「你应该也知道那样做很奇怪吧?」 「可是……」 「如果想要抗议,请去找施压要学校变更日期的那位og本人。其实她的身分已经查出来了。」 「你是明知道而故意不说吗?」 看来我的话语似乎给对方带来不小的冲击。 「是的。」 「为什么你不告诉星女那些人?」 「告诉她们又能如何?葛城小姐她们也和我们一样为了文化祭提前的事情而辛苦着啊?甚至比我承担了更多的工作,看起来根本就没什么睡眠时间,脸色也变得愈来愈难看……」 这是真话。 不只葛城小姐丶四月小姐和山冈小姐,甚至连被称为恶魔的生嶋小姐最近也常常累到趴在桌子上休息。甚至让人切身体会到再怎么说她们都是女孩子,体力还是比我们弱一些(虽然也有像池部小姐那样的例外)。 手里的纸张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变得像是吹雪般一样细小。看着那些纸张堆积在走廊地板上后,我稍微调整了自己的呼吸。 「你们吹奏乐社里应该也有星女的社员吧?她们不也是在认真地练习及准备吗?而你也是……不就是为了让吹奏乐社更加壮大,才不择手段想拢络池部小姐吗?」 「我丶我并没有要拢络……」 「难道不是吗?由我来看,那就只是一种贿赂而已啊。」 语毕,我注视着林同学。 我在心里拚命地责备着想要逃跑的自己,然后尽可能地把力气集中在眼神上。 虽然林同学好像还有话想说,但最后还是低下头,并且转身离开。 原本待在远处观望着这场低调的争吵的几个人‘也一个个地散去。 「汝变得挺敢说话的嘛,惠。真了不起,让余夸奖汝一番。」 默默关注着事情发展的水穗大人,笑着摸摸我的头。 「因为我体会到外表看起来像是超人的人物,内心也不见得就是那么强韧。」 虽然我绝不可能成为超人,但至少必须知道这个道理,而且也不想随便忘记。那正是我来到学生会工作后,所学到的教训之一。 「话又说回来,这到底是谁搞的鬼?」 「不知。余早上巡视的时候就已经贴在那儿了。」 「巡视?原来您还有做这样的事情啊?」 「当然啊——!还不都是因为最近汝这奴仆只会碍手碍脚,害余一刻都不得闲。」 看来没用神还是不忘藉机数落我一番。她先带着满脸窃笑看着我不悦的表情,然后又变得十分严肃。 「不过,如果这种恶作剧还会持续下去,恐怕得设法让学校装设防盗摄影机啊。」 「校方可能会因为经费问题而不拒绝呢。不对,难道一定得靠防盗摄影机,不能靠您的神力解决吗?」 「日本才没有那种大话不惭说自己万能的神。余只长于一艺,而且不随便夸示。」 「请问妳擅长的那一艺到底是什么?请别再说什么能帮助恋爱之类的,我不会再相信了!」 「总而言之,余会努力让学园祭当天放晴的!」 「喔,那倒是还算有帮助啦……」 虽然我本来还想抱怨个几句,但水穗大人却使了个眼色就消失不见。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阵听来仓促的脚步声传到我耳里。回头一看,葛城小姐正从走廊的另一头冲了过来。她的水手服裙摆飞舞着,额一堆上还带着汗珠,看起来十万火急。 「早安,葛城小姐。请问妳为什么要这么急?」 「我才要问你为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向坂?刚才这里贴了什么东西?」 「妳丶妳的消息真灵通啊。」 仔细一看,她的身后还有几个穿着水手服的女生,正摆出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看样子她们似乎比我更早看见那张纸,并且第一时间回报给葛城小姐。虽然星女的团结力令人钦佩,但这种事情还真希望她们别乱张扬。 「呃,这个……该说是诽谤……不对,或许算是指责吧。」 因为诽谤指的通常是空穴来风的谣言,但很遗憾地,这次的事情是有根据的,不能以此形容。 「快把详情告诉我,向坂。」 「可是……」 「既然事情已经为外人所知,现在再隐瞒也无济于事了吧?既然如此,还不如好好接受事实,并且拟定对策。」 「就算要拟定对策……」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走得飞快,抵达学校的学生愈来愈多了。从刚才一直有学生停下脚步,关注着这里的事情。 「那么就换个地方谈,请到学生会室吧。」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毕竟站在这个大门口一问一答反而会造成更糟的结果。 等到两人走到熟悉而狭窄的老地方后……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葛城小姐立刻就开始逼问。她的魄力之大,简直像是要冲过来揪住我的领带。也因为两人的身高相差不大,她的脸及眼神都让我感到好靠近,使我呼吸困难。 「到底怎么了!?」 「唔唔唔……」 明明我连这样的葛城压力都没有白信能逃脱,她背后的门居然又碰地一声被推开。 「到底怎么回事,向坂?」 「也和我们说明清楚!」 喘呼呼地冲进房间的,是吉见同学与鸟越两个人。而他们身后还站着生嵨小姐,甚至连四月小姐也进来,最后赶到的则是村田村二人组及山冈小姐……到头来,仅仅五分钟之内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就只有忙于足球社晨练的池部小姐,以及总是以打钟前两分钟进教室为原则的三谷两个人。 啊啊啊啊啊,光是葛城小姐一个人我就已经无力应付,居然还给我众星齐聚一堂,连一个同伴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所有人的视线在我身上燃烧着。 虽然我好像就这样被融化掉,但很遗憾地大家的眼神并没有雷射般的力道,而我的身体也无法像细雪般消失不见。 「事情是这样的……」 别无他法,我只好把事情的始末通通供出。 果不其然,总是一副超然态度的葛城小姐居然表情变得扭曲,最后则是紧咬着嘴唇并且低头不语。 「意丶意思是说,大家现在这么辛苦都是因为我们的学姊害的?」 四月小姐的声音带着颤抖。 「到底是哪个家伙干的……」 生嵨小姐甚至浑身上下充满了杀气。她看起来简直想把犯人抓过来这里,并且当场大卸八块。 另一方面,鸟越则很罕见地默默听着我的说明。他那么安静反而让我感到很恐怖。或许不是只有我这么想,就连星女的女孩子们也都渐渐……最后是所有人都把视线移至鸟越身上。尽管各自带着牵制丶敌意或困惑等不同的感情,但每个人确实都以打量的眼神注视着他,看看对方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现场陷入一阵令人难受的沉默。 现在这里的气氛,的确很像同到第一学期的时候。窗边似乎有一只蝉在那里,不断发出濒死的唧唧声破坏这段寂静,使人更加心烦。 「我丶我说啊,鸟越。」 结果第一个无法再忍受沉默的人,就是我。 「我认为og会的所作所为,基本上与目前的在校生没有关系……那个……」 我的视线四处打转着,拚命地拼凑着脑中的只字片语着。 「虽丶虽然还没有好好调查,不过星一及星高的毕业生当中同样也有不得了的人物。当中有些人给母校带来麻烦,甚至搞不好还有人是犯罪者。更何况,现在已经没时间争谁是星女谁是星高………」 「我明白。」 一道意外冷静的声音,将我乱成一团的主张打断了。 「……向坂,你知道那个给学校施压的县议员是谁吗?」 「啊,知道。还是三谷查出来的。」 「到底是何方神圣?」 「对方名叫高仓庸子。」 突然传来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但那并非由眼前的鸟越发出,居然来自于站在他身后还有一段距离的四月小姐。 「你说高仓……怎么会……』 「四月!」 至此鸟越才终于提高了音调。 「不要光凭臆测乱说话。」 「可是……」 「别再说了。」 他没有回头,就只有开口。 这样的一来一往丶短短几句话的对话深深刺入我的胸膛。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愈短,就愈让人感受到长时间建立起来的默契,让我看得十分心痛。 我忍不住紧咬嘴唇,还感觉到脚下正有东西在蠢动着。刚才明明空无一物的脚下,如今已经涌出了大量的黑弹。 鸟越叹了口气,然后立刻作出严肃的表情,转身望向葛城小姐。 「向坂说的没有错,葛城。不论og会做了什么事情都和在校生无关,而且我们现在也没 有时间因为这种事情而闹得不愉快了,不是吗?」 「鸟越,可是……」 「关于这件事情,我既没有任何话想说,也不打算让星高的学生抱怨。虽然这只能尽我所能去阻止。」 接着,鸟越低下头。他那令人生气的长睫毛,正随着他的叹息而震动着。 「或许……反而是我该向大家道歉也不一定。」 说完后鸟越就转身离开了房间。吉见同学则匆忙地跟在后头,然后村田村两人也有点介意地跟了上去。只剩下星女的成员……尤其是四月小姐正表情凝重的呆在原地。光从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明明就很想去追鸟越。 「小阳菜,刚才妳的话是什么意思?」 生嵨小姐的询问,让四月小姐吓了一跳。 「妳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嗯……可是,那个……」 「我知道他叫妳不要讲~可是,香叶子还是会自己去查哟——?会使尽各种手段去查喔。反正身边就有一个只要拿钱拜托,就能问到任何事的方便人物呢~」 虽然她的语气和平常一样嗲,但内容毫无疑问地属于恐吓。 「比起让毫无责任的第三者加油添醋,我认为还是从知情的小阳菜口中说出来,到头来会对他比较好哟~?」 这正是关键性的一击。 四月小姐稍稍咬了唇。 「……高仓庸子小姐的确是星女的og,但更重要的是……」 然后,她无力地垂下头。 「她是鸟越同学母亲的姊姊,也就是姨妈。」 「母亲的……?」 鸟越的母亲不就是……丢下他和哥哥离家出走的那个人?这我当然不可能说出口,只能在心里大感讶异两已。 而且,在场的所有人的心情似乎也都和我差不多……就在我们全都无法动弹时,令人熟悉的预备铃开始当当响起。看来就在我们乱成一团之际,早上宝贵的工作时间已经消失了。 「哇啊啊,必须在上课钟前回教室才行。」 「香叶子的班导师,最近很罗唆呢~」 「他常常骂大家说就算是学园祭快到了,也不可以怠惰呢。」 「姑且不论这个,学生会成员本来就不该迟到丶做坏榜样。」 于是我们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学生会室。 当我们回到各目的教室,准备进门时…… 「向坂。」 正把手放在隔壁教室门扉上的葛城小姐,出声喊住我。 「感谢你打的圆场。要是刚才鸟越大闹起来,我们的工作进度将会大幅延宕,肯定会对学园祭的营运造成阻碍。」 「别这么说,我只是把心里想到的事情直接说出口而已。」 这并不是什么自谦之词,而是单纯的事实。因为我就只是无法忍受那样的沉重气氛,才会第一个开枪。 然后……我似乎感觉她轻轻笑了。 她的一头长发滑下肩膀,原本看起来顽固无比的嘴唇稍稍绽开。接着脸颊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酒窝,让她如同冰雕般的美貌增添了一些暖意。 「你真是有趣的男人。」 「我丶我好像没有听过别人这样评论自己呢。」 相反的,我倒是常被人说向坂同学好普通,一点趣味也没有,或者是存在感稀薄等等。 「不……我只是感觉到你果然还是有点像他。」 『他』。 光是听到这句话,就让我几乎停止呼吸。 「妳指的——应该是我的亲戚吧?」 她点点头。 态度远比平常率直而可爱。 「该怎么说呢……我以前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主张,就算被人批评冷漠或过分,我也认为既然自已没有错,就不需要在意他人的说法。但是,你和他所说的话总是带着真理,而且还带着暖意。」 「葛城小姐……」 我感觉到自己的胃正在疼痛。 我的内心里根本就没有真理。 她所认同丶并且喜欢上的对象,只是一个虚构的存在。那是因为我太软弱而且不能依靠,没用神才生出的一种幻象。 「葛城小姐……那个,妳有从吉见同学或鸟越同学那里,听说水穗的事情吗?」 我好希望她说已经听说了。 好希望她说已经知道了。 我带着祈求的心情望着她。 但是…… 「没有。」 天不如人愿,她细长的脖子左右摆动着。我闭起眼睛,大大地呼了口气。毕竟想要开口之前,必须做好心理准备。那是与林同学说话前,完全不同种类的准备。 「是这样的……」 在与鸟越交谈时,曾被我拿来当作武器般挥动的那个谎言,如今让我心痛无比。因为葛城小姐她那总是冷静沉着的眼中,开始流泄出悲伤。要是那化作眼泪而实际溢出的话,我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但葛城小姐终究没有哭。 她只是瞪大了眼睛注视着我。不对,她注视的应该是在我身后看不见的向坂水穗, 「什么时候?」 她用低沉的嗓音问着。 「他已经离开日本了吗?我希望还能好好向他道别……」 「不……还没。」 由于她很明显地为此沮丧不已,使得我忍不住如此说道。 「那么,我能招待他来学园祭吗?」 然后我才发现那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不过,为时已晚。 「当丶当然我是说如果他的身体状况还可以的话,只要一下子就好了。只是,那个,就算只是一次也好……我想和他一起走一段路。再说,那个……学园祭之后还有后夜祭不是吗?所丶所以……」 葛城小姐跟镜底下的眼神飘忽不定。由于她的眼神是那样地不带假意,愿望又是那样地微小,我根本就无法再挣扎。 「……我会问问他的。」 我说,像这种时候,我还有其它选择吗?如果是我站在她的立场,肯定也会想着同样的事情,然后抱持着同样的愿望。 看到我沉重地点头,葛城小姐又露出像是在犹豫些什么的表情。看起来聪明伶俐的额头上,浮现了一些汗珠。那大概是和刚才不同种类的汗珠。 然后…… 「那个,不好意思……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向坂。」 她小到像是蚊子般的声音,刚好被上课钟声盖过。叮叮当当,真是吵到不行。 7 十月一日,星期六下午四点三十分。 在因为学生会的工作而忙了一整个上午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会和葛城小姐一起出现在都内的百货公司。 她的另一个请求,就是希望我替她挑选在学园祭后夜祭中要穿的衣服。 学生于文化祭时,原则上都是穿着制服。但只有在最后一天举办的后夜祭可以穿着便服。或者这该说是一种奖励吧?这属于星女的传统,学生可以在后夜祭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尽情舞蹈。 不用提星一的学生,就连被逼者要跟随星女传统的星高学生们,这次也完全没有任何异议。毕竟,大家都想看嘛?光是想象女孩子们穿着漂亮衣服跳舞的姿态,不就教人小鹿乱撞吗?哎,虽然说会场终究是在体育馆,而最跳的舞顶多也就是土风舞或社团式的欧洲舞曲罢了。 「听说以前在星女大家都是以比较正式的社交舞为主,但妳们不是女校吗?难道是女孩子和女孩子一起跳?」 我曾经如此询问四月小姐,结果被她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回答: 「当然是呀,毕竟没有男孩子嘛。」 听到这样的回答,使我不知该作何反应。光是想象到成群结队的女孩子们穿着满是蕾丝的衣服跳舞,就让我感觉像是异次元世界…… 「其实我去年没有参加。」 两人先到咖啡厅稍作休息,葛城小姐叹气说道。由于我们是直接从学校过去,因此身上都穿着制服,显得非常惹眼。再加上周围全是银座贵妇,真是超级惹眼。我们会不会被少年组警察抓去辅导啊? 「因为我不懂后夜祭非得盛装跳舞的理由何在。」 「喔。」 「就不能只是赞扬彼此的努力,然后稍微吃喝庆祝一下吗?这样子不是比较省时间?」 难道她把青春的一项回忆当作浪费时间?虽然说,这也挺合她的风格。 「不丶不过今年可不一样,我一定要好好跳舞。」 不知道是否因为我的苦笑,葛城小姐连忙补上这句。 「所以虽然对向坂感到抱歉,还是麻烦你陪我出这趟远门。」 「这我是不在意……」 我说谎了。 其实非常在意。 毕竟从我们星之谷到银座,必须花上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搭电车班而且光是车钱就会花掉一千圆左右。 而且我们所在位置是这条大街上三问百货公司的中间那一间,那是※一间以吴服(和服)店起家,靠着现金廉售法打响名号的金字招牌老字号。这种地方我只有来过一次,而且是在很小的时候被 父母牵着手来参加某种展示会,就只有这样子而已。光从这间咖啡厅的菜单来看,这是什么状况,为什么一杯咖啡就要价九百圆?以一个光是到有绿色或黄色招牌的咖啡店喝杯茶就很不得了的高中生而言,妳怎么可以带我到这种地方呢?(译注:应为三越百货。) 然而,葛城小姐完全不为所动,还要我不必担心花费的问题。 「我母亲常来这问百货,这里有卖各种东西,相当便利。」 「喔。」 「买的东西还有专人负责拿,甚至可以直接送到家里。甚至连钱都可以之后再支付。」 「咦?」 明明是一间以现金交易而筑起地位的百货公司,居然可以『后付款』?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还会有导游带路。」 「导游?妳说百货公司里?」 我还以为只有去爬什么高山还是花费较高的国外旅游,才会有导游负责带路。为什么在这个可以说日本话而且来者不拒的百货公司里会需要那种专人? 虽然我感到无比惊讶,但葛城小姐毫不在意地点着头。或者该说,她似乎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吃惊。 结果两个人就这样尴尬地陷入沉默,过了一段时间。小口小口喝的咖啡如今也所剩无几, 最后只在看起来十分昂贵的杯子里留下咖啡色的斑点。 「好久不见了,葛城大小姐。」 突然有一位穿着整齐西装的大叔,毕恭毕敬地靠近过来.不对,以大叔称呼实在太过失礼,那是一位散发绅士风采的人物。 他先同葛城小姐鞠了好几次躬,之后甚至还递名片给我。在那张白得发亮的小纸片上,有着百货公司的标志,还印着「外商部课长工藤勇治」这个名字。 「外商部……?」 虽然我对这个不熟悉的名词感到疑惑,但工藤先生真的十分体贴。 「我们的职责是协助特别的客人购物。有任何需求都请吩咐。」 「您是指负责在百货里带路吗?」 「是的,正是如此。无论您需要什么东西,我都会立刻差人准备。其实以葛城大小姐而言,敝店应该还要再多派两丶三个人……」 「需要那么多人吗,向坂?」 听到葛城小姐如此间道,我连忙摇头。 「不丶不必了,不需要。就连一个人都嫌太多了。」 「他是这么说的。这位向坂是我信任的朋友。只要你们让他好做事就可以了。」 葛城小姐以平常和我或星女的女孩子们说话时相同的语气,向工藤先生耳提面命,而工藤先生也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点着头。妳丶妳怎么可以向一个大人丶一个绅士丶而且还是这间大百货的课长说这种话呢? 然后,实际上工藤先生真的是让我「很好做事」。 我们第一个造访的是三楼的女性服饰卖场。那里尽是一些姊姊看了会高兴到发狂的名牌。 「呃,比较适合葛城小姐穿的衣服是……」 我先绕了整层楼一圈,然后进入摆有看起来合适衣服的店家。想必在这间摆满柔和色调衣服的店里,应该能找到适合葛城小姐的衣服。 等到开始选的时候我才发现,要挑选后夜祭的礼服其实还挺困难的。因为再怎么说,也不可能选一件像是在结婚典礼或成人式穿的那种薄得吓人的衣服,但话虽如此,如果只是穿比平常稍微亮丽一点点的衣服,又会显得有些无趣。 「应该选一件不会太过火,又要质料看起来高雅的……」 在我口中念念有词地挑选衣服的时候,工藤先生低调地问了一些问题。 「您觉得白色或红色哪种较好呢?」 「金色与银色呢?」 「您会选择绢,还是缎子呢?」 「这件立体打折及那件花边,您会选哪一件?」 虽然我不懂他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但还是一一点头或回答,之后过了约莫三十分钟。 「大致了解了,那么请两位跟我来吧。』 工藤先生突然这么说。 我都还来不及问:「到底了解了什么?一我们就已经被带到位于另一个楼层的内部房间。 房间里排列着亮晶晶的镜子及整齐的隔间,看起来宛若是一间沙龙。 在这间看起来格调颇高的试衣室中,居然放有数量惊人的衣服。 而且仔细看过之后,更让我感到惊讶。那些衣服全都和我刚才挑选的具有类似的风格,但每一件却又拥有独自的特色。 「这是刚才观察向坂先生的挑选方式后,派人从其它楼层搬运而来的。」 虽然工藤先生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极其平凡的行为,但我根本就没听过这种事! 就算是百货公司,平常又不能一次买两件不同店家的货品,更何况是要他们把东西全部拿过来!? 我偷偷看了这些衣服的价格。啊啊,嗯。这里还真的混了许多不同厂牌的衣服,而且当中有好多件的价格和父亲的薪水差不多…… 「呃……葛城小姐,请妳从这当中挑选喜欢的衣服试穿看看吧。」 以我的立场而言,如今也只能这么说了。 毕竟那些大部分都是单件式伊我顶多再替她挑选小饰品或鞋子。 葛城小姐则是明显地慌张了起来。 「拜丶拜托你别强人所难,我穿你选的衣服就好了。」 「不,如果那样子的话,妳永远都没办法改变。」 「但……」 「既然已经挑选到这样子了,选哪件都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 「葛城小姐,人类做什么事情都需要练习。以前妳不也说过自己有在训练吗?」 「咦?」 葛城小姐突然在一瞬间整个人呆住了,不过…… 「原来如此,这些事情你也从他那里听说了。」 她很快地又恢复过来。 糟丶糟糕! 我都忘记了,当初造访她家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向坂水穗……! 说起来上次在ssc(星光购物中心)的时候,也因为这样而搞得乱七八糟! 「啊啊,是,呃……差不多就是这样。我是有听说到一些事情。」 「你和他的感情真好。」 葛城小小轻轻一笑。 虽然鸟越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因为对他而言,我和向坂水穗属于不同性别,话中还带着一些不满。 不过以葛城小姐来说,或许是因为她认为我们两人是同性,反而是带着信赖及羡慕。 我感到心痛。 而且胃也好痛。就算由己现在马上吐血倒地,我也不觉得奇怪。 只要能再挺过一阵子,等到学园祭和他们告别后,我的那位亲戚就会消失不见,欺骗葛城小姐及鸟越的日子也会告终。 就在我不断如此说服自己时,葛城小姐像是下了极为悲壮的决心,不但是紧皱着眉毛,甚至如同正在审视危险药品的科学家般,带着极为认真的态度开始挑选衣服。 「葛城小姐,葛城小姐,我认为妳就是因为给自己太多想克服弱点的压力,才会如此放不开。这种事情是有法则可循的。」 「你说法则?真的有那种东西吗?」 「如果上单身挑选的是有纹路的衣服,下半身就应该挑选素色。」 「是丶是这样吗?」 「而且只要在同样纹路的衣服中,挑选相同颜色的就没问题了。」 「原来如此。」 「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例如选女衫配裙子的时候,如果只有裙子带有花纹,不是会让人看得比较清爽吗?」 「喔喔。」 「那么就请加油吧!」 「好。」 于是她便依照我的提示,开始一件又一件挑选着衣服。 她先挑了几件中规中矩的单件式衣服。 之后又选了几件比较华丽的裙子,还有一些会让人忍不住吐嘈说用不着那么朴素的上衣。不过那些衣服不愧是高贵到让人看了连眼睛都快要掉出来,质地给人的感觉非常好。原来如此——我家大姐穿的衣服和超高级品牌就是有这样的差异啊—— 「就是这些!怎么样!?我有及格吗!?」 葛城小姐一副喘呼呼的模样,甚至整个脸都红通通的,到了让人想问:「妳到底是去爬哪座山了?」的程度。她散发出好像一失败就会被枪杀的紧张,询问着我的意见。 「差不多就是这样。不过还是得穿穿看才行。」 「好丶好。我马上穿。」 于是她又认真无比地进行宣示,然后把自己关进试衣间。 在这段时间,我被请到隔壁房间。甚至还有用不输给刚才那间咖啡厅的高级杯子装盛的红茶,以及像是会有众多ol跑到百货公司地下街排队抢购的知名蛋糕招待。咦咦咦,这种东西我真的可以喝吗?真的可以吃吗?就在我如此惊慌之际,工藤先生先是无比慈祥地点点头,然后就说自己有事情要处理,就这样离开了房间。 一个人被留在原地的我,完全无法平静下来。这种贵宾级礼遇到底是怎么回事 ?逛百货公司不是只要自己随便挑东西,然后拿去柜台结帐就行了吗? 无可奈何之下,我拿出手机并且向老姊发了一封简讯。 『我目前人在银座的百货公司……外商部是什么东西?』 既然她想要去服饰产业就职,我想这个问题她应该会知道答案。 『那是百货公司的营业部门之一。一种专门为超级有钱人服务的窗口,只要是百货内有的商品全都可以替客人张罗。在某些情况下,甚至还会把东西送到对方自宅任他挑选。』 几分钟后,收到一段不得了的答案。 看着排列在小小液晶上的文字,我虽然感到十分惊讶,但同时我也很能接受这样的答案。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有这种特别的购物方式。 由于事情超乎想象,这也让我愈来愈感到如坐针毡了。 8 就在我内心百感交集,过了一会儿后。 「向坂……」 由于听到这样微弱的呼唤声,我回头望去,看见葛城小姐正穿着一件既可爱又带点成熟的单件式洋装站在那里。 「我这样子会不会很奇怪?」 「没有那种事,这衣服很适合妳呢。哎呀——果然身材较高的女性穿衣服就是比较能衬托出曲线呢。」 「真丶真的是那样吗?」 「是啊。像这种衣服如果腰的位置太低,立体皱褶的特色就没办法发挥了呢。像我姊明知自己的体型根本穿不来,却还是挑战了好几次而且惨烈牺牲呢。」 我以前就不小心把实话说出口.结果吃了一记上钩拳而好一阵子站不起来,当然这件事就要保密了。 「这样啊……」 葛城小姐先是轻轻点头,然后又望向远方。 「明明你身为男孩子都能挑好衣服,相比之下我真是完全不行啊……」 由于她的自嘲实在太过直接,反而使我也跟着荒了。 「怎丶怎么会,没有那种事的。请别说这种话嘛。」 「不,像我这样……」 葛城小姐的声音更低了,而且头愈摆愈低. 『像我这样』。 这是一句以前也曾听过的话语。那是发生在露营的晚上,虽然是因为狐狸的诅咒而使她失去理智,但她的确哭着说过这话。 『像我这样有缺陷的女人……您根本就不会喜欢吧。』 「我并不认为如此啊……葛城小姐妳长得这么漂亮,而且什么事情都做得到不是吗?」 虽然我这并非说谎或说客套话,但她却显得更加消沉。 「父亲常说女人不能没有可爱之处。还说像我这种一点幽默都不懂的死板女人没有魅力。」 「哪有这种事!」 您怎么可以对这么优秀的女儿说这种事呢,葛城伯父! 虽然我本身是男人,而且又被毫不在意像男像女的姊姊压着长大,可能不太懂这种事情……但所谓的「女性魅力」丶原来也可能会化为一种诅咒使人烦恼啊。 她继续着无力的独白。 「现在还无所谓,反正平常只需要穿制服,甚至也不需要化妆。但要是上了大学,可就不能再这副德性了。更何况……」 葛城小姐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看向我。 她眼镜底下的眼神,比刚才坚定许多。 「想丶想要让喜欢的人看看比较像样的自己,也是理所当然……不是吗……?」 说这话时她的脸颊一片羞红,而且还稍稍瞪着我。 唔哇——…… 这么可爱的生物是从哪里来的? 这和四月小姐属于不同类型的可爱呢。 或许是以为我的哑口无言是在嘲笑,她又补上一句: 「如果想笑就尽管笑吧。像我这种一点女性魅力的女人居然在想这种事情,有多滑稽我自己最清楚!」 葛城小姐稍稍恢复了平时的魄力,说得有些激动。 「我丶我才没有那样想。」 这句话也是出自内心。 「而且,葛城小姐虽然有着对服饰方面不擅长的缺点,但一定也有过人的优点。」 「优点?怎么可能会有?」 她以十分惊讶的态度回问。 「例如说……像今天这样受到特别对待丶还让大人恭敬地服务,可以随心所欲挑选这么多的衣服。如果是我的话,其实还满怕过惯这样生活的女孩子呢。」 「所以?」 「我丶我的意思是说,像这样习惯奢华的人,常常会瞧不起比自己差的人不是吗?但葛城小姐并没有那样。无论是到住家附近的购物中心,还是到这种超高贵的百货公司,都能用同样认真的态度购物,我认为那应该属于优点……所以……」 奇丶奇怪? 我好像愈说愈糊涂了。我原本只是想安慰她不用太在意不懂服装美感这件事的,不知道有没有确实传达给她呢? 我战战兢兢地望向她的脸,但和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 「老实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我明白你是在安慰我。」 原本僵硬的肩膀一下子放松许多。 然后…… 「那丶那个……谢谢丶你……」 她轻轻笑了一下,如此说道。 那是一个和穿制服时完全不同的笑容。并非平常的女王姿态,而是同年龄的女孩子偶尔露出的温柔笑容。 之后,我们精选了一套衣服并请店方包装好,最后一起离开百货。 外头已经变得相当昏暗,走在路上的行人们似乎也颇仓促。在闪耀的城市灯光中吹过的风,已经带着秋天的凉意。 「向坂,你肚子会饿吗?想不想吃点什么?就让我请你吃饭,当作是今天的谢礼吧。」 「虽然妳问我要吃什么……」 在这种银座的一等地段让别人请客,反而会觉得过意不去呢。可是,如果不乖乖地让她请客,之后搞不好更加麻烦。在大伤脑筋下环顾四周,突然在高楼大厦的夹缝间发现一块属于平民之友的熟悉广告牌。 「那丶那一间!那边有间牛丼连锁店!就是那块※橙色的招牌!」(编注:暗指吉野家。) 「牛丼连锁店?」 看到葛城小姐不解地歪着头,使我大受打击。也丶也对,虽然星之谷也有连锁店,但堂堂葛城家的大小姐当然不可能到那种地方吃饭。 「虽丶虽然以价格而言还算好吃……但也许不合葛城小姐的口味……?」 「不,就到那里吃吧。」 于是葛城小姐就拖着声音愈说愈小的我,大跨步地走过橙色招牌之下。 听到店员豪迈地喊着:「欢迎光临!」葛城小姐先是极为优雅且大方地点了点头,然后很快地找到位置坐下。 「普通份量的牛井一碗二百八十圆?这比咖啡还要便宜?」 「啊,酱菜或味噌汤还要另计。」 「就算那样,也不到五百圆啊。」 「这里也有卖咖哩饭喔。虽然也有特定季节才卖的料理,但我想第一次来还是先吃吃看最基本的牛丼比较好。葛城小姐平时吃的份量如何呢?」 「应该算是普通吧。」 「那么就点两碗普通份量的牛井吧。」 之后她以异常慎重的态度拾起筷子,开始吃店员端来的牛丼。与刚才在百货公司喝高级的咖啡欧蕾时相同,葛城小姐默默地动着筷子。那模样使我稍稍松了口气,然后也开始吃起眼前的牛丼。虽然如果被问起好不好吃,我可能会有点答不上来,但口中还是感受得到这份令人安心的味道。嗯,如果要花相同的金额,我还是觉得这比单单一杯液体更好。至此我才终于感受到自己的饥饿,专心地大吃了起来。 先吃完的葛城小姐放下了筷子,反而换她开始注视着我。 当我回望时…… 「向坂你现在好点了吗?希望今天这趟能助你转换心情。」 她突然如此说道。 这天外飞来的一笔使得我差点把正要放人口中的酱菜掉到地上,甚至连筷子都要拿不住了。 「咦丶为什么这样说……?」 「你不是和鸟越丶四月他们出了点事吗?」 「难丶难道是四月小姐说了些什么吗?」 「没有。」 我想也是。 毕竟只要一提到与小征有关的事情,她就会如同海贝一般紧闭双唇,而鸟越目前则是毫无破绽的扑克脸。所以说,是我在不知不觉中表现在态度上了?哇,我居然还有脸去责怪鸟越! 「……真对不起,我不该破坏学生会成员们的团结……」 我感受到血液集中到自己的脸上,垂头丧气地说道。我原本还以为自己是在暗葛城小姐抒发对于向坂水穗的任性……没想到今天这趟居然是为我着想。说到这里我才想到,姊姊刚才的简讯里有提到外商部这种部门还会把商品直接送到大客户家中。也就是说,其实葛城小姐并没有亲自出这种远门的理由。 「我说啊,向坂。」 她平稳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点催促。我惶恐地 抬起头,与葛城小姐四目相对。在她眼镜镜片底下,平时看惯的细长瞳孔,使我感觉到令人厌恶的自己好像就要被吸进去似地,真的有点害怕。 「老实说,我刚开始也一直因为事情老是不顺利而感到焦虑。但是我也知道,只要许多人聚集在一起长并且认真地讨论事情,本来就会产生一些摩擦。也使我体会到三校合并后要处理事情,并非彼此用三两句话就能应付过去那么单纯。」 葛城小姐并没有移开日光。 「我感到很辛苦,向坂。一直都是。」 光听到这里,会让人以为是在表现出脆弱的一面,但她的声音却变得更加坚定。 「但是,我相信那正是催生新事物的短暂痛楚。」 然后她轻轻地……轻柔无比地露出微笑。那表情和刚才在大量衣服前手足无措的女孩子相比,显得完全不同。 在她背后的大玻璃窗后头,夜晚已经悄悄降临了。金碧辉煌的百货橱窗及精致的街灯相互辉映,使得周围还是明亮无比。 今年的九月份已在昨天告一段落,今天己是十月份。 名为学园祭的巨大节庆——这个还没有人体会过的新学园第一次节庆,如今举办日已迫在眉梢。 第三卷 即使如此,恋情仍未告终 三丶宣告开闭幕的乐曲 1 十月八日上午七点,于学校正门前。 今天是第一届三星祭(暂定)的第一天早上。 我比平常更早出门。 多亏大家的努力,所有工作到昨天已全部完成,因此今天只需要按照既定行程循序渐进地做事情就可以了。虽然说,到今天为止几乎所有的平日早上丶午休及放学时间,甚至连除了到银座那天之外的所有周六日也全都花费在准备上了。 「毕竟没用神一直很罗唆呢——」 由于我最近忙于应付现世的工作,几乎可说是把水穗大人那边的事情丢到一旁。不仅如此,我还擅自编出了一堆关于向坂水穗的额外设定,使得金鱼神的心情陷入无比的低气压之中。因此为了怕她心情不好而在今天唤雨泄愤,我只好献上最高级的麦麸。 「目前看起来应该还没问题……」 我仰望稍稍挂着些许云朵的天空,急忙地前往学校。 沿着平时熟悉的路一路前进,很快地就看见装饰得五彩缤纷丶呈现不同以往的校舍风景。 校门处是由美术社社员使出浑身解数丶竭力装饰而成。原本毫无特色的水泥门柱上覆盖着他们制作的纸树,树枝则相连着并呈现出一道拱门的形状。上头还挂着几颗像是苹果般闪闪发亮的果实,在蓝空下显得非常耀眼。听说这是比那句「我的前方没有路」作联想,并且以草原作为主题而设计的。可是草原上有这种大树吗?空旷的草原上不是只有一丛一丛的矮木而已吗?自于当我脑袋里溜过这样的吐嘈时,他们已经开始搭建这些装饰了,因此我便决定闭口不提。 穿越校门之后,旁边就是询问处兼本部……也就是我们学生会成员及文化祭营运委员会的待命处。虽然一般来说,我们的工作应该是分发手册及传单给前来参加的贵宾,不过里头也设置有曾在露营时大放异彩的葛城家gps手机,以及与广播委员室相连的校内广播器材,甚至还有每人一支的无线电,因此无论发生何种状况,我们都能迅速因应。 在相连并排的帐篷下,已经看得见一些人影。由于贩卖食品最重要的就是新鲜度,那些无法在昨天就事先准备食材的团体,想必正在忙碌当中。 穿越过去之后,就到了普通教室栋的入口处。这里有昨天吉见同学与村田村二人组设置在校舍侧面的纯白色横幕,在那条长八公尺丶宽三公尺的长条布幕上,「第一届三星祭(暂定)」的字样正闪闪发亮着。 当看到布幕时,我的心中竟产生了无比的感动。 「啊啊,总算……总算要开始了。」 「就是说呀。」 原本只是说给自己听的戚言,没想到居然有了回应。我惊讶地回头望去,发现四月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边,并且和我一样仰望着校舍。 「四丶四月小姐,妳什么时候来的?」 看到我如此惊讶,她轻轻笑道: 「因为今天早上起床后发现天空很晴朗,所以我想早点去向水穗大人道谢。毕竟一旦文化祭正式开始,可能就会忙得没办法抽身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包上次曾提过某处送来的高级麦麸。 「向坂同学不也是一样吗?」 「是丶是啊,没有错。」 我无法掩饰自己话语中的喜悦。我想脸上大概也已经带了几分笑意。我还真是无药可救呢,到现在还为了这样的小小默契而感到雀跃.居然光是和四月小姐想到同样的事情并作出同样的举动,就如同获得珍贵的实物般高兴无比。 「还有,我想到如果只有水穗人人的住处没有变化就太可怜了,所以做了好多东西来喔——!」 四月小姐大概不知道我的内心百感交集,又做了一个笑脸,并且从学生书包中拿出许多东西。 一个常在小孩子的生日庆祝会上看见的纸圈装饰物。 一个同样常在小学运动会上看见的彩色面纸制纸花。 一个平常只会在圣诞树顶出现,贴着金箔银箔的亮球。 一个用毛笔写着「星之谷主水穗大明神」巨大字样,约三十公分的旗帜。 四丶四月小姐,妳的创意还是那样出众,简直是一辆失控的爱情特快车啊!而且根本就不知道目的地是在何处。光是想到没用神大概无法避过这场劫难,我就难得地同情起她。到底会被装饰成何等惨烈的模样呢,光是想象就教人害怕。 不过…… 「……看到四月小姐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无心吐露的这句话当中,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带有感伤。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一直都很有精神呀!今天早上还吃了两大碗饭,结果被奶奶念了几句呢——」 她挺起胸膛,稍稍摆了个胜利姿势。 「不,那个……毕竟发生了不少事情吧?」 我实在无法明说出鸟越这两个字,因此只说了一半就支支吾吾。 「也是啦。」 看不出来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四月小姐就只是更加开朗地说道: 「不过,能够忙碌可是一件好事哟!」 她清脆地笑着,并且朝学校后庭走去。我感觉到外套底下的衬衫被汗水沾湿,慢慢地跟在她的身后。仔细想想,我们似乎很久没有单独见面了。我甚至在内心里祈祷着,希望这段时间能再漫长一点。 原来如此,四月小姐说的没错,由于校内四处都装饰得十分绚丽,使得星之谷守护神的住处反而更显得乏味。这附近由于离校庭丶体育馆或普通教室栋有一段距离,而且还要宽不宽的,没有人想得到有什么好的活用方式,顶多只能开放作为休息区,因此并没有社团或班级在这里搭设帐篷。 驻足在小池塘边的金鱼神,看起来好像也在闹着别扭似的。平常她明明不会拒绝四月小姐的好意(就算那好意的方向完全错误),但今天却以极为严肃的表情婉拒了四月小姐拿出的各项装饰品。 「真是的,余认为世界上分成谈了恋爱后会变得更加成熟,以及变得愈来愈愚笨的两种类型,看来汝等二人都属于后者啊!」 「咦咦咦咦!?」 「愚丶愚笨?谈恋爱会变笨?」 由于突如其来的指责,我们两人同时大吃一惊。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会被这没用神说是愚蠢…… 「如丶如果是那样,我从五岁的时候就一直笨到现在罗?」 四月小姐竟作出了这样惊人的自白。 没用神在一瞬之间向我使了个带着同情的眼色,使我更感到不舍。 「……余并没有说得那么严重,但太过迟钝的人必须有所自觉才行哪,阳菜。」 「迟钝!?怎么会!我还以为自己属于擅长吐嘈的人呢。」 「「什么——?」」 听到她惊人的见解,一人与一神不禁同时发出惊呼声。刚才感受到的震撼一下子就被盖掉了。虽然一般常说当局者迷,但四月小姐的状况似乎特别严重。 「算丶算了,姑且先把汝的个人特质摆一边去。」 「结果又摆一边去啊?」 听到我的指责,水穗大人赤红的双瞳稍稍往中央靠拢。 「……阳菜,所谓擅长吐嘈的人指的就是像这种成天只想抓人语病的家伙。汝千万不可以学坏。」 「请妳不要趁机损人好不好?」 「汝很罗唆耶,惠!这样下去余根本没办法进正题!」 金鱼神一边生气地跺着脚,一边大喊着。 我硬生生把「还不都是妳自己先说的?」这句话吞回肚子里。因为我发现没用神瞪着我的眼神是那样的严肃,完全没有乱开玩笑的馀地。 「因为汝等的努力,活动准备得十分妥当,而天气也托余的福呈现一片大好,今天可说是个办庆典的好日子……虽然余很想这么说,但目前校内已经满布着不安定的气氛。难道汝等没有感受到吗?」 「不安定……吗?」 「没错。你们集中精神,环顾看看四周吧。接着,冷静面对目前的状况。」 受到她带着紧张的声音催促,我和四月小姐只好朝四周望去。远处的校庭不断地传来笑声及音乐声,让人感受到祭典的高亢气氛。天空则变得愈来愈晴朗,还看得见稍强的风正吹着云朵跑。 当我正想说:「什么也没有啊?」的时候……突然有一阵令人心生寒意的感觉涌上心头,空气也变得又黑又重。这些感觉似乎是从远处逐渐渗透出来,并且朝这里不断地扩散着。 「向坂同学……」 四月小姐似乎也感觉到了。 她正脸色苍白地望着我。 我先是深深地点了点头,接着便朝气氛暗沉的方向走过去。 每向前方踏出一步,我就感觉到自己的脚好像变得愈来愈沉重。明明刚才还感觉到地面的存在,下一秒钟却变得像是泥沼般,慢慢地把我的脚踝往下拉去。 我们继续朝那方向走去,原来想逼自己的身体往不想去的方向前进竟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我和四月小姐花了比想象中更多的时间,才终于抵达沉重气氛的源头。 「这里是 ……」 「体育馆?」 我们两人先是互望了一眼,然后又回头看向慢慢飘过来的水穗大人,接着才把手放到紧闭的大门上。 这道由坚硬钢铁制成的大门,明明还没有多老旧,却会发出尖锐的声音。那阵叽叽叽叽的恼人声音,今天远比平常更刺耳。 然后…… 打开门之后,站在耀眼朝阳底下的我和四月小姐,看见了那个东西。 表演舞台所垂下的缎帐〈布幕)上,贴着一张巨大的纸张。上头还用红色的字写着—— 『立刻中止学园祭」 2 「这种事情,我们绝对不能接受!绝对不能!」 同日上午七点三十五分,于学生会室。 鸟越征宏的声音在狭窄的房间里回荡着。 「我们怎么能屈服于这种卑鄙的威胁之下!想想我们这一个月来到底花了多少心思作准吧……当然不能接受,绝对不能!」 他清秀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显得苍白,紧握的拳头则不断地颤抖着。 「别那么激动,鸟越。」 就连葛城小姐的声音,听起来也比平常更冰冷。就只有眼镜底下的双眼似乎正在猛烈燃烧着。 「我的心情也和你一样。虽然最终的决定权是在教职员办公室……但如果他们打算中止,我将尽全力阻止。」 「妳说尽全力……具体来说打算怎么做?」 听到三谷试探性的询问,这位星之谷的女豪杰优雅地点头说道: 「我已经呼叫葛城专属保全增派保全人员,而且也下令在校舍周围布下警戒线,不让任何可疑的人物及车辆入侵。」 「请丶请问一下,保全人员是可以从妳说的那间葛城什么公司的人调派没错,但警戒线究竟是由谁布署的?」 她说得一派轻松,像是在笔记本底下垫垫板,或是在桌子上放置锅垫般简单—— 然后女帝陛下笑了。 她的笑既锐利又冰冷。 所以说…… 一当然是由s县县警和星之谷警署负责啊。」 远超过高中生水准的发言出现啦——! 「妳丶妳怎么能如此轻易操控国家公权力……」 「我使用权力之前已尽了义务。在这种时候怎么能不行使权力?」 由于她的语气听起来冠冕堂皇,简直就像是某种电影中所登场的黑心特权人士,教人背脊发寒。 虽然鸟越听到这句话时露出不悦的神情,但他似乎也明白自己现在该面对的敌人并不在这里。他只是轻咳了一声,稍稍整理了自己的态度后.向聚集在这里的众人望去。 「虽然我和葛城的意见似乎都是强行突破,但各位觉得如何?如果有什么意见,希望现在就说出来。」 接着室内起了一些骚动。 大家开始小声交谈,或是以观察或询问的眼神互看对方,打算确认彼此的想法。 「我最想知道的是犯人的身分。」 吉见同学先是规矩地举起手,接着才发言。 「从手法来看,应该和前几天在正门入口处贴纸张的是同一个家伙……应该不会是外人吧?」 「是啊。」 虽然这样的预测让人极不愉快。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包括上次的事情在内,这次同样是早晨,绝不是外人能随便进入校内的时段。 「虽然上次的事情感觉像是针对我们这些星女的学生,但这样一来又好像不太对呢。」 就连四月小姐也紧皱着眉。 「对方是打算攻击整间学校?」 「或许是,针对我们整个学生会~」 听到生嵨小姐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所有人表情都暗沉下来。 「我们是哪里得罪人了吗?」 「其实有非常多的可能性。」 我在心里描绘出文化祭的时程规划,以及学校整体的位置图。 各社团及班级正以普通教室栋为中心,准备着各式各样的展示或特别活动。由于经过葛城小姐及鸟越冷血无情的淘汰……不,应该说是遴选,校内并没有任何企划雷同。就整体而言,活动内容可说是多采多姿。 接着,嫌疑最大的当然就是体育馆的舞台排程。 审查结果出炉后,我亲眼看见有人欢喜丶有人悲伤。 以此种方式建构而成的庆典,如果说我们因此招致了怨恨,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或许大家内心里也有相同的想法,彼此的脸上都带着五味杂陈的表情。 「以小生的看法而言,还是应该中止比较好。」 三谷皱着脸说道。 「要是发生了什么万一,就太迟了。这和露营那时的情形不一样。」 「话是那么说没错啦!」 池部小姐则语带愤慨。 「可是那样不是很奇怪吗?如果是一般的恐吓文,应该会写『马上中止,否则将会○○○』之类旳吧?但那张纸上却只写着要我们中止,其它的什么也没说啊!」 「还有,我觉得时间点也很不自然。」 在情绪激动的池部小姐发言后,吉见同学也以异常锐利的语气接了下去。 「如果我是犯人,而且真的想要阻止学园祭的话,不会选在学园祭当天才发起行动。应该在两周前……也就是那一天,也不需要去爆星女og的料,而是以更加强烈的告发或手段强行阻止。」 「所以说,这应该还是有人恶作剧?」 「不知道,只不过……」 吉见同学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 虽然只有很短的时间……但以他沉稳的个性而言,这样的犹豫十分罕见。 「我想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有人对这间学校抱持着恶意。」 也正因为他的态度,这句话显得格外有说服力。他那低沉又沉重的声音,带给现场一阵冰冷的沉默。就连平常老是吵死人不偿命的鸟越,不知是否是被自己忠臣的态度给震慑住了,就只是表情凝重地沉默不语。 滴答滴答滴答…… 明明这阵子总是忙碌到像是消失不见的秒针行走声,如今却变得直入耳里。窗外已经开始响起充满欢乐的吵杂声,庆典所带来的亢奋在清澈的空气中逐渐扩散开来。 就算在如此开朗的气氛中,我的眼睛还是找得到那个东西,那个浑黑且抖动的秽气,一个会随人数增多而愈加凝聚的恶意之化身。 「向坂同学……你还好吧?」 四月小姐小声地问道。 在她那张不知不觉出现在我身边的脸庞上,显得一片苍白。我想大概自己的脸也是这样子吧。 漫长的等待持续着。 时钟的指针已经过了八点。九点的时候全校学生将会集合在体育馆,仔细聆听校长先生的叮咛与嘱咐。等到十点学园祭就要正式开始了。 「如果真的要取消活动,到底该怎么向三星的学生解释啊?」 池部小姐似乎沉不住气了,开口说道。 「还有来自校外的来宾。就算当天宣布不办活动了,他们也不可能知道,一定会来学校的。」 「我想大概得在九点半之前布署几个人在校门口,几个人在火车站及公车站,一一向来宾致歉并且解释缘由吧……」 「哇……这可是目前为止最教人难受的差事耶。」 「也就是说,我们得像尖头蝗一样不停地低头致歉是吧……」 「明明就不是我们的错!」 「话说回来,尖头蝗是什么?」 「原来池部连这都不知道喔?」 「不行吗!」 「咦——香叶子也没实际看过耶~」 「怎么可能!身为星之谷市民绝对不可能没看过的!」 「那是精灵蝗虫的别称啦,生嵨小姐。」 最后…… 就在我们连这些玩笑都接不下去,连观察彼此脸色都办不到的时候,勇者四月小姐突然起身。 「好,大家来喝茶吧!」 勇者理论闪亮降临。 星女的成员们稍作苦笑,而星高及星一的成员们则坐在椅子上呆呆地仰望着她,不过勇者大人才不会介意那么多。 「就算大家继续在这里抱怨下去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先喝杯茶,冷静下来比较好,对吧?」 说到这里,四月小姐马上取出茶杯组,准备前往热水间。 「我来帮忙。」 当我正匆忙地准备追上去时,目光和鸟越对上了。他正准备起身,并且关注着四月小姐的行动。 我的心里突然回想起以前那场争执。 或许那家伙也想到同样的事情,他不悦地撇开视线,又重重地坐回椅子上。 动作意外地快的四月小姐,已经早就跑到热水间默默地准备着茶水了。她配合着各人的喜好,为鸟越丶吉见同学丶我还有三谷准备咖啡,为自己丶生嶋小姐及田村同学准备红茶,葛城小姐丶池部小姐丶山冈小姐及村日同学则大部喝绿茶。此时我才发现,鸟越他平常在学生会室总是喝咖啡,根本就没有喝过四月小姐泡的红茶,臭家伙。 「那个,虽然在这种时 候问这好像怪怪的……教四月小姐泡红茶的是妳的家人吗?」 「不是。」 四月小姐很干脆地摇头否定。 倒着热水及准备容器的手则没有停下。 「因为我们家平常就只喝绿茶或烘培茶而已。这是邻居的伯母教我的喔。」 「妳说邻居……难道是斜对面的?」 也就是,鸟越的……? 她似乎还是听到我小声到几乎听不见的询问。先是稍稍一震,然后又将手上的茶具缓缓地放到流理台上。接着,突然转向我这边。 「是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那是听起来与平常没什么两样的话语。既没有什么异状,也没有强调些什么。 但是,她却以像要贯穿我的视线,笔直地仰望着我。 正当我思索着该如何回答的时候…… 「向坂!清水老师回来了!」 池部小姐的声音从走廊上传了过来。我和四月小姐先是互望一眼,接着便停止准备茶水,一路冲向学生会室。 「老丶老师!」 「请问教职员会议的结果如何?」 「现阶段很可能只是单纯的恶作剧。我们将强化警戒,活动照常举行。」 清水老师一边说着,还一边偷瞄了葛城小姐一眼。看来他已经听说葛城小姐所行使的权力了。 「不过,要是发生了任何事情,活动就会立刻中止。到时候你们可要接受事实喔?」 「是!」 很难得地,所有人的声音一致。 彼此都露出比刚才开朗一点的表情,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 在这之中,我……就只有我感觉像是吞了铅似的沉重。那个面包超人混帐之所以会迷上向坂水穗的起因,就是红茶。而那红茶的味道是我向四月小姐学来的,但追本溯源却是来自鸟越的母亲。愈听愈让人体会到他们两人之间的羁绊有多牢固…… 明明都快要哭出来了,我还是只能望着跑向不同方向的鸟越及四月小姐。 3 十月八日,晚上七点四十分。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穿越校门,离开了学校。 虽然学园祭第一天就碰上不得了的状况,但最后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葛城小姐家的保全公司似乎是穿着便服埋伏在学校各处,并没有引起来宾的注意。顶多有些人会以为我们学校的家长还真是身材壮硕而已。 而布署在学校周围的警戒线也不像电视影集或电影那样令人紧张,只不过是有几辆警车停在通往校门的大道或后门外的河岸旁而已。 至于我所负责的体育馆舞台则很顺利地重复着揭幕及落幕,陆陆续续消化掉既定的排程。 「哎,总之没事就好,真是太好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因为心中的大石头落下而感到想哭,然后将感觉沉重许多的制服外套脱下.正当我准备将制服换成家居服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 来电显示上,居然出现了矢泽亚里砂这个名字。 由于那是一个没有印象的名字,第一眼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但很快就回想起来。呃,这是舞蹈社的那位吧? 「咦丶怎么会丶什么时候登录的!?」 我的手机明明要先登录资料,才会显示来电者的名字啊? 「呃,喂?」 我有种像是在听恐怖怪谈的感觉,按下手机通话键并放到耳旁。 『啊,小惠惠?』 接着立刻听见这个极为特别的称呼。 啊啊啊啊,还真的是矢泽小姐!就是舞蹈社那个走在流行前端的高中女生! 「妳丶妳是什么时候,在我的手机上登录妳的号码……!?」 『当然是上次那时候啊!这根本花不了十秒钟嘛。』 「原来妳偷了我的手机喔!妳把别人的个人资料当作什么啦!」 『你不要那么激动嘛?亚里砂可是拿出很大的勇气填才敢打电话给小惠惠的哟……』 虽然我很想继续说:「犯罪就是犯罪」,但听到对方的语气有些暗沉,我决定先把手机的问题摆到一边去。 「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个——你知道我们社团今天表演的时候,灯光突然暗掉的事情吗?」 「当然知道啊。」 矢泽小姐她们的舞蹈社是在下午三点开始表演。内容是连续表演四段约三至四分钟的舞蹈。但就在第三首刚跳完的时候,舞台上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因而陷入一片黑暗。 『大家都以为那是表演的一环,但其实不是。』 「妳是说那并不是预先安排的?」 『嗯,灯光是自己熄灭的。而且当时还不能从控制室重新开灯,我们最后是跑到体育馆后方的保险箱去重新打开电源的。』 「什么!?」 所谓的控制室是一间位在体育馆二楼,设置在能俯瞰整个舞台处的一间小房间,那里能够控制包括音响丶灯光及布幕等设备。 「妳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把保险箱的电源关掉?」 『除非那是自己跳电。』 不可能是白己跳电。 虽然说以基本用电量较少的家庭而言,有时候同时打开微波炉丶冷气及电视机后会跳电,但这可是学校耶?而且还是体育馆?当初建造的时候不可能没有考虑到用电量的问题啊! 『而且我告诉你喔……之后在舞台上还贴了一张很大的纸。』 「很大的纸……」 我感到自己的呼吸停顿了一会儿。我不想继续想下去,也不想再继续听她说。但…… 「难道说,上头写了红色的字?」 『嗯……』 「内丶内容是什么?」 我勉强把话问出口,呼吸愈来愈急促。 矢泽小姐似乎也小小叹了口气。手机传来的声音明显低了一阶。 『上面写:「我已经警告过了」。』 我倒抽了口气。 我的背后发冷,明显地感觉到自已全身变得冰冷。 这怎么搞的?这是什么怪谈啊! 「为什么妳当时没有告诉我呢?」 我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不带责怪,小心翼翼地询问。 『因为早上全校集合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有发生类似的恶作剧吗?』 三星学园的教师们,并没有隐瞒实情,而是采取告诉所有学生并要大家注意的方式。由于那等于是一种对我们的信任,使我感到非常高兴,但也因此对于矢泽小姐她们的处置方式十分遗憾。毕竟如果当时立刻展开行动,或许能够查到关于犯人的蛛丝马迹,更重要的是还能加以防范。 『因为……』 矢泽小姐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 『因为……如果被学校知道了,搞不好学园祭就会中止了不是吗?那时我们真的很想跳完最后一支舞。』 她的声音里听得出消沉。 『我们真的练得很辛苦.每天从早上丶午休到放学后都一直拚命地练舞……』 「矢泽小姐……」 『我们也知道不是只有我们社团这么辛苦啊。包括明天要用舞台的社团,就算再笨也知道大家都是苦练过的。所以……才不想要因为这种根本就搞不清楚是不是恶作剧的事情,害他们不能表演。』 对不起。 我紧握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虽然我曾因为轻浮的言行丶具挑拨性的服装或肤浅的小伎俩等事情而有了看不起对方的想法,但矢泽小姐她们其实也真心希望学园祭能顺利举办。她们只是理念和我们有点不同,其实还是非常地努力。 「可是,那妳又为什么打电话给我呢?」 『因为我很烦恼到底该不该这样隐瞒下去。可是小惠你不是会长吗?应该会帮助我们吧?』 「妳说的没错……」 虽然我的回答中带了点苦笑,但也对这句话有了比之前更深的体认。 感谢她把这件事告诉我后,我挂了电话并拚命地思索着。 「晚上去学校丶吗……」 老实说我非常不想去。 虽然不想。但还是非法不可。 敌人比我们所想的更神出鬼没。要是就这样等到明天早上,肯定又会在早晨的阳光下看到那张吓死人的纸。 稍微犹豫后,我又拿起手机,将大略的事情写成简讯,然后发给四月小姐。而且要是我有了什么万一,也希望她能替我收尸。 「不对不对不对,我想太多了,一定是想太多了。」 我一边这样告诉自己,一边将脱下的制服外套又拿起来穿上。 4 十月八日,晚上九点四十五分。于三星学园高中后门附近。 我正偷偷摸摸地沿着学校的外墙走着。 虽然我原本想从正门进入,但入口处驻守着许多葛城小姐家的保全人员,不论说什么都不让我进去。哎,以专业人员来说,这种应对方式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在今天所有流程告一段落后,也因为这件事情而起了一点小争执。 鸟越及吉见同学提出 想住在校内进行监视的要求。虽然教师们平时总是尊重学生的自主性,并且给予学生会全面的信任,但再怎么说这也太超过了,他们说什么也不答应让我们这些孩子留在学校过夜,而保全公司也持同样的意见。因此,无法进去学校对我而言也是预料中的事。 但就算如此,我也不能就此作罢。我朝高墙轻轻地吹了声口哨,紧张地等了一会儿后,一群毛茸茸的白色狐狸就这样现身了。 我拿出肉条(起司口味)母分给围绕在脚边的小狐狸们吃。 「不好意思,请你们替我叫没用神来。小心不要让保全人员发现喔。」 其中一只摇了摇尾巴,似乎在说它知道了,然后就轻快地跳到空中,越过了学校的外墙。虽然这是我偷拿家犬的饲料来喂食的成果,但实际上成功率应该只有五成。毕竟有时候它们并不会理会我的口哨声,不可能像应付狗那样简单。虽然今天好像很顺利…… 等了五分钟左右后…… 「怎么了,惠?』 一道白色的身影高站在外墙上,遮蔽了我头顶的月光。一头长发被夜晚的风吹动着,水穗大人就这么低头看着我。 「是这样的……」 我一五一十地将舞蹈社她们碰到的事情告诉没用神,而她则是仔细地聆听着,并静静地点了点头。 「汝的意思是说,因为事情没有闹大的关系,敌人很有可能继续再引发麻烦,是吗?」 「就是这样。」 「不过里头的戒备可是森严得很喔?余不认为对方能够轻易闯入。」 「难道不能事先躲在里头吗?」 「躲在里头?汝是说对方从学园祭结束后就一直躲到现在?」 「是的。我想包括个人置物柜或仓库里等地方,学校内应该有许多死角才是。毕竟监视器不可能看见每一个角落,而这校舍内也没有什么电脑控制的万能保全设备。」 「也是,这全看保全人员和躲藏者的功力了……」 听完我的意见,没用神环起手臂并朝校内望去。从她所站的位置,应该能够环视夜晚的校舍及后庭吧。 「的确不无可能。好吧,惠,汝赶快进来吧。」 「进丶进去?难道妳是要我爬过这道墙吗?」 「还有其它法子吗?」 「要是在爬的时候被人发现怎么办?」 「到时候余再使出绝活,看是要让对方看不见东西,还是操作他的记忆。」 「既然这样为何不一开始就用那方法,让我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去呢?」 「汝这蠢材!绝活当然是要留到最后才用啊。况且要是余现在就搞得那么累,关键的时候发不出力量不就本未倒置了。东京电力公司的电子(吉祥物)不也说过要节约能源吗?」 「妳丶妳又拿节能省电当作理由搪塞我了!好过分!」 「汝说什么——!?余之所以得开省电模式,还不都是因为汝等整天吵架,搞得这片土地乱糟糟的!居然还敢如此责怪余!汝等对待余的态度竟然如此冷血无情!要知道,余可是每天都奋力工作喔?简直就像是每天被讨厌的上可以裁员要胁,但又不敢在这种时局下换工作,甚至连资遣费都不知道拿不拿得到,为了家人着想只好忍受各种侮辱折磨的上班族啊!」 「妳为什么每次都要搬出那种太过写实的比喻?拜托不要再说了,听得我都想哭了。」 「以汝这种走到哪都享有学生优惠价的身分,不准和余没大没小。由余来看,汝想要体会这些生命本质至少还要过十年。」 「我才不想听妳这没缴税的人说这种话!够了!我爬就是了嘛!」 我攀上毫无艺术性丶纯粹以功能优先的水泥墙,然后苦战了十分钟,好不容易才成功翻入校内。或许是因为没用神的帮忙,或者只是单纯运气好,我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成功地进入学校。 漆黑且无人的校内有多恐怖,简直令人无法言喻。就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很吓人,光是呼吸都觉得困难无比。再说如果被发现就适得其反,我连手电筒都不能开。 唯一可庆幸的是这晚月色还算明亮”而且由于四处都挂着如同祭典般的装饰,多少减轻了可怕的程度。 「话说回来……就算四处乱找,也只会提高被保全人员或老师们发现的机率吧。」 毕竟这里是能够轻松容纳将近一千人的设施,想凭一人丶一神及四只,找遍各处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般来说,犯人通常都会先回现场吧。」 在我身旁忽飘忽沉的水穗大人一脸得意地说道。仔细想想,她这模样远比那些幽灵鬼怪更具真实感,而且还白得吓人,我还是尽可能别看她吧。 「以两小时长的影集而言,主角通常是在节目开始后四十分钟左右,在第一个犯罪现场找到某种新发现。」 「妳丶妳连那种东西部有看啊?」 「当然。那些影集常用上的断崖残壁外景,可是余认识的水神所掌管的地盘喔。上次还曾经有个女演员和其它演员大吵一架,搞得拍片现场一片混乱。听说气氛糟到连导演都陷入忧郁,差点就要自己去跳海了啊。」 「请不要把神明之间的联络网用在打听这种无聊事上……」 真是愈听愈教人无力。 不过实际上也的确没有其它计画,我只能听从没用祥的建议。 我首先前往举发星女og会所作所为的正门布告栏处。 不过,光从远处看都能发现有许多保全人员在那里镇守着,实在没办法靠近。葛丶葛城小姐,请问妳到底派了多少人员啊!这种人数怎么看都和这种乡下地方的学校不合啊! 我急忙掉头,改道前往第二及第三个犯罪现场,也就是体育馆。这里虽然也有一些人影,但毕竟是栋巨大的建筑物,还算是有潜入的可能性。 例如体育馆后方的大树。 那是一颗颇有历史的坚固桧木树,大家都知道爬到树枝上就能把体育馆一览无遗。由于每逢新体操社或舞蹈社练习时,总会有人想爬树偷看,因此接连不断有人提出「快砍了它」这样的意见。但这件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我一边因为远处偶尔发出的手电筒灯光而直冒冷汗,一边穿越黑得吓人的中庭,来到体育馆的后方。我尽可能压低身子,前进了一阵子后,在月光从云朵间流泻下来时,发现了一个正在移动的身影。 「糟糕,这里也有保全!」 「蠢材,哪里会有保全没拿灯就四处乱晃,仔细看清楚!」 我沿着夜晚中照样看得见东西的没用神手指的方向,集中精神看过去。 原来如此,在那里的并不是一个穿着保全员制服的成年男子。 虽然对方身高不算矮,但手脚看起来细细长长的,不太有力气的模样。那道怎么看都不像成人的人影,应该和我差不多年纪。从他嘴里偶尔发出的低声,以及毫无特色的服装来看,应该是一个男学生。 「是你……!」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我了。 我感觉到对方的激动,但他却没有逃跑,而朝这里靠近过来。 我屏息注视着,但眼前还是极为模糊。对方一步接一步地靠近,终于看得见脸了……! 「……你哪位?」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不能怪我,因为清楚看见对方的模样后,该怎么说呢……就只是平凡无奇的一张脸。 他的两眼看起来不大也不小,鼻子也不高不低,毫无特征的各项零件就这样以平凡无奇的平衡分布在椭圆形的脸上。(虽然我没资格这么说)整体而言实在是毫不起眼,只见过一次铁定不会留下任何印象。硬要说起来,顶多只有长度快要触及脸颊的中分头前发比较特别一点,但这特征还是被他全身散发出的平凡气息所盖过,让人一点也不会察觉到。 不过,对方似乎认识我。 「向坂……」 他的呼唤声非常低沉,简直像是低吼。瞪着我的两眼清楚显露出敌意。 「请丶请问你是哪位啊?」 「你在开我玩笑吗?我们不是碰过好几次面了!」 「这……」 虽然我从刚才就很努力地搜寻,但记忆给我的回答还是「该档案不存在」。就算再怎么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对方的名字。 「啊——够了!我是阿良!azazel的阿良!你这家伙居然连三星的超级巨星都不认得!」 「咦?」 azazel的阿良?也就是说…… 「你是轻音社的铃木同学?」 「没错!」 「二年级文组e班的?」 「正是。」 「平常总是把头发染红还拉高的那位?」 「就说是我了啊!」 「怎么可能——!?」 真是判若两人。 外观看起来完全不同。 原来卸妆丶拿掉耳环并放下头发之后,他是长这副模样啊?这简直像是在变魔术一样啊! 「不管那么多了,你快给我滚开!否则我宰了你喔!?」 听到对方的威吓,我 才回想起自己现在正挡在那棵大树前。我稍稍喘了口气,并且仔细进行观察,对方的左手上正握着一个白色的筒状物品。我想,那应该是摊开之后会变得很大张的……纸。 「原来犯人就是你。」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两星期前那次,还有今天这次都是你干的。」 对方并没有回答。 不过,他低沉的笑声里确实含有肯定的意思。前一秒钟我还看到对方把右手紧握,但下一秒钟就感受到腹部遭到重击。 我感到呼吸困难,而且在我的身体因为冲击力道而前屈的时候,第二击又从头顶上挥下。 虽然我奋力朝旁边躲去,但腹部感受到的疼痛还是让我失去平衡,最后无力地跌到地上。 糟糕,这样下去岂不是要被当沙包了吗!就在我打算站起来的时候,立刻就挨了一脚。对方的布鞋在我的腹部上清楚地留下痛楚。 「惠!」 伴随着没用神的大叫,草丛中蹦出四道白色影子,并且同时露出尖牙朝对方攻去。接着铃木同学便发出惨叫,开始大力挣扎着,想把咬在自己身上的小狐狸甩开。 我趁着这个机会从池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打算逃跑。然而刚才被打中的腹部又麻又痛,甚至让我觉得想吐,使得我的奔跑速度连自己预想中的一半都不到。 「臭小子,休想跑!」 看来铃木同学的斗志还比我多出数百倍,他居然不顾咬在四肢上的狐狸,打算追赶准备逃跑的我。 更糟的是,他似乎不是只有一个人。眼前突然有三个穿着便服的男子现身,阻挡着我的去路。 我的脑海中闪过「穷途末路」这四个字: 接着便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抓住。 对方伸手把我拉过去,让我想到如果这是黑帮电影,我等一下就会被人装在水泥块里,然后丢到海里头去了。不丶不对,以我们这个没靠海的县而言,应该会被埋到某座山上吧? 由于感受到太多的危机,我的脑袋反而异常地冷静。我想身体里大概正全力分泌着肾上腺素或多巴胺之类的物质,但那对我的现况一点帮助也没有。 「惠,快让余附身!用合体来应付这个危机——!」 虽然没用神在我头上喊叫着,但别开玩笑了。 在这种情况下哪有办法做「那种事」!而且要是在铃木同学他们面前突然变成另一个人,到时候是要怎么解释——! 「叽——!」 我拚死大叫着,还不停地挣扎,但对方怎么也不肯放开我。就在我真的想哭出来的时候…… 碰! 一道沉重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肩膀上的感觉也突然消失了。接着又传来一声惨叫,以及尖锐的笑声。 「……笑声?」 我勉强睁开变得模糊的双眼,仔细环顾周围的情形。 在黑暗中,正有一朵花在舞动着。 不对,应该说是一个穿着如花朵般白色衣服的女孩子。 但是…… 「怎么啦怎么啦,就只有这点本事~?要是你再不多努力点,香叶子会觉得很无聊呢~!」 从她嘴里发出的话语却十分吓人,简直如同毒花所吐出的致命气体。 「生丶生嵨小姐?」 蕾丝的恶魔朝惊讶不已的我做了个可怕的微笑,接着又继续专注在她的破坏上。 碰碰碰碰碰! 她脚上又高又厚的高跟鞋飞舞着,将某人又踢又踹又踩。啊啊啊啊,加害者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受害者了——! 「喂,生嵨,该适可而止啦!别打死他啊!」 一道高大的人影喊了一声,然后冲过来抓住打算逃跑的其中一个人,并且…… 「喝!」 使出了一记强劲的过肩摔,轻易地把对方抛出。 「吉见同学——!」 原来还以为就这样结束了…… 「吉见,你那才叫过火。你要知道所谓的民主主义,就是再笨的人也还享有人权。拜讯你控制一下力道。」 说这话的人,却也朝着冲过来的人使出一记精准又毫不留情的肘击,直接命中对方的侧腹。 「怎丶怎么连鸟越也……?」 「喔喔,看来援军已经赶到啦。好啊,红军白军都加油吧!」 水穗大人高兴地拍着手,马上进入隔岸观虎斗模式。妳这个人,之前不是还在抱怨说我们争吵会繁殖黑弹吗! 「为丶为什么会有援军?」 「生嵨是我叫来的。」 一道瘦高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一头黑发及银框眼镜,明明其它人身上都穿着便服,但却只有这人规规矩矩地穿着制服,她当然就是葛城圆。而四月小姐则站在她的身旁,朝我挥着手。 「原丶原来是四月小姐告诉他们的?」 「嗯,因为我想到如果没有小圆在,根本就进不了学校呢。」 以有点脱线的勇者大人而言,这回答还真是罕见地合逻辑。 「居然连鸟越和吉见同学都来了……」 由于我的话语好像带着刺,使得四月小姐也变得有些过意不去。 「因为我出门的时候刚好碰见,所以……」 「别怪她,向坂。能赶上不是好事吗?」 「话丶话是没错,不过如果这样大闹下去,应该会……」 就在我的话还没说完之际…… 「你们在干什么!」 「啊啊,葛城大小姐!」 「说好不会制造麻烦才准你们进来的不是吗——!」 「全都给我到教职员室来!」 由于老师及保全人员们组成的联军抵达现场,我们就这样一起被逮捕了…… 5 十月九日上午九点十五分。 我们正朝着工作岗位——也就是体育馆舞台走去。 「没事吧,会长?你脸色好像不太好看?」 走在一旁的池部小姐一把抓住我的头,然后和三谷一起看着我。 原本我还以为他们都是在担心我…… 「他应该还没有恢复过来吧?谁教他昨天晚上瞒着小生们玩得那么开心。」 结果居然是说这种话.真是的。 「什么玩得开心……我可是挨揍了耶。」 由于肚子上还感觉得到被打的疼痛,而且昨天晚上又是爬墙又是四处奔波,让我累到眼神飘移不定。 「碰到那种事情,才更应该找偶帮忙呀!好过分喔!」 「这丶这可是池部小姐妳家不是很远吗?妳明明说过要坐电车四站一然后还得转搭公车十五分钟。」 「提到这点,除了会长丶鸟越及四月之外每个人都一样啊——!像葛城大姐及生嵨虽然住在星之谷市内,但也几乎是最北边了吧?再过去一点就是邻郡了呢?」 「那是因为葛城小姐她家里有全天候待命的司机,而生嵨小姐根本是骑机车啊。」 「那吉见呢?人家记得他住的更远耶?」 「就说了,他这一个礼拜都住在鸟越同学家。因为工作愈堆愈多,他根本没时间回家。」 「哇啊,原来还有这一招喔!单知道小女子也去住别人家了——!」 这……以一般家庭而言,如果有已经是高中生的别人家小孩跑来家里住好几天,可是很困扰的一件事啊。像他们能够那样,是因为鸟越宅邸里拥有超过居住人数三倍左右的房间。 「好了好了,池部女士,换个角度想吧。」 三谷从容地从旁插口。 「就是因为我们没参加昨晚的大乱,现在才能够置身于事外啊。」 「就丶就是说啊。我们昨天可真是被骂惨了呢!」 在那之后整整几个小时,我们就那样被老师们一直骂到凌晨。 先是被训了约三十分钟,接着又是三十分钟「我们就是因为相信你们,才让你们自由行事的」这样的温情攻势。 然后校长&训导主任双巨头把顾问清水老师叫来,开始施展「这是你督导不用」及「你平常到底是怎么指导的」这样的联手攻击,让我们在心中不停地呐喊着「快住手——!这简直是如坐针毡啊——!」 就连平常丝毫不畏惧大人的葛城小姐及鸟越,也因为顾问老师正代替我们挨骂,而表情沉重地不发一语。 至于一连串事件的犯人,也就是铃木同学及轻音社的社员们,下场更是凄惨。他们的家长立刻被找来学校,在三更半夜进行三方会谈。不幸中的大幸是,他们并没有损毁公物,最重的罪名大概就是揍我这件事而已吧。 「要是会长正式提出控诉,他们几个可就全都完蛋啦。」 三谷坏心眼地怂恿我。 「我才不会那样做!」 「咦——这样一来向坂不就是白白被打了?」 池部小姐不满地说道。 「听说他们还是会被停学,而且也会对师长推荐函有所影曾吧。」 「可是推荐函不是只有想靠推甄上私立大学时才有用吗?」 「如果是那种推荐函,会长你们也都会受影响喔。」 「呃…… 」 「我想鸟越或葛城他们大概都会去报考国立大学,但会长你打算如何呢?」 「我丶我就是想靠推甄上私立大学……」 「哎呀——」 池部小姐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三谷则奸笑着。 「这样一来,就只好努力当上正式的学生会长,并且留下具体的成果,否则可就无法挽回罗。」 怎丶怎么又扯到这里来了!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为什么——!会长不是想推甄吗——?」 就连池部小姐也跟着起哄。 「为了师长推荐函而从事学生会活动,那是假公济私!」 「哪会啊,这只是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罢了。」 「就说不要再提了嘛!」 虽然被他们这样戏弄着,但我的心情的确轻松了一些。 毕竟昨天的这个时候,我们还正因为那张纸而陷入一片混乱。原本还担心学园祭会不会被取消呢。哎,虽然说我到现在全身上下都在痛,而且还累得半死。 就在我们三个人斗嘴之际,有一群人从来宾入口走了进来。在七丶八名男性之中,还有几名女性。每一位都穿得相当正式,而且年纪不轻,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不凡的气息。 「你看,会长,那就是高仓庸子议员。」 三谷伸手指向一位穿着淡蓝色套装的女性。那位欧巴桑从外表看来就像是一位能言善辩丶十分有一套的政治家。意思是说,这群人就是学校的毕业生吗? 「虽然年纪不轻,但还满漂亮的嘛。」 「是吗?我觉得后面那位女性比较漂亮。」 「喔,你是说穿奶油色单件式洋装的那位吧?」 听着旁边两人的小声交谈,我突然瞪大了眼睛。奇怪?三谷说漂亮的那位女性,我好像在哪里看过呢。不过在我还没想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或什么地点看过之前,一行人就已经消失在校舍中了。 「他们还真是大摇大摆啊。明明就是把我们推进地狱的元凶。」 「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了吧,池部小姐。我们还是努力工作吧。」 「呿——」 说着说着,我们总算来到体育馆。 今天头一个上演的戏码,是辩论社的主题讨论会。而且还是以「从星之谷开始做节能环保」这种没用神应该很有兴趣的主题。 虽然辩论社在审查会时就只有几个人出来提一些不明所以的主张,让人感到十分失望,但他们似乎有经过一番反省。这次改为由一名主持人与四名辩论者共同演出一场激烈的辩论,此手法相当具有娱乐性。 纵使一大清早这时段对他们来说比较吃亏,但从前天的排练来看状况相当不错,最重要的是能够展现出高中生既认真又正直清廉的形象(虽然说以节目的性质而言,不太可能全照排演的内容走)。 前来协助他们,并且守候到本日首次揭幕成功为止,正是我们三个人今天的第一项工作。 我首先前往控制室。原本是打算到那里向正在忙碌的广播委员及辩论社社长打个招呼。 然而…… 「可怪?」 房间里居然是空的。不但所有机器都没有动作,甚至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在。 这个能控制整座体育馆舞台的控制室,朝舞台的那一面为透明玻璃,底下的东西全都一览无遗。虽然我透过玻璃窗往楼下……也就是往排列椅子的体育馆内部或舞台上等地方看去。却看不见任何一个熟悉的制服身影。咦咦咦,怎么会?明明十点钟开场,十点半就要开演不是吗?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耶? 「会长——!」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池部小姐带着紧张的呼叫声传到我的耳里。 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最靠近观众的大布幕底下正在蠢动着,接着池部小姐就从底下探出头来。 「欸,舞台上一个人也没有,而且连东西也都没有准备好耶——?」 「什么!?」 「排练的时候他们用过的椅子丶布景或其它东西都还没有布置好,更重要的是这里连一个辩论社的成员都没有!」 「咦咦咦咦咦?那是什么意思!」 我慌张地冲出控制室,朝池部小姐及三谷所在的方向跑去。如两人所说的,舞台上四处都找不到应该在昨天已经搬到后台上的布景。这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该丶该怎么办?再三十分钟来宾就要进场了耶?」 「总之必须先确认到底发生什么事……我记得辩论社的社长和三谷同班对吧?请你先回班上看看,如果找到人就问问他。」 「了解。」 「我到辩论社的社办去看看。池部小姐则请去找广播委员,问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我知道了!」 于是我们立刻兵分三路,急忙出发调查原因。 毕竟昨天才出过事,老实说我的脚步很沉重。而且辩论社还是位在最里头,毕竟他们属于比较没有特殊道具的社团,而和文艺社共享社办,害得我跑得喘呼呼的,几分钟后才抵达社办栋。 稍稍敲门后,我走进室内,发现那里简直像是在办丧事一样,一群人正陷入愁云惨雾。 那里正有八名男学生及两名女学生,正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还朝着墙壁念念有词。 「各丶各位到底是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我们怎么可能不丧气。」 听到我充满讶异的询问多其中一人忸忸怩怩地答道。 「居然在当天早上……才说要中止表演。」 「中止表演?为什么!?」 听到我这句话,所有社员一起抬头。 「不就是你们说的吗!」 「真是太过分了啦!」 「我们可是经过努力练习的喔!」 「居然说因为怕会出事,所以中止表演。」 「我家甚至连住乡下的老奶奶都特地来了耶!她还说要来看孙子的英姿,你们怎么可以那么无情——!」 现场开始骚动。 辩论社似乎恢复了原本的能力,十张嘴一起吐着怨言及悲叹。 「那个,请各位稍等一下。听了各位的说词,简直像是我们学生会通告你们不准使用舞台?」 「你在鬼扯什么?」 「还有其做的意思吗!』 「居然还给我装傻!」 社员们又一同愤慨起来。 而我只能呆望着他们充满愤怒的表情。 原本以为抓到张贴恐吓文的犯人后,事情已经圆满落幕了……难道我们的想法大错特错了? 6 十月九日,上午十点二十分,于学园祭营运委员会帐篷内。 在场的所有学生会成员们个个脸色苍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意思是……昨天晚上有某人向预定在今天使用舞台的所有团体,传达了不准使用体育馆的假命令,就是这样是吗?」 重新确认事情的葛城小姐,声音听起来极为沉重。但是,既然那已是不争的事实,我还是只能肯定。但如果只是那样恐怕还好…… 「而且那人……还自称是鸟越征宏同学!」 我居然还必须把这件不得了的事情告诉她。 鸟越丶以及四月小姐的眼睛瞪得老大,而且我好像还听见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今天预定使用舞台的团体总共有八个。他们的代表都在昨天晚上十点钟,接到一名自称鸟越的男子打来的电话。还告诉他们:『由于发生了意外,第二天将禁止使用体育馆。所有团体必须在早上八点前将已放置在舞台上的物品全部撤掉』。」 「怎么会!?」 比任何人都快,没错,甚至比鸟越本人更快喊出声的人,果然还是……四月小姐。 「那绝对不是鸟越同学!因为那个时间我们不是正在学校被老师骂吗?」 听到她激动的解释,我也只能点头赞同。 「我当然知道。就算真的要中止表演,鸟越同学也不可能跳过我就擅自宣布吧?」 因为负责体育馆舞台的人是我。如果真的要宣布中止,无论是鸟越还是葛城小姐,都应该先告知我,然后才指示我转告各团体的负责人。实际上,所有接到的电话人都表示他们和自称鸟越的男子大吵过,最后对方还是单方面地挂了电话。 「哎呀,真的吗~?香叶子还以为现在鸟越同学和向坂日学正在打小冷战,你们不是不想说话吗~?」 「生嵨,别闹了。向坂不会做那种事。」 由于生鸣小姐很明显是在取笑我,葛城小姐出言制止。 「而且!」 四月小姐举起紧握的拳头,继续诉说着。 「鸟越同学怎么可能会单方面宣告之后就挂别人电话呢!如果是真正的鸟越同学,一定会一直说到对方认输为止的!如果对方还是不肯接受,他甚至会冲到对方家里继续说!一直一直说下去!」 「唔哇……」 「这话还真有说服力……」 村田村二人组小声说道.而吉见同 学则大大点着头。至于鸟越本人听了这段搞不懂是在损他还是夸他的话语后,表情变得更加苦涩了。 「那么,到底会是谁干的?」 「轻音社那些人明明也都还在学校挨骂啊?」 「难道还有其它人?」 「是他们托要好的朋友做的?」 「更重要的是,鸟越同学~你是不是心里有数~?」 生嵨小姐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更冰冷。 「就算是香叶子也不会说你就是犯人啊~但是第一张纸就已经和你的姨妈有关,这次甚至针对你本人而来。再怎么看,都应该是与鸟越同学有结怨的人干的吧~」 纵使口气听起来还是和平常一样温吞,但生嵨小姐只是在嘴巴上做了一个类似笑容的模样,眼神却一点也不带笑意。 室内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冷冰冰,所有人的视线也倾注到鸟越身上。 鸟越则是眉头深锁,抱着双臂思索着。但是,无论我们再怎么等,他还是紧闭着双唇。 「……你也说点话呀~?」 生嵨小姐朝他逼近一步。 她的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就算打对方一顿也要问出缘由的气势。 「生嵨,不要冲动。」 「香叶子,请妳别这样!」 吉见同学连忙阻挡在两人之间,而四月小姐则抓住生嵨小姐的手臂。由于一转眼间事情就变得非常火爆,使得我和三谷不由得退了一步,而池部小姐则像是在犹豫着不知道该帮哪一边。 然后…… 「……高仓庸子的确是我的亲戚。」 鸟越总算开了口。 「但毕竟她是我母亲的姊姊,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来往。我想你们也多少听说过我母亲的事情吧?」 他这个装作满不在意的询问,并没有任何人回答。 但是光看大家的表情就能知道,这件关于小城市内知名望族的丑闻,就算是普通的高中生也应该都听说过。我想到以前四月小姐曾说了一个听起来很牵强的借口。当时虽然我只觉得她是脱口而出的应付之词……但原来是真的。 四月小姐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紧抓着生嵨小姐不放。而吉兄同学也痛苦地移开视线。 鸟越本人虽然说得极为平淡,但看得出来他环抱的手上,细长的指尖正稍稍地颤抖着。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我母亲已经离开鸟越家了,和高仓也毫无瓜葛……不,那女人或许可说是和鸟越家势不两立也不一定。」 「那么不就是因为这样……」 「不,应该不会是她。那个人绝对不会做对自己无益的事情。」 他口中「那女人」及「那个人」这几个词,似乎带着某种激情。可以明显感觉到鸟越对于白己的姨妈并没有好感。 「说起来,光是改变公立高中学园祭的日期,这种没有实质伤害的攻击方法根本就没有意义吧?就算是想要刻意骚扰人,也应该会先攻击我哥才对。毕竟我哥与我不同,他现在正顺利地念着医大,未来想必会继承鸟越家的事业。况且——」 「鸟越,不必再说了。」 葛城小姐轻轻出声制止他。 她先是稍稍阖起眼镜底下带着疲惫的双眼,接着…… 「三谷,能不能先麻烦你紧急查一下,有没有其它和这件事有关的人物。」 「那是没问题,但小生担心现在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尽可能就行了。我们并没有时间动用所有人去捉犯人,现在距离开放进场可是剩下不到十分钟了喔?我们可不能就这样让不知道哪来的笨蛋称心如意,把所有表演都中止吧?」 她最后的询问,是朝我说的。我二话不说地点头,并且尽可能提高音量回答: 「当丶当然不可以啊。辩论社的同学们现在正全速准备着,就算无法完全按照既定时间,应该还是能开演的。」 「那么我们就稍微延后几分钟,将所有表演的时程都调整一下吧。」 「可能也没办法耶……」 尽管葛城小姐提出了极为合理的提案,但池部小姐却面带难色地插了嘴。 「因为她昨天们才被告知要在早上八点钟前全部撤掉……包括合唱社他们的大布景也都已经拆掉了。」 「再重新布置一次不就好了?」 「因为……合唱社的大布景真的是名符其实地『大』呢。昨天他们光是搬进后台就花了两个小时。」 为了将光是放进去就花上两个小时的东西,赶在今天早上全部移走,势必得另想办法。由于时间非常紧迫,而且大布景又变得无用武之地,合唱社社员们只好心碎地——当场将其分解拆除了。 听了我的说明之后,所有人的脸色好像又变得更加苍白了。一时之间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这边有个提议。」 我将手边的资料摊开,让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上头。 「我想要大幅变更表演的时程表。合唱社的音乐剧总共三十五分钟,我想尽可能把他们的表演移到最后,然后请营运委员会也派人帮忙单看能不能尽快把布景修好……」 「听起来是不错,但如果那么做的话,前来看各表演的来宾们不是会很伤脑筋吗?毕竟他们都是参考原先排定的时程表来的。」 「所以说我们就把所有人的表演都往后排嘛。订一个让来宾觉得『既然没多久,到其它地方杀杀时间再来吧』的开演时间。」 「那怎么可能?」 虽然池部小姐说得干劲十足多但吉见同学忧心地回答。 「如果把原本应该在第一个表演的合唱社排到最后面,无论如何都会有团体必须提前表演。」 「那么一来……可能就需要额外再补进一个表演才行,看来只能从户外舞台的节目当中挑一个移到体育馆来。」 「那样岂不是反而让户外舞台开天窗了?」 「我想户外舞台附近那么热闹,就算有一段时间没有表演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才是……」 为了体育馆的舞台表演,我们不但举办了审查会,还刷掉了许多团体。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能够填满它。绝对得这样才行。因为那正是我的职责所在。 「那样做也无妨吧。」 葛城小姐轻轻点头。 「如果要变更时程表,最重要的就是必须彻底通知到所有人。现在马上去预约印刷室,印成传单分发出去吧。就在校门口及体育馆前分发,还有校庭也要。」 「应该还要请广播委员帮忙。」 「由于新闻社原本就决定每隔一小时就发一次学园祭的特别刊物,就请他们替我们在社刊上大大公告吧?」 「还有,学园祭的网站也必须改过才行。」 「那么我们就快点来排新的节目表吧。」 「距离辩论社的节目开演只剩下不到三十分钟了,快点吧!」 既然已经决定了,所有人的手脚都很快。大家很快地就把我所提议的新节目表制作完成,并且还接二连三地提出让节目顺利进行下去的各种配套措施。 这景象让我看了十分感动。大家真的好厉害,既聪明又有执行能力。虽然论起平时的团结力可能有些问题,但碰上这种困难时总能齐心协力。让我有着自己真的在和一群不得了的伙伴共事的体认。 虽然当时我坚信,认为我们将能彻底瓦解某人的邪恶企图,即使稍受影响,还是能让舞台上的表演逐一进行……但很遗憾的,事情终究没有那么单纯。 我前去请求对方从户外舞台移往体育馆表演的团体,是魔术研究社及手摇铃同好会。选择这两个团体的原因,是因为前者的时间刚好吻合,而后者则是当初评选时,他们的实力让我们一直烦恼到底该排进体育馆还是排到户外舞台去。最后是因为觉得手摇铃在户外表演应该也能吸引许多观众,才改由勉强挂在合格边缘的辩论社留下。 手摇铃同好会的成员们,对于转移舞台并没有任何意见。然而魔术研究会的成员们,却作出了让我始料未及的反应。 7 「我们拒绝。」 虽然魔术研究会会长岩村同学语气及表情都很僵硬,但却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们的说话地点,是在他的班级第一类组二年d班帐篷前。这里卖的是炒面及什锦烧,位置就在校庭的正中央,由于颇受好评,排队购买的人潮一直没有消退的迹象。 我和葛城小姐以及鸟越到那里找到正在忙碌的岩村同学,并且向他说明事情的始末。虽然基于事情紧急,我们不只出动会长三巨头同时也情词恳切地向对方说明,但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应。 「为何拒绝?」 由于对方的回答出乎意料,葛城小姐感到十分疑惑。老实说,我也一点都没预料到会遭对方拒绝。毕竟魔术研究会原本就是申请想在体育馆内表演的其中一个团体,更何况合唱社空出来的甚至是体育馆节日中最好的时段。 「你们这些人不只不了解魔术,是不是还太小看魔术了?」 虽然岩村同学的语气既强硬又冰冷,但表情上似乎带着一些哀伤。 「我们今天准备的全是户外用的表演,如果是在室内表演的话,我们会选其它的魔术。」 穿着围裙的他稍稍低下头。 「在审查会的时候,我们的表演的确是失败了。所以没拿到想要的地点或时段,我们也觉得无可奈何。但是现在只因为你们或其它社团的人有了状况,就又来要我们配合这配合那,我可不想要自己及伙伴们被人看扁了。这一个月来我们可是拚命练习户外用的魔术表演,就连天气放晴或万一下雨时要怎么应对都已经事先规划好了。」 所谓的无言以对,大概就是这么一口事吧。 不只是平常冷静无比的葛城小姐,听了这番话后无计可施地呆在原地,就连舌灿莲花的鸟越也无法开口。 「……真的很对不起。」 我向对方鞠躬道歉。 岩村同学说的一点也没错.我根本都没有想到魔术表演必须视场地不同而下工夫准备。光凭一个月前在审查会上的印象,居然就擅自提出这样的请求。 岩村同学并没有看我。 他撇过头,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光是道歉又有什么用。」 「我们真的练得很辛苦。』 他的模样,让我回想起昨天矢泽小姐在电话中说过的话。 『就算再笨也知道大家都是苦练过的。』 明明我听了这些话,自以为反省过的。 这是大家一起办的第一场学园祭。我明明体认到这对大家都是一样重要的。 想到这里,我不禁双膝跪地。 接着摊开双手,并且把头压低到几乎要碰到地面的角度,又重复说了一次: 「真的很对不起你们……!」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 我也继续低着头。 我感觉到有砂子刺入膝盖,手掌底下似乎也碰到了石头,让我有些疼痛。周围的声音变得更吵杂了。这也难怪,毕竟突然在校庭当中下跪,要不被注意也难。不过,我还是只能维持这样的姿势,等待岩村同学的回应。 经过一阵沉默后。 「就算你这样做,办不到的事情就是办不到啊!」 头顶上传来一道像是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接着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向坂……」 由于这道呼唤声实在太过细小,一时之间我甚至听不出来那是葛城小姐还是鸟越。 等我抬起头来,发现两人正露出极为相似的表情,低头望着我。那是一种如同手足无措的孩童的表情。 「对不起……还是被拒绝了。」 「不,别这么说,向坂。」 鸟越伸手想要拉我一把,但又好像想到某些事情而作罢。他可能想起我曾说过不需要他的骑士道精神云云的。他先等我站起来以后,才小声说道: 「这也没办法,是我们的想法太肤浅了。」 「只有那样吗?」 葛城小姐看起来,似乎比任何人更加颓丧。她如此消沉的模样,我可是头一次看到。 镜片底下的长睫毛轻轻垂下。 「如果我和你都能做到向坂那样……岩村或许会改变心意也不一定啊。」 「葛城……」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和你才对不是吗?明明同样占着会长的职位,明明是我们有错在先,不是应该下跪或什么都好,表现出诚意一让对方接受吗……?」 「请丶请别这么说,葛城小姐!」 我慌张地插进像是被打了镇静剂似的两人之间。 「体育馆的负责人本来就是我,根本就没有让两位做那种事的道理吧?而且我也只是情不自禁那么做而已……」 「那才了不起不是吗?」 突然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我惊讶地左右张望,发现有一个人从排队买炒面的人群中穿出。 「林丶林同学?」 那人正是吹奏乐社的社长,同时也是我的同班同学。林同学。原本我还以为对方要数落我一番…… 「如果向坂……体育馆舞台的负责人允许的话,剩下的十五分钟空缺,就交给我们吹奏乐社吧。」 但他说出口的,却是一个令人意外且充满魅力的提案。 「真丶真的吗?」 看到我如此惊讶,林同学轻轻笑道: 「毕竟我们不需要布景,而且大部分社员都把乐器放在社办。只要把大家集合起来,就算缺少一两个人也能够吹个几首乐曲。当然,不论是在户外还是室内都没有影响。」 「林同学……」 虽然他说得很轻松,但其实没有那么简单吧?我想还是会有人把较小的乐器带回家,一定也有很多人招待了自己的兄弟姊妹或校外的朋友来。如果突然要把他们全都找来,还说马上要演奏的话,肯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任务。 「非常感谢!」 「没什么啦。」 林同学又回答得极为干脆。 「毕竟那正是我们当初不择手段也想争取到的机会,这点你也很清楚吧?」 「话是那么说没错……」 他说的应该是贿赂的事情吧?不过听说最后林同学还是把签名球送给池部小姐。因为他说自己对足球没有兴趣,就算放在自己这边也只会变成废物,所以没有提出任何交换条件就送给池部小姐。 林同学看起来不为所动,转身面向我这边。 「不过呢,如果连续两天都上台表演,肯定会有人说我们这样很卑鄙,到时候学生会可要保护我们喔?」 我先点头,然后又看向身后的两人。鸟越和葛城小姐先是互看了一眼,然后大大地点头。 「没问题,我保证。」 「毕竟这原本就是我们……我的错。如果你愿意帮忙,我当然是万分感激。」 「那就好。如果能够让学生会欠一次人情,对我来说也是好事啊。不过可别忘了,我并不是帮你们,而是帮向坂。」 「咦丶咦咦咦!」 你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接着林同学也不理会惊讶的我,马上就掏出手机并且快速操作者。想必几分钟之后,突然接到集合命令的吹奏乐社社员们将会一脸错愕地聚集起来吧。 不过很遗憾的,我们并没有时间关注到最后。 「那么,我再去帮忙其它工作!」 我得先到印刷室,看看正在努力影印传单的山冈小姐工作进度如何,然后确认学园祭营运委员们发传单的人员配置,最后还得尽可能地召集人手去帮忙合唱社修理布景! 在我匆忙地赶路时,恰巧碰见了抱着一大堆导览手册的四月小姐。 「向坂同学,你那边情况如何?」 「虽然被魔术研究会拒绝了,但吹奏乐社他们愿意帮忙。」 「那太好了!」 似乎是心里的大石头落下,她作出一个放松的笑容。 「那么这边的工作就放心交给我处理罗!」 在大拍胸脯挂保证的她身后,跟着一群制服及便服交杂,比前次喧闹一些的学生,当中还包含三谷认定颇有商品价值的傲人身材国中生,喜多村由纪的身影。果然如我的猜测,她与四月小姐站在一起时看起来比较年长。 没错。 其实我在今天还有另一项工作。 那些打算报考三星学园的国中生们,今天再次一起前来观摩我们的学园祭。虽然我们必须带他们游览一圈,之后才放人自由行动,但目前并没有时间处理这件事。 就在我烦恼该怎么办的时候,四月小姐自告奋勇要担任代打。 「向坂同学专心处理舞台的事情吧。」 「好的,谢谢妳了。」 她挥着手并作出笑容,那模样着实给了我力量。我和一起低头致意的国中生们打声招呼后,就急忙赶往体育馆的后门。虽然我好像发现喜多村同学停下脚步看了我一眼,但实在无暇理会。 抵达昨晚我被铃木同学痛殴的地点后,看见合唱社的社员们正和池部小姐在一起,大家都一脸拚了老命的神情,默默地修理着布景。 「喔——会长你那边怎么样啊?」 「虽然和当初的预定不同,但还是找到人表演了。这边现在如何?」 「很棘手呢。毕竟那时拆得很急促,破坏得很彻底。」 「这样啊……」 其中一名女社员像是快要哭了,正在擤着鼻涕。虽然我也有点想哭,但现在也没时间蹉跎了。我向社员们请教方法,加入修理的行列。 虽然昨天还有一点休息时间,但今天却完全没有。时间一分一秒地经过,合唱社社员们的脸色也变得愈来愈凝重。 就在此时…… 「小惠惠。」 ……突然传来一道音调独特的呼唤声。 一群穿着暴露且浓妆艳抹的女学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下子就把我们团团围住。 「我刚才听说了,你这边情况好像超级糟?」 「就是啊,我都快晕了呢。」 「看起来超忙——」 「好口年喔——」 「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忙的吗?」 「我们平常也会自己做衣服,应该能派上用场哩。」 听到这样令人意外的提案,合唱社社员们的表情豁然开朗。 「喔喔喔,太感谢了性」 「唔哇,救世主降临了!」 「那丶那么请妳们帮帮这边!」 现场立刻重拾了活力,原本变得愈来愈慢的工作进度一下子又恢复了该有的水准。 过了一会儿,一阵高亢的吹奏乐声自体育馆内传来。 我看看手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一小时。也就是说,现在应该是林同学他们开始演奏的时间吧。 「太好了……看来事情很顺利呢。」 他们在吹奏的曲子,似乎是《超人》。 那是用来赞颂那位赶来解救大家的英雄,听起来十分威武的音乐。光是听了就能让人打起精神。 虽然我没有机会能瞻仰他们的英姿,但光是隔着墙壁传来的微弱声音,就足以联想到舞台上的光景,也让我高兴得想哭。 这是新学校的第一次学园祭。 虽然不断遭遇瓶颈,也发生许多令人难过的事;也许曾经倒霉到让人觉得只有我们学生会一直抽到下下签,但现在已经不同了。 一切正一点一滴地,变成属于大家的庆典。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谁怀着什么居心,一直想要妨碍我们的学园祭,但我们才不会轻易认输! 8 十月九日,下午五点二十五分。 舞台上摆着尽是接缝的伦敦大街布景。扮演故事主角玛莉波萍丝(神仙褓姆)的女学生一边旋转手上的雨伞,一边消失到后台,台下则响起如雷的掌声,经过数次的安可后,学园祭第二天最后的表演总算落幕了。 纵使以整体时程表而言,今天总共是多花了四十分钟才完成所有表演,但考虑到途中碰上的麻烦,老实说只延迟了四十分钟已经很教人意外。 「呀——总算是结束啦!」 「大家辛苦了!」 「太好了~~~!」 不只是合唱社社员们,我们学生会成员以及学园祭营运委员也都互相赞扬彼此的努力,大家开心地笑着。当中甚至还有人喜极而泣。 这也是应该的。 我们好不容易把四分五裂的布景修好时,距离揭幕只剩下仅仅十五分钟。等到大家奋力把东西搬进体育馆,然后放到舞台两旁并安置完毕时,甚至刚好到了开演的时间。 在揭幕的那一瞬间,其实我的心跳异常剧烈。毕竟这原本应该是在下午一点钟上演的戏码,要是台下根本就没有观众怎么办?要是大家已经逛完学园祭并且回家了怎么办?合唱社好不容易努力到这种程度,要是台下空无一人,他们的音乐剧该怎么办?那我到底该下跪道歉几次才够呢? 然而——一切都是我杞人忧天。 我们拚死拚活的宣传活动奏了效,体育馆内坐了满满的观众。光是原本设置的铁椅还不够,就连角落或后侧都站满观众,可说是盛况空前。在这样座无虚席的盛况下,音乐剧《欢乐满人间》就这样上演了。 「真是太好了呢,向坂!」 「我还担心会不会又有人搞破坏呢。」 「辛苦你了,会长。」 虽然我很同意所有人的感言,但我们终究是悲哀的中间管理职。现在可没有时间沉浸在喜悦当中啊! 「各丶各位,高兴是无妨,但马上就要进后夜祭了!请赶快开始收拾吧!快点快点!」 我一边瞪着手表,一边死命地呐喊着。按照原本的预定,现在应该是大家把体育馆布置为后夜祭的会场,并且由校长上台发言慰劳大家的时候了! 我们先把舞台上的布景移到后台,打算等明天再好好分解并搬出去。接下来把铁椅全部撤掉,并且拉上窗帘,再把灯光及其它器材移交给后夜祭委员……呃,然后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辛苦了,向坂。」 在我因为接连不断的工作而正忙得像是机器人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我的肩膀。 回头一看,葛城小姐正站在我的身旁。但她身上穿的并非平常的水手服。而是那天两人到银座精心挑选,既优雅又具吸引力的单件式礼服,看起来极其豪华而出众。 然后,我才终于……想起来了? 今天应该是向坂水穗最后一天现身! 我应该和没用神合体,然后向葛城小姐及鸟越做最后的告别才对! 「呃……那个,妳应该是想找我堂哥吧?没错吧?」 「是那样没错,不过……」 「对不起,我马上去找他!马上去叫他过来!」 喊完,我立刻奔离现场。 唔哇啊啊啊,水穗大人想必非常生气吧。 原本和她约好要在今天的下午休息时间进行合体,然后请她吃各摊贩的食物或点心的,我居然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从体育馆到水穗大人的水池位在的后庭有好一段距离。当我喘呼呼地跑着,经过校舍正门的时候,刚好碰见另一个熟悉的人影跑了过来。 「三谷,你怎么了?」 他手上居然看不到平常随身携带的那个相机包,更别提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在没人逼迫的情况下奔跑。 「会丶会长,抱歉……这是小生的错。我应该更早发现这件事情的……」 虽然气喘如牛的三谷不停道歉,但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丶你先冷静下来,三谷。需要我替你买瓶水来吗?」 「不,现在没时间了……」 就在三谷打算告诉我某些事情的时候…… 突然有惨叫声自远方响起。听起来像是好几名女性在紧急状况下发出的尖叫。 「那丶那是怎么回事?」 「从那边传来的!」 我再度朝三谷手指的方向跑去。我冲出正门,一路绕到校舍后方。现在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集合在体育馆了,四周显得异常安静。然而,却有听来一触即发的几道女声不断地自某处传来。 「……不可以做那种事!」 「少罗嗦!我已经……」 似乎有人正在中庭争吵着。 在我好不容易抵达现场时,发现了有一道熟悉的娇小身影,还有另一位没看过的便服女学生。 「就是妳!就是妳坏了我的好事!」 那女孩正露出连鬼看了都会吓得退缩的可怕表情,不断出手殴打四月小姐。而四月小姐则不停地大喊着: 「不可以,就算做这种事也没有意义的!妳应该好好和他谈谈才对呀!」 并且正挣扎着,打算阻止那女孩继续大闹。 「妳丶妳们到底在做什么——!」 我连忙冲入两者之间,打算将四月小姐拉开,远离那位毫不留情地施暴的女孩。然而事情当然没有那么顺利,我的右脸颊挨了一记拳头,小腿也被对方踢了一脚,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使力将对方以女孩子而言颇有力道的手拉起,好不容易阻止她继续殴打四月小姐。 「妳是哪一班的!怎么可以在校内打入呢?』 「向坂,她不是!」 三谷大声喊道。 「她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她是杉代南国中的喜多村!」 「什么?」 由于突然冒出一个不熟悉的固有名词,使我一时没听懂。四月小姐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朝三谷喊道: 「三谷同学,请你不要说!」 「四月……』 「请你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很遗憾,但小生不能不说。因为小生已经正式受葛城女士委托了。」 三谷将原本就细的双眼眯得更细,毫不甘情地将事实一一道出。 「那女人……喜多村由纪就是鸟越她母亲离家后,其再婚对象与前妻留下的女儿!」 离家的母亲。 再婚对象。 前妻留下的女儿。 这一连串在日常生活中毫无用途可言的片语,使我的脑袋陷入停顿。因为光是这样听过去.根本就没办法了解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啊? 「呃——意思是说……」 「我母亲名叫喜多村真佐子,她的旧姓是高仓。她在十年前与鸟越征宏的父亲离婚,然后在七年前与我父亲再婚……换句话说,我算是鸟越的义妹。」 看到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她本人还亲切地说明。还真是……感谢妳的提醒。 不过就算如此,我还是转不过来。姑且先不提别人的家务事,我很难相信跟前这位女生会是几个小时前才看过的那位国中生。 当时她穿着看起来称不上优雅的西装外套,头发也绑成麻花辫,看起来属于聪明但不显眼的女孩子但现在站在我眼前,还不怀好意地笑着的女孩,看起来完全是另一个人。她的头发长度及背,还任其垂散着。满是褶皱的衬衫胸口上看得见明显的鼓起,乳沟也大方地暴露着,看起来没有涂口红或唇膏的嘴唇,就算在太阳低垂的薄暗中仍显得红润。 「我说啊……」 她的嘴唇动了起来。 极为缓慢地,而且每个音的律动都像是要刺向我的心脏。 「妨碍良一的人,就是你吗?」 「良一?」 「就是那个叫什么azazel乐团,只会唱一堆无聊歌的笨蛋。」 「喔……」 在这个情形下,我应该能够确定她是在说铃木同学没错吧。不过我认为他应该也有辩白的权利才对啊!而且我觉得他的歌不但不无聊,甚至可说是有趣才对! 「真伤脑筋耶,我原本打算全部都让那家伙下手的,没想到他居然被抓了,真是让我伤透脑筋,所以我才讨厌笨蛋。」 喜多村由纪撩着她一头微卷的头发,稍稍叹了口气。由于她虽然嘴里说伤脑筋,实际上却一点也没有被逼急的感觉,让我有些害怕。 「就是妳……」 就连我询问的声音中,都几乎要带着颤抖。 我感觉到这女孩的身上,似乎带着与葛城小姐或生嵨小姐完全不同类型的恐怖。 「是妳叫唆轻音社他们去张贴恐吓文的?」 「没错。」 「怎丶怎么办到的?」 「想要让男孩子乖乖听话,还有其它更好的方法吗?」 她脸上挂着挑衅的笑容,还用手轻抚自己的胸口。虽然她那妖艳的姿态教人发颤,但却也让我感到哀伤。 「为什么要那么做……」 「很简单。」 如她所云,喜多村由纪的确是做了很简单易懂的自白。 「我只要鸟越征宏痛苦就好。」 由于她的回答实在太过肤浅,不只我无言以对,三谷也发出「啧」的一声,四月小姐则是低头不语。 「我讨厌那男人,愈看愈讨厌。」 「怎么会!」 四月小姐的语尾因为惊讶而拉长。 「妳白天的时候明明说过很想见哥哥的不是吗?还说因为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所以才拜托我带妳参加后夜祭……」 「没错,我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 「既丶既然这样,妳为什么会讨厌小征?小征有做错什么事情吗!?」 「就是那个。」 喜多村由纪皱起眉头,作出一副极为厌恶的表情。 「什么※小征,居然和我的名字一样,真是碍眼至极,我绝不原谅他。」(译注:「征」音同「曲纪」,都读作yuki。) 「妳丶妳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妳以为世界上有几个人叫这个名字!我的叔母名字是幸惠,周围的人都叫她※小幸,然后车站前那问cd店的店长名字也念做yuki啊?更别提那部全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超有名动画片,里头也有一只叫做雪(yuki)的羊啊!难道妳打算去找所有人的麻烦吗!!」〈编注:幸也读作yuki;「超有名动昼片」指的是卡通《小天使》(或译《阿尔卑斯山的少女海蒂》)。) 「怎么可能,我只针对鸟越征宏一个人。」 原本一直挂在她脸上的奸笑,额外多了几分暗沉。 「因为我母亲到现在都只用『小yuki』称呼那家伙!」 这句话比先前任何一句都要低沉,虽然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可以听得出这段话当中带着真实。 在我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喜多村由纪已经不笑了。她甩着短裙的裙摆,一直线朝我冲过来。 「向坂,危险!」 三谷的警告传入我的耳膜,与左手上感受到一阵热意,几乎是在同时发生。几乎失去平衡的我,发现自己手肘附近正在喷出某种东西。那比液体更带黏稠性的暗红色物质,似乎是我的血液……什么!?我被划伤了?是这女孩划伤我的? 由于事出突然,使我反应不及。我的身体前倾,膝盖也跪到地面上。我急忙伸手撑住,至少没有让自己丢脸地摔倒在地上,但我的手上感受到一股恶心的湿气。 「向坂同学!」 四月同学发出惨叫,然后朝我冲了过来。她似乎是和我刚才一样,打算挺身保护我。 在我还来不及喊出「住手」这句话,她再度挥动手上的凶器。一阵切割声清楚地传入我的耳里,蓬松松的头发在黑暗中飞舞着。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喜多村由纪的手中,正有一把锐利的刀子发着光芒。而刀尖正抵在四月小姐的喉咙上。不幸中的大幸,四月小姐似乎没有受伤,只是垂在左肩附近的头发被切了一大段。 「叫鸟越征宏过来。」 喜多村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已经看腻你们这些人的脸了。我要见那家伙……见见那位我母亲口中的小征。」 9 我先拜托三谷去叫鸟越过来。 然后绞尽脑汁,与喜多村由纪持续对峙着。同时我还绝望地感受到她的脚下,正有黑色的物体在扩大并蠢动着。 不,或许只要和水穗大人联络上,还有机会打目前的僵局。但我已经试着用口哨呼唤狐狸,却怎么也等不到它们的现身。毕竟这只有一半的成功率啊。我反倒必须期盼那些黑弹愈长愈巨大,这样一来搞不好气急败坏的没用神就会从水池里冲出来了。 然而,想要那么做肯定必须让喜多村由纪更加愤怒……那么四月小姐的处境将会更危险…… 聪明的勇者四月小姐并没有吵闹或哭泣,反而是一脸不甘地咬着嘴唇,还直瞪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刀。 喜多村由纪似乎真的不想和鸟越之外的人说话。她头上的长发及腰际的裙摆都由风任意吹着,还摆出一副平静得教人害怕的表情伫立在那里。 然后…… 「阳菜!」 久等的对象终于赶到了。 鸟越抛弃平时的贵公子形象,正喘呼呼地朝这里跑来。 喜多村由纪的眼睛快速扫去,原本就硕大的双眼睁得更开,彷佛是在紧盯着仇敌的身影。 她笔直的视线先是聚焦在鸟越身上,接着又逐一扫过在他身后的吉见丶葛城小姐丶三谷及生嵨小姐等学生会的成员们。 「虽然人数多了点,但似乎还算讲信用嘛。」 喜多村由纪点着头,一副像是在说:「你们很听话,很好」的态度。因为她刚才已经多次警告过三谷,不准带老师或保全人员丶当然也包括警察过来。 不过她那样的嚣张态度,似乎大大地刺激了鸟越原本就极短的导火线。 「妳这家伙!居然一冒出来就拿我的熟人当作人质,妳好大的胆子!那女人……那个擅自跑掉的母亲,现在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就算死在路边我也无所谓!」 鸟越的愤怒的语气中带着百分之一百二的认真。平常那副令人生厌的从容态度现在已经荡然无存。 然后…… 「你说『那女人』?」 鸟越这样的态度,似乎也激怒了喜多村由纪。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痛苦……」 「与我何干!」 鸟越再度发出怒吼。 「已经十年了,整整十年!过去从来没联络过的人,现在跑出来说是我的母亲或我的妹妹,是要我怎么样?如果妳们在远方过得幸福也就算了,听说妳是读杉代南国中是吧?那不就在隔壁学区!居然还敢待在那么近的地方……」 因为惊讶而带来的沉默,取代了他的怒吼。这个平常舌头比任何人都锐利的男子,现在却因为情溢乎词而犹豫着。 不对,这家伙不是只有舌头。 他明明拥有过人的英俊面容,又有显赫的家世及聪明头脑等精良装备,更重要的是,他还和勇者四月大人是青梅竹马……这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应该是人生充满罗曼史的男子,却因为母亲而造成他不明白爱上别人的感觉是什么。 如果被人拿这段心灵创伤当作武器攻击,的确是极为可怜的一件事情。虽然老实说我也曾想过这家伙干脆消失算了,但在这个状况下还是让人不得不同情他。 看着因为愤怒而颤抖的义兄,喜多村由纪的嘴唇稍稍一歪。 「就来说个故事吧,哥哥?」 她以冰冷的声音串起毫无感情的字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女孩。她出生的时候亲生母亲就过世了,而父亲总是非常忙碌,所以她每天都孤零零地一个人过。不过某一天,小女孩的家中突然来了一个新的妈妈。新妈妈既漂亮又温柔,小女孩也很快就喜欢上她。」 喜多村由纪说着,还挑起手中的小刀。 她刻意反过刀刃,然后在四月小姐的脸颊及下巴上缓缓移动着。 「可是,小女孩的新妈妈却不是真正的妈妈……她一直不愿意成为小女孩真正的妈妈,总是只用『由纪妹妹』称呼小女孩。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吗?」 「我哪知道!」 鸟越的态度依旧强硬。 但是…… 「小女孩的妈妈,总是随身携带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两个小男孩,背面则写着……『小雅与小征』。」 听到义妹的下一句话,鸟越整个人呆住了。他端正的脸上完全失去了表情,然 后又大大地睁着眼,一旁的我实在无法从那复杂的眼神当中一窥他的内心在想些什么。 「妈妈心里就只有小征而已,永远都只有你一个人!」 或许是义兄的表情变化得太过剧烈,使得义妹也受了刺激。 「太可恨了,我好气!像你这种人愈痛苦愈好!所以我才一直等,等这个机会来临,我已经等很久了!」 她的声音愈来愈大,不但声调中带着歇斯底里,最后甚至还笑着。 「我知道哟……这女孩是你的青梅竹马对吧?要是她的脸被我划得乱七八糟,铁定很可怜吧?她长得这么可爱,要是那样一定很可怜吧?」 「妳……!」 鸟越激愤着。 吉见同学奋力调整呼吸,生嵨小姐也摆出战斗姿势,手上甚至装了指虎。 然而,所有人都无法动弹。 喜多村由纪依旧紧抓着四月小姐今而且抵在她脖子上的锐利小刀仍不停反射出不祥的光芒。 但是…… 「我说啊。」 突然有一道听来温吞的声音,划破了现场紧张的空气。由于那语气实在太过柔和,一时之间甚至让人搞不清楚是哪里发出的。 「我想妳弄错了……我可是很不适合当人质的。」 没想到说话的人居然是四月小姐。 她奋力抬起头来,打算望着比自己稍微高一点的喜多村由纪的眼睛说话。 「妳以为这样说就能骗得了我吗?」 喜多村由纪嗤之以鼻。 「妳是鸟越医院前那间杂货店老板的女儿,我已经查过妳和那家伙的感情很好。」 「嗯,是没错。我们的确是邻居……不过感情恐怕称不上好耶。」 「阳菜,别再说了,拜托妳!」 虽然人质看起来极为镇定,但鸟越反而快要哭了,而且连我也是。求求妳,四月小姐,别刺激对方。现在拿刀抵住妳的对象,真的很危险啊。她和生嵨小姐一样……不,就某种层面而言比她更加危险啊! 但四月小姐却作出疑惑的表情。 「小征对我的看法如何,那一点也不重要喔。因为我已经决定,绝对不要成为小征的绊脚石……绝对不要!」 她的语气极为坚定,而且还说得理所当然。 接着就…… 投身而出。 ——朝着利刃而去。 周围响起好几道惨叫声。 我丶鸟越丶葛城小姐丶吉见同学丶生嵨小姐丶三谷……总而言之在场的人几乎全都叫了。 唯一没叫的,就只有紧握着染血小刀且愣在原地的加害者,以及痛苦地倒在地上的被害者两个人而已。 「阳菜!」 鸟越一把推开自己的义妹,然后抱起四月小姐。 「刺丶刺中的是锁骨……没问题没问题,全在我的预料之中~……」 虽然还在喷着血,但四月小姐竟然还在笑。简直就像是因为鸟越紧抱着她的手丶以及极接近的脸庞,使她开心得不得了似的。 眼前的景象,使我的心感到纠结。我感到自己的呼吸困难,手脚也发冷。所谓的心惊胆颤就是指现在这样子吗? 由于事情太过突然,使我一时之间无法动弹。而身旁…… 「啊……」 却有一个人开始崩溃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喜多村由纪的口中,传出如同野兽般的叫声。大吃一惊的鸟越,急忙用身体护住四月小姐。 然而,喜多村由纪却已经完全看不见自己原本的目标了。 她正用力抓着白己的头,还痛苦地大声尖叫。 她就这样毫不止歇地尖叫着。 10 「她丶她到底是怎么了?」 「可能是类似trigger-happy的症状吧。」 「那是什么?」 「听说人在使用武器的时候,会因为过度亢奋而失去理智。」 「别管那么多了,快叫警察!打11o!」 「不对,救护车先,先叫救护车啊!!」 有的人乱成一团,有的人则反而变得冷静,学生会成员们各自展现出不同的反应。以我而言,也非常希望自己能留在原地陪着四月小姐。 然而,我自己也很清楚,我并不能那么做。 在只有我看得见的世界里—— 在我的视线当中,喜多村由纪整个人都是黑色的,蠢动的黑暗已经爬上她的手脚及身体,逐渐侵蚀着她。这远比昨天晚上的铃木同学还严重。秽气正以惊人的速度及压力覆盖在她全身,令人讶异她居然还有办法站着。 「呃丶呜……啊啊啊啊啊!」 先是痛苦地哀嚎并挣扎着,接着她突然拔腿就跑。简直像是被按下某种开关,双脚变得不听使唤了一样。 我急忙追在她后头。虽然手肘附近还有点疼痛,但动起来还不成问题,比起这个更要紧的是,我有预感现在绝不能让她跑掉,否则将会发生更严重的事情。 而很不幸的,我的预感通常只有不好的会成真,每次都这样。 看起来完全丧失理智的她,居然朝着体育馆冲去。 里头正在举办着后夜祭。 想必所有人毫无警戒,正在唱歌跳舞吧。要是在这种情况下,有一个手持染血刀刃且陷入慌乱状态的少女冲进去,想必再乐观的人也不会觉得那会平安收场。 「没用神,请问妳到底在干什么——!」 我已经顾不得后果或面子了。我奋力地喊着,希望能找到目前唯一能平息这场灾难的存在。 「是我不好毁约了!我同妳道歉!请妳赶快出来处理妳的工作吧——!」 「还用汝说——!」 随着一声豪爽的回答,白色身影从天而降。头上的银发翻动着,身上列包覆着一件红色衣裳。她拎起手上的长刀,朝冲向她的喜多村由纪大力挥去。 「喝呀——!」 带着光芒的神兵,朝受秽气所染的少女砍去。中刀的喜多村由纪很快地就倒到地上,一动也不动。 「太慢了!妳未免也来得太慢了啊,水穗大人!」 「汝说那是什么蠢话!还不都是因为汝说要来接余,余才乖乖地待在水池痴等!余那副痴情守候的模样,简直连没有手机的昭和时代少女看了都甘拜下风啊!汝要知道,当时如果无法在大雨或大雪之中等候男朋友三个小时以上,可是无法当上少女漫画的女主角啊──!」 「妳干嘛要去当什么女主角!而且我又不是什么男朋友!绝对没可能!」 「那只是打比方啊,蠢材!自作多情真恶心!」 「请别光用年轻人的用语骂人好不好,很气人耶!真是气死我了!要知道都是因为妳不在,四月小姐才被人刺伤了!」 「被丶被刺了?」 虽然正确来说应该是「故意让自己被刺」,但现在没有时间仔细说明这件事。 此时,原以为已经昏倒过去的喜多村由纪,突然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衷心期望刚才那一击能让她恢复正常。 然而…… 「呜呜呜呜……」 她大大颤动的嘴唇并没有吐出人话,从乱成一团还盖到前面的头发中所窥出的双眼,并没有带着任何人类的情感。 「没想到居然会染了这么重的秽气啊!」 彷佛是呼应了没用神这句自言自语,喜多村由纪突然挺直身子,又开始跑了起来。 「喔,她还有干劲啊?」 「请不要在那边佩服对方,赶快想点办法啊——!」 我一边喊着一边追上去。幸好她又改变了方向,朝校庭角落冲去。 「不丶不妙!要是被她翻墙跑到外面去,余可就无法追上啦!」 「咦!』 「惠,看来现在只能使出老法子啦!」 「什么——!?」 「反正汝本来就打算今晚变身不是嘛?」 「话丶话是那么说没错……」 我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决定接受这个提案。老实说连续两天闹成这样,我现在已经没有体力了。既然变成向坂水穗的时候体力值会稍微提升,现在只能那么做了。 「啊——真是啊!那就请妳快点来吧!快要跟丢人了——!」 「知道啦!把嘴巴闭紧,还是汝希望余把舌头伸进去?」 由于说什么也想回避那种惨剧,我紧闭着眼睛及嘴巴,等待没用神靠近过来。这种事情做几次都让人无法习惯哪!就不能想点别的合体法吗? 咻。 我突然觉得身体某处像是被切成碎片法手脚上的重量都消失不见,原本刺痛的手肘也不痛了。先是感觉到自己整个人的轮廓像是融化在空气中,接着就有一个似我非我的人物出现在原地。 那人的发色比我稍淡,眼睛眼神也不同。由于面容过于端正,甚至让人看不出到底是男是女。不过就只有衣服没有变化,穿在那人身上变得松垮垮的。 「好啊,要上罗——!」 没用神一边吼着一边拎起长刀,再次朝对方 第三卷 即使如此,恋情仍未告终 终章 十月十日下午六点二十分。 「唔~~」 我来到在车站附近,站在商店街中一间小花店的店门口烦恼着。不,正确地说那并不是我,而是水穗大人。 昨天晚上受到凶刀攻击的四月小姐,事后被直接送往医院。如当时她本人所说的,被刺到的部位是锁骨,因为骨头的阻挡而使刀刃没有刺得更深,虽然出血看起来很严重,实际上并没有大碍。 话虽如此,一来伤口需缝上十几针,二来得提防各种感染,因此她还是必须住院治疗。而我虽然也流了不少血,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大碍,最后只有稍稍接受治疗而已。 学生会成员们在收拾完校内后,就一同前往医院探视四月小姐。而我当然也想跟着一起去,但没用神却吵着说:「余也要去,带余去。否则就诅咒汝」,害我只好与大家脱队并献出身体,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唔~~」 没用神站在五颜六色的花海前,烦恼了将近十分钟。她好像正在烦恼该选哪种花。由于她平时感觉像是极为果断的人,像这样的一面颇令人意外。 「这种时候还是该选蔷薇或百合?可是太贵的花只能买个几朵。话虽如此,如果选了当季的桔梗或龙胆,看起来又有点寒酸,而且以阳菜的形象而言应该选更可爱一点的花才对。啊啊,为什么这个时期刚好没有油菜花啊,惠?」 『哪种花都无所谓吧?不是有首歌说世上虽然有很多种花,但每一种都一样美丽吗?』 「汝说那首什么※『大家本来就是特别的onlyone是吗?蠢材,只有那种就算不想当第一也不怠忽锻炼的人,才有机会成为唯一。要是尽信那些听起来顺耳的歌词,等出了社会汝再后悔也来不及啊。」(编注:日本偶像团体smap的歌曲「世界中唯一仅有的花」。) 『别说那么多了,请快点挑选吧!』 店员从刚才就一直用鄙夷的目光盯着我们。毕竟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从头到尾就只是妳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而已,因此我先把店里所有的花都确认一遍,然后再次催促没用神。 『就送非洲菊给四月小姐吧,以价钱来说也不算太贵。就请店员以那为主,搭配得可爱一点当作礼物吧。』 「好!」 结果水穗大人没办法白己作决定,就依照我的建议买了一篮花,然后离开了花店。 穿越挤了不少回家旅客的站前广场后,总算来到鸟越医院。看到四月堂的广告牌随着秋风而摇晃着,虽然让我一时之间有了是不是到她家买点东西比较好的念头,但又觉得那样好像有点奇怪而作罢。 「哼哼哼啦——哼哼哼——」 踏着以探病访客而言过于轻快的脚步,甚至还一边哼着歌,水穗小姐走进医院。她先到护理站询问四月小姐的病房后,就一个人走在白色的走廊上。 「喔——这附近好像全是个人病房啊。余听说这种病房远比普通病房贵上许多,阳菜住得起吗?」 『她们家和院长家族从好几代前就认识了,应该会算便宜一点吧?再说这次她之所以会受伤,追根究柢还是鸟越家害的吧。』 在那之后—— 我并不知道鸟越最后有没有去找母亲。当时我们在游泳池边受到许多大人包围,不但喜多村由纪和她母亲一下子就被警察带走,鸟越也陪着四月小姐搭上救护车走了,两人今天都没来上学。而我们则被老师及警察问了许多事情,搞得头昏眼花,然后又得替学园祭收尾……直至现在。到头来那天和葛城小姐两人拚命挑选的礼服没有派上用场。毕竟那时根本就顾不得什么后夜祭了,想想不知该说她可怜还是倒霉呢。 「话说回来,阳菜居然表现得如此英勇,真是个不简单的女孩啊。」 每当金鱼神对任何事有所感慨时,我常会自然地答得冷淡。 『三谷或村田村他们倒是被她吓坏了呢。』 不知道鸟越本人是怎么想的……看他当时惊慌成那样,应该不至于对四月小姐产生负面观感吧。 我努力试着将那副光是回想起来就让人胃痛的景象从脑里驱散,怀抱着与踏着轻快脚步前进的水穗大人相反的情绪,跟着她一同走在染着黄昏色彩的漫长走廊下。 「呃——五零二五室丶五零二五室……」 来数目的地后,就在水穗大人准备把手伸向门把时。 匡啷空咚!蹦碰隆嘎叽——! 房间里头传来有东西掉落到地上,然后还被用脚踩到的声音。 从稍稍开启的门缝间,可以看见里头正在上演一出惨剧。 「啊啊啊,扫把丶扫把在哪里?」 那道慌张至极的声音,该说是理所当然吗……果然是鸟越征宏的声音。 「小征,没关系的,你放着就好了。」 四月小姐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她靠在床头架上的上半身穿着我上次也曾穿过的病患服,下半身则埋在白色棉被下。温吞的语气就和夏天之前……也就是我用过分的言词向她暗示之前的一样。 「也不能就丢着不管吧?那样会对打扫人员很过意不去。」 「我说,小征。光是小征肯在这里陪我,而且有心想帮忙,还有为我着想的心意,对我来说就很足够了。然后,我想大家……全地球的人类应该都会认同这个想法的。」 「……妳可以说的更具体一点吧?」 「那个,请你安静地坐下来。」 四月小姐堆着笑容,轻轻地拍着病床旁边的椅子,而鸟越虽然一脸像是嚼碎了几百只苦虫的表情,但还是乖乖照办。就这样,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就只是回避着彼此的眼神,变得有些尴尬。 而水穗大人……不,应该说是我呆在原地无法动弹。我感觉得到自己握着非洲菊花篮的手指触感渗也闻得到比花香更浓一些的消毒水味。看来原本应该已经交出去的身体主控权,曾几何时已经又回到我这边,但我现在却还是只能愣在原地。 「今天早上,那女人……母亲她来找我了。」 房间里,鸟越幽幽地说道。 「你肯见她了呀?」 「没办法啊,才刚发生过那种事,而且我也有一些话想说。」 鸟越的话,似乎让四月小姐稍稍弓起身子。连我都能够联想到,接下来鸟越又会骂的很难听。 然而…… 「我告诉她,我已经明白了。」 鸟越却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告诉母亲,我已经明白母亲还是对我们兄弟俩念念不忘,所以过去的事就算了。接下来她应该多多为那一位『yuki』着想才对……既然都已经做了那么严重的事情,她之后的路应该会很辛苦。」 「……这样啊。」 房里传来轻轻的一道碰撞声。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鸟越,他的上半身整个趴到四月小姐的床铺上。刚好躺在她膝盖附近的位置,还把脸埋在白色的被子上。 「你说得很好。」 四月小姐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嗯。」 鸟越没有把脸抬起来,直接在棉被上点了点头。 「小征这样很乖哟。」 她细长的手指,不停地在青梅竹马的头上抚摸着,像是在奖励他的努力。 「嗯。」 鸟越没有多说什么,就只是把头放在四月小姐的膝盖上,而四月小姐也一直轻轻地抚着他。 在稍稍受到斜阳照射的病房里,又是一阵沉默。 夏天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射入房里的光线让人感到秋意渐深。夕阳照在两人身上,还将病房里染成一片黄昏的颜色。在如此梦幻的景象中,就只有带着凉意的寂静不断沉淀。 不过……这次的寂静与刚才不同。像是两人正在共同享受同一份寂静般,是一种温柔无比的沉默。就算再怎么迟钝的人也看得出来,他们两人之间的某种感情已经结束——然后又有某种感情即将开始。 我把花笼轻轻放在脚下。 再怎么说,我也没有勇气走进去。于是我快步离开医院,然后漫无目的地乱走。 『惠丶惠,冷静点啊。汝打算穿这样回家吗?』 水穗大人的提醒让我稍稍回神,无可奈何下我又回头走向学校。 离开医院不到十分钟,我来到那个地方。 那个十字路口。 在五月的某个下雨天,四月小姐举着伞,转身看我的那副景象,到现在还烙印在我的心里。 从那时开始,我的内心里诞生了某种感情,然后在刚才……远比烟火那天的表白还要更明确地结束了。 不知不觉中,我开始奔跑着。 这是因为我感觉到如果不这么做,身体里的水分就会忍不住从泪腺冲出来了,就只能不断地奔跑着。 就这样,我以高中生涯至今最快的速度抵达学校,站到熟悉的池子旁。 『惠……』 就连平常说话毫不留情的没用神,现在都考虑到我的心情而没有多说些什么,但这反而使我更加难受。自从被人强迫共享感情以来,我还没有像今天这么痛苦过。 「请妳离开我的身体,马上,快一点。」 我甚至想不到任何更好的说词。粗鲁的指示脱口而出后,我马上感觉到白己的身体某处变轻了。 在视线中,我看见自己紧握的拳头变大,原本如同少女般纤细的双手,恢复到原本粗重的模样。 接着我立刻把那只手伸进口袋里。打算将自己长久以来一直舍不得丢掉的石头,一把丢进水池里。就在此时…… 「向丶向坂?」 听到身后传来的这道声音,顿时让我感觉背部发冷。 回头一看,在逐渐变暗的视线中,有一个人正站在那里。 长发及银框眼镜,还有带着传统气息的水手服,那正是星女的女帝。 「葛城……小姐?」 「向坂……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嘴唇颤抖着。 看得出来她很疑惑丶很犹豫,但又忍不住得问。 然后…… 「为什么他……向坂水穗会突然变成你的模样?」 我…… 这才意识到自己和水穗大人……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过错。 第三卷 即使如此,恋情仍未告终 后记 初次见面的读者,还有不是初次见面的读者,大家好,我是佐佐原史绪。 现在对于学生来说,暑假已经所剩无几,或许大家正在拚命赶着写暑假作业吧,本人在此献上三星的第三集。 虽然前一集的后记里本人曾写过「书中季节和真实生活中的差距愈拉愈开,我很想覆上双眼不看」,但仔细一看第三集的内容刚好是暑假结束后,或许时间也没有差那么多。 话说,关于学园祭……不知道各位读者的学校是在什么时候举办学园祭呢? 我的母校学园祭名为「长月祭」,虽然举办时期是平凡无奇的九月份,但我在撰写本书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属于少数派。周围采样中,最多的是在几乎快堕入快乐星期一行列的文化之日所在的十一月初举办。 然后第二多是十月,当中甚至还有在第一学期就快快办完的学校,而体育祭就更乱了,从五月到十一月每个月都有。在前一部作品中,我曾写过「每间学校都像是一个王国,拥有独自的运作逻辑」,现在我才更有如此的戚受呢。 我想大家的学校里一定都有有趣的活动或传统吧。以我的学校而言,就有自创舞蹈的比赛,还有在圣母玛利亚像旁种植一片花海的活动……如果可以的话,也希望读者来函告诉我关于各位学校里的有趣活动。 接下来换个话题。 在撰写本书之前,出版社更换了我的责任编辑。 原本的责任编辑玛露露——也就是n氏调动了职位,改由k氏担任。由于本系列还未结束,不免让人有点担心像是「面临联考的三年级学生居然临时在第二学期换了班导」这样的情形。 总而言之,n桑辛苦了。虽然本人是一位会在大清早带您四处取材丶假日害您加班丶写得慢又常东漏西漏还外加身体虚弱,总是害您心惊胆颤的过分作家,但很感谢您还是一直秉持着专业态度提供协助。未 来也请您躲在草丛里默默守护佐佐原(人家还活得好好的)(而且这笑话以前用过啦)。 我想未来还会给您添麻烦,但还是请多多指教,k桑……虽然写是这么写,但其实我已经闯祸了。 其实我前天伤了右手腕及肩膀,目前只靠着左手在敲键盘哟——虽然我原本左颈就有病痛,早就习惯缩着左边身体做事,但惯用手右手无法动弹还是很辛苦呢,也因此距离截稿期限就只剩三十分钟,哎呀呀,明明故事本篇都写完了,没想到居然是后记火烧屁股……真是对不起,k桑。之丶之后就拜托您了(倒地)。 诸如此类,我未来可能还会继续给包括插画在内的大场老师或家人朋友添许多麻烦,还是请各位多多支持及指教。 还有各位读者,也感谢您没有抛弃这样糟糕的作家。我会鞭策白己的虚弱身体继续努力,希望各位不吝支持下一集。 那么,希望有机会能再次与各位见面。 2009年八月佐佐原史绪敬上 第四卷 就这样,恋情画下完美句点 序章 「向坂老师,再见。」 「小惠,明天见─!」 「好的,大家再见。」 穿着西装外套的学生们嘈嘈杂杂,一个个走过走廊。他们的脸上全都带着笑容,笑容之灿烂让人看了不禁想问他们为什么能笑得如此开心。 话说回来,真是的,我到现在还无法适应自己被人称作『老师』。虽然说我才刚到任没几天,似乎也不能怪我。 在我仍是高中生的时候,这间母校里同时看得见水手服丶中山装及便服的学生,可以说浑沌到一个程度,但现在所有人都统一穿西装外套。当时让我们觉得突兀无比的三星形状校徽,现在的学生们似乎当作一种时髦的饰品。部分学生听到上课钟声就精神抖擞地冲入校舍,部分学生则抱着热诚冲向社办,在学校餐厅里偶尔还能看见几团人拿不定主意要吃什么,这些景象看起来全都和我们还是学生时没什么两样。 受到意外有礼貌的学生们接二连三的打招呼攻势,我独自走向学校后庭。原本以为自己一赴任就能马上过来,但教师的职务却远比学生时代繁忙无数倍,让我一直没时间走到这里来。 如果和我刚入学时一样,荒废到了极点该怎么办? 如果才隔几年,就又变回杳无人烟的荒凉地方该怎么办? 前往目的地的途中,我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快,到了连我自己都快要受不了的地步。 特殊教室栋的后方,一个很适合用『后院』来形容的地方,看得见『那个东西』。 在经过越久就生长地越为茂盛的草丛间,有一座小水池。水池旁则有一个比那更小的小神社及小神庙。 无论是哪个部分,都和我还在当个高中生时没有两样。不过,神社旁边还看得到一枝蓝色旗子在飘扬着。在因为受尽风雨而稍稍褪色的旗子中间,一道龙的图样正趾高气昂地望着我。 由于内心产生了一阵怀念的感觉,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来去年是蓝军获胜了吧。」 我靠近过去,发现小神庙前不知为何堆放了水及橘子,像是供奉在那里。那些橘子看起来还很新鲜,外皮上一点也不皱。 就在我不经意地伸手过去的时候。 「老师,不可以偷拿,否则会遭天谴的。」 背后传来一道年幼而严厉的声音,训斥我的行为。 我回过头,发现一名戴着眼镜的少女正站在那里。 「真对不起。嗯,妳是?」 「我是三星学园学生会的成员。」 「学生会?」 「是的。这个神社是由学生会负责管理。那些橘子也是我们供奉的,请不要随便乱碰。」 「原丶原来如此啊,抱歉。」 「你了解就好了。」 女孩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手脚利落地开始清扫神社四周。她那娇小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像四月小姐,但眼镜及直言不讳的个性则像葛城小姐。顺带一提,她头上又卷又蓬的发型会让人想到生嶋小姐,这让我觉得有点好笑。 或许是因为我把心里想的事情写在脸上了。 「……有发生什么好笑的事情吗,老师?」 她皱着眉头,以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没丶没有,我只是觉得现代的高中生会像这样供奉神明或打扫神社,是很罕见的事情。」 「这是因为……」 女孩稍稍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后。 「既然老师已经决定来三星教书,或许先知道会比较好。」 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始向我说明。 「其实,这个神社真的有神明在哟。」 「喔?」 「先前就曾谣传神明化为白色狐狸在校内四处跑动,在几年前的一次体育祭里,甚至是以龙的模样现身呢。」 「是丶是这样子的啊。」 我忍不住回答得结结巴巴。 由于没有想到事情会传成这个样子,我忍不住整个人往后仰。 「老师好像不太相信呢。」 「不,没那种事。」 正确地说,我当时根本就在现场……但我当然不能说。真的说了反而对方不会相信吧。 之后,自称为现任学生会长的她,先是向我述说此神社受到历任学生会妥善的照料,不只供奉的物品偶尔会消失,甚至还会有果皮或食物残渣漂在水面上。 「反正你们大人一定不会相信的。」 然后又『哼』地一声补了这句话。 「不,没那种事,我相信妳说的话。」 我用力回答,并且帮她打扫水池。她一听说我是从三星毕业,就开始询问许多往事。经过一阵无关痛痒的闲聊后,她就因为还有其它工作而回学生会会室去了。看到她那翻起的裙摆,以及洁白无比的袜子,使我感觉心里头像是被人揪住一般。 「大人一定不会相信,吗……」 我忍不住露出苦笑。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被人这么说,还真有趣。明明才过了四丶五年而已呢。 池畔又恢复原来的平静。 春天的和煦阳光,将平静无波的水面照得很温暖。看来这里的神明似乎很贪吃的样子。在那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真的很多很多事情,我还以为她会有所改变的。 沉浸在回忆中的我,胸口突然开始震动着。这并非是什么『无法停止的心动』,而是因为我的手机还设定在静音模式。手机闪闪发亮的萤幕上,出现一个十分熟悉的名字。 「喂,是我……嗯嗯,我已经熟悉很多了。这么久不见的母校,看起来真的很新鲜呢。」 电话另一头的她,声音听起来还是如此令人感到舒服。 「然后,我刚才碰见一个和妳有点像的女孩呢……是的,她是学生会的成员……对。那么,晚上我们老地方见,到时再告诉妳详情。」 和对方作了个小约定后,我挂断电话。微风轻轻地吹拂着我的脸,以及我的头发。 四处充满着春天的气息。 快速落下的樱花花瓣,飘落到水面上后,染成淡淡的白色。 那副光景太令人感到怀念,在我的内心里激起种种情绪。 据说古时候有人唱过。 唱说『没有比恋爱更精采的秀』。 一场秀吗……说起来也的确是如此。 不过────她与他与她与我。 四个不正常而奇妙的孩子们。 那是一段既称不上美妙也称不上美丽,就只是突然发生的恋爱。 当我察觉到时……那个时候。 某些事情结束,然后又有某些事情开始了。 第四卷 就这样,恋情画下完美句点 一、三星会战,秋之阵 1 秋天来了。 熟悉的神社附近满是枯草,还不断有树叶慢慢从天空飘下。当停留时间变得非常短暂的太阳隐没于住家屋顶间后,这附近立刻就会被虫鸣声包围。 或许是因为气温及湿度十分适合生命的活动,又或许是基于『必须在冬天来临前作点什么』这样的动物本能,总之这段时期任谁都会变得十分积极。 食欲之秋丶体育之秋丶读书之秋……尽管世间总是端出这样的标语想要激发人心,但我们三星学园正值用功之秋。由于目前正处于期中考的时期,平常连在这里都能听见的体育社学生们热闹无比的声音,都已经消失好一段时间了。 而我也为了应付明天的英文考试,拿着单字卡在此低头猛k,却一点也背不起来。 「看来就连用功之秋,对现在的我都是一点影响也没有啊……」 在池畔边垂头丧气的我,叹的气又重又长,连自言自语听起来都忧郁无比。从这惨状来看,今天考的日本史成绩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既然如此,就当作爱护动物之秋啊,惠!还不赶快丢一些高级麦麸或钱进来!」 水面上有只莴苣大小身体配上鸡翅大小鱼鳍的金鱼,正在那里开心地来回游动,这也更让我感到忧愁。 「什么爱护动物……鱼类算是动物吗?妳们明明连动物园都进不去,顶多只能被收监在水族馆里。」 「不准用收监来形容!汝把余等当成罪犯了吗!」 「呃……不然,收藏?」 「那样听起来也很怪啊。嗯……」 看来金鱼神虽然对我的话很有意见,却也想不出什么适当的词。她只好很做作地干咳了一声。 「哎,算了。最近校内还算平静,余心情实在是好啊。」 「毕竟最近正在期中考嘛,会平静是当然的。」 「什么?那么汝为何还在这种地方鬼混?」 明丶明明平常一直要求我作到报告丶联络丶商量─也就是『报联商』,现在居然又说这种话,这个没用神真是…… 「我当然有在读书啊,妳看。只是我也很在意葛城小姐的事情。」 「啊─也是啦─自从那件事情以来,已经过了多久?一个月?」 「才过两个星期而已啊。」 没错。 就在约两个星期前,同时也是学园祭刚结束的隔天,我犯下一个既严重又致命的大错误。就在这池畔,刚解除和金鱼神的合体并且恢复原来身体的我,居然被葛城小姐当场撞见了。 「向坂。」 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非常清楚。 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非常清楚。 「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向坂水穗会突然变成你的模样?」一脸惨白的葛城小姐,她的脸上就只剩下红色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着。 甚至连嘴角那颗痣看起来都显得扭曲。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平常总是充满平静气息的细长双眼也瞪得老大。一个像是在生气……但同时也像是就要放声大哭似的表情,深深地烙在她的脸上。 我一时之间根本说不出半句话。 由于她所问的问题,那答案实在太过复杂,而且也太令人难以相信。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到底要怎么解释她才会明白? 一身水干的水穗大人就站在我的身旁。 明明她平常总是泰然自若到了令人生恨的程度,如今却摆出有点错愕的表情呆站在那里。 就算我朝她投以求救的眼神,也只得到缓缓摇头的回应。 「她看不见余的身影,也听不见余的声音。现在只能靠汝自己想办法了,惠。」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您认为要编出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化解现在的状况?」 「余也想问同样的问题啊!」 「怎么了,向坂?」 显得有些焦躁的葛城小姐,她的下一句话又给了我沉重的一击。 「你不要在那里自言自语,赶快说明给我听啊。」 ——自言自语? 这表示,葛城小姐真的看不见金鱼神。对她来说,水穗大人就等于根本不在现场。 「没办法了。」 金鱼神短短地叹了口气。 「只能消除她的记忆了。」 她居然说出这种荒唐的话。 「怎么可以!绝对不行!」 「为什么?这明明就是简洁有力的办法。」 「这事关人类的尊严!我绝对不允许!」 「什么嘛——」 即使长得像是人类,也操着人类的语言,但水穗大人终究不是人类。这部分的思考及感受方式和我们完全不同。在堆积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后,又想随便操作他人的记忆,如此不人道的行为她似乎一点也不会迟疑……就是这样的现实,逼我下了决心。 我决定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诉葛城小姐。 「……虽然不知道妳相不相信这种事。」 经过若干的沉默后,我才缓缓开口进行说明。将一切全盘托出,不再有任何隐瞒。 告诉她有位古怪又俗气的水神,长久以来一直守护着本学校及星之谷这块土地。三间学校之所以合并,都是她一手策画,而我则负责收拾残局。 然后,还有『向坂水穗』的真实身分为何也一并告知。 「也就是说——」 听完我所有的解释之后,葛城小姐静静地开了口: 「他……水穗只是你和那位土地神合体时的模样。你是这个意思吗?」 由于那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我只能点头肯定,然后就低头不语。 我已经无法正视葛城小姐的脸了。她会有多生气?还是会大哭一场?无论是哪一种,我实在无法忍受她那美丽的脸庞就在自己面前变得更加扭曲。 然而……她却没有生气,也没有哭泣。 沉默持续着。 而且比刚才长上许多许多。 小水池的水面,从夕阳下的赤红丶转为黄昏时的暗紫,最后终于沉浸在黑暗中。 就在我脚边的草丛开始传来虫鸣的时候—— 一道皮鞋踏入草地的声音传入我的耳里。我畏缩地抬起头来,发现葛城小姐的背影正在渐渐远去。 「葛丶葛城小姐!」 听到我带着胆怯的声音,她一度停下脚步。 但是,她并没有回头。 一道叹息声,从她的背影传了过来。那是一道好长,而且也好沉重的叹息。 我缩着身体,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她的疑问丶呐喊丶怒骂丶责备,或是哀叹。 不过—— 无论我再怎么等待,她始终不发一语。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只是稍稍弯着身子,一步步地离开了这里。 ……在那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大家开始进入期中考的准备期,社团活动也休息两个星期。 学生会的活动当然也是,于是我们就这样几乎没有再碰面……直到现在。 「该怎么说,如果对方有更明显一点的反应,我可能会感到轻松许多吧。这样的沉默太恐怖了。」 「有什么关系。所谓沉默是金,余很欢迎啊!」 没用神语重心长地说道: 「毕竟现在的人类一点也不相信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啊——汝或阳菜也是一样,如果不能看见余或听见余的声音,想必也是一点都感受不到余的神性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如果不是操着人语,没用神就只是一条和我的脸差不多大小的金鱼罢了。别提什么神性了,甚至不会觉得可爱。 在垂头丧气的我的脚下,有四团毛茸茸的东西。虽然它们看起来像是小狗,但其实本来是仙狐。不过它们似乎和普通的狗一样会换毛,最近可说完全切换成秋冬模式了,看起来比平常又更毛茸茸。只是从它们仰躺在地上,拚命向我撒娇的模样来看,同样是一点神性都感觉不到啊。 不过—— 「要是她把事情闹大,到时候余可就真的必须改变她的记忆了。」 没用神的思考逻辑似乎还是和我们不太一样,居然把这么可怕的事情轻易地挂在嘴边。 「您还真有本事,能若无其事地说出那么不人道的话啊。」 「余可不是人类。就算被说悖离人道也是当然的啊!」 没用神似乎生着闷气,不停地拍动尾鳍,在水池里乱游着。 「话说在前头,如果到了必须消除记忆的地步,对余来说也是很严重的事情。 再怎么说这都超越了余的专门领域,难道汝有听说过龙或水神欺骗过人类吗?」 听到她这句话,我开始拚命搜寻白己的记忆。在人类遭受欺骗的故事里,对象似乎都是狐狸或妖怪之类的,根本没有龙的出场机会。 「……如果是与水有关的神明,好像大都是让村子闹干旱或引发大洪水之类的呢。啊,比较有名的应该是送人一箱礼物,结果一打开就害人变成老头子吧。」 「那个是海神啊!海神!汝不觉得掌管的领域不太一样吗 !」 「不都一样是管水吗?只是淡水和海水的差别吧。」 「蠢材!那个差异就足以影响神格的形成啊。盐分浓度的差异几乎等同于天地之别。」 「可是世界上也有生自淡水河川,却在海中成长茁壮,最后还勇敢地逆流回到故乡的鲑鱼啊。」 「少罗嗦——!」 特大金鱼激动地把池水溅到四周,变身成为少女的模样。 「够了!如果汝那么喜欢鲑鱼,就去参加利根川爱护鲑鱼协会,或是多摩川欢迎鲑鱼返乡计画吧!还有,以后不准吃咸味鲑鱼饭团,烟熏鲑鱼及石狩锅也都禁止!」 少女神挥舞着白袖,用力以手背拍了我胸口一下,表示正在吐嘈。 「总而言之,对余而言,窜改人类的记忆也绝非易事。上次祭典的时候余才消耗了许多的力气,现在可不希望再节外生枝啊。」 由于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意外地严肃,使我听了只能乖乖点头。毕竟上次才发生过引起杀伤事件等级的超大秽气,就算是没用神也真的感到很吃不消。 「所以啊,以余的立场很希望葛城能够就这样安静下去。如果她能够把一切都当作一场梦,就是帮了余大忙。」 「水穗大人……』 「仔细听好了,惠。」 水穗大人的红眼里带着前所未见的严肃气息,笔直地注视着我。 「如果继续留着葛城的记忆会让事情变得愈来愈混乱,余就不能置之不理。余将会把人道主义丢到一旁,彻彻底底窜改她的记忆。」 她的这段宣示,我丝毫无法反驳。 的确……葛城小姐的沉默对我们来说是金。如果能像这样继续若无其事地过日子,绝对是件让人感到轻松的事情。 可是…… 事情当然不可能这么顺利。 隔天早上,残酷的现实就化为恶魔的模样,阻挡在我的面前。 2 「星一小弟——可以找你出来谈一下吗?」 在早晨时分的清爽阳光下,如此开口的正是人称『蕾丝的恶魔』的生嵨香叶子小姐。而且她还朝我投以一个看起来既灿烂又美丽,但又参杂着无尽黑暗的笑容。 第一类组二年b班顿时陷入一片战栗。即使大家都故意不看我们这边,但我很清楚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紧张地关注着我们的互动。 我默默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乖乖地跟在她身后离开教室。 伴随着她脚步的节奏,充满传统气息的水手服裙摆及那头整齐的卷发都在跃动着。脚步声听起来既轻快又优雅。 但是,对我来说那声音却像是送葬进行曲的节奏一般。而且还是管弦乐加上立体声,甚至如同杜比环绕音效般清晰嘹亮。 ……啊啊,明年的今天也许就是我的忌日吧。 我暗自作了心理准备。也许,不,应该是绝对没救了。毕竟我对她最心爱的小圆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就算被杀也不为过。 一直走到体育馆的后面,生嵨小姐才转身面对我。 「好了,快点从实招来。星一小弟……不,向坂惠。你应该知道向坂水穗对小圆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吧——?」 她那双以日本人而言颇为硕大丶还带着如同淡彩光辉的眼睛,一下子就充满杀气。 光是看到她的表情,就让我全身上下的毛孔通通张开,心脏也像是被人一把揪住。生物本能的警示灯正在狂闪着,脑内也有一道声音不断催促我,要我赶快把一切据实以告。 但是—— 「……葛城小姐有说什么吗?」 我还是拚命且慎重地以询问回答对方的问题。 「她什么都没说~」 生嵨小姐的声音变得更加尖锐了。 「她就只坚持说不会再想水穗了,还要把他的事情当作一场梦,赶快忘掉。」 「当作一场梦……」 就某种层面而言,那的确是事实。 正如她的形容没错。 但是,葛城小姐到底是以何种表情说出这句话的……光是想到这里,就让我感到胃不舒服。 不知道生嵨小姐看了我沉重的表情后,是如何作解释的。 「就因为她什么也不说……所以只好来问你啊。」 生鸣小姐的声音更添了几分严厉。 「那么……我也不能说。」 生嵨小姐总是挂在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周围响起皮鞋用力踩在沙子上的声音。她浑身上下带着威吓的气息,开始步步逼近我。虽然她纤细的手指握得十分用力,但至少我没看见什么凶器。啊啊,如果是徒手打我那还有救。 也许免不了皮肉伤或骨折,但最少还不致于会丢了性命。我真该心存感激。 就在我内心产生着这样奇妙的感谢之意丶并且低头准备承受的时候…… 「香叶子,请妳住手!」 一道如同女高音歌手的尖叫声,响彻了四周。又有另一道穿着水手服的人影,朝这里奔跑过来。 那人的头发及肩丶看起来蓬蓬松松的,身材也很娇小。那是四月阳菜小姐。 她瞪着生嵨小姐,并且张开双手护着我。由于她的身体小得与年纪极不相称,根本就遮不住我的脸及大部分身体,但光是敢挡在蕾丝的恶魔面前就已经超脱常识范围。实在太伟大了。 「四月小姐,这里很危险,请赶快回教室去吧。」 「就是啊——小阳菜,如果妳以为我不会对妳动手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罗——」 生嵨小姐的脸上恢复了一点点的笑容,并且继续靠近过来。那模样看起来更是吓人。难道说,她打算把我连同四月小姐一起撞飞吗? 「生嵨小姐,求求妳放过她!」 我急忙揪住四月小姐的后领,打算把她移出生嵨小姐的射程范围。虽然我也觉得这举动很失礼,但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无论如何我都要阻止她遭到殴打这件事。 然而,勇者四月却发挥了与娇小身体不相称的力量,把我的手拨开。不只如此,四月小姐甚至还主动冲向逐步逼近的生嵨小姐,并且用双手抓住她水手服上的蝴蝶结。 「我才没有认为自己不会被打。我要说的是,如果妳想要打向坂同学的话,就连我一起打吧。因为,我们两个人……是同罪的。」 「同罪?」 生嵨小姐高高扬起眉毛。 从她的表情上看得出来,她很犹豫是不是该把四月小姐甩到一旁。 「因为我知道,为什么小圆会那么闷闷不乐。而且,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我。」 「等丶等等,四月小姐!」 自从学园祭的事情后,我几乎不曾和四月小姐独处过。毕竟她因为住院及出院的事情很忙,而且鸟越那家伙还一直陪着她(然后制造更多麻烦)……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我实在没有那种心情靠近她。 再怎么说,我都是被她甩了嘛。而且还是彻彻底底丶一点希望也没有丶极为完美地甩了。我在夏天告白并遭到拒绝,秋天还亲眼目睹她为了保护鸟越而挺身朝向凶刃的现场,然后再加上看见她们正式修复了彼此长久以来的紧张关系,简直可说是致命的一击。 因此,我只能透过简讯向她简单说明被葛城小姐得知了真相,之后根本就没有机会谈论这件事。我现在才发现大事不妙。果然『报联商』还是非常重要的啊! 「如果再继续有人知道详情,那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搞不好还会增加被水穗大人消除记忆的人数啊!」 「只要让她相信不就好了?」 四月小姐把这个真理说得十分轻松。 「只要让香叶子相信我们说的是真的,不就好了吗?」 「话是没错……」 「香叶子,妳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人?妳认为我是会突然胡说八道,欺骗香叶子或小圆的人吗?」 四月小姐的语气坚定,还笔直地注视着生嵨小姐。 「是不觉得……」 看来似乎连生嵨小姐都感到困惑,她稍稍地皱着眉,还把头侧向一边。 「既然如此,就请听我说。我现在要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妳一定要全部听完喔。」 然后,四月小姐就把一切事情都说出来了。包括三校合并案成立后所发生的种种事情。还有我和她和水穗大人到底作了些什么事情。虽然当中有一些事情的顺序颠三倒四的。 「小阳菜。」 把话全部听完后,生嵨小姐的反应……嗯,可以说是当然至极。 或许是因为太过愤怒吧,她的细肩在微微颤抖,而说出口的话语当然也跟着抖着。 「再怎么说这都太过分了吧~?什么土地神丶秽气云云的,妳是把我当作傻子吗?」 生嵨小姐伸出细长的手指,一把拉住四月小姐的手腕。从这行为可以看得出来,如果接下来的回答还是让她不满意,她甚至会把对方的手扭断。 但是—— 「没有错,香叶子。」 四月小姐还是没有任何动摇,继续说了下去: 「春天的时候,美奈子的男朋友从四楼 摔下来,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就是托向坂同学和那位土地神的福。」 听到对方搬出自己妹妹的事情,生嵨小姐不免有所退缩。 或许是看情形有利,四月小姐又继续追击: 「还有,妳记得露营的事情吗?就是大家遇难的那次。当时小圆和村田村同学他们之所以能够平安回来,也都是因为那位神明的帮忙。」 「露营……」 生嵨小姐先是自言白语,然后像是想起了某事。 「那时候……我记得曾问过向坂同学……向坂水穗到底是男还是女?」 「是的。」 我连连点头。 「那时候最正确的答案,应该是『两者皆非』。因为我和星之谷主合体的时候,性别难以稳定下来。」 「怎么会……」 生鸣小姐原本抓着四月小姐的手,一下子滑落下来。四月小姐则像是松了一口气,她深呼吸后也把手从生鸣小姐的衣领上松开。 「……这可是第一次。」 四月小姐的动作彷佛是个信号,生嵨小姐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 我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快速地走到两人之间,并且护着四月小姐。尽管这么一来我完全进入恶魔的攻击范围,但说什么也不可以看到四月小姐受到伤害。 生嵨小姐缓缓抬头看我。心想这次一定会挨揍的我,连忙站稳脚步准备承受,但…… 「小圆会像那样子喜欢上一个人,真的是第一次。」 她原本带着责怪之意的声音,变得愈来愈小。 「差不多是第二学期开始前吧……香叶子曾经试着要那个情报贩子去查向坂水穗的事情。原本是打算问出他住院的地方,然后去教训他一番。可是,却被拒绝了~」 她这段语气平淡的独白里,带着我心里有数的事实。记得那是在学园祭前,三谷告诉我的。他说有人拜托他去追查向坂水穗,却没能完成任务。那是当然的,毕竟对方根本就是个虚构的人物,就算是三谷也不可能查得到来历。 然而,生嵨小姐接下来的话却和我猜想的内容不太一样。 「三谷同学说他已经接受过其它人的委托,但是什么东西都查不出来,所以再查也毫无意义。」 「其它人?」 我感到疑惑,而生嵨小姐则转动眼睛望着我。 「就是小圆。」 即使她的嘴巴作出笑容,但却语带讽刺。 「小圆她啊,远比外表看起来更单纯喔,稍稍套一下话她就全部说出来了。她说自己曾利用三谷同学去查。而且理由更是好笑呢——」 生嵨小姐说着,还把头侧向一边。 「她说想要给对方一个惊喜。」 「一个惊喜?」 「对。她想要故意跑去水穗住院的地方或是住家附近,向他说:『好巧啊』,然后和他一起走一段路。就算只是一下子也好,就算只是走个几百公尺也好。」 她撩着垂至肩膀的卷发,然后笑了出来。 「真是蠢毙了。都这个时代了,怎么还会有人作这种像是少女漫画情节的事情呢?如果她肯找香叶子讨论,我就能替她想出更有效的方法呢。毕竟男孩子全都是一群单纯的笨蛋,一定还有更多能摆布对方的方法。可是,小圆却什么都不肯告诉香叶子。还说什么:『我希望自己思考与他的事情』。结果最后想出来的方法居然是埋伏。这算什么嘛——」 生嵨小姐继续笑着,还愈笑愈大声。 她的话语带了比平常更多的尖刺,而且还包含着身为男人的我不能置若罔闻的内容。 但是…… 「真不敢相信。她明明是小圆。明明是那样潇洒的葛城圆……」 她脸上如同玩偶般不带感情的笑容,变得愈来愈暗沉。 「生嵨小姐……」 我下定决心,然后头一次自己走近过去。虽然我也搞不清楚接下来要怎么办,但总之我很明白不能就这样丢着她不管。 「笨蛋,像你这种人……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 她激动地喊了出来。 同时,她还快速挥动手腕,在我的左脸颊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四月小姐发出小小的尖叫,然后跑过来扶我。 「男生太狡猾了!」 生嵨小姐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哭泣。她白皙的脸颊上不停地滑着泪珠。 「真的,真的好狡猾。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你们。就算像你这么平凡无奇的男人,也都拥有对女生有效的魔法。」 她丝毫不去擦拭眼泪,就只是瞪着我。 「明明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告诉小圆说她很可爱丶很漂亮,无论穿什么衣服都不会改变,她却一点也不相信我说的。她就只觉得『因为生嵨人很好,所以只是在安慰我』这样……但是你只替她挑过几次衣服,然后赞美她几次……就只是这样而已,小圆就变了好多。 她变得好不一样。然丶然后,你们现在居然说出那种像是怪谈一样的话……」 她的怒骂只说到一半。 看到生嵨小姐泣不成声,使我回想起来。 我想到努力挑选衣服的葛城小姐。 她曾说过想让喜欢的人看看穿得像样的自己。 和年龄相符,可爱无比的葛城小姐。 的确就只有我曾看过她的那副模样,而且那全都是为了给『向坂水穗』看的模样。 然后,还有一件事。 我还回想起夏天露营的事。 大家因为狐狸的法术,而变得无法控制自己的那个夜晚。 生嵨小姐拚命地怂恿葛城小姐,然后她也对『向坂水穗』抱着愤怒。她曾说过:『你明明就能和小圆在一起』……这句话背后的意义,或许是『但我就不行』吧? 一阵令人感到苦闷的沉默,接着我感觉到她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我闭起眼睛,作好要再挨一两下的心理准备。 但是。 无论我再怎么等,下一波攻击都没有到来。 「最讨厌你们了!」 一阵凄厉的喊叫声,敲击着我的鼓膜。 然后则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我缓缓睁开眼晴,看见眼前只剩下有点不知所措的四月小姐。 「向坂同学,你还好吗?」 「身体上还好。」 心理面倒是很痛。 真的很痛。居然害那个蕾丝的恶魔哭了。我觉得自己如果是被凌虐一顿还比较好受。 「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四月小姐丧气地说道。对于才刚说过自己也是同罪的她,生嵨小姐刚才的态度想必也让她很不好受。 「虽然我试着说出真相……但小圆她们就算不相信也无可奈何。毕竟小征……鸟越同学也是一样。」 「……鸟越?」 我尽可能地把话问得自然。尽管这伴随着如同硬生生把铅块吞下,然后又用力吐出来般的痛楚,但那并不是四月小姐的错。 「难道鸟越一点都不相信吗?」 「他不相信。」 四月小姐带着沉重的表情用力点头。 「他说都是因为他曾害我从楼梯上摔下去,还有曾让秋千撞到我害的,还泪眼汪汪地说要替我找一个精神科的名医,他是认真的……」 那样的情景我完全可以想象呢。还真是合鸟越的作风,而且真的很可笑。 但是,那段沉默呢? 难道那算是符合葛城小姐的作风吗? 「总而言之……我会再去向葛城小姐道一次歉。」 我伸手摸摸自己还在发麻的脸颊,好痛。 可是,葛城小姐……还有生嵨小姐所戚受到的痛楚,一定不只这样吧。 3 话虽如此…… 再怎么说都是在考试期间,再怎么说都是不同班级。在学生会停止活动的这段期间,我实在没有机会和葛城小姐碰面,就这样又过了几天。 那天,三星学园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在教职员办公室外的走廊。这里聚集了非常多的人,让人怀疑是不是全校学生都在。 「哇~我这次考得一塌糊涂啊——」 「喔,好像比上次好一点耶。」 「唉——果然这次数学还是一大败笔。」 「反丶反正我也知道自己的名字不会在这里啦。」 充满着喜怒哀乐的对话,此起彼落地响着。 第二学期期中考的总成绩排名,就是在这天被张贴在办公室外的布告栏。从第一类组一~三年级,到第二类组一~三年级总共六张纸,上头只会列出前五十名的学生。尽管这样的制度残酷到令人觉得『爱的教育』已经走入历史,但其实这在我们星高是打从明治年间旧有的传统。结果历史还是会轮回啊。 我从二年级第一类组的左方……也就是最底下开始寻找自己的名字,却怎么样也找不到。明明第一学期的期末考时我还能勉强挤进三十多名。我想这样的成绩在第一类组b班里应该是吊车尾的吧。意思是说我的成绩已经低到快要被丢去c班的程度吧。呜呜呜,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哎,我也不是不知道原因为何啦……」 被卷入那么多麻烦后,就算再怎么努力用功读书,也像是拿滤网去掬水一样,脑袋里根本就记不住什么公式或文法。 我缓缓把视线往右……也就是往成绩优秀者的方向看去。 在我们二年级第一类组名列前茅的,正是『葛城圆』。明明这个名字放在这里,并不会让人感觉到任何疑问或惊讶。但现在却教人觉得不怎么能接受……明明从生嵨小姐或四月小姐的口中,能够得知她多少受了影响,难道是我想太多吗?其实她根本就没受到什么打击? 就在我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 「嗨,会长,你这次好像不太顺利啊……」 「好稀奇喔——怎么会找不到会长的名字呢——」 我的侧面传来一道听来飘飘然的男声,然后又有一道从较高的位置传来的爽朗女声。 「三谷,池部小姐。」 回过神后,他们两人……尤其是池部小姐对我投以灿烂无比的笑容。 「会长明明在星一的时候成绩总是排在前三名。这次是哪一科让你觉得比较难呢?数学?现代国语?英语?」 「大概是……人生吧。」 我忍不住把真心话说出口,但她似乎只当作是玩笑话。她用力拍了我的背几下,然后笑得更加爽朗。 「哎,只要下次考好一点,并且努力作好学生会的工作,还是有机会可以拚私立推甄的!别担心别担心!」 「呃,我还没有在担心那种事——」 「啊——这下子就能好好开始准备体育祭啦!老子的季节终于来了!」 「毕竟今年的体育祭一下子多了三倍的拍摄对象。对小生而言也是个赚钱……更正,是个拍照的好时机呢,真令人高兴。」 「请你们听我把话说完啊!」 「不过,接下来才麻烦呢——一定会演变成争吵到底要用星一丶星女还是星高的方式举办体育祭。』 「只要有啦啦队女郎在,小生不在意哪种方式。」 「听我说啊——!」 深深体会到何为『左耳进右耳出』的我身旁,突然变得更加吵杂。人墙很自然地朝左右两边分开,对面有一名穿着水手服的修长女学生走了过来。 她留着一头现在难得一见的黑色秀发。戴着一支让端正的五官轮廓显得更加鲜明的银框眼镜。她正是刚才提到的二年级第一类组顶尖人物,三星学园暂定学生会会长,葛城圆小姐本人。 葛城小姐似乎刚从教职员办公室走出,手里抱着一些文件,身旁很罕见地没有人跟着。 她一直线地走向布告栏,轻轻一瞄名次表后,就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子。 人墙再次一分为二,女帝的路马上就准备好了。她踩着毫无迟疑的脚步,周围则响起赞美及叹息。 「真不愧是葛城小姐。」 「明明学生会的工作应该很繁忙的。」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念的书啊?」 「感觉对她来说世上根本没有不可能的事。」 不知道局外人的声音是否传入她的耳里,但她前进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当她经过我面前时,两人稍稍对上了眼。她那端正的美貌上就和平常一样没有表情,根本就无法推敲出细长的眼晴底下究竟潜藏了何种感情。我缩起身子,准备屏息等待她走过我的前方。 然而—— 「……向坂,你这次好像没准备好啊。你平常应该都在三十到四十名之间不是吗?」 我完全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赏赐我话语啊! 「啊,是。这个……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情。」 我慌张地站定姿势,勉强挤出这句话,但葛城小姐就只是稍稍眯了一下眼睛。 「的确没错。发生了许多事情……但是,那并不能当作怠忽学业的理由。」 这句话,真是符合葛城小姐的风格。同时也是老师们听了会喜极而泣的优等生发言啊。 然而,如此符合她作风的话语,却让我感觉到更不自然。 葛城小姐帅气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过身子,踩着令人着迷的利落脚步,准备消失在有悲有喜的人潮当中。 「那个,葛城小姐!」 我拚命去追她那逐渐远去的背影。 一旦开始准备体育祭,想必我们彼此都会变得更加忙碌。如果想要好好地谈一谈,就只剩现在而已。 可是…… 「抱丶抱抱抱抱抱抱——」 我气喘如牛,肩膀也抖个不停。内心交杂着罪恶感及恐惧的我,居然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抱歉,能不能耽搁一下妳的时间?只丶只要三分钟就够了!」 「「咦?」」 第一个对我这请求产生回应的,不知为何并不是葛城小姐,而是一旁的池部小姐及三谷。 「你怎么满脸通红啊,难道要表白吗?会长好大胆喔——真可疑——」 「不过你那台词听起来简直像是想劝人入信宗教,不太妥当啊。」 「什么啊!我只是想谈论我的堂哥。一点都没有可疑的地方!」 「喔……」 葛城小姐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星一成员的岔题,就只是点头答应下来。于是我们留下似乎还有意见的三谷等人,就这样离开了现场。虽然他们两个刚才趁乱说了很离谱的话,不过还是下次再算帐吧。 我们两个很自然地走着,一路来到属于我们的空间——学生会会室。 明明就只有考试期间,短短不到两周的时间没有造访,这里却充满着像是许久无人存在过的气息。细心堆叠过的文件箱丶没有人碰过的黑板或粉笔,以及整齐收好的文具及旧式电脑。我感觉到它们就像是在欢迎着期盼已久的我们的到来。 「所以,有什么事吗?」 在寂静的气氛里,先用平淡语气划破沉默的人,依旧是葛城小姐。 「关于上次……也就是学园祭隔天的事情。」 我仔细挑选用词,慎重地开了口。如果生嵨小姐她们所言属实,葛城小姐就算什么也没说,依然是受到了伤害才对。 「虽然可能教人难以相信,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一直欺骗了妳和鸟越……还有大家。」 葛城小姐没有立刻回话。 在清晰的镜片底下,她的眼睛直视着我。 如果她肯大骂我就好了。 我打从心底如此想着。 如果她肯大声怒斥,或者像生鸣小姐那样打我的话,那就好了。 然而—— 「……那的确是难以教人相信的事情。不过……」 葛城小姐依然是那么平静。 「就因为难以相信,更代表那是事实吧?我不认为向坂会特地编出那么荒诞无稽的谎言。」 「那是没错……」 「所以,别无他法。如果那就是真相,我就只能接受它。」 听到令人意外的话语,我瞪大了眼睛。 我原本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开口。我的喉咙在刺痛着。不对,感觉到疼痛的部位应该在更下面一点。是胸口。 但是,身为受害者的葛城小姐,一定更加疼痛丶更加痛苦吧。 可是,她为什么就只有这样的反应? 就算她是个非凡的女孩子,这不会太奇怪吗? 「真的很对不——」 「你无须道歉,向坂。」 我勉强挤出的谢罪之词,被她硬生生打断了。看到她的长睫毛轻轻放下,我在心里作好准备,等待她的落泪。毕竟,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再自然也不过啊。 可是…… 「这一切本来就错了。」 葛城小姐如此说道。 这句话又远远超乎了我的预期。 「错了……?」 在我问出『什么错了?』这句话前,她先轻轻一笑。 「像我这种女人居然还想谈恋爱,这原本就是一场错误,向坂。」 潜藏在微笑及平静话语底下,是无尽的疲倦及绝望。这使得我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如果是不久之前,我大概还能说出:『才没有那种事』或『请妳要有自信一点』之类的话,如今却怎么努力也开不了口。 沉默是金? 说那什么蠢话! 葛城小姐明明就受伤了。 她受伤的程度,根本就连一般的愤怒或悲伤所远远不及。既不选择埋怨他人的欺骗丶也不选择因为失恋而陷入哀愁,她就只是否定自己丶否定自己喜欢上他人这件事。我和水穗大人,就是如此严重地伤害了她……! 啊啊啊啊,我真是笨蛋。 向葛城小姐道歉之后,又能怎么样呢?之后如何?难道我以为自己能够为她做些什么吗? 我明明知道的。 我……明明就只有我一个人明白她并不如外表所见是个铁心肠的超人。我明明知道她是个内心纤细的普通女孩子啊! 看到我努力思索着下一句话,葛城小姐又是轻轻一笑。 「明天就要开始准备体育祭了。也许又要忙一 阵子,到时候就拜托你罗,向坂。」 那是一个……太过完美丶同时也是不让任何人亲近的微笑。 4 「体育祭等同于战争!!」 学生会会室隔壁的会议室里,鸟越征宏嘹亮的声音响彻着。 「唔喔!」 一阵粗旷的赞同声也跟着响起。所有拍手叫好或高举拳头的人几乎都是中山装军团,不过也有一小部分的学生穿着西装。 至于穿水手服或学生西装的女生们,脸上则有若干程度差异的错愕,默默注视着激动无比的男生们。 此时在场的成员们,有三个学年两类组——共二十七个班级的代表。 他们身上的制服如往常一样有三种样式,尽管很悲哀的第二类组代表全是臭男生,但第一类组的班级大都是男女一组来出席本会议。在场的男生大都是体型壮硕而不甚显眼的人,女生里则多半是有朝气而不做作的类型……简单地说他们大都是属于典型的体育竞赛类型人种。 而我们学生会成员则与他们面对面坐着。意思是当中包含了葛城小姐及生嵨小姐。前者看起来比之前更加严肃,一副『如果敢以恶意或敌意相向,将会三倍奉还』的神情。 至于生嵨小姐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就只有和我对上眼的那一瞬间,用了极为凶恶的眼神瞪了我一眼。 害我吓得像是心脏被人揪住似的。现在的我光是看到她们这对可怕拍档就想趴下来大哭一场,但为了执行公务我只好努力不往她们的方向看去。 黑板上用大大的字写着『第一届三星学园体育祭执行委员会会议』,也就是说现在集合在此的,都是预定于十一月上旬召开的体育祭执行委员……但现在看起来却像是准备上战场前的壮行仪式啊! 鸟越继续向众人诉诸热情: 「经过三校合并后,本校的校名改变了,校风也改变了。但是,就只有这个我们绝不能被改变,绝不能退让。不是吗?」 「唔喔!」 「如果星一和星女的各位想在学园祭跳舞,我们很乐意奉陪!不管是圣诞节还是什么都随便你们决定。但是,就只有体育祭的传统,我们就算赌上性命也不会让出!」 「唔喔!」 「我再重复一次——体育祭就是战争!」 「唔喔——!」 「基于以上缘由,向坂,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什么——!」 由于他突然把球丢过来.坐在议长席的我忍不住跳了起来。 「你刚才那段像是『我帮你热好场子了』的发言算什么啊!把事情搞成这样之后是要我怎么处理?」 「因为你才是议长啊?拜托你好好主持会议吧。」 「怎么可以这么任性——!而且你刚才到底在说什么?体育祭是战争?」 「嗯,星高的体育祭很有名喔。记得好像是叫星冈会战是吧?」 「会战?」 由于三谷说出让人听不习惯的一个词,池部小姐侧着头表示不解。鸟越则稍稍冷笑。他那比之前更带有从容的表情上,帅气度更加提升了许多,也几乎要激起我内心的黑色情绪,不过我还是用力压抑下来。 「吉见,把去年的资料给他们看看。」 听到老大的指示,全学生会最寡言的壮男用力点头,然后把一张巨大的纸贴在整面黑板上。 纸张上头: 『第八十二届星冈会战阵容图 东军大将今村弘 西军大将深尾卓人 南军大将高桥昭久 北军大将野津翔太』 用极为严肃的毛笔字写着这些文字。大将底下还罗列了参谋的名字,再底下则还有幕僚,最后则是用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字列着担任足轻(步兵)的学生名字。 「首先,我们学校的体育祭会把全校分成东西南北四个阵营,然后进行对抗赛比较积分。所有队伍都设有总大将及参谋。这大都是由三年级学生担任。他们必须考虑自军成员所擅长及不擅长的部分,然后分配各人参加的竞技项目。」 「什么——?」 「全校学生都要?」 他说得没错,仔细一看能看见东军幕僚名单中写着鸟越的名字,北军则看得见吉见同学的名字。如果仔细把整张名单看过一次,一定也能找到村田村二人组或我们班上林同学的名字吧。 「你是说要三年级学生决定全队成员的参加项目?怎么可能?」 「不就是为了这种工作,各班级才选出体育股长吗?」 吉见同学以严肃的语气力劝众人。 「他们本来就应该从学年开始的时候,就仔细观察班上同学的体力及日常表现,将资料上呈给参谋们。」 「没有喔,普通的体育股长才没有那么重大的任务。」 「顶多只有收拾用完的体育用具之类的工作吧。」 四月小姐大大摇头,池部小姐也点头表示赞同。吉见同学则是稍稍露出苦笑,继续说下去: 「等到所有人的参赛项目决定后,大家每天都要在早上丶午休丶放学后丶社团活动休息时间进行练习。」 「那讨厌或不擅长运动的人,他们的人权该放在哪里!?」 蕾丝的恶魔难得说出非常具有人性的话语,但是却只换到残酷的回答。 「像这样的组织,当然也需要担任后援工作的人员吧?必须有人负责每天准备毛巾或冰敷袋,设计并制作加油用的旗帜及服装,然后一般来说还需要间谍。」 「冰敷袋?旗帜?间谍——?」 「那是战争!那已经不是体育祭了,那根本是战争啊!」 面对我们的鼓噪,传统老学校的前任头目用力点头。 「所以我刚才不就说了吗?体育祭就是战争。」 唔哇……这更让我庆幸当初没去读星高了。 虽然彻头彻尾属于室内活动派的我这么想着,但各班级的体育股长——尤其是男生——他们的眼睛已经变了颜色丶开始闪耀起来啦。 「哇——其实我早就有点向往这种活动了。」 「毕竟星一的体育祭根本就和国中的运动会没两样呢——」 「还是这种的比较让人有干劲啊。」 姑且不提那些身为鸟越信徒的中山装学生,居然连西装制服的人都好像很兴奋。身为前星一领导的我,其实也很想对于他们这样的积极心大大赞许并表示认同的…… 我抱着恐惧的心态,试着询问以葛城小姐为首的女同学们的意见。 「这个,请问各位觉得如何?真的可以走战争路线吗?」 「当然不可以啊!」 没想到率先摆出强硬态度反对的,居然不是女学生,而是我名义上的部下三谷晴彦。 「咦咦咦咦,三谷为什么不满意?」 「在这个男女平等的时代,怎么能够不给女性发挥的机会呢!」 三谷把他原本细如猫眼的双眼睁得老大,用力提出主张: 「女学生的竞技项目在哪里?有美丽大腿可看的赛跑或障碍赛呢?心动☆女子骑马大战~搞不好会有养眼镜头喔~呢?你怎么向大众交代,议长!」 「嗯,你还真是一个披着男女平权主义份子外皮的普通色狼啊,三谷。」 「真失礼!小生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一个理直气壮的拜金主义份子!」 不行!这家伙就只是想拍照片然后拿去卖掉而已!听到这些明日张胆的离谱发言,我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主持会议。 该怎么办,现在所有女生们都摆出近乎绝对零度的冰冷视线。那简直冰冷到能杀人了。 不过,他刚才的意见似乎也让男生们无法置若罔闻。原本和鸟越一起瞎闹的男生们似乎开始出现动作。像个男子汉大战一场的欲望,以及想看女生们可爱模样的欲望,到底哪一边会胜出呢? 就在整个会议室陷入混乱之际…… 「……三谷说的也有一番道理。」 原本一直保持缄默的女帝,至此终于有了动作。 她以和昨天相同的平静态度丶声音开了口: 「这是三星——也就是我们学校的第一个体育祭。怎么能让我们女学生被冷落在一旁?」 她之前既没有任何在意我的举动,也不像是梢起眉毛专心投入工作的模样。虽然如此……不,应该说正因为如此,每次她一开口都会在我内心里激起涟漪。该怎么说呢,真的让我看得好心痛。 因为我是议长,必须站在公正的立场听她说话。光是这样的表面功夫就已经让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一点也没有错~」 生嵨小姐也摆出一如往常的态度附议。 「难得的体育祭,怎么能让你们男孩子专美于前~?」 可是,我觉得她这句话听起来格外刺耳,也许是因为先前发生的那件事给我的印象所致吧。 不过,再怎么说也是女学生两大巨头的意见,当然有人表示赞同。 「我们才不要跟着倒霉呢。」 「可是,如果要我们女生闪一边凉快去,也很过分。」 「不 过就只有男女之间的体力差距是没办法克服的。该怎么办啊?」 变得愈来愈高的吵杂声中,充满了不满及责难。一触即发的气势也愈来愈浓厚。糟糕,如果男女生又吵起来,根本没办法收拾。 「这丶这个,四月小姐。」 我指名勇者发言,打算仰赖她的解救。虽然我感受到鸟越好像在一瞬间内停止了动作,不过事到如今不理也罢。 「请问一下,星女的体育祭是以什么项目作为主轴?」 「班级对抗接力赛,还有在中午举办的各班级啦啦队评选赛。」 「啦啦队评选赛?」 「嗯。就是各班级发挥创意制作衣服,然后在五分钟的时间内进行加油。有些班级会以啦啦队女郎的方式加油,也有些班级做了正式的服装表演宝冢风格的短剧。厉害一点的班级甚至会用游行乐队的方式表演喔。」 那丶那活动也很不简单呢…… 听到她的发言,男学生们又更加鼓噪着。嗯,我能体会他们的心情。老实说真的很想看呢。 「怎么样,向坂同学。你故意问这个是想要表示什么——?」 「就是啊,向坂。你身为议长,又是星一的领导者,如果有什么意见就明说啊。」 生嵨小姐语带讽刺,鸟越则是一脸不耐。除了他们之外,我又看了没有说些什么丶但又充满疑问的葛城小姐一眼,然后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回道: 「这个嘛,我本身并不反对以会战方式举办整个体育祭。从各位的兴致来看,应该会成为至今为止最为热络的一次活动。」 我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室内的情形。 平常聚集在此的各股长或社长,都是好端端地坐在位置上。但是今天所有人却都站立着,甚至还挥舞拳头想要陈述自己的意见。这的确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倾向。光从这点来看,就能得知男生体育股长们的士气有多高涨。 「我们应该尽可能注意项目及人员配置,避免让女学生们无法发挥所长。还有,我们也该把星女及星一原本受欢迎的项目及活动都排进行程。如果这么做,应该就能顺利办好我们的体育祭……也就是『三星会战』了……不知道各位觉得如何?」 男同学们的脸上如同碰到曙光乍现。女同学们则是有点不知所措,开始互相对望。 「好——好的好的!赞成!老子举双手赞成!」 池部小姐挥舞着手臂,大声表示赞同。一旁的三谷则是一脸『那样还可以接受……』的表情。 其它人的脸上,也都挂着各式各样的表情。 「似乎会很难调整啊……」 「有什么关系,那样才有趣啊。」 「好像会很麻烦耶——」 有的人缓缓点头,有的人高兴地拍着手,也有的人拿不定主意,在那里左顾右盼着。 「那么,开始进行表决。」 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果放着不管将永远也得不到什么结论。我努力摆出严肃的表情,高声向所有人宣示。 「赞成我刚才意见的人,请举手。」 话一说完,就陆续有人举起手来。 三谷与池部小姐马上就开始计算,然后发表结果。 「赞成五十二票。」 「反对十二票。」 「由于赞成意见已达规定数字,本议题就此通过。三星学园高等学校第一届体育祭,将采用『三星会战』这个主题。」 在我努力不吃螺丝地把话说完后,竟然博得了满堂彩。当中特别感到高兴的,当然还是以鸟越为首的中山装军团。看到里头甚至还有人喜极而泣,更让我体会到大家非常重视这个活动。 等到我们稍微排定接下来的准备行程后,本目的会议时间也告一段落。第一次会议就此落幕。 窗外早就已经是黑夜了。 我们开始和其它体育股长一同收拾及打扫会议室,然后关好门窗准备放学。 「三星是依照成绩而分班的,各班级的男女人数并不平等,该怎么处理?」 「毕竟一年级两个类组加起来有十个班级……第二类组三年级学生几乎都是男的。」 「如果只分成东南西北四队,根本不够吧。要怎么办?」 在这过程中,大家的话题还是环绕在体育祭上。 「话说回来,还真是忙碌啊。」 生嵨小姐动着扫把,然后小小地叹了口气。 「体育祭结束以后,马上又是期末考。在那之后学生会成员选举就要来了~」 「是啊,这次的体育祭正可以说是我们三会长最后的表现机会。必须好好完成才行。」 葛城小姐说着,然后转头看向我和鸟越。我一时之间答不上来。虽然我感觉到池部小姐和三谷的视线都在刺着我的背,但我就是无法答允。因为我真的不是当会长的料啊。 「喔,关于那件事——」 在错开视线选择沉默的我身旁,鸟越一派轻松地开了口。我原本以为他将会大放厥词,冒出什么胜利宣言或宣战布告之类的,没想到…… 「我不会出马竞选。」 他居然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 说出这样一个足以撼动整间学校的重大宣示。 5 「你到底是作何打算?为什么不出马竞选?」 葛城小姐逼了上去,那气势就像是如果对方的回答令她感到不满意,将会取对方首级一般。 我们现在的位置,就在距离学校约步行五分钟丶国道旁边的一间家庭式餐厅。现在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七点钟。如果正值比较没工作要忙的时期,我们应该已经在校门前挥手道别,然后各自踏上返家之路才对。 但今天却不由得我们那么做。一行人硬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鸟越,聚集到这间餐厅来。 由于四周都充满着和这里十分相称的家庭气氛,穿着三种不同制服并且吊眉质问的我们看起来格外显得怪异。不只隔壁桌的小女孩用手指着我们,还问说:『他们是谁?』,就连端着银色餐盘的店员也朝我们露出带着『不好意思,麻烦各位尽可能安静一点好吗?』含意的僵硬笑容。 原本鸟越还在抱怨着:『这里的红茶及咖啡都好难喝』或是『为什么就不能等下礼拜一再好好谈?』之类的,但等到生嵨小姐开始边微笑边扳手指的时候,他总算乖乖开口: 「我想藉此担起学园祭那件事的责任。」 「责任?」 「什么责任?」 「你们还真是有够健忘啊。」 鸟越耸耸肩,一副打从心底感到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们的同伴可是被刺了耶?……被我的亲戚害的。」 下一秒钟,所有人陷入沉默。 大家的脸上都挂着尴尬的表情,就只有被刺的当事人四月小姐表现出一派轻松的模样。 那是发生在最近丶仅仅三星期前的事情。 鸟越母亲再婚对象的女儿……也就是与鸟越无血缘关系的妹妹——喜多村由纪,曾为了向义兄报复而妨碍学园祭的进行。 从怂恿三星男同学张贴古怪纸张开始,最后甚至还亲自登台挥舞利器大大地表演了一番。因为她的关系,原本就困难无比的学园祭营运工作一下了变得更具难度,甚至充满了突发状况。 「……那并不是鸟越的错。」 在所有人当中,率先完成重开机步骤的,依旧是葛城小姐。 「如果那不是我的责任,还会是谁的责任?」 鸟越并没有乖乖接受葛城小姐的安慰话语。 「但事实摆在眼前,义妹冲着我而来,然后还牵连到大家啊。」 「可是……」 「因为那次事件,有将近十个人收到停学的处分。那些人全都是被喜多村由纪所怂恿丶做了不应该的事情。」 包括直接进行骚扰的轻音社铃木同学在内,泄漏打算借用舞台的各团体社长个人资料的人,还有利用那些资料假装成鸟越打电话散布谎言的人,由于负责各项干扰动作的人意外地多,最后遭到处分的人数远远超乎我们的预期。 「当天因为这些事情而受扰的人更是多到无法计算。不只合唱社的人,想必负责填补空缺的手摇铃同好会及吹奏乐社的人也很有意见。」 「这……」 当我正打算努力挤出反论时,遭到鸟越以目光制止。 「只要走错一步,就可能有更多人受伤。如果不是阳菜及向坂制止我那个笨妹妹,谁知道当时在体育馆的学生们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有说错吗?」 一点也没有错。 正因为如此,没有人能够反驳。鸟越一一注视陷入沉默的我们。 「把这么多事实摆到一旁,若无其事地站到会长职务——这我绝对办不到。」 「我……认为那应该由大家丶也就是一般学生来进行判断。」 「没有错。如果大众支持就会当选,不支持自然落选。我认为就算只为了确认这件事,你也应该出马竞选。」 「向坂丶葛城。」 面对仍不放弃的我们,鸟越露出苦笑。 「我刚才说 的话里头,至少有一半的一般学生根本不知道。」 ……他说的没错。 基于对受到停学处分的学生们,以及喜多村由纪的考虑,学校方面并没有把整件事情公诸于世。他们把企图阻止学园祭的整起事件定位为『恶作剧』,也没有公布刺伤四月小姐的犯人与事件有关。 当然,一些比较聪明的人可能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但也因为被刺伤的当事人并没有提出告诉,事情也没有继续闹大。 「我想你们说的没有错,透过选举来征求民意是最正确的行为。前提是把一切真相都公诸于世。」 鸟越用手指拨弄着早就空无一物的杯子。如果是平常早就出手制止的吉见同学,如今他却只能缩着庞大的身躯,什么也做不了。于是我只好自己伸手把杯子拿走。 当他的细长手指从白瓷提手上松开时,我和他对上了眼。他居然摆出远比之前平静许多的态度,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 「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会毫不犹豫地那么做。但是……我现在也能体会学校方面刻意隐瞒事实的心情。以及妈妈当时哭着请求不要说出真相的心情。」 听到这段话,吉见同学低下了头,村田村二人组也大大地叹了口气。他们都是以『绝非完人,甚至可说是个笨蛋』评论鸟越,却还是对他忠心不二的忠臣。想必学园祭结束后,他们一定也和鸟越像这样谈论过了好多次。 至于坐在葛城小姐身旁的四月小姐,则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她一定也是老早就已经从鸟越口中听说了他这样的决心吧。 「我很明白。大概没有人会责怪我,也没有人会惩罚我。」 鸟越这次挂着开朗的笑容,看向我和葛城小姐。那是一个过去从来没有看过的成熟笑容。 「所以,我想要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担负起整个责任。」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再说些什么了。 既然这段话是出自于『生来就像是要掌控权力』的这家伙口中,任谁都明白这当中带着惊人的决心。 无时无刻都要当正义使者的面包超人。那个拘泥走正道到了令人厌烦的鸟越,居然说出他能够『明白』那些改变自己原则的人的心情……这段话的意义,以及背后的想法,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明白。这也表示我们大家都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同伴』了吧。 「葛城,还有向坂,你们不必摆出那种表情嘛?」 鸟越还是开朗无比。 「难道你们就不能因为强敌消失而开心一点吗?」 「说那什么话。第一学期的时候,明明是你说不想平白得到胜利,所以提出延后选举的主意吗?」 「喔,也是啦。」 鸟越耸耸肩,一副『那又怎么样』的态度。他那看起来既讨厌又做作的动作,现在看起来居然还挺有模有样的,这更令我感到生气,臭家伙。 「总而言之,这次的三星会战将会成为我最后一次参与的学生会活动。我会卯足全力的。」 说完,鸟越高举拳头,好像是打算做出一个鼓舞的动作。 当我心想『啊,不妙』的那一瞬间—— 他的手已经撞翻生嵨小姐点的『秋季巨峰圣代』,然后装了圣代的高杯子就这样袭向一旁山冈小姐点的『紫芋加烤栗的法式薄饼』,而吓了一跳并打算闪躲的山冈小姐又打翻田村同学的大吉岭红茶,被红茶烫到的田村同学身子一缩,扫翻了池部小姐的咖哩饭,然后尖叫并站起来的池部小姐又赏了三谷一记强烈无比的肘击,最后因为疼痛而挣扎的三谷则把整只手塞进我点的松饼……结果,仅仅数十秒的时间之内,我们这一桌就变得宛如人间炼狱。 「人丶人家连一口都还没有吃!」 「好丶好烫!」 「好痛丶痛痛痛痛!」 糊涂蛋所引发的惊人连锁反应,一下子就把严肃的气氛一扫而空,最后因为所有人要吃要喝的东西都没了,我们只好被迫早早离开那间店。 光是想到临走前店员们的眼神有多冰冷,实在是……我想我们暂时不敢再穿制服来这间店了。 在满是暮色的街上,鸟越和四月小姐两人并肩踏上归途。 虽然两个人不曾手牵手或甚至搂肩勾臂过,但我看得出来。平常总是仗着腿长而自顾自地走在前面的臭家伙,现在却会配合着四月小姐的步调。而且他们的互动很自然,看起来就像是理应如此一般。 离去前,鸟越一度转过身来。 他用像是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向我挥了挥手。 由于我看得出来那代表着什么意思……我想我和他应该算是朋友了吧。虽然我很不情愿。 至于其它人,不知为何有一段时间没有人离开。大家都一副很想离开的表情,却还是选择在寒风中伫足。 夜晚的国道上满是闪亮的车灯,所以这里比其它地方明亮许多。一道道白光把大家的脸照得发亮,然后一下子又消失到道路的另一头。 「鸟越同学真是狡猾呢。」 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的生嵨小姐,突然开了口。「他好像……一个人突然变成大人了。」 她幽幽地说着,声音也不像平常那样嗲。 就这样被晚秋的风吹散。 第四卷 就这样,恋情画下完美句点 二、大明神丶千钧一发 1 鸟越征宏,正式表态不出马参加学生会成员选举。 这个大新闻似乎在一转眼间,就传遍了整间学校。 星期一的早上,大部分学生都听说了这件事,不论走到哪个班级都在热烈讨论这个话题。 尤其是前星高的学生们特别愤慨,据说甚至有像是海啸般的中山装人潮冲到他的班级,也就是第二类组二年a班去确认事情真相。 当然馀波也扫到我这边来。 馀波的开路先锋,当然就是池部小姐及三谷。 「如果向坂你不出马竞选,就只剩下葛城可以选了。怎么可以这样?」 「就算不是那样,那女人也带着走独裁路线的倾向。会长,现在已经不是讨论你有没有群众魅力的时刻了。」 他们两个光是星期天一整天传这种内容的简讯给我还不够,每逢下课时间还会特地跑到我的班上,然后一直吵着要我参加选举。 而我则每次都以: 「也许还会有前星高或星一的学生,原本觉得不能和鸟越同学及葛城小姐两人同时为敌,但却因为只有葛城小姐一个人便觉得有胜算,而决定参选的人啊。」 「总而言之,我内心就连一点点打算出马竞选的念头也没有!」 这样的话语加以反驳。 可是更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居然还开始有其它人打算拱我去参选。 「亚梨砂觉得喔,让小惠惠你当上会长是最好的结果耶~」 在我被池部小姐及三谷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包围住,吃着淡然无味的午餐时,特地跑到我前方座位并且说出上述话语的人,是舞蹈社的矢泽亚梨砂小姐。 她的外表穿得轻浮挑逗,看起来就很合『想要穿出自己的风格,爆红可爱傲人身材的秋季新装』或『藉由超豪华风格的搭配,彻底提升女性魅力!把人见人爱的超可爱少女魔法发挥到极限☆』之类的宣传语句,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时下女孩。 但她也是曾被卷入学园祭风波的受害者,同时还是帮助我们学生会的大恩人。 她优雅地盘着从短裙上伸出的长腿,还以像是故意露胸的前倾姿势说话。更可怕的是,她背后居然还有一大群类似穿着的女孩子,每当她说出一句话,那些人就一齐点头称是! 「就是吧?就是说吧?哎呀,妳很上道嘛!」 和她完全相反类型的池部小姐,张开双手附和她的意见。 「不只是亚梨砂而已喔——合唱部的人也都这么说呢——」 「妳说什么!?」 「太棒了,会长。合唱社可说是文化类社团里人数最多的一个社团喔。这下子太有利啦。」 「不要再说了!我已经说不会参选了嘛。根本不可能啦!」 没想到居然除了三谷他们之外,还会有人提出这种离谱意见,果然还是世事难料。 不过,如果光是这样还可以接受……或者该说,还在预料范围之内。 真正让我没有料想到的,是以吉见同学为首的前星一势力。 「向坂。」 就在我把自己关在学生会室,努力整理关于体育祭执行概要的资料时—— 以不动如山之姿坐在我身旁的吉见同学,突然间以带着威严的语气开了口: 「我和田村丶村田他们,都准备支持你。」 「啥……?」 我一时之间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就只能呆望着对方。原本就长得像是谎报年龄丶看起来魄力百分百的吉见同学,他现在的表情更是严厉到了极点。就像是加上了对人生感到疲惫的成年男子风格。 「支持……喔,你是说体育祭吗?我们得早一点规划出公平的分组计画呢。」 「不要装蒜,向坂。」 结果我换来的是严正无比的斥责。 「我当然是在说学生会长选战。」 如果是那样,我就更想装蒜了…… 无可奈何下,我只好停止写资料,然后正面朝向吉见同学。 「不要因为鸟越同学不出马竞选,你们就顾及情面不表现自己啊。我反倒认为吉见同学比较适合出马竞选。」 「我当然会出马。参加的是副会长选战。然后,我要打倒生嵨。」 「为什么是副会长?参选会长有什么不好呢?你不出来替鸟越报仇,还能有谁啊?」 「不要把鸟越说得像是死了一样。」 他先是不苟言笑地加以驳斥,又继续说: 「我不适合当领导——很久以前我就有这个自觉。」 那我也不适合啊。这个人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啊? 「我和吉见同学排在一起,谁比较像是会长?如果这么询问,我想一百个人里头就会有一百个人回答吉见同学吧。」 「这不是相貌的问题,你只是和鸟越或葛城的风格不同罢了。你过去不也把会长一职做得很漂亮?」 「我的风格?」 「能够有耐心地听取他人的意见,并且擅长调整各部会之均衡的润滑型。葛城和向坂完全相反,属于专断独行型。鸟越则差不多属于你和葛城之间的类型吧。」 由于吉见同学的冷静分析,很明显是在赞美我,说不感到高兴是骗人的。话虽如此,我也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受到赞许就会大放异彩的类型。我真的很清楚。 「请你拥立其它人吧。我可不准你说你们县内第一男校里,找不到任何一个人能代替鸟越同学。」 「我不会那么说。但是,如此一来只会演变成抱着三校旧恨者之间的斗争。」 他又说了我听不懂的话。我侧着头,注视着位置比我高得多的吉见同学的脸。 「我认为,现在已经过了争吵星高或星女如何如何的阶段。所以,我不打算扛出『星高代表』这样的招牌。」 他稍稍收起僵硬的表情,继续说下去: 「我只是,希望自己很乐意为他献一份力量的人能当上会长……就只是这样。」 「……你觉得葛城小姐不够吗?」 「不够。」 说着,吉见同学还把一个东西摊开在我面前。 那是一张a3大小的纸,上头满满都是字,单色大标题上写着『三星时报』。那是本校唯一的校内新闻。 头版上罗列着关于鸟越不出马竞选的种种臆测。甚至还附上了他丶她以及我三个人的照片。在我那张平凡到了极点的脸旁边,是戴着银框眼镜的冰山美人,稍稍斜看镜头的葛城小姐。 「重点是这篇报导。」 我顺着吉见同学粗大的手指看过去。发现一篇打着速报名义的独立栏位,名为『葛城圆的基本政策』。 「呃,『在绝对不可降低成绩水平的前提下,学生会将积极介入丶指导文武两道社团,并以取奖为目标。』……这上面没有奇怪的地方啊?」 「那是只看那段文字。」 吉见同学弯着巨大的背,像是很疲惫似的叹了口气。 「我很在意上面所谓『积极介入丶指导各社团』的部分,所以就直接去问葛城的意见。结果她这么回答:『凡是拿得出实际成绩的社团就增加预算,无名的社团则断绝预算。』」 「咦?」 那正是再典型不过的赏罚制度。虽然可以说是类似民间企业的实力主义,但由学生会主导经营……这还算是社团活动吗? 「如果是那样,原本就没有评选会或比赛等表现机会的社团,或者是因为人数不足而无法参加比赛的同好会,又该怎么办呢?」 「大概就只能要他们忍气吞声吧。」 「怎么可以……」 「就是说吧?」 吉见同学重重地点着头。然后他的方脸上出现了一道难得一见的得意笑容。 「我要推举你。村田和田村也都赞成。如果是你,一定够格和葛城正面对决的。」 「就算你这么说……」 面对举棋不定的我,吉见同学居然把头低下。 「我会全力支持你的。所以,拜托你,向坂。」 我有好一段时间说不出话,就只能呆望着朝自己低头请求的吉见同学。刚开始,我的脑袋里就只浮现:『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发窝呢』或是『原来他是左旋类型啊』之类的蠢想法。 但是…… 「……我也要找葛城小姐谈谈。」 即使如此,我还是很明白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事。 刚才那段话,只是吉见同学单方面的说词。藉此来揣测葛城小姐的本意是很危险的举动。 吉见同学并没有责怪我听了他的恳求却没有实际作出回应,就只是默默地目送我离开。 2 前往她的班级——第一类组二年a班的路途,远比我走过的任何一段路都要遥远,我的脚步沉重到无可言喻。 老实说,我很害怕。 我真的不敢再和她说话……甚至是进行任何接触,更不用提要是与她对立相争了。光是想象就让我怕得要命。 这和春天时那种恐怖不同。 如果只是与星女女帝——那位恐怖专制君王对决的恐惧,就算再胆小的我也许 还能勉强面对。 但是,我却知道。 葛城小姐并非吉见同学或三谷他们所说的丶是只教人感到恐惧的独裁者。 她明明也是一位会努力克服障碍挑选衣服,只为了让喜欢的人看一眼;或是只因为被父亲说了一句『妳是个没有魅力的女人』这样的偏见就痛苦无比,如此惹人怜爱的女孩子。 然后,我居然还害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受了最沉重的伤害。那可不是什么『被人甩了好悲伤』程度的伤害。我居然让她说出『白己喜欢上别人原本就是个错误』这样残酷无比的话语。 都这样了,我居然还要和她对决……这太过分了。 况且,我原本之所以会当上星一的学生会会长,也是基于身为水穗大人的仆人,『为了替这块土地带来平安』这样的理由。既然如此,我倒觉得自己趁着鸟越不参选而一起退出,让葛城政权能更加巩固还比较好。这样比较合理一些。 但是,另一方面—— 我的心里也有一个念头在蠢蠢欲动。 如果葛城小姐真的和吉见同学说过那样的话,该怎么办……? 希望她说那是骗人的。 希望那只是一场误会。 我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打开二年a班的门。但…… 「就是那样没错。」 到走廊上来与我谈话的她,一下子就让我的希望破灭了。她今天似乎轮值打扫,手里拿着一只扫把,侧着头不解地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问题……如果照那个基本方针走下去,弱小的社团及同好会不就会很头痛吗?」 「只要他们努力一点,就不会烦恼了吧?我会给他们公平的机会。」 喂!妳这是什么『既然没面包可吃,就吃蛋糕呀』风格的发言啊! 「那是不可能的。像天文社要怎么做才能脱颖而出?难道要他们三百六十五天,每天晚上都努力去找新的星球吗?」 「就算不用做到那个地步,只要他们在学园祭等活动发表令人眼睛一亮的研究报告不就好了?」 「但是也有些社团根本就存续都有问题啊?例如乡土研究同好会——」 「向坂。」 葛城小姐皱起眉头,神情上带着忧虑。 「我啊,可没有忘记学园祭时,高仓庸子的所作所为。」 她以锐利的眼神望着我。 原本应该排在十一月举行的文化季,突然被提前到十月上旬,使得该在十月举办的体育祭延后到十一月。而且这还是在第二学期的开学典礼才宣布……意思是说,我们一下子就因为只剩一个月可以准备而被推入地狱般的繁忙。如此既突兀又不自然的时程变更,听说就是因为那位名为高仓的县议员介入所致。她以『不能因为二校合并就使学生成绩比星高丶星女时代下滑』丶『必须调整日期以避免影响考试』为由,逼使学校及教委会方面服从她的意见。 「这与鸟越无关。我也打从心底这么想。但是,我们学校曾屈服于外力这个事实,却清楚地留了下来。」 被她问道:『我有说错吗?』,我也只能点头而已。如果不是因为学校及教委会方面屈服于县议员的压力,我们根本就不会碰到那么混乱的学园祭。 「像我们二年级或一年级的学生,也就算了。因为我们还有明年的学园祭可以努力。但是,三年级的学生已经没有『明年』了。一定有些人明明还想更加努力丶把活动办得更好的……我绝对不会忘了他们的遗憾。」 葛城小姐握在扫把上的手,看起来比刚才更加用力。她咬了嘴唇一下,然后又继续说道: 「过去,星高和星女有县内第一名校及传统学校的招牌。将近一百年的时间,从来没有人敢向星高及星女作出那样粗暴的行径,不是吗?」 「妳是指……都是因为我们星一不好,是这个意思吗?」 听到那样的话,就连我的声音也变得比平常不客气一点。论起历史或学力,星一的确是不如星女及星高,但我们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必须被人加以羞辱的坏事。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葛城小姐稍稍缓和语气。她头上的黑色长发,随着摇头的动作而缓缓滑动着。 「被人瞧不起的,是三星。既非星女丶也非星高或星一。是我们深爱的这间母校。我绝不允许这间学校再碰到那样的事情。无论对方是谁都一样。如果是为了这个目的,就算用上比较强硬的手段,我也在所不惜。」 「葛城小姐……」 「我以前也说过吧,向坂?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催生新事物的短暂痛楚。」 接着,她又说自己准备实行的事情,也是同样的短暂痛楚——以一如往常的坚定语气说着。 我就只能紧咬着牙,回望着葛城小姐。 「……你看起好像不那么认为,向坂?」 葛城小姐稍稍收起严厉的表情。原本只绽放出威严的眼睛里,显露出比刚才和缓许多的色彩。 「你可以直说啊?在大家的面前,正大光明地加以主张。只要认为你说得对的人够多,就是你赢;如果不是,则是我赢。就只是这么一回事。」 「难丶难道连妳都要我出马竞选会长吗?」 「正是。」 这会儿,葛城小姐明白地作出微笑。 「我不想趁人之危当上领袖。民意比什么都要重要,向坂。如果不能得到众人仰赖自己的自觉及自信心,就算是我也无法坚持到底。经营学生会就是有这么辛苦,这点你也很清楚吧?」 「可是,我不认为自己够格当会长……」 「有权决定的,不是我们。」 经她如此咬定,我又哑口无言。我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想说及非说不可的话在内心里纠结在一起,然后通通卡在自己的喉咙。 在我那被人踩过丶充满尘埃的鞋子前方,突然有个黑色物体靠近过来。那是星女的室内鞋。一双用柔软皮革制成的扣带鞋。 在我惊讶抬起头后,发现葛城小姐美丽的脸庞就在眼前。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白皙脸颊上的银色眼镜很是耀眼。在擦拭得很干净的镜片底下,有一对深邃的黑眸…… 「你到现在还觉得对我很亏欠吗?」 我感觉整个人像是要被那漆黑的颜色给吞没。 几乎屏住气息的我,就只能回望对方眼睛并且点头而已。 「那件事跟这件事毫无关连吧?」 「虽然妳这么说,但……」 「相反地,你更该与我一战。」 她嘴旁的黑痣稍稍扭曲,使得那双红唇更加引人注目。 「至少,给我猎物。而且是值得追捕的猎物。」 当我察觉到她是在挑衅式地嘲笑我,是在她转过身并且进入自己的教室之后。 「我丶我总觉得自己很自然地被当作踏板踩了……」 我也摇摇晃晃地离开。 现在才想起来,这里可是公共场所。虽然因为现在是放学后时间,并没有太多人影,但也不能算是空无一人。要是我们在那个地方面对面谈话……一定很引人注意吧。 想到这里,我急忙逃离该处。 但是,我也没有心情直接回到学生会会室和吉见同学碰面。 他的消息是对的。 而且,我认为自己也无法接受葛城小姐的主张。这是事实。 但是,即使如此……阻止她真的好吗?再让这间学校变得更乱真的好吗?而且比什么都重要的,我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适不适合会长一职。 就在我满脑子都是这些想法时,我的脚步似乎很自然地就往后庭走去。 当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穿着室内鞋踏在枯草上,并且往水池的方向走去。 「啊——不过,这种时候,才需要藉助没用神的力量吧……」 就算只是掏耳棒程度,这次真的很希望能得到她的保佑啊。 时间接近十一月份,日落的速度也快得吓人。在一片漆黑的水池上,月亮绽放着淡淡的光芒。 在水池畔,有一道人影。 那是一道顶着蓬松头发丶个头娇小的身影。那是四月小姐。 她毫不在意水手服的裙摆会弄脏,整个人抱着脚坐在地上并注视着水面。她还把细白的手指伸进口袋里,并且掏出某种东西洒在水池上。似乎是在喂饵。不知道她和没用神在聊些什么,还时而传来笑声。她看起来很轻松,声音听起来也十分开朗,一点阴霾都没有。 我感觉好久好久没有看到她的这副模样。 最近四月小姐经常和鸟越一起上学及放学。我也常看见他们两个人一起在国道丶四迂车站那边并肩走着。由于他们本来就住在对面丶经由同一条路前往学校丶而且因为学生会活动的缘故就连放学时间也差不多,这才是原本最自然的结果吧。 可是,就因为本来不是那样,本来极不自然的缘故……以前的四月小姐才会频繁地来到这水池旁。我们上一次在这里独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好像是在学园祭之前吧。明明在那之后只过了一 个月左右,这段时间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情……而且也有太多改变,使得我甚至想不到该向她说些什么才好。 「喔喔,惠。汝怎么啦?」 率先发现我的,是没用神。她正在水池里轻松游着,还笑个不停。 「汝原本就很阴森的脸,现在看起来更不景气啦。简直像是泡沫经济崩坏,或是爆发了次级房贷风暴一样。」 就在我思索着该如何回应她那一如往常的耍嘴皮子时—— 水池裂开了。 这并不是一种譬喻,而是真的。 3 那是一副既突兀,又离谱至极的景象。 金鱼神到刚刚为止还在悠游的位置,像是有道从水底照出来的光,闪闪发亮着,接着水池就从中间一分为二。就只有水被切出一个圆,变得像是墙壁一般。这光景请各位参考摩西十诫的电影。 四月小姐发出尖叫并且后退,金鱼神则化为人形并且跳到岸上。 「喂,水穗大人!请问您到底在搞什么鬼呀!水池底都露出来了耶?还有一些鲫鱼和螯虾在跳动耶?连水草也变得垂头丧气的呢?」 「余丶余什么都不知道!这和余无关!」 金鱼神挥舞着双手,用全身动作强调着自己的清白。 「难道说,会是地层下陷之类的吗?」 勇者四月一脸不解,但还是屈膝注视着水池。我急忙抓住她的肩膀并且把她拉回来。这个人还真是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就算是也不至于变成那样吧。如果不是水穗大人害的,还会是谁!还有人可以做到这种事情吗——!」 「是妾身。」 一道很低沉……既非我也非水穗大人,如同女低音发出的声音响彻着。那同时也是一道慑人心肺丶充满威严的声音。 没用神惊叫一声,使得搞不清楚状况的我也跟着紧张起来。 「那丶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四月小姐微微颤抖的食指,指向水池中央。刚才打开的那个洞里,看得见某个东西。我的脑袋里一直响着星际大战黑武士的登场音乐。 当当当丶当~当当,当~当当——! 而且还是纽约爱乐带来的全乐器管弦乐演奏。 「惠,头抬太高了!还不赶快跪下来!」 水穗大人用极快的速度把我压向地面,而那个人物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现形。 发出光芒丶划破池水,在我们眼前降临的是—— 「夜市卖的乌龟?」 听到我忍不住发出的感想,没用神发出惨叫。 「汝丶汝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难道不知道那位是谁吗!?」 「就算您说那种像是水户黄门部下的台词也……」 就算我使劲拿出尊敬的念头,在我眼前的毫无疑问是只乌龟。而且还小得离谱。刚才还从那里打开那么大的洞登场,真的有必要这样营造气势吗? 「不对,向坂同学。」 四月小姐带着肯定的语气说道。 「夜市卖的是小绿龟……也就是密西西比地图龟这种外来种,但这好像是日本石龟吧!」 「哇。原来四月小姐连现代的爬虫类都精通无比,我还是现在才知道呢。」 「不要在那边闲聊了,惠!还有阳菜也是,不要在那边炫耀自己的乌龟知识!大人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尺寸,如果她使出真本事,将会轻松达到卡美拉级喔!绝不是可以没大没小的人物——!」 「汝也很没礼貌啊,管星之谷的。」 乌龟又庄严地开了口。 她那低沉的声音,真的很像动画片里登场的女坏人头目。 「妾身知道,所谓的卡美拉是人类编造的虚构怪物,也就是大怪兽吧?难道汝要妾身去和打坏东京铁塔的大蜥蜴一战吗?」 我总觉得她说的话也和没用神半斤八两,是我的错觉吗? 「卡美拉的确是怪兽没错,可是它有时候也会为了人类及正义一战,是只好怪兽喔。」 「不对,都是因为您乱说什么卡美拉,水穗大人。」 在我反驳时,四月小姐居然已经正坐在地上,以更加严肃的表情继续说道: 「明明就还有古巨龟(archelon)丶原盖龟(protostegagigas〉或是巨型侧颈龟(stupendemys)等等,现实中曾经存在的许多帅气巨龟呀!」 「啊啊啊啊啊,汝等不要再乱插话了!总之给余闭嘴就对了,拜托——!」 拜托? 刚才没用神是不是向我们说了『拜托』两个字?这还真是前所未见的罕事。 看到我惊讶的模样,乌龟以低沉的声音轻轻一笑。和外表上看起来很不一样,真的很……冷硬派风格耶…… 「人类啊,记住吧。吾乃罔象女神。差不多可算是星之谷主的上级吧。」 「上级……」 意思是说,她是没用神的上司? 就是被我常常咒骂『给我出来』的那位『负责人』吗? 我心想现在正是一吐怨气的时候。 一切的原因本来就是水穗大人。学校一直陷入混乱,还有葛城小姐变成那样,追根究柢而言都是水穗大人害的。我想自己应该多少有投诉的权利吧? 可是,我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到要说什么。看到平常那么有精神且态度又强硬的没用神面目铁青,我想那可能真的是惹不得的对手吧。 总而言之,我决定努力观察现场的气氛。看到我也乖乖下跪,水穗大人很明显地松了口气,而龟神大人则轻轻一笑。 「真是乖巧呀。没关系,大可放轻松点。妾身本目前来,是有一事要来转告星之谷主。」 「罔象女神大人何必亲自前来,只要说一声在下就会马上赶去呀。」 「真的?」 龟神毫不客气地朝畏缩的没用神说道: 「现在的汝真有那样的力量?妾身所居住的地方可是日本要地,位于此岸及彼岸之间。对于沉浸浮世已久,力量日渐消退的汝而言,可算是条万里之路吧。」 「这……」 面对上司的质问,水穗大人答不出来。难道说……她真的已经虚弱到无法远行的地步了? 「汝想的没有错,人类。」 龟神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不禁瞪大了眼睛。我刚才明明没有开口吧?为什么? 看到我明显动摇,小小的乌龟轻轻阖了阖眼睛。她似乎在笑。 「不只是神体被切割成这副德性,还不断出手干涉人世并使用力量。那是极为不寻常的事情……这个星之谷主,已经疲弊到无法守护这块土地的程度了。比妾身更高的上级也如此判断。」 「连丶连更高位的大人也?」 没用神僵硬的叫声里,充满了不曾有的焦急。 「您说如此判断……那么究竟会怎么处置呢?」 听到我畏缩的询问,龟神大人稍稍叹了口气。 「为了奖励星之谷主至今为止的功劳,将会提升她一至二级的神格吧。」 呃,意思是说她将会高升是吗?我感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差点虚脱,没想到…… 「汝将离开充满劳苦的人世,到平静的神之土地好好静养。」 那不就等于是被调职到远地去吗——! 「咦丶等等,难道是名为晋升实则裁员?」 「就像是支领分店长的待遇,却被派到偏僻地方去那样子吗?」 「不丶不要用那么露骨的方式比喻啊啊啊啊啊!」 没用神眼泛泪光,大声呐喊着。 「罔象女神大人,在下是此星之谷的守护神。就算有幸前往高位诸神之庭,在下还是不希望离开……」 「如果不这么做,汝将会因为渐渐失去神格而消失吧。」 龟神大人的语气变得更加沉重。由于她的说法实在太严重,我丶四月小姐以及水穗大人的呼吸都几乎停顿下来。 「汝自己也隐约有察觉到吧?这块土地需要新的神来管理。的确,长久以来,汝把这块土地治理得很好。但随着时间的流转,人类也逐渐淡忘信仰。现在的汝已经得不到任何力量的补充,却还施展了过多的法力在平息土地上。如此一来,将会撑不了多久。」 听到这句话,使我回想到一件事。 位于深山的稻荷神社,有四只小狐狸。 就因为原本被供奉在那里的神明失去了人类的信仰,才会因为裁员而离开那间神社。就只剩下原本身为神明部属的仙狐而已。由于害怕自己总有一天将会消失,急慌了的仙狐才会藉由诱惑及袭击我们的方式,打算得到力量。 难道说,星之谷这里也在发生着同样的事情?明明三校都已经合并了? 「无须担心,人类。」 龟神似乎又看穿了我内心所想的事情。 「将三间学校合并为一,藉此团结人类的力量,可以说是一个不错的尝试。如果不是那样,星之谷主的力量原本早就该消失不见了。这块土地就是变了这么多,老了这么多。」 龟神大人再次望向 没用神。 「汝也无须担心,将会有另一名适合这块土地的神被派遣过来。新的人选将会更年轻,就算神体再小也能自由活动。」 水穗大人张嘴动着,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她最后就只能低下头去。这正代表着龟神大人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原来金鱼神所耗费的力量远比我想的还要多。 「可丶可是,※三叶女神大人……」(编注:日语中两者发音极为相似。) 四月小姐猛然抬起头来,然后靠近到水边。 「妾身名为罔象女神。」 「啊,呃,罔象女神大人,您这么做对水穗大人太残酷了!」 「是丶是的,她说得没错。」 尽管慢了一步,我也跟着发言。 「就算看起来这样,水穗大人她真的很努力。这是真的哟?」 「就因为她很努力,才害得汝等也跟着受到影响吧?汝不也是因为星之谷主过于干涉人界,才会陷入苦恼?」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就算您突然说要派新的神明大人来赴任,我们也没有自信能和她相处得来。」 「就是说呀!」 四月小姐也拚命支援。 「人类就连和邻居来往,也可能会相处得很不顺利。更何况是如果新的土地神大人搬过来,我们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难道我们要送她毛巾吗?该送※更级还是十割荞麦面比较好呢?」(译注:更级为使用第一批荞麦制成的面条;十割则是不添加小麦粉的纯荞麦面条。) 啊啊,嗯……她好像有点丶不对丶是非常慌乱的样子,连话都说得支离破碎的。 「汝等不需要在意那种事情。」 高高在上的女神大人,一点也不介意她的动摇。 「汝等看不见新的神。」 「看不见?」 「正是。」 龟神把原本高高伸出龟壳的头朝下缓缓一点。 「原本神就是这样的存在。既不会在人类面前现身,也不会与汝等产生任何关联,就只是静静地在旁关注。星之谷主就是疲惫到不能遵守这个原则的程度,这点汝等必须明白。」 经她这么一说,我已经无法再说下去了。她的意思是说,如果继续留下来的话,水穗大人将会死掉吧?就算她是个既可憎又俗气的神明大人,但我还是不希望变成那样。 「换任将会在新年第一天完成。管星之谷的,汝要铭记在心。」 说完,龟神大人就和驾到时相同,又风风光光地走了。 水流开始逆转,鱼儿跳动着。最后一道光从水面上消失不见,一切又恢复到平常的景象。就只剩下一个设有简朴的神社,有大量枯草所环绕,平凡至极的小水池。 秋风缓缓扫过枯草。 现在明明才六丶七点左右,风却已经冷到像是三更半夜。虫群的合唱听起来似乎比平常更哀愁。 「那丶那个,水穗大人……」 率先完成重开机的四月小姐,小心翼翼地靠近没用神。水穗大人则是朝她轻轻一笑。 不过…… 「的确,余是累了……余要休息一会儿。」 水穗大人变得垂头丧气,她没有再望我们任何一眼,就这样走入水池。 白发及红衣服像是融化在黑暗中一般,缓缓沉入池底。吞没一切之后,最后一道涟漪在月光下消失。 然后,就只剩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我们,被留了下来。 4 「快听我说,水穗大人!」 勇者四月站在水池旁,开始朝池里喊话。 「我今天有带了很好吃的麦麸来喔——?还有,妳看,这是最新发售的游戏!这可是受欢迎到只有预约才买得到的热门游戏喔——」 四月小姐一手拿着用日本纸包的麦麸,另一手则挥舞着ds的游戏软体,不停地朝水里喊着。但是,巨大金鱼却一直没有现身。 自从收到惊人的裁员通告后,已经过了二天。 在步履蹒跚回到水底后,没用神就再也没有现身过。 尽管前两天我已经试着从早到晚进行说服丶请愿以及恐吓等方式呼叫,但这里却变得像是平凡的水池。连一点点金鱼的红色都看不见。 但是,没想到就连远比我受到喜爱的四月小姐来呼喊,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该怎么办……如果她就这样一直关着不出来……」 我朝泪眼汪汪的四月小姐点点头,然后掏出钱包。 「没办法了,我要使出最后手段。」 我先作了个深呼吸,然后抱着必死的决心掏出一张万圆钞票。这是我昨天才提领出来,最后的一笔钱。我先稍稍轻抚没有任何褶皱的钞票,然后向福泽谕吉老师作了最后的道别,然后就高高抬起手臂…… 「看我这招——!」 即使我试着用力去投掷,但那终究是纸张。一万圆钞票就只是随着秋风缓缓飘落到水面上。 原本我期待没用神会像之前一样,一边斥骂:『不要给余纸钞,拿硬币过来!』这样的话,一边从水里跳出来……却没有产生任何变化。沉静无比的水面上,就只剩下无处可去的福泽老师在那缓缓漂动着。 「居丶居然用钱也无法钓她出来,怎么会……」 「果然她还是受到很大的打击呢。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因为惊讶而差点站不住,身旁的四月小姐也低着头。 「真没想到神明大人居然也会有裁员制度。而且还会关在房间不出来,真是走在流行的最前端。」 「也不是那样子喔。这个国家最伟大的神明不也做过这种事?呃,记得是躲在天岩户里吧?」 「对不起。我对神话之类的不太熟悉。如果是问恐龙有几根骨头,我就答得出来。」 我总觉得那样好像还更厉害许多。 「有一位名叫天照大御神的太阳神,因为和弟弟吵架而躲进一个叫做天岩户的洞穴,把自己关着不出来。结果地上就变得一片漆黑。其它神明感到很伤脑筋,就设计了一个圈套,打算引诱她出来。」 「啊,我好像有听说过!记得大家是在女神大人关自己的地方外面举办宴会,甚至还跳起脱衣舞,然后趁女神大人稍稍打开石头从缝隙间偷看的时候……」 说到这里,四月小姐突然露出像是想到些什么的表情。 「对耶!那就在这里开宴会,然后我来脱衣服好了!然后水穗大人就会出来对吧?」 「哇——哇——哇———」 我连忙制止打算冲去酒店买酒丶而且还真的打算开始跳脱衣舞的四月小姐。如果问我想不想看,我当然想看,但那会很不妙的啊!一来这里是校内,二来都已经快到冬天了,更重要的是年轻女孩子怎么可以白己说要脱衣服呢!这样子我要怎么面对鸟越啊~~! 「可是,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如果就这样一直下去……我们就会连再见都来不及说,就看不到水穗大人了……」 「这丶这个嘛……」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水穗大人的任期只到年底。实在不知道该当作『只剩两个月』还是『还有两个月』……可能还是因人而异吧。 我吸了吸鼻子,水池看起来还是一片平静。每次风一吹拂水面就会产生细小的水波,并且因为早晨太阳的照耀而闪闪发亮着。 「水穗大人,原来她一直都在勉强自己。因为她每次看起来都很有精神,还热衷于人类的娱乐,使我一直没有察觉到……她其实是很痛苦的呢。」 听到四月小姐有感而发,我都快要哭出来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水穗大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才决定将我脱口而出的三校合并主意付诸实现。 直到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才去寻找这水池过去的照片。在造访乡土研究会并且向他们借资料后,我找到一本很古老的相簿。照片里被命名为星之谷龙神池的那个水池,的确是远比现在的更大上无数倍。 看起来就像是穿出现在的校舍,横跨过外头的马路,甚至一直延伸到停车场或住宅林立的那一带去。如果以人类来说,这就像是身体有多达三分之二的部位被切割掉了吧。一般来说是活不下去的。 即使如此,水穗大人却没有放弃自己的职务,一直尝试着用各种方法守护这里……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向坂同学?」 她泪眼汪汪地说道。 「水穗大人变得像是陷入燃烧殆尽症候群的退休父亲一样,说自己不管做什么都得不到成就感,最后干脆选择熄火了怎么办?」 「请丶请妳不要说那种恐怖的话!」 什么叫选择熄火?虽然我好像可以猜想到那是什么意思——可是愈想愈可怕啊! 当当当当—— 上课钟声在校内回荡着。 对于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呆站在这里的我们而言,那就像是一道来自现实世界的呼叫声。 「……我们走吧,四月小姐。今天没有hr时间,必须全校集合才行。我们还要发表体育祭的内容,必须快点过去。」 「可是……」 「就 算我们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有任何办法吧。」 我试着说服她。但是,我却比谁都还要清楚,这些话其实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就在我们踏着枯草前进的时候…… 「向坂同学。」 四月小姐看起来像是难以启齿,向我问道: 「虽然水穗大人的事情也很严重……但学生会选举向坂同学会出马竞选吗?你会和小圆一对一对决吗?」 「这……」 我一时答不出来。 我原本就是想和水穗大人商量这件事情,结果刚好撞见惊人的裁员通知现场。 「到底怎么做比较好呢。我很不希望继续伤害葛城小姐。」 「对小圆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向坂同学能出马竞选,然后双方公平地展开对决。而且最后是她赢。」 「我也这么觉得。」 这点我明白。 虽然我很明白……但既然我不能接受她提出的方针,而且一旦背负她所谓的『民意』而战,我就绝对不可以败阵。我有这样的感觉。 我含含糊糊地把这些话告诉四月小姐后,她就一如往常地——但却是今天头一次——作出温柔的微笑。 「如果你是觉得『不想输』而非『不能输』,那我认为更应该参选呢。」 「『不想输』?妳是说我不想输给葛城小姐?」 「对。」 「那怎么可能呢。」 「会吗?我完全不这么认为呢。」 四月小姐笑得更甜美。那是一个让人忘记秋风的凉意,如同春天和煦阳光般的微笑。 但是,我却因为她的微笑,而陷入更加黯淡的心情。 以前……仅仅一个月之前,这笑容一直是我的内心依靠。只要四月小姐说不必担心并且露出微笑,我就觉得自己什么都做得到。 然而,现在却不是那样。变得完完全全不一样了。 该怎么说,实在很令人不安。 我向前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抱着迟疑及犹豫。 就连踏在地面上的感觉都没有。 我就这样踏着摇摇晃晃丶而且沉重无比的脚步,走在早晨的阳光底下。 5 咚丶咚丶咚咚咚! 充满朝气的太鼓声在体育馆内回荡着。 虽说是太鼓,实际上既非钢管乐社团所使用的大丶小太鼓,也不是大家熟悉的那个用作祭囃子(祭典音乐)的和太鼓。 那是阵太鼓。 那是在过去,这个国家还普遍存在『武士』这项职业的时代,每逢上战场前敲打的那个鼓。真没想到会在年末必播的赤穗四十七士(忠臣藏)时代剧以外的地方,听见这样的鼓声。 在敲鼓的人,是二年级的男体育股长,同时也是前星高的学生。他本人是非常正经的。这绝对不是在开什么整人玩笑之类的。 聚集在体育馆内的学生里,除了中山装军团之外的人,大都是一脸错愕,还左顾右盼搞不懂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么,我们就来发表第一届三星会战的阵容表……」 当登上讲台的鸟越,以十分恭敬的动作取出一张书卷时,大家更是目瞪口呆。这也不能怪他们。因为就连知道详情的我们,都会觉得:这到底是在搞什么? 尽管鸟越把话说得十分严肃,但总之今天就是要发表体育祭的分组名单。平常这类与校内活动有关的消息都会透过班级股长,在教室内的hr进行宣导。但本次关于三星会战的说明,却因为体育股长们的请愿,特地安排了这样的全校集会。 「首先,我们全校将分为六支军团,并且进行交战。」 在百分之百严肃的鸟越背后,吉见同学和村田村他们摊开了一张由四张全开纸拼成的巨大纸张。上头写的内容,是名为红军丶白军丶黑军丶蓝军丶黄军还有绿军这六支军团的名称以及隶属的班级。由于这些字所使用的是平常不会使用的『音读式』念法,我们特地在纸上一一标音。 虽然就结果而言我们是以颜色这样单纯的命名方式进行分队,但这其实是经过一番苦思的。 因为像东西南北丶风林火山或花鸟风月等等,在日本比较流畅的词大都是四字。剩下的就是七福神或十二干支这样数量太多的计算法,根本就找不到什么可以凑作六队的词。 而且,身为职棒迷的田村同学甚至还提出用中央联盟或太平洋联盟的棒球队名称进行命名的主意。这使得身为热情足球迷的池部小姐也输人不输阵,提出:『那为什么不干脆用足球来命名呢!就分成栗鼠队丶金鲩队丶公鹿队丶小狗队丶海豚队还有三光鸟(紫寿带鸟)队这样嘛!』这样让人愈听愈觉得离谱的主意。记得光是j1联盟就有多达十五支以上的队伍吧。如果要从那里头只选出六队队名,未免也太不适合了吧。更何况,三光鸟是什么东西啊?不是还有海鸥或天鹅之类更有名的鸟类吗? 一旁的生嶋小姐及四月小姐则开始说起:『不如分成花丶雪丶月丶星丶宙丶风如何?』那是什么宝冢歌剧团啊?由于她们这样的提议,使得事情变得更加混乱不堪……到最后,吉见同学一脸疲态地提议:『还是就保守一点以红队白队这样的分法,让所有队伍都用颜色分组算了?』这个提议也正因为保守而博得支持,最后终于决议通过。 「首先是红军。第一类组一年c班丶第一类组二年b班丶第二类组二年e班丶第一类组三年d班。」 鸟越的声音高声响着。 被点到的班级里,学生们不是交头接耳丶彼此对望就是踮起脚尖往与自己同一组的班级望去。 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应该的。毕竟,这是让三个年级与两个类组交互组队,各队阵容都可说是八国联军。 这个分组方式是尽可能让各军的男女比例能够维持均等的结果。这段过程的辛酸,肯定也是让人听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光是计算三个年级所有班级的男女比例,然后各班级怎么配对才会成为最平均的比例……就已经可说是一道非常困难的数学问题了。当我们绞尽脑汁,将班级间最大差距缩小到仅有四个人的时候,学生会会室里甚至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但是,就算鸟越把这段过程仔细说明清楚,台下的学生还是持续吵杂着。 「咦——……要和三年级第二类组a班组队?」 「那些人根本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吧……」 「我们从来都没有和他们说过话呢。」 除了有因为感到不安而眉头深锁的学生…… 「哇,太好了!我终于有机会遇见女生了!」 「原本是因为男女同校才进来的,结果一直像是在读男校一样……」 「第一类组二年c班在哪里?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吗?」 也有像这样因为满意分组而几乎要感动落泪的纯男生班级。 我们也不是要故意害谁陷入困扰才组了这样的超级联军阵容……只是为了尽可能地求公平,让本次体育祭的主题能够确实展现出来。 「好了,各位!」 尽管我的内心满是不安,鸟越还是干劲十足。 「彼此都是只限十一月七日当天的敌人或同伴。到了明年很有可能又会以完全不同的阵容对打。每次相逢都是缘分,为了让这场独一无二的庆典能够热热闹闹地举办,请大家本着运动家精神尽全力参加吧!」 他这段正气凛然的话,会让人联想到选手宣誓。接着台下响起一片掌声。不过,那些声音几乎都是从中山装军团发出的。穿水手服及学生西装的学生看起来还是很迟疑,老实说他们甚至像是无法认同。 看到这个情形,我的内心也充满了不安。 水穗大人目前还是继续开关中。 要是我们又碰上学园祭时那样的连续大麻烦怎么办?每当人心混乱的时候就会有秽气…… 也就是黑弹会排山倒海而来,要是有人受了影响将会引发更多麻烦,如此一来不就会成立像这样的恶魔方程式吗! 在当时我黯淡无光的眼里,讲台下体育馆内满满的学生看起来简直像是一个生物……一个自己不熟悉的未知生物。 6 「白军,加油——!」 「冲啊冲啊,黑军!」 「不要摸鱼!蓝军!再继续跑下去!」 「黄军!你们的本事不可能只有这样吧!」 校庭内回荡着像这样精神抖擞的声音。 除了在跑道上拚命练习接棒的队伍之外,也有在角落努力练习跳舞的人。 每个人头上都绑着红丶蓝丶黑丶白丶黄或绿色的头带。 手脚比较快的队伍,甚至已经扬起印上自己军团标志的巨大旗帜了。 红军是以战国时代武田军团的骑马部队『赤备』作为范本,标志是一只红色蜈蚣。白军的纹章是以白浪为灵感,黑军则是取自某体育团体的三脚八咫乌(三足乌)。绿军打着像是绿叶的标志,看起来挺有节能环保概念。黄军则是以太阳作为创意,把标志设计得很酷。至于我的班级所隶属的蓝军呢,最后定案的范本竟然是龙。某位没用神看了大概会喜极而泣吧(虽 然她应该是红色的)。 我结束今天的练习后,就从还在努力投入体育活动的年轻人们身边走过。当我一说要回校舍,马上就被同队队友们拜托帮他们拿一大堆东西进去,搞得我满手都是东西。如此自然无比的指派跑腿是怎么回事? 「会长,你怎么了?我帮你拿一些吧。」 原本在操场另一边的池部小姐,一看到我就跑了过来。她是黄军的成员,而且还是王牌选手。虽然我一度烦恼该不该麻烦她,但因为我已经重到走起来摇摇晃晃的,便接受她的好意请她帮忙拿三分之一的量。 「向坂你们队如何?相处得还顺利吗?」 「目前为止还算不错。顶多只有决定接力赛选手的时候稍微费了点功夫而已。池部小姐妳们呢?」 「偶们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差不多只有三年级学生太拚,让一年级有点跟不上而已。」 我回以暧昧的笑容。池部小姐明明也是属于非常拚命的类型吧。我有听说到一些事情。 例如黄军的接力赛选手被迫像足球社那样练跑。再加上三年级那么积极,让我有点同情黄军里的一年级学生。 当我们边走边聊的时候,还有绑着其它颜色头带的军团从旁边跑过去。那是黑军。仔细一看,里头还可以看得见跑得像是快要死掉似的三谷。 像这样不带相机丶而且极为认真地奔跑的景象,还真是稀有到不行。甚至到了让我想要反过来拍他一张照片的程度。 虽然刚开始我也觉得这样复杂的分组方式好像不太妥当,但实际运作后我才发现这样其实还不错。 由于三星是依照成绩分班,可说是一种没血没泪的系统,很自然地第二类组的二丶三年级a班都是前星高的学生,第一类组二丶三年级a班则是前星女丶星高的学生。 相反的,第一类组e丶f班级不论二年级还是三年级都是前星一的学生。 虽然说只听到这里会觉得我们星一好像很悲哀,但星高和星女本来就是本县最高水平的升学学校。 而我们星一则是『让虽然不笨但也没聪明到哪里去的孩子来读』这样典型无比的学校。会演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这样,没有加入社团或委员会的学生里,多少会有一些至今没有碰过来自其它学校的学生这样的人。 不过,经过这次的超级洗牌式分组,不论是成绩优秀丶普通还是糟糕的班级,星高星女学生多的班级或全是星一的班级,都不得不站在同一道旗帜底下共同奋战。这样的作法似乎带来了意外的效果。 在头爆青筋而大吼大叫丶一看就知道是体育类型的学长旁边,绑着同颜色头带的学弟还在那边嘻皮笑脸的。相反的也有看起来像是累坏了的学长拚命地为学弟们加油打气……这样的景象随处可见。 看来,这间学校里学生彼此的连带关系,似乎建立的比我想得还要快。 如果是这样,就算没用神继续闭关一阵子应该也不会有问题……话虽如此,这样下去还是很不好。 半路上,我和池部小姐横越了通往后庭的道路。自从没用神开始闭关以来,已经经过了一个星期以上的时间。 即使我早晚都在池畔等待巨大金鱼浮出水面,但依旧一点迹象也没有。该不会一直到任期结束都不出来吧?就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我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叹息硬吞回喉咙,继续拿着东西往前走。 向池部小姐道谢后,我回到自己的班级,发现林同学等人正在和班长远藤小姐,以及体育股长他们讨论着某些事情。 「所以说,什么时候去?」 「当然是愈早愈好啊。」 「可是如果没有全部人都参加就没意义了吧?真的能聚集所有人吗?」 「那就是问题啊,真是糟糕。」 之后,他们就在一直争吵着到底要去还是不要去。就在我把那当作耳边风,心想着『到底是要去哪里啊?』的时候,却在听见『星冈神社』这个名词后连忙把注意力转移到他们身上。 记得星冈神社是位在前星高附近,可说是附近最大的神社吧?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等我继续听下去,才发现林同学从刚才一直在说的『要去丶不去』,其实是指『要不要去星冈神社参拜』……听说星高学生原本都会在体育祭前,率领全军成员一起前往神社祈求胜利。 但是,那间神社距离三星相当远,想让三个年级的所有班级都凑齐前往参拜,可说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情,所以他们才会一直在争吵着。 看来他们真的把这当作一场认真的较量。真教人不知道该觉得好笑还是佩服。但是看见前星女的远藤小姐也和他们一起认真烦恼,还真是很奇妙的景象。明明他们平常都是不信什么神明的类型。 当我想到这里,突然灵光一闪。 「那个……」 当我畏畏缩缩地上前攀谈时,所有人都以严肃的表情转过来看我。各位还真是超级认真啊。 「如丶如果是在星高当然会去星冈神社参拜,但三星也有镇守三星的神明在喔。」 「咦?」 「这附近有神社吗?」 「最近的应该是车站前的天神吧。」 「妳说天神,那应该是学问的神明吧?」 「不是的。我刚才说的是在校内的神明。」 「喔……」 林同学点点头,一副总算听懂的表情。 「你说的应该是……盖在校舍后面的小神社?」 「对,就是那个!」 我鼓足了气,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可是,奇怪,我好像听说那是管恋爱的神明?」 没用神自己乱传的谣言居然被相信了!我忍住差点就要跌倒的冲动,继续说下去: 「不是的。那是龙神丶龙神喔。那可是这一带的守护神呢。」 「喔,真的啊?」 「我们蓝军的标志不就是龙吗?这样一来不是刚好?」 「可是,我们以前每年都有去星冈神社参拜……」 对于注重传统的前星高学生而言,似乎没办法那么容易就接受我的提议。不过,我也不能就这样放弃。 「明明现在这么忙碌,要把将近一百个人凑齐带到那么远的地方,不是很辛苦吗?既然如此,何不干脆就近集合参拜,之后再请总大将或幕僚代表大家前往星冈参拜如何?」 在我的强硬攻势下,蓝军成员们纷纷互望着。之后虽然他们又思考了一阵子,但被选为幕僚的班长远藤小姐率先点头。 「嗯,这么作可能比较好吧。我会试着和上级讨论的。」 「那就万事拜托了。」 我在内心里不停地摆出胜利姿势。 神明如果想要维持自己的存在,就必须取得人类的信仰。既然如此,如果能像这样增加前往参拜的人,因为疲惫而丧气的水穗大人应该就能振作起来吧? 之后我马上全力冲刺回家,拿出手机及和姊姊共享的电脑。我开始寻找与三星学园有关的部落格或留言板,然后拚命张贴『听说蓝军要去校内的神社祈求体育祭的胜利』或『那里其实拜的是龙神,而且对于祈求胜利很灵验,在战国时代,许多镇守此地的武士也会前来这里参拜。』之类的文章。 窍门就是前半说真话,后半说谎话。我曾听过真假参半的谎言最能骗到人。如果说我没有受到良心的苛责就是骗人的,但现在我就算使尽诈术也要把水穗大人拉出来。更何况这本来就是没用神自己用过的手段。 或许是我这样的竭尽全力的启蒙活动(?)奏了效,当隔天放学后我们蓝军聚集所有成员前往水穗大人的神社时,发现写着『祈求胜利』的红军旗帜已经在那里飘扬着。 「红军,是哪个班级的队伍啊?」 「就是那个啊,以同年级来说就是第二类组二年a班。」 「就是有鸟越或吉见的班级吗?」 「真是的,他们未免也太计较输赢了吧。」 尽管蓝军成员们一边这么说还一边哈哈地笑着,但眼神却没有在笑。一看就知道是不甘落于人后。 我们蓝军的总大将是一位名为仓田的三年级学生,他突然掏出白己的钱包,还把所有铜板通通丢进水池里。我想那里头应该有不少枚五百圆及百圆硬币。 看见如此刚猛大胆的举动,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虽然也有些人是倒退三步且议论纷纷。 「请您保佑,务必让我们蓝军取得胜利!」 但发现总大将恭敬地拍掌,并且低头祈求时,所有人也连忙跟上。 「请您保佑。」 「务必让我们。」 「蓝军。」 「取得胜利。」 「好,再来一次!」 就在像这样重复说着同一句话之际,大家的兴致似乎都来了。 「好,再来一次!」 「请您保佑!」 「务必让我们!」 「蓝军!」 「取得胜利!」 情绪愈来愈高涨,声音也跟着愈来愈大声。祈求声不只响彻了整座后庭,甚 至传到校庭及校舍里。只见绑着不同颜色头带的学生,纷纷躲在建筑物后面探头偷看我们。 很好很好……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想必之后其它队伍也会像这样来参拜吧。也就是说,全校九百多名学生当然都会来向水穗大人参拜。 虽然这仅仅是暂时现象,而且还几乎是一种诈欺,但既然诈称自己是恋爱之神的狐神也曾透过同样的手段取回一点力气,这对没用神应该也有效才对……不对,拜托这一定要有效。希望她能再次于水池里现身,至少,希望她能再像平常那样耍嘴皮子,我拚命地祈求着。 然后…… 我的预测果然没有错,隔天午休时间,原本朴素的水泥制神社旁,除了红丶蓝色的旗帜之外,又增加了白色及黄色。而且当天放学后还追加了黑旗,隔天中午则追加绿旗,终于在体育祭前一天集结了所有军团的旗帜。 我看看水池,里头简直像是零钱的坟场。满到像是神社在新年期间得到的香油钱一样。这些钱不知道能让没用神玩多少网路游戏,或是透过网购买多少东西呢。 不过,仔细一瞧当中似乎还有很老旧的十圆硬币。甚至生锈了。记得那对鱼的健康应该不好吧?记得甚至有某间寺庙还是神社立了『请不要朝水池投掷钱币』这样的告示牌。 「毕竟平常水穗大人都一下子就拿走了,根本就不会像这样累积着。」 仔细想想,那位神明的确有被左迁的理由啊。虽然这让我只能苦笑,但如果就这样丢着不管,恐怕会连无辜的鲫鱼或螯虾也跟着遭殃吧。 「真讨厌——水好像会很冰耶……」 就在我嘀嘀咕咕着,准备伸手进水的那一瞬间—— 「喂!怎么可以随便乱动给神的香油钱!汝想遭到天谴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回荡着。 我急忙抬起头来,发现水穗大人就站在清澈如镜的水面上。身上穿着一如往常的白色水干及红色衣裳。 「水穗大人——!!」 毫不理会忍不住站起来的我,水穗大人又化为巨大金鱼的模样并且跳进水里。她以极快的速度潜航,然后发出很低俗的笑声。 「喔——真不简单真不简单,满满的都是钱哪!如此一来余就能买下憧憬已久的新型ds及psp啦!」 「……………………」 「我要先来玩上个月刚出的那款游戏。就是能够能召唤恶魔及神明的游戏。只要一次就好,我早就想尽情使唤那些上司或住义大利一等土地的嚣张家伙——」 「……………………」 「要是还有剩,我要加入下个月开始的网路游戏会员,还要叫阳菜替余买来大量的甜点——」 「……………………」 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跟平常没有两样?请把我那些白白投注的感情还来。 「怎么,惠?汝为什么一副充满反抗心的眼神?」 「不,我只是觉得您比想象得更有精神,真是好事……」 「要是没有恢复精神,那干嘛要休息啊?难道汝把余当作那些在暑假期间跑去关岛或夏威夷疯过头,回到公司第一天就累倒的不中用ol吗?就和那些向周围朋友说岁末祭祀及大年初一要回家休息,结果跑去参加海边那个超多人的庆典,因为买太多薄书搞得差点死掉的狂热分子们同水准吗?」 「您还是像之前一样爱耍嘴皮子啊……」 由于我感到全身无力,不禁一屁股坐到池畔旁。 「我还以为您要一直闭关到任期结束呢。」 「真失礼。」 没用神用力摆动着鱼鳍,嘟着嘴说道。虽然我实在搞不懂那是什么样的构造,但她把零钱大口大口吸入鱼鳃的模样实在有够超现实的。 「那样一来余不就像是用『因为个人因素』之类的借口,突然就从公司中消失的上班族一样?就算要更换守护地,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忙。光是交接业务就有够麻烦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是真的很担心耶……」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一阵酸苦一下子涌上心头。我忍不住低下头,强忍着快要哭出来的情绪,突然发现头上有股温暖的感觉。 抬头一看,水穗大人已经又变回原貌,一名少女外形的白色神明就站在我眼前。 她那在平常总是毫不留情地施予暴力的手指,正在轻抚着我的头发及额头。 「余很明白,惠。汝不必闹别扭。余真的很感谢汝所做的努力。」 「水穗大人……」 「拜汝所赐,余又取回了一些力量。也许能够把在此块土地上的遗憾……也就是最后一大差事完成。」 「一大差事?」 当我以眼神询问『那到底是什么?』时,没用神则朝我一笑。 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指向游泳池。 那是一个在夏天结束后,没有任何人会去的孤寂场所。 「那里有巨大的秽气在蠢动着。那是一个想趁余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聚集力量,并且想趁机作乱的负债遗产。在没有除掉它之前,余可不能就这样去享受退隐生活。」 说完,星之谷的大明神笑了。 那是一个充满自信丶胸有成竹的笑。 7 校舍最角落处,小铁皮屋的旁边,三星学园高等学校的游泳池就在这里。游泳池有六条二十五公尺的泳道,水深约一点三公尺左右,整体大小也十分普通,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虽然学园祭时游泳池里还有水,但自从发生鸟越的义妹喜多村由纪及我(或者该说,是向坂水穗)掉入且溺水的事件,现在水已经全部被放光了。 正确地说,我们当时并不是溺水。只是被潜藏在水底的秽气捉住,无法脱身而已。 「现在看起来完全不像有问题呢。」 我努力集中注意力,观察泳池的四周。 在干枯的水蓝色池底上画有红色及黄色的线条,角落则有一堆落叶。由于隔网的另一头不停传来来白操场的欢笑声,使得这里显得有些落寞,但并不能和那天的异状相比拟。 当时泳池底部,远比电视上看见的深海还要更黑,而且让人喘不过气。那是一种并非从口或鼻进入,而是直接压在胸口上的压力。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那蠢动的黑暗,甚至打算缠绕并取走我的手脚。 「表面上看来……的确和平常没两样。不过……」 水穗大人手持大刀,还用长柄敲击泳池的底部。 「这里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成了邪气的通道。如果丢着不管,秽气将会再次聚集起来,并且因为微不足道的契机制造出像当时那样的奇异空间。」 「微不足道的契机?」 「比方说,它可能会呼唤抱着巨大憎恨——如喜多村那样恨意深厚的人物吧。」 「那样子真的会让人很头痛。」 虽然喜多村由纪本身的境遇非常沉重……但想必也有其它人拥有类似的处境吧。要是那样的学生来到这间学校,不就可能再度发生相同的事情吗? 「余当然明白。」 叩叩。 水穗大人依然以大刀敲击着池底。 「因此,余才决定暂时储备力量。汝的狡计也帮了忙。无须交给接任的年轻神祇,现在就作个了结吧。」 敲击声不停地响着,接着渐渐有别的声音出现。刚开始只是像树叶的沙沙声。 但声音却逐渐扩大,开始围绕在我们的周围。 「水丶水穗大人!」 「无须惊慌,惠。才刚开始而已。」 水穗大人握紧大刀,摆出了像是下段的持刀姿势。 声音变得愈来愈大…… 沙沙丶沙沙……哗哗丶哗哗。 如同树叶摩擦声的声音开始产生改变。变得像是有大群人围绕在我们四周,并且不断说话的声音。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色苍白,全身上下的毛孔也张开着。一种像是冰冷手指在轻触我背部的感觉。不只是因为寒冷,来自本能的恐惧使我的身体不停颤抖。 水穗大人一直注视着泳池的中央。她的细肩缓缓地动着,看得出来她在调整呼吸。 她一度闭上带着长睫毛的双眼。 「喝啊啊啊啊——!」 睁开眼睛的同时,她发出咆哮。 白刃划破空气。 同时,周遭的嘈杂声开始沸腾。 被水穗大人斩过的地方产生扭曲,然后开始有大批东西涌出并且朝我们冲过来。 是黑弹。 那些平常总是出没在校舍四处的东西,如今却集合在一起并且膨胀变大,一举杀向我们。 「嘿呀!喝啊!哈——!」 没用神的挥刀速度及叫声都锐利无比,开始斩除那些黑弹。如果说对方攻势如同疾风怒涛,没用神差不多就像是快刀斩乱麻一般。这真是金鱼无双。 但是过了一会儿后,水穗大人的攻势明显慢了下来。她气喘如牛,原本大力挥舞的大刀,也开始出现停顿。 「水穗大人,您还好吧?」 「罗嗦,笨蛋!闭嘴闪边看就对了!」 就连平常很会耍的嘴皮子,都明显看得出带着疲态。 这样下去不太妙吧?我是不是该拖着没用神赶快逃跑? 正当我这么想,并且向前踏出一步的时候…… 咚! 炸出了一道敲击鼓膜的爆裂声。 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平凡无比,看起来没什么异状的泳池底部,开始涌现一个黑色沼泽。那东西不停地蠢动着,每一秒都在变化着模样,逐渐侵蚀整个空间。 「水穗大人!」 我想,没用神是听见我的声音才转头的。 我想,她甚至喊了一声『惠』。 但是,就只是这样。 仅仅几秒钟的时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在一瞬之间,黑色秽气就将水穗大人……将星之谷的守护神吞没了。 「水穗大人——!」 黑色的异质空间开始急速收缩。 就只能依稀看见白色少女神的长发,在漆黑的水波间漂浮着。 「水穗大人——!」 即使我拚命伸手过去,但却无法站稳。当我想踏稳脚步时,才发现那里也像是黑弹一样柔软而有弹力。 我伸到一半的手落了下来,全身都被拉倒在地上。我的视线遭到遮蔽,市且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黑弹缠绕在我的手丶脚丶腹部及背部上,使我无法动弹。周围的吵杂声变得愈来愈大。简直像是坏掉的笑袋,不停发出令人生厌的嘲笑声。 不妙。 我的脑袋里浮现一年半前发生的事情。 我曾被黑弹拖入水池,而且差点就溺死在里头。我感觉眼前变得一片黑暗,呼吸也愈来愈困难。难道我就要这样开始闪现走马灯了吗?真的要变成『向坂惠(享年十六岁)』这样了吗? 我的内心开始浮现绝望,还开始想着『既然自己活着的时候碰到的日本神明都有点那个,希望死后能够改去受佛祖照顾』之类的事。 此时,突然有某种发光的东西横切过我眼前。 那是没用神的大刀。 直至刚才为止还是造就金鱼无双之最佳配角的大刀,无声无息地飞了过来,将捉住我的黑弹一刀两断。 我的手脚马上重获自由,也开始呼吸得到空气。不只如此,原本笼罩在眼前的黑暗也全部消失,我就这样被抛出到游泳池的底部。 「怎丶怎么会这样……」 我从地上站起来,发现脚底下是漆成水蓝色的坚硬水泥地。四处都找不到刚才的异变,就只是平凡无奇的泳池底部而已。 就算我再怎么寻找,都找不到水穗大人的身影。 「怎丶怎么会……」 我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感到不敢置信的我开始敲打地面。虽然有句话说:『望眼欲穿』,但就算我再怎么看,地面也不会出现洞穴。 一阵寒气从我的脚底丶臀部开始缓缓升起。连我的思考也跟着变得冰冷。 星之谷是容易累积邪气的地形。 而土地的守护神也消失了。 体育祭就在明天。 意思是说……我不能再蹉跎下去了! 我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后便大声吹起口哨。过了一会儿后,四团白色毛茸茸的东西轻易跳过护栏并且从天而降。那是被打败的仙狐,同时也是最近被没用神当作小弟使唤的小狐狸们。 「刚刚丶就在刚刚,水穗大神在这里消失了。如果你们也和她处于同一业界,应该知道些什么吧?必须赶快找到并且带她回来才行。」 不知道是否听懂我的意思,小狐狸们摇了摇尾巴后便各自散去。而我则冲向那个水池。 内心则期盼着没用神会从那里突然探头出来,还说:『哎呀,真伤脑筋——吓了余一跳呢——』之类的话。 但是,事情却出乎我的意料,而且还是往更糟的方向发展。 水池已经消失不见了。 即使不剩任何一片御神体,就算碰到没下雨的梅雨季节也总是不缺水的那个水池,如今居然连一滴水也不剩。 裸露的池底,有好几条鱼正在痛苦地跳动着,水草也因为被风吹拂而一分一秒地干枯着。 在砂粒间偶尔闪烁发光的,是没用神没有捡走的零钱。 「这丶这是……因为水穗大人消失不见的关系吗?」 我带着颤抖的声音,和物体落下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转头一看,发现直到刚才为止还在随风飘扬的六色旗帜,居然全都滚落到地面上。 由于旗帜受到尘土覆盖的模样看起来很不吉利,我有好一段时间说不出半句话。 接着我便急忙奔向校舍。总而言之,我必须先设法拯救垂死的鲫鱼和螯虾才行。再怎么说它们也都是水穗大人的同居人(?)。 我拿了好几个清扫用的水桶,开始拚命装水。虽然一般来说不应该把野生的鱼放进自来水当中,但我根本没有去氯的药品。如果是田埂还有水的季节,也许我还能从那里随意取水,但现在可没办法。在我急忙拿起水桶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只有一双手这个理所当然的现实。 「啊——真是的!这样子根本就不够!」 就在我忍不住抓起头发的时候…… 「什么不够?」 突然有个人朝我发问。 我回头看去,发现葛城小姐戴着一如往常的眼镜,穿着一如往常的水手服站在那里。为什么好死不好让我碰到她?就在我如此诅咒上天的时候,发现她手里正拿着像是装体育服的袋子。也对,我都忘记了,这个取水处就在更衣室旁边。看来太过大意的人是我才对,唉唉。 「怎么了,向坂?」 葛城小姐稍稍皱起眉头,朝我靠近过来。 「难道蓝军碰到什么麻烦?」 「不丶不是的。并不是那样,而是水池……后庭的水池干了。」 「水池?怎么可能,太突然了吧?」 「是真的。如果不相信的话,妳可以自己去看看。」 总之我先尽可能地提着水桶,并且一路奔回水池。葛城小姐也随手拿起水桶,跟在我的身后。 原本在枯草间的水池还是一点水也没有。神社附近散落着旗帜,许多水栖生物正在那里痛苦挣扎着。 看到眼前异样的光景,连葛城小姐也哑口无言。 「向坂,这到底是怎么……」 虽然有点犹豫,但我还是把事情据实以告。现在不是编谎言的时候了,反正葛城小姐早就已经得知水穗大人的事情。 「其实是……」 我开始把鱼和螯虾移往水桶,并且向葛城小姐说明事情经过。 葛城小姐也不顾自己脚上的名贵皮鞋会被污泥弄脏,一边帮忙抓鱼和螯虾,一边听我说话。 就在此时,小狐狸也纷纷回来了。 但狐狸们没有朝吩咐它们的我靠近,反倒是一直线冲向葛城小姐。这些死畜生!不对,就因为是畜生,它们才非常理解现场是谁比较有权力。 「等等!我刚才吩咐的事情呢?」 我急忙伸手把朝着葛城小姐猛撒娇的四只狐狸一把拉开。其中一只甚至一头钻进她的裙摆!真是羡……不对,真是不像话! 「欸,水穗大人呢?有找到她吗?」 当我如此逼问,四只狐狸开始原地转圈圈,然后同时倒到地上四脚朝天。 「……我看起来它们像是在说『无能为力』?」 「我也这么认为。」 我不禁抱着头蹲到地上。 该怎么办? 如果就这样东手无策下去……这间学校将会如何?更重要的,水穗大人呢?虽然她说因为我的诈术而稍微储备了一些力量,但既然她还是被黑弹吞没……意思是她的力量还是不够?如果以那样的状态待在那么可怕的东西里,不是对身体很不好吗? 正当我蹲在地上呻吟时,一只小狐狸靠了过来。它摆动着毛茸茸的尾巴,开始舔我的手。似乎是想安慰我。 「如果,你至少还能变回之前的模样……」 如果它们还有仙狐……也就是那个女子的身体,或许还能给我一些意见。 此时……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认识几个明明没有人身,却操着一口流畅日文的存在。 例如上次那位龟神大人。 还有,捡到这些狐狸的那座山上的巨大爬虫类……绫泷主! 「对了,就是绫泷大人!如果去找绫泷大人的话……!」 「绫泷大人?」 听到我情不自禁的大喊,葛城小姐以清澈的低音回问。 这使得我一下子回过神。 对了,虽然我因为过度慌乱而稍微忘记,不过葛城小姐也在这里。 「呃,那个……绫泷主是我们夏天去露营的那座山上的龙神。」 「龙神?」 镜片底下,她稍稍闭起细长的双眼。面对那道像是在说:『这家伙又在鬼扯什么』的眼神,我就只能缩起脖子而已。 「如果那位龙神能够有什么办法的话,我想去找祂商量。」 「你说商量……难道对方能收简讯或接电话吗?」 「怎么可能。」 虽然我们的没用神因为网路上瘾而成了一个电玩游戏迷,但那是例外中的例外。更何况绫泷主所居住的地方是在深山,于秘境中的瀑布里。我想那里既没有光纤也没有adsl,祂大概也不会有手机吧。 「我现在就去一趟。要是再这样下去,实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说现在要去,那里可是t县啊?而且还是鬼川乡的内地?现在过去的话,你来得及在明天的体育祭开始前回来?」 「那是不可能的……看来我只能待在远方祈求蓝军的胜利了。」 「说什么蠢话。」 葛城小姐吊起眉毛,声音里带着怒气。 「那种事情谁会准许?」 「呃?」 由于对方的反应出乎意料,使我不由得提高了语尾声调。 「我要出场的项目只有骑马打仗丶推柱赛和障碍赛跑而已耶?虽然说以学生会成员而言的确与体育祭的营运有关,但这和学园祭差很多呢。」 再怎么样也还有人能够取代我吧?如果和学校守护神放在天秤的两端比较,论起哪边比较重要的话,我想根本不必讨论吧。 「如果只是体育祭的话,我也不会这么罗嗦。」 葛城小姐似乎有点焦躁,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但是,之后马上就要选会长了不是吗?会长候选人目前只有两名。如果其中一个人在体育祭有坐镇指挥,另一个人则翘课,你觉得哪一个人给大家的印象比较好?」 「那当然是前者吧。」 「没错。也就是那样将会对我有利。我绝对不能接受这种事,也不会允许。」 「就算妳这么说也……」 关于会长选举的事情,我现在根本还没有下定决心。真是作梦也没想到会被人拿这件事当作理由,使我不禁目瞪口呆。一般来说,当敌手陷入不利的时候,不是应该都会觉得很走运才对吗?鸟越也是,有时真教人搞不懂有钱人在想些什么。 而且,不仅如此…… 葛城小姐居然提出远远超乎我想象的主意。 「所以,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听到如此荒唐的宣言,我的脑袋在一瞬间停摆。这已经超过我的负荷了,这个人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啊? 「不丶不可以那样!绫泷大人所住的地方很远,而且就算去了葛城小姐也看不见祂啊。」 「我已经决定了。」 「怎么这样——」 三星的女帝陛下丝毫不理会我的抗议,马上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并且熟练地进行操作。 「是我,我是圆。马上替我准备一架直升机。目的地是t县鬼川乡……嗯,详细的事情等上机再谈。停机坪?不,那边大概不会有。记得先寻找能降落的地点。」 听到她那流畅的指示,我更是瞠目结舌。难丶难道说,葛城家不只是拥有专用巴士,甚至连专用直升机都有?然后,她现在正指示他们紧急出动——? 由于事情发展太快,我整个人傻在那里,但葛城小姐却又若无其事地朝我说道: 「怎么了,向坂?你不是很赶吗?」 那真是既简短又吻合她作风的一句话。 然而,我却也感觉到她的语气中带着温柔……于是我只能跟着点头。 葛城小姐扬起水手服的裙摆,开始向前跨步。她甚至没有回头。 我取出自己的手机,陷入犹豫。 我该连络四月小姐吗?她也很担心水穗大人的事情……尽管我的脑袋里闪过这样的想法。 但是,我最后还是没有按下按钮,就跟在葛城小姐后面走了。 第四卷 就这样,恋情画下完美句点 三、那一天,我们抵达终点 1 马达声划破了天际。 在景色缓缓旋转的窗外,星之谷变得愈来愈远,然后过了数十分钟。 我们所乘坐的直升机,正在靠近夜晚的山上飞行着。虽然直到刚才都还看得见t县某座城市的灯火在淡红色之中闪烁着,令人感到十分美丽,但那景色却一下子就被树木所遮盖住了。随着脊线的轮廓愈来愈深,代表着我们已经很靠近目的地了。 「所以,向坂?那位绫泷主的位置大约在哪里?」 葛城小姐的询问隔着耳机传入我的耳里,听起来有一点模糊。虽然这耳机是为了保护我们的鼓膜不受响个不停的机械声及震动伤害,但比听音乐的耳机重很多,连交谈都显得有点困难。只不过,葛城小姐和我其实都没有什么心情高声交谈,从出发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开口说话。 「从鬼川车站搭公车约三十分钟,坐到笛贺山登山口后,再徒步沿着登山口往下走三十分钟,进小路后差不多再走一个小时左右。」 「这里的地形还真是复杂啊……」 葛城小姐摊开地图,咬了咬嘴唇。 「没办法了。还是在笛贺山登山口附近的市立停车场降落,然后再从那里徒步过去。」 「市立停车场?要是把直升机降落在那种地方,停在那里的汽车或巴士不会有问题吗?』 我望着底下的风景,不解地提出询问。 现在笛贺山正值红叶季。虽说太阳已经下山了,但那里应该还会有很多观光巴士或登山客才对。 「怎么可能没问题。」 葛城小姐答得十分干脆。 「那么,该怎么办呢?」 「我已经事先要求他们进行车辆管制了。」 「向丶向谁要求?」 「t县警方。」 她说了! 她又把这种话说得理所当然! 女帝陛下,您这番发言已经轻松逾越一般高中生了啊—〡! 身为天下第一富农丶大村长的葛城家,会在星之谷或s县拥有发言权还让人觉得可以接受,但居然连邻县也可以?葛城家的势力范围到底是有多宽广啊! 「你不服吗?如果你想从直升机上垂降或要绳梯降落,我就请驾驶在目的地上空盘旋。」 「绳梯……」 如果是那样应该比较不会造成他人的困扰,而且也可以省下穿越山路的麻烦。虽然上次是夏季的白天,但现在却是晚秋……不,应该说是初冬的夜路。我很明白绝对不可能轻松到那里去。.〔i信霄虏三$在 「顺带告诉你——」 葛城小姐看着犹豫不决的我,冷冷地补上一句: 「如果那么做,高度至少会有二十公尺。以房屋楼层换算会是四楼,比游泳池的高跳水台还要高。再者,绳梯将会受到大约十八公尺的风速,差不多会像是台风天的程度。」 「不用再说了,拜托请让我在停车场下机。」 「我也这么推荐。」 不,请妳一开始就别提出那种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好吗? 要完成那种高难度的动作,就只有什么游骑兵部队或替身演员之类的吧?那已经完全超越平凡高中生的能力范围了。 「很好,那么降落地点就如原先的预定。还有,先把这个穿上吧,向坂。」 葛城小姐朝驾驶员下达指示,然后拿了一个大袋子给我。里头装着一件既实用又保暖的绒毛大衣及一件fleece外套,甚至还有手套及帽子。 「这个时期山里晚上会变得非常寒冷。就算是只顺着登山道来回走,还是有所准备比较安全,而且原本就不该在这种时间出发。所以至少该以合适的装备确保自己不会受寒。』 「啊,是。谢谢妳。」 「我认为你穿的尺寸应该和我差不多,穿得下吗?』 意思是说,这些是葛城小姐的衣服吗?经此一提,这搭配方式和她以往的品味相反,每件看起来都很有格调。 「呃,就只有手套因为大小差太多没办法戴上吧。然后……」 「颜丶颜色我就只有挑黑色和红色喔!」 不知道葛城小姐以为低头注视着黑色绒毛大衣的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突然变得支支吾吾。 「这是向你学来的,尽可能只挑选两种颜色而已喔!所丶所以,应该没什么奇怪的吧!」 「呃喔,是的。」 我也跟着慌了。 「这的确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请妳放心。只有帽子和手套是红色,大衣口袋也是相同颜色,这样搭很好看。」 不过登山装备好像不需要注重好不好看……虽然我很想补上这句话,但却在嘴里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因为听到我的回答后,葛城小姐竟然涨红着脸并低下头,使得我根本说不出来。 那是许久不见丶真的很久没看到过的葛城圆小姐最真实的一面。此刻的她,既不是三星学园的女帝,也不是完美无缺的学生会长,而是与我同样年纪的普通……不对,应该说是一位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2 十一月的太阳一下子就下山了。 明明直升机所降落的停车场还有一些灯光,但一走入登山道周遭就马上陷入黑暗之中。抬头仰望,可以发现树叶间看得见缺了一块的月亮。直到刚才为止,还能透过枯木缝隙看见的零星国道灯光如今已经消失,前方给人一种像是来到原始世界的错觉,一连串的黑暗也让我举步维艰。现在就只能依靠葛城小姐所准备的手电筒了。 在走得战战兢兢的我面前,葛城小姐的脚步依然轻盈。据她本人表示自己因为经常被差遣去视察家产的山林地而习惯走山路,但我实在没有勇气询问她『将来到底会拥有几座山』,或是『规模是大到能把身体锻炼成这么强壮吗?』云云。 夏天露营时我曾拚命跑过的这条路,坡道远比我所记得的还要更陡,才走了几公里就已经觉得两腿无力。这里的空气很稀薄,而且随着每一秒都变得更加寒冷。要是穿着制服在这种地方徘徊,可能真的会一去不复返。我在内心里感谢葛城小姐的用心,又默默地走了一个小时。 我开始听见水流打在岩石上的声音。 穿出茂密的草丛及树木后,眼前豁然开朗。 在夏天时看起来像是祖母绿色的水池,现在则像是烙着月亮的银盘,上头落下来的瀑布强而有力,不断地生出好几重的水泡并且破裂开来。 「这还真是,庄严啊……」 就连没有灵异感应能力的葛城小姐,她的声音里也听得出敬畏。我们的眼前就是如此梦幻的光景。简直像是一幅超写实的山水画一般,虽然就这样欣赏下去也不错,但我们可是有急事的。就算眼前出现尼加拉瓜瀑布还是突然长出万里长城,我们还是得完成目的。 「绫泷主大人,绫泷主大人。」 我在瀑布附近的岩石上下跪,深深地伏在地上,并且大声喊着。 「我有关于星之谷主水穗大明神的事情,想找您商量。请您传授智慧给我。」 并没有马上出现变化。 之前龙神大人虽然一下子就跳出来,但那是因为水穗大人的呼叫。就算我这仆人在这里哇哇叫,大概也无法如愿以偿。 但是,就算如此我也不能轻言放弃。除了绫泷大人之外,我认识的神明相关人士就只有那位龟神大人而已。要是现在的状况被她得知,原本『名为晋升实为调职』的『名为晋升』这个部分也许会被拿掉。 「绫泷大人,绫泷大人——!」 「我说,向坂。」 一直在旁默默看着我的葛城小姐,走过来抓住我的肩膀。 「要呼唤神明出来,光是喊叫就可以了吗?是不是有什么必要的程序该作?」 「就算妳说必要的程序……我只想得到送上香油钱或拉铃铛而已。」 「是吗……那么,就先送上香油钱看看吧。」 语毕,葛城小姐就从自己的背包拿出某个东西。由于现在只能仰赖月光,我看起来那东西像是高二十公分左右的方形箱子…… 「咦丶这丶一叠钞票?」 就在我喊出声音的同时,葛城小姐已经挥臂把那东西丢向水面。在发出『噗通』的声响之后,那叠钞票就冒着白泡沉入池底,然后又再次浮上水面。 我还是头一次得知……原来万元钞只要累积到那个数量,丢进水里居然能够发出声音…… 当我看得目瞪口呆的时候,葛城小姐依然不为所动。 「……钞票不行吗?那就改用这个吧。」 她细语着,然后又从背包里拉出某个东西。看第一眼会觉得那是一串像是粗绳的东西,但终究是葛城圆陛下,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东西。那居然是以红白色缎带穿过并连成一串的五圆硬币。由于数量实在太过惊人,看起来甚至像条盘据在一起的蛇,但那全部都是小铜币,由下往上数价值第二低的货币。 「呼……」 看来那的确很重,葛城小姐以双手用力将那东西高举并且朝着瀑布投入。虽然是废话,但这次完全没有浮起来。 「这样也不行吗 ?我刚才尝试的是我们家参拜本地神社时的一贯作法。」 「要是水穗大人听了可是会哭的。她一定会说为什么葛城小姐家里不是拜她。」 「如果知道真的有神明在而且很照顾我们,我们当然会虔诚地去拜祂。」 「那样的认知本来就是种错误。」 语气中带着感叹的葛城小姐,突然有道第三者的声音和她重叠。那并不是我也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很低丶很沉重,深沉无比的一道声音。 我回头望向瀑布,与一道巨大黑影水花四溅地从水里现身,两者几乎可说是同一时间发生。 就算在夜晚也清晰可见的碧绿色鳞片,以及弹着水滴的白色长胡与长须。那是我曾以为只会在画轴里存在的生物……龙神。绫泷主终于在我们眼前现身了。 「余还在想,会是谁在这种时间,跑来这杳无人烟的瀑布大吵大闹……」 龙神稍稍闭起祂那细长还带着虹彩的双眼。 「记得汝是星之谷主的仆人吧?」 「是丶是的。今天我是因为水穗大人……也就是那位星之谷主的事情前来求助的。」 在深深叩首的我背后,葛城小姐似乎吸了口气。我望过去,发现她缓缓摇头并且低语道: 「什么也看不见。不过……」 她伸手指向绫泷大人现身的瀑布底部。直到刚才都还平凡无奇的那个地方,如今因为巨大的龙现身的缘故,所有的水都开始逆流。 看见我们之间的小小互动,绫泷大人轻轻一笑。 「那位姑娘似乎看不见余。即使如此汝还是带她前来,难道是打算当作献祭品吗?」 「怎丶怎怎怎么可能!她远比我更为人类社会所需要啊!」 「喔……」 绫泷大人低声笑着。这巨大爬虫类到底会不会趁我不注意时就把我一口吞掉啊! 「算了。所以,星之谷主她怎么了?」 「是丶是。是这样的……」 我一鼓作气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并且尽可能地说得很详尽。 「所谓的时代变迁,真是可怕的一件事啊。」 全部听完之后,绫泷大人低沉地叹了口气。祂雄伟的胡须晃动着,还令周围起了阵风。葛城小姐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稍稍缩起脖子。 「居然连星之谷主也会如此失态。以余而言,如果这瀑布被挖掉的话,八成会立刻消失吧。」 「这丶怎么会!」 「虽然不知道汝是怎么看待星之谷主,但她原本可是非常具有力量的一柱神。」 以前,在人类还单纯地相信神明存在的时候。据说那金鱼并不是金鱼的模样,而是比现在的绫泷主更具魄力的龙形。 「既然是守护人类的住处,当然就比较容易受到人类的影响。若是顺利的话将能从人类那里得到庞大的力量,但如果不顺利,将会更加感到疲累,最后甚至消失。过去不知道有多少同胞就这样消失了。如今,余居然又得望着一柱离开……」 「那丶那样子我们会很困扰的!」 听到绫泷主像是已经放弃的话语,我急忙从中打断。 「如果水穗大人就这样轻易地消失了,我们会很伤脑筋的!」 「为何?」 由于这询问太过出乎意表,我一时无法回答。我实在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碰到这样的问题。 「罔象女神不是已经说好要指派新的神了?要是她得知这件事,八成就会提前把神派遣过去吧。如此一来,土地将再次获得安泰。没有什么问题吧?」 「那样的话水穗大人将会如何呢?她都已经为我们使用了那么多的力量,现在却被那么巨大的秽气吞入……难道她会没事吗?」 「当然不可能没事。」 听到如此轻松的回答,我忍不住怒火冲冠。 「那样是不行的!或者该说,我不希望那样!我讨厌那样!」 「那么,难道汝打算解救她吗?」 我感觉到绫泷大人的眼睛,似乎微微闪耀了一下。 「余无法离开此地,因为背负的就是这样的使命。就算汝向罔象女神求助,也只会得到刚才说的结果。那么,汝呢?汝到底有何种打算?」 「就算您问我有何种打算也……」 相反的,就是希望知道该怎么做,我们才会特地跑来深山里。 「并非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解救她。但是,那需要极大的意志力,同时能达成的人也不多。即使如此也要去吗?」 那是试探我决心的话语。祂坚定的眼神压迫着我。 「我要救……」 但我的话语却在犹豫前就先脱口而出。 「我想要解救水穗大人。因为长久以来,都是水穗大人在帮助我们。」 我的声音在颤抖着。 光是回想到水穗大人被那漆黑无比的秽气吞没的模样,我就害怕得不得了。 但是,即使如此,我当然不可以就这样见死不救。 我被那位没用神害得很惨。每次她的举动都像是在缩短我的寿命。即使如此……如果没有碰见水穗大人,我早就已经溺毙了。就算运气好活了下来,想必也会和以前一样。 随意地过完高中生活,挑一间能轻松考上的大学读,然后就什么也不想地变成大人了吧。大概不会真心喜欢上别人,也不会受到别人的仰赖,就只是平平淡淡地活着并且死亡吧。 所以…… 「我,必须救回水穗大人才行。」 「汝的决心值得赞许。」 听完我重复多次的话语,绫泷大人大声一吼,并且笑了。 祂覆盖着厚重鳞片的身体拍动着,将瀑布及水池里的水花高高溅起。葛城小姐稍稍叫了一声,并且朝后面退了几步。 「那么,余就替汝打通一条前往星之谷的道路吧。」 「您是说道路?」 「正是。虽然那原本是余的眷属才可以使用的道路,就特别授予汝加护吧。汝就走那条路,朝着星之谷主被囚禁的地底,也就是地脉深处前进。」 「请问那是在哪里?大约会有多远呢?」 「不知道。」 如此重要的询问,绫泷大人却斩钉截铁地摇头。 「能不能走到,全看汝的心意。还要相信余和汝自己。」 「相信……」 这就是那个吗? 从黄泉归来的时候绝对不可以回头看,或是纺织的时候不可以开门,类似这样检视人意志是否坚定的一种试炼吗? 「要是失败了,就会那样是吗?我会丧命之类的对吧?」 「当然。」 唔——哇——远比我想象得更沉章—— 我很了解自己原本就是属于比较容易怀疑的个性。既没有地图也没有导航,就只要我相信,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您说要我相信,是指就算不相信水穗大人以前是位拥有强大力量的崇高神明,至少也必须相信她不会轻易地死掉吗?如果是那样,我比任何人都有坚毅不摇的信心。」 「……大概是吧。」 您好像稍微停顿了一下,真的没问题吗,绫泷大人?还有,我是不是说愈多话就害水穗大人的名誉跌得愈惨?希望之后她不会找我算帐才好。 就在我们似乎快要达成共识的时候…… 「向坂……」 葛城小姐呼唤我的声音,似乎比平常细小许多。 我回头望去,发现她站在那里,嘴里还稍稍呼出白气。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她镜片底下的双眼似乎散发出不安。我想就算在现世中无所披靡的她,现在应该觉得很不安。要是有认识的人在逆流的瀑布前自言自语着,就算是我也会那么想吧。 「虽然事出突然,葛城小姐,我现在又有个地方必须前去了。」 「现在吗?去哪里?」 「呃……地底下吧?」 由于我想不到该怎么表现,干脆明讲。理所当然的,对方的眼里更是充满怀疑。我为了把事情解释清楚,就把绫泷大人说过的话告诉她,但她却把眉头锁得愈来愈紧。 「……所以,你是要我就这样一个人回去?」 「是丶是的。虽然不能送妳走夜路回去,让我感觉很过意不去,但只要回到那架直升机就可以了。」 「那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她焦急地大叫着。 「我已经说过要一起去了吧!一开始就说过!要和你一起去!现在居然说这种话?」 「就算妳这么说……」 自从被硬套上水神之仆人这种奇怪的立场,已经过了两年。就算已经碰过各种异常局面的我,也丝毫无法料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怎么能够带美女+才女+有钱人这样的人类之宝过去呢? 接着,我们两个人就开始重复着:『我要一起去』和『不可以』这样的问答。明明葛城小姐平常总是冰雪聪明,为什么就只有今天这么不听话呢? 「难道说,妳是害怕一个人走夜路吗?」 「不是。我家附近也全都是这样!」 「这么说也对……啊,还是说妳到现 在还很在意会长选举的事情?」 「那多少也有一点……」 「那么,很遗憾的,我并不会参选。」 「笨……」 不知为何,葛城小姐很明显地顿了一拍,然后…… 「笨蛋——!」 她一边大叫,一边朝我挥拳过来。 由于我的身体长久以来受到暴虐无道的老姊训练,马上就直觉性地闪了开来。葛城小姐一时收不住势,整个人往前栽去,一直跌到靠近岩石边缘的地方。而且还是毫无疑问会落水的角度。 我急忙伸手想去拉住她的背,但终究是难以站稳的地形,最后我们两个人就这样一起滚倒在地上。啊啊啊啊,像她这样拳头威力不如生嵨小姐,而且还戴着厚重手套的女生,我应该站着给她打才对啊! 「哇——!」 「呀——!」 由于两个人都没能稳住身子,我整个人仰躺在池畔边,葛城小姐则是倒到我的身体上。 当我察觉到时,我们又重现了那时的跨坐态势。受到那柔软无比的大腿定位,我整个人僵在地上。虽然夏天时毫无遮掩物,而现在则是隔着布,说起来是好一点,但现在对方完全生气了。 为了提防拳头会如同冰雹般落下,我马上用手护住自己的头。不过,无论我再怎么等待也等不到下一轮攻击。当我稍稍睁开眼睛,恰巧和脸上五味杂陈的葛城小姐对上了眼。 「你这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生气,但却也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 「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回得去吗?能把同伴留在这样的深山里,说句:『喔,这样啊』就大刺刺地回去吗?而且听到对方说不打算参选,能够说一句:『我知道了』就接受吗?」 「葛城小姐……」 「你到底把别人当作什么了?当然我的确是个不可爱的女人,看在你的眼里大概是很讨厌的对象。但是,我可是有血有肉的活人啊!」 「我丶我明明没有那个意思啊!」 我急忙跳起来,打算设法把葛城小姐推开。但是,她却顽固地与我僵持着,一点也没有退开的打算。于是,我只好拚命挣扎着并且继续主张: 「我既没有批评葛城小姐的意思,也没有打算那么说!我从来就没有觉得讨厌妳或不可爱!可是,真的很危险耶?根本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来喔?难道我就能够说:『好我知道了,就请跟我一起来吧』这种话吗?」 「既然如此,那不是更应该一起去!」 「所——以——我——说——!」 接着,我们又是一阵和刚才相同的一间一答。随着情绪愈来愈激动,葛城小姐甚至把全身重量都压向我。快快快住手,我说真的,我的理性也是有极限的……! 「余认为有带那位姑娘过去的价值喔?」 当我们在争吵时,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绫泷大人突然开了口。 「您丶您是说真的吗?葛城小姐根本就看不见也听不见您啊?这不是很危险吗?」 该不会真的要说其实需要献祭品之类的吧,这只大胡须蜥蜴! 「所以才要。」 绫泷主把话说得直截了当。 「人类原本不就是这样吗?既听不见余等的声音,也看不到身影。所以才无法轻易感觉到神明的存在。』 「话是……没错……」 「不过,看不见的那个人才更是关键。就因为看不见才更难相信,愈难相信的事也就能愈会让人产生敬意,进而成为巨大的力量。」 「意思是说……葛城小姐比我更有机会解救水穗大人吗?」 「如果那姑娘能够真心相信的话,还有机会。如果不是,可能反而会引来灾祸吧。」 「不丶不确定因素会不会太多了点?」 「不确定因素?」 绫泷大人低笑了几声。 「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是确定的事。汝将前往的地方更是如此。」 那道理让人觉得似懂非懂。 不过,我当然无法违抗葛城小姐由上往下注视我的视线,以及绫泷大人沉重无比的话语…… 最后,我勉强答应让葛城小姐同行。 3 前往地底下,地脉的尽头……光是这么听说,肯定是一片黑暗。原本我以为我们两个人将在像是很深的洞穴里一步一步慢慢走,但实际上却不太一样。 绫泷大人在自己的瀑布底下附近放了一艘白色的小舟,并要我们上船。那是一艘比观光地里常见的手划船更小一号,一种像是独木舟的坚固小船。摸起来让人感觉十分温暖,表面也很平滑。 「葛城小姐,妳看得见这个吗?」 「嗯,是艘白色的小舟。看起来似乎不是木制的。」 「陶器?不,应该不是吧。」 「我觉得看起来像是象牙,但世界上应该没有如此巨大的象吧。」 由于深究下去大概会很可怕,我和葛城小姐默默地搭上船,并且坐在上面。 「这船没有划桨啊?也没有引擎。」 葛城小姐一上船就开始观察船的构造,但瀑布神只是低声一笑。 「当然没有划桨。这船会随着汝等的意思前进。」 绫泷大人话才一说完,小舟就无声无息地发动,并且穿越祂的神体……也就是岩石,并且朝着瀑布冲去。 「向丶向坂?这该如何操作?」 「好像是自动导航系统。只要坐着就可以了。」 「是丶是这样啊。」 真不愧是胆识过人的女帝陛下,她听了我那随便无比的说明,点点头后就直视着前方。 「那么,汝等路上小心点。绝不可以带着邪念,必须笔直前进。凡是邪念必定会化为实体,并且向汝等反扑。」 「是,绫泷大人。真的很感谢您的帮忙。」 「不必客气。余很希望有朝一日能再和星之谷主把酒言欢啊。』 我还来不及回答,白舟就已经被瀑布的水流吞没。我叫了一声,葛城小姐则紧紧抓住船身。 然而,我们既没有全身被水淋湿,也没有撞上瀑布里的岩盘。 在水帘的另一边,是一片广大而昏暗的世界。里面满满一层云雾,前方就只看得见白色。 虽然能感觉到雾的另一端是一片黑暗,但周遭却很不可思议地明亮,甚至能看清楚坐在眼前的葛城小姐的脸。 「向坂,你看河川……」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小舟底下,直到刚才为止都还是平凡无奇的水流,但现在却发着淡光。那是看起来不像白丶不像蓝也不像绿,是很混杂的一种颜色。 明明潺潺的流水声听起来和普通的河川没两样,但河底却淡淡地发着光,似乎是水流本身在发出光芒。 「请问葛城小姐,眼前的光景在妳的眼里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你问什么样子……就是河川在发光,周围则是明亮的白色。说起来就像是阴天时在都市里看夜空差不多。周围是暧昧不明的白色,还散射着光线。」 「差不多就和我看到的一样呢。」 看来就算看不见神明,葛城小姐似乎能够看到周围奇异的景色。我还在想,如果我看到白色而她却看到红色的话该怎么办呢。 「这样啊……看来之后有必要一一确认彼此看见的东西是否相同。」 葛城小姐缓缓环顾四周的白闇。 「是的,虽然有点麻烦。」 「麻烦归麻烦,也不得不做吧。而且,也许我们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吧。」 葛城小姐稍稍放下长长的睫毛,然后幽幽问道: 「向坂平常都会碰到这种事吗?」 「不,像这么奇妙的体验还是第一次。如果把现状定为横纲级,那么平常就是小结级。然后偶尔会碰到大关级的问题。」 「例如,夏天露营的时候?」 听到对方有些锐利的询问,我忍不住直冒冷汗。 在那次露营中,因为狐狸恶作剧而陷入桃色高亢情绪的葛城小姐,用跨坐姿势将我锁定在地上,差点就被逼到最后关头了。 「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有很多怪事。」 她似乎是一件件地回想,并且说出口。 「明明是走在初学者专用的远足路线,却突然有三十多人脱队,还在深山里遇难。 而且,最后还是在没有特殊装备无法下去的谷底找到人——那不就是所谓的『神隐』吗?」 「嗯,那是因为……」 看来她似乎不是想起那个狂乱的夜晚。我内心感到松一口气,并且把没用神与狐狸大战的经过告诉她。我还刻意强调害大家失踪的是狐仙,而解救大家的则是水穗大人。 当然,那些让人害羞的事情就省略不提。 「那样的麻烦属于『大关级』是吗……」 「嗯,差不多就是。不过我觉得最强大的还是三校合并这件事。」 「就是在接受种种的试炼下,将三间学校整合为一并且追求星之谷的安宁吗……」 像是要被水流声盖过的那道声音里,还带 着深深的叹息。 「老实说,直到刚才为止我都还有点怀疑你和四月,真的很抱歉.」 「请别这么说,没关系的。毕竟这本来就很难相信。而且……」 而且……我和水穗大人伤害了妳是不争的事实——这句话我还是无法说出口。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 葛城小姐沉默不语,我也没有开口说话。因为周围一成不变的景色而低下头的我,视线停留在葛城小姐的膝盖上。她那纤细的双腿,看起来似乎在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不是波浪带来的错觉?如果不靠近到几乎触碰对方的距离,就无法让两人搭乘的小白舟,继续摇摇晃晃地沿着发光的河川前进。 「关于你刚才那句话——」 葛城小姐彷佛是突然想起……不,或者该说是下定决心地提出询问。 「妳丶妳是指哪一件事?」 我觉得自己因为刚才太过激动,其实脱口说出了不少话。尤其是在那个超级跨坐姿势的时候。 「你说不参加选举的时候,曾提到『很遗憾』这几个字。那单纯是一种修饰吗?还是真的 那么想?」 「……………………」 她这率直的询问,我无法马上回答。因为我很清楚如果现在不回答或随便敷衍,将会把葛城小姐与我之间的友情丶信赖或同伴意识通通推翻掉。 于是,在思考了很久很久以后,我想出的答案是: 「……大概是真心话。」 没错。 我一直觉得自己根本就没资格担任学生会长。 但是另一方面,我也的确感觉到葛城小姐想打造的是与我内心所想『不同』的学生会。 然后……我想打造的学生会,其实也一直存在于内心里。 在这几个月来,我所体验过的那个学生会,尽管经常风波不断,事情总是无法顺利发展,但每一项工作都是所有人一起思考丶一起努力克服并完成的。 我们并没有否定或割舍掉三间学校各自的特色,而是尽可能地挑选其中的优点,并且把能够改善的部分都加以修正。 我想,想这么做一定很花费时间。即使我顺利当选了,新会长的任期也只到明年五月底。 如果扣掉冬假及春假,就只剩下仅仅四个月而已。想必会有许多事情无法来得及完成。 但是,我认为只要能够建立像那样的学生会……不,应该说替三星学园打下那样的根基, 那就够了——这样的想法在不知不觉之间,在我的内心成长茁壮。虽然,这真的是很超出自己能力的一件事。 「你不必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我想,支持你的人大概会和支持我的人一样……不,或许还要更多。」 葛城小姐淡淡地作了这样的评论。我听了只能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 「鸟越没有参选不是吗?他所握有的星高学生票,现在全都变成了中间选民。更何况一年级学生本来就是中立票,谁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这句话也让我感到非常意外——其中高兴的情绪占了多数。 「意思是说葛城小姐妳……并不是因为觉得一定能打败我,才想把我拉出来参选的吗?」 「当然。」 葛城小姐愤慨地提高了音量。 「我一开始不就说过了?我想要一个值得击败的对手。你绝对……是个强敌。」 怎么回事。 葛城小姐的这番话语,让我感到心底发热。就像是原本潜藏在心里好久好久的情绪,终于有道光照了进来似的。 虽然说被女孩子断定为『强敌』却戚到高兴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但这时的我几乎要喜极而泣……所以,我没有察觉到。 在我感到兴高采烈的时候,葛城小姐的脸色却愈来愈苍白。她不时看向我的背后,还感到很害怕。 4 小舟停止下来,是在稍后不久的时候。感觉差不多是十或十五分钟后,不,也许还要更久一些。 很突然地,河川的水流开始变慢变弱,最后,像是船首靠到岸边一般地停了下来。 「这里和地面上的时间流动不知道一不一样?希望别发生像是浦岛太郎那样的事情才好。」 「这很难说,我也不知道。」 葛城小姐望了自己的手表一眼,不解地侧着头。 她将纤细的手伸了过来,手腕上戴着一只大家都听说过的超有名骨董表。在优雅的银色表面上,长针及短针正在忙碌地旋转着——而且还是以很异常的速度转动。 我心想大概没有用,但还是取出自己的手机。 打开手机盖后,萤幕灯一如往常地照亮了四周。但是,就只是那样。无论我按下哪个按钮都没有反应。理所当然的,无论是简讯或上网功能都没有用。这下子真的很像是在异次元空间遇难了。 「深度差不多是二十公分左右吧。好,可以下船了。」 葛城小姐从背包里取出登山绳,加了「重物」之后,投入河川里头端详了一阵子,做了如此的判断。虽然说那所谓的「重物」,其实又是一大串五圆硬币。她到底带了多少硬币出来啊?葛城伯父明明一直批评她不像个女人,但未免也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养育得太有韧性了点吧? 我连忙非常用力地制止已经准备要下船的葛城小姐,然后开口向她提议,由我率先试着伸腿登上岸。毕竟和水穗大人有关的世界老是乱七八糟,就算地面目前看起来还是非常牢固,可是,没有任何人可以保证,不会等到我们真的踩下去,才发现这一大片地根本全是黑弹伪装而成。 我战战兢兢地把脚放下去,得到意外牢固的触感。我试着用脚不断地用力又踩又转,确认可行后才把重心转移过去。一步,又一步。即使有时候脚步会有像是踩到沙子里的感觉,但除此之外似乎没有问题。 「好像只是普通的沙地,葛城小姐也请下来吧。」 「喔。」 葛城小姐点了点头,然后下船。就在这一瞬间…… 小白舟就这么消失不见了。彷佛像是蒸发在周围的空气里一般,毫无痕迹地消失了。 「回丶回去的时候该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这就是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吧?」 「请不要说那种不吉利的话!」 感到不安的我忍不住抱怨着,葛城小姐则朝我笑了笑,但那笑容看起来远远不及平常的泰然自若。仔细一看,她那总是冷静沉着且胆识过人的美貌上,出现很明显的僵硬表情,双手还紧抓着自己的衣摆。 原来,我们彼此都感到很不安啊。 那么,我就更应该努力才行。如果是和超自然现象有关的事情,我应该比较有经验一点,那怕是一点点也好,都必须比她更加努力才行。 「请问葛城小姐看周围是什么模样?」 我努力装出冷静的表情,并且尽可能地以平淡的语气间道。 「很暗,非常黑暗。是一种和刚才不同,很明确的黑暗。但是,我却能清楚地看见你的脸。」 「这样啊……」 我努力把听到那句话时产生的动摇压抑下来。她以『黑暗』形容的景象,看在我眼里却不只是单纯的黑暗。虽然很黑,却像是带有黏性的黑色。打个比方,没错,就队是有巨大的黑弹笼罩在我们四周,如同待在恶心的生物肚子里那样的感觉。;一i′=}: 「而且,还有声音。是一种听起来不像水声,像是树叶的沙沙声。」 就在我觉得那和我听到的没两样,稍稍感到安心的时候…… 「还有……脚步声?」 葛城小姐却又补上了惊人的一句话。 「脚步声?」 「对。好像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指向我们刚才乘舟而来的方向,也就是白色河川水面的另一头。 葛城小姐的表情极为认真,让人根本不能一笑置之。更何况她这个人本来就不爱说笑,不对,是根本就从来没听过她说笑。 但是,就算我再怎么倾注全身的力气,把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也完全听不到脚步声。 「你真的听不到吗?明明在乘舟的时候一直从我们的后面传来。」 「妳是指我们还在河川上的时候就听见了吗?』 「对。」 「然后还愈来愈靠近?」 「没错。」 脸色苍白的她又朝后面看了一眼,然后点点头。 我的表情大概也和她差不多吧。没想到居然一下子增添了灵异色彩。但是,我现在却也没有说:『那怎么可能嘛』这种话的立场。 「啊,那边好像有一条道路在发光,葛城小姐看得见嘛?」 在黯淡无光的世界里,有一条散着微光的道路。不,与其说是道路,还不如说是一条线。而且还是仅有十公分宽度的细线。 「总而言之,我们就顺着这条路走吧。毕竟周围也看不见其它道路。」 我尽可能地打起精神,试着如此提案。 「好,那么我们走吧。」 她也提高音量,像是在激励自己一般 ,并且踏步向前。不过,她的一只手还是紧抓在衣摆上。我记得上次在某处试穿衣服的时候,葛城小姐好像也是这样,那可能是她内心不安时的一种习惯吧。 我稍稍犹豫……不,应该说是经过好大一番内心挣扎,才拉起她的手。 「那那那那个,我我我我……这丶这么做单纯只是觉得如果在这里走散了会很危险!就只是那样而已!」 看到葛城小姐惊讶的表情,还有脑内闪过生嵨小姐的脸(当然,那是极为愤怒的恶魔般表情),我连忙解释着。 「真的,我没有任何不轨的意图!这是为了安全!」 「……我知道,没关系。」 细长的手指开始反握我原本单方面拉住的手。手上传来的力道,似乎正反映出她内心的不安。 之后,我们就像是年幼的小孩一般,手牵着手走在细小的道路上。 「水穗大人——请问您在哪里?水穗大人——!」 「水穗小姐,如果有听到请妳回答!」 之所以会边喊边前进,是为了提振我们的士气。毕竟无论再怎么走,周围的景色似乎毫无变化。河川的流水声早就已经消失,就只剩下葛城小姐所言:『像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不停地响着。手表还在转个不停,手机也保持沉默,我们就在这种情形下默默地走了一大段路,几乎就要崩溃了。 而且…… 我们还开始听到一道声音。 沙沙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沙沙…… 有一道像是光脚踩在沙地上的声音,从我们背后很远的地方传来。 「葛丶葛城小姐……我刚才本来没有听见,可是现在好像……』 「听丶听见了吗?连向坂你也听见了吗?」 「是丶是的……』 『凡是带着邪念,必定会向汝等反扑。』 我的脑子里想起绫泷大人的忠告。这是那个意思吗?我在无意识之下,因为和葛城小姐牵手而抱着某种邪念,才有人从后面靠近过来准备惩罚我吗? 我内心里浮现的是生嶋小姐的模样。啊啊,对……如果是她的话,我还真的很害怕。她就是会那么做…… 「向丶向坂……我们继续待在这里真的好吗?」 「不丶不好。我认为待在这里没有意思。我们继续走吧。」 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握得更紧了,同时也都面目苍白。步调很自然地变得愈来愈快。 「像丶像这种时候应该就是那样吧?如果回头去看就不妙了。」 「应丶应该吧。一定是那个,只要不去辨识它就不会化为现实,所以只要我们全力否定那个不该存在的脚步声,就绝对不会是现实!」 「啊啊啊啊,总之就那么做吧!」 我已经快哭了,葛城小姐则是用强硬手段直接否定了背后的脚步声。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勇往直前。 「水穗大人——!」 「水穗小姐——!」 于是,就在我们不知道走了多久的时候…… 原本一直听见的沙沙声,突然变得愈来愈大了。 「明明就没有树木,为什么会这么吵杂?就连到绫泷的山路上也没有这么吵。」 葛城小姐皱着脸,开始环顾四周。我也跟着左顾右盼起来。我先是用视线扫过周围的黑暗,接着不经意地抬起头看,然后顿时停止了呼吸。 「葛丶葛城小姐!上丶上面!上面!」 由于听到我惊慌的声音,葛城小姐也以怪异的表情抬头,然后整个人呆在那里。 我们的头上居然是一片枯萎的森林。 一大堆不知该说是白色还是灰色的树木,密密麻麻地倒立生长在我们头上,还不停地摆动树枝并发出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那那那那丶那是什么?那些树到底是怎么生长的啊!」 「树?」 葛城小姐加以否定。 「那应该是树根吧。树枝不会这样生长,那全部都是某种树木的根。」 「怎么会……」 如果树根看起来就像树木一样巨大,那上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有多么巨大的树木生长在那里?如果这些全部都是牛蒡,总共会有多么惊人的产量!? 就在我仔细观察时,发现远方居然有个不得了的东西。 「葛城小姐,妳看那个……!」 她以怀疑的眼神看向我。 情急之下,我只好硬拉着她的手开始往前跑。 「那个……那里好像有人影!」 我们一路跑到正下方,然后再次抬头仰望。在远远的高处,有一道红白相间的人影在摇晃 白色是散乱的头发及身上穿的上衣。 红色则是长长的衣摆。 那被巨大无比的树根所缠绕的,毫无疑问是我们的没用神——也就是星之谷主水穗大人。 5 「水穗大人!请您振作一点,水穗大人———!」 我拉着葛城小姐,拚命地跑过去。 我内心里原本一直担心会永远被某个脚步声追逐,然后继续为了寻找根本就不知道能否抵达的地方而彷徨下去,如今我的不安终于一扫而空,声音也恢复了若干精神。 再来,就只剩下设法把没用神带回地面上了! 然而——— 「水穗大人——!水穗大人——!」 无论我再怎么竭力喊叫,少女神仍是一动也不动,就只是被巨大的树根缠绕着。她那无力垂下的手脚,让我联想到过去曾在自家围墙防盗刺上看到被百舌鸟捕捉的猎物插在上面。由于她的长发盖住了脸,无法观察脸色的情况下更是令人感到恐怖,我只好再度提高音量。 「水穗大人——!请您振作一点啊——!」 在我身旁的葛城小姐,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就只是呆呆地仰望着。就只有紧握住我的手从来没有松开过。 「葛城小姐,妳果然还是看不见吗?」 听到这句话,她眼镜底下的双眼一度发出不悦的光芒,但很快又把视线往地面移。 「抱歉……看来我果然是没有用。」 「请不要在意。」 我连忙用力摇头。 我根本就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相反的…… 「绫泷大人也说过,这样子反而比较好。听说对神明而言,看不见的人所奉上的信仰心或祈求,远比能看见的我们更有敬意呢。」 「敬意……」 「是的。所以,请妳也试着呼唤看看。她现在就昏倒在那附近。」 缓看向我手指去的方向。我相信,她那常在全校集会或各种委员会向学生们发号拖令丶斥责丶鼓励的声音,一定能让水穗大人重新恢复精神。 但是,葛城小姐却没有开口。就只是带着困扰的表情仰望着天空。 (妳根本就说不出口吧……葛城圆?) 就在我打算询问她有何异状时,有人先说了这句话。 (妳其实,还在恨着他吧……恨着『向坂水穗』。) 葛城小姐整个人因为惊讶而震了一下。 连握住我的手,也一下子加注了很大的力气。 我为了寻找声音的来源,拚命地左右张望。 那是从我们背后大约几公尺远的方向传来的。有一道模模糊糊的黑影。那是一种很像黑弹却又有点不同的物体。我想,那大概就是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的东西。 (妳自己很清楚吧?所以才会一直害怕吧?因为妳不想被向坂知道。) 刚开始还很模糊的轮廓,每次发出声音就变得愈来愈清楚。看起来像是一道烟雾的黑影渐渐伸长,变成像是一位高眺女性的模样。该丶该不会真的是生嵨小姐吧? (妳就是这种女人。无论何时都只以自己的自尊优先。因为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因失恋而悲伤,才故意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那只是一种表面功夫而已。) 这个带着嘲笑的声音,我总觉得好像听过。烟雾慢慢化为黑色长发丶细长手脚……然后,露出了戴着银色眼镜的美丽脸庞。 「葛丶葛城小姐?」 看到我忍不住大叫一声,黑影居然笑了。那是一个非常吻合三星女帝之名,有自信而冷淡的微笑。 (解救水穗?接受他是神这件事?还真有脸说这种话。) 影子盘起双臂并挺着胸膛,口气变得更加严厉。那模样看起来更像是葛城小姐了。 (无论他是神是人,都是个可恨的家伙……我没有说错吧?) 葛城小姐没有回答。对于那明显的挑拨不作任何反驳,也没有看我这边,就只是紧咬着嘴唇。握住我的手又更加强了力道,已经到了让我感到疼痛的地步。 「葛丶葛城小姐妳还好吧?」 我弯腰仰望她的脸,发现她的脸色已经超越发青丶到了惨白的程度。平常明明没有涂任何东西却依然鲜艳红润的嘴唇如今已经失去光泽,嘴边的痣也扭曲着。 「葛城小姐,请振作一点!葛城小姐!」 我挥舞双臂,设法把她拉向白己这边,接着她就整个人无力地倒到我身上。 「向 丶向坂……我……」 「不用在意,葛城小姐。那一定是秽气,不,那根本是怪物。它只是在欺骗我们而已,请妳一定要振作一点。」 (怪物?) 另一位葛城小姐又再次冷笑。 (说什么蠢话。我才是葛城圆。没有半句谎言的正牌葛城圆。) 「不。」 葛城小姐以颤抖的声音反驳。 「我……我就是我。」 (就算嘴巴上这么说,其实妳根本就不想抵达这个地方吧?因为妳完全不想再见到他。真的不想再碰见那个……曾经欺骗自己的对象。) 「不对!」 葛城小姐痛苦地呐喊着。 「绝对没有那种事。因为那是一场错误。像我这种女人根本就不该谈恋爱!」 (又说谎了。其实妳一直觉得是那家伙……是向坂水穗的错吧?) 「不对不对……不对……!」 葛城小姐用力地摇着头。她整个人就这样坐到地面上。由于她的力道比我想得更大,连我也被一把拉到沙地上。 我在想她是不是哭了。还在思考着到底该怎么安慰哭个不停的葛城小姐比较好。 但是,她却完全没有哭。 就只是以一副像是在忍耐些什么的表情,不停地颤抖着。看起来就像是在压抑自己即将爆发出来的感情。 此时我才终于了解…… 我绝对不能向她说:『请不要哭』。 「听我说,葛城小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手放到她的背上。就像是小时候生病而感到难过时,母亲对我做的那样,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当然我已经做好被当作吃豆腐而挨揍的准备。 葛城小姐缓缓抬起脸来。 她眼镜底下的双眼,带着令人感到怜惜的色彩。 「我认为还是当作『不是一场错误』比较好。」 目瞪口呆。 她就是以这样的表情仰望着我。 「我想妳应该也已经察觉到了,其实我被四月小姐甩了。」 葛城小姐的眼里闪过动摇。但我不知道那是觉得『这家伙突然说些什么啊?』的动摇,还是对于我朝自己伤口洒盐而产生的动摇。 「四月小姐真的很喜欢鸟越,一开始眼里就没有我的存在。所以,我认为自己喜欢上她是『一场错误』。」 早知道就不该喜欢上对方。 老实说我真的这么想。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上她,我就不会尝到那样的痛苦。在夏天的河畔,那悲伤无比的歌声。 以及秋天黄昏时,自愿投向白刃的那身影。我原本不会那么地感到伤心难过。 「是的。真正错误的人是我。从一开始就完全走错方向了。即使如此,我却一直很恨鸟越,甚至对于自己明明最喜欢的四月小姐都产生过怨恨……我远比葛城小姐更过分吧。」 「向坂……」 「葛城小姐,妳会责怪我吗?妳会生气,认为我是很过分的人吗?』 「怎么会……」 葛城小姐很明显地慌了。 「我怎么可能会那么想……?」 「我想也是——」 我认为,那是因为葛城小姐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因为『就是那样的东西』。 所谓的爱情就是那样的东西,这道理每个人其实都心知肚明。 「我也不会责怪葛城小姐。相反的,我认为生气才是应该的。」 「生气?你是说我?」 「是的。」 我尽可能地用力点头给她看。接着我蹲到地上,让自己的视线和她处于同一高度,然后直视着她。 「葛城小姐可以多骂或动手打我或水穗大人没有关系。因为妳就是有那样的权利。毕竟,是我们骗了妳。」 那是我内心十分害怕的事情。 明明对人家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但很寡廉鲜耻地,我依然不希望被她讨厌。 但是,我更希望……她不要扼杀自己的真心。我真的很不希望她把自己头一次喜欢上别人的事情封锁在内心里。而是希望她能好好生气丶哭泣而且难过一番,然后未来有机会要再喜欢上另一个人。 所以,我伸手直直地指向另一位葛城小姐,然后尽可能地喊出声音。 「就照她说的话去做也没关系的。来,就请妳尽情地骂水穗大人一顿吧。任妳想说:『妳这混蛋居然敢骗我!』,或是『把我害得这么惨,现在却想溜掉!』都没关系。」 「怎么可以。」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葛城小姐依旧是那么顽固,而且理性到了害自己痛苦的程度。 「如果我那么做,不就永远没办法离开这个地方了?」 「嗯——我觉得应该没关系吧。就算不抱着尊敬的念头,绫泷大人说过只要确实相信水穗大人的存在并且朝她说话,应该就可以了。」 「还不能肯定吧?」 「不过,葛城小姐已经不怀疑了吧?妳也知道水穗大人就在那里。」 葛城小姐睁大双眼,不停地移动视线,来回望着我及我指的方向。 彷佛是洞悉了她内心的犹豫…… (真是愚蠢。) 另一名葛城小姐又笑了。 它以冰冷的视线及声音,替我身旁的葛城小姐定罪。 (那么做又有什么用?就只会把状况搞得更糟而已。) 「已经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我的反驳甚至带着叹息,因为这也是真心话。 「就算我再怎么努力,那个没用神也没有任何反应。我认为干脆让葛城小姐痛骂她一番还比较有希望呢。」 葛城小姐没有动作。 她凝望着枯萎的树根,仰望着不能称作天空的天空……然后,过了一会儿。 「好。」 握住我的手又恢复了力气。 她就这样,从地上站起来。 6 「原来如此,的确是顾全大局比较重要。妳身为土地神,守护土地才是第一优先,把其它事情摆在后头是可以理解的。」 葛城小姐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开始放话。就在我心想,葛城小姐就连骂人都很有格调及理性,感到很佩服的时候…… 「理解归理解,但我很生气!」 她的感情却一下子就把理性冲掉了。 「既然妳是神,难道就不能把事情做得更漂亮一点吗?如果说不能和向坂合体就无法行动,那为什么不直接以向坂的外貌行动?如果说有什么理由让妳不得不这么做,就说明清楚啊!就因为妳用那种不伦不类的模样乱跑,才会害人产生误会不是?』 啊啊啊啊,她开始骂出动摇一切根基的话了。的确,如果能够以我的模样附身在我身上,水穗大人至少不会引起鸟越的误会,也不会害四月小姐哭泣。 但是,记得那是因为当天的我茫然自失,才会变成那样的……不丶不行,我绝对不能把真相说出来。 「世上的有些神明会以蛇的模样娶新娘,有的则是化为雨水倾注到人类身边,明明祂们就肯下功夫及想创意!身为我们星之谷的守护神居然如此不堪!我不能接受! 就算以星之谷次任领袖的身分来看,还是不能接受!」 她又以另一个角度进行批判。 葛城选手引用了日本神话及希腊神话进行攻击,真是用心啊。 「拜妳所赐,我原本还想在露营的时候跳土风舞,甚至多带了单件式洋装及凉鞋去。 还因为穿不惯的凉鞋害得我脚踝破皮,妳可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吗……!学园祭的时候也是,我还不顾丢脸请向坂替我挑选礼服。 还丶还有,我因为工作太忙一直没时间睡觉,结果下巴长了青春痘!为了在两天之内把事情搞定,我甚至找皮肤科医生及美容师来家里,又是擦药又是做脸,努力得像个傻瓜一样!结果,这一切居然一点意义也没有!我根本就没跳到舞——!」 葛城小姐……妳还真的体现了『天鹅游泳时看似优雅,其实水面下是拚命地划着水』这句话…… 虽然那是一段让人听了想要哭泣的表白,但她本人似乎不为所动。她继续进行机关枪式的谩骂。 「我甚至在暑假期间请三谷调查水穗同学的住家!然后等到查出他的住址或医院,我还想以假装巧遇的方式去和他打招呼……这不是很傻吗!我是傻瓜吗!」 啊啊,那就是……生嵨小姐也很受不了的伏击作战是吗?如果是其它人那么做,恐怕只会换来『真拚啊』丶『有必要做到那种地步吗?』之类的嘲笑,但换成葛城小姐那么做,真是令人看了感到不舍,太楚楚可怜了。 「如果被对方说:『我讨厌妳这种女人』,我一定会很难过。如果对方喜欢其它女人,我大概会更难过。但是,但是,如果喜欢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还有比这更惨的吗?太过分了……!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诈欺?这还算是失恋吗?瞧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 我来回望着不停罗列罪状的葛城小姐,以及上空的水穗大人。虽然没用神依旧没有反应, 但缠绕在她身上的树根却缓缓产生变化。原本既粗大又牢固,如同拘束带的树根开始摇晃着。时而传来的挤压声,听起来就像是树根在哀号着。 (没用的,就算那么做也是没有用的。) 语带焦急地说了这句话的,是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假葛城。它终于不再停留在我们身后,而开始踏步向前,缓缓靠近正牌的葛城小姐。 (妳的心意绝对不可能传达。像妳这种没有吸引力的人,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 「唔……」 被人戳到最大的心结,葛城小姐很明显地退缩了。 同一时候,周围的黑弹又开始蠢动,上空的树根也恢复的活力。葛丶葛城小姐的叫骂果然是有用的! 「葛城小姐,请妳不要理会那个像是分身的东西所说的话!」 我用力拉住她的手,并且用身体护着她。尽可能与它保持距离。 但是…… (欸,父亲大人说过几次了?像妳这种一点幽默都不懂的死板女人没有魅力。空有脑袋的女人,任谁也不想理会。) 如同滴水穿石一般,恶意轻易地贯穿了我的背。我身后的葛城小姐似抽了一大口气。她的微弱呼吸声中,明显带着绝望。 (就算向坂水穗是实际存在的人物,他也一定不会对妳……) 「哇——!呀——!」 我尽可能地发出怪声音,设法打断冒牌葛城的话语。直到刚才还是正常运转,那个就算与老师或全校学生说话时都能直言不讳,总是大声激励或斥责大家的葛城小姐,如今又变得垂头丧气了。 「葛城小姐!那家伙……不对,无论伯父说过什么话,妳都不可以放在心上!」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虽然我不知道伯父是多么伟大的人物,但他对于女性的观念依旧停留在昭和年代吧?保守!太过保守了!平成年份出生的男人里,还是有像山一般多的家伙讨厌那种明显朝男人承欢献媚的女人啊!在我们班上差不多有一半的男生,总是说想被葛城小姐踩在脚下呢!』 「那丶那样好像也很令人讨厌……」 「呜。」 那理所当然的回应令我感到技穷。糟糕,我用错比喻了。现在她更伤心了。 「果然,像我这种女人就是没办法正常谈恋爱吗……」 「啊啊啊啊啊啊——!真是的——!」 我紧握住她的手,不停地用脚踩地面。 「为什么妳就是要那么自虐!?明明长得漂亮又有身材,既聪明又是个有钱人!明明个性落落大方又那么有气质不是吗!更何况妳也为了让心仪的对象喜欢自己而那么努力过,怎么看都是个乖巧而可爱的女孩子吧!为什么老是把『像我这种女人』挂在嘴边呢!」 「什……」 缓——缓——地—— 葛城小姐彷佛化身鬼魅,缓缓地抬起头来—— 「你说什么?」 眼镜底下的双眼,连同整齐的眉毛一起吊起。 「就只有你没资格说我,向坂!你还不是自虐得很!不只是池部丶三谷,甚至连吉见他们都给你很高的评价不是?就算在一般学生之间,也有很多人说过希望向坂当上学生会长!明明是那样,你却一直把『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胜任会长』这种话挂在嘴边,一点挑战精神都没有!你丶你明明就拥有我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人望!到底想气我到什么程度才够!」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说到纷纷气喘如牛。由于彼此都把力气放在手上,手心上已经变得红通通的。 「我明白了!我会参加会长选举,总之参加就是了嘛!既然如此,请妳也不要在我面前再说什么『像我这种女人』这种话!」 我脱口而出这样的话语。 「那是我想说的话!如果你又在我面前说出『像我这种人』之类的话,我绝不轻饶!我会真的用脚踩你,踩到内脏从嘴里吐出来为止!」 葛城小姐也回敬了这样一番的气话。我们就这样很激动地吵了一阵子。 突然,葛城小姐低头望去。 她看着我们即使互骂也从来没松开过的手。 话虽如此,老实说问题很多。要是针的数量继续增加,我们两个肯定会被射成蜂窝。 「啊啊,真是的!」 在尖锐的针刺到手上,痛楚划过内心的瞬间,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妳这没用神,到底要待在那里混到什么时候!妳这懒惰金鱼!贪得无厌的大明神!再不适可而止的话,我就要把妳的网路游戏帐号全部删除掉——!」 被逼到绝境后,我一如往常地骂出这番话——这时没用神的白发动了一下。 7 「……汝……」 在弯曲缠绕的树枝之间,纤细的身体开始扭动着。 「……说谁……」 细长颈子缓缓动着,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白发之间。 「汝说谁贪得无厌啊——!」 一道怒斥撼动了四周。 支离破碎的树枝化为无数的碎片,开始朝地面烙下。 我呆望着她,葛城小姐则像是感觉到某种气息,抬起头望向天空。 「惠,汝可知道自己刚才说了多么不人道的话吗?余苦心练出来的网路游戏角色,现在可是服务器上最强的人物,甚至就快要得到亚洲第一的封号!光是卖掉帐号就能得到一大笔财产啊!而汝竟然……竟然……!」 「……虽然您看起来平安无恙很令人高兴,但您真的明白自己身处的状况吗?我和葛城小姐现在都陷入大危机了呢。」 「余当然明白。这应该就是那样吧?从古至今,不分东西方都没有比少女的祈祷更有效的强化道具啊。」 「什丶什么强化道具……」 这又不是rpg,我们可是很认真地赶来这里耶! 「向丶向坂,怎么了?土地神大人她发生了什么事吗?」 在我感到伤脑筋的时候,葛城小姐抬头问道。 「无须担心,星之谷的子民。」 在我回答之前,水穗大人已经开始大笑着。 「汝的声音,余已经确实收到啦。为了汝那跨越愤怒及憎恨的真挚祈祷,余将竭尽全力加以回报!」 在话还没说完之际,水穗大人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出光亮。原本少女身形的轮廓突然消失,并且绽放出惊人的光亮。 我和葛城小姐都皱着眉头,根本无法直视。妳这没用神,现在变身成巨大金鱼又有什么用!我根本就没有带金鱼缸来啊。等一下妳又要因为没办法作鳃呼吸而喘不过气来了! 然而,我这哀愁的猜测却落了空。 光变得愈来愈大,愈来愈强,照遍了整个地底的每个角落,然后又像是有某种东西爆炸一般地提高了亮度,最后消失不见。 当我们发出惨叫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是—— 「龙?」 葛城小姐讶异地说道。 没错。 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头龙。 长而巨大的身体上,包覆着如同红宝石般的鲜艳鳞片,白银色的胡须,头上还长着巨大无比的角。那是一头远比绫泷主更巨大的雄伟巨龙。 「如果是这副模样,汝也看得见吧。很好很好。」 龙把原本就很大的嘴张得更犬,开心地笑着。 「您真的是……水穗大人吗?」 我无法不再次确认。因为这副模样和平常的金鱼样式就只有红色是共通处。剩下的就真的是鱼类与恐龙这样的巨大差异了。 「正是。」 但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像是个少女。 「这才是余原本的模样。如何,惠?是不是很壮观啊?很有神性对吧?汝可以再多多崇敬余一点!」 不过,那声音还带着回音,说起来的确比平常多了一点五倍的神性。 「好厉害……」 葛城小姐似乎真的很感动。她如同被吸过去一般,走到赤龙的身旁,然后伸手过去。 「好厉害。真的是,太惊人了……」 葛城小姐慢慢地摸着龙体,呼吸也因为亢奋而变得急促。 「没什么,接下来还有更让汝吃惊的。」 没用神突然张开嘴巴,随口把葛城小姐衔住。 「嘎喂——!」 我由于过度惊讶而发出怪声,但却被五道利爪揪住。 「喂,妳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妳现在是要露出本性吗!因为吃惯金鱼饲料和高级麦麸,现在想吃人肉了是吗!」 「蠢材,余才不想吃现代人的肉。看起来就很油。怎么看都是充满添加物和药品,肯定难吃得要命。」 「难道以前妳就吃人吗——!」 「余可没有那么说!」 说着,没用神把葛城小姐抛到半空中,然后不顾发出惨叫的我,又用背部接住她的身体。 「等一下——!请您不要再乱来了——!」 「什么——?什么乱来?余哪里有做错事情——?」 「不就是有吗!您刚才咬了葛城小姐还把她丢到半 空中啊!」 「向丶向坂。」 由于看不过一人与一神在争吵着,葛城小姐畏缩地插了嘴。 「我没有事,她没有要吃我。」 说着,她又在巨龙的胡须间朝我挥挥手。 「在这里就像是被上等丝绸包覆着,感觉很舒服。」 「就是吧,就是吧。真不愧是有钱人,眼光真够。余要夸奖汝一番。」 赤龙高兴地笑着,然后用力摆动尾巴。扬起一阵风后,巨大的身体便缓缓升起。 「好了,就这样大秽气通通清除,一路冲回余的星之谷吧!」 「咦?难道要把我抓在手上?不让我坐到如丝般舒适的胡须上?」 「汝当初要坐绫泷主背上的时候,不是很犹豫吗?余的飞行远比祂更粗暴喔。以前甚至还被称作皈东的暴空族!像汝那种运动神经,保证会在半路上摔下去,然后一命呜呼。」 「怎么这样——!」 惨叫声被一阵急风盖过。赤龙以惊人的速度抬起身体,朝向斜土方六十度角的位置。 「唔!」 葛城小姐紧抓着龙的胡须。 就连待在没用神手中的我,都能感受到极大的重力。我只能拚命把力气集中在双手,紧贴到红色鳞片上。 「哇——哈哈哈哈哈!嘎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哈哈!」 水穗大人痛快地笑着,中间还不小心呛到,持续在天空飞翔着。她以长着胡须的鼻尖扫倒那些恐怖的枯树根,并且把在周围蠢动的黑弹墙壁撞破。 原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但没想到秽气形成的浊流却将我们连同水穗大人的巨大身体一并吞没。黑色的秽气开始黏在我们身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少碍事!看余这招,firebomber!」 水穗大人张开大口。 从排列整齐的利牙之间,有一道光闪了一下,下一秒钟居然就有火焰从中窜出,将周围全都烧尽。 「为丶为什么是「firebomber!」 「什么,汝不中意吗?真没办法,如果汝是勇者○恶龙派就叫美拉佐马;如果是太○战士派就叫百万火焰;如果是女○转生派就叫马哈拉吉翁吧。」 「我说的不是那个!妳明明是水神吧?为什么可以喷火!」 「咦——谁说水神就不可以喷火?谁决定的?几点几分星期几?是在地球转几次的时候啊啊——?」 妳是小孩子喔——!」 我一边忍耐着抓住自己身体的爪子传来的力道,一边拚命做出吐嘈。没用神则继续快乐地吐着火。 「噗!」 她的背上,传来一道轻轻笑出来的声音。但似乎是忍不住了,声音变得愈来愈大,最后…… 「哈哈丶哈哈哈哈!」 转为一道听起来畅快无比的笑声。 「葛丶葛城小姐?」 葛城小姐埋没在银色的胡须中,正在开心地大笑着。 「你们两个真的很有趣。难怪你们会共享过一个身体。」 「「咦——」」 一人与一神同时发出不满的声音。而这似乎又点中笑穴,她又开始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哈!呜……呵呵哈哈哈哈!」 连她也是笑到一半呛到。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葛城小姐笑成这副德性。过去一直是四成冷笑丶三成苦笑,剩下则是甜笑丶害羞的笑及喜极而泣。 「嗯,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汝开心就好。虽然余没有打算道歉,不过的确是对汝做了一点点过分的事,让余有点在意。」 「不,请您好好道歉好吗?怎么看都是您的错啊。」 「罗嗦,笨蛋!神的计画就是要让人类无法理解才有意义!例如像这样——!」 没用神又开始乱喷火,然后持续朝地底深处前进。 这真的是名符其实的没用神无双。 一场永无止尽的大屠杀剧。 赤龙以压倒性的力量,将黑弹的聚合体一一清除掉。 原本我以为能够就这样回到星之谷,但事情似乎没有那么顺利。 原本以为被撕裂抛开的一部分黑弹,突然开始聚集在一起。我挺起上半身努力抬头看去,发现一团黑黑的东西开始聚集在没用神的头上,也就是葛城小姐的正上方处。的确在那里比较不会挨上firebomber或马哈拉吉翁。 「水穗大人,上面!它们聚集在上面!」 「了!」 赤龙快速抬起头,用角的尖端扫除黑弹。但敌人依旧不肯死心,就算被扫开后依然继续聚集着,开始变得愈来愈巨大。 「好丶好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蚯蚓。」 「真难缠啊!想和余一较高下吗?别以为胡乱伸长就有用——!」 没用神大大地转了个弯,打算袭向背后的敌人。她打开化为致命热源体的嘴,与黑蚯蚓朝她的背用力敲下,两者几乎发生在同时。 尽管灼热的火焰蒸发了黑蚯蚓的上半部,但无法承受急转弯及重力加速度的葛城小姐却浮了起来。 她来不及喊出声音,纤细的身体就被抛了出去。 「不妙!」 没用手连忙伸手去抓,但是却晚了一步。葛城小姐在一瞬间就被黑色蚯蚓吞没。 8 「这……」 我一时之间发不出声音来。 我就只能张着嘴吸气,无法把想说的话说出口。等到我努力控制自己的舌头,才终于放声大叫: 「水穗大人,您到底在搞什么啊——!」 「唔——结果还是产生了崇高的牺牲品啊。」 「请不要随便放弃!快还来!把人救回来!她可是人类之宝啊!怎么能让那样的人才在这里因为被卷入怪兽大战而无谓牺牲!而且妳本来就是因为她的关系才能提升威力的不是吗!」 「好痛痛痛,余知道啊。只是稍微说说玩笑罢了。不要咬余的手,也不要用指甲抓。」 没用神把握着我的右手上下摇摆,然后又指向准备离去的黑色秽气。 「看,那该死的大秽气,似乎打算就这样冲出地表。」 的确,黑蚯蚓开始作出与刚才完全不同的行动了。它正竭尽全力进行加速,不断地往上爬升。 「好像有点儿不妙啊。要是就这样让它跑到外面去,然后四散的话……」 「四散的话……?」 「整个星之谷,不,应该说整个s县都会被黑弹攻击,余原本的『名为晋升实为调职』,『名为晋升』这个部分也许会被拿掉。」 「唔哇啊啊啊啊!」 什么嘛,特地来救妳结果根本就没有用!不对,那葛城小姐到底会怎么样!? 「那就请您多加加油吧!快,让我看看您的真本事吧!伟大的大明神!」 「不用汝说余也知道!」 如此喊完后,没用神也开始急速爬升。就好像是倒过来玩高空弹跳一般,我的内脏都快要从嘴里吐出来了。啊啊,就算我幸运活着活去,以后也绝对不敢尝试跳伞或坐云霄飞车了。 划破风,冲破地,赤龙持续爬升着。明明是从地底下往上钻,我却没有弄得一身是泥。不过却也感觉像是在水里前进,呼吸非常困难。我的视线像是被人用炭涂过一般既漆黑又沉重,简直无法睁着眼睛。我努力替极想闭上的眼皮加油打气并且望向前方,发现黑蚯蚓的前方有一道小小的光点。 「不妙,已经快到地上了。」 「什么——!?难道是星之谷?已经要到星之谷了吗?」 「余就是这个意思啊。」 「怎么这样——!」 既然葛城小姐看得见龙,就表示普通人也看得见现在的没用神吧。希丶希望至少能选个四下无人的田地中间钻出地面啊——! 「喝呀啊啊啊啊啊——!」 没用神发出大叫,追着黑蚯蚓并且跳入光亮当中。 一道几乎要烧掉视网膜的强光袭击而来,我闭起眼睛,等到再次睁开时—— 啪咻————! 一道像是某种东西破裂的声音响起。 我的视线遭到激烈的水花遮盖,接着我看见有好多东西跟着被卷起。 飞上天的有大量的桌子丶椅子丶麦克风及机械器材。六色旗帜及投篮比赛的笼子,滚大球比赛用的球,障碍赛跑的网了及平衡台,甚至还有穿着体育服的学生们。 「咦丶这丶怎么会——?这里是三星?而且好死不死居然还是操场——!?」 水穗大人也不理会我的呐喊,就这么直冲天际,紧咬着黑色蚯蚓不放。 我缩在没用神的手中,拚命左顾右盼,发现住宅屋顶和水田罗列的另一头,已经升起了太阳。架在校舍上的时钟时针稍稍掠过七点。刚才被弹飞的学生,大概是想早到做最后练习的热情学生,以及事务还没做完,不得不留校忙通宵的学生会成员和体育股长们吧。 我虽然还想试着找出熟面孔,但此时我们已经爬升到大约三丶四十公尺高的地方了。对于视力并不突出的我来说,已经没办法分辨出那些学生的面孔了。 h 字型的校舍丶小小的中庭丶后庭干涸的水池与鸟居丶校舍屋顶上高高的栅栏,以及架设完入场门与退场门的操场,看起来全都像玩具一样袖珍。 「水丶都是水!水穗大人,整个操场四处都是水啊!」 「看来那东西冲出来的时候,好像撞断了一两条水管。」 「什么好像!今天可是体育祭耶——!」 「那活动能不能顺利举办还要看接下来的发展。汝最好先把注意力放在这里。」 没用神『啧』地一声,飞向一般教室大楼。 在那间象牙色水泥墙的朴素建筑里,有好多黑色的阴影在活动着。它们仰着身体并且来回蠢动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很像蚯蚓,让人觉得很恶心。 「葛城也在里头……现在不能注意别的事情了。」 「可是您这副模样可能连其它人也看得见啊?您确定吗?还是说之后打算消除那么多人的记忆?」 「嗯,不可能。那绝对不可能。」 「那丶那么,不就会挨上司的骂?」 「如今不论余怎么作都会挨骂!这早就是单程车票啦——!」 没用神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开始急速下降。 「您丶您该不会打算朝着校舍喷火吧?」 「怎么可能。」 没用神嗤之以鼻,然后把我抛到屋顶上。 「好痛痛痛!」 我来不及稳住姿势就被摔在漆成绿色的水泥地上,接着有一道人影出现在因痛楚而打滚的我身旁。那是一头白发外加红衣,手里提着凶猛大刀的少女。是平常模样的水穗大人。 「汝看得见那个吗,惠?」 没用神提刀指向屋顶的水塔。有好多黑弹阴阴地缠绕在上面。我更仔细地观察,发现黑弹的腹部位置好像有个洞。 「葛城小姐!」 她正屈着自己瘦长的身体,以双手遮着脸,痛苦地挣扎着。不知道是在哪弄丢了,她的脸上没有眼镜,看起来变得比平常幼小许多。 「余会将那大秽气一刀两断,汝要好好保护葛城。听到了吗?」 「是丶是!」 我起步冲向水塔正下方,同时没用神也高高举起大刀并且舞向空中。 唰!一道尖锐的声音响彻四周,黑色水花开始四溅。 唰唰唰唰唰唰——! 那听了就让人觉得痛的声音接连响起,黑蚯蚓就这样被一刀刀砍着。 嗡——! 突然,黑弹似乎发出哀号声,刺激着我的鼓膜。 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我因为这样的预感而屏息以待。抬头一看,发现葛城小姐已经很接近放了圆形水塔的屋顶边缘。如果黑蚯蚓等一下四分五裂,她很有可能会就这样摔下去。校舍四楼加上水塔约一楼的高度,就算葛城小姐再怎么强韧也不可能会平安无事。 「该死丶该死该死该死——!不需要劳烦新任的神!余今天就要把汝等彻底清出这个星之谷——!」 我望着正在亢奋地执行破坏工作的没用神的背影,然后集中精神。接着朝向缓缓滑落的葛城小姐,竭尽全力伸长双臂。 然后——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刀光一闪,决定胜负的一刀终于挥下。大蚯蚓如她所言真的被一刀两断,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完全失去支撑的葛城小姐,身体开始以重力加速度的方式落下。 「喝喔喔喔喔喔——!」 本人向坂惠,拿出了大概算是生涯中最快速的反应,拚了老命地稳住姿势。我奋力忍住发生在双臂上的冲击,然后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双腿上。就算对方是轻盈的女孩子,身高依旧和自己差不多。我没办法完全抵消冲击力道,就只能抱着她难看地跌到地上。 「好痛……葛丶葛城小姐?请问妳还好吧?」 我急忙观察倒在自己怀里的葛城小姐,发现她的睫毛在缓缓颤抖着。虽然我们跌到地上,但她应该没有撞到头部等地方,我想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意识才对。 「接得漂亮啊,惠。」 水穗大人提着大刀,给了我一声赞美。 然而…… 「如果汝能好好地在原地抱住人,就更帅气了啊。汝这副惨状只能当个在rpg初期被小喽罗痛扁而消失的路人角色喔。」 结果还是被酸了几句,难道就不能正常地夸夸我吗? 「请不要说那种强人所难的话,我怎么可能办得到那种事呢。」 「如果汝能够办得到,就能转职成为白马王子型角色的见习生水准了吧。」 「不必了,那种乱来的转职只会招致不幸而已。人类是有本分这种东西的!」 我把似乎还在昏迷的葛城小姐轻轻移到地上,终于能够松了一口气。 「不过,汝不是要竞选会长吗?」 水穗大人笑着,有点像在取笑我。 「您有听见?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到的?」 「几乎全部。余只是无法动弹,其实意识一直很清楚啊。」 「什么——?」 「记得汝怎么说?『葛城小姐明明长得漂亮又有身材,既聪明又是个有钱人』?还有『为了让心仪的对象喜欢自己而那么努力过,怎么看都是个乖巧而可爱的女孩子』是吧? 哎呀~汝还真有办法冒出那些话啊,听了余都要脸红啦。」 「那丶那只是在情急之下的发言……!」 「余明白,余明白。」 水穗大人『呼呼』地笑着,然后稍稍收起表情。 「如果汝能够变得像这样积极点,余会很高兴。虽然大秽气已经因为余的大活跃而驱除殆尽,暂时不会有问题……但把仆人单独留在这块土地,余还是稍稍感到不舍。」 「水穗大人……」 「汝已经没有问题了。再也不是当初与余见面时那样脆弱无比的懦夫了。」 由于这一连串的话语非常罕见,我只能呆望着没用神的侧脸。 「嗯,总之汝现在呢……」 星之谷的土地神轻轻一笑,然后用手指向底下。 「就先拿出粉身碎骨的决心,好好研究要怎么在那个操场举办体育祭吧。」 「咦?.……啊!」 经她这么一说,我赶紧从校舍屋顶了望,底下竟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昨天提早搭设的帐篷如今是东倒西歪,整齐排列好的桌椅也散乱在操场四处。各项竞技用的道具也一样,例如推柱赛用的柱子已经断成两截,障碍赛跑用的网子也勾在树上,看起来惨不忍睹。 「至少余已经帮忙把水吸走了——不过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余能帮得上忙的。」 「怎丶怎么这样……啊,等等,现在几点?距离体育祭开幕还有几小时?」 「不知耶——?」 「应丶应该没有人受伤吧?」 「不了耶——?」 「什么不了!妳明明是星之谷的守护神啊!」 「余可没有义务守护学校的活动。」 「就算是那样——啊啊啊啊真是的!葛城小姐,快醒醒!请妳快点醒来!现在事情好像变得很严重了——!现实……!我们的现实发生大麻烦啦!」 快哭出来的我,不停地摇着葛城小姐的身体,硬是把她摇醒。 「嗯……」 尽管揉着眼睛,摆着头并缓缓起身的葛城小姐看起来很可爱,但我已经没有任何时间能够欣赏了。 「向坂……?附近好像很亮,已经回到地面上了吗?」 「我们回来了。回到星之谷……回到三星学园了。」 「是丶是吗。龙神大人呢?她没事吗?」 「托葛城小姐的福,她现在好得很。不过陷入麻烦的是我们的体育祭。」 「啊?」 「因为出了一点差错,操场现在变得一团混乱了。」 我边说着边用手指向底下。也许是因为没戴眼镜,葛城小姐的反应比平常慢了几秒钟。但她仔细观察后眼神马上一变,还用力皱起眉毛。 「快,我们要赶快进行处理!」 葛城小姐二话不说,立刻拔腿狂奔。我也赶紧跟在她的身后。 「先确认状况!」 「是!」 「接着向老师们回报。还要联络家长!」 「是!」 「虽然很希望能在今天照常举行,但视情况而定可能会延后到明天。反正本来就安排明天当作天气不佳时的预备日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是——!」 校园内的救世主,马上就恢复运作。和平常完全一样。 但是—— 我却觉得她看起来和昨天有一点点的不同,真的。 这个感觉我小心翼翼地收在心底,然后继续跑着。 8 红蓝黄黑白绿。 六色的旗帜飘扬着,绑着同样颜色头带的学生们则缓缓由入场门踏步近来。 吹奏乐社的林同学们威风地吹着行进曲。随着威武乐声而踏步前进的所有同学们,脸上个个挂着开朗的表情,简直到了令人看了大感松一口气的地步。一点也看 不出对于体育祭晚一天举办有任何不安或不愉快。 我坐在操场旁的委员席上,关注着如此快活的入场游行。 「我还以为死定了呢,幸好还是能顺利举办,真是太好了。」 我有感而发的这番话语,周围有好多人都点头同意。 「当发现操场四处都是水的时候,还以为一切都完了呢。」 「偶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原本只是在练接力赛,没想到水突然就淹到腰部了。」 听到四月小姐的苦笑,池部小姐语重心长地感叹着。 「被水淹到腰部又有什么关系……」 以如同地底深处发出的低沉声音回答她的,是三谷。 「小生最高级的相机及镜片,都被浸水坏掉了!害小生来不及拍到大家看见的奇怪景象!」 「啊哈丶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干笑着,葛城小姐则是松了口气。 如同她当时看得见水穗大人的龙姿,当时待在操场上的三星学生之中,听说有不少人看见一头赤龙由地下窜出,在一转眼间就冲上高空。再加上原本覆盖操场的水又在不合理的短时间内被抽干,才一天的时间就有『这间学校似乎不太对劲』的谣言四处流传着。 「我倒是没看到什么东西。」 鸟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虽然没看到,但听说那头龙是红色的?既然如此我可是热烈欢迎。那一定是我们红军将得到胜利的预兆!」 听到如此目中无人的主张,以龙作为标志的我们蓝军也开始反驳说:『那应该是对我们有利吧』,甚至连白军也参一脚:『说什么蠢话,那头龙的胡须明明是白色的』。至于没任何空间能穿凿附会的黑丶绿丶黄军,则以:『你们睡迷糊啦』丶『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白痴』等话语回击,使得事情真相渐渐变得模糊不堪。该怎么说呢,大家还真的很不想输呢。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在收拾善后的过程中,生嵨小姐和葛城小姐似乎长谈了一阵子,四月小姐则是察觉到了事态有所变化,很关心我和水穗大人。 「其实我后来又去找绫泷大人了。然后,还和葛城小姐一起。最后我们顺利救回水穗大人。」 「和小圆一起?」 四月小姐瞪大眼睛询问,我则点头肯定。等到向她说明完一切的细节后,她又以:『真是辛苦你了』这句话来慰劳我。 「但也不是那么回事。」 我带着奇妙的心情,把心里的话直说出来。虽然说仔细想想一切都是那么危险,走错一步甚至可能会赔上性命……但看到重开机完毕的葛城小姐变得比原本有精神许多,并且利落地指挥体育祭的重办事宜,这也让我觉得那很值得。 实际上,她的手法真的很漂亮。 昨天她迅速地检视了操场的状况后,马上宣布:『这和雨天同义』丶『因此,顺延才是上策』,二话不说就把体育祭延到隔天举办。接着,她又率领全校学生整理操场,并且派人向邻近中学询问,向他们借用因为本次骚动而损毁的各项器具,最后在当天晚上就把所有东西备齐了。 那毫无疑问是在学园祭之前的葛城小姐。和被我及水穗小姐伤害后的不同,如此充满活力的作风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那真的教我感到好高兴。 「哎呀,真的,葛城小姐好厉害喔。」 我忍不住高兴地感叹着。 「还那么轻松。」 三谷瞪了我一眼。 「或许能够坦然夸赞敌人是会长的美德,但也该有个限度吧。」 「就是啊。」 一旁的池部小姐也跟着用力点头。 「如果会长没有因为对手得分而感到不甘心的话,小女子也会很困扰的~」 「别这么说嘛。」 我尽可能地把话说得很自然。 「我内心的目标依旧是走协调主义的学生会。不需刻意去分敌我方,凡是有能力的人都应该有机会大展长才。」 「喔。」 「是吗?」 池部小姐与三谷听了正打算礼貌性地点头同意……但却在途中停止动作。接着,两个人就以完全相同的动作: 「咦,刚才那句话……」 「难丶难道说你打算出马角逐会长了?」 「是的。」 我向极为吃惊的两人重复一次。虽然那是因为与葛城小姐的争吵而定案……但是,这同时也是我内心的某种愿望,我希望能以这样的决心加以挑战。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这次除了葛城小姐之外,所有人听了都瞪大眼睛。包括平时爱做作的鸟越丶可爱的四月小姐丶充满威严的吉见同学丶既可怕又漂亮的生嵨小姐,还有村田村二人组及山冈小姐,大家的反应都很像。这应该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让这么多人感到讶异吧? 「咦丶你丶你怎么和昨天完全不一样啊?」 「有什么关系,我很支持。从一开始就这么说了。」 「不是,我当然也支持啊!可是——」 「什么嘛——!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赢得过小圆~~~!」 「向坂同学,你总算下定决心了。可是,这下子我该支持哪一边呢?」 「哎呀,你可总算下定决心了!可喜可贺!」 委员席上产生一阵如同戳到蜂窝的骚乱,同时宣告本日第一项竞技即将开始的广播声也传了过来。 『参加障碍赛跑的选手,请马上到入场门处集合。重复一次,参加障碍赛跑的选手,请马上……』 「啊,这是我参加的竞赛!」 我急忙起身准备出发,葛城小姐则朝我轻轻挥手送别。她和我一样都是从前天晚上就东奔西跑,我怎能一个人喊累呢。 而且,我也很高兴自己脚下踩的是一如往常的大地。仔细聆听,大家的欢呼声也教人感到喜悦。 然后—— 我拉紧蓝色的头带,抬头仰望爽朗无比的蓝空。昨天我们曾大闹一番的屋顶上,看得见一道人影。 白发及红衣。 此块土地的守护神,正以满脸笑容关注着我们。察觉到她的眼里带着从未见过的宽心后,我站到起跑点上。 好了,首先是障碍赛跑。 先是跨栏,然后是平衡台。穿越三公尺的方形网后,必须跳起来咬一块面包,最后则是直冲到终点。 我能得到冠军吗? ……希望我可以。 第四卷 就这样,恋情画下完美句点 终章 时间来到冬季。 后庭的树木已经枯萎,看不到任何一片树叶飘落。原本曾失去池水,害得所有鱼群都痛苦挣扎的那片水池,如今已经恢复原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池水好像变得比原来清澈,昨天早上甚至还结了一点薄冰。 我努力打扫水池旁的神社。最近有愈来愈多的人来此参拜,也常供奉点心及花朵。虽然点心会被没用神和小狐狸们吃光,但花就只会枯萎在那里。到头来还是只能靠我和四月小姐帮忙清理。这里明明不是坟墓啊——而且那位神其实比较喜欢现金—— 周遭还是寂静无声。就只听得见偶尔从操场传来的热血体育类社团学生们的声音,没有其它的人烟。毕竟现在正值期末考后的假期,再加上今天是天皇诞生日。既然是国家认定的国定假日,没有人也是应该的。 在朴素的神社上,插着一支画着蜈蚣的红旗。上次的体育祭在一阵激烈竞争后,得到胜利的是鸟越等人的红军。然后,不知不觉就演变成只有胜利的一方才能在此神社插旗。虽然这只是平凡的一种还愿行为而已,但将来应该会成为三星的一项传统吧。 「喔喔,汝很勤奋嘛,惠。汝这仆人真让余窝心哪——」 一条巨大金鱼不知何时突然从水面现身,还开心地笑着。 「余猜,大概是因为那个吧。汝是因为明天就要选举了,才担心得睡不着觉。但又不想一个人闷在家里,基于这样懦弱的理由才过来的吧——」 即使那令人生厌的语气,让人听了很想拿味醂及酱油把她做成糖醋鱼,但我还是努力忍下来。毕竟她也不算说错。 我现在光是在校舍内走动,就已经无法平心静气下来。再怎么说,现在四处的窗户及墙壁上,都满满贴着由三谷拍摄丶第一类组二年b班的同学们替我制作的竞选宣传海报。那位平时说话毫不客气的情报头子,敢用『堪称生涯最高杰作的照片』来形容的,是一张拍着我在体育祭障碍赛跑时,因为卡到终点白线而摔个四脚朝天的照片。池部小姐还替我想了个标语:『就算不够精悍,也会全力冲刺。朝未来勇敢迈进。』这看起来好像j联盟足球迷的布幕啊。 虽然跌倒的时候我就已经丢脸丢到想死的地步,而照片里的自己看起来又是拚命到令人觉得难堪的模样……但是这张海报却得到令人惊讶的回响,真教人不知该感到高兴还是难以自处。更何况,旁边贴的还是看起来潇洒无比的葛城小姐近照海报。 但是,那并不是唯一的理由。 「傍晚学校要办联欢会。所以我才先过来这里一趟。」 「联欢会?」 「目前的三校联合学生会体制只到今天为止。所以才想在最后庆祝一番。」 「原来如此——意思是在离别前聚集起来慰劳彼此吗?汝等还真是打成一片了啊,很好很好。刚开始的时候每天都在吵架,把这块土地搞得大乱呢。」 「托您的福。」 我坦率地点头。 水穗大人说的,正如我内心所想的一样。在今年四月的时候,任谁也想不到会因为三校联合学生会解散而感到寂寞吧。光是以我而言,当时我每天都很不想来学校,也非常不想走进学生会室呢。 「不过,汝这人老是不会挑时机啊。」 当我内心充满感慨时,突然听见…… 「原本余还想趁汝等休假的时候,静悄悄地离开啊。」 没用神居然说出更具冲击性的话语。 「啥?离开?去哪里?」 「下个工作地点。」 「为丶为什么?不是说好新的土地神会在年末最后一天到任吗?难道您打算让这块土地无神看管长达一个星期吗?」 「所以说——新的神提前上任了。」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处罚。」 没用神直截了当地答道。 由于失手被大秽气捕捉,之后甚至在许多人类面前以真面目恣意乱飞,导致高位的神明大人非常震怒。但是,基于罔象女神大人及绫泷大人以:『但也正由于星之谷主的活跃,该土地将获得数十年的安泰』及『应该给予肯定』等理由说情,最后水穗大人只比原本预定的『晋升二阶级神格』少了一阶,任期也被稍稍缩短而已。 「咦,那是什么意思?如果我明天才来学校,就看不见水穗大人了吗?难道您是打算不向我们道别就默默离去吗?」 「差不多啦。」 「什么『差不多啦』!明明之前一直叫我确实作到报联商,自己却什么也不说!未免也太无情了吧!」 「所以说,余就是不希望看到汝像这样大吼大叫的嘛。真是麻烦死了。更何况阳菜大概会哭得唏哩哗啦的。还有,如果余在外地修行并且提升战斗力之后,还是有可能再次回来的。余可不会平白虚度光阴喔。』 「还会再回来?」 听到这句话,我居然喜出望外。连自己都感到惊讶。因此…… 「没错。差不多在一两百年后吧。」 「那时候我不是早就死掉了吗!」 我的吐嘈也如同光一般的速度。早知道就不要随便相信这没用神的话。我真是一个大笨蛋啊啊——! 「说什么蠢话,汝真是任性哪。」 巨大金鱼吐了几个泡泡,然后在水面舞动着。 「自己死了以后,就不管星之谷会如何了吗?难道汝不管自己的子孙们未来会如何与这块土地相处,如何继承这些资产吗?」 「唔……」 「啊啊,讨厌讨厌。余现在才知道自己的仆人居然如此自我中心。就因为人类都是这样,余才会落到被调职的下场啊——」 「唔唔……」 「余真希望刚才汝会说:『在水穗大人回来之前夕我会努力让星之谷变成一块丰饶的土地!』这样的话语呢——」 「唔唔唔……」 真丶真是令人讨厌。 还是那样比较好吧?我要把她装进锡箔纸,然后用微波炉加热吗? 在内心暗自思索复仇之道的我,与身为鱼类却挂着窃笑的没用神之间,陷入一触即发的气氛。既然今天是最后一天,那就表示,这次最后一次互相抱怨对方的机会了。 就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下—— 「向坂?」 突然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 回头望去,发现一道穿着眼熟水手服的人影。那是一个比四月小姐高大而苗条的轮廓。 「葛城小姐,请问怎么了吗?现在距离集合时间还有一阵子呢?」 「还间我……你不也在这里吗?」 说着,她就把原本放在后头的手轻轻地……不对,应该说努力地移动到前方来。她手里握住的,是上次看过的一大串五圆硬币。那是以红白色缎带串在一起的超级香油钱。 「又不是只有今天。葛城这一阵子经常过来这里,又是清扫又是献上香油钱,很是诚恳喔。」 「咦,献上那一大串五圆?可是我从来就没有看过,妳到底是弄到哪里去了?」 「因为amazon再厉害也寄不到神的土地嘛——所以余才想事先把东西买足带去。」 意思是说,她已经把至今为止的香油钱通通拿走,换成游戏软体或漫画及dvd之类的东西是吗?这个没用神,她到底打算在没有amazon的土地上怎么使用那些东西?要去哪里找电源?难不成要拜托雷神吗? 葛城小姐走到因为受不了而说不出话的我身旁,然后恭恭敬敬地合掌并低头祈祷着。 水穗大人则站在她的身旁。 她不再是金鱼的模样,而是化为白发赤眼的少女模样。 「她看不见余的身影,实在是幸福哪。」 水穗大人轻轻一笑,如此说道。被风吹动的长发及红衣,还是让人联想到金鱼的模样。即使我明白她其实是令人畏惧的龙神,但对我而言还是金鱼的印象比较深。我想未来……一直都会是这样吧。 「您为什么这么说?」 「就算看到汝突然自言自语,她也不感到讶异。她就只是尽可能不说话,即使听不见余的声音依旧集中听力聆听着……以前的人类,都像葛城这样子啊。」 「真抱歉喔,我是个不成材的现代人。」 「余不是这个意思。汝那自卑个性还真是难改啊——」 没用神一边笑着,一边走近葛城小姐。当然她并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没用神开始得寸进尺,居然抱着葛城小姐的身体。 「水穗大人!」 「呀——人家好怕喔——明明余抱阳菜的时候汝就没有生气——」 「不要学生嵨小姐!四月小姐那次是因为她本人又没有生气。如果现在我不表达愤怒,谁知道妳等一下又会做出什么事!」 「咦——就这样——?汝难道不是因为羡慕吗~?」 「什……!」 正当我打算继续大骂的时候,却因为和一脸错愕的葛城小姐对上了眼,结果气势全消。虽丶虽然说不感到羡慕是骗人的,大概吧…… 没用神又笑得更开心了。但是,她却立刻收起笑容,朝天 空望去。 「来了吗?」 我甚至不必多问:『是谁来了?』 那正是新的星之谷主。无论是我或四月小姐都看不见,这块土地的年轻守护神。 水穗大人离开葛城小姐身边,朝神社的方向走去。她稍稍弯下腰,作出前倾的姿势。就算是我也看得出来,新的土地神大人应该是位个头娇小,如同孩童般的神明。 我也学葛城小姐,闭上嘴巴并注意聆听那听不见的声音。水穗大人与那位年轻神明说了几句话后,又很快地站了起来。 「好了,余差不多要走了。」 「这么快?难道交接就只有这样吗?」 我的话里其实带着『不需要走得这么急』的含意。 「在余的世界里,同样不欢迎退任的老家伙四处乱晃。该走的时候就是得赶快走。如果汝看了一出连续剧,觉得完结后很寂寞,结果又来了部特别短篇,等到心想『这次真的要结束了吗』而去看的时候,发现那根本就和总集篇差不多,而且演完居然还在片尾写着『接下来请看电影版』之类的宣传,不是会感到很生气吗?原本喜欢的东西可能就变得不喜欢了,不是吗?」 「啊——这个嘛。您看起来好像还是和平常没两样呢……」 水穗大人自从人类开始住进星之谷以来,就一直守护着这片土地。我认为她其实可以再依依不舍一点呢。 水穗大人扛起一个小包袱,举步准备离去。实在不知道那是什么构造,里头居然能塞进ds丶ps3及wii等游戏主机,甚至还有一大堆的蓝光光盘。从包袱角落掉出来的,是新发售的巧克力糖。看来她似乎还打算带食物去。这种态度真的没问题吗?希望她不会在神的业界遭到排挤才好。 「啊。」 离去的途中,水穗大人似乎想到某事并停下脚步,然后又回过头来。 「对了对了。惠,余要给汝一个奖励,过来一下。」 「……喔。」 我向前走一步靠近少女神。但是,她却要我更靠近一点。于是我又踏一步。但是,她又挥手。所以,我再走一步。然而……她还是朝我挥手。 就这样我慢慢靠近她,心想这下可好了我已经完全进入她的攻击范围内,作好遭到殴打的心里准备时。水穗大人真的举起手来。 就在我暗叫一声,并且闭起眼睛准备承受的时候—— 啾。 我感觉到嘴唇上有个令人怀念的触感。 我惊讶地睁开眼睛,发现一双红眼就在眼前。那双眼睛带着如同红宝石般的光彩,就和巨大的龙鳞相同——那对眸子反射着光线,不停地闪烁着。 「嗯,怎么说呢,至少也该有一次不是为了变身为目的的亲吻吧。如此一来汝的初吻对象就是神明,这可是其它人绝对得不到的一大奖励喔。」 水穗大人调皮地笑着,然后又离开我身旁。就这样像是乘风一般,慢慢舞向天际。在蓝空下摆动的白发,看起来更像是水池里的金鱼鳍。 不过,就只有一件事情和平常不同。没用神那平常老是把我当作傻子的表情上,俯瞰着我的那双红眼中带着一点湿润,她还试图以衣袖遮掩。原本打算不告而别,故意不让我和四月小姐知道的水穗大人。直到如今,我才终于从那隐隐若现的眼泪中,察觉到她的真意。 「……水穗大人!」 我朝着她那像是要被蓝空吞没的形影,竭尽全力大喊着: 「在水穗大人回来之前,我会努力让星之谷变成一块丰饶的土地!我一定会努力的!」 「那不就是余刚才告诉汝的话吗?汝这家伙真是一点创意也没有啊。」 又损我了。 但是,我也不服输。 「这个三星……这个三星学园正是水穗大人赐给我们最宝贵的圣地,这件事我绝不会忘记。我绝对不会忘记的!」 听到这句话,葛城小姐也很快地抬起脸。她朝向理应看不见的那个身影,用力大喊着: 「水穗小姐……土地神大人!我也是!我也一定不会忘记。我也向您保证一定会尊敬新的土地神大人。所以……」 话说到一半,葛城小姐就因为哽咽而停住了。她举起右手,像个孩子般地用力挥着。不顾一切,一次又一次地挥着。 水穗大人看着我们,笑了出来。直到刚才为止还在发光的眼泪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和往常一样的开怀笑容。 然后…… 「哎,余会好好期盼的。」 白色的身影轻飘飘地融化在天空中。 就只是这样。 既没有留下任何馀韵,也没有留下任何离别的话语,星之谷主水穗大明神就这样走了。前往我们不知道的遥远世界。 就只留下我和葛城小姐,以及我们看不见的那位新的神明大人。 我们继续仰望着冬天的苍穹,过了一会儿,葛城小姐才作出突然想起某事的表情,然后低头望着自己拉着的那一串五圆硬币。 「向坂,这个……该怎么处理?」 「奉献给新的神明如何呢?」 虽然说,如果已经沉迷网路游戏里头的话,应该不需要现金才对……但总之我先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 葛城小姐用力点点头,然后把硬币吊在神社旁,也就是那枝赤备旗的附近,并且双手合十地进行膜拜。我也蹲在她的旁边跟着合掌。 未来想必都会是这样的日子吧。新的日子里,神明大人既不会出现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也不会拉着我的衣领四处乱跑,当然也不会骂我损我一顿。但是,那同时也代表着我不再有人能够商量事情。即使祈求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 一阵难以忍耐的丧失感涌上心头。 我默默地注视着太过平静的水面。 「向坂。」 葛城小姐突然喊我的名字。 「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结业式。还有,举办会长选举的日子。」 「唔唔唔……」 当我以带着『难道妳忘记了吗?』这样的语气回答之后,葛城小姐的脸一下子变得扭曲。她失望地低下头,然后『唔唔』地低鸣着。到丶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与水穗大人的离别太过伤心,使葛城小姐变得不太正常了吗? 「不丶不是那个意思。」 「嗯?」 「我是说……」 「喔?」 过了一会儿,她才宛如下定决心般抬起脸来。她整张脸连同形状很美的耳朵都变得一片赤红。而且由于咬嘴唇咬得太过用力,那颗性感的痣变得有些扭曲。 「不是有个……更有名的活动吗!全世界都知道的!」 「全世界都知道的……喔喔,妳是指圣诞夜吗?」 「没丶没有错……就是那个!」 葛城小姐挥舞着拳头,生气地喊着。她的脸颊红通通的,看起来好像快爆血管了。 「所以我是想说,那天既然刚好碰到会长选举也许其中一个人会因为赢或输而感到不愉快不过再怎么说也是圣诞夜我们应该把事情摆到一边!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葛城小姐用『就是这个意思』作结,但她说的实在很混乱,而且又陷入沉默了。在我因为不懂她到底在气什么而感到胆战心惊的时候,突然传来这么一句: 「我想去买衣服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至今为止不知道听过几次的请求。 「喔,就只是那样啊。当然没问题罗。」 「就只是那样!?」 由于葛城小姐作出十分惊讶的表情,害我也跟着吓到。 「你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那可不是平常的日子啊?那可是圣诞夜啊?」 「呃……」 又被骂了一顿后,我才终于想到结论。 「这个,意思是说……不论选举结果,都要和我……」 这次轮到我说不出话了。 怎么……怎么可能? 疑惑及犹豫塞住了我的喉咙,使我说不出话来。在我因为迟疑不定而飘来飘去的视线前方,看见了葛城小姐的手指。平常总是纤细白嫩的手指,却和她现在的脸一样红。她正用力地紧抓着自己的水手服下摆。这代表着她现在真的很感到紧张……我已经知道这个习惯了。 「和我在圣诞夜约会……是这个意思吗?」 我勉强挤出的这段话,她并没有回应。 但是,她眼镜底下的双眼,以及平常总是严厉无比的眉毛,却和缓地弯了下来。那是一个光是看了就知道她已肯定我的话语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她朝我伸出手,那洁白柔嫩的程度几乎让我犹豫是否该碰触。但是,等到我拿出勇气把自己的手握上去之后,马上感受到与秋天时相同的体温。 小小的水池上激起了一道涟漪,神社旁的红旗及串着五圆硬币的缎带正在摇摆着,这是新的神明大人所作的举动吗?可以当作是在祝福我们两个的意思吗? 过了一会儿,我和葛城小姐两个人都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就只是伫立在后庭的角落。 「——时间差不多了,向坂。我们走吧 。」 听到她的催促,我才抬起脚步。刚才一直留在手里的那个触感,还让我有点不舍。 我们从设有小神社的水池出发,以绕过特别校舍栋后方的路线走着,抵达校舍入口处。换了鞋子并且左转爬上楼梯后,继续走向位在最深处的一间小房间。那正是我们的学生会会室。 「啊,两位好——」 「两位会长候选人怎么一起过来啊?」 「我们也才刚到而已。因为我总是把握十分钟前先到这个原则!你们也该学学我吧。」 「鸟越,你不要再乱动了。不然到时候又是我要替你扫地……』 「点心和饮料都是我们四月堂以进货价格提供~请放心吃吧。」 「等等,向坂同学??你应该没有在我没看见的地方对小圆乱来吧~?」 「……………………」 一打开门,前星高及星女的成员们就一如往常地迎接我们。 接着,稍稍过了约定的时间后,池部小姐和三谷就冲了进来。 「抱歉——!因为足球社的会议开了很久——!」 「拍纪念照的时候包在小生身上。让你们见识一下新买的相机有多厉害。」 就这样,大家展开和平常没两样的嬉闹。室内除了笑容之外,还是笑容。最让我感到厉害的地方,就是我深信明天过后……没错,无论是我还是葛城小姐赢了选举,大家的感情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只鸟越提出:『反正人手一定不够吧,到你任期结束前我会帮忙的。你要感谢我。』 这个主意,吉见同学和生嵨小姐也互不相让,谁也不想输给对方。 四月小姐丶山冈小姐以及村田村二人组也都宣示无论是谁当选,或者自己就算失去职务也要继续留在学生会。 尽管池部小姐及三谷一直坚持如果我没能当上会长就要离开……但当我宣示自己即使落选还是要帮忙学生会活动,他们两个也马上答应要跟。 「欸,还没干杯怎么就开始喝了!」 「干什么杯,不就只是纸杯装了乌龙茶。」 「因丶因为有人很快就会打破杯子啊。」 「什么啦,你说我?是我的错吗?」 「不要吵闹,鸟越。还有不要站起来,会很危险!」 在一如往常丶让人看了几乎鼻酸的大家背后,水穗大人消失的天空已经变得一片赤红, 十二月的太阳早早就下山回家。 距离我的高中生活结束为止,还有一年又几个月。无论我是否当上会长,一定都会又忙又乱地度过这段期间,毕业之后也许不会再有机会回来这里……但是,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我不会忘记曾在这里碰见的神明大人。 不会忘记一同度过青春岁月的同伴们。 也不会忘记初恋,还有下一段碰到的恋情。这些我全部都不会忘记。 就这样,等我发现的时候,这个世界终于…… 有什么结束了,又有什么开始了…… 完 第四卷 就这样,恋情画下完美句点 后记 不论是初次见面的朋友,还是老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佐々原史绪。 今年只剩下没多久,直到昨天为止都还是一片圣诞节的气息,不过想必这本第四集发售时,日本全国应该都沉浸在新年的气氛当中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曾说过:『居然在十二月出版时间设在春天的故事,如此偏离时节还真是抱歉』,但书的作中季节也是到十二月结束。虽然我并不是故意这么写的,不过能够如此一致真是一件好事……虽然说故事里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秋天,而且还是描写体育祭。 没错,体育祭……其实我动笔前曾烦恼了好一阵子,不知道到底该以何种主旨为中心。我的母校是个文静无比的女校,再加上大家总是沉迷于自创舞蹈评选会等等活动,体育祭一直居于很不起眼的地位。再加上我本身是个非常没有运动神经的学生,每次都只抱着:『啊——真希望下一场大雨把体育祭搞砸』或『真希望自己马上发烧』之类的不良想法。唯一一次感到快乐的,就只有高二时身为学生会成员而有幸担任鸣枪起跑员这件空虚的事(就连这次,我都因为不小心开了枪而被老师痛骂一顿)。 考虑到这样子根本就没办法拿来写故事,我就开始收集朋友——尤其是读男校的朋友们实际的体验。到这时我才头一次发现,一直被我视为世间一大灾祸的体育祭,还是有人在那时候猛烈燃烧过青春,真是大开眼界。 虽然作者本身在作品外补充或针对剧中角色进行评论,本来不是什么好事,但既然是最后一集,就容我稍稍提一下。首先是主角,虽然在第一集连执笔的我本身都对向坂惠同学有点不耐烦,但他最后还是有稍稍成长,让我松了一口气。虽然我笔下的主角不分男女大都有许多缺点,而且也不太具有主角威能,但这位主角却格外地懦弱……不过,反而是这样的孩子,才能以四集的篇幅慢慢描写他难以被察觉的优点。虽然我也曾想过大家应该比较喜欢光彩无比丶一开始就什么都有的主角,但看到像他这样龟步向前的主角,依然有不少读者来信为他加油,这点让我增添不少信心。 副标题上十分惹眼的『恋情』,最后是以这样的方式落幕……虽然我还想过许多不同的女主角路线或其它剧情变化,但最后的最后,就只有结局是没有变过的。相反的,我还设想过之后如果再怎么样怎么样或这样那样会变得更加戏剧性,但那是另一回事(笑)总之接下来的剧情就留给各位想象了。 话说回来,明明本故事里很刻意地端出了许多女性角色,为什么各位读者大人不分男女最喜欢的都是鸟越征宏呢?为丶为什么就不是四月小姐或葛城小姐或水穗大人呢——? 大家就这么爱糊涂蛋!?老实说本书里他的糊涂遭遇大都是我本人的实际体验。 现实中这种人只会被嫌碍事或注意力散漫而已吧。是脸吗?就差在长相吗?果然还是得加注:『仅限帅哥美女有效』这个但书吗!?(泣) 另一方面,女性角色当中也有些人没说到半句话就结束了……例如前星女会计山冈小姐。 虽然我也思考过许多和她有关的剧情,但毕竟她一直没能参与主要剧情,写到一半我就开始固执起来,干脆就让她没台词到最后。就连她的外型也只出现在于夏季同人志现卖会icmarket)所贩售的『ビュジアルアンソロジー』里而已。 导致她变成比金属史莱姆更罕见的稀有角色了。呃,虽然这也是很有趣的发展,但我还是很对不起大场老师,不只突然增加那么多角色需要设计,最后却还有角色根本没机会展现。 说到对不起,关于本集突然登场的新角色女神大人……其实她的娇小外型并没有出现在日本书纪或古事记当中。只是我擅自把地方上的传言扩大解释一番的结果,如果大家到别的地方提到:『其实是那样喔』,搞不好会换来『胡说八道』或『请以出处佐证』之类的批评,请务必多加注意。 还有,这件事本来应该在第三集就好好道歉的,当时却没有篇幅能写…… 关于池部小姐支持的球队,我曾在第二集提到是『s县的橙色球队』,之后却收到骏河国(今静冈县中央)的球队支持者来函表示:『好高兴她支持的球队和我们一样』。 但本作的舞台是在没有靠海的那个s县,池部小姐所提到的橙色球队应该是栗鼠那一队,所以为了说得更明确一点……我才在第三集明确地写出是『栗鼠球队』,光是想到会让一些读者感到失望就让我很心痛。 更感到抱歉的是,我在写第四集的过程中曾因为身体不适而整天被人抬去医院。 虽然说最后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关人命的状况,但曾有好几次在半夜出血昏倒,还进了好几次mri(核磁共振成像)检查,由于过程太过夸张,我真的害责任编辑又担心又害怕。 即使我最后死守了截稿日期,但还是发生过『写完初稿就立刻住院动刀』及『第二稿我会在病床上写yo』这样的状况。真的很对不起……下个系列我会努力调整身体状况的,真的。 最后,一路陪伴本书到最后一集的读者大人,忙于本职却还是抽空为本书画了可爱插画的大场阳炎老师,还有被我添了很多麻烦的第二任责任编辑n桑及第三任责任编辑k桑,每次都替我摆放人物立板及签名书的启文堂书店,提供给我许许多多学校生活点滴的各位亲戚朋友, 还有一定没人看过本书(如果有看还真令我惶恐)丶为『星之谷市』这块可爱土地提供宝贵资料的某县某市公所的各位职员,本人在此献上最诚挚的谢意。 虽然目前还没有具体决定什么时候要写下一部作品,但很幸运地我似乎还没被炒鱿鱼 (应丶应该吧),我会尽快呈现给各位的。 那么,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再见。 二○○九年十一月佐々原史绪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