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宫殿的死者之王》 转载信息 第一卷转载信息 作品全名:昏き宫殿の死者の王 生肉地址:https://ncode.syosetu/n6621fl 作者:槻影 译者:贺神镜,卡斯特里安(11-13话) 转载自 https://masiro.moe/forum.php?mod=forumdisy&fid=161 序章 仪式复活 第一卷序章 仪式复活网译版 转自 真白萌web小镇 图源:秋叶怜 翻译:贺神镜 修图:幻灵,秋叶怜 ——于是,我苏醒过来。 慢慢睁开双眼。 眼前是石砌的房间。成排的书架排列在墙边,赤红线条所描绘的魔法阵刻画在地板上。 我的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雾蔼,视野十分朦胧。但是,此时我从一无所见一无所感,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完全的零变化而来的过程,恰似方从梦中苏醒——但是却更为强烈。 仿佛从地狱之底被捞起—— 抑或从安息之中被拖下—— 视觉,听觉,嗅觉——所有感官同时接收到的铺天盖地的信息压迫着我的思绪。 正当我极度混乱之时,一声嘶哑的话语向我传来。 “苏醒了吗……有资质吗……死肉人flesh man啊。” 我慢慢转过头,看向渗透进我脑中声音的来源。 于是我才发现,自己正横卧在台上。 声音的主人是个老人,穿着仿佛代表黑暗本身的黑色长袍。刻着无数褶皱的浅黑容貌却有着闪闪发光的昏暗瞳孔,很奇妙地让人难以想象他活过了多少岁月。身躯瘦削,却不给人弱小的印象。 他有着满头的白发、瘦骨嶙峋的身体,戴着奇怪的面具,掌中握着扭曲而且构造瘆人的法杖。 无法理解状况。老人对着只能胡乱转动视线的我继续说道。 就像我不做出回答是才是正常的。 “吾名为霍罗斯·卡门。吾乃挑战神秘之人,魔术师,同时也是你的支配者lord。死肉人啊,‘跪下吧’。” 这句话刺激鼓膜的那一瞬间,全身传来奇妙的感觉。 我的身体违背我的意识做出了行动。 它从台上起身,像婴儿第一次站起来一样以缓慢的动作站了起来。它弯下身躯,无视我的意识折下膝盖。回过神来我已经面朝下方跪向了支配者。 地面是有着霉臭的灰色石制地板。这时我才注意到。 ——就算没有照明,我的眼睛也能像世界正处于白昼一样洞察一切。 异常。我以察觉到的异常作为开端,慢慢整理信息。我的大脑为了处理外来信息而竭尽全力,但我还是强行用来整理内部的记忆。 突然,我的脑袋被哐哐地敲打。虽然有冲击感,但是没有疼痛。 不对,说起来——也没有“平常”的悸动。止痛药也无法缓解的,脑袋像被针来回搅动的头痛也好,五脏六腑像是要腐烂融化的疼痛也好,全都不复存在。我那因长期的疼痛而涣散的意识,脱离了永无止境的苦痛,如今我心如止水。 听起来很奇妙,不过我在这一瞬间,久违地回归了正常。 而且我在这一瞬间,第一次——知道了作为人的感觉。 正当我由于意想不到的事实而发呆之时, 魔术师lord霍罗斯的声音倾泻而来。 “死肉人,我的下仆啊。现在赐予从冥府归还,无名无姓的你以名字。” ——无名无姓的你。 不对。我已经有了名字。 出生时双亲起的名字。虽然最近都没有人叫过的名字。 但是,在把这说出口前,我又勉强停下。 我有直觉。这件事不该现在说出口的直觉。 不过这也许是我度过的一无所成的消极生活而带来的坏习惯。 我保守沉默,等待支配者给我起名。 “汝名为恩德,带来终末之人。我用死灵魔术necromancy给了你暂时的生命。” 暂时的生命。死灵魔术。即使是没有正常上过学而且常识贫乏的我也知道。 操纵死者,可怕的暗之魔术师。死灵魔术师necromancer。 话语霍地进入脑中。然后,我理解了。全都理解了。 只要比对记忆和刚才的话语,谁都能轻易理解。 我已经死了。然后现在,眼前的男人用邪恶的魔导之力把我再次唤醒。 “恩德,跟过来。” 支配者发出简短的命令,走出这像研究室一样的房间。我默默跟在后面。 身体在行动。手和脚都按照意思行动。到底有多少年没有正经走路了呢—— 毫无疼痛的身体给我带来不可思议的感觉。没有现实感。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支配者刚走出房间,又突然站住,回身望向我。 支配者的眼睛泛着灰色,但是那瞳孔炯炯有神,就好像深处有什么在熊熊燃烧。 被那恐怖的眼神盯着,我不由得僵住了身体。 “哼呣……话语好像——说得通。要是语言命令没用的话,就无从谈起了。” “……” 语言命令……没用? 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我回想起来,在我回复意识之后,我的肉体比起我的思考更优先于支配者的话语而做出行动。 这真是——糟透了。没有反抗的余地。我虽然不清楚状况,但是也能瞬间理解这致命的感觉。 我听闻死灵魔术师能自由操纵活死人。就是说我对于支配者来说只是个人偶。 支配者看我保持沉默,不知为何满足地点头,然后又迈开脚步。我也随即跟上。 房间外的走廊和我生前住的房屋没什么差别。但也许是因为没有照明,有一种奇妙的压力。 说实话,什么都搞不清楚。为什么我被复活了,这里是哪里,要让我干什么。总不会是仅仅把我从苦痛中解救出来吧。 但是,有一点我十分清楚。 现在该做的不是向支配者发问,也不是逃跑,而是把握状况。 还好我擅长思考。我生前在床上痛苦地呻吟反抗死亡之时,能做的也只有思考了。我现在的状况也没什么大区别,但是和那时相比没有苦痛还是相当不错的。 跟着支配者走了数分钟,走下石制台阶,终点是地下室。 支配者打开庞大的金属大门进入其中。里面是让人想不到是地下室的宽敞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照明,众多石台排列开来。我不由得发出声音,但又勉强咽了下去。 排列整齐的石台上所陈列的是——尸体。 但和我不同,没有活动的迹象。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尸体。但不知为何只感到惊讶而没有恐怖。 “在我下达下个命令之前,在这个房间待机。” 支配者口中吐出白色气息,以冷漠的眼神望着我,下达了简短的命令。 大门被关上。支配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我又等了一段时间,然后开始行动。 首先确认身体的活动。 我试着伸开双臂,单脚站立踢腿。 长年来折磨我的苦痛消失得无影无踪。挥动手臂也好,晃动脑袋也好,伸展身体也好,轻轻跳跃也好,全都不敢相信地畅快。就像做梦一样。 虽然忍不住想笑,但也只是暗暗地笑,没有笑出声。这里是地下。恐怕就算有些动静支配者也不会回来,但是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小心为好。 支配者好像把我留在了太平间。不对,比起太平间——应该说是死灵魔术师的材料库。台上放着大约五具真正的人类尸体。年龄从十几岁到三十岁,性别大多是男性。虽然好好穿着衣服而且看起来没有受伤,但是脸上毫无生气。 虽然最初进入房间时很惊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算不上什么了。毕竟我生前就像半具尸体,而实际上(恐怕)已经死过一次了。说不定这之中会有几具成为我的同事呢——这种天真的想法都冒出来了。 太平间的构造很简单。门只有一扇,除掉放置尸体的台子,家具就只有墙边的大型架子。周围的墙壁好像是石制的,轻轻敲打传来坚硬的感觉。 我想着还是我原来的房间更适合居住,开始检查架子。 我现在想要的是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情报。 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好像没有上锁。 看来魔术师霍罗斯没有想过这个房间的死者会自由行动。 “……” 我得意地拉开第一个抽屉,里面却是空的。第二个第三个也是空的。第四个虽然放着几颗不知道是什么的牙一样的东西,但并不能说明现状。第五个也是空的,第六个大约放着一打装着液体的瓶子。第七个也是空的,当我灰心地拉开最后一个抽屉时,里面的东西让我不由得睁大双眼。 “这不是有好东西嘛……” 我情不自禁地发出声音。嘶哑的声音响彻在这安静的死者房间中。 说起来很久没有发出过声音了。而且,发出声音也依然没有痛楚。 没有疼痛真是太美好了。我带着想要哼歌的心情,取出里面的东西。 最后的抽屉里装的是……方形的镜子。 我用衣服擦干净蒙灰的表面,窥视其中。 镜中映出来自己和我的记忆十分符合。细致的容貌,瘦削的脸颊,深陷的眼窝。和亲兄弟都不一样的无色白发就像老人一样,但这是与生俱来的。我记得医生说这代表缺少生命力。实际上我也死了,那位医生说不定是名医。但只有发型和记忆中的蓬乱不一样,好好打理过。 恐怕我死后为了好看而打理了吧,谢了。 我看着镜子沉浸在感慨之中,然后小心地把镜子放回抽屉。 我明白了我还是我。虽然没发现其他有用的东西,但现在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我绕了一圈确认这个尸体放置所,最后走向这个房间唯一的一扇门。 支配者走出房间的时候,没有上锁。我有认真去听,不会错的。 我悄悄地向门前走去,不发出一点脚步声。 我不清楚房屋的构造,也不清楚状况。但是,这个房间的信息太匮乏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想要知道,这个宅邸的事情,还有死灵魔术的事情。 以及我到底——变成了什么。 我现在和生前不同,有着可以自由活动的身体。死灵魔术师是邪恶的存在。虽然不是绝对,但还是不能相信。那么就要做一切能做的事情。 我握住金属制的门把,小心发出声音,慢慢转动。 和我的紧张相反,门把轻易地转动了。果然没有上锁。 我一边把耳朵贴在门上,一边慢慢打开金属大门。没有响声。连自己心脏的声音、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有完全的寂静。我虽然安下心来,但还是要确认外部的情况,轻轻地推门。 “……?” 没有上锁。已经有了几厘米的间隙。但是,不管我怎么推都推不开。 好硬……?锁?不,不对。没有上锁,也没发现什么有东西固定住了。 用手掌推。用全身推。我试着推动门。 然后——我注意到。 像是头顶被雷劈了一样的冲击。脚也失去力气,当场坐了下来。 大门是金属制的。应该有相当的重量吧。但是,不是重量。不是重量的问题。 我重新把手靠上大门。然后打了个寒战,做好觉悟用浑身的力气去推门。 我应该——推了才对。 我的手颤抖着动不了。不管用多大的力气,都推不开门。 脑中回想起支配者临走时说的话语。 “在我下达下个命令之前,在这个房间待机。” 没错。恐怕,不是“坚固”。而是“没有推”。 我的肉体比起我的意识更优先于支配者的命令。 就像刚醒来时听从他的命令跪下来的时候一样。 背部感到寒意。不能很好地思考。我用颤抖的手拼命推门,但是我的身体和我的感情相反没有做出行动。 我打算去理解。但也仅止于“打算”。 我睁大眼睛,抖动肩膀。心中涌现出的感情不是恐怖也不是惊愕。 是愤怒。我会有这么强烈的感情真是久违。这时我才第一次知道对人感到愤怒时表情会变得紧绷。 没有大声叫唤。没有失去自我。这份感情只留在心中。 我曾以为我变得自由了。得到了没有痛苦、能蹦蹦跳跳的身体后变得得意忘形。我曾想只要有这个能正常活动的肉体就可以去做任何事情。 但是,相反。我什么都没改变。比以前要好?开什么玩笑。 我生前全身都有着永无止境的疼痛,手脚都使不上力,只能努力思考让大脑不去感受疼痛。不对,我连好好集中注意力思考都做不到。 但是,至少——身体的控制权没有被他人夺走。 我可以听从他的指示。支配者某种意义上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对方是邪恶的魔术师,我也乐意进行协助。 但是,这是无法原谅的。 虽然不知道支配者霍罗斯是打的什么算盘把我复活,但是我的生杀大权却被他所掌握,这事无法原谅。这份炽热的感情让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看来我明明做了那样的觉悟——却还是不想死。 而且,我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有幸得到的“第二次人生”。 没错。不管使用何种手段。 我正想进行深呼吸时,发现自己没有进行呼吸。就算把手放在心脏上,也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 我怎么这么蠢啊。我终于对自己变成了不可理喻存在的事实产生了实感。身体在行动。没有疼痛。但是,没有活着。只是在行动。 说起来,支配者来这的时候吐出了白气。陈列的尸体也没有腐败的迹象。没错。这里一定——十分寒冷。但是,我却感觉不到寒冷。一部分感官消失了。 而且,这房间既没有窗子也没有照明,我却能清楚地看见室内的情况。 我——产生了变化。说不定对排列的尸体感受不到恐怖也是这个原因。 一瞬间这些疑问飘过我的脑海,但我又马上摇了摇头。 没事。我还有意识。我还可以思考。我——就在这里。 我还可以继续体验我那么一心向往的人生。 我曾是病人。而且是,被遍及全身的原因不明疼痛以及渐渐衰弱的肉体所折磨的病人,只能默默等待死亡,也就是“死活人”。现在只不过是变成了“活死人”而已。 那么——就只能接受。就算变成了隶属于黑暗的存在,这和找不到任何生存意义结束人生一比,也算不了什么。 我站起来,对着只张开一点的大门皱眉,安静地把它关上。我拼尽全力也无法移动的门轻易地回到了原处。 我毫不惊讶。这果然是支配者的命令。 这凌驾于我意识之上的强制命令是唤醒死者之人的特权吗。 但是,一定有破绽。绝对有。 支配者最初说过。“要是语言命令没用的话,就无从谈起”。也就是说,像我这样被唤醒的死者有“语言命令没用的可能”。 不论如何我都要——活下去。收集情报。从支配者的支配中逃走的情报。 我未免太一无所知。不管是死灵魔术,还是这间宅邸,还有产生了变化的自己。 现在是收集情报之时。要好好忍耐,磨利牙齿。等待是我仅次于思考的擅长领域。想到现在能起到作用,我就觉得只是一味忍耐的生前也有了意义。 我摆正心态,站在支配者解放我的地方,盯着前方。 就那样停下行动,在脑中数数。 感受不到睡意、疲劳、饥饿。就算不眨眼,眼球也不会感到干燥。我就只是凝视前方,静静地,毫无感情地,数数。就像周围陈列的死者一样,装作一具尸体。 第一章 活死人 第一卷第一章 活死人 在我刚数到两万的时候,支配者回到了房间。 身披漆黑长袍的支配者在确认我与离开房间时没什么变化后,递给我什么东西。 “拿好。” 他递给我的是把刃长一米的大柴刀。暗色的宽刃表面沾有血迹,但却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奇妙光辉。 我老实接住。柴刀有着我用全身力气也难以握住的凶恶重量,让我不由得打了个踉跄。 支配者看着我用两手重新握着柴刀,哼了一声说道。 “做个测试。跟过来。” 看来没发现不对劲。 我跟着支配者走出宅邸。眼前宏伟的光景让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我生前的人生大多是在病床上度过的。这都是让我头痛、腹痛,给我带来全身上下永无止境疼痛让我逐渐衰弱的奇病的缘故。病症的原因不明,不存在治疗方法,多么优秀的名医和魔法使都束手无策。不记得到没到十岁,我就变得无法站稳,然后到死为止这数年之间,我的世界就只有从自己房间窗户里所看到的一切。 我不懂世故。我获得的知识大部分是来自书本,实际上像这样走出房外已经是时隔五年以上了。但是,我就算是再怎么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支配者的宅邸不在普通的场所。 支配者的宅邸周围是——漆黑繁茂的瘆人森林。 时间好像是夜晚,天空十分昏暗,一轮银白的月亮静静地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宅邸周围围着一大圈金属栅栏,栅栏上方排列着让人难以攀登的长桩一样的东西。唯一的一扇门十分坚固,紧实地关着。 这景象让我僵在原地,而支配者在我前方站住,微微举起了手。 或许这是个信号,有静静的脚步声靠近。我没有回头,仅用侧目去确认。出现的事物让我快忍不住叫出声来,但总算是忍住了。 那是三头有着漆黑毛发的狼。体型大概是我的一半,努力就能乘上去。 狼从左右分别靠近支配者,发出嚎叫,停下脚步。 凭直觉就知道。这些狼是——尸体。不过,从支配者的立场来考虑,一开始就要往这方面来想。狼的动作机敏伶俐,牙齿和爪子看起来都十分锐利,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它们的眼睛一片浑浊。 毕竟是死灵魔术师,驱使人类以外的尸体也没什么奇怪的。 果然……没法逃跑。就算从地下室中出来也逃脱不了支配者的魔掌。 无谋地逃跑肯定会被抓到。我这数年别说跑步,就连正经走路都没有过。同样都是尸体,我和狼玩鬼抓人是不可能赢的。 支配者从怀中取出钥匙把门打开,下达简短的命令。 “过来,恩德。让我看看你的力量。” 看看……我的力量?我又……没有力量。 支配者给我的这把柴刀十分沉重。要是我不是尸体,都抬不起手。 无声抗议是没用的。我没有选择行动的权利。支配者走出了门外,我只能跟上。 由于我夜视很好,第一次进入的夜之森林显得更加恐怖。喧闹的风声也好,虫和野兽的叫声也好,还是别的也好,都令我感到害怕。但是支配者毫不踌躇地在那算不上路的路上向前迈进。 那左右都有狼跟随的前进姿态颇有王者风范。不对,实际上他就是王。 邪恶的不死者所臣服的死者之王。而且,跟在其后的我只是他的下属之一。 森林中好像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我蹒跚地走在难以行进的道路上,拼命跟上支配者。繁茂的枝叶和草丛挡住了视线,走丢了的话可能会遇难。 只有现在这种时候,这没有疲劳的非人身体才值得庆幸。 但是,支配者要走向哪里?他有什么目的? 跟着支配者走了十多分钟后,突然视野的角落——草丛的阴影处有什么闪烁着光芒。跟在支配者左右的狼发出了小声的嚎叫。支配者无聊地嘟囔了一句。 “终于……出现了吗……” 草丛发出沙沙的声音,从中慢慢走出黑色的身影。 从中出现的是比臣服于支配者的还大一圈的狼。恐怕是同一种族。漆黑的狼流着唾液,用闪闪发光的眼睛看向我和支配者。 我绷紧了身体。当然,这是我初次看见野生的狼。虽然这对支配者来说算不上对手,但对没有正经活动过身体的我来说就不一样了。 黑狼没有马上扑过来,而是看着这边慢慢地绕圈调整态势。 但是,支配者在这些野兽面前没有采取架势,而是眯着眼。 “……数量有点多啊……这个数量大概不行。” 听到这句话,我才终于发现我们被包围了。 众多眼睛从四面八方看着我们。漆黑的毛皮与黑暗融为一体,身体迈着悄无声息的轻盈步伐。它们是一群。我忘记了。狼是群居动物。 如果我的身体还活着,恐怕会紧张地倒下。但是我已经死了,所以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冲击。我慢慢地确认周围情况。 发光的眼睛有十六只——就是说,有八匹狼。这数量比臣服于支配者的数量两倍还要多。 但是,支配者虽然面露不快,却没有胆怯。 狼群慢慢缩小了包围圈。支配者确认到这点后,只是用右手打了个响指。 魔术师霍罗斯·卡门的行动仅止于此。三匹已死之狼跳了出去。 噩梦般的感觉。守在右边的狼向最近的狼撞去。守在左边的一匹狼咬住狂暴野狼的喉管,直接咬断。 这凄惨的景象让我睁大了双眼。数量上是对方更优。但是,支配者的狼更为强大。其中的差距即使在我这个架都没有打过的人来看也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虽然体型偏小,但是却有着一望便知的强大身体能力。对方的行动灵敏迅捷,支配者的狼却有如黑风。 其次,攻击动作之中没有一丝踌躇。直截了当地扑向眼前的狼,奋不顾身地咬上去的样子让人感觉好像是提前决定好的行动。 最后,所有动作都没有迟钝。就算被包围,身体被爪子撕裂,脚,喉被咬住,也没有一丝畏缩。 结果,它们在杀了狼群中的五只,让其他三只逃向森林深处后,才停下了动作。它们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又再次聚集在支配者周围。但是,从这景象中我感觉不到一丝忠诚。 我只是呆住。为其强大,也为其恐怖。 死灵魔术师。这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众多魔术师中,被认为最邪恶的一种。 我虽然不太清楚,但是操纵,亵渎死者的灵魂或残骸的死灵魔术在世界范围内都是禁忌,其使用者在神话,故事,歌剧中常常作为疯狂的敌人登场。 我过去只是在知识层面了解,但现在亲眼见证其力量后,清楚地理解了那力量被嫌恶的理由。 太过于——亵渎。 我对狼群没什么感情,但是看到这个景象谁都可以断定那是“邪恶”的。 而且,我也是被那存在复活——该说我也成为了邪恶的存在吧。 我能不能胜过他呢……胜过这个亵渎死者,正面反抗世界的男人。 不,必须要胜过他。如果胜不了他,不久后我也和难逃这些可悲狼群一样的下场。 支配者检查了下属们打倒的狼的尸体后,嘀咕道。 “哼呣……虽然夜狼还不够——就弃之不管吧。走了。” 好不容易说了一句话,原来目的不是夜狼吗…… 不过好好想想,如果目的是夜狼的话就没有带着我的理由了。虽然给了我柴刀,但是没有给我任何命令。支配者既没有命令我守在他前面,也没有命令我割开草丛。就只是让我跟着。 我们又开始在森林中行走。森林之中是真的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说到底也没人会进入夜间的森林,毕竟有那么大的狼出没。这大概不是城镇周边。 野兽频繁地出现。而且都是明显对人抱有敌意,会袭击过来的野兽。或许这些就是被称作魔物的存在。先是被支配者称作夜狼的狼,然后是比我大上两圈,拿着棍状物的猿猴。还有缠绕着蓝色火焰的狐狸,巨大的苔色野猪。恐怕如果是我独自一人遭遇这些各种各样的魔物,毫无疑问会束手无策地被杀掉,但是支配者的狼群简单地就赶跑了它们。 而我只是呆呆地看着。不妙。这片森林比想象的还要危险。这样的话就算我逃脱支配者及其操纵狼群的眼睛越过栏杆,也无法逃脱。 但是,跟着支配者走的时候我明白了几件事情。这具肉体不仅没有疲劳,而且和一切疼痛无缘。感觉不到体力的极限,也不需要呼吸。以及,所有的感官都比曾为人类时更加敏锐。静下心来也不难察觉野兽的气息。 森林虽然很深,但是和人类居住的地方应该离得不太远。不管支配者是多么优秀的魔术师,都不可能用魔术建造一栋宅邸。还有食物之类的必需品,正常来想不会没人出入。我一边整理思绪一边努力跟上不被落下。 这时,支配者再次止步。 突然,有一具巨大的身影随着枝叶摩擦的声音跳了出来。 出现的是一头熊。 似乎还是幼体,身高只有我的一半,但是发达的四肢和长长的爪子十分凶恶。 至今为止出现的野兽都是群居的,但是这次好像只有一只。这对支配者的狼来说应该是简单的对手。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支配者冷不防地说道。 “一只吗……恩德,去战斗。” ……啊? 一瞬间,我不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 战斗?我去? 与我所知的死灵魔术师的知识对照的话,这是事前就应该预想到的命令。不死者对死灵魔术师来说就是武器。但是,我无意识间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我有着病弱的身体。且不必说和野兽战斗,就连打架的经验都没有。 没有锻炼过身体。也不知道战斗方法之类。 我看着一只手提着的柴刀。不行。对方虽然体型小,但也是熊。没经受过训练,毫无长处的人类不可能战胜天生就有优良肉体的熊。 与我相反,熊的眼中饱含杀意。就算看见支配者染血的狼群,也没有后退的迹象。 我虽然有把柴刀,但熊也有利爪。就算我有着没有疼痛的肉体,变得破破烂烂的话也难以行动。说到底柴刀是武器吗?不行。绝对不行。 支配者看到我身姿不稳,没有架起柴刀,以惊讶的表情说道。 “怎么了?这是命令。‘全力战斗,杀了它’。” 命令的话语冲击我的脑海。 我的脚蹬向地面。我认识到这点是在眼前的熊逼近之后。身体擅自行动。它把我的恐怖和踌躇全部抛开,那一瞬间,我就只是束手无策的一名观众。 我的手高高举起柴刀,对着熊砍下去。熊举起手臂来承受我的突然袭击。 刀刃深入其左脚。砍断肌肉,触碰骨头的感觉通过刀刃传来。 熊大声咆哮,无视伤口以头撞来。 全身上下都感受到了冲击。接着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在我体内响起。这是我未曾听过的致命之音。但是我的手没有放开柴刀,也没有感觉到疼痛。 我的头部开始行动。来不及发出惨叫,我就挺出身去紧紧咬住熊的耳朵。 野兽强烈的臭味贯穿了我的思想,从牙齿传来的坚硬的肉与毛的感觉让我非常恶心。 牙齿碎裂,下巴发出不妙的声音。熊大幅摆头把我甩开。被我咬住的耳朵的一部分从我口中落下。 恶心和臭味立马从我脑海中消失。 那一瞬间——我确实是谁都会避而不见的“怪物”。 左手立即做出行动,向后退了一步的熊的右眼刺去。来不及感觉指尖贯穿了什么柔软的物体,它就用左前足来击打我伸出的手臂。 骨骼发出了折断的声音。我的左臂折断,骨头露了出来。用全力伸出去的指尖也折断了。但还是感觉不到疼痛,贯穿了眼球的手指遵照支配者的命令向前突进。 熊的力量是强大的。比我这种人要强大得多。本来对贫弱的我来说,就算对手倒立也无法取胜。 但是,支配者命令的强大更甚。 满不在意地对人类展开袭击的魔兽也有痛觉。但是我没有。右手把砍进去一半的柴刀强行拔出来。血液飞溅,熊发出似乎是惨叫的大声咆哮。 也许是脊椎也折断了,视野在摇晃。但是,我的手臂对此毫不在意,高高举起柴刀,就如支配者命令的那样全力以那粗壮的头为目标猛砍下去。 终于,熊发出痛苦的惨叫倒下了。我只是对着它继续用尽全力挥下柴刀。 不知轻重挥下的刀刃劈开了熊厚实的毛皮,切断了肌肉。虽然鲜血四溅,但我的手并没有停下来。 我的身体在擅自行动。我可以在退一步的地方理解自己的状况。 四溅的血液沾到了脸上,进入眼中。但是没有疼痛。不过,说到底——要是我有痛觉的话,我早就该感受到全身上下产生的剧痛了。 我的手臂很纤细。我没有正常拿过物体,也没有挥过剑。就凭我这纤细的手臂,能把野兽厚实的毛皮和肌肉砍裂吗?凭我这没有正常吃过饭的下巴,能把魔兽的肌肉,虽说是一部分咬碎吗? 正常来想是不可能的。我和熊进行战斗的话不用想十成都是我输。就算侥幸砍到了一刀,也绝对杀死不了熊。 但是,展现在我眼前的是完全相反的景象。虽然熊还在一抖一抖地痉挛,但是我用拿到的柴刀对它的肌肉造成了很深的伤痕,甚至砍到了骨头。这明显是致命伤。 我到底是怎样把这顽强的野兽打到的呢。我从每次挥下柴刀时手臂传来的不妙的冲击中发现了原因。 “够了。已经死了。停下。” 我收到支配者的命令,做出坏掉了一样动作的让手臂停了下来。气息没有紊乱。也没有疲劳和痛苦。不死者不会有那些状况。 我看向我的右臂。我的右臂充满淤血,就像马上就会腐败凋零一样。 就我所见,我的右臂没有受过攻击。恐怕那是向熊全力挥击时的“反作用”所造成的。我要是有痛觉的话,就不能继续攻击。至少不能用力。这就是这种伤。 不,不仅于此。如果我还活着,接近时腹部受到的头槌,左臂受到的猛烈横扫,恐怕都可以一击打倒我。 左臂折断的骨头突了出来,搅动熊大脑深处的手指歪曲向不正常的方向。 我可以无视负伤、疼痛和疲劳全力进行攻击。恐怕这就是不死者的强大所在。 但是这不意味着肉体不会受到伤害。支配者的狼群也残留着路上所受的伤痕。 我这曾被那样的痛苦所折磨的肉体,如今却变得感觉不到任何痛苦。这事实给我带来的冲击,比我认识到自己转生成不死者时还要强烈。 而且……这伤能治好吗。我现在的肉体毫无疑问没有活着。不死者的特性是怎么样的呢…… 支配者仔细确认熊的尸体,然后上下观察我的身体,皱起眉头。 “就这种程度吗……不过,病死的尸体也能有这样的表现。做的不错吗。就算现在使用不了,也只要在将来让他变得能用就行。要认定才能还为时尚早吗……” 强行让人战斗还这么说,真是过分。 支配者叹了口气,然后用手里拿着的法杖触碰我满是淤血的肉体。 接着吟唱了几句咒文。这咒文和在病床上无数次接受的白魔术师的回复魔法不同。 “给予从地狱而来的时停者,活死者以负之力。【后退转换reverse force】。” 法杖前端发出紫色的光,恶心的快感游走在伤口上。 右臂的淤血一瞬消退,折断的左臂咔嚓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体内的骨头扭动,回到应有的形态。下颚被修复,碎裂的牙齿回归原状。 我曾听说回复魔法是相当难的魔法,想用魔法让骨折康复需要相当大的金额。虽然不知道不死者用的回复魔法是不是一样难,但是支配者是卓越的魔法师这点显而易见。使用魔法本应伴随着严重的疲劳,但支配者却一丝不乱。虽然从住在森林深处这事中可见一斑,但是他果然不是一般人。 支配者在确认我的伤口没问题地治好之后,以无聊的表情说道。 “去找下一个。恩德,跟过来。” 结果,我那天被迫和总计五只恐怖的魔兽进行了战斗。 战斗过后,我被粗暴地用水洗去污垢,然后又被带到地下室。 看来我一般都会被留在地下室里。 恐怕我就是剑士的剑一样的东西。这还不算太糟。 支配者离开后,在这寂静的地下室中,我有着用不完的时间来思考。 我清楚地了解了自己的状态。身体能动。既没有疲劳也没有痛觉。夜视也很好。也很耐寒。 我的身体全方面地比生前的要优秀,但是有一点需要注意,没有痛觉所以注意不到肉体的损伤状况。 我还了解到支配者是强力的魔术师,除了我之外还有着许多强力的手下。 不仅有夜狼,回来时我还看见走动的人骨。 这就是经常在故事中看到的死灵魔术师所操纵的“骨人”。虽然我看到的只有这些,但是故事中死灵魔术师操纵着大量的不死者,正常来想还有很多被操纵的尸体。当然,支配者本身的战斗力也必须考虑进去。 但是,我还不知道关键点——支配者的目的。 为什么要复活只有病弱肉体的我呢。如果是作为护卫,应该还有很多更好的选择。 然后有一件事我最为在意——支配者的设想和我现在状况的“差异”。 在支配者的气息消失不久后,我再次开始行动。我不发出声音,走到门前,小心地握住门把。我被门发出的吱呀的声音吓了一跳,但是没发现支配者有回来的迹象。 我静静地用力。一开始怎么样都开不了的门静静地,简单地敞开了。 我睁大眼睛,用右手抓住入口边缘。然后,用右脚慢慢向外迈了一步。 我的脚底接触了房间外的地板。 ——果然如我所想。 能出去。明明一开始被命令待机时怎么样都出不去,但现在就能出去。 和一开始有什么不同? 支配者这次把我留在房间时,没有下达“命令”。这次缺少像一开始一样别走出房间的命令。所以,我现在没有被命令束缚,可以自由走出房间。 我感到本应停止跳动的心脏砰砰直跳。 这就是——差异。支配者的设想和我现在状况的差异。 支配者完全没有设想过我会逃走。应该不会是忘记下达命令。操纵死者的魔术师不可能会犯下这种错误。 恐怕,一开始的命令是反常的。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大概只是无心之言。 那么,为什么没有设想过我会逃走? 如果我的心脏没有停止的话,现在就会由于紧张而像闹铃一样砰砰直跳吧。 感谢过去的自己。 真是幸运。一开始苏醒时没有对支配者出声,真是太幸运了。 回想起来,至今为止支配者的话语听起来全都像自言自语。就连对我下达命令之时——也不像有询问我的想法。 我缩回脚,静静地关上门,回到刚才站的地方。这种情况下在宅邸中来回走动太不谨慎了。至少要先知道支配者的行动方式。 如果我的猜想是正确的——支配者还不知道我有自我意识。 虽然这还只是个猜测,但不管是从确认话语通不通,还是从我一言不发却什么都没说,都可以大概看出来。 毕竟,如果他知道我留有自我意识的话——就应该有一开始必须下达的命令才对。 这件事不能被他发觉。 我垂下手,保持雕像一样的姿势。不管要做什么,都应该有机会。 不管要不要和支配者敌对,手牌都是越多越好。 §§§ 然后,我开始了崭新的生活。 我的职责是辅佐支配者霍罗斯。主要的工作是外出时的护卫以及狩猎。 支配者让我狩猎魔兽,然后用那魔兽的尸体创造出新的不死者。 我已经习惯了。一开始我的战斗十分笨拙,但反反复复过后我已经能够高效地打倒魔兽。 已经没有必要去使用,用嘴咬这种野蛮的方法。我的肉体没有痛苦,没有疲劳,还有支配者完美的支援。不管多么外行,有这么多条件的话也很难输掉。 而且我在那些战斗之中了解到,支配者不仅能使役不死者,使用回复魔法,攻击魔法的手腕也相当高明。 我看见他平静地葬送了我不小心放过去的魔兽。只用一瞬,悄无声息。而且对于我让魔兽通过去这一事实,支配者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情。 那时,我重新体会到魔法的恐怖之处。支配者甚至不把这片森林里的魔兽视作敌人。 他明显比我要强。冷静来想,他不可能会在栖息有自己应付不来的魔兽的森林中建造宅邸,我却无意识中认为这个年迈的魔术师不擅长战斗。 但我没有想到会这样……利用魔兽葬送支配者大概是不可能的。 说到底我都不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打倒支配者后我会怎么样。在故事中,失去主人的不死者不会消失而是永远留在现世,但是不知道现实是否如此。 一周之后,我能够基本无伤地打倒一只“夜狼”。 我认为我挥动柴刀的技术也渐渐变得熟练。诀窍就是用全身去猛力挥动,给予对手致命伤。也许是知道了自己没那么容易死,身体的使用逐渐变得大胆起来。大概,我现在甚至可以翻跟头。不过没收到命令做不了。 支配者看着站在头盖被劈开,脑浆四溅的夜狼前方的我,露出惊讶的表情嘀咕。 “哼呣……一开始有点担心……但是看来这次的尸体做的不错啊……” “……”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语。但确实,有点异样。 我用全力挥动柴刀的手臂并没有像一开始战斗时那样产生淤血。虽然初战由于恐怖,混乱以及命令用了没必要的力气承受了巨大的反作用也是一方面,但是就算考虑到这些——仅仅一周就能无伤打倒夜狼吗? 我的肉体是贫弱的。由于死前数年间一直躺在床上,不用说肌肉,骨头也好内脏也好,都应该是衰弱的。就算由于支配者的力量而能使用超越界限的力量,如果基础不好的话应该也是有界限的。我不觉得自己有战士的天赋。 我现在的肉体已经死亡。已死的肉体应该不会有成长。我虽然应该还在成长期,但是也没有吃饭,衰弱的肌肉不可能会回归原样。 不过——我确实变强了。不是经验方面,而是肉体方面。如果不是如此,仅仅一周的实战就能像熟练的战士一样杀死魔兽未免太过异常。 支配者看着沉默的我,不久后嘟囔了一句。 “……快要变异成‘尸鬼ghoul’了吗?好快……快过了头,但不是什么坏事……” “尸鬼”……有听说过。好像是喜欢吃人类尸体的不死者。 但我只知道这点。我的情报来源只有支配者的自言自语。 差不多……该开始行动了吗。 我视线朝下看着支配者满是皱纹的额头,做下觉悟。 虽然伴随着危险,但是我不认为什么都不做情况就会好转。何况,如果真的快要进行那个“变异”的话,在发生之前有必要知道详细情况。 就在宅邸中进行探索。 支配者不仅是魔术师,还是研究者。支配者把我复活的房间——研究室里除了无数古怪的器具,还有着大量的书本。擅自进入其中太过于危险,除了那里也应该在哪里有东西能说明我现在的状况。 我已经习惯了数数。奢侈一点的话,我想要一台钟表。 虽然不知道详细的时间,但是我已经大致了解了支配者霍罗斯一天的作息。 不对,正确来说是已经知道了支配者霍罗斯来这房间的时间。 支配者霍罗斯来到尸体安置所一定是夜深以后。现在也不例外。 如果我的计数是正确的,他一定会一天一次,夜深之后来到尸体安置所,带我去森林进行狩猎。之后,虽然狩猎花费的时间不尽相同,但是一定会在夜明前回到宅邸,把我放在尸体安置所。一开始会小心地把我带到尸体安置所,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嫌特意把我带过去麻烦,就只下达让我回去的命令。 他在狩猎时间之外没有来过这里。 我对不死者知之甚少,但是在那贫乏的知识中,有一点是它们害怕阳光。恐怕支配者只在夜间进行狩猎就是这个原因。 我不知道支配者在白天都干些什么。虽然他是卓越的魔术师,但是他也是个人类。他和我不一样,需要睡眠。恐怕他在没驱使我的时候进行着我不需要的吃饭和排泄。 就我的观察,这个宽敞宅邸的生者包括支配者好像只有两人。虽然两人都要警戒,但需要特别警戒的是支配者。要是被他发现我就满盘皆输了。 但是他并没有警戒我,所以我只要慎重地行动应该可以瞒天过海。 我不发出声音,静静地走出尸体安置所,凝视台阶上方。 宅邸中除了房间里,几乎没有照明之类的东西。少数几扇窗都被木板挡住,外部的光线基本照射不进来,但是视野上不成问题。 宅邸内有各种死角,所以慎重地前进的话应该不用担心被发现。 我把这话说给自己听,握紧拳头,集中精神。 我变成这副身体后,知道了生前的肉体有着怎样的杂音。心脏的跳动。呼吸的声音。没有这些的身体给我的感觉十分不可思议,但是远比生前要来的敏锐。 用心去听,甚至能听到对手的呼吸声。 然后,我由于昔日的习惯进行深呼吸,做好觉悟,迈出了踏向真正自由的一步。 我慎重地探索被暗影笼罩的宅邸。 目标是书房或者图书室,总之是有写着我现在状况资料的地方。 幸好我识字。我卧床不起后唯一的乐趣就是读书了。 虽然读的是我所在国的通用语拉提斯语,但是拉提斯语使用很广泛,支配者使用的语言也是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 总之,我想要情报,只要是情报都行。 我暂且先从离支配者一直在的像是研究室的房间比较远的地方开始确认。 这栋宅邸和我生前记忆中住的宅邸不同,极力省下无用的装饰。既没有铺设绒毯,也没有插花。就只是保持原样,给人一种没生气的感觉。 由于没有吸收声音的物体,不注意的话似乎会产生脚步声。 但是,稍微有一点脚步声应该也没问题。因为会……混进其他脚步声之中。 闭上眼睛就能听见生硬但富有规则的回声。而且不止一个。 虽然这个宅邸住着的生者除了支配者只有一人,一位佣人,但是生者以外就不止了。 这个宅邸有着无数的警卫。而且是死者的警卫。 这里可以说是支配者霍罗斯的城堡。死者之王所住的昏暗之城。 死者警卫的脚步声富有规则性,而且它们不会掩藏脚步声,从远处也能清晰地分辨,也能知道是来自前方还是来自后方。不能逃跑。我靠近走廊一端,蹲着缩起身体。 我毫不焦急。只是做好不论何时都能跑出去的觉悟,等待那个时机。 如我所料,黑暗之中突然出现的是被黑暗染成淡墨色的人骨。和普通的人骨不同,那人骨在要害处穿有轻甲,还佩着剑。而且,明明没有大脑和心脏却还在活动。 甲胄和骨头相互摩擦,发出些许喀哒喀哒的声音。人骨有两具,要把走廊堵住似的并排走着。没有血肉没有心脏却在活动的身姿极其不自然而且散发出不详的气息,要是我还活着,突然遇到的话说不定会由于震惊而心脏停止。 那就是故事中被称为“骨人skeleton”的不死族。由于装备着剑盾和铠甲,更应该叫骸骨骑士skeleton knight吗。 在这一周有余,我在被支配者带去狩猎的途中遇到过很多次骸骨骑士。虽然有一次被命令交手,但是骸骨骑士和只有骨头的外貌相反十分敏捷,还有着熟练的剑术,即使力量和重量是我比较强,它们也是我现在无论如何都打不过的对手。 即使没有疼痛,肉体受到损伤动作仍然会不可避免地迟钝。由于个体差距,只有一具的话还有点希望,但是有两具就会以我变得破破烂烂收场。就算发生奇迹我打倒了两具,也不是说就成功了。 走廊中经常有众多的骸骨骑士徘徊着,想要瞒过它们的眼睛潜行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它们和我一样没有疲劳也不用睡眠。邪恶魔术师的宅邸有着防范外敌的完备警备。 但是,如果我的想象是正确的话就不用担心。 不论如何,这是早晚要确认的命运。 骸骨骑士停下脚步,迅速地扭动头部看向我。 我把身体缩起来一动不动。这一秒感觉像有十秒甚至一百秒。 骸骨骑士用什么都没有的眼窝盯过来,但是好像马上失去兴趣,又把头转过去——然后再次开始行动。 由于习惯,我安心地吐了口气,放松僵硬的身体。 我想它们大概不会袭击过来。 骸骨骑士并不是没有看见我。 这事其实更加简单,它们——被下令不能袭击我这不死者同伴。 这是我和骸骨骑士第一次见面时,支配者对着突然拔刀袭击过来的骸骨骑士所下的命令。从那以来,它们就愚直地遵守着这个命令。 虽然不知道骸骨骑士有没有像我一样的智力,但是从那举动中看不出来它们有着意识。从它们不管我跟在支配者后面而做出袭击这件事来想,它们大概只是忠实遵守支配者命令的人偶。 虽然有点讽刺,我是他的不死者这点,是我在这宅邸之中持有的一个优势。 因此,我不会被支配者的部下袭击。我必须注意的只有的确拥有智力的人——支配者本人和另一位生者,而被发现有致命危险的就只有支配者本人。 如果,支配者知道我擅自在房里来回走动的话,就会发现自己的命令不足。那样的话,支配者毫无疑问会杀了我,至少也会追加不许擅自行动的命令。就算为了今后,这件事也绝对要避免。 闯过了一个难关。我慢慢站起来,再次确认附近有没有支配者的气息。 然后,马上把手伸向最近的门。 我慎重地打开一扇扇门,确认其中的情况。 幸好,这栋宅邸基本上都不会锁门。我知道支配者每天出去狩猎的时候会对研究室上锁,但也仅有此处,其他地方估计都没那么用心。 说起来,地下室的大门也没有上锁。 这恐怕是因为支配者毫无疑问是这栋宅邸的绝对支配者。 这宅邸中没有反抗霍罗斯·卡门的人。住着的人不论生死,全都是支配者的仆人。触犯禁忌的死灵魔术师有着众多敌人,但是有骸骨骑士来抵御外敌。 虽然不知道正确的数量,但是在屋内巡逻的骸骨骑士应该有几十具。我都觉得两具一组进行巡逻的骸骨骑士警卫有点过剩。 我没有开锁之类的技术。如果门上了锁,就必须要考虑怎么开锁了。 房间大多没用长久使用的迹象。虽然家具齐全但是没有生活感,试着拉开架子的抽屉,里面也是空的。好像也没有打扫过,边上附着能用指头画画的尘埃。看来,那个佣人没有对房间进行打扫过。不过,只有一人来维护这宽敞的宅邸应该是很难的。说不定只对使用的房间进行打扫。 不死者不使用房间。这个宅邸对仅仅两人来说未免过于宽敞了。从外简单一看也知道这栋宅邸有相当的规模。 我按捺住什么都没找到的焦躁感,继续探索。 已经离支配者的研究室很远了。 ……难道说,如果有书库或书房之类的地方,会在支配者研究室附近的可能性比较高吗? 我突然想到这里,停下脚步。 仔细想想,如果我是支配者,应该是在自己房间附近做一个书库比较方便。 但是,靠近研究室的话可能会暴露。支配者的研究室里没有床。不管他是如何邪恶的魔术师,睡觉的时候应该都不会在地板上睡,而会去房间。 我犹豫要不要返回,但是如果偶遇在那瞬间就完了。失误意味着死亡或者失去自由。 要冒风险的行为……就留到最后。 这时,走廊对面发出微弱的光芒。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回荡。 这栋宅邸内使用光芒的人是有限的。 是露。这栋宅邸之中的,另一位生者。 露是支配者的女佣,奴隶,脖子上戴着作为奴隶证明的黑色魔法项圈。她负责照顾支配者的起居,帮忙进行实验,但总是被怒骂,有时还会被施加暴力。 我没有慌张,悄悄打开附近房间的门,迅速躲入其中。 像是彷徨一样的脚步声走近,变响,然后远去。她不是我的同伴,但也不是支配者忠实的仆人。奴隶项圈会因为奴隶违反命令而给予痛苦,但是不会改变自由意志。而且,就算我在走廊里走动被露看见,她会向支配者报告的可能性也很低。她那么做也没有好处,而且说到底她也无法判断我是不是遵从支配者的命令而行动。 她不是我会那么害怕的存在。她也不是魔术师。几乎是无害的。 现在应该是白天。难道是去打扫吗。我把这个要点记在脑内笔记中。等她远去后,再次开始行动。 接着走了数分钟后,我在走廊一端简单地发现了陈列书架的房间。 这房间有扇气派的大门,大小比以往见到的房间要大上两圈。其中陈列着巨大的书架,充满了陈旧书本的臭味。房间中十分安静,没有一个人。书架被厚实的书本塞得满满的,而且这样空间都不够,书堆积起来的小山到处都是。 我用手指去划书架的边缘,但是和至今为止看过的房间不同没有积灰。大概是露会定期打扫,不能久留。 我从生前开始就很喜欢书。虽然临死之前没有读书的从容,但是长久间书本都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稍稍兴奋地略过书架中书本的书脊。然后,我不禁皱起眉头。 陈列的书大部分都和我预想不同,不是用我知道的拉提斯语写的。 难道说是魔术书之类的,或者说是只有死灵魔术师才懂的暗号吗。我就连那书是用什么语言写的都不知道。 我稍微有些情绪低落,但又马上取回干劲。 我本来就没有去读这里所有书本的时间。倒不如说比有太多选项要来得好。 我略过书脊进行确认。然后,我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本用拉提斯语写的书上。 这是本旧书。书名是《不详不死者的历史与危险》。 我花费一般功夫,把它从塞得满满的书架中取出,试着翻了几页。 我首先看到的是一行文字。 “不死者是一种诅咒。被死灵魔术师侵犯的灵魂会永远地成为痛苦的俘虏,只有神圣的伟业带给它们终末后它们才能得到解放。” 看到这意想不到的文章后,我不禁歪起嘴笑了起来。 我的心情就像听到了黑色笑话。 毕竟,是这样吧?如果不死者是诅咒,现在这个瞬间我的灵魂是痛苦的俘虏的话,那么我生前比这还要辛苦的生活究竟是什么? 那份疼痛,一直遍布全身的剧痛和辛苦,其中滋味只有体会过的人才知道。 那些日子里,由于痛苦我都无法入睡。探望的人一天天减少。负责治疗的白魔术师放弃的表情,以及明知死亡临近却什么都做不到的无力,都在折磨我的精神。 幸福者怎么会懂不幸者的痛苦呢。 我无法忍受自由的意志被夺取,但是并没有对变成不死者这事感到绝望。如果我生前知道变成不死者就能从痛苦中解放的话,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变成不死者。 当然,我对支配者——霍罗斯·卡门也没有恨意。就算死灵魔术是亵渎的行为。 这本书没有读的价值。 我合上书本,强行把书塞进书本之间,去找更有价值的书。 我带着数本书,平安无事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回来的时候没有遇见露。 我小心地不发出声音把大门关上,除去一本,把其他书都藏在架子最下面的抽屉里。 就我所知没人会打开这房间的抽屉,应该不用担心被发现。读完了再去拿就好了。 看起来支配者使用图书室并没有那么频繁。越里面的书架积灰越多,看不出有把书抽出来的迹象。要我说图书室是以保管读完了的书为目的的。 我选择的是最里面的书架,又是那书架最里面放着的一本老旧不死者图鉴。 首先要了解自己。 我对不死者的知识只限于故事和支配者的自言自语。有必要尽快改善这种情况。 没有照明并不妨碍我轻松阅读。我想起在病床上读故事书的时光,感慨颇深地慢慢翻页。 我需要力量。而且不仅是身体的力量,还需要知识的力量。 晚上的学习开始了。 §§§ 小型的猿猴魔兽从树上跳下来,用不合身体的长臂向我攻击,而我挥动用惯了的柴刀将它们全部砍杀。 芳香的血液绽放在空中,然后森林回归寂静。 在高高的树上观察我的猿猴们也许意识到自己不是我的对手,发出奇妙的叫声以惊人的敏捷消失在森林深处。 自由活动的身体,通过柴刀感觉到的生命消逝,使我得到了强烈的满足感。 刚复活时我曾以为这都是由于生前无法行动而带来的反差,但是现在我知道了这满足感并不是错觉。活死人能通过杀死生物积蓄“死亡”。 支配者在后方威风地抱臂而站,他把视线望向猿猴的尸体,又马上回到我身上。 “恩德,你……变强了?” “……” 我只是无言伫立。要问为何,因为没有接到回答的命令。 我变成死肉人已经过了数月。我完全习惯了自由活动的身体,由于每天都在森林里狩猎魔物,也能在某种程度上预判魔物的行动。 我一开始会用力过猛而导致自己的身体被反作用破坏,但是现在能“掌握分寸”地狩猎野兽。支配者对我进行恢复的次数也减少了。我从一开始的战斗开始极力不让支配者察觉到异样,但是实际上战斗确实变得愉快,而且如果什么都没变化的话不知道支配者会因此做出什么,调整力量很难。 自由活动使我快乐。跑步,跳跃,学习都使我快乐。 最为重要的是——活着使我快乐。 虽然我还没有获得完全的自由,处于不能大意的状况,但是这数月我完全习惯了作为不死者的活动,我有余力去快乐。 “哼呣……还是死肉人……吗。已经聚集了相当程度的死亡了。就算变化成尸鬼也不奇怪……” 支配着来到我眼前,然后吧嗒吧嗒地用那瘦骨嶙峋的指尖察看我的手臂和身体。我面无表情地接受那触感。 我得到教材已经过了许久。我得到了比生前更多的有关不死者的知识。 支配者的藏书大多是读不懂的,但是从中学到基础知识还是不难的。 我现在已经能大致理解支配者的话语。 不死者和生物不同,不会随着时间而成长,但好像能通过聚集生物死亡时产生的负之能量强化自身的存在,进而变异。就算是已死之人也不是活在停止的时间之中。 书上把这叫做“位阶变异”。 根据书籍记载,除了一部分不死者,不死者都是死灵魔术师施加诅咒的结果。 尸体被死灵魔术施加诅咒,在性质上产生变化,而进行活动——这就是我的现状。 而且,这诅咒中含有进化的系统。 死肉人由死灵魔术师的邪恶诅咒从尸体中复生,遵从主人的命令收集负之能量得到新的自我,变成更为强大的不死者。死肉人不过是个起点。 支配者平时埋头于研究,就连吃饭都不走出房间,却会每晚雷打不动地带我去狩猎,大概是为了让我积蓄负之能量,让我变成更强大的不死者。 看来,我好象有前任。前任同样在支配者的帮助下积蓄死亡,从死肉人变化为尸鬼后,受到支配者的命令独自去狩猎,结果葬身于森林中魔兽的腹中。因此,支配者都一直跟着我。 支配者的眼睛暗淡却又闪耀。他用他那不劣于不死者的昏暗瞳孔仰视我,然后歪起头。 “自我的萌芽是不是有点晚……唉不管了。现在不是问题。” 没错。没问题。还没有暴露。 应该还能以这个状态糊弄一阵子。 支配者虽然是强力的魔术师,但是他无法看破我的演技。 本来死肉人好像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不管是书上还是生前的记忆里都没有这样的记述。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还留有意识,但是这却让他这个不死者的专家也没有怀疑我的行动。 和支配者一起狩猎对我来说是正好。我可以安全地提高力量。 如果支配者察觉到我怀有自我,他的命令就会改变。至少会命令我不能伤害他。 必要的是时机。 我现在能够行动是因为支配者的诅咒。但是我已经知道。 不死者的诅咒一旦施加——就算术者死亡也不会解开。 “恩德,把那猿猴的尸体带过来。” 一如往常的命令。我抓起仍在咕嘟咕嘟地流血的尸体手臂,跟上支配者。 强烈的血腥味和野兽的臭味。尸体散发的芳香。深深砍下的伤口中咕咕地流淌出黑色血液。 我感觉身体中有什么炽热的东西在蠢动。 最近肚子饿了。 食欲。时隔许久取回的这份欲望如同烈火焚身,让我难以忍受。 我照往常一样遵从命令回到尸体安置所,接着开始行动。 我得到这份欲望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 而且那一瞬间,我明白了自己的存在产生了变化。 食欲。睡眠欲。性欲。 人类持有的三大欲望和死肉人没关系,但是更加高位的不死者则不同。 我那时已经对不死者有一定了解,马上就知道这欲望是“位阶变异”所带来的。 虽然外表基本没有变化,但是由于夺去了众多的生命,我的存在产生了变化。 从“死肉人”进化为被称作“尸鬼”的存在。 我持有的食欲是我自身进化为高位种族的证明。 尸鬼和死肉人不同,持有一定自我,以及人类幼儿程度的智力。虽然肉体也由积攒的负之能量得到了强化,但是可以说智力才是死肉人和尸鬼最大的区别。 对本来就有自我和记忆的我来说,优点就只有肉体稍微变强,得到了一些特殊能力,与食欲这一缺点比较的话就很微妙,但是我也乐于接受这个变化。 食欲。这是人类的感情。 虽然作为死肉人十分便利,但是对我来说那欲望有着舍弃便利也要得到的价值。 临死之时,我基本没有正经吃过饭。也没有饥饿感。没有余力去感觉饥饿。食欲是我失去的事物之一。 尸鬼的食物是肉。正如其名是尸体。 尸体安置所在这意义上等同于我的食物仓库。尸体散发的让人皱鼻的腐臭对变成怪物的我来说也只是芳香。但是,在那进食是不行的。 我和第一次杀死魔兽的时候一样,对吃尸体没有什么避讳。不对,人类的感情上是想避免,但是为了生存就没有丝毫犹豫。但是不论如何,作为研究材料的尸体减少的话,就算是现在对我还不怎么警戒的支配者也会觉得可疑。 支配者还不知道我变成了尸鬼,但是知道我将要变成尸鬼。而且,尸鬼持有智力和自我是广为人知的。 饥饿感像焚烧大脑一样,令我难以忍受,控制不住的话我马上就会去啃食附近的尸体。 在食欲的本能凌驾于理性之前,必须要做什么来满足它。 我压抑住与饥饿一同高涨的感情,脱掉破破烂烂的衣服扔在一旁,收起脚步声离开尸体安置所。接着穿过巡逻的骸骨骑士,从入口走到外面。 在我开门的瞬间,湿润的微风拂过我的脸颊。 深蓝色的浓云遮蔽了夜空。宽敞的庭院和大门展现在我视野之中。那庭院中有几十头狰狞的“死肉兽fresh wild”在警备外敌。那些多数是出生在森林之中,被我或者我的前任杀死,然后被支配者复活的可悲存在。 不死者夜狼闻出我的气味,把头朝向我。虽然外表和住在森林之中的夜狼一样,但是那毫无感情的视线十分吓人。夜狼抽动了一下鼻子,大概是理解了我是一直跟着支配者的死肉人,马上离开了。 这行动正如书中写的只会听从命令的人偶。我每次见到这种情况,都会细细体会我没有变成那个样子的幸运,痛切地体会到今后绝对不能变成那个样子。 我感受着夜风靠近大门。大门旁是钢铁的栅栏,有着数米之高。栅栏围绕了宅邸一圈。似乎不仅有物理的妨碍,还展开了魔术的结界,但是由于我被设定为同伴,对我没有效果。 门被巨大的锁头和锁链锁住了,只有支配者持有钥匙。我无视入口向旁边走去,然后用双手抓住栅栏爬了上去。我生前甚至不能用双手来支撑自己的体重,但是我现在聚集了负之能量,这就是一件简单的事了。 到达上头的枪头部分后,我用手抓住枪头以翻跟头的要领把身体向外甩出去。 视野旋转,然后四肢着地。我卸掉会令人麻痹的冲击,慢慢站起身体。身体的活动没有问题,而且“尸鬼”的身体和“死肉人”不同——可以再生微小的创伤。 一开始很紧张,不过现在外出就像散步一样轻松。 然后,我毫不犹豫地进入深邃的森林,溶入窸窸窣窣的黑暗之中。 和在支配者面前走路时不同,我一个人可以全力行进。反过来说也没有支配者的支援,但是森林中已经没有我的敌手。 没带柴刀,但不需要。 我集中精神,右手手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指尖发热。 五指的指甲像匕首一样隆起,变得尖锐。 这是我变成尸鬼后获得的特殊能力之一,就叫做【尖爪】的力量。 我用左手挡住发热伸长的指甲,在黑暗中疾驰。 野兽的臭味。风的臭味。焚烧大脑的强烈饥饿感让我的感觉变得敏锐。 我马上就找到了对象。从树木之间,高高的草丛中露出的黑色身影。 身长大概两米。原本是四足步行,用两足站立的话恐怕就要仰视了。但是,那比自己大上两三圈的身影对现在的我来说只不过是食物。 我低下身子,径直跑去。自由活动身体的欢喜在因食欲而忘我的大脑中四处逡巡。 风吹动着草丛。我对嘈杂的虫鸣置之不理。 对象大概是发现了我正在接近,打算转向我这边,但是它想要在树木茂盛的森林中急转那庞大的躯体是不可能的。 然后,我利用全身的弹性,高高地跳在空中。 头朝下,脚朝上。世界在一圈圈旋转。正下方不远的黑影向我回头。 漆黑的毛皮、血色的赤眼,以及一看便知的发达强韧富有弹性的肌肉。 熊型的魔兽。支配者称之为夜熊。它比夜狼还要强韧,也是我第一次战斗的魔兽。但是,这次不是幼体。 不过,那也没什么区别。我以些许差距大幅伸长手臂,用指甲做出攻击。伸长了数厘米的指甲对被毛皮覆盖的头盖造成了些许伤害。强韧的毛皮以及保护大脑的结实的头盖骨受到了些许损伤,鲜血飞舞。魔兽大声咆哮。我在着地同时弯下身子,滑进巨大身体的怀中。 我已经不是——只会行动的尸体了。 那一瞬间,我是比夜熊更加强大的野兽。而且是有智力的野兽——恶鬼。 由【尖爪】而伸长的指甲比一般的剑还要锐利。尸鬼就是用它切割尸体的肉然后吃掉。 野兽强烈的臭味让我的食欲高涨。我伸平手掌全力向其心脏部位突进。尸鬼的臂力和刃爪可以轻易突破毛皮的铠甲、肌肉的铠甲以及骨骼。 那巨大的身躯产生痉挛,一瞬间停止了咆哮。留下来的只有寂静到虚无的森林。 包裹手掌的肌肉中传来触感以及温热。我一边细细体会在体内流淌的充实感,一边把手拔出来。 血管发出扑扑的声音破裂。我手中残留的是还在跳动的生命之源,巨大的心脏。充满嗅觉的强烈血腥味、尸臭味,都在促进我的食欲。 我拔出手臂后,后退了几步。仿佛等着我走开一样,魔兽的巨大躯体倒向地面。已经死了。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取出来的心脏还在跳动。那无依无靠的悸动让我感受到了生命。 我像由于发烧而忘我似的吐了一口气。 ——我变成不死者后明明不会发烧。明明也不需要呼吸。 我抬起由于血液而闪闪发光的心脏,用期待已久的舌头舔舐。鲜血沾满了身体,但没必要在意。我就是为此而脱去衣服的。 舌头触碰心脏。仅仅这样我就感觉到了穿透脑髓的冲击。我的身体追求着它的味道、气味、触感,以及一切。不可能会避讳。这对现在的我是必要的。 啊,我已经不再是人类了。成为不死者后没感到几次的事实再次浮现在脑海里,然后我开始忘我地啃食宝石一样的心脏。 §§§ 我充满了力量。得到新的生命后究竟过了多少时间呢。 支配者看向我的视线随着时间流逝,其中的疑念越来越强烈。 “……还没变异吗……哼呣……我的花费应该不少——” 研究室中。在日常的狩猎结束后,支配者发出低沉的叹息,看着我装作人偶的脸。 事物存在着叫做平均值的东西。死灵魔术是禁忌的魔法,因此研究好像没有那么大的进展,但是根据书籍记载,死肉人大概在半年到一年间会变异为高位的存在。 当然,其中有着个体差距。如果关在无法聚集死亡的密室中,不管过多久都不会发生位阶变异,而反过来,也有例子表明在大规模战争中产生的不死者只用极少的时间就发生位阶变异。但是现在的情况,我每天都受到支配者的优厚照顾,持续聚集着死亡。要花费平均以上的时间是难以想象的。 恐怕从我复活开始还没经过一年。我开始有饥饿感应该也没经过多少时间。但是,这时间足以让人起疑。 支配者用像骨头一样的指尖触碰我的手臂。他窥视我的瞳孔,吟唱着什么咒语。 虽然不知道内容,但恐怕是一种死灵魔术。 身体中充满了力量。手脚发热,仿佛要膨胀的激烈感觉遍布其中。 但是我压抑住冲动,贯彻无言的举止。 “不是……魔力不足?是思想不足吗?” 他皱起眉头,用不详的表情抬头望向我。 支配者是优秀的魔术师。这点从他在这有凶暴魔兽横行的森林深处建造宅邸中一目了然,从藏书量以及收集的无数尸体也可以作出推测。但是,支配者因为对死灵魔术的深厚造诣,而被常识所束缚。 死肉人本是低级的不死者。需要新鲜的尸体是一个障碍,但是只要有就能简单造出来。它们十分脆弱,是只会遵从命令的肉体人偶。它们没有意志和思想,所以没有支配者的命令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恐怕支配者至今为止已经创造出了不知道多少具死肉人。当然,我的前任也是一般的死肉人,位阶变异带来的变化是明显的。 毕竟突然就获得了智力。根据书籍记载,变异为尸鬼的不死者好像有两种情况。 即是,理解状况进行服从,或者理解状况进行激烈抵抗。 然而我毫无反应。 支配者因为对不死者的位阶变异有着深厚的知识,所以才不能理解我的状况。他不知道确认我这极其优秀的死肉人实际上有没有变异的方法。 即使知道我正在聚集负之能量而变强,但也只是怀有疑念的范畴。 死肉人和尸体外表上也没什么区别也是一大原因。 虽然内侧确实有变化,但是他好像忘记了最有效的区别方法。 如果我是他,就会试着这样命令: “你变异了吗?老实回答。” 我绝对服从支配者的命令。变异之后也是一样。 如果被这样问的话我就只能死心,但是支配者十分清楚地了解死肉人本来的性质,所以没有这样问我。 对他来说,我就是不会做出预想之外行动的“物品”。 支配者吧嗒吧嗒地察看我的身体,皱起眉头,不满地喊了一声。 “露,把匕首拿过来。” 轻微的脚步声停在研究室前,犹豫了一会儿静了下来,然后门发出吱呀的声音被打开。 露脸上带着胆怯走了进来。黑发,身材矮小,衣着寒酸,纤细的体格感觉随时都会倒下去。由于营养不足看起来比我年幼,但从她和支配者的对话中可以听出她已经当了支配者长年的奴隶了。脖子上戴着奴隶的证明——黑色的魔法项圈。她的眼睛有着不劣于不死者的浑浊,嘴唇干裂,看走眼的话会认为是死肉人。 这不是我们初次照面。露的职责是不死者无法做到的细致的工作,帮助研究或者照顾起居。比如打扫宅邸,制作饭菜,收拾书本。她在走廊中移动时都会带着照明,很容易看到,但是和支配者不同她会在走廊或者房间中随意走动,因此我探索时见过几次。但是……互相都不感兴趣。 虽然死肉人没有意识,但是奴隶也没有。露比我更害怕支配者。而且,她看我的眼神中也包含着恐怖。 她有思想,但没有意志。她能做的就只有支配者所命令的事情。 “匕首。” 回应支配者的话语,露慌忙从口袋中取出匕首,递给支配者。支配者接下递过来的匕首,若无其事地敲打露的头。 “太慢了,你这个垃圾。” 与不满的语调相反,支配者眼中没有怒意。恐怕只是出气吧。就算不是这样,支配者也只把奴隶当奴隶。 露倒了下去。支配者的手骨咯吱作响,把那匕首刺进我的右臂。 像是本来的疼痛稀释一百倍的钝痛在手臂中扩散。这也是我进行了位阶变异的证据。 不死者是一种诅咒。我曾经完全是“只是会动的尸体”,现在由于积蓄的负之能量,正在向更为恐怖,被诅咒的存在接近。我从中得到的不仅是单纯的好处。 活动的死者取回欲望,取回智力,取回痛觉。然后,得到莫大的力量。 虽然痛觉比死肉人时代要强烈,但和我生前所感受到的痛苦比起来就算不上什么了。 伤口几乎没有出血。大概还没有进行血液循环。 但是根据书籍记载,更“深层次”的不死者和人一样流着血液。 支配者为了确认,来回转动匕首剜着伤口。我不动声色地忍受住持续的疼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不痛。不……痛。 支配者慢慢拿开匕首。视线保持向我,对趴在地上的露不满地下达命令。 “……终究还是死肉人吗……喂,这家伙的伤口要是有什么变化就向我报告。” “啊……呜——” “快回答。” “咕……” 周围充斥着暴力的声音。 据说魔术师会用魔力强化肉体。支配者的身体看上去只是皮包骨,似乎却有着相当的力量。露被踢中心窝,像皮球一样飞了出去。 我只是毫无感慨地看着。 被刀渐渐剜开的伤口发痛。 我在森林中受伤时支配者总是会用魔术来治疗。因为死肉人没有再生能力,想要长久使用死肉人的话这是理所应当的处理方式。 伤口的经过。“死肉人”和“尸鬼”的一大区别就是有无再生能力。看来支配者察觉到了自我意识之外的要素来观察我是否变异。 我就想总会有这一天的。 但是……天真。想要用这种方法查明的话,在我面前说出来就没意义了。 和往常一样,回到尸体安置所后,我开始行动。 我抬起手臂,确认自己的伤痕。尸鬼的再生能力比人类还要高,伤口已经开始再生了。虽然不是治愈魔法那样一瞬间的再生,但这种程度的伤大概一天就痊愈了。 要是变成更高位的不死者,再生能力好像会更加强大。我仍处在尸鬼这一阶段帮了大忙。我抬起左手,慢慢把指尖变成像刀刃一样。那指尖不劣于支配者拿来剜我的手臂的匕首。 我把指甲插进自己的手臂,想要强调那里留下的伤痕。 痛觉以伤口为中心蔓延,触动了我的心脏。 这绝对不是因为痛觉比先前匕首造成的要强烈。 只是,自伤行为……是第一次。我从懂事起身体就不能正常活动,我会伤害自己真是就算天崩地裂都不可能。 虽然眼睛,身体没有流泪,但是我的心在哭泣。 从脑海深处感受到炽热的痛感,但是我强行抑制住。 这是——必要的事情。 杀掉束缚我的人。总有一天要杀掉持有我支配权的霍罗斯·卡门。他人面兽心,大概只把我看作奴隶的亚种。 现在是雌伏之时。只要能制造机会我什么都会做。 支配者很强。而且还持有我的绝对支配权。我现在虽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至今为止并不是没有成功反抗主人的不死者。 藏书中也记载了一些不死者的反抗作为教训。 目前,支配者只对我施加了最低程度的限制。只要保持这个状态,然后变成更强大的不死者——就算是万分之一,也有胜机。 他是绝对者,但不是全能者。 我用指甲旋转剜肉以强调我的决心。虽然伤痕和用刀剜的时候多少有些差异,但这种差异大概不会被发现。 我确认到伤口变大后,把指甲从伤口中拔出来,直接含在嘴里。我搅动舌头,舔舐肉片和血液。我的味觉连魔兽的心脏都觉得美味,但却对自己的血肉什么感觉都没有。 但是,如果被发现指头脏了的话就麻烦了。正当我舔舐之时,突然发现有什么声响。 我向前看。什么时候进来的——完全没察觉到。 房间角落,露瞪圆双眼看着我。 她眼睛周围有青斑,嘴唇红肿起来。她脸上的生气十分稀薄,但是她的视线毫无疑问捕捉着我的手指。 视线相交。在我说什么前,露像脱兔一样跑了出去。 失败了。被看见了。虽然她是奴隶,但是奴隶也能明白我行动的不自然之处。 我伸出脚,但又收了回来。我不能去追——毫无疑问会被支配者发现。说到底就算追上了又要怎么做呢。总不会是说服吧?难道以为能说服吗? 我是不死者。魔术师霍罗斯·卡门所创造出来的不死者。绝对不会被相信。如果我是她大概也不会相信。 那么……不用追。最差的情况是我追她被支配者看见。 要说为何,支配者没对我下达那样的命令。 我重整呼吸。指尖已经没有一滴血。 §§§ 光芒一闪,尖锐的惨叫响彻在宅邸之中。 露撞上陈列在石台上的尸体,和尸体一起在空中高高飞舞。 我第一次看见有人被打飞。 支配者还是一如既往的表情。虽然他眉毛没有动作,脸颊也没有抽动,但他狡猾的眼睛深处确实燃起了怒火。 “露,你——欺骗了我吧?我说的很清楚:如果伤口有什么动静就向我报告。” “唔——” 露由于倒下的冲击,无法回答。支配者用脚践踏她垂在地面上的手。 “我可不记得有让你说谎。” 露报告了。但是,支配者似乎在我和露中选择了相信我。 当然如此。他对自己的死灵魔术很有自信。对他来说,奴隶的话语——看不出什么价值的奴隶所说的话语,根本不值得考虑。何况那还是愚蠢至极的内容。 正因为知晓这点,我才放跑了露。 我一直在观察。我无数次见到支配者对露无情的对待。 也许露做着通过老实报告获得支配者的怀柔,从而让待遇变好的美梦。或者说她没有余力来预想这个状况。还是说太过突然。 我是她的话绝对不会采取那种行动。她会赌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希望上,说明她的绝望还不够。 奴隶甚至不被允许反驳。支配者踢了几次露的身体,抓起她的脖子,带到纹丝不动的我身旁。 露大概是口中受伤了,发黑的嘴唇中流下了小小的血珠。那血滴中瞬间弥漫出美妙的芳香,差点让我表情走样,于是我慌忙继续贯彻我的无表情。幸好支配者精神都集中在惩罚奴隶之上,没有发现。 “喂,垃圾。你说恩德——有什么变化?再说一次看看。” “啊……呜……” 支配者的视线,以及露空虚的视线聚集在我的伤痕上。那伤痕与支配者造成的没什么两样。准确地说是有一些差别,但是支配者并没有看得那么仔细。 “恩德。把手臂抬起来。让我和这家伙——好好看看那伤痕。” 我自己遵从命令抬起了手臂。伤痕在只有数根蜡烛照明的昏暗之中显现出来。 如果是尸鬼,本该早就痊愈了的伤痕清楚地残留着。 “喂,露。再问你一次。这家伙的伤口——怎么样了?” “咕呜……老……爷,这家伙——自己——” 露口齿不清,支配者以夸张的动作看向我。 “恩德,听着。这家伙说你……自己剜了伤痕。哼哼哼,喂,这是——事实吗?” 是。答案是是。但是,我不会回答。 命令必须正确执行。如果想要我回答——就必须下达“给我回答”的命令。但是他没有。那么我就没有回答的义务。 这是有智力才能做到的回避绝对支配的手段。 支配者虽然看了我几秒,但是自己心中大概已经有了结论。他的视线马上回到露身上。露受到惊吓,颤抖肩膀。她脸色发白,唾沫四溅地反驳。 “老、老爷——他在——说谎——” “哼哼哼,露,我没对你这奴隶说过啊……不死者对制造它的术者可是绝对服从的!!” 支配者一边大笑,一边抓起露往地板上摔。 我仍抬起手臂看着。要问为何——没有接到放下来的命令。只会遵从命令的忠实死肉人当然会这样。 “嗯?你觉得报告恩德有异常,待遇就会变好?你要用那不学无术,毫无用处的大脑来骗我?” 真是可悲,忠实的奴隶向主人传达异常,主人似乎却不信任她。 大概是她平日的行为所致。又或许是主人的性格所致。 明明只要保持沉默就不会受到折磨……但我不打算同情她。要是有个万一我就会因为她——而被束缚自由。 我没有丝毫同情……大概我也是残酷的人。 “啊……呜……这家伙——以前也,看书——而且,对了!他好像还进食——” “住口!你这连尸体都不如的垃圾!” 确实我被露看见了几处不正常的地方。但是,现在说出来是一个错误。如果有异常就要马上说出来才会得到信任。 就如支配者所说——露只有毫无用处的大脑。 几分钟内,只传来人被殴打的声音和混着惨叫的呻吟声。终于,支配者打腻了,对仍趴着颤抖,没用动作的露放言。 “你只是饵食。要是下次再做虚假的报告的话——我就把你的肉体活生生地撕成碎片,让你的灵魂体验永恒的痛苦。” 那声音中充满着魄力,听起来很有真实性。 死灵魔术师。 无人不讳、亵渎灵魂的魔术师的话语,让露像尸体一样倒在地面上的肉体产生痉挛。 最后,支配者看向我这边。 “恩德,可以把手放下了。” 可以放下。这不是命令,我没有遵从的义务,但我是忠实的死肉人,因此我放下了手臂。支配者看到后,不知有何不满地哼着鼻子,治愈我手臂的伤口。 估计他想着放了一天也没产生变化,没什么意义了。虽然能忍耐,但是要让痛苦不显现出来,很不好办。我不动声色地放下心来。多亏了露。 “露,把这房间照原样收拾好。这房间里陈列的尸体——比你更有价值。比只用一枚金币买到的你,呢。” 一枚金币吗。我的价格是多少呢。 虽然我没听说过尸体是买来的,但是八成比一枚金币要贵。毕竟是从众多尸体中选出来保护支配者的。 支配者离开了房间。只剩露留在尸体安置所。 露仍趴在地上,没有起来的迹象。但是好像还没死。就算是微弱的气息对我来说也是很清晰的。支配者大概手下留情了。 但是,我很担心。她是同伴。虽然立场不同,但是像同事一样。同事倒下了当然要去帮她吧。 我没有接到不允许行动的命令,所以我大大舒展身体,然后坐在露旁边。 我也没有疏于注意支配者是否重新考虑而返回。 这次的事情是由于我不够注意。我不会重蹈覆辙。 露抬起头。她没有聚焦的眼睛描绘着我的脸庞。 我用指头擦拭露流在地板上的血滴,得意地放进口中,进行舔舐。 于是我第一次知道,人在真正恐怖时会露出像鬼一样的表情。 但是没用的。支配者……虽然似乎本来就不太相信,绝对不会信任你的话语。 如果不谈高位者的存在,以及暴露后会阻碍我自由的风险,现在的环境是最好的。 但是,我感到我“必须”反叛的时刻正在来临。 支配者一旦怀有疑虑,那疑虑就会渐渐变强。虽然支配者断定露在说谎,但是那话语应该像小刺一样刺着他的心。 必须要看清最适合的状况。 我放弃了每夜去拿书。虽然我不认为现在支配者霍罗斯会听进奴隶的话语,露的样子也没什么变化,但是我认为要尽可能减少被发现的可能。 我已经获得了最低限度的知识。我对露来说,毫无疑问是和支配者一样麻烦的存在。 支配者狩猎的时间增加了。支配者把我带进森林后,命令我狩猎更多的魔兽。 这命令对我来说也是正好。如果因为夜间悄悄进食而受到不能一晚再生完毕的伤口,支配者就会感到不对劲,但是在白天支配者就会给我治疗。支配者是总有一天要打败的支配者,同时也是最让人放心的同伴。 计划顺利进行,我的力量日益高涨,但是同时焦躁感也涌现出来。 看不清支配者的底细。他没有破绽。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知道他隐居在这种森林里的理由让我不安,但是魔导完全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这领域上,我既看不懂文字,也不能从书上获取详细的情报。 安全起见,我想进一步获得力量,确信能获胜后再向他挑战。但是从尸鬼向下一位阶变异似乎要花费数年时间。再怎么样,等待这个也太不现实了。 说到底,不管我有了多大的力量——支配者都有我的绝对命令权。 如果被他命令不许攻击那就结束了。我赢过支配者的唯一机会,就是用一击令其无法下达命令。 不死者是强大的。我现在的身体能力远远凌驾于成年男性,还有再生能力。支配者没对我下达不准危害他的命令,即使是从背后袭击也是可以做到的。 不管是怎样的魔术师,受到我能切断魔兽结实头骨爪子的攻击,也不会毫发无伤。 但是不允许失败。如果不能一击毙命,就会被命令束缚,第二次的人生也会被摧毁。这对我来说比趴在病床上还不能容忍。 必须要忍耐,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我这样说给自己听,压抑住焦躁感,静静等待时机。 每晚遵从邪恶魔术师的命令进行狩猎的日常。避开奴隶的眼睛,探寻支配者的破绽的日常。 当初获得正常活动的身体时,我仅仅满足于此,但正是知道那是暂时的自由后我才想得到真正的自由。这一定就是人们所说的欲望。 自由。这两个字,感觉比啃噬的兽肉还要甜美。 正在这时,支配者的客人带来了改变现状的新情报。 住在这宅邸里的只有露和支配者,但是支配者还有其他的同伴。 虽说是邪恶的死灵魔术师,也难以完全脱离人类社会生存。 每月一到两次,就会有一位名叫哈克的男子跟着护卫过来。他身材矮小,戴着稍显肮脏的绿色牛仔帽。我在心中称呼他为“搬运尸体的哈克”。 正如其名,那男人搬运棺材穿过森林而来。支配者为了警备而派出的骨人也只把那男人一行排除在外。 不清楚详细的关系,不过哈克的职责是补给生活物资以及尸体。哈克提供以食物为首的生活物资以及不知从哪挖来的新鲜尸体,来交换金钱以及骨人。从对话中可以知道,他是把骨人买来当作战斗人员。而且不是单纯的骨人,是严选材料,聚集死亡拥有强大力量的骨人。利用不死者是一种禁忌。他毫无疑问不是什么正经人。 大多时候,我都不在他们商谈的地点,但是这次支配者稀奇地把我叫了出来。 稍显狡猾同时又一副好人脸的哈克和全副武装擅长暴力的护卫聚集在没怎么用过的接待室中。 哈克瞪圆双眼,饶有兴致地说道。 “诶……真的还活着呢。我还以为这病死的尸体马上就会死掉。” “果然是因为贵族的尸体与众不同吗。” 支配者注视着我,感慨地说道。 恐怕并非如此。我能活到现在单纯是因为对生的渴望。 而且我取回意识后马上支配我的那份渴望,在如今我已经获得一定力量的现在也没有一丝消散。反过来,变得更为强烈。 这是……对,用言语形容的话就是燃烧灵魂一样的冲动。这是虽然活着但是像死一样的生前绝对感受不到的激烈情感。 要说我和原本不死者的一大区别,毫无疑问就是这个。 但是我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的支配者。 支配者那无比浑浊的眼睛,看起来仿佛要确认我有没有智力一样。但是,那大概只是错觉。因为要是支配者认为我有智力的话,就会下达更加具体的命令。 “没有其他的贵族肉体吗?” “饶了我吧。虽说是尸体,但是会出卖亲人身体的那种奇特的人,哪有那么多。” “但是,获得过了一次。作为恩德本体的尸体是——” 听到支配者简单的话语,哈克大幅扭曲了他的嘴脸。他的口吻中带着责备。 “我们约定好不过问尸体的出身的。偶然有人想出卖亲人的遗体。我只是把话带到老客户霍罗斯老爷这里,霍罗斯老爷自己决定买下它。仅此而已。” “……我知道的。和长期卧病在床……没有关系吗。也没有锻炼过的迹象。” 支配者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肉体。 我长久以来一直过着卧床不起的生活。全身的肌肉逐渐衰退,靠定期来访的白魔术师的治愈魔法才能勉强生存。现在虽然频繁奔走,狩猎魔兽,做着从过去的状态难以想象的剧烈劳动,但是我的肉体仍处在瘦弱的状态。 健康的肉体(当然,仅是没有那遍布全身的激烈疼痛的肉体我就非常感谢了)对我来说,是从生前就憧憬的对象。反复进行“变异”变成更进一步的怪物的话肉体也会产生变化,因此不论如何都要活到那个时候。 但是,这样啊……我的尸体被卖了吗。 就算得到了新的情报,我也没有丝毫震惊。 恐怕,我对家族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我生前只是竭尽全力地忍受痛苦,没有余力去面对除此之外的感情。 怨恨——大概也没有。这数年,虽然家族没来看望,但是白魔术师定期的“照料”恐怕花费了大笔金钱,而且事实上那也确实让我苟延残喘。 战斗中攻击范围是很重要的。这肉体虽然瘦弱,但长到接近成年男性的大小才死亡可以说是侥幸。 即使对我的照料不是为了我,但结果来说对我也有好处。 而且把尸体卖给哈克这件事也自不待言。 突然,我脑海中想起书上所写的不死者的基础知识。 不死者以尸体的遗憾为原动力而行动。但是让我变成不死者的强烈感情的根源,恐怕不是一般不死者对生者所抱有的“遗恨”,而是“生存欲望”。 我就算被永无止境的痛苦折磨,也没想过自己去死。没有,我想。 我不想死。即使死了也想继续活着。想保持自我。说不定这纯粹的感情,给予了我本来死肉人不可能有的生前的记忆。 我的知识非常基础所以无法得到确证,但那也是无所谓的。 支配者霍罗斯不管怎么想都是我的恩人。我觉得非常对不起他。 但是,我又不能放着持有对我“特权”的他不管。 其实——我还有仅此一张的王牌。使用过一次就无法使用第二次的王牌。 虽然不是打出就能获得胜利的牌,但是抓住打出的时机足以打倒支配者。 我越是杀生收集死亡能量,越是拖延时间,就能变得越强。奇袭的成功率也会上升。 说过很多次,重要的是时机。收集情报。支配者的战斗能力尚且不明。强力的魔术师有着和外表年龄不符的实力。就算近距离是我的领域,但是对老奸巨猾的魔术师怎么警戒也不为过。 当我不动声色地燃烧阴暗斗志之时,哈克突然皱起眉头。 “说起来……最近,终末骑士团那帮家伙好像来到了恩格。” “什么……?……你没做出什么纰漏吧?” “怎么会。我的交易对象都是守口如瓶的人。但是,那些家伙的嗅觉是真的。保险起见,我还是暂时不来这里为好。” 这词语让我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冲击。 “终末骑士团”。那是带给无尽黑暗以终末的,世界最强的战斗集团。 我生前读过的书中有,支配者的藏书中也有。 在故事中她们无数次作为英雄登场,用光之剑砍倒所有威胁和苦难。他们是孩子们的憧憬,事实上我在卧床不起前也对那身姿抱有淡淡的憧憬。 玩弄人的灵魂,创造不死者的死灵魔术师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过去,我还是孩子时读过的图画书中,死灵魔术师和终末骑士团的战斗占了好几成。哪边胜利自不待言。 支配者的表情由于愤怒而扭曲,看来互相残杀的关系不仅仅存在于书中。 而且,那终末骑士团——也是我这不应存在的活死人的敌人。 他们的残酷在面向幼儿的图画书中也有所描绘。根据这一点来看,他们不会允许我的存在。 “是追寻我而来吗……?想要把我再过几年就能成功的研究——猎犬们,我要把你们杀了,作为我永恒的奴隶!” “我可受不了被卷入霍罗斯老爷和终末骑士团的战斗。就让我暂时退却吧。” “……等下,哈克。你逃走之前,我还有东西要拜托你。恩德,回到平常所在的尸体安置所。” 想拜托他什么呢……虽然很在意,但是不能不听从命令。 我用尽可能缓慢的动作走出房间,结果还是没听到那内容。 ……唉算了。虽然听到了不想听到的话,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地前进要好。 范围大幅缩小了。想活下去该怎么做呢。 我一回到尸体安置所,就把身体靠在墙壁上,双臂抱胸开始思考。 首先有必要确认战力。在我、霍罗斯,还有终末骑士团之中,我毫无疑问是最弱的。 我能和森林的魔兽战斗,完全是因为有支配者的支援。现在我经历了实际体验和位阶变异,稍微有些成长,但是肉体强度和那个时候相比并没有很大的变化。 一般来说,不曾知晓战斗的市民要是变成以最低级的不死者而出名的——腐肉人zombie,战斗能力就会增加。这是不死者没有限制器的原因。 本来人类的大脑里存在着限制器。人的肉体如果全力以赴,就会因为反作用而受伤。限制器是为防止受伤而存在的安全措施,多亏这个机能人类才能过着健全的日常生活,不过同时也变得基本不能使出全力。 反过来,化为不死者的存在没有安全措施,也没有痛觉。化身为腐肉人的人类会不顾身体的损伤,能发挥与生前相距甚远的怪物般的臂力,只有完全破坏才能让它停下来。由于它们不依赖肉体器官生存,即使心脏被刺中,手脚被砍飞,也只会带着怨恨啃噬对方。 我不是腐肉人而是死肉人,所以多少有些差异,但那是我刚以生前贫弱的肉体复活后就能打倒森林魔兽的理由之一。顺便说一下,另一个理由是支配者用魔法阻碍魔兽的行动以及对我进行回复。如果没有支配者的支援,不习惯战斗的我会有很大几率被打倒。 我现在作为更高一级的尸鬼,拥有比那时更加强大的能力,但是要问我这样能不能和终末骑士团交锋,回答是不能。不仅一对一必输,而且恐怕就算有五六个我也会被他们像砍瓜切菜一样杀掉。 据说终末骑士团经过严格训练,经验丰富,是精锐中的精锐。虽然他们武装各异,但每个人都是一骑当千,而且都擅于处置像我一样的不死者。战斗技术有差距,身体能力有差距,再加上经验也敌不过对方,我没有哪怕万分之一的胜算。 他们是光。如果黑暗的支配者是死灵魔术师,他们就是完全相反的存在。但这并不是意味着他们社会地位很高。 终末骑士团……操纵着与死灵魔术师完全相反的能量。 虽然不太清楚,但根根据书籍籍记载,这个世界大致有正之能量和负之能量。 换言之就是光与暗,生与死。活着的生物持有着不外泄的正之能量而生存。然后,当其归零时,生物就会死亡,永远地告别这个世界。 而反过来,存在颠覆那个规则的魔术——死灵魔术。 那魔术——诅咒,使生物的尸体——变为以负之能量驱动。 我现在由于霍罗斯的魔法,变成了用负之能量行动的人偶。明明心脏没有跳动身体却在行动,是因为我这一存在的动力源发生了变化。 我从原来的用心脏跳动产生的正之能量行动,变为现在的用生物死后产生的负之能量行动。并且,负之能量与正之能量不同——不会自然消耗。 所以,不死者不存在寿命。这就是其被称作不死者的理由。 但是,这不意味着没有弱点。我的肉体不是无敌的。我能活动身体是由于支配者的力量让我稍微偏离了道路。若是肉体激烈损耗,会失去与灵魂的连接而死,而且——由于某种理由使能量归“零”的话也会死亡。 到此为止都十分简单。现在开始,是我也不太能理解的稍微复杂的事情——不死者对上终末骑士团绝对性的不利的理由。 为了方便起见,我使用了正之能量、负之能量这样的词语,但严格说来,似乎多少有些不同。 “正”是能量,但是我的动力“负”却不是能量。负好像是一种“状态”。 终末骑士团操纵的(应该说,普通的生物操纵的)是光之力——即是正之能量。 他们以稀世的武力自豪,不过对上不死者时,不会进行“破坏”而是极具效率地——“净化”。不是花费巨大的劳力破坏肉体,而是通过增加光之能量来将我的状态从负的状态,转化为零的状态。于是,我因为支配者的力量好不容易活动的身体,在变成零的状态的瞬间,会因为这个世界的法则变得无法动弹。也就是说迎接第二次死亡。这就是我,不如说是不死者的致命弱点。 反过来,我们不死者对他们却不能使用同样的手段。 严格来说说负之能量并不是能量(说着说着我也混乱了),所以不能用负之能量光束等来攻击他们,使他们变为零。 遵循世界大原则的这个弱点是不可能消除的。 明明正面交锋也赢不了,真是过分。不过,即使没有这个弱点,我也无法战胜以绝对的战力而自豪的他们……闲话到此为止。 我比生前变得更强了。虽然由于我生前极为虚弱,拿来作比较也许很可笑,但是化作尸鬼的我拥有超越人类的臂力,超越人类的顽强,超越人的再生能力,以及变形指甲的力量——【尖爪】,让牙齿变得锐利的力量——【锐牙】。 以不死者来说就是二年级。尸鬼和死肉人不同,不贪食尸体就不能发挥力量,但是臂力由于没有限制器等理由,拥有不可名状的强大。 一般等级来说,尸鬼貌似被当作是只要有一两个最低级的雇佣兵就能打倒的不死者,但是我更机智一点,就算是三四个人我也有自信排除他们。 但是,这种程度的实力是无法战胜作为英雄候补的终末骑士团的。 最省事的是逃跑。我既没有像支配者一样憎恨终末骑士团,也不想战斗。但此时,持有对我“特权”的支配者会成为障碍。 支配者所拥有的“特权”是强大的。而且其实那不仅仅是绝对命令权。有关魔术的资料很少,但是根据我的调查支配者除了绝对命令权还有至少两项权利。 探知创造出来的不死者大致所在位置的权利,还有从远距离施加特定魔法的权利。 无论我拉开多少物理上的距离,我和支配者都有着魔术上的联系。那是支配者不死就不会消失的一种安全措施,支配者可以通过其对我自由施加魔法。也就是说,可以自由地把我变回单纯的尸体。 从外部解除特权是不可能的。不,也许能做到,但是对我来说是不行的。没有时间了。即使要逃跑,也必须要设法杀掉支配者。 实话说,我无法判断是和支配者一起击退终末骑士团,还是杀死支配者逃跑,哪个比较难。 四面楚歌。虽然我觉得哪边都不行,但也必须选择其一。 然后,哈克离去的翌日,在我对解决烦恼毫无头绪之时,我陷入了更大的困境。支配者在领地内放出了无数的监视者。 那是悄无声息,暗中隐藏,把所见所闻毫无保留传达给主人的无数猫头鹰。 我不能在夜间悄悄外出了。而且这意味着,作为尸鬼的我无法得到满足食欲的东西了。 §§§ 我错看了支配者的老谋深算。不对,是我认识的世界太狭隘了。 我的情报来源只有书籍。而且,那书中没有关于监视魔法的记述。 但是,暂且不谈知道后能怎么样,应该提前做好预想。支配者使用的这魔术明显不是死灵魔术,但我早就知道他会使用死灵魔术以外的魔术了。 从描绘的奇妙魔法阵中出现的无数的猫头鹰从窗户中解放出来,四散在夜晚的森林中。不幸中的万幸,支配者没有把猫头鹰留在宅邸中,但是我无法外出也无法满足食欲。 支配者把露叫出来,用尖锐的声音命令这无力低头的奴隶。 “露,等它们回来的时候给它们喂食。那些是使魔——是我的耳目,比你更有用的忠实仆人。” “好、好。我,明白了……老爷。那么……那个……饵料,用什么好——” “肉。鲜血淋漓的,新鲜的,生肉。没有必要加工。” 露在胆怯,但我在意的并不是这点。 耳目。太糟了。我可没有钻过无数支配者使魔的眼睛去享受夜晚散步的技术。 在宅邸中徘徊的骸骨骑士是没有疲劳概念的优秀警卫,但是没有报告同伴行动的智力。也没有声带。但是,那些猫头鹰不一样。支配者用耳目来形容它们,因此估计它们所见所闻都会立刻传达给支配者。 在这种情况下晚上外出狩猎——不可能。风险未免太高。 支配者现在本来就警戒着周围。 夜间狩猎对我来说有两个意义。 积蓄力量,加速位阶变异以及——进食。而现在,后者成为了很大的问题。 不死者的位阶变异不是单纯的强化,也会增加新的缺点。 优点和缺点是密不可分的。尸鬼比死肉人拥有更高的身体能力,大体上全面超越后者,不过和死肉人不同,必须要食物才能生存。 不是“可以”进食,而是“必须”进食。只有尸鬼拥有的东西。那就是——强烈的饥饿感。而且是很轻易令理性全无,生前未曾感受过的强烈饥饿感。 恐怕,这就是尸鬼袭击人最主要的理由,这种不死者被称作鬼的理由吧。 我当初变异体会到的那饥饿感正是地狱。冲动焚烧大脑,动摇本能,思想被“好想吃”的文字所淹没,把在眼前的支配者、露,甚至尸体或者其他不死者,所有东西都看作“食物”。我之所以能够勉强忍受这股冲动,勉强得到食物,只是因为运气好。 只是好不容易,生存欲望超过了食欲。勉强抑制住冲动,在袭击尸体或者支配者前潜入了宅邸里的食物仓库。要是按错了什么按钮,我大概就会变成被食欲支配的鬼怪,再也不会把生存欲望放在食欲上。 尸鬼的食欲不是靠毅力能承受得了的。本就不多的时间变得寥寥无几了。根据我的经验,如果什么都不吃,尸鬼的饥饿感大约三天就会达到极限。 那之后就是和理性的战斗了。上次坚持了半天。这次大概也能坚持这么久。 但是,陷入这种状态的时候我就输了。 尸鬼的力量和饥饿感成反比。越是饥饿,我的力量就越低。 虽然不知道会低到什么程度,但是没有时间悠闲地呆着。不过,现在露对我抱有疑虑,不能像最初那样潜入食物仓库。 跟随支配者,进行狩猎。 虽然使不上力,但是以狩猎习惯了的魔兽为对手还是没问题。而且还有支援。 我压抑着像火种一样的饥饿感,只是淡淡地把精神集中于听从命令。杀死,杀死,杀死眼前活生生的肉块。肚子饿了。血沫飞溅,温暖的尸体滚动。但是,现在不能对它出手。如果支配者知道我变异成了有智力的尸鬼,就会给我加上枷锁。现在这个阶段没有被施加强力的枷锁只是单纯的幸运。 该怎么做呢……现在的支配者总是处于警戒状态。怎么都不觉得奇袭能有效。 我用柴刀挡住以抛物线飞来的石块,然后用斜砍斩裂在树上潜伏的黑色猿猴。 唯一的光明是——位阶变异。如果下个位阶变异发生,我变得不再是尸鬼的话,至今为止折磨我的饥饿感应该会消失不见。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而且会产生其他的大问题,但是能暂且争取时间。 这有可能吗?我成为尸鬼所花的时间为三个月左右,比一般的死肉人的位阶变异时间——比半年到一年——短得多。但是,接下来的位阶变异本来是需要数年的。 奇迹。必须要有奇迹。我用思考掩盖饥饿感,用柴刀横扫,血祭包围我的夜狼群。此时,支配者忽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恩德,你动作是不是变迟钝了?” “……” “发生了什么吗?好像……没有受伤啊。” “……” 支配者用浑浊的眼睛检查着我,仿佛在确认作品的状态。我虽然一瞬间打了个冷战,但还是默默地站着。于是支配者马上以为是错觉,下达了寻找下个猎物的命令。 ……哪里让他感觉不对? 我一瞬间感到难以言喻的焦躁,但冷静下来想想,我是全力忍受着饥饿而战斗的。支配者总是从近处看着我的战斗,感到什么不协调也没什么不可思议。我本打算像往常一样行动,可无论如何都会急躁起来。 我只是无心地挥舞武器。挥舞。挥舞。血液飞散,其中一滴偶然进入口中。 我虽然没喝过酒,但所谓酩酊大醉也许就是指现在这样的状态。可怕的热量从胃的深处窜上食道,动摇我的思考。 还不够。仅靠血还不够。膨胀的食欲动摇了我的理性,脚下开始摇晃。 “怎么了!?恩德,发生了什么?” 这明显是缺乏精神的动作。支配者传来尖锐的声音。 仅靠一滴血根本无法满足饥饿。 不行。还不行。不能暴露。我必须生存下去。没有目的。没有理由。我只是——想活下去。就算为此而牺牲一切。 我不动声色,把力量汇聚在丹田,用理性覆盖无可救药的饥饿感。我忍受着像是被火炙烤着的渐渐而来的焦躁感。 然后,我总算是不被怀疑地成功完成了那天的狩猎。 我和支配者一起回到宅邸中。 平时不会出来迎接的露在那等着。 黑暗中,手中的烛台所照耀的那张脸疲惫不堪,没有生气,但是只有那双眼睛和平时不同,有着莫名其妙的光辉。 我有不妙的预感。露对傲岸不逊地双臂抱胸,用看见令人不快的垃圾的目光俯视她的支配者,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老,爷…………那个……我,找到了,能证明,我的,话、话语,是正确的证据…………” 食欲和生存欲望在身体中战斗。我明明没有体温,却感觉到从身体里燃烧出来的热度。 虽然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管露,但是露的两只眼睛,却充满了要告发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的我的意志。 露把压抑着满腔怒火的支配者和全力忍受饥饿感的我,带向我一直被收容的地下室。 是发现了什么吗?尸体安置所没有我活动过的迹象。地板是石砖地,而且我尽可能地注意不留下自己行动过的证据。说到底,房间里几乎没有东西。家具也只有架子和陈放尸体的石台这些,尸体是支配者之物,我很注意不去接触。 “这,这边,老爷…………” 到达地下室后,露颤抖着身体,以毫不犹豫的动作走向架子。 于是,我终于想到了露所找到的东西。 我绷紧了脸。一瞬间忘记了食欲。 露把手搭在从下数第二个抽屉上。本来没有任何东西的抽屉——如今,却放着支配者图书室中吃灰的不死者图鉴。 这时露第一次告发我之前带来的东西,我很中意。 据我所知,支配者和露一次也没碰过这个尸体安置所的架子,所以就大意了。 她已经知道我在看书,所以应该在那个时候销毁证据。 恐怕,露被在第一次告发被驳回之后,就一直在寻找能证明我行动过的确凿证据。没想到那么疲惫的女人,居然欺骗我的眼睛做到如此地步,人类的恶意真是深不见底。 在露出惊讶表情的支配者面前,露高高举起不死者的图鉴。 我和露都是支配者的仆人。明明处在同样的位置,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呢? 我的指先指尖微微颤抖。不能动。我,不能动。 “这、这个怎么样,老爷。这里,本来,没有书的。是这家伙,这个不死者,从图书室把书带过来的!!这个男人,欺骗了老爷——” 露用颤抖的声音告发我。支配者接过递过来的书,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用像是地狱底层传来的低沉声音说。 “…………那么,你有能证明这本书不是你用手拿过来的证据吗?” “…………诶?” 赢了。看来,支配者对露的信赖宛如薄纸。 支配者把图鉴扔在地上。这原本就是在图书室里吃灰的东西,对于支配者来说,大概没多少价值。 露带着不明所以的表情把仰视支配者。 支配者用平静的声音继续。 那声音中毫无感情,因此我知道支配者是真的生气了。 “无可救药的女人……我,应该说过了。下次再做虚伪的报告之时……就不会轻易放过你。我待你至今,你却——恩将仇报啊。” “没,没有,我——” “我常常这么想。束缚奴隶的术式是——缺陷品。应该像我操纵不死者一样,强制绝对服从——” 对着脸色苍白、无力地坐在地上的露,支配者用右手拔出腰间的短杖,好像要确认似的,用左手抚摸着它,一步步靠近。魔杖前端亮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绿光。 那是,在我眼前被使用过好几次的,制作不死者的魔法发出的光。 露的表情充满着后悔和恐怖。她手脚完全没有力量,只有那双眼睛在向支配者乞求着慈悲。 “非、非常抱——” “什么都不要说,露。我会把你变得忠实的。记忆就,消去吧——” 支配者不容分说地高高举起持着魔杖的手。刻着皱纹和愤怒的脸被绿光照耀着。也许是因为恐怖,露就连逃跑都做不到。 也许是因为失禁,坐着的两腿之间温暖的液体流了出来。 我在心中对露道谢。 来了,那个时机来了。 支配者把背朝向我。他的意识只在露身上。 我抑制食欲,咬紧牙关。 来不及作出意识之间,两手的指甲静静地伸长了。就像肉体在向我诉说要吞噬猎物。 我有确信。只有现在。 把支配者,恩人,天敌杀掉。虽然力量不在完全状态,但是用来杀死柔弱的人类已经足够了。 如果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不会有第二次了。 我不呼吸。心脏也不跳动。我是死者。死者擅长的就是保持安静。 我的肉体清楚地记得杀死生物的方法。这是至今为止支配者教给我的。 支配者集中精神,嘟哝着两三句魔法的话语。那个魔杖向不被任何人信任的可悲奴隶挥下。 那一刹那,我朝着毫无防备的支配者的后脑全力挥下爪子。 运用全身力量的一击。 爪子轻而易举地贯穿了支配者的头骨。看到我这突如其来的暴行,露愕然的睁大眼睛。然而,为时已晚。 没有兴奋感。只有昏暗的喜悦。或许,这就是我变成怪物的证明。 轻轻抽出贯穿头骨的指甲。温热的血液四溅飞散,我的脸上自然而然地浮现出笑容。 杀掉了。这样我就自由了。之后只需要尽快离开森林随便逃到哪里。 我不打算对抗终末骑士团。我只要到随便哪个相似的森林深处,狩猎野兽为生。直到厌烦崭新的人生。 ——然而,突然,响起了像是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唔!?” 不该听到的声音如雷贯耳。 无法理解。迟了几拍,毛骨悚然的恐怖袭向全身。 我的指甲确实贯穿了支配者的头颅。支配者既没有闪躲也没有防御。 声源就在眼前。我应该给予了致命伤的支配者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淡淡开口。爪子整个刺进去的地方却没有一点伤痕。 荒唐——不可能。支配者不是不死者。我身为尸鬼清楚地明白支配者是拥有生命的人类。 不知不觉间,本该沾在指甲上的血,以及飞散的血迹都消失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确实——杀了支配者。确实,杀掉了! “没想到,真的……已经——有智力了吗。有了啊……太有趣了” “唔!!” 还没。还没结束。 我富有气势地大声喊叫,全力刺出手臂。瞄准的不是头部。而是心脏。 伸出的五根爪子轻而易举地将支配者连同长袍一同贯穿,在身体正中开了个能通风的大洞。手掌上传来了微温的血液触感,伤口上响起了咕噜的流血声。 再次,听到了奇妙的裂开的声音。 眼前支配者被贯穿的躯体,传来了完全感觉不到愤怒的,赞美般的声音。 “贯穿的是头部,并不是没死的理由。但是,聪明。聪明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智力的——位阶变异之后又还一直蛰伏着吗? 虎视眈眈地盯上了我的性命?哼哼哼哼哼……虽然没期待,但比想象的还棒啊……是因为素材吧。……必须和哈克——道个谢啊。” 怪物。就算是身为尸鬼的我,心脏被贯穿也不可能若无其事。 我知道正面敌不过他。所以我才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发动了攻击。 饥饿与生存的欲望支撑着我快要屈服的心灵。 我抽出手臂。拔出的瞬间,应该黏在我手臂上的肉片和血液如霞雾般消散。 我瞬间进行思考。 该怎么做?怎样才能杀掉头骨及心脏损毁仍然活着的生物? 不——不对。并非受了致命伤还能活着。这并不是,超回复力之类。没错,就像,凭借什么手段,让攻击——就好像没发生过—— 无法逃走。也无法防御。我瞬间作出判断。 杀到死为止。我第一次在支配者面前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用爪子反手挥过去。在锐利的爪尖撕裂长袍之前,支配者·霍罗斯的声音切开我的咆哮传入我的耳中。 “停下。” 命令像闪电一样贯穿身体。手臂痉挛,因为承受急剧的制动而自我崩坏。手臂组织噼叽噼叽的裂开,隐隐作痛。我那么忠实地行动的肉体,自由自在活动的肉体,比起本人更优先支配者的命令。 爪尖再也无法触及支配者的肉体。几乎就要接触到长袍的爪尖,无论注入多少力量,都无法再前进半分。 于是,我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不行——赢不了。绝对赢不了。眼前的男人是——怪物。是我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怪物。 我遵照命令一动不动,身前的支配者缓缓回过头来。表情中没有愤怒。只有着昏暗的愉悦。这如实地展示了彼此间的实力差距。对支配者,那个会为露的虚假报告(虽然实际上是真的)展现愤怒的男人来说,我抓住千载难逢的良机发起的叛乱,却不值得生气。 如果有生命危险的话,支配者的表情应该也会有点变化。 我的叛乱没有万分之一,亿分之一的成功机会。 支配者为了使我动摇,揭晓了谜底。 “哼哼哼哼哼……恩德,你很聪明——但不懂魔术。你失败的原因,就是认为我的生命,哼哼哼……‘只有一条’。对了,准许发言。” “这是,怎么回事——” 从刚才起,我就一直想去攻击,但全身就像变成了石头般动弹不得。支配者脸上洋溢着深沉的笑容,慢慢从怀中取出银色的圆石。 那是从未见过的,拥有奇妙光泽的石头。原本应该是光滑的球形,但现在上面有一道大大的裂缝。 “哼哼哼……我把——这条命分成了一百二十份。你杀掉的,不过是其中的两份。你身为我的部下,要杀死我的话,就必须在一瞬间让我死上一百二十次,就是这么回事。这是一流死灵魔术师的常识。” 裂缝蔓延,支配者手中的银球碎散成微尘。但,无法直面这一切。 你说……一百二十条命!?不可能。就连我生前读过的故事里,都没说过这种事。卑鄙也要有个限度。但是,同时我也理解了支配者那自信的理由。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绝对赢不了。 一两次的话能靠奇袭打倒,但杀尽一百二十条命是不可能的。 我的叛乱从最初就看不到成功的希望。 强烈的悔意袭向全身。但是,没办法。那种时候不存在其他选项。差别无非早一点晚一点罢了。重要的是……今后。 我之后——会怎样?眼前的男人会怎么处置发起叛乱的尸鬼? 支配者盯着我,冷笑着命令。 “但是……今后都被盯上我也受不了。恩德。从今往后,禁止一切对我的攻击行动以及会对我产生不利的行动。” 果然——是这样吗。 但是,之前死都不想听的那句话却让我松了口气。要问为何,这个命令表示现在这个时间点他不打算杀我。 然后,我无奈地为这个松了一口气的事实感到绝望。 又有了几个新的疑问,但是那些先放在一边。 不能灰心丧气。现在必要的是——绝对的意志,以及交织的信念。 霍罗斯·卡门。杀死。绝对要将他杀死。和活着的时候感受到的,逼近眼前的绝对死亡相比,你根本无足轻重。无论使用何种手段,就算经过几年、几十年——赢得自由的也会是我。 “哼哼哼……真是凌厉的斗志。纵然理解到绝对的力量差距也不减弱半分的漆黑意志。经过位阶变异取得了自我,还有那深不可测的潜在智力。你才是,身为吾之夙愿的‘死者之王’。吾长久以来愿望的达成已经近在眼前了吗。虽然不死杀手终末骑士团已经迫在眉睫——哼哼哼,哈哈哈哈……” 支配者的眼球大幅转动,高声大笑。双眼在黑暗中闪耀着强烈的光辉。我注意到眼看就要被转化成不死者却被置之不理的露仍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笑吧。随你怎么笑。只要——笑到最后的是我。 “化为我的力量吧,恩德。不过和你的意志根本无关啊。” “让我自由。我就服从你。” 反抗已经暴露。表面上的恭顺根本没用。而且,这一定是支配者所期望的。 支配者盯着我,如我预期的那样愉快地笑了。 “哼哼哼,听说是病死的,但还真是个凶暴的人啊!但是,好吧。恩德,准许行动。” “……再,命令一次。” “嗯?准许,行动。” 之前如凝固般无法行动的肉体,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轻易地取回了自由。 我立刻一个转身,全力向门口冲去。毫不在意隐隐作痛的手臂,全力蹬地,冲上楼梯。从我背后,传来了慌慌张张的叫声。 “恩德,不要逃!” “唔……” 果然,不行吗。不对,一开始就知道办不到。但是,忍不住去尝试。 支配者走向停下脚步的我,惊讶地说道。 “似乎容不得半点大意啊。但是,这正是——死者之王的资质。” 然后,从翌日开始,我被囚禁的日常开始了。 虽然外表上没变化,但全身都被看不到的锁链牢牢捆绑着的日常。 第二章 生存欲望 第一卷第二章 生存欲望 我与支配者一同外出进行夜间狩猎。 对已经不需要隐藏实力的我来说森林的魔兽不足为敌。 我原本就在每晚的狩猎中习惯了尸鬼的身体能力。柴刀和爪子,再加上比死肉人更高的身体能力,还有支配者的支援,简直是毫无敌手。 我横扫曾相当可怕的夜狼群,享用它们的肉体。 肉是生的,却有生前记忆中不存在的甜美热度从喉头滑过,在身体里化为一片炙热。 曾经的夜间狩猎会因为害怕弄脏衣服而脱掉衣服行动,也有必要极力注意不让血弄脏身体,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看着浑身是血享用尸体的我,支配者感慨地喃喃自语。 “没想到,只用三个月就变异成了尸鬼……何等的资质。而且,居然一直……隐藏至今。” “前任用了几个月变成尸鬼?” “十个月。但是,那决不算慢。是你——太快了。虽然确实有个体差异……果然是贵族之血吗。” 的确,我生前是地方小贵族的儿子。 但是,既不是故事里出现的那种贵族大家族,族谱里也没有做出过丰功伟业的人物。也就只有财富超出平均水准,我也很感激父亲用财富试着让被不治之症侵蚀的我延续生命。但是我活着的时候,并没有因为有贵族血统而觉得多特别。 我用尖锐的牙齿啃着夜狼骨上附着的肉,同时盯着支配者。 “……贵族也好,平民也罢,死后都只是尸体。” “……应该没有不同吗。唉算了。如果是你,估计不久就会变异成‘暗之徘徊者dark stalker’。原因,就之后……再考虑。” 支配者的声音中有种自言自语般的口气。 我抱着决死的觉悟进行反抗,结果就只是得到一点情报。 其中最重要的情报是——我如今对支配者无计可施。 我现在被禁止了攻击行动及不利行动,什么都做不到,就算没有也不可能在受到绝对命令之前杀完一百二十条命。虽然我在那次突然袭击中削减了两条命,但是即使在那之后没有被命令制止,大概也杀不死支配者。 支配者会使用魔术,而我没有对抗魔术的手段。 本以为出其不意地干掉就没有关系,还是我太小看魔术师了。 “暗之徘徊者”。这是也被称为“潜鬼”的,我在“尸鬼”之后的变异对象。 根据图鉴,这是一种为数不多的不死者,但恐怕就算完成了那个变异,我也敌不过支配者。 “……成为‘暗之徘徊者’的话,赢得了终末骑士团吗?” “怎么可能赢。你不要想太多。虽然说来让人不爽,但是那些家伙是狩猎暗之眷属的专家。就算是三级骑士——你也无法正面对抗。‘活尸living dead’系中赢得了那些家伙的至少得是…………那些家伙的力量都无法填埋的深渊……对,‘吸血鬼vampire’。” 支配者说出了我变异之路遥远的前方——最为有名的不死者之一的名字。 我成为尸鬼,以为自己得到了相当强的力量。但是,这果然只是傲慢。 终末骑士团应该是人类,不像我这种不死者能通过屠戮生者大幅强化。 他们究竟是如何以凡人之躯获得那等力量呢。支配者——死灵魔术师尽管拥有超越了故事中描述的力量,但是终末骑士团似乎也拥有足以与之抗衡的力量。 在曾经只能等死的我看来,这些着实难以置信。 而且,正因如此绝对不能被那些家伙杀掉。要杀我的话——那就杀回去。就算对方是我过去的憧憬对象,想要杀我那就是敌人。 “安心吧。森林里布置了监视。眼下的敌人是那些家伙。无论你死者之王的素质有多高,现在还是很弱。你我是利害一致的。我不会让你被轻易干掉。” 支配者哼了哼,声音中蕴含着阴暗的感情。 我在心中啧了个舌,结束进食,起身寻找新的猎物。 支配者是我的敌人。头号敌人。 由于持有我的绝对命令权,他是比只需要逃开的终末骑士团更棘手的敌人。 我一如既往地被送回地下室,被命令“禁止外出”。留给我的就只有露告发我的契机,翻烂了的不死者图鉴而已。 即使是我站在支配者的立场,估计也会下同样的命令。 绝对命令权虽然强力,但并不是无敌。至少对支配者来说,记恨自己的不死者属下获得了智力无疑是一种麻烦。特别是支配者的藏书(虽然我读不懂)几乎都是魔术书,给识字的不死者这些东西太过于危险。 但是,即使能理解这么做的理由,情感上也难以接受。我的自由相较于之前能偷偷外出时受到更多限制。感觉就像被夺走了空气。 当然……比被杀要好得多。 在只有禁止食用的尸体陈列的地下室里,我能做的就只有思考和体操。 不幸中的万幸,支配者将我拥有的智力归结于位阶变异。 最糟糕的是,支配者封印了我的反抗……才怪。是支配者太过于强大。 过于强大。怎样才能打倒拥有一百二十条命的存在啊。 既然如此他就不会死于事故,老死……也指望不上。 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知道支配者的目的。 为什么,知道我的反抗后还继续夜间狩猎培育我呢?既然要培育我,为什么不给我变强所不可或缺的“知识”呢?而且,“死者之王”到底是什么?他打算在这片森林里做些什么?我有询问过这些问题,但全都被搪塞过去了。 他可是死灵魔术师。毫无疑问不是什么好事,何况他还限制了我的自由,不可能会和我好好相处。 支配者看向我的视线极为冷静透彻。恐怕他对我展现出的欢喜也不是父亲对孩子努力的欣慰,而是感慨于自己实验的成功。 打算强化我这个部下,作为强力的旗子吗?这个做出过反抗的我? 怎么可能。支配者不信任我。 我望向房间角落的猫头鹰使魔。闪闪发光的无机质眼睛凝视着我。 终末骑士团也在逼近。无论如何都要杀掉支配者。 必须要对有一百二十……我摧毁了两条,还剩一百一十八条命的支配者,用命令束缚我的支配者,抢先下手。 我抱住膝盖,坐在角落埋起头。沙沙地挠着脑袋。睁大眼睛,开阔思路。 忍受住强烈的焦躁,进行思考。然而直到最后,我的脑中也没有灵光闪现。 然而在体会了几天憋屈的生活之后,命运之刻来临了。 契机是支配者在狩猎结束后对我说出的话语。 “恩德啊。你给我担任露的护卫,和露一起去附近的城镇——恩格。” 听到这句意想不到的话,我不由得忘却了对现在的不满,睁大了眼睛。 看到我露出这种表情,支配者皱起眉头,抚摸法杖。 “镇上很危险——但我也不能自己去。我也准备好了能向那些家伙隐藏死亡气息的道具,慎重行动的话不成问题。你都瞒过我这么久了,没问题吧。” 我没有拒绝权。也不打算拒绝。 镇上可能会找到改变现状所必须的某种东西。 我皱起眉头不把思虑浮现出来,而支配者用毫不大意的眼神望着我。 然后,我在那里看到了英雄。死灵魔术师以及不死者的天敌。以对黑暗的绝对优势为傲,自古以来被称为最强的战斗集团。 §§§ 真是好久没上街了。 因为临死前几乎都是卧床不起,大概已经时隔五六年了吧。 从天空中倾泄而来的强烈阳光刺痛了我的肌肤。由于外出狩猎都是在半夜,白天外出也是久违了。 阳光对一切不死者都是毒药。阳光会放射出虽说是微弱的正能量,所以大部分的不死者都只在晚上活动。 但是,绝非不能白天行动。 以阳光为弱点最为出名的不死者,是只要沐浴阳光就会化为灰烬的吸血鬼,但那并不是阳光拥有的正之能量填埋了深渊,而是诅咒本身的效果。正是因为他们有在阳光下不能活动的限制,所以能在夜间能发挥莫大的力量。 不死者的诅咒原则上是弱点越多就越为强大。 就像以进食和少许痛觉为代价——尸鬼得到了许多能力一样。而且根据支配者所说,在不死者中位居低位的尸鬼似乎是不受阳光影响的。 变异前死肉人的诅咒完全没有阳光的限制,但自身的负之能量很低以致于阳光带有的微弱正能量都会带来很大的负担,总的来看在太阳下活动最为平衡的不死者就是尸鬼。 在我去镇上跑腿的时候,支配者给了我两件东西。 减轻日光影响的“常夜外套”,以及从终末骑士团那里隐藏负之气息的“影之护符”。 拜漆黑的外套所赐,就算在日光下身体的动作也和平常没什么区别。我都要忘了自己是不死者了。但是,接下来的变异目标“暗之徘徊者”似乎受阳光的影响很大,这也许会成为我悠哉日间散步最后的机会。 和我一起被派来跑腿的露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最低限度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不亚于我这个不死者的病态白色,再加上细瘦的手脚,看上去比我更像死者。眼睛下挂着黑眼圈,头发也只有最低限度的打理。服装比往常干净,但那是因为支配者因为她要外出,才把她打扮得不那么可疑。 到头来,支配者对赌上性命告发我的露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 虽然免于被不死者化,但也仅此而已。我不知道露的出身,也没什么兴趣,对支配者来说,露是没多少价值的存在吧。 我对露没什么兴趣,不过多少有些同情。也就顶多比支配者好一点,她那没有自由的每一天和生前卧床不起的我有些相似之处。 要是能平安无事地杀掉支配者的话,或许可以放她自由。 支配者交给我们的任务是,去镇上接收委托哈克置办的物品。 在露的带领下我们轻易地穿越了森林,抵达了镇上。森林里有魔物来袭,但我已经有可以保护一个人穿越森林的水准了。因为有被怀疑的可能性,所以没带以往常用的柴刀。即使有露这个拖油瓶,有自己的爪子也足够了。 恩格镇位于离开森林后徒步一小时行程的地方。既然哈克可以定期地把棺材拖过来,再怎么想都不会是秘境,但比想象中的还近。宅邸所在的森林十分宽广,如果不知道地方的话,找起来会很困难,但是如果被知道方向的话就极其不妙了,只要直线地走过去就能到。 考虑到这点,知晓天敌来临的哈克停止进入森林也是理所当然的。 恩格镇的繁荣程度也就那样。不是大城市,也不止于村子的规模。大门坚固,地面被夯得结结实实,许多大马车往来交错。 那里有我曾经翘首以待的喧嚷热闹。 使用支配者准备好的身份证明书进了城镇。没有被怀疑是不死者。 我是不死者,不过外观近似于人类。虽说脸色不好,但这样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如果展现出不死者几乎不会有的智力,些许的异样也会被淡忘。 不死者中尤其受人畏惧的是吸血鬼,不过理由是那种不死者基本都拥有很高的智力,能混迹于人群之中。我是尸鬼,但是既会说话,也能在阳光下活动。在混迹于人群方面,我超越了只能在夜晚行动的吸血鬼,在不死者中或许是最优秀的。 我有点兴奋地望着混杂的人群。那里洋溢着声音、色彩与气味。 “露,不稍微在镇上转转吗?” “……” 被黑暗包围的支配者宅邸也不错,但是这景象很美妙。没有闲钱所以没法挥霍,不过稍微在镇上转转是应该是不会遭报应的。 我睁大眼睛将这明亮的景象烙印在脑海里,而露却对我十分冷淡。 “做完,该做的事,尽快返回。老爷是这么命令的。” “但是,没要求尽快把事情办完。你我统一口径就没问题了。” “…………你的,工作是,护卫我。” “我们一直都生活在那种黑暗里。稍微享受一下也好。” 我一边追赶着快步前进的露,一边压低声音进行说服。 露比我侍奉支配者久得多,早就一肚子委屈了吧。 “支配者现在既看不到我和露的行踪,也听不到我们说话。绝对不会暴露的。也没有违反命令。他说要尽快,却也没有设下时限。” “…………” “露被施加的限制比我的轻得多。我都可以露不可能做不到。” 奴隶虽然数量不多,但也没什么稀奇的。所以我多少知道那限制。 奴隶的项圈施加了魔法,防止奴隶违反命令。但是,与对不死者那种无限制的绝对命令不同,这种魔法要轻得多。 施加给奴隶的限制是……疼痛。 我的身体会擅自服从命令,但奴隶违反命令是以疼痛的形式来受罚的。 而且,限制的数量有限,能同时施加的限制只有三个。再加上其中两个——禁止自我伤害,禁止对主人进行直接·间接的攻击——通常都是占用状态,因此可以自由使用的命令只有一条。命令必须严谨。如果命令的范围太过宽泛,就有可能因为偶然违反命令而使奴隶活活痛死,反之,也有被钻空子的可能性。 因为奴隶的命令多少绕得过去。所以我被命令跟着她。 命令是在我面前下的,所以我知道。支配者下的命令是“做完,该做的事,尽快返回”。还补充道,如果我因某种原因死在路上,就进行漫长的拷问最后处死她。 给我的命令是保护露,尽可能地听从指示。实在没办法的话,就丢下露逃回来。对我下命令没有次数限制,以前支配者下的禁止不利行动和禁止逃亡还在,不过至少我和露所受的命令是没有冲突的。 听到我的好主意,露第一次改变了眼神。 她用畏惧而又稍带愤怒的眼神看向我,颤着音低语。 “别、别诱惑,我。怪物。关于你的发言,我之后,会报告给,老爷——” 交涉决裂……吗。露的语调和外表不相符十分老成,而且顽固。 这是当然的。她曾经因为我而遭到责打。严格来说那不是我的原因,是多管闲事的露自己不好,但她不会这样想吧。 看到压抑着恐惧虚张声势的露,我笑了。 “没用的。你应该明白了……就算那样报告,露的待遇也是至死都不会改变的。支配者知道我会这么做。” 正因如此,支配者才避免让我一个人去镇上。虽说也有可能是因为不知道路,但这种事只要给张地图就解决了。把露加进来只是因为我和她不是同伴。不愧是老奸巨猾的魔术师,真是阴险。 听了我的话,露用力闭上紫色的嘴唇,绷紧了脸。 她和我不同不是禁忌的存在,但她似乎害怕着这世上的一切,也什么都不相信。 我久违的上街……明明心情是这么舒畅。 这要是能自由地购物,吃东西再观光,会是何等美妙啊。 “对了。如果你接受我的提案——在支配者因某种原因而死,你回归自由的时候,我就把你安全地送到镇上。” 听到我的提案,露一瞬间露出发呆的表情,然后立马崩坏。她睁大眼睛,紧握着瘦弱的手,战栗地发抖。嘴唇间发出的声音比方才更为大声一点。 “老爷是……绝对,不会死的。无敌。老爷是,可怕的人。我一路看来,不知多少人都被他打了回去。我和你,会更先死。” 那声音在我听来就是惨叫。 没有感慨。也没有怜悯。我对那些话只感到失望。 虽然从以往的表现可以预想得到,但亲眼见证后我的感情难以平息。 露的心已经屈服了。不对,就是因为屈服了才会一直在邪恶的死灵魔术师手下当奴隶吧。无论枷锁宽松与否,她大概都会随波逐流地活着。说不定,面对死灵魔术师的话死都得不到解脱,也是她害怕支配者的原因。 没办法说服露。本以为顺利说服的话就会成为强力的同伴,她要成为协力者还是太弱了。就算只是想得到一丁点帮助,也必须要找话说服。 “是吗……那真是……恐怖啊。” “……” 听到我毫无挽留的话,露无言地垂下视线,如同被操纵般迈步前行。我轻轻叹了口气,遵照支配者的命令跟在露的身边。 我轻而易举地接收了委托的物件,抗着走向小镇的出口。 哈克看到我和露一同前来,只是瞪大了眼睛,什么都没说。也许是因为做着背地里的肮脏生意,所以原则上不会刺探委托人的情况。我对他很有好感。 支配者委托的东西用厚厚的布料包裹着。 长度接近一米,前端细,根部粗。这种形状作为武器很奇怪,重量也重到露完全拿不起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那个狡猾的支配者会冒着风险把我送到城里也要入手的东西,应该有着相应的价值。哈克没多说什么,完全无法推测里面的内容,说不定这是支配者的王牌。 到头来,还是没能逛街。但是就这么活下去的话,机会还会再出现个两三次吧。我依依不舍地跟在露的身后。 ——然后,我遇到了活着的太阳。 那是在出口的大门附近。 只是一眼意识就在一瞬间远去。身体脱力,支配者的包裹从手中滑落。猛然起身般的头晕让我膝盖一垮,我这才慌忙作出反应重新使上力气。露为了确认发出了什么事回头望来。 数人的团体。磨得锃亮的纯白之铠包覆全身,腰间和背上是各式各样的武器。乍一看,以为是单纯的骑士。但是,他们最不同于旁人的地方就是——寄宿于身的正之能量。 我身为不死者,一直都能隐约感受得到作为食物的人类拥有的正之能量。 那团体所身缠的正之能量却远远超越了以往见过的每一个人。明明距离还有一百米以上,却耀眼得不能直视。 并不是真的在发光。其他人类也没把视线移向他们。 但是,我理解了。连绝望都暧昧起来。 举个例子的话,他们就是光、是月亮、是太阳——是奇迹。 手脚颤抖,明明呼吸应该在很久以前就停止了,但气息却还是很慌乱。 拉近距离的话我这渺小的身体立马就会灰飞烟灭。 大脑和本能全力敲响了警钟。想逃跑,却完全迈不开脚。 靠近就会消失。就算没有消失,仅仅照面就会被杀。让我的身体行动起来的诅咒这么说道。 那正是——不死者的天敌。英雄。勇者。光之使徒。诛杀死灵魔术师之人。 ——终末骑士团。 我一直都在这样想,那将生命分成一百二十份的支配者怎么会有畏惧的人。 虽然没有露那种程度,但我并不怀疑支配者的胜利。不过,现在,当我亲眼看到那种存在的现在,我发自灵魂地理解了,为什么支配者将终末骑士团视为天敌。 我知道他们是英雄。也对他们抱有憧憬。但是,我没有真正理解那种存在。 那是——赢不了的。如今的我是绝对赢不了的。 只会吃尸体的恶鬼,怎样才能打倒释放比太阳更强光辉的人? “……怎么了?快点,把包裹捡起来。” “啊,好……” 听到露的话语,我回过神来。那副光景仍烙印在我的双眼中,我缓缓弯下腰,拿起掉在地面上的包裹。咬紧嘴唇。在做出这些动作时做好觉悟。 必须要赢。如果他们攻击过来,如果为了生存而有必要吞噬光芒,我当然会赢给你看。支配者称终末骑士团为天敌,但并未逃跑。那个老奸巨猾的死灵魔术师不可能不了解敌人的情况,一定有取胜的手段。 我向全身注入力量,弹开这种距离就开始侵蚀身体的光芒。 没关系,不会被发现。距离很远,还有支配者那里借来的应对终末骑士团的护符。 巨大黑色宝石制成的护符——防止不死者时常散发的,会被终末骑士团察觉的“负之能量”外泄的“影之护符”。 我握紧口袋里的那个东西,向大门缓缓前进,同时收集情报。 多亏已经承受了一次冲击,向全身注入力量的话,总算可以不输给重压而行动。 终末骑士团有六个人,男女老少都有。 俨然就是骑士的三位大块头男人,以及一位金发女性。武器是锤矛、杖、剑与盾、弓。他们释放着远超常人的强烈光辉。 据说终末骑士团有三个等级。他们大概就是三级骑士。对,正如支配者所言,我无论如何都赢不了。 但是,这边还算好的。 一位银发剪齐,腰间挂着美丽银之宝剑的女性。这女性比之前的四人更加年轻,不过,身缠的光芒——远超前者。感觉上,恐怕她强了不止两三倍。 怎么看都不像人类。她的姿态容貌有着我我从未见过的优美,但是存在和我截然不同。恐怕敌对起来,我来不及展开攻击就会被杀。 她是——月亮。身缠超乎寻常地强大却沉稳平静光辉的月之使徒。 然后,问题是——之所以将最初的四人判断为三级,把银发少女不得不判定为二级,是因为虽然难以置信,但还有在她之上的存在。 那灵魂、肉体、存在,一切都在闪耀。 纵然将其他五人的光芒合而为一,也不及那一人。 那是位高个子的年老男性。支配者也是老人,但是他与支配者不同,背部挺得笔直,身体的肌肉也是支配者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梳成大背头的头发一片雪白,脸上也刻着皱纹,那眼睛却闪耀着温暖的光辉。 那男人是——太阳。只要靠近我的存在便会被燃烧殆尽的,太阳之使徒。 他和我的等级差距一目了然,是无敌的英雄。即使进行百年的钻研也绝对赢不了,那绝对的威容让我这么想。 如果他不是一级骑士,谁还能是一级骑士。 大概无论哪个暗之党羽见到那副姿容都会逃跑。大概所有神明都对他的身躯施加了祝福。 啊,这是为什么。明明有像我这样被怪病侵袭卧病在床,痛苦死去的男人,却还有拥有此等生命能量的老人。 ——这个世界是——何等的不公。 冲击过后,我脑海里燃烧的并非恐惧。而是愤怒。是嫉妒。 我的目的是生存。生存与自由。只要得到这些,我也不想和终末骑士团争斗。 但是,另一方面——我无法容许像他那样的存在。即使去不战斗,也不能屈服。像他那样受到满怀恩惠的存在要来杀我这种可怜的存在,只是想想都会有满腔的怒火。 我继续面无表情地静下心去。 不行。要忍耐。赢不了他。至少现在——还赢不了。 忍耐,我擅长忍耐。 这正是弱者的权利,我唯一的强项。 用思考覆盖愤怒。只是移动脚步,跟着露出讶异表情窥视着这边的露迈步前行。 但是,支配者果真打算和那群人为敌吗?有胜算吗? 支配者除了我,还率领着无数的部下,但那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只是杂鱼。 骸骨骑士确实很强,但恐怕也赢不了三级骑士。实力的差距悬殊过头。 可恶……不知道。 支配者很强。但是,终末骑士团也是超出界限得强。 这无疑是巅峰之战——光与暗的战斗。不知道支配者会在和他们的战斗中如何运用我,但对上就是……死亡。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二次人生,就会一事无成地结束。 头在一跳一跳的痛,简直就像变回了人类。 强烈的恶心感,让我步履蹒跚。视野正在歪曲。 不行。思绪无法统一。 得离远点。总之……现在……必须从这种地方……撤退—— 然后,总算是排进离镇的队伍里,接下来只要就这么继续往前走,我松了口气。这时,背后突然有人搭话。 “那个……你状况不太好啊,没事吗?” “唔!!?” 冷淡的声音令我无法呼吸。我向自然而然颤抖起来的身体注入力量,回过头去。 身缠月之光辉的女性二级骑士与四名三级骑士,正从极近的距离看着我。 整齐美丽的秀发如同银丝,而深紫的瞳孔宛若紫晶。 年龄还不到二十……大概十七岁左右吧。肌肤白皙,但不像露那样病态,总觉得富有知性的整洁容貌令人看得入迷——如果不是这种情况的话。 身高比我矮,身体也很苗条,不过感到的能量比刚才远视确认时更为绝对。 无法感知正之能量的露也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对从最近距离也毫无阴霾的那神圣的身姿感慨:啊啊,如果像她一样美丽的人也要杀我的话——那我毫无疑问是不被允许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存在。 即便如此,我也绝对不会……心甘情愿被杀。 幸好,我的肉体还能忍受这能量。 不,或许,我感觉到的只要靠近就会被烧尽只是一种错觉,他们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力量余波也许没有任何破坏力。在故事中也没有仅仅靠近就能消灭不死者的描写。 但即便如此,也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不可能逃跑。我的身体能力远胜于人类,但是对手不是普通的人类。 “你在颤抖,而且脸色也——” 这都是因为你。 话语虽然是为我着想,但是声音和眼神却冷若冰霜。 “真是的,森丽又在多管闲事。” 背后同伴骑士中的一人——拿着锤矛茶色头发的男人,厌恶地说道,他盯着我们的脸,皱起眉头。 防备应该是完美的。支配者说,终末骑士团好像是察觉负之能量从远距离确定位置。而我用护符隐藏了负之能量,就算被怀疑也应该不会有确凿的证据—— 我下定了决心。既然不能反击也不能逃走,那就只能设法糊弄过去。 露沉默着。像太阳一样的男人没有靠近,在远处以平静的表情注视着这边——注视着叫做森丽的少女。 既然没有袭击过来,那么至少现在应该还没被发现。他们视线集中在露的项圈上,不过奴隶也并没有那么少见。露瘦弱得看起来就像儿童,但是儿童奴隶也要多少有多少。虽说只是现在,露的打扮也很正常。 “不好意思啊。听起来像是在生气,其实是我们公主的“平常”情况。别看她这样,她可是前途无量的啊。” 平常?这是平常吗? 那锐利的目光仿佛看透了我的内心……这是平常? 只靠气场就能轻松毁灭我的女性听到同伴的话语,眼角下垂表示不服。 “而且啊,森丽也只是担心你。你啊,虽然说起来不好听,看起来就快死了。脸色太凄惨了。” “鲁弗里!你在说什么,很不礼貌对吧!” 后面的金发女骑士敲了一下他的头,然后转头看向我。虽然回避了最差的情况,但还是不妙。 阳光耀眼。我以自然的动作重新深深蒙上穿着的兜帽。 “……没、没什么。非常,感谢。只是,我大病初愈,没事的。前几天还…………卧床不起——终于能外出走动了。” “卧床不起…………那你现在…………没事了?” “是的。” 队伍前进了,我也跟着前进。但是死神集团却不看气氛,跟了过来。 到底想干什么?已经发现我是不死者,正在寻找毁灭我的时机吗? 这具身体是不死者真是太好了。如果我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会流很多冷汗。 月之使徒低声对我说。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曾……卧床不起。” “唔……是,这样吗……” 我露出浅浅的笑容,森丽也马上露出一样但稍显生硬的笑容。 我受到两项冲击。一是身怀等同奇迹力量的女人是曾是病人这一事实。而且,仅凭这种程度就想理解我—— 如果我还活着,绝对要向她砸东西。我现在能对这话语露出笑容,是因为我身体健全。而且,我的健全对她们来说并不是健全。 但是,该怎么说呢。 听到这话语后,我取回了少许从容,抬起头,重新看向每个终末骑士。 他们露出的表情各不相同——厌恶,微笑,感慨。第二个冲击正是,他们应有的样子。 那些骑士们闪耀着光芒。但同时又令人难以置信——他们只是普通的人。 生前读过的故事里的终末骑士之中,也有因为如同烈火般激烈的感情而受到恐惧的骑士。但是,至少眼前的骑士们太像人了。我只是脸色不好而已,周围的人对我完全没有兴趣,而他们却表现出关怀我的感情。 仁慈是与光之使徒相称的,但我印象中的英雄却不是如此。 如果他们是我印象中的英雄的话——那我已经死了。不,如果那个太阳之男来到了我身边,或许就能看穿我的真面目。 那个男人的威严感觉能无视护符的效果。 森丽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 “对了……我来对你使用回复魔法——应该能稍微回复点体力。” “不,不用了。我已经没事了……非常感谢。森丽小姐。如果可以的话……与其对我使用——不如对露使用。露——因为照顾我而疲惫不堪。” 在那一瞬间,我从心底露出了笑容。 普通的回复魔法对不死者无效。不仅如此,现在森丽想要使用的通过给予正之能量来治疗的魔法甚至是一种毒药。 森丽,这仁慈的少女,微微点头,然后转向在一旁因为紧张而身体一直紧绷的露,把手掌放在她身上。 从肉体溢出的力量波动开始收缩,伴随着短小的咒文释放出来。随着仅仅掠过就能让我变成灰的过剩能量被注入,露那不亚于我的病态惨白的肌肤瞬间恢复了健康的颜色。 果然——很强。太强了。而且,森丽明明使用了消灭我还有余的强大恢复魔法,她身上缠绕的气息却完全没有衰减。和不死者不同,终末骑士团使用的正之能量应该是有限度的,就是说力量的差距有这么大吗。 但是,即便致死的魔法近在咫尺,我的表情也没有改变。因为我理解了。 她是黑暗的天敌,但却是弱者的伙伴。和那非人的力量比较,精神太像人了……绝对有机可乘。至少,在精神方面她敌不过那个狡猾的支配者。 当然,不能从正面战斗。那样愚蠢至极。森丽,以及太阳之男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敌不过的。必须想好……什么对策。 不是杀掉森丽她们、太阳之男的对策,而是让我能活下去的对策。 我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无数英雄的眼睛看着我。 “非常,感谢。那么,我们也有急事,就先走——” 就在我推着露的后背想要前进的瞬间,肩膀突然被搭上了一只手。 理应已经停止的心脏停止下来。我没有脉搏,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而且实际上体温也——比人类低得多。 我没有表现出惊愕只是一种幸运。叫住我的是站在森丽后面,至今一言不发双眸奸诈的蓝发男人。 “什么事?” “啊,不好意思突然叫住你。其实,我们现在——正遵照师傅的命令寻找这附近潜伏着的死灵魔术师。就是玩弄死亡与灵魂的黑暗魔术师。” “那还真是……辛苦……” “哪里,我们暂且不说,森丽的才能可是前所未有,如果能找到,区区死灵魔术师可以秒杀。但是,怎么也找不到线索。一般来说,阴沉的家伙就是善于隐瞒的。” 他们嘲笑这边的语调听起来根本不像是终末骑士团。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起森丽更不能大意。男人盯着我的容貌说。 “我就直截了当地说吧。你的脸色很接近不死者。虽然感觉不到黑暗的气息……但是吸血鬼非常害怕阳光。把那兜帽摘下来吧。就算你不愿意,也要。” “内比拉!?” 森丽发出责备的声音,但是内比拉的表情毫无变化。 原来如此……虽然森丽力量更强,但是他们近乎于对等吗。所谓师父,十有八九就是看守这里的太阳之男吧。 我微微一笑,慢慢地把手放在兜帽上,毫不犹豫地摘了下来。 阳光进入眼中,太过耀眼使我眯起眼睛。作为不死者弱点的阳光照射着皮肤,我感到些许火辣辣的疼痛。 “这样,可以吗?可能是长时间在房间里睡觉的缘故吧,我的皮肤很脆弱……” 也许是我毫不犹豫的行动是出乎内比拉的意料,他睁大眼睛观察了我的脸十几秒,皱起眉头,故意咂嘴表示不满。 “嘁,不对吗。唉,算了。不好意思啊。” “内比拉!……对不起。” “没事。毕竟是工作,没办法嘛。” 我笑着摇头,重新深深地蒙上兜帽。但是,我的内心并不像表情那么平静。 我没有脉搏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而且体温也低,除了对日光的耐性以外,还有很多会导致暴露的问题。他们之所以只确认日光,大概是因为它是不死者最大的弱点。拥有混杂在人群中的才智的强大不死者都害怕日光。他们正因为是不死者的专家,才没有想过其他的确认方法。就像那支配者没看穿我的变异。 ……不,吸血鬼有脉搏和心跳吗? 的确,吸血鬼被木桩刺中心脏会灭亡。说到底,那不死者是吸血生存的怪物。血液在体内流动也不奇怪。 回去后再重温一遍不死者图鉴吧。 我心中这样决定,保持笑容和森丽她们告别。 “那么,谢谢了。后会有期——” 我只希望——不要再次见面。 这次的邂逅是偶然。不知为何我有预感。 下次见面的时候——肯定会进行战斗吧。 我生存着。我决定就算变成怪物也要生存下去。 我不打算袭击他们,但必须拂去落在身上的火花。 就算那不是火花,而是净化我的正义之光。 §§§ “什么!?居然,遇到了……终末骑士!?” 听了我的报告后,支配者的表情产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那扭曲的恶鬼般的脸,与终焉骑士团不同,让人感到深深的昏暗力量。 我全都说了出来。反正露也会报告,所以我来也是一样的。 人数,和武器。从身体释放出来的能量。没报告的,只有我从森丽她们身上感受到的“天真”。 然后,在谈到像太阳一样充满能量的老人时,支配者的感情达到了顶点。 支配者眼中含有熊熊燃烧的愤怒和怨恨,用拳头敲打桌面。那个样子正是我印象中的死灵魔术师。听到详细后,他睁大了双眼。 “一级骑士……而且是,那个男人,来了?” “原来你认识吗?” “唔……认识,他是长久以来的仇敌。我的隐蔽应该是完美的,夙愿得偿近在眼前之时,‘灭却’竟然来到这种边境……不妨碍我心里就不舒服吗!” “有胜算吗?” “当,然,有!” 支配者气急败坏地喊。那话语中有着膨胀的自信,愤怒,以及高昂。 不是——谎言。至少,支配者是这样深信着,有能成功的根据。 “但是……再给我一点时间,就能创造出力量更为强大的!这就是——最后的试炼吗!?不,还来得及吗。虽然有点可惜,但以那男人为对手,容不得丝毫犹豫。” 支配者拿下包着货物的布。从中出现的是曲线平滑的棒子。颜色是黑色。质感艳丽,下方粗,越往上越细—— 于是,我终于发现了那个的原形。我因为恐怖,不由得全身颤抖。 支配者看我这样,露出了深深的笑容。 那是——牙。极其巨大生物的牙。 如果一颗牙就有我的手臂那么长的话,那么本体究竟有多大呢。至少,在这个森林里的魔兽之类是无法比拟的。 支配者用手抚摸着那颗牙齿,皱起眉头。 “但是,怨恨果然还是不足。还需要一颗。虽然已经让哈克去准备了……恩德。你刚刚在报告里说从终末骑士那里感受到了强大的力量对吧?” “啊,对……像我这样的,一瞬间就会被消灭。只是一碰就会化为尘埃。就是这样的力量。” 虽然说这话有些泄气,但是等级不同。即使不管怎么模拟都测不清对手的实力,唯有这点是可以断定的。虽然我还不知道位阶变异给我带来了多大的力量,但我并不认为通过一次两次的变异就能取胜。 但是,听到我的答案,支配者却哄笑起来。 “哼哼哼,哈哈哈,这是,这才是死者之王之器啊!恩德,你尽管放心。你所感受到的力量,证明了你所拥有深渊的深度!!不死者就是——光芒映照出的影子。你仅仅作为尸鬼就感受到了那个吗!你必成大器!在他们到达这里之前,应该还有点时间!高兴吧,恩德!!” 他的双眼闪耀着狂乱和狂喜。 在看过闪耀光辉人之后,他的样子更加令人不悦。 我不需要什么力量。也没期望过深渊的深度。 我再次强烈地感到支配者的危险性。虽然不知道眼前的男人他在想干什么,但他是个千真万确的怪物。他和太阳之男的方向不同,却也是不劣于他的……妖怪。 我可受不了被卷入怪物们的战斗。 容不得丝毫犹豫。对,正如支配者路边所说,容不得丝毫犹豫。 “我要把你——变成死者之王!然后,让妨碍我魔导的神之尖兵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支配者大声叫喊。露缩着身子,害怕不止,仿佛在等待灾难过去。 但是,我感觉支配者越是叫喊我的思想就变得越寒冷。 这因为不是恐怖。生存本能凌驾于恐怖之上。 死者之王?这东西,我可不要。我是懂得自己分寸的死者。要符合死者身份,别去管就好。 我有——策略。回来的路上想到的秘策。 虽然风险很大,但也只能干了。然而这策略需要有人帮助。 去和露进行交易。也考虑过了劝说的词句。我理解弱者的心情。一定会顺利的。 无论是终末骑士团还是死灵魔术师,妨碍我平稳生活的家伙——全都去死吧。 支配者宅邸的院中。夜空中月亮静静地闪耀着。 我利用离心力,猛力挥动柴刀。在对面毫不大意摆起架势的骸骨骑士面对以非人的臂力而砍来的一击,一边后退一边用两手所持之剑巧妙地架开。 我从这这一举一动感受到了长期的训练和经验的分量。骨人的性能依据制作时使用的骨头的主人的能力而来。如果使用熟练的雇佣兵的骨头就能制作出拥有充分战斗能力的骨人,而如果使用没有战斗经验的普通人的骨头,即使同样是骨人也有天壤之别。虽然是不可轻信,但据说从神话时代的英雄之骨中诞生的骨人似乎连龙都能屠杀。我不懂其中缘由,也许是经验刻骨铭心吧。这就是制作骨人的优点。 “骨人”和“死肉人”相同,是最低级的不死者之一。 不死者的根源存在着四个种类。 即是,从骨中诞生的“骨人”。从肉中诞生的“死肉人”。从魂中诞生的“恶灵wraith”。还有似乎是死灵魔术产生契机的,腐烂尸体自发行动的“腐肉人”。 它们各自有不同的特性,不过等级上没有什么差别。我作为死肉人经过一次变异的“尸鬼”,性能要比“骨人”(虽然佩戴着骑士的剑和铠,但里面是骨人)来得强。尽管如此,一对一的战斗中攻击被架开,只能说是经验的差异。 戴着头盔的头盖骨。大大空着的眼窝深处闪耀着红色的光芒。 对方只有骨头,而我有肌肉。力量是我比较强,敏捷也是我更优。轻便是对方占上风,疲劳是——都没有。 每当我的一击被架开,我就越来越深信。 不行。这样的话,怎么样也无法与终末骑士交锋。 如果实际在战场上遇到这个骨人,获胜的应该是我。我的攻击如果正面击中,一击就能粉碎骨的身体,而且我也有强大的再生能力。但是那毕竟只是靠蛮力,对比我力量更强大的存在是不管用的。 终末骑士不是普通的雇佣兵。他们可是——英雄。他们拥有的技术、经验与支配者操纵的骸骨骑士相去甚远。这样一来,以他们为对手我甚至无法争取时间。 听了我的请求,支配者准备了技术特别高的手下。他观察着我的情况大喊。 “对,恩德。思考吧,智力才是你的长处。然后,将这怨恨与感情,负面的冲动爆发出来。藏在你身上的深渊深不见底。这才是不死者的精髓!” 这并不是我所期望的。 的确,我也许会由于负面冲动的爆发变得更强,但我的目的不是强大。 战斗是最终手段。如果失去冷静就是本末倒置,会连逃跑都难以做到。 支配者好像在我身上发现了才能,但我不会一股脑地全部相信。 不过,一定程度的强大是必要的。如果我能活着,从支配者手中逃脱,那么战斗的机会也会不断来临。我现在比起在森林中狩猎来提高负之能量,更热切地期待和骸骨骑士的模拟战,是为了未来——是为了感觉到等级差距和技术。 为了不让未来的自己沉醉于力量,无谋地挑起战斗。 大体上明白了力量差距,因此我以筋要被拉断程度的全力挥下柴刀。以手臂的钝痛为代价,受到一击的骸骨骑士剑被砍断,骨的身体连同铠甲被打飞。 就算这样,支配者的骸骨骑士也是精锐的。可以看到它就那样滚了一圈,采取受身的架势。 但是胜负已定。 缩短距离就能破坏它。再打下去也没意义。 我放下柴刀。漆黑的刀刃不知道是用什么金属做的,即使砍断了剑,刀刃也没一丝缺口。 说不定和影之护符或者常夜外套一样,蕴含着魔法的力量。 “满足了吗,恩德。” “啊啊,谢谢。差不多明白了。” 明白了。我要掌握剑士的心得——是不可能的。是至今为止像野兽一样凭借性能战斗带来的恶果,还是说只是我没有才能呢。 至少,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即使掌握了也没有时间去积累实战经验。现在就——放弃吧。用现有的手牌战斗比较好。 “那么,去狩猎吧。虽然没有时间,但也必须提升哪怕一点力量。比起体验技术更能变强。如果变成“暗之徘徊者”的话,那力量就不是尸鬼能比的了。不死者就是……这种东西。” 支配者的话语有一番道理。原本,不死者被畏惧的理由之一似乎就是能收集死亡的能量,进行变异然后飞跃性地提高能力。 支配者看我坦率地点头,一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但马上大声喊了起来。 对急急忙忙赶过来的露,作出简短的指示。 “露!从武器库中拿出预备的武器给骨人。要是不做好战争的准备……恩德,狩猎要在夜明之前回来。不要忘记,你在日光下无法发挥全力。” “明白了。我也是不想死的。” 我简短地回答后,支配者哼了一声,回到了宅邸中。 露小跑着接近失去武器伫立的骨人。由于森丽的魔法一时变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原状。 机会来了。这庭院除了这样的机会以外不会使用,没有支配者的使魔。大部分使魔都是警戒外敌,看着外面。 尽管如此,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顾及着监视,用自然的动作靠近露,小声地说了一句。 “露,我有个请求。” “…………” “想做笔交易。这不是什么大事,也不违背支配者对你的命令。” “…………拒绝。” 无法交流的回答。 骨人虽然在看着露,但这不死者并没有能开口说话的智力。 我被警戒着,时常有使魔的监视,不过,露完全没被警戒,也没有使魔的监视。 她是个奴隶,真正的弱者。只是淡淡地承受支配者的命令,可以说是活着的不死者。并且,那支配者的预想令人心酸地正确。 毕竟,她即使在作为支配者的敌人终末骑士团面前——也没有寻求帮助。就算是害怕由于违反命令遍布全身的剧痛,可终末骑士团总能解决的。 露很弱小。这样下去无法长寿,她也有着自觉。 我弯下身子,窥视着那疲惫不堪的漆黑的眼睛,对她露出笑容。 “和上次一样的提案。如果听了我的请求,在支配者死后,我会把你平安无事地带到街上。发生了什么事的话,我也可以陪你到能进行最低限度的生活为止。” “……老爷,是绝对,不会,死的。这是,毫无意义的假设。” 没有像最初那样吃惊的样子。身体,声音,没有颤抖。她的眼睛和以前一样有着确信。恐怕,露即使没有因为我而受到责备,也会做出同样的回答。她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世界。 试试稍微让步。 “那就,欠你一个人情。如果发生了什么……我会去帮你的……所以拜托了。” “不行。我没有借你人情的权利。本来,你也绝对,不可能还给我吧。” 露小声回答,皱起眉头。 确实如此。如果把恩义和自己的生命放在天平上,我肯定会选择后者。 不,在那之前……露大概是不打算听我的请求。 我按照预定,改变了提案的方向。 “那么,你为什么听我说话呢?” “…………什么?” 露睁大眼睛,在今天第一次露出动摇的表情。 我对那十分像是人类的表情感到意外,然后以饱含热情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如果没有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必要听我说话,只要当作耳边风离开就行了。” “…………这是,无聊的,戏言。我……不会听。” “其实,我懂的。我和露一样是弱者,所以我知道你想要的东西,曾经想要的东西。如果我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就给你吧。” “…………?” 并且,我生前持有着那个——但是,露,作为支配者的可怜的奴隶,并没有那个。 露以惊讶的表情抬头看这边。但是,她的脸色比平时更没有血色。 也许,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样的提议,我也不想做的。但是,不能和自己的生命放在天平上衡量。 我把嘴唇靠近倾斜着脸的露的耳边,小声地劝说。 露听到话语,理解意思后,她的表情改变了。那是戏剧性的变化。 现在就是既快要生气,又快要哭泣,又快要笑出来,各种各样的感情混杂的表情。 “多……多么……啊啊……这种,愚蠢,的事——” “我绝对……会遵守约定。怎么样?” 露咽了口口水,浑身发抖。但是,抵抗已经毫无意义了。 顺着下面的睫毛,从双眸中流出一丝眼泪。 露知道了,自己想要到流下眼泪的东西。 “多么……可怕……老爷,霍罗斯·卡门,制造出了多么可怕的……怪物——” 那干燥的嘴唇在骂我。但是,她已经无法抵抗我了。 即使被剧痛折磨,也会完成我的一点请求吧。 我再一次确认了周围没有监视,感觉着一点点的自我厌恶,告诉露我所需要的东西。 第三章 光与暗与可怜死者 第一卷第三章 光与暗与可怜死者 在恩格镇某个旅馆的房间中,终末骑士团聚集在一起。 终末骑士团是为了与黑暗战斗而结成的战斗集团。虽然被冠以骑士团之名,但不属于国家,而是周游世界去毁灭加害人类的敌人。 其成员以少数精锐而闻名,以实力区分的三阶段中最低位的成员也有一流雇佣兵同等以上的力量。普通人类以黑暗的尖兵为对手,负担太重。终末骑士团是人类最后的堡垒,在故事中无数次被当作勇者歌颂,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在房间的中心,一名半老的男子深深地坐在了宽敞舒适的安乐椅上。那张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头发也被岁月染成雪白,但那长年累月锻炼出来的肉体现在也丝毫没有衰弱,在旁观者看来,那隐藏在身上的庞大的力量,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事实上,那位老人是终末骑士团中屈指可数的一级骑士——这次来到恩格的骑士们的领袖。 在骑士团中也拥有绝对的权力和力量,是至今为止多次从灾难中保护人类的光之要人。 “灭却”之艾培。 因为种种的战功和稳重的举止而受到一身尊敬的老骑士,用平时那样安静的眼神望着弟子们。 “果然……还没找到吗。霍罗斯·卡门的行踪。” “到底是二级。虽然肯定是在森林里……但是‘拂人迷途’的术式十分牢固,也没有破绽。” “正面进攻需要时间。这可不行。” 听到老师的话语,一名弟子——总是以欢快的气氛拉着团队的三级骑士鲁弗里耸着肩,行为不良的内比拉咂着嘴。 有实力的魔术师,也会网罗专业领域之外的术式。尤其是触犯禁忌的魔术师有擅长隐藏系术式的倾向。虽然终末骑士团也绝非对魔术一窍不通,但比起犯下禁忌的熟练魔术师来说还是差了一步。 “拂人迷途”是迷惑进入特定范围的人,自然地让其迷路的迷惑系高等结界魔法。 从正面突破相当困难。然而,这结界有着如果有认识道路的人做向导的话结界就不起作用的弱点。 听到弟子们的报告,艾培眯着眼睛低声说。 “他很危险。迄今为止已经多次从我们的手中逃过。在其达到一级之前,必须将其毁灭。” 就像终末骑士团的成员被分成三阶级一样,终末骑士团把作为天敌的死灵魔术师也分成三阶级。虽然霍罗斯·卡门被分类为二级,但被分类为一级的是超越人类的邪神之类。二级可以说是危险性极高的术师。 当然,不可能败北,但是根据行动的不同,可能会有数名三级骑士被打倒。 但是,艾培却露出了能改变之前氛围的温暖笑容。从中能窥见绝对的自信。 其中可以窥见绝对的自信。 为数不多的一级骑士,除了讨伐黑暗以外也有重要的任务。 就是,把力量,经验,传达给后进。 他的视线,一直盯着一言未发默默倾听的最年少的少女。 “森丽,按照预定,交给你了。和鲁弗里他们一起讨伐霍罗斯。做得到吧?” “……好的,师父。” 二级的术师是相当的大人物。当然比起一级要好对付,但也没怎么相对过。 森丽受到指名,声音却没有动摇。她紫色的瞳孔没有一丝污浊,回看向艾培。 艾培看到那个表情,重重点头以示满足。 “没问题的,森丽。虽然你还年轻——但是你的力量在现阶段也无限接近一级。特别是祝福的强度,在历代的骑士中也是顶级。” 高洁的灵魂。光之剑姬。天生受万象之神祝福者。森丽·西尔维斯。 即使是在群英荟萃的终末骑士中,也有着突出的才能。尤其是,与驱除黑暗的能力直接相关的祝福——死灵魔术师称之为正之能量等——的强度,比艾培至今为止所带的哪个弟子都强。 终末骑士以严厉的修行和精神统一来提高祝福的力量,但是森丽在被艾培挖角时就有着难以置信的强大祝福。而且,光之力随着成长进一步提高,到了新的高度。 正可谓是,为了成为终末骑士而诞生的存在。只要积累经验,毫无疑问会成为超越一级骑士艾培的骑士。 “虽然对手在二级中也是相当强大的,但是如果和同伴一起挑战的话一定能打倒。我打算凭借这次讨伐霍罗斯的功绩……推荐森丽成为一级骑士。” “!?那种事情——我还……” “力量弱不是问题。你和做了三十年一级骑士的我比是毫无意义的,马上就能追上吧。你的剑术中能看出天生的才能,而且祝福的强度也不用说。我唯一担心的是——好好听。你的……天真,只有这点。因为死灵魔术师——很狡猾啊。” 森丽用认真的表情点头,回应艾培的话语。其他成员也以认真的表情注视着艾培。 面对直率的视线,森丽用让人感受到冷静透彻的声音断言。 “没有问题。迄今为止,我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悲惨景象。他们是危害人类的人。我被赐予的祝福,是为了将他们诛杀,并给与他们污秽的灵魂以救赎而存在的。” “……森丽的温柔,正义,既是强项,也是弱点。但是这是谁都要走的路。没有苦难和纠葛就不能成为一级骑士。” “交给我吧,师父。虽然从森丽身上确实还能看到天真,但还有我们跟着。虽然祝福的力量远远不及,但是和黑暗战斗的经验是我们更丰富。不足的地方可以互相弥补。” 与露出父母对孩子般慈爱眼神的师父相对,森丽旁边的鲁弗里向前一步,然后拍着胸口。其他成员也都露出各自的感情,深深地点了点头。 看到这个景象,艾培满足地点了点头。他翘起二郎腿,目不转睛地看着森丽。 “即使是死灵魔术师,也是无法一个人生存的。强力的魔术需要珍贵的触媒。毫无疑问,这城镇上应该有霍罗斯的协助者,继续搜查吧。这是森丽,你的…………工作。如果你有需求我会提出建议,但我不打算直接出手。” “是,师父。” “话虽如此,你还不是一级。我会在后方守候。霍罗斯应该还没到一级……但是万一那男人达到那个地步,就向我报告。” 森丽把艾培,师父的话语铭记于心,为了再次展开搜查和同伴一起离开了房间。 内比拉向在据点查看装备的森丽打招呼。 他以锤矛为主武器,在艾培率领的团队中负责前卫的男子。 “森丽,果然还是应该连同森林一起把结界轰飞。凭你的祝福应该能够办到。 ‘拂人迷途’很纤细,只要给其构造带去些许的混乱,就能破坏。” “虽然说过很多次,但那是……最后的手段。如果在森林里引起骚乱的话,逃走的魔兽也许会袭击城镇。” “师傅就是说你这种地方太天真了。虽然确实会有损害,但是和二级死灵魔术师带来的危害比起来要好得多。” 内比拉把牙齿咬得嘎吱作响,低头看向森丽。 森丽和内比拉合不来。但是森丽想,这句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终末骑士团的职责是歼灭黑暗,除此之外都是次要的。 有时侯在讨伐的过程中,也会出现许多普通人的受害者。 而且,终末骑士团认为这是正确的。 操纵死者的死灵魔术师是可怕的对手。那连灵魂、死亡都玩弄的黑暗魔术师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各种卑鄙的行为。因此,与之作战需要觉悟。 森丽理解她被师父评价为天真的理由。但是,森丽是为了保护弱者才成为终末骑士的。 过去,森丽曾经长时间卧床不起。 过于强大的祝福,持续增长的正之能量给身体带来了负担。 但是,成长过后,身心一同锻炼的现在,可以充分发挥那份力量。现在的森丽有着战斗的力量。 “这次的队长,是我。继续搜查。只要我们还在恩格,死灵魔术师就无法做出大动作。谨慎行事。” 终末骑士对死灵魔术师有绝对的优势。如果从正面作战,当然能取胜。 内比拉挠着头,以强硬的语气回答森丽的话语。 “……嘁。没办法,这次的队长是你。但是……至少要限期。确实,花费时间能找到知道据点的人,但没时间去慢悠悠地找。死灵魔术师可不只有霍罗斯。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一个月以内,做个了结。” “一个月太长了。他们时间越久积蓄的力量就越多。森林的警戒也变强了。也许你不会受伤,但霍罗斯是一个强大的术士。同伴会死的啊。” 面对像是恫吓的强硬的声音,森丽暂时沉默,不过不久后,她抬起头,下定决心般说了出来。 “…………一个星期。如果那个时候还没找到钥匙,就破坏森林。与搜查同时进行准备。要进行善后的准备和计算破坏的场所。” “了解。” 内比拉看到那迷茫消失的紫色瞳孔,歪着嘴,露出了刻薄的笑容,然后强烈地敲打她那纤细的背脊。 §§§ 准备正在稳步进行。我由于跑腿再次来到恩格镇,整个城镇却笼罩着紧张的氛围。侧耳倾听,就能听到上次几乎听不到的终末骑士团的传言。 我避开从天而降的阳光,去完成任务。 恐怕,在白天跑腿,是因为在不死者活动的夜晚他们的警备会变得更强。 哈克递给我的,是和上次跑腿拿到的一样的货物。 接下货物后,我想要赶紧离开房间,却被哈克叫住,让我传话。 与平时相比,他那飘飘然的面容显得有些疲惫。 “请告诉斯老爷,我期待着下次见面的日子。那些家伙在找我们。我并不打算背叛,但他们鼻子很灵。再要‘采购’风险太高了。” “好,明白了。” “……真的,有智力啊。在阳光下也能平静地移动…………多么可怕。霍罗斯老爷,你的主人毫无疑问是——最强的好手。在我的客人中也是排名第一。” 哈克这样说着,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向我们展示他颤抖的身体。 结束交易,走到外面。虽然只有少许,但是自由的时间到了。正戏才要开始。我走进冷僻的小巷。曾经那样责备我随意的行动的露,也沉默地跟来。 我附近没有支配者监视的时间是有限的。平时安置的地下室有监视,而且我不被允许随便出去。 跑腿,是我为数不多能逃离监视的时候。因为终末骑士双眼雪亮,不能让使魔对我进行监视。我用身体遮住缩起身体的露,窥视她黑色的眼睛做出询问。 “那个东西到手了吗?” “嗯、嗯。但、但是,你要拿这样的东西,干什么——” “不愧是你。帮大忙了,真的。” 我没有时间。支配者在研究室里闭门不出的时间一天天变长了。 恐怕是在准备什么仪式吧。和我见面只有下令让我去狩猎的那一瞬间。 支配者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疲劳,但那双眼睛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似乎是触碰到了什么新的禁忌。也许这不是成为不可饶恕的存在的我能说出口的,但这却是很可怕的事情。 支配者也好,终末骑士也好,我都敌不过。如果被抢占先机,就没有胜算。 露一边露出恐惧和疑问的表情,一边从怀里取出了我委托的东西。 我抢着接过来,仔细确认,浮现出久违的笑容。 虽然委托支配者也可能到手,但是会产生不必要的警戒。这是暗地里想要的东西。 对于露来说,这也许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对我来说,却是生存的钥匙。 露的肉体没有产生疼痛的样子。判断是否违反奴隶命令的是露自己。 这意味着她没有将对我的协助看作是对支配者的间接攻击。 露四处张望,用颤抖的声音低声私语。 “那、那么……那件事就——” “啊,当然。在这一点上也只能让你相信,但我会遵守约定。” 露大概还没有信任我,听到我的话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可以看见她表情舒缓,肩膀也放松下来。安下心了吧。 我很弱小,但露更弱小。她不想战斗。这是她和生前的我,死之前一直反抗死亡的我的差异。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可怜人。 但是,没有时间游玩。需要准备。 “露。我马上回来。有些事要做,你在城镇的出口等我。” “啊——” 不听回复,我拿着东西从胡同里跑出来。 只有突然遭遇终末骑士团这点,必须要引起注意。 虽然和临死时一样处于穷途末路的状况,但我现在有能动的肉体。 不管是赌在支配者身上,还是赌在终末骑士团身上,都容我拒绝。 获胜的不是支配者也不是终末骑士团。 ——是我。 §§§ 大概是时间将近,支配者的样子十分阴森。他的表情异样地歪曲,从他后背感受到的力量有着连身为不死者的我都会退缩的邪恶。 伴随着他感情的高昂,作为奴隶的露也比迄今为止更加憔悴。她被怒吼着,只是按照支配者所说的那样协助实验。 然而,我要做的事情没有改变。 我也不进行战斗训练,而是只是遵从支配者的指示,收集死亡的力量。 第二次从哈克处收到的货物果然也是同样的黑牙。 到底要用在什么地方呢。虽然我没有知识所以不知道,但是我要做的,能做的,我都做了。之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死灵魔术师和终末骑士团。支配者和森丽。到底哪一方会占上风呢? 不管事态怎么发展,状况都会改变。我感到自己因紧张而精神杂乱。 我能从这修罗场,从这胜率未免太低的情况中存活下来吗? 狩猎结束后,支配者少见地叫我过来。 “恩德。进行仪式。经过那个仪式——你,就会变成最强。变成最强的——死者之王。” “最强……是什么?” 这是来自心底的疑问。所谓最强是什么?如果进行这种仪式的话,能比拥有超自然力量的一级骑士更强吗?能胜过森丽,终末骑士们吗?能平稳地,不被任何人束缚地自由生活吗? 但是,支配者不回答我的问题。他用闪烁着喜悦的眼神对我说。 当然,这话语不求我能理解,一半是自言自语。 “但是,在那之前需要至少要变异成‘暗之徘徊者’。不,必须要。你在我至今为止所经手的不死者中无疑是最好的人才,但是尸鬼……还是太弱了。本来打算等待更上一级——‘低位吸血鬼lesser vampire>’的变异,看清器量之后执行,不过在一级骑士迫近的状况下不能期待这点。在这个时机,最后的不死者就是恩德,你,还真是幸运。” 低位吸血鬼。那是“吸血鬼”一步之前的不死者。 随着位阶变异的进行,会变得需要大量的能量,变异也会变得困难。 这对还未变成“暗之徘徊者”的我来说,还是很远的事情。 我的变异速度好像十分异常。如果,支配者的话语是真实的,本来要创造死者之王需要更为庞大的时间。他也太不急不躁了。 大概是几乎没睡,支配者的声音有些亢奋。 “你的灵魂——一直朝着黑暗坠落。我明白,变成‘暗之徘徊者’……还来得及。我的‘拂人迷途’不是那么容易破解的。恩德啊,杀戮,去杀戮吧!全力收集死亡吧!去吞噬尸体,玷污灵魂!” “…………啊,这是当然。” 我的没有动摇。只是,淡淡地回答。 现在对我来说,霍罗斯·卡门是完全的敌人。虽然不知道死者之王是什么,但是古今中外,死灵魔术师所进行的仪式绝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已经不容置疑。 “可恶,时间宝贵……他们要过来也是在白天。千万不要麻痹大意啊。” “这没有必要命令。” “好吧。恩德,回到安置所里!” 即使在这样的时候,支配者也没有疏忽命令吗。 我一半佩服的同时,遵从那个命令,返回安置所。在研究室协助支配者的露看向这边,不过没有长时间对视,又转过头去。交易已经结束了。 我还留着王牌。虽然出过一次,但十有八九还没被支配者发现。 使魔猫头鹰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支配者说还赶得上,还有时间。但是,那是错误的。 已经没有时间了。对支配者来说,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时间。 我已经做好了觉悟。对方也下定了决心。不是万全的,只有支配者。 于是,两天后,与平时不同的时间,支配者带着无数的骸骨骑士,脸色显得很差。 时间大概和我预想的一样。支配者用那渗透着无穷无尽愤怒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对我说——虽然不说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终末骑士团,那些家伙,来了。太早了……可恶!‘拂人迷途’不起作用,是哈克背叛了吗!?不,除此之外不作他想。终归是商人吗!为了金钱出卖了我吗!?” “……” 露被命令所束缚。还有我这样的监督。 就算是支配者,似乎也没有怀疑那样的奴隶。他双眸中昏暗地闪耀着强烈的战意。 “幸好,‘灭却’好像不在。只能击退了。想张开结界争取时间也来不及了。仪式还没有完成。那些家伙——直逼眼前。啊,好吧。阻止我夙愿的伪善者们。虽然‘死者之王’的确没有完成——但还是让你们看看我等死灵魔术师的奥秘吧!” 第四章 决战 第一卷第四章 决战 看着郁郁葱葱的森林,终末骑士团中的一名三级骑士,鲁弗里眯起了眼睛。 “不是陷阱,吗……” “我以为绝对有埋伏啊。” “结界没有起效。就是说我们也有同伴。” 森丽淡淡地说,然后把手里的信纸叠起来,小心翼翼地收在怀里。 信是邀请函。发件人不明的,支配者·霍罗斯根据地的地图。 鲁弗里会感到奇怪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到这里后,之前一直抱有的疑念烟消云散。 森林中张开的“拂人迷途”是强大无比的术式。 虽然没有物理屏障之类的效果,但是要对道路施加阻碍的话,没有比这更好的结界了。 只要这个结界在运行,森丽他们即使有一千人踏入森林,即使目的地仅在百米之外,也绝对无法到达。 穿越结界的正常方法只有一个。 接受认识道路的人的向导。如果有认识道路的人——引路人的话,这个结界就会失去效果。这是结界的弱点,也是“拂人迷途”这术式没有那么强大的理由。 并且,这个术式只有至少一个引路人在结界之外才能起效。 但是,这可是死灵魔术师的协助者。对方也知道自己处于被追踪的立场。他应该在以结界为中心一定范围内,但是要在短时间内找出仅此一名的引路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曾以为只能物理地将森林和结界轰飞。 森丽对内比拉承诺的一周的期限,一半是为了调查引路人,一半是为了让森丽自己做出轰飞森林的觉悟。 但是,已经没有必要白白扩大受害范围了。 给森丽的信虽然是简单的地图,但确实起到了引路人的作用。 可以感觉到在森林中张开的结界正欢迎着森丽她们。 并且,这意味着在死灵魔术师的阵营里,存在着森丽她们的伙伴。 自己有理解者。这个事实,给予了森丽力量。 即使将要与拥有强大力量的二级死灵魔术师展开战斗,森丽·西尔维斯还是保持着平常自然的模样。 毫不——恐惧。森丽她们全副武装。她们穿着能减轻一切物理攻击和魔法攻击的白色外套,覆盖要害的白银轻铠,身上戴着抵挡诅咒或精神污染的护身符。乍一看只是块布料的裙子也是用特殊的材料制成的战斗用裙子。 她们手持打磨过的各种武器,注视着深邃的森林。 终末骑士中的一人——以弓为武器的金发女骑士,西尔玛以迅捷的动作架起弓箭,用一刹那瞄准,把箭射了出去。以不死者弱点的银所制的箭簇,击中在一根树枝上停留的黑色猫头鹰——使魔的头,并将其贯穿。 “小心点。对方应该驱使着无数的不死者。” “啊?森丽,你什么时候站到担心我们的立场上了?我们会好好协助你的,你就和往常一样挥剑就行。” 听到同伴的话,森丽点点头,像往常一样,把身上蕴藏的祝福转换为更具效率的形式。 她纤细的身体迸发出能量,然后用手拔出了腰间佩戴的圣银之剑。 驱除黑暗的正之能量爆发出来,周围被光芒充满。于是,森丽她们,终末骑士团,开始向霍罗斯·卡门的根据地发起袭击。 §§§ 战争开始。这是光与暗、生与死、正与负的战斗。 大概是因为我是不死者,即使待在宅邸里,也能感知从遥远的彼方传来的巨大光之力。只是那力量的大小不是最先看到她们的时候感觉到的力量能比的。 此次的终末骑士团与那个时候不同。他们是来杀死支配者,然后杀死我的。 但是,身体却没有颤抖。 这是——觉悟。我绝对,无论付出任何牺牲,遭遇怎样的挫折,都要活下去。 问题只有——支配者。 即使那莫大的光之力迫在眉睫,支配者的表情也没有映照出丝毫的恐怖。 这是因为他内心的疯狂,还是——面对这种力量还有胜机呢。 担心之处只有这点。 支配者,用魔术性的力量与我缔结主从关系的支配者——绝对,必须要去死。 只要他还活着,我就连四处逃亡,苟且偷生的自由都没有。 我接受命令,跟着支配者走出宅邸。 支配者眯起眼睛,望向太阳,然后挥起手里握着的短杖,大声叫喊。 “…………啊,伟大的死之化身,被囚禁的灵魂,现在正是从地狱中苏醒,拒绝死亡诱惑之时。来吧,蹂躏——所有的生者吧。【死者的行军corpse parade】!” 不知不觉中,宅邸宽阔的庭院里,聚集起无数野兽的尸体。 狼、熊、猿、乌。其中也有是被我杀死,然后被支配者变成不死者的。 跟在后面的露瞪圆双眼,气喘吁吁。她身体颤抖,视线却离不开无数的死肉兽。 树木令人毛骨悚然地沙沙作响。明明太阳高照,气氛却不可思议地像是夜幕降临。 眼前待命的一具夜狼尸体咯吱作响,原本就很强壮的身体进一步膨胀。牙齿变大了一圈,两眼闪耀着血红的光芒。 变化在几秒内结束。我不由得退了一步。 支配者像指挥者一样挥动法杖。野兽们似乎配合着他,大声咆哮。 死者的军队。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词语。 我曾想着,要怎么拿现在所驱使的不死者和终末骑士团交手,真是不可思议。 强化。死灵魔术师不仅可以让尸体复活,还能加以强化! 支配者复活的不死者们,身姿完全改变了。 变得更大、更强、更凶暴,而且——更加亵渎。 从中所感受到的力量,不是之前所能比拟的。 也许是注入了过多的力量,弹飞的血肉四处飞散,腐烂的臭味飘散在周围。在倾泻而下的阳光中,昏暗的野兽们宛如非要吞噬太阳一般,表现出杀意。 这就是……死灵魔术师的战斗态势吗。没有信号。野兽们一齐冲向森林。它们轻易地越过围墙,消失在乌黑茂盛的森林中。 剩下的,只有因为支配者的咒文而变大、变凶暴的骸骨骑士们,以及什么都没有改变的我。 “争取点时间还是能做到的吧。最重要的术式还需要时间。” “不强化我吗?” 这是可怕的力量。如果不会失去理智的话,我也无论如何都想接受强化。 支配者向我露出白眼,然后回答我的问题。 “……那些,只是弃子。过大的力量会毁灭肉体。可不能破坏死者之王之器。” 原来如此……看来,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情。这也是当然,如果那么简单就能强化,支配者早就强化我了。 不过,果然从支配者那里还能学到很多东西。死灵魔术师是违法的存在。以这样的状态考虑将来的事也是没有意义的,不过,没有支配者就难以收集关于死灵魔术的详细信息。 真是……遗憾。 “那些家伙——看不起我。哼哼哼,让他们看看。材料已经集齐。这点必须要感谢哈克——对,杀死骑士们后再次相见的话,就把他变成优秀的不死者吧!!” 支配者叫喊着。化作异形的骸骨骑士们一动不动,等待支配者的指示。 所谓材料……就是,从哈克那里拿到的巨大的牙吗。结果还是不知道是什么牙,但是能让他有那样的自信,应该是相当强大的。 我也不想再扯上关系。我向一个人情绪高涨的支配者搭话。 “支配者,战斗之前希望你能把装备——‘影之护符’和‘常夜外套’,以及柴刀借给我。” “嗯……呣……” “反正没人使用吧?为了战斗这是……必须的。” 这是赌博。 尤其重要的是影之护符。那护符连终末骑士的眼睛都能欺骗,恐怕是相当贵重的东西。 为了今后能过上安稳的逃亡生活,绝对必不可少。 对于我的提案,支配者一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又马上大声咂嘴,然后说。 “……好吧。那些在我研究室的桌子里。恩德,拿到后马上回到我的身边。这是命令。我就在大厅里。” “好,明白了。感谢。” 我露出笑容,对他道谢,一个人向研究室跑去。 得到新的生命还不到一年。我全力在熟悉的宅邸中奔跑。 平常巡回的骸骨骑士恐怕全都集合了,全都不见了踪影。 研究室没有上锁。我还是第一次一个人进入这个房间。 但很遗憾,没时间了。支配者的研究室乱七八糟的。不太明白的药水和书籍,备用的法杖,原形不明的骨头随处散落。如果能一个人潜入,我都想折腾一番。 但是,我对其全部无视,从支配者的桌子里取出想要的东西。 影之护符,加上常夜外套。最后向用惯了的黑刃柴刀伸手时,却停住了。 外套有减轻日光的效果,影之护符能隐藏负面气息,可是柴刀——又如何呢? 我去镇上时,没有带着这把柴刀。 这把刀能轻易切断肉和骨头,无论挥动多少次刀刃也不会变钝,明显不是普通的柴刀。 或许是——被诅咒的柴刀?至今为止用了无数次,所以肯定对我的肉体没有影响。可是——终末骑士团能察觉负之能量。 迷茫只有一瞬间。本来——我就不打算战斗,所以不需要武器。不能贪心。 我有王牌。根据使用方法的不同能带来巨大效果的王牌。 我一直在计算着打出这张牌的时机。最初攻击支配者时没有打出,没有必要打出,这对我来说是幸运的。 我所持有的王牌。 那就是——生前的名字。 命名对魔术师来说是重要的行为。 他们用名字束缚人类,与精灵契约。所以支配者把我复活的时候,最先给本应是一片空白的我取了“恩德”这个名字。 但是,我记得生前的名字。支配者下达的命令中,存在着对我有强制力的和没有强制力的。 我对此抱有疑问,然后在复活几天之后察觉到了理由。 我,生前被叫了十几年不同的名字的我,鲜明地残留着那个时候的记忆的我,并不是“恩德”。 从那以后,我故意听从了支配者下达的全部命令。 即使命名失败了,我也是支配者创造的不死者。如果命令不含姓名,我也无法反抗。如果被命令说出生前的名字,那么马上就会泄露。 为了某一天,在致命的时机背叛支配者,我一直潜伏至今。 然后,那个时机到来了。 呼唤森丽,给她写信的——是我。 我用和露交易得到的“纸”和“笔”……赌了一场。 有不能和露交易的可能性,也有她途中变心的可能性。而且,因为不能直接把信交给森丽,所以也有可能信寄不到森丽那里。即使森丽收到了信,也有不马上行动的可能性。 但是,我在赌博中获胜了。信送到了森丽手上,森丽也马上率领同伴来杀死支配者。支配者创造死者之王的仪式来不及了。 误算有两处。一级骑士没有一起过来,以及支配者还有其他几张手牌。 战斗还没有结束。 我把一切都赌在了森丽身上。如果森丽在这里输了,我的身体就会再次被支配者囚禁,不能再次得到自由。但是,我如今所能做的事只剩下祈祷。 我披上常夜外套,把影之护符戴在身上。 我做出了以前习惯的深呼吸,然后朝着与支配者所说的大厅相反的方向跑去。 §§§ 不死者夜熊挥动巨大化的黑毛浓密的手臂袭击过来,而森丽用寄宿着祝福的剑将之砍杀。死者的军队宛如雪崩。恐怕,这就是原本生活在这个森林里魔兽的可悲末路。 它们每一只的能力都被过度强化了。 为了挥下爪子导致手臂上的肌肉崩落,混着血液的口水持续从大大张开的下巴中飞散开来。无视肉体崩溃袭击过来的身影,正像是从地狱复苏的恶魔。 森丽知道。 全都是忌讳的死灵魔术的力量。 但是,如果是以雇佣兵为对手还不好说,这种程度——还不能阻止终末骑士团。 森丽她们操纵的光之能量,祝福之力凌驾于黑暗之上。寄宿于剑中能成为斩裂黑暗的力量,寄宿于铠甲则成为隔绝死亡的防壁,而如果使之活性化就能提高身体能力。 因此,终末骑士团能以人的身体,对抗使用非人力量的黑暗眷属。 “死灵魔术师在这吗!?” “不在!可恶,居然能从远距离操纵这么多不死者吗!” 同伴们屏住呼吸,不断杀戮袭击过来的死肉兽。 光与暗。正与负。这边有属性的优势。所以,死灵魔术师用数量来填补这个差距。 由死灵魔术师的魔术,以灵魂的崩溃为代价而强化的不死者们的深渊又深了一层。即使是惯于净化不死者的终末骑士团,也会稍微感到棘手。 “森丽,暂时撤退吗?这些家伙,过段时间就会自灭啊。” “不能撤退。” “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这才是一级骑士候补啊!” 森丽马上作出回答,鲁弗里稍微流着汗,露出深深的笑容。 还有余力,但是可以看到同伴们的祝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终末骑士团所拥有的祝福十分庞大,但绝不是无限的。消耗掉的话要花费时间回复,如果枯竭,就会失去从黑暗的眷属保护身体的能力。 森丽几乎没有疲劳,但是鲁弗里他们持有的祝福只有森丽的十分之一左右。 现在袭击过来的不死者们不过是喽啰。 森丽像呼吸一样净化狼群,同时思考。二级死灵魔术师是无限接近黑暗之王的存在。不能认为只有死肉兽的军团而已。 有必要保存鲁弗里他们的力量。至少,让他们活着回去也包含在森丽的任务之中。 “一口气收拾掉。” “嗯!?等、等下,森丽。这些家伙还——” “师父的话,就会这么做。” 毫不犹豫。 森丽双手握住成为二级骑士时被赠与的武器——贵重的圣银所制的剑,开始祈祷。 她把剑刺进地面。将满腔的祝福汇集到剑尖,一口气使之爆发出来。 这是二级骑士被要求学习的使用祝福三十六种技术之一。 “【解放之光soul release】。” 纯粹的正之力化作光芒风暴向周围扩散。 没有破坏。打算挥下其豪腕的不死者熊,即使同伴死亡也不在意不停扑过来的不死者狼群全都无声地崩坏,化作尘埃。 毫不停歇地袭击过来的死者们甚至没有发出惨叫的时间,简直就像幻影一样地消失。森丽以无法形容的悲凉心情目送它们。 【解放之光】是最基本的技术。把正之能量扩散到广大范围填埋不死者们的深渊,给予它们安息,这是终末骑士之所以是终末骑士的力量。 几乎不可能防御,如果以大量低级的不死者为对手,没有比这更强力的术式。 恢复寂静。污浊的空气被净化。内比拉把方才挥舞的锤矛扛在肩上,愉快地吹着口哨。 “一次性净化那么多不死者……不愧是二级骑士大人。” “我判断继续消耗下去更加糟糕。” 森丽从大地上拔出剑,数次握住手掌,确认身体状况。森丽连眼睛都没眨,只是点了点头。 【解放之光】虽然强大,但因为一次释放出大量的光之力,比起向武器注入祝福进行战斗消耗更大。因此,终末骑士为了温存有限的祝福,最初会学习操纵武器的方法。 但是,森丽所拥有的祝福量得到了一级骑士的保证。 因为一次放出了大量的力量而产生了轻微的疲倦,不过马上就消失了。 还能战斗。力量的减少还不到一成。 森丽用紫色的眼睛,凝视森林的前方。 被黑暗侵蚀的灵魂依然存在。必须给与救赎。 “没问题。对霍罗斯来说,我们的袭击应该是出乎意料的。在他重整态势之前让这一切结束。” 同伴们认真地点头,回应森丽的话语。 马上就找到了宅邸。 被高高的栅栏包围,隐藏在郁郁葱葱的森林中的宅邸有一种令人不快的氛围。 用力撬开紧锁的大门,进入其中。栅栏的内侧,广阔的庭院中,散发着浓郁的死亡余香。 但是,只有宅邸中散发出不死者的气息。 恐怕,刚才袭击过来的死肉兽就曾放养在这个庭院中。森丽一瞬间想到死去的狼群在庭院里来回奔跑的样子,皱起形状姣好的眉毛。 强大的魔术师由于自身蕴含的庞大的力量,有着强烈的气息。从宅邸中溢出了幽暗的魔力。魔力的强度在森丽至今为止战斗过的对手中也能毫无疑问地排进前五。 在里面。毫无疑问,霍罗斯·卡门就在那宅邸里。 即使知道宿敌终末骑士团的到来,还是傲慢不逊地等待。 “嘁。明知道我们会来,却没有选择逃跑。区区胆小怕事的死灵魔术师,明明现在自己就要变成尸体,还真是自信满满啊。” 内比拉像往常一样,浮现出野性十足的微笑。 但是,他的脸色比平时稍白。他正在被霍罗斯的邪恶吞噬。 “害怕吗?” 听到这不由自主说出来的话话,内比拉一瞬间瞪圆了眼睛,又马上咬紧了牙关。 他挥动只有尖端是用祝福的银所制成的锤矛,粗野地大喊。 “唔……你在对谁说话。我可是终末骑士啊?而且,比森丽你当得更久。这种程度的对手,我遇到过无数次。你只要担心你自己。抗下霍罗斯的绝招,可是你的工作!” “……明白了。交给我。” “真是的。虽然知道你的性格,但是对前辈的敬意还不够啊。” 仅仅这样,对战斗大概不会产生障碍。正如内比拉所说,森丽的伙伴都是在“灭却”之艾培的手下积累了战斗经验的猛者。即使从死灵魔术师的力量中感到威胁,也不会退缩。 宅邸之外没有其他不死者的气息。那就是最后了吧。 霍罗斯打算在这栋宅邸里解决一切。 宅邸的门像是在挑衅,大大地敞开着。 森丽集中精神,活性化·变换流淌于全身的祝福,提高身体能力。 鲁弗里他们也不去感受至今为止的疲劳,同样使力量活性化。 如同死灵魔术师通过收集死亡而得到强化一样,属于光的人有着光的加护。没什么可怕的。 于是,森丽她们,终末骑士团侵入了宅邸。 §§§ 漫长的道路。苦难的旅途。但是,终于看见了前方。 成为二级死灵魔术师已经过了五十年。 死灵魔术师的夙愿——死者之王。伴随着死者之王诞生,霍罗斯·卡门会正式成为这个世界最强的存在之一,一级死灵魔术师。 终末骑士团会在现在,在这个最好的时机里做出袭击绝对不是偶然。 他们在无意识中感觉到,最强黑暗之王的诞生。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阻止。 在研究的最后关头能得到恩德这一卓越的人才真是幸运。 他那成长的速度,器量的大小,在霍罗斯长久的死灵魔术师生涯中都是最高等级。 去取装备的恩德还没回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花了这么多时间吗…… 但是,支配者作为他的生身父亲,知道恩德就在附近。虽然头脑有点好这点令人不安,但是下达过命令。做完了要做的事情就会回来吧。 霍罗斯必须把精力集中在击退终末骑士团上。万一现在失去了那个恩德,就不知道下一次得到那种程度的不死者要花多少个十年了。 一级骑士很强大。灭却之艾培是霍罗斯的宿敌。霍罗斯为了集中于研究而放弃了扩张军队,现在这种情况打不过艾培。但是,不用担心。艾培并不在。一次。只要击退他们一次就好。 本来打算等待下一次位阶变异,但若以那个恩德的才智,即使是尸鬼仪式大概也会成功。只要仪式成功,那留在这森林也没什么意义了。 霍罗斯浅浅切开手掌,使用自己的血液描绘魔法阵。 这对人类的霍罗斯来说是负担,但外出的不死者在这短时间内却全灭了。 艾培应该不在,不过敌人比预想要强。该说不愧是灭却的弟子吗。 霍罗斯·卡门使用了他至今为止所得到的全部。 这就是——所谓最后的试炼吗。 霍罗斯盯着害怕地听从指示的奴隶。准备已经妥当。已经不需要奴隶的协助了。 “露,你也要给我工作啊……” “……!?” 露受到霍罗斯的视线,脸色苍白,退了一步。 瘦小的手脚和身体。那双眼睛深深地凹陷着,头发也没整理好。服装也破烂不堪,连一只“骨人”都不如,是真正渺小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力气了。可以说是与奴隶相称的奴隶。 霍罗斯第一次对奴隶露出了笑容。 “即使是脆弱的存在……也有所用处。他们力量的源泉就是生命本身——祈祷和自豪。如果将其玷污,他们的力量就会减少。” “你、你要——” 露的话语就像是细小的哭声。 霍罗斯虽然微微动了一下眉毛,但他重新打起精神,下达了命令。 “我不记得允许过你提问……不过,算了。这就是——最后了。这是命令。露。露·多雷斯啊。和骸骨骑士一起——迎击终末骑士团!” §§§ 森丽她们走在感觉不到生者气息,鸦雀无声的宅邸里。 在神圣光芒照耀下的狭长走廊,令人毛骨悚然。 黑暗的气息越来越强。浓密的瘴气让人呛得慌,如果是不习惯的人,闻到就会无法行动。霍罗斯·卡门在图谋着什么。森丽无法判断那是不肯放弃的垂死挣扎,还是蓄谋已久的长久计划。 但是,这点一开始就知道。对手是狡猾的死灵魔术师,在漫长的岁月中存活下来的邪恶魔术师都拥有一两张王牌。 包围整座宅邸的瘴气一点一点地削减着森丽她们身缠的祝福。虽然不至于侵蚀到肉体内部,但是这里已经等同于敌人体内。 有种好像整个世界都被黑暗笼罩的错觉。 森丽的感官已经没有在正常发挥作用。 虽然知道不死者近在咫尺,能大概明白方向,但是不知道距离几米。现在就感觉是被蒙住了眼睛,塞住了耳朵。 在这种状态下能依靠的只有五感。只能向着浓烈的黑暗笔直前进。 房间有很多,但是内部却没有任何气息。 应该最优先考虑的是霍罗斯·卡门。恐怕是在最深处等待着吧。 “嘁。正如艾培师父所说,真是个麻烦的死灵魔术师。也许……会出现吸血鬼之类的?” “我觉得……应该不会。小心谨慎的二级死灵魔术师会使役危险吸血鬼的可能性相当低……不过低位lesser的话说不定会有。”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罢了,森丽。你太认真了啊。” 内比拉皱起眉头,摆出吃惊的表情。 “但是…………对了。如果,万一,吸血鬼出现了——也许撤退比较好。” “吸血鬼”是特别的不死者。虽然有着许多的弱点,不过它比起变异前,有着极为异质的能力。 强大的臂力,加上即使失去大部分肉体也能够完全再生的超再生能力,还拥有超越人类的高智力。但是,最重要的,那不死者最异质性的地方,是对魔术也有很高的耐性。 因此——死灵魔术师不会轻易把自己的不死者部下变成吸血鬼。 吸血鬼对魔术具有很高的耐性。这耐性对死灵魔术也是同样。 由死灵魔术师培育的吸血鬼常常会杀死创造自己的父母。 他们因为拥有比人类优秀的能力而看不起人类,因为拥有人类没有的弱点而嫉妒人类。据说,拥有极大死亡力量的吸血鬼,有时甚至能无效死灵魔术师的特权“命令”。 那怪物本来就不是人类能够完全掌握的东西。吸血鬼被称作是死灵魔术师产生的诅咒中最大的祸害。 因此,越是长寿聪明的死灵魔术师,就越不会制作吸血鬼。 会制作吸血鬼的死灵魔术师,只有没察觉到那是自己无法控制存在的愚蠢的三级,以及甚至拥有力量和自信能操纵那个存在的的一级死灵魔术师。 吸血鬼是有时能单枪匹马杀死三级骑士的怪物。如果在对死灵魔术师战斗中出现,推荐暂时撤退,重新推敲作战策略。 但是,没必要担心。如果霍罗斯真的操纵着吸血鬼,应该会更具进攻性。 因为使用那极其害怕阳光不死者的时机是很重要的。 忽然,那个时候,森丽的耳朵捕捉到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轻微脚步声。 她停下脚步,抬起头,用伶俐的瞳孔朝着光的方向。不是错觉。 “等等……来了。” 鲁弗里他们也同样停下了脚步。 脚步声相当的多。传来咔嚓咔嚓地硬物摩擦金属的声音。 森丽从那声音中想象敌人的真面目,把力量注入手握的剑中。 然后,那些身影从通道的对面出现了。鲁弗里略微咂嘴。 “……红骨人scare crimson的骑士吗。” “数量很多。” 染红的骨之骑士发出尖锐的声音蜂拥而至。其数量之多,多到无法在狭长的通道横向排列。 所谓红骨人,是骨人被死灵魔术师施加暗之祝福而变成的特殊存在。被强化,染红的骨人拥有对终末骑士施展的祝福的耐性,是就算正在被净化也会毫不犹豫袭击地过来的恐怖存在。 尽管如此,如果全力使用【解放之光】,就能贯穿身缠的暗之祝福,将之净化。 但是,敌人的目的很明显是消耗森丽她们的祝福。 内比拉凝视着从过道上跑过来的红骨人骑士scare crimson knight,用恫吓般的低声说道。 “喂,森丽。别使用啊。” “……我明白的。” 这还不是敌人的真正实力。如果想要将眼前的军队连同暗之祝福一起轰飞的话,即使拥有强力的祝福的森丽也会有相当大的消耗。如果要保存力量,就必须要逐个击破。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从背后也同样传来无数的脚步声。西尔玛尖锐地叫喊。 “唔……啊,被夹击了!!” “我可没感觉到气息啊……是用结界隐藏了吗!?” 无数的红骨人骑士从方才经过却没有进入的房间中涌现出来。它们的躯体由金属铠甲保护着,穿着臂铠的两手握着剑与盾。 那兼备慎重和气势的步伐中确实存在着技术。恐怕,这些曾是擅长战斗的雇佣兵的遗骨。西尔玛瞄准头盖射出的银之箭矢,被红骨人骑士用剑轻易切断。 虽说应该有个体差距,但是居然拥有这个数量的战士的遗骨,实在是—— “小心。” “你在,跟谁说话啊!” “我们上!” 即使被铠甲保护着,即使因为暗之祝福而得到加强,对方也是不死者。 如果使用施加了祝福的武器,一击就能将其净化。听到森丽的话语,同伴们迅速散开。 森丽把后方交给同伴,用闪耀的剑砍向从前方袭击过来的骨之骑士。 锤矛把骨头的身体连同铠甲一起打碎,注入了祝福的箭矢射进甲胄的空隙中,净化了邪恶的存在。 虽然森丽等人擅长打倒暗之眷属,但并不意味着不擅长对人战斗。 红骨人骑士有着强力的武技,但不知后退。这是被操纵而特有的弱点。 战况对森丽她们有利。同伴中没有人受到重伤,已经净化了超过二十具骑士。地上散落着无数被净化的红骨人骑士曾装备的武具。 “可恶,太多了啊!到底有多少具啊!” “闭嘴,去打倒它们!” 但是,即使打到这个地步,敌人的数量也几乎没有减少。 袭击过来的骨之骑士们的势头毫不停歇,它们一边踏碎同伴的武具一边挥下的利剑。如果被正面击中,就算是强化了身体能力的终末骑士也会负伤。 瘴气一点点地削减祝福。同伴的脸中透露出疲劳,森丽脑海中闪过些许忧虑。 敌人究竟拥有多少士兵?是不是暂时先回到镇上重整旗鼓比较好?。 另一方面,敌人作为不死者是不存在不安的。 “可不要着急啊!” “唔……” 听到鲁弗里的话语,方才想着必须释放【解放之光】的森丽咬紧了嘴唇。 她用圣银之剑承受住挥下的刀刃,用被祝福强化的脚力往前一踏,切断对方所持之剑。刀刃贯穿了铠甲,红骨人骑士的身体化为尘埃,分崩离析。 状态每况愈下。祝福不是无限的,体力也不是无限的。 虽然五个人可以想办法对抗,但要是有一个人倒下,形势就会更加恶劣。 鲁弗里他们担心着森丽的消耗情况。但是,森丽也担心着同伴的消耗情况。 没有判断的时间。红骨人骑士与在森林中交战过的不死者不同。 如果在这里用【解放之光】净化军队——之后,还能使用几次? “我没事。我还留有力量。” “唔……” 鲁弗里他们没有回答。 只能这么做。虽然按照对方的意愿行动很让人不爽,但是凭借三级骑士的【解放之光】来净化这么多不死者是不可能的。 森丽做好觉悟,将正面袭来的骑士打败,把祝福之力注入剑身。 在打算解放力量的瞬间,森丽的眼里映出了意想不到的人。 骸骨骑士之中混入了一名女孩。她脖子上缠绕着黑色的奴隶证明,脸色苍白地望向这边。 判断只在一瞬间。她依然把过剩的力量注入剑中,爆发出光芒。 “【解放之光】!” 强烈的虚脱感让手掌颤抖。 倾注的过剩力量化作耀眼的光芒,穿梭在狭窄的走廊中。 接触到光芒的红骨人骑士一瞬间化为尘埃。就算是暗之祝福,也不能从那席卷而来的光芒风暴中保护骨人的身躯。 光芒消散。铠甲和武器掉落的声音在回响。森丽的膝盖快要失去力气,不过通过向丹田注入力量总算是承受住了。 森丽睁开紫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确认状况。 刚才还有着令人惊讶数量的红骨人骑士如今却连一具都没剩下。在失去其中身体的武具散落的走廊中,只有一人,森丽在释放净化之光之前看见的女孩,一直站立着。 她右手中握着和红骨人骑士的武器相比太不可靠的匕首。 【解放之光】是针对不死者的技能。不会伤害人类。 森丽虽然理解这件事,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看起来比森丽还要年轻几岁的女孩。黑发,脸色不好。大概是没有好好吃饭吧,她的身体就算是奉承也说不上匀称。混于不死者之中,就是说八成是霍罗斯·卡门的奴隶。 这时,森丽睁大了眼睛。那张脸有印象。记得前几天在镇上看到她身体不舒服,所以给她施加了回复魔法。 女孩发着呆,目光向左右看去。森丽慢慢用深呼吸调整了先前一不小心就会变得慌乱的呼吸。 黑暗的气息还没有消失。但是,红骨人骑士好像到此为止了。 全身感到沉重的疲劳。但是,并不是不能战斗。 面前的人——名字确实是……露来着? “蠢货!森丽,你怎么用了那么庞大的力量——!” “已经……没事了……” 露步履蹒跚地走近。幸好,似乎没有受伤。 森丽想要抱住她,伸开双手。就在手正要碰到她瘦骨嶙峋肩膀的瞬间,她右手垂着的匕首突然跳了起来。 看起来不锋利的深灰色刀刃瞄准了森丽。 这攻击太过拙劣。速度缓慢,而且握着的手在颤抖。 这一击且不必说万全状态,就算森丽刚刚使用了力量,变得疲劳困乏也能轻易接住。 森丽的意识一瞬变得空白,但马上又恢复了冷静。森丽迄今为止讨伐过许多暗之眷属,可以随便选择避开或者接住门外汉的一击。即使身体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到伤害,那瘦弱的手臂也不可能给被祝福守护的森丽带来致命伤。 森丽扭动脖子,让身体偏离匕首的轨道。刀刃从森丽正旁边划过。 然后——露在森丽眼前,被高高轰飞。 想要抱住她的手臂扑了个空。接着咚地响起了柔软的东西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露倒在地上。她的胸口被一支银箭穿透。那是西尔玛的箭。 她没有血色的嘴唇中流出混杂血液的口水。她的手脚微微痉挛。 森丽的思绪一瞬变得空白,急忙跑了过去。但是,这明显是致命伤。 生命正在流失。森丽只能目睹其发生。 西尔玛用混杂着愤怒和悲伤的声音说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你居然毫无防备地让死灵魔术师的手下接近,到底在想着什么啊?” “啊……这次……西尔玛是正确的。就算只是个奴隶,就算看起来人畜无害,也不知道受到过什么训练。你应该也知道,有位终末骑士同情被死灵魔术师囚禁的人,却被变化成怪物的那人吞噬的事情。” 鲁弗里的话语左耳进右耳出。能理解语言的意思。但是,却没有进入脑海中。 森丽抱起露几乎没有肌肉的身体。人类的身体轻到让人无法想象。 森丽十分明白。死灵魔术师是脱离人道,制造悲剧之人。 森丽作为终末骑士目睹了许多悲剧。无法救助的人数不胜数。 内比拉用残酷无情的眼神俯视即将死亡的露。 “救助可不是我们的工作。我们的工作是——毁灭,防范悲剧于未然。” “……” 终末骑士是残酷的。对与魔鬼战斗的终末骑士来说,温柔有时会成为障碍。恐怕,即使是一级骑士,拥有凌驾于森丽的战斗能力的艾培站在这里,结局也不会改变。 对于与玩弄灵魂的死灵魔术师战斗的终末骑士来说,死亡就是救赎。 被抱住的露微微张开嘴唇。能听到的只有呼哧呼哧的呼吸声。 眼泪从她双眼中溢出。然后,露最后露出了少许的微笑,闭上了眼睑。 她的身体失去了力气。森丽颤抖着双手,把依然温暖的身体放在地上。 她用力咬住舌头,压抑着感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握住剑的手开始发白。力量回应感情涌现出来。 谁都没有触碰森丽。只是,静静地对森丽质问。 “能战斗吗……?” “打倒霍罗斯之后……给你立墓。” 森丽用颤抖的声音轻轻说着,然后咬紧牙关望向前方。 死灵魔术师一直在宅邸的中心——宽敞的大厅内静静地等待着森丽她们。 在红骨人骑士大军之后,没有出现新的不死者。但这明显不是最后一招。 霍罗斯·卡门是个年老的男人。他身后跟着两具拿着什么东西的骸骨骑士,悠然地站立着。 他脸上刻着皱纹,头发被岁月染成雪白,只有眼睛闪闪发光充满着生命力。身躯高大,全身被漆黑的长袍覆盖,右手拿着短杖。 作为师父的艾培由于满溢的正之能量而年龄不详,不过眼前的男人因为另外的原因也不知晓年龄。 凝视那浑浊的眼睛,心情就像是在窥视无底的黑暗。 铺设的绒毯上描绘着奇怪的血之魔法阵。看到那邪恶的气息,鲁弗里他们屏住了呼吸。 魔术师发出沙哑的声音。 “终于,来了吗……终末骑士团……驱除我的下仆到达这里,可怕的人啊……” “霍罗斯·卡门。我作为终末骑士团之一,以森丽·西尔维斯的名字……来将你杀死!” “哼…………看来,露起到了作用啊。” “唔!!” 霍罗斯·卡门听到森丽的话语,天敌终末骑士团的话语后,却没展现出丝毫动摇。 说服是不可能的。想逼问他露的死状也不可能。 眼前的存在与露不同。这是自己进入邪道的,完完全全的邪恶。 没有踏出一步。不是因为恐怖。是因为霍罗斯·卡门还有着绝招。 现在的霍罗斯乍一看好像没有防备。但是那是错误的。 迄今为止从未感受过的负面气息在这座大厅内弥漫着。霍罗斯·卡门发出叫喊。 “但是,我的术式已经完成了。这里——已经是异界。阻碍我夙愿之人啊——把我的死之力——充分地烙印在眼中,然后去死吧!” 地面、空气,在震动。两具骸骨骑士突然破灭,手里拿着的黑色物体飞向魔法阵的中央。 ——而且,那东西有着意想不到的形状。 森丽理解了。那是——牙。两颗巨大的牙。 鲁弗里他们露出苍白的脸色后退一步。大概是察觉到了术式的真面目。 黑暗以牙为中心聚集起来。长着锐利的钩爪的手臂,遮挡阳光的巨大翅膀,咬碎万物的牙齿,以及闪耀的瞳孔开始成形。霍罗斯·卡门高声大笑。 “哼哼哼,看吧!这正是——我等死灵魔术的奥义!” “荒唐……只用两颗牙就——” 总是飘飘然的内比拉仍然紧握着锤矛,但是身体却因战栗而颤抖。 这确实,在森丽迄今所见的死灵魔术中也可以称为极致。 本来,从尸体中创造不死者时,需要大部分的残留。至少,森丽没听说过只用两颗牙就能创造出不死者。 那是——黑色的邪龙。 翅膀、牙齿、爪子,以及巨大的尾巴。覆盖体表的光滑皮肤及其下明显浮出的血管。用纯粹的黑暗补充失去的血肉,它的身体高到宅邸都容不下它。 它的头轻易冲破天花板,阳光照耀着它黑色的身体。 邪龙发出了咆哮。简直就像——反叛太阳一样。 “去吧,去杀戮吧!死之守护者,冥界的看守啊!” 多么——邪恶。这到底,钻研了多长的时间。 龙发出咆哮。构成那漆黑存在的负之能量,远远凌驾于森丽曾经交战过的吸血鬼。恐怕,它比生前还要强。 大大张开的口中聚集破坏的能量。力量的汇集只有一瞬间。 漆黑的能量回旋着,就像世界破了个洞一样。 然后,火焰被释放出来。 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化作光线,吞噬森丽她们。这是,模仿了幻兽中的最强种——龙的力量breath。 鲁弗里咬紧牙关。但是,森丽没有丝毫慌张。 只是像往常一样集中精神,凝视迫近的死亡,向剑注入全部的祝福。 曾在艾培门下钻研。学会光之力量,知晓自己的使命。 然后,二级骑士,森丽·西尔维斯向迫近的黑暗正面挥舞手持之剑。 “【灭却photon delete】!” “唔!?” 从剑身溢出的光化作了一道流星,吞没了黑暗的火焰。 就这样单方面地熄灭火焰,向前突进,消灭了邪龙的半边身体。 身体脱力。因为疲劳产生了激烈的头痛。身体快要垮掉。 但是,唯有那双眼睛紧紧盯着霍罗斯·卡门。 【灭却】。这是森丽的师父,一级骑士中也是最强大的艾培的招数。 将庞大的祝福之力在一瞬间汇集,然后释放出来。虽然简单,却蕴含着屠杀一切暗之眷属的可能性。完全就是蛮力的技能,但是这也是对森丽来说最为相称的技能。 消耗的力量马上回复,身体轻快了不少。这是体质。作为师父的艾培,把森丽的体质、身上寄宿的庞大力量、立马就能回复的祝福之力,称为“不断攀升的灵魂”。 这是神赐予森丽的,为了让她成为终末骑士而赐予的祝福。 悲剧、愤怒给了森丽力量。力量回应感情不断涌现。 虽然在途中消耗了力量——但只是轰飞死灵魔术师的话足够了。 迄今为止,森丽从未在在战斗中用尽过祝福。 “荒唐……这力量——是那男人!?” “很抱歉,给我去死吧!” “你……难道,是一级骑士吗!?” “正要成为。” 这绝不是为露复仇。也不是迁怒。 这只是,身为终末骑士的森丽·西尔维斯被下达的神谕。 失去一半身体的邪龙,凭借霍罗斯的力量再次取回了它的肉体。 森丽面向它,再次把祝福汇集在剑上,放空一切,猛力挥下所持之剑。 邪龙发出咆哮。面对仿佛要用黑暗遮盖世界的强烈死亡气息,背部不禁产生恶寒。 光与暗是相反的力量。死灵魔术师操纵的死之力会给生者带来精神上的影响。 本来,这力量对有强大光之力守护的终末骑士是没有效果的,但是那头龙的力量过于强大。如果这里有普通的人类,他就会因为本能而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强大。不在一个层次。 望见它第一眼,就知道它的力量有多么庞大。在霍罗斯创造出邪龙的时点,森丽就理解了他比以往战斗过的任何二级死灵魔术师都具有更为绝对的力量。 恐怕,作为触媒而使用的那些牙原来也属于相当强大的龙。但是,不死者的力量受到术者力量的影响。森丽跟着艾培,支援过许多次一级死灵魔术师的讨伐,但是在邪龙背后操纵的男人也许持有比一部分一级死灵魔术师还要强大的力量。 身体本应被破坏的邪龙已经重复三次,毫发无伤地再次站在森丽她们面前。祝福之力最适合对抗暗之力的。但即使有这个优势……恐怕三级骑士也是赢不了的。二级骑士也不行。 他瘦弱的身躯中迸发出庞大的骇人魔力,从中可以感受到他长久以来的执妄,仍未成为一级死灵魔术师真是不可思议。 感谢送来让结界无效化书信的人,让我们能赶上。 作战已经决定好了。鲁弗里他们是长久以来一起行动的同伴。不需要言语交流。 鲁弗里和内比拉手持驱魔圣银所制的武器,在森丽左右承受攻击。西尔玛把箭矢瞄准霍罗斯。沉默寡言的魔术师艾多利安小声吟唱咒文,张开防止黑暗侵蚀的结界。 这个等级的不死者就算打中弱点,力量不足也难以造成有效的伤害。瞄准霍罗斯的箭矢也被邪龙伴有物理冲击的咆哮弹开。邪龙挥下尾巴,像影子一样的巨大身躯中伸出锐利的触手。内比拉和鲁弗里将之切断、扫开,邪龙却不痛不痒。而且就算身体的大部分被轰飞,也能靠——死灵魔术瞬间回复。 只有森丽能打倒它。 霍罗斯即使面对天敌,即使邪龙被消灭三次,傲慢不逊的态度仍没有丝毫改变。 不论如何也要在他成为一级之前打倒他。 赢。能赢。森丽不是孤单一人。 “灭却之艾培,老不死的,还要来阻止我的霸业吗!” 霍罗斯藏在邪龙后方,愤怒地大声叫喊。听到他的咒骂,森丽想起了师父的话语。 霍罗斯·卡门似乎是师父有着长年纠葛的对手。 师父无数次把他逼入绝境,却又让他极限逃脱。 这次委托森丽她们进行讨伐,也有虽说还留存着力量,但是逐渐年老的英雄把使命托付给下一代终末骑士的意义在里面。 闭上双眼集中精神。倾注全力,把思念寄于剑中。 同伴们正拼尽全力承受邪龙的攻击。于是,森丽再次解放了力量。 “【灭却】!” 全身脱力。集中精神放出的含有破坏属性的光之奔流比起先前的还要更为巨大。光芒像贯通纸片一样轻易地贯穿了邪龙,保持势头吞没了后方的霍罗斯。 光芒消散。【灭却】这招是把祝福变换为破坏能量,因此能对不死者以外的生物也造成伤害,可以说是祝福攻击的极致。 据说师父,同时也是招数开发者的艾培能用这力量摧毁一座城堡。 但是,霍罗斯·卡门的邪恶气息没有消失。同伴们的表情也没有大意。 本应被轰飞的霍罗斯却无事地浮在空中,他的长袍也没有一丝损伤。 承受了不死者也不能再生伤害的邪龙也再次再生。 内比拉带着急促的呼吸吐出一句话。 “【转魂之术】……该死,真够麻烦的!” 这是把灵魂分解转移进而操作因果,从而免于死亡的死灵魔术的奥义之一。 而且,不把支配者杀死邪龙就会无限复活。 有做过预想,操作邪龙,从师父手中无数次逃脱的魔术师不可能不会使用那个术式。 但是并不是不死之身。只要持续毁灭霍罗斯,直到灵魂分解数量的次数就行。 对方的消耗也很剧烈。操作邪龙,令其复活应该都要消耗庞大的魔力。 心脏跳得厉害。反复释放祝福带来的疲劳反而让全身洋溢着不可思议的高昂。 看来这会是持久战。森丽重整呼吸,不动声色地把新的力量注入剑中。 “没问题。消灭到消灭为止。” “别小看我,小子!” 霍罗斯从怀中取出什么东西,撒向四周。那是微小的——古老的白牙。 牙齿一落到地面,就瞬间变成了身穿铠甲的骨人。 古老的魔法,“龙牙兵”。它们不是不死者而是一种魔像。这是应对终末骑士的策略吗。 邪龙以它的巨大身体突进而来。无数的魔像从左右袭来。 它们以森丽为目标而来。但是不足为惧。 同伴们向前去迎击它们。 森丽把牵制托付给同伴,冷静地后退,然后大声激励沉重的身体,集中精神于集蓄力量。 §§§ 甚至能抹消阳光的凌厉光芒无数次闪烁。 愤怒的咆哮让森林颤动,仅仅进入耳中身体就因为本能的恐怖而颤抖,预感到死亡。 光芒将宅邸轰飞,从中溢出的黑暗将世界蹂躏。 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插不上手,会被讴歌为神话的战斗。 我潜伏在宅邸后面森林中不远处生长的大树上观察情况。 死灵魔术师能察觉下属不死者的所在。精度好像没那么高,但是离远了说不定会被支配者注意到,所以不能离宅邸太远。 直到支配者——死亡为止。 支配者所创造出来的是漆黑的巨龙。恐怕,那些牙是触媒。邪龙有着让人想起黑暗本身的黑色肉体,加上像血管一样遍布全身的肌肉。它像影子一样伸长的尾巴轻易破坏了宅邸,从口腔吐出的黑色火焰像波浪一样吞噬烧尽周围的一切。 那怪物与至今为止我看到的支配者操纵的不死者有着天壤之别。 它的灵魂以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令人想起能吞噬光芒的深渊。它的一切都不同凡响。如果我事先知道支配者有那样的王牌,我大概会更加慎重行事。 但是,能让身体颤抖的光芒轻易地消灭了那漆黑的巨大身躯。 仅是擦过我就能让我死上一百次。能让我这么确信的庞大正之能量抹消了暗之气息,燃尽了邪龙庞大身体的大半,吞噬了在龙之后的支配者,尽管如此还是没有停下,从我潜伏的树旁几米之处贯穿过去。 释放出那光芒的只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森丽。 森丽在甚至能轻易吞噬世界的巨大的龙面前也没有一步退缩,挥动手中之剑。她身上蕴含的正面能量随着每次射出减少,但马上像得到补充一样恢复原状。 她的身姿正可谓是英雄。支配者深不可测,但森丽也深不可测。而且,如果二级骑士就有这样的水平,那么一级骑士是这样强大的存在呢。 被轰飞大部分身体的邪龙却在一瞬间重生,恢复了原状。本应消失在光芒中的支配者也安之若素。支配者的怒号和森丽同伴的咆哮交织在一起。 我无法判断是优势还是劣势。 我很弱小。我在在场的成员中出奇地弱小。不管是受到龙尾的攻击还是受到光的一击,我都会化作灰烬消失。成为尸鬼而得到的再生能力和身体能力都无济于事。 但即使看到这个景象,我也保持着冷静。我早就理解了自己的弱小。 只能这么做。而且这个判断是正确答案。 即使诱发了强袭,战况依然处于胶着状态。如果再给支配者准备时间的话,支配者也许会轻易地打倒森丽。 终末骑士是最强的。在病床上阅读的故事中,无数次读到的他们活跃的描写给了我这种认识。 在我的计划中,森丽她们应该能更轻易地杀死支配者。就算支配者拥有一百二十条命,她们也应该很善于与那种死灵魔术师战斗。 森丽她们以精细的合作来应对操作暗之龙的支配者。森丽的攻击会有其他成员的支持。而这和我想象中的终末骑士的战斗不同。 我系上常夜外套的领口,握紧影之护符。 我没有赌在支配者身上。我赌在了森丽身上。我为了森丽的获胜做出了最大的努力。 我判断比起狡猾而又拥有绝对命令权的支配者,还是从终末骑士手中逃走比较简单。如果是作为尸鬼的我,即使在阳光下也能行动的我,拥有理性的我,用护符隐藏负面气息的我,就能避开终末骑士团。 我赌上了一切。万一支配者获胜了——支配者就会对没按照命令马上返回的我产生怀疑。那时就只能在他想到命令无效这件事之前,赌他消耗剧烈而施展攻击。 声音没有停下。我成为不死者后居住了将近一年的宅邸正在崩塌。 被炎、被光、被剑、被龙的一击所击溃。 我不动声响地看着那景象,想起了和露的约定。 日照当空。于是,那个时机终于来临了。 邪龙大声咆哮。地面颤动,空气颤动,甚至让人以为世界产生了龟裂。它的眼前,仅仅一瞥感觉就会坠入深渊的暗之能量聚集起来,闪烁着光芒。 其中蕴含着执念,想要凭借这一击做出了解。 森丽她们已经满身疮痍,怎么看都不像能承受这一击。 声音响彻在静静潜伏的我的前方。 我屏息凝神,但是撕裂黑暗的声音响彻四方。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嗯!?” 森丽第一次发出了咆哮。白银之剑闪烁着光芒。 光与光碰撞,决出了胜负。甚至没有抗衡。 从白银之剑中放出的让人联想到另一个太阳的格外巨大的光芒,吞噬了黑暗将邪龙烧尽。 那是奇迹。 邪龙的吐息竭尽了全力,但是森丽的喊声承载着生命。森丽那样连续射出了能量,不可能还操纵如此巨大的力量。但是,森丽却做到了。 邪龙立即展开了巨大的翅膀,大概是想保护支配者,却无可奈何地化作尘土消失。 光芒消散。在堆积如山的瓦砾中,剩下的只有跪在地上的森丽,以及遍体鳞伤的同伴。 以及—— “荒唐……为什么,还有这种程度的力量……不,可,能……” 支配者瞪圆双眼,发出呻吟。 邪龙——没有复活的迹象。支配者的肉体,从足尖开始化作了尘埃。 一百二十条生命都用完了吗。法杖从他手中落下,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渐渐消失。 支配者的脸上没有恐怖。他不哭也不喊,直到最后都保持着我印象中的死灵魔术师的举止。 森丽气喘吁吁,以锐利的视线看向消散的敌人。 银色的头发被汗水沾在额头上。 到底是用尽了力量,她身上满溢的祝福枯竭,甚至无法打倒我。 “这样就……结束了。” “我不甘心。如果我的夙愿能实现,像你这样的——如果现在是……晚上……啊啊——” 然后,支配者面对毁灭自己的人,既没有诅咒,也没有正面看着对方的脸,惊人地轻易消失了。 仿佛一切都是幻觉,什么也没有留下。 支配者的长袍连同肉体一起化作灰尘,能证明支配者存在的只剩下落在地上的法杖。 我的身体开始颤抖。 赢了。赌赢了。 支配者是恩人,也是天敌。对我来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毁灭的伟大敌人。没有成就感。我和他没有深仇大恨。所以,我现在在感到安心的同时,也感到一丝寂寞。 生存下来的是我。已经没有能束缚我的人了。 森丽她们,终末骑士团消耗剧烈。但是,我并不打算对她们发起攻击。 森丽突然像断线的人偶一样倒下。一名同伴支撑住她,露出吃惊的笑容。 是否有同伴。这就是支配者和森丽她们最大的差异吧。支配者虽然有部下但是没有同伴。如果支配者有同伴的话,战局会如何变化呢—— 不……我不该说。 支配者竭尽全力,贯彻自己的信念,然后输了。这事轮不到我来说。 终末骑士中的一人拿起支配者留下的法杖,毫不犹豫地折成两半,用光芒将其燃烧。在同伴的支撑下,森丽一行人离开了宅邸遗址。我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她们。 直到她们的气息消失为止。 第五章 王之器 第一卷第五章 王之器 确认没有人后,我从树上跳了下去。 由于几个小时一直呆在树上,感觉身体有些僵硬。我大大伸着懒腰,向着宅邸遗址走去。 宅邸被完全破坏了。屋顶和墙壁化为瓦砾,既没有不死者的气息,也没有生者的气息。 不,即使万一没有被破坏,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没时间沉浸在胜利的余韵里。 这里是死灵魔术师的据点。终末骑士们虽然暂时撤退了,不过一旦明天回复体力,就会来做宅邸的善后处理。在故事中,死灵魔术师的基地经常被放火烧掉。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我是“尸鬼”。我毫不奢侈,由于无论怎样的生活都比生前要好,我有自信只要有生肉就能活下去。我与一般的不死者不同,不打算袭击他人。但是,还是有必要避人耳目地活下去。 唯一下定了的决心就是马上穿过这片森林。 终末骑士们没有宽恕这个概念。万一被他们发现,就难逃一死。 ——但是,在逃亡之前我还有个约定必须要履行。 露的尸体埋在了原走廊所在的瓦砾之下。 尸体奇迹般地没有大的损伤。死因大概是刺入胸膛的,净化黑暗的银箭。 我帮她擦掉嘴唇上的血液。那张脸十分平静,看上去就像在睡觉。 她生前,到底有没有做出过这么安稳的表情呢。至少她对我做出的只有像是发怒,或者胆怯的表情。 从尸体中散发出勾起食欲的芳香。 对于尸鬼来说,人的尸体是佳肴。 但是,我并不打算吃。我没吃过人。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会遵守约定的男人。不用担心。” 我握住银制的箭矢。手中冒出白烟,变成不死者之后一直没有感觉过的尖锐疼痛袭来,但我毫不在意用尽全力将其拔出,然后抱起露的尸体。 露的身体原本就很小,她的尸体很轻。我不知道这是因为她失去了什么作为人的东西,还是因为我的臂力很强。 她的灵魂,一定已经不在这里了。 露有着死亡的命运。 她自己也有预感,就算没死在这里,一定也会在什么别的地方轻易死去。 她没有活着的精神,却也没有自己去死的勇气。 她未免也太过弱小。所以,我明白她想要的东西。 听到我的提案,露流下了眼泪。她把猜中了自己这个弱者隐藏愿望的我称为怪物。 她有过机会。我也提出过救出她的提案,也许还有能帮助她的方法。实际上,支配者一直到最后的瞬间都把露放在手边,所以无可奈何。但是,在我提议把露送到镇上时,露也有点头的选项。 但是,她没有那种程度的强大。 啊,明明死过一回的我,都渴望着生命从坟墓中回归,而活着的她却失去了那勇气,世事真是不尽如人意。 我向失去生命,不知为何摆出放心表情沉睡的露搭话。 “按照约定——我会给你建个坟墓。顺便祈祷你睡得安稳。和我定下契约不会吃亏对吧?” 但是对不起,我没有时间去找适合做墓地的地方。 从宅邸的围墙里出来就已经竭尽全力了。不过也没有约定场所,应该没关系。 露也应该知道我不是会在意坟墓的性格。我虽然理解她作为弱者的心情,但绝不是产生了同感。 围墙之外的地方。我姑且选择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地方,开始挖掘墓穴。 幸好露的身体很小。我使用宅邸残骸的木片挖出可以充分放下身体洞穴,把露的尸体放入其中。 我把在附近生长的花儿,放在她的胸口。十分对不起,没有时间给你火葬。 不过,邪恶的死灵魔术师已经不在了,应该不用担心变成不死者。 “不好意思啊。我不太清楚埋葬的方法……虽然有被埋葬过,但是也不记得了。啊,把这个摘掉吧。” 我用力扯下露脖子上戴着的奴隶证明。拘束露人生的魔法项圈可能是因为佩戴着已经死亡,轻易就被取下了。 戴着项圈的地方留下了白色的痕迹。这下露的灵魂也得到了自由吧。 我找着借口,小心翼翼地给露的身体盖上泥土。 没有墓碑,没有举行正式的葬礼,祈祷的也只有一名不死者。 我觉得这是悲惨的结局。不过这种简单的埋葬也比被支配者变成不死者,死后也被强制劳动要好得多。 我把手脚和身体埋上,最后只剩下脸部。 我犹豫了最后该怎么致辞,结果还是和往常一样搭话。 “露是比支配者更幸福的人哦。因为我给你立墓了。不过,我觉得支配者是自作自受……” 用泥土把脸部埋好,拍结实。我站了起来,但是发现只有这些就有点寂寞了。 最重要的,万一我未来突然想要来扫墓,这种情况也不知道埋在哪里。虽然应该尽早离开这个地方,但是这样的话死去的露说不定会发怒:这种东西根本不是墓!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还要被说违反了约定那也太惨了。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想起有件好东西,回到了宅邸的遗址。 那是银箭。我忍受着疼痛把刚才拔出的银箭拿了过来,刺进了埋葬露的地方。 据说银能辟邪。这不是十字架,不过如果弄成十字架,我有可能会因为变异为吸血鬼追加十字架的弱点而变得不能来扫墓。 顺便,我从宅邸的残骸带来了相对干净的大石块,用爪子在上面刻上露的名字。 “……只有名字还是有点寂寞啊。” 还有空间。但是我不知道露的姓氏。没办法只好刻上我生前的姓氏。比起卡门要来得好吧。 我也很怀疑露的名字是写对了还是写错了,这点还请谅解。 我对自己的工作感到满意,最后双手合十祈祷。 她一定是第一个得到不死者祈祷的死者。 还请——让露能安然入睡。 “你在……做什么?” “嗯!?” 这是绝对不能听到的声音。 我中断祈祷,慢慢站起来。手指发抖。喉咙产生仿佛被小刀刺到的错觉。我不是为了露而是为了自己向着神祈祷,转过头。 本应和同伴们在刚才一起离去的森丽站在那里,用伶俐的瞳孔看着我。 完全在预想之外。 我可以察觉到正之能量。但是,这不意味着能完美察觉到极其微量的正之能量。 就像不侧耳倾听就听不见微小的声音,如果把注意力放在别的东西身上也会漏过那气息。 怎能想到明明已经倒下过一次的森丽,还没过半天就回来了呢。 疏忽大意了。我曾想着就算要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也会有一晚的时延。 她用那深邃的紫色瞳孔看着我。她的容貌中没有浮现出任何的感情,如果我的心脏还在跳动,很可能会因为太过恐怖而停止跳动。 “你——” 我在那一瞬间进行了深思熟虑。 首先要确认森丽是否有同伴。 森丽所带来的四名终末骑士……好像不在。这是好消息。 其次,确认敌我的力量差距。 森丽由于和支配者的战斗而变得疲惫不堪。但是,隐藏在她身体里的正面能量,和离开这里之前看到的相比已经回复了不少。虽说离完全回复还差得远,祝福明明是有限的……她是真正的——怪物。 她虽然样子有点脏,但是没有受到重伤。原本从与支配者的战斗显现出来的韧性中可以看出,森丽即使濒临死亡也会在战斗中觉醒。在故事中,死灵魔术师的命运就是以这样的发展败北。 最后,我想象对方对我的认识。 我在镇上和露在一起的情况已经被看见了。露(十有八九)是被终末骑士杀害的,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会认为和露在一起的我也是敌人。 森丽一直凝视着我。但是,我发现她在极其短暂的一瞬间,将视线瞥向了在天空中闪耀的太阳。只有低级的不死者能在阳光下活动。我看起来没有受到阳光的影响,而且没有依照本能袭击过去。因此她犹豫不决,无法判断我究竟是不是不死者。 我隐藏着负面能量,乍一看不像是不死者——大概吧,本来的话。 我握紧了因为触碰银箭而烧焦,仍诉苦着尖锐疼痛的右手。 被祝福的银箭是对尸鬼也有用的,所有不死者的弱点。威力虽然低到不击中弱点就不能造成致命伤,不过能阻碍再生能力,暂时留下伤痕,而且溃烂的伤痕现在也在冒出白烟。 事到如今藏起来也毫无意义。森丽不可能会没注意到这点。 说到底即便我是人类,身为支配者的同伴也会让我成为讨伐对象。 终末骑士团是进攻的集团。在面向孩子的故事中也有他们毫不留情地打倒被死灵魔术师操纵的镇上居民的场面。 我不知道森丽为什么会一个人回来。 但是,如果逃走就会被杀。进行袭击也会被杀。做出那些动作只会起到反效果。 那么——就只能进行说服。如果我是森丽是不会放过我的,但是森丽并不是我。 毕竟,在镇上看到她时,发现她有和其他三级骑士不同的地方。 三级骑士没有而森丽有的。那就是——慈悲。 虽然也许是因为她认为我们是人类,但是她确实是想要来帮助我们。 我可以做出断言。如果来到这里的不是森丽,而是三级骑士,我恐怕已经死了。 无论是三级骑士还是二级骑士,对于我来说都是无法对抗的死神,所以来到这里的是森丽不如说是一种幸运。 她不同。比起故事中出场的残酷终末骑士要仁慈。 那么这就有机可乘。我努力保持平静,做出悲伤的表情望向露的坟墓。 “露,生前,拜托我……给她做个坟墓。我祈祷她能安然入睡。” “……这样。” 虽然她嘴中说出的话语很冷淡,但在她的眼神中担忧一闪而过。 语气很随便,这就是她的平常吗。 虽然还不能掉以轻心,但她似乎不打算马上消灭我。 要友好地回应,展现出人情味。 我还没有在她面前表现过不死者的样子。 “那个……森丽,来着?森丽你是来做什么的?” 森丽银色的秀发随着安稳的微风飘荡。她凝视着墓地沉默了一会儿,不久后说出了三言两语。 “……我是来,取回她的遗体的。想要埋在镇上。” 这可是……出乎意料的话语。 “是吗……那么,要是我没做多余的事情就好了啊。” 我发自内心地这么想。如果我没为露制作坟墓,在森丽来之前就从这里离开了。 对露来说,与其埋葬在这样的森林,沉睡在镇上的漂亮坟墓里明显更为高兴。 虽然是因为有约定所以没办法,但是我没想到终末骑士团竟是如此令人钦佩的团体。 我为了不表现出焦躁而保持沉默。森丽缩短与我的距离,站到我旁边低头看向露的坟墓。 看起来洁白柔软的脖颈。从那肉中散发出引诱食欲的强烈芳香。 如果伸长爪子挥动手臂,到达不需要一秒钟。但是,我不能采取这个选项。我不能给她攻击我的名义(虽说仅仅因为我是不死者就有充分的名义就是了)。 “她是你的朋友吗?” 朋友?这是露听到会生气的词语。我和露才不是朋友。虽然最后做出约定互相协助,但是无论怎么说始终都是敌对的立场。 我捂住脸,刻意发出和森丽一样的沉痛声音。 “不对……是家人啊。” “……” 打动她的心。引起森丽,这仁慈死神的同情。 能行。我存活到了现在。要是我就能行。我会去使用任何卑鄙的手段。 幸好,没有必要粉饰。虽然不该自己来说,但是我从生前开始就一直是个可怜的人。 “但是,露终于安然入睡了。就这样当霍罗斯的奴隶也没有未来。她在无意识中希望着死亡。我没有给她帮助。森丽是她的恩人。” “没这回事……” 森丽连眼睛都没眨,用抑制住感情的声音回答我的奉承。 她的表情基本没有动作,很难理解她的感情,不过她毫无疑问是个深情的人。 我赌了一把。时间不是我的伙伴。如果森丽迟迟没有返回,终末骑士团的同伴可能会来寻找她。 我指着自己的眼睛,话语中带着深深的叹气。 “这种时候,不死者的身体真是不方便。明明如此悲伤——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嗯!?你,果然……!” 森丽的表情变为确信,迅速向后退了一步。这是她的时机。 她没有拔剑,我现在却处于死地。不过,我没有着急。要慎重行事。 我为了表明自己没有敌意努力微笑,张开双手高高举起。 “对。我是……尸鬼。但是,不知为何…………我残留着生前的,曾作为人类时的记忆。” “……诶?” 至今为止森丽丝毫不变的表情产生了变化。她瞠目结舌,用毫无敌意的瞳孔看着我。 霍罗斯·卡门到最后也毫不怀疑地相信我没有生前的记忆。而且,从森丽的表情看来,这情况似乎相当稀有。 赢了。刺进露胸口的是箭。而森丽的武器是剑。 她不会斩杀可怜的人。她不会斩杀即使身体是怪物,也残留着人类的知性和理性的我。森丽太容易和人产生共鸣,就算没有人因此责怪过她。 这对终末骑士来说是致命性的天真。森丽虽然战斗能力出类拔萃,但太有人情味了。我不需要剧本。要讲述真实的经过。 我向她展示出本来不需要的呼吸,开始讲述可怜的恩德的故事。 森丽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听着我的故事。 但是,那双让人联想到紫晶的眼睛,始终荡漾着动摇的波浪。 我没有怨恨。我生前遭遇到的是痛苦和绝望。没有努力的余地,只剩下对生的执着,结束了短暂的一生。我能够再次苏醒,并而且成为了不死者之后也残留着记忆,这确实是——奇迹。 我不明白其中缘由。作为不死者复活,并不是我所意图的。但是,我很幸福。能够这样再次用自己的双脚站立、在森林中奔跑,真是幸福。 究竟,不袭击人类,不需要袭击人类的不死者,和人类——有什么区别呢? 我以言外之意,向森丽诉说这事实。我回忆着以前读过的喜剧中出场的开朗的欺诈师,反复讲述着我的经历。 “这样啊。那封信是……” “露帮助了我。霍罗斯·卡门图谋着可怕的仪式。如果他还活着,也许会命令我袭击他人。我绝对不想变成那样。森丽你们,终末骑士团会来到附近的城镇真是幸运。多亏了你们,我还能作为人类活着。” “……” 我斟酌词句,不断堆叠能让我被放过的理由。 森丽垂下了视线,像要隐藏自己的迷惑。我没有在说谎。 我没有袭击过他人。因为几乎没有从森林里出来。 我也不想袭击他人。因为不想与终末骑士团为敌。 但是,如果为了生存必须去做这些事,我会毫不犹豫成为袭击人类的怪物。 我是理性的,是具有理性和人类智力的怪物。我从客观来看是非常可怕的怪物。如果我是终末骑士团,绝对不会放过我。某种意义上,比起才华横溢的森丽,作为不死者的我可能更适合做终末骑士,这未免太讽刺了。 “幸好,这座森林里没有人类。我打算在这座森林中守护露的坟墓,静静度过余生。食物只要狩猎野兽就行。我至今为止都是这样活下来的。” “……这样。” “不行吗?” 不知不觉,太阳开始西沉,露简朴的坟墓染上了美丽的朱红色。 我等待着回答。手掌上握过银箭造成的伤已经消失了。夜晚是我,不死者的时间。虽然因为尸鬼是弱小的不死者,得不到多少的强化,但是比白天要好得多。 森丽在迷惘。我感觉这每一秒都像过了一分钟。 我微笑着耐心地等待回答。不,我只能这样做。 如果现在逃跑,森丽就会追来。而且,我不认为我这低级不死者的速度,能敌过轻易地把龙轰飞,杀掉支配者一百二十次森丽。就算在夜晚,这事实也不会改变。 虽然森丽没有自觉,但是她现在就等同于把剑架在我的喉咙前。 然后,森丽终于抬起了头。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迷惘。 她眼睛伶俐,声音里也没有包含感情,但是其中有着慈悲。 “……明白了。我这是第一次和拥有生前记忆的不死者相遇……恩德,你确实还残留着理性。这样的话,我觉得……没有问题。” 最后的言语中不知为何包含着迷惘。但是,这句话语中有着强烈的觉悟。 恐怕,她是打算说服同伴们。她始终都很正直,始终都很温柔。 我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向墓地。 “太好了……我觉得,露大概也会感到高兴。” “……我明天还会再来。有需要的东西就告诉我。我会给你带来的。” “这怎么好意思。但是,对了……我希望你能带来供奉给露的花束。这森林好像不开什么花。” “……明白了。我一定会带来的。” 森丽重重点头。 真是耀眼的人。她的灵魂大概是我遇到的人中最纯洁的,包括生前。 她始终相信他人。如果过着普通的生活就不会变成这样。 森丽与我憧憬的终末骑士团稍有不同,不过她的资质客观来看也十分高贵地相称。 因此,欺骗那样纯粹的她,我非常……于心不忍。 天色变得昏暗。森丽闭上眼睛向露的墓地祈祷,然后朝着森林的出口走去。 恐怕再也见不到了吧。我打算等森丽离开后,马上离开森林。 森丽银色的秀发随风飘动。最后,我向她的背影说了句话。 我还留有仅此一个的疑问。如果是作为终末骑士团的森丽,也许会知道。 “森丽。说起来,霍罗斯·卡门曾经说过,要制作出‘死者之王’。也许已经无所谓了,但是你知道‘死者之王’是什么吗?” 森丽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看这边,以没什么大不了的语调回答。 “所谓‘死者之王’……就是一级死灵魔术师——通过禁咒,把自己变成特别不死者后的死灵魔术师。霍罗斯·卡门还是人类。是我毁灭的。已经……毫无关系了。” 等到森丽的气息完全消失,我开始了行动。 必须抓紧时间。 森丽采取了放过我的选项,接受了我的一直在森林里生活的提案。 恐怕那句话语是森丽的真心。虽然相见不久,但她明显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 但是,恐怕森丽不能说服同伴们。 当然了。我虽然有生前的记忆,但毫无疑问是怪物。以讨伐暗之眷属为天职的终末骑士团是不可能放过我的。我对终末骑士团怀有过憧憬,因此很了解他们。并不是其他的骑士非常残酷。而是森丽太过“异常”。 森丽会对同伴们隐瞒我的事情吗?那也不可能。她虽然并不愚蠢,但是太过于相信他人。即使她保持了沉默,同伴们会如何看待去回收遗体却什么都没拿就回来的森丽呢?如果被同伴们问到,森丽就会说出来,然后为我乞求他们的慈悲。就像我对森丽做的一样。 毫无疑问他们会来杀我。组队来杀我。来杀死用花言巧语欺骗公主,以求苟延残喘的丑陋不堪的我。 我不认为我会被认可为人类,会被接受为人类。我已经是活在黑暗中的怪物了。 我已经是活在黑暗里的怪物了。而且是吃生肉的怪物,如果长久活下去大概也会开始吸血。 我的愿望没有任何改变。 我的愿望——只是活着。生存与自由。更高层次的需求,现在才要开始寻找。 我离开了露的坟墓,朝着宅邸的遗迹走去。目的是逃走时没有带走的柴刀。 距森丽到达镇上还有很多时间。虽然我可以伸长指甲,但还是需要武器。不管要不要挥动,那都是一件类似于支配者的遗物的东西,特别的物品。 说起来森丽说过,“死者之王”是化作不死者的死灵魔术师。或许常夜外套和影之护符是支配者为自己准备的东西。 我在曾是支配者研究室的瓦砾中翻找,好不容易找到了漆黑的柴刀。顺便,还拿到了以背包为首的旅行装备。 这时,黑暗的帷幕完全笼罩了森林,唯有一轮银月照耀世界。 我的夜视能力起到了作用,视野十分清晰。夜晚是我的时间。 因为没有地图所以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过还是尽量往远处逃吧。 我做了对不起森丽的事情。不过,这也是没办法。我……不像她那样相信他人。 我数次挥舞柴刀,快步越过宅邸的栅栏。 当我朝着与森丽离去的方向相反的方向走去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呼唤我名字的声音。 “恩德啊——时机,终于来临。死者之王之器啊。” 就像是响彻地狱深处的薄暗声音。背后传来一种冰凉的触感。 我迅速拔出挂在腰部的柴刀,迅速地确认周围的情况。 那东西——浮在空中。我咬住舌头,消除涌出的恐惧。 他漂浮在空中遮住了银月,用与生前一模一样的脸俯视我。 我屏息凝神。不可能。霍罗斯·卡门应该已经被森丽毁灭了。 用尽一切手段,甚至制造邪龙来抵抗,然后轻易地消失在光芒中。 但是,悬浮在空中的确实是霍罗斯·卡门。 他整体呈青白色,轮廓隐约闪现,但是那身姿从本应被折断,被神圣力量烧毁的法杖到与肉体一起消失的长袍,全部与生前的霍罗斯别无二致。只是从我这个认识生前的他的人来看,他的气息稀薄到难以置信。 支配者抱起双臂,装腔作势地说。 声音不是实际的声音,但是我能清楚地听见。 “没想到,我的,肉体居然会被毁灭……但是,这嵌入的灵魂的碎片,起到了作用……” “……” 他就要死了。我取回冷静,重新紧紧握住柴刀,确认现在的情况。 这是支配者最后的防备。他和森丽战斗时毫无疑问是竭尽全力的。 虽然不知道他这是灵魂,还是作为灵体复苏,但是现在的支配者只不过是残渣而已。 死灵魔术师是多么地小心谨慎啊。他是连经验丰富的森丽和终末骑士团都能完全骗过去的恐怖术者。 能赢……吗?问题是他是否还有对我的特权。 如果他还残留着特权,我—— 不,要赢过他。我冷静地观察支配者,在心中下定决心。 否则,我是为了什么,利用终末骑士团也要毁灭支配者。 自己没有动手,而是巧妙地周旋。最后还是自己来收尾吧。 好,来试试看。 我睁开眼睛,仰望支配者。脑海闪过刚才森丽所说的“死者之王”的情报。 回想至今为止的支配者的言行。他称我为“死者之王”的“器”。对了,是容器! 傻瓜也会懂。如果森丽的话语是正确的,那么支配者的目的就是—— “支配者……你没事啊。” “恩德,我把最后的灵魂——嵌在了你身上。要进行仪式,这是必要的。你活了下来,可真是幸运。” 嵌在……我身上。借此活着吗。 支配者的话语中没有怀疑我的样子。看来没有听到我和森丽的对话。或许直到夜晚,直到力量高涨,他都一直沉睡着。那么,机会还是有的。 如果他不知道我拥有生前记忆的情报,那就还有机会。 “等一下……那么,为什么要让我去和终末骑士团战斗呢?如果我死了你会很困扰吧?” “嗯?看来你好像有误会。我可没有打算在战争中使用你。” “……” 这真是……出乎意料。确实回想起来,支配者没有对我发出过那样的指示。在最后的瞬间发出的指示也只是回到大厅,说不定在那之后会下达让我隐藏起来的命令。 但是,无所谓了。不管怎么样,我的决定也不会改变。 这次,一定——要让支配者去死。不会给你立墓的。 “举行仪式吧。死者之王的诞生……哼……虽然留有不安,和本来的计划不同,但也没办法……我的生命,已经像残渣一样了。哼哼哼……” 支配者到了这个地步,还在目中无人地笑着。我调整了呼吸。机会恐怕只有一次。 无所顾忌地漂浮在夜晚的黑暗中的支配者傲岸不逊地下达了命令。 “恩德,你的肉体是——最好的杰作。我的灵魂正是那最后的钥匙……当我的夙愿成就之时,你将成为力压一切光之眷属的王。恩德,我不允许你抵抗。停下行动。” 由于支配者的命令,我停下了行动。 霍罗斯·卡门的动作十分缓慢。因为他没有使用过灵魂系的不死者,所以我没有见过“恶灵”,不过如果图鉴的记载是正确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霍罗斯散发着青白色的光芒,降落在我身边。他触摸我的瞬间,我到底会变得怎么样呢。真是恐怖的事情。但是我没有害怕,手也没有颤抖。 那种时候——永远不会到来。 霍罗斯靠近到离我一米的位置,进入我的攻击范围。 我对握着柴刀的手注入力量。对手没有防备我。简单的事情。 然后我竭尽全力,带着至今为止的所有经验,用上全身的力气拿柴刀砍掉他的头。 “嗯!?” 没有抵抗。太没有抵抗。我由于势头过猛转了一圈,打了个踉跄。 柴刀确实贯穿了支配者的脖子。但是支配者还在那里。 支配者的表情看起来不太满意,他抚摸着应该确实被我切断了,却还是好好地连接着的脖子。 “哼……力量变得太弱了吗。命令居然无效……而且你居然装作听从我的命令,真是不能掉以轻心的男人。” 我的这一攻击很强力。可以轻易打碎魔兽坚固的头盖骨,连骨头一起把肉砍断。 银箭的伤痕已经痊愈了。也没有犹豫。 我接连不断地对淡定的支配者挥舞柴刀。支配者甚至没有抵抗。 斜劈,逆斜劈,纵劈。从各种方向使出致死的一击。但是,支配者对这一切攻击都没有抵抗。我仿佛在攻击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支配者的身体由于攻击一瞬散开,不过又马上复原。 “没用的。这是没用的,恩德。你很聪明。既有胆量又有谨慎……但是知识不足。攻击对现在的我……是无效的。” 支配者虽然脸部散开,但是声音却没有停止。从表情中也看不到任何的痛痒。 知识不足。正是如此,支配者一语中的。我用力踏步,胡乱地对支配者发起攻击。不需要呼吸也不会疲劳的我,攻击几乎没有间断。 我从第一击起就知道攻击不管用。连续攻击是为了稍微争取思考的时间。我的知识确实很少,但看过不死者的图鉴。具有高物理攻击耐性的不死者,没有肉体,仅仅凭借灵魂加害于人的存在。现在的支配者……正如最初所想,大概离那个很接近。 没想到物理攻击会这么无效,但是战斗还没有结束。 我挖掘记忆。“恶灵”具有强力的耐性,不过反过来说,由于没有肉体而比其他不死者更害怕正之能量,也很害怕魔术攻击。 支配者面对终末骑士团派出了肉和骨的不死者,却没有使用魂的不死者,这是因为对于终末骑士团来说,它们不是难以对付的对手。 但是,我既不会使用魔法,也不会使用正之能量。向森丽求助?不可能。到镇上有段距离,而且那里也有一级骑士。这是不折不扣的自杀行为。 由于竭尽全力的连续攻击,骨头剧烈摩擦,肉体向我诉说着痛苦。但是,没问题。这点程度的伤还赶不上再生能力。我一边一点点向后退,一边打散死后也打算支配我的支配者。 “不要做无用的抵抗,恩德。你是——为此而诞生的。” 由始至终都是任性的男人。果然还是和支配者合不来。 从他有命令权这点就合不来了。他使用容器之类的词语,十有八九我的意识会消失。回想起来,支配者之所以没有让我学习知识,也是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我是——容器,而不是内容。 必要的是富有才能的坚固容器,而内容则由支配者来担当。 也许,我本能地察觉到了支配者的目的,“死者之王”的真实。 有过提示。对于支配者来说,我的意志不值一提。 但是,我不能输。我感到生存本能燃烧起来。没有恐怖。有的只是——怒意。 杀死他。绝对,要把他,杀到体无完肤。连二级骑士都无法打倒的存在,就由我来杀死。 霍罗斯·卡门,我要在此时此地破灭你的夙愿。你会被——容器杀死。 在斩击的风暴中,支配者的身体变得粉碎,但他仍在继续前进。 我的攻击是物理的,似乎连一点时间都争取不到。支配者还不飞过来,是因为他有着作为死灵魔术师的探究心而选择了观察我吗。 “因恐怖而疯狂了吗……算了。必要的只是那对死之力显示超出常理的适应性的容器。真久啊……我才是最强的‘死者之王’。” 无论切开眼睛还是切开鼻子,支配者都能认知到我。就算切断了喉咙,他的声音也能传达给我。我切开了各种地方,不过从支配者身上看不出焦虑。最强。的确是,最强。狡猾又傲慢,不被允许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暗之魔术师。会被森丽杀掉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我也不是什么都没考虑就鲁莽地攻击。当然也没有发疯。 ——我擅长思考。 思考和忍受痛苦,是我生前卧床不起时唯二能做的行为。 也许是终于厌倦了观察,支配者迅速地飘落下来。月亮照耀着他瘆人的容貌。我猛力横跳避开他,丢下一直挥舞的柴刀。支配者睁大眼睛。 “霍罗斯·卡门。你的弱点是——视野狭隘。” “什么!?” 所以被我骗了。所以,没注意到露的变化。所以,输给了森丽。 霍罗斯·卡门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 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吗?你以为我什么都没想就往后退吗? 刻有露名字的大石头。被挖掘过,又重新埋好的地面。 这里是——你奴隶的坟墓。 确实,我无法使用正面能量。也用不了魔法。 但是——这里存在着不死者的弱点。 我紧紧握住代替十字架插着的,从主体到箭头都是用银制成的箭,将其拔出。好不容易痊愈的手掌再次迸发出可怕的疼痛,什么溶化的声音响彻在夜暗之中。 银制武器是对恶灵也有效的所有不死者的弱点。而且,就算那东西不能杀死我,对没有肉体的恶灵也是有很高的效果的。 支配者大概是知道我手中的东西的真面目。他大大地睁开眼睛,以风一样的速度向这边飞来。 但是已经晚了。 虽然他的速度相当快,对于生前的我来说,可能没时间做任何事情,但是对于变成尸鬼的我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支配者头部朝前向我飞来,而我伸出的银箭贯穿了他的眉间。 支配者喊出了即使被森丽攻击也没发出的尖叫,响彻在夜暗之中。 “咕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以为我会这样叫吗?” “唔!?” 支配者毫无变化。没有消失,看起来也不痛不痒。 拥有破魔之力的箭仍然半没支配者的眉间,他不知为何带着悲哀的声音说道。 那瘦骨嶙峋的指尖渐渐靠近我。浑浊漆黑的眼睛窥视着我。我无法阻止。 “所以说,你没有知识。我不是普通的恶灵。我的根源埋在了你体内。只要不将其破坏,我就是不死之身。恶灵系对物理的耐性不是完美的。从能被那‘噬光者blood ruler’影响之时,你就应该注意到了。” “……” “真可怜。但是,还是放心吧。你这容器,将成为最强的‘死者之王’。” “……去死!” 听到我充满杀意的言语,支配者像是听到了无聊的玩笑皱起眉头。 “已经,死了。你也是,我也是。” 没想到霍罗斯·卡门会有幽默感。 我的身体与霍罗斯的灵体重叠。 视野忽明忽灭,什么类似浊流的漆黑之物流入了我的意识之中。 身体,意识,被黑暗污染。本应失去疼痛的肉体却迸发出仿佛从内部破裂,被什么从体内开始吞噬的剧烈疼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响彻在昏暗的森林中。稍迟一会儿,我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声音。 死亡迫在眉睫。久违的剧烈疼痛让我不得不意识到自己仍然是和生前一样的弱者。 银箭从手中落下。手上的伤痕还没有痊愈,不过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恶心得厉害。疼痛。懈怠。所有的痛苦都袭向我的灵魂。 我甚至有一种脚被拉扯,要把我拖进地狱深处,冥府的错觉。 “你的灵魂——向着黑暗持续坠落。” 以前,霍罗斯对我说的话语在我的脑海中复苏。我拼命思考来稍微缓和一点疼痛。 我已经分不清上下左右。在我快要倒下之时,总算是抱紧了附近的树木。 本应停止的心脏以惊人的速度跳动。呼吸急促。 不属于我的记忆、知识流入了我的脑海中。因为太过恶心,我拼命地不断把头往树上撞。 这是……什么啊。 想吐。什么都搞不明白。我只明白,只要有所松懈——就意味着死亡。 树被撞断。头上流出血液。我弯下膝盖,倒在地面上,匍匐前行,去寻找其他的树抱住。 我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事物来保持清醒。 我想起在病床上的往事。 想起一点点,一点点变强的疼痛,和失去的气力。 想起不断的痛苦让我无法入睡,所有行动都伴随着痛苦的往日。想起只执着于苟活,魔术师也好医生也好,谁都无法帮助自己的孤独,以及只能看着自己渐渐消亡的遗憾。 我渐渐改变。我的肉体,灵魂逐渐变质。逐渐融合。 变得更强韧,更凶恶,更符合——死者之王的身份。 这大概是支配者设计好的机关。我没有知识,无法理解自己动了什么手脚。 流进脑海中的记忆、知识并不属于我。绝不能将其接受。 正当我处于无法抵抗的痛苦之中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不属于我”的思考。 ——荒唐…………为什么,是我被吞噬了? 黑暗。没有任何人。我呼着热气,抬起头。 支配者站在眼前。他和刚才的恶灵不同,是用两脚站立的。不知为何,我知道那不是实体,也不是灵魂,只是我脑中显示出的幻影。 我无意识地做出行动。 用杀意和愤怒覆盖疼痛。我站起身,猛烈挥动手臂。 这一击完全没有速度,也没有余力去伸长指甲。但是却轻易打碎了支配者的幻影。 幻影消失了。 ——多么,坚韧的灵魂……还不肯认输吗。 全身仿佛烈火焚身。其中,头——脑部和心脏极其炽热。 从后方传来声音。我猛地回头,挥动手臂去横扫。后面站着应该在刚才消失了的支配者的幻影。 幻影消失。但是,又出现了新的。不知不觉,我的视野被无数支配者的幻影充满。上下前后左右。有站在地面上的,下半部分埋在地面里的,还有在空中漂浮的。无数像蛇一样狡猾无情的眼睛俯视着我。 我带着满腔怒火袭击过去。脑中,霍罗斯·卡门的侵蚀还在继续。 像浊流一样地流入的意识十分强大,如果疏忽大意会被其压碎。 ——不,可能,意识,太浓厚了。只、只不过是,区区,病死的,灵魂……这就是,贵族的,血统吗?不……不,可能……!!能和我,分庭抗礼,绝对,不可能!! 不论打倒多少,支配者的幻影都没有减少的迹象。 我竭尽全力,抵抗想要吞噬我的灵魂。 我要,活着。我要活着,得到自由。 ——容器,深渊,太过深邃了!怎么样才会有这样的……恩德,这是命令。停止抵抗! 支配者的声音响彻在脑海之中,折磨我的精神。 恩德。那是……谁? 我胡乱地抓紧胸口。心脏强烈地跳动。这不是错觉。我的心脏,确实在跳动。它活动着。有着脉搏。我不再是尸体。我正逐渐变成更加邪恶的生物……不可饶恕的怪物,甚至超越死亡的存在。 啊,这就是死灵魔术师的目的,诅咒的前方吗! 在这无法进行理论思考的痛苦之中,我突然领悟到了死灵魔术师的夙愿。 他们所创造的诅咒的前方。他们的目的,死者之王。那就是——“不死”。 不是变成尸体也能继续生存。而是活着继续生存,完全的“不死”和“不灭”。 死亡对他们来说,只是经历。他们是创造出无数不死者的不死者专家。只是把自己变成不死族应该更为简单。 但是,支配者并没有采取这个方法。 森丽说过。所谓一级死灵魔术师,是把自己变成“特别的”不死族的存在。 不知不觉,支配者的幻影消失了。但是,眼前有一个巨大的黑暗团块。 是幻影。巨大的黑雾中心,浮现出霍罗斯·卡门的脸。 想要吞噬我,让我沉入黑暗深处。 声音响彻在脑海之中。从中能感觉到愤怒与自信。 ——结束了!这具肉体,就由我收下了!是我处于优势!你将会……作为“死者之王”的容器永远活下去! “啊,哈,哈,啊啊,啊啊…………” 强大。虽然不知道他活了多少年,但是支配者的灵魂即使只剩下碎片也十分强大。 其中有着强大的执念和积累的力量。 这个败给森丽的发展对支配者来说应该是意料之外。这个仪式是应该是不得已的处置,要是原本的仪式完成……我究竟会变得怎么样呢。 支配者高高漂浮在空中。遮蔽月亮,遮蔽天空,遮蔽世界,然后向我俯冲。 我的手做出了动作。这到底是作为怪物的本能,还是不想死的心让身体行动呢。指尖没有朝向支配者,而是伸进自己的口中——猛烈地撕裂嘴唇。 事到如今疼痛根本不足挂齿。浮在黑暗之中的支配者不禁哑然。我用破裂的嘴唇大大地露出笑容。痛苦暂时从意识之中消失。 要成为“死者之王”的……是我。抱歉,你就成为我的食粮吧。 你将成为——我吃下的第一个人类。 我带着裂开的嘴,主动跳入黑暗。我用张开到极限的嘴咬住他的喉咙。 没有味道。那只是我所看到的幻影,没有实体。 但是,惊人的尖叫响彻在我脑海之中。 ——啊——————啊———— 原来如此。你真正的尖叫……是这样的啊。 在这奇妙的感慨中,声音消失了。夜晚的森林中只剩下寂静。 我四肢脱力,身体倒在地上。如此折磨全身的疼痛清爽地消失了。 脑中,已不再传来声音。 夜空之中,一轮圆月在闪耀。黎明将近了吧。 我在抚摸身体的寒风之中,躺在地上仰望天空,确认现状。 脑中没有其他意识。想要支配我的支配者的灵魂,它重要的部分,作为异物反过来被我吞噬了。心情爽朗。 应该融合的知识和记忆——想不起来。说不定,是我的本能判断那些有危险,于是埋藏起来。支配者的经验和持有的记忆比我的更为长远,更为浓厚。想起那些会覆盖我的意识也毫不出奇。还是不要强行想起为好。 我稍微平静了下来,于是用手接触地面,打算站起来——却失败了。 我一瞬间不知这是为何,但我再次抱住附近的树木,竭尽全力站了起来。 四肢……使不上力。意识一瞬间飞远。久违的疲劳蔓延到了全身。 看来……似乎还没摆脱窘境。 我感觉到肉体、自身,产生了变质。恐怕是发生了位阶变异。 是因为吸收了支配者堕入黑暗的灵魂达成了条件,还是因为被支配者刻入的机关呢。我现在——不是“尸鬼”。但是,也不是预定下次变异的“暗之徘徊者”。那生物的肉体应该会变成黑色,但是我的肤色还保持原样。 琐事之后再考虑吧。本应还有富余的能量完全枯竭了。 现在的状况和当初变异成“尸鬼”,第一次体会到饥饿时很像。 我拭去额头上留下的血液,进行深呼吸。 力量不足。以这个状态,到底能不能战胜这座森林的魔兽?不对,说到底能活到发现魔兽吗? 不,只能去做。我已经吞噬了支配者,吞噬了主人。 我想尽了所有办法,牺牲了各种事物才活到现在。 当下要做的事情,除了食事之外,还必须在天亮之前寻找可以避开太阳的地方。 我从“尸鬼”变异而来后,弱点应该也增加了。不管变异成了什么,阳光对我来说都是致命的。我没有余力去在意疼痛,但是由于抵抗支配者花费了数个小时,日出之前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虽然我有支配者准备的“常夜外套”,但还是不要过于相信为好。如果这种东西就能消除阳光的影响,那么不死族将成为更大的威胁。 这身体真不方便。但是,正因如此才有活着的实感。感觉并不差。 我一步一步地移动着太过不可靠的身体,感受着地面的坚硬,小心翼翼地前行。 这时,我想起了丢在那里的柴刀。 那个——还是回收比较好。即使在这种无力的状态下,只要有那个就能轻松狩猎猎物。 我暂时停下脚步,打算回头。那时,银色的光芒从我眼前数厘米的地方穿过。 “……啊……?” 风呼呼作响。之后,我的左脚爆发出撕碎手脚一样的剧痛,然后我倒了下来。 我拼命忍住痛苦,看向自己的脚。左脚的膝盖被刺进了刚才还没有的箭。 银色的箭矢。完全贯穿肌肉和骨骼,冒着白烟。 虽然想拔出箭,但我的手因为疼痛和疲劳颤抖,无法动弹。 我的耳朵混乱至极,听到了曾经听过的粗厚声音。 “啊啊,太好了。还留在这里吗……怪物。可恶,花了我不少时间啊!” “唉,冷静点。你就是欺骗我们公主大人的家伙没错吧?” “那伤害……你那眼睛,低位吸血鬼吗。可我听说是尸鬼……看来森丽要成为一级还是缺乏经验。” “为……何……!” 我艰难地挤出声音发问。 数米之前。过去曾在镇上怀疑我是不死族的蓝发男人,以仿佛看到垃圾的眼神看着不像样地倒在地上的我。 “为何?你刚才,问了为何吗?终末骑士会来的理由,只有一个对吧。当然是降妖除魔啊。”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使不上力。神圣力量现在也侵蚀着我被银箭射穿的左脚伤口,即使能站起来,也不可能快速行动。 黑暗中,身缠庞大神圣之力的终末骑士正不紧不慢地靠近。 人数是四人。是三级骑士。支配者说,不成为吸血鬼就无法与之对抗。那么就能明白,以他们加上森丽五个人为对手还坚持了数小时的支配者,究竟是怎样的怪物。 总算开始跳动的心脏像警钟一样鸣响。声音倾泻而来。 “哎呀哎呀……真是惊人。不过那个顽固的森丽,无论如何也想带回遗体而一个人返回的森丽,什么都没带回来也很惊人。” “森丽虽然力量强大,但还是太天真了。虽然一看是个冷静透彻的人,但其实十分率直而且——不善于隐瞒。所以偶尔,会有这种‘失误’。我们就是为此而存在。” 我发出微弱的惨叫,想要爬动保持距离。必须要争取时间。要装作弱者。 胜算——全无。对方太过强大。由于这过于绝望的状况,头脑恢复了冷静。 但是,怎么能在这里放弃。要去思考。要去寻找逃跑的方法。 可惜。如果,如果能补充力量,逃跑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睁开眼睛,颤动着身体确认敌人的身姿。 在近处看到的三级骑士们简直就是死神本身。 森丽不在。比森丽弱,但是没有森丽那样的破绽,货真价实的三级骑士有四名。 足以虐杀我的战力。这正是绝对的,彻底的战力差距。即使处于万全的状态,也不知道能否战胜一人,已经无力回天。面对四个人也难以奇袭。 再次射出的银箭贯穿了我的右脚。 虽然能看见轨迹,但是在这甚至无法正常活动身体的状况下无法回避。 不,只是一只脚没事的话,是无法脱离这个困境的。 没事。不需要,脚。现在要让他们疏忽大意。 像被火焰炙烤的痛苦让我发出惨叫。令人同情的惨叫。但是,向我射击的金发女骑士的瞳孔,仍然与森丽不同映照出令人恐惧的寒冷,毫不动摇。 一切都——出乎意料。难道是我被诅咒了吗? 森丽的出现出乎意料。 本应灭亡的支配者想要吞噬我出乎意料。 以及,他们居然会在天亮前过来……比我的预想早得多。 我预料森丽的谎言会暴露。但是,我认为讨伐队最快也是在天亮之后出发。 夜晚是不死者的时间。因此,终末骑士团选择了在白天袭击支配者。我深信这次会选择在白天过来。太天真了。没有躺着的空闲。就算是要爬,舍弃一切行李,也必须从这里离开。 四人都很疲劳。他们服装凌乱,身上的力量也不在万全状态。不过,他们的正之力即使没有达到森丽的程度,也足以毁灭我。 抵抗——毫无意义。当我试图反击他们的瞬间,他们就会将我完全毁灭。 终于得到完全属于自己的肉体和自由,这一切却——毫无意义。 要思考。要去思考。思考我现在能做出的最好办法。 终末骑士们散开,包围匍匐在地的我。对方没有大意。但是,也不认为我是强敌。如果他们认为我是强敌,就不会让我这样匍匐在地,而是接连不断地发起攻击,将我毁灭。 不能给他们向我发起攻击的名义。 我现在力量枯竭,即使对眼前的人毫无防备的部位施加完美的一击也不可能打倒他们。必须争取哪怕一秒的时间。即使全是徒劳……那也是我能做出的最好办法。 脚上的伤痕渐渐扩大。如果我仍是“尸鬼”那还要好一点。位阶变异的强化正作为缺点折磨着我。 我用讨好的眼神,仰视从正面逼迫我的终末骑士男子。 他是以前,在恩格怀疑我是不死者的男人。森丽好像是叫他内比拉。 我拼命诉说。声音颤抖得比向森丽诉说时还要强烈。 “哈、哈……我,有着,生前的,记忆啊。” “啊,好像是啊。森丽也说过。真是难以置信,好像还挖了坟墓啊。且不说破坏坟墓的,会建造坟墓的怪物,我还真没听说过。” “没、没有袭击过,人类。我也不打算,去袭击人类啊!” “啊……所以呢?” 完美。眼前的男人,是完美的终末骑士。 这正是我印象中的冷静透彻,最为强大的终末骑士。 他的眉毛纹丝不动。但是,可怕的杀意袭向我的全身。 他在发怒。虽然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但是惹他生气了。对他们来说,怪物即使不袭击人也还是怪物。而且作为保护这个世界的人,这想法是正确的。 “森丽,说我——” “你这怪物,不配叫她的名字!!” “唔……!?” 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怒目圆睁,嘴唇颤抖。握着锤矛的手由于用力过猛而发白。旁边逼近我的持剑男人,持弓女人,持杖男人,都焦急地俯视着我。 这气氛感觉有点火花就会爆炸。 “她、她,出卖了,我吗……?” “如果这样,我们就不会辛苦了。森丽一直袒护你。但是,我们可不像她那么天真。” 太好了。这句话给了我少许救赎。 我相信她的仁慈。虽然确实是利用了,不过我还是相信。即使那没有任何用处,被自己相信的东西背叛也是很痛苦的。 我想不到从这个情况下逃离的方法。也没有武器。 逼近到眼前的内比拉,一瞬间露出柔和的表情。然后,递出了没有握着锤矛的左手像是要扶我起来。 “我同情你的遭遇。睁开眼后竟然变成了怪物,噩梦也该有个限度。喂,是吧?” 左手充满了光之力量,只要触摸就会被瞬间净化的强大光之力量。 故意的。面对犹豫是否伸手的我,内比拉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强行抓住我的左手,将我的身体吊起来。 “但是,你利用森丽的弱点诓骗了她。而且这之后也会在森丽心里留下创伤。我不喜欢那个娇气的一级骑士,但我仍然是她的前辈啊。” 左手冒出白烟。身体由于剧痛而痉挛,我拼命扭动身体。 脊梁骨嘎吱作响。我发出难以想象是自己发出的,怪物般的尖叫。正之力也可以缠在身上用作防御。而且,这会直接作用于不死者。 没被抓住的右手颤抖着。内比拉离我很近。伸出手臂就能够到,但是,手臂无法行动。就好像力气从被男人触碰的胳膊上流失一样。 不,正确来说不是流失。而是被填埋。我作为生物本不该拥有的深渊被正之力填埋,向着零前进。 “这将成为深刻的创伤。森丽虽然已经习惯了悲剧,但也不可能毫不在意。以后,每当她遇到这种情况,就会想起你。这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变成巨大的破绽。能伤害被强烈祝福守护着的那家伙,你真是个不得了的怪物。” “……放过,我,就好了!我、我什么都不期望!” 我勉强发出声音诉说。这句话发自肺腑。我只是想活下去。 我不打算给人类添麻烦。也没有什么怨恨。 但是——谁都来杀我。我的视野变得狭窄。内比拉对着拼命仰视的我断言。 “不可能,放着怪物不管对吧……就算现在是无害的,你也终有一天会杀人。” “我们来这也是师父的指示。喂,你知道森丽为什么不在这里吗?” 女骑士向濒临死亡的我搭话。她一边把银箭搭起,一边说出杀我的理由,就像要折磨我。 “师父他啊,面对森丽的恳求,微笑着说,‘明白了,放过他吧’。因为森丽很固执,怎么说都听不进去。但是,森丽知道那是谎言。至少,担心是不是真的。森丽啊,现在——正在监视着师父,不让他离开旅馆,就是这样。” “但是,这也没什么意义。师父派遣我们,确保将你毁灭。没想到天还没亮他就让我们来……但是,换个方向思考,这对森丽来说也是不错的经验。这是要成为一级骑士,总有一天会经历的事情。” 持弓的女人也好,持剑的男人也罢,全都毫无破绽以我为敌。背后一直沉默的拿着法杖的男人大概也是如此。 这些家伙把我的生命——当作什么了呢。 有什么办法从这状况下挽回? 森丽来帮助我?难以期待。她就算会来也是我被杀之后。 而且,假设森丽现在出现来帮助我,内比拉也会在被妨碍之前,毫不犹豫地将我杀死。 眼前的男人就是有这样的觉悟,即使被森丽讨厌也无所谓的觉悟。 虽然感觉不到饥饿,但喉咙却特别干渴。 方才,持剑的男人称我为“低位吸血鬼”。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现在需要的就是——血液。 遥远。太过遥远。就算伸长脖子也够不着最近的内比拉,而且也不知道牙齿能不能刺进他们身缠正之力的身体。 握着剑的男骑士小心翼翼地靠近我的身体,剥下“常夜外套”。他发现我挂在脖子上的“影之护符”,扯断锁链拿起来,大声咂嘴。 “这就是……感知不到负之力的原因吗。” “霍罗斯·卡门的珍藏品吗……可恶。如果没有这个,就不会在镇上放跑你了……” 如果没有这个,支配者就不会让我去镇上了吧。 背包已经在吞噬支配者时不知道丢哪去了。 检查了我的携带品之后,内比拉粗暴地把我摔倒地上。或许会被饶恕吧。我一瞬间抱有的不可能的希望,被终末骑士粉碎。 “那么,剩下的任务只有一项,杀了你。但是……” 内比拉低声对着可悲地匍匐在地,蜷缩身体忍受痛苦的我说。 锤矛瞄准了我。闪耀着金色的瞳孔俯视着我。然后,内比拉把脸凑到极近的距离,说。 “谢罪吧。我会给你个痛快。” 这就是——带来终末之人,死神吗。 比起那些在童话中出现的骑士,他们更加残酷,更加现实。 他们是敌人。人类敌人的敌人。而我,就是人类的敌人。 他们一定也有家人吧。有着珍重的人吧。 而且,在那些人看来,他们毫无疑问是非常温柔可靠的人。 ——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死。 “不想,死……我,只是,不想死啊!!” 恸哭在黑暗之中回荡。即使会带来更加残酷的暴行,我的灵魂也要呐喊。 内比拉,终末骑士们并没有激动。只是,以看见无可救药事物的眼神,看着我像青虫一样扭动身体。 “……嘁。你还正常吗?啊,就算被这样对待,都不做出一下反击……太悲哀了,让人不以为是那个霍罗斯·卡门的部下。森丽会带着同情放跑你也是情有可原。弱者是那家伙的天敌。” “内比拉。好好做出最后一击。这是师父的命令。” “当然会了!我和那家伙不一样!” 要死。要被杀。没人来救我。 生前被奇病所杀,想着好不容易得到自由的身体,这次却要被终末骑士所杀吗。我被包围,不被容许抵抗,被压倒性的战力蹂躏。 眼泪流了下来。是血泪。在狭窄的视野中,我拼命仰望敌人。身体无法行动。 疼痛阻止我冷静思考。破绽。他们有破绽。看清不知是否存在的弱点。我要挣扎到最后的最后。如果死了——就化作亡灵。 “什么啊,你那眼神!!为什么,你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这样的眼神!?可恶!!” 内比拉踢着我的身体。每次踢击,正之能量都会随着冲击一起流入。 我已不再发出惨叫。我感到正之力正在把我的存在向零推进。 在这种情况下,内比拉也没有将我轻易地踢起来。他习惯了这个动作。 我的骨头被折断,肌肉被打烂,像尸体一样倒在地上。他抓住我的头发,把我的脸强行拉起来。蕴藏着强烈残虐性的眼睛凝视着我。 “……好吧。这是最后的慈悲——给你后悔的时间。” “……内比拉!?你难道——” “终末骑士的净化是救赎。我会让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算了。你知道不死者最痛苦的死法吗?” 身体已经脸颤抖的力量都没有了。只有,内比拉昏暗的声音进入到脑中。 突然,我的左肩受到了沉重的冲击。 内比拉不知何时将握着的剑刺入地面,伸出手臂,拿起什么。 那是——我的左臂。 内比拉紧紧握住它,一瞬间将其净化。左臂化作尘埃消失。 ……好。区区左臂就给你了。区区无法正常运动的,左臂—— “是阳光。以能令再生能力不起作用的阳光,渐渐地填埋你等的深渊。难以忍受的痛苦会一直持续。不论是如何凶恶的不死族,都会马上发出哭诉。我们称之为太阳刑。由于它过于残酷,只会拿来示众——” 阳光。即使曾为具有耐性的尸鬼之时,长时间沐浴也会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这对现在的我究竟能造成多少伤害呢。我带着快要中断的意识,发出干渴的声音。 “啊……多么,可怕的事情……” “我会给你忏悔的时间。给你后悔的时间。你就认为这是诓骗森丽,死后也想活下去的惩罚吧!” 这是怒意。内比拉想以此来消除对我抱有的怒意。 想对我施加过度的疼痛。无论他嘴上怎么说,这种行为都是感情上的,像私怨一样的事物。这是我第一次在内比拉身上看见的终末骑士不应有的感情。 但是,好。这样就好。我的嘴唇呼哧呼哧地漏出气息。 我十分欢迎需要时间来杀死我的方法。无论多么痛苦,多么屈辱,我都会忍耐下来给你看。如果为了多活一秒,为了得到逃走的机会,那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我不做出抵抗,但是拼命保持清醒。内比拉俯视着我,眯起眼睛。 右肩受到沉重的冲击。 “难道,你还打算继续活下去吗?不行啊。虽然可以给你时间,但是不能给你自由。” 内比拉举起我被切下的右臂,在发呆的我的眼前,轻易地把它化作尘埃。 “我们只会留下——你的头。如果要忏悔,这就足够了吧?啊,对了。把头——放置在你所建的坟墓附近吧。” §§§ 身体……无法行动。当然了,我现在只有一颗脑袋。 终末骑士团们,内比拉,毫不留情地肢解了我的身体。故意不使用银剑,砍下我的手臂,砍下我的腿部,切碎我的身体,把我头部以下砍下,进行净化。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没有力量。不能再生。 强烈的疼痛和头脑内侧感觉到的冰冷的寒气,意味着我渐渐死去。 夜晚的森林很安静。终末骑士团已经离去。恐怕这份孤独也是刑罚的一环。我被放在露的坟墓上,所看到的只有支配者宅邸的遗址。 已经无能为力了。不能战斗也不能逃跑。只有痛苦和绝望。 和生前,死前一样。啊,我在想着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我拼命地重复思考,这时我的耳朵突然听到了混入风中的声音。 “真可悲啊……恩德。” “嗯!?……还,活着吗……” 是支配者的声音。他也太顽强了,如果我还有身体和余力,甚至想笑出声来。 霍罗斯·卡门的幻影站在眼前,蹙起眉头。 “难道,是来,夺取,我的身体的吗?不好意思,只剩下,一颗脑袋了!” “怎么可能。事到如今我哪来那种力量。我被你吃了啊!我现在——只不过是残渣的残渣而已。” “还有残渣的、残渣的,残渣这种东西吗?” “恩德,你要死了。如果你把身体交给我,就不会变成这种情况了。” 但是,那样也和死了差不多。和现在一样。 支配者也许真的没有力量,没有想对我做些什么的迹象。如果能得到帮助就好了,但是他只是个幻影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能作为交谈对象。就算他的身姿是幻觉,声音是幻听,也足够了。 “我,为什么,还没死?明明连心脏都没有。” 吸血鬼的弱点应该是心脏。在没有心脏的状态下,还能这样苟活,十分反常。当然,我对此十分感谢…… 支配者皱起眉头,像是看着成绩差的学生作出回答。 “吸血鬼被木桩刺入心脏会死亡只是因为诅咒。只要心脏不被木桩刺入,就不会立即死亡。” “哈……哈哈,什么,鬼。真是奇怪的生物!违背了这个世界的常理!” 只剩一颗脑袋都不会死,太过荒谬了。说起来,如果这种事情能行得通,那么只要挖出心脏,就会减少一个弱点。 对我的话语,支配者嗤之以鼻。 “但是,心脏毫无疑问是吸血鬼力量的源泉。如果失去心脏,就会失去大部分能力。这对作为‘低位’的你也是一样。” “我本来就……没什么力量。” 我转生后也是绝对的弱者。 在和我有关系的人中,比我还弱的只有露或者非战斗人员哈克。 说起来我在病床上时比露和哈克还要弱得多。 支配者不理会我的声音,淡然地继续。 “低位是成为吸血鬼前的准备阶段,也就是蛹。你几乎没有吸血鬼的能力,但是弱点也很少。因此,即使沐浴在阳光下也不会马上变成灰。” “啊,啊啊……那真是……太好了。” “不过,这也意味着你的痛苦会延长。力量枯竭,无法再生。你会被阳光侵蚀灵魂,慢慢死去。你的深渊很深,恐怕比那些家伙想的要深得多——但还是不能苟活很久。顶多撑到天亮后一个小时吧。” “该怎么做……才好?” 字面意思,我无法行动。 能动的只有嘴巴,而且说不定嘴巴也已经无法活动了。 面对把自己吞噬之人的提问,支配者却毫不厌烦。 他一瞬间给出答案。 “毫无办法。力量枯竭的低位吸血鬼已经无能为力。” 是吗……我就,到此为止了吗。 支配者的幻影消失了。我一下子就理解了支配者的话语。 那么……接下来就是持久战了。 对抗疼痛。保持清醒。对抗死亡。 和生前在病床上做的事一样。不同的只有,我现在只剩下一颗脑袋。 然后,我的最后之战开始了。 昏暗的天空泛白,微弱的光线照亮周围。 最先感觉到的是晒伤一样的疼痛。 以头顶为中心蔓延的疼痛侵袭我的整个脸部,化作了火焰般的炙热。 刚接受刑罚时我曾认为还有余力。曾认为比死要好得多。 但是,我马上意识到那是个错误。正之力量慢慢地灼烧我剩下的身体,灼烧我的思考。只剩下一颗脑袋,连挣扎都做不到。 仿佛连续几十个小时沐浴在阳光的直射中。痛楚一点一点地想要杀死我。想要让我回归尸体。 我把眼睛睁到最大,拼命忍受痛苦。渐渐地,焦躁像时钟指针运动一样涌现出来,连面对终末骑士团时都没有感受到的强烈恐惧与绝望向我袭来。 本能因为太阳这个天敌的袭击敲响了警钟。太阳才只是略微升起,就让我如此痛苦。这让我感到我还未消失真是不可思议。深渊被填埋。回到零点。化为乌有。 我什么都做不到。在我体内,黑暗和光明正在战斗。 我只是一味地忍受痛苦。逐渐照亮坟墓的阳光变得更强。 突然,我脑中产生了一个疑问。 支配者说只能坚持一小时。但是,一小时早过去了。 那么,我还能保持几小时?能坚持几小时?能忍耐……几小时? 以及——那些有什么意义? 我现在能够理解,为什么内比拉,终末骑士团,把这个称为让不死者最痛苦的死法。把我置之不理,并不是疏忽大意。 这是——拷问。 袭来的痛楚,以及不知何时结束的太阳的制裁。无力感。死亡的脚步声。 不死者越是远离死亡,就越无法忍受这个刑罚。正因为敌人不在眼前,所以也无法舍弃最后的希望。在身体之前,心就会死亡。 口渴得要命。灼烧般的疼痛,让我流下眼泪。我拼命吸气,保持意识。 要是接受了死亡就结束了。我虽然得了怪病,但还是苟活了数年,因此十分了解这点。 生前,我忍受着衰弱和痛苦,紧紧抓住生命,医生称我为奇迹。 最初的悲哀不知不觉,竟变成惊奇。医生、家人、魔术师都认为我马上就要死了。但是,我活了下来。虽然最后还是死了,但我直到最后都没有放弃生命。 我斥责受挫的心灵,重新鼓起干劲。 所以,这次也不会放弃。我已经死过一次。死亡,然后奇迹般地带着记忆复苏。 就这点程度,就痛苦和绝望,怎么能够放弃。 我只移动眼球望向上方,拼命地瞪着可憎的太阳。 我是死者。我是霍罗斯·卡门所认可的,死者之王的容器。这种程度,还不会灭亡。 我不发出尖叫。发出声音可以掩盖疼痛,但会消耗体力。这是我生前创造的技术。只是沉默,去抵抗焚烧思考、隔绝意识的疼痛。 没有胜机。无计可施。 我所期待的是——第二次的奇迹。 到底经过了多少时间呢。 太阳渐渐升起,照耀我的光芒也渐渐变强。我把那阳光烙印在瞳孔里。 耀眼。痛苦。可怕。并且——美丽。 我过去最喜欢的早晨、阳光,正将我从这个世界驱逐出去。 不行,赢不了。 毁灭。灵魂将要消失。痛苦。被阳光照耀的我的脸,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呢? 光线太强,眼睛已经看不清。只是好像被地狱的业火包围,只剩下热量。 ——我不想死。 我发出无声的尖叫。 在我意识崩落的那一瞬间,我的脑袋突然被抬了起来。 起初,我以为是我的灵魂升天。但是,我马上就明白那是错误的。 据说被死灵魔术师玷污的灵魂绝对不可能升上天堂。 充满视野的光芒被抑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银白的秀发。 然后是好象在发呆的,眼熟深紫色瞳孔。 我张开嘴唇。说出断断续续的话语。 “……森,丽——” “——唔!!——唔!!——唔!!” “听不见,啊……” 听不见。舌头也烧焦了。眼睛没事只是侥幸。 到极限了。我……就要死了。我持有的负之能量几乎都被填埋了。 已经经受不住一丝阳光。 在朦胧的意识中,只能把通向生存的丝线拉向身边。 要怎么做才好?要怎么做才能得救? 要怎么做,才最能打动森丽,这个有着终末骑士不应有的软弱的少女? 没有力量。无法行动。几乎没有交谈的时间。能做的行动极少。 于是,我在那一瞬间,总算是活动了带着干渴剧痛的舌头,说出了最后的话语。 “十……十……分……感……谢……” 森丽小心翼翼地抬起我脑袋的手的确有一瞬间的颤抖。 到极限了。死亡迫在眉睫。但是那反应让我确信了自己的成功,放下心来。 森丽多愁善感,非常聪明。她会尽情活用强大的力量,而且十分倔强。内比拉说,她是个会因只不过擦肩而过的我这不死者的死亡而受到打击的人。 他们,内比拉他们应该毁灭我。 应该任凭愤怒,不给予惩罚,不给予忏悔的时间,把我毁灭得体无完肤。 因此,他们失去了。真正——珍重的事物。 犹豫只有一瞬。我感觉自己在漂浮,有点凉爽的头发触碰到脸颊。 眼睛已经看不见了。看不见前方。但是,嘴唇上传来的光滑柔软的触觉,并非虚幻。 肌肤甜美的气味,令痛苦和绝望也瞬间消失。我伸出本应无法动弹的舌头,品味肌肤的滋味。 强烈的快感化为冲击贯穿我的意识。本应枯竭的力量稍微得到了回复。 停电的视野回复。舌头比先前更为灵活。 “我……开动,了。” 我向在眼前颤动的森丽打好招呼,把牙齿刺入伸过来的脖颈。 § § § “哼……森丽……还没回来吗。” “啊,真是的。那家伙到底在干嘛……只是个怪物而已吧。” 听到师父的话,内比拉焦急地看着房间里的时钟。时钟的指针显示已经日落了。 森丽离开房间是在天亮后一会儿。 内比拉他们为了确保太阳刑的成立,调整了时间之后返回。森丽看见他们回来后,马上理解了状况,来不及阻止就飞奔了出去。 想起森丽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鲁弗里皱起眉头。 艾培他们此次的目的是讨伐二级死灵魔术师霍罗斯·卡门。这项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意味着森丽·西尔维斯将升格为一级骑士,但现在却不是对此庆祝的气氛。 森丽·西尔维斯有着天真。对一般人的话应该是温柔,但对于终末骑士团是无用的事物。与狡猾的暗之眷属展开战斗的终末骑士团为了完成任务会使用一切手段。而且,那些手法未必正确。 有时会进行拷问,有时也会为了示众而使其惨死。有时会杀死投靠暗之眷属的人类,有时甚至会无视人质。终末骑士团的成员中也不是没有以对暗之眷属的怨恨为战斗理由的人。 并且,世界容许了所有的这些行为。普通人束手无策,吸收死亡得到强化,拥有这种活着的人所没有的特殊能力的不死者是人类的天敌。 这次,艾培对森丽·西尔维斯口出虚言。说着会放过森丽遇见的无害的不死者,却让鲁弗里他们去讨伐。 但是,艾培对此毫不后悔。 他觉得说了谎真的很对不起森丽。也明白这会成为森丽的心理创伤。但是,他并不后悔。 因为这对终末骑士来说是正确的行为。 森丽是珍贵的人材。她的祝福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渐强大,转眼间就超越了身为前辈骑士的鲁弗里他们。之后要锻炼的是心灵。她作为终末骑士没什么思想准备。于是,此次的事件将成为大幅成长的机会。 幸好,她很聪明。如果进行交谈她大概也会接受。现在只需要一点时间,等她感情平静下来。 只要再积累一点和不死者的战斗经验她就会明白。 无害的不死者之类——是不存在的。不死者遵从本能袭击人类。他们嫉妒生命。 “尸鬼”吞食人的尸体,“暗之徘徊者”从暗影中袭击人类。“吸血鬼”吸食人的血液。对这些不死者来说,人类就像是家畜。 不死者是诅咒。忌讳的死灵魔术师为了把他们变成那样,施加了诅咒。 正因为如此,终末骑士才会给予其灵魂净化,给予其终末。 “但是,师父。死过一次却还保持着生前的记忆变为不死者,真的可能吗……?虽然我知道吸血鬼拥有把吸血的对象变成眷属的力量……但是确实,那个不死者并没有被本能所吞没。没有攻击我们。” “没有进行攻击,是因为西尔玛在最初的攻击时射穿了他的脚吧。是偶然!你至今为止都是怎么过来的?跟他们谈话是行不通的!” 对于鲁弗里的疑问,内比拉微微咂嘴,用恫吓般的声音说。 内比拉虽然有点粗暴,但对不死者的斗志是别人的两倍。这样的人材对于终末骑士团来说也是必要的。艾培眯起眼睛,不回答提问,用平和的声音回答。 “内比拉是正确的。他们是必须毁灭的存在。” 存在拥有生前记忆的不死者。 这是在终末骑士团中只有一级骑士知晓的秘密。 死是对今生的离别。人们会对亲近者的死亡感到悲叹而向前迈进,是因为死亡是不可逆转的。 如果有可能颠覆这一切的事实为世人所知,会给世界带来巨大的混乱。即使在终末骑士团中,也可能会出现利用死灵魔术使倒下的同伴复活的人。 虽然没有公开,但实际上已经有成员这么做过。即使那概率有多么低——人们也会毫无根据地相信自己就会成功。 艾培这时责备内比拉说道。 “只是,不应该处以太阳刑。应该让他来不及感到疼痛就被净化。这就是,内比拉,你心灵的弱点。我常常想,没有战术性的理由就不应该使用太阳刑。” “……嘁。” 鲁弗里他们看起来也不太同意。他们皱起眉头看着内比拉。 太阳刑对于不死者来说是拷问。给予无意义痛苦的行为违反了将肮脏的灵魂净化作为使命的终末骑士团的存在理由。尽管如此,这处刑却在骑士团中被承认,是因为这行为对于憎恨不死者的终末骑士来说是一种救赎。 不能做徒有虚表的事情。这是,终末骑士也是有感情的人的佐证。 但是,艾培这次会对内比拉这样说,不仅仅是人道的理由。 他眯起眼睛,看着做出轻率行动的内比拉。 “我曾打算说,保证将他毁灭。所以,我立即把你们——在黎明之前派遣过去,但……” “……太阳刑可以保证将他毁灭。只剩下脑袋的低位吸血鬼根本做不到什么。你也知道的吧,师父?没有任何帮助,也没有同伴。如果有这种可能性的话,我怎么也不会用太阳刑的。” “……” “我也确认了他没有开始再生。力量完全枯竭了。即使他有一点力量,也撑不过三十分钟吧。不过,对那个怪物来说,可能会感觉有好几个小时就是了……” “师父,内比拉所说的是真的。虽然太阳刑是临时起意……那不死者非常恶心……让内比拉做到这个地步。” 也许是想起了那时的情景,西尔玛微微地颤抖着。 一般来说,不死者会遵从本能行动。遵从本能,袭击生者。从尸鬼开始萌芽的自我,也自然是以强烈的本能为前提而形成的。 但是,拥有生前的记忆的——不同。 现在还不知道这到底是死后还保留记忆的个体独特的特性,还是人类的记忆和不死者的本能相互混合所导致的结果。但是,拥有生前记忆的不死者总的来说就是“异质”。 因为残留前世记忆的不死者之类几乎不存在,只有屈指可数的例外。但是,终末骑士团的本部存在与那些异质的不死者战斗的记录。 他们是——兼备怪物的肉体和人类的才智的存在。必须在他们弱小时杀掉。 即使是现在没有袭击过人的存在,其存在本身也会给世界带来灾厄。 “内比拉,差不多够了吧。去找森丽把她带回来。不能一直呆在这镇上。除了霍罗斯·卡门,我们还有无数敌人。” “啧……她还没回来,就是说还在闹别扭吧?那家伙那么顽固……凭我能不能带回来啊……” “虽然是我让你去讨伐,但选择太阳刑的是你。好好说明也是内比拉你的责任。没问题,森丽是坚强的姑娘。好好交谈她也会理解的。” 在艾培的推荐下,森丽会成为一级骑士。 成为一级骑士的话,有关保留记忆的不死者的情报也会被解禁。也会被告知其“威胁”。 如果再晚一步相遇就好了,但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意义。 “……没办法。要被新手公主殴打了吗……” 内比拉带着厌恶的表情发自内心地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仿佛看准了这个时机一般,有人轻轻敲门。 全员的视线同时朝向那边。从门那边传来的气息,与森丽的十分酷似。 内比拉的表情略微松弛。他用夸张的动作把视线投向伙伴们: “森丽,回来的太晚了啊。你什么时候都磨磨蹭蹭的。师父也很担心——” “唔!等下,内比拉——” 艾培察觉到异样想要制止,但是为时已晚。 内比拉已经打开了门锁,转动了把手。 “——啊,特地向您道歉。总觉得,‘不被邀请就不能进去’——这是因为我虽是低位,却也是吸血鬼吧。” 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轻轻打开。内比拉松懈的表情变为惊呆,瞬间开始抽筋。 纤瘦的身影,以若无其事的动作进入房间。 带着与弟子一模一样气息的男子,眯着深红的眼睛,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 这真是有生以来最好的心情。 成为尸鬼后第一次吞食魔兽的血肉的时候也感到很幸福,但是吸血的瞬间体会到的那感觉却是出人意料的。 恐怕这也是因为森丽的血质量是最高的。不过,我深切地理解了吸血鬼为什么会冒着被袭击的风险也要吸食年轻女子的血液的理由。 吸血鬼正如其名,通过吸血增加力量。这对作为蛹的低位也是如此。 森丽的血液让我的肉体包括心脏在内完全再生了。再晚几分钟大概就会灭亡的濒死身体。 看得见。终末骑士们身缠的强大正之能量。但是,没有上次感受到的那种绝望感。 现在,我的力量——包括生前在内,达到了顶峰。 低位吸血鬼是吸血鬼的准备阶段,在不死者中也是特别弱小的存在。但是,我对此毫不在意。 肉体已经不再是生前的寒酸相了。手脚附有恰好的肌肉,腹肌也分成几块。不用说其中蕴含的力量。不死者本不该成长的肉体却发生了变化。这也是死灵魔术师的意图所在——诅咒正向前迈进的证明。 终末骑士全员都聚集在房间中。对我进行拷问的持有锤矛的骑士——内比拉,露出愕然的表情后退一步。大概是以为我是森丽。 “你、你是——!” “为什么!” 我的出现应该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但是,终末骑士的反应超乎寻常。 金发女骑士——在森林中射穿我脚部的西尔玛拿起靠在墙壁上的银弓,刹那之间瞄准,射出银箭。几乎同时,内比拉挥舞锤矛打过来。 但是,我却很冷静。 如果没有自己能活下去的确信,那么胆小的我不可能来到敌人的据点。 成为低位吸血鬼后,不管是高速挥来的锤矛,还是瞄准头部的箭矢,我都能用超乎常人的动态视力将看清它们的轨迹。 确实三级骑士很强大,身体能力在正之能量的强化下比普通人高上许多,技术也经过历练,拥有与英雄相应的力量。不过,他们归根结底还是人类。他们比不过方才经历过最爽的体验,作为真正的怪物拥有万全力量的现在的我。 我向前迈一步,用左手的手掌在势头变强之前承受住挥舞而来的锤矛,同时用右手抓住逼近眉间的箭。手上充满了疼痛。但是,远不如受到太阳刑时的疼痛。 吸血鬼的吸血行为——不仅仅是补充能量。 我扔掉箭矢。紧握住锤矛,用力从内比拉的手中将之夺取。 双手冒出的白烟立即随着再生消失。本来吸血鬼做不到的行为。 “现在我的脑袋之下,大部分是——用森丽的血做成的。多亏了你们把脑袋之下都净化了啊。” 终末骑士们目瞪口呆。唯一保持平静的只有太阳之男——森丽的师父,灭却之艾培。 强大。重新审视也是绝对的强大。艾培所拥有的能量,连作为终末骑士有着突出的祝福的才能的森丽·西尔维斯都无法比拟。 我生前也听说过灭却之艾培的名字。这在一级骑士中是也相当广为人知的。 单骑攻入吸血鬼之王的城堡,仅凭一击就“灭却”了数千不死者军队的逸闻,甚至成为了人气戏剧之一。 他正是活着的英雄。当我听说太阳之男就是我崇拜已久毁灭之艾培时,我惊讶不已。但随即又想,原来如此,这样的话他拥有仅仅靠近有可能被消灭的庞大的能量也令人信服。 我来访之后,艾培却还是坐着,大概是因为让我消失这点程度不需要站起来。灭却之艾培眯起眼睛,用平静的声音说。 “那么,你来有什么事呢。低位吸血鬼——应该叫你恩德吗。是来复仇吗?只是取回了身体……就打算与一队终末骑士为对手吗?真是被小瞧了啊。” 当然,我丝毫没有那种打算。 即使现在,仅仅站在艾培眼前我的心脏就在敲响警钟。 强大。太过强大。这个男人正是披着人皮的怪物。我不认为他和三级骑士是同一种生物。 虽然有点后悔来到这个房间,但这是必要的程序。 不要被气势压倒。本来就存在天壤之别。如果在气势上输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耸起肩膀,小心地回头看向瞪着我的内比拉。 “当然,我不是来复仇的。也没有怨恨。不过,我是真的觉得会被太阳刑消灭,想着为什么我要遭遇这种事情……虽说我现在还残留着生前的记忆,但毕竟是不死者,真是没办法啊。” 我望着各自架好武器的三级终末骑士们,虚张声势。这里是分水岭。 “我很了解终末骑士团的事情。我曾是你们的粉丝。我生前一直卧床不起,阅读描写你们事迹的书籍是我的精神支柱。差点被杀的事情就让它随风而去吧。多亏了内比拉的无情,森丽同情了我。多亏我濒临死亡,她把脖子伸向了我。” “嗯!?那家伙……我知道她太过天真,但是居、居然……做出这种蠢事……” 内比拉终于理解了状况,以愤怒的表情瞪着我。 本来,低级吸血鬼是不可能吸取拥有强大正面能量的终末骑士的血液的。要问为何,那是因为终末骑士身缠的正面能量对死者来说是利剑,也是铠甲。 要想吸血,必须取得本人的同意。也就是说,森丽在那个时候,为我脱下铠甲,伸出脖子。 艾培听到这些后眼神依然温和,我无法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那么,你是来干什么的?你认为我会让不死者活着回去吗?” “啊,森丽还活着。承蒙她的好意,我吸取了一点血液,不过我还没残酷到会杀死救命恩人。毕竟我又不是终末骑士团。她还是人类……当然,还保持纯洁。” 我的回答让三级骑士们瞠目结舌,浑身颤抖。 迄今为止像国王一样悠然伫立的艾培,脸上也稍微有些抽筋。 “嗯!?抑制住了……吸血冲动吗?” “啊,我还以为几乎就要上天堂了。甚至忘记了我即将消失的事情。这世上居然有那样的快乐……但是,我是人类,不会被冲昏头脑。我还知道你们的名字就是证明。灭却之艾培、内比拉、鲁弗里、西尔玛、那边的朴素男人——艾多利安。从森丽那里听来的。我认为这对交涉和自卫来说是必要的。” 我想起吸血时的事情,发出温热的叹息。那是可能会改变人生观的经验。 但是,我没有完全变成不死者。虽然吸血冲动很强烈,但是生存本能和理性还要更胜一筹。 不死者的敌人太多了。我只是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 “唔……自卫,吗。说说你的条件吧。” 艾培在思考。我的真正意图。是否应该杀了我。拯救他的弟子,本应成为一级骑士的森丽的方法。 艾培在这么想。我打算把森丽——作为人质。 但是,那是错误的。我并不打算把森丽作为人质。 我会赌上性命特意来到这里,是为了负起责任。其实我真的不想来,但是发现了相应的价值。 我从支配者宅邸废墟中找到了合适的长袍穿在身上。我从那之中,取出了一柄收在鞘中的剑。 看到那东西的真面目后,内比拉他们的表情扭曲了。因为愤怒、不安、悲伤。 我把森丽的剑放在桌上,然后脸上露出出和艾培刚才露出的一样的平静的笑容说道。 “条件?你误会了。我没把森丽当作人质。我是——来还剑的。森丽有话带给你们,‘对不起,我不当终末骑士了。感谢大家这至今为止的关照。’” 鲁弗里他们睁大双眼,然后马上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我的话语、传话全都是真实的。在某种程度上,我毫无疑问是恣意地引发了同情,诱导了意志,但最终的决断还是她做出的。 森丽·西尔维斯虽是终末骑士,但是她和其他的终末骑士有明确的不同点。 终末骑士、内比拉他们,是正义的伙伴,暗之眷属的敌人。不过,森丽不同。 森丽是——弱者的伙伴。她天真到了家。因此,她会同情像我一样可怜弱小的不死者。虽然这也可以说是温柔,但这并不是终末骑士该有的性格。 “森丽这样对我说。她要在我身边监视我,让我不被不死者的本能所吞没。虽然不能容忍我袭击别人,但是会定期给予我生存所不可或缺的血液。真是的,森丽虽然是个好孩子,但是不适合当终末骑士啊。” “你,这家伙……” 内比拉脸变得通红,他情绪高涨,打算接近这边。我立刻大声喊了起来。 终末骑士团非常可怕。他们对暗之眷属的攻击不需要理由。 “哎呀,等下。不要攻击我哦。如果我死了,森丽就会死。” “嗯!?” 艾培的表情变得险峻。我放任由吸血产生的万能感和高涨的情绪,高声放言。 “会被谁杀死?那当然是——自杀。我和她约好了。如果我在这次谈判中被杀,或者一直没有回去的话,森丽就会自杀身亡。如果没有保障就不会来这种地方了!” “……胡说八道。” “鲁弗里!森丽是否会真的这么做,比起我和她相处时间更长的你们更清楚吧?还是小心为好,森丽和我这种不死者不一样——头和身体分开就活不下去了啊。” 被瞪着让我感到心情绝佳。我虽然是无害又可怜的不死者,但并没有达观到脑袋以下被消灭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感到一股强烈的杀意。当然,我也有可能在这里被杀。 但是,我从森丽的话语中,找到了值得赌上性命的价值。 坚强、美丽、年轻、纯洁的少女的血液。而且她原是终末骑士团的一员。对吸血鬼来说,如果能定期吸食她的血液,没有比这更好的条件了。 只是稍微多吸一点就能使肉体再生,得到如此的力量。 如果能定期吸血,那么我的生存能力就会飞跃性地提高吧。 吸血鬼有着通过吸血把对方转化为眷属——低位吸血鬼的恐怖特殊能力。 我作为低位没有这种能力,但是就算得到了这种能力也不可能把她变成眷属。如果把她变成吸血鬼,那就不能再吸食她的血液了。 艾培第一次展现出大举动。他站起来,用平静的声音说。 “真是愚蠢。如果要那样度过一生,度过像家畜一样被吸血鬼吸血的一生,杀掉她才是慈悲……” 我已经是一只怪物。瞳色从黑色变成血红,在镜子中只能映照出半透明的身影。十字架或大蒜迟早会成为我致命的弱点,不被邀请就不能侵入他人的房间。也不能通过流水上方。 但是,就算我变成怎样的怪物,森丽也还是人类。我用耳语般的声音暗示。 “但是,好好想想。森丽再怎么天真无邪,也不会一直甘愿站在被怪物吸血的立场上不是吗?” “……你想说什么?” “森丽现在,只是有点气晕了头。就是这样。让森丽·西尔维斯变弱的——毫无疑问,是内比拉,你们。” 被指名后,内比拉的脸色稍有变化。 森丽很天真。她的天真以及站在弱者一方的立场会始终不变,但是仅凭这些是不可能向一直作为敌人而战斗的不死者伸出颈部的。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内比拉的拷问。 太阳刑使原本就只是个可怜的弱者的我变得更加弱小。而这对于森丽来说,成了没有阻止内比拉他们的内疚。结果,她将她的血液献给了我。虽然这些并不是我故意的,但对我来说却是正好。我甚至觉得差点被杀是件好事。 “其实,森丽一开始是想自己把剑还回来的。但是我阻止了她。我决定这样赌上自己的生命,代她返还。真是的,她太相信别人了。” 如果那样,森丽就会被拘束,被说服,马上取回自我。 但是,即使没有被拘束,这也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她非常温柔,同时有着常识,头脑也很聪明。她是正义的。而我,毫无疑问是邪恶的存在。我们之间很有可能发生争执。 我和森丽的关系很危险。这时我做出稍微认真的表情,看向艾培。 “森丽很强大。说白了,她就是怪物。我只是稍微吸取了一点点血液,根本敌不过她。她不是被囚禁的公主。如果我变成有害的存在,森丽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所以,让我放过你?” “如果现在杀了我,森丽就会毫不犹豫地死去。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必须给她时间,让她稍微冷静一点。” 但是,我不会让森丽冷静下来。 现在森丽对我抱有的感情是同情。如果我不再是弱者,这份同情也会随之消失。在那之前,必须向她诉说某些理由,在我身边的理由,不杀我的理由。 不过不用担心。我只是想活下去的不死者,恐怕是支配者意想不到类型的死者之王。我不会成为正义的敌人。只要不被袭击。 艾培嗤之以鼻。他睁大眼睛俯视我。他锐利的目光让人难以想象他是老人。从他魁梧的身躯感到的威压,对已经把能赌上的东西全盘赌上的我来说是非常可怕的。 心脏在颤抖。但是我不动声色。 艾培一直平稳的表情产生了变化。他露出獠牙,平静地说。 “终末骑士团还真是被小瞧了啊。难道你认为仅凭这种程度的交涉材料我们就会放过你,我们有那么天真吗。恩德,你误会了。森丽输了。她的死是她的责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的使命就是杀死你这种令人生厌的活死人。” 我挑起眉毛,对这些话也嗤之以鼻。 不管是谎言还是威胁都太拙劣了。那个著名的灭却之艾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要活下去。使用一切手段,使用武力、语言、幸运,存活下去。 “如果你们能够做出这样的选择,那森丽就不会那么天真了。我是终末骑士团的粉丝,知道得很清楚。你们对敌人毫不留情,却对同伴亲切友好。而且我没有弄错选项。如果你们能杀我,应该早就杀了。我再确认一下……你们难道打算让珍爱的公主,与我这样无害的低位吸血鬼殉情吗?哈哈哈……白白死去啊。她说,如果我被杀了的话,她会陪伴我踏上死亡之旅。但是,森丽和我原本就不是同路人啊。” 艾培脸上仍带着笑容,保持沉默。鲁弗里他们用险峻的表情窥视师父的脸庞。 准备做出行动。艾培的能力是未知数,但现在是半夜……不死者的时间。万一,没得到同意而被攻击,说不定也能逃走。 据说低位吸血鬼的前身——“暗之徘徊者”有潜藏在暗影之中的能力。 但是我由于吸收支配者的灵魂跳过了那个位阶,无法使用那个力量。如果练习的话也许能行,但至少现在是不行的。 但是,艾培对此并不知情。 他们在思考。将我的威胁和森丽的价值放在天平上。 终末骑士团不会犯错。只有时钟的指针在移动的细微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沉默突然被打破。 艾培皱起眉头,慢慢地坐在椅子上。弟子们松了一口气。 想用悲惨的方法杀死我是我意想不到的天真,但这也就是说艾培和内比拉都是人类。 他们有顾虑他人的余力。而我没有。我不被察觉地放松肩膀。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希望你们把从我手中夺取的——影之护符和常夜外套还给我。那是在镇上和平生活所必要的东西,也霍罗斯的遗物。是我的东西。即使是你们,也不会忍心……让公主风餐露宿吧?” “……鲁弗里,你去……拿来吧。” “……是。” 虽然没想过能拿回来,但好像很顺利。 鲁弗里从房间深处的金库中取出熟悉的常夜外套和影之护符,交给艾培。 艾培把外套放在桌子上,捏起蕴含负面能量的附有黑色宝石的护符。 艾培将它伸向满怀期待地看着它的我面前,用平静的声音说。 “恩德……这次我就当作被你的花言巧语骗了,放过你。但是我相信的并不是你的言语。我相信的是——森丽啊。” 宝石啪地出现一条裂缝。 然后在我发出声音前,影之护符就变得粉碎了。 艾培轻轻地拂去化作粉末的碎片,露出淡淡的笑容说道。 “在我的愤怒还没到极限——在我还能抑制住愤怒的时候,赶快离开。还有,能帮我转告一下森丽吗。‘我一定会去接她的’。” “……嘁,怪物。” 脊背发凉。感觉他像是要创造什么。 不赶紧离开的话,真的会被杀。艾培的语言有使我如此确信的力量。 是不是有点挑衅过头了? 我转过身去。与此同时,银色的刀刃从我的脸颊旁边穿过。 没有气息。没有声音。我没有疏忽大意。脸颊上出现的伤口冒出白烟。发出沉重的声音,刺中门的是我还回来的森丽的剑。 在感到疼痛的同时,心脏也发出轰鸣声。 “把那——还给森丽,恩德。那把剑——可没有轻率到可以代理归还……” 尾声 再起 第一卷尾声 再起 “森丽,你的才能一定是神赐予你的礼物。” 森丽做了个梦。在很久以前,森丽还不知晓操纵过于强大祝福的方法,那本来对人类有益的力量却起反作用束缚她的身体时的梦。 男人来到没有痛苦却莫名其妙地倒下无法行动的森丽床前,露出太阳般慈祥的微笑说道。 “我来教你如何使用力量吧。要是能把那庞大的祝福运用自如,你就无所不能。可以拯救所有人。这个世界——需要你的力量。” 也可以拒绝。但是森丽听到这些话的瞬间,基本是反射性地点了点头。 森丽并不是想成为英雄。她只是这样想,就像身体虚弱、濒临崩溃的自己被周围拯救一样,自己要是也能拯救别人的话。 好像,世界上有时候会诞生像森丽这样出生就拥有强大祝福的人。不过被称为不断攀升的灵魂的那些人大部分都在终末骑士团中学到最基础的操纵祝福的方法后退团。 并不是有了强大的祝福就能闯过和暗之眷属的战斗。森丽为了成为二级骑士也经历了千辛万苦,她也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 终末骑士团绝不是纯粹的正义伙伴。 终末骑士团的目的是驱除黑暗。他们有时会杀人,有时也会为了大义舍弃弱者。西尔玛会射杀突然袭击过来的露,对森丽来说是难以原谅的,但这绝不是作为终末骑士的错误行为。 森丽在理性上明白。也知道自己太过天真。 但是,即便如此森丽还是——想要救露。森丽就是为此成为了终末骑士。 她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悲剧,至今为止已有众多生命从她手中凋落。 但是,还是做不到舍弃他们。 她知道,暗之眷属中也有反常者。 知道有留有生前记忆,作为人类苏醒的可悲死者。 恐怕师父也知道这件事。他知道,却不告诉森丽。无意中好像明白了他这么做的理由。 恩德太过弱小。 森丽至今为止跨过了许多与不死者的战斗,但是在她看来恩德留有的完美记忆和自我还是难以相信。而且他还理解自己是应被净化的存在。 他的表情中没有一般不死者所抱有的怨恨。 他虽然他装作平静,但是内心隐藏的感情对森丽来说比火焰还要显眼。 那是恐怖。恩德对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森丽一直抱有强烈的恐怖。 那就和——无辜的人民对不死者抱有的情感一样。 他的眼睛寻求着救助。 那就和——无辜的人民对终末骑士的眼神一样。 森丽被无数次告知不死者的危险性。但是,恩德毫无疑问是森丽本来应该守护的存在。 就算知道净化对灵魂来说是救赎,但是看着眼前太过可悲的死者实在是下不去手。森丽会做出伸出脖子的举动也不是还内比拉所作所为的帐,而是森丽自己的意志。 而且决定和他一同前行也是森丽自己考虑后做出的选择。 这个世界上有众多狩猎不死者的人。如果对恩德放任不管,他不久后就会被终末骑士或者吸血鬼猎人vampire hunter残忍地杀死。 不对,就算恩德能回避这个结局——也需要有人监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重新确认后发现恩德变异成了低位吸血鬼。而且,吸血鬼需要人类的血液。 吸血鬼的吸血冲动相当强烈。吸血鬼长年以来一直被唾弃是因为那不死者在吸食人类血液时,有很大几率把血液吸干,杀死吸血对象。 恩德忍受住了最初的吸血冲动。他没有吸到森丽死为止,而是在不用担心死亡的地方停住。这可以说是少见的强大理性,但是也不知道下次能否保持理性。 森丽·西尔维斯是恩德的伙伴。如果是必要也可以给他血液。 恩德,那个胆小的青年现在正在反抗不死者的本能。这选择没有丝毫后悔。 但是,必须做好觉悟。 如果恩德被本能吞没想去袭击人类,森丽就必须杀死他。 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恩德自己想作为一名人类的矜持。 这是做出了不符合终末骑士行动之人的责任。 森丽感到恩德的气息正在接近,睁开眼睛。也许是被吸食了太多血液,稍微感觉有点贫血,不过对行动没有障碍。 擦拭被啃咬的脖子。牙齿刺入的痕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 我走出建筑,在夜晚的恩格中全力奔跑。 任凭激动的情绪,大幅跳起越过大门,朝森林进发。 脑中是强烈的恐怖,以及安心。 艾培是超乎我想象的怪物。 他正是人类的最后兵器,为了狩猎非人而存在的我们的天敌。 他那威严的姿态对刚刚变异成低位吸血鬼的我来说有着无法反抗的绝对性。如果他是认真的,我在察觉之前就会被杀。 但是,我逃走了。完全逃走了。 我抵达森林,暂时停下脚步,令我的五感澄澈下来。 没有追兵的气息。我能够察觉生者的气息,就算是艾培应该也无法在不被我发现的情况下追踪过来。 不对,说到底如果他要追踪我,应该当场把我解决掉然后去往森林。 关键是森丽的心情。而且,撒过一次慌的艾培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我十分清楚。我现在命悬一线。 但是森丽对我来说绝对是必要的。我有近乎确信的预感。 如果一个人逃跑,关系就断绝了。在我成为不死者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了以所有人为敌的觉悟。但是,即使这是暂时的——我一定没有强大到没有理解者也能活下去。 森丽最为清楚吸血鬼的恐怖,却仍然向我伸出脖子,她有那份素质。 这选择的结果就算导致我第二次死亡,我也一定不会后悔。 我重整呼吸,去往约定的场所。 在支配者宅邸遗址附近不远的河边,她把身影藏在树荫里等待着我。 我不动声色地安心下来。她齐肩的整齐白银秀发反射着朦胧的月光。肌肤通透洁白,也许是刚刚被我吸过血液,总觉得如梦如幻。 她仍然保持着我们最初见面时的印象——月之使者。 看见我后,也不知道我内心的打算,森丽·西尔维斯微微叹了口气。 “恩德……太好了。” 她发自肺腑的言语让我不由得扭曲了表情,但是瞬间恢复了原状。 我是个……过分的人。我利用了森丽的感情、正义、温柔。她作为终末骑士的大好前程就这样毁于一旦。 但是,我即使欺骗获得第二次生命后唯一支持我的女孩——也想活下去。 她的血液给我带来了至今为止从未感受过的至高无上的快乐。 难以抗拒。血液的味道十分甜美,不过最打动我的还是森丽自己伸出脖子的事实。但是我……不会任凭吸血冲动肆意妄为。 我绝对不会成为森丽的敌人。别说森丽,我也不能成为人类的敌人。 这是最能让我生存下去的行为。而且,这恐怕也是艾培最不愿看见的行为。 我是个胆小鬼。生前一直害怕死亡,现在一直害怕被杀害。 但是我现在和以前不同,有能做到的事情。 我有对抗的手段,我有力量。我有自由活动的身体。我有未来。 终末骑士团确实没有追过来。但是这绝不意味着他们放过了我。 我已经成为了不可饶恕的存在,成为了世界之敌,成为了死者之王。 但是也无所谓了。去用尽一切手段吧。去牺牲一切事物吧。 温柔、同情、愤怒、喜悦,都可以利用。如果能凭此得到自由和平—— 我甘愿成为世界上最恐怖的怪物。 我把艾培归还的剑递给森丽。她稍作沉默,然后无言地收下。 “虽说已经有所预料,说服失败了。他们现在气得厉害,我能活着回来简直就是奇迹。”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嘛。” 森丽毫不吃惊,小声回复。 但是,我赌赢了。我尽量做出抱歉的表情说道。 “我想……穿过森林,逃向远方。他们一定会来追我。很遗憾,不能在这里过安稳的生活。隐藏气息的项链也被破坏了。” “……知道了。我觉得十分妥当。” 我挑拨离间了森丽和终末骑士团的关系。但是即便如此,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发现森丽还没回来的话,毫无疑问会追上来。我虽然是异质的不死者,但要从狩猎不死者的专家手中逃脱还是难如登天的。 但是森丽具有终末骑士的技术和经验,如果有她的协助,成功率就会高上许多。 “身体没事吧?这还是我第一次吸血,可能吸太多了。” “这点程度算不上什么。” 森丽的回答听起来有些冷淡。但是,她明显是在勉强自己。 她虽然有正面击垮支配者的力量,但是终究只是个人类。被吸干血液就会死亡,体力也并非无穷无尽,而且还需要吃饭。 今后的逃亡对结实的我来说暂且不谈,对森丽来说一定是十分艰辛的。 我迷茫了一会儿,抬起头。我直面森丽,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森莉,虽然事到如今,但是你有回到镇上的选择。无论是在病床上,还是复活之后,我一直都是孤单一人。所以,说不定今后也能独自努力活下去。关于必要的血液……不断尝试总会有出路的。站在我这一边,一定是很辛苦的。”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我最后的——温柔。 但是,森丽听到我虚实交织的话语后,却没有展现出丝毫的迷茫。 她立刻以毅然的眼神望向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用担心。恩德,我已经决定好了要帮助你。我有这份责任。” 她既温柔又慈悲,还有着勇猛。她有着耀眼的笔直信念。 她那身姿在正是故事中出现的英雄本身。我故意露出为难的笑容。 虽然我们的对话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但我还是读到了森丽的思想。 如果在森丽伸出脖子的时候,我被吸血冲动所迷惑,想吸到森丽失血而死,森丽应该会杀了我。 她对我的感情是慈悲。后悔和慈悲,以及责任。 我对艾培说的话没有半句虚假。 她不会允许我变成怪物。她之所以跟来,一半是因为对我的慈悲,另一半是为了履行放任虽说是低位的吸血鬼的责任。 如果我变成胡乱袭击人类的真正吸血鬼,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抱着慈悲杀了我——至少在我仍为人类的时候。 她并不是单纯被同情所左右。她怀抱着这种崇高的信念,才选择了成为我的楔子。 看着森丽雪白的皮肤,我的牙齿隐隐作痛。 想起那极为甘甜的血液,我感到强烈的干渴。这种渴望大概不会得到满足。但是,我必须采取一切手段克服这干渴。 至少,在森丽完全信任我之前。 “行李准备好了。在天亮之前尽量前进比较好。” “……啊,是啊。睡觉的时候……必须引起注意。” “……没事吧?你脸色不太好。难道是血液不够吗?” 森丽走到我跟前,从伸出手就能轻易保住的距离抬头看向我。 敏锐的嗅觉闻到了新雪般洁白肌肤下流淌的血液味道,一阵强烈的眩晕向我袭来。脑袋的角落持续疼痛。 我压制住那些,露出笑容。 “谢谢,不过我没事。虽然感受到了吸血冲动,但是完全可以忍受。” 后记 第一卷后记 初次见面的各位,十分幸会,不是初次见面的各位,很荣幸再次相见。我是槻影。 感谢您这次购买我的拙作。本作品是具有稍显灰暗氛围的不死者故事。故事的主轴是死于不治之症的主人公被邪恶的魔术师复活,无论如何都要在第二次人生中存活下去。理念是“我只是想活下去,为什么世界都要来杀我”。本来以为气氛应该很抑郁,但是主人公多少有些乐天派,所以没有那么阴暗。不喜欢恐怖片的人也请一定要来赏光! 虽说是处于私事,我很久以前就想挑战不死者的故事,写起来十分畅快。如果你能和メロントマリ老师绘制的气氛恰到好处的插图一起享受,我会很高兴的! 最后允许我致谢。 负责本作品插图的メロントマリ老师。最初看到插图时的冲击至今还记忆犹新。恩德、森丽,还有露和支配者我都很喜欢。我会为了能写出与插图相符的作品而努力,今后也请多多关照。在出版之际竭尽全力的编辑和田先生,以及给予我帮助的fami通文库编辑部的各位。我这拙作变成精美的书籍都是多亏了大家。我今后也会全力执笔,请多关照。以及最重要的,我要借此机会向长期支持我们的读者们,以及从书籍版开始的读者们表示衷心的感谢。谢谢大家了! ■下集预告 好不容易从终末骑士团手中逃脱的恩德又面临了新的困难! “恩德啊,你要去把那个终末骑士迷得神魂颠倒,变成你的伙伴!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放心吧,只要有我身经百战的恋爱技术这是十分容易的!” 没有丝毫恋爱兴趣的森丽,以及恋爱小白恩德。 支配者的幻影、本应死亡的露的亡灵、始终严厉的岳父(艾培)派来的刺客、森丽没有恶意的话语向因为不习惯的事物而憔悴的恩德一股脑地倾泻而来! “去吧,恩德!要更强硬一点!你这个笨蛋!去展现男子汉的气概!真是的,最近的年轻人怎么都是草食系。我年轻的时候——” “……我就直说吧,你完全不懂女人心。” “恩德,我不会把森丽交给你这样的无业游民的。给我去死吧。” “对不起,我现在对你没有这个打算。现在不能考虑这种事情。” 恩德到底能不能把森丽迷得神魂颠倒呢!尽情期待! ※预告可能会与实际内容有所不同。 槻影老师!编辑先生!还有读者们! 十分感谢你们! 我画得十分开心! 顺便我喜欢的角色是哈克!好可爱! 插画 第一卷插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