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隋》 第一章 宇文成都的心思 豆大而又稠密的雨滴从空而落,挟着已经透着寒冷的夜风在河北大地肆掠起来。枝头摇摆,落叶纷纷,泛黄的野草被风带起,与落叶雨水卷到半空交织在一起,又张牙舞爪地扩散了去。 宇文成都负手立于书房内,一旁的沉剑漏,水珠滴滴答答地汇成独特的音律,在寂静的书房内缓滞却又自得的滴出,滴进青铜鼎中,标记上显示着此时乃深夜戌时。 他背对着敞开的房门,一脸阴沉,一对浓眉皱着,挤出川字,久久不说话。烛火随着夜风摇摆不定,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在空间回荡,光线忽明忽暗。 一股似有似无的凉意在空间里逐渐蔓延开来,淡淡的气息飘荡流淌,流过屋内每个角落,沉闷之极。 深夜时分,整个城内除了宇文成都的书房依旧亮着光。几乎都已经熄灭。 此时宇文成都的思绪都围着一件事物,前朝宇文长公主的全身画像。 他一直在等这卷画,已经等了足足八年。 因为这幅画里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关于神秘宝藏的地点,相传谁得到这卷画,就等于得到半壁江山。 当年一代英主北周武帝宇文邕挥军灭北齐,统一北方,称雄黄河流域,被世人追捧,其功直追数百年前的枭雄曹操。而宇文长公主正是宇文邕的掌上明珠清都公主。昔日清都公主下嫁阎氏子孙,宇文邕亲自下诏请名师为其作画。 后来宇文邕病逝,其子宇文赞与其孙宇文阐相继继位,可惜此二人庸才碌碌,只维持数年,就被隋朝开国先君杨坚,代周改隋。然杨坚虽篡得大位,却只得到国库空空如也的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无论如何追查,都追查不到国库的钱财到底去了何处。 世人传言:国库钱财与长公主画像有关。 阎氏一族一夜之间,被满门抄斩,但那幅画却没有踪影。杨坚在位二十余年,一直追查画卷下落,始终一无所获。 八年前,宇文成都利用家族“暗影”机构,暗地里发展秘密组织,组建“鹰卫”,目的就是追查画卷的下落。 随着鹰卫的发展与渗透,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月前,查到了目标。宇文成都立即派鹰卫统领斛律菲,调遣人手,下网模鱼。 此刻斛律菲正带着这卷画赶往他府邸的路上了。 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宇文成都蓦地心头一动,紧皱的双眉缓缓放开。 他听见了破空声,与矫捷轻盈的脚步声。 宇文成都不用回头,仅凭征战多年经验与脚步声的主人共事多年的熟悉感,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他的鹰卫统领——斛律菲。 “属下拜见主上!”一声清冷好听的声音,打破了书房内的寂静。房门处,一个披着黑袍,因全身湿透,婀娜多姿尽显的年轻女子,垂首跪倒在地,雨水不断地从身上流下,嵌入地面,染湿了一大片。 宇文成都,一直在书房里负手而立,一动不动犹如雕像一般的身体,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对眼射向跪倒在地面的斛律菲。 斛律菲是他发妻斛律澹雅的贴身侍卫,当年澹雅出嫁,此女陪嫁而来,数年前见她沉稳精明,遂悉心培养训练,统领鹰卫,成为他不可缺少的人之一。 宇文成都浑厚略带着沙哑、低缓好听磁性的声音,在书房内响起:“事情办妥了?”语气淡然,却透出一种强烈的期盼。 斛律菲立即从高耸的怀里掏出,一个用火漆封住的略显长大的竹筒,高举过头,恭敬地道:“属下不负厚望,画卷完好无损。” 此话入耳,再看到高举过头的竹筒,宇文成都的眼神中透出一抹令人难以言述的神光。 自转世重生已有二十六年。 他逆天改命的愿望也随着斛律菲手捧着的画,而即将来到。 他在前世只是一个浑浑噩噩,身患绝症的街头小贩,临死之际,得上天眷顾,得以带着记忆转生,在今世让他成为权势贵族里的嫡长孙。 巨大生活环境的反差,使得他在二十六年里格外珍惜,绝定改变前世的生活,不懈余力的熬打自己,经过岁月的流逝,常年的沙场征战与门阀间的尔虞我诈,终在铁骨铮铮之下,隐藏着一副精明的心思。 前世之时虽然大字不识,但也听过几回单老先生《说唐传》的段子。知道这一世他大致处于隋末即将展开群雄逐鹿的乱世,知道宇文成都勇冠三军,除了李元霸之外,再无对手。可惜生不逢时,惨死在李元霸手中。 宇文成都想到这里,闷哼一声,一股莫名的怒火在心中升起,一想到前世听到被李元霸撕成两半的情景,就会不由自主地升起怒意。 既然上天开恩,让他再活一次,又岂能将命运再次重演! 数年前,他以自身的战功及武勇,谋得武阳郡通守一职,后运用种种手段稳固势力,以瓦岗军作乱为由,利用家族在朝廷里的权势,架空太守,悬兵在外。 这些年宇文成都苦心经营武阳郡,就是为了在这即将纷乱的天下里早作准备,未雨绸缪。 天下乱局渐现,改变命运的时刻要到来了,他要做好万全准备,以对日后太原李阀的争斗。 而长公主画像,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要看看,这东西究竟藏有什么秘密,能吸引杨坚的目光。只要破解了这个秘密,宝藏就是他囊中之物,到时何愁改变不了他随着宇文阀覆灭,自己死于乱军之中的命运! 这二十多年来,残酷与富贵的并存生活,使得他早已融入了门阀间的生存,融入了这个时代。这些年自己努力的成果与骄傲,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他所拥有的一切,谁也不能夺走! 逆天改命,在所不惜! 宇文成都平复见到长公主全身画像的激动心情,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颇为悠长的凉气,来到斛律菲的身前,大手从宽大的袖中探出,将竹筒接过。捏碎火漆,慢慢地抽出画卷,缓缓打开。 一幅凤目巧盼、容颜俊秀、婀娜多姿的年轻少女在百花丛中翩翩起舞,没有被雨水染湿的全身画像,顿时出现在他的眼前。画像精致,虽因时间相隔数十年,纸质透出旧橙色,却使画中女子添了一种古朴之美。 宇文成都在书房内,捧着画卷,缓缓踱步,双目聚精会神地盯着画卷不断翻转,试图看出里面的蹊跷之处。 在他的眼里,此画无不透着诡异,没有题词诗句,没有红泥印迹,这些东西都是画卷的常用边缀,可是在这幅画中,什么也没有出现,光秃秃的只有花与人,好似是初稿一般。 一盏茶的功夫已过,宇文成都没有任何头绪,心里不由得轻叹一声,将此画重新卷起,装入一个普通的长条盒子里,塞入书架上。 看来想要参透其中奥妙,只能慢慢琢磨了。 宇文成都平稳心中略显燥乱的情绪,再次将目光投向跪在地面的斛律菲,眉头微微一皱,道:“你还有事?”按照平时,斛律菲早就知情识趣地退下,此时依旧在这里,显然有要事没有禀报。 清冷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斛律菲垂首恭敬禀上道:“主上,属下回归途中,得到从裴阀传来密信,六天前,裴阀将以布匹、兵器、甲胄为主的庞大辎重分成数批,秘密押送,目的地是太原李阀。”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恭敬地呈上。 宇文成都接过书信,拆开细看,蓦地撕成碎片,冷哼一声,道:“这些辎重足够组建五万大军,裴世矩与李渊这两个老匹夫想干什么!”这条消息一入耳,他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因前世评书里李元霸的原因,他对李阀格外忌惮,整个河东“鹰卫”的数量布置得最多。 自杨广继承帝位以来大兴土木,屡屡南巡,滥建行宫,并连连用兵征战高丽。使得劳役、兵役沉重,导致民不聊生,各路义军大起,其中河北窦建德,中原翟让,江淮杜伏威势头最盛。天下陷入危机之中。 尤其是数年前杨素之子杨玄感利用杨素余威犯上作乱,大隋官员从者众多,虽被扑灭却影响甚坏,导致那些逐渐手握兵权的藩臣看到机会蠢蠢欲动,暗中紧紧地盯着几乎已千疮百孔的大隋天下。 而裴阀与李阀同在河东,一个在闻喜,一个在太原,两家交往甚密。 宇文成都缓缓踱步,步出屋外,站在檐下,一对眼望着黑夜中的细雨,念头起伏间,精明的目光显得异常的深邃。按照前世不多的记忆与信息来推断,难道李渊想起兵造反不成? 从裴阀这次秘密的动作来看,一场巨大的图谋正在开展。两大巨阀,在这个复杂而又关键的时期里秘密交易,很有可能是李阀真得要开始起事了。 望着细雨在房檐上汇成水流,沿着檐沟流淌而下形成晶莹透亮的滴帘,宇文成都眼中闪烁着精芒。 以李渊以及裴世矩的老谋深算,短时间内不会起事。一旦起事李阀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这两头老狐狸又怎能犯这个低智的错误。唯有一个解释,就是等河北大乱,趁虚而起。 河北多豪杰,除去张金称、窦建德、高士达这三支盘踞在河北高鸡泊的巨贼,还有大大小小数十批反抗势力,就像是蚂蚁一样扎在河北。加上前段时间涿郡通守郭绚奉命剿贼,却在张金称、窦建德、高士达手下全军覆没,更是将他们的声威高涨的极点。 如果河北大乱,那一直在河东留守,能征善战,又被陛下信任的杨义臣必定会奉命清剿,那时河北乱起,老虎离山,正是李渊大好机会。 宇文成都冷哼一声,低声念起:“李渊。”一连念了三声,语气透出异样的情绪。看来是该开始做好下棋的准备了,一旦李渊起兵,就是大隋王朝崩溃之时,那些躲在暗处观望掌握兵权的人就会揭竿而起。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看看我宇文阀与你李阀谁能笑到最后! 宇文成都负在身后的双手攥得紧紧的,青筋涨起,一对眼慢慢收缩眯起,凶光隐现。 我暗中准备了这么多年,前世经常听人说,你李家得这天下神器乃命中注定,我宇文成都偏偏不信这个邪,偏要打破这命中定数。 从我重生那刻起,就注定与你李家势不两立! 宇文成都强壮的身躯蓦地爆发出强烈的战意,心中怒吼:“李元霸,都说你是擎天巨灵,擂鼓翁金锤之下无两合之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擂鼓翁金锤厉害,还是我凤翅鎏金镗锋利!” 要想改变命运,必先扳倒李阀。只有扳倒李阀,才是真正改变命运的时刻。 他的血液在身体里燃烧。 宇文成都轻轻的吸了一口气,突然爆发出的战意慢慢收敛。就在刚才,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一阵急促沉闷的脚步声,其后又紧跟着一窜慌乱浮躁的步音。 看来今夜还有很多让人惊异的事情。 此时深夜,在平时没有人来打扰他。 而且他所在的府邸,都有卫兵在府门十二时辰不间断的把守。 此刻从急促的脚步声,与没有卫兵通传的情形判断,来人定有重大事情,冲破门卫闯了进来,而这个人的身份连门卫都不敢造次,只能紧随其后。 只能有一个人有如此大得胆子,他的得力干将——宇文炙。 斛律菲退下,隐于暗处的时候,一个身形高大身穿甲胄的大汉,从院落里假山亭榭中现出身形,由远及近,随着大步行走,身上的甲片发出叮咛的摩擦声。宇文炙面色沉凝地在宇文成都一丈外施礼而立,浑身湿透与雨水相融。 从后赶来的门卫跪地请罪。 宇文成都摆摆手让门卫下去。目光移向跟随他多年的属下,道:“什么事?”面色冷肃,语气透出一丝凝重。宇文炙是宇文氏族人,与他自幼相交,随他南征北讨多年,在年轻才俊之中以沉稳著称,今夜的不寻常举动,使得宇文成都心不禁下沉。难道有什么变故不成? 先前是李阀想造反,现在又是什么鬼消息? 脸容粗犷的宇文炙沉声回应道:“主公,出事了,瓦岗军的密探模清我们的军力布置,已经绘成图,今夜就会渡黄河至南岸,赶往瓦岗势力。” 宇文成都心头一惊,眼中爆出精芒,略带一丝疑虑道:“这个消息从何而来,是否可靠?”武阳郡临近黄河,军力大部分以黄河而分散布置,每隔半年都会从新部署。加上武阳郡被他经营多年,暗影密探更是分布其中,犹如一张网,任何势力的密探想在这里生存,难度极大。只是平日里不怎么注意的瓦岗军竟派密探成功潜伏在他的眼皮底下,更是模透了他的军力布防。如果这条消息可靠,那瓦岗军就会打破一直被他与张须陀压制的局面。 宇文炙恭敬道:“是从瓦岗军在郡内潜伏的密探张铮嘴里得知,此人今夜投诚,送上这个消息,属下觉得兹事体大,不敢造次,特来向少主禀告,听候指令。” 此话入耳,宇文成都微眯着一对眼,念头在心里急速转动。这个张铮突然投诚,事有蹊跷,不知道藏有什么目的,有可能是他的对手下的第一步棋。 但如果军力布置图是真有此事而不采取行动,武阳郡必定会遭到对方的打击,宇文阀的声威亦会大减,他在宇文阀的处境就更加受到影响。他那个被父亲异常宠爱的二弟,极有可能兴风作浪,将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多年的辛苦就会化为泡影。 此事不管是行动还是不行动,都有一定的风险。以他多年的经验,这个张铮凭空冒出,必有图谋。 念头转动间,宇文成都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沉声道:“立即秘密调动精锐一千,带上张铮。此趟行动本将亲自出马。”语气斩钉截铁,果敢决断。 如果军力布置图落入瓦岗军手中,后果严重。此时重新调整部署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截下军力布置图,才能将危机降低到最小。 宇文成都忽然想看看,这个叫张铮的人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为何会凭空冒出?在他多来尔虞我诈的生涯里,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一切事物的背后皆有缘由。 宇文炙听到宇文成都的命令,面容一肃,抱拳大步而去。 宇文成都眼中闪过厉色,嘴中蓦地发出两道奇异的怪叫。 “嗖嗖嗖” 衣袂破空声突然出现,在雨夜中显得异常突兀。 依旧黑袍的斛律菲带领两个身披黑袍、里着玄色武士服、腰挂长剑的年轻女子,跪倒在宇文成都的身侧。 宇文成都伸出右手,望着大拇指上金光闪闪、价值不菲的韘,嘴角挂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苍天似是要与宇文成都嘴角那丝高深莫测的笑意相应,空中蓦地出现一条巨大的闪电,从三十三外天直劈而下,仿佛要将整个天地撕裂开来。紧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细小的雨滴愈溅愈大,密集磅礴。 第二章 军力布置图 大雨倾盆,狂风撕扯。 如幔一般的黑幕中。 陈五冒着大雨在漆黑的旷野中奔跑。脚步仓乱,身上的黑衣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身上,原本清瘦的身躯,显得更加瘦了。 陈五专拣偏僻小路,在林间穿梭,右手紧紧捂着衣怀,鼓鼓的,似是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他穿过树林,经过高坡,一路跌跌撞撞,在半个时辰之后,视线里突然鳞光闪闪,神情透出喜悦。他来到了黄河岸边。 一条无边无际的大河横在大地,似是恒古至今就在那里。奔腾湍急的河水,夹着上游的山洪冲刷的泥土,浩浩荡荡自西而来,震耳欲聋,与山礁撞击的摩擦声有如雄狮怒吼,虎啸山林,往东注入那早已张开巨口的混沌凶兽的胸月复里。 陈五站在岸边处,神情中早已没有了喜悦之情,取而代之的是焦急一片。 按照事先的布置,这里应该有一条拴着去往南岸的渔船。可是刚刚他用目光急扫,目及之处哪有船只的半个身影,只留下拴在巨石上粗大的铁链。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原本的细雨会变成暴雨,导致黄河上游山洪爆发。 预先准备好的船只,很显然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山洪中摧毁。 怎么办,时间不等人,他必须今晚就要渡过南岸,赶往瓦岗军,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望着汹涌的浑浊河水,他一筹莫展。万般念头在脑海中闪过,最后狠咬一下嘴唇,渗出血来,毅然转身往临黄城而去。 今晚必须要把千辛万苦汇成的武阳郡军力布置图,送到瓦岗军翟大当家的手中,能不能让瓦岗军月兑离被张须陀一直以来压制的局面,就看此一举了。 陈五是效力反抗隋炀帝众多义军之一瓦岗军的情报头目。 天下反抗隋朝的势力里,瓦岗军风头最盛,成了众矢之的,导致宇文阀的宇文成都与张须陀分别在武阳郡、荥阳郡对瓦岗军进行压制。 陈五脸容突然透出狰狞之色,双眼射出恨意。他想到宇文成都以临黄城的特殊位置对瓦岗军近乎截江断流的封锁;想到张须陀步步紧逼,几乎每隔四五天就会发动战事的情景;想到那些惨死在隋军的刀下的一具具尸体,他的心就无法平静。 张须陀布置严密,对瓦岗军极为重视,每次战事,都是胜利收场。宇文成都相对张须陀的重视,要轻视瓦岗军许多,只要不越过他封锁的黄河地界,则相安无事。 由于宇文成都对瓦岗军的松懈使得翟让、徐世绩等人看到了可趁之机,屡次派密探秘密渗透,在数次失败后,终在武阳郡建立起情报机构。三天前,翟让给陈五密信,要他亲自绘制武阳郡的兵力部署。 临黄城,乃武阳郡重镇,以黄河为界,分南北两城,黄河之上架有以无数船只为浮力用铁链构成的浮桥,贯通两城,能并驰五匹马而畅通无阻。由宇文成都的两大亲信之一澹台陌镇守。 此时去往南岸的船只已毁,只能前往临黄城想办法,利用时机通过那座浮桥。 就在陈五赶往临黄城的时候,冷不防,一只巨大的黑鹰从黑暗中冲来,在陈五的上空盘旋,不断长鸣,丝毫不受恶劣的风雨天气影响。 陈五仰头望去,在雨水扑面中,脸色大变,立时加快脚步。 能在风雨中畅通无阻的鹰,只有一种,那就是经过匈奴特殊训练,负责侦查的黑鹰王。这种训练之法早已经随着匈奴人不断被各族同化,几乎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如今掌握这种技艺的人,除了草原的突厥系匈奴人,就只有中原鲜卑系保持着不多的匈奴血统习俗的宇文阀了。 此时此刻,黑鹰王的出现,代表着宇文阀的人已经盯上他了。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的错?此趟行动可以说是极少人知道,不可能透出风声,为什么他的行踪会被宇文阀的人盯上,究竟是哪里出的错? 轻微的马蹄声突然响起,从远方传入陈五的耳内,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马蹄声渐渐变响,成滚滚雷声,在黑暗中异常突兀,无数个骑士就像平地里冒出来一样,如巨石撞击般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朝着陈五迫来。 大地颤抖,在铁蹄下发出悲声。 陈五停形,心情跌到谷底。 骑兵,宇文阀真是看得起他。竟然出动了骑兵。 骑队由远及近,在高速奔驰中,展现精湛的骑技,在陈五方圆十丈外,竟硬生生原地急停,止住战马。一阵阵战马长嘶声响起,因高速下急停的惯性使得它们前蹄上扬乱踢一阵后,才重重踏在地面,泥水四溅。 陈五面色灰败,心叫:“完蛋了!”因为他看到这些骑士清一色黑色甲胄,连战马都披上的披挂,雨滴一滴一滴地滴在圆檐羽缨帽胄上,溅在造型冷酷的黑甲,流落在一支支硕大的长槊上,寒光闪闪,杀气逼人。巨大的纛旗虽被雨水打湿,却在冷冽的寒风中出奇的舒卷开来,一只硕大的血色睚眦绣在其上,口衔巨剑,怒目而视,气势凛然,欲挣而出。 这是宇文阀特有的睚眦铁骑。 睚眦,传说是神龙所生的第二子,龙身豺首,性格刚烈,,嗜杀好斗,主掌杀伐。 陈五嘴角露出一丝惨笑,他早该想到,黑鹰王出现,睚眦铁骑就会即刻杀到。 这是匈奴人每逢出战特有的习惯,而睚眦铁骑都是由宇文成都亲自组建,亲自训练,这种习惯已经贯彻到他们的骨子里了。 作为睚眦铁骑的统帅,睚眦一出,宇文成都也该到了。 陈五被众骑围困,竭力平息浮躁的气息,目光扫视,搜索着宇文成都的身影。瞳孔猛然一缩,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在披着战甲的巨大战马上端坐着,拥有草原游牧民族强健体魄的伟岸男子。鼻梁高耸挺直,虎目锐利如剑,脸的下半部是层次分明如针刺般坚硬的半寸黑须,顾盼生威。雄健充满力量的高头战马,藏青色的长袍,俊逸中透出森冷威严的脸容,以及马鞍上那杆巨大无朋的似矛似戟的奇型兵器,彪悍霸气。 更重要的是他衣着华丽,藏青色长袍的纹条是当今最流行的绣金镶嵌技艺,深黑的头发梳成鲜卑贵族的小辫发披散两肩,右手大拇指上戴着一枚金光闪闪的兽面金韘,颇为不凡。无论是衣着的讲究还是本身的气态,都显示着他究竟沙场,兼有门阀子弟自身熬打的独特气势。 此人必是宇文成都。 就在陈五念头起伏的时候,宇文成都那略带沙哑的浑厚声音响起,窜入他的双耳内:“交出军力布置图,饶你不死。”语气中充斥着一股傲气。 湿漉漉的头发被一阵风吹起挡住了陈五的视线,他面色透出茫然之色,使声音略带颤抖道:“什么军力布置图?你们是什么人?”语气透出突如其来变故下的茫然无辜。他看到宇文成都那一刻,就知道这军力布置图是没有办法送出去了。但是他还要尝试,希望能蒙混过关。 宇文成都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沉声道:“不要再做无用的狡辩,交出军力布置图。”语气透出不可违逆。 陈五面露茫然之色,略带结巴道:“各位大爷,小人只是赶路的,确实不知道什么图,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宇文成都策马向前几步,冷哼一声道:“赶路?有风雨之夜在黄河沿岸赶路吗?再不交出就叫你五马分尸!”随着宇文成都的语气,众骑士一阵大喝,一杆杆巨大的长槊平端,冷光流动的槊刃散发着嗜血的光芒,只要他一声令下,就会发动雷霆般的冲击,使目标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感受着空气中流动的经久战沙场才能锻炼出来的强烈杀气,一阵阵寒意袭扰着陈五的身躯,冷汗、雨水交织在一起,虚月兑感笼罩着全身,饶是他被誉为瓦岗军的精英,也不由得对这支铁骑望而寒栗。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感在心中升起。该怎办?是束手待毙吗?还是忘死相拼? 不,不能束手待毙,死也要拉个垫背!杨广残暴不仁,门阀家族势力欺压百姓,宇文阀与其他家族一样,都是一丘之貉,是杨广的鹰犬走狗。再加上那件东西,拉个垫背,又有何不可? 陈五的灰败得脸色浮现一丝潮红,身上涌出生气,将寒意驱散了去,他的血液开始沸腾了起来。翟大当家是天下共主,必会推翻隋狗暴政。脸上透出一丝尊崇,以略带颤抖的声音道:“我交……我交……”伸手入怀。 宇文成都嘴角露出满意的笑意,蓦地他感到一阵不妥,一种危机感涌现心头。他透过兵器上的光芒看到了陈五脸上的诡异表情。立时身躯做出反应,肌肉瞬间进入紧绷状态。 第三章 诸葛神弩 宇文成都十二岁就已经步入沙场,征战十余年,天南地北都有他的踪迹,尤其去过西域疏勒国。 自西汉以来,佛教西来,在中土扎下脚跟,这近千年的历史里,佛教的东传途径一直都是两条道路,第一是从疏勒往东经过图伦、于阗、楼兰等西域诸国,进入西凉,再入中原。另一条是从天山峡口,经过龟兹国、楼兰再入西凉。 虽然两种途径都是东入西凉交汇,再入中原,但一开始的源头却截然不同。从天竺传入龟兹,是禅宗,而从天竺传入疏勒除了禅宗之外还有密宗。只是疏勒是西域诸国最西边,地域特殊,龟兹与楼兰是最东边,地域相差甚远,加之推崇禅宗教义,所以密宗很难入中原。 两百年前去过疏勒研究佛法的鸠摩罗什禅师东入长安白马寺,翻译经文,编撰经书,密宗第一次出现在中原月复地。只是密宗教义与禅宗教义大部分相左,难以让中原高僧入眼,故被摒弃,只有一小部分在五台山扎根,难登中土大流。 宇文成都孩童时光就在马邑郡度过,故而时常接触密宗,后来随家族商队在西域疏勒国遇见密宗三十六教之一的时轮乘教的高僧,两人一见如故,高僧以无上瑜伽密法相授,经过多年苦修,心神得以锻炼,比常人要强大甚多,在非常危险情况下就会示警。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第六感比常人灵验。 就在宇文成都心中出现警兆的时候。 一支早已上弦的奇异构造的手弩出现在陈五的手中,寒光闪闪的弩箭对准宇文成都的额头。 宇文成都的瞳孔猛然一缩。这是? 熟悉的造型,在数年前与皇宫史库里那一页的弩弓造型一模一样。 这难道是诸葛神弩? 陈五厉声叫道:“你不是要军力布置图吗?我给你!”活动扳机一推,八寸长的弩箭嗖的一声窜了出去,特殊构造的机床使得弩箭速度极快,肉眼难及,眨眼之间,借着夜色,已经来到了宇文成都的面前。 擒贼先擒王,纵是军力布置图送不出去,也要把宇文成都弄死! 泛着寒光的弩箭,犹如索命的鬼差与宇文成都的距离越来越近。 弩箭近在咫尺,马背上跟随他多年的凤翅鎏金镗在这么近的距离,没有机会拔出,而他腰间的长剑,因剑身长大,离鞘需要将展臂的角度加大,此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这个随即就要他命的弩箭。 形势危急。 宇文成都眼中爆出神光,闷哼一声,心神高度集中,紧紧地盯着箭簇,急速运算箭簇的轨迹。因常年精研武艺,造成粗糙的大手,猛然从宽大的袖袍弹出,凭借这征战多年的养成的直觉,在离他额头还有三寸距离时,瞬间将弩箭牢牢抓住,止住箭势,冷厉的劲风从箭头透出,使得他额头一阵奇痒。 但他刚刚截住弩箭,就听得砰砰砰三声连响,三支同样八寸的弩箭成品字型先后不一地再次朝宇文成都射来。诸葛神弩是数百年前诸葛孔明的智慧结晶,单箭连发,射程百步以外,杀伤力极为惊人,是普通士兵的噩梦。只是诸葛神弩,做工极为精良,任何零件的一丁点损伤都会对它带来无法修复使用的伤害,是一件损益同存的兵器,因没有广泛使用,加上结构复杂,无法仿制,在历史上昙花一现。就是宇文成都历经两世的人,也只听过它的威名,侥幸在大隋史库里见过简单的记载与图样罢了。 诸葛神弩这个时候怎会突然出现?这已经不是宇文成都现在考虑的事情了,此时此刻他再次面临了危险。 宇文成都望着再次向他射来,泛着夺命光芒的箭簇,他瞳孔收缩,一股被刺激羞辱的怒火涌在心头,喝一声:“找死!”双脚一踢马月复,战马长嘶,蹄声阵阵,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同时强壮的身躯猛然下滑,刚好躲过那三支呈品字型的弩箭,强壮的身躯穿过马月复从另一边探出,重新坐在马背,整个动作快如闪电,显示着高超的骑术。 由于弩箭极快,又在突然变故之下,虽因宇文成都骑术精湛,争斗经验丰富躲过去,却贴着他的身子继续前窜,一下子射进了后方躲避不及的两个骑士身上,当场跌落马背,摔在地上,身躯颤抖数下,毙命当场。 诸葛弩可以连发十箭,而此时陈五正在推动扳机。准备发射第六支弩箭。 十丈距离,宇文成都策马瞬间而至。望着陈五推动扳机的动作,怒火充斥着他的身心,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他的生命,眼前的这个在他看起来不堪一击的弱者更是不行!马鞍上那杆硕大无朋的成名兵器凤翅镏金镗终于跳将起来,巨大的旁枝泛着金光直朝陈五的项脖划去。 凤翅镏金镗是宇文成都用后世听来的形象以及自身武艺亲自设计,以重资请名匠用天外陨石及鎏金技艺铸造而成的兵刃,全身约两丈上下,呈暗金色,镗刃诡异,中有硕大利刃矛尖从镗柄连接处骤然冒出,寒光闪闪,一对巨大月牙刃从两侧延伸开来,一条条宗匠技艺的雕纹齿印,形如凤凰羽翼,整支镗晃动时金光隐现,典雅中透出杀气腾腾之态。 电光火石间。 硕大的弯月刃一划而过。 血光崩现。 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宇文成都勒马而立。 陈五无头的尸体如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下,手中紧紧扣着扳机,第六支弩箭始终没有射出。 宇文成都看着倒地的陈五,心境平复,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刚刚动作看似轻松,却是他争斗多年的极限发挥,若不是自幼接触战马,对马术娴熟无比,早就死在对方弩箭之下。诸葛神弩果然名不虚传,一个搏斗低微的人拿上一架诸葛神弩,也会在近距离轻易的杀死一个苦练多年武技的悍勇之将。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生命的威胁了。 诸葛神弩。 失传了几百年的诸葛神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难道瓦岗军掌握了失传已久的诸葛神弩制作方法? 这两个疑问让宇文成都平静下来的心,再次泛起涟漪水纹。 一个人影从骑队里步出,身形雄壮,一脸横肉,一细长的眼透出一丝与身形不相符的精明神芒。他来到陈五倒下的身躯前,上下模索,最后在怀里搜出一卷锦帛,恭敬地呈递给宇文成都,道:“将军,这就是军力布置图。” 宇文成都接过锦帛,拿眼扫视,闷哼一声道:“这陈五倒是心思细密,竟用锦帛刺绣将军力布置图绣将上去,不怕风吹雨淋。”语气一顿,指了指陈五手中的诸葛神弩,意态轻松道:“张铮,你可知他手中的手弩是何物?”这个张铮为什么会突然投诚?他对诸葛神弩知道多少? 宇文成都之所以问起诸葛神弩这个问题,就是在观察张铮的动静,有何不自然之处。 张铮看了看陈五手中的诸葛神弩,有小心翼翼的观察宇文成都面上神情,眼神中透出茫然之色,谨慎恭敬道:“这支弓弩造型奇特,有别寻常之弩,小人不知是何物?” 宇文成都眼神射在这个雄壮的汉子身上,细细打量,一对眼微眯着,闪烁着耐人寻味的目光道:“张峥,本统领想知你为何反向倒戈,出卖陈五,如果不是你反向倒戈,我武阳郡也许就会成为翟让的地盘了。” 张峥身躯微微一颤,连忙赔笑道:“宇文阀实力雄厚,将军又是嫡长孙,俗话说树大好乘凉,为将军效力与翟让效力,这其中的分别,小子虽然愚钝,但还是分别得出来。” 宇文成都沉默片刻,仰天大笑三声,道:“好一个树大好乘凉。良禽择木而栖乃自古名言,只要你知情识趣,本将军保你荣华富贵。”此人从话语神态中均是符合水往低处流的利益之徒形象,难道张铮背后的原因真得只是为求荣华富贵? 张峥面露喜色,赶忙道:“愿为将军效死力。” 宇文成都,将军力布置图一合,递给张峥,一对眼望向波涛汹涌的黄河水,透出深邃莫测的神情,道:“本将军现在要你做一件事情。” 张峥道:“请将军吩咐。” 宇文成都嘴角露出一丝别样的笑意,道:“带上这卷军力布置图,趁夜立即赶往瓦岗军,献给翟让。” 张铮神情一怔,迟疑道:“将军这是……” 宇文成都冷哼一声道:“你想要荣华富贵,就按照本将军说的去办,将图献给翟让,让他信任与你。相信这点能力,你会处理好的吧。魏郡太守已经年迈,陛下早就想换了,如果你能让我满意……”说道这里,声音顿止,不在说话。 宇文成都从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他身边的人,都防着一手。这些年的尔虞我诈使得宇文成都作为前世的单纯小贩,渐渐的变成一头狡猾精明的雄狮。从张铮的面部表情,似乎不认识陈五手中的诸葛神弩。真得不认识吗?他要下一步棋,来试试这个张铮,看看这背后究竟有什么名堂。 张铮面露犹豫之色后,一咬牙毅然承诺,恭敬是施礼后,领命而去。 宇文成都望着张铮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低声喝道:“宇文炙!” 身形高大的宇文炙从众骑越出。 宇文成都看着倒在地上的陈五尸体,吩咐道:“立即赶至一份军力布置图,明日一早,我要听见整个武阳郡都传布着陈五身死,以及瓦岗军密探分会被全部捣毁的消息。” 瓦岗军密探的渗入,张铮的突然投诚,以及突然绘出的军力布置图,这三件事究竟有什么联系? 瓦岗军,瓦岗军…… 如果前世好好念书,也不至于这般被动,模糊的历史,有点像说唐传的环境,让他有种力不从心之感。 宇文成都的脑海中,思绪急转。凭借着多年的经验,他可以断定,这里面的背后,有着看不见的棋局。他此时要走出一步棋,试试这里面的水。 而这个看似突兀又似普通的张铮,正是他手中的棋子。 既然有人想下这盘棋,我宇文成都又怎能居后。我就陪你玩玩! 武阳郡是我的地盘,谁也别想插进来。 宇文成都眼中闪过寒芒,一个面容俊朗,气质深沉的男子仿佛间出现在他的面前。二弟,这件事的背后究竟有没有你的份? 宇文韧轰然应诺。 骑声滚滚,泥水飞溅,整支骑队开动起来,撞入无边的黑暗里。 黑夜恢复了宁静。 身死的陈五与那支诸葛神弩也随着骑队消失…… 第四章 宇文述病危 河北暴雨密布。 东都洛阳却一滴雨也没有。 阵阵的马蹄声在洛阳的青石大街上响起,左翊卫大将军,许国公宇文述次孙——宇文承基,正坐在马车上,率领十名护卫,旋风般往许国公府奔去。 洛阳城,地处古洛水北岸而得名,历史悠久,经过时代变革曾多次为多个朝代的首都,形成丰富的文化。由于洛阳城,北据邙山,南望伊阙,洛水贯彻,水道密布,东据虎牢,西控函谷,四周群山环绕、雄关林立,既有北方磅礴之气,亦又江南潺流之美,故有“山河拱戴,形势甲于天下”之称。 当隋炀帝从长安迁都洛阳,营建都城,再次将洛阳推举到了天下的瞩目焦点,成为大隋十数年间丝绸之路与大运河交汇之所,是儒、释、道、理、玄诸家交织之地,全国文化交流的中心。 宇文承基一路疾驰,穿过外城,挤进了西城的青龙大街,清脆的马蹄声在青石铺成的大道上格外的响亮。 他刚刚与新收的小妾风流快活时,突然收到了宇文化及的急令。家族很多年没有动用急令,他的府邸就在洛阳,又是京官,可偏偏这么近的距离,却动用急令,反常之极。反常必有妖,一定是出大事了。他顾不得与小妾温存,立刻穿上衣服,备马车一路疾驰赶来。 一阵战马嘶鸣声在一座巨大豪华的府邸门前响起,十名护卫勒马而立,动作整齐划一,显示着训练有素之态。宇文承基急忙跳下马车,在十名护卫簇拥下往府门大开,上书“许国公府”牌匾的府门而去。 这十名骑士是宇文承基的亲兵,亦是宇文家族训练出来的忠心耿耿之士,一个个都是体形彪壮,骁勇善战之辈。宇文家族能有今日辉煌均离不开这些培养出来的精锐勇士之功。 府门前四名膀大腰圆的军汉,见到宇文承基,均肃立敬礼,面色没有一丝表情。 宇文承基掠过军汉,率领众人穿过府门,绕过一堵横在府门后遮住府内景色,雕有雄狮怒吼的影壁,走进了极为宽广的前院。 一直等候在大堂前的宇文智及,见到宇文承基的健硕身影,立刻迎了上来。 宇文承基脸上透出讶然的神情,道:“究竟出了什么事,要三叔亲自等候迎接。”宇文智及今年四十岁,身形高硕,腿脚修长,容颜俊逸,继承了其母的俊秀面容,是宇文化及的三弟,官拜将作少监,一杆近两丈的硕大马槊,使得甚是娴熟。 宇文智及面上露出不自然的伤感,道:“你祖父病危,大哥给你发了急令,让你赶来有要事吩咐。” 宇文承基动容失声道:“什么,怎么一回事?”脚下一刻不停,拉着宇文智及的手就往大堂里去。 宇文家族能走到今天,完全是因为宇文盛与宇文述苦心经营的结果。 宇文阀虽顶着宇文这个姓氏,却与鲜卑建立的北周皇族宇文氏没有血统的关系,宇文家族的先祖乃是匈奴破野头部落酋长,因部落被鲜卑宇文氏吞并成为奴仆,按照草原的规矩,随主人改姓宇文。宇文承基的曾祖父宇文盛,随着北周宇文崛起南征北讨,身先士卒,凭借着悍勇忘死,一步步以战功拜上柱国,封褒国公,从此宇文家族崛起,被世人所知。 而宇文述,更是战功赫赫,杨坚代周立隋,改元称帝,宇文述跟随杨坚经历了几乎每场战事。后又仕杨广,经历两代数十年,被杨广所器重。当时杨坚几乎将宇文皇族斩杀殆尽,唯独宇文家族深受尊宠,其中除了宇文盛与宇文述的苦心经营之外,亦有匈奴破野头血统的缘故。 如今宇文家族的支柱病危,这如何不让宇文承基失态。 宇文承基与宇文智及快步穿过大堂,往后院的建筑群而去。 十名护卫则自觉地留在了大堂。 两人踏上了花草遍地,假山星缀,翠竹环绕下用卵石铺成的园林小径,往宇文述居住的场所而去。宇文智及低叹了一声,道:“你祖父年事已高,加上早年征战时留下的旧伤时常复发,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一个月前就已经不太好了。今早朝堂之上你祖父与裴世矩争执,回来之后怒急攻心,吐出血来,晕厥过去。现在虽醒,却迷迷糊糊,糊话连篇,看样子大限将至。” 此话入耳,宇文承基眉头皱起,不再言语,闷声往前走。 宇文述居住之所,处于重重竹林处,环境优雅,秋风吹在竹林间,竹叶的脆响声蔓延其中,颇有出尘的意味。只是两人心事重重,无心观赏这美妙之景。 房舍前的空地石桌处,两道人影若隐若现。一个是一席紫色锦袍的男子,负手在后,来回踱步,身形高瘦,脸容冷峻,一对眼冷芒闪烁犹如鹰隼,在两撇八字胡须的衬托下,予人一种狠辣桀骜的感觉。此人正是宇文承基的父亲宇文化及,今年四十八岁,乃是太仆少卿、右屯卫将军,掌管禁卫,深受杨广信任。 而坐在石桌旁的那个人,是他的二弟宇文士及,官拜尚辇奉御,今年四十二岁,容颜俊美,肌肤白净,一对眼深邃中透出精明,五络黑须及月复,仪表堂堂,是宇文家族的智囊。据说当年才貌双绝的隋炀帝长女南阳公主,就被宇文士及步步算计,坠入爱河不可自拔。 宇文承基与宇文智及从暗处现身,由远及近。 宇文化及站定身形,声音响起,淡淡道:“二郎你来了。”听到他的话,宇文士及一对深邃的眼移向二人来处。 宇文承基与三位长辈见礼后,疾声道:“祖父如何?” 宇文化及道:“你祖父已经睡下,不过刚才我为他把脉,脉搏紊乱,乃是大限将至之兆,就在这几日将会驾鹤西去,情况不容乐观。”接着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冷哼一声道:“山西裴阀。”语气冰冷之极。 山西闻喜裴氏,传承千年,早已根深蒂固,盘根错杂,自两汉以来,各朝各代的官场上均有裴氏的身影。杨坚代周改元之后,裴氏在数十年来一直与他宇文家族不对付,处处与他们作对。 宇文化及冷哼过后,向宇文承基道:“大郎尚在武阳、三郎远在江都,你祖父病危的消息,现在除了我和你的二叔、三叔之外,谁也不知道。”这句话大有讲究,要知宇文述地位崇高,又是宇文家族的家主,如果病危消息传出去,定会引起京城各方势力的注意。如果有人从中作梗,那宇文家族的声威就会大损。 虽然宇文家族深受宠幸,底蕴深厚,可是谁又能保证没有万一呢。古往今来众多家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就是毁在阴谋诡计之下。 宇文化及续道:“这次找你来,是有要事吩咐。” 宇文承基立即身形一震,肃容而立。 宇文化及从怀中掏出一份官职任命书及一块官印,交给宇文承基道:“就在刚才为父谒见陛下为你谋取了清河郡通守一职,你明日一早拿着任命书立即赴任。” 宇文承基面上愕然之色一闪而逝,随即平静道:“我去清河郡当通守……”语气中透出欲言又止的情绪。如今局势动荡,外调比在京更有发展潜力,只是他和宇文承趾自幼与宇文成都貌似神离, 清河郡在宇文成都驻守的武阳郡之北,两郡相连,南北相望,做起事来缚手缚脚,而且清河郡有好几股反贼在那盘踞,尤其是清河郡边陲高鸡泊盘踞着张金称、高士达、窦建德,全郡处于动乱之中,根本没有官兵配置,想要发展必须拥有一支精兵,如果他真去当通守了,依当地混乱情况,再加上宇文成都在畔,形势不利与他。 宇文化及一对眼异常深邃,听出话外之意,冷声道:“怎么,你不想去,我已经在数天前秘密从马邑抽调三千宇文精锐,供你使用,此时已在路上。清河郡现在空虚,正是发展势力的好机会,你不去,别人也会去。你大哥在武阳郡经营多年,悬兵在外,肆意扩张势力,朝中上下纵是怨言四起,也对我们敢怒不敢言,就是因为我宇文阀靠着在马邑的宇文部、你大嫂的敕勒斛律部与你舅舅在辽东的契丹悉万丹部的三大依仗,如今再加上你大哥麾下的睚眦铁骑,可谓是根基牢固。二郎,只有兵权在手,才有说话权。”语气傲然,充斥着藐视群雄的意态。 一旁始终没有动作的智囊,宇文士及蓦地站起身来,俊逸的脸容上,挂起一丝神秘莫测的笑意,踱步来到宇文承基旁,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一封书信,意态悠然地道:“承基,清河郡至关重要,你必须赴任,宇文阀能不能再一次扩张势力,就看这一步了。此趟我为你铺了一条路,将这封信带给你大哥。有了这封信,你可以在清河郡高枕无忧。” 宇文士及的话窜入宇文化及的耳内,使得他瞳孔微微一缩,不自觉间捋了捋唇上的黑须。 他有三子,分别是宇文成都、宇文承基、宇文承趾,但次子宇文承基却是他最为看重,因为他这个儿子心机深沉,做事沉稳,兼且颇具孝心,经常与他手谈切磋棋艺,听他的训导,让他有种为人父亲的天伦之感。更难得的是家族长辈大不分对他称赞有加。 至于宇文成都与宇文承趾,一个虽然能力出众,身经百战,颇具有统兵之能,骑战之道更是在大隋屈指可数,但是孤傲之极,从小到大,很少和他说话,家族长辈们也对他不怎么待见。另一个就是一个扶不起的烂墙,除了遛狗斗鸡,什么也干不成。 宇文阀在大隋权势滔天,与闻喜裴氏、太原李氏、荥阳郑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河内司马氏,皇亲国戚独孤氏并称大隋八大豪阀。 随着宇文阀这些年的势力不断扩张,反对的势力越来越多。以范阳卢氏与闻喜裴氏、太原李氏为首的门阀,这几年对宇文阀步步紧逼,大有不扳倒宇文阀决不罢休之势。 如今宇文述病危,看似顺理成章是宇文化及继承家主之位,却暗中诡异叵测,众多势力都在紧紧地盯着宇文阀。尤其让宇文化及担心的是裴阀与山西李阀。 两家向来交往密切,蛇鼠一窝,让他不得不防。 于是宇文化及要下一盘棋,能不能顺利接管家族,就要看宇文承基与宇文成都的这两步棋能走多远,能走多顺。 宇文承基亦是智能圆通之人,神情中透出一丝了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不明白里面隐藏的含义,不如一头撞死在城墙。当即肃容接过书信与官印,在宇文化及的示意下,告退离去。 第六章 程咬金突袭 深夜。 阵阵琴音在后院升起,空中飘荡,随着秋风流淌,琴音潺潺,仿佛间傍晚时分,晚霞润空,池塘菱角遍布,鸭鹅戏耍,牧童骑在牛背上吹笛,远处篱笆围成的茅草屋,炊烟袅袅,一派乡村之景扑面而来。琴音悦耳动人,沁人肺腑。 凉亭内斛律澹雅,跪坐琴案,一对玉手轻重有度,以一种玄妙的规律抚着琴弦。她容颜秀丽,一对修长的黛眉下是一双深邃沉静的美目,一身淡红色的大袖袍裙着身,配上精心挽成的倾髻气质和润婉约。 宇文成都坐在凉亭内,站在凉亭内,闭上眼睛,沉浸在美妙的琴音里。如果溪水般的琴音窜入他的双耳里,随着琴音的起伏,他的心神越发的宁静,思绪越发的清晰。 陈五身死的消息,已经传出。据潜进去的密探回报,张铮已经献出军力布置图,可是瓦岗军的方面依然没有动静,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看来情况不容乐观,自己布置的棋子,发挥的作用变得微小了。而且还不知道这颗棋子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宇文成都随即甩开心中的烦躁,现在静观其变警惕的安排已经妥当,没什么好操心了,既然瓦岗军没有动静,那就等瓦岗的动静,再作打算。只要李密不上瓦岗,他就能配合张须陀将瓦岗死死的压制在那里。 想起张须陀,宇文成都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睁了开来。他以独特的镗术闻名大隋,而镗术的源头是来源与矛术。早年时期,宇文成都师承张须陀,一手矛术娴熟异常。后来经过时间的推移,对于前世的怀念,遂演化出独特的镗术,配合凤翅镏金镗,甚是出神入化。 当年横插一杠来武阳发展,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他的恩师张须陀。今年已经是大业十二年了。按照历史的进程,在这一年,李密将会加入瓦岗,而在这一年,张须陀将死于李密与徐茂公的阴谋下。 他宇文成都不是冷血无情之人,也不是自私自利的性格,他也有知遇之恩。 当年由于自己秉承着前世人人平等的个性,前世孤僻时养成的习惯,从不讨好家中长辈,使得不被家中长辈们待见,可谓是处境尴尬堪忧。他决定另谋出路,于是离开家族部落,去了张须陀的军队。 从那以后,他成为了张须陀的得意门生。 宇文成都蓦地长叹一声,打破了琴音的意境。 十二岁的那一年,如果他不是决然离家,成为张须陀的弟子,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至少不会有现在的功绩与名声。 他现在的一切都源自于张须陀。 除了母亲,只有张须陀给他温暖。所以他才来到武阳郡,发展势力与张须陀成为掎角之势,压制瓦岗。 琴音嘎然而止。 余音绕梁。 斛律澹雅起身来到宇文成都的身旁,扬起俏脸,关切道:“夫君,有心事?” 宇文成都回过神来,看着陪伴他多年的娇妻,柔声道:“刚刚想起了恩师他老人家。”闭口不谈瓦岗之事。他可不愿意让澹雅跟着他提心吊胆。 斛律澹雅轻轻的舒了一口气,道:“既然想他老人家,就去看望一下。” 宇文成都再次叹了口气,道:“我何尝又不想去探望他老人家,可惜如果我冒然而去,我那父亲又会收到消息了。” 斛律澹雅一对美目闪过忧虑的神情,道:“夫君有没有想过月兑离宇文阀。”虽然宇文成都很少谈论军政事,但斛律澹雅冰雪聪明,知道宇文成都的处境,亦是知道宇文成都与张须陀的深厚感情。就是这深厚的感情,处处为宇文成都造成的障碍,在宇文阀内越发的艰难。 这一句话让宇文成都有如雷击,浑身一震,转过身来看向斛律澹雅,一对虎目透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月兑离宇文阀! 一直以来他都是以宇文阀为骄傲,以嫡长孙为荣耀,奋斗了那么多年,大半个原因就是如此。 可是他陪伴多年的娇妻竟然让他月兑离宇文阀,这是什么逻辑。这要是其他人,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斛律澹雅不理宇文成都的目光,一对美目清澈沉静的看着他,柔声道:“夫君深陷局中,自然没有贱妾看得透彻。在贱妾眼里,夫君就是被家族的包袱所累,这些年来始终以武阳郡为中心,殚精竭虑的谋划布置,不就是想在家族占一席之地吗。”声音平稳和润。 这段话说到了宇文成都的心坎里,不禁动容,没想到陪伴她多年的娇妻竟然有这么独到的眼光,不愧是将门之后。当初他虽看出武阳郡处于四战之地的弊端,但是依旧走了进来,就是为了维护他的嫡长子身份。情绪稳定下来,闷不作声坐在石凳上侧耳倾听。 一阵香风中,斛律澹雅移步到宇文成都的身后,一对玉手伸出在他的宽厚肩膀上,技巧娴熟地捏拿着。继续道:“夫君想必也是知道,不管夫君如何在武阳郡努力,始终不会得父亲的欢心。父亲对母亲情种心里,二叔的容貌像极了母亲,能力也不差,平日里又讨好长辈,自母亲去世,父亲格外的看重,无论哪一条,夫君都远远不及。自古虽有长子继承嗣位的传统,但这不是死规矩,任何时候都可以改变。” 斛律澹雅是塞北草原的女子,虽然受中原汉人文化熏陶,但所受的教育截然不同,她的父亲斛律琅是将门之后,兼且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自幼就被斛律琅教授中原的谋略,以增长见识,如此在这样的熏陶下,斛律澹雅又岂是泛泛之辈。只不过自嫁给宇文成都之后,一直恪守中原礼节,不过问他的事罢了。 只是这几年,宇文成都的心思一天比一天重,尤其是自前天深夜回来,一直闷声不吭,庭院的树木不知被他打断了多少,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才说出一直想说的话。 宇文成都伸出手,将她的手包在手心里,默默无语,她的话犹如和风细雨进入他的心底。这些年努力奋斗,到头来都不及二弟,叹声道:“澹雅,说来容易,可是真的月兑离宇文阀,就彻底没有回头路了,将会受到所有门阀的摒弃,父亲是不会放过我的,家族更是要把我置于死地。” 斛律澹雅轻轻的将娇躯贴在他的后背,双臂搂着他的肩膀,一股清香传入他的鼻息,和润好听的声音响起道:“我的好夫君,不是让你真得月兑离门阀,而是要你有月兑离门阀的心态,你可知道你这些年都干些什么蠢事哩。你控制了黄河中游流域的私盐,可是大半都流进了家族的口袋了。你到头来得到了什么,还不是家族里的冷嘲热讽,猜疑嫉恨。你只要切断与家族的利益,自己独立运作经营,维护自己的利益,不与家族合作,只要兵权在手中掌握。家族里的长辈根本不会和你闹翻,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强力打手,虽然这个打手不受控制。只有以后手握重兵何愁家族门阀,完全可以自立门户。”话语轻轻柔柔,却透出刚强有力狠辣之态。 宇文成都闭上眼睛,他第一次对这个娇妻刮目相看,这些年他始终存在着侥幸心理,认为给足一些家族利益做出成绩,就可能彻底的在家族站稳脚跟,赢得长辈们的青睐,可是随着得知宇文承基即将赴任清河郡通守的消息,他彻底死心。宇文成都长叹一声,大手轻拍斛律澹雅的柔女敕小手,道:“你真是我的女诸葛。”语气透出肺腑的感情。对于斛律澹雅看透棋局的狡黠聪慧,他没有恼怒之意,反而有种惊喜的感觉。这些年来都是他一人独自转变前世的心态,在斗争激烈的门阀中探索,突然遇见可以交谈的人,还是他的妻子,就等于发现了新大陆那样惊喜,有所依仗。 斛律澹雅轻轻地吻了一下宇文成都的布满胡碴子的脸颊,道:“现在舒服了吧,贱妾去为你做些宵夜。”从宇文成都的大手里将小手抽出,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串破空声突然响起,一个黑衣女子在暗处现身,跪倒在宇文成都的面前。 斛律澹雅看了看这个黑衣女子,又回头看了看宇文成都,眼神中闪过无奈、担忧之色,因为她看到了这个黑衣女子面上的神情格外的凝重,看来这几天真是多事之秋。知情识趣的返身将琴抱起,走了开去。 宇文成都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又回到了那森冷威严的状态,淡淡道:“什么事?”这几天发生的事,已经让他有些麻木,还有什么事再让他进入难解之局。 黑衣女子回答道:“禀告主上,瓦岗军突然出现在黄河沿岸,登上凭空出现的两艘巨舰,直扑观城而来,观城水寨守将曹稳被程咬金斩余巨斧之下。” 宇文成都脸色大变,腾腾腾上前三步,一对眼爆出精芒,喝道:“你说什么!” 瓦岗军竟然突然采取行动了,为什么他没有收到任何情报,而且那两艘巨舰是从何而来?要知瓦岗寨只有小船,没有巨舰,这才能让他肆无忌惮的封锁黄河。难道是他们建造的不成,? 时间不等人,容不得宇文成都思考,猛然爆喝一声:“传令兵!”声音洪亮,犹如惊雷,传至极远之地。 仓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十几名身形高大的传令兵,赶了过来。 宇文成都也不抬眼,立即吩咐道:“擂鼓聚将!”他本想传信给镇守临黄城的澹台陌,让他加倍小心,可是他算了一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鹰卫遇到紧急情况之时,会动用苍鹰传信,可是苍鹰速度再快,亦有个度。他料定在他收到瓦岗军动作的时候,程咬金已经率部队朝着临黄城的方向而去。 宇文成都悲叹一声,徐茂公果然名不虚传,这雷霆而又隐秘的手段,真是神出鬼没,难怪能与当世名将抗拒这么多年。 这一步棋他又输了! 一阵震天的擂鼓声,响彻整个天地,震动了武阳城,一个个身穿甲胄的校尉,开始往通守府聚集。 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瓦岗军的攻势已经展开。 大战一触即发。 第七章 水寨失守 距离武阳城数百里外的临黄城,一如往常的戒备森严。 一条巨大无比的,能并排疾驰无匹马的浮桥贯通黄河,连接南北两城。 澹台陌,立在北岸的岸边,望着月光下,澄波鳞鳞、且有浩瀚的黄河。今夜不知为什么没有睡意,始终觉得心里有事,但又不知是什么事。索性起身,前来视察。 澹台陌今年三十四岁,比宇文成都大上八岁,容颜刚毅,体型雄壮,继承了鲜卑人的彪悍,虽然没有甲胄着身,一身普通布袍,却也显得威风凛凛。 自前天夜里接到宇文成都的密令,他就格外的谨慎,六千精锐各分两城,日夜轮流把守。另外有八百军士在临黄河沿着黄河两岸的十个瞭望塔驻守,严密监视着黄河的一举一动。 只要一有异动,必会遭到雷霆般的打击。 此时深夜亥时,整个临黄城附近犹如白昼,无数火台散布在黄河沿岸,视线所及处一目了然。 看着南北两城城楼上的甲胄在身,持着兵器,精神抖擞的巡逻站岗,澹台陌料想这个阵势,应该不会有什么纰漏,心里一阵心安。 澹台陌本不姓澹台,乃是鲜卑族足可浑氏,因早年与部落发生争执,愤而出走,用母亲的姓氏,辗转至张须陀麾下,与当时宇文成都一见如故,又被其武力折服,后来跟随宇文成都南征北战,一直忠心耿耿。 所以宇文成都一下命令,就毫不犹豫立即贯彻。在以前的布置上,增设了八百瞭望台守军。 就在这时,战马的马蹄声突然响起。澹台陌眉头一皱,因为蹄声急促,作战经验丰富的他一听到这**蹄的声音,立时就知道有可能出事了。 一匹快马从北城黄河岸边,已经敞开的城门驰了出来,奔过浮桥。一个健硕的骑士滚鞍下马,奔到澹台陌前,腿一软,“噗通”跪了下来,面色惨白,胸膛急剧起伏。 澹台顾不得礼节,立即上前,为他顺气,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来人喘息道:“瓦岗军突然从暗处杀出,北岸瞭望塔守军,遭受攻击,损失惨重,属下冒死突围,特来报信。” 此话入耳澹台陌心头一惊,该来的还是来了,急问道:“他们有多少人?”刚刚说出,心里突然感觉不妥,瞭望台通常有狼烟堆,八十人一个瞭望台,就是再大的打击,也足够有时间点狼烟了。 就在澹台陌感到不妥时,那人眼中凶光一闪而逝,紧接着一股尖锐的杀气,直袭澹台陌的肚脐处。 澹台陌亡魂直冒,从杀气上判断是匕首之类的利器。 此时他距离那人只有一尺,匕首又快又急。 澹台陌一声爆喝,生死关头,潜力激发,喝声犹如炸雷,周围的空气为之一滞,对方的匕首微微一顿。 就在这一顿的功夫,争斗经验丰富的澹台陌拼尽全力移动身躯。 “噗!” 鲜血溅起。 澹台陌感到右月复一凉,刺骨的疼痛袭上心头,他知道对方的匕首已经插入了他的肚子里。 澹台陌闷哼一声,忍受着月复内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楚,沉腰扎马,双手搭在对方的肩膀,蓦地成为鹰爪之状,猛然用力,指尖穿入穴位,对方立时被封穴,失去了动作。 紧接着澹台陌一扭一拉,随着一声震天的怒吼,鲜血飞溅中,那人被澹台陌硬生生撕成两半。 “腾腾腾……” 澹台陌捂着肚子,踉跄地退了五六步,面色开始惨白。 只见他的右月复插着一把匕首,直没把柄,鲜血顺着匕首匆匆流出。 城楼立时纷乱,脚步声接连而来,南城巡逻守夜的士兵纷纷抢出,一个强壮的大汉一把扶住澹台陌。 澹台陌控制小月复上的肌肉,缩紧与匕首的空隙,鲜血渐渐停止流出。他沉声道:“立刻吹响号角,进行戒备!” 随着他的话落下,身边的号角兵立时吹起牛角号,苍茫的号声一时间响彻寂静的夜空。 这是有人突然叫道:“将军快看!” 南岸的天地相接之处升起了巨大的狼烟。 紧着着数堆狼烟接连而起,遥相呼应。 澹台陌心往下沉,看来来势汹汹。先是以奸细对他暗杀,紧接着大举进攻,好手段,步步紧逼,这是要把他逼入绝地,有高人在谋划出手。如果刚刚那个奸细得手,临黄城就会进入群龙无首状态,短时间内就会被击破。 澹台陌毫不迟疑,喝声道:“全军退守南城!”命令即刻下传。 为今之计只有退守南城,利用黄河屏障,才有胜算。 澹台陌在部下的搀扶下,往南城的城门而去。 由于黄河面宽,南北城相距甚远,对岸看不到这里发生的事情。传令兵策马急驰奔向北城传达命令。 就在澹台陌被人搀扶快要步入城门时。 又一声疾呼传来:“快看!巨舰!” 众人立即转身。 月光火台的反射下,天地相接的地平线上出现一艘巨舰,巨帆怒张,全速扑来,活似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 澹台陌瞳孔一缩,一颗心吊到嗓子眼。 周围的守军如临大敌, 号角凄厉的在空中回荡。 城楼上的守军,纷纷换成了弓弩手,剑拔弩张。 众人心神高度集中。 澹台陌一对眼紧紧地盯着高速驶来的巨舰,心中起伏不定,从巨舰上的气势来看,来势汹汹,难道是瓦岗军的巨舰? 巨舰越来越近,巨大的体魄犹如巨大的岛屿一样向他们横撞而来。 就在城楼上十数台巨弩上弦,准备瞄准射击的时候。 巨帆上,绣着的巨大图案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一头巨大无比的狼首龙身,口中吞剑的血色怪物,仰天长啸。 众人绷紧的神经,顿时松懈了下来。 原来是自己人。 睚眦图案,宇文成都特有的图案。 众人虽然将神经松懈下来,但是澹台陌却不乐观,因为这巨舰驶来的方向是观城水寨的方位。那里有三艘巨舰服役,平日里负责封锁黄河。 此时这艘巨舰突然而至是什么征兆? 巨舰是宇文成都封锁黄河中游地区的最大依仗,数年里总共建造了四艘,每艘能装载八百人,乃水上利器。其中三艘在观城水寨服役,另外一艘则是负责对东瀛的贸易。这些年来宇文成都在东瀛岛暗中大搞策乱,使得东瀛处于动乱状态,他又趁机扶植一个势力,不断的运输最次等的兵器甲胄,从东瀛那换取大量的白银、黄金。 巨舰渐渐减速泊岸。 “蓬!” 巨舰停了下来,众人感到脚下一阵颤动。 紧接着硕大的木板探出,与岸边连接。 一个个身影陆续的下船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大约三十人。 众人心头大震。 眼前的这些人浑身带伤,全都是鲜血,更甚者残肢断腿,浓厚的鲜血顿时聚集在了南岸。 澹台陌怔怔地望着那个领头的大汉,只间他衣甲破损,胸口处是一条极长的伤疤,皮肉翻卷。这人他认识,是观城水寨的副统领秦彪,一把大刀使得犹如猛虎噬人,悍勇异常。 如此悍勇之人如今变得这般模样,可以想象争斗的场面如何惨烈。 秦彪步伐踉跄的走到澹台陌面前,艰难地吐出:“水寨丢了,统领战死。”话一说出。双目顿时通红,热泪滚出。 身后残兵纷纷痛哭失声。 第八章 血战(一) 此话一处,空气顿时一滞,众人怔然。 澹台陌一把推开扶住他的大汉,不顾伤势猛然窜向前,一把提住秦彪,冷声道:“你说什么!水寨丢了?你水寨有三千精兵镇守,巨弩配备齐全,怎么可能丢的。” 秦彪的脸上闪过痛苦之色,道:“我也不知道,河面上突然出现两艘巨舰,全速驶来,以近乎自残的方式撞停在水寨码头,完全不给巨弩任何机会,随后涌出一千多人,他们都配备了奇怪的弓弩,射速奇快,只一个照面我们就被打懵了。” 澹台陌松开秦彪,沉声道:“这不足以成为你丢失水寨的借口,弓弩再厉害,在混战中微乎其微,难道你们都是木头蠢蛋,等着别人来射吗。” 秦彪惨然一笑,道:“瓦岗出动了翟让的近卫军,领头的是‘混世魔王’程咬金,及‘金锤力士’樊虎。他们各个精通水陆争斗,我们这些弟兄大多数都是塞北人,习惯马战,在水寨多年,也只是勉强熟悉水性,又岂能是他们这些精通水陆争斗的人对手。如果给我战马,双方在平原骑战,老子保他全军覆没。” 澹台陌痛苦的闭上眼睛,他知道翟让的近卫军战斗力,如果没有战马,只能迅速溃败,而且还是毫无还手之力。 秦彪续道:“我们拼死抵挡,可惜收效甚微,曹统领也死在程咬金斧下,竟躲不过三斧。我还剩百人,见到此景知道大势已去,拼死突围,终在损失了几十个弟兄下,抢上巨舰,向你们赶来。” 众人怔怔无语,没想到战况惨烈到这种程度。 对方突然而袭,根本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一股沉闷的心情压在众人的心头。 澹台陌道:“事不宜迟立即进南城,防守待援!”一把拉住秦彪,忍住月复部的伤痛随着众人步入城内。 号角声不断的吹起。北城的官兵开始涌动,军用器械随着队伍,不断地往南城而来。 竟然对方出动了程咬金、樊虎,已经攻占了水寨,那么翟让的左膀右臂单雄信也该出场了,北岸快速而来的瓦岗军,一定有他。 必须全军退守南城,如果这个时候程咬金与樊虎利用巨舰杀到,等于将他们分割两地步步蚕食。 澹台陌心中大恨,临黄城地理位置极为特殊,绝对不能有失,否则主公这几年的辛苦就会白费。 敌人最多一个时辰,能突破北城,必须抢在前头将守城装备运往南城,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充足的准备。 瓦岗军,这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武阳城,太守府,议事厅内。 没有一丝声音,沉闷异常。 宇文成都直接坐在太守位置上,目光沉凝,面前摆放着一卷巨大的地图。 已经六十岁的武阳郡太守董方,坐在宇文成都的侧座,让出主位,面色平静,仿佛宇文成都坐在他的位置已经习以为常。 议事厅两侧,所有文吏武将都已聚齐,默然跪坐。 宇文成都一对眼冷芒闪烁,环视众人,沉声道:“刚刚从前线传来消息,瓦岗逆贼突然出兵,直扑我观城水寨,曹统领战死,水寨沦陷敌手。” 此话一出,大厅内顿时轰然,一时间议论纷纷。 坐在武将首位的宇文炙言道:“主公,黄河沿岸防守严密,瓦岗贼子为何能突袭水寨,难道我水寨官兵都是睁眼瞎不成。” 宇文成都眼中寒光一闪,心里闷哼一声,你这不是在说我鹰卫无能吗,口中却说道:“这次瓦岗蓄谋已久,连这点隐秘事也解决不了,就不配与朝廷对峙这么多年了。此话休要再提,现在是危急时刻,各位有何良策?” 文吏们默默无语,武将面面相觑。 这些文吏平日里都只是处理民生之事,内政到有些手段,武将也都是各个骁勇善战之辈,冲锋陷阵各个擅长,这两拨人都不是出谋划策的主。 宇文成都环视一周,将众人表情看在眼里,心里苦笑一声,他现在才发现,他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原来他的手下都没有能出谋划策之人。以后当大大加强。 由于前世的模糊记忆,使得宇文成都对这一时期的谋士映象不深,只知道魏征、徐茂公、长孙无忌、杜如晦等人。可惜这些人要么就是瓦岗的人,要么就是李阀的人,他的触手实难伸及。 这使得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他的二叔宇文士及。他二叔足智多谋,善用毒计,招招狠辣,步步连坏,是宇文阀的智囊,据说当年才貌双绝的隋炀帝长女南阳公主,就被宇文士及步步算计,坠入爱河不可自拔。前世之时,有一次出夜摊,摆夜市,几个在他摊位吃烧烤的大学生谈论过宇文士及此人,说他活得很长,以宇文阀之人的身份历仕李渊、李世民两朝,备受重用。 由此可见他二叔能力出众呀。 虽然二叔对他不厌恶,只是可惜不论他怎么试探,二叔依旧摆出城府深沉的态度,对他不理不睬。 此时宇文成都心里升起了强烈的,他要谋士!以后见到谋士,捆也要捆到身边! 宇文炙大步踏出,道:“主公,既然瓦岗军已经出手,那就狠狠地打回去。依属下拙见,瓦岗军的重点很可能是临黄城。” 这一回答宇文成都大感满意,他手下还是有能看透棋局的人,道:“你有何见解?” 宇文炙恭敬的道:“由于我们占据临黄城的地理优势,利用河上巨舰对瓦岗军压制封锁,所以临黄城历来是瓦岗军的心头刺,如果属下出击,下一步目标必是拔掉临黄城,使后续援军畅通无阻,然后以长驱直入为主,步步为营为辅,吞食武阳郡。”这一番话,分析的头头是道。 众人纷纷符合。 宇文成都蓦地长身而起,道:“既然如此,众将听令!”决然果断的善断特性显现而出。 众人霍然起身,面容肃然。 宇文成都喝道:“宇文炙,宇文濉、宇文濮听令!” 蓬蓬蓬。 宇文炙与两个雄壮的战将,越众而出。 宇文濉、宇文濮乃是亲兄弟,是宇文成都从宇文阀内挖出来的,两人矛术娴熟,深谐马上功夫的精髓,是冲锋陷阵的骑战悍将,亦是对宇文成都死忠之士。 宇文成都一对眼望向三人,郑重道:“我命你们即刻启程,分别赶往武阳郡北陲馆陶、堂邑、聊城三城督统,严密监视清河郡方向,防止高士达、窦建德、张金称等人,突然出现清河郡,趁火打劫,背后偷袭。”高士达等人的老巢高鸡泊就在清河郡边陲,而清河郡空置多年,府兵不备,很容易让高士达挥军南下。不可不防。 宇文炙、宇文濉、宇文濮领命大步离去。 宇文成都再次喝道:“马天德!” 一个英伟雄壮的大汉,轰然步出。此人是马超后人,一杆长槊名震西北,马家骑战之术被他娴熟惯用,当年杨广第三次征伐高丽,杨玄感叛乱,宇文成都能穿凿直杀杨玄感中军,此人功不可没。 宇文成都看向这个英伟的大汉,眼神中透出复杂的神情,道:“你留下来带领文吏守城!”以此人之才,完全可以在西北闯出一番明堂,却舍弃大好前程,明珠暗投在他麾下窝在武阳数年。只为当年意气相投,肝胆相照之情。 此趟瓦岗突袭,凶多吉少,他唯一放不下的是澹雅与蕊儿,他派这个亦友亦属下的马天德,大有深意,如果此趟是徐茂公精心策划的棋局,而他深陷其中,希望凭借着此人的骑术带着他的澹雅、蕊儿杀出重围。 马天德抱拳接令,不发一言,回到队列。 宇文成都蓦地拔出宽大的长剑,喝道:“剩下武将随我出征,奔援临黄城,将瓦岗剁成肉泥,为曹将军报仇!”与其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豪情。 很久没有战事了。 程咬金,你竟然杀我唯一懂得水战的将领,我岂能放过你! 众武将纷纷拔出兵器,大喝:“剁成肉泥!为曹将军报仇!” 气势高涨,声音震天,一时间淹没整个大厅。 坐在侧位的太守董方,浑浊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神芒。 第九章 血战(二) 去往临黄城的官道上,响起了震天般的马蹄声。 无数个骑士在官道上疾驰,背负长弓箭筒,手抓长矛,圆檐羽缨帽胄,黑色的冷酷铠甲,加上这些人面上的狰狞,气势骇人,杀气漫天,惊走了无数只乌鸦。 宇文成都一马当先,脸如铁铸,一对眼冷光如电,充斥着无边的怒意,手中提着他那巨大的凤翅镏金镗,角度摆在最佳出手的位置,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他心里窝着一团火,自来到这个世界,十二岁就征战沙场,一直都是所向披靡,没想到这一次一个疏忽,就被对方玩弄与指掌之间。他恼怒自己以前太小看瓦岗军,导致今天这个局面。 如果今次临黄城有失,那么他就会处于被动局面。 在此之前他拥有马军一万,步军三万,合计四万,现在观城水寨失陷,三千守军全军覆没,这对他的影响有史以来最大的。如果此趟不能解决瓦岗问题,那么他对东瀛的策略就会切断,金银特产再也不会流入他的口袋。 绝不能让对方得逞。 也不知道临黄城六千守军能不能守住。 如果他所料不差,瓦岗军这次出动兵力很有可能三万以上。倘若是以前则无需顾虑,只凭着城墙完全可以拒敌。可是这一次水寨失陷,兼且瓦岗突然有了两艘巨舰,情况大大不妙。 犹如情况紧急,这一次他率领三千睚眦铁骑打头阵,亲自支援,步兵行动太慢,只能拖慢行程。 想到这里,宇文成都转头看着身后这些随他出神入死,散发着无穷战意的弟兄,信心大增。 只要他出现在临黄城的城楼上,甭管对方有多少人,他的部下都会舍身忘死,成为一柄锋利的尖刀。 你瓦岗军不是号称最舍身忘死的悍匪吗,今趟就让你看看,我宇文儿郎不弱与你! 铁骑滚滚,随着宇文成都咬牙切齿在心里的怒吼,三千睚眦铁骑撞进了密林中的官道里。 澹台陌与秦彪站在南城的城楼上,目光沉凝的注视着黄河北城。 此时北城全部搬空,百姓大多数都撤到了南城。 贯通黄河的浮桥亦被拆除。 由秦彪开来的巨舰在水寨幸存的官兵掌舵下,驶离了临黄城。只剩下这艘巨舰了,必须保住,以备后续之用。 北城灯火通明,此时已经被瓦岗军占领。 河面一片宁静。 月光已经散去,月亮藏进了乌云里。 澹台陌面容冰冷,肚子上的匕首已经取出,在大夫的医治下,裹上了纱带,硕大的长矛被他持在手中,威风凛然。 他知道河面的宁静只是表面的现象,大战将要开启。 对方在等一个契机,一个发动攻击的契机。 如果他估计不错,再过一个时辰就是黎明。黎明,是熬夜的人最容易犯困松懈的时候。 澹台陌眼里有些酸麻,对方处心积虑发动这次突袭,而且完美无暇,究竟是谁策划的?他从不相信翟让有这个能力。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也许是他,瓦岗军首席谋士徐茂公。 希望他这一关能守得住。 澹台陌的声音响起道:“据说程咬金身形雄伟,膀大腰圆,一幅紫堂脸,满面虬髯,力大无穷,手中的青铜巨斧至少百斤,杀人从不砍出第四斧。实力尤在樊虎之上,你有没有与他交过手。” 身旁的秦彪,已经换上新的衣甲,闻言苦笑一下,道:“程咬金的实力确实不俗,杀人从不砍出第四斧有些夸大其辞。”一把扯开衣甲,那道已经缝合的长长斜疤顿时显现,他指着疤痕。继续道:“我这伤口就是拜他第十斧所赐。” 澹台陌一对眼紧紧的盯着秦彪的伤口,好一会才吐出道:“好快的斧。”这道伤口是从下而上,很显然是在秦彪躲过上一斧,顺势转撩,如羚羊挂角撩在了他的身上,速度快得让这个久经沙场的秦彪根本躲避不及。 秦彪回忆当时的情景,眼神中射出复杂的神情,道:“他的斧法,角度刁钻,而且又快又狠,让人始料难及。尤其是头三斧,简直就是快如闪电,招招夺命,只要差之毫厘,就会身首异处。当时我率部突围,此人横里杀出,若非我是马上出身的战将,若不是我用拨杆回刀这个技艺,只怕已经在他第三斧之下毙命。” 澹台陌面色凝重,叹声道:“只从程咬金就可看出,是个难缠的对手,况且此趟还有个号称瓦岗第一猛将的单雄信。”澹台陌虽然矛法比秦彪高上一筹,但是与程咬金相比,孰强孰弱,还尚不可知。 就在数月前,单雄信在乱军之中与张须陀交过手,双方霎那间共交手八十七下,未有败相。 张须陀是宇文成都的授业恩师。 记得他曾经问过宇文成都张须陀的矛术究竟到了何种境界。宇文成都曾言:“张须陀的矛术已经在岁月的沉淀下,出神入化了,天下能与他对上五十招以上的很少,就连他如果不拿凤翅镏金镗的情况下,只用长矛对杀,也没有胜利的把握。” 以宇文成都的描述,加上单雄信与张须陀交手的情景,此人已经挤进天下猛将二十强之列。 两人一阵沉默。 澹台陌心中默叹,如果主公不能率军增援,这一仗凶多极少。 此刻他已经受伤,行动大打折扣。就算不受伤,只凭着他和秦彪,还有六千守军,是挡不住瓦岗的。 希望主公快些到来。 澹台陌看向北岸,心里再想,浮桥已经被拆,你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就在这时,他的肩头被秦彪拍了一下,紧接着听见一串声音传入他的耳内:“澹台兄,快看!”声音仓促。澹台陌抬起头顺着秦彪指着的方向看去,脸色蓦地一变。 无数船只出现在黄河的地平线上,俱是白帆满张,全速前进。 当头是四艘巨大无比的巨舰。 秦彪双目赤红,大手紧紧抓着长杆大刀。这些船只大部分都是水寨的,尤其那四艘巨舰的其中两艘。这两艘巨舰明显比另外两艘大上许多。 澹台陌一对眼爆出精芒,大手一挥,牛号角被号手放在嘴边,号角声顿时响起,透出远古的苍凉,传至上空。 瓦岗军的舰船来了。 攻势也该展开了。 澹台陌放下了心中的烦恼,瞬间进入军人特有的战场意境,变得冷静异常,且又充满着激情,他身上的血液开始沸腾。 迎接着瓦岗军的攻势。 第十四章 反攻战(一) 蹄声阵阵。 铁蹄呼啸。 睚眦铁骑无不身上带伤,奔驰在官道上,远处的火光渐渐变弱,天边的红变得和润。临黄城南城那黑黝黝的城墙已经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他们心神大振。 宇文成都的身躯,微微前倾,因被巨锤击中,又激烈杀敌兼且极速奔驰颠簸,使得他体内翻江倒海,好不难受。一路上脸如铁铸,不带一丝表情,忍受着体内的折磨。他是一军主帅,不能让部下看到他的异样,否则士气会跌落,一旦跌落,这场与瓦岗军以及李阀背后阴谋的棋局,只能满盘皆输。 落后别人一子,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丧失斗志,气势大跌。 战场之上,尤其是残酷的战场上,气势决定一场战争的结局。 睚眦铁骑,与临黄城的距离越来越近。 硕大的睚眦纛旗在骑队的奔驰下,迎风招展。 城楼上的兵士看到睚眦铁骑,顿时纷纷大呼:“援军来了,主公亲自率军来支援我们的了!” 硕大的青铜的城门,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被六名体壮的大汉缓缓推开。 宇文成都率领精骑,瞬间一掠而过,在城内停了下来。 城门遂又缓缓关闭。 澹台陌与秦彪闻讯赶来。 秦彪噗通一声跪倒在宇文成都的面前,声音哽咽道:“属下该死,水寨失守,导致曹统领死于乱军之中,请主公重罚。” 宇文成都一跃而下,突然眼前一黑,脚一软,心中一惊,在身躯微微一颤下,稳住身形,但体内的翻江倒海始终没有压制住,嗓子一痒,哗的一声吐出一小口鲜血来。 澹台陌大惊,拖着刚刚处理好的受伤的身躯,大步抢上,急声关切的轻呼道:“主公!” 秦彪随着澹台陌的关切话语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刚好看到宇文成都溢出的鲜血,以及睚眦铁骑,身上均挂彩,人数锐减的身影,眼神透出惊骇,这个状态显然经过了一场恶战。可是以主公在勇冠三军的伸手,以及睚眦铁骑的骁勇善战,谁又能让他们遭到这样的伤亡。身躯不由自主的想站起,刚起身一半,想到现在的处境,主公还没有发话,又跪了下来。 宇文成都一把抹去口中的鲜血,体内翻江倒海的情景顿时减轻,摆手道:“不碍事,只受了点小伤,现在立刻去城主府,把这里的情况向我说明,顺便帮我找全城最好的郎中。”说完不理二人往城主府的方向大步而去。 睚眦铁骑纷纷下马,追随而去。 留下澹台陌与秦彪面面相觑。 澹台陌看着还在跪着的秦彪,道:“你还跪着干嘛,赶快去找郎中,你这条命能不能保住,就看郎中的了。” 遂大步朝着宇文成都的方向跟了过去。 秦彪的眼神中射出欣喜之色,立刻起身,由于用力过猛,胸口的伤痕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不由得闷哼一声,领着几个官兵去找全城最好的郎中去了。 城主府,议事厅。 宇文成都面无表情的坐在首座。 澹台陌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 秦彪则噤若寒蝉的跪在地上。 一个年老的郎中把脉之后,为宇文成都开了养身的药方,领了赏银退了下去。 澹台陌这才道:“主公,你的伤势是……”话说了一半,没有再说,但意思在明白不过。往临黄城驰援的官道上,一马平川,以宇文成都以及睚眦铁骑的实力与威势,任何兵种只能是一触即溃。而此时从宇文成都吐血的情形来看,内腑受了创伤。很显然遇到了强劲的对手阻击。 跪在地上的秦彪在一旁露出期盼的神情,想听听宇文成都接下来说的话。 宇文成都闷哼一声道:“我遇到了李元霸以及他麾下的玄甲精骑,”嘴角随即露出笑意。 此话一出,两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李阀的玄甲精骑与第一猛将怎么会出现在武阳郡内。 宇文成都接下来的话为他们解除了疑惑:“此次武阳郡受到瓦岗军的袭击,背后的主谋者正是李阀,他们想用武阳郡岌岌可危之态,使得高士达看到可趁之机南下,导致河北大乱,好趁势图谋。”冷哼一声,冷冷道:“好深的心机,好歹毒的手段,他们派李元霸在路上拦截我,以为能让我殒命当场,好一举成事,殊不知他们的算盘,从算计武阳郡那刻起,就已经输定了。” 一旁的澹台陌疑惑道:“瓦岗军的单雄信与李阀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何瓦岗军这一次会如此听李阀的安排?”他是跟随宇文成都多年,受到其影响最重,善于思考,从宇文成都的话中找到了疑惑点。 宇文成都淡淡道:“因为瓦岗军的徐茂公是李阀安插的棋子,以他的手段要将瓦岗军神不知鬼不觉之下成为李阀的棋子,最简单不过。” 议事厅内,沉闷异常。 澹台陌与秦彪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瓦岗军的突然袭击,竟然是李阀的图谋。如果是这样,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了,接下来还有更多未知的事情发生。 澹台陌声音响起道:“都说李元霸天生神力,一对大锤之下,无两合之将,不知道主公与他交手的情景是什么样子?”李元霸与宇文成都齐名大隋,只可惜双方至今没有交过手,一直都不知道谁更厉害,此次两人突然交锋,一时间牵动了澹台陌的心,仗着跟随宇文成都多年的功绩,遂忍不住说了出来。 一旁的秦彪双耳竖起,做倾听之状。 宇文成都回忆当时情景,道:“李元霸确实天生神力,我与他相比确实不及,他那一锤砸在我的身上,虽然被凤翅镏金镗挡住,但余劲依旧浸透到我体内,使得我到现在才缓过劲来。”突然冷哼一声:“不过他也不好受,被我凤翅顺势而挂,那条臂膀如果在七天之内不好好调养,将永远成为他最大的破绽。” 澹台陌与秦彪的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没想到李元霸强横至此,连勇冠三军的主公也受了内伤。 宇文成都一对眼看向跪在地上的秦彪,道:“你起来吧。”声音有些苍然。 秦彪神情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站起身,恭敬的站在一旁。 宇文成都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澹台,临黄城内还有多少战力。” 澹台陌神情一震,听出话外之意,赶忙道:“有五千战力,随时可以白刃搏命。” 宇文成都眼中的精芒一闪而逝,强壮的身躯长身而起,沉声道:“想要接触武阳危机,必须战退瓦岗。否则战局拖久,高士达南下,情况会大大不妙,纵是有门阀支持,我经营多年的武阳郡也很有可能毁于一旦。” 踱步声在大厅内响起,宇文成都蓦然转身,望向秦彪,道:“你开来的巨舰现在何处?” 秦彪恭敬的回答道:“在此处东三十里,隐蔽的水洼处。” 宇文成都冷笑数声,道:“好!兵不厌诈,他徐茂公这么热情款待我,我宇文成都又岂能厚此薄彼。”淡淡的续声道:“秦彪,想不想给曹稳报仇。” 秦彪大步踏出,目光透出恨意,沉声道:“属下早就该死了,这条命完全是捡来的,主公吩咐就是。” 宇文成都仰天长啸,道:“好!那就让我们会会瓦岗军的各位英雄好汉。”大步朝着门外而去,雄厚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道:“都陪我上城楼,会会这个传说中的徐茂公,看看他有几斤几两,是否三头六臂,头上生花。”语气中透出戏谑的味道。 澹台陌与秦彪对视一眼,精神大振,只要宇文成都在城楼上,就是一种威慑。不仅己方士气会空前高涨,敌方士气则会继续下沉。 不管哪一样,徐茂公都不会轻举妄动。因为宇文成都的威势与名声在那摆着,尤其是从李元霸的铁骑下杀将出来,更是能让知道内情的徐茂公投鼠忌器。 澹台陌与秦彪二人,已经从宇文成都刚才的谈话中,猜出他要干什么了。 反攻战战! 一场不一样的反攻即将展开。 两人的身躯颤动起来,血液沸腾,仿佛间身上的伤已经不在他们身上。 事隔多年,当年横刀立马,杀得敌人望风而逃的宇文成都又回来了! 瓦岗军,你们等着我们的大驾吧! 第十五章 反攻战(二) 南城的城楼上突然间响起了震天的呼喝声,气势高涨。所有官兵都以各自兵器高振长空,助以威势。 呼喝声排山倒海,传到北岸。 徐茂公的脸色有些难看,一对沉静的眼睛再难保持原有的状态,目光闪烁,心中起伏不定。从对方的威势上,已经可以看出宇文成都已经来到了临黄城。 南城的城楼上的动静顿时惊动了了北岸的人,脚步声接踵而来。 单雄信、程咬金、樊虎陆续赶来,簇拥着徐茂公往南岸望去,面色均是相当凝重。 此时天已经渐明,对面的城楼上的情景被他们收入眼底。 目及之处,突然一阵人头涌动,呼喝声更烈,牵动了北岸众人的眼光。 一个身裹藏青色长袍的高大男子在数名武将的簇拥下,登上了城楼。 众人目光紧缩,这一刻再也没有移动过。 一杆巨大无比的纛旗迎风招展,仰天长啸的血色睚眦,栩栩如生。 他们知道来人是谁了,是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最终还是赶援而来。 徐茂公一脸阴沉的望向宇文成都,低念着他的名字,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意,他布置得那颗暗棋,竟然没有挡住宇文成都。随后又射出一丝恨意,宇文成都来到城楼上,这一次布局,已经输了一大半。最后那颗棋子就是及时发动,作用也是微乎其微。他此时心中涌出强烈的不甘,他准备了这么久,步步连环,从军力布置图,到张铮的掩护,再突然袭击水寨,最后派奸细模清澹台陌的习惯性子,进行暗杀,到最后还是步步落空。 如果,如果澹台陌被暗杀成功,此时他已经全面接收临黄城,俯瞰武阳。 就差一步,就差这该死的一步。 单雄信眼中精芒一闪而逝,一股战意透体而出,双目透出火焰,面对勇冠三军的宇文成都,他那颗早已经被李阀磨灭的心又开始颤动起来,手中的大槊慢慢旋转,杀意尖锐。 旁边的程咬金与樊虎,看到单雄信的异状,一人伸出一只手,搭在单雄信的两肩。 单雄信肩头微微一颤,战意收敛。 程咬金调侃道:“单兄不会是想飞过黄河,与宇文成都大战三百回合吧。” 单雄信回过神来,慨然道:“宇文成都勇冠三军,被杨广封为匈奴第一勇士,战功赫赫,能与他交手不枉此生,不过我有自知之名,宇文成都素以镗法诡异细密闻名于世,虽然我能与张须陀力拼七十余招不败,但是面对宇文成都……”眉头微皱,面露思考的表情,组织语言道:“如果说是地面较量,或许能撑上数十招,如果是骑战较量,也许十个照面,我就会毙命当场。”语气沉闷异常。 程咬金点头道:“虽然老程我与宇文家有不共戴天灭族之仇,嘿,不过倒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宇文成都确实真材实料,不说他武艺精湛,单说统军之能,除了张须陀杨义臣,就属此君。” 碰! 樊虎将一对金灿灿的大锤蓦地相撞,只见他身躯粗壮,膀大腰圆,面容粗犷,浑身上下透出彪悍的气息。樊虎咧嘴道:“管他宇文成都是龙是虫,军师一句话,我樊虎唯命是从。” 单雄信目光看向徐茂公年轻的面庞,道:“此时宇文成都亲至,对方士气大增,对我们极为不利,现在我们先机已失,西面的张须陀有没有看出军师的疑阵,还是未知之数。如果时间拖久,张须陀趁势而来,瓦岗当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徐茂公心中升起一丝不甘,真得要退吗,一旦退去,李公的大事将会推后,这一推后不知道等下次,要多少时间。他思考良久,最后下定决心道:“既然宇文成都善于统兵,我这一退,必定会遭到他的趁势追击,别忘了水寨逃走了一艘巨舰,不知所踪,这艘巨舰足够能装八百余人,可在一个时辰之内能将对面的兵力全都运输北岸。临黄北城,地理位置极好,不能有失,当驻扎在此,监视对岸一举一动。静观其变,再做图谋。等张须陀识破疑阵,再做撤回打算不迟。” 众人点头符合。 唯有单雄信沉默不语。 南岸,宇文成都负手而立,目光炯炯的望着北岸的众人,对着身后的诸将,道:“徐茂公长于布局,单雄信精于骑阵,程咬金与樊虎更是难得虎将。可惜偏偏和我宇文阀作对,今夜就让他们尝尝我宇文阀精锐的大餐。” 澹台陌不屑道:“徐茂公足智多谋不假,但是属下与瓦岗军对决时,已经觉察出此人没有经过大战洗礼,全局的把握不过是纸上谈兵,竟然妄图想通过舰船封锁江面,又想利用巨舰驾云梯冒险夺城,平白让他瓦岗军损兵折将。属下的这一把大火,不知让徐茂公有没有心在滴血的感觉。” 宇文成都哈哈大笑道:“你这场大火烧得好,烧出了我宇文阀的威名。徐茂公毕竟还是年轻,经验不足,恩师一直在荥阳郡没有发动大的战事,就是想通过压制瓦岗军保存实力罢了。如果真得发动大战,他瓦岗军就会在我们两家之下灰飞烟灭。”心里暗想,荥阳郡与武阳郡的百姓在他与张须陀的政策下均是丰衣足食,家有良田,比瓦岗势力不知好上多少倍,历史上瓦岗军利用官逼民反的弊端不会存在了。 不过他虽说大话,但对徐茂公的忌惮没有减轻。 虽然徐茂公因经验不足,导致这次谋划失败,但是对方每一步棋都是连坏相扣,让人防不胜防。 在上城楼的这段路,他思前想后,将每一个细节都推演一边,终于理清头绪。那个陈五是死间,而张铮是活间,两人上演了一场苦肉计,目的是混乱他的思绪,转移视线,模不透徐茂公的底牌。 如果他死李元霸的锤下,如果澹台陌死于奸细之手。 这一切一切都会加快历史上宇文阀破灭的步伐。 徐茂公这么年轻就有如此深的谋划,假以时日给他时间去发展,绝对是智多星一样的人物。 记得前世徐茂公乃是对李世民忠心耿耿之人。为什么偏偏你会是李阀的人,要是他的人该多好呀。 徐茂公,如有机会,必须活捉,至于能不能为他所用,到时再说。 宇文成都的声音突然响起道:“澹台,你有没有向恩师求援?” 澹台陌神情一振,心领神会道:“就在巨舰驶离临黄城的时候,属下就已经派六个人在船上,此时估计已经分批经过北岸,利用山林密道掩护,差不多到了张将军的辖区。” 宇文成都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道:“好,秘密调集三千人,今夜我会给瓦岗军一个终生难忘的大礼。”说完领头下楼而去。 身后诸将面露兴奋的神情,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 宇文成都嘴角挂起一丝诡异的笑意,自己出现城楼,应该可以给徐茂公一种意外而又投鼠忌器的感觉吧。只要把你稳住,就让你彻底没有翻牌的机会,徐茂公你竟然算计到我的头上,那就让你永远忘不了今夜所发生的事情。 第十六章 反攻战(三) 天色由清晨转向正午,又从正午转向傍晚与入夜。 临黄城东三十里处。 黄河岸边寂静异常。 一艘巨舰静静的停在那里,白帆未升,迎接着乘客。 无数的甲士不发一言,一个接着一个踏过木板,登上巨舰。 宇文成都负手而立,目光看着正在登船的士兵,他的巨大的火红色战马,已经披上的暗金色的披挂,在他的身边微微喷息,随时准备出战。马名赤炭火龙驹,是杨广赏赐给他的,属千里良驹。 这一批是最后的一批,只要等着他上船就标志着这场反击战正式开启。 如他所料的一样,因他在城楼上的现身,使得瓦岗军不敢轻举妄动,在鹰卫的监视下,安稳起来,想要在北城驻扎,占据北城。 宇文成都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占据北城?痴心妄想。 临黄城的北城就是我的地盘,鹰卫早已在城内扎下脚跟,密室隐蔽之所无数,你们早就在鹰卫的监视下,一举一动都满不过我的双眼,你们拿什么守住北城? 如果宇文成都所料不差,他的恩师已经接到了澹台陌的求援,这个时候应该对瓦岗军东陲的重镇封丘发动了突袭,以老人家的手段,小小的封丘被沦陷轻而易举。 瓦岗军的快马在这个时候也快到北城了吧。 宇文成都眼中闪现这精芒。 今夜我就让你徐茂公永远记住,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算计的。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 声音熟悉,宇文成都收敛精芒,朝来人望去。 一个曲线玲珑的黑衣女子从暗处现身,正是消失多天的斛律菲。 斛律菲飞快的来到宇文成都的面前,跪倒在地,头发湿润,发丝搭在白皙的脸蛋上、额头、身躯都是汗水,黑衣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在夜色的雾里看花的遮掩下将她的身躯,衬托的更加美妙。 宇文成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炙热,目光不由自主地从她的面容渐渐下落,移到了高耸的胸脯上,心中不知为什么突然涌出一丝,要将她的衣服撕碎,看看里面的奇妙景态。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得力的手下,在今夜会是这么的动人。 宇文成都努力平复心中的,今天在城内,喝了两碗郎中开的药,补气温血,内有人参,人参是大补,就是垂死之人,吃上人参也能保住一天的寿命,看来是补过头了。不过他心里隐隐有种期待,期待着能不能把她收为偏房。 宇文成都的雄浑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道:“诸葛神弩的来历,查清楚了?” 斛律菲恭敬道:“查清楚了,是裴阀的裴岢将数百年前诸葛神弩复原,不过李阀所用的诸葛神弩是裴岢动了手脚,容易卡壳。而裴阀的诸葛神弩却和数百年前诸葛武侯的神弩一模一样。” 宇文成都怒哼一声:“裴阀,又是裴阀!他裴阀真是人才辈出,连诸葛神弩这消失数百年的东西都能复原。看来是该反击的时候了。此趟事了,定要清除黄河中游势力,他们太猖狂了。既然裴阀与李阀勾结在一起,就注定是敌人。” 裴阀自春秋诸侯割据至大隋天下,已有千年历史,人才辈出,实力盘根错杂,底蕴深厚。河东、关陇、淮南江表都有他们的身影,影响力空前绝后。尤其是出现裴世矩与裴岢这种惊世的谋略之才、裴仁基、裴元庆、裴行俨绝世猛将,更是奠定了天下第一阀的地位。当年杨玄感叛乱,门阀子弟从者甚多,裴爽就参与此事,杨广秋后算账,对众多家族满门抄斩,却始终不敢对付裴阀。 宇文成都在心里燃气怒火的同时,又不得不叹息。难怪历史上李阀能统一天下,开创千古盛世,这裴阀功不可没。 想想日后,天下大乱,与裴阀正式翻脸的情景,宇文成都又一阵担忧,不到百年的宇文家族与裴阀相抗,无疑是以卵击石。 裴阀呀,裴阀。你真是让我又嫉又恨又忧。 宇文成都收起神情,不再去想。事情已到了这一步,再想也是无济于事,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就不相信凭借着二叔不输于裴世矩的谋略功力,以及这些年的努力,会一直被裴阀压得死死的。 他转过身,来到斛律菲的面前,伸出手将她扶起。 宇文成都静静的看着她,他现在才发现斛律菲的动人之处,面容姣好,也许比不上二婶的绝世容颜,也许比不上斛律澹雅的文静和润,但却有一种冷清的味道,亦又一种血腥味,是杀敌瞬间的狠冷。这种血腥味让他有种迷醉的感觉,就像是让他回到了战场之上的感觉。 目光不自觉间又变得炙热起来。 斛律菲低着头,修长的睫毛紧闭着,眼皮不敢抬起,心里七上八下,充满着惊慌、期待、抗拒等等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绪。她太明白那炙热的眼神是什么,是情·欲的表现。作为陪嫁的丫头,她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宇文成都少年成名,到青年之后更是名声赫赫,谁不想与他身下承欢,尤其是这些年被他亲授技艺,成为他心月复,与他接触的时间越长,越被他威严、森冷的气态吸引。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感情。 随着她的胡思乱想,那原本扶着她臂膀的大手,慢慢移动,敏锐的感觉告诉她,这移动的方向是她的胸怀。她心中惊颤,是该反抗,还是默不作声?对方常年的威势使得她不敢起反抗的念头,修长的睫毛一阵颤抖。 突然,大手停住了,随后缩回,她心里一阵失落。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宇文成都已经翻身上马。 一对冷厉的双眼透出沉静之色,看着她。 随后一声轻喝,马蹄声中,宇文成都轻舒猿臂,将斛律菲一把提起,抱坐在身前。 巨大的赤炭火龙驹一震兴奋,长嘶声中,一路疾驰,从厚实的木板穿了过去,重重地踏在甲板上 宇文成都拥着斛律菲,女儿般的汗香窜入他的鼻息,使得他心神一荡,更加坚定了收她为偏房的想法。这不是一时兴起,这是多年相处时的积淀出来的感情。只是平日里宇文成都为了地位、为了荣耀,为了宇文阀强盛而忽略了这种感情。前日澹雅的开导,今日在徐茂公突袭下的反攻,使得他爆发出这种感情。 宇文成都身躯微微前倾,一股强烈的男人气息笼罩着斛律菲,使得她心慌意乱,完全没有往日的冷酷无情。雄浑沙哑的声音轻轻地在她的耳边响起:“此趟事了,我要你成为我宇文成都的女人。”语气虽轻,却充斥着一股霸道。 斛律菲一阵错愕,紧接着被一只大手轻拍了她的,心中一惊,刚要反射性一个肘撞,但随即想起对方的身份,以及威势,又羞又急,白皙的脸蛋浮现红晕。 宇文成都一托她的娇躯,跳下马,随后松开,如什么也没做一般,往旁边而去。 斛律菲怔怔的立在那里,一对美目看向宇文成都伟岸的背影,射出复杂的情绪。 这以后该是什么身份呀,是属下还是偏房? 拉锚的声音一时间在船上响起,打断了斛律菲的思绪,巨舰起航,巨帆满张,慢慢转向,由慢变快,往北岸冲去。 宇文成都踏上船头,负手而立,眺望着天边的黑暗,身上的长袍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 “此趟事了,我要你成为我宇文成都的女人。” 这句话一直在斛律菲的脑海里回荡。 她轻轻的,轻轻的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慢慢吐出,藏进了宇文成都附近的黑暗处,与夜色融为一体。 宇文成都将身后的动静全都收进了他的双耳内,嘴角挂起一丝笑意。之所以收她偏房,还有一层用意,就是独孤阀。要想与裴阀相抗,而不至于始终被压制,需要一个外援。 休屠后裔独孤氏,虽然一直被杨广压制,但毕竟是皇亲国戚,影响力大,只有把独孤氏拉下水,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娶一个独孤氏的族女。 他虽然深爱着澹雅,但是他放不下手中的地位与权利,更不想死。只能与各个家族利益合作,随着以后的发展,他的后院会慢慢扩大,充斥着利益与狡诈,他要给澹雅一个稳定的后院,斛律菲最适合不过。 轰! 巨舰慢慢减速,撞停在北岸。 木板搭起。 宇文成都率先下船。 随后的士兵一个一个都紧随而下。 战马喷息。 三千甲士摇身一变,成为了三千骑兵。 宇文成都坐在赤炭火龙驹之上,一对眼望着肃立,身披甲胄的骑兵,这些人都是跟随着他走南闯北草原汉子,他们最擅长的不是步战,不是水战,而是马战。 今夜他要给瓦岗军,一次血的教训。他要把瓦岗军彻底打疼,打得日后提起武阳郡,都要打冷颤。 场中寂静异常。 骑士们纷纷用崇敬的目光看向宇文成都。 一股肃杀之气在空气中凝聚。 宇文成都一把扯开衣衫,露出健壮的胸膛,一颗硕大的血色的狼头探出,仰天长啸。沉声道:“告诉我!我身上的狼头代表着什么?” 三千骑兵眼神一阵炙热,高声喝道:“匈奴第一勇士!” 宇文成都仰天大笑,道:“没错,是匈奴第一勇士的标志,那么再告诉我,我宇文部落数百年前的姓氏是什么?” 三千骑兵一阵沉默,然后高振长矛,纷纷大喝道:“破野头!破野头!” 宇文成都策马踱步,一对眼扫视着众骑士:“你们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匈奴精锐,你们有的来自赫连,有的来自沮渠,有的来自贺赖,都是草原的汉子,纵马狂歌,快意豪情。”话音一顿,猛然再次喝道:“告诉我,在武阳郡这几年有没有把你们的性子磨去,有没有像江南那些的软蛋一样腐蚀了身躯!” 三千骑兵纷纷扯着嗓子大喝:“没有没有!” 宇文成都怒吼一声,凤翅镏金镗高振空中:“告诉我,你们的长槊还厉否!” “厉!厉!厉!厉!” 三千骑兵齐刷刷端起长矛刺向天际。 宇文成都再次高振凤翅镏金镗:“你们的长弓还能拉动吗!” “能!能!能!能!” 三千骑兵纷纷拉满空弦,面容狰狞,一时间弓弦的震动声响彻当场。 宇文成都发出震天的长啸:“既然你们的长槊还厉,既然你们的长弓还能拉动,竟然你们还保持着草原的血性!那么还等什么!拿起你们的长槊,拿起你们的长弓,随我杀向瓦岗军,撕裂他们,撕碎他们,让他们在我们铁蹄之下颤抖,让他们哭爹喊娘!” “杀杀杀!” 所有骑士将长槊不断的高振上空,喝声雷动,气氛高涨的极点。 藏在暗处的斛律菲,看着意态豪雄的宇文成都,美目中异彩连连。 数年前,第一次与宇文成都相遇的情景仿佛间又出现在眼前,她知道以前驰骋疆场的宇文成都又回来了! 宇文成都蓦地调转马头,硕大的凤翅镏金镗指着北城的方向,爆喝道:“随我杀!”猛然一踢马月复,冲了出去。 “杀!” 三千骑兵,纷纷怒吼,双目赤红,紧跟而上。 滚滚雷声大起,响彻整个天地。 第十七章 瓦岗军溃败 黑夜中。 三千骑兵连人带马卧倒在齐腰高的草丛里,静悄悄的。马口已经衔着木棍,马蹄已经包裹着兽皮。一双双眼睛盯着前方不远处的官道上,隐隐的透出杀意。 宇文成都侧卧在草地,一对眼透出深邃。此时他们静悄悄的来到了临黄城南城的西边,伏击在瓦岗军撤退的道路上。他们隐藏的这段距离,最适合骑兵的突袭冲杀。 就在刚才,一个由西边瓦岗军势力疾奔过来的快马,从官道疾驰而过。 宇文成都可以断定,这是徐茂公要撤退了。 白天宇文成都已经在南城大摇大摆的做足了样子,故布疑阵。尤其是傍晚时分,借助这雾里看花般的暮色以及黄河的距离掩护,竖起了数千名的稻草人。在城楼上一动不动的站岗放哨。 让瓦岗军以为,他宇文成都要和他们一直这样对峙。 此时快马而来,定是带着瓦岗西陲的封丘沦陷,张须陀大军逼近的消息。以单雄信的善断与徐茂公的见识,必然斩钉截铁的撤退,他们的舰船大部分都被那场大火焚烧殆尽,想要撤,只有陆地一条道。 宇文成都眼中闪过杀机,我等着你们到来。给你们难忘的教训! 一阵清香从身侧飘来,斛律菲弯着腰,贴了过来。 宇文成都扭头看过去,刚好迎上她的一对美丽的黑瞳。 斛律菲被那双侵略性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不自觉间低下了头,不知又怎么的,突然抬起头,迎了上去,湿润的嘴唇挂起坦然的角度。清冷好听的声音响起道:“那匹快马,已经到达了北城,直奔徐茂公的临时议事厅而去。” 宇文成都轻嗯一声,轻轻道:“好戏要开场了。”扭头往官道的方向看去,凝神注目,配上他强壮的身躯以及周围的环境,颇有成熟的铁汉魅力。 斛律菲美目怔然,望着宇文成都的背影,竟然有些痴了。 两匹快马在北城的青石大街上疾驰,一匹是引路,一匹是送八百里加急。 快马穿过街道,来到一个大宅处,急停勒马,使得战马长嘶,身躯上扬,前肢一阵乱踢,才停止动作。 骑士翻身下马,在别人的引路下,朝着议事厅而去。 噗通。 骑士跪倒在议事厅的地上,献上急报。 还在研究宇文成都接下来动作的徐茂公,立即站起身来,快步来到骑士跟前,接过情报。 摊开情报,数行黑字映入眼帘,眼中神芒一闪而逝,轻叹一声道:“张须陀这么快就识破了我的障眼法,不简单。”声音一顿,朝外面侍卫道:“立刻让单雄信、程咬金、樊虎前来见我。” 徐茂公挥手让快马骑士退下,背着双手在大厅内缓缓踱步,眉头紧锁。 烛火在噼里啪啦的燃烧。 不一会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单雄信、程咬金、樊虎陆续步入。 程咬金大声嚷嚷道:“军师叫我们来何事?我老程正在喝酒吃肉呢。”随后觉察出大厅内的不一样气息,立即闭口不言。 单雄信道:“军师有何要事急招我等?” 徐茂公步停,沉声道:“张须陀已经看破了我的疑阵,发动攻势,封丘失守,正率六万大军朝着我们的老巢奔杀而来。先锋大将罗士信与秦叔宝已经杀向瓦岗寨前。” 程咬金三人脸色纷纷大变,失声道:“什么!” 如果瓦岗老巢丢失不堪设想,到时宇文成都与张须陀来个两面夹击,无路可走,而且张须陀麾下猛将如云,尤其是副将裴仁基与两个儿子裴元庆、裴行俨都是万夫不当之勇,而裴元庆威名直追宇文成都。 单雄信道:“军师,为今之计只能撤退回援老巢。” 程咬金与樊虎纷纷附和。 徐茂公颇有深意的看了单雄信一眼,道:“现在只能撤退,否则不堪设想,不过需要留下一队人马,防守南城。” “我老程留下。”程咬金主动请缨。 徐茂公摇摇头,道:“咬金虽然胆大心细,却不适合守城,守城之人需要一个沉稳的将领。”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狠,扭头向单雄信道:“守城之人非单兄莫属。” 单雄信目光沉凝,郑重道:“单某绝不会放一个宇文成都的士兵过河。” 徐茂公点点头:“既然如此,开拔军队,立即撤离。” “诺!” 众人领命而去。 南城一时之间热闹起来。 瓦岗军纷纷集合,在程咬金与樊虎、徐茂公的率领下,向老巢的方向进发。 宇文成都率领静静的伏击在草丛里,鹰卫不停的秘密来回穿插,传送情报。 瓦岗军的撤退大军,越来越近。 宇文成都的眼神也越来越厉。 周围的骑兵更是将手中的长槊握得更紧。 所有人都绷的犹如一条线,随时准备凌厉的冲锋。 前方不远处突然出现响动声,随后越渐越大,虽然因为天色的原因看不见远方的尘土,但是从声音的判断上,人数不少。 宇文成都大手一挥,所有人的身体压得更低。完全没于黑暗中。 人马由远及近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除了武将官员骑着马外,全都是步兵。 宇文成都眉头一皱,这个徐茂公搞什么鬼,为什么把单雄信及麾下的精骑留在南城?随即释然起来,徐茂公是想抛弃单雄信,以阻止北岸的军队追击。单雄信与李阀有深仇大恨,而徐茂公又是李阀布置的棋子,又怎能让单雄信在身边羁绊,而捉襟见肘。 徐茂公,你不要单雄信,我可要了。 与李阀有深仇大恨,岂不是更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宇文成都目光沉凝的看着眼前的队伍,队伍蜿蜒,犹如一条巨蛇在爬行。 俗话说打蛇要在七寸,他在等出击的最佳时机。 宇文成都心中默默地盘算,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蓦地,宇文成都眼中射出精芒,大喝一声,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声震四野,紧接着,一抖战马的缰绳,巨大的赤炭火龙驹一声长嘶声中,站了起来。 三千战马纷纷站起。 犹如凭空出现一般。 宇文成都高振凤翅镏金镗,吐气开声喝道:“宇文成都再此,尔等速速受死!”声音传至极远之地。 猛然一踢马月复,随着一声“杀”字冒出,率先杀了出去。 紧接着三千骑兵,策马狂奔,各式各样的怪叫声充斥着整个天地。 气势如虹,朝着瓦岗军碾压而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瓦岗军怔在那里。 一声大吼响起:“原地列阵,巨盾兵在前,长矛兵在后,呈圆形防御阵。”这个声音赫然是程咬金发出,他一边高震巨斧,一边策马高声大喝。作为将门之后,自然知道对付骑兵的冲锋方法。 瓦岗军缓缓变阵,但是由于人数臃肿,而进度缓慢。 宇文成都设伏的地点是最佳的防御地点,有一定的深意。其一由于草丛齐腰,按照平常的逻辑只能埋伏步兵。其二,在中原之地,骑兵都是用来冲锋掠阵,几乎很少看见伏击的。其三,距离不长不短,正适合骑兵突袭。所以这些特点是宇文成都专门给这些没见过骑兵突袭的瓦岗军设计的。 在草原,骑兵伏击司空见惯。就是只达到膝盖的草丛里,连人带马都能埋伏伪装的极好,不被人发现。 何况这齐腰的草丛。 如果说瓦岗军中有一个是掌握草原骑战的将领,宇文成都是不会冒这个险的。 马蹄阵阵,草屑飞溅。 宇文成都计算着双方的距离,看着对方缓缓变阵的士兵,猛然大喝一声:“奔射!”身躯一下子在战马上站起,龙头长弓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手中,三枝箭簇被搭在弦上,拉成满月。手指一松,嗖嗖嗖,三枝长箭,快如奔雷,角度刁钻的朝对方阵营里射去。 噗噗噗。 三名士兵,被长箭贯穿,皮肉炸开,整个身躯往后倒去,与后面的人撞在一起,如倒地葫芦滚去。 三千骑兵纷纷大喝,面露兴奋的表情,纷纷站起身子,弓拉满月,一枝枝长箭从手里射出,在空中汇集,犹如群蜂般朝着瓦岗军射去。 长箭入体声,惨叫声,顿时响彻当场。 瓦岗军的士兵纷纷中箭倒地。 由于这个时期马蹬与马掌的出现,使得草原人可以将身躯自由的站在马上,舒展四肢,借用身躯的整体力量,冲锋的惯性,让奔射更加具有杀伤力。 程咬金坐在马上,高声连呼,渐渐的发挥了作用,阵形正在逐渐的形成中。 徐茂公被围在中央,透过重重身影,望着那坐在火红色战马的马背上的宇文成都,眼神中透出一丝震惊。宇文成都竟然出现在这里,他实在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的心思竟然精明到这种程度,这不是一般将领所能具备的。他心中透出懊悔之意,他不该轻视宇文成都,把其当成一般的猛将对待。 宇文成都再次从背后抽出三枝长箭,这一次锁定场中的徐茂公,他恨徐茂公不识时务,算计到他的头上,使得他武阳郡遭到了损失,更恨背后的李阀与宇文阀过不去。 蓬蓬蓬。 又是三箭,呈品字形,朝着徐茂公奔射而去,又快又急。 正在思索的徐茂公,突然感到三股凌厉的杀气向他本来。他抬头望去,亡魂直冒,只见三枝箭簇,角度巧妙的从人群中穿过,直奔他而来,目标是他的额头与左、右胸。 长箭眨眼而至,徐茂公武艺低微,平时只会耍着剑玩,此时根本避无可避。 感受着死亡的临近,他眼中闪过强烈的不甘,李公大事未成,他却要先走一步。 就在这时,一声大吼响起,一个强壮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前,两把金光闪闪的大锤左右一封。 蓬蓬蓬。 三枝箭簇被炸的粉碎。 那强壮的身躯不由自主的往后倒退两步,赫然是樊虎。 三千铁骑第二轮奔射射完,又倒下了一批瓦岗军的士兵。 瓦岗军的阵形正在成型收缩,巨盾兵在前方开始慢慢聚集,长矛兵也开始占据地形。 此时三千铁骑还有三十丈的距离。 宇文成都再次爆吼:“尖锥阵!” 三千骑士们纷纷在高速中变阵,在还有十五丈的距离时,组成了一只巨大的尖锥阵形。 宇文成都一对眼射出精芒,看着前方的正在收缩的巨盾兵,长啸一声:“长槊突刺!” 两丈长矛纷纷前端,三人一组,相顾连环。 轰! 巨大的尖锥骑阵与还未成型的瓦岗军相撞。 巨大的凤翅镏金镗此时在宇文成都手中犹如魔术一般,挥舞起来,刺插勾抹下,瓦岗军的士兵不是被刺穿挑飞,与被后面的人相撞在一起,就是被旁枝挂抹下死于非命。 身后的三千骑兵,两丈长矛突刺,每一次突刺,都带随着溅起的鲜血。 这些骑士均是全身披挂,战马亦是披着厚实的挂甲,连眼睛都披上了甲帘,冲锋而来,气势骇人,犹如一座大山直接压了过来,将还没有成型的瓦岗军阵势,一个照面就击毁了。 宇文成都巨镗猛然一扫,强劲的力道将挡在面前的几个长矛兵给扫飞了出去。 骑兵紧跟其后,那些巨盾兵均被战马纷纷撞飞。 宇文成都眨眼之间就冲破了过去,直奔徐茂公与程咬金、樊虎杀去。 瓦岗军阵脚大乱,在骑兵一往无前,不死不休的冲锋气势下,在宇文成都的强悍武力下,开始有人逃散,渐渐的变得多了起来。 骑兵们怪叫声更盛,两眼充斥着血光。 近两万人的瓦岗军一触击溃。 徐茂公心在滴血,面容惨白。 程咬金一摆大斧,道:“军师快带兵马先走,我老程来缠着宇文狗贼。”说完,策马向前。还没有奔走几步,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拦了下来,是樊虎。 程咬金怒视樊虎,怒骂道:“你他娘的,想干什么!” 樊虎咧嘴一笑,目光透出灼灼逼人的气势,道:“你们都说宇文成都勇冠三军,夸的跟神仙似的,老子今天手痒,想跟宇文成都试试,谁他娘的才是勇冠三军。”语气透出一股平静。 程咬金神情一怔,他听出了樊虎话中的死志。刚要说话,就见樊虎蓦然转身,一锤砸向徐茂公的坐骑,一声吃痛的长嘶,战马托着徐茂公朝着一个方向惊奔出去。 樊虎朝着程咬金大喝道:“没时间了,还不快护着军师撤离。老子来挡宇文成都!” 程咬金望着樊虎雄壮的身躯,双目湿润,语气有些哽咽道:“老樊,活着回来。”随即一声大吼,调转马头,大吼一声:“撤!” 领着瓦岗军追着徐茂公而去。 ******************* 跪求收藏,跪求推荐票! 第二十二章 单雄信的命运(二) 傍晚,晚霞将天边映的通红,火烧云一层一层的重叠,犹如千层,景象绮丽。那无数延伸的穹庐,被火红的光线照射着,仿佛间镀了一层红色的棉纱。 一艘快船从黄河北岸直扑而来,速度极快,穿上立着一个俊俏的黑衣女子,四名舵手占据两边飞快的划着船桨。 船逐渐接近。 碰的一声,撞停在岸边,黑衣女子一个纵身就跳到了岸边,脚步不停,飞快的直奔那座显眼的穹庐而去。 穹庐内,宇文成都正在看着几案上的地图,思考着未来发展的走向,怎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发展武阳郡。这一次对瓦岗军的反扑,应该彻底打疼了徐茂公,如果再将单雄信的问题解决了,只要是李密不上瓦岗,瓦岗军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他已经把目光移向了清河郡,清河郡空置已久,是该好好的发展了。宇文阀的精兵适合骑战,河北之地,土壤硬实,一马平川,最适合骑战,适当的发展步兵,再加上谋士武将,基本上差不多了。历史上李阀在江都起兵,是个严重的错误,江都水网密布,北方兵马受到极大的限制,宇文阀又岂能不失败。 宇文阀只能在北方发展,河北之地,人口稠密,那是最佳发展之地,东汉末年袁绍拥兵百万,曹操骑兵无数,就是因为河北的功绩。 只要打通河北,他就能与契丹相连,利用悉万丹部落与宇文阀的关系,源源不绝的战马会供他驱使。到时再与北平的罗艺结盟,大事可成。 那时他就可以以整个河北之势对抗李阀与裴阀,再把敕勒部落与宇文部落迁徙到契丹,基本上固若金汤。隋末乱世,说白了就是门阀之间的较量,这天下棋局都是各自门阀的棋手在推演。门阀的实力越强,就越能笑到最后。 宇文成都眼神闪烁,纵观南宋以前历史,成王败寇,这里面大部分时期推演天下的都是家族门阀。刘邦虽说是平民起家,但是看看他们的属下中都有门阀贵族的身影。 门阀贵族掌握了天下纷争的命脉,是南宋以前的定律。 尤其是隋末这个特殊的环境,更是如此。 宇文成都闷哼一声,既然如此,裴阀、李阀,我们就来下这盘没有下完的棋局吧。 脚步声在帐外响起,宇文成都收敛神情,从急促轻盈的脚步声判断,他知道他要等得答复已经来了。 门帘掀开,帐内的光线顿时一亮,黑衣女子步进,跪倒在大帐内,信封呈上。 宇文成都起身,朝着黑衣女子走去,将书信拿起,撕开,抖出信纸,四个大字出现在宇文成都的眼前“此人必收”字体刚劲有力,透出决然。 宇文成都眉头微皱,挥手让这个黑衣女子退下,然后将信件撕成碎片,缓缓踱步。 二叔写这四个字的意思已经明确,单雄信必须收为己用。不过为什么只写这四个字?而不详细的解说呢。宇文成都的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家族已经决定与裴阀、李阀正式翻脸,这个单雄信就是翻脸的第一步。 宇文成都的眼睛爆射出精芒,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他决定现在就去渐渐这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菲儿。”宇文成都叫了一声。 斛律菲从暗处现身,依旧是黑袍的打扮,不过发髻已经变了,从未出嫁的女儿髻,变成了简易的妇髻。宇文成都看着她清丽的面容,心情大好,往她走去,大手不自觉间拍了一下她弹性十足的,惹得斛律菲不自觉间发出一声低哼。 宇文成都兴趣大增,大手滑进她的衣襟里,模了一把柔软的胸部,随即在她的光洁的脸颊香了一口,松开道:“通知澹台陌等人,拔营后撤十里。” 这一番动作使得斛律菲面上浮现红晕,长期的顺从已经成为他偏房的事实,又使得不能起反抗的念头。宇文成都的这一吩咐,犹如大赦,飞快离去。 宇文成都一阵沉默,扭头看了看几案上没有喝完的草药,暗想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人参汤喝多了,火气变大了?自己以前不像这样贪图美·色呀。不行,美·色只能使人丧失斗志,自己还要逆天改命,不能就这么被美·色腐蚀了。 宇文成都深吸一口气,步出帐外。 全军开始运作起来,这些士兵熟练的开始收起穹庐,随后所有器具都放在大车上,队伍有秩序的缓缓后撤。 宇文成都又叫了一声:“菲儿。” 斛律菲从暗处步出。 宇文成都望着高高的南城,缓缓道:“陪我去南城走一遭。” 斛律菲肩头一颤,眼神透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迟疑道:“主上,就我们两个人?” 宇文成都闻言,哈哈大笑:“就我们两人足矣,当年突厥大帐,我一人都敢闯,区区一个南城,又怎能拦住我的步伐,不是还有你在身边陪伴吗。以你在南城布置的暗桩,一有变故杀出城去轻而易举。况且我与单雄信有旧,此番命全军后退十里,就是对他的尊重。相信我出现城内,以他的特性不会对我有异动。”语气豪迈,视天下如无物。 斛律菲美目中闪烁着异彩,也许真正吸引她的,正是宇文成都藐视天下的霸气。 如果说以前的宇文成都是一头蛰伏的狮子,但是经过与李元霸瞬间拼成平分秋色之后,他此时犹如随时对猎物发动攻击的狮子。眼前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了。只要给他时间发展实力,扩张地盘,他就可以横扫天下。 宇文成都拍了拍腰间的长剑,往南城走去。斛律菲紧紧的跟在后面。仿佛间只要在宇文成都的身边,天下大可一去,望着宽厚的背影,她美目一阵迷离,不自觉间想起了昨夜的疯狂,在雄壮身躯下承欢的情景,顿时羞红了俏脸。 一声长嘬,巨大的赤炭火龙驹从远处兴奋的奔来。 又一声长嘬,是斛律菲发出的。一匹黑色普通的战马窜了出来。 两人纷纷上马,朝着南城奔去。 巨大的青铜城门逐渐接近中。 一枝箭簇嗖的一声射来,插进坚硬的土壤里,阻止他们前进。 一个声音传来喝道:“干什么的!” 宇文成都勒马而立,抬起头,望着城楼神色疲倦,却依旧谨慎的士兵,那个射箭的人身上的服饰,明显比其他士兵精美许多,看样子是个头目。高声喝道:“我乃宇文成都,要进城见单雄信。” 城楼一阵涌动,士兵们面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宇文成都的大名对他们来说,如雷灌耳,可是这样的人却只带一个女随从就来到城楼下,声称要进城见他们的首领。这如何不让他们惊讶。这份勇气也太大了。 城楼的那个头目,表情犹豫挣扎了一会,往下叫道:“烦劳宇文将军稍等,末将前去禀报。”语气透出敬意。宇文成都大名威震大隋,虽然目前是敌对,但是不妨碍对他的尊敬。 一盏茶的功夫,城门被四名大汉缓缓推开。 马蹄阵阵中,一队骑兵冲了出来。 看到此景,斛律菲肌肉绷紧,玉手搭在了腰间的长剑上。 宇文成都却意态轻松,毫不在意。 骑兵在城门处停了下来。 斛律菲暗松了一口气,美目瞥了一眼宇文成都,同时佩服他镇定的功夫,此时要是对方一个冲锋,虽然她知道宇文成都勇冠三军,但是万一……她实在不敢想下去。从昨夜那刻起,她的心已经彻底的挂在了宇文成都身上了。 领头的一身戎装,身形魁伟,面色铁青,毛发浓密,虬髯密布,手中提着一杆巨大的枣红槊,不是单雄信还能有谁。 宇文成都坦然自若道:“当年辽东一别,现在已有六年了吧。” 单雄信身躯一震,眼睛闭起,叹声道:“是呀,整整六年,以前的岁月纵马狂歌,真是令人怀念。”双目睁开,朝这宇文成都射去,露出复杂的情绪,再次叹声道:“兄弟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会孤身前来。” 宇文成都长声大笑,从马鞍上取下硕大的酒囊,拔开木塞,往口中惯了一口,这些年他一直没有改变草原的习性,大块喝酒,大块吃肉,尤其喜欢和北方的烧刀子,浓烈的味道让他迷醉。将木塞塞上,大手抹了一把沾上胡须的酒渍,耸耸肩道:“我是来看以前兄弟的,有什么不敢孤身前来。你就这么堵在门口,不让我进去吗?”语气透出调侃的意味。 背后的斛律菲美目紧紧的盯着他的背影,为他豪情所折服。 宇文成都一把将马鞍上另一个酒囊取下,往单雄信抛去。 单雄信接过酒囊,面上露出复杂的情绪,仰天长叹,遂高声道:“请!”率领众骑往边靠去,让出一条道。 宇文成都对着斛律菲大手一挥:“走。”一踢马月复,战马长嘶声中与斛律菲奔进了城内。 一丝微笑挂在宇文成都的嘴角,单雄信你已经进入我的套了,今天你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第十二章 单雄信的命运(三) 一座普通的宅邸内。 单雄信立在厅内。 宇文成都坐在一张席案前,硕大的酒囊放在案上。俏丽的斛律菲立在他的身后,清冷沉静。 屋内一片寂静。 唯有单雄信略深的呼吸声。 屋外的天色渐渐的暗了起来。 单雄信蓦然转身,一对眼盯着宇文成都,沉声道:“宇文兄从进城到现在,一直和我大谈辽东昔日的情景,尤其是将老将军与叔宝也牵扯进来,兄弟今趟此来没这么简单吧,是不是向我劝降。” 宇文成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善,苦笑一下道:“我这次独身前来,确实为单兄归属的问题。” 单雄信眉头皱起,法官纹立现,斩钉截铁道:“不降。” 宇文成都看着单雄信摇摇头,将酒囊拿起,拔开酒塞,一口而灌,火辣的烈酒滚入月复内,然后呼出一口气,酒香四溢,道:“我想知道原因。” 单雄信看着宇文成都的沉静,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神情立时透出一丝颓废,长叹一声:“你应该知道我与李阀的关系,我不想你也卷入其中。”他对宇文成都太了解了,一旦认定的事,不到黄河心不死。 宇文成都道:“你单家从北周至今与李阀的恩怨,不是你拒绝加入我阵营的理由。李阀倾吞单家玄甲骑的秘密,也不是你甘愿为匪的依赖。你单家乃是将门,到了你这一代,大好前程不要,却自甘堕落,与瓦岗军这些匪类为伍,你对得起被李渊害死的单禹老将军与你大哥单雄忠吗!”话语越说越烈,越说越激动,最后音量拔高,声震大厅。 屋外的脚步声传来,兵士们手持兵器,闯了进来。 斛律菲的玉手按上了剑柄,缓缓调整姿势。 单雄信对闯进来的士兵们一声爆吼:“都他娘的给我滚出去!” 士兵们彼此相望,又看了看屋内的情景,一阵犹豫之后,纷纷退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宇文成都这番话彻底击中了单雄信的痛处,他瞪着一对通红的眼睛,喘息道:“你以为我甘愿为匪,你以为我想这样!当年去辽东那批弟兄,你成为了手握重兵门阀里的支柱,秦叔宝成为了老将军的左膀右臂,就连熊阔海也被你安排到了东都你老子的麾下。我!我呢!我被李渊那狗贼从辽东追到山西,从山西追到西凉,从西凉又迫到淮南,最后不得不上瓦岗寨。”语气透出强烈的恨意。 宇文成都一阵沉默,从单雄信的话中,让他想起了自己,早年性格孤僻,导致在门阀不受待见,后来经过多番努力才有成为现在家族门阀支柱的局面。这里面的辛酸别人无法理解,只有自己知道,对于单雄信短短一段话所说的经历,在他的心里产生了共鸣。 单雄信平复心中的情绪,一坐在宇文成都对面的席案上,道:“我曾经找过以前的老友独孤纂嗣,可惜李阀太强势了,这个王八羔子不敢出头,不得以这才上了瓦岗寨。原本以为有老将军在荥阳郡帮称,暗中放水,就可以活得滋润些,谁知道那个裴阀与李阀暗通一气,竟然派裴仁基、裴元庆、裴行俨父子三人来到荥阳郡,若非是老将军强行压制,我恐怕在今天不会在此处与你说话了。” 单雄信深吸一口气,看着宇文成都的眼睛,透出复杂的情绪,道:“这是我为什么不想去你阵营的原因。李阀与裴阀联合,势力非同小可,这不是你宇文阀可以承受的。” 宇文成都眉头皱起,道:“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今天想要吐出。” 单雄信道:“你说、” 宇文成都的目光投向墙壁,道:“李渊为什么一直要致你与死地?” 单雄信惨然而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这个秘密我一直深藏着,今天我就说出与你分享?”随后一对眼看向了斛律菲。 宇文成都摆摆手道:“她是我的女人,最信任的心月复,但说无妨。”话语毫不避讳。 单雄信续道:“你可知道为什么北周能称雄一时?那是因为我单家的功劳,我单家掌握了两种骑兵的训练方法以及战术,第一种,就是你熟知的玄甲骑兵,利用全身甲胄,战马的冲刺力量,进行穿凿战术。另一种是则是游弋的骑兵,利用鲜卑战马的特性,草原的奔射,轻甲的优势,进行牵制。这两种方法虽然都是很常见的兵种,但是想要完美的结合,至今也只是寥寥几人。而我单家历来就是能将这两种骑兵完美结合的特殊才俊。” 此话入耳,宇文成都双目透出炙热的光芒,想要两种骑兵结合,而且是完美的结合,难度甚大,就连他自己也是经过多年的模索,才将这两种骑兵结合使用,但是想要达到完美的结合,他还没有到夸下海口的程度。但是他面前的单雄信,确是如此自信。他强大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不是故意为之,这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这种人才太难得了,必须要把他抓住。 宇文成都长身而起,大步单雄信走去,目光诚恳,沉声道:“话已至此,我也不矫情造作。我宇文阀之所以与李阀对抗多年,也是因为一个仇字。” 单雄信大讶,他虽知这些年宇文阀与李阀不对付,却一直不知何种原因,难道也和他一样都是有仇? 宇文成都双目透出悲伤的神情,道:“你可知我母亲为何而死?这些年来宇文阀对外宣称是病死,可是其中内情又岂是这么简单,今我多方探查以及家族的密探四处搜寻,我可以断定,当年害死母亲的幕后黑手就是李渊老贼。” 单雄信不可思议道:“李渊老贼为何要害死你母亲?” 宇文成都冷哼一声:“还不是门阀之间的利益,当年父亲与李渊在山西有利益冲突,李渊派奸细渗入宇文阀内,向菜中下毒,原本是对付父亲的,却没有想到母亲喜欢吃苋菜,意外中招。”语气中透出强烈的恨意。 宇文成都续道:“这些年我发展势力,手握重兵,就是为了灭李阀,把李渊的头颅砍下来,做尿壶。”话音一转:“什么加入我的阵营,怕李阀与裴阀联合报复,统统都是你的借口。这些年来,我虽然封锁黄河,却没有对瓦岗军动用过一兵一卒,因为你在那里。此趟我令全军后撤十里,孤身前来独自见你,难道还不够诚意吗?”目光炯炯,直射单雄信。 “这……”单雄信一阵犹豫,面容挣扎。面对多年的朋友,他实在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宇文成都再次道:“只要你加入我的阵营,我的实力就会大增,李阀的灭亡是迟早的事情,总比你窝在瓦岗寨胜过十倍。清河郡一直空虚,府兵不备,是我心头隐患,这次我要对清河郡好好整顿,那里一直缺少一个通守。只要你加入我的阵营,我会从敕勒、契丹、匈奴征调骑兵归你督统,这份诚意如何?” 单雄信看着宇文成都咄咄逼人的目光,长出一口气,然后长身而起,对着他一阵长揖,道:“在下有一个问题一直想知道。” 宇文成都似乎知道了他要问的问题,道:“请说。” 单雄信直起身躯,恢复冷静的神态,道:“宇文兄赶援临黄城途中,遇到了谁?” 宇文成都听琴之意,神情蓦地一松,道:“李元霸,以及他的玄甲骑兵。” 单雄信目光射出精芒,再次对着宇文成都长揖,随后大喝一声:“来人!” 蓬。 大门推开,齐刷刷涌进一群人。 单雄信头也不回,看着宇文成都,吩咐道:“立刻打开城门,迎接宇文将军的兵马入城!” 第二十四章 宇文阀密谋(一) 自击退瓦岗军后,武阳郡终于迎来了平稳的时光。由于单雄信加入,使得武阳郡的实力更加凝实了起来。临黄城开始整顿治理。宇文成都在全郡下达了征兵令,各个鹰扬府开始运转,从百姓中选取四十岁以下,十七岁以上,身强力壮的汉子,进行充军训练。这次征兵均是小心翼翼,动静不大不小,完全利用了瓦岗军突袭,伤亡惨重的理由,使得各个门阀找不到挤兑的空隙。 在瓦岗军没有袭击之前,宇文成都始终认为,精兵才是根本,但在这一次事件之后,他不在保持着这个观点,精兵也许在冲锋陷阵的确实是一把尖刀,但在城池防卫上面拥有不足,首先是兵力匮乏,不能展开优势。这次瓦岗军袭击明显让他有种捉襟见肘的感觉。 此趟他向宇文阀抽调了擅长步兵战事的将领。以前用惯了骑兵,使得步兵上发展处于弱势,现在在这一连串的事件,弊端都暴露出来了。 武阳城,宇文成都的府邸, 宇文成都演练空手搏斗,这是这个时期北方最常见的搏击技巧,利用北方人的身高方式,大开大阖,劲气澎湃,其中参杂这草原的抓拿抱摔。整个动作,刚猛劲暴,暗含玄妙的法度。威势不凡。 斛律菲依旧是黑袍的打扮,立在一旁,一对美目看着演练场中的宇文成都,透出柔情。 庭院里又飘荡着焖羊肉的香味,斛律澹雅亲自下厨。 宇文成都已经将把斛律菲收为偏房的事情告诉了澹雅,两人相处融洽。对于陪嫁丫鬟这个身份,她们心里早有了底,再加上主仆多年的关系,起初的不自然之后,就开始无话不谈。 快乐的时光是短暂的。 对于我们的宇文成都来说,每当稳定的时候,总有麻烦事在找他。 这不,马蹄阵阵,一匹快马从官道疾驰而来,奔进了武阳城,直奔宇文成都的府邸而去,沿途的人群被这不要命的气势,吓得纷纷闪躲。 快马在府邸门前跳下马,手里捧着一枝血色的狼头箭,连滚带爬,滚进了府里。 宇文成都从跪在他身前的汉子手里,接过血色的狼头箭,眉头紧皱,目光沉重。整个身躯散发着肃杀之气。这是匈奴的血狼箭,代表着最危急的时刻。自从宇文阀崛起之后,就代表了残存匈奴的王室,统一了整个匈奴部落。而此时血狼箭出现,代表着宇文阀出现了十分危急的时刻。 到底什么时刻? 血狼箭一出,送箭之人,永远不会知道是什么命令。因为发箭之人,从来不会说出。 宇文成都长出一口气,冷声道:“菲儿,随我一起去东都!” 阵阵的马蹄声在洛阳的青石大街上响起,宇文成都正与斛律菲正率领二十精骑,旋风般往许国公府奔去。 洛阳城,地处古洛水北岸而得名,历史悠久,经过时代变革曾多次为多个朝代的首都,形成丰富的文化。由于洛阳城,北据邙山,南望伊阙,洛水贯彻,水道密布,东据虎牢,西控函谷,四周群山环绕、雄关林立,既有北方磅礴之气,亦又江南潺流之美,故有“山河拱戴,形势甲于天下”之称。 当隋炀帝从长安迁都洛阳,营建都城,再次将洛阳推举到了天下的瞩目焦点,成为大隋十数年间丝绸之路与大运河交汇之所,是儒、释、道、理、玄诸家交织之地,全国文化交流的中心。 宇文成都一路疾驰,穿过外城,挤进了西城的大街,清脆的马蹄声在青石铺成的大道上格外的响亮。 一阵战马嘶鸣声在一座巨大豪华的府邸门前响起,十名护卫勒马而立,动作整齐划一,显示着训练有素之态。宇文成都急忙跳下马车,在十名护卫簇拥下往府门大开,上书“许国公府”牌匾的府门而去。 这二十名骑士是宇文成都的亲兵,亦是宇文成都训练出来的忠心耿耿之士,一个个都是体形彪壮,骁勇善战之辈。 府门前四名膀大腰圆的军汉,见到宇文成都,均肃立敬礼,面色透出崇敬的神情。 宇文成都掠过军汉,率领众人穿过府门,绕过一堵横在府门后遮住府内景色,雕有雄狮怒吼的影壁,走进了极为宽广的前院。 一直等候在大堂前的宇文智及,见到宇文成都的健硕身影,立刻迎了上来。 宇文成都脸上透出讶然的神情,道:“究竟出了什么事,要三叔亲自等候迎接。”宇文智及今年四十岁,身形高硕,腿脚修长,容颜俊逸,继承了其母的俊秀面容,是宇文化及的三弟,官拜将作少监,一杆近两丈的硕大马槊,使得甚是娴熟。 宇文智及面上露出不自然的伤感,道:“你祖父病危,大哥给你发了急令,让你赶来有要事吩咐。” 宇文成都动容,压低声音道:“什么,怎么一回事?”脚下一刻不停,拉着宇文智及的手就往大堂里去。 宇文家族能走到今天,完全是因为宇文盛与宇文述苦心经营的结果。 宇文阀虽顶着宇文这个姓氏,却与鲜卑建立的北周皇族宇文氏没有血统的关系,宇文家族的先祖乃是匈奴破野头部落酋长,后改为宇文。因部落被鲜卑宇文氏吞并成为奴仆。宇文成都的曾祖父宇文盛,随着北周宇文崛起南征北讨,身先士卒,凭借着悍勇忘死,一步步以战功拜上柱国,封褒国公,从此宇文家族崛起,被世人所知。 而宇文述,更是战功赫赫,杨坚代周立隋,改元称帝,宇文述跟随杨坚经历了几乎每场战事。后又仕杨广,经历两代数十年,被杨广所器重。当时杨坚几乎将宇文皇族斩杀殆尽,唯独宇文家族深受尊宠,其中除了宇文盛与宇文述的苦心经营之外,亦有匈奴破野头血统的缘故。 如今宇文家族的支柱病危,这如何不让宇文成都失态。 宇文成都与宇文智及快步穿过大堂,往后院的建筑群而去。 斛律菲与二十名护卫则自觉地留在了大堂。 两人踏上了花草遍地,假山星缀,翠竹环绕下用卵石铺成的园林小径,往宇文述居住的场所而去。宇文智及低叹了一声,道:“你祖父年事已高,加上早年征战时留下的旧伤时常复发,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一个月前就已经不太好了。今早朝堂之上你祖父与裴世矩争执,回来之后怒急攻心,吐出血来,晕厥过去。现在虽醒,却迷迷糊糊,糊话连篇,看样子大限将至。” 此话入耳,宇文成都眉头皱起,不再言语,闷声往前走。 宇文述居住之所,处于重重竹林处,环境优雅,秋风吹在竹林间,竹叶的脆响声蔓延其中,颇有出尘的意味。只是两人心事重重,无心观赏这美妙之景。 房舍前的空地石桌处,两道人影若隐若现。一个是一席紫色锦袍的男子,负手在后,来回踱步,身形高瘦,脸容冷峻,一对眼冷芒闪烁犹如鹰隼,在两撇八字胡须的衬托下,予人一种狠辣桀骜的感觉。此人正是宇文成都的父亲宇文化及,今年四十八岁,乃是太仆少卿、右屯卫将军,掌管禁卫,深受杨广信任。 而坐在石桌旁的那个人,是他的二弟宇文士及,官拜尚辇奉御,今年四十二岁,容颜俊美,肌肤白净,一对眼深邃中透出精明,五络黑须及月复,仪表堂堂,是宇文家族的智囊。 宇文成都与宇文智及从暗处现身,由远及近。 宇文化及站定身形,声音响起,淡淡道:“大郎你来了。”听到他的话,宇文士及一对深邃的眼移向二人来处。 宇文成都与三位长辈见礼后,疾声道:“祖父如何?” 宇文化及道:“你祖父已经睡下,不过刚才我为他把脉,脉搏紊乱,乃是大限将至之兆,就在这几日将会驾鹤西去,情况不容乐观。”接着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冷哼一声道:“山西裴阀。”语气冰冷之极。 宇文化及冷哼过后,向宇文成都道:“二郎、三郎我都没有叫,你祖父病危的消息,到现在为止除了为父和你的二叔、三叔之外,谁也不知道。”这句话大有讲究,要知宇文述地位崇高,又是宇文家族的家主,如果病危消息传出去,定会引起京城各方势力的注意。如果有人从中作梗,那宇文家族的声威就会大损。 虽然宇文家族深受宠幸,底蕴深厚,可是谁又能保证没有万一呢。古往今来众多家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就是毁在阴谋诡计之下。 宇文化及续道:“这次找你来,是有要事吩咐。” 宇文成都立即身形一震,肃容而立。 宇文化及从怀中掏出一份官职任命书及一块官印,展现与宇文成都道:“这是二郎苦求我讨来的清河郡通守的官印与任命书。” 宇文成都眼中精芒一闪而逝,随即平静道:“父亲真得要二弟去清河郡当通守……”语气中透出欲言又止的情绪。 宇文化及一对眼异常深邃,听出话外之意,冷声道:“我才没那么蠢真得让二郎去当通守,以二郎的才干去了只有死路一条。二郎只不过是个幌子,我已经在数天前秘密从马邑抽调三千宇文精锐,供你使用,此时已在路上。清河郡现在空虚,正是发展势力的好机会,必须拿下它。你在武阳郡经营多年,悬兵在外,肆意扩张势力,朝中上下纵是怨言四起,也对我们敢怒不敢言,就是因为我宇文阀靠着在马邑的宇文部、澹雅的敕勒斛律部与你舅舅在辽东的契丹悉万丹部的三大依仗,如今再加上你麾下的睚眦铁骑,可谓是根基牢固。大郎,只有兵权在手,才有说话权。”语气傲然,充斥着藐视群雄的意态。 一旁始终没有动作的智囊,宇文士及蓦地站起身来,俊逸的脸容上,挂起一丝神秘莫测的笑意,踱步来到宇文成都旁,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一封书信,意态悠然地道:“成都,清河郡至关重要,你要谨慎从事,宇文阀能不能再一次扩张势力,就看这一步了。此信是我对清河郡的一些看法,如有闲暇你慢慢观看。” 宇文士及的话窜入宇文化及的耳内,使得他瞳孔微微一缩,不自觉间捋了捋唇上的黑须。 他有三子,分别是宇文成都、宇文成都、宇文承趾,但长子宇文成都却是他最为看重,因为他这个儿子心机深沉,做事沉稳,兼且身经百战,颇有统兵之能,尤其是骑战之术在大隋屈指可数。这些年宇文阀能在裴阀与李阀的压迫下,依旧矗立不倒,大郎功不可没。 至于宇文承基与宇文承趾,一个自大才疏,另一个就是一个扶不起的烂墙,除了遛狗斗鸡,什么也干不成。 宇文阀在大隋权势滔天,与闻喜裴氏、太原李氏、荥阳郑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河内司马氏,皇亲国戚独孤氏并称大隋八大豪阀。 随着宇文阀这些年的势力不断扩张,反对的势力越来越多。以范阳卢氏与闻喜裴氏、太原李氏为首的门阀,这几年对宇文阀步步紧逼,大有不扳倒宇文阀决不罢休之势。 如今宇文述病危,看似顺理成章是宇文化及继承家主之位,却暗中诡异叵测,众多势力都在紧紧地盯着宇文阀。尤其让宇文化及担心的是裴阀与山西李阀。 两家向来交往密切,蛇鼠一窝,让他不得不防。 于是宇文化及要下一盘棋,能不能顺利接管家族,就要看宇文成都这步棋能走多远,能走多顺。 第二十五章 宇文阀密谋(二) 宇文成都肃颜不语,心中暗想,这些老家伙要开始对裴阀与李阀反攻了。 一旁的宇文士及道:“大哥决定了吗?”语气中充斥着别样的意味。 宇文化及回过神来,听出他话里的含义,道:“宇文阀沉寂的时间太久了,是该活动活动了,不然某些人真的以为我宇文阀是软卵。这次父亲病危就是个时机,我已经等这个时机,等了很多年了。”语气中充斥着一股强大的野心。 宇文化及突然眉头一皱,迟疑道:“只是大郎今夜匆忙进府的举动,怕是已经传到了裴世矩这头老狐狸的耳中。”语气透出一种疑虑。 宇文士及哈哈一笑,道:“大哥莫要担心,裴世矩这头老狐狸最大的优点就是他最大的缺点,正因为他老谋深算,造成他的多疑,小弟才劝大哥秘密动用血狼箭,让成都公开的出现在各家族的视线里,一反常态的谨慎。许国公府戒备森严,暗哨密布,他们想了解真实情况,实属痴心妄想。”语气平静,气定神闲,似是不受任何事所困扰。 宇文化及点点头道:“既然二弟已经安排好了,我就不多虑了。明日早朝我会谎称父亲感染风寒,在家静养。以父亲平日里的威望,加上年事已高,应该不会有什么纰漏。” 宇文士及眼中神采奕奕,望向负手而立,稳如泰山的宇文化及,插口道:“以大哥之策,看似是稳妥之法,不过只能躲过一时,时间一长就会露馅。到时可是欺君之罪。” 此话入耳,宇文化及肩头不动声色地轻轻一颤,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扭过头去,射向宇文士及,语气放缓询问道:“不知二弟,有何妙策。” 宇文士及嘴角挂起胸有成竹的笑容,道:“小弟就知大哥会出此策,这才叫大哥急招成都回来。棋局已布下,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已经坐在石桌另一边的宇文智及忍不住道:“二哥,何为东风?”宇文士及的布局向来都是步步连环,招招狠绝,让人不得不深陷其中,等别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是万劫不复之地了。刚才等候宇文承基时,宇文智及的心中就有疑问猜测,想知道宇文士及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此时宇文士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说出,他终于忍不住询问出来。 宇文成都默不作声,面色沉静,观看事态的发展。 宇文士及道:“半年前涿郡通守郭绚讨伐张金称、窦建德、高士达等人不利,全军覆没,如果我略施小计让陛下感到窦建德与高士达的威胁已经比瓦岗寨更胜,到了不得不派精兵去剿的情况呢?你们说陛下最信任的部队是哪些?” 宇文智及想都不想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张须陀、李元霸、司马德勘,还有成都。” 宇文成都听到这话,眼中精芒一闪而逝,若有所思。 大隋天下自杨坚代周改元之后,就一直征战不休,可以说是以武得天下,兼之又拥有胡化汉人的血性,所以最重军事,遂建左右卫、左右武卫、左右武侯、左右领、左右监门、左右领军十二卫府,统领全部内外禁卫部队,统辖全国州府兵马,加强皇权。到了杨广继位,更是将军事放在第一要务,在十二卫府的基础上,加以改制变为左右翊卫、左右骑卫、左右武卫、左右屯卫、左右御卫、左右侯卫十二卫和左、右备身府,左、右监门府四府,十二卫分统府兵,四府不统府兵只负责皇帝安全。不仅如此杨广更建立两支骑军,增加皇权无上性。 这两支骑军经过严格训练,层层选拔,千里挑一,均是骁勇善战之辈,分别是玄甲骑、骁果骑。由杨广最信任的李氏、司马氏子弟担任统领,授予正四品虎贲中郎将荣耀,统领各军,自立开府,与十二卫四府独立。每一支骑军人数只保持在三千人,所以能成为这两支军队的统领,必须是身家清白,深受皇帝宠信,是皇室的亲戚,兼且又有惊人绝技。 而张须陀与宇文成都麾下的骑兵虽然不是杨广亲设,但战斗力是除了骁果骑、玄甲骑之外,最骁勇的两大骑兵。 可惜杨广虽然加强无上皇权,终无法挽回天下将乱的乱局,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宇文士及续道:“玄甲骑在李渊手中,可是李渊要镇守太原,防范突厥,不可能被派往清剿。张须陀名声赫赫,是如今大隋的军魂,为了震慑瓦岗,他是不可能去的。骁果骑乃是陛下私兵,为了安全更不可能。而成都虽然镇守武阳郡压制瓦岗军,却一直在陛下眼里属于可有可无的棋子,是眼下极有可能去派往清剿的一把锋利的利刃。” 宇文化及心中一动,不由得道:“你是说……” 宇文士及眼中神采奕奕,道:“小弟有办法让圣上以杨义臣统军讨伐河北,以杨义臣知人善任又对陛下忠心耿耿的秉性,必选成都。” 宇文成都身躯微微一震,他终于知道二叔在打什么主意,和李渊一样,都是盼望着河北大乱,而唯一不同的是,宇文阀要借以平叛张金称等人,发展实力。而李渊是想通过河北大乱起兵谋反,两个家族都将目光钉在了河北。 宇文化及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目,随后猛然睁开,精芒流动,道:“只是这样一来,裴世矩这头老狐狸必然在其中从中作梗。”一对眼望向意态洒然的宇文士及,心中疑惑不解,以二弟的智谋,为何出此不智之策。以裴世矩这头老狐狸的一贯作风,又岂能不从中作梗。 宇文士及的声音响起,似是看透宇文化及的心思,道:“小弟知大哥担心什么,小弟会让裴世矩在这几天焦头烂额,自身难保,生不出与我们宇文家找麻烦的念头。” 这句话大出宇文化及意料,更引起了他的兴趣,不由得“哦”的一声。 宇文智及亦是将目光投向他的身上。 宇文士及平静的吐出五个字,道:“蒲山公李密。” 此话入耳,宇文化及目光猛然一缩。 宇文智及吸了一口寒风。 宇文成都的双目更加冰冷。 宇文士及嘴角透出笑意。 李密今年三十四岁,如此年轻就被封为蒲山公,不知情的人一定会认为此人有惊世之才,战功赫赫,其实不然。李密虽有才能,却也是祖荫所致,他的祖父李耀早年仕北周宇文,战功赫赫,拜上柱国,邢国公,其祖父李宽亦是不可多得的俊才,自周及隋军功甚高,至上柱国、蒲山郡公,乃大隋名将,盛极一时,李宽去世之后,年老的杨坚感怀之际,让年幼的李密袭父爵。 只可惜李家两世所积累的家底却被李密一夜之间灰飞烟灭。这其中原因有二:第一是隋炀帝杨广听信“桃子李,得天下”的谣言,对臣下的猜忌;二是李密与杨素一党来往甚密,与杨素之子杨玄感乃是刎颈之交。 三年前杨玄感趁杨广第二次御驾亲征高丽之时,叛乱造反。而李密亦从中密谋。于是二人举大军过洛水,围东都洛阳,天下震动,韩世谔、杨恭道、虞柔、来渊、裴爽、郑俨、赵元淑、斛斯政等四十余官员相应,声势浩大。尚在辽东的隋炀帝杨广闻讯后急派宇文述、薛世雄率大军火速回援。 由于洛阳城雄伟之极,杨玄感久攻不下,又不听麾下的意见,导致援军赶至,在铁骑之下瞬间破灭,而杨玄感在乱军之中被作为前锋的宇文成都劈成两半。李密却在混乱中逃月兑,踪迹难寻。 杨广班师回朝,第一件事就是对这些反叛之人抄家灭族,更是要兼任刑部尚书的裴世矩将李密全国追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只是李密寻踪诡异,天下又是盗贼四起,杨素旧部仁在,被李密几次逃月兑。 这次抄家灭族,牵扯到众多根深蒂固的大门阀,只抄了些影响力较小、原本因开国元老逝去逐渐转衰的家族,草草收场。 宇文化及听到宇文士及的话,顿时明白什么意思。裴世矩就是因为抓捕李密不利,裴爽牵扯其内,才导致陛下近年来逐渐疏远裴氏。目光中闪过一丝冷芒,道:“李密在哪?”宇文士及从来不说无用话,既然他能说出李密,那么李密的行踪必然被宇文士及麾下的家族“暗影”机构所掌握。 宇文士及道:“荥阳郡浚仪县。” 宇文化及闷哼一声道:“荥阳郡是郇王庆与张须陀地盘,这李密是不是活腻了。” 宇文士及目光移到他的大哥身上,道:“早在数天前我就通过暗影知道李密的行踪,只是一直没有举动,就是等大哥下决心。” 宇文化及模着八撇胡须,道:“你是说利用李密?”随着宇文士及的话语伸展,宇文化及的思绪渐渐清晰。 宇文士及目光精芒闪动,道:“如今天下盗贼四起,今日刚平定一伙反贼,明日又冒起一伙反贼,大隋千疮百孔,这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了,这与当年秦二世的情景何其相似,归根结底还是杨广一手造成。想补救,以杨广的性子根本不可能,”语气毫不客气,对当今陛下丝毫没有敬意。 作为宇文述指定的继承人,宇文化及有着另外两兄弟所没有的强大野心与坚韧深沉的个性。宇文士及颇为欣赏,要不然早年家主继承人之位宇文化及又岂能轻易居之。 庭外一片寂静,宇文化及与宇文智及等候宇文化及的下文。 宇文士及续道:“在这些反贼当中,除了高鸡泊的高士达,只有翟让与杜伏威最具气候,三弟你可知为什么翟让这个小小的东郡法曹,能坐上瓦岗寨第一把交椅,并且势力越做越大。” 宇文智及低头沉思,过了一会还是想不出其中关键,俯首称臣道:“说下去。” 宇文士及语出惊人道:“因为翟让是我们的人,是大哥一手扶植,一直安在外面的棋子。” 宇文智及听到这句话更是身躯一颤,面露难以置信的神情。 宇文成都虽然面无表情,但心中早已起了骇浪。那一直盘踞在黄河南岸,屡次与朝廷作对的瓦岗军,竟然是宇文阀一直扶植的棋子。一卷卷画面在脑海闪过,父亲与二叔一直在暗中谋划,如此决断,布局如此之深,利用翟让的瓦岗寨去削弱朝廷的力量,不论瓦岗寨与朝廷结局如何,到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只有宇文阀。 宇文士及长身而起,目光炯炯射向宇文化及,沉声道:“我们谋划了整整四年,为得就是大哥今日。”语气激动,再也保持不住平日里的冷静。 第三十章 奇怪的病症 天大亮,宇文成都准备妥当,步出府外之时,洛阳城迎来了它独特魅力的一天,作为全国的都城,其繁华之景除了旧都长安,其余诸城无可匹敌。 人群密集,熙熙攘攘,各式各样的食档、摊位已经摆出;各个店铺都已经开门迎客,一派繁荣景象。往来的商旅,准备去喝早茶的闲置官员,进城采购的百姓,准备一天浪费人生的纨绔子弟,交织在城内,完全看不到天下将乱的颓废。 宇文成都身处其中,让他想起了挥汗成雨的典故,这与那个典故何其相似。 宇文成都及二十名亲卫都是牵着马,京城龙蛇混杂之地,又是人群众多的地方,还是下马步行的好。若是纵马奔驰,会被人留下把柄。 虽然是牵马步行,但在护卫们强横的开路下,以及那杆暗金色具有身份标志的巨大的凤翅镏金镗,使得人们纷纷让路,不敢造次。 天下能用这杆兵器的也只有他宇文成都。宇文家族在京城的势力甚至比裴阀与李阀的势力更加雄厚,可以说一手遮天。而这些护卫身上都挂着一个腰牌狼头,狼头亦是宇文家族的标志,有了这个标志,在京城,除了皇宫、王公大臣的别院,都能畅通无阻。 这就是宇文家族在京城被杨广赋予的无上权利。 宇文成都穿过人群,步进了京城最有名气的医馆。这家医馆乃是前朝医术最高的老太医阙睬陆告老辞官开的,主堂郎中是老太医的长子,医术得到真传,刚好与他的官邸有一街之遥,以前在京城为了练武滋补身子,经常在这医馆抓药。 宇文成都一进来,就被正在配药的掌柜看见了。立即放下手头的活计,陪着笑脸迎了上来:“吆,宇文将军,真是稀客呀,有好几年没有见到您了,这回到小店来是抓药的吗?” 护卫们按着腰间的长刀,守卫在门外,强横的将求药的拦在门外,谁也不给进。 人们敢怒不敢言。 宇文成都点点头,道:“你们主堂郎中呢?” 掌柜的连忙答道:“在后院呢。” 宇文成都哦了一声:“那好,陪我去后院。” 掌柜的不敢得罪连忙引路。 刚刚迈步,就听到门外一阵涌动,和一阵吵闹声,而且有越渐越大的趋势。 宇文成都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谁敢扫他的颜面。老子今天是来看病的,本来就不快活,偏偏这个时候有人来扫他的兴致,真是活腻了。 怒哼一声,转身往门口而去。 他要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还没走过去,就听见一把好听带着愤怒的女声传来:“你们怎么回事,凭什么拦着别人,不给抓药,别以为你们宇文家了不起,你们姓宇文的,除了一天到晚逼良为娼,还会干什么!” 声音好听让宇文成都有种心头一亮的感觉,可是那“逼良为娼”这四个字,就没有这种感觉了,这在当着他的面骂他的三叔呀。 这个声音一出,吓得掌柜的,脸色惨白,额头冒出冷汗,心中大叫:我的姑女乃女乃,你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了。 宇文成都转到大门处,只见门外人头晃动,有七八个人在与护卫们发生争执。他阴沉着一张脸走了过去,随着宇文成都的现身,门外一下子安静了起来,宇文成都的声望果然不凡。 一道靓丽的风景使得宇文成都阴沉的脸,顿时烟消云散,他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 这个女子一身雪白色宽袖袍裙,弧裙线条优美,刚好紧贴着堪堪一握的细腰处,延伸略垂向外展开,使得她的蛮腰富有纤细又充满弹性的活力。上身交颈开叉抹胸处,收度巧妙,兼之秋菊镶嵌其上,使得已现小沟的胸部,更加饱满,吸引目光。 宇文成都的目光随着对方的身材吸引,慢慢往上移去,想看看她的容貌。 入眼的是如云的青丝,被盘起飞燕小髻,透出清丽。白皙的肌肤,秀挺的瑶鼻,翘起倔强弧线的小嘴,一对透出愤怒的黑亮美瞳。整个人透出娇蛮而又有一丝柔和的矜持复杂神态。 宇文成都在心里给她打上了九十八分。 那女子一见到宇文成都,提起裙子就小跑冲了过来。 护卫们刚要拦阻,就被宇文成都摆手示意下,停止动作。 女子冲到宇文成都的身前,由于双方体形的不对称,抬着她那颗小脑袋,仰望着他,一对眼射出愤怒的目光,道:“你是不是宇文智及大坏蛋,平时逼良为娼,弄坏了身子骨,来这里抓药,你抓药就抓药呗,为什么要拦着那些家人病重,等着抓药的人,是不是怕你的丑事,被人宣扬出去。放心你的丑事不用宣传,这满京城的都知道。”小嘴一张,噼里啪啦如鞭炮一样一口气吐了出来,呼吸有些沉重,胸脯随着胸脯一起一伏,煞是诱人。 宇文成都尴尬的模了模鼻子,心里嘀咕:我有长得像三叔那样老吗?闷哼一声,瓮声道:“本人宇文成都。” 此话一出,这个女子面色怔然,随即露出尴尬的表情,心里嘀咕,宇文成都,莫非号称天下第一勇士的宇文成都,难怪这么雄壮。前几天一直听说宇文智及来医馆,强横霸道,只是没见过面罢了,谁叫你一头撞上的。但是你到药店来干什么,莫非也和宇文智及一样贪图美色,身子骨不行了?哼!你们宇文家都不是好东西,宇文述贪财,到处收敛钱财。宇文智及逼良为娼,不知或祸害了多少姐妹,你估计也强不到哪里去。 随着心里嘀咕的推进,她的俏脸显示着不屑,嘴中倔强道:“你来我家医馆干什么,是不是也病了,得了什么病呀。”嘴里透出一丝挖苦。 宇文成都心里苦笑一下,这丫头片子真是多管闲事,我得了什么病管你什么事。口中道:“你是哪家的姑娘,为什么说这医馆是你的?”明知故问,是他的拿手绝活,他隐隐已经猜出了这个女孩子的身份。 旁边一直吓得没吱声的掌柜,语气颤抖道:“这是我们老爷的女儿,我们的大小姐。”他说的老爷是主堂郎中阙暮医。那个前朝老太医在去年就已经去世了。 宇文成都心里暗哼一声,原来是阙暮医的女儿,难怪这么骄横,听闻他对女儿极其宠爱。嘴里道:“我的病不是你这个丫头片子,可以医治的。”他已经从对方的姿色,颈部的纹路,推测出对方刚好十六岁,正处于风华正茂时期。心里暗叹,怎么古代,发育都这么好,这身体成熟的跟二十几岁的女子似的。当年澹雅嫁给他,亦是丰满呀。 不在搭理她,转身准备离去。 那个大小姐,立即叫道:“你别走,谁说我不能治,我的医术可是家传。” 宇文成都身形一顿,心中一动,神使鬼差的转过身来,回了一句:“此话当真?” 大小姐脸色透出傲然的神情:“那当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我就知道你得的什么病,不过我有个条件,一旦查出什么病,请你把护卫撤去,让百姓进来抓药。” 宇文成都道:“可以!” 大小姐骄傲的一笑:“跟我来。” 两人步到大堂的里面诊位上。 宇文成都伸出左臂。 大小姐如葱白般的玉指搭在宽厚的手腕上。 宇文成都心中一痒,这手指,真滑腻呀。 时间慢慢流逝中。 大小姐面部表情,从开始的不屑,渐渐的变得古怪起来,脸颊出现红晕,轻叫一声,跳了起来,出乎意料的低声道:“我不看了,我不看了,你找我爹爹去吧。”逃命似的跑了开去。 宇文成都怔在那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这小丫头看出了什么症状不成?被吓成这样?这是什么病?难道是绝症? 一阵阴影浮现心头,前世的时候,就是得了癌症,才年纪轻轻没钱治病,撒手人寰。 今世难道也逃离不了这个病症? 宇文成都腾的一声,站起对着掌柜,沉声道:“立刻带我去见阙暮医!” 第三十一章 肾气充盈 医馆的后堂,静悄悄的。 一个年约四十余岁,俊雅中年人,手搭着宇文成都宽厚的左手腕,双目微闭,不过脸上却透着一丝古怪。 宇文成都面色阴沉的可怕,刚才那丫头脸上是古怪的表情,这回她老子也是这般表情。这到底是什么病呀,让这对父女有如此怪异的表情,难道真是绝症?要不然这个阙暮医为什么连模了他两次脉。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已经是两盏茶的功夫。 阙暮医睁开双眼,长出了一口浊气,然后嗯了一声,道:“将军,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宇文成都一听这个不情之请,心里咯噔一下,道:“但说无妨。” 阙暮医长身而起,对宇文成都长揖,道:“那就冒犯将军,请将军宽衣解带。让在下亲自模一把月复股沟的脉搏。” 宇文成都闻言一怔,月复股沟?那不是在大腿丫的附近吗。难道是他的根出了问题,不至于呀。如果出了问题,他早就不能行房了,哪像现在如此亢奋异常,整天想着女人。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病呀?怎么要看月复股沟呢?宇文成都的心里阴郁越来越重,长身而起,开始解开衣衫,模就模吧,看你能模出什么花样? 不一会间,露出齐大腿一半的牛鼻褌,月复胯间兜着一团隆起包。 牛鼻褌是古代的一种短裤,俗称大裤衩。 阙暮医面色沉凝,伸出双手,卡在月复股沟的地方,闭目感受。 少顷,睁开眼睛,双手拿开,示意宇文成都穿上衣物。 两人再次坐了下来。 宇文成都沉声问道:“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阙暮医没有回答,端起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问道:“将军最近有没有异常的举动?”随后将茶盏放下,身躯靠近,低声道:“有没有特别想行房事?” 宇文成都一听,不假思索,道:“不错,这几日老是想女人。” 阙暮医一阵低笑,沉吟一声,道:“在下刚刚给将军模了一把月复股沟的脉搏,发现将军的脉象,异常强劲。” 宇文成都皱着眉头,催了一声:“到底什么病?有没有大碍?” 阙暮医道:“这个症状说病不是病,说不病亦是病。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将军此症?” 宇文成都一扬眉:“哪四个字。” 阙暮医低笑一下:“天赋异禀。汉末时期,董卓暴政,婬·乱后·宫,就是因为天赋异禀,加上安逸的生活。而将军此症,虽然根部充满着强劲的活动力,却不是最近想女人的源头。” 宇文成都道:“那源头是什么?” 阙暮医微笑道:“是将军常年食用补气温血的药物,俗话说穷文富武,将军一身的武力,与其说是刻苦练就而成,不如说是药物补出来的。如果没有这些大量的补气温血的药物,也不会成就将军这番名声。” 宇文成都皱着眉头道:“这与我最近想女人的病状有什么联系?” 阙暮医嘿然道:“大有联系,大多数补气温血的药物,都有一种功效,就是壮阳补肾,在下刚刚顺着手腕把脉,发现将军肾气充盈,比之正常人,不知道要壮上多少倍。普通的人基本上要么是肾气不足,要么脾胃虚弱,而将军内腑却充满了强烈的生机。”声音顿了顿,忽然道:“将军最近有没有吃大补之药。” 宇文成都道:“人参。” 阙暮医眼中露出明了的神情,道:“人参是大补,与灵芝、雪莲、熊掌、虎骨、鹿茸、牛角,号称人间七宝。将军本来肾气就异常充盈,加上人参这一吊,肾气自溢,一旦安逸下来,这想行房的事情,就自然而然的开始冒出。” 宇文成都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心情大好,只要不是绝症,怎么都成。问道:“那怎么医治。” 阙暮医哑然失笑:“哈哈,这个不用医治,平时注意就好,再说男人不就是盼着自个儿肾气充盈吗。” 宇文成都点点头,心中担忧放了下来,长身而起,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一件事物。 一块金光灿烂的金砖。 阙暮医连忙起身,愕然道:“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宇文成都淡然道:“今日耽误阁下主堂,这个就收下吧。”语气强硬。心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刚刚为他把脉的丫头。 不由分说,迈步而去。 与前堂的斛律菲及二十名护卫,步出医馆,往北门而去。 那些来抓药的百姓这才涌了进来。 阙暮医两手收拢,握着衣袖的金砖,眉头皱着,不明白为什么,宇文成都会给他这东西,这也太贵重了。这个时候,那个小丫头从一旁转了出来,嘴里撅起倔强的弧线:“那个宇文混蛋走了。”语气透出不满。 此话一出,吓了阙暮医一跳,连忙看看周围情况,这才对小丫头道:“什么宇文混蛋,乱扯一气。”忽然咦了一声:“你与宇文将军见过面了。” 小丫头俏脸露出傲意:“那是当然,不仅见过面,而且还为他把脉了。”忽然想起什么,俏脸一阵通红。 阙暮医蓦然大怒:“胡闹,谁让你把脉的,谁让你给人胡乱把脉的,谁给你的权利。”声音洪亮,充斥着无限的怒意。 巨大的声音,引起抓药人的侧目。 小丫头怔怔的立在那里,望着阙暮医勃然大怒的神情,眼眶顿时涌出雾来,多少年了,多少年了,爹爹都没有向今天这样冲她发怒过,一个宇文混蛋,竟然让爹爹对她发这么大的火,至于么。 一阵委屈,两行清泪留下。 “我找娘亲去!” 小丫头一阵哭泣,奔了出去。 阙暮医看见小丫头奔出去,一阵后悔,想要喊住她,可是一碰到袖中的金砖,顿时忍住了。 他是过来人,知道这莫名奇妙的金砖是怎么一回事,八成,八成是宇文成都看上他的女儿了,要不然怎么解释这块金砖呢。 阙暮医脸色一阵颓废。豪门深似海呀,何况以宇文成都成过家的事情,就是嫁过去,也只是个妾。 这时一个身影隐秘的窜了进来,直往阙暮医走来。 阙暮医发现来人,心里咯噔一下,此人他认识,是宇文士及的管家宇文良。 宇文良神秘的靠近阙暮医,从袖中掏出一件事物,就往阙暮医的袖里塞。 阙暮医心中一惊,脸色一变,倒吸一口气,还是金砖。这是想干什么?怎么又是金砖,这要是看中他的女儿,仅仅一块就够了,可是为什么又要塞一块呢? 宇文良的声音刚好轻轻的响起:“不管刚刚大公子找你干什么,等会有人相问,都不要吐露出来。记住闭口不言,如果问急了,你就说宇文府的老主人病了,懂了吗。”语气中透出一股冰冷的杀意。 这股杀意,让阙暮医的脊梁骨,直冒冷气,连忙答应。 宇文良满意的松开手,再次道:“如果发现你不按照我说的,小心你的全家老小。”说完一刻不停,又隐秘的窜进人群里。 然而这番话让阙暮医感到全身都在冒着冷汗,怔怔的站在那里,他感到宇文家要出大事了。 管家宇文良钻进人群里,利用人群的掩护,兜了几道巷子,然后回到了医馆对面的茶楼里,直上二楼雅间,推门而进。 一个长须飘然,容颜俊雅的中年男子坐在那里,品着手中的香茶。赫然是宇文阀的智囊宇文士及。头也不回道:“事情办好了?”语气透出一种雅意。 宇文良将门掩上,神态恭敬道:“老爷,都按照您的吩咐把事情办好了。” 宇文士及捋了捋黑亮的长须,轻笑一下,道:“事情办的不错。成都今早突然出现在医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为我营造了一步好棋,使我的棋局更加完美。嘿嘿!裴世矩,连老天都在帮我宇文阀,看你如何接下我的天罗地网,我要让你不知不觉深陷局中,无法自拔。”语气中透出一种掌控棋局的洒然。 裴世矩,你这头老狐狸,等着我的大礼吧! 第三十二章 隐士楚穆献计 一个个身着甲胄青衣的骑士从天地相接的地平线上冒出,簇拥着一辆宽大却普通的马车,在河南硬实的土地上疾驰,宽大的车轮转动时嘎吱作响。绣着“宇文”大字的硕大战旗在风中舒卷,标志着这支队伍真实的身份。 宇文成都策马急驰,风哨在耳里的声音不住的回响。 美妙的琴音从马车内传出,在空中飘荡。琴音悦耳却又豪迈异常,仿佛间他身处于黄河上游的岸上,目及之处奔腾汹涌的河水自天上而来,激荡在山礁之上,冲刷出云雾千里,浪流八万,冲击声如万马奔腾,群鼓激扬,让人惊心动魄而又心旷神怡。壮观的黄河瀑流立时流入了他的心里,顿觉心胸开阔。 好一曲荡气回肠的琴音,这琴音造诣比之澹雅不知要高出多少倍,简直就是登峰造极。 他忍不住望向身后的马车,马车内是琴音的主人,他的重要人物——楚穆。 对于此人,他实在是没有任何言语可以表达,此人的神态与二叔极其相似,一副沉着在胸的表情,处事淡然的态度,沉静中透出雅然,削瘦俊逸的脸颊,唇上的两撇胡须,黑而深邃的眼瞳,眉宇间隐隐透出的法官纹,一身灰色的麻衣,无一不透出此人非比寻常。 这些年来,他一步步掌握军权,全靠这自身的努力,虽然在军队里的人脉,却没有谋士相助。二叔倒是谋略出众,可惜却是长辈,除非他能取宇文化及而代之,否则不可能效忠与他。 二叔的这些朋友果然非比寻常,这楚穆在他眼里,是一个独特的人,此人具有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沉稳、老练。其博览群书可谓是让他大开眼界,这谋略之道独树一帜,很多见解,他也不得不拍案叫绝。 随着战马的颠簸,宇文成都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早晨孟津的情景。 作为洛阳北面,黄河、洛水之间孟津县,历来是众多商家交汇之所,尤其是龙马负图、伏羲画卦、八百诸侯会盟、伯夷叔齐扣马谏等许多重大历史事件都发生在这里,使得孟津成为文人骚客的瞩目焦点。 中原月复地的特殊建筑,连天匝地的树林、沃野的草地,纷呈的花卉,均是文人墨客的踏青之地,附雅之所。 汉魏时期留下来的洛阳故城遗址处。 山岗之上,楚穆修长挺拔的身躯负手而立,一对眼注视着经过孟津渡口的浩荡黄河之水,山风猎猎将他的长袍吹得飞舞起来,甚是潇洒。 宇文成都在独孤觞的身侧并肩而立,凝视着渡口处上船涌塞,桅杆林立的景象,他脑海中闪现着去清河郡大展宏图,呈现宇文阀强盛的美好未来。 两人静静而立。 方圆十丈外三千宇文精骑游弋警戒。 楚穆神情淡然,声音突然响起道:“主公发展清河郡,怕是凶多吉少。” 语气突兀,打破了宇文成都的憧憬的未来,他望向楚穆大理石般雕琢的脸廓,眼神中透出讶然之色。原先他对清河郡一行,有些顾虑,可是与二叔交谈后,完全没有任何顾虑。此时楚穆说出这番话,是不是可看出了二叔的同样问题。 不过此时听到楚穆“凶多吉少”的话语,又不得不让宇文成都的心里泛起嘀咕。 宇文成都心念急转间,语气放缓道:“不知先生为何说凶多吉少?”楚穆是专研谋略之人,此时说出凶多吉少必有缘由,看看他有什么见解。 楚穆开口道:“清河郡空置多年,你这一去必定打破平衡。它之所以空置多年,乃是崔氏故意营造出来手段,目的是给自己有进退的活动空间。这几年间朝廷派过官员去清河郡,只不过均在半路发生意外身死,这里面的值得玩味。”语气透着异样的情绪。 宇文成都箭头一颤,眼中射出精芒,良久才回复寻常之态,面色沉凝道:“你是说他们会在半路对我下手。”两年前,那个去清河郡死于瓦岗之手的刘家子弟,情景不由的再现他的眼前。他实在没有想到崔氏会玩这些花样,会冒着天下之大不讳,谋杀朝廷官员。 以崔氏在文人之间的无上地位,一旦与之交恶,这将来的情景…… 崔氏之所以能被列为大隋八大门阀,就是因为他们基本上都是从文的。这些人都是玩阴谋诡计的高手。 宇文成都惊出一声冷汗,实在不敢想下去。 楚穆的声音响起道:“你放心,崔氏还没有笨到冒着死无葬身之地的危险,去谋害你。除非他能承受住宇文阀的雷霆之怒。” 宇文成都面色沉凝,长揖到底道:“请先生指点迷津。” 楚穆淡然一笑,道:“其实很简单,送你四个字‘赖在武阳’。” 宇文成都疑惑不解:“赖在武阳?”如果一直赖在武阳不走,岂不是对宇文阀发展不利。楚穆说出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穆雅然一笑,听出了他的语气,道:“赖在武阳,不代表一直。而只需五天足矣,这五天内吃喝玩乐,越惬意越好,而且要大张旗鼓,配合杨义臣,搞一出誓要剿灭张金称等人的动态来。因为这些举动是做给陛下与崔家、各方势力看的。五天之后再去清河郡,保你平安无事。”语气充斥着自信。 充满自信的话语飘进了宇文成都的耳内,使得他更加疑惑不解,这楚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当他再次想问时,楚穆一对眼蓦地射出神光,扭过头看向他,瞳孔遂收缩,神光慢慢消失,然后仰天大笑三声,一把声音从口中传出,在空中飘来:“将军若是信任在下,可保一路平安,若是不信,虽无杀生之祸,却能教将军此行满盘皆输。” 宇文成都对楚穆长揖,道:“请先生教我。” 楚穆眼露神光道:“哼!他崔家妄自尊大,独霸士林,实属狼子野心,表面上对大隋拒不出仕,可是天下士子,有一半都与他们相关,可谓是羽翼遍地。整个士林之中,只能听到一种声音,就是他崔氏的声音。你可知为什么高鸡泊这伙反贼,一直尾大不掉。” 宇文成都眉头皱起,念头急速起伏,随后迟疑道:“莫非与崔家有关系?” 楚穆眼中闪过讶然之色,遂道:“不错,高鸡泊与崔家大有联系,他们是崔家在边陲布置的棋子,目的就是要清河郡悬空,以匪乱之局迷惑众人。这崔家深藏不露呀。宇文尚辇奉御也看出这一点,他之所以没有和你说,就是因为怕你束手束脚。不过他却算漏了一点,以你的大刀阔斧一贯作风,只能适得其反。要想彻底在清河郡扎下根,就必须出奇招。” “奇招……”宇文成都低念着。 楚穆长笑一声:“没错,就是奇招。” “那何为奇招?”宇文成都询问。 楚穆伸出四个手指:“四个字,借刀杀人!”语气斩钉截铁。 “借刀杀人……”宇文成都再次对楚穆长揖:“请先生指点迷津。” 楚穆点点头续道:“其实将军现在需要一把刀,而这把刀是独孤纂嗣。” 宇文成都目光一缩,独孤纂嗣,独孤阀现任阀主。这是何意? 楚穆知道他的疑惑,意态轻松道:“现如今独孤一族,逐渐衰弱,全靠着独孤纂嗣独力撑着。现在天下乱局已现,正是大展宏图之时。只是独孤一族要权没权,要兵没兵,又一直被陛下压着,很难在即将纷乱的天下起步。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寻找一个雄主,辅佐利用,使得独孤一族发展下去。” 看了宇文成都一眼,顿了顿继续道:“将军此去荥阳郡,刚好可以借机探望一下河阳郡的独孤纂嗣,以宇文阀的实力,想要促使两家结盟,是轻而易举之势。只要将军能与独孤家结盟,在下就全盘托出,这借刀杀人之计。” 战马上的宇文成都从回忆中醒来,思索着楚穆的话。 借刀杀人。 怎么个借刀杀人法? 不管什么借刀杀人,只要将宇文阀势力在清河郡扎下脚跟,哼!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隐隐约约已经猜到楚穆的借刀杀人,是什么计策了。 这计毒呀。 所以必须需要别人来完成。 这隋末怎么这么多强劲的门阀,这简直就是门阀在争天下。 崔氏……这个数十年,拒不出仕的家族,我宇文成都倒要看看,你有几个头,几条腿。甭管你有几条腿,都要接受我宇文成都的冷冷一笑。 第三十三章 裴世矩的狠招 裴府。 从天蒙蒙开始,裴世矩就一直坐在他的书房内。今天的早朝又没有按常规进行,自大业十年开始,杨广就已经不怎么喜欢早朝了。 裴世矩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有时候暗自冷笑,世人都说他是谄媚的佞臣,那宇文述父子又是什么?宇文化及哪次不是怂恿杨广下江南游玩,最近杨广又大起南下江都的心思了。 席案处,裴世矩闭目养神。 江都的王世充最近蠢蠢欲动,王世充与司马德勘是至交,而司马德勘与宇文化及是一丘之貉。哼!我又岂能让杨广去江都,去了江都,一有变故,我裴阀就会落入下风。 杨广还是老实的呆在东都吧。 裴世矩张开深邃的双目,我们裴阀是该出出风头了,隐忍了数百年,在此一举,这天下家族三千,最强者是李阀,李渊手握数十万重兵,割据一方,一直受杨广忌惮。其次是他裴阀,天下官员中层者,大多是裴阀的朋党。而第三则是崔氏,崔氏在士林影响甚剧。三家联合,等李渊的动作时,这天下不一定是谁的。 书案上的一叠文件,映入他的眼帘,他的眉头皱起。他屡次向崔氏示好,可是每次都是得到模棱两可的回答,让他极为不爽。暗哼一声,一群狐狸。 他将思绪又放回到了他的老对手,宇文阀的身上。 今天一大早,宇文成都突至阙郎中的医馆。据密探回报,是宇文述病了。 可是真得是病了吗? 让他有种难以下决定的想法。 以宇文士及算无遗漏的手段,怎么会让宇文成都这个时候轻易的出现在医馆。而且宇文阀家主病危,保密还来不及,为什么如此轻易吐出,难道就不怕宇文阀的对手下套? 从宇文成都击退瓦岗军的手段来看,此人心思谨慎,而心思谨慎的人,也不应该犯这个低级的错误。再说宇文阀与宫里的关系,弄个有背景的太医,还是绰绰有余。 裴世矩有一种想法,宇文述根本没有病,而是在装病。 昔日司马懿装病取大权。周瑜装死破曹兵,均是成功的案例。 裴世矩越想越有可能,要不然怎么解释这几天宇文阀的反常。 还有就是,此时宇文成都已经不是回武阳的事情了,而是突然转道,去荥阳郡。荥阳,那是宇文成都的老师张须陀的地盘。 他去那里干什么? 显然宇文阀在谋划一个阴谋,裴世矩隐隐感觉,这个阴谋是针对着他的。 “张须陀……”裴世矩低声念着,眼中蓦地射出精芒,向外叫道:“叫裴岢立刻前来见我!” 宇文士及的棋走的太诡异了,让人觉察不到轨迹。这宇文述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不管是真病还是假病,棋局还是要布,他不相信一个未到百年的宇文阀,能扳倒立足千年的裴阀。 一人推门而进,身形略瘦,正是裴岢。 “叔父叫我何事?”裴岢掩门,步前道。 裴世矩指着书案上的文件,低声道:“你看看吧。” 裴岢将文件翻起,快速游览,随即一一合上,冷哼一声,然后恭敬道:“叔父觉得此事如何?”裴世矩沉吟一声,遂反问道:“你觉得宇文述病危之事是真是假?” 裴岢轻叹一声,他这个叔父什么都好,就是太尊重对手了,导致入局太深,产生多疑。轻叹一声:“此事毋庸置疑,宇文述病危之事确实真实?” 裴世矩哦了一声,眉头扬起,看着这个和他持反对意见的年轻后生。 裴岢挺直腰板,凝视这裴世矩:“这是宇文士及针对叔父的弱点而设的障眼法,目的是让叔父失去往日的冷静。俗话说旁观者清,小侄一眼就看出此计的根本。”眉头突然一皱,疑惑道:“只是宇文士及为什么会下这步臭棋呢?这步棋根本没有什么作用,旁人一眼就会看穿,以宇文士及的手段不可能忽视我的存在。” 裴世矩长叹一声:“岢儿,你所言极是,是我太着相了。虽然宇文阀不到百年,但是宇文士及的存在,让我不得不重视。此人是我目前遇到的最强对手,尤其是这几天所布的局,根本看不透。” 裴岢点头承认:“不错,宇文士及确实难以对付,这几天的举动有些反常,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宇文阀在谋划一场大的变革。宇文述病危,宇文化及要接班,这个时候需要家族的稳固,宇文士及在布我们看不到的稳固家族办法的棋局。” 裴世矩接口道:“宇文成都此去荥阳,很有可能在找外助。” 裴岢续道:“张须陀是他恩师,这自然而然是他第一人选,不过张须陀身边有我们的人,此去荥阳难度较大。” 裴世矩站起身来,数着他那一百零八颗砗磲,踱步来到门前,推开房门,迎着吹来的秋风,道:“不管如何,宇文阀是为稳固家族变动是毋庸置疑。我估计宇文士及要出杀招了。” 裴岢站在他的后面道:“叔父要不要率先把宇文述病危之事捅出?” 裴世矩摇摇头:“不用,就是捅出了我们也慢了一步,别忘了杨广与宇文化及的关系,顶多弄个欺君之罪,然后杨广见到宇文述垂危的老态,心一软也会不了了之。既然宇文阀要出杀招,我们就接下就是。” 裴世矩忽然轻笑一下,道:“其实和宇文士及下棋,也算是人世间一大快事。岢儿,卢明月最近怎么样了?” 裴岢声音响起道:“卢明月自被张须陀击败后,一直在淯阳郡雉衡山一带潜伏。” 裴世矩眯着一对眼:“淯阳郡靠近南阳郡,不错不错。” 裴岢眼睛一亮:“叔父是想……” 裴世矩的嘴角挂起高深莫测的笑意:“你还记得南阳郡太守伍云召吗?” 裴岢目光深邃,若有所思:“当时伍建章被满门抄斩,伍云召是被叔父保下来的。并且曾经扶植过一段时间,要不然他也不会成为南阳太守。叔父是想利用伍云召与他的族弟伍天赐。”忽然对裴世矩长揖一下:“没想到叔父早就谋划妥当。” 裴世矩道:“如果不是这次宇文士及棋走的诡异叵测,我也不会走这步棋。卢家一直在范阳龟缩着,只让旁枝卢明月在外面闲逛,摆出与他们不相干的样子,其实不过是窗户纸的那点事。我要拉卢家下水。他宇文阀不是想横插清河郡吗?清河郡没那么容易入主,且不说崔家,就是高鸡泊那些人够他们呛得。我再加把火,在北平附近,安插一个棋子。这个棋子就是卢家。同时江都的王世充一直是我心头大患,正好可以利用伍云召与卢明月,对付这个蠢蠢欲动的王世充。” 裴岢恭敬的附和道:“叔父的布局实在高明。” 裴世矩一阵轻笑道:“这天下既然乱了,我就让他更乱。他宇文阀不是号称杨广的鹰爪吗,我要看看这鹰爪怎么去折腾。岢儿,给伍云召传信,让他与卢明月暗中结盟,发展实力,同时建造巨舰,发展水军。没有我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我倒要看看,宇文阀接下来,准备怎么出招。” 声音顿了顿,似乎响起什么,又道:“裴长才最近有什么进展?” 裴岢露出了然之色:“已经成为了王薄的左膀右臂。” 裴世矩两眼放光哈哈长笑,道:“好!叫他赶紧想办法让王薄与翟让结盟,壮大翟让势力,他宇文士及想让宇文化及接手家主之位一帆风顺,没那么容易。” 裴世矩眼睛闪烁道:“你刚刚提议率先捅出宇文述病危之事,我看可以。虽不能伤到宇文阀要害,也要他们心惊胆战。而且宇文成都不会武阳郡却去张须陀处,而且还凭空多出三千宇文精骑,这事一定好好利用,我这就去进宫面圣。”心中在想,宇文士及怎么又走了一步臭棋,三千宇文精锐,这不明摆着让他抓痛脚吗。 第三十八章 与李密的密谋(四) 随着李密的声音响起,屋内就再也不会有争斗了。 暗影们已经快速包围了这个竹屋,火把点燃,将方圆不大的村落,一下子由黑暗代入了光明。村民们纷纷惊醒,出来看看什么情况,当看到这些暗影背负长弓,手上提着明晃晃的长刀时,都吓得缩了回去,熄灭烛火。 斛律菲从暗处现身,手中擎着的火把顿时将屋内照得大亮,随着一阵轻响,火把如插进豆腐里一样,插进了墙壁里。她面容虽然依旧如以往的冷肃,但是刚才一系列的争斗,使得在暗处的她将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生怕宇文成都有什么闪失。 宇文成都目光巡视,寻找着说话的人,最后将目光定在了角落里。 角落里,一个高瘦的男子席地而坐,面容削瘦,容颜俊逸,颔下无须,但是那双狭长的眼睛,时不时微眯着,隐现冷芒,使得此人看上去有些冷酷无情。一身睡觉时穿的白色里衣,洁白无一丝灰尘,又使得他是一个颇为讲究的人。 此人正是逃亡多年的李密。 李密看到宇文成都的容颜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色,肩头一颤,想要站起,但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瞬间沉静,冷哼一声:“原来是宇文兄,没想到我躲在这里,也会被你们宇文阀找到,你们的鼻子可真灵呀。”言下之意,你们都是属狗的,语气刻薄,却透出惊讶。真是骂人不带脏字呀。 宇文成都听出话中的含义,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闷哼一声,淡然道:“你不要逞口舌之快,是裴阀到处找你,可不是我宇文阀在找你。我宇文阀只是在帮裴阀一个小忙罢了,看看你是否还在活着,身子骨还硬朗不硬朗。没想到你腿部弹跳力不错,挺活蹦乱跳。”言下之意你就是一个猴子,我宇文阀盯上你了,你也跑不掉。 李密心叫厉害,没想到几年不见,宇文成都心思更加缜密,这语言组织能力张口就来。宇文阀果然不简单,这么短的时间既然能塑造了这么一个人物,宇文成都与宇文阀的创始人宇文盛简直有一拼。 李密面色不改,回言反击道:“裴阀找我是杨广之命,不过你宇文阀找我,不会是为了杨玄感的旧部吧。不要说我不知道杨玄感旧部在哪,就是知道我也不告诉你,你就歇了这个心思吧。”语气斩钉截铁。 从两人露出真容,就开始唇枪舌战,双方均不示弱,屋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宇文成都双目微缩,杀意陡起,汹涌而出,一时间冰冷的肃杀之意充塞着整个房屋。 首当其冲的是那个火把,火炬猛烈颤抖,大有随时熄灭的意思。 李密面不改色,一对眼冷光凛然直视宇文成都。 片刻之后,宇文成都收回杀意,心里暗叹,李密果然不简单,竟然能在他杀意之下,处之泰然。看来当年杨玄感造反的大战,洗礼了他。一般文人就是再有镇定功夫也会在他的杀意下,色变。 宇文成都一对眼上下打量李密,最后仰天长笑道:“李密果然是李密,和杨玄感真是八拜之交,不过你当年为什么临阵月兑逃,实在是让我费解。”这句话大有讲究,李密其实就是天性凉薄之人,当年杨玄感之乱,虽然风生水起,声势不小,可惜因为此君半途消失,最终失败。这句话直点他的痛处。 此话入耳,一直面色不改的的李密终于稍微变色,以闷哼作为回答。 屋内陷入沉默。 秋风从破门处刮进,在屋内打旋。 李密目光移向了倒在地上的那人道:“王伯当死了没有?”语气虽然很淡,却透出一丝关切的味道。 “王伯当”这三个字入耳,使得宇文成都才想起有这么一号人物,扭头看看倒在地上的修长挺拔的身影,讶然道:“这就是王伯当?没想到李兄也会关心人,放心他死不了,被我敲昏了。” 李密这才把目光投到宇文成都的身上,冷声道:“你不远千里,跑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事?” 宇文成都冷哼一声道:“当然是来杀你的。” 李密淡然的道:“杀我?你要杀我早就杀了,何须费这么多口舌。刚刚你与王伯当争斗,完全可以在第五招将他杀死,却改成第七招将他击昏。这不明摆着来找我谈事情的吗。” 宇文成都轻笑一下,道:“李兄果然是李兄,不愧是杨玄感的谋主,这洞察的手段就是高明。既然如此,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这次就是来找李兄商量一桩买卖。” 历史正在悄悄的转变,自宇文成都几年前入主武阳郡开始,就已经在转变了。宇文阀越来越强势,比历史上的宇文阀更加强势,尤其宇文成都的转变以及手握重兵,发展势力,使得原本历史上与宇文阀离心离德的宇文士及对宇文成都重视起来,更积极的为宇文阀出谋划策,给宇文成都先是推荐内政高手,后是推荐谋士高人。宇文阀每时每刻都在改变着原有的命运。 李密睁开被他眯起的狭长眼睛:“什么买卖?”这才是他感兴趣的东西,谈买卖。这笔买卖不简单。宇文成都也是衣着讲究的人,以前的行头也颇有排场,但是这次为了见他,却穿了如此粗糙的黑布袍。可见这笔买卖需要很高的隐秘性。 宇文成都道:“我给李兄带来了一个翻身的买卖。” 李密眼中精芒一闪,又眯了起来,心念电转,最后道:“说下去。” 宇文成都沉声道:“李兄想上瓦岗吗?” 李密眼中蓦地闪过一丝惊异:“你这话什么意思?” 宇文成都语气转冷道:“不要再掩饰了,再掩饰下去,我们就没有谈得必要了。我宇文阀的暗影已经盯了你几年了,你这些年一直窝在浚仪,不就是想上瓦岗吗。你迟迟不动无非就是:一、瓦岗势弱;二、情况不明,正在等待时机。我估计你也看出来了,瓦岗军背后有李阀的身影,而李阀与裴阀一丘之貉,致使你一直没有上瓦岗,是也不是?” 李密的眼中闪过一抹异彩,干脆的道:“是。”话已经说道这份上,确实是再掩饰,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自己自以为极为隐秘的行踪却一直在宇文阀的眼皮底下,心里顿时将宇文阀的实力,重新的估计。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宇文阀之所以这么重视李密的行踪,那是因为宇文成都的功劳。是宇文成都特意叮嘱宇文士及的。作为后世之人,他太明白李密代表着什么。 李密面色归于沉静,不动声色道:“既然你已经知道瓦岗寨有李阀在背后撑着,那么你怎么助我上瓦岗。” 宇文成都见李密松口,嘴角挂起一丝笑容道:“要想上瓦岗,必先有一份见面礼,过了徐茂公那一关。”李密感兴趣道:“什么见面礼?” 啪啪。 宇文成都拍了两下巴掌。 斛律菲走上前来,从背后解下长条盒子,递给李密。 李密眼中透出疑惑,不明白这里面藏着什么见面礼,可以撬开徐茂公那一关卡。于是接过长条盒子,打将开来,出现一卷画,继续取出展开。一幅女子花丛图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是何意?一幅画?虽然这幅画做工精良,看得出是名家出手,但不见得能撬开徐茂公的大门。眼露不悦的神情道:“你在诳我!” 宇文成都再次长笑一声,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画,当年杨坚可是为了这幅画,动用了文武百官。” 李密手微微一颤,眼中射出惊异的神情,再次仔细的观摩,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不确定的道:“这是宇文长公主的画像?” 宇文成都反问道:“你说呢?” 李密长出一口气,平复一下情绪,问道:“你拿出这幅画是什么意思?”他可不相信这幅画是送给他的,这可不是宇文阀的作风,而且现在他的处境,如果加上这幅画,瞬间就会陷入绝地。 宇文成都双手负后,踱步道:“这幅画一直有我宇文阀掌管,不过现在要变一下主人了,这幅画由张须陀保管,而你与王伯当得到消息,盗了这幅画,张须陀受了王伯当的箭伤,而你与王伯当带着这幅画上瓦岗,献给徐茂公。徐茂公是识货之人,亦是知情识趣的人,自然会将此画献给李世民。” 李密看着宇文成都,长长的吸了一口冷气:“你这是要对付李阀呀。”他智能圆通,听出了这句话的含义。这可是毒计呀,不管怎么化解都会造成巨大的损失。而且此画一直在宇文阀手中,肯定是找到了画中的秘密,说不准已经将宝物全都半空了。好一个凭空画出来的大饼。如果他猜的不错,张须陀会按照宇文成都所说的受伤,谁又会想到张须陀也参与进来了。 这毒计是谁想出来了?应该是宇文士及吧。也只有他才能想出来这么毒的毒计,这是要将李阀成为众矢之的呀。 厉害!厉害! 李密好一会才冷静下来:“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宇文成都道:“没有条件,我们会暗助你取翟让而代之,宇文阀日后将会与你合作。要说有也是我个人的一个要求。” 李密问道:“什么要求?” 宇文成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如果有那么一天,请你放我老师一条生路。”历史张须陀可就是栽在李密的手里。这是他一直以来在心里的疙瘩 李密爽快答应:“好!” 宇文成都点头拱手道:“告辞!”转身大步而去。 待走到门口,李密的声音突然传来:“你就不怕我日后过河拆桥?” 宇文成都哈哈长笑:“利益有短又长,以后之事以后再说,只是目前,你李密与我宇文阀是利益同存。”大步离去。言下之意是目前只要不给我宇文阀捅娄子,就行了。如果捅娄子,那就对不起了,你死定了。 一时间所有人撤得干干净净。 村落又陷入黑暗。 只有被轰掉的大门,以及倒插着的大铁矛,还在昏迷中的王伯当,证明宇文成都来过。 李密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平静的卷起画,放入盒子里。 第三十九章 与独孤阀联盟(一) 第二天清晨李密与王伯当突现瓦岗,与徐茂公密谈两个时辰之后,正式入伙。而就在这一天,那些杨玄感旧部陆续开始向瓦岗秘密的聚集。假以时日会在瓦岗寨被宇文成都打击之后,使得实力得到了一定的恢复。 李密上瓦岗的消息,在宇文阀的暗探推演下,如海浪一般朝着东都传来,与此同时张须陀受伤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也向东都传来。 傍晚时分。裴府后院书房。 一阵沉闷。 屋内焚香袅袅。 裴世矩不停的在屋内踱步,手里的一百零八颗珍珠不停的数着,清脆的摇晃碰撞声在书房内来回激荡。裴岢坐在客席闭口不言,但是从不时的端起茶盏抿一口的动作上,可以判定他的内心不怎么平静。 裴世矩蓦地止步,冷哼一声,道:“宇文士及好手段,竟然来了这么一手,我说怎么猜不透下得什么棋,原来在暗中走奇招,这李密突然上瓦岗,绝非偶然。” 裴岢接口道:“叔父说的不错,李密早不上晚不上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瓦岗寨,绝对是宇文士及布置的暗子,为得是让陛下大怒,迁怒与叔父,让他们顺利走完接任家主大典。” 裴世矩长叹一声道:“好一招暗中透明的一步棋,就是看出此局,也无能为力,这个时候,李密出现瓦岗的消息,应该传入杨广的耳中吧,如果老夫猜得没错,一定会让我去全力对付瓦岗。好一步棋,纵使我的党羽想对宇文阀发难,这个节骨眼上,也是枉然。” 裴岢忽然闷哼一声:“如果不是为了李阀,我们这个时候就开始发难了,哪还要看杨广这厮的表情。” 裴世矩道:“岢儿稍安勿躁,现在还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刻,目前还是尊隋的时候,越是尊隋越有好处。他宇文阀不就是尊隋的表率吗,看看现在是什么局面。若不是裴爽与李密这两件事,让杨广对我疏远,哼,哪来得宇文阀这么折腾。现在的局面还没有这么坏,看看宇文士及下一步走什么招吧?” 裴岢承认错误道:“小侄刚刚有些激动,犯了谋士大忌。” 裴世矩看着最器重的后辈,嘴角展现出今天的第一次笑意,道:“莫要妄自菲薄,你的沉静功夫即使在年老的一辈中亦是很少见,更不要说年轻的一辈,以后稍加注意也就是了。不要说你,有时候我也是一样难以自持。” 忽然眉头一皱,想起什么道:“那个和宇文成都那小子在一起的年轻人是谁?”对于这个年轻人,前些天宇文成都临走时,突然出现,他根本不在意。但是有件事,却让他不得不在意。 裴岢道:“据密探得来的消息,是一个叫楚穆的人,名不见传,据说当日宇文成都临走的路上,曾抚过琴,琴音美妙,使得众人无不顿足耳听,流年忘返。” 裴世矩低头沉思,嘴里低念这楚穆的名字。 裴岢眼神中射出疑惑的神情,道:“这个楚穆名不见传,我看也不过是琴道高手,据说宇文成都的妻子斛律氏就是喜欢这琴道之术。”言下之意这个人是宇文成都对斛律澹雅的投其所好。 裴世矩摇摇头否认道:“我看不尽然,你忽略了一件事情,张须陀受伤了。” 裴岢这才想起了张须陀这件事,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情,道:“叔父是说,张须陀这件事与楚穆有关?” 裴世矩沉吟道:“张须陀是怎么受伤的?一直没有消息。裴仁基曾经借机由圃田赶到管城询问伤势,张须陀始终闭口不言。如果是刺客刺杀可为什么不去全城抓刺客呢?而且凭着张须陀的伸手,又有谁能让他受伤?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宇文成都直奔管城,与张须陀密探两个时辰才离开。中途阶段,三千宇文精锐把守府邸,任何人都不得进去,包括前来探望的秦叔宝与罗士信。” 裴岢皱眉道:“秦叔宝与罗士信曾与宇文成都在辽东有过命的交情,连他们也不给进,这事就怪了。看来不简单呀,这张须陀受伤之事定与宇文成都有联系。” 裴世矩一对眼透出看透世间沧桑的神情,道:“而且宇文成都与张须陀交谈时,楚穆也进了进去。如果只是为了妻室投其所好,准备的这样一个人,但是他怎么能进入府邸呢?刚刚我搜索者楚的姓氏,发现一个特点。” 裴岢哦的一声:“什么特点?”裴世矩博学渊渊,涉及众多,这一说,引起了裴岢的兴趣。 裴世矩道:“楚姓虽广,却只有三处来源,一是赵襄子时期,楚隆后人,第二则是楚国贵族为纪念亡国,而以楚为姓,第三则是鲁国林楚的后人。不论哪个结果,这楚家子弟,都是才俊。尤其是这楚隆一脉,甚是了得,这易经之学可是在当时影响之巨。这一脉姓楚者踪迹飘忽不定,实着难寻,近千年来,虽有出仕,却也不多。” 裴世矩微皱眉头道:“李密这时候上山,与徐茂公密谈良久,张须陀也在这个时期受伤,那个楚穆突然出现,我总觉得有一定的联系,岢儿,立刻派人去查这三件事,越详细越好。我总觉得这是不简单。” 裴岢肃容领命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裴府的管家来了,口中慌忙道:“主公不好了,宫里来人,点名要主公前去,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裴世矩眼中精芒一闪,来得好快呀,那好,我就看看你宇文士及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就在裴世矩为张须陀烦恼的时候,宇文成都秘密渡过黄河已经来到河阳的地界。 河阳,黄河北岸,孟津东北边。 当年晋文公重耳,奠定春秋五霸,正是在河阳。 望着向东张牙舞爪般的黄河之水,宇文成都充满了万丈豪情。 这二十多年了,一步步都到今天,终于可以打破宿命,不用再为宇文阀随时覆灭的危机操心了。 前世凄苦。 今世被人追捧,这感觉确实不错。 从与突厥相争,从千古大漠,从三征高丽,从…… 使得一步步成为大隋第一勇士。 前些日子的让李元霸受伤,更是让他信心大增。 如今楚穆加入他的阵营,更是献上毒计,这让他再也不用缺乏谋略之人,感到苦恼。 只要再一次与独孤氏联盟,他相信这天下再也挡不住宇文阀的脚步。 李渊、李世民、李元霸! 等着我宇文成都的铁骑吧! 第四十章 与独孤阀联盟(二) 独孤姓为两大支流: 第一出自刘姓,起源于北魏时代北鲜卑部落,是光武帝刘秀之后。当年刘秀之子刘辅的裔孙刘进伯官拜度辽将军,在攻打匈奴时失败被俘,囚禁于独山之下,他的后人与匈奴而化,尸利单于就是其中之一,为谷蠡王,号独孤部,传至六世孙罗辰时,随北魏孝文帝迁居洛阳,遂为河南人,以其部落名命姓,称为独孤氏。 其二匈奴之属休屠的独孤部落,曾在东汉时期赐为刘姓,苻坚时期的刘库仁就是当时独孤部落的首领,至南北朝时期重新改为独孤氏,北魏时期的独孤遥,北齐的独孤永业,北周的独孤信皆为休屠一脉。 这两大支流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均是拥有混乱不纯的匈奴血统。 魏晋末年,天下大乱,草原游牧各族纷纷南下入主中原,各自为政。鲜卑拓拔氏异军突起,南征北战,统一北方,建立北魏。作为鲜卑系的独孤氏,备受尊崇,与当时国姓拓拔并为两大豪族。而独孤氏又以休屠一脉为尊。 可惜这独孤氏虽然辉煌无限,却在隋朝之时,栽了一个大坑。 当年北周之时,身居高位的独孤信看重杨坚,遂将他的女儿当时号称北周第一美女的独孤伽罗下嫁与他。就在这个时期,祸根就种下了。独孤伽罗虽然美貌,却是出了名的妒妇,所以杨坚的后·宫生活阴郁的很。只得杨勇、杨广二子,而独孤伽罗又偏爱二子杨广,加上独孤氏的雄厚势力,杨广自然而然顺利登位。 然而独孤阀就在这个时候,大祸临头。 杨广何许人也,天性凉薄。在他登位的时候,独孤伽罗早就死了,他由于忌惮独孤氏的强大实力,遂联合当时裴阀、李阀对独孤氏进行打压,独孤罗、独孤整、独孤陀相继害死,大批独孤家族的子弟顿时遭了殃。一时之间独孤阀岌岌可危,只剩下独孤罗之子独孤纂嗣以及独孤信的家奴独孤楷、独孤武都一脉,才罢手。 风光无限的独孤氏瞬间跌入谷底。 不过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大,独孤氏还有十万能战之士被杨广压制在独孤部落祖上之地休屠海。 这就是宇文成都的此行目的,独孤氏还有能用的价值,余威仍在。况且那十万能战之士让他垂涎已久。 宇文成都已经换了一身的装束,普通的富家子弟的衣着,既不高调也不低调。一身黑边青底大袖深袍,头发梳成中层贵族里常见的辫髻,大袖偏偏领着斛律菲骑着骏马直往河阳县城门而去。 一堵残旧满墙的青郁城墙收入宇文成都的眼底,心里叹息一声,这独孤阀被杨广这厮压制的真够狠的,堂堂的一代阀主偏偏在一个县城里当个县尉,还没有那个家奴独孤武都混的好。独孤武都再不济也是个车骑将军,在禁卫里挂着一个闲职。 杨广呀,杨广,你真是天性凉薄呀。 如果我转世转错了,转到了独孤阀,估计会郁郁而终吧。 宇文成都从城门处呼啸而去,守门的官兵看都不看。 现在这世道,几乎都是家族门阀,这些小兵根本管不了。况且宇文成都那长期生存在最上等门阀的圈子里养成的独特气质,随便穿上普通贵族的衣服,都会砰然而出。 宇文成都坐在马上,马蹄践踏在青石地面声,清脆作响,与他的思绪相融。 要想扳倒李阀与裴阀,独孤阀只是其中的第一步。门阀联合的再多,本身力量不强是不行的,俗话说手握兵权才能有说话权。等与独孤阀联盟之后,回到武阳厉兵秣马,先问计楚穆拿下清河郡,再慢慢吞食其他地区。 河北贯通南北,位置特殊,是草原部落进军中原的重要途径,亦是多方文化交流的中心,其繁荣不下于其他京畿。只要苦心经营,日后决战天下,就会资本雄厚。 袁绍有百万大军,以现在的繁华程度,何止当年袁绍的百万大军。 李渊呀,李渊,你最好别惹我,惹我了,你就死定了。 我虽然造不出来飞机坦克大炮,但是我宇文阀却能和你拼实力。别以为你有突厥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老子到时先灭了你,在找突厥算账。 咦。 宇文成都突然想到一件事,他一直没有实践。在后世武术里,都基本上有断子绝孙的进攻路数影子,前世他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为什么是这种情况。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宋朝开始发展出来的,这期间要么是辽国欺负中原人,要么是金国欺负一下中原人,到最后来个蒙古与满清,接着是八国联军,真是多灾多难。 这种情况下发展出来的攻击手段。往往一出手就是狠招。 宇文成都不太在乎血统问题,尤其是他宇文部,虽说有一点匈奴人的血脉,可惜这几百年了,早不知道给混成什么样子,尤其是汉人的血脉,更是搅和的不成样子。 估计当时之人也不太在乎这个血统问题。 唯一解释的是,草原南下的人对土生土长的中原人进行欺压,而且是长期性质,导致了后来专以断子绝孙为进攻手段。这么狠、这么有伤天和的招式,都能用的出来,可见草原之人的欺压暴行。 记得李渊得天下之后,基本上不敢和突厥对仗翻脸,还大搞和亲政策。国家问题上升到了不得不用女人来解决的程度,而且李世民当政的前期也是对突厥称臣。导致边境频频发生掠夺事件。 唐朝的那些开国将领,大多数是草原血统,自幼就是马上征战的能手,却不得不与突厥让步。 这个问题他宇文成都定要解决,突厥! 如果我要先一步统一北方,必先战你突厥,什么和亲,在我宇文成都眼里根本不存在,草原是靠武力说话,那就用最原始的方法,战!战得你双腿打颤!战得心惊肉跳!战得让你听到我宇文成都的骑兵,都闻风丧胆! 把你们的牧场,变成我宇文成都的牧场! 把你们的女人统统分给我的子民! 在这一刻,他的野心不断的膨胀,他看到了突厥无边无际的草场,看到了数不清的牛羊。 如果有那么一天,他要用铁血的手腕统治草原,把草原用不完的精力,转移方向,转到西方!那里可是财富之源。 不过宇文成都短暂的激动后,恢复了平静。 未来太遥远了,还是解决现在的问题吧,空想只能让他接受命运的妥协。 宇文成都振奋心情,胯下的战马瞬间加速,疾驰而去。 一阵长嘶声,在一普通、古朴的府门前停了下来。 宇文成都与斛律菲滚鞍下马。 这座府邸占地颇广,可以预见独孤阀虽被杨广压制,却依旧家底丰厚。那门前四个并排而立的膀大腰圆的壮汉,一副生人勿进的姿态,就足矣说明,独孤阀威势依旧存在。 一把冷冷强硬的声音从其中一个大汉口中传出:“阁下有何贵干?”独孤阀的大门不是谁都可以进的,虽然眼前这个人气质很独特,衣着也较为讲究,却也不是能踏进大门的标准。 宇文成都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长期身为宇文阀的嫡长孙,使得他有一种傲气,冷哼一声道:“阴山脚下的牛羊,成群结队。破野头的草场,碧海连天。你说我有何贵干?”草原有草原的规矩,也要追溯根源自报家门。草原宽广之极,争斗也颇多,出门在外,打野谷,通常自报家门。 打野谷是草原的一种俗语,就是和劫掠差不多,是劫掠别的部落。由于草原的部落流动性强,往往不知道旁边是什么部落,经常会自报家门,追溯根源,来探知底细。如果是实力弱的没有后台,往往会被吞并掉,一旦是有后台的,基本上不会吞并,通常会象征性战上一场,胜利了带走一批牲畜,输了自认倒霉。 而破野头就是宇文阀的根。 门口的四个大汉,一听这句话,肃然起敬。破野头,那可是宇文阀呀。 那个大汉恭敬道:“原来是宇文阀的人,失敬失敬,敢问这位大人如何称呼?”宇文阀的人来独孤阀的门前,肯定是要见家主独孤纂嗣,可是独孤纂嗣是什么人,那是一阀之主,宇文阀也得派个分量的人来。眼前这人,确实身材高大,气势如山,估计是宇文阀的一员高层的战将吧。 宇文成都眼中精芒一闪而逝,听出了这大汉的隐藏意思,暗地里闷哼一声,一个门卫都如此强横,这个独孤阀真是想要排场要疯了,心里顿时将独孤阀的分量大打折扣。闷哼一声,冷眼道:“本人大隋第一勇士,匈奴血头继承人,天宝虎贲将,睚眦铁骑统领,武阳郡通守,宇文阀嫡长孙——宇文成都!”进一个门都要连番阻拦,他宇文成都是谁,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通常都是他直接闯进别人府内。为了与独孤阀联盟,只能先忍了。 第四十一章 与独孤阀密谋(三) 宇文成都此话一出,随着他大手往胸口衣襟上一拉,露出健壮的胸膛以及血红的狼头。 周围的空气为之一滞。 此时天色渐渐下沉,周围没有多少行人。 噗通。 独孤府门前那四名壮汉,一下子跪在地上,用匈奴语道:“请狼首降罪!”宇文成都是整个大隋风云人物,更是整个匈奴残余血脉最威猛的代表,血头的继承人,见狼头如见单于。单于可以没有人继承,但是血头却不能没有人继承。 在现在整个匈奴残余血脉里,单于归于历史,但是血头却依旧健在。 这就是宇文成都为什么来的原因,他要以血头的身份以及整个宇文阀来和独孤阀进行谈判,以强大的实力以及影响力使得这次联盟成功。 本来他是不想展现狼头,双方彼此心照不宣即可,可是总有人眼睛不亮,非要让他打破这层窗户纸。 难道我要不是宇文成都,就不能进这个破府了吗? 宇文成都冷哼一声,合上衣襟,迈开步伐,一脚踢翻刚刚拦路的大汉,用匈奴语冷冷道:“给我进去带路。”没有任何表示,他明白门阀之间的规矩,门卫横的多了去了,只是今天为了隐秘,他是除了斛律菲一个随从都没有带,难免寒颤。 若是那三千宇文精锐与二十名亲卫不走,他们根本就不敢阻难。 那人慌忙引路,宇文成都携着斛律菲穿了进去,绕过影壁,来到前院。 宇文成都停了下来,负手而立,让那个大汉去里面通报。 凡是都有分寸,这要是真跟着那汉子直闯,那可就失了礼数,会为后来的联盟增加障碍。要说礼数,拜府都要有礼物,而且还要贵重的礼物,尤其是今天联盟的要事,更不能寒颤了,但是宇文成都却不管这一套。在他的字眼里,一切都是实力,你实力雄厚你怎么着都成,只要不是彻底的压过线,别人又岂敢与你斤斤计较。 尤其是现在特殊时期,独孤阀敢跟宇文阀叫板吗。 宇文成都在嚣张的背后,心里隐隐有些担忧,据他印象里独孤阀不仅是隋朝的皇亲国戚,更是唐朝的皇亲国戚。李渊的母亲不就是独孤信的女儿吗。 虽然当年杨广压制独孤阀,李渊也参合进来了,但不妨碍两家有联系。 不过他向楚穆询问时,楚穆却说此事根本不用担心,此去事必成,而且不需要任何礼物,只需一件事,就是娶独孤阀的族女。楚穆特别强调,这个族女必须是独孤阀的旁支,独孤武都的女儿至今未嫁正合适,收为妾,门当户对。 宇文成都想到这里,暗哼一声,门当户对,看来宇文阀李阀都有相同之处了,那就是都是独孤阀的女婿。 随着宇文成都的心思电闪间。 前方传来一连串的脚步。 独孤纂嗣的府邸,极为静谧,让宇文成都有种身在密林中的感觉。茂盛的枝叶交织缠绕在一起,形成严密的幕,遮盖天际,这些树宇文成都都叫不出来名字,高矮不一,树根虬结。一条鹅暖石铺成的羊肠小道探出头,里头静幽幽,由于不是直的,看不见里面的情景。只能用耳力来判断来人是三个人。 这让他想起了后世的哥特庄园,阴郁、恐怖、绝望、歇斯底里。 宇文成都了然,独孤纂嗣的内心肯定充满了阴郁,独孤阀曾经风光无限,现今这般模样又怎能不阴郁。 脚步声越来越接近。 宇文成都目视前方,他心里料定,这小路一定是弯弯曲曲,因为脚步的声音是这样发出的。 宇文成都在心里默数,终于要迎来了一直只闻其名没见过面的独孤纂嗣了。 羊肠小道,终于出现身影。 当前的是一个高瘦的中年人,一席黑色及地的大袖深袍,面容俊雅,继承了祖上独孤信的俊秀容颜,黑亮的发髻梳的一丝不乱,双目深邃,鼻梁略高,气质是温文尔雅,只是常年不怎么见阳光的特有苍白皮肤,让他有一种病态。 宇文成都在心里已经确定,来人就是独孤纂嗣,这个人的气质与这静谧的毫宅大院,及其相近。在这里宇文成都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门卫这般强硬,这应该是主人的意思,独孤纂嗣的阴郁心里导致他不怎么想见来客,故而想以态度的强硬,来谢绝客人。 人未至,一把清朗的声音响起道:“得罪,得罪,不知宇文将军,千里而来,门卫如有冒犯,还请海涵。”说话这人正是独孤纂嗣,正踏步而来,拱手施礼。 宇文成都心中明了,拱手还礼道:“独孤叔父,好说,好说。”独孤纂嗣的年龄和宇文化及差不多,暂时以叔父相称,拉近距离,好为后面的谈判做铺垫。 独孤纂嗣走出小道,后面跟出一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 最后面则是那个门卫,门外告罪退了下去。 宇文成都一对眼看向那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使他有种特殊的感觉,额头宽广,双目灵动却又透出沉静,沉静中又有一丝忧郁,脸颊削瘦,鼻子略勾,嘴唇厚度适中,时不时挂起一丝冷漠的笑意。 宇文成都迟疑道:“这位是?” 他来此之前可是让鹰卫们,下足了功夫,独孤阀的资料几乎熟烂于胸,但是这个青年的突然出现有些让他无所适从,这个人的给他的感觉,颇为不凡,有种向楚穆那种人物。 独孤纂嗣介绍道:“这是我的子侄,独孤觞。” 宇文成都点点头不再言语,当年之事,是独孤阀的心病。这个人必是独孤陀与独孤整,留下的后辈。 独孤纂嗣微笑道:“宇文将军远道而来,想必人困马乏,请入内歇歇脚。”让出身子,手做一个请。 当下众人随着独孤纂嗣引路,往里而去。 书房内,焚香灌满了整个屋子。 里面只有宇文成都、独孤纂嗣、独孤觞三人。 斛律菲已经退将出去,隐于暗处。 独孤纂嗣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宇文将军,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宇文成都嘴角露出笑意:“小侄是来联姻的。” 联姻?此话一出大出独孤纂嗣的预料,与独孤觞互望了一眼。独孤纂嗣眉头微皱,迟疑道:“不知将军看中了哪个姑娘?” 宇文成都暗中旁观,见独孤纂嗣接下话茬,知道接下来有戏,道:“是薇兰小姐。”薇兰,全名独孤薇兰,是独孤武都的小女儿。 独孤纂嗣再次与独孤觞,对望,彼此透出莫名的神情。 独孤觞轻笑一声,道:“宇文将军,此趟而来,不会是联姻的事情吧,联姻之事只需通知独孤武都即可,又何必只带一个女随从,来我们小小的河阳县呢。”言下之意,你必有不告人的秘密。 宇文成都再次打量独孤觞,心中暗赞,厉害。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看来今趟比较顺利,这两人都是知情识趣的人。和聪明说话,就是好,一点就通。宇文成都借机笑道:“小侄确实有要事而来。” “哦?”独孤纂嗣一对眼望向他。 宇文成都目光沉凝,沉声道:“我是为了联盟而来。” 此话一出,书房内,一时间陷入沉闷。 独孤纂嗣闭上双目,手里握着一百零八颗檀珠,默默的细数。 独孤觞则双目闪动着精芒,不知在想什么。 宇文成都静静的喝起茶来,感受着清茶留齿的芳香。此番前来,他想过很多弯弯绕,可是真见了面,也就几句话,直达正题。 接下的情况,变成了两个选择。 要么联盟,要么拒绝。 干脆异常。 宇文成都的心头一阵轻松,这才是他办事的风格。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屋内的沉闷气息,越来越重。 就在宇文成都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的神情后。 独孤觞突然说话,打破僵局道:“不知联盟之后,我们独孤阀有什么好处?”独孤阀这些年一直被杨广压制着,处于最低谷时期。这要是在太平盛世,也许没什么,可是现在乱局已现,不能摆月兑现状,只能被众多门阀吞并,而他们唯一指望的老巢却悬在遥远的西北,一旦出事,根本救援不及。他们曾经向李阀抛过绣球,可惜一直是棱模两可的回答。 如今宇文阀找上门来,岂不是大好机会。 宇文成都的分量,还是沉重的。 宇文成都眼中精芒一闪,哈哈一笑:“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只要两家联盟,保你独孤阀,繁荣昌盛,再享千年荣华。”一个朝代才几百年,这句话变相承诺宇文阀从联盟那刻起,不对独孤阀迫害。 此话一出,一直闭眼的独孤纂嗣,停止手中动作,出言道:“好!由你血头继承人的承诺,就足矣。”说完长身而起,往宇文成都走去,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血红。 独孤觞亦是郑重的站起。 宇文成都随即站了起来,也向独孤纂嗣走去。 啪的一声,两只手紧紧的握着。 各自掏出匕首,在手腕上一划,鲜血淙淙流出,顿时染红了各自的手臂。 独孤觞的眼中闪过一丝炙热。 两个男人,两个门阀,在这个时候,进行了血盟。 谁也不知道,这次的血盟,为将来带来什么样的变动。 史学家们将这次联盟定为:河阳血盟。 第四十六章 围剿高鸡泊(二) 初冬的季节来了,叶子枯黄了,纷纷下落,满地都是。田间显得十分空旷,朔风贴着干燥的黄土刮过,地面的稻草枯黄的叶子瞬间给卷飞了起来,露出那早已来到的霜冻一角。 夜也变得长了,原本寅时末尾,就已经大亮的,却显得还是很黑,天空上没有云,太阳也没有升起。天边那露出深蓝的一片曙光,漂浮着薄薄的绡烟,犹如西域女郎身上穿着的白丝纱。时间转移,天空渐渐变亮,你看,变得越来越天蓝,蓝的像是水晶,带着晶莹般的感觉。不,不是水晶,那是阳光出现了,在一缕浅红的霞光斜照下,才变得晶莹。 时间继续转移,火红的金乌仿佛间凭空从他的太**中跳出,涌出天边大半个身子,火红火红的,似是昭示着今天特殊的日子,火红的阳光渐渐的转变,变得金红的起来,变得更加高贵,身躯慢慢的拔高,金红的巨大圆盘挂在了天边,万缕金红的光芒穿过山峰,扫向大地,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金红。光秃秃的地面,没有了衣装的大树,仿佛间一下子活了起来,在风中抖动着身姿,感受金红的喜庆。 喜庆,没错是喜庆。 宇文成都的脸颊贴着斛律澹雅平坦的小月复,仔细的听着,大手不自觉间抚模着柔软滑腻的胸部,嘴角露出笑意,她又怀上了。 刚刚那句在耳边细细柔柔,将军,我有了。幸福感瞬间充塞了宇文成都的心房,他又要当爹了,没有人知道这一刻他是多么的幸福,前世孤苦无依,没有老婆,没有孩子,今世的生活使得他格外的珍惜。以他后世的思想,他希望与澹雅厮守终身,可是厮守终身在这个乱世,是不现实的,他需要与人结盟,需要以婚姻、利益圈住同盟者。他知道他的后院会随着别的女子的加入而充满着没有硝烟的战争,所以他收了斛律菲这个亲自训练出来的暗杀高手,作为偏房,为得就是保护澹雅不受伤害。 目前,还差一个,宇文成都想到了医馆那个比较野蛮的丫头,也许再将这个丫头收为偏房,就再也不用担心毒药了。 一个暗杀高手,一个医道高手,完全可以保护澹雅不受任何的伤害。 没有人可以替代澹雅的位置,这些年一路走来,那时时刻刻的温柔体贴,相濡以沫,没有人可以代替。 他忽然想到了李世民,历史上的李世民**佳丽三千,唯独对长孙氏敬爱有加,也许就是他这种相濡以沫的感情。 宇文成都将脸颊移开,回到枕头上,手臂穿过光滑的玉背,将澹雅拥起,大手盖在右胸上,不老实的玩耍着俏立略紫的葡萄。 寝室内,温暖异常。硕大的炭火在噼里啪啦的烤着。 斛律澹雅将头靠在宇文成都,满是伤痕,健壮的胸膛上,伸出洁白手指在血头的纹身上,划动着。酸酸痒痒的感觉用在宇文成都的心头,不由自主的使得他闷哼了一声。 一把雄浑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道:“你什么时候有的?” 一丝红晕浮现在斛律澹雅的俏脸上,梦呓道:“已经两个月了,郎中把脉,推断月事以及黄历,说是这一胎很有可能是个男娃。”语气透出一丝期待。 在古代不管什么时期,都是母以子为贵,上一胎是个女孩,虽然宇文成都格外疼爱,但是澹雅依旧失落,这一次郎中说极有可能是个男娃,使得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宇文成都嘴角抹上一丝笑意:“男娃也好,我宇文阀始终要有个继承人,过几天把斛律狼调过来。掌管武阳城的军事。” 斛律澹雅扬起俏脸,吐出芳香道:“为什么要把堂哥调来?岂不是造成重用戚下的影响吗?”她从来不过问这个,就是怕给宇文成都造成麻烦。 宇文成都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道:“他调过来我放心,清河郡稳定了,我就会迎娶独孤薇兰,这是我和独孤阀之间的承诺与协议。” 斛律澹雅,香肩微微一颤,筋肉紧绷,随即用放松开去,将俏脸紧贴这宇文成都的胸膛,双手紧紧抱住腰际,身躯贴在一起,似是怕他一下在飞走了。 宇文成都叹了一口气,搂着她更紧了,似要把她融入到身体里。 屋内本来就温暖一片,加上两具身躯贴在一起,这温度就更高了,温度一高,屋内就散发着异样的感觉。宇文成都觉得月复部一团火焰在蠢蠢欲动,闷哼一声,身子一扭,将斛律澹雅压在身躯之下,头立时扑在了温暖的胸脯里,芳香一股一股的窜进鼻息内,大手不老实了起来。 斛律澹雅一阵娇喘,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将宇文成都推开了一段距离。在与一对困惑的眼神下,道:“你昨晚还嫌不够吗?我可没有你这样的体力,赶快起床吧,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宇文成都嘿嘿一笑:“我知道,我当然记得,今天是大军出征的日子,不过这并不妨碍你我两人一番折腾,说不定这一番折腾,能折腾出双胞胎来。” 自杨义臣传令他为先锋大将时,已经过去了五天,这五天内,依旧如往常一样,训练士卒,不过却多了一样事情,就是按照两大谋士的意见让所有官兵喊口号,口号的内容就是杀向高鸡泊,为朝廷平叛。 斛律澹雅眼睛突然通红,涌出水雾,道:“你还是起来吧,我可不想你的精力浪费在我的身上,导致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语气哽咽,说不下去。 此话入耳,宇文成都顿时没有了兴趣。 腰间一挺翻坐了起来。 他想到了一个人,就是苏定方。 苏定方此人不可小觑,这个人在历史上先跟过窦建德,后跟过李世民,战功赫赫,是李世民最信任的大将,掌管大唐禁卫。 苏定方能征善战,后期多次大破突厥,为大唐建立无数功勋,但他为人正直,不义之财分文不取,乃是忠义之人,一杆有奇特韧劲的大矛使得出神入化。 不过宇文成都的影响里,苏定方在演义里,就是个反面形象,是裴行俭的师傅。 宇文成都长身而起,在涌进来的女仆伺候下,与斛律澹雅各自梳妆穿衣。 他的书案上有一大堆,苏定方的资料,从字语行间里可以发现苏定方忠义的秉性,以及是裴元庆与裴行俨授业恩师的身份。从书信中看出苏定方早年参加过对突厥的征战,经历过大战的人。 河北苏家。 宇文成都暗哼一声,你裴阀真够绝的,竟然将河北苏家强行迁到关陇始平。 看来等好好琢磨怎么把苏定方搞到手,这个人才要是被裴阀弄去了,可就对宇文阀不利呀。 宇文成都的眼中闪过冰冷的神情。 第四十七章 血色杀戮(一) “咚咚咚!” 巨大的擂鼓声响彻整个校场,一万骑兵整装待发。 一支支巨大的长矛被骑士们纷纷遥指苍穹,一个个长弓拿在手中,一股强大的杀气在空中蔓延,没有任何声音。这支骑兵是三千睚眦重骑与七千弓骑手组成,此趟被宇文成都将统领这支骑兵踏上征程。 宇文成都骑在巨大的火红色战马上,策马踱步,巨大的凤翅镏金镗倒提在手中,一对眼犹如闪电,扫视着他面前的骑士。 这些骑士新老参半,经过近一个月的特训,基本磨合,是时候试试刀锋了,没有人知道此时宇文成都心中的激动,他已经很久没有畅快的指挥一只骑兵了。这一趟他有种不愿听从谋士的安排,他要用自己的手段,来掌握未知的命运。 他迫切的希望鲜血铺成他征战天下的道路。 血!才能让他统一天下,实力才是说话的本钱。 他要在这一战,证明自己的价值。 先前瓦岗军的突袭,虽然被他打退,可是却非常憋屈,因为有太多的顾忌,使得他不能畅快的来战上一场。 这一次的高鸡泊,则是他发挥才能的时刻,以前纵横疆场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的优势在于骑兵,只有骑兵冲锋时,才能让他感到畅快淋漓。 看到眼前一顶顶牛皮制成的圆檐帽子,造型冷酷的弓箭手,以及一具具身披甲胄的睚眦铁骑骑士,宇文成都情不自已长啸一声,啸声滚滚,飘至上空。 一万个骑士齐齐大喝,纷纷高振手上的兵器,破空声震耳欲聋。 校场上一干武将、单雄信、澹台陌、张正德以及楚穆和独孤觞两位军师,一时间异彩连连。 楚穆突然对场中的独孤觞道:“独孤兄,这一次我们要有的累了。”话语无头无尾,使得众人疑惑异常,均把眼神射来。其中包括独孤觞,不知道为什么楚穆由此疑问,忍不住道:“楚兄何出此言?”对于楚穆的才能,他还是什么佩服,在两人第一次见面之后,互相较劲,每次都是独孤觞落入下风,对于此人的易经之学,叹为观止。此话一出,使得独孤觞颇为重视。 楚穆指着地面道:“看看地上是什么颜色?” 校场上的大旗基本上都是红的,金红的阳光照射而下,透过大旗,使得地面看上去血红,红的吓人。 独孤觞眉头一皱,道:“这是红的。” 校场之上一波波吼叫声传入耳际,配上这地面的血红,杀气腾腾。一时间所有将领的眼睛都集中到了楚穆的身上。这满地的血色,不同寻常呀,开始不注意,可是被独孤觞一说,心里开始发毛。 楚穆道:“金乌东升,血影大地,乃得乾卦之后的坤卦,血旗招展,主掌杀伐,朔风飞舞,再加上校场的漫天杀气与刀兵,则得上六。” 独孤觞一惊:“楚兄,这坤卦上六,可是易经上的凶卦呀。” 此言一出,众人不敢出气了。凶卦,莫非今次出征不顺。 单雄信在旁急声道:“军师,我换主公去吧。”这些天相处,他已经融入到了宇文成都的阵营中,虽然宇文成都没有兑现清河郡通守的承诺,但是他却被任命为武阳郡郡尉,掌管全郡的弓骑兵,这份信任让他感到以前在辽东的温暖,尤其是今次出征,宇文成都亲自让他管理全郡事宜,更让单雄信死心塌地,这在瓦岗寨可是没法比呀。在瓦岗寨虽然他是二号人物,但是徐茂公处处防着他。这掌握军队更是不要提了。 楚穆眼中透出精芒,说到易经,可就说到了他的兴趣专长上,摆手道:“众位不要急,没错,坤卦上六,其血玄黄,确实是凶兆,可是有时候凶兆会是大吉。” 独孤觞面露讶然:“楚兄,此话怎讲?” 楚穆哈哈笑道:“金乌东升,乃是否极泰来圣人之象,这个方位可转大吉。上六,阴居阴位,阴气凝重于外,飘至上空,坤为顺,扶摇直上,与杀气相融,相辅相成,由盛转衰,则是大凶,可是这金乌东升,霞光万里,便可大吉。此杀人盈野,杀伐之象。” 众人听的怔怔出神。 楚穆沉声道:“春秋战国时期,白起破赵国之时,正是此卦,今趟主公要大开杀戒了。” 此话一出众武将,担心散去,眼露精芒,纷纷叫好。他们最喜战事,能大开杀戒,哪个不愿意。纷纷感叹自己没有被选去,而感到懊恼。那高鸡泊这些散兵游勇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独孤觞精芒闪烁道:“主公大开杀戒,不正是好事吗?” 楚穆轻笑一下,道:“正是好事,所以我才说有得忙了。此一去主公将会大展神威,高鸡泊会迅速破灭,声威更盛从前,这将会打乱我们布置好的局面。” 独孤觞恍然大悟,道:“楚兄是说,李渊起兵计划,将会随着高鸡泊的破灭将会推迟。” 楚穆嘴角挂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道:“放心,我会让李阀准时在大年三十起兵谋反,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该考虑一下如何使河北平稳,河北之地可不止高鸡泊这伙反贼。” 独孤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再言语。 楚穆一对眼盯着宇文成都,突然道:“此趟我决定与主公一同前往,武阳郡就拜托你了。” 独孤觞愕然。 宇文成都早上布置,只是一个人带领各个千骑长,任何人都不带,无论他们怎么劝都不行。可是楚穆突然这么一说,这不是在违抗宇文成都的命令吗。这可是大忌呀,会被主公日后猜忌的。 楚穆嘴角挂起阴冷的笑意:“此趟注定主公声威大涨,不过还是缺了一味东风,我要让河北大地,都燃烧起来。当年范增从我楚家学走易经精髓,却不好好运用,多方顾及,致使霸王项羽成为千古遗憾。贾诩师从范增一脉,却城府深沉,韬光自保,使得楚家绝学,始终不让外人所知。今趟该是我楚家毒计名扬天下的时刻了。”语气透出别样的情绪。 此话入耳,独孤觞突然产生了鸡皮疙瘩,浑身冒着凉意,他知道楚穆要施展全身所能了。楚家一旦全力施展从易经演化出来的毒计,那就是让对方没有彻底翻身的机会。 当年项羽大设鸿门宴,如果此君言听计从,历史将会完全改写。 场中的大喝声在宇文成都的大手一挥下,止息了。 宇文成都望着一个个烦着战意的骑士,大喝声道:“今天老子把你们聚集到这里来,是为了一件事!你们知道是什么吗?告诉我!”声音洪亮,一股强大的战意喷发而出。 一万骑士再次大喝:“踏平高鸡泊!” 宇文成都仰天大笑:“没错是踏平高鸡泊,这帮土匪吃饱了没事干,喜欢乱操·蛋,朝廷给他们粮食,让他们安稳的过日子,可就是这帮人嫌朝廷的米粮不够,整天说饿死人,告诉我,你们饿死了吗!” 一万骑士纷纷长啸:“没有,没有!” 那些将领闭口不言,他们知道宇文成都在睁眼说瞎话,歪曲事实,可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有股嗜血的冲动,不得不佩服宇文成都与生俱来的感染力。 宇文成都嘴角透出嗜血冲动:“既然你们饿不死,那就说明他们也饿不死,既然饿不死,为什么要反朝廷,告诉我为什么!” 一万骑士双目赤红,扯着嗓子:“他们在乱操·蛋!乱操·蛋!” 宇文成都手震凤翅镏金镗,再次喝道:“这些反贼,好吃懒做,最喜欢抢掠,不管男女,不管贫贱,不管富贵,有多少人毁在这些人的手中,有多少妙龄少女在他们丑恶的身躯下,痛苦嘶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是这些人偏偏用着手中的长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些反贼,简直是坏到了骨子里。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办!” 一万骑士目光狰狞,嘶吼声道:“撕碎他们!撕碎他们!” 宇文成都仰天狂吼,配上暗金色的铠甲,青黑色的披风,气势骇人,犹如愤怒的雄狮。 巨大的凤翅镏金镗遥指高鸡泊的方向,巨大的吼声从口中发出:“杀!” 众将纷纷撞击自己的兵器:“杀!” 一万骑士状如疯了的狮群:“杀!” 气势上升到了极点。 宇文成都一踢马月复,再次大喝,随着战马的长嘶,冲了出去。 一万骑兵发出巨大的吼声,蹄声滚滚,相继跟随。 楚穆哈哈大笑:“我走也!”一抖缰绳,也冲了出去。 一把声音雄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军师等我!老子也抗命一回!”一个铁塔般的壮汉,挺着一杆巨大的长矛,率领数百骑兵,冲了出来,赫然是张正德。 第四十六章 血色(二) 荥阳郡。 管城,裴世矩的住宅内。 书房,裴世矩与裴岢对弈。棋盘之上,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个角,纵横交错的线条上黑白子犬牙交错,难解难分,唯独中·央部分却是真空,没有半点棋子的踪迹。两人均是紧皱眉头,一个手持棋子,一个一动不动,面容肃然。 裴世矩眼中的精芒突然一闪而逝,一子落在了西北方右下陲的位置。 局势立时发生变动,裴岢脸色一变,一对眼紧紧盯着面前的棋盘,手中的白子摇晃着,想找下脚之地,最终轻叹一声,将白子放回钵内,认输道:“叔父的棋艺甚是精湛,棋势不古,变化多端,实在是甘拜下风。” 裴世矩淡然一笑,道:“是你自己心乱了,平时你与我交手,通常都是没有结局,这次却走法古怪,失误多处,与我说来,你有什么心事?” 裴岢恢复平静的表情,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道:“小侄却是有件事,百思不得其解?”裴世矩道:“哦?你说说看,是否又是宇文成都在搞什么动作?”宇文士及自宇文化及接管家主之位之后,一直没有出招,让他感到有些迟疑。 裴岢道沉吟道:“叔父,不是宇文成都之事,而是独孤阀的事情。独孤阀突然入主清河郡,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宇文成都出兵之后,这些日子的举动,实在是有种强硬反常。” 裴世矩目光一闪,道:“清河郡?清河郡出来什么事?”这些日子一直在关注着瓦岗军的动向,河北之地交给了裴岢来处理。 裴岢皱着眉头道:“独孤阀以清剿清河郡土匪为名,开始肃清崔氏在清河郡的文人势力。以清泉县为中心,向四面开刀,首当其冲的是清平县、茌平县。那些姓崔的文士们顿时遭了秧,被大批独孤阀的士兵给拉了出来,在县城里集合,往其他地区驱赶,赶出清河郡,违抗者杀无赦。” “什么!”裴世矩甚是诧异。独孤阀作出这番举动可是完全开罪文士,要知崔氏在文士中的地位可是泰山北斗。蓦地长身而起,一百零八颗砗磲挂在手中,慢慢的默数,开口道:“你接着说。”缓缓踱步,思考着里面的隐秘。 裴岢续道:“一些打抱不平的青年进行抗议抵抗,却遭到独孤阀士兵们的屠杀。一时间血染大地,两县的崔姓遭到史无前例的驱赶行动。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法与这些大字不识,只知道上阵杀敌的蛮兵抗衡。嘴皮子发表言论是没有用的,只有明晃晃的刀枪才是最管用的。这些文士起初的反抗,遭到杀戮之后,统统就范,随着人群,逃亡他处。紧紧三天的时间里,又有临清、清阳、鄃县、高唐等县崔氏遭到打击,崔家在清河郡的势力大减,损失惨重,不是被杀就是被驱赶出境。只剩下清河城的大宗族以及经城、武城、漳南、历亭的分支。那些原本与崔家串通的小股乱匪,有的瞬间被大军碾压,有的见势不妙,逃窜他郡。”语气甚是沉重,透出乱世,文人如草芥的命运。 此话说出之后,书房内一阵沉默。 裴世矩踱步的声音一时间响起。 少顷,步停。 裴世矩眯着一对眼道:“独孤阀冒天下之大不韪,清除崔家,背后定然是有杨广指使,从前面的密报来看,独孤阀这次出山,背后亦又有杨林的影子。看来他们是在敲山震虎,杀鸡儆猴,给我们这些门阀看的。有意思,有意思。”连连冷笑,心中在想,杨广你也开始怕门阀起哄造反吗?可惜已经晚了,要不了多久,你的江山会随着李渊的起兵,而遭到崩溃,这就是你疏远我裴阀的代价。 裴岢道:“叔父说得极是,不过宇文成都这个先锋大将已经到了武城附近,与高鸡泊还有两百里。突然下令安营扎寨,不再前进,会不会与独孤阀有联系?” “宇文成都。”裴世矩眼睛闪烁的精芒,以一种奇怪的语气道:“宇文成都不得不承认,他不是我裴家子弟,是一大损失。此子颇为不凡,以前有些小觑他了。此子与李渊不对付,独孤烦又与李渊有一定的联系,应该不会与独孤阀有瓜葛。此子十几岁就征战天下,争斗经验甚是丰富,也许安营扎寨,是因为长途跋涉,造成疲兵而下令休整。” 目光一闪,裴世矩突然道:“那个楚穆,你查得怎么样了?” 裴岢赫然起身,恭敬的道:“小侄已经查清楚了,正准备报告叔父。楚穆确实是楚隆后人。” 裴世矩肩头蓦然一颤,脸色微微变色,随即又恢复过来,长叹一声:“没想到此子竟然是楚家之人。”语气透出一丝不可置信。 此话入耳裴岢眼中射出奇光,询问道:“楚家?楚家究竟有什么特殊的,为什么叔父每次都提到楚家?”裴世矩已经不止一次提到楚家了,这里面的透出一丝忌惮,似乎将楚穆上升到了与宇文士及同一等级的高度。 裴世矩收起神情,道:“楚家虽然是以易经闻名,但是知道的人却很少,不过有两个人你一定听过,这两个人是从楚家延伸出去的。” 裴岢奇道:“叔父,是哪两位高人?” 裴世矩眼神中透出一丝尊敬,道:“秦末时期的范增,与东汉末年的贾诩。” 此话入耳裴岢倒吸一口凉气,这两个人可是如雷灌耳。 裴世矩续道:“范增是楚家的女婿,当年正因为对易经的透彻领悟才助项梁、项羽得到大秦大片国土,可惜项羽不是明主,致使范增郁郁而终。而贾诩乃是范增一脉的学术传承,凭着这一脉所学,轻而易举成为曹魏重臣。岢儿,你可知道老夫的传承属于哪一脉?” 裴岢兴趣大起,虽然他的一身所学来源于裴世矩,可是真要论其根源,真的不知这方面的隐秘,,见此时裴世矩提起,心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裴世矩又道:“老夫一脉传承,来自于张良,宇文士及与东晋的谢安是一脉,而谢安又是管仲一脉的传承。” 裴岢噤若寒蝉,此时听到这么多隐秘,竟然让他有种如履薄冰之感。 裴世矩慨然道:“历史长河其实和棋局变换差不多,谋士之间斗来斗去,要数根源,也就是那几家在以天下为棋局。”突然冷哼一声道:“这个独孤阀与杨广不识时务,以为杀鸡儆猴,就能压制住门阀了,看来不给杨广一点颜色看看,他还以为这大隋真是他杨家天下。” 说完从旁推开巨大的地图,吩咐道:“岢儿,你过来。” 裴岢走上前去,裴世矩将手指定在信都郡道:“信都郡冀县盘踞着刘霸道,你派人让渗透进去的家族子弟,动作起来,与刘霸道谈谈。”手指继续移动,移到了河间郡,又道:“魏刀儿也要联系一下,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尝试,如果能联盟更好,趁这个机会,利用独孤阀在清河郡的胡作非为,声势弄大,最好河北大乱,将所有人的目光牵制到此处。河北一乱,杨义臣与宇文成都就要增兵,到时再想办法让武阳郡黄河南岸的王薄与翟让再次进攻河北。荥阳郡有我在这里坐镇,张须陀知情识趣,这盘棋绝对可以让杨广月兑层皮。”语气透出一股狠意。 裴岢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凝重。 裴世矩突然抬起头来,精芒闪烁看向裴岢道:“我要你立即秘密赶往清河郡,与姓崔的联系,然后他们上高鸡泊。会会宇文成都。”声音透出诡异。姓崔的受了这么大的损失,不暗地里谋划报仇,那才叫奇怪。 独孤阀的突然介入,实在是送给他一步好棋。 第四十七章 血色(三) 无数顶具有草原特色的穹庐在清河郡武城被四十里处,如繁星一样布满在平原上。 硕大的宇文纛旗,迎风招展,无数匹战马在穹庐附近放牧,无数牛羊圈进了栅栏里。如果不是随时能碰见游弋的弓骑兵,还真看不到任何战事前的景象,以为来到了草原的部落群。 这就是宇文成都独具特色的骑兵扎营法,这种扎营由于舍弃了辕门与大型栅栏,一遇到紧急的情况,骑士们会立刻做出反映,骑上战马,迂回反击。这是草原常用的部落下寨方式。 一座宽大的帅帐内。一杆巨大的凤翅镏金镗斜靠在帐壁,镗刃散发着夺目的寒光。龙头长弓放在弓架上,角度巧妙,随时可以让主人第一时间,拿到这两样兵器,进入战斗。 宇文成都身穿暗金色铠甲披挂,坐在长案旁,他的对面是神情淡然的楚穆,此时他们也在下棋,棋盘上密密麻麻,白黑二子交织在一起,宇文成都落入下风,一条黑子组成的大龙,被楚穆的白子死死的困在浅谈,有力难施。 双方一下了两个时辰,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夕阳西下,晚霞映天,天地润红。 铁塔般的张正德也坐在帅帐,一对眼凝视着两人下棋,心中思绪起伏。对于他与军师违抗军令擅自而来,宇文成都没有任何怪罪,让他不得不感叹,宇文成都的宽容。 男儿征战沙场,壮怀激烈。 士兵们最单纯的理由只是想填饱肚子,拿到军饷贴补家用,又或者亦军功晋级,多拿些军饷使得自家的生活充实。 而他张正德是为了什么?他在心里自问,自己已经功成名就,又是右屯卫的将军,宇文化及最信任的将领,那么他为何一到武阳郡,就要违抗军令,要与楚穆一起追向已经出发的骑兵们。 张正德是一个冷静的人,亦是一个沙场悍将,冲锋陷阵又怎能没有他。早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激情澎湃,现在京城的腐朽,让他迷茫,看着各地烽烟起,反抗朝廷的势力,他更加茫然。随着宇文化及的调令,他来到了武阳郡,看出了一种不一样的画面,整个郡内都是欣欣向荣之态,麾下的士兵,士气高涨,完全没有禁军里死一样的沉寂。 就在出发前的校场之上,士兵们的激动嘶吼,让他有一种回到以前征战的年月,那一刻他有种想法,就是冲出去,手握长矛,去向天下证明自己,他张正德又回来。 在心里的同时,他也知道一个事实,凡是被留下来的将领,都是被宇文成都信任的将领,而他作为宇文化及的人,被派往武阳,不管是什么目的,都会让他与宇文成都之间产生隔阂,与将领直接有一丝看不见的鸿沟。 与其如此,还不如犯着杀头之罪,违抗将令,上战场杀得痛快。 随着张正德的思绪起伏间,宇文成都与楚穆之间的棋势,变得更加激烈起来,你争我夺,展开了攻防之战,一个是战术大家,一个是谋略天才,在这方寸的棋盘上,展开了殊死的较量。 宇文成都的额头渐渐冒汗。 楚穆依旧是神态轻松,只是双目之间越发的凝重。 半盏茶的时间,随着楚穆的一子落定,宇文成都苦笑的摇了摇头,随后从案上取来硕大的酒囊,拔开塞子,往口中灌了一口,浓烈的酒香顿时飘散在偌大的帐篷里。 浓烈的酒香,让一旁的张正德酒虫大动,鼻子微微一嗅,就知这里面装的可是好酒,纯正的高粱烧。宇文成都目光一闪,一把将桌案上的另一个酒囊,向张正德抛去,挥手示意他品尝,举止间透出诚意。 张正德一把接过扔过来的酒囊,看了看手中略沉透出清香的物件,又看了看宇文成都那含着笑意的眼睛,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一把揭开木塞,往嘴里灌去,火辣辣的酒水透过嗓子眼,滚入月复里,一股温暖的感觉在胸中燃烧,透将出来。 宇文成都一声轻笑,再次拔开木塞,又灌了一口,两个男人,以前的隐隐隔阂,随着这酒在这一刻消失了。 楚穆看见帐内的情景,眼中精芒一闪,透出一丝笑意。 宇文成都放下酒囊,这才对楚穆道:“先生棋艺高超,宇文成都佩服。” 楚穆低笑一声道:“将军棋艺也是不俗,细微处见功夫,在下只是胜在宏观的谋划罢了。”语气客气,忽道:“主公为何突然停下不走,安营下寨?” 宇文成都看了一眼楚穆,有些不满道:“先生是在说笑吗?这长途跋涉,有没有双骑而控,人困马乏,当然要停下休整,以备接下来的战斗。” 楚穆摇摇头,目光闪烁道:“长途奔驰,人困马乏,此乃军事常识,主公尚且知道,那高鸡泊的这些人,又岂能不知?” 宇文成都眉头微皱道:“先生无端说出这样的话,是何意?” 楚穆长身而起,踱步来到帐帘处,指着天边道:“主公请看?”语气透出神秘之感。 宇文成都兴趣大增,站起身来,大步踏去,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引起一向淡定的楚穆兴趣。 张正德亦是站起身来,向帐帘处走去。 天色渐暗,金乌消失的无隐无踪,可是西边确实红霞万丈,而且东边又出现千层白云,彷如浪花般一浪接着一浪洗刷天空。异景相融,恰到好处,让宇文成都与张正德一时看得呆了。 良久才回过神来,宇文成都询问道:“先生,如此异景,有什么讲究?是否今夜有大雨?” 楚穆诧异的点点头,道:“没想到主公,也想到了大雨。不错,晚霞映天,又出现千层云,再加上西北风,正是有大雨来临的征兆,今夜将会下起初冬的雨。”接着目光沉凝道:“高鸡泊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酒囊饭袋,唯独有两人,不得不防?” 宇文成都露出了然的神色,道:“是否是窦建德与苏定方?” 楚穆再次点头道:“不错,正是此二人。窦建德素有谋略,苏定方能征惯战,以他们的习性,一定会在今夜趁大雨而来,突袭大营。” 宇文成都眼中射出精芒,道:“有意思,有意思。他们赶来,我定要好好的招待他们。” 身后的一把雄浑声音响起道:“久闻苏定方矛术了得,末将愿为主公手中捉刀,会会此人?”声音铿锵有力,紧接着便是跪拜之声。 此话入耳,宇文成都转过身来,一对眼射向抱拳跪拜请命的张正德,一把将他扶起,沉声道:“既然张将军盛情雀雀,本将又岂能推辞,今夜苏定方就交给你了。”手拍在张正德的拳头上,甚有力道。 张正德肌肉一紧,眼中迸出火光,大手有力的握住宇文成都的手掌,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天空的霞光渐渐消失,天色渐渐转黑,乌云开始聚集了起来。 要下雨了。 楚穆一对眼望向天际,透出深邃。 也许从今夜开始,就像以前的范增、贾诩一样,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浩瀚的历史中,毒士只有贾诩一人得以善终。 我楚穆的路,又在何方? 第五十二章 张金称的覆灭(二) 高鸡泊葭苇阻奥,芦苇丛生,水网密布,广袤数百里,可藏十数万大军。 这高鸡泊横在信都郡与清河郡之间,乃天然屏障。此时张金称与高士达、窦建德三支巨盗盘踞在这里,更是切断了信都郡与清河郡之间的联系,原本北方南下的商队,在被这三个巨盗劫掠数次之后,纷纷改道,众多家族的利益受损,尤其是宇文成都经营的商队,损失最大。 这高鸡泊一直是宇文成都悬在心头上的一根刺,只是平时找不到机会拔掉他罢了,因为这个高鸡泊悬在清河郡,而不是他的武阳郡。 这一次机会终于来到。 水网之间,多块被河水冲刷而形成的孤岛,分布着高矮不一木质结构的房舍,高高的瞭望塔与箭塔分布四周,彼此相应,一遇危险就会发出警告。 一个巨大的岛屿上,众多建筑随着岛屿的结构延伸开去,紧凑而又密集。 大寨大厅。 一声咆哮声传出:“什么!你说什么!王伏宝率领的精骑被灭了?而且王伏宝还率领残余投降了宇文成都?”张金称庞大的身躯在大厅内来回走动,面色铁青。他的下方跪着一个士卒。 王伏宝竟然投靠了宇文成都,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窦建德的手下出现这样的状况,看他还有什么话说。这个窦建德自上山之后,就和他作对,不就是仰仗着王伏宝与苏定方这两个打手吗,我看你失去了王伏宝,还怎么嚣张。 张金称心里浮现兴奋的感觉,他之所以兴奋,完全是因为高鸡泊本来是他一家独大,高士达往往以他马首是瞻,但是窦建德上了高鸡泊后,不知怎么的两人就联合起来,势力一步步扩大,渐渐的威胁到他的地位,尤其这几年,两人的总兵力高大六万,而他只有两万人马,使得他寝食难安。 这一次,王伏宝投降,让他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张金称看着来报信的探子,心里无名火起,一脚踢翻将他踢翻,怒喝声道:“滚出去!” 那人在地上如葫芦般连滚几圈后,连忙连滚带爬出了大厅。 张金称在幸灾乐祸的同时,还有一种强烈的愤怒感,那就是他平时最恨背叛之人,哪怕是被迫投降都不行。当年他也是隋朝一员将领,在征伐突厥的时候,吃了败仗,原因就是他的下属与突厥人窜通一气。当他率领残部回到大军时,上层不查原因,却要治他死罪,若非行刑时突厥突然来犯,他侥幸逃生,早就死了。 从那以后最恨背叛之人。 这时一连串的急促脚步声响起。 张金称瞪着他的牛眼往大门处看去,还有哪个不想活的,这个时候打扰他。 一个士卒连滚带爬的冲进了大厅,跪倒在张金称的身前道:“禀告首领,王伏宝派人送来战书。”双手举起一封信。 张金称勃然大怒,骂声道:“这个没卵的鸟人!竟然敢下战书,简直岂有此理,老子要灭了他!”接着对来人怒哼一声,道:“那个送战书的人呢!老子要千刀万剐了他!”声音咆哮如雷,在大厅内飘荡。 那个士卒哪见过这个场面,顿时吓得颤抖道:“那个送战书的走了。” 张金称眼射冷光,冷笑道:“你竟然放他走了,要你何用!”大手蓦地凭空拍出,一下在拍在了这个士卒的天灵盖上,一声清脆骨骼声响起,头顶被一股大力击得顿时塌陷,七孔流血,立时毙命。 张金称活动身上的肌肉与骨头,顿时一阵霹雳啪啦的声音响起,将那封信拾起,看过之后,撕成碎片,冷喝道:“来人!击鼓聚将,决战王伏宝!” 大步走到一旁兵器架上,拿起那杆巨大的大关刀,随着臂膀的震动,刀背九个环子哗啦啦的作响。 巨大的擂鼓声,响彻整个寨子。 一时间惊动了所有人。 张金称的部队开始聚集,战马披上了披挂,骑士穿上了甲胄,在一条条船只的输送下,已经陆续运到了岸上。 ———————————— 鼓声惊动了,正在商谈战事的高士达与窦建德两人,两人对望一眼,均看到彼此间惊讶的神情,连忙派人去打听是怎么回事。 得到的消息让他们大吃一惊。 高士达整理衣袍,就要去见张金称。却被窦建德给拉住了。 窦建德道:“士达兄,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以张金称的火爆脾气,加上对我们的误解,只怕是劝不回来的。” 高士达停下脚步,担忧道:“以张金称的脾气,凶多吉少呀。宇文成都出自将门,又师从名将张须陀,从昨夜王伏宝夜袭反而被破之事来看,此人厉害之极。”宇文成都南征北战,经验丰富,从此人大破瓦岗寨的突袭、再加上昨夜的战绩,足矣证明此人的真材实料,不可不防。第一仗就败了,可想而知接下来的战事。 窦建德皱着眉头道:“为今之计,也不能见死不救。张金称虽然与我们面和心不合,可是确是高鸡泊一体,他若有事,我们的实力就会大打折扣,应该出一队兵马,从旁策应,一旦有变,看看能不能从旁协助。”语气透出一种沉重。 高士达沉凝的点点头道:“看来只有如此了。”突然朝外面喝道:“来人,击鼓聚将!” ———————————— 阴沉的云层终于散去,金乌跳将出来,靠着西边,阳关洒向大地。 旌旗招展,战马长嘶。 张金称的骑兵已经渡过水网,来到岸边,黑压压的,足足有一万人,在张金称的率领下,策马奔驰向约定的地点赶去。 张金称是马上将领,虽然在高鸡泊多年,拥有水兵、步兵,但还是以骑兵为主,只有骑兵战法,才是他最熟悉的战法。每次劫掠通常都是骑兵而出,呼啸纵横。 马蹄阵阵,草屑飞溅,铁骑过处一片狼藉。灰尘在踢间扬起,卷到半空,在骑队的后面形成一条巨大的黄龙。 半个时辰之后,在策马奔驰的张金称眼睛里,看到了一条黑压压的线纹在地平线上,随着战马的奔驰,周围景色的倒退,前方的黑线越来越清晰,颜色越来越淡。 那是清一色青黑色甲胄的骑兵,战马披挂,长槊低垂,整支骑队不动如山岳。 随着距离的不断缩进,他看到了一杆巨大的纛旗,在朔风中,迎风舒卷,一只巨大的血头龙身,口衔刀斧的怪物仰天怒吼。给人一种沉闷的感觉。 张金称大手一扬,发号施令,整支一万人的骑兵队伍开始慢慢的散开,速度渐渐的减慢,长矛低垂。 决战是战场上最古老的决斗。 以双方的兵种毫无花俏的对碰,是战术与战术的较量。 此时他放缓速度,就是在尊重对方。 他认识那杆纛旗,那是睚眦纛旗,是宇文成都的独特旗帜。 难道对方约他而战的是宇文成都,不是王伏宝? 按照约战的惯例,通常是对手下战书,如果是王伏宝,可是为什么是宇文成都的睚眦铁骑? 张金称知道睚眦铁骑的声威与实力,他通过某种渠道,得知了宇文成都和麾下的睚眦铁骑与李元霸和麾下的玄甲铁骑进行的遭遇战,知道势均力敌的战果,而李元霸也在宇文成都的诡异镗术下受伤。 这不得不引起他的重视。 第五十三章 张金称的覆灭(三) 双方的距离不断的接近。 张金称原本心中的疑惑,在看到一个人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怒,那个雄壮的身影,那个熟悉的面容,那个装束,那个气质,他不会忘记,是王伏宝! 张金称双目透出愤怒的火焰,仰天怒吼:“王伏宝,你这个没卵的叛徒!” 此时的距离,他可以清楚的计算出对方的人数,三千人,三千人!王伏宝竟然只带了三千人就来约战他,岂有此理。你以为挂着睚眦铁骑的纛旗,就可以冒充睚眦铁骑了吗,就可以吓倒我了吗?宇文成都怎么可能会把他的精锐交给你这个刚刚投降不到一天的人物。 厚背九环大关刀高振上空,铁环哗啦啦直响,发出号令,一万人的铁骑瞬间加速,向着王伏宝的骑兵狂涌而去。张金称心中冷笑,三千人,我让你只带三千骑兵,老子一万人压死你! 蹄声轰鸣,滚滚尘烟席卷而起,带着磅礴的气势往三千精骑压了过去。 王伏宝立在睚眦铁骑的前端,一动不动,手中的大矛低垂于地,硕大的矛刃点在地面。心里默默的计算着双方彼此的距离。 大矛蓦地提起,大喝一声,整支睚眦铁骑整齐划一,挺起长矛,身躯前倾。 王伏宝大喝一声:“冲!” 没有任何的多余。 睚眦铁骑猛然爆发出吼叫声,一抖马缰,蹄声响起,渐渐加速,变得犹如山石滚动,虽然只有三千人,可是依然犹如大山一样,带着巨大的压力,面对着对方一万人的铁骑,面无惧色,神情兴奋。 两支骑队就这样冲锋了起来。 不一样的人数对比,却可以发出同样的山崩地裂的气势。 张金称眯着一对眼睛,眉宇间透出凝重,他敏锐的直觉,感觉出这支骑兵的不一样之处,这个气势太惊人了,只有经过生死轮回的悍勇骑兵才能发挥的出来。他心里隐隐开始后悔,这是睚眦铁骑,他完全可以确定这支铁骑的真实身份。不过后悔刚刚升起,就被他给掐灭了。 他有一万人,而对方只有三千人,再悍勇能敌得过数量上的差距吗! 双方不断的接近。 景色不断的倒退。 草屑四溅,泥土翻飞,阵阵轰鸣…… 五十丈。 四十丈。 三十丈。 二十丈。 距离越来越近了。 两只骑兵快要撞在一起了。 当到了十五丈的距离的时候,随着王伏宝再一声大喝,睚眦铁骑轰然变阵,突然急停,一连串的长嘶声,飘荡在了上空,睚眦铁骑们纷纷调转马头,以最后面为前列,竟然顺着原路策马而去。 这个变故太突然了,转换的太大了,使得张金称以及麾下的铁骑大跌眼镜,这……这玩得是哪一出呀。前面冲锋简直就是以死相拼的架势,可是现在突然转变的撤逃了开去。 一股愤怒的情绪,蔓延在整支队伍里,他们感觉被对方给戏耍了,这是耻辱呀!其中张金称的感觉最是深刻,他已经怒火充满了整个胸腔,又渐渐的扩散到了全身,那个王伏宝竟然跑了,竟然就这样没胆子的跑了!带着整个睚眦铁骑跑了,耻辱呀,这是深深的耻辱,难怪你会投降! 眼看就要将叛徒碾压,可是到嘴的肥肉就这样消失了。 张金称怒喝连连:“王伏宝,拿命来。” 麾下的一万铁骑加快了速度。 带着轰鸣声追着睚眦铁骑而去。 十丈距离,一啸而过。 轰!轰!轰! 一连串的震天的响声响起。 山崩地裂。 那原本平坦的地面,突然间就这样塌陷下来,前排的骑兵就这样一下子跌撞了进去,鲜血溅起,噗噗噗的声响中,连人带马一下子被下面布满的尖锐巨大的木刺给刺穿了。由于事发突然,后面的骑兵们收势不住,被惯性一带,也撞了进去。一连串的反应下,无数的骑兵都被撞了进去。 勒马的长嘶声,不绝于耳,后面的骑兵们都止住了冲锋的姿态。 一条巨大的陷坑横在了他们的眼前。 场中静悄悄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那些没有被刺死的骑兵们、战马在陷坑内,痛嚎嘶吼,充满了绝望。 蓬! 陷坑内几具尸体蓦地炸开,一道人影从满地被刺穿身体的尸体中跳了出来。 一身甲胄罩在高大的身躯上,赫然是张金称。 原来张金称身手敏捷,在战马失蹄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不妙,身体巧妙的缩成了一团,以战马为垫底,同时抓了一个骑兵垫在上面,所以安然无事。 鲜血染红了张金称的身躯,不知是别人的鲜血,还是自己的鲜血,一脸冷光,甚是吓人,他提着大刀,翻身上了一匹无主的战马,飞快的环视左右,这个巨大的陷坑,让他损失了两千多人。 张金称仰天发出愤怒的长啸,一个照面就让他损失了这么多人,卑鄙!卑鄙之极!竟然是约战,却不按照约战的规矩,堂堂正正的和他较量,竟然玩这些卑鄙的手段,简直是岂有此理! 就在他刚刚下达绕过巨坑的命令时。 两声巨大的轰轰声从两侧传来。 张金称心中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 草屑翻飞,泥土飞扬。 无数个骑士仿似从地上窜出来一样,凭空出现。 马蹄滚滚,这些骑士策马奔驰起来,朝着场中的张金称汹涌的奔了过来。 一声声拉弓上弦的声音响起,张金称的脸色猛然一变,这些都是弓骑兵,坏了,对方根本不是决战,分明是要他的老命。随后有安静了下来,有恃无恐。 张金称高振大刀,大喝声:“冲!冲!”一踢胯下的马月复,调转马头向一另一侧的弓骑手们冲去。在中原之地很少会出现奔射的弓骑手,中原之地的弓骑手根本对重骑伤害不大,所以中原的骑兵大多以重骑兵为主,弓骑兵为辅。但是今天张金称踢到铁板了,宇文成都的弓骑兵可都是草原调来的,自幼就精通奔射,能将长箭的伤害提升,尤其在马蹬的左右下,更是如鱼得水。 两边的弓骑手们气势骇人。 那些看着陷坑惨状的高鸡泊骑兵们,纷纷怪叫,热血狂涌,调转马头随着张金称冲去。 可惜他们都是重骑,重骑由于全身的铠甲的重量奔跑的速度要比弓骑手们慢,这快慢之别,没有远程杀伤性武器,让弓骑手们拉短了距离。 一声雄浑而又磁性的声音似是从天边传来:“迂回!奔射!”话音而落,四支长箭嗖嗖的声响中,极快的朝着高鸡泊骑兵的阵营奔去,噗噗噗噗!皮肉炸开,四名骑士被长箭贯穿,跌下战马。 随着这四枝长箭的开头,那些弓骑手散开阵形,呈弧形迫来,无数枝长箭如暴雨般将奔逃的张金称覆盖。 一阵阵长箭入体的声音响起,高鸡泊的骑士无不是身重数箭后倒下一片,人仰马翻,相撞,铁骑践踏声不绝于耳,惨烈之极。 张金称望着一个个倒下的骑兵,两眼血红,不停的大吼:“不好,是草原的骑兵,撤!撤出去!”轰然调转马头往另一边冲去。 麾下的重骑纷纷跟随。 就在刚刚过出去的十丈内,被紧紧咬住的弓骑手们,再次射出了手中的长箭,身躯一起一伏,犹如海浪一般。漫天的箭雨再次将张金称的骑兵罩住。惨叫声,人仰马翻声在天空交织在一起,刺激这人们的视线与耳膜。 张金称将大关刀舞得犹如一片残余,将射他的长箭纷纷挡开,随着箭簇下人员的锐减,他的心在不断的滴血。 由于弓骑手们不断的迂回逼迫,如果能从上空看去,可以发现弓骑手利用轻骑的优势在张金称的重骑周围,形成了几乎像圆形的阵势,将重骑罩子里面。 张金称的重骑犹如无头乱撞的苍蝇一般,没有任何头绪,无论怎么冲杀,都是无法冲破弓骑手们的游击战术。 张金称在近乎一面倒的战况下,完全失去了理智,口中连连狂吼,声音嘶哑疲惫:“宇文成都,王伏宝,你给我出来,有种的一对一较量!” 随着弓骑手们背后的箭筒长箭,不断的减少,箭势渐渐的弱了下来,一筒箭射完之后,再要从第二桶箭抽取箭枝的时候,一股沉闷苍茫的号角声响起,弓骑手们的攻势戛然而止,阵势四分五裂,散了开去。 这时的张金称重骑,随着一连串的射杀,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马。 一种沉闷的蹄声在远处而来,原本撤退的睚眦铁骑这个时候又突然出现了,从散了开去的弓骑兵阵势里,冲了出来,从张金称的重骑正面杀了过来。 青色的洪流,青色的长矛。 只是领头的人变了,不在是王伏宝,而是一个身披暗金色铠甲的大汉,火红色的巨大战马裹进了暗金色的披挂里,巨大暗金色凤翅镏金镗低垂着。 整个人犹如暗金色的大山,恒古般的战神,向张金称迫来。 第五十四章 张金称的覆灭(四) 马蹄轰鸣声在张金称的双耳内回荡,他的眼睛被那个暗金色的身影紧紧地吸引住了,无法移开。 一股强烈的杀气紧紧的笼罩着他,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张金称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的这个人完全是从血海尸山里走出来的,他无法形容。巨大的凤翅镏金镗在他的眼里是那么的刺眼,此时此刻他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了,宇文成都。也只有他,被誉为大隋第一勇士的他,才有这样的修罗般气势。 宇文成都的大镗低垂着,随着胯下的战马奔驰着,镗刃上的铁环,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声音奇特似是在奏着乐章。阳光撒在战场,暗金色的战甲散发着金色的光芒,仿佛间将九天之上的金乌拽了下来普照人间,晃得张金称眼花缭乱。赤炭火龙驹此时在阳光下也散发出了它的独特魅力,暗金色没有覆盖的身体,红的胜血,长嘶、奔驰,一起一伏,犹如熊熊烈火,火红色皮毛发出炙热的光芒,包裹着暗金色的披挂,像是三味真火锻造金丹。 暗金色的兽纹头盔罩住头颅,青黑色缨尾摇摆浮动,一张古铜色的英俊的脸似是大理石雕刻一般,棱角分明,高耸挺正的鼻梁显示着位居高位的尊荣,鹰隼般又如深潭一样的眼神,似是在告诉世人他对这世间的不屑,与看透世情的无尽沧桑。 冷汗在张金称的额头上聚集,然后慢慢滑落,宇文成都的出现,让整支睚眦铁骑的气势更盛,区区三千犹如十万大军。 恐怖,太恐怖了。一种冰冷的感觉蔓延着全身,仿佛间他这剩下不到一办的兵马,就要被睚眦铁骑践踏一般。他有种避逃的感觉,可是又能往哪里逃,只有冲破睚眦铁骑的封锁,也许能有一线生机。 宇文成都雄浑而又沙哑低沉的声音在空中飘荡:“宇文成都在此,尔等贼寇,准备受死吧!”语气蔑视,透出嘲讽。 嘲讽。是的嘲讽。张金称听到的就是嘲讽,原本已经手脚冰冷的他,在听到嘲讽之后,终于涌出了一丝勇气。我们是贼寇,可是不是所有人都想当贼寇。当年出入军营,效忠大隋的情景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壮士醉酒卧沙场,这一战就证明我的价值吧。 张金称握紧了手中的大刀,攥着马缰,往宇文成都杀去,嘴中连连爆喝,鼓励自己骑兵的士气,只要冲过去,才能有机会生还。 两支重骑瞬间杀到了一起。 凤翅镏金镗跳将起来,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线,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向张金称的胸膛刺去。 快!太快了!快如闪电,快得勉强跟上轨迹,这一镗呈螺旋之势,看似轻飘飘的一击,可是只有他知道这里面蕴含着的惊天力量,他的双耳灌满了大镗运行时所发出来的呼啸之声。此时他的刀根本无法阻挡,因为他虽然看清了运行的轨迹,可是却无法判断拦截,这种感觉最是让人难受。 张金称大喝一声,大刀撩起,拼尽全力朝着宇文成都的颈部劈去,既然无法止住来势,那就以命搏命吧。 他在赌,他在赌宇文成都,这个时候不会和他玩命。 张金称赌赢了。 宇文成都这个时候确实没有和张金称拼命的意思,和他拼命太不值了,他还要征战天下呢。凤翅镏金镗蓦地一旋,凤翅转动下沉,一道割裂声响起,鲜血飞溅,硕大的凤翅在张金称的胸膛撕裂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转动回收,恰到好处的借着撕裂伤口时的疼痛使得张金称的大刀微微一顿,刚刚好挡住了大刀,止住攻势,随即臂膀一震,将大刀震开荡飞。 胸口的疼痛使得张金称喜出望外,他还没有死。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在马上的宇文成都不见了,凭空消失了。上哪里去了,张金称瞪大了牛眼,充满了不可思议,难以置信。难道宇文成都会西域变戏法? 就在两马快要相交之际,一股强大的杀气朝着张金称扑面而来,巨大的镗刃冒着夺命的光芒,朝着张金称的颈部劈来,寒冷之极的锋利杀气,让张金称亡魂直冒,鸡皮疙瘩立起。 诡异,太诡异了。 “啊!”张金称面对死亡的威胁,仰天怒吼,手中大刀刹那间化出层层刀影,死命的阻挡来势。这一刻他顾及不了胸口的伤势了,这一刻是潜力的爆发。 可是张金称的刀影真的能挡住曾经能让李元霸都受伤的诡异霸道的镗术吗? 答案是否定的。 一连串金铁交击声响起。 暗金色大镗不受任何阻力,依旧穿过层层刀影,朝着张金称的颈部劈来。张金称发出了绝望的嘶吼,以前美好记忆这个时候在回放,仿佛间他度过了几百年,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强烈的求生,让他再一次发挥出了潜力,大刀奇迹般在大镗劈到颈部之前,挡住了突如其来的大镗。硕大的刀锋卡在了凤翅与矛刃的中间,强大的力道将他的身躯震得一阵麻痹,胸口沉闷,不禁吐出血来,厚实的刀背上的九个铁环一阵激荡,碰撞声在耳边刺耳异常。 虽然张金称挡住了暗金色大镗,可是那贴着颈部的巨大镗刃,散发出的杀气,依旧让他不寒而栗。 宇文成都那雄浑低沉的声音不屑的道:“你以为你能挡住我的凤翅镏金镗吗?痴心妄想,告诉你一句话,凤翅镏金镗无血不归。”语气轻飘飘的,像是从地狱中传过来一样。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在张金称的耳里响起,眼中的余光看见了硕大的凤翅在转动上扬,似慢实快,手中的大刀此时正受着一股离旋之劲的影响,竟然不由自主的偏移了开去,一股庞大的、无可抗拒的力量涌了出来。 完了! 张金称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噗! 巨大的凤翅一划而过,鲜血直冒,白色的浆汁,随即溅起,张金称的半颗脑袋就这样被割了去。 宇文成都一啸而过,凤翅镏金镗在割完脑袋后,一刻不停,哗啦一声,四杆高鸡泊重骑手中的长矛被锋利的镗刃割断,大镗再一劈,将那四名重骑劈飞了出去。 宇文成都的神勇让睚眦铁骑爆发出,强烈的喝彩声,各个振奋精神,杀气腾腾。 轰!轰! 瞬间撞进了高鸡泊的重骑里。 由于张金称短暂的三招就死了,使得重骑气势大跌。 滚滚青色的洪流在高鸡泊的重骑里,撞击出一层又一层的浪花。 “噗”“噗”“噗”! 两丈长青色的大矛,发挥出难以想象的杀伤力,三人一组,连环突杀,每个重骑身上都至少被刺中三矛,骑士们被长矛撞下了战马,又被马蹄一阵践踏,惨叫声不觉于耳,鲜血流淌了满地,如此情景比比皆是。 北方骑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杀人,不杀马。因为军马培养不易,兼且通人性,基本上北方骑士都和战马有感情。所以在一般骑兵对杀的情况下,通常不杀马。而南方人则无须顾及,因为不是以骑兵为主,不经常和战马打交道,通常是杀马,再杀人。因为骑兵最大的依仗就是战马,战马一死,等于削弱了一大半战斗力。 睚眦铁骑,一波一波的冲击,如滚滚洪流,一下子将高鸡泊的重骑给撕裂成两半。 人数锐减。 当宇文成都率领睚眦铁骑冲过之后。 那些高鸡泊的重骑,只剩下了两千人。 睚眦铁骑只损五人。 那些高鸡泊的重骑们停下了奔驰,此时都显得颓废。 无数个弓骑手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搭着弓箭,对准他们。 宇文成都调转码头,睚眦铁骑轰然变阵,成为了方阵,鲜血染红了他们的盔甲,长矛纷纷低垂,矛刃上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面。 鲜血染红了大地。 残缺不全的尸体、糜烂的肢体、碎裂的头颅、折断的长矛,交织重叠…… 浓烈的血腥味笼罩着上空,让人作呕。 无数匹无主的战马悲嘶。 宇文成都将大镗倒插在地面,大手一扬。 一万骑士爆发出山崩地裂之声:“降!降!降!” 声音震天,在空中回荡,从开始的吼叫,渐渐的变成了长矛顿地,巨大的声音有节奏的响彻整个空间。 高鸡泊的骑兵,一时间面无颜色,彻底消失了战意。 一连串兵器落地上,重骑们纷纷下马,跪地投降。 “哈哈哈……”宇文成都仰天大笑,笑声充满了豪情万丈。 一万骑兵举着兵器相合。 第五十五章 扒皮三寸 战局尘埃落定。 宇文成都的手下们开始接受俘虏。 此时王伏宝与张正德已经来到了宇文成都的身侧。宇文成都一对眼望着忙碌的属下们,眉头微微一皱道:“以前的规矩,怎么都没有了?”语气透出不善。 王伏宝与张正德对望一眼,均是不解疑惑,不知道是什么规矩,他们与宇文成都相处不长,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张正德望着人山人海,忙得惹火朝天的人群,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一个传说,是关于宇文成都的传说。那时宇文成都还在征战突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传说。 传闻宇文成都的麾下的军队,有一个习俗,叫做“扒皮三寸”。凡是战场上的对方尸体,均要把身上的衣甲、武器全都得扒下来,只留下底衣。 张正德想到了这件事,刚要上前说着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强忍了下去。 宇文成都大喝一声:“王金铎!”声音响亮,远远传出。王金铎原来是他的亲卫,从征战突厥到三征高丽,跟随了很多年,又是他组建睚眦铁骑时的千骑长,见证了睚眦铁骑的一路走来历程。 一个高大的汉子,策马从远处奔来,在马上行礼道:“将军。” 宇文成都冷哼一声,道:“为什么不施行以前的惯例,是不是在武阳这几年,彻底腐蚀了你们的身躯。” 王金铎身躯一颤,立马下马,跪地道:“属下该死,请将军责罚。” 宇文成都眼睛瞥了一下道:“是不是见到自己的家底丰厚了,有点看不上了别人的东西。哼!本将告诉你,东西再差也是东西,立即将他们长矛衣甲都给扒了。” 自击败瓦岗军袭击以来,一直征战,别说是他的属下,就是他也几乎忘记了这个惯例。如果刚才不是他想起了东瀛,想起了这个后世的岛国,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点。这些重骑的配置都是制式,拿回去将损失的兵甲,修补修补,直接卖给东瀛,然后选劣质的战马,送给东瀛。这个时期,岛国的战马应该不是那么多吧。 战争就是发财呀。 这些东西,卖给岛国先换成金银再说,等日后有机会,就将东瀛灭了,成为他的殖民地。专门为他开发金银。岛国的金银可是很多呀。 扒对方兵甲,有些东西不一定卖给日本,那长矛回炉重造也可以自己用。 如果有机会他要造一艘巨大的战舰,能长期在海上行走的战舰,下南洋,给那些土著去,澳大利亚不是还处于土著时期吗,那里的金矿可是在后世举世闻名,他也长期垂涎呀。 就在宇文成都思绪转动的时候,王金铎领命而去。 上行下效的效率一下子显示了起来。 一万骑兵忙得不亦乐乎,一时间鸡飞狗跳,连死尸兜里的钱也吞了下来,而且更觉得是看见没有死透的,就给一刀,送他们上西天,省得痛苦。 王伏宝却看得满头大汗。他这个主公可真够狠得。别人的军队虽然也奉行回收的规矩,但却没有宇文成都这么狠。 那些俘虏的高鸡泊骑兵们看到这个情况,一阵涌动,透出不服,但在宇文成都的骑兵们武器威胁下,都不得不就范。 宇文成都看在眼里,心里冷笑,到时候把你们都弄到武阳郡,好好洗脑。 这时一匹快马从远处疾奔而来,滴答的马蹄声,吸引了宇文成都的目光,这匹快马是他洒在外围的探马之一,全部都是鹰卫训练出来的。这个时候赶过来,肯定有事。 战马长嘶,快马禀告道:“禀告将军,前方右侧三十里处,发现一支有用两千余人的精骑,形色诡异,原本是往我处前来,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后撤了。” 此话入耳,宇文成都低头沉思,摆手让快马道:“继续探风。” 快马飞奔而去。 王伏宝闭口不言。 张正德道:“主公要不要,趁机将这支来历不明的骑兵,也一窝端了。” 宇文成都摇摇头道:“不用,这支骑兵我估计不错的话,是高士达或者是窦建德派出来支援张金称的队伍,此时撤退,我看大半原因是看到这里的状况,发现无利可图。”目光看了王伏宝一眼,随后道:“这一战目的已经达到,高鸡泊这些人,收到消息必然士气大跌,现在的任务是坚守大营,等待后续部队的到来。”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宇文成都没有说出,那就是王伏宝新降,还有几千不稳定的刚刚投降的降卒,需要稳固,这个时候去对付那两千骑兵,一是那骑兵已经走远,很难有效的追击,二是有可能迫的太紧,造成王伏宝与那些降卒人心不稳。从刚刚扒武器衣甲的情形就可以看出了。 宇文成都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以后有降卒的时候,只拿武器,不扒衣甲,以减少降卒的抵触。 女乃女乃的,真是难呀,以前不当家,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杀突厥的时候,基本上不留俘虏,现在要拖家带口,收买人心。 四分之一个时辰之后,大军开始开路,这次收获颇丰,那些失去主人的战马,在这些与战马打交道的汉子驯服下,加入了行列朝着大营的方向而去。 ———————————— 就在宇文成都撤退后的两个时辰后,那支骑兵出现在了高鸡泊的范围内,在船只的运转下,回到了大寨。这支骑兵的将领,正是宇文成都重视的苏定方。 苏定方回到高鸡泊一刻不停留,直奔大厅而去。 高士达、窦建德正在为张金称的事情发愁,一个在大厅内走来走去,一个坐在席位上,皱着眉头。 苏定方的沉重脚步声这个时候传入大厅内,立时吸引了两人的目光,当苏定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处的时候,高士达连忙迎了上去,急声道:“情况如何?张金称怎么样了?” 苏定方一脸沉重,沉闷道:“全军覆没,还剩下两千骑兵投靠了宇文成都,张金称战死了!” 高士达大吃一惊,有些结巴道:“什么!张金称死了?怎么死的?”语气透出不可思议。 窦建德一下子站了起来,道:“说清楚,张金称怎么死的?”这事可非同小可,张金称一死,士气大跌。战局不利,战局不利,没想到是这样的情景,原本以为,张金称就是战败,也应该撤离,平安回来。 苏定方长叹一声道:“末将不知道一开始是什么样子的,等我亲自率领十骑赶到探查的时候,已经是一面倒得局势了,张金称的重骑被宇文成都的弓骑兵包围在圈子里,怎么冲也冲不出去。” 窦建德皱眉道:“区区弓骑兵不可能让重骑全军覆没的呀。”高士达的目光盯着苏定方,希望能给他一个答案。 苏定方苦笑一下道:“不错,按中原的骑兵,是不会让重骑损失很大,可是宇文成都的弓骑兵不是一般的弓骑兵,而是草原的骑兵,他们各个在马上施展拿手绝活——奔射。” 高士达与窦建德,倒吸一口凉气,奔射,难怪。如果奔射就不一样了,杀伤力极为惊人。 这时窦建德又说出心中疑虑道:“可是如果是奔射,也不至于让张金称死在乱军之中,最少也会有一千人能到达高鸡泊附近。” 苏定方沉默半晌,最终再次长叹道:“本来是可以熬到高鸡泊附近,不过却被宇文成都的睚眦铁骑拦截住了,宇文成都亲自出手,一个照面就将张金称的重骑摧毁,而且张金称也死在宇文成都手里,竟然没有熬过两马相交的短暂时间。” 此话一出,大厅内落针可闻。 张金称的悍勇,他们有目共睹,虽然比王伏宝、苏定方弱点,可是却有一把子力气,能力抗大鼎,可是却没走过一个照面,这个宇文成都也太强横了吧。 好半晌,窦建德才道:“为今之计,只能收拢兵力,利用高鸡泊的地利与宇文成都周旋了。现在还是将张金称留在寨子里的残兵规划一下,比较妥当,否则出现动乱,高鸡泊不用等杨义臣来,就已经大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