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出涸皇子的暗跃帝位争夺~虽然对帝位没兴趣,但我不想死所以让我弟当皇帝吧~》 第一卷 佯装无能的ss级皇子背地支配王位继承战 序章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图源:海 录入:kid 亚德勒夏帝国雄踞在弗凯洛大陆中央。高挂黄金猛鹫为国徽,属于排得进大陆三强之一的强国。其帝都卫尔托在今日依旧昌盛繁荣。 而帝都所开设的冒险者公会有大人物现身了。 「不得了……货真价实耶……」 「欸,而且那支角是牛头人之王的角吧……」 「真的假的……aaa级的稀有怪物……他独力解决了……?」 人们私底下七嘴八舌道出的尽是感叹之语。受瞩目的则是将硕大犄角拖来公会,全身清一色黑的魔导师。他穿著长长的黑斗篷,身上行头全部统一成黑色。不过,唯独脸上戴了特徵明显的银色面具。 看惯那身装扮的柜台小姐未受惊吓,照样予以应接。 「有劳您了,席瓦先生。这是本次付给您的酬金。」 ss级冒险者席瓦。柜台小姐叫了我的化名,然后如往常般带著笑容把报酬拿了出来。在场那些冒险者见所未见的大量金币叮叮当当地被呈交给我。 这是当然了。牛头人之王是经由冒险者公会个别指定的怪物,一直以来都受到重金悬赏。 帝国领内直到前阵子都没有这家伙的踪影,然而邻国有a级冒险者组了大规模团体去挑战却讨伐失败,它就流落至帝国领内了。所以「我」才会出手讨伐。 「谢谢。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 「哪里哪里,敝公会才受了您的关照。全大陆只有五名ss级冒险者,席瓦先生能待在我们帝都分部可是令人感到骄傲的!」 褐发的柜台小姐说著露出了笑容。 我见状便苦笑著搁下几枚金币,并走向公会门口。 「呃……席瓦先生?请问这些是?」 「我请客,在场所有人都有份,麻烦帮他们倒杯酒。但是,下次再有高难度委托,希望你能优先发给我。」 「啊,好的!我明白了!」 柜台小姐欣然抓起金币。公会里比她更乐的那些冒险者都欢天喜地叫嚷起来。 我是只接高难度委托的冒险者,因此公会也肯将高难度委托优先发给我。可是,有的冒险者就会对此感到不愉快,像这样疏通怨气是重要的。毕竟我的身分也不方便随意行动。 想著这些的我匆匆离开公会,前往常光顾的旅店。 我在那里卸下银色面具与黑斗篷,将服装换成了上流阶层的款式。对这方面我相当留意。 「好歹我也贵为皇子,当冒险者一事露馅的话,问题可就大了。」 「若您有自觉,还望多加自重,艾诺特皇子。」 无声无息地现身叫了我名字的人,是从母亲那一代就侍奉在侧的管家瑟帕斯汀。他是个金发的老人家,已经年过六十,背脊却仍然挺直,穿起管家服也体面好看。 从瑟帕斯汀出现得无声无息这一点便可得知,这位老爷爷担任管家之职以外的实力同样宝刀未老。 而且正如这名管家所说,我的名字叫艾诺特雷克思阿德勒,是这个帝国的第七皇子。 「我不是说过好几次,别无声无息地冒出来吗,瑟帕?」 「习惯难改,请皇子见谅。」 「还有我也不想听你说教。废渣皇子要做什么没人管得著吧?」 我有个双胞胎弟弟,勇武过人,思路清晰,性格良善,无论做什么都能立刻达到一流水准的天才。明明长著相同的脸孔,众人对我弟就赞誉有加,说他有气质或温文尔雅,反观我就被说成缺乏霸气或有欠精悍,话都随他们在讲。据说来找我弟谈婚事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连我都对自己这个弟弟感到恼火。 另一方面,我则是个无能委靡而又扶不起的皇子。从小尽爱玩耍,众多担任过家教的才子都表示教不了我这种浪荡学生。风评随即传遍帝都,乃至整座帝国,到最后我便多了个绰号叫优点全让弟弟吸收殆尽的「废渣皇子」。如今城里所有人都看不起我,背地讲的坏话也从来没少过。 不受任何人期待,位居皇族却声望低落。身为皇子的我便是如此。 「您切莫把那种市井小民说的话放在心上。皇子,大家对你的实力一无所知。」 「我才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我受到的就是这种对待方式,所以说没道理让别人拿皇子的义务来对我指指点点。」 这副德行明明是我自己摆出来的,要说我在狡辩也确实没错。不过多亏有这套说词,我才能过得随心所欲。然而── 「您的说词固然可以理解,可是事态已不容多说那些。请皇子立刻回城。」 「……出了什么事?」 「多明尼克将军过世了。」 「你说那个老将军?」 那是帝都守备队的名誉将军。该人早已退休,戎途上一路走来并没有立过格外出色的战功,却是个在前线作战长达五十年以上还能够生还的人物。念其劳苦功高,他获任帝都守备队的名誉将军,地位相当于顾问。虽因高龄而患有心脏方面的疾病,病情应不至于突然逝世。暗杀两字浮现在我脑海。 「那『三人』当中有谁出手了吗……」 「详情不明。但城里想必不会追查凶手吧。」 该人讲话直言不讳而容易树敌,可是会遭到暗杀就只有一个主因。 这阵子,多明尼克将军介入了帝位之争。以往他常会对皇子及皇女挑毛病,最近却开始独厚一名皇子并为其撑腰。 于是他就死在对此感到戒惧的那些人手上了,也就是被帝位之争的那些领先者暗杀。八九不离十吧。终究只是个名誉将军,对帝国并无实质损失,应该会被处理成病死,受害的就只有丧失己方人马的皇子。 那名皇子则是第八皇子,李奥纳多雷克思阿德勒,我的双胞胎弟弟。 「谁教李奥自然而然就会拉拢人心……虽然他应该并不是为了登上帝位才在建立势力就是了……」 「问题是有人将其视为一股势力。照这样看来,李奥纳多皇子已经被有心谋取帝位的那几位当成『敌人』了。」 我对瑟帕说的话发出叹息。展开帝位之争的帝位继承者之中,有三人实力雄厚。第二皇子、第二皇女、第三皇子。 这三人各有自己的势力,由他们三人之一登上帝位的可能性极高。 而其他帝位继承者有两条路。第一条路是选边站,或起码保持中立。另一条路则是与那三人作对,以帝位为目标。 从那三人的性格来想,选择后者输掉的下场,好则流放,坏则死刑。连带有关的人应该也会遭到处刑。以李奥来说,我们的生母还有我都会被归类成相关分子。 而且没想到李奥形同选择了后者。如今他就算投入谁的阵营,或者公开表示中立也毫无意义吧。发展成这样就不得已了。 「只好让李奥成为皇帝喽……」 「您不考虑由自己称帝这条路吗……?」 「我哪是当皇帝的料。我可是一直以来都把麻烦事推给弟弟扛的男人耶,这次我还是要比照办理。」 我想过自由自在的冒险者生活,可是照这样下去只有死刑的份。尽管麻烦到极点却也无可奈何,暗中为我弟活跃一番吧。 ■■■ 回到位于帝都中央,外观如剑的城堡──帝剑城以后,我立刻前往李奥纳多的房间。可是,在路上不巧与几名大臣还有贵族碰个正著。 「幸会幸会,艾诺特皇子。您今天依旧活力充沛啊。」 「托你们的福啦。」 「是啊,看艾诺特皇子每天都过得悠哉悠哉,教人好生羡慕呢。换成是李奥纳多皇子,据说每天都要勤练各项技艺呢。」 「毕竟那家伙跟我不一样,生得有出息嘛。」 「您这话真是太中肯了!据说继三位皇兄皇姊之后,李奥纳多皇子也有规划要加入帝位之争。艾诺特皇子,您也不能落于人后啊。」 「说这什么话,要跟李奥纳多皇子比未免嫌可怜吧!即使艾诺特皇子和李奥纳多皇子生作双胞胎,才华可是有差距的!」 「噢噢!说得对说得对。是我失礼了。」 「别介意。你们讲的全是事实。」 话说完以后,我就从那几个家伙身旁通过。他们毕恭毕敬地低著头行礼,却全都瞧不起我。敢用假惺惺的口气及言词,也是知道我不会向皇帝打小报告,就算告发也无从取信所致。皇族中只有我不被当皇族对待。先不谈地方上的贵族,帝都的贵族与大臣们在心里都已经把我看扁到不能再扁了。 唉,原因在于我就是这副德行。而我之所以不改本身的德行,是我觉得那也无妨。正因为没有人把我当回事,我才可以用席瓦的身分活动,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想顶著皇子的身分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只好置身于这种立场。如此心想的我来到李奥房间。 「我进来喽~~」 「哥……」 门都不敲的我进了房间,就发现李奥坐在椅子上垂著头。他十八岁。我们当然是一样年纪,不过大概是因为表现出来的稳重度有别,李奥常被当成年长的那一边。 尽管长相完全一模一样,李奥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反观我则是蓬头乱发。衣服亦然,李奥穿得平整笔挺,我就邋遢不整。李奥还挺直了背脊,我却驼背。或许是因为这些差异,我们长大后就满少被人认错。而我的双胞胎弟弟李奥脸色显得憔悴至极。 看到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消沉沮丧,连我都跟著没劲了。 「事情我听说了。那个老爷爷似乎丧命啦。」 「嗯……」 「说起来大概是被暗杀的吧?」 「……应该没错。」 哥哥和姊姊不可能暗杀他人──李奥再怎么天真,也没有讲出这种幼稚的话。以情况来想,暗杀的可能性最高。 「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想跟亲人争。」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李奥根本无心谋取帝位,单纯是受到李奥的为人吸引,才让他身旁的拥戴者起了那种念头而已。首当其冲的就是多明尼克。李奥本身正如刚才所言,对于跟亲人争夺帝位是抱持否定心态。然而李奥先天条件过人,在人格方面更是优秀出众,无论他本身意志如何,继第二皇子、第二皇女、第三皇子之后的第四股势力正逐渐成形。 所以捧李奥的人便遇害了。可是,纵然如此也不代表李奥就能全身而退。那三个人当中不管由谁成为皇帝,都有黯然的未来等著我们。 就算排斥那样的未来,我跟李奥也逃不了。因为我们不能将后宫的母亲丢下。即使放弃身为皇族的职责逃命,也肯定会遭受缉捕,如果还把皇帝在后宫的女人带走,必然要被追杀到天涯海角。恐怕连我拿出真本事,这趟逃亡之旅还是会相当吃力。因此我们只有一条路。 「你已经被当成敌人了。假如不加入帝位之争,等著你的就只有死。而且连我跟母亲也一样免不了。」 「嗯……我明白……抱歉。」 「别跟我道歉。重要的是把方针拿出来。」 「……只好加入帝位之争。」 李奥带著苦苦做出决断的表情告诉我。即使攸关性命,如果只需要牺牲李奥,他还是会退出吧。然而,殃及周遭的可能性让李奥把帝位当作目标了。 结果,大家就是因为李奥的这种个性才有心伸出援手,更希望拥他为帝。在我看来,倒觉得他当皇帝是有过于心软之虞……不过那就算说了也没有用吧。事已至此,我绝对要让李奥称帝,只能这么办了。 「尽管力量有限,我也会帮你。总之你要拉拢人马,组成一派势力。壮大起来以后,对手就不敢动你。」 帝位之争便是势力之争,掌握强大势力的人会赢到最后。另外三个对手势力强大,人才更是丰富。如果真被逼到绝境,即使我祭出暗杀这项手段,成功率应该也不高。顶多收拾掉一个或两个,三个不可能,因为必须不被发现,暗杀能办到的事情有限。这跟用魔法歼敌不能相提并论。当然,我既不打算也不希望那么做。 失去长兄,使皇族落得了这般处境。靠暗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样父皇肯定也不会将李奥立为皇太子。暗杀事迹败露的人选,以及毋庸置疑有动机这么做的人选,都会因为品行和能力有问题而不配称帝。要做就不能泄露任何形迹,得避免招来怀疑才行。可是,那会有困难。毕竟在当前的局面用上暗杀这项手段,得利最大的就是李奥。所以我不会用暗杀这一招。 「嗯……哥,你呢?」 「我自己也会去找人手。不过你别期待太多。有实力的大臣或者贵族,基本上都已经隶属于上头那三人的派系了。」 「我明白……谢谢。哥,我倒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当皇帝……」 「说啥蠢话。当皇帝就没办法游手好闲过日子了吧。我要娶个漂亮老婆,然后过天天玩乐的生活,这才是我的人生远景。为此我用尽方法也要捧你当皇帝!」 我一边自说自话一边拍了李奥的肩膀。他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唉,这也难怪。即使从优秀的李奥眼里看来,也会觉得上头那三个人是怪物。以能力而言,无论谁当上皇帝都能保住帝国安泰,不用说,其势力也都强大雄厚。然而,再强也不至于无人能敌。正因为另外三人处于相争的局面,李奥也有机会。 「总之先从拉拢人马好让父皇认同的这一步做起吧。」 「说得也对。毕竟最后是由父皇来决定让谁继承。」 「那就来想想,该怎么做才能获得我们的皇帝陛下认同。」 我们这对双胞胎谋取帝位的活动就此开始了。 第一卷 佯装无能的ss级皇子背地支配王位继承战 第一章 克莱纳特公爵家 1 「由您主动表明自己就是ss级冒险者席瓦如何?」 「免谈。」 回自己房间的我正在跟瑟帕商讨往后的事情。知道我是席瓦的人就只有瑟帕。表明真身确实有好处,然而,同时也存在坏处。 「曾祖父埋首于古代魔法,到最后就疯了。从那以后,古代魔法在皇族之间成了禁忌。而我所用的正是古代魔法。对目标在称帝的李奥来说,被人晓得双胞胎哥哥有这层背景并不妥。」 「不过,席瓦有实际的功绩与名声,甚至被誉为帝国史上最为顶尖的冒险者。这应该会构成李奥纳多皇子的助力,不是吗?」 「时机还早。那是逼不得已才会用上的最后手段。既然李奥志在称帝,我继续当一阵子无能的皇子比较有利可图。」 「可是……」 「那样我比较方便行事。」 「……既然如此,我就不再重申了。可是,请问您有何打算?假如不表明真实身分,您几乎无计可施吧?」 瑟帕的质疑让我把手凑到下巴。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李奥的派系人寡势弱,想要手脚迅速地扩大规模的话,只得吸纳权贵入伙。 「瑟帕,有没有哪一家的公爵对帝位之争不予过问?」 「位居公爵,又完全不加入帝位之争的只有一人。」 「家名是?」 「克莱纳特公爵家。」 可真被我问出了家世显赫的名号啊。所谓公爵家便是皇亲,再不然就是有血缘关系的家系。皇帝的兄弟们并未登上帝位,然而被认定能力优秀者就会获封为公爵。虽然也有人是立下大功才跻身公爵之列,届时还是会有皇室恩赐的对象当伴侣,因此看作皇亲国戚并无问题。 而对公爵家来说,帝位之争是一桩大事。能卖人情给下任皇帝,也会有丰厚回报。所以无论哪户公爵家多少都会跟继承人选有接触。之所以完全没动作,就表示有更大的问题存在。 「在这个时期什么都不做,代表他们有什么隐忧吧?」 「如您所察。对方领内似乎有恶质的怪物出没,虽已求助冒险者,但是问题好像仍无解决的头绪。」 冒险者公会在大陆全土设有分部,帝国也有许多间分部,然而各分部的人员实力参差不齐。帝国的分部除帝都以外,水准都不太高。帝都分部也是靠我在拉抬平均,实力只比其他分部稍强而已。理由在于帝国并不属于怪物出现频繁的土地。没有怪物就代表缺乏需求,能力强的冒险者会转往怪物更多的地方。 因此帝国一旦出现怪物,要解决问题便有费时冗长的倾向。因为要从外地将冒险者中的好手带来得花一笔钱。 「不如我去解决吧。」 「我认为这是好主意,不过要怎么让席瓦和李奥纳多皇子搭上线呢?」 「说是受了李奥拜托就行啦。之后我会跟李奥好好说明,没问题。」 「能指派从未踏出帝都的ss级冒险者办事,将会提高其他人对李奥纳多皇子的警戒。如此一来,艾诺特皇子与席瓦之间的关联难保不会露馅喔。」 「大可让对手警戒。只要他们认为李奥跟席瓦有交情,便不会轻举妄动。席瓦的真实身分也不成问题,我小心行事就好。」 「若您有自信,我是不会拦阻。不过请切记,表明身分与身分败露的差别可比天与地。」 「我明白。那我就到克莱纳特公爵的领地走一趟。」 话说完以后,我熟练地换上席瓦的服装,善后交给瑟帕,我要著手进行瞬移。古魔法文明时代的魔法现已弛废。相较于现代魔法,人称古代魔法的该项技术难以运用,可说是主要取决于有无素质的魔法。然而,其效果绝大。 我这套瞬移魔法的效果范围几乎涵盖帝国全土。换句话说,帝国在我看来等于自家的庭院,想去就去,想回就回。代价是要耗费莫大的魔力,不过对此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而开始准备这套大魔法的我,被瑟帕用严肃的脸色提出了忠告。 「这么说来,克莱纳特公爵家的千金正是名闻遐迩的苍鸥姬(u mwe),是个绝世美女。请皇子留心,以免被美色迷倒而忘了目的。」 「瑟帕,我从以前就一直在想,你是不唠叨几句就不会痛快吗?」 「因为我职责在此。」 「唉……善后拜托你喽。」 「遵命。」 将瞬移魔法匆匆完成的我把自己传送到了从帝都策马也要赶路五天才能到的克莱纳特公爵领。 ■■■ 克莱纳特公爵在帝国西方拥有广大领地。我把自己传送到位于领内中心的「领都」,也就是领主居住的都市之后,立刻就拜访了公爵的屋邸。 「我是ss级冒险者席瓦,望能与公爵见面。」 「你会是席瓦?别闹了。那种大人物要来拜访的话,冒险者公会几天前就会捎信联络。少在这里作怪,滚吧。」 金发的年轻看门人这么打发我。一瞬间,我曾考虑把这家伙烤成全熟,但是那样就失去专程跑来的意义了。 我一面克制火气,一面拿出了供冒险者当身分证使用的冒险者卡片。 这上头写著冒险者的姓名、阶级还有各项资讯。由于这种卡片是以公会的秘术制作,无人能加以伪造。亮出这个就行了吧。 「不用亮什么卡片。赶快滚!公爵大人现在很忙!」 「啥!」 看门人连卡片都不过目就把我撵走。对方那种态度固然让我板起了脸孔,我却也觉得这是好机会。本来我就打算帮公爵的忙,藉此卖人情。既然事情发展成这样,我倒有方法让公爵更加感恩。 「因为李奥纳多皇子特地委托,我才前来拜访……看来那位皇子是好人做过头了。替我转达公爵,我和皇子都颜面尽失了,要他看著办。」 「鬼才替你转达!话讲够了就快走!」 看门人始终摆著一副傲慢的态度。克莱纳特公爵家确实是名门望族,其历史并非寻常贵族所能比拟。如此名门望族居然敢派这种货色看门,或许是怪物导致人手不足吧。 说来荒唐,要指名ss级冒险者发委托,必须支付帝国货币当中币额最高的虹币三枚。 帝国货币本就发行于帝国之内,更是在大陆全土都有流通的钱币。从最不值钱的帝国铜币算起,上头还有贵其十倍的帝国赤铜币、再贵十倍的帝国银币,价值呈十倍递增。依序排列的话则是铜币、赤铜币、银币、白银币、金币、白金币、虹币。 帝都民众的月收入普遍为七至八枚白银币,民间流通的顶多只到金币,最昂贵的虹币对平民百姓来说根本没机会目睹。而ss级冒险者得付三枚才能请动,所以就算是公爵要委托他们办事也不容易。 哎,责任几乎都在这家伙头上,然而家臣失态就等于公爵失态。公爵可怜归可怜,我还是要逼他恐慌。当我在面具底下露出有所图谋的笑时,便从屋邸二楼的窗口瞥见了少女的身影。 金发蓝眼的少女就算远远望去也十分美丽。我对她的模样有印象。 两年前,皇帝曾下令要国内工匠制作鸟类造型的发饰。而在众多成品当中,皇帝看上了造型仿苍蓝海鸥的别致发饰。 皇帝对那发饰极为中意,还说让举国第一的美女配戴才相称,就把全国的美女找来了帝都。当时年仅十四岁,却被选为绝世美女的正是克莱纳特公爵的女儿菲妮冯克莱纳特。获赠蓝色海鸥发饰的她被唤作苍鸥姬,成了国内男子们憧憬的对象。 经过两年,她倒是更美了。 「确实很美,不过如瑟帕所说,现在可不是看美女看得入迷的时候。」 我想起瑟帕的叨念,虽有不舍还是从现场离去,然后再次用瞬移魔法回到了帝都。 「……您回来得真早。」 「该做的我都有做!我们要前往克莱纳特公爵领。快去张罗。」 「……您不是才刚去过?」 「席瓦去过了,现在要启程的是艾诺特皇子。哼,这样公爵就只能哭著求李奥了。我们等于已经拉他入伙啦。」 「您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喔。」 我无视瑟帕说的话,开始为旅程做准备。瑟帕看我一边哼歌一边准备,便傻眼似的叹了气,什么也没说就自己跟著张罗起来了。于是我们由此策马赶路,经过五天的路途,然后再次踏进了克莱纳特公爵领。 ■■■ 踏进克莱纳特公爵领,我一前往屋邸,克莱纳特公爵便亲自出面迎接了。这是当然。毕竟我为此还特地派出快马,让人先过来转达皇子要造访之事。然而克莱纳特公爵会像这样出来迎接,是因为他顾及皇族的颜面,换成其他公爵可不会如此。 我既没有参加帝位之争,名声又非常糟。光会玩的放荡皇子,被弟弟分走一切的废渣皇子。像我这样光凭皇子身分就能获得用心迎接,想必是因为克莱纳特公爵对礼节注重至此吧。 「皇子殿下,好久不见了。」 「久违啦,克莱纳特公爵。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从殿下过十岁生日那一次之后就未再相见了。」 所蓄胡须跟整齐金发呈相同色泽的壮年男子,耶尔墨冯克莱纳特公爵。于年轻时继承了公爵之位,治理领地已经有数十年之久的领主,温厚性格自然备受领民爱戴,在贵族间的风评也不错,更是受到现任皇帝信任的公爵之一。 「有那么久啊?毕竟我几乎都不会离开帝都,跟待在领地的几位公爵难免变得生疏。希望你多包涵。」 「不敢不敢。错在我只顾著领地,都没有到帝都露面。」 我跟公爵一边客套一边走进屋邸。身旁虽有他的亲信跟著,不过进入会客间以后就只剩下公爵、我和瑟帕了。 「那么,公爵,时间不多,我有事要谈。」 「是,殿下。敢问您这次来有什么事?」 「还问我有什么事,公爵你可真坏。当然是要讨论代价啦。」 「代价?」 「我弟弟李奥纳多并不愿如此,但是在争帝位的过程中也由不得他推辞,所以我才来催促。克莱纳特公爵,若你懂得感恩,我希望你能对李奥鼎力相助。」 「请、请等一下。感恩指的是?」 「……公爵,你想声称不知情而不认帐吗?」 对状况毫不了解的克莱纳特公爵显露困惑之色。已经派出席瓦的我方,跟不晓得席瓦来过的公爵不可能讲得通。这我明白。明白归明白,要是一下子就厘清双方认知的误差,会让问题变得轻微。 「皇帝陛下自不用说,你可是受众多人信赖的公爵。李奥知道这一点才会好心帮你,而你却用这种方式答谢,不知道是何居心?」 「艾诺特殿下,我是真的不明白状况。很抱歉,包含我在内,我们公爵家全体上下并未劳烦李奥纳多殿下做过什么。」 「你说什么?」 我装成忍无可忍的模样向前一步。等著此刻的瑟帕及时制止了我。 「殿下,看来公爵真的什么都不知情。」 「这是不知情就可以罢休的事吗!李奥特地请动了ss级的冒险者耶。还是在他卷入帝位之争,本身最为艰困的时候!席瓦正是因为这样才愿意动身!」 「您、您说的席瓦,难不成是那位名气响亮的席瓦?」 「是啊,没有错!李奥听说你因为领内有怪物而苦恼,就亲笔写了信要席瓦来公爵身边分忧解劳,对此席瓦也回覆过会立刻处理。席瓦是用古代魔法的高手,据传也会用失落的瞬移魔法。他不可能没来!」 「此、此话当真?」 「难道你想说我在撒谎!」 我一边继续暴怒的演技,一边向瑟帕使眼色。看似会意的瑟帕又开口缓颊: 「殿下,动怒过头可不成。从公爵的尊容应能看出他并没有说谎。或许出了什么差错,是否可以给公爵花时间调查看看?」 「花时间调查?假如查完的结果是什么都没有厘清,要怎么办?」 「到时候估计直接问席瓦就行了。若是李奥纳多殿下召见,席瓦应会现身。」 「哼!既然瑟帕这么说,我给你时间去查。不过要是敢有所隐瞒,后果你晓得吧?我会直接去问席瓦。如果到最后发现问题出在你这方,往后可不会再有任何冒险者靠近你的领地。」 「……我明白了。我会召集家中之人,火速派他们收集情报。请皇子稍待。」 克莱纳特公爵样甚仓皇地从会客间离去。并未直接争帝位的我再怎么卖弄口舌,公爵大概也不会心慌,但问题在于扯上了席瓦。 ss级冒险者在全大陆仅有五名,在对付怪物方面属于顶尖人才。他们既非砸钱就能请动的人物,称作众多冒险者的龙头更是不为过。而席瓦若是因为这次的事颜面扫地,冒险者们就不会再来这里。毕竟连席瓦都受到这等对待,其他冒险者自然不会想来碰得一鼻子灰。 「戏演得很顺利呢。」 「您用的计谋可真坏心。整出闹剧几乎都是您自导自演的嘛。」 「说我自导自演就过分了,是这一家的人要把席瓦撵走啊。我只是揭开疮疤,造成伤口的又不是我。」 「被撵走的话,皇子大可自行潜入。您是看机会正好才刻意退让的吧?还摆了这么大的架子好衬托出李奥纳多皇子为人有多和善。该夸您算得巧妙才是。」 「那是我该扮演的角色。李奥人太好,水至清则无鱼,也得有人负责趟浑水。」 「若您已经决定那就是自己的角色,我便不会阻止,然而吃亏的可是您自己喔。」 「无所谓。目前需要声望的是李奥,我的声望跌得再低都不用介意。」 「我会介意,令堂与李奥纳多殿下也会。」 「有三个人介意也就够了。」 当我们谈论这些时,公爵大发雷霆的声音便传来了。 「我怎会生了你这不长脑的儿子!你想害我们家破人亡吗!」 看来公爵已经将情报收集完了。很好很好,那他接下来会怎么开口呢? 2 「实在万分抱歉!」 克莱纳特公爵说著就低头赔罪,一旁还有之前看门的金发青年跟著低头谢罪。只不过,他似乎是被强行拉来的,显得对状况不太清楚而满脸不服。在这种状况下还敢表现出不服的态度,算他有胆。 「公爵,谢罪就免了,能不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其实席瓦好像在五天前来过,但是我这个笨儿子居然不经确认就直接把他撵走了……」 「他把席瓦撵走了……?」 「可是,爹!正常来想,ss级冒险者会突然跑到我们这吗?任谁都会觉得是冒牌的吧?」 「你给我闭嘴!不长脑的蠢货!就是因为你没多大用处,我才在出发讨伐怪物时把你留下来看门!没想到你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谁、谁教爹不是吩咐过……我的工作就是把来见菲妮的男人撵走……」 「我可不记得有叫你把ss级冒险者撵走!只要确认席瓦的冒险者卡片就行了吧!你怎么连这都不会!」 「因、因为……」 公爵的儿子目光游移。那是在犹豫要不要说谎的眼神。蠢货说的谎一拆就穿。即使他在这里谎称席瓦没有出示冒险者卡片,之后跟席瓦对质也只会被揭穿而已。 像这种情况,先乖乖低头认错最能减轻损失就是了。 「公爵,麻烦你之后再来教训令郎。说这话固然令人过意不去,但是令郎失态,也就等于你的失态。」 「这、这我再清楚不过!真不知道该怎么向艾诺特皇子殿下还有李奥纳多皇子殿下致歉……」 「你说要致歉?撵走了皇子指派的ss级冒险者还能致歉?那我问你!有什么方式能致歉?颜面扫地的席瓦恐怕再也不会答应协助我们!对此你能做什么来弥补?」 「这……请容我交出项上人头谢罪!」 「没人需要你那颗头!你那撵走ss级冒险者的无能儿子也一样!」 我说的话让克莱纳特公爵露出绝望之色,他儿子则是松了口气。亏这样的父亲会生出这样的儿子。既然用自己的命赔不了,克莱纳特公爵就得交出其他东西,而且那必须是对公爵家意义重大,又对我与李奥有价值的东西才行。换句话说── 「──那我会献出自己。所以请您饶过家父与家兄,殿下。」 如此发言并走进房里的人,是身穿礼服的菲妮。近距离一看,让人不得不惊叹她的美。明明状况闹得这么凶,我却没办法把目光从菲妮身上转开。 金色长发微微生波,反射出淡淡发亮的光泽。深邃如海的苍蓝眼睛绽放著好似能包容一切的神采。体格虽然娇小,可是隔著礼服也看得出身材有多诱人。 那张脸蛋因紧张而略显紧绷,但这点小事丝毫减损不了她的美。老实讲,她说要献身的话,我会开开心心地接受。只要是男人应该都会这么想,连我也差点顺从本能答应下来。然而,现在并不是让我顺从本能的时候。 菲妮的出现对我来说在意料之外。原本是打算把公爵逼得更紧一点,就可以要求他协助我们参与帝位之争。 「菲、菲妮?请放过她吧!殿下!小女还是个孩子!」 公爵下跪恳求的模样很是拚命,传达出他对女儿的疼爱。从他一开始就打算献出自己的首级,而非献丑的儿子首级,也可以得知公爵应该是位好父亲。而菲妮也为了保护公爵,向我跪下来恳求了。 「殿下,求求你对家父与家兄开恩!我在席瓦大人登门拜访时有看见他的身影!有罪的话,我也应该同罪!」 「我、我妹妹并没有过错!是我害的!求求您开恩!」 到最后连儿子都跪了。看起来就这么回事。我完全成了坏人。 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老实说,我还设想过要跟公爵来一场心理战。当我望向瑟帕求助时,瑟帕便傻眼似的叹气然后开了口: 「殿下,公爵家这几位都如此哀求了,能否请您息怒呢?」 「叫我原谅他们?我等于让这些人摆了一道耶!假如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往后我们会拿不出任何威严服人!」 「您大可私下处理。将这件事当作没发生过。」 「席瓦要怎么办!」 「他是个讲义气的男人,一旦接了委托就不会放弃才对,或许还停留于这一带。派人找找看吧。只要诚心诚意地赔罪,估计席瓦也能够谅解。」 「就算那样能化解席瓦在领内的问题,我们被克莱纳特公爵家摆了一道仍是无法抹灭的事实喔。」 看来事情有个不错的著落了。接著只要让瑟帕点出我专断独行的地方,我就可以收起矛头。唉,公爵家应该会把我看成靠弟弟作威作福的小角色,不过那正合我意。加入帝位之争的终究是李奥,并不是我。 「关于那部分,我想日后请李奥纳多殿下一块商量就无妨了。」 「找那家伙商量没用啦!他可是什么事都能原谅耶!」 「正因为如此,众人才会聚集到那一位身边。还有艾诺特殿下,您于辈分上确实是李奥纳多殿下的兄长,然而人们是聚集在李奥纳多殿下的身边。就算您身为兄长,倘若背著李奥纳多殿下与公爵家交恶,恐怕有损您的地位。」 「啧……我懂了啦。照你说的办吧。公爵,麻烦你派人去找席瓦,找到之后由我把事谈妥。瑟帕,你也去帮忙。」 我一面装成心不甘情不愿,一面把事情总结。 接下来只要我以席瓦的身分解决这块领地的问题,克莱纳特公爵就会跟李奥站到同一阵线。帝位之争由此起跑算得上漂亮的一步。如此心想的我在这之后就要为一人怎么分饰两角的事情头痛了。 ■■■ 「原来你依旧待在领都,令人意外。」 「因为我觉得帝都会派人过来。就这层意义而言,来的人是废渣皇子也让我感到意外。」 位于帝都的平凡旅店,席瓦就待在那里。正确来讲是我营造了如此假象。 我用古代魔法窜改老板的记忆,让他以为从五天前就有打扮奇怪的客人留宿。再安排成瑟帕找到了人,我则以席瓦身分跟他碰面。 「然后呢?那位千金小姐是什么人?」 「幸会,席瓦大人。我名叫菲妮冯克莱纳特。」 「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你。五天前,我曾与你对上目光。」 被席瓦这么一说,菲妮有些畏惧。 对才十六岁的少女而言,跟ss级冒险者交谈是严苛的任务。何况在自家人有错要乞求原谅的局面下,更是一道难题。 克莱纳特公爵得去对付怪物,似乎抽不出空,所以我表示席瓦交给我说服就好,菲妮却坚持要以公爵家代表的身分陪同。 多亏如此,我才用了幻术魔法塑造出席瓦,还在菲妮面前一人分饰两角。之所以用幻术塑造席瓦,理由在于万一被发现没有实体,也可以辩称席瓦在提防我们。反过来的话,就会被戳破我懂得这套不只能塑造身影,连嗓音都能重现的超高阶幻术魔法。 顺带一提,嗓音不会让身分露馅。席瓦的银面具是超强效的魔导具,变声功能自然不用说,还可以对体味以及给对方的印象造成影响,因此就算我跟他站在一起,也绝对不会被认为是同一人物。 「……我们公爵家冒犯到席瓦大人……实在万分抱歉……」 「不必赔罪。我对你们的评价已经降到谷底。传闻公爵家肯为领民著想又明理,看来也仅止于风评罢了。」 「这……」 「冒险者会流入为怪物所苦的土地并非稀奇之事。如果真的替民众著想,应该要准备好接纳任何冒险者才对。你的兄长会赶我走,正是因为公爵在这方面疏于准备。」 重点就在这里。 要归咎于公爵家全体,而不是把过错算到儿子头上。如此一来,事情就无法只靠处决儿子来收拾。哎,我看那位公爵八成也不会绝情至此。 「您说得对……是我们克莱纳特公爵家有所不周……」 看菲妮垂头丧气,我觉得是时候开口了,便朝著席瓦提议。 来这里是为了说服席瓦。只要我秀一段设法将席瓦说服的戏码,目的就算达成了。 这段为求得逞的别脚戏若是让瑟帕看见,谁晓得会被叨念些什么,所以我才不把他带到这个房间。毕竟我接下来要说服的就是我。 「席瓦,你还有意继续执行委托吗?」 「无意的话我就不会在这里。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确认一件事才行。」 「什么事?」 「你成功将公爵家拉拢成自己人了吗,废渣皇子?」 「……我没有得到允诺。」 「到底是废渣皇子,远不及你弟弟。」 席瓦当面叹气给我们看。 自己贬低自己的感觉很是奇妙,然而让席瓦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要获得公爵家协助就十拿九稳了。 「我必定会要他们协助。希望你放心。」 「要让公爵家承诺给予全面的协助,那样一来我就会履行委托。我有我的因素,非要你弟弟成为皇帝不可。之所以专程离开帝都来这种地方,也是希望将公爵家收为李奥纳多皇子的人马。原本我推断公爵家若非浪得虚名,就会协助李奥纳多皇子以报答恩情,外界给予公爵家的评价却靠不住。没逼他们立下誓文,也许会背叛喔。」 「我父亲不会做出那种事!」 「多说无益。菲妮小姐,对我而言你们已经失去信用了。」 席瓦淡然告诉对方。 用这种口气自有道理在。 我希望营造出席瓦无意配合,却由我方游说成功的情境。而事情应该就会透过菲妮口述传到公爵耳里。当然,席瓦的用意也会一并传过去。 这样一来,公爵肯定就会站到李奥这边。或许手法嫌拐弯抹角,但是克莱纳特公爵对于帝位之争就是重要至此的人物。 「席瓦,没让公爵做出这项承诺,你就不肯帮忙吗?」 「这还用问。」 「……希望你能改变主意,先答应讨伐怪物。我一定会拉拢公爵。」 「……叫我对废渣皇子寄予期待?你有没有痴人说梦的自觉?」 「当然有。就算这样还是要拜托你,我如此求你。」 我说著便低下头。 本来就跟自尊心无缘的我对谁都能低头,何况是向自己所用的幻术低头,根本不痛不痒。 「立刻向人低头,由此可见你真的没有身为皇族的尊严。」 「李奥在这里的话,他也会这么做才对……我知道你信不过我,然而,我好歹也是李奥的兄长。我会办到最起码的任务给你看,所以希望你能讨伐怪物。我不想将这个问题拖得更久。」 「……也罢。身为冒险者,我同样不能放怪物继续撒野。委托我接。不过,菲妮小姐,我对公爵家怀有期待。别忘了我是本著这一点才会予以协助。」 「感、感谢您!我们家必然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我们就这样完成了对席瓦的游说,然后离开旅店。 搭上瑟帕吩咐在外待命的马车,我深深地叹息。 菲妮见状便过意不去地向我低下头。 「感谢殿下……」 「……?你为什么要跟我道谢?」 「殿下为了我们向席瓦大人低头……明明是我们害殿下劳累,您为了领民著想,甚至不惜替我们说服席瓦大人,当然要向您道谢了。」 感觉她对我有天大的误解。 这女孩也跟李奥一样,属于凡事朝光明面想的类型吗? 这下子非纠正她不可了。被误解成好人的话,往后我行动会不方便。 「我向人低头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你想的那种理由。你误解了。」 「是吗……那么我会保有自己的误解。之前……我对殿下的认识有一些错误,我以为您其实是一位可怕的人,不过并非如此呢。」 「不,我就说……」 「是的,我有误解。殿下是为了自己而低头的吧?不是为了领民,更不是为了我们。然而……您会容许我误解吧?」 菲妮说著便露出婉约笑容。 那副笑容远比以往获得皇帝所赐的苍鸥发饰时,她露出来迷倒帝都民众的笑要自然得多,也美丽得多。 我大概可以说是受了感动吧。以往母亲带我去看数十年一次的流星雨时,我也受到了这样的感动。流星占满万里无云的广阔夜空,那只能以美得令人叹为观止来形容。目睹那一幕所带来的欢欣,还有喜悦。与当时感受到的同种情绪在我目睹菲妮的笑容时涌了上来。 不禁对那副笑容看得入迷的我把目光转向外头,以免被看见自己脸红。 因此我就失去了纠正误解的机会。 我不由得认为让菲妮朝光明面误解也不坏,结果,后来我还是没能将菲妮的误解改正。 3 「状况真惨呢,受不了。」 我换上席瓦的装扮,并且跟瑟帕一块从远处望著造成问题的怪物巢穴。 出现在克莱纳特公爵领的怪物阶级为aa级。 从f排至ss级的阶级当中,位于由上数过来第四名。属于要有四到五名a级以上的冒险者组队应付的怪物,而且帝国开设的冒险者公会遇到这种怪物会有点棘手。 实际上,克莱纳特公爵就向冒险者公会发出委托,派了由四名b级冒险者跟两名a级冒险者组成的六人团队,却未能解决问题。 「既然对手是史莱姆之母,这也没办法。」 与领都有一段距离的山。 那里冒出了无数的史莱姆。一只一只分开来只能算杂碎,但数量实在太多。由于这些家伙到处远征,还会乱吃农作物,公爵才被迫带领骑士去对付。 至于史莱姆为何会像这样大量出现,就是人称史莱姆之母的稀有怪物潜伏于山中搞的鬼。 史莱姆之母正如其名,是能以母亲身分产出史莱姆宝宝的怪物。它会吸收掉一切,将其化为养分不停地产下史莱姆宝宝。这家伙可是棘手到有国家甚至因而灭亡的怪物。 对付的方式则是在史莱姆之母选定巢穴,开始繁殖史莱姆宝宝之前就予以讨伐,然而公爵向冒险者公会发出委托的时间点已经太晚了。 从纪录来看,史莱姆之母产出的宝宝数量简直可比军队。 「总之不赶快讨伐史莱姆之母的话会没完没了。」 「如您所言,不过对那些已经接下委托的冒险者,您打算怎么说明?」 「问题就在这里。」 冒险者基本上都是狂放之徒。 他们不会像贵族社会那样,见到谁阶级较高就鞠躬哈腰,对于自己所接的委托会全力以赴。那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保住自身信用。 而冒险者就算面对ss级的同行,也绝不容许插手抢工作。假如有来自公会的正式委任文件倒还好说,但我目前完全是受了他人委托。 「虽然我欣赏冒险者的那种脾气,在这次却成了隐忧。」 「视对方的态度,或许还需要花时间处理呢。」 「坦白讲,没那种闲工夫了。但愿当地的冒险者对此有所理解。瑟帕你先回去,我会设法将事情搞定。」 「祝您武运昌隆。」 话说完以后,我便跟瑟帕分开,前往扎营于山附近的那些冒险者身边。 毕竟带著瑟帕随行难免会引起怀疑,也容易被探出我的身分。 「厉害了厉害了。ss级冒险者专程莅临啦,大家快来看。」 在外头守著的红发青年一说,帐篷里的冒险者就鱼贯冒了出来。 五男一女。 全体成员都眼神凝重。 「这支队伍负责带头的人是我,我叫亚伯,阶级为a级。在你眼中应该只是个小角色。」 「我是ss级冒险者席瓦。」 我握了亚伯伸过来的手。 我轻轻一握,反观亚伯则是用力到彷佛要握碎掌骨。 对方果然看我不顺眼。 「你会以援军身分过来这件事,我听公爵提过了。但是,如果我们就这样乖乖把委托让人,也捧不了冒险者的饭碗。你能了解吧?」 「是啊,我了解。」 「插手抢工作不合冒险者的礼数。你也了解这一点吧?」 「是啊,当然。」 手放下以后,我将目光转向另外五个人。 从举止风范来看,另一名a级冒险者是女的吧。 褐色头发绑成了稍短的马尾,脸蛋因为戴帽子而看不清楚,但我想那肯定是女的。 打扮完全像个少年,会把她误认成男性的人八成不少。 女冒险者恐怕是来协助亚伯这支队伍的帮手。她与其他人有一步之隔,似乎也不打算对亚伯说什么。 既然这样,只要说服亚伯就能把事情搞定吧。 「你还敢说当然?懂规矩的话,为什么要过来插手?甚至动用跟贵族之间的人脉!像你这等冒险者应该不愁接不到委托吧!」 「亚伯,你所表达的想法合情合理,我也明白你的不满。所以无论要臭骂我或者动手揍我,都随你们高兴,我没有打算抱怨。」 「什么?」 「只不过……身为冒险者,我想问你们一句。你们拿这个状况有办法吗?」 「……」 亚伯不答话,其他人也都一样。在此逞口舌之快不难,然而冒险者以信用为命脉。他对无力解决的委托不能轻易表示自己办得到。 在场六人是这一带等级最高的冒险者。他们恐怕并非自己挑了这项委托,而是公会分部找了这六个人商量吧。 然而到场一看,状况却比听闻的更加恶劣。史莱姆之母是强度有变动落差的怪物,假如让它在巢穴摄取养分,就会越变越强,更会一批一批地产下史莱姆宝宝。虽然每次生孩子都会变弱,可是那些宝宝却会陆续为母亲带来养分,到最后便无从下手。 恶化到这种地步,要是不尽快解决史莱姆之母,这一带的安全都将遭受威胁。 「──史莱姆之母已经长得比我们听说的还要巨大许多了。我们挑战过几次,却无法对敌人造成致命伤而被迫撤退。火力完全不足呢。」 之前都保持沉默的女冒险者开了口。 亚伯听见便咂嘴。看来亚伯也明白这一点。 「假如你们断然不想让委托遭受干预,我就不予干预。不过为保这块区域的安全,我会直接向公会总部报告现况,要他们派发紧急任务。我接下之后,应该会重临此地。然而,那还是得花上几天。你们能趁这段期间讨伐成功的话,我便不会阻止。但是……这块区域在那几天之间将受到莫大的威胁。」 「……我起码还晓得啦。像你这等的冒险者,才不会为了钱跑来这种地方……」 「报酬可以全额由你们领取,请把讨伐史莱姆之母这件事交给我。身为冒险者,我不能坐视灾情继续扩大。」 「……好吧。我承认凭我们的能耐不足以解决……随你高兴吧。」 亚伯垂著头当场坐下。冒险者要凭自己的实力闯出名堂,而接了委托无法达成,对冒险者来说只有屈辱。 甚至还有冒险者拘泥于自尊心,鲁莽地直接将委托拚到底而丧命。从这个角度来看,亚伯就是个精明识大局的冒险者。 「伙伴们,抱歉……」 亚伯如此向队伍里的众人开口道了歉。只有亚伯一个人的话,或许他会硬拚,不过亚伯应该也有考虑到队伍成员的安危。他是个好的领导者。 「因为有你们对史莱姆之母发动攻势,灾情才能收敛至此。如果没有你们,这一带想必早就都是史莱姆了吧。原本这属于单由a级以上冒险者组队处理的委托,你们表现得很好,公会应当也会感谢你们。」 「哈……我们居然会有被ss级冒险者称赞的一天。」 「希望你别当成风凉话。毕竟我也由衷感谢各位,更觉得自己欠了你们人情。有事的话就来帝都找我,我会帮忙。」 话说完,我直接朝著山伸出手。 我无视于纳闷地望著我的六个人,开始进行唱诵。 〈我乃代行天意者我乃通晓天地之法者制裁时刻已到罪人应颤抖而无罪者自当喜乐我的言语即为神之言语我的一击即为神之一击聚于我掌中的乃焚天劫火天焰务将罪人化为灰烬──制裁红炎。〉 长达八节的滔滔唱诵。在我伸出手掌的前方有大得离谱的魔法阵展开。 近代流传的魔法不会唱诵这么长,最多也就七节。会到八节表示这并非近代流传的魔法。 以往魔法曾繁荣甚于今世时的魔法。那便是古代魔法。 唯有具备天分者才能用的该项技术在不知不觉中被遗忘,传承者断绝后就失传了。 要令其重现于世只得解读前人留下的宝贵典籍。因此懂得使用古代魔法的人,即使在全大陆也屈指可数。 当然,有机会目睹的人也不多。 所以某方面来讲,在场这六个人算是经历了宝贵的体验。 魔力充盈于巨大魔法阵。于是在魔法阵周围又出现了六个小规模的魔法阵。 而小规模的魔法阵在巨大魔法阵周围旋绕打转。 接著当魔力高涨到崩解前夕时,耀眼的火焰闪光从魔法阵发射出去了。 那在转瞬间将山上的树木焚烧殆尽,也将盘据该处的众多史莱姆烧个精光。非但如此,甚至连山头本身也完全烧光了。 只留下焦黑的地面。 「这样史莱姆就不会再繁殖了吧。」 「真的假的……」 「……这就是ss级冒险者所用的古代魔法……」 亚伯和女冒险者嘀咕,其他人则是目瞪口呆,正尝试理解当下发生的事。将整座山焚灭的魔法,那已是近乎传奇等级的魔法。 即使突然发生在眼前,应该也来不及理解吧。 「能麻烦你们向公会报告吗?」 「……应该由你去才对,我们什么也没做。你救了公爵领,英雄可是你耶。」 「抱歉,我没有兴趣。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交代过后,我便用瞬移魔法从现场离去。 瞬移的目的地是位于克莱纳特公爵屋邸内的一室。我分到的房间。 艾诺特皇子在外界认知中仍然停留于公爵领。我会跟公爵一起听取席瓦讨伐了史莱姆之母的报告,然后从公爵口中得到协助的承诺,差事才总算了结。 在那之前都不能疏忽。如此思索的我摘下银色面具。 而我在听见惊呼声以后才发现那是致命的疏忽。 「咦……?」 有自己没料到的事态发生了──是如此的声调。 听见耳熟的嗓音,我便感到后悔。 因为我以为房里别无他人。分给皇子使用的房间,我心想未经皇子允许是不会有人进来的。回头望去,目睹对方的脸孔让我更加后悔。 「……菲妮。」 「……艾诺特皇子……?」 绝世美女兼公爵的女儿。 无法轻易封口的少女菲妮就在那里。 4 菲妮手上有盛著点心的托盘。她恐怕是想将东西端来给我,因为没听见回应就进了房里。 我交代过不用准备餐点,因此以为不会有人来我的房间,没想到居然出现这样的失算。 「艾、艾诺特皇子……?刚才,我看您瞬移到了房里,还有那身装扮……不是席瓦大人穿的吗……?」 「……」 说我喜欢扮成这模样能敷衍过去吗?不,再怎么讲都没用吧。 不然要杀了她吗?那也不成。菲妮颇受皇帝中意,她要是出了什么事,皇帝肯定会亲自下令查办,有嫌疑的人无疑是我。在遭受怀疑的时间点,李奥的帝位之争就没戏唱了。 对旅店老板用过的魔法也窜改不了印象强烈的记忆。不可能敷衍过去,更不可能封口。走投无路了吗? 「……你为什么会进来房里?」 「啊,那个……因为我做了烘焙的点心,觉得您或许会愿意尝尝……然后房间里没有回应,我误以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唉……」 看菲妮消沉而过意不去地缩得小小的,我也发不出脾气了。 我已经无意诉诸强硬手段。可是,也不能就这样放著她不管。 「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既然如此,我就不能白白放你走。」 「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席瓦的真面目居然是皇子!」 「你倒是讲得挺大声嘛。」 「啊……」 「放心吧。我设了隔音结界,无论你讲什么都不会外泄。」 「这、这样啊……感谢您……」 菲妮害羞似的脸红了。 她好像没有察觉到自己正面临危机。外头什么也听不见,可就表示菲妮受到任何对待都无法求救…… 「你不想想我会对你做什么吗?」 「您指的是?」 「或许我会为了封口而对你动手。」 「您吗?断无可能。万一有那种可能,也是情非得已吧?那么我甘愿承受。」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让你信任到这种地步耶。」 「既然您就是席瓦,想必已经打倒怪物才会回来吧?那么,您更是拯救了我们公爵领的英雄。何况您以皇子的身分前来,还花了许多工夫演戏,那也都是为了令弟吧?所以我信得过您。毕竟您肯为他人行动,肯定是一位良善的人。」 菲妮说著便露出满怀柔情的笑容。 她应该是个好人,居然能如此相信他人。 既然菲妮得知我正是席瓦,理应也会察觉到之前那一连串的戏码都是为了贬低公爵家,藉以逼迫他们对我方感恩。即使如此,菲妮仍然相信我。 我实在不能辜负她的信任。 「我的秘密只有瑟帕知情,而且瑟帕绝不会透漏口风。如果秘密外泄,我绝不会放过你,所以别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好的!我明白了。」 听到菲妮活力充沛的回答,我发出叹息。我也在想是否要用上幻术,让她以为这是一场梦,可是玩那种小把戏必定会露出马脚。 而且那种马脚将在日后造成致命的破绽吧。这样的话,相信菲妮会比较好。 从之前的互动大致可以晓得菲妮为人如何。万一泄密,对象应该也是跟菲妮有关的人,到时再祭出强硬手段也不迟。 「没想到一直保守至今的秘密,会因为这样而被人揭穿……」 「请您打起精神,这里有点心可用。啊,我去泡一壶红茶。」 菲妮开心地把点心摆上桌,还著手准备泡红茶,而我一边看著她一边在内心吐槽:还不都是你害的…… ■■■ 「以上便是本次委托的报告。」 回到领都的亚伯跪在公爵跟前,做了一连串报告。 听完所有内容的公爵连连点头以后,对亚伯投以犒劳之词。 「真的辛苦你们了。委托变得如此艰钜,感觉实在过意不去。这是委托酬劳外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们拿去。」 话说完,有等同于人数的小袋子被拿到亚伯面前。 袋子里装著为数可观的钱。然而,亚伯摇头予以拒绝了。 「有委托的酬劳就够了。这次委托正如刚才所说,将问题导向解决的人是席瓦,而非我们几个。身为冒险者会有打拚至今的矜持,请公爵见谅。」 「这样啊……嗯,我明白了。倘若再有状况,我还会拜托你们才对。到时候请务必领情。」 「是。到时候我们绝对会亲手完成委托给您看。」 亚伯说完便离开现场,只剩下我与公爵。 「这样就告一段落了吗?」 「是啊。对殿下实在是感激不尽。谢谢您。」 「要谢就谢李奥吧。我会来到这里,还有席瓦愿意行动,全都是因为有李奥。」 「是的……殿下。我们克莱纳特公爵家将全面支持李奥纳多皇子,并成为其后盾。请容我们报答这份大恩。」 总算听见这句话的我放心地吐了一大口气,然后向公爵伸出右手。 公爵见状就握了我的手。 「麻烦你了。」 「我等必能拥戴李奥纳多皇子即位。」 「不错。」 这么一来,继三名争夺帝位的皇兄皇姊之后,李奥也奠定了第四势力的地位。 有名门望族克莱纳特公爵家站在我们这边,之前一直在观望局势的其他人也会愿意协助李奥吧。 我们父皇将认同李奥亦为志在帝位的继承者之一,更代表李奥终于站上了起跑线。 尽管要放心还早,我想总之是了却一桩差事了,公爵便有些不安地对我问道: 「殿下……您那边人手是否足够呢?」 「人手吗……我希望能对你表示足够,可是根本不足。毕竟尚有贵族坚持要静观其变,我也想多找几个可信任的人手来与那些贵族交涉。」 「原来如此。那我放心了。」 「公爵愿意提供人手吗?」 「是的,我打算将小女托付给您。」 「什么……?」 我不禁又问。公爵也对我的反应回以苦笑。 「您会讶异也是难免。昨天听菲妮提起,我同样吃了一惊。她似乎无论如何都想报答拯救了我们领地的两位皇子……鲜少抒发己见的那孩子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我本人也深有感慨。」 「不,慢著……何苦扯那些给我添麻烦……」 「请别这么说,殿下。那孩子在帝都是名人,能让皇帝陛下记得更是福泽加身,必然对您有助益才是。」 「这我倒是认同……公爵,不过这样行吗?」 坦白讲好处说不尽。菲妮对我方就是如此有用。 然而,菲妮会突然提到想去帝都,除了昨天得知了我的真面目,应该别无其他理由。老实说,她能在领地乖乖待著的话,我个人是比较安心。 在帝都免不了要跟许多人接触,谁晓得情报会从哪里外泄。 所以我本来是打算利用公爵的为父心理。 「那孩子自愿如此,还请您使唤她吧。」 「……」 我以为疼女儿的公爵会予以挽留,他反而还推波助澜。这位做父亲的,到底有多么明理啊?我都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拒绝了。 结果,我被迫答应让菲妮同行。于是── 「那我要出发了喔,爹爹、哥哥。」 「去吧,你可要帮上皇子的忙。」 「要保重身体啊~~」 在父亲和兄长目送下,菲妮搭上马车。 菲妮从马车窗口挥了一阵子的手,但是在看不见那两人以后,她便直直地望向面对面坐著的我。 「艾诺特皇子,我虽是无才之身,往后还请您多多关照了。」 「唉……」 「请问……您在生气吗……?」 「我对你感到傻眼。接下来我们要进行的是帝位之争,流血无数次的暗斗。想调头就得趁现在喔。」 「我明白。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帮上您的忙。何况有我在身边,皇子易于监视岂不放心?」 「不,你乖乖待在领地比较能让我放心。」 「咦咦咦咦!」 看菲妮惊讶得双手乱挥,我再次叹气。 被这样的女孩知道了秘密,我还行不行啊…… 5 回帝都的我立刻前往李奥的房间。 即使李奥知道我有所行动,也不晓得我跟席瓦的关联,因此有必要向他解释清楚这方面的问题。 所以我前往他房间的脚步颇为仓促,房里却刚好有人走了出来。 是我不擅应付的人物。 「嗨,玛、玛丽……」 「好久不见,艾诺特大人。」 如此开口并走出房间的女仆朝我行了礼。 水蓝色头发齐肩,看不出情绪的水蓝眼睛宛若水晶。这个女仆名叫玛丽维尔科。 她是侍奉李奥的女仆,基于其才干还兼任李奥秘书的才女。 年纪十六岁,平民出身,在找工作时遇见了李奥,能力获得赏识后逐渐被交付各项工作,如今已成为李奥的心腹。 我不擅长应付这个无论何事都将李奥视为第一的女仆。 至于要说到为什么── 「……呃,李奥在里面吗?」 「是。」 「……」 玛丽便是如此寡言,而且面无表情。 她在跟我相处时好像会表现得格外明显。对于吊儿郎当的我,她应该没有好感。 我的声望下滑,基本上李奥的声望就会藉此提升。不过,偶尔也会有人把李奥跟我扯在一起而轻视他。对玛丽来说,那恐怕不是多愉快的事。 她希望可以的话,我能够争气一点。 照我的解读,玛丽就是以寡言的形式隐约透露了这种情绪。 「我不在的期间,情况有没有什么变化?」 「有。人才正逐渐聚集到李奥纳多大人身边,主要是平民出身者。我接下来要过去审查。」 「是吗?毕竟李奥不会拘泥于身分嘛。我懂了,谢谢。你加油吧。」 「是。失陪。」 玛丽说完就面无表情地从我身旁经过。 不过,她心血来潮似的停下脚步,还凝望著我的脸。 「艾诺特大人。」 「什、什么事?」 「艾诺特大人……您好像变精悍了些。我第一次觉得您跟李奥纳多大人有点像。」 玛丽说完,这才行了礼离去。 搞什么…… 「说来说去,感觉玛丽敏锐得很。往后我得小心。」 为了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窝囊,我带著比平时放松的表情和背脊走进李奥的房间。 ■■■ 「哥,没想到你会跟席瓦搭上线……原本我就觉得你的人面广,但你居然跟那样的大人物也有接触。」 「并不是我主动去跟他认识,是对方来接触我的。他说要协助我方将克莱纳特公爵纳为自己人,藉此取信于我们。所以我跟席瓦在形式上就声称受了你的委托。不好意思,搞得事后才来知会你。」 公爵领的报告做完以后,我在李奥房里解释了席瓦的事情。 形式上到底还是得辩称由席瓦主导,否则我要行动就会不方便。我只是受了席瓦利用而已──即使这件事外泄出去,大多数人仍会如此判断才对。 我跟席瓦的关联迟早会穿帮,为此我也非得预做防范不可。 「无妨啊。哥有哥的考量吧?」 「对,之前没有转达你,是因为我并未完全信任席瓦。然而,那家伙依约行事了。总之我想可以先相信他,不过那家伙确实也是个谜团很多的男人。毕竟席瓦没有明示协助我们的理由,要寄予全盘信任还是再等等比较好。」 「这样啊……我也想见见他呢。」 「我会替你转达,但是席瓦特地来跟我接触,可见他目前似乎无意跟你直接会面。我也晓得跟他取得接触的方式,然而答不答应仍要看对方意愿。好比一张不受我方摆布,只会任意行动的鬼牌。我看先不要过度依赖他。」 「我了解啦。不过多亏有席瓦,克莱纳特公爵领获救了,公爵也愿意协助我们对不对?我想他应该是个好人不会错。」 「你又来了,凡事只看光明面……」 我傻眼似的叹气。 这阵子,我觉得自己像这样叹气的次数变多了。理由自然不用说。因为除了李奥之外,在我身边又多了一个跟他类型相似的人。 「谈到这个,我听说公爵家有派人过来,来的是谁呢?毕竟公爵总不可能亲自过来吧……」 「对啊,说得没错。瑟帕,帮我把人叫来。」 「是!」 我出声吩咐在房间角落待命的瑟帕,不久,在附近房间等待的菲妮就来了。 「幸会,李奥纳多皇子殿下。我是克莱纳特公爵的长女,名叫菲妮冯克莱纳特,往后还请见示。」 菲妮优雅地提裙行了礼。 对此李奥毫不讶异地回以完美的礼数。 「我是第八皇子,李奥纳多雷克思阿德勒。没想到能有机会直接与苍鸥姬对谈。原来你比远观所见还要美丽许多,很荣幸与你会面。」 「殿下,您真会说话呢。能与艾诺特大人的皇弟相见,我同感荣幸。目睹您正如艾诺特大人所述,是位温柔和善的人,我便放心了。」 「哥向你提过我?很令人好奇呢。能否请教他都说了些什么?」 「好的,乐意之至。啊,我来为两位泡壶红茶。」 「谢谢你。」 这两个人居然不到一分钟就混熟了,连我都对这个弟弟感到害怕。能轻易走进他人的内心,这已经是才能了吧。 两人之间共通的话题不多,聊到身为少数交集点的我,话题自然变得热络。 至于我嘛,就只能尴尬地板著脸。而李奥大概是出于体贴,便丢了话题给我。 「对了,哥,你打算让菲妮小姐用什么样的形式协助我们呢?」 「基本上,我会要她担任交涉的角色。还有,近期内我要让她频繁往返于帝都的居所和我们这里,光是如此就能昭示克莱纳特公爵已经站到我们这一边。当下顶多就这样。啊,我跟席瓦的关系已经告诉她了,这部分你不必放在心上。她知道公爵家受我诓骗,仍愿意协助我们。」 「您又用这种自扮黑脸的方式讲话……我们家惹怒了席瓦大人是事实,艾诺特大人居中调解更是事实。这样不就好了吗?」 「我们合得来呢,我也是这样想。我哥的缺点就是会过度贬抑自己喔。」 「唉……」 感觉活像李奥变成了两个。 反正要凝聚势力,我方的亲善人物越多越好。虽然我要操的心大概也会增加。 「这是我的行事作风,你们别在意。更重要的是,李奥,我方在帝都有聚集到伙伴吗?」 「嗯~~不好说呢。帝都的权贵都已经投入其他三人的阵营了,目前我正在游说倾向于中立的中坚贵族。」 我为了转移话题而询问李奥这边的成果,得到的回答却正如预料。 即使得知克莱纳特公爵站到李奥这边,会采取行动的也只有中立派系。原本已经被另外三个对手纳入阵营的人士,我们是动不了的。公爵站到我方这件事至今仍未传遍帝都,当前状况应该也就如此。 「两位殿下……我对帝都的情势并不熟悉……请问能不能谈谈三位对手的事呢?」 「哥,你没有跟菲妮小姐提到吗?」 「回程她问的尽是无关紧要的问题……我就累得没力气多讲了。」 「对不起……」 「不,你居然能让我哥感到困扰,实在了不起。因为他基本上是什么都能当耳边风的人。」 「真的吗!」 「这就表示你讲话麻烦到让我无法当成耳边风。」 「啊唔……」 侧眼看著菲妮沮丧的我从房间里拿了三颗宝石,摆到桌上以助理解。 「把这些比作三个对手。第一颗是蓝色宝石。第二皇子,埃里格雷克思阿德勒,二十八岁,统掌众多文官的皇子,以知性派著称。第二颗是红色宝石。第三皇子,戈顿雷克思阿德勒,二十六岁,军中最大的派系,本身也会上战场的好战派。第三颗则是绿色宝石。第二皇女,珊翠菈雷克思阿德勒,二十二岁,长于魔法,广受位于帝国各地的众多魔导师支持。这三人正一边拓展势力一边谋求帝位。其他皇族大概也有人正在图谋,不过跟这三人一比就形同不存在。」 「文官、武官以及魔导师。他们有牢靠的后盾。贵族们为从中取利,各自在巴结自己拥戴的势力,这就是帝位之争的现状。争斗是从三年前……身为皇太子的长兄丧命于战场后开始的。」 「我有听到风声……父亲也说过,若是聪颖的第一皇子殿下仍在世,帝位之争根本就不会发生。」 「就是啊。那个人活著的话就不会弄得这么麻烦。」 不过反过来讲,正是因为那个人死了,全体皇族才有机可乘。 对此我感到不对劲。聪颖勇猛,人格亦优秀出众,彷佛将李奥全面升级过的长兄岂会战死在沙场? 事情经过调查,由皇帝亲自查办。尽管已经证明那并非算计所致,我却始终觉得当中深藏著阴谋。 话虽如此,一直惦记死去的人也不是办法。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三名皇兄皇姊又不会对为敌者留情。李奥,我们只剩由你代长兄称帝一途。」 「我明白。可是,我办得到吗……」 「放心吧。我保证你行。」 我说著就拍了李奥的背。于是李奥一边咳嗽,还一边嘀咕会痛。 谈笑持续了一阵,当我认为差不多该回去的时候。 「叨扰了。」 玛丽回来了。 她手上拿著几份文件。 「辛苦你了,玛丽。我来介绍,这位是菲妮冯克莱纳特小姐,克莱纳特公爵的千金。」 「幸、幸会。」 「幸会,我是李奥纳多的女仆,名叫玛丽。久仰苍鸥姬盛名,您比传闻中还美,更具备精准的眼光。您会大驾光临,代表正是这么一回事吧。」 「没错,克莱纳特公爵家愿意站在我方。这些啊,都是哥的功劳。」 「别说了,乱害臊的耶~~」 「您的手腕真是高明,艾诺特殿下。」 我试著打哈哈,却照样受到称赞。 当我迟疑该如何反应时,玛丽将文件呈给李奥过目。 李奥看到的瞬间,脸色变得阴郁。 「之前使计拉拢的萨伊富里特伯爵与波曼男爵,各自被珊翠菈殿下和戈顿殿下挖角了。」 「被他们阴了呢。果然还是靠钱定江山吗?」 「是的。两边似乎都开出了可观的金额。」 「他们都跟大商会有合作关系,要比财力,我们是拚不了的。这没办法。」 「万分抱歉。原本我无论如何都希望起码要让波曼男爵加入我方阵营……」 我记得波曼男爵是宫廷贵族。他并未拥有领地,而是在帝都担任要职的贵族世家。 他们属于代代都参与军务的世家,波曼男爵则是军务大臣的亲信。军务大臣主要经管兵站的相关事项。在军中支持率高人一等的戈顿要是连军务大臣都掌握住,军方绝大多数的人都将落入戈顿手里。 现任军务大臣似乎无意加入帝位之争,跟任何继承者都避不见面,但是那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只要我方茁壮,那些人就会用更快的步调添增实力。 「无法尽如所愿呢。」 「但是我们有进步了。身为名门望族的克莱纳特公爵家成为自己人,声名远播的菲妮小姐也来了。往后我们行事会方便许多。」 「是的!我也会加油!」 「我要休息一阵子。大概是骑马到克莱纳特公爵领的关系吧,腰很痛。」 「讲话别像老爷爷一样嘛。」 「你也去一趟看看,骑过就晓得有多伤腰。」 我们聊著这些,享受了短暂的安稳。 ■■■ 菲妮来到帝都过了三天。 向皇帝请安后的菲妮从未间断来我们这里拜访的行程。她的身影自然已被众人目睹,风声在帝都传开了。 人们口耳相传克莱纳特公爵为了替李奥纳多皇子撑腰,便将苍鸥姬送到他的身边。 传言就像这样在众人加油添醋之下逐渐蔓延。喜欢嚼舌根的帝都居民似乎已经编出了李奥和菲妮之间的情史,这样倒也不坏。总之只要风声传开,克莱纳特公爵为李奥撑腰这件事就会变得人尽皆知。 而在这个节骨眼。 「能不能请您带我游览帝都呢?」 菲妮向我提出了如此的请求。 我明白她为何要拜托我。因为我对帝都的熟悉程度压倒性地胜过李奥。 可是这有个问题。 「你走在帝都街上会显眼到不行吧……」 「我会乔装的!」 菲妮说著就一脸自信满满地拿出眼镜戴上。 她似乎自认乔装完成了,然而那根本算不上乔装。或许认得出她是菲妮的人确实会少一些,却根本掩饰不了菲妮身为美女这一点。 戴眼镜加强了知性美女的气息,偏好这种风格的人应该不少。而她自以为这样就叫作乔装,要说她知性可让我难以启齿。 「免谈。」 「请、请问为什么!」 仍想争辩的菲妮让我傻眼地叹气。看来这个少女并没有发现自己是美女,而且极为吸引他人目光。 当你获赠蓝色海鸥发饰时,可就等于被皇帝认定为举国第一的美女了耶。 「我不想有醒目的举动。如果你能让自己变得更不起眼,我还可以考虑。」 反正你也办不到吧──我一面在内心嘀咕,一面驳回了菲妮的央求。 我在这时期跟菲妮一起外出不太好。菲妮和李奥的话题好不容易炒热,废渣皇子要是牵扯进去就糟了。 如此心想的我度过了上午,菲妮就在中午时一脸自信满满地进来房间。 「请带我游览帝都!」 「会引人注目,我不要。」 「我会乔装的!」 菲妮像先前那样,自信满满地拿出了一套衣服。 附兜帽的灰色斗篷,完全是供旅行者用的。 而菲妮把它穿戴到身上。由于脸孔全都被遮住了,瞥眼看去应该不会有人认出她是菲妮。 「谁给你出的主意?」 「瑟帕先生教了我这个方法!」 「那家伙……我还得考虑护卫的人选,所以改天吧。」 「瑟帕先生说过,只要有艾诺特大人在就不需要护卫了!」 「……」 那个管家脑子里只想著要跟我作梗吗? 我本来想在今天内整理出有望投靠我方的中立贵族耶…… 被菲妮用灿烂目光盯著的我叹了气,然后屈服。 「好吧,我们就到外头用餐吧。」 「好的!」 「我没办法带你在外面逗留太久喔,还有许多人捎信表示想跟你会谈吧?」 「不,目前我并没有收到那样的信息喔。」 「……毕竟你备受父皇宠爱嘛,没有人敢轻易出手吧。」 皇帝并没打算将菲妮纳为妃子,他只是把生得貌美的菲妮当女儿宠爱罢了。不过,那样就比较棘手。胡乱亲近菲妮的话,皇帝难保不会像女儿被人勾搭的父亲那样发怒。 而菲妮跟李奥有关联这一点,大概也是让其他贵族退缩的理由。与菲妮亲近的话,必然也会与李奥的阵营靠拢。好像还没有贵族敢做出这样的判断。 「也罢。那我们走吧。不过,当我说要回来时就得回来喔。」 「好的!请殿下多多指教!」 笑逐颜开的菲妮欣喜地回答我。 ■■■ 帝都街上一向很热闹。 而菲妮喜孜孜地逛著这样的街道。 「艾诺特大人,请问那是什么地方呢?」 「那间是鉴定铺,有那里发行的证明书就能够高价销货。啊~~还有,你叫我艾诺就好。」 「妥当吗?那不是您的昵称?」 「万一被人察觉也很麻烦,叫我艾诺就好。」 「……往后我都可以这样称呼?」 菲妮用窥探般的视线朝我望过来。 叫我艾诺的人不多。不过,既然她本人想这么叫,我也没理由阻止。 「随你高兴。」 「好的!艾诺大人!」 搞不懂她在高兴什么。 我佩服菲妮连小事都能感到开心,并带她游览帝都。 途中,我们到我常光顾的餐馆吃饭,还先绕了一趟帝都的主要设施。 而在路上,我看见有小朋友用魔法玩闹。他们正用超初阶的水魔法互相泼洒。 「令人怀念。以前我也常常像那样跟街上的小朋友玩。」 「艾诺大人会在街上玩?」 「因为我常常溜出城啊。最近就没办法随意跟他们见面了,但我现在还是偶尔会找时间跟当时一起玩耍过的那些朋友相聚。」 「跨越身分的友情吗……好让人羡慕。因为我的朋友并不算多……」 「在帝都你想交多少朋友都有啦,好人和坏人都多得很,从中挑你信得过的人当朋友就好。又不是有老朋友就比较强,毕竟友情跟时间无关啊。」 「艾诺大人……」 菲妮好像对我说的话有点感动。 她停下脚步,细细体会我说的话。希望她别这样。我明明就没有提到什么大道理。 当我对反应夸张的菲妮苦笑时,有几个小朋友逃来我们旁边。 从后头追来的小朋友有三个左右,他们恐怕是当鬼的吧。水魔法一块施展出来了。 不过那却掠过了逃跑的小朋友身边,而且── 「呀啊!」 还命中杵在行进方向的菲妮。 由于有好几道水魔法命中,菲妮的衣服就像被人用整桶水泼到,变得湿答答的。 「你还好吧?」 「啊,是的。我没事。」 「对不起~~」 「不会,我不要紧喔。」 菲妮说著就用笑脸迎向凑过来的小朋友们。 小朋友们对菲妮从兜帽底下露出的笑容看得著迷,不过他们立刻察觉到某件事而脸红了。被小朋友们凝视的菲妮则是微微偏过头。 我循著小朋友们的目光,就发现有重大问题发生了。原来如此。对小孩来说刺激太强啦。 「菲妮,过来这边!」 「咦?艾诺大人?」 我拉著菲妮的手,急著从现场离开。 拔腿跑了一会儿以后,我们躲进巷道。菲妮一边调适呼吸一边问我: 「呼……呼……呼……艾诺大人……请问是怎么了……呼……呼……」 「衣服变透明了。」 「什么?」 我不忍心进一步明讲,就别开目光用手一指。 设法引导菲妮将视线转向身上的衣服,她才察觉自己的惨状。 「啊哇哇哇!」 菲妮红著脸遮住身体。 她穿的衣服被水打湿变成半透明,上下成套的清纯白色内衣裤都让人看光光了。 菲妮设法用灰色斗篷遮住身体,但光靠那样遮不完。 「没办法,我们去买衣服吧。要是让你得了感冒也会很困扰。」 「您、您说买衣服……?」 「附近有熟人开的店。」 我说完,拉起菲妮的手,尽量沿著没人的路走进一间小小的服饰店。 「哦?这可不是殿下吗?怎么了啊?」 服饰店老板是个装扮奇特,发型也奇特的男子。 以前我溜出城,固定都会来这里张罗衣服再跑去玩。瑟帕查过老板身家,就晓得他是个毫无可疑之处的男人。 「让我看看女用的服饰。」 「您扮女装是要上哪里去?」 「不是我要穿!唉,要穿的人是她。反正把货拿出来就对了。」 「哎呀呀,您会带女性出来走动可真稀奇呢。」 老板说著这些,陆续拿出店里的女用服饰。当他看见菲妮戴著兜帽时,似乎就晓得当中有隐情了。再好奇也不至于深究吧。谢天谢地。 菲妮端详老板拿出来的衣服,然而他拿出的全是城镇女孩穿的服饰,实在不像公爵千金会穿的衣服。她似乎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视线左右乱飘。 她烦恼一阵子以后才低声朝我问道: 「请问我该穿什么样的款式才好呢?」 「挑你喜欢的就好了吧。反正只有今天会穿。」 「咦?要这么浪费吗?」 「你怎会说浪费……」 她生作公爵家的女儿,观念却相当明理呢。 看来克莱纳特公爵在教育小孩这方面莫名有一套。虽然长男没有教好。 我催促:赶快选一选就好。菲妮便蹙眉烦恼起来。 接著她朝我瞄了几眼,然后下定决心似的问: 「请、请问艾诺大人喜欢哪一套?」 「我吗?让我想想。」 我希望菲妮穿的是品味好,走在一起也不显突兀的衣服。 还必须顾及她平时的形象。 我指向白色的朴素洋装。 于是菲妮就用惊人的速度拿起那套洋装,走进位于店内的试衣间。 「感觉不错呢,青涩纯真。」 「你可别张扬我带了女人喔。」 「是是是,我才不会声张呢。不过,当中有隐情吧。毕竟您带女性出来走动算是鲜事,令人意外耶。」 「并没有多稀奇吧?」 「即使您会跟几位损友出来玩,也不曾带著特定的女性在外走动啊。殿下终究也难过美人关吗?」 「随你解读啦。」 当我们聊著这些时,菲妮拉开布帘现身了。 尽管脸蛋用兜帽遮著,还是看得出白色洋装穿起来有多合适。基本上菲妮穿白色都会合适。 「请、请问您觉得如何……」 「我认为很适合你。」 「对呀,既合身又体面喔。殿下,付款照老样子可以吗?」 「好,之后派瑟帕或找个人来付就行了吧。不好意思,老是麻烦你。」 「不会不会,有殿下当主顾,店里才免于被地痞流氓盯上啊。那就请两位好好享受约会吧。」 「约、约会?」 「我只是带她游览帝都,别误会。」 「年轻男女一同出游,不管怎样都算约会啊。」 我们被老板消遣,离开了店家。 过了片刻,菲妮似乎是意识到刚才那些话,脸变红了,反应也怪怪的。 下次再算这笔帐,给我记住,臭老板。 ■■■ 尽管我说过不能在外面长时间逗留,带菲妮游览帝都也还是耗了不少时间。 我刚想到差不多该回去时,菲妮便盯著卖小饰品的店。 「唉……别在里头待太久喔。」 「好的!」 由于她用眼神提出了想进去逛的诉求,我只好允许。 或许菲妮本身也懂得节制,她并不会在口头上耍任性。然而俗话说眉目传情,眼神所传达的想法胜于嘴巴,她用眼睛提出的诉求可不简单。 不晓得这都第几次了。我实在是累了就没有进去店里,而是在外头背靠柱子。 然而,来客却不肯让我休息。 「哎呀?在那里的难不成是废渣皇子?」 听见尖酸的刺耳说话声,使我蹙起眉头。 坦白讲,我遇到了不想遇到的家伙。 带著一票跟班现身的人,是个将褐发剪成锅盖头的青年。 体型高瘦,服装与发型的品味让人不敢领教。可是,他好像觉得自己英俊潇洒而自信十足。 来者名叫吉多冯霍兹华特,在贵族中历史第二悠久的霍兹华特公爵之子,同时也是我非自愿结交的童年玩伴。 霍兹华特公爵在帝都近郊拥有领地。因此,他在帝都建了居所,而这家伙也就常常来城里。由于我们同年纪,周围的大人就把这家伙跟我和李奥摆一块了。我们是经常一同上课或修练的老交情。 不过,这家伙只会对李奥摆好脸色,对我一直都是百般欺凌,他身边那些跟班也是从当时就在欺负我的同伙。我既不会还以颜色,也不会打小报告。何况周围的大人都鄙弃我,看起来正好可当出气筒吧。 或许他就是靠欺负地位比自己高的皇子来满足优越感。 连长大后的现在,每次见面他都要来纠缠。 「吉多吗……还真难得,在这种地方碰上你。」 「因为我在马车驶过时看见了一张穷酸得不像皇子的脸嘛。感觉身为帝国贵族是该过来问候一声。」 「多谢你用心。」 「怎么?你那是什么态度?」 吉多拿著手杖,还用杖尖戳在我的脚背上转来转去。 然后他一脸焦躁地告诉我: 「你以为我当著大庭广众就不敢揍你?就算揍了你,也不会引起话题喔。你的脸根本没有人会在意。」 「不好说吧。最近李奥名声正旺,或许我的长相也被民众认得了喔。」 就算是帝都居民也未必记得所有皇族的脸。即使我的恶名传遍市井,民众掌握的特徵应该顶多就黑发黑眼。我在典礼上会现身于民众面前,然而从远方是认不清容貌的。 可是,这阵子李奥变有名了。相同脸孔的我要是挨揍,事情必然会闹大。 「你又不是李奥纳多。看就晓得,姿势驼背,衣服总穿得邋遢,目光还老是朝著底下。这显示你缺乏自信。谁会把你当皇族?光从举止风范来看,你就跟皇族差远了!」 吉多说著就拿手杖使劲敲了我的小腿。锐利的疼痛让我绷紧脸孔,可是我不会就这样倒下。 我不能在这种地方引起注目。目前旁人只是以为有谁被贵族纠缠上了,但如果引起注目让人认出我长得酷似皇族,就会造成骚动。到时候,无论事情怎么收场都嫌麻烦。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呢? 「请问出了什么事吗?」 我差点忍不住咂嘴。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出来。希望事态别弄拧了。 菲妮目睹吉多再次用手杖敲我的腿,就露出怒火。 「无礼之徒!」 「嗯?怎么?她是你的随从吗?」 「你这人竟能再三无礼呢。」 菲妮说著便摘下兜帽。 剎那间,吉多被那副美貌迷住了,不过在察觉她是何人之后又显得惊慌失色。 「你、你是……菲、菲妮小姐!」 「没错,我是菲妮冯克莱纳特。敢问你是?」 「我、我是吉多冯霍兹华特,霍兹华特公爵的长男。」 「家风正派的霍兹华特公爵之子?真遗憾,我还以为你是位更懂礼数的人物。」 菲妮露出失望之色,使得吉多一脸慌张地开始辩解。 那模样非常丢人,对注重体面的吉多来说应是情非得已。居然在众目睽睽下被数落,吉多的自尊心大概没办法接受。 「你、你误会了!这家伙是──」 「艾诺特雷克思阿德勒皇子。既然人们称之为废渣皇子,你便觉得对他做什么都无妨?难道你对皇族并未怀有尊重及忠诚?」 「不、不是,没那回事……」 我瞪向菲妮。 当下菲妮要是让吉多丢尽颜面就糟了。菲妮是苍鸥姬,在帝都拥有压倒性的高人气,又受到皇帝宠爱。凭她的能耐要替我解围很容易吧,然而让吉多丢尽颜面可不成。 没有必要因为这种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树敌。反正吉多只要逞逞威风就会满足才对,而且他若是单方面对我动手动脚,只会让他的风评变差而已。 我一直瞪著菲妮示意要她住手,她却不当一回事。 然后菲妮说出了惊天动地的一段话。 「基本上……难道你以为我会跟艾诺特皇子出游?」 「咦……?」 菲妮朝我直直望过来。我察觉到她的用意,并且叹息。 事已至此也没办法,我只好顺著菲妮的心思。 「你这样会造成困扰喔,菲妮小姐。毕竟是你说不想落人口实,我才会特地穿上哥的衣服,还扮成哥的模样……」 「万分抱歉,李奥大人。」 「咦?你、你说,他是李奥纳多……?」 「没错,正是我,吉多公子。」 我整理好头发与服装,挺直背脊。讲话模仿李奥的语气,表情也改柔和。 摇身一变的我让吉多瞠目,不过他似乎马上就想起自己做了什么,脸色顿时发青。 「李、李奥纳多……你误会了。我是因为……」 「没关系,吉多公子。我明白你一直以来对哥的所作所为,既然哥任何话都不说,我也无意多做什么。不过今天你请回吧,因为我正在带菲妮小姐游览帝都。」 「这、这样啊……我、我会照办的……」 吉多尴尬地调头回去。 对我也就罢了,如果吉多对李奥做了什么,难保不会像菲妮所说,被人视为对皇族有欠尊重及忠诚。毕竟李奥是争夺帝位的第四势力,或许会成为下任皇帝的皇子,状况不同于我。 从吉多的立场,应该也明白将事态弄得更拧就糟了。他匆匆回去的模样活脱脱是个小角色。然而── 「瞧你做的好事。」 「对不起……」 「唉……总之我们走吧。」 得先离开现场才行。引起太多人注目了。我们快步移动,一直到城堡附近。我在那里停下脚步,然后望向菲妮。 菲妮以快哭的脸看著我。 「……你自作聪明了对吧?」 「实在万分抱歉……」 「假如放著那家伙不管,只有他的风评会下滑。可是,这次的事情起码让他对你和李奥怀有敌意了吧。何况,李奥或许会打扮成我的情报传出去,更是有碍于我。」 「……」 菲妮眼眶里逐渐盈上泪水,几乎要直接哭出来了。 看她这样,我便转开了目光。 现在对菲妮说任何话也改变不了什么,拿已经发生的事情怪她也没有用。 「如果学乖了,下次就不要专擅过头。那也会危及你的人身安全,别贸然行事。」 「好的……」 泫然欲泣的表情依旧不变。 看菲妮低下头,我犹豫著该怎么办,结果我什么也做不到,只扔了一句话给她。 「不过……我明白你的行动是出于体贴。谢谢你。」 「……艾诺大人……」 「抱歉,难得出游却让你在最后留下了疙瘩。」 「不、不会!这并不是艾诺大人害的!是我轻率!下次我会留意的!所、所以……还能请您带我游览吗?」 「行啊,下次我也会跟著乔装。」 我这么说完,菲妮脸色就变得开朗,还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光是能看到这副笑容,专程带她游览帝都也算值得了──我心里这么想,带菲妮回到了城里。 第一卷 佯装无能的ss级皇子背地支配王位继承战 第二章 骑士狩猎祭 1 纵然是皇帝的儿女,也并非每天都能跟皇帝见面。因为统治广大帝国的皇帝事务繁忙。 皇帝几乎每天都要跟臣属们开会,不过能参与的只限担任重要职务之人。目前在称作「重臣会议」的御前会议上,能列席的皇帝子嗣唯有第二皇子。 那一天,所有在帝都的皇子、皇女却都获令参加了重臣会议。 「真稀奇呢,不晓得有什么事。」 「毕竟这样的排场一年有没有一次都难说啊。大概有什么事要报告吧。」 莫为争夺帝位而溅血──从皇帝口中无望听见这种常识性的发言。身为父亲,他反而认为要从帝位之争胜出,才配即位为帝国的皇帝。 身为父亲之前,他更是皇帝。储备能让广大帝国存续并加以发展的杰出继承者乃皇帝之责──在位之人甚至毫无忌惮地如此明言。为此他对或多或少的牺牲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吧。 「报告吗……希望会是好消息。」 「我想,十之八九不会有什么中听的消息。」 「但愿不是那样。哥,把斗篷穿好嘛。」 李奥傻眼地指向我拿在手上的肩挂式斗篷。 这件斗篷属于皇族专用,披上去就可算是简易的正式服装。麻烦归麻烦,既然要在皇帝面前现身就不能不穿。 「麻烦耶。」 「讲这种话,你又要挨父皇骂了喔。」 「是是是,我知道了啦。」 我们说著这样的对话,前往有皇帝王座的「觐见室」。 ■■■ 「诸位,辛苦了。」 「拜见皇帝陛下。」 众人向坐在王座的金发男子下跪行礼。 亚德勒夏帝国第三十一任皇帝,约翰尼斯雷克思阿德勒。年纪五十一岁,外表看起来却仍像四十出头。 国祚长达六百年以上的帝国的皇帝,同时也是我等的父皇。 在他身边的尽是统御文武百官的重臣。 而他们的目光都直直注视著含我在内的皇帝儿女们。其人数为十一名。 「九名皇子与两名皇女。看来没有人缺席。人在国境的长女未能到场固然遗憾,不过她的事可以先搁著。儿女们,为父的感到欣慰。」 包含过世的长兄在内,其实有十三名儿女的父皇心满意足地望著孩子们齐聚。 上至二十八岁,下至十岁。鲜有这么多儿女一次到齐。 在这当中,有个块头格外壮硕的男子出声了。 「皇帝陛下,请问这次召见所为何事?要发动战争的话,请务必派我上阵。我会毫不保留地向敌国打响帝国的声威给您瞧!」 身上披戴著威武铠甲的红发大汉。那是第三皇子,戈顿雷克思阿德勒。既为将军之一,更是「皇子」当中最强的武夫。 尽管有的人会用威风凛凛来形容他,在我看来形容成桀骜不驯才贴切。他就是如此充满自信而傲慢。 好战的军方鹰派人物基本上都站在戈顿那边。如果这家伙称帝,就会不断推行扩张帝国版图的政策吧。或许还会征战大陆众强国,直至大陆统一。对想立下战功的人来说,他应该会是位好皇帝。 对不希望打仗的人来说,他应该就是离理想最远的皇帝了。 「戈顿,你还是老样子啊。」 「开口闭口都是战争。头脑简单也该有个限度。自己瞧,陛下也在为你头痛喔。」 父皇面露苦笑,有著绿色长发的女子见状便开口。 这名身穿黑色长袍的女子是第二皇女,珊翠菈雷克思阿德勒。相貌端正,眼神却凶悍,因此整体看来给人泼辣的印象。眼神怕是直接反映了她的性格有多恶劣吧。实际上,那种泼辣的印象并没有错。 三个竞争对手当中,最残忍的就是珊翠菈这个人。大概是出于性格因素,珊翠菈偏爱当代视为禁术的魔法,还陆续将其重现于世。这使得她广受魔导师好评。 如果这女的称帝,帝国应该能成为魔法大国。不过,想必那会是连非人道研究都获得允许的疯狂国度吧。 「哼,软弱的魔导师应该不懂啦。在战场活跃、在战场殒命才是武人的荣誉。有意见的话,小心我一把捏烂你。」 「哎呀?讲话口气真冲呢。既然你那么想要荣誉,不如由我来赏你怎么样?」 现场气氛瞬间僵凝,哪边口气冲倒难说。明明她话里的意思就是要干掉对方。 亏他们敢在皇帝面前争成这样。这两个人的神经是长在哪里? 当我如此心想时,有个蓝发男子清了清嗓。 「请您原谅弟妹的无礼,皇帝陛下。」 男子说著便低头赔罪。这男的在所有儿女当中离皇帝最近,戴眼镜又长得高,且目光锐利。 第二皇子,埃里格雷克思阿德勒。 在儿女当中,唯一有权以外务大臣身分列席重臣会议,包办与诸国外交的天才。在头脑方面被评为更胜过世的皇太子,此时此刻,他便是离帝位最近的男人。 如果这家伙称帝,帝国保证能安泰才对。然而,在这个既冷静又冷酷的男人统治之下,人民应该会感到窒息。而且信奉现实主义的这个男人可不会留生路给未来的叛乱分子。一旦让这家伙称帝,我们几个必死无疑。 正因为这样,我们只得投身于帝位之争。 戈顿和珊翠菈瞪向代表两人谢罪的埃里格。毕竟他们等于让埃里格捡了便宜。 「行了。互相竞争是好事。为父的也是如此才会登基。」 互相竞争到最后就会变成互相厮杀。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即使如此,皇帝仍予以容许,因为他相信那是为了帝国好。 「所以喽,为父的想让你们互相竞争。为此我才召集了所有人。」 「要较量的话,正合我意。」 「哎,戈顿,你先等等,别把事情看得那么简单。十岁的么弟要如何与你较量?因此,这次为父的打算复兴已有几十年不曾举办的某项庆典。」 「您是说……庆典?」 父皇对埃里格所言点头以后,就狂放地笑了出来。 这个人年轻时是在战场上名声响亮的武夫,更是亲自率军作战而未尝败绩的名将。偶尔现于脸上的豪迈笑容便会显露出那一面。 「骑士狩猎祭。由各近卫骑士队竞争所猎到的怪物稀有度及大小的庆典。在国土尚有众多怪物的时代曾频繁举行,近年来则因为冒险者能力优秀而停办。我有意复兴这项活动。」 所谓近卫骑士就是帝国的头号尖兵,直属皇帝的骑士团,与侍奉领主的那些骑士截然不同。 他们亦为帝国的王牌,是皇帝于军队陷入苦战时派往支援并带来胜利的利刃锐剑,其忠诚心只向著皇帝。 要动员那批人举办庆典,八成会相当铺张。 「原来如此。毕竟最近怪物活动旺盛嘛。可是,冒险者公会肯接受吗?」 冒险者的工作是保护大陆全土的人民免受怪物侵扰。换句话说,狩猎怪物是他们的工作。除这以外,当然还是有别的委托,不过绝大多数都属于跟怪物有关的差事。 对那些冒险者来说,难免会顾虑饭碗被庆典抢走而不是滋味吧。 「用不著担心,为父的已经向公会总部徵得同意。这阵子,帝国各地的分部对帝国内发生的稀有怪物灾情应接不暇,因此公会那边殷切希望庆典能够办成。克莱纳特公爵之前似乎就为怪物伤透了脑筋,对方也表示愿意协助。」 父皇的那套说词无法照单全收呢。 帝国这种不太有怪物出没的区域之所以能设立公会分部,是因为有帝国负担经营的费用。当中的含意是:怪物出现时就要麻烦你们处理喽。可是,冒险者公会在克莱纳特公爵领却拿不出与那笔费用相符的绩效。席瓦是透过与冒险者公会不同的管道才会出动,所以席瓦解决了问题也不能算是冒险者公会的功劳。 将这层因素考虑进去,双方的互动正确来想应该是这样: 『付你们一大笔钱却讨伐不了怪物是怎么搞的?』 『对不起……』 『我国想举办庆典顺便讨伐怪物,你们可要赞同喔。』 『可是……呃,以我方的立场,不太方便表示赞同耶……』 『啥?不然你们把优秀的冒险者调来嘛。』 『那、那也不太方便……』 『两条路给你选啊。』 『……那、那就举办庆典好了……』 八成是这么一回事吧。 他是这群奇葩儿女的父亲,断无可能不把克莱纳特公爵领发生的事用作谈判筹码。 从公会总部的立场来想,夹在当地冒险者和帝国之间应该也很为难吧。 唉,最近在帝国领内出没的怪物确实多到前所未见,还是高等级的怪物。 不想些对策因应的话,民众与农作物自是不说,难保不会连冒险者们都遭殃。就这层意义而言,出动身为帝国尖兵的帝国近卫骑士团来狩猎稀有怪物算得上妙招。举办成庆典更有收益可期,又能让民众放心。不愧是皇帝,拿得出好对策。 不过,问题在于他想怎么把我们用在这场庆典上。 「我明白了。所以,您要我们率领骑士部队去狩猎那些怪物是吗?」 「埃里格,你果真厉害,推敲得好。为父的会亲自将众骑士分配给你们。要一同出击可以,要静候佳音也行。总之我希望将这场庆典办得盛大轰动。」 皇帝说著就将议题总结。还特地提到要亲自分配骑士,应该是为了让我们无法巧施手段以招纳优秀的骑士吧。 可主动出击亦可静候成果,听来像是顾虑到不擅上前作战的参加者,然而骑士可不会效忠于连一同上前作战都办不到的主子。这对有意谋取帝位者将是致命打击。 既然志在称帝,就算没办法上阵作战,至少也要怀有与将士站在同一阵线的气概才行──皇帝言下之意应该就是如此。展现不出那种气概的话,恐怕就没有资格谋取帝位了。 「皇帝陛下,庆典之事我明白了,但我有一项疑问想请教。」 「你有什么疑问,戈顿?」 「获胜之际,请问能得到些什么?小家子气的奖赏可无法让我提起劲。」 「嗯,说得也对。你想要什么?」 「当然是皇太子之位啦。」 戈顿毫不惭愧地告诉父皇。 珊翠菈瞪戈顿的眼神透露出如果目光能杀人,她巴不得就这样把对方干掉;埃里格表面上显得冷静,内心应该也在焦躁。 「你是个老实的家伙。那好,看在你老实的分上,为父的也直话直说吧。皇太子之位不能用这种庆典来决定交给谁。」 「当然嘛,要是用这种庆典来决定皇太子,会受到外邦诸国取笑哟。」 「你说得对,珊翠菈。然而,总不能毫无奖赏。所以呢,为父的决定了。我想将优胜者任命为全权大使,至于要派往哪个国家,得看今后外邦诸国的动向。」 众人倒抽一口气。若是由皇子或皇女担任全权大使,起码在派任的国家就会认为该名皇子或皇女是有力的继承者人选,而且被派驻者还能跟派任的国家牵上线。 对争夺帝位者来说,应该抢破头也会想拿到那个位置。 甜头最少的固然是外务大臣埃里格,不过他还是会想要全权大使的地位才对,何况身为外务大臣却被其他人选抢走外交场地,他的自尊与名声都将受损。 既然有损失,埃里格也会认真以赴吧。 近卫骑士无论被分配到谁麾下,应该都会拿出真本事,如此一来,战果端看皇子皇女的指挥手腕。 事情似乎麻烦了。我如此心想,一边琢磨起要让李奥夺冠的计策。 2 「事情变棘手了啊。」 「真是。这次活动,对我们来说可是危机。」 隔天早上,我立刻把瑟帕和菲妮找到房里召开作战会议。 瑟帕敢情已经明白事态严重。 「您说危机?我倒以为这是好机会……毕竟骑士是由陛下公平分配,而李奥大人有多优秀,艾诺大人不是最明白的吗?」 「唉……」 「您、您刚才叹气是瞧不起我对不对!再怎样我也听得出来!」 我只好对大呼小叫的菲妮展开说明。 实际上,菲妮的想法没有错。有一半是对的。 「这次活动固然是个机会,同时却也是危机。机会在于李奥有可能成为全权大使;危机在于另外三个对手成为全权大使的话,我们好不容易追上的背影将会远去。虽然说我们是第四势力,仍然远远不及其他三人。三人当中就算有谁成为全权大使,另外两人勉强还能紧追不舍,但我们可没有那等实力。除非发生重大变故,否则我们应该就从帝位之争出局啦。」 「是、是这样吗!不、不好了!要赶快想办法才可以!」 哇哇叫的菲妮发慌了,还从椅子上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而我先把她搁一边,朝瑟帕问道: 「瑟帕,收集到情报了吗?」 「斩获不多。骑士团似乎也是昨天才得知此事。拿主意的大概只有皇帝陛下与身边几位心腹而已。」 「这样要玩小花招就越发困难了。胜败之数全看继承人选的实力和运气吗……」 能否遇见稀有怪物,这真的得碰运气。 再怎么有实力,没机会发挥也就不具意义。 「还有另一条情报。照骑士团推断,举办地点似乎是在帝国东部。」 「东部?那是为什么?」 「因为东部似乎是怪物灾情最为严重,而且冒险者来不及讨伐的区域。此外,据说骑士队有被派往其他区域,唯独东部未予支援。」 「刻意留下东部当成举办庆典的地点吗?父皇确实有可能那么做。」 总不能在帝国全土狩猎怪物,我也料想过应该会局限于某地,中选的是东部啊。以遭受怪物灾情的区域为中心举行庆典,就能靠观光游客一类的人流热闹繁荣,复兴也会变得容易。说起来很符合父皇的作风。 「流程上,众骑士将在东部进行长达数日的狩猎,以怪物的强度及讨伐数来竞争。最后似乎是由皇帝陛下决定优胜者。据说消息已经传开,商人正开始往东部流动。」 「毕竟是做生意的好机会嘛,商人不会错过才对。这样也能扩增庆典的规模……应该也会有高官权贵从各地过来参观,事情可棘手喽。」 「艾、艾诺大人!我想到策略了!」 「说来听听吧。」 菲妮「啪」地拍掌然后举起手,向我表示想发言。 尽管没办法期待,不听也嫌可惜。菲妮只是不适合策划谋略,然而并不笨,她也有可能想到什么妙计。 「我认为只要由艾诺大人得第一就可以了!」 「对你怀有一丝丝期待的我太蠢……」 「菲妮大人,艾诺特大人得佯装无能。如果他这时突然崭露头角,实在不自然。」 「啊,我都忘了……不、不过,也没有其他踏实的路了吧……?」 如菲妮所说,由我拿下第一是最踏实的。毕竟席瓦会参加庆典,其他继承人选自不用说,就连众骑士也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那么做将让我方失去王牌,而且李奥要即位也会变难。假如我被捧上台面,还会导致宝贵的票源分散,无论怎么想都是一步坏棋。 「我要想其他办法。」 「不过,我方在这种状态下几乎束手无策。换成其他三位,大概都有方法将稀有怪物引诱至东部,或者预先掌握稀有怪物的位置,但我方要那么做就缺乏人才。」 「我明白。对方必然会用那一手也是可以想见的。类似的把戏我办得到,由我用席瓦的身分将怪物赶到东部就好。」 「不、不行!不可以那样!」 菲妮率先对我的主意表示反对。 她的回应让我和瑟帕露出苦笑。这女孩果然跟李奥很像。 「没错。那么做的话,东部的民众将在庆典开始前就蒙受灾情,所以我们不会那么做。李奥想必也不会认同那样的手段。」 以个人情感来说,我绝不希望采行这套策略。本著身为冒险者的矜持,我不想那么做。可是迫不得已的话,或许我就会动手。然而当下并非如此。假如除了李奥之外的继承人选全都会成为暴君,那倒另当别论,但目前顶多只有关系到我、李奥以及母亲的性命。再怎样也不能只为保护自身或亲人,就让民众受苦。 「这样啊……太好了。」 菲妮放心似的松了一口气。接著,她立刻警觉过来,向我赔罪。 「我、我又轻率发言了……!万分抱歉!艾诺大人明明不可能那样做的!」 「无妨啦,你把想到的事说出来就好。毕竟你的意见一向走在正道。」 「请问您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艾诺特皇子喜欢菲妮大人的本色。」 「哎、哎哟!」 明明话并不是我讲的,菲妮却用双手捂住羞红的脸。 要害羞是她的自由,但刚才那些话是瑟帕说的,绝非出自我口中。 「我可不记得自己说过喜欢她耶。」 「不然您讨厌菲妮大人吗?」 「呃,这个嘛……」 「那就代表您喜欢了。真是太好喽,菲妮大人。」 「是啊!」 看菲妮露出满面笑容,我也发不了脾气。 当我心想也罢时,门板被敲响了。人来啦? 「请进。」 「不好意思,哥。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不会,我们正在讨论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当上全权大使。」 来访的是李奥,后头有玛丽静静跟随著。李奥一边对我说的话苦笑,一边回答: 「哥,我倒觉得应该让你成为全权大使。」 「原来你觉得我能跟他国建立良好关系?」 「嗯,我认为可以喔。」 「多谢抬举。不过,现实问题是凭我赢不了这场狩猎祭,只得由你出手。」 「也对……可是,我感到排斥。要跟亲人对抗让我提不起斗志。」 「不然你要放弃吗?」 李奥对我说的话摇摇头。哎,假如要放弃,他一开始就会放弃了。 无论被逼到何种绝境,李奥早已下了决心。既然如此,李奥的决心便无可动摇。 「要是放弃能让状况好转,我就会放弃,不过事情并非这样啊。母亲、哥还有愿意追随像我这块料的人们,我非得一肩扛起所有人才行。倘若我没有脱颖而出,等著所有人的恐怕不会是什么像样的未来。」 「你知道就好。」 三名皇兄皇姊不会留情,在最近尤其显著。 从尚未把李奥捧上台面的多明尼克将军遭到暗杀,就可看出那些家伙已经变得不择手段了。 以往他们不是那样的。在皇太子丧命前……不,即使在事发之后,那些家伙仍有一段时日是具备人性的。持续已久的帝位之争却改变了他们三个。那些家伙心中根本已无亲情。 为了保护支持李奥的所有人,更为了帝国的全体居民著想。 没让李奥成为皇帝可就伤脑筋了。李奥理应也有所觉悟才对。 李奥从小就崇拜皇太子,一直将皇太子视为目标,在长兄过世之后依旧不变。既然他已下定决心,应该会以皇太子为榜样。 正因如此,在皇子当中就属李奥跟皇太子最为相像。可是,他并没有皇太子那么实际。怀著理想主义又心软,容易流于滥情是他的弱点。之前李奥没有投入帝位之争正是因此所致。然而,多明尼克将军遇害了。从这层意义来说,那些家伙算是走错了一步棋吧。 李奥性情敦厚,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或许他就无法下定决心争夺帝位。 不过,那件事让李奥有了决心。而李奥一旦有了决心便坚毅不屈。 「凭我一己之力是不够的,希望你们都能帮忙。」 李奥说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点了头。 ■■■ 隔天,我以席瓦的身分接了委托。 因为我接到冒险者公会的联络,说是有高阶委托进来了。 一个月出动两次,以往我几乎没有碰过这种情形。看来帝国有怪物大量出现是确有其事。 哎,话虽如此,并没有足以让我这个ss级冒险者感到棘手的怪物出现。出现的怪物是经过突变,从原本的黑色转为赤红色的地狱犬。其个体格外强悍,已有众多挑战的冒险者反遭毒手,更受到公会悬赏讨伐。阶级为aaa,跟我以前打倒的牛头人之王同级。 地狱犬本身稀有罕见,并非栖息于帝国的怪物,显示这家伙也是一路躲避冒险者而闯进了帝国境内。 别挑这种忙碌的时期误闯帝国嘛──如此心想的我俐落地讨伐了那头地狱犬。 一击实在无法要它死,然而轰了三记魔法以后它就绝命了。最后那一击几乎使其尸骨无存,不过獠牙还在,因此我决定把那带回去当证明。 当我忙活于冒险者的差事时,有支马队从不远处朝这里过来。 速度相当可观,不晓得是哪里的马队。照理说,这一带的领主应该已经接到席瓦会前往讨伐地狱犬的消息…… 「那边的人听著!刚才的爆炸可是你干的好事?」 「是又怎样?先报上名来如何?」 我一边回答从背后传来的质疑,一边剥取獠牙,然后回头望向马队。 于是我僵掉了。因为有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在那里。 「……!」 骑在马上的是美得令人眼睛一亮的少女。 樱色长发搭配翡翠般的眼眸;直挺挺的背脊与毅然眼神既秀丽又让人联想到力道强劲的剑。我认得那个少女,她的事我熟得很。 由于这几年我完全没有跟她牵扯上,光听声音并未发现,然而看见身影后就立刻认出来了。倒不如说,在这个帝国会有樱色头发搭配翡翠眼眸的贵族只有一家。 「我是隶属近卫骑士团的第三骑士队队长,爱尔娜冯奥姆斯柏格。获报有地狱犬出没,我才来到此地,莫非你已经讨伐它了?」 奥姆斯柏格。邻近诸国光是听闻其名号就会打颤。 约五百年前,于魔王震撼全大陆之际将其诛讨的勇者后代。 魔王遭到讨伐后,当时的皇帝千方百计想将勇者慰留于帝国,勇者却表示不需要公爵、侯爵或伯爵等地位,回绝了奖赏以后便准备启程离去。皇帝因而想出一招,那就是将大陆上绝无仅有的爵位赐给勇者,好让他留在帝国。 其名为「勇爵家」。在帝国贵族中位居顶端,而且当家之主的地位被视为比皇子还高,实质上不需对皇帝以外之人屈膝。 然而,并无任何人对这样的待遇有怨言。因为勇爵家数百年来交出的战果,始终配得上享有这等超乎常规的待遇,其功劳有过之而无不及。 帝国的守护者。获此美名的「奥姆斯柏格勇爵家」将交由这名嫡女,也就是爱尔娜承嗣。 另外,她在小时候曾帮助过被霸凌的我,还数落我是懦夫、胆小鬼,并对我施以斯巴达训练,从此成了我心中阴影挥之不去的天敌。说穿了,像她那样对我才叫霸凌。 内心蒙受的阴影使我后退一步,没办法立刻出声讲话。不过我想到现在有银面具遮著真面目以后便打起精神。 没错,现在的我是席瓦,而非艾诺特。 纵使碰上爱尔娜也不足为惧! 「你看了还不明白?勇爵家千金的眼力似乎不太好啊。」 「你说什么……?」 啊…… 糟、糟糕了~~! 长年积怨让我忍不住用了挑衅的口气! 不、不妙! 「从装扮来看,莫非你就是ss级冒险者席瓦?只是小有活跃似乎就让你颇为自满呢。」 爱尔娜嫣然一笑。 但是我晓得。爱尔娜常边笑边动怒,那是她在生气的笑容。 惨、惨了……跟爱尔娜挑起事端根本没有好处。这下只好巧妙地蒙混过去…… 「你一直坐镇于帝都,最近似乎还被称作帝都的守护者对吧?那就是你的用意?莫非你想对我们奥姆斯柏格家下战帖?」 「帝都的守护者只是民众随口讲讲罢了,我并没有自封名号。何况我对帝国的守护者这个外号也没有兴趣,你放心吧。」 很、很好。这、这样如何呢? 向她主张我没有敌对的意思…… 「莫非你想说,我们奥姆斯柏格家就是拘泥于小小的外号?或者你根本不放在眼里?无论是前者或后者,刚才那些话都是在挑衅吧?」 啊~~! 没救了啦!第一印象太过恶劣,不管讲什么都会被她往负面解读!爱尔娜的性子本来就超级不服输,一旦被人找碴就会狠狠教训对方,要到完全胜利才肯罢休。 唔!既然这样! 我就一雪长年来的积怨吧,反正好像也不可能跟她打好关系了。 横了心的我对爱尔娜嗤之以鼻。 「呵,你似乎非常介意我的存在。看来勇爵家对名声甚为重视,居然连他人获得称赞都无法容忍,这样可就小心眼了。」 「啥?你这家伙!不许对我家无礼!」 「无礼的不是阁下吗?我接受公会发的委托,讨伐了这头怪物。然而从刚才那些话听起来,彷佛我没有讨伐这头怪物,你就打算自行讨伐。那显然是在对冒险者公会挑衅,不是吗?」 「才不是那样!我只是为民众著想!」 「队长,恳请您让步。虽然说情报传递有误,既然冒险者公会发出了委托,过错便在我方。何况我们还得赶往帝都。」 「唔……!席瓦!你给我记住!保护帝国的是我们勇爵家,还有众骑士与士兵们!绝对不是冒险者!」 「我姑且记著。或许马上会忘掉就是了。」 「你……!」 眼见几近暴怒的爱尔娜离去,我心想这下搞砸了,同时却也因为长年的积怨得以发泄,心情非常畅快。 爱尔娜十一岁就加入了近卫骑士团,是天才中的天才。重要任务多会交派给她,因此她成为骑士以后,我们就几乎没有见过面了。偶尔遇上也都缺乏空闲,没真的说上几句话。 然而,我成功玩弄了爱尔娜。哎呀~~舒服!我很能理解被霸凌者向霸凌者报复的心情。 「总归是招惹了不必要的敌人……」 我到底在搞什么啊…… 这下子奥姆斯柏格勇爵家要是与我们为敌,就完全是我害的了…… 「头大喽……」 总之我一边搔头一边踏上归途。 3 回到帝都后过了几天。 当许多人正忙著准备庆典时,命运之日到了。 「瑟帕,你觉得派来的会是谁?」 「肯定是地位高贵的队长吧。」 我在城堡的房间里等待著客人。 今天,皇帝的儿女们将可以得知自己分配到哪一支骑士队。方式简单明瞭,该骑士队的队长会来房间拜访。 近卫骑士团的骑士队各有编号,还具备数字越小越属于菁英的倾向。尤其前三队都是由实力高强的队长率领。为求战力均等,扶不起的继承人选应该会分到名列前茅的部队吧。 「千万别派爱尔娜过来……」 「您又说这种话……她可是十一岁加入近卫骑士团,十四岁就成为队长的奥姆斯柏格勇爵家神童喔。手气之旺莫过于此,不是吗?」 「单以实力来讲,是没错啦。可是我受不了她的为人。」 「据传她品行端正,更是将来的近卫骑士团长啊。」 「她只看表面的话就不错啦。民众和那些近卫骑士都没有发觉她的本性。我忘都忘不掉跟那女的认识的过程,那是在七岁的时候。你晓得那女的救了被霸凌的我以后,说过什么话吗?」 「不清楚呢,请问她是怎么说的?」 「她骂我『懦夫』耶。这种话是说给遭受霸凌而伤心的小孩听的吗?后来,她还打著锻炼的名义逼我拿起木剑。于是被爱尔娜单方面修理的我,从那天起要出去玩都得被迫躲著她了。她在我心中留下了阴影耶!任谁听了这段往事都会觉得过分吧!那女的是个跟恶魔一样的女人!」 我激动地向瑟帕说明,他却只是傻眼似的耸耸肩。 混帐!为什么我的想法没能传达出去! 正当我感到焦虑时,门突然开了。 而在门外── 「你说谁是跟恶魔一样的女人?」 有面露笑容的恶魔(爱尔娜)。 目睹她的身影,我顿时脸孔紧绷。随后── 「瑟帕!找骑士过来!有恶魔出现了!」 「很遗憾,怕是没有人会过来了。毕竟现场就有最顶尖的骑士。」 「瑟帕很识时务嘛。艾诺特雷克思阿德勒皇子殿下,隶属近卫骑士团的第三骑士队队长,爱尔娜冯奥姆斯柏格在此拜见。尽管已有几年未曾谋面,看来你都没变呢。」 「啧……!你是在挖苦我吗?」 「是啊,当然了。你似乎在帝都广受欢迎喔?还被称为废渣皇子,可亲可敬呢。」 「对啦,托你的福,我过得可开心了。」 我们对彼此笑了一笑。 就算几年没见,我们仍是青梅竹马。纵使身为皇子和勇爵家嫡女,我们在这方面都懂得彼此有什么脾气。 互相用笑容周旋了一阵子以后,我主动板起脸。 「你来做什么?我可不记得有召见你。」 「我来了就代表事情已成定局啦,你不懂吗?」 「我不信……」 「没礼貌。艾诺,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耶,求皇帝陛下答应让我跟你搭档。」 「你别多事啦!这样会害我被皇兄或皇姊盯上!」 「何必介意他们呢,你并没有要争帝位吧?」 「问题不在那里!真是够了!为什么你从以前就老是这样?」 我明白爱尔娜是为了我好才这么做,可是那跟我追求的利益并不一致。 以这次的情况而言,要央求父皇的话,我会希望爱尔娜到李奥麾下。唉,即使她说要投靠到李奥麾下,能否如愿倒也难讲。 起码爱尔娜来到我麾下之后,我就被迫从龙套角色跻身为夺冠人选了。这样的话,我将更难施展。爱尔娜自然会受到瞩目,要暗施手段几乎可说无望。 让她跑去别人的阵营固然头痛,来我这里却会头痛加三级。爱尔娜就是这等人物。问题不只在投缘与否,我是真的不希望她来。 「我会助你获得优胜,让那些叫你废渣皇子的人大吃一惊吧!」 「我并没有要追求那种荣誉……」 「不可以喔。照你这样可不行。毕竟我已经向陛下宣言过,要让艾诺力图振作了。所以我们接下来要特训!我先看看你的马术练到什么程度了。走吧,我们到修练场。」 「……瑟帕,我的头开始疼了。或许病得不轻……」 「那可不得了啊。您得的是名为装病的重大心疾,锻炼过身心或许便能痊愈。」 我怨怨地瞪向瑟帕,他却不理不睬。 离骑士狩猎祭已经没几天了。明明只锻炼几天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如此心想,就这样被人死拖活拉带到了修练场。 ■■■ 「!好痛……」 「对、对不起!我涂抹的力道会放得更轻。」 隔天。 菲妮正在帮肌肉酸痛而卧床动弹不得的我抹药。总之我这块背惨了,感觉紧绷到完全动不了。 这全是爱尔娜彻头彻尾地操练了一番我的马术所致。我都不记得自己上次骑马使枪挥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有够吃力。我好几次摔下马,每回都撞到背脊。 天天持续这样操会死人的啦。 「艾诺特大人,我向爱尔娜大人转达了您的意思,她表示今天可以从下午再开始锻炼。」 「难道她的辞典里没有休养这个词吗……」 「不愧是人称勇者再世的贵人呢。可是,艾诺大人……不对,席瓦大人的实力不是也足以跟她并驾齐驱吗?马术方面同样需要靠演技示弱?」 「这是因为艾诺特大人只专精古代魔法,基础体能则在常人以下。马术、剑术、现代魔法,每一项他都偷懒不练,因此并没有多了不起的能耐,菲妮大人。」 「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冒险者全都体力过人呢。」 「大多数的人是那样没错……不过,我会用古代魔法弥补低落的体能,再说我本来就没有从事什么能培养体力的活动。」 「之前出远门没有用上瞬移魔法,也是因为艾诺特大人睽违许久没有参访克莱纳特公爵领。他在长程旅途中一直都是靠古代魔法强化体能。这代表不用古代魔法的话,他就如爱尔娜大人所言,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我连反驳瑟帕的毒舌都没有力气。 依旧趴在床上的我叹息。 不过,瑟帕用较为开朗的语气问了这样的我。 「事有一体两面。即使苦了您,对李奥纳多大人来说就成了好机会吧。」 「也对啦……」 「咦?请问那是什么意思?」 菲妮露出不解的模样,我便决定向她简单做个说明。 话虽如此,也不必透露太多。 「爱尔娜堪称最强的骑士,所以就算抽中爱尔娜当搭档的我拿了优胜,也没有任何人会觉得那是我的实力。」 「正是这般。如菲妮小姐之前提到的,假如李奥纳多大人无法夺冠,由艾诺特大人夺冠就是最踏实的办法。照原本的条件,艾诺特大人突然拿下优胜会显得不自然……但现在最强的一张牌已经发到我方阵营了。」 「原来如此!表示艾诺大人可以认真出赛喽!」 「哎,要是我什么都不做,爱尔娜八成会任意行动,感觉光靠她也有希望夺冠就是了。爱尔娜的实力就是足足高出了那么一截。只要我不扯后腿,几乎等于胜券在握。」 「皇帝陛下也是因为这样,才将爱尔娜大人派给艾诺特大人的吧,算准了艾诺特大人会扯后腿。」 「结果竟然让帝国最强骑士和帝国最强冒险者组成了搭档,皇帝陛下应该想都想不到吧!」 菲妮讲得满心欢喜,而我对她感到傻眼,并且穿上外衣起身。 离骑士狩猎祭还有几天。能施手段就要先布局才行。 「最糟的情况下还是可以由我夺冠,不把全权大使的位子让给别人。不过,最理想的状况是由李奥拿到优胜。」 「请问是为什么呢?即使由艾诺大人成为全权大使,并且在外国建立人脉,结果那些资源依然会归李奥大人所有,不是吗?」 「就算那样,让李奥获选为全权大使还是比较好。毕竟有众多权贵会来观摩。」 「尽管您讲得头头是道,该不会只是嫌全权大使之职麻烦吧?」 心惊的我忍不住肩膀一耸。 被说中的反应让瑟帕为之叹息,连菲妮都接话了。 「艾诺大人……您也不用对李奥大人如此谦让啊。」 「嗯?谦让?」 「我明白。您是为了李奥大人著想才说那种话,以便将大使之位让给他。」 「唉……菲妮大人,你似乎有所误会,在你面前的这位皇子可是生性怕麻烦喔。」 「瞒不过你吗……菲妮,这是我从以前养成的毛病。无论有任何机会,我都想要让给李奥,比方说帝位或要职。」 「果然没错!您身为兄长,有这样的情操固然高尚,但是谦让过度就不好了。我想李奥大人也会感到难过。」 我运用菲妮的误解来躲过瑟帕的叨念。 瑟帕看我把菲妮唬住了,就板起脸孔。 「欺骗女性让人难以苟同。」 「我没有骗她,只是让她有误解。」 「您可真会说话。这样又会惹爱尔娜大人生气喔。」 「她是成了我母亲吗……」 「好羡慕艾诺大人有个设身处地为您著想的青梅竹马。因为我小时候并没有那样的玩伴。」 「只会给自己添麻烦啦。那女的最爱没事找事做。」 「哎呀?什么叫没事找事做呢?」 有声音劈头而来。 猛一看,爱尔娜就站在门旁。 她脸上挂著笑容,我却觉得处处都有暴跳的青筋浮现。 我顿时输给深植内心的恐惧,将视线转开,然而她迟迟没有要离去的迹象,我只好不甘不愿地开口: 「没人找你还自己跑来,你不觉得就是没事找事做吗……?」 「没礼貌。因为有某个人说肌肉酸痛得动不了,我才拿药膏来的啊。」 「我已经请比你温柔一百倍的人帮忙涂药,所以没事了啦。」 「哎呀?莫非是旁边那位苍鸥姬?」 「啊,是的。初次与您见面,我的名字是菲妮冯克莱纳特。」 「我叫爱尔娜冯奥姆斯柏格。在李奥的房间也就罢了,没想到会在艾诺的房间遇见你。」 爱尔娜说著就朝菲妮露出温和的笑容。 跟她摆给我看的笑容性质不一样。那是塑造形象的笑容。 「艾诺,我总觉得自己被愚弄了耶。」 「是你多虑了。」 「希望如此。那么,我们走吧。」 爱尔娜说著便从床上一把揪起我的颈子。 我对突然发生的状况感到困惑,反观爱尔娜则是带著一如往常的笑容说明。 「你自己说过没事了吧?那就跟我去锻炼。」 「啥!没事并不是那个意思!啊!好痛!住手啦~~!我是伤患耶!」 「肌肉酸痛不能算伤势喔。你要多运动让酸痛好起来。」 爱尔娜讲完以后,我就跟昨天一样被她死拖活拉地带去锻炼了。 4 夜晚。 前往城堡地下的我伸手凑向别无异样的墙壁。于是那道墙迸出发光的纹路,墙面打开了。 我对这样的现象毫不讶异,并且走进其中。 里头有道阶梯,一路通往底下。沿著前进就看见了木门。 打开门以后,等著我的是一间整齐的书斋。 书斋里摆著无数陈旧的书本,明明没有任何人打理,蜡烛却始终点著火。 使用这房间的人是个懒鬼,因此施了能让灯火恒亮的魔法。 「你居然还在研究魔法,令人钦佩呢,爷爷。」 「何奈魔导之精髓经过再多年也无法穷究。」 朝我这么答话的是个极为娇小的老人,而且呈半透明。 他坐在桌上,一脸开心地读著书,翻页时会灵巧地运用魔法。 从这副模样大概没办法想像,以往他可是皇帝。 「明明魔导研究到最后就被封印在书本里了,亏爷爷还能继续。市井间都管你叫乱帝耶。」 「是老夫不慎,竟被恶魔夺走躯体。实在是疏忽至极。」 说这些话的老人名叫古斯塔夫雷克思阿德勒。 这个人论辈分是我的曾祖父,更是距今两任前的皇帝。 如外表所见,他对研究魔法沉迷到无法自拔,甚至不惜建造这间密室做研究。 那使得他被封印于书本的恶魔占据了身体,而恶魔为害帝都,导致历史上留下了他研究古代魔法到最后失心狂乱的记载。 皇帝所用的古代魔法就是因为这样才成为禁忌。 然而时光流转,他遇见了我,还成了传授我古代魔法的师父。 现在他只有精神寄宿于书里头,并不具备实体。目前可见的是意念体。 书的封印本身在我翻开时就已经解除了,但他似乎没有取得实体的意愿。能像这样优游自在地研究魔法好像让他感到很幸福。 「爷爷真悠哉耶,受不了。明明是你害我非得隐瞒自己会用古代魔法的耶。」 「你应该反过来想。不就是因为老夫被封印于此,你才能学到古代魔法?老夫珍藏的银面具也有派上用场吧?」 「哎,多多少少啦。」 「我这曾孙对人谢意不足啊。」 爷爷说归说,眼睛还是离不开书本。 徜徉于魔法相关典籍的书海,自己创出了魔法或新的理论就著手写下。这位爷爷一直都是像这样待在这里。 实际上,他本人对此感到满足,我也就无意多做打扰。 而我还是来到了这里,当中自有理由。 对方似乎也明白这一点。 「你有事找老夫商量对吧?但说无妨,用不著顾忌。」 「……我弟被卷入帝位之争了。」 「若是天资优秀,迟早要被卷入。帝位之争便是如此。」 「可见果然是经由人为……才让他被卷入的吗?」 「换作老夫就会那样布局。假使有政敌,就可公然收拾。」 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老将军遇害使我们被迫二选一。可是,纵使老将军有意拥戴李奥,对三名皇兄皇姊来说应该仍不至于构成威胁。即使如此,对方却早早就诉诸了暗杀这项手段。 要提防李奥固然也是原因,但真正的用意果然是要让李奥成为政敌,才有藉口收拾他吧。 「我还有一个问题。」 在这里的是先帝。 换句话说,他是帝位之争的赢家。既然身为克服万般计谋的先人,应该就能回答我的疑问。如此心想的我开了口,爷爷却抢先讲出了答案。 「倘若老夫是次男或三男,就会暗杀皇太子。答案便是如此。」 「……可是我还没有发问耶。」 「要谈帝位之争,想必你迟早会问到。老夫虽是长兄,也曾数度遭遇暗杀的危机。要让老夫来讲,过错在于被暗杀的长兄。最有希望继位的人选一旦遇害,等在后头的就是泥沼之争。」 「父皇调查以后,也没有查出战死以外的结果喔。」 「不知是手段极其巧妙,还是皇帝的亲信牵涉在内,抑或者……皇帝本身就牵涉在内。无论真相为何,原本于帝位之争独占鳖头的皇太子会战死沙场都是古怪之事。假若你弟弟上阵作战,你拚一口气也会保住他的命吧?」 「当然了。」 「那便是答案。许多人应当都有那样的念头,如果那样还是保不住皇太子,自可窥见阴谋的影子。从过往争夺帝位的历史来看,亦非稀事。」 这位爷爷所讲的话真让人心情忧郁。 可是却有说服力。 而且他推敲的要是无一不准,往后发生任何状况,全都必须当成有阴谋才行。 换句话说,骑士狩猎祭同样有鬼。 「有没有操控怪物的魔法啊,爷爷?」 「要聊魔法吗?善哉!你尽管多问无妨!」 只见爷爷忽然朝我转过来,我便叹了口气。 或许是因为这个人满脑子只在乎魔法,他只对魔法的话题有兴趣。 身为徒弟又身为曾孙的我找他商量大事,优先程度也还是不如魔法,可见这个人果真已经发癫了吧。 「这阵子,帝国内的怪物开始变多了,当中也零星可见稀有的强大怪物。我在想会不会有人在操控著这些怪物。」 「嗯……要操控几头怪物是可以用魔法办到,然而并没有魔法能涵括如此广阔的范围。」 「这样啊……到底是我想太多吗……」 本来还以为是魔法的话,会跟第二皇女珊翠菈有关系,但既然爷爷说没有,应该就没有吧。 如此一来,表示怪物出没是基于偶然吗? 「哎,虽然那样的魔法并不存在,道具倒是有。」 「道具?」 「古代的魔导具,可以发出怪物喜好的音色,将怪物引诱出来。依据使用者的魔力,应能引诱到范围相当广的怪物。」 「有那种玩意儿?」 「文献记载上有啊。记得那是名叫『哈梅伦』的笛子。魔力充沛者若用得巧妙,要让怪物在帝国各地出没也是可行的。」 亏古人研发得出这种既方便又碍事的玩意儿。 在魔法比现今更发达的时代,把那应用得比现代更为出色的魔导具比比皆是。那类物品可以从遗迹发掘到,还会被各国奉为国宝,却也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现于世上。 「有那种玩意儿啊……其实骑士狩猎祭要召开了,以皇族率领骑士行猎的形式。」 「哦?当代的皇帝实在莫名有意思啊。奖赏为何?」 「担任全权大使。以状况而言,我们不能输。可是,万一那支笛子在敌方的手上就没有胜算了……」 「也对。那支笛子可以任意引诱怪物到定点。除非笨到不懂得善用,否则持有者就该夺冠才是。然而,换成老夫就不会玩那种愚昧的把戏。」 爷爷说著予以断言。 我也同意他的话。我一样不会玩那种笨把戏。 乍看是个好法子,其实那是只顾眼前利益的做法。 三名皇兄皇姊中万一有人使用那项魔导具,我自然不用说,另外两人都会追究到底。虽说要争夺帝位,做出对帝国本身不利的行为仍无法脱罪。就算当事人坚称不知情不晓得,其势力肯定还是会大受打击。 我不认为那三人会特意下这样的赌注。换句话说── 「暗地里搞鬼的人,跟帝位之争的主流派并非同一路吗?」 「该是如此没错。先不论暗地搞鬼之人是否跟主流派有所勾结,既然敢冒著把怪物招来国内的风险,光是全权大使的位子也满足不了该人才对。」 「……又多了一件麻烦事呢。」 没想到不只要提防上头,还得留意底下。 问题变得不是单纯拿到优胜就好,还必须探出暗地搞鬼之人。 或许这场骑士狩猎祭并不能当成只为争夺全权大使位子的庆典。 「那支叫哈梅伦的笛子有没有办法防范?」 「顶多只能销毁才对。既然它发出的音波唯有怪物能听见,要防范便有困难。」 「代表认真在骑士狩猎祭表现只是白费力气?」 「没错。不过,这在对方来说应该也一样。骑士狩猎祭是否会举办,可不是对方能够预判的事。换句话说,在骑士狩猎祭召开之前,对方就已打算利用怪物搞鬼了。庆典背后另有玄机,你要当心。」 收到如此的建议以后,我便离开了房间。 ■■■ 回房途中。 我感觉到背后有动静。尽管我想回头,却被男性嗓音制止了。 「别动。」 「……明知我是艾诺特雷克思阿德勒还这么说?」 「当然。」 背后的男子说完便铮然拔出短剑。 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有人行动。 「我不会杀你,但是会要你卧床一阵子。」 「我总不能任人摆布吧。」 我缓缓地回头。 在我浑身都是破绽的这段期间,男子完全没动。 回头望见的是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典型的暗杀者。然而,他接到的命令似乎不是行刺。唉,任谁都不会做得那么露骨吧。 「你、你做了什么……!」 「我用结界制住你的行动了。为了确实避免错手杀了我,刻意先出声反而成了你的败笔。」 他肯定是老练的暗杀者。 毕竟他入侵了警备森严的城堡。然而,就算是如此高明的暗杀者,要确实让人晕厥却又伤不致死也有困难。 所以他为了拦住我而出声示意。这就给了我设结界的时间。 哎,就算他没那么做,我的周围也事先设下了探测用的结界,所以没有让暗杀者近身的余地就是了。 大半夜的还毫无防备地到处走动,找死也不是这样嘛。 「啧……!原来你不是无能的皇子!」 「好啦,冷静点。总之先给我回答问题。你能进来城里,可见有人居中引路吧?那人是谁?」 「哼!别把我看扁!与其招出委托人的名字,我宁愿死!」 「你不否定啊。ok,我大致理出头绪了。」 「!」 能对城里警备造成影响的只有三名皇兄皇姊。 其他人想为暗杀者引路就必须大费周章。难以想像会是那样。毕竟袭击我的理由只有爱尔娜。 「我抽中了爱尔娜当搭档,应该是为了不让我参加骑士狩猎祭才派人袭击吧,不过手法也实在太粗糙了。我当然有所准备。」 「呵……这对我方来说也一样!动手!」 对方说完的同时,我身后就有人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现身的是瑟帕。 「对方似乎是以四人为一组行动。另外三人我已经令他们昏厥了,艾诺特大人。」 「辛苦你啦,瑟帕。」 「什……么……?」 「难不成你以为我会让艾诺特大人独自走动?遭人看轻了呢。」 「唔……!」 「接下来……我要你吐实。你们受了谁的委托?」 我一边在四周设下隔音结界,一边用幻术投射出对方最为畏惧的景象。我看不见那幕景象,对方却清晰地收在眼底。 而且意外的是光靠这样就弄清楚委托者了。 「噫~~!饶、饶命啊!求求您饶命~~!珊翠菈大人~~!我、我没有说出去!我什么都没有说!」 「哦……是珊翠菈培育出来的暗杀者啊。看来她管教得还真严厉。」 「以恐惧束缚人心,看得出是那一位的作风。请问要如何处置?」 「把这家伙抓去治罪也打击不了珊翠菈。然而,杀掉的话要善后又嫌麻烦。先找个地方把人藏起来,或许之后用得上。」 「遵命。」 我侧眼看了至今仍陷于幻术而一直望著珊翠菈的男子,并且折返。 选择此刻出手,显示珊翠菈在怪物这方面是清白的。正因为她想靠骑士狩猎祭拿下全权大使的位子,才会想除掉我。既然会这样动用全力,应该就不是诱来怪物的黑手。 「那么,是谁筹划的呢?」 我留下这句话以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5 帝国东部最大的都市,基尔。 被安排为骑士狩猎祭重心的该地从未如此热闹。 今天是前夜祭,正式召开在明天。然而商人绞尽脑汁,已经在基尔摆出了五花八门的摊子。刚才晃了晃,我就发现有人在卖见所未见的奇特玩意儿。 我买了当中的几项,一边吃一边等人。 所谓的相约碰面。 「让您久等了!」 伴随活泼嗓音来到的人,是身穿白色朴素洋装的菲妮。 那是我在帝都买给她的洋装。有别于平时的部分不只这样。 菲妮戴了银色的眼镜。那副眼镜是我从爷爷的收藏品中搜刮来的。 以效果来说好比轻微的幻术。对菲妮不熟悉的人,目前只会把她看成平凡无奇的少女。尽管对熟识菲妮的人或老练的魔导师并不管用,不过在街上走动靠这副眼镜就够应付了。 「我没等多久啦。你来这里的途中,没有被别人认出来吧?」 「是啊!请问您觉得怎么样呢?这副眼镜,适不适合我呢?」 菲妮扶了扶眼镜露出微笑。 大概是眼镜的关系吧,菲妮今天给我的印象跟平时不同。 能让人看起来既知性又深谋远虑,眼镜真猛。 平时笑容可掬的菲妮在我眼中不曾有成熟气息。这并非坏事,但是看了菲妮戴眼镜的模样,连不吃那一套的人也会感到中意吧。 她本来就是个美女,看起来却更显成熟了。 虽然大部分的人都看不出来。 帝国第一美女戴眼镜的模样由我独占──我一边沉浸于有点傻气的优越感,一边邀菲妮:那我们走吧。 「今天我们要尽情地玩喔!艾诺大人!」 「好啊,说得对。」 菲妮或许是怕我劳心过度,才像这样约了我到外头玩。 帝位之争斗得正烈,接下来有重要的狩猎祭。当下固然是该打拚的时候,不过坦白讲,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 剩下的得看当天局面。 所以我答应了菲妮的邀约。 毕竟她似乎在担心,我要是拒绝也过意不去。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去逛摊位吧。」 「好的!我们要统统吃一遍!」 「我想那大概有困难耶。」 「我们行的!」 我可以轻易想像菲妮一下子就吃撑的模样,她却坚称逛得完。 即使戴了眼镜,本质仍旧不变。 性情开朗,又显得少根筋的千金小姐。 正因为如此,有她在身边就会觉得放松。 「不然我们努力拚看看吧。」 「是的!」 我带著笑得开心的菲妮逛起摊子。 ■■■ 「唔唔~~……肚子好饱~~……」 该说果不其然,或者正如所料呢? 菲妮很快就来到位于城镇一隅的广场休息了。 我把饮料递给她,并且苦笑。 「如果想统统吃一遍,你各尝一点就好了嘛。」 「吃剩留下来会对不起那些人的手艺啊……」 「听不出这是公爵家千金的台词。」 基本上从她乐于品尝摊贩小吃这一点来看,观念就跟普通千金小姐不同了,而且她也不排斥边走边吃。 根据菲妮本人的说法,在庆典时逛摊子似乎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哎,公爵家属于统治广阔公爵领的领主,在领内地位最高。 他们处于召开庆典的立场,应该无法在活动中玩乐。 帝都有庆典的时候,我倒是每次都会溜去玩。 「呜呜呜……逛摊贩让我憧憬了好久……」 「之后再逛就可以啦。即使吃不下东西,光用看的也满有乐趣喔。」 「原来还有那种游赏的方式!」 「当然有啊。总之你休息片刻再走吧。走路应该也能让肚子空出来一点。」 「好的……不过我没办法立刻走动……」 明明菲妮吃得也没有那么多,却已经陷入走不动的状态。 原本就体型娇小,食量也不算大的她,还真敢把统统吃一遍当成目标。 菲妮对庆典正是如此期待吧。总觉得玩得开心的并不是我,她还比较乐在其中,不过也罢。 看菲妮玩得开心也不错。 当我们像这样在广场悠哉休息时,我看见有熟面孔在走动。 与其称为熟面孔,不如说天天都会看到。 毕竟我们有相同的脸孔。 「是李奥……还有玛丽啊。」 「李奥大人来这里会有什么事呢?就他们两位?」 「他又不是带女人出来约会的料子,八成又是在工作吧。」 李奥的勤勉程度教人咂嘴。 彷佛在佐证我的料想,李奥身边有几名骑士。 那家伙爱工作的毛病也让我头痛。昨天他应该才到处参访过村庄,不晓得这次又在埋头忙些什么。 或许该说我们到底是双胞胎吧,李奥毫无预警地朝我这里回头了。 「哥?还有菲妮小姐。」 「嗨。」 李奥认出了我跟菲妮的身影,就跟玛丽一起来到我们这边。 从玛丽守在李奥一步之后还默默追随的模样来看,应该可说是女仆的典范吧。希望我们家那个成天叨念的管家也能学学她。 「嗨,哥、菲妮小姐。你们俩出来约会?」 「是的,我们在约会!」 菲妮如此宣言,李奥却在苦笑。 他应该也晓得没有那回事。 「在你看来像吗?」 「不好说耶。」 「啊唔……真是令人冲击……」 菲妮沮丧地垂下肩膀。 她就那么想跟我约会吗? 哎,毕竟菲妮知道我是席瓦。 「先不谈我们了。你那边在埋头忙什么?」 「好像到处都有点窃盗的问题发生。」 「窃盗?」 有宵小这么够胆啊。 父皇尚未抵达,但是这场庆典是皇帝召开的。由皇族以及近卫骑士担任主角,居然有人敢在这种庆典的前夜祭犯罪生事。 形同在皇帝头上动土。 「偷些什么?」 「据说是贵金属喔。所以菲妮小姐最好也要当心。」 「咦?您说我吗?啊!」 菲妮说著就摸了摸自己头上戴的蓝色海鸥发饰。 基本上菲妮不会卸下父皇所赐的那只发饰。应该说,她不能卸下。毕竟是皇帝送她的礼物,尽可能佩戴在身上才妥当,尤其她多有机会跟我和李奥这样的皇子相处。 话虽如此,既然乔装过,我倒觉得至少今天卸下来也是可以。 「要回去一趟将发饰收起来吗?」 「怎、怎么好意思呢……毕竟还要多花时间,即使不提这是皇帝陛下所赐之物,我还是相当喜爱……」 「哎,你觉得无妨就好。」 「……艾诺大人担心的话,我会拿下来随身携带的。」 菲妮说著就不甘不愿地卸下发饰。 当我们谈起这些时,我察觉到诡异的动静。 我设在周围的结界有异物入侵。 来者并非人类。往下一看,有只看似白鼬的小动物。 「那是……」 「小小的好可爱喔!」 体长约十公分。 外表可爱的小动物朝菲妮一步步接近。 就我所见并无危险性。可是,我总觉得不对劲。这种小动物我曾在哪里看过。记得它好像是只栖息于西部的小动物…… 当我想著这些时,那只小动物就用头磨蹭起菲妮的脚。那副模样让菲妮眼睛一亮,还蹲下来开始抚摸它。 「好可爱!艾诺大人!它好可爱喔!」 「是啊,这倒无所谓啦……李奥,这小东西叫什么名称来著?」 「嗯~~印象中以前有看过就是了……」 「它是栖息于大陆西部,名叫弹鼬的小动物。」 「「就是那个名字!」」 听了玛丽说的话,我和李奥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当我们谈这些时,菲妮仍在疼爱弹鼬。 然而下一瞬间,弹鼬却扑向菲妮的胸口。 「啊哈哈!不可以!这样会痒!啊!」 菲妮抱起了贴上来嬉闹的弹鼬,弹鼬却在过程中试图从菲妮胸前钻进她的衣服里。 矮个子的菲妮意外有乳沟,景象就变得有点煽情。 「呀!啊哈哈!真是的!都说不行了嘛!咦?啊哇哇!」 起初弹鼬只把头钻进去,然而它一下子就穿过菲妮的手,完全溜进了她的衣服里。 「嗯!呀啊!不可以!那、那里是……呼哇哇?」 弹鼬横行无阻地在菲妮的衣服里乱爬。菲妮又痒又羞地挣扎。 目睹这一幕的我和李奥都觉得好像看了不该看的画面,不自觉地别开脸。 玛丽体贴地凑过去,可是又有弹鼬趁机入侵了结界。 为了设法拦住那只弹鼬,我和李奥伸出腿,却被它轻灵地闪过。 于是弹鼬来到注意力完全放在菲妮身上的玛丽脚边,就敏捷地沿著她的腿往上爬,这次变成玛丽的裙底遭受入侵了。 「噫!这只坏东西!停下来!」 「不可以!住手!请不要扯我的内衣!」 「你想钻去哪里?坏东西!下流!」 她们两边都在跟入侵到衣服里的弹鼬苦苦搏斗。 我和李奥总不能出手帮忙,也就不知所措地望向彼此的脸,然而又冒出另一只弹鼬抓准机会入侵结界了。 那只弹鼬跟之前的不一样。 尽管同样是弹鼬,它的身手特别快。那只弹鼬匆匆爬上玛丽的身体,接著跳往菲妮的身体,然后直接叼起某样东西跑掉了。 彷佛就等它得手,原本钻进菲妮和玛丽衣服里的弹鼬也迅速溜出来,分别往不同的方向逃离。 「呜呜……」 「那些淫兽……不能放任它们胡来。」 「是啊,不能放任。有要紧的东西被抢走了。」 「被算计了呢……看来窃贼的犯案手法就是利用那些弹鼬。」 我和李奥同时板起脸孔。 因为菲妮原本拿在手上的发饰不见了。 察觉这一点的菲妮脸色苍白。 「皇、皇帝陛下赐给我的发饰……!」 「只要菲妮道歉,父皇应该也不会怪罪吧。我猜他反而会说这事交给他处置就好,并且下令抓犯人,不过还是别闹大比较妥当。就由我们几个来找。」 「哥说得也对。我和玛丽一起找。玛丽,你没有东西被夺走吧?」 「是的。我身上并未配戴贵金属。」 「或许它们是被调教成只偷贵金属呢。感觉不会是单独犯案。」 李奥说完便带著玛丽追起其中一边的弹鼬。 我也想跟著追,菲妮却一脸泫然欲泣地抓住我的衣服。 「我、我决定回去了……」 「你在挂怀吗?」 「……艾诺大人,我是希望让您休养才邀您出来的……可是……我又给您添了麻烦……像我这样还是别留著,艾诺大人也比较好办事……」 菲妮泪珠扑簌簌地滴下。 她是觉得自己给我们添了麻烦吧。 我并不认为错在菲妮,窃贼应该也不是认出菲妮才偷她的东西。明知她的身分还用这招就太草率了。 这次的事出于偶然,所以菲妮没必要内疚。 「有你在比较能让我放松。」 「咦……?」 「所以你别说自己添了麻烦。我会立刻把东西找回来,放心。」 「不过……那些弹鼬都已经不见了……」 「没关系。交给我就能立刻找到。」 「可、可是……对广范围施展魔法,您的魔力就……」 正如菲妮所说,接下来有狩猎祭等著,我不太希望消耗魔力。 这部分确实跟她说的一样,但这点问题不需要用上魔法。 「你以为我凡事都要用魔法解决吗?」 「我、我并没有那种意思……!」 「这类动物很聪明,不过,终究还是动物。如此思考自然会有办法浮现。」 话说完以后,我带著菲妮前往巷道里。 之前那只弹鼬拿了发饰就一直线往这里跑。 弹鼬的眼睛没有特别灵,可以想见应该是靠声音或气味。 「现在要找实在嫌晚了吧……」 「我要找的不是那只小东西。我在找呼唤它的道具。」 「呼唤它的道具?」 「要它们钻进女性衣服里,或者偷贵金属。这些把戏靠训练都能勉强办到,可是要命令它们把东西带到距离遥远的地方,难度就一举攀升了。何况有这么多人在。」 「这么说来,是这样没错呢。啊,该不会犯人就在附近!」 「假如要冒这种风险,对方从一开始就不会利用弹鼬。应该有某种玄机才对。」 我说著就搜遍巷道里的各个角落。 于是我发现有个小盒子被摆在空隙。 打开一看,正是我要找的。 「请问那是?」 「『蓄音石』。能蓄集声音并定期发出来的石头,常用于引诱怪物。大多蓄有雌性的呼唤声,我想这次八成也是。每隔一段距离摆著这玩意儿就能把弹鼬诱到目的地。」 「原来如此!它想把发饰当成求偶的礼物对不对!」 「就是这么回事。有人把弹鼬这种习性利用于窃盗。」 「太过分了!不能原谅!」 「是啊,敢玩这种下三滥的把戏,我们绝对要把人逮到。」 「好的!」 听了这句有精神的答覆,我们随即展开搜索。 既然要摆石头,可以料想对方会尽量摆在行人稀少的地方,我们便走在狭窄的巷道内。 而我们押对宝了,一路往西都有石头摆著。 不过失算的是── 「好窄喔~~……」 「麻烦你忍一忍……」 走进的巷道非常狭窄这一点吧。 在狭窄空间里,我和菲妮分头寻找盒子。随后── 「我发现了!」 「很好!」 我转向菲妮那边。 就看见菲妮找到了盒子,正在蹦蹦跳跳。 当我心想这样跳来跳去挺危险的时候,菲妮便失去平衡。 我上前设法接稳差点跌倒的菲妮,却不小心跟她抱在一起。 「唔!对、对、对不起,艾诺大人!」 「不、不会,我也要向你道歉……」 大概是脸凑近的关系,菲妮连忙跟我拉开距离。 菲妮满脸通红,不过我的脸应该也是红的。 在我们像这样脸红时,有只弹鼬贴到了菲妮身边。 接著它发出哀伤似的啼声,还用头磨蹭菲妮的脚。 「真可怜……不要紧喔。我们马上就会救你!」 「看来已经不远了。走吧。」 我们穿过巷道,前往城镇西侧。 于是我们发现有不同于刚才那只弹鼬的另一只弹鼬进了民房。 原来如此。那里就是根据地吗? 「艾诺大人,对方躲在那里呢。」 「是啊。那我们可以动手逮人了。」 话说完,我整理了蓬乱的头发,并且把邋遢的衣服穿整齐。 接著我挺直背脊向附近巡逻的骑士搭话。 「你们几个听著。」 「是、是李奥纳多殿下!」 「把这一带的骑士召集过来。我找出窃贼的根据地了。」 「这、这么快?真不愧是李奥纳多殿下!我立刻去安排!」 骑士们脸色一亮,接著便跑去召集附近的其他骑士。李奥到处参访村庄,还协助缉捕窃贼,因此在东部的骑士之间似乎广受赞扬。 这样就能收拾问题了吧。 回头朝后面望去,菲妮却显得一脸不满。 「你怎么了?」 「明明是艾诺大人发现的……」 「凭我号令不了骑士。让窃贼溜掉就伤脑筋了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外界又会只拥戴李奥大人了……」 「你在介意那种事情?有什么不好呢?既然李奥能受到拥戴,对帝位之争也就有利。」 我设法像这样安抚菲妮,她却始终一副不满的脸色。 在我们谈论这些的过程当中,众骑士聚集至现场。 我下指示包围民房,并发出要他们破门而入的信号。 对方大概是松懈了吧。 攻坚漂亮成功,众骑士轻松地从民房缉拿到四名男子。 我看著这一幕,跟菲妮进入民房。 屋里有关在牢笼的弹鼬与它们夺来的贵金属。 「让我检视一下好吗?」 「咦?殿下,呃……像这种情况,依规定是不能触碰赃物的。」 「放心吧,很快就好了。」 我无视于众骑士的忠告,开始物色赃物。 蓝色海鸥造型的发饰就在那里头。 我拿起来交给菲妮。 「菲妮,麻烦你摘下眼镜。」 「是。」 「你是……!」 「我想各位都认得清楚就是了,这位是苍鸥姬。她的发饰被偷了,所以才要把东西找回来。这事只有我身边的人知情。毕竟父皇所赠之物在基尔街上遭窃,负责巡逻及警备的骑士都将人头难保。有人要说出去倒也无妨,但我希望各位能理解事情一旦泄露,有麻烦的会是你们。」 「是、是的!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我也一样!」 原本管理赃物的那些骑士如此宣言。 我对此感到满意,便与菲妮一同走出民房。 等那些骑士的目光消失,我才由李奥变回艾诺。 「呼~~只剩跟李奥说明而已。不过,幸好东西有找回来。」 「感谢您。这全都是艾诺大人的功劳。」 「我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啦。」 「……即使外界不晓得艾诺大人的活跃,我也不在意……因为我都看在眼里!我会记得艾诺大人有多帅多优秀!以后我都会记著!永远记在心里!」 菲妮做出莫名其妙的宣言。 她好像振奋过头,连呼吸都在喘。 然而,给我的感觉倒不坏。 「这样啊。那以后也要拜托你喽。」 「好的!我迟早会著述出书!我要将艾诺大人的活跃毫无遗漏地传达出去!」 「那就免了。」 「咦~~请问为什么不行呢~~?」 我们俩就这样一边笑著一边继续享受之后的庆典。 6 前夜祭结束,狩猎祭正式开办了。 庆典会从父皇的演讲揭幕,不过父皇尚未准备完成。在这段期间,我和李奥正从城墙上望著街头的景象。 「正式开办以后,街上实在热闹得很。」 「真的呢,哥。这是好事。毕竟东部人民一直为怪物所苦,我觉得需要安排这样的时刻。」 「你说得对。父皇似乎也对因应得太晚而感到有愧。救济款项好像事先就发放给东部的人民了,好让他们能享受庆典。」 算准光是举办庆典仍不足以平抚民怨吧。 此外,要是不让民众舍得解囊消费,举办庆典大概就没有意义。为了起到带头消费的作用,皇帝才替民众负担了头一笔钱。 长期为怪物所苦的东部民众戒心深厚。如果不发救济金,就算办了庆典也没人肯解囊吧。 从这个层面而言,父皇是位了不起的人物。不过,趁著众人上街花钱,像昨天那种窃贼也就跟著出现了。后来骑士巡逻的身影亦有增加,尽管并未发生大案子,小案子还是层出不穷。 由于人手不足,连身为近卫骑士的爱尔娜都被动员了。 「原来你在这啊?」 从后面传来的声音让我们俩同时回头。 结果看到爱尔娜就在那里。 她应该直到刚才都在帮忙,脸上看起来似乎略有倦色。反正担任近卫骑士的爱尔娜受过严格训练,体力上应该不会感到吃紧,累的是精神方面吧。 「嗨,爱尔娜,状况怎么样?」 「庆典正式举行前就觉得累了,精神方面的累。都是在处理琐碎的争执或追捕扒手。谁教我不太会经手那种任务。李奥,你又如何呢?」 「我想我还好。不过心情上很充实。」 「哎呀?这话怎么说?」 难得听李奥讲出这种话。 毕竟从性格来想,他在这种场合都只会客套。 「我先一步视察了蒙受怪物灾情的村庄。身为皇族,我想我有义务替那些人打气。何况拿下优胜也会有奖金,我打算把那笔钱跟自己的私财捐赠出去。」 「……原来你在想这些啊?」 「唉……明明你们俩几乎是在同一时期来到东部才对。艾诺,这段期间你都在做些什么?」 「我去前夜祭玩了个痛快。」 我亮出焦香土蜥蜴给爱尔娜看,那是我从附近摊贩找来的战利品,于是她扶额发出叹息。 何必叹这么大的气。 「艾诺,要是你起码能分到李奥身上的一项优点,我身为青梅竹马也会感到放心……李奥还对捉拿窃贼有所贡献,受到这座城镇的骑士大为称赞耶。」 「我也对庆典有贡献啊。身为皇族,我带了钱去消费。」 「唉……」 「我哥的优点可多了。只是他太会掩饰,别人察觉不到罢了。」 爱尔娜叹气,反观李奥则帮我打圆场,很符合他的作风。 我交代过李奥,我假扮他的事情要保密。反正现在澄清也没意义,被人认为我跟李奥频繁交换身分也会造成麻烦。 在爱尔娜面前,姑且还是先瞒著。虽然她肯协助我方,但并不算我们阵营的人。 「真不愧是李奥,说得好。赏你吃一口。」 「谢喽。嗯?没想到还不错。」 「对吧?我有在摊贩找美食的天分啦。」 「那种天分,对皇子来说又没有用……好啦,我们该走了喔。李奥也回去吧。差不多要开始了。」 被爱尔娜这么一催,我急忙把烤蜥蜴塞进嘴里。 骑士狩猎祭终于要开锣了。 ■■■ 「我们帝国属于怪物受灾经验较少的国家。或许正因为如此,处理怪物问题一再落于人后。这次亦是我统治无方,导致东部人民受苦了。我真的感到过意不去,希望大家能原谅我这愚昧的皇帝。」 父皇正在民众面前演讲。 我们要再晚一点才会登场。 当原本的领主屋邸被我们当成休息室使用时,有访客出现在我的房间。 我本来猜想会是爱尔娜或菲妮,出现在那里的却是令人有些意外的人物。 「葵丝妲……?怎么了吗?」 「皇兄……」 在那里的是葵丝妲雷克思阿德勒,十二岁的第三皇女。 有著亮丽金发与琥珀色眼眸的皇妹。尽管美得足以在将来与菲妮争艳,她的美貌却被形容成好似人偶。那是因为葵丝妲这个女孩几乎不将表情显露在外。 葵丝妲面无表情地带著钟爱的兔子布娃娃仰望我,那模样确实酷似人偶。然而,她的目光有一丝丝飘忽。那是葵丝妲感到不安时的迹象。 「总之进来吧。怎么了?你有什么困扰吗?」 「不是的……人家没有困扰……有困扰的是这里的人们……」 不得要领的说明。 大多数的人会在这时候出局。可是,面对葵丝妲不能那样。 我让葵丝妲在椅子上坐下,然后蹲低以便配合她的视线。 这孩子在皇族当中算是极为特殊的存在。 没有任何人发现,不然就是装成没发现,这孩子天生就具备魔法。 原本魔法是要经过修练才能学会,然而世上有极少数人自然就会用魔法。那被称为先天魔法,会使用的人非常珍贵,而且强大。毕竟那是专属于该人独有的魔法,其他人绝对用不了。 葵丝妲身上就有这样的迹象。 那恐怕可以预知未来或者有类似效能。之前皇太子过世时,她也曾在我眼前哭哭啼啼地表示长兄会死。 事情若是传开,珊翠菈之流八成会喜孜孜地拿来利用,所以我嘱咐葵丝妲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交代她有看见什么就要来找我。她来到这里,就表示是这么一回事吧。 「这次你看见了什么?」 「……这座城镇被怪物包围了……」 葵丝妲的能力仍不稳定。 尽管偶尔会看见疑似未来的影像,对葵丝妲来说却尽是接近于恶梦的影像。 而且未必每一次都准。可是也有准的时候。 正因为这样才不能置若罔闻。 「所以你并没有明确看到有谁会死吧?」 「嗯……」 「是吗?幸好你有告诉我。这下我要行事就轻松多了。」 「……皇兄也要去吗?」 「对啊。我没办法陪著你。」 「……」 葵丝妲露出看似不满的脸色。 她应该是对怀有不安的自己被搁下感到不满意。话虽如此,我总不能为了葵丝妲一个人留下来。 基本上,假如城镇被怪物包围,待在外头才比较好应付。 「打扰了,我是菲妮。」 菲妮正巧在这时候来到了房间。 她手上拿著一袋点心。 非常好! 「葵丝妲,我来介绍。她是我的朋友,菲妮。」 「啊,初次与您见面,葵丝妲皇女殿下。我名叫菲妮冯克莱纳特。」 「我晓得,你是苍鸥姬,帝国最漂亮的人。」 「亏你知道。」 我摸了摸葵丝妲的头,而她面不改色。不过,她也没有露出排斥的举动。 葵丝妲顶多只跟我、李奥还有位于国境的长女交好。她是个连对亲生父亲都无法放下戒心的孩子,因此让旁人非常难伺候。 这次葵丝妲当然也会留在这里,但我不忍心放这种状态的她不管。 「菲妮,不好意思,你能不能陪陪葵丝妲?」 「人家想要皇兄陪……」 「菲妮可以信任,她比我可靠多了。而且她的点心可是极品喔。你喜欢点心吧?」 话说完,我从菲妮刚才手里的袋子里拿出点心给葵丝妲看。 那是块兔子形状的饼乾。 葵丝妲怯生生地把饼乾含进嘴里,随后就凝视著菲妮。 看见这一幕的我苦笑。 「恭喜。你获得她的亲近了。」 「咦?我有获得亲近吗……?」 「除了亲近的对象外,这孩子是不会盯著看的,因为她不感兴趣。葵丝妲,在我或李奥回来以前,有菲妮陪著你,这样可以吗?」 「嗯……」 「所以喽,不好意思,麻烦你尽可能陪在葵丝妲身边。」 「我了解了。如果艾诺大人希望如此,我乐于配合。」 菲妮说著笑了笑,还开始把其他点心分给葵丝妲。 一瞬间,我想到喂养这个字眼,但实在太失礼了,我就吞回去没有说出口。 接著外头欢声如雷。 恐怕是父皇的演讲结束了。 接下来我们必须成为主角。 「好了,该走啦,葵丝妲。总之你向民众露个脸吧。」 「……」 「别摆出排斥的表情嘛。不得已啊,我们是皇族。」 「……皇兄每次都溜掉。」 「这次我没溜吧?来,我们走。」 我牵著葵丝妲的手,离开房间。后头有菲妮跟著。 于是我们碰上了在同一时刻走出房间的麻烦人物。 「哎呀?还有空顾小孩,你可真有余裕呢,艾诺特。难不成是因为你得到了奥姆斯柏格家的神童?」 第二皇女珊翠菈。 葵丝妲立刻躲到我后面。珊翠菈见状便不悦似的气歪了脸。 「皇姊,说我在顾小孩就过分了。身为哥哥,照顾妹妹是当然的啊。」 「真恼人。总觉得你连顶嘴的余裕都有了。」 「皇姊看起来倒显得焦躁。怎么了吗?可有什么事进展不顺利?」 我回的话让珊翠菈顿时浮现愤怒无比的脸色,却又马上回复平静。她应该是领悟到在这里发脾气也没有意义,只会露出马脚而已。 哎,即使她不动气,我也已经知道暗杀者是珊翠菈的属下,不过这应该就甭提了。 「做好觉悟吧。我会教你即使得到再强大的剑,无法活用就没有意义。」 「哼!凭你教得了什么?」 戈顿听见我跟珊翠菈的对话,也跟著现身。 受不了,这两人似乎不杠上就无法罢休。 然而,戈顿锐利的目光盯著我。一瞬间,我有种心脏被掐住的感觉。 他到底是在战场上立过功的人,杀气很强。不用魔法的话必定会在转眼间玩完。 「怎样?艾诺特,要不要将你的剑托付给我?趁现在还来得及喔。去拜托父皇,哭著恳求说自己不配指挥勇爵家后裔,而且要推荐我才配得上她。」 「很遗憾,我没有那种胆识,皇兄,那样做就等于在纠正父皇的判断有错。再怎么说还是父皇比较可怕啊。」 「哼,连让出瑰宝的器量都没有。手上兵马再强也是白搭。也罢,我就连你跟那个女的一块击溃。」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喔。」 珊翠菈和戈顿互瞪。 我趁隙放轻脚步从现场溜走。 牵扯进这种冲突可就亏了。 「皇兄……我还是会怕……」 「没事的,有菲妮陪著你。而且要是发生状况,我会来救你。说定了。」 「真的吗……?」 「是啊,千真万确。」 我说著便握住葵丝妲小小的手掌。 这样似乎让她放心了,她露出一丝笑容。 而有只手轻轻放到葵丝妲头上。 「真遗憾。葵丝妲都只信赖哥哥吗?」 「李奥皇兄!」 葵丝妲认出李奥的身影,一脸开心地扑向他怀里。 接著她分别牵起我和李奥的手。 表情比刚才平静多了。 「这样才放心……!」 「那就好。李奥,你决定好巡视哪里了吗?」 「我会去巡视南方。」 「南方?那边属于不太有怪物灾情的地方吧?」 「嗯。将庆典办得热络当然很重要,全权大使也很重要,可是呢,我觉得多讨伐一些怪物,为东部去除忧患才是最重要的。除了我以外,我想大概没有人会去巡视南方。明明南方也有怪物作乱啊,对吧?」 很符合李奥作风的想法。 假如参赛者都聚在怪物多的地方,将无助于东部整体。 所以他要去没有人去的地方。这固然值得钦佩── 「然后呢?你那样会有胜算吗?」 「有啊。南方不太有怪物的灾情,因为没有怪物接近。我打听过为什么,据说是因为有相当强大的怪物盘据在南方。」 「原来如此。你想赌大的。」 「就是这么一回事。」 基于庆典的性质,只要打倒一头又大又猛的怪物就有可能获得优胜。 从这方面来说,把其他怪物都畏惧的怪物当目标并没有错。 「你就是为此才去视察村庄的吗?」 「当然也兼有慰问之意啊。不过,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这下我放心了。你就照那样继续拚吧。」 「哥,你不努力的话,会被爱尔娜臭骂喔。」 「没关系啦。我少拚一点刚刚好。」 我们边谈这些边来到露台。 民众都在看著我们。 而且在皇帝的儿女们齐聚于露台亮相之后,皇帝就朗声宣布: 「在这场庆典的期间!近卫骑士们将各自效忠于我的子女!我的子女会尊重骑士,骑士则会对我的子女付出敬意!双方搭配有如一心同体,便能合力对抗强大的怪物!敢与帝国为敌!我等皇族就有义务将其扫荡殆尽!去吧!我的孩子!我的骑士们!骑士狩猎祭,自此开始!」 「唔喔喔喔喔!」 「加油,埃里格皇子!」 「不,这次应该是戈顿皇子独秀吧!」 「珊翠菈皇女肯定会展现新奇的战法!」 「我要声援李奥纳多皇子!第一次见识有那么和善的贵人!」 皇帝的儿女们陆续率领骑士从屋邸出阵。 这次,留在屋邸的只有葵丝妲,其他人都会跟骑士一同前往狩猎怪物。 而那几名儿女都揭起了专为这一天设计来代表自己的军旗。 我的军旗是黑底配白色十字。相反地,李奥则是白底配黑色十字。显而易见的偷懒设计。完全跟李奥的款式相反,从中可以窥见我的定位。 然而,我不讨厌这种设计。 「准备好了吗?」 「当然。我们走。」 话说完,我便策马疾奔。 后头有爱尔娜率领的第三骑士队跟著。 受到欢呼的只有爱尔娜。不过,这样就好。 始终当个影子暗中活跃正是我的工作。 有人想在背后玩弄计谋也无妨,我只要反将他们一军就行了。 第一卷 佯装无能的ss级皇子背地支配王位继承战 第三章 基尔防卫战 1 「喝啊啊啊啊啊!」 「喂喂喂……招式尽出是吧?那女的……」 我看著在前方不远处作战的爱尔娜,并且板起脸孔。 爱尔娜对付的是名叫血腥猎犬的暗红色狼型怪物,其数量超过三十头。它们属于集体行动的怪物,是达五头以上讨伐阶级便为a级;达三十头以上便为aaa级的棘手怪物。 然而,爱尔娜丝毫不把数量当一回事,直接把那群血腥猎犬驱散打垮。连高阶冒险者都被她吓到啦。 短短几分钟就击溃成群血腥猎犬的爱尔娜用水晶型的特殊魔导具来记录这项战果。 这些立刻就会传达至位于基尔的总部,报告给民众。中场报告由我们遥遥领先。爱尔娜已经打倒一头aaa级怪物,还打倒了阶级同等的血腥猎犬。 基于庆典性质,光是打倒一头重量级怪物就会让赛况逆转,但我们无疑居于优势。 「艾诺!看得见对面有怪物!我们追!」 「不,今天我已经累了。要不要在附近城镇休息?」 「你那是什么散漫的口气?我们要拿优胜吧?」 「我倒不记得有这样宣言过……」 总不能让爱尔娜和众骑士先走。 跟众骑士一同出阵的皇帝子女们都戴了手镯型的魔导具。骑士队的队长也戴著相同货色,还具备双方相隔一定距离就会自毁的设计,差不多一公里吧。这导致众骑士不可能自己行动。 葵丝妲的骑士们没有受到这项限制,不过要是发现怪物,他们还得用长距离的魔法通讯徵求身在基尔的葵丝妲许可才能动手。怪物来袭的话倒是准许反击,然而会对装备齐全的骑士们发动攻击的怪物并不多。 大概是受限于长距离通讯的这项条件,葵丝妲的骑士们到现在仍未拿出成果。在收到回讯前就让怪物逃了吧。 结果,这显示要跟骑士一同上阵才是对的。 「你应该不要紧,但是其他人已经累了。不用在头一天就这么急,庆典有三天之久,眼光要放长远。」 「你喔……」 「奇怪~~照理说,我是你暂时的主子耶,难道你要违抗指示?」 「唔……我明白了。我会听从指示……」 「很好。那我们移动到附近的城镇吧。」 话说完,我们便移动到邻近的城镇。 那座城镇同样处于庆典氛围,有皇帝事先安排的旅馆温暖地迎接我们。 东部整体都像这样参与了庆典。光是平时无法就近目睹的皇族及知名骑士来到城镇,街上便热闹非凡。以这座城的情况来说,就是爱尔娜造访才炒热了气氛,不过有个热络的理由总是比较好吧。 「敲锣打鼓喧嚷得很呢。」 「那就是皇帝陛下要的啊。透过庆典纾解了东部的民怨喔。」 爱尔娜走进我被分配到的房间。 居然连门都不敲就进来,这女的真失礼。虽然把门开著的是我。 「你起码敲个门吧。」 「哎呀?需要吗?」 「不然我问你,要是我没敲门就进你的房间呢?」 「我会砍你。」 「太不讲道理了吧!」 我忍不住吐槽。 因为这样,我手上拿的葡萄酒洒出了一点。唉~~浪费。 「你真的不像皇族呢……只不过洒出一点饮料,别摆出世界末日般的脸嘛。」 「作为一名骑士却不懂得饮品的宝贵。在身为骑士之前,你果然是位千金小姐,什么都不懂。」 「没离开过帝都几次的大少爷才没资格说我呢……倒不如说,你喝酒没问题吗?明天要是宿醉我可不管喔。」 爱尔娜傻眼似的开口,并且坐到我面前的椅子上。 卸下铠甲,换了便装的爱尔娜比平时无防备得多。重视活动方便的白色衬衫搭配较短的红色裙子,毫不吝惜地露出的美腿使我将视线落在上头。然而,我察觉到某件事。 没错。感觉似乎有某一处从几年前就未曾成长。我也是个健全而顽劣的男生,有外表漂亮的女生,我必然会端详。而要我说的话嘛,爱尔娜的胸部好像从几年前就一直没有成长。 「艾诺~~?你是在看哪里呢?」 「看胸部。」 「起码掩饰一下啦!受不了你……!」 爱尔娜说著便遮住自己含蓄的胸部。 然而,我却无所顾忌地凝视爱尔娜的胸部。以年龄来讲,小我一年的爱尔娜是十七岁。她的年龄却配上这样的胸部,该怎么形容好呢……非常之遗憾。或许说声请节哀比较贴切。 菲妮肯定比她还有料。倒不如说,菲妮都是穿宽松的衣服才不显眼,可是满有料的。果然是因为爱尔娜都在锻炼,胸部分不到营养吗? 「你要坚强活下去。」 「别讲得一副很感慨的模样!什么嘛!一直盯著看还那样讲!」 「我是在想你看起来都没有成长。果然没成长吗……」 「有啦!我只是成长速度比别人慢!根本就不算小!」 「……原来如此。」 这套理论虽然牵强,我还是接纳吧,为了爱尔娜著想。 当我如此心想时,爱尔娜气得开始肩膀发颤了。哎呀,这可不行。 「我、我觉得不错啊!像你这样的平胸,迟早也会有符合他人需求的一天!」 「不准说我平胸!我只是发育得比别人晚一点!再过几年就会长得有模有样!」 「我想那有点困难耶……再努力顶多也只能达到均标。」 「艾诺……我啊,想在餐后稍微运动一下耶……」 「会啦会啦!你肯定会长得有模有样,所以冷静点!」 话说完,让人感到危险的爱尔娜开始像作战时一样深深吐气,我就跟她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爱尔娜看到我在房间角落发抖,似乎就失去了战意,当场又坐回椅子上。 「受不了……艾诺,你还是老样子。」 「才几年改变不了一个人啦。你对我是抱有什么幻想?」 「普通的皇子啊,普通的。起码我不希望你被人看扁……」 「那不是你需要在意的事吧?我从以前就被看扁。没有才华却又不努力,光会玩耍,被李奥吸收掉一切优点的废渣皇子。我倒觉得说得很妙。」 「我听了既哀伤又不甘心呢……」 「那就感谢你喽。」 我随口道谢,就被她狠狠瞪了。 爱尔娜对此耸了肩,又发出叹息。这女的劳心伤神的事情还真多,明明她并没有闲到可以管我这种人才对。 「你懂吗?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说,又什么都不做,才会在贵族间也被看扁。有贵族公然瞧不起你耶。民众对你不满是可以理解的,谁教你都没有履行身为皇族的义务。不过,贵族是你的臣属喔。就算徒具表面,他们还是有义务对你表示礼仪。」 「贵族也有看扁我的权利啊。对扶不起的家伙直言扶不起很正常,我也觉得那样是好事。」 「你又说这种话!他们并不是苦心相劝耶,是以贬低你为乐!那跟你小时候遭受的幼稚霸凌是两回事!」 爱尔娜难得情绪激动地对我说出这种话。 看来是吉多之流的人在爱尔娜面前失言了吗?或是大臣?无论是何者,应该都可以确定爱尔娜被惹恼了。 之前爱尔娜硬要找上门,原因也是出在那里吧。 「然后呢?要我靠著你获得优胜将负面名声抵销吗?你希望我变成什么样?」 「艾诺,既然李奥志在称帝,你也应该认真起来才对。我相信你。你只是总不肯认真而已。你老是这样,东躲西闪地回避掉一切。因为自己名声越低落,李奥的名声就会越高,所以你绝对不会认真投入任何事。」 这女的,实在对我看得莫名仔细。 不愧是青梅竹马。 然而,既然她都明白,也应该要了解我会怎么答覆才对。 「我保持以往那样就好。这场庆典结束以后,你也别再跟我有牵扯了。」 「可是我──」 「我差点遭人暗杀。」 「……咦?」 突然的一句话,让爱尔娜瞬间僵住。 望向窗外,街上的人们正在叫嚷著。 我看著那幕景象,一边说明得好似事不关己。 「晚上我走在城里,就遭到了袭击。没有瑟帕在的话不晓得后果会如何。理由不用我说,你也晓得吧?」 「……是我……害的……?」 「这次的庆典对于争夺帝位事关重大,毕竟牵涉到全权大使的位子。光是有你在,我就足以成为优胜人选。看在皇兄或皇姊眼里当然不是滋味,有对手势必要除掉,就算是我也一样。」 「怎么会……」 「或许你有任务要奔走各地就不知情,然而皇兄及皇姊最近都毫无情面,他们打算用尽手段把帝位纳入手里。因为大家都晓得输了就只有等死,没有人会放水,也没有人会留情。假如李奥没有称帝,我应该也会被杀。可是,缺乏能力的人突然强出头就会像这次一样。所以你别介入,你的力量太强了。」 话说完,我就跟爱尔娜划清界线。 这也是为了爱尔娜著想。被誉为奥姆斯柏格家神童的爱尔娜以个人立场为我撑腰并不妥。 接下来,皇兄皇姊肯定会动手除去爱尔娜。并非凭实力,而是在政坛上玩弄手段。 以往奥姆斯柏格家也有人被如此除去,所以奥姆斯柏格家基本上不会涉足政治。 我总不能让爱尔娜卷入争夺帝位这种规模最大的政治斗争。 更重要的是,她肯定会成为强大的伙伴,却也会为我们树立同等强大的敌人。无论从情面上或局面上来想,要爱尔娜保持距离都是最佳做法。 「……对不起。」 「你别放在心上。我会拚的就只有这场庆典,放心吧。」 「……嗯。」 爱尔娜说著便一脸消沉地离开房间。 她的背影显得十分落寞,我却没有对她说什么。 在那之后,我们就开始让成绩急速下滑了。 2 「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三天早上。我无视于不甘心的爱尔娜,暗自觉得这样才妥当。 由于我牵挂葵丝妲说过的话,就尽可能停留在不会离基尔太远的地方,同时逐渐往南推进。在第一天晚上变消沉的爱尔娜没有对我的决策唱反调。她那无论如何都要获胜的想法已经被冲淡了吧。 因此从第二天开始,我们碰上怪物的机率就锐减了。考虑到怪物的习性,这是当然的结果。 怪物的生存本能比人类更强,所以怪物会尽量避免跟强过自己的个体交战。 「艾诺,你要在这里静静不动……?」 「等我一下。我要思考。」 我这么说著,对于局势大致都按照计算在走感到有异。 爱尔娜在第一天曾经杀遍这附近。敏锐的怪物判断爱尔娜会带来危险,就不敢靠近爱尔娜了。 这对冒险者而言是理所当然的知识,身为骑士的爱尔娜对这方面的知识却很浅薄。即使她能讨伐怪物,对于怪物的认识仍不及冒险者。换成冒险者就会慎重行事,以确保在第三天将大只的猎物逼出来讨伐。 我明知道这些却没有阻止爱尔娜,是因为我正希望局势像这样发展。 目前,讨伐过aaa级怪物的只有我们、戈顿和李奥三组人马,每组都只讨伐了一头。基本上,我们还讨伐了相当于同级怪物的大群血腥猎犬,因此暂由我们排在第一名,然而领先的宝座就快要不保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刻意往南移动。理由在于我们南方只有李奥和么弟,我想把怪物引诱到那里,才用类似赶鱼的方式让怪物对爱尔娜起戒心,一直将位于我们这里的怪物诱往李奥所在的南方。 策划战略时,我还想过以席瓦引诱怪物的方案,但我试著靠爱尔娜执行了。多亏如此,李奥他们也讨伐了aaa级怪物。 我们要获胜是十拿九稳,不过最理想的状况还是由李奥夺冠。光靠第一天的战果,我们就有足够的可能性优胜,我才把方针转换成支援李奥,事情却进展得太过顺利。 之后李奥他们只要再讨伐一头aaa级怪物就完美无缺了,不过那样或许是奢求过多。 只要是近卫骑士队长级的人物,连aaa级怪物都能够讨伐。然而,能轻松讨伐的应该只限排前几名的队长。假如李奥他们缺乏余裕,把怪物诱过去也是白费。 更何况── 「对方要出手的话,我想时候是差不多了……」 「艾诺……?」 「嗯?啊啊,抱歉。我觉得埃里格皇兄和珊翠菈皇姊都有诡异之处……」 「aaa级怪物才没有那么容易遇见嘛。东部光是有三头就让我感到讶异了。」 「说得是……」 「队、队长!殿下!请、请看这个!」 当我跟爱尔娜讨论这些时,有个骑士看似慌乱地拿了水晶给我们看。 上头映著目前的排名。 我们的名次落到了第二名。上头则有第五皇子,卡洛士雷克思阿德勒的名字。 「怎么回事?」 「名、名次突然有了变动……对手恐怕讨伐了两头aaa级的怪物……」 「这太离谱了!除非是ss级冒险者或序位前几名的队长,否则不可能办到喔!卡洛士皇子那边的是第七队长,实力虽不能说弱,但是这不可能嘛。」 「爱尔娜,或许他们并没有正面迎战。比如趁怪物入睡时偷袭,或趁aaa级怪物互斗时将其讨伐。有许多状况是可以想见的。」 「会那么巧吗!」 哎,一般都会觉得离谱。而事情就是发生了。 原来如此。忍不住露出马脚了吗?我还以为对方躲著想干一票更大的,如果是卡洛士就可以理解。毕竟他单纯就是傻,所以遭人利用了吧。 第五皇子卡洛士,二十三岁,是个别无特徵的男人。既没有被评为优秀,也没有被评为无能。可是他爱作白日梦,开口讲个几句就能听出他渴望当英雄。 假如能刺激到他对于当英雄的渴望,操控起来应该不难。 「不是巧合的话又怎样?你想告状说有人作弊?」 「这……」 「在这里讨论也没用。总之期限就在第三天晚上,我们尽力而为。」 话虽如此,我几乎已经放弃找怪物了。 说来伤人,但是爱尔娜一靠近,怪物无不溜之大吉。我们要扳回一城是不可能的。 然而在卡洛士成为第一名时,那些都无所谓了。 爷爷说过在庆典夺冠并不是目的。那些话出自称霸权谋之战并且登上帝位的爷爷口中,十分足以取信。 还有葵丝妲作的恶梦。 若要相信基尔全城被怪物包围的恶梦,推敲出的发展会相当险恶。 基尔当然也有守备队,然而保护皇帝的近卫骑士都与皇帝儿女一块分散在东部了,皇帝身边的防备史无前例地薄弱。 离基尔较近的顶多只有我、李奥还有卡洛士,其他人几乎都跟基尔距离遥远。从保持著绝妙距离这一点来看,卡洛士似乎是想著要营救遭怪物围攻的皇帝。 犯蠢。事情没道理那么顺利吧。 「拜托,要有自知之明啊……」 低声嘀咕的我向上天做了祷告,但愿哥哥会有自知。 ■■■ 地面在摇晃。 最先察觉这一点的人是爱尔娜。 「不会吧……这是……」 「爱尔娜!出了什么事?」 我从躁动的马下来对爱尔娜问道。 铁定有发生什么状况,但是从我所在的地点掌握不到任何讯息。毕竟我总不方便当著爱尔娜面前用魔法。 这时候得靠爱尔娜了。 爱尔娜下了马,将耳朵凑向地面。 接著她缓缓站起身。 「……有大群怪物在狂奔……发生『海啸』了。」 「『海啸』……?」 「在怪物众多的地区偶尔会有这种现象,怪物迁徙的时间重叠在一起,形成大规模迁徙……肯定是因为我们把东部的怪物逼急了,所以它们才会同时逃亡……!」 原来如此。她做了如此的解释。 这样想最为合理,也能让状况得到说明。 比祭出操控怪物的笛子还轻松。卡洛士恐怕也是打算藉此克服难关吧。 然而,要我以冒险者的身分表示意见,怪物会一起朝相同方向逃亡是古怪的。「海啸」发生会牵涉到火山爆发或大风暴之类的天灾。在场能与那些匹敌的顶多只有爱尔娜,怪物要逃离爱尔娜的话可以理解,脚步声却相当接近。从它们忽视爱尔娜这一点可见状况极不自然。 「爱尔娜,怪物都朝哪里去了?」 「照这样的话……我想它们会跟基尔接触……」 「靠基尔的守备队撑得住吗?」 「我想没办法……为迎接明天发表的比赛结果,近卫骑士团长应该正从帝都护卫著众皇妃,皇帝陛下身边的近卫骑士只够应付最低需求……无论怎么想都阻止不了……」 皇帝逃得掉就好。 护驾的基本战力应该是有。然而,那么做并无意义。 这场庆典是为了纾解东部民怨而召开,却引发了海啸,如果皇帝到最后还逃走,东部的民怨想必将更为增长。 最糟的情况下会引发叛乱。假如利用卡洛士的家伙算到了这一点,心思可真卑劣。 发生战乱就能建立战功。无论使计的是埃里格还是戈顿,都无视了民众的损失。 赢得帝位之争后,这些家伙将成为皇帝。既然如此,他们应当有义务保护人民…… 「他们果真都属于当不得皇帝的那种人……」 「艾诺?」 「……爱尔娜,假如我要你拯救基尔,你办得到吗?」 「……当然可以。毕竟保护皇帝陛下和民众就是我们骑士的职责。」 「连怪物的数量也不确定,或许去了就等于送死喔。」 「我才不会怕死。」 「……所有人都一样吗?」 「当然了!我们会赌上性命守住给您看!」 「我们必定会拯救基尔给您看!」 爱尔娜的部下们各自说得慷慨激昂。 诸如不怕死、肯赌上性命。全是让我讨厌的词。 我才不想听那些自我满足的话。 「……立一道誓言,爱尔娜,向你的剑。」 「咦……?要立什么誓言?」 「发誓你会活下去。所有人都一样,向佩剑发誓自己绝不会死。不肯立誓,我就不派任何人过去。」 「艾诺……」 爱尔娜讶异似的叫了我的名字以后,就屈膝下跪将剑插入地面,然后以额头抵在剑柄上。她的部下们也跟著做了。随后── 「近卫骑士爱尔娜冯奥姆斯柏格向佩剑立誓,在此战绝不会死。」 每个人都立了不死之誓。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 「好,我们走吧!艾诺!怪物多就表示我们还有机会扳回……」 「不……我会成为累赘。由你们去就好。」 话一说完,我强行卸下戴著的手镯。规定不能卸下的手镯被我拿掉了。在这个时间点,我已经因为犯规而出局了。 「艾、艾诺……」 「哎呀,摸一摸就解开了,这也没办法嘛。粗心粗心。我只好到附近城镇去喝个酒喽。」 「为什么……我们本来还有机会扳回一城啊!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已经出局了。别放在心上,去吧。并不是因为你们赶去造成我出局,我是出于自身意志弃赛的,别在意。」 即使我说要留在这里,只派爱尔娜和众骑士赶回基尔,也会让他们心生迷惘。为了斩断那种迷惘,我爽快地处分了造成迷惘的种子。 皇帝与民众危机当前,庆典拿什么名次都是次要的。 「艾诺……你……」 「记得也要告诉父皇,是我自己把手镯弄坏了。」 既然皇帝用了一心同体当号召词,就不能发生骑士害皇子出局的状况,纵使是皇子下的命令也一样。 我像这样卸下了手镯,责任便由我负。 这不会成为对爱尔娜或骑士们究责的材料。哎,只要救得了基尔,这方面的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但我也得想好救不了时的后路。救不了的话,众人将开始互推责任。不能留下会让骑士被追究的把柄。 爱尔娜似乎察觉到我的用意,就露出快要落泪的表情。 其他骑士也都低著头。 而我告诉我的骑士们: 「众骑士听令。」 「……」 「即刻援救位于基尔的皇帝陛下与民众。最糟的情况下,就算失去基尔这座城也无妨,要以人命为优先。」 「皇子殿下,我等谨遵……您所下达的命令。」 「还有,葵丝妲和菲妮也在那里。她们俩应该都很害怕,麻烦你们关照了。」 「是……我会留几名部下保护她们。」 爱尔娜带著夹杂了不甘、无奈与哀伤的脸色答话。 而其他骑士也一样。 就在此时,瑟帕无声无息地从我背后出现了。 「殿下由我负责护卫,请各位不用挂心。」 「瑟帕……你为什么……」 「我难免会担心,主要是在生活方面。因此请交给我吧,爱尔娜大人。」 被明讲不需要护卫的爱尔娜似乎受了些刺激,或许她是解读成自己连守护都不配。虽然并非那么回事,我们也没时间解开误会了。 不过,他们到底是骑士,所有人都切换心态去准备马匹。 然后在出发之际,我向他们送上了最后一段话。 「『我的』骑士听著。交给你们了,只有你们能担当重任。」 爱尔娜听见这句话,眼里瞬间微微浮现了泪水。 不过,好似要将泪挥去的她拔剑回答: 「请殿下看著,近卫骑士爱尔娜冯奥姆斯柏格将实现您的心愿!我在此对这把剑与自己的家名立誓,会歼灭所有敌人并拯救基尔给您看!」 「嗯,交给你了。」 话说完,爱尔娜他们便以惊人的速度策马离去。 跟她一起骑马时就觉得够快的了,看来那还是保留了不少实力。 等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以后。 我对独一无二的管家搭了话。 「瑟帕。」 「在。」 「准备好。接下来是我暗中活跃的时刻了。」 「遵命。」 换上平时那套黑色斗篷和银面具的我化身为席瓦,当场用了瞬移魔法离去。 3 「皇帝陛下!请您快逃!」 「我不退。叫众人准备守城。」 皇帝约翰尼斯接到海啸接近的消息,便选择留在现场。 为民著想──当然并不是如此。约翰尼斯在成为皇帝时就已经将个人的情绪封藏了。因为他判断现在逃走的话,帝国东部将发生暴动或叛乱。 因此,约翰尼斯把人数不多的近卫骑士布署于城墙,任命那些骑士为守备队的指挥官。接著他亲自披甲佩剑,站上了前线。 「众人听著!我等不能让东部民众受更多的苦!即使搏命也要死守这里!」 皇帝亲自上前,让守备队的士气大为振奋。 然而,光靠这样并不足以对付接连来袭的怪物。 大群怪物从基尔东部源源不绝地来到,城墙外转眼间就挤满了怪物。兴奋而失去理性的怪物朝基尔城里展开突击,守备队则陆续予以迎击。 约翰尼斯本身也持剑斩了几头怪物,却还是寡不敌众。 守备队人数为三千。然而,怪物的数量接近于他们的三倍。 士兵们逐渐失守倒下,约翰尼斯见状不禁咂嘴。战局显然处于劣势。他应该要逃,不过一旦逃走,敌人将不只是怪物而已。 当约翰尼斯苦恼该如何是好时。 从天上传来了笑声。 「啊哈哈哈哈!你看你看!哥哥!皇帝一副苦瓜脸耶~~!」 「是啊,弟弟。真滑稽。」 突然的忤逆之言让约翰尼斯瞪向天空。 有两人一组的男性在那里。 一个是有著银色头发的少年,个子不高,笑起来的纯真模样就像个孩童。 另一个是金色长发的男子。五官端正的这个男子浅浅一笑,并直直俯视著皇帝。 两人的共通处是肤色白皙得病态,而且俊美。 「你们是什么人?」 「我叫萨姆。」 「我叫作汀恩。」 皇帝听过他们俩的名字。 而且皇帝看见两人特徵明显的犬牙,便嗤之以鼻。 那是大陆上的几种亚人之一,酷似吸血鬼(vampire)具有的种族特徵。 长寿而力量强大的吸血鬼公然支配著大陆的一部分,光靠为数不多的族人就建立了一国。 以往被归类成怪物,还与人类展开战争的种族。然而如今坚守互不干涉的立场,变得鲜少现身了。 在这当中,曾有两人组的名号广传于人类之间。 「还记得先帝提过……曾有两人一组的吸血鬼作恶多端,遭到族人放逐,还成了冒险者公会的悬赏目标。名字就跟你们一样叫萨姆与汀恩。两人一组并且被归类为s级怪物的吸血鬼,正是你们俩吗?」 「没错喔,那说的就是我们!」 「冒险者公会将我们与下等的怪物相提并论,这是无可饶恕的侮辱。我们没忘记这份侮辱。对于助长这种观念之人,我们当然更不会忘记心中的恨意。」 「哦?真是目光长远的复仇方式。先帝早已不在人世,你们打算改向我复仇吗?」 「当然了!人类就是脆弱又短命!」 「我放弃对个人的复仇了。你们与我们活在不同的时光,因此我要对该人的子子孙孙以及拥有物展开复仇。」 对方放话把帝国整体当成复仇对象,让约翰尼斯为之咂嘴。平常他会回嘴理论,然而有鉴于现状,引发海啸的无疑就是这两人。 光是应付海啸就忙不过来,再出现两名被认定与s级怪物同等的吸血鬼,任凭约翰尼斯再有手腕也无计可施。 只要国家引以为豪的近卫骑士在── 约翰尼斯如此心想,然而他自豪的近卫骑士却都分派给儿女了。 他们都已经远离基尔,即使能即时反应过来,能赶到的也只有少数。 「好啦,你也只有现在能打著皇帝称号摆架子了。等我吸乾你的血以后,就会把变成木乃伊的尸体扔给帝都!」 「哼!办得到的话,你大可试试!就算杀了我,帝国也不会灭亡!我们帝国的精锐想必会将你们俩宰了!不怕就放马过来!」 「我可以认同你的骨气,但是口气再大,也改变不了你们的劣势。」 汀恩说著便高高举起右手。 魔力聚集于他的右手,黑色球体浮现。有别于人类所用的魔法,具备庞大魔力的吸血鬼才可能纯以魔力施展那种攻击。 「你就一边后悔与我们为敌,一边受死吧!」 大团魔力朝著约翰尼斯砸去。 露出刻薄笑容的汀恩笃定胜负已分,然而他的笑容立刻降到了冰点。 因为汀恩砸下的魔力球在命中约翰尼斯之前就被劈成两半。 「──您没事吧,皇帝陛下?」 「噢噢……爱尔娜,亏你能赶来。艾诺特已经不需要保护了吗?」 「……请您原谅。我没能遵守一心同体的命令……」 约翰尼斯看见爱尔娜的消沉脸色,就大致心里有数了。 因为跟艾诺特一同赶路的话,爱尔娜绝对不可能来得及。 然而,约翰尼斯对爱尔娜笑了笑。 「看到儿子有长进,让人心情愉快。这是托你的福,爱尔娜。」 「陛下……我……」 「艾诺特派你过来,而你回应艾诺特的心意及时赶上了。我感到欣慰。说来怕有失威仪,能不能顺便让我见识你的成长?」 约翰尼斯的问题让爱尔娜大大地点头。 接著爱尔娜直直望向两人并举起剑。 「谨遵陛下吩咐,且让我一展奥姆斯柏格之剑技!」 「谁怕你~~!多一个人又能怎样!我晓得喔~~无能的废渣皇子身边,就是跟著你这个骑士吧!因为皇子无能,你才没有走远嘛~~哎~~讨厌讨厌,他的无能坏了哥哥的计谋。」 「你别轻忽,萨姆。奥姆斯柏格家是勇者留下的血脉,超乎人类规格。唯独那女的不能当成人类看待。」 汀恩如此警告,萨姆却毫不掩饰自己的轻忽。 然而,当萨姆看见爱尔娜眼神的那一刻,他顿时做好了应战准备。 「唔!」 从未感受过的杀气让萨姆全身直冒冷汗。 萨姆一面举起用魔力塑造的镰刀,一面跟爱尔娜略为拉开距离。那完全就是退缩之举,萨姆却没有自觉。 另一方面,对萨姆发出强烈杀气的爱尔娜则是缓缓腾空。 对杰出的魔法师来说,用魔法飞并非难事。不过,能自由自在地飞上天作战的人属于少数。然而爱尔娜并非魔法师,却达到了这个境界。 战斗所需的技能,奥姆斯柏格家的神童无一不通。 而且萨姆正是触怒了奥姆斯柏格家的神童。 「你讲出了我最讨厌的话……竟敢当著我的面说那些!你罪该万死。觉悟吧!」 「唔!人类少大放厥词!」 短瞬之后,萨姆拿著镰刀朝爱尔娜进攻。 然而,爱尔娜轻松躲过萨姆的镰刀还予以回击。 萨姆勉强挡下了这一剑,超乎预料的一剑却让他受惊似的看向哥哥。 「不愧是奥姆斯柏格家的神童,当代勇者之名并非虚传。但是我会让你后悔跟我等吸血鬼作对!」 汀恩说完也加入对付爱尔娜的战局。 三人在基尔的城镇上空激烈交锋。 底下则有皇帝扯开嗓门,提振守备队的士气。爱尔娜带来了第三骑士队的部下们参战,使得战局稍有扳回,不过怪物数量至今仍无减少的迹象。 在非得等待更多援军的情势下,有一名皇子现身了。 「父皇!卡洛士来救驾了!卡洛士赶来救驾了!」 第五皇子卡洛士,二十三岁。 褐发秀气的男儿,以性情温和著称的皇子。不过,他也具有爱作白日梦的个性,憧憬著能像人们传颂的英雄那般在战场上华丽地活跃。 而对卡洛士来说,在皇帝与民众面临危机时与骑士一同赶到,便是心目中的理想情节。 众人对率军赶来救援的自己投以注目,让卡洛士心生欢喜。他一边感到喜悦,一边带头冲在前面。 「殿下!请您退后!这里很危险!」 「不要紧!现在的我可是英雄!」 尽管那是他陶醉于现状才讲出来的话,却也有其根据。 前阵子,卡洛士透过某人仲介,跟萨姆还有汀恩见了面。然后他们安排好由萨姆和汀恩引起骚动,再让卡洛士出手摆平。回报则是在卡洛士即位以后,会要求冒险者公会解除对萨姆和汀恩的悬赏。 卡洛士信得过萨姆和汀恩协助自己的理由。冒险者公会的悬赏鲜少解除,不过只要成为帝国皇帝便有可能办到,毕竟冒险者公会再怎么说也无法忽视皇帝的意思。 所以卡洛士始终相信,自己登场的同时,萨姆和汀恩就会撤退。 他还梦想自己扫荡剩下的怪物以后,将被全体人民当成英雄,进而成为皇太子。 卡洛士被萨姆发出的魔力弹射中而飞得老远了。 「居然真的来了。那个皇子可够傻的。」 「别理小角色,专心对付眼前!她来了!」 他们俩对卡洛士根本不屑一顾。 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把卡洛士视为对等的交易伙伴。 他们俩只是在利用卡洛士。假如卡洛士一样只有利用他们俩的想法,应该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冲上去叫阵了,然而卡洛士天真不懂世事的性格使他信任了那两名吸血鬼。 对此卡洛士还来不及后悔,全身就已经受到剧烈冲击而失去意识。 有一名骑士设法接住了被轰飞的卡洛士,但是其伤势攸关生死。 不过,卡洛士的惨状激起了与他一同赶到的骑士队士气,并让他们朝著怪物展开猛烈突击。 惨归惨,率先挂彩仍算是卡洛士唯一的战果。 而且卡洛士的骑士们争取到时间,让局势慢慢有了转变。 4 我瞬移到了李奥的身边。 话虽如此,以个人为对象进行瞬移会比较粗略,没办法精确飞到某一点。 我来到了有些误差的位置,然后从空路追著扬起沙尘的一群人。 居然在这个时间点就启程赶路了。该说真不愧是李奥吗? 他们的目的地是基尔。李奥正跟骑士们一同全力疾驱。 而我降落在李奥的行进方向,等著他过来。 不一会儿,李奥就注意到我,要马儿停下脚步。 「……你就是席瓦?」 「正是。幸会,李奥纳多皇子殿下。」 「我现在没空悠哉问候。既然在这种情况下前来,我可以当你是援军吗?」 「对,我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建议您最好别直接赶过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奥难得用动怒似的语气提问。 海啸既已发生,他应该是希望尽早赶到基尔吧。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毕竟总不能让李奥在这种状况下带著少数骑士冲向怪物大军。 「现状是有大量怪物袭击基尔,就算您率领近卫骑士,凭如此人数仍缓不济急。」 「不去就不能确定情况!或许我们还能多救一条命啊!」 「您志节高尚,不过光靠志节就能救人的话,也用不著您费力了。我想您身边的骑士到底都心里有数吧?」 李奥望向自己的骑士们。 他们脸色凝重,李奥见状便显露出一丝动摇。 而我进一步劝说李奥: 「海啸既已发生,要阻止就必须靠军队。」 「哪里有军队可以调度……?因为没办法阻止,你就要我观望不前?基尔有我的父亲、妹妹与应该保护的人民!对他们见死不救的话,我会无法原谅我自己!」 「唉……我不记得自己有叫你见死不救。说这些只是要你充实过战力再去。」 「……?」 李奥原本还情绪激动,不过我拐弯抹角的讲话方式好像让他逐渐冷静了。 谈到这里,我总算才进入正题。 「李奥纳多皇子,位在东部的骑士并非只有你身边的这批近卫骑士。」 「……席瓦,你是要我动用周遭领主的骑士?」 「那种荒谬的主意怎么行得通!就算贵为皇子,动用领主麾下的骑士仍完全属于越权行为!即使让一百步不著眼于此,要动员对状况掌握不清的那些骑士,谁晓得得花几天时间!」 近卫骑士队长看似不耐烦地告诉我。 他应该是认为我的提议不实际。这也难怪,毕竟连移动都旷日费时。 召集骑士的做法并不实际。然而,换成我就有办法实际达成。 「方法交给我安排,问题在于皇子有无意愿。所有事情结束后,或许会遭受斥责。您容忍得了那种可能性吗?您说要拯救家人与民众,是认真到何种地步?」 「……只要能救他们,我对皇族的地位根本就不感兴趣。要用我的名义来动员骑士,我没有异议。麻烦你说明方法。」 「殿下!」 「事态紧急。何况是为了保护皇帝陛下的行动,抗辩的说词要多少都有,不成问题。来吧,席瓦,告诉我是什么方法。」 「……漂亮,我对你的决心致敬。方法单纯明瞭,我会用瞬移魔法在基尔附近的山丘上开启传送门。请你透过那道门发表演讲,将不明白状况的骑士们诱导至传送门。」 这是个异想天开的方法。 拿不出任何一项证据来验明皇子的身分,光靠声音就要叫陷入混乱的骑士们一头冲进可疑的魔法传送门。 骑士们直属的主子是领主。万一领主叫他们别去,那就没戏唱了。 这表示成效如何,全看李奥的演讲。 假如召集不到多少骑士,我将会白白浪费宝贵的时间与魔力。 不过这值得一试。庆典仍在继续。 第一名的卡洛士恐怕会出局,第二名的我也出局了。同样位居第三的有戈顿和李奥。李奥若能在这时候统率骑士将怪物讨伐,恐怕就能夺得优胜;而且集结起来的骑士投入战局以后,便可一举解决混乱的事态。 唯一要担心的是基尔是否能撑住,不过为此我已经派了爱尔娜回防,应该不会有问题。假使靠爱尔娜应付不了状况,我更不能让李奥率领少数人马展开突击。 「如何?你缺乏自信吗?」 「这个嘛……我是没有自信。不过,我要试。毕竟家兄大概也会叫我试试看。」 「我倒不认为废渣皇子会讲出那种话。」 「那是你不了解他。家兄在紧要关头的决策力超群,像现在他应该也比任何人都更加迅速地做出了决断。」 李奥的评语让我在面具背后目瞪口呆。 没想到他会如此评价我。 感觉不坏。 「是吗……那你就试试看吧。」 我说著便合并双掌。要施放的不是个人用的瞬移魔法,而是可以造出孔穴,供多数人移动的魔法。 不一会儿,通往山丘的孔穴完成了,大小差不多可让十个人同时通过。 扭曲不安定的那个孔穴实在不会让人想闯进去。我率先穿过其中。 接著李奥也毫不犹豫地跟上了。 一瞬间,视野变得扭曲,但我们所站之处立刻变成了基尔附近的山丘。 「这就是瞬移魔法……」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彷佛自我告诫地讲完以后,我就在邻近基尔的七座主要城镇造出一样的孔穴。 剩下要靠李奥的演讲了。 「我用了扩音魔法。开始吧。」 「……听见这阵声音的东部众骑士,希望你们静心聆听。我是李奥纳多雷克思阿德勒,帝国的第八皇子。」 李奥缓缓地道来。 他应该晓得这件事不容失败吧。他并没有快言快语地滔滔不绝,只管以让人细听为优先。 李奥是冷静的。这样或许行得通。 「目前,东部有海啸发生,基尔成了怪物的通过点而情况危急。此刻,我正在徵求共赴当地的骑士。假如你们能听见这阵声音,请透过以瞬移魔法在附近打开的孔穴来到我身边。无须请示领主的判断,希望各位在个人的判断下参战。一切责任由我担负。」 我以为演讲就此结束,李奥却在深深吸气之后拔出腰际的佩剑。 接著他用前所未闻的宏亮声音,充满霸气地告诉众人: 「我要保护基尔的民众!有心的骑士啊!有勇气的骑士啊!认为这项大任非己莫属的人速来请缨!期待诸君的判断!」 如此替演讲收尾的李奥犹如上场作战的父皇。 旁边的近卫骑士应该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他们看似震惊地望著李奥。 然而,李奥却以严肃的表情望著传送孔穴。 没有人立刻就赶来。 当我心想还是不行的时候,有一名青年从其中一个孔穴现身了。 青年对人生中头一次的瞬移大感吃惊,但是见到李奥的身影以后,他连忙下了马行礼。 「我是来自赫森的骑士!名叫汉斯!为了替李奥纳多殿下助阵而来到这里!」 「来得好,汉斯。感谢你。」 「不!要致谢的是我们!自从听到李奥纳多殿下慰问各地村庄的消息之后,我就一心想为您效命!这么想的骑士并不是只有我!大家正陆续集结!请殿下稍候!」 能自然而然地拉拢人心,召集到群众者,称为领袖魅力。 套用其定义的话,此刻李奥发挥出来的正是领袖魅力。 骑士们陆续通过孔穴集结而来。 而且到了后来── 「我乃乌尔姆的领主,名叫福洛迦!老夫带了五百名骑士一同前来助阵!」 骑著马现身的人,是个一眼就能看出有年纪的老人家。 我想他已年逾六十才对。体格壮虽壮,白发苍苍的模样却令人担心身子是否有虞。 「福洛迦,感谢助阵,不过你身子无虞吗?」 「老夫有心,也有勇气!敢问殿下有何不满!」 「……不,无虞就好。感谢你特来助阵。我要你陪在身边一同冲锋,拜托你了。」 李奥看了看福洛迦坚毅的眼神,就笑著这么告诉他。 我想对方有一瞬间已经做了被逐出队伍的心理准备吧。福洛迦诧异似的睁大了眼睛,然后立刻大声答话: 「是,殿下!请容老夫为您施展全副武艺!」 「我会期待那一刻。」 像这样陆续集结的东部骑士超过了三千人。要说是乌合之众固然没错,但他们会来参战并非奉他人之令,而是出于自身意愿,因此士气高得惊人。 目睹这一幕,我放心了。 这样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 「席瓦,感谢你的协助。」 「我只是以冒险者的立场为民众著想,才采取了行动。何况要道谢还早,等你拯救了基尔再客套吧。那么,我先走一步。」 话说完,我就朝著基尔进行瞬移。 瞬移后的我在高空目睹了惊人无比的光景。 5 「我好怕……!」 「不要紧的喔,皇女殿下。骑士们立刻就会来了。」 菲妮在屋邸这么安抚葵丝妲,还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而菲妮这里来了一群表情为难的侍女。 「菲、菲妮大人……呃……」 「出了什么状况吗?」 「是这样的……有许多领民要求进屋邸避难……」 奉皇帝之令,目前领民们一律禁止踏出家门或旅店。 然而,应该是因为近郊发生了战斗,使得领民们在不安下想躲进看似安全的屋邸。 菲妮并没有斥责他们这样的举动。 「领主夫人呢?」 「她说自己不便做主,所以要请葵丝妲皇女和菲妮大人拿主意……」 「这样吗……殿下,请问您想怎么办呢……」 「……我不晓得……可是,我好怕……」 不安使得葵丝妲紧紧地揪住菲妮的衣服。 菲妮回握她小小的手,并且劝导似的答话。 领主正与皇帝一同作战。因为夫人已将决定权交让出来,目前就要以葵丝妲的意见为优先。 「原来如此……那么,您要对有著同样心境的人们见死不救吗?」 「那样……不可以……」 「为什么呢?」 「……皇兄会生气。」 「是啊,没有错。那么就让老人、小孩、病患优先进来屋邸吧。尽管屋里会变得吵杂,请问您介意吗?」 「不要紧……」 「我要离开一下,您也不会介意吧?所有人内心都是不安的,我得去安抚大家。」 「……嗯……」 虽然葵丝妲脸上写著不要,菲妮仍笑著让她坐到椅子上,把现场交给侍女伺候。 然后菲妮走向屋邸的入口。 在那里有留守的少数士兵拔了剑对著民众。 「快回家!你们不听陛下的命令了吗!」 「拜托!让我们进去!」 「你这刁民!」 「都给我住手!」 在随时一触即发的状态中,菲妮断然喝止了士兵们。 立场上,菲妮固然是公爵的女儿,但她本身兼具苍鸥姬的盛名,还由皇帝亲自赋予了同等于皇族的待遇。 菲妮在现场的发言力可比皇族,因此士兵们都立刻放下手里的剑,向她下跪。 「菲、菲妮大人……」 「你们拔剑的对象不该是人民。我可有说错?」 「是的,正如您所言。是我们失职了……」 对士兵答话感到满意的菲妮看了聚集在门前的民众。 其数目不下一两百人。 当中有平民,也能看到来旅行的贵族、商人的身影,每个人脸上都浮现不安之色。 「我是菲妮冯克莱纳特,或许用苍鸥姬称呼,大家会比较熟悉。」 菲妮说著就指了蓝色海鸥造型的发饰。 那是皇帝所赐的绝世美女证明。 民众了解到她就是皇帝当成亲女儿般宠爱的公爵千金,就一起下跪了。 然而在这当中,有一群青年拨开民众上前。 「噢噢!菲妮小姐!是我!我是吉多!」 对菲妮来说,那是她最不想听见的嗓音。 对方跟艾诺特是童年玩伴,还做出了殴打艾诺特这种让菲妮无法容忍的行为。吉多冯霍兹华特带著跟班认出菲妮,便露出了笑容。 自大得拨开民众,对自己能进入屋邸内深信不疑。既没有上阵作战,还只顾待在安全的地方作威作福的德性。 菲妮看到吉多这样,就觉得自己体内流的贵族血统受到了玷污。 父亲从未让她冒出这种观感,就连游手好闲的哥哥也不会在危急之际只求自保,因为那会让贵族丧失存在意义。 所作所为有其可贵之处才叫贵族。 所以菲妮对吉多不予理睬。 「屋邸会优先收容小孩、老人及病患,身强体壮的人请尽可能待在大型建筑物,合力守住门口。海啸是怪物大举迁徙的现象,它们的目的并非危害人命。万一有怪物入侵基尔这座城市,靠著拖时间还是能应付过去。若各位能理解这些,我们就会开门。」 「菲、菲妮小姐?是我啊!我是吉多!难道你忘了吗?」 「我对您印象很深呢,霍兹华特公爵家的吉多大人。」 「哎,幸好。那你能不能让我进去?」 面对那说得好似理所当然的态度,就连菲妮也被惹火了。 若是顾虑到艾诺特,在此应该要将吉多接到屋邸内比较好,跟他作对并无意义。 可是,菲妮没有那么做。因为她觉得那并不合乎艾诺特的心意。 所以── 「请你要懂得羞耻!既没有跟皇帝陛下一同作战,还只顾自己想待在安全的地方,请你重新审视自己是什么德性!难道你都不觉得愧对替霍兹华特公爵家树立典范的先人吗!」 「啥……!你这女的!把我当什么人!」 「你是谁都无所谓。屋邸会收容的是小孩、老人和病患,其余人等请移驾别处。这是葵丝妲皇女殿下做的决定。假如还要浪费更多无谓的时间在这上面,日后几位大可向皇帝陛下投诉讨回公道。不过到时候哪边会受罚,我倒觉得一目了然!」 「唔……!少得意!你就仗著有李奥纳多在后头撑腰!给我记住!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跟你善罢干休!」 吉多说完便带著跟班从现场离去。 目送吉多等人离开的菲妮深深地叹了气,然后露出柔和笑容命人打开门。 而民众目睹菲妮那副模样,就自动自发地互相呼吁,只让小孩、老人和病患进屋邸,其他人则去了别的地方。 优先收容完民众以后,菲妮令屋里的佣人用家具堵住屋邸的出入口。 「请你们尽可能将门口封紧!怪物来的时候要由大家合力抵住门!能让它们死心改变行进的路线就好!」 「是!菲妮大人!」 「菲妮大人!葵丝妲皇女殿下找您!」 「我马上就去。各位,用不著害怕喔。骑士们必定会来的。」 菲妮像这样对进入屋邸的民众信心喊话,并且尽可能表现得开朗。 她认为起码自己要保持笑容才行。实际上,她能做的只有这点事情。 菲妮身为公爵家千金,对魔法亦有心得,但就算擅长使用回复魔法,能够用于战斗的魔法就一窍不通了。 她无法像爱尔娜那样轰轰烈烈地作战。 对此菲妮感到有愧。毕竟她是希望能帮上忙才会离开领地,却一次也没有帮到艾诺特的忙。 而对菲妮来说,陪伴葵丝妲是艾诺特第一次交代她的工作。正因如此,她心想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离开皇女身边。 「要拿到笛子才行!有好多怪物要来了!」 目睹葵丝妲哭喊,菲妮想起了某件事。 她之前不小心在门外听见了艾诺特和葵丝妲的对话。 葵丝妲说过基尔这座城市会被怪物包围。实际上,状况照著发生了。 既然艾诺特也认真听进去那些话,菲妮认为当中自有某种根据,所以她把葵丝妲紧紧拥入怀里。 「皇女殿下,不要紧的。如果您要找笛子,请让我代劳。能不能告诉我要如何取得呢?」 「不行……你会死……」 「不要紧,因为我是运气好的女人。再说有危险的话,艾诺大人会来救我的。」 「……真的吗?」 「是啊,千真万确。所以请您告诉我,笛子在什么地方呢?」 「……我看见它掉在钟塔……那就是原因……」 「我明白了。那由我去拿回来吧。」 菲妮说完便不听侍女们的劝阻,径自前往位于城镇中央的建筑物,亦即钟塔。 ■■■ 位于基尔街上的钟塔规模与其他城市不同。 高达数十公尺的那座钟塔是基尔城内的观光名胜,更是宝贵的观光资源。 而菲妮正一边喘气一边爬上那座钟塔。 另一方面,上空则有爱尔娜跟萨姆与汀恩战得旗鼓相当。 「啧!烦人!」 汀恩放弃用正攻法对付爱尔娜。合兄弟俩之力并非打不倒她,可是太花时间。 他决定趁现在改出阴招。 汀恩拿出了操控怪物的魔笛「哈梅伦」。只要用这玩意儿增加怪物,爱尔娜身为骑士就非得分神保护皇帝。 这样的话,汀恩他们便可以坐山观虎斗。 有意召来更多怪物的汀恩拿起哈梅伦就口,凭直觉感到不妙的爱尔娜就出手攻向了汀恩。 「你休想!」 「唔!」 汀恩立即闪躲,哈梅伦却脱手掉到了基尔街上。 汀恩见状急忙追过去。 「糟糕!」 「你给我站住!」 笛子并不是汀恩的东西。那是与他们合作之人交给汀恩的。汀恩他们这次就是利用那东西,想出了把卡洛士拖下水的计谋。 然而,与他们合作之人交代过,东西一定要销毁。那是他们跟合作者讲好的。 万一没有合作者协助,即使这次能存活也难以脱逃。确实将笛子销毁,连带就能让汀恩他们保命。 所以汀恩拚命追了过去。爱尔娜看到汀恩那样,也觉得重要性非同小可,跟著要追回笛子。 双方于空中屡次冲突,其间笛子仍继续下坠。 于是在掉到钟塔时,有只白皙的手从中伸出接住了笛子。 「唔!」 使劲过头的菲妮差点坠楼,她勉强稳住了身体才成功停留在钟塔。 接到笛子随即让她松了口气,爱尔娜的尖锐声音却立刻传来。 「快逃!菲妮!」 当菲妮警觉而抬头时,汀恩发出的魔力团已直接命中钟塔顶部。 那导致菲妮失去立足点,直接摔了下去。 然而,菲妮无视了这一点。 她从最初就觉悟会有危险了。正因如此,菲妮把笛子扔向朝这里赶来的爱尔娜。她看著爱尔娜讶异似的接住笛子,于是笑了笑。 「啊啊……我帮上忙了。」 「臭丫头!」 汀恩怒不可抑,就将魔力团朝坠楼的菲妮砸了过去。 菲妮在半空中没有方法能闪躲逼近的魔力团。 「菲妮──!」 爱尔娜的呼喊回荡开来。 菲妮一边将艾诺特托付给爱尔娜,一边悄悄地闭了眼睛。 眼睛闭上的瞬间,天空深处似乎有什么发出亮光,但是菲妮没有余裕在意那些。 菲妮做好觉悟闭上眼睛,想像中的疼痛与冲击却没有来到。 她反而感受到温暖。 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以后,菲妮发现自己被戴著银面具的冒险者抱在怀里。 菲妮讶异得说不出话。之前她告诉葵丝妲会有人来救她,是为了让葵丝妲放心,万万没想到真的有人来救她了。 在如此的情况下,还有人跟菲妮一样惊讶。 是汀恩。 「居然能抵销我的魔力弹……你这家伙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隶属于冒险者公会帝都分部,ss级的冒险者席瓦……我来这里是要讨伐你们俩。」 特徵明显的银面具与黑斗篷。 号称帝国史上最强的冒险者现身了。 6 瞬移到上空的我看见了爱尔娜与疑似吸血鬼的两人组正在交战的光景。 坦白讲,光是这样不会让我感到讶异。 我讶异的是菲妮在交战处附近。 爬上钟塔的菲妮一直在窥伺上头。 而且,当爱尔娜从一名吸血鬼手上将笛子打飞以后,菲妮见状就使劲伸出手把笛子接住。 目睹这一幕时,我已经采取了动作。 我用最快的速度迫降。能施展的魔法统统祭出,如流星一般朝菲妮的所在处赶去。 笛子遭抢的吸血鬼摧毁钟塔,菲妮被甩到外头。 那一刻,菲妮并没有伸出手求救,而是把笛子拋给爱尔娜。 坠楼的菲妮显得一脸满足。这令我反感到无法忍受,我进一步加速。 「臭丫头!」 吸血鬼发出魔力弹。 在即将命中菲妮的瞬间。 我弹开那颗魔力弹,并且在空中将菲妮拥入怀里。 扎实的温暖触感让我宽心。赶上了,我救到她了。 或许这是我近期内最焦急的一次。 而且……我也很久没有感到这么不爽了。 「居然能抵销我的魔力弹……你这家伙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隶属于冒险者公会帝都分部,ss级的冒险者席瓦……我来这里是要讨伐你们俩。」 我含著怒火静静地告诉对方。 那是宣誓。意思是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席瓦……大人……?」 「……你别逞强。」 「对不起……我又贸然行事了……」 「……有话之后再说。不过……你干得好。剩下的交给我吧。」 我轻轻地摸了菲妮的头,她便微微地脸红了。 我让害羞的菲妮降落在地面,然后看向天上的吸血鬼。 在吸血鬼当中,只有两个人会策划出这么大规模的犯罪行动。 身为吸血鬼却被冒险者公会悬赏的吸血鬼异端。s级悬赏对象,萨姆与汀恩兄弟。 「席瓦大人!祝您武运昌隆……」 「嗯,包在我身上。」 回答完以后,我就迅速腾空。 提高警觉的萨姆和汀恩两人都凝视著我。 这也难怪。成为ss级冒险者的条件就是打倒s级怪物。换句话说,这表示我在过去打倒过实力与萨姆和汀恩同等或更强的对手。 「竟然会有ss级冒险者出面……令人吃惊。」 「可恶~~!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你们麻烦死了!别来干扰哥哥的计画啦!」 嚷嚷的矮个子是弟弟萨姆吧。 这表示实力比较强的吸血鬼是哥哥。 「我也一样感到吃惊。你们被悬赏以后始终很安分才对。毕竟一有动作,ss级冒险者就会出来干活。之前你们不是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吗?」 「少瞧不起人!我们只是在等候机会!」 「但是,你们已经错失机会了。怪物被奋战的守备队与骑士挡下,然后我来了。你们的计画就此告吹。」 「哼!你自以为赢了吗?笛子被夺走了,那又如何?怪物依旧多得很,只要打倒你和勇者,赢的就是我们!」 讲什么鬼话啊,这两个家伙。 难道他们想同时对付我跟爱尔娜? 我讶异地看向爱尔娜,然而爱尔娜也摆著一副不是滋味的脸。 「被看扁了呢。明明你们有两个人才勉强跟我打成平手。」 「是你看扁我们!我们俩还没有动真格!」 「既然如此,认真给我看啊!我会本著奥姆斯柏格之名歼灭你们!」 「不,爱尔娜冯奥姆斯柏格,抱歉在你奋发时打岔,但是这些家伙要由我来收拾。」 我如此告诉举剑帅气地指向敌人的爱尔娜。 于是,爱尔娜把目光转向我。 她蹙起眉头,还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狠狠瞪我。那已经不是女生该有的脸了。 「席瓦?莫非是我耳朵不好?刚才你那么说,听起来像是要抢我的猎物耶。」 「我不记得自己有用过那样的说词,你的耳朵似乎真的不好。骑士就该去保护皇帝,这两个家伙交给我对付。」 「你还说!内容还不是一样!你才该退下!我从一开始就在对付这两个家伙!」 「可是皇帝身边似乎无人护卫喔。」 「命令我对付他们的正是皇帝陛下哟!我断然不会退让!更重要的是!这两个家伙讲了我最讨厌听到的话!我已经决定非砍了他们不可……你给我退下。小心我连你一起砍喔。」 恐怖。 看她简直气炸了嘛。对方讲了什么啊?受不了。 我倒希望爱尔娜能去支援李奥那边。 「哈!真有闲情逸致。勇者和ss级冒险者才凑到一块,就得意起来了。你们晓得战力顶多平手而已吗?」 「平手?我可觉得你们俩完全落于下风耶。」 「席瓦,难道你看不清底下的战况?皇帝好像随时会阵亡喔。你旁边的勇者似乎一心只想著要跟我们兄弟俩斗,不如由你下去助势怎么样?你是隶属帝国的冒险者,就该以皇帝为重吧?」 底下的战况确实处于劣势。 我们其中一方下去助势应该会比较好──照目前的状况来说。 但是,这家伙犯了严重的错误。 「我隶属的并非帝国,而是公会。冒险者的工作是保护大陆全土民众,但我们并没有义务要保卫国家。国家并没有付钱给我,坦白讲,皇帝的死活与我无关。」 「什么?」 「不希望皇帝战死的话,大可让其他人去保护他。我要保护的是这座城市的民众,而不是特权阶级。我要保护的是这个国家的人民,而不是这个国家。照理说,这个国家存在著向人民收取税金,并藉此保有地位的一群人。保卫帝国正是那些帝国皇族还有骑士的差事。当下,那些家伙若是不能发挥效用,便没有存在的价值,所以我不会跟他们抢工作。」 「不跟谁抢工作?」 汀恩似乎对我的用词抱有疑问。 而他的疑问立刻得到了解答。 基尔城郊南方。 怪物多得如山如海,一旁却传来大地被踏平的声响。宛如轰雷的那阵声响越来越大,接著在一名皇族出现之后便停歇了。 「那是……?」 「众骑士们啊!第八皇子李奥纳多雷克思阿德勒在此号令!保卫基尔城!跟我上!」 李奥说著便英勇地带领数千名骑士展开冲锋。 突然出现的骑士团让怪物们措手不及。 萨姆和汀恩想出手阻止,但是爱尔娜和我分别挡到了他们面前。 「席瓦,不然这样吧,那边交给你,这边的我要喽?」 「这是个好主意。可以接受。」 彼此挑好目标的我们一举进入备战态势。 底下有李奥率领的骑士团如洪流般将怪物们冲散。兴奋状态的怪物只看得到前面,被从旁突击便无力招架。 哎,骑士团迟早会被视为威胁而遭受怪物反击吧,不过暂时应该撑得住。 而我要趁机收拾这两个家伙。 基尔防卫战就此迎接最终局面。 ■■■ 「唔!就凭你这种人类!」 汀恩一边移动一边发出无数的魔力弹,而我追著他予以还击。 天上有如施放烟火般光彩夺目。 那副景象似乎让汀恩心生焦躁了。 实际上,这两个家伙跟爱尔娜交手时好像并没有认真,如今力量明显有所增长。他们恐怕也有考虑过逃跑,但是因为迫不得已才动了真格吧。 汀恩露出身为吸血鬼特徵的尖锐獠牙,朝我接近。 看来他判断靠魔力攻击会没完没了。不愧是战斗老手。 「啧!」 咂嘴的我以魔法迎击,汀恩却华丽地躲开。 我只好设法将距离拉开,却被汀恩早一步来到跟前,痛殴我的腹部。 「唔!」 「哈!怎么啦?ss级冒险者!」 「少啰嗦!」 我为反击发出的魔法被汀恩躲开,而他绕到了我背后。 心想不妙的我转为用魔力保护身体。 汀恩将交握的双手朝我猛然挥下。 我感受到好似被榔头重轰的一记冲击,摔到城里的大街上。 「好痛!居然什么烂招都用上了……」 「怎么啦?你对认真的我似乎就束手无策了嘛。」 「搞什么嘛!对方没有多厉害吧!你是在放水吗?你有放水对不对!你以为那样的风格很帅吗?那样有够矬的啦!」 我遭到对方挑衅,还莫名其妙地被自己人骂。 受不了,当个冒险者也不轻松。 然而,我乐于承受这点苦。 我所重视的弟弟还有为了我弟被牵连进来的骑士们;明明我能以席瓦的身分立刻赶来却没有赶到,使得为了让我方在帝位之争得利,被迫打硬仗的守备队士兵们── 还有待在这座城市的民众。 为了他们所有人,这点苦根本不痛不痒。 但是,我这一肚子火差不多也忍到极限了。 「哼!之前怕被你们这种货色骚扰而躲躲藏藏真是愚蠢!人类的能耐终究有限!」 「你们果然是躲著啊。可见吸血鬼的格局也就如此。」 话一说完,我就若无其事地爬了起来。 我身上没有伤口,当然也没有受创。 汀恩为之惊讶,但是他似乎马上就察觉周围状况有异。 「唔哇啊啊啊!我的手臂!奇、奇怪?」 「好痛!好痛……伤自己好了?」 在基尔城墙作战的守备兵自然不说,由李奥率领朝大群怪兽展开突击的骑士团也一样。 从我现身以后,现场就没有任何人战死。 因为即使受了伤也会立刻痊愈。 「你这家伙……!难不成你是一边设治愈结界,还一边跟我斗!」 「算讲对了一半。」 我设下的不只是治愈结界。 我在抵达时就设好治愈结界,并且一面维持结界运作,一面著手准备别的魔法。 而准备已经完成了。 「我是一边设两道结界,一边跟你斗。虽然说,另一道结界刚刚才完工。」 在我如此开口的瞬间。 有巨大的魔法阵浮现于基尔全城,而且从中冒出了大量锁链将汀恩与萨姆捆住。 「啥!玩这种把戏!」 「混帐!把这解开!」 「凭你们是没办法解除的。古代魔法,咒链结界。被捆住的人将受到诅咒而弱化。那么……你们俩,做好觉悟了吗?」 竟敢在我忙东忙西时放肆打人。 处罚的时间到了。 7 锁链持续增加。 这代表弱化的诅咒也在持续增加。 逮到他们俩以后,我缓缓浮起腾空。如此一来,这些家伙就比蝼蚁还不如了,只剩歼灭他们而已。 「吸血鬼强在其莫大的魔力,寿命长归长,剔除魔力不谈,肉体的强度就与人类相去无几。换句话说,只要封锁住魔力就不足为──」 「欸!你等一下!这些锁链也会追著我耶!」 「……」 人家好不容易可以耍帅,真受不了这女的。 转眼望去,锁链确实在追爱尔娜。大概是我要它们自动捕捉对我有敌意的人所致。 话说为什么逮不住她?这女的真的是人类吗?魔法应该是在完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发动的耶。 「抱歉。这是我要它们捕捉对我有敌意的人所致。」 我用目光拦下锁链,气喘吁吁的爱尔娜就一脸凶狠地朝我瞪过来。 我对此嗤之以鼻,爱尔娜便满脸通红。 「我说你啊!想用锁链捆住自己人是有什么毛病!」 「锁链对于把我当自己人的友军不会起反应,单纯是你对我敌意太深。基本上,像我这么矬的人所用的锁链,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吧?」 「你喔!这是在记恨我刚才说的话,对不对!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嘛!我明明是担心你被敌人修理才讲的!」 「原来你担心人就会破口大骂啊。你身边的人可真辛苦。」 爱尔娜的脸变得红通通了。不用说,她已经被我气坏了。 虽然爱尔娜那模样有趣得让我想再多戏弄一番,不过先来的客人正在等著。 「抱歉,顾著应付野丫头勇者,不小心就耽搁了。我刚才讲到哪里?啊,是讲到只要封锁住魔力,吸血鬼就不足为惧。」 「臭小子!竟敢侮辱我们!」 「把这解开!只要这玩意儿一解开,我有的是方法宰掉你!」 「想解开的话就靠自己,量你们花一辈子也办不到。那么……忏悔的时间到了。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我说著就开始将大量魔力聚集在双手。这是为了施展跟之前截然不同的魔法。萨姆还有汀恩看到我这样,都冒出冷汗了。 「慢、慢著……!你跟我们并没有怨仇吧!放过我们的话,我可以奉上谢礼!」 「怨仇嘛……倒不是没有耶。」 方才要加害菲妮的是汀恩。回想起当时的怒火,我就可以杀这家伙几千遍。 要加害菲妮是事实,让她遇险也是事实。纵使菲妮实际上并没有受伤,光是如此便值得我对这两个家伙处以极刑。 「我、我们对你做过什么?你并不是受了公会委托过来的吧!要讨伐我们的话,应该先接下公会的委托再动手比较好啊!」 「人类很复杂的,你不会知道是因为哪件事情而招怨。再说公会固然没有发出委托,但我是冒险者,这项事实无论到哪里都不会改变。不管有无委托,我都有义务保护大陆全土民众不受怪物的威胁。」 「我、我们可不是怪物!」 「公会已经认定你们是怪物,再说你们做的事跟怪物也差不多吧。来,还有其他话要说吗?如果你们招出受了谁的命令,或许旁边的勇者会帮忙阻止喔。」 我说著节节提升魔力。 准备施展的攻击无论怎么想,杀伤力都明显过头。他们俩应该都晓得死定了。 可是,尽管萨姆和汀恩吓得皱起脸却依旧不肯招。 不知道这算讲义气,还是主使者真有那么恐怖。我不认为这两个家伙会有忠诚情义,想必是后者。足以让s级悬赏目标生畏的幕后黑手吗?对方究竟是谁? 「快点吐实。不讲的话,我一剑杀了你们喔。」 「我、我们是有尊严的吸血鬼!才不会屈服于你这种人类!」 「是吗?那就来做个了结吧。反正我也做好准备了。」 最受这句话惊吓的人是我。那两个吸血鬼似乎没有察觉,但是爱尔娜会提到准备大概就只有那一招。 「爱、爱尔娜冯奥姆斯柏格!你该不会是打算召唤圣剑吧!」 「是又怎样?」 「由我出手就够了!你想毁了整座城吗!」 「我会拿捏威力,没事的啦。多亏某人插手制服了我要对付的目标,我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进行召唤。」 「喂,你……」 「我可是奥姆斯柏格家的人,为帝国诛讨敌人是我的使命,才不会让给你!」 爱尔娜说著就将右手高举向天。随后── 「听闻呼唤,即当应声降临!辉煌星剑!此刻,勇者需要汝的助力!」 白光从天而降。 那道光被爱尔娜一手接住,没多久白光就转淡散去,幻化成银亮的细剑。 五百年前,勇者于打倒魔王之际所用的传说圣剑──极光(aurora)。相传以流星锻造的那把剑能够斩断万物,不容任何魔魅存在。 过于巨大的力量受到初代奥姆斯柏格勇爵封印,据说唯有具备天资之人方能召唤。 能召唤这把剑,就表示拥有担任勇者的资格。 而爱尔娜年仅十二岁时就当众召唤成功了。神童之名由此而来。 「唔!」 不愧是打倒魔王的圣剑,光存在感已让人备受威迫。 像爱尔娜这等实力的人,单凭这把剑就所向披靡。这也是奥姆斯柏格家令他国戒惧的缘故。只要召唤出这把星之圣剑,连军团都会被一招击溃。话虽如此,以往召唤用来对付军团的例子倒是寥寥无几。 毕竟圣剑被召唤出来的状况本身就不多,会因为发火就召唤圣剑来用的顶多只有爱尔娜。 「好啦……你们觉悟吧。」 「受不了……不然那一边的交给你了。」 「哼!他们俩本来就是我的猎物,是我分了一边给你!」 「唉,就当作是这样啦。」 对爱尔娜让步的我开始唱诵。之前我都没有用到唱诵,不过要确实葬送敌人,以唱诵让魔法威力达到巅峰再施展才是最佳方式。 〈我乃篡夺者由冥府深渊夺来昏黑其昏黑胜于幽暗其昏黑比夜深邃暗黑开天漆黑灭地万物源于昏黑万物归于昏黑──无垠黤黮。〉 巨大的黑色球体浮现在我头上。 彷佛要对抗那片将一切吞没的黑,爱尔娜举起的圣剑发出了白色豪光直升天际。 黑与白;暗与光。 两种属性的攻击绝不互容,承受招式者却只有一致的末路。 我们调整出招的方向。毕竟要出大招,乾脆就连怪物一起轰散比较轻松省事。李奥他们刚好穿过了怪物大军,正在准备再次突击。 乍看之下,大群怪物当中并无人影。 不过,我姑且喊了一声。 「还待在大群怪物中的人赶快逃!」 「我不敢保证不会殃及无辜喔!」 我们两边如此呼吁。李奥他们大概是看情势不妙,全体人员都跟怪物们拉开了距离,连登上城墙的那些守备兵都开始逃窜。 另一方面,成为标靶的众多怪物只是茫然仰望著天空。 当中应该也有原本并不会危害人类,只求苟活的怪物吧。不过,原谅我。虽然说它们是受人利用,既然对人类伸出了爪牙就不能放过。 如同对方为了保护同伴而攻击人类,我们也得为了保护人类而战。 我在内心的谢罪仅止于此,对眼前的两名吸血鬼没什么好赔罪。 「来吧……咬紧牙关。」 「忏悔吧!」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色球体将汀恩吞没,还把大群怪物直接吞入其中。 爱尔娜的圣剑也将萨姆吞没,更把大群怪物直接吞没。 接著两道力量较劲似的互相抵销殆尽,没多久便什么也不剩了。 没有人为胜利欢呼。瞥眼看去,皇帝正傻眼地望著这里。大概是我们下手太重吧。 唉,也罢,反正会挨骂的只有爱尔娜。啊,对了对了。 「皇帝陛下!虽然这次我是以个人立场出手……若您学到了教训,往后最好别太轻视冒险者公会的存在。」 「呵……我知晓了。感谢你的协助,席瓦。」 这样公会方面也挂得住脸,就不会拿这件事针对帝国作文章吧。 我对皇帝行礼以后,便准备施放瞬移魔法。 而爱尔娜在这时叫了我。 「席瓦。」 「怎么?你还有什么要抱怨吗?」 「是啊,可多了。不过,现在我先不跟你计较。这次让你帮了大忙,尤其要谢谢你出手救了菲妮。因为她……跟我的青梅竹马是朋友。」 「你提到的青梅竹马,是指废渣皇子吗?」 「我说你喔……讲出那个字眼的吸血鬼刚刚才被我消灭耶。爱惜生命的话,就给我把话收回去。我的青梅竹马可是最杰出的皇子,不许你在我面前瞧不起他!」 爱尔娜说著就用圣剑指向我。 她眼神是认真的。 为了我的名誉,爱尔娜似乎认真想跟ss级冒险者一战。 而我对爱尔娜苦笑,并开口更正。 「我愿意赔罪。既然你肯把话说到这个分上,叫他废渣皇子确实是失礼的。不过,我同时也对他感到同情。有你这样的青梅竹马,他应该也受了不少罪吧。」 「啥!」 「容我失陪。」 话说完,我赶在爱尔娜的怨言传来之前瞬移了。 于是我抵达有瑟帕等著的房间,然后鞭策无力的身体将面具与斗篷脱下。 「辛苦您了。茶已经备好在这里。」 「谢谢……不好意思……」 「您累坏了吧。」 「是啊……实在很吃力……」 连续施展瞬移魔法,再加上治愈结界、咒链结界还有最后的攻击魔法,除此之外还用了相当大量的魔力。坦白讲,我的魔力已经接近见底,体力也是。 「我累了……好困……」 「请交给我善后。」 我喝了点茶,接著就在椅子上打起瞌睡。虽然我想设法躺上床,身体却动不了。 而瑟帕在我耳边用温柔的语气说道: 「真是辛苦您了。这一仗打得漂亮,艾诺特大人。」 「这样啊……那我休息也不会挨罚喽……」 不知道上次被瑟帕夸奖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我如此心想,在舒适的浅寐中放开了意识。 8 骚动发生后过了三天。 皇帝的儿女当中,最后一个抵达基尔城的人是我。 尽管其他儿女没有赶上防卫战,仍然不停地跟骑士一同赶路,因此当天晚上似乎就全员到齐了。 「您又要被瞧不起了呢。」 「随他们高兴就好。随便啦。」 我和瑟帕谈著这些,在屋邸前下了马车。 于是难得有几个人来为我接风。 「皇兄……!」 「哎呀,葵丝妲,怎么了吗?」 「之前我好怕……」 跟平常一样带著兔子玩偶的葵丝妲碎步赶来,扑到我怀里。而我摸了摸葵丝妲的头以后,就牵著她往前走。来接我的有菲妮和李奥,另外── 「欢迎回来,艾诺。」 「欢迎您归来,艾诺特殿下。」 「嗯,我回来了。」 爱尔娜带了她的那些部下列队迎接我,看上去都没有人受伤。我对此松了口气,并转向李奥那边。 「爱尔娜他们能赶到算是理所当然,亏你来得及回防啊?」 「有席瓦协助我们。」 「不愧是ss级冒险者,他还真会做人。」 「艾诺,你说那男的有哪里懂得做人?」 爱尔娜露出看似不满的脸色。对此我耸了耸肩回答: 「他不是伸出了援手吗?援救帝国。」 「一时兴起啦,像他那种作风,我看得出来。」 「就算是一时兴起也好啊。反正大家都得救了,你说对不对,葵丝妲?」 「嗯。」 「你看吧。」 「唔,你串通葵丝妲殿下的意见,这样很诈耶!」 我们一边谈著这些一边走进屋邸。 途中,我跟菲妮目光相交,她便婉约地回以微笑。大概是表示自己的事可以排在后面吧。我做出有利于己的解读,陪著不肯放手的葵丝妲走在屋邸里头。 因为父皇已经告知等我一抵达就要举行会议。然而── 「归来得真晚,艾诺特,你都在做些什么?」 「这可不是埃里格皇兄吗?由于随行的骑士不在,我都在等人迎接。我为自己晚到一事致歉。」 「不用跟我道歉。你心里根本不觉得惭愧吧?」 戴眼镜的蓝发男子,第二皇子埃里格挡到了我们面前。 隔著眼镜依旧目光犀利。他那种眼神,彷佛在判断自己以外的一切有无价值。葵丝妲大概是怕他的目光,就躲到我后面。 「我有啊,多多少少。」 「是我用词有误。你并不觉得愧对我们吧?你就是这种人。」 「唉,要这样讲也对。我不觉得惭愧,因为我并没有给你添麻烦。」 我只会对亲近的人感到惭愧,面对含埃里格在内的其他兄弟,甚至父皇都不会让我有愧。而我的回答让埃里格笑了。 「艾诺特,你果真有意思,先派爱尔娜回防是明智之举。下次你也要一样灵光。只要你连同李奥纳多对我有价值,我就不会亏待你们。」 「你的口气简直像自己称帝了耶。」 「我就是下任皇帝。你们自然不用说,哪怕戈顿和珊翠菈再努力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给我好好记著。」 埃里格说完就扫视我们一眼,然后将视线停在李奥身上。 李奥直直地承受了他的视线。没错,没什么好怕,就算对方是埃里格也一样。 「你可别得意过头。」 「我会铭记在心,埃里格皇兄。」 埃里格转过脚步先走向屋里,反观我们一步也不动。 刚才那是在宣战。 这次,我们俩可说合力立下了功劳。我抢先派爱尔娜回防,李奥则率领骑士赶到。即使有席瓦另外提供助力,有功便是有功。埃里格做出了宣言,只要我们兄弟俩敢藉机出头,他就会把我们斗垮。 终于连下任皇帝的头号人选也无法忽视我们了。话虽如此,仅止于警告吧。那个人不可能会单纯到直接出手把我们打垮。等我方势力壮大,埃里格想必会使计让戈顿及珊翠菈来跟我们互相消耗。是我就会那么做。 「皇兄……」 「怎么了?葵丝妲,你会怕吗?」 「放心吧,我不会让他对葵丝妲做任何事,要动我们更是别想。」 我们对点点头的葵丝妲苦笑,一面又往前走。 「对了,李奥,假如父皇这么问你,你要这样回答他。」 而在途中,我用耳语对李奥提到了某件事,这使得李奥睁大眼睛。然而,我再三向他嘱咐。 「懂了没有?」 「真的不要紧吗?」 「是啊,能发言的只有你,而且这也会帮到那个人。」 ■■■ 父皇在骚动过后仍特地留在基尔,指挥东部的复兴工作。话虽如此,那只是台面上的说词。海啸造成的灾情并不大。 父皇在做的是调查这次骚动与谁有关。 而且他的调查应该有了进展,所以才会等我抵达,并且把儿女和近卫骑士都召集过来。 「诸位,辛苦了。」 如此开口的父皇脸上明显有疲倦之色。明明已经不年轻了却还亲赴战场,之后又毫不休息地一连工作好几天,会累是当然的,何况他应该也得知笨儿子和一连串的骚动深有关联了。 「这次召集你们,是因为你们有知的权利。接下来要谈的事不可张扬。昨天晚上,伤势严重的卡洛士醒了。而且亮出几天以来搜集的证据之后,他已承认自己与吸血鬼两人组有所勾结。卡洛士跟那两名吸血鬼讲好,要利用对方持有的笛子狩猎怪物,在庆典夺得第一。而且当卡洛士赶到基尔时,那两名吸血鬼就会撤退,交换条件则是要解除对他们俩的悬赏。实在愚昧至极!」 「您的意思是……整件事从怪物出没算起,全都是卡洛士策划的?」 「正是如此。精确来讲,他只是受了吸血鬼利用,然而让为父的遇险自不用说,他为求自身的利益还殃及帝国全土,其罪过不可饶恕!」 如此说道的父皇眼里充满血丝。这口气应该相当难以咽下吧。 然而,埃里格却对父皇屈膝恳求。 「皇帝陛下,还请您从轻发落。卡洛士固然愚昧,但他仍是我的弟弟。」 假惺惺的演技。而且戈顿和珊翠菈也跟著附和。 这些家伙求情并不是出于亲情,当然也不是因为案子查了会遭殃。 因为他们晓得皇帝就是要听这些话。父皇想杀的话早就动手了,他之所以专程召集我们表现出盛怒,是因为这件事不能在自己的独断下开恩。 有埃里格等人求情才能网开一面。若非如此,皇帝就保不住威严。 哎,毕竟也没有必要杀卡洛士。 卡洛士因为萨姆的攻击失去了右手,还变得下半身不遂。他一辈子都得卧床,父皇再狠心也不会想杀沦落成那副模样的亲儿子吧。 但是,照这样可不好。所有人都恳求父皇开恩饶命,会显得父皇拗不过儿女的恳求,那应该就不成体统了。 「李奥纳多,这次你可以说是位居首功。你有什么看法?」 「那么,请容我表示意见。陛下不应该开恩,应该将其斩首才对。」 那一瞬间,每个人的脸都僵掉了。因为从最不可能的人口中冒出了最不可能听见的话语,好像连父皇本身也深深感到讶异。 「……你为何会那么想?他可是你的兄长啊。」 「除了身为兄长,他更是帝国的叛贼。如果这次开恩,将成为恶劣的前例。何况面对流血卫国的骑士们,我又该怎么说明呢?」 「这件事不会告知民众或一般骑士,讨论仅限于此地,你不用在意那些。」 「那不成。应该将他斩首,再托出实情才对。而且应该向国内外展现出陛下的公正,让众人明白即使是皇帝之子,犯了罪就必须接受制裁,那样才能稳定民心。」 李奥用坚定的语气告诉父皇。 如此意见便分成两派,无论采纳何者都会造成冲突。换句话说,父皇就可以藉此托辞了。 要留卡洛士一命,但不代表李奥就受到了轻忽。所以李奥虽与戈顿名次相同,全权大使之位便能顺水推舟交派给他。这全是父皇想要的发展才对。 当我对苦思的父皇感到满意时,父皇就朝我这里瞥了一眼。然后他看到我看似从容的脸色,就露出气恼般的表情。 「是你出的主意?」 「请问陛下指的是什么呢?」 「唉……也罢。为父的会尊重埃里格他们的意见,留卡洛士一命。不过呢,李奥纳多,这可不代表你不受重视喔。」 父皇说著就把李奥叫到自己面前,李奥恭敬地上前屈膝下跪。 而父皇将自己的剑递给了李奥。李奥纳多将剑接到手里。 「为父的没准备,就用这顶著吧。李奥纳多,这次庆典的赢家归你。卡洛士出局,第二名的艾诺特同样出局,第三名则有李奥纳多与戈顿并列。然而李奥纳多有率领骑士赶到的功绩以及在东部的民心,判李奥纳多获胜可以平抚民怨。你说行吧,戈顿?」 「……谨遵皇帝陛下圣意。」 戈顿皱著脸低下头。他的声音在发抖,应该是百般不甘吧。可是戈顿无法反驳,因为缺乏反驳的材料。在这样的局面下,爱尔娜走向前去。 「皇帝陛下,请容我向您恳求。」 「你求的是什么?」 「请撤回艾诺特殿下出局的判决。殿下会出局是为了派遣骑士驰援,那是值得赞扬的行为,若蒙上出局的污名未免太过沉重。」 「恳求您酌情发落!皇帝陛下!」 接在爱尔娜之后,她那些部下也跪下了。父皇对此闭上眼睛,然后问了我。 「艾诺特……你是『误将』手镯毁弃的吧?」 「是的。我误将手镯弄坏了。」 「那我就无法撤回出局的判决。若你是刻意毁弃以便派爱尔娜驰援,事情倒有重新思量的余地,不过规则就是规则。优胜归李奥纳多所有。」 爱尔娜用难以置信的表情望著我,但我予以忽视。 就算我现在声称自己是刻意派爱尔娜驰援,出局的判决撤回后,也依然不会成为全权大使。 顶多被褒奖几句。正如父皇方才所说,判李奥为优胜者是因为他在东部拥有民心,由我夺冠没有人会服气。 所以让我当个误将手镯毁弃而错失优胜的迷糊皇子就好。 原本我是这么想的── 「然而,幸亏有爱尔娜及时营救也是事实。换句话说,艾诺特的失误救了我。为父的要奖励你所犯下的失误。」 「什么?」 「我任命艾诺特为大使辅佐官。你要在李奥纳多身旁辅佐。」 「……父、父皇?」 「称我为陛下,艾诺特。」 「呃……那个……因为我缺乏能力。」 「一切都交给李奥纳多就好。你差不多也该担当一项职务,向众人证明自己亦有才干了。这件事就谈到这里,明天便会正式发表。在那之前,你们都先回去休养吧。」 父皇说完便从椅子上起身。离去之际,他还对我摆了好似孩童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我那父亲是故意的……!混帐!这下计画大乱了。 要是我和李奥都去别国,谁来指挥我们的势力? 当真要这样办吗! 事情来得出乎意料,让我陷入茫然。另一方面,对手们则露出嘲讽我活该的表情。 糟了……不设法解决的话,对方会趁我们兄弟俩不在,将我们的势力击垮。 「实在太好了呢!艾诺!」 「……」 「怎么了吗?艾诺?」 「你果然别靠近我才好……」 「为什么啦!」 我扶额嘘了几声,将欣喜的爱尔娜赶走。可是,我心里明白,这不是爱尔娜害的。爱尔娜会争取撤回出局的判决在我预料之内,我算错的是父皇的反应。父皇之所以采取意料外的行动,是因为我满脸从容,感觉像大局尽在我掌握之中,才坏了他的心情吧。这完全是我造成的…… 我对天大的状况感到头痛,一边迎来会议的结束。 第一卷 佯装无能的ss级皇子背地支配王位继承战 终章 会议结束以后,菲妮在房里准备了红茶,因为她晓得客人差不多要到了。 「是我。方便进去吗?」 「请进,艾诺大人。」 菲妮所等的客人,也就是艾诺进房以后,对已经准备好的红茶吃了一惊,不过他看菲妮满脸笑容,便什么也没说就坐到椅子上。 「跟平时不一样的红茶……」 「我想您累了,才改用能消除疲劳的茶叶。即使您不喜欢,还是要麻烦您喝掉。」 「我并没有那么累。」 艾诺说是这么说,在菲妮看来却还是留有疲态。战斗后隔了几天,理应休养过也依旧如此,所以菲妮准备了那种红茶。艾诺把具有独特苦味及香味的那种红茶含进嘴里,脸皱成了一团。他认得那味道。 「以前,母亲逼我喝过这种茶……这应该要用东方的茶叶,还得用特别的方式冲泡吧?」 「我也向家母学过。茶叶是请屋里让给我的现有物资,因为艾诺大人您看起来很疲累。」 「唉……我确实会累,但你不需要这么操心。」 「那太好了。不过请您还是要喝喔。」 菲妮满面笑容,然而她的笑却带著不容分说的魄力。艾诺输给那笑容的魄力,什么也没说就继续喝红茶。 沉默持续了一阵。不过那并非让人排斥的沉默,在那里有种不说话也能够安心的气氛,对艾诺来说很自在。表面上以废渣皇子的身分佯装无能,背地里则用席瓦的身分担任最强冒险者,如今还为了让李奥夺得帝位而暗中活跃,艾诺几乎没时间放松。然而,菲妮提供了这种宝贵的时间。应该是因为这样吧,艾诺口中自然而然冒出了答谢之语。 「谢谢你……呃,做了这么多。」 「不会,要致谢的是我。感谢您救了我,艾诺大人,我又给您添了困扰呢……」 「才没那回事,我并不觉得困扰!那时候因为有你帮忙保住笛子,海啸才免于扩大,更免于造成无谓的牺牲。只是……」 「只是?」 「拜托你,别做出太危险的事。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心脏都要停了。」 「也是呢……我也觉得自己要死了。但是,艾诺大人有来救我,我好高兴。」 菲妮说著便微微一笑。温柔婉约的微笑,不过跟她展露在群众面前的笑容有些许不同。她并没有刻意要笑,基于信任而自然流露的那副笑容,更加衬托出了她的魅力。 艾诺不由得看得入迷,回神以后才掩饰害臊似的喝光红茶。他刚以为终于解决了,菲妮随即又泡了新的。 「啊……!」 「请您要喝两三杯喔。」 「饶了我吧……」 艾诺一边抱怨,一边又苦著脸喝起茶。菲妮看似开心地望著艾诺那副模样。沉默又流过两人之间,双方都没有打破这阵沉默。要是想讲话,任一方自然会开口。 菲妮享受著这种惬意的沉默,并且凝望艾诺。艾诺摆著孩子气的排斥表情,仍喝著红茶。那模样跟他造访克莱纳特公爵屋邸时差远了。 菲妮看到他的模样,就觉得十分心安。因为她觉得艾诺并没有变,跟以往只交谈过一次的那时候一样。艾诺并不记得。菲妮心里有数。毕竟,当时菲妮用头纱遮著脸。事情是发生在菲妮获得苍鸥姬名号的那一天。 首次来到帝都;从未见识过的壮观人群;还要在围观下与皇帝见面造成的紧张。对十四岁的菲妮来说,那远远超出了自己的心理负荷。 脑海里尽是不安在打转,使得菲妮头昏脑胀地差点晕倒,而艾诺亲切地朝菲妮搭话,给了她鼓励。如今菲妮回想起来,会觉得那些话实在挺不负责任。毕竟菲妮是要前往会场,艾诺却因为嫌麻烦就从那里溜了出来。然而,当时的对话让菲妮得以镇定心情,更使她荣获苍鸥姬之名。那对艾诺来说或许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对菲妮来说却意义重大。从那次之后,菲妮就一直对艾诺怀有憧憬。 而在艾诺来到家里时,菲妮心想自己终于能向他道谢了,所以菲妮并没有用「幸会」这句话问候。可是,再次见面的艾诺却脾气火爆,菲妮曾经以为他变了而感到失落。不过,艾诺根本就没变。 艾诺依然温柔,跟那天一样。菲妮得知艾诺有那样的秘密,便向父亲提出了请求。她想在艾诺身边提供助力。或许自己会成为累赘,即使如此,菲妮还是想待在艾诺身边。无论用何种形式,她都想为艾诺尽一分力。 当菲妮想著这些时,回神才发现艾诺正规律地发出鼾声。看见他稚气的睡脸,菲妮嘻嘻笑了笑,然后拿来毛毯轻轻为艾诺盖上。 「或许你并不记得我……」 菲妮用任何人都听不见的音量嘀咕,然后悄悄地握住艾诺的手。她怕艾诺会醒来而感到紧张,一边缓缓凑近艾诺的脸颊。 随后菲妮献上轻触般的吻。光是这样,她就满脸通红了。 菲妮觉得这阵潮红暂时应该消散不去,但为了化解燥热,还是拿起房里摆的水来喝,并且深呼吸好几次才总算看向艾诺。看艾诺悠哉地打呼,菲妮露出苦笑。 这名猎人并不晓得,那天,他已经打下了一只鸥鸟。 ■■■ 「珊翠菈大人,从『夫人』那里有了联络。对方表示是时候了。」 中年男子从房间死角如此报告。听取报告的珊翠菈喝著如血一般的红酒,并且短短地回应:是吗? 「错失全权大使是个痛处,不过算了。我根本不需要他国协助,重要的是在帝都能够握有多少权力。那对双胞胎汲汲营营在他国建立人脉的期间,我会在帝都把确切的权力纳入手掌心。」 「时候终于到了呢。」 「是啊。虽然费了几年工夫,不过这样一来,我也能获得『大臣』的位子了。我将得到原本埃里格在重臣会议上独占的发言力哟!」 珊翠菈说著便尖声笑了起来。那阵笑持续了一阵,没过多久,笑够的她朝男子质问: 「话说……派去艾诺特身边的那些人呢?」 「没有任何人回来,怕是被那个管家解决了。」 「还以为是个已经退隐的老古董,就小看他了。下次动手时要准备周全再动手,那个管家是双胞胎阵营里唯一的威胁。」 「过去被称作『死神』的传奇暗杀者。不知道为什么那人会担任废渣皇子的管家,教人不可思议。」 「空有珍宝却不会利用,而且那家伙跟奥姆斯柏格家的神童也有缘分。为什么珍宝都会落到不懂价值的人手上呢?」 「他们迟早会归珊翠菈大人所有吧。」 男子说的话让珊翠菈心情大好地点头。没错,一切都将归自己所有。为此,珊翠菈长期以来都在准备。 「是啊,没有错。正如你说的!我必定会当众亲手拿下帝位。所有事都要顺我的意!还有那些令人生厌的对手,统统都要砍头!啊啊……真是令人期待……」 话说完,珊翠菈便陶醉地将红酒倒入口中。在珊翠菈的脑袋里已经浮现那些对手经过狠狠拷问,到最后一边求饶一边被砍头的模样了。 帝位之争的激烈程度就像这样,又上推了一个层次…… 第一卷 佯装无能的ss级皇子背地支配王位继承战 后记 初次见面的读者,您好;好久不见的读者,久违了。我是タンバ。 感谢您这次拿起《最强废渣皇子暗中活跃于帝位之争》一读,真是不胜感激。 在此对各位感到过意不去的是,由于页数,卷末非得添上我的后记才行。坦白讲,我觉得作者的后记并无必要性,然而页数有余,只好来挑战人生中的第一篇后记了。 话虽如此,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话题可以聊呢。因此我打算谈谈废渣皇子的制作秘辛。 我常接触电玩,而且跟我一起玩游戏的好友当中也包含几名高中生。我会向他们说明自己想到的设定和剧情大纲,询问对故事的印象,这在我的写作过程占了一席之地,而这次推出的废渣皇子同样是如此起头。 「你们觉得暗中活跃的皇子如何?让他走实力高强却隐瞒大家的路线。」一开始我像这样简略跟他们说明过。我本身是觉得不太有戏,反应却意外良好,因此就起意将大纲拟出来看看了。不过,暗中活跃的故事好难写耶,剧情要走隐藏实力的路线更是难上加难。当我把这些难处告诉高中生以后,他们回答我:「那些问题就是要靠作者的手腕设法解决啊,难道不是吗?」 话讲到这个分上,要说办不到会觉得不甘心,我认为凡事都要挑战过才会晓得,就继续写了下去,然后投稿至「成为小说家吧」网站,受到读者欢迎,又获得编辑青睐,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没错!一切都是从高中生开始的!年轻真好。令人遗憾的大概是那些高中生绝大多数都没有读过废渣皇子吧。他们似乎是以不当读者的形式在协助我。近年的高中生口才好得令人头痛呢。 废渣皇子这部作品是经由如此的过程才开始创作,却有幸在小说家网站让许多人读到,还得以像这样出版上市。这是让我学到不少经验,也让我体会到自己有所成长的作品。接著只要各位在拿到手里阅读过以后,认为所费的时间或金钱值得,就是让人再高兴不过的了。 最后,由衷感谢提拔我出道的o责编;提供了精美插画的夕剃老师;在背后给予支持的家人;还有每天都在听我吐露想法的朋友们;以及声援我的全体读者、参与本书制作的众多相关人士。谢谢大家。 タンバ 第二卷 第一章 帝都暗斗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图源:海 录入:kid 1 距离风波过了约两周。由于情势混乱,帝位之争便无显著的动静。 而我和李奥就在这般局面下拜访了某个地方。 该处称作后宫,皇帝的宠妃们所居之地。 位于帝剑城后方,唯皇帝与获皇帝准许之人才能涉足的群芳宫殿。 我们来这里的理由只有一个。为了见母亲。 上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或许相隔三个月左右。唉,虽然久违母亲的只有我就是了,李奥似乎都会抽空过来相聚,实在勤快。 「母亲,艾诺和李奥来向您请安了。」 「欢迎。我烤了糕点喔,吃过再走吧。」 在这座后宫,与儿子久别相见还能如此谈吐自若的人,顶多只有我们的母亲吧。 母亲名唤密叶。乌溜长发、黑眼眸,年轻貌美得让人想不到有两个这么大的儿子。据她本人表示,在这方面是有注重保养。 她是东方出身的舞娘,更是让父皇著迷于其姿色而当场求婚的传奇舞娘。当年事迹至今仍为帝都众人乐道。 尽管成为传奇的是她被求婚后就明言自己可不会让人对小孩的教育插嘴,还问皇帝会不会介意,简直可谓惊世骇俗。然而我们母亲的作风说来正是这派风格。 实际上,这位母亲在教育方面就完全不曾让皇帝插嘴。 多亏如此,我长大后成了这副德行,但李奥仍旧是个才俊,应该算扯平吧。 我们坐到准备好的茶桌前,拈起糕点品尝。于是── 「这么说来,久未相聚了呢,艾诺。」 「是啊,好久不见,母亲。」 「你久久没有露面是因为忙著玩乐?还是有了情人呢?」 「自然是前者。」 「乏味的答案。你们俩未免太不近女色了,至少要跟为母的分享几段情史啊。」 有时候,我会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儿子贵为皇子。 我也就罢了,李奥有了情人可会是一桩大事,得从女方的身家查清一切。 母亲对那些细节根本不在乎,所以我们俩都被当成普通的小孩养大。最起码的礼仪规范是有教给我们,不过我们被迫学到的便只有如此。 这个人的教育方针是小孩想做什么就让他们做什么。既然当母亲的要这么管教,即使我嫌家庭教师上的课无聊而跷掉也不会挨骂。只不过她每次都会嘱咐我,要把自己觉得将来有必要的知识学好。 现在想想真教人惊恐。不知道她把皇子的教育当成了什么。 放任自主的结果,哥哥成了懒惰虫,而弟弟培育得有才有料。应该可以说完全反映出性格吧。 「不提那些了,你们兄弟俩这趟所为何来呢?」 「母亲,这次我被任命为全权大使,哥则是当了辅佐官,恐怕于近期内就要离开国家。我们是前来向您报告此事的。」 「哎呀?这样啊?那你们要帮我带土产回来的话,最好是挑能吃的东西。摆饰一类收了也令人困扰。」 「唉……」 亏她这样的性格还能在后宫过活。 目前后宫里同样处于派系斗争之中,传闻想让自己的小孩称帝的那些母亲都在筹划阴谋。顾及掌管后宫的皇后与皇帝目光,表面上的动作固然没那么明显,但这里肯定是得谨慎与人周旋的地方。 「母亲,请问……您不担心吗?」 「你希望我担心?李奥还真是孩子气。我不打算对已经十八岁的孩子说东道西喔。既然陛下将差事交派给你们,就是认为你们办得到。而我相信他的判断。」 「这样啊……那我也会拿出自信致力于工作。」 「我跟顺便被指派的差不多,所以就适当应付喽。」 「由你们去吧。即使失败也不会丢了命啊。」 母亲一边喝红茶一边这么告诉我们。换成别人应当会交代绝不容失败,或者强调这是表现给陛下看的好机会。 当我如此思索时,传来敲响房门的声音。 母亲应声后,门被打开,接著葵丝妲就探出了脸。 「哎呀,葵丝妲,欢迎你来。」 「母亲大人!」 葵丝妲带著平时不会露出的开朗表情奔向母亲,然后坐到就座的母亲腿上。 娇小的葵丝妲在母亲腿上坐稳以后,眼睛就盯著桌上的糕点。 她似乎姑且晓得那是为我们准备的。 (插图006) 「你可以吃喔。毕竟艾诺和李奥都吃得不多。」 「真的吗,艾诺皇兄、李奥皇兄?」 「行啊,没问题。随你吃吧。」 「我也多尝点好了。一起来享用吧,葵丝妲。」 「嗯!」 葵丝妲说著便把手伸向糕点,态度著实自在,彷佛待在亲生母亲身边。葵丝妲的母亲在她年幼时就已亡故,当时是母亲说要扶养她的。 从那之后,葵丝妲一直把母亲当成亲娘般敬爱,跟我们兄弟俩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才变得亲昵。 「说到这个,爱尔娜有过来向我问候喔,还曾提及要跟艾诺道歉,莫非她对你做了什么?」 「是啊,她可多事了。多亏如此,辅佐官的麻烦担子才会落在我头上。」 「皇兄就是怕麻烦……坏坏!」 葵丝妲用兔子玩偶的手臂指向我。 看来好像是玩偶在训话的设定。我板起脸,所有人都笑了。 如此安稳的时光转瞬即逝。当我觉得差不多该告辞时,母亲提出了突兀的问题。 「对了对了,我有件事想先问你们。」 「什么事?」 「苍鸥姬(u mwe)会成为哪一边的妃子呢?」 「「噗!」」 我和李奥同时把红茶喷出口。 呛到的我用葵丝妲递来的毛巾擦嘴。我们的母亲突然问这什么话啊? 「母亲,菲妮小姐并不是那种对象喔……」 「不过你会用小姐称呼女性,这还不稀奇?难不成现在是李奥占优势?」 「嗯,民众之间也都说他们俩登对嘛。」 我趁机把人推给李奥。 李奥摆出「闹窝里反啊!」的脸色,但我可不想跟这种麻烦的话题扯上关系。 我觉得赶紧走人才是上策,意想不到的伏兵就来搅局了。 「母亲大人,菲妮是艾诺皇兄的朋友。」 「哎呀!是这样吗?」 「是的。菲妮非常漂亮,跟艾诺皇兄很相配。」 「哎呀哎呀。」 「不不不……」 母亲看过来的目光像是在说「你也挺有一套呢」,使我心生困惑。 亏她敢把小女孩讲的话照单全收。菲妮跟我相配?在帝都这么说会被笑喔。 「我只是因为克莱纳特公爵的关系才跟她相处得较久,彼此并没有什么啦。」 「但她仍然是帝国第一的美女耶。对不对,葵丝妲?」 「嗯~~……母亲大人比较美!」 「谢谢你~~葵丝妲~~我也觉得你才是最美的~~」 我看见她们俩莫名其妙地相拥,就叹了气起身行礼,然后准备离开。 「你要走了吗?」 「毕竟已经待了好一阵子啦。我今天还跟人有约,你多陪陪母亲。」 「艾诺皇兄,再见。」 「嗯,再见。母亲也是。」 「好的。保重身体,谁教你总爱逞强。」 「我在人生中根本一次也没有逞强过喔,因为我都是随兴而活。」 「是吗?但愿如此。那你加油吧。」 母亲送我离开,我一出后宫便打起精神。 因为往后还有得忙,为了保住那块空间,我可不能休息。 「瑟帕。」 「在!」 「去打探中立贵族的把柄。我们在帝都这段期间要尽力而为。」 「遵命。」 我的暗中活跃就此再度开始了。 2 「日安,贝尔兹伯爵。」 「恭迎艾诺特皇子。请问今天有何贵事?」 居于帝都的贝尔兹伯爵是未获封地的宫廷贵族。 贝尔兹伯爵家代代在帝国担任要职,他本身也以副工务大臣之位替土木及治水提供贡献。 而贝尔兹伯爵始终都与帝位之争保持距离。他的职位并不会对帝位之争带来直接的影响,因此其他三名皇兄皇姊也就没有积极拉拢。 我会来到这样的贝尔兹伯爵屋邸是因为听闻了某个传言。 「其实我耳闻了外传的风声。」 贝尔兹伯爵是年逾三十的男子,头发已秃,再搭配懦弱的外表,以往从未得过女性青睐。然而,几年前他总算谈成了婚事。这名男子本来就属于名门之后,又有能耐担任副大臣,只要找对象的方式没出差错,想讨多少老婆都有。 只不过,他讨错了老婆。 「您、您说外传的风声是吗……?」 「是啊,纯属风声。贝尔兹伯爵,据说你的夫人每晚每夜都在外挥霍游乐,出手之阔绰可比皇族,不晓得她有何生财之道,听说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呢。」 「这、这个嘛……是传言夸大了。我的妻子确实喜好玩乐,但是跟皇室的高贵成员实在不能比……」 贝尔兹伯爵心慌似的用手帕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这样看来,瑟帕查到的情资没错。 瑟帕查出这名贝尔兹伯爵似乎都在跟熟人抱怨妻子。而他吐的苦水内容偏激,说是想离婚,离不成的话甚至宁愿自杀。 从行为来推敲,应该是对挥霍游乐的妻子生厌吧。问题在于这个男人把事情做到了什么地步。 「贝尔兹伯爵。」 「我、我在!」 改换语气的我狠狠一瞪,他就明显地挺直了背脊。 这是出于内疚,或者天生的性子?不知道是哪一边。 「还有别的风声。外头在怀疑你会不会盗用了国家的公款。」 「断、断无此事!我身为帝国之臣,一向忠于职务!拜托您相信我!」 「何苦求我呢。这次我会过来,正是因为风声已经传到城里。要是进了父皇耳里,事情就大喽。我希望能及早解决。」 贝尔兹伯爵的脸顿时失去血色。 好懂的男人。或许他只是性格软弱,不过看起来也不想让皇帝知情。这表示要拉拢他有指望吗? 「殿、殿下!恳请您相助!拜托您帮帮我!」 「我没有打算帮罪犯。当然李奥也是。」 「我、我真的没有动国家公款!」 「不然你是从哪里调头寸的?照伯爵的俸禄,理当供应不了妻子这样玩乐吧?」 「起、起初有积蓄,所以还过得去……只是那些钱也很快就用完了,我只好向熟人借钱,到了最近甚至跟商人贷款……我对不起那些熟人,还款给商人的期限又已逼近,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怎么会跟那种女人结婚呢? 当我冒出十分失礼的念头时,房门就被粗鲁地打开了。 「老公!这个月的零用钱很少耶!」 「蓓、蓓缇娜?你出去!我正在与皇子商讨大事!」 进来的是个金发的亮丽美女,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或大一点,以三十岁男人的妻子而言则显得年轻。 身上行头也贵气十足。她穿著在后宫常见的礼服,身上配戴的贵金属都货真价实。 难怪伯爵会想跟她离婚。 「皇子?谁啊,你是什么人?」 「还、还不住口!」 「我是艾诺特雷克思阿德勒。打扰你们了,贝尔兹夫人。」 「艾诺特?啊!废渣皇子对吗?霍兹华特公爵家的儿子有提过你,优点全部被弟弟吸收掉的没用皇子。光看就觉得无能耶。那你来我们家是要干嘛?」 「……」 贝尔兹伯爵无言以对。 唉,我也是一样的反应。敢这么明目张胆嘲弄我的人顶多只有吉多。她大概是因为吉多这么做,就认为自己也可以,但吉多是我的童年之交兼公爵家的儿子,立场有别。 对,这女的是个蠢货。如此笃定的我对贝尔兹伯爵感到同情。 「给、给我退下……」 「啥?老公,你敢命令我?」 「反正给我退下就对了!」 这恐怕是伯爵第一次发火吧。 错愕的蓓缇娜气歪了脸,从房间离去。 「请原谅我妻子这般无礼!殿下!」 「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反正我习惯了。不过,你这位夫人真有震撼力。」 「……我的妻子嫁进家门是在她十七岁的时候。身为地方贵族女儿的她以貌美闻名,我也对她一见钟情,靠著各式各样的赠礼谈成了这门婚事。之后我一心怕被嫌弃就让妻子予取予求,她却变本加厉,到现在似乎把自己当成了皇族或上级贵族……」 「我认为错的肯定是夫人,不过惯坏她的你也有责任。既然你身为丈夫,就必须加以训斥并让她改正过来。」 「是的……殿下您说得是。」 看来他的心已经完全受挫了吧。 贝尔兹伯爵垂著头的模样弥漫著悲怆感。 那么,该如何处理呢?接下来有必要将计画略做调整。 起初我打算逐步取得伯爵的信赖,但是就这样放著不管,难保他不会寻短。 不得已喽。 「你不敢提离婚,是因为当初自己主动求婚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而且我进城报告结婚之际,皇帝陛下曾大为欢喜……还赐了许多礼品。」 「原来如此。那要离婚就不方便了。」 我会挑中贝尔兹伯爵,并非只因为他有妻子这个把柄。 父皇对贝尔兹伯爵也相当器重。 他恐怕会成为将来的工务大臣。从用人的角度来想,也容易对忠于职务又不会耽于玩乐的贝尔兹伯爵寄予信任。 皇帝若是知道贝尔兹伯爵目前的处境,想必也会建议离婚,但是身为臣子就不可能明白在上位者的这些心思。 这时候便需要有个中间人。 「贝尔兹伯爵,照理来想,你也不是傻子,应该懂我过来的理由吧?」 「是、是的……您想要我加入李奥纳多皇子的派系,对不对?」 「对。可以的话,我本来想多花些时日确认你能否信任……但是时日一拖,你似乎就撑不住了。我会请李奥将你的现状转达给父皇。如果父皇的意思倾向支持离婚,你便要果断果决。夫人的娘家那边,我也会派人行文告知,所以你放心吧。」 「您、您是说真的吗!」 贝尔兹伯爵用彷佛见到救世主的目光望向我。他是被逼得多急啊? 唉,尽管有些自私,不过这也是为了帝位之争,要请夫人把眼泪往里吞了。说起来双方都算自作自受,只是贝尔兹伯爵有利用价值,而夫人没有。 不过,我该怎么跟李奥说明呢?照他的个性,想也知道,八成会提议让伯爵夫妻彼此协调比较好。 但我想避免让李奥跟那个泼辣的夫人见面,见了难保心里不会对女人留下阴影。 「贝尔兹伯爵,可以劳你写封信向李奥请愿吗?」 「您、您是说写信?」 「对,现在马上。这样会比较容易说服他。」 「说服?」 「因为李奥为人心肠软,光是靠我转达,他或许会设法让你们夫妻修复感情。那样你也不情愿吧?」 「好、好的!我这就去写!」 贝尔兹伯爵受我催促,写起了向李奥请愿的信。 生为帝都的贵族,又是平步青云的菁英,居然会被一个女人弄得这么惨。 讨老婆果真要谨慎啊。 一瞬间,我在脑海里想起自己身边的女人,菲妮和爱尔娜。 想像她们俩成为妻子的模样,我便觉得吃不消。无论娶谁为妻似乎都有许多苦头,还是算了。 平平凡凡的女性才合我所好。 「殿、殿下,请问这样写行吗……?」 「我瞧瞧喔。」 看了信的我脸孔紧绷。 上头写著告发妻子恶行的文章,隔著字句也能深刻体会他对妻子的不满。 我看著近似诅咒的这封信,并且叹了气。 「我们帮完这个忙以后,劝你还是要小心美人计。」 「好、好的!我不会再著女人的道了!从今以后,我会诚心诚意为李奥纳多皇子与您效劳!」 「别误会,我们只是要找你协助。你的主子是皇帝陛下,而非我们兄弟俩。」 「是、是我失礼了……」 这部分要叮咛清楚才行。 假如让他奉李奥为主,反而会使我方在政敌面前徒增破绽。我希望极力避免这种事发生。 「那么,信我收下了。几天内就会告诉你结果,等著吧。」 「好的!烦请殿下多加关照。」 我就这样离开了贝尔兹伯爵的屋邸。 离开屋邸时,我发现夫人从远处瞪著贝尔兹伯爵。只好请他再撑几天了。 结果,后来我让李奥读了信,他当然就反问:为什么这个人会跟对方结婚呢?而我说服了李奥,并且将现状转达父皇以后,父皇便交代要贝尔兹伯爵立刻离婚,因此离婚这档事进展得很快。 从父皇的立场来想,应该也受不了将来的大臣人选被地方贵族女儿吃垮吧。 于是有贝尔兹伯爵入伙,李奥的势力又壮大了一些。 3 「艾诺大人,这样好吗?」 由于有几份文件非得整理,当我在房里忙著时,帮忙泡红茶的菲妮就拋来了内容不清不楚的疑问。 「你是指什么?」 「我说的,是拉拢贝尔兹伯爵这件事。他确实有值得同情的地方,却也没办法否认是自作自受。伯爵自己要对年轻娇妻奉献那么多东西,管不了妻子以后就决定离婚……我身为女性会觉得难以苟同。」 「唉,只看这一点,贝尔兹伯爵倒是个差劲的男人。」 「还有其他观点吗?」 菲妮问得这么直接,可见她相当不满。毕竟求爱的是男方,又未必不能解读成他在麻烦上身后就断然跟妻子切割。由女人看来难免不服吧。 然而,这件事并不只是他们夫妻俩的问题。 我边整理文件边说明。 「贝尔兹伯爵的前妻蓓缇娜是南部的贵族道姆伯爵家所生,而道姆伯爵家跟南部最大的贵族克琉迦公爵家有姻亲关系。你听过这个家名吗?」 「当然了。记得在皇帝陛下的妃子当中,应该就有一位是出自克琉迦公爵家吧?」 「对,第五妃子正是现任克琉迦公爵胞妹。换句话说,他们是与皇族也交情甚笃的公爵家。那么,问题来了。第五妃子所生的小孩是谁?」 菲妮对我出的问题思索了片刻才想起似的拍了手。 但她立刻又显得缺乏自信地回答: 「是珊翠菈皇女殿下以及……」 「第九皇子。目前她弟弟与这件事无关,重点在于蓓缇娜和珊翠菈有瓜葛。」 「您说瓜葛吗……?话虽如此,我倒不觉得母亲娘家的姻亲会有多深的瓜葛耶。」 「照常理来说是的。不过,这次的状况略有不同。顺带一提,菲妮,你记得我们的对手是以哪些族群为后盾吗?」 「啊,我知道。埃里格皇子殿下有文官,戈顿皇子殿下有武官,珊翠菈皇女殿下则有魔导师为后盾,对不对?」 原来她姑且还记得。 不过,如果连这点事都记不住可就头痛了。 我告诉菲妮答对了,她便高兴得自认有所表现。我觉得这女孩给自己设的门槛偏低,一边继续说: 「那么,你认为当中在『帝都』最弱的后盾是哪一派?」 「您是问帝都吗?不是帝国?」 「对,单指帝都。」 「呃……无论怎么看,最有力的都是埃里格殿下吧。所以不是戈顿殿下就是珊翠菈殿下才对……嗯~~我懂了!是戈顿殿下!」 「理由呢?」 「因为武官会待在前线,我想他们在帝都的势力较弱。」 「想法固然没错,但你答错了,因为也有不上前线的武官。正确答案是珊翠菈。」 「啊唔唔,我没有开窍……为什么珊翠菈殿下的势力较弱呢?」 我想了想要怎么说明才容易理解,就把桌面摆的点心拿到手上。大概是因为获得葵丝妲的赞许,今天的点心是动物造型饼乾。 我拿起狮子、鸟还有狼造型的饼乾,狮子与鸟直接摆到我旁边的盘子上,狼型饼乾则是捏碎洒在周围。 「啊啊……明明烤得那么别致……」 「那可真抱歉喔。好了,假设这块盘子上的两个饼乾是埃里格和戈顿,散落各处的就是珊翠菈。你懂我说的意思吗?」 「???」 「看来你不懂。ok。文官及武官基于其职务,大多会待在帝都。然而魔导师并非国务人员,当然其中还是有人担任官职,但他们有的属于地方贵族,有的在国境戍守,分散到太多地方了。」 「原来如此!表示珊翠菈殿下在帝都的支持者并不多喽?」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呢,接著才是正题。」 「咦……?刚才谈的并不算正题吗……?」 菲妮听出事情还会更复杂,就退了一步吓得发抖。 我对这样的菲妮露出苦笑,留意要尽可能说明得浅显易懂。 「我会讲得简单点。出于后盾成员的关系,珊翠菈跟另外两人一比,担任国家要职的支持者相对较少。戈顿有武官,埃里格则可以透过文官向皇帝转达自身的想法,可是珊翠菈就没有这种管道。从珊翠菈的立场来想,这样很困扰吧?」 「对呀。有无官阶足以参与重臣会议的支持者,我想会是天壤之别。」 「正是如此。所以珊翠菈一直在策划要让自己的支持者坐上大臣之位。」 「这种事办得到吗?大臣不是都要由皇帝陛下来任命?」 「仍有可为之处啦。」 话说完,我改把移到盘子里的点心呈纵向堆叠。 菲妮见状便微微歪过头。光是让没看惯的人目睹,就足以为之倾心的可爱模样。这绝对不可以让贝尔兹伯爵看见,他八成会向菲妮求婚。 但我没有受那副模样迷惑,还把排在上面的狮子饼乾捏碎。 「啊啊!又来了!」 「反正我都会吃掉,无妨吧?这就是让自己心目中的人选坐上大臣位子的方法。」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呢?」 「不然我换个说法吧。刚才的狮子是现任大臣,排在底下的鸟则是大臣人选。只要捏碎上头的狮子,鸟就会递补大臣之位。」 「我懂了!意思是预先拉拢大臣人选,再把目前的大臣赶下台对不对!」 菲妮变得灵光多了。毕竟她的脑袋本来就不差,只是对这些权谋手段生疏而已,虽然偶尔会因为性格太单纯而怕事就是了。 「就是这样。先将支持者捧到副大臣或相近的职位,或者去拉拢这些职位的人成为支持者。接著再把上头的大臣赶下台,就能将大臣纳入自己的派系。」 「原来如此……所以这跟贝尔兹伯爵有什么关系呢?」 「唉……贝尔兹伯爵的职务是?」 「副工务大臣……咦!」 多条支线总算接在一块了。 毕竟这还挺复杂的,也怪不得菲妮。 「珊翠菈是透过母亲的娘家在操控蓓缇娜,对蓓缇娜来说就是接到指示去当贵妇挥霍玩乐。我猜她也都欣然接受吧。而且,珊翠菈最近对蓓缇娜下了新的指示。」 「还有后续的动作啊……」 「这才是关键啦。蓓缇娜正在和现任工务大臣偷情。虽然好像是大臣主动要跟她发生关系,不过先勾引对方的应该是蓓缇娜吧。然后工务大臣娶的妻子又是皇帝朋友的女儿,撮合这对夫妻的似乎也是皇帝。假如偷情一事败露,皇帝显然会震怒。」 「……难道一切从最初就是计划好的?」 「没错,这是珊翠菈编排的戏码。派美女去钓没有女人肯理会的贝尔兹伯爵,再叫那个美女折磨他。同时还设计工务大臣,准备把人赶下台。接著她会见机出手帮贝尔兹伯爵,并且向皇帝告发工务大臣偷情。如此一来,乖乖不得了,珊翠菈自己的支持者就当上大臣喽。」 「请、请等一下!这、这样的话……」 我对满脸有话想问的菲妮露出贼笑。 长达数年的计画可真辛苦对方了。她八成是从皇太子亡故时就开始布局了吧,却在收尾时棋差一著。 「对,我把珊翠菈的计画通盘抢走了。她现在应该气炸了吧。」 「这怎么成呢!艾诺大人,明明你之后要跟李奥大人离开帝都,怎么还惹怒珊翠菈殿下呢!」 「正是因为我们要离开帝都,才必须拆珊翠菈的台。既然要离开帝都,免不了会受政敌攻击,但是被三方夹攻的话实在撑不住。然而,假如三派人马的势力失衡会如何?被我们摆了一道的珊翠菈失去了重要的计画,势力会有所动摇吧。埃里格和戈顿不会错失这种时机。要收拾我们随时都行,要动珊翠菈却只有她被削弱的当下可以出手。是我就会去铲除珊翠菈的势力。」 「原来您已经想得那么远了吗……?」 「全都要归功于瑟帕。他从暗杀者口中套出了重要情资,贝尔兹伯爵的处境也都是瑟帕帮忙查出的。」 珊翠菈也有不智之举。 居然把之前设计贝尔兹伯爵的暗杀者派来对付我。多亏如此,对方的计画已经泄了底。珊翠菈大概以为手下不会松口,但是她小看我方了。 「那个……我从之前就觉得好奇,请问瑟帕先生到底是什么人物呢?」 「嗯?我没说过吗?瑟帕当过暗杀者,还是以『死神』别号闻名全大陆的高手。」 「!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来当艾诺大人的管家呢!」 「这改天再谈吧,说来话长。那么你听到这里,对我帮忙贝尔兹伯爵一事还有什么要抱怨的吗?」 「没、没有……」 「就是嘛。没有女人肯理贝尔兹伯爵应该也是珊翠菈搞的鬼。毕竟那个人三年前就担任副大臣了,一般都会有女人主动迎上来。」 「我开始觉得他好可怜了……」 「是啊,从结婚算起有好几年都受到他人摆弄。因为贝尔兹伯爵这样实在太凄惨,我就出手帮了他。虽然谈到利用伯爵这一点,我们也没有差别啦。」 语毕,我将文件整理好。 有关工务大臣偷情的文件。这些要由贝尔兹伯爵呈交给父皇。 如此一来,短期内就是跟珊翠菈暗斗。不会错过这时机的戈顿肯定有所动作,帝位之争将越演越烈。 然而这样正好。戈顿视珊翠菈为眼中钉,而从珊翠菈的性格来想,她唯一气不过的就是吃戈顿的亏。 他们互相消耗便能让我方得利,既然状况如此,埃里格也不会积极采取行动。 在我们离开帝都这段期间,就让他们两派斗到疲惫吧。 我如此思索,将捏碎的饼乾含进口中。 4 「真有此事吗!」 皇帝约翰尼斯把贝尔兹伯爵呈交的资料摆到工务大臣面前。 怒火在他眼里打转。 偷情被皇帝得知的工务大臣立刻下跪谢罪。 「恳请陛下饶恕!我是一时鬼迷心窍!」 「染指他人妻子罪行重大!你身为大臣总不可能不懂!对方还是自己部下的妻子!你有什么居心!」 「这、这是因为……蓓、蓓缇娜主动要来接触我的!恳请您饶恕!我被她勾引了!我是被陷害的!」 「受到勾引,你就会跟部下的妻子发生关系?那么要是被我的妃子勾引,你也敢跟她们发生关系吧!」 「绝、绝对没有这种事……」 「两者同理!亏你敢归咎于女方来勾引!」 约翰尼斯的愤怒未能平息。 他长年以来都把差事交给工务大臣包办,甚至还作媒让大臣取朋友女儿为妻,如今却被对方用这种形式恩将仇报,简直是一肚子火。 皇帝怒不可抑的理由并非只有如此。因为皇帝始终信赖且看重贝尔兹伯爵,而大臣偷情的对象就是让伯爵饱受折磨的妻子。 下令要贝尔兹伯爵调查妻子的人也是皇帝。约翰尼斯会对踌躇的贝尔兹伯爵声明若查出问题,他将亲自裁决,是因为约翰尼斯对伯爵正是如此器重。 珊翠菈拟定计画的大前提,在于约翰尼斯信任贝尔兹伯爵这一点。约翰尼斯认为他并不是那种会策动计谋,把上司赶下台的男人;实际上,贝尔兹伯爵这个男人也与那些阴险手段无缘。 正因为这样,在约翰尼斯眼里,会猜想「工务大臣」是为了保护自身的地位,利用能干部下的妻子来逼人走上绝路。 这套思路已经被珊翠菈料中了。原本状况足以让人怀疑是贝尔兹伯爵要利用妻子赶工务大臣下台吧?约翰尼斯对伯爵的信赖以及伯爵的性格却不会让人著眼于此。 况且约翰尼斯已经听说贝尔兹伯爵被妻子折磨而对他感到同情,因此约翰尼斯的决断下得迅速。 「我要解除你的工务大臣之职!命你于自宅反省,等候发落!」 「垦、恳请您饶恕!请饶恕我吧!皇帝陛下!」 「叫贝尔兹伯爵过来!」 约翰尼斯看似盛怒难平地吩咐。 不一会儿,畏畏缩缩的贝尔兹伯爵便来到约翰尼斯眼前。 而且,贝尔兹伯爵一开口就先谢罪了。 「万分抱歉!前妻有失体统,都是因为我管教不周!」 「贝尔兹……这是什么话?你不必对此自责。」 「可、可是……」 「我信赖你。忠厚如你,难免会被坏女人骗,大概也有人把这当成缺点来看待,但我就是中意这点。你安守本分,克尽己职,我从以前就希望让你这样的人担任大臣。还请你接掌工务大臣之位,好吗?」 「这、这般重任,我实在不敢当!我的妻子犯了罪!请陛下降罪于我!」 「她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何况这件事是工务大臣有过错,偷情并非一句受人勾引就可以得到宽恕。我不但无意降罪于你,还要惩处因此诽谤你的人。」 「陛、陛下……」 「我在此重新下令,任贝尔兹伯爵为工务大臣。你可要替国家付出更多心力。」 「……陛下这份恩情,臣没齿难忘。臣会赌上贝尔兹家之名肩起重任以示负责。」 话说完,贝尔兹伯爵就接下了工务大臣的职位。 而约翰尼斯对贝尔兹伯爵交代过几句,便要他退下。 随后皇帝沉沉地坐到宝座,并且叹息。 「越趋激化了呢。」 「是你啊,法兰兹……」 未徵得许可就现身的人,是个跟约翰尼斯同年龄层的男子。 发色淡银的他穿著文官用的白装束。在这个帝国只有一项职位能穿这套服装。 众文官之首,宰相。 男子名为法兰兹赛贝克。从名字里头没有「冯」就可以知道,他并非贵族出身。光靠才智就从旅馆少东一路登上宰相位子的人中翘楚。 约翰尼斯告诉法兰兹: 「竞相博取大臣支持乃帝位之争的常态,当今的大臣们也应该明白这一点。正因如此,在持身方面更得谨慎。受到勾引就跟部下的妻子发生关系之辈,根本不值得多谈,那迟早要给帝国带来危害。若没有趁现在撤换,难保不会连我都蒙受损失。」 「我对您的裁决并无怨言。不过直接让贝尔兹伯爵就任大臣该做何解呢?这件事能嗅出有权谋的味道。」 法兰兹从约翰尼斯仍是皇子时就担任参谋追随至今,贝尔兹伯爵身边围绕的事端,在他看来只显得可疑。 法兰兹刻意不详加调查,是因为帝位之争禁止他人干涉,否则他应该已经查清来龙去脉了。 「有权谋也无妨。贝尔兹具备能力,而且他本身不会思索权谋。既然如此,将大臣之位交给他应当不成问题。何况对权谋一窍不通的人根本当不了皇帝。」 「陛下说这话岂不怪哉?您身为皇子时,应该都是由我来负责权谋吧?」 「那也是称帝所需的资质。认清他人才干的能力、指派他人的能力,两者皆为皇帝所需。法兰兹,我及早认清了你的资质,才把权谋尽交予你。多亏如此,我才能够坐在这里。」 「您说笑了。纵使没有我,陛下也能夺取宝座才对。您就是高竿至此。」 法兰兹说著便有片刻神驰于过往,而约翰尼斯也一样。 儿女们正要走上自己过去也走过的路。那将是染血之路。即使明白这点,约翰尼斯也无法阻止。 正因有那场帝位之争,才有现今的约翰尼斯。而且那段经验在称帝之时就会充分发挥功用。 帝国虽是强国,但并未独霸于世。有对手存在,就非得与该国交手,因此时时刻刻都需要优秀的强人皇帝。帝位之争便是为此而生,这是称帝前的练习。 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就无资格称帝。这相当于皇族代代相袭的传统。 「以往陛下曾佯装愚昧无知。尽管身为长兄,却被世人称作浪荡皇子。」 「毕竟在帝位之争跑第一是自添凶险啊。光是那样就有被暗杀的风险,像我儿子便是如此……」 「找不到皇太子殿下被暗杀的证据,这是我和陛下全力调查的。即使如此,您仍怀疑那是暗杀吗?」 「对,我能笃定,皇太子被暗杀了。他固然优秀,性情却太过良善,凶手应该正是抓准这点。要是皇太子身边起码有人才能弥补这一点就好了。」 「毕竟那得靠时运啊。就这点而言,目前的第四派系想必有意思。」 法兰兹说的话让约翰尼斯扬起嘴唇笑了笑。 因为约翰尼斯也有相同的见解。 「果然你也这么想?那一派乍看之下是靠李奥纳多与他的领袖魅力汇聚成派系,但是肯定有人在暗地活跃,否则不可能将势力拓展得这么快。」 「而您认为那就是艾诺特皇子对吧?」 「是啊,那孩子像我。感觉他是在佯装无能。」 「我有同感,但艾诺特皇子与陛下不同,无法感受到他对帝位的野心,还能看出他似乎是主动背负污名。实际上,艾诺特皇子好像受任何攻击都不会还手,据说如今已经被贵族打从心里看扁了。」 「我不知道那孩子在想什么。但是,他在上回风波中率先派了爱尔娜回防,还自己搞坏手镯,以免爱尔娜与众骑士被追究过失。这证明他有考虑基尔万一已经沦陷时的局面,至少他并没有街坊所称的那般无能。当然,或许是我高估了他。」 「为了认清其资质,您才指派他当辅佐官吗?那样是不妥的。李奥纳多殿下的派系就此失去指挥者了。」 「嗯,我是有此意,也承认这么做有些情绪化。艾诺特那副从容的嘴脸就是让我看不顺眼。摆著一副彷佛能随心所欲的嘴脸,那种脸我看不惯。」 这是同类相斥呢。差点脱口而出的法兰兹收声作罢。 因为他能想见说了也会遭到否定。 然而,法兰兹相当清楚。 艾诺特比约翰尼斯所想的还要像约翰尼斯。 只不过,约翰尼斯有志向──自己称帝的志向。从艾诺特身上却感觉不出这一点。 缺乏志向或强烈信念的人会打乱局面。若他拥有力量,混乱程度更会加剧。 倘若艾诺特具备强烈的意志,就会用尽手段克服这次危机才对。约翰尼斯应该是想见识这一点。 而且艾诺特和李奥纳多要克服危机,届时才会得到约翰尼斯认同。 「您的意思是,短期内要观望双黑皇子有何手腕。」 「双黑是吗……外号取得不错。他们俩是合二为一的皇帝人选。走正道的李奥纳多可感受到皇太子的影子,而艾诺特要是能暗中辅佐,或许那两人就可以拿下帝位。」 「这不好说。领先的几位殿下也全是俊杰,换到不同时代,就算所有人都当上皇帝也不足为奇。目前双黑皇子的胜算应该不高。」 「这是好事。由众多优秀者竞争帝位时,贤帝将随之而生,帝国自当安泰。」 对时时为帝国著想的约翰尼斯来说,这是最好的消息。 不过他在内心惦念。 但愿儿女们能够少流血。 约翰尼斯一边想著身为皇帝绝不会说出口的话,一边动手处理下一项政务。 5 「报告!赫尔梅鲁子爵似乎遭人出手收买!」 「派人过去劝说!绝不要让子爵投靠其他势力!」 「报告!帝都守备队的雷玛队长被珊翠菈殿下拉拢了!」 「什么!唔!别再让倒戈者继续增加!尽可能动用人力,保住支持者!我也会出面游说!」 夜晚。帝都正展开政治角力。 珊翠菈的计画被通盘端走以后,她彷佛是要报复,不断在抢夺李奥的支持者。 李奥对此应付得焦头烂额。 「真辛苦。」 「哥,你也来帮忙啦!向对方挑起事端的本来就是你吧!」 「不不不,我确实有提议帮忙可怜的贝尔兹伯爵,但你也同意了吧?结果跟珊翠菈起了冲突,这一点我固然要道歉,但我们就算按兵不动,对方迟早也会出招才对。这样不是正好吗?」 「那你就来帮忙啊……」 「互搏又不是我的范畴,交给你喽。再说我也无能为力。」 「既然哥都无能为力,我也无能为力啊。」 「喂喂喂,谦虚过头会变成讥讽喔。只要你出面,许多支持者就会打消转投之意,那样留下来的人便是真心要支持你的。加油吧。」 「哥讲得真像事不关己耶。受不了,全权大使的工作你绝对要帮忙喔。」 李奥说完便披上外衣从房间离去。 我目送他,并且深深叹息。 珊翠菈对我方展开攻势了,不过派系的核心人物尚未遭到收买。目前被收买的都是相对较新的支持者。就算他们被收买,也不会构成多大损失。 问题在于要怎么留住构成派系的基底,不过思考这些是李奥的职责。 我该思考的是政敌在行动背后有何盘算。 「瑟帕。」 「在,请问有何吩咐?」 「如果你是珊翠菈,会怎么做?挑谁下手?」 「是我就不会发动攻势。出手的话,明显会遭到其他派系干预。万一要出手,我也会多等一阵子。目前恐怕要先致力于巩固自己的支持者。」 「这我明白,但是气上心头的珊翠菈在当前已经向我方发动攻势。面对这种情况,你怎么看?」 瑟帕对我的问题思索片刻以后,就注意到桌上的点心袋而警觉似的咕哝。 他发现了吗?就是啊,任谁稍作思考都会像这样想通。 「菲妮大人吧。我会挑菲妮大人下手。」 「是吧。我们兄弟俩不在以后,只有菲妮能成为旗号,所以要下手就会挑菲妮。」 「您说得对。不过对方若对菲妮大人妄动,就会产生问题。」 「嗯,父皇应该不会默许。可是,假设菲妮为了巩固支持者而四处奔走,还在途中被匪徒袭击呢?父皇的怒火就会朝我们而来。」 「那么,您是要将菲妮大人先留在城里吗?可我没看见她的身影啊。」 「不,我要她去安全的地方了。毕竟这里要说安全也不尽然,对方若是派城里的人把她带走也会很困扰。」 帝剑城的警备万全无缺,不过那仅限于对外,假如对方从内部牵线就未必安全了。唉,皇帝所在的帝剑城上层固然是警备周全,总不能因为菲妮有危险,便把她送到父皇身边。 「您是说安全的地方?可就我所知,留在艾诺特大人身边想来才是最安全的吧?」 「不,跟贝尔兹伯爵接触的是我,这一点难免已经露馅了吧。照理说,目前珊翠菈应该最想杀我,实在不能把菲妮留在我身边。」 「原来如此。拉拢贝尔兹伯爵果真成了败笔吗?珊翠菈殿下恐怕也已经发觉您一直在暗藏实力了。我不认为伯爵有那么高的价值。」 「反正我也没办法永远装无能,先前把爱尔娜派到父皇身边救援时应该就被看破得差不多了啦。再说只要稍微调查,也会知道你原本是高明的暗杀者。以目前来讲,对手理应会误解我都是靠你。」 「太小看您那几位皇兄皇姊可不行,乐观是大忌喔。那三位跟您一样,身上都流有令尊的血。」 「我懂啊。我没有小看对手,所以你放心吧。我倒觉得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们三个的斤两。」 我就是因为进入最高戒备才会让菲妮从身边离开。 珊翠菈的这波攻势肯定是为了诱出菲妮。只要她诱不出菲妮,几名支持者倒戈后就能了事。唉,对我们派系来说,少了那几名会是惨痛的损失,但总比失去菲妮好。 「看来您确实没有小看对手。您似乎从未如此认真,是因为牵涉到菲妮大人吗?」 「算是吧。菲妮是克莱纳特公爵的女儿,现在失去她的话,我们就无力回天了。」 「当真只因为如此?艾诺特大人,平时您要是知道对手的意图,肯定会布局反制。这次却没有布局,而是转为坚守。因为您不想让菲妮大人遭遇危险吧?」 「你想讲什么?」 「不,我认为这是好事喔。密叶大人想必也会感到欣慰。」 我本来想对讲话一脸油条的瑟帕抱怨几句,又立刻闭口了。 因为我晓得无论对这个管家说什么,都会被他伶俐地回嘴。 所以我什么都没说就著手准备出门。 「您要外出?」 「是啊,毕竟有某个管家叫我别小看对手。我去确认一下菲妮的安全。」 「那可好。您去了以后,若能当面表示对她的担心就完美了。」 「谁会跟她扯那些啊!」 「那真遗憾。所以,您将菲妮大人藏到了哪里?」 「藏在你也很熟的地方。在这座帝都最安全,同时也是帝都最强之人住的地方。」 「原来如此。奥姆斯柏格勇爵家的屋邸吗?待在那里的话,敌人确实无从下手。」 正是这么一回事。 我带著释怀的瑟帕前往奥姆斯柏格勇爵家的屋邸。 ■■■ 奥姆斯柏格勇爵家的屋邸位于城堡附近。 来到这座雄伟屋邸的我立刻就被允许进入。纵使贵为皇子,能这样通行自如的顶多只有我吧。 爱尔娜和我以及李奥是青梅竹马,不过在小时候,跟她有积极往来的绝大多数是我这一边。 我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有几次是哭著被爱尔娜拖进这座屋邸的了。 这种事持续一阵子以后,看门的众骑士就连见到我也会说欢迎回来。在那个瞬间,我体认到习惯成自然有多恐怖。 这次明明隔了好几年,门房居然还是说欢迎回来。对这个家的人而言,我就是可爱千金的朋友。 「仔细想想,对哭哭啼啼的小孩说欢迎回来是有什么毛病啊……」 「在大人眼中会觉得两位感情融洽吧。」 「由你来看觉得如何?」 「我固然也明白艾诺特大人不情愿。这是当然。」 「……」 那你要阻止她嘛。差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却被我吞了回去。反正瑟帕肯定会随口应付我。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多亏有那段过去,我才能轻松地把菲妮送来这里,如此一想就可以说从前并没有白费。 思索著这些的我抵达门口。那里有个发色与爱尔娜相同的女性,眼睛为蓝色,容貌年轻,还是个美女。假如不说,任谁都会以为她是爱尔娜的姊姊吧…… 「好久不见,艾诺。」 「久未问候了,安娜女士。」 「瑟帕也别来无恙?」 「是的,奥姆斯柏格夫人。」 这个人是安娜冯奥姆斯柏格,奥姆斯柏格勇爵之妻兼爱尔娜的母亲。 虽然我母亲也差不多,但这个人的年轻程度根本是魔法。感觉她似乎没有岁数这样的概念。由于她从以前就是这副容貌,要称作伯母会有所顾忌,结果我都用女士称呼。 安娜女士笑吟吟地领我进到了屋内。 「很遗憾,外子并不在家。啊,您已经是堂堂殿下了呢,我用这种语气讲话会不会失礼呢?」 「不,安娜女士,麻烦你照旧。听你用敬语会让我尴尬得受不了。」 「哎呀呀,那就承你美意喽。爱尔娜和菲妮目前在浴室。若你有意愿,要不要一块入浴?」 「我不想死,所以免了吧。」 「讲话真耸动。你们以前不是都一起洗?」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爱尔娜还差点让我在这个家的浴室溺水。你不记得吗?」 「是有这么回事呢。要说的话,你们俩还曾经一起哭著回来。你记得吗?你为了打赢霸凌者,被爱尔娜特训到哭,爱尔娜则是因为你完全没进步而急到哭呢。」 「我现在听了还是觉得毫无道理。」 那女的果真是天敌。 费解的是我内心并没有留下深刻阴影。 换成内心脆弱的人可是会自杀的。 这个人会笑吟吟地谈那些往事,可见她也相当离谱。 「总之,能不能请你先到这里最边缘的客房等候?」 「我明白了。」 「瑟帕可以来帮我泡茶吗?」 「遵命。」 我以前常来,就代表瑟帕以前也常来。 瑟帕就像安娜女士的管家一样跟随而去。 我照吩咐前往最边缘的客房,不经思考就伸手握住门把。 可是,把门稍微打开时便感受到有人的动静,外加女性交谈声。 但我以为大概是侍女在铺床,就不以为意地直接打开门。 而我错了。 「……」 「爱尔娜大人穿礼服也很合适呢!接著换这套白色礼服。」 「菲、菲妮……你别再拿我当换装人偶啦……」 房间里有身穿内衣裤的两人。菲妮穿的是纯白内衣裤,爱尔娜则是粉红色内衣裤。没想到爱尔娜穿了镶著荷叶边的可爱款式。 平时不会现给任何人看的白皙肌肤暴露无遗。或许她们是认为在场只有女的,双方都无意遮掩。菲妮平常多是穿宽松的衣服就看不出来,然而她的身材超乎意料地惹火。爱尔娜则如同上次确认的那样,并没有多大长进,但是喜好她这种苗条体型的人应该也不少。 当我思索这些时,她们俩就注意到我了。 一瞬间,她们浮现困惑的脸色,但是两人随即都满脸通红。 (插图007) 接著爱尔娜迅速从手边抓起枕头预备投掷。 抵抗已经毫无意义,因此我只能后悔。 我忘了,最难缠的人是安娜女士。她居然会拐我偷看未出嫁的女儿换衣服,简直是明知故犯还以此为乐。 「艾诺!你喔!」 「艾诺大人?」 我觉得自己遭到算计,并用脸接下以惊人速度砸过来的枕头。 6 「咕哇!」 被枕头使劲砸中的我直接往后滚,后脑杓还重重撞在墙上。 「唔!我的头!」 脸好痛,头也好痛。 我心想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一边当场打滚挣扎。 爱尔娜趁这段空档关了房门。 东拉西扯之间,端著红茶和茶点的安娜女士与瑟帕过来了。 「怎么了吗,艾诺?难不成你想起了什么害臊的往事?」 「不是啦!爱尔娜和菲妮在房里换衣服,我就受到攻击了!」 我告诉明知故犯却装蒜的安娜女士,于是她假惺惺地惊叹一声给了我回应。 这个人真是……!她到底想做什么啊…… 「她们之前有说过要去洗澡……唉,也罢。还不如来谈谈爱尔娜吧?你觉得如何?从她身上感受到一丝魅力了吗?」 「她才不会跟我罢休,而且在谈魅力以前就先感受到杀气了啦……」 怎么能用一句「也罢」就敷衍过去啊,当我傻了吗? 假如飞过来的不是枕头,我已经死了耶。 我摸摸还在发麻的脸。软枕头砸到就这样了,谁知道换成硬的玩意儿会怎样。 一阵寒意涌上,房门被使劲打开。 从中出现的当然是爱尔娜。 「艾诺~~?亏你没有溜掉耶,值得夸奖呢。所以我给你机会解释喔。来吧,讲清楚你为什么要偷窥。」 「喂!爱、爱尔娜,你那把是练习用的剑吧!不是真剑吧!冷静点!是安娜女士叫我去的!」 「别推给我妈妈!错在你没有敲门!」 「你进我房间时也都不敲门吧!」 「我不敲又没有什么关系!」 「你根本不讲道理嘛!」 爱尔娜举剑猛挥,我则是连滚带闪。 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拿真剑吧,但是未开锋的练习剑在爱尔娜手上就足以成为凶器。被砍中就算没死人,还是十足有可能丧失记忆。 「爱尔娜,你这样不体面哟。」 「妈、妈妈!可是,谁教艾诺要──!」 「有什么关系呢。内衣裤被看见又何妨,你们俩以前还常常一起洗澡吧?」 「那、那是以前的事了!我们两个现在都已经是大人!」 「既然是大人了,你就该冷静一点。」 被如此规劝的爱尔娜狠狠瞪向我。 我为什么要被瞪啊…… 岂有此理这个词从刚才就在我脑海里浮现好几次。没错,小时候也是这样。每次跟爱尔娜一起行动,我好像都会觉得岂有此理。 「总之我们先用茶吧。」 安娜女士说著便笑吟吟地走进客房。 爱尔娜也跟著进去。那个女的居然还大声甩门,搞什么…… 剩下我跟瑟帕。 「真是飞来横祸呢。」 「喂,瑟帕……」 「请问有何吩咐?啊,先跟您声明,我著实没有察觉喔。没想到她们两位正在房里换衣服。虽然我曾想过房里有玄机。」 既然觉得有玄机就先讲嘛──我把这句内心的吶喊吞进肚里。 这也是从小以来的惯例。除非有危险,否则瑟帕不会也不肯多说什么。 「我对自己感到惊讶……亏我能长成正直的人。」 「正直?您真幽默。」 「随便你说啦。」 瞪了瑟帕几眼的我也跟著走进客房。这次我就没忘记要敲门了。 ■■■ 「对不起喔,艾诺,我没想到她们会在这个房间挑衣服。」 「没关系,不用再提这件事了……」 「万分抱歉……都是因为我多事。」 「菲妮,这不是你的错哟。全要怪艾诺。」 道歉的菲妮与趾高气昂的爱尔娜。有反映出性格呢。 总结起来是这么一回事。 这里满是供客人穿的衣服,为了挑菲妮要穿的衣服,爱尔娜就在入浴前顺便陪菲妮来到这房间。接著不知为何便召开了试穿活动,据说时间拖得意外地久。 当然,安娜女士是以为她们都已经去浴室,自然就让我进了这个房间,于是才发生那样的惨剧。 并无异样感。然而,感觉得出是刻意的。何必特地让我进这个房间?只能想成安娜女士都算好了,但是追究也没用,我不可能在口头上赢她。 「哎,艾诺已经付了享眼福的代价,你就别计较了嘛,爱尔娜。」 「才这样就放过他吗!出嫁前的女孩被人偷窥更衣耶!受害的还是勇爵家和公爵家的女儿!」 「不然你要艾诺负起责任吗?可以喔,妈妈同意你们。」 「啥!」 「咦咦咦咦!」 「唉……」 安娜女士若无其事地开口拋出震撼弹,反观爱尔娜满脸通红说不出话,菲妮则吓得神经兮兮。 真受不了这个人…… 「找艾诺当女婿的话,我想你爸爸也会答应喔。你觉得如何?」 「问、问我觉得如何……这、这么突然……再、再说我是骑士,何必扯那些……」 「既然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内衣裤被他看见,事情就会谈到那个分上吧?不过呢,问题在于要跟克莱纳特公爵家抢女婿。你真吃香耶,艾诺。」 「的确,这下也得跟菲妮大人的老家联络才行呢。」 「啊哇哇哇!联、联络我父亲?这、这实在……」 「请不要用寻开心的方式替我决定人生。说来抱歉,但是我还没有要跟任何人结婚的打算。」 「你不负起责任吗?」 「我不负。」 「哎呀,可惜了。」 安娜女士说完就张口吃下茶点。 事情演变至此,爱尔娜总算领悟到自己被戏弄了,这才红著脸把头转开。 菲妮大概也察觉到是玩笑话,因而红著脸低下头。 「那么,艾诺,是否该进入正题了?你应当不是来玩的吧?」 不愧是奥姆斯柏格夫人,通情达理。 我切换思绪并重新转向安娜女士。 「如此请求或许有些厚颜,不过短期内,能不能让我把菲妮留在这里?还有,我希望能让她尽可能与爱尔娜待在一起。」 「这跟帝位之争有关对不对?那恕难配合。敝舍为勇爵家,不会牵涉帝位之争。」 说来也是。 我对意料中的答覆感到心服。 躲一天风头也就罢了,要是让菲妮久留,勇爵家难保不会被视为站在我方阵营。 事情应该不能这样办吧。 然而── 「苍鸥姬颇受皇帝陛下宠爱。她若有不测,将会招来皇帝陛下的怒火。我认为请到勇爵家保护其安全,并无不自然之处。」 「哎呀?你想改用这套说词?」 「不用这套说词,勇爵家便不会答应吧?」 「即使你不这么说,只要明讲一句请勇爵家赏脸,我就会答应喔。你依旧不擅诉诸人情呢,这样可会吃亏哟。」 安娜女士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就表示她愿意答应。 如此一来,在珊翠菈的攻势停歇前,菲妮的平安都能获得保障。只要有勇爵家在,事情便没有万一。 「我会铭记在心。还有,谢谢你,感激勇爵家的协助,将来我会回报这份恩情。」 「是啊,将来你可要回报喔。不过……日子过得真快呢,艾诺。居然连你都加入了帝位之争……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个爱哭的孩子,但如今已经不同了呢。」 「我总不能永远哭哭啼啼。那么,菲妮,短期内请你待在这里。我想过几天事情就会结束,你放心吧。」 「好的……艾诺大人,请问你不会有危险吗?」 「正因为我身旁危机四伏,才会要你留在勇爵家。坦白讲,气上心头的珊翠菈难保不会忽略得失对我动手。在此当下,她八成无法克制想杀我的念头。」 珊翠菈性格残忍,脾气更是暴躁。如同这次的攻势所示,在对方阵营里根本没有人管控得住她那样的性子。起码在珊翠菈身边没有。 这样一来,我方也无法按照盘算行事。 这几天将会是危险万分的一段时期。再过几天戈顿那边就会对珊翠菈的阵营出手,这样她对我方的攻势自当减弱,不过戈顿再急也知道要等上几天。 我方能否撑到那时,便是定胜负的关键。 「那、那么艾诺大人最好也躲起来……」 「我躲的话,李奥就会遭殃。为了引开珊翠菈的目光,我更不能躲。反正她都派过一次暗杀者啦。」 「怎么这样!」 「早叫你安心啦。我这边有瑟帕在,有难时还能讨救兵。」 话说完,菲妮才总算罢休。 她担心的脸让我过意不去,但我不会被暗杀。假如对方能突破瑟帕,大概就有办法得手,然而突破以后还有我这层防线。 除非敌人察觉我是席瓦,否则要暗杀我便不可能。 7 由于菲妮有勇爵家保护,我们就可以放心行动了。 后来的两天期间,我到处叮嘱容易被珊翠菈找上的支持者,而珊翠菈终于在第二天夜晚动手了。 「有您的敌人。」 「来了是吗?」 瑟帕在马车疾驰的途中这么告诉我。 虽然说早有预料,我仍叹了口气。珊翠菈八成气得都脑充血了。她挑这时候动手,等于自己把渔翁之利送给戈顿和埃里格。既然有瑟帕在,即使珊翠菈能够成功暗杀我,战力也必会减损。届时她就得在那种状态下承受另外两派攻击,还会因为暗杀我而成为众矢之的。 「目光短浅的女人。」 「某方面而言,倒可以说那一位看得长远。会针对您而来就表示她有眼光。」 「那还真是多谢喔。不过,我可困扰了。」 「是啊。希望珊翠菈殿下的那些参谋能尽职。」 珊翠菈那派是以魔导师为后盾。派系中当然也有魔导师以外的成员,但优秀的文官和武官都会投靠到埃里格或戈顿底下,因此珊翠菈麾下缺乏政治天分高的参谋。她坐拥众多强大的魔导师,却无法站到戈顿或埃里格上头就是因为这层缘故。 珊翠菈若有优秀的参谋,又肯听取意见,大概会是另一番局面吧。 「由我去替您收拾。」 「我明白了。那我往城里去。」 「请当心,或许另有伏兵。」 「到时候就见招拆招喽。」 经过这样的对话以后,瑟帕就从奔驰的马车纵身而去。 唉,十之八九会有伏兵吧。对此我只有驾车的随从陪伴。从敌人看来,应该会认为顺利将瑟帕钓出去了。这样的话,应该又会有多少知道内情的暗杀者现身,我要趁这个机会再来收集情资。 当我打著这些坏主意时,驾著马车的随从发出了尖叫。 「噫噫噫噫!皇、皇子!眼前有人挡路!」 「无所谓。前进。」 「怎、怎么行!我、我可不想死!」 再迟钝也会知道眼前的人是暗杀者吧。 年轻随从停下马车以后,就拋下我逃掉了。 被留在马车里的我叹息。局面正如我所料,而且这样也比较方便行事,自己的人望之低却令我感到傻眼。假如在车上的是李奥,那个随从应该就不会逃了。 「下来吧。我不忍心把你拖下马车。」 「明明只是想确认我的脸嘛。」 暗杀者的口气煞有介事,而我一面低声回嘴一面乖乖从马车下来。 有个将褐发下半部剃短的中年男子站在马车前,富有威严的那张脸弥漫著身经百战的强者气息。看来珊翠菈动了真格呢。她恐怕派了麾下数一数二的高手过来。 乍看下是有a级冒险者的能耐。 以偷袭为业的暗杀者会有这等实力,表示相当老练。若有a级冒险者突然出现在背后,就算双方实力同等也会轻易被夺去性命吧。暗杀者与冒险者不同,因为他们是杀人的行家。 「随从弃你而去,还真可悲。」 「我缺乏人望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原来如此,这点事不会让你乱了阵脚啊。是出于对自己管家的信赖?」 「没错。瑟帕立刻会来收拾你。」 「动人的主仆信任关系,但无法如你所愿。就算是那个管家,要迅速收拾掉十二名暗杀者然后赶来这里,也是需要花时间的。」 「难说喔。」 我不改从容。男子大概认为这是装的,就带著苦笑朝我接近而来。 接著他在手上塑造出以火焰组成的短剑。 「虽是奉命行刺,但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无法动弹地向我的主子报到。」 「我可不想去喜爱拷问的皇姊身边报到。」 颇为机灵的部下。绑架在这种情况会比暗杀更有利。只要我失踪,后续的因应方式多得是。毕竟埃里格和戈顿应该都不会倾全力救我,顺利的话还能代我占辅佐官的缺。 对方大可赶在搜查前把我带出帝都,之后要拷问或另作处置都行。若是我屈服就会称了珊翠菈的意。就算我能获救,经过拷问以后也不敢讲出珊翠菈的事吧。要不然摧毁我的心灵应该也是一个法子,这样比暗杀更能造成打击,又没有风险。 「悲哀。要恨就恨你有个成材的弟弟。」 男子说完便掷出火焰短剑。 但我身边设有防御结界,凭那种程度的魔法破不了。因此我仍从容以对,那道焰之短剑却被从旁挥来的一剑扑灭了。 「!」 「什么人?」 「我是路过的冒险者。」 对方诧异,目光转向搅局者。 在那里的是个将褐色头发绑成马尾的少女。然而,从深深戴著帽子的便装打扮来看,感觉也像个少年。我认得那名少女。 在克莱纳特公爵领讨伐史莱姆之母时碰见的a级冒险者。 「既然是冒险者就让开。你总没有受人委托吧?」 「对,我并没有受人委托。当然,我也不明白后头的是什么人,又是因为何种理由遇袭。而且我并无道理及义务要帮这种人。」 「既然如此──」 「但是要眼睁睁看人被杀,我会于心不安。何况连随从都弃他而去了,如果我还不助阵,未免不公平吧?」 「你听著……为他助阵就形同与贵人为敌喔。即使如此你也不在乎?」 「与其见死不救而后悔,救了人再来后悔还比较像样。」 男子听完这句话就完全将少女视为敌人了。 他用双手取出短剑掷向少女。那并非刚才那种用魔法制造出的短剑。少女用剑挡开,然而随后藏著以冰塑成的短剑,若是躲开就会射中位在后方的我。 面对杂耍般的花招,少女用更花俏的招式应付。 她居然将剑化为盾,挡住冰之短剑。 「居然是形态可变的魔剑,你的兵器可真稀奇……」 「这是在某座遗迹弄到手的,它还可以这么用喔。」 话说完,少女这次就将盾化为枪。她一边使劲挥舞长枪一边缓缓靠近男子。 那柄长枪乍看下并无任何奇特之处,男子却立刻发觉不寻常。 「唔……!」 「没睡著算你厉害。这种音色连强大怪物听了都会昏睡。」 「靠声音吗……!」 难道她正在发出诱使目标入眠的声音?我这里完全听不出异常,但是长枪的挥舞声在那个男子听来似乎就像摇篮曲。 棘手的能力。认真作战到一半睡著可不是闹著玩的。就算战胜睡意,也无法在万全的状态下对抗。男子应该也察觉了这一点。 男子立刻与少女拉开距离。接著他朝我瞥了一眼,咂了嘴后收手撤离。 随后瑟帕就到了。 「请问这是什么状况?」 「我遇险时获得了援助。谢谢你,这下得救了。」 「不会,因为我不能坐视对方杀人。话说从马车看来,您似乎身分显赫?」 「啊,不好意思。我是艾诺特雷克思阿德勒,帝国的第七皇子。」 「第七皇子?原来如此,传闻中的帝位之争吗?助人方知有获。我离目标前进了一大步。」 少女说完便脱帽当场屈膝下跪。 她现出略显中性的端正脸孔,年纪大概与我相仿吧? (插图008) 「皇子,我名叫琳妃雅。主动索讨救命之恩的回礼固然有违常情,不知道能否容我向您请托?」 不不不,我可不记得自己有求你帮忙。刚才那样倒是让我失去了逮住敌方暗杀者的机会。 尽管我心里这么想,她也不晓得我就是席瓦。而且以艾诺特的身分被她救了一命,我就不能推掉请托。推掉的话,以后便没有人会帮我跟李奥。 但是,我根据过往的经验可以晓得,这肯定是麻烦事。然而── 「总之先进城再听你说吧。请上马车。虽然我不知道是否能帮到你。」 我替自己预设最后的防线,并且邀琳妃雅上车。 受不了。接连而来的问题忙都忙不完。 微微叹了气的我只得感慨。 8 回城以后,我将琳妃雅邀到房里。 接著我就和琳妃雅面对面在沙发坐下。 「我要再次向你道谢,琳妃雅。如果没有你,我已经没命了。」 「这倒不好说。那名暗杀者并没有要杀您的意思,这样的话,您后面的管家应该就来得及赶到。」 「就算这样,我仍免去了受伤的危险。谢谢你。」 「我是为了自己。还有,言语之外的回礼对我较有助益。」 琳妃雅面色不改地这么告诉我。 真是个冷静的女孩耶。讲话语气淡然平缓,也不会显露表情。以只身闯荡的冒险者来讲,我想她大概缺了亲和力,但她还是吃得开,可见应该有实力。 「也对。那告诉我有何事相求吧。」 「感谢您。我出生的村子位于帝国南部边境一带,提到流民之村,您便可以推想出大概了吧?」 流民之村。这个词让我蹙起眉头。我本来就认为会是麻烦事,她提出的话题却比我想像的更加棘手。 所谓流民就如同字面所示,是指流落而来的民众。原本并非帝国的人民,因战争或怪物出没而被迫离乡的人们。那便是流民。 「当然能推想到,这问题对我来说门槛可高了。麻烦你说下去吧。」 「好的。如您所知,流民之村散见于各地,但是大多不被帝国所认同。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流民是擅自入境,擅自建立了村落,对此我并没有抱怨之意。我住的村子亦属其中之一。不过……这次我们需要帝国的协助。」 「有状况发生?」 「正是如此。我们村子成了人口贩子的目标,被掳走的是年轻女孩与儿童。而理由在于我们村子是由多支流民组成的村庄,含我在内,大多人是混血。」 混血并不稀奇。要说的话,我同样属于混血。 黑发在帝国算不上罕见,然而连眼睛都是黑的就有点稀奇了。哎,顶多会让人猜测是来自东方的血统啦。 换句话说,光是如此还不足以构成掳人的理由。 「混血到最后,你的村子发生了什么状况?」 「……虹膜异色症(odd eye)。」 听到她这么说的瞬间,我心里冒出了「果然没错」这句话。混血且成为人口贩子的目标,可能性就只有人类与亚人混种产子以及她提的那项特徵。我不禁咂嘴,翘起腿。 说来令人作呕,虹膜异色症是左右眼睛颜色会有差异的特殊现象。问题在于有人会以高价交易罹患该症的小孩,因为新奇稀罕,而且大多具备高魔力。 「既然有贩卖人口的情事就不能置之不理。然而,南部边境可说是偏僻到了极点,与其专程来帝都求助,你在邻近的大城市找领主或军方人员谈会比较快吧?」 「我去谈过了,可是,都没有人肯采取行动。对方表示查无证据,甚至还说那样的村子不存在……所以我才会离开村子,想要请帝都的权贵采取行动。幸好我并没有虹膜异色症。后来我在西部接受委托时跟席瓦有了交集,还听说席瓦跟皇族有所联系,因此我来到帝都是为了寻访席瓦。结果,见到他之前倒先与您有了交集。」 「那还真巧。不过,没人肯采取行动是吗……」 最糟的状况在我的脑海里浮现;这项问题中最棘手的状况。 那就是当地的领主或军方人员与人口贩卖组织相互勾结。如此一来,问题就不单是流民之村,会变成贵族与军方腐败的问题。 而且这样的话,我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解决。 「艾诺特大人,就算是救命恩人相求,办不到的事还是该明讲办不到。」 「瑟帕……」 「请问为什么呢?」 「艾诺特大人与皇弟李奥纳多大人于近期内,将以全权大使以及辅佐官的身分出使他国,起码得离开半个月,长的话会有几个月无法回国,即使想帮你也拨不出时间。」 「这样啊……那么,能否请您至少援助资金?我将报酬交给了在认识的冒险者当中可信赖的几个人,并委托他们保护村子,因此村里短期内是安全的。只不过,我的村子无法负担长期雇用冒险者的费用。我也用赚来的钱付了预付款,却不足以让他们一直留在村里……」 原来如此。她特地成为冒险者就是为了这个。一面赚钱,一面还可以自己分辨谁是值得信赖的冒险者。这样的话,跟伙伴一起接委托是最好的做法。 琳妃雅还真会想。那么,事情该如何处理好呢? 要撇开她不难。我没必要在多事之秋将如此麻烦的问题揽到身上。 虽然说对方是救命恩人,那仅止于表面,我并没有真的遭遇到什么生命危险。何况人有帮得了以及帮不了的请托,这次无论怎么想都属于后者。 但现在撇开她的话,感觉我方有几个人会心生怨言。抱怨也就罢了,麻烦的是他们似乎会擅自行动。情非得已。 「琳妃雅,状况我明白了。我可以提出妥协的方案吗?」 「您说妥协的方案?」 「对,我和李奥会前往他国,这无可避免。但是,等我回来就会尽可能协助你们的村子,希望你能等到那时候。当然,我会另外委托可信赖的冒险者以保村子里安全,钱由我这边来负担。这样你能不能接受?」 「您愿意这样办吗……?」 「艾诺特大人……风险实在太高了。目前帝位之争战况正酣喔,将其他问题揽到身上将对我方造成破绽,可能还会有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 「既然如此,我也会提供助力。您觉得这样如何?」 琳妃雅说著就把自己的剑搁在桌上。 外观是一柄细剑,不过正如刚才所见,这柄剑属于魔剑,形状可化为长枪或盾牌。从长枪的能力来看,各种形态应该各有不同的能力。 亮出那玩意儿的琳妃雅面色不改地告诉我: 「若您愿意保护村子,我便会守护您,我会保住您想要保护的事物。这样是否可以成为一桩交易呢?不是我自夸,保护大人物可是我擅长的项目。」 「感谢你自荐,但是村子里不要紧吗?」 「既然您愿意派冒险者过去,应该就不成问题。人口贩卖组织里并没有高手,我在村里的时候光靠自己就守住村子了。有a级水准的冒险者便能保障村里安全。」 她特地对我说这些,是个讲道义且慎重的女生。 琳妃雅也有考虑到我会光说不做,才提议要留在我身边。 视情况而定,其实我也有考虑到那种做法,因此我用了「会尽可能协助」这种要怎么解读都可以的说词。看来这次算捡到了不赖的人才? 再稍微试探一下吧。 「琳妃雅,倘若如此,万一我不守信,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带著对您不利的材料,改投其他阵营,再以此换取报酬拯救村子。」 我和瑟帕同时看向彼此的脸。 a级冒险者具备可因应多种状况的战斗能力,也多少懂得跟人谈判。毕竟她是独自以冒险者身分谋生至今,知识应该也很丰富。 菲妮的护卫工作总不能一直交给爱尔娜包办,因为爱尔娜也有她自己的任务。这么一想,琳妃雅就是填补空缺的绝佳人才。 坦白讲,我觉得她来当护卫,在性格和能力上都比爱尔娜称职得多。 「要是我说不跟你交易呢?」 「那也无妨。我再找其他继承帝位的人选谈同一件事就好。只要提到您曾经推辞,对方自会答应才对。」 「嗯……」 她还具备综观全局的能力啊。在这种情况依然冷静得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也是值得称许的一点。对琳妃雅来说,当下她走的理应是条险路。 此刻我若是拒绝,琳妃雅无疑会陷入困境,其他继承帝位的人选未必愿意开出跟我一样的条件。琳妃雅断言对方会答应,不过那只是把话说满而已。虚张声势。即使如此,琳妃雅仍未动摇,更没有迁就于我,因为她明白自己正在接受考验。 「瑟帕,你怎么看?」 「我认为无可挑剔。若能得到她协助,将会是强大的生力军。只不过,村子的案件非得解决才行。」 「要放上天平衡量吗……唉,没办法,反正我也别无选择。琳妃雅,我接受你提出的交易。我帮助你,你帮助我。这样可以吗?」 「我固然是不介意……请问您为何别无选择呢?」 「我弟弟是个大好人,赞助我们最多的公爵女儿也是。如果撇开你,他们俩应该都会生气,还会为了帮你而妄动。与其那样,我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答应帮你。」 「……老实说,我感到很意外。您的声望绝不算良好,无能委靡;光顾玩乐的放荡皇子;优点全被弟弟吸收的废渣皇子──民众都如此评价您。可是,交谈过后给人的印象却正好相反,您既不无能也不委靡。该不会您其实是李奥纳多皇子?」 琳妃雅用略显存疑的眼神看向我。对此我露出了苦笑。 这么说来,因为问题太过棘手,我都忘了要佯装无能。这样的话,更不能放走琳妃雅了。 「你放心,我就是艾诺特。哎,总之交易谈成了。要麻烦你喽,琳妃雅。」 「……请您多多指教。」 话说完,我跟琳妃雅牢牢地握了手。 9 事情发生在启程逐步准备就绪的某一天,我来到了勇爵家屋邸。 至于为何要来勇爵家,是因为我打算以个人身分向对方帮忙藏匿菲妮一事致谢。 「怎么了吗,艾诺?你目前不是正忙?」 「我并没有多忙啦,因为事情都交给李奥了。」 在屋邸入口迎接的爱尔娜一听我回话,就手扠腰际傻眼似的叹了气。 「你又这样对李奥……把事情都推给他的话,他会忙坏的耶。」 「这部分我懂得拿捏,再说这样刚好。谁教那家伙一没有工作就会自己找事做。」 从以往得到的经验,我发现预先分几项工作给李奥才是最佳解。 即使如此,爱尔娜仍一脸不满。与其说症结在于我把事情推给李奥,她不满的应该是我在偷懒。 「明明你这么说主要都是想让自己轻松。」 「毕竟弟弟就是为了让哥哥轻松而存在的啊。」 我吐舌这么告诉爱尔娜,她便再次叹息。 跟平时一样闲话家常。拌嘴完以后,我直直地望著爱尔娜提出了正题。 「之后你有空吗?」 「怎样?莫非你打算邀我约会?是的话就该多下点工夫──」 「嗯,就是那么回事。」 原本得意地想要消遣我的爱尔娜僵住了。然后她定著不动,脸越来越红。 这女的真容易理解。受不了。 「为了答谢勇爵家帮忙藏匿菲妮,我是想邀你吃顿饭啦。如何?」 「是、是这样喔!当成答谢对不对!那、那我可以接受!」 「不然你以为要干嘛……所以呢?行程有空吗?」 「我想想喔……有空啊。记得是有个伯爵要来拜访才对,反正不见面也没关系。」 还真是个可怜的伯爵。原本以为总算能跟勇爵家的千金见面却被放鸽子,从对方的立场来想只觉得苦如地狱吧。 「吃顿午餐而已,你晚上还是跟对方见面吧……」 「由我来决定要见谁、要跟谁一起过。我正好久违地想在帝都逛逛,陪我去。」 「呃,我约你吃顿午餐而已……」 「你是要答谢我嘛。我去做准备,你等著。」 爱尔娜不听我说,带著笑容就往屋邸里去了。原本想叫住她的我伸出手停在半途,五指开开阖阖,接著深深地叹了气。原本我只有规划吃午餐,这下大概要改成一整天的行程了。 我就这么枯等了约三十分钟。女人准备花的时间当然久,等起来并没有多痛苦。不过以爱尔娜而言难得如此,以往她都满快就出来了。 「久等喽。」 爱尔娜说著便碎步跑来。 白色女用衬衫配红色迷你裙;头上还戴著小巧的黑帽子,感觉既合适又漂亮,不过她这么穿应该很醒目吧。 当我抱持这样的感想时就注意到了一点。爱尔娜的帽子是魔导具。 「你用来避免招摇的对策是?」 「这顶帽子施了妨碍辨识的魔法,所以我不会被认出是勇爵家的人哟。」 不愧是勇爵家,因应这方面的魔导具都有备妥。 不过就算施了妨碍辨识的魔法,也只能让旁人认不出她是爱尔娜,醒目倒还是一样醒目,外表的姣好无从掩饰。要说的话,对此缺乏自觉也算爱尔娜的风格。算啦。 「那我们走吧。你想去哪里?」 「我想逛逛怀念的地方,毕竟最近都没有机会在帝都悠闲游赏。」 「我不觉得会有多大改变耶。」 我们俩就一边聊著这些一边前往帝都。 ■■■ 「这里都没变呢。」 话说完,爱尔娜在大街旁的小巷口停了下来。 由我来看会认为这里是没什么美好回忆的地方,但总觉得爱尔娜一脸欢喜似的往里面走。 「艾诺,还记得吗?你就是在这里被人欺负的吧?」 「对,我记得很清楚。」 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吧。我救了一只被小孩们欺负的猫让它逃走,却因为没能力反击而被四五个人乱踹。当我躺在地上像乌龟一样忍耐的时候,爱尔娜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随后── 「要阻止你痛揍那群小孩可辛苦了……」 「谁教他们要围殴一个人,对象还是皇子。」 「我又没有表明皇子的身分。」 人人都把我当成废渣皇子看扁,就算这样民众也不可能对我动手,顶多奚落几句。要是我表明皇子的身分,那些小孩就会收手吧。不过,对方也有可能指称我说谎,何况在我祭出手段以前,爱尔娜就已经到了。 「即使这样我还是饶不了他们啊,毕竟你都哭了。」 爱尔娜好似想起当时的愤怒而握起拳头,但是我打断她。 「喂,等等,你别窜改记忆。我可没有哭喔。」 「咦?我记得你有哭耶。」 「『当时』我没哭。后来被你打著练剑的名义欺负时,我才哭出来的。」 「什么叫我欺负你!再说跟我练剑练到哭是什么意思!」 「因为被你磨练比较苦,我现在也还想得起来。明明没有求你赐教,我却被迫拿剑让你修理了一顿,倒地以后还会被你逼著站直,站直以后又会被修理。嗯,那果真是在欺负人。」 「我才没有欺负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当个争气的皇子啊!基本上,错在你软弱无力还要跟人起冲突!我担心你,才起意教你几招防身术的耶!」 「原来你那样是在传授防身术啊──原来如此,我懂了。意思就是要我学习怎么样才能在你面前保护好自……唔!」 「不是啦!」 我的侧腹部挨了从旁而来的重击。由于对方运用了能避开肋骨打在内脏上的无谓技术,我落得好一阵子无法呼吸还痛得死去活来的下场。 「受不了你!我难得沉浸在美好回忆里耶。」 「只有你才会觉得那是美好回忆……」 等我好不容易能呼吸时,爱尔娜讲了这种不可理喻的话,我便回嘴。如果事情能在搭救我以后宣告结束最好,然而扯上爱尔娜这个女人就会有后续。她光是救了我仍不肯罢休,还多事到要求我下次打赢那些小孩。我们小时候尽是出这种状况。 每次出门,瑟帕八成都会以护卫的身分尾随在后,但是他不会出现在我面前。我猜是因为他晓得爱尔娜会来。 毕竟我小时候不会用古代魔法,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能皇子。 「什么嘛……听你这么说,意思是跟我就没有愉快的回忆吗?」 爱尔娜闹脾气似的问。她很少这样,不过我就算违背本心回答她,对事情也没有助益。 「差不多就是这样。」 「艾诺~~?我刚才有没有听错~~?」 「我不会屈服于威胁。对你来说,也一样没有多愉快的回忆吧?」 「我觉得很愉快啊!在训练空档出去跟你们兄弟玩是我放松的方式嘛……我好难过。以前的艾诺明明既乖巧又可爱……」 「别美化我……我从以前就是这副调调。」 爱尔娜擅自把以前的我美化成乖小孩,令人傻眼。或许我以前是比较文静,但本质并没有变,我对爱尔娜理应都是有话直说。假如爱尔娜仍觉得我乖巧,应该只代表她以前从来没有听我讲话。 这女的果真不讲道理。然而,有一点让我无法释怀。 「欸,爱尔娜,仔细想想,为什么每次我出门,你都会来找我?」 「瑟帕告诉我的啊。」 「那个管家……难道他只是嫌护卫工作麻烦吗……?」 长年以来的谜总算解开了。我明明都是随兴溜出城,爱尔娜却每次必跟,当时童心仍在的我一直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居然有这种内幕。 毕竟爱尔娜从小就强得离谱,有她在身边的话就用不著护卫了。或许瑟帕是考量到年纪相仿的孩子相处起来才比较宽心,但是能匿踪的他根本不会让我们感到介意。看来瑟帕大有可能只是嫌麻烦。 「即使训练到一半,我只要说是去找你,父亲都会让我去呢。」 「因为勇爵会尊重皇族嘛。」 「对呀,虽然倒不只是因为那样。」 爱尔娜若有深意地这么说。平时都直话直说的她会这样也很稀奇。爱尔娜对偏头表示不解的我伸出手。 「将来再告诉你原因。总之我们换下一个地方吧!」 「下一个地方……难道你想照这样在帝都逛?」 「是啊,当然喽!」 话说完,爱尔娜满脸开心地拉起我的手。她十一岁就成为近卫骑士了,还因任务奔走各地。当时父皇也精力充沛地在帝国巡视,即使没有这一层因素,担任皇帝的耳目巡视帝国亦属近卫骑士的职责。 尤其爱尔娜是十二岁就当众召唤出圣剑的奥姆斯柏格家神童,有时候光是让爱尔娜待在国境附近即可利于外交。由于有这项考量,爱尔娜一年未必能回帝都一次。 皇帝在骑士狩猎祭曾陷入危机,因此近卫骑士团目前绝大多数皆留守帝都,但他们应该迟早会被分派任务奔往各地。对爱尔娜来说,现在正是逛帝都的机会。 尽管我内心希望吃顿午餐就收场……不过这也是为了答谢她,只好继续奉陪下去。 「接下来你要去哪?」 「嗯~~我们边走边决定吧!」 「唉,你很随便耶。」 说归说,我们仍逛起了令人怀念的场所。 ■■■ 爱尔娜和我走访帝都各处,沉浸于过去的回忆,然后就随便找了间店打发掉午餐。原本我是想请她到更正式的地方吃顿饭,她却因为那样太费时而拒绝了。 在爱尔娜的观念里,逛帝都比较重要吧。 「好啦,我们再多去几个地方!」 「你真有精神耶。」 我一边嘀咕一边跟在爱尔娜后头。 后来,爱尔娜到了帝都城郊,打著嬉闹的名义修理那些调侃她胸部没料的恶童,还霸占了他们玩耍的广场;而那些恶童透露前阵子跟我走在一起的女人胸部大多了,这项情报又让爱尔娜大发雷霆;怀念的店家不见了则让她显露出不满,一路上简直可说是为所欲为。 于是,在我快要跟得力不从心的时候,有水珠落到我的脸上。 「伤脑筋喽。」 我嘀咕著仰望天空,原本晴朗的天色突然转阴了。远雷隆隆作响,雨已经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找个地方躲雨才明智吧。 爱尔娜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她加快脚步正要前往某个地方。我默默地跟了段路,却隐约有股不好的预感,便决定问清楚要去哪里。 「我问你喔,爱尔娜。」 「怎样?」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旅馆啊。以前我们常去吧?」 没错,我还记得。玩耍以后回程会顺道光顾的旅馆。为什么要顺道光顾?因为那是难得在每间房里都有附浴室的旅馆,档次当然高级,平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去。房里会设一间浴室,就表示每个房间都备有供应热水的魔导具。那种魔导具价格实在昂贵,而且每次动用都要消耗魔力,开销可不低。 然而,爱尔娜从以前就把这样的高级旅馆用于洗澡。理由是前任勇爵亦即她的祖父在那间旅馆开幕之际,曾提供大量魔导具,因此爱尔娜光靠脸便能自由出入旅馆。 她大概是照童年时那样想带我去旅馆,不过这就错得严重了。 「喂,爱尔娜,我不是要跟你斗嘴,别去比较好。」 「哎呀?莫非你有什么不方便?」 「没那种事,但我们还是别去了。」 「真是可疑耶……莫非你跟那群小鬼头提到的女人已经去过了?」 爱尔娜逼问似的朝我眯起眼睛。受不了,这女的在这种时候真的少根筋。 我叹气,打算告知爱尔娜震撼的真相。可是,爱尔娜抢先撂下不得了的话。 「爱尔娜,你听我说……」 「反正我说要去就是要去!骑士绝不食言!」 「……唉。」 我带著傻眼的脸色深深叹气。为什么这女的动不动就要把骑士头衔搬出来啊? 「怎样嘛?」 「算了,你用看的比较快。」 话说完以后,这次换成我替爱尔娜带路。于是我们很快就到了要拜访的旅馆。旅馆本身固然令人怀念,其外观却有了大幅改变,改变最多的地方是招牌。爱尔娜看了便红著脸说不出话。 「……咦?」 「你懂了吗?」 招牌上写著「爱之旅馆」。那指的是供男女同床欢好的高级旅馆。由于在帝都只开了寥寥几家,平民之间大多不晓得有这种场所。 这里由第二代老板接掌后就换了经营路线,把高级旅馆改装成爱之旅馆。这种做法大有生意,如今已成了在众多贵族间人气鼎沸的爱之旅馆。 原本设备便一应俱全,贵族要带情妇或情人过来投宿会是最合适的地方。 「这里算是只做情侣生意的旅馆。假如你表明身分进去消费,事情可就大了喔。」 旅馆本身的口风够紧,但顾客就不见得了。要是被人看见爱尔娜进去,整座帝都都会闹到掀过来。毕竟爱尔娜是要继承勇爵家的女儿,其婚事对国家而言属于重大节目,恐怕连父皇都会被牵连进去,闹得不可开交。 所以我对爱尔娜提议换个目的地,她却冒出了意料外的话。 「走吧,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虽然不想被雨淋湿,但我们总不能舍本逐末。为了躲一时的雨就跑进爱之旅馆,到底会造成问题,对方是爱尔娜自然更不用提。我以为爱尔娜应该也会这么想,就准备折回原路,但── 「不……我、我要进去……」 「啥!」 大概意料外的状况让她脑袋糊涂了吧。爱尔娜满脸通红地准备进旅馆,我连忙制止,并且再次告诉她: 「这里是爱之旅馆耶。」 「无、无、无所谓……骑、骑士绝不食言啊。」 「我会当作没听到啦……」 「不、不行!既然我搬出了骑士的头衔,绝、绝对要进去才行!没、没问题!反正不要让人认出是我就好了!」 的确,爱尔娜只要不被人认出就没问题。何况我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不会造成多大的话题。 不过,她这种性格实在很麻烦耶。爱尔娜不会对自己打定的念头改变心意,就算那只是琐事也一样。一旦改变心意,往后就会一改再改;一旦打破给自己定的规矩,以往的努力就会失去意义。她似乎是这么想的。 尽管我认为没有那种事,爱尔娜本人却如此坚信,所以我也拿她没辙。 「我、我们进去!反正只是躲个雨,房、房间要分开喔!」 「你别傻了,哪有情侣来这种旅馆还个别开房的。」 「咦!」 爱尔娜的神情变得相当软弱。对她来说,跟男人进那种房间是门槛极高的一件事。当然,她应该也晓得我们并没有要做那种行为,何况对象是近似亲人的我。尽管会比跟其他男人进房间像样,但爱尔娜难免仍要犹豫吧。 不过,对爱尔娜而言,方才讲的话相当于骑士宣誓,想必不会改变心意。 雨势越来越大,我跟爱尔娜的衣服都已经湿了,再拖下去要另找地方避雨会对身体有碍,难保不会染上感冒。我是指自己。 我微微叹气,匆匆走进旅馆。接著我迅速开了房间,并且牵起爱尔娜的手走上房间所在的二楼。 「我们就在这里消磨片刻吧。」 我边说边看向自己的衣服。在旅馆前讲话那段期间让衣物湿透了,大概得先脱下来阴乾才行。 「我说,爱尔娜……」 「别、别看我这边!」 爱尔娜说著搂住自己的身体掩饰。瞥眼看去,被雨淋湿的衣服已经全变透明了。由于没有戴护胸,比平时更加缺乏分量的胸脯形状便烙进我眼底。我转开目光以免心思被勾走,还开始在房间里找该有的浴室。可是,我找了以后就立刻后悔了。 (插图009) 「不会吧……」 我看见了,看见有个摆著白色浴缸的空间。从「玻璃隔间」外可以将里头一览无遗的变态浴室。 我连这能不能称作浴室都不晓得了。难以理解为何要设计成这样。 「不得已喽……爱尔娜,我到外面等,你进去洗澡没关系。」 话说完,我走向房间外头。身体大概会冷透吧,但总比两个人都感冒好。 当我打著这种主意时,衣服就被揪住了。 「没关系……我先到外面等你洗……因为我是骑士。」 「我怎么能让女人做这种事。让你一个人在走道上等,表示其他顾客都会看见喔。到时可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嘲笑你耶。」 被同房的男人赶出门的女人──旁人应该会如此看待她吧。这样对爱尔娜来说肯定是无法承受的屈辱。 「艾诺,那你还不是一样……?我没有暴露身分,可是你暴露身分了。你肯定又会被人看扁……」 「平时就这样了吧?」 「我才不想害你被人看扁……」 「你喔……不然要两个人一起感冒吗?」 「……其中一边洗澡时,另一边别看就好了吧?」 爱尔娜红著脸对我提出不得了的主意。 「你……神智清醒吗?」 「清醒啦!够了!艾诺,你先进去洗!」 爱尔娜说著就到房间角落,在椅子上坐下。 被她这么说,我有一阵子动弹不得,但是就这样任时间经过,爱尔娜肯定也不会进浴室,这样就会染上感冒。 我只得横下心拿起毛巾,走进浴室。 ■■■ 「我洗完喽。」 「真快耶。」 「这种情况哪能慢慢洗啊。」 我一面回答爱尔娜一面穿好白色浴袍。湿衣服晾起来了,只有这玩意儿能穿。尽管在爱尔娜面前穿浴袍总觉得浑身不对劲,我还是坐到她原本坐的椅子上。 于是后头传来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爱尔娜正在脱衣服。我自己在脱的时候不曾放在心上,变成听的一方就觉得乱紧张。 我视线飘来飘去以便分散心思,就发现床边有面镜子。我不小心发现了。 「唔!」 镜子将正在脱衣服的爱尔娜照得清清楚楚。 褪下白色女用衬衫的爱尔娜把手伸向红裙,裙子悄悄落地后,她抬起玉腿。上下成套的粉红色内衣裤属于镶荷叶边的女孩子款式,看在平时认识爱尔娜的人眼里应该会觉得意外。 或许是被雨水濡湿的关系,内衣裤也紧贴著肌肤,爱尔娜一脸不适地跟著把手伸向内衣裤。 男人特有的好色本能希望继续看下去,理性却觉得这实在不太妙,两者相互冲突。要说到哪里不妙嘛,被发现的话,我的头跟身体就要永别了。 当我思索这些时,爱尔娜便脱掉胸罩,露出跟同龄女性相比显得欠缺发育的上围。接著她的手指伸向内裤。 此时我才使劲把头转到另一边。 好险……差点就败给自己的色心而损失惨重。主要是性命方面。 水声在我静静不动时传来,还听得见洗身体的声音,再不情愿也会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直接引人遐思。 又不是小鬼头,妄想也该有分寸。 我规劝自己,屏除杂念。然后既像天堂又像地狱的时间结束,爱尔娜走出浴室。 「你可以转回来了喔……」 爱尔娜小声说道。 转头望去,爱尔娜身上也穿著浴袍。然而,脸红通通的。她好像设法要故作镇定,却承受不住我的目光,躲进被窝里。 「唔唔唔……」 「既然你那么害臊,一开始别进旅馆不就好了……」 「还不是因为……」 爱尔娜泫然欲泣,嗓音有别于平时,听起来很软弱。这种状况好像还是对她的内心造成了深刻伤害。 「一旦毁弃了身为骑士所说过的话……以往说的话不就会跟著变轻薄吗……好比誓言,好比觉悟……」 「不至于吧。起码我不会那么认为。」 「是我认为啊……所以我不会毁弃身为骑士说过的话……」 「因为这样哭出来,我也只能服了你啦。」 「我才没哭……」 爱尔娜回话的嗓音含著泪。我傻眼地叹气,爱尔娜就莫名其妙地开始迁怒。 「都要怪你啦!谁教你要讲那些话刺激我!」 「居然算在我头上吗……」 「基本上,你怎么会晓得这里变成了爱之旅馆!你跟谁来的!是刚才那些小鬼头说的大胸脯女生吗!」 「唉……既然你有力气迁怒,我看就不要紧了。」 「别敷衍我!」 被爱尔娜逼问的我缄默片刻。刚才爱尔娜在教训那些恶童之际,耳闻了我跟其他女人在外走动的消息。事情已经被她晓得,硬要隐瞒也没有益处吧。 如此判断的我决定把话摊开来讲。 「我偶尔会去的娼馆里有许多从小被父母卖掉,只能当娼妓维生的女性。」 「?那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会包下那样的娼妓一天,用投宿爱之旅馆的名义带她们到外头走动。小鬼头们看见的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即使是拒绝娼妓上门的店家,有我陪著就可以进去。毕竟没有人想像得到皇子居然会带著娼妓出游吧。」 「你在做那种事情……?」 「娼馆能给她们的也就只有娼妓的工作,无可奈何,光是不会挨饿就算像样的了。可是,她们也会想到外头自由走动,会想去各种不同的店家,会想到处游玩,所以我才带她们出场。虽然我不认为能改变什么,行伪善之举还是强过不行善。」 来到爱之旅馆的那些娼妓会表示愿意跟我发生关系,但是我不曾接受。因为那样做的话,她们会觉得那才是我的目的。 既然自许伪善者就该伪善到最后,这样才合乎情理。 「……你明明可以多让人了解你在做什么啊。」 「让人了解的话就会受到拦阻。皇族跑去城里寻常无奇的娼馆玩乐这种事,被晓得可会闹大的。何况要是被要求寻花问柳就该找高级娼妓,我听了也会不爽。」 「可是……这样只会让你的名声下跌耶。假如外界认为你在玩女人……」 「无妨啦,随便。这么做一样是在玩女人,何况我也不是没有玩过女人。」 我并没有洁癖心理。正因为已经弄脏了,再脏也无所谓。我的名声早就低落到不能再低。 「艾诺……你不觉得难受吗?」 「孤单的话或许会啦,可是,我并不孤单,还是有人愿意认同我。你也是吧?」 「……你这样讲话很诈耶……」 爱尔娜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嘀咕。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闹别扭,这应该不是心理作用吧。 后来我们一边聊著无关紧要的话题一边等衣服乾。久违地跟爱尔娜悠闲谈笑的时光愉快得令我讶异。 10 艾诺和李奥以大使身分从帝都启程之日。由于是正式出使,皇帝将亲口告谕,并且让两人在森严护卫下前往港口。 而兄弟俩有一项隐忧,那就是他们出发后,留下来的人员是否能平安度过难关。 「之后的事就麻烦你了,玛丽。」 「是。请包在我身上。」 艾诺已于事前录用了琳妃雅这名新的人才,还派她与寄予绝对信赖的瑟帕一同辅佐菲妮。相对地,李奥则是决定将自己的派系势力交给担任自身女仆又兼任秘书职责的玛丽掌管。 「我们不在的期间,其他派系想必会发动攻击,希望你能与菲妮小姐合力克服。」 「我这边不要紧,李奥纳多大人的亲信形同全员留守,又有菲妮大人担任派系的旗号。我比较担心的是李奥纳多大人。」 被玛丽担忧的李奥露出苦笑,因为他听出了玛丽的弦外之音。 「你想说我身边人手空虚?」 「若要向您直言,正是如此。有爱尔娜大人在,因此护卫方面是不用担心,但除此以外的部分恐有人才短缺之虞。」 「不要紧啦,有我哥在啊。」 「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玛丽断然表示,不留情的程度让李奥为之苦笑。玛丽讲起重话面色不改,语气也不改。假如对方不是艾诺,她这样就算挨骂也不奇怪吧,然而,艾诺不会对她发脾气。对此玛丽更觉得心烦。志在称帝的李奥上有兄长,当哥哥的若被瞧不起,也就等于李奥被人看轻。既然如此,起码要有生气的反应才能避免兄弟俩一同遭到小觑。玛丽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李奥却开导似的告诉玛丽: 「听好喽,玛丽。虽然你应该不晓得,我哥可是非常有能耐的人。」 「李奥纳多大人,您将艾诺特大人美化过头了。纵使两位有过什么样的儿时回忆,也无法衔接至当下。」 「没那回事,你迟早也会懂的。尽管人人都称我哥为废渣皇子……不过才没有那种事呢。大多数的事情,我只要努力就能办到,这并非自满。可是,我哥就不一样了……只要他有意愿,大多数的事情就算不努力也能办到。所以你不需要担心,我身边有哥这样的能人在。」 玛丽看李奥毫不犹豫地如此道来,表情便蒙上一丝阴影。假如李奥的说词正确,如此优秀的哥哥迟早会成为李奥的障碍。还有,若是李奥太过高估艾诺,那也难保不会成为他人趁虚而入的破绽。 不过,玛丽封藏了这些想法,因为她在决定侍奉李奥时就已经发誓要扶持他。无论是什么样的路,若李奥决定要走,玛丽便会协助。 「李奥纳多大人,既然您如此阐明,我就不再多言了。望您武运昌隆。」 「嗯。抱歉,尽让你担起苦差事,我一定会履行职责。」 经过这段对话以后,李奥坐上马车。 帝国使节团就这样从帝都出发了,目的地是大陆南部。 有两国针锋相对的纷乱地带。 第二卷 第二章 前往异国 1 有种说法将弗凯洛大陆形容成展翼的鸟。 左右幅员辽阔的板块以及上下略显突出的大地,看起来倒也像是翅膀与头尾。而在弗凯洛大陆中央,将躯干部位纳为领土的便属我们亚德勒夏帝国。我跟李奥这一趟则是被派往鸟尾巴的部位。 地处大陆南端的该国名为隆狄涅公国,位于鸟尾巴的两国之一。 「于南部战国时代夺胜的双雄之一……」 我正在船上读此行要前往的国家史料。由全权大使李奥率领的帝国使节船团以两艘船只组成,各自载著要送给隆狄涅的伴手礼。姑且有安排李奥搭其中一艘,我搭另一艘,万一发生事故时才好因应。这附近的海洋气象还算平稳,并无可能生变就是了。 我搭的船上就只有一个人抖得厉害。 「这种平稳的海面都让你发抖,往后可去不了其他海域喔。」 「我、我不去没关系啦……」 在床上盖著棉被发抖的人是爱尔娜。为什么她会窝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发抖呢?说明起来倒没有多长。 指派近卫骑士来护卫全权大使纯属惯例,皇兄皇姊们就挑了爱尔娜。他们八成是想尽可能将协助我方的人调离帝都吧。我对这点小手段早有预料,还在菲妮身边留了琳妃雅以备不测,应该没问题才对。 将能够使用圣剑的勇爵家之人派往国外事关重大,不过这么做也有利于展现帝国对本次亲善之行的重视程度。 结果,父皇也接纳了三名皇兄皇姊的举荐。想必父皇本身同样考虑过这一手吧。 顺带一提,之所以事关重大,是因为能使用圣剑的勇爵家之人在帝国最高战力当中占有一席,派出的话其他国家便无手段可以防阻。这是勇爵家之人被派赴的国家会面临的问题。至于勇爵家这一边,则有未经皇帝许可就不能在国外动用圣剑的问题。初代勇爵为了防止家中后代背叛出奔他国,才设了这层保障。对此知情的人并不算多,因为勇爵家之人远赴外邦本来就是一件稀奇事。 「我要诅咒他们……!我恨死他们了……!我绝对不会饶过那三个人……!」 「瑟瑟发抖的你讲这种话也没有说服力啦。」 然后,再提到这女的为什么在发抖,当然就是因为她怕海。 爱尔娜属于洗澡不要紧,却对河川或海百般畏惧的那种人。算是恐水症吧。这对于近乎完美的爱尔娜来说,堪称唯一弱点。精确而言,应该算不服输的爱尔娜未能克服的弱点。 看到海就会有发自不安的恶心感,还会出现目眩及过度换气的症状,就算搭了船也会因为异常恐惧而身体抖个不停。这样要是让她离开船舱到外头见识汪洋大海,八成会惊吓到昏厥。 「不过,真亏你能隐瞒到现在耶,我还以为早就穿帮了。」 「持、持有圣剑的勇爵家之人很少需要出国嘛……再说帝国的版图以陆地居多,我早知道这一点,才会在十二岁时拚了命地学会召唤圣剑……因为我不想搭船……」 爱尔娜流出一丝丝眼泪。因为这种无聊理由而将圣剑召唤出来的人,爱尔娜应该是头一个。何况她的努力还付诸流水,更令人发噱。 「你、你刚才笑我对不对……!青梅竹马在害怕还取笑,很过分耶……!」 「想起你得到恐水症的经过都会笑吧。尤其是我。」 「艾、艾诺,你也有一部分责任喔……!谁教我后来会变得怕水,就是因为看到你溺水……!」 如爱尔娜所说,那是在八岁左右的时候。我跟她曾经一起洗澡。当时,我好像讲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就惨遭爱尔娜出拳打在身上。后来我直接昏了过去,还沉进浴池里,差点因为这样而溺死。 然后这女的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似乎是目睹我那样的惨状便觉得水很恐怖,从此就有了恐水症。荒谬无比的理由。再残暴的君王也不会像她这么不讲道理吧。 「你是自作自受啊,再说那次得到恐水症的人就算是我也不奇怪。这叫作天谴啦,天谴。」 「呜呜呜……你太无情了……」 从未如此软弱的爱尔娜几乎要哭了出来。 受不了她,既然这么怕,把任务推辞掉就好啦,何必跟著来。 「告诉父皇的话,我想他是会替你考量的喔。」 「继、继承勇爵家的女儿居然怕海,传出去不就成了丑闻……!再、再说承认自己怕海,感觉就输了嘛……」 「你是在跟谁分输赢啊……」 当我感到傻眼时,船摇晃了一下。 那并不算摇得多大,爱尔娜却好像认为是天摇地动。 「呀啊啊啊啊!好痛!」 她在小小的床上打滚,结果撞到头缩成一团。 那模样在陆地是绝对见识不到的,感觉很新鲜,因此我心情大好。 「你在水上真是没用耶。假如我们这时候遇到海盗袭击,可就没戏唱了。」 「别、别瞧不起我……!有必要动武的话,我还是……!呀啊啊啊!刚才摇晃很严重耶!莫非船底开了洞!」 「即使有必要动武,你还是帮不上忙吧。船底哪有可能开洞啊。如果有海龙出现,那倒是另当别论。」 在海上最恐怖的是海之王者,海龙。 那是适应了海洋环境的龙,本就属于顶级怪物的龙会在海上作乱,骇人程度更胜于陆地。船被搞沉而葬身海中的水手不计其数。 还发生过两国进行海战,舰队却被海龙一块搞沉的惨事。当然,爱尔娜应该也知道这段可怕的事迹。 我一谈到海龙,爱尔娜顿时露出了万念俱灰的表情。 「我……会死在这里吗……?」 「怎么可能会死啊,傻子。你都变了个人耶。以近卫骑士来说,这样像样吗?有碍任务执行就不能接下差事吧。」 「还不是因为……」 「唉……」 我并非无法理解爱尔娜不想示弱的心理。何况我们并没有要在海上战斗,更不会有海盗特地来袭击护卫森严的使节船。 只要回陆地,爱尔娜应该就会恢复原样,我看欺负她还是要点到为止。 替平时出了口气的我爽快过后,就瞒著爱尔娜设下与外部隔绝的结界。这样摇晃应该会减缓一点。平常我实在不方便用魔法,反正现在的爱尔娜也察觉不到这些,无妨。 「摇、摇晃好像稍微平息了耶……」 「船本来就没有摇晃得多厉害啊。」 「是、是你太迟钝了啦,艾诺……你都不会去想假如船沉了要怎么办吗?」 「帝国的使节船沉没,在漫长历史中只发生过两次喔。」 「可是,又没有保证今天就不会发生第三次嘛……」 有别于平时,爱尔娜的负面思考实在麻烦。为什么我讲来安抚人心的情报,她听了会害怕? 讲什么都没有用了吧。随她去害怕算啦。 当我这么想时,有收敛的敲门声传来。 爱尔娜对这阵敲门声敏感地起了反应。由于她的状态无法应门,我只好代为回应。于是有个担任爱尔娜部下的壮年骑士进了房间。 「请进。」 「打扰了……请问,队长呢?」 「我、我还活著……」 「您能到甲板上吗?」 「你是想叫我去死吗……?被风刮走就等著溺死了嘛……!」 「在你的观点,外头是有暴风雨还什么来著吗?今天是晴天耶。真受不了……你们队长的状况正如你所见。」 我傻眼地看向爱尔娜的部下,就发现对方也在苦笑。直属部下似乎还是知情,毕竟要瞒也瞒不住。 「那么,请容我做个报告。阿尔巴特罗公国的船相邀会谈。我们和李奥纳多皇子的船姑且都已经下锚了,请问要如何应对?」 「阿尔巴特罗公国吗?原来我们已经进入该国的海域啦。」 阿尔巴特罗公国是隆狄涅公国的邻国,属于海洋国家,更是广开海上贸易的国度。过去帝国与他国交战时,阿尔巴特罗曾经援助该国,因此与帝国就变得疏远了。 竟然在这个时间点要求会谈,大概是不想让我方船团去隆狄涅吧。声称会谈,实则为临检。 「全、全体骑士进船舱待命……刺激对方是不妥的……」 「我赞成。李奥怎么说?」 「这……李奥纳多皇子似乎也身体不适……所以我才打算请教队长的意见。」 「唉……不得已喽。由我假装李奥来应对。」 话说完,我便离开房间。旁边有李奥搭乘的船。只要打出信号表示答应跟对方直接进行会谈,阿尔巴特罗公国就会派人上船吧。 照理讲对方实在不可能将帝国的使节船彻查一遍,应该不成问题。 动身到隔壁船只的我前往李奥的房间。 脸色有些苍白的李奥就在那里。他这张脸到底是无法应付会谈。 李奥穿的衣服与我同款,黑衬衫搭配鲜艳的蓝色外套,帝国的大使装束。本来只有大使会穿这套服装,但这次身为辅佐官的我也穿在身上,代表我的地位属于准大使。 起初我曾嫌麻烦,多亏如此,现在要装成李奥可就容易了。 「嗨,听说你身体不适?晕船吗?」 「嗯……好像是……」 「你又不是爱尔娜,振作点啦。」 「抱歉……」 「我现在要装成你,你到隔壁船上随意休息吧。」 「可是……」 「反正你去就是了。帮我交代下去,就说艾诺特皇子身体不舒服。」 「殿下,但是这么做的话,您的名声又会……」 「没关系啦。事到如今也不会再变了。」 我对爱尔娜的部下吩咐过后,便将李奥移到隔壁船上。当然,在众人面前都是让他用艾诺特皇子的身分。 留下来的我整理好头发与服装,并且带著坚毅的神色离开房间。 「我接受对方提出的会谈,麻烦你们去准备。」 「是。」 我和李奥就这样在海上交换了身分。 2 接近而来的阿尔巴特罗公国船只是军用战船,为数三艘。 可藉魔力发射炮弹的魔导炮帆船,以当代军船而言属最新款。假如是登船短兵相接也就罢了,倘若被对方拉开距离,我方应该就束手无策了。 「对方果真没有发动攻击。」 「毕竟动手的话,就要与我国交战啊。」 「运送辛苦了。他们俩在那边状况如何?」 「东倒西歪,上场比赛会立刻被裁判喊停呢。」 将李奥送过去的壮年骑士回到了我身边,因为只有他晓得我跟李奥交换身分,有这名骑士在旁边可以帮助我。 「那么,代打上阵的我算失格吗?」 「没穿帮就不要紧啊。没穿帮的话。」 他这么向我回话。 灵活得感觉不像爱尔娜的部下。坦白讲,我都想收他当部下了。 「是吗?那我就演到底喽。」 「我与您一道赴会。」 话说完,我和骑士便前往迎接阿尔巴特罗的船只。 ■■■ 「感谢您答应会谈,大使阁下。」 如此致谢并登上我方船只的人是个发色较淡的褐发少女。肩头剪齐的秀发随风微微飘逸。 年纪大约十四五岁吧,绿眼睛正好奇似的窥探著我。 我没想到出面的人看起来会比自己年轻,因而吃了一惊。 少女或许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便立刻低头致意。 「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我是伊娃洁莉娜迪阿尔巴特罗,来自阿尔巴特罗公国的公女。由于名字太长,请叫我伊娃就好。」 「姊、姊姊等我啦~~……」 「还有这个慢吞吞的男孩是朱利欧迪阿尔巴特罗,我的弟弟。」 话说完才现身的朱利欧长得就像跟伊娃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并非伊娃偏男性化,而是朱利欧偏女性化。姊弟俩站在一块见人,即使说是姊妹也能让我信服。 伊娃是个清秀的少女,从她眼里却能感受到强烈意志。另一方面,朱利欧显得柔弱而畏畏缩缩。要提到哪一边像女的就失礼了,不过朱利欧是比较有女孩样。没想到阿尔巴特罗的公子与公女会是双胞胎,而且他们主动登上我方的船,不知道有何状况。 幸好没有让身体状况不好的李奥硬参加会谈──我一面如此心想,一面以李奥的风格优雅地行了礼。 「我名叫李奥纳多雷克思阿德勒,来自帝国的第八皇子。在这次奉命担任出访隆狄涅公国的全权大使,目前正于前往交流的船程上。有幸目睹阿尔巴特罗公国的公女殿下与公子殿下,以及名声远播的海洋国家阿尔巴特罗公国的军船,实属光荣。」 船团出发之前,帝国早已告知阿尔巴特罗会以全权大使的名义派李奥出访隆狄涅一事。当然,对方应该也都知情。 所以他们的目的并非拦阻。想拦阻的话,大可事先禁止帝国通过阿尔巴特罗公国的海域。假如专程发了通行的许可,却在船团进入海域的瞬间反悔,阿尔巴特罗在各国间将失去信用。 因此,伊娃和朱利欧会来是有别的目的才对。 「李奥纳多皇子,我也听过您的名声。帝国东部发生海啸之际,据说您率领了众多骑士展开突击。不愧是帝国的皇子,兼具勇猛与领军之才呢。」 「没那回事,全是靠骑士们奋勇作战。何况两位不是也有领军之才?公国的两位殿下会搭乘军船过来,并非专程为了与我见面吧?」 我的回覆让伊娃眼神变锐利,而朱利欧露出了诧异的脸色。 他们果然有其他目的。 对方并没有要向我们采取行动,出航另有所图,而我方的船团应该是碰巧经过。问题在于公女与公子出面的目的是什么。从姊弟俩的举止,看不出在战斗方面有长才。 伊娃似乎稍有心得,但是朱利欧完全没有那种气势,他拿起剑恐怕还不如我。伊娃为什么会带这样的弟弟过来啊? 我打算开口刺探,结果伊娃立刻揭晓答案。 「你脸上透露太多了啦!笨!真是……」 「对、对不起,姊姊……」 「唉……李奥纳多殿下,事已至此,请容我直说。希望您能改换航路。我们并不会阻止您去隆狄涅,但是要麻烦贵国的船团尽可能迂回而行。」 「能否让我请教理由?」 「……恕难奉告。因为我并不信任您以及帝国。」 「原来如此。」 竟然能如此坦白地讲出自己无法信任帝国,这位公女可真是好胆识。和帝国相比,阿尔巴特罗公国属于弱国。由于其海上贸易兴盛,攻打的话将会与其他国家为敌,帝国便不出手,但是如果要打,帝国有足够的力量将公国的国土踏平。 对此阿尔巴特罗公国应该也有自知之明,对方却还是这么说,可见当中有被人知道会造成困扰的问题。我环顾周围,接著便告诉他们: 「变更航路。我们绕开原定路线再进入隆狄涅的领海。」 「殿、殿下!这样花费的时日会比预期还要久!」 「无所谓。反正粮食和水都绰绰有余,就算我们晚点到,隆狄涅也会包涵。」 「可是!」 「我已经决定了。这样可以吗,伊娃殿下?」 看到伊娃愣住的模样,我在内心窃笑。 原来如此。学李奥的行事风格就会得到这种反应。难不成李奥就是想看这种呆愣的表情,才会如此相待? 伊娃的反应便是这么有趣。 「……不愧是有意争夺帝位的人物,度量宽大呢。感谢您明智的判断,李奥纳多殿下。」 「感、感谢您。」 「那么,我们就此失陪。」 「失、失陪了。」 说完,伊娃和朱利欧了却差事,便回到他们的船上。 我方的船团也随之准备启程。可以的话,我希望尽快卸下假装李奥的演技,但对方仍睁亮了眼在观察我方是否真的有改换航路,因此我不能有可疑的举动。结果,我跟李奥就被迫在互换身分的情况下让船出发了。 哎,这倒不成问题。待在船舱里就不会醒目,何况坦白说在抵达陆地前,我跟李奥都没有工作要忙。问题在于阿尔巴特罗的目的。 「不知有何缘故呢。」 「不知道缘故啊。」 面对壮年骑士的疑问,我也歪头表示不解。 老实说我毫无头绪。特地出动三艘军船,公女和公子却在船上。若要交战就用不著公女和公子,不交战的话出动三艘军船就显得武力过剩。 将这些考虑进去,能想到的顶多就是威力搜索。假如那两人有适于搜索的能力还算可以理解。然而,要搜索哪里? 那里是阿尔巴特罗公国的海域,也没听说过有大规模的海盗团。 当我思索片刻以后,船就忽然大幅摇晃。 「什么状况!」 「报告!有暴风雨!」 「什么!」 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明明刚才还是晴天,竟突然刮起暴风雨。 我如此心想,一面赶到甲板上,便发现有强风与大浪正在侵袭我们的船。往旁看去,还有更棘手的状况发生。 「船长!我们和哥的船分开了!」 「请您见谅!光是要避免让李奥纳多殿下这艘船翻覆,我就忙不过来了!要追过去是办不到的!」 「不能设法吗!」 「我无能为力!这并不是自然产生的暴风雨!毫无徵兆就出现了!肯定与海栖怪物有关!」 听船长如此大喊,我想起自己对爱尔娜讲过的话。 我跟爱尔娜聊到了海龙。常听人说,海龙是会突然刮起暴风雨把船弄沉的。现在的情况正是如此,还有刚才阿尔巴特罗公国的态度可佐证,公女和公子率领了三艘之多的军船。 而且对方叫我们变更航路。假如阿尔巴特罗公国就是得知有海龙接近自国海域,才过来调查的呢? 这件事不可能透露给我方晓得。阿尔巴特罗公国是靠海上贸易立足于世,然而只要听说有海龙,任何国家的水手都不会出船到阿尔巴特罗公国。讲明了就等于自取灭亡。 思考到这里,我立刻施展探测魔法。要调查的是暴风雨有多大规模。 狂风吹到了哪一块海域?当我著手调查时,忍不住咂了嘴。暴风雨范围广大,而我们位于边缘。换句话说,异象发生的地点并不在这里。 暴风雨中心恐怕位在阿尔巴特罗公国的海域。更棘手的是,我们的船只越漂越靠近风雨发生的地点。 这样下去,最糟的状况就是被迫在海上与海龙交手。那我可不干。 「船长!设法脱离这场暴风雨!」 「我正在做!」 仍装成李奥的我就这么被暴风雨卷入其中。 3 「船长,我们目前在哪一带?」 我装成李奥,向船长询问船只所在处。暴风雨勉强算是平息了,我们被卷入风雨以后却跟李奥搭的船分散,还耽搁了相当可观的时间,太阳已经开始西沉。 暴风雨的规模强得翻船也不足为奇,然而这艘是帝国的使节船,载的则是在帝国海军饱经历炼的军人们,大伙想方设法度过了难关。 「恐怕是在阿尔巴特罗公国的海域。虽然船免于翻覆,却漂流了好一大段距离。不对,说是被海流拖著走或许会比漂离更正确。那阵暴风雨明显有古怪。」 「既然这样,果真跟怪物有关?」 「是的,我想不会错。我家从祖父那一代就是跑船人,而刚才的风雨和传闻中海龙带来的暴风雨十分相像。」 「海龙带来的暴风雨……那是什么样的现象?」 「如字面所示,就是海龙掀起的暴风雨,而且它会把船逐渐拖向自己。即使克服了暴风雨,仍有海龙等著被拖去的船只。跑船人光听相关事迹就会怕,毕竟海龙在海栖怪物当中可是头号祸害,见到它的身影就等于没命了。」 嗯,船长所述的暴风雨和刚才那阵风雨,特徵是一致的。可以藉此认定海龙就在这片海域吗? 倘若如此,问题就大啦。龙基本上是反覆切换活动期与休眠期的怪物,而休眠期在周期所占的时间要长得多,据报也有休眠长达百年的龙。长期休眠,短期活动。龙正是这样的生物,海龙亦不脱此限。 虽然要调查纪录才能够确定,但这表示附近一带有海龙从休眠期进入活动期了吧。问题在于阿尔巴特罗公国的海洋贸易兴盛。公国目前跟帝国保持距离,与他国却还是有广泛的贸易。假如海龙出现在这片海域,不知道会造成多大损失。 阿尔巴特罗公国就是心里有数,才会当成机密来调查吧。不过从这些迹象来看,龙似乎真的被惹怒了。暴风雨发生的原因恐怕是伊娃他们。风雨那般猛烈,我看他们应该都性命不保喽。真可怜。 「是吗……那我们久留无益,哥那边也让人担心,立刻将航路调往隆狄涅。」 「喂!你、你们看那边!」 当我准备下指示时,有个船员出声大叫。 我带著不祥的预感望去,正如所料,有船的残骸漂来。 「公国的船吗……」 「八成没错。对方应该跟我们一样被卷入暴风雨了吧。」 「令人遗憾……」 我想让话题就此结束,身旁的壮年骑士便对我低声嘀咕: 「殿下……李奥纳多皇子肯定会命人搜救生还者……!」 「我们没有那种时间。海龙或许就在这里耶,只有尽快脱离才是上策吧……?」 「这我明白,但您非得展现出李奥纳多皇子的风范才行。代表国家的全权大使虽是双胞胎,身分互换一事要是败露,后果非同小可……!」 「我知道,可是刚才的暴风雨也让船员受了动摇,他们才不会从我身上发现有哪里不对劲啦……!」 「正因为大伙受了动摇,您不表现得像李奥纳多皇子才堪忧啊。要是身分互换一事在此时穿帮,会加剧众人心中的动摇。恐怕连缄口令都不管用,到时候可不知道隆狄涅那边会怎么说……」 壮年骑士的意见合情合理。是啊,合情合理。然而要展现出李奥的风范,就得采取我最不想做的行动。当下派人进行海难救援全无益处。阿尔巴特罗公国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同盟国,更算不上友邦。为了这样的国家,竟要在或许有海龙出没于附近的海域出手救援,太荒谬了。 我们并不清闲。天数已经有所耽搁,在这里出手救援的话,抵达隆狄涅的日子将会大幅延误。李奥先抵达也没有意义,毕竟他现在的身分是艾诺特,艾诺特是无能皇子,若擅自跟隆狄涅进行交谊会招来猜疑。我还是希望尽快赶去隆狄涅。就算有爱尔娜陪在身边,李奥能否把我扮演好仍令人担心。 更何况出手救援后,要是生还者为数众多,我们就非得行经阿尔巴特罗公国。这是最麻烦的一点。想掩盖的秘密既已被帝国皇子得知,阿尔巴特罗公国岂会轻易放人? 换成我,肯定要把人留到问题解决为止。这样的话,我和李奥互换身分的状态就会拖长,到底行不通。 「恐怕无望寻获生还者,我们尽快离──」 「您看!有人抓著船的残块!对方还活著!」 「……」 「请问殿下该如何处置?您要弃之不顾吗?」 内心早有答案的壮年骑士朝我问道。走到这一步已经避无可避,只能救人了。为何眼前的问题会接连而来!我受够了! 若有神存在,我就要诅咒上天! 「放下绳索!立刻动手救人!对周围保持警戒,还要留意是否有其他人生还!」 我模仿李奥下指示,心里蒙上了漆黑的阴霾。 真想立刻揭露自己是艾诺特,然后开溜。不是因为我在害怕。海龙来的话,应战就行了。然而,那样会让事态变得非常麻烦,局面恐怕会混乱到凭我一个人无法摆平的地步,非得避免才行。 可是为人良善的李奥纳多不会允许我开溜。 「生还者救上船了!对方表示还有其他人生还!」 听了船员前来报告的话,我的意识差点不自觉地远去。 生还者众多,代表我们留在这片海域的时间将会拖长,而且还得保留船上的空间载那些人。除此之外,更需要估算消耗的粮食与水。 「阿尔巴特罗公国是瘟神吗……!」 「请您慎言……!」 「我怎么忍得住这口气……!唉,真是够了……!状况一团糟……!」 「委屈殿下了。这样李奥纳多皇子的品德之高洁就能广为流传。隆狄涅若得知我们在危险的处境中救人,只会对李奥纳多皇子赞誉有加,并不会贬抑才是。」 「隆狄涅和阿尔巴特罗可是水火不容喔,他们长久以来都在争夺南部的霸权。出手帮助与其对立的国家,能得到赞扬吗……?」 「南部之争与帝国并无关系,何况我们是泱泱大国,行事只要光明磊落就可以了。如果这么说能让殿下信服,还请您当机立断。」 受壮年骑士催促,我深深叹息,并且下定决心抬起脸,然后又垂著脸叹了气。 唉,烦死了。就没有撑得过这一关又不会损及李奥名声的法子吗? 不,我想没有。李奥肯定会救人,哪怕得舍弃一切也会救。 假如他是把利益摆第一的人,不用我帮忙就已经称帝了。 帮这种人固然值得,我现在却恨他的良善性格与名声之好。 「船长,我们要救助生还者。」 「您是认真的吗!海龙或许就在这里啊!在救援行动中遭受攻击的话,我们根本就招架不住,而且怪物迟早会朝尸体聚集过来!海龙以外的怪物也会构成威胁。」 「暴风雨已去,海龙应该也满意了。何况普通的怪物并不会靠近有强大怪物之处。对方是海龙,我想两三天之内用不著担心其他怪物。」 「殿下,但是太阳已经下山了!在黑暗中进行救援很危险!用光来搜救说不定会招来海龙!」 「即使如此,救援行动还是要尽可能继续。我希望藉由生还者们提供的情资来决定航路。很抱歉,船长,这是以全权大使身分下的命令。我们要用尽手段救援阿尔巴特罗公国的生还者,一个生还者都不能错过。」 「……我已有听闻,您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身为被帝国托付这艘船的船长,我难以认同这样的做法,不过您下了命令只得遵从。让大伙展开救援吧。」 船长认命似的对我妥协。心情可以理解。我也赞同你的想法,做这种事太过荒谬。然而,李奥就是这样。 有什么办法呢?所以希望你别用那种怨恨的眼神看我。 我们在前往隆狄涅的航途当中,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停留于或许有海龙出没的海域,展开了愚昧至极的救援行动。 4 「所有人听著……活下去……都要活下去……」 朱利欧紧抓军船备有的小艇,这么喊著。同样的话他已经讲过好几次,使得喉咙开始沙哑了。即使如此,朱利欧仍继续出声,因为他相信这是自己的职责。 而朱利欧周围有几十名船员。小艇上优先载著伤患,周围的人有的紧抓小艇,有的紧抓残块。 「殿、殿下……请您也坐上小艇……」 「没关系……我还不要紧……」 朱利欧说是这么说,却已经毫无余裕了。船早就全毁,从所有人被拋到海里已经过了十小时以上。尽管克服了因恐惧与海水寒冷而发抖的地狱夜晚,至今仍不见救兵。没有人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伊娃和朱利欧得知海龙或许复活了,便动身前往调查。派出多达三艘的军船护卫是为了提防。没有任何人小觑海龙,只是竭尽所能依旧提防不了。 姊弟俩被父亲交代,只要确认海龙有没有复活就好。至于为什么会选中他们两人,则是因为这对姊弟天生就懂得使用操控声音的魔法。藉此探查海中动静,对姊弟俩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若要提到错估之处,就是海龙听见声音便过来了。他们不慎触怒了海龙。海龙掀起暴风雨,所有船只皆在那场暴风雨中严重损毁。所幸海龙在船毁时就收手离去,但是那并没有让他们获得任何救赎。 「唔哇啊啊啊!有怪物!刚才海面下有怪物的踪影!」 「冷静点!那只是鱼而已!」 活下来的船员正在跟多种恐惧搏斗。 对死亡的恐惧;救兵会不会就这样无从指望的恐惧;海水会不会就这样让人冷死的恐惧;还有海栖怪物是不是迟早会来吃掉自己的恐惧。种种忧惧累积在一起,让朱利欧与其他生还者已心力交瘁。即使如此,朱利欧还是扯开嗓门。 「救兵必定会来……!大家要想著家人……!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活下去……!」 开口的朱利欧始终在为生还者打气,他那些话也是在告诉自己。然而,平时朱利欧不会做这种事。不,他办不到。 因为他的性子就是不敢主张自我,纵使贵为公子也不敢逞威风。 而平时都是伊娃在引领朱利欧。可是,伊娃目前躺在小艇上。 被拋到海中时,她挺身保护朱利欧而重重地撞在海面,就失去了意识。 从那之后,朱利欧始终表现得像伊娃一样毅然。因为他深刻体认到自己也要为了眼前的姊姊活下去。 事态紧急时所萌生的责任感,让朱利欧有了公子风范。 话虽如此,无论朱利欧再怎么鼓舞众人,依旧是缓不济急。 「救兵……根本不可能来啊……就算趁夜启航,赶到这里也要一天以上耶……」 有一名船员说了泄气话。那是在场所有人都有的念头。 阿尔巴特罗的搜救船恐怕来不及赶到。然而,朱利欧仍怀著希望。 「从暴风雨的规模来想,即使帝国的船被卷入其中也不奇怪……李奥纳多皇子肯定会来救我们……」 「帝国会救我们……?过去我们都在协助与帝国发生战争的国家耶……当那些人流著血作战时,我们的国家一直在发战争财……对方不可能来这种危险的海域搜救生还者的啦……」 「风传李奥纳多皇子为人敦厚良善,绝不会弃有难者于不顾……没事的!他一定会来救我们!」 「这种状况明明连同盟国都会放弃援救,他愿意来救我们吗……」 「是我就会在风雨过后挥别这里……我可不想在海龙出没的地方多待。」 「你们……」 所有人都近乎灰心了,而朱利欧也一样。他想看著伊娃设法提振意志,体力及气力却早就濒临极限。 在体力这方面,朱利欧本就远逊于其他船员。感觉会最快支持不住的正是朱利欧。即使如此,朱利欧光凭气力还是撑了过来。可是他的那种气力,正随著意志消沉的旁人而逐渐萎缩。 或许已经没救了。当这种念头浮现脑海时。 远方可以看见有东西。那确实是一艘船。 「是、是船……!有船来了……!」 「对啊!我们得救了!喂~~!喂~~!」 将近萎缩的气力随之重振。所有人都大声呼喊,挥著手想让那艘船注意到自己。持续了一阵子,不久后有人嘀咕: 「帝、帝国的船……」 那是足以让人停止挥手的情报。随风飘扬的旗帜为帝国国旗。 从轮廓观察,应该是先前遇见的两艘帝国船之一。 对方若被卷入暴风雨,也就可以理解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而船出现于此,代表从正常航路被风势吹了回来。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隆狄涅。 明明行程已有耽误,对方岂会花时间救人? 何况这里还有海龙潜伏,不晓得何时又会遭受它袭击。 不救也罢的要素全齐了。 而且,帝国船于短瞬间掉换了船头方向。绝望从朱利欧胸口涌上。 然而朱利欧耳里却听见了声音。透过魔导具扩音的讲话声。 『我是帝国第八皇子,李奥纳多雷克思阿德勒。目前,我们的船正在救助阿尔巴特罗公国船的生还者,救援将依序进行,但希望有余力的人能游来船这边。已无余力的人麻烦再稍待片刻,我一定会救你们。』 朱利欧听见这阵声音,眼泪自然而然地流了下来。不过,他立刻将泪水擦去。 「我们游过去!要马上请对方诊治伤患!」 「遵、遵命!」 「出发!再撑一下就到了!」 朱利欧等人就这么赶著游向在稍远处出现的帝国船。 ■■■ 扮演李奥的艾诺搁下可以扩音的魔导具话筒,然后吁了口气。 「希望这样能让救援工作轻松点。」 「我想有困难。先前救助的那些生还者大多无法自力上船。毕竟他们长时间在海上漂流,应该是在所难免吧。」 「我懂……船长!保留最起码的监看人手就好,我希望将全体船员派去救援!」 「您又吩咐这种事……!海龙来的话要怎么办呢!」 「发现海龙时就等于完了。与其监看海上动静,尽早结束救援会比较好。」 「其他怪物要怎么办!」 「附近没有怪物。因为海龙通过以后,怪物并不会立刻靠近。」 艾诺说完便前往协助救援。 因为是李奥就会这么做。从艾诺的立场,倒希望能在后方看著状况下指示,不过他现在是用李奥的身分,只好说服自己参与救援行动。 目前船上刚把聚在一块的四五个人从海面打捞起来。他们全都冷得发抖,艾诺则拿了准备好的毛毯为那些生还者盖上。 「撑得漂亮。已经没事了。」 「谢谢……谢谢您……」 从船员哭著感谢的模样就可看出他们经历了多么恐怖艰辛的体验。而在这种情况下,艾诺得到了新的情报。 「左方有多名生还者接近!多达五十人!」 「你说五十人?船上可没有空间载那么多人!」 这艘船已经救了十几人,再多五十人是收容不了的。毕竟连正常编制的船员都不满一百人。船在容纳空间这一点有所窒碍。 所以艾诺被迫做出抉择。他得决定要牺牲什么。 「请问您要如何处置?生还者多得超乎预料。」 「唉,我大致已经想像到了……对方有三艘船,而我们只有一艘。运气好的人多来一些,会变成这样是显而易见的事。」 「那么,您也有考量对策吧?」 壮年骑士期待似的问。艾诺对他的问题露出了苦瓜脸。 因为那对艾诺来说会是最糟的决策。可是,他非得那样做。 「将仓库里除了粮食之外的所有东西丢到海里。」 「……包含要给隆狄涅的伴手礼?」 「当然全算在内。」 壮年骑士难免也无言以对。 这艘船是李奥搭的船,载的尽是比艾诺那艘船更有价值的物品。原本预定送给隆狄涅的最新武器和金银财宝,艾诺决定将那些光得手就能玩乐一辈子的物品全扔到海里。 「您做出这样的指示不会有问题吗?」 「早就出大问题了。我们没办法带著这么多的生还者到隆狄涅,因为粮食和水支撑不了。换句话说,现在非得前往阿尔巴特罗补给才行。当下已经严重耽搁,何况还有海龙潜伏于海域里,究竟何时能够抵达隆狄涅根本是未知数。但我还是决定要救人。我能保住的只剩李奥的名声而已,所以我无论要拋弃什么都会救生还者,这是绝对的。别舍不得宝物,要爱惜生命。目前活著的人一个都不能死,懂了吗?」 「我、我明白了……」 壮年骑士看出艾诺眼中的觉悟,顿时心生畏惧。 他不由得受到了震慑。尽管壮年骑士对此感到吃惊,却也想起那一天的事。他想起艾诺为爱尔娜卸下手镯的模样。 爱尔娜是为了艾诺才会前往参与骑士狩猎祭。对她来说,害艾诺丧失参赛资格是难以容忍的做法,因此艾诺便主动弃权,好让爱尔娜自由行动。这是值得钦佩之举。 感觉实在不像外界普遍称为废渣皇子之人会有的行为。 此刻也是。艾诺扮起李奥比完美还要完美,下达指示也切中要点。 「您果真深藏若虚呢……」 「你刚才有讲什么话吗?」 「没有。拋弃物资这件事请交给近卫骑士来办。」 「好,拜托你了。大家继续进行救援!能救的人就要救上来!责任我负!」 艾诺一边指示一边看向游过来的那群人。小艇上载著伤患,当中还能看见伊娃的身影,而且朱利欧也在旁边。 「公女和公子平安是吗……这样跟公王的谈判材料就变多了。」 如此心想的艾诺将绳梯拋向游过来的朱利欧等人。然而,朱利欧无意抓住绳梯。 「朱利欧公子!赶快爬上来!」 「麻烦您先救伤患!」 朱利欧说完便指向小艇载著的伤患。要救无法自力爬上船的伤患需要花时间,朱利欧等人要上船就得随之延后,但是包含朱利欧在内的众人都希望以伤患为优先。 「我知道了!请公子再等一下!」 救助伤患的行动加紧了脚步。 船员们下到小艇,把伤患扛上船。 这段期间仍有生还者从别的地方被救回来。于是以伊娃为首的伤患收容完毕以后,艾诺便将空出来的绳索拋向朱利欧。 朱利欧抓住了,但他好像在抓到绳索的瞬间就安了心而放松。他的气力已经耗尽。 「朱利欧公子!」 目睹失去意识的朱利欧缓缓沉入海里,艾诺立刻有了动作,如同之前救菲妮一样,他采取行动是出于本能而非盘算。 艾诺跳进或许有海龙出没的海中,设法将下沉的朱利欧拖上来。 对此大感惊慌的是帝国那些人。 「皇子!」 「皇子跳进海里了!」 固然有上小艇的人,却没有任何人跳进海中。即使已明言没有怪物、没有海龙,可畏之物仍令人恐惧。 而最该保护的皇子就在这般局面跳下去了。帝国的众船员见状,也跟著做出觉悟,开始跳进海里救人。 「绳索拿来!」 「请用!」 拋出绳索的是壮年骑士。 失去意识的朱利欧被绳索捆住身体,直接让人拖了上去。 随后艾诺也爬起绳梯,于是有只手朝他伸过来。 艾诺伸手一抓,看似傻眼的壮年骑士就等在那里。 「谢谢。」 「不会,将全身湿透的您拉上来,对我而言算是驾轻就熟。」 「?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不记得也是难免,因为您当时昏厥了。」 「你现在提的,到底是哪一回事?」 「您差点在勇爵家浴室溺死时,将您拉上来的人就是我。因为我原本是侍奉勇爵家的骑士。」 「……当真?」 「是啊,在队长成为近卫骑士的同时,我也当上近卫骑士了。不过我想都没想到,当了近卫骑士还是会跟全身湿透的您有所牵连。」 「别讲得好像我捅了什么娄子。第一次是被打昏沉到水里,第二次则是为了救人。我可不觉得自己有给你添多大的麻烦喔。」 「确实如您所言。」 艾诺看壮年骑士苦笑,便发出叹息。 他无意乖乖答谢当年的恩情,是因为得知对方属于勇爵家人员。艾诺思考片刻后才察觉一件事。 「对了,我没问过你的姓名。你的名字是?」 「我在第三骑士队担任副队长,名叫马可泰巴。往后还请见教,殿下。」 「是吗……但愿这次的事情能尽快结束,马可。」 「您说得没错。希望如此。」 双方都讲出乐观之语。因为这种局面不可能立刻结束。 后来,艾诺屡屡停船展开救助行动,一个生还者都没有错过。 而在救了总计八十名以上的生还者之后,他便直接令船航向阿尔巴特罗最大的港都,亦即公都。 5 当艾诺扮演李奥的时候,李奥也在努力扮演艾诺。 「艾诺特皇子,船长在问,我方不用去搜索李奥纳多皇子的船吗?」 「又提这件事啊?反正照李奥的能力,一定会自己设法啦。航道维持现状。还有,我身体不舒服,少来问东问西,麻烦。」 「是、是的……遵命。」 李奥如此吩咐以后便将进来房里的骑士赶走,并且深深叹气。 有一名人物对这样的李奥挑起毛病。 「五十分。艾诺的话会把问题交给船长去烦恼才对哟。」 「好难演喔……」 李奥嘀咕著望向爱尔娜。有别于完全被卷入暴风雨而遭海流拖走的艾诺那边,李奥这艘船在被卷入风雨前就设法逃脱了。 即使如此,由于船晃得厉害,爱尔娜原本一直处于恐慌。在镇定下来以前,她甚至没有发现李奥和艾诺已经互换身分。 然而,爱尔娜发现以后就成了最佳顾问。艾诺之前设下的结界还在,使她免于感受过度的摇晃也是一大助力。 「总之我们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撑过去哟。这种事要是穿帮,问题可就大了。」 「就是啊……假如当时我能振作点……不知道哥还好吗?」 「艾诺没事的啦。毕竟马可也跟他在一起,这种情况就是要靠临机应变。有麻烦的是你哟。」 「也对……要假装成哥的模样,我办不到啦……」 「幸好了解艾诺的人不多。你只要避免违背艾诺的行事风格就行了。」 「怎么样算是违背哥的行事风格?还有,爱尔娜,就算你底下穿了紧身短裤,当著我面前用那种坐姿,感觉仍有可议之处吧?」 李奥说著,提醒把脚放在床上的爱尔娜。 李奥从两人面对面坐下的角度,看得见爱尔娜的裙底风光。内裤被紧身短裤遮著,爱尔娜当然就没有多介意。 「你这样就违背了艾诺的行事风格。换成艾诺,可不会这么对我说。」 「但是你太缺乏防备了啦,别这样比较好。」 「好好好,我会留意。不过,艾诺真的不会那么说话啦。假如你觉得面对我就可以松懈,是会穿帮的喔。」 「何苦争论这些呢……不然哥会怎么说?」 「我想想……好比说『你忘记穿底裤喽』或者『今天穿白色啊』之类吧。总之他会先刺激我再取笑。」 「我讲不出那种话啦……」 李奥应该想像了自己实际说出口的模样,他难为情似的转开视线。 这让爱尔娜认为事态严重。 好玩成性的艾诺与并非如此的李奥,两者跟女性的距离感与应对会截然不同。艾诺懂得配合对方调节,李奥却始终保有一定的距离且注重礼仪。若要李奥表现得像艾诺,那会是一道瓶颈。 「艾诺要装成李奥很容易,李奥要装成艾诺就难了呢……明明一样是皇子,为什么会让人感觉到教养有差异呢……」 「哥是个豪放的人,而且他基本上都在城外游玩。有阵子他一直在城外呢,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是哭著回来的。」 「那、那是因为艾诺都任人欺负,我才想设法帮他嘛!」 「我知道啊。爱尔娜,你从以前就会替哥著想还有出力呢。」 「……虽然他好像并不领情就是了。」 爱尔娜吁了口气。最近她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白忙一场。 想替久违的艾诺拉抬名声而前往参加骑士狩猎祭,结果却丧失资格。民间都说艾诺坐拥爱尔娜这支强兵还大意失掉比赛资格,完全成了反效果。 而这次爱尔娜也是想尽一份力才陪同出访,结果什么忙都没帮上,遇到紧要关头还出了躲在房间里的洋相,即使被说扯后腿也否认不了。想让李奥称帝的艾诺正在打拚,爱尔娜认为这是好事。可是,爱尔娜希望艾诺也能像李奥一样受人称许。 这与艾诺的想法背道而驰,还产生了差池使爱尔娜白忙。对于这点,她心里也有数。即使如此,艾诺遭世人曲解就是让她气不过。 然而爱尔娜最近开始在想,那会不会是自己的任性? 艾诺并不在乎本身的风评,反而还会刻意贬损自己,藉此拉抬李奥的声望。而爱尔娜的行动只会对艾诺造成妨碍。 因此她才有刚刚那句发言,李奥却笑了笑。 「哎,哥大概会觉得困扰吧。」 「唔……」 「不过,我想他并没有嫌你碍事喔。从你来了以后,哥就很开朗,还让人觉得从容不迫。我猜他内心是仰赖你的。」 「是吗……?」 「我敢保证。」 「可是……」 「可是?」 「……明明有我在,他还不是雇了冒险者。」 爱尔娜本来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却又心想乾脆趁现在说清楚,就不满似的噘起嘴嘀咕。李奥立刻听出她指的是琳妃雅,便笑了出来。 「她是因为想请我们救自己的村子才会协助我们啊。是对方主动自荐,所以并不是哥去雇用她的喔。」 「这我晓得啦……可是,艾诺也可以跟我说一声嘛。我都打算帮忙出力的耶。」 爱尔娜身为勇爵家的一员,并不能直接参与政争。 这件事一直让爱尔娜感到心烦。而护卫菲妮对爱尔娜来说,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少数可以帮到李奥和艾诺的机会。假如菲妮遇袭,爱尔娜就可以向皇帝辩解,连带地就算她出手对政敌造成打击,也能勉强敷衍过去。 明明爱尔娜都这么想好了,结果却是艾诺遇袭,而艾诺还被冒险者搭救。于是本来应由爱尔娜担任的护卫就被那名冒险者占了缺。 坦白讲,爱尔娜很不是滋味。即使考虑到可能有任务要去别的地方,她仍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你在闹别扭吗?」 「我才没有闹别扭啦!我是在生气!」 「这样喔。不过,哥应该是想到你会陪我们出访吧?考虑到这点,他会雇用琳妃雅不就可以理解了吗?因为菲妮小姐会有危险啊。虽然为防万一,连瑟帕都被哥留在帝都就是了。」 「李奥,为什么你都会把事情看得那么美好……艾诺在盘算什么,我还不晓得吗?与其用我这种直性子,立场上又不方便使唤的护卫,他就是觉得找个脑袋灵光又能自由行动的冒险者当护卫比较好啦。他有夸奖过嘛,说那个女人脑袋好。」 你的脑袋不也挺灵光吗?原本想这么说的李奥噤口不语。 以学习知识这一点而言,爱尔娜确实非常优秀,可以说她从小就高人一等。只是,刚才爱尔娜提到的脑袋好并非那种意思。那是指尔虞我诈及互猜心思,也就是进行政争所需的敏锐头脑,而且爱尔娜知道自己欠缺那种头脑。说起来是因为那不合她的性子,何况她根本就不想学。 勇爵家之人若是学了那些,皇族及有力贵族的特权就会受威胁。勇爵家应始终以剑自居,这就是勇爵家的基本立场。 所以勇爵家的力量不太会被运用于帝都暗斗。与其矛头向内,将矛头向外才是运用勇爵家助力的正确方式。 「爱尔娜,你有你的优点,有的事情只有你能办到,我觉得你只要在那些方面帮到哥就行了耶。这样不能让你服气吗?」 「我能理解,可是没办法服气……明明该由我保护菲妮才对的……」 「你还是老样子耶,不服输,从来没看过你跟谁争到后来会退让的。可是,我想琳妃雅大概没有意思要跟你争,而且你们俩的职责也不会重叠。我方属于弱势,愿意跟我们站同一阵线的人也少,而且有很多人会被盯上。我顶多可以保护自己,菲妮和哥就没有办法了,非得多保住几个能当护卫的人才行。我认为哥是这么判断,假如你有空闲,他就会拜托你啊。」 「会吗?我倒觉得艾诺似乎嫌我碍事耶。」 「他不会啦。你好顽固喔。总之,我目前只能靠你了。拜托别闹别扭,给我建议。在隆狄涅见到公王以后,我该怎么办呢?」 「李奥,真拿你没办法……我想想喔。艾诺也会遵守最起码的礼仪,你照常问候没关系。但是你别多说其他话,不可以夸奖对方,真的就只能做简短问候喔。」 「嗯,我懂了。」 两人搭乘的船就这么开往隆狄涅。 他们全然不知艾诺以李奥的身分卷入了灾难当中。 6 「殿下,病情不稳定的伤患太多了,在这里能做的诊治有限……」 将入老年的船医如此报告。虽然船设法来到了公都跟前,长期漂流的生还者中却有许多人患病染疾。有的人本来在漂流前就已负伤,漂流于海上更使得病情恶化。我也会用治愈魔法,但是能治的只有伤,处理疾病及心理方面的异状非我所长。 「我晓得。请你设法让他们撑下去。」 「我当然会尽全力……但是要保证就难了。」 「我明白了……有劳你费心。」 「哪里,这跟殿下伤神的程度不能比。」 船医说完以后便从房间离去。见状,我大声咂嘴。 而马可对这样的我苦笑。 「唯有这一点是无能为力的。只能交给船医处理吧。」 「别用无能为力来开脱。我应该说过,此刻活著的人,绝不能让他们死。」 「可是……我们的能力也有极限,要拯救一切是不可能的。」 「死心的话就不可能,但只要不死心就能撑过去。世上的难事,大多尚有可为。从全世界的人口来想,这只是区区几条人命,假如救不了,这世上就太没道理了。毕竟我们已经付出了代价。」 说完,我想起丢弃到海里的财宝。 唉~~可惜。有那些就可以做许多事耶。 实在是可惜。虽然我对马可说过别舍不得,但是我怎么可能不觉得可惜。 生还者们有价值取代那些财宝吗?不,没有。这我敢断言。救了他们对帝国也没有益处,既然无益于帝国,对李奥来说也就毫无价值。而我仍然救了那些人,明知会吃亏还是救了。我用众多财宝买了他们的命,那么他们的命就该归我,上天岂能擅自剥夺。 「就快到了。我们上甲板。」 「是啊。差不多到了触及海防线的时候。」 当马可如此接话的瞬间,有声音传到我们这里。 声音里混了一些扩音时特有的杂讯。 「告知接近的帝国船只:表明来航目的,我国并未接到贵国任何联络。再次告知:表明来航目的,我国并未得知贵国有船要来的消息。」 是在公都卫戍的军船。 对方发现未获情资的帝国船只,才来向我方要求情报吧。 从没有突然开炮这一点可以看出不愧是阿尔巴特罗公国的海军。幸好军方管教周严。上了甲板的我拿起魔导具话筒。 「我是帝国第八皇子李奥纳多雷克思阿德勒。在前往隆狄涅公国途中,发现有遭遇海难的贵国船只,进而救助了约八十名生还者。当中亦包含贵国的公女殿下与公子殿下,望能获得入港许可。」 魔导炮射程不确定是否能及的军船明显慌了。 他们应该也知道出航的三艘军船并未回港一事,更明白伊娃和朱利欧人在上头。 而我们在这段期间仍朝著港口前进。只要早一步靠岸,就能尽快让生还者登陆接受专门的治疗。 「已了解贵船之目的。为求安全起见,请容我方确认船上是否真有生还者,故要求停船。」 「了解。此外,状况不稳定的生还者为数众多,他们必须立刻接受治疗。至少请容我方先将他们移送至贵船,并立刻运入港口。」 「我方亦希望领受,然而根据规定,搭乘于贵船之人不能放行入港。请待公王陛下定夺。」 哪有闲工夫等! 我不禁瞪向靠过来的船。现在可不是顾忌间谍的时候吧。伊娃还有朱利欧都在我们这边,会跟他们在一起,不就能证明都是同船的船员吗! 「公女和公子呢?」 「两位都尚未醒过来……」 「啧!」 要是两人其中一边保有意识,就可以用专断的方式入港,现在却因为他们没有意识而无计可施。 难道还要在这里等待许可?从城里到港口究竟得花多少时间?公王多久才可以做出定夺?之后再移送伤患来得及吗? 明明是在跟时间赛跑,繁琐的手续却挡在我们面前。 「殿下,这已经是对方的问题了,并不是我方奈何得了的问题。伤患运来这里时,责任便已经转移到他们身上了。」 「不用到现在才来厘清……!从最初就是对方要负责!既然已经插手这件事,那我就要管到底!」 我对马可这么说,紧握话筒。现在若强行前进,阿尔巴特罗公国的军船便非得攻击我们。果然只能由对方主动吗? 「希望你们听我说。有伤患已经性命垂危,他们是在漂流过程中吃过如地狱般的苦才生还的。能救回这些生命的只有你们,切莫等待入港许可,务请送他们上岸。」 「……您愿意为我国之人如此费唇舌,实在感激不尽。但规定就是规定,未获允许就要入港,纵使船上搭乘的是公族成员亦需请示公王陛下定夺。」 「贵船的船长是……?」 「是我,殿下。」 「……船长,我付出了众多牺牲救回他们,还冒了危险,当下我依旧身处险境。理由只有一个,因为我不想让他们死。跑海谋生的你应当知道漂流有多么可怕,恳求你做出英明的决断。」 船长听完我的话,答覆有所迟疑。 对方的船持续在前进,但心里恐怕是百般挣扎吧。于是── 「……殿下,我的两个儿子也在出航的三艘船上,我衷心希望他们目前仍活著。然而……我是军人,纵使有任何状况也不能违反规定,请您见谅。」 「死脑筋的家伙……!」 「殿下,交涉应到此为止。我们已经仁至义尽。」 近乎恼怒的我扔掉话筒。 当马可正要劝我时,船医发出哀号似的声音。 「殿下!伤患的状况──」 突有变化。如此领悟的瞬间,我立刻做了决断。 「船长!将船开进港口!」 「咦~~!您在说什么!对方还没有发布入港许可喔!」 「我知道。但是,不进港让伤患接受专门的治疗就糟了。」 「请、请等一下!就算您那么做,公国也不会感谢啊!因为这是对方的规定!这里是公国!公国有公国的规矩!」 「遵守规定的话,人就会死。」 「状况有变的不是公女也不是公子!而是毫无政治价值的船员!难道您要为此无视公国的警告,未得许可就入港吗!即使被击沉也怨不得人啊!」 「既然有公子和公女在,船就不会遭到击沉。现在我们要倾全力救助眼前的性命。我不会更改命令,进港。」 我的决断让每个人随之缄默。唯独马可把脸凑过来,小声地规劝我: 「您太过火了……!李奥纳多皇子不会做到这种地步……!不,李奥纳多皇子不会采取这种强硬的手段……!」 「是啊,应该没错。所以那又如何……」 「您怎会这么问……」 「这是好机会。我要代替李奥,将他的形象深植于众人心中。李奥纳多雷克思阿德勒一旦做出决断就不会停下,他不是个天真的软角色。即使李奥本人做不出这样的决断,有这种风评就能改变大众对他的看法。」 「如果您那么做,李奥纳多皇子迟早会面临更加困难的决断……!」 「不要紧。他是我弟弟,我办得到的事情,没有任何一项是他办不到的。」 我开口断言,并且以眼神施压。我经过沉默的马可身边后,便与船长面对面。 船长露出复杂的表情。 「您明白吗……?殿下,敌人确实不会开火才对,但是进港以后就完了。届时您将插翅难飞。」 「我懂啊。」 「您会陷于最为不利的立场!如果这时候进港,非法进港造成的结果,最糟就是被打入监牢啊!我们应该藉此在海上收取粮食与水,然后前往隆狄涅!您并没有必要为了几个人的命冒险吧!」 「即使对我们来说只是几个人,对他们的家庭来说仍是宝贵的一分子。何况我已经打定主意了,决心救人就不能弃之不顾。假如此时弃伤患于不顾,这艘船上所有船员蒙受的危险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您是要参与帝位之争的吧?这件事若被人当成政争的材料,皇帝宝座将随之远去喔。」 「那我到时候自会琢磨。希望你听从命令,船长。这艘船是你的船,所有船员都把生命托付给你了。希望你不会让我做出强占船舵,并且擅自驾船的无礼行为。」 船长沉思半晌。然而他发出呵的一声以后,便释怀地笑了。 「我原本以为您是位天真的皇子,不过……看来事情并没有这么单纯。我对您多了一分欣赏。全体人员!准备进港!我们接下来要把船开进港口!」 船员们也回应了船长做的决策。 公国船朝著扬帆开始前进的我们呼唤。 「请停船!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 「我方接下来要把船开进港口。状况已经连片刻都不容犹豫了。」 「公国不会纵容这种事!假如您要非法入港,就算贵船载著公女殿下及公子殿下,我也会予以击沉!」 话说完,公国船就与我们齐头并进。对方用魔导炮指向我方,整座港口同时警铃大作。那应该是事态告急的警铃。 陆续有军船从港口朝我们开来。 在这种局面下,船长一边掌舵一边向我提议: 「殿下!我有妙计!」 「什么样的妙计?」 「举白旗。」 听见船长这么说的瞬间,船员们全露出惊讶的表情,船长却显得一脸愉悦,我则对他的提议苦笑。没想到会是海军的人献策投降。 「口出此言的你,可明白我们帝国海军一次也没有举过白旗?」 「当然。值得纪念的头一号就是本船。」 「公国确实不会朝著举白旗的船开炮才对,但有必要吗?」 「对方派出那么多船,当中想必也有脑袋食古不化的船长吧。这是保险起见,更能让那些船长在事后有台阶下。同样身为船长,我能体会他们内心的煎熬。」 「这样吗……那就派人举白旗。我会尽我所能。」 于是船员会意似的迅速举了白旗。 公国船对此大吃一惊。 帝国属于大国,而帝国的船虽是只身叩关,却对公国举起白旗。兹事体大。 顺势行事的我将音量调到最大,并且向港口喊话: 「告知港口的全体人员,我是帝国第八皇子李奥纳多雷克思阿德勒。目前我方船上载有从贵国船只漂流而来的生还者,由于有部分生还者的病情恶化,接下来我将以非法入港的形式登陆,但我方船只并无攻击之意。倘若港口附近有医生在,望请提供协助。可以的话,我还希望其他人能帮忙准备热的饮品与食物。他们从地狱活了过来,恳请大家伸出援手。另外──周围所有的公国海军船长,目前你们的同胞正处于危机当中,是否能保命全得仰仗你们几位的判断。期待身为公国精锐的海军船长们能对此做出明智决策。」 港口听见我喊话以后,顿时骚动起来,原本想挡路的船只亦同时停下。我们缓缓地与多艘公国船错身而过,并且开进了公都的港口。 「第一要务就是运送这些伤患!动作快!」 我下指示以后,船员们便开始搬运伤患,而港口已经聚集了众多人手要帮忙他们。合乎常情,毕竟这里有他们的家人在。 「快点!伤病患需要医疗道具齐全的环境!」 「我的医院设备齐全!往这边!」 「有热饮喔!还有食物!」 将生还者放下船后,他们便得以享用温暖的餐点。虽然我们也有提供食物给他们,但是在陆地吃到热食应该让他们连心都暖起来了。 每个人都是哭著吃的。 「殿下,这样固然能让风波告一段落……我们却成了俘虏呢。」 「就是啊,白旗都举出来了嘛。」 我听著远方响起的马蹄声,并且仰望天空。 身为全权大使却沦为俘虏,可说前所未闻。然而会变成丑闻或佳话,端看我之后的行动。 「走吧,我有必要跟公王谈谈海龙的事。对方八成也希望如此。」 话说完,我便带著马可踏上阿尔巴特罗公国的大地。 第二卷 第三章 南部生乱 1 当艾诺和李奥前往南部时,帝都也有动作。 「欠打!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欠打!欠打!」 「唔!啊啊啊!唔哇啊啊啊啊!请您饶恕!请、请您……饶、恕……」 珊翠菈不停鞭打麾下的一名暗杀者泄愤。而她看暗杀者晕厥了,就气喘吁吁地扔掉鞭子。 「没用!真是的!气人!怎么会弄成这样嘛!」 珊翠菈一边啃著自己的指甲,一边在房里走来走去。 之前想绑架艾诺的中年暗杀者峻特看她这样,便开口说道: 「我方的招数似乎全被看透了。」 「这我晓得!你该思考的是为什么会被看透!李奥纳多和艾诺特并不在对方阵营耶!标竿人物放空城的派系!难道你觉得那个不谙世事的苍鸥姬有本事耍我吗!」 「李奥纳多的派系似乎也有智囊。对方八成是在看出我方动向以后,就趁我方人马采取动作的同时将情报传递至戈顿那边。李奥纳多视为心腹的女仆恐怕没这么精明,可见他们应该有新人才。」 「呿!令人恼火!区区的新派系也敢惹我!我绝对不会跟他们罢休!」 说归说,珊翠菈却一筹莫展。她向李奥纳多的派系发动了攻势,戈顿就同时对她的派系发动了攻势。 珊翠菈想要从李奥纳多的阵营拉拢支持者,自己的支持者却在这段期间逐渐流失,因此她不得不转攻为守。 在这种情况下,珊翠菈偶尔仍会向李奥纳多的派系叫板,但戈顿那派都会抓准时机挖她的支持者。 再继续消耗会变成戈顿独赢。唯有这一点非要避免。 「您还是暂时别对李奥纳多的派系出手。工务大臣被抢的这笔帐,我认为之后再跟他们算清楚就好。」 「唔……我懂啦。可是你要再随便找个废物让我出气!才一个人不够我泄愤!」 「遵命。」 珊翠菈的性情过于残虐,一旦情绪激动,就必须找对象发泄她的残虐与攻击性才会舒坦。任务搞砸的暗杀者大多会成为她的出气筒。 峻特一边思索著今天找谁才合适,一边绷紧了神经,就怕哪天会轮到自己。 ■■■ 「漂亮。亏你能靠零星情报推敲出对方的意图。」 瑟帕这么称赞琳妃雅。 对李奥的派系来说,琳妃雅的存在举足轻重。李奥的心腹玛丽光是要维系本身派系就已分不出余力,应对来自珊翠菈的攻击便成了菲妮的职责。 玛丽终究是女仆,她能直接使唤的人有限。从这一点来说,菲妮能使唤的人并不在少数。要与珊翠菈对垒,菲妮会比玛丽更加适任。 但即使适任,办不办得来又是另一个问题。然而,琳妃雅当面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跟预判怪物的攻击一样。在所能有限的状况下,大多会采行最稳当的方案。因此我一面警戒,一面也将情报传递给其他阵营。既然第二皇女已提高戒心,恐怕就不会再发动攻势。」 「琳妃雅小姐!你好厉害!」 菲妮坦然表示赞赏,使得琳妃雅有些疑惑。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艾诺派了琳妃雅担任菲妮的护卫,却交代菲妮要听取琳妃雅的建言。因此,菲妮将琳妃雅的意见都听进去了。 当然,菲妮并没有把所有事情都丢给琳妃雅,她提出了自己要的方针,然而达成的方式全是由琳妃雅提议,再由菲妮采纳。 待遇好并非坏事,琳妃雅对此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怎么了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好奇,您为什么会对我信任至此。」 「要问这个的话,就是因为艾诺大人信任你啊。艾诺大人明白我的重要性,他不会将信不过的人留在我身边。」 菲妮的嫣然笑容纯真无邪。菲妮能这么笑有一个理由,因为她对自己的想法并没有存疑。 菲妮很清楚自己的立场。公爵家千金,苍鸥姬之称号。这就是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她并不是因为个人的能力受到器重才会待在这里。对艾诺和李奥来说,要紧的是菲妮「人在这里」,除此之外她并未受到多大期待。正因为这样,他们不会将信不过的人留在自己身边──菲妮如此笃定。这种观念让菲妮对琳妃雅寄予全面的信任。 「请问……您不会觉得反感吗?让新加入的成员管东管西。」 其实琳妃雅已经有会招怨的心理准备。菲妮贵为公爵千金,反观琳妃雅则是流民之后,身分差太多了。琳妃雅原本以为菲妮不可能轻易将她这种人的话听进去,然而,实际上却没有那回事。 虽然说当中含有对艾诺的信任,菲妮能如此坦然听取他人意见,直让琳妃雅感到不可思议。 至少那跟琳妃雅心目中的贵族形象相去甚远。 「?只要能帮到艾诺大人或李奥大人,我没有什么好介意的。无论我帮上忙或琳妃雅小姐帮上忙,不都是一样的吗?」 「……原来如此。您并没有著重于自己呢。」 「你果真观察入微。菲妮大人的为人正是如此,别人摆第一,自己摆在第二。」 琳妃雅理解似的对瑟帕说的话点头。原来也有这种性格的贵族──她一面这么想,一面又纳闷: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投身于政争?这成了新的疑问。 「您为什么会参与帝位之争呢?恕我失礼,感觉这种事并不适合您。」 「啊唔唔……就是说嘛……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被当面讲明的菲妮看似受了打击而垂下头。 由于她受打击的模样实在太直率,反而是琳妃雅慌了。 「咦?啊……对您来说打击这么大吗?」 「是的……因为我一直都没能帮上艾诺大人他们的忙……我也希望多少要尽一份力就是了……」 只要到最后能给艾诺带来好的结果,不管由谁活跃都没有关系。 基本上菲妮的想法就是这样,话虽如此,这并不代表她甘愿以无能自居。 若能在立场或称号以外的地方帮上忙,她也想帮。菲妮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只是菲妮也明白自己没有那种能力,因此就没有做出招摇的举动。 「菲妮大人愿意留在我方阵营,对两位殿下无非是幸运。我想您不用太过介怀。」 「希望如此……」 菲妮垂下目光的模样,即使在身为女性的琳妃雅看来也觉得美丽。重点并不是单纯因为脸孔长得标致,琳妃雅能感受到菲妮是真的希望成为助力,还感受到她正在为此而烦恼。 艾诺启程时,曾对琳妃雅交代过一句,托她照顾菲妮。 琳妃雅不清楚那句话有多深的含意,但她决定解读得更深入一点。希望你能协助菲妮立功──琳妃雅觉得艾诺似乎有这个意思,便如此解读了。 「那么,您就设法帮上忙吧,菲妮大人。」 「咦?有我可以帮到忙的事情吗?」 「有唯独您才能办到的事情。您在帝都极具人气,有些人士会需要您的人气。」 「你是指哪位呢?」 「商界人士。在两位皇子回来前先建立雄厚人脉,我认为对本派系是有助益的。」 淡然说道的琳妃雅看向瑟帕。倘若瑟帕对这项决定有所不满,应该会说些什么。然而,瑟帕什么也没说。 既然如此,琳妃雅便继续谈下去。 「目前在帝都活动的商会,自然也都想沾您的光才对,但是其他继位人选恐怕也有找他们谈合作,因此我认为该找其他商会下手。要找的是有意将势力正式拓展到帝都的商会。」 「有那样的商会吗?」 「有。菲妮大人,您恐怕也听说过,名为『亚人商会』的大商会。」 「原来如此。我们对你的评价得再提高一阶。李奥纳多大人与艾诺特大人也看上了亚人商会,然而,两位至今仍未与其接触。想必你也明白理由吧?」 「是的,瑟帕先生,因为率领商会的是位女吸血鬼。最近发生的事件让帝国人民对吸血鬼印象不佳,我明白两位皇子已经暂缓与其接触,不过正因此,我们铁定能与对方搭上线。我倒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喔。」 菲妮对琳妃雅的提议连连点头。她并不是只有点头,她也尽自己的能力在思考。采取这种行动将与谁为敌、与谁合伙?对帝都会带来何种影响?菲妮全部思考过以后,就得出了一项结论。 「我们跟那位女吸血鬼见个面吧。我希望看过对方的为人再来做其他打算。」 「我明白了。菲妮大人,我想只要派人通知,她就会答应见面。请问这件事是否能麻烦瑟帕先生帮忙安排?」 「举手之劳而已。两三天内就能得到回覆才是。」 「原来如此……艾诺大人,我会加油的!」 菲妮说著就朝艾诺应该在的南方扯开嗓门。 这时候,艾诺正面临什么样的处境,菲妮当然是无从得知。 2 我们被「邀」进了城里头。从恭敬的态度可以明确体认到公王无意与我们敌对。哎,毕竟敢动我们,会走上绝路的是这个国家。除了海龙以外还跟帝国发生争端的话,肯定是死路一条。 既然如此,还不如恭迎我方人马,并且说服我们协助对抗海龙才是上策。尽管得视尺寸而论,不过龙大多被归为s级怪物。冒险者公会要对付,就会由s级或aaa级冒险者组成队伍,或者委由ss级冒险者解决。 若是靠军方对付,应该就需要相当长期的准备与大量兵员。 至少光靠阿尔巴特罗公国,要讨伐龙是几乎不可能的。 「这边请。」 「谢谢。」 我向领路的骑士答谢,并且走进谒见厅。 于是我发现公王并不在宝座上。他跪在红色地毯前方,深深低著头。 而公王身边还有一群恐怕是重臣的人,也都跪地低头。 「幸会,李奥纳多皇子殿下,我是阿尔巴特罗公王,德纳多迪阿尔巴特罗。此次之事,全因我国思虑不周所致。不慎让您卷入其中,万分抱歉。还有,您救了包含我儿女在内的众多生还者,对此我要深深向您致谢。谢谢你……」 「感谢李奥纳多皇子!」 接在公王后头,重臣们也道出感谢之语。这是罕见而异常的景象。纵使双方国家的规模有差距,对方仍是君王,而我是皇子。基本上对方地位较高,而我较低。尽管也要视情况而定,但我与公王顶多只能站到对等的立场。 由公王屈尊向我低头,简直不合常理。 不由得愣住的我看向马可,马可也一样愣住了。 马可勉强跪好在地上,给人的感觉则是犹豫著该如何是好。他光思考自己要怎么应对进退就忙不过来了。 我心想不得已,只好走到公王跟前,握著对方的双手让他起身。 公王年约四十过半,跟伊娃及朱利欧一样,有著发色偏淡的褐发与绿眼睛,长相与朱利欧较为神似。尽管亲切和善,由于体型给人过瘦的印象,看起来倒也略显不健康。而我下跪向公王开了口: 「公王陛下,幸会,我是帝国的第八皇子李奥纳多雷克思阿德勒。此次之事惊扰到贵国,我深表抱歉。还有,您不需要道谢,我只是救了眼前所见的生还者。换成我们帝国的船只沉没,想必贵国也一样会这么做吧,因为你们熟知大海的可怕。」 「可、可是!」 「不过,贵国重信重义,光这样应当无法释怀吧。因此,能不能资助我方船只粮食与水呢?另外,要是能分一些财宝给我们就没得挑剔了。因为我方船只已将原本要送给隆狄涅的财宝丢弃到海里了。」 「皇、皇子!您竟然为了生还者牺牲至此吗!当然可以!不用您说!我国也会负担一切的支出!」 「感谢您。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谈谈贵国所怀的心头大患。若是拖久了,这个问题恐将祸延大陆全土。」 「……我明白了。您已不是局外之人,这事非得让您知情才行。」 我催公王回到宝座。答应的公王在登上宝座坐稳以后,便一脸沉痛地将事情道来。 「您大概也发现了吧,我国海域……有海龙出没。」 「我有隐约感受到。那阵暴风雨太不自然,我方船上的船长也在怀疑那便是传闻中的海龙。」 「这样吗……那头龙名叫『利维亚塔诺』,是从超过两百年前就沉睡著的龙。」 「两百年前?以龙的休眠期而言实在太久了。」 「它并不是在休眠,是我国让它睡著的,利用古代的魔导具。拿上来。」 公王吩咐侍女将东西拿来,于是侍女拿了一把损坏的法杖过来。 杖身已经从根部完全折断了。构造本身并无出奇之处。法杖前端镶有巨大的宝珠,那恐怕是蕴藏魔力的宝珠,当下仍可感受到强大魔力。但就算这样,似乎也只剩五成的力量,若考虑到原本力量有多庞大,应该是惊为天人的魔导具吧。 「两百年前,南部这里是由统一的国家所治理。然而,由于海龙利维亚塔诺在进入活动期以后于周遭到处为乱,人们被迫与其对抗。结果,虽然勉强靠这项魔导具让海龙沉睡,王室却衰退没落,后来南部就陷入了战国时代。我们阿尔巴特罗公国原属于受托守护这把法杖的家族,关于利维亚塔诺的事迹,也传承得比隆狄涅正确。」 「原来如此。所以是因为那把法杖损坏,陛下才会赶紧派人调查?」 「正如皇子所言。让您受到波及,实在抱歉。贵国船只被卷入暴风雨,应该是处于即使沉没也不奇怪的险境……当初我该立刻通知冒险者公会才对。」 「事情已经过去了。何况要讨伐龙,就得支付天价的报酬,再说情报会流传到大陆全土。贵国主要仰赖海洋贸易,我并不能责怪你们独自展开调查的做法。」 「……感谢您体谅。」 说明到这里结束。 我明白状况了。接著是对策。该怎么做?即使联络冒险者公会,也不是要对付就能马上对付。能与龙抗衡的冒险者在大陆全土也只有一小撮。 虽然我正是其中之一,但基本上不会离开帝都的席瓦突然出现于此实在太不自然。应该要找个理由。 「公王陛下打算采取什么样的因应手段?」 「我想只能拜托冒险者公会。但他们大概不会立刻因应……」 「只能那样办了吧。我们帝国也希望提供助力,然而对手是龙,还得在海上作战,总不可能派出舰队就完事,想必得委托惩治怪物的专家。不过,我有一项提议。」 「请指教,什么样的提议?」 「贵国应与隆狄涅公国缔结同盟抗龙。对方若知道内情,也会晓得现在不是互斗的时候才对。」 「这我也有想过……但是我国与隆狄涅长年相争,彼此并无邦交能立刻结盟。」 「所以我才会向您提议。由我来向隆狄涅提出同盟的建议。只要有帝国的全权大使居中斡旋,对方应该就无法等闲视之。」 我的提议使公王有些仓皇,因为内容对他们太过有利了。公王思索片刻以后,给了我不会出差错的答覆。 「由于事关重大,可否让我与重臣商议后再行决定?」 「当然。不过这件事应加快进行较妥。隆狄涅固然不清楚内情,但在当下理应已经掌握到贵国正处于混乱的笼统情报,或许他们会藉机攻打。」 「确实有道理……」 说是这么说,我仍敢笃定不会有那种事。隆狄涅那边有李奥在。就算他假装成我,身旁也还有爱尔娜。 他们应该会一面掩饰实情,一面牵制隆狄涅的动向。既然我没有抵达,那两个人就会想到我在阿尔巴特罗公国才对。话虽如此,能够隔一段时间对我方也有好处。 毕竟我希望有时间思考,甚至觉得那样的话去帝都也是可行的。只不过,问题在于光是去程就要用两次瞬移魔法,来回必须用四次。非得明辨启程的时机──我这么心想,鞠躬以后便离开了谒见厅。 3 亚人商会正如其名,是由亚人经营的商会。 成员皆为亚人,其特异性质往往会聚集注目,但由于他们广纳各种亚人,工作表现远胜过其他商会。 搬运货品有身强力壮的亚人;运送物资有脚程快的亚人;采集则有鼻子灵的亚人。 亚人在各自擅长的领域遥胜于人类。倘若布署得当,自然拿得出比人类更高的工作成效。 藉此自大陆东部逐渐拓展影响力,下一步已经准备在帝都开设分店的大商会。还有率领其成员却从不在外露面的神秘吸血鬼。 那便是亚人商会。而琳妃雅和菲妮正要前往他们的帝都分店。由她们俩出面是因为对方如此指定,原本该由瑟帕去,然而女性比较不会引起戒心,所以琳妃雅就成了唯一随行的护卫。 「分店已经落成,正当前景大好时就发生了东部那场风波。因此他们的分店到最后并未开幕,也没有挂上亚人商会的招牌。毕竟首脑是吸血鬼,皇帝又遭遇袭击,把亚人都划进一个圈子的帝国变得神经敏感。我认为商会做了明智的判断。」 「是吗?我觉得他们本身没做任何坏事的话,就不用心虚。再说袭击皇帝陛下的又不是那些人……」 「菲妮大人,如果大家都抱持跟您一样的想法就不成问题,然而社会大众并非全都像您一样光明磊落。未将袭击者视为个人,而对亚人广泛产生反感的人并不在少数。」 琳妃雅认为那可称作美德。菲妮并非旁观者,而是受害者。尽管如此,她对吸血鬼或亚人仍没有偏见。 那是菲妮不以头衔或种族来识人的证明。因为她将对方当成个人看待,负面情绪便不会延烧到相关事物。 然而,琳妃雅觉得菲妮应该要了解那是有别于人的思维。 所以她开口叮咛一脸不明所以的菲妮: 「菲妮大人,人类是想法各异的生物,这您明白吗?」 「是啊,当然了。」 「那么您应该知道,您的想法也会有不符普世观点的时候。我对亚人并未放感情,但若有人对亚人怀恨在心,您刚才的发言或许就会被当成拥护亚人。那样将会给您招来不利,以至给派系招来不利。如果您为两位皇子著想,表达个人想法时就应该斟酌。」 「说、说得对呢……确实是这样。我失言了……」 琳妃雅看菲妮因而泄气,就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什么坏事。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不会安慰菲妮。 既然担保会救村子的艾诺交代过要她照顾菲妮,她便认为自己要对菲妮负起责任。 身为冒险者,收多少报酬就该做多少差事。最起码要保住势力,并且让菲妮立功。没办到这些就不符自己所收的报酬。 毕竟艾诺已经用高额报酬指名亚伯的队伍,让他们护卫村子。 那一大笔钱足以让任何功绩都相形失色。 艾诺以席瓦身分保有庞大财产才出得了那笔钱,对一介皇子来说则是相当难负担的金额,所以琳妃雅认为艾诺是硬凑出钱的。 这刺激了琳妃雅的责任感。 「对方是领导大商会的代表。发言不慎的话,很有可能受她摆弄。请您要当心。」 「好、好的!」 琳妃雅看菲妮绷紧脸孔,便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她们俩搭乘的马车停了下来。抵达亚人商会的帝都分店了。 ■■■ 位于帝都头等地段的分店生意清闲,几乎都没有人上门吧。 两人走进分店以后,疑似代表商会迎接的金发精灵便为她们领路。 领路途中都没有人讲话。 一行人就这样来到规模挺大的分店内部,秘书在红色门扉前停下了脚步。 「代表正在这里等候两位,请进。」 「好的。」 话说完,秘书打开门。两人走进房里,房里却看不见人影。 回过神时,秘书已经退下了。 「该不会弄错房间了吧?」 「既然地点是对方指定的,我想不会出那种错。刻意让商谈对象等是常用的手法。我们坐下来等吧。」 琳妃雅一脸沉著地让菲妮就座。 菲妮稍微犹豫过后,就用桌上的茶具泡起红茶。 「琳妃雅小姐要不要一起喝?」 「我现在是护卫,回去以后再和您一起用茶。」 「这样啊……一个人喝红茶也没意思就是了……」 菲妮落寞地喝起自己泡的红茶。 然后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我们到底是该回去了。」 「不过商会的代表还没有来喔。」 「但对方已经让您等了两个小时,可见是无意见面才对。」 「假如无意见面,对方应该就不会邀请我们。当中或许有什么理由,我们等吧。」 「……菲妮大人不会觉得对方失礼吗?」 等了两个小时,连身为平民的琳妃雅都有些生气,从菲妮身上却完全感觉不出动怒的迹象。 既然是贵族,多少就有自尊心,应该会对受人尊重这件事习以为常。何况菲妮贵为公爵千金,又拥有苍鸥姬的称号,帝国内不需对她客气的人还比较少。 然而菲妮只是静静地喝著红茶。 「会失礼吗?毕竟要求见面的是我们这边,等是合情合理吧。」 「可是……」 「假如今天不方便,明天再来。明天也不方便的话,就再多隔一天。用时间和诚意拜托对方协助,因为我能做到的只有这点事。」 菲妮说著就哀伤地笑了笑。那是对自身的无力露出的笑容。 没有那种事──琳妃雅坚决如此认为。牺牲自己为他人奉献,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办到的事。 当琳妃雅打算这么告诉菲妮时,房门突然打开了。 「吓我一跳。原来你们还在等啊。」 话说完,进来房里的是个银发女子。头发梳得像娼妓一样蓬,火辣礼服裹著用丰满来形容正合适的肢体,病态的白皙肌肤展露无疑。红紫色眼睛兴趣浓厚地直盯著菲妮。 女子具有成熟气质,容貌却年轻得有如十几岁。 淡色头发与红色系眼睛,再加上白皙到病态的肌肤及端正容貌。女子身上无一不是吸血鬼的要素,所以菲妮迅速起身向对方低头行礼。 「幸会,我叫菲妮冯克莱纳特。看来你就是亚人商会的代表,没错吧?」 「对,我是亚人商会的代表,名叫尤莉亚,想怎么称呼随你。」 尤莉亚说完就与菲妮面对面坐到沙发上。 琳妃雅对她的态度板起面孔。 「就这样?让人等了这么久却连一声赔罪都没有,是否合乎于理?」 「不想等的话,大可回去就行啦。我又没有主动拜托你们来。」 「……你对谈判对象都不抱持敬意的吗?」 「要不要把你们当成谈判对象,我接下来才会决定。我们亚人商会想拓展到帝都固然需要助力,就算这样,也不代表我们跟任何人都愿意联手。我不会让我的商会自贬身价。」 尤莉亚说著便露出妩媚笑容看向菲妮。 琳妃雅终究是护卫,她明白要跟对方谈判的人是菲妮。对于这一点,琳妃雅暗自在内心咂嘴,因为琳妃雅本来希望能直接主导对话。 「幸会,我先问候一声。苍鸥姬,对你可需要用敬称?」 「你直呼我的名字不要紧。」 「是吗?那我就叫你菲妮喽。其实我叫不惯大人的称呼,这样方便多了。」 看似由衷感激的尤莉亚笑著将菲妮准备的红茶拿到自己手边。 「我可以喝吗?」 「请用。」 「谢了。我的喉咙乾得难受。」 「你之前在忙些什么呢?」 「什么也没忙。我只是默默地在观察人而已。」 原来如此──琳妃雅随之理解了。刻意让人等,藉此观察商谈对象的动静。不愧是大商人。她不由得佩服这种费周章的安排。 尤莉亚并非寻常商人,她恐怕活得比菲妮及琳妃雅的祖父母还久,还在只收亚人的限制下将小商家经营成大商会,可谓身经百战的豪商。控场对她来说算是家常便饭,此刻更已让谈判完全顺著自己的步调。事情没谈好,或许会被迫跟她定下内容极为不利的契约。 当琳妃雅如此戒惧时,尤莉亚做出了更加惊人的发言。 「志在帝位的四名有力人选,各自派了代理者来我这里,想获得我们商会的协助。要跟所有人见面谈谈也是可以,却也嫌麻烦吧?所以喽,今天我就让每个代理者各自在不同的地方等。找来这里的是埃里格殿下和李奥纳多殿下的代理者,另外两位的代理者则叫到了其他地方。于是他们立刻就生气回去了。反正料也料得到,我才会把那两派的代理者叫到其他地方。」 「原来如此。表示坚持到最后的是我们吗?」 「对。经过约两小时,埃里格殿下的代理者也回去了。对方是判断合作无望。冷静的判断。他们背后已经有大商会支援,应该是认为在我们身上花太多时间嫌浪费吧。」 话说到这里,尤莉亚笑了一笑,还嘀咕红茶很美味。 琳妃雅体认到对方比自己想像中更精明,而觉得有些后悔。 亚人商会在寻求协助,他们肯定会需要菲妮的人气,琳妃雅原本以为只要拿这当成谈判材料,要获得对方资助就不难。 眼前的商会代表却不是这么简单的对手。 菲妮承担不起。想助她立功,或许却变成带她一起闯进了龙潭虎穴。琳妃雅诅咒起自己的思虑之浅。 「那么,来谈谈生意的事吧。你们想在帝位之争当中找人合伙,毕竟其他继位人选的后头都已经有大商会资助,李奥纳多殿下要比财力赢不过他们。问题是站到你们这一方,对我们商会有何种好处?能不能提示些什么?」 尤莉亚在完全掌握现场的状态下提出话题,脸上甚至还有从容的笑。 老实过头的菲妮难以招架吧。那么,接下来该如何应付呢?当琳妃雅如此思考时,菲妮就打出了手上最强的底牌。 「谈判材料就是我。我会奉上任意利用我的权利,还请你鼎力相助。」 毫无心机的这步棋让琳妃雅无言以对,尤莉亚却比她更加讶异。不过,尤莉亚很快就回神露出自信的笑容。 「有了那种权利,我或许会逼你做公爵家千金不该有的举动喔。」 「请随意。」 菲妮立即回答。面对嫣然一笑的菲妮,这次换成尤莉亚受了震慑。 4 尤莉亚被菲妮的笑容震慑住了。说来很单纯,因为尤莉亚拿不出任意利用菲妮所应支付的相称代价。要开出与菲妮等值或以上的条件做交易,究竟有多少商人办得到呢? 恐怕没有。不知道菲妮是否明白这一点。 嫣然笑著的菲妮在尤莉亚眼中显得很可怕。万一尤莉亚开出了等值的条件,菲妮就不能反悔。好比审判进行到一半,还在判决前露出笑容。尤莉亚不认为这是神智清醒的状态下做得出来的事,所以她涌上了兴趣。 「你明白吗?如果我提出你们所要的对价,你受到什么对待都不能抱怨喔。」 「我明白。不过,你尽管那么做无妨,因为我只是想帮到艾诺大人和李奥大人。」 「……为了派系就可以任人宰割?你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吗?」 菲妮自我奉献的精神太过偏离常识,让尤莉亚认为当中有鬼。 除菲妮以外,尤莉亚也将目光转向担任护卫的琳妃雅,然而琳妃雅同样露出了震惊之色。 「我并没有什么把柄在人手上喔。我只是想帮上忙而已。」 「对方值得你这么做?李奥纳多雷克思阿德勒是值得你如此声援的皇子?」 「是啊,当然了。我就算奉上性命也要让那一位称帝,为此我愿意做任何能力所及的事情。只要你拿得出与我等值的事物,我便乐于献出自己。你觉得如何?」 「……我办不到。我拿不出与你等值的『事物』。是你赢了呢……令人困扰的女孩。真受不了,根本连点心机都没有。」 尤莉亚说完便让步了。她在谈重要生意时绝不会主动让步,就连一丁点价格也没有让人砍过。然而有如此能耐的尤莉亚也领悟到自己说不过现在的菲妮。虚张声势对动真格的人不管用,她只能实打实地谈交换条件。既然在这方面赢不了菲妮,尤莉亚就只得服输。 「你们想要什么,说来听听吧。」 尤莉亚看过菲妮的眼神,发现她并不是单纯的贵族千金以后,便决定尽快将这件事谈下去。对尤莉亚来说,这是场重要的商谈。纵使形势变得略为不利,只要能谈出一个结果,就能得到足够的回报。 毕竟原已认为用不上的帝都分店或许还可以展开营业。 「细节会由琳妃雅小姐交代,而不是我。麻烦你。」 「啊,好的。我们要求的是资金。帝位之争需要相当资金,往后要拉拢权贵的话,资金再多也不够用。能否请你提供援助?」 「我懂。其他呢?」 「另一点就是要请你打击除了我们以外,跟其他继位人选派系有密切来往的商人及商会。」 「意思是要在生意领域斗垮对方吧?行喔,正合我意。就这样?」 「目前我们求的只有这些……」 「是吗?那我要讲商会这边的要求喽。我答应你们开的所有条件,相对地,我希望尽可能利用菲妮冯克莱纳特的名字和脸。」 这项提议对琳妃雅来说正如预料。太符合预料,甚至让人觉得败兴。因为那是帝都全体商人都会有的念头。 就算卖蔬菜好了,若能声称那是菲妮推荐的蔬菜,肯定会卖得像飞一样快。菲妮在帝都受欢迎的程度就是如此傲人。 之所以没有人实行,是因为擅自那么做会触怒皇帝。 然而,有菲妮本人的允许就行得通。另外,要是获准使用菲妮的肖像画或者魔导具制造的幻象,效果还会更高。在商人眼里,像菲妮这种当红名媛比埋藏金银的矿山更具价值。 「请问你没有其他要求吗?」 「没有喔。可以的话,我本来是打算拐你端出有利的条件,但是罢了。这个国家的皇帝实在有眼光。菲妮,你是个好女人,既可爱又有胆识,我甚至想收你当情妇。」 「你的提议令人欣慰,可是我一旦归人所有就会失去身价,因此恕难接受。」 「哎呀呀,可是你仍要出面参与皇子们的帝位之争?我满有兴趣,是什么让你愿意这样付出呢?」 尤莉亚说的话让菲妮迟疑该如何回答,因为她不知道要怎么答才是最贴切的。因此菲妮提出了两个答案。 「我是公爵家的女儿,地位足以干预帝位之争。正因如此,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替一位能让全体人民引以为傲的皇帝提供后援。撇开这个立场,若要我单凭个人感情来回答……声援自己最喜欢的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她的回答对尤莉亚来说出乎预料。 前半的回答乏味归乏味,后半却不同。那是尤莉亚喜欢的答案。 「因为喜欢而声援吗?真单纯呢。印象中你那边的皇子是一对双胞胎,不知道哪边合你喜好?」 「这是秘密。」 菲妮把手指凑到鼻子眨了眨眼。那娇怜的举动让尤莉亚忍不住露出笑容。用娇怜与优雅形容皆宜的菲妮有种魅力,会让人莫名想要支持她,故而才有苍鸥姬之名。 尤莉亚实际体认到被皇帝选中的魅力果真名不虚传。 「至今我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所以我看得出来。菲妮,你既特殊又特别,因此你可要珍惜自己。不珍惜自己的人,也就无法珍惜其他人。」 「……我会记在心上。」 菲妮说完便对尤莉亚低头行礼。 见状,尤莉亚把目光转向琳妃雅。 「你要扶持这女孩。像她这样,周遭可得有人帮忙顾好。」 「不用你说,我也是这么打算。请贵商会也别忘记,即使算不上周遭的成员,你们也已经成了本派系的一分子。」 「你想表达什么?」 「能否请你别跟其他继位人选接触,避免做出有损诚意的行为呢?」 「行啊,这是当然。」 尤莉亚对琳妃雅的忠告深深颔首。 身为商人,与所有人选都打好关系才是最佳做法。但帝国的帝位之争有其特殊性,失势者的相关成员都会遭受或重或轻的惩处。既然已经投靠李奥的派系,其他继位人选就不会善罢干休。即使表面上能相安无事,帝位之争结束后肯定还是会被逐出帝都。 这样的话,尽全力拥李奥称帝才是良策。 「那我们就安心了。若有必要,我方会主动联络,在那之前请你节制与我方人员的接触。」 「我懂喽。合作愉快。」 「好的。那么,请你保重,尤莉亚小姐。」 「嗯,保重。」 尤莉亚说完便目送琳妃雅和菲妮离去。 于是在两人离开以后,尤莉亚缓缓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流了汗。她被菲妮的眼神吓住了。能让那个和善的千金露出那种眼神的男人,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男人。兴致勃勃的尤莉亚从沙发起身,随后── 「赶快著手开店。我要尽早拿出成果,向李奥纳多的派系邀功。可以的话,我还想亲眼会一会对方,看看他是否真材实料。」 尤莉亚对随侍在旁的秘书下指示,并且嘀咕。 假如菲妮的意中人有能耐满足自己的兴趣。 「或许由我夺人所爱也别有乐趣。」 尤莉亚伸舌舐了舐嘴唇,并露出略尖的犬齿。秘书看到她那样便发出叹息,说是坏毛病又犯了。这位商会代表难以抗拒有价值的事物,哪怕是人也一样。 但愿事情不会变复杂。 精灵秘书如此心想,一边默默地开始著手。 5 「呼~~……」 我在阿尔巴特罗公国的城里得到时间独处,才大大地叹了口气。 动荡连连。从我顶替李奥的身分以后,究竟操了多少心? 坦白讲,我累了。逼自己逞强让我吃不消。 「不晓得李奥怎么样了……」 他那边同样令人担忧。因为有爱尔娜在,倒是可以指望她有教李奥怎么扮演好我。既然我在演,他们那边不跟著演就会让这场戏穿帮。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他们会比我演得更累。与其说李奥不擅长偷懒,他连试都没有试过。没经验的事情到底难为。 「哎,想再多也没用……」 只能相信他们可以把事情搞定,何况我另有问题得思考。 海龙利维亚塔诺。 那肯定是超过s级的怪物。目前我有想到两套省事的讨伐方式。 由我用席瓦的身分出马,不然就是请帝国那边派人代皇帝传达旨意,让爱尔娜执起圣剑。两者择一。 只不过席瓦要来南部缺乏理由,再说冒险者公会八成还没有收到委托。另一方面,皇帝要派人代传旨意也得花时间往返。 两种做法差不多,难称上策。 「怎么办好呢?」 当我在整理头绪时,有人敲了房门。拜托让我独处啦──尽管心里这么想,我还是整理好邋遢的衣服与蓬乱的头发,然后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回话: 「请进。」 「失礼了。我是前来向您答谢的。」 话说完,身穿礼服的伊娃进了房里。 原来伊娃恢复意识啦。可以的话,多希望她能早点恢复,那样我就不必蛮干了──心里想归想,我仍留意不在脸上透露半点讯息,并且试著对她露出亲切的笑容。 「太好了,看来你平安无恙,伊娃殿下。出来走动已经不要紧了吗?」 「是、是的……呃……李奥纳多皇子,感谢您相救。大家都异口同声表示这次是托您的福,还说您十分和善,而且勇敢。」 「过奖。是我们帝国的船员奋勇出力,救了包含你在内的生还者,够格受到赞扬的是他们才对。」 「那……我身为朱利欧的姊姊,要向您深深致谢。听说您为了救朱利欧,还率先跳进海中。竟有勇气跳进或许有海龙出没的海域,常人绝对办不到这种事,简直是英雄之举呢。」 「我只是一股劲地想救人罢了。」 伊娃对我这样的答覆柔柔地微笑。相对地,我绷紧了脸。 这种情境、这种光景我看过好几次,虽然那是从局外者的观点来看。 每当李奥有所活跃,贵族女子就会对他献殷勤。伊娃的反应与那相近,说穿了就是为其著迷。迷上了连海龙都不怕,如英雄般救了众多性命的李奥。 希望她别用那么热情的眼神看我,毕竟我是艾诺。这样会造成困扰,非常困扰。 「这、这么说来,朱利欧公子的病情如何?」 「他刚才醒了,还表示要向皇子致谢呢。他提到您是位理想的皇子,还说希望自己将来也能变得像您一样。」 「这、这样啊……」 让姊姊著迷,还受到弟弟憧憬。惨了,这样在换回身分时会有麻烦。怎么办?我该惹她讨厌吗? 不,那样行不通。在阿尔巴特罗公国内不能冒犯阿尔巴特罗的公女或公子,何况我要是做出不自然的举动,也可能让互换身分一事露馅。 但我再继续假扮李奥,会加深她的著迷,终至坠入恋情。那一幕我看过好几次了。伊娃早已对大国的帅气皇子眼迷心荡。 在所难免。像她这年纪的少女容易动情,又喜欢幻想,再加上李奥纳多雷克思阿德勒也有足够的本钱能打中这种爱幻想的少女心。毕竟他贵为皇子,长得帅,对人又温柔,更重要的是无所不能。 前三项我也不会输李奥,但最后一项就是他跟我的差异吧。没错。 明明长著相同脸孔,我却没有被称赞帅的经验。 「李奥纳多皇子,站著说话也不方便,能在你房里坐坐吗?」 「咦?呃~~……」 没想到这女孩节节进攻呢。或许她是我不擅长应付的类型。幼时对爱尔娜产生的心理阴影,让我碰上活泼的女人就怕。当然也怕爱尔娜,不过她跟我是青梅竹马,彼此熟得很,我勉强还能应付。 可是遇到这种关系陌生又节节进攻的女孩,就有点为难了。 「啊,打扰到您了吗……?」 「不会,呃……原本我正在写要呈交到帝国的报告书。我想是抽不出空,却也受了伊娃殿下的邀约吸引。」 「哇……」 伊娃用双手捂住发红的脸。真是够了……这下子,要我怎么办啊? 我到街上跟女人玩乐过好几次,然而,被主动示好的经验却一次也没有。 我根本不懂该怎么谢绝对方才算有礼。既然要扮演李奥,又不能伤害到别人对他的感情。 「不好意思,在您忙碌时过来叨扰,我会另择佳机问候。下次能否一起用餐呢?」 「如果行程能配合,我很乐意。」 我一面带著笑容回以稳当的答覆,一面在伊娃离去的瞬间匆匆关上门。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啦……」 我该怎么向李奥解释?难道要跟他说抱歉,公女迷上你了? 不不不,那样实在不行吧。 得设法斩断她这种夹杂崇拜的爱慕才行。现在她只是对救了自己和弟弟的英雄皇子心动了,只要我不多事,她的情意迟早会转淡。 「我要冷静。我应付得来。跟这种小事相比,我不是解决过更大的问题吗?我会搞定的。」 我像这样巩固决心,并且朝向书桌。说来说去,我现在仍是李奥,姑且得写信向帝国报告现况。 只是该如何报告呢?要照实将身分交换之事报告上去吗?不成,那样写的话,之前我以李奥身分做的事会在帝国高层间败露。换言之,凭我的本事想演李奥就能演这一点将跟著泄底。 那是不妥的,非常不妥。我希望再被人低估一阵子。 果真只能用李奥的身分写报告吧。 「换成李奥,会怎么报告啊?」 反正报告书送达的时候,事态就已经改变了。我应该一边报告现况,一边预估情势来下笔。 海龙出现大有可能殃及帝国。为了与阿尔巴特罗公国保持良好关系,我也得用全权大使的身分请求父皇批准动用圣剑。感觉要这么写才对。可怕之处是在最糟的情况下,当这封报告书送达时,可能已经有一个国家从南方消失了。 「假如公国能赶快委托冒险者公会就省事啦……不过那大概免谈吧。」 阿尔巴特罗公国的海洋贸易发达,其海军强盛,陆军却相对脆弱。另一方面,隆狄涅公国正好相反,陆军强盛,海军则无法比肩。 所以隆狄涅进攻时,每次都走陆路。相对于好战的隆狄涅,阿尔巴特罗公国向来是从友邦调借兵员或军备来应付。因此阿尔巴特罗公国看似获利甚丰,却没有多富裕。 当然他们应该也算不上贫穷,但若是发了委托请冒险者公会讨伐龙,要从他国调借兵员或军备就会产生财政问题。 所以阿尔巴特罗公国不会立刻向冒险者公会发出委托。 为了改善这一点,唯有想办法解决来自隆狄涅公国的外患。 阿尔巴特罗公国正受到龙与隆狄涅的夹击,但只要设法挡住隆狄涅就能专注于龙。 「总之先处理隆狄涅吧。」 方针敲定了。 我一面预估后续发展,一面写起要给帝国的报告书。 6 「帝国第七皇子,艾诺特雷克思阿德勒在此拜见隆狄涅公王陛下。」 「噢噢,艾诺特皇子,来得好。据闻令弟的船遭遇暴风雨,希望他平安。」 「谢陛下。」 如此对答的李奥纳多用艾诺特的身分向隆狄涅公王问候。 隆狄涅公王是个嘴边与下巴留了气派胡须的微胖男子,年约四十过半。 名为珈尔洛迪隆狄涅。继承父志延续了长年以来与阿尔巴特罗的争战,眼见阿尔巴特罗获得他国的协助,便主动派了亲善大使到帝国,打算向帝国求援,致使艾诺他们出航至此的人物。 「说来仓促,艾诺特皇子,既然令弟不在,使节团便由你作主对吧?」 「是的,自当如此。」 李奥极力避免多说话,只回答问题。 在李奥后面跪著的爱尔娜也对此交代过好几次。 然而,世道并没有便宜得光靠这样就能蒙混过关。 「那么,我倒希望听到皇帝陛下的答覆为何。」 话说完,隆狄涅公王便向前探身。 隆狄涅公国已向帝国求援,要对付阿尔巴特罗公国。 对此皇帝的回答是no。然而,使节团所送的财宝当中却混了几项兵器与设计图。尽管对外的答覆是no,皇帝仍不打算和隆狄涅断绝关系。当初的用意是如此,但兵器绝大多数都装载于艾诺搭乘的那艘船,而且全都沉到了海底。李奥在迟疑该怎么回话,接著他说出了事先想好要在迟疑时用上的说词。 「关于这一点,我想请本使节团的近卫骑士代为转达。爱尔娜。」 「在。初次与您见面,公王陛下,我是隶属于帝国近卫骑士团的第三骑士队队长,名叫爱尔娜冯奥姆斯柏格。」 「奥、奥姆斯柏格……传闻中的勇爵家神童吗……这、这可惊人了。我有听说帝国会派近卫骑士随行,没想到竟是……」 「您没有想到来的是使用圣剑之人?」 隆狄涅公王对爱尔娜说的话连连点头。 爱尔娜对此笑了笑,纾解现场的紧张感。单就外表而言,爱尔娜是个娇怜美丽的少女,这一笑便让现场气氛缓和了些。 「请放心,我在帝国外无法使用圣剑。」 「没、没有,我不是在怀疑你……如果有所得罪,我可以道歉。」 「不会,我很清楚我们奥姆斯柏格勇爵家正是如此令人戒惧的存在。而这就是帝国给您的答覆,公王陛下。」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麻烦你好好将事情说明清楚。」 隆狄涅公王显得一头雾水,爱尔娜便开始向他说明。 「帝国乃军事大国,而帝国要采取行动,就会动用到像我这样的近卫骑士或者精锐将领。若要开门见山地说,帝国要消灭贵国或阿尔巴特罗公国都是件容易的事。」 「嗯,想、想当然耳,我自认明白这一点。」 「不愧是公王陛下,天纵英明。然而,我们帝国亦有对手。假设我正式以贵国援军身分来到此地吧,这样的话,帝国的对手将乐于协助阿尔巴特罗公国。如此一来,等在后头的便是两国相争至凋敝及南部没落。」 「岂、岂能如此……」 「很遗憾,这就是答案,公王陛下。由于我们帝国过于强大,一有行动就会牵动到诸国。因此皇帝陛下无法答应贵国请求的支援,若贵国已占优势更是如此。」 「唔……不、不愧是皇帝陛下,对大陆情势有深入的研判。但是我得说,光凭我国难以打下阿尔巴特罗公国,因为有他国在援助那个国家。」 爱尔娜对此点头。 她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帝国才会派使节团送兵器和设计图来,意思是要隆狄涅将就。但既然东西没了,只能靠巧辩让公王心服口服。 「我们当然明白,因此皇帝陛下的想法是持续加深邦谊,并且逐步提供助力。首先皇帝陛下便派了我过来,意在展现帝国的武威。公王陛下,您觉得如何?敢问贵国对于勇者家系之力是否有兴趣?」 「噢噢!原来是这样吗!那可好!」 隆狄涅公王总算听懂其用意,原本消沉的脸色随之开朗。 如果被帝国拒绝,他非得大幅改动方针。 单靠隆狄涅公国,已经无法打下阿尔巴特罗公国。从长计议的话大概也不是没希望,隆狄涅公王却认为那样不行。 隆狄涅公王认为他非得在自己这一代统一南方,否则他们将赢不过日益壮大的中央诸国,迟早要遭到吞并。 为此公王脑里已经有了自己一统称王的蓝图。尽管当中大有野心,却也是由衷在替南方著想。 而对隆狄涅公王来说,能一睹人类中最强的勇者后裔有何能耐自然是求之不得。 「唔~~但是呢,我国没有人能与你一对一交手。所以来打个商量吧,艾诺特皇子,不知道是否能让我方多派几人上场?」 「只要她本人愿意,我便没有异议。」 「我并不介意。」 「是吗是吗?那就派十人上场如何?这样总该──」 「明白了。就十个人对吧。」 话说完,爱尔娜便爽快答应了。 隆狄涅公王没想到她居然会答应得这么乾脆,事到如今也不好改口,只得从城里找来十名干练的骑士。 于是一对十的比试在宝座前的广阔空间开战了。 「噢噢噢噢噢噢噢!」 首先发难的是个大块头骑士。他手持模造剑冲上去,在爱尔娜看来却是破绽百出的突击。 假如是我的部下,得从基础重新练起呢──爱尔娜心想,一面轻挥模造剑。 光这样,大块头骑士手里的模造剑就随著脆响从中折断。 「咦……?」 剑身彷佛遭利器斩断的切面让大块头骑士脸色倏地发青。 而爱尔娜不理会大块头骑士,只看向剩下的九人。 「我会建议你们同时进攻哟。」 一瞬间,众骑士曾对爱尔娜的视线生畏,然而他们立刻想起自己是在公王面前进行比试,便豁出勇气砍向她。 首先有三人从三个方向同时出手。 慢得几乎要让爱尔娜打呵欠的攻势,而她看似随手扫过就将所有长剑斩成两截。一再见识到用模造剑斩断模造剑的神技,剩下的骑士不自觉地后退。爱尔娜便喝斥了那些骑士。 「是骑士就别在主子面前退缩!隆狄涅会因为你们这样而被诋毁成没有骑士!」 「好、好的!我们要上了!」 简直像教官与学生──李奥看著眼前的光景这么想。 遭喝斥的众骑士无畏地冲向爱尔娜,于是爱尔娜首度以剑挡招。光是如此,隆狄涅这边的人就涌上欢呼。 然而,那是爱尔娜的表演。顶多只有她的部下与李奥察觉到吧。 刻意秀出过人的实力,之后再稍微放水给对方面子。近卫骑士在与贵族一类的对象过招时常用这种手法。 所幸隆狄涅这边没有人发现。李奥对此松了口气,并且心想这场戏还要演多久而微微叹息。 「哥应该也吃了苦头吧……」 他的嘀咕没让任何人听见。对李奥来说,艾诺从以前就能办到自己办不到的事情,是个优秀的哥哥。 小时候,有棵没人爬得上去的树,孩童间总是在讨论第一个成功爬上去的人会是谁。李奥曾拚命练习爬树,结果当然不用说,包含他在内都没有人爬得上去,爬树风潮就这么消退了。 后来隔了一阵子,李奥却看到在那棵树上有受伤的小鸟。 可是,无法爬上去的李奥什么也做不到。 就在此时,经过的艾诺听说状况以后,只叫他等著便跑得不见人影。 没过多久,艾诺回来了,还当场轻松地将小鸟救回巢里。 艾诺擅自从皇帝房里借来可以浮空的宝贵魔导具,把事情解决了。 当哥哥的艾诺就像这样,懂得用李奥想都想不到的方式来解决事情。而换成哥哥要取代自己,应该很容易就能当众将事情摆平吧。李奥如此一想,便将心思专注于自己所面对的状况。于是他下定决心要努力装懒。 7 隔天,阿尔巴特罗公王终于来要求跟隆狄涅调停了。 能隔一段时间固然有帮助,以国家的因应速度而言却显得缓慢。大概他们跟隆狄涅之间的过节就是这么深,但拖到灭国可就没戏唱了。 「那就麻烦您了,李奥纳多皇子。」 「好的,陛下,请包在我身上。」 「不、不过,此行真要走海路吗……?」 公王用带有惧色的表情望向海。 目前,我们人在港口。收到请托的我下令准备让船出航。 阿尔巴特罗公国的人似乎以为我们会选择走陆路,因而大吃一惊,到现在也还是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著我。 「因为走海路比较快。隆狄涅的公都同样是港都,两天工夫就能够抵达。我不希望多花时间。」 「但……海里有利维亚塔诺。」 「船上还有向贵国借的魔导炮。何况只要我们什么都不做,利维亚塔诺应该就不会发动袭击。换成我在它的立场,最该提防的就是二度封印。换句话说,利维亚塔诺是把注意力放在公国这里,请公王务必留意。」 「嗯……抱、抱歉,让皇子百般费心。这件事就拜托您了。」 「我虽才疏学浅,还请交给我们帝国来处理吧。」 话说完,我便与公王道别,却有人把我叫住了。 「李、李奥纳多皇子!请您等等!」 「这不是朱利欧公子吗?你起身走动已经不碍事了?」 朱利欧在旁人陪同下现身了,明明他仍需静养才对。即使如此,朱利欧还是单独来到我身旁,深深地行了礼。 「我希望在皇子启程前致上一句答谢。您救了为数众多的人,我深深感激。」 获得救助的自己、获得救助的姊姊。他并没有谈及这些,而是先提到我救了众多生还者,这种思路跟观念与李奥有相通之处。 朱利欧应该也一样良善吧。 「因为眼前有许多人在求助,我只是帮了他们而已,我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 「即使如此,我依旧让您救了一命。这份恩情我绝不会忘。」 「……言重了。然而,我并不觉得无所适从。那么,请你将来再回报吧。」 说完,我学李奥笑了笑然后转过脚步,而朱利欧再次叫住我。 「李奥纳多皇子!我……我希望以您为榜样!请问要怎么做才能像您一样非凡!」 这问题不好回答。我认为李奥是个厉害的家伙,却不曾对他有过非凡的评价。兼有长处与短处,李奥就是如此。 不得已,只好实话实说。 「朱利欧公子,李奥纳多雷克思阿德勒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凡。尽管有人夸我秉性良善,说我天真的人却也不在少数。尽管有人称许我勇敢,但同时也有人指称我是鲁莽而欠深思熟虑。我认为我本身的思维倾向理想主义,要站在皇帝或皇子这种需考量现实做判断的立场,会是一项缺点。你把我当英雄看待,但我跟你心目中的英雄是不能比的。」 「可、可是……!」 「嗯,我明白。如果公子仍然不嫌弃,我愿意提点一二。我对于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并不会迟疑,我认为这值得骄傲。虽然有众多臣子能弥补我其他许多缺点,然而王者在决策这方面是孤独的。所以我若是认为自己正确,就不会对此迟疑。救助生还者时也一样,我觉得应该救人便救了。无论结果如何,一旦我用这种方式认定自己是正确的,就会当机立断。若你也想以公子的身分为傲,对自己认定正确的事就不该迟疑喔。」 「好、好的!刚才您说的!我铭记在心了!」 话说完,朱利欧就向我低头行礼。刚才那些话是我对李奥的实际印象。 老实讲呢,我认为李奥不适合当皇帝。曾为皇太子的长兄固然良善,却能做出避免滥情的判断。然而,李奥在这一点就显得天真,他肯定会流于滥情。 然而即使如此,李奥仍不会犹豫。天真与理想主义之类的缺陷,靠臣子都可以弥补。皇帝最需要的是敢于下决策。 没必要十全十美,不用当强人,更不用智谋多端。只要能够为了帝国著想而称帝,并且做得出重大决策就是好皇帝。 所以我才会拥李奥为帝。其余三名皇兄皇姊同样有能力,但是他们的私欲都太强。那些人把自己摆在第一,帝国次之,登基后会变成以己为先的皇帝。非得阻止才行。 「我倒觉得跟李奥谈这些的话,他会说:『由哥称帝不就好了吗?』」 我发出没让任何人听见的嘀咕,并且搭上船。我不适合当皇帝。 既是我的老师,又身为前任皇帝的曾祖父也认同这一点。照曾祖父的说法,当皇帝需要冲劲。既然我欠缺这项要素,纵使能满足其余所有条件也不适合称帝,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这里提到的冲劲并非争夺帝位的冲劲,而是对各项事务的冲劲。换句话说,怕麻烦的人就不适合当皇帝。 我认为完全没错。才扮了几天李奥,我就已经操劳不堪了。我巴不得赶快偷懒。 「出航!目的地是隆狄涅公国!」 我怀著这种念头,下了指示。只要跟李奥会合就能轻松点。 我克制住急躁的心,并且航向有海龙等著的海。 ■■■ 出航的日子平安无事地过去了。接著是第二天。 当我们离开阿尔巴特罗的海域,进到隆狄涅公国的海域时,状况发生了。 从海底突然响起了低吼声。 「怎、怎么回事!」 「难道是海在嘶鸣吗!」 「唔!所有船员,就战斗位置!」 船上忙乱起来。相对地,我不慌不忙地离开房间,站上甲板。 这艘船早就设有结界。遮蔽动静的结界。因为有这招,我才选择海路。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对方。 「大家安静!现在已经迟了,我们只能撑到对方离开。」 「殿、殿下……」 「它就在底下。」 看不见踪影。对方恐怕是在深海移动。 即使如此,倘若我没有设下遮蔽动静的结界,船恐怕已经被玩弄到沉没了。 根据阿尔巴特罗公国留下的传说,对方具有远超出五十公尺的长长身躯,并且长著龙一般的翅膀与四条腿,但目前完全无法确认。不过,它确实在底下。 不只我,现场全员似乎都靠人类的本能察觉了这一点。每个人都屏息不出声就是最好的证据,大家都有感受到生命危机。龙属于猎食方,人类属于被猎食方,这是绝对的法则。 隔了一阵子,我确认利维亚塔诺已经通过。然而,我不会主动说出这一点。结果所有人动也不动地过了一小时以上,然后马可质疑:「差不多安全了吧?」船才总算开往隆狄涅。 「殿下,我还以为这次实在是完了……」 「对。我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上,内心就松懈了。」 「是啊。不过,它为什么会待在这里呢?」 「……对那家伙来说,所有人类都是敌人。它大概也没有国家的概念,可能是打算对隆狄涅做些什么,或者已经行动完毕正要回去。不管真相是哪边,最好先看成隆狄涅有麻烦了。」 彷佛在佐证我这段不吉利的话,这时传来了大音量的报告。 「皇子!隆狄涅正受到怪物袭击!」 「果然没错……」 「殿下,即使您有头绪,下次起可以请您别说出口吗?」 「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比较好吧?」 「这也可以看成有您说出口,事情就会成真。」 「我可没有那种天神般的能力。」 我这么说著,走上甲板望向远远可见的隆狄涅公都。 公都确实正受到大大小小的各种怪物袭击。在这种情况下,有艘船单独出航挡住了从海上而来的怪物。 悬挂的旗帜是帝国旗。那家伙下决策果然够快。 「全速前进!我们要去支援哥!」 「明白了!全体就战斗位置!跟阿尔巴特罗公国借来的魔导炮也要预先就位!」 如此开口的船长意气风发地做出指示。 有借来对付海龙的兵器可用,应该让他乐坏了。 而我姑且在腰际佩了李奥的剑,却觉得沉甸甸的。凭我实在挥不动吧。 「来瞧瞧,有没有机会让我们把身分换回原状?」 我这么想著,率领众人朝隆狄涅直直而去。 8 李奥能出航应对这个突发状况,基本上是出于巧合。 当怪物出现的瞬间,李奥正在确认船上装载的物资。话虽如此,他只是模仿艾诺在嫌弃最后确认的步骤很麻烦而已。 然而怪物出现的那一刻,李奥察觉状况有异,立刻就下令要船出航。 藉此他成功在海上挡住了几头怪物,还设法防止灾情扩大。但是,那就代表他的船会成为众多怪物的目标。 「唔!本船左方也有怪物!」 「随它去!现在要专心对付眼前那家伙!」 船长的指示让全员转向前。那里有条身躯近十公尺长的巨型海蛇。 大海蛇。有些情况下会因为其体型和强度而被称作伪龙的怪物。这种怪物的级别是依照对人类造成的危害及出现地点而异,摧毁较多船只,出没于较深海域的个体可以从aa级升到aaa级。 据说有半数的海难都是这种大海蛇搞的鬼。撇开鲜少出现的海龙不提,它就是水手最怕的怪物。 可是,它断无道理出现在离陆地这么近的地方。 登陆港口的怪物属于也能适应陆地的怪物。不过,大海蛇基本上是海栖怪物,它在陆地上不至于无法活动,但离开海洋就难以存活。明明如此,这条大海蛇会接近陆地异于常态。 「船长!别勉强应战!引开它的注意就好!」 「殿下,您这是在为难我们!会怕的话请躲进房里!」 李奥以艾诺的身分下指示,却没有人要听命于遭到看轻的艾诺。 顺利出航的只有这艘船,这艘船沉了便无法应付来自海上的怪物。大海蛇也用不著登陆,只要摧毁港口的众多船只就能对隆狄涅造成打击。正因如此,在登陆的那些怪物被讨伐之前,应该专注于引开大海蛇的注意,李奥会那么指示是来自冷静的战况分析,船长却无视指示,与大海蛇开始交战了。李奥对此板起脸孔。 「哥平时是怎么说动别人的……?」 人不会听命于自己不信赖的人,更遑论在战斗中。 不受信赖的艾诺特甚至连出意见都无法让部下纳入考虑。当李奥一边对其存在感到困惑,一边想著得先撑过当下时,他看见自己的右手边有一艘船。目睹那艘船的瞬间,李奥露出笑容对船长强硬地做出指示。 「船长!绕到大海蛇的左侧!」 「殿下,我说过请不要为难我们!现在没那种空闲──」 「你照做就对了!李奥来了!我们要联手对付大海蛇!」 李奥说著便满怀信赖地看向开过来的船。 ■■■ 「船长,麻烦绕到左侧。」 「明白了!打开右舷炮门!赏那头蛇怪吃一顿最新锐的魔导炮!」 李奥看出艾诺的动向,也跟著让船移向左。 于是艾诺和李奥隔著中间的大海蛇,在错身而过之际同时发出炮火。时间点抓得分毫不差。 「「开炮!」」 两艘船在艾诺和李奥的号令下炮弹齐射。 魔导炮是由炮手填充魔力,进而靠魔力发射炮弹的兵器。阿尔巴特罗公国所引进的最新锐魔导炮可以用较少的魔力,发射出威力直达远方的炮弹。 「好!威力果真厉害!再给我继续轰!」 船长像孩子一样叫嚷起来,艾诺在心里嘀咕这也难怪。水手畏惧的大海蛇正受到围剿,毫无还击之力。对水手而言,这应该是要欢庆的一刻。炮击结束以后,大海蛇直接倒向海里。 两艘船发出欢呼,但状况仍未结束。 「其他怪物朝哥的船去了。船长!能请你跟到旁边吗?」 「小事一件!」 「众骑士准备登船!我们靠白刃战逼走那些纠缠的怪物!」 艾诺一边指示一边寻找马可。如果艾诺和李奥在战斗中交换过来,李奥可就有苦头吃了,未能掌握状况,却有太多事要做。 所以艾诺才要找马可。不先跟马可交代一声,之后事情会很麻烦。 「骑士马可!」 「在!请问有何吩咐?」 「我要去帮哥解围,麻烦你从旁支援。」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一切都交给我吧。」 短短几句就听懂用意的马可行了礼。有人像这样不必把话讲白也能沟通还真省事,心生佩服的艾诺松了口气。 毕竟艾诺接下来得举起拿不惯的剑,一路杀到李奥身边,根本没空多做说明。 李奥搭的船有好几只小型怪物在纠缠。 它们是判断那艘船的威胁性比艾诺这边来得低。 艾诺他们将船靠了过去,并且率著以骑士为主的战力登上邻船。 「上!」 艾诺挥下沉重的剑号令。光是这样,手臂似乎就要出毛病了,艾诺因而板起脸孔。受不了,亏李奥挥得动这么重的剑──如此心想的艾诺一直线赶往李奥身边。 可以的话,艾诺想带李奥进房间换回身分,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 「嘎啊啊啊啊啊啊!」 理应在刚才倒下的大海蛇随著巨响从海中冲出来。 大量海水落在艾诺等人头上。 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于大海蛇。然而,艾诺和李奥除外。 艾诺溜过被水打湿的甲板,连剑带鞘把手上兵器扔给了李奥。 李奥毫不费事地把剑接到手里,并且纵身跃起对张开巨口攻击而来的大海蛇施以重重一击。 李奥这剑精确地命中大海蛇的眼睛,大海蛇发出哀号逐渐后退。 而李奥在艾诺身旁著地后,就与艾诺背靠背。剎那间,艾诺弯下原本挺直的背脊,李奥则从驼背变成抬头挺胸。发型和服装都被海水淋得一团糟的此刻,他们俩只有这点差异。光这样就让两人完美地换回了身分。 (插图010) 「哥,你很慢耶……!」 「抱歉,我被卷入了麻烦。」 「我倒觉得事情已经够麻烦了喔。」 「听完准备吓一跳吧,还可以更麻烦。」 「哇~~真是惊喜……」 兄弟俩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以后,就有青蛙型的怪物朝艾诺而来。 艾诺向左回身。李奥默不吭声地配合他的动作,一剑制伏了逼近的怪物。 「亏你挥得动那么重的玩意儿耶。我明天肯定会肌肉酸痛。」 「太夸张了啦。哥不是只有把剑带来吗?」 「不不不,我有挥喔。」 「只挥了一次吧?趁这次机会来练剑术怎样?那样我也会轻松点耶……」 「才不要。而且我再也不要跟你换身分了,绝对免谈。」 「出了什么事吗?哥没有装成我乱搞吧?」 「没有啊,我一直把你演得人模人样,所以才会累。」 「这我有同感。我努力扮演哥也觉得好累。」 「当你演我却还提到『努力』这种词的时候就已经错了。」 在两人如此交谈的期间,众骑士动手除去怪物。那么,之后的事交给你喽──如此心想的艾诺伸了懒腰,并且酝酿出懒洋洋的神情说: 「李奥~~剩下的交给你了。我去防卫港口。」 「好好好,我来收拾所有事情就行了,对吧?」 「你都懂嘛。陆地那边会有爱尔娜设法处理,海上交给你了。」 「哥还是老样子耶。也罢,那就照平时的分工方式吧。」 话说完,李奥回到艾诺搭乘而来的船,艾诺则留在李奥原本搭的船上。 兄弟俩总算就此归位了。 「殿下,请问防卫线要撤到哪里?」 「交给你判断,船长。我要回房躺一躺。」 「什、什么?」 「随你高兴就好,反正李奥会把一切搞定。」 「……受不了。李奥纳多殿下不在的期间,我还以为皇子有变得像样点……」 艾诺听著船长微微嘀咕的声音,对李奥的努力露出苦笑,并且回房躺到床上。结果在这之后,艾诺的船并没有被战斗波及,艾诺便久违地睡了一场懒觉。 9 魔导炮的猛烈开火声停歇后,我就醒了过来。 走上甲板,战斗已经结束。 李奥等人似乎正在寻找是否有其他怪物。 「完事了就赶快回航,我想进城睡觉。」 「唉……大伙撤喽。」 我被全体船员用傻眼似的目光看待,踏上首度造访的隆狄涅土地。哎,港口本身跟阿尔巴特罗差不了多少,虽然那边比较繁荣。 当我思索这些时,爱尔娜就沿著屋顶飞纵而来。 「艾诺!」 「喔~~爱尔娜,辛苦你啦。」 我挥了挥手对爱尔娜表示慰劳。看样子登陆的怪物恐怕都被爱尔娜歼灭了吧。 倒在四周的怪物几乎都是一击被摆平,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没怎么辛苦哟。辛苦的是你吧?」 「是啊,我可累了。」 到底是青梅竹马,她好像认得出我是正牌的艾诺特。 居然这么轻易就被看透,爱尔娜的眼光也不可小觑呢。 我想著这些,抬起头。于是爱尔娜正好来到裙底会被我窥见的位置。她下面当然有穿黑色紧身短裤,所以看不见内裤。换成李奥大概还是会嫌她不检点就是了。 「喂,爱尔娜,我想你别爬那么高比较好喔。」 「怎样?莫非你想假装成李奥?这一招对我可不管用哟。」 「呃,你不介意就算了。」 爱尔娜不改从容的表情。她大概有绝对的自信吧。 看她这么有自信,我就想捣乱耶。 「跟你说过没用的啦!我底下都有穿!」 「嗯,对啊……可是破了喔。」 一瞬间,爱尔娜脸上失去表情了。接著她微微地红著脸对我抗议。 「我、我才不会吃你这一套!」 「所以我才说,你不介意就算了嘛。只是呢,你穿黑色紧身短裤会让淡色系内裤变显眼喔。」 「!!!!」 这句话决定了胜负。爱尔娜转向后头,偷偷确认起裙底。 基本上爱尔娜喜欢穿白色或浅色系内裤,我想只要随口提及淡色就能拐到她,她却完全中计了。 「哪、哪里!是哪里破掉了!艾诺~~……?」 「当然是骗你的啊。要有警觉啦。」 我这么说著,悠哉地走向城里。之后李奥应该会跟公王问候,不过到时候他恐怕会提到事态紧急,所以要找哥商量吧。倒不如说,从李奥的处境只能这样应对。在那之前我闲著也是闲著,就在城里睡觉好了。 「艾诺……?你要去哪里呢?」 「去城里。」 「你觉得我会让你去?」 「你的立场反而该让我去才行吧?」 这里到刚才都还是战场,不知道怪物什么时候会来。 李奥也就罢了,我必须赶快去避难。 「我身边是安全的,所以你要留在我身边。」 「你扪心自问,你身边有安全过吗?我可是好几次都差点没命耶。」 「还不是因为你每次都爱耍嘴皮!受不了!为什么要骗我说裤子破掉嘛!」 「说到这个嘛,我是看你一脸从容才起了要唬你的念头。」 「你这种性子像极了皇帝陛下耶……陛下也常说看人气定神闲就觉得碍眼。」 「谁教我们是父子。哎,抱歉抱歉,不过,我觉得你偶尔也该穿穿看款式大胆些的内裤。」 「要你管!」 我被抓住领子前后猛晃。 噢~~世界在摇晃…… 当我觉得自己快要失神时才终于被放开。 结果,由于我暂时没办法从现场移动,就与李奥一同搭上来接他的马车。 ■■■ 「什、什么~~!海龙醒过来了吗!」 「是的,陛下。阿尔巴特罗公国的最新锐军船已经被弄沉三艘,我想这次怪物来袭可能也跟海龙有关连。」 「出、出了这种状况啊……既然有海龙,我国也无法置身事外吧……?」 我看著慌张的隆狄涅公王,一边暗自叹气。还以为好不容易可以偷闲了,爱尔娜却提议要我再跟李奥互换身分,还说这样事情才好办,导致我现在是以李奥的身分待在公王面前。哎,与其让李奥来说明,由我扮成李奥确实比较省事。即使如此,我总觉得不服气。 「是的,因此阿尔巴特罗公王才商请帝国来与隆狄涅公国进行调停。公王陛下,我以帝国全权大使的身分进言。为因应这项紧急事态,请先放下宿怨,与阿尔巴特罗公国缔结同盟抗龙,帝国保证会为同盟提供后援。」 「唔……可、可是……」 「难不成有什么问题?」 「我国真的会蒙受灾情吗?」 「原来如此。我确实拿不出证据。然而来隆狄涅公国的航途中,我遇上了从隆狄涅移动的海龙。虽然当时设法撑过了危机,但从鲜少靠近陆地的大海蛇出现一事来看,这次会有怪物来袭可视为海龙进犯隆狄涅公国的海域所致。」 「但、但是……」 「重点在于海龙的行动范围囊括隆狄涅公国的海域。公王陛下,通往南部的航路已形同遭到封锁,您无法理解现况对隆狄涅公国不利吗?」 可以的话,我不想用这种方式说服对方,但是隆狄涅公王讲话始终不乾不脆,急得我连番指出隆狄涅的不利之处。 「航路既已遭到封锁,贵国就只能透过陆路进行交易。隆狄涅公国虽在半岛占有约三分之二的领土,通往大陆中央的门户却几乎都属于阿尔巴特罗公国的领土。倘若物资运输变成以陆路为主,会落于劣势的想必是隆狄涅公国。」 「此、此话当真!」 「航路被封锁的话,我们帝国也无从提供援助。您是否理解了呢?当下采取旁观而不打倒海龙就等于接纳这种处境。当然您若在这种处境下仍然有自信与阿尔巴特罗公国相争,我是不会阻止,然而帝国到时候会站在哪一方可就非我所知。」 用决定性的谈判词收尾以后,隆狄涅公王的脸就绿了。 帝国属于泱泱大国,光是暗示自身动向,大多数的中小国就会惊慌。 何况隆狄涅公国还打算跟帝国求援,刚才的话应该比想像中还要有效。 「我、我明白了!我接受结成同盟的提议!我国在对抗海龙这方面,不会吝于协助阿尔巴特罗公国。」 总算敲定了吗?这样阿尔巴特罗公国就可以向冒险者公会发出委托。 倒不如说,再怎么拖也该发出委托了。委托帝国斡旋就不会抱著失败的打算吧。 这样一来,我身为艾诺特的差事就结束啦。爱尔娜和李奥那边,我已经事先声明会说服公王,可是在这之后就要让我随意行动。为了对抗海龙,隆狄涅应该会派舰队前往阿尔巴特罗公国,但我并不会随行。 因为接下来是我暗中活跃的时间。 第二卷 第四章 讨伐海龙 1 「哥,那我走喽。」 「嗯,你去吧。」 我如此开口与李奥道别。 隆狄涅公王在隔天将舰队编列就绪了,速度真快。可以说这方面的手腕差异有反映在目前南部的领土上吧。 这次是由隆狄涅公王亲自出阵,要前往阿尔巴特罗公国正式进行结盟。话虽如此,最主要的任务仍是对付目前应在阿尔巴特罗那边的海龙才对。 「艾诺,你一个人不要紧吗?」 爱尔娜略显担心地问。她坚决不肯将视线对著海的方向,好像在当下就已经会怕。 这次马可也在李奥那里,我身边只剩有限的人手。 但是,留在隆狄涅的我身边不需要能人。 「海龙会特地回到阿尔巴特罗公国的海域,就是把阿尔巴特罗公国视为目标,留在这个国家暂时能安心。我倒是在想,你没问题吧?来嘛,看看那边,海景很漂亮喔。」 「没、没事啦!要、要战斗的话……我、我可以的!还、还有你说得没错……海、海景真美耶……简、简直像置身于画里……」 爱尔娜望向从港口可见的海,脸色惨绿地讲了这种话。她看海的眼睛已经无神了。就算要战斗,恐怕也几乎发挥不了作用,让爱尔娜在陆地作战会比较好。哎,这种事情用不著我提醒李奥吧。 「剩下的事交给你了,麻烦你也要顾著爱尔娜。」 「嗯,包在我身上。哥就以逸待劳吧。」 「也对,战斗交给你们。设法去了结这桩问题。不然有海龙在,我们也没办法轻松回帝国。」 我带著这种调调目送他们俩。 于是在看不到舰队以后,我就折回城里,窝进自己分到的房间。尽管我想就这样一直睡,事态也实在不容许我如此。 姑且施了会让人误认我躺在床上的幻术之后,我便从窗口离开房间。 我要到位于隆狄涅的冒险者公会分部。当然不能直接用艾诺特的身分去,要用幻术变成席瓦的模样再去。但是,普通冒险者知道席瓦在这里的话会造成骚动,因此在进入分部前,我会用睡眠魔法让他们沉睡。 等所有人睡著,我便走进分部。 没有成为魔法目标的柜台小姐仍醒著,异象却让她仓皇失措。 「请、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隶属帝都分部的ss级冒险者,席瓦。我不想引起骚动,所以让其他冒险者都睡著了。抱歉惊吓到你。」 「席、席瓦?那个赫赫有名的『银灭魔导师』……?」 「要问有不有名,我倒是不清楚。」 话说完,我就把冒险者卡片亮给柜台小姐看。 柜台小姐战战兢兢地收下后,看见内容便惊呼出声。 「真、真的是本尊!」 「我已经报过身分了。不好意思,我想借远话室一用。」 冒险者公会的分部有远话室这种设备。在设了特殊结界的房间里,透过中央摆的水晶就可以和总部或其他分部的远话室里的水晶接上线。 这是于大陆各地开设分部,以求迅速对付怪物的公会秘传之术。 「我、我明白了!这边请!」 能使用分部远话室的仅限公会职员或s级以上的冒险者。能单独对付高阶级怪物的s级以上冒险者,在公会可以有破格待遇。 被领到远话室以后,我立刻和总部接上线。于是── 「我是ss级的席瓦,麻烦叫副公会长过来。」 『悉听尊便。』 总部的职员就是熟练,懂得不慌不忙地冷静应对。 等了一会儿,水晶便浮现出留胡子的大叔脸孔。 黑发蓝眼。这个适合用优质中年来形容的大叔名叫库莱德。 他是以往用s级冒险者身分跑遍全大陆的强者,目前已经退休在总部当副公会长。 『老弟,你怎么会从南部的分部进行远话?』 「我来这里见个熟人。」 『熟人是吗?听你提到这种词,可真吓到我了。』 「毕竟我是活人,当然会有熟人。这且不提,我听到了古怪的传闻。真有其事?」 『瞒不过你吗……真有其事。阿尔巴特罗公国正式送来讨伐海龙的委托了。目前,总部这里鸡飞狗跳啊。』 「我想也是。总部认定的阶级为?」 『预定为s级。不过视目标今后造成的破坏,还会提高到ss级。如此一来,就得发出由多名ss级冒险者接手的顶级讨伐任务了。』 「别那样。就算能讨伐海龙,阿尔巴特罗公国也会被搞得一团糟。」 除了我以外,还会有多名ss级冒险者聚集。对冒险者公会来说,那也是希望避免的局面吧。他们每个人都强得像怪物,却欠缺常识。那些家伙聚在一起,讨伐海龙的代价难保不会变成海中生物全数灭亡,或者港都就此一蹶不振,损失规模堪忧。 『我也不想召集他们。说来抱歉,既然你人刚好在南部,能不能帮忙讨伐?』 「别讲得像跑腿一样轻松。之后我有事要回帝都,到时候方便就可以接下任务。」 『这样吗……但我希望能尽早处理。』 「出了什么问题吗?」 『……原本这属于机密情报,不知怎地却泄漏给帝国了。而且帝国似乎正在讨论要出兵救援。』 「毕竟顺利介入的话,就可以卖一份大人情给南部嘛。但是……也有可能造成二次灾害。」 应该说,损失肯定会加剧。就算派出舰队,也只会被暴风雨搞沉而已。 帝国能做的是派出精锐部队,然而与其那么做,还不如交给人在当地的爱尔娜。 父皇恐怕正在考虑该不该让爱尔娜动用圣剑。 『正是如此。冒险者公会希望赶在帝国介入造成混乱之前就把问题解决。』 「我懂你的想法,但我可不打算一直在南部守著不知道会在何时何地出现的海龙。假如它出现,我可以立刻动身。这样如何?」 『勉为其难就这样吧。我这里会先交代下去。最近帝国因为帝位之争变得很棘手,可以的话,我不希望让他们介入。若是接到海龙出现的报告,就麻烦你立刻动身。』 「我会妥善处理。」 我回答完,结束通话。 冒险者公会的机密情报泄露出去了吗……我有不好的预感。感觉有人想藉机立功。没有在这个节骨眼巧妙挡下来的话,状况难保不会搞得一蹋糊涂。我看还是得先回帝都一趟。 「谢谢,那我告辞了。」 「好、好的!」 我向柜台小姐道谢后,便离开隆狄涅分部。 等明天就瞬移到帝都吧,去确认菲妮她们的状况还有帝国介入得怎么样了。 万一帝国是采取动真格介入的方针,以席瓦身分破坏其计画会影响到自身的立场,并不妥当。 帝国与冒险者公会。如果能顾及双方颜面将事情解决,那是再好不过。 「哎,要看回去以后的状况。」 幻术解开以后,我用艾诺特的模样嘀咕。最糟的情况下,菲妮她们也有可能已经被逼到让我分不了身对付海龙,还是得回去看看才晓得。 「总之,希望她没有胡来。」 别看菲妮那样,她可是会胡来的。爱尔娜在跟吸血鬼交手时,菲妮曾经奋不顾身地爬上钟楼,连在坠楼时都让笛子优先于自身安危。 菲妮有不爱惜自己的时候,希望那一面没有表现出来。 我一边担心这些一边回到了城里。 2 隔天早上。我声称身体不适而窝在房间。 然后我在床上留了幻术,这样应该就会让人误认我一直躺在床上。 紧接著我以瞬移魔法将自己传送到帝国南部边境的城市,再从那里瞬移到帝都。 目的地是爷爷的密室。那里有熟面孔在,爷爷却不见踪影。他大概在书里休息吧。虽说是意念体,却不会一直醒著,因为没有适度休息的话,精神就会吃不消。 「欢迎回来。」 「瑟帕吗?为什么你会晓得我今天要回来?」 「我并不知情,只是每天都等著而已。」 「你说每天……还真是忠于职守耶。」 「不忠于职守就无法担任管家。」 瑟帕说著便把席瓦的面具和斗篷递来。 我一边换上席瓦的服装,一边向瑟帕询问状况。 「局面如何?」 「派系之争进展顺利。琳妃雅小姐非常优秀。」 「这样啊。找她加入是对的。」 「是。不过,菲妮大人稍有动作……」 「菲妮做了什么吗?」 从用词听来,并不是菲妮本身出了什么状况。假如菲妮出事,瑟帕就不会如此冷静才对。 当我用这套思路让自己镇定时,瑟帕就给了回答。 「在琳妃雅小姐的提议下,她们俩和亚人商会的代表进行了一场会谈。当时菲妮大人似乎说服了对方的代表……」 「有这回事?我应该有交代过你,别离开菲妮身边喔。琳妃雅固然可以信任,但要寄予全面信赖还太早。」 「万分抱歉。如果我和琳妃雅小姐两人一同随行,怕是会让对方起戒心。」 「……哎,算了。然后呢?菲妮怎么说服商会代表的?」 「据说她拿了自己当交易筹码。先是端上任意利用自己的权利,再质疑对方能开出什么条件。结果对方开不出等值的条件,屈服后就爽快地答应赞助我们了。对方的要求是利用菲妮小姐的名号,相当合乎常理。」 「唉……」 受不了,她就会胡来。 我本来就觉得菲妮是个不顾自己的女孩,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假如对方开出与自己相称的条件,她八成也觉得无所谓吧。 「令人伤脑筋的女孩。」 「你有资格说人?」 话说完,有个微微透明的矮小老人突然现身。 我的师父兼曾祖父,我管他叫爷爷。 「这话是什么意思啊,爷爷?」 「将自己的名声视为次要。在不顾自身这方面,你不也是同类?」 「我没关系啦,用这种立场比较方便行事。」 「敢情那丫头也怀著类似的念头吧。自己怎样都没有关系,这样才会比较好办事。世道总令人神伤吶,瑟帕,老夫就叹孩子当不了孩子。」 「一点也不错。」 两个老爷爷感慨似的一块叹了气。这让人怪不自在。 气氛变得活像是我的错耶。真希望他们别闹了。 「某人如果能趁在位期间改掉帝位之争的惯例,我倒是可以永远当个孩子。」 「倘若代代皆能有贤帝诞生,想必老夫也就废除陋习了……但世事总是不如人愿,因此就有了帝位之争,以便让器量不足称帝者多少还坐得稳皇帝之位。优秀人选云集才是稀事。」 爷爷强加在后代身上的这套理论未免太专横了。累积在我心里的不满差点爆发,但是发泄也没用,我只得一声不吭地走向门口。 「艾诺。」 「怎样啦?」 「别责怪那丫头。你会懂的吧?」 「……不用爷爷说,我也都知道啦。」 我根本没有资格责怪菲妮。 在内心如此嘀咕的我用了幻术隐藏身影,并且离开房间。 ■■■ 李奥的房间。我和李奥不在时,这里仍是菲妮她们的据点。 我站在那里等菲妮,恐怕是跟支持者们讨论完事情的菲妮就跟琳妃雅一起回来了。 「!席、席瓦大人?」 「席瓦……」 「日安,菲妮小姐,我有些话要找你谈。」 「好、好的……」 我将视线转向琳妃雅。 琳妃雅当然是打算陪同听我谈什么,然而总不能顺她的意。 「能否请你退下,曾在克莱纳特公爵领见过一面的女冒险者?」 「很荣幸你记得我。不过,我目前是这一位的护卫。」 「我想跟她单独交谈,请给我时间。」 「……我并不是在怀疑你,却也没办法说退下就退下。还请见谅。」 琳妃雅一步不退的态度十分可靠。假如她在这种情况下轻易退让,我便不会托她保护菲妮。然而,她现在成了阻碍。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瑟帕就出言相助了。 「我来护卫菲妮小姐吧。请不用担心,我不会干扰两位。」 「……我明白了。」 「那么,琳妃雅小姐,可以请你到另一个房间等吗?」 「……既然瑟帕先生这么说。」 话说完,琳妃雅才总算从房间离开。 确认琳妃雅走了以后,瑟帕就到隔壁房间。这样我跟菲妮终于可以独处了。 「您回来了。艾诺大人会来这里,表示南方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唉,状况是不少……但现在先把那些搁到后头。」 「?搁到后头?」 菲妮一脸不解地愣愣偏过头。她大概想不到有更急迫的事情吧。那是因为她将自己的优先度摆在相当后面。 「……听说你跟亚人商会的代表见了面。」 「是的!而且我顺利跟对方谈妥了!商会代表也是个好人喔。」 菲妮说完就笑了笑。那副笑容让我看了难受。 我明白为何会难受。那像是在看一面映著自己的扭曲镜子。 我不后悔自己至今所做的事情,因为有必要,而且我往后仍会照做。但我一想到自己带给旁人的感受正是如此,罪恶感就会随之涌上。 「……听著,菲妮,我知道自己不配讲这些,或许这会引起反感,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听我说。」 「什么事?」 「我希望你能多珍惜自己。」 不折不扣的回旋镖。这种话我都不记得自己听李奥讲过几次了。但我是自愿入局,并不像菲妮需要努力将自己的优先次序往后调。 接下来我对菲妮讲的话会带来什么反应,很容易就可以想像。然而,我还是得说。明知道这是重话,我仍继续说下去。 「菲妮,看你不顾自己会令我难受。我知道你想帮上忙,但你不必做这么多。」 「……可、可是,艾诺大人……因为……我都没有帮到您……」 菲妮带著快哭出来的脸嘀咕。看到她那样,我萌生了后悔之意。是我有欠顾虑。因为她都没有抱怨或诉苦,我才自以为说了也不要紧。 菲妮不曾离开公爵领,来到帝都肯定会觉得无依。即使如此,她仍拚命想要帮上忙吧。对此我什么也没为她做过。我带菲妮出去过几次?有让她散心吗? 我满脑子只想著帝位之争。坦白讲,连我都缺乏余裕吧。 母亲的话从脑海里浮现。谁教你总爱逞强。母亲在临别之际这么说过。我当时敷衍过去了,但我或许确实是在逞强。 我没有空休息。然而,我应该拨空休息的。 假如这种扭曲的状况一直持续,或许我就会失去菲妮。 「菲妮……你是特别的。」 话说完,我摘下银色面具。只有瑟帕和菲妮能看到我像这样摘下面具。 瑟帕从一开始就知情,所以得知我真面目的人只有菲妮。 「艾诺大人……」 「能像这样看我展现两张脸孔的人,只有瑟帕和你。瑟帕对我来说是保护者,就像时时刻刻都陪在身边的父母辈,所以……以外人而言,你是第一个。而且从你知道这个秘密以后,就不能算外人了。假如说李奥是我独一无二的弟弟,你就是独一无二的秘密分享者,根本没有人能取代你。你只要陪在我旁边就行了。光是有个人可以像这样分享秘密,就让我感到说不出的宽慰……」 没错,我感到宽慰。或许我是在依赖菲妮。这么一想,罪恶感又随之增加。 「我……我才没有多特别……我并不像您或李奥大人那么杰出……可、可是,因为我知道了您的秘密……所以非得帮上您才行……」 「是啊,你平时就惠我良多,谢谢你。不好意思,我应该早点道谢的。」 对人类来说,被需要是一种喜悦,我却没有表达给菲妮知道,所以她一直觉得不安吧。得知我的秘密,对菲妮造成了压力。 因此她便将自己的优先次序越排越后面了。以派系的利益为优先,应该是因为那样就能取悦我吧。连我都觉得自己肤浅,本身的性格在这种时候会令我生厌。 菲妮听我说完,泪珠因而从眼里滴落。眼泪停不下来,菲妮直接用双手捂著脸,开始抽噎。 菲妮仍是个十六岁的少女。虽说是她本人自愿,我把她带离领地,还让她参与有暗杀风险的帝位之争,我有义务要照料她的心灵。 「希望你原谅我。我自己也缺乏余裕。」 「呜……不、不是的!并不是……呜……艾诺……大人……的错……」 「那就是我们俩的错喽。彼此都要反省。」 说完,我温柔地抚摸菲妮的头发。菲妮是独一无二的分享者,连反省和喜悦都跟她一起分享就行了。我就这么一直抚摸菲妮的头发,直到她情绪平静下来。于是── 「……我……已经没事了……」 「是吗?」 「是的……我没事。」 菲妮说著便用哭红的眼睛直直望向我。 纯粹而坚强的眼神,感觉得到坚定的意志。 「请告诉我……南部出了什么事,我会帮忙您。」 「好啊,拜托你了。」 如此回话的我毫不保留地开始转述南部所发生的事。 (插图011) 海龙恐怕近期内会有行动;帝国便有人打算干预南部的异常事态;而我们非得予以阻止。 「大致上就是这样吧。会策动军方介入的只有一个人,那家伙失败的话也好,但是在前线牺牲的士兵们未免无辜。我认为当下要尽可能减少帝国的介入,由我来讨伐海龙才理想。」 「是的,我也如此认为。所以……我有一个主意……能尽可能减少帝国介入,同时又可以拯救南部的方法。」 「真巧,我也有个主意。问题在于能不能说服关键人物,我却没办法出面。这件事可以拜托你吗?」 「请交给我吧,我会说服给您看的。」 菲妮对我的恳求柔柔一笑,然后优雅地行了礼。 3 我跟菲妮的交谈结束后,琳妃雅便过来会合。 琳妃雅注意到菲妮的眼睛有点红,就对我投以锐利目光。 「你谈了什么?」 「南部有海龙出现。说到这里,你就晓得状况有多严重了吧?」 「海、海龙?」 「席瓦大人若没有接到公会的请托,似乎就不能行动……」 「状况跟我在东部打倒吸血鬼时不同,南部两国已经结盟采取动作了。在这种状况下,我要是以个人身分介入,难保不会让事态在其他层面复杂化。基本上,就算同为s级的讨伐目标,海龙还是比两名吸血鬼更加棘手。假如要确实将它收拾,我希望有人担任支援。」 我一个人要收拾的话,应该收拾得了,但对手是海龙,讨伐它得施展大规模魔法。然而大规模魔法的威力过强,讨伐了海龙,却把周遭海域的生态系毁掉可说不过去。所以为了降低损害,我需要爱尔娜。 「既然要对付龙,这是当然。」 琳妃雅立刻理解事态的严重性了。该说她不愧是冒险者吗?哎,就算不是冒险者,也会晓得龙的威胁有多大啦。 「所以你是怀著何种心思来到这里?」 「南部有使用圣剑之人。假如她能动用圣剑,靠我和她就足以对付海龙。所以我希望请帝国派人代传皇帝的旨意。」 「席瓦,你是指奥姆斯柏格家在帝国外无法使用圣剑的限制吗?你是从哪里得知这项情报的?在两位皇子告诉我之前,我可不知道有这种限制喔。」 「只要成为ss级冒险者,就可以得知普通冒险者无从打听的情报。对于这个说明,你服不服?」 「连帝国的国家机密都能晓得?」 「圣剑的限制不算国家机密。这件事并没有被隐瞒,只是未经广传。毕竟要动用圣剑的机会本来就少。」 「……原来如此。我懂了。」 琳妃雅仍用纳闷的视线看过来,但她没有继续追究。 因为现在追究这些也没用吧。与其问出我是从哪里得到情资,收拾南部的问题比较要紧。 「你会特地来访,表示有事情要拜托菲妮大人吧。应该就是帝国高层打算插手南部纷乱这件事,对吗?」 「真敏锐。没错,正是如此。冒险者公会里的机密不知怎地泄漏给帝国了,冒险者公会也在警戒帝国的干预。从公会的立场,似乎并不希望帝国有任何干预,但我只求皇帝批准动用圣剑。不过照当前的形势来看,帝国恐怕会派一名皇族代传旨意,同时出动军队。而这支军队是多余的,我希望设法将其切割。」 「为此来求菲妮大人?你究竟想用什么手段?」 「争夺帝位的三人都表示愿代皇帝传旨吧,当中最有望的恐怕是身为将军的戈顿皇子。话虽如此,就算另外两人中选也一样会出动军队。要避免那种事发生。我只需要能发挥功用替皇帝传旨的皇族,以及护卫该名皇族的少数好手。毕竟这点人手用我的瞬移魔法就能立刻送去,其战力已足以解决这次的问题。」 「换句话说,你想请菲妮大人说服那三人之外的皇族?」 琳妃雅果真厉害,理解力强又能替我省事。 我点头以后,琳妃雅似乎也姑且认同了。问题在于:要挑谁说服? 「争夺帝位的那三人绝不会接受我的提议。代皇帝前往传旨,使用圣剑之人就将海龙解决的话,他们便无法立功。那三人必然会希望率军出发,因为就算使用圣剑之人有所活跃,最终的功劳也不至于全被抢走。我们最好是找没参与帝位之争的皇子。」 话虽如此,符合这条件的皇子不多,绝大多数的皇族成员都透过生母投靠埃里格、戈顿或珊翠菈的派系了。而当中就有一个最佳人选。 「那么是第四皇子殿下最为合适喽。」 「没错。」 琳妃雅马上就得出切中要点的答案,由此可见她对当前的帝位之争也有研究。 真勤学。第四皇子的生母是皇后。换句话说,他与皇太子拥有相同的母亲,与后宫的权力斗争无缘。 而且他本身藉著执笔找到了人生意义,对帝位也不感兴趣。 说来并不好听,但是找第四皇子担任圣剑的搬运工,他应该也不会排斥这种朴素的任务。问题只在于他肯不肯跑一趟帝国外头,并且到海龙的所在处。这就要看菲妮怎么说服了。 「那我们走吧。」 菲妮如此开口,她的眼神充满拚劲。好啦,出发去交涉喽。 ■■■ 「我不要啦。」 有个大块头的男子就这么一口回绝了。 话虽如此,他并不像戈顿那么壮。块头大归大,肚子却是挺出来的,在皇族成员中算体型最大也最胖。 肥滋滋圆滚滚。第四皇子杜劳葛多雷克思阿德勒就是长成这模样。 褐发蓝眼,再配副土气眼镜。皇族中最受轻视的应该是我,然而最常被嘲笑的恐怕是这个人。 让人忍不住想问:明明长兄又高又帅,为什么他却长成了这样? 「可是,殿下。」 「就算菲妮女士相求,办不到就是办不到啦。因为呢,我目前正在写一部杰作。」 杜劳哥说著便亮出写到一半的文章。菲妮乖乖接到手里,简单过目以后立刻就说不出话了。没错,很遗憾的是杜劳哥并无文才。像他这样,在马术或剑术方面还比较有天分,起码运动神经就比我好,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呢…… 杜劳哥朝著内心无言以对的我看过来。 「看来你就是传闻中的席瓦?」 「正是。幸会,您好。」 「菲妮女士会来拜托我,可是你出的主意?」 「大致没错。在海龙出现的状况下派军队到南部将徒生事端,我便猜想,您会愿意只带少数护卫到南部代皇帝传旨。」 「著眼点不错。可是如你所见,我正在执笔杰作。这样我是抽不出空的,因此两位请回吧。」 杜劳哥有著搞笑的外表与搞笑的思维,但他并不傻。倒不如说,好歹他也是长兄的胞弟,不可能会笨到哪里去。他十分清楚我有何用意,进而才用这种搞笑的理由拒绝。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呢…… 「殿下!为了南部民众及帝国的将兵们著想,拜托您帮这个忙!」 「既然是菲妮女士相求,我便希望答应下来。不过,我是帝国的皇族,而南部的民众是他国人民,我没有道理为他们如此付出啊。何况要从军也是众将兵自愿的,假如因为有危险便要我出马,那不就没完没了吗?」 他回嘴还挺犀利,写文章怎么就不懂得活用这一点? 「这……」 「请回吧。我并不打算出马。」 「……您在南部的兄弟要怎么办呢?」 被拒绝的菲妮仍继续坚持,而且她看民众和将兵没办法打动杜劳哥,就提到了我和李奥。这比刚才的说词更能打动杜劳哥。 「你这么说就戳中痛处了。不过,艾诺特和李奥纳多都已成年,他们会自己想办法的吧。」 「那么,并未成年的弟妹们呢?如果您拒绝,我就得去拜托您应该保护的另外几位皇弟皇妹了。」 菲妮指的是葵丝妲及么弟吧。她表示如果就这么遭到拒绝,她会去请其中一方出面。杜劳哥听完,顿时狠狠地瞪了菲妮。 「难不成你想用弟妹威胁我?」 「您要如何解读,我都无所谓。」 「……么弟也就罢了,葵丝妲皇妹乃我等皇族之宝。将那样的金发美少女送往险境非我所愿,倘若做出这种事,免不了要遭受人类同胞的批判吧。」 「是、是吗……」 太夸张了,杜劳哥又讲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而且么弟就没关系吗?他才十岁耶。我差点忍不住叹气,但我设法忍住了。 「然而我正在执笔杰作这一点亦为事实……令人苦恼。」 「既然您会苦恼,就应该采取行动!自古以来,写出好文章的皆为经历过非凡体验的仁人雅士!能帮助到令妹又可经历非凡体验,就是一石二鸟!何况殿下若肯为南部挺身而出,声望也会随之提高!受到您的名声吸引,将有众多文人来拜访才是!这样岂不比写出杰作更有价值?」 菲妮连番举出益处,杜劳哥听了便有些苦恼。 「我可以请教你一点吗,菲妮女士?」 「好的。」 「你为什么会如此积极?为了帝位之争?或者有其他理由?」 「拯救重视的人脱离险境需要理由吗?」 直截了当的答覆。杜劳哥听完有些受到惊吓,并且点了头。 「可贵,情操可贵,很好。听到如此直接漂亮的回答,我杜劳葛多若不出面,将可说是文人之耻。你的金言玉语我收下了,拿这句话当报酬即可。」 杜劳哥说完就推了眼镜站起身。 虽然我完全不能理解,但是有某些事物打动了杜劳哥的心吧。 我们就这样靠著菲妮的游说,得到关键人物了。 4 「父皇!杜劳葛多有事前来相求!请听我一言!」 「无礼!会议中不容擅闯!还有你太吵了!」 「噫噫噫噫!万、万分抱歉!」 「唉……」 闯进谒见厅的杜劳哥帅气地将对开式大门「磅!」一声推开,还用大嗓门向父皇搭话,然后就立刻被不逊于自己的大音量轰出来了。 大概是吓过头了,杜劳哥有点喘地告诉我们: 「呼……呼……我去把话霸气地说清楚喽……」 「嗯,你觉得那样好就好……」 这个人果真没有文才。他怎么能用霸气来形容自己刚才的状况,不管怎么看都是他被霸气地轰出来吧。 就连菲妮也露出了苦笑。受不了……杜劳哥身为皇后的儿子,脑袋也不差。要不是性格如此,应该也会加入帝位之争才对。 我感到傻眼,并且静静地推开谒见厅的门。门当然有卫兵守著,却无人敢阻止。因为帝都人民看了我的身影,都会认得我是谁。 「失礼了,皇帝陛下。」 「哼……有稀客到了呢。」 「席瓦在此拜见皇帝陛下。」 「何来拜见,若你是由城门进入,我应该会头一个接到报告吧?」 「由于情况紧急,我用了略为违反礼节的方式进城。」 「帝剑城乃帝国中心,擅自入侵就算被即刻处以死罪也不奇怪喔。这并非你用一句违反礼节就能带过的事。你是来送死的吗?还是来强调自己随时都能暗杀我?」 「陛下无需以言词牵制。若您是愚昧之君,我就不会用这种方式进城。明智如您,必不会拿我治罪,更明白我根本无力行刺才对。因此失礼归失礼,我仍用了非正式的方式进城,对此我向您谢罪。」 帝剑城上层,换言之就是皇帝的起居空间,由于设有强效的结界,瞬移魔法便无法在此处施展。 另外,这四周随时都有近卫骑士待命,敢动暗杀念头的家伙就是脑袋有问题。就算真要那么做,我也没把握能得手。毕竟帝剑城有许多连我都不晓得的机关,应该也有防范暗杀的逃生密道。一旦让目标溜掉,就换成行刺者要被追杀到天涯海角了。我不可能干那种傻事。 「若您还是无法饶恕,请容我用上次救驾的功劳抵过。」 「嗯,就饶你这次吧。所以你来是为了南部之事?」 「对。据说冒险者公会的情报『不知怎地』泄露出去了,公会的人显得担忧不已,深怕诸位皇族将另生事端。」 当我强调「不知怎地」这一节时,父皇便嗤之以鼻。 总会察觉到吧。此刻,父皇眼前有埃里格、戈顿、珊翠菈,情报就是被三人之一探听来的。 「说帝国会另生事端可就难听了。我等想拯救南部是那么要不得的事吗?」 「我认为那无妨。虽然我不清楚公会有何打算,但诸位施策得宜的话,能获救的人必不在少数。我是在忧惧帝国施策欠妥的情况。」 「不愧是ss级冒险者,实在傲慢。帝国施策得宜与否,要由你来决定?」 「决定得宜与否的是结果,并不是我。而且施策欠妥的结果将明若观火。」 我与父皇的视线短暂交错。再没有比这更桀骜的态度,然而ss级冒险者就是有权如此。有我在才能保护帝国不受怪物威胁。 即使这次南部出现的问题发生于帝国,有我在,帝国便能免于陷入混乱。所以就算我多少有冒犯之处,皇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父皇的性格倒不会单纯因为被冒犯就降罪于人。 「那么我要问你,何谓得宜,何谓欠妥?」 「说明这一点并不是我的工作,我已经尽可能动用自己的人脉了。那是后面两位该负责的工作。」 话说完,我当著父皇面前退了一步。相对地,杜劳哥还有菲妮来到父皇跟前。父皇认出菲妮,顿时笑逐颜开。 「看来你过得不错,菲妮。」 「是的,皇帝陛下。请原谅我以这种形式拜见您。」 「无妨无妨,你大可随时来见我。」 那副模样恰似父亲见到溺爱的女儿。话虽如此,菲妮并没有稚气到会将随时可见面这种词信以为真,我也不会想利用这一点在帝位之争牟利。毕竟父皇再怎么溺爱菲妮,他仍是敢于在对方犯下过错时将其治罪的皇帝。即使他溺爱菲妮,也不会做出有利我方的决策。 「感谢陛下体恤。」 「父、父皇,请听我说──」 「你该称我为陛下,杜劳。」 「呃~~皇帝陛下,请容我直言,希望您能指派我前往南方,以代传旨意。」 明明菲妮打算从问候按部就班地谈正事,这个不长眼的四男居然立刻就把话摊开来讲了。或许他是判断对父皇玩弄笨拙的心计也没用啦,应该说,希望他有用脑子判断。 「梦话等你睡著再来说。猪。」 「抢功不太能令人心服呢。」 「敢来碍事,信不信我宰了你?」 原本沉默的三名皇兄皇姊随即对杜劳哥开口还击。突然被臭骂的杜劳哥显得退缩,却还是不长眼地回嘴。 「啊,你的口气和眼神还是一样泼辣耶,珊翠菈女士……所以才结不了婚吧?」 「小心我把你弄成绞肉喂家畜喔。」 「噫噫噫噫!」 亏他们有胆在父皇面前讲这种话,双方都一样有种。 在稍欠紧张感的情况下,菲妮清了清嗓让众人聚焦于自己。然后── 「皇帝陛下,请问我可以发言吗?」 「行啊。」 「感谢您。说服杜劳葛多殿下的是我,理由在于派军前往南部对帝国无利。」 「哦?菲妮,你要谈论军事?」 「这虽是我的拙见,还请各位拨冗一听。即使帝国派军前往南部救援,仍需要花费数天时间才能抵达。海龙若在这段期间被打倒就会白白赶路,假设能及时抵达也一样要对上海龙,纵使是舰队也有覆灭之虞。自古以来,抗龙从未出动军队,这是因为要对付龙的话,人手质重于量。因此我认为派杜劳葛多殿下前往代传旨意,准许目前在南部的爱尔娜大人动用圣剑才有利于帝国。」 尽管菲妮说得流畅无碍,这实在不是她自己的想法。倒不如说,菲妮有套类似的思路,却无法这么有条理地表达出来。 来这里以前,我们已经讲好由菲妮负责向皇帝说明。要说的内容则是由琳妃雅事先想好,再让菲妮转达给皇帝。 「嗯嗯,原来如此,有道理。不过,菲妮,非派杜劳传旨的理由是什么?」 「另外三位殿下的地位太尊贵了。这次传旨的任务是要运送圣剑,交由另外三位殿下去办的话,难免有损名声。说来失礼,但由杜劳葛多殿下出面就不用担心这一点。」 「菲妮女士,这话可真辛辣……不过看在你可爱的分上,我原谅你。谁教可爱就是正义嘛。」 「杜劳,你安静点……」 父皇头痛难耐似的扶额,一边嘱咐杜劳哥。唉,听他讲话是会头痛啦,连我也有症状了。 「陛下,我有事想问苍鸥姬。」 「准你发问,戈顿。」 「苍鸥姬,照你的说词,由我率军传旨不也一样?为何你坚持不让帝国派出军队?难道说,你认为圣剑使用者与帝国军联手仍会败阵?」 「不,戈顿殿下,胜利是无庸置疑。然而,要花费时间。所幸这里有席瓦大人在。靠席瓦大人的话,可以用瞬移魔法带传旨者和数名护卫到南部。现在速度比人数重要。何况我们有帝国最强的圣剑使用者与帝国最强的冒险者,有这两位在,应该就不需要出动军队。当然也能让帝国的威名传遍大陆,更不会对帝国造成损失。」 完美无缺。戈顿似乎正在动脑想反驳,但他们三人在这种局面下不会有胜算。因为要讲到帝国的利益,再无比这更高竿的手段。 帝国不用遭受损失就能博取名声。而且正如菲妮刚才所说,其他三人若接下传旨的任务,担任圣剑搬运工,就会沦为单纯陪衬的角色,有损其名声与自尊。然而── 「诡辩。我们帝国要独力拯救南部才能打响名声哟。我可不想跟冒险者公会联手。要那样办的话,冒险者公会自己动员就行了嘛。」 「嗯,埃里格,你又怎么看?」 「皇帝陛下,我赞成菲妮的意见,这样应该对帝国最为有利。珊翠菈的意见不仅会让帝国与冒险者公会关系恶化,可能还会导致民间传出帝国……乃至于皇帝陛下度量狭小的风声。」 不愧是埃里格,看清局势后立刻就顺风使舵,还不忘抨击珊翠菈。珊翠菈横眉竖目地瞪他,他却不以为意。 在这般局面下,戈顿直直望向父皇。 「皇帝陛下,请将一切交给我包办,我会藉机拿下南部给您看。」 这句话毫无掩饰。戈顿就这么说破了救援南部纯属幌子,趁机侵略才是目的。对此父皇露出苦笑。 「你可真老实。不过,帝国现在不需要南部。想要的话,等你自己成为皇帝时再拿下吧。这件事就以菲妮提的方案作结。此刻拿南部并没有多大甜头,派军讨伐海龙亦无利于帝国。」 「可是,父皇!」 「称我陛下,珊翠菈。」 「唔!皇帝陛下!我们没有必要顺著冒险者阵营的盘算!」 「上次帝国轻忽公会,因而吃了一顿苦头。这次就看在席瓦的面子,与冒险者公会联手吧,他特地来拜托我的。有爱尔娜在,你行事会比较方便吧?」 「是的,要独力对付海龙肯定相当费劲。」 「那就这么说定了。杜劳,你上前。」 话说完,父皇卸下自己指头上所戴的戒指。那是由皇帝代代相传的魔戒,戴著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效用,但能将皇帝的一部分权能交让他人。换句话说,这是在指名他人代行职权时所用的信物。 「我命杜劳葛多雷克思阿德勒代传皇帝旨意。你可前往南部,并且将圣剑送交勇者。」 「遵命。」 杜劳哥再离谱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乱讲话吧。 原本提心吊胆的我松了口气。就在此时,传令进了谒见厅。 「报告!阿尔巴特罗公国出现海龙!冒险者公会要找席瓦大人!」 「来了吗……」 「席瓦,我会派一支近卫骑士队担任护卫,吾儿就托你照料了。」 「请陛下安心,我会将皇子毫发无伤地送回来。」 「要派护卫的话,我宁可让美少女随行。」 「南部就有合您喜好的近卫骑士,还请殿下忍耐。」 「强得超乎常人的女性可不在我的守备范围内。」 爱尔娜听了会气炸吧。 我这么想著,与杜劳哥他们前往帝都分部。 5 稍微将时间倒回。与隆狄涅舰队一同前往阿尔巴特罗公国的李奥已抵达公国。为避免造成对方警戒,只有李奥和隆狄涅公王的船进港,并且接受阿尔巴特罗公王的款待。 「有劳您远道而来,隆狄涅公王。」 「事态这般紧急,我不来一趟可不成,阿尔巴特罗公王。」 说完,两人便紧紧握手。长年相争的两国之王彼此握手,可谓历史性的事件。在港口附近相互戒备的两国舰队也因为王与王顺利会面而稍微放缓警戒。 双方会面算是达成了初步再初步的合作,也让李奥和爱尔娜松了口气。 「第一阶段勉强过关了哟。」 「没错。接下来就是该怎么藉这个局面对抗海龙。」 李奥和爱尔娜一边交谈一边追随两名公王前往城里。 然而,爱尔娜突然朝海边回过头。她的手已伸向佩剑。 随后爱尔娜倏地拔剑。 「爱尔娜!」 「全体人员戒备!保护殿下和两位陛下!对方要来了!」 众近卫骑士听见爱尔娜的指示便就位护驾。几乎同一时间,海面上出现了龙卷风。那道龙卷风出现在隆狄涅与阿尔巴特罗两国舰队的中央,将双方的部分船只吞入其中。突发的异象让所有人都失去话语。 两国舰队约有三分之一被吞没,葬身于海中,接著龙卷风就瞬间消失了。 于是它现出身影。 「海龙利维亚塔诺……!」 身上鳞片澄澈如水且呈美丽淡蓝色的修长龙族就在那里。 它长有一对翅膀与一双手臂,海面下恐怕还有脚。适应海洋生态的龙。以外表而言与蛇相近,却庞大过头,光现出身影的部分就超过五十公尺,比传说中还要大得多,具压迫感的形貌任谁都为之战栗。 而利维亚塔诺对那些人类的反应不感兴趣,只是缓缓张口。 单是如此,利维亚塔诺口中就形成了一颗巨大的水弹。 跟寻常的水系魔法无从比较。立即察觉其危险性的爱尔娜发出指示。 「回避!」 众近卫骑士相信队长的判断,当场就抱起身边的两名公王撤离。 爱尔娜也与李奥一起当场撤离了。几乎同一时间,那颗水弹就落在爱尔娜等人方才所待的位置。巨响掀起,该处形成一个有如陨石砸下的巨大窟窿。 李奥和爱尔娜见状都脸色发青。并非因为自己身陷危机,而是他们察觉了接下来展开的战斗会对这座城市带来何种后果。 「唔!爱尔娜!麻烦你一面指挥现场一面疏散民众!」 「李奥!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搭船出航!至少得将它的注意力引到海上,不然这座城市就完了!」 「太胡来了!一艘船能有什么作用!」 「我会指挥陷入混乱的舰队!他们需要指挥官!」 「那是他国舰队耶!而且是到最近都还在相争的两国!搞不好混乱的军船会朝著你开炮!」 「哥已经替我促成了两国的同盟!我不能坐视公国就这样毁灭!」 李奥说著便拔腿赶去。爱尔娜想叫住他,却无法如愿。 因为利维亚塔诺的第二击已经来了。那颗水弹越过了港口,正要朝公都中央飞去,爱尔娜便出剑一挥,改变弹道。水弹著地后又在刚才的窟窿附近轰出新的窟窿。 「不晓得能撑到何时呢……」 爱尔娜望著发麻的右臂与一击就受损的爱剑,嘴里嘀咕起来。 起码要有圣剑才行──爱尔娜心想,一边指示身边的人手带公王避难还有疏散民众,自己则开始应付敌方的水弹。 ■■■ 「船长!麻烦下令开炮!」 「对那头巨无霸来说,炮弹也不过豆粒般大啊!」 「但我们还是要拚!」 「您也太强人所难了!靠上去!大伙做好觉悟吧!」 李奥的船听从命令,贴近到能开炮打中利维亚塔诺的距离,并以魔导炮猛轰。然而,对于长有坚硬鳞片的龙却连擦伤都无法留下。 但李奥依旧下令开炮。然后他自己拿起了魔导具的话筒。 「告知周围的隆狄涅、阿尔巴特罗舰队,我是帝国第八皇子,李奥纳多雷克思阿德勒!我们正为了引开利维亚塔诺的注意力而发动攻击!希望两国舰队中若还有不怕海龙的船,就随我一起上!尽力而为!将海龙的注意力从港口引开!有没有船肯下决心与我一同奋战到沉没!」 有艘船率先呼应了李奥的号召。早已朝著利维亚塔诺打舵的那艘船看到李奥的船的瞬间,立刻替李奥提供支援。 「我们愿意作陪,殿下。」 那是艾诺闯入港口时,率先赶来制止的船。 李奥这艘船的船长立刻认出对方。 「殿下!是当时那艘船!」 「当时?」 「就是殿下闯进港口时来制止的船啊!」 被船长一说,李奥想起从艾诺那里听来的事情。不过,艾诺只提到他曾率船闯入港口,因此李奥只得想办法接话。 「当时那艘船吗?」 李奥一边嘀咕一边心想: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要先讲嘛。 然而,李奥也觉得那才是哥的风格。既然艾诺没有多提,表示那件事情对他而言就不是非说不可。 哥应该还有一大堆没透露的事吧──李奥如此嘀咕。但是,李奥怀有一份期待。对他来说,艾诺始终是个了不起的哥哥。正因如此,能目睹哥哥所做的壮举,才让李奥在内心怀有期待。 怎么样,我哥很厉害吧?当李奥这么想的时候,阿尔巴特罗公国的船就聚集到李奥那艘船的周围。而隆狄涅公国的船彷佛不想输给阿尔巴特罗公国的船,也开始聚集而来。李奥目睹这一幕以后,就做了深呼吸发出指示。 「感谢两国的勇敢军船。炮火齐射!把利维亚塔诺的注意力引过来就对了!」 仓促编成的舰队就这样对利维亚塔诺展开炮击。可是,利维亚塔诺的眼睛仍然只对著阿尔巴特罗的公都。李奥等人奋力想吸引它注意,它却机械性地不停发射水弹。 港口这边有爱尔娜设法改变水弹的弹道,即使如此,水弹并没有被消除。 弹道改变的水弹落在无人之处,还使得现场的建筑物与地形逐步变样。在景象犹如地狱的局面中,有一名迷途少女来到冒险者公会的阿尔巴特罗分部。话虽如此,分部早已半毁,职员也都去避难了。 然而少女还是朝分部的深处走。那里有远话室。那块地方在许久前报告过海龙出现以后就已遭到搁置,而那名少女──伊娃在那里当场跪下恳求。 「拜托……拜托各位……无论谁来都没有关系,请救救我们的国家……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国家就要灭亡了……!我国民众将全数被海龙带来的灾祸吞没……!无论谁来都没有关系……请救救我们的国家……拜托各位接下讨伐海龙的委托……!」 跟护卫走散的伊娃远离避难民众,来到了这个地方。 因为她晓得冒险者公会有可以跟远方分部联络的远话室。彷佛向神祷告的伊娃就在那里不停地诚心恳求,她能仰赖的只剩冒险者了。 倘若是公会旗下的ss级冒险者,应该就能设法解决这种状况。 伊娃如此心想,便一直开口央求救援。而那些央求的话语超乎她意料,传到了整座大陆上的冒险者公会分部。建筑物半毁的时候,让远话室切换成向所有分部发讯的模式了。原本这种通讯模式是用来发布会殃及大陆全土的顶级危机,如今却将伊娃的恳求传到了整个大陆。 伊娃的恳求不只传达给公会职员,也让待在分部的众多冒险者都听见了。 听见她的恳求,有些冒险者想出力帮忙,但他们没有法子赶到南部。而且那在帝都分部也一样。 「混帐……!」 「就没有办法帮帮他们吗!」 「少啰嗦!再吵也改变不了现状吧!」 「你说这什么话!有女人正在求救啊!」 「吵了就有办法赶去救人吗!」 原本在喝酒的冒险者们听见冒出来的少女恳求声,便诅咒起自己的无力。 他们开口谩骂,一边叫嚣一边喝酒,就等有谁能出声接下委托。 然而,伊娃的恳求在这段期间仍不停播送。这是宣告紧急事态的通讯模式,因此会发布至全体分部。 职员们也露出沉痛脸色。在这种情况下,有个来到分部的男子阔步往公会内走去,然后同样以发布给大陆全土的通讯模式给了回应。 「我立刻就到,你等著。」 这对伊娃来说是意外的答覆。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来救援,而且对方还说立刻就到。当伊娃不懂这是什么状况而感到混乱时,她身旁的空间就出现了裂缝,从中冒出一个戴著银面具、穿黑斗篷的男子。 「你是……?」 「隶属帝都分部的ss级冒险者,席瓦。我是来接受委托的。」 这阵回话声当然也传到了所有分部。 剎那间,众多冒险者对于有人代表他们赶到而发出欢呼。 6 当我启程时,菲妮留在城里目送我。 因为她明白接下来就算跟去也没有用吧。 相对地,菲妮用只有我能听见的音量小声嘀咕: 「请艾诺大人路上小心。我等您回来。」 「嗯,我走喽。」 经过这样的对话以后,我就带著杜劳哥和随扈近卫队骑士前往帝都分部。当我走进帝都分部时,伊娃的声音忽然传进耳里。 「──无论谁来都没有关系……请救救我们的国家……拜托各位接下讨伐海龙的委托……!」 我立刻发现伊娃用远话功能在发布讯息。 而且这是传达规模遍及全大陆的危机时才会发布的紧急警报,恐怕是有什么理由才会启动吧。不知道伊娃是否知情,她就这么向众多冒险者发出求救。在公会听见求救的冒险者们有的懊恼,有的吵了起来,有的则在喝酒,情况能有多乱就有多乱。 被怪物袭击的少女在求救,自己却救不了她。对于从事冒险者这项职业的人来说,这无非是屈辱。因为冒险者的使命就是拯救像这样需要帮助的人,受到无力感苛责,使他们心里都怀著从中而生的焦躁。 对此我感到相当释怀。世上有为了争夺帝位就与亲人互斗的愚蠢家族,也有听见少女恳求而蒙上无力感的这群好家伙。令人痛快。 所以我代表那些人走进分部的远话室,开口说了一句。 「我立刻就到,你等著。」 讲话的同时,我就在分部造出瞬移用的裂缝。 相通的地点是位于南部国境的公会分部。 「我们走,第四皇子。」 「很好。少女求助的声音不容忽视。」 话说完,我走进瞬移的裂缝,便抵达南部的公会分部。 所有人都一脸诧异,但是我毫不在乎地又造出了与阿尔巴特罗公国分部相通的瞬移裂缝,并立刻进入其中。 于是我来到毁坏的公会分部后,就与跪在地上的伊娃目光相接。 「你是……?」 「隶属帝都分部的ss级冒险者,席瓦。我是来接受委托的。」 伊娃随之瞠目,泪水却立刻从眼里盈现。 看到她那样,就晓得她有多么不安。 「你付出得够多了,赶快去避难。」 「好、好的……但是,我弟弟……」 「弟弟?」 「他说要尽自己的一份力,就进了城里……」 我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隔了不久,杜劳哥就带人追上来了。 从脸色来看,他对瞬移似乎挺满意。 「哦,这里就是南部啊。所谓的瞬移魔法实在优秀呢,席瓦。」 「请您别感叹了,赶快批准动用圣剑,第四皇子。」 「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爱尔娜女士听不见我讲话是没有意义的。」 「那我们到醒目的地方去吧。」 如此打算的我决定先离开半毁的公会分部,就发现外头兵荒马乱。 港口附近的建筑物毁坏严重,海上则有巨龙。 「块头好大耶。你真的能打倒它?」 「凭我一个人应该很吃力。」 当我们说这些时,海龙嘴边就浮现了水弹。 可是尺寸大得夸张。水弹怎么会巨大成那样? 「比之前发射的还大!」 我听见伊娃说的话,就开始准备防御魔法。让那种玩意儿砸在市区的话,灾情可不是光用惨重就能形容,多得是还来不及逃亡的民众。 该怎么吸引它的注意呢?在我思考时,从城堡顶层传来了声音。 「看我这里!利维亚塔诺!」 那声音是朱利欧发出的。他应该用了扩音的魔导具吧。 朱利欧手里有过去用于封印利维亚塔诺的魔导具。 利维亚塔诺侵袭阿尔巴特罗公国的理由,恐怕就是害怕被再次封印,还有报复自己曾陷入长期沉眠一事。朱利欧明白其心思,才会故意采取醒目的行动,好让海龙将目光转向自己。即使知道自己会死,朱利欧仍想保护市区的民众吧。利维亚塔诺转动眼珠,将他的身影纳入眼里。 『原来在那边啊,令吾沉睡的可恨道具。虽然似乎已失去力量,要让吾再次沉眠可不成。自此消失吧。』 利维亚塔诺说完,又将尺寸已相当可观的水弹凝聚得更为巨大。 那就糟了。我一边准备防御魔法,一边造出瞬移的裂缝。 『鲁莽的孺子。看在你的胆识,吾会让你毫无痛苦地泯没。』 话说完,利维亚塔诺朝著城堡顶层发射了超巨大水弹。 同时我也钻进瞬移的裂缝,出现在朱利欧面前。 「请原谅我先走一步……父亲、母亲、姊姊……」 「要谢罪等见到面再说。」 我对闭上眼觉悟受死的朱利欧这么撂下话,然后施展出巨大的防御魔法。那是一道护盾。 蓝银配色的护盾在城堡前出现,力抗利维亚塔诺发射的水弹。 〈此盾乃神之大盾人人皆知其名它即是守护的代名词为保一切弱者而锻造故众神亦不得破之故此盾无败无敌其名为──埃癸斯之盾。〉 在我唱诵盾名的那一瞬间,护盾绽放光辉。于是利维亚塔诺发射的超巨大水弹轻而易举就遭到化解。朱利欧被那一幕吓得瘫软。 而伊娃似乎是担心朱利欧,就穿过瞬移的裂缝过来了。 「朱利欧!」 「姊姊……」 「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没希望了……!已经没事了喔……有人来帮忙了……救兵赶到了……!」 「救兵……?」 「看来两位是阿尔巴特罗公国的双胞胎殿下?」 「是、是的……我叫朱利欧迪阿尔巴特罗……」 「冒险者公会派了我过来。我是ss级的冒险者席瓦,而这位──」 「我是帝国第四皇子,名叫杜劳葛多雷克思阿德勒。」 从瞬移裂缝出现的杜劳哥这么做了自介。报上姓名的架势很有威严,他的眼睛却一直盯著伊娃。泪汪汪的美少女对杜劳哥来说好像得分相当高。 虽然我想扁人,但是在立场上办不到,只好开口叮咛: 「第四皇子,请赶快办正事。」 「呃,让我多鉴赏一下美少女也无妨吧?席瓦,你这道护盾还挺能撑的不是吗?」 「我可以让殿下独自到盾外喔。」 「那就困扰了……不得已喽,来履行身为皇族的职责吧。」 杜劳哥说完就握住朱利欧之前用的扩音魔导具,并且一把抓过来。这时候,杜劳哥才首度看向朱利欧。随后── 「这么说来,朱利欧公子,你刚才的行为值得嘉许。能像你为民众奉献至此的人,就我所知只有现已亡故的兄长。故在此当下,我愿效法你的精神,当一名能让民众引以为豪的皇族。」 话说完,杜劳哥便开始使用扩音魔导具。在这段期间,利维亚塔诺仍在准备下一波攻击,偏偏杜劳哥却慢条斯理地演讲起来。 「此刻在阿尔巴特罗公国的所有人,我是帝国第四皇子,杜劳葛多雷克思阿德勒。诸君若闻此声,且听我道来。」 我希望杜劳哥讲快点,但是召唤圣剑得经他批准,再由爱尔娜确认才能执行。 为了确实完成这项步骤,让杜劳哥和爱尔娜得知彼此的所在处会比较好。 因此接下来要让杜劳哥呼唤爱尔娜,呼唤完毕前非保护他不可。 「纷乱局面中,我前来此地是要代父亲,亦即皇帝陛下传旨。不为拯救这块土地,不为保护这个国家,那并非我的使命。我只是来宣达皇帝的旨意。」 利维亚塔诺大概是认为单靠一击的力道不管用,就改以无数水弹发动了波状攻势。我这边也以无数魔法阵悉数承受。在这段期间,杜劳哥的演讲仍毫无停顿。 「此地可有我国骑士?可有勇猛果敢的骑士?可有精悍体壮的骑士?可有爱惜名誉的骑士?可有骑士想打破这番局面?此时此刻,可有骑士愿意拯救眼前无端受苦之人?有就报上名来。拯救此地的荣誉,将以我的名义授予前来领命的骑士!」 无人回应他的话。不可能没人听见。 在此地的所有骑士应该都巴不得领命吧。 然而,被允许在此地接下杜劳哥这道号令的人就只有一个。 「在这里!殿下!能呼应您号令的骑士就在这里!」 于是爱尔娜一剑劈开逼近的水弹,身段俐落地出现了。 杜劳哥认出她的身影就点了头,并且装模作样地用单手比划。 「报上姓名!」 「爱尔娜冯奥姆斯柏格愿呼应殿下号令!」 「很好!奉皇帝约翰尼斯雷克思阿德勒旨意,杜劳葛多雷克思阿德勒在此代为下令!执起圣剑吧!勇者!」 剎那间,爱尔娜将手臂举向天空。极光随即从天而降。 接下那道光芒的爱尔娜紧握在手中缓缓化为实体的剑,并且低喃: 「感谢您,殿下。」 「免礼,爱尔娜女士,这是皇族的职责。好了,接下来我要在这里观战。帝国最强骑士与帝国最强冒险者,能见识这对搭档联手对抗龙,感觉会是不错的执笔题材。」 话说完,杜劳哥就露出平时那种有些恶心的笑容。 而我一边对杜劳哥苦笑,一边飘浮在空中看向朱利欧。 「那么,朱利欧公子,我的委托人是你们两位,因此我先做个确认……打倒那头海龙也不要紧吧?」 「!是、是的!请尽情动手!」 我听完朱利欧这样的回答,就与爱尔娜一同转向利维亚塔诺。 7 「要是你敢扯后腿,下场我可不管喔,戴面具的冒险者。」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女勇者。」 「啥!我怎么可能扯后腿啊!」 「是吗?但我看你似乎陷入了苦战嘛。带皇子过来传旨的是我,你就老实地道声谢如何?」 我的挑衅之词让爱尔娜气得肩膀发抖。哦~~发火了发火了。 我藉爱尔娜气呼呼的模样取乐,并且在整座阿尔巴特罗的公都设下防御和治疗结界。爱尔娜似乎奋力守住了,民众集中的地方并无灾情。然而即使如此,受伤的人仍不在少数,到处逃窜的人也为数众多。 不过公都内已经比先前多了几分镇定。因为杜劳哥用虚浮夸张的言语来批准爱尔娜召唤圣剑,救兵赶至的消息已经传开。 杜劳哥并不是刻意要造成这种效果的吧。发表那种演讲对他而言有一半算是兴趣,另一半则是传旨所需的表演。杜劳哥的职责就是尽可能夸大其辞,展现出帝国的威信与存在感。他只是尽了本分。 即使如此,公都的混乱能趋缓仍是杜劳哥的功劳。 倘若他没有那种令人遗憾的性格,我倒希望拥他为帝。 「你有在听吗,席瓦!」 「嗯?怎样?你说了什么吗?」 「哎呀,这样啊……莫非你想表示我讲的话不值一听?」 爱尔娜青筋暴跳地露出笑容。而我对她苦笑,并且问道: 「不好意思,我在思考其他事情。依你的个性想也知道,反正就是要讨论怎么打倒那头海龙吧?」 「既然你都了解,快点回答吧。有没有什么对策?没有的话就照我的方案喽?」 「倒不是没有,不过先让我见识勇者的手腕吧。需要我做些什么?」 「总之你就一面保护公都一面吸引它注意。我会斩了这头海龙。」 「我当诱饵吗?真符合你的作风。」 我如此回话,稍稍站向前。 爱尔娜大概是解读为我接受了,就当场跟著移动。 『竟有人类能挡下吾的水弹。惊奇。』 「我也感到吃惊。龙是有灵性的怪物,你为何执意走上与人类相争一途?」 『哼,因为吾被迫睡了不情愿的觉,若不雪耻就会丧失龙的尊严。吾是君临于所有生物顶点的龙!岂能让人类小觑!』 「尊严是吗……无聊透顶。那有比性命还重要?」 『听你这口气,彷佛是有能耐赢过吾?』 「赢得过啊。别把人类看扁了。」 在我答话的瞬间,利维亚塔诺面前就浮现了大量水弹。 数目不下一两百颗。表示它先前都没有认真吗? 『吾再说一次。龙岂能让区区人类小觑!』 「我也再说一次吧。别把人类看扁了。」 话说完,我就在自己背后展开数量几乎相同的魔法阵。八成是一击的力道会被我挡下,它才想百弹齐发。 「可别以为比花招能赢我喔。」 『你这人类!』 无数水弹与魔法在公都上空对轰,场面有如会战。 双方都欠缺致胜招式的消耗战。声势减弱,利维亚塔诺就会补上水弹,而我则接连追加魔法并布下弹幕。不知情的人看了或许会以为是特殊的烟火,迸散在天空的火花就是如此缤纷。 『唔!狂妄之辈!』 利维亚塔诺说完就大大张开嘴。先前的水弹终究属于它的能力,而非龙族特有的攻击手段「吐息」。总算逼它祭出王牌了吗? 当我这么想时,水就在利维亚塔诺口中逐渐压缩。于是水被压缩成小小的球状后,水之吐息便像光线一样从中发射。 我用了重重相叠的防御魔法想让弹道偏移,水之吐息却视为无物似的贯穿所有防御,朝我射来。 「真的假的!」 我立刻撤离现场,水之吐息扫过我原本所在的位置,轻易射穿公都后方的山头。 「好险……」 看到那一幕,我不免冒出冷汗。将我重重相叠的防御魔法贯穿后还能有那种威力,太离谱了吧。那算是经过超高压缩的水刀吗?看来那堪称利维亚塔诺版的圣剑,无论切什么都像切奶油一样,还能贯穿。这样要打防卫战就不利了,必须赶快动手决胜负。 那一招无法连发也是难免吧,利维亚塔诺抓准我的空档,发动水弹攻势。而我将其化解,并且望向天空。爱尔娜正在那里聚精会神。 看来她是动真格要斩了这头龙。好久没见到爱尔娜如此专注了。只不过── 「快点动手啦……」 水弹的劲道与保护杜劳哥时简直不能比,我一边设法化解一边开口抱怨。 但是,如今爱尔娜的耳里也听不见这些声音。当我和利维亚塔诺停顿的那一瞬间,爱尔娜就从天上展开俯冲。她的目标当然是利维亚塔诺。 『少得意!』 利维亚塔诺朝爱尔娜发射水弹,爱尔娜却以最小的动作闪开。随后她往利维亚塔诺的头部劈下圣剑。 目睹耀眼的圣剑,利维亚塔诺大概是判断有危险,它扭身闪避。然而,利维亚塔诺庞大的身躯不可能完全躲开,躯体硬生生被劈开,左侧的翅膀也跟著被砍断了。 『咕喔喔喔喔喔喔!』 疼痛与震惊让利维亚塔诺沉入海里。现在是最佳机会,我们该趁势追击,但…… 「她喔……」 有意追击的爱尔娜从天飞降,却又好似心生畏惧而飞回天上,这一套奇妙的动作正不停重复著。而我凑到爱尔娜的身边。 「果然你在海上就无法发挥。」 「要、要你管!会怕就是会怕嘛,有什么办法!」 利维亚塔诺将大半部身体沉在海里,要追击就必须贴近海面。然而,爱尔娜办不到这一点。原来她之前聚精会神就是为了这个。假如不能一剑解决,就非得追击了。真受不了这女的…… 「不得已,我们互换角色吧。」 「别、别瞧不起人!由我主攻,你来当诱饵!我才不要跟你换!」 说是这么说,爱尔娜却一直没有展开追击。 当我傻眼地叹气时,爱尔娜忽然察觉了什么。那就是── 「席瓦……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怕水?」 啊…… 我不小心就用平时的调调跟她对话。 扮演席瓦至今,这是我最大意的一句话。 8 赶在不妙及糟糕之类的字眼从脑海冒出来以前,我先告诉自己:要冷静。 要冷静。冷静下来就不会有问题。我再三告诉自己,并且极力克制住内心的动摇。目前我用的身分是席瓦,并非艾诺特。 既然如此就不用多辩解,辩解的话反而不行。因为席瓦没有什么非隐瞒不可的事。 「你会介意?」 「这还用问!谁告诉你的!」 「我既没有义务也没有道理向你透露。」 我露出从容的笑,还留意要保持席瓦的风格来应对。战斗中的爱尔娜不能不防,连细微的措辞都有可能被她看穿,假如让她察觉不对劲就完了。 考虑到爱尔娜的性格,我不能在这个时间点被她拆穿身分。 「你说什么!」 「瞧,海龙似乎有动作喽。再继续跟我争可以吗?」 「唔!之后我一定会要你交代清楚!」 「看我到时候的心情啦。」 我巧妙地敷衍,让爱尔娜把注意力转向利维亚塔诺。 接著我代替爱尔娜降落在海面,并站到正要重整阵脚的利维亚塔诺面前。 我在此时微微呼了口气,然后用右手按著剧烈猛跳的心脏。调适呼吸,设法让心情平稳。受不了,没想到爱尔娜比龙还要令人心惊胆跳,不愧是最强的青梅竹马。虽然是我自己有所疏忽啦。 之后要怎么应付都行,我可以答都不答就用瞬移开溜,也可以编一套动听的谎话。我个人的危机已经过了,只剩眼前的海龙要解决。 『可恶……吾上回负伤是何时之事……何况竟败在人类手上。』 「我不就说了,叫你别看扁人类。」 『吾吃过一剑才察觉,那女孩是斩了魔王之人的后代。手中长剑令吾生厌……』 「不然你有何打算?要撤退吗?」 『别惹吾发笑……畏惧人类而退缩这种事,不能发生于龙族身上!』 话说完,利维亚塔诺就张大嘴巴发出咆哮。 龙哮。那是能令万物生畏,足以击溃心灵的一吼。胆小的人听见应该会吓得昏过去。实际上,利维亚塔诺周围的舰队就已经军心大乱。这下不妙。我希望他们能尽快撤离,但是绝大多数的船都还留在战斗海域。 『敢伤及吾的身躯,你们就要付出代价!』 「你先挑起战端的耶,真蛮横。不愧是龙族。」 我一面回嘴一面缓缓降低高度,因为还需要争取一点时间。 「女勇者,把耳朵凑过来。」 「你要干嘛……?」 「何必跟我保持距离?」 「说不定你会突然推我到海里啊……!」 爱尔娜宛如有戒心的猫,跟我保持距离还打起哆嗦。 希望她别在这种重要关头摆出像猫咪排斥洗澡一样的反应。受不了。 「我不会做那种事。要同时对付海龙与勇者,我就实在没自信了。」 「谁信你!」 爱尔娜说归说,对于利维亚塔诺的警戒也仍未放松。 利维亚塔诺一张口,就发出先前的水之吐息。 我一面用防御魔法使吐息减速,一面趁机跟爱尔娜从现场脱离。 利维亚塔诺的吐息直达天际,断开云层。遭直击的话应该撑不过片刻吧。要是让它在市区发射那种玩意儿就完了。 「难道你有什么对策吗!」 「你能不能再砍它一剑?」 「办不到。它已经有戒心了,就不能用同一招。只要不是在海上,跟它周旋的方式可多了……」 爱尔娜提振精神看向海,却立刻怕得垂下肩膀。 在这段期间,利维亚塔诺仍朝我们射出大量水弹。我将那些统统化解,并且向爱尔娜提出主意。 「那只要不是在海上,你就拿它有办法吧?」 「你想怎么做?」 「将海分开。」 「啥!」 爱尔娜一脸难以置信地大叫,然而遗憾的是我很认真。 我也想过要将海龙封进结界再移到半空,但那样让它溜掉时就麻烦了。 说来说去,对方毕竟是条龙,虽然翅膀受了伤,要飞恐怕还是能飞。 「我会用结界隔离一部分海水,这样你要作战就没问题了吧?」 「照你的意思,莫非海中央会造出一个中空的箱型空间?」 「就是那样。」 「结界解除的话呢?」 「你会泡在海中。」 我淡然地告诉爱尔娜,她吓得脸顿时紧绷。八成是想像了那种情境吧。 「我才不要!说不定你会在打倒海龙后就解除结界啊!」 「我不会做出那种跟帝国作对的行为。基本上,只要是帝国的骑士,都会明白现在不是耍任性的时候吧?」 「唔……这个嘛……」 「我欠缺致胜的招式。即使要唱诵魔法,应该也会受它阻扰。花太多时间会增加灾情,我倒认为这是为彼此好喔。」 「……叫我信任你?」 「是啊。麻烦你信任我。」 「面对一个连真面目都不露的人,是要我怎么信任嘛……」 爱尔娜怨怨地瞪我。别这样,错不在我。 我也不想逼有恐水症的女人到海里,但是简单的办法只有这招。沉默片刻的爱尔娜嘀咕了一句: 「──讲清楚,我有恐水症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可是对方要我保密耶。」 「反正你说就是了!」 「唉……是艾诺特皇子。我在隆狄涅时跟他交换过情报,当时听他说的。」 「艾诺?他会告诉你?先声明,艾诺才不会轻易信任他人,更不会把重要情报透露给不信任的人。假如你敢扯谎,我可不饶你哟。」 讲得真难听耶。唉,虽然确实如她所说就是了。 「我并没有扯谎。要怎么做才能取信于你?」 「……当艾诺把我的弱点告诉你时,是怎么说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要把爱尔娜的弱点告诉别人时,我会怎么说?有什么样的理由,我才会向他人揭露弱点? 思考到这里,我随口就答出来了。 「他是说,有个令人操烦的青梅竹马要请我关照。对于患有恐水症的你,他应该也有付出一份关心吧。」 「!」 一瞬间,爱尔娜红了脸,并且低下头。 「他就是爱操心……受不了……笨艾诺……」 爱尔娜嘀咕两三句以后就发出叹息,并且缓缓地开始降下高度。 「这可以当成你答应了吗?」 「对,但是并不代表我就信任你了,我只是信任对你寄予信任的艾诺。既然他觉得可以把我的弱点告诉你……也罢。虽然有点令人不爽,是艾诺的话就可以原谅。」 话说完,爱尔娜直接降落到利维亚塔诺身边。 即使说是身边,利维亚塔诺本来就身形庞大,就算到了它的头部附近,离海面仍然有距离。不过,这对爱尔娜而言已经接近死地了吧。 赶快来施法吧。以利维亚塔诺和爱尔娜所在的位置为中心,我造出四方形的结界,然后将范围逐渐扩大。 海水被逐出结界而分开,原本在海龙身旁的船也因而从这块海域离去。于是当结界完全探及海底,就能看见陆地了。 『哼!设下结界要与吾一对一,可真是意志刚毅。难道你就这么有自信,女孩?』 「我才没有自信哟……这我敢保证。在我经历过的战场中,这里可是条件最恶劣的地方……」 爱尔娜会这么说,我倒不是无法理解。 纵使水不会进入结界,四面八方都被水墙包围著,在爱尔娜看来应该无异于地狱。然而,爱尔娜还是把圣剑举至上段的架势。 「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要与你一战!因为我总不能让青梅竹马再继续替我操心!」 爱尔娜说著就将魔力灌注于圣剑。 圣剑把她的魔力转换成灿烂耀眼的圣气,光辉越渐增强。 『唔!这是──!』 「星之圣剑……解放你的力量……以助我讨灭敌人!」 话说完,光芒便逐渐汇聚于圣剑剑身。压倒性光量集中到圣剑之刃,那已经与太阳相近。爱尔娜就这么握著剑,一直线展开突击。 『别小觑龙族!』 利维亚塔诺也用水之吐息迎击。 可斩断万物的水之吐息逼近爱尔娜,爱尔娜却以圣剑挡下,而且她还顺势继续向前冲锋。 『什么!』 「喝啊啊啊啊啊啊!」 圣剑连利维亚塔诺的水之吐息都迎面劈开。于是爱尔娜加速了。 「光天集斩!」 爱尔娜使出必杀一击,将身长超过五十公尺的利维亚塔诺一刀两断。 然而,还不只如此,她连我设下的结界都轻易斩断了。 「啧!」 我降落在海水倒灌的结界里,并且抱起爱尔娜往天上避难。 「欸!你放手!」 「海水当前,亏你陷入恐慌还讲得出这种话。起码说声谢谢怎么样?」 「在这种状况下救人是你的责任吧!别讲得好像我欠你人情!基本上,还不是因为你设的结界太脆弱!」 敢用脆弱两字对我的结界置评,在大陆上不晓得有几个人够资格这么说喔。至少我可是第一次被这么数落。 我差点就拿出平时的调调回嘴,但还是设法忍住了。何况事情还没完。 「脆弱算我的错。因为你打破结界,现在又要费一番工夫。」 话说完,我堵住结界的破洞,然后让结界从海中抬升,再开一个小洞以便让结界里的水流出。于是,爱尔娜看似纳闷地望向我。 「你这是在做什么?」 「龙的躯体能卖好价钱。这还是被认定为s级的龙,要复兴城市应该够了吧。」 「哎呀?我还以为你讨伐完就会把赏金占为己有,原来不是这样。」 「一般是要归讨伐者所有,但这次情况特殊。应该给遭受损害的国家运用。」 「嗯~~……我稍微对你另眼相看了。原来你也有这种心思。」 「我跟某个只懂挥剑的女勇者可不一样。」 「啥!」 爱尔娜气得肩膀颤抖。 在这种局面中,我仍将利维亚塔诺的尸骸轻轻地搁到毁坏的港口。 之后再让爱尔娜替我说明用意就行了吧。好啦,差不多也该告辞了。 「那么,恕我失陪。」 「等一下!你跟艾诺究竟是什么关系!」 「要问这个嘛……我们是共谋关系。有相同的图谋,正合力在实践。进一步的事,你要问他本人。至于他肯不肯回答,得看你自己吧。」 话说完,我就用短程瞬移前往阿尔巴特罗公国的城堡。 本来我是认为不能把杜劳哥放著不管…… 「伊、伊娃女士……下、下次,能不能请你当我的模特儿?要、要是你能把我当成哥哥,并称呼我兄长,创作起来就无往不利了……!」 「咦……呃,这个……」 好,我看就丢下他吧。早早放弃杜劳哥以后,我重返自己在隆狄涅的房间。 我迅速换掉衣服,再对那套服装施加幻术,收进行囊里。 扮演席瓦的形迹全部清理掉以后,我才倒到床上。 「啊~~……这次也一样够累的……」 我就这么在嘀咕间入眠。感觉好像忘了什么要紧的事,但我已经连思考那些的体力和气力都不剩了。 9 「糟了,糟了啦……!」 讨伐海龙后过了几天。接获联络的我从隆狄涅启航,来到了阿尔巴特罗公国的港口这里。然而,我内心怀著天大的隐忧。 「我居然会忘记交代这么重要的大事……!」 没错,我忘了交代李奥某件事。那就是伊娃已经迷上他的事实。 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使我漏掉了这种个人性质的私事。 照李奥的能耐,我想他是可以巧妙应对,无奈这事牵涉到男女情感,难保不会因为一点小差错而把关系弄僵。何况伊娃贵为公女。 利维亚塔诺似乎是在隆狄涅舰队抵达后,隆狄涅公王从港口登陆没多久就出现了。表示李奥和伊娃在那个时间点不会有交集。可是,问题在于后来这几天。以伊娃的个性不可能毫无动作。 「千万别在应对时露出马脚啊……」 我一边心想,一边登陆阿尔巴特罗公国。在形象安排上,我仍是初次造访,因此就装得满脸稀奇地望向四周。 于是来接风的李奥走向我这边。而在他旁边── 「嗯嗯嗯?」 有伊娃眉开眼笑地跟他在讲话。 搞什么?出了什么状况?为什么他们变要好了?是怎么打好关系的? 该不会是这样吧?在李奥的观念里,女人主动向自己献殷勤属于常态?所以受到伊娃追求,在应对上也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其实李奥觉得自己帅到魅力无法挡吗? 当我对弟弟的奇葩观念感到震惊时,伊娃过来问候了。 「初次见面,您好,艾诺特皇子。由于父亲事务繁忙,才会由身为第一公女的我,伊娃洁莉娜迪阿尔巴特罗过来迎接。请直呼我伊娃就好。」 「没、没问题,请多指教……」 「哥,乘船来此辛苦你了。想谈的事情固然不少,但你要先休息吗?」 「好啊……毕竟我受了一点刺激……」 话说完,我便前往安排好的马车。 伊娃和李奥似乎还有后续行程,就两个人一块离开了。 哎,令人伤感。 「我弟的心灵受了污染……」 「殿下,您在说些什么?」 「是你啊,马可。听著……李奥变成花心皇子了……」 「虽然我很好奇您是透过什么样的思路才会得出这种结论,可是我若没记错,让伊娃公女迷上李奥纳多皇子的人不就是您吗?」 「嗯?原来你有发现?」 「任谁都会发现啊。她到处找骑士打听您的事情,而且那张脸正是少女坠入爱河的脸孔。」 「原来如此。有这么明显啊。」 这就表示──我直盯著马可的脸。 「如您所察。我事先将内情转达给李奥纳多皇子了。」 「哦~~这么有能?」 「您之前都认为我无能吗?」 「倒不是那样啦。哎~~是吗是吗?得救了……我担忧的就只有这件事。」 「那太好了。因为我对于接下来的问题爱莫能助。不过,既然皇子并不觉得担忧,我也感到宽慰。」 马可说著就打开马车的门,车上有心情明显不佳的爱尔娜等著。一瞬间,我脑里真的浮现了开溜的选项,但是不用瞬移魔法就逃不过爱尔娜,我便立刻死心了。 「……马可,我多了一项担忧。」 「请问是什么呢?」 「听了包准你吃惊。我有生命危险。」 「我已经习以为常了。等您落入垂死边缘,我会再出手相救的,请殿下放心。」 「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也太奇怪了吧!要是我暴毙,根本救不回来啊!」 「不要紧,她会手下留情的。」 马可说著便推我的背。我连抵抗都无法抵抗就被迫上了马车,跟爱尔娜独处。 「……嗨,爱、爱尔娜……」 「……」 爱尔娜保持沉默。这样看来,她完全生气了。理由我懂,因为我把她的弱点告诉席瓦吧。 被爱尔娜默默瞪著,使我尴尬地在她面前坐了下来。然而,爱尔娜却用眼神催我坐旁边,因此我又战战兢兢地坐到爱尔娜旁边。 就我所见,马车设有隔音结界,在进行密谈时会用上的。 这次要谈的话题会相当深入──当我这么想时,爱尔娜开了口。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嗯~~你没受伤吧?」 「!我、我怎么可能受伤嘛!你以为我是谁啊!」 爱尔娜有些脸红地大声嚷嚷。 我谈的话题似乎跟爱尔娜预料中不一样,她用微微的音量嘀咕:害我心思都被打乱了啦…… 「你起码也会受伤的吧?或许机率确实比普通人来得低就是了。再说看就知道这次的主战场在海上,所以我才担心。说不定你会嫌我多事啦,但是我有拜托席瓦照料你。假如惹你不高兴,我道歉。是我有错。不过,会担心你的人顶多只有我吧?你可是我宝贵的青梅竹马,起码让我担个心啊。」 「什么嘛……你这样讲话很贼耶……我听完还生气的话,不就显得没度量了?」 「呃,你就是没度量啊,事到如今何必怀疑。」 「艾诺~~?再跟我耍嘴皮,小心舌头被砍下来哟~~」 「好的……我不耍嘴皮……」 爱尔娜稍稍拔出腰际的剑,还带著笑容开口威胁。那股魄力不下龙哮,胆子小的人要是面对此刻的爱尔娜,同样会吓得昏过去吧。 然而,爱尔娜却跟受怕的我呈对比,总觉得她满脸开朗。明明坐在马车时,她一直都摆著不好伺候的表情。 现在看起来心情甚至还不错。 「算了。你把我的弱点告诉那个戴面具的冒险者,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可是呢,让我不爽的并不是那部分喔。你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话讲完以后,爱尔娜就直直地朝我望过来。 说出来是不太中听,不过她直到刚才都像在闹脾气,此刻却不同。 被她用夹杂担心与生气的目光看著,我发出叹息。 「席瓦跟你讲了多少?」 「他说自己跟你有共谋关系。既然你都把我的弱点说出去了,表示对他相当信任吧?告诉我,你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非讲不可吗?」 「非讲不可。否则我就不让你下马车。」 「是吗……那就不得已喽……我和席瓦的共同目标是要让李奥称帝,而且彼此都有在暗中活跃。」 「暗中活跃……?」 「没错。用你讨厌的阴险手段。我利用自己的皇族身分,对方则利用ss级冒险者的身分,各自在暗中活跃,有时也会佯装巧合联手拉人入伙。克莱纳特公爵家就是这样拉拢来的。」 爱尔娜晓得我打算拥李奥为帝。 她当然也知道,我们正在跟其他三名继位人选进行派系斗争。不过我在那方面终究只是李奥的辅佐。 有别于辅佐的角色,我还在背地里勾结ss级冒险者搞这些手段,爱尔娜应该想都没有想到吧。她说不出话了。 「东部发生吸血鬼风波时,我就有和席瓦互相联络。这次也是,那家伙愿意为李奥出力。不过,李奥要是直接和席瓦接上线难免会引人注目,所以才有我提供伪装。」 「……李奥知道这些吗?」 「姑且有交代。但是,他并不知道我用的手段比想像中更阴险。这次席瓦原本待在南部,但我为了于帝位之争得利,就请他去了帝都。还让他跟菲妮等人联络,阻止另外三名继位人选率军南下。我以争夺帝位为优先,就造成了众多的牺牲。」 「……那终究是为了求生存?你真的觉得……令兄和令姊会杀你和李奥?」 这是爱尔娜的最后确认。以往我对爱尔娜交代过这些,然而她内心还是存疑的吧。我说自己险些遭到暗杀,感觉她也不尽然当真。爱尔娜应该是把刺客来袭解读成对我的恫吓。 至少,过去爱尔娜跟我们在一起时──换句话说,就是皇太子在世的时候,皇族间并没有这种风气。埃里格曾经与皇太子切磋琢磨,当时的他却不是一个让人觉得会谋害设陷的哥哥;戈顿身为武人也是个直肠子的男儿;当魔导师的珊翠菈更是潜心修练。 没错,当时曾一片和平。然而,皇太子逝世后空出了帝位,以往他们三人被皇太子威望所掩盖的野心就涌出来了。 而且在长达几年的帝位之争过程中,他们都失去了良知。这我敢断言。 「那些家伙必定会杀我和李奥,我们身边的人也一样会遭到毒手……所以我无论用任何手段都要让李奥称帝。我在庆典时就警告过吧?别牵扯进来。你就快要越线了喔。如果再继续为我们撑腰,你本身自然不说,连奥姆斯柏格勇爵家也会被视作政敌。这样你甘愿吗?」 「……奥姆斯柏格勇爵家不参予政事……我从以前受到的教诲就是如此。家里要我以剑立身。」 「是啊,明智之举。勇爵家于好于坏都过于强大。」 「不过……有件事是我已经决定好的,艾诺。我从以前就有一件事绝对不会对别人让步。」 「那是什么事?」 爱尔娜做了深呼吸。感觉她正准备说出某种惊天动地的话。 (插图012) 但是,我无法阻止她。因为我从未留下成功阻止爱尔娜的前例。 「艾诺,我不会弃你不顾。我在小时候就这么发誓过。就算这道誓言会与皇帝陛下冲突,我也不会让步。假如你说要让李奥称帝是认真的,我就会协助你。假如你说自己什么都肯做,我也什么都肯做。家会碍事的话,要我舍弃家名也无妨。我会让我的誓言优先于一切。」 「……你不配当近卫骑士呢,而且也不配继承勇爵家。这样好吗?」 「我是个顽固的人哟,你很清楚吧?」 「也对……坦白讲,你肯怀著这么深刻的觉悟相助,实属可贵。可是,麻烦你暂时先安分点。要是获得勇爵家全面支持,我们会成为最大派系。那样难保不会让所有政敌发动总攻击。」 「这点道理我也懂啦。我会不著痕迹地帮忙啊。」 「可是我觉得对你来说有困难。」 「不要瞧不起我!我做得到啦!」 爱尔娜说著便挺起胸脯。那模样实在靠不住。 不过,应该这样就好。爱尔娜是剑,能否活用端看用剑之人(我)。 「嗯!我心里畅快多了!既然事情已经说定,就来努力吧!」 「我说过,目前你先别强出头……」 「有什么关系嘛,鼓起斗志而已。啊,对了,我已经成为实实在在的合作伙伴喽,所以对我不可以有所隐瞒。艾诺,你没有事情瞒著我吧?有的话趁现在说。我现在可以原谅你。」 「嗯~~……有啦。你成为近卫骑士时,我送过真珠当贺礼吧?」 「是啊,那是你专程跑遍各地找到的对不对?」 「其实因为我嫌麻烦,那是叫李奥去买回……唔喔!」 「差劲!」 腹部遭到使劲狠揍,我在马车里疼得死去活来。 不是说要原谅我吗…… 然而,这话说不得。关键的部分设法瞒了过去,痛到脸皱在一起的我随之放心。 我跟席瓦是同一人物这件事勉强没有穿帮,进而又得到了爱尔娜的全面协助。 这趟南部之行大有收获。 我一面这么想,一面戒备返回帝都时要迎接的情势。 李奥这一次立了大功。 恐怕还有奖赏可领。如此一来,父皇看待他的方式也会有所改变。 应该会从新派系转变成跟另外三人比肩的第四名人选吧。 这样的话,以往没有把我方视为多大威胁的埃里格就会有动作。 今后帝位之争将更添激烈。 像这次的疏忽不容许再发生。 我将腹部的疼痛当成教训,警惕自己。 第二卷 终章 返抵帝都的我获得许多人迎接,接著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由于有瑟帕警戒四周,在这里就可以放松。还有人彷佛理所当然地待在我房里,那就是菲妮。 我靠向沙发,深深地吐了气,而菲妮笑吟吟地望著我,并且泡了红茶端过来。日常的景象固然稀松无奇,却让我无比安心。 「总算回来喽……」 「呵呵,您辛苦了。」 菲妮说著便把红茶递给我,看似心情甚佳地站在我身边。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心情会这么好,就一边喝茶一边问: 「你似乎心情不错嘛。」 「您说我心情不错?对呀,我想是不错。」 「有什么好事吗?」 「艾诺大人回来这里了啊。」 「?当然要回来吧,这可是我的房间。」 「是的,这里是您的归宿。艾诺大人,我没办法像爱尔娜大人那样保护您,头脑也不像琳妃雅小姐那么好。往后我肯定还是帮不上多大的忙。」 「菲妮……?」 原来她还在介意这种事?我看向菲妮,但她的脸色并不悲观。那反而是一张开朗的脸,使我感到困惑。 「因此我打算做自己办得到的事。这里是属于您的归宿。不用当无能皇子,也不用当帝国最强的冒险者,而是让您做回您自己的归宿。所以我会待在这里,待在反璞归真的您身边。我会努力提供能让您感到舒适的空间,在您出门时送行,在您回来时迎接。我会祝福您武运昌隆,也会慰劳您的辛苦。」 「……那就麻烦你了。光是如此,我便能得到救赎。」 「是的。我是只鸟,停留于您这棵树。所以只要您能回来,我便觉得欢喜。您没有回来的话,我就无处停留。因此,请您记得回来这块地方喔,从今以后都一样。」 「你这话挺有意思的嘛。既然这样,我会努力啦。听到你需要的并不是废渣皇子,也不是席瓦,而是原原本本的艾诺特……那我怎么能不回来呢。」 我这么回答以后,菲妮便柔柔一笑。而且她缓缓将自己的手叠在我闲置的手上。 「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可以让艾诺大人在这个房间以外的地方展现本色呢……?」 「这可难说了……起码要等到我们在帝位之争获胜才会结束,就算李奥赢得帝位,我还是保持无能才安全,省得被大臣或贵族盯上。」 「这样啊……」 菲妮说完便垂下目光。我看到她那张哀伤的脸,就牵起她的手。 「不要紧,无能就无能。总比被人虎视眈眈好,而且我有你在。只要你肯与我分享秘密,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可是……我希望艾诺大人能在将来获得帝国上下的称许。」 「那样也有那样的麻烦。功绩获得认同,就会有差事落到我头上。我已经把一辈子的勤奋都用在这场帝位之争了,结束以后就要活得无拘无束,这是我打定的主意。所以没必要那样。或许我会向亲近的人吐实……但顶多如此。我这样就满足了。」 其他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想要无异于帝位之争开始前的日常生活。我是为了那样的日常在奋斗。 「有你、李奥和爱尔娜这些亲近的人在身边,而且大家都过得开心就够了。我想要慵懒地望著那一幕。当下,我正在为此努力。我不会让任何人死,无论对手是谁。」 话说完,我用力握住菲妮的手。我肯定是在害怕吧。我并没有坚强到能够忍受自己丧失些什么。参与帝位之争以后,要保护的事物变得愈来越多。 (插图013) 扮演席瓦专心讨伐怪物的那段时光快活多了,我只需要用古代魔法将怪物轰走。但现在不同。 光靠魔法解决不了的问题在我面前堆积如山,一有失误就会让他人受到伤害,并且倒下。 「艾诺大人,我相信您,李奥大人和爱尔娜大人肯定也是。所以我们一起加油吧。您并不是孤单的。」 菲妮说著就朝我笑了。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在应该放松的地方也依然绷紧神经。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才行。连这种事都没有察觉,我还有得磨练。 「抱歉……」 我放开菲妮被我紧握著的那只手。然后我深深地靠在沙发上,并且向她拜托。 「能不能再来一杯?」 「好的。当然可以。」 「……这次在精神上够煎熬的了。其实我跟李奥交换过身分。」 「跟李奥大人交换身分?感觉怎么样呢?成为李奥大人以后,您有什么感想?」 「休想再有第二次。」 「呵呵,真像您的风格。感觉李奥大人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我看也是。谁教那家伙都一派正经。」 我一边跟菲妮这么闲聊,一边分享自己在南部遭遇的事情。 她是秘密的分享者,好事和坏事都会跟我一起分享,因为她是支持我的人。 ■■■ 「真是……白费了一堆工夫。」 话说完,第三皇子戈顿就露出不悦之色。而戈顿的几名亲信都聚集在他身边。 「毕竟用大量钱财从冒险者公会的职员那里套出了情报,结果却未能派出舰队啊。明明殿下的提议一过,就可以发动战争……令人憎恶。」 如此发话的是个略胖的军人。在场者皆为军方的鹰派主要人物,为求取自身的发达亨通而打算对他国发动战争的一群人。 「陛下在皇太子殿下亡故之后,就变得怕事了。导致各地都有风声流传,认为帝国武威已衰……」 「示弱就会被骑到头上!这正是大陆三强之间的关系!帝国非强盛不可!应由戈顿殿下继承帝位,将名列诸强的帝国导向霸权!这才能造福帝国,为何别人就是不懂!」 「一点都不错!尤其是李奥纳多皇子那派!后来才厚著脸皮出头,却在骑士狩猎祭还有这次都妨碍到戈顿殿下,好处全被他们抢走了!陛下必然会论功行赏吧!到头来,解决问题的明明是勇爵家的神童和席瓦!」 「只要戈顿殿下与舰队一同出击,不仅能解决问题,还可夺得南部的领土……然而李奥纳多皇子光是在场就将功劳纳入手中了,怎能让人服气!」 戈顿的亲信们各自陈述不满。那些话戈顿都有听进去,他却朝众人笑了一声。 「哎,罢了。反正我方也有收获。」 「您说收获?」 「对,上次和这次的事,两件事都有席瓦替李奥纳多撑腰。看来那家伙中意的就是李奥纳多。那些家伙能急遽拓展势力,也要归功于席瓦吧。」 「ss级冒险者竟来干预帝位之争,不可饶恕!」 「哼,用不著在意。席瓦并不是傻子。身为古代魔法的使用者,他应该明白自己正立于凶险的均衡之上,所以他不会明著帮助李奥纳多。他能做的就是等问题发生再出面因应……那样太迟了。帝位之争的情势瞬息万变,他们发展再快也就只能走到这一步。到头来,只要发动战争就是我赢。」 「正是如此!不愧是戈顿殿下!」 「跟埃里格皇子差距再大,也都可以靠战功翻盘!李奥纳多皇子和珊翠菈皇女根本用不著您来对付!」 「没错,我是军人,跟其他三人不同。战场才是我发挥的场地,只要创造出场地,帝国就归我所有。」 戈顿说著便笑了。埃里格的派系主要以文官为后盾,要跟他规规矩矩地争权,对戈顿来说是不利的。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在对手擅长的领域搏斗。打一场战争,要紧的是把对手拉进自己擅长的环境与局面。 「之前委托该组织的兵器进展如何?」 「关于这一点,据说进度很顺利。完成之前要请您再稍候一阵。」 「不必急,帝国树敌众多,战争迟早会发生,到时候父皇要靠的就是我。混乱时局需要的是强人皇帝,一切都有利于我。无论用任何手段都要加强军备,将帝国军打造成值得让我率领的军队。为此利用可疑的组织也是一条计策。」 话说完,戈顿露出笑容。自信满满的表情丝毫没有自己会输的危机感。 「我方该小心的是埃里格皇子,还有第一皇女呢。」 「哼,那女人在皇太子死后就等于被拔掉了獠牙,不足为惧。」 戈顿说著便撇开了劝他慎重的意见。然而,提出意见的部下却继续说: 「不过……军方至今仍有许多人敬爱第一皇女,就算发生战争,战功也有可能会被那位皇女抢走……」 「你想说我不如那个女的吗?」 戈顿说著就露出了愤怒的表情起身。他手里已经抓起搁在身边的剑。 部下察觉自己触怒了戈顿,才声音发抖地仓皇后退。 「万、万分抱歉……!请、请殿下恕罪!」 「把这家伙撵出去。我不需要没眼光的部下。」 「请、请等一下!我说那些只是想劝您要保持警戒!」 「这就叫多余。」 话说完,提出慎重意见的部下就被带到外头了。见状,戈顿动作粗鲁地坐回椅子。 「窝在东部国境的女人根本不配与我为敌。等我当上皇帝,就要头一个将她处刑。皇族里不需要两名将军。」 戈顿说著便露出傲慢的笑容,然后跟亲信们商量起今后方针。 而在这时候,坐拥最大派系却避免积极采取行动的继位第一人选,也就是埃里格正静静地举杯小酌。 「报告,戈顿皇子似乎又撵走了一名部下。」 「这样啊。他还是老样子。」 埃里格透过自己的情报网得知戈顿所为,便露出浅笑。 「将不顺己意的部下全部撵走,到最后身边就会只剩唯唯诺诺的奴才。你真愚昧,戈顿。」 「不过他似乎有所图谋。请问如何处置?」 「搁著就好。反正他会跟底下那些人互相消耗,我的对手只有最后残留的赢家。」 话说完,埃里格饮尽杯中的酒,然后静静摆到桌面。桌子上放著写有戈顿、珊翠菈、李奥纳多名字的纸牌。 「那么,我的对手将会是谁?无论谁当对手,都没有差别就是了。」 埃里格不改从容脸色,嘴里喃喃嘀咕。当中并无类似于戈顿的傲慢,只有冷静的判断。对坐拥最大派系的埃里格来说,帝位之争是个行经点。对他而言,由自己称帝已成定局。 继位人选的盘算就这样相互交错,帝位之争即将迎接又一波混乱的高峰。 第三卷 第一章 流民问题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图源:海 录入:kid 1 十一年前。 当时,帝国与位于西方的佩露兰王国正激烈交锋。 在这般局势下,位于东方的索卡尔皇国侵略了与帝国相邻的矮人国度,导致矮人就此灭国。众多矮人逃亡至帝国,亦有部分王族得到帝国保护。然而,比起矮人屯聚的那些金银财宝,索卡尔皇国更想窜夺矮人拥有的技术,便针对此事提起抗议,还向帝国发出了好几次警告。 对此帝国的回覆是「要阻绝流民入境并不可能」,索卡尔皇国的皇王终究按捺不住,就派了自己的儿子出使帝国。 「事态变棘手了呢。」 「一点都不错。」 皇帝约翰尼斯对宰相法兰兹所言颔首。 被评为大陆三强的是帝国、佩露兰王国、索卡尔皇国三个国家。帝国于三强中位居中央,形同遭受两国包夹。从帝国的立场,在与佩露兰王国挑起事端之际,必然会希望避免跟索卡尔皇国敌对。 「倘若将一度保护的矮人交出去,将会与大陆全土的亚人为敌,居住于帝国的亚人当然也包含在内。那么一来,恐怕就无暇与他国争战了。」 「我必须选择与皇国为敌,或者与亚人为敌,是吧?」 「那倒未必。只要能提供媲美矮人技术的物资,索卡尔皇国应会暂且干休。」 「要交出什么?」 「索卡尔皇国乃魔导大国,然而,研发魔导具不可少的宝珠却供应不足。大尺寸的宝珠尤其短缺,甚至让魔导兵器的研发因而停摆。」 宝珠是内含魔力的矿石总称。由于这类矿石兼具能够储存魔力的特性,便成了内部魔力耗尽后仍可再次利用的贵重品。 其储存量基本上会与大小成正比,尺寸越大的宝珠越具稀有价值。 「要将东西拱手送给皇国?这可就不称心了。难道事情非得懦弱至此才能够解决?我不过是收容了那些逃亡而来的人啊。」 「是的,这样便能避免同时与两国正面交战。所幸我国不愁没宝珠可用,光这样就能免去战事,应该算便宜的了。矿山并没有拱手让人,无损于我国。」 为了研发魔导具,皇国从百年前就在国内的矿山到处开采宝珠,使得宝珠的采掘量逐年递减。 另一方面,帝国未曾致力于采掘宝珠;国土内保有好几座优秀的矿山。基于这两点便无须为宝珠发愁。 「喂点好处要皇国闭嘴是吗?再添增军方负担也非我所愿。」 「正是。请尽快将大尺寸的宝珠让与皇国,令其暂且罢休。毕竟西方战线看似陷入胶著,或许在这段期间停战亦属良策。」 「就这么办吧。占优势的可是我军,王国也会答应才对。」 约翰尼斯与法兰兹商讨完便将事情定了下来。 ■■■ 在法兰兹备妥硕大的宝珠以后,迎接皇国使节的日子到了。 那天,有个少女来到城里。樱色头发的少女,时年六岁的爱尔娜。 好奇心旺盛的爱尔娜在父亲与人驻足长谈时,由于闲得发慌,晃著晃著就在不知不觉间从现场离去了。 「奇怪?」 甫一回神,爱尔娜已经跑到陌生的地方。她花了点时间环顾四周,却见不著熟悉的景色。心想反正自己肯定是在城里,找人问问就好的爱尔娜便迈步前进。 于是她在城墙发现了小小的洞,大小勉强可以让幼童钻过。 被草木掩盖的那个洞看起来疑似通风口,不知怎地却维护得乾乾净净,犹如秘密基地的入口。好奇心被挑起的爱尔娜蹲下来钻进通风口,在黑暗中前进好一阵子以后,到了某个昏暗的房间。 紧闭的房间被散发幽光的魔导具照亮,爱尔娜立刻察觉这里是藏宝库。 「唔哇……」 这里比勇爵家保有的藏宝库更加宽敞,还摆了各式各样的物品。 然后爱尔娜一眼就看中了某项物品。 「魔法剑!」 附有炎、风等属性魔法的剑。而且藏宝库所摆的并非现今技术的产物,而是古时候锻造出来的名剑。 爱尔娜拿起其中一柄,从鞘里拔出,那锋芒不禁让她心醉。接著爱尔娜还尝试挥了几下。 「嗯~~!好剑!」 这柄剑对年幼的爱尔娜来说固然太长,但她到底是勇爵家的女儿,此等宝剑只要靠自身体能就可轻松驾驭。不过精美适手的剑让爱尔娜内心一乐,就从试挥转而演练起剑招了。 虽说空间宽敞,这里仍是藏宝库。在放有许多贵重物品的房间内大展剑艺,会导致什么后果?乐于其中的爱尔娜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啊……」 剑刃横扫,劈中用布盖著的盒子。爱尔娜这一剑锐不可挡,盒子随即被砍成两半。从盒子更释放出强大魔力,使得照亮藏宝库的魔导具受损,灯光因而熄灭。 在一片漆黑之中,爱尔娜听见沉沉的碰撞声响,内心登时凉了半截。不久她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 定睛看去,有颗比人头还大的硕大宝珠裂成了两半。 自己不慎劈开了藏宝库的藏物,这项事实令爱尔娜惊慌失措,她还捧起上半块宝珠想设法接回去,被俐落斩断的宝珠却不可能恢复原貌。 仓皇片刻以后,爱尔娜承受不住无法挽救的状况与不安而哭了出来。 「呜……呜呜……噫……父亲大人……」 「嗯?难道里头有人在?根本一片黑嘛。」 就在此时,有个少年从爱尔娜钻过的通风口进来了。黑发与黑眼眸。是时年七岁的艾诺特。平时当成藏身处的藏宝库有人先到,里头还一片黑,这让艾诺吓了一跳,然而他立刻发现爱尔娜在哭。 「你在哭?」 「呜~~……呜呜……」 艾诺的眼睛并没有灵光到夜能视物,便无法看出漆黑中的那个人有些什么特徵。 不过他从哭声听出对方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 艾诺摸索著前进,但他马上就察觉有东西弄坏了。 「娄子捅大了耶……这是传闻中的宝珠吧。」 「宝珠……?」 「对。据说是要送给大使的赠礼。」 「大使……?呜呜……」 「啊~~!你别哭你别哭!我会设法处理啦。」 这句话是为了安抚哭泣的少女,因为他觉得再让对方哭下去就麻烦了。 然而,情况有变。 「往这走,大使阁下。」 那是皇帝的说话声。一瞬间,艾诺曾陷入困惑,不过他立刻在搞懂情况后要爱尔娜到通风口那边。 「你赶紧出去!动作快!」 「但是……」 「别管那么多了啦!」 艾诺年纪虽小,仍明白当下的状况极为严重。皇帝会来这里就是为了带大使看这颗宝珠,要是发现东西损毁,必定会震怒。皇子弄坏的也就罢了,如果被得知是其他小孩闯的祸,谁晓得到时会如何降罪。 艾诺设想过最糟的局面,就叫爱尔娜先逃为快。于是当爱尔娜来到通风口附近时,藏宝库的门开了。艾诺先是对即将发生的状况叹了口气,接著深呼吸做出觉悟。 「这里正是我国的藏宝库,宝珠收藏于……嗯?」 「万分抱歉!父皇!我把宝珠碰坏了!」 皇帝尚未厘清状况,彷佛抢著认罪的艾诺就向他低头道歉。 皇帝、大使以及随侍在侧的所有人员一瞬间都不懂这是什么情形。皇子出现在理当门禁森严的藏宝库,而皇子身旁还有裂成两半的宝珠。 没有任何人开口,因为他们没胆比皇帝先讲话。不仅没胆讲话,没有任何人敢直视皇帝的脸。 皇帝缓缓地朝艾诺走近。 「真是你碰坏的,艾诺特?」 「对……」 「当真?」 「对,真的。」 艾诺抬起头回答,因此只有他看出皇帝脸上浮现了复杂的神色。皇帝稍闭双眼后缓缓发出叹息。 随后,现场「啪」地传出一声清响。 「你这愚不可及的蠢东西!这颗宝珠可是帝国与皇国敦睦邦谊的象徵!你毁坏此物是何居心!难道你没有身为皇子的自觉吗!」 「!……万分抱歉……」 艾诺痛得含泪扶著脸庞,但是他没有哭出来。 因为艾诺觉得自己不能哭,他心里明白。爱尔娜还没有逃到外头,所以艾诺不哭。哭了似乎就会让那个女孩跑回来。 另一边的爱尔娜目睹艾诺挨揍,又流了更多眼泪。 爱尔娜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内心纠结著是否要出面老实报上姓名。然而,皇帝响彻四周的怒吼让她好生畏惧。 「来人!把我这愚不可及的儿子关进牢里!一星期都别放出来!我连他的脸都不想看见!」 「……万分抱歉……」 艾诺只是道歉,并不会替自己抗辩。爱尔娜看著艾诺被人带走,便领悟到自己已经无能为力,钻出通风口以后就全心全意地疾奔。爱尔娜在城里一边哭一边跑,才总算找到了身为勇爵的父亲。 「爱尔娜,你去了哪里?」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皇子他……皇子他……!」 「慢著慢著,你要冷静。冷静下来再说话。」 被父亲开导的爱尔娜一边流下大颗泪珠,一边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只见父亲的脸色逐渐蒙上阴影,爱尔娜心里又被不安笼罩了。 2 「来龙去脉便是如此,陛下。一切都是小女闯的祸,责任在于我没有顾好她。」 勇爵来到正跟重臣们研议今后之道的皇帝跟前,坦言后低头谢罪。 一旁的爱尔娜也低著头。 据此重臣们纷纷道出了对艾诺的不满。 「倘若有这么回事,皇子大可明说才对……」 「勇爵家的名誉固然重要,皇族的威望更要紧!然而,此事既已发生在大使面前,总不能现在才改口说是误会一场!」 「事态复杂了……对方以皇族失态为由,态度甚是强硬。假使勇爵要替令嫒负责,皇帝陛下就须为皇子负起责任。为何他不明白呢!」 「通风口能通行,原本就是艾诺特皇子搞出来的花样。单论这一点即已非同小可!那个皇子究竟在想什么!真受不了!」 「问题已不只是宝珠损毁,物品毁于皇族之手这项事实才是重点。如果对方指称帝国无意与其交好,到时可就百口莫辩了!」 众臣纷纷指责艾诺。爱尔娜想告诉他们不是那样,有错的是她自己。然而,爱尔娜也晓得她并没有立场说这种话。 因此爱尔娜眼里盈著泪,一直默默地忍。 皇帝看她这样,并且叹了气。 「我知道艾诺是在护著某个人,却没想到会是勇爵的女儿。」 「原来您知情?」 皇帝对勇爵的问题点了点头。 「装宝珠的盒子设有防御魔法,剑再怎么精良,凭艾诺特也无法将其斩断,所以我向他确认过一次。那家伙依然坚称是自己闯的祸,当著大使面前,我总不能毫无作为,情非得已。」 皇帝深深叹息,并靠向背后的宝座。 原先的规划乱了套,即使再次准备宝珠,皇国应该也不会接受。对方将会把皇族出的丑当成把柄,改而要求矿山之类的资源才对。话虽如此,当时若是派人调查真相,大使就会以存疑的眼光看待此事。调查到最后,就算老实告知是爱尔娜所为,也没办法取信于人,可以想见大使并不会相信这一套。 既然艾诺当时在场,要解围别无法门。皇帝心里也有数,因此才会下令将艾诺打入牢房。 「勇爵,就这么回事。很抱歉,纵使爱尔娜老实招认也于事无补。如今我根本不能赦免艾诺特。」 「怎么会……!」 爱尔娜忍不住作声。现场众人将目光转向她。 受到冷漠的大人注目,爱尔娜怕归怕,却没有将视线转开。 在这般情境下,有个女子来到现场。 「我不认为对待小孩该用这样的视线呢。」 身穿黑色礼服的黑发女子一开口便这么告诉众人。 皇帝的第六妃子兼艾诺的母亲,其名密叶。 为何她偏偏挑这时候到场?重臣们同时板起了面孔。毕竟她身为人母,必然会要求将艾诺从牢房放出来。 密叶却一反预期地对艾诺只字未提,只是走向爱尔娜身边。 「你就是勇爵家的千金?」 「是、是的……」 「亏你有勇气吐实,了不起。能替你顶罪,我想那孩子进牢房也是心甘情愿。」 密叶一边这么说一边露出笑容摸了摸爱尔娜的头。 此情此景令重臣们瞠目,皇帝则苦笑以对。 「密、密叶大人……您来这里不是为了艾诺特殿下吗?」 「我只是奉召而来,并没有打算帮艾诺说话。那孩子有自己思考过,才袒护了这个女孩。既然如此,他当然要承担原本该由这女孩受的罪。艾诺明知顶罪的后果,那是他应尽的责任。」 「您、您说的固然有道理……」 「况且由我向陛下求情,让艾诺从牢里出来又有何助益?那孩子可是下定决心才替她顶罪的,要是到最后被母亲搭救可就颜面尽失了。艾诺本著自己的判断帮了女孩,当中有功归他,我不打算和小孩抢功劳。再者,就算艾诺在牢房里感到后悔,我想那也对他有益。如此他应能领悟助人并非儿戏,更能体会自己平时所处的环境有多优渥。」 密叶这套称得上冷漠的思维让重臣们无语了。被打入牢房的明明是自己儿子,而且还贵为皇子,密叶却能从容表示那是他的责任,这有违常情。 毕竟重臣们认识的众多妃子都对自己生的小孩疼爱有加。 「将密叶召来的是我。原本只要你求情,我倒是有意将艾诺特从牢里放出来。」 「不必,我一向放任那孩子。而我都会叮咛他,行事之际要自己负责任。耽于玩乐不进修是他的自由,不过,学不到知识便是他要负的责任,遭受旁人批评看扁同样是他要负的责任。这次的事亦然,那孩子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结果,他袒护这个女孩,被关进了牢房,一切都由他负责承担。」 「呼……你言下之意是要我别饶艾诺特吧。」 皇帝为难似的搔头。他身为皇帝不能溺爱小孩,才会将孩子的生母密叶召来。毕竟由做母亲的为子求情,此事便可网开一面。 然而,实际想放人的却是皇帝,不希望放人的则是密叶。换成其他妃子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局面。 「密叶大人,您所言甚是,但这次正是因为放任皇子的教育方针才酿成了大祸,还请您别对艾诺特殿下过于放纵。」 「有何问题呢?要交给皇国大使的宝珠再拿就有。相较于其他皇子皇女,艾诺是个花费不多的小孩,他省下的开销要换一颗宝珠想必绰绰有余。」 失当的措辞使得先前发言的外务大臣脸孔紧绷。 密叶原为舞娘,鄙视其出身的大臣及贵族并不在少数。即使表面仍保有礼节,他们内心只当她是飞上枝头的麻雀。密叶若能更加含蓄,大臣们还可以用笑容应对,然而她却是一名再客套也无法以含蓄来形容的女子。 「问题不在于金钱。现在单凭宝珠已经满足不了皇国的大使。」 「这样的话,何不请他回国?」 「唉……真是。与密叶大人谈政治,是我思虑不周。」 这是几近于在皇帝眼前侮辱妃子的一句话。宰相法兰兹有意斥责外务大臣的措辞失当,皇帝却伸手制止。 接著皇帝玩味似的看了密叶。 「谈政治?我确实不了解政治。不过,我若是大臣就不会对规划有欠周详的这场仗表示赞同。向佩露兰王国出兵,与其有邦交的阿尔巴特罗公国会从海路提供支援是可以想见的事。明明在前线已数度切断王国的补给,由海上而来的资助却让战功成为泡影。原本应先透过外交牵制住阿尔巴特罗公国,并且跟索卡尔皇国缔结互不侵犯条约以后再发动战争。幕僚居然未经事先布局就赞成大动干戈,实非我所能为。」 「这、这个嘛……」 「当然,连不谙政治的我都知道这些,英明的外务大臣定然也有通盘了解。当前的情势想必全在预料之内,面对索卡尔皇国总不可能只剩自我矮化的外交手段。能否请你指点不谙政治的我,要打破现况该祭出何种对策?」 「……是、是我失言。恳请您饶恕……」 外务大臣说完就低头赔罪了。大臣中有半数投以同情的眼光,另一半则是露出看待蠢货的眼神。 在众妃当中,曾经行遍诸国的密叶尤具见识。她并非深闺里养育出来的女子。如果把密叶想得跟其他妃子一样,肯定会被狠狠地还以颜色。 密叶驳斥得乾脆俐落,皇帝看了便满意地点头。 可是,这会儿密叶把舌锋转向皇帝了。 「陛下,正巧有这个机会,容我向您禀奏。」 「嗯……你、你有什么要说?」 「帝王应有帝王之风。我不记得自己嫁了一位得看他国脸色的贵人为妻。」 可谓辛辣的言词让皇帝板起脸,法兰兹则在旁边扶额。 而密叶对他们俩说道: 「提议将宝珠交给索卡尔皇国,藉此争取时间的可是宰相大人?」 「正是,密叶大人。」 「顾及帝国处境,这应为妥当的判断。不过,自我矮化的外交会让对方恃势而骄。自陛下继位以来,帝国未曾改过强势的态度。此时若对外示弱,我倒觉得会肇生莫须有的误解,不知宰相大人认为如何?」 「您说得是。但在跟佩露兰王国立约停战之前,总不好与皇国另生事端。」 「那么,何不派外务大臣出面即刻谈妥立约停战一事?」 没想到会被点名的外务大臣内心一惊。 不许说办不到──密叶话里表达了这样的意志。因为开战后仍要确保与敌国的外交管道,这是外务大臣的职责。 「那样做的话,对方可能会乘虚而入。」 「总比继续胶著下去好吧。要击溃从海路得到资助的佩露兰王国可是难如登天,何况佩露兰王国应该不会认为帝国有虚可乘。在我看来,只要帝国明示自身定位,对方就不会自找苦吃。」 「何谓明示定位?」 「我是指保护亚人的立场。陛下于接纳矮人之际就采取了这样的立场,帝国是为了保护亚人才与佩露兰王国即刻立约停战。如果各国都有这种共识,佩露兰王国乘虚而入就会招致国内外的不满。」 旅行过各地的密叶深知民情。 皇国境内几乎没有亚人,反观帝国及王国境内都有众多亚人居民。既然如此,两国在问题牵扯到亚人时唯有一途可选。 「这不是您一度决定的事吗?帝国要保护亚人,为什么会受到动摇呢?」 「我是为国家著想。」 「为国家著想,您身为皇帝就应该坚定不移。陛下,小孩比大人所想的更有心思,艾诺也有许多属于他的心思才对。他会为帝国设想,为陛下设想,也会为哭泣的这女孩设想。设想过一切以后,那孩子做出了自己顶罪的觉悟。欺瞒皇帝,伤害皇族的名誉,两者都是皇子不该有的行举,但是那孩子展现了自己身为皇子、身为男儿的觉悟,并且贯彻到底。即使有许多人责怪那孩子,我还是想夸奖他,因为他展现了自己确实有资质当皇子,贯彻自己拿出的觉悟。这对皇子来说理当是一大要务,对皇帝来说也是。自己的儿子能办到,陛下断无办不到之理。」 听完密叶这段话,皇帝朝天花板望了片刻,接著深深吐气。 自从矮人国度遭受侵略后,始终深锁的眉头就此放松。 他想开了,藉著自己的妃子说的话与自己的小孩所采取的行动。 「法兰兹,你有什么要反驳的吗?」 「我的愚见仍是走求全之策……但我明白这与陛下的信条相违。」 「嗯。密叶说得对,艾诺总归是贯彻了他的觉悟,而我希望予以接纳、认同。除了我和密叶,还有谁能接纳认同他?我们是那孩子的父母,因此非得有为人父母的担当。父不如子,便无胸怀予以接纳与认同。我身为人父、身为皇帝,就要拿出值得他骄傲的风范。」 皇帝一脸豁然地告诉众人,法兰兹在旁深深叹了气。之前他好不容易才让求全之策被采纳,谁知结果竟会如此。 心中有怨的法兰兹看向密叶,密叶却已旋踵离去。 法兰兹见状便低声嘀咕: 「陛下,我算是怕了密叶大人……」 「真巧,我也是……」 「那您怎么会纳她为妃呢……?」 「我认为她是个好女人……我的眼光并没有错。」 皇帝看似满意地点头,并且起身。随后他开始下达指示。 「将所有近卫骑士团的队长都叫来。先让勇爵退下。不过若有万一,我会立刻唤他过来,做好准备便是。」 「遵命!」 「还有,把艾诺特带来这里,我得让他见识才行。见识皇帝的英姿。」 皇帝说完便扬起嘴角笑了。看皇帝这么孩子气,法兰兹一面感到傻眼,一面照吩咐动了起来。 ■■■ 谒见厅里有皇帝与宰相,还有近卫骑士团的队长们排成一列。 被帝国引以为豪的强者们包围,大使略显紧张地问道: 「陛、陛下……请问您究竟有何事相谈……?」 「嗯。先前是我儿子有失于礼,所以我国准备了新的宝珠作为补偿,有请大使阁下带回皇国。」 「关于此事……陛下,我国确实需要宝珠,然而从矮人之国已经取得数量可观的宝珠。目前,我国需要的是矮人们用以加工的技术,希望帝国能将矮人移送过来,抑或另行馈赠价值足以比拟之物品。否则我只得向皇国禀报,帝国并无意愿与我国交好。」 「嗯……那你就照此回禀吧。」 「……什么?」 大使原本仍得意在心头,一瞬间未能理解皇帝所说的话。 然而,他承受到皇帝的锐利视线后就会意了。 「……敢问您的意思是要与我国为敌?」 「正是。按帝国习俗,一度迎来贵客就不会将其逐出。既然宝珠无法令皇国满意,再交涉下去应该也没有意义。」 「……帝国和王国正在交战,要与我国相斗,想来并非上策吧?」 虚招。大使如此解读皇帝的言行。 那只是故作强势,而非决意与皇国一战。 由于大使心里这么想,脸上便不改从容,但他万万没料到── 「我已向王国派出停战的使者。这场仗乃为保护亚人,王国想必也能理解。」 「怎会……」 「非要我直说才能取信?那我告诉你,流亡至我国之人便是我的子民。此时此刻,于帝国境内扎根者皆属我要保护的民众,我不打算把他们移交给任何人。贵国想要的话,尽管来抢。但如果要抢,记得带著相应的觉悟过来,届时我将会亲率在场的近卫骑士团迎敌。」 大使的脸颊流下一道冷汗。帝国近卫骑士团。皇帝将率领这支由以一挡百的强者所组成的骑士团,代表帝国是认真要动手。 就算派了停战的使者到王国,事情也不可能立刻谈妥。皇国若趁机进攻,就能迫使帝国两头接战。 然而,皇帝却明言那样也无妨。 「……您打算请动帝国自豪的勇爵家吗?」 「不错。」 「……胡乱动用圣剑,外邦诸国会如何置评可就不好说喽。」 「这一战旨为保护亚人,大义名分在我方。即使将属于人类财产的圣剑用于战争,他国也无从非议,纵使皇国毁灭亦然。」 大使从皇帝的话里听出了觉悟。要开战就会把手段用绝。这名皇帝甚至带著消灭皇国的觉悟与之会谈。 尽管大使慑于皇帝的气焰,还是嘴硬地说道: 「您将会为此后悔……!」 「别小觑帝国。我国不会看他国的脸色,更不会低声下气。战争根本没什么好怕,然而被当成遇事怯懦我就无法忍!我统领的帝国是强盛之国,而我是强人皇帝!你大可回国禀报,此次交涉失败了。」 大使遭到皇帝喝斥,便带著不甘而皱起的脸从现场离去。皇帝让那几名近卫骑士队长都退下,跟著就叫来在谒见厅角落目睹一切的艾诺特。 「艾诺特。」 「是,父皇……」 艾诺特来到旁边,而皇帝轻轻把手摆在他头上。 随后皇帝缓缓摸了摸他的头。 「这就是你父亲的工作,做出决策。皇帝的职责在此。无关于善恶,决策就是我的工作,将其具体实现则是臣下之职。」 「我们为臣的可有苦头吃了。」 「原谅我,法兰兹……我非得让艾诺特见识这一幕,见识皇帝应有的风范。听好,艾诺特,将来当你志在称帝或者想助谁登上帝位之时,要想起我今天的模样。若你志在称帝,我便是楷模;若你想助谁登上帝位,定要拥戴与我相近之人。皇帝一展雄风是给你的奖励,不过,你仍然要进牢房。懂了吗?」 「是!」 艾诺看皇帝使坏似的笑了笑,就跟著露出相似的笑容。 法兰兹看他们这样,内心想著父子俩可真像,一方面也想到往后等著自己处理的庞大政务,心情因而黯淡下来。 ■■■ 到了现在。 「母亲大人,为什么这里会有半颗宝珠当摆饰呢……?」 「那是象徵幸运的宝珠啊。」 「象徵幸运?明明只剩半颗?」 「对呀。托那颗宝珠之福,艾诺才获得了属于他的宝物。」 密叶这么回答坐在自己腿上的葵丝妲,并想起往日发生的事。 在皇帝下定决心后,爱尔娜追到了密叶后头。 而且她与勇爵一起深深地致歉。对此,密叶的回应是:将来那孩子若碰到困难,你要帮忙他喔。 至于爱尔娜这边,则是跟勇爵借了剑向密叶立誓。 她发誓,自己不会再弃艾诺特皇子于不顾。 艾诺那天的行为让他得到了帝国最强之剑,尽管他本人浑然不觉。密叶则刻意不提那天的少女就是爱尔娜,因为她认为爱尔娜迟早有一天会自己告诉艾诺。 「艾诺皇兄得到了什么样的宝物?」 「剑,十分出色的剑。虽然他好像使不来。」 「的确。他跟剑并不相称。」 葵丝妲和密叶说完便对彼此笑了,过程中密叶仍惦记著艾诺。 艾诺见识了理想中的皇帝典范。正因为这样,他才想拥护李奥登上帝位。 毕竟对艾诺而言,帝位是一个让他远观而非亲临的位子,因此他不会想自己称帝。 即使说艾诺现在的梦想就是看李奥风光称帝也不为过。正因如此,密叶有些担心。 她觉得在艾诺描绘的未来蓝图当中,似乎并没有艾诺的身影。 「报告。刚才有快马捎来信息,据说李奥纳多皇子与艾诺特皇子已经回国。」 「真的吗!」 「哎呀,那该去迎接你的两位皇兄才是。」 密叶说完就把自己的小小忧虑搁到内心一隅。 现在还不是操烦的时候。 「咳咳……真冷呢。我披件外衣再去吧……」 「您又感冒了吗?」 「对呀。很快就会好。」 说著,密叶和葵丝妲便手牵手前往迎接两位皇子。 3 谒见厅里有重臣及皇帝的子女集结聚首,李奥则在当中禀报这次我们出使的首尾。我姑且也跟在李奥后头下跪,却没有什么话可说。 「讨伐海龙后,已再次确认阿尔巴特罗公国与隆狄涅公国维持其同盟关系。短期内南部应不会发生战事。」 「嗯,辛苦你俩了。这次交代的任务比我料想中更加劳神。不过,你巧施手段克服了,居功厥伟。」 「谢父皇。」 称赞李奥的父皇显得很满意。这是当然。 免去了被南部战事波及的风险,又透过讨伐海龙宣扬帝国声威。阿尔巴特罗公国更向帝国表示有意愿正式建交,这次出使可说满载而归。 而且这些都会算在李奥的功劳。 「我得论功行赏才是。李奥纳多,你有所求吗?凭这次功劳,即使要求取大臣之职也行喔。」 这一瞬间,大臣们和上头的皇兄皇姊脸色都僵凝了。 任大臣之职的皇族只有埃里格,父皇之意是要拉拔李奥到与其同等的地位。 分属各派的大臣当然不用说,戈顿、珊翠菈应该也会觉得不是滋味。 埃里格到底没有改变表情,然而眼镜后头的目光仍显得比平时更冷酷。 但是,获得半吊子的权力将造成我方行事不便,而且难保不会引来各派围剿。现在工务大臣已经是我方的人了,没必要特意谋取大臣之职。关于这点我有跟李奥商量过。 「承父皇美言,但我目前无法胜任大臣之职。」 「是吗?那你另有所求吗?」 从父皇的立场也不能完全不行赏。 要不然往后功绩低于李奥的人就领不了奖赏,李奥非得领赏才行。毕竟李奥纳多皇子都辞谢奖赏了,底下的人只得跟著辞谢。 「是。其实在出使公国之前,曾有南部出身的少女恳求我帮忙解决村子里的问题。当时我表示自己另有大使之责而无法即刻协助,但现在已经平安归来了,因此我希望能帮那名少女解决问题。」 「哦?刚结束一桩差事又要奉公?勤奋的家伙。你不这么觉得吗,艾诺特?」 「是的,这我学不来。」 「呵,或许吧。所以呢,她村里的问题是什么?」 「据传有劫匪掳人。」 「为何她没有向领主求助,而是来找你?」 「……问题发生于流民村落,听说领主不愿出面解决。」 「你说什么?」 原本心情大好的父皇脸色一瞬间变得严肃。 十一年前,与索卡尔皇国对垒的父皇曾经声明所有流亡来的难民都是帝国子民。换句话说,当时存在的流民村落都归帝国管辖。 「你提到的村子是从何时开始存在?」 「据说在少女出生前就有了,我想十一年前便已存在。」 「竟敢欺下犯上!难道那里的领主不屑听我的旨意!」 父皇激动得从宝位起身,在场所有人都跪地向父皇低下头。接著宰相法兰兹代表众人开了口: 「请息怒,皇帝陛下。」 「这叫我怎么冷静!十一年前,我就对所有领主发下了号令!全体流民皆属帝国的子民!下级却没有恪守!当地领主不把号令当一回事,就等于不把我当一回事!」 「现在还不能确定内情是否如此。正因为这样,李奥纳多皇子才会表示想要彻查当中情事。」 「不成!我会亲自查办,倘若属实,就要那个领主提头来见!」 「由皇帝一一介入边境之事,国政将无法运作。请您将此案交给李奥纳多皇子。」 法兰兹的建言似乎镇住了这把怒火,父皇一脸焦躁地坐回宝位。 感觉照这样只要等李奥奉令调查南部就可以了结,却有两个多事的人出现。 「陛下,李奥纳多刚执行完任务,此案请交给我办。」 「不,陛下,最好别让刚交差的李奥纳多或者身为女流的珊翠菈接手,由我去吧。这阵子我筋骨闲得发僵,我会代帝国执法给您瞧。」 率先请命的人是珊翠菈,这很合理。珊翠菈生母的老家可以在南部地区呼风唤雨,如果南部出事,对珊翠菈的阵营会是一大打击。 接著发言的戈顿恐怕是等不及要立功了。戈顿虽身为将军,但战事不兴就无法建立功勋。 然而,他们俩都应该先看过父皇的脸色再进言。 「你俩!难道是想把这桩问题当成争夺帝位的道具吗!」 父皇说著又激动起来。他们太急著贪功了,流民问题对父皇来说可是烦恼的根源。 就算皇帝曾宣言,也不代表全体流民都会被认同为帝国子民。姑且不提帝都及其周围,在边境对于流民的歧视仍旧根深蒂固,像琳妃雅出身的村落发生的这类问题并不算罕见。 琳妃雅会因此直接找上帝都才是这次令人觉得稀奇的环节。她打著找皇族谈就能解决问题的盘算,只能说实在厉害。 确实如她所料。对父皇而言这是攸关颜面的问题,争夺帝位者只要处理得当,就能给父皇良好印象。 「这桩问题不属于你俩,而是我的心头大患!休想利用此事来争夺帝位!不成材的东西!珊翠菈!你母亲是南部出身!此事也许就与她有密切关联!你起码要知道避嫌!戈顿!我不可能把细腻的问题交给一向只会蛮干的你!你俩就不懂得动动脑袋吗!」 「「万、万分抱歉……」」 遭斥责的两人异口同声地后退一步。 或许是因为有几分怒火已经发泄在这两个人头上,父皇吁了口气,然后表情冷静地看向李奥。 「李奥纳多,我任命你为巡察使。给我将南部边境的问题查个水落石出。」 「是!」 「不容许任何妥协,我要看到所有罪状都见光。掳人在帝国属重罪,坐视这等问题亦属重罪,你别对涉嫌人物留情。」 父皇语气坚毅地对李奥如此下了命令。 转眼望向珊翠菈和戈顿,从他们脸上看得出焦虑。照那副模样看来,事情与珊翠菈母亲的老家关系匪浅。要是正如琳妃雅所说,掳人一事与领主有关联,倘若背后又有珊翠菈母亲的老家在主导…… 这桩案子将会变成极为棘手的难题,但只要解决得了,就能给予珊翠菈重重一击。 她可以好好后悔自己没有趁我们不在时击溃李奥的派系。 本次出使公国让李奥于名于实都成了角逐帝位的人选,与他同一阵线的人应该也会增加。政敌已经无法轻易击溃我们,根基逐渐稳固,真正的搏斗接下来才要开始。 「会议到此结束,所有人都退下。」 由于父皇这么宣布,我也准备跟著退下。可是── 「艾诺特,你多留一会儿。」 「咦?」 「你留下。」 「是……」 为何只点名我…… 心里这么想的我当场留下。于是谒见厅剩下我、父皇和宰相法兰兹。 在我猜测会被说些什么的期间,父皇曾难以启齿似的数度开口,最后还是转念将事情推给法兰兹。 「法兰兹!交给你了!」 「您不是说过要亲自交代?」 「你只管说就是了!」 「唉……艾诺特皇子,留你于此是要讨论人在东部国境的第一皇女殿下。」 「皇姊怎么了吗?」 「其实……有人想找她提亲。」 「恕我爱莫能助。」 我立刻回绝,父皇和法兰兹就露出丧气的表情。 真受不了。光看他们这副表情,八成没有人会认为这两位是帝国皇帝与宰相。 「别、别这么说……陛下有三位女儿,葵丝妲殿下年岁尚幼,而珊翠菈殿下始终都表示不会跟人成婚。」 「就算这样,找皇姊提亲也太荒谬了。她可是掌管东部国境全军的元帅耶,全帝国仅仅三名的元帅喔,能命令她的只有父皇啊。」 「就算我有权命令,再耽误下去还有谁肯娶她!那孩子都已经二十五了!」 「既然父皇这么想,亲自跟皇姊说明白不就好了!」 「我寄过好几封信了!也被拒绝过好几次了!到最后她甚至扬言宁可放弃皇族身分也不接受提亲!那个不孝女!」 「她本人不想结婚就算了嘛……」 「我是她父亲!我有义务为女儿的将来操心!听著,艾诺特!你跟葵丝妲感情好,连那孩子都中意你。总之你写封信设法说服她回来帝都就对了。办不到的话,就由你去东部国境找她!」 这道命令未免太不讲理。与其命令我做这种事,还不如下诏将人召回。 我明白父皇不那么做的理由,因为他不想在下诏后被第一皇女讨厌。长姊与葵丝妲都是父皇最爱的第二妃子所生,长姊的相貌与第二妃子尤其相似,父皇舍不得凶她。 我发出叹息,并且无奈地答应。应该说,也只能答应下来了。 唉~~我有预感又会很麻烦。 4 「要帮第一皇女殿下撮合亲事?」 「是啊,事情难办了。」 回房以后,菲妮就端了红茶与点心迎接我。 我拿来解馋,一边深深叹气。 「我没见过那位皇女,却听过好几次传闻。辗转征讨各地,立下众多汗马功劳的姬将军。据说其武威远扬他国,甚至获封为帝国最强。」 「那可没有夸大喔。实际上,东部国境自五年前有她驻守以后,索卡尔皇国就无法采取任何动作了。毕竟国境守备从根本得到了改革,变得更加牢不可破。」 「名不虚传呢。请问她为人如何?」 菲妮一边将红茶注入空杯一边发问。 我道过谢,喝起红茶,并且思考该如何形容皇姊的为人。 嗯~~…… 「一言以蔽之,就是军人吧?」 「军、军人……?」 「对啊,军人。她并非骑士,而是军人。皇姊体现了这一点。」 「我没办法想像耶……」 「我想你见过以后就会懂。她并不是像爱尔娜那样的骑士,她是军人,把战场当成情人。没有所谓一对一的美学,只要能赢就好的思维,这套观念被她贯彻到底。当身为皇太子的长兄逝世时,那个人早早就声明自己不会参与帝位之争。她还说无论谁称帝,自己都会以元帅的身分效劳。」 因此军方的人大多转而拥戴戈顿了。 对想立下战功的军人来说,跟军方有关的皇族登上皇帝宝座会比较好。皇姊正是首选,戈顿次之。 假如皇姊有参与帝位之争,此刻戈顿应该已经被她纳入旗下。 「武官不干政,心中唯记保卫国家。她认为军人就要如此处世才正确,而且也亲自实践了。」 「总觉得和传闻中不太一样……我听到的形容都更加光鲜亮丽……」 「是很亮丽啊,高大的金发美女,光是待著就有将周围目光吸引过去的魅力。虽然气质完全不同,跟你倒有类似之处。」 「咦……谢、谢谢殿下。」 菲妮不知怎地脸红低下头。当我觉得奇怪时,瑟帕就出现了。 「因为您用美女一词赞美自己的姊姊以后,就说她跟菲妮大人类似,菲妮大人才会感到不好意思。毕竟这等于被您称作美女。」 「她早就听惯这种词了吧?还会难为情吗?」 「会、会的!当然……是因夸奖的人而异……」 「是喔?搞不懂耶,你那种情感。」 瑟帕不顾菲妮仍在害羞就把资料递给我。我事先要瑟帕调查了这次谈亲事的对象。父皇要结亲总不可能乱挑人选,但男方万一属于皇姊讨厌的类型,到时候难保不会连我都跟著挨骂。 话虽如此,就我所见并无古怪。想想也对,对方可是来向皇姊提亲的耶。 (插图005) 「敢向那位皇姊提亲,可见对方也胆识不凡。我说这个想跟皇族结亲的男人。」 「您说得是。皇女殿下既为常胜无败的姬将军,其美貌更被赞誉和皇帝的第二妃子别无二致,皇帝陛下也对她宠爱有加。」 「瑟帕先生提到了第二妃子,表示她与葵丝妲殿下……」 「两位皇女是同一名母亲生下的姊妹。第二妃子在世时有著一袭美丽的金发,性情温和,待任何人都温柔亲切,因此我对她印象深刻。」 「父皇会中意菲妮应该也跟这有关。毕竟皇姊长大后的性格与生母恰恰相反,父皇大概是把菲妮当成了但求女儿能如此培育长大的愿望象徵。如果皇姊与菲妮站在一块,要问到谁是第二妃子的女儿,毫不知情的人肯定会选菲妮才对。」 「是这样吗?我觉得好光荣。」 菲妮真的觉得那是一种光荣吧,她露出满面笑容。 这种坦率的性情八成也在父皇心中得了高分。 「哎,就因为我有这么一位皇姊,父皇才在操心她嫁不嫁得出去。毕竟她是长女,即使有人想向珊翠菈提亲,被推托上头姊姊还没嫁也就无话可回啦。」 「皇帝陛下本来就不甚喜爱第五妃子,对于珊翠菈殿下的结婚对象也不关心吧。」 「不甚喜爱?我听说皇帝陛下是平等地爱著所有妃子耶。」 菲妮对瑟帕说的话偏头表示不解。 嗯~~我不确定这方面的内情是否可以告诉菲妮。 当我苦恼时,瑟帕跟我对上了目光,于是他静静点头。原来如此,他提到这件事的用意就是要我把内情说个明白。 哎,既然瑟帕这么想,我倒没有异议。 「父皇表面上是如此对待他的妃子,对小孩也是一视同仁。不过,第五妃子身边有某项始终摆脱不掉的传言。」 「传言?」 「有说法怀疑暗杀第二妃子的元凶,会不会就是第五妃子。」 「妃子之间会下这样的毒手……?」 「在后宫里不算鲜事,不过要在帝位之争开始后,或者产下子嗣之类的重大转变期才有这种事情。当时早就立了皇太子,葵丝妲也已经出生,只生过皇女的第二妃子即使受皇帝宠爱,地位也无足轻重,所以她并非争权者不惜暗杀也要除去的人物。」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传言?」 对,这正是重点。没有道理被暗杀的妃子,人却突然死了。调查过仍找不出死因,最有嫌疑的则是第五妃子。 「第二妃子与第五妃子年龄相近,又同为公爵家女儿,什么都容易被人拿来比较。然而,有别于父皇中意才纳入后宫的第二妃子,他与第五妃子的婚姻是基于政治考量。尽管双方的第一胎都是女儿,先生产的仍是第二妃子,而且在两名女儿中,风评较好的也是第二妃子所生。珊翠菈从小就很优秀,性格却有问题。第五妃子算是对此怀著心结吧,她曾单方面把第二妃子当成劲敌。」 「这就是冒出传言的原因?怀疑她因为嫉妒而暗杀对方?」 「无人明白,毕竟第五妃子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第二妃子死亡时,第五妃子是跟皇后在一起。她不可能直接下杀手,调查以后也找不到与他杀有关的证物。即使如此,第五妃子仍遭到怀疑的原因在于她是珊翠菈的师父。」 「珊翠菈殿下的师父?」 「我所使用的是古代魔法,换句话说就是失传的魔法。另一方面,广传于世的则是现代魔法,当中珊翠菈擅长的叫禁术,宣扬现代魔法的先人所禁止的魔法。」 即使称作禁术,水准也是参差不齐。有的魔法让人纳闷为什么会被禁,有的则让人觉得确实该禁止。珊翠菈就是在从事这一类禁术的研究,并且替有益于帝国的魔法解除禁术认定。 珊翠菈愿意替各类魔法解除禁术认定,对魔导师来说相当难能可贵。毕竟可学习的魔法会变多,就算水准参差不齐,到底是曾经被指定为禁术的魔法,大多效力强猛。 而且头一个从事这种活动的人,就是身为珊翠菈母亲的第五妃子。 「发现遭禁止的魔法有用,珊翠菈就会呼吁不要把那视为禁术,然而无论怎么想,她在研究过程中还是会学到有危害的禁术。当然,身为她母亲的第五妃子也一样。人们怀疑在那些禁术当中,会不会就有咒杀他人的技俩,这便是传言出现的原因。」 「请问有那样的魔法吗?」 「不晓得,我只会用古代魔法啊。要发掘的话或许会有啦,凶恶得即使由皇帝调查也找不出死因的诅咒魔法,就算成了禁术也不足为奇,而且能够发掘出那等禁术的人,顶多只有网罗了全大陆禁术魔导书的第五妃子和珊翠菈。」 「可是……万一有那样的魔法不就……」 「对,要暗杀任何人都不成问题,所以仅止于有嫌疑。可是,皇太子在三年前也死了,虽然经过调查,却找不出暗杀的证据,跟第二妃子死亡时一样……从那以后,父皇始终对第五妃子投以存疑的目光。由于全无证据,表面上他并不会禁止珊翠菈研究禁术就是了。」 珊翠菈的研究活动交出了成果,这项事实应该也是未予禁止的理由。 有几种魔法在解除禁术认定以后,已经被引进军方当成军用魔法,或者对研发新的魔导兵器有贡献。 既然我国与魔导大国索卡尔皇国比邻,胡乱禁止这类研究活动的话,难保不会导致魔导师人才外流至皇国。父皇应该也有他两难之处。从个人情感思考,他是会立刻要求中止才对。哎,那个人身为皇帝就是杰出在不将情绪显露在外。 「对理应不会被暗杀的第二妃子怀有私怨,又有能力暗杀而不留证据的人物。她是因为吻合这一点才遭到怀疑的,对不对?」 「就这么回事。不过,终究是臆测,没有任何证据。皇太子死亡时,第五妃子还有珊翠菈都在帝都,皇太子则在前线,再怎么说也太过牵强,八成连古代魔法都没有这么长距离的诅咒魔法。然而要当成怀疑他人的材料却已经足够。」 而珊翠菈母亲的老家位于南部,李奥就是要去那里一探究竟。 巡察使这种揭发不公的职务正适合李奥。李奥个性认真,连细微窜改都不会放过。可是,生出那种女性的家族在南部地区握有势力。 希望别发生任何乱子就好,这次我没办法公然帮助他。 在同一时期分别派任务给我们,应该也是为了测试个人的能耐。 「我只能暗中伸出援手了吧。」 「那就没问题啊。艾诺大人一向都这样不是吗?」 「的确啦。」 我说著露出笑容,并且吃起菲妮端来的美味点心。 5 「那么,下一次重臣会议的方针,就是要提议建设连接东部与帝都的新干道对吧,贝尔兹工务大臣?」 「是的。要迅速复兴遭受怪物损害的东部,必须有直通的道路,而且建设该道路会创造就业需求。话虽如此,这也是靠玛丽大人准备的资料,我才模仿某位公爵家的事业规划出来的……」 「好的点子就应该吸收,感谢您愿意采用。」 话说完,来到贝尔兹伯爵屋邸的玛丽恭敬地低了头行礼。 贝尔兹伯爵看玛丽既没有夸耀自己的功劳,还淡然地答谢,便露出了苦笑。 「李奥纳多殿下有位得力的亲信呢。只要有玛丽大人,处理政务想必顺畅无阻。」 「我仍要学习,照这样根本还没有帮助到殿下。」 「您谦虚了。李奥纳多殿下的派系不是日渐茁壮吗?」 「那并不是靠我的力量。一切都归功于李奥纳多大人与菲妮大人的声望。」 「那两位确实是功不可没。李奥纳多殿下的英雄事迹正逐渐传开,菲妮大人则取得了颇具盛名的亚人商会协助。资金方面有宽裕,派系便得以稳定,而且新入伙的贵族也增加了。不过玛丽大人,这应该是因为那两位身旁有你支持啊。」 「很荣幸得您赞赏,但我真的未有建树。因为我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玛丽说完就再次行礼,然后旋踵从屋邸离去。她所言非虚。玛丽虽是亲信,肯跟随她这名女仆的人却不多,即使能辅佐也无力带领团队。这便是玛丽的定位。 而贝尔兹伯爵一面目送玛丽的背影,一面抚起肚子嘀咕: 「真不好伺候……难道我惹她不高兴了吗……?」 因为他看玛丽表情丝毫未改,甚至不肯陪笑,就觉得胃痛得不得了。 ■■■ 从贝尔兹伯爵屋邸离开后的归途。 玛丽买完几样东西,便捧著袋子往城里去。 可是,她在驻足后悄悄走进了暗巷。 于是乎── 「嗨!甜姐儿!要不要陪咱们乐一乐啊?」 看准四下无人的那一刻,有三名年轻男子结伙前来搭讪。 无论怎么看都非善类的小混混。 被那三人搭讪的玛丽将袋子悄悄放到地上,然后缓缓回头。 「无所谓,因为我也想找你们几位玩玩。」 「哎呀!好兴致!瞧你穿女仆装,我还以为想法会比较保守哩!咱哥们有块隐密的小地方,就在那──」 疑似带头者的男子打算搭玛丽的肩膀。不过,他的手没能碰到玛丽。 「呀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手~~~~!」 「从实招来。要你们接近我的是什么人?」 因为玛丽从袖里拿出短刀将男子的手钉到了墙上。 玛丽面不改色地朝男子眼里探过来,让男子感受到死期已近。 「噫……!咱、咱们什么都不知……」 「若是说谎,你的下场还会更惨喔。我敢不带护卫一个人出来走动,正是因为实力尚可自保。乖乖给我招。对女仆动手有多恐怖,帝都的混混不可能不知道吧。」 能雇用女仆的顶多只有贵族与豪商,动到这些女仆的话,她们后头的主子自然不会息事宁人。那不是因为女仆受珍惜,而是面子问题。有人在头上动土,绝不可轻饶。 帝都的居民都知道这一点,所以玛丽才会质疑他们。 「刚、刚才,那里有个黑衣男叫咱们掳你过去……」 男子说完就用空著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金币。 主事者应该是交代抓到人就会付他更多吧。 玛丽心想主事者手段卑鄙,竟利用这些为钱烦恼的年轻人,并且从钱包里拿出三枚金币。 那并非玛丽个人的钱包,是李奥交她保管的资金。不过要怎么用都任玛丽决定。 「为钱烦恼的话,你们就要劳动而不是欺压弱者。」 「咦……?」 玛丽塞了一枚金币到那个男子的口袋,接著也扔给了另外两人。 把金币交给对自己找碴的人,这种异常的举动让三个小混混感到紧张,因为不晓得玛丽要对他们做些什么。 玛丽却从带头的男子手上拔出短刀,然后迅速为他止血。 「那枚金币是报酬。我要你们去散播李奥纳多皇子在他国拯救了众多性命的消息,尽可能让全帝都得知。」 「找咱们几个放风声……?」 「转述事实罢了,没必要加油添醋。因为这样能让我的主子提高声望。」 「主子……难不成……你是……」 「我是李奥纳多殿下的专属女仆。连这都不晓得就来找碴,可真是不知死活。」 「当真……」 这些男子原本以为玛丽是某位贵族的女仆,结果出乎意料的大人物名号使他们浑身发抖。 而玛丽对他们几个淡然告知: 「行了,去把差事完成吧。还有,谋生遇到困难就来城里求助,只要肯规矩过活,李奥纳多殿下也不会弃你们这种人于不顾。」 「谢、谢谢!太感激你了!」 道谢的几名男子被玛丽送离现场。 而玛丽身后倏地冒出人影。 「真是认真工作。没想到你会收买敌方的棋子,还让他们替李奥博得声望。」 「还不及您,爱尔娜大人。请问您是在巡逻帝都吗?」 「对呀,我自愿来的,毕竟待在城里没办法得知民情。」 「原来如此。我觉得您很有见解。」 「哎,这是学艾诺的啦。他出城玩好像都会顺便探访民情。」 爱尔娜一边手扠腰一边回话。玛丽见状就微微蹙了眉。 (插图006) 「我倒认为艾诺特大人只是找藉口出来玩耶。」 「这我不否认。可是,该看的他仍然看在眼里啊。何况艾诺这次到南部也立了不小的功劳。」 「希望如此……爱尔娜大人,说来冒昧,能否请您跟到那些男子后头呢?」 「因为他们有可能会跟指使抓你的幕后黑手接触嘛。行啊。所以呢,照你料想会是哪一派人马?」 「十之八九是听命于珊翠菈殿下的暗杀者吧。或许是因为李奥纳多大人立了功劳,最近他们频频有动作。」 「明知道十之八九就是对方在搞鬼,却不能予以谴责,争帝位真麻烦。换作是我,马上就会去兴师问罪。」 「我方需要明确证据,谁教互找把柄就是政争的常用手段。」 爱尔娜对玛丽的回答耸耸肩,随后就从现场消失了。 而玛丽在目送对方后回到了城里。 ■■■ 「以上是我和贝尔兹伯爵商量的结果。」 「我明白了,谢谢。有你真是帮了大忙。」 「不会,因为我只办得到这点事。」 「你还是一样谦虚。啊,能请你也把这个结果转达给哥吗?」 「转告艾诺特大人?我倒觉得没有必要。」 「拜托你。」 「既然李奥纳多大人希望这么办,我会听命行事。」 玛丽说完就拿著资料鞠躬,接著离开房间,前往艾诺的房间。 途中玛丽曾遇见隶属李奥阵营的贵族,就听取了几项报告,并来到艾诺的房间。 「打扰了,我是玛丽。艾诺特大人,请问您在吗?」 她敲门等待回应,门立刻开了。然而,出来的人并不是艾诺。 「玛丽小姐,欢迎。」 「菲妮大人?请问艾诺特大人去了哪里?」 「他在啊。」 菲妮说完便带著笑容将玛丽迎进门。 以菲妮的立场只要说声「进来」就行了,然而她却特地出迎,玛丽不免钦佩其为人之亲切。不过,钦佩的情绪随即消散。 因为艾诺正懒洋洋地在沙发上睡午觉;而菲妮放轻脚步以免吵醒他。 「艾诺大人睡著了,所以有事就由我来接应。」 「……请问他是从何时开始入睡的?」 「不晓得是从什么时候耶。感觉睡满久了。」 玛丽感到有些傻眼,并将资料亲手递给菲妮。 「这是贝尔兹伯爵在下次重臣会议将提出的议案。」 「知道了,我会转交给艾诺大人。」 「麻烦您代劳。还有菲妮大人……您会不会对艾诺特大人太过纵容?」 「会吗?我觉得睡眠是疲倦时的最佳良方,想睡就睡比较好!」 「如果艾诺特大人都不辞辛劳地在工作,或许那样倒无妨,可是他尽爱玩乐睡觉,名声只会一路下滑。菲妮大人的声望也难保不会随之跌落。」 「我不介意。假如因此名声下滑,跟人疏远的话,就代表彼此没有缘分吧。何况,你别看艾诺大人这样,工作可是很有热忱的喔。他喜欢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工作。」 「在菲妮大人眼中,似乎任谁都是了不得的人呢……」 玛丽察觉多说无益,便鞠了躬,然后离开房间。 接著她边走边想起艾诺的睡脸。爱尔娜和菲妮都很欣赏艾诺,对他最器重的人则是李奥。 原本玛丽以为那是出于兄弟之情,可是连手足以外的人都开始称许了,或许他真有什么特别的本事。 不过,玛丽更觉得艾诺可能只是在自我沉沦,这就令人头痛了。 「原本还以为他像样了点,若他无法力图振作,难保不会给李奥纳多大人添麻烦。往后应该要规劝几句才是。」 玛丽如此打定主意,并且回到李奥的身边。 6 虽然说我和李奥都被交派了任务,但不代表我们立刻就会从帝都启程。 行前得做准备,而我还要看皇姊的意愿。 这段期间我们都各自在尽力。李奥与权贵会谈,拉拢人心;我负责接应亚人商会的代表。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她是个好人喔。」 「我信不过菲妮所说的好人耶。」 「怎么这样!」 菲妮看似受了刺激而惊呼。不过,我说的是事实。假如由菲妮或李奥来识人,难保不会变成大半皆善类。他们俩注意他人的优点甚于缺点。 跟我相反。这两人见到杜劳哥,会先找他有什么优点;我则会先认定那是个胖子。这就是为人的差异吧。 不过令人哀伤的是两套思维相形之下,后者比较容易在这世上生存。正因如此,我才想帮他们一把。 「让两位久等了,殿下、菲妮大人,商会代表正恭候大驾。」 「之前我就听说过,没想到真有精灵担任秘书。你任职亚人商会是何缘由?」 在房间前向我们问候的是一名精灵秘书。 虽然听菲妮等人提过,我仍觉得稀奇。所谓的精灵都聚集在各地的隐世村落过活,处世封闭且在村落周围设有结界,大多不会踏出村外。即使听过精灵这个词的人不少,亲眼看过的人也不多吧。 他们既长寿又有清丽脱俗的外貌,据说长老中更有活了千年的精灵。 光是有精灵在外头与许多人互动就够令人惊奇的了,对方竟会待在商会担任吸血鬼(vampire)的秘书,我有点难以置信。 「我等精灵处世封闭,此乃种族秉性。然而,我却希望见识外头的世界。在精灵中我属于异类,所以我才会离开村落,来到外头的世界。不过村外远比我想像的还严苛。就在那时候,商会代表接纳了我。本商会正是这类亚人的收容所。」 「真是段佳话呢,艾诺大人。」 「假如不是虚构的话啦。」 我刻意用了这种口吻。菲妮用眼神责怪:为什么您要这么说呢?但我不放在心上。精灵秘书微微眯起眼睛。尽管对方稍微坏了心情,还是表示信不信由我而退后一步。 看来说词属实。 「失礼了。」 我走进商会代表的房间。先前听说是经过枯等才见到面,结果这次状况不同。 「幸会,艾诺特殿下。我在亚人商会担任代表,名叫尤莉亚。」 银发盘成高髻,蔽体的礼服款式火辣,白皙得病态的肌肤毫不吝惜地暴露出来。独具特色的红紫色眼睛正看似感兴趣地望著我。 美丽容貌恰如吸血鬼给人的印象。看那惨白的肤色,就让我想起日前在东部遇见的吸血鬼。想起那两个家伙,我便跟著想起了菲妮从钟楼坠落的模样。 应该是因为我的脸色略显不悦,尤莉亚苦笑著赔礼: 「虽与我全然无关,在此仍要为同族的劣迹向您致歉。于帝国东部发生之事,曾让殿下及陛下蒙受生命危险,我实在深深地感到过意不去。」 「……失礼了,我是第七皇子艾诺特雷克思阿德勒。」 菲妮好不容易才跟对方建立关系,被我搞坏的话就误事了。我立刻道了歉,然后跟菲妮一同就座。 据说尤莉亚曾让菲妮等人枯等,对我却没有故技重施。这大概表示测试阶段已过,毕竟对方也需要我们的助力。 「那么,殿下,敢问您此次是为何事而来?」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打算怎么利用菲妮?」 想借用菲妮的名声,这就是她提的条件。 倘若我想得没错,她是打算替首度在帝都推出的商品促销。 「说成利用可就不好听了呢。」 「甭用敬语,放自然就好。我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 「哎呀,是吗?我难得用了待客之道来恭迎皇子。」 「我不算什么客人,我是你交易的对象,少用居心叵测的口气讲话。」 「既然你都开口要求了,那就改喽。我也觉得这样比较轻松。」 尤莉亚说著便露出亲昵的笑容。从商者多半如此,具有蛊惑人心的素质,善于拉拢他人,一回神遂已遭到挖探。 想必尤莉亚也不例外。 「关于菲妮的用途……你觉得我会怎么用她?」 「别拿问题来回答我的问题。」 「有什么关系嘛。我很好奇废渣皇子有多少本事。」 「既然你晓得那个外号,大可省了吧。我就是无能才会被称为废渣。」 经过一连串互动以后,尤莉亚悄然望向菲妮。 糟糕。当我这么心想时已经迟了。尤莉亚露出贼笑。 「讲话的人是个无能之辈,菲妮却不显得慌张呢。我反倒觉得,她甚至对你百般信任耶。」 「咦?呃,两位怎么……」 「你会把菲妮当成活广告,先宣传那是她使用过的产品,可以的话也会在店头摆出她的肖像。」 既然对方藉菲妮的反应看穿了内情,再瞒也没用。我讲出自己想好的方案,以便尽快将话题往后推展。尤莉亚听完便露出有些吃惊的脸色。 「令人讶异……我本就认为你是佯装无能,精明程度却超乎预期。都说地低成海、人低成王,似乎真有一番道理。」 「我并没有装也没有藏,单纯是我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劲,身旁的人就那么替我取了绰号。」 「莫非现在不同了?」 「我决定拥弟弟称帝。我弟弟跟菲妮类似,要在这世上求生,他们俩都过于老实,所以非得由周遭的人挺身保护。尔虞我诈及勾心斗角都由我来,我会将欺骗李奥和菲妮的人打垮。」 「……这我会铭记在心。」 我瞪向尤莉亚,并以目光牵制她。 这应该让对方感受到了不明所以的恐惧。尤莉亚答话显得有些紧张。 我见状便放缓戒心,改用平时的口气再次发问: 「所以呢?你准备怎么运用菲妮?」 「……大致上与你的想法相同。我准备从化妆品的生意做起,只要宣称是苍鸥姬(u mwe)在用的化妆品,一定能销得飞快。」 「我想也是,而且亚人商会的负面形象也能藉此抹拭,如此你的商号就能堂而皇之打进帝都。」 「你最好别将事情说得好像只有我得利,该做的我都会做。」 「哎,那还得等一阵子。我要你先搞垮那些资助敌方派系的商会,资金来源一断,我方的政敌便无法大张旗鼓。」 我把话说得容易,反观尤莉亚则微微叹了气。她那种反应倒是没错。 毕竟资助敌方派系的商会全是盘踞于帝都的大商会,要搞垮他们几乎没门。 「意思就是要我打击那些商会,使其丧失资助政敌的余力……留半条命给他们就够了吧?」 「不,再狠一点。麻烦让他们气若游丝。」 「那不就跟死了差不多吗……哎,我会尽力。再来就是关于资金方面的支援,你们需要多少?」 「目前不必。当我方需要时,再请你要多少筹多少。」 「难道你以为钱会自己生出来?金额越大,越是无法立刻筹出来喔。」 「我懂。而我还是要你照办。」 严苛的要求让尤莉亚看似傻眼地摇了摇头,但是她只得答应。 假如她没办法克服这等严苛的要求,我就不会出借菲妮。 「真是……我找了个荒腔走板的派系联手呢。」 「要恨就恨菲妮。」 「我才不要,谁恨得了这么坚强可爱的女孩。要恨当然是恨你。」 「随你高兴吧。好了,要走喽,菲妮。」 「啊……好、好的!」 菲妮原本还在享受商会端出来的茶点,听我一说便匆匆吃完东西,开始准备离去。尤莉亚见状就噘起嘴唇。 「你们何不多待会儿呢。」 「很不巧,要忙的事还多著。你不如先开始张罗商品,我再找机会联络。」 「哦~~我说,艾诺特,既然你非得成事,想叫我倾全力协助也是可以喔。只要我喊一声,几乎全体亚人都愿意帮忙。你觉得如何?」 「时机来了,或许我就会拜托你。目前时候未到,何况也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因此先免了。」 尤莉亚一脸妩媚地望过来,而我拒绝了她的邀约。 这女的总让我觉得有股魔魅气息。说起来倒没有负面印象,却也没有正面的印象。该怎么形容好呢,她就像只好奇心旺盛的猫吧。 感觉尤莉亚会深究到我不希望被人深究的部分。假使遭到挖探也没有什么好困扰,我自然会由她去,可惜我背后的秘密全都容不得他人挖探。 她身为商人的才干无庸置疑,但现在还是尽量保持距离吧。 我如此打定主意,从尤莉亚身边离去。 7 「李奥纳多,这事全交你办了。」 「遵命。我会代陛下之耳目,若有不公便通盘揭发。」 「嗯。」 话说完,李奥就向父皇领了紫色披风。这是身为巡察使的证明。 只要李奥穿著这件披风,任谁都挡不了他。 「切莫妥协,去将案情查到真相大白。」 「是。」 于是李奥穿上披风走出谒见厅。其他人都跟著退下,我却没有,因为看父皇的脸色似乎有事找我。 「你担心吗?」 「我才不担心,毕竟李奥能力优秀。」 「然而他处事不够柔软。过去都靠你弥补,可是,这次他身边没有你。」 「假如父皇是想看李奥一个人能有多少作为,事情应该没那么便宜。」 「哦?这话怎么说?」 「那家伙擅于借重他人之才,他的为人就是会让旁人甘愿提供助力。所以即使没有我,依然有别人会帮忙他。」 「是吗?那就好。不过,你这边又如何?」 父皇的话使我垮著脸。 我也跟李奥一样被交派了任务,虽然要称作任务会嫌太过轻微。 「难讲耶。我会尽力而为,但是请不要寄予期待。」 「那可不行,长女的这桩亲事全靠你了。她没结婚,珊翠菈也不会结婚吧。」 「实在责任重大呢。但是,就算失败也请别生我的气喔。谁教我要面对的可是那位皇姊。」 「是啊,我明白。不过呢,艾诺特,我已经年逾五十了,时间所剩无几,因此才想看女儿出嫁。」 「我倒没听说您身怀疾病耶。」 「我没病。然而待我一老,势当压不住众人,我迟早会被迫退位。任谁称帝皆然,以往我就是那么做的。」 父皇略显出神地眺望从城里可见的市街景象。不知道还能坐拥这一幕多久──或许他是这么想的。 帝位之争固然是由底下子女进行,位于终点的宝座却有父皇坐著。 想当然耳,赢家将会逼父皇退位。若发展至此,他便无暇看女儿出嫁。 「您从未如此软弱呢。」 「我今天梦见了第二妃子与皇太子,真是怀念……不知我还得怀念多少人才行。」 「排斥的话,您大可终止这场帝位之争。册封新皇太子以后,再趁著仍有余力之际将其余子女分发至地方,至少就能保他们一命才是。」 「我不能那么做。赢来之物的价值有别于让渡之物,帝位必须由你们去赢取。如此才有强大的皇帝,才保得住帝国。」 「那么,还请父皇收起软弱的心态,因为您有能力阻止却未阻止。为此我的弟弟正身陷于愚昧的手足互斗。想法如您的人多有所在,然而因为您默许帝位之争,才没有任何人叫屈。大家都已经认分,并说服自己这是必经之途。您的软弱将会对所有参与者构成侮辱。事到如今才出现退缩之意,我可不会接受……!」 若有后继者由皇帝任命的制度,就不会发生这种斗争。 可是,赢得帝位的后继者会比被任命的后继者更强。这套理论可以理解,赢家不会容许自己赢得的东西被抢走。不过东西若是让渡得来,为己所有的意识就会相对薄弱。意识的差距便从中而生。 要作育一名保卫帝国的皇帝,必须有帝位之争。在这套思路下,愚蠢的手足之争已重复上演过好几次。 「……我居然会被儿子说教,说教的还偏是艾诺特。」 「请饶恕我的无礼。」 「无妨。看来法兰兹不在,我就会露出软弱的一面。抱歉,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是。」 「……艾诺特,还记得我以前让你见识的风范吗?」 「请您放心,我不曾忘记。我也记得您当时所说的话。」 「是吗……那我安心了。」 父皇说完就要我退下。由于帝位之争进入正式阶段,父皇似乎也开始多方思量了。倘若李奥称帝,父皇应该也能平安,但是他不会为求自保而立李奥当皇太子吧。 即使露出了软弱的一面,这个人仍被皇帝之责绑著。 「帝位果然只能靠我们赢取吗?」 我嘀咕以后便为了替李奥送行而前往城外。 ■■■ 「再见喽,保重身体。」 「嗯,哥也要加油。」 「我会适度啦。」 话说完,我们便彼此道别。 不需要漫长交谈,反正这又不是今生的告别。 「艾诺特殿下。」 「你用的称呼还是一样拘谨,琳妃雅。」 「因为我并不像其他几位有身分可以亲昵地叫您。」 「身分根本无关紧要。不过,你觉得称心就好。抱歉,走到这一步费时许久。」 「不会,一切皆要感谢殿下的好意。」 「这是答谢你救了我的命,还在我们出使期间保护菲妮等人。做这点事根本不够回报你。」 「我并没有多大贡献,您却为我设想得面面俱到。老实说,我心里不好受。」 琳妃雅说著就垂下目光。不过这是她谦虚。 她成功地保住了菲妮等人,这就等于拯救我们脱离最大的危机。派遣冒险者到村落支援,并藉这次巡察揭发当地不公的乱象,都还不足以回报琳妃雅对我们的恩情。 「哎,你要那么想是你的自由,但我们都对你心存感激,所以绝对会解决村落的问题。」 我将比拳头略大的袋子交给琳妃雅。 沉甸甸的手感让她瞧了瞧袋里。 当中装著金币,而且袋里远比外表所见有容量。 「这、这是……!」 「以赋予魔法制作的皮袋,容量比外表大十倍。还有,里头的金币是我的钱,以往国家支付给我的,没机会可用便存了不少。我本来是想当成争夺帝位的资金,既然有你居中协助跟商会牵线,当下就用不著了,交给你保管。」 「怎、怎么行!这么大笔钱是要用在什么地方!」 「即使交给李奥,他也不会运用,换成你就能有效运用。李奥一向喜欢直来直往,希望你能从旁协助。我想那肯定可以救济你的村子。还有,钱就是要花在刀口才上算。不必还给我,那要用来复兴村子,懂吗?」 「殿下……」 「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跟你们一起去,情况却不容许。抱歉没办法照顾你到最后,起码让我尽这点心意。」 「……感谢您。这份恩情我绝不会忘,我定将戮力协助李奥纳多殿下。」 琳妃雅说完便对我低头致意。 当然的吧。皮袋里装的是支付给皇子的公款,大约十年份。 我也觉得就这么随手交出去不大好,但我还有用席瓦身分赚的赏金。钱都是给瑟帕管理,而我赚的那些钱比用皇子身分领到的还多。话虽如此,对我来说这并非无关痛痒的金额,但李奥他们只要有这笔资金,想差遣南部的贵族便行有余力。琳妃雅应该会以李奥想不到的方式善加运用吧。 「你说得太夸张啦。我们才欠你恩情,这是谢礼,别放在心上。」 「……现在提这个或许有不敬之嫌,但幸好那时候您遭到了袭击。因为有那件事,我才有幸认识您,之后您就对我伸出了援手,当时的安心与喜悦只有我能体会。如今我便能理解菲妮大人信赖您的理由。等村里的问题解决以后,我必定会回来为您效力,请让我负责助李奥纳多殿下成事。」 「你太拘谨啦。不过,我正是因为这样才敢派你去。我弟弟拜托你了。」 「是,请交给我吧。」 琳妃雅深深鞠躬后就跟著搭上李奥所坐的马车。 马车周围还有近卫骑士在,不过个人性质的护卫是由琳妃雅全权包办,这显示李奥对她也是百般信任。 「那我走喽!」 「噢。办不成的话就死心回来吧。」 「啊哈哈,哥也一样,办不成的话死心比较好喔。皇姊八成比南部贵族还难缠。」 「你说的没错。」 我就像这样一边跟从马车探出脸的李奥对话,一边目送马车逐渐驶离。接下来的事情,再替他操心也没用。 「忙我自己的吧。」 先跟皇姊的提亲对象见个面,见了面后再提笔写信也比较能打动皇姊才是。有得折腾喽。 8 后宫的某间厢房。珊翠菈到了那里拜访。 「母亲大人!母亲大人!」 珊翠菈对侍女们视若无睹,毫不客气就踏进房内。 那里是皇帝第五妃子的厢房,珊翠菈母亲的住所。 身为主人的绿发女子叹了一声,并且出面迎接女儿。 「是怎么了,珊翠菈?嚷嚷成这样。」 「还能不嚷嚷吗!李奥纳多顶著巡察使的头衔去了南部耶!他要去抄我们的底!」 绿发女子苏珊一边看女儿歇斯底里似的嚷嚷,一边笑著表示原来是这种小事。 珊翠菈大概是对母亲的泰然笑容看不过去,便焦躁地化风为鞭,笞打身旁的侍女。 「呀啊啊啊!请、请您饶命!」 「啰嗦!啰嗦!李奥纳多去了舅舅那里耶!手里还握著想怎么贬低我们都随他高兴的权利!」 「啊啊!唔!请、请饶我……一命……」 「吵死了!给我闭嘴!你们活著就是为了挨鞭子!」 珊翠菈说著就朝已经昏迷倒地的侍女鞭个不停。 等她终于消气时,侍女已经浑身是血了。 换作常人,消气后多少会有罪恶感,珊翠菈却显得毫不在意地回头跟母亲对话。 「照李奥纳多的个性,想也知道他会彻查。那件事败露的话实在推不掉啊。」 「用不著担心,南部的事全交给兄长包办了,他会帮我们好好应付。就算搞砸了,所有责任也都归他承担,我们不会被连累。」 「但是失去南部支持就头疼了啊。」 「没关系。只要你的研究进展顺利,不就没什么好怕的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你跟我都平安无事的话,我们就能拿下帝位,等拿下帝位再回馈南方贵族就好。只是暂时弃那些人不顾,能得到谅解的吧。他们面对强者照样得听话啊。」 苏珊说完便笑了。那是张妖艳却又残酷的笑容。 她不会像珊翠菈一样发泄出来,是个倾向将情绪静静累积于心的女子。 苏珊长年将攻击性积于内心,笑起来便足以让看到的人背脊发冷。 「陛下的命令让我无法从事禁术研究,只能靠你了。」 「我明白,母亲大人。」 「优秀的孩子。你比任何人更有资格称帝,而且你还遗传了我的天资。奴隶商人就快将那些小孩带来了,你又能收到一批白老鼠。实验绝对要完成,完成极致的诅咒。」 「是啊,我会完成给您看的,而且我要下咒让那些惹恼我的人全部死绝。错就错在他们敢惹我烦心,我不中意的人统统都要受死。」 「没错,有志气。」 苏珊一边轻抚那头跟自己同样的绿发,一边疼惜地望著心爱的女儿。 继承了自己希望传下去的所有资质,称作本身复制品也不为过的女儿。 珊翠菈若能登上帝位,就等于苏珊登上帝位。 「若有万一,我仍会替你除去那些碍事的分子,你尽自己所能便是。不要紧,站在我们这边的人可多了。」 「是,母亲大人。」 母女俩说著便拥抱彼此。 如果皇帝目睹这一幕,应会怀疑她们是否真是自己的妃子与女儿吧。 因为她俩脸上都挂著让观者胆颤心惊的笑容。 唯有众侍女看见这一幕,她们拚命低著头。 她们更在心里祷告,希望这样的地狱能早日终结。 第三卷 第二章 莱茵费尔特公爵 1 约尔亨冯莱茵费尔特,二十六岁。 于分封至东部与南部中间地带的莱茵费尔特公爵家主事的年轻才俊,亦即公爵。 莱茵费尔特公爵家的领地本身并不大,在公爵家当中属于相对较新的世家。不过,其家族藉著交易特产及矿物繁荣富足,在这方面建立的功绩已够格与皇姊成亲。 「话虽如此,皇姊倒不是多在乎门第的人。」 拿资料过目的我开口嘀咕。要谈成这一桩亲事的瓶颈,在于瑟帕所给的资料里有写到对方不擅武艺。 皇姊打从骨子里就是个军人,会重视他人在战场上是否有用处。如果要选择丈夫,她应该会单纯偏好强者。武艺杰出也好,担任指挥官优秀也好,总之男方就是需要某项能在战场表现的特质。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艾诺特大人,有事要向您报告。」 「怎么了,瑟帕?」 「有意与皇女殿下谈亲事的莱茵费尔特公爵似乎已微服造访帝都。」 「啥!他好歹是公爵耶!」 「那一位似乎很有行动力,据说他是要私下来向陛下致谢。」 「致谢?谢父皇答应他来提亲吗?」 「这……据说莱茵费尔特公爵曾经提过好几次亲事。呃,他从十年前就一直想要跟第一皇女殿下成亲。」 ……从十年前就开始了? 这什么状况啊?难道他一直对皇姊单相思还不停追求? 事情并未公诸,表示那个人一直遭到拒绝。照父皇的个性来想,这事他不可能没向皇姊提过。换句话说── 「难不成皇姊已经连续甩掉莱茵费尔特公爵长达十年了吗!」 「算来是这样。」 「你还说算来是这样……那他们之间根本没希望了吧!」 「向第一皇女殿下提亲的公爵家恐怕相当有心。我在想会不会就是因为莱茵费尔特公爵被拒绝至今仍未改变初衷,皇帝陛下被打动才积极想撮合双方呢?」 「父皇就是因为积极撮合被拒绝,才会把这件事丢给我。你别讲得像佳话一样。」 这道难题棘手得超乎预料耶。我说那位莱茵费尔特公爵究竟是怎样的人啊? 八成跟皇姊的喜好差得远喽。 「不得已,我也去见见他。」 「应该只能这么办了。皇帝陛下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我和瑟帕谈到这里,就有人敲了门。恐怕是父皇召我过去。 那么,我就去会会未来的姊夫吧。 ■■■ 唔哇,前途凶险。 这便是我见到约尔亨冯莱茵费尔特时的第一印象。 在父皇私下见过约尔亨以后,我也拜访了约尔亨暂居的房间。 「幸会,艾诺特殿下,我是约尔亨冯莱茵费尔特,日前已继承家父传下的公爵之位。」 约尔亨说著就露出亲切和善的笑容。他的个子略矮于我。 我属于平均身高,因此对方以成年男性来说算是稍矮。 问题在于横宽,他的体重铁定比我有分量。 外表给人的印象近似发福小熊,和善的笑脸看起来是很温柔,可惜这跟皇姊的喜好背道而驰。脸倒不算丑,却也称不上英俊,在容貌方面极难占优势。 「客气客气,幸会,我是第七皇子艾诺特雷克思阿德勒。」 我能自然而然地用敬语交谈,大概是因为约尔亨具备和善的笑容与气质。 要我对这个人摆架子,感觉会有点为难。我猜他人如其貌,是个老好人。对方流露出来的性情就是如此。不过…… 「艾诺特殿下,照皇帝陛下的说法,您似乎会帮我跟莉婕露缇殿下说媒,请问真有此事吗?」 我那父皇又多事了…… 莉婕露缇雷克思阿德勒,身兼第一皇女与元帅,皇族最强的将军。要我帮公爵跟那样的对象说媒,著实是无理难题,不知道父皇是否理解这一点。 「哎,是啊……皇帝陛下如此交代过我……」 「那我就放心了。听说莉婕露缇大人在兄弟姊妹当中,只肯对葵丝妲殿下与您敞开心房。」 「……恕我请教,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她本人啊。」 「……你跟莉婕皇姊有联络?」 我不由得冒出负面的预感。 在皇族当中,莉婕皇姊确实只肯对我和葵丝妲敞开心房。总是置身战场的皇姊鲜少留在帝都,因此她满常寄信回来。 以往皇姊都会写信给我、葵丝妲还有李奥,然而她从三年前就再也没有寄过任何信给李奥了。 我问李奥出了什么事,他都不肯回答,皇姊也同样不予说明。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件事。 而这个人能听皇姊提及这些,他究竟处在什么样的定位? 「有啊,因为我主动写了好几次的信。我是想跟莉婕露缇大人从笔友做起,没想到情路走得并不顺利,大概要寄三封才有机会得到一封回信。」 「原、原来如此……」 没、没想到他这么有行动力。 公爵居然敢这么积极地追求我那位皇姊,某方面来讲也算强者了。 这我实在学不来。而且寄三封信才回一封,不就表示有两封遭到忽略吗?换成我可受不了。 「您听皇帝陛下提过我和莉婕露缇大人相识的过程吗?」 「不,父皇他什么都没有说……」 「事情发生在二十年前。」 「二十年!」 从相识后过了二十年。难道说,这个人六岁就跟皇姊认识了? 「是啊,在我初访帝都时,有一场由贵族小孩进行比试的剑术大赛。然而我碰上的对手既高大又年长,我被打得落花流水以后就哭诉比赛不公平,有个娇小的女孩却来告诉我:不经努力就想赢才是错的,年纪和体格都没有关系,对手的剑术比较下工夫努力过。而那个少女临时报名比赛后,就漂亮地拿下了冠军,因此我才得知她便是当时年仅五岁的莉婕露缇殿下。我一方面对无法正视自己不成气候还哭哭啼啼感到羞耻无比,另一方面则对莉婕露缇著迷。她的那副身影我记忆犹新,美极了。至今我仍认为她是世上最美的人。」 「……表示你对皇姊一见钟情?」 「对,正是如此。我只看了她一眼,心就被夺走了。」 约尔亨毫不害臊地这么断言。 这个人……积极到意外的地步? 「所以在那场大赛之后,我立刻向她求婚了。」 「嗯?咦?咦?当场求婚吗?」 「是啊,因为我觉得非她不可,她让我心有灵犀。只是我遭到了无情拒绝,而且她告诉我,等我成为配得上她的男人以后就会考虑,我便决心当一个足以与她并肩齐步的男子汉,之后我先从壮大家业的规模开始著手。因为我在武艺方面毫无天分,便学习经商让领地富庶。于是到开始出现成果的十五岁时,我再一次向她求婚了,这次则是透过皇帝陛下谈亲事。然而答案是不。后来我一直在重复这套过程。」 约尔亨露出苦笑,但我实在笑不出来。原来他对皇姊的单相思持续了二十年之久?连我都有违本色地受了感动。世上真有这种人耶,对感情坚贞不渝的人。 不过遗憾的是做这么多仍无法打动皇姊,就代表事情没希望了。毕竟皇姊是个不会改变想法的人。 「我个人曾写过情书或赠送名贵的剑,却不太有效果。我本身还试过从军,但立刻就被赶出来了,听说是因为事情有传到莉婕露缇大人的耳里。从那之后,我始终不被允许接近军事重地。」 「……为什么你肯付出那么多?因为皇姊是个有魅力的女性?」 「您说得对呢,应该就是因为那样吧。那一位既美丽又高强,她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女性,所以我之前才会喜欢上她。不过,如今我对莉婕露缇大人的好感跟那些都无关。我爱著她,还请您出力相助。我只能爱那个人。」 好、好沉重……多么深沉的爱意。单恋二十年,换成普通人早死心了。 皇姊一直拒绝固然有绝情之处,可是这个人都不气馁也满反常的。 目前跟皇姊求婚的贵族恐怕只有这个人。若他死心,皇姊的婚期将会远在天边。因此父皇才会找我谈,还希望我撮合这桩亲事吧。 公爵是个好人,这点我明白。他能钟情于皇姊二十年之久,当弟弟的我同感欣慰。何况他还下了许多工夫想成为配得上皇姊的男人,有拿出成果也令我佩服。 如果他肯欣赏皇姊以外的女性,应该不愁娶不到老婆。 即使如此,这人眼里仍只有皇姊。他爱她,因为他每句话都真心诚意。 唉……这下苦喽。我实在不忍心对努力付出的人置之不理。 或许这就是我的性子。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协助。但是请你别抱有期待。」 「不!我诚然对您有信心!过去莉婕露缇大人回信,大多都是我提到要拜访帝都的时候。她都会写到即使没见面也无妨,希望我帮忙打听您还有葵丝妲殿下的近况。从文章就看得出来,她是在担忧你们两位。」 「是吗……我那皇姊这么有心啊。」 以往李奥也包含在其中。假如要认真处理这个问题,或许也得把那件事问清楚。我下定决心做了深呼吸。 就算失败,父皇也不会生我的气吧。但是,既然父皇想要看女儿出嫁,我就希望让他如愿。 我也想为这名专情的公爵提供助力。 「莱茵费尔特公爵,我会用尽手段向皇姊鼓吹你的好。至于事成以后的回报──」 「要协助您争夺帝位对吧。我了解了。听闻李奥纳多殿下要参与帝位之争的时候,我原本就觉得您也有份,更打算为两位效力。莱茵费尔特公爵家愿贡献绵薄之力,即使亲事未成,这一点也不会变。」 「那好说。我们立刻来研讨作战策略吧,皇姊可是强敌。」 说完,我便笑著跟约尔亨讨论起来。 2 「您、您实在有本事呢……!」 「你才是!以往我从没遇过与自己不相上下的人!」 互相抬举的我俩挥起木剑。 彼此都不擅武艺,使剑既不灵光又欠缺力道。然而,我跟约尔亨自认这场比试打得还算有声有色。仅限于自认就是了。 比试结束后,我对旁观的瑟帕问道: 「呼……呼……你觉得如何?」 「半斤八两。看小孩敲敲打打可能还比较安心。」 「果然……」 约尔亨泄气地垂下肩膀。 实力探底的人互斗,似乎会让旁观者觉得还不如去看小孩敲敲打打,我跟约尔亨的比试就是这么糟。 哎,反正这些都在预料之内。我只是听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武艺不行,才想见识到底有多糟糕。我们两边各拿毛巾擦了汗,并且思考下一步。 「总之剑术是不行呢……你有没有其他擅用的兵器?」 「要说擅用嘛……我有一项一直都在修练的兵器。」 「敢问是?」 「战戟。」 瑟帕从现场准备的武器中取来训练用的战戟。 别名枪斧的战戟在枪头上附有斧刃,虽属于用途广泛的武器,总之就是重又难使。记得这项武器是由矮人研发,用来弥补他们手臂不够长的弱点。 能使得灵巧的话想必强猛,可是外行的人类还不如改用一般长枪。 「你为什么会选择战戟来练?」 「十五岁的时候,我在提亲之际也有直接跟莉婕露缇大人见面,于是她表明并不会跟不懂用武器之人结婚。我姑且也设想到了这一点,所以都有在修练枪术。只是,那对莉婕露缇大人并不管用。」 「我想也是……」 莉婕皇姊在调兵遣将方面是很厉害,但她个人的战力当然也强得惊人。 无论让她用什么武器都有高手级的能耐,公爵临阵磨枪应该不会是对手。 「那时候,她曾说我的攻击力道不足。毕竟我当时非常瘦,更别提个子又矮。凭我当时的条件,不可能使出让莉婕露缇大人认同的一击,所以我才选了重的武器。只是,以往我挥舞这玩意儿总是站不稳。」 「你该不会……」 「是的,我暴饮暴食把自己养胖了。因为即使练出肌肉,我依然有极限。」 令人同情…… 该怎么说呢?战戟在手的约尔亨感觉四平八稳,就连空挥都显得颇具威力,挥戟的架势也有模有样……谁知他居然为此牺牲了身材。 皇姊……有人因为你讲的话就此改变人生耶。我不免感到同情。我一面在内心朝身在远方的皇姊诉说,一面望向瑟帕。 「他的战戟使得如何?」 「相当有一手,虽然要问到对皇女殿下是否管用便不好说了。」 「要把对皇姊管用列入条件,顶多只有将军或近卫骑士能符合。她那边也没有要求那么高啦。」 「但愿如此。总之这会比使剑更有希望,仗著重量砍劈就不必讲究细腻,此等重物在公爵大人手里也拿得够稳,想来是经过相当的修练。光看剑术,他在武艺方面的天分恐怕与您相等。」 「你的意思就是毫无资质吧。虽然说公爵只会这一项武器,他仍练到了足以入目的境界……了不起的人物。这我可学不来。」 约尔亨学商,让原本弱小的公爵家变得富足。他应该有经商的才能,无庸置疑,那比较适合他发挥所长。 即使如此,约尔亨还是持续修练。明知从商才是自己的生存之道,但他希望得到皇姊认同,便不惜付出努力将短处化为长处。 「莱茵费尔特公爵。」 「咦?什么事?」 「你不曾被其他女性吸引过吗?」 「没有耶。我说过自己爱的是那一位。既然已经表明心意,我便不想让自己说的话沦为谎言。尽管人们都说诚实是家父仅有的优点,我却喜欢他的诚实,因此我为人亦要如斯。爱一名女性,就要把爱贯彻到底。我认为那样的爱才纯洁,否则莉婕露缇大人是不会理睬我的吧。」 「……瑟帕,我现在总觉得好像是我们皇族有负于人……」 「毕竟接受与不接受这份情都是皇女殿下的自由。如果付出努力就能结婚,想必任谁都愿意努力才对。努力固然值得肯定,凡事却没有绝对,尤其女人心更是变化多端如秋季的天候。女人被吊儿郎当的浪子吸引,而没有选择努力求婚的男人,诸如此类的故事可说俯拾即是。」 「喂,莱茵费尔特公爵都被你说得跪倒在地啦!」 「我的意思是也会有那样的情况,结果仍要看皇女殿下。」 约尔亨以往大概都避免去听旁人对这段情的意见吧。 他也避免朝负面思考,才一路奋斗到现在。 刚才谈那些对约尔亨来说似乎就有些糟心了。 我凑上前打算安抚他几句。 「振作点,莱茵费尔特公爵。」 「唔!在这种时候消沉就配不上莉婕露缇大人!我太软弱了!」 「……」 「假如她喜欢吊儿郎当的浪子,我可以分饰二角!艾诺特殿下!请传授我吊儿郎当的秘诀!」 约尔亨奋而起身对我这么说。 因为他突然逼近,使我忍不住退到瑟帕身边。 「这一位真是不屈不挠呢。」 「他还问我吊儿郎当的秘诀,这算不算冒犯?」 「怕是有实有据。帝都里应该没人像您这么精通吊儿郎当之道。」 「瑟帕,你别讲得好像真有吊儿郎当这门怪学问。我可不记得自己钻研过这条路,我只是无所事事罢了。」 「原来如此!根本就不必做选择!受教了!」 「……」 「……」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一句佩服。 原来人有爱就能坚强到这种地步,以往我都小看爱了。 「皇姊基本上偏好强者。设法让莱茵费尔特公爵展露强项,是不是就有机会?」 「说来说去,皇女殿下二十年来都看著公爵大人成长喔。她会不会已经认同公爵大人的强项了?」 「皇姊只是看见成果,我想让她目睹公爵努力的过程。努力的模样能够吸引人,你不觉得吗?」 「有道理。」 「艾诺特殿下,呃,我有件事想请教,就怕冒犯到您。」 「你早就冒犯到我了,所以要问什么都无妨啦。」 「啊,那就好。请问殿下是如何获得莉婕露缇大人中意的呢?」 这个人都不会顾忌耶。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回忆起自己得到莉婕皇姊中意时的事。 那是在十一年前,我替少女顶罪,因而被关进牢里一星期的时候。 长兄透过父皇得知了许多内情,似乎就把我替少女顶罪而被关进牢里这件事告诉皇姊,而皇姊每天都会来牢里探望我。 她还一再告诉我,只要说出是替谁顶罪,就愿意帮忙跟父皇说情。 当然,我不认为皇姊完全知情,但我始终坚称是自己闯的祸。现在回想,或许我也是在跟她赌气。 替少女顶罪,让我被关进牢里一星期之久。我觉得做到这种地步还泄露秘密的话就没有意义了,所以我一直守密到最后才离开牢房。 而皇姊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 「不愧是我弟弟……」 「您说什么?」 「小时候,皇姊曾这么对我说过。我坚持自己的意志到最后,皇姊就夸奖了我。从那以后,她就对我百般关照。大概是我的态度让皇姊看了有好感吧。」 「这是好消息,代表莱茵费尔特公爵至少并没有做错。」 「说得对。莱茵费尔特公爵的行为应该能让皇姊有好感,皇姊会喜欢肯努力的人才对。虽然我不清楚皇姊对男人有何喜好……或许要跟她见一面比较快。」 我说完话站起身。 谈这种大事靠书信往返根本就是错的。 「瑟帕,去准备。总之我们先到莱茵费尔特公爵领。」 「是,我立刻为您张罗。」 「艾、艾诺特殿下?」 「相较于帝都,公爵你的领地距离皇姊的所在地近多了。只要我过去,或许她就肯动身与我一聚。如果她不来,我们再主动过去就好。」 话说完,我笑了笑。想对付那位皇姊还从帝都施手段,未免想得太美。 我何不自己上前线呢? 话虽如此,远行需要准备。既然要跟皇姊相聚,我也得带一两项伴手礼。 在这段期间最好不要有任何人来搅局,不巧的是似乎有几个人会来干扰。 「姑且先做提防吧。」 3 「您找我吗,珊翠菈殿下?」 「来得好,萨伊富里特伯爵。」 来到珊翠菈房里的是个秀气的中年男子,特徵是脸上挂著的柔和笑容。那就是他的武器。 萨伊富里特伯爵并没有担任特殊职务,也非传承多代的名门贵族。即使如此,他在帝位之争中仍受到了各派拉拢,这是因为他具备「人面广阔」这项武器。 萨伊富里特伯爵拥有丰富人脉,每一派都会想要这样的人物。因此包含李奥在内,所有派系都曾出手拉拢,珊翠菈就靠重金礼遇和地下工作将他钓了过来。 而珊翠菈会把萨伊富里特伯爵找来有她的理由。 「事不宜迟,我有事要问你。你有没有莱茵费尔特公爵的把柄?」 「我懂了。听说莱茵费尔特公爵长年向第一皇女殿下求婚,请问您找我是否与此事有关?」 「是啊,没有错。这次皇帝陛下指名艾诺特,要他协助莱茵费尔特公爵。万一双方亲事就这么谈成,李奥纳多的派系会更加壮大。我才不容许那种事!」 「那确实会让他获得雄厚的后盾。」 「就是啊!帝国最强的东部国境守备军和姬将军!有这两者当后盾,他们那派肯定会更加拿翘!」 「不,殿下,就怕您该忧虑的并非那一边。」 珊翠菈歇斯底里地嚷嚷,反观萨伊富里特伯爵则是委婉陈述反面意见。派系里几乎无人敢对珊翠菈出意见,从这个角度而言,萨伊富里特伯爵堪称特殊的人才。 要得到中立的人才还需有萨伊富里特伯爵。珊翠菈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她并未轻视萨伊富里特伯爵说的话。 「你这话是什么含意?」 「有第一皇女殿下和东部国境守备军当后盾,李奥纳多皇子那派的声势确实会有所增长才对。然而,那终究是国境守备军,第一皇女殿下也无法频繁离开国境,两者要在帝位之争担任要角想必有困难。莱茵费尔特公爵成为其后盾,反而会比那边更棘手。」 「可是他在公爵家属于新兴的一支,规模也不大啊,值得提防吗?」 「小看对方可不行。那名公爵俨然是个俊杰,他拥有无与伦比的商才,更懂得深植名声。他若有意愿,便是有望成为下任宰相的宝贵之才。就我所知,他本人并无称得上把柄的弱点,甚至有众多贵族欠这名公爵人情。有他当后盾,李奥纳多皇子那一派的声势肯定会大有长进。」 「难得听你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呢。不过,真令人深恶痛绝。为什么如此宝贵的人才会长年向那种女人求婚?他应该不愁没女人吧?」 「对此我并无任何了解。不过我敢说的就只有一点,那名公爵求婚到现在仍未修成正果,往后恐怕也不会有结果。」 静观亦无碍。萨伊富里特伯爵如此告诉珊翠菈,因为他明白急著行动也成不了事。然而…… 「万一有了结果呢?那女的一直很疼艾诺特,所以皇帝陛下也指名要艾诺特出面。倘若成功就会变成艾诺特的功劳。原本公国方面的任务就已经抬高了他们的名声,继续让他们扬名谁受得了!」 珊翠菈说的话让萨伊富里特伯爵叹息。 受到多方拉拢的他会选择投靠珊翠菈,是因为他分析过自己在珊翠菈旗下最能散发光彩。 埃里格身边有众多能人,戈顿耳里听不进武夫以外的人进言。有李奥纳多和珊翠菈两人当选项,而萨伊富里特伯爵选了珊翠菈。这是因为从个人角度来评估,占优势的是李奥纳多;从整体势力来评估,母亲为南部公爵之妹,又获得众多魔导师支持的珊翠菈比较具优势。 帝位之争既为个人之争,同时也是势力之争。个人能力不足,只要靠旁人弥补即可。萨伊富里特伯爵原本是这么想的,却立刻就落得为珊翠菈的苛刻性格头痛的下场。虽然她比戈顿愿意聆听他人意见,苛刻过头的性格仍可谓重大缺陷。 「珊翠菈殿下,李奥纳多皇子目前接到敕命,正在调查南部的流民问题。何况莱茵费尔特公爵一事也归陛下管辖,贸然出手将招来陛下的愤怒。现在我方应静待时机。」 「没那种时间了!我的舅舅可是掌管南部大半版图的公爵!假如他那里出了问题,到时是要追究责任的!连我都会遭受波及!我不能默默看著敌方的势力坐大!」 「……」 萨伊富里特伯爵并没有愚昧到将珊翠菈的话照单全收。既然没有牵扯在内,她只要自我澄清即可。珊翠菈会慌张就表示她的舅舅与流民问题牵涉匪浅,而且前往调查的人是李奥纳多,他必然会全盘揭发不公之事。 搞不好这起案件会让珊翠菈和李奥纳多的强弱关系颠倒过来。 焦虑因此而生,然后她的焦虑就指向了艾诺特与莱茵费尔特公爵。就算现在去妨碍那两人,也挡不住李奥纳多,地盘被铲除是无可避免的。 可是,既然珊翠菈希望那么办,萨伊富里特伯爵就必须回应她的期待。虽然伯爵是被拉拢才加入珊翠菈的派系,其立场并非绝对,但萨伊富里特伯爵仍有必要立功。 「我懂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在置身事外的情况下让亲事告吹吧。」 「你有法子对吧?」 「是的。珊翠菈殿下还记得贝尔兹伯爵那件事吗?」 「怎么可能忘!我到现在还是无法消气!」 「想来也是。不过,这次换我方摆他们一道了。那件事发生过后,皇帝陛下对于男女关系之事分外敏感,就利用这一点。」 「具体来说要怎么做?」 「莱茵费尔特公爵长年向第一皇女殿下求婚,皇帝陛下对于其诚心感到同情。正因如此,陛下才派了艾诺特皇子帮忙。然而,要是他的诚心有假呢?我认识几个口风紧的娼馆人手,不如取得他们协助,制造出莱茵费尔特公爵带娼妇进城的假象。换作平时,皇帝陛下应会详加调查,但事情牵扯到第一皇女殿下,想必会愤而即刻降罪。如此一来,亲事就告吹了。」 「好计!邀你加入果真是对的!只要事情办成,你就是我的心腹!」 「感谢您。那么,我立刻去安排。请您千万要记得对此事保持漠不关心。」 「这我晓得。」 话说完,萨伊富里特伯爵便从珊翠菈房里离开。与此同时,还有一道身影悄然离去,而他们俩都无从得知。 4 「──对方似乎拟出了这套计画。」 「哼,采取行动的果然是珊翠菈啊。预先派你去守著就押对宝了。」 我说著便浅浅笑了出来。 准备启程到莱茵费尔特公爵领地的这段期间,要是被人趁机搞鬼可就头痛了──如此心想的我早有提防,不过预料准确成这样实在令人发噱。 「请问要如何处置?」 「他们的计画是制造假象,留下形迹,让父皇信以为真。八成会趁著公爵不注意,在他的房间遗留娼妇的衣服或气味吧。只要城里的女仆们发现那些形迹,事情很快就会透过女仆长传到父皇耳里。」 「以珊翠菈殿下的阵营来说,这项计画很有效率,即使失败也毫无风险更是一绝。协助意愿不高的萨伊富里特伯爵算是出了一项妙计。」 「说得对。我本来希望把萨伊富里特伯爵留在手边,他人面广,脑袋也还算灵光。珊翠菈阵营里就缺一个负责进言、喊停的角色,或许他能胜任。萨伊富里特伯爵应该也是因为有那样的自信,才去了珊翠菈身边。」 继承人选在帝位之争胜出后,其心腹自会被交派要职。萨伊富里特伯爵固然人面够广,却没有担任要职,照这样下去断无机会出人头地。正因如此,他才选了能获得重用又能活跃的阵营。考虑到前途并非多坏的选择,只不过,他没有看人的眼光。 「再这样任由伯爵出计,珊翠菈的阵营恐怕会变得稳固。说来可惜,不过还是让他失势吧。」 「您不拉拢他加入我方吗?」 「与其拉拢萨伊富里特伯爵,还不如努力讨好莱茵费尔特公爵。毕竟后者在全方面强过前者,他人面比较广,又拥有财富。」 「那倒也是。」 「所以喽,能不能多麻烦你一项差事?」 「遵命。」 「那些家伙应该会在莱茵费尔特公爵的房间动些手脚。萨伊富里特伯爵在意结果,又担心珊翠菈会不会轻举妄动,肯定要留在城里过夜。你就把对方动过的手脚全部移去他房间。萨伊富里特伯爵是已婚者,父皇若得知城里被人当娼馆用,会更加怒不可遏。到时帝都就没有伯爵容身之处了。」 我贼贼一笑,说明反击要用的手段,瑟帕就发出了叹息。 「唉……」 「怎样?」 「没什么,我是在想您怎么会被养育成这样。」 「是啊,我自己也这么想。明明身边的环境这么糟糕,我真想夸奖长大后还能如此刚正不阿的自己。」 「您成长的环境理应得天独厚,所以这要算天性吧。」 「这样喔?原来我的正直是与生俱来?」 「您与我对于正直的见解似乎严重相左。」 这样的对话告一段落后,瑟帕就无声无息地从房里消失了。 ■■■ 隔天。萨伊富里特伯爵立刻采取了行动,于是他命人藏到莱茵费尔特公爵房间里的各项物品,全都在自己过夜的客房被女仆发现,对此大感惊讶的他被拖到父皇面前。 「萨伊富里特伯爵!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陛、陛下!事情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有错的是你的行为!你已有妻室,居然找娼妇作乐!还是在我的城里!看来你对我毫无敬意!从未听过有贵族敢把皇帝居城充当娼馆!」 「噫~~!请、请陛下开恩!当真是哪里出了差错……」 「我听都不想听你解释!这事之后再来考虑要怎么发落!你现在就给我进牢房忏悔自己的行为!」 「请、请等一下!陛下!陛下!!」 萨伊富里特伯爵就这样被卫兵从谒见厅拖了出去。 我来向父皇禀告自己将于明天早上启程,就看见萨伊富里特伯爵那副惨样,因而在内心窃笑。 珊翠菈就此失去了有用的人才。正如萨伊富里特伯爵叮咛过的,她对这事只能装成漠不关心。因为若详加调查,就会被揭出更多罪状。萨伊富里特伯爵既然明白这一点,应当是不会泄密。 这样珊翠菈短期内就休想作怪。对于领了父皇敕命行动的李奥,埃里格和戈顿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动作。那两个人有别于珊翠菈,各居大臣及将军之职,轻举妄动就会失去职位,因此在这种状况下没办法积极行动。 换句话说,即使我暂离帝都也不成问题。 我一面想著这些,一面向父皇禀告要在明天早上出发一事。 「这样啊。你要去见她?」 「是。我判断这是最好的办法。」 「以那孩子的性格来想,我也觉得写信无法打动她。」 「对呀。即使皇姊不肯来帝都,或许换在公爵的领地就能请她与我一聚。」 父皇对我说的话连连点头。毕竟旁边有法兰兹在,丝毫看不出先前的那种软弱。 「殿下,我个人有事相求,不知道您是否允许?」 「但说无妨,宰相。」 「谢殿下。打从二十年前,莱茵费尔特公爵在小时候爱上莉婕露缇殿下后,他一次也不曾直接将信寄给殿下。在殿下居留帝都时必然都是透过我转交,帝都与公爵领地的距离并没有近得可以让他来去自如。就算这样,公爵有信一定都会托付我。您晓得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他觉得直接寄给皇姊会造成困扰?」 「正是。他总说:若不会造成困扰,还请宰相见机转交。还说如果殿下露出嫌恶的脸,就算将信撕了也无所谓。愿意花这种心思的求婚者只有莱茵费尔特公爵而已,因此唯独他的信,莉婕露缇殿下一定会读,也只有莱茵费尔特公爵送礼,她才肯悉数收下。在莉婕露缇殿下成为将军转战四方以后,我也从她的亲信口中听过相同事迹。」 令人意外的事实。那位莱茵费尔特公爵肯花心思也没什么好惊奇。 皇姊一定会读他的信才让我意外。 难不成这事真的可成? 「对位在远方领地的贵族来说,信和礼物是留住意中人的手段。彼此一年不知道能否见上一面,有许多贵族为避免被遗忘,表达情意时就显得过当,而莱茵费尔特公爵在这方面可谓绅士。因此莉婕露缇大人纵使会拒绝亲事,也没有拒绝他的信和礼物。」 「原来如此。表示皇姊以个人而言并不讨厌吧。」 「是的。这当中应该有某种理由。不知道莉婕露缇大人是决意不婚,或另有理由。如果是前者就无可奈何,另有理由的话,还希望殿下能帮忙说服。要是明显遭到嫌弃,莱茵费尔特公爵应该就会死心,但是莉婕露缇殿下恐怕并不讨厌他,正因为这样才教人同情。」 信始终透过法兰兹转交,表示他看过内容吧。 法兰兹应该也晓得公爵送什么礼物,还晓得莉婕皇姊收下以后的反应。 照法兰兹热心的个性来想,一定也给过建议。 以他这样的立场,会希望这段情修成正果吧。 「二十年……因事主而异,有的人应该也会觉得这叫纠缠不休,我亦属其中之一。以往我好几次要他放弃追求那孩子,还言明那是为他著想,想让他知道再怎么努力也是枉然。莱茵费尔特公爵却回答我,如果莉婕露缇大人表示有困扰,他就会死心。对那个人来说,莉婕露缇就是他的人生目标。无论提亲一事顺利或者不顺利,我都希望这次能告一段落。」 父皇到底也是通人情的吧。 看一个人被爱慕之情绑著长达二十年,他似乎感到不忍心。 毕竟换个观点来看,也会觉得皇姊似乎保留了一个便宜自己的追求者。 照皇姊的性子,她应该不会存那种心,但光是没有明确甩掉对方就已经无异于把人绑住了。 「万一……皇姊说她无意跟任何人结婚,您会放弃吗?」 「……若是那样就无可奈何吧。」 想看女儿出嫁。这是父皇的心愿,却也可以称之为任性。 父皇看似遗憾地嘀咕。以他的个性来想,或许是认为只要皇姊出嫁,就不会被卷入帝位之争。 戈顿或珊翠菈任何一方登上帝位,恐怕就会刁难皇姊并除之而后快。然而出嫁的话就不再是皇族,多少能避险,就帝国的立场也可免于丧失优秀的将领。 即使身为皇帝,也不是任何事都能随心所欲。 「那我会照您吩咐的去办。虽然不知道是否能带回好消息,我仍会尽力,还请静候一段时日。」 「我懂。这事就托你了。」 我离开了谒见厅。 5 前往南部的李奥来到了某座城镇。南部第一大城汶美。 治理该地的是在南部一带呼风唤雨的大贵族,克琉迦公爵家。 「感谢您协助,克琉迦公爵。」 「哪里哪里,协助巡察使对贵族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笑著这么说的是一名绿发男子,年逾五十却还是朝气蓬勃。 男子体型修长,在腰际佩有细剑。他也是曾上过战场好几次的武夫,其名为史温冯克琉迦。 现任皇帝第五妃子的胞兄,辈分相当于皇帝的妻舅。 「我认为跟南部有关的事问克琉迦公爵最妥当。坦白讲,在公爵眼里,是否有贵族让人觉得可疑?」 李奥直直凝望克琉迦公爵。 南部发生的事多与克琉迦公爵有关,对此李奥也心知肚明。然而,他总不能突然就对克琉迦公爵展开调查。 这案子应该从何地与琳妃雅的村落有所牵涉查起,可是在著手之前,李奥对这位克琉迦公爵会提谁的名字感到好奇。 「可疑的贵族是吗?若有明显可疑的贵族,我会予以警告,因此应该是没有才对,但位于国境一带的贵族便有些管控不住。」 有些管控不住。在这种场合打马虎眼就能嗅出有鬼。 因为对方托辞的方式多得是。不过,光这样也无法加以追究。 李奥一边注意克琉迦的举手投足一边露出笑容,然后跟对方继续闲聊下去。 ■■■ 李奥跟克琉迦公爵见面这段期间,琳妃雅正在街上采买。 当然她采买时也有顺道在城里四处探查。 「还有,麻烦也给我那个。」 「来,谢谢惠顾!」 「请问这阵子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不寻常的事?嗯~~想不到耶。」 琳妃雅向卖水果的老板打听,却得到这样的回答。 这是第五间店了。所有人的反应都差不多。 至少在表面上,汶美这座城似乎并没有异状。 「是吗?谢谢你。」 琳妃雅说完便拿著买的东西环顾四周。 需要的东西大致都买了,情报收集也没有多大意义,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当琳妃雅烦恼时,就发现路旁有个遭遇困难的白发老翁。 「对不住啊,我有点事想问……」 「……」 「嗯。这一带的人可真冷漠。」 老翁说著就发出叹息。他个子矮,耳朵略尖。原来老翁是一名矮人。矮人的长相本来就显老,但这名老翁在矮人当中似乎也算高龄。 以体型矮胖的矮人来说,他倒是苗条,还留著长长的白胡须。琳妃雅没办法对这名手拄白色拐杖,连腰都已经弯了的老矮人弃之不顾,就跟对方搭了话。 「老爷爷,请问您怎么了吗?」 「噢噢,有位好姑娘啊。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领我到城门?我是个路痴,迷路都已经迷了三天啊。」 「三天?那真不得了。我带您去吧。」 琳妃雅不太会将情绪表露在脸上,面对声称在城里迷路三天的老矮人却难掩惊讶。 然而,为了让老翁放心,琳妃雅立刻就带著微笑自愿替他领路。 面对琳妃雅的好意,老翁也露出笑容。 「哎哎哎,感谢感谢。大概因为我是矮人,都没有人肯听我讲话。可头疼啊。」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无妄之灾。」 尽管琳妃雅口气淡然,从她话里仍听得出安慰之意。 感受到她有这份心的老翁大笑。 「没什么没什么。小姑娘,有你发现我,这就算幸运了。」 「因为……我也是在遭遇困难的时候得到了帮助。不,应该说我目前仍在接受帮助吧。」 「哦?小姑娘,你有什么困扰吗?」 「嗯,对啊。」 「是吗是吗?可辛苦你了。嗯~~这也算某种缘分,我来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帮到你。」 老翁说著便打开身后背著的行囊,在里头翻找起来。琳妃雅表示心领了,老翁却说年轻人无须客气,翻来翻去就是不肯停。 「老爷爷,这边这边。」 「唔?噢噢,你在那啊。」 大概是因为老翁不肯停止翻找,只要琳妃雅不注意,他立刻就会走错方向。琳妃雅每次都要像这样调整老翁前进的方向,于是回神以后,他们已经抵达城门了。 「老爷爷,我们到了喔。」 「嗯?到了?你是说到哪里?」 「城门。」 「噢噢!没错没错!我只顾找东西给你当谢礼,就忘了原本的目的!」 倏地抬起脸的老翁笑得豪爽。 琳妃雅心想:大概就是因为对方性格如此,才会迷路吧;一方面又担心就这样让老翁出城要不要紧。 「小姑娘,这给你。这是灵树雕成的木笛,当你无论如何都需要帮忙时就吹。这只笛子可以让你的伙伴知道你人在哪里。」 「这样的东西我不能收!请老爷爷留著!」 「我用不著啊,你就带在身上吧。记得要吹喔。求助于他人可不是坏事。」 老翁说著就笑了笑,并且从城门离去。那道背影显得相当靠不住,琳妃雅不由得为他操心,但既然有要务在身便无法照顾对方。 琳妃雅朝著老翁的背影行了礼,然后走回城里。 「人类还是有可取之处啊。那么,接下来去哪儿好呢?有没有声音在呼唤我啊?」 老人一边嘀咕著一边离开道路,消失在山里头。 6 离开帝都过了一周。悠然前往莱茵费尔特公爵领的我总算抵达了他的领都。 「欢迎,这里便是我莱茵费尔特公爵领的领都耶鲁兹,这则是我的屋邸。」 「终于到了呢。」 我下马车,大动作伸起懒腰。眼前有座豪邸,尽管规模够大,以公爵的住处应该算小的。位于帝国东南部的这块莱茵费尔特公爵领本来就没有比其他公爵领广阔,或许像这样倒是恰如其分。 「殿下您远道而来,不如先在此休养。」 「也对。我实在是累了。」 之前去克莱纳特公爵领时骑马花了五天,一路赶去几乎都要将马操垮了。那是因为当时急著把事情办妥,然而,这次并不急,所以我悠哉地搭马车花了一周来到这里。话虽如此,这次用的是供皇族或公爵乘驾的最新锐魔导马车,比普通马车快了许多抵达目的地。 「万分抱歉。因为我一直讲个不停,才让殿下累了。」 约尔亨露出过意不去的表情。 我对此回以苦笑。他在马车里确实时时都有话聊。 我并不排斥。然而,不排斥也不等于不会累。 「可以的话,我想洗个澡。」 「包在我身上。我的屋邸备有大澡堂,家母对那地方很是讲究。」 「那真令人期待。」 我一边说一边在约尔亨领路下走进屋里。 不过刚进屋里,疑似管家的老人便急忙赶来约尔亨面前。 「怎么了?瞧你慌成这样。」 「不、不得了!请、请您冷静听我说!」 「要先冷静的是你。慢慢来就好。」 约尔亨说完便要管家镇定。 管家深呼吸以后,讲话显得多了几分冷静。 「殿、殿下于方才驾到了。」 「是啊,我知道。殿下跟我一块来的。」 「不、不是的!并非艾诺特殿下!」 「称我为殿下会造成混淆,希望你们都改叫元帅阁下。」 光听就让人忍不住想原地下跪的嗓音传进我耳里。 口气并无威迫感,可是天生的在上位者可以使人听其声就自知不可违抗。即使说那副嗓音的主人生来便是为了命令别人也能让我置信,而她正缓缓走下阶梯。 丰茂金发,紫色眼眸,以女性而言个头算高,尤物体态搭配服贴的军装可以看出她身材有多好。这名女性虽是个足以俘虏众生的美人,黑色军装上却加了一件蓝披风。帝国允许穿蓝披风的军人只有三位元帅。 彷佛葵丝妲长大成人,再添上妖艳、自信与坚毅的这名女性叫莉婕露缇雷克思阿德勒,帝国第一皇女兼皇族最强的将军。 (插图007) 「莉婕皇姊……!你怎会在这里!」 「与姊姊久别相见,你这算什么问候?重来。」 「咦……」 「重来。」 「……好久不见,莉婕皇姊。看到你安好真是万幸。」 「很好。」 被对方用不容分说的语气及眼神示意,我不情愿地重新开口问候。 莉婕皇姊似乎对我这样的态度感到满意,便露出笑容来到身旁。 「好久不见呢,艾诺,所幸你看来也不错。葵丝妲最近过得如何?」 突然就变成闲话家常。她还是一样霸道蛮横。 约尔亨愣是愣住了,却还记得行跪礼。明明应该先跟他这位领主打声招呼才合常情,不过,我对皇姊说再多也没用吧。她并不是无法配合他人,而是无意愿配合。这个人就是把唯我独尊当作持身之道。 「葵丝妲也很好,最近她还交到同年龄层的朋友,变得常有笑容了。」 「这样吗?不好意思,让你帮忙照顾她。」 「不会,因为她是妹妹。再说,最照顾葵丝妲的是母亲大人。」 「是吗?义母大人也好吗?」 「是的,一如往常。」 莉婕皇姊听完一连串报告便满意似的点头。 接著她终于把视线转向约尔亨。 「约尔亨,抱歉,在你离开领地的期间过来打扰。」 「不,我连欢迎都无法亲为,万分惭愧。」 「莉婕皇姊,容我重新问一句,你怎么会来这里?」 照我的预定是要在抵达以后才寄信给皇姊。 她居然已经先过来了,实在出乎意料。 从东部国境到这里并没有多远。嗯,跟帝都比的话啦。 尤其对皇姊来说更不算多长的距离才对。话虽如此,皇姊是掌管东部国境的元帅,照她的身分理应无法来去自如。 「我是到后方训练新兵,在那里就接获你会来这里的消息。」 「你说接获消息……」 不晓得皇姊设了什么样的情报网。 耳朵之灵敏自是不提,听见消息就抢先过来的行动力更让我匪夷所思。 「那么,我交代了自己来此的理由,倒是你怎么会跟约尔亨一块到这里?」 「咦……因为……」 糟了,我这是自掘坟墓。该老实说吗?还是该敷衍过去? 我迟疑了片刻,莉婕皇姊「呵」地笑出声音。 「无须你说。反正是父皇交代的对吧?」 「……亏皇姊晓得。」 「毕竟他是父亲,会做什么很容易理解。」 莉婕皇姊傻眼似的叹气后便看向约尔亨。 约尔亨神色尴尬,态度却依旧不显敷衍。 「你这人学不乖呢,约尔亨。这次把我弟弟也拖下水,是有什么打算?」 「一如往常,莉婕露缇大人。」 「是吗?那么我的答案也还是一样,我无意与你结婚。我不会与无法一同赴死之人成婚。」 「这我了解,但是我仍对您……!」 「唠叨。我想与久未相聚的艾诺谈谈,借你这里的房间一用。」 「……是。」 莉婕皇姊将披风一甩,就像走在自己的屋邸那样迈步而去。 她示意要我跟过去,但状况实在不容我照做。 「莉婕皇姊,漫长的旅途让我累了。能不能让我先冲掉一身的汗?」 「我不介意你流汗。」 「我会介意。」 「讲话跟小姑娘似的。哎,也罢,我正好也想图个清爽。好久没有带你洗澡了,不如就一起洗吧。」 「什么……?」 我这位皇姊都在讲些什么啊?不可能一起洗吧! 「不、不用,我心领了……!」 「别客气,我可以帮你洗背。」 「我、我会跟莱茵费尔特公爵一起洗!我们在路上成了朋友!像这种时候就会希望裸裎相待!」 别扭归别扭,为了让皇姊打消主意只好如此。 约尔亨似乎懂我的心思,就跟著帮腔: 「莉婕露缇大人,殿下要洗背,有我可以效劳,因此请您放心。」 「这样啊。」 「是的。所以请莉婕皇姊先回房──」 「不得已,我们三个一起洗吧。」 「什么!」 「各自入浴也嫌麻烦吧?这没什么,你放心,用这副身躯示人不会令我蒙羞。」 「噗!」 约尔亨应该是忍不住想像了那样的画面,他喷出大量鼻血蜷缩在地上。 莉婕皇姊见状,看似愉悦地笑了。 「哈哈哈,你还是一样纯情呢,约尔亨。」 「这可不好笑!总之请皇姊留在房间!可以吗!」 「怎么?你会排斥跟姊姊入浴?」 「对,我会!所以请你留在房间!」 「是吗?那没办法,你俩就去洗个清爽吧。」 莉婕皇姊说完便一脸扫兴地爬上阶梯。 好险,我差点害死公爵。发生现任元帅兼第一皇女让公爵喷鼻血而失血过多致死的杀人案可不好玩。名符其实的致命诱惑。 「公爵,你还好吗?」 「我、我没事……不过,真不愧是莉婕露缇大人,处事果决坚毅……」 「我怕她只是舍弃了女人的身分……」 「不,那一位就是如此将我玩弄于股掌……然而,那同样是她的魅力……」 「看来只要是皇姊所为,你都甘愿耶……」 双方都是怪人──如此心想的我叹了气,并且跟约尔亨到大澡堂洗去长途旅行的疲倦了。 7 洗完澡去除长途跋涉的脏污以后,我神清气爽地穿上衣服,一边跟约尔亨商量今后的对策。 「总之我们现在都著了皇姊的道,像这样一直被牵著鼻子走可不行。」 「是的。不过,完全被先发制人了呢。」 如此表示的约尔亨脸上完全不显得懊恼,表情反而像在赞赏皇姊著实厉害。毕竟我这边的盘算完全被打破了,要说厉害确实是厉害,但我总觉得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 「莱茵费尔特公爵,以我身为弟弟的感想,皇姊对你的态度并非嫌弃。倒不如说,她恐怕对你有好感。」 「真的吗!」 「我说的是自己有这种观感,毕竟莉婕皇姊性格如此。就算有我来到这里,她也不会踏进一个让她厌恶的人所拥有的宅第。她不接受提亲的原因,应该还是出在她提到的条件吧。」 「您是指『不会与无法一起赴死之人成婚』吗……」 「是的。反过来讲,只要能满足这项条件,皇姊就不会排斥结婚一事。假如她是对结婚本身持否定态度,那我便无能为力,但她好说歹说也是皇族的女性成员,从小受过自己将来迟早要结婚的教育。因此你若能证明自己符合条件,这事就有希望。」 「原来如此……可是,若要一同赴死,只得成为那一位的左右手。」 问题就在这里。皇姊特地把从军的约尔亨赶了出去。 皇姊堵住了让他成为左右手的机会。 唯独这一点不合皇姊的作风。约尔亨并没有在从军后遭遇挫折,皇姊用了手段把他赶走。这难免令我在意。 「不管怎样,你起码要证明自己有能力作战。」 「我明白,我会向莉婕露缇大人展现修练的成果。」 约尔亨说著就意气昂扬地拍了突出的肚皮。 看见那团晃动的肉,让我感受到不安在心里油然而生,却实在说不出口。 ■■■ 「你们在澡堂待得真久,洗头发和身体需要花那么多时间?」 「断然认定入浴只是为了清洗头发与身体,你这是对浴室的亵渎,莉婕皇姊。」 开口就说出这种话的莉婕皇姊有著一头亮泽秀发。 恐怕正如皇姊所言,她洗澡都没有费多少时间,大概只是正常清洗而已。 她这样似乎会让世上的女性吃味。 我和约尔亨来到皇姊坐的圆桌旁就座。桌上准备了红茶,虽然也有茶点,但是因为都被皇姊拿过去了,没人构得著。 「是这样吗?水在战场上可宝贵了,我不会拿来享受。」 「在帝都时就不用介意了吧?」 「在帝都时还有那些侍女陪同,所以才讨厌。到头来,我无论到什么地方洗澡都是速战速决,难以理解你这种把入浴当成享受的观念。」 某方面来讲,那些侍女也不得了。 她们居然敢跟我这位皇姊一起进浴室,还帮忙冲洗身体,难道都不会怕吗? 工作时大概没空想这些就是了。 还真是多苦多难的差事。下次带些东西去犒劳母亲大人的那些侍女吧。 「毕竟洗澡容易露出破绽啊。或许莉婕露缇大人是在无意识间对此感到排斥。」 「噢噢!有理!约尔亨,这话说得好。」 莉婕皇姊露出笑容称赞约尔亨。 她还把茶点递给约尔亨,就像发奖励一样。 我这位皇姊居然把东西给人了! 令人震撼。莉婕皇姊对属于自己的物品有强大执著,应该也可以说是有特殊的情感吧,连我都数得出来自己只拿过几次皇姊的东西。 过去莉婕皇姊有个部下得罪了大贵族,就遭到对方施暴而被迫养伤。莉婕皇姊听说这事就杀到了那名大贵族家里,并且告诉对方: 我的部下归我所有,连性命也归我保管。换句话说,你擅自伤害了属于我的东西。说完,莉婕皇姊就把大贵族痛扁了一顿。 尽管事态严重,幸亏有皇太子多方游说才在问题闹大之前就平息下来。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而皇姊居然会把茶点分给约尔亨……哎,正本溯源的话,东西原本就是约尔亨命人端来的,茶点应该也是要让我们三个一起吃才对啦。即使如此,这依然非常难得。光从这一点就看得出皇姊对约尔亨甚为中意。 「感谢您。」 「嗯。」 约尔亨宝贝似的收下区区茶点,皇姊也理所当然地接纳了约尔亨这样的态度。或许皇姊今天的心情格外不错。 为了试探其中的可能性,我下定决心朝茶点伸出手。于是,视野天旋地转,我的背后受到了撞击。一回神,我已经被摔在地上呈仰卧姿势。 「久久没见面,你的手似乎变得不懂规矩了呢,艾诺?」 「莉婕皇姊,看来你还是老样子……」 我伸出去的右手腕被皇姊抓著。 莉婕皇姊用单手将我的手腕反扣,使得我完全失去平衡而跌倒。而且她怕我受伤,还放轻了让我摔在地上的力道。拿个茶点都能这样,皇姊未免太吓人…… 「怪了……皇姊的心情应该不错吧?」 「是不错,毕竟我俩好久没有相聚了。明明有个在帝都游手好闲却不懂得来探亲的薄情弟弟,现在光是见了面就让我心情大好。你不认为做姊姊的气度非凡吗?」 「不好说耶。会因为拿个茶点就随手把人摔出去的姊姊,在普世观念里恐怕很难用气度非凡来形容。」 「谁教你一声不吭就想偷我的茶点。」 「奇怪了?那里准备的可是三人份耶,茶点是要让所有人分著吃的啊。」 「东西理所当然地摆在我眼前喔。换句话说,这归我所有。」 「……」 皇姊说完便抓起茶点享用。 在前线不太能吃到点心。皇姊贵为元帅,要享受的话固然也可以享受,她却说那样会无法担任将兵表率而过著简约的生活。 所以皇姊也很久没碰点心了吧。她心情好得很。 看皇姊这样,约尔亨也显得一脸幸福。 怎么搞的?为什么只有我被扣著手腕?太没道理了。 明明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挣扎,却摆脱不掉姊姊的擒拿。 「皇姊,差不多可以请你放手了吧?」 「为什么要放?」 「为什么不放!」 「还没听见道歉,我怎么可能放手?」 「我说过了,那本来就是三人份的茶点。」 「这归我所有。」 「……对不起,我为自己想偷茶点的行为道歉。」 「你应当还可以多补几个字喔。」 「对不起!我为自己想偷『皇姊』茶点的行为道歉。」 「很好。」 话说到这里,我才总算获得解脱。 我揉起手腕坐回椅子,就发现皇姊面前的茶点几乎都没了。 「嗯?约尔亨,茶点没了喔。」 「请不要讲得像是凭空消失,东西都是皇姊吃掉的吧。」 「我立刻命人准备。」 「嗯。」 「……」 为什么我的吐槽非得华丽地遭到他们忽视? 约尔亨拍掌以后,有几名侍女端了盛在小碟子上的蛋糕过来。光闻气味就觉得甜,不过倒没有甜到令我排斥。大概是起司蛋糕吧?看起来很美味。 蛋糕先是被摆到皇姊面前,接著摆到我面前──皇姊从旁伸过来的手就把碟子拉到她面前了。 我忍无可忍啦! 「欸!这太奇怪了吧!皇姊!」 「哪里奇怪?」 「一切!为什么皇姊要把端到我面前的碟子拿走!你有你自己的份吧!」 「没有啊。」 「你已经吃掉了吗!太快了啦!还有,那是我的份!请皇姊不要若无其事地拿了就吃!」 「弟弟的东西就是姊姊的东西。」 「什么霸道的理论啊!那你听到妹妹的东西就是哥哥的东西会不会心服!」 「我不会屈服于歪理。」 「够了!还给我!」 我体会到再说什么也没用,就祭出强硬手段朝蛋糕伸出手。 可是,皇姊用单手挡开我的手,还用另一只手吃起了蛋糕。 看我的! 我下定决心非要抢回来,便用两手挑战皇姊,却全都被她用单手化解。 在双方交手的过程中,我的蛋糕就被皇姊吃光了。 「啊啊……」 「艾诺特殿下,您可以吃我这一份,请用。」 「公爵……谢谢你的好意。我开动──」 「我应该说过,弟弟的东西就是姊姊的东西喔。」 约尔亨递过来的蛋糕也一样,还没到我手上就被拦截了。 而且那块蛋糕到最后还是进了皇姊的肚子。太没道理了…… 结果,在场的我什么都没吃到。 第三卷 第三章 黑暗蠢动 1 当艾诺等人抵达莱茵费尔特公爵领的时候。 菲妮正在帝都忙得不可开交。 「哇哇哇!怎、怎么办!请问我该怎么做?尤莉亚小姐!」 「麻烦你静静地待在那里。这样就够了。」 「要开店喽~~!」 亚人商会的帝都分店一开门,大排长龙的客人就涌了进来。他们要买的是亚人商会推出的新商品「护肤水」。 这本身已是相当出色的商品,亚人商会却帮它加了行销词。 「来喽~~!连大名鼎鼎的苍鸥姬都在用的护肤水!『苍鸥水』限量三百瓶~~!」 兽头亚人摆出可爱的姿态推销主打商品,在那里有瓶装的透明水溶液。溶液里掺了许多配方,顾客们的视线却是投注于菲妮身上。 「菲妮大人真的在店里耶!我要买一瓶!」 「是本尊!给我三瓶!」 「我买五瓶!」 「费事!拿十瓶过来!」 帝国第一美女在用的护肤水。 对帝都的女性来说,这是具有魔力的一句话。蜂拥上门的客人纷纷要买护肤水,三百瓶在转眼间销售一空。 单靠行销词或许并不会如此热卖,然而菲妮就在分店的二楼招手。 有本人在场发挥了恐怖的宣传效果,苍鸥水上市几天就成了帝都最热门的保养品。 「辛苦你喽,菲妮。」 「吓、吓了我一跳……」 由于自己祭出的战略见效,尤莉亚始终笑意不绝。 另一边的菲妮则是因为每次商品开卖都得面对那些彷佛骑士冲锋陷阵的女顾客,内心七上八下。 「因为在开店之前,大家都看著我这里……我好担心那些人要是冲到这边来,该怎么办……」 「不好意思,得请你习惯喔。回报是可以期待的啦。」 「好的!我会加油!」 菲妮微微握拳的模样在身为女性的尤莉亚看来也觉得娇怜可人。 当初曾有想一睹芳踪的男顾客大举涌来,但是尤莉亚不准女性以外的顾客进店里,因此众多男顾客不得不死心。 其中还有客人想硬闯,结果全被亚人商会自豪的一班保镳撵出去了。 因此,那间店不容惹事的讯息便在帝都流传开来。 而尤莉亚看到这种现象,就决定祭出她的下一招。 「菲妮,我们要采取下一步喽。」 「下一步?我该做些什么呢?」 「跟这次一样啊。总之你挥挥手展现亲和力就对了,我会将保全人手加倍。」 「加倍是吗……」 菲妮看向自己周围。她身边已经有三名壮硕的亚人护卫,要加倍的话就表示会变成六名。 菲妮想像了自己被六名亚人大汉包围是什么情况后,露出惊慌的神色。 「那、那样会看不见我耶……!」 「不要紧,能窥见你就够了。只要知道苍鸥姬在此,男人们自然会凑过来。」 「是、是这样吗?」 「是啊。我要从那些笨男人身上捞钱。呵呵呵,海鸥飞在天上是抓不到的。」 「麻、麻烦你别做得太过火喔……」 「知道啦。我会拿捏分寸,点到为止。」 尤莉亚说著便露出坏心的笑容。菲妮看见那副笑容,觉得跟使诈的艾诺有点像,不过她并没有说出口。 到了隔天。或许尤莉亚比艾诺更会使诈──菲妮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好~~!亚人商会帝都分店要开始营业喽~~!」 身穿可爱服装的亚人店员们一打开门,男顾客就涌进空间相当宽敞的店内。 而菲妮露出生涩的笑容朝那些男顾客挥了挥手。 「唔喔喔喔喔喔!!是菲妮大人!活生生的菲妮大人!比肖像画或幻影纸上看到的还要可爱!」 「好美!太耀眼了!简直像在散发光芒!」 「我得把她的倩影烙进眼底!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了!」 亚人商会动员全力,事先用附有菲妮肖像画的海报以及「幻影纸」这种可以短暂投映幻影的量产型魔导具,在全帝都做了宣传。 能够和苍鸥姬见上一面。这项额外的福利让男顾客拔腿就往帝都分店跑。 然而,当中也有人不细读海报上所写的内容。 「菲妮大人!拜托您看看这边!菲妮大人!」 「臭小子!不是来买商品的话就给我滚!」 「少啰嗦!我才不想买这里的东西!」 有个年轻人这样大声嚷嚷,就被快步走进店里的高大亚人保镳牢牢地架住了。 「你、你们想怎样!」 「这位客人,您知道本店海报上所写的注意事项吗?」 「啥?注意事项?」 保镳看到客人的反应,就傻眼似的叹了气,然后指向海报底下。 那里有还算大的字体写著:「谢绝不买商品的客人,若有违规情事需支付罚金。」 没仔细读过的年轻人脸色发青,但是为时已晚。 他被保镳迅速带到店面后头。 「尤、尤莉亚小姐……」 「没事的,他们不会动粗,只是会逼他买商品。假如他没带钱,就得留下来供店里使唤。」 「这、这样啊……」 菲妮安心似的呼了口气。 尤莉亚看到菲妮这样,就嘻嘻笑了出来。 「怎、怎么了吗?」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真好心。一般才不会替那种人担忧呢。」 「是、是这样吗?」 「一般而论啦。不过,我想你保持这样就行了。既然有我这种狡猾的人在,有跟你一样好心的女孩也无妨吧。」 「尤莉亚小姐也相当好心啊!」 「会吗?我只想著要从在场的这些男人身上捞钱喔。」 「掩饰也没用的!因为我都晓得。比如尤莉亚小姐是把海报优先贴在富裕人家所住的地方,还会供餐赈济城外的人们,我知道的可多了!」 倒不是从富人身上捞钱就没关系,即使如此,尤莉亚仍没有把贫困的人当目标。那是她的基本方针。 亚人商会聚集了许多无法融入人类社会而遭到孤立的分子,很多成员在当时都过得清苦。像这样的人尤莉亚看得多,因此都会定期供餐赈济城外的贫民。 那是从帝都分店尚未开幕就有的义举。 尤莉亚会自掏腰包来从事那些赚不到利益的行为。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啊?」 尤莉亚尴尬似的嘀咕,菲妮就嫣然一笑看了身旁的保镳。 由于菲妮待在称不上比城内安全的分店,那些保镳随时都会守在她身边,面带笑容跟保镳搭话的她便问出了许多事情。 「当保镳的还这么多嘴。」 「万分抱歉……我们忍不住就……」 「唉……」 「尤莉亚小姐,大家都在称赞你喔!还说你是了不起的人物!大陆上有形形色色的亚人,他们都因为各种负面传言而受到人类排斥,所以你才成立了亚人商会!为了收容孤独的亚人,为了尽可能改善亚人的名声。我大受感动呢!」 「受不了……居然对善心的千金小姐透露她会爱听的故事。」 「因为这都是事实。」 保镳们的脚被尤莉亚轻轻一踹。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尤莉亚表示要去看看营收,就下楼去了。 「我会不会惹她生气了?」 「那恐怕是在害臊。」 「这样啊。尤莉亚小姐真可爱呢。」 菲妮说著尤莉亚听了似乎会生气的话,一边朝底下的客人招手。 这持续了一阵子,直到顾客都买完东西。 接著菲妮也退到店面后头。因为只要有她在,客人就会待著不走。 「呼~~好累喔。」 「辛苦你了。」 尤莉亚一边开口慰劳菲妮一边递出红茶。 她手里有著记载今日营收的书面资料。上头所写的金额,就连长年经商的尤莉亚也不容易看到。 「看来我误判苍鸥姬在帝都的广告效果了。这下得重新评估才行。」 「效果不太理想吗?」 「反了啦,反了。效果强过头喽。假如不尽快进货,库存一下子就会卖完。」 「啊,原来是这样吗!太好了!」 菲妮发现自己也有帮上忙,就一脸欢欣地喝起红茶。 尤莉亚看到菲妮这样,便觉得她真是个心地光明的少女,内心都暖了起来。同时,更希望菲妮永远都能保持这样的心。 然而,尤莉亚也明白自己想得太美。目前正值争夺帝位的敏感期,对手不会天真到坐视敌对阵营的成功。 以这次的成果为立足点,再继续进击的话必定会受到阻扰。这是迟早的问题。 既然率领派系的李奥奉敕命去了南部,别派人马应该是不会有太大的动作,却无法断言他们绝对不会出手。身为公爵千金的菲妮受皇帝宠爱,本来没有人敢害她,然而对手都是继承帝位的人选,那些皇族成员对于菲妮的身分并无所惧。 动武不在她本身的负责范围内,那是双胞胎皇子该去应付的事情,不过来到商场就另当别论。尤莉亚开始设想受干扰的情况,并且考虑她的下一步。 就在此时,瑟帕突然现身了。 「突然打扰您,菲妮大人,请立刻回城里。」 「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的。葵丝妲殿下需要菲妮大人。」 光听这句话,菲妮就知道葵丝妲又预见未来了。 2 「葵丝妲殿下、密叶大人,万分抱歉,我来晚了。」 菲妮回城后立刻到了密叶的厢房。紧抱著密叶一动也不动的葵丝妲就在那里。 「菲妮小姐……对不起,突然叫你过来。」 「不要紧。请问,殿下这次是梦到了什么?」 严重到必须急著派瑟帕专程把自己叫回城里的未来。菲妮明白没有空闲慢慢谈,便决定立刻询问详情。 密叶的脸微微蒙上阴影。菲妮见状,有了不好的预感,而且她的直觉并没有错。 「……对于南部发生的紧急事态,父皇大人召开了重臣会议……他就在会议进行到一半时……昏倒了……」 发抖的葵丝妲巴著密叶不放,并且从口里勉强挤出了自己预见的未来,其内容难保不会让帝国全土都受到震撼。 「皇帝陛下会……」 菲妮嘀咕后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彷佛要抑止发抖,她用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手,然后深呼吸。 皇帝会昏倒。这是一桩大事。不过,即使宣称会昏倒也有许多种情况。 「意思是……您梦见皇帝陛下会驾崩吗?」 「……不是……我只梦见父皇大人昏倒而已……跟梦见有人过世时不一样……」 「表示不会立刻有生命之虞吗……」 葵丝妲预见的未来固然有不确定之处,但菲妮听说在有关他人丧生这方面精确度就相当高。只要葵丝妲梦见有人丧生,几乎就可以确定会成真。实际上,她也预知了人在远方的皇太子会死。不过,现在倒要为此庆幸。既然没有梦见丧命的情境,皇帝崩殂的可能性就较低。 「密叶大人,请问皇帝陛下是否有疾?」 「不,他并没有宿疾,只是体力与精神似乎从三年前就开始有衰退的迹象。」 「东部一事发生之后,陛下便政务繁忙,或许会因为操劳过度而累倒。导火线就是刚才提到在南部发生的紧急事态。」 「很有可能是那样。要暗杀陛下几乎不可能,毕竟现在有近卫骑士团全体出动保护他,毒杀应该也无法达成。瑟帕,还会有其他方式吗?」 「小花样想必不管用,无论用毒或魔法都不可能谋害陛下。万一要行刺,最有可能的方式将是竭尽全力突破众骑士护卫。有那种能耐大概就不必费苦心了。」 菲妮听身为顶尖暗杀者的瑟帕说完这段话,对自己的想法就有了自信。状况是皇帝身体欠安,而非遭遇暗杀。既然如此,要采取对策会比较容易。 「那么,密叶大人,能否请您留意皇帝陛下的健康?」 「我明白,我会关心陛下的身体状况,并建议让御医来看诊。不过葵丝妲已经梦见那一幕,要改变想来有困难。」 「说得对,恐怕是改变不了。凭我们,无力去改变皇帝陛下病倒的未来。无论要消除累积的疲劳,或者阻止构成导火线的南部之变,我们都无能为力。若时间充裕或许还有可能,然而帝国南部要是会发生问题,事情恐怕就在不远的将来了。」 南部即将有状况,几乎可以确定的是李奥也会牵涉在内,毕竟时间点太过巧合。而众人就算百般不愿,那还是会传到皇帝耳里。既然没办法改变构成导火线的事件,也就避免不了皇帝身体欠安的结果。 「如此一来,是否要对陛下隐瞒葵丝妲预知的未来呢?」 密叶说的话让菲妮沉默了片刻。因为菲妮觉得自己身为帝国臣民,对于皇帝的危机知情不报是有违道理的。 性命无虞这一点终究只是推测,皇帝说不定会生重病。没有人能断言绝无那样的可能性。 思绪在菲妮的脑海中打转,她却想不出答案。然而,当菲妮想不出答案时,她眼里突然映出了葵丝妲的脸。 心生恐惧的表情。突然梦见自己的父亲昏倒的模样,连心理建设都无暇准备,只能对那样的未来感到害怕。 菲妮看见葵丝妲那副模样,内心的答案便定了下来。 「……是的。艾诺大人一直守著葵丝妲殿下能预知未来的秘密。如果揭露能够改变什么就应该揭露,但如果改变不了,只会徒增风险。陛下也是人类,一旦能预知未来,说不定就会依赖葵丝妲殿下。那肯定会对殿下造成负担。密叶大人,我觉得目前包含御医在内,只需要采取注意皇帝陛下身体状况的对策即可。」 「谢谢你,菲妮小姐,幸好有你为葵丝妲著想。我猜艾诺肯定也会说一样的话。即使在陛下面前,那孩子也不会揭露葵丝妲有这种能力。皇帝将以帝国利益为先。毕竟在身为父亲之前,他更是一名皇帝,如果有必要,皇帝自然会起意利用葵丝妲的力量。艾诺就是这么想,才没有把秘密告诉任何人,也不会让秘密传出去,即使面对的是李奥也不例外。话虽如此,我想李奥肯定已经发觉葵丝妲有某种天赋。」 李奥不问是因为艾诺不讲,而且在大多数场合,葵丝妲身边都有艾诺陪著。因此,李奥并不会对葵丝妲多过问。他对艾诺抱有绝对的信任,更相信只要有问题,艾诺就会主动找他谈。 密叶也明白这一点。他们兄弟俩最信赖彼此,想法更是互通到彷佛能彼此读心。 自己所生的这对双胞胎以情谊紧紧相系著。正因如此,密叶更觉得菲妮的存在弥足珍贵。有个除了彼此之外能信任的人,对他们兄弟俩来说很稀奇。 「菲妮小姐,我真的对你感激不尽,有你在孩子们的身边实在太好了。无论艾诺、李奥还是葵丝妲都一样,当然我也受益匪浅。尽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不、不会,哪的话……请您抬起头,密叶大人。」 密叶低头行礼的举动让菲妮慌了。就算菲妮身为公爵千金,皇帝妃子的身分还是比她高,更何况对方是艾诺兄弟俩的母亲。 菲妮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急著看向瑟帕那边。然而,瑟帕只是慈祥地笑了笑。 「呃,我……哇哇哇……」 「……有心地善良的你陪在身边,孩子们肯定不要紧。纵使身处欺瞒、贬低、排挤他人的帝位之争当中,他们应该仍不会迷失自我。尽管我一向放任他们俩从心所欲……却难免要担心他们会不会迷失前进的路途。还请你关照他们兄弟俩喽。有你在的话,我就能放心将孩子们托付出去。」 「……密叶大人,我这个人并没有像您说的那么了不起。但是……我会全心全意地付出,以满足您的期待。」 「谢谢,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那么,立刻采取行动吧。」 「好的!瑟帕先生,不好意思,请你动用所有关系,将风声放给全体冒险者。」 「要放出什么样的风声?」 「近期内将有大规模的委托案件,因此最好先把目前手上的工作了结。请你照这样将风声放出去。如此一来,就会有许多冒险者腾出空闲。假如皇帝陛下病倒了,军队和众骑士都无法迅速动作,能依靠的将是冒险者。」 「遵命。」 瑟帕听完理由便满意似的点头,因为那是接近满分的答案。 「还有要跟亚人商会联络,先交代『我们或许会需要一笔钱』。」 「这我也明白了。那么,恕我失陪。」 瑟帕说完就当场消失身影。接著菲妮也从现场离去。 帝国南部若发生问题,艾诺肯定会有动作,菲妮非得帮忙才行。她要尽可能先做好准备,以便让艾诺施展身手。 这就是自己身为独一无二的分享者所要尽的职责。 菲妮一边在心里如此嘀咕一边开始行动。 3 帝国南部边境,深邃森林中。李奥拜访了位于该地的村落。 「初次见面,村长。我是第八皇子,李奥纳多雷克思阿德勒。」 李奥说完就对住在村里最大间屋子的白发老妪低头致意。 被称作村长的矮小老妪打起哆嗦,低头回应: 「我是希纳村的村长……名叫玛欧。感谢皇子殿下不辞辛劳,亲自来到像我们这样的村子。」 「不,无论什么样的村子都是帝国的一分子,皇族对全体人民有责任。」 李奥一边这么回答一边柔柔地微笑。 听见李奥说的话,屋里另一个人吹起口哨。 「吓著我了。原来双胞胎会有这么大的差异?」 「我哥在你眼里看来如何?」 「很会摆架子。」 倚著墙的是个红发男子。 受艾诺要求而率领冒险者们接下村落护卫任务的亚伯。 看亚伯直言不讳的讲话方式符合冒险者习气,李奥便对他有良好印象。 「是吗?那你目睹我哥平时的模样或许会受到惊吓。」 「希望如此。那个皇子居然出了高得离谱的奖金,要我们来边境的村子里当护卫。抵达这里以前,大家都在害怕会冒出何种怪物耶。」 「结果怎么样?」 「没有怪物,村里一片和平。只是正如事前听说的,有疑似人口贩子的家伙出没。对方看到我们几个守著就没有对村民动手,却不时会现出踪影。不过,工作内容跟那笔离谱的奖金不相称,小意思的委托(quest)。」 这对冒险者来说理应是好事,亚伯却显得有些不满。 李奥从中感受到他的职业意识而露出苦笑。 奖金少会生气,太高又会心怀不满。冒险者就是这么麻烦。然而,李奥喜欢像他们这样活得自由奔放的人。 「接下来才辛苦。我从现在起要追查那帮人肉贩子,对方恐怕跟应当治理这个村子的领主也有挂勾。」 「哦?有什么根据?」 「我一路上刻意没经过领主所在的城镇,但我曾示意要去巡访。据说领主当时仓皇做出了可疑的举动。假如他只是不承认边境有这么一个村子,并且无视村里的求助,那就只会作势欢迎我。然而,领主曾设法与某个人取得联络,这种举动已足以加深他涉案的嫌疑。」 「也许他只是神经紧绷过头啊。」 「或许是那样。然而在我来到南部时,所有贵族应该都已经得知这次巡访的目的。假如他只是一时不察而错失消息,最起码也会做做样子来应对。实际上,位于国境一带的其他领主都有采取对流民村落的因应措施,可是,那个领主仍没有动作。」 「我以为巡察使多绕了一绕,没想到当中花的心思还不少。你的优秀正如传闻。」 「世人对我的评价倒是不好说,毕竟我尚未有任何成就。」 李奥说著便垂下目光。这是他直率的感想。 狩猎祭时,李奥曾率领骑士救驾,却没有发挥决定性的作用。担任全权大使赢得两国信任的人也不是他,而是扮成李奥的艾诺。 从参与帝位之争至今,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办成。 因此李奥投注了非比寻常的意念在查办这桩案子。他不能让别人坐上帝位。没办法展现自己有意志称帝并拿出行动的人,就不配皇帝之位。倘若连南部边境的问题都解决不了,想称帝根本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李奥所言是出自这样的意念。 「哎,你要这么说的话,应该就是这样吧。不自满是好事,不过你可别太急著解决案子,就错失掉自身使命的本质喔。」 「当然。我排第一思考的是村子的安稳,以及被掳村民的安危。」 「……琳是个好心肠的孩子……明明最难受的是她自己,却没有表现出来,她做的都是在为村里著想。」 「……我没有听琳妃雅提过任何详情。只是她会特地离村求助,我能想像她应该是遭遇了什么重大的事。」 「是的……第一次发生掳人之事,是在距今十一年前。比琳大三岁的姊姊失踪了,当时琳才五岁,最后一个被掳走的则是小她六岁的妹妹。事发那天,琳因为生病而久卧在床……」 「她的姊妹都被掳走了……?」 「所有姊妹当中,只有她不是异色瞳(odd eye)。她应该是对此感到内疚吧,因为被掳走的孩子一律有双异色瞳。十一年前,有众多矮人流民逃来国内,人口贩子就大肆找亚人或者具有异能的孩子下手。自从皇帝陛下公布全体流民皆属帝国子民后,犯案频率固然降低了,我们这村子却始终是人肉贩子的目标。没有人肯帮助我们,因为我们是流民。」 村长说著就发出深深的叹息。 他们会成为流民都不是出于情愿。 逃到帝国的流民多属南部战乱时期被驱离居住地的人,或者在索卡尔皇国推行亚人排除政策后遭受波及者。 帝国对流民态度宽容。然而,那是因为想吸收杰出的亚人,何况取缔流民总不能光针对人类。拥有杰出技术的亚人可以在各地活跃,那以外的流民却只能在边境低调过苦日子。 直到十一年前,他们都被当成不存在。不过,皇帝的宣言改变了状况。流民们为此欣喜,但是那并不代表一切都能随之改变。 当时皇帝认同帝国内的流民皆为帝国子民,更决定在认定其身分后免除五年间的税赋。这样的政策对领主来说只会造成负担,不过,实际上各地的流民村落都没有余力向领主纳税。正因如此,才要给他们五年时间融入领地,促进交易与开垦以催生纳税的余力。上级是这么下了指示,有部分领主却刻意予以无视。 因为于己无利。李奥对此有一定程度的理解。他认为真是如此的话,仍有酌情发落的余地,因为领主也有他们的道理在。 可是,这次情况不同。这个村落是特殊的村落,有许多异色瞳的居民以及优秀如琳妃雅的人出生于这里,更有许多好身手的猎户。只要能纳入领地,对领主也多有助益才对。领主却当这个村落不存在,明明派人调查立刻就会知情,还是依然故我。 因为不这么做的话,帝国中央将会得知这个村落的存在。当中有领主想要隐瞒到底的某种因素。 「所以琳妃雅才会来到我们的阵营。一切都是中央未能督促到边境的责任,请村长原谅。」 「不、不敢!小的受不起!刚才说那些并没有怪罪殿下的意思!请您抬起头来!」 「无论我怎么赔罪,也不能疗愈内心所受的伤害吧……虽然没办法保证受害者可以找回来,但是我将倾全力搜索被掳走的众人,我更打算将领主的罪行公诸于世,到时候皇帝陛下应会还你们公道才是。」 「感谢殿下……!感谢殿下的大恩……!」 村长再三低头行礼。 事情如此谈完后,李奥与亚伯一块来到外头。 「话虽这么说,我想你查这个案子会很费劲喔。」 「应该也是。」 「窥探村子里的那些家伙从举止与装备来看,都是行家。我本来以为掳人这种事是山贼或无赖在干的勾当,却没看过有人认真到这种地步,表示这完全成了一门生意。」 「是啊,背后有规模相当庞大的组织存在。掌有这个村子的领主不算大领主,恐怕领主也只是遭到利用而已。」 「南部的贵族也有可能全体涉案,处理不当会引发南部叛乱喔。」 「那可就颜面尽失喽。」 李奥说著便笑了出来。南部边境的问题是最适合讨皇帝欢心的问题,然而南部的贵族要是叛乱,责任归属难保不会指向李奥。 任务内容太过凶险了。要避免深究,查过表象就结案。 这可以说是最有效的战略,然而── 「可是,我听完内情以后就想帮助他们。如果我连想帮助的人都帮不了,还当得上皇帝吗?」 「这我不晓得。但是,要说到希望谁当皇帝,我会希望有一位想救谁就有能力救谁的皇帝。」 「就是啊,所以我一路坚持来到了这里。我付出了高额奖金,说来抱歉,你可要为这桩案子出一份力喔。」 「是是是,悉听尊便……」 冒险者的直觉告诉亚伯,对方是个不太妙的委托人。 然而钱已经拿了,身为冒险者就不能推掉一度接下的委托。 亚伯只能耸耸肩对李奥回话。 4 帝国南方的城镇,帕萨。在南部为数众多的领都中,规模位于倒数的这座城镇有栋小宅第。 在那里,原本应该将琳妃雅出身的村落纳为领地的领主戴尼斯冯西塔赫姆伯爵正被迫立于艰困的处境。 「换句话说……克琉迦公爵不打算保我?」 「是这样没错。」 戴尼斯听了史温冯克琉迦底下派来的使者这句话,便露出一副苦瓜脸。 「那我要怎么做?」 「大人要您成为全案的主谋,设计成一切都是您安排出来的。」 说这些话的使者面带笑容,因为他深信戴尼斯会接受。 「为了南部是吗……」 「正是如此。包含您在内,南部有三分之一的贵族都在协助克琉迦公爵。希望您牺牲自己以保南部的众多贵族,因为你已经免不了要受到追究了。」 事情怎会走到这一步?戴尼斯深深叹了气。他今年三十三岁,是在距今十年前成为领主,当下却只对此感到羞耻。 最初是父亲留了遗言。皇帝宣布将全体流民纳为帝国子民的一年后,戴尼斯的父亲过世了。当时戴尼斯的父亲就说过,即使帝国将流民视为子民,他也绝对不会把流民当成自己的领民。 以往戴尼斯的父亲曾因流民作乱而伤了双腿,从那之后,始终都行动不便。其怨言源自此事,年轻的戴尼斯也就听进了心里。 几年后,不认流民为领民之事在克琉迦公爵面前泄了底。一旦揭露出去,戴尼斯将被赶下领主之位,受胁迫的他从此成了人肉贩子的帮凶。 如今宅第地下设有人肉贩子的据点,听命于克琉迦公爵的众多骑士更在其屋里肆无忌惮,以防戴尼斯背叛。 戴尼斯被逼得根本无路可退,如今他即将遭到切割。 「只要我照办,公爵就会保障领民的安全吗?」 「当然。」 使者的话听来虚情假意。 过去,受良心苛责的戴尼斯曾一度想向皇帝告发。那时候,西塔赫姆伯爵领的物流便受到南部贵族们阻扰,农作物也被人破坏,一票狐群狗党对他可说极尽骚扰之能事。农作物栽培不了,物流又受到阻扰,领地的居民唯有挨饿之途。 戴尼斯向克琉迦公爵赔罪后,便发誓为其效忠。这是为了保护领民。 如果这次再起意背叛,不知道领民会有什么下场。因此戴尼斯几乎已经死心。 「那就好。把我当主谋揪出来吧。」 「感谢,众人不会忘记您为南部的牺牲。」 「不必对我讲这种话,何不直说就是为了克琉迦公爵?他已掌握大半南部,摆出的态度有如王者,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与您无关。」 「这不会与我无关,我可是克琉迦公爵的垫脚石。难不成他有意篡位?」 「呵……我的主子并无那样的心思。不过可以先告诉您,一切皆是为争夺帝位。」 「原来如此……事情若有万一,他打算亮出南部叛乱这张牌,进而拥戴珊翠菈殿下称帝吗?如此一来,克琉迦公爵将是最具权势的外戚。照第五妃子的性格来想,应该会起用克琉迦公爵家的人担任要职吧。那样确实不算篡位,要叫把持国政。」 即使受到戴尼斯痛批,使者仍不为所动,毕竟这在帝国的历史当中算不上鲜事。然而像那样重用外戚的皇帝在位期间都不长,因为那会失去其他贵族的向心力。对于这点,不知道克琉迦公爵有何打算。 他是在背后操控人肉贩子,还巧妙地将南部贵族纳为己用的男人,八成有什么盘算吧。不过,那与自己无关。当戴尼斯如此自嘲时,一道利刃突然从使者的身躯穿出。 「咳……」 「怎会……!」 「对不起……领主大人。」 这么嘀咕的是一名年轻女骑士。这名骑士有一头近似橙色的明亮褐发,长度齐于肩头。她对戴尼斯来说并不是区区的骑士。 「蕾贝卡!你这是什么意思!」 「您不能听信这些家伙说的话!他们打算杀您!」 「什么!」 「领主大人,这些家伙是想等您写完自白书再灭口,然后把您的尸首交给李奥纳多皇子!我们赶快逃吧!」 猛一看,除了蕾贝卡以外还有几名骑士进了房间。 他们是在宅第里已经属于少数且效忠于西塔赫姆伯爵家的骑士。 「请您投靠李奥纳多皇子,并告发公爵的恶行吧!皇子是在阿尔巴特罗公国也没有对遇难者见死不救的圣人君子!他肯定会帮助您!」 「……」 戴尼斯听完蕾贝卡说的这些话,就沉默了一阵。 要逃离这座城镇应该可行。但是,到底能不能逃出生天呢? 在这种关键局面,对方不可能对背叛毫无防备。毕竟戴尼斯过去一度有意背叛。 前往投靠李奥纳多的途中必有伏兵。戴尼斯如此料想,然后深深地叹了气。接著他嘲笑自己的愚蠢。 「哈哈哈……我是个没用的男人。」 「领主大人?」 「……骑士蕾贝卡,我要交派任务给你。」 戴尼斯说著就踩下位于房间一隅的某块地板。 于是地板掀开,里头出现了书函。书函是由戴尼斯所笔,里面记载了以克琉迦公爵为首的南部贵族所犯下的种种恶行。 戴尼斯有亲自署名,并盖上用于缔结特殊契约的魔法血印。有那道血印,这封书函的可信度就更上一层。 「你带著这封书函,到帝都去。」 「这怎么行!难道您要叫我一个人逃吗!」 「你是我好友的女儿,对没有子嗣的我来说,你就像女儿一样……所以我才把这件事托你。还请你前往帝都,将这封书函呈给皇帝陛下。」 「我不听!我要跟领主大人共进退!」 「不成。你年纪轻轻,不该在这里殒命。」 戴尼斯说著便拿起竖在一旁的长剑。 蕾贝卡见状,领悟到戴尼斯已决心赴死。从小父母双亡后,十几年来,代双亲养育自己的主子有意送死。 蕾贝卡无法容许这种事。 「我也要战斗!我要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我养育你不是为了让你送命!你要活下去……拜托,为不中用的我实现遗愿。」 「不要!我不听!至少请领主大人也跟著一起逃!」 「过去我对许多孩子见死不救……事到如今,我不会苟求久活。这当然也算不上有名誉的死,在我的家门之内,名誉早已不复存在。但是,我希望自己起码要尽到身为贵族的最后义务。」 戴尼斯说著环顾蕾贝卡以外的骑士。 所有人脸上都有著觉悟。原本他们就打定主意,死也要让领主逃走。而领主既然有他最后的心愿,便无人会阻止。 「贵族的义务……难道死就是义务吗!」 「错了,我要救人。从南部搜集而来的小孩都会先集中到这里,因为要在这里鉴定他们有多少价值。这座宅第仍有许多小孩,我逃了不可能心安。你说对吧?」 「可是……那我身为骑士也要战斗!」 「骑士之责是服从主子的命令。不许你再任性!快走吧!骑士蕾贝卡!」 不容分说的强硬语气。 蕾贝卡接到命令,便一边流泪一边恭敬地下跪将书函收到手中。 于是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听见声音的戴尼斯发出他最后的指示: 「你从窗口出去。在我们战斗的这段期间,你到街上宣称发生了叛变,再趁著混乱前往帝都!」 「是……」 接到指示的蕾贝卡在窗边待命。 戴尼斯把门踹开以后,听命于克琉迦公爵的骑士们赶到,双方便开始交战。 蕾贝卡把他的背影烙进眼底,并且从窗口逃到外头。随后── 「有人叛变!领主的宅第发生叛变了!大家快逃──!」 来到屋外的蕾贝卡一边这么喊,一边踏上前往帝都的漫长路途。 ■■■ 「唔喔喔喔喔!」 戴尼斯砍倒一名骑士,再奋力撞向另一名骑士。 由戴尼斯率领的人马已经攻进宅第地下室。 宅第里效忠于戴尼斯的骑士人数比他所想的还多,而众人都为了领主英勇奋战,逐步打倒了克琉迦公爵家那些把宅第当自己屋子横行霸道的骑士。 「噫~~~~!」 「碍事!」 待在宅第地下室的奴隶商人都吓得腿软,但是戴尼斯毫不犹豫地砍了那些人的头。 他们是克琉迦家派来在宅第地下负责挑选小孩的人手。 戴尼斯没有情面可以留给这种人。 接著戴尼斯与几名骑士终于抵达孩子们所在的牢房。 昏暗的牢房里有几十个孩童被戴上项圈。 看到那些孩子在不卫生的牢房里全都饿得消瘦,戴尼斯内心涌上了自己为何就不能早点行动的悔意。 「已经没事了!我来救你们了!」 戴尼斯说著就从杀掉的看守身上抢来钥匙,打开牢房。 可是,孩子们僵在墙际一动也不动。 看到他们那样,戴尼斯把剑收进鞘中,缓缓地走进牢房。 「已经没事了……我会放你们离开这里……」 「真的吗……?」 有个少女嘀咕。十岁左右的这个少女有著红与蓝的异色瞳。 戴尼斯看出她恐怕是流民村落的小孩,因而紧咬嘴唇。 「对,是真的……」 「我可以回村子里吗……?」 「对,你可以回去……」 「我见得到琳姊姊了……?」 「对,你见得到。有个叫李奥纳多皇子的大善人已经来到这附近了,那个人会帮助你们。」 戴尼斯接近少女以后,把这名脏兮兮的少女温柔地搂进怀里。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 「我想回家……我好想回家……」 戴尼斯轻抚啜泣的少女的头发,并且深深点头。 他还朝其他孩子们看了一圈,公然宣布: 「我会让你们所有人回家,一定会。」 这句话让孩子们脸上露出笑容。可是── 「那可不行。」 「嘎啊……」 从后头过来的黑衣男子用剑从戴尼斯背后贯穿了他的胸口。 戴尼斯吐出鲜血,但他豁力拔出剑,转而砍向男子。 可是,攻击无法命中对方。这名男子会把有资质的小孩培育成暗杀者,担任教官的他并非略通剑术就敌得过的对手。 何况戴尼斯胸口已被刺穿,处于濒死状态下赢不了对方是明若观火的事实。 戴尼斯却不放弃,因为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放弃。 话虽如此,只靠意志无法克服的实力差距存在于两者之间。 戴尼斯抱著必死的决心举剑突刺。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真是难看。」 教官躲开突刺,在错身之际砍下了戴尼斯的头。 那颗头飞到半空之后,随即滚到异色瞳少女脚下。 少女看见刚才说要救他们的男人只剩首级,一瞬间不懂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当她和眼睛微睁的戴尼斯对上目光的那一瞬间── 淡薄的希望碎散,恐惧和绝望支配了少女的心。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的叫声尖而凄厉,回荡于每个角落。 与此同时,少女的双眼发出光芒,牢房被某种漆黑的力量笼罩了。 第三卷 第四章 各自的意念 1 从皇姊来到公爵屋邸过了三天。 结果,那天皇姊在之后就立刻离开屋邸,原本她就是为了训练新兵而来。由于皇姊有交代告一段落后会再过来,我们就做了重重的准备。 于是到了昨晚,我们接获传令通知,皇姊会在明天早上过来相见。 决胜负的时刻终于来到。 「您、您觉得如何?这样行得通吗?」 「不要紧。公爵你别自灭威风,勇敢以对吧。」 「说、说得是。」 屋邸的中庭。 约尔亨在那里准备了战戟。这当然是练习用的武器,但接下来约尔亨将要用这玩意儿战斗。 对手自然是皇姊。 我要让约尔亨在这里跟皇姊决斗,使皇姊认同他具备最起码的实力。这就是我们所求的。 「看过你们上次的互动就知道,皇姊并不讨厌你,你反而属于她中意的类型才对。既然这样,只要将实力展现出来就没有问题。」 我这么说著替约尔亨打气。 这次提亲之事就连皇帝都扯进来了。 亲事能不能有进展端看当下拿出的成果。但是若失败,约尔亨就会错失大好机会。或许因为这样,他显得有些紧张。 拚到这一步,我也希望约尔亨可以抓住这次机会。应该说,抓不住可就头痛了。 皇姊的亲事若能谈成,往后亲人的问题就容易找我商量。因为我终究是帝位之争的协助者而非当事者,父皇要使唤我也比较方便。尽管我对麻烦事敬谢不敏,为了让局势有利也只得配合。 藉这个机会,我要设法得到父皇信赖。 我跟约尔亨的利害一致。 「你不必胜过皇姊,展现出实力应该就能获得认同。」 「是啊。莉婕露缇大人的脾气便是如此。」 当约尔亨这么说的时候,门口传来脚步声。 莉婕皇姊伴随规律的脚步声现身了。 皇姊看见约尔亨在中庭中央手拿战戟摆好架势,便傻眼似的叹了气。 「发现无人出迎时,我就料到会是这样……又来了吗?」 「又要劳烦您了,殿下。」 「学不会教训的家伙。」 皇姊说著将管家准备的练习剑接到手里。 她挥了几次确认过手感,随即摆好轻松迎战的架势。 「过来,让我见识你所谓努力的成果。」 「是!」 宛如师生。 一边是提亲的男方,另一边则是拒绝的女方,就因为这样才教人傻眼。 以二十过半的男女来说,未免太缺乏情调。 不过,没有人知道他们会在哪里天雷勾动地火,而我又是负责点火的那个人。 「那么,比试开始的口令由我来下。能够让皇姊中一招就算莱茵费尔特公爵获胜,规则就这样说定好吗?」 「无妨。虽然我认为他办不到。」 「居然会轻敌,这不像元帅阁下的作风呢。」 约尔亨难得露出挑衅的笑容。 由于能耐的差距难以弥补,我才建议他挑衅。 约尔亨本身曾对这类手段面有难色,但我说服他这是战略。 而且这战略漂亮地发挥了效果。 「哦?你口气变大啦?敢对我用上轻敌这种字眼,可见颇有自信。」 「这并非自信,是我冷静做出的判断,元帅阁下。」 「很好。既然你说我轻敌,就证明给我瞧瞧。我只以非惯用的手来迎战。」 莉婕皇姊说著便把剑换至左手,右手则绕到背后。 一瞬间,我差点忍不住握拳叫好。想也知道性格好强的皇姊被挑衅会有什么反应,她绝对会互拚气势乱加码。 只以单手作战,再强的高手也多少会吃亏,更遑论她用的并非惯用手。即使如此,双方在能耐上的差距仍旧难以弥补,但是约尔亨要让皇姊中招的可能性将会提高,皇姊也比较容易认同他有实力。 或多或少陷入苦战的话,皇姊就不得不服气,何况她并没有度量狭小到会用自己提出的让步条件当藉口。虽然她不肯分我吃茶点就是了。 「皇姊,我先做个确认,要是莱茵费尔特公爵施展出足以让你信服的一击,到时候你也会──」 「我当然认同。假如他是如此有长进的男人,我自会嫁他为妻。」 得到承诺了。 我回答「明白」以后,就将右臂伸到双方之间。 接著看他俩准备好,我便下了口令。 「开始!」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约尔亨在比试开始的同时施展出全力一击。 对此皇姊不予闪避。她只靠非惯用手,还是以重量逊于对手的剑硬接那一击。 兵器发出相碰的巨响。 皇姊漂亮地接下了战戟。 「怎么?就这点本事?」 「哪的话。我早设想过您会接住这一击,因为您是不避战的人物。」 约尔亨说著就使劲将双臂下压。 皇姊再高强,单纯比力气似乎仍会落于劣势。虽然她用全身挡下了开场的那一击,约尔亨却在陷入胶著后开始靠重量压制。 「哼!艾诺给你出的主意吗?看来你多少懂得用战术了。」 「所以您打算怎么办?」 「你以为这样就制住我了?记清楚,攻击的瞬间正是最无防备的。」 话说完,皇姊冷笑后卸劲回身。 由于支撑重量的对手不见了,战戟一直线朝地上劈落。在旁华丽转身的皇姊顺势朝约尔亨出了一剑。 不妙。 当我如此心想时,兵器相碰声再次迸现。 转眼望去,约尔亨用戟柄挡下了皇姊的剑。 「哦?」 「我选用这项武器也不单是因为够重。」 「挺有长进嘛。可是,挡下攻击你就满足了吗?」 两人互相拉开距离。 约尔亨缓缓转起了战戟。 他想藉离心力一击把防御的对手抡飞吗? 皇姊大概也在提防那一招,就没有踏进约尔亨出手的范围。 可是,节节进逼的约尔亨不容许她那样回避。 「你使得可真灵活。」 「毕竟我本身变重了,得心应手啊。」 「怪家伙。你就这么想娶我为妻?」 「哪的话。我只是想待在您身边。」 「这不就是同一回事?」 「很遗憾,两者差多了。分不清这一点的话,看来殿下也还有得学。」 「哼……小家子气的挑衅方式。」 皇姊说著便停止后退。 她打算接受约尔亨的挑战。受不了,明明事关自身将来,她还要涉身于不利自己的状况。 换成以元帅身分指挥军队,皇姊大概就不会这么做,但这是个人的战斗。 所以她会贯彻自己信奉的主义。 约尔亨对皇姊可真了解,果然厉害。 「喝啊啊啊啊啊!」 约尔亨大举挥动战戟,拉近敌我间距。 接著他灵活控制战戟旋转的方向,改采突刺的架势。 有一手。 这招理应完全出乎意料。 尽管我是这么想的。 「想得美。」 在战戟完全发挥力道前,皇姊探出的剑就制住了戟尖。 点对点的高超绝活。 不过更重要的是,她怎么会看穿约尔亨要用突刺? 之前已经让皇姊意识到战戟使起来有多威猛,再说约尔亨会选用战戟本来就是看重它的威力与分量。正因为熟知其中缘由,皇姊应会预测对手的下一招将是重劈…… 「为什么……」 「呵,这下你可吭不出声了。」 「难道说……您赌我会用突刺?」 「谁会做那种傻事。我看穿了而已。因为你是个浪漫主义者,我早想到你绝对会用以往被我评为力道不足的突刺来进攻。正如同你懂我的性子,我也懂你的性子。」 「唔……」 约尔亨再次拉开距离。 然而看表情就知道,刚才那是压箱底的秘策。绝招已出。 对手完全破解招式了。 他已经无计可施了吧。 「比试结束了。又是我赢,约尔亨。」 「……是的,我败了……」 约尔亨垂头认输。 而莉婕皇姊在他面前昂然一笑。 「哎,你的表现不差。」 「那么,意思是您愿意接受吗?」 「这跟那是两码子事。我没有见识到足以服人的一击,跟你的亲事也就免谈。」 皇姊残酷地这么告诉他。 约尔亨一脸茫然地听著这些话。 「皇姊……!请问你对公爵有什么不满意……!」 「怎么?你这是在护著他?」 「难免会的。公爵明明这么努力,请皇姊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我看了就晓得皇姊中意他。假如当中有什么理由,拜托皇姊说清楚,被折腾的公爵让我感到同情。」 我这么告诉莉婕皇姊,她就思索了片刻,然后看似落寞地露出一抹笑容。 那属于我从未见过的笑容。 接著皇姊微微点头。 「说得也对……约尔亨,你听好。」 「是……」 「别再来纠缠,这令我困扰。」 她说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一瞬间,我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刚才,这个人说了些什么? 约尔亨似乎也感到震惊。 但是── 「……是吗……您会感到困扰……」 「对。」 「……是我缺乏自知之明,万分抱歉。往后,我不会再胆大妄为地向您提亲。」 约尔亨说完就深深地低头行礼。 恼火的我朝皇姊一看,焦躁的情绪却顿时烟消云散。 因为皇姊露出了前所未见的消沉脸色。 「那么,恕我失陪。艾诺,约尔亨麻烦你关照。」 「咦?等一下!皇姊!」 皇姊露出缺乏英气的背影离开。 回头看去,约尔亨则是双膝跪地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 这是什么情况啊! 我要顾哪一边才对? 多希望李奥在场──我一面这么想,一面看著双方做比较。 我追到了皇姊后头。 因为我认为这肯定有什么理由。 真感到困扰的话,她不可能会露出那种表情。 2 「皇姊!莉婕皇姊!」 「怎样?你还有什么要说?」 莉婕皇姊不悦似的回话。 她散发出要人别靠近的气场,声音和表情也都表示出不悦。换成平时,我应该不会接近。 可是,这次我总不能怕事。 「别说还有或没有,根本什么问题都没解决啊。」 「我照你说的,明确地拒绝了约尔亨。你有什么不满?」 「如果那样能让皇姊心里舒坦,我毫无怨言。可是,皇姊并没有吧?」 「说这什么话?我心里爽快得很喔。」 「皇姊真不会撒谎。」 那并不是感到爽快的脸色。 看起来反而像是在后悔的脸。 「要不要走一走谈一谈?我有一大堆事情想问皇姊。」 「我没有什么好谈。」 「这样啊……其实葵丝妲交到了感情要好的男性朋友。」 「什么!对方是什么样的男人!懂不懂事!年纪呢!」 「骗你的。」 皇姊露出一时失察的脸色。 随后── 「是吗?久久没被我训练,你现在是想重温对吧?」 「哇~~!开玩笑的啦!玩笑话!不过皇姊就是什么都不知情,才会连这种谎话都看不穿吧?」 我一面拦阻把手伸向腰际佩剑的皇姊,一面苦笑。 皇姊短暂思索以后,呼了口气。 「……你最好长话短说。」 「这就要看皇姊了。我们边走边谈吧。」 我说著就跟皇姊并肩走了起来。 皇姊始终默默无语。 她在这种气氛下果然不会主动开口。 「有几件事让我感到好奇。」 「精简成一件。」 「这样啊……那我只问一件事。三年前,皇姊跟李奥发生过什么?」 她应该没想过会被问到这件事吧。 莉婕皇姊随之瞠目。 接著她从我面前转开了目光。 「只问一件事的话,皇姊就肯回答吧?」 「……那与现在的话题无关。」 「是吗?大约从那个时期开始,皇姊回帝都的次数就大为减少了耶。互动也都只靠书信,由我看来会觉得皇姊是在躲人。」 莉婕皇姊嫌恶似的瞪了我,然后把视线挪往天空。 紧接著── 「……三年前,举行皇太子的葬礼时,我想采取某项行动,就被李奥阻止了。」 「皇姊想做什么?」 「我打算去杀了苏珊。」 「这可真是……」 很像皇姊会有的行为。 而且也很像李奥会有的行为。 倒不如说,原来发生过这种事。 李奥那家伙也很会保守秘密耶。 「我母亲会死还有皇太子会死都与那女人有关,我有这种把握。所以我才想为帝国除去忧患……李奥却挡到了我面前。」 「因为无凭无据就杀害皇帝的妃子,皇姊也会受罚啊。」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杀她。我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她,所以当时我才打算硬闯。可是……李奥再怎么挨打都不肯让路,他说那是错的,不放我过去。」 「很像那家伙的作风。」 「……李奥说过,裁决应该交由法律。然而,法律却无能为力。皇兄被人用不留证据的方式杀害了,那只好砍了凶手……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抱著就算让李奥昏厥也要闯过去的念头,揍了他好几拳。没错……好几拳。」 这么说来,皇太子逝世以后,那家伙曾关在房里一阵子。 我以为李奥受了刺激,原来是因为被皇姊揍。 「即使如此……李奥始终没有退让。他说我是错的,还说皇兄不会希望我那么做。但是……已经有两个家人遇害……我没办法默不作声。我叫他别讲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还质疑他怎么能理解我发过誓要和母亲一起支持皇兄却失去至亲的心情。被留下的人是什么心情,他会懂吗……对此,李奥告诉我:葵丝妲要怎么办?其他家人呢?帝国呢?皇兄在世时想守护的事物呢?放弃一切的责任只等于逃避。」 「……那么,皇姊你是怎么回答李奥的?」 莉婕皇姊的视线从天空落到地面。她的表情十分沮丧。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姊露出这种表情。 「……我什么话也反驳不了……于是我才察觉自己气得失去了理智。察觉以后……我没办法继续待在现场。我没有脸见伤痕累累的李奥……就逃也似的回到了国境。」 「原来如此。皇姊无法原谅那样的自己,才会对他人避而不见?」 「……对,我没有办法原谅,同时也感到害怕。假如李奥没有阻止我,我应该已经做出愚昧的行为了。我对那样的自己感到害怕……就不再与他人深交,跟熟人间的关系逐渐断绝。即使如此,关系仍没有断的只剩你和葵丝妲……还有约尔亨。起初我曾对苦苦纠缠的约尔亨感到困扰……却也对他怀有感激。」 甫一回神,我们正逐渐登上山丘。 皇姊默默地继续往上走,抵达丘顶后就坐到那里所摆的长椅上。 那模样跟平时充满英气的皇姊判若两人。 「只跟『能一同赴死之人』结婚。皇姊这句话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现的产物吧。」 「……独留于世的如果是我,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就算这样……我也不希望对伴侣造成独留于世的痛。我是军人,对自己的死有所觉悟。可是……我无法容许军人以外的人丧生。」 「所以你才阻止莱茵费尔特公爵从军?」 「约尔亨能力优秀,可以让他管理军粮,或许也可以让他当参谋。可是,他没办法与我一同赴死。我不想让约尔亨尝到我感受过的痛。」 「可是,皇姊也无法绝情到跟公爵断绝往来,因为他是你最亲的朋友,对不对?」 「……我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约尔亨对我来说是老交情的朋友,但是被你劝过以后,我有了想法。我不该用自己的任性把他绑住,我一直……在依赖他的好意。」 所以她就对约尔亨说了刚才那些话? 不知道这该称作笨拙或什么来著。 或许皇姊的时间一直都停在三年前。 她只正视身为军人的职责,就忽视了许多事物。 没有人能责备这一点。跟皇太子感情最要好的正是皇姊,她把皇太子视为自己应该支持的主子,正如我看待李奥那般。 如果失去李奥……我到底还能不能向前进? 有困难。我恐怕会采取跟皇姊一样的行动。 可是,如果那被人阻止了呢? 原来皇姊活到现在,一直都怀著无处发泄的情绪。 「我不会说自己能理解皇姊的心情,因为我并没有失去任何人。长兄生前是个值得尊敬的人物,以亲人而言却与我少有往来。我有母亲,也有弟弟,我不曾失去自己重视的某个人。可是,我仍有话要说。」 「你要说什么……?」 「我把你当成亲人,葵丝妲与母亲也是,李奥恐怕也一样。所以我对你现在的生活方式感到难过,我不认为你这样活下去能在将来获得幸福。」 「我根本不求幸福。我心中描绘的幸福理想……在三年前就破灭了。」 「李奥会创造更胜于彼的理想,所以请皇姊也要向前进。」 这是一句缺乏说服力的话。 李奥刚参与帝位之争没过多久,断言他能创造胜过皇太子的理想,只是我身为亲人偏心罢了。 李奥常被拿来跟皇太子比较,他本人也以皇太子为榜样。 可是,甚至没有人说过他能与皇太子比肩。目前的李奥样样不如皇太子。 不过── 「李奥不足的部分由我来弥补,我们合两人之力就能超越长兄。我们会合力展现出理想程度更胜你与长兄心中所描绘的未来,所以请你要努力展望。」 「……口气可真大。我跟皇兄的理想远比你想像中的还要壮阔喔。」 「正合我意。」 话说完,我直直看向莉婕皇姊的眼睛。 她的眼神和平时不同。 平静的眼神。 「……看弟弟成长的感觉真不可思议。」 「会吗?那你看了李奥会觉得更不可思议喔,那家伙一样有成长。不只我们,伟大的皇太子逝世以后,大家都各有成长。莱茵费尔特公爵也是。努力要配得上你的那个人就此破局绝非美好的收场。假使皇姊无意结婚也没关系,但是,皇姊心里并不讨厌那个人吧?」 「哎……他是肯为我努力的男人,我甚至对他感到欣赏。不过,我当然无意把他当异性来看待。」 「既然这样,就请皇姊照实告诉他吧。断绝关系未免太过狠心。」 「话是如此没错……」 总觉得皇姊有难言之隐。 难不成── 「皇姊不会跟我说尴尬吧?」 「尴、尴尬是必然的吧!像那样跟他划清界线以后,我要说什么才好!」 「有什么关系呢,随便安抚几句就好啊。那个人不会放在心上啦。」 「我会!要我主动修复关系免谈!由他来拜托,我再答应一切恢复往常!这样才是最妥当的形式!」 「好麻烦的人……」 「当著姊姊的面嫌麻烦像什么话!当弟弟的就要为姊姊付出!你都肯帮约尔亨的忙了,可别说不能帮我的忙!」 唉,我明明是在协助约尔亨提亲,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 皇姊只要肯坦承是她把话说得太重,我想约尔亨一听就会喜极而泣,但她的自尊心好像不容许。 果真是个麻烦的人。 皇姊能稍微恢复本色倒是好事啦。 一步一步来就好,所有事不会立刻就变得顺利。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有人爬上山丘过来了。 「嗯?你是莱茵费尔特公爵的管家?」 「原、原来两位在这里!有、有事要向两位殿下报告!南方点起了紫色狼烟!南部似乎发生足以危及全国的异常事态了!」 紫色狼烟是告知最高等级异常事态的狼烟,一旦点燃,会经由各地的中继地传至帝都。 三年前。从皇太子在前线逝世后就不曾点燃过。 而南部点起了那道狼烟。 「李奥……?」 我不禁把视线转向南方。 那一天也是这样。 命运的分歧点似乎总是不会让人有时间准备迎接它的到来。 我跟皇姊同时拔腿狂奔。 3 「约尔亨人呢!」 莉婕皇姊回到屋邸就先问了这句。 因为理应在屋邸的约尔亨不见人影。 「公爵大人已经率领骑士出阵了。」 「出阵?」 动作快得教人不能不服。 但是太快了。 只带著身边能调动的骑士出阵,效用可想而知。 「立刻把他叫回来!现在连南方有何状况都还没厘清!为何要让他去!」 「我们当然阻止过……公爵大人却说他要为殿下开道……」 「开道?约尔亨究竟是去做什么!」 「公爵大人前往讨伐路程上的怪物了……」 原来如此。 那我能够理解他为什么只带了可调动的骑士就出发。 可是那也一样危险,而且要从这里到南部会相当困难。 距离遥远,到南部的路上更有许多森林。两地之间并没有铺设好的道路,森林里头又大多有怪物潜伏。 「皇姊,正在训练的部队呢?」 「新兵用不得,应该只能把调来当成演习对手的骑兵营带去。」 一营是由五支中队构成,一支中队大约两百人,因此骑兵营算起来有一千人。当中大概还有伤兵与空缺,所以人数不会刚刚好,应该近千人吧。 「才一个营吗……兵力稀少呢。」 「急著赶去的话算多了……但就算赶到也能力有限。」 紫色狼烟表示国家有重大状况。 点狼烟的恐怕是李奥吧。目前南部有权点狼烟的充其量只有驻守南部国境的将军,或者巡察使李奥。 紫色狼烟的效力就是这么大。 虽然不知道是否该安心,但就算李奥死了,其严重性也不足以动用这种狼烟。 而狼烟会被点起,可见事态有多么不妙。 「顶多进行威力侦察吧。」 「即使如此,想掌握事态仍需要人手,视当地状况再来调动南部的军队。总之我得赶到现场才行。」 这么表示的皇姊充满了英气。 身为帝国元帅的皇姊。 那么,对此我该如何反应才好? 要靠瞬移魔法到南方不难,要带皇姊过去也很容易。只是,要精确瞬移至目的地就不可能了。我不知道问题发生在南部的哪个地方。会是琳妃雅的村子?还是位于某处的城镇?或者事发地点根本就没有醒目的地标。 最糟的情况下,我还得考虑揭露席瓦的身分,把皇姊和骑兵连送到南方。当下正是这样的局面。 然而,送一千人到南部会非常消耗魔力,这跟只身移动无法相比。 假如要设传送门,我希望用在更有效果的时间点。 「总之只能等骑兵连抵达了。」 「说得对……」 如此回答的皇姊脸色看起来很是担忧。 ■■■ 「元帅阁下,第七骑兵营已奉召前来报到。」 「辛苦了,营长。」 壮年的营长以手抵额敬礼,皇姊也对他回礼。 看见这种场面,就会感受到军队的制度。 「你怎么安排那些新兵?」 「我让他们在练兵场待命。传令兵已派往东部国境,不过在传令抵达前就会加派支援才对,现在应先赶往当地。」 帝国军基本上都把战力集中于国境。 当然,中央也有保留战力,不过各领地驻有领主的骑士,帝都则有近卫骑士团。 所以帝国军是把防范外敌当作基本。 在那当中,东部与西部更是由元帅全权掌管国境守备的精锐军。只要其他国境并无异状,这两处都有余力派出援军。他们恐怕在训练时就一再操演过这套流程。 过去皇太子是在视察北部前线途中遭受偶发的战斗波及,而在指挥的过程中身亡。皇姊曾懊悔自己要是能尽早赶到就不会有此憾事。 东部国境动作迅速就是因为有此教训。 然而── 「已经这个时间了,行军速度快不了喔。」 「情非得已。我们只能尽量赶路。」 外头已经一片昏暗。 接下来夜色将会越来越深。 夜晚行军大有危险。假如想抄捷径就必须穿越森林,但是在夜里活动的怪物也不在少数。 绕路的话固然能回避,但是要花的时间就多。 我沉思片刻。 该不该在这里揭露席瓦的身分,然后施展瞬移呢? 可是,瞬移至南部城镇就必须向该地的领主解释状况,而且城镇若是与事发现场有距离,到头来仍要在夜里行军。 当我迟疑该怎么办时,公爵的管家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了。 「出什么状况了吗?」 「没、没有……呼……呼……我是来通知两位殿下,都准备就绪了……」 「准备?是什么东西就绪了?」 「您没有听公爵大人提过吗……?」 管家露出难以置信的脸色,直盯著皇姊。 皇姊也露出纳闷表情,不过管家立刻回过神来。 「真像公爵大人的作风呢……两位殿下这边请。」 管家说著就领我们到屋邸的楼上。 于是我们看见了惊人的景象。 「这是……一条路?」 有条发光的路朝南方延伸而去。 一路通往遥远的彼端。 「公爵大人三年前开始与周遭的领主合作,建造了这条『光之道(licht weg)』。虽然至今仍未完成,但是这将分别延展至南方与北方,预定会形成与国境连为一线的干道。」 「约尔亨为什么会主持这样的工程……?」 「名义上是要确保商人输送物资的路线……」 「真正目的是为了让皇姊便于赶往南北两方吗……」 管家静静地点头。 三年前的那天。 假如有这样一条路就不致于发生憾事。约尔亨肯定是这么想的。 所以为了不让皇姊在变故重演时后悔,他才建了这条路吗? 「了不起的人物……」 「元帅阁下!这样就能以最快速度赶往南部!」 「是啊……叫底下的人立刻准备。」 皇姊发出指示,营长跑步离去。管家见状也静静地从现场离开。 而皇姊望著那条光之道一阵子,然后嘀咕: 「笨家伙……你不这么觉得吗,艾诺?」 「是啊。莱茵费尔特公爵领已经够富庶了,如果这条路完成,占便宜的会是周遭的领主。」 这对莱茵费尔特公爵领当然也有恩惠,可是考虑到工程如此浩大,八成会严重亏本吧。 不晓得他要花多少年才能回本。 位于这一带的领主家业大多规模不大,建设费恐怕大半是由约尔亨负担。 「为什么……他肯做到这种地步?」 「谁晓得呢?我不懂。皇姊只能问公爵本人了吧。」 这是谎话。 答案想也知道。 他爱她。为了诚实面对自己道出的心意,公爵建了这条路。 好让心爱之人能去拯救要拯救的人,好让她不再懊悔。 或许约尔亨也从三年前就感觉到皇姊有了改变。不,或许他才是感受最深刻的人。 「……艾诺。」 「什么事?」 「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也不晓得,不过皇姊应该要维持本身的风范吧。如果因为有罪恶感就答应了亲事,公爵八成会失望喔。他会说自己喜欢的并不是这样的人。」 「麻烦的家伙……」 「就是啊,我认为他这个人的麻烦程度在帝国可以排进前三名。要说哪里麻烦嘛,就是他做了这么多,却一句话也没有对皇姊提过。假如他是那种仗著自己付出这么多而来要求跟皇姊结婚的人,那倒是轻松多了。」 付出了什么就能跟对方结婚。约尔亨应该没有这样的观念,他不是为了博得好感。 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心爱之人。 当约尔亨提到希望爱得诚实时,曾让我觉得沉重,但现在我懂了。 能够为爱做到这种地步,我甚至想给予称许。 耿直得恐怖的一个人。 「假如皇姊并不是因为心有亏欠,而是单纯觉得要结婚会想嫁这个人,大概就可以答应对方了吧?」 「不会有那种事。约尔亨到哪里都是我的益友。」 「是吗?哎,既然是皇姊的婚事,由皇姊决定就好了。不过……」 「不过?」 我沉默片刻,转过脚步。 因为差不多是骑兵营准备就绪的时候了。 皇姊见状也随我跟了过来。 「不过怎样?」 「皇姊在意吗?」 「这还用问。你快说。」 「这个嘛……我只是觉得要叫姊夫的话,希望对象会是那样的人。要当我的姊夫,最起码也得有像他一样的胸襟,否则我不服。」 「呵……是吗?」 皇姊听完我说的话便轻轻一笑,掀起蓝色披风快步走了起来。 那副模样威风凛凛又充满英气。 是熟悉的皇姊的模样。 「我们走,到李奥身边。」 「是。」 莉婕皇姊就这样跟我朝南部一直线出发。 4 我和莉婕皇姊率著骑兵营全力赶路。尽管彻夜策马疾奔,至今仍追不上约尔亨。 光之道是用特殊的发光石头固定于长棍所组成。白天时是普通石头,到了夜里就会发光。那并不是多昂贵的石头,连小孩爬上山都能采集到。 可是,其数量并不寻常。 听说这尚未完成,我却看不出究竟延伸到哪里。 「亏他没有国家的协助也能办到这种事。」 「因为约尔亨跟许多商人有往来。何况那家伙到前阵子还跟埃里格有合作关系,应该也大有影响。」 「真可怕的人耶。」 居然连埃里格都在利用。 公爵家都与帝位之争脱不了关系。 约尔亨确实跟系出埃里格的商人有交情。要提到为何会选上埃里格,理由在于他是继承帝位的第一人选,而且这大概是最主要的因素。 「目前戈顿并没有把敌意指向我,但是从脾气来想,他称帝以后就会跟我起冲突。珊翠菈应该就不用说了吧。所以约尔亨一直都在跟埃里格接触,这是出自他本人之口,所以不会错。」 「他什么事都以皇姊为优先耶。」 「是我交代随他高兴的结果,我并没有拜托他。」 皇姊一边策马一边嘀咕。 她的脸略显不满,应该是对有人为她担忧这一点有些不服。 「埃里格皇兄也晓得他所求为何才合伙的吧,这条路对国家也相当有助益。」 「因为约尔亨办事面面俱到啊。那样他就可以把建设的成果卖给国家赚钱才对。」 「感觉他是会那么做。」 结果,那个人的立场是只要帮得到皇姊就好,然而能拿的好处也一样会拿。他应该想了好几套方案在推动吧。 果真恐怖。 「幸好那个人为皇姊著迷。」 「什么意思?」 「要不是他对皇姊一片痴心,有个公爵会研判情势来介入帝位之争实在太难缠了。何况他也有财力,又到处拥有人脉,想到他要是站在敌方就让我头痛。」 「哎,约尔亨确实很优秀,与他为敌想必棘手。」 「假如他迷上的是珊翠菈皇姊,或许状况就惨不忍睹喽。」 「你不要小看约尔亨,那个男人可是一直都迷恋著我喔。凭珊翠菈,没道理让他倾心吧。」 「……」 皇姊说这些话不知怎地显得有点生气。 目瞪口呆的我把视线转向策马跟在后方不远处的营长。 营长面带笑容,还对我点了个头。 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皇姊……」 「怎样?」 「啊~~还是算了。我觉得讲了也没用。」 你是在炫耀自己的夫婿吗?──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但我吞了回去。 说了也只会遭到否认。 实际上,就算皇姊没把约尔亨当对象。 我仍然可以确定她心里是认同约尔亨的。 当我想著这些时,就发现前方有光源在晃动。 猛一看,有疑似村民的人聚集在那里。 「军爷们!这里有准备食物!请各位一边赶路一边果腹!」 那些村民说著就把携行的口粮递给骑兵营众人。 我和皇姊因此勒马停下,营长却催促旗下骑兵收到口粮就快点赶路。 「不好意思!请问是谁吩咐你们的!」 「嗯?怎么著?小哥,你没有听说吗?」 有个半老的女性把口粮与水塞给我。 随后── 「是公爵大人啊。他说之后会有军人来到这里,要我们准备好食物。公爵大人在建造这条路时刻意腾出了空间,还拜托我们,要我们协助让军马可以一边通过一边收取食物。」 「原来如此。」 「来!那边的美人儿也吃吧!」 那名女性说著就把口粮也塞给了皇姊。 皇姊坦然收下东西,环顾四周。 骑兵营彻夜赶路都累了,但是多亏有村民给的食物及言语打气,脸上就恢复了几分神采。 这是约尔亨的用心。 「……感谢你的好意。费用多少?」 「不用在意啦!公爵大人每月都会拨款给村里,即使说过不用那么多,他也不听,只交代我们要好好招待经过这条路的人。话虽这么说,实际上你们是第一批通过这里的队伍。几位是要追上公爵大人对吧?见到公爵大人的话,请代村子里向他问候。」 「是吗……我懂了。我必会把话带到。」 皇姊说完便策马而去。 我追在她后头,并且打开与口粮一并交到手里的小袋子。 里头装著饼乾。 「因为皇姊爱吃甜食嘛。」 「啰嗦。军人不分位阶高低都喜欢甜食,毕竟这是前线吃不到的东西,有这个就能鼓舞众人的精神了吧。」 「皇姊也提起精神了吗?」 「别说傻话。我从一开始就不累。」 皇姊说著就加快马速赶向前。 约尔亨就是这么周到,他也安排了让马儿歇息的空间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愧是对皇姊一片痴心的男人。」 说完,我也追到了皇姊后头。 ■■■ 隔天白天。 当骑兵营的疲劳差不多达到颠峰时。 光之道中断了,而且在不远处可以看见怪物的尸骸。 「尸体还很新呢。」 「已经近了吧。」 约尔亨的人马离我们已经近了,代表怪物也将变多。 要开路就会连带讨伐邻近的怪物才对,何况警戒心强的怪物本来就不敢靠近发光的诡异物体。除此以外,这条路应该也做了各种措施。 然而,路却中断了。 话虽如此,我们已经踏进南部。尽管不清楚李奥等人的精确位置,要抵达事发地点也只是时间问题。 当我想著这些时,前方传来了战斗声。 「是莱茵费尔特公爵的人马。」 「看来没错。」 冷冷的一句话。 表情也没有改变。但是,脚却踹向马腹催速。 说来说去,皇姊还是在担心。 「公爵大人……!再缠斗下去不是办法!」 「伤兵退下!」 这阵子让我听惯了的嗓音响起。 转眼望去,约尔亨跟他带的人正在不远处跟大块头的熊型怪物对峙。 双头熊。那是a级怪物。然而其特徵的两颗头颅中,有一颗已经血肉模糊。 但应该是受创的关系,双头熊似乎凶性大发,它身边还有几只小型怪物。 约尔亨以及众骑士一路讨伐怪物已经疲劳困顿,面对那群怪物陷入了苦战。 双头熊用利爪袭向约尔亨。 千钧一发之际,战戟挡下了攻击,这一爪却让他飞得老远。 「约尔亨!」 皇姊看似按捺不住地喊了他的名字。 接著皇姊打算赶去,但是约尔亨在认出她的身影后立刻站起身大喊: 「无须出手!请您先赶路!」 「别逞强!之后交给我的部下──」 「元帅阁下若有余力,请用于因应南部的问题!这里交给我们处理!」 话是这么说,约尔亨身边的骑士并没有多少人。 恐怕是为了不让怪物挡我们的路而各自散开作战吧。 皇姊无视于约尔亨的劝阻,还打算命令部下进行讨伐,然而约尔亨杀气腾腾地瞪了皇姊予以阻止。 「请不要看扁我!开道这种小事,我跟骑士们也做得来!」 「够了!你做的已经够了!」 「拜托您以大局为先!元帅阁下是为何而来的?是因为南部发生了足以撼动国家的大事吧!还有人在等您!请快点带兵过去!」 约尔亨说著就朝双头熊发动猛攻,制住对方的行动。 营长见状,便让部下继续前进。 「营长!」 「请您饶恕。公爵说得对,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赶到事发地点。」 话说完,营长在致歉后也跟著先走一步。 即使如此,皇姊仍不移动。 「约尔亨……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我们得到的支援已经够了。不用为我做这么多……你并不是上阵作战的材料……」 这应该是皇姊始终放在心里的疑问。 对此,约尔亨一边与双头熊较劲一边回答: 「理由很单纯……!我想要有所表现……!」 他的答覆实在过于坦率。 不过,或许这才像约尔亨的作风。 约尔亨确实是块经商的材料,他没有必要特地上前线跟怪物搏斗。或许这是愚蠢的行为。 可是── 「我想在所爱之人面前风风光光……!我想要在你面前当一个靠得住的男人……!男人挺身而战,还需要其他理由吗……!」 「这算什么答案……」 「男人正是这样的生物!要说我蠢也无所谓!我就是想为你挺身而战!」 约尔亨说著便气势汹汹地发出吼声,逐步逼退双头熊。 他那有别于先前的蛮力让双头熊心生畏惧。 约尔亨没错失这个机会,电光火石般划过的战戟砍飞了双头熊的另一颗头颅。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公爵大人战胜了!大伙跟著上!」 「喝啊啊啊啊啊!」 「唔喔喔喔喔喔喔!」 约尔亨高举战戟吶喊,原本精疲力尽的骑士们就跟著重振精神了。 我悄悄地偷看皇姊,她依然一脸担心。 太好了,好像没有露馅。 我有想过这么做会不会有多事之嫌,却还是提供了一点助力。 我设了消除疲劳的结界。不过就这样而已。 明明结界并没有强化的功效,约尔亨能扳倒双头熊可就让我想不透了。 他顶多只能发挥接近于平时的力气。现在我或许连「爱的力量」这种浮夸字眼都肯信了。 「皇姊,公爵似乎不要紧喔。」 「……」 「唉……我会留下。有我留著,公爵就没办法再胡乱逞强,请皇姊放心赶路吧。」 「可以吗?」 「毕竟我已经累了,仔细想想我去了也帮不上任何忙。皇姊,李奥就拜托你了。」 「是吗……我明白了,李奥的事交给我办。还有,别把自己想得太卑微,你不是都跟得上我们的强行军吗……艾诺,你进步了,身心都是。所以约尔亨就拜托你喽?」 「包在我身上,他可是我未来的姊夫。」 「那还不一定。」 「不好说喔。我倒觉得他刚才够帅气了。」 「别小看约尔亨,有那种能耐对他来说理所当然。」 皇姊说完就策马而去。 等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时,约尔亨等人也将怪物讨伐完毕了。可是,或许是我解除掉结界的关系,所有人都同时跪倒在地。 那么,先让他们到安全的地方避一避吧。 「真是些难照顾的人。」 我一边这么嘀咕一边策马朝约尔亨他们而去。 5 「保护逃难的民众!别让他们被追杀!」 李奥放声做了这样的指示。 原本正要前往帕萨的李奥等人立刻就发现有黑色的巨大球体飘在帕萨上空。 李奥看出那颗黑暗球体有多异常后,随即著手准备战斗,还点起了宣告紧急事态的紫色狼烟。黑暗球体正是如此异样,李奥凭直觉就发现那是不妙之物。 从未见过的那玩意儿超乎李奥所知,而那玩意儿在同一时间引发的事态也超越了李奥的理解。 不幸中的大幸应该在于近卫骑士认为操之过急的建言被李奥摒弃,他点起紫色狼烟以结果而言是正确的。 「唔!」 李奥一边驾马一边挥剑。 其剑锋指向了身上只有骨头的怪物。 那是名叫骷髅怪的下等怪物。隶属不死系的特殊怪物,在正常状况下绝不会出现。 李奥击碎敌人位于胸部的要害,打倒了一具怪物,可是这根本缓不济急。 宛如水从杯中涌的骷髅怪正由帕萨源源冒出。 光看数量就不下数百具。 帕萨民众在骷髅大军的威胁下仓皇逃窜。 「李奥纳多殿下!请您后退!」 近卫骑士说著就在转眼间砍倒位于李奥身边的骷髅怪。 可是,再怎么砍仍有骷髅怪涌现。 「这样没完没了!请殿下先撤退吧!」 「不,我要在这里挡住它们。」 「您是认真的吗,殿下!」 李奥的判断让近卫骑士哀号似的叫出声音。 在场有李奥与担任其随扈的近卫骑士队,另外就只有琳妃雅,以及亚伯和他的团队成员,总数有没有二十人都难讲。 怎么想都不可能挡下超过数百具的骷髅怪。 「我们一退,逃命的民众就会从背后遭受攻击。我不撤,在现场维持住战线。」 「那么请殿下退到后头!」 「我不后退。你还有什么要说?」 李奥一边斩断骷髅怪一边问。 要退,轻而易举,可是那会让该保护的民众蒙受危险。 不能为求保命就让人民遭受凶险。 此刻的李奥并非皇帝。假如自己的人身安全对帝国有重要性,或许他会考虑撤退。可是,他现在终究只是继承帝位的人选之一。 其性命的分量不如皇帝。 「我在南部一路走来都贯彻自我,我怀著拯救受苦人们的心愿才会待在这个地方,就连此刻也没变。你们几个又如何?以近卫骑士身分奉上佩剑的那天,向皇帝陛下宣誓效忠的意念仍在你们心中吗?」 面对不停涌上的骷髅军团,先前建议撤退的近卫骑士沉默无语。 近卫骑士身为皇帝的利剑,要当面向皇帝立誓,对自己奉上的剑与自尊立誓。 「殿下,我发过誓要为帝国与人民奉献己身,这道誓言不会从心中消失。」 「非常好,那就要奋战。我们在这里争取的时间肯定会有意义。」 「是!」 自此再也没有人催李奥撤退。 李奥亦非感情用事才要众人留下。 源源涌现的骷髅怪并不是毫无秩序地在行动,它们正朝著近处的敌人集结。 换句话说,李奥等人形同拖住了骷髅怪。 要是现在撤退,骷髅怪失去最靠近的目标以后,难保不会分散至南部一带。 那么一来,南部的领主将被迫独力防卫自身领地,要讨伐骷髅怪也就旷日费时。 若是为帝国著想,留在现场当「饵」方属首善之策,这就是李奥的判断。 「李奥纳多殿下,我有事与您商量。」 「怎样,琳妃雅?不会连你都建议撤退吧?」 「后方村子是我的故乡。很抱歉,殿下撤退的话就困扰了。」 「有一套,亏你知道其中利害。」 李奥因为琳妃雅的思路跟自己相同而露出苦笑。 在南部贵族疑有不公情事的局面,骷髅怪若在南部分散开来,头一个受害的将是流民村落。肯保护他们的领主恐怕是少数,有能力保护到底的领主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呢,你要商量什么?」 「找援军过来吧。」 琳妃雅一边讲话一边扫荡在李奥身边的骷髅怪。 因为她希望能有时间好好交谈,一会儿就好。 「援军?从哪里找?」 「从南部一带。派传令兵到离这里最近的城镇。」 「难道要催促领主出兵?」 「不,领主靠不住。我们要指望的是冒险者。他们只要领得到报酬就不会背叛,也拿得出相当的成效,跟亚伯他们一样。」 「是啊,没有错!我们领了大笔报酬就不会逃啦!虽然我倒想拔腿就溜!」 在近处战斗的亚伯一边这么说一边斩断骷髅怪。队伍成员则在他身边发牢骚。 「都是因为队长见钱眼开……」 「别怪到我头上!我有跟大家商量过吧!」 「不,大家明明就反对,队长却冒出莫名其妙的正义感,还说不能弃有困难的村子于不顾,结果才硬干到底的不是吗?」 「喂喂喂!都到了这一步,不要推卸责任啦!我们是团队耶!」 亚伯跟队友们像这样拌嘴,并且保持适当的距离互相支援。 冒险者在对付怪物这方面是行家。 能获得冒险者支援的话,确实会是强大的生力军才对。 然而── 「南部只有公会的小型分部,光靠那里的冒险者不足以成事。」 「这我晓得,所以要向公会全体发出委托。」 「这话是什么意思?」 「向公会发包剿灭任务。」 剿灭任务。生疏的字眼让李奥在记忆里摸索了一会儿。 因为这个词听是有听过。 在记忆深处。小时候听母亲说的故事中应该出现过。 「我记得那是可供众多冒险者参加的大规模任务对吧?」 「是的。近年来鲜少举行,但这次应该再合适不过。」 「顺带一提,鲜少举行的理由是?」 「单纯是因为所费不赀。」 李奥能够理解琳妃雅所做的答覆。 与其投入大量低等级的冒险者,还不如投入一名高等级的冒险者。ss级冒险者就是最好的例子。 比起发包剿灭任务,委托一名ss级冒险者会便宜得多。剿灭任务就是这么花钱。 「所以资金有著落吗?我手头可没有那么宽裕喔。」 「艾诺特殿下给了我一大笔钱,我们就用在这件事上面吧。」 「真是……哥平时明明都不花钱,却随手把大笔资金交给他人。」 「这样不是很符合艾诺特殿下的作风吗?为人宽宏大量。」 琳妃雅说著便将艾诺交她保管的钱袋递给李奥。 李奥以为琳妃雅会跑这一趟,歪头表示不解。 「我觉得由你去办理手续会比较轻松耶。」 「殿下不能说我全无背叛的可能性,交由近卫骑士才会比较放心。」 琳妃雅说的话让李奥蹙起眉头。 李奥已对琳妃雅寄予信任。他觉得对方既不会背叛,也不会临阵退缩。然而,那是他个人怀有的信任。 在这种重大局面,不能将大任交给一介冒险者。 琳妃雅考量到李奥的立场才这么提议。 「我会留在李奥纳多殿下身边战斗。因为我跟艾诺特殿下约定过了,我一定会成为您的助力。」 「琳妃雅,我早就得到够多的帮助了。有没有人勇于接下传令之职!自负绝对不会藉机脱逃的人上前领命!」 李奥如此向近卫骑士问道。 只是要找人传令的话,近卫骑士也不会领命,因为那种行为相当于在敌人面前逃亡,更别说现况是众骑士该保护的皇族李奥都在挺身作战。 然而,李奥补了一句「自负不会临阵脱逃之人」。 若不在此时主动领命,就会被当成没有自信。 所有近卫骑士都自告奋勇。李奥将钱袋交给当中最擅于策马的骑士并下达指示。 「我要你前往离这里最近的城镇,向冒险者公会委托剿灭任务!冒险者公会能够与全大陆取得联系!别忘了要他们将详情也转达给帝都!」 「是!我会立刻完成使命赶回这里!祝您武运昌隆!」 「你也一样!」 骑士说完就策马奔离。 李奥则目送对方,然后把视线转向帕萨城里。 黑暗球体更添凶恶气息,骷髅怪数目未减。 仿若地狱入口。 李奥怀著这种感想,一边放空心思挥起了手中的剑。 6 在帝都,皇帝约翰尼斯召集了重臣们,因为他已透过冒险者公会掌握南部的状况。 「那就来召开重臣会议吧……」 声音缺乏霸气。因为在听说南部点起了紫色狼烟以后,皇帝的身体状况始终欠佳。这阵子过度操劳加上目睹与三年前同样的烟,当年丧失皇太子的精神打击造成了皇帝当下的身体不适。 然而,他身为皇帝非得因应紧急事态。 「陛下,您气色欠安……」 「密叶也对我说了一样的话,她还叫我传御医过来,但医生肯定会叫我休息。那是浪费时间。」 「可是……」 「你再提这事就嫌唠叨了,法兰兹。」 宰相法兰兹是在担心约翰尼斯的身体。对方是他长年侍奉的主子,模样跟平时有异这一点,他立刻就能看出。然而,他也能理解约翰尼斯说的话。 「我明白了。那么商讨完此事以后,还请您休养身体。」 「知道了知道了。那就开始吧……我想你们也都得知消息了,南部在不久前点起了紫色狼烟……李奥纳多点的。据说有不明球体出现,还冒出不死怪物大军……我要听听你们的意见……」 约翰尼斯勉强讲完话以后,就深深地呼了口气,靠向背后的宝座。接著他闭上眼睛倾听众臣的声音。 「陛下,恐怕由军方将其歼灭才是上策。从中央派兵需费时日,可不可以调动南部国境守备军前往?」 「可是那样一来,南部国境将会守兵空虚。毕竟事有万一,我想这时候还是该出动中央军。只要多派几支近卫骑士队,战力便足以应付,也可期盼事态早日解决。」 「出动近卫骑士的话,可会让陛下身边的守兵变得薄弱。莫非你忘了东部一事?」 「不然要如何是好?近卫骑士团是帝国最强战力,难不成你想在紧急事态发生之际闲置这支战力?」 「护卫陛下并不叫闲置!」 「陛下的安全固然重要,但是并不需要近卫骑士团全体动员来保护!现在要以解决南部问题为先!」 重臣们各执己见。约翰尼斯一边听著一边对无法运作自如的头脑感到焦躁。换成平时,他就会想出几套解决方案,可是现在却完全想不出。重臣们的意见也只是听进了耳里,并没有纳入脑海。 睁眼一瞧,重臣们显得模糊。约翰尼斯眨了几次眼睛想让视野稳定下来,却一点也没有好转。接著视野逐渐摇晃起来,彷佛只有自己身处于地震当中。 恶心与目眩感,外加强烈心悸。约翰尼斯难受得皱起脸。 不妙。即使心里这么想也没有好转,众人的声音逐渐变远。此时此刻,连自己待在什么地方都变得无法确定。 于是── 「陛下!」 约翰尼斯累垮似的失去了意识,法兰兹勉强扶稳差点从宝座跌落的他。 「传御医!快!陛下昏倒了!」 ■■■ 「……嗯嗯……?」 约翰尼斯是在床上醒过来的。他扶著疼得厉害的头,打算爬起身。可是,立刻被拦住了。 「御医的判断是要完全静养。请您乖乖躺著,陛下。」 「密叶……我昏倒了吗……?」 「是的,在重臣会议当中。」 「可恶……老了就不中用了……我躺了多久?」 「大约五个小时。」 「立刻召集重臣……我得研拟对策……南部有危……」 「会议正由宰相主导进行,请陛下安歇。」 「没有我在场就谈不出结果……平时尚且不提……目前正值争夺帝位的时期……有好几名大臣已选定支持的派系……孩子们将透过他们明争暗斗……」 每支派系都想将局势导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若要组织讨伐军,他们应会设法安插自己豢养的人才进去。连进军路线及讨伐方式都要成为帝位之争的材料,那将耽搁到议论进行。 而且越是耽搁,越会让李奥身处险境。这样也正中其他帝位继承人选的下怀吧。 「他们在开会的话正好……你带我过去。」 「不行。因为陛下需要休养。」 「南部比我的身子要紧……有众多人民蒙受危险……李奥纳多也是……你也会担心李奥纳多吧……?」 「是啊,我担心,然而陛下的身体对帝国更重要。若您平安,那便是一时的混乱;若您不在,混乱将永远持续。正因如此,陛下应当休息。」 「你的儿子……正面临不死怪物大军喔……再拖下去,派出的援军将会延误……李奥纳多不会弃民不顾……若有闪失……」 「请放心。克服不了险境的话,表示李奥没有资格担任皇帝。再说,如果这是皇帝稍事休息便会动摇的国家,就此灭亡方能造福世间。臣子们究竟为何而存在?请您相信他们,好好休息吧。宰相是您的心腹,他定能摆平问题才对。」 话说至此,密叶就像事已谈妥一样,替约翰尼斯盖上了被褥。而她自己则是留下来监视,以便让约翰尼斯哪里都去不了。 「密叶……我非去不可……」 「无论您说什么都不行喔。啊,对了对了,期待近卫骑士是没用的,我已经要他们所有人都退下了。」 「你这女人……真不知该如何说你……难道你想软禁皇帝……?」 「错在陛下不听话啊。我应该本来就忠告过了。您看来似有疲态,要不要让御医为您看诊呢?之前我就是这么说的。责任在于陛下没有把话听进去,请您甘愿休息。」 「我是皇帝……休息可不成……」 「那么,只好请您下次要注重保养,别再让自己累倒。」 「密叶……」 「不可以。」 没得讨价还价。换成其他妃子,约翰尼斯或许哄得过,但密叶于好于坏都是个对他毫不客气的妃子。 当约翰尼斯想著非得设法过这一关时,就觉得越来越困。身体沉重,彷佛被人绑定于床上。 而密叶轻轻地把手凑在约翰尼斯的额头上。手掌冰凉的触觉让约翰尼斯感到一丝宽心,就这么陷入了沉睡。 7 「来,公爵,请好好休息。」 我和约尔亨等人一同待在附近的休息处。 约尔亨拓垦那块地方原本是要供人短暂休息,如今却几乎成了野战医院。 伤痕累累的骑士们陆续来到,我有一阵子都在为他们进行必需的治疗。 「对不起……殿下……」 「你这是在道什么歉?」 「明明殿下也想去救援胞弟……都是因为我不争气。」 「不争气?你吗?」 在小屋里脱盔卸甲躺下来的约尔亨看似懊恼地告诉我。 这句话令我苦笑。 无人有资格说此刻的约尔亨不争气吧。 「今天的你够英勇了。有人敢笑你不争气,只怕会被皇姊砍了。」 「但是……您……」 「我没关系。如果我留下来能让皇姊前进,我想自己便发挥出十足的功用了。」 我如此说完,约尔亨就小声嘀咕:「这样啊。」并缓缓闭上眼睛。 由于不眠不休地赶路,他应该是被睡意侵袭了。 「辛苦了,公爵。或许称你为姊夫的日子并不远喽。」 我这么告诉入睡的约尔亨,然后坐了下来。 幸好约尔亨麾下原本分散各处的骑士都已聚集在此。 剩下的事就交给他们吧。 离开约尔亨休眠的小屋以后,我前往自己分到的小屋。 接著我设下驱人结界,用幻术留下自己躺在屋里的幻影。 从远距离施展驱人结界的效果不大,但是对疲倦的人来说应该堪用。而且也没有人会不经允许就闯入皇子的房间,但约尔亨睡醒的时候或许会进来。毕竟菲妮也曾闯进我的房间,对公爵家的人得多多留意。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从小屋里瞬移至帝都的密室。 于是我的管家就像心有灵犀地等在那里。 「您回来了,艾诺特大人。」 「准备就绪了吧?」 「当然。」 「非常好。我们走,暗中活跃的时候到了。」 说完我便披戴平时那套衣服与面具,化身为席瓦。 ■■■ 「状况如何?」 「南部出现了神秘球体,听说有大量不死怪物从中而生。」 「李奥呢?」 「根据冒险者公会的情报,似乎平安无事。李奥纳多殿下向冒险者公会委托了剿灭任务,正在对付怪物。」 「剿灭任务?原来如此,是琳妃雅出的主意吧。」 琳妃雅似乎有活用我交给她的资金。 托琳妃雅保管果然是对的。符合冒险者思路的妙主意。 「父皇的因应措施是?」 「这……发生了状况。皇帝陛下昏倒了。」 「什么!父皇昏倒了?他无恙吗!」 「是的,陛下性命无虞。据称是精神上受到刺激与过劳导致身体情况不佳。」 「这样吗……城里现在混乱到什么程度?」 「不知是否该庆幸,葵丝妲殿下在之前就已预知到这件事了。因此有密叶大人迅速备妥照护环境,城里的混乱控制在最低。」 「葵丝妲有梦见吗……她应该很难受吧。」 话虽这么说,我忍不住松了口气。父皇若在这种状况下病危,帝国将陷入极为不妙的事态,发展到后来肯定会是内乱,因为无人能担任帝位之争的裁定者。 不过有别于此,我也对父皇无恙这一点感到宽心。就算这样,也不能只顾心安。 「然而这样一来,事情就棘手了。」 「是的。目前会议于宰相主导下,正在对南部问题展开因应,但是大臣们的步调似乎迟迟无法合拍。」 「那是当然的吧。毕竟皇帝累倒了,就算病症轻微,健康状态依旧显露出令人不安之处。帝位之争将因此加速,早已决定好协助哪个派系的大臣会为己方人马出头,尚未决定的大臣则会设法藉此事邀功。众人行动各怀鬼胎,要居中协调是办不到的。」 众人大多会求自保,肯为帝国卖命是因为地位受到保证。然而,给予保证的人物却倒下了,这表示底下得开始准备迎接改朝换代的保身之道。 既然父皇仍健在,那不过是一时的混乱。然而,当下南部的问题既已发生,就需及早因应。 「高层讨论不出结果,就没得指望帝国军。近卫骑士团应该也无法擅离父皇身边,召集各地领主也要花时间。」 「这么一来,艾诺特大人期待的战力果然就是冒险者公会?」 「果然?」 我听出话里有玄机而反问,瑟帕便静静点头。 其言行彷佛早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确实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帝国的战力抱太大指望。 帝国规模巨大,因此无法期待对紧急事态能有即效性的反应。身为皇族的我很明白这一点。纵使南部生变,军方也并非立刻就能出动。 若是外敌入侵,国境守备军会立刻出动,可是内侧发生的异变并不在预料中。 该由中央派兵因应,还是由南部军方负责对付?双方都难做判断。 倘若皇帝的命令能瞬间传达就另当别论,帝都离南部国境却太过遥远,光是要转达旨意就需费一番工夫。 从这点来看,冒险者就便于使唤,在这种时候会比军方或领主的骑士们更可靠。 「哎,我确实从一开始就在指望冒险者,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菲妮大人说您肯定会这样安排,就事先采取了行动。她正在号召帝都以及周遭的冒险者参加李奥纳多殿下主导的剿灭任务。」 「菲妮说的?呃,她会知道我的想法倒也不足为奇。可是,让她像那样大张旗鼓地行动没问题吗?」 菲妮贵为公爵千金,更是帝国封为苍鸥姬的象徵性人物。而面对国家高层难以做出决策的问题,由她公然请托冒险者并不妥当。 「这一点请您放心。事前采取行动的虽是菲妮大人,提议由她号召的却是宰相。」 「原来如此,很像宰相的作风。既然会议讨论不出结果,乾脆就徵调冒险者。」 「是的。由于席瓦曾在东部救过菲妮大人,宰相便推测有菲妮大人出面,席瓦就会随之行动。请您留意,宰相难保不会循著蛛丝马迹推敲出席瓦的正身。」 「我会灵活应对啦。不过这样的话,冒险者已经聚集到帝都分部了吧?」 瑟帕对我说的话点头。既然如此,事情就好办了。 虽然还得视南部的战况而定,能带帝都的冒险者过去便是一大优势。 「那我这就去一趟。」 「我明白了。我会在菲妮大人身边担任护卫。」 交代瑟帕关照以后,我瞬移到分部的入口附近。 突然出现的我让分部周遭的人大吃一惊,但我毫不顾忌地准备走进分部。 然而与此同时,从公会里冒出了向帝都广播的语音。 『帝都的居民们,很抱歉惊扰大家,我叫菲妮冯克莱纳特。目前冒险者公会正在徵求冒险者参加由南部发出的剿灭任务,恳请各位冒险者鼎力相助。南部有人正在受苦,为了拯救那些人,公会需要大家的力量。』 菲妮的演讲播放到全帝都了。我听了她的演讲,露出笑容。 很符合菲妮作风的演讲,并非开口命令,而是靠真挚的恳求打动人心。 『这里是冒险者公会,正如菲妮大人刚才所说明的,公会接到了剿灭任务的委托,任务名称为「苍鸥救援」。只要是b级以上的冒险者,任何人都可参加!这是睽违许久的剿灭任务!要赚钱正是时候!敬请共襄盛举!』 这应该是公会的柜台小姐吧。要说的话,这同样是极具公会风格的宣传。 话说回来,苍鸥救援是吗?记得任务名称都是由公会决定,但这也太简便了。 然而要招揽有活力的冒险者,或许这样才对。 既然能为苍鸥姬一战,他们都乐意奉陪吧。 「真是单纯。」 急忙赶到公会的冒险者聚集得越来越多。 不只参加者,应该也有人单纯是来声援的吧。 而我踏进被冒险者挤满的分部。 众人一看到我,原本被喧闹声笼罩的公会顿时一片安静。 当中只有负责填写参加者名称的柜台小姐开口讲话。 「请、请告知姓名与等级。」 「ss级冒险者,席瓦。我是来参加这次的剿灭任务。」 柜台小姐一脸紧张地写上我的名号。 就算是冒险者公会,也没有手段能让人立刻赶到南部。即使如此,冒险者会聚集到分部都是因为有我在。 冒险者们也都明白这一点吧。 所等之人已至。冒险者们看见这一幕便齐声高呼。 「你终于来啦!席瓦!」 「有你在等于多了千人之力!」 「咱们赶快去救人吧!」 在大呼小叫的众多冒险者后头。 菲妮从公会职员所在的位置现身了。 接著菲妮柔柔一笑,朝我行了礼。 并无言语。即使如此,我们俩仍然可以心领神会。 我静静点头以后,就用全公会都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剿灭任务由等级最高者负责指挥。以现状而言是我,谁有异议?」 没有任何人敢反驳我。 要说的话这是理所当然。帝都分部的最高等级为ss级,排底下的只剩aa级。 然而他们靠不住吗?没有那回事。 他们同样是各凭本领一路保护帝国至今,身经百战的冒险者。 「没有异议,那就由我指挥。所有人的命都先交给我保管喽。」 没回应,取而代之的是响遍整间分部的大欢呼。士气充沛,这样就能跟怪物作战。 8 黑暗球体浮现于帕萨上空后过了几天。 在帕萨近郊挡下骷髅军团的李奥身边,聚集了人数超过两千的骑士与冒险者。 「前线轮替!换班的人手立刻下去休息!」 李奥发出指示换下在前线挡住骷髅怪的兵团,并投入新的兵团。 总之为争取时间,他们正以三班制阻挡骷髅怪。 然而,从帕萨冒出的骷髅怪数量持续增加,起初我方成功将帕萨包围了一半,如今却有半数反遭包围。 「李奥纳多殿下,请殿下也去休息。」 「由不得我,毕竟现在正是重要关头。」 琳妃雅想劝一直指挥都未曾歇过的李奥去休息,李奥却拒绝了。 李奥比任何人都掌握了战局,也比任何人理解目前处于危险的状况。 起初邻近领主派出的骑士与众多冒险者抵达时,我方曾仗著人数将帕萨包围一半,后来涌现的骷髅怪数量却急遽增加,现在更能零星看见比骷髅怪更强的不死系怪物。 从帕萨出现的怪物并非只是不假思索地涌来,敌人会顺著我方的行动而涌现。 李奥对这一点有把握。既然如此,我方若露出破绽,就有可能被敌人攻破。 只要有些许可能性,李奥就不容自己松懈。 李奥等人要是在此遭到突破,大量涌出的骷髅怪就会分散至南部。邻近领主已派出作为主力的骑士,因此将无力拦阻怪物。 如此一来,南部会陷入史上罕见的大混乱,需由军方出兵镇乱,国境的守备也就会跟著变弱。 环伺帝国的各国不会放过那小小的破绽。 「但是殿下累倒的话,会导致战线崩溃。」 「我还可以。如果真的不行,我会告诉你的。」 「是吗……那么,能否让我占用殿下一点时间?前线暂由几位近卫骑士指挥应该还过得去。」 「那倒无妨,你有什么事吗?」 「从帕萨逃出的民众当中有几名受伤的骑士,其中一人在刚才醒过来了,还表示有话想告诉殿下。」 「这样啊……我愿意听,或许可以对这场异变知道些什么。」 李奥说完就把指挥交给身边的近卫骑士,然后走向战线后方搭建的营地。 那里有正在休息的骑士及冒险者,还有受伤无法行动的民众。 李奥走进设置于营地边缘的帐篷。 「殿下您来了。」 「请继续为伤患治疗。」 李奥伸手制止打算向他请安的初老男子。 这名自称在帕萨城里行医的男子逃过了一劫,却还是留在营地里替伤患诊治,是位难能可贵的人物。 而靠著医师治疗才勉强恢复意识的骑士已失右手,腹部也受到了重创。 「我是第八皇子李奥纳多,有事告知的骑士就是你吗?」 「殿、殿下……恳请您救救我的主子……」 「你是指帕萨的领主?」 「是的……领主戴尼斯大人长年遭受要胁……因为这层缘故,帕萨被人肉贩子组织利用……而且宅第地下设有牢房,用于幽禁抓来的小孩……」 冲击性的表白。 然而李奥只是蹙眉,什么也没说。 因为他认为接下来的内容更重要且不容打断。 「为了救助孩子们……戴尼斯大人便决意起事,前往宅第的地牢……我一路都跟著大人……中途却受了伤,被同伴带到屋外……后来,那颗球体就从宅第……咳咳!」 骑士咳个不停,还吐出鲜血。 虽有医师把血擦掉,骑士仍痛苦得呻吟呕血。 然而,骑士的左手朝李奥伸出去。 李奥牢牢地握了他的手。 「请您……救救领主大人……万一……来不及救领主大人……就找蕾贝卡……」 「蕾贝卡?」 「她身上……带著领主大人的书函……拜托您替西塔赫姆伯爵家挽回名誉……我们协助那帮人肉贩子并不是出于自愿……」 「若你所言属实,我会赌上自身之名助领主恢复名誉。所以你先休养吧。」 「感谢……感谢殿下……感谢……您……」 骑士眼里逐渐丧失光彩,李奥握著的左手也没了力气。医师摇头。那是他挤出最后余力的控诉。 即使如此,李奥仍握著那只手好一阵子。 「殿下……」 「领主攻进宅第的地牢,黑暗球体才随之出现。换句话说,那颗黑暗球体与宅第的地下有关连。」 「最有可能性的是那些孩子……」 「是啊。应该有身怀高强魔力,或者具特殊资质的小孩被聚集在那里。当中或许有某种因素成为导火线,引发了这场异变。」 「既然如此,不设法处置那颗黑暗球体的话,这场异变就不会完结。」 「对。」 李奥在最后用力握紧骑士的手,然后将那只手搁到骑士胸前。 接著他将后事交给医师就离开了帐篷。 在李奥的视线前方,有此刻依旧悠然君临于帕萨上空的黑暗球体。 「琳妃雅,既然那颗球体是从宅第出现的,即使球里头有人在也不足为奇吧?」 「是这样没错……难道您想过去调查?」 「当然。我是为了援助被掳到这里的人而来,他们是受害者,我想救那些人。」 「……我很高兴您有这份心。想到妹妹或许就在那里,我也觉得坐立不安。但是,现在需要冷静的判断。您是有意称帝的重要人物。」 「正因为有意称帝,我更要救他们才行。我想当一名要救什么人都救得了的皇帝。可是,我若在争夺帝位的过程中舍弃了任何人,肯定就无法当那样的皇帝。人是会习惯的生物,因此一度舍弃过他人,我肯定就会习惯舍弃。所以我不退。」 李奥说著就对琳妃雅投以笑容。 此时,李奥的身影在琳妃雅眼里与艾诺重叠了。 启程那天,艾诺将装著钜款的钱袋交给她的身影,还有此时李奥下定决心的身影。 两者没有任何共通点。 外貌相似。不过,就这样而已。然而,却有彼此重合的特质。 于是琳妃雅总算察觉了,那是因为他们兄弟俩的行动原理在根本上一模一样。 「两位果然是双胞胎呢……」 「嗯?我像吗?像我哥?」 「是的,非常像。艾诺特殿下和李奥纳多殿下都是为了『他人』而行动。」 「并没有那么高尚喔。我没有,哥就不晓得了,但我只是知道自己有多软弱而已。我肯定属于会麻木的那种人,所以才拚命避免让自己麻木。」 李奥边回答边苦笑。 认分的他每次都会想:如果自己的思路能随切随换有多好。 李奥认为自己是笨拙的,他会孜孜不倦地进修就是出于这个原因。他觉得自己要是像艾诺那样玩耍,绝对没办法把心拉回来,所以一直在充实自我。 艾诺却是在本身觉得非进修不可时才为之。 这在某方面来说是一种才能。 所以李奥很羡慕艾诺。 然而,他的羡慕也差不多该停止才行了。希求所缺的时期已经结束。 「我不是我哥,要灵活应对问题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担任全权大使时就让我痛切体认到了,所以我会不偏不倚地走在正道上。我如此决定了,在决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将贯彻自我。」 「……我明白了,那我愿与殿下同行。不过,机会应该还在后头。」 「说得也是。」 只见前线正开始败退。 不只骷髅怪,新的怪物也开始增生。 敌方非但数目占优势,连素质都开始提升。 在当下展开突击而送命是有勇无谋。李奥并没有愚昧到那种地步。 李奥已决定要救人,他无意放过机会。然而,没有机会他就不会行动。 现在是坚忍之时。 时机迟早会来。 相信时机的李奥上马发出指示,不时也会亲自上前线挥剑破敌。 不过,拥有坚强意志的李奥也就罢了。 其他人不一样。 「唔!」 「唔哇啊啊啊啊!」 战意中断、体力见底的人开始被击垮。 每有人败阵,李奥就会去救援,破口却不消片刻就在战线全体蔓延开来。 而且没过多久,李奥便接到了要命的报告。 「报告!左翼遭敌突破!」 「唔!投入预备队伍!」 「来不及!请殿下快逃!」 「逃了也没用,到头来还是会被敌人从背后痛击。」 李奥说完就抢来近卫骑士手拿的号角,并且不断吹响。 随后── 「谁有胆识与李奥纳多雷克思阿德勒一同成为英雄?还有人能挥剑吗!还有人能冲锋吗!还有人能向前迎敌吗!不管是骑士、冒险者或市民都无所谓!当下仍未失去战意之人,现在就到我的跟前集合!」 李奥高举佩剑。 接著他又吹响号角。 号角声直达远方。 听见这道幽响,莉婕笑了。 「所有人加快马速!战场离我们近了!」 立于前头的莉婕将蓝披风一掀,率领骑兵营的千骑雄兵驰骋赶去。 有意志的一群人正要在帝国南部集结。 9 「亚伯!你还好吗!」 「挺得住!」 亚伯一边回答琳妃雅一边踹飞骷髅怪。 之前半遭敌人包围而一路顽抗的弧状战线瓦解了。 对此李奥并未选择撤退,而是以自己为中心布下方圆阵。 他这么做使得全军几乎都受到敌方包围,却成功地一面保持战力一面停留于现场。 然而,受到包围便无暇休息,实情是琳妃雅与亚伯这类在现场实力属上乘的冒险者及近卫骑士从刚才就拚命奋战,勉强撑住了场面。 「琳妃雅,这场仗要持续多久?」 「我认为就快有进展了……」 「连你也不晓得啊。」 亚伯边说边环顾四周。 变化虽是逐步的,但我方开始有人挂彩了。伤兵都会设法拖进阵型内侧,因此无人阵亡,但这样下去会变成没有人能作战。 「假如那些撤退的人能体恤我们而回头救援就好了。」 「再怎么期待那些怯战的家伙也没用吧。」 聚集到李奥跟前的大约有一千人。 另外一千人因为战线崩溃就撤退了。 撤退的几乎都是骑士,冒险者多留在李奥身边。凭自身意志参加剿灭任务的冒险者与领主下令派来的骑士在意识上有何差异,就这么显现出来了。 当然,留下来的骑士也大有人在,亚伯却忍不住想到撤退的骑士要是在这里,战况应该又会不同。 尤其让亚伯不满的一点是原本应该在李奥身边的近卫骑士,有几个不见了。 「呿!果然不该接这种委托的!来这里以后我就一肚子鸟气!」 「那你为什么不逃呢?」 「别说傻话。我们是冒险者,委托一接下来怎么能溜!」 「委托的内容有包含这个?」 「我们接到的委托是要守住村子。要搞定这些怪物,保护那个皇子才是办法吧?」 在亚伯身旁的队友也对他讲的话表示同意。 有别于在冒险者当中仍属于好手的亚伯,其他队友已经浑身是伤。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有笑容。 他们知道在穷途末路的状况下,就算一脸阴沉也没有意义。 「队长!这场仗打完以后,请你要跟皇子多讨些奖金!」 「对啦对啦!不合算!」 「一点都没错。就这么办。」 当亚伯等人如此拌嘴时。 待在方圆中央的李奥也嘀咕了。 「来了吗?」 话音方落,骑马部队便同时从北方逼近而来。 那是之前撤退的一部分骑士。 「解除阵型!朝帕萨突击!所有人跟我上!」 李奥率著保有余力的众骑士朝帕萨展开突击。 而北方来的骑马部队也与李奥合力朝骷髅军团突击,并且杀入敌阵。 「喂喂喂!这怎么搞的?那些家伙改变主意啦?」 「是李奥纳多殿下布的局呢。」 「布局?」 「殿下故意让一部分近卫骑士离队,要他们去率领之前撤退的骑士。因为在撤退的骑士当中,应该也有人是跟著队伍流向而撤退,或者对战况并不清楚的人。」 「原来他在仓皇间还能做那种指示啊……」 「遇到那种状况,会最先冒出的念头应该是撤退。可是,李奥纳多殿下从一开始就把撤退的选项排除在外,所以他才能冷静地指挥下一步。」 「他肯逃的话,我们这边可就乐得轻松喽。」 「就是啊。不愧是志在谋取帝位的人。」 琳妃雅如此置评后,就朝带队的李奥追了上去。 李奥于前头杀出重围,紧跟在后的众骑士辟开路径,冒险者们随之长驱直入。 目标是有黑暗球体飘浮于半空的帕萨。 ■■■ 「殿下!请您退到后头!已经够了!」 「我看不出哪里够了!」 近卫骑士劝带队的李奥后退,李奥却坚决不肯让出先锋。 奋勇作战的李奥砍飞骷髅怪,一路杀进敌阵。 士气已经提升得够高,再来由近卫骑士代劳就好。 别动队也已经来到附近,会合后推进力将更加提升。 想必李奥没有任何理由要亲自卖命。 「那至少请殿下到第二列,或第三列!」 「别说傻话!是我逼迫凑来的骑士与冒险者们涉险!即使如此,他们还是跟来了!那是因为我冲在前头!谁会追随躲在安全地带喊话的人!」 被李奥喝斥的近卫骑士无言以对。 因为李奥展现的这一面与以往给人的印象全然不同。 纵使武艺出色,李奥与勇猛两字仍旧无缘。有教养的善良皇子──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是如此。 然而,此刻他带队冲锋的模样俨然是一军之将。 「殿下……」 「默默跟上!我们一定要突破这里!」 李奥说著就进一步催快马速。 于是别动队会合而来,李奥等人更加势如破竹。 原本只能遥望的帕萨已经来到眼前了。 「帕萨近了!所有人加把劲!」 当李奥这么号令时,有人朝他挥下剑。 李奥勉强挡下了这一剑,马却因而停下脚步。 而且李奥止步,代表全军都会跟著止步。 这里是整片怪物浩如汪洋的正中央。 停下来就意味著死。 李奥想设法继续赶路,挡在面前的男子却不让他前进。 「你是什么人!」 「呵……我是什么人呢?」 这么答话的是个黑衣男子。 这名男子是在宅第地牢杀害戴尼斯的教官,但他的眼睛已经染成全黑。 连原本不应该是黑色的部分都染成了全黑。 男子显然有古怪,更重要的是他的实力让李奥难以招架。 那并不是用高强一词就能形容的境界。 周围的近卫骑士不忍看李奥苦战,就跟著加入战局,却还是压制不住对方。 「唔!这家伙打哪来的!」 「这里为什么会有此等强者!」 李奥自是不提,身为帝国精锐的近卫骑士们也非等闲之辈。 连他们合数人之力也无法伤到分毫的男子。 就算名扬于世也不奇怪的能耐。 「你是什么人?」 李奥再次问道。 因为周围的骷髅怪甚至没有对男子发动攻击的迹象。 「要问名号,你先自己报上姓名如何?」 「……李奥纳多雷克思阿德勒,帝国第八皇子。」 「原来如此,皇族吗?那我也报上名号吧。我名叫巴兰,借你们人类所用的称呼就是恶魔。」 「恶魔?」 那是一句冲击性的发言。 恶魔被认为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它们是魔界的居民,在大多数场合都拥有遥胜人类的力量。 相传恶魔曾有几次受魔导师召唤为大陆带来灾厄,据说以往由勇者讨伐的魔王也是恶魔。 而现在恶魔出现在这块土地了。 为什么? 「难道说……这些怪物都是从魔界来的……?」 「猜得漂亮,这是我带的尖兵。将魔界与此地相连的召唤门已经在这座城镇的中心打开了,迟早会有大量恶魔来到这块土地,你们没有明天。」 「那我们只需要把门关上!」 李奥说著便砍向巴兰,巴兰却轻松接下李奥的剑。 「死心吧。门根本封不住。」 「要让你遗憾了,我才刚决定不会对任何事死心!」 「呵,愚蠢。已经太迟了。」 「──那可未必。」 澄澈的嗓音响起。 与此同时,巴兰的左手飞到了半空。 巴兰立刻拉开距离,并看向把自己的左手砍飞的对手。 (插图008) 「女人……你是什么人?」 「帝国军元帅,莉婕露缇雷克思阿德勒,李奥的姊姊。」 「皇姊……!」 李奥瞠目凝视许久未见的莉婕。 浑身英气,蓝披风翻飞飘扬。 在李奥记忆中的莉婕正是这副模样。 10 时间稍作回溯。当李奥派出的别动队冲向骷髅军团,李奥等人也朝帕萨展开突击的时候。 莉婕等人总算能在遥望时将帕萨纳入眼底。 「放眼望去全是怪物啊。」 「然而,也有人在那当中奋勇前进。」 遥望认不出长相。即使如此,莉婕还是有把握,她认为李奥就在那里。 策马的莉婕闭上眼睛。 在过去咬牙阻止了自己的弟弟,对本身信念秉持正直的弟弟,此刻应该仍咬紧牙关想成就正道吧。 那么,她身为姊姊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我们也杀进去!」 「是!」 莉婕加快马速后,千名骑兵就追随她而去。 他们既非冒险者也非骑士,而是在莉婕底下长年作战至今的精锐骑兵营。 事到如今,根本不需要用口号提振士气。 每个人都已把性命献给莉婕,他们全是一声令下就愿意奔赴死地的军人。 「营长!用那玩意儿!」 「了解!」 接到指示的营长倏地举起右手。 以此为信号,有百名位于后方的士兵上前。他们手握十字弓,然而,那并非一般的十字弓。 十字弓下方附有圆筒,中央镶著小型的宝珠。 「『试造回转式魔导连弩』准备完成!」 「很好。驱逐我面前的那些障碍物。」 「了解!目标是正面的怪物!不需要费心瞄准!前方全都是敌人!发射就会命中!全体预备!放箭──!」 接到营长号令,百名士兵扣下连弩的扳机。 于是藉由宝珠内含的魔力,在扳机扣住的期间,箭矢不停射出。 装在下方的圆筒会一边旋转一边补充箭矢,辅助连射进行。 箭矢以正常无法想像的连射速度陆续命中骷髅怪,粉碎其身躯。 莉婕便抓准这波攻势造成的空隙,策马突击而去。 「不赖的兵器,箭射完以后倒是个问题啊。」 「那是研发者的工作,我们能做的只有提出要求。」 试造回转式魔导连弩在宝珠魔力用完后,会沦为无法以人力发射的连弩,只能当作钝器来使用。 莉婕训练新兵时,也一并在后方对这项武器进行评比训练。 然而,她却在意想不到的场合得到了机会做实战测试。 「将这次的运用状况归纳成报告,要求将箭筒改为可以替换吧。一次性武器的用途实在有限。」 「没错。还有,也顺便订制用于对付怪物的兵器吧。」 「好主意啊。」 莉婕与营长一边像这样讨论一边手握各自的武器杀出血路。 连弩是规划用于对付人类的武器,在骷髅怪身上发挥的效果便不太理想。就算箭矢贯穿身躯,在核心遭破坏之前都能一直活动而没有痛觉的骷髅怪不适合以这武器对付。 「呵……好久没有这样了。」 率领少数的我方人马朝敌军突击。以往进行过好几次的行为,现在几乎都不这么做了。毕竟没有对手需要这样对付,本身的立场也不容如此。 可是,莉婕却从眼前的状况体会到充实感。感受到敌意就在咫尺,仍要奋勇向前。连片刻都不能松懈,还要寻觅求胜的窄径。 没错──莉婕脱口而出。 「这才是战场……!」 莉婕说著就露出给人深刻印象的笑容,并将敌方大军冲散。在长年来侍奉莉婕的营长眼中,以往曾踏平各地战场,被列国畏为姬将军的莉婕,与此刻的莉婕重叠在一起。 那并非皇太子逝世后就丧失活力,只将心血倾注于守备国境的莉婕。 而是以往在战场上才能散发光彩的莉婕。 「怎么了!营长!你的脚步慢了喔。」 「是!我这就过去!」 营长被莉婕一喊,立刻就追了上去。 于是莉婕等人认出了李奥他们的身影。 ■■■ 「皇姊……!」 莉婕看李奥露出讶异的脸,便微微地笑了。 与艾诺相见让她觉得弟弟长大了。可是,此刻的李奥更胜于彼。 带头率军作战的身影俨然就是将军,还绽放出让后方众人愿为其效命的领导魅力。 那副模样,宛如年轻时让莉婕誓以将军身分支持的皇太子。 「看来未必是夸大其辞呢……」 我们合两人之力就能超越长兄。 艾诺确实这么说过。目睹李奥现在的模样,可以得知那并非虚张声势。 那气势足以令人相信,由灵活的艾诺来辅佐耿直的李奥,或许就大有可为。 大概是因为这样,敌军当前,莉婕却欣慰似的细语: 「你长高了吗?」 「咦?啊……是的,稍微。」 「是吗?那很好。还要再长大点。」 在那之前就由我来保护你。 莉婕说著便望向左手被砍飞的巴兰。 在李奥跟莉婕讲话的期间,巴兰好几次试图攻击。然而,每次莉婕的右臂都会随之反应,结果便无法得逞。 「号称恶魔,感觉倒挺有人样的嘛。」 莉婕看著不会再生的左手与伤口流出的红色血液。假如是有相当阶级的怪物,能让这点伤势痊愈也不足为奇,眼前的恶魔却不会再生。 莉婕从中导出一个答案。 「你附于人类身上?」 「眼力不错嘛……不过,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这表示趁现在解决你还不算太晚。」 「你确定?既然多了援军,玩耍到此结束。」 巴兰说完就高举剩下的右手,于是那只手从前端发出黑色光芒。 彷佛受到那道光芒牵引,从帕萨城里出现了恐怕高达三公尺的巨大骷髅怪,还有身躯腐败的僵尸龙等高阶不死系怪物。 「我会劝你早点逃离这里。」 话说完,巴兰就化为透明当场消失。 剩下的莉婕与李奥被迫做出决策。 「战力实在太过悬殊呢。」 「可是现在撤离的话,下次能如此接近帕萨的机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看你的表情,答案已经确定了吧?」 「皇姊,我本来就不打算撤军。既然恶魔需要附体的对象,我们就必须趁现在将其击溃。若是置之不理,它们将混进人类社会。」 「你保证能打倒恶魔?」 「我无法保证。可是,就算撤退也一样。无论率领多么庞大的军队来到这里,对手都能像刚才那样一再唤出怪物。现在既是危机,也是转机。」 看李奥明确说出这些话,莉婕又笑了。 随后她便出手将直冲而来的巨型骷髅怪斩成两半。 「那我们走吧。脚步可别比我慢喔。」 「当然,皇姊。」 「全军突击!目标帕萨!」 「跟上!」 李奥与莉婕就这么齐心朝帕萨展开突击。 ■■■ 在李奥等人展开突击后没多久。 琳妃雅与亚伯等人正逐渐与前军会合。 然而越接近帕萨,敌方的抵抗越发猛烈。 「唔!」 连亚伯及琳妃雅都会陷入苦战的怪物开始增加,进军速度明显衰退了。 这样下去不行。正当琳妃雅心里开始焦虑的时候。 僵尸龙释出的火球落在琳妃雅身旁。 冲击震飞了琳妃雅,使她被甩出前军的队伍。 「唔……」 琳妃雅忍著疼痛,以剑代杖撑起身子站起来。 猛一看,她被甩到了骷髅军团的中央,骷髅怪们正朝她逐渐逼近。她想采取行动,身体却不听使唤。 在这当下,有只笛子从琳妃雅的衣服口袋掉了出来。 先前老矮人给她的以灵树雕成的木笛。 求助于他人并不是坏事──老人说的话浮现脑海。琳妃雅又想到,置身死地的自己不该吹笛将友军引来这里。 可是,找到妹妹之前不能死的念头胜过了这份顾忌。 「借您的笛子一用……!」 琳妃雅抓起木笛就吹。 声音却出不来,再怎么吹都没有声音。 难道那个老人给的是瑕疵品? 琳妃雅觉得有可能。她叹了气,默默将笛子收回口袋。 可是,笛声确实传到了。传到遥远的帝国中心,直达帝都。 就在琳妃雅冷静地切换心情,还设法举起魔剑准备迎战逼近的骷髅怪时。 她身边的那些骷髅怪在一瞬间被轰飞了。 「唔!什么地方来的攻击……?」 以为僵尸龙又释出火球的琳妃雅做势防御,身上的紧张感却因为后方传来的说话声而得到纾解。 「你没事吧?先前有一面之缘的女冒险者。」 「……你怎么会来……?」 「听说有剿灭任务啊。我还带了其他人手过来。」 那一瞬间,从琳妃雅身后打开的巨大传送门有来自帝都分部的众多冒险者发出怒号,朝骷髅军团直捣而去。 几百名冒险者出现,四周的骷髅怪纷纷遭到讨伐。 而在那些冒险者的中心,最强的救兵开口告诉琳妃雅: 「站得起来的话就跟我走。要赚赏金正是时候。」 「好的……!席瓦……!」 琳妃雅说著就追到戴著面具的冒险者后头。 11 在冒险者集结于帝都分部,我差不多要打开传送门的时候。 突然间,城里派的使者来到了分部。 「稀奇稀奇。第二皇子殿下来此有何贵事?」 「目前,城里针对南部的异变正在进行协议。你的瞬移能力价值宝贵,我希望能将传送时间稍微延后,让城里派出的部队同行。」 意外的是埃里格低头了。 对方跟我不一样,普通的皇族不会向人低头,因为他们有其地位。 「之前你们就有时间协议才对。到现在都还拿不定主意,你能保证之后就可以谈出结果?」 「我已将近处的兵力调回帝都,陛下与城里会交由他们守卫,出动近卫骑士的协议结果正逐渐成形。」 「哦?接下来不就要开始抢功?毕竟现在正值争夺帝位的时期,任谁都想要功劳。当然,也包括你。既然早就知道谈不成,我们可没那种闲工夫等待协议成形。」 说归说,埃里格提出的策略其实相当实际。因为忧虑父皇与城里无兵可守,就不能派出近卫骑士,那只好调度兵力过来代替近卫骑士。 会特地调过来就是精锐部队才对,但实力应该不如近卫骑士团。然而,要暂时顶替守城之职已经足够。 「我早就向大臣们推荐了戈顿担任近卫骑士的带队者,离正式定案应该花不了太多时间。」 「真不可思议。你在面对他国问题时明明那么想立功,难道一换成自国内的问题,你就愿意将功劳让给身为对手的弟弟?」 「我既是皇族,更是帝国的外务大臣。姑且不谈面对他国问题,现在国难当前,派系斗争只能摆在其次。因为我最优先考虑的就是帝国。」 埃里格说完就直直凝视我。 不坏的提议。近卫骑士能来的话更有依靠。 等待应该也是个办法,假如我一样把派系斗争摆到其次。 即使现在强出头,感觉也只会导致帝国高层对冒险者的心证不佳。 当我内心如此摇摆时,远方传来了澄澈的笛声。 我并不知道声音是从何地传来的。不过,很奇妙的是我能听出笛声来自琳妃雅,而且她正处于险境。琳妃雅在向我求救。虽然毫无根据,我却有把握。那道澄澈笛声是这么告诉我的。 「可是……这段期间仍然会有人牺牲。在国家做好万全准备的期间,还有人在争取时间,你打算怎么帮助他们?」 「尽力而为。」 「那我就不能接受你的提议。冒险者有别于骑士跟军人,我们是为了帮助在上位者找不出的受害者还有不得不割舍的弱势而存在。请回吧。我们是冒险者,不会听任何人使唤,我要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这攸关国家命运喔,应当慎重为上吧?」 「我们才不管国家会变得怎么样,我们要保护的永远都是民众的性命。你回去转达皇帝及大臣们吧。这桩问题,由我席瓦来接手。」 「难不成你觉得自己能为所欲为?」 「ss级冒险者就是可以。还有,麻烦你别太小看我们。帝国的冒险者比皇族想的强上好几倍。」 说完话的我脚步一转,巨大的传送门随即在冒险者公会出现。 我踏进其中并且告诉众人: 「走吧,要开工挣钱了,跟上来。」 语毕,我随之瞬移。 瞬移后的那一刻,我发现身边有满坑满谷的怪物。 不过,我看见当中有个少女站了起来。 无论怎么看都是绝命危机,她却不慌不忙。 那应该是在思考该怎么办吧。一如往常。我对琳妃雅的那副模样苦笑,并且轰飞她身边的怪物。 这样冲过传送门而来的冒险者应该也会轻松点。 「你没事吧?先前有一面之缘的女冒险者。」 我凑上前去,琳妃雅诧异似的睁大眼睛。 「……你怎么会来……?」 「听说有剿灭任务啊。我还带了其他人手过来。」 在我说完话以后,帝都分部的那些冒险者就一边叫嚷一边从后方开的巨大传送门冲了出来。 真有精神呢。照这样看,敌方主力是骷髅怪。 既然如此,这里交给他们应该不要紧。 「站得起来的话就跟我走。要赚赏金正是时候。」 「好的……!席瓦……!」 琳妃雅说著便站起身。 我施了治疗魔法让琳妃雅恢复元气,然后跟她一同望向前方。 目标是赶到正从怪物阵仗中辟出一条路前进的李奥和皇姊那里。 ■■■ 「席瓦!僵尸龙来了!」 听见琳妃雅报告,我看向天空。 身躯腐败且体长超过十公尺的龙正急速俯冲而来。 受不了。那可是只在文献被人提过的怪物。 「果然不肯轻易放我们过去吗?」 我飞上天迎击僵尸龙。 琳妃雅在这段期间则与帝都分部的冒险者们一同扫荡骷髅怪,并朝李奥等人的位置接近。尽管人数上依旧比不过怪物,然而势头在我方这边。 只要能压制住冒出来的几头高等怪物,应该就可以进军到城镇。 「问题在于那颗黑暗球体吧。」 我一边闪避僵尸龙一边看向在城镇上空出现的黑暗球体。有强大无比的魔力正从那颗球体释出,不过那似乎并没有被用于攻击。 「要顾虑的是它把力量用到什么地方了。」 「嘎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 我用结界将吼叫著冲来的僵尸龙罩住,直接往地面砸。 因为它落在大群骷髅怪当中,骷髅怪们被轰得飞了出去,但我管不著。 我向直接坠地的僵尸龙伸出右手。 〈贯杀吾敌──血腥长矛。〉 我缩短唱诵让魔法立刻发动。 巨大的血矛从魔法阵浮现,朝著被关在结界的僵尸龙加速飞去。命中的瞬间,结界解除,血矛随即贯穿僵尸龙。 「嘎啊啊啊啊啊啊……!」 血矛发出高温,使得腐败的身躯逐渐融化。 余波导致周围的骷髅怪也跟著融化。可是,以整体来看仅是极少数。 想要收拾数量如此可观的骷髅怪,只得确实唱诵完咒语再施展大招。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就感受到有庞大的魔力膨发而转眼看去。 黑暗球体的旁边。 有个男子飘浮在那里。不过,他将自己的头颅抱在身边。 「无头骑士……?」 那是相当于aaa级的不死系怪物,然而男子散发的魔力不仅如此。 对方属于无头的人形怪物,却只是特徵类似,与无头骑士有分别。 我对这一点有把握,就打算趁著那家伙行动前先发动攻击,敌人却一举移动到李奥他们那边去了。 「啧!」 咂嘴的我瞬移至李奥和皇姊身边,并且从那家伙劈落的剑刃下保护他们俩。 「唔!」 设了好几层的结界被斩断大半。 毫未蓄力就有这种剑威,对方肯定不是无头骑士。 「我可不记得有拜托你出手相助,戴面具的冒险者?」 「总不能让我方大将被敌人突袭拿下首级啊。还请包涵,元帅大人。」 直瞪过来的皇姊让我在面具底下冷汗直流。照理说不会有问题。 这张面具是爷爷的秘藏品,别说嗓音或气息,连给予对方的印象都能改变就是它的优点。就算亲近的家人也不可能认出是我。 皇姊嘴巴上不服,却也察觉到眼前的男人似乎是个不太妙的对手,就迅速与我拉开距离,并且应付起其他怪物。 看来就连皇姊也认不出我。 另一方面,李奥还留在我旁边。 「席瓦吗……好久不见。」 「你看来精神不错,李奥纳多皇子。」 「是啊,很高兴见到你。不是在战场上的话,我倒想跟你多谈谈。」 「很遗憾,改天再找机会吧。」 李奥点头以后便悄悄从我身旁离去。我确认完就转而望向眼前的男子。对方光站著而已,却有一股非人的气息弥漫而来。有无头颅并不是重点,这家伙根本上就不属于人类之躯。 眼睛染为全黑的男子对著我冷笑。 「居然有人能挡下我的攻击,令我讶异。」 「我也很讶异有人能使出这样的攻击。」 「狂妄的人类。不过也好,久未来到地上,没这点乐子可不行。」 「久未来到地上?」 「这么说来,我还没有报上名号。我名叫佛尔卡斯,现在虽借用这副身躯,但我是恶魔。」 佛尔卡斯说著就笑了。那副笑容在人类看来残酷至极,但是对方似乎自以为那样笑并无奇特之处。 听见恶魔这个词,我想起一件事。夺走我曾祖父身体的也是恶魔。 据说当时是近卫骑士团和勇爵家全体动员才将其讨伐。 「身为魔界居民的恶魔竟会来到地上。你有附体的对象,可见有召唤者在吧?」 原则上,恶魔无法存在于这个世界,除非安排好附体的对象,再让恶魔上身。 以往似乎也有魔导师用这种方式将恶魔纳入支配,但现在根本没有人会召唤恶魔。 因为要束缚恶魔非常费事,维持其存在更需要大量魔力。 毕竟一疏忽就会被杀,又无法随心所欲地操控。如今召唤恶魔可以说是已经作古的魔法之一,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玩这种把戏。 「没有人召唤我。」 「谎言。」 我瞥向黑暗球体。召唤者恐怕就在那之中。 「精明。然而,她的状态无法对我下令。换句话说,召唤者形同不在。」 「但是召唤者不在,你就困扰了吧?毕竟让你稳定存在的肯定就是召唤者。」 「那又怎样?」 「把召唤者从那颗黑暗球体救出就好。数量夸张的这些怪物,全都是你召唤出来的副产物吧?」 「漂亮,几乎完美的解答。城镇中心确实有将魔界与这个世界连起的洞穴,而我从那当中被召唤出来了。而且那个洞越来越大,涌出了来自魔界的怪物。全都如你所说,除了一点之外。」 「哪一点?」 「被召唤出来的是『我们』。」 剎时间,持有强大魔力者突然现身了。 回头看去,只见李奥身旁有个黑衣男子。 那家伙也是恶魔吗!岂有这种人物!居然钻过了我布下的探测结界! 我立刻想设防御结界,男子挥下的剑却被追过去的琳妃雅挡住了。 「琳妃雅!」 「您没事吧,李奥纳多殿下?」 「啧!」 动手的机会被人拦阻,使得男子显露焦躁并藏起身影。攻击速度并不算超凡出众,对方恐怕属于能完全隐身的类型。可是,那在这种敌我交错混战的战场上实在太棘手。我想过去掩护琳妃雅,却被佛尔卡斯挡住去路。 「别挡路!」 「恶魔就是会跟人类作对啊。」 在我们说这些的时候,黑衣男子从琳妃雅背后出现,朝她挥下了剑。 糟糕。当我如此心想,脑内就响起了声音。 『不可以!』 含有强大魔力的那道制止声让黑衣男子一瞬间停下动作。 这是……? 「啧……我要撤喽,巴兰。」 「了解。看来这女人不能杀。」 佛尔卡斯说完,就先退到了城里,他口中名为巴兰的黑衣男子也消失身影。 难道说,刚才那是召唤者的声音?可是不管怎么想都像小孩的声音。 「杏花……?」 「什么?」 「刚才那是……杏花的声音!」 琳妃雅难得露出方寸大乱的神色望向城镇。佛尔卡斯回到了黑暗球体旁边。假如说刚才那声音来自召唤者── 「你对声音的主人有头绪?」 「那声音是杏花……我那个被抓走的妹妹!」 「……原来如此。有许多疑点解开了。」 八成是出了什么意外导致力量失控。 琳妃雅的妹妹会被抓走就表示拥有异色瞳,即使天生会用魔法也不足为奇。 假如她天生会用召唤系魔法,能力又失控,事态就能获得解释。 尽管这规模未免太大了。 「你妹妹恐怕就在那颗黑暗球体之中。从刚才的状况来看,她似乎不容许敌人攻击你。既然在这方面还可以区分,事情或许有希望。」 「她能获救吗……?」 「看你。总之,现在有必要送这个女冒险者进城。用瞬移嘛……难免有风险,难保不会遇伏。只好脚踏实地护送她过去。」 「既然如此,由我们来开路吧。毕竟我原本的目的就是要处理那颗黑暗球体。」 李奥说完就对亲信使了眼色。 于是,有一名骑士下马把坐骑让给了琳妃雅。 琳妃雅收下以后,便跨上马背。接著── 「假如杏花在那里……那我非去才行。因为我是姊姊。」 「这理由很令人欣赏。我替你引路,跟上。」 莉婕皇姊似乎对姊姊这个词起了反应,便露出笑容立刻展开突击。 李奥跟了上去,众多骑士与士兵也跟了上去。原本只求抵达城镇的模糊目标,变成由在场所有人将琳妃雅送到那里的明确任务了。 「席瓦……我的名字叫琳妃雅,我来自边境的村子,只是个普通的冒险者。杏花是我妹妹,还是个被流民村落养大的女孩。即使如此……你仍愿意鼎力相助吗?」 「当然,不识趣的问题少问。『为民而在』,这是冒险者唯一的铁则。」 话说完,琳妃雅微微一笑,策马启程。 那么,我就去驱逐四周的杂兵吧。 12 「别管杂兵!」 带队引路的莉婕喊道。队伍便如她所说,重视向前推进甚于打倒敌人。众人的目标只有一个。 将琳妃雅带到黑暗球体的所在处。 而待在琳妃雅身旁的亚伯望著天空嘀咕: 「好在有ss级冒险者来支援,省掉不少工夫。」 「是啊。所幸他来了。」 席瓦一面负责对付僵尸龙、巨型骷髅怪等强大的敌人,一面也尽可能帮忙清除莉婕队伍四周的骷髅怪。 他是琳妃雅所能想到的最强援军。不过,为什么吹了笛子会唤来席瓦呢? 疑问从心里涌上,但琳妃雅立刻把问题甩到一边。那并不是她现在该思考的。 琳妃雅挥舞化剑为枪的魔剑,将骷髅怪冲散。 「我要到队伍前面。」 「喂!大、大家都是为了保护你才入队的耶!」 「反正要进城就不可能毫无作为。」 「呵……我中意你,冒险者,报上名字。」 「我叫琳妃雅。」 「莉婕露缇。认得吗?」 「久仰,您就是皇族最强元帅,李奥纳多殿下与艾诺特殿下的皇姊,第一皇女殿下对吧。」 「你也认识艾诺?」 莉婕早习惯被人称作李奥的姊姊,却很少被称作艾诺的姊姊。 这表示艾诺身为皇子少有为人乐道的事迹,身为皇子的负面话题倒是从来不缺。 然而,琳妃雅对艾诺的话题却露出了有好感的笑容。 「是的。第一个向我伸出援手的贵人正是艾诺特殿下。」 「艾诺啊?令人意外。」 「我也很意外。但是,那一位的为人并不像世人所评。李奥纳多殿下与艾诺特殿下都是愿意为他人挺身而出的人物,连我这种身分的人都肯帮助。」 「姑且不提李奥,你把艾诺看得太高了。你不觉得吗,李奥?」 莉婕竟然把话题拋给了正在应战巨型骷髅怪的李奥。 李奥对她们聊的内容实在没听见多少,只好大声反问: 「咦?你说什么!」 「姊姊讲话起码要听进去。」 「谈重要的事,请挑时间与场合!我挡下那头怪物以后再去!请皇姊先走!琳妃雅要拜托你了!」 「行,交给我。你也要小心。」 「好的,皇姊也一样。」 如此对话过后,李奥就与骑士们离开队伍去对付不远处的巨型骷髅怪。 天上则有席瓦在应付好几头僵尸龙。城镇终于近了。 「请问这样好吗,让李奥纳多殿下去应战?」 「他是我弟弟,不必担心。刚才我们谈到哪里?」 「您说我把艾诺特殿下看得太高。」 「想起来了。李奥应该会出于善意就帮你,然而,艾诺不同,他不帮真的一无可取的人。」 「会吗?」 「会。我那弟弟帮助人的时候,就是对方有价值让他帮助的时候。或许在大多数人眼里显得反覆无常,但是艾诺有他自己的基准。有无值得帮助的能力?有无值得帮助的大义?有无值得帮助的信念?艾诺都会看这些部分。所以你要感到自豪,艾诺救了你,就表示你被他认同了。」 莉婕说著便策马斩飞位于前方的骷髅怪。 她直接让坐骑抢进那块空间,砍倒骷髅怪。 「艾诺拉起你的手,李奥与你一同走来,接下来我会替你辟出道路。就先不提我,你可不许让我弟弟付出的助力白费。一定要救出妹妹,绝不能放弃。」 「是!」 琳妃雅对莉婕说的话应声,并且前进。 之后没过多久,琳妃雅等人就成功踏入了帕萨城里。 ■■■ 「趁现在!攻击腿部!」 李奥率领众骑士,正在对付巨型骷髅怪。 骑士们同时攻击巨型骷髅怪的腿,巨型骷髅怪不由得跌倒。所有人没放过机会,直接让它毙命。 「又来了一具!」 「预备突击!别让它靠近皇姊的队伍!」 李奥当场令骑士集结,要前往讨伐巨型骷髅怪。 可是,李奥身后突然有了动静。 李奥立刻跳下马,逃离动静的来源。 「唔……!」 滚落地面的他感觉到侧腹有阵异样的热。 轻凑上去的手沾了一滩血。 「直觉敏锐的皇子。」 「巴兰吗……」 拥有隐形能力的恶魔巴兰就在那里。 对方手上的剑沾著红色鲜血。李奥的血。如果刚才没有立刻逃或许就丧命了。李奥一边这么想一边站起身。 伤口出血的状况固然严重,但是不深。这样的伤势要作战并没有问题。 「殿下!我们马上过去!」 「分出一半的兵力去阻挡巨型骷髅怪!周围的敌人交给另一半兵力……巴兰由我来对付。」 「可是您受伤了!」 「巴兰的目标是我。能隐身的巴兰会伺机出手,我只得迎战。」 李奥说著举起了佩剑。 原本心想李奥逃跑就可以从背后突袭的巴兰因而咂嘴。 纵使是恶魔,也有擅于战斗与并非如此的类型。巴兰并没有多擅长战斗,而且附于人类身上的状态也不完善。 佛尔卡斯附于刚死的人类身上,巴兰附体的对象却是还活著的人类,因此身体状态并无法充分发挥恶魔之力。 对巴兰来说,李奥肯逃才是有利的局面,李奥却好似看透了这样的心思而向他提出挑战。 「耍小聪明的皇子。」 「我会把这句话当成夸奖。」 紧张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节节攀升。这时候,席瓦从天而降了。 「我来助阵。」 巴兰对于强力援军来到一事板起脸孔。要对付能挡下佛尔卡斯攻击的人,巴兰并无胜算。不过这名面具男子待在此处,也就表示佛尔卡斯那里将无人能敌。 原本是为了挫敌士气才挑皇子下手,没想到效果超乎预期,巴兰为此在内心窃笑。可是── (插图009) 「不必。你快赶去琳妃雅那里。」 「我倒看不出哪里不必。」 「她会需要你。你去吧。」 李奥迎向前去,并且这么告诉席瓦。席瓦却没有退让。 「这我可不能照办。你若死了,我也会困扰。」 席瓦用治愈魔法治疗李奥的侧腹。 然而,李奥何止没有道谢,还瞪向席瓦。 「别胡说八道……!担心我的命不如担心小孩的命!你不是为此而来的吗!」 「解决完这家伙我就赶去。别担心。」 「不用管我……你现在就去。」 「可是……」 「不要说可是!如果你认同我就快去!」 李奥用毅然眼神对著席瓦。那种眼神与席瓦,不,与艾诺以往从李奥眼里见识过的坚毅神采截然不同。 「我会以我心目中的理想皇帝为目标……而第一步就是拯救那些孩子。我已经动员众多骑士与冒险者一路坚持至今,如果来到这里还救不回孩子们……我绝不认同!我们一定要救出那些孩子,并且解决这场异变!快去!席瓦!既然你是ss级冒险者,就展现出你的力量吧!!」 这几乎称作怒号也不为过。 (插图010) 艾诺首次目睹李奥有这样的一面。 因此艾诺悄悄一蹬,浮上了天空。 「那你看著吧。见识到以前可别阵亡,李奥纳多皇子。」 「放心……我是要称帝的男人,不会战死在这里。」 「是吗……」 艾诺说完便朝城镇展开瞬移。 于是李奥将坚毅目光转向巴兰。 「过来吧……巴兰。本著帝国皇子之名,我要裁决在帝国掀起灾祸的你!」 「办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吧!」 说完,巴兰和李奥的战斗开始了。 剑与剑互搏。换成平时,李奥或许会一边细察敌情一边作战。可是,现在的他跟平时不同。 「喝啊啊啊啊!」 「唔!」 独臂的巴兰受到连连猛攻,单方面落于守势。 随后李奥更一招劈断了巴兰的剑。 「唔喔喔喔喔喔!」 「啧!」 李奥反手朝巴兰仅剩的一臂砍去。 剎时间,巴兰隐身逃离现场了。 「消失了吗……」 李奥专注于周围的声音与动静。假如巴兰这样就肯收手,那他从一开始便不会发动袭击。自己绝对会成为目标。 李奥有这样的把握,而他料中了。 「喝!」 「唔……」 突然现身于背后的巴兰朝李奥的背划下浅浅一剑。 他手里握的是短剑。 李奥转身挥剑,回首时巴兰却已消失身影。 忍不住咂嘴而显得有失本色的李奥环顾四周。可是,他没办法找出敌人,还被从旁闪现的巴兰刺伤左腿。 「唔唔……!」 「丢脸啊,皇子。」 「吃我这剑!」 李奥朝巴兰挥剑,巴兰却悠然拉开距离再次隐形。 自觉冲动的李奥深深吐气。对手下次会从哪里出现?自己该怎么反击?当李奥如此思索时,脑海里便浮现艾诺的脸。 尔虞我诈是艾诺的专长。该怎么做才能出乎对手预料? 「哥会怎么做……」 李奥稍作思考后,把剑收进鞘里。接著他闭上眼,只留意动静。 对方的武器是短剑,要造成致命伤只能针对要害,而且最可能的攻击方式是突刺。仍有余裕的巴兰不会硬拚才对,那么他会瞄准的部位就是心脏。李奥推断出对方会刺向心脏,而在背后感受到动静的那一刻── 李奥向右倾身。然而,热流窜上左肩,随后则有锐利的疼痛。 猛一看,短剑深深插进了左肩。 「你以为放弃反击,只顾闪避就躲得开吗?」 「不……我什么都没有放弃……」 李奥说完就咬牙挪身,用右手掐住巴兰的颈子。 好似要扭断对方脖子的他于五指使劲并开口低嘀: 〈其火光来自天际旨在接济善士良民至高圣焰听我呼唤嶙嶙之火拔地燃起但求尽除诸恶众邪──神圣炽炎。〉 由五节咒语构成的现代魔法,对不死系怪物有莫大效果的圣属性魔法。在广泛普及的现代魔法中亦属上乘且使用者少,然而李奥学遍了各种魔法,这招他也有学成,为了避免自己在将来受困。 李奥的右手生出神圣火焰,只烧在巴兰身上,李奥的手不受任何影响。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不会让你逃走……」 作势要逃的巴兰用力握住李奥的右臂,然而李奥加强圣炎,绝不放开巴兰。 最后巴兰停止抵抗了,但李奥仍持续将其身驱烧到完全灰飞烟灭。 「呼……呼……」 目睹对方化为灰烬,灰烬又随风而散以后,李奥从鞘里拔剑高举。 「帝国第八皇子,李奥纳多雷克思阿德勒诛讨恶魔了!!」 剎时间,在场所有骑士发出了胜利的欢呼。接著李奥望向城镇。 「拜托你了,琳妃雅……」 那一瞬间,黑暗球体发出了强烈的光芒。 13 踏进帕萨城镇的琳妃雅等人正望著飘在空中的黑暗球体,以及球体底下开出的巨大黑色洞穴。 「用不著说明。这就是与魔界相通的洞穴吧。」 「得快点封住才行呢。」 由于巴兰之前一口气将怪物唤出,目前怪物已不会大量涌现,但是仍有少数骷髅怪一点一点地从中爬出来。放著不管的话只会越来越多。 「为此就必须设法处置这颗黑色球体……」 「既然我妹妹在那里头,呼唤她应该会有反应。」 「问题在于要怎么到那里。」 莉婕仰望飘浮在空中的球体。那实在不是跳得上去的距离。 当莉婕这么想的时候,就突然受到了来自侧面的攻击。她被震飞一大段距离,却在半空翻了跟斗并且著地。然而莉婕手里握的剑已经从中折断。 「嗯,光接下攻击就这样啊。」 「刚才我可是怀著杀你的念头出手。」 佛尔卡斯说完就把剑轻轻一挥。有两名人类能抵挡纯属战斗型恶魔的佛尔卡斯出手攻击,让他难掩讶异。 不过挡得住攻击与能够对抗是两回事。 佛尔卡斯缓缓朝莉婕接近,琳妃雅及士兵却挡到他面前。 「我倒觉得你退下会比较好喔。」 「我才想问你这样行吗?攻击我难道不会误事?」 「不需要担心了。我已经让召唤者深深入眠,睡在我创造的那颗球体。」 「是你将我妹妹……!」 「找我出气可就错了。是那女孩唤出了我们。她心生绝望,想求助于任何可以拯救自己的对象。而且她希望有个安全的处所,所以我才用那颗球体保护她。」 「你敢说这是保护……!」 恶魔无法直接反抗召唤者。然而,命令有解读空间。 尽管只要求助便能得救,接到这种含糊的命令,要怎么救都随恶魔自由。 此类危险性致使恶魔召唤术作古了。大多数情况,恶魔都比人类更聪明狡猾,因此往往会在解读命令这一层遭到算计。 琳妃雅虽对佛尔卡斯的说词感到愤怒,也不至于气急败坏地就杀过去。 而佛尔卡斯朝琳妃雅前进一步,但就在此刻,席瓦瞬移来到琳妃雅前面了。 「你的对手是我。」 「哦?你搁下巴兰赶来了?」 「我认为皇子不会被那点小把戏打败。」 「劝你不要看扁恶魔。」 「我要把你的话直接奉还。别小看人类。」 双方的魔力一举高涨。 琳妃雅等人在这段期间拉开距离。他们察觉到留在旁边会碍事。 「殿下,您有没有受伤?」 「没有。重要的是,要想办法到那里。」 当莉婕如此开口时,她们面前就冒出了阶梯状的结界。 那道阶梯一路直达黑暗球体。 「满周到的嘛,戴面具的冒险者。」 「很荣幸得你赏识。去吧,琳妃雅。那也属于结界的一种,只要里头的召唤者醒来就有办法破解。」 「好的!感谢你!席瓦!」 琳妃雅说著就爬上结界。 不想让她如愿的骷髅怪聚集而来,但莉婕以自己为中心布下了圆阵。 「所有人绝对要死守这里!」 骷髅怪在莉婕指挥下被击退,然而面对源源不绝涌现的敌人,防线迟早要被突破。 心想要快的琳妃雅全力冲上阶梯,佛尔卡斯就在她的面前出现了。 「你以为我会放你过去?」 「我当然要去。」 琳妃雅丝毫没有放缓冲刺的速度。 彷佛在掩护这样的她,有好几道魔法朝佛尔卡斯飞射而来。 佛尔卡斯全数用剑挡开,却被绕身施展的魔法击中背后,从而被轰出琳妃雅前进的路线。 「唔!」 「你的对手是我,我应该说过吧?」 「看来得先对付你!」 话说完,两人便展开攻防。 琳妃雅在这段期间抵达了黑暗球体。 「杏花!杏花!」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便只顾呼唤妹妹的名字。黑暗球体没有反应。 琳妃雅下定决心向黑暗球体伸出了右手。 「唔──!」 针扎般的电击窜上右臂。 然而,琳妃雅仍不死心地将右臂探入黑暗球体的深处。 「杏花……!是我……!琳妃雅!」 右臂逐渐因电击而失去知觉。 即使如此,琳妃雅仍一点一点地往里面探。 这似乎有了成果,琳妃雅的右臂开始钻进黑暗球体的内侧。 不过,球体大概是想排除异物,电击的力道变得更强。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琳妃雅一边痛苦呻吟,一边咬紧牙关。 她告诉自己:这不难受,这并不痛。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杏花……已经没事了……姊姊来了……」 琳妃雅让右臂深陷球体。就在连右肩都陷入其中的时候── 有声音在她脑里响起。 『琳……姊姊……?』 「杏花?杏花!你在那里吗!」 『我好怕……琳姊姊……』 「不要紧的……有我在……」 可是琳妃雅的右臂前端并没有得到反应。 琳妃雅一边期望对方伸手,一边继续呼唤: 「已经没事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可是……』 「不用怕……我会保护你……」 『跟琳姊姊一样想救我的人死掉了……你也会被我害死的……』 「你在说什么呢……我不会死……因为我还有很多同伴。」 『同伴……?那么多大人都是姊姊的同伴……?』 「对呀……杏花,他们是为了救你而聚到这里的……」 『……大人会让我害怕……』 猜疑心强烈的话语让琳妃雅听得用力咬紧牙关。 杏花在离开村子前是个亲近人的女孩,她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不晓得是遭遇了什么事,不晓得自己害她遭遇了什么样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杏花……」 『琳姊姊,你在哭吗……?』 「没有关系……没事的……只要你平安就好……不会再有让你害怕的事情……我会保护你远离那一切……就算有让你害怕的大人在也不要紧……」 『真的吗……真的不用怕了吗……?不只是我……你也能保护大家吗?』 「大家……?还有其他小孩?他们平安吗?」 『嗯……』 「你都在保护大家呢……真了不起……没关系……无论有多少人,我都会保护。」 电击始终没有停歇。然而琳妃雅绝不将痛楚显露在脸上。 她不能让对方感到担心。 要是现在让杏花害怕,一切都会白费。 有许多人提供协助,她能来到这里并不是全靠自己。 输给区区电击就没有脸面对那些人了。 「把手伸出来!杏花!」 『嗯……不过,琳姊姊你在哪里?』 「总之先伸出你的手!我也会伸手!」 琳妃雅说著就倾全力伸手。 于是有某种东西从手指前端掠过。 琳妃雅笃定那是妹妹的手,便下定决心将上半身全部探进黑暗球体中。 电击流过体内,连呼吸都没有办法。即使如此,琳妃雅仍不以为意地伸手。宝贵的事物就在她眼前。 李奥说过会贯彻自我,琳妃雅认为自己也一样。 绝不退让的决心。琳妃雅怀著坚定不移的意志伸出右手。 于是,又有东西掠过手指前端。琳妃雅并未错失机会,她牢牢将对方抓紧,一举拖上来。 从黑暗球体拖上来的是个栗色头发的少女,眼睛颜色为红与蓝。 「啊啊……杏花……」 「琳姊姊……」 在那里的无疑就是妹妹杏花。 自己发誓一定要保护的妹妹;自己没能保护好的妹妹。琳妃雅把她用力搂进怀里,心想再也不会把妹妹放开。然而,那一刻无法长久持续。 原本位于中心的杏花来到外头,使得黑暗球体开始龟裂。 随后黑暗球体就发出光芒,消失了。而黑暗球体消失,里头的孩子们就会坠落。 「唔!」 琳妃雅立刻跳下去大声呼喊: 「席瓦──!」 琳妃雅一边吶喊,一边尽可能将孩子们拉到身边。可是,她的手不够。 在底下察觉到的莉婕等人也开始行动,但来不及。照这样的话,孩子们又会坠入开在底下与魔界相通的洞穴。 就在此时,忽然有只巨大的银鹫出现在琳妃雅她们面前。 那只银鹫载起坠落的琳妃雅与孩子们,然后大大地展翅。 「哇啊……好美的大鸟……」 「这是……」 「用魔法重现的鹫。其实我本来是想用召唤术的。」 如此说道的席瓦现身与银鹫一同飞行。 接著席瓦看向琳妃雅与紧抱著她的杏花,还有昏迷的众多孩子,并且「呵」地笑了出来。 「干得好。剩下交给你了。」 「好的……请包在我身上。」 「欸欸欸,这只大鸟叫什么名字?」 「名字?这个嘛,还没有耶。你帮它取吧。」 「真的吗!嗯~~要叫什么好呢?」 席瓦对杏花惹人疼爱的模样笑了笑以后,就用结界将飞来的攻击挡住。满腔怒火的佛尔卡斯就在后方。 「饶不了你……居然破坏我的计画……!」 「饶不了我?那是我要说的台词。你可别以为自己能死得痛快喔。」 「别虚张声势,我已经明白你有多少能耐了。你不及我。」 「是吗……那你就试试看吧。」 话说完的瞬间,席瓦的魔力膨发到比刚才更为强大。 琳妃雅见状,察觉其中原因。 席瓦是顾虑对周围的影响,才没有拿出真本事。 接下来他才要认真对敌。 14 「别虚张声势,我已经明白你有多少能耐了。你不及我。」 佛尔卡斯对我投以轻视的目光。 大概是之前交手让他觉得自己没有会败的要素吧。我在先前的战斗中确实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像样的伤害。佛尔卡斯同样没有对我造成伤害,但他显然还没有认真。 恐怕是为防万一,他一直保留著用来抵抗召唤者的力量。 然而,我也一样没有认真。 「是吗……那你就试试看吧。」 我解放先前压抑的魔力。为了不让琳妃雅的妹妹害怕,我就没有认真到这个地步,但现在琳妃雅已经救回妹妹了,不需要对敌人留手。 「别让我一再重复。你的力量,根本不及……」 「怎么了?不及你的话就放马过来啊。」 佛尔卡斯似乎也解放了先前压抑的力量,但顶多只有原本的两倍。 反观我的力量则是刚才的十倍以上。 浓密魔力高涨到足以目视。我鲜少认真将实力展现到这种地步,因为在作战时很难不波及四周。 「这次必须操心的人难得较少……那我要拿出相对认真的力量对付你喽?」 「较少?我们底下可有数千个人类!」 「在我最近的经验中算少了。」 跟基尔或阿尔巴特罗公都的居民相比,几千人根本不算多大的数字。我姑且也设了在基尔用过的治疗结界,不过底下兵力密集,作用范围也就可以缩小。 对建筑物也不用太过操心,以战场的条件来说还算不错。 咬牙作响的佛尔卡斯举起了剑。 「无论你的能耐有多大!没使出来就不具意义!」 佛尔卡斯说著就急速朝我逼近。 近身战是魔导师的弱项。他知道这一点才用这套战法吧。我确实不会用兵器,体术也在常人平均之下,即使用席瓦的身分披挂上阵也一样。 再怎么强化体能,体术的资质也不会提升。 不过,我只要采用无需体术资质的战法就行了。 「得手啦!」 佛尔卡斯从左方切入间距。 我顿时侧身瞬移。移动地点是远离佛尔卡斯的城镇上空。 我在那里用右手对著佛尔卡斯低喃: 〈化血迸雷──血腥雷霆!〉 漆黑如血的巨大轰雷朝佛尔卡斯一直线急降。 佛尔卡斯立刻举剑防御,却挡不住血雷而被轰得相当遥远。 「唔喔喔喔喔喔喔!」 佛尔卡斯勉强弹开血雷逃过我这招,但身体已经严重灼伤。不过,那明明是足以让常人无法动弹的灼伤,却在一瞬间痊愈了。看来他身为恶魔的因子比巴兰显著。 「如何?对我的实力大有体会了吗?」 「你……少得意!」 佛尔卡斯说著就造出了长达数公尺的五柄巨剑,并朝我这里射来。疾飞而来的那些巨剑犹如狰狞猛禽。 五柄巨剑相互配合朝我展开逼杀。 我飞翔于天空闪躲,然而躲掉一柄巨剑就有另一柄巨剑从死角来袭。 在我与巨剑展开追逐的期间,佛尔卡斯已经接近来到我的底下。 「这样你休想瞬移!」 「别小看我。」 我用结界包围住巨剑制止其行动,然后朝著没多玩花样就直冲而来的佛尔卡斯使出右直拳反击。这记右直拳化成了巨大的半透明拳头,并且将仍有距离的佛尔卡斯揍飞。 「唔喔喔!」 这招「魔手」应用了可以创造出虚拟手足的魔法。 挨中魔法拳头的佛尔卡斯被重扣在地。我作势朝著高高反弹的佛尔卡斯提腿一踹。爱尔娜看我使的这招下段踢应该会嫌没天分,但只是要将敌人踹飞的话,这样就够了。 巨大的脚凭空化形,将佛尔卡斯往旁踹飞。 「嘎!咕!唔喔喔喔喔喔喔!!」 佛尔卡斯连连受到重击,仍用剑插向地面想稳住阵脚。然而稳住以后,却让他落得硬接下一波攻击的窘境。 〈大地之王,代我诛灭傲慢之徒──地裂天崩。〉 佛尔卡斯著陆的地面阵阵隆起,不久就化成巨大的土锥袭向佛尔卡斯。佛尔卡斯想逃往天空,那道土锥却持续增长到能追上他,毫无止尽地无限延伸。 「啧!尽会使缠人的魔法!」 佛尔卡斯似乎察觉这样没完没了,就以黑暗气场环绕于剑身豁力发招。 他这一剑使得土锥化为粉碎回归大地。 「呼……呼……」 「你似乎挺累的耶,要休息吗?」 「唔……为什么?你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认真战斗?」 「因为我认真会吓到人嘛。吓到你的召唤者。」 「就这样……?为了这点理由你就不现出真本事?」 佛尔卡斯彷佛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哎,我想也是。 我会出手,就是要拿下最理想的结果,也有人会为此责怪我,而我会为了单单一个村庄刻意在不利的场所作战;也会为了单单一个人让战斗拖长。 许多人都说只要牺牲他们就好。他们认为那是不得已的牺牲,还质疑要是为了少数而造成更多的牺牲该怎么办。他们说的应该有道理。可是,我既没有道义更没有义务要听从。 「就这样而已。有些家伙说拥有力量之人就要担负起责任。我认为那是模棱两可的说词,却也觉得当中有合理的一面。既然鞭长可及,我就应该助人。不过,很遗憾的是我也属于人类,会有鞭长莫及而救不了人的状况。正因如此,我打定了主意,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就要救到所有人。哪怕会让自己陷入不利,哪怕会被称作愚蠢,那就是我身为冒险者的信条。」 「无法理解……强者才是对的!那才是魔界的真理!」 「在魔界是那样。不过,这里是地上。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规则。」 「那套规则还不是由强者制定的!」 「是啊,没有错,而且在场的强者是我。换句话说──我就是规则。」 「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啊!!」 佛尔卡斯听了我的话就激动得释出比刚才更强的气场环绕于剑上。 接著他连剑带劲朝我猛挥而下。身为恶魔,他似乎无法坐视我放肆。被区区人类瞧不起,恶魔的自尊心应该无法容忍。 然而,那是铁铮铮的事实。佛尔卡斯使出的暗之斩击被我准备的结界挡下。那是可吸收对手攻击的结界。 「你在被召唤出来的时间点就该转移阵地了。想把这里当据点再带其他恶魔过来的念头是一种傲慢。」 「最傲慢的是你吧!」 「我不否认。」 佛尔卡斯注入更多魔力想打破结界,斩击的威力虽有提升,凭寻常的能耐是破不了这道结界的。当他让我有空档准备时就该放弃正面突破了。佛尔卡斯瞪向我,我却不当一回事。 看著我的不只佛尔卡斯,有许多人都在看著我。 看著ss级的冒险者席瓦。 「ss级冒险者……跟其他的冒险者不同。每个人都会认为『席瓦能把问题搞定』,我非得让人相信事实便是如此。而未来的皇帝在今天说过,要我拿出真本事。他要借助我的力量贯彻自我,那我就得回敬那股决心才行。」 话说完,我将吸收的力量全数转换成魔力,开始准备大魔法。佛尔卡斯似乎察觉到这一点,就打算干扰我施法,却有凭空飞出的锁链将他捆住。 「这是……!」 「在那里别动。这道魔法需要花点时间。」 上次用这招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帝位之争开始后,我想的尽是暗中活跃把李奥拱上位。要保护的事物变多,该做的事情增加,我就没有全心专注于战斗这一项。 以前轻松多了。我只要独力作战,把强大的对手打倒就好,简单明快。用席瓦身分战斗时可轻松了。 即使如此,明白所有后果的我仍决定助李奥称帝。李奥已经证明我的选择没有错。他有所成长,而且正逐步接近以往我见识过的理想皇帝。李奥迟早会成为一名人人赞颂的皇帝,他展现了这样的可能性。 那我也不能只顾自己轻松。该趁现在秀一手,让所有人回想起来,想起席瓦是令人畏惧的存在。 〈我乃知悉银理之人我乃蒙真银选召者。〉 戴著银面具,所以叫席瓦(silver)。 我可不是因为这么单纯的理由才自称席瓦。 〈银星自星海而来遍照大地撼动天威。〉 古代魔法也可分成几类,当中更有格外强大的魔法。 有一类魔法属我最为擅长,其名为银灭魔法。那是我用于讨伐古龙的魔法,也是以冒险者身分初次运用的魔法,亦可看作席瓦的象徵。 〈其银辉为众神真理其银耀为上天护佑。〉 当我决定成为冒险者时,首次行动就是讨伐于帝国附近迎来活动期的古龙,再带到公会总部当成伴手礼。 虽然我根本没有注册,但是讨伐队的冒险者们报告了我的功绩,我便破例被任命为ss级冒险者了。 〈银闪现须臾银辉无穷尽。〉 席瓦的名号则是那时候取的。某方面而言,这算外号。 我要向众人昭示席瓦并非徒具其名。 〈号令银光寄于我手但求灭尽放肆之徒──〉 绽放强烈光辉的银球出现在我双手之间。佛尔卡斯感受到从中散发的超凡力量,便挤出余力挣脱咒链摆出迎战的态势。 了不起的家伙。对方能挣脱咒链,就表示他肯定远比过去被认定为s级怪物的两名吸血鬼强。不过那太晚了。 银光已在我的手中。 〈银灭射线。〉 将银球压碎以后,有巨大光球出现在我的四周。 光球瞄准佛尔卡斯射出了银光。 「唔喔喔喔喔喔喔!!」 佛尔卡斯朝那道银光发动最强的一波攻击,尝试将其抵销。 经过长时间的角力,佛尔卡斯勉强成功抵销银光。 「看到了吗!你最强的魔法已经被我……」 意气风发的佛尔卡斯随即无话可说。 因为在我背后有七颗光球,而且它们各自朝著底下的大群怪物发射刚才的银光。那模样看起来正像是神发下了天谴。 银灭射线是超广范围的歼灭魔法。这道魔法会生出自动攻击的光球,将我视为敌人的目标消灭。很遗憾,佛尔卡斯抵销掉的仅仅是扩散出去的其中一道银光。 「怎么可能……」 原本为数众多的怪物全被消灭了,只剩佛尔卡斯。 我用咒链再次绑住佛尔卡斯,然后带他到城镇中心开出的洞穴上头。与此同时,七颗光球全都瞄准了佛尔卡斯。 「你是……什么人……?」 「ss级冒险者席瓦。万一你能活著回魔界,记得替我把名号广传出去,就说地上有个无与伦比的强手。」 「该死……!」 「这是我奉送的礼物。你们专程带了大队怪物来此一游,见不得光未免可怜。」 我说著便举起右手。手一挥下,七颗光球就会同时绽放银光。 佛尔卡斯察觉后就出声制止: 「慢、慢著!」 「慢不得。」 说完我就挥下手臂。 光球绽放出分外强大的光辉,银光在收束后发射了。美得有如众星的光彩,耀眼而炫目。银光在一瞬间将佛尔卡斯吞没,并探入洞中将理应正在朝这里而来的怪物或恶魔予以歼灭。 随著洞穴逐渐缩小,银光也越来越细。于是我在最后缓缓握起手,银光就在手握成拳的时候结束照射,洞穴也完全关闭了。 银灭射线将怪物一扫而空,恶魔们也随之消失。 原本被关在黑暗球体的孩子们都获救了,战场上的骑士及冒险者也有尽可能救到,结果应可称作上乘。 所以我对全体冒险者宣布: 「视为目标的怪物已确认讨伐完毕!南部异象应会就此终结!因此!我在这里宣布剿灭任务『苍鸥救援』顺利达成!这是我们的胜利!」 彷佛就等我这句话的冒险者们发出欢呼,众骑士也跟著将剑高举发出胜利的吶喊。最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庆祝胜利。 难保不会撼动帝国的南部异变到此解决了。 该做的事还多得很,善后应该也有得忙,但现在还是要庆幸这次的胜利。 我们有了比战胜更具价值的成果。 收获丰硕。这样李奥就成了英雄,南部之事将有皇帝亲自调查。 「或许差不多到反击的时候了。」 我一边这么嘀咕,一边著手设置用来让帝都冒险者们归还的传送门。 第三卷 终章 「所以呢?父皇后来病情如何?」 在南部那场战斗过后,我回到了莱茵费尔特公爵身边。公爵和皇姊之后应该会因为这次的事情而被召往帝都吧。原本我是打算随著他们一起回帝都,然而,我在意父皇的病情,因此就这么偷偷地溜回来了。 「是的,陛下正顺利康复。虽然他每次跟密叶大人强调自己已经没事,好像就会被叮咛还不能操劳。」 「很像父皇的作风,也很像母亲的作风呢。除非御医许可,否则母亲应该是不会让父皇处理政务啦,希望他可以当成休假好好安养。」 「听说对陛下而言……紫色狼烟相当于不吉的象徵。皇太子殿下逝世时,也有燃放那种狼烟。所以,这次陛下大概是以为李奥大人逝世了吧。幸好陛下只有病倒而已,我的看法是这样。」 「毕竟那是通知有紧急事态的狼烟嘛,大多都是代表发生了不幸的事。不过,长兄对父皇而言独具意义,任谁都会觉得他是心目中的理想人物。如果长兄在世,应该会是帝国史上极少数不经帝位之争就能即位的皇帝才对。当然,父皇原本也期待著这一点。成长得超乎自己想像的杰出长男,疼爱不已的自豪儿子。多亏有那个人,过去才没发生帝位之争。别看父皇那样,他对儿女还是用情深厚,能免去帝位之争,父皇应当也乐见其成。可是,长兄之死使一切都成了破局。」 丧失够格让自己传位的理想儿子,儿女又因此开始争夺帝位。父皇原本深信不疑的幸福未来,从目睹狼烟的那一天就完全破灭了。 不幸之事并未止于如此。原本皇太子称帝是时间的问题,权力转让也已经开始了。皇太子的心腹们被视为帝国的下一代栋梁,被交派了众多职务。然而,许多有能的人才对皇太子之死感到绝望,纷纷从帝国离去了。 父皇当然也有慰留他们。可是,失去气力的人纵使再怎么有能也无法任用。皇太子的存在就是这么巨大。那些人才离去,使得父皇被迫著手重建帝国。原本正逐渐放掉的权势要再抓回手里,想必极费心力。父皇理应也为此头痛不已,可是他办到了。 父皇就这样埋首于政务,为了忘记皇太子的死,无论谁劝他休息都听不进去。所以这也是个好机会,毕竟让父皇搞坏身子还得了。 「或许皇太子殿下曾是陛下的『希望』呢……」 「对啊。希望、太阳、梦、理想。要形容长兄,要多少词就有多少词。他是会带来恩泽,还能给予气力让众人向前进的人物。像那样的能耐越大,帝国上下对于他的依赖也就越深。丧失这么一名人物,绝望造成的反作用力将无可估计。」 「总觉得听起来像在说李奥大人呢。」 「李奥确实跟长兄很像,他迟早会成长到跟那个人一样吧。虽然还没到那种境界,万一李奥丧生,或许就会旧事重演。我可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即使我会死也要阻止。尽管话没有说出口,但我有这样的觉悟。我不会再让皇太子逝世时的状况出现。 菲妮却好像看透了我内心的想法,并且告诉我: 「艾诺大人……您死掉的话,我会陷入绝望。」 「……亏你晓得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是秘密的分享者。艾诺大人,您有时候会把自己摆在第二来行动。我希望您能多重视自己。」 「我会放在心上。不过就算我丧命,也不会对多数人造成影响。李奥与我,要以谁为优先一目了然。」 「不,艾诺大人。或许您死了并不会对多数人造成影响,可是,对您身边的人就有莫大影响。我与李奥大人肯定都无法再力图振作。」 「你知道我是席瓦,所以会有高估我的倾向呢。」 「与那无关。就算您不是席瓦,依旧对身边的人大有影响。李奥大人若是太阳,您就是月亮。或许与太阳相较显得不起眼,或许失去以后会有人觉得无异于平常,可是,对于走在夜里的人来说,您就是寄予依赖的生命线。月亮能缓和人们置身夜色所感到的无助,何况太阳就是因为有月亮才能休息,进而在早晨来到时随之散发辉芒。李奥大人没有您就无法发挥光彩。」 菲妮口气和缓。可是,我听著就觉得不堪,心情简直像被父母训斥。要反驳不难,我不被需要的证据要多少都举得出来。可是,菲妮真挚澄澈的眼神不容我那么做。 我耸肩苦笑。看来只能对她认输。 「唉……知道了啦。被你把话说到这分上,我什么也回不了嘴。往后我也会为自己考虑。在被逼到绝路以前,我不会有死也要成事的念头。这样可以吗?」 「好的。艾诺大人几乎不会陷入被逼到绝路的窘境才对,所以没有关系。」 菲妮说著就露出满面笑容。 (插图011) 像那样的窘境可多了──这话差点脱口而出,但是菲妮用满面笑容对著我,我就说不出口。为了不让菲妮担心,我得避免被逼到绝路才行。 我一面这么想一面喝完菲妮冲的红茶,然后从椅子上起身。 「那么,我差不多要回去喽。」 「好的。我会恭候您回来。」 我对菲妮说的话点头,然后打开传送门,从现场离去。 ■■■ 后宫的厢房之一。珊翠菈在第五妃子苏珊的房里。 「不妙!大事不妙!大事不妙了啦!母亲大人!」 「你要冷静下来。南部出了问题,而李奥纳多将事情解决了。如此而已。」 「为什么您能那么冷静!要是舅舅被追究责任,父皇又正式展开调查,我们与组织有关一事也会被揭发!那样的话我就从帝位之争出局了!理由是我身上有克琉迦家族的血统!」 面对珊翠菈怪罪般的语气,苏珊温和地微笑。她不会斥责年轻尚轻,仍无法控制好情绪的女儿。实际上,症结在于克琉迦公爵家扯了珊翠菈后腿是确有其事。原本应该要成为后援的老家成了绊脚石,简直岂有此理。苏珊对老家的疏于防备也感到傻眼。 然而,苏珊认为发生过的事无从改变。这是她与珊翠菈在思路上的差异。 「珊翠菈,你的目标是什么?」 「那还用说!我要皇帝的宝座!」 「没有错。不过,为此你所需要的并不是权力,而是失落的极致诅咒。」 「可是,几乎都找不到线索啊!即使查阅有记载的文献,也只写到了那跟先天魔法有关连!」 「那是古代秘术啊,要查明谈何容易。不过,改为研究文献中才有的存在如何?」 「文献中才有的存在?」 「小梅。」 苏珊如此呼唤名字,侍女当中就有个栗色头发的女子上前。其举止无声无息,几乎感觉不出动静。那是一流暗杀者具备的共通特徵。 她名叫小梅,苏珊的侍女兼暗杀者。连有众多暗杀者当部下的珊翠菈也没有见过手腕比小梅更高竿的暗杀者。 苏珊平时无法采取醒目的行动,所以就有小梅担任其耳目,代为探听后宫及帝都的情势。她可以说是苏珊的王牌。 「什么意思?小梅,你要来说明吗?」 「是的,珊翠菈大人。其实我从某个侍女口中听过传闻。葵丝妲殿下在陛下累倒的前几天,就嚷嚷过陛下会累倒。」 「你说什么……?」 「我介意这项传闻便试著调查,就发现离开城里的前任侍女也讲过类似的话。三年前,皇太子殿下逝世之时,葵丝妲殿下也曾预先为此嚷嚷。」 「你的意思是……葵丝妲天生拥有预测未来的魔法?」 「三年前待在葵丝妲殿下身边的侍女都各有理由离开了城里,所有侍女全是因为亲人发生状况而自愿离去的。然而,要担任城里的侍女实非易事,接连发生让人不得不离职的状况就显得奇怪,何况她们全是在葵丝妲殿下身边待过的侍女。当中嗅得出有人对这事暗施手段。」 「会不会是密叶为了守住女儿的秘密,就把当时的侍女迁走了?」 「可能性恐怕不低。会将手段用到这种地步,可见真有一回事。」 苏珊对小梅说的话深深点头,接著她望向珊翠菈。那是母亲面对儿女的慈爱表情。然而,苏珊带著那副表情告诉珊翠菈: 「先天魔法固然宝贵,预测未来可是只有在文献才能读到的稀世能力。不过,这并不奇怪。阿德勒一族始终都在吸收杰出的血统,他们具有全大陆最优秀的血统,葵丝妲则是集其大成。你觉得如何,珊翠菈?」 「是啊……那或许就有可能。既然她会用如此强大的先天魔法,光是她的血就具有研究价值!」 珊翠菈兴奋似的来回走动,还开始喃喃自语。当中并无对于胞妹的情感。 「小梅,我想要拿葵丝妲做实验!把人给我抓来!」 「这无法立刻办到,因为葵丝妲殿下几乎从不出城。」 「没时间了!不赶紧完成极致的诅咒可不行!」 「慌张也没用喔,珊翠菈。急就会败事。小梅,方法交给你决定。无论用任何手段都要把葵丝妲抓来。」 「遵命。我会先刺探葵丝妲殿下身边的情形。如果有得知什么,我会再回来报告。请静候佳音。」 小梅这么说完以后,就无声无息地从现场离去。苏珊看著自己最信赖的侍女发挥身手,因而露出看似满意的微笑。 「你等著吧,珊翠菈。实验的材料很快就会交到你手上。」 「是啊,母亲大人!」 母女的疯狂毫无止尽,仍旧不停地增长茁壮。 帝国又有一项隐忧变大了。 第四卷 第一章 形势变动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图源:不知道啥时候去援非的鸽子 翻译:不知道啥时候去援非的鸽子 校对:不知道啥时候去援非的鸽子 1 南部异变暂且告一段落。由于事态超乎想象,雷欧接受传唤一时回到了帝都。 至于传唤回帝都的理由,除了要求包括皇姐和尤尔艮在内的一行人陈述事情始末以外,还含有针对其迅捷行动赐予奖赏这层意思在里面。 虽说我也被略显突兀地划入了他们之中…… 「这可真是声势浩大……」 我一边观望着暂驻在帝都正门口进退维谷的队伍一边自言自语。 近卫骑士、以及在战斗中取得重要成果的骑士们同样收到了回到帝都的命令,就在雷欧统率着他们进入帝都的当口,帝都居民狂轰滥炸般的热烈欢迎席卷而来。 「雷欧纳特皇子——!!!!」 「英雄皇子凯旋归来啦!!」 「雷欧纳特殿下——!!」 「请看向我这边——!!!!」 南部地区升起紫色狼烟这件事已经家喻户晓。上次升起所传达的是皇太子的讣告,因此这回无论是谁都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然而最后进入耳中的却是巴萨城遭受魔物袭击的消息,相对于国家层面的异变可以说是较为轻微的了。 更何况同时传来的,还有皇子率领骑士们面对众多怪物和强大恶魔勇猛作战、取得胜利的喜报。 市民们预想的噩耗越是悲惨,现在的心情就越是喜悦。 宛如举行祭典般的喧嚣声浪一波接一波涌向雷欧他们。 「莉泽萝蒂殿下!」 「元帅阁下!!」 「公主将军万岁!!」 雷欧他们之后通过的是莉泽皇姐与麾下的骑兵联队。即使把队伍先锋的位置让给了在此次事件的舞台上担任主人公的雷欧,收到的欢呼声也没有分毫逊色。国民们久违地目睹了在战功方面于皇族之中一马当先、保卫国境不受外敌侵犯的凛丽公主之身姿,情绪似乎相当高涨。 我和尤尔艮跟在皇姐队伍的后面。欢呼声的目标随即变成了尤尔艮。 「莱茵费尔特公爵来了!」 「听说帮助莉泽萝蒂殿下开辟了道路呢!」 「据传元帅阁下能够迅速增援也是因为公爵付出的努力啊!」 「公爵!」 欢声尚可。帝都市民们的消息可真当灵通。 然后自不用说,矛头下一个对准的就是我。 「来了啊,那个废渣皇子」 「说是去营救弟弟结果因为太累了就中途脱队了」 「那不就只是在拖后腿吗」 「真是没什么大用的皇子,至今无法相信他跟雷欧纳特皇子是双胞胎」 「还有脸在这大摇大摆的啊,真希望他理解一下什么叫做羞耻」 「就是就是!赶紧下去吧!」 「你这皇族之耻!」 嘲笑戏谑的声音此起彼伏,对我的诽谤中伤从刚才开始就没停过。 先前还在盛赞雷欧的唇舌转眼就展开了针对我的谴责,民之本质便是如此,所以深谙这点的我才故意昂首挺胸。在这种场合低垂视线畏畏缩缩只会让负面声音变得更大,人民是不会承认那样没出息的皇族的。实际上,如果不像这样给他们提供发泄不满情绪的机会,到头来不慎做出出格行为后困扰的反而会是他们。 虽然要把刚才那些言论判成不敬罪已是绰绰有余,但不知为何整个皇族中只有我在这方面的底线被设定得相当松弛,恐怕只要不朝我扔臭鸡蛋之类的都不会被逮捕。一旦扔了东西,负责巡逻的帝都守备队便不得不有所动作。 要是因为朝我这样的废渣投掷杂物而被捕未免太过可怜。 身为帝国国民的他们不过是把理所当然的不满说出来罢了。 「殿下……如果您有意的话,需要让他们安静下来吗?」 尤尔艮发出了对我的顾虑。如果您有意什么的,真有尤尔艮的作风。 我无言地摇了摇头,尤尔艮见状便苦笑着继续前进。 「请殿下放心,您的温柔和坚强是本人尤尔艮·冯·莱茵费尔特以及旗下全体骑士有目共睹的。还请挺起胸膛向前,您有充分的资格这样做」 「你太高看我啦」 「人生在世,选择什么都不做无疑是最为轻松的。殿下的确没有前去支援雷欧纳特皇子,但这是您亲自做出的选择,我认为那一定是需要勇气才能达成的,至少我和骑士们因此而获救了,即便是皇帝陛下也无法颠覆这一事实」 「是这样吗?在我看来可没那么夸张」 尤尔艮听过我的回答后却只是微微一笑,或许是得益于这番对话,感觉市民的尖锐批判也没那么刺耳了。我在心里感谢着尤尔艮的关照,继续朝王城进发。 █ █ █ 「欢迎凯旋!朕的儿女!朕的臣子们!得与众爱卿平安相会,朕无比欣喜!」 我们进入王城之后便受到了父皇接见,所有人都面朝玉座上的父皇屈膝颔首。 一度由于过劳而倒下的父皇似乎已经完全康复,展露的皇帝之姿一如往常。 「各位勇猛战斗的事迹已从先行返回的冒险者口中听说了,顺利解决国家一等大事的诸位正所谓英雄!今宵,朕为大家准备了微不足道的晚宴,望诸位能尽情放松,解消疲惫」 话毕,父皇清了清嗓子,朝一旁的宰相使了个眼神。 领会父皇意思后的弗兰兹点了点头接过话题。 「此次南方异变中临危不乱、积极对应之人皆能获得赏赐。其中战功尤为卓着的猛士将特别由陛下亲自赐予奖赏,下面请叫到名字的人上前」 话音刚落,端着奖品的侍女们就来到了父皇附近。 确认各就各位,弗兰兹抬高音量念出了第一个名字。 「首先是头等功!第八皇子,雷欧纳特·雷克斯·阿德拉殿下,上前!」 「是!」 予以答复后,雷欧去到父王跟前,再次屈下膝盖行礼。父王见状,从旁边的侍女手中拿起一柄在剑鞘上施加了黄金之鹰意象的长剑。 那是在给武官任命重要职位时才会动用的仪式剑。 「第八皇子雷欧纳特面临南部危机,做出燃起狼烟的准确判断,率领众多骑士阻止了事态进一步恶化;之后为根本上解决问题亲自立于人前冲锋陷阵,成功讨伐恶魔。鉴于此等功绩,现命你担任长期空缺的帝都守备队名誉将军一职,同时允许今后出席重臣会议」 「谢陛下」 雷欧恭敬地接过仪式剑,在场的其他人开始逐渐聒噪起来。 「任命名誉将军,而且允许参加重臣会议……?!」 「会不会太过优待了……?」 「即是说这次的功绩就是有这等重要性啊……」 「这下搞不太明白了啊……」 名誉将军那也是将军。这意味着在皇帝候选人中、雷欧获得了仅次于哥顿的武官地位,而且管辖的势力还是帝都守备队。即使名誉将军本质上只是名誉席位,前任的多米尼克将军在部下中也具有十分强劲的影响力。从这一角度来看,万一出现紧急情况时,雷欧能够在帝都调度不容小觑的战力。 再加上允许参加皇位候选人中艾里克一家独大的重臣会议的资格,算上贝尔兹伯爵的话一共获得了两票势力,相当于在国政问题上也确保了相应的发言权与影响力。 这也是帝位之争势力版图重新划分的信号。得益于在此次纷乱中立下的功劳,雷欧已经从新兴的第四势力一跃成为足以威胁到艾里克的有力候选人。 「接下来是二等功!莉泽萝蒂·冯·阿德拉元帅,上前!」 「是!」 这回轮到莉泽皇姐上前领奖了。父皇朝着她递出了一根手杖。 「元帅莉泽萝蒂对雷欧纳特的狼烟迅速反应,率领东部国境军精锐前往支援;之后与雷欧纳特一道勇往直前攻破敌阵。鉴于此等功绩,认可东部国境军的增员,提高军备预算」 「谢陛下」 不愧是父皇,很清楚颁发勋章之类的玩意儿皇姐必不可能高兴。 接过手杖的皇姐神色也颇为满意。 「最后是三等功!尤尔艮·冯·莱茵费尔特公爵,上前!」 「是!」 最后被叫到的是尤尔艮,父皇为他准备了硕大的宝石作为奖励。 「公爵尤尔艮为协助莉泽萝蒂进军南部,率领麾下骑士一同斩除魔物、开辟道路;并且具有修筑紧急通路的先见之明。鉴于此等功绩,特别颁发宝物,同时允许扩张领地」 「谢陛下」 受赐盛放在宝盒中央的宝石之后,尤尔艮也退了下去。 特别表彰环节就此结束。接下来父皇在一轮例行问候之后便结束了与我们的会面而离去。 于是乎,参加会面的大臣和有力贵族们的悄悄话自然而然地传进了我耳朵里。 「应该接近雷欧纳特皇子么……」 「可是,事到如今再去攀关系又能怎么样……」 「态度啊,态度才是关键啊。不拿出亲和的态度对待各帝位候选人怎么行,毕竟谁会当上下任皇帝暂时还看不出来……」 「问题是,雷欧纳特皇子个人再怎么出众,相较之下人才方面还是艾里克皇子的阵营更为丰富,而反观雷欧纳特皇子那边竟然连那个废渣皇子都要投入使用,人才的质与量,双方之间的差距可是一目了然啊……」 「确实那个皇子老是捅娄子……这次也没能有所活跃,或许迟早会给雷欧纳特皇子拖后腿的……」 「但是反过来想想,如果人才匮乏到都不得不动用那个废渣皇子了的话,雷欧纳特阵营应该相当求贤若渴才是,现在正是往上爬的好机会唷……」 各方势力似乎都开始打起自己的算盘了,我这个无能皇子也算演得有点价值。 看见连我这样的无能之人都被动用,判断出雷欧这边缺乏人才应该不难,那么抱持着这种思考决定加入我方阵营后向决策中枢移动也不奇怪。对自身才能有信心之人、对当下地位不满足之人应该会接二连三地归于雷欧旗下吧。 为此,今后也必须要扮演好无能皇子的形象。 再次认识到这一点的我转身离开了此地。 2 帝剑城的庞大异乎寻常。若非长期住在城中的皇族便没有四处随意行动的资格,是故连熟悉地形都谈不上;而且历代皇帝都会按照自己的习惯建造隐藏房间或是秘密通道,可以说现任皇帝都无法完全掌握其构造。而现在,就有一名少女误闯了结构如此复杂的帝剑城中层。 「呜嗯……迷路了!」 少女的表情很困惑,声音却截然相反。 帝剑城上层乃皇帝专属区域,中层则是皇族与重臣们活动的场所,无需劳烦皇帝亲自判断的文书报告就是在这里处理的,阿尔和雷欧的房间也位于该片区。但身份不明的少女误入此地可是极其危险的状况,万一被卫兵逮住,在她的出身来历被确认清楚之前恐怕都得在牢房里度过了。 然而,少女本人却仍是悠哉游哉。将淡金色头发扎成侧马尾的少女不过十岁出头——充其量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从腰上别着木剑这一特征来看,大概是见习骑士、抑或是立场相近的城内防卫人员。问题在于几乎没有见习骑士会走到这般深入帝剑城的位置。 「伤脑筋啊伤脑筋……要是我那份饭菜被吃掉了该怎么办啊……」 要是阿尔在旁边看到她肯定会发出【迷路半天居然在担心饭被别人吃了】之类的无可奈何的吐槽,这样想着的同时,少女又抬起脸蛋开始了移动。 这是因为本人怀揣着【迟早会碰到熟悉的地方】这样过于轻率的想法而发起的行动。 「要是继续上楼梯应该会很不妙吧,教官好像也叮嘱过不能上去,又感觉好像没有这么说过来着」 「喂!那边的小孩!」 冷不丁被人从背后叫住的少女倏地挺直了腰杆,然后如同坏掉的人偶般一顿一顿地转过头去。 映入少女视野的是两名手持长枪的卫兵,他们正用讶异的眼光打量着自己。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这里的?」 「看样子是还在接受骑士训练的小孩子吧?想必是坏了规矩一路爬楼梯上来的,不守规章制度的家伙可当不了骑士哟」 「那个,那个……」 「不合格啊,给我来这边!看我不把你交到你教官那里去」 说完卫兵们就朝少女伸出手去。不过,一名黑发青年像是要从卫兵那边庇护少女般地横插进来朝少女搭话。 「啊啊,原来你在这里啊。和我离得太远可不行哦」 「雷、雷欧纳特殿下?!」 「不好意思,叫这孩子跟来的是我,看她有空所以想让她帮忙搬些东西,你们也来帮忙?」 「不,不了!我们还有任务在身!」 「我们不知道她是雷欧纳特大人叫过来的,真是失礼了!这就回去继续执行任务!」 「这样啊,那就拜托你们了」 面带笑容挥手目送卫兵们离去,雷欧马上环视四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似地向少女说到。 「刚才真是危险呢」 「……刷、刷」 「刷?」 「帅哥!大哥哥!师傅说,像大哥哥这样的人就叫做帅哥!谢谢你救了我!」 少女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露出活力四射的笑脸,自来熟到这种地步的态度让雷欧一时楞得眼睛都瞪圆了。随后雷欧也朝她回以微笑,招呼少女跟上来。 「你精力很充沛呢,还在参加骑士训练吗?」 「嗯!」 「这样啊,那待会儿我陪你一起回去吧,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会惹教官生气了。但前提条件是需要你帮我完成一件任务才行喔?」 「好——!好像这个就叫做交易吧!不错!我接受了!」 「谈判成立了呢,我是雷欧纳特,熟悉的人都叫我雷欧,你的名字是?」 「丽塔的名字是叫做那个」 「嗯嗯,你叫丽塔呢」 「为什么会知道?!」 「啊哈哈哈,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说完,雷欧便领着丽塔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 █ █ 「听好了,丽塔,这可是重要任务,可以放心交给丽塔你吗?」 「嗯嗯!我会努力的!」 听过丽塔的答复,雷欧便往面前的桌案排开了大量的点心,这些全是贵族和城下町的女生送来的礼物,全都试过毒这一点不假,但总之就是多到爆炸。 自打从帝国南部凯旋归来,雷欧的人气就一直扶摇直上,尤其是在女性群体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无论是用尽一切手段拯救了公国遭遇船难的落水人员的经历、还是在南部危机之时身先士卒勇敢作战的美谈,都已经在帝都群众之间激起了千层浪花,这其中尤以雷欧为了让重伤员及时获救而举起白旗的事迹传唱最广。 就雷欧个人而言,倒是想打开天窗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哥哥做出的贡献,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至于真那么干,于是他只能把精力放在解决每天都持续送过来的点心上面。 但即使是雷欧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 「这,这些我可以全部吃掉吗?」 「是啊,可以啊,吃掉它们就是交给丽塔的任务嘛」 「明白!丽塔会努力的!」 话音未落,两眼放光的丽塔就开始拆包装袋了。看到丽塔正为前所未见的新奇点心而露出耀眼笑容的雷欧,由于感到了一丝罪恶而稍稍移开了视线。引诱年幼的女孩子来帮忙处理自己感到棘手的麻烦事,总觉得这手法在向卑鄙小人靠齐。 话虽这么说,雷欧既不觉得自己还能吃得下去,也不认为阿尔会来帮自己消灭这些点心。与其以吃不下为理由把它们扔掉,还不如像这样让别人吃掉来得妥当。 「好好吃!超级好吃!」 「这样啊,合你胃口就太好了,来,这里有茶水,还有些烫要小心点喝喔」 「谢谢你!雷欧哥!」 「雷欧哥?」 「嗯!雷欧纳特大哥哥,简称雷欧哥!可以吗?」 「可以啊,就按你想要的来称呼吧,我还有文件要整理,结束之后就陪你去教官那里吧」 「遵命!」 雷欧被丽塔的这份活力所感染,无意间也笑了起来。元气满满、大大咧咧的丽塔所具备的阳光氛围,让雷欧感到眼前一亮。帝剑城内部的人始终对身为皇族的雷欧有所顾虑,就算是笑容也掺得有假,烦闷得让人喘不过气,而这一倾向自雷欧在南部立下战功后更为显著了。 丽塔那份纯粹与快活的态度就仿佛一针良药,治愈了雷欧的心。 「呐,雷欧哥,雷欧哥你是很了不起的人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突然想到了,因为刚才那两个人管雷欧哥叫殿下,师傅告诉我说名字后面加上殿下的人就是很厉害的人物」 「其实是因为我的父亲了不起,所以大家都会叫我殿下,仅此而已,并不是说我很厉害,顺便问一下你提到的师傅是指的教官?」 「不是哦,是教丽塔剑术的冒险者大哥哥,年龄应该和雷欧哥差不多吧,但是雷欧哥比师傅要帅多了!因为师傅总是被道场的孩子欺负,被女人甩掉之后还会哭鼻子呢」 「听起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啊,丽塔好像也很亲近你的师傅,有机会能见个面就好了」 「嗯!丽塔很喜欢师傅哦!好像我能在城堡里接受训练也是多亏了师傅的请求!所以丽塔将来一定要成为出色的骑士或者冒险者才行」 丽塔一边说话一边咬住鲜果派,与礼仪无缘的那副吃相让雷欧不由得露出苦笑,想必烤制点心的人看到这幅情景应该也会笑逐颜开吧。 文件整理告一段落的雷欧站起身来,此时桌子上的点心已经消灭了大半,但丽塔本人也濒临极限地腆着肚皮瘫倒在地。 不过慢吞吞地起身后,丽塔再次向所剩为数不多的点心伸出了手。 「不用勉强也行喔?」 「不,不可以……丽塔是说到做到的女人……不能剩下……」 「哈哈,真是了得,那你就负责把手上那份吃掉吧,剩下的由我来解决」 「明,明白了……小事一桩……」 丽塔说完便试着把最后一块巧克力塞进口中。 在这期间,丽塔凝视着不紧不慢地把剩下的点心全部吃掉的雷欧,于是—— 「我,我吃完了!!」 「干得漂亮」 「哼哼!」 雷欧摸了摸丽塔的脑袋,丽塔也满面笑容地予以接受。这之后,雷欧将丽塔送回了教官所在的位置。 「呐,雷欧哥,还能再去找你玩吗?」 「没问题,想来的时候就过来吧」 「嗯!偶还会来的!」 雷欧就这样与丽塔道了别,除了向教官解释原因给她打掩护外,还向卫兵下达了今后要是看到丽塔过来直接放行的指示。回到房间后,雷欧开始整理吃得七零八落的包装袋和碎屑,同时也想着丽塔没准能和克莉斯塔结成一对好朋友。 3 「那孩子真的那么精神?我都想见见她了呢」 「是的,我想母亲也会很中意她的」 雷欧说罢抿了一口红茶。归还帝都次日,雷欧以问候为名义前去探望母后密叶。而面对最近忙碌不堪的儿子,密叶并没有特别多说什么,是因为密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如果叮嘱【加油干】他就会更加努力更加忙碌,而即使说出【别逞强】他仍然会使劲逞强蹭一身伤。 因此密叶对雷欧的任务相关的内容闭口不提,于是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了丽塔的身上。 「要是丽塔能和克莉斯塔成为好朋友就好了呢」 雷欧会说出这样的意见,是打心底不认为密叶会表示反对的证明。 或许其他人会以【平凡的家庭背景】之类的何如何如为理由发起反驳,但密叶绝无可能提出此类质疑。朱者予近,墨者则疏,是密叶一贯的作风。 「是因为克莉斯塔是女孩子么,总感觉她身边没有什么朋友的样子。虽然说最近和年龄相近得好几名孩子成了朋友、比起以前露出笑容的次数也更多了……但是果然还是希望有个关系特别亲近的朋友陪在身边让她安心下来呢」 「是啊,有机会的话下次我会把丽塔带过来的」 「啊啦啊啦,居然能让你这么积极,看来是相当中意那个女孩呢」 「我很喜欢她那种性格的孩子,克莉斯塔也是善良诚实的好孩子,我想和丽塔应该相当合得来才是」 「是么?可不要过几年突然说什么要娶人家为妻这种话哟?」 雷欧只得以苦笑回应密叶的捉弄,自己没有以那种眼光看待尚未成年的丽塔,但是在雷欧心目中,娶妻的话果然还是以丽塔那样表里如一的女性为对象比较好。 不过要是在这儿把真实想法吐露出来那不知道会被密叶说些什么话,于是雷欧选择了相对老套而稳妥的回答。 「鉴于当下的状况,现在可不是考虑娶妻的时候,儿臣认为应当等到状况安定、丽塔成长为出色的女士之后再考虑」 「真是个死板的孩子,你要再这么下去人可是会被阿尔抢走的哟」 「哈哈哈,哥哥他确实总是能和优秀的女性结下善缘呢」 「你这孩子怎么还有心情笑啊,听好了,雷欧,好女人是不会爱上完美无缺的男人的,所以说要适当地露出一些弱项才能受欢迎哦」 「那就没问题了呢,因为我一身上下都是弱项」 「我眼中的你是这样没错,但是在世上其他女性的眼中肯定是另一副光景。必须要更加尽力地展露出自己不擅长的东西、多展露一点真性情才行,逆鳞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必要的哦」 「我会当作参考的」 雷欧赶在对话延长之前一口喝干红茶站了起来。 是因为再这么拖下去免不了要上一堂名为【如何捕获好女人芳心】的课程。 「那么我就此告退了」 「真是的……要注意身体啊」 「儿臣明白」 雷欧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密叶的房间。 █ █ █ 归途中临时起意的雷欧,向着帝剑城的广场走去。 帝剑城,顾名思义,以似剑之形而得名,构成剑锷的部分向左右突出,那里便是骑士候补生进行训练的广场。 实际上在帝剑城内进行的并非正规骑士候补生的训练课程,正规的骑士候补生是在专门的骑士学校进行操练的,训练生中由于家境欠佳而无法前往骑士学校上学、但却同时具备相应素质的候补生便是像这样集中在帝剑城广场进行训练。【应当提供机会给流民与贫乏阶层中具备成为骑士之素质的人物】,正是因为皇太子的这一提案,帝剑城内部的训练课程才会年年不间断。 尽管他们之中暂时还未出现当上近卫骑士的精英,但也凭借努力开辟出了地方贵族骑士、冒险者、军人等属于各自的未来。 雷欧从未能看到训练生们的身影判断广场上的训练早已结束,心中有些遗憾,不过—— 「克——酱——!!」 那丝遗憾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听到小孩子的闹闹嚷嚷的欢快叫喊,雷欧也不经意间扬起了嘴角。 但是在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确认了一眼之后就下意识地躲进了立柱的阴影中,其理由就是—— 「丽,丽塔……你声音太大了……」 原来丽塔边挥手边小跑过去见面的【克酱】正是克莉斯塔。和往常一样把兔子布偶抱在胸前的克莉斯塔,稍微有点紧张地向丽塔搭话。 目睹迄今为止从未见过的光景,雷欧为此深受感动。 「是吗……已经成为朋友了啊……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雷欧正准备悄悄离开广场时,突然间感受到了其他人的气息,于是顺势向广场入口看去。视线彼端出现的是双手轻捂嘴唇的菲妮。不妙,雷欧凭直觉感到事态极有可能演变得有口莫辩,可就在他准备发声解释之前,菲妮先惊慌失措了起来。 「阿,阿尔大人!雷,雷欧大人觉醒了观察幼女的爱好!我,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呢?!要怎么做才不会让雷欧大人受到伤害呢?!」 强行把其实已经很受伤了这句话堵在嗓子眼里的雷欧失落地垂下了肩膀。 照这么发展下去势必会被阿尔揶揄半天,雷欧刚做好被嘲笑的觉悟,阿尔的脸就出现在了面前。 「在说些什么呢?」 「怎,怎么办啊?!阿尔大人!雷欧大人走上了和特劳戈特大人同样的道路!」 「和特劳哥同样的道路啊,那个人的变态性质是雷欧怎么学都学不来的,至少目前他还没堕落到那个程度呢,你放心吧」 「这种说明方式算什么啊?!连安慰都算不上!好好把误会解开啊!」 「哈哈哈,我知道的你冷静点嘛」 阿尔苦笑着应付雷欧,这么一波骚动之后,克莉斯塔与丽塔也靠了过来,最先出声的丽塔大嗓门地叫到。 「什、什么?!两个人的脸居然一模一样?!」 「这小孩挺有意思的啊,你就是克莉斯塔的新朋友吗?」 「因为你和雷欧哥长相完全一样嘛……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超强魔导师伪装的冒牌货!快把雷欧哥的脸还回来!」 丽塔刚说完就一股脑地朝着阿尔发起了突击,但是被阿尔利用胳臂长的优势压住了脑袋而无法接近。 「可恶!太卑鄙啦!」 「精气神是很棒,不过给人感觉有点笨笨的呢。仔细听好,我是阿尔诺特,雷欧的双胞胎哥哥。」 「双、胞胎……?」 「嗯……阿尔哥哥……雷欧哥哥……都是克莉斯塔的兄长」 也许是在花时间整理脑中的信息,丽塔一时僵直在原地,最后仿佛理清思绪了一般拍了拍手。 然后伸手指向了阿尔。 「阿尔哥!特征是乱蓬蓬头发!」 接着指向了雷欧。 「雷欧哥!特征是帅哥!」 「你这是什么记忆方法啊,脸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吗?」 「切切切!不可以小瞧我哟!阿尔哥!等你到丽塔这么厉害的时候就能轻松分辨谁是帅哥了!对吧!雷欧哥!」 「你面对的那边是哥哥喔」 直到方才还看着雷欧所在位置的丽塔,惊讶地朝着传出声音的人物望去。 那边出现的是发型端正、着装整齐的青年,而反方向也有同样的脸庞同样的发型和同样的服装的青年。 「唔、唔、唔喔喔喔喔喔喔喔?!!雷欧哥分身了?!!双胞胎恐,恐,恐怖如斯!」 「阿尔哥哥……不要捉弄丽塔……」 「哈哈哈,抱歉抱歉」 说完阿尔便把头发揉散,然后将扣上的纽扣解开让衣服再度变得松松垮垮。 在对着丽塔的头发一通揉搓之后,阿尔转过身去。 「那我就先走了,还剩的有事情没办,你们三个去玩吧」 「哥哥还有要做的事?」 「帮你解决你的工作,你最近都没好好休息吧?就当是顺便换换心情,去陪克莉斯塔和那孩子玩会儿吧,克莉斯塔也想和雷欧一起玩对吧?」 「嗯……」 「丽塔也要来玩!」 「啊啊,我弟弟和我妹妹就交给你了」 「唉?!哥哥?!」 「可不要把人家带到房间里面去啊——」 「等等!不是啊?!你顾虑的地方是不是不太对?!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阿尔头也不回地朝尚在慌张的雷欧挥了挥手,带着菲妮离开了广场。 「感觉阿尔大人看上去心情格外舒畅呢」 「有吗?嘛也许是的吧,很久没看到这么悠闲自得的雷欧了,毕竟平时的话那家伙总是一个人冥思苦想。像刚才那样放松身心算是相当久违的了,多亏了丽塔啊」 说着说着,阿尔逐渐整理好着装,挺直脊背,罕见地显露出干劲。 「接下来就由我代替雷欧加把劲吧」 「真是美妙的手足之情!」 二人就这样登上了台阶离开。阿尔当然无从得知,留在广场上的雷欧被两个小孩子尽情折腾,一直玩到了日落西山。 「可恶……哥哥你算计我……」 4 「那么,给朕说说详情吧」 玉座之上的父皇开门见山,旁边随侍着宰相弗兰兹,与他们面对的除了我和雷欧没有其他人。身为南部巡察使的雷欧立场上应该在重臣会议上公开报告,不过为了防止风声走漏而请求一时驱散其他臣下,这才造就了现在的状况。 要说的话,我本来不是可以出席重臣会议的身份,但是父皇却特地把我叫来参加,而且在请离其他无关人员后让我留了下来,照他的性子估计之后还会把莉泽皇姐与尤尔艮叫过来听取内情。 「禀告陛下,就结论而言,南部地区的流民正遭受人口贩卖问题的侵害,并且背后与南部贵族有所牵涉的可能性很高」 「……继续说下去」 「是,此次异变发生的巴萨城中领主的宅邸地下,藏有人口贩卖者关押虏获的女人和小孩的据点,获救孩子们的证言可以证实这一点。所以至少能断言以巴萨为领地都城的席塔海姆伯爵有涉足人口贩卖相关的事宜」 同魔界相连的风洞关闭之后,原本消失的宅邸与地下构造就当场出现了。看情况并非是被风洞吞没消失、而是所占的空间被覆盖了,拜那所赐查到了相当多的情报和证据。 「于是呢?席塔海姆本人呢?」 「已经死亡,根据认识席塔海姆伯爵的骑士的证言,与银交手的恶魔、其面相酷似席塔海姆伯爵,恐怕是被割首死去之后成为了恶魔的附身媒介」 「……」 父皇一语不发望向玉座之间的窗外,听到这样的消息内心不好受是必然的,然而即使如此也不得不听下去,我也从雷欧那里了解到了一定程度的事情经过,背后的水不是一般的深。 「雷欧纳特殿下。我听说恶魔召唤是由于小孩子暴走失控所引发的,那些孩子现在处境怎么样?」 「……明面以死亡处理,实际上经由安全路线将他们送到了皇姐的东部国境军旗下接受保护。其中也包括身为事件中心的女孩子的姐姐,她正是抱持南部真实状况向我上诉的冒险者」 没错,琳妃雅为了照料妹妹和其他被诱拐的孩子,目前位于东部国境。 考虑到与妹妹分开会招致她的不安,雷欧便爽快地将她同孩子们一道送了出去,尽管本人似乎有说等让孩子们安顿好之后还会再回来,具体什么时候也依然是未知数,毕竟是跟那么多小孩子打交道,可能出现的问题要多少有多少。 「伪装他们已经死亡是为何?未必是担心朕会对他们降下责罚吗?」 父皇的语气带有一丝愠怒,南部异变的大头就是恶魔的召唤,从这个角度来看被绑架的孩子们既是被害者又是加害者,所以不能完全否定父皇会降罪于他们的可能性,但是,伪装他们死亡的理由并不是这个。 「并非如此,原因在于觅得了耐人寻味的文件」 雷欧掏出宅邸地下发现的那枚纸片呈交给弗兰兹,纸面上沾有红黑色的血迹,想必是来自没来得及毁灭证据就被干掉的家伙。 「这是……?!」 从弗兰茨手中拿过文件的父皇难掩惊讶之色,递给弗兰茨示意让他看看,随后连弗兰兹也露骨地皱起了眉头。文件上书写的乃是使用方法——将秘藏强大潜力的儿童、和持有微弱但能强化他人力量的众多儿童组合在一起的兵器的制作与用法。 这就是那张文件上记载的情报,换句话说,有计划着【让帝国南部的异变在其他国家也加以诱发】的激进分子在暗中蠢动。 这还没完,文件里多次出现了某个词语。 「“军部”居然……在打着这样的算盘么……?」 「根据文件上的情报推断,兵器制造极有可能是军方发起的请托,虽说皇姐掌握的东部国境军可以说是安全的,但除此之外的军方相关人员则无法轻易相信,因此伪装了当事人死亡的假象,为的是避免让那些孩子被人追赶捕获、当成兵器利用,请陛下恕罪」 「十分妥当的判断,不过从文件的其他信息来看这次充其量只是预试验的模样啊,该说尚且停留在按照依赖把组件所需的孩子聚集起来的阶段吧」 「但就结果而言仍然发挥了恶魔召唤的效果,倘若同样的异变发生在其他国家的话,会为帝国提供绝佳的侵略机会,考虑到帝国内部勇爵家的存在,恶魔出现亦无法构成威胁」 就像雷欧所说的那样,这是用来侵略别国的计划,问题在于现任皇帝并没有发动侵略战争的意向,即是说这份文件上书写的计划并非着眼于当下,而是预定会在未来发动才精心策划的阴谋,将这一点纳入考量便能隐约察觉背后势力的真面目了。 「哥顿么……」 「儿臣无权判断,此外还有一事禀报。」 「还有啊……」 「非常遗憾,在南部作战之际见证了侍奉席塔海姆伯爵家的某名骑士的末路,假如他临死时所交代的情报真实,那么席塔海姆伯爵应该是受到威逼才不得不协助拐卖领民的。据他所述,在我们向南部进军之前,伯爵为了拯救宅邸地下的孩子们发起了反击战」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人口贩卖组织的规模大到连领主都不得不屈服于其威胁之下么」 「是的,有背后支撑其运营的强力贵族存在的可能性,甚至可能牵涉到整个南部区域的其他贵族」 越是往下深挖露出的黑暗就越深,沾染上这些污泥的人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但如果数量超乎想象,帝国陷入强弩之末的境地也并非不可能。 虽然不能视而不见,但是必须得瞅准揭发罪行的时机一网打尽才稳妥。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了啊,与南部贵族有染的人口贩卖组织、和军方人体兵器的试验请求,形势错综复杂,从哪里着手处理比较合适呢」 「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最终还需仰赖皇帝陛下的判断」 「……」 父皇一时沉默不语,紧接着把视线对准了我这边。 讨厌的预感迅速爬上了脊梁,然而父皇无视了我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微弱抵抗,发问到。 「你认为应该怎么做?阿尔诺特」 「为啥要问我的意见啊……」 我一边叹气一边动起了脑筋,感觉不管怎么回答都算不上正确答案。从军方的问题入手,会被视作向哥顿势力的正面开刀;从南部贵族的问题下手,又会被看成针对珊德拉势力的迂回战略。 万幸的是一连串的问题借恶魔讨伐胜利的机会暂时告了一段落,这样就避免了打草惊蛇,但关键是…… 「您应该不会指望我得出大家都相安无事的结论吧?」 「那是自然」 「哈啊……」 再次长叹一口气的我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关键就是这个方案到底能不能成为一记妙招,可老是保持沉默也说不过去。 「我认为军部那边应该暂且搁置,向犯罪组织发起兵器制作要求诚然难辞其咎,使用兵器之居心也是尚未可知,但是眼下应该及时处理的是南部贵族的问题,搞不好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与犯罪组织有所联系,深入调查下去……最糟糕的情况会引发南部全体的叛乱,尽管那是应该竭力避免的事态,可万一演变成那种状况时又与军方互生嫌隙的话,叛乱的镇压将会受到极大影响」 「确实如此,陛下,按这样的顺序解决是上策」 「……终于不装无能了么?」 我赶忙左右摇头,在其他人面前暂且不论、我可从来不敢当着父皇的面装作自己无能,单纯只是没有干劲罢了,但面临这次的问题也没法打哈哈糊弄过去。 「儿臣岂敢当着父皇的面装作无能,只是以前没有人询问我的意见,所以便没有回答罢了。更何况此次事件与雷欧也有关,无法置之度外」 「很有你的风格啊,阿尔诺特,任由军部独断迟早会危害帝国,但也没有道理放置南部贵族勾结犯罪组织,而时间也不允许在南部问题尚未解决的情况下对军方进行调查,的确只能按你的方案来处理」 说完父皇满意地点了点头,旁边的弗兰兹也是一脸欣慰的表情。 「雷欧纳特继续负责南部问题的调查,有什么头绪吗?」 「根据那位殒命的骑士所说,席塔海姆伯爵将亲笔信托付给了一位名叫瑞贝卡的人,我想从这方面先入手」 「这样啊,席塔海姆伯爵他……留下了亲笔信啊」 既然会以提前托付给别人的形式交出信件,就说明一直在窥伺着告发犯罪组织的机会。 以父皇的角度来看席塔海姆伯爵当然是罪无可赦,但难免会有让他无法介怀的地方。 「话说回来阿尔诺特,虽然这样问有些突兀……那两个人的亲事你推进的怎么样了?」 「咦?」 我被突如其来的话锋转折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报告说有些许进展。于是父皇便毫不掩饰一脸嫌弃的表情开始说教起我来。 我只得一边祈祷说教尽快结束一边暗中叹气。 5 「发生了这样的事啊,真是场灾难呐」 「是吧?能推动皇姐和公爵间关系稍微进展哪怕一点我都觉得可以受到表彰了」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浏览办公桌上的报告书,同塞巴斯聊着刚才发生的事。 上面记录有包括中立贵族和各方势力动向等在内的重要情报,简直让人眼花缭乱,但那并不是当下最紧要的待办事件。 「关于席塔海姆伯爵家的骑士瑞贝卡的情报还没有收集到吗?」 「非常遗憾,由于欠缺足够的人手,虽然都在尽力搜集,但这边的情报网要覆盖帝都就已经是极限了。在帝都之外,我们的情报搜集能力还远远不及其他势力」 「地力有差啊」 我咂了咂嘴长吁出一口气。身为新兴势力的我们冲劲非常强大,可问题是作为势力的积淀远不如其他势力般深厚,就算在帝都内部勉强能打个平手,一旦走出帝都,差距就变得极其显著。 这是用于收集情报的人手和各地散布的支持者数量相差悬殊所造成的。 「瑞贝卡的最终目的地是帝都这点肯定没错,要是她已经到帝都里面来了那话还好说……」 「如果她采取慎重行动的话恐怕要把握动向还得花上些时间,而且犯罪组织、南方贵族、还有与南方派系关系密切的珊德拉殿下的势力,这些需要予以警戒的对象数量众多呐」 「瑞贝卡和告发信的存在对珊德拉来讲可是足以致命的,关于朝帝都进发的骑士的话她们应该已经有些线索了,没准现在正红着眼到处找人呢」 「犯罪组织,南方贵族,珊德拉殿下,被三股势力盯上,她能否安全到达帝都怕还是得打个问号呐」 「一般来说肯定不可能,但跟犯罪组织沆瀣一气的可不止珊德拉她们」 「您指的是军方的过激派吧」 我点头对塞巴斯表示同意。既然军部向犯罪组织提出了兵器制造的要求,那就应该会有一定程度的情报流过来。 军方过激派说白了基本上就是哥顿那一干人,跟这次事件关系密切这点是跑不了的。如此一来,以促使珊德拉失足为目标的哥顿必然也会有所动作,两大敌对势力一定会在明争暗斗中发起冲突互扯后腿,瑞贝卡便能借此机会逃脱魔爪。 「趁着他们鹬蚌相争时由我们这边接收并保护瑞贝卡是最佳情况,不过……」 「掌握不了本人的位置就谈不上保护呐」 事情应该还没进展到那个地步,毕竟目前珊德拉和哥顿双方都没有奇怪的动向,一旦有人员变动就瞒不住了。 现在仅有仔细观察他们双方一举一动的同时搜索瑞贝卡、这一条路可以走。 「我出去一趟,有情况就向我汇报」 「我明白了」 说完我就向着帝剑城外面走去。 █ █ █ 「阿姨,这个怎么卖?」 「这个啊,一个是2枚帝国赤铜币」 「2枚赤铜币?会不会太贵了?」 我正拿手指着红色果实询问老板价格,之前可是按一个1枚来卖的。 帝国通货既是在帝国全域使用的货币、也是大陆上流通最广的货币。自价值最低的帝国铜币开始算,10枚帝国铜币可以兑换1枚帝国赤铜币,再乘以10倍就相当于1枚帝国银币,以此类推都是十进制换算。 按照由低到高的顺序排列便是:铜币、赤铜币、银币、白银币、金币、白金币、虹彩币。白金币和虹彩币不怎么在市面上流通,只有在商人间进行大额交易或是国家级别的贸易时才会用到。帝都市民平均月收入差不多是7、8枚白银币,民间流通的货币最高也就止步于金币。 「不好意思啊,这不是近些日子到处都有问题发生嘛,所以运输方面遇到了困难」 「这样啊,我明白了,那帮我装两个吧」 「好嘞,收您4枚」 我伸手从拴在腰上的钱包里掏出4枚赤铜币递给了阿姨。 然后品尝着刚拿到手的鲜果继续在街上转溜。 市场很有活力,但是物价在持续上涨,先是东部的怪物大量出现,紧接着就是南部的异变,大规模事件接二连三发生所造成的影响也波及到了这里。 「都是因为要搞帝位之争才整出来的」 我和着叹息小声自言自语到。 自己率先投身帝位之争、而且还有即使整天无所事事也能活得滋润的皇子身份,别人听到这话大概会理解成猫哭耗子吧。 帝都市民的人均月收入是7~8枚白银币,而皇子每个月就算啥也不做,最低也能拿到3枚金币——相当于普通百姓辛勤工作3个月才能赚到的份额作为补助金。若是提升自身功绩的话这个数值还会往上涨、身居职务的话正常工资更能照拿不误。 我交给琳妃雅的财产是整整十年分的皇子补助金,差不多和3枚虹彩币等额,发布协力强袭任务就是有这么烧钱,和指定ss级冒险者完成请求的花费同等。琳妃雅那般感谢我也是因为这笔数额的确相当庞大。 银在ss级冒险者中已经算是非常配合冒险者公会的工作的了,我会故意前往公会亲自接取任务的原因,就在于这样不会收取发布人指定对象的费用。否则当着皇子拿着高额补助金还想着以ss级冒险者身份捞指名费,良心上实在是过意不去。 「没有无偿接取就已经算是伪善了吧……」 我正兀自喃喃的时候,发现前面的摊子那儿有一位面露难色的少女。她有着雪一般白皙的肌肤、工整及肩的淡紫色头发、和紫中泛有微红的明亮眼睛,属于相当难得一见的美少女。但是,少女本人还有更加惹眼的特征。 她的耳廓微微有些发尖,这是混血精灵独有的特征,看情况应该一直都在用兜帽遮盖、在兜帽掉下去之后和店主发生了冲突。 「明明刚才说收2枚银币就可以了的!」 「多嘴!你是混血精灵就另当别论了!想把东西带走就拿2枚白银币出来!」 大概是在采购食材吧,少女抱着的袋子装满了吃的东西。 然后在结账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兜帽。 帝国是接纳了形形色色的亚人的国家,但即使如此也不代表歧视会完全消失。听说愿意卖东西给他们已经算不错了,在其他地方混血精灵连东西都不让买,对混血精灵歧视的严重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混血精灵既非人类亦非精灵,而精灵族本身也是异常排他的种族,寄宿了讨厌的人类之血的混血精灵自然不会受到精灵们待见。 人类也瞧不起那些连自己怎么被生下来都不知道的混血精灵,把本质上更接近精灵的混血精灵当成瘟神。 更糟糕的是那个摊子的摊主看样子是外国出身,不是帝国本土的商人。 周围看热闹的群众也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 「明明出来是想换口气放松一下的……」 环顾四周,基本上大家都对混血精灵女孩的遭遇表示同情,然而没有一个人出声打抱不平。 果然觉得遇到麻烦事还是视而不见来得轻松么。 少女在迷茫了片刻之后叹了口气,干脆地选择了放弃,把装满食材的袋子还给了店主。 「给我等等」 这只是心血来潮而已,只不过是不想让这出闹剧碍了我的眼,也不愿意装作没看见而糟蹋了散步的心情。 皇族本应处于引导国家的立场,却因深陷帝位之争而使祖国陷入了混乱,即便以赎罪为借口作为ss级冒险者而活跃,最后却仍然收下了高额的任务报酬。 我对此抱有罪恶感,所以朝着店主和少女开了腔。 紧接着一把从店主手中把袋子夺了过来,往他手里扔了两枚白银币。 「满意了吗?」 「咦?啊,那个……」 「要付多少你才能满足?付你金币的话服务还会更好点吗?」 「你干,干什么啊!这是我跟她之间的问题!」 「这里是帝国,亚人也享有平等待遇」 「关你屁事!混血精灵不是亚人!更不是人类!」 「差不多得了,钱我也付了,失陪了」 「不行!想把东西拿走就付金币!」 店主脸上浮现出奸诈的笑容,大概心里想的是把我个好事者当肥羊一样狠宰一顿吧。 真是荒谬,恃强凌弱也就算了,连出于正义感主动解围的人他也要敲一笔。 态度越是粗暴,围观人群指责的声量也会越发提高,但是店主却反而变本加厉了起来。 「其他人给我闭嘴!你们帝国现在食物运输被严重耽搁了!所以老子才会从其他地方进货拿过来卖给你们!要卖给谁是老子的自由!」 话还没说完店主就伸手要去抢少女手中的袋子,我从旁抓住了他的手予以制止。用魔法解决的确是小菜一碟,但现在没有面部遮盖,周围人群大概有不少多看我几眼就会认出来的群众。 「这样就没怨言了吧」 我用另一只手取出金币,店主随即露出奸笑着拿了过去,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了声音。 「发生什么了?!这阵骚动是怎么回事?!」 人群主动分出了一条通道,从中间走过来的是负责治安维持的警逻队队员。 大概是正在执行巡逻任务吧。与隶属于军队、负责帝都防卫工作的帝都守备队不同,警逻队是直属于法务大臣的治安维持部队,具有逮捕权。 「哪里哪里,警逻队的老爷,交易已经谈妥了,啥事儿都没有」 「交易谈妥了……?」 队员朝这边看了过来,随后眼睛瞪得溜圆、慌慌张张地向我敬礼。 「阿,阿尔诺特殿下?!」 「你认得我吗?」 「是,是的!因为我,我一直在为雷欧纳特殿下声援!」 警逻队队员站得更笔直了,从他说的话来推测要么是属于雷欧派系、要么是其相关人员,这样的话就没办法扮成雷欧了。 那就没辙了,让我偶尔正经一回吧。 「来得正好,我想问问因为顾客是混血精灵就敲竹杠的行为不会受罚吗?」 「不,不是!这是令行禁止的行为!帝国对于所有人种都持以平等接纳的态度,因此商人在接受帝都行商许可证的时候、都要立下不会对顾客抱有偏见的保证!」 「那这家伙的许可证就得被没收了呢,整整两次坐地起价,要是不把他抓了,雷欧没准就会勃然大怒飞奔过来了哟?」 「是,是的!马上照办!」 「请等一下!我不知道您贵为皇子啊!皇子!请,请饶了我吧!」 「问题的核心不在这儿,你被逮捕的理由不是对我不敬,而是违反了帝国的经商条款,那金币就送你了,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撂下这句话我就抓住少女的手离开现场,再引人注目下去就不方便了。 走了好一阵之后,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声音。 「那,那个……手……」 「嗯?哎哟,不好意思」 我赶忙把手抽了回来,不管怎么说一直攥着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女的手也太过失礼了。少女轻轻摇了摇头回应对我的谢罪,然后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怎么会,谢谢你帮我解围,啊不对,得殿下相助小女不胜感激」 「现在是在微服私访中,要是用平常心来对待我会很高兴的,你的名字是?」 是因为太没架子把她吓到了么,少女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随即莞尔一笑朝我伸出了右手。 「我明白了,我的名字是索尼娅·拉斯佩德,如您所见,种族是混血精灵」 「我可不管你是什么族的,我是阿尔诺特,叫我阿尔就行了」 「嗯!那就管你叫阿尔君了哟!」 这就是我和索尼娅的相遇。 6 「阿尔君你说你是在微服私访中吗?」 「姑且算是吧」 在那之后,由于索尼娅说她还有需要购置的东西,于是我便陪着索尼娅一起在街上漫步。考虑到像刚才那样的事情可能再次发生,我给索尼娅把兜帽戴好,她看到要买的东西时则由我出面去买。 「姑且?」 「就是出来透透气而已,要是再那么窝在城堡里迟早会窒息而亡的」 「是遇到什么棘手的案件了吗?」 「我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吗?我可是被人叫做废渣皇子的喔?」 「废渣皇子?」 「你不知道啊?意思就是优点和长处全被孪生弟弟吸走剩下的废人,全帝都的嘲笑对象」 我的负面风评在这帝都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照此看来索尼娅是外地人,毕竟给人的感觉不像久住在帝都的居民,说她是旅行者还更为贴切。 「我对帝都不太了解嘛,但是阿尔真的有被说的那么过分吗?刚才警逻队的那个人也相当敬重你的样子哟?」 「那是因为我弟弟是皇位竞争者之一,属于弟弟阵营的家伙们就会像那样流于形式地关照一下,发自内心表示敬意的人一个也不会有啦」 我这么说着抬头望向天空,除开真的亲如家人般的熟人外,我所说的确实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虽然刚才干了些作为皇族像模像样的事,但那是皇族理所应当的表现,而从借助警逻队的力量才把事件解决这一点来评判,被评价成扣分行为也不为过。 并且在此之前我的负面印象就已经浓重的无可救药了,稍微展示出一些优点也不会对当下评价造成任何影响。 即使是目睹刚才的光景而对我产生正面态度,也终究不过一瞬,没有动摇整体印象的效果,只要不是留下了特别重大的功绩,我这废渣皇子的外号就不会消失,但我既不觉得有必要消除它,也从来没去想过要消除它,前几年姑且不论,现在一时兴起改变风评也太迟了。 「你不在意吗?被人像这个样子对待」 「无所谓啊,说实话我都习惯好久了」 「这样啊……那我和你是一样的呢」 索尼娅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混血精灵的象征就是那一对短而尖的耳朵,因为这索尼娅迄今为止一直都遭受着歧视和迫害,她和我这样的人从本质上就截然不同。 我这废渣皇子的外号是后天咎由自取得来的,让索尼娅饱受冷眼的那对耳朵则是先天的。 「才不一样,那么艰苦你都挺过来了,你比起我这样的人要坚强得多,也要出色得多,把我放到你的立场上我大概承受不了吧,因为我无论走到哪都是娇生惯养的皇子……从一出生就是处在血脉庇护之下」 「总觉得……听你这么一说,感觉你好像很讨厌皇子的身份?」 「讨厌啊,皇子的立场、还有利用皇子立场的自身我都讨厌,谁想当谁就来当,但我也明白就连这种思想也是自己天真的表现,所以越来越看不起自己了」 想要过上随心所欲的悠哉生活也是这股思想的反作用力所致。正如普通人对特别怀有憧憬一般,我也憧憬着普通。能够生于平凡的家庭、组建平凡的家庭,该有多幸福啊。 想要与市井之中各式各样的人们打好关系度过每一天,然而,这样的憧憬是不被允许实现的,即使抛弃皇子的立场,血统也轻易不会放过我,父皇必定会不容分说把我弄去某个贵族家里倒插门。 皇族之血的力量是强大的,诞下子嗣的才能皆是出类拔萃:有像我和珊德拉这样长于魔力和魔法的;有像莉泽皇姐和哥顿一样具有剑术和军事才能的;还有像雷欧那样万般精通的孩子。这是历代皇帝积极吸收优秀血统纳入家系的结果,正因为强大,才无法放任其隐于茫茫大地自由发展。 「是吗,就连这种地方我们也是一模一样的呢,我也讨厌我的出身,我不想要什么精灵的血统,想成为人类,但我是不会被允许作为人类活下去的」 「我们在奇怪的地方有相似之处呢」 「好像是呢,其实我已经某种程度上看开了,小时候过得很艰辛,不过有对我很温柔的人们陪在我身边所以熬了过来;虽然出来到外面也遇到了迫害……但好在还有阿尔君这样善良的人帮助我呢」 索尼娅又冲我笑了笑,那是能让见者打起精神的嫣然一笑。 感觉由于事态僵化和睡眠不足共同作用而浮现的负面思考也逐渐好转了。 看见萍水相逢的少女笑一笑就恢复了精神,实在是出乎意料。 「多谢了,感觉心态稍微转好了一点」 「我可什么都没做哦?」 「你笑起来很美」 听见我这句真心话的索尼娅,脸颊染上了绯红。我见状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而索尼娅则皱起了眉头。 「你,你戏弄我……」 「没有戏弄你啦,让我涌出干劲这点的确要归功于你啊」 「真是的……你老是对女孩子把这些话挂在嘴边吗?」 「那要看当天的心情」 「感觉阿尔君有拈花惹草的天赋呢……」 「多谢夸奖」 我们欢笑着在街上行进。 和索尼娅的对话相当愉快,关键因素之一就在于她在相处的距离感上的把握比起其他人要敏感一倍。我能明白她有仔细观察对方、注意语气和遣词造句地为这边着想,恐怕还是下意识的。 考虑到她的出身背景,这可以说是颇为可悲的习惯,但我现在却十分庆幸,正因为有索尼娅的关心,我才能够克制住迟迟找不到瑞贝卡的焦急情绪、畅快地和她交谈。话虽如此,我也没有完全放下戒备。 「阿尔君?感觉你把烦恼都写在脸上了呢」 「我脸色有那么差吗?」 「嗯,很苦恼的样子哟。明明没有遇到什么棘手的案件,为什么还会露出那副表情啊?」 听到索尼娅的询问,我短暂陷入了沉思,毕竟不可能一五一十地说出实情。 「其实啊……我在找一个人」 「找不到对方吗?」 「找不到啊,手边的线索太少了,人手也相当匮乏」 「唔,如果是我的话就会抱怨【这怎么干的下去啊】然后罢工了呢,因为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呀」 索尼娅笑着说到,完全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感觉她确实有可能干的出来。 但是对于我来说那样办不到,瑞贝卡和她随身携带的告发信,二者将会大幅左右今后帝位争夺战的情势,将其收入手中的势力会掌握将来斗争的主动权。 说什么也要赢下这场硬仗,正在我暗自下定决心时,索尼娅伸手指向了那边的摊位,意思是需要我出面帮她买东西。 我一面跟老板指定索尼娅想要的商品一面跟她继续轻松的对话。 「小哥跟女朋友约会呢?」 「看上去像那么回事吗?」 「像啊!很像啊。这是中年帅大叔我给二位的赠品,好好享受哟!」 店主给我和索尼娅一人各拿了一杯果汁。 也许是没成想会被别人误认成男女朋友吧,索尼娅匆忙想要加以否定,店主却强行把果汁塞到了她手中、挥手目送我们离开。 「真是的,好强硬的人……明明都说了不是那种关系了」 「就当是白捡的便宜嘛」 「是因为阿尔君没有立刻否定才被人误解的啊!简直就像诈骗一样!」 「别那么大火气啦,很好喝喔?」 「哎……」 果汁的味道远不如皇城里喝到的那么浓郁,但美味程度却比后者高出几倍不止。比起坐等别人端出来的饮料、还是自己步行到店里买到的要更加令人满足。 「真的耶,好好喝」 仍有些不满的索尼娅吸了一口果汁说到,感觉她的心情似乎也好转了不少。 得感谢那位店主才行呢。 「话说回来,阿尔君是怎么看待你弟弟的呢?」 「我弟弟?怎么看待的是指?」 「那些人说阿尔君的优点长处全都被弟弟给吸走了,弟弟应该相当优秀吧?」 「是啊,顺利解决了南部的异变,在民众当中也很有人气,是货真价实的英雄呢」 「……还是不问了,看你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 「嗯?这也能看出来?」 「本来想问你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你的答案都写在脸上啦,一谈起和弟弟有关的话题就一脸自豪哦」 我不敢相信索尼娅的解释,赶忙拿手试着摸了摸脸。我居然是那样一副表情么,完全没注意到。 雷欧的确是优秀到足以让我感到自豪的弟弟,但至今从来没有被人像索尼娅这样指出过。 大概南部异变让雷欧发生蜕变这件事是原因么,彼时冲着银的一通怒号可谓掷地有声,毕竟那个雷欧可是主动宣称他要成为未来的皇帝了啊。 嗯,果然那家伙是我引以为傲的弟弟。 「正是如此,我打心底认可他,我可不认识比他还要温柔、还要强大的家伙」 「是吗……那应该可以相信你们吧」 索尼娅说完就轻巧地从我手中夺过袋子,拐进了旁边的小巷,我急忙从后面追了上去,却不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将袋子放在了地上。 随后冷不丁地抱了上来。 「等会儿?你这是?!」 「哥顿殿下貌似已经找到【她】了,紧跟他们行动应该还来得及」 「什?!」 我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到底已经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惊讶了呢。 索尼娅在我耳边这般轻语,随后拉开距离捡起了地上的袋子。 「你是……?」 「我觉得与其等她被抓到后由我这边来行动,还不如交给阿尔君你们来办更合适,所以才告诉你的,但是要不要相信我还是取决于阿尔君你哟」 索尼娅说完便朝着反方向跑远了,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结果扑了个空,我没能挽留住索尼娅。 然后逐渐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结合当下的状况思考,【她】所表示的人物只有一个,那就是瑞贝卡。 「没有听说过哪个势力有和混血精灵搭上关系啊……」 我朝索尼娅离开的方向眺望着,期待着她能从转角处突然探出头来,但终究只是奢望。 这不是性格开朗的她会随便开的玩笑,刚才说什么都应该把她挽留住的,可由于太过震惊,连最低限度的行动都没做得出来。 「……只能相信她说的话了啊」 反正目前一点线索都没有,唯有相信索尼娅、针对哥顿的行动进行布局这一个突破口。 确定这一方针后的我十万火急赶回了皇城。 7 「不会是陷阱吗?」 我点了点头肯定塞巴斯的顾虑,陷阱的可能性的确不低,但是,以陷阱来说布局太过粗糙了。 「本来我们这边就是以观察哥顿与珊德拉两方面的动向为战略方针的,即使是向我们传递【哥顿发现瑞贝卡】的情报也不过是让我们的战略方针更洗练、更方便执行而已」 「但如此一来,就相当于珊德拉殿下那边的人员得以离开我们的视线了」 「这一点我想过,可是站在珊德拉的角度考虑她应该不希望我们有所动作,像之前那样未能把握瑞贝卡的位置、原地打转的状态应该才是她想看到的。在帝都之外,与各地军方关系密切的哥顿的情报网极为宽广,那么找到瑞贝卡所在之处就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但现在得知了这一情报的我们也会紧随其后,彼时,想要将瑞贝卡杀掉灭口的珊德拉势力便会同时与想要保住瑞贝卡的我们以及哥顿势力敌对,我不认为会珊德拉会引诱新的敌人去到现场」 「有没有可能目标是诱发哥顿殿下和雷欧纳特大人之间的冲突?」 「假如珊德拉真想这么干,事先散布哥顿方发现瑞贝卡的位置了这种情报就没有任何意义,仅需在哥顿那边发起行动的时候直接把瑞贝卡的位置散布给我们就能达到效果了」 一通分析到头来,索尼娅的行为以陷阱来说实在是缺乏效率。要给我们这边下套的话,比这高明的手段应有尽有。 「我和索尼亚的相遇毫无疑问是偶然,即使是故意在我面前和店主引发骚动,也没有我就一定会挺身帮助她的保证,以我的风评来判断装作无事发生的可能性应该更高」 「您似乎非常信赖那位混血精灵少女呐」 「如果她在说谎的话我能看得出来,然而从她的语句中感受不到虚伪,哥顿那边肯定已经掌握瑞贝卡的所在地了」 「原来如此,那就相信阿尔诺特大人看人的眼力……不过身怀这般机密情报的她又是何方来客呢?」 「不知道,言行举止上看是有帮助瑞贝卡的意向的,可要是哥顿方的人这就算是背叛行为了」 「因为瑞贝卡的存在对哥顿殿下也十分关键呐,她能成为哥顿殿下将珊德拉殿下推入谷底的王牌,即使不打出去,放在手头也相当于把握住了珊德拉殿下的命脉,假如能借此对珊德拉殿下进行操纵,那么和艾里克殿下之间的差距也会进一步缩短」 「确实是这样,哥顿本人想必也是这么琢磨的,但是哥顿抽到瑞贝卡和告发信这两张牌之后,最恐怖的用法并非如此,而是将周围所有人都拉进他擅长的领域」 「您意思是?」 「适时打出那两张牌能够引起帝国内乱。倘若能利用以父皇个人之力无法颠覆结果的重臣会议公开瑞贝卡与告发信的存在、同时弹劾珊德拉、营造出南方势力作恶多端的氛围,那么即便是父皇也只能顺应潮流。彼时怀有私兵的南部也势必会公然举旗反叛,讨伐他们的任务就自然落到哥顿身上了」 「真是精心设计的布局呢,不过我并不认为能够哥顿殿下能够想到」 「那肯定的,前提是只有哥顿自己思考」 单是强硬地向父皇要求出兵是不行的,父皇更倾向于避免内乱发生。 向着这步思考的前方继续推进,也就需要制造出父皇不得不下定决心派出军队镇压内乱的状况。 哥顿身边并没有能够往那个方向描绘蓝图的策士。 「总而言之不管哥顿打算怎么做,既不能让他走出这一步棋,也不能让他握住珊德拉的把柄壮大实力,瑞贝卡必须由我们保护才行」 「那就是相信她的意思对吧?」 「是啊,监视就拜托你了」 「我明白了」 塞巴斯说完就悄无声息地隐去了踪迹。 █ █ █ 第二天我就从塞巴斯那里收到了报告。 「哥顿殿下似乎动用了正在进行极端机密演习的部队,目的地是帝都近郊的城市,耶拿」 「换句话说瑞贝卡就在那里么,是支怎样的部队?」 「是未被公开存在的隐秘部队,恐怕陛下也没能掌握他们的动向」 「以哥顿来说刚好互补的部队么」 正在城里的走廊步行的我喃喃到,同时低垂视线陷入沉思。 鉴于哥顿的隐秘部队已经有所动静,要么今天要么明天,哥顿那边应该就会出招了。这一动向必然也已经被珊德拉所知悉,毕竟是和南部贵族与犯罪组织有牵扯的人,情报收集方面的力量应该并不逊色于哥顿。 珊德拉为了避嫌所以不大可能亲自出击,想必接受指示行动的是她手下的那些犯罪组织吧,练度上不及直属的暗杀者们。如果军方的隐秘部队和他们对上,除非处于极其不利的状况应该都能顺利压制。 「那这下要怎么获取渔翁之利呢」 「阿尔诺特大人,还有一件事要报告」 「嗯?是什么?」 「哥顿殿下好像请来了一名军师,具体是什么人物暂不明朗,但整个流程都是相当隐蔽地运作的」 「哥顿请了军师?」 虽说哥顿在军部获得了众多支持者跟随,但其中并不包括军师或者参谋这样的头脑派,因此十分缺乏相应的人才,所以说能搞懂他迎入军师的动机,却搞不懂军师本人的来头。 抱持着这一疑问的我发现哥顿本人从长廊另一端走了过来,周围严严实实围着他的都是心腹。 「狭路相逢啊」 我赶忙向旁边后退同时垂下头去,哥顿见状停下了脚步。 「阿尔诺特向哥顿皇兄请安,您看上去心情不错呢」 「哼,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知道你心里把其他人都当成傻子在看,令人作呕,给我滚」 「真是遗憾,那么我就先告退了」 「你去告诉雷欧纳特,他蹦跶不了多久了」 哥顿撂下狠话后再次迈开步子,心腹们也跟着离开了。 而在他们的最末端,有一名身形娇小、用兜帽遮住容颜的人物,在与我擦身而过时轻声说到。 「事情就是这样,拜托你了,阿尔君」 「……原来如此」 我久久注视着哥顿那行人远去的身影,刚才听到的声音异常熟悉。 「哥顿那边新招纳的军师就是索尼娅么」 「同时也是我们这边的情报来源啊,设下陷阱的可能性不会上升吗?」 「若是有那个意向就不会主动搭话暴露身份了,更何况哥顿那边的动静是来真的,就算是陷阱我们也得迎难而上」 「可是……」 「我清楚有风险,所以也不会没有准备就展开行动,之前还在犹豫是否有必要用出来,但既然来到这个地步就让我祭出杀手锏吧」 「杀手锏是指?」 「用上父皇」 说完我便径直走向玉座之间。 █ █ █ 「骑士瑞贝卡似乎已经到达了耶拿」 「是么,辛苦你报告了,距离这么近那就派遣近卫骑士队去护送她罢」 「儿臣斗胆进言,恐怕这并非上策。军方那边也有所动作,若是父皇派出骑士势必会增加军部过激派的危机感,请允许我前去执行」 「你一个人能保护得了她吗?」 「应该不行吧,因此请求与雷欧及其护卫一道前往,而且塞巴斯也会助我一臂之力,只是……」 「只是什么?有什么忧虑但说无妨」 父皇面色凝重,这是在这个问题上抱持认真对待的态度的证明。 皇帝不会干涉帝位之争,但是过分越界危害到帝国本身的行为则另当别论。这次事件在父皇心目中已经超出了帝位争夺的范畴、演变成整个帝国的问题了,正因如此,我才能用出秘藏的杀手锏。 「提供这份情报的乃是哥顿皇兄的军师,说实话,有可能是陷阱」 「有可能是陷阱?那更应该派出近卫骑士队」 「陛下,阿尔诺特殿下似乎有些考量的样子」 面对固执己见的父皇,弗兰兹从旁帮我打起了掩护,想必他是在我特意前来上奏的时间点就已经察觉到有对策了吧。 「有计策就快说」 「是,请父皇命令我和雷欧前往帝国南部进行视察,途中顺路在耶拿停留,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人敢对接受父皇命令的我们出手了吧」 「真是转弯抹角的方法,弗兰茨,你怎么看?」 「臣认为是一条妙计,阿尔诺特殿下与雷欧纳特殿下与南部问题关系密切,派遣二人前去南方视察也是自然而然之举,万一演变成战斗也可以集中护卫力量加以对抗」 「朕没在担心雷欧纳特,有必要让不善武艺的阿尔诺特一同前去吗?朕看你也是以自己同去的前提来设想的,真的没问题么?」 「无需担心,这次前往耶拿的主要目的是找人,父皇您是了解我的,虽说战斗方面派不上用场,但我最擅长的就是找出藏起来的东西,在搜索方面我想应该会需要这份能力才是」 父皇微微皱了皱眉头。我从小就很会捉迷藏,认真起来的话大概只有雷欧能找到我躲在哪里,这既是预测他人行动的能力,也是当下状况所需的能力,父皇也是了解到这一点才陷入沉思的。 「……那好,命令你和雷欧二人前去南部视察,有任何异常及时回归复命,本次任务对帝国至关重要,不允许失败」 「儿臣遵旨」 我当场屈膝行礼,如今把父皇卷入了此次风波,万一失败便真的罪无可赦,最少绝对要达成瑞贝卡本人的保护。 不过这样就等于背着雷欧的面立下军令状了,待会儿再和往常一样去和他说明求得谅解吧。 这样想着,我离开了玉座之间。 8 离开玉座之间的我下一个目的地是母后那里。 虽说只要迅速安全地接到瑞贝卡就能立刻返回,但不管时间长短,我和雷欧终究是要暂时离开帝都的。 当下帝都内部势力争夺处于相对平稳的时期,于帝都留守的还有菲妮与玛丽,是故无需担心。哥顿跟珊德拉的精力都放在瑞贝卡身上,截至目前为止还毫发无损的艾里克也没有理由特地发起行动惹得父皇不高兴。 父皇在流民问题上尤为敏感,对瑞贝卡这件事的处理非常重视,无论是谁意图趁我们离开帝都期间时做出些扩大势力的举动,都势必会点燃父皇的怒火,艾里克不会蠢到漏算这一层,因此帝都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出现明面上的势力斗争。 当然水面下依然不太平,商会之间的竞争便是典型,不过那边已经全权委托给菲妮了,她一定能完美处理好的。 「这样子一看人手不足的问题迫在眉睫了啊」 这次我和雷欧还会带上塞巴斯,换言之菲妮的护卫力量会有所削弱,但好歹还有亚人商会派出的亚人护卫,所以并没有太多地担心这方面。 最起码要是琳妃雅在这边分担一下压力就好了,可那只是缘木求鱼。 再加上艾露娜收到要暂时远离帝都的任务,也不能指望她。 「不光是自身实力上的问题,不值得信赖的人也不可能交付护卫要人的工作啊……唉,我是阿尔,前来叨扰了」 「阿尔?!赶紧进来!」 我刚来到后宫中的母后房门前,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母后尖细的喊声。 立刻察觉事情有异状的我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房间,眼前出现的是正在母后怀里瑟瑟发抖的克莉斯塔。 「呜呜……呜呜……」 「这孩子什么也不说突然就哭了出来,恐怕是又看见什么景象了呢」 养育克莉斯塔的母后当然知道她拥有先天魔法这件事。 平日里总是以怡然自得的态度待人接物的母后,遇到这种情况也没有办法安慰克莉斯塔让她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来到克莉斯塔身旁,弯下身子对上她的视线。 「克莉斯塔,没事吧?阿尔哥哥来了」 「……阿尔哥哥……阿尔哥哥!」 克莉斯塔朝我怀里扑了过来。 娇小的身体颤抖不停,可能是看到了让她非常恐惧的未来吧。我伸手轻抚她的脑袋,慢慢让克莉斯塔安心下来。 看上去总算冷静了些的克莉斯塔却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愿。 「……克莉斯塔,你看到什么了?是什么东西能够让你害怕成这样?」 「克莉斯塔,你就和阿尔说说吧,大家都会尽力帮助你的」 「……小房间里……有很多孩子……」 丽塔一字一句地描述她的预知,也许是由于看见的景象不够连贯,说出的话也不得要领。但在最后,她道出了某个决定性的未来。 「丽,丽塔会……」 「丽塔?」 「会死掉……!丽塔会在我的面前死掉……!」 「什?!」 「怎么会……」 这是极具冲击性的发言。 以前,克莉斯塔预见的未来中有实现了的、也有没实现的。 但是,具有与克莉斯塔本人相关的可能性的预知则颇为准确。 预知长兄之死是因为皇太子是克莉斯塔的家人,预知基尔城受到袭击也是因为自己当时就在城中。换句话说,克莉斯塔预见的未来中如果有她本人出现的话,那么化为现实的可能性相当之高。 糟糕的是好巧不巧偏偏是这个时间点! 「阿尔哥哥……救救丽塔……!」 「阿尔……」 「……我刚才去面见了父皇,要立刻动身……」 「唉……?不要!阿尔哥哥!不要走!」 克莉斯塔拼命地扒住我,小小的手掌攥紧了我的衣角。 该怎么办?要去对父皇说终止计划吗? 不不不,没有特殊理由是不可能会被允许的,而那时候就必须得把克莉斯塔的预知能力给父皇交代清楚。毕竟是能够预见未来的魔法,即使准确率不是百发百中,对于帝国的发展也有难以忽视的重要作用,按父皇的性子一定会积极利用克莉斯塔的能力。 那将是最坏的结局,克莉斯塔会暴露在危险之中,还会被强迫预知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但是我已经没有多余的人手分给这边了。 「阿尔,由我这边来想办法拜托皇帝陛下,这样的话」 「……就算我留下来也没办法一直待在后宫里」 除了妃嫔、护卫和宫女之外,能够在后宫中生活的只有皇族的女性和十二岁以下的皇子。 即使是贵为皇子,年龄超过一定限度后也是被禁止在后宫中过夜的。如此一来,克莉斯塔她们出了什么事我再来对应就太迟了。若是琳妃雅在帝都,母后还可以提出申请让她来到后宫进行护卫,可惜此路不通。 就算是以银的身份出面,毫无征兆地于帝国后宫现身也会被判定为处罚对象。 「根据状况来看克莉斯塔也会被卷入意外事件,需要实力坚强、能够陪在她身旁、还得要是女性的护卫么……」 「……能够想到的就只有一个人呢」 「说的是啊」 如此一来就只能指望艾露娜了。拜托她想办法推掉任务来后宫保护克莉斯塔,如果这也行不通就要思考其他手段。 「但是艾露娜如今有任务在身,请辞任务的风险和我放弃计划的风险同等、不对,在我之上」 以皇子身份接受任务的我和以近卫骑士身份接受任务的艾露娜,二者相权该保全哪边连小孩子都分得清楚,视拒绝任务的理由她被近卫骑士团除名都不足为奇。 即使如此,我现在也只有艾露娜可以依靠了。 9 我在去找艾露娜的路上想了很多。 要怎么开口拜托她合适呢,被拒绝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脑子乱成一团糨糊。 最后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已经到达勇爵家宅邸门口了。 我像往常一样被说着【欢迎回来】的卫兵打开大门迎了进去。 「阿尔,怎么了?」 「艾露娜……」 出来迎接我的是艾露娜本人,如果是安娜夫人就好了啊。讲真,我现在没法直视艾露娜,而我这青梅竹马也断不可能看漏我身上哪怕一丁点细微的反常。 「出什么事了?」 「没有……」 「你想蒙混过去也没用,总之先进房间坐坐吧」 我被艾露娜领到了会客室。 她从女仆手中接过准备好的红茶与点心后就示意她们暂时回避,然后同我面对面坐下切入正题。 「我再问你一次,出了什么事?」 「……遇到麻烦了」 「是么,需要我对吧?」 「……啊啊」 我低垂着脸只顾一个劲地点头,这算什么求人的态度啊。可就是没办法与艾露娜的视线相交,我该腆着什么样表情去向她提出那种要求? 说穿了,我的终极目标是帮助雷欧赢得皇位争夺,因而必须先要提高父皇对他的评价,自己提出的方案事到如今临时变卦就本末倒置了。是啊,我是把妹妹的安全和皇位争夺放在天平两侧进行比较、发现两边都无法舍弃之后,才恬不知耻地来求艾露娜帮忙的。 后宫是女人的世界,所以得选女生进行护卫,但这不过是流于表面的借口而已,其实是我不想因为在父皇面前出尔反尔、让好不容易吹起来的东风戛然而止。现目前父皇对我和雷欧的态度是正面的,必须设法让这股倾向延续下去才行;话虽这么说,也不能对克莉斯塔的那边的异状熟视无睹。我选不出来,所以来找艾露娜委曲求全,所以才羞愧得连艾露娜的脸都无法直视。 但是。 「我明白了,那就得向皇帝陛下提出辞退任务的请求了呢」 「什?!你不要紧吗……?」 「有什么要紧的?」 听到艾露娜干脆的答复,我情不自禁抬起了头来,映入眼帘的是艾露娜一如往常的自信神态。 她的脸上仿佛写着【完全没事】四个大字。 「但……辞退任务可是相当不光彩的行为啊……?」 「哪里还止是光不光彩的问题啊,但在这次事件中我是你所必需的吧?那不就没办法了」 「……我和雷欧为了保护从南部逃亡的骑士会暂时离开帝都,仅仅是为了取得皇位争夺的优势去保护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就只是这样因为这种理由来求你帮忙的喔?」 「就是因为一点也不无关紧要所以才抽不开手的不是么?虽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但只要有需求我都会协助你的」 「为什么……」 「不是早就说过了嘛,我绝不会置阿尔于不顾的,你注意到了吗?从你一进门开始就是愁眉苦脸的表情哦,我不知道你具体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一定需要我的帮助吧?那么任务什么的就请辞掉得了。阿尔有困扰的问题,而要解决这个问题又只有我才能胜任,你就是这样想着才会来找我的不是么?」 艾露娜以满不在乎的语气宣言到。 事情根本没有她说的那么轻松,不然我也不会抱有这么严重的罪恶感。 既是勇爵家的继承人、又是近卫骑士队长的艾露娜会主动推脱任务这件事会造成相当重大的影响,当然父皇也不会强求,毕竟能够使用圣剑的勇爵家的女儿可是贵重的人才,与勇爵家交恶是皇帝必然要避免的事态。 但是,名誉受损是板上钉钉的后果。 「你不应该……很重视自己和勇爵家的名誉的吗?」 「很重视啊,但是我的誓言比起名誉要重要得多,只要你需要我,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会去帮你的。好了,和我说说需要我做什么?」 艾露娜罕见地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她的笑容刺得我的良心隐隐作痛。 然而时间已经不允许我再沉溺于罪恶感之中了。 「……克莉斯塔能够使用先天魔法,她可以预知未来」 「……真是令人吃惊,亏你能把这件事保密至今」 「最初发现是在三年前,克莉斯塔提前看到了皇太子的死亡。从那之后开始,她预知的未来时而准时而不准,但是只要是和自己有关的预知准确率都很高」 「看来这次也是属于这一类型的呢」 「是的,你记得那个常和雷欧一起玩的、叫丽塔的女孩子吗?」 「当然,和那孩子有关系吗?」 「……按克莉斯塔的说法,丽塔会死,而且是在克莉斯塔的面前」 艾露娜的神色瞬间严肃了起来。克莉斯塔平时基本上一直都呆在皇城或是后宫,能将足不出户的克莉斯塔卷入其中,就说明皇城和后宫中的人与黑幕有所牵扯,从这层意义上考虑,让属于勇爵家这样最高等级贵族的艾露娜担任护卫,各方面效果都会很显著。毕竟就算要派人进行妨害,能干扰到艾露娜的人选范围也相当有限。 「陪在克莉斯塔殿下的身边保护她就可以了吧?这样也能达成保护丽塔的目的」 「啊啊……克莉斯塔预知未来的能力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就连父皇也蒙在鼓里,所以不能拿这个当作推脱任务的借口喔?」 「这不用担心,因为下次任务地点附近有个很大的湖泊」 「……难道说你?」 「我会去和皇帝陛下说我怕水,这个理由不会引起后顾之忧吧?」 「也许你是说的没错……但是就相当于把弱点暴露给其他人了喔?真的没关系吗?以前你可是很讨厌那样的吧?」 「现在也不喜欢啊,感觉主动脱离任务就像认输了一样,而且让别人听到勇爵家的女儿居然怕水什么的,肯定会在背后笑话我」 「那就……」 「就算是这样,我也认为遵守誓言更加重要,你很困扰不是吗?没有我的帮助便不能兼顾两头了不是吗?难道不是走投无路没有其他办法了才来找到我的吗?难道不是真的无计可施了才寻求帮助的吗?既然如此,那我就要好好帮你,只是停留在口头上的誓言毫无意义,我可不是光说不练的那种女人哦」 艾露娜站起身来到我旁边,然后朝着我的脸把自己的额头温柔地凑了过来。 4-4 在我正为她突如其来的行动感到惊讶时,艾露娜继续一脸平静地说到。 「你放心,已经没事了,阿尔想要守护的一切都由我来保护,从阿尔的手心里漏出的重要之物由我来接住,所以不要再露出那么艰辛的表情了」 「艾露娜……」 「没事的,我知道阿尔一定不会放着克莉斯塔殿下不管的,竞争皇位很重要,克莉斯塔殿下那边也很重要,无法兼顾的话就让我来负责其中一边吧,阿尔就去帮助那个对帝位之争十分关键的人物,我会好好保护克莉斯塔殿下这边的」 「……我不想再让她遭受痛苦的经历了……第二皇妃去世之后的她像人偶一样面无表情,最近好不容易交到朋友展露了笑容……我妹妹……克莉斯塔就拜托了,我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你……」 「交给我吧,我可是你的青梅竹马兼协力者哦?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商量,什么时候我都会成为你的助力的」 艾露娜稍微向后退开,脸上挂着快活的笑容。 以前我也曾见过同样的笑容,和她初次见面的时候、大声说要保护我的时候的笑容一模一样。是啊,艾露娜她一直都没变啊。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艾露娜都会站在我这一边。 █ █ █ 「阿尔哥哥!不要走……!」 「克莉斯塔,不可以给阿尔添麻烦哟」 在那之后,艾露娜直白地向父皇讲明了自小不识水性的弱点,以任务地点附近有巨大的湖泊为理由退出了任务。因为有我和雷欧视察南方这档子事,所以父皇本来想让艾露娜担任大使护卫,不过被她以动静太大可能会对我们的任务造成负面影响这样煞有介事的理由婉拒了。 说到这个份上就连父皇也不得不认同她的说法,故派遣的是其他近卫骑士来护卫我和雷欧。 于是母后也配合我们、以想要和艾露娜好好聊聊两个儿子为由、名正言顺地向父皇提出让艾露娜接受保护她的工作,同样获得了父皇批准,对艾露娜来说也正好能利用这段时间休整一番。 万事俱备,于是我这才来与母后和克莉斯塔道别。 「艾露娜会作为护卫保护我们的哦」 「不要……!要阿尔哥哥陪着才好……!」 「……克莉斯塔,你相信哥哥吗?」 「嗯……」 「这样啊」 轻抚着紧紧抱住我的克莉斯塔的脑袋,我犹豫着用什么方式来说服她。如果直接走掉,那么克莉斯塔十有八九不会对艾露娜产生信赖感,虽然问题不算太大,但情况允许的话还是希望她能相信艾露娜,所以思考片刻,我朝克莉斯塔说出了心中所想。 「克莉斯塔最信赖我,那我就把我最信赖的、最棒的剑留在你的身边」 「剑……?」 「没错,整个大陆最强最厉害的剑,不管对手是谁都能把你守护得好好的,遇到困难就请求她的帮助吧,如果实在是心里没底就大声呼喊我的名字也行,她一定会立刻赶到你身边的」 「……我明白了……」 「真听话,不用担心,艾露娜会好好保护你和丽塔的」 说完,我紧紧地回抱住克莉斯塔。转过身去,最棒的剑就在我的面前。 「妹妹拜托了」 「交给我吧」 简短对话之后,我与艾露娜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向着正前方迈出了步伐。 因为笼罩心中的一切不安业已烟消云散。 10 哥顿知晓瑞贝卡的藏身所、命令隐秘部队开始移动的时候。 「珊德拉殿下,请协助我们」 人口贩卖组织派出的追兵们来到帝都,正向珊德拉寻求帮助。 他们一共五人,都是犯罪组织雇佣的高强暗杀者。除开他们,还有相当数量的密探散布在帝都及周边,一派举上下全力追杀瑞贝卡的阵势。然而无论犯罪组织再怎么庞大,也不太可能敌得过帝国的隐秘部队,于是才像这样来向珊德拉请求支援。 瑞贝卡所持有的告发信对于犯罪组织而言就是有这般威胁,而对于犯罪组织背后的南方贵族、还有以南方贵族的支持为势力基盘的珊德拉也同样致命。 「说的是呢,万一南方贵族和组织的关联遭到公开,我这边也会有不小的麻烦。君特,准备做好了么?」 「是,没有问题」 之前以阿尔为目标的暗杀者君特向着珊德拉微微低头,在他背后,有珊德拉从各地聚集而来的刺客,数量不少于二十。 「我是不会动用和我联系密切的刺客的,所以才像这样召集了没什么关系的他们过来,就借给组织随意使用了,身手是有保证的」 「十分感谢,而且有动作的似乎除了哥顿还有其他人」 「你是说雷欧纳特他们?那些人构不成问题,阵营里边几乎没有雇佣暗杀者。在追踪目标这一领域,暗杀者可是无人能出其右,要注意的只有阿尔诺特的管家塞巴斯蒂安」 「属下明白了,也就是说需要警戒的只有军方隐秘部队是吧」 珊德拉点了点头肯定来自组织的刺客的结论,这回哥顿行动的速度快得反常,假如还像以前那样小看,他说不定会吃大苦头。 珊德拉靠在椅背上以手托腮,左右交替地翘着二郎腿,默默注视着外面夕阳西下的景色。帝都即将被黑暗笼罩,各方势力都会趁着夜色展开行动。 一旦在这次比拼中输掉,珊德拉将遭受前所未有的致命打击,失去南部贵族就意味着失去支撑势力的根干。各地的魔导师们再怎么支持珊德拉,也不过属于个人性质,而帝位争夺不仅是竞争者们个人之间的角逐,同时还是旗下势力之间的较量,势力太过弱小的候补是绝对无法到达皇帝之位的。 就像雷欧纳特阵营会与克莱涅尔特公爵交好一样,背后是否有一个势力雄厚的公爵家作为支撑会大幅影响势力的规模。 「哥顿打算要让我在这次对决中落马呢」 「艾里克殿下恐怕仍然保持旁观态度」 「艾里克就是那种男人啊,静静等待我们相互争斗、疲敝交加的时机,不到最后绝不弄脏自己的手,但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有翻身的机会,只要度过这一劫,今后就不用担心势力基础会垮掉了」 而且也不必担心没有活体实验的材料了,珊德拉暗自想到,甚至站在个人角度上来说这边的重要性还要更胜一筹。能够在皇位争夺中笑到最后所需要的不是什么势力,而是禁术,这才是珊德拉最真实的想法。 倘若能够完成研究中的禁术,势力什么的怎样都好,到时候无论是谁都不能忤逆珊德拉,无论是谁都会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那就是珊德拉理想的世界。 「既然都让我出手帮了忙就得拿出成果,必须给我把那个骑士杀了哦?」 「这是当然,可是书信方面不用管吗?」 「父皇在看人方面有着相当的自信心,有时候比起来路不明的物证,活生生的人的话语更能打动他。要是让那个骑士当着父皇的面报告南部贵族的腐败行为和犯罪事实,即使是没有告发信也不能保证父皇不会行动。反过来思考,若是只有一封书信,那么就存在着怀疑它是否是伪造的余地,这样便不会立刻动作。所以说在亲眼看到她断气之前都不能大意哦?」 「属下明白了」 犯罪组织的暗杀者们行了一礼随后隐去了身形,珊德拉召集的刺客们也紧随其后消失了。 剩下的就只有心腹君特一个人,他开口到。 「我继续待命下去不要紧吗?」 「没关系啊,有件另外的任务要交给你办呢」 珊德拉手边现目前还有好几名精锐刺客,虽说动员他们就算对上军方隐秘部队也不是赢不了,但珊德拉不能再容忍自己的暗杀者继续减员下去了。 因此她才没有给这些精锐下达出战指示。然而现在乃危急存亡关头,要是还舍不得投入战斗力必然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君特这样想到,决定更进一步表达出动意愿。 不过在那之前,君特的背后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 「珊德拉大人,有新的报告」 暗杀者居然被人无声无息绕到背后,而且对方的隐蔽完美到开口说话之前都没有让这边察觉到任何气息,尽管这是身为刺客的耻辱,君特也没有一丝怒气。 这是因为来者既是苏珊手下的最强暗杀者,也是自己至今为止见过的同行中极其出类拔萃的存在。 「说给我听听吧,小梅」 她就是侍奉苏珊的女仆兼暗杀者,小梅。鉴于她特地离开苏珊身边,不出意外应该是有极其重要的情报要禀报吧。 「雷欧纳特殿下与阿尔诺特殿下受皇帝之命前往南部地区视察,目前与随行护卫形成战力聚集在耶拿的样子」 「把父皇都卷进来可真是辛苦他们俩了,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是的,克莉斯塔殿下的周边现在有隙可乘,要发起袭击吗?」 「当然,就按那个方向进行准备,但是首先要做的是侦察哟,毕竟是绝对不可以失败的行动。一切顺利的话,我就能得到只有文献中才有记载的先天魔法的使用者了啊,啊啊……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实验材料的……」 珊德拉一脸陶醉地自言自语,满脑子都是要拿自己的妹妹做什么实验的设想。 看见此状的小梅一言不发,因为已经习惯她这幅常态了。 「那么我会进行周边调查的,耶拿那边的骚动一时半会儿应该解决不了,就在此期间瞅准时机发起行动」 「知道了,君特,你也去帮忙」 「属下明白了」 珊德拉挥手示意两人前去探听动向,在四下无人的房间中哼笑了一声。 「万一耶拿那边的行动失利……就不得不舍弃伯父大人了,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呀?这都是为了让我当上皇帝所必要的,真到那时候就请他安心地去吧,反正只要把克莉斯塔弄到手,我就能大幅接近玉座了」 珊德拉的脸上渐渐浮现出诡异而不详的微笑。 第四卷 第二章 绑架与搜索 1 耶拿是距离帝都快马半天脚程左右的中规模城塞都市。由于坐落位置距离主干道较远、也没有特产和风景名胜,很难说得上是在稳步发展。 负责治理耶拿得是格里姆伯爵,没有什么突出才能的中年贵族。虽说没有归属于任何一派势力,但儿子在军队系统里工作,哥顿能够这么快作出反应大概也是因为这一点。 我们到达耶拿时已经是深夜了,考虑到时间太晚,领主格里姆伯爵已经进了梦乡,所以我们直奔城内最好的旅馆住下。 「找父皇要令箭果然是正确的选择,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城里来了」 「如果不是正式的任务在身,很有可能就要吃闭门羹了呢」 我和雷欧坐在椅子上对话。这么猜想的原因是先前来到城门口时,看到我们要进城的卫兵明显是一副无意放行的模样,一会儿说什么领主来之前都不能进去,一会儿又说什么城里旅馆住满了,于是为了封锁这些招数,我们向他展示了父皇亲自下达的令状。 既然皇子是受皇帝之命在执行任务,那么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不能横加干涉。我们鸟都不鸟那个因为没怎么拖延时间而手足无措的卫兵,大摇大摆地进入了耶拿城中。 「因为哥顿这次行动的相当迅速啊,不过隐秘部队好像还没有到达这边呢」 「也有可能是还没有做好行动准备,但我想应该不至于连具体位置都没有掌握到……」 「谁知道呢,就算有目击情报也不代表就能够掌握正确的藏身之处。即使是中等规模的城市,要锁定某一个人物的位置也是颇为棘手的,而且瑞贝卡那边想必也是十二分警觉吧」 更何况要锁定的人物并非普通市民,而是训练有素的骑士。再者说,对方可是从犯罪组织的追杀者手中一路生还、跨越混乱状态的南部地区来到这耶拿城,能够在平平无奇的中年领主的眼皮子底下隐藏自己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总而言之,不赶紧找到她加以保护事态就会恶化,这一点是确凿的」 「嗯,哥顿皇兄意图利用她发动战争,珊德拉皇姐则是想要彻底杀掉她封口,不管落入谁手中都会不幸的」 我点头肯定雷欧的意见,朝塞巴斯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的塞巴斯行了一礼便当场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塞巴斯去寻找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可那是在没有其他干扰、能够自由自在行动的前提下才能达到的效果。 「鉴于我们已经到达耶拿,差不多犯罪组织的杀手们也该潜入这里了,再加上隐秘部队,这几天晚上大概都得陷入互相牵制的态势了」 「那就利用白天行动怎么样?毕竟我和哥哥有拿到在明面上行动的名义呢」 「领主肯定会来妨碍我们行动的,去追问相关情报他绝对装傻,我们自己调查他肯定会派人以接待为借口进行监视和干扰,全是麻烦事」 瑞贝卡现在应该正深陷无法判断该相信谁的状况之中,不管雷欧风评再怎么优秀,看到他和这座城市的领主走在一起还是会引起警戒的。 「那就我来拖住领主,哥哥趁机去找瑞贝卡,按照这样分工的行动模式怎么样?」 「嘛也只有这样了,被人问到我就说随便在街上逛逛也挺自然。」 「那就这么办,哥哥你有门路的对吧?」 「算是吧,话是这么说,还是由塞巴斯发现目标最安全」 为了明天按计划执行的我们就这样睡下了。 █ █ █ 次日清晨,领主慌慌张张地来到旅馆拜访,这边的对应就交给雷欧,我悄悄从旅馆后门溜了出去。 「没有收获吗?」 「十分遗憾,哥顿殿下的隐秘部队和珊德拉殿下的暗杀者们已经各就各位,无法像往常一样自由行动」 彻夜都在城中秘密行动的塞巴斯全无疲劳之色,静静跟在我背后向我报告,这家伙是不知道疲倦为何物吗,虽说是有锻炼方法不同眼中世界亦不同的说法,差别竟能大到这种地步么。 「搞暗杀的都是像你这样的吗?」 「生于黑暗、行于阴影正是暗杀者的教条,会输给困倦之意的家伙连三流都难以企及」 「也就是说这种夜间竞赛还要持续接下来好几天么……」 我实在是不想把作战期限拉得太长,黑灯瞎火的斗争让人心浮气躁,也意味着瑞贝卡随时可能暴露在危险之中。 「如果能获得有利的情报就好了呐」 「没问题的,我现在就是要去干这个」 我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抬起头,眼前的正是耶拿的冒险者支部。 冒险者对周遭环境的观察能力很强,并且在有酒的地方大家口风都不怎么紧,数量众多的情报都会在支部飞来飞去,这里的人大概知道点什么内情。 「您不需要变装吗?」 「不需要啊,反正这里没人认识我这张脸」 帝都姑且不谈,这里是距离帝都有相当一段距离的城市,而且离主干道有点远,外界情报的传达也有迟滞,就算站在这儿的是雷欧,我估计认识他的人也没几个。 思维发散开来的我推开了耶拿支部的大门。 里面和帝都支部没什么区别,有接待前台也有酒吧,墙壁上贴满了委托书,在一旁的酒吧区域,冒险者们正高兴地喝着小酒。 而这里面也有好几个人对我这张面生的脸孔表示警戒。兴趣与排斥,他们用交织着两种感情的视线看向我这边。我不以为意地径直走向前台,可是—— 「喂喂,哪里来的小少爷啊?这里不是带着管家的小少爷该来的地方啊?说你啊」 有一名冒险者拦住了我的去路,看他手上还拿着酒瓶,怕是早就烂醉如泥了。周围的人虽说被他的行为吓了一跳,但也没有要出面制止的意向,手忙脚乱的只有冒险者工会的职员们,可能对于其他冒险者来讲我就是个搞错了出入场合的异物罢。 「我是为情报而来的,我在找人」 「找人?哈哈哈!笑死个人嘞!这里可是冒险者公会啊,想要情报就去发布委托啊!老子看你找不找得到接你委托的人!」 男人放声大笑,支部里的其他冒险者们也被调动跟着笑了起来。 真是的……根本就是冒险者的真实写照啊,只顾想到什么干什么,完全不曾琢磨怎么从我这样的小白身上捞钱。 简直就像在说,我们在这儿喝酒喝的兴致正高呢你丫的哪儿来的回哪儿去,除此之外其他事情都可以放着。嘛我并不讨厌这种性情。 「让我告诉你吧小少爷,因为南部仍处于混乱状态,这一片的冒险者根本不愁没委托接,小少爷你那扮家家酒一般的找人、没人愿意奉陪的啦!」 醉汉说着说着就把酒瓶里的酒淋在我头上,明明支部内的笑声都消失了,这个男人还在继续表演。 「算我请你的!好喝不!」 「啊啊,味道不错,差不多可以请你让开了吗?我有事要找公会前台」 经常从公会职员那里听说这类冒险者的光荣事迹,至少比起那些找借口说自己一沾酒就忘了说过啥的家伙的可靠性要高。 我试图从这名男子的旁边通过,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喂……你是在小看我吗?我不是说了让你回家去了?」 「那可不行,我有事要办」 男人一听这话便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肩部骨骼开始发出惨叫,到底是皇子状态,连挣脱束缚的力气都没有,可以的话我也想尽快息事宁人啊。 就在此刻,支部的大门突然被轰地一声推开了。 「这是在吵什么?」 发出声音的是让我意想不到的人物。 这位将茶色头发扎成三股麻花辫的女性名为艾玛,是于帝都支部任职、负责接待银的前台小姐。 2 一眼就判断出状况的艾玛急匆匆地来到我旁边,挥开了男人捏住我肩膀的手。 「【我为人民】,这可是冒险者的最基本原则,连这都记不住的人是没有资格呆在公会里的哦?」 「艾,艾玛小姐……这是有原因的」 「借口我不想听,反正就是借着酒劲耍大牌吧,你们旁边这些没制止他的也要负责任的!」 艾玛对着一旁作壁上观的冒险者们和惊慌的公会职员就是一通批评教育。作为帝都支部前台小姐和担任银的接待员的艾玛,比半吊子的支部长的权力都要强大。 公会职员们垂着头以一副【您说的是】的恭敬姿态接受着艾玛的说教,冒险者们则怀着受牵连的怒火恶狠狠地盯着刚才那个喝醉了的男人。 攥住我肩膀的醉酒冒险者被这出乎意料的状况吓得唯唯诺诺了起来,艾玛无视了他,掏出手帕开始擦拭我的身上。 「真的非常不好意思!衣服将由我们这边进行赔偿!请问您来到公会是有何贵干呢?出于对刚才公会冒险者失礼行为的补偿,将不会向您收取发布委托的任何费用」 艾玛在数次低头向我致以歉意的同时,巧妙地为我擦干淋湿的头发与衣服。不愧是帝都支部的接待员,突发状况的对应堪称完美,如果是普通的委托人处理到这儿就算告一段落了吧。 然而,艾玛似乎发现了我身着的服装和装饰品的价值,越是擦拭脸色越发苍白。在拨开我的刘海见到面容的一瞬间,艾玛把手帕掉在了地上。 「……殿,殿下……?」 她好像还没判断出来是我还是雷欧,但已经察觉到皇子这层身份了。 「不愧是帝都的接待小姐,连我的脸都能记住,真是优秀啊」 「是,是我冒犯了!还请恕罪!!」 艾玛当即与我拉开距离弯下膝盖,立刻朝着还在云里雾里的冒险者和公会职员们告知了我的身份。 「这位可是帝国第七皇子阿尔诺特殿下!」 「皇子?!」 「那个传闻的废渣皇子为什么在这座城里……」 「真的假的……」 知晓我的真实身份而倍感惊讶的人不在少数,但很快就流露出【废渣皇子的话问题不大】的随意氛围,刚才来找茬的醉酒冒险者刚听到皇子两个字的时候还在畏畏缩缩,但一看是废渣皇子就松了一大口气。 艾玛严肃的脸色并没有随着这股气氛变得柔缓,想必她心里很清楚吧,我没有要事在身是不可能离开帝都的。 「请,请问您今日大驾光临是有何需求呢……?」 「我接受皇帝陛下的命令、正前往南部视察,现正在找一个人,想要相关的情报」 「皇,皇帝陛下的命令?!也就是说是帝国官方性质的出使吗……」 「可以这么说」 支部内所有人一瞬间面如死灰,向皇帝正式派遣的使节行无礼之举,等同于对皇帝本人无礼,冒险者再怎么自由奔放,帝国也不会放过类似的行为。 「请殿下恕罪!我们都没有想到您就是殿下!没有要对皇帝陛下无礼的意思!」 「问题在于有人是出于无礼的意思才做出无礼行为的啊」 「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艾玛深深地把头埋了下去,刚才那个喝醉的男人也做出了一副要双膝跪地的架势。 我伸手制止了他的行为,因为我不想看到冒险者的那种模样。 「冒险者应该是不受权威束缚,热爱自由、我行我素的一群江湖中人,公会职员姑且不论,冒险者在察觉我是皇子之后就着急下跪算是怎么回事?就是凭着这种觉悟当冒险者的吗?」 「这,这是……」 「热爱自由就贯彻到最后,要是喝酒喝得正高兴突然被人打断,管他是皇子还是皇帝都打发走,我就是欣赏冒险者的这种风骨,不要态度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让我失望」 醉汉听到我的严厉呵斥逐渐露出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毕竟自己这下连谢罪的机会都失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但是我并没有想要霸凌他,更没有想把他弄哭。 「贯彻不了作风以后就不要随便找别人的茬了,毕竟帝国的皇族可是经常微服私访的啊」 「明,明白!今后会注意的!」 「您这是愿意原谅我们的意思吗……?」 「我不会对冒险者要求礼仪,而且,今天无论是帝国的皇子还是皇帝的使节都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你们明白了吗?」 「是,是的……万分感谢」 「道谢就免了,能借用一下你们这儿的会客室么?有点话想和你聊聊」 我点名要艾玛接待,随后走进了支部深处的某间会客室。 █ █ █ 「那,那么请,请问您今日特地前来是有什么需要呢……?」 艾玛战战兢兢地问到,在回答她之前,我准备先问出她会在这里的理由。 「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为什么你会来这里?是帝都支部的人事安排吗?」 「不,不是的……啊,自我介绍迟了不好意思,我是帝都支部的接待员艾玛……其实南部地区由于前段时间发生的恶魔骚乱、委托数量一口气涌现了很多,所以有相当数量的公会职员都暂时奔赴南方进行支援了」 「委托增加的话冒险者也会趋之若鹜,是为了对应这个状况么」 「如您所说,我现在就是在支援完毕后的返程途中、预定在这个支部帮忙处理的工作完成后回到帝都」 「原来如此,那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其实皇帝陛下命令我和弟弟雷欧去南方视察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真正的目的在座城里」 「您所指的是?」 不大明白我在说些什么的艾玛顿感纳闷。这也难免,不管能力多么出众,听到委托人说一通非相关专业领域的言论肯定会摸不着头脑,因为我要谈的是和政治相关的话题。 「真实目的是在这座城里找一个人,要寻找的是南部地区的骑士,瑞贝卡。是侍奉席塔海姆家的女骑士,年龄十五六岁的模样,她身上带有记录了南部贵族从事非法勾当证据的告发信,由于其他势力也盯上她和那份信件而展开了行动,我这边想要尽快找到她并保护她的安全。瑞贝卡这个名字太常见了,而且关于她本人的情报也少得可怜,调查陷入了瓶颈,冒险者公会方面有什么线索吗?」 「……您所说的内容是真的吗?」 艾玛的回答出乎我的预料,看来她确实从我的话语中体会到了事态的严重程度,但一上来就跟我确认真伪也太反常了。 一般来讲,在别人询问是否有线索的时候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回答自己会想一想有没有什么相关信息才对啊…… 有点不大对劲,我削尖目光投向艾玛,而艾玛似乎察觉到了我在怀疑她,像是要躲避我的视线似地向下看去,然后说到。 「……殿下,您方才说自己是与雷欧纳特殿下一道前来的,也就是说雷欧纳特殿下如今也在这座耶拿城里对吧?」 「没错,现在正在应付领主」 「那么……能请明天您明天再过来一趟吗?因为这边搜集情报也需要时间」 「军方的隐秘部队和追击瑞贝卡的暗杀者团伙已经潜入城中了,没那么多时间」 「……就算是这样,也请您明天再过来一趟,我向您保证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我倒是希望如果你知道些什么那能不能现在就告诉我?」 「……非常抱歉」 艾玛没有答应我的要求,而且能感觉到无论我怎么追问下去她都不会松口。 于是我只能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表示放弃。 「那么我就明天清晨再过来,这样没问题吧?」 「是的……谢谢您的配合」 我和塞巴斯在艾玛的目送下离开了支部。 「监视的人有?」 「确认到了数名」 「这样啊……那艾玛的判断是对的」 「她好像知道些什么的样子呐」 「打一开始我抛出瑞贝卡这名骑士的存在直到最后,她都未曾问过关于这个人哪怕一丁点的其他特征,那是早就认识对方才会有的反应。一名落难骑士,一边连点像样的蛛丝马迹都没留下,另一边又能一路躲过犯罪组织的追杀,是相当不可思议的情况,但如果是和艾玛一起行动的话就能说得通了,有冒险者给她们打掩护啊」 「原来如此,意思就是公会方面将她雪藏了呐」 我无言地肯定了塞巴斯的结论,无法马上做出回复的原因、其一是需要向瑞贝卡本人确认,其二是考虑到我们也有可能处于其他势力的监视之下。 「如果明天早上艾玛把瑞贝卡带来了的话,我们就立刻护送她离开这里。但是,既然已经和我们有过接触,艾玛也会成为敌方的监视对象,夜间她的保卫工作就交给你了」 「我明白了,可是,即使是冒险者公会的职员,也不大可能甩开一流的跟踪者呐,恐怕会被他们查明具体藏身位置后遇袭」 「那样的话就采取强硬手段。我来作准备,你负责在我们过去之前保护好她」 如果其他势力来硬的,那我方也就以暴制暴就行了,塞巴斯能轻松争取到支援到来的时间。 这样想着,我回到了旅馆的房间。 3 与此同时,帝都。 艾露娜的任务表面上是在后宫中护卫密叶,但其实工作重心都在克莉斯塔的保护上,在密叶与克莉斯塔分开行动时,艾露娜必然会在克莉斯塔身边;密叶当然也知悉这一点。 而这一天,克莉斯塔也要照常去皇城和丽塔见面,所以艾露娜也与之同行。 「锵——!看看这个!克酱!」 「那是什么啊……?」 和平日的风景别无二致的帝剑城广场上,丽塔正向克莉斯塔展示她取出的硬币,乍一看只是稍显脏污的金属垃圾而已,而丽塔却像捧着珍宝一样得意洋洋地在克莉斯塔面前炫耀。 「是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呢——?」 「唉——告诉我嘛……」 「嗯——是告诉你呢?还是不告诉你呢?」 「算了!我去问艾露娜!艾露娜,教教我」 「咦——?!」 克莉斯塔一路小跑来到了从旁守望二人的艾露娜面前发起询问,艾露娜不由得苦笑起来。 那是身为骑士候补生的丽塔使用的物品,艾露娜作为正式的近卫骑士当然知道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可是,就算是知道答案,身为大人往孩子们充满童趣的对话中横插一脚也未免太不懂人情。艾露娜想到这里,便把视线移向丽塔。丽塔满脸都是想要向朋友展示新玩具的兴奋神色,这让艾露娜不由得和把她和往日的自己相重合。 那个一旦拿到新的剑或者魔导具就会兴冲冲地跑到阿尔和雷欧面前炫耀的自己。 「这个嘛……这个是骑士团的秘密道具,所以不可以白白教你,但如果玩游戏赢过我的话就告诉你吧」 「游戏……?」 「是个很简单的游戏,能猜中我准备的石头藏在哪里就算赢,丽塔也过来一下」 「来了——」 被艾露娜叫到的丽塔兴致勃勃地注视着艾露娜的一举一动。 在丽塔心目中,艾露娜虽说称不上是崇拜对象,但也能作为很有名气的大姐姐充分调动丽塔的兴趣。 艾露娜从花坛里捡起一颗小石子,放在手心展示给两人看。 「丽塔你也来参加吧,猜中了的话,向克莉斯塔说明的机会就让给你」 「真的?!丽塔要玩!」 「嗯,精神不错,那么,现在我的手心有一颗普普通通的小石头,接下来我会把它藏起来,你们俩要可看仔细了」 「嗯……!」 「丽塔不会看走眼的!」 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的那股认真劲让艾露娜略感欣慰,她先将放在右手的石头转移到了左手,然后又从左手移到右手,交替循环。起初孩子们还能跟上,但艾露娜动作逐渐加快,最终达到了普通人目视无法捕捉的程度。 尚未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的克莉斯塔和丽塔陷入了一片茫然,就在此时,艾露娜的双手停了下来。 原本摊开的手掌竟然不知何时握成了拳头。艾露娜笑吟吟地发问到。 「那么,石头会在哪里呢?」 「嗯——在哪边呢~?」 「弄不明白……」 「那就靠直觉选吧!」 「不,不行的!丽塔!应该相互合作!我选右边,丽塔选左边」 「哦!!克酱真聪明!就这么办!丽塔要选左边!」 「我选右边……!」 观望着孩子们开动脑筋得出回答的艾露娜笑得更深了。 然而,艾露娜同时打开的双手上都没有石头。原本确信能合作取胜的两人惊讶得目瞪口呆,随后克莉斯塔颤抖着小声说到。 「艾,艾露娜把石头给吃掉了……」 「没有啦!在你们两位胸前的口袋里!」 受到严重误解的艾露娜急忙用手指向丽塔和克莉斯塔的胸前的口袋。 受到艾露娜提点之后的两人这才发现胸口有不自然的微微凸起,她们接着进行确认。 「哦哦哦?!裂成两半的石头在丽塔的包包里?!」 「碎成两半……艾露娜,偷偷掉包了……?」 「没有耍赖皮哦,就是刚才的那块石头」 「但是从中间裂开成两块了!」 「那是用手刀砍断的」 「唔哦哦哦哦哦哦!!好强!你好厉害啊艾露姐!!」 「……」 在兴奋得不行的丽塔旁边的克莉斯塔,回忆起了阿尔临走前所说的话。 【我的剑】,克莉斯塔原先只以为那是阿尔哥哥打的比方。 愣愣地盯着艾露娜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克莉斯塔像是表示同意似地点了点头。 「艾露娜是剑……随便碰很危险……」 「为,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在和她们轻松会话的同时,艾露娜心里的石头也稍微放下来了一点。刚开始护卫克莉斯塔的时候,她和艾露娜这边仍然有些隔阂,为了将其消除,艾露娜和克莉斯塔聊了聊阿尔童年时的往事,努力尝试拉近距离,毕竟被保护对象警戒了的话可就谈不上执行护卫任务了啊。 不过作为拉近距离的代价,有不少阿尔秘密的出糗事迹被克莉斯塔给知晓了。在艾露娜看来这也在所难免,发起请求的可是阿尔那边嘛。 现在可以说已经打成了一片,克莉斯塔相当信赖着艾露娜。 「艾露娜,都没猜中的情况该怎么办?」 「说得是呢,既然是我赢了那就由我来说明吧。丽塔,硬币借我一下,两枚都要」 「好的!艾露姐!」 感觉丽塔的称呼方式已经坐实下来了。这样想着的艾露娜从她手中拿过两枚硬币,并把其中一枚交给了克莉斯塔。 「要好好拿在手上哦」 「嗯……」 「接下来我要像刚才一样把这枚硬币也藏起来,由你们来找到它」 说完,艾露娜便开始将硬币于左右手之间交替传递,随后逐渐提高速度,如法炮制先前的流程。最后向着两人伸出握拳的双手。 「好了,那么现在硬币会在哪里呢?」 「胸包!」 「反过来选左边」 「两个答案都不正确」 艾露娜张开拳头展示空无一物的双手。硬币既不在艾露娜手里,也不在胸前的口袋里。丽塔和克莉斯塔四下到处寻找,最后仍是无功而返。 「那,克莉斯塔殿下,请您拿出刚才给您的那枚硬币」 「这个……?」 「是的,请保持手心摊开,丽塔来把手指放在硬币上面」 「明白!」 「接下来你们可要瞧好了哦,【连结】」 艾露娜向硬币注入了少许魔力,硬币中央随即伸出了一根带有淡淡光芒的丝线。 丝线最终延伸到艾露娜裙子的口袋里。艾露娜拿没被占用的另一只手从中取出了藏起来的另一枚硬币,然后把两枚硬币和连结它们的丝线展示给克莉斯塔看。 「这类硬币叫做【绊硬币】,是两枚为一组使用的魔导具。只要像刚才那样触摸其中一枚的同时念出暗号,就会出现伸向另一枚硬币所在位置的细线,这条细线基本上只有触摸硬币的人才能看到,虽说精通魔法之人对这方面的意识要更敏感,但能识破的应该也只有他们中的一小部分」 「好厉害……可以用这个和同伴取得联络吗?」 「可以用于秘密任务的汇合,也可以用来追踪,靠硬币顺藤摸瓜潜入坏人的基地发起袭击之类的用法也是有的呢。不过由于生产方面还没跟上,目前只有帝都和周边的骑士们才持有,在将来应该会普及至帝国全境。就是这么回事,所以丽塔可千万不能把它们弄丢了哟?帝剑城的骑士训练生的确有资格暂时借用,但能不能保管好这类贵重物品也是教官判断是否有资格成为骑士的标准之一哦?」 「知道了!」 听见她精力充沛但却欠缺紧张感的回答,艾露娜微微叹了一口气。 放着尚在原地的艾露娜,丽塔和克莉斯塔又一起前往广场的方向玩耍了。 「那样真的能顺利当上骑士吗……」 至今从来没有帝剑城内的骑士训练生当上近卫骑士的先例。 即便如此,艾露娜也希望丽塔能成为打破这一先例的头一人,因为她觉得让丽塔陪伴在克莉斯塔的身边是必要的。成为近卫骑士就能获得护卫皇族的资格,虽然并非是像艾露娜一样出身家世显赫的勇爵家,但只要克莉斯塔本人有那个意向,丽塔也能成为克莉斯塔的专属护卫骑士。 艾露娜在脑海里设想着那样的将来,进一步提高了警觉。 正是为了守护这份可能性,当下才必须击碎那份残酷的预知才行。 在艾露娜下定决心的同时,克莉斯塔惊声喊出了丽塔的名字。 「丽塔!」 「没事!没事!啊」 正抱着广场上的立柱向上攀爬的丽塔,在朝下方的克莉斯塔看去的瞬间失去了平衡,向着地面坠落而去。 但是,一瞬作出反应的艾露娜轻柔地接住了丽塔。 「真是的,骑士怎么能反过来让皇族担心呢?丽塔」 「啊哈哈……对不起」 「丽塔!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立柱本身并没有多高,就算是直接落下来对于骑士训练生来说问题也不大,这是艾露娜根据以往经验做出的判断。因为小时候以特训的名义强迫阿尔攀爬过,不善运动的阿尔果不其然摔了下来,最后也只是受了些轻微擦伤。 可是克莉斯塔的反应激烈得并不寻常。 这是由于丽塔受伤也与她看见的未来紧密相关。 「没事的啦没事啦,平常都是这个样子的嘛」 「不行!不能再做危险的事了!」 「殿下,请稍微冷静一点」 「可是!」 「殿下」 艾露娜平静地告诫克莉斯塔让她冷静下来,现在手忙脚乱也没有意义。危机尚在还未化作现实的未来,并非现在。 「有我在您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紧的」 「嗯……」 就在克莉斯塔平复心态的同一刻,艾露娜感受到了其他人的气息,那是来自远离此处的视线。 来源在城堡上层,某个房间的阳台。可就在艾露娜准备寻找违和感的出处时,视线的来源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是我的错觉吗?」 艾露娜喃喃自语着呼出一口气,也许是知晓那样残酷的未来预知让神经有些过敏了。这里是帝剑城广场,有从城堡上层观望皇女玩耍的人并不奇怪。 像这般渐渐说服自己后,艾露娜保持着警戒,将视线移向了克莉斯塔她们。 在艾露娜刚才瞥过一眼的城堡上层阳台,慌乱地隐藏起身姿的小梅出了一身冷汗。 「没想到在这个距离都能被注意到……」 小梅一直窥伺着绑架克莉斯塔的机会,可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担任贴身护卫的竟然会是艾露娜。原本想着将距离拉到这个程度监视三人就不会暴露了,谁成想即使是这样艾露娜也有所察觉。 但是并非一无所获,艾露娜的那副警戒态势可谓相当反常。 连彻底接受过隐蔽训练的自己也差点就被抓到现行,如果是珊德拉养的其他暗杀者恐怕早就被发现了。 这样就能更加确信,第三皇女克莉斯塔毫无疑问持有预知未来的先天魔法,正因如此,对面才会派艾露娜前来护卫。 得出结论之后,小梅逐渐遁入了黑暗之中。 4 在后宫,第五妃子的房间之内,小梅向珊德拉和苏珊报告了侦察结果。 「确定没有搞错是吧?」 「是的,事实确实如此,那副警戒态势不同寻常」 「自小就接受暗杀者训练的你都这么说,那应该没错,光是获得确凿证据这一点就可以说是成果颇丰了呢」 悠然坐在椅子上的苏珊回复到,神情中充满对小梅的信赖,不过一瞬间脸色就变得凶狠了起来。 再怎么说要绑架的可是皇女,没有准备就下手风险太高,更何况克莉斯塔是第二皇妃的女儿,一旦出了什么事首当其冲受到怀疑的就会是自己。 「能动手的话我倒是也想直接动手,但直接引发骚动毫无疑问会查到我身上来,毕竟我是即使什么也不做也会被怀疑的身份呢,要只是怀疑我还没问题,从我这里查到珊德拉身上的话一切就结束了」 「除了这一点以外也有棘手之处,负责护卫的是那个阿姆兹贝尔格的神童,就连我也无法潜伏靠近。属下认为应该动用计谋」 「啊啦?说出来听听」 「动用珊德拉大人中意的那些商人如何?派他们执行绑架即可,就像一直以来我们委托的那样」 「你在说什么啊?!要是他们被一网打尽了,以后谁来提供小孩给我实验?!绑架克莉斯塔之后也还需要他们出力的啊!」 「珊德拉,安静点」 苏珊出声让珊德拉控制激动的情绪,示意小梅继续说下去。 已经习惯珊德拉喜怒无常的秉性的小梅平静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出她思考的计划。 「既然南部方面已经出现了问题,皇帝陛下迟早会派出专人进行调查,如此一来,我们和南方的人口贩卖组织及商人间的关系暴露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你意思是在皇帝顺着他们查到这边之前就弃车保帅?」 「正如您所说,珊德拉大人」 小梅一脸佩服地笑着回答到。先前听说要动用专门给自己准备人体实验材料的商人们而勃然大怒的珊德拉,听到小梅的解释之后也若有所思。 苏珊和珊德拉之前就已经开始切割与南部势力的联系了,因为不管南方人口贩卖的骚动怎么进展,皇帝一定会对统括南方的克琉加公爵家多留个心眼,珊德拉在政治上和他们保持距离是当然的举动。既然如此,那么干脆和其他组织拉开距离也不失为一步好棋。 「无论南部的问题最后以什么方式落幕,我们所受到的损害都能抑制在最小限度……只能这么办了呢」 「是的,所以现在就让那帮人派上用场吧,成功的话就能得到克莉斯塔殿下,即使失败破灭的也只有那群商人自己」 「如果有侥幸活命的家伙准备交代他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无需担心,灭口就请交给我吧」 小梅面带灿烂的微笑说到,那是就连苏珊和珊德拉看了也不寒而栗的恐怖笑容。就算是可能伤及使用者的双刃剑,苏珊和珊德拉也没有对小梅撒开手,这既是因为她作为暗杀者的能力压倒性优秀,也是因为她和其他侍女一样戴有【项圈】。 苏珊和珊德拉对她们的侍女施加了基于禁术开发的【诅咒】,一旦侍女们胆敢向其他人诉说苏珊她们的秘密,强力的诅咒就会让告密者全身上下遭受生不如死的剧痛。拜此所赐,侍女们无法向他人求助,只能对苏珊和珊德拉惟命是从,小梅也是其中的一员。 戴着绝对无法解开的项圈的强力刺客,苏珊和珊德拉中意的就是这样的人才,所以欣然接受了小梅提出的方案。 珊德拉在为即将入手迄今为止从未得见的先天魔法使用者而雀跃不已,旁边的苏珊则是在想象那个令她恨之入骨的第二皇妃的女儿沦为珊德拉的实验体而痛苦不堪的姿态,两人都浮现出邪恶的笑脸。 就这样,她们在台面下开始了计划的实施。 █ █ █ 「第五皇妃大人发来邀请,想要与克莉斯塔殿下和艾露娜大人一叙」 听到前来传话的侍女带来的消息,艾露娜眉头紧锁。 艾露娜也知道第二皇妃和苏珊之间的矛盾,把身为第二皇妃女儿的克莉斯塔带去见苏珊,无异于羊入虎口,根本不清楚那边会对克莉斯塔做些什么。 但是,后宫之中妃嫔说了算。皇后最大,而妃子的顺序越是靠前权力越强,尤其是第三皇妃到第五皇妃这三人,正如外面进行着帝位之争一般,她们也在后宫中进行着激烈的权力交锋,而与这些争斗无缘的第六皇妃密叶的权限和她们相比有着云泥之别。 「很不巧密叶大人不在这里,改日获得许可后会再来拜访的」 「第五皇妃大人是充分了解这一点后发出的邀请」 如果密叶在这里的话应该能够设法婉拒,可惜她收到传令暂时去了皇帝那边。 阿尔和雷欧相继接受任务离开了帝都,皇帝大概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让她随侍左右的吧。 艾露娜看了看藏在自己身后的克莉斯塔,带她同去相当于自投罗网,让她留下又会被声东击西。 没有拒绝邀请的选项,假如不予回应,必然会成为密叶受到处罚的理由。 可要把克莉斯塔带到有可能是杀害母亲的凶手面前也未免太过残酷。话虽如此,那份未来预知令艾露娜觉得让克莉斯塔留下也是凶多吉少。 「请你向第五皇妃转告让她稍等片刻」 「我明白了」 侍女暂时退了下去,不过这充其量只是缓兵之计。 「您都听到了吧,殿下」 「艾露娜……我,不想去……」 「这是当然的,殿下就请留在这里吧,我一个人去」 「艾露娜要走吗……?」 「不去的话密叶大人会受苦的,所以还请殿下保证绝对不会离开这个房间,你们暂时也别出去可以吧?」 说罢艾露娜转过头去,朝密叶的后宫卫士下达命令。 后宫卫士是由清一色的女性构成的卫士团体,负责后宫内部的警备任务。每一位妃子都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卫士部队,即使是地位较高的妃子也无权出言干涉其他妃子的卫士工作,立场上与私兵相近,唯一例外的是统管整个后宫的皇后,但如今皇后采取明面上没有大的骚动就不会有所动作的方针,是故后宫卫士几乎已经可以说是各妃子的私人武装力量了。 「遵命,请交给我们吧」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放她出去,即使是殿下本人的要求也一样」 「是!」 即便只是临时护卫,一手包揽了密叶与克莉斯塔护卫工作的艾露娜也被交付了这些卫士们的指挥权。不过艾露娜仍然对无法动用直属部下支援这一点感到担忧,人手压倒性的不足,单是带一个马可过来状况都没有现在这么窘迫。但是,后宫是女人的地盘,男性未经许可不得擅自入内。 「请您听好,殿下,答应我绝对不要离开这个房间」 「我知道了……绝对不会出去……」 「非常感谢,就算有人说搬出我的名字也绝对不可以开门哦」 艾露娜摸了摸克莉斯塔的头发,离开了房间。 没有艾露娜陪在身边,急剧的不安情绪涌上了克莉斯塔的心头,她所能做到的就是爬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然后把中意的兔子玩偶紧紧抱在胸前。 但是,一桩突如其来的报告撕碎了克莉斯塔渴求安宁的心灵。 「殿,殿下!不好了!阿尔诺特殿下他!」 「阿尔哥哥?!阿尔哥哥回来了吗?!」 惶恐不安地来向克莉斯塔报告的,是浑身沾满血迹的侍女,看她本人似乎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所以克莉斯塔判断她身上的血是其他人的。 出什么事了,克莉斯塔的直觉让她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怎,怎么了……」 「阿尔诺特殿下在前往南部途中受到魔物袭击……受了相当重的伤」 「怎么会……」 「我是来特意通知身为家属的克莉斯塔殿下前往探视的……还请您尽快出发」 残酷的消息让克莉斯塔的意志动摇不已。 克莉斯塔立刻从被窝里跳出来尝试冲向房门,但周围的卫士们制止了她的行为。 「请您冷静!殿下!」 「放开我!阿尔哥哥他!」 「艾露娜大人交代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放您出去!」 「哥哥他有危险!求求你让我过去!」 「密叶大人也都已经到那边了!请您快些!」 听见侍女加强了语气,克莉斯塔奋力挣脱了卫士们的阻拦径直跑了出去。在克莉斯塔心目中,密叶、阿尔和雷欧就是自己仅有的家人,说他们是自己的全部也不夸张,这才失去了冷静。 卫士们见状只能无可奈何地从后方紧追上去,而克莉斯塔则在满身是血的侍女的引导下一路飞奔。 「喂!你要带到哪里去!那边是商人上下货的地方!」 「为了避免引起骚动是从这边把他们接入城中的!伤员禁不起随便运输,就在现场接受治疗!」 「快带我去!」 克莉斯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跑着。由于太过担心哥哥的安危,克莉斯塔为了跑得更快甚至在途中把心爱的兔子玩偶都扔掉了。转过拐角,克莉斯塔一眼便看见了靠在马车旁边浑身是血、正接受着治疗的身影。 「哥哥!」 克莉斯塔惊叫着冲向马车,但是走近一看却发现对方除了发色是黑的,其他特征和哥哥完全不一样。 「不是……哥哥……?」 「对,是陷阱」 话音未落,倒卧的黑发青年旁边闪出一个微胖的男人,用手巾塞住了克莉斯塔的嘴巴。 「唔唔唔唔?!唔唔……」 克莉斯塔竭力想要出声求救,却仍然敌不过成年人的力气。 手巾渗出的药味渐渐夺走了克莉斯塔的意识。同时响起的还有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倒下的是鲜血自脖颈喷出的后宫卫士们。 「您的本领还是一如既往的高超啊,君特大人」 「客套免了,快点办事」 珊德拉手下的暗杀者君特,一边警戒着四周一边催促微胖男人加快速度。 平时总是用魔法实行暗杀的君特,这次使用的则是随处可见的匕首,目的是为了防止这一系列杀戮被人察觉是自己所为。 绑架皇女是重罪中的重罪,一丁点痕迹都不能留下。 「那么她就交给我了」 「啊啊,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当然当然,不会对她出手的,嘻嘻,不会的不会的」 君特鄙夷地看着面前这个满脸下流笑容的微胖男人。他表面上是帝都知名的商人,背地里却是从帝国各地收集奴隶再卖出的奴隶贩子,而且还是对小孩子抱有情欲的变态。 察觉到克莉斯塔这般年龄的少女正是他的最爱,君特才出言叮嘱他别色迷心窍。 「不是开玩笑就能了事的,明白的吧?」 「是,是,我知道了」 微胖的商人在君特的再三威胁下露了怯,以一副暧昧的笑脸指挥手下搬运克莉斯塔到马车里。 睡着的克莉斯塔被装进了带有隐藏隔间的车厢,底部采用双层设计,是平时运输非法货物时也有使用的空间。出城时候的检阅虽然不如入城那么严格,但再怎么说绑架的可是皇女,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商人没有罪恶感,虽说绑架皇女还是头一遭,但诱拐贵族家的大小姐使之堕落成奴隶之类的勾当可没少干,流程上都大同小异。 确实,说后怕还是会后怕,与整个皇家为敌也太过危险了,但是提出委托的不是别人正是同为皇族的珊德拉,那么大概就不会有后顾之忧——商人是这么盘算的。 只要不漏出马脚就没有问题。商人奸笑着乘上了马车,君特和部下在完成尸体的清理后也火速离开了现场,尽管要完全消除所有痕迹还需要花上一些时间,君特等人也无法再拖下去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艾露娜就会赶到现场。 于是,装有克莉斯塔的马车开始了移动。不过,还有一个孩子紧随其后。 是丽塔,丽塔的手中握着克莉斯塔半路扔下的兔子玩偶。她从后方设法搭住了马车架杠,奋力翻身潜入了车厢之中,随后将兔子玩偶扔出了马车。 「丽塔一定会救你的……克酱」 在这之后没过多久,克莉斯塔失踪的消息遍布了皇城,帝剑城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戒严状态。 然而,装有她本人的马车早就已经离开了城堡。 预知中的未来正一步步化为现实。 5 深夜,我和雷欧迅速前往可能是瑞贝卡在住的旅店,因为塞巴斯报告说艾玛和瑞贝卡的位置已经暴露给敌人了。 然而在我们到达现场时,旅店俨然是一幅战斗结束之后的光景。看样子艾玛的确被人跟踪了,只要人在城里,活动范围就是被圈定的,再怎么说没有反侦察经验的公会职员也没办法甩掉专业的暗杀者,让塞巴斯前来护卫的决定真是做对了。 「辛苦了」 「其实并不怎么辛苦呐,因为并非是以训练有素的军人作为对手」 塞巴斯若无其事地回应我的慰问,与如此众多的敌人交手的同时还有闲心观察对方的来历,着实令我吃了一惊,不过这份情报可以说是相当宝贵。 意思就是袭击艾玛他们的组织是暗杀者们,另一边哥顿准备的隐秘部队还没有动作。 「你就是骑士瑞贝卡?」 从旅店房间中走出的是艾玛和另一个女人,雷欧见状发起了询问,紧接着,女人单膝跪地。 「在下名为瑞贝卡,是侍奉席塔海姆伯爵家的骑士」 「我是帝国第八皇子雷欧纳特,没出什么事真是太好了,救援来迟真是不好意思」 「不敢……因我劳烦殿下之手才是万分抱歉,原本是打算独自一人前去帝都,可惜实在是寡不敌众,于是才像这样借助艾玛和冒险者队伍的力量,力有未逮,可谓骑士之耻辱」 「无需放在心上,我也有责任,而且我对席塔海姆伯爵做出了对不起他的事情」 「……」 瑞贝卡低下了头。雷欧说的是讨伐夺取席塔海姆身体的恶魔那件事吧,可是沉浸在感伤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塞巴斯刚才解决的肯定只是第一波敌人,后续第二波第三波随时可能袭击过来。 「有话之后再说,我们马上撤离,艾玛你能不能骑马?」 「可以的,可是殿下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好意思,我们并没有完全信赖你们的实力,对方是暗杀者,如果你真的厉害到在全城都被监视的情况下还能甩掉跟踪,那你们应该早就到达帝都了,所以让塞巴斯跟在了你们后面以防万一,而我这边也在做随时能够出发的准备」 「原来是这样……」 面对我一点不讲情面的解释,艾玛苦笑着点头表示接受。这么说是有些过分,但我们可是处于帝位争夺的漩涡中心,不择手段之人比比皆是,更何况这次不管是哥顿还是珊德拉,都派出了相当精锐的势力,全盘相信外行的手腕必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毫不犹豫地催促艾玛和瑞贝卡赶快骑上旅店门口备好的马,周围还有雷欧的心腹们组成防卫态势。他们在雷欧的阵营中也是相当有本事的家伙,以哥顿的隐秘部队为对手或许会有些吃力,但对付暗杀者想必很难落入下风的吧。 「隐秘部队一定会在路上设下埋伏,准备好了吗?」 「当然」 我跨上马背朝雷欧发问,雷欧则是一边拔出佩剑一边回答,在场的所有人中雷欧的实力也是出类拔萃的,而且他的任务是充当先锋开路,这样可以很大程度上减轻其他战斗单位的压力。 「那就走吧」 「嗯,向帝都出发!」 响应雷欧的号令,我们乘着夜色开始了快速骑马行进。 █ █ █ 离开耶拿城之后的突围都很顺利,虽然中间遭遇了数次伏击,但都是仅靠雷欧个人的力量就解决的等级,问题是—— 「隐秘部队还没有动作吗……」 「虽然有在监视,但似乎没有进行除监视以外行动的倾向」 在马背上急行军的我听过塞巴斯的报告后陷入了沉思,发动奇袭从我们这边抢人的大小机会要多少有多少,问题是一直没有出手的原因搞不明白。 隐秘部队也是军队下属的组织,说不定是判断对皇帝命令在身的我们发起袭击的风险过高而没有行动。 但是只有这一个原因么。 倘若是真的在意这一点,那从最开始就应该采取更慎重的行动才对,照这么按兵不动下去,他们的目的将无法达成。 「嗯……?目的无法达成……?」 能进入隐秘部队服役的军人想必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必然是以达成目的为最优先行动的。未必他们真就打算什么都不做、目送我们回到帝都吗? 不可能,唯一能说得过去的假设就是他们仍然在斟酌出手的最佳时机,换言之—— 「最低限度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瑞贝卡!告发信没事吗?」 瑞贝卡没有马上回答我的质问,而是偷瞄了一眼艾玛,接着艾玛也与她视线相交点了点头。 「雷欧纳特殿下,阿尔诺特殿下,其实我们还保密了一件事」 「告发信目前并不在我们手头」 听见两人的回答,我和雷欧的面色同时变得凝重起来。父皇给我们下达命令,其最低要求是瑞贝卡本人的保护,但这说穿了只是最低限度的目的,最好的展开是把瑞贝卡和书信都置于保护之下。 「那封信现在在哪?」 「交付给之前一起行动的冒险者队伍了,我们约定在帝都支部再碰头」 「兵分两路了么……」 责怪她们做事欠考虑未免太苛刻了,这是以自己的性命作为诱饵、即使身死也能保证书信送到帝都的充满觉悟的作战,若是状况不同极有可能非常奏效,然而这次对上的对手可不是吃素的。 当下与我们敌对的是哥顿和珊德拉,双方都是在帝位争夺中握有一方势力的强敌,兵分两路这种作战理所当然会出现在他们的预期计划之中,更何况目的地都是帝都,不管这边怎么出招,只要在帝都门口布局就能轻易击破这边的计策。 「只能祈祷那一队冒险者平安无事了啊」 「说的是呢……」 「我,我们弄巧成拙了吗……?」 瑞贝卡看到我和雷欧的反应慌了起来,虽然她这个问题的答案的确是【没错】,但要据实相告还是于心不忍。就结果而论,我们没能尽早发现瑞贝卡才是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瑞贝卡本人的肉体与精神都处于走投无路的状态,她只是做了她力所能及的。 所以雷欧才会一脸苦恼、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才好的样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帝都附近毋庸置疑是有部队埋伏我们的,和我们一起行动还好,冒险者队伍那边只靠他们恐怕守不住告发信吧」 「可,可是应该没有人知道书信在他们身上啊!」 「和你一起行动过的冒险者肯定会被置于监视之下的,敌方可是雇佣了强力暗杀者的珊德拉和掌握大半个军部的哥顿,到处都是他们的耳目。从哥顿方面现在都没有动作来看,可以认为告发信已经落入哥顿之手了」 「哥哥,注意语气」 「粉饰语言也改变不了什么,状况相当糟糕,最低限度目标的瑞贝卡的保护是达成了,但是信没了,根据哥顿接下来怎么出招,我们可能会受到父皇责罚」 自告奋勇请求父皇下达视察命令,到头来却拿不出令人满意的结果,受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要是能把瑞贝卡和告发信都收入手中,父皇就能慎重地着手处理南部问题;但现在告发信落到了哥顿那边,视情况事态可能会超出父皇的掌握。 「但愿哥顿的新军师不是什么能人志士」 这是非常他力本愿的想法,特意让情报流到我们这边、从背后掌控全局的索尼娅,不可能想不到那封信最有效的使用方法。 暂不论索尼娅的真实目的,既然身为哥顿阵营的军师,就必须要献出与身份相符的计策,她没得选。 哥顿方将借助她所提出的计策夺得优势,而我们将会陷入劣势,更要紧的是本来可以阻止的内乱将变得不可避免。 「抓紧赶回帝都吧,万事都慢人一步就正中对方下怀了」 我不由得加快了策马的速度。 6 受邀前往第五妃子苏珊房间做客的艾露娜与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的苏珊对峙着。 「我想我是有传达希望能把克莉斯塔带来的请求的哟?」 看着苏珊恬不知耻地把请求二字挂在嘴边的模样,艾露娜捏紧了拳头。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请求,是威胁。 不过艾露娜毫无怯意,直视面前的苏珊回答到。 「克莉斯塔殿下身体不适正在房间内休息,因此只有我受邀前来」 「哦,身体不适啊……那就算了」 苏珊用手势示意艾露娜入座。 不方便谢绝的艾露娜坐了下来,但是桌子上的茶水点心一点也没碰。 苏珊其人给艾露娜印象最深的一幕,是她在第二皇妃去世时那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 正因为泪水是真实的,所以才令人不寒而栗。名叫苏珊的这个女人,就连她恨之入骨的对象死去时她都能为之伤心欲绝涕泗横流,能欺骗自己到这个地步,欺骗别人自然也不在话下。艾露娜的父亲形容她是宛如蛇一般的女人,艾露娜今天再次对这句评价有了深刻体会。 「这次邀请你来是想要借助你的力量」 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的苏珊,在艾露娜眼中仿佛一条一边吐芯子一边滑行过来的蟒蛇,它缓慢地接近猎物,只为窥伺张开大口咬住要害的一瞬间。 然后等猎物回过神来就已经被紧紧缠绕动弹不得了。艾露娜眨了眨眼睛,把这些想象统统赶出了脑海。 「如果是需要我在帝位之争中帮忙的话请容我谢绝」 「啊啦……为什么呢?」 「阿姆兹贝尔格代代当家都没有与皇位争夺扯上关系,与政治斗争保持距离是我们家族的传统立场」 「但是我看你相当关照雷欧纳特不是吗?现在也在护卫他的母亲」 「因为是青梅竹马,在个人能力所及范围内当然会帮朋友一把,我来护卫他们的母后也能让他们安心,惹您不高兴了吗?」 「哪里,就是觉得你们之间的友情真美妙呢,能不能也分一点友情给珊德拉呀?」 绝对不干。想是可以这么想,但话就不能这么说。艾露娜选择用模棱两可的回答来糊弄过去。 「如果有亲近的机会的话我会考虑的」 「真是不近人情的回答呢,那孩子和我对你的评价都很高哦?」 「这样么」 艾露娜在以冷淡的态度回应苏珊的同时感到了有些诧异。 对阿姆兹贝尔格家的继承人说出【对你评价很高】这种话,也不可能让艾露娜站在他们一侧。阿姆兹贝尔格家族的社会地位长期安定,并不会因为一个妃子的评价就有所变化,但是这种毫无意义的话语却从苏珊口中说出来了,艾露娜为这股违和感皱起了眉头。 「如果你愿意协助珊德拉的话,回报可是很丰厚的哦,我可以保证不会向你的青梅竹马出手」 「真是难得的提议……第五皇妃大人,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积极地拒绝对方执拗的劝诱并非良策,用暧昧的语言见招拆招、等时候差不多了就找准机会离开才是最合理的对应。 这一点艾露娜也明白,所以才觉得奇怪。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艾露娜改变了话题流向,由她这边发起了质问。 「什么问题啊?」 「为什么您要邀请克莉斯塔殿过来?」 「那孩子可是刚回到国境的莉泽萝蒂的妹妹呀,我就想着拜托她让莉泽萝蒂也站到我这一边来呢」 「站到你这一边……?」 艾露娜简直不敢相信苏珊能说出这种话。 她所说的设想根本没可能,莉泽萝蒂和克莉斯塔都是第二皇妃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和有杀害亲生母亲嫌疑的苏珊合作。就算苏珊真是清白的,也无法摆脱她受人怀疑的身份,而既然受人怀疑,那么想要取得她们的协助就是白日做梦。 明知如此也要说出那种回答的原因是什么呢。 「现在克莉斯塔不在这里呢,还是说回你身上吧」 「拖延时间么……」 艾露娜警戒地小声自言自语到。 苏珊则是显露出些许惊讶的样子歪了歪脑袋。 「你是指什么呢?」 「?!」 看见这一反应,艾露娜确信了自己是被故意引开的。她当即站起身、无言地跑了出去,苏珊也没有难为她。后宫占地辽阔,各个皇妃的寝宫之间有相当长的距离,自打艾露娜来到这个房间的时间点开始,拖延时间的作战就已经充分发挥效果了。 艾露娜诅咒着自己的大意,她登上后宫的屋顶、以最短距离跑向克莉斯塔的所在地。 之所以邀请克莉斯塔,是因为知道自己一定会把克莉斯塔安置在房间里。 最初的目的就是调虎离山。 「咕!」 明明是为克莉斯塔的心情着想,到头来却反而让克莉斯塔暴露在危险之中。 无论发生什么都应该陪在她身边的。内心满是后悔的艾露娜总算来到了密叶房间附近的位置。这里可是后宫,对方应该也不敢轻举妄动的——她怀揣着这样的一丝侥幸看了一眼房间内部。而克莉斯塔已然消失不见的事实让艾露娜的脸上写满了不甘。 「殿下呢?在哪?」 「是,是!克莉斯塔殿下听闻阿尔诺特殿下受了重伤回到皇城,所以就」 「如果是真的城里早就该闹成一锅粥了!跟我过来!」 艾露娜立刻带上其他卫士开始追踪克莉斯塔的动向。通过询问附近的目击者逐渐锁定她的行动轨迹,而在最终确认了她的目的地是商人们的马车停留站之后,艾露娜直接扔下了跟在后面的卫士们火急火燎地先行赶了过去。 来到马车停留站的艾露娜用视线一扫在场的商人们。 无视他们惊讶的眼神,艾露娜环顾四周,随后发现了沾在地上的污斑。那很明显是被人擦拭过的血迹,而且还有好几处。 连擦拭的方式也是暗杀者惯用的手法。艾露娜下意识咂了咂舌头,抬起了脸。 难道没有其他线索了吗。就在艾露娜继续四下搜查时,她发现在停留站往前一点的位置,有只落在地上的兔子布偶,这是克莉斯塔的东西。 「殿下……!」 焦急得叫出了声的艾露娜急忙来到玩偶附近。 白色的玩偶沾上了灰尘,但是没有血迹,可以认为克莉斯塔应该还没有受到伤害,想到这一点的艾露娜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触摸布偶的手指传来了某种硬质物品的感触,看来是有人从缝合处塞入了什么东西进去,打开缝隙一看,映入眼中的是一枚硬币。 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的艾露娜,小心翼翼地念出了暗号。 「……【连结】」 紧接着,一根魔力细丝从硬币中伸了出来,并且朝着城外的方向延长而去。 「丽塔……!」 艾露娜不由得叫出了那名训练生的名字,语气中既包含感激,又充满了担心。 既然将这一大线索留在了案发现场,说明丽塔大概率跟在克莉斯塔后面。但是,和克莉斯塔一起深入敌营,意味着克莉斯塔预见的未来变成现实的可能性极高。 「快去通知陛下发生了紧急事态!克莉斯塔殿下被绑架了!将所有要人召回皇城!封锁全城!动作快!」 近卫骑士队的队长持有这样的权限,视事态紧急程度也允许某种程度的自主行动。而艾露娜立即又做出了进一步指示。 「接下来由我先追击!去向陛下请求派遣近卫骑士队!」 说完艾露娜就高跳起来并浮游在空中,比起在辽阔而又错综复杂的帝都街道中避开市民穿行,还是这样子来的快。 平时没有这样做的原因,是皇帝禁止无正当理由的飞行。然而现在情况危急,顾不得那么多。 艾露娜笔直地飞向了绊硬币所指示的地方。 █ █ █ 「好了,总之这样子就告一段落了」 被人从马车上搬下来的克莉斯塔恢复了意识,不过她并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而且还被绳索绑得结结实实,朦胧中只能回想起刚才好像是在下楼梯,但具体的地形特征也说不上来。唯一能肯定的是现在被人关在了阴暗潮湿的某个房间里。 「好了,皇女大人,我去拿个和你特别相衬的项圈过来,你就在这儿等着吧」 绑住克莉斯塔的秃头男这样说到。 这个被商人任命负责管理奴隶的男人欣喜地走向了通路的更深处。 要被戴上项圈了,克莉斯塔为此感到绝望。 给人类戴上的项圈,其本质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夺取对象人身自由的魔导具,是在帝国明确禁止流通的物品,说到底与奴隶相关的一切物品、交易以及制度都是帝国的令行禁止的。 自己被能够使用这种道具的坏蛋抓住了,想到这里,克莉斯塔的身体颤抖不已。 不过,她的耳边传来了本应不在这里的朋友的声音。 「克酱……!」 「丽塔……?」 用说悄悄话的音量向克莉斯塔搭话的丽塔,看见克莉斯塔有所反应后露出了笑脸。 然后立刻就掏出随身携带的短剑,开始切割缠绕在克莉斯塔身上的绳索。 「你是怎么……?」 「丽塔看到克酱你把布偶掉在地上了,所以就跟在后面追了上去,然后就看见克酱被这些人搬上马车,于是丽塔也跳进马车,就一路到这里来了」 「明明这么危险……为什么……?」 「因为丽塔不是对朋友见死不救的胆小鬼啊」 话说完的同时,丽塔也割断了克莉斯塔身上的绳子,接着扛起克莉斯塔的肩膀搀扶着她站了起来。 「不行……逃不掉的……」 「不会有事的,丽塔会好好保护你」 丽塔展露出和平常一样明快的笑容,扶着克莉斯塔向出口移动。两人在复杂的地下通道一小步一小步地前进,但速度始终提不上来,毕竟终归只是小孩子,而且其中还有一个人无法正常行走。 所以很快就被先前那个秃头男人追了上来。 「有只老鼠混进来了么,算了,把你也一并做成商品」 「来了?!」 「丽塔你一个人逃吧……!」 「我办不到!」 由于后面有秃头男在追赶,丽塔和克莉斯塔改变了前进路线。 虽然并不是通往出口的道路,但一直走直线通道的话很快就会被抓住的。 数次拐入弯曲狭窄的道路后,丽塔与克莉斯塔躲进了某个虚掩着门的房间,然后关上了房门。 「呼……总算甩掉了吗?」 「骗人……」 与感到安心的丽塔恰恰相反,克莉斯塔的脸上遍布绝望。 这里是收容那些预定要进行出售的奴隶孩子们的房间,角落里有大量戴着项圈的孩子们相互依偎着。克莉斯塔对这个房间的内部特征有着鲜明的印象,因为这里就是预知中丽塔会死去的房间,在这里,丽塔会被什么东西刺穿身体死掉。 「丽塔!!快逃!!」 「嗯?我们现在是在逃跑啊?」 「不是说这个!求你了!」 克莉斯塔向丽塔发出了恳求,然而她的悲鸣被房间深处传来的另一个声音掩盖了。 「找~到~了~」 那是仿佛将自己的心脏牢牢攥住的低沉声音,是刚才那个秃头男来了。 他是从乍一看只是普通墙壁的地方进入房间的。 「这里可到处都是秘密通道啊,想玩儿捉迷藏你们是赢不了的」 「怎么会……」 「可恶!!」 丽塔试图打开刚才通过的正门,却感觉外面好像卡住了什么东西似的,怎么推拉都纹丝不动。 一定是秃头男人做的手脚。 「好了,躲猫猫该结束了」 「不,不要过来!」 丽塔让克莉斯塔躲到背后,拿起短剑摆出架势。 秃头男人见状则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 「哎哟哎哟,我好怕我好怕,搁这儿扮演骑士大人呢」 「话多!」 丽塔朝秃头男使出了一系列很难想象是小孩子所能掌握的犀利短剑术。 大摇大摆地接近过来的男人踉踉跄跄地赶紧后退了几步,被丽塔割伤的腿部流出了鲜血。 「切……妈的死小鬼……现在马上把短剑扔了,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能饶你一命噢?」 「不干!」 「丽塔!快停下!」 「皇女大人可都这么说了噢?」 「丽塔绝不抛弃朋友!」 面对再次进入攻击范围的秃头男,丽塔像刚才一样发起迎击,但已经看清短剑轨迹的男人只是稍微后退了一点便躲了过去,并且看准丽塔发动迎击的破绽狠狠地将她踢飞了出去。 「啊呜!!」 「哎呀~踢得真爽啊」 「咳咳!呃呃呃……」 「丽塔!丽塔!」 被秃头男踢飞得丽塔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最后撞在了墙上。 克莉斯塔看见丽塔一边吐血一边不住地咳嗽,赶紧跑到她身边想要做些什么,却没想到脸颊被不断流出的泪水沾湿的丽塔重新站了起来,并且又一次以保护克莉斯塔的姿态向前迈出一步。 「已经站都站不稳了还想打下去,真是勇气可嘉啊,被别人教育骑士就是用来保护皇族的吗?」 「不,对……」 「有什么不对?他们可是舒舒服服在城里长大、不知世间心酸疾苦的家伙噢?我看你也是平民出身吧?这也是为了你好,我最后再说一次,把短剑扔了,当奴隶总比死了要好不是吗?」 「我拒绝……」 「哎,讨厌讨厌,该不会你这样的小屁孩也要说什么骑士的尊严荣誉啊之类的吧」 男人的语气满是鄙夷和不屑,而丽塔始终目不转睛地怒视着他。 然后摇摇晃晃地举起短剑准备继续战斗。 「丽塔不是骑士……因为克酱是朋友所以我要保护她……丽塔绝不抛弃朋友!!」 「这样啊」 秃头男人说罢,从手边捡起了一根铁棒。 棒的前端有着锐利的尖头,恐怕是用来虐待奴隶的道具。 拿起铁棒的秃头男朝着丽塔慢慢走了过来,这一光景与克莉斯塔的未来重叠在了一起。 克莉斯塔的内心萌生出了放弃的念头。自从看见皇太子之死的未来的那天起,克莉斯塔已经看过数不清的未来预知了,其中甚至包括没有和阿尔与密叶他们说过的预知。 所以克莉斯塔在某种程度上弄清了能够改变的未来与无法改变的未来之间的差异基准。 可以清晰地看见人的死亡的未来是无可改变的,无论采取什么行动,最后的结果都将与预知完全一致。 迄今为止,克莉斯塔尝试过形形色色的方法对预知结果进行干涉,唯有人死去的预知从来没有过改变,无论是皇太子的死,还是常年在莉泽萝蒂身旁侍奉的军人的死,抑或是侍女的死,大家的死都化作了现实。 明知如此,这次也好好挣扎过了,因为不想丽塔就这样死掉。可是,到最后,反而是自己的行动招致了她的死亡。努力反抗化为徒劳,放弃作为更是无解,未来无法改变。 「那就死吧」 秃头男说完,便开始为了准备突刺而向后抽回铁棒。看见这一幕,克莉斯塔的内心彻底染上了绝望的色彩,为这份弱小无助而绝望,为忌讳的预知能力而绝望。但即便是这样,克莉斯塔也还没有完全放弃,因为无论怎么样,自己都不愿意接受丽塔死亡的事实。 所以克莉斯塔孤注一掷,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兄长告别前留下的话语之上。 「艾露娜————!!!!」 「叫再大声也没屁用!」 秃头男人朝丽塔刺出铁棒的一瞬间,房间的墙壁轰然碎裂,一道银色闪光朝他奔袭而去,而秃头男人完全没有把握住这一状况。 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被什么东西击飞之后重重地撞上了墙壁。 「是什么……」 「很抱歉救援来迟了,殿下。丽塔,你还好吗?」 「艾露娜……」 4-5 男人的余光瞥到碎裂的墙壁之外一个接一个的连贯破洞,因而瞬间理解了。 理解了眼前的骑士是径直撞破层层墙壁冲到这里来的,还有她的剑刃深深地贯穿了自己的身体这一事实。 女骑士有着樱色的头发和翡翠般的眼瞳。 「阿姆兹……贝尔格……」 「没错……欺负了我那可爱后辈的人就是你吧?」 「是……又如何……?」 「罪该万死」 艾露娜说罢,向剑中注入了能将男人的身体和墙壁一同刺穿的力量。 只是这样,男人就以难以目视的速度撞破身后的墙壁、向着更深处被击飞了出去。 艾露娜并不在意秃头男的去向,比起那种事现在有更紧急的状况需要确认。 「丽塔……!」 「艾露姐……」 「啊啊,丽塔……」 艾露娜支撑起站立不稳的丽塔,同时看向她受伤的腹部,从轻轻触摸之后的感觉来判断肯定有骨折。虽然施加了简单的治愈魔法,但面对如此复杂的骨折伤势也只能起到减轻疼痛的作用,必须得马上送到专业的治疗魔导师那里接受系统医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艾露娜……!」 「殿下……!万分抱歉,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不是的……是我不好……我打破了约定……」 哭得梨花带雨的克莉斯塔扑向了艾露娜,而艾露娜也紧紧回拥克莉斯塔。 然后,艾露娜以不会加重伤势的手法温柔地抱了抱丽塔。 「谢谢你……大家能得救都是多亏了你哟,丽塔……」 「嘿嘿……丽塔了不起……?」 「嗯嗯,非常了不起,很出色」 艾露娜将丽塔轻柔地背在背上之后站了起来。 「艾露娜……这些孩子们……」 「我明白的」 她轻轻一挥手中的利剑,套在孩子们颈项上的项圈便一个接一个地应声断裂。 「想活下去就跟在我后面吧」 艾露娜说完便带着丽塔和克莉斯塔离开了房间。 在她们身后,曾是奴隶的孩子们不假思索地跟了上来。 7 「刚才的冲击是怎么回事?!」 「没出问题吧?!肯特那会长!」 「没事没事,请各位稍安勿躁,就是奴隶们挣扎得有些厉害而已」 微胖的奴隶商人肯特那正站在类似于跳舞舞台的位置、冷静地向着下方来到会场购买奴隶的老主顾们说明情况。 宾客的数量不满二十,但全都是些喜好奴隶的帝都贵族。 这里是肯特那经营的肯特那商会的地下秘密拍卖会场,内部结构错综复杂不说,而且还在各处都配备了商会护卫。 出现入侵者这种事压根就不可能,所以肯特那才会表现得异常淡定,然而—— 「这可真是绝了,没想到堂堂肯特那商会的会长居然在做奴隶交易啊」 「什么?!呜哇?!啊啊!!我,我的,我的腿……」 从本来应该存放着待拍卖奴隶们的舞台侧台慢慢走来的不速之客正是艾露娜,而直到前一秒还在侧台看守的护卫,现在也已全部被艾露娜干掉,呆在她身后的克莉斯塔她们正静静观看着艾露娜的活跃表现。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肯特那已经来不及逃跑了,这是因为艾露娜早就朝他的双腿施加了既表浅到不会致命、又深入到能限制他步行的绝妙斩击。 「近卫骑士团所属,第三骑士队队长,艾露娜·冯·阿姆兹贝尔格,以绑架皇女与奴隶交易的罪名将你逮捕归案」 「阿,阿姆兹贝尔格?!为,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说为什么呢?还有那边的所有人也是同罪,谁敢动一下我就斩了他,不要想着能从阿姆兹贝尔格的手上逃走」 听到这话,各个宾客已经离开椅背的腰又靠了回去。他们也是生活在帝都的贵族,对阿姆兹贝尔格家族的恐怖深有体会,出现在眼前就完蛋,简直称得上是死神的同义词。 「噫,噫!救,救救我……!」 「救你?!光天化日之下胆敢诱拐皇女还真亏你能说出这种话呢?」 「我是,我也是被人委托的!」 「想也是呢,所以刚才留了你一命,得请你给我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呢?」 「那样会很困扰的」 话音未落就有数枚短剑向艾露娜袭来,艾露娜立刻抽剑将其悉数弹开。 没有放过这一空隙的假面暗杀者奔向了肯特那,不过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艾露娜的剑刃牢牢咬住了暗杀者意图杀死肯特那的短剑。 「休想杀人灭口」 「果然还是得以你作为对手么」 或许是因为假面的干扰作用,对方的声音含混不清,就连是男是女都难以辨别。 最近是流行戴假面么。想到某个人物的艾露娜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同时挡住了暗杀者迅猛的突刺,于是对方进一步提高了进攻速度,左右手同时握持短剑袭来,将艾露娜击退至舞台的另一边。 「看来是在为了不破坏场地而手下留情呢」 「是啊,不过」 艾露娜在暗杀者朝着她的身躯发起进攻的瞬间,自下而上使出了一记跳斩,而比起先前还要注重进攻的暗杀者避之不及,完全是准确预判了对方的动作才能使出的招数。 为了避开能力短板尽早决出胜负,暗杀者普遍具有针对敌人要害发起攻击的习惯。艾露娜基于丰富的经验达成了此次反击。 「咕……!」 暗杀者的肩部多了一道深深的切裂伤口。 原本立刻想要拉开距离,但艾露娜却是一副绝不放跑的架势、以先前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的神速紧咬暗杀者不放。虽说的确能看出她为了保证其他人的安全而有温存实力,但强如这般的确出乎了假面暗杀者的预料。 于是暗杀者立刻切换了目标,将右手所持的短剑向肯特那的方向投掷而去,作为代价,自己的腹部则被艾露娜的剑所刺穿。 「呜哇啊啊啊啊!!有血,我流血了啊?!」 「咕呃……」 「切!」 艾露娜立刻拔出剑刃赶往肯特那旁边查看伤势,短剑剑刃几乎全部没入了胸口,是非常致命的重伤,不进行急救处理毫无疑问会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拍卖场大幅摇晃了起来,四处的建筑内装开始崩坏。 「这是……?!」 「还是早点离开这里为妙哟……」 按压着腹部伤口的暗杀者拉开了与艾露娜之间的距离。 从建筑物的晃动和现在的状况判断,应该就是这个暗杀者干出的好事。 现场既有肯特那这个重要的情报来源,也有克莉斯塔和丽塔、以及众多奴隶儿童需要艾露娜的守护。于是艾露娜干脆地放弃了追击,选择带领其他人一起离开地下。 「所有人跟我来!」 艾露娜担起碍于伤势无法行动的肯特那,率领着孩子们和在场的买家一同、争分夺秒地向着出口赶去。 █ █ █ 出口近在眼前,在登上最后一段楼梯的时候。 克莉斯塔搀扶着的丽塔失去了平衡。 「呜呃呃……」 「丽塔!」 听见后方传来的声音,艾露娜转过身去。只见丽塔捂住受伤的腹部趴到在地,大概是快速移动让伤势进一步恶化了。 「保持那样别动!」 艾露娜保持扛着肯特那的状态下来到了丽塔身前,再放她这样下去会危及性命。 做出如此判断的她以一只手担起肯特那,正欲伸出另一只手抱起丽塔时,不知是哪个奴隶买家见状大叫了一声。 「就是现在!快跑!」 以此为契机,参加奴隶拍卖会的宾客全都争先恐后地冲向了出口。虽然跑得快也不一定代表能够逃脱制裁,但这种状况下总有撞大运的能逃得掉,而他们所有人都对自己就是那样的幸运儿深信不疑。 艾露娜为他们的不齿行为咂舌,一个二个都是无法视而不见的罪犯这点不假,但比起抓获他们,现在更优先的是克莉斯塔和丽塔这边。 艾露娜以不会影响伤势的温柔动作担起丽塔,与克莉斯塔一道向出口移动。 回到地面上之后,呈现在艾露娜眼前的是她意想不到的光景。 「这是……」 在地下出口附近,抢先逃出的奴隶买家们全都倒在了地上。周围也没有其他近卫骑士的身影,毕竟他们的第一要务是确保皇帝本人的安全,即使艾露娜发布了出动请求,近卫骑士也必须先加固皇城防守之后再出发;就算已经出动,不知道艾露娜所在位置的他们也只能先从向目击者们打听消息开始着手,要察觉到这边的骚动赶来支援应该还得花上一些时间。 所以艾露娜也做好了会有一部分奴隶买家们逃走的心理准备,但是不知为何,他们全都睡在了出口附近的地板上。 「好疼……」 「丽塔……!」 丽塔的呻吟打消了艾露娜的疑虑。 艾露娜赶忙取下披风垫在地上,将丽塔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上面。腹部被踢中的部位已经由青变紫,极有可能是断裂的骨头损伤内脏引起持续出血导致的。 艾露娜的治疗魔法无法施加更进一步的急救措施,除了让治愈魔法特化的近卫骑士到场进行治疗没有其他办法。 正在她计划着一口气飞回皇城带人前来急救的时候,有一名戴着兜帽身材矮小的神秘人向这边走了过来。 「让我试试,我会治愈魔法」 「咦?你是?」 「是谁都没关系吧,那边的叔叔我也会一起治疗的」 神秘人操着女性偏中性的嗓音说到。察觉到她没有敌意的艾露娜情非得已,于是将丽塔身前的位置让给了她。神秘人慢慢地触碰丽塔受伤的腹部,随后开始咏唱魔法进入了治疗环节,而她所使用的魔法就连身为近卫骑士队长的艾露娜都未曾见过。双手发出微弱光芒的同时,丽塔苦闷的表情也渐渐舒缓开来。 「感觉像治好了的样子……!」 「呼呼,内部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封上所以不可以乱动哦,而且骨头也没有完全接好,之后就让其他治愈魔法使帮你看看吧」 「我明白了!长耳朵姐姐!」 平躺着接受治疗的丽塔看到了兜帽下神秘人的素颜,并且发现她的耳朵比常人要更尖一些。听到这一特征,艾露娜便联想到她所使用的可能正是精灵族的独有魔法。 「原来如此,难怪能用出我不认识的魔法呢,让那群家伙睡着了的也是你对吧?」 「算是吧,因为是从书上自学的,所以不要太期待效果哦,我想他们应该很快就会醒来了」 神秘人苦笑着表示谦虚,接着对肯特那施放治愈魔法,没成想治疗过程中一阵微风拂来,让她的兜帽微微滑落,艾露娜的眼睛随即捕捉到了她的容貌特征,淡紫色头发、石榴色眼睛,还有以精灵来说太短、以人类来说稍长的耳朵。 神秘人就是索尼娅。 索尼娅对此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因为意外状况就停止手头的治疗工作。在确认临时的伤口修复完成以后,索尼娅整理好兜帽并站起了身。 「虽然这边这位叔叔所受的伤不算严重,但身体状态不大正常,还是请专人仔细检查一遍比较好,有可能是中毒了」 「啊,等等!我还没有向你道谢呢!」 「不用,只是心血来潮而为」 「如果你愿意来府上拜访,我会准备相应的回报的……」 「不好意思,我没兴趣」 「这样啊……谢谢你的帮助,我的名字是艾露娜·冯·阿姆兹贝尔格,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的」 「忘掉也没什么的,对你们那边来说或许忘掉还好些吧」 索尼娅说完便转身离去了,她前脚刚离开,近卫骑士们就后脚赶来了现场。 艾露娜压抑想要追上索尼娅问个明白的心情,对到场的近卫骑士们发出善后指示。 「他们持有重要情报!把在地上睡觉的家伙全都抓起来!」 于是收到命令的近卫骑士们将奴隶买家们尽数逮捕归案,即使是现在苏醒也为时已晚了。 「没有分配到任务的人去肯特那商会的其他店面逮捕商会干部!」 发出指令之后,艾露娜招呼了一位熟识的近卫骑士过来。 她的治愈魔法比艾露娜要更为精湛,于是艾露娜便请她过来看看丽塔的情况。 「已经没事了,丽塔……你很努力了呢」 「嗯……总觉得肚子还有点违和感」 「马上就能治好了」 「丽塔……」 克莉斯塔在继续接受疗伤的丽塔身旁忧心忡忡地握住了她的手,而精神早已濒临极限的丽塔也为此感到安心,逐渐失去了意识。 「突然感觉……好……困……」 「丽塔?!」 「殿下,这里就交给她吧」 在艾露娜的引导下,克莉斯塔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两眼饱含泪光地离开了丽塔身边,总之现在要尽快向皇帝陛下传达克莉斯塔平安无事的消息才行。艾露娜刚想到这里就捕捉到了大量正在接近的马蹄声,于是赶忙跪下行礼。 「克莉斯塔!」 大声喊出克莉斯塔的名字的同时冲向这边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帝约翰尼斯。 他的后方有弗兰兹和大量的近卫骑士们。继皇太子之后又险些失去女儿,皇帝约翰尼斯自然坐立难安,所以才直接亲临现场。 「噢噢!克莉斯塔!没事吧?!可有受伤?!」 「是,是的……父皇大人,啊,不对,皇帝陛下」 「叫父亲便是!你没事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约翰尼斯与克莉斯塔紧紧相拥,反复庆幸着克莉斯塔的失而复得,就这样过了片刻。 在此期间,弗兰兹指挥近卫骑士们驱散了周围的普通市民,一方面是为了保障皇帝的安全,另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市民们被卷入突发状况。 在周边只剩下骑士们之后,约翰尼斯忽地起身,把燃烧着熊熊怒火的视线投向艾露娜。 「父皇大人……?」 「有你在身边护卫还出现了这种事情!艾露娜!身为近卫骑士队长,连一名皇女都保护不好吗!!」 「属下万分抱歉……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正是如此!阿姆兹贝尔格家都名声扫地了!」 「父,父皇大人……艾露娜她……」 「你别插嘴,现在,朕在同艾露娜讲话」 「非,非常抱歉……」 被皇帝以严厉的眼神瞥了一眼的克莉斯塔害怕的僵住了。 她转头看向艾露娜那边,艾露娜向她小幅度地摇头,示意不要再插手了。 「艾露娜,可还有任何辩解?」 「没有任何辩解」 直言受到苏珊邀请的前因后果并不困难,但是苏珊也邀请了克莉斯塔。让克莉斯塔留下自己一个人前往——说穿了是艾露娜个人的判断。 或许在这次绑架事件的调查过程中能够查到苏珊与珊德拉有作案嫌疑,但那和艾露娜负有擅离职守的责任是两码事。艾露娜基于【不会在后宫中动用强制手段】这样先入为主的观念、离开了克莉斯塔身边是不争的事实。 「处罚后日发落,先暂时于家中禁闭」 「是……」 约翰尼斯随即带上克莉斯塔向皇城出发。 而艾露娜依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俯首下去,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尽头。 █ █ █ 「事情结果如何?」 「暗杀失败了,可是,就算得救了应该暂时也不会恢复意识,因为刀刃上事先涂抹了毒药」 「是么,辛苦你了」 假面暗杀者,小梅正在向主君报告事情原委,虽说由于诅咒导致的剧烈疼痛尚在身体里游走,但对于经受过严酷训练的小梅而言短时间之内都能忍受。 「这样一来雷欧纳特那边也不会默不做声了,应该会和珊德拉阵营认真地展开对决,是好兆头」 「阿姆兹贝尔格的神童在这次事件之后恐怕会从近卫骑士中除名吧」 「只是暂时的,因为立场上必须要施加惩罚才行啊,事情热度过去之后想必又会官复原职」 「但就算只是暂时性的,雷欧纳特阵营也能够在这段期间自由地使用艾露娜·冯·阿姆兹贝尔格,她很危险,赤手空拳的身手就已相当了得,手持利剑时更是判若两人,宛如怪物一般」 「毕竟是那个阿姆兹贝尔格家出身啊,战斗时会切换到另一副意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如果太过妨碍我们就进言恢复她的近卫骑士身份便可」 「不需要加以排除?」 「那是将来前途无量的臣子,和阿姆兹贝尔格交恶的皇帝都做不长,卖个人情给那边岂不正好」 「可是……」 小梅忍耐着剧痛提出建议。艾露娜的力量只有在战斗中才能发挥,完全置身于皇位争夺之外是最好的,即使与之敌对,也无非是多了一个极具厮杀价值的敌人罢了,小梅如此想到。 不过,主君似乎有不同的见解。 「我和其他的候选人不一样,他们还在要死要活地争着谁来当皇帝的时候,我已经在考虑入手皇位之后的布局了,单从这层意义上讲格局就大不一样,我可不想被将来的棋子给怀恨在心。再者,即使我静观形势,珊德拉和哥顿也会有所行动的」 「……我明白了」 「你就继续在后宫听从母后的指示,总之先好好疗伤,目前还没到我们出手的时机」 「是……我明白了,艾里克殿下」 说完,小梅便从侍奉的主人,第二皇子艾里克身边遁走了。 目送她离去的艾里克慢慢踱步,脸上浮现出讳莫如深的微笑。 8 我们回到帝都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前往冒险者公会帝都支部,按照预定计划,协助艾玛她们的冒险者队伍约好就是在这里和她们碰头的…… 「我去问问」 艾玛跑进帝都支部询问情况,在等她出来的期间,被我派往皇城探听消息的塞巴斯回来了。 「情况如何?」 问是这么问,但其实我并不担心最后的结果如何。因为我能肯定,既然有艾露娜护卫克莉斯塔和丽塔,那么她们二人一定不会有性命之虞,艾露娜是值得如此信赖的人物,而且事实证明这并不是我的一厢情愿。 「城内发生了克莉斯塔殿下的绑架骚乱,克莉斯塔殿下毫发无损,但殿下的友人丽塔阁下似乎受了伤」 「丽塔?!她伤得重不重?」 雷欧忧心如焚地急忙问到。和知道克莉斯塔的预知的我与艾露娜不同,无论是克莉斯塔被绑架还是丽塔受伤,雷欧都是第一次听说,不可能不会感到担忧。 「没有危及性命,但是身为护卫的艾露娜大人被追究责任,被命令禁足于家中」 「艾露娜她?!」 毕竟是让皇女被人拐走了,只是这样的惩罚就了事甚至可以说是幸运了。问题是,我是有预感事情会变成这样子的。 克莉斯塔的未来预知一旦与他人死亡有关,精准度就会大幅提升,要改变预知的结果,就必须让力量足以颠覆常理的强者进行干涉。我一方面预想着,强如艾露娜应该可以改变预知、所以前去拜托她帮忙;另一方面也有预想到,即使能成功阻止丽塔的死,也不代表能够避免预知的其他内容成真,比如克莉斯塔遭遇绑架这件事本身。 换言之,我对于艾露娜受罚这件事是有心理准备的,明知如此,我最后仍旧把克莉斯塔托付给了艾露娜,利用艾露娜的那份温柔尽情撒娇。 巨大的悔意充斥着我的内心,可是,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也是不折不扣的事实,事到如今后悔也不能当饭吃,我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艾露娜的这份温柔付诸流水。 就在这时,艾玛从帝都支部中走了出来。 「怎么样?!冒险者小队到了吗?」 「好像已经回来了……但是,所有人被发现的时候都处于不省人事的状态,据说他们现正在旅店休息」 「果然被埋伏了个正着啊,捡回条命就算谢天谢地了」 和最糟糕的预设情况完全一样,我不由得叹了口气。没有杀他们应该是考虑到要保全和冒险者公会之间的关系吧,冒险者若是被卷入帝位争夺而死,公会方面不会保持沉默的。 我们回到帝都的路途中并没有遭遇隐秘部队的袭击,由此可以推知,在我们刚从耶拿出发的时间点大概哥顿就已经将书信夺走了。再怎么说他也不会蠢到派出部队只是为了把冒险者小队海扁一顿、而没有拿走他们携带的告发信吧 「要去向他们询问事情经过吗?」 「是呢,你就顺便以看望的名义去问问吧。不过我估计他们大概只会说不知道发生什么就失去意识了」 帝国军精英云集的隐秘部队可比半吊子的暗杀者们厉害得多,抓住冒险者们的破绽、不隐蔽身形就将他们无力化,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尽管他们活了下来值得庆幸,可当下形势有多么糟糕自然不言而喻。 成功保护了瑞贝卡,但书信落入了哥顿手中。克莉斯塔和丽塔得救了,但艾露娜失去了名声和立场。如今帝都全域由于克莉斯塔遭到绑架这件事空气相当紧张,身为帝国之主的皇帝自然也是怒不可遏,并且那股怒火马上就要烧到我们身上来了。 拿不出令人满意的报告,受罚已是不可避免。 我又叹了一口气,朝着皇城迈出了步子。 █ █ █ 「事情办妥没有?阿尔诺特」 回到皇城之后的我立刻前往玉座之间向父皇报告,虽说就个人感情而言很想先去看看克莉斯塔的情况,但向皇帝复命是最优先的任务。 「骑士瑞贝卡的保护顺利达成了」 「按你的说法,书信那边失败了?」 父皇冷彻的疑问回响于玉座之间,对此我唯有平静地说出实情。这个时候特意流露歉意与畏惧,也不过是往父皇的怒火上浇油罢了。 「瑞贝卡以自身作为诱饵,将告发信交给了冒险者,儿臣情报收集太迟,未能妥善应对,书信如今怕是已落入哥顿皇兄之手」 「朕特意下发任务命你前去,正是看中你无论遭遇何种事态都能柔软处理的随机应变能力,从而弥补雷欧纳特在这方面的欠缺,不是么?」 父皇的语气淡然却潜藏着怒气。完成最低限度的目标并不能使父皇满足,因为反对父皇派出近卫骑士前去保护瑞贝卡、自告奋勇接下令状的正是我自己。 「非常抱歉,儿臣只顾关注对方的行动,而未能将瑞贝卡本人的行动纳入考虑」 「朕看你还是那副飘飘然的样子啊?这可是你的失态噢?」 「是的,一切责任都在发起方案的儿臣身上,无论什么处置都甘愿受罚,只是……」 「只是甚么?」 「能否请父皇网开一面,宽限一段时间之后再降下责罚?儿臣有责任和义务应对接下来的状况」 将失误包揽到我身上,给予雷欧的处分就会减轻,这样的结果虽说也算差强人意,但考虑到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变局,现在并不是纠结受不受罚这种问题的时候。 父皇削尖了目光,他一定也预测过这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态吧。 「接下来么……可是希望求得一个挽回失态的机会?」 「非也,此次失态已无可挽回,儿臣也会欣然接受处罚。只是,儿臣认为必须要对下一步行动展开准备才行。哥顿皇兄招纳的军师能力出众,一定会以最有效果的方式利用告发信,如此一来,最糟糕的情况下会演变成中央同南部贵族的战争,也就是内乱」 「真是个没点好话的家伙,那方面弗兰兹已经开始行动了,话说回来……那个弗兰兹也向朕建言过,倘若让哥顿在重臣会议上巧妙地利用告发信制造出南部贵族罪无可赦的流向的话,彼时朕也必须做出表率」 到底是帝国宰相,已经设想过我们失败时的救火方案了。 我们没有证据指名盗走书信的是哥顿,即使发起指控,哥顿也可以主张告发信是我们进行盗窃、最后又被他们抢夺回去的,要在这方面扳倒他会很困难。就这样被重臣们知晓南部贵族的贪污腐败情况的话,事态确实会向着弗兰兹预测的方向发展。 棘手的关键在于找不到地方下手,若选择夺回书信,不知道哥顿藏匿的地点也就无从谈起;若请求父皇发动强权限制哥顿行动,哥顿肯定会以不公平为由大发牢骚,进一步就会刺激军部的不稳定分子。 「克琉加公爵几乎掌握了整个南方势力,一旦发生内乱,朕要予以镇压就必须花费相当长的时间,而南部的复兴更是只能一推再推,不能保证他国不会利用这段时期发起进攻」 「最不利的情况就是内外呼应一齐发动进攻了。毕竟是位居公爵的人物,与他国势力肯定有所接触,腹背受敌是完全有可能的未来」 「一句两句说的全是最为恶劣的预想啊,弄得朕都心绪不宁了」 「得出预想才能得出有效对策,因此能请父皇再给我一些思索对策的时间吗?」 「……有顺利解决的自信吗?」 「不,完全没有,但是,总归还是殚精竭虑而为,我也有探寻尽量避免牺牲的方案的义务在身,毕竟是皇族中的一员」 「……虽然朕不甚在乎最后谁会在帝位争夺中胜出,但绝不容忍为了夺得皇帝之位不惜引发战争、扰乱国是的行为。【我为帝国】乃是帝位争夺的基本原则,而哥顿正逐渐展露出打破这一原则的意图。但是,如果克琉加号召整个南部发动叛乱,朕也不得不将讨伐叛贼的任务交给哥顿,因为目前形势下,国境守备军也不可轻易调动啊」 克琉加公爵可是那个珊德拉的舅舅,野心怕是怀揣已久,应该很早之前就有在做发起叛乱的准备,若是派出平庸之辈率军镇压恐有败兵之虞。 帝国军有三名元帅,东西国境各有一名,帝都坐镇一名。但是,帝都的这名元帅已是高龄,说穿了只有总体统督职能。适合派往前线的将军中武勋最为卓着的便是哥顿,如果到那时候还舍不得用他,于情于理都很难服众吧。 「尽量想一个稳当温和的方法,在此之前都不会降下处罚的」 「儿臣遵旨」 我行一礼之后正欲告退,不过父皇叫住了我。 「阿尔诺特」 「儿臣在,父皇还有何要事?」 「克莉斯塔很不安,去见见她」 我点头表示回应,同时压制住开口询问是否也可以去探望艾露娜的冲动。立刻向父皇申请拜访受他追究失职之罪、目前正在家中禁足的艾露娜的做法并不妥当,有必要让时间冲淡这次事件。现在再惹得父皇不高兴也是得不偿失,我拼命扼杀个人情感,离开了玉座之间。 █ █ █ 「阿尔哥哥!」 刚来到母后在后宫中的房间,克莉斯塔就冲过来抱住了我。 「乖乖乖,没有受伤吧?克莉斯塔」 「我没有事……可是丽塔受了伤……艾露娜也……」 「事情经过我都知道了,你不需要放在心上」 「可是……怪我没有好好遵守艾露娜的约定……」 「别想太多,只要你人没事,艾露娜也不会多说什么,我会好好去向她谢罪的」 我摸了摸克莉斯塔的小脑袋,接着看向母后。她正在床边照看着熟睡的丽塔,貌似是准备一直看护她到伤愈为止。 「阿尔和雷欧也是,平安归来可太好了」 「我们没问题啦,又不是你想的那么危险的任务」 「不过感觉脸色不太好看呢?是任务失败了吗?」 「该说是没能回应父皇的期待吧」 母后听到我的回答微微一笑,照常人看来,没能回应皇帝的期待可是大事一件,可在这个人眼中似乎并不怎么重要。 「别人的期待是别人的主观意见,你不需要太介怀呀」 「事情没有那么单纯啊」 「可是,一直为这件事郁郁寡欢也解决不了问题。遭遇失败的时候,就要好好想想失败的原因,然后在下一次活用这份经验,也是为了在绝对不允许失败的时候不会失败做准备呢」 「……您说的是,我会好好反省,活用于下一次的,因为下一次就是绝对不允许失败的时候了」 不知道是不是对我的答案感到满意了,母亲又笑了起来。这一点从小时候就没有变过,遇到事情让我们放开手脚大胆去干,只有在真正有必要的时候才会出言鼓励或是呵斥。虽然可以说是臻至了放任主义的极致,但又没有对子女置之不理,无论何时都从背后守望着我们。 之后我便离开了后宫,调整心态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该由我来做的事情还堆得像山那么多。 9 自我们回归帝都之后过去了数天,哥顿那边似乎是一直在贯彻慎重行事的方针,没有任何动静。在此期间,父皇传唤了大批贵族前来帝剑城,进行有关克莉斯塔绑架案、以及奴隶交易方面的调查。 此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通过调查与南部贵族势力联系紧密的个别帝都贵族,来确认南方是否有可疑的动向。 于是,皇城由于一时接待了大量的贵族而热闹非凡,因此光是在城堡里散散步都让人觉得烦躁至极。 「喂,听说了没?阿尔诺特殿下好像受到了陛下的斥责」 「废渣皇子嘛,没啥好惊讶的」 「不不,听说这次是陛下把他单独传唤过去责骂了一番的样子,大概是搞砸了什么事儿吧」 「又在给雷欧纳特殿下扯后腿么,真是个扶不起来的皇子啊」 到处是人从后面戳我的脊梁骨,被父皇教训了一顿的传闻也是这些人瞬间散播的。任务的内容是机密,所以最后传播开来的就只有我被骂了这一事实,恐怕就连城堡的侍女们都能察知一二吧。 虽然说充其量不过是些闲言碎语,但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到。 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开始嘲笑内心涌现出这种想法的自己,追求目前这种立场的正是我本人,事到如今竟然还没有割舍过上正常生活的想法,太奢侈了。 曾经有过和雷欧走上同一条路的选项摆在我面前,选择背离那条路的,是我自己。 雷欧有雷欧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没有人喝彩也没关系,没有人注意到更不要紧,我就是这样想着才会选择这条路,因为我觉得这样对我、对周围的人是最好的。 「哟,阿尔诺特」 正在思路一团乱麻的时候又来了个话多的家伙。 是带着他那些马屁精的吉德,今天也一如既往穿着完全不着调的衣服,真亏他顶着那种搭配也有勇气来王城,果然这货的衣品已经没得救了。 「吉德么」 「嗯嗯?干嘛啊?难得我特意找到你这个废渣皇子搭话,不应该欢喜得哭出来吗?」 「哎……好好好,谢谢你」 「不够讨喜啊。你最近不是很嚣张么?可是雷欧纳特立下功绩你又没出力,雷欧纳特越是活跃,就越发衬托出你有多无能,大家都在传噢,陛下狠狠把你责骂了一通是吧,只要你还在雷欧纳特那边,雷欧纳特就不可能赢得皇位,你可以问问谁不是这么想的」 「这样啊……」 只能得出这种判断的人,没有吸纳的价值。 那些怀有一腔壮志、想要改变现状、凭借自己的力量协助阵营夺得胜利的有识之士才是我们需要的。 雷欧需要友方势力,帝位争夺既是皇族个人之间的斗争,也是背后势力之间的斗争。即使雷欧的地位、功绩、个人能力可以与其他三人不相上下,为他撑腰的势力太过弱小的话也成不了皇帝。 「咋啦?心情不好?想想也是呢,你这样的废渣应该也想受人瞩目是吧,但是呢,你是办不到的啦!」 吉德说完便和小跟班们一道哄笑起来。 无语了,这帮家伙怎么这么闲啊,他们来到城里不是因为要接受父皇的调查,说穿了是作为家眷陪同持有爵位的父母亲过来的,调查一结束就没法再无缘无故地滞留在皇城。现在可和小孩子那时候大不一样了啊。 我以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背过身去,吉德继续坏笑着说到。 「现在我这儿有一个好消息给可怜的阿尔诺特,马上把我推荐给雷欧纳特,让我来当他的后台」 「……你说啥?」 「没听到吗?这也难怪,我可是堂堂赫兹瓦特公爵家的长男啊,要说找后台的话没有比我更可靠的人选了吧」 吉德装模作样地撩了一下他的刘海。 那种事怎样都好,我真正在意的是,吉德特意要往势力斗争中掺一脚的原因,这毫无疑问是赫兹瓦特公爵的指示。 赫兹瓦特公爵本人似乎走得离哥顿很近,同时又把次子送往了艾里克手下,在此基础上还有意向让吉德接近雷欧,如此一来,无论最后是谁赢得皇位都能卖对面一个人情,大概就是打着这样的算盘吧。 错过这次机会的话有些可惜,但是……讲真完全不需要吉德,虽说吉德是赫兹瓦特公爵家的长男,但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前途期望,吉德都远远不如次男,公爵将次男送到目前最有力候选人艾里克的手下就能很好地说明这一点。 拉拢吉德成为友军,怕不是势力瓦解指日可待了。 「成功拉拢我的这份大功可以算在你头上噢,怎么样?阿尔诺特」 「不好意思还是免了,你如果想成为雷欧的友方就请你跟雷欧自己说去吧」 「什么?」 未必这人是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的可能性吗,气得脸都一抽一抽的。 吉德绝不可能去找雷欧提出请求,虽然吉德至今都和雷欧表面交好,但之前菲妮和我一起出门的时候,吉德出手殴打了扮成雷欧的我。也就是说从吉德的视角看来,自己平日的恶行已经被雷欧知晓了,嘛就算没有那次事件雷欧也早就知道就是了。 吉德永远是那个吉德,所以才会来我这边提出要求,蠢得伤心。 「你不要太嚣张了啊?这不是请求!」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 「妈的!你不要太过分了!平时护着你的艾露娜这回捅了篓子,现在禁足在家!没人会来救你的!」 这句话我不能当作没听到。 虽然脑袋告诉我应该左耳进右耳出,虽然另一个自我在劝说要保持冷静,但是,我依旧把这些枷锁一口气全都抛到了脑后。 「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我说谁都不会来救」 「在那前面……你说捅了篓子?」 「嗯?啊啊,就是啊!艾露娜捅了……?!」 我怒目圆睁,死死地瞪着吉德,现在马上就用银灭射线把他烧的一干二净的冲动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想象着要是能将这个人从世上彻底消灭该有多么心旷神怡。 被杀气满溢的眼神瞪住,吉德害怕得大气都不敢喘,连着后退几步之后跌在了地上。 「啊,啊……」 「收回去……吉德」 平静地、只是很平静地传达了我的要求。然而吉德根本说不出话。 跟班们也僵在原地,谁也没有插足我和吉德之间,真是便宜的关系。 「艾露娜拯救了克莉斯塔的性命,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动摇的事实,不管是谁当着我的面侮辱艾露娜,我都决不轻饶。明白了就快点给我撤回,吉德·冯·赫兹瓦特,还是说你不想活了?」 「啊,不,不,不是……」 「快点说」 「我,我,我收回那句话……」 「还有什么要说的?」 「对,对不……」 「对不?」 「是,是我失言了,万分抱歉……!殿下……!」 等到吉德一字一句地说出撤回并且谢罪之后,我立刻转身离开了现场。 和吉德呼吸同一空间的空气让我直犯恶心,而且刚才的行为吸引了旁人的注意,被人抓着问个不停可就麻烦了,毕竟现在的我并不冷静啊。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绕开城里的贵族们,向着皇城外走去。 「……唉」 出城之后,我为自己的愚蠢叹起了气,明明不久前才重新坚定过决心,直到最后都要贯彻无能的演技,结果这就引发了与之背道而驰的骚动,没有比这更丢脸的行为了。 「如果您后悔到要唉声叹气的话,当时忍住不是更好吗」 像是在训诫我似的,塞巴斯从我背后发出了声音。 烦烦烦,为什么这家伙每次都是一副说教的态度啊。 我干了什么蠢事,我自己最有体会。 「忍无可忍了所以我当时也没办法啊?现在冷静下来,也明白刚才干的事情有多愚不可及,一点儿好处没有,只是白白给别人看这边的手牌而已」 「只靠视线就让对方吓得失去语言能力并非一般人所能达成的呐,懂得识人的目击者看到这一幕之后立刻就能明白,这是需要相当丰富的经历才能做到的」 「行了行了,我不都说我知道了嘛?」 「那就没问题了,因为艾露娜大人对阿尔诺特大人来说是特别的,说没办法也确实没办法。根据现场的状况,应该也能被理解成平时很少发怒的好好先生突然发怒形成的反差,您没有必要太放在心上呐」 塞巴斯这般安慰我道。 因为她对我是特别的所以发怒也是无可奈何,说出来很简单。但是,艾露娜被人说了一句坏话就大动肝火的我,在今后遭遇类似情形时该发怒到哪种程度才合适呢。 「最近觉得,自己真是丢人现眼啊……」 「无论是谁都偶尔会遇到这样的时期吧,人无完人,要一直持续扼杀感情是无法生活下去的。对了,顺便提醒您一声,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目的地是?」 「是阿姆兹贝尔格勇爵家。因为密叶大人与皇帝陛下交涉之后,为阿尔诺特大人和雷欧纳特大人争取到了与艾露娜大人会面的许可」 「这样么……不愧是母后,那就出发吧」 我朝着马车所在位置迈开了步子。 10 「欢迎回来,阿尔诺特大人」 「好好好,我回来了」 和负责警备的骑士重复着和平时一样的互动,我迈入了阿姆兹贝尔格男爵家的宅邸。进门之后前来迎接的是熟识的管家,他向我转达艾露娜和安娜夫人正在用餐,不过没有向她们通报我的到来就开始带路。 每次我来这边拜访基本都是这种感觉,该说是开放还是什么呢。 思维逐渐发散的我不知不觉已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啊啦?这不是阿尔吗,欢迎欢迎」 「打扰您用餐了,安娜夫人」 安娜夫人并未露出惊讶之色,笑吟吟地起身迎接我的到来。 随后她带上塞巴斯去了别的房间,大概是去准备招待我的餐点和下酒菜了吧。 我便顺势承蒙好意、来到与艾露娜相对的席位就座。 「阿尔?怎么了?突然过来一趟」 「皇城里全是贵族于是就溜出来了」 「溜出来没关系吗?而且你有好好征求过来这边的许可吗?」 「管他的,就一个我溜出来问题不大吧,而且也有拿到许可,虽然是我母后帮忙的」 「又说这种话……」 艾露娜对我有些无语的样子。明明和往常别无二致的艾露娜就在我眼前,明明她的面容没有哪怕一缕愁思,可我却仍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大概原因是出在我身上吧。 我从酒柜中挑出一瓶看上的葡萄酒,顺手从杯架上拿了两只高脚杯。 「我可不会喝的哦?现在可还是大白天呢」 「你就不能陪陪我?」 「唉……只喝一点哟?」 从艾露娜的口中撬出妥协回应后,我便按她说的向其中一个杯子倒了很少的分量,另一边我自己喝的则注入了大半杯酒,然后把少的那边递给了艾露娜。 时间在我们相对无言间默默流逝,艾露娜一语不发,大概是心里清楚我有话要说才来拜访的吧,不过她并没有加以催促,耐心等待我酝酿语言。 感激不尽。我静静地低下头去。 「我很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啊」 「……克莉斯塔预知的未来,无论如何使用外力干涉,最后都会到达同样的光景。换句话说,即使有艾露娜护卫,克莉斯塔被绑架这件事也是命中注定要发生的。明知道是这样,我最后依然请求你保护她,弄得你名誉受损……」 「是这样么?可最后丽塔不是得救了吗?」 「我相信有这般强大力量的你在一定能想办法顺利解决的,但是……也担心如果告知你未来无法改变之后会干扰你的判断与行动,所以向你保密了,我……欺骗了你,所以真的很对不住你……」 「……这是侮辱呢」 艾露娜轻声出言打断了我的话,不过感觉不到她话语间的怒气。我抬起头,艾露娜凛然直视着我的眼睛。 「谢罪是对我的侮辱哦,阿尔」 「……但是……让你从近卫骑士……」 「那的确是我的梦想,我也以之为目标不断努力,毕竟从小就被教导,成为近卫骑士、守卫皇族平安是阿姆兹贝尔格勇爵家的责任与使命,所以当上近卫骑士的时候真的开心极了。于是便继续向着近卫骑士团长的位置发起冲刺,周围的人也都认为这对勇爵家的女儿是当然的。发生这次事件之后那个目标大概会离我远去吧,但是我不在意」 艾露娜说完嫣然一笑,那是仿佛真的没有放在心上的笑容。 可我是最清楚不过了,为了成为近卫骑士,为了不让阿姆兹贝尔格勇爵家之名蒙尘,艾露娜付出了多少辛勤努力。如今那份努力的成果化为了泡影,而艾露娜脸上却没有愠色,只是冲着我微笑。 我很心疼。多么希望她能朝我发火,那样心里还好受些。 「……」 「又是一副那种表情,我不是说过了嘛,我的誓言比起名誉要来得重要得多,所以不需要为此一直耿耿于怀。我绝不会置阿尔于不顾,我是遵从这份誓言才行动的,责任并不在阿尔的身上。在意识到会有无数种可能性的前提下,我展开了行动,并且负起了责任,可不能让你自作主张把我的责任抢去呢,而且我有派上用场不是吗?」 「……啊啊,那是当然」 「太好了,这样就可以了,克莉斯塔殿下和丽塔都平安无事,而我也派上了用场,这就已经算是我的胜利了呢,硬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救出她们的时候应该表现得再帅气再华丽一点吧」 说完,艾露娜朝我狡黠一笑,端起了葡萄酒荡漾的玻璃杯。 然后。 「明白了就把愁眉苦脸的样子收起来啦,你到我家是来干什么的?只是为了道歉的话,不早就算是达成目的了嘛。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庆祝吧,为我这次小小的胜利」 艾露娜自信满满地举起了酒杯。 再继续钻牛角尖可就是不解风情了,我见状也一口气拭去了心头的迷茫和后悔端起了杯子。艾露娜将这一系列风波总结为胜利,大概旁人听到她的宣言会认为只是嘴硬不服输而已吧,然而,我是最清楚这次胜利有多么确凿、多么无可动摇的。 那么就不得不庆贺一番了,因为我的剑取得了胜利。 「为艾露娜小小的胜利而干杯」 「是呢,为了我小小的胜利」 高脚杯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4-6 艾露娜就那样恬静地慢慢啜饮,而我则是一口气把杯里的葡萄酒吞了个精光,接着又倒了一杯。 「你按那种节奏喝酒会后悔的哦?」 「小意思,举杯庆祝就是要喝得豪爽才符合礼仪」 「这话说的感觉你像冒险者一样呢,不过我并不讨厌」 艾露娜这句话让我拿着酒杯的手略微停滞。 罪恶感和酒精交织的化学反应让我萌生出一股向艾露娜坦白一切的冲动,不过最后还是把冒到嗓子眼的话和着葡萄酒一起咽了回去。 现在暴露秘密没有任何好处,除了给艾露娜平添负担以外没有其他作用。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会面临不得不说出实情的状况,但并不是现在。在这里讲明真实身份是很简单,又能落得个轻松,但是,我不能再向艾露娜继续任性撒娇添麻烦了。 我也是有志气的。 「艾露娜……我绝对要让雷欧当上皇帝」 「怎么突然说这个?」 「大概喝醉了……」 「呼呼,你酒量没那么差吧?」 「偶尔也会有差的时候……雷欧当上皇帝之后一定会把那个蠢爆了的帝位争夺惯例给废除掉。帝位争夺也许是能够保证继位皇帝的素质,帝国出现昏君的次数也要远远少于其他国家,但为了这种事付出流血牺牲也太荒诞了……我相信雷欧他肯定能想出个更好的方法」 其实还有不想死这层私心在里边。 随心所欲地活着、随心所欲地当冒险者、随心所欲地死去,这才是我的人生规划。 正因如此我才会从背后推动雷欧成为皇帝。当然也有考虑到,无论对帝国还是对人民,他成为皇帝就是最好的结果。但是,只要这个愚蠢至极的惯例一天不消失,我的人生规划就没法实现。 就算我们在帝位之争中存活下来赢到最后,将来有了孩子,又会轮到孩子被卷入其中。 退一万步来讲,我这种有在暗中推波助澜的存在被卷入帝位争夺,尚且可以理解。但是克莉斯塔不一样,不一样的还有从今往后将要降生的大批皇族的孩子们。 对皇帝之位没有兴趣却依然受到牵连、遭人利用,不会太不讲道理了么。 「这可不一定啊,毕竟是一直传承下来的规矩哟?不断培养优秀的继承人是皇族的使命,若是出现一个无力治理泱泱帝国的昏庸皇帝,造成的流血牺牲比起帝位争夺造成的要多得多,而且流的还是人民的血」 「我知道的啊,我也觉得我很任性。生为皇族,自然无法从皇族的义务中逃开,我清楚这就是生为皇族的代价。可是啊……如果就这样认命了,那什么都不会改变。,我认为历史上和我想法类似的皇族并不在少数,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人做出过什么,一味地寄希望于未来是不会产生任何变化的」 「那干脆你自己成为皇帝怎么样?」 「说什么傻话……我确实认为那都是些蛮不讲理的死规矩,同时也不否认其有效性,如果要我从现实意义上做出抉择,我想我肯定会选择将它们保留下来吧。所以说,我才要让雷欧当上皇帝」 「要是雷欧也做出相同的判断呢?」 「雷欧不会的,他和我不一样,即使是有现成的方法摆在面前,雷欧也会选择追寻更理想的、能让更多人获得幸福的,同时又有效的道路」 听完我对雷欧的评价,艾露娜笑着端起了酒杯。 「是呢,我也这么认为。雷欧身上有值得让人期待的某种品质,因此才能收获这么多人的助力」 「是吧?」 「听到自豪的弟弟被夸奖之后满意了?」 「可不是嘛」 我和艾露娜这样聊着聊着,不一会儿就让酒瓶见底了。 我便扭着和塞巴斯一同回来的安娜夫人央求她再开一瓶,最后还是未能如愿以偿。不过,和艾露娜聊天其实并不需要酒精,仅仅是今天心虚想壮胆而已。 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和艾露娜谈谈家长里短了,拜她所赐,我以愉快的心情迎来了第二天。 11 皇城中层,索尼娅正在哥顿的房间里。 「照你说的,夺取告发信之后等待时间流逝,这样就行了吧?」 「是的,在这期间已经散布出去是书信是殿下夺回来的传闻了,这样一来即使他人问及获取书信的经过,想必也能够有借口与之抗衡」 哥顿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如果是以前的哥顿,拿到告发信后肯定会不假思索地用来对珊德拉进行威胁。不过索尼娅却提出了反对意见。她认为,要想在帝位争夺中拔得头筹,将这封信用来威胁珊德拉太过浪费了。 「在重臣会议上亮明这封告密信的存在,紧接着列出克琉加公爵的种种罪行,在诸大臣之间营造出不可饶恕的流向,如此一来陛下也无法放置南方贵族不理,而克琉加公爵那个时候也必定会公然掀起反旗,那么接下来就是我大显身手的机会了。漂亮的计策,索尼娅·拉斯佩德,不愧是天才参谋的女儿」 面对哥顿的称赞,索尼娅嘴上回复非常感谢,但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见她这副态度,哥顿嗤笑一声。 「放心,只要你愿意协助我,我便不会加害你的父亲和祖父母」 「……希望您能遵守承诺,我向您提供协助的次数只剩【两次】了」 索尼娅对帝位争夺战没有兴趣,只要不会危及自己和身边的人,谁当皇帝她都不太在意。不光是她,居住在帝国绝大多数国民也是同样的想法。 可是,索尼娅的身份并不普通,因此被卷了进来。 十年前,索尼娅由于生为混血精灵、和母亲一起遭到了精灵之村驱逐。自那以后,母女俩就在西边的佩尔兰王国与帝国国境线上的村落外围定居,小心谨慎地过着日子。 好景不长,由于帝国军和王国军的战事扩大,村庄遭受了毁灭性打击,索尼娅和母亲也在战火中失散了。烈火燃烧的村庄中,就在索尼娅即将受到化为暴徒的王国军残党暴行之时,她被养父给救了下来。 帝国军的天才参谋,名声响彻军中的索尼娅的养父,在救出索尼娅后不久身负重伤,随后便退伍了。养父受伤的原因在于,帝国军的某位指挥官无视索尼娅养父的意见,深追敌人受到反击,而为了救出那名指挥官及其部队,养父拼上性命担负起指挥殿后部队的任务。最后虽然完成了救援行动,但作为代价,索尼娅的养父受了重伤。那个承蒙养父搭救的指挥官,正是十来岁的哥顿。 哥顿好几次无视养父的进言,无意义地扩大战线,索尼娅居住的村庄被毁正是他酿成的恶果之一。更有甚还因为渴求战功造成了让养父身负重伤的失态。 对索尼娅而言,哥顿称得上是恨入骨髓的仇敌。即使这样索尼娅也向哥顿献出了计谋,这是因为她有被逼无奈的苦衷。 在退出军队的父亲与他的双亲膝下,索尼娅健康地成长着。就算外界对混血精灵怀有歧视,只要能有温柔的养父与祖父母陪伴,索尼娅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和平的日子随着哥顿的到来宣告结束了。从很早以前就邀请养父成为自己阵营的军师、但迟迟拿不到肯定答复的哥顿,祭出了强硬手段。 他把养父的双亲扣住作为人质进行要挟。可是养父身患后遗症,身体禁不住长途跋涉,随哥顿一起去帝都太过危险。因此,索尼娅作为养父的替代来到帝都、成为了哥顿的军师。 养父的书斋收藏了许多珍贵的书籍,那些记录着军略与魔法的藏书既是索尼娅的教科书,又是她的玩耍道具。阅读书本、汲取知识,这样就能和养父谈论更多有趣的话题。不知不觉,索尼娅的博学已经达到能够与天才参谋探讨战术的程度了。 所以索尼娅才会毛遂自荐,代替养父来到帝都,条件是献计的次数最多只有三次。虽然索尼娅并不认为手握人质的哥顿会老老实实遵守承诺,但更不想被仇人白白利用。 万幸的是,哥顿目前着力于进行帝位之争,有着和他对抗的势力。倘若其他势力看重索尼娅的这份力量,彼时述以实情,应该也会让对面接受策应才对,到时候再以协助救出养父和祖父母为条件进行交涉。这就是索尼娅目前能够执行的唯一一个作战了。 为此,即使并非心甘情愿,索尼娅也得认真地思考策略才行。扼杀感情之后,索尼娅最初提出的计谋便是这告密信的运用之法。 「到底是你愿意再让我借助你的智慧两次,还是你的智慧总共只够再借两次了?」 「是让我献出计策的次数还有两次,要在这个问题上用掉一次吗?」 「哼,罢了,那就再让告密信放置一段时间吧,你可以退下了,暂时不需要借助你的力量,你的重头戏在战场上」 索尼娅行了一礼,离开了哥顿的房间,然后在脑中思考今后的发展。 受到皇帝怀疑的话,克琉加公爵当即发起反叛的可能性很高,为了将其讨伐,皇帝就会将中央军交给哥顿,演变成内乱爆发的事态。 其他国家也会借这个机会打起侵略帝国的主意,虽然精良的国境守备军应该不会容许他国势力的侵入,但能否彻底击退侵略力量恐怕并不好说。到那时候能够前往战况胶着的国境战线打开突破口的,便也只有终结了内乱的哥顿一人。 一旦事态进展到那个地步,艾里克大概会在外交方面大展身手吧,但是哥顿也能立下毫不逊色于他的战功。至少现在立下这个战功的机会已经降临到了哥顿头上,所以索尼娅反对使用告密信威胁珊德拉,既然哥顿的目标是皇帝之位,那么他真正的对手就并非珊德拉而是艾里克。 问题是,哥顿擅长的领域是战斗,为了让哥顿立下战功而诱发内乱的话,会死很多人。与纷争无缘的民众们会无辜殒命。 「……我也是同类么」 索尼娅自嘲到。哥顿为了从帝位争夺中胜出不择手段,索尼娅为了拯救养父和祖父母同样不择手段。无论内乱爆发后帝国人民伤亡几何,索尼娅都决定了,一定要救出养父和祖父母,现在正是报答他们养育之恩的时候。 可越是深入思考,罪恶感的楔子就往心里插得越深。 回忆起过去养父对自己说过的话,索尼娅露出了苦笑。 「果然我不适合当军师呢」 所谓军师,就是以宏观角度观察战场、把握死伤人数的同时,思考通向胜利的策略的人物。他们一方面需要理解手上的棋子是活生生的人类,另一方面为了最终胜利又要让棋子们有效的发挥作用。若无法做到这一点,那么不管脑中装有多少知识与谋略,都成不了军师。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在实打实的战场上跨越一座又一座障碍、逐渐向着真正的军师靠近的。 然而,索尼娅在这方面的经验严重不足,可即便是这样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只因后方已无路可退。 12 「结果今天也没找到啊……」 自从书信被夺走已经过了整整两周,围绕这封信的局势没有丝毫改变,哥顿方面依然岿然不动。虽说我们这边是在一刻不停地搜索,但是如果他们真有彻底藏匿的意向,找不到也是没办法的事。 还有几天重臣会议就要召开了,照这么看在那之前哥顿都不会有动静。 我小声叹了口气。 「局势果然很不乐观吗?」 为我端来红茶的菲妮担忧地问到。 为了让她安心冲她笑了笑,没成想菲妮脸上的阴影反而更浓了。 「哎呀一般般吧」 「您在说假话……其实情况是真的很糟糕吧?」 「到底瞒不过你啊」 我挠挠脑袋,深深呼出一口气。 要是当初我们把书信也收入囊中、交给父皇的话,父皇就可以自己掌握公开南部贵族非法勾当的时机,在方方面面都能进行细微调整、防止内乱爆发。 遗憾的是这封信现在落入了哥顿手中,公开南部贵族非法勾当的时机就转移到了哥顿那边,父皇便会陷入被动。在各方面准备都尚未到位的情况下予以公开,即使父皇稳坐钓鱼台,克琉加公爵也会加速发动叛乱。 走到这一步,当初的计划已是一叠废纸了。陷入大规模内乱的帝国毫无疑问会成为他国的进攻目标,而这正是哥顿求之不得的背景图。 站在父皇的立场上,有战乱发生将不得不启用哥顿。 「内战……几乎已经无法避免了,哥顿好歹是将军之身,渴求战功的话当然是主动诱导战乱发生来得方便,那也是他的支持者们乐见的状况。之前他们应该并没有人员能够提出实现这一布局的策略,但是,现在有了」 「是那位混血精灵军师小姐吧?」 「是啊,索尼娅非常难对付,称得上是完美弥补了哥顿阵营缺陷的人物。说是这么说,哥顿本质上就不是会听从别人意见的那块料,我并不认为哥顿会一直听从索尼娅的进言。恐怕索尼娅迟早有一天会不再被哥顿信任吧。不过……」 「等待他们的信任崩解也需要时间对吗?」 我肯定了菲妮的推断。只要索尼娅的计谋还在顺利实施,内讧就不会发生。但是天下没有十成进言都能奏效的军师,或早或晚都会出现偏离预测的事态。哥顿的气性恐怕不会允许他原谅索尼娅的失态吧。 有条件的话我也想推动他们互生嫌隙,可是索尼娅目前正在哥顿身后专注于形势预测,要让她的谋略偏离预期并非易事。 「不太能够如我的愿啊」 「说起来,克莉斯塔殿下被拐走的时候,似乎有位戴着兜帽的人物提供了协助呢」 「……耳朵是尖的吗?」 「好像是的呢」 「这样啊……本质上应该是个好人吧」 住在帝都的精灵本就是凤毛麟角,更别提当事人还偶然路过了克莉斯塔的绑架现场,这得是什么巧合?比起那种小概率事件,解释成索尼娅察知骚乱、提前开始行动的说法要可信得多。 「您不想与她战斗对吗?」 「为什么会这么想?」 「您的不情愿都写在脸上了」 「是嘛,唉能不打是不想打,我和她很合得来,但是……也就只是合得来而已。她应该也有不得不尽全力保护的人事物,也有背负不为人知的沉重理由,理应早就做好了觉悟,要不然也不会去投身哥顿那边。做到这个份上也要与我为敌,那便只能打倒她了」 「真教人难过」 「是很难过,然而那充其量不过是个人层面的感伤。因为有她的进言,哥顿获得了引发内乱的火种,动动嘴皮子跟她说不想和你敌对固然简单,可是要用什么脸去面对在这场内乱中受到伤害的民众呢?而且还是无聊透顶的帝位斗争所导致的内乱啊?个人感伤永远不可能和民生疾苦相提并论」 听完我的一席话,菲妮悲哀地垂下了目光。她当然明白公私分明的重要性,可即使是这样也依然流露出伤心的表情,那一定是连我的那份悲伤也代为承担了罢。 我必须要为了比私情更加庞大之物而行动,从投身帝位之争的那个时间点开始,就已经立于无法以个人情感为优先的立场之上了。虽说我并没有打算为了将就这一立场而放弃七情六欲,但是也有原则上无法通融私情的时候,就比如现在。 「你可真是菩萨心肠啊」 「我可不及阿尔大人」 「我才没你那么温柔,万一面临不得不杀了她的情况,我一定会杀了索尼娅的」 「那一定是,为了防止其他人的双手沾上鲜血而做出的艰难抉择吧,想着无法拯救、无法守护她的话,至少让自己亲手将她……所以我才觉得,阿尔大人比谁都要温柔」 我笑着说你太看得起我了。但是,被菲妮夸奖很温柔的心情并不坏,这让我今后也想要一直保持菲妮理想中的那个自己,为此,必须要先跨过眼下的苦难才行。 假如选择放弃阻止内乱,那么之后可供着手的策略要多少有多少。即使告密信和瑞贝卡都在我们手中,爆发内乱的可能性也完全不低,或许是没有必要因为内乱爆发而介意。可是,介不介意和放不放弃是两码事。 做出这样的假设也并不代表应该在阻止内乱方面有所懈怠,最好的展开始终是防患于未然。 就算抛开主观感情,南方发生大规模内乱也会相当程度上拉低雷欧的评价,会被父皇以【若是当时把信拿到手便不会引发内乱】这样的理由指指点点。 帝国、百姓以及帝位之争,阻止内乱爆发会对这三方面都产生良好的影响。 「虽说命令塞巴斯继续搜寻告密信,不过这么久也没进展,多半是走不通这条路了。难道当时就该做好各方面觉悟、以银的身份协助雷欧么……?」 没得后悔药可以吃,时光也不能倒流。我心里也清楚,但依旧按捺不住习惯性的反省。 最初前往保护瑞贝卡的时候,以银的身份行动并没有需要担心身份暴露的地方,这样的话马上就能利用转移魔法确保她的绝对安全。书信当时是否已被她交付给冒险者队伍不得而知,但保留的招数总比以皇子身份出面时要丰富。 但是,这样会引发一个致命的问题。 「可是这样的话,银大人私下协助雷欧大人这件事就会暴露,尽管至今为止都有讨伐魔物作为借口……」 「你说得对,古代魔法使用者居然插手干预帝位争夺,暴露的话必定会招致反感」 如果银以护卫的身份与这回被深层次卷入帝位之争的瑞贝卡同行,那就等同于打破了一直以来都没有打破的底线。 不光是帝都的守护者,也是人民的守护者,此乃ss级冒险者银被允许一定程度的自作主张的两块免罪金牌。既不是与魔物相关,又不是与帝国的危机相关,仅仅是为了在势力斗争中拉偏架就出动,这要是被散播出去,指不定会被人说成什么样子,而且索尼娅一定会巧妙利用这一情报对银发起制约。 最糟糕的发展就是,银会被宣传成危害帝国的威胁,搞不好今后都无法再以银的身份进行活动。帝国上下对于古代魔法和皇族这两个词搁一起产生的化学反应就是有这么剧烈。 那样一来,相当于为了告密信这张牌而要放弃手中的王牌,不可能冒这个风险。 「唉……现在想这些马后炮有什么用,单是后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除了刚才提到的过度深入政治之外,银身上的禁止限制还有好几个,所以能够行动的时机相当有限。 能力越是强大,需要避讳的地方也就越多。换句话说,在非魔物关联的问题上出动的话必须要有正当的理由,所以这回才陷入了苦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魔物们全都引出来制造借口还轻松得多。 「要是不赶紧想出解决对策,好不容易取得的父皇的信赖会逐渐变得稀薄,一直以来的努力就全都打水漂了」 「不能和南部贵族的那些人们谈一谈吗?」 「他们可基本都是些主动把手伸到犯罪和腐败里面的贵族噢?面对面谈话也……」 我登时打住了。是我自己先入为主,认为那群贵族绝不可能接受谈判条件,所以也不可能回应谈判要求。 但是,在这之后存在着,他们唯一一次会答应进行谈判的那个瞬间。 「菲妮……你是天才啊」 「啊哈?!」 「抱歉能麻烦你去叫雷欧过来一下吗?我想到了个妙计」 话音未落我便开始奋笔疾书,在纸上写下脑海中浮现的计划。 一头雾水的菲妮有些困惑,不过还是很快跑出去通知雷欧了。 █ █ █ 「哥哥,你说想到妙计了是真的吗?!」 「先等等。呃——待办课题基本就这些吧,还有就是护卫吧,护卫该挑哪些人是计划瓶颈呢」 我一边发出代表沉思的【嗯】的拉长音,一边抱起双臂烦恼着。 雷欧见状便从办公桌上拿起了我那杂乱无章的计划书进行浏览。 「……哥哥,你认真的?」 「那不然呢,反正实行计划的又不是我」 雷欧的面部肌肉微微抽搐,这也难怪,毕竟因为要执行计划的不是别人正是雷欧。 「请问是个什么样的计策呢?」 「简单来说就是伪装成谈判队伍发动突然袭击」 「唉……?」 「直奔敌方大本营捕获魁首,然后迅速压制。南方贵族的大部分都只是害怕克琉加公爵的淫威而同流合污,公爵被捕他们除了原地升起白旗以外别无选择」 克琉加公爵并没有有力继承人,剩余人员继续叛乱毫无意义。 南部贵族们贪污犯罪的证据被哥顿汇报给父皇之后,克琉加公爵一定会掀起反旗,但是他的目的不是篡位,而是意图让皇帝做出让步、保全自身,毕竟犯罪事实已经遭到曝光,什么也不做必然会遭到法律制裁,反乱就是提前准备的保命招数。 若是克琉加公爵被捕,就相当于南部贵族势力失去了能够与皇帝对等进行谈判的领袖,而且失去向心力的组织也将回归一盘散沙。 「我想我当时应该说的是,能和南部贵族们的人谈一谈就好了……」 「所以才说你是天才啊,虽说那帮子人绝对不可能答应中央提出的谈判条件,但仅有一次会回应我方的进行谈判的要求」 「也就是在即将发动叛乱的前夕提出谈判。这时候由皇帝派出使者,对方若是拒绝的话,中央就会以对南方零容忍的态度发动进攻,所以他们毫无疑问会回应我方进行最后谈判的要求。我倒不是弄不明白哥哥你的意思,可是……」 「在南部叛乱这个问题上,你有充分的资格对外声明这是自己的责任,随后便可以顺理成章向父皇请求挽回名誉的机会、进而争取到担负谈判使者的职责。当然前提是你本人有这个意向才行」 「这个不成问题啦,我可是举双手赞成哥哥的这个计策,一切顺利的话堪称最佳方案了」 没错,说白了就是潜入敌方大本营的奇袭,一旦成功可以说是一石二鸟,一方面可以挫败哥顿挑起战争的野心,另一方面也能够使得南部的民众免受战火之苦。 不过亟待解决的问题还有好几个,首先第一点就是护卫部队。 「使者能携带的护卫有限,若非精锐计划实施必然受阻,就算带上塞巴斯,也仍然需要相当数量的善战部队陪同才有保障」 「但是近卫骑士队可不行啊,很明显会被对方警戒的」 「确实,所以必须寻找其他符合条件的部队才行,而且问题不止于此」 然后就是第二点,提升理论成功率,以获取父皇的出动许可。 「我感觉父皇不大可能同意执行这次作战啊」 「毕竟危机四伏是摆明了的,而且真被当成人质的话对今后的影响也相当恶劣。必须要尽可能收集足够使人相信作战会成功的材料,让父皇觉得不用派出军队也能好好收场」 「那要怎么提高成功率呢?」 「总之先去筹备精锐部队作为护卫,还有就是引诱敌人麻痹大意的手段,得先把这两点彻底落到实处才行吧」 雷欧担任使者单刀赴会,更何况还无法动用近卫骑士队。 虽说这样是能够引诱敌人大意,但是并不充分,必须得再想个更有效的方法,同时还有必要去寻找、拉拢精锐程度仅次于近卫骑士队的部队。 「这下要忙的够我们喝一壶了呢」 「嘛,总比看不见活路好得多吧,可行的话就能在将损害抑制在最小程度的情况下阻止内乱。难度很高,不过无论如何都值得一试。」 就这样,我们的作战会议正式拉开了帷幕。 13 第二天,我为了完善作战计划,飞速前往拜访这方面的专家。 「真像是阿尔你会想出来的作战呢」 「你也这么认为?是挺不错的作战吧?」 「是呢,一脸平静地琢磨着发动突然袭击这一点很有阿尔你的风格」 专家,艾露娜率直的感想让我耷拉下了脑袋。确实,我是与骑士道精神相去甚远的男人,把伪装成使者团的奇袭部队送入敌方腹地,某种意义上都称得上是卑鄙至极了。 但是只要这样能尽可能地减少牺牲,那就有执行它的必要性。 「可效果拔群啊不是吗?」 「没错呢,不过,我认为现在这个样子是绝对无法成功的」 艾露娜这般断言到。身为近卫骑士的她有前往帝国各地执行任务的经验,想必肯定也在公务中去过南部最大的都市、同时也是克琉加公爵的大本营——温梅。 专家艾露娜都如此斩钉截铁地表示作战无法成功,就证明温梅的防守有多坚固。 「温梅的防御有这么坚实?」 「这种城塞都市,外壁可以凭借使者身份潜入进去所以不成问题,棘手的是内部的主城,不但庞大而且内部通路纵横交错。由于构造非常复杂,往上层进军都会非常麻烦哦」 「就是说内部地图必不可少么……」 「是的,没有地图的话作战就根本无从谈起,但就算入手了地图……」 艾露娜稍微顿了顿,然后看向我这边。 翠绿眼眸意味深长地闪烁着光芒的她,微笑着伸出食指对准了自己。 「由我去的话就胜券在握了哦?」 「知道你来了还敢开城门的家伙跑遍整个大陆也找不到一个吧……」 「那你帮我想想办法呗,比如变装什么的」 「便装那种程度的伎俩怎么蒙混得过去啊,用上魔法药倒是也许有些潜入的可能性……现在就先以你不在场为前提考虑吧」 「明明用上圣剑只需要一击就能击溃城池了」 「勇爵家的继承人不光伪装成使者还搞突然袭击的话风评是得坏到哪里去啊……」 说到底,普遍认为勇爵家的力量应该朝向帝国之外使用,否则人民对勇爵家的恐惧将会在帝国内部蔓延,而这份恐惧将会逐渐膨胀,最终化为巨大的偏见。 形势还远没有危急到非勇爵家不能收场,那自然还是不动用最好。 「更何况你要是去了南部,万一出现意外情况就不能马上派你前往国境了」 「也就是说我留下来形成对他国的牵制?」 「只要内乱声势够大,肯定会有外国伺机而动的吧」 「嘛既然阿尔都这么说了,那就以没我参加的情况想想吧」 艾露娜说完便用双手托住下巴边缘陷入了思考。 数次若有所思地点头之后,她朝我竖起了两个手指。 「具有成功执行此次作战的可能性的部队有两支」 「感觉我也能想到其中之一是哪支呢」 「如你所想,是近卫骑士团哟。不过这个选项被否掉了对吧?」 「克琉加公爵是第五皇妃的兄长,拜访帝都的经历有不少次,相当清楚近卫骑士团成员们的长相,一旦发现有熟知的面孔应该就不会接受谈判了吧」 「我也这么认为,照这么说也就还剩一支……」 艾露娜有些面露难色。 怎么了啊她,给人一种能不说就不说的感觉,以艾露娜而言算是非常稀有的表情了呢。 「你怎么不说话了?」 「说真的并不怎么推荐」 「但我还是想你说来听听」 「唉……本来都要怪阿尔让哥顿殿下把告密信给抢走才弄成这样的,为什么到头反而是我得为你提心吊胆才行啊……」 艾露娜哀怨地瞪着我,这几句突如其来的牢骚让我不由得迷茫地眨了好几下眼睛。 怎么了啊,她到底。 「你生气了?」 「没生气,只是无语……净是被卷入麻烦事件的中心,万一受伤了该怎么办?」 「抱歉了啊,但是,这可是在争夺帝位,我也无能为力嘛」 「真是的……今后我也要进行协助,给我认清这一点」 「协力是指……」 「当然是在不会添麻烦的范围内,一直宅在家里果然还是不合乎我的个性」 艾露娜宣言完毕,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艾露娜有着破格的力量,可是和银一样有着诸多枷锁限制,不过她本人应该也有所自觉吧,这里只能点头答应了。 「要在不会引起问题的范围内啊?」 「那是自然,就这么决定了」 获得我首肯的艾露娜笑逐颜开。 艾露娜会主动提出要协力,大概是认为我们这边有她才能帮忙办成的事、或是需要她伸出援手的人吧。 回到正题,除了近卫部队以外的符合条件的部队,我对此可完全没有头绪,也就是说艾露娜想到的另一支部队可谓相当不起眼。虽说这样正中我下怀,但明明如此优秀却名不见经传,背后一定有某种内情。 「这支部队整体实力不如近卫骑士团,但是在潜入方面大概比近卫骑士们还要出色哦。只是名字的话阿尔你应该也听说过的吧?帝国军独一无二的骑士团,【narbe·ritter】」 (译者注:narbe伤痕,ritter骑士,都是德语) 我当然听过这个名字。 伤痕骑士,放眼帝国军中也是唯一一支作为骑士团组建的独立部队。 构成的成员全部都是原骑士。 要问为什么原骑士们会在帝国军编制内,其原因与他们过去的经历有关。 「他们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告发、甚至斩杀了自己曾经侍奉的主君的骑士们,在忠诚与正义之间选择了正义,却因此失去了容身之所。划伤过往主君的家纹徽章并随身携带的他们,被人称作【伤痕的骑士】」 「尽管揭露了主君的腐败、伸张了正义,但毕竟是一度背叛过主君的骑士,能够接纳他们的贵族少之又少。而特意为他们准备的接收单位就是这支部队,确实听说过这样的传闻」 世间评论称赞他们为正义的骑士,实际上却几乎没有愿意将他们安置在身边的人。倒不如说,几乎没有对自身品格有如此信心的贵族。两袖清风的正直人士本就罕见,问题在于就连那样的人物,有时迫于形势也不得不做出一些违背道义和原则的选择。 而接纳他们就意味着,存在违背道义与原则的瞬间就遭到斩杀的可能性。不过说穿了也只是可能性而已,他们又不是完全不知变通。可正是这份可能性,使得他们成为了无人起用的存在。 「对的,你的认知没错。我曾去指导过一次他们的剑术,训练的相当扎实,熟练度也很高,可以说是老手如云。他们的精锐程度大概在整个帝国军中的部队都能称得上是前三甲,要说还有什么特征的话就是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 艾露娜给出的答案接近满分。 但即便是这样,艾露娜刚才也提到她并不推荐,这大概是考虑到他们的过往经历而给出的意见吧。 「这次要执行的是深入敌营的潜入任务,同时还要把皇子的护卫交给他们,你想说的是交给他们会不会太危险了是吗?」 「这也是一方面原因……更重要的是,既然这次任务是在敌方腹地执行,那么友方若是不能互相信赖互相配合就会陷入苦战。而他们个性又很强,如果没有从他们那里赢取相当程度的信任,他们大概会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作战」 「连携方面的问题啊」 「当然有命令下达他们也会老实担任护卫,可是缺乏主动性的话,我想这个策略实施起来会很困难」 换句话说,并非利用命令的强制性,而是调动他们自身的意志来接受这次任务才是理想的状况。 不简单啊,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凶险任务,关键就在于能否建立信赖关系么。 「让雷欧去说服他们吧……」 「嗯——我觉得比较微妙,雷欧在纯粹的骑士眼中大概非常具有人格魅力,但在这群骑士看来可不一定」 「那你有何妙计?」 「雷欧办不到的事情就由阿尔来办,不是早就约好了的么?」 艾露娜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到。 喂喂喂,骗人的吧,让我去说服他们?去说服那群听上去就不好对付的原骑士? 「不不不,这会不会有点强人所难……」 「没问题的,我也跟你一起去。虽然只是我个人意见啊,我觉得比起雷欧,阿尔更能胜任这个任务。先获得他们的信任,然后请求他们保护你弟弟,对方一定会进行协力的」 艾露娜微笑着,说得可谓是轻描淡写,而脸颊尚在抽搐不止的我继续问到。 「有什么根据?」 「啊啦?你忘了?我现在也是原骑士哦?就连我都觉得阿尔更适合去说服他们了,这就是根据」 好一个不得了的根据,只得长叹一口气认命的我如此想到。 第四卷 第三章 反击一招 1 几天后,召开重臣会议的具体时间终于下发了。由于几乎能够确定哥顿会在重臣会议上有所动作,我便向父皇申请参加,并得到了许可。 「事前准备总算是赶上了呢」 「不过还剩的有大活儿没干就是了」 大体的准备工作都已完成,但是,与伤痕骑士团的交涉还没谈妥,这是因为他们正在执行秘密演习而不在驻扎地。 在他们演习结束之后,我和艾露娜就会按照预定计划去向他们请求协助,但在此之前先要过重臣会议这关。无论如何,即使重臣会议上曝光了南部贵族的非法行径,克琉加公爵要展开行动也会是在这数天之后,还有时间。 「那边就交给哥哥了」 「我倒是觉得雷欧你比我更能胜任……我甚至不在作战执行人员里边」 「但即便如此,艾露娜也觉得哥哥更合适不是吗?那一定就是这样没错了」 时不时的真是感觉捉摸不透艾露娜在想些什么。 不过,艾露娜的直觉的确很准。 「我尽力吧……可不要太期待了啊?」 「哪里哪里肯定会很期待的」 「叫你别」 就这样,我和雷欧到达了玉座之间。 █ █ █ 「众爱卿辛苦了,不好意思,百忙之中召集诸位于此」 帝国重臣云集的重臣会议,除了各部门大臣,身居要职之人也会出席。虽说我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但谁都没有在意,大概只是把我当作雷欧的附庸了吧。 「不辞辛劳的是陛下才对,近些日子帝国出现的问题数量众多,几度需要劳烦陛下躬身处理,皆乃诸臣子力有未逮之所致,还请陛下恕罪。」 代表各重臣的艾里克向父皇上奏到。话音一落,在场的全体人员都低下头去请求父皇恕罪。不过由于过劳一度倒下的父皇的朝政工作完全没有减少也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想必父皇若是条件允许的话应该已经亲自插手干预书信事件了,可惜并没有那个空闲。从魔物大量出现开始,各地陷入混乱,东部目前尚在复兴中;南部又有恶魔出现,再加上席塔海姆伯爵家的灭亡。 当下状况,皇帝的待办事务可谓不计其数。虽说我这个当儿子的也想要为减轻他的负担出一份力,但最后还是未能实现。 不过,就算是这样父皇也没有发怒,应该是连发怒的力气都用来思考对策了。即使南部发生叛乱,也不代表帝国会就此陷入风雨飘摇的境地。的确,还存在着他国介入的可能性,状况或许是不容乐观,但帝国还没脆弱到这种程度就大厦将倾。 只是,万事都让哥顿称心如意这一点肯定会让父皇龙颜不悦。毕竟,那可是我老爸。 重臣会议就在我陷入思考的时候正式开始了。首先成为议题的是克莉斯塔绑架事件,东部与南部的重建事宜也有提及,各大臣竭力而为这一点并无虚假,但再怎么说遭受的损害也不可能在如此短期之内一口气修补完成。 民生恢复需要相应的时间。 「唔……有好的对策吗?弗兰兹」 「惟独这部分事宜除了脚踏实地运作之外别无他法,我们目前正尽最大努力进行支援,各地的领主们想必也在全力以赴」 「失礼了」 像是凭空打断了弗兰兹的话一样,身穿铠甲的哥顿自顾自地进入了玉座之间,身后还带着部下。 重臣们对此略感不快,开始和周围的人开始小声讨论发生了什么。表情没有变化的只有艾里克一个,到底是最有力候选人,似乎已经把握住状况的走向了。 一瞬间和艾里克四目相对,他扬了扬嘴角,是想说准备见识一下我们的解决手段么。 作壁上观是吧。他大概心里有数,这就是保存实力的最优解,但又能保持那份从容到什么时候呢? 这次事件顺利结束的话,雷欧的评价会再上一个大台阶。 我会让雷欧站在能和你肩并肩的高度的,到时候定会撕下你这副游刃有余的笑脸面具,给我等着瞧吧。 「现在可是在召开重臣会议啊?哥顿,就算是将军,未经许可擅闯进来也会问罪于你」 「是!儿臣深知这般无礼行为的后果,仍然前来向父皇提出紧急报告」 说罢哥顿便下跪行礼,同时呈上一封书信。那封沾有血污的信大概就是席塔海姆伯爵托付给瑞贝卡的告密信了。 「这是何物?」 「是记载了以南部地区最大贵族克琉加公爵为中心的、南部诸多贵族涉及违法犯罪行为的书信。写下它的人物正是席塔海姆伯爵,恐怕是在南部行将骚乱之际托付给了骑士」 「席塔海姆伯爵的信……朕不怎么想读啊」 父皇判断没有在重臣会议上读它的必要,说完便把信递给了弗兰兹。朝政处理之中,将事务延后搁置并不少见。然而,哥顿见状却激动的站了起来。 「请恕儿臣无礼,陛下,那封信的内容已经确认过了。内容是席塔海姆伯爵对南部最大贵族克琉加公爵为首的南部贵族们的告发,上面记载了他们与人口贩卖组织相互勾结,还有涉及了诸多腐败行为」 「……为什么在交付于朕之前就擅自确认了?」 「儿臣是从部下的情报中获悉这封书信的存在的,但是能够入手全凭侥幸。当时,在对可能与克琉加公爵勾结的犯罪组织据点进行镇压时偶然发现了它。儿臣心想,无关紧要的书信也不能交由陛下过目,于是便先行确认了,这般僭越行为定当深刻反省」 编造的事实也说得这么流畅,看来目前的走向都在对方预测之内。父皇的脸色略微暗沉,不过马上就用往日的神态遮掩了过去。 「若你所说属实那朕便不得不看,还附有魔法的血印啊」 父皇说着便打开信封开始过目。虽说之前已经和父皇说过告密信的存在了,但并不清楚详细状况。也许正是因为这,知晓了书信详细内容的父皇才会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愤懑之色,用格外低沉的声音叫到。 「……该死的克琉加公爵」 重臣们据此察觉哥顿所言非虚,会议的内容开始发生大幅变化。 「陛下!若信中内容是事实便无法置之不理!」 「是的!堂堂帝国公爵竟与人口贩卖组织沆瀣一气……人口贩卖?」 重臣们理所当然地提出了这个疑问。毕竟,最近皇城中刚发生过一起绑架案。 「难道说……克莉斯塔殿下的诱拐也是?!」 「岂有此理!是准备拿来当作人质吗!」 「陛下!该从何发落?!」 重臣们对南部贵族的敌意愈发浓厚,而一旁观看事态的哥顿正暗自欣喜。进展到这一地步,父皇已骑虎难下,哥顿这下也算是小人得志了吧。 「如果视若无睹,恐怕其他贵族亦会相继放肆起来。应当采取坚决从严处置」 「……这封信的是真是假尚不明朗」 「信上施加了魔法的血印,并且听闻曾持有它的骑士正在雷欧纳特旗下接受保护,能否请陛下进行确认呢?」 「不错,请诸位暂且回避,雷欧纳特,去把那位骑士带来」 「儿臣领命」 于是父皇便清走了其他重臣,并把瑞贝卡叫来了玉座之间。 █ █ █ 「骑士瑞贝卡,这封信当真是席塔海姆伯爵亲笔所写?」 「是的……的确是伯爵所写」 跪拜于父皇之前的瑞贝卡确认过告密信后回答到,眼角流过的一行清泪也能为她作证。从瑞贝卡手中再次接过信件的父皇将它递给了弗兰兹。 如此一来克琉加公爵的罪状就是确凿无疑的了,但席塔海姆伯爵也是同罪,就算是受到威胁被逼无奈,犯下的罪行也不会有所改变。 明知这一点却仍然试图告发,这股勇气值得称赞。 「那么,既然确定是真迹了……弗兰兹,你认为在书信这件事上,朕该如何处置?」 「席塔海姆伯爵未能遵循皇帝陛下颁布的流民保护法案,因此也可以认为是自作自受……」 「确实,协助犯罪行为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从现在起剥夺席塔海姆伯爵的爵位」 这倒也是,勇于告发的气魄值得称赞和他在这之前犯下了罪孽是两码事。 我偷偷瞄了瑞贝卡一眼,她整个人脸色铁青。 想来席塔海姆伯爵是有所觉悟,才会选择了舍弃名誉也要将犯罪事实昭告天下的道路,事到如今已无可挽回。但是,这对一片忠心的瑞贝卡而言也太过悲哀。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雷欧突然出声。 「陛下,儿臣有一个提议」 「何事?」 「请陛下为骑士瑞贝卡颁发奖赏。能将书信送至陛下手上,她功不可没。书信被人夺走乃是我们救援延迟所致,并非她造成的失态」 「有道理……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照办吧」 父皇说罢点了点头。 雷欧似乎在恶魔骚动中与那位濒死的骑士约定过,要恢复席塔海姆伯爵家的名誉,但事情并不会如口头上说的那么一帆风顺。 话虽如此,但并不是没有方法。 「那么,第八皇子雷欧纳特·雷克斯·阿德拉,在此推荐骑士瑞贝卡成为贵族,请为她授予相应爵位」 「……朕准了」 父皇好像也明白雷欧的言下之意,点了点头,将视线投向了瑞贝卡。 「骑士瑞贝卡,可有心仪的爵位?」 「皇,皇帝陛下……属下不需要爵位……与,与之相对的」 「不必多言,德尼斯犯下了罪行,无论理由如何必须加以惩处」 「但是这样未免太过分了!领主大人他展现了身为帝国贵族的骄傲!这样没有回报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 「一直作恶的人即使最后做出善行,也无法获得称赞,因为先前所作之恶并不会消失」 父皇话毕,大颗的泪珠从瑞贝卡的眼里滑落。 看着泪如雨下的瑞贝卡,父皇淡淡地宣告到。 「骑士瑞贝卡,现在授予你贵族席位」 「……是」 「——现授予骑士瑞贝卡以席塔海姆子爵之贵族席位,并授予席塔海姆子爵以帝国铜十字勋章,【干得不错】」 帝国铜十字勋章只会颁发给为帝国做出卓越贡献的功臣。 比铜十字勋章阶级更高的还有银十字、金十字,不过光是颁发铜十字勋章就已经相当难得一见了,这就是父皇感谢的证明。对犯下罪行的席塔海姆伯爵直接进行追授,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所以才将席塔海姆之名转移到瑞贝卡身上,然后再予以褒奖。 雷欧就是为此才会提出推荐她成为贵族的。类似的事例在帝国历史上也发生过好几次。 由于身居皇帝之位,在立场上无法直接奖赏的时候,就会动用这种灰色手段。 「瑞贝卡·冯·席塔海姆子爵,请向陛下示以感谢之意」 「……属下得赐此等荣誉……万分感激」 眼泪的意义已经改变了。 最后那句【干得不错】既是对瑞贝卡的感谢,同时也是对席塔海姆伯爵在天之灵的告慰。 想必瑞贝卡本人也隐约察觉到了吧。她久久没有起身,任凭泪水恣意流淌。 「……南部问题根深蒂固,事情进展至此,他们的行径朕绝不姑息,弗兰兹,你明白吧?」 「倘若展露强硬的态度,对方恐怕也会不甘示弱」 「怎能被区区臣子给看扁了,这个国家的皇帝是朕,民众也好贵族也好都是朕的血肉,朕怎么说他们就得怎么做。南部将由朕亲自进行搜查,立刻将这条旨意传给南方所有贵族」 父皇已经摆明了他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 意思就是即便要打响内战也在所不惜。就算帝国会因这次内乱国力下降,也不可能对臣子的肆意妄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父皇这是要以儆效尤。 事态正朝着哥顿理想的蓝图一步步接近,可惜我不会如了你的意的。 「还有就是让第五妃子苏珊和珊德拉禁闭在房间内,姑且不论她们自身是否有所牵涉,毕竟是克琉加的亲属」 听过指示,弗兰兹行过一礼之后便开始了动作。 之后,与会人员接到了重臣会议后日再开的通知。情况变化的趋势愈发剧烈起来。 2 「父皇对珊德拉皇姐和第五皇妃下达了禁闭处分,不过她们好像否定了和南方贵族的犯罪行为有所牵扯」 在从帝都前往伤痕骑士团驻屯地的马车上,我正向艾露娜说明最近的局势。 鉴于第五妃子和珊德拉同艾露娜之间尽是些不愉快的回忆,本以为她听到那两人被关了起来会感到神清气爽呢,结果艾露娜意外地没什么反应。 「这样呀,那两个人不承认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看你这反应好像挺无所谓?」 「无所谓啊,只是……明明自己的哥哥和舅舅正在遭受陛下怀疑、干的第一件事却是撇清关系,让我觉得非常符合她们俩的性格,虽然能接受,但无法理解」 我也不知道那两个人脑子里有没有名为家人的概念。 就算是有,我也感觉那两个人所认知的家人,和我们所认知的家人,从本质上截然不同。 艾露娜肯定理解不了她们的那种行事手段罢,我也理解不了就是了。 「南部势力是珊德拉重要的支撑基盘,一旦失去就等于珊德拉真正地从帝位之争中被淘汰。所以父皇才会这么迅速就命令珊德拉禁足在家,因为倘若珊德拉流亡至南方自立为帝就麻烦了」 「陛下也真是不容易,运营帝国的同时还得关注帝位之争的走向」 「这就是帝位争夺啊,是不是如我所说,不是什么好事」 「……父亲大人最近,说了些不可思议的话」 艾露娜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慢慢说到。 艾露娜会提起勇爵作为话题可不多见,勇爵本人平时忙于辗转各地执行任务,父女见面的机会很少。 「勇爵说了些什么?」 「说这次的帝位争夺好像有些反常」 「反常?」 「准确地说是最近有些反常,父亲大人认为做得太过火了」 「太过火?」 这是什么意思? 艾露娜本人似乎也没有头绪的样子,她歪着脑袋回答了我的提问。 「他说珊德拉殿下和哥顿殿下最近都变了很多」 「我倒觉得他们不过是至今为止都在装门面而已,到了最近装不下去了才露出本性的」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父亲大人好像不怎么信服。他觉得即使本性就是如此,要进行伪装也应该需要相应的器量才能做到」 「因为勇爵是从儿童时期就看着他们长大的啊,兴许是不敢相信他们性情的豹变吧」 当家长的也经常把【明明小时候那么乖的】这句话挂在嘴边。有时候一个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契机、就会在性格上发生极大变化。 但是这种道理,人生阅历比我丰富的勇爵肯定比我理解得透彻的多。 勇爵会这样说应该是注意到什么可疑的迹象了。 「其实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最近那两人都不怎么尊重帝国的利益。我印象中在最近一段时间之前,没有任何一位帝位候选人做出过类似的举动。自己当上皇帝之后看着满目疮痍的帝国、难道不会觉得不忍直视嘛」 「有道理啊,你这么一说确实很奇怪」 只是被帝位争夺蒙蔽了双眼的话会敢做到现在这个份儿上吗…… 下次有机会找祖爷爷问个明白吧,他好歹是我周围的人中帝位争夺经验最丰富的,或许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不过会不会正经回答还得打个问号。 「总之这件事先放一放,我们还没有悠闲到有空留意那些家伙身上的细微变化啊」 「也是呢……已经有人在观察我们了」 艾露娜说着便将锐利的视线投向四周。 我们现在行进的是这森林中的唯一一条路。 是从森林里边在监视我们么,真是有水准的部队。 「我能说动他们么?」 「要有信心,阿尔肯定没问题的」 「就算你这么捧我……对方可是正义的原骑士们噢?」 「所以才说没问题的,还有我陪着你嘛,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就把他们所有人都打趴下」 「那样就是谈判破裂啦,就没有我来这儿的意义了……」 我为艾露娜的暴言叹了口气,马车也在这时停了下来。 看来已经到了。 帝国军独一无二的骑士团,伤痕骑士团的驻屯地。 █ █ █ 一踏进大门,浓厚的军事基地般的氛围就笼罩全身。 「应该已经事先通知过了才对呀……」 「带路人员貌似还没来」 驻屯地内部的伤痕骑士团成员们只是从远处看着我们,没有人接近过来,更没有人向我们搭话。 被这么多士兵以估价般的眼神审视着实有些心烦意乱。 「真不舒服」 「要走了噢」 「可是带路的人还没来呢?」 「照这架势我估计不会来了」 想看就让你们随便看,想找人那你们就自己去找——被这般态度接待的我们开始在驻屯地内步行。 各种设备相当齐全而且先进,不愧是原本皇帝下令编成的特殊部队,这些方面出手确实阔绰。就在我心里这样感叹的同时,背后传来了搭话的声音。 「看啊,那个传闻的废渣皇子」 「是在参观学习还是咋的?」 「没有勇爵家的大小姐陪着就不敢一个人体验生活,丢脸丢到家了」 两名士兵指着我嘲笑到。那一瞬间,我抓住了艾露娜的手腕。 艾露娜的右手已经握住剑柄了。 「你放开」 「我不在意的没事儿」 「可我在意……好了你快放开」 「如果无论如何都要拔剑,甩开他们不是更合适吗?」 艾露娜脸上浮现出悲愤交加的表情,随后慢慢地将手从剑柄上抽离。要是真在这儿让艾露娜把剑拔出来引发大骚乱,可就谈不上什么寻求合作了。 不过确实有两下子,即使看见生气的艾露娜,对方也是一副坦然模样。在明知艾露娜的实力的情况下仍旧不为所动,胆识相当了不起。 不愧是敢于矫正主君过失的原骑士们。 「怎么了?皇子殿下?不让勇爵家的大小姐把你捧在手心真的没问题吗?」 「我的骑士失礼了,因为她毕竟是真正的骑士,所以看见有人对我不利就会发火呢,和某些不忠不义的家伙大不一样」 一番高声挑衅之后,驻屯地内的温度哗地一下降到了冰点。 到刚才为止都是试探着向这边发出嘲弄的松散气氛在一瞬间紧绷了起来。 毕竟是把不管怎么想都是禁句的话给抛出去了,不过这样也好,反正先挑事的是对面。 「你挑衅他们又有什么用?」 「这种程度小意思,再说是他们先开始试探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把我按住啊?」 「因为被试探的只有我一个人啊」 就在我和艾露娜说悄悄话的期间,士兵们陆陆续续向这边包围了过来,都是些身材结实的硬汉,锻炼到这个份上,大概不需要武器就能把不用魔法的我弄死了吧。 「怎么?生气了?」 「请你收回刚才那句话,皇子殿下」 「不忠不义这句?对于划伤了主君家纹的各位伤痕骑士而言,难道不是非常相称的形容词吗?」 听见我的嘲笑后,怒不可遏的士兵们进一步拉近了距离。 完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面对皇族还能表现出这幅态度,由此便可以窥见他们桀骜个性的冰山一角了。只要是自己不愿接受的事情,到死都不会点头认可。他们就是有着这般反骨,真是群有趣的家伙。 「皇子殿下……这是最后一次忠告,请你收回刚才那句话」 「想让我收回去就让我看看你们在其他方面的表现,未必光荣的伤痕骑士团的各位、连受到反击的觉悟都没做好就敢去挑衅别人吗?」 周围传来牙齿吱嘎作响的声音清晰可闻。 就在年轻骑士向我踏出更近一步的时候,人群外围传来一个声音。 「骑士团长要通过了!把路让开!」 听到传令的一瞬间,全体士兵都朝旁边退开、以直立不动的姿势让出一条道路。 动作整齐迅速,和先前相比简直判若云泥。不过照这么看,这里的骑士团长已经完全掌握了人心的样子。 直到方才还霸气外露的士兵们现在正为骑士团长即将到来而紧张不已。 接着,从士兵们让出的道路中央走来了一名男子,年龄大概三十五六岁,是名浑身上下充斥着成熟美感的美青年,就好比艺术家手中的雕塑一般。 面带自信微笑的男人看向我这边,打趣地说到。 「本来想着一时兴起来我们这里的皇子大概让部下吓一吓就能请回去了,所以没有加以制止,还请见谅」 说完男人向我敬了一礼。 紧接着在场所有士兵也都整齐划一地向我敬礼。 「我是出任伤痕骑士团团长的拉斯·瓦伊格上校,部下对您失礼了,阿尔诺特殿下」 「哪里,让我看到了相当不错的表演啊上校,要是艾露娜不在这里我都想夹起尾巴跑了」 「您说笑了,有没有胆怯之意看眼睛就能明白,请往这边移步再慢慢交谈吧」 就这样,我和率领着伤痕的骑士们的男人相遇了。 3 「请允许我再次为部下的无礼举动谢罪,非常抱歉」 「我也没有在意的」 「看来是这样的呢。比较而言似乎还是艾露娜小姐这边更在意」 「……我印象中上次来的时候要更绅士一些哦?」 拉斯听见艾露娜的反问露出了苦笑。 随后云淡风轻地继续说到。 「部下他们讨厌阿尔诺特皇子这种类型的人」 「讨厌……?」 艾露娜的眉毛微微抽动。拉斯对此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 我都下意识笑出了声来,好一个直来直去的快男儿。 「哈哈,说的是啊,考虑到大家的过往经历,也不难理解我被讨厌的原因」 「如您所说,我等并不喜欢利用既得地位颐指气使之人,当然我个人也是如此」 拉斯以仿佛要洞穿这边的目光凝视着我。 如果被他注视的对象是女生的话一定会心跳加速吧,可惜我是男的,而且我能感觉到这个叫拉斯的男人直到现在也在测试我的斤两。 我耸了耸肩表示回应,拉斯则是露出了暧昧的笑容。于是在拉斯的带领下,我们进入了驻屯地内的房间。 房间的墙壁上装饰着以盾牌和覆盖其上的叉字印记为主要意象的纹章,这是伤痕骑士的队徽。 「请两位入座」 「打扰了」 说完我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艾露娜也在我一旁入座,眼神相当严峻。 因为不管怎么看伤痕骑士团都不欢迎我的到来。 「那么,此次皇子殿下特地跋山涉水前来拜访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是想让众骑士们听听我的请求才来的……不过感觉不大可能实现啊」 我看向站在拉斯旁边待命的士兵,露出苦笑。 他看向艾露娜的视线和看向我的视线明显不一样。对艾露娜会表示敬意,而对我则不会,虽说这种事平时早就习惯了,但又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 总觉得他们和我之间隔着一条鸿沟。 「能不能实现还得先说出来才能判断。如果部下让您感到不快的话需要让他去外面待命吗?」 「不,不用了,我想先听听关于你们的话题」 「关于我们的话题?」 「没错,一直以来我都是听说,各位伤痕骑士团的成员是在忠诚与正义中选择了后者的、正直的原骑士们,不过现在看来和传闻里听到的有些许差异啊」 说完我和拉斯都笑了起来。这差别可不是些许就能概括的,说成是和世间对他们的认知截然相反都不为过,粗暴狂野的程度甚至教人怀疑他们以前是不是真的当过骑士。 而这一定有某种理由在里边,除非彻底弄清楚这一点,否则无法得到他们的协助。 「正义么……」 拉斯若有所思地咀嚼着这个词。 然后探出身子,再一次用仿佛要洞穿这边的目光投向我。那是能够让内心脆弱的家伙手脚发软的视线,是数次跨越了生与死的境界线的强者才拥有的视线。 让我沐浴在这股视线中的拉斯继续说到。 「认为我们如同传闻一样的人越多,我们就越发讨厌这个名词」 「哦?」 我瞥了了一眼艾露娜,小声问她。 「这就是你说不推荐的理由?」 「是啊,但是问题好像比我预计的还要严重呢」 大概艾露娜说比起雷欧、我更适合来说服他们合作就是因为他们都是些乖张又倔强的怪人罢。 他们明确声明不喜欢正义,那么我成功的可能性确实要比雷欧更高,问题在于…… 「皇子殿下,我等全员,都是行过不忠之人,就算别人说我们是主君的背叛者也无法否认」 「可是问题是出在主君那边」 「您说的没错,所以我们才做好觉悟背叛了主君,只因我们认为这是为国家、为人民所必须做的。然而,在这前方等待的却是没有容身之所的地狱。人人都对我们大加赞赏,而人人都不愿向我们伸出援手,最后流落的终点就是此处」 「你是想说为了伸张正义,作为代价失去了容身之处,所以才自暴自弃?」 「差不多吧,对皇帝陛下而言,要是没有我们这样为国家清扫腐败余毒的人会很困扰,可背叛过一次的人无法再次取得信用,放任我们自生自灭的话又不会再出现类似之人,于是这才组建了这支部队。尽管我们伸张了正义,尽管我们为国为民付诸行动,到头来却成了他人眼中的烫手山芋」 他们的不满可谓合情合理。 有伤痕骑士团这样的势力存在,贵族们便无法肆意妄为,效果或许并没有多么显著,但总归聊胜于无。 但是,他们无法获得重用。这是因为对于任何组织而言,没有什么比以个人的正义为优先发起行动的个体更难对付的了。 即使出发点是为国家为人民,到头来行动的原点始终是个人,而非皇帝的命令。 「但是,你们部队的训练强度、个人实力和整体水平就连艾露娜都表示认可,这是为什么?」 「自暴自弃、自甘堕落也于事无补不是吗?自己的价值要靠自己来创造,而变强是很单纯的一件事,越是强大越能体现价值」 原来如此,基本上弄清楚了。他们既是原骑士,也是原正义之人。他们将理想、正义以及其它类似的东西全都留在了过去,到最后沦为了现实主义者,性质也从骑士变成了军人。 然而人的本质不会这么轻易发生改变。 「在别人眼中是你们背叛了侍奉的主君,但在你们眼中恐怕是国家和人民背叛了你们,这应该没弄错吧。但即使是这样你们依然积极训练自我精进,难道不是因为心里还残留着对国家和人民的忠义吗?」 「我们是军人,报效国家、服务人民乃是义务。没有个人感情可以介入的余地」 「别掩饰,上校,打开天窗说亮话怎么样?你们至今仍然在寻找着能够活跃的舞台,仍然在渴求着他人对你们的依赖,我说中了么?」 「是又如何?」 在我向对面发起试探后,拉斯如此回应我。 这下我就已经弄清楚了关于他们的情况,剩下的就是说服了。 不能让他们以这是命令所以没办法为借口出击,而是要让他们自发地给我登上舞台。 「我来准备和你们相符的舞台」 「愿洗耳恭听,您所准备的场所是?」 「可有耳闻南部的形势?」 「有掌握一定状况,恐怕会发生内乱吧」 「我们会阻止内乱。以精锐部队潜伏对敌方大本营发动袭击、讨伐克琉加公爵,战争就会在开始之前偃旗息鼓」 「……我不认为能够取得成功」 「雷欧纳特会扮成谈判使者前往,负责护卫的只能是精锐部队。近卫骑士团会引起敌人警戒而无法动用,所以需要强度能与之匹敌的部队。我就是为了请求伤痕骑士团担负此任务才前来的」 听完我的计划,拉斯的部下们陷入了沉思,他们大概立刻就察觉到这次任务有多么凶险了。 而拉斯本人也不例外。 「意思就是为了守护你的弟弟要让我们成为人肉墙壁,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可以这么理解」 「……如果有正式的命令下达那我们会接受的,这是军人的天职」 「那样不行,迫于命令勉为其难地参加任务的家伙用不上,不好意思,我希望你们能自愿献出生命」 这是单方面的任性要求。明明他们已经对国家和人民感到失望了,现在反而让他们为了国家与人民献出性命,而且还是从不会随同前往战场的我口中说出的要求。 「这很难办得到,我们也不是棋子」 「我知道,我是在非常清楚作战风险和这份请求有多么强人所难的前提之下来拜托的」 「是为了众多人民吗?内乱发生大批百姓将会蒙受战火之苦,是想让我们为了保护人民这一尊贵大义奔赴死地?」 「你说错了,扛起那面大旗的是雷欧不是我,我是出于更加个人的感情来请求你们的」 「敢问是怎样的感情?」 「弟弟是我重要的家人,我不希望他命丧沙场,所以希望你们能保护好他」 拉斯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兴许是没料到我会说出这种回答吧。 我只是微微一笑,真挚地回应拉斯的视线。 「什么帝位斗争,什么国家安全,什么民众受灾,那些说白了怎样都好,既然弟弟要被送往死地,我就想要寻找强大的友军跟随他一同前去——我的真心不过是这样的东西。你们伤痕骑士很强,有你们护雷欧周全的话我也能安心」 「……真是出人意料的答案。但是就个人角度来看,是非常令我满意的回答」 拉斯笑着说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接着慢慢躬下头去。 「我个人并不吝啬为您赌上这条性命。不过我的部下则不见得会这样想。您所期望的展开是我们伤痕骑士团全员投入任务执行才对,您能够说服我的部下吗?」 「可以为我安排一下场合吗?」 「好吧。可是不拿出相应之物、部下们应该是不会心甘情愿将命交到您手中的,您可有这般自信?」 我面对拉斯的质问摇头表示否定,结果拉斯反而笑得更深了。 他走到房间出口处打开大门,同时说到。 「我去召集下属,等会儿就请让我好好见识一下您会怎么说服他们吧」 「别太期待我了,我可是废渣皇子啊,成不了什么大事」 「在我看来,世上有两类人能让他者甘愿将生命作为赌注跟随他。第一类是身怀诸多美德、能让人自发地追随他的人物;第二类是欠缺诸多才能、能让人自发地伸出手帮助他的人物。而您真是不可思议,您既表现得像是后者,却又让我觉得您是前者」 「这是在夸我?」 「是在大夸特夸」 过了没一会儿,我就站在了伤痕骑士团所有成员的面前。 4 伤痕骑士团有大约1000名成员的规模,说是独立大队比较合适吧。 而他们只需拉斯一声令下就全都来到了我面前。 「接下来,皇子殿下有话向大家说」 拉斯说完便将提前准备好的演讲台让给了我。登上台去,上千名团员齐刷刷地向我投来视线。 所有人都是以一副险峻的表情看着我。 于是,我没有转弯抹角,而是选择直接切入正题。 「南部地区目前已有争乱之兆,倘若内乱发生,规模一定非同寻常。我和皇弟雷欧纳特以阻止内乱为己任,制定了奇袭作战,而为了顺利执行,精锐部队必不可少,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 我简短地介绍完背景之后暂缓一拍。 团员们几乎都是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说明南部的动向就是有这么活跃。只要稍微顺着武器和粮草这些物资的流动追查,立马就会发现不自然之处。南部方面到底有何打算,身为军人的他们肯定一目了然。 「在此次作战中,雷欧将会作为使者前往敌方大本营,并将身为魁首的克琉加公爵加以讨伐。我想,如果有命令传达下来,诸位也会听从命令成为雷欧的护卫的吧。但是,此次任务不但困难重重,而且危机四伏。因此,我不想把弟弟交给勉为其难地听从命令的家伙,我希望在场的诸位将士们能自发申请接受此次作战」 发言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有为这个荒诞的作战方案瞠目结舌的,也有明显不屑一顾的。能够确认到的表情形形色色,不过对我抱有好意的千里难挑一。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连站在台上讲话的我本人都觉得是在信口雌黄。 「与南部发生内战的话,众多民众将受到战火波及,帝国国力也会衰退,所以雷欧在明知九死一生的情况下仍然选择前往南部执行作战。作为他的兄长,即使不偏心眼我也觉得他的决定非常了不起,觉得他的家国情怀非常伟大。但是,我和雷欧不一样,就算口头上说再多的漂亮话,我的真心也始终不变,那就是不想我的弟弟死去,我希望诸位能助我一臂之力、拼上性命保护我弟弟。这是极其私人的请愿」 贵族们都是些恣意妄为的家伙,而皇族是在贵族之上的更加恣意妄为的家伙,基本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皇族的命与其他人的命并不等价,前者自出生之日起就受到血脉庇护,而这份庇护会世世代代持续下去。 像我和特劳哥,即使随随便便地活着也没有人会来劝诫,即使不用工作也不会挨饿。最多也就是被一些人当傻瓜嘲笑,或是被另一些人苦口婆心地教育罢了。 对伤痕骑士团的团员们而言,如此随心所欲的皇族说出的这番话,自然不能当作没听到。 「皇子殿下,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请讲」 一名年轻士兵举手向我提问,他的眼神率直而真挚,想必也一定是带着同样的眼神将过去的主君绳之以法的吧。 就在我想到这里时,年轻士兵发话了。 「皇子殿下会参加此次奇袭作战吗?」 「不会」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您意思是什么都不赌上就想让我们前往死地呢」 团员们的脸上浮现出鄙夷之色,在安全圈内不管说什么都无法打动军心。 既不分担风险,又不负起责任,这样的空想家无论是谁都不会响应他的。 因为立于人上之人要让基层行动起来所需要的,是强大的觉悟。 「非也,我也会好好拿出相应的赌注的」 「您要赌什么?金钱?还是立场?」 「我不认为那种渺小的玩意儿能让伤痕骑士团行动起来,我赌我这条命」 团员们愣住了一瞬,随后立刻就发出了哄笑声,那是仿佛在说【这皇子在胡诌些什么啊】的嘲笑。 无非是连生命的分量与死亡的觉悟都一无所知的年轻人的蠢话,以为把自己的命挂在嘴上就能让人信服。我从他们的表现能清楚地看出这般想法。 就在此刻,我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拔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剑。 「无论是谁都叫我废渣皇子,这并没有搞错什么,我的才能,品德,干劲,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在母亲肚子里被雷欧给吸走了,但即使是这样,我也并非一无所有」 说完,我将右手握住的短剑的尖端对准了左手手心。 皇族之内代代流传着一个名为【血之誓约】的仪式,是本来在立场上不能受伤流血的皇族主动伤害自身、向那份鲜血和疼痛立誓的仪式。 这一仪式早已无人问津,至少从记载上看近百年没有任何人使用过,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血之誓约并不具备魔法的强制力,充其量不过是本人的自我满足,是只有在对方相信立下这份誓约的觉悟时才得以成立的誓约。虽说过去曾经有皇帝用此誓约与敌国的国王达成和谈,但那只是建立在敌国国王是贤君的基础上而已,如果对方对此嗤之以鼻,那这誓约便形同虚设。 仅仅是留下疼痛和伤痕的行为。然而此乃皇族最高级别的礼节这一点亘古至今从未改变。 「不管活得多么随便,都没有人来责备我,只是嘲笑罢了,所以我随心所欲地活到了今天。但是,就连如此放纵的我也有应当完成的义务,那便是兄长的义务。较早出生的我成了雷欧的兄长,而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担负着兄长的责任,这是身为废渣的我所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重要责任」 我用余光看向艾露娜。 艾露娜脸色铁青地摇着头,但是我没有移开视线,继续宣告到。 「艾露娜·冯·阿姆兹贝尔格,担任誓约见证人」 「……阿尔」 「做不到吗?」 反问之后,艾露娜沉默了一会儿,缓慢地单膝跪地。 然后。 「……我接受这份职责」 「很好。都给我听着,这是废渣的誓约,是全帝国的笑柄将要展示的誓约,看清楚了」 说完,我将短剑刺入了左手。 4-7 剑刃深深没入了掌心,随后贯穿了另一侧皮肤。 「?!?!」 剧烈的疼痛和热量自左手流窜上下全身,疼得现在就想满地打滚发出呻吟。 但我不可能那么做,必须要克服剧痛、完成誓约才行。 「第七皇子……阿尔诺特·雷克斯·阿德拉在此起誓。我发誓将以自身性命……负起南部作战失败之责任……以这份伤痛,这份殷红为见证,绝无戏言。艾露娜·冯·阿姆兹贝尔格……作为誓约证人,在此誓约未能履行之时……由你将我斩杀」 「……我明白了」 艾露娜以随时都可能哭出来的表情点头,我见状将短剑从左手中拔了出来。 刀刃抽出,映入眼中的是大量涌出的鲜血和红黑色的伤口。比起疼痛,烧灼感还更为显著,意识也稍微有点模糊。我咬紧牙关,将负伤的左手高举展示给在场所有团员。 「这个伤痕……是我为我弟弟赌上一切的勋章……!就算各位不予响应,这一点也绝不会改变!是我引以为傲的伤痕!在场的你们不也一样吗?!在划伤主君的家纹之时,诸位应当并没有期望回报!并非向往近卫骑士的列席!并非垂涎王公贵族的地位!是觉得无法视若无睹,才会遵循自身信念而行动的不是吗!!」 并不是说有所付出之后渴求回报有什么不对。 但是即使没有回报,初心也并不会由此变质。 「本质绝不会改变……诸位为了社稷安康挺身而出、并且相信所行之事是正确之举!既然如此就不要被他人的评价所轻易动摇!我绝不认为没有回报的付出就没有价值!刻在家纹之上的伤痕理应是你们的骄傲!即使被人说成是背叛的象征,只要坚韧意志尚存于胸中就别再耿耿于怀!你们刻下的伤痕与我的伤痕并无不同……不要再用为了某人、为了某事而刻下的伤痕来贬低自己了!」 正义并非一成不变,是根据立场不同而有所变化的模棱两可的概念,人人都对此有不同的见解。 即便如此,他们在背叛主君之时,也仍然深信那样做才是正确的而付诸了行动。他们亲手制裁了过去的主上,这是无可置辩的事实。自那以来,或许的确得不到认同,或许的确受不到器重。 但是,那些东西不过是沧海一粟。 「背负伤痕依旧砥砺前行,你们守住了荣耀,贯彻了信念,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事。倘若各位对此有所自觉的话,就无需再听进他人的闲言碎语……由自己来决定伤痕的价值!伤痕的骑士们!敌人乃南部贵族之魁首,克琉加公爵!任务乃潜入敌方腹地实施斩首,危险非比寻常!敢问!可有愿与皇弟一道奔赴死地之人?!遵从自身骄傲与信念而自告奋勇者即我所求!」 时间越是流逝,疼痛感与烧灼感就越是鲜明。尽管如此,我也没有放下高高举起的左手。 鲜血不断顺着手臂流下,想流的话便随便流罢,这点牺牲就能帮雷欧获得友军的话那我甘之如饴。 全场鸦雀无声。其中,先前向我发问的年轻士兵啪嚓一声打开了挂坠,那里面盛放的一定是他过去宣誓效忠的主君的纹章、是他亲手刻入伤痕的纹章吧。 于是年轻士兵抬起头来,举起右手向我敬礼的同时出声到。 「本人贝伦特·勒鲁拿少尉,谨此志愿参加本次任务」 这一定是需要相当壮阔的勇气才能跨出的一步。 即使是这样,勒鲁拿少尉的脸上仍然没有一丝阴霾。 「弟弟拜托你了,勒鲁拿少尉」 「是!定不辱阿尔诺特殿下的伤痕奋勇作战!」 以此为开端,越来越多的人敬礼并表明志愿参加作战。 顷刻间,全体成员都已经摆出原地立正向我敬礼的姿势了。 这时,站在一旁的拉斯向前迈出一步敬礼。 「伤痕骑士团全员,谨此志愿参加阿尔诺特殿下的作战」 「非常感谢,上校」 「应该是我们感谢您。您深刻理解了我等伤痕的价值,因此我等也深刻理解您的伤痕的价值。在此向您的伤痕宣誓,我等必定护雷欧纳特殿下周全,且必定不会让您付出生命」 「真是令人放心,那就拜托你准备了,因为弟弟正等着各位啊」 「我了解了。全员做好出击准备!向帝都行军!」 受到拉斯号令的伤痕骑士们利索地开始了行动。 就在这时,我恍惚间感觉视野摇晃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朝一旁倒了下去。不过,没有倒在地上。 因为身旁有我的骑士支撑着我。 「笨蛋……」 「又麻烦你了啊……我心想不弄个见证人的话他们可能不会接受……」 艾露娜扶着我坐在地上,然后拿出绷带为我包扎伤口。 因为伤口深到把手心手背扎了个对穿,估计痊愈之后也会留下伤疤。 「回帝都让医术高明的治愈魔导师治疗的话马上就能恢复了,不过这也得要你本人愿意才行」 「没那个必要。留下伤疤也不坏,这是我的勋章」 「真是个傻瓜……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是无论荣耀还是名誉都不惜抛弃也会打破约定的女人哦?绝对不会向你挥剑的」 才刚立下誓约她就在说些什么啊。 可是我也没有立场反驳,本来先率性而为的就是我自己。 「这下更不能允许计划失败了啊」 「没事的,他们一定会拿出比平时还要强悍的力量来战斗。毕竟被他们一直瞧不起、还被揶揄成废渣皇子的人,都当着他们的面展示出如此强大的觉悟了,必然会赌上一切进行作战」 「那就能安心了。唉……我知道是我不好,所以不要再露出那种表情啦」 看见艾露娜她那把伤心和生气揉成一团的脸色,我苦笑着说到。 可不知道是看不惯我在笑她还是怎么的,艾露娜在给绷带打结的时候注入了相当大的力道。 「好痛?!」 「下不为例!如果今后你还要逞强害得我担心,到时候我就会直接把你的所有敌人都砍了!我可不想再为你提心吊胆了!」 艾露娜说完便把头转过去背对着我,不让我看她的表情。 很像她会提出的忠告。我估摸着要是真的有下一次,艾露娜也许会把帝国给砸个稀巴烂也说不定。 可得小心点不要让状况演变成那个样子,不过不用太过担心也没问题吧。 因为准备已经齐全了。只剩下悄无声息地侵入后实施计划而已,如此一来珊德拉就会被淘汰,哥顿的如意算盘也会告吹。 从现在起就是反击的时间了。 5 阿尔等人还在回归帝都的路途上时。 帝都中,皇帝将大臣、皇子和主要贵族们都传唤到玉座之间。 「南部拒绝了朕的搜查」 皇帝约翰尼斯在众人面前简短宣布到。 帝国之中皇帝乃是绝对,拒绝搜查背后的意图,除了叛乱之外没有其他可能。 在场的人也都或多或少猜到了这样的展开。 「南部贵族们以克琉加公爵为中心成立了南部联合,南部大半的都市都囊括在内。并且完全拒绝与中央交流,呈现出彻底抗战的态势」 听到宰相弗兰兹的报告,与会者无不为南部贵族的行径感到愤慨。 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就表明南部有多么不把中央放在眼里。 真是被看扁了。 「应该立刻派出军队前去讨伐逆贼!」 以不知道是谁说出的话为起点,越来越多的臣子和贵族开始提出动用军队的建议。 对此,弗兰兹只是冷静地陈述意见。 「南部联合的目的恐怕是让陛下做出让步,倘若予以宽恕,形势便不会发展至内乱」 「开了这样的先河不是更容易引发叛乱吗?」 「附议!必须采取坚决手段对应!」 弗兰兹的发言被其他人认为他态度软弱,一时受到了各方谴责。不过弗兰兹本人只把那些话当耳边风,继续观察在场人员。 这次会议的目的是讨论摸索出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派出军队这种平庸的回答并非弗兰兹所求,而对皇帝来说也是如此。 「若是实在别无他法,最终派军镇压也是无奈之举。但在那之前应该还有多加思量的余地罢?朕想听听众位爱卿的意见」 「陛下!恕微臣进言,当下早已不是能够和平解决的时期了!南方已然拿起武器准备抗争!中央岂能赤手空拳!」 【就是】【说的没错】类似的赞同出兵的声音此起彼伏。 皇帝微微叹了一口气。在贵族与大臣间拥有强大影响力的艾里克并未参加此次会议,在上次重臣会议结束之后,他就以外务大臣的身份前去进行牵制他国行动了。或许正是因为艾里克的缺席,贵族和大臣们的意见才会呈一边倒的状况。 「皇帝陛下」 参会人员们正在热烈讨论时,哥顿发出了声音。 接着走上前去,来到约翰尼斯阶下,威风凛凛地直视着皇帝。 「所为何事?哥顿」 「请陛下将中央军交付给我,南方叛贼之流不足为惧,儿臣定将其迅速攻破」 贵族和大臣们一听立刻欢欣不已。虽说各方面尚不如莉泽,但哥顿好歹也是在战场上持续立下军功的将军。尽管近段时间没有战事、本人又不喜国境守备任务、故没有上战场的机会,可在帝都的将军中也堪称独占鳌头的存在。有那个哥顿带兵讨伐的话,正如他所言,南部叛乱将在瞬息间得到平定。 不过当然会有反对意见出现。 「还请稍等。哥顿殿下,恕身为财务大臣的老夫不能赞成您的提案」 长年担任财务大臣一职的老人示意让哥顿先等等。 哥顿瞪向那位老臣。 「你说什么?」 「如今帝国财政状况欠佳,首先是魔物大量出现,紧随其后的便是南部异变,物资流通迟滞,百姓生活堪忧。若是在此关头再经历大规模内战抑或类似变故,帝国经济将进一步受到打击」 「很快就能结束,不会拖长战事」 「断然不能苟同。内战终结早晚并非问题之肯綮」 听到老臣坚决反对,表露出怒气的哥顿准备向他逼近。他刚踏出一步,会议开始至今一直保持沉默的雷欧发话了。 「皇帝陛下」 在场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到了雷欧身上。 雷欧上前来到哥顿旁边向皇帝屈膝行礼,随后继续说到。 「南部的叛乱是儿臣的失态,能否请陛下赐予挽回的机会?」 「挽回的机会?可是想以将军身份带兵上阵?」 期待着雷欧能够打破僵局的一部分大臣们瞬间浮现出沮丧的神色,不过雷欧摇头回答到。 「不,有一计策」 「噢?竟有能够打破此般状况的计策?」 「正是」 「那便说给朕听听」 「儿臣明白,请陛下命我担任与克琉加公爵谈判的使者。只要以使者身份潜入他们的势力中枢,然后当即发动奇袭、在战争伊始前就将克琉加公爵抓获或斩杀,那么南部联合就会立刻土崩瓦解」 约翰尼斯听过策略之后猛地探出了身子。 在这被一片片请求出兵的呼声淹没的重臣会议之中,雷欧的策略显得格外富有魅力。 「敢于主动向朕提出此方案,意思是你已清楚明白个中危险?」 「是的,自己的失态必须由自己亲手弥补」 雷欧用余光窥视站在旁边的哥顿,于是便和哥顿锐利的视线对上了。雷欧对此轻轻一笑。 即使是一介武夫哥顿应该也判断得出趋势正在朝对他不利的方向转变吧。虽然他以深恶痛绝的眼光看向雷欧,但雷欧的举止并没有表现得很在意。 然而,雷欧的从容被某位出乎他预料的人物给吞没了。 「在朕看来的确是相当巧妙的计策,你怎么认为?弗兰兹」 「毫无疑问是一桩妙计……可是,臣持反对观点」 「宰相?这是为什么?」 「雷欧纳特皇子文武兼修,在民众中的评价也非常优秀,虽说作为使者堪称无可挑剔……但您同时也是解决了南部异变的英雄,由您担任使者恐怕无法解消克琉加公爵的警戒吧」 「那便由雷欧纳特以外的皇族担任使者何如?」 「哥顿殿下在军武方面成就太过卓着,而至于皇子中最能诱使敌方麻痹大意的阿尔诺特殿下……一方面,由他担任使者在潜入之后的行动难免遇到困难;另一方面,将此大任交给阿尔诺特殿下这件事本身也会招来警惕」 弗兰兹的意见让约翰尼斯陷入了思索。 策略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负责执行的人选。 约翰尼斯预感到只差最后一点巧思便能让计划完备,于是再次询问弗兰兹。 「可有合适的人选?」 「成为使者需要相应的身份地位,而且还是要尽可能尊贵到能够担任皇帝陛下的代表的身份地位。皇族的诸位是最理想的人选,级别能够与之匹敌的人物也没有问题」 「所以是谁?」 「臣实在不愿讲明啊」 弗兰兹含糊其辞,尽管这让约翰尼斯的脸色不太好看,弗兰兹也仍旧毫不介意地紧闭嘴巴。就在僵持不下时,玉座之间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去。 「小女失礼了,皇帝陛下」 「菲妮……怎么了?出甚么事了?」 「小女是心想尽一份绵薄之力才来到这里,而看来似乎确有力所能及之事呢」 菲妮说完便微笑着看向弗兰兹。 弗兰兹这边则是略微俯下了视线。 约翰尼斯只从这些细碎反应便察知了弗兰兹刚才含糊其辞的理由。 「弗兰兹……你不会是想说让菲妮担任使者罢?!」 「她的确是合适的人选,再让雷欧纳特殿下以顾问的身份同去的话,这回的计策大概就能顺利实施。依臣来看,克琉加公爵想必也不会料到陛下竟然会让苍鸥姬暴露于危险之中吧」 「当然不可!菲妮既非军人亦非骑士!更没有担任国家职位!只是普通的少女!若是克莱涅尔特公爵领内的问题、是否派她暂且按下不表;现在问题出在南部!你是说要朕让她在南部问题上以生命作赌注吗?!」 「在陛下亲自将发饰赠予她时,某种意义上就等同于将国家职位交付给她了」 「一派歪理!要让朕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送入敌方阵地?!万一作战失败该如何是好?!」 「失败时会暴露在危险中的还有雷欧纳特殿下」 「雷欧纳特乃是皇子!而且也有巡察使这层身份与南部问题相关!他的责任远比菲妮重大!」 约翰尼斯强而有力地怒视弗兰兹,接着又将视线看向菲妮。 然后。 「你退下,菲妮,朕来思索其他手段」 「不,陛下,还请交给小女」 「不可!!」 「……陛下,人民正因贵族引发的问题受苦受难,即使领地不同,贵族应当肩负的责任也不会有所改变,而保护帝国人民正是贵族的使命。借由阻止内乱发生,千千万万的百姓将得以解救,南部的人民无需遭受战火伤亡,其他地区的人民也无需为食不果腹而忍受痛苦。小女菲妮·冯·克莱涅尔特,身为公爵之女,这便是投身危险拯救民众的充分理由。因为倘若无法在国民的危机关头挺身而出,贵族之身便毫无价值」 菲妮出现在此既是偶然,也是必然。她正是认真地思考过,在其他人都在奋力拼搏的时候自己能做到什么,这才来到这里的。 阿尔或者雷欧并未事先通知过她应该这样做。两人在考虑计划时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菲妮计算在内。 但是,菲妮以菲妮自己的方式发掘出了她的优势。 那就是受到皇帝亲手赠与发饰这件事,和非常受到皇帝疼爱这件事。这两点就是能够引诱对方放松戒备的最强力武器,而菲妮透彻地理解了她这份优势的价值。 「菲妮……」 「请允许小女前去,陛下。南部贵族们的联盟并非坚若磐石,其中也一定有许多迫不得已才选择顺从罪魁祸首的贵族,更遑论侍奉他们的骑士和士兵们了。可是,一旦兵刃相交,仇恨便会开始生根发芽,到最后甚至可能发展成为笼罩帝国的灾祸。小女想要为了阻止这一切献上绵薄之力」 「……」 「陛下,这是为了国家」 「……把近卫骑士带去」 约翰尼斯满面苦涩地说出条件。 然而,菲妮却表示拒绝。 「让近卫骑士们跟随的话反而会让敌人的警戒加强,这样就没有意义了」 菲妮说完露出了微笑。 在阿尔和艾露娜出发前去说服伤痕骑士团的时间点,菲妮就从来没担忧过他们会失败而归。 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报上名号而没有惧色,也是因为信赖着阿尔。而接下来由阿尔选上的部队会成为自己的护卫,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唯一让菲妮担心的就是,这次擅作主张会不会惹阿尔生气。 菲妮在为如此小小的忧虑而紧张。 相较之下还是竞选潜入敌方大本营任务的名额这边令菲妮感到轻松。 「怎能交给近卫骑士以外的部队!」 「可是陛下,近卫骑士会引起警戒加强乃是事实」 「那如何是好?!」 皇帝的怒号在整个玉座之间回响,紧随其后的是一片寂静。 无人能够予以回应。就在此刻,门外有一名皇子突然探头进来。 「那个~……父皇」 「……阿尔诺特……你在如此重大事件的关头上哪里去了?」 「没有,就是有点事情要办」 阿尔和菲妮一瞬对上了视线。看见面露歉意的菲妮,阿尔则回以仿佛在说【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笑容。 并且准备在父皇飙出下一句话之前迅速着手办完要事。 「关于护卫部队,其实儿臣有想要向父皇推荐的部队」 「你说甚么?」 「请进来吧」 阿尔话音刚落,身着军服的拉斯就进入了王座之间。 他的胸前佩戴着伤痕骑士团的团章。 「拉斯·瓦伊格……为何出现在此?」 「属下已从阿尔诺特皇子那里了解到详细情况,伤痕骑士团是志愿参加本次作战而来」 拉斯说完后原地向皇帝敬礼。而这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伤痕骑士团从建成至今也进行过数次任务。不过所有任务都是基于命令驱使。他们没有自发参加任务的先例。 如此被动的伤痕骑士团居然会主动请缨。在这异常的事态之中,在场贵族中的一人高声叫唤到。 「等,等等!你意思是要把雷欧纳特皇子和菲妮小姐交给你们这样的家伙吗?」 「还请放心,伤痕骑士团必定保护他们的安全」 「开什么玩笑!怎能将此大任交给背叛主君之人!」 「……我等确实背叛了主君,是因为无法对主君的腐败视而不见。可是请安心,就连背叛主君的我们也绝不可能背叛那二位大人、去投靠染指犯罪行为的南部贵族。我们是伤痕的骑士,腐败与犯罪乃是我等的天敌」 拉斯的这席话堵住了那个贵族的嘴巴。是因为考虑到前因后果,拉斯的发言可谓无比正当。 但是,在场的人的表情仍然不大好看。 高坐在玉座之间最深处的约翰尼斯向拉斯发出质问。 「迄今为止应该已有过数次类似的机会置于尔等眼前,然均未现出主动意向。既然如此,这次主动自荐又是为何?」 「……因为被人大声拜托了要保护好他弟弟,如果这样的要求都无法回应……就等于我们背弃了内心仅存些许的骑士之骄傲」 拉斯看向了阿尔,约翰尼斯也跟随拉斯视线的方向望了过去,随后便注意到了阿尔左手上层层缠绕的绷带。大体上推测出阿尔做了什么的约翰尼斯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下达了命令。 「朕任命伤痕骑士团为雷欧纳特与菲妮的护卫,本任务自此刻起全权移交雷欧纳特处理,详情由各自通达」 「陛下,与其用那种不确定的方法,不如交付军队给我!」 「纵使是不确定的方法也有尝试的价值。而你这边也要作好准备,允许集结军队,但擅自进军无法认可」 「……儿臣明白了」 只得就此作罢的哥顿向后退下。 那双眼睛深处潜藏着黯淡的凶光。 6 「真是的,胡来一通」 「非常抱歉……」 会议结束后,回到房间的我向菲妮抱怨到,菲妮那边也是一脸愧疚的样子。可以的话我真的不希望她遇到任何危险。 「算了,参都参选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正如宰相所言,事实就是你是最适合担负这次任务的人选,我就负责想办法尽量保证你的安全吧」 「给您添麻烦了……」 「没关系啦,我也能理解你的行动」 这种状况之下依然思考着自己力之所能及,可以说非常有菲妮的风范。 更何况菲妮的这份心意与行动结果确实为我方带来了众多优势。 没什么可责备的。 「阿尔诺特大人」 塞巴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间内。 在为了前去说服伤痕骑士团而不得不暂时离开帝都时,我有拜托塞巴斯收集情报以待我回来时向我汇报,不过这次他登场的目的稍微有些不同。 「情况如何?塞巴斯」 「可靠的来宾们在凑巧的时机光临了呐」 说完赛巴斯便拉开了房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两张熟悉的面孔。 「许久未见,阿尔诺特殿下」 「莱茵费尔特公爵!还有……」 来者是尤尔艮。 我招呼和往常一样带着亲和力十足的笑容的他进入房间。 静悄悄地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是一身少年打扮的茶发少女。 「琳妃雅」 「莉泽萝蒂大人对我说我妹妹她们就包在她身上,所以从现在起为了报答恩情,打算为两位殿下挥舞此剑」 「一点没变呢,但是能够及时回来真的帮大忙了,我这边正好处于需要老江湖的状况」 「具体内容从塞巴斯先生那里了解到了,据说菲妮大人也会一同前往」 「是的,因为我想着应该也有我能做到的事」 有些震惊地盯着菲妮看的琳妃雅扑哧一下出声,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 然后用强有力的语气说到。 「我认为非常能体现菲妮大人的风范,请放心,我也会为保护您尽献绵薄之力的」 「好的!」 「这下子战力差不多就准备齐全了」 塞巴斯加上琳妃雅,还有以拉斯为首的伤痕骑士团的精锐。 再加上雷欧做统帅,能够顺利潜入温梅的话作战的成功率相比之前又高出了不少。 「可是,从装成使者这点来看应该并非是雷欧纳特殿下提出的方案,想必是阿尔诺特殿下的主意?」 「没错,还被艾露娜吐槽性格太恶劣」 「哈哈哈,以骑士的角度来看大约确实如此。不过这样会不会间接造成雷欧纳特殿下的声誉下降呢?」 「这附近我也有在考虑」 由菲妮作为使者、雷欧带领护卫团前往,南部毫无疑问会接待他们,毕竟身份地位高贵到能够担任皇帝的敕使,拒绝迎入的话今后就无法再与中央讨价还价了,想必南部贵族们也无法接受那样的结局吧。 即使南方叛乱分子通力合作,战力方面仍然是帝国中央压倒性有利。要想让这边做出让步,除了接受本次使者来访的邀请别无他法。 「计划大致是这样的,陛下向南部联合派出使者,而使者访问的目的是向克琉加公爵发出最后通牒——若不乖乖就范则将降下裁决,这一内容由菲妮来传达。如此一来对面侥幸获得赦免的如意算盘便会彻底落空,意图将使者作为人质要挟中央而恼羞成怒地发起袭击的话,雷欧他们就算师出有名」 「可是,在使者出发之前,对方应该会先行确认谈判内容才是啊?」 「事先准备两份信函、在出使之前完成调换即可。只要胆敢拒绝接收这份劝降公文,中央便能名正言顺地把他们归入处罚对象。性质上就会从伪装成使者的突然袭击一跃变成针对乱臣贼子的正当讨伐,不但他国没有资格进行批判,帝国和雷欧的信用也能得到保全」 本来皇帝和南部贵族之间就是主君与臣下的关系,压根就不是处于对等的立场,南部贵族仅仅是单方面接受命令的一方。 燃起烽火的南部贵族误认为皇帝会和他们在谈判桌上平起平坐而接受使者来访;但是皇帝则一步也不退让、将使者菲妮送往克琉加公爵处是为了发出最后的通告。 这就是预定上演的剧本。并非是与处于平等地位的外国之间的谈判,而是为了让南方搞清楚他们与中央的上下级关系,可以说正因如此才能走出这一步棋。 周边国家的一小部分势力可能多少会对这次事件的内幕抱有疑问,不过在国家整体意向上应该构不成影响。 「条件允许我也希望再堂堂正正一点,可惜没有其他选项」 「被人抢占先机也只能将计就计了。不过,本次作战提案的采纳让我方重新夺得先手、再次回归了主导地位,这是最为重大的成果。然而这份主动权仍有可能因一些细枝末节就流入他人之手,请问情报管制方面是否还有纰漏之处?」 这个问题问得很符合尤尔艮滴水不漏的办事特点。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以防万一,现在正让帝都守备队增强出入帝都人员的审核」 「请问还有其他措施吗?」 「还有就是,前往南部道路的封锁交给了勇爵家。有勇爵家的骑士们在各片区撒网,即使是老练的隐秘部队也不可能突破」 仅针对南部内乱就事论事,帝位争夺的色彩相当稀薄,再加上现在皇帝已经采用了我们提出的作战计划,那么请求勇爵家帮忙防范情报泄露也不会造成政治上的问题。 作战走漏风声的可能性很低,但不是没有。 多长个心眼提前设下保险总是没错的。 「您准备得非常充分呢,那我这边也没有什么可建议的了。请问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说的是呢,公爵你是预定要暂时在帝都停留吗?」 「是的,正有此打算」 「那么可以请公爵运用门路、让商人们行动起来吗?」 「这不成问题,是要安排他们做些什么?」 「就算时间短暂,南部联合与帝国也是处于敌对状态的,治安恶化状况令人担忧,而且粮食问题也会紧随其后而来,我想要提前做好应对」 「原来如此,这正好是我喜欢的工作,请交给我吧」 尤尔艮爽朗地笑了起来。 有尤尔艮和亚人商会行动起来,就能够在这方面确保相应的人手。不过雇佣冒险者来护卫商队多多少少会花点钱,到时候实在没辙的话,动用作为银赚到的委托金也没什么心疼的。 事情没有简单到光是扳倒克琉加公爵就意味着结束,不如说在那之后才是需要忙里忙外的时候。 「对了,菲妮大人,请您收下这个」 琳妃雅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掏出一只笛子送到菲妮眼前。 光用看的就能明白那是相当高等级的魔导具。 「这个是?」 「从一个迷路的矮人老爷爷那里拿到的,好像只要吹响笛子,无论间隔多远都能将笛声传给友方」 「那这不是非常厉害的道具吗?」 「相比于我,菲妮大人应该更需要这只笛子吧」 琳妃雅说完便把笛子塞进了菲妮手里。菲妮有些困惑地看向我这边征求意见,我点了点头示意她收着。 菲妮吹响这只笛子的时候,就代表着她们确实已经回天乏术。一旦那种状况来临,即使我以银的身份转移过去救援大概也不会引发其他问题。就算会引发问题,我也不可能视若无睹。 我一定会抛下一切赶过去的吧。 「我也认为菲妮拿着比较让人安心」 「……我明白了,暂时就先由我保管」 菲妮郑重地将琳妃雅交给她的笛子收了起来。 话说回来,迷路的矮人,而且还是老头子。脑海中一瞬联想到了某个人物,但很快就否定了那个猜测。 根本没听说过他在帝国,他也没有待在帝国的理由。 万一他真的在帝国南部,以他的性格,我也不认为他会跟南部贵族们联手,更不认为他会在这次事件中露头。不过还是留意一下吧,毕竟那个人物光是出现在帝国就已经是大事一件了。 「那么我就赶紧动身办事了」 「我也去雷欧大人那里了」 尤尔艮立刻展开了行动,而菲妮与琳妃雅则一同前往雷欧那边。 房间里还剩下塞巴斯和我。 「有报告?」 「是的,看来索尼娅阁下的家人似乎被当作了人质。虽然仅仅是窃听对话得出的消息,但据说她的养父是过去被誉为天才参谋的军人」 「这样啊,那她当时的行动就说得通了」 先是冷静地分析状况,然后是在绝不会让优势崩溃的前提下与其他势力周旋。最后充分发挥占有的优势、制造出己方希望看到的状况。是索尼娅一手操控了局势,那份智谋非同一般。 「索尼娅这件事先暂时搁置,我们还没闲到抽得出手去帮她」 「我明白了,那么接下来我就去往雷欧纳特大人的身边。阿尔诺特大人,今后您准备如何行动呢?」 「情报已经尽数隔绝,但是,想要主动让情报泄露的某人会离开帝都去外边集结军队呢」 「原来如此……是哥顿殿下吗」 「没错,我来监视那家伙,因为不知道他会干些什么事情出来啊。不好意思雷欧那边就交给你了。虽说万一那边出了什么意外情况我能传送过去,但我这边估计也有不少麻烦事」 我开始在脑中思考着哥顿会如何采取下一步行动。 7 出发的日子到了。 房间里只有我和菲妮。 「终于到这个时候了呢」 「是啊,不过能做的准备都做足了,只要不是太过超乎预想的状况应该都没问题的吧」 「是的,我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安」 菲妮像是要让我安心般地冲我笑了笑。 而我却沉默着未能立刻做出回应。 超出预想的状况迄今为止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不能断言这次就一定不会出现。 而且这回菲妮所处的位置是争斗的最前沿,危险程度根本不是之前所能够比拟的。 「……说真的,可以的话不希望你去」 「非常抱歉」 「你……很强大呢」 菲妮静静地垂下视线,然后抬起头来,她的神态的确没有不安。 她的从容来自对身边人们的信赖。能够如此信任伙伴,确实是她独有的强大之处。 「才不强大,我每天都会重新认识到,自己有多么无力」 「还有这事?」 「您感到意外吗?我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成为阿尔大人的助力的哦?」 「我很感激这份心意,可菲妮已经帮过我很多次了,就连现在也在帮助着我」 「不行,这还不够。我是您秘密的共享者,是为了和您一同背负重担的存在。然而……我不但什么忙都没有帮上,还让您受到伤害」 菲妮的视线移向我的左手。 由于尚未完全康复,缠着绷带的左手因疼痛而表现得有些行动不便。 但是能够号召伤痕骑士团全力作战,都得归功于这个伤口。 「这点儿小伤不算什么」 「……细小的伤口积少成多、最终也会形成足以致命的重伤。我的使命就是避免让您因为勉强自已而受到那样严重的伤害,在这件事上,我有着非此身而不可为的自负」 菲妮目不转睛地直视着我。我不禁漏出了几声苦笑。 于是菲妮立刻气鼓鼓地向我抱怨。 「我,我说这些话可是很严肃的!」 「知道知道,只是觉得你那副认真的表情很让我意外呢」 「您,您果然是在拿我寻开心对吧?!」 「没有啊,我明白了菲妮一直有好好为我着想,所以我也要告诉你,我也在好好为你着想。你行于正道,温柔善良,对我而言是无可替代的指南针,你不在身边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在帝位斗争的过程中,三位皇兄皇姐都变了。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我不会变成他们那样,所以我需要菲妮在我身边,让我不管使用如何偏门歪道的手段,都不会跨越那坚守的底线。杜绝采用让菲妮面露难色的手段——我就是以这样的原则在帝位之争的暗道上一路走来的。 连她都真心感到为难的方法,雷欧一定也不会支持。动用了那种手段,就等于说是我也堕入了帝位之争的疯狂泥沼。 为了使自己不会把路走偏,我希望菲妮能作为指路明灯、一直待在我身边。 「所以……遇到任何突发意外要马上吹响笛子,我绝对会去救你,这也是为了我自己。不管在做什么,不管旁边是谁,我都会优先去救你」 「您这样说我会很困扰的……阿尔大人应该有更加要紧的事情去处理才对」 「不,你是最优先的,当然有条件的话会把其他问题也一并解决掉啦」 「是吗……那万一发生意外的时候就拜托您了」 「啊,包在我身上」 我故意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给菲妮看。 但愿这能使菲妮感到安心,但愿这能消除菲妮的一切忧虑。 「差不多到时间了呢」 「已经这个点了吗……」 我瞅了眼挂钟后站起身来。在这之后,菲妮将会和雷欧他们汇合,然后从帝都启程。我也要去监视哥顿的一举一动,没有随便见面的时间了。 所以我拼命转动脑筋思考着还有什么话没说。 可到最后什么都没想出来。 就在我无声挣扎的时候,菲妮已经打开了房门。 「我们走吧」 「啊,啊啊」 我略显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菲妮看见我这副糗样扑哧一笑。 然后。 「阿尔大人。自从和我初次相会的那天开始,阿尔大人就一直在帮助我。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信赖着阿尔大人,所以完全不会觉得不安,遇到什么困难也不会感到恐惧。请您放心地送我启程吧」 「……我可不记得有帮你帮到这么夸张的份上啊」 「阿尔大人总会无意识地向他人伸出援手,我就是其证明」 「克莱涅尔特公爵领的那件事只是我的算计而已噢?」 听过我的解释,菲妮却笑得更明媚了。 读不懂她那笑靥的真正含义。我还在为此摸不着头脑时,菲妮就已经先走掉了。 她的那份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脑海里的谜团又多了一个的我朝着菲妮追了上去。 █ █ █ 「路上小心」 「我明白的」 我和雷欧正在进行出发前的道别。菲妮参加任务的危险自不必说,雷欧也不例外。 可是雷欧的气势感觉较以往收敛了几分,该说是更加沉着冷静了么。 毕竟接下来要前往的南部几乎全部区域都在克琉加公爵的影响范围之内,小心为上。 「哥哥你好像有点担心的样子呢」 「那不是当然么」 「您就放心嘛。因为这边有哥哥出面请来的强力护卫在啊」 雷欧看向整齐列队的伤痕骑士们说到。 以拉斯为首、察觉到我们的视线的成员们同时敬礼。 「阿尔诺特殿下,目送战士出征时请您挺起胸膛,这样松散的姿态会影响士气的」 「这么强人所难啊……」 「您这是信不过我等伤痕骑士团?」 担任护卫的是伤痕骑士团的三百名精锐,其他成员们负责帝都的情报封锁。 也就是说雷欧要在领兵仅仅三百的情况下攻陷城池。 无论士兵们多么训练有素,会感到不安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不相信你们就不会把弟弟交到你们手上咯」 「那么还请您昂首挺胸,我等想要在出征之前看见您充满自信的模样。请将您对伤痕骑士团的信赖,展现给我们看吧」 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只得照办了。 接着朝向三百名死士掷下一语。 「——交给你们了」 他们以再次敬礼表示回应。随后,拉斯和部下们各自前往就位。 快到出发的时候了么。我想到这里时,琳妃雅突然出现在眼前。 「我出发了,阿尔诺特殿下」 「好,拜托你了。不过啊,琳妃雅你那个,对我的称呼可不可以再稍微随意一点?」 「您不喜欢被这样称呼吗?」 「总有种被你疏远了的感觉」 「这样啊……那等回来之后我就试着换一下对您的称呼吧」 「行啊,我还挺期待的呢」 对我说出【那就请您好好期待吧】之后,琳妃雅行了一礼,朝着菲妮乘坐的马车跑去。让琳妃雅担任菲妮的贴身侍卫,能够在各方各面都给予支持。 突然和菲妮四目相交,她高兴地笑着冲这边挥手。 「真是怡然自得」 「那总比忐忑不安要好呐」 「这倒确实」 对话之后,塞巴斯也行礼离开了。 在场的只剩下我和雷欧两人。 「真是可靠啊」 「是吗?」 「因为是哥哥呕心沥血才集结而来的战力啊,没有比这更能靠得住的了」 雷欧说完向我对直伸出握成拳头的右手。 我见状也同样地伸出右拳。 拳头与拳头砰地碰撞在一起。接着,雷欧以霸气满溢的表情做出最后宣告。 「我去阻止战争了」 「啊啊,交给你了」 雷欧也乘上了马车。 使者团就这样踏上了旅程。我登上城墙外壁目送离开帝都的他们,直到使者团消失在视野尽头。 「人都走掉了啊」 「是啊,各位都已启程了呢」 站在我旁边一起目送他们离开的尤尔艮说到。 然后我转过身去。 「请问您这是去哪?」 「有点事情要离开帝都去办,有人问我去哪里的话麻烦你随便编些理由应付过去」 「这倒是没关系……未必您是去监视哥顿殿下和那位传闻中的军师吗?」 「你很清楚啊」 「看您的架势就知道了。不过万万不可勉强自己啊,要是您出了什么事情,我就无颜面对莉泽萝蒂大人了」 「原来如此,那我确实得悠着点儿了啊。请放心,只是远远地躲在暗中观察动静罢了」 「这样是没问题……可您的护卫要怎么办?」 「早有准备」 尤尔艮若有所思地数次点头,然后笑着叮嘱我注意安全,目送我离开此地。 这么一来,即使最近不在帝都内应该也不会造成什么问题。由于塞巴斯不在,只能靠尤尔艮代替他帮我打掩护了。 本来我就因为兴趣使然、所以想去哪就去哪的次数很不少,想必谁都不会对我的动向感到怀疑吧。 「可别以为能像之前那样为所欲为了,哥顿」 低声自言自语的我逐渐加快了迈步速度,哥顿离开帝都正好给我行了方便。 从现在起就是暗中活跃的时间了。 第四卷 第四章 南部决战 1 雷欧他们刚离开帝都的时候。 受皇帝之命集结军队的哥顿也有了动作。 「索尼娅,拿得出第二次的计谋吗?」 在骑马赶往集结地点的路途上,哥顿向索尼娅发问。不说哥顿,雷欧他们的行动就连索尼娅也是始料未及。因为都没有预计到,那个雷欧竟然能提出伪装使者直捣黄龙这种大胆战术。 这十有八九并非雷欧所设想的布局。能想到这一层的应当是更为多疑、更能看透人心的人物,说直白点就是个性格恶劣的家伙。 那个出谋划策的人物现在肯定在雷欧身后得意地窃笑着。而关于那个人的真实身份,索尼娅并非没有头绪。 可就算知道他是谁也于事无补。 「对皇帝陛下许可的作战进行妨害并非上策,现在应该原地待命。雷欧纳特殿下的作战十分精妙,不过定然不会一帆风顺。而身在战场,中央也会尊重前线的判断,一旦察觉作战异常,哥顿殿下便可不必等候中央命令就开始进军。当下静候良机才是明智之举」 「太消极了,让人不爽」 「即使雷欧纳特殿下此番立下了功劳,帝位争夺的局势仍不会变化,只是雷欧纳特殿下取代珊德拉殿下的位置而已,哥顿殿下不会因此受到负面影响」 「就算多少吃点苦头也要取得功绩,我就是为此才听取你的计谋的。走到这一步都不能登上战场、立下赫赫战功的话,便无法向部下做出表率」 「可是,做出妨害作战的举动会招致皇帝陛下的不快,最坏的情况会被问罪于身」 「早就招他不快了,所以才需要冒着风险夺回主导权」 哥顿对索尼娅的建言油盐不进。其实,索尼娅也觉得哥顿的意见很难说是完全错误的。 但是,考虑到失败后可能面临的后果,最终还是得出了等待时机这一结论。 「现在展露出服从命令的倾向,能够被解读为对皇帝陛下决定的尊重。只要他人认为这是认清了皇子的身份立场而做出的谦逊之举,评价便不会下降。然而,使用强硬手段的话会被看作是对皇帝陛下的藐视,这样一来要在帝位之争中胜出就会更加困难,毕竟最终确立皇太子的人是皇帝陛下」 「呼……无聊啊」 「……您的意思是?」 「……我根本没打算要借助父皇的力量继位,我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当上皇帝,然后带领帝国军统一大陆,在历史上刻下我的勇武事迹」 「虽然胸怀大志不是坏事,但只靠蛮力是无法取胜的啊?尤其是艾里克殿下」 「仅限于帝位斗争的话,确实如此」 哥顿撂下这句话就策马向先头奔去。 从这番发言和他瞳孔深处感到不祥气息的索尼娅,在那之后也多次向哥顿发起苦口婆心的劝诫,但到最后哥顿都没有予以理睬。 █ █ █ 帝都以南的广阔平原之上,哥顿正在集结帝国中央军。 目前数量为三万,进展顺利的话预测这个数字还会再翻一番。 「哥顿殿下!怎能就这样袖手旁观?!」 在本营的军帐内,正向哥顿慷慨陈词的是脸上蓄满胡子的中年军人。 此人身材魁梧,但相应地腆着啤酒肚,而且个子也不高。这个能让人一眼联想到酒桶的男人名为亚当·加尔巴。 他是驻守帝都的将军之一,这次担任哥顿所率领部队的副将,同时也是哥顿忠实的支持者。 「皇帝陛下的命令是集合,不是发动进攻」 「可是!」 加尔巴仍不肯善罢甘休。哥顿阵营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诱导出内乱爆发的趋势,结果却因为雷欧等人的干涉而功亏一篑。 对此心知肚明的加尔巴自然无法闭上嘴巴乖乖等待雷欧作战的报告。 「总之先冷静点,加尔巴。我在全军集合完毕之前都会原地待命,所以希望你能担负侦察敌情任务」 「完全不需要侦察之类的手段!敌人不过是群乌合之众!我军一旦发动进攻,必然能够一鼓作气突破前线、直达敌军腹地!」 这并不是加尔巴个人的一厢情愿,众多军队关联人员都怀有类似的意图。 南部全域、尤其是处于南部联合前线的都市内部军队士气低迷,也没有能够与中央军一战的兵力,大概只要这边发动攻击,他们就会立刻投降。而哥顿下达的命令却不是进攻而是侦察,这样的任务对激进的加尔巴来讲只能是折磨。 然而。 「别这么说,加尔巴。我会派一万兵力给你,去即将成为最前线的格鲁斯城侦察吧」 这种侦察命令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仅仅是用于侦察敌情,就分走现在总兵力的三分之一,不可理喻。 加尔巴一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立刻就察觉到哥顿上扬的嘴角。 「您是不是准备了什么妙计?!」 加尔巴的期待之色溢于言表。对此,哥顿一语不发,只是点头示意。 见此情景,加尔巴激动地重复着回应。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带上一万精兵前去侦察!」 「交给你了,再带上两名副官去协助你吧」 哥顿说完,让部下将两名人物传唤到了帐篷里。 其中一位是哥顿的军师索尼娅。 另一位是灰色头发的高个军人,看见他出现的加尔巴得意地笑了起来。 「这不是雷茨上校嘛,有您在旁辅佐真叫人放心」 「属下也为能够担任加尔巴将军的副官感到光荣」 雷茨面无表情地向加尔巴敬礼。身为哥顿支持者之一,雷茨担任的是骑兵联队的指挥官,实力相当有保证,仅位居上校就已成为哥顿的心腹之一。 在加尔巴看来,雷茨是威胁自身地位的眼中钉肉中刺。而现在,雷茨却被安排到了辅佐自己的立场,这让加尔巴不免感到有些后快。 索尼娅无视这边两名军人的互动,直视哥顿说到。 「派出一万军队进行侦察,您知道这会被别人说成什么样吗?」 「侦察行动,总归是小心谨慎为好」 「假如您是有什么其他盘算的话最好住手,自作主张极有可能招来严重后果。在这里原地待命,就算未必能等到机会来临,也不至于陷入危机」 「我说了只是去侦察」 把索尼娅的忠告完全当耳旁风的哥顿回答到。 索尼娅知道,哥顿早已无意听从她的建议了。从帝都出发到这座平原,哥顿一路上从未对索尼娅的苦心劝说有所表示,就连作战会议也没有通知索尼娅到场。 军师无法呈上自己所期望的计谋便一无是处,这就是哥顿做出的判断。 「你负责辅佐加尔巴,这也是为了你和你父亲他们」 「……您若无意将我当作军师运用,那么可以放了我的家人们吗?或许您无法认同我的想法,而我也感觉无法理解您的思考,根株牵连我可敬谢不敏」 「我军需要你作为军师,所以才像这样下发给你任务,还有闲心抱怨不如去把交代的事情办好」 哥顿说完便让索尼娅和加尔巴退下。 营帐中只剩下雷茨。于是哥顿低声向雷茨发出询问。 「事情是否在按计划进行?」 「是!一切都已按照您的指示准备就绪!」 雷茨在敬礼的同时回答到。哥顿为信赖部下的办事效率之高而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眺望南方,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这么一来雷欧纳特那群人也要完蛋了」 「可是,该作战成功的话是否意味着无需执行下个作战了?」 「还是要以防万一。因为这回对面有勇爵家的援助,为了防范出现没能把他们的作战内容传给克琉加公爵的情况,下个作战也要一并执行,交给你了」 「属下明白,一定出色完成任务」 「拜托了。攻陷格鲁斯城之后,剩下的唯有一路向南进军,能打到哪里就打到哪里,我也会立刻追上先头部队」 「是!殿下的道路由属下来开拓!」 雷茨信心十足地做出宣言。哥顿见状,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层。集结而来的军队几乎全都属于哥顿的阵营,不管发生什么事想必都会听命于哥顿的吧。 「南部战争已是箭在弦上,等到把南部势力打得一败涂地之后……下一个就轮到帝都了」 「终于到这个时候了呢」 「啊啊,如此一来小家子气又纠缠不清的势力斗争就宣告结束了。我会成为皇帝……带领帝国统一大陆,在大陆全体收入囊中之后就前往征服海的另一边,世间一切都将在帝国的威名下归为整体」 「末将愿跟随您直到天涯海角!」 哥顿和雷茨的思绪自由驰骋在脑海中描绘的壮阔未来。 但是他们的未来业已趋于疯狂。 █ █ █ 哥顿为了搜索瑞贝卡派出的隐秘部队。 存在并未公开致使知情人甚少的这支部队,在整个帝国军中也具有首屈一指的精锐程度。 成员们皆为选拔而来的优秀士兵,在此基础上还撑过了数不胜数的严酷训练。 之所以协助哥顿,是因为他们认为要想让自己更加发光发热,军人出身的皇帝是必要的。然而,这支部队在秘密前往南部的途中却遭到了妨碍。 「妈的!到底怎么回事?!」 眼前的景象让担任隐秘部队指挥官的少校不敢相信他的眼睛。 哥顿为了提前将雷欧他们的作战计划泄露给克琉加公爵,派出隐秘部队前往南部通风报信。 由于任务至关重要,百人规模的他们倾巢而动。但是,现在已经失去了作为部队的基本机能。 「没听说过还有这种雾啊?!」 原因在于突然出现的迷雾。 这股雾气会让认知模糊到连近在咫尺的人都无法识别,隐秘部队因此被动地四处分散了。 即便这样,身怀作为尖兵的矜持,他们依然靠着为数不多的线索行动着。 「明显不是自然发生的啊……」 做出这般判断的少校消除气息,慎重地继续前进。 并非自然发生的话,首先应该怀疑的就是魔物造成的变化。 虽然没听说过存在着制造迷雾后袭击猎物的魔物,但也无法断言一定没有。 少校屏气凝神,蹑手蹑脚地朝着一个方向不断行进。不管这场雾有多浓,只是定向越野对隐秘部队的成员来说根本毫不费力,走散了的人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倘若这是真正的雾,那他们应该能把握方向正确向南吧。遗憾的是,他们看到的雾并非实体。 「身处幻影之雾感觉如何?少校?」 头戴白银假面、身披漆黑长袍、浮在空中的身影正是魔导师,银。 在他的视线前方,少校像是整个人在梦游一样走进了荒山之中。 由于目睹了大雾这层幻影,他们全员的方向感都处于深度麻痹状态。无论训练多么得精良,找不准方向便没有任何意义。 四面八方都传来凄惨的叫声,有的是受到魔物袭击,有的则是坠入谷底。 隐秘部队所有成员都在这场幻影之雾里彻底迷失了方向。 「真教人遗憾,哥顿,你的部队全灭了」 说完,银的身姿便从此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囚于幻影的隐秘部队会在此地拖延数天时间。即使在那之后他们想办法恢复正常,也无法到达克琉加公爵那里了。 因为无论他们的行军有多迅速,彼时雷欧等人早已先行到达温梅、展开下一步行动。 这数天的延迟是无法弥补的差距。 就这样,银不费吹灰之力便击溃了哥顿的第一作战。 2 格鲁斯城是南部联合最前线上规模最大的都市,但放眼帝国全域仍然只能称得上是中等规模程度。骑士的数量只有五百上下,即使算上全城能够作战的平民男性,能够称得上战力的加起来也不过堪堪千余人。 就在格鲁斯城外不远处,加尔巴带着一万兵力大军压境。 「哈哈哈哈哈哈!!那些软弱的南部骑士怕是都吓得打哆嗦了啊!」 加尔巴兴高采烈地扫视格鲁斯全境。 这座城塞都市,城墙高度不算矮,城门规模也不小,若能集结起充分战力的话恐怕是会比较棘手,但加尔巴已经事先掌握到格鲁斯的战力充其量就一千左右。 等到哥顿计策生效、战斗打响之后,几乎可以断言不到一日就能攻破此城。 「雷茨上校,哥顿殿下有告诉你策略是怎样的吗?」 「没有,什么也没听说。殿下只是嘱咐我要认真侦察而已」 「这样么,也就是说在和我们没关系的地方暗中动作啊」 「恐怕是的,所以现在就听从哥顿殿下的指示,暂时按兵不动吧。属下方才发现在这前方不远处有座丘陵,那上边应该可以将战场一览无余」 「很好,带路吧」 待哥顿登基之后,侧近的地位也会随之提升,而其中能够提拔成为元帅的寥寥无几。对加尔巴而言,雷茨就是和他抢占元帅名额的对手。 不过,雷茨现在受到哥顿的命令在给加尔巴打下手,这意味着哥顿明确地将加尔巴的地位认定得更高,加尔巴仿佛已经能够看到当上元帅的那幅景象了。正当他沉浸在对光明未来的想象中不可自拔时,一旁的索尼娅出声打断了他的臆想。 「将军,那座丘陵距离格鲁斯城太近,应当从稍远处眺望较为安全」 「哼!太近又怎么了?你想说对面会发动攻击打到这里?尽说些蠢话」 「若是长距离狙击就无法防范,身为指挥官应该慎重采取行动」 「就算是近了点,离都市也还有相当长的距离,如果格鲁斯有能够在这个距离狙杀我的人物存在,那情报早该传到我耳朵里了」 「问题就在于这样的人物真的可能就在城里」 「所以说混血精灵的丫头片子……胆小至极,跟你谈不拢」 驳回索尼娅的建议后,加尔巴一步一步向着丘陵顶上走去。 雷茨跟在他背后。 索尼娅叹了口气也跟在了二人后边。但是,突然间感觉走在前方的雷茨步伐稍微慢了下来,连他身边的护卫也配合着放慢了速度。 因此,最后只有加尔巴一人率先到达了丘陵顶端。 就在这时,一声独特的风噪音传入索尼娅的耳朵,紧接着,风噪音就变成了什么东西遭到锐器贯穿的声音。 「啊……」 丘陵顶上,一支箭矢笔直地刺入了加尔巴的眉心。 扑通一下倒在地上的加尔巴慢慢朝着丘陵下方滚去。 雷茨见状惊惶地接住了他滚落下来的躯体,确认加尔巴的生命体征。 「将军?!加尔巴将军?!」 头部确实遭到贯穿的加尔巴是当场死亡。 确认过这一点后,雷茨当即向所有在场人员下达指令。 「全军警戒!将军被狙击了!格鲁斯显露出了战斗意图!」 听到指示的一刹那,索尼娅以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确认雷茨脸上的表情。 那张脸上的笑容,是【作战一切顺利】的笑容。 「是由我方发动狙击的……?」 「狙击加尔巴将军的是敌军」 雷茨一边应付索尼娅一边利索地收拾加尔巴的遗体。 然后宣言到。 「即刻起由我担任全军指挥。军师索尼娅,制订攻打格鲁斯的计策」 「做到这个份上……就这么想挑起战争么?!你就是尊崇这种故意下命令不惜让友军牺牲也要挑起战争的人物为主君的么?!」 「战争非我所愿,率先发起攻击的是对方,而且还是暗杀将军。此乃异常事态,从现在开始将尊重并按照现场判断采取行动」 说罢,连悲伤的样子都舍不得装一装的雷茨径直离开了此地。 看见他那泰然自若的步伐,索尼娅更加确信,自己的进言遭到哥顿错误利用、成为了以自我为中心的哥顿主动引发内战的导火索。 可是如今的索尼娅没有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力量,她直勾勾地远望着格鲁斯城。 「太过分了……」 大概是派出这边的狙击手潜入了格鲁斯城,或者是让城内的人准备了狙击手吧。 不管真相如何,假如作为南部前线最大规模都市的格鲁斯城陷落,其他前线城池要么相继投降,要么施展些可有可无的抵抗。这样的话哥顿军就能朝敌人的大本营全面推进战线。 而位于温梅的雷欧等人自然不可能全身而退。 一旦格鲁斯被攻陷,战争的泥潭将覆盖整个帝国南部。而且棘手的是即使索尼娅什么也不做,足以攻陷格鲁斯的【侦察】战力也已经集结完毕了。 「该怎么办……」 主导权在哥顿手上,而索尼娅现在除了空有一副【将军附带的军师】的头衔之外,没有任何实权,她早就已经被排斥在哥顿的决策中枢之外了。 但是,即便如此。 「得做点什么才行」 应该还能有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索尼娅这样鼓励自己。 █ █ █ 混乱同样出现在发动狙击的格鲁斯城内部。 「这是怎么回事?!叔父!!」 治理格鲁斯的领主,阿洛伊斯·冯·金梅尔伯爵年仅十二岁,拥有一头亮茶色头发和同样颜色的眼睛,是一名会因为身材较同龄人矮小而感到在意的平凡少年。 前年父亲撒手人寰,他在母亲和叔父的辅佐下继任成为格鲁斯的领主。 阿洛伊斯怒号的对象,是带着护卫的叔父。 「您说的怎么回事指的是?」 「请别装傻!指示狙击敌人的就是叔父!」 「不知道啊」 「叔父!请说明你这样做的意图!」 「意图?到这份上都弄不明白,你真是愚不可及,阿洛伊斯,我跟帝国军是一头的」 「帝国军……?那为什么还要下令狙击?!」 阿洛伊斯无法理解叔父所说的话。 目前绝大多数南部贵族的亲人都被克琉加挟持当作逼迫他们作战的人质,阿洛伊斯的母亲也在当中。 有这层原因在,投降是做不到的。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阿洛伊斯也从没想过要向帝国军积极地挑起事端,因为此战必败。 克琉加带领南部全军前来支援也许会有胜算,可仅仅一个都市的战力能做出的抵抗极为有限,所以说在帝国军的对应上面必须慎之又慎,明知如此,叔父却狙杀了帝国军的将军,还透露出自己是帝国军的友方。阿洛伊斯真的差点怀疑叔父是不是失心疯了。 「理由在于战争。帝国军总大将哥顿殿下渴求着战争,借由狙击将军,帝国军便获得了开战的理由,想必义愤填膺的他们会很快攻陷这座都市吧。接下来就会演变成大规模内战」 「太愚蠢了……做这种事又能有什么意义?!」 「哥顿殿下将会立下战功,利用掌握的军队夺得帝位。那之后,我也会受到委任成为某地的领主,比起现在这副模样可好得多」 阿洛伊斯的叔父说完便仰天大笑。看着叔父那充满野心的疯狂笑容,阿洛伊斯明白不管对他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堕落到那种地步已经无可挽回了。 「帝国军迟早会攻入城中,在那之前阿洛伊斯,你别想轻举妄动」 「轻举妄动……?此地乃是先祖代代传承的土地,还有一直守护至今的、成千上万的领民!」 「又不是我的领民」 看见如此决绝的叔父,阿洛伊斯绝望地垂下头去。 不可能抵抗得了帝国军的进攻,一个小孩子能为这般现状做什么呢。 正在自嘲的时候,阿洛伊斯忽然发现了配备在领主椅子坐垫下方的长剑,那是父亲临终之前托付给自己的剑。由于这把长剑对阿洛伊斯来说还太重太长,所以一次都没有拔出过。 即使从未拿起,阿洛伊斯在看见这把剑后,脸上仍然浮现出充满决心的表情。 随后他猛地拔出了宝剑。 「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乃金梅尔伯爵,是此地的领主……有守护百姓的义务!」 「都向皇帝掀起反旗了还在说什么梦话,你的义务早在那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就算是这样……我也有传承下来的荣耀!你不要以为什么事都能如你的意!」 阿洛伊斯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将长剑摆出架势,死死地盯着叔父。 虽身为孩童但双眼却充满了生死觉悟。被阿洛伊斯的这股气势压倒的叔父向护卫下达指示。 「切……给我抓住他!」 可是四下却没有任何反应,为此感到疑惑的叔父转头一看。 却发现护卫们竟然当场趴在地上呼呼大睡。 刚想着这怎么可能的叔父,也受到了不知缘何而来的睡意侵袭,眼皮逐渐变得沉重。 「这是……魔法……?」 「正是。你先给我睡上一会儿罢,我找那边的少年领主有话要说」 话音刚落,叔父就当场蹲了下去陷入梦乡之中。 就这样,阿洛伊斯的面前现在只剩下了一个男人。 「您是……?」 「ss级冒险者银。倘若你有意对此当下情势做出改变,那么就来助我一臂之力」 「银?!帝都的守护者为什么……」 「身为冒险者,也实在不想看到无意义的战争爆发导致魔物受到刺激、治安趋于恶化。或许有人乐见工作增加的情况,但工作增加同时也意味着牺牲增加,和平始终是最可贵的」 银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慢慢朝着阿洛伊斯接近。 而其姿态转瞬之间发生了变化。 银变成了一名身穿灰色长袍、连头部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兜帽底下的真容也无法得见,一看上去就很可疑。 「话说回来,也不能将就冒险者银的身份大刀阔斧地插手干涉帝国内部问题,就让我伪装一下身份罢。如果你觉得这样没问题,那我便承诺——直到彻底渡过当前局面都做你的臣下」 「……您是认真的吗?像您这般超脱的人物,做到这个地步的理由是什么?」 「现在,皇帝派出的敕使正向克琉加公爵所在地移动,他们会出其不意地向公爵发动奇袭,在百姓受害最小的情况下解决南部问题。帝国军设计主动挑起战争,就是为了妨害他们的奇袭作战。而有人想要妨害他们,就会有人想要保护他们」 「您就是受到想要保护他们的人的委托……」 「你这样理解也没问题。做好决定了吗?需要帮助?还是不需要帮助?」 莫名其妙就被人把单纯的二选一题目塞到手上的阿洛伊斯有些迷茫。 不过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我要借助您的力量」 「甚善,那么立刻召开作战会议。我是……流浪军师,麻烦你到时候向别人这样介绍我,至于名字……就叫做【葛劳】罢」 (译者注:grau德语,意为灰色的,灰白的) 「灰色吗……人如其名呢」 「名字自然是越简洁越好」 冒险者银就此扮成流浪军师葛劳,成为了阿洛伊斯的临时臣下。 3 以流浪军师身份入驻格鲁斯的我,立刻就向少年领主阿洛伊斯询问当前事态以及前因后果。 「总之请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这里的气氛如此紧张?」 「您不知道吗?」 「因为之前一直在干扰军方派出的隐秘部队的行动啊。之后传到这边发现城中局势动荡不安,正想向领主打听缘由,就撞见了刚才那一幕」 「原来是这样……简而言之,敌方将军被我方的某人狙击暗杀了」 两步走战略么,以哥顿来说过于下三滥,以索尼娅来说又过于不经雕琢,大概是哥顿的哪个侧近想出来的招数,那他把索尼娅这个军师放在身边还图个啥啊。 不过,从动用强硬手段挑起战争这点来看,哥顿当前已经正式开始把父皇对他的印象置之度外了。 他在同南部的战争结束后会接着采取什么行动,便可由此见微知着。 「真是有趣的状况,准备狙击手的是你叔父吗?」 「恐怕是的」 照这么说过失在我方。 由于将军遭到暗杀而对敌发起反击,虽说前后关联是有些牵强,但如果拿现场判断当挡箭牌就没什么后怕的了。而如果让帝国军借由该行动突破了这座都市,便会就此引爆同南部势力之间的全面战争 真的发展成那样就没有回头路走了,除了动起真格彻底击溃南部势力之外,没有其他平息事态的办法。 彼时,对哥顿而言最棒的剧本就会在南方各地巡回上演。 不过,打不下这座都市的话就另当别论。只要没有沦陷,围绕这座城发生的战斗在宏观上都算是小规模冲突,传递战况情报到克琉加老巢的速度就会由于优先度不高而稍慢,而恐怕在那之前,雷欧他们就已经到达温梅、与克琉加决出了断了。 能够撑过数日、将战斗局限在格鲁斯城的话总会有办法的。 假如哥顿那边扩大战线害得消息传入帝都,就会被中央叫停一切战斗行为,所以他们必定会集中突破此处,同时防止情报流入帝都。就像我们这边不想情报泄露一样,对面也不想走漏风声,目前的状况就是这样。 「敌军的一举一动衔接得异常平滑,多半是因为提前算计好了,战斗业已无可避免。这里的兵力有多少?」 「骑士五百,士兵五百,共计一千。但是……士兵们没有接受过训练……」 「临时勇卒么。不过总好过没有……敌军帝国精锐兵一万,我军临时征召兵一千。单看数字差距就有足足十倍,战力差距必然更甚」 就算坚持数天就是胜利,悬殊到这般令人绝望的敌我兵力也会让这数天度日如年。 搞得不好一天都守不下去。 「能赢吗?」 阿洛伊斯惴惴不安地向我发问。 为了让他安心,我拿手握成拳头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 「有胜算,不过有好多事情需要你来帮忙处理」 「没,没关系!我会尽全力的!」 「劲头不错。那首先就请你把我介绍给其他家臣们吧,然后说服他们相信我」 「明白!」 随着他那精神奕奕的回答一道、我和阿洛伊斯迈出了脚步。 █ █ █ 「状况我已经理解了」 发话的是一名年迈的骑士。 尽管年事已高,可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举止也完全不见衰老之象。 这位散发出如同伏枥老骥般气场的老资格,是金梅尔伯爵家的骑士团团长佛克特。 「鉴于狙击是由金梅尔伯爵家族的成员之手造成,我方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即使阿洛伊斯大人再怎么澄清,军方大概都不会接受。您为了母亲、为了南部众多百姓投身战斗的确非常出色,但是,要把那个来路不明的男人放在侧近恐怕并不合适」 佛克特发言的同时一直盯着我。 其他在场人员也是如此。他们都是常年侍奉金梅尔伯爵家的老臣。 集中于此的人们并未与阿洛伊斯的叔父串通一气,事发当时也在城壁上警戒着帝国军动向。 对他们而言,和阿洛伊斯同生死共进退是理所应当之事。不过突然要纳入我这么个不速之客,他们想必也不会轻易接受吧。 「葛劳刚才救了我,相信他没问题的」 「救了您和是否值得信赖是两回事」 哎哟,果然变成这种状况了啊。 在这不抱成团一致对外作战就得全体送命的状况之下,没有空闲再搞内讧了。 「佛克特骑士团长,可以容我说两句吗?」 「你想说什么?流浪军师」 「您如何把握当下的形势?」 「金梅尔伯爵家的危急存亡之秋」 「嗯……过于粗浅,认识得太粗浅了」 「什么?」 我用手指向刚才开作战会议时摊开的地图。这座格鲁斯城是南部的最前线,这里被人突破,就意味着整个前线地带都将被战火点燃。 「一旦这座格鲁斯城遭到攻陷,帝国军就会一鼓作气继续南下进攻。这一团小小的火苗将化作星火飞至各地愈烧愈旺,最终成为使帝国元气大伤的燎原之火。那么点燃最初的导火索的是?会留在记忆之中的不是别人,正是金梅尔伯爵家。即使在这场战斗中苟延残喘保住一命,事后也必然会遭皇帝株连九族」 「这,这怎么……」 「然而事到如今不可能投降,暗杀将军也是死罪,金梅尔伯爵家目前可以说已是风中残烛。再者说,士兵们就连为什么要和帝国军开战都不清楚,就算领主的母亲被当作人质而被迫归顺南方联合与帝国军敌对,那也只是领主个人的问题,要打消他们的疑虑可并非易事啊?既存战力脆弱不堪,对手满是精兵强将,遗留问题多如牛毛,这就是现实,你们难道意识不到、在这种情况下向你们主动提出协力的人有多么宝贵吗?」 「即使你这么说,也无法马上就相信你」 「那就由你来监视吧,可帝国军马上就要攻过来咯?」 「……好吧,在明知状况有多绝望的前提下,你仍然选择辅佐这边,想必是有胜算吧?」 我静静点头肯定佛克特的疑问。 紧接着现场所有人员都将视线对准了我。 「没有比穷途末路更适合描述当下形势的词语了。但是,希望是存在的,帝国目前正在执行机密作战,数天之内,克琉加公爵就会遭受奇袭,换句话说,撑到那个时候就是我们的胜利」 「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情报啊?」 「因为作战内容极其秘密啊。回归正题,穷途末路的金梅尔伯爵家,倘若能坚持到底熬过这几天,状况就会大幅变化。不光以一千挡一万而分毫不退,还以一己之力避免了内乱激化,这是在皇帝看来非常值得赞许的行动。而且还有母亲被挟持作为人质这样无可奈何的理由当借口。除此之外,这次的事件在各方面都与帝都正在实行的帝位争夺有复杂联系,只要渡过此次难关,风向就会改变」 「……说实话,感觉金梅尔伯爵家的存续都已经是次要的了,我想现在阻止内战激化才是重中之重。我理解大家认为葛劳形迹可疑,认为他说话没有可信度,但是,我们现在也只有相信他、协助他,才能求得一线生机不是吗,反正直接迎战肯定会输掉」 听过阿洛伊斯的劝说,家臣们一时露出了苦涩的表情,不过最后还是放弃般地垂下了头。 阿洛伊斯见状便将视线移向我。 「那就请让我听听作战内容吧」 「我知道了。帝国军在攻打这一类城塞都市时的惯用战术是,首先集中进攻正门,然后向其他防守薄弱的城门发起突袭。既然他们认为一切都在按计划顺利进行,那么极有可能会拿出这个套路来攻打我们」 「就是说要往四面城门分散兵力布防吗?」 「不,本来数量差就已高达十倍,要抵御住正门的攻击,就必须分配相应的战力防守才行」 本来这种攻城战法的正门攻势不过是佯攻而已,可是这回敌我军队规模上差距太大,不能保证佯攻不会直接攻破正门,即是说从正门分散战力到其他位置的做法并不明智。 佛克特听完我的话眯细了眼睛。 「那你的意思是动用策略来打倒奇袭部队吗?」 「正如你所言,敌方是正规军队,数量众多;与之相对的,我方是乡兵勇卒,数量很少。因此对方毫无疑问会麻痹大意,这是他们再怎么小心也无法避免的潜在观念,所以才会落入这边的陷阱」 无论奇袭部队有多么警戒,脑海中【区区乡下都市】的刻板认知也不会改变。在战力差距绝对悬殊的前提下,就不会把防备做得面面俱到。 毕竟他们的目的是尽快突破格鲁斯、全面压制南部前线。 一旦造出那种局势,即使是皇帝也无法阻止战火蔓延了。所以追求速度的帝国军必然会一上来就使出惯用战法、一举攻下格鲁斯城。 「阿洛伊斯阁下,能否借出百名士兵给我?」 「百名……能够击败奇袭部队吗?」 「敌军的目标是防守薄弱的大门,而这批队伍也不是用来正面防守其他三方向城门的,动用百名就足够了,此外还有一件事」 「您尽管提便是,我会立刻准备」 「不用那么夸张,城里应该有备好守城战使用的油吧,那个可以分我一些吗?」 「是用火攻啊,可是单纯的火攻是无法打倒奇袭部队的唷?」 「那方面我自有妙计,还请放心」 我说完冷冷地笑了笑,即使看不见面容,大概氛围上还是传达出来了吧。 不然佛克特也不会打个寒战后退一步了。 就这样,我加入了以帝国军为敌的战斗之中。 4 在各单位即将前往防守位置之前。 阿洛伊斯在骑士与士兵们的面前现身了。 骑士们倒还没有那么露骨,可士兵们的士气明显很低迷。 这也情有可原。对他们来说,领主母亲被当作人质跟自己一介布衣关系不大,而且搬出南部联合这面旗帜也涌不出什么归属意识。他们依然是帝国子民,这一根本认知至今仍未改变。 所以战意才会这般低下。而能够说服他们勇敢奔赴战场的只有一人。 唯有阿洛伊斯才能胜任。 「特意召集大家过来真是不好意思。我有不得不向大家陈述的事实……暗杀了帝国军将军的人是我的叔父,虽然我对此事一无所知,但同时也认为帝国军不会相信我的解释」 「居然……那就是说要正面迎战他们?!」 「之前不是还让我们在状况有变之前都静观形势的吗!」 「敌军总数多达一万!不可能赢得了啊!」 四下传来士兵们一阵接一阵不满和不安的骚动声。 阿洛伊斯静静聆听着大家的意见,随后大幅点头。 「我决定要战斗,但是,并不是为了南部联合,也不是为了帝国,我会为了祖先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责任而战斗。金梅尔伯爵家乃是此地领主家系,有着保卫百姓的义务,即使不战而降,恐怕此地也会被意图继续南下进攻的帝国军掠夺一空吧。那样一来,格鲁斯城将作为【反叛帝国却又率先降伏的都市】受到世人口诛笔伐、直接导致这片土地的衰颓荒废,只有那样的未来……必须要避免」 要是让他说真心话,他一定会表示是为了母亲而战的吧。对于一名失去了父亲的十二岁少年来讲,母亲有多么重要自然不言而喻。可就算是这样,阿洛伊斯也向着士兵们展露出刚毅不屈的姿态,只因身为领主。 「皇帝陛下现已向克琉加公爵派出敕使,根据交涉结果,存在不会演变成全面战争的可能性。但是,如果我们让帝国军通过此地继续南下,那么使者的谈判将会失去意义。数天!只要坚持数天,各方面状况都能好转!假如谈判破裂,南部联合也不会派兵前来支援我们的;而皇帝陛下并不期望大规模内乱的发生,因此会向抵抗激烈的都市发出策应,彼时表示投降的话,受害就能压制在最低限度。所以……现在,我要战斗」 阿洛伊斯说完,拔出了从父亲那里继承的长剑。 然后向骑士们发起质问。 「欲离去之人我不会降下责罚,不愿一同赌上性命那离开此地便是,领主之身何其无能,为此深表歉意……」 语毕片刻,在场陷入一片寂静。 而将这片寂静打破的,是一名把长枪担在肩上的士兵。 「甭搁这儿东扯西扯找理由了,直接说想救妈妈所以希望大家帮帮忙不就完事儿了么」 出言粗野的男子看上去年龄大概四十岁左右。 一堆新兵蛋子中只有他一人的行为举止像个老兵油子,大概以前当过冒险者。 这个男人自然而然就吸引了周围的目光,看样子平日里应该很受同侪敬重。 「约尔丹先生……」 「领主大人啊,说说真心话吧,你想怎么做?」 「……我想保护妈妈……同时也想保护这座城……」 「我们可是一直受到上一任领主的关照的……他家的小鬼现在说想让我们帮他一把噢!让小孩子说到这个份上怎么能默不作声啊!管他帝国军还是啥的,看我们全都给他丫的打退回去!」 叫约尔丹的男人一席话就让士兵们的眼中燃起了斗志。 将向后畏缩的情绪反转朝向前进。他们在此刻,变成了真正的士兵。 「就是!干他妈的!」 「包在我们身上!」 是金梅尔伯爵家的信赖使得他们蜕变成了士兵,士气猛然高涨,简直都快压过旁边的骑士一头了,阿洛伊斯也欣慰地看向他们。 很好,这下能够一战。 「接下来开始说明作战内容!」 佛克特借着这股势头大声宣告到。 确认过作战之后,全体士兵的战意更是沸腾了起来。 █ █ █ 「呜噢噢噢噢噢噢!!」 正门附近传来声声怒号。 帝国军第一列阵正在积极进攻试图攻破正门。这些先遣队没有带上具有威胁性的大型攻城兵器,大概只是因为有必要伪装成偶发性战斗吧。 所以他们的进攻方式是由弓箭进行牵制、攻城槌进行城门破坏、以及经由云梯入侵城墙的古典三板斧。 大部分战力都集中在正门。一般来说守城战中守城的一方更为有利,就算帝国军再怎么训练有素,能够一骑当千的猛者也找不出几个,而且最新式兵器也是优先配给给国境守备军的。 对方没有能够打开突破口的划时代兵器,因此只能借助数量优势作战。 「军师大人啊,真的会来东门这边吗?」 分配到我手下的百名士兵之一,约尔丹,看着东门以外的景色说到。 东门的地形比较奇特,门外是一条长长的坡道。 照常理而言是四座城门中最为易守难攻的就是东门,但正因如此,才预想得到敌人会盯上这里。 「万一偏离预测那立刻移动就行,不过肯定不会出错就是了」 「您这自信是哪里吹来的啊?」 「这是帝国军的攻城套路。假装进攻正门,其实会向别的地方发动奇袭。从心理上的侧面来看,向着公认的难关展开突袭确实具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他们就是被这样教出来的」 话还没说完,东门外就出现了敌影。 数量差不多有一千,其中骑兵数名,剩下的都是步兵,正笔直地向这边冲锋而来。 「来了么,放箭」 「真的来了啊……我了个去……」 数名弓箭手接收到我的指示拉弓射出箭矢,只让数人放箭是因为能够精确射击的就只有他们这几个,当然,这种微弱的牵制不可能阻挡敌人的脚步。 再怎么说一点抵抗都没有还是会引起奇袭部队警惕的。 而借由让数人放出弓箭,就能够增强他们对于此处防守薄弱的确信。箭矢没入狂流般的奇袭部队,其中一人被射倒、还把后面跟上的好几个人都卷了进去。 他们依旧没有停止冲锋。 「冲啊!!」 在队伍前端一马当先、看着像是指挥官的男人高声叫到。 东门城墙上的弓箭手见状有些胆怯,而我则淡定地向他们说到。 「别管其他的,继续射击」 「明,明白!」 「让下面的准备好」 「好嘞」 约尔丹发出指示,随后在城下待命的士兵们一拥而上,死死摁住城门。 紧接着,来到城门底下的先头敌兵们立刻抬出攻城锤、准备击破东城门。在弓箭手和其他士兵的阻挡之下,勉强防住了敌方搭云梯入侵城墙的攻势。不过,受到攻城锤连续击打的城门本身就撑不了那么久了。 「上啊!快点破坏城门!」 「呜哇!!扛不住了!」 挂在城门内侧的门闩上的裂隙逐渐扩大。虽说士兵们暂时还能将城门抵住,但明显可以看出攻势强于守势,然而这也在计算之内。 眼见时机成熟,我朝约尔丹发出暗号。 约尔丹立刻心领神会,迅速带领堵门的士兵们向后撤退。 「顶不住啦!快后退!跑啊!!」 「呜哇啊啊啊!!」 「快逃啊啊啊啊!!」 仓皇撤退并非演技,由于作战的详细情况只有一小部分人知悉,刚才的惨叫大多数都是来真的。 所以敌人才会更加确信,他们的奇袭作战大获全胜。 「好!一口气冲啊!」 攻城锤撞断了门闩。就在敌军撬开城门的那一瞬间,在后方预备攻击的约尔丹等人齐刷刷地掷出了标枪。 刚想打头阵破门而入的士兵们转眼间就贯体而亡,但敌方仍然没有退缩之意。 「混账!整些雕虫小技!别害怕!突击!!」 受到指挥官鼓舞的奇袭部队的顶住投枪攻势突破东门、一窝蜂地涌进了瓮城。 但是,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投掷而来的标枪上,而没能发现门口已经洒满了大量的油。这使得争先恐后冲进城门的奇袭部队脚底打滑。 「什,什么?!」 「呜哇!!」 「是油?!有油啊!!」 连环碰撞和踩踏事故在东门门口愈演愈烈,构成一幅惨绝人寰的地狱光景。 不幸的还有紧紧跟随先头部队强势突击的中坚士兵,由于没能刹得住脚,一个接一个地落入了油污陷阱。 就在这时,手持火把的约尔丹朝我这边跑来。 「喂!军师大人!可以上了吗?」 「没问题,请吧」 「不是,现在风向可是朝西边的啊?!搞不好会把街道给烧起来的!」 「无需担心,今日今时……会吹起东风」 「当真?!我可不管了嗷!!」 约尔丹说着就朝浑身油污的奇袭部队扔出了火把。 顷刻之间,巨大的爆炸掀起冲天烈焰,而由于突然刮起向东吹拂的阵风,城市并未受到波及。 相对的,在东门外坡道呈纵向分布的剩余奇袭部队宛如置身火炎地狱。 这景象就好似东门内部有火龙喷出吐息一般。 东风裹挟的火焰将奇袭部队烧没了大半,姑且算得上没事的只有队伍末尾的一干人等。 可就连他们中也有不少人身负灼伤,其余的亦忙于救助伤患。 已经没有继续进攻这边的余力了。 「捡回一条命的士兵们!给我听着!这座格鲁斯城有流浪军师,葛劳在出谋划策!诸君必不可能攻得进来!去转告你们的指挥官!」 说完我便笑着目送残兵败将们的狼狈撤退。 这时,脸上满是惊恐之色的约尔丹走了过来。 「你是……魔导师?」 「非也,方才那是计算得出的结果」 「真的假的……」 笼在兜帽里边的我吐了吐舌头,刚才的当然是魔法。 风向不可能会恰好在那个时候猛然掉头。不过,比起使用魔法的军师,肯定是神机妙算的军师更能令人闻风丧胆。只要不被人发现用了魔法,大多数情况都能用【这是计算所得】来解释。要骗敌人先骗友军,流浪军师的传闻迟早会传入敌人耳朵,在他们心中形成强有力的威慑。 这下帝国军也不得不重新思考攻城对策。这既能为我们争取时间,有能煽动帝国军内部的焦虑情绪,他们没多少时间了。 「这之后就按预定计划行事」 「啊啊,懂的,交给我吧」 约尔丹立刻就开始重新整编部下,需要他们执行的下一个行动早已确定完毕。 先下手为强先下手为强,不抢先下手就没有意义了。 「好了好了,接下来对面会怎么出招呢?」 我远远望向帝国军的所在方位自言自语。 5 次日,帝国军放弃了奇袭作战,将战法改为正面强攻。可以说这是无论哪个帝国军指挥官都会选择的次优解。 兵分四路、四面包围进攻城门。考到敌人兵力极其有限,要顶住四路进攻就必须更进一步分散战力,这样迟早能够发掘出突破口——本应该是这样的。 结果与之大相径庭。 「呜噢噢噢噢噢噢!!」 「打下去打下去!!」 格鲁斯的骑士与士兵们正气势高昂地在城墙上防守着进攻。 箭雨倾注,投石落下,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反击,然而帝国军的士兵们却接二连三地被这些攻击悉数打中。 原因有好几条。首先是昨日的奇袭作战遭到精准预测,一千精锐几乎全灭的消息;然后是对方化解奇袭时使用了火攻的情报;还有就是指挥那次反攻的谜之军师的传闻。 这些信息转化成了帝国军士兵内心的警戒与不安。【城门附近有些什么】【用出火攻会发生些什么】这样的负面情绪钝化了士兵的判断和动作。 「接近城门!」 「了解!」 一名士兵接受指挥官的指示上前一步。可是,在他看见城门的那一瞬间。 昨天运入营地的众多烧伤者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那份恐惧促使他避开锋芒,于是选择了侧方迂回而非正面冲刺的方式向城门移动。 而就在这般拐弯抹角的行动中,他已沦为弓箭手的箭下亡魂。 类似的事情在四座城门都重复上演着,不过,这些精神影响充其量也就是让对方的精锐退化成一般士兵而已,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不堪。 根本的原因在于格鲁斯这边。士兵与骑士们绝不放过生出破绽的敌兵,也绝不漏听指挥官做出的重要指示。他们时刻保持着超群的集中力,并且连续做出了最符合形势的判断。 双方的差距夸张到甚至分不清楚哪边是正规军哪边是壮丁。 面对这样的军队帝国军仍在持续发动强攻。各城门出现的牺牲正不断增加,不久后,暂定指挥官雷茨终于明白照此下去没有突破的可能性,下达了暂时撤退的命令。 █ █ █ 「敌方的军师是怪物吗?!」 营帐之中,雷茨一拳打在会议桌上发出怒吼。和他一样,集中在场的指挥官们也同样想要仰天怒号。这些负责攻略四面城门的指挥官已经竭尽所能,结果却是一败涂地。不但浪费了宝贵的作战时间,还白白损失了兵力。 计划直到中途都很顺利,可是,从那之后就彻底打乱了。 仅仅因为一个男人的出现。 「仿佛魔法一般……敌兵和昨日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没听说过还有能够让战斗外行变成精锐士兵的魔法……是昨日的胜利让敌军获得了自信、振奋了精神、最终蜕变了么……」 「还有那个预测风向使得普通火攻化为龙之吐息的军师……士兵间的对他的恐惧正在逐步扩散」 听着各指挥官的意见,雷茨紧咬嘴唇。 按照当初的预定,现在应该已是完全占领格鲁斯、继续向南进发的时候了。然而现实却是计划未能推进哪怕一步,此外还失去了众多精兵。那个安排狙击手的金梅尔伯爵家的内应也杳无音信,里应外合不可能实现,雷茨的招数已经所剩无几。 要是一直无法突破格鲁斯城,不光哥顿的计划将功亏一篑,雷茨本人也自身难保。就算是将军遭到暗杀,主动发起战斗也不是皇帝希望看到的状况,打破僵持挑起战端的雷茨便会受到惩处。 那会导致哥顿势力内部的力量关系同步发生变化。 雷茨在这次作战中赌上了许多,正因为这样,他才立刻做出了准确判断。 「把索尼娅叫来……军师就要用军师来对付」 「您要相信那个混血精灵吗?」 「不能保证她不会把我们陷害至全灭!」 「那不可能,只要人质在我们手上,索尼娅就会对我们言听计从」 「但是……」 「话多……这件事已经定了,总之把她带过来」 一名士兵听从雷茨的指示,前去传唤索尼娅。雷茨直到现在都没有动用过索尼娅,口头上是让她思索攻略之法,其实始终都和她保持了距离。 这是因为雷茨非常清楚,且不说哥顿,索尼娅对雷茨本人都抱有怀疑——怀疑这一切都是自导自演;而同时自己又有着不需要索尼娅的帮助就能攻陷中规模都市的自负。可是如今,这份自负已经碎了一地。 紧抓着碎掉的尊严不放只会划得满手是伤。为了避免就此破灭,为了还有未来可以迎接,雷茨最终选择请求索尼娅的帮助。 没过一会儿,一脸不满的索尼娅就来到了营帐中。 「您叫我是吗?」 「敌方有军师在,想听听你的计谋」 「我想我已经向您提议过了?」 「持久战略没有任何意义!」 早在战斗开始之前,索尼娅就提出过包围消耗的方针策略。 由于哥顿阵营一致认为必须要在数天之内攻破格鲁斯城,索尼娅的建议自然没有受到重视,不过那对索尼娅而言倒是上佳之策。 「好像第一天损失了一千、今天也损失了将近同样数量的兵力是吗?也就是说还剩八千。发动强攻的后果您也已经很清楚了,在昨日失败的节点,就代表各位的计划已经折戟,敌人现在空前团结,士气高涨地保卫着城池,我的话就不会再贸然进攻了」 「不得不将它攻陷才行啊!自称军师就赶紧拿出计策!人质被怎么样你都无所谓的吗?!」 「无论您说什么我也不打算改变回答,诸位想要达成的战略目标唯有在第一日攻陷格鲁斯才能实现;或者就是发动包围多向进攻,决不给敌人团结的机会。我也是时刻准备尽我所能地提供助力的」 策略提过了,没有采用得怪你们自己。索尼娅在心里暗暗抱怨。话虽如此,她在提出长期战略时就预想到他们绝对不会采用的了。 以索尼娅的眼光来看,奇袭作战的成功率的确很高。 敌人全是外行,明明应该赢得轻而易举,形势却因为一名军师发生了扭转。 「巧妙地游说使士兵在领主麾下团结一致,同时还能使用效果拔群的迎击策略。有这样的军师助阵,格鲁斯城已经今非昔比,强行进攻只会自讨苦吃」 「现在必须要强行进攻才行啊!行了快点拿出计策!」 受到雷茨蛮横催促的索尼娅叹了口气。没有攻城兵器还进行攻城战就只是无谓增加牺牲而已。有魔导师部队在也许能够打开局面,但侦察行动没有理由带上那类重火力单位。 绞尽脑汁也得不出能够立竿见影的方法。可是这里无法拿出计策的话,人质们不知道会遭受什么待遇。索尼娅回忆起哥顿的那双眼睛,他的瞳孔深处似乎寄宿着黯淡的光芒,那一定是某种会招来灭亡之物,索尼娅这样想到。 既然家人被挟持做了人质,能办到的事情就相当有限。但是,如果让眼睛深处潜藏着那种疯狂的男人成功发动战争的话,他今后能做出什么简直不敢想象。 索尼娅为她犯下的无比愚蠢的过错感到后悔不已,她出手帮助了绝对不应该受到帮助的男人,根据就是他不惜杀害友方也要扩散战争的泥沼。 为了从帝位斗争中脱颖而出诱发一次内乱也就罢了,就算当上皇帝之后他也会死性不改继续渴求战争,索尼娅有这份确信,哥顿在即位之后必然还会故技重施,等待着这片大陆的将是无边无际的战火。 必须避免到达那样的未来,可是索尼娅也有错综复杂的内情。 她想救出人质。但哥顿当上皇帝的帝国一定会沉迷战争,社稷民生恐怕永无安宁之日。那样一来受苦的就是人民,索尼娅和她的家人们也不例外。话虽如此,现在拿不出能够令这些人满意的方案,人质也不会得救。 索尼娅会向哥顿献策的目的在于,做出成绩让自己受到瞩目、成为其他势力策反的对象,而要让计划顺利就得先获得哥顿的器重。反观现在,应该没有哪一个帝位候选人会为了自己这种左迁之人特意救出哥顿隐藏起来的人质吧。 霎那间,索尼娅的脑海中浮现出阿尔的脸庞。【阿尔他或许会愿意帮助我】这样的侥幸一瞬掠过索尼娅的思绪,不过马上她就意识到那是无稽之谈。毕竟,两人是敌对关系,而且索尼娅现在可是站在要击溃可能是阿尔想出的使者伪装作战的立场上。再者说,如果阿尔那边的作战由于索尼娅的计策而失败,那他根本没有空闲来关注索尼娅和人质,更不会有意向来关注。 索尼娅烦恼片刻后问到。 「最后期限还剩下多久?」 「恐怕最长也就两天,超过两天的话估计敕使肯定已经到达克琉加所在位置了」 想方设法突破了格鲁斯城、结果发现敌人的首脑已经被击溃了的话,那就谈不上战争了。 帝国军真正的对手并非格鲁斯城守军,而是时间。 于是,索尼娅提出了一个方案。 「那么就花上其中一天来现场制作临时攻城兵器吧」 「跟你说了情况万分火急了啊?!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浪费时间吗?!如果使者速度快点可能明天就到温梅了啊?!」 「您所说的只是可能性,而我方只能赌那种可能性不会发生。离最后期限还有两天的话就能合理利用,否则便无计可施了。恕我用您的话反问一句,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低估敌人吗?」 遭到索尼娅反问的雷茨无言以对。单靠砍伐树木进行加工就能够制作的临时攻城兵器有好几类,这样一来一方面可以提供攻略格鲁斯城的可能性,另一方面能够为前往温梅的使者团争取时间。仅有的难点在于,帝国军在完成攻城器械制作之后说不定真的会攻破格鲁斯城,不过索尼娅决定相信敌方的军师能够化险为夷。 一般来说,整整一日未受到敌军攻击难免会掉以轻心,但那位流浪军师葛劳必然不会犯下这般愚蠢的过失,他一定能制定好相应对策的。 既然格鲁斯陷入当前这种状况,那么流浪军师的意图十之八九就是坚持守城数天时间。 索尼娅预判出葛劳的作战目的,于是才提出了使得双方势均力敌的策略——制作攻城器械。 这是条双方都会有赢面的计策,对索尼娅来说最佳的展开就是,帝国军使用制作完成的攻城器械突破了格鲁斯城、但最终却因使者团已经讨伐克琉加而没能赶上。这样就会证明索尼娅的计策有效,迟迟无法突破则是因为雷茨过于无能。内乱那边雷欧等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构不成问题,而哥顿也会由于擅自挑起同格鲁斯的战斗而被皇帝陛下盯上、从此无法轻举妄动,进而使得他无法随意舍弃索尼娅这枚棋子。 但这也是帝国军唯一一处胜算所在,要是让他们顺利过头计划得逞,格鲁斯就会遭到攻破,内乱也将爆发。 一切都得看敌方如何应对,索尼娅将赌注全押在了这上面。 「很好……立刻着手实施!现在开始制造攻城器械!」 雷茨开始下达指示。索尼娅则转身离开了营帐,慢慢地迈步前进。 目的地是加尔巴遭到狙杀的山丘,她登上丘顶,观察着格鲁斯城的情况。 虽然具体细节不甚明朗,但能感觉到那份盎然活力,这是很难应付的对手的特征。 时间充裕的话其实也能用出能够挫败那股高昂士气的计策,可惜的是没那个条件。索尼娅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开始为了认真地想要胜过敌方军师而思考对策,不禁苦笑了出来。 「你会是什么样的人呢?葛劳,是温柔的人,还是冷酷的人呢」 询问着不可能会得到答案的问题,索尼娅注视着格鲁斯城。猛然间,她发现有一名男子爬上了城墙,那是名身穿灰色长袍、连脑袋都遮住的神秘男人。男人看向索尼娅所处的方位,然后优雅地鞠躬行礼。 正当索尼娅为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动作感到愕然时,男子大声地喊了出来。 「还有空闲视察敌情啊!敌方军师!帝位候选大热门哥顿皇子的混血精灵军师!我听说过你的传闻!让我见识见识你在这种情况下的手段罢!」 「……这种事你都知道可真是消息灵通呀!」 「啊啊!各方各面都知道!家人被当作人质所以在勉强自己战斗罢?真是难为你了!连侍奉的主君都无法自主选择!我同情你!」 「?!」 一番话让索尼娅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看见索尼娅的糗样,葛劳出声取笑,随后挺直脊背站好做出宣告。 「以人质为优先采取行动罢!用尽全力攻过来便是!看我将你的攻势悉数化为灰烬!」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听完他的话,索尼娅笔直地朝那个方向望去。 那是赤裸裸的挑衅,意思就是索尼娅就算抛开借口使出全力,也赢不了他。 既然如此那就承蒙好意,竭尽所能! 索尼娅这样想着,一口气冲回作战营帐,从正在描绘攻城兵器设计图的士兵手上一把抢走了笔纸。 「给我,我来处理」 敢于挑衅到那个份上,说明对方已经做好了相应准备,半吊子的攻城器械根本派不上用场。 为了让哥顿与侧近们相信索尼娅的计策有效,有必要向格鲁斯城发动致命的攻击。换句话说,有必要彻底粉碎葛劳那份自信。 索尼娅按照葛劳的忠告,全副身心投入了攻城器械的设计制作当中。 6 在阿尔以流浪军师葛劳的身份于格鲁斯指挥防卫战的时候。 雷欧他们以超乎哥顿等人预想的速度到达了克琉加的大本营,温梅。 到达得如此迅速的原因在于一路上经过的南部各都市。 「没想到很干脆地就放行了呢」 原本预计通关时会多少遭到南部联合妨害的雷欧,一边小声感叹一边进入了温梅的城门。 雷欧的旁边,塞巴斯正四下观察,同时回答到。 「凭自主意识跟随克琉加公爵的人想必不多呐,市民的脸上也没有生机,该说叛乱并非南部的总体意见比较合适吧」 「那我们来到这里就有意义了」 「光是来到这里还算不上有意义噢,殿下」 骑马与雷欧齐头并进的拉斯提醒到。菲妮乘坐的马车由伤痕骑士团的精锐们负责护卫,不过他们也不能一直这样寸步不离守在身为敕使的菲妮旁边。 「必须要对克琉加公爵施以处置」 「这一点我当然明白,上校」 「那么再次向您确认,进入城门后,公爵应该会主动出来迎接我们,那时便是动手的时机,因为倘若再往深处前进恐怕会被要求交出武器给对方保管」 「可是,在那个位置发动袭击会害得菲妮小姐陷入危险之中」 「请您放心,还有我和琳妃雅阁下」 面对用视线表示担心的雷欧,塞巴斯静静点头回应。 在公爵与敕使会面的时候,即使是伤痕骑士团的护卫,有数人守在敕使身旁也还是会招致怀疑的。 菲妮的贴身护卫工作必须委任给能够非常自然地随侍在她两侧的人物,就像以管家身份出席的塞巴斯一样。 「……我知道了,上校,行动开始的时机就交给你判断了」 「遵命,还请殿下移步到稍后方的位置」 「不用这么客气,我能保护好自己」 「……万一您受到伤害,我等就无颜面对阿尔诺特殿下了」 「上校,我不是为了受人保护才到这里来的,而是为了逮捕克琉加公爵而来,任务失败才是真的无颜面对哥哥」 被雷欧笔直地注视的拉斯稍微睁大了眼睛,随后立刻低头谢罪。 「失礼了,是我多虑了呢」 「拉斯上校,正是呐,雷欧纳特大人可和阿尔诺特大人不一样,非常擅长运动呐」 「请不要把战斗说得像是动动身子就能应对的户外活动好吗,塞巴斯?」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区别吧。生为双子,运动能力的差距却如此显著,实属罕见。阿尔诺特大人光是拿起剑来就会喊腰酸背痛,可真的是贫弱得稍稍有些教人担心呐」 「因为每次都打肿脸充胖子、用上全身力气挥剑啊哥哥他,明明慢慢挥就好了」 「是想要耍帅呐」 「这一点我也有同感,他一定是平时爱扮酷、爱面子的殿下吧,但是,他却愿意为了门面将短剑刺入左手,那位殿下也有相当杰出的地方啊」 听到拉斯的评价之后,雷欧露出了笑容。虽然雷欧从未觉得争夺帝位能让他感到快乐,但在帝位争夺过程中发生的能让他由衷感到高兴的事有好几件。 其中之一就是对阿尔做出正面评价的人增多这件事。游手好闲又缺乏干劲、能不行动就不行动的阿尔在参加帝位争夺后开始积极行动起来了,看到他的活跃而明白被人称作废渣皇子不过是因为他在韬光养晦的人也由此变多。这对雷欧而言是非常令他欣喜的结果。 「您很高兴呐?」 「很高兴啊,我为哥哥被人正面评价感到开心,而且……也为自己能和哥哥一同做出些什么感到自豪。哥哥帮我搭好了舞台,而且是为了将就我的任性尽可能减小牺牲、各方面勉强他自己才搭建完成的、最棒的舞台。我为可以站在这座舞台上感到喜不自胜,能切身体会到兄弟齐心共同作战的事实」 雷欧策马前往先头,克琉加公爵的主城正门就在眼前。 「我是帝国第八皇子,雷欧纳特·雷克斯·阿德拉!身为皇帝陛下敕使的护卫前来!请开门!!」 像是在回应雷欧的请求一般,主城正门发出铰链咬合的声音,慢慢地打开了。 雷欧怀着在一切结束之前都无法走出此门的坚定觉悟,骑马进入了城门。 █ █ █ 从马背上下来的雷欧一行人受到骑士带路,最后到达的地点是城中露台下方的广场。 「这里是?」 「哎呀哎呀,雷欧纳特皇子,好久不见」 听到招呼声的雷欧微微眯细了眼睛,因为露台上出现了克琉加公爵的身影。 居高临下迎接皇帝敕使,何其无礼。 「好久不见,克琉加公爵。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哪里,就是个小小的安全措施。虽说不是怀疑你们各位,但此身性命受到觊觎也是事实。请敕使殿下单独从那里来到此处」 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雷欧面色凝重地发出抗议。 「未免有些太过无礼了,希望您能下来这边确认来使信函。信函的内容应该已经由您派遣的骑士确认过了才对」 「非常遗憾,唯有身处这露台上我才会答应确认正式信函的要求。无法接受就请回吧」 「那么请至少允许我与敕使殿下同行」 「请敕使殿下一个人前来」 克琉加的提案都快让雷欧下意识地朝佩剑伸手了,因为实在是太不把这边放在眼里了。 但是,作战计划要求必须到信函确认结束才算完成了一连串的流程。确认过内容的克琉加表示拒绝,随后雷欧等人就能获得讨伐的正当性。而倘若来使信函未被确认时就发起袭击的话,雷欧他们就会沦为假使者之名行暗杀之实的刺客。 不过菲妮立即接受了这一提案。 「我明白了,就由我这边前去克琉加公爵的位置」 「菲妮小姐……」 「没问题的,克琉加公爵也不会对皇帝陛下的敕使做出任何不利举动吧?」 「当然如此,苍鸥姬」 「那就能放心了。我的使命是将皇帝陛下交付的信函呈交给克琉加公爵。若是克琉加公爵认为在那个地点进行确认最合适的话,那我前去便是」 菲妮语毕,以眼神示意骑士为她引路。 骑士在说出【请跟我来】之后,将菲妮带到了露台上。 「您好,苍鸥姬。近看您的美貌又更上一层了呢」 「谢您谬赞。克琉加公爵,陛下交付的信函在这里」 「容我拜读片刻」 克琉加说完便招呼麾下骑士将他包围得严严实实,然后才打开信封。 接着眉毛一动不动地读完了整封信函。 「原来如此,这就是皇帝陛下的答案么」 「是的」 「还真是位,相当残酷的人啊,竟然派出最宠爱的您来传达宣战布告」 「非常遗憾这并非宣战布告,克琉加公爵。我作为皇帝陛下的代表在此下令,即刻跪地臣服、向南部诸候发出解除武装之指示。如有不从……将降下责罚」 「哈哈哈!责罚我?这种状况你能做到些什么?很遗憾我的答案是拒绝服从,就先把你们抓起来当作人质再重新发起交涉吧」 「您要忤逆皇帝陛下的命令吗?」 「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他的威风可吹不到我这里来啊?我等克琉加家族,本来在遭到帝国吞并之前乃是一国之主,正是帝国皇族利用武力压制、强行给我等戴上名为公爵的镣铐。自那以来,我等克琉加家族便从来没有忘记此等仇恨与耻辱。我等一度也不曾把那个男人当作主君!」 「原来如此……积年累月的仇恨么,我不明白那是多么深重之物。但是,唯有一点我要告诉您,此地从前便是您的家族代代治理的国土,即使并入帝国版图,此地的民众也仍然是您所要庇护的对象,这件事没有任何改变。而此地的百姓们如今则为您所苦,您已经失去了为王的器量,不……连贵族的器量都没有!」 「我不打算和你争论王和贵族的定义。我只有一句话送给你,强者为王」 「看来您果真不是王者之材,真正的王远比您所想的强大,也有各种各样的臣下甘愿追随,就像这样」 刹那间,塞巴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菲妮身旁,以一击毙命的手法斩杀着周围的骑士们。虽然刀刃同样迫近了克琉加,但他却用身边的骑士作为肉盾抵挡、当场逃走了。露台下方,雷欧他们也已经侵入了城中。 4-8 「别想逃!克琉加!」 「唔!全都给我杀了!」 收到克琉加指示的骑士们阻挡在雷欧等人的面前。 但是,由拉斯打头阵的伤痕骑士们瞬间将其击溃,为雷欧开辟了道路。 「菲妮小姐!」 「我没事!请继续前进!」 「知道了!菲妮小姐也要小心!」 菲妮也带着数名伤痕骑士和琳妃雅展开了逃亡。 温梅城中的口袋战争就此打响。 7 「别想跑!」 收到雷欧命令的伤痕骑士们追击着克琉加。 突然,有一群克琉加的骑士以阻击阵型出现、挡在了克琉加与伤痕骑士之间。在双方激战之际,雷欧与克琉加视线交错。 「绝不会放跑你!」 「哼!你以为这座城里有多少骑士!就算带的是精锐,那么点人也别想打下来!」 「请您不要太小看我等了」 拉斯手持双剑迅疾挥舞,一个接一个地切裂敌方骑士们的肢体。 克琉加见势不妙,立刻转过背去撒腿就跑。 雷欧分出一支小队留下殿后,带着剩余兵力从拉斯打开的突破口中奋起直追。 「他的目标是最上层呢」 「肯定是有什么盘算,毕竟是珊德拉皇姐的伯父啊」 话音未落,身后响起了锐器交击的鸣响。 「左翼接敌!」 「第三第四小队!挡住他们!」 「是!」 拉斯一声令下,又有小队为了断后从主力中分流。 一旦停下脚步就会因寡不敌众而进退维谷。所以,即使要将本就稀少的兵力进一步拆散,雷欧他们也必须继续追击。明知如此,雷欧却依然有些担心地望着负责断后的士兵们远去的背影。 一名士兵见状便向雷欧搭话。 「您无需在意,我等是做好一切觉悟才会来到此地的」 「……你是?」 「贝伦特·勒鲁拿少尉」 「我听说过你,哥哥和我说过你是最早志愿参加作战的人」 「是!因为我感到为两位殿下赌上性命也无妨。请您看向前方吧,殿后由我等负责」 「……我知道了,背后就拜托你们保护了」 「请交给我们吧」 「所有人小心,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殿下的不祥预感,有些让人毛骨悚然呢」 拉斯似乎也感受到了同样的可疑氛围,向全员下令提高警惕严加注意。 比起速度更应该以警戒为优先的某物就在前面,这就是拉斯感受到的可疑氛围的实质,而事实证明那并不是错觉。 雷欧等人所处通路的墙壁内传来越发明显的声音和震动,有什么东西正由侧方迅速接近。 「散开!」 收到拉斯指示,全员都向旁边迅速退下。 片刻安静之后,通路的墙壁应声破碎。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这是什么?!」 「都把罩子放亮点!」 伤痕骑士团的士兵们摆出迎战态势,透过朦胧烟尘,那个庞然巨影依稀出现在众人眼前。 来者身高达两米半左右,又有壮硕的体魄,身体宽到能够把偌大的通路给挡住一半。 更令人惊讶的是对方明明是人类,可不管怎么看都像是魔物。 「没想到还有在饲养怪物呢」 拉斯说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至那头怪物的脚边发动斩击。周围的伤痕骑士队员们也配合拉斯的攻势一齐砍向怪物。 「呜哦?」 「完全没有效果?!」 尽管遭到无数剑刃挥砍刺中,怪物仍然表现得不痛不痒,然后它迸发蛮力挥舞手臂,只是这样的反击就将好几名队员击飞了出去。 「敌人对疼痛不敏感!瞄准首级!」 雷欧立即分析对手特征、向周围发出指示,同时上前准备迎战。好几名队员刚想阻止他投身战斗,雷欧本人就已经不以为意地展开了突击。 怪物再次高举手臂挥下,却被雷欧高高跳起躲过攻击。顺势降落在怪物肩上的雷欧试图削去它的头颅,怪物则立刻伸出手臂准备阻止雷欧。 然而,伸出的手臂遭到拉斯出剑斩落。 「不愧是你,上校」 发出感叹的同时,雷欧一剑斩飞了怪物的首级。虽说脑海里一瞬浮现出关于它的种种疑问,但这方面问题现在只能暂且搁置。 「伤员退往队伍后方!其他没事的跟我来!」 雷欧下达号令,继续朝着城堡上层进军。 █ █ █ 在雷欧他们突入主城后,菲妮这边也受到了追兵袭击。 不过,在琳妃雅和伤痕骑士们的重重保护之下,无人能靠近菲妮半步。 「请您稍稍后退」 「好的……」 菲妮听从琳妃雅的意见,朝后方退了几步,而意图捕获菲妮的骑士们被琳妃雅斩杀的瞬间也同时映入了菲妮眼中。 目睹这幅情景,菲妮沉默不语而面露悲悯。这是以命搏命的厮杀,但菲妮已经做好要见证这一切的觉悟,毕竟为了代替无力战斗的自己、许多人都让鲜血染红了双手。就算为被逼无奈才执行命令的敌人感到同情,菲妮也至死都不会伪善地呼吁停止战斗。 可即使如此,也不能只因他们是敌方就无动于衷。 「告一段落了。菲妮大人?」 「……」 菲妮来到倒卧在身旁的敌方骑士的面前,静静地蹲了下去。 伤痕骑士们本想以危险为由拦住菲妮,琳妃雅却制止了他们。 「我名为菲妮·冯·克莱涅尔特,您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啊……我,我是……侍奉塔尔纳特家的骑士……」 「那为何会来到这里?」 「主,主上被……当作人质……不抓住您……会被杀……」 「……最后还有什么请求吗?」 「请您……把主上……」 骑士缓缓向菲妮伸出手,尽管菲妮想要回握,可在那之前骑士就已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菲妮睁大眼睛,随后轻轻握住了骑士无力垂下的手掌。 「我明白了……」 「菲妮大人,请尽快移动」 伤痕骑士团的精锐们略带焦急地催促到。 菲妮小幅点头示意,然后朝琳妃雅那边看去。 琳妃雅看到菲妮的面色后稍微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就莞尔一笑,点头说到。 「就按菲妮大人的意思」 「琳妃雅小姐……」 「我的工作只是保护好您而已,而且菲妮大人想要完成的举动在我看来也非常有好感」 「……不好意思,谢谢你」 菲妮转过头去,看向护卫在她身边的伤痕骑士们。 受到选拔成为菲妮的护卫,意味着他们的实力即使在整个伤痕骑士团之中也尤为出众。在他们眼中,当前状况之下仍然做出无谓举动的菲妮实在教他们难以理解。 迅速而安全地将菲妮护卫前往安全场所是他们的首要任务,停下脚步对话这一类行为仅仅是浪费时间。但是,菲妮口中马上就传出了更加让他们难以理解的话语。 「我会……前去解救人质」 「什?!您认真的吗?!」 「情况没有轻松到能多管闲事!」 「请您三思!」 全体士兵都表示反对。 然而菲妮却毫不畏缩地凛然直视着他们说到。 「个中危险我已了然于胸,然此身为皇帝陛下之敕使,有义务解救南方诸候」 「可是!」 「我明白各位阻止我的理由,大概……各位才是正确正当的,才是明智合理的」 菲妮说到这里,慢慢伸出手摸到了头上的苍鸥发饰。 从受赐这枚发饰的那一刻起,自己的身份就已经不再仅限于公爵千金了。 菲妮为之感到困扰,所以始终没有走出领地。即使是这样,最后也选择了离开舒适圈、死缠烂打地跟在阿尔身边。 那是出于特别的思绪。想要给阿尔帮上忙,想要回报阿尔的恩情,就是这样的思绪。 在过去举办决定这枚发饰花落谁家的比赛当中,菲妮由于过度焦虑一时头晕目眩、险些失去意识摔倒,就在那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名轻佻地出声鼓励自己的少年。 面对被面纱遮住真容的菲妮,那位少年以不知避讳的随意口吻描述【当今皇帝只是个普通大叔所以紧张了也是白紧张】。明明这位少年就是因为感到麻烦才从菲妮即将踏上的舞台溜走的,结果倒反过来鼓舞菲妮,真是不疼不痒。 拜他帮助所赐,菲妮获得了苍鸥的发饰。自那时起,菲妮就对帮助了她的少年——阿尔抱有特别的感情,直至今日也没有改变。菲妮想要成为阿尔的力量,只要是为了阿尔,菲妮甚至觉得什么事都难不倒她。身为苍鸥姬做出符合身份的举手投足,也是为了贯彻那个不会让阿尔蒙羞的自我。 只要摸一摸发饰就会产生无所不能的预感,就会涌出无往不利的勇气。 「但是……仅仅因为是正确正当的、是明智合理的,就要无视即将发生的悲剧,这违反我的原则。我是受命来这里拯救人民的,诸位难道不也是如此?难道不是为阿尔大人的话语打动而来的?曾经身为骑士之人……会对受困的人质们见死不救吗?」 「……可是!万一您有何不测!」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的身边有强大的骑士们保护着我」 「什么……?」 「负责保卫身为皇帝敕使的我,就意味着你们现在与近卫骑士相当,诸位的能力就是精悍到足以受到这等信用。而我也相信着阿尔大人看重并说服的骑士们……可不会让大家说出没有自信之类的话,因为各位乃是伤痕骑士,帝国军的头等精锐呀」 听完菲妮的话,士兵们面面相觑,最后做出让步地点了点头。 因为实在找不到能够说服菲妮的论点。 就个人情绪而言,他们其实也和菲妮一样,并不认为应该对人质们的死活过目不问,同时也有着能够救出人质的自信、以及在任何状况下都会保护好眼前这名少女的觉悟。即使是这样,他们仍然选择按照原计划安全撤离。 这是由于某位让他们重振旗鼓的皇子将她托付给了伤痕骑士团。 不过少女本人要去的话,那便无法再强行劝阻了。 「定当全力守护您的安全。但是若判断您有生命危险时,即使是用蛮力也会带您逃走的」 「好的,拜托大家了」 菲妮说完,对全员都露出了笑容。 在这意见统一得差不多的时候,琳妃雅切入话题。 「那么要去哪里找人质的下落呢?能够越早发现他们的话,我们也能够更快请求突入部队的援护,必须要争分夺秒才行呢」 「这方面不成问题,塞巴斯先生」 菲妮用充满确信的声音呼唤塞巴斯的名字。 听闻呼唤,塞巴斯立刻现于菲妮身后。 「属下在」 「您已掌握人质们所在位置了吗?」 「方才粗略扫视了一番主城构造,确已心里有数」 「那能请您带路吗?」 「立刻照办。话说回来……您还真是愈来愈像阿尔诺特大人了呐」 「是这样吗?」 「啊啊,非常像」 菲妮不禁喜笑颜开。 在菲妮心目中,这句话是对自己无上的褒奖。 8 温梅主城后方。 有一个修筑起来当作别馆使用的场所。 被克琉加挟持当作人质的南部诸候就关在这里面。 「托劳特侯爵!速速将我们从这里放出去!」 提出这样要求的是一名三十岁出头的男性。 以贵族当家而言稍显年轻的这名男子正是塔尔纳特伯爵。 他是在南部贵族当中偏向帝国一派的领头羊。 与塔尔纳特伯爵相对峙的,是一名肥头大耳的胖男人。他就是与克琉加关系亲密到可以称得上同志的托劳特侯爵。 「还在说这种话啊,塔尔纳特伯爵」 托劳特侯爵哼笑一声,慢慢来回踱步。 他旁边带着好几名骑士,负责监视手无寸铁的塔尔纳特伯爵这些人质,避免他们发起反抗。 「皇帝已经认定南部为敌人了,现在难道不应该是南部全体同胞团结一致的时候吗?」 「那是因为以你和克琉加为中心的一干人动用了犯罪组织!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哎呦呦,你口中的犯罪组织可是和南部贵族的三分之一都有所牵扯的噢?同为南部贵族却要事不关己划清界限,不觉得有些太绝情了?」 「一派胡言!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在你们威逼强迫之下才不得已协助的!就像席塔海姆伯爵一样!」 愤怒的塔尔纳特伯爵意图靠近托劳特侯爵,但马上就被骑士们的长枪架住了。 塔尔纳特伯爵不禁为此咂舌,然后拉开距离继续对话。 「看你那副样子是仍不打算改变主意咯?」 「当然!我们拒绝参加南部联合!我们是帝国的贵族!」 「哈!好一个刚正不阿。不过呢,截至现目前,所有南部贵族、包含旗下领地在内,都加入南部联合了噢?」 「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把我们当成人质威胁的吗!」 「谁会相信你这句话?现在皇帝的敕使正在城中,代表害怕南部全体发动叛乱的皇帝仓皇坐上了谈判桌,这样一来你们和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区别了。南部贵族的各位早就是风雨同舟的关系了啊」 托劳特侯爵仿佛胜券在握似地宣告到。 听到这个消息,塔尔纳特伯爵的表情因愤怒而更加扭曲了。 在场的贵族都是受到克琉加虚假的邀请前来后遭到挟持的。本以为如他所说,是召集大家前来探讨关于南部未来的建设性话题,结果却被无端扣押、成了克琉加要挟诸侯的筹码。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他们没能想到克琉加会真的向帝国掀起反旗。 「如何证明皇帝陛下就一定有心谈判?不会是发出宣战布告的吗?」 「那就只能打仗了。反正已经与他国取得了联系」 「帝国有着能够抵御那些入侵的力量!如果派出了近卫骑士团,那南部会化为一片焦土啊?!」 「在那之前会达成和谈的,协定上也会有条款来保障我和克琉加公爵的人身安全的」 说完,托劳特侯爵脸上浮现出奸笑。 从一开始,托劳特侯爵就只把塔尔纳特伯爵他们当成棋子。 在战争告一段落时将他们作为叛贼交给帝国,以此换得自身安全。而在此之前,与帝国打得不可开交的只会是受到克琉加要挟而被迫出战的贵族与骑士们。 完全不会弄脏自己的手。塔尔纳特伯爵看穿了托劳特侯爵的这层思考,更露骨地展示出嫌恶之情。 「你妈的……!你这样哪还有一丁点贵族的模样!!」 「我当然是贵族,还是血统纯正的贵族」 面对势在必得的托劳特侯爵,塔尔纳特伯爵极力声讨。就在骑士们要再次上前威慑塔尔纳特伯爵之时,又有其他男性贵族们朝着这些骑士发起突击。 塔尔纳特伯爵趁隙夺走了一名骑士的佩剑。 然而此时其他的骑士已经用长枪对准了位于房间角落的女性贵族们。 「尽,尽耍花样……其他人质会怎么样你都不管吗?!」 托劳特侯爵高举右手展示威胁意图,挥下手臂的话骑士们大概会毫不留情地杀掉她们吧。塔尔纳特伯爵想到这里,懊悔地垂下了视线。 但是。 「塔尔纳特伯爵,没有必要顾虑我们」 出声的是比起塔尔纳特伯爵稍年长的女性。 她用能让人感受到坚定意志的视线直视着塔尔纳特伯爵,实在很难想象这份胆量来自一名被长枪对准身躯的女人。 「金梅尔伯爵夫人……」 「我并不打算说这是为了帝国之类的漂亮话……只是,与其苟活拖累留在领地的家人们,还不如一死了之」 「哈!不过是虚张声势!」 「托劳特侯爵……以自我为中心的您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了孩子着想的母亲有多么坚强,好了,要杀就杀吧!」 金梅尔伯爵夫人说完便一口气朝着骑士们缩短距离。不知如何是好的他们只得看向托劳特伯爵征询意见。 气得口眼歪斜的托劳特伯爵转动思考。现在下令将她杀掉的话,一旁的塔尔纳特伯爵必然会首先朝着自己突击过来。 托劳特侯爵判断必须得防止那种事态发生,于是动了动下巴,指示骑士们活捉金梅尔伯爵夫人。 「把她带过来!」 「快放开我!」 「如何啊?塔尔纳特伯爵,都这样了还要和我斗吗?」 托劳特侯爵拔出短剑,抵住了金梅尔伯爵夫人的脖颈。 看见塔尔纳特伯爵脸上难掩迷惘之色,金梅尔伯爵夫人缓缓闭上了眼睛,展示出她赴死的觉悟,然后。 「塔尔纳特伯爵……请放手去做吧」 「……明白了」 两人都下定了决心,托劳特伯爵见状只得后退一步,试图用嘲笑来掩饰他那焦虑的神情。 「哈,哈哈,哈哈哈!!就这么想死?!蠢不蠢啊!人要活着才有意义!求死的都是些蠢货!赌上性命也要保护?就算赌上性命你们也什么都保护不了!帝国不会来救你们的!」 「非也,皇帝陛下不会舍弃有心的贵族」 不知何方传来女人的声音,与此同时,奇妙的音律回荡在整个房间。 听到那股奇特音色之后,房间内所有人都紧皱眉头,还有数人跪地不起。是突如其来的睡意,就连骑士们也无法逃离那股难以抵抗的魔力。 「唔……这是……?」 「失礼了,细微的调整不太好办」 闯入房间的少女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挥动手中银枪斩向倒卧的骑士们的手脚、使他们丧失战斗能力。随着少女停止挥舞动作,唤来睡魔的音色也随之消失。 「非常感谢,琳妃雅小姐」 「哪里,分内之事而已」 语气和平时一样淡然的琳妃雅迅速将金梅尔伯爵夫人从托劳特侯爵身边抽离。 看着因受到睡魔侵袭而踉踉跄跄的夫人,琳妃雅抱歉地小声说到。 「把您也卷了进来,多有得罪」 琳妃雅那把武器处于魔枪形态时,只要转动枪身形成圆弧就能发出诱导入睡的音色。不过无法期待它能够精密到对房间内的个别人生效。 充其量也就两种模式,要么向施术者前方全域起效、要么针对范围内的某一个对象集中起效。像刚才那种需要催眠的人数众多的情况下,就只能将所有在场的人作为施术对象才行。不过也正是多亏了多目标的效果,才让房间里的其他骑士也一并睡着。 一名少女挡在了尚未把握事态走向的托劳特侯爵面前。 「唔……什么人……?」 「菲妮·冯·克莱涅尔特,身为皇帝陛下的敕使前来」 「苍鸥姬……?为何会在这……?」 「为了营救人质」 「怎么可能……咦,卫兵呢?!快点过来!」 「他们已经陷入沉睡了。警备工作漏洞百出,甚至教人怀疑是不是判断错位置了呢」 菲妮话音刚落,塞巴斯就出现在她的旁边。这座别馆的所有警卫都在塞巴斯的秘密袭击下失去了战斗能力。所以托劳特侯爵才会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接近而受到琳妃雅的奇袭。 「这,这不可能……克,克琉加公爵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您口中的克琉加公爵现在大概正被雷欧纳特皇子追得走投无路了呢。本来就是这样设计的作战」 「伪装成使者发动奇袭是吗?!太卑鄙了?!」 「并非奇袭,皇帝陛下的命令是让克琉加公爵【跪地臣服】,而克琉加公爵拒绝接受皇帝陛下的命令,因此受到惩罚,仅此而已。尽管如此,我也不否定这是卑鄙的作战,想必确实很卑鄙吧,但是,假如存在这样做就能拯救的生命,无论多么卑鄙我都会欣然执行。更何况,如果说我们卑鄙,那您就可谓卑劣至极了,没有您反过来批判我们的道理」 菲妮认定对话已经结束般地如此断言,于是琳妃雅举枪殴向托劳特侯爵使之昏迷。 确认过之后,菲妮转头看向塔尔纳特伯爵等人。 「请容我再次自我介绍。我是以皇帝陛下敕使的身份前来的,菲妮··冯·克莱涅尔特。救援来迟,深表歉意」 「陛,陛下他……没有舍弃我们啊……!」 「为您奉上感谢之意……」 房间深处的高龄贵族喜极而泣。 露出柔和笑容的菲妮静静注视着各位贵族们的反应。 待他们情绪稍微缓和后,菲妮立刻开始向他们讲解事情原委。 「有一事想请大家帮助,这座城中有许多侍奉各位的臣下,他们由于大家被当作人质挟持而迫不得已与我们敌对,希望诸位能够积极说服他们」 「这是自然」 「……您就是塔尔纳特伯爵吗?」 「是我」 「我们……斩杀了您的骑士。是他在临终之际告诉了我们,您和其他贵族受到挟持的情况……您有着忠贞不渝的臣下」 菲妮没有谢罪,因为她觉得无论是塔尔纳特伯爵和死去的骑士都不会希望她这样做。 塔尔纳特伯爵一语不发,只是紧咬嘴唇默默点头。 「那么还请立刻移步。麻烦大家前往城中醒目的位置、向骑士们诉说自己平安无事的消息吧」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还有其他人质」 「还有其他的?」 「这里剩下的是总人质的一半,数天之前有相当数量的贵族被带到主城里面去了」 听到塔尔纳特伯爵的情报之后,琳妃雅注意到菲妮流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而类似的表情也出现在琳妃雅的脸上。 怎么想都不觉得只是单纯地移动了人质的位置。 「有某种内情呐」 「……但愿他们没事」 「现在也没有办法去确认他们的安危。总之先把在场各位人质的平安传达给骑士们才是当下首要任务,能够借此弱化城中骑士们的抵抗的话,寻找剩余人质的难度也会随之降低」 琳妃雅定好下一个阶段性目标并向菲妮说明。 菲妮表示接受地点了点头。 但是笼罩在心头的不安仍然没有消散,总是有某种不祥的预感挥之不去。 菲妮再一次触碰了苍鸥发饰,只为获得继续前进的勇气。 9 「城内的各位骑士,我是皇帝陛下的敕使,菲妮·冯·克莱涅尔特」 菲妮站在城正门口向着城内呼喊。 她的两侧放置有扩音器。原本这是主城用来向街道发表声明时使用的公共设施,被菲妮等人夺取之后,现在反过来成为了从街道向主城喊话的道具。 「我们方才,已经救出了众多沦为人质的贵族,现在即将动身前去救出剩余的人质。还请能够听到我的声音的各位收起武器!我们之间没有不得不战斗的理由!」 菲妮的呼吁没有得到回应。 尽管这样,菲妮仍然没有停止劝说。 「我理解各位骑士,你们有着由于人质受到挟持、迫不得已才选择战斗的苦衷。在此行使皇帝陛下敕使之权限,承诺事后不会向各位降下责罚。还请静心聆听我的声音,万万不可将身心奉献于背弃荣耀之战,诸位真正该守护的理应并非克琉加公爵才是!」 一旦出声就会暴露位置,骑士们林林总总地向着菲妮一行人集中了过来。 他们身着的铠甲,是克琉加公爵家的样式。 琳妃雅与护卫们也架起武器,菲妮继续朝接近过来的骑士们喊到。 「若是有意战斗我不会阻拦……但是,请做好相应觉悟再挑起争端。好好思虑一番、将剑刃对准皇帝陛下的敕使所代表的意义,然后向前踏出一步。有资格与我的骑士们一战的,唯有内心正义澄明如镜之人」 被菲妮质问觉悟与正义的骑士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们也并非全员恶人,绝大多数都是普通骑士,单纯只是侍奉的主人刚好是克琉加公爵而已。 仅仅是按照命令进行战斗,而没有自己思考过这样做是否正确。因为对于士兵而言,在执行命令中掺杂私情会受到严厉责罚。 可是,眼前又有人再次问到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那便不得不再次思考了。 就在这时,又有一批骑士赶到了此地。 「伯爵!塔尔纳特伯爵!!」 「噢噢!是你们啊!」 这一群后来的骑士是侍奉受到挟持的贵族们的骑士。 确认过主君毫发无损之后,他们当即泪流满面跪在了地上。 看着数次发表谢罪的他们,克琉加公爵家的骑士们也浮现出迷惘的神色。 「菲妮大人,现在或许能成功劝降,让他们加入我方」 「我明白了」 琳妃雅用悄悄话向菲妮说到。于是菲妮开始了对骑士们最后的说服。 「各位克琉加公爵的骑士们想必只是遵从上层命令而战斗的吧。即刻收剑入鞘、协助我等解救人质,便不会对既往行为加以问罪。然而,如若执意要以兵刃相向,诸位的家眷亦将遭到株连,因为你们现在剑锋所指的,是帝国整体」 琳妃雅为菲妮竟然使用超过预期的强硬口吻而惊讶不已。 不仅限于苦心说服,还夹杂着效果拔群的威胁,可以说完全不像是温婉善良的菲妮口中能说出来的话语。 琳妃雅此刻突然回忆起先前塞巴斯的评价。 愈来愈像阿尔诺特大人了。想起这句话的琳妃雅露出几分苦笑。 「原来如此,也许确实是越来越像了呢」 那个皇子肯定会面不改色地就用出威逼之类的手段吧,毕竟那确实是最为有效的。 骑士们也并非是出于自愿才战斗的,只是为了自身和家人安全才听从跟随克琉加。但是,如今的克琉加处于显而易见的劣势,他们这样的墙头草很容易倒向强者。 「真,真的不会问罪吗?!」 「是的,不会问罪,无论各位对多么严重的非法勾当提供了助力,也不会追究责任。但是,将功赎罪的前提是要拿出相应的【功】才可以」 骑士们被菲妮的话吓了一跳。 他们当然清楚,克琉加在背地里干坏事,当然也有过出手帮忙。 而这些都被菲妮所知晓了。然而她却故意表示不会问罪,这是因为她能确信,以克琉加的性格来看,他是绝对不会把真正其罪当诛的大事交给权力末端的骑士们去处理的。 一阵沉默之后,克琉加公爵家的骑士们纷纷开始屈膝下跪。 「——我们听从敕使大人之命」 「感谢各位的这份勇气,那么能请你们告诉我,被挟持作为人质的其他贵族们所处的位置吗?」 「这个……」 骑士们面面相觑,事到如今不可能还舍不得泄露情报。 他们也不知道。 「我等所知的就只有他们被带去了主城地下而已。普通骑士也没办法擅自接近主城地下,所以详细的位置就……」 「地下……」 讨厌的词汇触动了琳妃雅的神经,在巴萨被拐走的孩子们也被集中在地下,而且明显被人做了些类似于实验的手脚。 知晓了这一事实的琳妃雅脸颊有些不快地扭曲起来。 毕竟这里就是指示犯罪组织拐卖儿童、危害琳妃雅家乡的,那家伙的大本营。 「菲妮大人,这样说或许会让您于心不安,但要前往地下调查最好还是再等上些时间」 「这是为什么?」 「虽说以城内的骑士为对手还能够守住,但是根据这一情报来看,最坏的情况会有恶魔出现,那样的话我们这边的战力便不足以应战,故还请您等到压制主城之后再进行调查」 「……您的意思是会重演巴萨的异变?」 「不能完全否认有这种可能性,甚至出现连整座主城都凭空消失的情况也不奇怪,还是在城堡上层的了断做出之前都静观其变比较好」 「我也赞成琳妃雅阁下的建议呐。我方应当做好地下有敌对个体涌出时的对应准备,因为若是没有战力抑制住它们,雷欧纳特大人他们就无法顺利撤退了呐」 塞巴斯也从战略观点上提出了他的建议。 菲妮短暂闭上了眼睛,救出人质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是在任性妄为以身犯险了,既然体谅菲妮的心意、自始至终陪伴着她一起行动的两人都同时提出了慎重行事的意见,那就说什么也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一通。 「我明白了,那就继续在这里说服骑士们」 宣告下一步行动方针之后,菲妮继续使用扩音器向城内喊话。 同时殷切期盼着战斗能早一秒结束。 █ █ █ 「搞快点!」 克琉加成功逃到了城堡最上层,把自己牢牢锁在了房间里。 寄托了克琉加全部希望的救命稻草,是他与珊德拉共同开发的新型药物。 为了能够尽快给自己服下那种新药,克琉加一个劲儿地催着担任研究员的老人。 「请再稍等!」 药物精制需要相应的时间。而克琉加也未曾想到过居然会有把它用在身上的这一天。 研制这种新药的过程中失败了好几次,就连成品也不能说是绝对安全。明知如此,克琉加依然选择铤而走险,为了能活下去。 但是,有人挡住了克琉加的求活之路。 「喝啊啊啊啊!!!!」 雷欧将重叠堵住的大门斩裂、一个翻身跃进了房间。 骑士们纷纷举剑朝雷欧砍去,可雷欧连剑刃都没有与之发生碰撞就将全员瞬间砍倒在地。 「殿下!太危险了!」 拉斯朝过于深入敌阵的雷欧发出忠告,然而雷欧对此充耳不闻。 因为雷欧的直觉正在警铃大作:让克琉加喝下药水会非常不妙,让他得逞会让诸多努力付诸东流。决定相信直觉的雷欧更进一步冲锋陷阵。 单骑杀入敌阵中心,持剑挥舞斩伏一切。 「好强……」 在房间外正与其他骑士战斗中的伤痕骑士团的士兵们感叹到。就算是在身为精锐的伤痕骑士眼中,雷欧现在的那份强大也是独占鳌头、更甚以往。 单枪匹马便横扫千军,简直有如传闻中东部国境的公主将军般神勇。带着这样的感想,伤痕骑士们也侵入房间、尽可能地减少试图接近雷欧的骑士。 另一边,雷欧的眼中锁定的只有克琉加一人。 将四面八方迫近而来的利刃全部交给本能反应进行回避。如果是以往的雷欧面临同样的状况,应该既不会冒这么巨大的风险、也不会用这么鲁莽的战斗方式,而会积极探求并选择安全取胜的方法。任由直觉判断的行动从一开始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然而,如此谨小慎微的雷欧现在却选择把身体交给直觉操纵,当然这并不代表着放弃一切思考。不是深入揣测敌我动向、配合迎战,而是集中精神、冷静地预测每个敌人的下一次进攻,任由肌肉记忆反映于身体动作,将敌人接连斩杀。 雷欧的选择是最合适的行动,同时也是最准确的判断。这就是面临两军纷乱交战、被迫以一敌多的情况时的战法。莉泽在东部战场上掌握了的诀窍,雷欧在南部异变时也学到了。 将突破放在第一位的战法,其效用大幅超越了克琉加的想象。 【说是精于武道,无非就是剑术好点罢了】这是克琉加对解决了南部异变的英雄雷欧的主观认识。可是,现在的雷欧,周身都缠绕着一骑当千的强者特有的氛围。 来不及了。克琉加当机立断,伸手拿到了尚在精制过程中的新型药物。 「药还没有完成!」 「没完成也行!」 与其乖乖就范,还不如变成怪物把他们全都反杀还来得痛快。 克琉加基于该思考做出了近似于赌博的行动,以克琉加其人而言算是相当有勇气了。但是,目睹这一幕的雷欧听凭直觉、拿出了更多的赌注。正如克琉加主动舍弃了自身安全一般,雷欧也抛弃了他的自身安全。 一路走来,花费了众多心血,也收获了众多帮助。倘若在此让这些付出全部化为灰烬,便无颜面对帝都之中等待着大家凯旋而归的人们。 受到骑士重重包围的雷欧想到这里,举剑向身后蓄势。 「想得美啊啊啊啊啊!!!!」 雷欧朝着克琉加全力把佩剑投掷出去。笔直地飞向克琉加的剑刃漂亮地命中了他持握药物的手臂、将其斩落在地。 「呜哇啊啊啊啊!!!!」 克琉加因断臂而高声惨叫,不过雷欧这边也不容乐观。周围都是全副武装的骑士,而自己则手无寸铁。剑刃迫近,在目前只有回避而没有格挡选项的状态下,撑不了几个回合。 一柄剑刃正朝着雷欧的胸膛逼近。 雷欧也感到这下不妙,好在剑刃并没有触及他的身体。 「哎呀哎呀,真是位让人头疼的殿下」 接住剑刃的同时向雷欧发出抱怨的,正是拉斯。 将雷欧护在身后的拉斯剑光一闪,包围他们的骑士均已人头落地。 「多谢救援……上校」 「哪里,保护好您是可我等的任务」 拉斯微微一笑,随后看向直到现在仍然在惨叫的克琉加。 「抓住他,别忘了给他包扎」 「是!」 「总算是赶上了……」 「多亏了殿下的活跃,打得漂亮」 「只是身体自己行动起来而已啦」 雷欧回答得很谦虚,但脸上写满了心满意足。 本次事件的元凶克琉加被逮捕归案,他那最后的手段也防患未然。 「喂,问你呢,这个药是什么药?」 「噫?!请,请救救我……」 「行了快点回答!」 「那个,那个是吸血鬼化的药物!里面含有吸血鬼的血液成分,是能够让普通人变成吸血鬼的药!」 听罢,雷欧的脸色瞬间蒙上了阴影。 吸血鬼这个词的出现,让人不得不联想到东部地区发生的事件。 「东部的事件也是你在穿针引线么」 「呃呃呃……呼,哈哈哈……只是有人给我提供了血液而已……请不要臆测……」 「那意思就是顺着这条路线追查下去,就能掌握吸血鬼事件的犯人么」 「你们能有这份闲心吗……?」 「你说什么……?」 「在开发这个新药的时候,很巧合地造出了另一种奇妙的药物……那份成果差不多该出现咯……」 在克琉加透露这一消息的瞬间。 主城下层传来了大量的嚎叫声,南部的战斗还远没有结束。 10 「您是用了什么样的魔法吗?」 在击退帝国军猛攻的次日。 我正在城墙上眺望一反常态龟缩在阵营里的帝国军,而一旁的阿洛伊斯突然向我抛出这个问题。 「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昨天,说实话,我没想到真的能撑下来」 「嗯……年轻的少年领主亲自来到前线下达指令,任谁都会斗志昂扬的」 「这也是您发出的指示。我确实认为您的方法达到了提升士气的效果,可是实在无法相信仅凭那样就挡住了一万敌军」 「看来你是无论如何都要把成果归结到我的魔法上面啊?」 「仅仅是想要知道事实而已」 我沉默片刻。 告诉他倒是无妨,不过感觉就这么直接揭晓答案也有些可惜。 「呼……那我便考你一考,你认为我使用了什么样的魔法?」 「能想到的话就不会来请教您了……」 「询问别人获取信息固然重要,但是,在询问别人之前先自主思考则更为重要。动动脑筋罢,我军的取得防卫胜利的要因在于?」 我以老学究给学生们出题般的口吻向阿洛伊斯发问。于是阿洛伊斯便听话地陷入了思考模式,想必是在回顾昨日的战斗、寻找胜利的关键点吧。片刻过后,阿洛伊斯有些不太自信地朝我竖起两根手指。 「我能想到的要因……有两个」 「说说看」 「第一个是敌兵比预期要弱,第二个是我军士兵比预期要强,就这两点」 「换言之,你的答案就是我所施展的魔法有两个,分别是敌军的弱化与我军的强化,是这样没错吧?」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或许仍然对答案欠缺信心,阿洛伊斯低头这么说到。于是,我便开始为他揭晓谜底。 「一半正确,一半不正确」 「也就是说其中之一是答对了?」 「没错。我为了保障我军士兵不会被过剩的士气冲昏头脑、动用了魔法让他们保持正常心智。借此,让他们中无论是谁都能在敌军阵前保持冷静、听从指示、仔细观察、打倒对手。这就是我使用的唯一一个魔法」 保持冷静,这是战局中非常巨大的优势所在。一般而言,正常士兵若不是对自身实力抱有充分自信的话,立于敌军之前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感到紧张慌乱,更不必说仗都没打过的外行了。 军队也会时常训练士兵的相关素质、使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也能沉着应战。 即是说我的魔法把外行兵提到了熟练兵的作战高度。 「只有这一个吗?那敌人会弱化的原因是……?」 「前天东门那边用火攻喷出了一股超大火炎、烧掉敌方整整一千精锐。无论士兵们是听到生还者描述还是目睹负伤者,都必然引起军中恐慌扩散。【万一靠近城门被大火烧到怎么办】【万一作战又被预判了怎么办】,诸如此类的迷茫会使士兵失去冷静。虽然帝国军士兵的确训练精良,但也不代表他们都是能以一敌百的强者,无法冷静应战便构不成太大威胁」 「就只是这样的原因……」 「厮杀的结果就是取决于这样的原因。本来攻城战就对守城的一方有利,一旦使用蛮力的攻城方出现迟疑,结局便如你所见」 「您就是盯准这一点,才用计击破敌方奇袭部队的吗?」 「差不多罢。针对生搬硬套书面理论的攻势制订对策并非难事。然而一旦失败,理论越是简单,士兵们的恐惧就越厉害。这是因为他们意识到了,如果执着于遭到看穿的战术理论,死的就会是他们自己。事实上帝国的指挥官确实就依葫芦画瓢地连续下达了指示,致使敌方丛生迷惘,失去冷静,行动破绽百出,而这些空隙并没有被我方士兵白白放过,仅此而已」 只要坚持挺过一天就足够了,撑过去的话敌人就会把这边判断为难敌。 如此一来,意图短期突破的敌方便无从下手。 「那您应该已经布好下一盘棋局了吧?」 「为什么这么想?」 「前天我方借由歼灭奇袭部队将恐怖植入了敌军心中,而次日的四面防守战也取得了阶段性成果,那您应该在昨日就已经布下了新的招数才是」 「脑子转的挺快嘛,不过还有待精进」 「那是怎么一回事?」 「布局的时间不是在昨天」 全灭奇袭部队的那天,早在那个时候我就在暗度陈仓了。 「您是在昨天之前就布好了吗?!」 大为惊讶的阿洛伊斯试着从我这里问出答案,不过似乎马上回想起先前的训导、开始自己沉思了起来。 我为阿洛伊斯率直的行动感到欣慰,把手放到他头上说到。 「大概是昨天过于拼命所以没心思顾及这方面吧,不过你一定已经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 「啊啊,注意到,昨天的战斗中我们这边缺了什么」 获得了我的提示,阿洛伊斯继续冥思苦想。在昨天的时间点上,缺了什么。一般来说应该留意到的欠缺,就发生在我军当中。 阿洛伊斯歪头沉鸣,不过没一会儿就发现了什么似地睁大眼睛。 终于注意到了啊。 「能答出来吗?」 「昨天……一整天都没见到过约尔丹先生……」 我为阿洛伊斯的答案露出了微笑。 接着拿放在阿洛伊斯头上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他干得不错。 「既然将我方判断为难敌,敌军便不会甘于现状,肯定会想出其他办法、动用全部力量一举击溃这边的吧。那就是他们露出最大破绽的时机,瞅准这个机会发动奇袭,即使是上万大军也不免被打得找不着北。问题在于,敌人也会警戒这边的一举一动,恐怕现在我们就处于监视之下,此时让别动队出发的话立刻就会败露」 「所以说……在前天击破敌军奇袭部队的时候就已经暗中出城了吗?!那一百名士兵?!」 「佛克特骑士团长很优秀,有好好打掩护防止敌军注意动向。即使一千人变成了九百人,在数量占尽优势的敌方眼中亦没什么太大差别,而且相对战力比也由于全灭了那一千人的奇袭部队而与开战前持平了呢」 「原来您一直算到了这一步……要让那百人发动偷袭?」 「是,偷袭……但不是单纯的偷袭」 将整整百人置于都市之外存在着万一暴露的可能。 所以指示他们暂时躲藏起来,而指定的藏身之处就是格鲁斯周边的村庄。 人缘不错的约尔丹在格鲁斯近郊村庄当然也有许多熟人。 在他们的协助之下,百名士兵便得以毫不做作地融入其中。 「你认为为什么敌人现在没有动静?」 「我觉得是正在为了攻下格鲁斯城做准备」 「说得对,但是他们有两大限制,其一是所剩无几的时间,其二是名为侦察的幌子。因为有这两条约束,他们既不能期待援军,也没有理由呼叫强力的魔导师部队。以上缺陷对于意图短期决战的敌方来说是极为致命的。如此一来他们的选择就只剩下运用奇计出我方于不意、或是临时开发兵器」 「兵器开发?是制作攻城器械?」 「动员士兵们参与的话应该能办到,只要有攻城器械,就算是临时制作的,也能让攻城战一口气轻松不少。而且通过分析我军的抵抗情况,敌人应该已经得出了这边没有魔导师助阵的结论,造出巨型攻城器械也不用担心受到魔法反击」 然而,这一举动会生出一个盲点。由于急于求成心切,他们毫无疑问会走出一步坏棋,或者说,他们不得不走。 「要在短时间内赶制庞大而又复杂的巨型攻城器械,帮手当然是越多越好。于是,帝国军就会拿出军费在周边村庄雇佣人手」 「难道说……」 「我方的那一百人已经在敌营中央了。不过这么点人手面对近百倍数量敌人也无法构成什么威胁,而且我给他们的指示也就只到【如果有帝国军招募人手就前去响应】这一步,即使发动偷袭大概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然而,假如我去现场的话呢?」 「可是,敌人一直有在监视……」 「那又和我无关,去哪儿我都是畅通无阻」 「啊……」 「在敌人看来肯定是唐突出现的吧,当然我不会承认这是用了魔法。然后与百人部队一道破坏敌军粮草和攻城器械,这样就结束了,敌人除了撤退别无选择。失去了攻城器械便无法在既定时间内攻破格鲁斯城,退一万步讲即使攻破了,也不会有粮草支撑他们继续南下进攻」 讲完这之后的预定计划,我静静注视着阿洛伊斯。 虽然年龄尚小,但已是此地的领主。不要向他好好说明可不行。 「我在这次奇袭结束后就会离去,可能对你不利的人我会在临走之前全都除掉,所以这方面你大可放心。但是,在这之后就是你必须努力的时候了」 「我明白的……因为与帝国军爆发了战斗呢」 「现在他大概还在与敕使一起行动,等他回来你就去向他——向雷欧纳特皇子请求帮助罢,在克琉加公爵倒台、确认人质平安之后立刻去觐见皇帝陛下并谢罪。为了被当作人质的母亲不得已迎战,这一理由会带来酌情考量的余地,而且皇帝本人也没有昏庸到会对着单凭一千抵挡一万攻势的年少领主下达处刑命令,想必不会受到什么严重的责罚」 「我知道了……听您的指示」 「甚善,那差不多下楼去罢,这风吹得是越来越冷了」 「您什么时候出发?」 「这得保密」 说完,我最后拍了拍阿洛伊斯的小脑瓜,带着他从城壁顶层走了下去。 11 夜晚,秘密转移到敌军阵营内的我潜藏于树下,向约尔丹发出呼叫。 『请以现在的位置向东步行,在大树附近』 我以只有约尔丹能听到的形式传出话语,使之乘风而去。 看样子约尔丹正在和其他应召而来的乡民们有说有笑,突然听见我的传音之后睁大了眼睛,不过很快就流露自然地慢慢朝这边走了过来。 「喂喂喂,刚才那是怎么做到的?军师大人」 「和变戏法差不多,先说说这边情况如何?」 「攻城器械基本全部完成,我们的队伍也被配置安排拆得七零八散,当然更没有武器」 「武器我拿来了。还有很多村民留在这里?」 「是啊,因为定金只给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要等到明天才能拿啊」 「那还真是要做些对不起他们的事情了」 「洒洒水啦,来这儿打临时工的伙计们也不喜欢这种蛮横粗暴的军队。」 「这可的确是好消息一件。二小时后开始行动,做好准备」 「知道了。但是,放风的人很多耶?」 「看守们的注意力都在集中在营地外,不成问题」 「军师大人都这么说那肯定没啥了。那我这就去通知他们所有人按时参加宴会咯」 约尔丹说完便离开了。 看情况,征募的村民数量颇多,想必是在制造相当大规模的攻城器械。 不过制造大型兵器时倾注人力物力越丰富,破坏之后带来的损失也越庞大就是了。 「好了,来办一出盛大的宴席罢」 我兀自喃喃,运用转移魔法遁去了身影。 █ █ █ 大多数人都已进入梦乡的深夜时分,以约尔丹为首的百名士兵正在灌木丛中安静地移动。 我在先头带领着他们前进。 「投石器、弩炮和攻城塔,真亏他们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造出这么些东西来」 每种攻城器械都制作了两台,而且内部结构相当复杂,大概是索尼娅中了我的激将法之后亲自动手认真设计的。拜她所赐,奇袭部队得以混在招募的村民之中潜入敌营,敌人的警惕也都朝向了营地外部。不过现在要是被看守发现那就和瓮中之鳖没区别了,也许确实是一次危险的赌博。 「看守的数量果然很多啊」 「不,好像有些不对」 看守的士兵们都显得异常紧张,估计是待会儿有上司要来巡查。 而这一预测马上就得到了证实。一名身着帝国军官服的将校从稍远的地方走了过来。 「那家伙是……?!」 「是谁?」 「雷茨上校,是临时指挥官」 「原来如此,亲自来确认情况么」 看来是被形势逼得焦头烂额啊,不亲眼确认攻城器械的状况就坐立不安。这也难怪,毕竟是那家伙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但是直接抛头露面是下策,这样会让本来就在勉强的士兵们更加紧张。 雷茨确认攻城兵器完好无恙之后,便带着部下径直离开了。 由于指挥官不在现场,紧张的空气一下子松弛起来。 甚至还能看到士兵打哈欠的模样,而我又接着从背后推了他们一把。 也就是张开了安眠结界。其效果并不是特别显著,只是诱人入睡的结界,然而对于已经产生倦意的对象就会非常有效。 虽说他们努力抵抗着睡魔的侵袭,但也仅止步于抵抗,光是站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走,派对时间到了」 「真,真的没问题吗?明明对面还在警戒着……就凭这样的装备……」 有一名士兵不安地小声说到。我为他们配备的武器是清一色的短剑,因为携带体积更大的武器过来的话就没办法确保人手一把了,不过只是用来暗杀的话短剑就足以应付。 「他们警戒的是外面来的敌人,等待的也是外围看守发出的信息,不会料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会突然变成最前线的。换句话说,是在警戒,但也很大意」 「大意……」 「没有问题,各位都是骗过了帝国军的耳目才潜伏进来的,最后的行动也会顺利下去。取得胜利,然后凯旋回到格鲁斯罢,你们将会成为最大的功臣」 受到我这一番鼓励,原本忧心忡忡的士兵们又回归了往日的精悍面庞。见状,我便用手势指示他们慢慢地继续前进。 士兵们混入阴影,以压低腰身的潜伏姿势逐渐靠近各个目标。明明他们已经来到平时的话早就被发现的距离了,但睡意盎然的看守们仍未发现。到头来,他们在利刃没入自己的脖子之前都没能察觉我们的存在。 半打瞌睡的看守形同虚设,以约尔丹为首的突袭部队接二连三地无声排除着周围的士兵。 没过多长时间,看守就已尽数遭到消灭。在确认是否还有人尚未断气时,我注意到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我轻手轻脚地接近,帮他阖上了双眼。他应该也有家人等着他回去,大概也不是自愿在哥顿麾下当兵。底层的士兵没有选择上司的权力,但是首当其冲成为牺牲的却总是他们。正是因为这种事例层出不穷,我才觉得帝位争夺既无聊又愚蠢,明明本质就是无关紧要的兄弟矛盾,最后却要搭上百姓的性命。 「抱歉了啊……我迟早也会去你们那边的,有怨言就到时候再说吧」 我留下吊唁,转身开始朝攻城器械上泼洒实现带在身上的燃油。虽说就是为了带上这些油,我才放弃了携带其他趁手兵器分配给约尔丹他们的机会,但正是这些油,将让帝国军坠入深渊之底。 往所有器械都泼满了燃油之后,我朝约尔丹下达了最后的指示。 「之后就请脱离现场。利用火势扩散的混乱应该很容易逃掉罢」 「军师大人你呢?」 「我在纵火之后还有事情要办」 「……是必要的吗?」 「是的,很有必要」 「这样……别死了啊?你可是我们的恩人,总有一天我们会报答你的」 「知道了,我会好好期待的」 我目送约尔丹他们撤离此地。在确认他们已经和这里拉开一段距离之后,我纵火引燃了攻城器械,然后卷起暴风,将火势扩散至四周。 「接下来……就去完成最后的工作罢」 我望着火光中熊熊燃烧的攻城器械,离开了现场。 █ █ █ 「怎么回事?!」 「不知道!突然就,着火了!」 「哪有突然就会着火的!看守在干些什么?!连敌人的奇袭都没察觉到吗!」 「敌人没有任何行动!」 「你说什么?!」 敌方司令部正在乱成了一锅粥之时,我向内部张开了较先前更为强力的安眠结界。在结界作用下,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地上。 「什,么……?」 「初次见面,雷茨上校」 我慢悠悠地踱步进入司令部,向雷茨搭话到。 留他一命的话,他很大概率会下令让士兵们强行突击、造成更多伤亡。 不能让这种渣滓活下去。 「你是……?」 「葛劳……流浪军师」 「就是你吗……!妈的!你干了什么?!」 「就只是往你们的饮食里加了点料呢」 「什么……?」 雷茨急忙看向司令部里的水箱。虽说这完全是谎话,但我仍然耸了耸肩,表演得让他信以为真。 雷茨的表情因悔恨不甘而扭曲,而我则抽出了短剑对准了他。 「等等……杀了我的话……哥顿殿下可不会善罢甘休的啊……?」 「那又如何?」 「会被下任皇帝盯上的啊……?不如你也来协助殿下……我们会活用你那份智谋的……」 「可我听说你们雇了军师却又冷落人家呢?」 「绝,绝无此事……」 「谎话说的真烂啊,欺骗他人、抛弃他人的家伙,不会有人去投靠他的」 说完,我便用短剑一击刺中了雷茨的胸膛。刚才的话其实搁在我自己身上也完全无可置辩,所以我才不会立于帝位之争的表层。骗子是没办法成为一名好君主的。 「这样一来,帝国军便只有撤退一途了。对吧?混血精灵军师」 「哈哈……真干得出来啊……葛劳!」 「呵……我说过会让你的攻势化为灰烬的不是么?」 索尼娅气喘吁吁地冲进司令部。这份对应速度可不同寻常,恐怕是在得知被人放火的时候就放弃攻城器械,然后预测敌人可能盯准的下一个目标,进而来到此处。 我所落盘的棋子时常会成为下一步棋的早期布局,所以索尼娅预感到连纵火也是布局之一了吧。 答得漂亮。 「我方一直有在监视动向,可即便如此却还是遭到了偷袭……你是,在这边开始监视之前就……」 索尼娅试图向我这边接近却趔趄了一下,被迫用手撑住作战桌保持平衡。 安眠结界仍在起效,只要进入司令部就会受到睡意的袭击。 「没错,我在你们开始监视前就派出了奇袭部队,不过我来这里的方法就要保密了」 「呃……?这是……结界?」 「终究是瞒不过混血精灵的慧眼啊」 精灵本就是擅长魔法的种族。 继承了精灵血统的索尼娅,无论是对魔法的耐性还是敏感性都出类拔萃。我已经尽可能为了不让人察觉而进行了细微调整,但再怎么说进入结界内部还是会暴露么。 不过要是索尼娅事先知道我能使用魔法的话,就不会毫无防备地走进来就是了。 这方面也是我的战术更胜一筹。 「竟然会使用如此精妙的魔法……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到底是什么来头呢?知道了又对你有何意义?」 说罢,我将沾满血污的短剑对准了索尼娅。 索尼娅下意识地显露出抵抗的意图,不过马上就放弃似地闭上了双眼。 「要杀我的话……那也行吧……」 「放弃得可真是干脆呢。你不应该有能力发起反抗么?防身术之类的也有心得不是吗?不是我谦虚,我手上真没什么劲」 「哈哈哈……你可真有趣……简直就像希望我抵抗一样呢……没必要了,已经」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能保护好指挥官,也没能攻下都市……肯定会被要求承担责任的呢,因为你杀掉了啊,那个能承担责任的人」 「毕竟放他活着太危险了,你应该没有必须负起责任的立场罢?」 「和立场没关系……因为哥顿殿下就是这种人……被直接杀了那还算好,如果被当成人质的家人被做了什么,我真的没办法忍受……」 索尼娅的眼睛里没有活力,也没有霸气。之前在市井和她逛街的时候是有的,但现在已经无从寻觅了。 这就证明她在哥顿身边是有多么烦恼,有多么疲惫。家人被挟持作人质,还得独自一人居于仇敌的军队之中,会困顿至这般田地也并不奇怪。 「就算活了下来……又不得不继续杀死别人……给家人添麻烦……那还不如杀了我更好呢……」 「你这是在撒娇啊」 「……明明什么都不懂……!」 「怎么不懂。你难道不是因为哥顿抓走了你的家人才会被迫跟从他的吗?即使如此那又如何了?光是哀其不幸是个人都做得到」 「……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为了防止战争激化!同时也是为了保护人质!我尽力了啊……虽然尽力了……」 「几乎没有军师能够做到让一开始提出的策略顺利起效,所以才会提前准备下一步应对。吸取教训,重振旗鼓,以保证接下来要报一箭之仇。所谓兵家中人……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扭转干坤。简而言之,就是脑筋转得停不下来。遭遇一次失利便垂头丧气、轻易言败者,称不上是军师」 「?!?!」 我的严厉训诫似乎让索尼娅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她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索尼娅的确失败了,在此之后应该会有各种让她难以忍受的艰辛等待着她吧。但是,仅仅因为这一次失败就自暴自弃的话,无论什么样的苦难都不可能克服得了,苦难是不会等人做好准备的,它们总是出乎意料。 由天才参谋养育长大的索尼娅的确拥有构思出多种作战的创新思维,以及将天下方略收入脑中的超凡记忆,但是,实战经验过于匮乏。 那才是成为一名军师最要紧的东西。 「混血精灵军师……索尼娅·拉斯佩德,我调查过你的生平,似乎是被称作天才参谋的养父抚养长大的啊。我也知道这名养父被当作人质、于是你不得不归顺哥顿的内情。但是……不要如此简单就放弃曾被人挽救过的性命!你的养父把你拉扯这么大是为了听你说出【杀了我】这种话的吗!以为你那条命是只属于自己的想法,可谓无与伦比的傲慢啊!」 说完,我就朝着索尼娅用力挥下短剑,索尼娅则狼狈地伸出双手挡在了脸前。 短剑错过了索尼娅的脸颊和双手,最后插在了地上。 「啊……」 「虽说杀了你也行,但那样的话你的养父未免也太悲哀了。只要还有哪怕一丝活下去的欲望,那就尽管挣扎给我看罢」 「呜呜……!!哪有这么随意的……!我……!从来不想害别人死掉!也讨厌因为自己伤害别人!就算是这样……我也……!」 大颗的泪珠从索尼娅的眼角滑落。她一定为了人质们勉强了自己很多很多,索尼娅太温柔了,索性她要是个绝情绝义之人还不会感到这般痛苦。 只在纸上谈过兵的军师,无论能力多么出众,都不足以成熟到能被人称作真正的军师。 这个积累实战经验的过程本应是循序渐进的。可是,哥顿强迫索尼娅直接跳过了这一阶段、将她扔在了实打实的战场之上,害她不得不直接面对关乎人命生死的局面。 一声号令、一动指尖就会有众多生命逝去,棋盘上的棋子化为活生生的士兵。不能战胜这些真实的恐怖,就无法蜕变为军师。 索尼娅没有必要勉强自己达成这种觉悟,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哥顿所犯下的罪孽。 「我明明……只是想要安静地和家人生活下去……」 「向你表示同情」 「那你……救救我啊……」 我没能立刻作出回答。因为远方传来了呼唤着我的笛音。 所以我没有犹豫地从索尼娅身旁通过。 「不好意思,别人有约在先。还有,先试着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要轻易就向别人求助,竭尽全力把自己能做到的事都做一遍,即使微不足道也不要紧。这样一来眼中的景色总有一天会变得更好的」 我抛下这么一句话便匆匆离开了司令部。随后就听到里面传出大声号泣。 对她的态度有些过分也说不定,应该在这里伸出援手也说不定。 但是,在当下向索尼娅伸出援手,得救的只会是她一个人,不包括她的家人。不知道所处位置便没办法展开营救,而在寻找人质的期间,哥顿的铡刀随时可能倾轧到他们身上。那不是索尼娅所期望的未来。 为了迎来最美好的结局,索尼娅必须振作起来。哥顿必然会留她一命,或许会很难过很痛苦,但索尼娅只要坚持到底,就一定能迎来所有人都得救的机会。 我想到这里,打开了传送门离开此地。 12 「尽快撤离!」 拉斯吩咐几名伤痕骑士团的士兵抬走克琉加之后,向全体人员下令立刻撤出主城。理由是方才主城地下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凭直觉判断状况不妙,拉斯在确认主城下方的具体状况之前就当即做出应该立刻撤出主城的决定。而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喂!刚才的叫声到底是什么?!」 「这个,这个啊……」 拉斯向双手被绑着的老研究员发出逼问,可他却莫名骄傲地挺起胸膛解释到。 「那是由我等所缔造的杰作的咆哮声!」 「别扯那些!给我说重点!」 「噫?!请不要动粗……我,我等为了研究吸血鬼化,制作出了各种药物,可是无论哪一类试验品都因为吸血鬼之血效力太强而失败了。虽然可以使身躯庞大化、力量增强,但作为代价可能会失去语言能力……怎么说好呢,我等把那些用药对象称作【失败品】」 「那个怪物是这么来的么……」 拉斯回想起追击克琉加的途中遭遇的巨型怪物,感到一阵不快,因为他意识到那只怪物的原型也是克琉加一干人等造成的受害者。 「然后呢?下层传来的呻吟就是刚才那个的发展分支么?」 「不不不!那个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我等在试验阶段为了压制吸血鬼之血的强大效力,动用了某样素材,因此极其显著地改良了药物效果!」 「所以那个素材是什么?!」 「被恶魔凭依的人类的血液,我等将恶魔之血与吸血鬼之血融合在了一起!」 「?!?!」 此话一出,正在撤离的所有人都失去了言语,因为这样的思维以人类基准而言太过偏离常轨。 随后雷欧平静地出声问到。 「那个恶魔之血……是从哪里入手的?」 「我也不清楚,不过带来的效果实在惊人!虽说仍然会失去语言能力,但外表上的变化压制到了最小限度,而且获得了特殊能力!是能够将啃咬对象变成和他们同样状态的能力!」 雷欧将视线从喜形于色唠个没完的老研究员身上移开。 顾名思义,吸血鬼喜好吸食人血。但是,被吸过血的人类会变成吸血鬼的说法只是迷信。 吸血鬼本身并不具备这种感染能力,说到底只是让小孩子乖乖听话而杜撰的恐怖故事,而现在居然真的被人变成了现实。 雷欧有些理解不过来状况,暂时眯了眯眼睛。越是深入思考越是为可能导致的后果感到头痛。 「我等将他们命名为【恶鬼】!若能将这些恶鬼送入敌方境内,引起感染爆发,攻城掠池便不在话下!」 「……克琉加公爵,你在谁身上用了这种药?」 雷欧看向被士兵们担着的克琉加。直到现在,他的脸上都洋溢着一股谜之从容。 明明他的胜算早就归为零了。 「您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吧……?当然是用在南部贵族们的身上!我的协力者自不必说,那些人质也不例外!」 「……您打破了作为人类的底线」 「哈哈哈!!您就嘴硬吧!不斩杀掉恶鬼,瘟疫灾祸就会在席卷帝国!但是,杀掉恶鬼又会在南部贵族们心中留下遗恨!而想必他们终将成为第二个第三个我吧!这份仇恨迟早会把帝国给彻底击溃!!」 克琉加恶狠狠地说到,接着开始没完没了地狂笑。雷欧皱紧眉头没有说话,一路沿着主城的楼梯向下。而就在来到出口附近时,发现大量的骑士正在阻挡复数【失败品】的攻势。 「所有人从正门撤退!!上校!下令封锁所有联通主城和街道的通路!」 「请殿下先行脱离!」 「不……看来是没有那个空闲了……」 地下深处传来了大量凌乱的脚步声,感受到那股震动的雷欧进一步催促拉斯。 「动作快!」 「咕!我明白了!封锁主城!」 拉斯向部下们下达指示,派他们即刻前往隔开主城与街道的四座大门进行全面封锁。 在此期间,雷欧将据点设立在正门之前。 「没用的!所有的地下出口都打开了!马上就会有无数怪物从城中涌出!」 「住口!看上去他们会优先接近正在移动的人!上校!不要让人掉队!都在正门集合!」 「了解!」 伤痕骑士与在场的其他骑士、总共六百名左右的战力集中到了正门附近。 「菲妮小姐他们已经到外面去了么……」 「从城门上跳下去应该能够顺利脱离……不过恶鬼们应该不会等到让所有人全都逃掉再攻过来吧」 「想逃的人逃走无妨,但是,必须得有人挡在这里,只要我们在这里固守,敌人就无法到达街道,菲妮小姐他们应该能妥善利用这段时间协助居民们避难」 听过雷欧的话语之后,在场没有出现一位临阵脱逃者。原本留在主城内的骑士们就是做好了舍弃性命的觉悟才留下的,其中有克琉加公爵家的骑士,也有其他南方贵族家的骑士,他们选择这里作为赎罪之地;当然也存在着没有选择留下的骑士,然而,就连他们也在和菲妮一起疏散民众。 另一边,恶鬼们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从城堡中出来,他们此刻正在袭击没来得及逃出城堡的克琉加公爵家的骑士们。 「如果他们的能力与刚才听到的一致,那就意味着留在城堡中的所有骑士都被同化成恶鬼了么……」 「克琉加公爵,城堡里有多少骑士?」 「呼……两千上下吧」 「减去斩杀的五百人和归顺我方的五百人,算出来最后同化成恶鬼的有一千人,战斗能力呢?」 「比起正常状态稍,稍有提高的程度,原因大概是恶魔之血吞噬了吸血鬼之血的效力、使得药物性质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吧……」 「稍微提高也能形成十足的威胁了」 并非恶魔直接凭依在吸血鬼身上,而是将两者的血液配比调和注入人体。 可以说受到注射的人单没有死去就已经是奇迹了。雷欧一边猜测,也许是效力强大的两种血液发生了排斥才使得最终效果不甚明显,一边紧紧盯着安静下来的主城。 有一名男子颤颤巍巍地垂着头从城堡里走了出来,从上等的服装材质来看,应该是某名南部的贵族。他行走起来摇摇晃晃,如同体弱多病的重症患者, 男子猛然间抬起头颅,众人立刻注意到他的异常之处——双目只有眼白,这让雷欧不禁感到脊背发凉。但是,恶鬼并没有马上向着雷欧他们袭击过来。 等到城中大量的【失败品】就位之后,恶鬼发出咆哮,令他们一同开始进攻。 「是在指挥他们吗?!」 「没,没听说过这样的报告!」 老研究员惊慌失措。虽然意识到状况越发糟糕,但雷欧仍然带领其他骑士们组成半圆阵防御正门。 【失败品】朝着他们一拥而上。 「挡住!」 「殿下!只有您一人也好!请先撤退吧!」 「我不是为了撤退才到这里来的!」 「可是!现在我们没有办法处理城里面的恶鬼!发生冲突的话,这边也会出现同化的受害者!」 那样一来不管过多久恶鬼的数量都不会有减少。拉斯认为,除了出动三倍,至少两倍于敌方的战力予以全歼之外别无他法。不过,雷欧有另外的打算。 「我有一计……」 尽管骑士们在奋勇作战,目前也是处于相当的劣势。维持现状下去迟早会出现友军变成恶鬼的情况,必然导致死伤惨重。 「充其量也只是推测……假如恶魔之血真的是吞噬了吸血鬼之血的效力……那么恶鬼在本质上应该更接近于受到恶魔凭依的人类,而非吸血鬼」 「虽说确实是这样……」 「既然如此,那就有被圣魔法净化的可能」 用于歼灭堕入魔道者的圣魔法是难以掌握的高阶魔法。 但是,越是难以掌握,其效果就愈发显著。 「受到恶魔深度凭依的人,或许整个个体都会被判定为魔性存在而被圣魔法消灭……但如果是对这些注射了效力弱化的血液的人们使用,就有希望只消除他们体内的恶魔之血、而不会完全抹除他们的存在」 「这太鲁莽了!根本不知道是否具有可行性!就算可行,那如果最后消除的只有恶魔之血呢?大量的【失败品】就会随之诞生!」 「您怎么看?」 雷欧朝旁边的老研究员发问。 老研究员欲言又止,但看见雷欧把手搭在剑柄上之后就一口气说出了回答。 「这,这应该不会……因为恶魔之血与吸血鬼之血在注射前就已经调配完毕了,消除了恶魔之血的话大概就会变回常人了吧……我,我个人倒是不希望你们这样做……」 「他这么说噢」 「请别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净化主城中所有恶鬼需要效果范围极大的圣魔法。我没记错的话,现场能够用出如此高阶的圣魔法的只有殿下」 「啊啊,本来我就是打算自己来做的」 「太乱来了!那种效果范围极大的圣魔法,非达人级别魔导师不能完成!勉强使用超出自身实力范围的魔法、因魔力枯竭而亡的魔导师的传闻并不在少数!属下无法容忍这般鲁莽行为!还请向我们下令!必将敌方尽数歼灭!」 「我觉得,与其让伤痕骑士团的各位暴露在沦为恶鬼的危险之中……还不如把赌注下在这边。顺利的话就会有很多人能得救,就算最后没能拯救他们,事态也能大幅度缓和」 「问题是如果不顺利的话您就会失去性命!即使保住一命,您也会陷入在这危险地带中动弹不得的境地!请您理解贵体有多么重要!只要您在,南部骑士也好军队也好都能够动员起来进行支援,一旦您在此死去,能使事态收束的方法也会随之消失!您理解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你想说的……但是,我不想舍弃能够拯救所有人的机会。而且,要是让哪怕一只恶鬼逃出主城,感染都会在帝国中蔓延,彼时就算我还活着也不可能控制得住事态。除了此时此刻,就再没有机会赌一把了」 雷欧早已将他的生死置之度外,他目前全心全意都在集中思考、如何在此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拉斯从雷欧的眼神中洞悉了他的觉悟,为自己天真的认识感到后悔。 拉斯之前坚持要让雷欧一旦形势不妙就立刻撤离,然而,雷欧的意识中就没有【一旦形势不妙】的概念。现在要做,还是不做,仅此而已。认清了雷欧的这份决心,拉斯紧咬牙关说到。 「若是您感到生命危险请立刻停止施法,我会斩去一切敌人解决问题的」 「多谢,上校」 「……殿下即将开始大型魔法的施法准备!全员集中防御!别让殿下受到哪怕一丝伤害!!」 拉斯的号令使得伤痕骑士团与其他骑士们的斗志重新燃烧了起来。 雷欧信赖地看着他们奋勇御敌的模样,进入了施法准备。 拉斯也充满决心地握紧了双剑。就在此时,笛声响起。 那是在场所有人都无法听到的笛声,但,确实存在着能够听到它的人。 13 以葛劳的打扮出现在温梅上空的阿尔俯视全局。 「嗯?这是什么状况?」 阿尔本以为菲妮遇到危险、十万火急地传送过来开始搜寻菲妮的踪迹。 没一会儿就发现了她,她正拿着笛子沿楼梯登上外围城墙。 「说真的我现在都吓得没缓过来,满心想着救你才飞过来的啊」 「阿尔大人……」 面对流浪军师的这副姿态,菲妮不假思索地喊出了阿尔的名字,而且不知为何是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出什么事了?」 「求求您……!雷欧大人会死掉的……!」 「……塞巴斯」 「是,我在」 看着情绪激动的菲妮央求的样子,阿尔当即放弃了向她询问状况。 然后为了尽快摸清事态而呼唤自己的管家。 「说明情况」 「是,克琉加公爵开发出运用恶魔之血与吸血鬼之血混合调配的药物,并且对挟持为人质的南部贵族中的五成进行了注射,使他们变成了被称为【恶鬼】的怪物。由于恶鬼具有咬伤他人后使之同样化为恶鬼的能力,主城之中有上千名骑士遭到了同化。现在我方正致力于封锁主城并协助居民避难」 「原来是这样,那雷欧选的是什么方法?」 「……雷欧大人试图发动大魔法净化恶魔之血、拯救化为恶鬼的人们……但是……从先前开始施法准备就迟迟没有再进展……」 菲妮补充说明到。阿尔看向塞巴斯,获得了无言点头的答复。阿尔自己也感觉确实像是雷欧会做出的判断。 在十成目标达成六成就能满足的状况下,雷欧依然会向着达成十成目标的方向拼搏,并且这一倾向在和人命有关时就更为显著。不放弃任何一条生命、尽力将伤亡压制到零,根本就是雷欧这小子的内心真实写照。这就是阿尔的感想,不过—— 「真是个死脑筋……明明封锁都市之后朝南部国境军发出号令就行了,是去拯救一切有机会得救的人命了么」 「这是非常了不起的决断!可是……仅凭雷欧大人一个人实在是力量不足!还请阿尔大人也……」 「不成」 言尽于此。听到阿尔决绝的回复,菲妮仿佛遭遇晴天霹雳一般睁大了双眼。 城墙上强风吹拂。风止之后,阿尔低声道出了缘由。 「这是家规……」 「家规?」 「随性而活,但责任必须自己承担。这就是我们家的规矩。雷欧选择了他认为更好的选项,或许不是无懈可击,或许不是十全十美,可那也是能够拯救诸多生命的选项;杀死恶鬼而非净化的话、是可能引发南部贵族的逆恨,牺牲都市进行封锁的话、是有可能导致温梅人民的不满,可这么做既能防止战斗扩大,也能守护更多民众。尽管是这样,雷欧也舍弃了后者……走上了拯救一切的道路。这是雷欧自己的责任,也是雷欧自己的问题,应该由他本人设法解决」 「可,可是!之前您不也都!」 「迄今为止以银的身份帮助雷欧、是因为敌人们都是雷欧无法应付的对手。吸血鬼,龙,恶魔,哪一个都是超乎人类规格的怪物,唯有纯粹的力量才能摆平。但是,这次不一样,现在的事态,只要雷欧放弃许多希求就能予以应对。假如那些恶鬼们压倒性强大,那我出面用魔法将其轰杀也没问题;可是,实际上那种程度单凭雷欧手头上的战力就能设法将他们封锁在都市之中,那样一来……伤痕骑士们也许会损失惨重,但是只要对这一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看作是相当不错的成果了。不过雷欧他仍然舍弃了这种做法、前去争取敌我双方全都能够得救的结果,以自己的力量去争取」 「那是……错误的选择吗……?现在,雷欧大人正拼上性命试着拯救众多生命……!就像阿尔大人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 「那是理所当然的……菲妮,待在安全区就能拯救的生命屈指可数,想要拯救众多生命就必须向着死地迈进,哪怕一步。雷欧他,不惜将跟随他的臣下们卷入其中,也要去救这些生命,所以说,赌上性命是理所当然的啊」 拯救人命绝非易事,更遑论意图一次性拯救超过一千人,救的越多,相应的风险也就越大。 既然连同臣下都一同担负了风险,那么雷欧赌上他自身的性命也是当然至极,这就是阿尔的看法,因为如果连这都办不到,那便没有立于人上的资格。 「……即使是理所当然……雷欧大人现在也,赌上了性命!阿尔大人的帮助是雷欧大人所必需的!求求您!」 菲妮恳求着低下了头,因为自己能做到的就只有这样的事而已。 然而,阿尔的答复是残酷的。 「菲妮……我救不了他们。古代魔法中没有能够净化恶魔的法术,本来圣魔法就是五百年前由于魔王出现而开发出的魔法,在那之前就已经存在的古代魔法中、没有圣魔法是当然的。我能做到的只有毁灭,你是想让只知毁灭的我下去横插一脚,制止雷欧说【你不行让我来】然后把雷欧试图拯救的人们全都消灭掉吗?」 「怎么会……阿尔大人您一定有什么办法……」 「我不是万能的,毕竟一丝一毫现代魔法的才能都没有啊。雷欧想要达成的结果只有雷欧用他自己的双手导出。不过,就算我能帮些什么忙我也不会出手的。或许看到雷欧的臣下们被卷进他的理想实在是有些没道理所以会救下他们,可只要雷欧他还在挣扎,我就没有出手的理由。因为这既是雷欧的问题,也是雷欧的责任啊」 「可是……即使是这样……」 大颗泪珠从菲妮眼中滑落,阿尔看着菲妮不禁苦笑。 接着轻轻用右手帮菲妮拭去眼泪,笑着说到。 「别担心,没什么好悲伤的」 「不是因为……伤心才哭的……是觉得自己太不中用……」 「那就更没必要流泪了,你已经做了你所能做的,我也已经做了我所能做的,现在,雷欧正在做他所能做的。感觉他又成长一点了呢……总之你就看着吧,那家伙可是我弟弟,不管什么困难都会翻过去的」 说完,阿尔看向正在集中精神构建魔法的雷欧。 是因为没有充足的魔力么,还没有进入咏唱阶段。这是典型的魔力不足现象,一般来说应该立刻停止施法准备,因为魔力不足的风险毫无疑问是性命攸关的。 「信赖倒没有什么问题,但个中危险仍然不会改变呐」 「死了的话就到此为止了,但是……我弟弟死不了」 「雷欧纳特大人也很辛苦呐,被最为亲近的哥哥寄托了最为沉重的期待」 「可不是么,我是最清楚雷欧有什么优点的了」 「但是弱点应该也很了解吧?」 「嗯……说的是呢,那我这个当哥哥的就给弟弟送去点声援吧」 阿尔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字一句地开始说到。 「雷欧……听得到么?」 █ █ █ 「咕,咕唔!!」 雷欧感觉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这股仿佛血液从身体中流走般的无力感,让他感觉就连维持意识都逐渐变得困难。满身大汗,呼吸急促,雷欧终于还是低下了头暂作歇息。 只有一点,真的只有一点想要打退堂鼓的念头。不清楚是不是因为意识处于朦朦胧胧的状态,感觉【大概坚持不下去了】【或许不该用这种方法】诸如此类的丧气话开始动摇自己的内心。 就在这时,某个声音传入了雷欧的耳中。 『雷欧……听得到么?』 「哥……哥……?」 雷欧以为自己因意识模糊不清而出现了幻听。 居然被逼到这步田地了啊,雷欧如此自嘲。明明先前气势十足地下定决心要拯救一切,到头来第一步还没跨出去就跌在地上,而且还搞得自己神志不清、以至于都能听到幻听了。 但是,幻听却突然开始说教起雷欧来。 『怎么了?把头给低着,地上有什么好看的吗?』 「哈啊哈啊……真严厉啊……」 『我是你哥啊,那不当然的。反正你又是不顾周围劝阻做决定了是吧?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是想着【即使如此】然后下定决心的不是吗?不愿意放弃能救的任何一个人,我说的对吗?』 「敌不过你啊……哥哥……」 被听上去像是哥哥在说话的幻听洞察了内心,雷欧为现状苦笑出来,不过,越是苦笑就越是感觉恢复了些精神,要问为什么,那自然是因为听到了阿尔的声音。 『你的选择是笨蛋才会做的选择,明明四平八稳的人生就能落得轻松,不可能有人一辈子都拿满分,知道什么时候该放弃是很重要的』 「是,这么回事……」 『不过啊,即使知道这些你也依然做出了属于你的决断对吧?那现在就别放弃,无论多么难受,无论多么艰辛,都给我咬紧牙关坚持下去。凭自己的任性把这么多人都给卷了进去,你没有急流勇退的权力』 「……是……没错……但……我的魔力……」 心态上感觉是能够面朝前方了,可现实问题还一个都没解决。 魔力不足,魔法便不能成立。然而幻听可一点不留情面。 『但是什么但是,没什么好但是的。你不是不能做到,你能做到,【你必须得做到】。魔力不够?你绞尽全身最后一滴力气了吗?你这不是还有精神说话么,不是还有精神思考么,那就还远没到达你的极限。别在自己给自己定好的界限上停下脚步,男儿一旦下定决心拯救一切,就把那种极限超越给别人看啊!』 不留任何求情余地的声音进一步逼迫着雷欧。但是,每每听见声音回荡,雷欧就感觉身体的力气恢复了几分,胸中的斗志也越烧越旺。还没吐血,还能站着,自己还有再拼下去的余力。 再度意识到之前产生退意是在撒娇的雷欧,以释放出全身所有魔力的气势开始继续施法。 『想必有些人会觉得你的决断过于理想而否定你吧,会觉得你的决断华而不实而嘲笑你吧。确实,这是一百人中一百人都不会做出的选择也说不定。但是啊,你就是那第一百零一人,奇迹就是会青睐这样的大傻瓜啊。那些否定你的家伙,那些嘲笑你的家伙,用你的成果让他们所有人都闭嘴!』 「嗯……我会的……我要救所有人……因为我早就下定决心了……!!」 『很好!来吧,向前看,你希望拯救的人们,等待着你拯救的人们,他们不在你的脚边』 雷欧慢慢地抬起头来,近处有正在同【失败品】们战斗的伤痕骑士,在远处的城堡中有窥伺时机随时准备袭击过来的恶鬼们。他们白眼怒翻、举止僵硬,异常到让人感到已经回天乏术。即使如此,雷欧也认为,只因觉得谁都没救了就选择放弃、连努力都不付出的话,那什么都救不回来。 无力、无能,不构成放弃的理由,必须要发起挑战,哪怕是一丝微弱的可能性。毕竟这就是一路来到这里的根本理由啊。 因为想救所以去救,想要成为无论谁人断言【没救了】都能将其否定的人,自己就是以此为目标活到今天的。此时此刻,雷欧的人生意义正在接受考验。 「我是……为了救人才来这里的……为了阻止战争……为了拯救一切而来……!」 目睹恶鬼的姿态带给了雷欧动力,让他们的身形鞭策自己继续奋起。勉强过头的影响使鲜血上涌至喉头,而雷欧不以为意地直接咽了回去。 不能露出不成体统的样子。决心一意孤行就要一往无前,决心装点门面就要维持派头,就是耍帅,也要耍到最后。 皇帝的本质就是这些概括的延续。现在做不到,今后也自然做不到。 「我要……成为谁都能救得了的皇帝……!!倒在路上的人我要一个个扶起来!即使别人嗤之以鼻我也无所谓……不愿追逐理想的人成不了皇帝!」 『啊啊……你当得上的。你是我引以为傲的弟弟,其他都不用你担心,集中于眼前的事情吧。等你燃尽了一切余力,剩下的就由我全部搞定——因为我是你哥啊』 「嗯……!!」 4-9 这一瞬间,雷欧感觉好像有人在背后推了自己一把。借着那股势头,雷欧双手合十。 咬紧牙关,将最后一缕魔力送入魔法构筑。 随后,以雷欧为中心,周围开始盈满黄金的光辉。 《救济之光自煌天倾注——》 咏唱开始了。 看见弟弟那副身姿的阿尔心满意足地嘴角上扬。 「看嘛,不需要担心是吧?」 「没在担心的就只有阿尔诺特大人而已呢」 菲妮安心下来,用双手包覆住了脸颊。 阿尔一边伸手抚摸菲妮的脑袋以示安慰,一边慢慢环视四周。 「有几只老鼠啊」 「恐怕是人口贩卖组织的人手呐」 「想妨碍雷欧是吧」 阿尔说完邪魅一笑。刚刚才对雷欧说过,让他什么也别担心,让他集中精神干眼前的事。 为了信守诺言,阿尔开始了行动。 「菲妮交给你了,塞巴斯」 「是」 「阿尔大人!」 「等着吧,很快就会结束」 阿尔说罢展开了转移阵,以保护弟弟为己任。 14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了以哥哥自居的意识的呢。母后对我和雷欧都是平等相待,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因为你是当哥哥的】之类的话,我并不是作为雷欧的兄长被教育长大的。可是不知何时开始出现了变化,我从那时起行为举止都开始变得像一名兄长了,到底是哪个契机导致的呢。我还在思索着这些问题的时候,转移已经结束了。 温梅都市区有数座耸立的高塔,那上面有魔导师们正瞄准雷欧准备发动攻击。 所以我毫不留情地贯穿其中一人的胸膛,没有任何技巧,只是任凭魔力迸发的粗暴贯手而已。 但是正好,这样做可以让他们更难察觉我的存在。 「嘎哈……?」 正为我的突然出现大惊失色的魔导师没了呼吸。 在他断气的同时我就已经再度发动转移、飞往别的魔导师那边。 「什?!」 大概是根本没想到居然有人会瞬间移动过来,又一名魔导师看到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我而张皇无措,一丁点有效的对策都拿不出来就被掏了心窝。 正在附近其他位置准备偷袭雷欧的魔导师们也注意到了异常情况。 然而,我的转移比他们的应对还要迅速。 发动转移,贯穿胸膛,一击必杀,连续往复。 在塔与塔之间来回转移的过程中,想起了一件事。我曾一度见过,理想的兄长。 那个人每天都来看望被打入大牢的我。不管公务多么繁忙都会前来探监,陪我说话,没有别的。他没有说要把我从牢里放出去,也没有拿什么慰问品,他知道我期望的不是那些东西、所以只是来陪我聊天消解寂寞而已。 而在我出狱的那一天,他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 还附赠一句【这样就好】。当时我便想着,希望将来能够成为像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人一样——一名能够肯定弟弟逞强的行为、一名能够守望逞强的弟弟的兄长。是啊。就像雷欧憧憬着那个人一般,我也憧憬着他,憧憬着曾是皇太子的长兄,一直想要成为像他一样的兄长。 「还真是亲兄弟……连向往的榜样都是同一个人」 我喃喃自语,同时又刺穿了一名魔导师的胸口。 血液飞溅,但无需同情。这些渣滓和受到帝位之争牵连的士兵不一样。 是主动染指犯罪、在此基础上还想让伤亡扩大的歹恶之徒。 虽说依照正常流程应该对他们绳之以法,但反正都是死刑,我在这里把这些人全干掉也没什么问题。 「噫噫噫噫噫?!?!」 还剩两人。其中一人发出了惨叫,但我下手不会犹豫,穿心而过,随后立刻转移前往击杀下一个。 最后一人放弃迎击,伸出双手对准了雷欧。目前精神完全集中的雷欧自然不可能有躲开偷袭的法子,而且伤痕骑士团他们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前方,恐怕没有任何防御手段能够挡住这一击。 所以我直接抓住了这名魔导师的双手,然后拧转掰断。 「噫呀啊啊啊啊?!?!」 「弟弟现在正全神贯注地超越自我呢——能请你别碍事么?」 「你,你说弟弟……?!」 「很不容易啊,真的。又要【骂他勉强自己像个笨蛋】又要【为了不让他失败而鼓励他】,两边都得好好完成的【大哥】难当就难当在这里啊」 「难,难道说……你是阿,阿尔……?!?!」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一只手掌已没入了他的躯干。我就这么看着最后一名魔导师如断线木偶般倒下,然后占了他的位置观察雷欧那边的情况,看来咏唱在顺利进行中。 《为使救赎降临苍生·其辉光乃神之慈悲·其金煌乃天之奇迹·堕入魔道者啊改悔罢——》 咏唱还在继续,这是现代魔法中堪称最上级的七节咏唱。再加上圣魔法本身不容小觑的释放难度,可以说规格甚至比一些拙劣的古代魔法还要高,确实是最高阶的圣魔法。 圣魔法是为专门针对恶魔而开发,是绝不容许不净之魔存在的人类武器。 要问为什么雷欧能够使用该魔法,恐怕是他在南部异变之后自学的吧。而且按他的性子,心里肯定想着【如果异变的时候自己能够用圣魔法就好了】。 丝毫不为成果感到满足的心态促使雷欧学习了圣魔法。但是,才刚学会就要立刻投入实战确实太乱来了。 现在也是处于咏唱濒临中断的极限状态。大概雷欧正由于内脏负担过重致使鲜血涌上喉头、但却拼命咽下坚持继续咏唱吧。 于是,我决定把外界环境营造得能够让他稍微松活一些。 《时间之神啊·吾乃逆反其摄理之人·汝所认定流动守常·时光川流永无停息·滔滔不绝势不可当·巨硕时流亘古延续·吾向时流发起反逆·窥得刹那之先机——既视·时间》 (译者注:原文dejavu·clock) 操纵时间的古代魔法基本上都很不好用,本来这个类别里边就没几个能对施术者本身起效的魔法,而可以用在别人身上的效果也就那样。 收效甚微又会消费大量魔力,所以说缺乏实用性。不过这个魔法在该类别里边还算有点用处,它能够让施法对象看见短暂未来的可能性,也就是产生既视感的魔法。 不是展示出确定性的未来,而是把短期内好几种可能出现的情况都罗列在施法对象的意识中。 而且因为能够预测的时间范围很短,属实是只有在特定场合才有使用的价值。 即使应用面算不上广,在战斗中也能派上不小的用场。它能提前警示施法对象执行某个行动的危险性,单是这一点就能挽救可能丧失的生命、也能造就个体的活跃。 这不,面对身躯庞大的怪物,一名年轻士兵贸然朝它冲去,那是非常危险的举动,不过对他本人来说似乎并非如此,虽然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样的预测状况,但肯定是在判断这么做是最优解的前提下才发起了突袭。 一记突刺,剑锋直接没入了怪物的脖子,士兵顺势和仰面倒下的怪物一起摔在了地上。 激起的沙尘之中,浮现出士兵踉踉跄跄爬起的身影。 「看来有好好信守诺言啊,勒鲁拿少尉」 年轻士兵,勒鲁拿少尉取得了漂亮的战果,随后立马拔出另一把剑立于阵前。无论是谁都在为雷欧而战,即使是算不上明智的行为,他们也自愿跟随其后,而这一定不是因为雷欧生为皇子。 「因为是个能够让人自发支持他的笨蛋吧……」 愚直这个词用在雷欧身上再合适不过了。老实善良死心眼儿,明明做出让步就能保全自我,他也坚决不肯退让。可雷欧身边仍然有很多同伴聚集而来,因为他们没有雷欧的那份愚直。 人会自发地憧憬自己手中没有的东西。敢为人所不敢为、能为人所不能为,也是身为出色君主的素质之一。 时而予以劝阻、时而从旁支援就是臣下的使命了,雷欧拥有能够将那种忠肝义胆之人置于身旁的度量,正如父皇和宰相一般。 雷欧总有一天也会遇到那样的臣子罢。 「好了雷欧,大家都帮你开辟出前路了——来一发大的」 《天无绝为善者之路·金光破邪辉耀世间——神圣·耀光!!!!》 (译者注:原文holy·glitter) 黄金的圆环自地面上升浮向空中,逐渐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包覆住整座主城。那是结界,为了不让任何一人逃脱即将到来的破邪之光。 主城上空,结构复杂的魔法阵逐渐显现。随后,巨大的金色光柱宛如瀑布般倾注而下,将整座主城都笼罩其中,净化着一切魔性之物。 光芒逐渐消散,如果恶鬼们已经被恶魔之血深度侵蚀的话那便无计可施了,大概会在这股圣光中直接灰飞烟灭。但是,金光散去之后,主城四处都倒伏着,活生生的人。 一时间,整座主城欢声雷动,另一边的巨大魔物也被拉斯他们所击败,危机已经彻底解除。 所有人都在欢呼雷欧的名字,尽管雷欧试图表示回应,但好像已经突破极限了。 他一个趔趄向旁边倒下,不过,在倒地之前,勒鲁拿少尉扶住了雷欧。 见事态趋于平稳,我便转移回到了菲妮身边。 「总算是落下帷幕了」 「您辛苦了」 「也没那么夸张,这回做的都是些幕后工作」 「那个……阿尔大人……我……」 「嗯?」 菲妮扭扭捏捏地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随后猛地弯下了腰。 「非常对不起!说了那么多自以为是的话!」 「你没有弄错,不管是叫我过来的判断,还是刚才的劝说。我比起看重大局的判断、优先选择了对弟弟个人的信赖.倘若造成大量伤亡,那我也与罪犯相差无几了。抱歉啊,兄弟一个二个都是傻子」 我苦笑着向菲妮告解。菲妮则是慌张得连连摆手,一副极力想表示否定却又找不到合适语言表达的样子,唇齿数次轻启却又马上阖闭。我为这般滑稽模样的菲妮感到忍俊不禁,然后继续同她说到。 「不过,我这次相信了雷欧,思虑再三,觉得雷欧肯定能拯救他们。在你眼中这一定是惊险异常、让人脊背发凉的决断吧,抱歉,老是给你添麻烦啊」 「没,没那回事!麻烦什么的!添麻烦的……是我这边才对……派不上用场真的对不起……」 看见菲妮沮丧地垂下肩膀,我转过头看向塞巴斯。我还不清楚菲妮在行动中是怎么活跃的,本还以为她这么说是因为犯下了致命失误之类的,塞巴斯却摇了摇头。 「菲妮大人做得非常出色,谁也不会说您没有派上用场的」 「塞巴斯他这么说嗷?」 「那,那是……」 「不是挺好的嘛,人各有长各有短,没人是无所不能的。我也好你也好,雷欧也罢,正因为有办不到的事情,才会相互帮助取长补短。或许你的确没有战斗方面的力量,但其他方面的才能可是不遑多让的啊。那是我所没有的力量,一直都在依靠着你」 「阿尔大人……」 「于是呢想请你帮我个忙,在那边呼呼大睡的我那个蠢弟弟就拜托你照顾了,真的是个不知道让人省心的家伙。只有你能胜任了,要到家还有挺长一段距离,请好好把他带回帝都来吧」 「好的!我明白了!」 看着重新打起精神的菲妮,我微笑着打开了传送门。 然后侧目向塞巴斯投去视线,意思是菲妮就拜托他照顾了。仅此一个动作,这个万能管家就立刻将我的意图了然于胸,说着【我明白了】还优雅地向我鞠躬送行。 好一个滴水不漏。 下次干脆去找找塞巴斯的弱点是什么算了,我这样想着,利用传送回到了帝都。 15 「第二王女,珊德拉·雷克斯·阿德拉,现命你无限期闭门反省,未经朕许可不得出后宫房间半步,也不得同任何人会面。当然,也不得——再与帝位争夺扯上关系」 南部的骚乱已经结束,由于负责镇压的雷欧也回到了帝都,现在是秋后算总账的时候了。 当然,首当其冲的就是珊德拉。 「皇帝陛下……此身确是克琉加公爵之侄,可是在此之前更是一名皇族,心中绝无半点逆反帝国之意。未能事先察觉克琉加公爵的阴险意图确实问心有愧,然从未给予其任何助力」 「朕愿相信这番话,但是处分不会改变。生为克琉加公爵之族亲、以克琉加公爵为后盾,乃是无可置辩的事实。为父赐你一言,静心听好……放弃帝位罢,珊德拉」 这句话对珊德拉而言,应该跟死刑宣判没什么区别吧。 毕竟是在重臣云集的玉座之间、被当众宣布已经从帝位争夺战中遭到淘汰了啊。 珊德拉的面容因屈辱而扭曲,随后以锐利的视线盯着父皇说到。 「您就……这么讨厌母后大人吗?」 「这并非基于个人感情而做出的决定」 「不,父皇大人,您现在正被私人恩怨所左右。想必您是听信了那些说是母后大人暗杀了第二皇妃的、不知廉耻的谣言吧?!我知道,您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把我当成您的孩子对待了!」 珊德拉向前踏出一步。 周围的近卫骑士们见状将手搭在了剑柄上,而父皇喝止了他们。 「朕始终如一地待你为亲生女儿,若对你有丝毫厌恶,早就予以疏远了」 「说的多么冠冕堂皇!您眼神中对我和母后大人的怒火从未消弭!明明从那天起就解释过多少次!杀死第二皇妃的凶手并非母后大人!您为什么就是不理解呢!」 「珊德拉,此事与第二皇妃没有关系」 「若真是待我如亲生女儿,就应该会相信我所说的才对!伯父之罪株连侄女,难道不是很没道理吗!」 「珊德拉……罚你禁闭处分乃是朕的仁慈」 「这种处置仁慈到哪里去了!我可是为了成为皇太女而赌上了一切啊!」 「……果然你并非帝王之材,放弃罢」 父皇有些落寞地宣告,而这句话的分量比之前任何一句都要来得沉重。 直视着情绪尚在剧烈波动的珊德拉,父皇继续说到。 「只顾考虑自我得失之辈成不了皇帝。皇帝首要考虑的是国家,其次是国民,自我得失之流要排在更加后面的位置。克琉加公爵的恶行已是人尽皆知,都知道他运营的犯罪组织从民众手中拐走了孩童,可谓自作自受。而你未曾对此展露出分毫理解」 「我有理解!」 「若有理解……那为何你的话题总是三句不离自己?国之体面,民之心情,无论从此二者哪一个角度来看,都不允许你再继续角逐帝位。发动叛乱之祸首的血亲、人民受苦之罪魁的关系人,即使你不予承认,你与罪犯之间存在协力关系也是事实。民众在愤怒,表率是必要的,未处以斩首之刑乃是为父的仁慈」 「父,父皇大人……我,我……」 「退下,自私自利之辈的狡辩,朕不想听」 父皇用手势向近卫骑士们发出指示。 珊德拉见状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说到。 「无礼之徒!你们以为我是谁啊?!我可是皇女啊?!放开我!」 「请见谅,陛下」 「咕!该死!饶不了你们!放开我啊!!父皇大人!!父皇大人!父皇大人——!!!!」 珊德拉被拖出了玉座之间,这处罚得比想象要轻啊,明明直接处死都是完全合乎情理的。我为此感到了一丝违和,未必是珊德拉那帮子人研究出了什么对策吗? 可是,能够减轻父皇裁决分量的策略又会是什么呢? 想破头也想不出来。而在我兀自沉思期间,父皇已经着手开始了下一个对象的处罚。 父皇有些疲累地叹出一口气,向后倾倒将体重靠玉座的椅背上。 其目光所指的,是哥顿。 「看到刚才珊德拉那副模样……可有什么话说?哥顿?」 「没有」 「是么……未能握紧部下的缰绳,不但将敕使一行暴露于危险之中,还险些挑起中央与南部的全面战争,此等罪孽可不轻啊?」 「是的,一切皆是儿臣浅虑所致,甘愿受罚」 这么听话的哥顿还真是难得一见。不过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看作是因为他还相当游刃有余呢。前线发生小规模冲突的原因,是将军遭到暗杀,哥顿也可以声称事态并非他所能控制进而减小责任比率。 只要显露顺从之意便不会有太大处分,大概哥顿琢磨的算盘就是这个吧。 实际上也确实没有发生太大的风波。要真是闹大了那就会发展成南部全面战争、到头来就不是讨论哥顿受不受罚的时候了。 「朕看你有在反省的样子啊,但是,该罚的还得罚。命你前往北部国境守备军驻守边疆,未经二月不得返还复命。去前线好好重新认识一下保家卫国的真正含义罢」 「……儿臣遵旨」 哥顿咬紧牙关回应到。 据说父皇过去有意将哥顿任命为北部国境守备军司令官,然而哥顿以参与帝位争夺、以及北部国境军事优先度较其他三面更低为由,拒绝了那次任命。话虽如此,真正的理由显而易见,他其实就是不想当上北部国境守备军司令官之后、被人拿来和同为国境守备军司令官的莉泽皇姐进行比较而已。 在哥顿看来怕是羞辱难耐吧,要被贬谪到曾经拒绝奔赴的职场,而且这次连司令官都不是。 没有派他去南部,大概是因为考虑到让哥顿待在百废待兴、混乱不堪的南部存在相当程度的危险性吧。 而东西双方面都毗邻大国,派哥顿过去可能会因为惹是生非的秉性导致难以人尽其用,到最后只有北部算是最佳选项,同时也是最为屈辱的选项。 「处罚的话题就到此为止。诸位都辛苦了,多亏在场各位的通力合作,只付出了最小限度的损害便使事态得以收束」 父皇向在场的臣子们表达谢意。 虽说现在不在这里,但是身为外务大臣暂时滞留在他国的艾里克也在实施牵制,以防止注意到内乱蓄势待发的别国伺机发动战争。做法很朴素,但确实效果卓着。 在雷欧赚取印象分的同时,艾里克也没落下。即使目前已经踢开珊德拉、和哥顿并驾齐驱,来到了赶超第一名的关头,我们距离艾里克的背影也还有很遥远的距离。 「尤其是不在场的艾里克,以及雷欧纳特,都辛苦了」 「儿臣只是履行了身为皇族应尽的义务」 「休要谦逊。据说最后还释放了大魔法啊?身体方面可有不适?」 「回陛下,儿臣身体完好无恙」 「这样就好……阿尔诺特也辛苦了,干得不错」 父皇的视线朝我这边刺了过来,肯定说的是伤痕骑士团那茬子事。 我陪着笑脸挠了挠头。然后做好心理准备,说出了接下来的发言。 「哎呀,也算不得什么啦。不过这回还真是都进展得挺顺利,最后也【没有引发战争】就把事情解决了,说是万事大吉也没什么问题吧?」 我做出一副得了便宜就卖乖的样子不以为意地说到。 周围的大臣们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因为他们知道,这番话被父皇听到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父皇先前对珊德拉用以民为本的思想进行了一通批评教育,即是说,父皇非常清楚民众视线的敏感。 那么他听到我这番话之后会怎样反应,便不言而喻了。 「你说没有引发战争……?何其愚蠢!【战争发生了】!在中央看来或许是小规模冲突,但前线的一座都市的的确确暴露在战火中了!在市民们的眼中,那就是大型战争!【战争确实发生了】!」 「儿臣,儿臣失言了……请陛下恕罪」 「朕看你是什么都不明白!我们就是为了消除人民以为皇族会产生的这些想法而运营国家的!只知道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待人事物,便与珊德拉别无二致!你也想被关禁闭吗!!给朕好好想想!!」 我默默接受着父皇的叱责垂下头去。 那当然会被发火啊。不过,这样一来也就相当于和我因引荐伤痕骑士团而提高的评价相互抵消了。虽说的确有那个必要,但稍微有点太出风头了,在目前阶段中还不能引起太多警戒。拿出了成果,但仍然是个半吊子皇子,以这般评价收尾是最佳选择。 话又说回来这代价也忒大了,父皇的说教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我一边估摸着这笔买卖到底划不划算,一边对父皇的批评教育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内心默默祈祷他能快些结束。 第四卷 尾声 「辛苦你了,有没有累到你?菲妮」 「没有,我不要紧的,阿尔大人」 父皇下达处罚之后,我和菲妮回到了房间里。想到父皇先前宣布这之后会召开盛大的庆功派对,我担心刚从南部回来的雷欧和菲妮连休息都顾不上又要参加应酬,于是出声问候。这次毕竟是长途跋涉。 「从帝都到南部的快速行军,再加上那边的战斗还有善后工作全都一手包办,不可能不会疲劳吧。不用勉强自己,派对那边我会去和父皇解释的,你就好好休息吧?」 「谢谢您的关心,但是真的不影响的,而且我也很期待派对呢」 菲妮露出了毫无矫饰的笑容,看来是确实是没什么事的样子。要是换成我,绝对会以旅途劳顿为借口坚决拒绝参加什么派对。 「你意外的很坚韧啊」 「因为伤痕骑士团的各位在一路上都非常照顾我,完全没有觉得有不舒服的地方,而且还有琳妃雅小姐陪我说说话,也不会让我感到枯燥,所以没关系的。倒不如说……我更担心阿尔大人这边」 「我?我有啥可担心的,这次也没用什么大魔法啊」 「也许确实如您所说,可是因为这次对手的特殊性,您在精神方面的消耗比起以往应该更严重吧?」 「嗨,对上索尼娅是有些棘手,但也就仅限于有些棘手的程度」 「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是在为没能帮助到她而过意不去对吗?」 菲妮总是这样不经意间投射出直刺我心头的锐利话语,我都琢磨着她是不是会使用看穿人心的魔法了,不过就算她会,我也不认为我的心思能够被这么轻易地看穿。 「……过意不去啊,她是帝位斗争的受害者,是应该获得帮助的人,是我有义务伸出手牵住的人。然而,我却没能那么做,因为我手上还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 目前没有明确人质位置,就不能直接帮助索尼娅,索尼娅也会不希望只有她一个人获救。以银的全部力量进行地毯式搜索的话,没准能够获得眉目,但现在的我没有那份空闲。 是啊,因为没空所以没能帮她。以自身利益为优先,将帝位争夺的受害者晾在一旁。当然,有罪的毫无疑问是绑架人质的哥顿那边,可是,放着索尼娅不管的我也好不到哪去。甚至可以说我这种看在眼里却不出手的行为还更加恶劣。 「之前你告诉我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可即便是这样,我也想要事事都做到尽善尽美。既然想要救她,就希望掌握救得了她的力量啊」 「是阿尔大人的一贯作风呢。但是,我认为比起力量,心意才更为重要。想要帮助某人的心意是无可替代的。因为假如没有这份意念的话,力量本身便会失去它所存在的意义。我想只要一直维持、重叠这份心愿,事情一定会向好的方向发展的。所以请您今后也继续保持想要拯救索尼娅小姐的心意吧,半途而废可一点儿也不像阿尔大人」 「……对,你说的是啊。」 沮丧固然简单,谁都可以办到。但是,就算这次没能救到,也不可能一直就这样垂着头望着地面,我想要拯救的人可不在脚边。 抬起头来向前,凡事尽力而为,在此过程中,机会一定会再次降临。 「我不会放弃拯救索尼娅的,也不能放弃拯救她。哥顿为了帝位挟持人质、逼迫少女参与了非她本意的战斗,假如我对此表示默认、选择放弃,那我一定也沦落到和哥顿没什么区别的地步了」 和菲妮说着说着就感觉担子轻松了不少,感觉获得了前进的动力。这一定是因为有菲妮在好好安慰我、顾虑我的感受吧,这让我感到心绪舒畅,一不小心就朝她撒娇了。 但是,光靠撒娇解决不了问题。 「本来那个派对我是打算中途溜号来着……不过在你离席之前我都会陪着你的,虽然不觉得能帮上什么忙」 「怎么会,您帮了大忙呢。然后就是那个……那个……」 菲妮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好像在小声嘟哝什么,但具体内容听不清楚。 「嗯?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是的……那个……参加派对是要穿晚礼服的……」 「啊啊,是啊」 「就是……皇帝陛下为我准备了好多好多礼裙……不知道要选哪件才好……如,如果阿尔大人不嫌弃的话……可不可以陪我一起挑选呢……?」 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值得菲妮支支吾吾半天的,结果就这点儿小问题啊。菲妮也太爱操心了,大概是在烦恼穿哪件才能让父皇感到满意吧。 「当然行啊,可以顺便请你也帮我选一下我穿的衣服么?」 「好的!」 我说完便起身准备出发。就在这时,塞巴斯唐突地出现在房间里。 「出什么事了吗?」 「听到了耐人寻味的情报」 「是什么?」 「其实,目前佩尔兰王国的第一王子殿下似乎正在帝都中停留」 「佩尔兰的第一王子?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好像是秘密访问,参加派对的邀请也拒绝了的样子。至于停留的理由……」 塞巴斯刚想继续说下去,我出手示意他等等。他国王族秘密访问帝都,这并不寻常,背后必然有什么特殊的内幕。 不同寻常的地方还有一个,关于珊德拉那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处分。原本我是预计她会受到更严厉的处罚的,结果却意外的轻微。就算被父皇公开宣称失去了帝位争夺的资格,只要一口气尚存,那便还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性。 足以改变父皇决断的影响力,如果是来自帝国以外的大势力那确实不难理解。而且来者还是佩尔兰王国的第一王子,大概是谈成了一笔对父皇来说结果不坏的交易吧。 「我猜猜,来娶媳妇的是不是?」 「完全正确。看样子近些日子就会向珊德拉殿下提出迎她为妻的请求」 「呵,意图非常明了的招数呢,混账珊德拉,至今都顽固地压在手里的王牌,这时候用出来了么。虽然这也证明她的确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但事情变得有些难办了啊」 「这是怎么回事呢?」 「珊德拉从以前就一直坚称结婚对象要她自己决定。因为既然是以皇帝为目标,选择的夫君身份就尤为关键啊。虽说一般都觉得应该从帝国内部的有力候选人当中择婿,可现在蹦出来个王国第一王子,这就意味着,珊德拉能够借助王国的力量了。在王国看来,这也正合了他们介入帝国事宜的意图吧。当然也不是没有负面作用」 没有风险的话最初就该用这招了。既然得益于王国帮助才保住一命,珊德拉就不能无视王国第一王子的意见,而且鲜少有人能够认同嫁作他国王族之妻的女人当上本国皇帝。 能做出的行动会受相当限制。大概珊德拉是判断即使走出这步棋,也比接受严厉惩罚、断送未来的结局更好吧。 「父皇应该不会马上将珊德拉嫁出去,毕竟这次事件让她的风评下降了不少啊。估计流程应该是待风平浪静之后再择期发表,不过……那个珊德拉很可能在那之前对我们这边发动某些攻势,注意留个心眼」 「我明白了」 塞巴斯说完便离开了房间。我轻声呼出一口气,将手搭在了门把上。 「那我们走吧」 「真的可以吗?」 「有啥不可以的。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它。该放松的时候就得好好放松才行啊」 因为这之后必定还有更加激烈的争夺战等待着我们。 我在心中如此默念,带着菲妮一同走出房间、陪她试衣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