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王子的赤字国家振兴术》 第一卷 对了,卖国吧 第一章 其名为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 rekku 校对: rekku 纳特拉王国,王宫。 两个男人行走在王宫的石砌回廊上。 这两人皆是光鲜的打扮,从行走的姿势上也能感觉出为人品行。 这也是当然的,两人乃是在这个纳特拉王国长期侍奉于国王的家臣。 一人是文官,另一人是武官。尽管两人发挥本事的领域各有不同,然而同一时期受到任命的他们意气相投,时不时会像现在这样聚集在王宫中谈笑风生。 然而此刻,走在久别重逢的挚友身旁,两人却挂着一副沉痛的神情。 彼此都对沉痛的理由心知肚明。 「陛下的病情……果然还是不容乐观。」 担任文官的男人沉重地说道。 担任武官的男人紧闭双眼,叹息道。 「因为最近几年大陆各地气候混乱啊。对于生来龙体虚弱的陛下来说负担还是太重了……」 「老天爷的心情真是令人棘手。不仅是我国,其他各地也常发生要人病倒,引发混乱的情况。」 「毕竟连帝国的皇帝都病倒了。我听说对面的宫廷因为这件事已经变成阴谋权术乱舞的恶鬼之巢了。」 文官的男人不屑地哼了一声。 「皇帝虽然凭着其杰出的领袖气质引领着帝国前进,可越是强烈的光芒,消散时的黑暗也越深。更不用说连后继者都没有决定好的这个状况。」 「和我国的状况倒是相似啊。但是与帝国不同,要说我们还有一丝希望的话,那一定是──」 就在此时,回廊的对面出现了一个人影。 两人认识到那人身份,立马让开道路转而敬礼。能在宫殿里让两人让出道路行礼的人屈指可数。 「「早上好,维恩殿下」」 一位带着随从的少年站在一齐敬礼的两人面前。 纳特拉王国的王子──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 「啊,两位早」 年方十六。说是少年也不为过。 虽说如此,少年在前几天已代为摄政。为了代替病倒的国王处理国政。 「两位怎么了,都沉着脸的。……莫非是因为父皇的事情吗?」 对于维恩的提问,两人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是,正如您推测的那样。」 「非常抱歉。因为听闻陛下贵体欠佳……」 这样啊,维恩小声说道。随后将手放在两人肩上。 「不必担心。有我在。」 面对维恩强有力的话语,两人的身体微微颤抖。 「而且不仅是我。纳特拉王国还有长年支持着父王的家臣们。只要双方朝着同一个目标并肩向前,一定能渡过任何国难。」 「殿下……」 「确实如您所说。」 维恩对点头赞同的两人报以微笑。 「哪怕是为了能让父王专注于恢复身体,我们也不应花时间在叹息上了。期待看到两位大臣今后更进一步的活跃。」 「「遵命!」」 维恩留下一句回见,带着随从离开了回廊。 目送着维恩的背影的消失,两人发出深深的感叹。 「果然,只有那位大人才是我们的希望啊。」 「是啊。从年幼时其才华就可见一斑,帝国留学归来后,才华更是彻底地开花结果。宫廷的混乱也安定下来,如今家臣们都在殿下的靡下团结一致。」 「哼,帝国要是听到这些想必十分羡慕吧。」 「既然如此,为了让帝国人更加咬牙切齿,我们也必须为殿下尽力。」 「啊,那是当然。」 两人点头示意。 直到方才还挂着的阴暗神情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胸中确实浮现出了王国光辉的未来。 ◆◇◆ 纳特拉王国的王宫中心有着处理政务用的事务室。 厚重的门扉向两旁展开,现出身影的是维恩和他的随从。本来这应该是国王使用的房间,现在是代行政务的维恩在使用。 「妮妮姆,重复一遍今天的安排。」 书桌上堆满文书,维恩往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向随从命令道。 被称作妮妮姆的随从是位容姿端丽的少女。年龄与维恩相仿。光泽通透亮丽的白发和有如火焰般的红色瞳孔十分显眼。 「上午要进行报告书的确认和裁定意见书。中午有午餐会,下午有三场会谈,以及探望陛下的预定。」 「那么,上午没人会来这个房间对吧?」 「是的。」 这样啊,维恩小声嘀咕道。然后, 「把这个国家卖了然后跑路吧啊啊啊啊啊啊!」 放声大喊了出来。 「什么“只要双方朝着同一个目标并肩向前”啊!骗你们的!这个国家走投无路的状况光这样根本解决不了啦!没─用─的!绝对没─救─啦─!」 「又说这种话」 面对急遽改变态度的主君,妮妮姆不为所动,只是稍微语气随和地回应道。 「哪怕是玩笑也别这么说,维恩」 「开玩笑是什么意思啊妮妮姆!我可是很认真在说的!」 「那样反而更恶劣哦」 哈……,不由得叹气的妮妮姆。 作为纳特拉王国下一任的开明君主而被广为敬重的少年──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 然而其本质是──极其厌恶“义务、责任、努力”等词汇的废物男。 「真是的,一没人看着你马上就松垮下来……打起精神来!」 知晓维恩真面目的屈指可数的人当中,妮妮姆·菈蕾是其中之一。 作为维恩的首席助理,妮妮姆是从小时候起就侍奉维恩的亲信中的亲信。按常识考虑,担任代行国政这一重任的年轻王太子的助理是年纪相仿的年轻少女,这种事怎么都说不过去。然而在这个宫廷里面却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害怕受到来自重用这位少女的王太子的叱责大概算半个理由,还有一半原因在于,妮妮姆辅佐王太子至今,留下了实际成果并展露了相当优秀的能力。 虽说独处的这两人还是青梅竹马,可对好歹算是王太子的维恩能这样说话也正是因为有着长期培养出的信赖和实际成果。──不过,正因为有这两样东西,最近总是不停在劝谏。 话虽如此,从维恩口中吐出的无用苦水倒也不全来自他的秉性问题。 「喔──?什么什么,你摆着一副优等生架子的态度说啥呢!?妮妮姆也应该明白这个国家就是个全方位无死角的超级穷酸国吧!?」 「超级穷酸国也太夸张了。……只是人才稍微有些不足,还有些缺乏资源,以及财政匮乏而已嘛。」 「世间就管这种国家叫做超级穷酸国!」 纳特拉王国是坐落于卜诺大陆的诸多国家之一。 人口约五十万人,规模上算小型国家。位于大陆最北端,春短冬长,再加上大部分国土是光秃的山峰和岩石。 尽管有一定的历史,却缺乏国内资源,没有像样的产业。说到特色只有雪景能排上号,值得感激的估计也就不远万里而来的狂热旅行者,国民则对宣告严冬造访的这份天之恩惠感到十分生厌。 说到底历史悠久也是因为侵略这儿没有赚头,所以完全不被他国所理睬。总的来说历代君主十分贤明,也正因此迄今为止总算维持了作为一个国家应有的体裁。保守点说,这个国家是稍微发生点意外就可能被弄垮的弱小国家。 「想改善内政却缺乏资金。想筹集资金却缺少产业。即便是想要对外掠夺也没有兵力。优秀可靠的人才都为了出人头地前往别国!而且大陆各地纠纷的火种时隐时现,不知什么时候会掀起暴风雨的这种情况下老爹病倒,反而让我代行国政什么的真是受够了啊啊啊啊啊!」 诸如此类的原因,维恩会发出这般叹息也不无道理。就十五六岁的少年应该背负的职责而言也显得过为沉重了。话虽如此,又不是谁都能接过这份重担。 「啊─啊─,为什么是生到这个国家当王子啊。要是生在人才、资源和财力更丰裕的国家……啊,不行,绝对会被侵略的。资源可以再适当少一点……人才太丰富总感觉会掀起政变,这方面可以再弱势些……」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先开始你眼前的工作。」 妮妮姆把文书压在不停吐露没用的妄想的维恩的脸上。 唔哇,发出有如死人般惨叫的维恩接过文书,粗略瞥了一眼,退还给妮妮姆。 「没问题。下一份」 「……好好读过了吗?」 「读了读了。读得可仔细了。上面写着妮妮姆又变重了──啊好痛!你这家伙,竟然踩王子的脚,太无礼了!」 「想我尊敬你就认真处理政务。而且我才没有变重。」 「哈啊?喂喂喂,这可不太好啊妮妮姆,你难道觉得我会注意不到你脚步声的变化吗?你那缺乏起伏的身体毫无疑问比上周增加了600 g以上的重量──喂你这笨蛋快住手别把我的手臂往那个方向弯喔喔喔喔喔!?」 「就这样继续挑战关节的极限和投入工作,哪个比较好呢?」 「请、请让我努力投入工作。」 「很好。还有,我的体重没有增加。明白了吗?」 「呼──」 能对维恩屁股来上一记飞踢强迫他工作的,广大的王国中仅妮妮姆一人。 「哈……难受难受。我明明只是想不为世事劳困,沉浸在金币的怀抱里过着每天捉弄妮妮姆的自由生活啊,为什么就是无法实现呢。」 就在维恩一头趴在桌子上发牢骚的时候,传来了事务室的敲门声。 维恩立即起身,与此同时,门在一阵嘎吱声中打开了。出现在门后的是一位少女。 「王兄,在吗?」 年纪似乎比维恩要小上一些。身着一身具有清凉感的礼裙,乌黑的长发随风飘动,并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进房间的这位少女,与可爱一词极其相称。 而且外貌上与维恩十分相似。这也是当然的,少女名为芙兰亚·艾露可·艾尔巴雷斯特。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的妹妹──即纳特拉王国的王女。 「──芙兰亚吗。怎么了?」 做出一副有如勤勉地处理政事的样子,维恩伸展筋骨,抬起专注在文书上的视线。 「嗯,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最近王兄很忙,没能说上什么话」 芙兰亚一脸抱歉的表情,望向维恩的视线又似乎蕴含着些许期待,开口道。 「……给王兄添麻烦了吗?」 「怎么会」 维恩露出微笑。 「要是会有对妹妹的来访感到困扰的兄长在的话,那他一定弄错了出生的顺序。快过来。」 芙兰亚的表情瞬间明朗起来,然后跑到维恩身边,坐到他的膝上。 「诶呦……芙兰亚,虽说叫你过来的是我,可这么坐不太合适啊。」 「才没这回事呢。这里一直是人家的特等座。」 芙兰亚说着就把脸颊蹭到维恩胸上,好像小动物撒娇一般。 维恩的面庞也不禁变得柔和起来。在旁的妮妮姆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从维恩才能看到的角度展示给他。 『死妹控』 『要你管』 维恩也动笔回应,芙兰亚呆呆地歪了歪头。 「王兄,怎么了?」 「不,什么事都没有。对了,只是突然想到芙兰亚和某个人比起真是相当轻了。」 「王兄真是的。比较别人的体重太不礼貌了。」 「哈哈,抱歉抱歉。」 维恩边说着边看了看妮妮姆, 『等下勒死你』 然后当作没看到的样子。 「不过太好了。」 芙兰亚安心地叹了口气。 「在王兄认真工作的时候过来打扰,一直担心王兄会不会生我的气。」 「……」 「王兄?」 「没事,嘛,嗯,我很认真在工作哦。对吧妮妮姆?」 「没错。──维恩大人甚至觉得现在的工作太少,正打算让我多追加几份呢」 这么说着的妮妮姆不知从何处拿出了堆积成山的文件放在桌子上。 「欲将摄政一职做到万无一失的殿下的这份气概。微臣妮妮姆,由衷感到钦佩。」 「太棒了。不愧是王兄」 「……对吧!?作为一国王子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 维恩向妮妮姆投去恨恨地视线,嘴上挂着逞强的微笑。芙兰亚则是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可是这样,王兄暂时没有时间休息了呢。」 「是啊。虽然在家臣们的帮助下大体掌控了现在的宫廷,然而国内的混乱还未平定。在搞定这些事情之前还要忙很久吧。……真是抱歉,可以的话还想好好陪陪你的。」 「王兄完全不需要道歉。」 芙兰亚摇摇头,随后略带不安地说道 「只是希望王兄不要勉强自己。要是王兄也像父王一样倒下的话……我什么都做不到……」 「别担心,别看我这样,实际上可是很顽强的。还有,芙兰亚可不是什么都做不到哦。」 「……我能做的事是?」 「很简单。一直保持那份笑容就好。」 维恩用手指噗地戳了戳芙兰亚的脸颊。 「芙兰亚光是开心地笑着,我和父王就能充满力量。这是只有芙兰亚才能做到的事。」 「……真的吗?」 「千真万确。我会说谎什么的……那可是……不,相当……唔,总而言之,关于这个我没骗你。」「那……是这样吗?」 芙兰亚嫣然一笑。维恩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过嘛,要是能再抱我一下一定能变得更精神。」 「嘻嘻,王兄真是的。嘿~」 芙兰亚哧哧笑着抱紧了维恩。 「这样行了吗?」 「啊啊,这样看来午后的工作也能顺利完成。特别是今天还有重要的一场会谈,帮大忙了。」 「那就好。……不过,重要的会谈是指?」 对抱在怀里歪歪了头的芙兰亚,维恩说道。 「和帝国大使的会谈。」 ◆◇◆ 安斯沃多帝国是位于卜诺大陆的一个大国。 被气候所眷顾,土地肥沃,矿产资源丰富,外加坐拥全大陆数一数二的大湖,水产兴盛。大概是凑齐了所有使国家富裕的必备条件的大国,正因如此,建国以来便多次受到外来国家的侵略。 为了抵御侵略,帝国自然更倾向发展军事力量,不知不觉成为了大陆第一的军事国。及至当代皇帝,更是凭借强大的军事力接连占领了周边邻国。 帝国以破竹之势前进,所有人都以为帝国将会达成历史上从未达成过的大陆统一之伟业。 直到皇帝倒下的那一天。 ◆◇◆ 「──以上是关于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王太子的情报。」 「辛苦了」 安排给大使的别馆一室中,菲修·布兰德尔听完辅佐官的报告微微叹气。 年龄约是二十五左右,丝滑的金发十分彰显存在感的一位美人。 然而菲修绝非徒有外表的女性。她正是驻纳特拉王国的帝国大使。 「和传闻一样,是一位德高仁厚的下任贤君」 「是的,王国内外都认可他是纳特拉王国的下一任国王。国内对他出任摄政王一事基本没有抵触。」 「帝国明明出于上下不安的动荡中,真是羡慕啊。真是更加后悔了,为什么迄今没有和他建立起联系。」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大使您的赴任时期和王太子前往帝国留学的时期刚好赶在一起。」 菲修来到纳特拉王国上任正是最近几年的事情。通过不懈的交涉总算和国王建立起能说上话的关系,可是状况突然急转直下。 「王太子在今日的会谈上会怎么应对呢?」 「闲聊家常然后散会……首先可以排除这种情况。然后一定会谈及驻扎在本地的帝国军。」 帝国军如今有五千人左右驻扎在纳特拉王国。这是通过和国王的交涉正式获得许可的驻留,当然菲修也知道王国内部有着对他国军队驻扎在纳特拉王国一事的不安和反对。 「会要求我们撤军吗」 「不清楚呢。可以确定的是,通过这次会谈能看清情报里不曾记载的他的为人……以及是否真的拥有称王的器量。嘛,从他接纳了弗拉姆人来看,大概会是个奇怪的人。」 「您是指妮妮姆·菈蕾?」 「没错。我知道这个国家住着很多弗拉姆人,只是没想到除了帝国以外竟然也有国家愿意将弗拉姆人收为家臣。」 「完全同意。而且似乎他们接纳弗拉姆人的时期竟然比帝国还要早很多。在西部诸国看来,把奴隶阶级的他们作为人来看待的纳特拉王国一定显得很奇怪吧。」 「待到帝国统一全大陆之时,必定会消灭这种无聊的价值观。……快到会谈的时间了。」 菲修起身。尽管有和维恩有互相简单的寒暄过,可像这样在正式场合交谈还是第一次。 「本国传来的情报正确的话,帝国停滞不前的状况近期便会结束。帝国军的驻留无论如何都要维持原状。」 下定决心,菲修走向会谈的场所。 ◆◇◆ 「菲修·布兰德尔原本是派往班赫里欧的大使。」 走在宫廷的走廊上,妮妮姆向走前自己前方的维恩告知会谈对象的情报。 「班赫里欧是西边的大国。为何突然转派来我国?」 因为是在公共场所的走廊,两人切回了主从关系会用的遣词。两人早已习惯这种程度的切换。 「似乎是因为卷进了帝国内的政治斗争。然后像是和前往帝国留学的殿下接替一般来到纳特拉王国,虽说偏离了出人头地的道路,但本人似乎是非常有手腕的精英。」 「这么说来,纳特拉 的乡下生活一定很枯燥吧」 「那倒不是,本人似乎意外的享受这种情况呢。总是说再也不想牵扯到政治中心来了。」 维恩苦笑。 「原来如此。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国人民能喜欢我国是十分值得开心的。……可既然是如此优秀的人才,普通的方法可行不通啊。」 「眼下的问题果然还是帝国驻扎军……真是进退维谷。」 就是啊……,维恩在心中长叹。 说起来为什么要在纳特拉王国驻扎帝国军? 名义上是出于军事训练向我方租借土地,当然这肯定不是真正的目的。 那么原因是什么呢,能联想到几个主要原因,可归根结底,还是跟纳特拉王国微妙的地理位置有关。 试着想象一个大概的椭圆,这就是卜诺大陆。 从北向南一直延伸的,被称为巨人脊椎的绵长山脉将大陆分隔成两半。山脉构成的屏障分隔开东西两方,所以如今东西两边的国家体制、种族、思想、文化都迥然不同。 当然,两边并非无法往来。遥远的过去另当别论,至少现在开通了许多道路。虽说如此──这些道路大部分都是个人或行脚商在使用。 将民间道路比喻为静脉的话,成千上万的军队使用的道路则是动脉。动脉的数量少于静脉,无论从交易方面来说,还是从军事方面来说,保证动脉是十分重要的。特别是对谋求大陆霸权的国家来说更是必须。 老实说,纳特拉正是建立在大陆最北端的动脉上的王国。 对于想要实现大陆一统的帝国而言,纳特拉是个不可无视的地方。(该怎么做好呢) 帝国军为了能驻留军队向纳特拉支付了相当金额的货币,绝非是擅自赖着不走。可即便如此,他国军队就驻扎在附近实在是如鲠在喉。民众会感到不安,王国军也不会感到愉快。 不,直截了当地说,军方希望维恩能趁着就任摄政王的时候让帝国撤军。 军方的心情能够理解。既包含对国防问题的担忧,也牵扯到面子问题。然而维恩不能这么简单地就顺从他们的期望,这是有理由的。 其理由就是, (坦白说我想讨好帝国啊!) 这样的心声。 (反抗这种大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而且驻军费也对王国相当有用。能这么一直持续驻军的话我真是想举双手赞同啊……) 由于有过帝国留学的经历,维恩对帝国了解透彻,对彼此的国力差深有所感。 话虽如此,无视军方的期待也是个大问题。 (上任摄政王太过顺利,反而让家臣们对我抱有很高期待。一上任就逢迎帝国的话难免让家臣失望,影响今后的管理。特别是武官们闹起别扭来极有可能发动政变。) 怎么做都会变成厚此薄彼的状况。 就在维恩痛苦地纠结这进退两难的状况的时候,忽然注意到本走在身旁的妮妮姆不见了。 「妮妮姆?」 「──十分抱歉」 对维恩的呼叫,妮妮姆从隐蔽处现出身影。 「方才从帝国的密探处传来了情报」 「情报……?」 她递上书信。维恩取过书信打开来看。 「……真是有趣」 维恩扬了扬眉毛。 「大使方面毫无疑问已经掌握了这个情报……这么说来……」 维恩原地闭目思考了一会,突然走了起来。 「走吧妮妮姆,方针已定」 「哈……方针是指?」 「那还用说」 维恩咧嘴一笑。 「我全都要」 ◆◇◆ 「好久不见,摄政殿下」 迎接到达接待室的维恩和妮妮姆的是先到的菲修·布兰德尔和她的辅佐官。 「虽说已和您打过照面,借此之际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安斯沃多帝国大使,菲修·布兰德尔」 「纳特拉王国王子,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 互相道过姓名,就座。先开口的是菲修。 「今天能抽出您宝贵的时间,十分感谢。对殿下出任摄政王一事,请容我献上衷心的祝福。恕我冒昧,对于国王陛下贵体抱恙,贵国内蔓延的悲痛之情,我十分感同身受。我想正因如此,本次会谈正犹如乌云中散射出的一缕阳光。」 「谢谢,布兰德尔大使。我也感受到肩负在身上的众多期待。我绝不会辜负这些期待。为了我国纳特拉和贵国安斯沃多的友好往来,我期待着两国能同心协力。」 「这是自然,摄政殿下」 会谈和睦进行。 维恩和菲修漫无边际的展开闲聊。通过话语的交锋,一方作为国家元首代理,一方作为大国派遣大使,互相打量对方的器量,确认彼此的为人。这可说是某种共同协作。 同时,房间里的全员也感觉到了空气中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他们对此心知肚明。在这共同协作中与对手拉开的差距大小将会影响到之后等着的正题。 (……原来如此,确实是个胸怀广大的人) 与维恩的交谈让菲修感觉到对方是不可轻视的对手。 (年轻而缺乏经验的人会迫切追求结果……然而他的身上完全没有那份焦急。不以自己王太子的身份为傲,与菲修坐着同等高度的椅子正是充满余裕的体现。明明摄政不久,却已经显示出威严。) 没有轻视我方的试探,并且没有反其道行之逼迫我方,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真是个看不透的家伙。至少自己和在他这个年龄远没有这么深的城府。 (不认真应对的话会被卷入对方的步调啊……) 内心加强警戒,菲修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如此这般,菲修在心中想道。另一方面,维恩也确定了某件事情。 (大使的胸好大啊……) 真是差劲透顶。 (之前寒暄的时候因为太忙没注意看,这可相当有料啊……明明只是脂肪块却透露出威严。富裕的帝国人才会有的胸部么。与之相比……) 维恩偷偷瞄了眼待命在座位后方的妮妮姆。具体来说,是瞄了瞄她那朴实无华的胸部。 (……战斗力差一目了然) 噗嘶地一声,妮妮姆拿着的羽毛笔刺向了维恩的后脑勺。 「呲……!」 「殿下?」 「没事,突然有些头痛。看来用忙碌作借口减少睡眠时间似乎对身体不太好。」 维恩急忙掩饰,妮妮姆从背后递上文书,文书的一角写着『给我认真干』。 为何想的事情会暴露?正当维恩感叹女性直觉的恐怖,菲修笑着开口道。 「话又说回来,实话说直到会谈开始前我还担心能否与殿下建立良好的关系,像这样交谈过之后发现自己的担心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十分感谢大使能这么说。能够再次确认和帝国间的友谊,我的烦恼也能稍微减轻了。」 「那可真是。果然处理国政会有数不清的烦恼吗?」 「简直像是要让我一口吞下大海般的心情啊。民众的生活,和他国及诸侯的关系,军队的训练程度,财产来源,产业……不得不考虑的事堆积如山。」 「……那么其中」 菲修目光锐利。 「是否包含了帝国驻扎军呢?」 气氛为之一紧。 前哨战结束,转入正题。 (那么你会如何回答?) 迎着菲修戒备的眼神,维恩开口道。 「就我个人而言,维持和帝国的关系是最优先的。」 「既然如此」 「但是」 打断菲修的话,维恩继续说道。 「我国军方人士对他国军队驻扎一事抱有担忧也是实情。」 对于维恩的回答,菲修十分镇定。 到此还算设想的范围内。既要给帝国面子,又要顾及军方的想法,为此要从我方获取某些让步──大概会是资金或者物资。已经猜到会是这样,并做好了准备。 正因如此,菲修对维恩接下来的话语感到了些许迷惑。 「所以,我觉得应该消除这种的担忧。」 「哈……消除担忧,吗?」 「没错。正如我方才所说,我十分重视与帝国间的关系。既然如此,便应当消除帝国军和我国王国军的隔阂。难道不是吗?」 「……如您所说。」 糟糕,菲修心想。对方明显带着某种意图诱导话题进行,思考没来得及跟上对方意图,被对方夺取了主动。然而现在还不是回击的时候。 「我计划以此为契机,重新编制王国军。」 「重新编制军队……?」 「说来丢人,我军绝不算精锐。因为几乎没有实战经验。正是这种不成熟和无知造成了与帝国军间的冲突,阻碍着双方的相互理解。」 「您打算通过重新编制来解决这些问题吗?」 「正是如此。不怕你见笑,我觉得光在王国军中实施改编无法带来任何进步和变化。 再加上我国缺乏实施再编制的资金。」 维恩咧嘴一笑。 「接下来才是关键,布兰德尔大使。──能否请贵方为我国王国军提供帝国军的管理方法和资金呢?」 面对维恩的话语,不仅是菲修,在旁的辅佐官和妮妮姆都睁大了眼睛。 (在说什么蠢话!怎么可能同意这种要求!) 辅佐官在心中大喊,另一边,妮妮姆也眉头紧皱。 (用帝国的管理方法锻炼王国军,为此花费的金钱也由帝国出,这样的事……哪怕要挑衅对方也得有个度。还是打算从这个基准上逐渐降低要求?) 两人不由得向维恩投去怀疑的视线。 然而维恩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确信自己的提议绝非不可实现──事实上,坐在对面的菲修的反应与两人截然不同。 「……这种做法当真能去除隔阂吗?」 「帝国只要展现出足够的诚意,哪怕是武官们也会为之动容吧,而且,我也会为去除隔阂竭尽全力。」 「……」 菲修陷入深深地沉默。她在脑中进行一番衡量,最终在三人的视线下开口道。 「明白了。详细的条件留作今后的课题……当下先接受殿下的提议。」 「谢谢你,大使。我就知道你的话一定能理解的。」 在妮妮姆和辅佐官还处于惊讶当中,两人已热烈地握手。 ◆◇◆ 「累─死─我─了!」 夕阳西下,月亮初上。 结束完摄政王的工作,维恩一回到寝室便躺回床上。 「真讨厌,不想干了。为什么代行国政会这么忙啊。既然如此明天干脆休息一天。顺带后天和大后天也休息吧」 「别做梦了」 看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维恩,妮妮姆叹了口气。 「比起那个,维恩我问你」 「非常遗憾今日的业务时间已经结束了。我要睡了妮妮姆也回房间吧晚安─」 「一小会就好」 「……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 嗯嗯,维恩点点头。 「那睡觉之前,妮妮姆在每句话句尾加上喵我就回答你」 「……」 「嘿嘿─嘿!怎么了呀妮妮姆喵!?你的好奇心竟然比不上这点程度的羞耻心吗喵!?」 「……明白了喵」 「嗯嗯嗯嗯!?听不见诶喵!声音不再大点我很困扰啊啊啊啊啊我的手臂弯向了不可能的方向!」 「别得意忘形喵」 「对、对不起喵」 于是重整好态势的维恩开口说道。 「所以呢,你想问的是为什么那个大胸女接受了我方的提议,对吧?」 「竟然把人叫做大胸女……算了,我想问的确实是这个。」 「喵呢」 「……确实是这个喵」 无视妮妮姆抗议的眼光,维恩继续说道。 「还记得会谈前从帝国传来的情报吗?」 「诶?嗯,当然记得。──安斯沃多帝国皇帝身体逐渐康复,对吧?」 「这就是理由」 「怎么回事?……喵」 维恩挺起上半身。 「听好了,纳特拉是连结东西方的出入口之一,实际上,这条路线比起其他路线来说不但寒酸还难以利用,优先度很低。为了在确保其他路线之前,纳特拉能不被他国侵占而派来的便是这五千帝国军。按顺序来说,纳特拉迟早会成为帝国的附属国,通过军事或外交手段……」「因为皇帝病倒所以计划搁浅了呢」 「没错。宫廷混乱,对攻占的国家进行的统治也不奏效,各地点起战乱的火种。为了应对这些问题,帝国有必要与纳特拉一般弱小的国家建立起友好关系来争取时间。」 「可是,他们的皇帝已经痊愈了。……不是很明白呢,这种时候不是更没必要帮助纳特拉重新编制王国军吗。特地壮大敌人是要怎样。还是说自信地觉得哪怕敌人变强了也能马上击溃……喵」 维恩点点头。 「在对方看来,即便演变成最差的结果也有通过武力镇压的可能。然而他们的目的不在于此。对帝国来说,纳特拉不过是个立足之地,其根本目的在于打入西方。试着考虑一下,为了实现大陆镇压,国家应该大量准备什么?」 「要说准备,资金,食物和装备,还有……」 说到这里,妮妮姆恍然大悟。 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维恩,维恩则咧嘴一笑。 「没错,菲修·布兰德尔的目的是──」 ◆◇◆ 「要让纳特拉的士兵发展为未来的帝国士兵……!?」 「是的,正是如此。」 就在维恩和妮妮姆进行会话的同一时刻。 安排给大使的别馆一室中,菲修对辅佐官的话语表示首肯。 「你也听到皇帝陛下身体恢复的朗报了吧?一直踏步不前的西进政策这下也能开始运转了。到了那时,精锐士兵自然越多越好」 「……」 「乍一看这次的交易的负担全落在了帝国肩上。可长远来看,当纳特拉成为帝国领土之时,对军队的训练以及出资都会变成先行投资对吧?对于我方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请等一下,我对前提条件有些疑惑。」 辅佐官提高音量。 「如何保证纳特拉不会反咬帝国一口?」 会这么想也是当然的,然而菲修早已得出答案。 「他是不会反抗帝国的。今天他的提议便证明了这一点。试着考虑一下。假如纳特拉的士兵拥有与帝国军同等的力量,你认为帝国军会输吗?」 「那……肯定不可能。国力差太多了。」 「正是这样。他也一定明白这点。那今天特地提议的意义是?只是为了讨好国内军方吗?不,绝不是这么肤浅的目的。那是为了保护纳特拉国民而采用的一剂猛药。」 「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太子恐怕早已收到皇帝陛下痊愈的消息。于是与我们一样预见到帝国将会推进西进政策,然后如此考虑。帝国想让纳特拉怎么做?是通过武力进行征服,还是通过外交进行降服。放置不管是绝对不可能的,无论是哪一种,王国都要在此谢幕了。既然如此,他会想要哪种结局呢?」 辅佐官睁大了双眼。 「那个提议的目的是为了让纳特拉尽可能地避免我国的武力镇压……!?」 「没错。事实上现在的纳特拉对帝国而言就是个任意揉捏的小国。追求武勋的高官想推动武力镇压的话,大概会立马得到通过吧。但如果是帝国未来的兵士的话则另当别论。」 「毫无疑问对方的第一方针是在外交上顺从帝国……只要王太子能接受这个,纳特拉国民就能避免不必要的流血。而且不进行武力镇压,两国间的感情不和也能尽量降到最低。」 「对外能展示其单方面从帝国获取利益的手腕,稳定现今的临时政权。并且预想到被帝国吞并的未来,稳妥地进行下一步准备。……真是漂亮的作战。」 唯有感叹。在会议上感觉到广大胸怀,并且拥有制定策略的智慧。这样的人竟然只有十六岁,真是后生可畏。 纳特拉王国被吞并后,不知道他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如果到时他还活着并打算离开王国政坛的话,一定要拉来我们帝国。 然而感叹的同时,菲修心中仍有块放不下的石头。 (……他的目的真的仅此而已吗) 正如菲修向辅佐官所说,注意到他在今天的会议上提出的方案具有实际利益,所以接受了。 可若是维恩一开始便计算到这种状况的话,事情毫无疑问在沿着他计划好的方向前进。那么,会不会还有其他的陷阱? (制订协定的详细细节时已经填上了所有缝隙,对方不可能布置什么陷阱……理应如此) 可是如果。 如果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这一人物比自己想象以上的更加深思熟虑,拥有更广阔的眼界的话。 看来只能承认了……他的器量是货真价实的。 想着无法否定的可能性,菲修在脑中刻画出维恩的身影。 ◆◇◆ 「──嘛,完全没有任何陷阱就是了!」 「突然说些什么呢?」 「不是,我只是想对面现在一定是疑神疑鬼的状态吧」 对一脸惊讶的妮妮姆,维恩说了句不用在意。 「这下明白了吧,为什么对面接受了我们的条件。」 「……理解了」 「可是你一脸不接受的表情啊」 「当然啊」 妮妮姆明显露出不满,说道。 「就算成功获得了帝国方面的支援,到最后国家还是要垮台,我可是听到了这些诶。」 然后妮妮姆有些犹豫地问道。 「……真的打算把国家拱手让人吗?」 「当然是这个打算。……喂等等,别挑战我手臂关节的极限」 维恩开口阻止沉默 地打算夺过自己手臂的妮妮姆。 「和我一起经历了帝国留学,妮妮姆应该也明白的吧。我们和帝国有着不可弥补的国力差,反抗也只是徒流无谓的血。而且留学期间也到处确认了帝国的统治,也没那么坏嘛?哪怕纳特拉成为帝国领土,会混乱的只有最初一段时间,马上会习惯的啦。」 「……真心话呢?」 「这样就能告别这麻烦的立场啦嗨哟喔喔喔喔喔,我的手腕、手腕手腕!?」 「维恩的话能做到的吧。跟帝国这样的对手周旋。」 「我拒绝,太麻烦了。……唔喔喔喔喔喔手臂折向了不该折的方向!」 就这样折磨了维恩一阵,妮妮姆认命地离开维恩身边。维恩看向妮妮姆的背影,说道。 「这么不情愿的话要试着反抗吗?杀了我这件事就能泡汤了哦。对吧,我的心脏。」 「……你的心脏才不会杀了你呢」 不管有多少不满,再怎么反对,最后妮妮姆还是会遵从维恩的决定。 自从她的祖先来到这片土地,侍奉起王家的那天开始,这便成了她这一族绝不会违背的誓言。 「别这么闹别扭嘛。感到可惜的心情我也有,可是不管什么国家都会有消失的一天。只是碰巧在我们这一代谢幕而已啦。」 「……真的能说服王国军吗?」 「一开始肯定不会给好脸色,但只要告诉他们现在是雌伏的时候,让他们学习帝国的强大之处,反抗的念头自然会消散。然后等时机一到就臣服于帝国。地处要冲的这个地方肯定会由帝国人来管理,我就老老实实拿着钱过自由的隐居生活!不愧是我,完美的计划!」 「……失败就好了」 维恩笑了笑。 「你也知道这种小伎俩是我的拿手好戏吧?嘛看着吧。还有,妮妮姆」 「……喵」 「很好」 看着主君自信满满的样子,妮妮姆发出深深地叹息。 ◆◇◆ 与妮妮姆的期待背道而驰,事情有如维恩预想的那般顺利进行。 尽管一开始对接受帝国的教导抱有反抗心理,但在维恩巧妙的说服下,王国军的再编制移上了日程。 结果十分奏效。引进以大陆屈指可数的武力为豪的帝国军的训练法,再加之帝国国内不断投入的充足资金,王国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成长。 距离会谈已有三个月的现在。 纳特拉王国军一跃成为不可同日而语的精锐军队。 「呀,累死我了!和我想象的一样顺利进行真是辛苦我了!」 理所当然,维恩对眼前的变化感到十分愉悦。 平常总是在事务室大发牢骚的维恩开心地想要哼起小调。 「王国军确实在逐步变强」 一脸难以接受地站在他身旁的妮妮姆不得不承认这个结果。 「得意忘形失去警戒的话小心反受其害哦?」 「喂喂,事到如今还有谁能害我?只要大陆不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后面只需按流程走就好啦。现在可以考虑隐居以后该做些什么了。」 「真是的……」 环大陆一周旅行或许不错呢,妮妮姆一脸无话可说地看向不停说着这类梦话的维恩,这时窗外传来小小的敲击声。 发出声音的是一只小鸟。停靠在窗外的树枝上不停用喙敲击窗户,它的脚上绑着信筒。这是妮妮姆使用的传信鸟的其中一只。 妮妮姆打开窗户,伸手取下传信鸟脚腕上的信筒,抽出里面的传信。 「怎么了?」 「是来自帝国密探的紧急联络」 「紧急联络?怎么了,恢复健康的皇帝已经开始率军攻打某个地方了吗?」 「我看看……」 妮妮姆打开传信,浏览上面写的文章。 读完内容的她一脸苍白的说道。 「…………皇帝他,死了」 「哈诶?」 维恩直眨巴眼。 事务室陷入谜一般的沉默。维恩和妮妮姆一动不动,有如被突然赶到荒野上的小羔羊一般,手足无措地互相看向对方──然后,维恩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 「……呃,呃,呃一,感觉刚才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我相信大概可能一定是我听错了,你试着再重述一边,妮妮姆。……刚才说了啥?」 「安斯沃多帝国的皇帝,死掉了」 「……」 维恩单手遮住脸,抬头看向天花板。 「这样啊……皇帝死了啊……」 维恩有如咀嚼着这条消息,缓缓的吸了口气。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大喊了出来。 「死了!?死了!?那家伙死了!?再怎么说,之前不还说恢复健康了吗!我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最近又有些身体不适,考虑到身体又休息了一会然后突然就……似乎是这样」 「有,有没有可能是误报!?」 「帝国方面好像发表了正式声明。……虽说可以再隐瞒一会,大概是因为帝国宫廷也有一定政治性考量吧」 「noooooooo!」 维恩全力抱头。 「糟,糟糕了。不对,等一下,会变成什么情况啊这下。那个,皇帝死掉的话对纳特拉的影响……影响是……」 与此同时,传来粗鲁敲击声的大门不容分说地被打开。冲进来的是王国军的传令兵。 「非常抱歉,维恩殿下!驻扎在我国的帝国军突然开始移动了!」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有将心里的惊呼声喊出口真是个奇迹。没察觉不到维恩内心想法的传令官继续汇报。 「正在往东边国境方向前进,然而目的地不明!另外,拉库鲁姆队长向殿下请示是否要追赶帝国军!」 维恩听了传令官的话,飞速转动起大脑。皇帝之死。前往国境的帝国军。毫无疑问这两件事是联动在一起的。 (那么接下来该来的是──) 仿佛印证了维恩的想法,那人来了。 「请稍等一下!我有话转告!」 「大使阁下!请离开此地!」 「我知道这有失礼数!然而时间不多了!」 敞开的大门外传来争论声。几个人一边吵着一边朝这边过来。妮妮姆不露痕迹地打算站到维恩和大门之间,然而维恩用手示意不需要,他已经猜到了接下来出现的会是谁。 「摄政殿下!」 推开阻挡的近卫兵,踩着匆忙的脚步声出现在维恩面前的果然是菲修·布兰德尔。菲修看到维恩当即下跪。 「在一国宫廷之中采取如此粗暴的行动,实在无以为辩!然而我有不得不向殿下解释的事。」「……帝国军前往国境之事我已经听说了。」 维恩朝菲修投去冰冷的眼神。 「帝国军的指挥权自然是在你们手上。然而不做任何汇报擅自动军,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想建立起双方间的友好关系原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吗?」 (──也只能这么说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和说出口的话语形成强烈对比,维恩内心十分挣扎。 (我懂你!这么着急的原因我也理解!可这么强硬的冲过来不行啊!这下不是没法向周围人保密了吗!要是在房间里好好商量我还可以配合你们的行动啊!) 在场的维恩、菲修和妮妮姆自不用说,方才的传令官和近卫兵也屏息注视着情况的发展。再加上维恩还察觉到其他家臣正循着骚动声前往这边。 「关于此事我感到万分抱歉……!然而,我们没有半点想要损害纳特拉王国利益的意思!」 「那么,他们动军的理由是?」 「……是来自本国的命令。必须尽早撤回驻扎在此的帝国军队。」 「为何会有这样的命令?」 「……」 菲修一脸犹豫。她烦恼着是否该在这里吐露出自己知道的重要情报。然而对维恩来说,自己虽然能理解,可不借菲修之口道出这件事情,周围人是无法接受的。 「这是由于皇帝陛下……驾崩了……」 骚动有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这叫什么事啊) 保持着垂下头的姿势,菲修心中懊悔万分。 不是对皇帝的驾崩和驻扎军的暴走感到悔恨。 而是悔恨自己没能看破维恩的打算。 帝国有许多皇帝的信奉者,可以说菲修也是其中一人。 考虑不足。不对,老实说是自己不想承认会发展成这样。 强化王国军的时候皇帝驾崩了会怎么演变──这一情况。 (然而王太子没有那么天真,他已经预想到现在的状况了……!) 实际占领此地另当别论,说到底只是作为友好国家驻留军队,当本国发生政变时极可能接到命令撤军回国。 菲修归属于外交部,光凭一介外交官的立场既无法阻止,也不能向军方提出要求,撤军已成定局。 当帝国军撤离, 留在纳特拉王国的则是用帝国的财力和方法锻炼出的纳特拉王国军。至少在本国情势稳定下来之前,没有拉拢王国军的余裕。 (我只想着如何推行西进政策。然而王太子早已设想好西进政策成与不成时的对策。) 只能承认了。他的器量是货真价实的──是自己输了。 心中的悔恨和对维恩的赞誉之情交织在一起,菲修心想,身为赢家的维恩此刻会想着什么呢,其冰冷的视线深处所闪烁的光芒又携带了怎样的意志。 菲修永远无法得知这个答案。 (这不完全变成我给帝国下套的局面了吗!!!!!!!) 打败了自己──对方肯定在这么想吧──然而对方这种心中的纠葛还是不知为妙。 「摄政殿下,我等没有侵犯王国的意思,只想速度撤军回国。望您能宽大允许。他们的行动单纯是因为失去主君和听从命令罢了。」 保持着下跪的姿势,菲修恳求维恩的允许。昏君或许会借此机会讨伐撤退的帝国军,维恩则不会。 「……情况我了解了。失去效忠对象的将士们的悲痛,深表其感。只要贵方直接撤回帝国,我方不会多加干涉。」 「十分感谢,摄政殿下」 「没什么,虽然中途停止王国军的训练令人遗憾,但帝国发生问题也实属无奈。愿贵国早日平定混乱。」 「……承您贵言,不胜感激。」 就这样,安斯沃多皇帝驾崩的消息瞬间传遍大陆各地,给诸国带来巨大动摇,煽动了各自的野心之火。 另外在这一日,传闻在纳特拉王国的王宫中回响着“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啊啊啊啊啊啊!”的沉痛呼喊声,然而并未留下对此事的详细记录。 第一卷 对了,卖国吧 第二章 王子于战场上苦恼 安斯沃多帝国坐落于卜诺大陆东部,在拥有极大统率力的皇帝和向皇帝宣誓忠诚的优秀文武官集团的带领下,迎来了帝国有史以来的鼎盛期。这是大陆上众所周知的事情。 帝国人民对自己身为帝国人感到自豪,对于明天会变得更加辉煌一事坚信不疑。 然而他们的期冀转瞬迎来破灭。由于伟大的皇帝突然驾崩,各地混乱勃发,所有帝国人都切身感受到了本应散发光芒的未来逐渐蒙上了厚厚的乌云。 一路支持皇帝过来的能吏们的才干决定了帝国是否会在此止步不前──然而如今的皇宫却沦为权力斗争的魔窟。失去了名为皇帝的太阳,本被压抑住的权利背后的黑暗开始渗透而出。 当然,也有试图遏制事态恶化而挺身而出的人。 从纳特拉王国回到帝国的菲修·布兰德尔正是其中之一。 (……明明是回来阻止事态恶化的,真是窝囊啊我) 菲修从皇宫的房间里走出来,轻轻叹了口气。 赶到菲修身旁的是早已在外等候的辅佐官。 「大使,情况怎么样了」 「上头的指令是,暂时不要擅自行动。」 对先前菲修在纳特拉王国有失体面的行动下达处分的日子正是今天。 「太好了,责罚比预想的还要轻呢。一定是因为大使迄今为止留下了许多实绩!」 「与其说是这样,不如说是现在的情况根本顾及不到我这种小事呢」 被纳特拉反将了一军,这说到底只是和小国间的摩擦。比起这个,现在的帝国有更多亟需优先考虑和处理的问题。 是的,许多问题亟待处理。其中也有菲修能帮上忙的。然而她现在的立场不允许她采取行动。 「明明现在正是为帝国粉身碎骨的时候……」 满腹懊悔。内心充满了急躁。 「这可不行,大使。自肃期间要是出了事下次的责罚可就十分严重了。」 「我明白的。自肃结束前我会稳健行事的。」 可是,她继续说道。 「只是调查资料应该没问题吧?」 「调查是指……有关什么呢?」 「关于纳特拉的王太子。」 辅佐官一副困扰的表情。 「大使,我理解您被反将一军的心情,可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应该重整旗鼓。」 「不是这样的。我对那位少年既不感到生气也不恨他。」 菲修的话语发自内心 干脆把这样那样的事情都归罪到王太子身上,这样想或许还更轻松些,然而菲修对于维恩更多的还是好感。他尽了他的所能,菲修也认清了自己棋差一着的事实。 所以菲修才决定了。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打败他。 「这只是我的直觉,那位王太子应该会取得更大的发展。或许迟早会与我国刀剑相向。为了发展成这种情况时不落人后,我想事先调查清楚。」 「再怎么说也评价过高了……不过大使都这么说了,我也来帮忙。」 菲修微微一笑。 「帮大忙了。那么先调查他帝国留学时期的事迹吧。虽然对他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但或许能有什么新的发现也说不定呢。」 「明白了,那么我去安排相关资料的阅览。」 辅佐官小跑离开。 菲修看向窗外。映入她眼瞳的是延伸到西边纳特拉王国的天空。 「那么……那位王子大人,如今会在做些什么呢」 菲修一边考虑着身为自己强敌的少年的事情,一边离开了走廊。 ◆◇◆ 距离帝国军撤离纳特拉王国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如今,维恩的眼前井然有序地站立着数百名士兵。 听从指挥官下达的指令,迅速而准确行动的士兵们的身姿有如活着的生物。举手投足间充满压迫力,光是看着就仿佛要被其气势所压倒。 「您觉得如何,维恩殿下」 「堪称完美」 在土丘上的帐篷处眺望军队的维恩,对家臣的话语满意地点了点头。 「本以为你们失去帝国的训练后会迷失方向,没想到还能训练到如此程度。看来交给你是正确,拉库鲁姆。」 「您过誉了」 名叫拉库鲁姆的男人恭顺的低下头。 这是个身材高大,体格健硕的男人。朴实的脸庞使得他看起来没有太大威慑力。说到其他特征的话,比一般人更长的双臂算是一个。他是纳特拉王国军众多指挥官中的一员,同时也是维恩亲自发掘出的人才。 「然而殿下,关于此事臣只是听取了殿下的意见,奉命行事罢了。不值得您盛赞。」 「能完美贯彻命令的家臣有多么难得,你也应当懂得吧。促成此事毫无疑问是你的功绩。」 「是殿下发掘了臣,并加以重用,此任务也来自于殿下。那么,这份成果理应是殿下的指挥能力带来的恩赐,臣的功绩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 「……真是的,还是老样子啊,你这家伙。」 维恩一脸服气的样子,拉库鲁姆则把头垂得更低了。 略带欢喜又十分可爱的笑声突然插入两人的会话中。 「呵呵,你们两人真是奇怪。」 说这句话的是维恩的妹妹,芙兰亚。 「抱歉啊芙兰亚。会很无聊吗?」 「没有的事。观看军队整齐行进的样子挺有趣的,能听你们两人聊天也很开心。可是呢,拉库鲁姆。既然王兄都这么夸奖你了,应该坦率承认才是哦。毕竟连我都很少被夸呢,真是羡慕。」 「听到没,拉库鲁姆」 苦笑着转过视线,拉库鲁姆一脸苦恼地说道 「两位殿下的贵言,臣感铭于心。」 「拉库鲁姆在吾妹面前也抬不起头啊。干得漂亮芙兰亚,值得夸赞」 「哎呀,这可不好办呢。光这样就能被夸奖的话,今后得让拉库鲁姆保持他的固执才行了。」 兄妹两人放声大笑,拉库鲁姆也微微露出笑容。 「话说回来,王兄。最近都没看到妮妮姆呢,发生了什么吗?」 「嗯?啊,有些只能交给妮妮姆办的事情。正拜托她处理着呢。」 由于出生起就注定侍奉于维恩,为此接受了精英教育的妮妮姆是极其优秀的人才。大部分事务都能很好的完成。 「真少见呢。哪怕是出于工作,王兄会舍得让妮妮姆离开身边什么的。」 芙兰亚没说错。基本上大部分时候,妮妮姆都待在维恩身边。 「没办法。毕竟没有其他可以托付的人啊。」 维恩也不情愿这样。有没有妮妮姆帮助处理事务可是有着很大差别的,其间的差距就跟徒步翻山越岭和飞着翻山越岭间的差距是一样的。一想到这之后不得不自己一个人处理的案件,维恩不由得在心中痛苦地大喊“救命啊──”。 既然如此不如交给其他能用之人──想要这么做也相当困难。负责代行国政的维恩说到底只是代替国王行事。大多数家臣都是国王起用的人才,他们的忠诚心理所当然是向着国家和国王的。纯粹地忠于维恩,并且能力足以处理国政的人才,现今也就妮妮姆和拉库鲁姆。 既然拉库鲁姆已经负责了练兵事项,在此之外的重要事项只能交给妮妮姆了。 「交给妮妮姆的工作,难道是关于帝国方面吗?」 「嗯?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听说最近买了许多帝国的武器。」 这样啊,维恩有些感到惊讶。尽管没有特地瞒着这个消息,可没想到芙兰亚会听到这件事。或许是国难当头,芙兰亚也想着要做些什么开始关注起国政了吧。 「确实在购入武器,但交给妮妮姆的是另一件事。两件事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联系……」 维恩边摸着芙兰亚的头边解释着,突然间在他脑袋里闪过一个想法。 「对了芙兰亚,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跟帝国购买武器吗?」 难得芙兰亚感兴趣,当作简单的教学也不错。被问到的芙兰亚立马理解了维恩提问的意图,稍微考虑后说道。 「……比起纳特拉王国制造的武器,帝国的武器质量更好吗?」 「算是正确答案之一。话虽如此也并非是因为纳特拉的武器太过简陋,而是因为帝国作为军事大国拥有的武器更为精良而已。还有其他理由吗?」 「还有其他理由吗?让我想想……」 芙兰亚皱起眉头暗暗思索,可怎么都想不出答案。于是疑惑地看向维恩,对这欣慰的光景,维恩微微一笑。 「不好太过声张,其实这是对帝国的赔礼。之前的交易中,纳特拉有些受益过多了。」 「是这样吗?可是大家都在夸王兄做的好哦。成功说服了帝国大使之类的」 芙兰亚把这当作自己的事情一样自豪地说着,对此维恩摇了摇头。 「和其他国家的外交并不是单方面受益就行得通的。特别是考虑到和帝国间的国力差,要尽可能避免让帝国抱有多余的敌对意识。这是第二个理由。 」 芙兰亚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歪了歪头。 「还有第三个理由吗?王兄」 「啊,第三个理由啊──」 正当维恩准备回答之时。 「紧急通报!」 冲进帐篷的传令官用在场全员都能听清的声音喊道。 「玛登王国开始向我国进军!」 芙兰亚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果然来了吗,维恩细声说道。 顿了顿,维恩继续方才说到一半的答案。 「因为立马要用到啊。」 ◆◇◆ 玛登王国与纳特拉王国西部接邻。 尽管两国一衣带水,国交却仅限于民间程度。纳特拉虽坐落在大陆中央,然而政治和思想形态更接近东方国家,因此与西方诸国的关系并不算好。 玛登的国土面积与纳特拉相仿,是小型国家。当然国力也一样──直到之前为止。 在玛登国内新发现的金矿山打破了这一均衡,玛登王国的国力因此得到大幅发展。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发现金矿山的位置距离纳特拉国境相对临近。维恩已经不知道在心里大骂了多少次“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国内虽然也认真讨论过武力进攻夺取矿山一事,最终还是半途而废。 而这个玛登如今正试图侵略纳特拉。 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和他国打过仗了。大多数军人只经历过一般训练和领内的管理。想必相关人士们如今正慌了手脚吧──聚集在宫廷会议室的维恩和武将们的脸上毫无动摇。 「事情正如殿下预测的那样。」 「真是佩服殿下的慧眼。」 他们会如此冷静的理由十分单纯。维恩预见到玛登不久后的入侵行为,早已和武将们商讨了对策。 「这也不难猜到。」 维恩会这么回答并非出于谦逊,而是事实。 玛登现任国王的风评很差,统治残暴的风闻甚至远传到纳特拉。再加上国王本人无视政治失策,亲近阿谀奉承自己为明君的奸臣,疏远敢于谏言自己的忠臣,导致国内荒废加剧,造成恶性循环。 为此难得发现的金矿山也用于填补国内的损伤。正因为上一代国王贤名远扬,因此国民的失望也更加强烈,满腹不满。 纳特拉现在所处的境遇在现在的玛登看来实属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单国力薄弱,碍眼的帝国军队也撤离回国,这样的对手正适合用来获取战争果实。 当然,这是建立在完全胜利的前提下──为了不发展成这种情况,纳特拉早已做好准备。 「国境附近的警卫队状况如何?」 「已按您的命令避免交战,专注于对敌军的调查。」 「很好,玛登的兵力有多少?」 「据报告约有七千左右。」 武将中的一人回答道。 「不足一万吗。比我设想的数量要少很多啊。」 「或许是在警戒着卡巴利努。毕竟那是个血气方刚的国家。」 毗邻纳特拉的国家不仅玛登,还有卡巴利努。卡巴利努也和纳特拉一样羡慕玛登拥有的金矿山。 进攻他国时应当留下多少士兵用于防卫,这份平衡感在战乱之世中显得尤为重要,需要不断考虑。 「我方能进行反击的兵力有六千。比对方少了一点啊。」 「不过这么多也足够了。装备可否到位?」 「是的。帝国的武器和盔甲已一应俱全,质量良好。我方的装备绝不会比逊于敌军。」 因为事前预测到了敌方的进攻,军事会议基本上只是再次确认和完善细节。 维恩一边听着武官们的讨论,一边想着其他事情。 (准备妥善。还好在帝国方面引发多余的骚动前行动了起来。) 寄托于皇帝康复的从属策略已经失效。再加上据情报所说,因为无法在三位皇子中决定皇位继承人,帝国宫廷分裂,隐约呈现内乱的征兆。 即便如此,维恩也认为帝国不会失去作为大国的统治地位,帝国支柱不但不会因此倒塌,反而会跨过这场国难继续君临大陆东部。 迟早会有把这个国家卖给帝国的机会。那么在那一刻到来前该做的事便是提升纳特拉的国力。国家越有价值,卖价也水涨船高。这可影响到了隐居后的享乐生活。 (由帝国锻炼出的纳特拉士兵。正好能借玛登之战证明我军的强大和价值,还能牵制其他国家。问题是能不能取胜──) 锻炼士兵,勘察地形,制定战术。我方也事先收集了有关玛登王国军的情报。打败仗的可能性万中无一。最差的情况下至少也能击退敌军,维恩如此确信。 击退敌军后则迅速讲和。玛登之所以侵略过来无非是轻视了我国的实力。多管闲事才会想着侵占这种不毛之地。 (真是完美的剧本……!) 之前和帝国的交易因为各种不凑巧的偶然叠加在一起导致当初的计划落空,说到底只是不幸的事故。这一次一定会按自己计划的那样顺利进行,维恩预见到结果,内心有些雀跃。 可是,如果妮妮姆在场的话,一定会劝诫飘飘然的维恩多注意下周围吧。这样维恩应该就能注意到,看似镇静的武将们心中所蕴藏的,与紧张感截然不同的某些情绪。 直白地说,维恩上台执政前的王国军一直是郁郁不得志的状态。 并非是国王不重视军部。而是因为纳特拉长时间处于和平状态,军人们几乎没有建立功勋的机会。因此也缺乏在宫廷中的话语权,结果便导致他国军人可以在国内目中无人,昂首阔步。他们心中也一定对此感到羞愧。 然而维恩改变了这种现状。 运用巧妙的交涉技巧导入了帝国式练兵法,赶走驻扎在纳特拉的帝国军,甚至购置帝国的兵器分发给军队。当然其政策包含了维恩想要在政权不稳定的当下赚取军方好感度的打算,军方也知晓这一点。 在明白一切的基础上,军方也十分感激维恩。这份感激比维恩想象的远要巨大。 走到这一步,紧接而来的是玛登入侵。 「此刻正是作为纳特拉的剑散发光芒之时!」 「辜负摄政殿下期待者枉为人臣!」 诸如此类,武将们的情绪达到了最高潮。 当然,在明明是初次出击却一脸平静的维恩面前──他确信胜利垂手可得──显得急切则有失风骨。武将们则努力保持表面上的镇定,使得两者间的温度差难以被察觉。 (向殿下献上完美的胜利!) (随便打一下就迅速议和!) 就这样,维恩和武将们各怀不同的心绪,迎来了与玛登军的战斗。 ◆◇◆ 波尔塔荒原位于纳特拉王国西部的国境附近。 地如其名,遍地都是沙子和岩石。虽然现在是春初,没有积雪,但等到严冬时便会化作一片银色世界。 玛登的七千士兵如今正进军在这片荒原上。 负责指挥的是玛登王国的将军,乌鲁吉奥。年龄正值壮年,神情严肃,目光锐利,犹如一头猛兽。 「哼。像传闻中的那样,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眺望马背上望见的风景,乌鲁吉奥很厌烦的抱怨道。 「宫廷的臭猪们真是不可理喻。打下这种地方也毫无用处。」 「为了让民众从他们的失策上移开视线可是拼了命呢。」 副官苦笑着回应道。乌鲁吉奥对此嗤之以鼻。 「把这次的出征费撒给民众岂不更有效果。负责政事的家伙连这种事都不明白,越加无药可救了」 「无能的文官们要是敢这么做,说不定会连着我们的军资也发出去呢。」 「那个时候就把臭猪们整个烤了。估计太臭了甚至没法入口啊。」 正在两人大笑的时候,有一骑跑了过来。 「报告!东四十千米处发现纳特拉王国军!正往我方方向进军!」 「呣……」 乌鲁吉奥眼中光芒掠动。 「比预想中行动得要快啊」 「哼。不愧是北边的墙头草。只有灵敏度值得一提。话又说回来,别跑太快结果把长枪忘在家里就好。」 「可是将军,听闻敌军最近被帝国训练过。大意的话或许会被反咬一口。」 「不必担心。野鸡哪怕学会了老鹰的飞翔方法本质也还是野鸡,我会让他们切身体会到这点。加快进军步伐,既然猎物都把头伸出来了,赶快解决掉。」 「遵命!」 乌鲁吉奥目光斜视前去传递指示的副官,意识转向东边方向。 不管出于什么缘由,自己已经是这场战争的总指挥。对手是像纳特拉王国这样的蝼蚁之辈虽稍显不足,至少功绩是实打实的。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稍微让我愉悦下啊,纳特拉的残兵弱将们。」 这片荒芜大地即将染上纳特拉军士的鲜血,胸中怀抱着这样的确信,乌鲁吉奥露出了凶猛的笑容。 此刻,另一方面,纳特拉王国军也收到了发现玛登军队的报告。 「正如所料啊」 「是的。我军也按计划前往前方土丘」 维恩在马上展开地图,向维恩点头致意的是同样骑马并行在旁的年迈的武将。他是纳特拉的将军,名为哈加尔。 纳特拉军这一次的总指挥是维恩。维恩本身对武勋并无兴趣,而且总指挥的职位有可能抢走武官的功劳,可以的话维恩是不想接过这个担子的。 但是,毕竟是久违的战争。为了应付可能的不测事态,考虑到在发生武力以外的麻烦时能迅速对应的手段,军方判断维恩出任总指挥会更安心。 话虽如此,实际连战场都没上过的自己负责指挥的话,兵士们也会感到不安。因此这一次的战争实际由哈加尔负责指挥作战。哈加尔原本是他国的武将,数次活跃在有名的战役中,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名将。 本来的话,这种人才不应该屈居在纳特拉的,数十年前,由于当时哈加尔侍奉的君主对他的功绩感到威胁,派人追杀他。最后,哈加尔辗转逃亡到了纳特拉。尽管最近已经脱离前线,可只要由他负责指挥,没人会感到不满。 (可是,军队是真的烧钱啊。) 由于指挥全权交给了哈加尔,实际上只是个花瓶的维恩因此得以好好观察军队消耗的物资的种类和数量。然后得到的结论是,出动军队特别花钱。 发放给军队的薪水自不用说,士兵们的饮水和兵粮、战马、喂给战马的草料还有各种兵器,再加之堆积成山的各种生活用品。一想到回国后不得不细算包含这些在内的各种经费就忍不住想发出“哇喔”的死人呻吟。 「殿下,您怎么了」 「唔,啊……我在考虑这场战争发展到何等程度才会结束」 毕竟光是早点结束就能减少开销。听说世上也有喜爱打仗的国王,一定因为是不擅长算数吧,维恩心想。 「哈加尔怎么看?」 「不太好下判断。不实际打过是不知道战争结果如何的。……殿下希望能快速结束战争吗?」 「自然越快越好。但是,过于追求速胜反而离胜利越来越远的话就本末倒置了。就这层意义上说……是啊,我渴望的是能心悦诚服的战斗。即使花上再多时间,只要这是这场战争中最佳的选择的话。你怎么想?哈加尔」 「请交给老臣。」 老人向自己孙儿一般大的少年恭顺的垂下头。 「必定展示您所满意的战斗。」 「我会期待的。好了,差不多到了」 维恩视线前方可以看到稍高的山丘。 ◆◇◆ 纳特拉军,兵力六千。 玛登军,兵力七千。 在遍布砂石和岩石的荒野上,两军相持。 双方距离相隔十分之远,然而战场上的空气紧张得一触即发。接下来将有一万多人要展开相互厮杀。 「殿下,布阵完毕。」 扎营在土丘上的帐篷里,维恩对哈加尔的汇报微微点头。 「玛登方面动向如何?」 「敌军似乎随时可以开战。」 「只待开战,吗」 「是的。所以殿下,可以的话望您能进行一番战前动员。」 「没问题,可是开战前鼓舞兵士真有如此强大的效果吗?哈加尔」 「这是当然。如字面所示,两军之间的战争是和死亡交锋的世界。精神会比身体磨耗的更厉害,将领的鼓舞将会成为他们内心的支柱。」 经验丰富的老将都这么说了,没有不去做的道理。而且展示自己挂念士兵的一面也是预防政变的一环。 话虽如此,应该说些什么比较好。维恩一边考虑着一边站到并排在土丘下方的士兵前,看到他们的样子,终于想好了。 「黑诺依的特雷伊斯」 维恩所说的是人名。 对声音有所反应的是兵士中的某个人。突然被王太子叫到名字的他因为惊讶和困惑而目瞪口呆。维恩对愣着的他继续说道。 「长枪,反了」 「诶……啊」 被指出这点的兵士看向自己手边,长枪的枪尖戳向地面,枪柄朝向上空。他急忙回转长枪,让枪尖指向上空,笔挺站直。他的脸一片通红,不知周围谁先笑出了声,紧接着大家也跟着笑了起来。 但是,维恩突然话锋一转。 「卡尔曼,帕忒斯,利维,洛古力,笑过头了」 笑得特别大声的士兵突然噤声。他们噤声的样子实在太过滑稽,可是笑出声的话这次就轮到自己被点名了,士兵们只好憋着笑,肩膀微微颤动。 (似乎没那么紧张了) 维恩刚才一眼看下去,感觉出他们都十分紧张。 这也难怪。包含自己在内的大部分人都没像样的上过战场。不管平日里训练再多,有些东西只有通过实践才能学到。 不管如何,这样子第一阶段算过去了。要做的只剩提升士气。 「时至今日,纳特拉王国军一直被人指责为弱兵。或许,这才是事实。想必对面的玛登军也如此蔑视我们吧。」 维恩的话语回响在士兵们之间。 「然而,我比谁都清楚,你们经受住了严酷的训练。我还知道,你们拥有不输给任何人的伟大勇气。我更清楚,面对侵略者,你们心中燃烧着的是不灭的火焰。──那么,将现在的你们称之为弱兵的理由,根本就不存在」 弛缓的空气为之一变。士气有如火焰般高涨。为了让气势更加旺盛,维恩放声大喊。 「借此一战向世人证明!我等乃盘踞北方之龙!名扬大陆吧!我等正是地表最强的军队!出征吧!如今正是改变历史之时!」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随之响起震天动地的欢声。 看样子成功提起士气了,心中稍微松一口气,哈加尔走到马旁。 「真是出色的演说,殿下。光凭老臣一定点不燃这样的火焰。」 「看样子至少不会因为紧张弄掉武器了」 哈加尔对维恩的玩笑微微一笑。 「对了,方才被叫到名字的士兵是殿下安排好的吗?」 「说什么傻话,我随便叫的」 「那么是偶然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只是大体上都记得罢了。比起有数十万士兵的帝国,纳特拉的士兵全部加起来也不到一万而已啊。」 「…………」 哈加尔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 对于纳特拉军斗志昂扬的样子,乌鲁吉奥狠狠地咂舌。 「区区墙头草,看老子痛打你们。」 「将军,我方进攻准备就绪。」 「知道了」 乌鲁吉奥收起急躁的心情,转身面向列队整齐的玛登军队。数千人注视着自己,可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冲动的一面。 「全军听令!玛登的勇士们啊!」 乌鲁吉奥用仿佛响彻到每个士兵内心深处的声音喊道。 「前方是纳特拉的杂兵们!他们混淆了勇气和无谋,愚蠢地试图阻挡我们的进攻!然而北边的土包子不管聚集多少,都绝非我等精兵之敌!」 乌鲁吉奥高举剑,像是呼应他的号召,士兵们也纷纷将武器指向天空。 「粉碎他们!让他们血染荒野!全军,开始进攻───!」 七千人的咆哮响彻天空,整齐的踏步撼动大地。 「来了啊」 玛登军行动了。声势有如人为制造的海啸。维恩在部队后方的司令部都能感受到穿刺而来的压力。 「全队,准备!」 遵从哈加尔的指示,纳特拉军的步兵们一齐架起枪盾。对进攻而来的玛登军采取防御态势。原地不动准备迎击。如果说对面是海啸,这边就是堤坝。 玛登军越发接近。皮肤都能感受到针扎般的刺痛。 能赢。维恩坚信一定能赢。但是,即便如此人类还是会感到不安。表面上故作淡定眺望战局,维恩内心却在暗暗祈祷。 (拜托了,一定要顺利) 两军的距离逐渐缩小。心跳加速。终于,海啸和堤坝接触── 「「───嗯?」」 这一瞬,维恩和乌鲁吉奥都瞠目结舌。 (喂……喂喂喂……!) (不,不太对啊……!?) 对于面前的光景,位于两军之中相反位置的这两人竟然同时想着同样的事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纳特拉军在战场上采用的是典型的横阵。 从上空俯瞰的话,你会看到一个长方形的阵型横铺在玛登军旁边。 与之相对,玛登军也采取了横阵态势。不过与密度均等的纳特拉军相反,兵力都集中在阵型的中央部分。可以看出他们企图在突破中央之后,反转态势从背后发起致命的一击。 众所周知,人类难以防范来自侧面和背后的攻击。这对于规模庞大的军队也是一样的。因此,如果能绕到敌军背后,局面将会极其有利。 纳特拉对此做出了拱卫中央的对应。但摆在眼前的是纯粹的兵力差。纳 特拉六千对玛登七千,哪边更有利简直一目了然。 可是,说到底这只是字面上的数字。 战场上有着数字无法衡量的要素──士兵的练达度。 「乌鲁吉奥将军!左翼的洛西纳队请求援助!」 「报告!萨森队全灭!特洛吉队正在回援!」 「将军,右翼也陷入了苦战!」 从战场各处接二连三传来的情报都在诉说着玛登军正处于劣势。 「怎么可能……」 乌鲁吉奥嘴中吐出的话语,并不是对于战况的应对。 然而在场的全员都怀抱着和乌鲁吉奥一样的疑惑。 「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纳特拉军这么强……!?」 (玛登弱爆了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正当乌鲁吉奥及其幕僚处于震惊的时候。 隔着对峙的大军坐在另一边的维恩也感到了无以伦比的震惊。 (这算什么!?诶!?为什么能痛打对方到这个程度啊!?) 正如维恩所想,战况太过一面倒了。 交战的纳特拉军和玛登军。激烈的交锋还未减缓其热度,两军的实力差便显现出来。 讨伐眼前的敌人,一个劲地挥舞武器的玛登士兵。完全不和友军配合,基本上都在单打独斗。 相比之下,纳特拉的士兵们不管敌军发起怎样猛烈的攻击都贯彻防御,相对的,在旁的友军会接上攻势。如果敌军转而加强防御,纳特拉军就会配合友军破防。相互配合的同时还保持着阵型,不陷入孤立,保持随时可以互相辅助的战斗体势。 是的,差距显而易见。即便人数上处于劣势,纳特拉军仍是一只具有压倒性力量的军队。 「您还满意吗,殿下?」 哈加尔注意到维恩的疑惑,主动问道。 「……没事,只是对我方压倒性的优势有些惊讶。」 维恩也认为一定会赢。可是这种战况有些超出预想。 「哈加尔已经猜到会变成这样吗?」 「是的。之所以存在独具匠心的事物,是因为有这个需要。在这一点上,常年处于战争状态的帝国锻炼出的练兵法可以说是大陆上最优秀的军事操练法之一。实际上,亲自见识之后我也深有感触。用最好的方法锻炼出的士兵,绝不可能输给只懂得小打小闹的小国的军队。」 话虽如此,老人又露出苦笑。 「不过玛登弱成这样,老臣也有些吃惊。或许是敌方的计谋也说不定,可看样子却不太像。殿下,可不要忘了那个」 「啊啊,那件事我还记得。……得趁现在尽可能削减敌方兵力啊。」 就在此时,右翼方向传来巨大的欢声。右翼的纳特拉士兵突袭了突击被反制的玛登士兵。 「拉库鲁姆似乎开始行动了。」 纳特拉军和玛登军激烈冲突的右翼最前方。 怒吼和悲鸣。鲜血的气息和遍地尸体。骑在马上的拉库鲁姆在此时现出了身影。 「保持配合!配合友军往前推进!」 「加强防御!预备军补上!」 「玛登的混蛋们吓得腿软了!反击他们!」 发出指示的是拉库鲁姆靡下的指挥官们,士兵们纷纷听命。 位于前线的士兵们也有着与维恩相同的感受。 大可一战,对敌有效,甚至还更胜一筹。这意味着他们肯定了自己经受帝国式训练的那些艰苦日子,士气自然进一步上升。 上升的士气使得指挥官的指令更加精确,兵士们越发振奋,压得玛登军节节败退。 纳特拉军势如破竹。胜利不容置疑。因此指挥官们向掌管右翼的将军拉库鲁姆建议道。 「拉库鲁姆队长,好机会啊!主动出击吧!」 「现在的话可以打破敌军的防御绕到他们的背后!」 「拉库鲁姆队长!」 耳边传来接二连三的提议,然而拉库鲁姆低着头默不作答。 指挥官们交换眼神,他们知道,拉库鲁姆在训练中总会默默地做出正确的指示,无论是处于劣势还是优势。然而现在的他有些奇怪。发生了什么吗?指挥官的其中一人担心地伸出手。 「队长?」 伸出的手碰到拉库鲁姆肩膀的同时,拉库鲁姆抬起脸。 指挥官们不由得吓了一跳。 拉库鲁姆竟然在哭泣。 像样的成年人在战场上,而且是在部下的注视下流下了眼泪。 「拉、拉库鲁姆队长,这究竟」 发生了什么,然而话只说到一半。 突然间,拉库鲁姆发出了猛烈的咆哮。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让人无法联想到这是人类的巨大喊叫声撼动了右翼的纳特拉军及玛登军。双方同时停下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向声音发出的方角──也就是看向拉库鲁姆。 「我……我很难过」 在全体士兵的注目下,拉库鲁姆骑向前。 「这场战争是光荣的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摄政殿下的初次作战……是那位大人在辉煌前路上踏出的第一步……明明如此……明明如此」 这个朴实的男人眼中饱含了热情,和随时要满溢而出的愤怒。被他盯着的玛登士兵们浑身震颤。 「为什么是这些草芥……这样岂不是像在拔杂草一样吗。不应该是这样的……唯有献上强大而狡猾,威名凛凛的猎物之血,才有资格成为殿下无上荣光的其中一缕……」 拉库鲁姆突然下马。 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有如前往无人荒野一般,挺立在原地站立的玛登军面前。 玛登的士兵们对于敌军将领双眼含泪独自站在站在面前的光景感到无尽的困惑。 「啊啊,殿下……请务必宽恕臣下的无能」 拉库鲁姆伸展出他的长手臂。 随着一阵音爆声,站在拉库鲁姆面前的士兵受到猛烈的迎面一击,身体飘向空中。 「──那么至少,把这些草芥们的尸骸堆积成山」 在场的人员终于反应过来。 「杀,杀了这家伙─!」 「跟上拉库鲁姆队长─!」 面向朝自己杀来的玛登士兵,拉库鲁姆紧紧握住了臂甲背后的拳头。 「拉库鲁姆队,压制敌军!敌军阵营离崩坏不远了!」 维恩对传令官的报告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家伙虽然偶尔会暴走,但这次看来是正常了。太好了太好了) 或许是出于自己亲自发掘他的恩情,拉库鲁姆表现忠诚的方式十分怪异。尽管有些担心他在正式场面会不会引发麻烦,但看样子应该是没问题了,维恩想到。 然而现在的维恩还未能想象到几天后听完报告感到难以置信的自己,“那家伙下马去殴打对方士兵是想干啥啊……”。 (情况不妙啊) 各处接连传来处于优势的报告。 明明处于优势,维恩心中却笼罩着一层乌云。 (玛登要是能早点死心撤军就好了……不然的话……) 内心正烦恼着这些事情,哈加尔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殿下,士兵的势头开始衰退了」 卧槽,维恩极力忍住出快要出口的抱怨,说道。 「没弄错吗?」 「是的。……形势有所变化,殿下也请做好心理准备」 明白了,维恩果断地点头示意,定睛看向对峙的两军。 维恩脑中浮现出临行前哈加尔对自己说过的话。 ◆◇◆ 「纳特拉军必须速战速决?」 「是的」 军事会议上,哈加尔平静地对维恩说道。 「经过帝国的训练,纳特拉王国军的强度已不可同日而语。可能开战不久便能占据对玛登军的优势地位。然而三刻钟不到士气必定衰竭」 「这是为何?」 「因为大半士兵未曾经历过战场」 哈加尔断言道。 「冰冷的空气、渗出的鲜血、扑面而来的杀意……在战场上消耗最大的不是肉体,而是精神。因此视野会逐渐变得狭窄,听不见周围人的声音。和友军的协作,对命令的反应皆会变得迟钝。到那时我军的实力说会减半也不为过。」 「即便都那样训练过了?」 「不管怎样训练,都会变成这样。」 哈加尔微微摇头。 「战场上有太多唯有亲身体验才能学到的事。」 「……这样一来敌军的持久性更有利吗。虽说是小打小闹,总归是体验过战争的军队。」 「没错。稍微有点脑子的将领都不会放过我军士气衰竭的好机会。本次战争的分歧点就在于,我军衰弱前能削减多少玛登军的兵力」 「可以的话真希望对方将领是愚笨之人啊。」 维恩夹带叹息说道。 ◆◇◆ 理所当然,维恩的一厢情愿没有成真,(──纳特拉军带来的压力减轻了!) 乌鲁吉奥立马察觉到了纳特拉军的异常。 「 将军!」 「我知道了!再等十秒!」 开局是纳特拉六千对玛登七千。 经历初次交锋的劣势后,如今的战力大约是五千对五千。接近同等。 纳特拉军气势衰退,此刻正是我方展开强烈反击之时。 可还不够。这样子没法取胜。无法全歼敌军,恐怕等到日落时,敌军便会重整旗鼓。到那时就不得不与取回势头的纳特拉军战斗。 (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有现在了。那么──) (有些不妙) 另一方面,维恩的焦躁达到最高点。 原因不仅在于王国军衰弱的势头。 而在于因为这个势头制造出的,玛登军足以逆转战局的,起死回生的一手。 想要修正也来不及了。要是对方在这个时候行动起来的话── (拜托了千万别注意到这一手啊) 维恩在心中向天祈祷。 然而维恩的祈祷没有传递给任何人,迅速把握战局态势的乌鲁吉奥扑捉到了这一良机。 (正面的兵力,防守薄弱……?) 为了保持阵型而拼命作战的纳特拉军。其中心部分兵力薄弱。 这是为何。脑中立马得出了问题的答案。为了击溃我方的左翼,纳特拉军将中央的兵力调到了右翼方面。然而在完全击溃我方前气势衰退,结果导致进入胶着阶段的现在,中央兵力仍旧处于薄弱状态。 乌鲁吉奥在脑中描绘通向胜利的构图。行得通,确信了自己的想法,他大喊道。 「向两翼将领传令,保持乱战态势,拦截好各部队对应的敌军部队!中央兵力阵型重组!重组完立即突击!」 「遵命!突击地点是!?」 「那还用说」 乌鲁吉奥虎视眈眈地看向远方。 「总指挥的项上人头!」 (可恶啊!千万别来啊!) 玛登中央军力一齐突击。 以骑兵为主干的袭击深深地打入了兵力锐减的纳特拉军中央部分的阵型中。 玛登军势不可挡。从阵型的缺口处猛烈进攻。想要阻挡也缺乏兵力,更无法从陷入乱战的两翼调动援兵。 中央即将被千人左右的兵力所突破。对此,土丘上只有维恩和哈加尔,再加上百人左右的近卫兵。 「殿下,请您撤退。立刻!」 「我知道的」 眼下只能这么做。 在哈加尔的指挥下,维恩一行开始后撤。 「将军!他们撤离司令部准备逃跑!」 「不像样,老老实实放弃抵抗不就好了。敌人只有少数,仅需骑兵随我追上!步兵去帮忙抵御敌军中央!」 「遵命!」 乌鲁吉奥在此分开步兵。仅凭约四百骑的骑马队追赶维恩。 不多时便来到土丘上,抵达敌军本部。映入眼帘的是土丘背后挺立的几座石山,还有藏于其中一座石山阴影后的近卫队。 「还打算继续藏下去吗…….大部分是重装步兵反而拖累了你啊!」 驻守纳特拉本部的大部分近卫兵都装备了长枪盾牌,难以逃离骑兵的追赶。 「在敌军借助石山隐藏起来前讨伐他们!跟我来!」 乌鲁吉奥再次发声号令,率领骑兵们冲下土丘。 与近卫队的距离瞬间缩短,似乎是放弃了逃跑,近卫队们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乌鲁吉奥,重新调整防卫阵型。 然而如此薄弱的防备,骑兵一击之下便会溃不成军。 乌鲁吉奥确信自己的胜利发出吼叫── 「所以叫你别来啊」 维恩用不为人察的声音偷偷抱怨道。 「这样岂不是要完胜你们了…….!」 紧接着妮妮姆·菈蕾向士兵们发出指示。 「──弓箭手队,放箭」 石山上方喷涌而出的弓箭之雨尽数倾注在玛登士兵上。 ◆◇◆ 「──大使,不好了!」 正当菲修在家里浏览着纳特拉和玛登交战的相关情报时,辅佐官跑了进来。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关于纳特拉的王太子,我查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请看这个!」 接过辅佐官递过来的资料,菲修确认上面的内容。 「之前大使不是曾说过,过去阅览的王太子资料有令人不解的遗漏吗。原因就在这里!」 一边听着辅佐官的报告一边翻阅手上的资料,菲修瞪大了眼。 「曾就读士官学校……!?」 「是的,那位王太子在帝国的士官学校学习过两年!」 不会吧,菲修内心十分波动。然而眼前的资料诉说着这些都是事实。 「聚集了军事机密的士官学校,连从属国都算不上的国家,为什么他们的王族可以……」 「具体细节还不清楚,然而似乎是对外隐藏了他身为王太子的身份,作为一般人入学的。教师们里倒是有知道他真实身份的。」 「他通过什么途径入学的?」 「据说是身为帝国高官的弗拉姆人为他开的后门。对弗拉姆人而言,毕竟纳特拉是最先接纳了受到迫害的弗拉姆一族的王国。虽说也有身处帝国的立场,可对于接纳了自己同胞之国的王族想必也有自己的考虑吧。」 非常有可能。对于同伴意识很强的弗拉姆人来说。 然而还是有无法解释的疑点。 「可是,即便是如此,这件事情重要到需要删除这些资料和情报的程度吗?虽然确实是个不小的问题。」 「不仅仅是这样而已。请您继续看下去。」 受到辅佐官催促,菲修翻开资料的下一页。写在上面的是士官学校过去两年每次考试的成绩。 「这是……」 菲修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文学、历史、数学、剑术、战史──凡是属于学校课程的全部考试皆拿出了优秀的成果,并且位于首席的学生被人删去了名字。 「我拿到资料的时候就是这样了。有人有意图地消去了这个首席学生的存在」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对于这个疑问,脑袋里像打雷一样闪过了某个想法。 「删掉的理由原来是这个啊。为了将外国人,更不用说是他国的王族,将其君临于其他帝国人之上的这份不名誉给化为乌有……!」 这算是什么事啊。竟然还有这么愚蠢的事情吗。 帝国亲自培育出了,可以够及自己喉咙的利刃。 并且这把利刃正是。 「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 ◆◇◆ 眼前的玛登军处于全线溃败的状态。 不管何等精锐的军队,受到奇袭的话都会动摇。更别说是头上还在接连落下暴雨般的弓箭,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的人到底有多少呢? 假如这种人存在的话,一定是经历过相应训练和实战的指挥官或士兵,要说到这种情况下他们会采取的行动,那就是加强将领周围的防御。 正因如此,在石山上的妮妮姆能清楚发现敌军首领的所在处。 「弓箭手队继续打散敌军。骑马队,跟我来。」 「遵命!」 在妮妮姆的号令下,潜伏在旁的骑马队一齐冲下岩山。 陷入动摇失去领导的玛登军已无回天之力,被突击而来的骑马队接连击破。 「真顺利呢,队长!」 「当然啦。就是为此才这么布置的。」 妮妮姆平静地答道,同时回想起来自己之所以埋伏在此的起因。 「──事先布好伏兵?」 「对」 玛登开始进攻的约半个月前。 维恩在会议室里对妮妮姆如此说道。 「玛登军马上要攻过来了。根据双方的进军速度看,会发生交锋的地方是这里,波尔塔荒原。」 在桌子上铺开地图,维恩指向其中一点。 「波尔塔荒原遍布石山和土丘,用来埋伏再适合不过了。在这里事先埋下伏兵,用于奇袭。然后,我希望妮妮姆能负责指挥。我已经预先和军方打好招呼了。」 「……我有几个疑问」 妮妮姆举手发言。 「首先,你确定玛登会攻打过来吗?」 「总结了间谍的报告后我推断会如此发展。毫无疑问玛登会在一个月内攻打过来。」 「需要多少伏兵?」 「挑选出值得信赖的人,大约七百到一千左右。超过这个数量就难以隐藏了,加上我方兵力比可调集的兵力显得少的话,对方也会有所戒备。」 「这个数量确实只能用于奇袭呢。」 「是的。在引诱出敌方的主力部队后侧面发起突袭…这是理想的突袭方式。实际会怎么发展则取决于战况了。」 「实际交战后再派出去埋伏不行吗?」 「本队里估计潜伏着对方的间谍,先交战再派兵会暴露埋伏的地点。这样就起不到奇袭的作用了。」 妮妮姆对维恩果断的判断点点头。到这里为止没有任何问题,比起这个 ,更为在意的是。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来负责?」 「啊─咧─!?妮妮姆小姐原来做不到啊──!?明明平时总是一股精英人士的氛围满脸写着自己很能干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做不到啊─!……啊,快停下,痛,痛痛痛!」 「认真回答」 「明白了,明白了明白了快别把我手指弯向不可能的方向了!」 甩了甩被妮妮姆解放开来的手,维恩说道。 「不是什么复杂的理由。要完成这个任务,必须在一个月之内让千人不到的士兵隐蔽起来,为此领军能力不可或缺。但是,把有利的将领用在这个计划上会对本队的指挥造成影响,而且缺少一名得力将领有可能让对方更为警戒。在这点上,如果交给妮妮姆指挥的话,即便少了妮妮姆对方也不会感到军事方面的威胁对吧?」 「确实如此」 妮妮姆对外属于维恩的辅佐官,是名文官。然而也接受过领兵带将的教育。站在士兵们的角度,自然也不会轻视一族代代辅佐王家的妮妮姆。 「其实老实讲,除了拉库鲁姆和妮妮姆以外的将领我都不太放心啊。他们起誓忠诚的是父王和父王管理下的王国,而不是我。把这些需要费心的任务交给他们实在是心情微妙。」 「才没那回事呢。他们一定也对维恩很忠诚的。」 「不!像这样疏忽大意的话马上会被政变推翻的!历史就是前车之鉴!」 看着完全显露出自己的警戒心,向着根本不存在的敌人恐吓的维恩,妮妮姆在心里无奈地摇摇头。看样子,要在维恩和武官之间搭建起名为信任的桥梁还为时尚早。 「嘛,要是妮妮姆觉得不行的话我也可以亲自去做。妮妮姆的话,我不在也能处理好政务。」 「这再怎么说也……不太可能吧。维恩不在的话谁来负责本队的指挥呢」 「不,话说回来我本就打算把这次战争的指挥权交给哈加尔的。武官们得以赚取武勋的机会,我总不能从旁插手啊。」 「……没问题吗?」 「哈加尔老爷子超强的你放心啦。那个人在野外作战上特别厉害哦。要是打仗和他对上了我马上逃跑。──哦,有些跑题了」 妮妮姆点头致意,回到原来的结论上。 「与其交给维恩做这种事,不如交给我。明白啦,我会带着兵力事先埋伏的。」 「交给你了。话虽如此,轮到你出场的可能性估计也就一半。就我而言,稍微赢对方一点就好了。」 「不希望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吗?」 「赢过头有赢过头的问题啊……嘛,大概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也无所谓了。总之先开始准备吧」 妮妮姆点点头。挑选埋伏地点,选拔士兵,埋伏期间的食粮调配,要做的事情很多,而且都必须在水面下进行。 只是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妮妮姆把心中的担忧说出口。 「顺便问一下……我不在,你能好好工作吗?」 维恩咧嘴一笑。 「你回来就知道了」 (……到底积攒了多少工作啊) 妮妮姆边苦笑,边骑马和部下往前。 妮妮姆和部下追赶的是试图脱离战场的玛登士兵们,数十人左右,位于中心的是敌军首领──乌鲁吉奥。 「敌、敌人来了!」 「保护好将军!前方加强防御!」 玛登的士兵们急忙加强防御,然而。 「──太薄弱了」 妮妮姆率领的骑马队简单的就打破了防御突入敌军。 击退抵抗的玛登士兵,妮妮姆乘势追击冲往中心。在那里的乌鲁吉奥挥剑砍向逼近的敌人,然而双方交错而过,反而被斩掉一臂接而落马。 「咕、噶啊啊啊啊啊啊……!」 乌鲁吉奥经不住疼痛惨叫出声,妮妮姆停马调头,命令友军注意四周,在马上俯视乌鲁吉奥。 「你就是将军?」 乌鲁吉奥浑身沾满汗水和泥土,一脸痛苦地抬头看向妮妮姆 「这、这个声音……还有这头白发……」 「投降吧。现在治疗的话还有可能得救。」 妮妮姆冷静地向他劝降,然而乌鲁吉奥愤怒的喊叫。 「投降……你说投降…!?别开玩笑了!」 手臂的伤口处不断流血,鼻息仿佛时刻会断掉,即便如此乌鲁吉奥还是吼叫道。 「吾乃玛登的大将!怎么可能向女人,而且是向你这样的灰姑娘投降!」 「是吗」 妮妮姆挥舞手中的剑。 剑的轨迹沿着乌鲁吉奥的脖子处闪过,一拍过后,乌鲁吉奥的脑袋滑落在地面上。 「拿着脑袋对外宣称是你取下了敌将的首级。……还有,这家伙最后说的话禁止外泄。」 「部下明白。部下碰见的敌军首领直到最后都是沉默寡言的男人。」 「这样就好」 副官举起敌将首级发出胜利的欢呼。 纳特拉士兵们回应他的呼喊,剩下的玛登士兵们逐渐丧失了战意。 目睹战况的发展,妮妮姆看向石山的隐蔽处。在那里的是顺利钓出乌鲁吉奥的,司令部的士兵们──妮妮姆朝着站在他们中心的少年大大的挥了挥手。 「殿下,似乎一切顺利。」 「看样子是的」 玛登士兵像蜘蛛的孩子一般四处逃窜。失去了指挥官的他们已经没有反抗的力量了。 虽说用于奇袭而埋伏好了士兵,可维恩也没想到能这么顺利的钓出敌方大将并且讨伐成功。 「这场战斗,胜负已定了吧?」 哈加尔对提问表示肯定。 「因为是在山丘背后讨伐了敌军首领,这个情报大概还未传到山丘对面战斗的本队士兵处。因此有必要传递本队平安和敌军首领死亡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玛登军也会撤退吧。」 「明白了,就这么做。」 「遵命」 部队随着哈加尔的指示行动起来。 之后,维恩一行和妮妮姆率领的部队汇合,回到了山丘上。 消失在山丘背后的总指挥官安全无事的消息和敌军首领被讨伐的消息大大的激励了纳特拉士兵,与之相对,玛登军的士气一口气降到了谷底。 另外,由于乌鲁吉奥及大部分指挥官皆被讨伐,有能力统御玛登士兵的将领荡然无存,玛登军就此败走。 就这样,在波尔塔荒原上展开的两军大战在不到一日之内就以纳特拉大获全胜的形式落下帷幕。参加了这次战斗的纳特拉士兵无不为胜利沸腾,沉醉在名为荣耀的美酒当中。 但是,只有一个人除外。 (这可怎么办好啊………) 只有维恩一人思索着今后的发展,心情惨淡。 第一卷 对了,卖国吧 第三章 过犹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维恩趴在书桌上,散发出一股有如死人般的忧郁气息。 妮妮姆站在一旁,与打仗时不同,身上没有穿着甲胄。 平时维恩缺乏干劲的时候,妮妮姆总是用各种手段鼓励维恩,今天却不太一样。 「……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呢」 皱起眉头的不仅是维恩,还有妮妮姆。 「维恩出发前说的话,现在总算理解了」 维恩一脸“我有说过什么吗”的表情,妮妮姆回想之前他说过的话,开口道。 「压倒性的胜利反而不妙,维恩这么说过呢」 ◆◇◆ 「应当立刻发起反攻!」 指挥官提出的建议是在场大多数人都抱有的想法。 「我军击溃了前来进攻的玛登军,玛登东部此刻毫无戒备!现在正是大举攻下玛登领土之时!」 结束波尔塔荒原之战的晚上。 各指挥官在决定今后方针的军事会议上热烈展开讨论。 「我同意。士兵们损伤轻微,而且因为迅速取得胜利,剩下了许多物资。」 「另外还回收了玛登军留下的粮草,士兵们吃太多搞不好会撑坏肚子啊。」 军议现场充满了快活的笑声。 他们因为先前的速胜而显得绰有余裕。 太过飘飘然了,这么评价他们也没错,然而这也无可奈何。在国内忍气吞声十多年,难得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沐浴在胜利的荣光下。他们也是正常人,难免会沉浸在喜悦之中。 再加上这一次属于保卫战,唯有取得领土才能获得战争带来的利益,一味防御未免缺少赚头,考虑到实际利益也应该选择继续反攻。 但是。 (开────什么玩笑啊!) 和气氛相反,坐在上座的维恩完全是另外一种心情。 (你们知道制订预定以外的行军计划风险有多高吗!) 波尔塔荒原属于纳特拉王国领土的一部分,地图上也记载有详细的地形。哪条路通向哪里、山川河流的位置、地面的倾斜度、城镇和村庄的所在地等等的情报都可以事先得知。因此才使顺利的进军和补给成为可能。 然而换作玛登国内就另当别论了。记载简陋的地图和精制的本国地图有着天壤之别。找不到本应存在的村庄、比过去调查时因为水位升高而无法横渡的河流、记载好的道路已经毁坏──诸如此类的事情十分常见,轻装的单人旅行倒还可以无视这些问题,可军队多达数千人,光是转换行军方向就会花费时间和精力。 军队行军不顺利,士气也会不知觉间下降,补给停滞物资减少,玛登方面还会重新调集兵力攻击过来。风险就是如此之多。 (可是,现在不适合说这些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是双方都损伤惨重的情况下取得胜利,大多数将领应当会同意维恩的看法。 可现在这种气氛下泼冷水的话,将军们会把维恩看作不懂战争的软弱的一般人。毫无疑问对维恩的忠心也会直线下落,最后导致政变。 (只能让其他人来阻止他们了……!) 虽说是迫不得已的决定,但妮妮姆帮不了自己。妮妮姆现在在维恩身后待命,可说到底,她在立场上只是一介辅佐官。之前交给临时交给她的部队指挥权也已经收回,此刻缺乏话语权。 这样的话候补只剩一个人了。维恩用眼神示意坐在近处的拉库鲁姆。 (拉库鲁姆!喂,拉库鲁姆!) 注意到视线的拉库鲁姆疑惑的看向维恩。 (军议的走向不妙,你参加进去让他们冷静下!) (……原来如此。臣会好好传达殿下的意图的。) 两人光凭眼神进行交流,正好在这个时候,话头抛向了拉库鲁姆。 「拉库鲁姆阁下,您意下如何?」 (拜托你了拉库鲁姆!) (请交给微臣吧!) 拉库鲁姆微微点头,说。 「当然是坚持乘胜追击!」 (你搞错了啊───这个蠢货!) 维恩在心中毒打拉库鲁姆。 (为什么你要在背后推他们一把啊!竟然还敢给我露出“我做到了哦殿下”的笑容看向这里来,别开玩笑了我要扣你薪水啊啊啊你这草食系野兽混蛋!) 全场已一致认为应该反攻。即便自己现在提出异议也无法推翻了。 是的,提出异议已经没用了。可是,还可以旁敲侧击。 (可以的话不想用这招的,可眼下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了。) 维恩带着决意张开了口。 「各位的意见我明白了。」 在场全员停下了动作。 气氛昂扬的空气一瞬回归寂静,所有视线集中在维恩身上。 「哈加尔」 维恩叫出沉默地坐在一旁的哈加尔的名字。 「如今大获全胜,诸将领认为主动权在我方的想法能够理解。可我缺乏战争经验,难以正确计算出缺乏计划的行军会给军队带来的负担。因此想听听你的意见。」 「遵命…」 老人恭顺的点点头。 「我军的势头难以为继。当胜利的余韵消失后,士兵们会感到猛烈的疲惫感。到那时,如果是在撤军途中说不定还有余力继续移动,可要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进攻的情况下,他们必定会受挫。」 「呣……」 「唔……」 指挥官们同时陷入深思。毕竟被人泼了冷水,心情不难理解。然而他们无法轻易否定身经百战的哈加尔的意见。 (到这里还在计算范围内──!) 维恩乘胜追击,继续问道。 「那么,你认为应该撤退吗?」 如果能得到肯定的回答就轻松了,可事情恐怕不会如此顺利。 和维恩预想的一样,老人摇了摇头。 「毫无疑问我方占据着良机,眼看着机会溜走未免愚蠢。……现在需要的不是漫无目的的进攻,而是应该兼顾到士兵们的精神和体力,制订明确的目标。」 「……诸位可有异议?」 回应维恩的是指挥官们的沉默。 「很好。那么建立在哈加尔的分析上,我提出一个建议。」 维恩看向摆在大家面前的地图。 「你们也知道,这片地域的土地不被大自然所眷顾,玛登领土也是一样。玛登东部的战略要地不多,要说凭我军现在的体力可以到达并且攻陷的地方,那就是──」 维恩指向地图上的某一处。 那里是玛登东部的山岳地带,直到不久前还没有任何价值,然而现在却是重要据点之一的地方。 「──吉拉特金矿山。要进攻的话,只有这里了。」 指挥官之间响起一阵讨论声。尽管维恩就在面前,他们脸上仍有着藏不住的疑惑。 空气为之一变,维恩在心中露出了计谋得逞的微笑。 (对吧,就该是这种反应。──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打下金矿山!) 吉拉特金矿山现在也是玛登战略要地的重中之重,搞不好比王都还要重要。虽然没有详细调查过,可毫无疑问是个防卫森严的地方。 要带着战后残留的疲劳攻入缺乏详细调查的地方,不管战略价值多高,这一行为都是有勇无谋,白费力气的。 之所以维恩会特地提出这个地方,是为了让指挥官们意识到这次进军缺乏意义的事实。 指挥官们大概会这么想。金矿山是不可能了,要进攻的话唯有选择其他地方,可这样一来应该攻打哪里呢?玛登东部有和金矿山同等价值的地方吗? 没有。完全找不到。东部没有比金矿山更重要的据点。当得出这一结论,其他可以攻打的地方便相形见绌。即便占据了小型要塞或村庄,和金矿山一比则显得毫无价值。意识到这一点,指挥官们明显会干劲下降。 (提出这样的无谋之策,对我的评价多少会有所下降,然而这也在容许范围内!能带动他们撤军的话也算赚到了。) 大功告成。维恩在心中紧握拳头以示喜悦。 「……殿下」 指挥官的其中一人表情严肃的开口道。恐怕他正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样才能让维恩接受这个计划是多么无谋的事实吧。为了不伤及指挥官的面子,维恩整理心情,摆出一副因忠臣的进谏而恍然大悟的态度── 「殿下独具慧眼,微臣佩服得五体投地」 「诶?」 对这超出自己想象的话语,维恩眨了眨眼。 「吉拉特金矿山……正如殿下所说,要进攻的话唯有这里啊。」 「真是令微臣震惊。──没想到啊,我等早先暗地里制订的吉拉特金矿山夺取计划原来早已被殿下得知了!」 「诶?」 「最近的调查显示矿山阵地防御薄弱,布防兵士不满千数,进军路线也得到了充分验证。」 「虽说战事无绝对,但仍值得一试。」 「没想到在我等骄于胜利之时,殿下已经 在思量实行夺取计划的可能性,真是让臣等羞愧」 「那么,劳烦殿下尽快下达进军的命令!」 「就此进攻吉拉特金矿山!」 「殿下!」「殿下!」「殿下!」 「……………………」 维恩脸部筋肉抖动,牵强地笑了笑,然后悄悄看向站在一旁的妮妮姆。 (……妮妮姆,救命) 妮妮姆露出文静的笑容。 (抱歉,救不了你) 就这样,纳特拉王国军定下了进攻玛登的方针。 ◆◇◆ 「如果是险胜就好了,还能起到抑制作用……」 维恩扭捏着身子喃喃自语。看着维恩这幅样子,妮妮姆一脸抱歉地说道。 「或许捕获敌将之后迅速进行战后交涉的话,就能走向和谈的局面了……对不起,维恩」 「对方也无视了我们的劝降布告不是吗?结果都一样啦,妮妮姆不需要为此感到抱歉。」 「……也是呢」 「问题在于这之后。首先得重新确认金矿山的防卫状况是否属实。」 「然后修改补给线位置,尽可能让士气保持在较高水平。」 「在玛登方面反应过来前,抢下金矿山。」 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十分困难。 即便事先制订好相应计划,也无法改变需要连续作战的事实。肯定会在某些地方碰到阻碍,但也可以借此为由老实撤退。 维恩是如此考虑的,妮妮姆也认为会演变成这种情况。 ──然而事与愿违。 「竟然攻下了啊」 「真的攻下了呢」 两人站在一起,透过窗框往外面眺望。 繁星密布的夜空下,仿佛要连通天空的某个巨大身影引入他们的眼帘。 其名为吉拉特金矿山。本由玛登王国占据的金矿脉,从今天起开始被纳特拉王国军占领。 在矿山山脚下的房屋里,两人共处一室。 「……没想到这里的守卫这么弱」 「弱得令人失望呢……只是试探性攻击了一下就全逃走了。」 「估计是因为这儿的管理人中饱私囊了吧。玛登的国王倒是给我好好监视这里啊……」 「跟他说也没用的。比起这个,现在应该考虑下该怎么办了」 「这倒也是啊……」 对眼前这超乎意料的特大难题,维恩和妮妮姆皆陷入了沉思。 ◆◇◆ 玛登王国的埃离斯罗宫殿可以说是象征了玛登暴发户模样的建筑。 宫殿在因金矿的收入而心情大好的玛登国王──弗修塔雷的指挥下开始动工,不仅聘请了有名的建筑工程师,使用了价格高昂的材料,还慷慨大方地投入了富足的资金。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认为,最后一定能打造出名留青史的绝佳宫殿。 可遗憾的是,聚集了一流的人才、建材、资金的这个地方,还参杂了一个无可救药的三流国王。 不管是谁都会有长处。虽然不明白弗修塔雷国王的长处是什么,但至少可以确定他的长处不在于艺术方面。作为拥有绝对权力的国王,他在计划中加入了他那比古旧的硬币还要浅薄的知识和狭隘的审美,高傲地对匠人们发号施令。 为了不影响到国王的心情,匠人们使劲浑身解数,编造合乎的借口,总算是将近乎儿戏的设计图修改得像样一些了,对此唯有感到钦佩。尽管对匠人们来说称不上满意之作,可至少向国内外展现出了他们的高超技艺。 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以来回行走的断断续续的路线、不对称的内部装潢、缺乏统一的装饰品──既没有艺术美感也没有功能美感的这座三流建筑物,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唯一称得上正常的地方大概是弗修塔雷国王和宫廷人员间的区别吧。前者缺乏眼力见儿,而后者则不会指出前者的这一点。于是乎,赤裸的国王就这样仰坐在自己督造的完美宫殿的王座上,心情极好。(译者a皇帝的新装,故保留直译。) 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幅十分平和的光景。然而这几日的宫殿中却没能看到这种平和。 「这像什么样子,真是丢人……」 一位壮年的男性快步走在埃离斯罗宫殿的西边回廊上──该回廊因为无谓的长度而十分有名。 肥胖。非常肥胖。不但短胳膊短腿,身子和脸颊也十分圆润,踢飞之后肯定能滚得很顺畅,能让人产生如此联想的身形。 壮年男人的名字叫吉瓦,是玛登的外交官。在国内算是为数不多的开国元老了。 「得尽快,尽快……」 一脸苍白的呢喃着的吉瓦很快来到了宫殿大厅。这里是弗修塔雷国王十分喜欢的地方,从墙壁角落到柱子的阴影处都建造得极具匠心,即便放眼整个埃离斯罗宫殿都称得上是穷尽奢华的场所。 因此最近的御前会议皆在此召开,接下来还会举行今天的临时会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达大厅时传来的是令人发憷的怒吼声。 「吉拉特金矿山竟然被纳特拉的臭虱子们夺走了!?」 摆放在大厅中央的长桌旁围坐着玛登的重臣们。而不停发出骂声,脸色涨得通红的人正是弗修塔雷国王。 弗修塔雷简直是模范的肥胖体形。吉瓦的体形是源自家族遗传,弗修塔雷则是因为他从自己的字典里删去了节制两字带来的恶果。 对现在的弗修塔雷来说,凡是视野里的人都属于批判对象。吉瓦凭着与他体形不符的敏捷身手藏进柱子的阴影里,然后跪在围坐长桌旁的其中一人的身后。 (密丹大人,下官来迟了……!) 被叫做密丹的这位老臣是玛登王国的外务大臣。即吉瓦的上司。 (这种情况下还敢迟到,你到哪里闲逛去了,吉瓦。) (十分抱歉,因为和大使进行会谈耽误了点时间。) (问到话了吗?) (是的……) (那就好。你先暂且退到一旁) 遵从密丹的命令,吉瓦微微行礼,退到大厅的角落。 不料这个时候,大厅响起了弗修塔雷以外的声音。 「吾王啊,您的愤怒很有道理。」 离弗修塔雷国王坐的很近的男人是赫罗里耶。 驼背,有些消瘦,难以想象这么一个脸上洋溢扭曲笑容的怪异人物会是玛登王国的财务大臣。 (切,可恨的佞臣) 吉瓦在心里咂舌。感到不快的不仅是吉瓦,在场的大多数人在听到赫罗里耶开口后都别过脸去。 「可是这样下去只会让事态更加恶化……应当即刻制订对策」 「您还真是随性啊」 插嘴的是密丹。 「赫罗里耶大臣,金矿山的守备兵士应当均交由阁下管理了才对。被他国轻易地夺走了我国最重要的据点还做出如此发言……难道是企图推卸自己的责任吗?」 密丹的视线散发出使年轻人竦缩成一团的压迫感,同时含带不接受敷衍了事的借口的态度。 然而赫罗里耶绝非小辈,他毫无动摇地回应道。 「轻易夺走这一说法可不太对啊,密丹大臣。报告里可说了,守卫兵全体果敢应战,尽职尽责」 「那么为何败了」 「原因当然在于波尔塔荒原的战败」 赫罗里耶发出嗤笑。 「欸欸,是的,要是乌鲁吉奥将军在那场战争中死得再慢点,或许就不像现在这样了。」 赫罗里耶的表情转而变得滑稽。 「说起来,决定军队指挥官时推荐了乌鲁吉奥将军的好像是马蒂亚派(本地派)的诸位哦。真是的,越是没有实力的家伙越拖人后腿。密丹大臣不这么认为吗?」 「你这家伙……」 如今玛登王国的官员大体分为两个派系。 一个是吉瓦所属的马蒂亚派(本地派)。在玛登土生土长,选择侍奉宫廷的玛登本土人士所建立的派系。尽管派系内部也有摩擦,然而整体上对玛登十分忠心。 与之相对的另一个派系是斯特拉派(外来派)。虽然是外来人士,但因为优秀的能力而被允许身居要职,由这些官员组成了派系。整体上对玛登缺乏忠诚,高俸禄维系着他们和国家间的关系。 两个派系的斗争在近几年里越发激烈,之所以最近爆发的原因在于之前外来人士很少,没能组建起派系。 要说为什么突然间斯特拉派系开始变得过激──原因还是在于金矿山。 当时发现矿山的时候,王宫上下闹得沸沸扬扬。再怎么说玛登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贫国,已经习惯用微薄的资金维持国家运营,没有人认为幸运的女神会降临到自己身边。 而抓准这个时机站出来的,是以赫罗里耶为首的外地官僚集团。他们借着自己在其他国家主持各种政务的实绩作保证,宣称自己能够正确处理这份“幸运”,从而讨好了弗修塔雷国王。对经历过各种政治斗争,经验丰富的他们来说,哄骗失去镇静的乡下国王简直易如反掌。 他们接连被国王任用,充分发挥了自身的能力。金矿山在他们的管理下孕育出庞大的财富,弗修塔雷愉悦万分,变得更加重视外来人士。 这对马蒂亚派来说自然不是好事。他们对权威日渐增长的斯特拉派的憎恶越发高涨,而在斯特拉派看来,光是因为本地出身就能身居高位的马蒂亚派更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因此两大派系的斗争已经到达了无可调和的地步。 「为什么自己那个时候偏偏允许了马蒂亚派的行为。明明交给德拉乌得将军的话或许就不是这种情况了。作为一名热爱玛登王国的忠臣,真是感到颜面尽失。」 「你也配自称忠臣吗」 「这是自然,没有人能比我更热爱这个国家和它的国王。」 玛登决定出兵纳特拉后,马蒂亚派推举了乌鲁吉奥,斯特拉派推举了德拉乌得,两派围绕大军的指挥权展开激烈冲突,尽管最终获得任命权的是马蒂亚派,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反而带来了反效果。 (真是愚蠢) 吉瓦在心里咬牙切齿。 身为马蒂亚派的一员,吉瓦却和政治斗争保持着距离。对于为了派系利益可以毫不在乎损害国家利益的两大派系,吉瓦发自心底的感到厌恶。 「够了,别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了!」 打断互相瞪视的赫罗里耶和密丹,弗修塔雷继续说道。 「朕会亲自撕碎所有恬不知耻逃的逃兵。但如今的问题在于金矿山。赫罗里耶,你一定有办法夺回吧?」 「当然。话虽如此,倒也无需耍什么计谋。战败是因为乌鲁吉奥将军疏忽大意。那么这次只需派出德拉乌得将军即可。」 「等等」 密丹立即插嘴。 「确实乌鲁吉奥将军轻视纳特拉导致疏忽大意。然而换汤不换药的做法是否有些轻率了?更别说敌方据守矿山的话,光凭普通的兵力远远不够。」 「那么,派出之前的三倍兵力。凭数量击溃敌军即可。」 「别犯傻了,要是动用如此多的兵力,国境的守备会变薄弱的!阁下忘记了邻国的卡巴利努也对我国虎视眈眈吗?」 「正因如此才要这么做啊。金矿山乃我国战略重心。不迅速夺回会导致国力下降,更容易被卡巴利努盯上。必须在周边国家举兵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回金矿山。……还是说,密丹大臣有其他对策?」 卡巴利努歪了歪眉头上下打量密丹。 密丹别开视线,向弗修塔雷进言。 「陛下,微臣认为应当与纳特拉方面进行交涉。」 「……为何朕要和入侵我国的野蛮人同处一席?」 弗修塔雷神情不悦,然而密丹毫不畏惧地继续说道。 「首先光是调集庞大兵力就需要时间。其次,即便准备了如此多的兵力,仍不保证能否立即夺还。如若被纳特拉军缠住,陷入拉锯战,物资消耗随之增加,会给邻国以可乘之机。那么,与纳特拉进行交涉,要求其归还矿山,臣认为如此才是最快捷且妥当之策……」 「这才是犯傻,不是吗」 赫罗里耶嘲笑道。 「知道了那座矿山的价值必定不会放手。」 「……坐拥金矿山不但会被各个国家盯上,而且小国官员不足以处理好相关事宜。你也知道这一点吧?」 「呣……」 赫罗里耶稍微迟疑了一会,立马摇摇头。 「即便是对方同意归还,也一定会要求交出大笔资金。」 「但是,仍有交涉余地。……陛下,与纳特拉的交涉事宜请务必交给微臣。」 审视两位臣子的提议,弗修塔雷闭上眼睛陷入思索。 当他睁开眼时,视线朝向了赫罗里耶。 「……赫罗里耶,传德拉乌得将军。调集负责夺还矿山的士兵」 「遵命」 「陛下…!」 面对坚持到底的密丹,弗修塔雷说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和纳特拉的交涉就交给你了,试着去做吧。……大军集结前能给出令朕满意的结果的话」 「……遵命!」 紧接着短暂商讨细节之后,御前会议结束了。 家臣们接连离开大厅,留下的吉瓦跪在密丹身旁。 「你也听到了吧,吉瓦」 「是的」 「立马收集情报,前往金矿山。无论如何都要成功收回金矿山。不能再让斯特拉派抢走功劳了」 「……」 「吉瓦?」 「……是的。下官明白了」 虽然吉瓦也有自己的考虑,但公务就是公务。而且吉瓦也赞同大幅调动兵力会带来风险。 (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做到什么程度……) 感受着心中涌现的不安,吉瓦开始了行动。 ◆◇◆ 妮妮姆·菈蕾起得很早。 她总是会在天亮之前醒来。 这个时代照明十分昂贵,加上自己如今身处远征地,必须尽量避免浪费油蜡。这样一来,最佳方案便是日出之后开始工作。 妮妮姆起床后最先做的事是前往浴室洗净身子。 「……呼」 纳特拉军占领吉拉特金矿山一周后。 将原先的矿山管理者使用的别馆作为临时司令部,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后,处理事务的速度也加快了。因此能像现在这样抽出时间来洗个澡。 话虽如此,毕竟身处远征地,真的只是洗一下的程度。像平时那样浸泡在满溢的热水中,皮肤上涂满香油,让香味沉浸到身子里的沐浴是无法奢望的。时不时会会像普通女性那样,想要泡个好澡,但自己总会用辅佐官的理性压下这些念头。 (那么,差不多该去叫醒维恩了呢) 妮妮姆从浴缸中起身,擦干净身上的水气穿好衣服。 然后在走廊上前进,直指维恩的寝室。 「辅佐官大人,今天也起得很早呢」 寝室门前站着两名警卫兵。 「我多睡了多久,你们的殿下大概就会晚起多久呢。警备时有发现什么可疑情况吗?」 「没有。非常安静」 「很好。那么」 士兵们离开门前,妮妮姆走进维恩的寝室。 房间内部十分简朴。毕竟值钱的东西在接手别馆的那天就全被回收了。话虽如此,原来的主人逃跑时已经带走了很多,留下的都不是十分贵重的东西。 然而贵重程度不限于物品的话,现在这个房间里有着纳特拉王国第二重要的事物。那就是在床上熟眠的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 「……维恩」 妮妮姆把脸凑到维恩耳边,轻声叫道。 维恩还在熟睡。妮妮姆知道,维恩喜欢睡但不喜欢起来。放任不管的话大概能睡到日晒三杆。 所以为了防止维恩睡懒觉,妮妮姆总是会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屋里,然后用充满干劲的声音在他耳边宣告早晨的到来。这样一来维恩就会慵懒地从被子里爬出来。 然而妮妮姆今天没有这么做。她靠在维恩的枕边,两手托腮,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维恩的睡脸。 待在熟睡的维恩身旁小憩片刻。妮妮姆时不时会这样做,对她来说,这是一段奢侈而特别的放松时光。 「唔……好软」 从维恩嘴里断断续续传来几句梦话。是在梦里看见了什么吗。表情这么柔和,看上去不像是噩梦。 (或许是关于我的梦,什么的) 尽管不可能知道梦的内容,可如果能梦到自己还是有些开心的。 (今天的早饭做些维恩喜欢的东西吧) 王宫里虽然有专属的厨师负责膳食,但如今维恩身处远征地,饮食的采办都交给了妮妮姆。尽管妮妮姆的厨艺还有食材都比不上宫廷膳食,可考虑到王太子的身份,妮妮姆也花了不少心思在料理上。 妮妮姆高兴地考虑着这些事情,另一边,一脸放松的维恩又嘟囔了几句梦话。 「奶子……好大……软软的……」 「……」 妮妮姆戳了戳自己的胸部。 哪怕昧着良心也说不上是软软的。 今天的早餐干脆用维恩讨厌的菜摆满一桌吧,妮妮姆暗下决心。 为了驱散愤怒的情绪,妮妮姆更加专心地偷窥维恩的睡脸。 (……总觉得比以前更有男子汉气概了) 妮妮姆用指尖拨弄着维恩的前发,不由得在心中想到。 (身高也还在长呢。明明小时候和我差不多高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超过自己,变得健壮起来了) 反倒是自己的身高不再见长,脸部线条和体形也丰盈起来,更有女人味了。至于胸部就略过不谈吧。 可维恩却一直没变。出其不意地抓住自己的肩膀抱进怀里,在自己面前毫不犹豫的露出上半身,对人家的胸部指指点点,完全不在乎性别差异,保持着和小时候一样的距离感。 妮妮姆对此既感到高兴又感到焦躁不安,更重要的是,每次被维恩戏弄的时候,即便试图取回冷静也藏不住心底加速的心跳。 维恩到底有注意到自己这份心情吗。总觉得他一定没注意到。可有时候又觉得他是注意到了还这样戏弄自己。维恩这个笨蛋,妮妮姆心想,干脆在他脸上涂鸦吧,然而转瞬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差不多该叫醒他了) 妮妮姆安静地移动到窗边,仿佛刚走进房间一样拉开窗帘。 晨光洒入房间。 感觉到光芒的维恩微微扭动身子。 「维恩,快起床。早上了」 妮妮姆亲自结束了这段美好的时间──位于夜晚与清晨狭缝间的,能够独占维恩的一小段时间。 ◆◇◆ 「──事已至此,就让我好好利用矿山吧」 维恩在事务室的窗边眺望矿山,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真的好吗?毫无疑问会和玛登再打一仗哦?」 一旁的妮妮姆表示担心。 让矿山运转是没问题的。矿工们和家人都居住在矿山,占领后虽然引发了许多混乱,但如今局面逐渐取回安定。取得矿工的配合,让他们再度投入工作并非难事。 与之相对,玛登方面一旦做好准备必定会来夺回金矿山,这里就是如此有价值的地方。国力占优的玛登要是认真攻打过来的话,想必我方会损伤惨重吧。 然而维恩综合考虑之后还是得出了这个结论。 「拿都拿下来了,事到如今拱手让人的话,不单是军队,还会动摇本国的士气」 妮妮姆对此唯有赞同。 「那么问题就在于,如何挡住玛登的军队了」 「首先要弄清周边地理环境。之前那种大致的调查远远不够,还得弄清矿山的内部情况。」 「这也没办法,大多数资料都没得到,确实挺伤脑筋呢。」 矿山的守卫兵撤退迅速,并且离开之际烧毁了大部分有关矿山的资料,重要的则被带走。大概事先已经决定好陷落之时的对策了。 「打扰了」 突然传来敲门声,敲门的是拉库鲁姆。 「殿下,微臣来汇报有关各方面的调查进度」 「辛苦了,按顺序汇报吧」 「遵命。首先是有关矿山的住民,大体上对我军都很友好。遵从殿下的命令,已给住民配发食粮并协助他们搭建房屋。臣认为这取得了很大成效。」 「考虑到我军占领前的矿山情况,他们会这样也不足为奇。」 因为拉库鲁姆的出现,妮妮姆切回君臣间的对话模式,说道。 击退了守卫兵的纳特拉军趁势镇压了矿山。 当然镇压的区域包含矿工及其家人居住的地方──然而映入眼帘的是居住在破烂木屋里的精神衰弱的人们。 他们要么是玛登廉价收购来的奴隶,要么是在玛登国内犯下罪刑,被送往矿山服刑的罪人。其中甚至还有因为掌权者的私欲而流放至此的无辜人士。 矿山的劳作十分残酷,不但吃不到像样的伙食,更不会配备医生。房屋也是用破烂的材料随意搭建的,大多数人撑不过几年就会死去。 维恩知道他们的惨状后发布的命令便是给他们分发食粮,派空闲的兵士帮忙搭建简易房屋。矿山的住民们对此都一齐表示感谢。 当然维恩也有自己的想法。虽然物资消耗增加,可矿山住民的协助对于恢复矿山的运转是不可或缺的。而且在即将和玛登发生冲突的局面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绝非良策。 (而且,采取之前那样低效的工作方式实在是太浪费了) 人死了不仅是失去这个人能提供的劳动力,还失去了他拥有的知识和经验。因为是矿工就把其生死置之不顾,反而会影响挖采效率。 「地图制作的如何?」 「矿山周围大概一两天内就能完成。然而矿山内部坑道密布,要掌握地形还需要时间。从矿工那也了解过情况,由于经常轮换,知道矿山内部全态的人相当……」 「知道了,继续推进调查。报告只有这些是吧?」 「遵命……其实,还有一件事要汇报」 「什么?」 「有一名矿山住民想要觐见殿下。」 维恩歪了歪头。 「请愿的事应当全权交由你负责了」 「臣也如此对他说了,然而对方无论如何也要亲自觐见殿下。根据调查,他是领导矿山住民的其中一人。」 维恩和妮妮姆交换视线。 「你怎么想?」 「似乎是有什么企图呢。见一见也挺有趣的。」 「是啊。拉库鲁姆,叫他过来」 「遵命!」 拉库鲁姆暂时离开房间,没等多久,他带着一个男人过来了。 男人全身散发出疲劳感。这儿的住民大多瘦骨嶙峋,然而这男人比其他住民还要消瘦,仿佛稍微一戳就会倒下一般。 (……) 维恩看着下跪的男人,脑子里想的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承蒙您召见,维恩摄政殿下。鄙人是」 「培林特」 维恩喊出了男人的名字,男人惊讶的抬起头。 「过去调查玛登高官时看过你的画像。虽然给人的感觉变了很多,可看你的反应,我似乎没有猜错」 「……与传闻相符的眼力,鄙人钦佩之至」 培林特再次垂下头。 「正如殿下所说,鄙人名为培林特。几年前曾在玛登王宫侍奉国王。」 「在政治斗争中落败了吧」 「殿下明察秋毫,鄙人由衷钦佩。财产也全被剥夺,最后流放至此。」 「那么你所说的要事,是指借此机会在我国东山再起吗?」 这是常有的事情。维恩这么想着询问道,然而培林特出乎维恩意料地摇了摇头。 「尽管有此层考虑,然而鄙人这次是出于其他事情前来觐见的。为此也准备好了相应的礼物。……请收下这个」 培林特取出一副古老的书卷。 书卷经由妮妮姆之手递到维恩手上,维恩打开确认其中内容,瞳孔里满是震惊。 「这是……矿山内部的地图吗!」 「是的。这是记录了所有坑道的完整地图。」 维恩现在迫切渴望入手的就是地图。虽说仍有确认的必要,但地图的有无将大幅影响今后的工作效率。 「为什么是这个?」 「鄙人心想摄政殿下或许会需要这个,便在烧毁前偷了出来。」 「……原来如此,这份地图确实价值连城。」 但也正因如此,维恩提高警惕。思考对方献出这份地图想要获取什么。 「说说看,培林特。你想要什么」 「遵命」 培林特仿佛在肺腑积攒力气一般,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望您,望您千万不要抛弃矿山的住民们」 「……你说什么?」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话语,维恩皱了皱眉。 同样感到疑惑的还有在旁的妮妮姆和拉库鲁姆。特别是拉库鲁姆明显一脸不快的表情。 「太放肆了,培林特。殿下为这里的民众操了多少心,你难道不知道吗。明知道殿下仁慈还说这种话,到底有何居心。」 「正因如此」 培林特正视拉库鲁姆的眼睛,继续说道 「恕鄙人冒昧直言,如若不是亲眼目睹殿下的品德,鄙人早已将地图换作金子闭口走人。正因切身体会到殿下的仁慈,鄙人才无法对此闭口不言。」 这么说着,培林特又取出了一份文书。 「……这是关于什么的文件?」 「这是鄙人私下记录下来的矿山开采信息。请您过目」 尽管维恩感觉事情不太对劲,可这份文件还是经由妮妮姆交到了维恩手上,随之打开。 确如培林特所说,文书里记录了所有从金矿山开采出的矿物。似乎从矿山开采初期就开始记录,维恩按顺序逐渐阅读下去──当读到最近的记录时,维恩愣住了。 「……喂,难道说这是」 「是的。正如字面所示」 培林特严肃地回答道。 「这座金矿山,已经濒临枯竭。」 ◆◇◆ 距离吉拉特金矿山不远的地方有座小城市。 这是一座没有地方问题,也不发展任何产业的闲静的城市,然而现在的氛围却和平时不一样。附近城市的士兵为了警戒纳特拉军而集中到这里,戒备森严。在军中有关系的住民早已逃往远方,而对此毫不知情的住民则小心翼翼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会靠近这种戒备森严的旅行者要么是不怕死,要么就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在生意萧条的旅馆里租下一个房间的吉瓦明显是后者。 「──以上是有关矿山住民的报告」 「这样啊,干的不错」 房间里有两名男人。一人是玛登王国外交官吉瓦。另一人是吉瓦私下聘请的密探。 考虑到与纳特拉方面的交涉,吉瓦派出了密探,同时为了能尽快展开交涉,更是亲自来到了这个城市。在这等了几天,得到 了回来的密探获取的报告──内容简直让人怀疑自己的耳朵。 「没想到金矿山的住民被使唤到这种地步……」 背靠在房间里原本就放置的质朴椅子上,吉瓦深深地耷拉着脑袋。 不把矿工当人看,死命摧残他们的事,吉瓦早有耳闻。然而掌握了矿山实权的是赫罗里耶,因为矿山带来的丰厚利益,斯特拉派(外来派)自不用说,马蒂亚派(本地派)也对此视若无睹。 (……不对,不是这样。恐怕马蒂亚派的上层早已被怀柔了。) 斯特拉派不单控制着金矿山还有有着大国的政治斗争经验,在这件事情上拉拢马蒂亚派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并且只要上层保持沉默的话,像吉瓦这样的下层官员也无力反抗。要是硬要戳破这件事情──大概在成为问题前就会被上层消弭掉吧。 「……纳特拉真的没有强迫他们继续劳作吗?」 「是的。不仅如此,还分发食物,帮助他们建设房屋。恕在下直言,矿山的民心已经不再向着玛登了」 「是啊,也难怪」 根本不可能会对把自己当作奴隶使唤的国家抱有忠心。 对他们来说玛登是残暴的统治者,而纳特拉是解放者。 「纳特拉王国的王太子……听闻是位宅心仁厚的少年,传闻似乎不假。敌军有何动态?」 「似乎在调查周边情况,把握地理环境。同时还在搭建防卫用的堡垒,虽然只是刚开始建。」 「……」 纳特拉方面也在逐渐推进防卫战的准备。 不能再这么慢悠悠的了。吉瓦做出决断。 「只能亲自前去了。作为使者,请求对方与我会谈」 「可是这太危险了。情况不对的话当场对您动手也不奇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里只能寄希望于王太子的仁德了」 怀抱坚定的决心,吉瓦准备前往金矿山。 ◆◇◆ 此时,另一方面。气概得到敌国外交官高度评价的维恩正在── 「哇噢……」 发出死人一样的呻吟趴在书桌上。 「……别老这样懒洋洋的,该认真起来了」 这么说着的妮妮姆也比显得平日里更疲惫,只有这一次她和维恩一样都感到了消沉。 「……濒临枯竭啊快枯竭了诶。还偏偏是这座金矿山。从本国千里迢迢远征到这里占据了金矿山,难得下定决心即便是要发起战争也要守下这里的时候,突然有人告诉你其实这里一点价值都没有。干劲全无啊……」 那之后维恩一行彻底确认了资料的真实性。 调查后发现都是真的。几乎可以确定现在开采的金矿脉已经濒临枯竭。维恩感到失望也理所当然。个人的小算盘打空了倒还可以一笑置之,称得上是国家战略的布局落空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也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吧」 妮妮姆朝着维恩说道,同时也在说给自己听。 「总而言之先确定今后的方针」 「制订什么方针啊,只能撤退吧」 从书桌上略微抬起脸,维恩一脸不快地说道。 「看中这里的价值才发起的进攻。为了确保这里的价值才占领之后加固了防卫。但是如果这里并没有价值呢?越早收手损失越轻」 确实如此。现在每多呆一天,用于维持军队的支出就越多。更不用说现在处于敌方地盘,耗费不可同日而语。尽早撤退才是上策。 「可是撤军的话那个承诺要怎么办?培林特跟殿下说好的,不抛弃矿山住民的承诺。」 「他希望的是不抛弃住民,并没有说不能抛弃矿山。那些想走的人带回国就好。待在这儿也看不到未来,再说了,纳特拉是多民族国家,增加一些玛登的矿民根本不成问题」 「……妥当的方案」 妮妮姆点点头,继续说道。 「那么,现在立马发出撤退的宣告吗?」 「……不,还不行」 「为什么」 「绝对会被抱怨的,现在说要撤退的话」 单方面地放弃远征打下的领土,军方和国家都会颜面受损。有什么能说服他们的理由就好了。 「不能告知军队撤退的理由吗?不能通知全军的话,只告诉指挥官们也行」 「即便只传达给指挥官也一定会传到士兵耳中的。一旦走漏风声,不但影响士气,搞不好还有人会因此对住民施加暴力。可以的话我打算压下这个情报」 「这样一来……只能等玛登起兵了呢」 「是啊,玛登为了夺回矿山一定会组织大军前来。只要认清双方的兵力差距,他们也会接受撤退……应该」 迄今发生了太多预料之外的事情,导致维恩不太放心自己的判断。 「要么瞒下这件事把矿山卖给其他国家怎么样?比如卖给卡巴利努」 按培林特所说,掌管这座金矿山的是名为赫罗里耶的大臣。每当官员经手时就会篡改开采出的金矿数量,用于中饱私囊。因此赫罗里耶也不知道金矿山的实际情况。 换言之,知道金矿山濒临枯竭的只有培林特和在场的维恩一行。那么隐藏这个事实转手卖给其他国家也并非不无可能──只是。 「没办法短时间内谈妥交易细节,时间拖久了又会和玛登产生冲突。这样一来盈亏就不好说了,事迹败露还会反遭憎恨」 实在是恼人。难得打下的地方就这么放手也太可惜了。 维恩转动脑筋,思考是否有其他买家。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吵闹声。 「会是什么事情?」 维恩和妮妮姆一齐往窗外看去,不知为什么外面的兵士慌慌张张的走来走去。正当维恩以为受到敌人袭击的时候,传来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殿下,微臣失礼了」 拉库鲁姆有些喘气,维恩立即向他发问。 「是敌人来袭了吗?」 「回禀殿下,不是敌袭。」 那到底是什么?维恩用视线催促拉库鲁姆继续说下去。 「是使者。玛登方面的使者方才抵达了这里」 「━━━」 维恩顿时睁大了眼,然而不是因为使者的到来。 而是因为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对方希望能与殿下进行会谈。应如何是好?」 「……他报上名字了吗?什么穿着?」 「对方名叫吉瓦,自称是玛登的外交官。从举止上判断,微臣认为他应当是身居高位的官吏。」 「有点印象。妮妮姆呢?」 「臣也记得。玛登宫中确实有这么一号人。」 「很好,拉库鲁姆,带领使者到接待用的大厅。我随后就到,千万不要有失礼节」 「遵命!」 拉库鲁姆当即回头离开房间。 「妮妮姆,设宴招待就拜托你了」 「知道了。现在去安排──」 妮妮姆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原因在于面前侍奉的主君的表情。 「怎么了维恩,突然一副奇怪的表情」 「呀,倒也没什么,仔细想想的话完全忘了还可以这样啊」 「……说什么呢?」 维恩咧嘴一笑。 「有关矿山的买家啊」 ◆◇◆ 来到别馆接待大厅的吉瓦坐在椅子上等着谈判对象的到来。 虽然看上去像在闭目养神,然而从吉瓦的侧脸可以看出他多少有些紧张。 这也实属人之常情。在他看来,现在可是在敌方阵地的正中央。派去交涉的使者惨遭杀害的事也不罕见,趁自己坐在这里的时候正集结着屋外的士兵也说不定。 (……应该不会发展成这样才对) 到这里来之前明明有许多可以解决我的机会。凭借自己在玛登的身份再加上王太子的明君风评,还是有可能交涉的。 (然而这个交涉才是最大的问题啊) 吉瓦紧张的理由可以说是后者。 为了节省时间而来不及详细调查对方。手中也只有零碎的情报。运气算极好还是极坏呢。 烦恼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一位少女打开门走了进来。亮丽的白发和清澈的红色瞳孔,毫无疑问是弗拉姆人。说起来,和玛登不同,纳特拉是平等对待弗拉姆人的。 「摄政殿下驾到。」 紧接着,一位少年在护卫的陪同下出现在门后。 「──初次见面,摄政殿下」 吉瓦恭敬地向少年行礼。 「外臣名为吉瓦,乃玛登国外交官」 「纳特拉王国摄政,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 好年轻,吉瓦心想。虽然听说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可亲眼目睹才发现,对方仍有稚气未脱的部分。 然而作为引领国家前进之人,他的行为举止同时散发出作为君主的自信和威严。吉瓦心中再次认识到,对方并非徒有王族血脉的花瓶。 「──请先容许外臣为此次的突然造访表示由衷的歉意。摄政殿下」 双方隔桌 而坐,吉瓦先出于礼仪表示谢罪。 让妮妮姆到身后待命的维恩也不失礼貌的做出回应。 「毕竟双方之间有亟需处理的问题,可以谅解。关于此事,我对使者的来访表示欢迎。」 维恩耸了耸肩。 「或许有些操之过急,可目前能接待客人的只有这个房间。可以的话本想在更正式的场所与使者会谈的,望见谅。」 「蒙您盛情,外臣实在是受之不起。没有事先做出联络乃我方过失。即便招待的场所是在荒野上,外臣也甘之如饴」 「使者能这么说,我便放心了」 维恩脸上浮现出像是接待朋友时才会露出的友善笑容。这份态度仿佛如实体现了他的为人,原来如此,想比他一定深受纳特拉民众的爱戴吧。 然而吉瓦不会因此松懈。自己是玛登人民,而非纳特拉人,正题还在之后。 「那么吉瓦阁下,来到此地是出于何事呢?您也知道,现在这里并不是玛登的民众可以自由呼吸的地方」 正题来了。吉瓦咬紧牙关,开口道。 「自然是──为了报答替我军守卫此地的贵国,准备商谈有关谢礼及交接矿山手续之事而特此前来的」 听到吉瓦说的话,妮妮姆和护卫兵都是一脸“哈?”的表情。 如果恬不知耻地要求我方归还矿山的话,士兵们或许会一脸杀气吧。可是吉瓦的回答对他们来说实在是超乎意料。 实际上,维恩也一样惊讶。但要说他和其他人不同的是── (是──这样啊,还真是爽快) 在妮妮姆和士兵们陷入呆然的时候,维恩已经一眼看穿了吉瓦的真正意图。 『维恩,这是什么情况?』 妮妮姆用写在纸上的文字向维恩发问。 『也就是说,彼此就当侵略行为没有发生过,对方是这么提议的』 维恩飞快写下文字回答妮妮姆。 妮妮姆皱了会眉头,随后露出一脸明悟的表情。维恩用妮妮姆才能看到的角度,对她笑了笑。 如今玛登需要尽早取回金矿山。然而开始交涉的话不得不先提及玛登先前的侵略行为,这样一来就会因为商讨战争赔款、返还俘虏,还有重新划分国境线的事情延长会谈。 (竟然能想到“两国间没有交战”这种借口来跳过有关侵略的事情。这个胖胖的大叔真是不可貌相啊,这一手相当大胆) 再加上这一手还能掩盖玛登战败的事实,保全自尊心极高的弗修塔雷国王的脸面。真是一步妙招,维恩心想。 「在我国国境遭受卡巴利努等邻国威胁的时候,主动帮忙守卫我国战略要地的金矿山,感激不尽。当然,请允许我国献上相应的谢礼」 用谢礼的形式作为之前侵略行为的赔偿,同时赎买回金矿山,平息事态。虽然需要多少谢礼还需要进一步商谈,但比起正常的战后交涉要方便得多。 这个提案乍一看方便玛登操作,可同时也对纳特拉有好处。 「真的是帮大忙了。这座金矿山乃我国的生命线,要是被其他国家夺走的话──不但要调动全部军力夺回,还得毫不留情地毁灭此等傲慢的国家呢」 好处指的就是这个。 回避和玛登之间的战争。这个好处实际上相当大。 取得了波尔塔荒原的胜利。然而下一次呢?赢了下一次,可下下次呢? 演变成国力竞争的话纳特拉明显会落于不利地位。说到底变成国力竞争的话纳特拉注定要完蛋。即便胜过了玛登,其他国家也会趁此机会侵略纳特拉。当然玛登方面也有这层风险──可弗修塔雷能否理智认识到这层风险,维恩对此表示质疑。 (毕竟是自尊心极高的弗修塔雷。不过战败几次都一定会继续攻打过来……不但如此,输的越多越是一意孤行。同归于尽什么的还是饶了我吧。) 因此,掩盖双方交战的事实不算一件坏事。失去了战败的污名,弗修塔雷暂时老实下来的可能性很大。在此期间则凭借玛登的赔款提高国力。 当然也有缺点。有关一直以来担心的国家颜面的问题。 军方会猛烈抗议吧。毕竟掩盖交战事实意味着他们的功绩也会化作泡影。即便用玛登支付的金钱去弥补,感情上还是会留下隔阂。 即便是有这样的缺点,维恩也仍选择接受吉瓦的提议。这是有理由的。 (根据话题的流向可以看出……玛登方面毫无疑问没有注意到金矿山的枯竭) 唯有维恩一行知道真相。 坚守矿山的话,迟早有一天会真相大白,到时军队的士气必定一落千丈。话虽如此又不能卖给他国平白遭恨。 可现在卖给玛登的话? 归还矿山的速度快到来不及做任何手脚,即便玛登发现真相也不会把矛头指向我方,玛登国内则会因此推诿责任。即便是让我国归还赔款,只需要坚持事不关己的态度即可。因为出卖矿山而下降的军方好感度,在军方知道真相后只会觉得我做出了英明的判断,从而重新评价我。 (回避战争,用枯竭的矿山换取大额金钱的机会恐怕只有现在了……) 『要同意对方的提案吗?』 妮妮姆用文字提问,维恩表示肯定。 『是啊。只不过这里答应得太快会被对方乘虚而入。再稍微压迫下对方。』 『别显得太贪心会比较好吧?』 『没问题的。我会尽量不让对方察觉出不对劲的』 维恩对一脸不安的妮妮姆咧嘴一笑。 (……猜测不到对方的反应啊) 对吉瓦而言,掩盖战争事实的提案实属苦肉计。 如果时间再多点,或者弗修塔雷国王的器量再大一点的话,也许还有其他方法。然而能在短时间内既满足弗修塔雷又确保交涉顺利的方法,吉瓦只能想到这一个。 方才单方面充满热情说出的话语,纯粹是因为想要掩盖自己心虚的事实,自己明白这份提案有多强人所难。 然而自己的这点小心思会奏效吗? 坐在对面的少年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默不作声。对任何话语都不为所动,只是笔直的看着吉瓦的双眼。 (简直像用木槌敲打铁像一样……可我不能在这里退缩……) 不能在这里退缩。然而这份心情却在动摇。原因在于脑海里不时浮现的沿途光景。 衣衫褴褛的矿山住民。以及帮他们准备伙食的纳特拉士兵们。 如果纳特拉军就此撤军,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呢。回到此地的玛登官员会把他们当人看待吗? (……我到底在想什么。赎回金矿山。为此竭尽全力。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了。) 正当自己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维恩动了。 「──利维」 没能立刻理解维恩意图的吉瓦显得十分困惑,维恩继续说道。 「瑟夫提、雷希斯、塔尔奇亚、卡拉尔……」 「摄、摄政殿下……那个,您在说的是?」 「名字」 维恩的声音里有着使人冻结的寒意。 「牺牲在波尔塔荒原上,我军士兵的」 「───」 吉瓦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当代少有的明君。吉瓦知道坐在眼前的少年被世人如此评价。 明明早就知道的。 「您的主张我理解了。或许,这样的做法确实行得通。可是,吉瓦阁下,这样的话,牺牲的同胞们的灵魂应当去往何处?在心怀祖国带着荣耀奔赴死地的同胞们的墓碑上,我应当刻下什么才好?」 「那──是,是」 「难道说,死在不毛荒野上的蠢蛋们、共同沉眠于此──你不会是想让我刻这个吧?」 迎着维恩锐利的眼神,吉瓦无言以对。 目睹吉瓦的反应,维恩在心中欢呼。 (欧耶,行得通行得通!) 然而一旁的妮妮姆不知为何表情沉重。 『会不会效果太强了?要是对方因此觉得没有交涉余地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这样很普通啦。不如说我还想再推对面一把呢』 幸好自己在表面上是一位明君。用士兵和民众作为例子也有说服力,并且交涉难度越高,对面就不得不提高赔偿金额。 「吉瓦阁下,您知道这里的住民受到怎样的对待吗?」 「……是的」 「不久前,负责管理住民的其中一人来向我请愿了,他说了,“请您不要抛弃矿山的住民”。不是向你们玛登,而是向纳特拉的我们。光凭此事就可看出他们一直以来过着怎样的生活。假如将这里交还给你们,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失去好不容易到手的希望,徒剩绝望。」 「…………」 「建立在这些基础上,我再问一次。──来此处到底所为何事,吉瓦阁下」 ──成为一个对自己感到自豪的人。 吉瓦回想起过去母亲对自己的教诲。 回忆泛黄,只记得,起因是因为自己无视了在自己面前被欺负的一个少年。对此闭口不言,就这么回到家 里,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生活。然而母亲早就看透了自己。 ──成为一个对自己感到自豪的人。让未来的自己,能挺胸做人。 母亲的教诲深深铭刻在自己心里,因此,自己也曾想过变成那样的人。当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回首过去时,能够对自己说,我没有从自己眼前的事情上背过视线──想拥有这样的人生。 明明是这么想的。 挫折。压力。明哲保身。派系争斗。 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幼年时的理想,行走在远离光明的道路上。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理想就是因为实现不了才称为理想──以此当作借口。 可是眼前的少年,明明乃是一国摄政,明明所处庙堂之高远超自己,却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守护民众。 「……摄政殿下」 「怎么了」 「在回答您之前,希望您能准许外臣提出一个疑问。」 「准」 维恩眼中没有丝毫迷茫,率真得让人感到耀眼。 「……在您背后那位女性,对于殿下来说是什么人呢?」 一头灰发美丽而通透,弗拉姆人的少女, 当时的少年也是如此。因为他也是弗拉姆人,所以才受到了迫害。 为何事到如今想起了那一天的事情。 吉瓦终于明白了。 「妮妮姆,是我的心脏」 (原来我,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啊──) (刚才的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尽管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维恩却搞不懂吉瓦提问的意图,在心里歪了歪头。 即便想观察吉瓦的表情,可低着头根本无法窥见。趁着这个时候,维恩和妮妮姆通过文字互相交流。 『会不会是觉得我比较稀奇?听说西边国家的外交场合基本看不到弗拉姆人』 『话说回来,时机和样子也有些怪啊』 『这样的话…….或许是对体贴民众和士兵,无差别对待弗拉姆人的维恩感到钦佩之类的』 『哈哈哈,你想说实际上这个外交官是个重人情的人吗?不可能不可能』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搞不好会放弃交涉呢?』 『没问题的啦。真要这样我用鼻子吃土豆给你看。』 正当两人轻松交流的时候,对面的吉瓦冷静地抬起头来。 「──摄政殿下的伟大胸怀,外臣明白了」 吉瓦的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仿佛卸下了重荷一般。 「请原谅外臣对战死的各位士兵做出的无礼发言。外臣似乎完全误会了」 「……嗯?」 样子不太对啊,维恩心想。吉瓦继续说道。 「贵国既然把抛洒热血打下的这片土地视作纳特拉领土,并决意庇护此地民众的话,那么我国也唯有以弓箭长枪回应贵国,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诶」 「恐怕这件事结束后,外臣便会被解除外交官一职吧。可是,外臣定会将贵国决然的态度原原本本地汇报给弗修塔雷国王」 「等等」 「那么摄政殿下,请容许外臣立即返回王宫。──最后,以个人立场而言,能与像您这般德高望重的君主交谈,实属无上光荣」 吉瓦郑重地行过一礼,离开了房间。 维恩和妮妮姆看着吉瓦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后,僵硬地呆站了一会,随后面面相觑。 「诶,那个…….妮妮姆?」 「……总而言之,我先去准备好土豆」 妮妮姆此刻能说的,唯有这个。 第一卷 对了,卖国吧 第四章 心脏 自从维恩王兄领军前往西边之后,芙兰亚每天都会到寝室的阳台上望着西边的天空发呆。 芙兰亚知道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何况从王兄那不断寄来的信中也能看出还没到回来的时候。自己再怎么凝视西边也一定看不到王兄的身影。 即便道理自己都懂,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回想过去,王兄当年留学帝国时自己也做过相同的事。和那时不同的是,望着的是东边的天空。 如果没人过来打扰,芙兰亚大概会一直眺望下去吧。国王卧倒在病榻上,王子远征国外,在纳特拉王宫中能和芙兰亚搭上话的人屈指可数。 「公主殿下,差不多该回寝室了。吹太多风对身体不好」 宫女赫莉正是其中一人。听到房间里呼喊自己的声音,芙兰亚回头看了看。 赫莉身材丰满,年纪较大。皮肤偏黑,一头短发,即便是多民族国家纳特拉也很少见这样的人。似乎是大陆南边的出身,芙兰亚知道的只有这么多。赫莉从自己懂事起就侍奉在身边了。 「再等会。让我祈祷下王兄的平安」 「无论是寒冷的阳台还是温暖的房间,祈祷是不分场所的」 「才没那回事呢。我想神明肯定会先倾听受苦之人的祈祷」 「那神一定会回答你,先照顾好自己。对了,公主殿下,再磨蹭下去的话刚烤好的蛋糕可要进我肚子里了哦」 「哎呀,竟然打算用吃的诱惑我,赫莉真坏」 「我侍奉的神明可是这么说的,浪费刚出炉的食物是不可犯的重罪。」 看着赫莉一边笑着一边布置桌子的身影,闻着蛋糕传来的丝丝香气,芙兰亚不知不觉从阳台走回自己的寝室。 「那那吉」 回到屋内的芙兰亚朝墙壁周围叫道…… 像从墙上钻出来一样,一位少年随之出现。 少年叫做那那吉,是芙兰亚的护卫。亮丽的白发和红色瞳孔,和妮妮姆一样,是弗拉姆人。 「一起吃吧」 「……」 那那吉点点头,和芙兰亚一起坐了下来。赫莉一脸欣慰地看着这个光景,一块块切开蛋糕。 「话又说回来,王兄在信里显得挺精神的,可真的没事吗?」 「毕竟王子殿下是不甘示弱的类型呢」 和芙兰亚一样,维恩也是赫莉看着长大的。维恩虽然在每个时期的性格都不同,但无论哪种性格,维恩基本都不会暴露自己软弱的部分。 「没问题的」 一直沉默地吃着蛋糕的那那吉小声说道。 「王太子身边还有妮妮姆」 妮妮姆·菈蕾。维恩的心腹,对芙兰亚来说有如姐姐般的存在。 「……对呢,王兄身边还有妮妮姆」 芙兰亚也和维恩一样,十分信赖妮妮姆。他们两人在一起的话,一定没有做不成的事。 「也是呢。既然王兄和妮妮姆在一起的话,我参加远征应该也没问题」 「不行」 「不可以」 两人立即表示反对,芙兰亚一脸无奈,趴倒在桌上。 「不管怎么说都太危险了,而且公主殿下如今也没有时间做这个。您不是决意要学习政治吗?」 「话是这么说…」 芙兰亚从小娇生惯养,最近为了能帮上王兄的忙而在刻苦学习。然而学习这回事,往往生厌快过习得,如今芙兰亚每到讲课的时间都会发出厌烦的声音。 「哈啊……王兄一定和我不一样,即便是我无法想象的难关,也一定能轻松解决呢。」 思念着远在西边勇猛作战着的王兄,芙兰亚轻轻叹了口气。 ◆◇◆ 另一方面,要说现在的维恩在干什么的话── 「惨─────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和妹妹所想的完全相反,维恩在房间里痛苦的扭动身子。 「搞砸了,完美地搞砸了……!没想到这种程度就退缩了开什么玩笑啊…怎么这样啊……唔喔喔喔喔喔!」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作出回应的妮妮姆和维恩不一样,十分冷静,然而表情很僵硬。 「而且啊!传得太厉害了吧!会谈的内容!」 「忘了给护卫下封口令呢……」 在维恩沉浸在外交失败的时候,全程见证了会谈的护卫们把内容透露给了矿山的军队和住民。 根据谈话的内容来看,本来事情应该是“玛登提议用金钱强行解决问题,而王太子殿下心系人民与士兵,断然拒绝”才对。 然而到了崇拜维恩的护卫们口中则变成了,玛登是多么的残暴卑鄙的野蛮人,维恩是多么明辨是非心地善良的圣人,如此这般的内容。 其结果, 「可恶的玛登。竟然侮辱为国捐躯的士兵们,这群颠倒黑白的畜生!」 「即便可以用钱粉饰外表,也藏不住内心的低贱」 「噢噢,可真不愧是王太子殿下。据说面对匹敌国家预算的金额,坚决地表示了反对呢」 「那位大人才是我等的骄傲。决不能给王太子殿下的决断抹黑!」 到处是类似这样的反应,士气达到顶峰。就连矿山的住民也留下感动的泪水,纷纷毛遂自荐,想要为王太子殿下献上自己的一份力。 「事已至此根本没法说要撤退了……我明明只想把金矿山卖掉换取巨款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维恩满脸绝望地瘫倒在桌上。 妮妮姆为了安慰他开口道。 「……可是,我觉得很好啊。拒绝了这件事。」 「哈啊!?到底哪里好了妮妮姆小姐!?这可是错失了把不良债权换成金钱推给对方的好机会诶!?」 「但是与之相对,接受对方要求的话会伤及军方脸面。从长远考虑,不利于维恩的统治。」 「不,说到底我就没想要长期统治而且打算继位后立马卖身给帝国──唔噢噢噢喂!?快住手,别往我鼻子里塞土豆啊……!」 维恩好不容易制止妮妮姆的暴行,用手玩弄着从妮妮姆手中抢来的土豆,说道。 「不管如何,关于这座矿山已经决定就此收手。问题在于现在错过了最好的放手时机,那么该考虑接下来要选择何时放手了。」 「现在军队上下一心决心抗战,不可能没有任何成果就撤退呢」 「玛登会率大军前来。亲眼目睹战力差距的话,产生厌战情绪在所难免」 「现在士气旺盛,作战能力也强。不会反而会更振奋吗?」 「这一战不可避免」 维恩不满地说道。 「流血的话士气自然下降。而且即便交涉失败,玛登也应该想要尽快解决才对。要是能拖进持久战,或许还能讲和从而卖出金矿山…….!」 「你还没死心吗?」 「怎么死心得了啊!本来就因为远征支出了庞大军费,有赚头肯定要全力谋取啊!」 「好的好的,我知道啦。那接下来留意玛登的动向,做好打笼城战的准备,这样可以吗?」 「这样就好」 维恩点点头继续说。 「玛登王宫里有我们的眼线吧?」 「是的,马蒂亚派和斯特拉派各有几人。」 「背后推斯特拉派一把,煽动他们尽早夺回矿山。不露痕迹地弄」 「这就安排」 「还有,关于阵地我有话跟拉库鲁姆和培林特说」 「明白,我顺便叫他们过来」 妮妮姆转身离开事务室。 只剩下一个人的维恩暂时玩了一会手上的土豆,随后看向天花板。 「下一场仗,看来不能全交给哈加尔了……我也行动吧」 ◆◇◆ 纳特拉军逐渐加强防御,另一方面,玛登也为了夺回矿山开始行动。 「现在调集了多少兵力?」 赫罗里耶在宫廷里负责前线指挥。 「约两万人左右」 「比预定的人数还少啊。怎么回事」 「这是由于以莫纳思为首的马蒂亚派官员仍迟迟不肯出兵」 「都这时候了还从中作梗。告诉他们,再这样纠缠下去就奉命斩了他们」 「遵命!」 给部下下达指示,赫罗里耶前往国王所在的大厅。 弗修塔雷国王毫不掩饰内心的焦躁,对赫罗里耶说道。 「赫罗里耶啊,还没拍死纳特拉的臭虱子们吗」 「吾王啊,请您再忍耐一会。吾等必将向您献上胜利……」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听好了,那帮混蛋可是失礼地拒接了我国提出的解决方案!区区小虫子竟敢接连抹黑朕的脸!不可饶恕!」 弗修塔雷国王对通过外交手段解决问题兴致缺缺,话虽如此,也没想过对方如此决绝。对于在内心贬低纳特拉王国的弗修塔雷而言,这边提出解决方案的话,纳特拉方面应该卑微地讨好自己才对。 赫罗里耶对此喜闻乐见。托纳特拉的福,自己的政敌──主张通过外交解决问题的密丹大臣被国王疏远 ,离垮台不远了。再加上夺还作战交给了身属斯特拉派的自己负责,已经无人可以阻挡自己。 接下来成功夺回金矿山的话,自己在王宫的地位就会坚若磐石。然后驱逐碍眼的马蒂亚派,代替不懂政治的国王控制这个国家。 (然而,我才不会屈尊在这样的小国……要获取更大的权利。) 膨胀的野心,描绘好丰功伟业之路的赫罗里耶对此感到愉悦。 就在这时,与赫罗里耶有关的一位重要人物出声了。 「吾王,原来您在这里」 眼前的是穿着甲胄的美男子。 他正是德拉乌得──从属斯特拉派,在斯特拉派的全力支持下年纪轻轻就出任了将军的男人。 「觐见来迟,万分抱歉。微臣德拉乌得,遵循陛下的旨意前来觐见。」 「哼,总算来了……」 看着眼前行礼的德拉乌得,弗修塔雷板着脸冷哼道。弗修塔雷厌恶德拉乌得,因为对后者的美貌感到嫉妒。家臣们也对此心知肚明。然而特殊时期,即便是弗修塔雷也不能因为这种原因疏远德拉乌得。 德拉乌得既年轻又帅气并不是出于偶然。五官端正的人容易受到民众喜爱,年轻则代表缺乏经验,便于操控。比起能力,斯特拉派更多是出于政治考虑才推举了德拉乌得。 「回来的正好,德拉乌得将军。想必你戍守西边受了许多苦吧」 「劳您挂心了,西边没有什么激烈冲突,十分安定」 这也是当然的。玛登西边安定,不过是用于将军获取保卫国家这一名声的地方。再无能的人也不会失败。 「真正辛苦的是现在还在警戒着纳特拉的士兵们」 和斯特拉派拴在一根绳上的德拉乌得当然早就得知有关纳特拉在东边的交战情况。 「为了夺回纳特拉侵占的我国领土,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这是自然」 德拉乌得露出可靠的笑容。 「说到底纳特拉只是一群无法理解列贝提亚教教义的卑贱野蛮人组成的集团。听闻我国被这种家伙割去领土,实在是坐立不安。微臣以吾王和神的名义起誓,势必让他们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 就这样,玛登用于夺还金矿山的军队组织完毕。 调集的军力总计三万。负责总指挥的是斯特拉派的武官代表──德拉乌得。 在大陆即将迎来夏天之际,纳特拉与玛登也将迎来一场交锋。 ◆◇◆ 吉拉特金矿山的特征在于,山脊以最重要的开采场为中心,呈弧线状延伸开来。从上空俯瞰的话,可以发现地势有如一条弯曲的动物尾巴。 矿山山顶附近斜坡相对较多。话虽如此,顶上都是石头和碎砂,开采矿石一般是在半山腰的坑道附近。到山顶的人几乎没有。──直到之前为止。 如今,纳特拉王国军的大本营设立在矿山山顶上。 「呀,真是壮丽啊」 从大本营往山脚处眺望,维恩发出感慨。 映入他眼帘的是围矿山布好阵势的玛登大军。数量正好三万。 「五千对三万。正常考虑的话真是令人绝望啊」 站在一旁的妮妮姆叹气道。五千指的是据守在矿山的纳特拉方面的兵力。 虽然为了打好防御战事先在矿山内储备物资,精心地做好了许多准备──即便如此兵力差还是令人绝望。 明明如此,维恩和妮妮姆却毫无悲壮感。 「矿山正面两万五千,背后五千,大概是这么个布置」 「矿山背后是峭壁无法攀登呢。不过就算是这样,背后的布阵也太多漏洞了」 「嘛,也不怪他们」 维恩一脸看透了的表情。 「敌军的目的不在于全歼我方。不如说我们能从背后溜走的话敌军还举手欢迎呢」 但这也正是坐拥压倒性优势的敌军的弱点所在,维恩对局势洞若观火。 「妮妮姆,其他人呢?」 「已经集合了」 「好,那么开战前最后开一次会吧」 这么说着,维恩和妮妮姆走向布置好的帐篷。 「德拉乌得将军,我军布阵完毕」 「辛苦了」 维恩的纳特拉军从山上俯瞰山下的时候,玛登军也在仰视着山顶。 充分发挥玛登的财力聚集起的兵士有三万。这样的大军在玛登的历史上也称得上是屈指可数,即便是德拉乌得也是第一次掌管如此大军,然而从他端正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紧张或不安。 他如今的感情更接近于怜悯。 「面对我国大军,比起逃跑竟然优先选择笼城……愚蠢至极」 「应当赞许他们的勇气,不是吗?」 副官随之奚落道,德拉乌得不忍心地摇摇头。 「这甚至称不上是匹夫之勇。对方连客观地衡量双方的战力差距都做不到。真是的,真像野兽般蒙昧无知的话,起码应当知道知难而退,还能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不愧是将军,对敌军也施以同情,真是宅心仁厚。」 「这才不是和人打仗,而是用三万大军狩猎野兽的劳作啊,自然要同情他们」 德拉乌得看向矿山的山顶。 「不留痛苦地解决他们。这是我们唯一能留给对方的仁慈」 「──和计划一样」 维恩在军议上的第一句便是这个。 帐篷里聚集着纳特拉军的指挥官们。当然,拉库鲁姆和哈加尔也在场。 他们毫无动摇。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维恩不是在虚张声势。 「不枉费我在对方的王宫里进行煽动。敌人毫无疑问打算快速解决战斗」 「用庞大的兵力压制我军,如果我们逃跑了自然最好,不逃的话则凭借兵力差一举拿下矿山。这便是敌军的算盘」 「没错。这样的话我方有十足的胜机」 对与维恩率领的纳特拉军而言,最坏的情况是敌军用小股兵力与纳特拉打持久战。 不派大军,而是凭数千人左右的军队戒备矿山,同时,不停妨害以矿山为据点的纳特拉军的补给和交易。 矿山周围大部分都还是玛登的统治区域,矿山基本上处于孤立状态。维持守卫矿山的兵力并非易事。像软刀子杀人一样步步紧逼的话,毫无疑问纳特拉军会先败北。 然而玛登没有这么做。被敌国掌握金矿山这一命脉的不安让他们没有选择这种方案。 「对方凑齐三万士兵一定相当勉强。维持军队的费用自不必说,国境的防卫也一定变薄弱了。这样一来,这三万士兵无法坚持太久。大概一个月是他们的极限」 这是结合密探传回来的情报后得出的结论。准确度很高。 并且坚守一个月等玛登撤军以后,纳特拉军会因为击退对手自尊心得到满足,玛登方面则会重新认识到用武力夺回矿山是多么困难。 (到了那时,第二次和谈的机会就……!) 这次绝不放跑机会。 心怀决意,维恩说道。 「诸位,出征了。──艰苦的一个月要开始了」 ◆◇◆ 最先行动的,果然是玛登军。 矿山正面有三条山道。玛登士兵们同时从三路开始进军。 理所当然的,所有的山道都有纳特拉士兵在守候,随即响起交锋的刀剑声。 「跑起来!踩着同伴的尸体也要前进!」 「快停下!把他们踢下去!」 双方的士兵互相怒吼,指挥官接连发号施令,双方打得十分火热。 第一次的攻防可以说是势均力敌。进攻方和防御方都拼尽了全力。 「纳特拉还挺能打的」 「哈哈哈,看来被逼到绝路十分拼命啊」 「这股气势能持续多久真是令人期待」 认为首次交锋就能击溃敌军的玛登指挥官们对眼前出乎意料的战局抱着这样的感想。 他们感到绰绰有余。敌军的奋战说到底只是暂时的,只要体验到我方压倒性的兵力,迟早会感到不安。 (看来不出数刻就能打到矿山三合目的地方啊……) 【译者注:合目是日语中的计量单位,一合目=山脚到山顶距离的十分之一】 本来在王国作出了一周内打下矿山的承诺,看样子或许半周不到就能搞定。想到不久后就能凯旋回国,德拉乌得微微笑了笑。 正如德拉乌得预测的那样,士兵们逐渐习惯战场的氛围,战局发生了变化。 然而,和德拉乌得的预想背道而驰。 「……这是怎么回事」 玛登军节节败退。 「到底发生了什么……」 培林特从山顶眺望下方的战局,不由得感到困惑。 因为战争,无法参战的矿山住民都撤回了纳特拉王国,留下来的只有征召入伍的住民。可是他们因为没受过像样的战斗训练,基本都作为工程兵参与进来。 培林特作为他们的主心骨留了下来,像这样处于战局的中央──然而他心中充满了不安和疑问。 敌军有三万。这可是三万啊。听到这么多人要攻打过来的时候,培林特认为注定要死了。可如果自己还处在玛登的管理下,再过数年也迟早是死。既然如此,为了报答王太子殿下的恩情而死倒也不错──这么想着培林特留了下来。明明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我方能保持优势……?」 战局出乎了他的预料。以山道上建筑的防御工事为中心的纳特拉士兵竟然在接连击退沿着山道进攻过来的玛登士兵。 正当培林特困惑地眺望着地上的时候,传来了一个声音。 「理由有好几个」 培林特吓了一跳,回过头来。 「王、王太子殿下!?」 「无需拘谨」 维恩用手制止急忙想要跪下的培林特,站在他身边。 「首先,士兵的强度不同。你看看玛登军的后方,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对吧」 「是、是的。那是……?」 「那是敌军统领德拉乌得靡下的精兵。甲胄反射的光线导致看上去像是白色的。与之相比,你觉得山脚下正在战斗的玛登军如何?」 「……都没有像样的装备呢」 「正是如此」 维恩点点头。 「玛登军的大多数士兵是用金钱征来的农民。德拉乌得不舍得派出精兵,而是让没受过训练的农民打头阵。相比之下我方士兵被帝国的练兵法锻炼过,并且曾击败过一次玛登军,自信心不输任何人。区区杂兵是击不退我们的」 而且,维恩继续说道。 「这个时节经常会吹起从山上往下刮的风。托风的福,我方的弓箭顺着风势能射到敌军深处,敌军的弓箭反而半途坠落。我方还在山脚下的敌人观察不到的地方搭建了防御据点和空壕,弱化敌人的攻击。──但不管如何,最重要的还是这个地形。」 「地形吗?」 「五千对三万。光看数字确实很恐怖,你往下看。现在在交战的兵士有多少?」 培林特听维恩一说才注意到。敌军有三万,可大多数都包围在附近呆站着。实际在战斗的士兵最多也就数百人。 「山道狭窄。根本不可能铺满上万士兵。结果只能从五千人和三万人中各选出数百人发起进攻。很可笑吧,培林特。他们好不容易集齐的士兵有几万人是吃闲饭的」 「这样啊……让我们矿工刨矿山的地表,急忙把山道以外的地表弄成斜坡,原来是出于这个原因吗?」 「就是这样。身无寸铁轻装上阵的话还好说,佩戴刀枪可很难走过这个斜坡。想要沿山壁爬上来,还得对上纳特拉士兵。于是他们不得不使用山道」 「恕鄙人愚笨,玛登兵有没有可能铺设新的道路呢……?」 「目前应该不会」 维恩对培林特的提问摇了摇头。 「要是没山道估计就这么做了吧。或者山道再窄一些,又或是只有一条的话,他们还会考虑铺设道路。可现在山道有三条,对于战斗来说足够了。铺设新的道路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工具。」 维恩咧嘴一笑。 「所以贪图省事,避重就轻,选择将就。干脆就这样凭硬实力压垮对方──让敌军这么想,便是我的应对手段。」 「……」 解释了这么多,培林特总算理解了。 少年不是空有温柔的人,更不是出于爱民之心选择了粉身碎骨的抗争方式。而是因为他脑里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深远考虑,并且看到了通往胜利的路径。 「好了,闲聊就到此为止。培林特,那件事怎么样了?」 「啊……是的!已经竣工了,随时可以使用」 「非常好」 维恩的视线停留在某一处。他看向的是玛登的司令部,以及应当在内的总指挥官,德拉乌得。 「大概现在正为意料之外的事态烦恼吧……不过,再稍稍让我利用下你吧」 ◆◇◆ 「──真是荒唐透顶!」 帐篷里传来德拉乌得的怒吼声。 其他的指挥官们低着头一言不发。每个人都缩着身子,深怕被总指挥德拉乌得的怒气波及。 「这可是三万对五千啊……!我方明明占据如此优势,为何连敌人的一个山头都打不下来!」 距离开战已有三天。 然而玛登军的成果可以说是几近为零。 调查显示,纳特拉军在山的一合目到三合目,以及每个重要位置都分别设置了中心防御据点。在矿山内部大量储存物资,经由据点快速送往前线,以此维持战线。 据点防守稳固。每个据点前方都挖有空壕,刨出来的土用于砌墙。据点旁的士兵也展现出了勇猛的作战,采用巧妙的配合作战击退试图越过空壕的玛登士兵,感到疲劳或受伤时则马上换上后方人员。 玛登方面的准备不足也造成了很大影响。换言之,纳特拉军是把山改造成了城塞,可玛登准备的却是野外作战用的装备,不适合攻城战。 当然也考虑过是否还有其他进攻手段,对方的防御阵是否有空子,做了许多调查──可是皆徒劳无功,战局陷入泥潭。大军如今每天消耗大量物资,战况缺乏进展,士气逐渐低落。 「可恶的野蛮人……!」 德拉乌得的怒火迟迟难熄。竟然被自己眼中的野蛮人玩弄于鼓掌之上。尽管表面上因为愤怒看不出来,可德拉乌得的自尊心其实受到了很大伤害。 就在这时,传令官闯入帐篷内。 「十分抱歉!」 「所为何事!现在可是军事会议的时间!」 传令兵在德拉乌得急躁地怒视下,浑身发抖地说道。 「部下罪,罪该万死。然而,负责调查周围的士兵传来了重要的情报……」 事出有因的话也不好责怪对方。德拉乌得微微咂舌,催促传令兵继续说下去。 「什么情报」 「遵命……其实是,我军发现了一条可能通往矿山内部的旧矿道」 「什么!?」 指挥官之间响起一阵骚动。 「详细汇报。地点在何处!?」 「喂,把矿山附近的地图拿过来!」 帐篷里的人急忙铺开地图。 地图上画有占据主要位置的矿山,以及以沿矿山呈弧线状延伸开来的山脊。传令兵指出的地点在山脊的尾部附近。 「在尾部的这个地方发现了一个洞窟,调查之后发现有一条人为开采出的矿道」 「洞窟里面有什么不自然的痕迹吗?」 「是的。根据发现矿道的士兵所说,有可能是在挖掘矿道内部时发现通往洞窟,因此废弃了这条道路」 「矿道通往哪里,还未确认吗?」 「似乎通向很深的地方,然而还未确认。因此先来请示」 传令官就此噤声。在场的指挥官们彼此交换视线。 突然在困境中出现的,一条有可能通往敌军心脏的道路。在场所有人都确信,此刻做出的应对会成为战争的重要转折点。 「德拉乌得将军,应当立刻发起调查。如若矿道确实连结敌军内部的话,战局将瞬间逆转」 「不需要磨磨蹭蹭的调查,直接派两千左右的兵力前往如何?幸好──虽然有些难以启齿,可后方毕竟有许多待命的士兵。扑空的话直接让士兵们撤回来即可。」 「出动太多兵力有可能被敌方察觉,不是吗?可不能错过这么难得的好机会啊」 指挥官们接二连三的交换意见,德拉乌得安静地听着众人的提议,最后低声说道。 「──好,决定了」 ◆◇◆ 开战已有一周。 战场上弥漫着奇妙的厌倦感。 无法打破防御的玛登军,和据守在有如城塞的矿山中的纳特拉军。两军交锋在第三天迎来顶峰,随后陷入胶着,双方互相对峙的情况变多了。 今天也一样,在山道的入口附近零散地交锋过后,夜色降临,两军做好野营的准备,安排好放哨的士兵便进入了梦乡。 深夜,突然传来动静。 地点位于玛登军发现的山脊尾部的洞窟。 洞窟四周被树木掩盖,视界很差。再加上云层遮盖了月亮,黑暗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至于洞窟内部,更是充满浓厚的阴暗的气息。 此刻,有什么东西像从洞窟中渗出来一般现出了身影。 不止一个。两个、三个,一个个身影无声地显露出来。数量迅速涨至十来个── 「──点上灯火!」 照明用的火把点亮洞窟四周。 洞窟前出现了数十个人,他们由于震惊睁大了眼,另一边,百人以上的玛登士兵手上拿着火把,包围了他们。 「这是陷阱!快回洞窟!」 数十人集团中的某个人在洞窟前喊道。 「快追!一个人都别放过!」 另一边,包围了他们的玛登士兵中也有人喊道。两个集团分为追击方和被追击方,同时展开了行动。 (和德拉乌得将军预测的一样… …!) 亲自参与这场追赶,露出得意笑容的是负责此次行动的指挥官──安古力鲁。 开战后第三天,得到这个洞窟的情报,德拉乌得曾说过。 「首先,我们不清楚这个洞窟的矿道是否真的连结矿山内部。但如若真的通往内部,纳特拉军一定知道这条矿道的存在。」 「……确实如此啊」 纳特拉军占领矿山时应该调查过内部环境。加上手底下有矿工在矿山工作过。注意不到就太反常了。 「如此一来,纳特拉军可能采取的对策有两个。一是封锁这条矿道以防止敌军通往心脏部位,二是反过来利用这条矿道。我认为对方选择了第二种做法。」 「这是为何?」 「矿道不但能当作万一时的逃跑路线,还可以用于隐秘出兵偷袭我军。矿道败露的话,敌军一定会立即封死,然而对方没有这么做,说明把矿道留作了后手」 「那么应如何是好?果然还是立马派出兵力往里突击吗?」 「不,这里暂且给对方设置一个陷阱。」 德拉乌得邪魅一笑。被自己视作野蛮人的纳特拉军反将一军,内心感到屈辱的德拉乌得打算给纳特拉军布下陷阱,以此抚慰自己受伤的自尊心。 其他指挥官们多少也有着同样的心情,因此没有人对德拉乌得略微缺乏冷静的考虑提出指摘。 「从现在开始,停止主动进攻,维持对峙局面」 「这,这真的好吗?」 「无妨。我军放缓攻势的话,纳特拉的野蛮人一定会看准这个机会前来扰乱我军。等到那时,如果矿道真的和内部相连结,敌军极有可能利用那个洞窟。……安古力鲁!」 「在!」 安古力鲁马上行了个军礼。 「从此刻开始,命你率五百士兵潜伏洞窟四周。待到敌军从洞窟中出现时,一举全歼,乘胜追击突入内部。敌军如今能压下我军攻势无非是因为占据了地利,平地交锋根本不足挂齿。敌军兵微将寡,对他们而言,哪怕是仅牺牲数十个兵士也算是惨重打击」 「请交给部下!必定把洞窟中钻出的蠢狗用以祭旗!」 就这样,安古力鲁洞窟四周潜伏了四天,迎来了今天的夜晚。和计划一样,安古力鲁此刻追赶着逃回洞窟里的纳特拉士兵。 「追上去追上去!不要放跑敌军!」 安古力鲁边向士兵发号施令,边单手拿着火把奔跑在阴暗的洞窟里。 洞窟内的矿道毫无疑问通往内部。只需带着士兵突入内部,从矿山内部击溃纳特拉军,首功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话说回来,敌军溜得可真快) 安古力鲁对此既钦佩又觉得可笑。 本以为给冲出洞窟的敌军来了个攻其不备,没想到敌军竟然迅速逃回洞窟里,结果一个人都没抓到。 (正确的做法应当是留下数人殿后,其他人趁机回去汇报情况。没想到竟然爱惜自己的性命转身就跑,畜生就是畜生。) 脚速倒是有畜生的样子。明明是在缺乏光亮的洞窟里还能径直地往深处跑去。 (──呣,那个是) 映入安古力鲁眼中的是位于洞窟深处的矿道。点燃的篝火照亮矿道四周,只见纳特拉士兵一口气往矿道方向逃去。 「他们逃往矿道了!快追!」 安古力鲁命令手下的士兵,同时有些气喘吁吁。 这也没办法。持剑带甲全速奔跑的话,任谁都会变成这样。仔细一看,周围的士兵们也是如此。 (…….怪了?) 即将追进矿道时,安古力鲁突然注意到。 那么敌军呢? 己方皆装备了武器和铠甲,这也是当然的,我们是来埋伏敌军的。 可是,走在前面的纳特拉兵呢。 (……什么装备都没有。赤手空拳) 进入到矿道内,继续追赶纳特拉士兵。不得不追,为此才布下埋伏的。可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奔跑在矿道上,安古力鲁心中越发感到不安。 敌军没有佩戴武器盔甲,并且发现中埋伏后毅然选择了撤退。明明双方有着数十公斤的负重差,却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难道说) 安古力鲁往前追赶,一边追赶一边回头确认。跟在自己身后的士兵有数十人。矿道狭窄,事到如今也无法下令停下或掉头了。 (我,被引诱到)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上方响起轰鸣声,随着一阵猛烈的冲击,安古力鲁的意识消失在了黑暗中。 ◆◇◆ 「──失败了?」 听到传令官带来的消息,德拉乌得大惊失色。 「是的……按您的指示埋伏在洞窟周围的时候,发现数十名纳特拉士兵出现在洞窟中。随后安古力鲁队长带队追赶敌兵,然而抵达洞窟内部的矿道时……」 「抵达矿道,然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塌方了。因为坑道崩塌,先行抵达矿道的安古力鲁队长及士兵一百余人,皆死于塌方」 「……」 德拉乌得嘴唇颤抖,捏碎了手中的木碗。 「岂有此理──可恶可恶可恶!」 踢翻眼前的椅子,愤怒地砸着拳头,即便如此,仍不足以平息德拉乌得的怒火。 「无法领会神之教诲的狗东西们,竟敢如此愚弄我……!」 「将、将军,请您保持冷静」 「是、是啊。失去了安古力鲁确实很可惜。可损失只是区区百人。一万中的一百罢了。」 指挥官们说的也有道理。开战后虽然出现了不少死伤者,但仍剩下两万以上的可用兵力。即便是减去这一百人,也不影响大局。 「纳特拉的混蛋们现在恐怕在喝庆功酒吧。然而这不过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用百人封住了他们的后路,可以说是我方的胜利。」 听着指挥官们滔滔不绝地的讨论,德拉乌得总算恢复了冷静。他大大地呼出一口气,扶起踢倒的椅子坐了上去。 「……言之有理,正如你们所说。百人,不过百人罢了。」 紧接着,德拉乌得看向传令官。 「有办法清除塌方吗?」 「报告指出,起码要花上一两个月」 「等同于死路啊……」 德拉乌得朝帐篷的更上方看去,凝视视线前方的矿山山顶。 「趁着现在尽情撒欢吧,野蛮人。这种程度的损失,对我军而言不痛不痒……!」 「──这个可以有啊」 正巧同一时刻,位于山顶的帐篷处,维恩笑了笑。 「真的吗?可是只是三万人中的一百人哦?」 提问的是妮妮姆。由于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因此没有使用敬语。 「妮妮姆也没说错,从兵力上看,给玛登造成的损失极其轻微。虽然成功引诱敌军到塌方地点,可矿道只有这么点大。尽管矿工们布置得十分完美,可作为陷阱,能有这种成果已经是很不错了。」 可是呢,维恩继续开口道。 「说白了,我的目标并不是敌方士兵」 妮妮姆歪了歪头。 「不是士兵的话又是什么?」 维恩用大拇指轻轻地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总指挥官的心。我击中的正是那里」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妮妮姆心领神会。 「之所以让人去仔细调查敌军总指挥的事情,也是因为这个对吧」 「没错。简单来说,德拉乌得这家伙是斯特拉派的精英分子,同时倾心于列贝提亚教。想都不用想,纳特拉王国在他眼里一定等同于野蛮人集团」 「……然而,开战到现在迟迟拿不下矿山,压力一定很大」 「就在此时,一条通往矿山内部的坑道出现在他眼前。一个挽回败局的好机会。可是德拉乌得贪得无厌,光是派兵镇压满足不了他,于是会选择布下陷阱紧逼对手,以此来证明自己比野蛮人更聪明。」 「然后,受到了更大的侮辱对吧」 「就是这样」 维恩看向身旁桌子上铺开的地图。代表敌军的棋子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与之相对,集中在矿山的纳特拉棋子则显得势单力薄。 「我做不到五千打赢三万」 可是,维恩又说道。 「只是打倒藏在三万兵力后方的总指挥官的话,我能做到」 维恩伸手抓住位于地图最后方,代表敌军司令部的棋子。 「内心的伤痕越深,越鲜明,人的判断就越容易出错。每当德拉乌得自尊心受伤时,玛登军的行动就会变得笨拙,从而营造出对纳特拉有利的局面」 看着眼前玩弄棋子的主君,妮妮姆耸了耸肩。 「我从以前就这么想了,维恩还真是性格恶劣呢」 维恩咧嘴一笑。 「老实说,我还挺喜欢自己这一点的」 ◆◇◆ 「前进前进──!」 「今天一定要打下这碍眼的敌阵!」 「「噢噢噢噢噢噢噢!」」 从坑道塌方后 的第二天起,玛登军一反常态地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仿佛像在主张之前的损失根本不痛不痒一样,玛登军凭借占据数量优势的兵力不断向纳特拉军施加压力,然而如此简单的战术反而更难应对。不管击退敌军几次都有源源不断的兵力补充过来,即便强如纳特拉兵也伤亡惨重。 数日后,判断无法继续支撑下去的纳特拉军抛弃了矿山一合目附近的三条山道旁的防御工事,退兵到上方。 总是一脸不快的德拉乌得在听到报告后难得地露出了笑容。玛登的士兵们则终于品尝到战果,全军上下都松了口气。 ──维恩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拉库鲁姆」 「臣在」 夜空中,月亮高挂。维恩和拉库鲁姆在山顶上并肩而站。 夜深人静,玛登军眼下正在休眠。周围看到的夜间巡逻兵则给人一种懈怠感。这也难怪,包围矿山的是玛登军,发起过几次夜袭的也是玛登军,他们还从未遭受过夜袭。而且玛登难得报了一箭之仇,没有比这更加愉快的晚上了。以农民为主体的玛登军自然会精神松懈。 因此维恩向拉库鲁姆命令道。 「去大闹一场。只不过,别像波尔塔荒原那次一样胡闹」 「谨遵御命」 拉库鲁姆坚定地点点头,翻身骑上马背。 许多匹马事先已经拉到矿山山顶,约三十名士兵骑在马上,紧跟在拉库鲁姆背后等待出击。 「全军就位。──所有人,跟我上!」 随着拉库鲁姆的号令,三十骑兵顶着夜色冲下了矿山山坡。 骑马飞速下山,用手头仅有的火把点燃敌军帐篷,然后躲避敌军的追击到处放火。 维恩给拉库鲁姆小队下达的命令只有这些。 但和命令一起传达过来的情报并不只这么一点。 「这一周我仔细观察了敌军的行动,接下来把得出的信息告诉你」 夜间巡逻兵的配置以及巡逻范围。战斗力低微的队伍休息的地点。从风向推测出的火势蔓延方向。以及执行上述行动所需的入侵、行进,撤退的路线。 铺开地图,放置棋子,拉库鲁姆听着维恩细致地告诉自己的情报,惊叹不已。 维恩的信息是花时间俯瞰玛登军,不断进行验证后得出的结论。可是有几人能做到这种事呢。 而且维恩在开战之前就派人训练马匹上下矿山,想必那时起就已经想好现在的计划了。 「计划就这些。有疑问吗?」 不可能有。 内心只有作战一定会胜利的确信。 ──时间回到现在。 三十骑纳特拉士兵穿梭在混乱蔓延开来的玛登军之中。 「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把睡着的家伙叫起来灭火!火势越来越大了!」「是骑兵!我看到有骑兵点火!」「在哪里!他们逃去哪了!?」 拉库鲁姆听见附近不断传来怒吼和悲鸣声。 然而也只能听见这些声音。当玛登军从混乱中重整旗鼓,架好弓剑准备迎击拉库鲁姆小队的时候,他们早已远遁走了。 「队长,作战成功,简单得令人发笑呢!」 队员们看向拉库鲁姆,后方传来他们兴奋的声音。 一眼就能看出作战十分顺利。飞奔至山下的部队在敌人有所反应前突袭了玛登军休眠的扎营地,火势不可阻挡地蔓延开来。 「哈哈,你快看,玛登的废物们两手空空的到处乱跑呢」 「托他们的福,袭击完就顺利遁走了。得感谢他们的愚蠢啊。」 或许是作战得以顺利进行,队员们感到绰有余裕。 然而与队员们相反,拉库鲁姆提高了警惕。 完全是因为有维恩提供的情报,拉库鲁姆小队才得以扰动玛登军这一平静的海面,掀起风浪。可因为己方掀起的风浪,海面会涌起更大的波涛。 把三万人的军队比作大海的话,三十人的部队不过是小石子。解读错海流的变化,下个瞬间迎来毁灭的便是自己。 不过,正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拉库鲁姆才被选为队长的。 「──掉头左进」 遵从拉库鲁姆的命令,骑兵队一齐穿过左侧。原先的前进方向上有一个稍高的小山坡,如果从侧面看便能发现,在山坡背后有百人以上的玛登士兵正从混乱中振作起来,打算组成队形。如果按原路前进的话,说不定会受到阻拦。 「不愧是拉库鲁姆队长,有先见之明」 「不能因为我的失误让殿下完美的计划受辱」 冷淡地回答完之后,拉库鲁姆低语道。 「……差不多了」 仿佛和他的话语相互呼应一般,矿山方面传来可怕的地鸣声。 「好了,全军转为撤退阵型!」 马匹脚力有限。按计划扰乱玛登军之后,必须在马力衰竭前脱离战场。方才的地鸣声代表撤退的信号。话又说回来,地鸣声除了信号以外还有其他意义,然而那是和拉库鲁姆小队分开进行的作战。 「不要打乱阵型,一口气冲回山脚下!」 「遵命!」 就这样,步伐整齐的拉库鲁姆小队勒紧缰绳返回矿山。 感受到骚动的德拉乌得从小睡中立刻直起身。 取过放在身旁的剑,冲出帐篷。蔓延在山脚附近的好几股火势映入他眼中。 「将军!敌军来袭!」 副官走到瞪大眼睛的德拉乌得身旁。 「报告!方才纳特拉军的骑兵从山顶突袭,冲入我军扎营地四处放火」 「什么!?」 骑马从那个有如断崖的山坡上冲下来,真是疯了。可敌军不但这么做了,还到处放火。 「敌军有多少人?」 「不、不清楚!情报错综复杂,有说百骑以下的,也有说数百骑左右的!」 既然把马藏在了矿山,数百骑是不可能的,最多百骑。德拉乌得立马得出结论,继续问道。 「敌军现在在哪!」 「也没弄清!各处因火势失去冷静,不但没捉到敌军还起了内讧!」 「混蛋……!」 漂亮──漂亮过头的一手。总之得先收拾这混乱的局面,想想应该先从哪里开始处理。 德拉乌得犹豫不决。仿佛在嘲笑这样的他,事态进一步恶化。 「──什、什么声音!?」 声音。有什么正在发出巨大的响声。 就连陷入骚乱,声音嘈杂的玛登军也能清晰听见的怪异响声。 从矿山方面传来的响声,像是某些质量庞大的东西从山上冲下来的声音。 该不会是──德拉乌得突然想到某种可能。 (全军出击了吗?) 先是派出骑兵扰乱我方阵营,接下来用主力讨伐陷入混乱的士兵。德拉乌得心中浮现这般猜想,然而他立马摇头否定。 (不可能!即便陷入混乱,我方的军力也仍有三万之多!区区五千根本无法击破!) 可事实上,如今确实传来敌军大举进攻过来的声音。那么他们应该有某种目的。五千人可以攻下的地方,有攻陷价值的地方,那会是── (──司令部吗!?) 三万大军虽然不可能,但是只攻打司令部呢? 一口气穿过混乱的玛登士兵,只取大将的项上人头呢? (不是……不可能!) 这只是自己当场推断出的结论,然而没有时间去验证真假了。 德拉乌得提高音量。 「在附近的所有部队集中到司令部附近加强防备!离得远的阵营就地组成防御阵原地待命!即便发现了敌人也优先会兵!」 「好、好的」 副官迅速传达指令,向各个方向散开。 德拉乌得指示四周的士兵组建防御阵,愤怒地看向矿山。 「别小看我们,野蛮人。我的人头,可没这么好拿……!」 玛登军的一连串应对十分迅速。 铜墙铁壁般的防御阵拱卫司令部,等待敌军进攻。这时候地鸣声已经消失。 敌人到底在做什么。是无法突破还是在悄悄移动。因为身处夜色中,无法把握战局全态,军队中到处蔓延着紧张感。 当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德拉乌得的表情扭曲了。 「怎么可能……!」 纳特拉军根本没有下山。 山脚下是大量的岩石和圆木。向下滚落事先搬运到山顶的这些东西,让玛登误以为有大军在移动。 为何要做这种事? 答案在于矿山一合目的防御工事。玛登军好不容易打下的据点,如今又被纳特拉军夺回去了。 (……为了抵御敌军突袭,我下令加强司令部的防御,让其他地方各自组建了防御阵。然而这导致各个防御阵相互独立,与周围无法取得配合……!) 纳特拉正是瞄准了这一点。扎营地处的部队在加强防御,山道附近阵地里的士兵陷入孤立,于是便趁我方全力构建防御体系的时候,不露痕迹地夺回阵地,达成他们的目的。 「可恶……!」 敌方阵地的防守有多么坚固,玛登军是最有体会的,并且大家都为了打下敌方阵地费尽心血。正因如此战果才令人振奋。结果牺牲睡眠警惕了一整晚,等到早上却发现自己劳心劳力打下来的战果化为泡影的话,士气下降在所难免。 而且这之后还要统计敌军夜袭造成的损害。考虑到发生了内讧,死伤者可能会多达数千人。被烧毁的物资也绝不占少数。 与之前坑道塌方带来的损失相比真是天壤之别。自己还重蹈塌方事件的覆辙,被对方摆了一道。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 对于自己被敌方大将玩弄在手心里的事实,德拉乌得唯有发出怨恨的怒吼声。 ◆◇◆ 回过神来,距离开战已过去了半个月。 玛登军由于先前的夜袭出现了七百名死者,伤员多达两千人。军中不断出现逃兵,如果算上战死者,兵力削减了将近七千人左右。 纳特拉也并非毫发无损。五千人如今只剩三千。整体防御能力大幅下降。 然而光从战果来看,无疑可以看出纳特拉军全力以赴的姿态,也正是理解了这一点,纳特拉方面士气高涨,和玛登军比起来可说是天壤之别。 那么,在如此气宇轩昂的纳特拉军一侧,维恩正在帐篷里和资料作斗争。 「食粮没问题,至于器材……果然少了好多,但也还够用」 矿山各方面汇总过来的情报显示,现状比维恩预想的还要好。 「呀──累死我了!比预想的还要顺利真是辛苦我了!」 看着维恩炫耀自己尚有余力的样子,身旁的妮妮姆出乎意料地表示了赞同。 「进行顺利是好事。与之相比,玛登方面最近攻势有些颓退呢,会不会就这么撤退?」 维恩摇摇头否定妮妮姆的疑惑。 「不会的,绝对不可能。开战后一周内倒还可能撤退,现在只能硬上了。敌军的损失庞大到只有夺回矿山才能弥补的地步了」 虽然让他们损失惨重的是本大人,维恩兴冲冲地笑了笑。 「大概注意到无法强行突破,现在开始准备了吧。准备结束后估计会有一波大动作啊」 「准备是指……比如攻城武器吗?」 「没错,毕竟他们基本上都是野战装备啊。现在大概在到处调集云梯或投石车之类的东西吧?」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用投石机来攻山吧」 「走投无路的时候会连基本的常识也会忘记啊」 当这一波攻势被击退的时候,对方就会发现这次战争完全陷入僵局。于是开始考虑和谈的可能性。 至于能否抵住这波攻势,维恩早有所准备。 「我的计划毫无变动。还有半个月就能告别守城生活了」 妮妮姆半信半疑地附和充满自信的维恩。 「真要这样就好了呢。差不多也快看腻山上的景色了」 「说的没错。我也觉得是时候回王宫休息休息了」 「顺便还要沐浴一下。毕竟在这里不能使用宝贵的热水呢」 在战场上,特别是对于守城一方来说,水资源非常珍贵。所谓洗澡也只是时不时擦擦身体罢了,守城的时候根本无法奢求浸泡在满是热水的浴池里。 妮妮姆也不能例外。所以──,原来是这样啊,维恩心里突然想到。 「还想说最近为什么老是和我保持距离,原来是在意身上的味道啊好痛!?」 妮妮姆用手指弹飞桌上的棋子,准确命中了维恩的额头。 「别把心里话说出来」 「咕噢噢噢……别、别以为这样就算赢过我了」 「谁要跟你比胜负了」 正当两人嬉闹的时候,帐篷外传来有人前来的动静。 「殿下,恕臣打扰了」 拉库鲁姆走进来,维恩和妮妮姆端正坐姿看向他。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 「是的。玛登军派来了一位使者」 「使者?」 维恩皱了皱眉。 派出使者意味着对方想要和己方进行交涉,对于想和玛登和谈的维恩而言,发自心底感到欢迎。 但是。为何是这个时机。现在正是玛登为发起下一波攻势积蓄力量的时候,攻势结束后考虑是否议和才合乎情理。 (玛登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窘迫……这不可能。那么,为了下一波攻势前来扰乱我方,又或许是……) 维恩在脑中迅速列出各种可能,下达指示。 「明白了,先安排会面。妮妮姆,立马安排会谈的场所。至于地点嘛……矿山半山腰附近就好。拉库鲁姆去下令加强周围的警戒。在我做出应对的时候对方或许会有所行动」 「遵命」 「领命!」 妮妮姆和拉库鲁姆转身离开了帐篷。 趁着会谈还未开始,维恩继续方才的思考。 (……又或许是做给国内看的。玛登的速胜论站不住脚,为什么还没能夺回矿山,感到疑问的弗修塔雷想必正在王宫中大发雷霆。家臣们也一定满腹不安。那么,或许是某个家臣提议说要讲和) 并且这个家臣是德拉乌得也无法轻视的高官,哪怕只是做做表面文章,派遣使者过来也实属正常。 不过这些都只是维恩的推测,实际如何并不好说。然而因为战争超过预定期限,宫廷方面一定给玛登军施加了尽快结束战争的压力。 「快要火烧眉毛了哦?德拉乌得」 想到敌方大将苦恼的样子,维恩发出愉悦的声音。 从结论上说,维恩的推测十分正确。 「将军,王宫又派来了使者」 指挥官阴沉着脸向德拉乌得汇报,德拉乌得咂了咂舌,说道。 「随便应付下就赶回去。现在不是和王宫唱对台戏的时候」 「可是将军,老实说再拒绝使者要求的话,王宫方面可能会采取其他行动……」 「或许会对我们正在调集的攻城武器也说三道四」 「切……」 德拉乌得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焦躁地咬了咬牙。 维恩和德拉乌得的区别就在于此。维恩拥有纳特拉王国王太子和摄政王的双重身份,是纳特拉王国如今的实际领导人。即便是不明确结果的行动也有权强行执行。 与之相对,德拉乌得尽管是大军的总指挥官,权力却来自于国王。得罪了国王的话,不管是在政治上还是在物理上都随时会被解任。为了防止这种事态,必须给王和王周围的重臣们出示简明易懂的成果。 可事实上并没有取得成果。计划一周内夺回的矿山过了半个月还未攻下。不但毫无进展,还要求补充战力,调集攻城武器。 派使者过来确认情况也是必然的结果。一开始虽然敷衍了事赶了回去,终究还是濒临极限了。似乎还有人要求追究作为后盾的斯特拉派的赫罗里耶大臣的责任。 「……使者怎么说?」 深呼一口气,德拉乌得冷静地询问指挥官。 「遵命,使者说要尽早控制住矿山。为此……还说,应该考虑和纳特拉军议和」 随即其他的指挥官们发起火来。 「愚笨至极!事到如今要议和!?」 「绝无可能!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为了他们牺牲了多少同胞!?」 「德拉乌得将军,无视宫廷的老贼,准备发起攻势吧!」 指挥官们纷纷出口反对议和,他们在感情上无法接受议和这种有损尊严的手段,同时又对无法获取战功感到急躁。如今要是议和的话,不会得到任何赏赐。 「……」 当然德拉乌得也和他们有同样的想法。 尽管有同样的想法。 「好吧,派使者前往纳特拉军」 「将、将军!?」 「这样岂不是!」 「冷静。只是走个形式。派出使者被纳特拉拒绝的话,我们也好交代。然后趁机做好准备,凭武力一举拿下矿山。这样就没问题了」 指挥官们对此心领神会,一致点头同意。 「洛尔干,派你作为使者前去」 被提到名字的是德拉乌得的副官。为了让议和不成立,只能用自己手上信得过的人。 「切记不要奉承那帮混蛋。让他们坚持抵抗。」 「也就是说要尽可能地煽动那帮野蛮人」 「没错。只要别激怒过头反而害死自己就好。」 「遵命」 就这样讨论完议和的条件后,又过了数小时,使者前往了纳特拉军固守的矿山。 妮妮姆看了一眼出现在会谈地点的使者,立马明白了对方毫无议和之心。 自称是洛尔干的男人态度傲慢,完全不在乎自己对面坐着的是王太子,大放厥词。 「在这次会谈中,我说的话您可以当作是总指挥官德拉乌得将军所说。另外,维恩殿下。您在这里的养的家犬以及您指挥家犬的本事真是相当一流。德拉乌得将军也对您 有很高的评价」 负责戒备此地的士兵们一瞬间热血上涌。如果维恩没有出手制止的话,洛尔干早已被刺得千疮百孔。 「那么,洛尔干阁下。今日来此有何贵干?总不会只是为了挑衅我们才特地登山过来吧?」 「这是自然。玛登可没有浪费时间在无意义事情上的习惯。我之所以前来,乃是为了缔结议和条约」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提出的议和条件却毫无现实意义。 立马退出矿山、放弃武器、归还矿山住民,对占据矿山一事支付赔款。不管哪一项都清楚的透露出对方不希望缔结和约的意志。 「您意下如何?维恩殿下」 「十分遗憾,这样的条件大概无法议和啊」 理所当然的展开。 「我方也是做出了尽可能的让步啊。再这么打下去,等您回国时可能脑袋和身体要处于分离状态哦?」 「那可真恐怖。可是,洛尔干阁下,我总觉得会凯旋回国呢」 「原来如此,看来您的周围似乎只有家犬而已。出于好心奉劝您一句,陪伴在您身旁的应当是能纠正您自身错误的人」 洛尔干起身离席。似乎打算当作无事发生一般结束会谈。 (真是的。完全就是浪费时间呢) 妮妮姆在心中叹气,想着该怎么整理会谈的地点。 然而这时候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情。洛尔干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妮妮姆厌恶地开口道。 「尤其是,站在那里的灰姑娘更应当尽早处理掉。把如此下贱的奴隶放在身旁,实在不是流淌高贵血统的王族该做的事」 「─────」 恐怕洛尔干并没有感觉到,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现场的气氛瞬间冻结了。 妮妮姆急忙想要向维恩搭话,然而快到嘴边的话语停了下来。因为妮妮姆感觉到,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年的身上正散发出不可名状的恐怖气息。 「洛尔干阁下」 维恩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 「您一开始所说的,您之所言等同于德拉乌得将军所言……没有错吧?」 「没错,怎么了?」 「呀,没什么。希望您能帮我向将军传达,注意保重身体。」 洛尔干脸上一脸疑惑,最后还是径直离开了。 然而即便是洛尔干走后,维恩也仍旧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在周围气氛紧绷的情况下,妮妮姆下定决心。 「殿、殿下,那个」 「真是对不住啊,妮妮姆」 打断了妮妮姆的发话,维恩说道。 「因为吉瓦那时态度很好,令我疏忽大意了。果然西边对于弗拉姆人的偏见还是根深蒂固。因为我的不注意让你暴露在西方人面前,留下了不好的回忆」 「不、不会,绝无此事……」 「我下次会注意的。接下来拜托你收拾这儿。我先回上面了」 「……遵命」 维恩起身离席,朝矿山山顶走去。 被命令收拾此地的妮妮姆只能眼睁睁的目送着维恩离去,当走到声音传不进妮妮姆耳中的距离时,维恩对护卫的士兵说道。 「叫拉库鲁姆过来」 会谈结束数日后,玛登军做好了发起攻势的准备。 以矿山为舞台的这场战争,迎来了最终局面。 ◆◇◆ 「将军,所有部队部署完毕!」 「调集的云梯也已分发到各个部队」 「只待将军一声令下」 指挥官们站在一起,异口同声地向德拉乌得汇报。 德拉乌得深呼一口气,眼神坚定地的看向所有人。 「开战至今已有三周。花了太多无谓的时间」 立马能结束的战争一拖再拖。被敌人的阴谋诡计损失了兵力,富足的物资也逐渐见底。 「一切皆因我的无能所致。给你们添麻烦了」 本来能赢的仗硬是打了这么久。自己是拿不到像样的赏赐了。不仅如此,甚至可能作为战犯受罚。 然而这都无所谓。只要能打倒他们就好。 「屈辱的日子到此为止。在夕阳西下之前,用那群野蛮人的鲜血浇溉这座矿山。──进攻!」 「「遵命!」」 日上中天,直指矿山的玛登军开始了他们的总攻。 玛登军发起总攻的消息立即传到了位于山顶的维恩耳中。 「来了啊」 维恩小声低语,迅速下达指令。 「放弃矿山下层的防御工事,让士兵们回到上层加固防御」 「了解!」 「跟矿工们说一声,半山腰以下的矿道通通毁掉,防止敌人进入矿山内部」 「臣立马去办」 指令从帐篷向外下达,留下来的妮妮姆对维恩说道。 「能顶住吗?」 「不可能啊」 维恩的回答十分简洁。 「将敌人的进攻路线限制在山道上才得以维持迄今的优势。要是从山道以外不断攻过来的话,纯粹是对拼兵力的胜负。这样一来毫无胜算」 「前提是,一切保持原状的话。对吧?」 「正是如此」 维恩咧嘴一笑。 「这边的指挥交给哈加尔。妮妮姆去另一边帮忙。」 「明白了。──不可以死哦,维恩」 「我的心脏还留在这里。没有要赴死的理由。」 维恩轻轻撩了撩妮妮姆的头发,离开帐篷。 拉库鲁姆早已在外等候。 「殿下」 「拉库鲁姆,准备如何」 「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维恩满意地点点头。 「那么,让我们去看看那家伙到底长什么蠢样吧。」 矿山的战况呈一边倒的局面。 从山道这一限制解放出来的玛登军攻势凶猛。矿山各处铺满了他们的云梯,接连从山坡登上矿山。眼前的景象就像是砂糖堆成的山上爬满了蚂蚁一样。 不管纳特拉军再怎么精锐,终究双拳难敌六手。虽然固守在矿山上层不停反击着敌军,但是一看山脚就能明白,己方的阵地正在逐渐沦陷。 「将军,我军各部队处于绝对优势。」 传令兵的声音中带着喜悦。不管谁能都看出,主动权掌握在玛登手中。 「看来拿下矿山只是时间问题了」 留在司令部辅佐德拉乌得的指挥官们也一脸乐观。 为了劝诫他们,德拉乌得郑重地说道。 「切勿大意。被逼到绝路的野蛮人说不好会暴走。」 然后继续问道。 「矿山背面的警备有在运转吧?」 「是的。万一敌军想走后路逃跑,也有足够兵力追击他们。那边的指挥是洛尔干大人在负责,想必没有问题。」 「如此甚好。事已至此不能给敌军留下任何退路。所有人必须死在此地」 正当德拉乌得气势高昂的时候,他看见数骑玛登士兵正赶来这边。 「将军!德拉乌得将军在哪!?洛尔干队长发来了紧急汇报!」 响亮的声音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指挥官们交换眼神,显得十分紧张。自从开战以来,凡是紧急联络都是汇报坏事的。该不会是矿山背后发生了什么吧。 「……先听听怎么说。叫传令的人过来」 「是、是的!喂,那里的你,将军在这!」 被指挥官叫到的传令兵们下马,跑到德拉乌得面前,跪下行礼。 「赶快汇报。洛尔干怎么了」 「遵命,其实是……」 传令兵一边说着一边卸下身上的背囊,若无其事地丢出里面的东西。 洛尔干的脑袋,滚落在德拉乌得面前。 哈──?,带着疑惑,所有人都呆了。 传令兵趁众人疏忽之际,双脚发力,同时拔剑。一套动作有如行云流水。 「──在彼岸再会吧」 德拉乌得正面接下了用铁剑挥出的一记袈裟斩。 眼神中充满惊愕,德拉乌得向后倒下。 与地面发生碰撞的铠甲发出清脆的响声,冻结的时间开始再次流动。 「混、混蛋,你干了──嘎!?」 指挥官们把手放在剑柄上,然而剩下的传令兵在他们拔剑之前抢先出手。紧接着帐篷外的长枪也纷纷指向这群指挥官,转眼间所有指挥官都被讨伐了。 「殿下,收拾完毕」 「辛苦了」 砍了德拉乌得的男人简短地回答道。他随即看向倒地的德拉乌得。 「……啊,你还活着啊」 从裂开的甲胄间流出了大量鲜血,然而毫无疑问,德拉乌得还活着,并且看向了袭击他的人。 「果然不行啊,我的剑术。根本不怎么优秀嘛」 「沽……咳。你、你这混蛋是….」 「这样啊,你想知道我是谁?」 男人卸下头盔,头盔下是一副稚气未脱的少年面孔。德拉乌得对这张脸有印象。即便对方穿着玛登的兵服。 「混蛋……维 恩……!」 「像这样和你面对面谈话还是第一次,德拉乌得将军」 扔掉头盔,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开心地笑了。 ◆◇◆ 「为何,为何你小子会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来取你首级。这可不行哦德拉乌得。再怎么胜券在握也不能让司令部这么空虚吧」 「沽……!」 德拉乌得边怒视维恩,边想着怎么够到躺在维恩脚边的剑。伤口像烧伤一样疼痛,嘴里满是铁锈味。可是,只要能拿到那把剑。而且像这样通过谈话争取时间,或许会有人注意到司令部的异常。 「不会有人来的」 维恩仿佛看透了他的所有心思,德拉乌得微微颤动。 「我已派兵看守帐篷周围,你靡下的士兵如今正在山头全力作战。只要司令部不起火,没有人会在意这边啦。」 「别好像你什么都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啊。为此我才这么设局的」 「什么!?」 维恩耸耸肩,看向用力绷紧神经的德拉乌得。 「尽可能给玛登军施加压力,让他们沉迷在今天的解放感中。这就是我在这场战争中定下的基本方针。有趣的是,人在占据优势时比处于劣势时更难做到自律。难得迎来今天的总攻,从玛登军最底层的士兵乃至位于中枢的你们,全员难免得意忘形。我从上面俯视了你们整整三周,对我而言,要看透脚下飘飘然的你们的空隙简直易如反掌。」 「……」 虽然想开口反驳,然而事实如此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德拉乌得悔恨地寻找反击的话语,突然想到。 「但是!但是,你们下山的样子理应被人看到了。只要这个情报传到部队的指挥官耳中」 「传不到的。我们根本就没下山啊」 德拉乌得眼中闪过一丝动摇,没有下山的话他们到底是怎么抵达这里的。 「洞窟里的坑道,还记得吧」 德拉乌得用逐渐朦胧地意识想了想维恩说的坑道。 「……不,不可能,要清除那里的岩盘起码要花上数个月……」 「我是指坑道旁边」 维恩开心地说道。 「为了可以从坑道的旁边通行,我事先让矿工们挖好了路──从矿山内部直接通到洞窟跟前的坑道」 「────」 德拉乌得身体颤抖。 「该……不会」 「没错,那场塌方的目的不在于削减玛登的兵力。而是为了让你们知道塌方,忽略那个洞窟的存在」 德拉乌得感觉到,自己作为军人一路积累起来的众多经验正在无声地崩塌。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作为将领,无论哪一方面都比不上眼前的少年。 「接下来只需继续挖完剩下的部分打通坑道,再扮成你们的样子走到外面,任谁都不会怀疑我们是纳特拉士兵。过来这边的路上碰到洛尔干纯属偶然就是了」 「……你想说,全部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吗」 睁大双眼。脚边还有剑。身体还能动。 我承认,作为将领而言自己输了。然而,你的首级还在我够得到的范围内。 「哼…哼哼,咳哼,呼哈哈哈哈」 鲜血喷射,德拉乌得笑了。 狂笑,狂笑,狂笑,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用尽剩余的所有力气,冲到躺在维恩脚边的剑附近。 「其实,本来我是不打算过来的啊──」 维恩用剑贯穿了德拉乌得的身体。 「可是我决定了。胆敢侮辱我心脏的混蛋,全部杀光不留活口」 剑光一闪。 德拉乌得的身体断成两半,滚在地板上。 「再见了,德拉乌得」 维恩擦去剑上的鲜血,把剑收入剑鞘。 身旁脱下传令兵头盔的拉库鲁姆恭敬地行过一礼。 「精湛的剑术,殿下。」 「这种程度算不上精湛。…….话说,为什么你在哭啊拉库鲁姆」 「非常抱歉。因为殿下的剑术实在是太华丽了,不由得心神震撼……」 「……算了。差不多该撤退了。刚才虽然那么说,可矿山后面的部队发现洛尔干身亡,说不定会派人过来这边」 「之后按计划放火走人是吗?」 「没错。主要烧毁食物和器材。不快点让敌军注意到这边的异常的话,现在还在战斗的士兵会被击垮的。走了」 「遵命!」 维恩一行立即回到马旁,用带来的火把点燃了帐篷。 火势瞬间蔓延,熊熊燃烧的烈火吞没了德拉乌得等人的尸体。火焰和烟雾飘往高空,这一景象映入正在矿山上方交战的士兵眼中。 「我说,喂,看那边」「我军司令部是不是起火了?」「怎么可能,难道说敌军又!?」 之前在夜袭中被放火的事情对玛登士兵而言仍旧记忆犹新。正因如此,火焰带来的恐惧和混乱在士兵之间迅速传播,再加上前往司令部确认情况的传令兵传来了德拉乌得及其他指挥官的死讯,缺乏协调的步伐成了玛登军的致命伤。 有人想奋战到底,有人在尝试撤退,有人只是呆然不动──失去领导的玛登士兵们无力击退纳特拉军,在牺牲者层出不穷的情况下,有如逃跑般退回了山脚下。 ◆◇◆ 维恩在夕阳没过地平线前回到了山顶。 维恩刚回到山顶,士兵们的喝彩便包围了。士兵们仍沉浸在激战气氛中,热血沸腾。 「噢噢!殿下回来了!」 「殿下,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玛登军因为殿下的火攻撤退了!」 士兵中有许多负伤者,死者也不少。然而他们的脸上挂着明朗的表情,每个人都诉说着维恩平安归来的喜悦,称赞他的英勇。 「将士们,干得漂亮!今天这一战你们无疑沉重地打击了玛登军!胜利就在眼前!现在正是最后的关键时刻,提起精神不要松懈!」 「「噢噢噢噢噢噢噢!」」 士兵们的吼声撼动大地。 随后维恩一个人一个人地打过招呼,逐渐往后方走去,等在那里的是老将哈加尔。 「哈加尔,我不在的时候辛苦你了,干的不错」 「您过誉了」 哈加尔恭敬地行礼。 「汇报一下现状。玛登军怎么样了?」 「遵命。解开了矿山的包围圈,现在在距离山脚一定距离的平地上修整军队。目前没有发起攻势的征兆」 「想必对面正在争吵应当由谁代为指挥,还有是否应该继续进攻」 「殿下认为玛登会选择继续战斗吗?」 「不,完全不认为」 维恩断言。 「决定了今日内一战定胜负却惨遭败北,士气处于谷底。物资也被烧毁过半。对方的指挥官大概会把责任推到战死的德拉乌得身上然后撤退。毕竟要是选择接过指挥权打了败仗的话,战败的责任就会落到自己头上了」 「原来如此」 哈加尔点点头。 (并且,在这之后会要求议和……对我而言这才是重头戏) 这次决不能再失败了。 用尽浑身解数也一定要把这廉价的矿山卖给玛登。 (为此必须先做好准备啊。也让妮妮姆帮把手……) 想到这里,维恩突然注意到。 「说起来妮妮姆去哪了?」 「妮妮姆大人的话正在确认各部队的损伤情况。大概马上就会回来。」 「这样啊。既然如此,在妮妮姆回来前,预祝胜战要不要取酒来」 喝一杯,本打算这么说的时候,山顶方向传来嘈杂声。 维恩和哈加尔交换眼神,立马往声音发出的方向赶去。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啊,殿、殿下,其实……请看那里」 放哨的士兵指向了玛登军驻留的平地。维恩看向平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玛登军竟然正在远离矿山。 「这是……打算撤退吗?」 背对纳特拉军,往国内前进的身影只能让人联想到撤军。 然而维恩感到担忧。撤退自然是件好事,然而这个决定也下达得太快了。能够整合内部意见,当机立断的人才应该已经和德拉乌得死在一起了。 「哈加尔,你认为这是为了欺骗我军做出的伪装吗?」 「……不认为,看样子似乎是真的撤退了。依据玛登军的状况,即便想耍小心眼,士兵们也不会听从这种计谋吧」 「…………」 唔唔唔,维恩心中满是纠葛。 维恩对玛登军撤退没有感到不满。越早撤退自然能越早开始议和的交涉。但果然还是觉得,撤军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 「殿下,那个,恕属下冒昧」 突然间,身旁的士兵战战兢兢地开口道。 「这难道是说,我们胜利了吗?」 回过神的时候,维恩的周围聚集了数十名士兵,他们望了 望远去的玛登军,又看了看维恩。 应该怎么跟他们说呢。维恩考虑了一会,做出决定。 「诸位,听命!玛登军背向我军,正准备逃走!」 听到维恩大声呼喊,远处的士兵也看了过来。 「这或许是敌军用卑鄙手段布下的陷阱!然而,他们不得不依靠这种手段也就证明,他们承认了自己不如我们!」 维恩用强有力的声音宣告道。 「因此,我在此断言!──此战,我纳特拉军为胜者!」 沉默,矿山寂静无声。 下一个瞬间,士兵之间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声。 「奏响胜利的凯歌吧!向逃跑的玛登士兵宣告,我等才是最后的赢家!」 在维恩的煽动下,士兵们纷纷发出胜利的欢呼。近距离下感受到的这份狂热,震撼骨髓。 「这样好吗?」 哈加尔在维恩耳边问道,维恩点头示意。 「对方即便是在玩弄计谋,迟早也要用来针对我方。那么,提高士气不失为一种应对手段。哈加尔,切记不可放松警惕」 「遵命」 哈加尔恭敬地点点头。 随后,气喘吁吁的妮妮姆穿过士兵的人群。 「殿下,您原来在这里」 「妮妮姆啊。……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维恩从她的脸上感觉出事情非同寻常。 「你似乎是在调查损伤情况啊,难道比预想的还要严重吗?」 「并无此事,关于这一点,损伤比预想的还要轻微」 妮妮姆摇摇头,「但是」,又继续说道。 「问题不在这里。殿下,方才从潜入玛登王都的密探处得到了情报」 「哦?该不会是弗修塔雷大发雷霆开始虐杀家臣了吧?」 「沦陷了」 「……………」 维恩花了数秒琢磨妮妮姆所说的话语。 「沦陷?」 「是的」 「玛登的王都吗?」 「是的」 「……被谁,怎么沦陷的?」 「被玛登的邻国卡巴利努。因为大部分兵力派往这边,王都遭到强攻,组织不起反抗的兵力,就这样……据确认,弗修塔雷国王也阵亡了……」 「………」 玛登在搞什么鬼啊,你是有多蠢啊弗修塔雷,维恩在脑袋里飞速痛骂,同时想到了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题。 「我说妮妮姆……我,这之后还要和玛登进行和平交涉对吧」 因为冲击太过巨大,维恩切回了平时的说话模式,使劲气力问道。 「这种情况下,交涉什么的,你觉得会变成什么样……?」 妮妮姆微微转移视线,有些担忧地回答道。 「因为交涉对象灭亡了,恐怕,会化作白纸……」 「………」 这样啊。 会化为白纸啊。 维恩发出小声叹息,抬头望天。 然后大叫出声。 「这、算、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维恩的惨叫被士兵们的欢呼声所掩盖,虚无地消散在空中 第一卷 对了,卖国吧 终章 位于大陆最北端的纳特拉王国夏短冬长。 丰富的日照和草木绿意盎然的景色没能持续太久,转瞬间就迎来了秋天和冬天。这便是纳特拉的气候条件。 但也正因如此,王国的人民会尽情享受短暂的夏天。当你夏天出到街上时,会发现到处挤满了热闹的人群,节日活动层出不穷,纳特拉王国到了这个季节,哪怕是晚上也能听见不绝于耳的欢笑声。 只不过,和王城下一片欢乐的气氛相反,维恩趴在事务室的书桌上闷闷不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围绕吉拉特金矿山与玛登开展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一个月。 留下哈加尔在矿山负责防卫后,维恩回到了王国。一件件地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的同时,不断收集有关玛登的情报。 玛登被邻国卡巴利努灭国的消息立马传遍了整个大陆。 尽管只是北方的一个小国,可终究是个国家。一个国家迎来灭亡,退出历史舞台,政治家们自然对此津津乐道。 尤其是对玛登的金矿山。纳特拉王国和玛登围绕金矿山进行的战争已经众所周知,因此有关矿山的处理受到了极大注目。 纳特拉王国实际占领了矿山。玛登王国不承认纳特拉的侵占发起战争。卡巴利努国毁灭了玛登王国。那么按理说,矿山应该成为纳特拉王国的所有物──换言之,关键取决于卡巴利努是否承认这一点。 然后,就在今天,纳特拉和卡巴利努间举行会谈,得出了结论。 「──打扰了」 事务室的门被打开,妮妮姆出现在门后。 妮妮姆看到瘫在书桌上的维恩,一脸果不其然的表情。 「和卡巴利努的使者的会谈,不顺利吗?」 「…不顺利」 维恩有如呻吟般回应道,然后猛地直起身来仰天大喊。 「没能把矿山卖出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恶啊啊啊啊啊啊!」 本打算在议和时把濒临枯竭的矿山高价卖给玛登,结果这个计划因为卡巴利努打下玛登而化为泡影。 维恩没有因此放弃。卡巴利努应该也对玛登的金矿山垂涎已久。不如说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侵略了玛登。按照他们的计划,玛登军为了击败纳特拉必定付出了很大牺牲,只要击败玛登军,就能一同拿下矿山和玛登王国。 没错,卡巴利努和自己一样,计划落空了。哪怕使用武力卡巴利努也想得到矿山。可由于和纳特拉的战斗不在计划之内,他们犹豫不决。 为了把矿山高价卖给卡巴利努。维恩抓住这个机会,立马派遣了使者前往卡巴利努,尝试与对方进行会谈。 然而,没有达成目的。 「不是有消息称,卡巴利努似乎让玛登的王族跑掉了吗?」 「嗯,密探的情报里有提到这个。现在似乎是统领了从矿山撤军回去的玛登军,四处潜伏,还发起了反卡巴利努的抵抗活动」 「卡巴利努似乎为了镇压他们的反抗空不出手啊。考虑到和纳特拉交战会导致腹背受敌,现在一个劲地想和我们缔结互不侵犯条约。矿山让给纳特拉也无所谓,从头到尾都在主张这一点,完全没法把矿山卖给他们」 「这可真是」 卡巴利努是西方国家,因此妮妮姆没有出席这次会谈。想到维恩在会谈上愁眉苦脸的样子,妮妮姆嫣然一笑。 「喂喂,这可不是在说笑哦妮妮姆。你快看啊这份资料,这一战耗费的人力、物资、金钱!拜此所赐国库空空如也!可战果呢,只有一座枯竭的矿山!啊啊啊啊啊真是的啊啊啊啊啊啊!」 妮妮姆走到抱头打滚的维恩身边,拿出一份材料戳在维恩的鼻尖上。 「看下这个,好啦。给努力的维恩一份礼物」 「这是什么,难道是女孩子写给打败三万大军超级无敌帅气的我的情书?」 「如果是那个我早撕掉啦。这是来自培林特的报告书」 参与这场战争的矿工都得到了奖赏。并且任用了率领矿工们的培林特作为矿山的主管为王国效力。 「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内容……嗯?」 迅速翻阅报告书的维恩突然愣住了。 「发现了新的矿脉……诶,真的?」 「让他私底下调查过了,似乎是真的。虽然比不上全盛期时的矿山,但起码能保证盈利哦」 「噢噢噢噢噢噢…….」 维恩躺在椅子的靠背上,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还在想应该什么时候跟军方报告矿山枯竭的事情,总算是看到了一丝希望」 「凭维恩现在的声望,即使没有新矿脉我觉得也没事哦?爱惜人民,擅于作战,政治手段也是一流,大家都说你是建国以来的明君呢」 「没那回事。这种评价说到底只是暂时性的。反而失败会伴随人一生。万万不可疏忽大意啊妮妮姆」 看着维恩坚决不肯退让的样子,妮妮姆边苦笑边叹气。在战场上明明提出那么大胆的作战,平日里却是这个模样。可毕竟维恩的做法带领纳特拉挺过了好几次国难,这样倒也挺好。 「不过,原来是这样啊。矿山还有使用价值。这么一来可以稍微轻松些了。回来以后一直都忙的要死,借此机会稍微休息一下」 「不行」 咚地一声,妮妮姆把如山般的文书放到了维恩面前。 「……做完这些能休息吗?」 「不行哦,会续杯的」 「……」 「除此之外,东方诸国的大使请求觐见。文官们关于预算的重新分配有事相商。对了,耗费的军备也需要补充呢。啊,还有芙兰亚大人非常寂寞呢。因为战争而推迟的街道视察也得快点着手。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哦」 超密集的行程被详尽地罗列出来。 明明跨过了名为战争的国难,眼前却出现一个又一个的难题,维恩对此微微叹息,大喊道。 「我要卖了这个国家然后跑路啊啊啊啊啊啊啊」 维恩悲切的恸哭声随风消散在空中。 以安斯沃多帝国皇帝驾崩为契机,动荡开始波及大陆全土。 后世称之为贤王大战的这一时代,就此拉开了帷幕。 第一卷 对了,卖国吧 后记 初次见面,又或许是好久不见,我是鸟羽彻。 非常感谢您这次购买「天才王子的赤字国家振兴术~对了,卖国吧~」。 关于本篇,大家觉得如何呢。 关于本作品的定位其实是有关国家运作的事情。 国家运作。光是这么说或许会给人一种十分笼统并难以理解的印象,然而调查了许多资料后发现,实际上这是件非常困难的工作。 然而同时,推动国家运作的绝非是人智所不能及的存在,归根究底,国家是在通过人运行。 由于是人在做,即便绞尽脑汁决定要做一件事情,实际行动后也有可能失败。 又或许本以为能成功的事,因为外国或是自然现象的干涉,导致事情走向了无法预测的方向。 反过来说,取得了无可挑剔的大成功,为自己献上喝彩也是有可能的。 或多或少,诸位读者也曾有过类似这般悲喜交加的体验也说不定。 即便是运作一个国家,只要主体还是人,为此行动的人们的思绪便会交错在一起。 本作的注目点正在于围绕这样的主人公所产生的各种悲喜交加的故事。 或许会有读者先从后记读起,因此在这里不作详细剧透。您能喜欢背负国家运作这一使命而拼命努力的主人公的话,大概没有比这更让作者开心的事了。 稍微聊点其他事情。我最近时不时会出远门。 以前我是个极其不爱出门的人,每天都宅在家里,某天突然产生了“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的念头。于是想着去观光地来个一日游,到处看看,或许做些别的事情也行。 我主要去了一些神社和寺院,往返各个地点时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交通线的密集程度。大多数地方只要搭乘电车颠簸数小时就能抵达。冷静想一想的话,这其实是件很厉害的事情呢。 移动时间到底能缩短到什么程度呢。最近听说能够单人搭乘的飞行交通工具也在逐渐改进,搞不好在我有生之年,人类可以在天空自由翱翔也说不定……不,再怎么说也不太可能吧……不过像智能机还有平板电脑,我小时候完全无法想象的东西现在已经普及到了每家每户,说不定真的有可能哦?正如火车变成过去式一样,某一天电车沦为我们口中的怀旧产物…….也说不定。 就我个人而言十分期待这样的变化。虽然对于年轻时的自己一直抱有的常识发生变化一事抱有些许不安……但我会尽量不被文明的进步所淘汰努力提升自己的。嘛,虽然我现在还没开始用智能机。 寒暄到此为止,接下来是属于道谢和宣传的时间。 首先感谢责任编辑的小原先生,这一次的作品也给您添许多麻烦了。 从策划阶段开始就一直对剧情和正文提出许多指点,非常感谢您的建议。托您的福,作品才能够以更好的面貌展现在读者们面前。今后也请您多多关照。 负责插画的ファルまろ老师,感谢您绘制了许多精美的插图。 作为作家而言,自己的作品能附上插图让我动力十足,每当责编大人发送新的插图过来时我都举手表示欢迎。特别是第三张卷首插图,很赞哦,真的。 另外,熟识的作家老师也给予了我各种帮助。 尤其是淡群赤光老师,在细节上给了我很多建议,十分感谢。 话说回来,淡群赤光老师的新作品,『百神百年大战』即将在六月由ga文库进行发售。似乎是诸神围绕世界霸权发起战争的战斗幻想系物语,光看概要也能深深感受到世界观的壮大。请务必留心一下该作品! 最后,衷心感谢购买了本作品的诸位读者。 每个月出版的书籍数不胜数,在各位读者的眼中大概有如书的洪水一般吧。在浩瀚如海的出版物中选择阅读本作品,真的是感到十分光荣。 我今后也会努力描绘出许多有趣的作品的,务必请各位多多关照。 第二卷 第一章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 rekku 校对: rekku 卜诺大陆。 这片大陆被名为巨人脊椎的巨大山脉分割成东西两侧。规模各异、形形色色的许多国家密布在大陆上。 在这些国家之中,有一个北方的小国仿佛像是将巨大山脉的峡谷部分砍下来,开拓成了其领土。 这个国家名叫,纳特拉王国。 ◆◇◆ 大部分纳特拉国民对悄悄来临的秋之气息感到十分忧郁。 这股夹带冰冷气息的秋风意味着短暂的夏天迎来结束,漫长的冬季即将到来。依照惯例,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国民们对此会不满地咂舌一句,而后便会着手过冬的准备。 今年的秋天有些不一样。 尽管夏日的阳光逐渐变弱,初秋开始探头,国民们的脸上却洋溢着活力,王国上下沉浸在一股热闹的氛围中。 理由在于入夏前勃发的战争──由邻国玛登发起的侵略战。 由于纳特拉国王卧倒在病榻上,因此代为担当指挥的是王太子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 他漂亮地击退了玛登军的进攻,不仅如此,更是反攻玛登,夺下了金矿山。 为了夺回金矿山,玛登起兵三万,然而维恩凭借数千士兵成功守下了矿山。 对于名留纳特拉王国历史的这一壮举,国民们纷纷献上喝彩,对王太子赞不绝口。 战争获胜带来的狂热如今尚未冷却,让人忘却天气的寒冷。 王都柯德贝尔也是同样的光景。 「呀,真不愧是王太子殿下」 「听闻吾王病倒,本来还在担心今后的事情……」 「殿下温柔而强大。有殿下,纳特拉定能长治久安啊」 像这样的对话不需要去刻意聆听也会传入耳中。说明了此前的战争给予人们的印象是多么深刻── (国民快活的光景恐怕还会继续下去……) 一位少女手里拿着麻袋行走在大路上,同时想着这些事情。 一头亮丽的白发和红色的瞳孔,犹如人偶般的精致面容,然而少女是活生生的人类。 她名叫妮妮姆·菈蕾。身份自不用说,是现在国内人人津津乐道的王太子维恩的辅佐官。 (说到底只是赢下了一场与邻国的战争。纳特拉的国力既不会因此倍增,来自其他国家的威胁也没有消失) 倒也不能认为妮妮姆想得过于悲观,她当然对获胜感到十分喜悦,对主君维恩受到国民的尊敬感到开心。但是作为处理国政的官员,她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比起成功更应该担忧将来的危险。 (而且对维恩的评价太过一边倒令人十分在意) 维恩在国民心中树立了良好的形象,身为明君这一面已经成为了大家共通的认知。 不但记住了所有士兵的名字,鼓励他们每个人,又亲手解放了惨遭虐待的矿山住民。尽管实际上真假参半,可维恩心地善良的评价已深入民心。 并不是说这样不好。虽然不是──但有失偏颇的评价时而会带来危害,妮妮姆深谙其道。 (关于这个,维恩是怎么想的呢) 等下问问他吧。 妮妮姆如此想到,加快了步伐。 在她前进的方向上可以看见王宫。 王太子维恩正在那里等待妮妮姆的到来。 ◆◇◆ 纳特拉王国的王宫──碧莱昂宫殿是在初代国王萨雷玛的指挥下建成的正统宫殿。 但是。接近有两百年历史的这座宫殿,经过数次修复工程后,只剩下了基本外观和基础功能。是不是应该重建了──这一建议从数十年前开始屡次被提上议程。 可是到现在也没有要翻新的样子。想保留宫殿的正统性、使用者对宫殿有留恋,比起这些借口,其实根本原因在于没有足够的预算。 此时,一位少年正带领数名官员走在历史悠久的破旧宫殿的回廊上。 少年正是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建立纳特拉王国的初代国王的第一予名被赐作他的中间名,坊间皆盛传他为初代再世。 「殿下,之前进行的特里特河的分流工程顺利竣工了」 「干流和支流的水量如何」 「此乃测量后的数值,皆在计算范围内。一切按计划完成,干流泛滥的几率大幅减小」 「不要太过乐观了。误以为自己能主宰大自然会吃苦头的。继续保持观测」 「是,谨遵圣命」 官员中的一人低头后退,另一名官员紧接着向维恩进言。 「关于方才的特里特河,报告称当地有部族围绕支流发生争论」 「流域的处理理应全权交由派遣下去的地方官负责了,处理不了吗?」 「恕臣冒昧,光凭口头命令和官威恐难以处理」 「真是没办法。传令拉库鲁姆出兵镇压。但要尽力避免造成伤亡,另外收集当地情报,制成详细的报告书递上来」 「遵命」 维恩的指示迅速而准确。在通情达理的官员们看来,同时具备威严和宽容、能够娴熟处理国政的维恩简直是完美的王太子,是真正值得效力的人物。 「殿下,戍守在卡巴利努国境线的哈加尔将军传来一份报告。似乎是有几项需要您点头同意的案件」 「我等下看完给他回复。还有一件事,卡巴利努还在和玛登军残党作斗争吗?」 「是的。以存活下来的王族为旗帜,玛登军残党坚决反对卡巴利努的统治」 「无法预料今后的发展啊。保持和双方阵营的外交关系。别忘了多派密探,加强监视」 「从命。立马去安排」 不断和家臣们讨论政事,不知不觉走到了回廊尽头的事务室。维恩到达了目的地。 「殿下,还有一件忘记汇报的事情。有关先前战争的决算以及战后各部门的预算重组,需要的费用已经出来了,请过目」 维恩取过报告书,凝视了几秒。 「没有算错吗?」 「没有」 「……我明白了。我会在事务室处理报告书。有事再汇报」 维恩话毕,官员们停下脚步行礼。随后维恩进入事务室。 「……呼」 周围终于没人了,维恩把报告书放在书桌上,伸了个懒腰,然后松一口气。 「我要卖了这个国家然后跑路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喊道。 「完蛋啦国库里一文钱都没了……这算什么啊……虽然说和玛登的战争确实有些打肿脸充胖子,没想到竟然花了这么多钱,有没有搞错啊……」 维恩一脸恐惧地看向放在书上的报告书。冰冷无情的决算费用记载在上面,恐怕是足以令执政者胆颤心惊的数字。 但是,维恩转念一想。 「……不对,要先冷静,可能是我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没错,重新确认一次一定会发现位数增多两三位……!」 维恩战战兢兢地拿起放下的报告书。 然后把手臂伸到最直,让报告书远离身体,用手指微微翻动书页。 没有看错。 维恩倒在书桌上。 正好这时,拎着麻袋的妮妮姆进来了。 「……你在玩什么呢,维恩」 看见倒在桌上的维恩,妮妮姆无奈地问道。 维恩用无所畏惧的笑声回应道。 「哼哼哼,妮妮姆哟,看了这个你还能这么说吗……!」 「这个是……啊,军费的决算出来啦」 妮妮姆接过报告书开始浏览。 「……嗯,和我们估算的一样呢。不管看几次都好吓人」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战争真是烧钱。纳特拉本来就不是富裕的国家,因此造成的影响也很大。虽说打下了属于玛登领地的金矿山,但收回成本还需要花上好多年。 「也就是说这份报告书根据决算重新分配了各部门的预算……不是还有王室支出吗」 「嗯,你指王族能私下动用的预算吗」 换言之,其实是王族的零花钱。当然,代表国家的王族能支出的零花钱与平民的零花钱不在一个层级上。 虽然不在一个层级上。 「这一次分给我的就这点吗」 维恩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袋,倒了倒。 一枚金币滚落在书桌上。 「……就这些?」 「就这些」 维恩不情愿地说道。 「我说啊──从玛登手里保护了国家,还打下了金矿山,我尽可能控制支出打赢了战争,结果报酬只有一枚金币真是提不起劲来啊──……」 侧目看了眼垂头丧气的维恩,妮妮姆继续看向手里的报告书。 「其他能削减开支的地方呢?比如军费」 「因为要补充损失的兵力和装备,军费也不足了呢。再削减的话你会死于政变的」 「那停下手头上正开发的几个工程怎么样?」 「本来外界就就认为你偏袒军方了,再阻碍 内政发展的话文官们会派刺客谋杀你」 「这样的话就提高税金」 「那你会死于民众暴乱」 一一回答完维恩,妮妮姆满意地点点头。 「老实认栽吧」 「呶噢噢噢噢噢噢」 维恩痛苦地扭动身子。 妮妮姆对于主君的这副模样稍微萌生一丝同情,突然想到。 「……对了,维恩,试着反向思考一下?」 「反过来?」 「试想一下,超贫国明明经历了战争,维恩却还赢得了一枚金币」 「……」 维恩双臂交叉。 「确实可以这么考虑」 「对吧?要是其他人领军的话,毫无疑问会赤字哦」 这是妮妮姆发自心底的感想。如果不是维恩来指挥,现在可能是另一种结果了。 好像心情好了一些,维恩挺起胸膛,夸张地深呼一口气。也许是心理作用,妮妮姆感觉维恩有些趾高气扬。 「嗯,这倒也没错?无论是地位、人望、还是才能,在国内根本找不到比我厉害的家伙对吧?这么优秀的我可是稍微拿出了真本事,有这种结果不也理所当然吗?」 维恩开始装腔作势地玩弄起金币。这样子也挺烦人的,但考虑到维恩一直心情低落的话会更难应付,妮妮姆选择了附和维恩。 「维恩说的没错,这枚金币证明了维恩的能力」 「哦哦」 「而且其他任何人都负担不起这份国家重任」 「原来如此!」 「在其他人看来可能只是一枚金币,但是背后有着无法衡量的价值哦!」 「喂喂妮妮姆小姐,再怎么说也太夸张了!?我会得寸进尺的哦!?」 「有吗,我只是说出了真心话而已呢」 「就是说啊!呀真的辛苦我了!承受我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才华真是辛苦啊!」 妮妮姆微微一笑。 「这件事暂且不谈,你该把留学时借的钱还给我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手中金币被抢走的维恩大喊出声。 「你是恶魔吗!?」 「我有权这么做」 「可总归讲究时机什么的吧!?」 「你是希望我加收利息么?」 「请您务必收下金币妮妮姆大人……!要小的为您揉下肩膀吗……!」 维恩肝肠寸断地目送金币离去。比起尊严,抵消利息更重要点。 「或许算不上什么替代品,给你这个。拿去吧」 妮妮姆一边说着,一边从麻袋里取出用纸包着的食物。 「白熊亭的兔肉派哦」 「呜哇,好怀念啊。那家店还在营业啊」 白熊亭是一家开在城市角落的小饮食店。妮妮姆和维恩还小的时候经常偷溜去那儿。 「噢噢,这个厚实的派,香过头的香草,还有干巴巴的兔肉……和以前的味道一模一样啊」 「老实说难吃不就好了」 「想起过去的时候,人会化身诗人的」 吃着兔肉派,维恩静静地看向窗外。 「最近老是没时间视察街道啊」 「这也没办法。成为国王代理后自由时间就变少了,为了保障安全还得出动一定的人力」 「不能像过去那样和妮妮姆偷偷跑出去了啊」 「这个还是饶了我吧」 维恩在纳特拉王国备受瞩目,为此觉得他碍眼的人也不在少数。或许是被维恩冷淡对待的官员,或许是讨厌明君而想要傀儡国王的贵族,又或是不待见纳特拉王国发展起来的其他各国,敌人形形色色。 当然,喜爱维恩的人比讨厌他的人还要多数倍,无奈的是,背地里的小人总是会潜伏在身旁,看准机会便露出锋利的獠牙。 「街上的情况如何?」 「节日带来的热闹气息还会持续一阵。纳特拉平时听不到什么好消息,所以大家这么欢腾也可以理解。稍微感到在意的是,到处都在一个劲地宣传维恩的仁慈」 这件事啊,维恩表情严峻。 「受到民众爱戴是好事,因此被看轻的话就头疼了啊」 维恩说的正是妮妮姆在担忧的事情。 没有执政者会对受到民众爱戴感到不满。人望代表民众的支持,支持率越高国家运作越顺利。 执政者虽然可以被民众爱戴,但绝不能被民众看轻。 一旦被看轻之后,民众就会轻视法律,放纵欲望为所欲为,导致国家混乱,四分五裂。 因此执政者需要十分注重平衡感,不但要被国民喜欢,还要让国民对自己保持敬畏──说易行难,不少国家维持不了平衡因而走向灭亡。 「事态能平安无事迎来结束最好,假如有人敢煽风点火的话……」 「的话?」 「……暴政走起!」 「我说啊」 「压政、苛政、暴政、虐政……噢噢,化作成片的尸山吧!唯有悲叹连天,怨声载道,吾心方安!」 「然后你会变成真正的枪靶子呢。掌权者别开这种玩笑,维恩。」 「诶──」 光凭一次的成功无法稳固维恩的统治。不能在民望上升的时候给自己的名声抹黑。 「嗯,先暂且观望一阵吧。帮我注意下民间的声音」 「我会安排的」 「那就这样了──我先去玩会!」 「站住」 妮妮姆抓住起身想跑的维恩的衣领。 「你在说什么梦话呢。还有工作没完成」 「……哼,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妮妮姆,你稍微考虑一下。说到底我会这么忙可是相当奇怪啊」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维恩迎着妮妮姆满是疑惑的眼神继续开口。 「听好了,在我看来,国家是由一百名各有其专攻领域的家臣和一名出色的全能国王组成的」 「哈啊」 「农业、畜牧业、建筑业、运输业、军事业等等,国家虽然管理着众多产业,但国王没有必要主导所有产业,费心去发展各个领域。这种事只需要交给擅长这个领域的家臣做就好了」 「原来如此,你继续」 「那么,要说国王的责任是什么的话,那就是决定产业的方针和进行监察。指出发展方向,分配所需预算,监督不正行为,保障产业的健康发展。为此国王虽然需要精通国家管理的所有产业,但这是为了纠正错误和不正之风,而不是为了国王插手产业本身」 「有点道理呢」 「对吧?所以我在这里烦恼产业的研究开发还有进度问题太不合情理了!我的工作本来只是确认各部门汇总的报告书然后做出决断而已!并且今天的份已经干完了!也就是说接下来都是我的自由时间!怎么样,这个完美的理论!」 「梦话说完了吗?」 「妮妮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维恩大喊。 「什么嘛,那你倒是说说看我的理论哪里有问题!」 「好啊,你先回答我,现在纳特拉有几名你说的“有其专攻领域的家臣”。」 「………」 维恩偷偷别开视线。 妮妮姆双手夹住维恩脸颊,让他转而看向自己。 「那个,该怎么说呢……总归还是有那么几个人的……希望有那么几个人在……」 「既然如此,剩下的部分必须由谁填补上才行呢,全能的国王大人」 「呃嘛……确实如此」 「顺带一提,虽然你好像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可外交也是国王的工作呢。双方地位不对等可是没法进行交涉的哦」 「嗯确实……你说的没错」 「而且,这之后可是要和安斯沃多帝国新上任的大使进行会谈。要说纳特拉内有谁足以胜任的话」 「知道了!我知道了啦!我做就是了!」 维恩自暴自弃地回答道。 「啊真是的,为什么前任的奶子大使回去了啊!」 「因为维恩陷害了人家」 「没错我真混蛋!」 安斯沃多帝国。位于被分隔为东西两部分的卜诺大陆的东部,近年来以势如破竹之势扩张领土,一跃成为东部霸主。然而作为帝国台柱的皇帝在数个月前突然驾崩,现在正处于大混乱中。 名为菲修·布兰德尔的帝国大使曾驻留在纳特拉一段时间,可因为外交政策失误,解任回国。最近帝国方面终于派遣了新的大使前来,今日即将和他进行首次谈话。 「顺便问一句,这个新的大使」 「德奥鲁多·塔鲁姆大使。中年男性哦」 「提不起劲啊──」 「主要陪同帝国大使辗转前往了各个国家,是个饱经风霜的人。他虽然认识许多外国以及从属州的要人,可在国内基本没有门路。」 「熟人里有美女吗?」 「没有呢」 「干劲要变成负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似乎是第一次被任命为大使呢。只不过因为年龄的问题,和周围人吐露了想回国的念头。…… 维恩,好好听人说话」 「我在听」 敷衍地甩甩手,维恩叹息道。 「哈….,要到何时才能过上快乐的隐居生活啊」 仍旧看不见愿望成真的可能,唯有问题不断堆积成山。 ◆◇◆ 「吉拉特金矿山的产金量在大陆上堪称数一数二,可惜的是大多数黄金都流向了西方。摄政殿下对此也有所耳闻吧?」 会谈开始没多久,德奥鲁多就直入正题。 「作为帝国同盟国的贵国能取得金矿山一定是上天的眷顾。帝国对于黄金有极大的需求,请务必允许我们采购贵国开采的黄金。」 大使语气坚定,话语中仿佛饱含了极大的热情。 实际上这并不是维恩的错觉。对于帝国驻纳特拉大使德奥鲁多·塔鲁姆而言,和纳特拉王国王太子举行的这场会谈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他就任帝国外交官十五年有余,直截了当地说,迄今的外交官生涯中毫无建树。 平民出身,才干也算不上特别出众。因此常被分配到各国大使馆填补空缺,陪同大使处理杂务,任务结束后又继续被分配到其他大使馆。 在他不停辗转大使馆的时候,比自己年轻又有能力的人才通过崇尚实力主义的帝国制度接连晋升,对此感到羞愧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只不过,机会终于光顾自己了。前任大使菲修·布兰德尔垮台,自己被提拔为新的大使。 当然,在帝国内部不安稳的情况下,把优秀的人才放置国外实在太可惜,自己的就任主要源自这种考虑。上级也严令自己不要采取多余的动作。 (──但是,只有这一次恕难从命!) 帝国的暴风雨平息之后,自己一定会被卸任然后改派新的大使过来。在那之前不做出成果的话,自己又会变回填补空缺的官员。 德奥鲁多已经四十多岁了,在国外辗转奔波的生活让他感到疲惫,而且国内还有家人在。可是一年却只能见到家人一次或完全见不到。 (为了家人一定要做出成果,申请调回国内……!) 如此这般,在个人情感的驱动下,德奥鲁多前往纳特拉王国的王宫,与维恩进行了会谈。 不管理由为何,满腔热情投入工作总归不是坏事。 可问题是,外交场面向来是雁过拔毛,而这却是他的工作内容── (呼吸急促了啊) 德奥鲁多毫不掩饰他闪亮的双眼,坐在对面的维恩一下子就读懂了他的意图──不,明显得都不需思考。 (这么简单就暴露所有手牌,简直像在说快抓住我的弱点一样啊) 外交是围绕本国的利益讨价还价。考虑到外交的成败往往会影响到成千上万的国民,因此不能忽视任何零碎的情报。 像这样老实地说出自己的要求,容易让人推断出提出该要求的背景和原因,以及让对方事先制定好同意与否情况下的对策。 鉴于纳特拉的情况,本来有关这次的金矿山事件是不需要帝国方面提出要求的。纳特拉如今和西部缺乏联系,东部与帝国相邻,只要不狮子大开口的话,纳特拉迟早会向帝国方面提出交易。 (不顾这些也要尽快和纳特拉建立交易关系,吗。尽管明白对方迫切想要回国,看来是相当想要功绩呢) 在心中冷静的分析情况后,维恩开口。 「非常感谢大使的提案。光彩照人的黄金固然迷人,可其光辉并不会照亮我国的寒冬。就我个人而言,能将其换成惠国惠民之物自然再好不过」 「既然如此」 「可是」 维恩打断了立马上钩的德奥鲁多。 「想必我国和玛登之间的激战您也所有耳闻。因为战争蒙受损失的并不只有民众。吉拉特金矿山作为主战场,矿山该有的许多功能都大幅受损。」 这是真的。为了赢下战争破坏了好几条矿道。还有运输道路和矿工的住房也被摧毁,现在仍在逐渐修复当中。 「拜此所赐开采条件不齐,正处于停工中……也没有粗略计算过正式运转后的实际开采量会有几何。这种情况下实在难以与贵国进行交易」 「呣,这倒是……」 后面这句夹带了一些谎言。开采和修复工程已经一同重启了,也估算了开采量和收支。尽管不是能缔结交易契约的情况,只是预先商定细节的话还是可能的。 夹带谎言是因为维恩知道缔结交易契约对于大使来说是一份大功绩,正因如此,想要把这份功绩留给能长久交往下去的大使。 驻留大使是联系其他国家的重要中介人。更别说像这种与帝国加强联系的有利交易,今后或许还要交易好几次。考虑到这点,自然要避免交给一个不知什么时候会被解任的临时大使。 (要是布兰德尔大使还在的话,赔礼的同时可以考虑交易的事情。这个人就算了吧。) 当事人德奥鲁多听到这个评价或许会被气死。但毕竟是外交场面,即便年龄有一倍以上的差距,地位却是对等的。这里只看重个人的能力。 「那么摄政殿下,敢问矿山何时可以重新运作呢?」 「还不好说。毕竟是我国的重要据点,必须建立万全体制,为此稍微要多花一点时间。」 「可是,这样的话……」 「没什么,不用担心。我非常重视和贵国间的关系。如果矿山重新运转,我会马上准备好面会场所的。」 维恩巧妙地搪塞不死心的德奥鲁多,微微一笑。 之后会谈仍在继续,德奥鲁多想尽办法打开现状,然而维恩含糊其词,不被他抓住把柄,德奥鲁多最终垂头丧气地放弃挣扎。 (……看来得不到其他情报了,之后适当地敷衍一下结束谈话吧) 手牌用尽则胜负已定。继续谈下去双方也不会获得任何成果。 「大使,难道说身体不舒服吗?虽然比预定得要早,不如就这么结束……」 「没、没事,我很健康!」 德奥鲁多注意到自己露怯,急忙端正态度。 「只不过是……是的,只是对既年轻又见多识广的摄政殿下发自内心感到钦佩而已。」 维恩哧哧一笑。 「能被帝国的优秀官员如此夸赞,有些不好意思呢。虽然我觉得自己还不够成熟,不过也不枉费我一番努力了」 「缺乏成熟什么的…….因为职务关系,外臣迄今拜见了许多王族的大人物,从殿下身上能感觉到不同于各国君主的才智」 「对仍未婚娶的年轻人来说是否有些过誉了,塔鲁姆大使」 维恩苦笑着回应道,德奥鲁多突然睁大双眼。 「说起来,摄政殿下可有结婚对象……?」 「嗯?啊……家臣们似乎在物色候选人,然而我还没决定好要和谁订婚」 维恩耸耸肩。 「或许我喜欢上哪位民家姑娘的话,还能成就一段佳话,可映入我眼里的只有成堆的文书啊」 「……原来是这样」 一副左思右想的样子,德奥鲁多点点头,然后微微笑道。 「结婚是件好事,摄政殿下。会让您的人生变得丰富多彩」 「可也有俗话说,兴衰成败乃常事哦?」 「伴侣指的正是可以枯荣与共的另一半」 「……原来如此,这么一说似乎倒也不坏啊」 这之后,维恩和德奥鲁多继续闲聊到预定的时刻,结束了会谈。 两国并没有通过会谈缔结新的协定。只看结果的话,不过是年轻的王太子和新任大使友好会见。 该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吗。尽管目的没有达成,可德奥鲁多不但没有失落,反而看到了一丝光明。 (……金矿山看来是不可能了。可是,从这方面着手或许还有希望) 在脑中描绘蓝图,德奥鲁多飞快地离开了王宫。 ◆◇◆ 维恩透过窗户凝视德奥鲁多离去的背影。 在他身旁的妮妮姆搭话道。 「……所以,这样好吗?放任他不管」 「“他”是指?」 「塔鲁姆大使。你也注意到了吧?」 妮妮姆略微不高兴地说道。 「那个大使……打算在帝国找维恩的结婚对象哦」 「似乎是呢」 是的。这正是德奥鲁多情急之下想出的对策。 客观来看,王太子维恩不但年轻温厚,才华横溢,还是单身。对于世间的女性而言,这样的金龟婿难得一见,只要介绍的女性成为维恩的王妃,对于德奥鲁多的印象毫无疑问会急转直上。 「哪怕是苦肉计也真够大胆的」 维恩苦笑。可真正可怕的是完全看穿德奥鲁多想法的维恩和妮妮姆,两人甚至考虑到了更长远的事。 「嗯,实际执行起来估计很难啊。妮妮姆也这么想吧?」 「……是呢。要介绍给他国王族的话,首先可以排除寻常百姓。即便是男爵或子爵的儿女也略显失礼。至少也得是伯爵左右,那位大使应该没有这方面的门路」 「更别说, 帝国法律虽然承认贵贱通婚,但是贵族出嫁给外国的王族需要皇帝的承认。最关键的皇帝现在仍空缺着,想出嫁也没办法」 对贵族结婚施加限制是常有的事。特别是和外国有权势的人联姻会破坏国内贵族间的平衡,甚至有可能导致外国干预内政,必须慎之又慎。 帝国对此至少保留了一丝容忍,还算程度较轻的。在身份差距巨大的大陆西部,许多国家完全禁止与外国人通婚,甚至不允许平民和贵族这种身份不符的贵贱通婚,唯有身份对等的双方才能结为伴侣。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哦。搞不好大使其实认识有权有势的贵族,能够以皇帝不在作借口强行通过自己的想法」 「这么有权势的贵族会在帝国面临分裂的情况下联合外国的王族挑事吗?要是有适宜婚嫁的闺女,也只会国内联姻。」 「嗯……对帝国死心了呢,之类的」 「不可能。帝国快要灭亡了还有可能,如今的帝国虽然有可能分裂,但离灭亡还早着。准备关店走人未免也太急了。」 维恩说完,咧嘴一笑。 「所以说,我不会和帝国的某某小姐结婚的,别不开心啦」 「……我才没有不开心呢」 「好了别骗自己了,都是谎话,明明超不开心的!呀,妮妮姆小姐害羞起来真是可爱啊啊啊痛痛痛痛!?」 「我从以前就在想了,维恩的关节似乎还能增加多几个呢……」 「不会增加的!胳膊肘就是极限了!」 妮妮姆气嘟嘟地松开了抓住维恩胳膊的手。 「我才没害羞呢」 「我懂了,是我错了。妮妮姆既没有害羞也没有不开心。和平时一样是个大美人超级无敌可爱。这样行吗?」 「可以哦」 「这就行啊……」 妮妮姆满意地点点头,维恩对此吓得有些打哆嗦,重振精神再次开口。 「总而言之,那个大使不可能找到与我相称的结婚对象,即便他真的找来了,我也不打算和对方结婚。顺带说一句,哪怕是纳特拉的贵族我也不会结婚的」 妮妮姆听到这里,微微瞪大眼睛。不想向处于骚乱中的帝国出手还能理解,拒绝纳特拉的贵族又是出于什么理由。 妮妮姆突然清醒了。 「维恩你该不会是……」 她声音中带着震颤,问道。 「……有龙阳之好吧?」 「揉你胸哦」 「揉一次断一根指头」 「会不会有些太昂贵了啊超级无敌可爱的大美人妮妮姆小姐!?」 「告诉我理由可以给你打折」 真是过分的买卖,维恩心想,然后回答。 「不是什么复杂的理由哦?单纯是因为──我,有机会的话随时打算卖掉这个国家啦。」 「………」 妮妮姆以手掩面。 「对方明明是想当未来的王妃才来的,可这样岂不是会期待落空?再怎么说也对不起人家嘛」 「……既然你能关心到这一点,先放弃卖掉国家这个想法不是更好吗?」 「不要。这国我卖定了。我早已下定决心!要从责任和义务中解脱出来过我自由自在的快乐生活!」 「啊,这样」 「这就是我的理由,回答完了。现在摸胸多少钱?」 「两根手指」 「竟然升价了!?」 妮妮姆夸张地仰天长叹。 「真是的……既然这样,我衷心祈祷那个大使能拉来一个你无法拒绝的结婚对象。」 「怎么可能找到那么合适的对象哦。要和我赌一把吗」 「那,要是找到了我要往你鼻子里塞煮熟的土豆。」 「哦,没问题,你放马过来。反正不可能找到的。」 维恩确信自己的胜利,放声大笑。 ◆◇◆ 「找到了」 「诶」 先前的会谈结束数周后。 在第二次会谈的现场,德奥鲁多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 「找到了,是指…?」 维恩战战兢兢地回问对方,德奥鲁多露出困惑的神情,但还是回答道。 「实在冒昧,之前会谈时听闻摄政殿下仍未有婚约在身,为了两国间的友好,外臣回国后试着为摄政殿下寻找合适的对象。」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虽然希望你事先能知会我一声」 「非常抱歉。因为外臣也不确定是否能找到与殿下相匹配的女性……」 这倒也是。如果事先承诺好由自己来找,那么找不出来的话会有损脸面。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在第一次会谈时就冒这样的风险。维恩也正是明白了这一点才没有深究。而且,现在的问题不在于此。 「明白了,关于这个我就既往不咎。可是,这么一来……找到了吗?」 「找到了」 「……」 维恩不留痕迹地向待命在一旁的妮妮姆抛去视线。 她嫣然一笑,脸上的笑容仿佛在说,我要用土豆插你鼻子。 一定要全力回绝,维恩心想。 「先容我向塔鲁姆大使道声谢。不管过程如何,大使为我费尽了心力啊。但您也知道,我是纳特拉的王室中人。虽然不知道大使找来的女性如何,要成为王妃可是有着相当严苛的条件」 维恩像在威胁对方一样说道。 然而德奥鲁多毫不畏惧地点了点头。 「这是当然,外臣了然于心。在此之上,该怎么说呢……外臣认为没问题」 「呒……」 维恩开始观察德奥鲁多的表情。 既然认为没问题,是确信我会对对方一见钟情吗。 话又说回来,感觉哪里不对。回想起之前会谈时的德奥鲁多,按他的性格,如果真的找到了条件合适的女性前来会谈的话,应该会饱含热情才对,可现在却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找到的女性条件虽然不坏,可存在某些问题……会是这样吗?) 总算是有了些头绪,维恩开口。 「塔鲁姆大使,从刚才开始您就有点不太镇定,该不会是找到的女性有什么令人担忧的地方吧?」 「不、不会!绝无此事!」 德奥鲁多急忙提高音量。 「那位大人不但容姿端丽,性情也堪称是淑女的典范。不仅如此,更是拥有吾等庸人无法匹及的智谋。外臣确信,那位大人和摄政殿下必定是珠联璧合的一对。虽然外臣是这么确信的……」 德奥鲁多语焉不详。 容姿姣好、性情温和,还聪明透顶。尽管如此,德奥鲁多确是这种反应,也就是说── 「那么,有关她的出身呢?」 「───」 德奥鲁多身子微微颤抖。猜中了,维恩心想。 大概和妮妮姆调查的一样,德奥鲁多不认识有权势的贵族。大概是从没落贵族中随便找了个人出来吧。 既然是这样的话拒绝起来就简单了。维恩从容不迫地回答。 「再重申一次,我是纳特拉的王族。虽然不知道大使找来的是哪里的女性,前提必须是有一定地位的女性,否则恕我难以奉陪」 维恩罗列出身份这一正当的理由。这样一来对方也只能收手了。维恩确信自己的胜利,脑袋里浮现出土豆远去的身影,就在这时,德奥鲁多开口了。 「其实,这方面也没问题」 「诶?」 维恩听到出乎自己意料的回答,眨了眨眼。 「只是该怎么说呢,对方的身份确实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既然你说没问题,那应该不是男爵或子爵了,难道是找来了哪个有名伯爵家的大小姐吗?」 「……」 德奥鲁多沉默不语。 然而维恩判断德奥鲁多的沉默不是出于被自己说中了的缘故。 那么为何沉默了。想到这里,维恩注意到了。 从刚才开始一直感觉到的德奥鲁多的不安模样,不是因为没有达成自己定下的条件感到不安和焦躁。 而是战果太过丰硕,超过自己的处理能力,像匹夫一样惊慌失措了。 「塔鲁姆大使。该不会……比伯爵还要大一些?」 「……是的」 「……侯爵吗?」 「……不,更大点」 「……公爵?」 「……再大那么一级」 「……等下,这也就是说」 德奥鲁多朝表情僵硬的维恩点点头,紧张和不安交织在一起,开口说道。 「此次想要与摄政殿下联姻的,乃是尊贵的安斯沃多帝国第二皇女……露薇尔米娜·安斯沃多皇女殿下──」 就这样,这门毫无预兆的婚事,在寒冬将至的纳特拉掀起了新的热潮。 后世称之为贤王大战的这一时代。 属于关键人物之一的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揭开了他的第二幕。 第二卷 第二章 皇女来访 婚姻对于王侯贵族而言不过是政治交易的一种手段。 为什么这么说?有人或许对此抱有疑问。结婚确实是人生中的一大重要事件,然而这并不代表用物理手段束缚两个人在一起。说到底,结婚只是当事人和他身边的人共有的一种认知。那么,这种认知是怎么跟政治扯上关系的呢。 因为这种共有的认知才是最重要的,它会改变实际情况,还能充当推动变化的理由。比如说,有两家人关系险恶,可双方的孩子结婚的话,结婚就会成为他们握手言和的理由。这样一来暂且就不必担心会有明面上的纠纷,周围人也能安下心来。于是便能集中在农业和生意上,促进经济发展──听起来像在开玩笑,可王侯贵族联姻确确实实能带来这种效果。 能取得这种效果完全归功于把结婚看作重中之重的大多数人。正因如此,结婚才能像这样制造出实际利益,进而产生了政治联姻等一系列概念。 ──所以,听到维恩要和安斯沃多帝国皇女联姻这种天上掉下的好事,以维恩为首的重臣们倾巢出动,顺理成章地举行了会议。 「这不是挺好的吗」 大多人认为这次的联姻属于好事。 「既然是帝国的皇女,作为维恩殿下的结婚对象简直无可挑剔。只要联姻成立,我国和帝国的同盟关系将会更加稳固,保证纳特拉的繁荣昌盛」 「事情没那么简单」 当然也有持反对意见的人。 「帝国失去皇帝,处于漩涡之中。我国作为独立的同盟国方能置身事外。一旦与皇族有了婚姻关系便会失去这层立场」 这个说法有一定道理。然而光这样不足以说服其他人。 「不管有没有这次联姻,纳特拉都可能被卷入帝国的骚乱中。那么应该在此时缔结这门婚事,不是吗?」 「同意。帝国即使陷入混乱,威信尚在。如今要提防西边的卡巴利努,至少也该与东部保持良好关系」 「可是,想想和帝国间的国力差距。搞不好加强联系之后就这么被帝国吞并了也说不定啊」 「说这种话,你不会是想把自家闺女嫁给殿下当王后吧?」 「你说什么!」 「冷静,冷静。这里可不是给你们争吵的地方」 谈话在这样的氛围中继续进行,不久后家臣中的一人看向呆在角落的妮妮姆。 「妮妮姆大人,皇女殿下将亲自造访纳特拉一事是否为真?」 妮妮姆点头,拿着报告往前走了一步。 「提亲的同时,帝国还希望在纳特拉入冬前派遣使节团前来。名义上是为了确认及加强两国间的同盟关系,使节团的代表是露薇尔米娜·安斯沃多皇女殿下。实际上应该是为了促成两位殿下会面,确认彼此的为人」 家臣们互相交换视线。 「十分果断的行动力」 「可能是暴走了吧」 「皇女殿下的家臣没有进行劝阻吗……」 和皇女殿下的婚事还未正式决定,仍处于商讨阶段。离开有士兵守卫的宫殿,特地跑到一个人都不认识的国外见外国的王族,和穿着睡衣进入晚上的森林有什么区别。 或许是认为动荡的帝国仍旧具有强大的威慑力,小国不敢打其坏主意──可是健全的男性看到面前有容姿貌美的女性,色性大发也是常有的事。任谁都能预料到有婚前被侵犯的危险。 是的,谁都想得到这一点。帝国方面一定也考虑到了。即便如此,露薇尔米娜皇女还是选择了来访。 「唔……殿下对此是什么想法?」 重臣们的视线集中到沉默地坐在上座的维恩身上。 「是啊……」 维恩一个接一个地看过家臣,半开玩笑地耸耸肩。 「在迎接皇女殿下之前,先得把宫殿外壁的裂缝给填上啊」 会议室中响起家臣们的笑声。 「正如您所说,得装饰好我们的门面啊」 「要从哪里挤出粉刷费?」 「干脆用雪代替白石灰吧」 「这想法不错,到了春天还会自动消失」 顺着维恩的话语,家臣互相开起玩笑来。 等到他们说完,维恩继续说道。 「事出突然,想必诸位也感到惊讶。老实说,我与诸位是同样的心情,还在担心明天是否会有“其实是弄错了”的联络过来」 家臣们再次发出窃笑声。 可是,维恩继续开口。 「如果不是弄错了的话,希望各位能积极地讨论一下此事」 众人表情一转,变得认真起来。尽管维恩只是陈述了自己的个人意志,可作为当事者,同时作为国王代理,他的话语具有十足的影响力,用来改变家臣们的态度绰绰有余。 「的确有可能被卷入帝国的骚乱中。只是,和皇族缔结良好关系对我们有巨大的好处。没有理由放过这个机会」 先得出结论后,“话虽如此”,维恩又露出苦笑。 「实际能不能走到结婚这一步还不好说」 「没有这回事,世上绝对找不到比殿下更德智双全的人物了」 「正是如此。等到皇女殿下来访时便会发现,殿下才是合适她的对象」 家臣们异口同声地表示赞同,维恩微微一笑。 「那么,请做好迎接皇女殿下的准备,确保万无一失。劳烦诸位了」 「「遵命」」 就这样,为了迎接皇女殿下的来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备。 ◆◇◆ ───随后。 「超想拒绝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到事务室的维恩一如既往地抱头大喊。 「百分百是陷阱啊!皇女要跟我联姻怎么想都很奇怪啊!倒是给我考虑下国力差距啊喂!」 比方说有两家人,双方都是伯爵。 这两家人从阶级上说属于相同的家世。然而根据各家拥有的财力和武力的不同,强势的一方会更加受到尊敬。 即便是在王家也一样。 王族是国内独一无二的高贵人种。有着位于国民顶点的血统。可是,根据所属国家的国力,王族的价值也会大幅变化。如果说国力差距有着天壤之别的话,作为王族的价值也同样是天壤之别。 就如字面意思,纳特拉和帝国之间有着天壤之别。正常考虑的话,皇女下嫁纳特拉王国完全是门不当户不对。 可现实却这么上演了。 「也就是说,有足够的政治理由推动对方促进这门婚事呢」 妮妮姆如此说道,维恩有气无力地回答她。 「是啊,这么想比较正常……顺便一提,妮妮姆觉得理由会是什么?」 「皇子们的派系之争的一环吧?」 现在,三位皇子围绕皇帝继承人的身份在帝国引发了斗争。虽然还未到动用武力的阶段,可也不见事情走向好转,世间都认为内战只是时间问题。 「皇女可能是依附了其中的某一个派系。于是想要尽量争取支持的皇子为了笼络纳特拉派皇女前来,大概是这样吧?」 「啊,差不多吧」 维恩点点头,说道。 「───对方正是想引诱我们这么想」 妮妮姆露出困惑的表情。 「引诱…….意思是说还有其他理由?」 「没错。顺带一提,对方十有八九没有跟我联姻的念头」 眼光捕捉到妮妮姆惊讶的神情,维恩苦涩地说道。 「妮妮姆也这么认为吧,在定下婚事前皇女直接来访太不合情理了」 「确实让我感到疑惑呢」 「那么对方为何这么做了?一定是因为有入冬前必须来纳特拉的理由。表面上以派遣使节团的名义安排我和皇女相亲,暗地里则是为了私人目的。做到这种程度的话,我们就没有理由回绝她了」 妮妮姆盘起双臂开始思考。和维恩说的一样,双管齐下几乎不可能拒绝。拒绝的话同盟关系会一拍而散。 「关键在于还未确定是否联姻。打算让纳特拉加入派系之争的话,根本不必采取联姻这种磨磨蹭蹭的手段,直接提出要求就行了。考虑到国力差距也无从拒绝」 维恩继续说道。 「但对方没这么做。反而是皇女亲自承担起远赴他国的风险,来访后万一发现性格不合或是其他什么问题,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取消联姻,像是在走钢丝一样。不感觉对方别有用心吗?」 妮妮姆不禁细细琢磨维恩说的话。像这样整理现状之后,终于对维恩说的话有了实感。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 「……不惜这么做也要前往纳特拉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维恩咧嘴一笑。 「───我也完全弄不懂!」 盯───,妮妮姆盯着维恩。迎着她的视线,维恩说道。 「我也没办法啊,考虑了很多种可能也还是弄不明白。特地说明了要入冬前过来,想来应该是有十分紧急的理由才对」 维恩托腮嘟囔道。 「明明就不可能谈成婚事还要扣出预算设宴 款待他们,真是浪费。所以我才超级反对他们来访」 「你所处的立场不允许你这么做」 「就是如此」 维恩恨恨地咂舌。 「真是的,算计这件事的家伙性格肯定超恶劣。本来就因为战争勒紧腰带了,要从哪里挤出预算啊」 妮妮姆对一脸郁闷地望着天花板的维恩说道。 「维恩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家臣们真的好吗?」 「我有跟几个大臣说过,其他大部分人都在着手迎接的准备。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必须要正式对待帝国的正规使节团。话又说回来,表明上欢迎对方背地里试探对方的真意什么的,我国的家臣们可没有这层胆识啊」 「这样的家臣……嘛,总归还是有几个的」 妮妮姆并不讨厌这一点,该怎么形容纳特拉的家臣集团呢──不管是好是坏,性格上有些厚道纯朴。 「顺带问一句,有没有可能是维恩想太多呢?」 「有可能。但是,这样一来无法解释皇女大人为何选择亲自来访」 「这倒是……」 妮妮姆考虑了一会,灵光一闪。 「比如说,对活跃在战争和内政上的维恩的身影感到心醉神迷……对不起,好像我说了不可能的事情」 「可以的话希望你能肯定到最后啊妮妮姆小姐!我也是会内心受伤的好吗!」 「啊,别误会。维恩可是纳特拉王国的年轻王太子还兼任了摄政王,不但活跃在玛登之战的第一线,还率领纳特拉军走向了胜利,您可是包含我在内的全体臣民所敬爱的出色的──一般人啊」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倒是把我夸成美男子啊!」 「作为王子殿下靡下首屈一指的重臣,实在是不敢心口不一」 「你明明老是心口不一!哪张嘴给你勇气这么说!」 「这张嘴哦」 妮妮姆大大方方地承认事实,指尖停在嘴边,微微上抬。 维恩气鼓鼓地发出呣呣呣的声音,然后说道。 「……好吧,我也有我的想法!」 「什么想法?」 「妮妮姆的意见我采纳了!就按皇女大人迷上我的这个思路制订应对方针!」 「诶……」 妮妮姆脸上浮现出吃惊和疑惑两种情绪。 「没错,仔细想想最近真是倒大霉了。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又是死了皇帝又是金矿山枯竭,甚至还有玛登灭亡这种事!」 「虽然我觉得维恩从以前开始就运气不好」 「我不听!总而言之坏事接连发生也就意味着差不多该时来运转了!没错,一定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单纯只是好运降临在我身上,被皇女爱慕,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差劲」 「呜咕」 妮妮姆朝维恩侧腹来了一记手刀。 「冷静下来了?」 「被迫冷静下来了……」 妮妮姆对揉着侧腹的维恩说道。 「和帝国商讨行程的时候我会试着套点情报。等收集完情报之后再分析皇女大人的目的吧」 「也是。那么挤出预算的事就交给我了」 得出行动方针,妮妮姆转身离开。 维恩对离去的妮妮姆说道。 「啊,话说回来妮妮姆」 「有什么事?」 「我真的称不上是美男子吗?」 妮妮姆停下脚步,微微一笑,放在唇边的手指带动嘴角微微上扬。 「是的,殿下可是出色的一般人。」 ◆◇◆ 常言道,悠悠众口,难以封堵。 人们在谈到热门话题人物的王太子要结婚的话题时更是群情激昂。这件事的重要性仅次于先前赢下的战争。王宫中人自不用说,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幸运的是,大多数国民对此喜闻乐见。理由大概在于帝国和王国的同盟关系、维恩的人望,以及大家对维恩的期盼。 「看来我国和帝国的同盟会更加牢固啊」 「想必躺在病床上的国王大人也会安下心来吧」 「王太子殿下的孩子会取什么名字呢」 「哈哈哈,谈这个还太早了」 明明还没有正式定下婚事,诸如此类的对话已经流传在大街小巷。 这些对话还算比较客观。国民们由于完全不了解帝国皇女的为人,传出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和夸大其词的的说法。 有人说她的嗓音比宝石更美;有人说她的容姿堪比天仙;有人翻出维恩过去留学帝国的经历,指出两人过去曾私底下多次幽会。像这样的流言四处风传。 这些当然只是民众的玩笑话,维恩也下达了命令──没必要特地给民众泼冷水,让他们谈论去吧。妮妮姆也对此没有异议。 虽然没有异议──最近却有些不一样的反应。民众方面是没问题了,宫廷内的流言反而向奇怪的方向发展。 原因出自妮妮姆。 维恩重用妮妮姆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王宫中人皆认为妮妮姆是维恩的辅佐官同时又是他的爱妾。 正因如此,维恩结婚之后妮妮姆会怎么样呢──他们对此产生了疑问。 「该不会落魄地离开王宫吧?」 「不会的,辅佐官大人会离开殿下身旁也太不可思议了……」 「可是依皇女的性格,有可能会容不下宠妾的存在,特意让殿下疏远妮妮姆大人」 「唔唔……依我看,即便真的是这样辅佐官阁下也不会采取过分的行动的」 在宫廷的各个角落都能听到这种私底下的对话。 妮妮姆感到十分困扰。于是辅佐政务的同时,考虑着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所以,妮妮姆大人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一般人会直接问这个吗…」 妮妮姆刚处理完和帝国的协议,在走廊上稍事休息的时候,年轻的宫女们纷纷过来围住了她。 「当然会问啦。大家都很在意这个呢」 「就是就是。维恩殿下和皇女殿下还有妮妮姆大人间的三角关系,让人兴奋不已呢」 「我可不记得有建立过这种三角关系……」 谣言到底被添枝加叶到什么程度了。心中带着无奈和困惑的感情,妮妮姆对宫女们说道。 「先声明,我可没有离开王宫的打算哦。而且,不管殿下选择和哪一位女性结婚,我都会认真辅佐的」 这是妮妮姆的真心话。跟每天处理堆积如山的政事比起来,要讨好不知世事的王侯贵族的闺女可简单多了。 「明白的话就不要再传播这种奇怪的谣言了,跟其他人也说一声。要是传进殿下的耳朵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妮妮姆担心的正是这件事。 自己被传谣言倒是无所谓。但是和大多数人一样,维恩也有逆鳞。流传在宫廷中的谣言搞不好会触及维恩的逆鳞。 「切,知道了啦」「妮妮姆大人真严厉」「你们别说啦,这也是没办法的」 看着眼前闹别扭的宫女们,妮妮姆在心中叹了口气。 妮妮姆因为经常在维恩和家臣间周旋,一直和周围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对于应当尊敬的对象尽可能注重礼节,对于比较随性的对象则附和打趣。 因此得以和宫女们建立了和睦的关系。但碰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总是会感到些许后悔,要是自己更有威严一些或许会更好。 然而顾此失彼也是常有的事。妮妮姆迅速调整好心态。 「那么,我回去工作了。再提醒你们一次,千万不要触碰殿下的逆鳞。你们也知道过去这么做的人的下场吧?先说好,哪怕是我也阻止不了哦」 宫女们被妮妮姆的话吓到,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确认宫女们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妮妮姆转身离开 (嘱咐过她们之后谣言也会收敛一点吧) 有一半是出于妮妮姆的一厢情愿就是了。 (话说回来,谣言都传成这样了……要是和维恩说的一样,只是对方的陷阱,其实根本没打算结婚的话,大家一定会失望吧) 妮妮姆走在回廊上,脑中想着维恩的猜测。 妮妮姆知道维恩是个深思熟虑的人。他的发言有时让人对他的才智感到毛骨悚然,因此不能轻视他的推测。 但同时,妮妮姆内心又觉得,说是陷阱会不会过于臆测了。毕竟维恩也承认自己不知道对方的真正目的。 (可要是维恩弄错了,强化派系才是对方的真正目的的话……) 和在朝会上向家臣们宣言的一样,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和皇女结婚吧。作为政治交易的一环。 自己早就明白了。维恩是纳特拉的王族,没有财富又没有地位的女性是不可能成为他的伴侣的。 「……」 啪叽,妮妮姆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好了,该回维恩在的事务室了」 妮妮姆加快了步伐。 与时不时擦身而过的家臣或卫兵们寒暄几句,妮妮姆径直走向事务室── 「妮妮姆」 突 然,从自己身后传来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妮妮姆停下脚步回头张望。 王宫中能直呼妮妮姆名讳的人屈指可数。国王、王太子维恩,王女芙兰亚,以及── 「莱文大人」 妮妮姆认真地鞠躬行礼,说出了面前这位男性的名字。 名叫莱文的男人看上去像是十分严谨的人。表情严肃,走路步调有条不紊,有如完美打磨过的铁块一般。 更为与众不同的是他的发色和瞳孔。白色的头发,深红的眼瞳。这表示他和妮妮姆一样同为弗拉姆人。 「边走边聊就好。能空出一点时间吗」 「没问题。跟维恩殿下的婚事有关是吗?」 「正是此事」 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上,互相交谈。 「婚事的事情已经传到陛下耳中了。陛下想知道更加详细的情况。」 「如果是这件事情的话,传唤我到陛下跟前不就好了吗」 莱文不满地的哼了一声…… 「哼,怎么能强迫未来的族长大人做这种事」 听了莱文的回答,妮妮姆露出苦笑。 「现任族长的莱文大人在开什么玩笑呢」 从很久以前起,在大陆──尤其是大陆西侧,弗拉姆人被视为受歧视阶层。有一部分弗拉姆人在大陆上浪迹许久,最终来到了纳特拉王国。 这群弗拉姆人饱受世间的歧视和偏见,通过周游大陆各地大幅增长了他们的见识,当时的纳特拉国王爽快地接纳了他们。其中一名叫做菈蕾的弗拉姆人尤其受国王器重。他成为了国王的辅佐,侍奉了国王一辈子。 自那以后,弗拉姆人的后代人才辈出,受到每一任国王的任用。 在这个过程中定下了三条规矩。第一条,每一位王族都由一名严格挑选出的弗拉姆人负责辅佐。第二条,被选中的弗拉姆人会被赐予“菈蕾”之名。然后最后一条,王族成为国王后,他的辅佐会成为住在纳特拉的所有弗拉姆人的族长。 眼前的这位莱文·菈蕾正是一直以来侍奉当今纳特拉国王的弗拉姆人,国王的辅佐,同时还是现居纳特拉王国全体弗拉姆人的族长。 「那么,这门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使者的样子来看,对方似乎是认真的。在婚事决定下来前,露薇尔米娜皇女殿下会亲自拜访纳特拉」 「居然做到这一步。这可不能一笑了之啊」 「只是,维恩殿下似乎觉得背后有某种隐情……」 「嗯……探子有传来有关露薇尔米娜皇女的情报吗?」 和其他国家一样,纳特拉王国也有谍报员。除此之外,纳特拉还利用散落在大陆各地的弗拉姆人组建了情报网。原先由莱文负责管理,现在已经移交到了妮妮姆手上。 「情况并不乐观。皇女平日都待在宫廷深闺中,出席典礼和晚宴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获取不到有价值的情报」 妮妮姆摇了摇头。 「报告还指出,尤其现在帝国宫廷因为三名皇子的政治斗争陷入混乱,刺探皇女身边的情况需要一定时间」 「这样啊……有些在意唆使皇女出嫁的幕后之人的身份啊」 「果然皇女背后有人牵线吗?」」 「这么想比较正常。……维恩殿下如果和皇女认识的话则另当别论,这方面又如何呢?」 妮妮姆摇摇头。 「不可能,虽然有谣言这么传,可实际并无此事」 维恩和妮妮姆基本上都在一起行动。即便是在帝国留学的时候也一样。当然也有像现在这样各自行动的时候──但这么点时间实在不足以和皇女会面。而且维恩本人也说了不认识。 「明白了……话说回来,殿下并没有拒绝这门婚事对吧?」 「是的。按顺其自然的方针在进行准备。」 「如此甚好。殿下要是不满意而闹别扭的话恐怕已经招致惨剧发生了吧」 「……」 果然其他人也认为无法回绝这门婚事,并对此感觉不到丝毫违和感。被算计了,妮妮姆突然想起维恩说过的这句话。 (果然和维恩说的一样,有其他目的吗……) 在妮妮姆陷入深思的时候,莱文像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道。 「不过,我明白的。唯独那位殿下不会耍这种任性。殿下如此年轻便懂得控制自己的感情,擅长从大局着眼。……无论是陛下还是殿下,纳特拉王家的后裔都是怪物啊」 妮妮姆停下思考,皱起眉头。 「莱文大人,怪物这一说法可有些过分了」 「──不,这么形容才是正确的」 出乎意料地,莱文语气坚定地断言道。 与此同时,莱文停下了脚步。妮妮姆比他慢了一拍,停下来回头看他。只见他望向远方的天空。 「纳特拉王国建国快有两百年了。陛下是第十四任国王,和维恩殿下同样大的时候也是如此英明。……但是,本来应该是不可能的。王家经历了如此多代仍能维持现今的威望和理性来处理国政。」 「这是指……」 确实,翻开大陆的历史,像纳特拉这般延续了这么久的国家实属少见。更别说能力有高有低,每一任国王都认真处理国政,率领国家前进的例子更是少之又少。 大多数情况下,王朝持续越久,国王对政治的关心就越淡薄,逐渐沉迷纸醉金迷的生活。于是威望不断下降,失去权力,最后被名为灭亡的猛兽嚼碎整个国家。 「权力易使人堕落。抛洒血汗建立起国家的初代国王还能经受住诱惑。国家尚处于进步阶段的第二代、第三代国王或许也能够控制住自己。可是,困难还在后面。当国家和平稳定,过去的疼痛化为了历史,血汗被人遗忘。留下来的是不知劳苦,轻而易举地获得权力的王侯贵族们」 莱文发出悲痛的叹息。 「凭自己力量取得的东西自然会珍惜,可年幼时毫不费力就得到手的东西谁会珍惜呢。在三观尚未成型的时期,不断被人灌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流淌着高贵的血统”的观念,只因为是王族的后代就得每天承受这些价值观」 「所以您觉得腐败了也实属正常?」 「没错。我直言不讳地说吧,王族也是人,会腐败再正常不过了。被给予号令众生的权力还能坚守本心的人才实属异常」 因此才说纳特拉的王族是怪物。 不腐败,不奢侈,不沉溺,不松懈──纳特拉的每一代君主都将国王的职责当作天职一样履行,莱文是如此认为的。 「仔细一想,初代的萨雷玛国王也是位有着特殊经历的人……真是一脉相承,选择留在纳特拉的菈蕾始祖也是眼光独特。只要纳特拉屹立不倒,总有一天我们的宿愿也必定能──」 「莱文大人」 妮妮姆打断了热血地诉说着抱负的莱文。 莱文醒悟过来,咳嗽了几声,重新调整心态。 「……不管如何,状况我明白了。耽误你时间了。我接下来会回到陛下身边」 国王现在在远离宫廷的别宫休养病体,目前是莱文管理着别宫的事情。因此最近很少能在宫廷里见到他。 「虽然明白殿下事务繁忙,但可以的话和殿下传达一声,抽时间来探望下陛下。芙兰亚殿下虽然每天都来探望,可殿下说了,偶尔也想看看自己的儿子。」 「遵命」 「告辞了」 莱文转身离开,前往别宫。 目送莱文离开,妮妮姆叹了口气。 「终于谈完了啊」 「哇!?」 突然从背后传来声音,妮妮姆吓得跳起来。 妮妮姆急忙回头确认,发现是一位少年。和妮妮姆同岁或者比妮妮姆更小一点。外表看上去尽管很不显眼,却有着白色头发和赤红的瞳孔──也就是说,他也是弗拉姆人。 「太疏忽大意了,妮妮姆。你不是维恩的护卫吗」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我早就发现了」 妮妮姆调整呼吸,对少年说道。 「比起这个,那那吉,不要在公众场所直呼殿下的名字。」 「可这里只有我们诶」 「你的自满会导致失言的」 「妮妮姆还是这么一本正经啊」 「我说你啊…….算了」 再纠结下去话就谈不成了,妮妮姆板起面孔,藏好自己的情绪。 「所以找我有什么事?是不能让莱文大人听到的事情吗?」 「不是,因为我应付不来他所以刚才没出来」 「……那么,正事是?」 「希望你去见一见芙兰亚」 「见芙兰亚殿下?」 妮妮姆眨眨眼。 芙兰亚·艾露可·艾尔巴雷斯特。纳特拉王国的王女。 小维恩两岁,王宫所有人都喜爱开朗善良的她。 眼前的那那吉·菈蕾正是被选拔去辅佐王女的弗拉姆人。 「说起来最近太忙没怎么去觐见芙兰亚殿下呢……是殿下想要见我吗?」 「不,芙兰亚没有这么说」 那那吉摇摇头继续说。 「不懂为什么,最近芙兰亚很低落。然后赫莉就说,让芙兰亚见见妮妮姆就好了」 赫莉指的是平日里负责照顾芙兰亚的侍从。赫莉和那那吉不同,十分擅长察言观色。 妮妮姆想了想赫莉之所以提到自己的理由,一下子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然后看向那那吉。 「芙兰亚殿下现在身在何处?」 「她现在在自己房间里学习」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妮妮姆陪着那那吉,一同前往芙兰亚的房间。 「维依湖位于大陆东南方,气候条件优越,土地肥沃。围绕这块土地一直纷争不断」 有些沙哑的声音回响在室内。 「大约在六十年前,有一个国家给战争划下休止符,用武力平定了维依湖一带。这个国家就是安斯沃多帝国。」 发出声音的是一位老迈的男性,名叫克拉底奥斯。原本是出身大陆西部的法律学者,同时也是教导过幼年维恩的圣人。 年轻时因为才能和光明磊落的作风闻名遐迩。哪怕对象是王侯贵族,只要他判断对方有错,便会直言不讳地提出批判。时不时有权势者任用他,可随后又因为被他触及霉头而驱逐他。他的前半生基本都在重复遭遇这样的事情。 在这个过程中遭遇刺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他不但头脑聪明,剑术也是一流,前来刺杀他的人无一不被打得落花流水。最后,他来到了纳特拉。 或许是对纳特拉的水土感到满意,又或是上了年纪后有自己的考虑。他放弃了正面和人硬碰硬的做法,开始当起了权势者子弟的教师。 「然而武力镇压造成许多牺牲,因此留下了祸根。为了不给这些被征服的国家和部族以可乘之机,帝国选择向国内外展示自己的强大力量,走上了武力扩张的道路」 一位少女正在聆听克拉底奥斯讲课。 这名仍旧稚气未脱的女孩便是芙兰亚。她的第二予名取自纳特拉王国中兴之祖艾尔克拉德之名,是纳特拉王国的王女。 「被帝国吞并的国家规模各异。比较具有代表性的有巴诺克、科多拉斐、托德雷伦、甫法托等国。还有和纳特拉东国境线毗邻的盖兰州,那里又原名安多嘉达王国。只不过和其他国家不同,安多嘉达王国的国王自愿选择臣服帝国──」 克拉底奥斯流畅的话语戛然而止。 夹带着叹息,克拉底奥斯严厉地说道。 「芙兰亚殿下」 「呜哇…….!?」 桌子传出摇晃声,芙兰亚急忙抬起头,摆出一副有在认真听课的样子。但是这种临时补救,作为教师的克拉底奥斯已经见识过成百上千次了。 「看来殿下今天在想着其他事情呢」 「呜……对不起」 不找任何借口而是直接道歉这一点体现了芙兰亚善良的性情。可身为王族的教师必须对此提出忠告。 「殿下,王侯贵族的言谈举止在很多情况下代表着其本人的政治考虑。“不要轻易向人道歉”,教导过您这一点了吧?」 「啊,对不……嗯,当、当然学过了。」 「那就好。……其实像现在这种情况本不必太在意这些细节。但在殿下能分正式场合和私下场合之前,最好平日里也保持紧张感,早日适应。」 「明白了。谢谢你,克拉底奥斯」 听到少女的感谢,老人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诶?可是……」 「在无心向学的时候发奋读书只是虚度光阴。既然您担心会减少学习的时间,不如在下次上课前解决掉现在烦恼的事情,老夫是这么认为的」 克拉底奥斯往芙兰亚身后看去。 「而且,比我更合适的开导者似乎也到了」 芙兰亚回过头,看见了站在房间门前的妮妮姆。 「接下来就交给辅佐官阁下了。芙兰亚殿下,老夫先告辞了。」 克拉底奥斯合起打开的书本,整齐收好,带着教材离开了房间。 妮妮姆走到芙兰亚身旁,跪了下来。 「听闻芙兰亚殿下心中有忧虑之事,特来觐见。」 「妮妮姆……我说你啊」 「我明白的。在担心维恩殿下的婚事对吧?」 「……」 芙兰亚点点头,同意妮妮姆说的话。 果然,妮妮姆对此心领神会。众所周知,芙兰亚十分敬爱维恩。以前维恩留学帝国的时候芙兰亚也陷入了深深的失落。 恐怕这一次也是一样。担心维恩结婚之后会不会去到很远的地方,感到不安了吧。 「不必担心,芙兰亚殿下。维恩殿下结婚以后不会离开王国的。那位大人可是纳特拉王国的王太子」 说到这里,妮妮姆突然注意到芙兰亚的反应有些迟缓。 「芙兰亚殿下?」 「王兄结婚以后会留在国内。我知道的。……可是,哪怕是这样,一定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了」 芙兰亚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 「父王生病之后,王兄当上了摄政王,突然又传来王兄可能结婚的消息……」 芙兰亚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纤细的,掌心空空的双手映入她的眼中。 「我感觉周围一直在发生变化。可是,只有我还在原地踏步。」 「……」 芙兰亚会这么认为绝非出于被害妄想。 纳特拉如今以维恩为中心,正迎来变革期。对此感到寂寞、抱有不安的人,不止芙兰亚一人。 这种时候应该对她说的不是大道理。妮妮姆认真思索,开口道。 「芙兰亚殿下的想法没错。我国如今处在巨大的变革期中。即便是我,稍微不留神也可能会被激流吞噬。」 妮妮姆握住芙兰亚的手。 「可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发生了变化。不管周围变成什么样,一定会有东西是不变的」 「不变的东西,比如说……?」 妮妮姆宛然一笑。 「比如说把彼此看得十分重要的维恩殿下和芙兰亚殿下」 被人当面这么说,芙兰亚脸上一片绯红。妮妮姆一脸欣慰地看着她,继续说道。 「即便是婚事顺利进行,维恩殿下成婚之后也绝不会忽视芙兰亚殿下。正如芙兰亚殿下敬爱维恩殿下一般,维恩殿下也将芙兰亚殿下视作自己的宝物」 「……」 「芙兰亚殿下难道不相信维恩殿下的心情吗?」 「我相信,但还是有些不安……会很矛盾吗?」 「不会,这很正常。并且解决的方法很简单」 妮妮姆牵起芙兰亚的手。 「去见维恩殿下吧。把自己的烦恼告诉维恩殿下,吐露出心里话。现在的芙兰亚殿下所缺少的其实是和维恩殿下相处的时间」 「……会给王兄添麻烦吗」 「借用维恩殿下的话就是,“要是会有哥哥对妹妹的来访感到困扰的话,那他一定弄错了出生的顺序”,所以。──走吧」 芙兰亚在妮妮姆的催促下,怯生生地站起来。像是向姐姐撒娇的妹妹一样,害羞地说道。 「妮妮姆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当然」 妮妮姆露出温柔的微笑,和芙兰亚一同出发。 「──是这样啊,我懂了」 芙兰亚来到事务室向维恩吐露心绪。维恩一直安静地听着,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啊,芙兰亚。都怪我,让你感到寂寞了」 「没事的,王兄不需要感到抱歉」 芙兰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维恩温柔地抚摸芙兰亚的头发,说道。 「这样啊,担心自己跟不上变化吗」 维恩陷入思考。适当说几句安抚的话固然容易,然而只是治标不治本,芙兰亚真正需要的是精神上的支柱。为了让她不受孤独感和无力感困扰,必须找到可以成为支撑她内心支柱的东西。 (……本打算等政权安定一些之后再这么做的,看来只能提前了) 维恩用眼神示意妮妮姆。理解了维恩想要做的事,妮妮姆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那么,芙兰亚想不想试着帮我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王兄的工作是指……也就是说,替父王办事?」 「没错。你也知道,帝国的使节团近期内会造访纳特拉。他们逗留国内的这段时间,我会集中精力接待他们。可这并不意味着这段时间内不需要解决其他议题和国内的麻烦」 麻烦的问题往往会接二连三出现。考虑到这一点,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好,能派上用场的东西维恩统统接受。 「当然,在我忙于外交的时候,妮妮姆和家臣们会代替我处理政事。视情况而定,有些事项或许需要我的首肯和亲自出席」 「这些事,都交给我来做……?」 「就是这样」 维恩点头。 「老实说,芙兰亚如今的能力还不足以处理复杂的 政事。因此处理政事之时,身旁必须有值得信赖的重臣。需要你点头同意或者提建议的时候采纳重臣的意见,按他说的做。坦诚讲,你只是个摆设。」 可是,维恩继续说道 「在重视威信和规矩的场合,王族这一摆设可是沟通的润滑剂。对于芙兰亚来说,能够通过出席这些场所增长见闻,提高阅历。怎么样,要尝试一下吗?」 这个发问不过是走个过场,维恩早已知晓她的答复。 理由在于,维恩看到了芙兰亚充满决意的表情。 「──我做。嗯,请务必交给我,王兄」 维恩满意地点点头。 「勇气可嘉。那么我会调整好之后的安排」 最后,维恩语重心长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芙兰亚,你要懂得这个道理。坚定的决心不一定带来理想的结果。但是,向前踏出一步的勇气值得尊敬。──作为你的哥哥,我为自己有这样的妹妹感到骄傲」 「───」 芙兰亚一瞬间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随后化作满面笑容。 ◆◇◆ 妮妮姆和芙兰亚走在宫廷的回廊上。 脚步轻快的芙兰亚开心得仿佛要哼起鼻歌来。 「妮妮姆,你听到了吗?王兄说我是他的骄傲哦」 「听到了。能亲眼见证芙兰亚殿下的成长,我也倍感开心」 妮妮姆微笑着回应道。 「妮妮姆,我会加油的!一定不会辜负王兄的期待,全力以赴!」 「我也会为殿下尽一份绵薄之力。请您不要太过紧逼自己。一切请等到帝国使节团正式到达之后」 被妮妮姆点醒,芙兰亚终于反应过来。 「是呢,没错。我的工作要等使节团和帝国的皇女大人来了之后才算开始──」 芙兰亚突然闭口不言。 她像是在沉思什么一般,沉默了数秒之后,视线投向身旁的妮妮姆。 「……妮妮姆,我有件事想问你」 「请您随意发问」 「妮妮姆是怎么看待王兄要结婚这件事的呢?」 「……」 果然还是问了吗,妮妮姆心想。总有一天会被问到这件事的,妮妮姆早就猜到了。大概是因为扫去了心中的不安,芙兰亚终于回过神来要问这件事。 如果要说赞成还是反对的话,自己毫无疑问是赞成的。 尽管帝国方面的目的还未明确。但是抛开这些不谈,维恩和皇女的联姻会让纳特拉和帝国的关系得到前所未有的强化,同时也会带动纳特拉走向富强。 ──但是,想都不用想,芙兰亚想听的,一定不是自己作为一介家臣给出的回答。 「我啊,一直觉得王兄会和妮妮姆结婚的」 在妮妮姆回答之前,芙兰亚继续说道。 「王兄总是和妮妮姆在一起,关系又好,把彼此看得十分重要。……所以不禁会想,王兄到底什么时候会娶妮妮姆呢。这么一来,妮妮姆就会成为我的王嫂了,我很开心哦。可是……」 维恩选择了和皇女联姻。 虽说国王继承人除了正妃以外还允许其他女性入后宫,但考虑到皇女的性格,或许会容不下侧室和宠妾的存在。 「……芙兰亚殿下能这么为我着想我很开心」 妮妮姆用柔和的声音回答道,“可是”,又继续说。 「我不会和维恩殿下结婚的。即便没有这次联姻」 「这是为什么?」 「因为维恩殿下是纳特拉王国的王太子,尊贵的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而我不过是弗拉姆人的妮妮姆·菈蕾」 弗拉姆人属于大陆西侧的受歧视人种。大多数弗拉姆人作为奴隶被人使唤,在某些地域甚至认为他们如蛇蝎一样恶毒。纳特拉王国与西侧交界,如果王太子将弗拉姆人纳为妃子,一定会招致极大的反感。 「如果维恩殿下亲口说出要纳我为妃的话,作为诱惑殿下的惩罚,我会切下自己的脑袋谢罪,哪怕我对殿下的心意感到十分开心」 「为什么要这样……妮妮姆这样做幸福吗?」 「是的」 妮妮姆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不能让芙兰亚殿下抱有多余的期待。妮妮姆抱着这样的决心立马做出了回答,可是,看到芙兰亚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妮妮姆的决心瞬间崩塌了。 「啊,不是,我意思是必须得有这种程度的觉悟,不会真的自杀」 妮妮姆语无伦次地说道。 「那个,这件事只告诉芙兰亚殿下。不能成为维恩的妃子我也很难过,但是我已经有比当上妃子更好的荣誉了」 「荣誉……?」 「──我是维恩殿下的心脏」 妮妮姆把空着的手放到自己胸前。 「维恩殿下迟早会成婚。妃子可能只有一人,又或许是两人,三人。殿下一定会深爱自己的妃子,生下许多孩子,同等疼爱他的孩子们」 妮妮姆露出笑容,不知不觉间,话语中满是热忱。 「可是不管娶多少人,有多少孩子……正如太阳和月亮在世上独一无二一般,人的心脏也仅有一个。直到维恩殿下结束漫长的人生之旅为止,唯有作为心脏的我永远陪伴着殿下」 「…….听不太懂呢」 芙兰亚不得要领,皱起眉头。 瞧见芙兰亚的反应,回过神来的妮妮姆清了清嗓子。 「嗯,其实,殿下只需要知道夫妇不代表男女关系的最终形态就足够了。好了,今天到此为止,您该回房间了」 强行结束话题,妮妮姆加快脚下的步伐,带着芙兰亚离开。 转眼间,时间来到了皇女来访这一天。 ◆◇◆ 纳特拉王国此刻正处于短暂之秋的尾声阶段。 早些时候便已新雪飘纷,再过多一个月的话,银装素裹的大地将会成为人们眼中的日常风景。 「那么,重新向您汇报一遍」 透过事务室的窗户,维恩眺望不久后将被雪覆盖住的景色。妮妮姆站在他旁边,汇报道。 「露薇尔米娜·安斯沃多第二皇女。驾崩的皇帝一共有五个孩子,三位皇子和两位皇女,其中第二皇女排行最末。官方记录显示和我们同岁。平日呆在深闺,极少外出,似乎许多家臣也没有亲自见过她。只不过,据说她本人乃是绝世美女,在偶尔参加的晚宴上迷倒了众多男性」 「听起来更像是妖精啊」 「同意。不过确实贵族有倾心于她,也不像是胡编乱造呢。说到比较有名的追求者,大概要属鲁比托伯爵,安多嘉达伯爵的儿子这两人」 「不管哪个都是威名远扬纳特拉的彪悍败家子啊。被这种人喜欢上,皇女大人也是辛苦呢。──妮妮姆,这身衣服穿着好憋屈」 「忍一下。迎接帝国的皇族必须穿着得体」 维恩用手指玩弄着领口的这身装扮乃是礼服。和妮妮姆说的一样,这是为了迎接本日到达的露薇尔米娜皇女而准备的衣服。 「所以,三名皇子的三大派系正在帝国围绕继承人的位置争得火热……根据调查,皇女似乎和他们的政治斗争保持着一定距离。正因如此,这次联姻在三大派系的眼中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打乱了他们的步伐呢」 「即是说,这次联姻不是皇子们设下的计谋。越来越奇怪了啊……难道没有哪个派系站出来阻止吗?」 「绞尽脑汁阻止过了,可是有制止权限的只有皇帝。现在帝位空缺,权力受限」 「也就是说没人能阻止皇女,最后还是让她过来了咯」 「因为要在入冬前过来,所以尽可能地缩短了日程。如果有皇子成功继位的话就无法动弹了,大概这才是加紧过来的真正原因呢」 「也就是说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了啊,不管皇女所为何事。话又说回来,帝国竟然还没稳定下来啊……」 距离皇帝驾崩过去了半年左右。然而到了现在下任皇帝还是迟迟未决,就连维恩都感到了惊讶。身为外国人的维恩都这么想了,帝国人民想必更加焦躁不安。 「派系之间的力量保持着绝妙的均衡。支持各个王子的从属州也分布得乱七八糟」 「听说各派系都开始采购武器了?」 「是的,照这个情况,内乱会一直持续下去。如果有皇子能放弃争斗和其中一方结盟的话马上就能平息了,不过龙椅就在面前谁都舍不得放弃呢」 「交给比自己能干的家伙不就好了」 「会这么想的人只有维恩」 真的是这样吗,维恩耸肩表示怀疑。 「不管怎样,帝国还要混乱一段时间啊……」 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维恩低声呢喃,随后一脸苦笑。不明白个中缘由的妮妮姆疑惑地歪了歪头。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他们一定很辛苦吧」 「他们是指……」 「士官学校的那三人」 原来是他们啊,妮妮姆恍然大悟。 帝国留学的两年间,维恩和妮妮姆一直用的是伪造的身份。 临近毕业时因为听到父王病倒的消息不得不回国。两人在士官学校中结识了三名挚友,几乎每天都和他们一起度过。 他们分别是古莲,斯特兰格,洛娃。 「不出意外的话,古莲应该是编入了帝国军,斯特兰格则回到老家的属州出任官吏……我想想,他们应该对帝国的后继人之争感到不是滋味吧」 「洛娃呢?」 「那家伙也是贵族,一样的啦……虽然想这么说。不过那家伙也说了,她只是乡下的三流贵族,毕业之后就要回家了。恐怕三人中和后继人之争最无缘的就是那家伙」 妮妮姆扑哧一笑。 「搞不好帝国的事情都被她置之脑后,和维恩一样忙着相亲呢?」 「洛娃会相亲?不会有男人想娶这么烦人的家伙啦」 「别看她这样可是相当受欢迎哦?又漂亮,又擅长伪装自己。嘛,因为老是和问题儿童们待在一起,导致没人愿意接近她」 「现在少了这个挡箭牌,男人们怕是要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只能怪他们没有看人的眼光,真是同情要娶她的男人」 听见维恩这么说,妮妮姆叹了口气。 「又这么损人家……在我看来,你和洛娃性格挺像的呢」 「我和洛娃像?你是指哪部分」 「像是擅长隐藏本性、认为自己天下第一、采取让人震惊的行动、把别人卷进自己的事情里的这些地方,还有」 「停一下,也就是说妮妮姆觉得我是一个擅长隐藏本性喜欢牵连别人自信过剩的胆大混蛋?」 「我觉得完全正确哦?」 「这种事根本……啊──……」 维恩回顾自己迄今为止的作为。 维恩本想说“根本不可能”,然而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事务室的大门。来访的是王宫的官员。 「殿下,从帝国前来的露薇尔米娜皇女及使节团方才到达了」 维恩和妮妮姆交换眼神。 「终于来了」 「是的。出发吧,殿下」 维恩和妮妮姆离开房间。 目的地是宫殿正门。尝试侧耳聆听的话,可以听见远方传来的嘈杂声。 不久后,两人抵达正门入口。宽敞的大厅中井然有序地排列着一队人,他们是帝国的使节团。 一位少女身着礼裙,薄纱掩面,站在他们中心。 「──欢迎各位不远万里前来造访纳特拉王国」 维恩来到大厅,率先表示欢迎之意。与此同时,使节团看向维恩。 他们的视线里包含各种情感,有人警戒,有人打量,还有人像看待晚辈一般态度高傲。各种视线交错在一起,化为压力袭向维恩。普通人或许早就怯场了。 维恩把重压视作微风,毫不在意,踏着游刃有余的步伐站到位于中心的少女面前。 「代替身体抱恙的父亲向您致意。我乃本国现任摄政王,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 「……我是露薇尔米娜·安斯沃多」 少女声音清澈。 所谓珍珠落玉盘一定便是指她的声音。周围屏息注视事态发展的官员们也不禁发出赞叹。 但是。 (……嗯?) 在近处听着少女说话的维恩却是另外一种反应。 不对,她的嗓音确实十分优美。这暂且不论──为什么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您怎么了?维恩殿下」 「啊,没事。失敬失敬。因为您的声音太过优美,思绪不由得飘向了远方。……不可思议的是,似乎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难道说和您在哪里见过吗?」 说是这么说,维恩翻遍记忆也没找到自己见过皇女的证据。 大概是弄错了,她肯定也会否定──明明本应如此。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呢」 「诶?」 维恩不禁发出犯傻的声音,皇女在他面前卸下面纱。 少女美丽的面庞呈现在维恩眼前。 维恩和站在维恩背后的妮妮姆都对这张脸有印象。 「好久不见呢,维恩」 露薇尔米娜·安斯沃斯用只有维恩能听见的声音轻轻低语。她──洛娃·菲尔碧斯,随即宛然一笑。 第二卷 第三章 命运的邂逅、命中注定的重逢 「呀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我又输了!?」 大门敞开的教室里响起叫喊声。 在里面的是三名少年和一名少女。 四个人围在一张大大的桌子旁,桌上画着表示地形的各种符号,并且放了好几枚代表士兵的棋子。这些是为了模拟军事演习准备的教材。 「总计三十二战全败…没想到即将继承家业成为光荣的帝国军人的本少爷会出这种样相,唔喔喔喔喔…….!」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叫唤的是四人中身材最高大的少年,名叫古莲。 「这可不行哦古莲,你一直被同一个方法抓住啊」 边叹气边劝告古莲的是站在他正对面的纤弱少年──斯特兰格。 「既然比战力比不过人家就得考虑其他办法。贯彻自己的想法是件好事,可只是重蹈覆辙的话那叫怠慢哦。别忘了,有成千上万的士兵会因为你的固执丢掉性命」 「啰嗦,道理我都懂!你在嘲笑我是数不清同伴的性命有几条的野兽吗斯特兰格!」 「你说错了,野兽失败三十次也会学到东西的,你甚至比不上野兽啊」 一直旁听两人聊天的第三位少年──维恩笑得喷了出来。 「哈哈哈,被贬得一文不值啊古莲。你自满的血统只是装饰吗?」 「维恩你这混蛋!侮辱我就算了,侮辱我之一族实在不可原谅!」 「喂喂,跳过给你们家族抹黑的自己冲我发脾气可不好啊」 「咕……可恶,侮辱我很有意思吗?」 「超开心啊!」 「你这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妮妮姆在离他们一步远的地方微笑地看着三名少年喧闹的样子。这四人在帝国士官学校经常上演这样的光景。 「既然如此来决斗吧!维恩,站出来!」 「诶──,模拟演习赢不了我所以要用你擅长的实战来打垮我么,你作为军人的荣耀丢到哪里去了?」 紧接着斯特兰格插嘴道。 「你说的不对,维恩,扬长避短可是战术的基本。而且,荣耀建立在胜战之上」 「喔,来这招啊。可你要说这是战术的话,我可没有老实接招的义务哦?」 「确实如此」 斯特兰格先点点头,然后夸张地摇了摇头。 「不过对手是古莲,维恩会胆怯也不是不能理解」 「哈?」 「毕竟古莲可是第一个把几乎所有科目都是第一名的你打到地上的对手呢」 「哈啊?」 「呀,没办法没办法,毕竟战术就是要避开自己的短处避免败仗嘛」 「哈啊──!?」 维恩大喊。 「你这混蛋在说什么啊!我才不可能胆怯!谁跟你说过我会胆怯了!区区古莲我一拳就能撂倒!」 「别说大话了维恩!你小子那迟钝的剑术砍上一百年也碰不到我!」 「碰得到!之前是稍微大意而已,我拿出真本事的话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维恩」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旁观着的妮妮姆发出声音。 「怎么了妮妮姆,反正我总归会输的所以快停手吧,你该不会这么说吧?」 「如果你快点输掉然后被打断鼻梁我会很感动的,才不会阻止你呢」 「那你叫我干嘛?」 「后面」 妮妮姆用手指了指,维恩他们一起看向那个方向。 然后发现一名少女正站在教室门口附近。 有印象。少女是和自己这几人同一所学校的学生。可是在场的四个人都没有和她交流过。 「有什么事吗?」 维恩提出了在场四个人共同抱有的疑惑。 少女回应他们的视线,回答道。 「对你们很感兴趣,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维恩四人互相交换眼神。 「参观啊,可我不觉得有什么值得你感兴趣的地方啊」 「才没这回事」 少女踏着轻快的脚步走到维恩面前。 「全校最有名的问题儿童团体果然不是徒有虚名。光凭现在的对话也能看出你们是群非常有趣的人」 「有趣,吗」 维恩生气地歪了歪嘴。 「初次见面就觉得对方有趣的家伙不是脑子坏掉了就是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你觉得呢?」 少女听到维恩的反击,无所畏惧地笑道。 「完全同意。只不过我想补充一点,也有真的高你一等的人」 「……原来如此。你这家伙,挺有意思啊」 维恩咧齿一笑,向她伸出手。 「我叫维恩。一介普通平民出身」 「洛娃·菲尔碧斯。微不足道的乡下贵族独生女」 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和露薇尔米娜·安斯沃多。 夹杂虚假的立场,两名王族的学院生活以这种形式揭开了帷幕。 ◆◇◆ 招待帝国使节团的晚宴始终在友好的氛围中进行。 纳特拉王国和安斯沃多帝国原本就是友好国家,国民之间感情良好。更别说来访的目的是为了王子和皇女的婚事,出席晚宴的所有人抱着尽量避免冲突的想法。 不仅如此,纳特拉王国作为东道主也尽了最大努力。为了避免在细节上出纰漏,用有限的时间和预算做了许多准备。从参加晚宴的人员、宴席料理,乃至餐具及桌布的设计都煞费苦心。 尤其是在料理方面,采用了维恩和妮妮姆的提议。 「真是令人惊讶。没想到能在异国他乡吃到帝国的菜色」 露薇尔米娜皇女坐在主宾的位置上,嫣然一笑。 坐在对面的维恩也回应道。 「人在长途跋涉之后难免怀念故乡的味道。因此我觉得,今晚比起纳特拉的料理,想必露薇尔米娜皇女更想品尝帝国料理」 「感谢您周到的安排,维恩王子」 像这样,地位最高的两人一团和气地互相交谈也是晚宴得以保持和睦氛围的一大理由。 周围几桌人也因此得以畅所欲言。 「虽然早已有所耳闻,没想到露薇尔米娜皇女真是倾国倾城啊」 「要这么说的话,维恩王子也和传闻一样,是位心胸开阔的主君呢。作为国王殿下代理举止完美地无可挑剔,在下由衷钦佩」 「两位殿下聊得十分投机。如若婚事能定下来,定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啊」 「没错。……话说回来,考虑到我方舟车劳顿特意准备了帝国料理,虽然味道极好但也有些遗憾。本想尝试一下异国料理」 「原来是这样,请您放心。考虑到有人会这么想,同时准备了纳特拉的家乡菜。立马给您端来」 晚宴进行得十分顺利。 只不过,说到底只是表面上顺利。 (那么,该怎么办呢) 和露薇尔米娜一边交谈,维恩一边转动脑筋。 他回想起晚餐前的一幕。 「这不百分之一千是陷阱吗啊啊啊啊啊啊啊!」 猛地倒在事务室椅子的靠背上,维恩一脸仿佛世界末日就在眼前的表情,恸哭出声。 「可以当我作了一个噩梦来解释现在的情况吗妮妮姆小姐!?」 「看来不行呢」 「果然不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维恩抱头趴在桌上。 妮妮姆一脸复杂地站在旁边。 「没想到洛娃会是皇女大人……我调查过那个团体的背后关系,拿到了假情报是我的失策」 突然再会之后,维恩假装淡定地领着露薇尔米娜及其使节团一行来到王宫。现在她们正在准备好的客室里暂作歇息。 之后会举办晚宴促进交流,维恩将在晚宴上郑重接待露薇尔米娜皇女。 虽然是这样。 「什么乡下贵族出身啊!明明是帝国最高贵的血统!既然这么高贵就别隐藏身份老老实实去上学啊!」 「维恩,放到你身上也通用哦,刚才你说的那些」 妮妮姆冷静地从旁吐槽,维恩对此毫不在意,发出呻吟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明明只是想和帝国的皇女大人定下婚约过上悠闲自在的生活…」 「还不能说完全不可能吧?皇女确实是为了婚事造访纳特拉。──只不过皇女是洛娃而已」 「皇女是洛娃这一点才是最糟糕的好吗!」 维恩发出痛切的呐喊 「妮妮姆也还记得吧。自从洛娃加入我们的团体后到底做了多少危险的事情」 「怎么可能忘得掉。动员村人讨伐山贼,弹劾渎职官员。劫走奸商的走私品倒卖……仔细想想还有很多呢」 「几乎都是洛娃的计划!」 自从成为伙伴之后,洛娃每碰到可以介入的事情就会暗示维恩他们。当时还好奇她用什么手段找来的这些情报,现在想想,恐怕是利用她皇女的身份收集了各地的情报吧。 「明明怎么想都很危险,古莲和斯特兰格还轻易地信了她的花言巧语!托她的福我们好几次差 点被退学了」 「顺带一提参加得最起劲的就是维恩了」 「……」 维恩别过视线。 妮妮姆双手夹住维恩脸颊,让他转而看向自己。 「可是你想一下嘛,让讨厌的贵族出洋相,把他珍藏的画作全部换成赝品!这种提议超有趣啊!绝对要做!」 「所以我每次给你们善后都特别累。想起来就生气」 「好了,不闲聊了」 维恩强行切换话题。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托娃做坏事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不可能只为了结婚过来。绝对有什么企图」 「我同意。也就是说维恩的假设是正确的」 妮妮姆边扯维恩的脸颊边说。 「整理一下现状,新情报是皇女就是托娃,目的仍旧不明。有必要试探一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使节团要待多久来着?」 「预计两周」 「两周好微妙啊,绝对有什么阴谋……」 维恩一脸不耐烦。 妮妮姆也认真地考虑这件事,说道。 「一定是有什么想法呢。维恩作为东道主招待她的机会很多,多和她接触一下」 「要探出洛娃内心的想法简直比颠倒天地还要难啊……」 「今后一段时间看来要吃很多料理了呢」 「希望她会因此说漏嘴」 「说漏嘴可不是用来期待的,要主动制造机会。好了,差不多到时间了」 维恩点点头,和妮妮姆站起身,准备前往会场。 时间回到现在,维恩此刻正像刚才商量的那样坐在露薇尔米娜面前。 (只能想办法套出她的话来了啊) 从露薇尔米娜的态度来看,至少在公共场合不打算提起士官学校时期的事情。维恩对此也是同样意见。因此,他选择了王太子身份作为切入口。 「对了,露薇尔米娜皇女,此次造访可是出自皇女的提议?」 「是的。或许有人会觉得好笑,觉得出嫁前的皇族真是太没常识了。然而我实在是想亲自拜见维恩王子」 「怎么可能有人笑话呢。能和您这样的绝代佳人交谈,作为男性我感到极其光荣。……可是,我说到底不过是边境的王族。为何您会想见我呢?」 「没这回事。您太谦逊了,维恩王子」 露薇尔米娜满面笑容地回答道。 「代替病榻上的父王管理国家,不久前还战胜了玛登王国。维恩王子的威名甚至远传到了帝都。作为一名皇族,同时作为一名女性,听闻有这样的男性总是会感到好奇的」 「这么说来,我是否有回应露薇尔米娜皇女的期待呢,稍微有些在意啊,怎么样,是否和帝国传闻中的我相一致?」 「我想想……或许和传闻有些出入」 露薇尔米娜有些淘气地说道。 「我看见的您可比传闻中的要优秀多了」 「这可真是,败给您了」 维恩用苦笑掩饰自己的害羞。这一举动引得露薇尔米娜浅浅一笑。 「兄长们阻止过我,不过能像这样来到维恩王子身边真是太好了」 「啊,果然周围反对您过来吗?」 「十分反对呢。然而我一听闻维恩王子正在物色王妃便感到坐立不安……老实说,跟过来的使节团有一半以上都是兄长们借给我的人。虽然我说过只需要少部分人,但是他们担心我的安危,强烈要求我多带点人呢。您不觉得保护过头了吗?」 维恩困惑地张口回答。 「非常抱歉,作为兄长,我也有妹妹。因此只能对皇子们的做法表示支持」 「说起来维恩王子也有一位妹妹呢」 「那可是我引以为豪的妹妹。明天介绍给您吧」 维恩一边说着一边在脑中反复推敲露薇尔米娜所说的话。 简单总结这次的事情,可以说是所有原因都来自于她的暴走。 露薇尔米娜对异国王子怀抱的憧憬引发了思春期特有的冲动,然后利用她皇女的身份,借着出国旅游的名义,带着使节团来访纳特拉。 (──打算用这个表面故事继续下去啊) 当然,她的话维恩一个标点符号也不会信。 只不过使节团的大多数人是皇子们的部下这一点例外。身为家里最小的女儿,虽说是皇族估计也没有太多自己的手下。 (特地主张这一点也就是说……) 在维恩思考的时候两人的会话也仍在继续。 「话又说回来,纳特拉的冬天比传闻中还要冷呢」 「您一定吃了一惊吧。要说纳特拉有而帝国没有的东西,那定是险峻的高山和凛冽的严冬。话虽如此,现在还只是刚入冬而已」 「明明这么冷,却只是刚入冬吗?」 「纳特拉的隆冬甚至可以冻住被风刮倒的大树呢」 哪怕是露薇尔米娜也对此面露难色。 看到她的表情,维恩脑中浮现出一个想法。 「对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送您一套纳特拉的衣服。帝国的服装虽然质地良好,匠心独具,可用来抵御纳特拉的寒冷还是稍显不足」 「感谢关心。确实如您所说,带过来的衣服不太耐寒,我正苦恼这个问题呢」 说完之后,露薇尔米娜话题一转,半开玩笑地阖上一边眼睛。 「也就是说,维恩王子会亲自挑选一套适合我的衣服的,对吧?」 「当然,男人这时候可不能说不呢。看来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挑选了」 「好的。静待佳音」 之后两人一直漫无边际的闲聊。 及至夜深,晚宴在维恩的致辞下迎来了结束。 ◆◇◆ 安排露薇尔米娜入住的地方是用于招待外国客人的专用贵宾室。即便以帝国皇女的眼光来看,这个房间也足以称得上出色。 看上去并不富丽堂皇,然而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装饰在房间内的美术品也是上档次的古董品。透过窗户洒入屋内的点点星光营造出了幻想般的氛围,跳动的篝火在窗外摇曳,点缀夜色。 逗留期间看来能在这渡过一段安静闲适的时光了。正当露薇尔米娜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请进”,她说完之后一名近侍进入房间。 「很抱歉在休息的时候打扰您。方才维恩王子以他的名义给露薇尔米娜殿下送来了一件礼物」 近侍边说边指向放在门外的箱子。箱子大得能放下一个人,一共有三个箱子。 「粗略检查了一下,里面放的似乎是衣物」 「嗯,我知道了。帮我搬进来」 「遵命」 近侍叫来其他随从,把箱子搬到房间内。 「您要挑几件试穿吗?」 「不用,留待明天。你们退下吧」 「遵命」 命令近侍和随从们离开,房间里只剩下露薇尔米娜一人。 她走近运进来的衣物箱,开口说道。 「──好了,你可以出来了哦」 哐啷一声,装着衣物的箱子开始晃动。 随后箱子被从内部打开。 「噗哈」 推开好几层衣服从箱子中现身的是一名少年──维恩。 「还想吓你一跳的,为什么会露馅啊」 紧接着,另一个箱子的盖子也自然打开,妮妮姆从里面冒出来。 「这么明显,肯定会暴露啊」 「既然如此下次就用绳子从窗口入侵吧」 「那我负责切断绳子」 「妮妮姆小姐你的杀意也太强了吧?」 听到维恩和妮妮姆的对话,露薇尔米娜不由得发出笑声。 「噗哧。你们的对话让我想起还在学校那段日子呢」 「不好了,我们被露薇尔米娜皇女取笑了哦妮妮姆」 「依微臣愚见,这份举动如果能换来皇女殿下的笑容那可是十分划算」 「原来如此,有道理」 露薇尔米娜笑得更开心了。 随后她取回镇定,看向妮妮姆。 「先前已经跟维恩打过招呼了,妮妮姆还没有呢。好久不见,妮妮姆。看到你还待在维恩身边,我很开心哦」 「看到你健康无事我也很开心,洛娃。还是说叫您露薇尔米娜皇女殿下会比较好?」 「别这么见外。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露薇尔米娜紧紧握住妮妮姆的双手。 「希望你像以前一样把我叫做洛娃」 「知道啦,那么私底下就叫你洛娃了哦」 露薇尔米娜点点头,重新看向两人。 「话说回来,你们两人变化真大呢」 「变化可大了。比如说我长得更高更帅了,妮妮姆胸前还是没有变化而且还胖了。……妮妮姆等一等,放下拳头。这只是一种聊天的旁敲侧击啊」 「那接下来应该单刀直入了吧?」 「洛娃,救命!」 「诶?唔……维恩,你觉得我哪里变了?」 「我觉得你屁股变大了」 「妮妮姆,可以全力打下去了」 「没问题」 「奇怪!?我高超的谈话技巧竟然不起效!?」 正当维恩自食其果陷入危机的时候,有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 「露薇尔米娜殿下?在外面听到有奇怪的声音──啊!?」 推开门的是之前把箱子搬进来的近侍,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维恩和妮妮姆。 可是维恩和妮妮姆比她更吃惊。 「布兰德尔大使?」 和维恩外交时因为判断失误而被解任的前任驻纳特拉帝国大使──菲修·布兰德尔。站在门口处的近侍毫无疑问就是她。 「来的正好。菲修,你负责警戒门口周围。要是有谁来访就说我已经睡了」 「遵命。不对,可是,摄政殿下他」 「菲修」 露薇尔米娜发出不容置疑的声音,严厉地看向惊慌失措的菲修。 菲修话到嘴边又吞回去,恭敬地垂下头。 「……明白了。臣会在门口待命,如果发生什么事情请您立马下令」 「嗯,辛苦你了」 菲修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露薇尔米娜看向维恩。 「吓到了?」 「吓死我了」 维恩点点头。 「这下总算明白了。我一直弄不懂为何塔鲁姆大使是怎么把婚事的消息传到皇女耳中的,原来如此,布兰德尔大使……也就是说前任大使是关键人物」 「没错。我把她从外交部门调到身边来了。托某人的福,她一直被冷待不得升职,我好不容易才拉拢了她」 「想送谢礼的话随时欢迎」 「我可以忘掉你刚才的失礼发言」 「哇好开心」 「啊,我可不会忘的」 「哇好想哭」 妮妮姆举起拳头锤在维恩脸上。 「好了,在谈正事前先坐下来吧」 「没错,先坐吧。──妮妮姆」 被叫到的妮妮姆走到没被打开的第三个衣物箱旁,在里面翻找一些东西。不一会儿,她拿出一瓶红酒和几个高脚杯。 「准备的真周到呢。哪家产的?」 「以前把贵族的画作换成赝品时不是顺带调包了几瓶红酒吗?这是那时候的酒」 「……你不是说运输的时候碎掉了吗?」 「今晚喝完以后碎掉也算碎掉嘛」 「……你这种做法,和以前一样呢」 三人围在一张桌子旁,各自坐了下来。 每个人眼前都放有注满红酒的高脚杯。 「那么,让我们干杯」 「为了什么?」 维恩咧嘴一笑。 「当然是为了我们的重逢」 清脆的碰杯声响彻房间。 ◆◇◆ 「没想到洛娃是皇女大人啊」 最先开口的是维恩。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和妮妮姆的身份了吗?」 「当然」 露薇尔米娜点头同意。 「说到底只是假扮平民。隐藏得一点都不彻底呢」 「毕竟我是作为王太子前往帝国留学的啊。稍微调查一下自然会露馅」 维恩和妮妮姆回国后,维恩在读士官学校的记录一律被抹除。当然,维恩本人并不知道这件事。 「反倒是我一直担心自己是不是暴露了。听说纳特拉的情报网络可是遍布各地呢」 妮妮姆不甘心地哼了一声。她十分懊悔自己没能揭穿隐藏来历待在主君身边的托娃。 「我本来打算和你们实话实话的呢,如果你们坦诚地道明身份的话。所以我有一次问妮妮姆,“你们真的是平民吗?”」 「确实有问过呢」 「是的。可是你却回答我,『是平民哦』」 露薇尔米娜看向妮妮姆。 「──我问你,妮妮姆·菈蕾,为什么要对身为挚友的我说谎?」 露薇尔米娜双眼放出的锐利目光令人感觉心脏像被冻住了一般。 不老实回答的话,下一个瞬间就会身首异处──像是有着这层含义的视线。 但是,妮妮姆不为所动。 「怎么会,我才没说谎哦」 作为陪伴王太子的辅佐官,这种程度的压力早已司空见惯。 「我只是回答错了而已」 妮妮姆高傲地回应道。 「不过是挚友弄错了答案,你应该会谅解的吧?露薇尔米娜·安斯沃多皇女殿下」 两人互相对峙了好几秒。 然后,露薇尔米娜突然换上一副笑脸。 「我当然是选择原谅妮妮姆。──我最喜欢你这点了。可以抱紧你吗?」 「我倒是觉得你最好改一改你这见猎心喜的毛病。……还有,不要在别人回答前就抱上来」 「谁叫我天性如此呢」 看着紧紧抱住妮妮姆的露薇尔米娜,维恩耸耸肩。 「也有这种烦人的皇族啊」 你最没资格说别人,妮妮姆用视线表达她的意见。维恩当作耳旁风忽视不理。 「对了,还没向你们道谢呢。察觉到我的意图过来见我真是帮大忙了」 「啊,你说晚宴的事啊」 在晚宴上,她向维恩传达了使节团有许多人是皇兄们塞进来的部下这一情报。意思是说:自己正处在皇兄们的监视之下,偷偷接触你们很难,所以请你们行动起来主动接近我。 正因为理解了这层意图,维恩准备了两层底的衣物箱,和妮妮姆一起潜入了露薇尔米娜的房间。 「不需要你道谢啦。既然叫我们过来了,应该会告诉我们的吧?用婚事作借口也要来访纳特拉的,你真正的目的」 「嗯,这是当然」 露薇尔米娜点点头,说道。 「维恩,单刀直入地说。──要和我一起把帝国纳入囊中吗?」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三人的视线复杂地交错在一起,仿佛有火花在无声跳动。 维恩最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可以这么理解吗,打败三位皇子,帮助洛娃登上帝位」 「没错」 「……你真会开玩笑啊」 「有吗?」 看向故意装傻反问自己的露薇尔米娜,维恩摇了摇头。 「你也清楚纳特拉的国力吧?哪怕倾尽王国之力也凑不出和帝国相匹敌的战力啊」 「没错,帝国只要拿出全力。要覆灭纳特拉这种小国轻而易举」 可是,露薇尔米娜继续开口。 「可那也要拿得出全力。安斯沃多帝国的内部情况你也知道了吧?三兄弟围绕帝位骨肉相残,帝国使不出全力」 「……」 维恩无言以对。脸上表情证明他同意这个说法。 「让我按顺序给你解释下之所以变成这样的原因。首先,一切的导火索在于我那逝世的父王──安斯沃多皇帝陛下病倒一事」 露薇尔米娜说道。 「陛下身患重病后意识模糊不清,不但站不起来,甚至无法正常开口。更不用说是处理政务了。正常情况下应该指名国王代理来处理政事,可是因为没有指名皇位继承人,宫廷内乱作一团」 这时,妮妮姆开口问道。 「……我从以前开始就很在意了,没有选定皇位继承人的理由是什么?我听说过许多传闻,可不知道哪种说法才是真的」 「问的好,但我也没有直接问过,所以这只是我的一己之见……我想,理由恐怕在于陛下继承帝位的方式」 妮妮姆歪了歪头。 「什么意思?」 「陛下有很多兄弟,因此继位顺序不高。渴望登帝的陛下向先帝展示了自己的能力,成功地被选为皇位继承人。因此陛下总是说,人唯有在困境中方能成长」 听到这里,维恩不屑地哼了一声。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忘不掉自己的成功经历,然后强加到了自己儿子身上」 「老实说,你说的并没有错」 露薇尔米娜一脸苦笑。 「陛下心中选定了长子当他的继承人。然而长子沉溺于自己的地位,不管旁人如何劝解也不打算提高自己。因而陛下决定不宣布继承人,借此鞭策长子」 「可是在长子发奋图强前自己先病倒了」 「是的。要是长子能因此醒悟过来一统宫廷,控制住野心家的次子和三男,情况也不至于混乱成这样。奈何形势比人强,次子和三男暗中活跃,试图借这个机会削弱长子的权力,长子则忙于应对两人,难以掌控宫廷」 「皇帝不是曾恢复过一次意识吗?」 对于妮妮姆的疑问,露薇尔米娜点头表示肯定。病倒的皇帝逐渐康复的消息也传到了纳特拉。 「听到这个消息,帝国宫廷上下都松了一口气。陛下的痊愈自然令人安心,更重要的是,继承人之争终于要结束了。实际上,陛下醒后立马召见了我们五人」 “可没想到”,露薇尔米娜边说边摇头。 「等待我们的是陛下的呵斥。陛下对无法统一宫廷的长子和 对迟迟打不垮长子的次男和三男感到深深地失望。并宣告了两件事。一是自己将会重整朝纲,二是目前还没有合适继承皇位的人选」 妮妮姆深深叹气。 「太愚蠢了。明明平息混乱的机会就在眼前,却任由感情行事,结果突然病逝加剧了三兄弟的竞争……真是同情帝国的臣民」 维恩耸耸肩。 「可以理解皇帝为何这么做。巩固加速扩张的帝国需要强有力的统治者。暂且不论国外诸国,连宫廷内的混乱都处理不好的话,实在是放不下心来。──不过,就我个人而言,皇帝是谁都行,总之快点定下来啦」 「说的没错。我也这么想」 所以,露薇尔米娜举手示意。 「所以我打算当皇帝,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吗?这就是我原本想说的」 「……妮妮姆」 「帝国的法律没有规定皇帝的女儿不能继位呢。继承权是有的。只不过由于代代皇帝都是男性,所以下一任也必须是男性的想法根深蒂固」 「是的,帝国国内有权势的人皆投靠了三兄弟中的其中一人,没人支持我,也没人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我只能像这样子来投靠老相识的你们了。──不觉得这是超有趣的展开吗?」 「超同意」 「维─恩─」 妮妮姆提高音量,用眼神瞪视不禁点头赞同的维恩。 「我知道的。如果是还在学校那时候我一定参加。奈何我现在是纳特拉的王太子。考虑到我的立场,不能轻易同意你的提议」 「不行吗?你可以当上未来女帝的相公哦?」 「哈哈哈,这是什么惩罚游戏啊好痛!」 维恩抚摸他受到一记飞踢的小腿,露薇尔米娜只是斜眼看向他,继续说道。 「也好,本来我就没打算一下子说服你同意。聊了这么久,今天先到此为止吧」 「嘿,那你一定准备好了吧?能让我配合你的后手」 「当然。我可没傻到空手跑来大陆的最北端」 维恩咧嘴一笑。 「真不错,从明天开始我会满怀期待等着的,洛娃」 露薇尔米娜从容不迫地微笑道。 「等着被我吓破胆吧,维恩」 妮妮姆夹带叹息,说道。 「你们真是相当意气相投啊……」 ◆◇◆ 房间中的密会到底持续多久了呢。 站在门前警戒周围的菲修·布兰德尔不安地转动身子。 她早已得知露薇尔米娜、维恩,妮妮姆三人乃是校友,并且也知道他们关系要好。 可终究都是学生时代的事情了。如今他们分别有着各自的立场,过去的友情不一定现在还有用。而且考虑到他们都是芳龄的少男少女,更加令人担心了。 (要是感觉事情不对立马冲进去……) 菲修暗自对自己说道。不过原本是外交官的菲修根本不会武术。成为露薇尔米娜的近侍后虽然考虑过学习护卫该掌握的防身术,但是学到的只有自己缺乏运动神经的教训。 特别是胸前的双峰。外交官时代这个丰满的胸部还可以当作自己的武器,可学习防身术想要转身的时候就上下乱晃,擦到东西又会痛,极其累赘。 (就不能变小点吗) 菲修怀抱的这些烦恼若是让房内的辅佐官听到估计会不停咂舌吧。突然,菲修感觉到背后的门正缓缓打开。 菲修立马转过身,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准备离开房间的维恩和妮妮姆,以及目送两人离开的露薇尔米娜。 「真是非常有意义的谈话,露薇尔米娜皇女」 「感谢您,让我度过了一段有意义的时间」 维恩恳切地牵起露薇尔米娜的手。 「真想与您畅聊到天明,可惜繁星们都已安眠。今夜先就此别过」 「好的,期待明日与您再次相见。您回房时请千万小心别被人撞见」 「放心吧。没人比我更熟悉这座宫殿了」 维恩放下露薇尔米娜的手,瞥了菲修一眼。 「布兰德尔阁下,后会有期」 「啊……是、是的」 菲修急忙行礼。虽说是前任大使,现在不过是一介近侍。王太子本不必向近侍问好的,会这么做足以说明他的人品和器量。 随后维恩和妮妮姆相伴离开。露薇尔米娜目送维恩离去,朝菲修发问道。 「菲修,在我们谈话的时候有出现异常吗?」 「没有」 「这样啊。进来吧」 「遵命」 菲修再次环顾四周,确认完毕后进入房间。 「殿下,事情进展得如何」 「十分顺利」 露薇尔米娜说道。 「和计划一样,让他知道了我的目的在于帝位」 「不愧是您。那么今后……」 「嗯,顺着剧本继续进行交涉。──为了我真正的目的」 菲修的脸上浮现一丝紧张。 因为她知道露薇尔米娜所说的真正的目的有多沉重。 「……会被维恩王子看破吗?」 虽然这是个疑问句,但即便露薇尔米娜不回答,菲修心中也早已得出了答案。 露薇尔米娜恐怕也是同样的回答吧。只见她露出游刃有余的微笑── 「──虚张声势啊」 走在无人的宫廷回廊上,维恩缓缓开口。 表面上为了和维恩商讨婚姻事宜来访纳特拉的露薇尔米娜。 其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登上帝位前来寻求合作。 然而这也是假装出来的。 维恩早已看穿她隐藏起来的第三个目的。 「根据呢?」 走在维恩身旁的妮妮姆毫无动摇。因为提问的同时,她也感觉到了违和感。 「她在国内不可能没有合作者。她可是拥有继承权的未婚皇女。趁着混乱想要讨好她的家伙堆积成山」 「没有派得上用场的家伙倒还有可能。优秀的人才恐怕早已投奔三位皇子中的某一位寻求飞黄腾达了吧」 「所以特地跑来纳特拉寻求合作?这才真的是毫无意义。不管是从武力还是从政治上说,纳特拉都离帝国太远了」 当今时代因为谁当国王而引发纠纷的事十分常见。交涉解决不了,那就动用武力。 纳特拉不过是帝国的同盟国,无力干涉帝国政治。即便纳特拉表态说想要露薇尔米娜当皇帝,要实现这个目标也十分困难。 虽说如此,要说能不能用武力让三名王子屈服,答案是不可能。纳特拉王国和安斯沃多帝国的国力差距自不用说,即便帝国在皇子们手中分裂成三份,纳特拉也打不过。 洛娃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算不到这一点。 「可这样一来,更加弄不懂她来纳特拉想做什么」 「是啊。不过,这场谈话让我看到了一丝线索」 维恩咧嘴一笑。 「交给我吧。我会揭穿她的所有阴谋」 第二卷 第四章 轮转的阴谋 「──你们觉得帝国怎么样?」 这是发生在士官学校的一幕。 在教室的角落和伙伴们打发时间的悠闲时光。 洛娃趁机向四人提出了这个问题。 「要问我怎么想啊」 维恩三人互相交换视线,最先开口的是古莲。 「我为帝国感到骄傲!安斯沃多帝国十分强大。我要成为光荣的帝国军人为国效力!」 「你还不一定能当上军人呢」 「呜咕…」 古莲听到维恩插嘴,反驳道。 「确、确实还不一定当得上,可凭我现在的成绩」 「你是指除了武艺以外全都输给我的成绩吗?」 「……看我不打死你啊啊啊啊啊!」 「唔喔喔喔喔!?突然动手打人犯规了吧!?」 「要你啰嗦!坐那别动!」 维恩和古莲扭打在一起,桌椅也被他们弄得乱成一团。于是洛娃把视线投向斯特兰格。 「斯特兰格呢?」 「我可是属州出身,真的要问这个吗?」 斯特兰格苦笑道。属州指的是在战争中被帝国击败的国家最终会走向的末路。不难想象,属州人民对帝国有着十分复杂的感情。 「……是啊,我觉得帝国十分厉害呢。接连征服各个国家,引进人才,吸收文化,转眼间成为了大陆东部的霸主。普通国家可做不到这些」 「不这么想的话,败给帝国的国家岂不是无地自容」 「你不多嘴会死吗!?」 「抓住机会煽风点火可是我的使命啊」 「快丢掉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 洛娃笑嘻嘻地围观维恩他们的闹剧,又转而看向妮妮姆。 「妮妮姆觉得呢?」 「我想想……站在弗拉姆人的立场上说,帝国很适合弗拉姆人生活呢」 帝国是个多民族国家,看重个人能力。种族歧视的情况不太突出,无论是属州出身还是在大陆西侧遭受歧视,只要能力出色就能出人头地。 「西侧似乎对弗拉姆人有很大偏见,歧视十分严重呢」 「真是不爽。等哪天帝国进军西部,迟早消灭这种价值观」 古莲说完后看向维恩。 「……喂,维恩,你不煽动妮妮姆吗」 「哈?煽动别人的家伙最差劲了诶?为什么我必须要做这种事情啊古莲同学?」 「你这混蛋……!」 「嗯…这明显是偏袒啊」 洛娃看了看愤慨的古莲和一脸苦笑的斯特兰格。“那么最后”,洛娃开口道。 「维恩对帝国又是怎么想的呢?」 「派得上用场」 维恩的回答简洁明了。 「派得上用场……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我不喜欢也不讨厌帝国。只不过这个国家对我有用,仅此而已」 维恩耸耸肩。 「国家和人民之间的关系这种玩意,觉得不适合自己的话移居到其他地方就好了。对国家忠诚还有无私的献身精神什么的,麻烦死了」 「呶……」 「很有维恩风格的回答啊」 「即便是我的这种想法帝国也会选择接纳,这一点我反倒挺钦佩的」 维恩说完后看向洛娃。 「比起这些,洛娃自己又是怎么看待帝国的」 「我吗?当然是喜欢这个国家哦」 洛娃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因为这是生我养我的祖国呢。只不过──正因为如此,有时候会觉得这个国家令人着急」 「有意思,比如说?」 「让我想一下…….」 洛娃有些淘气地说道。 「比如说,维恩竟然还没被抓起来」 「完全同意」 「这倒是无法否定啊」 「确实,吃点苦头会比较好呢」 「你们会不会太过分了!?」 注视伙伴们嬉闹的模样,洛娃哧哧偷笑。 同时,不为人知的热情之火正在洛娃的内心深处熊熊燃烧。 ◆◇◆ 「完完全全搞不懂啊……」 距离帝国使节团来访已有一段时间。 维恩一个人呆在事务室,双手抱头。 「真是读不懂她内心的想法……洛娃那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从那晚的秘密面谈以来,维恩一直在密切关注露薇尔米娜的动向,推测她的目的。由于露薇尔米娜的国宾身份,有资格接待她的只有维恩。因此两人经常共同行动,要观察她的行为并非难事。 然而,完全抓不住头绪。她借着开阔眼界的名义周游了纳特拉各地,行为举止正常,真的只是在观光。 「背后绝对有阴谋才对啊…….」 唔──,维恩烦恼地盘起双臂开始思考,随后传来敲门声。 「王兄,有空吗?」 前来的是维恩的妹妹芙兰亚。维恩立马伸了个懒腰,露出爽朗的笑容。 「原来是芙兰亚啊。怎么了?会议呢」 「累死人家了……没想到王兄每天都在参加那样的会议」 芙兰亚一脸萎靡地发出叹息。 代替负责接待帝国使节团的维恩,芙兰亚按事先的计划,负责处理维恩的一些工作。今天的会议就是其中一环。 「没办法,你还没习惯。我刚开始的时候也觉得浑身酸痛」 像是梳理头发一般,维恩抚摸起走到身旁的芙兰亚的秀发。芙兰亚舒服地咪着眼。 「等到使节团回国你就可以放松了。之后会尽量减少芙兰亚替我负责的工作的,再坚持一下」 维恩本打算是安慰芙兰亚的,然而听到这话的芙兰亚不开心地说道。 「王兄,我就这么不可靠吗?」 维恩眨眨眼,然后心领神会地回答道。 「呀真是抱歉,刚才是我失言了。──干的不错,芙兰亚。下次想交给你更重要的工作,可以吗?」 芙兰亚露出微笑。 「当然啦,尽情交给我吧,王兄」 咚地一下,芙兰亚抱住了维恩。 「没有比看到妹妹的成长更让哥哥开心的了」 边摸着她的头发,维恩边开口。芙兰亚听完明显干劲大涨。 「还远远不够呢。为了追上王兄我一定会更加努力」 「哈哈,不用那么着急。等我和妮妮姆讨论之后再逐渐增加芙兰亚能处理的工作」 芙兰亚点点头,突然注意到。 「王兄,说起来妮妮姆去哪了?」 「嗯?啊,妮妮姆的话,现在正在──」 在纳特拉王国,泡温泉已经成为一种民间文化。 理由在于纳特拉国民更爱干净──这么说或许不太准确,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严苛的气候条件。国民们皆把泡温泉当作抵御严寒的一种手段。 所幸纳特拉水源丰富,可以大量使用水资源。虽说不足以作为观光地,却也有那么几处温泉。因此,在稍大一些的街道上一定能找到大浴池,泡大浴池已经成为国民在隆冬之时最大的娱乐活动。 当然,这对于纳特拉的上层阶级也是通用的。 「不管来几次都觉得这里很棒呢」 这里是为招待贵客而建造的王宫大浴池之一。 能同时容纳几十个人的这处大浴池,自从使节团到来后已经变成了某人专属的场所。 这个人当然就是如今泡在浴池中的露薇尔米娜。 「或许是因为外面特别冷的缘故。总感觉这儿比帝国的浴池还要暖和」 「您能满意真是荣幸至极,皇女殿下」 回答的人是妮妮姆,她的声音中带有些许困惑。 「可是……」 「怎么了吗?」 「……为何您要邀请我一同泡澡呢」 正如字面意思,妮妮姆也卸下了衣服,在露薇尔米娜身旁享受着浴池。 虽然因为难以拒绝露薇尔米娜的邀请答应了下来,但是一国皇女和他国的家臣一起入浴简直闻所未闻。 「说什么呢,在学校的时候不是一起泡了好多次吗?」 「可是现在彼此的立场不同」 「立场这些东西就和衣服一起丢掉吧」 妮妮姆一脸“别说傻话了”的表情,然而露薇尔米娜更加毫无顾忌地说道。 「所以说,可以像平常那样和我聊天哦?」 「……」 妮妮姆面色僵硬地看向身旁。 「那个,殿下」 妮妮姆看向的方向,传来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 「如果您想和辅佐官阁下重温旧交的话,臣还是先行告退比较好……」 发出声音的是露薇尔米娜的侍从──菲修。 当然,菲修也脱光了衣服泡在浴池里,平常藏在衣服背后的丰满胸部此刻正暴露在空气中。 「这可不行,菲修。这样不就只剩下我和其他国家的人了吗。要是发生什么事情会很麻烦的吧?」 「殿下迄今可是好几次和他国之人共处一室了」 「我忘了」 「说到底不是殿下说要丢掉立场的吗?」 「让我们放眼未来吧」 「「……」」 面对若无其事的作出应对的露薇尔米娜,菲修和妮妮姆交换视线,两人突然明白彼此平日里操了多少心。 「……就破例这么一次吧,你呢」 身为近侍的菲修表态后,妮妮姆也选择暂且忘记彼此的立场。 「嗯,我同意」 菲修伸出手,妮妮姆握住了她的手。此时,在分别所属不同国家的这两人之间,萌生了仅限此刻的友情。 「哎呀,我被排除在外了吗?你们这样做我会哭的哦」 「别逗了,这可不好笑」 「那让我们谈些开心的事情吧。菲修,有想到什么吗?」 「是的……单纯出于好奇心想冒昧问一下……听闻两人在士官学校时乃是同窗,每天都是怎么度过的呢」 妮妮姆和露薇尔米娜看向彼此。 「也是呢。我和维恩和妮妮姆,再加上古莲和斯特兰格这两人,一直是五个人在一起行动哦。大家在学校里都很受欢迎」 「正确来说是被人讨厌吧。因为大家成绩都很好所以被放过了」 「无法否定也有这一面。不过确实很受欢迎哦,尤其是妮妮姆。自从闹出决斗骚动以后,女生们都很尊敬她呢」 「决斗……?」 菲修眨巴着眼睛,妮妮姆在她身旁叹了一口气。 「有人用弗拉姆人的身份侮辱了我。所以我挑起决斗打翻了他,仅此而已」 「可没有你说的这么轻描淡写。许多人可是被你那威风凛凛的身姿深深吸引。我可是知道的,因为写给你的情书太多,你可是烦恼着怎么回信拒绝呢」 妮妮姆不禁流露出一脸苦涩,她不甘地反击道。 「要这么说的话,洛娃也一样吧。前来求爱的贵族络绎不绝的传闻甚至传到纳特拉了哦。最为热心的那两人似乎叫安多嘉达还有鲁比托来着?」 「……我可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困扰呢,对那两人」 露薇尔米娜发出叹息。 「在晚宴上发现他们不太了解帝国的礼节,所以委婉地帮了他们一把。自那之后就不停送信和礼物过来……品味还特别差」 「洛娃会这么说,真少见呢」 「下次我把信给你看看吧?不停在强调自己是适合迎娶皇女的完美人选,把我看作点缀他们的宝石,字里行间都是这样的内容。附带的礼物也是充满了恶趣味的,幼稚单纯的金银首饰,妮妮姆收到这些也会是同样心情的」 「这可真是……深表同情」 露薇尔米娜一反常态地祈祷道。 「如果他们能因为我来纳特拉的消息干脆的放弃就好了」 「依我之见,那种不轨之徒只要定下目标就不会放弃的。不仅如此,还会变的更加狂热」 「听见没,洛娃」 「……菲修,快把你的恋爱经验一字不漏的吐出来。现在立刻」 妮妮姆她们欺负着自找麻烦的菲修,聊了很久。 「──就是这样,妮妮姆现在正和露薇尔米娜泡在大浴池了」 「呜…」 听完事情经过的芙兰亚像小动物一样抱怨道。 「太狡猾了。明明我最近都没能和妮妮姆一起泡澡……!」 半路杀出来抢走自己的王兄──芙兰亚是这么认为的──因此她对露薇尔米娜好感度极低,没想到还打算抢走妮妮姆,实在是傲慢至极。只要露薇尔米娜不向自己道歉就绝不原谅她,芙兰亚在心中暗暗发誓。 「别不开心啦」 维恩用手指戳了戳芙兰亚的脸蛋,说道。 「我会叫妮妮姆空出时间陪陪芙兰亚的」 「真的吗?那到时候王兄也一起来泡澡吧」 「我也要吗?唔,再怎么说也不是可以一起洗澡的年纪了啊」 「没问题的,王兄。我不在意」 「好了好了,我会考虑的」 嘴上说我会考虑,实际上完全没有这个打算。使出政治家的看家本领回答芙兰亚后,维恩立马转换话题。 「话说回来芙兰亚。学习怎么样?进展顺利吗?」 「啊呜…」 看到她的反应维恩会心一笑。 「放松点,不用着急。克拉底奥斯虽然讨厌不认真的人,但对肯努力的人十分宽容。只要你一心向学,迟早会进步的」 「可我之前因为想其他事情,课上走神了。他一定很生气」 维恩边摸着芙蕾雅的头,边告诉她不需要想太多。 「这种程度就会生气的话,当初教我的时候早被我气死了。不过也是啊……你要是觉得浪费了学习的时间,要我给你补习一下吗?为了我可爱的妹妹,王兄可以暂时充当你的讲师哦」 芙兰亚惊讶地睁大眼,随后喜笑颜开。 「请务必这么做,王兄」 「好好好,克拉底奥斯的课上到哪部分了?」 「现在学的好像是有关帝国的部分。讲到帝国逐渐扩张,征服了许多国家。然后还讲了被帝国纳入领下的国家主要有哪几个」 「这一部分吗。确实,巴诺克、科多拉斐、托德雷伦……这几个国家在灭亡前有许多趣闻,全部讲的话时间不太够。我想想……和你讲讲安多嘉达吧」 维恩拿起桌上的羽毛笔,再从桌上的文书中取出一张不用的纸,动笔在空白的地方描绘大陆东部的地图。 「我们的纳特拉王国位于大陆中央部分的北端,西边是现在已经灭亡的玛登王国,东边毗邻帝国统治的盖兰州。那么我问你,盖兰州的土特产是什么?」 「是纺织品。听说质地特别好呢」 「回答正确,值得一提的是,运用镜染这一染色法做出来的衣物有着奇特的光泽。受到安斯沃多帝国历代皇帝的爱用。不过因为数量稀少,在市面上很难买到」 要是也能卖给纳特拉就好了,维恩边叹息边继续说。 「盖兰州原本是名为安多嘉达的王国。在我们出生前不久被帝国吞并……安多嘉达国王当时因为这件事情被称为大陆第一的伪善者」 「为什么?」 「帝国当时击败了南部的巴诺克和科德拉斐等国,实现了飞跃性的扩张。俗话说的好,枪打出头鸟。大陆东部的其他诸国因此产生危机感,认为应当一致团结起来讨伐帝国,最终组成了反帝国同盟」 维恩用笔在地图上把反帝国同盟的成员国用线连在一起,其中就有安多嘉达的名字。随后用笔涂黑帝国当时的领土,好明确显示同盟国数量之多。 「同盟的建立使得帝国从优势转入劣势。帝国领土不断被夺走,这么发展下去帝国或许会走向灭亡」 但是,维恩说道。 「当时加入同盟的安多嘉达国王突然向帝国宣誓忠诚,局势因此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诶,自己选择了臣服帝国吗?」 「没错。看地图就懂了,安多嘉达位于大陆东北部,帝国在东南部。安多嘉达虽然是和纳特拉同等规模的小国,可对于不断施加压力,想把帝国控制在南边的同盟而言,等同于被人从背后插了一剑。──那么,芙兰亚认为同盟国应当如何应对?」 用笔涂黑安多嘉达的领地,维恩提问道。 稍微考虑了一会,芙兰亚回答。 「我觉得应该优先打倒安多嘉达」 「是的。这是最妥当的。然而安多嘉达国王施展他的才干,没有让这种事情发生。巧妙地运用外交打乱同盟的步调,争取时间,帝国则趁此机会逐个击破了同盟国」 像是展示帝国的进攻一样,地图上涂黑的部分逐渐增多。最后只剩下一些空白,其他地方都染上了黑色。 听完维恩的陈述,芙兰亚呼地一声,长舒了一口气。 「背叛同盟国,舍弃王位……安多嘉达国王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同盟国取得胜利也不过是回到群雄割据的局面,这样一来安多嘉达迟早要被他国的铁蹄踏破。那么不如帮助帝国取胜,在帝国取得一席之地──安多嘉达国王在回忆录里是如此写的」 但是维恩知道,理由远不止这些。 「回忆录?原来还写了书啊」 「安多嘉达国王晚年写的。世上仅有三十册,十分贵重。我书房里有,感兴趣的话可以读一下」 芙兰亚点点头,然后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啊,王兄,晚年也就是说」 「是的,安多嘉达国王已经去世了。他臣服帝国之前已经相当老迈,他的儿子如今是第二代安多嘉达侯。不过同样是国王的儿子,人家的孩子已经比我们还要大了」 「这个第二代的人也很厉害吗?」 「我也没有直接确认过他的为人──据说他十分粗鲁蛮横,懈怠政事,不懂艺术,对军事也知之甚少,虽然继承了父母的容姿和野心,却唯独没继承到勇气和智慧」 芙兰亚一副不知该说什么好的表情。 「他和盖兰州总督的关系是出了名的差。毕竟一个是 有着过半领地的侯爵家,一个是中央授权的地方官兼州总督。合得来就有鬼了──」 这时候有人敲响了事务室的门。 「打扰了──芙兰亚殿下,原来您也在啊」 「啊,妮妮姆」 看到妮妮姆进来,芙兰亚立马飞奔过去。 「我听王兄说了。你和皇女殿下一起泡浴池了呢」 「是的,刚刚才解放出来……芙兰亚殿下,为何您一脸不快?」 维恩笑着回答。 「温柔的姐姐被其他人抢走了,我们可爱的妹妹正生闷气呢」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近期我会抽空陪芙兰亚殿下一起泡浴池的」 「真的吗?约好了哦,妮妮姆」 「当然啦」 趁着问题圆满解决,维恩说道。 「妮妮姆,露薇尔米娜皇女那边怎么样?」 「她已经回房间了」 「有收获吗?」 「稍后向您详细汇报,遗憾的是没有得到像样的情报……」 这样啊,维恩盘起双臂。 虽然想早点弄清露薇尔米娜的目的,但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妮妮姆你听我说喔,今天王兄跟我讲了安多嘉达王国臣服帝国的经过哦」 「真好,想必维恩殿下讲的时候一定是满腔热情吧,殿下可是把安多嘉达国王看作君主楷模呢」 「是这样吗?王兄」 「嗯?啊,只是我的个人看法罢了」 看清时代的流向,选择在自己身价最高的时候卖身给帝国。 安多嘉达国王的做法正是维恩心目中的完美的卖国典范。 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维恩满心都是「做的也太好了吧这个混蛋」这样的想法。有人先达成了自己的目标──他没有出于嫉妒否定这个事实,而是用尽办法调查安多嘉达国王本人和他周围的情况,甚至入手他的回忆录用以研究。对于现任安多嘉达侯爵如此熟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参加同盟的各国虽然发自内心厌恶他的做法,但不可否认,他的手腕是一流的。只要有值得借鉴的地方,调查他的经历只是最基本的做法」 「不愧是王兄呢」 芙兰亚满是崇拜的目光。 「第二代安多嘉达侯爵如果也像王兄一样就好了。明明有这么厉害的父亲,太遗憾了」 「殿下也听说了有关现任安多嘉达候的事情吗?」 妮妮姆一脸苦笑。 「初代人杰二代庸人并不罕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且自愿放弃王位的王族,找遍全大陆又能有几位呢。最近经常听到安多嘉达候对帝国家臣的身份感到不满的传闻,毕竟他本可以当上国王」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身边就有一个自愿放弃王位的王族──维恩。 (唔,安多嘉达啊……) 回想起自己和芙兰亚说过的话,维恩感觉脑袋中有个想法明灭不定。 (似乎有什么对得上号,又好像不太对得上……) 心中一团纠葛,明明感觉答案就在眼前了,却像是被雾霭遮挡住一样看不清全态。类似这样的感觉。想要驱散这片迷雾,把脑袋中的信息串联在一起,可怎么都不顺利。 还不够。还少了点什么。只要能找到缺失那一块,比如说发生点什么的话── (──不行不行不行!) 差点误入歧途。 光是招待使节团就忙得不可开交了。如果在此之上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绝对不可以期待这种事情。 (对啊,仔细想想只要不出意外就好了。这样一来不管洛娃有什么目的都无所谓。没错,我渴望的不是真相而是平安!稳定!天下太平!所以──) 「殿下,打扰了!」 一名官员突然冲进房间内。 「方才拉库鲁姆大人传来消息!──派兵前往的地区有动乱的征兆!」 「………」 所以,拜托了,千万不要发生奇怪的事情。 维恩抱着的这个念头,在开始祈求前便宣告了破灭。 ◆◇◆ 纳特拉和隔壁的安斯沃多帝国都是多民族国家。 只不过彼此确立多民族体系的经过有所不同。 帝国通过战争强行吸纳了多个民族和人种,纳特拉王国则是因为从东西两侧国家不断有其他民族和人种流动过来,顺其自然地变成了多民族国家。 要说纳特拉是否算一个充满魅力的国家的话,答案是否定的。气候严苛,不宜开垦的荒地居多,缺乏产业和娱乐活动。就算是恭维,也难以称得上是适宜居住的国家。 那么为何人们会集中到这个国家来呢──因为聚集在这里的大多数人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比方说,犯下罪刑的人。又比方说,因为思想和人种遭受外界压迫的人。甚至是饱受战火、苛政、疾病之苦的人们──他们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背井离乡,无法融入其他国家,流浪许久,最后抵达的便是纳特拉王国。这里有通往东西两侧的道路,因为气候严苛和地理环境恶劣,所以适合安静隐居。 换言之就是国家级规模的贫民街──维恩是这么想的。 关于这些流浪过来的人民,如同前面所说,他们是对体制抱有不满的少数派。 因此,流浪到这里时日尚浅的他们对王国抱有的感情是── 「感谢你们接纳了我们!我们会为王国鞠躬尽瘁!」 不是像这样的美谈,而是── 「总有一天要东山再起……」 「不要多管我们的闲事……」 「与其对这种国家言听计从,还不如…….」 各自怀着诸如此类的想法。 这样的情绪会在长年累月定居下来后逐渐软化。实际上,王都的子民就非常宽容,对王国十分忠诚。 由于流浪过来时日尚浅,饱受排斥之苦的他们十分排斥其他人,经常会在地方的部族或村子里引起纠纷。 因为大多是贫穷的弱小集团,还不至于引发流血事件。一般情况下,在王国收到消息前就已经擅自解决了。 ──是的,只是一般情况的话。 「不顾我们的阻拦打算发起战争吗……」 在帐篷里读完报告书的维恩低声呢喃。 「非常抱歉。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在维恩面前垂下头的是拉库鲁姆。 「无需介意。是我判断失误了」 事情的开端是特里特河的分流工程。 流经王家直辖地的特里特河经常泛滥。因此,在国王的指示下,打算开挖新的水路以减少干流流量,再疏通分流,让水可以流经远离水源的地区。 这个工程在维恩就任摄政王后也仍在运转,前几天终于竣工了。然而这时候出现了新的问题。居住在新支流流经地区附近的部族产生了对立。 就任的地方官前往劝说,但完全无效,对立越发严重。维恩此时还没有动摇,正如之前所说,国民之间的纠纷十分常见。他们毕竟缺乏武装力量,因此维恩认为,只要向当地派遣训练有素的部队,事态会立刻平息。 实际上,确实平息了一会。由于有武力保障,地方官不懈地与对方进行交涉──事情发展到这,突然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情。 「──没想到会有大量武器流入这两个部族的手里啊」 交涉得以成立是因为有军事力量作后盾。然而这个前提被破坏了。 「没查到武器是从哪里流出的吗?」 「是的,只查到贩卖武器的是出入的行商,尚未调查清楚这些商人从何处购置的武器」 「这样啊……算了」 尽管十分在意,可这是次要的。当务之急在于尽快结束这场动乱。 「话说回来,殿下。那个,微臣有一事不解」 拉库鲁姆诚惶诚恐地开口提问,维恩看向他。 「什么事?」 「坐在那里的那位大人是……」 拉库鲁姆看向帐篷的一角。 坐在那儿脸上绽放优雅笑容的乃是一名少女──露薇尔米娜·安斯沃多。 「请不要在意我。我只是来参观的」 「就是这样」 「哈啊……」 「比起这个,拉库鲁姆,我需要你叫几名士兵过来」 这样就可以了吗,拉库鲁姆一脸困惑。维恩边给他发出指示,边在心中叹气。 (真是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啊) 维恩一脸不快地吐露怨言,同时回想起之所以变成这样的经过。 有动乱的征兆── 接到联络的维恩陷入了深深的苦恼。 情况紧急,自己无疑该前往当地确认情况 然而帝国皇女露薇尔米娜还呆在王宫里。不能对身为贵宾的她置之不理。 (只能让妮妮姆赶赴现场了……不对,如果能快速解决的话我偷偷过去应该也没事……) 维恩不断思考各种解决方案,这时候露薇尔米娜来到他面前。 「似乎发生什么问题了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维恩没 有这样想。她现在逗留的他国王宫到处都是机密。派使节团的成员暗地里收集情报也实属正常。 倒不如说,这次的事件甚至有可能是露薇尔米娜设置的陷阱。得出结论的维恩打算用心理战术动摇她。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我前往当地立马就能解决」 直接做出了让贵宾留在王宫的回答。露薇尔米娜会选择挽留自己还是干脆地放自己走,维恩打算根据她的选择判断她在这次事件中处于什么位置── 「是吗?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哈?」 这下不单是维恩,就连使节团的成员们也惊慌失措了。虽然他们是其他皇族的派系,但也不能就这样放任皇女前往有可能开战的地带。包含菲修在内的使节团成员们苦口婆心地劝说露薇尔米娜,想让她放弃这个念头,但是。 「使节团的目的在于判断纳特拉是否具有和帝国维持同盟关系的价值。如今大陆各地纷争加剧,亲眼确认维恩王子这一领导者的领军手腕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 「可是,实在是太危险了……」 「实在不懂你们在担心什么。我可是待在一国摄政王──维恩王子的身边。还有比这更加安全的地方吗」 皇女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维恩和使节团的成员们陷入沉默。 「所以,可就拜托你了哦?维恩」 就这样,维恩带着露薇尔米娜,急忙赶往拉库鲁姆所在的地方。 「……我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帐篷中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维恩开口询问露薇尔米娜 妮妮姆不在身旁。维恩拜托她留在王宫处理政务。 「没有其他意思,就和出发前说的一样。目的在于确认维恩的能力,判断是否继续维持同盟关系」 「收起这些掩饰吧」 即便听到维恩冷淡的回答,露薇尔米娜也没有动摇。 「既然如此,我想想。其实是想拜见维恩指挥军队的英勇风采,这样的回答怎么样呢?」 「……」 维恩心里早就明白了,对方不打算认真回答自己。 露薇尔米娜噗哧一笑。 「别想这么多了,我的事怎么都好。比起这些,维恩。你打算怎么结束这场动乱?」 「……还能怎么结束」 报告书指出,如今正在对立的两个部族分别是黑诺依部族和艾希欧部族。 这两个势力过去就经常产生纠纷,结果围绕新的水源纷争加剧,双方各调动了一百人左右,几乎全员配备武器。 与之相比,我方派遣过来的兵力是两百。只看人数的话,和两个势力的总人数基本持平。 然而持平的也只有人数方面。 「正常交战的话镇压他们很容易。毕竟敌我士兵的战力可是天差地别」 敌方是没有正经训练过的乌合之众。即便配备了武器,在使用军事战术的指挥官和听从指挥的正规兵面前,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我想也是,而且指挥官还是维恩,对面完全没有赢的可能呢。可是──这样一来多少会出现牺牲」 露薇尔米娜的说法十分正确。不管指挥官多么出色,战争的本质是双方以命相博,己方不可能毫发无损。 不过。 「我所认识的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可不会允许这样的牺牲……你心中已经有计划了吧?不让任何一名友军牺牲的出其不意的作战」 虽然是疑问句的形式,可她眼中饱含确信。她想亲眼目睹维恩到底会用怎样奇特的指挥解决这个难题。 维恩正面承受她的视线,说道。 「……不好意思,看来你是误会了,洛娃」 维恩停顿一息,咧嘴一笑。 「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死在这场斗争中,包括敌人」 露薇尔米娜惊讶地睁大了双眼,随后仿佛像是亲眼看见自己憧憬之人的幼童一般,开心地笑了。 「殿下,我进来了!」 发出声音的同时走进帐篷的是拉库鲁姆。他背后跟着三名士兵。 「臣把您指名的士兵带过来了」 「辛苦你了」 维恩看向这三个人。 「黑诺依的特雷伊斯,还有艾希欧的卡尔迪亚和佐鲁特」 「「在!」」 被叫到名字的三人端正姿势,一齐作答。 「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了吧?」 「是的……没想到我们的部族会发生这种事情,非常抱歉」 「无需介意,这不是你们的责任。比起这个,我问你们,现在还跟部族有联系吗?」 「是的。偶尔会在空闲时回乡看看……」 「属下也是。恕属下直言,光凭我们几个可能说服不了大家……」 他们以为要利用他们的关系插手交涉。然而维恩的目的不在于此。 「我希望你们做的,不是这些。……我问你们,你们也不想看到乡民们牺牲吧?」 三人不禁互相交换视线。 随后其中一人怯生生地回答道。 「……是的。虽然引发了这种事态实在是感到抱歉,但他们毕竟是和属下一起长大的同胞」 「既然如此,你们有为了拯救他们赌上性命的觉悟吗?」 三人又一次看向彼此。 他们紧接着点点头,回答道。 「「在所不辞」」 维恩咧嘴一笑。 「说得好。接下来派给你们一项任务。拉库鲁姆,要委屈你当恶人了」 拉库鲁姆恭敬地作答。 「为了殿下,哪怕是当小人臣也甘之如饴」 随后维恩把他的计策告诉三名士兵,露薇尔米娜则一脸愉悦地注视着维恩。 ◆◇◆ 黑诺依部族原本是由大陆西侧迁徙到纳特拉的流民组成的部族。对于每天在生活的夹缝中艰难求存的他们而言,部族历史没有纸质资料,全凭口头传承,因此有许多错漏残缺的地方。 出于这样的原因,已经没有黑诺依人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和艾希欧部族交恶的了。艾希欧部族也是同样的情况。只不过,艾希欧是由东侧流民组成的部族,所以双方一致认为对立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共同的敌人会让部族更加团结。 「噢噢,特雷伊斯!你回来了啊!」 特雷伊斯回到了位于部族中央的村落,迎接他的是热情的族人。 「回来的正好,我们正打算和艾希欧那帮家伙打仗」 「听说你在王都参过军?有你在简直如虎添翼啊」 「放心,武器给你管够。我们绝对不会输的」 村人接连向他搭话,然而特雷伊斯一脸紧张地说道。 「大家听我说,现在不是该打仗的时候了」 看到特雷伊斯郑重其事的样子,大家都安静听他讲话。 「你们知道王国军已经来到附近了吧?我就在军队里」 骚动声扩散开来。 骚动随即转变为对他的不信任。对于村民而言,过来这里调解的王国军是碍眼的局外人。更别说他们如今持有武器,无比自信。 「你不会是背叛了我们吧?」 「我没有背叛,不是这样的!」 不知道谁先提出了怀疑,特雷伊斯紧张地提高音量。 「我虽然是王国军的士兵,但我不曾忘记自己是黑诺依人。大家冷静听我说,现在率领王国军的是个叫拉库鲁姆的男人,他想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作战,所以我才急忙来通知大家」 特雷伊斯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他打算破坏河堤……!」 疑惑和震惊像是波纹般扩散开来。 河堤指的是堤坝。为了防止新开通的水路引发水灾而修建的堤坝,如果堤坝被毁的话,附近这一带的土地都会毁于一旦。重建需要大量的时间和人力。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会感到疑问也是正常。考虑到主导分流工程的正是王族中人,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派遣到本地的王国军的任务是镇压动乱。可是负责代行政事的王太子殿下要求尽量避免流血事件发生。拉库鲁姆那家伙想要尽早平息事态,于是打算破坏河堤,嫁祸到我们黑诺依部族和艾希欧部族的头上,以此作为讨伐我们的大义名分……!」 村民们无言以对。他们并不是完全相信特雷伊斯的一面之词,只不过,他们也认识到自己给王国军带来了麻烦。如果说对方为了解决黑诺依和艾希欧的土地之争,打算用暴力手段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话,谁敢断言这只是单纯的胡言乱语呢。 「怎……怎么办,要是发展成这样的话」 「对、对了,赶快通知王太子殿下」 「别说傻话了,消息传到一半就会被拦住的,就算是传到了王太子殿下也不一定会相信我们!即便是相信我们,消息传上去也要时间!」 「时间……对了特雷伊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王国军会去破坏堤坝!?」 一脸不安的特雷伊斯回答道。 「不知道。为了尽快通知大家我是急忙偷跑出来的。要是拉库鲁姆打算尽早解决问题的话,搞不好──今晚就会行动」 想到这种最坏的情况,众人不禁毛骨悚然。本可以终结长期以来和艾希欧对立的局面,统治流域走向繁荣的,现在却要失去本应得到的土地,还要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被王国军讨伐。实在不能容忍这种情况发生。 「我们要怎么做……!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啊!」 「要、要不现在去找艾希欧和解!?」 「别开玩笑了!和解是不可能的!」 「那你倒是说还有什么办法啊!」 特雷伊斯再次开口。 「冷静下来!在我们争吵的时候王国军或许已经行动了!」 「对了,先阻止王国军!」 「他们想要破坏堤坝的话,挡住他们不就好了!」 「召集所有可以战斗的人员!前往堤坝附近构筑防御!迎击王国军!」 村落里的人员急忙行动起来。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帮助他们进行准备的特雷伊斯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 黑诺依本就准备和艾希欧开战,因此立马就调集好人员物资开始出发了。 一共不到一百人。所有人都配备了武器。他们前往的是特雷伊斯告诉他们的堤坝破坏地。 为了尽早到达目的地做好迎击王国军的准备,他们加快了步伐。 然而他们的行军突然中断。 「喂、喂快看那边,是艾利欧那帮家伙!」 和他们一样配备了武器的百人左右的集团出现在小山坡对面。他们互相注意到对方,停下脚步观察情况。 「怎、怎么办……打吗!?」 身在队伍中的特雷伊斯用力抓紧了手中的武器,看向对面的集团,回答道。 「等等!在这里和艾希欧打起来的话,谁来阻止王国军!?」 「没错!应该先防止王国军破坏堤坝!」 「……好,大家加快脚步!只不过,要是艾希欧敢打过来就反击他们!保持警戒!」 负责领头的某个男人下达指示,黑诺依一行人又重新朝堤坝方向前进。 「他们怎么了……难道说他们也要去堤坝?」 「有可能。他们大概也收到王国军打算破坏堤坝的消息了」 于是双方部族的队伍终于抵达了预定地点。所幸堤坝完好,王国军还未到。然而这只是避免了最坏的情况。随后他们为了迎击王国军,就地开始准备。 眼前的光景十分奇妙。互相敌对的两个部族尽管警戒着对方,却还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行动了起来。 「……差不多了」 待到日落时分,两个部族终于构筑起了简易的防御工事。 「大家一定也累了。除了轮班放哨的人,其他人先休息」 「是啊,要保持警惕。不知道王国军什么时候会攻过来」 他们应对意外事态采取的行动算是勉强合格。支撑着他们的无疑是奋不顾身反抗王国军的觉悟。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 为了抵御不知何时进攻而来的敌人,要维持身心紧绷的状态是十分困难的。 「敌人还没来啊……」 「啊啊……混蛋,要打的话倒是快来啊…….!」 「喂,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你刚才问过同样的问题了。是你的错觉吧?」 「你们还要聊到什么时候。快点睡觉……!」 保持警惕很重要。可高度紧绷的精神会造成身体的负担。更别说是没有经受过训练的他们,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话会导致四肢无力,难以入眠。 睡不好则会造成身体沉重乏力,精神紊乱,这些都是不容小觑的问题。结果到第二天早上为止,王国军仍旧没有攻过来,他们大多人都没有睡觉。 「……喂特雷伊斯,到底怎么回事!」 「王国军不是要来破坏这个地方吗!」 黑诺依的人焦躁不安地朝特雷伊斯发出怒吼,话语中透着些许乏力。隔壁的艾希欧也是同样情况,脸上的疲倦显而易见。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拿着不称手的武器一晚没睡。双手颤抖,心烦意乱,他们明明一仗未打就已如此疲惫。 「我保证他们的目标就是这里。他们总有一天会攻过来的」 「我在问你那个总有一天是──」 「喂、听到了吗!这个声音……」 传来了战马奔腾的声音。 不是一两匹马,而是数十匹马正在靠近。 「来了,王国军来了!大家快拿好武器!」 王国军从容的现身在慌张布阵的他们面前。 「这、这就是……!」 他们不禁倒吸一口气。 眼前的王国军身披盔甲,井然有序地保持着队形,犹如一匹巨龙。明明双方都是人类组成的集团,黑诺依这边零零散散,连列队都排不整齐。双方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我们要和这帮人打吗……」 有人发出了颤抖的声音,实际上,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了。黑诺依这边早已身心疲惫,亲眼目睹王国军的雄姿后更是士气低落。没有出现逃兵已经称得上是奇迹了,一旦交战,王国军便会毁灭这个奇迹。 正当众人想着自己糟糕的未来时,一名骑兵从排列整齐的王国军中走出来。 「黑诺依和艾希欧听令!我等乃纳特拉王国军是也。汝等在此地引发骚乱,实在难以饶恕!所有人立即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骑兵响亮的劝降声响彻当场。 如果这要是前一天的话,黑诺依和艾希欧一定会摆出厌恶的神情,选择奋勇反抗吧。然而现在的他们已经连逞强的力气都没有了。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坚守原地。因为他们明白,决不能让王国军破坏堤坝。 因此,骑兵接下来的话语大大地动摇了他们。 「听好了!前任队长已被罢免,如今指挥我等部队的乃是从王都特地来访此地的王太子殿下!殿下说了,投降之人一概免死,并且会和双方部族进行协商!」 黑诺依和艾希欧的人群中响起嘈杂声。 「王太子殿下在亲自指挥?……」 「王太子我记得是,击退了玛登三万敌兵的很厉害的…….」 「没错。但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那位大人宅心仁厚,对他国人民也一视同仁」 「我也听说过……那就是说,都是真的吗?只要放下武器就会和我们好好商量」 他们心中萌生了希望,同时又有些纠结。 如果他们能再冷静点,或许就能注意到现在的状况有多么不自然。族人毫无征兆的返乡,甚至带来了破坏堤坝这一重要的情报。为了阻止堤坝被破坏前往现场,带着疲劳和敌军对峙,进退维谷的时候突然传来朗报。如果有人俯瞰整件事情的发展,想必会发现背后明显有着人为操纵的痕迹。 但是,他们是不可能注意到的。正是为了让他们察觉不出来才特意让他们陷入身心疲惫的状况,弱化他们的思考能力。 「再重复一遍!立即放下武器跪地投降!王太子殿下不希望看到无谓的牺牲!」 有如煽动他们一样,骑兵再次提高音量。 随后,黑诺依中有人把武器丢到了地上。 紧接着他周围的人也陆续放下武器,这一举动逐渐波及至艾希欧那一边。 最后,所有人都放下了武器。围绕新水源引发的这场争端,在没有任何伤亡的情况下宣告结束。 ◆◇◆ 「真是完美,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合适的赞词来形容」 知晓维恩计划全貌的露薇尔米娜大为赞叹。 「捏造出莫须有的作战,派出间谍,玩弄敌军于掌中……纸上谈兵固然简单,实行起来可相当困难。真不愧是维恩呢」 「如果没有玛登一战给我带来的声望,或许还会再生事端」 二人在帐篷中交谈。王国军和投降的部族此时在外面吃饭。 维恩借慰劳的名义请两个部族的人吃饭,借此消除他们的疲劳。当然,除了慰劳以外维恩还有其他目的。 「而且你还打算借此机会融合这两个敌对的部族。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考虑很多东西呢,维恩」 「不这么做日子可过不下去,贫国有贫国的苦恼啊」 是的,这一次虽然平息了动乱,但不从源头解决黑诺依和艾希欧的敌对问题,迟早会引发第二次,第三次。因此维恩打算促成两个部族融合,让这片土地重获安宁。 「殿下,打扰了!」 拉库鲁姆和先前回到各自部族的三名士兵进入帐篷。 「听说您召见我们,特此前来」 「你们不用这么拘谨。……特雷伊斯,卡尔迪亚,佐鲁特,你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没有你们的付出就没有这场胜利。稍后记得去领赏」 「「谢殿下!」」 对于一名士兵而言,能得到王太子本人的夸赞和赏赐相当于无上的荣耀。他们一齐看向维恩,郑重 地行礼致谢,喜悦冲淡了他们脸上的紧张。 「拉库鲁姆,对不住你了」 「有人扮演丑角才能更加衬托出另一方的善良。臣负责指挥只会造成牺牲,到那时憎恨我的人想必比现在更多。这么想的话,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可从结果上看,维恩夺走了拉库鲁姆建功的机会。必须找机会补偿他,维恩心想。随后再次看向眼前的三人。 「话说回来,你们几个应该没结婚吧?」 「诶?是的,至少我还没结婚……」 其中一人充满疑惑地点点头,另外两个人也作出同样的回答。 「有恋人或者暗恋的对象吗?」 三人一起摇头,显得更加疑惑了。 这时维恩突然作出了爆炸性的发言。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我长话短说。──你们几个,要不要考虑娶敌对部族的姑娘?」 「「啊!?」」 三人惊讶地叫出声,慌了手脚。于是维恩继续说道。 「为了今后不再发生这种事情,我想借此机会让两部族修好。为此最快的办法就是成为亲戚。我希望你们能充当先驱」 「不是,这个,那个」 「你们不是说为了同胞可以豁出性命吗?」 维恩把手放在特雷伊斯的肩上。 「那么,半只脚踏进人生的坟墓也没那么差嘛」 三人脸上写满了不同的情绪──惊讶、困惑,仿佛在说“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维恩微微一笑,解释道。 「我不会勉强你们。不过两部族在过去曾有过友好相处的时期,王家现在还留有这份记录。我只是希望你们知道,无法握手言和不过是你们的偏见。──好了,你们可以退下了」 拉库鲁姆和士兵们遵从维恩的命令离开帐篷。 脚步声逐渐远去,一直在旁观望的露薇尔米娜开口问道。 「维恩,两部族有过友好相处的时期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等我回到王宫就会有相关记载了」 「原来如此……你真是个不得了的诈骗犯呢」 「如果老实巴交的执政者能让国家富强,那我很乐意少做几次这样的诡辩」 维恩苦笑着站起身。 「好了,接下来要和部族首领进行会谈。不好意思,接下来可不能让他国之人旁观」 「我已经够满足了,接下来会老老实实待着的。不过一个人实在太寂寞了,你要早点回来哦」 「那拜托你祈祷交涉顺利进行吧」 维恩摆摆手,出到帐篷外。准备前往部族的酋长所在的地方──其实并不是。 「您终于来了」 在一个偏僻角落的帐篷里,先前离开的拉库鲁姆正在其中等候。在他身后有着成捆武器。 「部族入手的武器全在这里」 「辛苦你了」 动乱的起因虽然是河流工程,可久持不下的原因在于这些武器。要是没有这些武器,光凭最初派遣的王国军就足以镇压动乱。 那么武器到底出自何处?维恩现在正准备调查武器的来源,由于是重要的情报,必须严加管理。为此维恩才找借口特地撇开了露薇尔米娜。 「依臣所见,样式很新,不像是纳特拉制品……」 如果是国外的武器,为何会流到北方的纳特拉。向偏僻的边境大量贩卖武器只会被压低价格。 换言之,这个国家的武器多到低价售出也无所谓的程度。特地准备这么大量的武器,用于战争的可能性很高。 拉库鲁姆脑袋了浮现出一系列推理,然而维恩苦涩地说道。 「……这下糟糕了啊」 「殿下……?」 拉库鲁姆对于主君一反常态的模样感到动摇。没过多久,维恩立马调整好心态,对拉库鲁姆说道。 「拉库鲁姆,准备好纸和笔。我有话要传给妮妮姆。还有,让部队准备撤退。他们被收走了武器,生不起反抗之心。交涉暂且交给地方官,放弃武力威慑」 「是──遵命!」 视线越过眼前立马作出回应的拉库鲁姆,维恩眺望远方。 他凝视的是露薇尔米娜所在的帐篷。 「──你还真敢做啊,露薇尔米娜」 ◆◇◆ 露薇尔米娜喜欢帝国。 她十分热爱这个充满多样性而又混沌的帝国──统合数个国家,聚集了多种民族、文化、思想,以及信仰。 所以她想为帝国奉献一生,梦想着有朝一日成为帝国的支柱。为此她贪婪地吸收各种知识,坚信总有一天会得到回报。 她天真的梦想因为某次宴席破灭了。皇帝在宴席上就政事向长子发问,长子没能答上来。皇帝一脸不悦,当场的空气变得十分沉重,因此,露薇尔米娜当场说出了正确答案。 皇帝称赞了露薇尔米娜。周围的家臣们也纷纷夸赞她:“真不愧是皇女大人”。长子一脸通红,羞得无地自容,她却对此毫不在意。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尽早成为帝国的顶梁柱。 然而从那天起,她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用于学习政治的时间被要求去学习诗文和舞蹈,精通国政的家臣也纷纷疏远了她。原本允许她出入的朝政场所也大门紧闭。显而易见,这一切皆出于某个人的意志。 最初她以为幕后之人是在宴席上蒙羞的长子,结果并不是。原来一切都是出于皇帝的命令。 皇帝身为父亲,十分宠爱露薇尔米娜。 唯有一样事情例外,皇帝丝毫没有把她当作自己的继承人。 只因为露薇尔米娜是女的。帝国虽然不问身份,崇尚个人能力,但在皇帝看来,女性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用悦耳的声音奉承男性,不染指政治。 更让露薇尔米娜感到失望的事情还在后面。 露薇尔米娜试图通过家臣劝说固执的皇帝。然而没有一个家臣愿意搭理她。 因为他们担心触怒皇帝──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他们的想法尽管有个体差异,可大体上是赞同皇帝的,认为女性不该参与政治。就连同为女性的宫女们也认为这理所应当。 更令人恐惧的是,他们没有恶意。出于好意和常识,他们尽管承认露薇尔米娜的聪慧,却试图让她远离政治中心,避免她出口干涉政治。 该怎么用语言表达这种打击呢。 不止一人两人。更多的人,宫廷乃至国内大多数一般人共有的常识构成了一道高墙。露薇尔米娜只能望着高墙,无能为力。 自那以后,露薇尔米娜久居深闺而不出。 每当她拿起藏书就会涌上不管怎么学都是徒劳的虚无感,翻阅书本的指尖一动不动,每天都在这样的沉闷中度过。偶尔也会乱发脾气,哀叹自己生错了性别。时间只是不断流逝,烦恼一直得不到解决──不忍心妹妹如此烦恼,姐姐某一天向她建议道,“去士官学校转换下心情如何。” 露薇尔米娜同意了姐姐的提议,和姐姐商谈后,她决定用寻找将来的夫婿这一借口前去上学。皇族的婚姻向来没有自主选择权──可皇帝想到自己宠爱的女儿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考虑到大女儿也在旁担保,最后同意了。 入学时用的是假身份。她对外解释了很多,可真正的理由其实在于,她认为自己如果不再是露薇尔米娜的话,或许就能从这种苦闷中解脱出来了。 于是露薇尔米娜───和某人邂逅了。 「维恩,最后一幅画送到了」 斯特兰格带着一幅画进入房间。画出这幅画的画家十分有名,对于知道他大名的人而言,手光是摸到画框就会不禁颤抖。 明明如此,斯特兰格和维恩对待画作的态度却十分随意。 毕竟,这里的画全是赝品。 「不错啊,比想象的要仿得好」 「没错,加上已经完成的其他赝品,没有鉴别能力的人估计看不出来」 「真亏你能凑齐这么多啊,斯特兰格」 「我认识专门干这行的人。古莲,你那边怎么样了」 「侵入屋子的路线和以防万一的逃跑路线已经准备好了」 古莲一脸严肃地回应道。 「但是,这样好吗,真的要动手?对方可是帝国贵族啊」 「喂喂喂,事到如今说啥呢古莲。你也听到那个贵族怎么压榨自己领民的事情了吧?」 「我知道…….」 「再说了,我们又不是要暗杀他。只不过是用斯特兰格带来的画换走他用非法收入买的闲置画罢了。不会有人因为这件事受伤的」 「他说的没错,古莲。让这些画作从不懂审美的家伙手中解放出来,卖给真正懂得其价值的人,再把赚来的钱分发给受压榨的领民。这可是完美而正义的作战!」 「正义,正义吗……也是,你这么一说我感觉确实是这样啊!」 「唔──还是这么天真啊这家伙」 「是啊。真担心他会被狐朋狗友欺骗」 「你俩刚才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 维恩和斯特兰格 很有默契地一起摇头否定,这时妮妮姆回到房里。 「交易谈妥了。随时可以把画作卖给西边的人」 「好嘞,我们差不多该去回收真品了」 成员接连离开房间,维恩手里也拿着赝品准备离开,随后突然回头看了看。 「怎么了,洛娃,在那发什么呆呢」 听到自己被叫到,原先呆在房间一角一动不动的洛娃稍微转过脸来。 「……只是想观察一下」 「观察?观察什么?」 「你」 维恩眨眨眼,装模作样地笑了笑。 「看来你终于注意到我的帅气了」 「不对,你根本就不帅」 「原来我不帅啊」 「不帅」 「竟然还重复一遍……」 「不帅」 「不必特地说三次吧!?」 我觉得自己还挺帅的啊,维恩一边想着一遍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露薇尔米娜看向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该怎么说呢,我一直很羡慕维恩没有什么烦恼」 「什么,想吵架吗?该不会从刚才开始就在挑衅我吧?」 「没这回事,这是我的真心话。──我很羡慕你」 看着一脸沉闷的露薇尔米娜,维恩似乎懂了什么,微微点头, 「你说完了?那我走啦」 「等等」 露薇尔米娜抓住转身要走的维恩的衣襟。 「这里应该问我在烦恼什么吧」 「不问,这么麻烦的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扯上关系的……!」 「明明胆大妄为地制定窃取贵族画作的计划,现在却说这种话……」 「喂喂喂,听好了,洛娃。如果是为了惩戒自以为是的混蛋,然后当面嘲笑他,“活该啊哈哈哈哈哈!”这样的事情我还会稍微努力一下。像聆听思春期少女的烦恼这种给自己添麻烦的事我一概拒绝!」 「值得你这么自豪地说出来吗!」 「只要所作所为无愧于心,人自然会昂首挺胸」 维恩一边说着一边耍帅地撩起头发,露薇尔米娜还是没有松开抓住他衣领的手。维恩没办法,只能继续说道。 「……话又说回来,这种事情你该找妮妮姆。你们都是女生,这样也更好吧」 「妮妮姆不行,必须要维恩」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 两人的视线强烈碰撞。 先败下阵来的是维恩。 「啊啊啊真是的,我听就是了,你快点说。我会适当附和几句的」 「……我的烦恼其实跟家里的事情有关」 「果然是这个──!麻烦事排行榜第一位的家庭问题──!」 露薇尔米娜不禁怒目瞪视插科打诨的维恩,维恩则若无其事地说道。 「反正烦恼也就那些吧?自己想施展抱负,亲兄弟却要求自己老实做女生该做的事,然后你觉得很烦躁,对吧?」 露薇尔米娜愣住了。 「为,为什么……」 难道说自己的皇女身份暴露了吗,她心想。然而维恩接下来的话否定了她的想法。 「年级拔尖的成绩。平时毫不在意对方是男生,始终主张平等相处。还有其他一些举动,只要结合这些情报想一想谁都能猜到」 怎么可能猜得到。露薇尔米娜一直觉得维恩有超乎常人的洞察力。 「所以,在此之上自己应该怎么做,想问这个的话我有认真的回答和开玩笑的回答,你想听哪个?」 「认真的」 露薇尔米娜毫不犹豫。 “那么”,维恩开口道 「发起战争吧」 「……哈?」 听到的答案太过出乎意料,露薇尔米娜困惑地眨了眨眼。 似乎是猜到露薇尔米娜会有这种反应,维恩继续开口。 「听仔细了,洛娃现在面对的不是家庭问题。是帝国──不对,是大陆长年累月发展起来的男尊女卑的思想和文化。我甚至想象不出这种认识有多么根深蒂固」 “不过”,维恩说道。 「这说到底只是由人创造,为人服务的产物。类似于语言和礼仪,不过是仅通用于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局部规则」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自己能理解维恩说的话。如果说衰老和物体下落属于自然规律,那么人们所确立的思想和文化不过是局部规则,会随国家和人的需要而发生改变,遍观历史便能发现这种变化。 (话虽如此,为什么能理所当然的认为只要亲手颠覆现状就好了……?) 露薇尔米娜知道维恩的真实身份,包括他受过高等教育的事情。他和露薇尔米娜的条件是对等的。可露薇尔米娜不像维恩一样想法大胆。 问题不是出在露薇尔米娜身上。大多数人和露薇尔米娜都抱有同样的想法。敢于出言否定常识的维恩才是反常的。 「过去人们手抓食物进食,现在却普遍使用刀叉。这是为何?因为过去有人推广刀叉,在被民众接纳后,作为一种文化固定了下来。其结果,把手当作餐具使用的思想和文化被淘汰了。这个道理也能运用在男尊女卑上」 「……能改变吗?仅凭人的力量」 维恩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 「思想和文化本无善恶,唯有强弱。如同淘汰弱者,毁灭弱国一样,软弱的思想和文化也会被抛弃。所以啊洛娃,如果你想对现在盛行的思想说不的话,唯有壮大自己的思想挑起战争」 「壮大自己的思想……即便你这么说我也不懂该做什么」 「思想的强度取决于推崇的人数。寻找和你一样抱有不满的人组成同盟。把你们的思想化作文字四处推行。抒发你们的情感唤起民众的共鸣,施展辩才笼络有识之士」 维恩的回答简洁果断,正因如此,露薇尔米娜感到十分恐惧。他真的和自己同岁吗。眼前的维恩仿佛像是看尽世间百态的贤者。 「要赢得思想之争首先要标榜正义。现在主流的思想有多么强大,毁灭了其他多少思想,洛娃应该最清楚了吧?之所以能做到这些是因为这个思想是正义的。为了不被吞并,唯有让自己的思想占据正义的宝座」 「……你真会强人所难呢」 老实说,露薇尔米娜现在光是咀嚼维恩话语中的道理就已绞尽脑汁,实在没有余裕考虑如何付诸行动。即便如此,她也能明白,维恩给自己指出的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 「搞不好会死掉呢,照维恩的方法」 「可是不这么做就等于屈服于这个社会,意味着心死。或许这么想比较轻松?肉体死或者心死,只需要选一个喜欢的就行了」 「完全不轻松啊……」 露薇尔米娜边叹气边摇头。维恩的办法实在太夸张了。虽说实现的可能性不为零,然而太过非现实了。 她心中虽然这么想,心情却变得轻快起来。 即便现实上行不通,至少找到了越过高墙的方法。光是知道这一点也算是巨大的改变。 「……我说,维恩」 她发出的声音轻柔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并且充满了期待。 「如果我选择发起战争……你会帮我吗?」 「诶,我拒绝」 露薇尔米娜朝维恩的小腿来了一记飞踢。 「好痛!你在干嘛!」 「一般来说!这时候!应该点头同意吧!」 「别说傻话了!我还有要做的事啊!」 「你要做什么事!?」 「总之有很多,实在太多了!……也有可能因为太麻烦了,所以途中放弃也说不定」 「那倒是放弃这件事过来帮我呀!」 「你从刚才开始就在说傻话诶!?」 「你不也是吗!」 两人互相对吼着,争吵了好一会儿。 过了一会,彼此都冷静下来,露薇尔米娜叹了口气。 「──确实如同维恩所说,这是我个人的问题。应该我自己做点什么」 仔细想想,不但拜托人家给出建议,还要求人家帮自己的忙,实在是太厚脸皮了。 而且维恩还没注意到自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维恩是纳特拉的王太子,考虑到他的立场也不可能轻易同意。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了,露薇尔米娜在心中反省。 「谢谢你,维恩。托你的福,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今后我会好好考虑的」 「那就好。我也会声援你的」 露薇尔米娜向维恩行礼道谢,维恩回应她的时候,房间外传来妮妮姆的声音。 「维恩!洛娃!在做什么呢,准备已经就绪了哦!」 「不好,说太久了」 「是呢。走吧,维恩」 两人一起离开房间,来到走廊。 向前走了一会,维恩有些踌躇地开口道。 「啊──…….那个,那啥,洛娃」 「怎么了?」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把我们也卷进来就好了」 露薇尔米娜不由得停住脚步。维 恩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她急忙走上去询问。 「……你是说,你们愿意被我卷进来吗?」 话语中夹带某些期待,露薇尔米娜询问道。 「不,我会全力避开的」 内心的期待换成暗骂,这个混蛋。 然而维恩接下来的话语让露薇尔米娜明白了他的真意。 「所以,你也竭尽全力把我们卷进来吧。然后要是我逃不掉了──那啥,会帮你那么一点点的」 「…………」 这次是露薇尔米娜加快了步伐。 并肩走在维恩的身旁,她酝酿了一下心情,小声呢喃。 「维恩真是个奇怪的人呢」 「唯独不想被洛娃说啊」 「那我们两人或许有点像呢」 露薇尔米娜宛然一笑,受她的笑容感染,维恩也露出了微笑。 就这样,两人并肩前往伙伴们的身边。 ◆◇◆ 「───唔」 感觉到阳光撒在脸上,露薇尔米娜睁开了睡眼。 「早安,露薇尔米娜殿下」 向她问早的是菲修。来到纳特拉以后,一直是菲修负责早上叫醒她。 露薇尔米娜现在待在王宫安排的寝室里。处理完部族之争后,露薇尔米娜和维恩迅速返回了王宫。 「早上好菲修……呼」 「您睡得可好?」 「嗯,梦到了令人怀念的过去」 「看您的样子,似乎是个美梦呢」 「嗯…是非常宝贵的回忆」 不过这么想的可能只有自己。 之后潜入贵族的房子,出乎意料的麻烦接二连三,完全乱了套。维恩一定早就不记得行动开始前和自己说过的事了。 「菲修,今天没有其他行程吧?」 她轻轻伸了个懒腰,询问菲修。来到纳特拉之后每天都在聚餐和游览各地,甚至还去了战场,不过今天应该没有任何预定。 然而。听到的回答和计划有出入。 「关于行程的事情,摄政殿下说想和您一同品茶」 「维恩王子,吗」 一听到维恩的名字,半睡半醒的脑袋开始运转起来。 「要应邀吗?」 「告诉他,我十分乐意」 「遵命」 毕竟是维恩,一定不是为了闲聊才邀请自己。 是还没死心,想要继续从我这套情报,还是有其他意图呢。 (不管怎样,那我就应战吧) 露薇尔米娜露出毫不在乎的笑容,从床上起身。 纳特拉王国今天一反冬季常态,罕见地露出了万里晴空,和煦的日光洒落大地。 平日里从开着的窗户吹进的风令人难以忍受,今天却十分舒适,让人想要边沐浴日光边来上一杯热茶。 「我在纳特拉收获了许多惊喜,醇香的红茶是其中之一」 露薇尔米娜坐在位子上,怡然自得地品着装在白瓷茶具里的红茶。 「风味浓厚,清澈通透的红色使人心悦神怡。帝国人估计也会喜欢的,为何不对外贩卖呢?」 「制作这个的茶叶只生长在山岳地带」 回答她的是坐在对面的维恩。 「尝试了许多方法也还是无法做到量产。因此基本只在国内贩卖」 「真是太遗憾了」 「您要是满意的话,要当作特产带回国吗?」 「有劳您了」 露薇尔米娜微微一笑,喝了一口红茶。如果此时有艺术家,或是立志投身艺术的人在场的话,一定会忍不住动笔画下眼前这幅美丽的光景。遗憾的是房间里只有她和维恩,而这两人都和艺术无缘。 「你快要回国了呢,洛娃」 「嗯,我在这里过的非常开心」 距离使节团来访快要满两周了。正如维恩所说,归国之日马上要到了。 「唯一遗憾的是,我到今天都还没从维恩嘴里得到协助我夺取帝国的承诺呢」 「哈哈哈」 维恩放声大笑──随后放言。 「你还真能说,明明一开始就没打算这么做」 空气像是因此停滞了一会。 露薇尔米娜脸上浮现了困惑的表情。 「你说的话好奇怪呢」 她看上去明显动摇了。 仿佛像是被人安上了莫须有的嫌疑一样动摇了。 「除了这件事,我还有什么理由过来?为了和你们重温旧情?单纯只是观光?还是说为了确认纳特拉打下的金矿山?」 「不对,都不是。洛娃背负巨大的风险也要来纳特拉的理由只有一个」 维恩的视线仿佛要看透洛娃一般。 「──一切都是为了拯救帝国。对吧?露薇尔米娜·安斯沃多」 露薇尔米娜不再动摇,转而噗哧一笑。 「不愧是维恩……虽然我很想这么夸你,可我不太懂呢。为何我来纳特拉会和拯救帝国扯上关系?」 露薇尔米娜有些淘气地向他询问。维恩一脸不悦。 「看来你不打算坦白啊」 也好,维恩继续开口。 「单刀直入地说,恐怕等到冬天结束,开春的时候,过去被帝国征服的同盟国将会联合起来引发叛乱。你正是为了阻止这件事而来的」 「…………这可真是」 露薇尔米娜优雅地喝了一口红茶。 「能让我听听你的推断过程吗?」 「看到黑诺依和艾希欧部族使用的武器时我就感觉不对劲了。那是大陆西侧制造的武器,要说为什么会流入纳特拉,因为这里是通往东边的经过点。──也就是说,那些武器是帝国为防备内乱而调集的部分武器」 「……强盛的帝国使用西方的武器,这可不能一笑了之。不过,这也不奇怪。帝国制的武器虽然是一流水准,但用于三个派系的斗争则显得远远不足。哪怕是出于苦肉计,入手西边的武器不也很正常吗?」 「如果武器的分配没有这么平均的话,我也不会怀疑了」 维恩放了一堆文件在桌上。 「我动员所有部下调查过了。这是各地调集的武器总量。因此,三名皇子的三大派系均分到了同样多的武器」 露薇尔米娜取过文件,小声说道。 「短时间内能调查到这么多……果然纳特拉的情报网不容小觑呢」 维恩继续开口。 「各占领地选择投靠的理由我也调查了。裙带关系、遭到恐吓、想要飞黄腾达……他们表面上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加入三名皇子各自的阵营,制造出各大派系势均力敌的假象。但是,结合武器的流动一起考虑的话,结论显而易见。内乱的局面毫无疑问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 「让派系保持势均力敌,诱导人们担忧是否会引发内战。紧接着用防备内战的名义,输送大量武器到各个占领地。等到时机成熟,各占领地一同掀起叛乱,一口气毁灭帝国。大陆东部如今正按这个剧本在行动。我说的没错吧?洛娃」 维恩充满魄力地诉说着自己的推论。如果是一般人的话,一定会受他的热情感染不禁点头同意了吧。 然而露薇尔米娜没有被维恩震住。 「光凭这些还不够。就算你的推论是正确的,那么为何我会在这里?如果说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些,那我只需要警告皇兄们不就可以了吗?」 「你警告过了。但是,他们对你不予理睬──不对,他们理解了你的想法却还是选择了放任不管。要完全隐藏叛乱的计划是不可能的。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事先放出虚假情报,让对手大意。恐怕三名皇子早已收到叛乱的计划,只不过他们看到的计划比实际规模要小上许多。皇子们觉得,比起事先平定叛乱,不如留作击溃其他两个派系的后手──他们是这么想的」 维恩对此嗤之以鼻。 「正确来说,应该是有人特意设置了这个局面,诱导皇子们这么想。可靠的皇帝已经病逝,继承人只有几个本事一般的皇子。干脆投靠西方国家──一定有家臣是这么想的」 洛娃的立场导致她缺乏话语力。即便是崇尚个人能力的帝国,主导政治的人大多数都是男性,没有女性插嘴的余地。更别说洛娃自身也没有任何政治功绩。 这样的洛娃哪怕声嘶力竭地向兄长们诉说帝国的危机,周围的奸臣也能轻易地瓦解她的努力。 「你终于醒悟过来,知道不能依靠皇子,于是决定赌一把。让叛乱势力中的某一个人提前引发叛乱,唤起皇子们的危机意识,同时还可以取得确凿无疑的叛乱罪证。你用以实现计划的舞台是──」 「纳特拉,以及与纳特拉接壤的盖兰州──煽动对象是把盖兰州当作据点的安多嘉达候」 露薇尔米娜朝维恩投去赞叹的视线。 「出色的推理,维恩。…….果然,你一定能找到答案」 「我应该说,承蒙夸奖,十分光荣吗」 「作为奖励我可以亲一下你」 「恕我拒绝」 露薇尔米娜一脸遗憾地耸耸肩,开始将一切缓缓道 来。 「大体上和你说的一样。三大派系久持不下,我对此感到违和,于是拜托菲修帮我调查,察觉到真相的时候已经是夏天了。说服不了皇兄,我一个人又无能为力,最后决定把自己当诱饵打乱敌人的计划」 「用你的皇位继承权对吧」 露薇尔米娜点点头。 「西方国家想在毁灭帝国后进出东方,而发动叛乱的原同盟国则有自己的考虑。他们希望保持独立并发展本国,西方国家对他们来说也是个威胁。因此,打倒帝国取得独立后,为了对抗西方国家的干涉,必须要尽快吸收帝国的遗产」 「叛乱取得成功的话,皇子们难逃一死。已经和国内贵族结婚的第一皇女也属于处刑的对象。这么一来,剩下的唯有未婚而且排行最末的第二皇女。争取到你的话吸收帝国的力量也会更容易……不仅如此,甚至可以借此机会把自己的国家标榜为新生帝国」 「那么,如果我身边没有可靠的护卫,就这么离开了宫廷呢?」 「多少有些困难也要想法设法抢走你」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维恩心想。 道理谁都懂。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只能这么做。 即便如此,人的本能会阻止自己这么做,实施这种走钢丝一般危险的计划,她的胆量可想而知。 「我想了许久哪个势力最为需要我,最终选定了安多嘉达候。他虽然参与叛乱计划,但因为曾背叛过同盟的事地位低下。一定非常想要我这枚棋子」 露薇尔米娜嫣然一笑。 「正好在这个时候,听说维恩在找妃子,真是再凑巧不过了。托你的福,我得以置身于安多嘉达候伸手可及的地方」 之所以要在冬天来临前来访纳特拉,是为了制造空子,方便安多嘉达候调动军队抢走自己。 而且抢走自己之后寒冬来临,帝国难以出动军队,这样便能撑到开春的集体反攻──一切都是为了让安多嘉达候产生这样的想法。长期逗留不过是为了给安多嘉达候争取时间。 虽然露薇尔米娜诉说的时候一脸若无其事,但想必计划了很久。 正因如此,维恩有一个无法理解的地方。 「……如果我老实把你交给安多嘉达候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你十有八九不会这么做。实际到了纳特拉之后,我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 「因为妮妮姆」 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维恩像是被抓住了弱点。 露薇尔米娜一边回想过去,一边对他说。 「还是学生的时候,妮妮姆跟其他学生决斗过呢」 「……那又怎么了?」 「我本以为原因在于周围人嘲笑她是弗拉姆人。然而考虑到她平日里冷静沉稳的样子,我感觉到了违和感。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因为她想亲手解决这件事,防止你对侮辱她的学生出手,不是吗?」 「……」 维恩无言以对。 然而他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诉说着答案。 「你和妮妮姆之间有着特别的感情。我认为这对你来说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如果把我交出去,计划顺利进行,西方国家的影响力会大幅加强。位于东西交界的纳特拉更是无法避免受到西方的干涉。──因此,你不会这么做。唯有把弗拉姆人视为奴隶的西方,你绝不会帮助他们」 「……妮妮姆还在我身边,我很开心」 维恩把头发往上拢,叹息道。 「你的表达有些微妙。不过这样啊,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也有身为你们朋友的这一层心情啦」 “不管如何”,露薇尔米娜继续说道 「我的秘密就这些了。为了抢走我,安多嘉达候不久后会率军攻入纳特拉。我希望维恩能阻止他,然后我会拯救帝国」 既然无法交出露薇尔米娜,和安多嘉达候的一战看来是无法避免了。使节团来访属于官方外交,已经广为人知,无法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失望了吗?嘴上说自己是你们的朋友,实际上我却为帝国利用了你们」 对听力有自信的人或许能注意到隐藏在露薇尔米娜声音中的一丝颤抖。 不管怎样,维恩的回答只有一个。 「才不会呢。不如说这才是我认识的洛娃·菲尔碧斯」 维恩咧嘴一笑。 「只不过,安多嘉达军真的会攻过来吗?」 露薇尔米娜眉梢微动。 「……原来如此,你已经做好这方面的对策了」 仔细想想,维恩能悠然自得地和自己印证他的推论,想必已经做出了相应的对策。 (可他应该没时间应对……) 他得出结论理应在解决部族纠纷之后。从那一天到今天,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采取的措施十分有限。 然而实际上,维恩采取的办法十分简单。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不过是给安多嘉达候寄了一封信」 「信……?」 「没错,我在信中写了,逗留我国的某位尊贵的大人物将在离开纳特拉后前往安多嘉达候的宅邸」 惊讶和困惑交织在露薇尔米娜脸上。 「……这算什么,只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就可以了。简单,随意,所以容易成功。一定会成功。进攻纳特拉是因为洛娃在,那么洛娃会主动过来的话,对方就没必要大费周章了──简单的道理。而且安多嘉达候可是个贪图省力的男人」 「……」 「我不希望西边国家变强这点你说对了。不过,我也没打算和安多嘉达交战。虽然对不住你,不过请你用别的办法阻止叛乱吧」 露薇尔米娜理解了维恩所说,在脑中飞快思考。 如果安多嘉达这时候不先引发叛乱的话,露薇尔米娜的计划就作废了。话虽如此,再写一封信说上一封信是自己弄错了也无法解决问题。自己会在纳特拉不过是官方外交的一环。归国之日就在眼前,即便现在写信过去,信送达之前自己已经离开了。 自己做出了许多让步才得以来到纳特拉。如果要求延长逗留期间,使节团大部分人一定会反对。这样一来只能屈服。 ──但是。 「原来如此,没想到还能通过这一手来阻止我的计划。太令我惊讶了。──不过,也得你这一手真的有用」 露薇尔米娜认为维恩的计谋不可能成功。 她并不知道维恩在调查前代安多嘉达候的时候顺带调查了他的儿子──现任安多嘉达候。即便是知道,她也同样会认为维恩成功的可能性很低。 因为露薇尔米娜充满了自信。对自己的计划一定会顺利进行的自信。 「就算妮妮姆突然慌张地跑过来告诉你敌军来袭,我也不会惊讶的」 不过,在对自己充满自信这一点上,维恩也不输给她。 「不,绝对不可能」 维恩大声宣言。 「要和我赌一把吗。我赌安多嘉达军绝对不会出动!」 下一刻,梆的一声,大门被人用力打开。 「───殿下!」 妮妮姆一脸慌张地走过来,跪在维恩和露薇尔米娜面前。 「打扰两位畅谈,十分抱歉。此事十万火急,必须要汇报给殿下……!」 维恩哑口无言,露薇尔米娜露出胜利的笑容。 「我想想,你刚才好像说。对了……要和你赌一把吗,对吧?」 「……不,不不不不不,等等等等等等,这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老实认输吧维恩。不过嘛,惩罚先留到以后。现在有优先要做的事」 露薇尔米娜看向妮妮姆。 「所以妮妮姆,安多嘉达军现在到哪里了?因为跟我不是完全无关,所以我有知道的权利」 「──不,并没有收到安多嘉达军的目击情报」 「「哈?」」 「必须传达给两位殿下的是其他事情」 「「哈啊?」」 妮妮姆深吸一口气。 「安多嘉达候的公子,杰拉尔德·安多嘉达方才抵达了王宫!」 「「哈啊───!?」」 维恩和露薇尔米娜同时发出了惊愕的声音。 第二卷 第五章 碰撞的思绪 现任安多嘉达候──古里纳埃·安多嘉达并不稀罕安斯沃多帝国侯爵这一地位。 (父亲真是愚蠢……尽耍些小聪明,竟然忘了身为王族的荣耀亲手放弃王位) 自己是安多嘉达王家的直系子孙,本可以继承安多嘉达的王位。却因为前任安多嘉达王臣服帝国,现在只能屈尊当个侯爵。 (从属帝国没带来任何好处。被帝国夺走一半国土不说,还得背上背叛者的名声遭到原同盟国憎恨。帝国贵族也瞧不起这样的新侯爵,身上的爵位徒有虚名,甚至不被允许插手帝国政治) 自己的父亲正是罪魁祸首,不仅如此,还让本可以当上安多嘉达王的自己替他擦屁股。 (如果和原同盟国一起击溃帝国的话,到我这一代,安多嘉达早就国力鼎盛了) 古里纳埃平日常吐露诸如此类的抱怨。 ──常言道,子女不知父母心。 安多嘉达王早就看穿了这一点,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没有胜任国王的才能。 倘若帝国灭亡,东大陆重新进入群雄割据的时代,安多嘉达必定会在他儿子这一代走向灭亡。 事实印证了他的想法。尽管现在的领土只相当于王国时代的一半,然而古里纳埃仍旧无法妥善管理好领地。在他统治下的安多嘉达,土地荒芜,人心向背。 所以安多嘉达王选择了背叛同盟,投靠帝国。他亲手埋葬了安多嘉达王国,做好了背负历史污名的觉悟。一切皆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活下来。 成为帝国的一员后和帝国政治中心保持距离也是出于安多嘉达王的判断。他知道,如果自己的儿子插手干预宫廷之事,迟早会被帝国的魔窟吞噬殆尽,所以想法设法让自己的儿子远离政治。 古里纳埃根本理解不了父亲的苦心。他要是能聪明地察觉一切,安多嘉达王也不会作出这种决断了。 这样的古里纳埃在今年夏天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 「我有一个值得一听的好消息想告知侯爵阁下」 经家臣的介绍来到自己面前的男人名叫奥乌鲁,第一次见面时自称自己是个商人。然而多次见面后,他亮明了自己乃是战败国的臣民,道出了由原同盟国联手组织的集体叛乱计划。 古里纳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参与计划。终于可以复活安多嘉达王国了,只需加入他们一切便能顺利进行。他发自内心地认为属于自己的时代即将到来。 在奥乌鲁的诱导下,他公开声明自己支持其中一位皇子,以防备内战的名义开始筹集武器。 虽说力量式微,但安多嘉达侯爵家系在盖兰州的影响力尚在。武器和士兵陆续调齐,进展顺利──然而古里纳埃这时又犯起老毛病。 (──真的能顺利进行吗) 他可是被外界称为“继承了父母的容姿和野心,却唯独没继承到勇气和智慧”的男人。平日里虽然大言不惭地批判前任国王,但在前任国王还在世时他却从未当面提出过异议。他不过是个胆小怕事的家伙。像这样突然参与一个庞大的计划,不可能保持泰然自若。 感到不安的古里纳埃多次向奥乌鲁确认计划的详细内容及成功率,想借此安定自己的内心。然而奥乌鲁只告诉他这是机密事项,闪烁其辞。于是古里纳埃越发不安,越来越不相信奥乌鲁。 他想要一份保险,一张能在失败的情况下保护自己的手牌。古里纳埃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的,因此露薇尔米娜皇女出游邻国纳特拉的消息对他来说无疑是天上掉下的救命稻草。 皇女有皇位继承权,不仅如此,陪同她出行的随从也不多。纳特拉经历了玛登之战,国力凋敝。抢走皇女之后正好进入隆冬,帝国被雪所阻无法进攻过来。等到开春时叛乱已经开始了。 仿佛像是神明帮自己安排好了一切道路。之前为了发起叛乱而准备的士兵可以立即动用。只待古里纳埃一声令下,随时可以进攻纳特拉。 然而古里纳埃突然停止了一切行动。 理由在于,一封来自纳特拉的信。 ◆◇◆ 在安多嘉达侯爵宅邸的一间别室中,古里纳埃面带不快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这份便是侯爵阁下一直希望得到的,叛乱计划参与者的联名书……」 隔着桌子坐在对面恭敬地低着头的乃是古里纳埃的老熟人──奥乌鲁。只不过古里纳埃并不知道奥乌鲁是否是这个男人的真名,也对此毫无兴趣。重要的是,这个男人是他与叛乱计划的接口。 「您看过后自然会明白,上面记载的皆是值得侯爵阁下与之并肩作战的大人物。之所以将联名书交付阁下,是因为我等十分信赖阁下的才干和智慧。为了让计划成功,需要各位大人保持步调一致,望您勿采取轻率的举动……」 「不需要你小子特地告诉我这些!」 把对方递过来的资料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古里纳埃大声喊道。 如同奥乌鲁所说,古里纳埃一直希望得到有关计划参与者的情报。然而奥乌鲁之前完全没打算出示这份情报。 古里纳埃私自动兵导致情况发生了改变。奥乌鲁注意到古里纳埃想要夺走如今身处纳特拉的露薇尔米娜皇女,惊慌失措了。古里纳埃虽然坚信自己会取得成功,但对于奥乌鲁来说,不管成功还是失败,古里纳埃的行动都会提高叛乱计划失败的可能性。 因此,为了让古里纳埃慎重行事,选择交出参与者的联名书讨好他。再怎么说这也太露骨了,古里纳埃不由得感到愤怒。 更别说,他还有着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够了,滚下去!士兵我会留在领内的」 「……遵命」 奥乌鲁略带不满地离开了房间。 古里纳埃立马忘记了奥乌鲁的无礼。不仅如此,垂涎已久的联名书也一眼没看,杂乱地丢在一旁。 与之相对,一封信被他拿在手上。 毋容置疑,这是来自邻国纳特拉王太子的信。 内容十分简单,上面写着:“逗留纳特拉王国的某位尊贵的大人物将在离开纳特拉后前往安多嘉达候的宅邸。” (没想到会寄来这样的信) 信上所指的尊贵的大人物只可能是露薇尔米娜皇女。 那么问题来了。为何露薇尔米娜皇女想要来访安多嘉达。而且为何要通过纳特拉王太子进行联络。 上面虽然没有写明理由,然而仔细阅读后可以发现,字里行间仿佛在说“这件事出自露薇尔米娜皇女的个人独断,希望能秘密进行”。 (也就是说,露薇尔米娜皇女不想被皇子派系知道她在暗地里行动) 他想通了。露薇尔米娜皇女身边都是皇子派系的爪牙。光明正大地寄信只会立刻遭受检查,为此才需要经纳特拉王太子之手。 只不过,也得要信上的内容都是真的。 (完全想不到露薇尔米娜皇女要过来的理由) 因为怎么都猜不透这一点,故而古里纳埃没有完全相信这封信。 如果古里纳埃的想法再大胆一些,或许会误以为皇女想要抢先三大派系,壮大自己的力量争夺帝位,并把这当做她来访的理由也说不定。然而男尊女卑的思想在他心中根深蒂固,怎么联想不到这种可能。 古里纳埃希望信的内容是真的。这样一来无需出动军队,露薇尔米娜皇女就会自投罗网。自己正是天选之人,命运也在帮助自己重返王位。 但同时,他心中也有一丝疑惑,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凑巧了。应该怎么办才好── 他曾烦恼过这些事情,是的,几天前曾经烦恼过。 他的烦恼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形式得到了解决。 解决这个烦恼的是正巧从帝都回来的他的儿子,杰拉尔德。 杰拉尔德·安多嘉达在帝国被冠以败家子的名号,乃败家子中的楷模。 政治手腕自不用说,对武术和文化也毫无兴趣,从早到晚沉溺男欢女爱。接二连三的挑起事端,运用侯爵的权势强行解决问题。 古里纳埃对此满腹烦恼。为什么自己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不过,终究还是自己的骨肉。他乐观地认为,即便名声败坏那也是自己重要的继承人,总有一天会改过自新的。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正迷恋露薇尔米娜皇女。据说是因为在晚宴上和其他贵族交恶的时候,多亏了露薇尔米娜皇女帮忙打圆场,自那以后他儿子就不停给皇女送礼物和情书。 杰拉尔德知道书信的存在后,如此说道。 「我的心情终于传达到了!皇女殿下一定是希望与我会面!」 并且杰拉尔德认为,之前的情书之所以没收到回信,是因为其他几位皇子不希望皇女走近安多嘉达。他喊着「必须尽快迎接我未来的夫人」便飞快地赶往纳特拉。 古里纳埃对暴走的儿子也是一阵无语。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他突然想到,如果真是这样呢? 如果杰拉尔德和露薇尔米娜皇女联姻,安多嘉达便是帝国皇族的一员。不仅如此,说不定有朝一日他们 的后代中有人会成为皇帝。 古里纳埃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只不过,倘若帝国被叛乱军毁灭,大陆回到群雄割据的时代,这时候问他是否有自信像帝国一样大幅扩张领土的话,他必定会含糊其词。 (总而言之,有必要等到杰拉尔德确定信的真伪之后再做决定) 是从纳特拉手上抢走露薇尔米娜皇女,趁着叛乱计划毁灭帝国。 还是让杰拉尔德和露薇尔米娜皇女结婚从而一跃成为帝国皇族。 古里纳埃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 他并未察觉到,这柄天平不过是两位谋略家展现在他眼中的虚幻之物。 ◆◇◆ 古里纳埃的宅邸位于盖兰州的一个叫萨留德的港口城市的中心。 这里原本是安多嘉达王家的豪宅之一。因为臣服后被帝国收走了王宫,所以这栋豪宅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侯爵家的新根据地。 平日里可以在萨留德瞧见许多捕鱼人的身影,十分热闹。然而现在街上到处都是古里纳埃调集的士兵,他们四处引发骚乱。 街上的住民向领主的古里纳埃上书汇报了这一情况,然而古里纳埃完全不予理睬。士兵们因此越加得寸进尺,住民们害怕士兵动手撒野,只好默不作声地选择了闭门不出。 奥乌鲁边观察着街上的惨状,边时不时回头张望,往巷子深处走去。最后,他在一间小屋前停下脚步。 先是敲了两下门,停顿一会,又敲了三下。随后有人安静地打开房门,奥乌鲁悄悄溜了进去。 屋子里有好几个男人。他们虽然都是一副市民打扮,身上却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队长,情况如何。古里纳埃怎么样了」 「蠢货这个词就是用来形容他的」 奥乌鲁不屑地咂舌,同时环顾眼前这几人。队长指的是奥乌鲁,他是在场几名男性的领导者。古里纳埃丝毫不知奥乌鲁已经调集手下亲兵来到了他的地盘上。 他们的目的是毁灭帝国。正如他们对古里纳埃说所说,这个目的没有半分虚假。 只是,除此以外的部分却不一定是真的。比方说──出身之类的事情。 「杰拉尔德那边怎么样了?」 「根据安排在他身边的探子汇报,杰拉尔德不久后将抵达纳特拉」 「看来没法阻止了……有关王太子和皇女的调查呢?」 其中一名部下摇摇头。 「不容乐观。探子无法打入王太子和皇女身边」 「和某个蠢货真是有着天差地别」 奥乌鲁一脸焦躁地吐露不满,定睛看向眼前这几人。 「无论如何务必要留意杰拉尔德、王太子、皇女这三人的行动。为了成功打倒帝国,不容许计划出现任何差错」 「「遵命!」」 接到命令的部下们迅速行动起来。 目送他们离开,奥乌鲁看向了西方──纳特拉的方向。 (没想到会变成这种预料之外的状况啊……) 皇女突然前往纳特拉。曾经一帆风顺的计划因此发生了变化。而且,古里纳埃的儿子此刻正打算跳入漩涡的中心。 如今在纳特拉到底发生了什么。奥乌鲁不由得感到深深的担忧。 ◆◇◆ 「阁下就是纳特拉的王太子吧」 刚到王宫大厅的维恩听到了一个声音。 眼前这名男子带着十来名随从,年纪将近三十岁的模样。 体型雍容丰满,一定从未尝过饥饿的滋味。侧脸线条平缓,明显没有吃过苦。身上穿戴的衣服皆用了最好的料子,身上挂满了各种华美的挂饰。 一看便是讲究豪华──不对,穷奢极欲这个词更适合他。 「和你见面这可是第一次呢,维恩王子。我乃古里纳埃·安多嘉达之子,杰拉尔德·安多嘉达」 「……这可真是,欢迎您远道而来,杰拉尔德卿」 维恩淡然地回应道。 「一直想和身为帝国重臣的安多嘉达侯爵家联络感情,因此能和您碰面实在是倍感喜悦。──不过事出突然让我有些惊讶。您前来拜访所谓何事」 于是杰拉尔德热情似火地说道。 「当然是为了迎接我最心爱的那朵花儿──露薇尔米娜皇女」 (这家伙没搞错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维恩不禁在脑中吐槽。 自不用说,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纳特拉王国的王宫。这里是国家的中枢,包含维恩在内的许多要人都在此工作,因而总是戒备森严。 本来无关人员是不能贸然进出王宫的。虽然偶尔也会招待他国贵宾,但那是因为事先周密地调整了行程。 也就是说,他国贵族不请自来,带着随从大摇大摆地走进王宫实属失礼至极的行为,让人怀疑他脑袋是不是有病。 (而且还说自己是来迎接洛娃的,我说你啊……!) 从妮妮姆那听说了杰拉尔德迷恋露薇尔米娜的事情。 毫无疑问,一定是偶然回到领地的杰拉尔德读了寄给安多嘉达候的那封信,于是在恋心驱使下不请自来。 要说不请自来的话,露薇尔米娜也是一样。但她的行为只是表面上的掩饰,起码事先还能调整行程。和杰拉尔德的暴走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还有你轻视我就算了,起码装下样子啊混蛋!) 杰拉尔德先前的态度缺乏尊重,完全不把维恩的王太子身份放在眼里。 恐怕他心里认为自己和维恩是对等的身份,或者自己比维恩更高贵吧。如果安多嘉达王国没有臣服帝国而是保持独立,他也和维恩一样会是王太子。不难猜到他的这种想法。 但是。把想法明显地表露出来只会给人添麻烦。特别是对于敬重维恩,奉他为主君的周围人而言。 「原来如此,理由我明白了」 总而言之先换个地方说话,维恩暗下决定。顺便为了发泄下周围人的愤恨,并且让杰拉尔德稍微自肃下自己的行为,维恩话里带刺地说道。 「常言道,恋爱使人盲目──看来杰拉尔德卿也躲不掉这条定律啊」 「嗯,你说的没错」 (我是在讽刺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给我听懂啊啊啊啊啊啊啊!) 杰拉尔德注意不到维恩内心的想法,继续开口。 「所以,我盼望已久的皇女在哪?」 没人在期盼这个,维恩忍住自己内心的想法,对他说道。 「不必着急,杰拉尔德卿。女性在准备上总是要多花些时间的。更别说要和您这般出色的男性碰面,哪怕是一缕头发也不可疏忽大意。身为一名男性,应当从容地展示绅士风度不是吗?」 「……王子你说的没错。我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了」 岂止有些,不过现在不适合点明这点。 「我为您准备了房间,先暂作休息较好。晚上将会为您和皇女特地召开宴会」 「好,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侍从的带领下,杰拉尔德带着他的随从,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往王宫深处走去。 看到他终于离开,维恩疲倦地低声说道。 「好了──妮妮姆」 「在。请来这边」 妮妮姆带着维恩来到了附近的房间。现在房间里只有妮妮姆和维恩两个人。 于是,维恩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为什么要过来啊杰拉尔德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喊出了声。 「会过来吗!?一般来说会过来吗!?这里可是邻国的王宫啊!?而且还不请自来!?」 维恩边叫喊边看了看身旁的妮妮姆。 「妮妮姆也这么想……吧……」 寻求同意的维恩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他看到了妮妮姆脸上极其不快的表情。 「打扰一下,妮妮姆小姐……?」 方才的愤慨转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维恩战战兢兢地问出声,妮妮姆恨恨地说道。 「……那家伙,刚才一直在轻视维恩」 「啊,啊啊,毕竟是帝国侯爵家的后继人。这种程度还好啦」 「一点都不好」 妮妮姆的声音散发出一股不容分说的威压感。 「从头到尾,一点都不好」 「……」 要是弄错了该说的话,妮妮姆的愤怒毫无疑问会发泄到自己身上,维恩如此确信。他慎重地开口道。 「是的,一点都不好。不过,妮妮姆不应该为这种事感到愤怒」 「我要生谁的气是我的权利,其他人没资格干涉」 「当然有。你是我的心脏。我不允许我的心脏被这种家伙占去一部分」 突然听到这个理由,哪怕是妮妮姆也惊慌失措了。 维恩没有放过这个空隙,乘胜追击。 「而且你想想,工作失败的原因大多出于愤怒。还不如想些令人开心的事」 「……开心的事是指?」 维恩考虑了一会, 「比如说想想我?」 本是半开玩笑说出口的话,妮妮姆却极其 认真地纳入考虑,最后小声说道。 「……我会这么做的」 「哦、哦哦」 维恩感觉到妮妮姆的怒气正在消散,似乎是听劝了。 感到安心的维恩坐在附近的椅子上。 然后顺其而然地,妮妮姆也坐到了维恩膝上。 「……妮妮姆小姐?」 「别在意」 实在坐不下两个人。然而,妮妮姆似乎铁了心要这么做。 「前来的不是军队真是太好了。老实说,我本以为赶不上了呢」 维恩在处理完部族之争后看穿了露薇尔米娜的计谋,随后寄出了那封信,如果在信寄到前对方已经出兵的话,任谁都无法阻止了。 「还好对方直到最后都在犹豫要不要出兵」 看着若无其事地和自己聊天的妮妮姆,维恩放弃了把她从膝上挪下去的念头,回应她。 「……不对,我已经猜到对方会犹豫不决了。哪怕考虑到了这一点还是背负了很大的风险」 「因为之前那个安多嘉达王的研究吗?」 「完全正确」 维恩点点头。 「逃避做决定,逃避责任,只是一味地等待天上掉下良机。古里纳埃·安多嘉达就是这样的人。自己的选择将左右这片大陆的命运,他的器量并没有大到能立马做出决断。……为了保护他而选择卖身给帝国的安多嘉达王真是煞费苦心啊」 真是令人发笑。身为人子的古里纳埃完全不在乎父亲的想法,反而是邻国的王太子明白了他父亲的苦心。 然而就算是维恩,也完全没注意到古里纳埃的儿子──杰拉尔德。 「那么,维恩,今后要怎么做?我想尽快把他赶出去」 「这么做的话下次来的可就是军队了。所以不能赶走他。……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妨碍现在在房间里满心烦恼的洛娃」 从妮妮姆口中得知杰拉尔德来访,露薇尔米娜和菲修一起回到了房间。她们不得不修正自己落空的计划。 「洛娃的目的是让纳特拉和安多嘉达交战对吧。也就是说要在今晚的宴会上妨碍他们吗?」 「不对,在帝国的政治中枢缺乏后援的洛娃想要弹劾安多嘉达的话,安多嘉达必须成为诱拐自己的反叛者,又或是得到与此同等的筹码。光凭纳特拉和安多嘉达的小打小闹还远远不够」 「那她会怎么做?」 维恩冷淡地笑了笑。 「洛娃极有可能会选择──」 「笼络杰拉尔德·安多嘉达」 在房间里和菲修面对面的露薇尔米娜平静地说道。 「再用联姻作诱饵,请他拿出证据帮我证明叛乱计划的全貌」 「好的……可是,这样好吗?」 「一点都不好哦」 声音中夹带叹息,露薇尔米娜继续说道。 「虽然知道杰拉尔德迷恋我,可没想到他会特地赶来纳特拉的王宫。既然棋差一着,强行执行之前的计划只会反受其害」 「他的暴走完全是因为摄政殿下寄出的那封信,不追究此事吗?」 「被维恩牵着鼻子走确实让我十分不快,不过他必然想好了推托之词。这件事暂且不理。再说了,纳特拉扮演恶角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阻止大陆东部如今在水面下悄然进行的叛乱计划,这是露薇尔米娜的最优先事项。不管发生什么事,唯有这一点绝不退让。 「在今晚的晚宴上,维恩会想办法撮合我和杰拉尔德」 「要配合摄政殿下是吗?」 「是的,我和维恩在这件事上利害一致」 “可是”,露薇尔米娜话锋一转。 「这之后则另当别论了。我会煽动友方的杰拉尔德,然后──」 「洛娃的计划还有后续」 妮妮姆不解地歪了歪头。 「阻止叛军一齐蜂起──是指阻止之后的事情吗?」 「没错。洛娃她啊,可是认真的。──真的想要登帝」 妮妮姆脸上的表情比起惊讶,更多的是困惑。 妮妮姆知道露薇尔米娜是个爱国主义者。因此可以理解露薇尔米娜即便把自己当诱饵也要拯救帝国的心情。可要当皇帝可就是另一码事了。 「再怎么说也太困难了」 「为此才会有这次事件」 “听好了”,维恩先抛出开场白,继续说道。 「洛娃的计划本来是这样的。用自己做诱饵引诱安多嘉达进攻纳特拉,然后让纳特拉击败在这件事情中扮演恶人的安多嘉达。最后捕获安多嘉达候,让他全盘吐露叛乱计划,以此解救帝国──这时在局外人看来,纳特拉像是投靠了洛娃,不是吗?」 妮妮姆大惊失色。 虽然实际情况是纳特拉扑灭了纷争的火种,但和维恩说的一样,在外界看来纳特拉就像是投靠了露薇尔米娜一样。 「可是拉拢纳特拉对争夺帝位而言」 「不具有干涉力。不过,却能向外展示自己有一个国家作为后盾。再加上,她凭着远超三位皇子的胆识和计谋拯救了帝国。分开来讲作用确实不大,可你不觉得一加一的效果要大于二吗?」 「……」 觉得。 不难想象,迄今为止小瞧过露薇尔米娜的诸侯都会重新审视她。 露薇尔米娜只要借此机会展示她足以问鼎皇位的器量。一定会有人放弃三名皇子,转投到她靡下。 「……可是这个计划失败了呢。杰拉尔德来到了纳特拉,如果笼络他的话,安多嘉达就没有进攻纳特拉的理由了」 「没错。……所以,她或许会反其道而行之」 「反过来……?」 维恩咧嘴一笑。 「──我要让杰拉尔德亲手讨伐古里纳埃·安多嘉达」 菲修听到这个大胆的想法,瞠目结舌。 「殿下,这究竟是……」 「安多嘉达投靠我们确实有可能阻止叛乱计划。可即便为了助我争夺皇位加入我们,安多嘉达参与过叛乱计划的污点也不会消失。有必要干净地洗刷掉污点,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 「为此让杰拉尔德讨伐他的父亲,吗?」 菲修浑身战栗,露薇尔米娜则淡定地点点头。 「剧本是这样的。杰拉尔德发现自己的父亲打算背叛帝国,这时他应皇女之邀碰巧来到邻国,向皇女透露了这个可怕的计划。皇女知道计划后和杰拉尔德一起讨伐叛党──大体上就这样」 菲修感到惊叹的同时,想了想计划是否可行。 露薇尔米娜的话或许能做到这一切。拉拢杰拉尔德,煽动他按她的剧本行事。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 「殿下,我们能动用的亲兵和杰拉尔德卿的随从只有极少人。实在难以进攻安多嘉达……」 「我想也是呢」 露薇尔米娜嫣然一笑。 「因此,向纳特拉借兵吧」 「──洛娃大概会这么想,真是的──别开玩笑了!」 维恩大喊。 「我确实不希望看到西边国家在帝国灭亡后大摆臭架子。退一百步来讲,我不介意帮她防止叛乱。但是,涉及后继人之争则另当别论。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出动一兵一卒的」 「毕竟缺乏经费呢」 先前在玛登之战中支出的军费给纳特拉造成了沉重的负担。 今后还要和安多嘉达交战的话,不单是经济拮据的问题了,甚至可能导致财政崩溃。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帮助洛娃哄骗杰拉尔德,并且防止洛娃借机向我们借兵讨伐安多嘉达」 「看来要变成高难度的会谈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和家臣们解释的事情就交给妮妮姆了。原本是我和洛娃的婚事,现在突然杀出个杰拉尔德,想必他们正一头雾水呢。还有,适当灌醉杰拉尔德的随从,弄清杰拉尔德的为人再套出其他一些情报」 「明白了。这就安排」 维恩点点头,望向天空。 「维恩一定会这么想,我可不会让他得逞。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出兵帮我」 「果然还是要用杰拉尔德卿作幌子引诱王太子出兵吗?」 「没错,杰拉尔德迟早要继承安多嘉达的领土,而且还有可能成为我的配偶,这么一来,促成这门婚事是最佳的选择。毕竟是维恩,应该会采取各种手段利用杰拉尔德。──我们则钻维恩的空子」 「总之,这方面的事由我负责。兄长们派过来的家臣估计正慌张无措,菲修,拜托你让他们安静下来」 「遵命,我会处理好的」 露薇尔米娜点点头,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会把我卷进这么夸张的计划里,真是胆大妄为啊洛娃这家伙) (本以为完全将死了,没想到被你躲过去了,不愧是维恩呢) (不过──) (但是──) ((────笑到最后的,会是本大人/会是我)) 就这样,确信自己终将取胜的两名谋略家,前往赴宴。 究竟胜利的天平,会偏向 哪一方 结果即将揭晓── ◆◇◆ 「──不愧是杰拉尔德卿。真是见多识广」 「像杰拉尔德大人这么出色的人才竟然没有活跃在表面舞台上,真是帝国的一大损失呢」 「过奖了,哈哈哈」 月亮高挂。在宫廷举办的晚宴上,杰拉尔德被纳特拉王太子维恩和安斯沃多帝国皇女露薇尔米娜两面夹击,此刻正处在人生的巅峰状态。 「能同时被维恩王子和露薇尔米娜皇女这么夸赞,实在是不太好意思」 现在是作战的第一阶段。 作战内容是这样的:维恩和露薇尔米娜通力合作,把杰拉尔德捧得飘飘然,卸下他的心防。 「还以为您要说什么」 维恩落落大方地笑道。 「不过是说出了真相罢了。我看人十分准,从不用华丽的辞藻捏造莫须有的评价」 “明明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露薇尔米娜的视线狠狠地刺向维恩,当然维恩无视掉了。 「维恩殿下说的没错呢」 于是轮到露薇尔米娜浅浅一笑。 「您身为帝国侯爵中的一员,乃是支撑起帝国的重要支柱,同时还是流淌安多嘉达王家血脉的高贵人物。想到您尊贵的血统,不管我们罗列多么华丽的辞藻都略显不足呢」 “你又在说什么大话”,维恩的视线飞向露薇尔米娜,当然露薇尔米娜也无视掉了。 「过奖了,哈哈哈,真是服了你们两位」 作战顺利进行。被维恩和露薇尔米娜这等身份的人交口称赞,杰拉尔德满面喜悦。 杰拉尔德丝毫没有怀疑这两人的用心。如果把杰拉尔德自尊心比作一个容器,那么倒进容器里的不仅有酒,还有维恩和露薇尔米娜用黄金打造的华丽辞藻。 另一方面,参加晚宴的人员全都一脸复杂的表情。 陪同入席的人员可以分为三部分,分别是杰拉尔德的随从、帝国使节团的部分成员、以及负责接待任务的纳特拉王国的家臣。虽然杰拉尔德的随从们乐于看到他们的主子享受其中,但同时也感到了疑惑,因为王太子和皇女对杰拉尔德的赞誉实在是太过露骨了。 至于帝国使节团的话,比起困惑,更多的还是不悦。 由于他们属于皇子派系,所以菲修没有向他们道出露薇尔米娜的计划,只是事先告诉他们,露薇尔米娜皇女将和维恩王子携手应对突然来访的杰拉尔德。 因此在他们看来,杰拉尔德干扰了帝国在其他国家进行的官方外交。明明露薇尔米娜皇女特意为他的无礼打了圆场,他却依旧对皇女缺乏敬重,简直可笑至极。 杰拉尔德毕竟是侯爵家的人,使节团虽然没有直接出口抱怨,但他们一致认为杰拉尔德在给帝国贵族抹黑。 纳特拉的家臣也同样没被告知真相。家臣们如果知道露薇尔米娜打算把纳特拉卷进战争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维恩考虑到这一点,故而选择了隐瞒真相。 只不过家臣们非常信赖维恩,所以不像使节团这般为难。不管如何,他们打算老实听从维恩要求接待杰拉尔德的命令。 因为诸如此类的原因,宴会尽管进行得很顺利,周围却不时传来「到底怎么了?」「不懂……」这样的低声细语。 话虽如此,这些杂音自然传不到杰拉尔德耳中。他的对手可是维恩和露薇尔米娜这两名策士。取得这种成果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这两人的合作仅限于笼络杰拉尔德。当作战进行到第二阶段,为了掌握主导权,维恩和露薇尔米娜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我们纳特拉王国能为两位的邂逅献上一份薄力,实在是令人欣喜。想必令尊安多嘉达候得知此事的话定会十分开心」 听到维恩这么说, 「哎,可是如此一来,令尊定会催促您尽快带我回去。难得有机会见到杰拉尔德大人,能否暂且瞒下此事,享受你我的二人时光呢?」 露薇尔米娜也随之对杰拉尔德轻声低语。 把这两人的对话翻译之后则是这个意思: 「赶快联络古里纳埃让他解散士兵」 「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我要让他一直着急下去,直到他发兵」 当然,杰拉尔德读不到这层翻译后的意思。 不擅心计再加上酒精正在发挥作用,他的脑袋接收的内容只有两人所说的字面意思。正是明白这一点,两人之间展开了唇枪舌战。 「露薇尔米娜皇女,假如您与杰拉尔德结为连理,不单是安多嘉达,更是帝国的一件大事。我认为这会极大地鼓舞混乱中的臣民。考虑到皇族的义务,您难道不应尽早公布吗?(翻译·别说废话了赶快和安多嘉达联手破坏叛乱计划)」 「可是承您这般热情款待,不送任何谢礼便离开纳特拉实在是良心不安。您看这样如何,维恩王子,和我们一同前往帝国吧?毕竟您促成了我和杰拉尔德大人,衷心欢迎您的到来(翻译·如果纳特拉公开表示支持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哦?)」 「感谢您的盛情邀请。不过,我必须代替父王留在此地治理此国。方才提到了露薇尔米娜皇女作为皇族的义务,那么我也得履行自己的义务啊(翻译·绝对不去。争帝位的事情你自食其力吧)」 「这样啊……那么我今日便写信公布此事吧。我仿佛能想象到皇兄们还有古里纳埃侯爵惊讶的神情呢(翻译·小心我揭穿信的事情哦?)」 「既然如此我也附上一信。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为了未来的安多嘉达候及其夫人,我必定全力相助(翻译·哈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正当两人不断持续着诸如此类的对话时,事情突然发生了变化。 「殿下,很抱歉在您谈得正欢的时候打扰您」 在身后的待命的妮妮姆悄悄向维恩递上一份文件。 「有亟需您进行确认的案件」 维恩浏览文件。为了不被旁人看出问题,表面虽然伪装成了随处可见的事业报告书,但上面设置了只有维恩和妮妮姆才看得懂的暗号。 「抱歉,请两位暂且享受一下二人时光」 维恩打招呼示意自己暂时退出会话,露薇尔米娜则抓住机会朝杰拉尔德发起攻势。 一边听着他俩的对话,维恩边解读暗号。看来文件里面是之前拜托妮妮姆收集的关于杰拉尔德的调查报告书。 (让我看看里面写了什么,调查后发现杰拉尔德回到安多嘉达并非出于偶然……诶,不是偶然?) 开头的情报太过出乎意料,维恩不由得看了妮妮姆一眼。只见她点点头,示意这并不是在开玩笑。 (可是,不是偶然的话又是因为什么……?) 维恩带着疑惑继续读下去。上面记载了杰拉尔德的前半生经历。 杰拉尔德出生于帝国的侯爵家系,是家里的嫡子,从小过着优裕的生活。 生活在安多嘉达领内的杰拉尔德从未体验过烦恼和纠葛,也未曾经历过挫折和后悔,犹如骑着马车行走在别人铺好的人生道路上,人生一帆风顺。 然而当他前往帝都后,情况变得不一样了。一直处在权力保护下的杰拉尔德受到了他人不留情面的侮辱,背地里被人叫做背叛者安多嘉达。 在温室中长大的杰拉尔德承受了莫大的压力。从那以后,他沉溺于酒精和情爱,挥霍黄金和宝石,留在身边的尽是只会奉承他的人。帝国因此多了一位有名的败家子。 就在此时,他在某个晚宴上邂逅露薇尔米娜,开始发起多次攻势。如果单纯只是一见钟情的话或许还算有救,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纯粹只是在艳羡露薇尔米娜的人望,自以为只要把她得到手,周围人也会认可自己──出于这种自卑感,他越发想要得到露薇尔米娜。 然而他近乎扭曲的爱慕心根本不可能打动露薇尔米娜,得到的回应一直是冷淡的忽视。于是他心中的爱意转为愤怒。难道皇女可以这样对待侯爵家的嫡子吗。岂能原谅这等无礼的行为。 得知皇女突然前往纳特拉的消息,他的愤怒爆发了。他听闻皇女借出国旅游的名义前去提亲之后,一个接一个地鞭打佣人,用尽各种肮脏的语言辱骂露薇尔米娜。如果他不是出生在侯爵家,毫无疑问会因为不敬罪被逮捕。 其后,他突然从帝都回到安多嘉达领内。 这是为何? 为了袭击即将离开纳特拉启程回国的露薇尔米娜一行。 (卧槽!?) 读到这里,维恩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玩真的……?) 维恩不禁看向妮妮姆,只见她认真地点点头。大概她也没想到杰拉尔德会是这种人,表情有些僵硬。即便是维恩也没有想到,侯爵的儿子竟然会出于憎恨单方面制订袭击皇女的计划。 而且往下读可以发现,杰拉尔德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背叛了自己的人是露薇尔米娜,必须亲手让她醒悟过来──不对,杰拉尔德坚信,为了伸张正义必须这么做。 情况之所以发生了改变,原因在于之前寄出的那封信。 杰拉尔德读到这封信,在众人面前流下了眼泪。 『噢噢───不枉我这么信任你。我的感情终于传达给你了』 辱骂过露薇尔米娜的事情早已被他抛之脑后。取而代之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是这样的场景:妻子露薇尔米娜陪在他身边,他则接受着帝国市民们的祝福。 就这样,他为了迎接露薇尔米娜,在告知其父他要前往纳特拉的消息后飞奔而出。 (………原来如此) 读完资料的维恩小声叹了一口气。 (这家伙真糟糕……) 失望至极。 本以为只是个有毛病的家伙,没想到恶劣到这种程度。如果除了他还有可以利用的对象,维恩无疑会选另一个人。 命运真会开玩笑。维恩竟然不得不设法撮合他和露薇尔米娜── (倒也无所谓了) 没有必要为此事犹豫,维恩立马得出了结论。 (如今应当优先的是我的个人利益。而且事情变成现在这样洛娃也有一半责任!也就是说是她自作自受!) (──而且,如果连这种程度的家伙都控制不住的话,称帝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洛娃) 感觉到维恩看过来,露薇尔米娜浅浅一笑。 她和维恩不一样,没有人手可以派去收集杰拉尔德的情报。 不过她应该在帝都时就看出了杰拉尔德的为人,知道普通的方法对付不了杰拉尔德。 她在明知一切的基础上认为能够掌控杰拉尔德。一定能控制住。她的笑容中洋溢着自信与骄傲。 然而就在此时,处在两人视线中间的杰拉尔德看见维恩和露薇尔米娜心灵相通的模样,反应过来。 「……说起来,我突然想起了送来的那封信。难道说两位是旧识吗?」 两人瞬间读懂了杰拉尔德藏在话中的阴暗的嫉妒心。 并且,这两人已经预测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镇定自若。 「是的,我在留学帝国之时认识了皇女殿下。现在回想起来真是遗憾万分。如果早些得知杰拉尔德卿的话,我一定会和您结交个朋友」 维恩用真假参半的回答流利地做出应对,杰拉尔德微微点头。 「……确实,我在帝都待了许久,却完全没听过有关维恩王子的传闻。你在帝都一般都做些什么?」 我隐瞒身份到士官学校上学,成绩还是第一名──要是如实回答的话,杰拉尔德一定会满腹疑惑。因此,维恩半真半假地回答道。 「我本想四处体验帝国的文化,奈何在帝国有太多东西需要学习,每日尽待在屋中,要说我唯一的消遣,无非是偶尔练习一下剑术罢了」 这么一来即便杰拉尔德不知道自己也不足为奇。维恩虽然是这么想的,杰拉尔德却问到了他意料之外的问题。 「这样啊……王子还会剑术?」 「……称不上会,只是略懂一二」 维恩感觉事情似乎在往奇怪的方向发展,然而来不及阻止,杰拉尔德便开口道。 「真巧啊。我也懂一点剑术」 ((绝对在说谎───)) 维恩和露薇尔米娜同时得出同样的结论。 关于这点,或许其他人也必定是同样的想法。体型、肌肉量、脚步,无论从哪方面看,杰拉尔德都不像是会剑术的人。 那么为何他要说谎。 (因为嫉妒我和洛娃的关系,想用剑术击败我扳回一城吗) 正是如此。 既然是这种目的的话换个方式不也挺好的吗,旁人或许会这么想吧。然而杰拉尔德之所以选择比拼剑术是有理由的。杰拉尔德平日里常用剑术击败自己的随从,对自己的剑术十分得意,然而维恩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 话又说回来,杰拉尔德也有不知道的事。那便是随从们为了让杰拉尔德开心,每天都在苦练能够巧妙输掉比赛的剑术──不管如何,杰拉尔德所说的“会一点剑术”并非虚假。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这可怎么办啊) 维恩把视线投向露薇尔米娜。 露薇尔米娜无奈地用视线回应他。 (当他的对手适当敷衍几下,满足他的要求呗) (我不知道怎么才算适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呼地一下,再感叹几句就好了) 毕竟自己只是个旁观者,露薇尔米娜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混蛋洛娃,维恩在心中痛骂道。 「王子意下如何,在露薇尔米娜皇女面前展示我们的剑术」 听到杰拉尔德发言,周围人开始紧张起来。这也是正常的反应,维恩和杰拉尔德都是重要人物,万一有谁受伤了可是会引发大问题的。 「殿下……」 在背后待命的妮妮姆向前踏出一步。维恩用手制止她。 「不必担心,不过是余兴节目。拿木剑来」 维恩脱下上衣拿起木剑,走到会场正中。 周围的家臣和佣人们急忙让出场地,这时拿着木剑的杰拉尔德来到了维恩面前。 「王子,胜负如何判定?」 「那么,木剑先落地的一方为负」 两人摆好姿势,面向彼此。 这一刻,周围人都确信维恩会取得胜利。这并不是在偏袒维恩。和全身晃动毫不安定的杰拉尔德比起来,维恩的呼吸没有一丝紊乱,视线集中,剑尖毫无动摇。围观的人们不过是感觉到两人间的剑术差距罢了。 然而身为当事者的这两人却在考虑其他事情。 (看来只能让维恩王子作我的陪衬了) 杰拉尔德坚信自己会取胜。 (好了,得想办法完美收场才行啊) 维恩在思考有关彼此脸面的问题以及之后的展开。 (为了实现目标有必要让杰拉尔德大放光彩。不过,我又因为立场问题不能在众人面前轻易输掉) 那么该瞄准的便是──杰拉尔德手里的木剑。 杰拉尔德的握剑方式十分单纯,打落他的剑轻而易举。 然后在打落剑的同时放开自己手中的剑,争取平局。为此维恩才特地把胜负条件设定成击落对方的剑。 (老实说,杰拉尔德醉成这样,恐怕也挥不动几次剑。十有八九会立即累瘫。先对打几轮,趁他体力不支的时候再发起进攻好了) 维恩在心中拟定好计划,场面上正好出现了变化。 「嘚诶诶诶啊啊啊啊啊!」 像是忍受不住沉默的局面,杰拉尔德双脚发力,发出怪声的同时照维恩攻去。 杰拉尔德只是把剑举过头顶,盲目地向前突进。要接下这一击固然不难,可维恩不需要如此廉价的胜利。 「砰────」 两把木剑交锋碰撞,沉闷的声音回响在大厅中。 接连响起木剑互相撞击的声音,维恩一边装作被压制住的样子,一边冷静地观察杰拉尔德的动作以及他手中木剑的位置。 果不其然,不断挥了几次剑后,杰拉尔德的呼吸开始紊乱起来,脚步逐渐轻浮。是时候了,维恩判断时机成熟,调整好呼吸── (───就是现在) 维恩迈出脚步。 突然间,杰拉尔德被自己绊倒了。 「诶───?」 到底是因为喝醉了,还是被维恩的气势压倒了。 理由不明。然而像是配合维恩的动作一般,杰拉尔德身体失去平衡。 由于身体是向前摔去,杰拉尔德的脑袋也随之下落,正巧,在脑袋落下的方向上等着的是──本打算击落杰拉尔德的木剑而刺出的维恩的剑。 (喔喔喔喔噢噢噢噢!?) 维恩在心中发出惨叫。这么下去的话杰拉尔德的脸迟早会变成一件惨不忍睹的悲惨艺术品。 (呶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给我哦哦哦哦弯啊啊啊啊过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维恩在手臂上注入浑身力气。 在维恩的祈祷之力和肌肉之力的双重影响下,木剑奇迹般的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轻轻掠过杰拉尔德的脸,击中了杰拉尔德手中半松开的木剑。 沉闷的声音和尖锐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前者是杰拉尔德摔到地上的声音,后者是杰拉尔德的木剑被击落至地上的声音。 维恩保持挥舞木剑的姿势,原地不动了好一会。最后逐渐解开架势收好剑。 周围传来欢呼声。 在旁人看来,维恩的胜利堪称完美。由于对杰拉尔德缺乏好感,不单是纳特拉的家臣们,就连帝国的使节团也跟着一同鼓掌。 维恩此时沐浴着众人的喝彩声,露薇尔米娜则注视着维恩。当然了,两人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糟了啊啊啊不小心赢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要赢他啊,你怎么能这样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一同在心中发出惨叫。 为了改变剑的方向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手腕上了,没能在木剑相撞的时候放开手。因此没能实现平局的目标。 (趁、趁现在若无其事的放开剑蒙混过关 ……!) 维恩虽然打算耍小伎俩,但是众人的视线不允许他这么做。 正当他开动脑筋想着应该怎么办的时候。 「殿下!」 妮妮姆大声呼喊。顺着妮妮姆的声音,维恩急忙回头,只见杰拉尔德脸上写满了耻辱和愤怒,捡起落下的木剑正打算朝他冲过来。 (──糟糕) 遭到杰拉尔德的突然袭击,维恩十分焦躁──然而这并不是维恩此刻的感受。 因为对维恩来说,即便是遭到突然袭击,用木剑防御杰拉尔德的攻击也绝非难事。 维恩担心的是,不甘心输掉比试的杰拉尔德会因为偷袭别人而被蒙上卑鄙小人的称号。要是变成这样就难以恢复他的名誉了。 (不能防御这一击,会坐实杰拉尔德偷袭的行为。同理,也不能任由他击中。总而言之只能先避开这一击了。而且还要举止自然,不能让人觉得我是在避开他的袭击──!) 做得到吗。不,只能这么做了。 维恩在杰拉尔德逼近自己身前的那一瞬,全神贯注地看清他的攻击路线,然后── 躲过了这一击。像是在回头张望的那一瞬间擦肩而过一般。 (漂亮,完美───!) “他在捡起木剑的时候失去平衡往前摔了一下”,之后只需强行解释杰拉尔德方才的行为即可。维恩一边想着这样的事情,一边用目光追赶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杰拉尔德── 有必要提一句的是,晚宴是在这栋屋子的二楼举办的。 并且,两人在比试剑术的时候离室内的墙壁越来越近。更为重要的是,墙壁上当然有好几个窗口。 杰拉尔德冲进的,正是其中一个窗口。 「啊…」 维恩发出声音。 随着一阵尖锐的声响,窗玻璃碎掉了。 「诶…」 露薇尔米娜震惊了。 杰拉尔德的势头即便是在窗玻璃碎掉后也没有减缓,他的上半身越过了窗框。 「「等」」 维恩和露薇尔米娜一同发出声音。 杰拉尔德留在屋内的半边身子在两人的注目下逐渐浮起── 掉了下去。 掉在了窗户外面。 立马传来了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 「───」 在场所有人因为这一连串的展开陷入呆滞。 在旁待机的妮妮姆最先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展开行动。 穿过目瞪口呆的人群,毫不犹豫地从窗口跳下去。区区两层楼的高度,对妮妮姆而言问题不大。 紧接着,维恩、露薇尔米娜,以及随从们急急忙忙赶到窗边往下窥视。 「杰、杰拉尔德大人!?」 「妮妮姆!杰拉尔德卿状况如何!?」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妮妮姆单膝跪地,确认躺在地面不动的杰拉尔德的安危。 几秒后,妮妮姆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那个,该怎么说呢」 抬头仰望两人,妮妮姆诚惶诚恐地回答道。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恐怕是──身亡了」 维恩和露薇尔米娜不禁面面相觑。 第二卷 第六章 两人的谋略 晚宴结束后的第二天。 事务室里气氛沉重。 原因在于趴在桌上的维恩不断散发的忧郁气息。 妮妮姆在他身旁,脸上写满了苦涩。 「……我说妮妮姆」 趴在桌上的维恩开口说道。 「怎么了」 「比方说──大贵族有一个儿子,然后他儿子突然被一封奇怪的信叫到邻国」 「嗯」 「假设那家伙死在了邻国」 「嗯」 「周围人会怎么想?」 妮妮姆停顿了一会,说道。 「──大家一定觉得他被暗杀了呢」 「果然会这么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维恩一边喊着一边直起身,敲打书桌。 「真是的,我受够了,为什么啊!?为什么杰拉尔德你会死啊!?一时嫉妒挑起自己不擅长的剑术之争,输了又闹别扭偷袭别人,结果因为用力太猛从窗边摔下去扭断了脑袋,你这混蛋,真的是,混蛋啊,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死的还真是干脆利落呢……」 「托他的福我也快死了!这比计划泡汤还恐怖!再这样下去不仅是安多嘉达,甚至有可能和帝国开战啊!」 杰拉尔德乃是帝国有名的安多嘉达侯爵的子嗣,如假包换的贵族。既然死在了别国,安多嘉达候和帝国就有充足的理由进攻纳特拉。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明明只是想怂恿杰拉尔德,撮合他和洛娃,好让他早点回国而已……」 维恩捂住自己的脸,口中发出有如咒文般的呻吟声。 妮妮姆也明白维恩的心情。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大的反转,谁能猜得到呢。不过,很明显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这件事结束以后我会听你抱怨的,现在先打起精神,考虑一下今后要怎么做吧」 维恩知道妮妮姆的主张十分正确,他深深地叹一口气,收起忧郁的表情。 「──首先,帝国不会马上行动」 「同意。帝国因为皇子们现在分成了三个派系,久持不下。不可能有余力这时进攻纳特拉」 「其次是安多嘉达候……控制住杰拉尔德带来的随从了吗?」 「大体上控制住了,正在软禁他们。不过有两个人行踪不明。据说这两人是新招的随从」 「愚笨的随从可做不出如此迅速的判断啊……」 「古里纳埃会立马得知杰拉尔德的死讯吗?」 「很有可能,即便古里纳埃不知道,露薇尔米娜带来的帝国使节团也目击了这件事,他们大概会把帝国贵族的死讯报告给帝国,毕竟我们无法软禁他们,消息最后还是会传到安多嘉达候耳中」 “不过”,维恩继续说道。 「即便安多嘉达候得知消息也不会立刻行动的。他会先考虑自己儿子被杀的理由,陷入烦恼,感到迷茫,从而浪费掉宝贵的时间」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会是意外死亡」 「我也做梦都没想到啊!」 “啊啊啊啊喔喔喔喔”,维恩再次大喊,妮妮姆只好安慰他。 「好了好了,冷静一下。不管怎样,必须趁这段时间先做出应对呢」 「是啊,就是这样」 维恩深深呼出一口气。 「我的想法、洛娃的想法、安多嘉达的想法,还有其他各种因素……现在一切都乱套了,只有先掌握主导权的人才能占据优势。保守估计,现在还是平局……!」 「也就是说情况相当不利呢」 「啰嗦!反正已经不可能去捡回失去的东西了,垂头丧气也没用!总而言之,只要接下来占据先手,我有十足的把握让牵扯这件事情的人哭天喊地……大概……!」 这时有人敲响了事务室的门。 负责处理使节团事宜的一名官员走进来。 「恕臣打扰,殿下。方才露薇尔米娜皇女提出要求,想要尽快与殿下会面」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维恩在心里哭天喊地。 「臣该如何回应?」 「…………既然是露薇尔米娜皇女的要求,没理由拒绝。准了」 「遵命」 官员退下,关上了事务室大门。 沉默了好一会,妮妮姆低声说道。 「先手,被人抢了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维恩大喊。 「糟了,完全想不出洛娃会出什么招……!」 「或许是过来抗议帝国贵族死亡的事情」 「很有可能。这样一来一定会提出某些要求……」 维恩飞速转动大脑,但是还没来得及得出结论,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臣把露薇尔米娜皇女领过来了」 (为什么要这么快带她过来啊啊啊啊啊!) 维恩在心中不讲理地抱怨这个官员,被领进室内的露薇尔米娜则面向维恩行礼。 「非常抱歉在您繁忙的时候打扰您,维恩王子」 「……这不算什么,纳特拉的所有大门随时为皇女殿下敞开」 脸上带着有些僵硬的笑容,维恩如此回应。 「只不过您也知道,我正忙于处理昨晚的事件。望您能长话短说」 边牵制对方的行动边看对方如何出招。维恩下定决心。 (好了来吧,随便你怎么说,我绝对会压制住你……!) 不能让主导权落到露薇尔米娜手上。虽然不懂她会提出什么要求,但是不管她说什么都要坚定拒绝,这是唯一的正确做法。 「好的,那我便长话短说」 咳咳,露薇尔米娜微微清下嗓子。维恩也调整呼吸,随时准备应对── 「我投降」 「──哈啊?」 维恩不禁发出疑惑的声音。 ◆◇◆ 「杰拉尔德……死了……?」 听到管家汇报给自己的消息,古里纳埃弄掉了手里的资料。 「发……发生了什么!?为何他会死!?」 「其、其实方才杰拉尔德大人的随从赶回来,说杰拉尔德大人在纳特拉王宫摔死了……」 「不可能!绝对有假!」 「小的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随从拿出了这个……」 管家递出杰拉尔德的佩剑。上面镶满了宝石和贵重金属,绝对不可能弄错。 「根据随从所说,陪同杰拉尔德大人的其他随从已经被纳特拉士兵抓捕,只有他一个人勉强逃了出来……」 古里纳埃感觉世界正在逐渐崩塌。 他急忙用手抓住身旁的桌子,勉强撑住身子,竭力发出声音。 「那个随从现在,在干什么……?」 「他因为极其衰弱,正在休息。从纳特拉士兵手上逃走,似乎一直没有说过话……」 「……我知道了。等那家伙醒来马上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需要一个人思考一下。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个房间」 「遵命……」 管家转身离去。房间中只剩下古里纳埃,只见他一脸沉痛。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是什么…….」 无意识吐露出的话语正是此刻占据他内心的疑问。 杰拉尔德死了。在异国领土丢掉了性命。 (病死……意外……不对,这不可能) 杰拉尔德被谋杀了,毫无疑问。 那么是为什么。为什么必须要杀掉他。 (起因是那封信。恐怕那封信是──针对杰拉尔德的陷阱) 对方知道杰拉尔德爱慕露薇尔米娜皇女,特地看准了他回家的时机送出信,巧妙地引诱出杰拉尔德将其杀害。 换言之,主谋者是纳特拉。他们抓捕随从正印证了这一点,为了封口才这么做。 那么为什么纳特拉有必要杀害杰拉尔德。 (出于对杰拉尔德的憎恨……光凭这个理由有必要杀掉他吗?更别说杰拉尔德可是帝国贵族……本侯爵的儿子) 特意叫过来杀掉,太乱来了。即便封住随从之口也迟早会暴露,相当于挑衅帝国啊。 古里纳埃突然茅塞顿开。 (没错,我儿子可是被杀了。可以名正言顺地进攻纳特拉了。还能把露薇尔米娜皇女给……) 这对于古里纳埃来说可谓是逆转形势的一手。可是他立马想到另一个问题。 (……不对,那么露薇尔米娜皇女是否知道暗杀计划?) 为了说明皇女的意向,信是以王太子名义寄出的。 如果不是出自王太子的独断专行,而是在皇女同意的情况下寄出这封信的话──只能认为他们联手了。 为什么皇女要帮助王太子暗杀帝国贵族。 「───该不会」 突然浮现的想法使得古里纳埃浑身颤抖。 (难道说已经他们已经察觉了……叛乱计划) 这是古里纳埃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恐怕露薇尔米娜并非知道了计划的全貌。全知道的话不会采取这么拐弯抹角的手段。但是她掌 握的一部分情报中有自己参与叛乱计划的证据。 于是露薇尔米娜想到了一个办法。和纳特拉王子进行一笔交易,让他帮忙引出杰拉尔德。再从杰拉尔德嘴中套出有关计划的情报。 (被杀害了,也就是说杰拉尔德已经没用了……掌握了多少,杰拉尔德到底掌握了多少情报……) 古里纳埃没有轻易把情报泄露给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儿子杰拉尔德。然而看到古里纳埃调集士兵和武器,杰拉尔德或许察觉到了什么。 如果说杰拉尔德知道计划的全貌并且已经全盘托出的话──现在该考虑的不是进攻纳特拉。帝国军收到情报可能出兵攻打安多嘉达。 (立刻着手防御……等等,比起这个应该先想好借口……不对,干脆先抓到皇女……可是……但是……) 各种想法像漩涡一样转动,得不出结论,唯有危机感逐渐俱增。 情况已经完全超出古里纳埃的掌控范围了。 即便如此还是无法停止忧虑,古里纳埃始终彷徨在看不见出口的迷宫当中。 ◆◇◆ 「到底怎么回事……!」 得知杰拉尔德死讯的人不止古里纳埃。 逃离追捕的杰拉尔德的随从其实是奥乌鲁派去潜伏的部下,密探获取的情报同时也传到了奥乌鲁的手上。 「没想到杰拉尔德会死……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据说是在皇女面前和王太子进行比武的时候死掉了……」 「果然是被暗杀了吗?虽说很大可能是死于意外」 「除此之外别无可能。杰拉尔德虽然是个蠢货,但可没蠢到在异国意外死亡」 真是被谋杀的话,因为什么。 理所当然地,奥乌鲁和古里纳埃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不过奥乌鲁和古里纳埃的不同之处在于,比起得出问题的答案,奥乌鲁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纳特拉和安多嘉达交战的话,不管哪一方胜利都会引起各方注目。叛乱计划尚未准备完成,必须避免惹人注目) 奥乌鲁开动脑筋,得出结论。 「──全员听命。接下来变更作战」 ◆◇◆ 时间回溯到在露薇尔米娜前往维恩的事务室之前。 她和菲修正在房间里面对面进行商讨。 「真是麻烦了呢……」 打着杰拉尔德的旗号把纳特拉卷进计划里,以谋反罪讨伐安多嘉达候。 露薇尔米娜原本的构想被粉碎得彻彻底底。 和维恩说的一样,因为计划破灭而陷入烦恼的不止他一人。 「菲修,杰拉尔德确实是死亡了吧?」 「是的……臣亲自检查了尸体,绝对不可能弄错。死因也十分明显,头部骨折当场死亡」 「这样啊……这种情况下实在无法联想到暗杀,果然还是死于意外啊」 露薇尔米娜深深叹了口气。 于是菲修认真地说道。 「恕臣直言,殿下应当考虑启程回国了」 露薇尔米娜锐利地目光直指菲修,然而菲修毫不动摇。 「您的计划本就如履薄冰。该计划最关键的地方便在于不被任何人察觉出您的目的。然而计划如今已被摄政殿下识破,利用杰拉尔德卿的计谋也化作泡影。皇子派系的使节团成员因为杰拉尔德卿的死讯陷入混乱,既然已经到了当初定下的归国之日,留在此地只会加深他们的疑虑。恕臣斗胆进言,留在此地继续展开计划实在过于困难」 菲修说的完全正确。 露薇尔米娜虽然借杰拉尔德之死让使节团同意暂且留驻纳特拉,但是使节团的多数人仍旧没弄懂,为何杰拉尔德会突然出现,并且为何维恩和露薇尔米娜要如此恭维杰拉尔德。他们迟早会对露薇尔米娜产生怀疑。 「臣十分清楚您想要帮助帝国摆脱困境,夺取帝位的心情。臣更清楚,殿下这次计划乃实现目标的最好机会。可是──」 「……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吗」 「是的……」 菲修沉痛地点点头。 事情变成这样菲修也感到十分遗憾。被解任大使之职后,拯救了闷闷不乐的自己,还给予她再次为帝国尽忠机会的人正是露薇尔米娜。 她被露薇尔米娜想要登帝的野心给吸引了。 菲修还身为外交官之时,曾经多次撞上名为男尊女卑的墙壁。因此,她强烈地想帮助试图打破高墙的露薇尔米娜。 更为重要的是,露薇尔米娜的才能和爱国心是货真价实的。为了拯救帝国的困境前往国外,敢于置自身安危于不顾的皇族又能有几人呢。 虽然自己也曾想过,如果计划能成功该有多好,可这终究是无法实现了。 「执着于逃走的猎物只会危及您自身的安全。臣认为应当返回帝都,思考其他方案」 事已至此,如今的首要任务是保证露薇尔米娜的人身安全。不管露薇尔米娜本人对此多么抵触,也要让她安全回国。菲修确信这才是自己背负的使命。 「……菲修」 露薇尔米娜的声音既优美而冷淡,被她叫到自己的名字,菲修胆战心惊。 然而身为人臣,岂能因害怕触怒主君而闭口不言。辅佐她不过数个月,可菲修坚信,露薇尔米娜是值得自己尽忠的人物。不管露薇尔米娜说什么,自己也绝不收回谏言,菲修暗下决心,然后── 被抱住了。 「哇,诶,啊,殿下?」 事发突然,菲修吓得目瞪口呆。 「这是,那个,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憧憬着这个场景,值得信赖的家臣向我进谏的场景。因为我周围一直没有这样的人才呢」 还真是小孩子气──菲修如此想到,然后突然发觉。出类拔萃的智谋使得旁人容易忘记她的年龄,可实际上,她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不过现在可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菲修狠下心来说道。 「请别戏弄臣了。此事刻不容缓。殿下现在该做的是其他事情」 「嗯,我知道的」 露薇尔米娜松开菲修,嫣然一笑。 「菲修,你的主张我懂了,正确得无懈可击。继续留在这里的话我大概会有性命之忧吧」 「既然如此」 「可我的性命并不重要」 露薇尔米娜对瞠目结舌的菲修继续说道。 「既然无法登临帝位,那么作为帝国的皇女,同时作为热爱帝国的一名臣民,维护帝国的安定才是重中之重」 「为此拼上性命也要坚持留在此地?」 两人安静地注视彼此。 双方的视线中寄宿了毫不退让的坚定意志,火花四散。 该说是理所应当的结果吗──菲修先败下阵来。 「……您是安斯沃多帝国的正统皇女殿下。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也请您不要看轻自己的性命。请务必不要忘记这一点」 「谢谢你,菲修」 「臣是您的部下,不需要道谢。而且,目前一个问题都没解决」 菲修的认识十分正确。不管露薇尔米娜的决心有多么坚定多么崇高,都无法解决摆在面前的难题。 「关于这件事……其实我接下来打算拜访维恩王子」 「要依靠摄政殿下吗?」 「我和他都希望帝国能存续下去。只要我放弃立功的想法,纯粹为了帝国而行动的话,他应该会协助我的」 「您的想法确实合乎情理。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在摄政殿下眼中,我们乃是给纳特拉招来灾难的仇敌。实在难以想象他会点头同意……」 「无需担心这一点。维恩王子能舍弃个人情感获取利益」 露薇尔米娜如此断言之后,露出苦笑。 「如果他拒绝的话,我只好尽可能地讨好他了。虽然不懂能获得多大成效」 「臣会陪您一起这么做的」 菲修深深地低下头,遵从主君的决意。 ◆◇◆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亲口解释完来龙去脉,露薇尔米娜把妮妮姆端出的装有红茶的茶杯放到嘴边。 「或许是我太过傲慢了,以为运气好一切便能顺利进行。总而言之,利用这次的事件竞争帝位的念头我已经放弃了,接下来打算把重心转移到破坏叛乱计划上。因此,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 坐在露薇尔米娜对面的维恩用视线向背后的妮妮姆发问。 (妮妮姆怎么想?) (我觉得不像是说谎) “唔”,维恩说道。 「老实说难以相信」 「难以置信,竟然怀疑友人的话。难道认为我会骗你们两位吗?」 「虽然趁着这次重聚打算欺骗你们但是失败了所以来帮帮我吧,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嗯,完全正确」 露薇尔米娜若无其事地歪了歪头。 「要怎么做您才能相信我呢?」 「这难道不是被怀疑的一方该考虑的问题吗?」 「您说的对。 我想一下……脱衣服这个办法您看如何?」 「如果你认为信用跟一块布等价的话,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想法」 维恩耸耸肩。 「而且,你太小瞧我了。我可没单纯到会中你这种昭然若揭的美人计」 「在外等候的菲修也会陪我一起脱哦」 「愿闻其详……!」 「──好痛」 妮妮姆用手中的笔直刺维恩的后脑勺。 「维恩,不要玩了。时间紧迫」 「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了啦」 维恩边摸着后脑勺边说道。 「洛娃,我再确认一次,为了击溃叛乱你什么都愿意做对吧?」 「当然。现在的情况不容许我挑三拣四了」 「……好吧,那先把你知道的,有关古里纳埃和安多嘉达领的情报全部告诉我」 露薇尔米娜点点头,开始将她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由于她原本的计划中就有拜托纳特拉击溃安多嘉达这一环,所以自然深入调查过对方的兵力及地理环境。 「可调动的最大兵力是四千……如果调动盖兰州全体兵力大概有八千,只考虑安多嘉达的兵力的话,四千比较贴切。兵器方面则是普遍配备了西边的武器。只不过士兵战斗力低下,指挥官数量不足」 「还有,战马似乎也不够。演变成战争的话,我想步兵会是对方的主要战力」 「也得能演变成战争啊」 露薇尔米娜歪了歪脑袋,不明白维恩为何如此断言。 「之前的部族之争也是这样,没让任何人伤亡。你该不会是变成博爱主义者了吧?」 「别说傻话了。那只不过是为了防止浪费人力资源。自家军队讨伐自家人损失惨重的是自己啊。而且我这次想回避交战的理由非常简单──没钱啊」 「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大概有多少?」 「听完可别被吓到,按照现在的预算,除去守城的士兵,能调动的兵力只有五百左右」 露薇尔米娜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睁大了双眼。 「……你在开玩笑?」 「真得不能再真了,跟玛登打完之后一直没有恢复啊。对吧妮妮姆?」 「是的。超过这个兵力的话会对国政产生不可忽视的负面影响」 「用五百兵力正面打赢四千兵力,我可没这个自信啊。如果像哈加尔那样的老将负责指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来不及把他从西边叫回来了。因此,可以排除正面作战这个选项了」 听到维恩的解释,露薇尔米娜不情愿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不想交战了。既然武力手段无效,你打算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境?」 「重新审视一下目前的问题。我们的目的是击败古里纳埃的军队吗?明显不是。而是为了从他口中套出有关叛乱的证词,防止开春的集体叛乱。也就是说,能不花钱就不花钱,让古里纳埃自愿认输就好了」 维恩咧嘴一笑。 「我们从学生时代起可是攻克了许多看似不可能的难题。──好了,开始我们的恶作剧吧」 ◆◇◆ 距离古里纳埃得知杰拉尔德死讯的那天起,已经过去了十天。 不久后即将入冬,城市地区已经开始飘雪。 「老爷,街上的住民纷纷提出请愿,希望您能管束一下野蛮的士兵们」 「士兵方面也爆发了不满,要求改善待遇。这么下去出现逃兵只是时间问题……」 「老爷,州总督和地方官给您寄来了书信。请您务必过目」 领内引发的问题不会因为自己失去儿子而得到解决。自己本应该优先处理部下接连汇报的这些问题。 可是古里纳埃现在没有心情管这些。 「够了,这些琐事通通交给你们处理了!比起这些,纳特拉呢!纳特拉调查得怎么样了!」 古里纳埃这十天没有任何行动。正确来说,是动不了。 他考虑过进攻纳特拉抢走露薇尔米娜皇女。可又害怕一旦动用军队会遭遇帝国军袭击,故而没有这么做。 要说他做了什么,无非是加强了宅邸附近的警戒。他还下令加强街上的巡视,但因为缺乏监察者,古里纳埃自身也懒得确认,实际上空有命令而无成效。 「还没传回任何情报……」 「你们这群废物!饭桶!喂,回来的那个杰拉尔德的随从现在怎么样了!」 「是的,他终于恢复过来了……」 「立马把他叫过来!事情的经过由我亲自来问!」 古里纳埃边朝部下大发脾气边命令他带人过来。随时有可能陷入险境的庞大压力使得他不再维持他那本就少得可怜的风度。 这时一名佣人急忙地闯到怒气大发的古里纳埃面前。 「老、老爷!大事不好了!」 「太聒噪了,有什么事!」 「十、十分抱歉。其实……方才有位客人来到正门前」 「客人?你傻吗,赶走他!我现在没空陪什么客人!」 「小的非常清楚老爷您忙得不可开交,可是来访的是──」 「───」 佣人刚说完那个名字,古里纳埃便冲出房间。 在走廊上飞奔,急忙走下楼梯,终于抵达宅邸正门的古里纳埃发现门前站着数人。 「──初次见面,安多嘉达候」 站在这几个人中心的是一名少年。 优雅而不失风度的举止意味着少年出身高贵,青春洋溢的面庞也和古里纳埃所听说的传言相一致。 「你小子……难道真的是」 「正是」 少年正面看向古里纳埃,毫不客气地微笑道。 「我便是纳特拉王国王太子,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 ◆◇◆ (好了,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地方) 惊讶,疑惑,愤怒──古里纳埃的视线中参杂着各种各种的情感,维恩直率地迎上他的视线,在心中思考。 尽可能不花钱,并且要折服古里纳埃,自己应该怎么做。 答案十分简单,自己前去挫败他就好了。这便是维恩站在这里的理由。 这同时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 「卫兵!来我身边!」 古里纳埃大声呼喊。手持武器的士兵们随即赶到了古里纳埃身旁。 (确实会变成这样啊) 对古里纳埃而言,这可不是飞蛾扑火那么简单的事情。 不过维恩已经算到了他的这种反应。而且,像这样带着少数随从深入敌人内部的事,洛娃也做过。维恩没有任何需要害怕的── (……惨了,要死了) 看着成群的卫兵们聚集到一起蠢蠢欲动的模样,哪怕是维恩也有些打退堂鼓。 「殿下」 其中一名护卫──拉库鲁姆把手放在剑上。 「莫慌,还早」 维恩用手制止他,放声说道。 「安多嘉达候,麻烦您撤去这些卫兵。我并非是来和您动手的」 「别说大话了!明明亲手杀害了我的儿子,杰拉尔德……!」 「我正打算和您商谈此事。我们之间有很大的误会。正是为了消除误会,我才亲自来到了您的府上」 「你说,误会?到底是哪里出了误会!」 「您想知道的话我会全部告诉您。──可是真的好吗?在公众场合说出这件事情」 古里纳埃脸上闪过一丝动摇。维恩没有看漏他的反应。 (看来是心中有数。但对于我方知道这件事并不感到惊讶。也就是说,他十有八九把杰拉尔德的死因归结到了叛乱计划上──那么) 维恩立马决定行动方针。古里纳埃根本跟不上维恩的思考速度。 「安多嘉达候,难道您不认为应当先安排一个适合双方谈话的场所吗?露薇尔米娜皇女也托我带话给您。而且,杰拉尔德卿的遗体我正打算归还贵方」 维恩示意遗体在宅邸外面。杰拉尔德的遗体放在了贵人用的棺材当中,由一辆大板车运送。 「您也不希望在令郎面前大开杀戒吧?」 「唔,咕……」 维恩之所以说出这一番话不是为了唤起古里纳埃的亲情,而是为了借杰拉尔德之事给古里纳埃一个退兵的理由。 果然不出预料,古里纳埃虽然一脸不情愿但还是同意了。 「……好吧。我会准备好场所的」 维恩咧嘴一笑。 「真是太好了。我保证,这一定会是一场有意义的谈话」 ◆◇◆ 「纳特拉的王太子来了!?」 奥乌鲁听到部下的报告,不由得发出惊愕的声音。 「是的,千真万确……!方才已经进入安多嘉达候的宅邸」 「……这帮家伙真是!」 奥乌鲁踢飞身旁的椅子,一边发泄对于事情不如人意的怒火,一边急忙思考对策。 「王太子带了多少亲兵?」 「仅仅五人」 「……」 太愚蠢了 。贵为一国王太子竟然只带这么点人前往他国。 但也正因为没人会这么做,堪称奇袭的这趟来访才得以获得成功。如果带了百人左右,还没到街上便会被人发觉。 仅限这一次,对方的这种果断同时也是他们的致命伤。现在街上可并不只有古里纳埃的棋子。 「能够立马动用的人员有几名?」 「十名左右」 「召集他们。如果王太子能活着离开宅邸,就由我们了结他」 「因为那件事情派去潜伏的密探要如何处理?随时可以召回他们」 「……不用,不用管那边。两边同时进行」 「遵命!」 奥乌鲁向部下发号施令的同时,突然注意到己方陷入了被动。 如今手握主动权的无疑是纳特拉的王太子。 (正因为这样,才要在这里……!) 心中暗下决心,奥乌鲁开始着手准备。 ◆◇◆ 「首先请容许我为杰拉尔德卿之死衷心表示歉意」 待在古里纳埃安排的房间里,维恩和古里纳埃相对而坐。在这场一对一的会话中,维恩率先开口致歉。 「或许您无法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可我其实并不希望他死去」 「怎么可能相信!」 (也对啦,怎么可能信啊) 维恩在心里同意古里纳埃的说法。 如果自己不是当事人,恐怕也会认为这是一场谋杀。谁能想得到会是他擅自从窗口摔下去摔死了呢。 「假如真的如你所说,为何我儿子死了」 维恩正等着他这么问。 「这当然是因为,皇女殿下希望他死」 「什么……!?」 「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安多嘉达侯爵。──皇女已经全部知道了」 做了许多亏心事的人,在听到别人说『我可是知道的哦』的时候,非常容易变得疑神疑鬼。如果说这话的是比自己更有权威的人士,效果更是非同凡响。古里纳埃脸上的表情便是最好的证明。 「知……知道了是指,知道什么」 古里纳埃声音颤抖,努力想要装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但是维恩毫不留情地发起进攻。 「当然是您参与了叛乱计划一事」 「什……」 「奉劝您一句」 维恩制止了打算说些什么的古里纳埃。 「不必再辩解了,证据十足,即便当场杀了我,帝国军也迟早会进攻此地」 「不、不可能……没有这回事……!」 维恩只是虚张声势,其实完全没有证据。古里纳埃仍旧有办法找借口推辞。 (好了,快上钩快上钩……) 维恩并不认为虚张声势能够唬住他。这不过是为了引诱古里纳埃上钩的诱饵。 「不可能,这种事情……对了!那你为何特地前来!难道是为了归还杰拉尔德的遗体,来向我宣告死刑的吗!」 上钩了。维恩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为了救您,这么说您会觉得好笑吗?」 「这……这是怎么回事」 「露薇尔米娜皇女打算击溃侯爵家。热爱帝国的皇女对帝国的敌人毫不留情。我留学帝国的时候曾有缘结识皇女,因此帮了她一把──然而我和皇女的看法有些不同」 维恩所说的前提完全是虚构,只是用杜撰的话语层层包裹虚假的前提,好让一切听起来有如事情的真相一般,使人信以为真。然而古里纳埃是不可能注意到这点的。 「我们纳特拉希望盖兰州是一位有包容力的邻居。倘若侯爵家倒下,领地被帝国收回,州总督将掌握所有权力──我们不希望看到这个局面。毕竟那个男人对于王家血脉缺乏该有的尊敬」 「唔……」 「即便成为了帝国的家臣,您也仍旧是流淌安多嘉达王家血脉的优秀王族。像您这样高贵的人物竟然遭受排斥,反而由不理解血脉之伟大的凡夫俗子接管权力,您不觉得这十分令人恐惧吗?」 自不用说,维恩完全没有这样想过。 维恩的真正想法是,血脉这玩意没有太大价值。 但是维恩也明白,这片大陆的大多数人都认为血脉有价值,特别是在贵族之间。那么维恩会毫不犹豫地利用这种认知。毕竟维恩不是思想家,而是政治家。 不出意料地,一提到血脉,古里纳埃明显放松了警惕。 「你说的……没错,就是这样。可是,究竟要怎么救我……」 「没什么,您无须担心。──因为罪魁祸首的杰拉尔德卿已经死了!」 「哈───?」 维恩看向哑口无言的古里纳埃,脸上浮现惨烈的笑容。如果有其他人在场,一定会认为是恶魔在微笑。 「太吓人了。简直让人毛骨悚然!抛弃了对帝国的忠诚,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软禁自己的生父,参与到叛乱计划中企图独立,人面兽心用来形容他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等,等一下,该不会」 「但是,一想到他在帝国内的风评,恐怕大多数人都会点头同意吧!甚至会同情您!不管怎么说,成功揪出此等凶徒,设下陷阱成功讨伐主谋者的露薇尔米娜皇女殿下可谓是才情横溢!」 「你小子,打算让杰拉尔德背下所有罪名───」 「当然了!」 维恩打断古里纳埃。 「当然了,您一定会被问罪。您有为令郎的所作所为赎罪的义务!不过,皇女殿下托我告诉您,只要您提交自己参与叛乱计划的所有证据,并且承认自己没能阻止令郎,愿意认罪的话,只需削减领地便免去您的所有罪责……!」 「唔──」 古里纳埃浑身颤抖。 维恩的话中之意以及他散发出的庞大压力使得古里纳埃不寒而栗。 「安多嘉达侯爵,这也实属无奈。您可是被害者。忍一时风平浪静,不如接受如今待在纳特拉的皇女殿下的这份仁慈吧」 有如一滴滴注入毒药一般,维恩逐渐引导古里纳埃选择眼前的退路。 人在穷途末路之时唯有爆发。可如果有退路可走,或是看起来像是退路,人往往会选择走那条退路。 「杰拉尔德他」 突然,古里纳埃像是用尽气力般开口道。 「果然杰拉尔德是被谋杀了吗……」 「我也为此苦思焦虑了许久。只能说这是必要的牺牲」 维恩撒了个弥天大谎。杰拉尔德纯粹是死于意外。可既然死了,不管是死后的名誉还是死掉的原因,所有有利用价值的东西维恩皆会用上。死者不会说话。会被欺骗的只有生者。 「必要的牺牲……吗……」 「我明白您哀悼自己孩子的心情。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难道不是让血脉延续下去吗?只要您,只要安多嘉达家还存在一天,总有机会再创辉煌。安多嘉达候,做出明智的决断吧,有如像您逝去的父王一样」 「……」 古里纳埃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脑中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地衡量着利益得失。 (上钩啊上钩啊上钩啊上钩啊……!) 维恩在心中祈祷的同时,无言地等待他得出答案。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古里纳埃终于开口回答。 「……启程需要做些准备。给我点时间」 (好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维恩在心中紧握拳头以示成功的喜悦,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伸出手。 「您的判断十分正确。这样一来所有事情一定会完美解决」 ◆◇◆ 坚定地回绝了古里纳埃想提供住宿的提议,维恩带着护卫离开了宅邸。他们前去的地方是街上的旅馆。 达官显贵如果要出远门,肯定不会只穿一套衣服就出发。首先必须挑选身边护卫以及照顾日常起居的随从。其次计算好需要的费用,准备好物资。最后选定了行进的路线和途中休息的场所之后,才总算是开始出发。 因此古里纳埃说自己需要几天来准备一下,但维恩只是摇摇头。 「我说过了,皇女殿下已经全部知道了」 古里纳埃还是没放弃攻打纳特拉的想法,打算挣扎到最后一刻。他应该早就做好进攻的准备了。实际上,在维恩说完后,古里纳埃立刻改口说第二天便能出发。 古里纳埃试图垂死挣扎的理由有三个。一是因为天性如此,二是因为做好心理准备需要时间,最后一个则是因为── 「殿下」 走在维恩身旁进行护卫的拉库鲁姆突然发话。 「知道了,我也发现了」 尽管还是大白天,周围却鸦雀无声。 因为驻扎的士兵十分粗鲁,所以街上的住民大多呆在家中闭门不出。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维恩对放任这个状况的古里纳埃感到十分无语── (太过安静了,不对劲啊) 现在的氛围和自己第一次来到街上时感觉到的氛围截然不同。显然有人刻意赶走了附近的人。维恩与生俱来的观察能力 和拉库鲁姆天生的直觉让他们注意到了这一点。 「能绕开他们吗?」 「……不行,前后都有人。被夹击了」 拉库鲁姆冷静地走在石板路上,向其他护卫发出命令。护卫们以维恩为中心迅速展开防御。 「前面的岔道深处恐怕也有他们的人」 「准备周到啊」 对方不是古里纳埃的部下。他的部下可做不出如此迅速的应对:事先掌握我方路线,驱散人群,埋好伏兵。 到底是谁。还未得出结论,有人堵塞了前后方的道路。 「向前突围。请您跟紧了」 「知道了。──上吧!」 维恩一行人拔出武器,冲向了袭击者。 ◆◇◆ 安多嘉达宅邸旁有一座教堂。 古里纳埃并不笃信宗教,只是顺应民众的要求建立了这座教堂。如今他正在教堂,和收纳他儿子遗体的棺材待在一起。 「…………」 杰拉尔德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光看遗体的保管状态也可以明白纳特拉有多么郑重地对待这件事。注视着遗体的古里纳埃此刻和痛失爱子,感情无处发泄的父母没有任何区别。 但事实并非如此。古里纳埃心中没有一丝悲伤。 「……我儿直到最后都是那么愚笨」 古里纳埃落魄地小声呢喃,随即自嘲地笑了笑。 「不……这也是当然的。毕竟是我的孩子啊」 方才与维恩的谈话浮现在脑海中。 自己那时被对方的气势压倒了。 身为帝国侯爵的自己,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震住了。 啊,想起来了。是的,过去和安多嘉达王──自己的父王对峙的时候也是这样。 (和父王一样,又或是比父王更甚……) 亲自深入敌地,施展辩才说服对方,从容不迫地转身离开。敢于把大胆的想法付诸行动的也只有这种大智若愚的英雄了,而且他还取得了成功。毫无疑问,他有称雄的器量。他以后一定会像安多嘉达王那样,席卷这片大陆,成为引领历史向前的杰出人物。 自己一直都梦想着成为这样的人。像父王一样,甚至超越父王。 但今天,自己和那位少年见面后终于察觉到了。 梦想只是梦想。自己绝不可能变成那样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 应该如何形容涌上心头的这份感情呢。 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憎恶。既不像火焰那般壮丽,也不像水那般柔美。胸中充满了难以控制的激情,既狂暴,又有如岩石般笨拙。 「仔细想想,我一次都没有夸奖过你啊」 古里纳埃和杰拉尔德。父与子。身为人子的杰拉尔德既已命丧黄泉,其父古里纳埃不久后也将化身历史中的一缕浪花。 「即便我现在为你流再多眼泪,也无法告诫你的在天之灵吧」 任性。自己只是想任性一回。 接下来打算做的,不过是被人不屑一顾的自己能做的微弱反抗,即是最初也是最后的乾坤一掷。 【这一句原文挺有意思的。これから行うことは、顾みられぬ路傍の石に许された、最初で最后の乾坤一掷だ。不知道有没有更好一点的翻法。】 「因此,这是一场吊唁之战。与我一战吧,年轻的英雄啊」 古里纳埃转身离开。 他向等候在教堂外的部下们下达指示。 「调集所有可用士兵。抓捕纳特拉的王太子,必须确保露薇尔米娜皇女……!」 ◆◇◆ 巷子里响起剑戟声。 维恩的护卫和袭击者不断奏响刀剑交锋的声音 (糟了……) 冷静观察战况的维恩感到十分焦急。 袭击者有十人。与之相对,维恩的护卫只有五人。对方在人数上有压倒性的优势。 只不过维恩的护卫即便在军中也算得上是精兵中的精兵。即便不占据人数优势仍能一边保护维恩,一边和敌人打得势均力敌── (不对,他们在引诱我们) 防御着敌方的攻击,维恩一行逐渐被逼到这条巷子的深处。维恩看穿了对方的战术意图。 (市民听到剑戟声会去汇报情况,而且巡逻的士兵听到声响赶过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如此一来,敌方的目的在于快速解决战斗。那么引诱我们前来一定是因为这附近布有陷阱) 在哪里。维恩背靠着民屋,不断环顾四周。巷子太过狭窄,陷阱规模不会太大。那么一定是只能使用一次的简单陷阱,还必须要出其不意── 「───糟糕!」 一柄长枪瞬间从维恩背后的墙壁中刺出。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维恩急忙转过身子,只见长枪的枪尖在维恩的外套上划开一道口子。 「切!」 没能解决掉维恩的,新加入的袭击者──奥乌鲁恨恨地骂了一声,继续用长枪发起刺击,维恩用剑弹开了他的攻击。 「殿下!」 「不用管我!集中应付眼前的敌人!」 维恩对一脸着急的拉库鲁姆大声喊道,命令他冷静下来。同时,维恩的视线一直集中在新加入战局的这名袭击者身上。 「没想到竟能躲过这一击,运气还真好啊」 维恩嗤之以鼻。 「你认为这只是运气吗?尽管只是第一次见面可真是让人同情啊,有眼无珠的家伙」 (好险啊────!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再来第二下绝对挡不住!) 强行用坚韧的精神压制住快要爆炸的心脏,维恩开始思考。 (这些袭击者一看到这家伙出现顿时士气大涨。毫无疑问这人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只要能解决他,其他人就好办了。但是……) 维恩看着眼前手持长枪的奥乌鲁,认识到对方是个强敌。 浑身毫无缝隙。即便贯彻防御也不懂能撑到什么时候。 (既然如此……) 维恩发出狂妄的笑声。 「原来如此,你们就是拉拢古里纳埃侯爵参加叛乱计划的人啊」 「……」 「也是,你们怎么可能老实承认。那我替你们回答吧。你们的真实身份是,灭亡在帝国手中的同盟国的幸存者──」 维恩像是看穿一切一般宣告道。 「在表面上伪装成这样的,西边的间谍们」 奥乌鲁的长枪向前刺出。 维恩用剑错开长枪的刺击。由于这一击过于沉重,维恩的手有些发麻。 「竟然打算让边境的侯爵参与到计划中来,真是纠缠不休啊。遗憾的是,你们选错了对象。他可是类似瘟神一样的存在。托他的福,你们的计划出现破绽了对吧?」 「……」 「你似乎觉得计划还有补救的余地啊?果真如此吗?你们在这条街上还有其他同伙吧。但是,他们在忙其他事情。我有说错吗?」 听到这里,奥乌鲁第一次露出动摇。 「替你们说完吧。为了封口,他们的任务是暗杀古里纳埃,并销毁宅邸中所有有关叛乱计划的证据。宅邸上下慌作一团的现在,一定十分便于潜入」 (这个男人竟然……!) 奥乌鲁浑身战栗。全被维恩说中了。年轻的王太子明明身在纳特拉,却完全看穿了奥乌鲁的意图。 不过,仅此而已。即便对方猜到自己的意图也无所谓。自己的部下早已潜入宅邸,维恩一行则被拦截在此。 「──是谁告诉你我只有这么点人?」 奥乌鲁惊讶得目瞪口呆。 ◆◇◆ 安多嘉达宅邸上下乱作一团。 命令不断下达下来,士兵们慌张地走来走去,时不时还能听到怒吼声。 看起来像是暴风雨在肆虐一般,然而也有人事不关己地旁观着这个场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好说,可能老爷又想到了什么吧」 身份低下的女仆正不紧不慢地聊着天。她们的工作只和宅邸有关,除此之外的事情她们毫无兴趣,也无需多管。 「比起这个,快把吃的拿去给那小伙子」 「啊,是呢」 拿起放有食物的盘子,女仆朝病房走去。 杰拉尔德的随从在十天前奄奄一息地回到了宅邸,之后他被送到病房里休养身体。 「话又说回来,唔──」 女仆在走廊上边走边呢喃道。 「目送杰拉尔德大人离开的时候随从中到底有没有这个人呢……有的话我应该记得住的。毕竟还挺可爱」 一边呢喃着一边走向病房的时候,突然发现走廊深处的拐角有人在。 「奇怪,那里是……」 宅邸中有几间佣人无法进入,也不允许靠近的房间。听说房间里保管着贵重物品和重要文件,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重要的是,在刚才发现人影的地方,有一间禁止佣人靠近的房间。 她想,恐怕是不熟悉宅邸的士兵迷路了。自己还没送完吃的,虽然可以装作没看 到,可被主人古里纳埃知道的话,一定会一脸不悦地朝佣人们发火。 (真是没办法呢) 少女一步步走向走廊深处,不经意地看了拐角对面一眼。 「打扰了,那里是禁止进去的……」 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拐角处有两个男人。穿着兵装的这两人听到少女的声音吃了一惊,急忙回过头。 少女和他们一样吃惊。因为其中一名士兵正在门前单膝跪地,准备撬开房门。 「请问,你们在做──呀」 被其中一个男人抓住手臂,少女被强行带到拐角里面。手里拿着的盘子摔到地上,发出响声。 「我不是告诉过你注意放哨吗……!」 「抱歉。我立马解决她」 少女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并且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这两人是小偷或者其他什么人──而自己目击了他们的犯罪现场。 必须喊人来。虽然知道要这么做,但实在是太迟了。男人一边手捂住少女的嘴巴,另一边手则握住了匕首。 (啊,不、不要) 少女拼命挣扎,想要逃走,可是臂力相差得太远了。少女无法挣开男人的手,匕首像在吸力的作用下逐渐靠近少女的喉边── 「……啊?」 男人手中握着的匕首刺向了男人的头部。 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男人和少女露出同样的表情,随后男人有如要压倒在少女身上一般倒了下来。 一切太过突然,少女愣住了。在她身旁,站着一位突然出现的少年。 少女对这张脸有印象。他是一周前赶回宅邸的杰拉尔德的随从。 「这些食物真是可惜了。难得你特意端过来」 同时又有些疑惑。那位少年的头发应该是黑色的。现在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年,头发像雪一样纯白。 「算了,总之你放心吧。马上就结束了」 白发的少年──那那吉·菈蕾冷淡作出宣告。 「保护古里纳埃?」 那一天,那那吉被维恩叫到事务室。他听完命令后提出疑问。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古里纳埃十有八九会被暗杀」 维恩的回答十分简洁。 「要杀他的人是劝说古里纳埃参与叛乱计划的西边间谍。他们害怕计划产生破绽。所以,希望你能保护古里纳埃,不让他死掉」 「……真麻烦。不能让他死吗」 维恩摇摇头。 「不能。他要是死掉我会很为难的。我还需要他活着为我们作证」 那那吉不满地说道。 「我的主人是芙兰亚。要离开那家伙身边的话」 「我知道。当然,你不在的时候我会严重加强芙兰亚身边的警备」 「……为什么必须是我来做?」 「非你不可」 维恩断言道。 「执行这项任务需要高超的乔装技术。我认识的符合这个条件的人,那那吉,只有你」 ──弗拉姆人擅长化妆。 在大陆西侧,这句谚语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广为人知。 之所以会产生这句谚语,原因在于弗拉姆人鲜明的外表特征──白发红瞳。 在大陆西侧遭受歧视的弗拉姆人因为这种外表特征非常容易暴露身份。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们会伪装自己的发色和瞳孔颜色,据说这便是他们开始化妆的原因。 其他人说这句谚语是为了嘲笑,可对弗拉姆人而言却是为了生存下去。从父母到孩子,孩子成长为父母后又传给自己的孩子。乔装的技术毫无间断地传承至今,堪称大陆顶尖水平。 那那吉作为掌握顶尖乔装技术的其中一人,化妆技术极其优秀。 「……真拿你没办法。那么,我要怎么潜入进去?」 「光明正大地进去」 维恩这么说着,取出了杰拉尔德的佩剑。 「把这个带过去,自称是杰拉尔德的随从,把杰拉尔德的死讯告诉他们。尽可能装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这样一来你就可以躺在宅邸里休息。疑神疑鬼的古里纳埃大概会加强宅邸的警戒。杀手也不好轻易靠近」 「那我潜入之后什么都不做也行咯?」 「不。不久后我会前往那栋宅邸。到时宅邸上下会乱作一团。杀手也会趁此机会暗杀古里纳埃,销毁叛乱计划的罪证。我希望你能阻止他们,并且拿到证据」 「你说的轻松」 「确实很轻松吧?那那吉的话」 那那吉没有回答,只是把佩剑收入怀中。 准备离开的时候,他问道。 「最后还有一件事。这么做会帮到芙兰亚吗?」 「会的。我有说过谎吗?」 「还说了挺多的」 维恩别开视线。 那那吉哼了一声,说道。 「不过嘛……为了芙兰亚而做出承诺的时候,你说的全都是真话」 随后那那吉离开了房间。 他的身影逐渐融入周围的风景,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情况下,他动身前往安多嘉达候的宅邸── 「你、你小子是谁!?」 于是像这样,那那吉正面对着杀手。 「看了还不懂吗?咱们是同行啊」 那那吉双脚蹬地,冲向男人。 男人一脸惊讶,打算掏出腰边的短剑,然而太迟了。 还没来得及碰到剑柄,那那吉早已无声地冲入男人怀中,抢去他的短剑刺入了男人的下颚。 「噶…….!?」 男人发出呻吟声,试图伸手抓向刺出的短剑,然而在那之前身体先失去力气,倒在了地上。 「……」 那那吉瞥了一眼已经不会说话的尸体,回过头。 「对吧?马上结束了吧……啊」 那那吉想要搭话的少女还没来得及躲开男人的尸体便晕了过去。 眼前有两个人被杀掉的光景对少女来说太刺激了。 「……算了,这样反倒省事」 阻止了暗杀,接下来必须弄到叛乱的证据。还得藏好尸体,迅速行动。 「维恩现在也正到紧要关头吧」 小声呢喃之后,为了让少女继续睡下去,娜娜吉把她抱到了其他房间。 ◆◇◆ 正如那那吉所想的那样,维恩这边也逐渐进入佳境。 「原来早就潜伏在馆内了吗,你的部下──」 「你发觉的也太迟了」 维恩朝奥乌鲁笑了笑,仿佛在向他挑衅。 「我的部下可是十分优秀。阻止你的暗杀,现在应该已经拿到了叛乱计划的证据。好了,你会怎么做?慢吞吞地跟我纠缠在这里真的好吗?」 「唔……!」 奥乌鲁感到一丝迷茫,然而被他用毅力驱散了。 「那我只需现在立马杀了你然后赶过去即可──!」 奥乌鲁发出尖锐的声音,使出浑身一击。 「没错,就是这样。──我早猜到你会来这招了!」 维恩预测到他的攻击,在接下长枪的一击后迅速砍向奥乌鲁的脑袋。 然而奥乌鲁也绝非等闲。他千钧一发地躲过维恩完美的反击,转而瞄准维恩的空子,手臂发力挥出长枪──这时他突然注意到。 维恩用另一边没有握剑的手扔出了某个会反射光线的东西。 (暗器!?不过,最多击中肩部,不会造成致命伤) 「──毒」 奥乌鲁之后的反应简直有如神助。 强行扭转身体,避开将要刺中自己的暗器。唯有奥乌鲁才做得出这样的应对。但同时,即便是奥乌鲁也是牺牲了其他东西才得以实现这个奇迹。 「──这可不好,杀手竟然苟且偷生」 维恩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空子,用剑斩下了奥乌鲁的一只手。 「咕啊───!?」 其他人的话恐怕惨叫完便会应声倒下,真不愧是奥乌鲁,不但没有倒下,反而有如翻滚一般拉开了和维恩的距离。 然而任谁都能看出奥乌鲁身受重伤。他用另一边手按压出血的手臂,气喘吁吁地怒吼道。 「身为王侯贵族,竟然使用暗器……!」 「外人称之邪门歪道的手段,王族用出来那便是王道」 维恩不厚道地笑了。 话虽如此,暗器上面其实并没有毒。涂毒的话不但平时难以处理,被人夺走还让自己陷入危险。 「唔……!」 奥乌鲁顿时明白一切只是维恩的圈套。必须要得到宅邸的证据,在那之前决不能死的想法在奥乌鲁的心中建起了一道墙。维恩那个时候的低语正是毒药本身。侥幸只牺牲了一条手臂还算好的了。 「队长!──唔啊!?」 奥乌鲁失败的影响立刻波及其他袭击者。形势只要倒向某一方,再想逆转就难了。 「好了你会怎么做,还要继续下去吗?」 奥乌鲁咬牙切齿,不甘地说道。 「我绝对会砍下你的项上人头……维 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 「这样啊。你不来也无所谓的」 奥乌鲁大喊道。 「……全员撤退!撤退!」 一听到奥乌鲁下达命令,袭击者立马像退潮一样脱离战斗。 维恩制止了想要追击的护卫们。 「放他们走。比起这个……」 维恩走出巷子,往安多嘉达候的宅邸方向看去。 有许多人正在从宅邸方向赶往这边。 「来帮助我们的…….看来不是啊」 「这样啊,变成这样了…」 古里纳埃想要争取时间的理由有三个。 犯了垂死挣扎的老毛病以及想要整理心情。最后一个理由则是需要时间再考虑一下,是否要放弃维恩的帮助,坚持夺走露薇尔米娜皇女。 维恩想通了这一点,才会催促古里纳埃尽早出发。古里纳埃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尽早出发能减少他考虑的时间,等出发的时间一到,来不及下定决心的他自然会放弃进攻。这便是维恩的计划。 然而这个计划失败了。虽然不懂问题出在哪里,但想必是在维恩注意不到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推动古里纳埃做出了选择吧。 「殿下,如何是好?」 「没办法。执行b计划」 「您的意思是?」 维恩耸耸肩。 「夹着尾巴逃跑的意思。途中随便抢几匹马一口气拉开距离」 「遵命!」 学着奥乌鲁他们逃跑的样子,维恩一行迅速地离开了现场。 ◆◇◆ 古里纳埃在实际采取行动之后十分清楚地发现了自己是多么无能。 下令调集的兵士迟迟无法集结。由于平日里没有严格用军规束缚他们,接到紧急召集响应命令的士兵只有少数。 因为指挥官人数不够,实际召集到的士兵十分懒散。古里纳埃为了让他们服从命令大声叫喊,即便如此,轻视命令的表情很明显地浮现在士兵们的脸上。 正当古里纳埃试图巩固军心的时候,先前派去追捕维恩一行的士兵传回了报告。 「报告大人,经确认,王太子及其护卫并未回到旅馆」 「另外根据有关情报,有人声称看到了通缉画像上的人,他们抢走马匹逃往城外。恐怕这群人便是王子和他的护卫」 「可恶……!」 这无疑对古里纳埃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他本打算先抓捕纳特拉的核心人物维恩,借此让纳特拉陷入瘫痪,再乘虚而入夺走露薇尔米娜皇女。 如果是接触维恩前的古里纳埃,一定会自信地认为放跑维恩也不成问题。可实际目睹了维恩的英雄气概,古里纳埃十分确信,一旦给维恩掌兵的机会,必定会对自己会产生极大的威胁。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维恩逃走。古里纳埃大声下令。 「马上封锁通往纳特拉方面的关卡!步兵准备好出击!我率领骑兵前去追捕维恩!」 「大、大人您亲自负责追捕吗?」 「你有什么不满吗!?」 「没、没有……」 看着部下吞吞吐吐的模样,古里纳埃才醒悟过来自己冒了极大风险。一旦身为领袖的古里纳埃脱离本部加入追击,不但危害他自身的安全,还会导致战局的指挥系统陷入停滞。 明知如此古里纳埃仍旧选择了亲自追捕维恩。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没有其他值得信赖的部下,剩下的则是因为他的任性──无论如何他都想亲手抓住维恩。 就这样,古里纳埃从到齐的四百骑兵中挑选出五十名最快的骑兵,启程前往城市地区。 敌人只有五个人。五十骑兵足够了。问题在于是否追得上敌人。他们在古里纳埃出发前应当拉开了相当长的距离。 不过,古里纳埃坚信能够追上。通往纳特拉的道路设有好几道关卡,已经通过狼烟下令封锁。当然要绕过关卡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要花上许多时间。 不出意外的,在第二个关卡得到了目击情报。根据关卡处的人所说,他们看到狼烟准备封锁关卡的时候,有几个骑马的家伙打算强行突破。关卡不给这几个人过去,争吵了好一会,被突破也是刚刚才发生的事。 「就这样全速追下去!一定要活捉他们!」 古里纳埃边下令边加快马速。 随后终于看到了跑在前方的维恩他们。 「看到了!在那里!」 维恩大概会在纳特拉和安多嘉达的国境交界处埋伏士兵。如果被他跑到那里,自己就无计可施了。眼前这点距离,骑着快马的自己能够先追上他,再加上这个人数差距,胜负显而易见。 (来得及,绝对来得及……!) 古里纳埃一行来到了一座稍高的小山坡上,越过这个山坡,前方便是凹陷的山前盆地。那儿将是维恩的终点。 (杰拉尔德,你好好看着,我会亲手抓住那个杀了你的毛头小子……!) 于是古里纳埃一行一口气越过山坡── 看见了在盆地布好阵势的数百人左右的纳特拉士兵。 ◆◇◆ 「通过交涉让古里纳埃屈服,这个计划的成功率只有一半」 维恩在妮妮姆和露薇尔米娜也参加的作战会议上,如此说道。 「因此,以防万一,先留个后手」 「未雨绸缪是理所应当的,但在敌方阵地上失败的话能保证安全吗?」 维恩对露薇尔米娜的提问做出回答。 「即便失败了,他也没办法立刻拿我怎么样,古里纳埃天性如此。在他惊慌失措的时候我会趁机逃离城市地区」 「逃得回纳特拉吗?」 接着提问的是妮妮姆,维恩摇了摇头。 「估计逃不回。所以为了不被他抓到,需要让士兵零散地潜入安多嘉达领内。考虑到马速和关卡的位置,还有周边的地势情况……我想想,就在这个盆地附近汇合吧」 维恩指了指铺在桌上的地图,点出某一点。露薇尔米娜为了帮助维恩获胜,提供了这份详细的地图。多亏了这份地图,安多嘉达领土的地理情况一目了然,让士兵秘密潜入领内也变得简单不少。 「古里纳埃知道我逃走,一定会率兵前来。考虑到速度问题,乐观估计的话骑兵最多在百骑左右」 「……原来如此,换个角度看,你是打算让安多嘉达军只派出四千兵力中的百骑。如此一来即便我方缺乏兵力也能击溃他们」 「古里纳埃侯想必会吓破胆呢。以为对手只有几个人,打算凭少数精兵追捕的时候,突然发现纳特拉军准备了几百人在等着他」 妮妮姆和露薇尔米娜心悦诚服地点点头,维恩却对她们两人说道。 「喂喂喂,你俩会不会满意的太早了?还没完呢」 「还没完……之后不是抓住古里纳埃就行了吗?」 「我也说过了吧。我们的目的是让他屈服,而不是在军事上击败他。抓住他又怎样,搞不好他会固执地拒绝合作」 “所以”,维恩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我要再给他多下一个圈套」 ◆◇◆ 「不……不可能」 眼前的光景使古里纳埃浑身战栗。 这里可是安多嘉达的侯爵领土。为何纳特拉军会在此布阵。 古里纳埃感到疑惑也是当然的,然而情况不允许他寻求答案。 「大人,立马撤退吧!」 「关卡那儿应该能抵挡住敌人的进攻!」 靡下的士兵紧张地进言道。 他们的提议是正确的,敌我战力差距十分明显。纳特拉军的兵力在四百左右。井然有序的阵型甚至给人一种美感。 与之相对,古里纳埃一方只有五十骑,追赶带来的疲惫感还未消除。主动挑起战斗是不可能的,留在原地也只是送死。 古里纳埃还是没有行动。正确来说,是无法行动。他心里明白无法取胜。但要是在这里逃跑的话,等同于放弃抓捕维恩。想到自己的计划逐渐化为泡影,他不由得愣住了。 如果纳特拉军在这时发起进攻的话,击溃古里纳埃一行简直易如反掌。然而纳特拉军没有发起进攻。 因为发生了更加令人意外的事。 「──嗯?」 从脚底下传来的地鸣声说明情况有变。紧接着身后传来重低音。古里纳埃的士兵们急忙回头确认情况,只见沙尘漫天飞舞。制造出这片尘土的是──逐渐逼近这边的军队。 「后、后方有军队在接近!数量在……一千左右!」 一名士兵沉痛地报告了这一事态。这也难怪,前方是纳特拉军,后方是谜之势力。退路被完全堵塞住了。 「是、是哪里的旗帜!?该不会是纳特拉的!?」 到底是从哪里过来的已经不重要了,如果真是纳特拉军的话,唯有投降或自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五脏六腑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古里纳埃紧张地等待着部下的回答。 「那个是……不是纳特拉!是帝国军的旗帜!」 「你说什么!?」 难道是留 在城市地区的步兵追上来了,古里纳埃心想,然而他立马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再怎么说步兵也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那么会是哪里的军队。想不通。但既然是帝国军队,那么理应和身为帝国侯爵的自己是同伙。 「立马和背后的军队汇合!扬起我方旗帜全速撤退!」 「大、大人!请您稍等一下!」 另一名部下打断古里纳埃的命令,指着逼近的军队,声音颤抖。 「看那面……那面旗帜!」 古里纳埃朝士兵指出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三面旗帜。 一面是帝国军的旗帜。 另一面是代表州军队的旗帜 并且在两面旗帜中间飘扬的最后一面旗帜── 「竟然是露薇尔米娜皇女殿下的旗帜……!?」 古里纳埃想要抢走的露薇尔米娜如今正率领军队逐渐靠近他们。 ◆◇◆ 「真是的,可不能再这样乱来了」 构成这支军队的大部分士兵从属盖兰州的州军队。 精兵层层把守着这支军队的中央部分,保持着高度严密的警戒。其中,一名年迈的男性边骑着马边给予露薇尔米娜忠告。老人的身份自不用说,正是盖兰州的总督。 「好的,您说的我十分清楚。对总督的感激之情实在是无以言表」 回应他的是坐在马车中的少女──露薇尔米娜。 「总督对我如此关怀,我会禀告给皇兄们的」 「真希望殿下能把您胡闹的事情也一并禀告上去啊」 露薇尔米娜装作没听到总督的抱怨。这时一名传令兵骑马靠近。 「报告。前方盆地发现纳特拉军以及古里纳埃军」 「这样啊。请王太子和侯爵过来这边」 「遵命!」 瞥了眼下达指示的总督,露薇尔米娜小声呢喃。 「好了,开始最后的收尾工作吧」 ◆◇◆ 这真的是现实吗,自己不会是在做梦吧。古里纳埃的心境已经上升到了如此领域。 他现在正穿行在原地布阵的州军队之中。被纳特拉军和州军前后夹击,无处可逃,在此之上,还被露薇尔米娜皇女召见。 古里纳埃无法拒绝,只好应邀前去。他仿佛像是即将受刑的死刑犯一般,脚步沉重。 如果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头就好了,然而他的这份愿望注定不可能实现。不久后,他来到了一顶大帐篷前。 「属下把安多嘉达侯领过来了」 「请进」 古里纳埃掀开帐篷入口的帘子走了进去,里面已经有三个人在等着他。维恩、露薇尔米娜,以及州总督。 「安多嘉达,特来觐见……」 他跪在了露薇尔米娜面前。看着眼前的地板,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自己可能面临的结局,大多数结局都在诉说自己难免一死。 (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他拼命地开动脑筋。思考摆脱眼前困境的办法。不管什么办法都可以。有没有,有没有── 突然间,他瞧见了正注视着他的维恩。 「那么事不宜迟──」 「皇女殿下!」 古里纳埃强行打断了露薇尔米娜的发言。 「在此之前,希望您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安多嘉达候!注意礼节!」 「无妨。……侯爵,你要问我什么?」 古里纳埃深呼吸之后,看向维恩。 「为何纳特拉的王太子会在此处……?」 古里纳埃不容分说地继续说道。 「此乃我等帝国之领土!为何纳特拉的王太子擅自率军前来!难道不是想侵略我国吗!?」 抨击维恩。这便是古里纳埃发现的一线生机。他认为,只要维恩的进军失去正当理由,便没有理由处置自己了。 当然,如果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同伙的话,有没有正当理由就显得不重要了──他的着眼点很好。维恩虽然和露薇尔米娜勾结在一起,总督就不一定了。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 然而理所当然的,两人自然事先和总督做好沟通了。 「你迟迟不回信,还只带了这么点人过来,真是让人困惑。安多嘉达候,你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就来这里了吧?」 「什、什么,怎么回事……?」 总督叹息一声,像是惊讶到了极点,对他说道。 「纳特拉的王太子殿下会在此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毕竟,接下来纳特拉和帝国军将共同展开军事演习啊」 「───哈?」 ◆◇◆ 「现在应该开始演习了吧?」 待在纳特拉王宫的某个房间里,帝国大使德奥鲁多·塔鲁姆感慨万分。 「是的,一切顺利的话,想必纳特拉军、安多嘉达军,还有州军已经汇合了」 妮妮姆对大使的提问做出回答。 「塔鲁姆大使这次倾力相助,实在无以言谢」 「小事,小事。毕竟我也不希望露薇尔米娜皇女与维恩殿下难得的会面因为意外身亡的杰拉尔德卿而画上句点」 塔鲁姆之前陪同外交官游历过众多属州,盖兰州的总督便是他的熟人之一。维恩看中他这一点,拜托他帮忙游说总督,制定了在盖兰州进行军事演习的计划。 因此,纳特拉军得以合法进入帝国领内,免受任何外界抨击。 另外,表面上则对外声称一切皆出自露薇尔米娜的任性之举。太过迷恋维恩的她主动跑到纳特拉,甚至一路跟到了战场上,胡闹至极──考虑外界对露薇尔米娜的评价,哪怕她固执己见地想要近距离观看维恩发号施令的模样,也没人会感到奇怪。 「话说回来,辅佐官大人。有关之前金矿山那件事……」 「请您放心,塔鲁姆大使。王太子殿下言出必行。大使的努力必定会得到回报」 为了说动塔鲁姆,维恩把金矿山开采出的黄金用作了交涉材料。不过,迟早都要卖给帝国的,完全不痛不痒。 「这样啊。这么看来,我只需等待王太子殿下安全归来即可啊」 「正是如此」 作出回应,妮妮姆微微一笑。 ◆◇◆ 「军事……演习……」 这算什么,古里纳埃心想。 我可没听说有这件事。可是总督明显没有在骗自己。 「怎么会,不可能……」 光一两天绝对做不到这种事。必须事先设想好结果,提前做出准备。 换言之,维恩在拜访宅邸之时就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如果能说服自己便再好不过,即便是说服失败,只要逃到这里就能让自己陷入纳特拉军和州军的两面夹击。还特地准备了军事演习这种借口。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这种事」 想报一箭之仇,要实现这个应该不难,自己原本是这么想的。 没想到自己的一切行动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比自己年轻许多的这名少年早已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和行动模式。 (───赢不了。我终究还是……) 承认败北的古里纳埃突然失去浑身力气。迅速来到他身旁的维恩用手扶住快要倒下的他。 「……看样子,安多嘉达侯似乎有些身体不适呢」 有如银铃般清脆的维恩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像是断头台般冰冷。 「总督,真是抱歉,能否先让纳特拉军和州军进行演习?」 「士兵不在,指挥官又是这样,只能这么做了」 总督点点头,离开了帐篷。 等到总督走远,露薇尔米娜开口道。 「那么侯爵,您打算怎么做呢?」 「……怎么做,是指」 「不管您选哪边都可以哦,对我来说」 被说到这种程度,哪怕是古里纳埃也听懂了。 生或死,她在命令自己做出选择。 自己之前违反交涉内容,打算抓捕维恩。那么自不用说,这是皇女留给自己的最后的仁慈。 「臣,臣……」 想成为一个伟大的人。 即便是无法实现梦想。 那么至少要在英雄的人生中留下自己挣扎过的爪痕。 但要是,就连这种奢望都遥不可及的话。 「请您,请皇女殿下务必网开一面──」 古里纳埃如今能做的,唯有恭顺地低下自己的头。 第二卷 尾声 送走短暂的秋季,纳特拉终于正式进入冬天。 妮妮姆透过窗户眺望窗外的风景。远方的山岳地带已经白雪恺恺。想必不久之后,平地的城市地区也会覆盖上层层积雪。 呼出的气也早就染上白色,在窗玻璃上留下一片模糊的痕迹。正当妮妮姆打算用指尖拭去这片痕迹的时候,有人向她打了声招呼。 「您好,辅佐官大人」 一名官员从走廊对面走来。妮妮姆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转而看向他。 「这可正好。有关缴纳的冬季储备物资已经整理好了,文书在这」 「好的,谢谢您」 从官员手中接过资料,粗略看了一下。 「……嗯。为了接待使节团而疏忽了过冬的准备,原本还在担心这件事,现在看来没问题了呢」 「是的,总算能撑过这个冬天了。…只是殿下和皇女大人联姻一事真是令人遗憾」 官员小声叹气。 「没想到帝国发生异常事态,取消了婚事」 虽然发生了不少意外,但使节团总算是平安地回到了帝国。与此同时,帝国境内叛乱将起的消息到处流传,使得各地陷入混乱。 混乱的局面仍在持续,实在不是皇女谈婚论嫁的时候,因此直到局面安定之前,联姻一事暂且搁置。大多数王国国民对此感到十分遗憾。 「……是的,真是遗憾呢」 妮妮姆简短地回答道,不由得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暂时要与你道别了」 事情发生在使节团准备回国之前。 妮妮姆和露薇尔米娜隔着一张小桌子面对面坐在一起。 维恩不在。这是仅属于这两人的茶话会。 「虽然几经波折,可维恩和妮妮姆真的帮了我很多。谢谢」 「我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事,不需要道谢」 「还是这么冷淡呢。可你冷淡的这一点我也很喜欢哦妮妮姆」 「好了好了,谢谢你」 冷淡地回答她之后,妮妮姆说道。 「话说回来,洛娃,你是认真的?」 「什么?」 「要中止和维恩联姻这件事」 这件事啊,露薇尔米娜会心一笑。 「为了扩大我在帝国的势力,比起远嫁外国的王族,单身更有优势呢。帝国接下来会发生混乱,用这个作理由也不会显得不自然」 露薇尔米娜流畅地回答妮妮姆。“唔──”,妮妮姆小声念叨道。 「可是,洛娃其实喜欢维恩吧?」 哐当一声,露薇尔米娜手里拿着的杯子落在了桌子上。 「……」 洛娃像无事发生过一样拿起杯子。 「没,没错呢,作为朋友来说」 「作为女人」 「…………」 露薇尔米娜拿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你、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要对那种家伙!哪里的情报让你觉得我会喜欢那种奇怪的家伙!?」 「嗯,总之先把杯子放下来。衣服都弄脏了哦」 被妮妮姆催促着,露薇尔米娜放下杯子。 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后,她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 「什么时候……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从学生时代开始」 「原来这么好懂吗!?我!」 「还挺好懂的」 「…………」 露薇尔米娜捂脸低头。耳朵一片通红。 带领使节团前往纳特拉之时,她准备了好几个借口。 表面上作为使节团的一名成员,背地里则打算商谈联姻事宜。她真正的目的在于获取维恩的帮助,登临帝位。然而这也是虚晃一枪,其实是打算用自己做诱饵拯救帝国。 可事实上,她是真的想作为使节团的一员深入了解纳特拉这个国家,内心也认为和维恩结婚挺好的,维恩能帮助自己竞争帝位就更好了。 也就是说,她所准备的这些借口其实全部出自她的真心。 (嗯,虽然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正当妮妮姆在心里想着这些的时候,露薇尔米娜总算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抬起头来。 「……没错,我承认。我确实喜欢维恩。不过这次的联姻这样就好」 「因为皇女的身份?」 「也有这层原因。该怎么说呢……我虽然喜欢维恩,但也同样喜欢妮妮姆」 听到预料之外的回答,妮妮姆睁大了眼。 「……我可没有那种想法」【注:这里是直译,意译 = “我可不想和你搞百合”】 「不是这方面的事……我想想,算是一种憧憬吧。我一直很羡慕维恩和妮妮姆间的关系」 一方是王族,另一方是被歧视的民族。本来应该互不相容的两人却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对方,互相信任。对于从学生时代起就知道两人真实身份的露薇尔米娜而言,这个光景非常新奇,同时又十分宝贵。 「我一直希望你们能接纳我。不仅是两人,而是加上我变成三人。可是通过这次的事情,我明白了,我还不足以加入你们。所以现在,保持现状就好」 露薇尔米娜的话没有半分虚假,全是她的肺腑之言。正因为她把两人看得十分重要,才会感觉自己才配不上他们。 「妮妮姆,我一定会成为女帝统治帝国。当我确信自己足以和你们并肩的时候,我打算成为第三个人」 露薇尔米娜向妮妮姆表明决心。妮妮姆十分清楚,露薇尔米娜没有开玩笑,而是认真的。 所以妮妮姆点点头,微微一笑。 「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作为朋友,我会支持你的」 「足够了」 之后两人在时间容许的范围内畅所欲言。她们相信,总有一天一定会再次见面。 「……辅佐官大人?您怎么了?」 听到官员的呼喊声,沉浸在思考中的妮妮姆突然回过神。 「抱歉,或许身体还有些困倦。文书我收到了。我现在便拿去给殿下」 「拜托您了」 在官员的目送下,妮妮姆前往事务室。 ◆◇◆ 露薇尔米娜回到帝都,首先做的事是疏通家臣。 已经得到了叛乱计划的证据和证人。然而直接揭露真相的话,有可能触怒叛乱计划的参加者。 因此她先接见了值得信赖的家臣,向他们道出真相,为了瓦解叛党着手准备各种事情。 欲速则不达,必须保持冷静。露薇尔米娜巧妙地控制住自己的步调,逐渐拉拢家臣成为她的同伴。 「十分顺利呢,露薇尔米娜殿下」 菲修一脸喜悦。露薇尔米娜边点头边说道。 「不过情报也在逐渐泄漏。混乱迟早会蔓延帝国全土。必须在那之前做好万全准备」 「遵命」 看着眼前恭敬的菲修,露薇尔米娜开始思考。 和菲修说的一样,事情十分顺利。可这不全是自己的功劳。 她想起和维恩道别时的对话。 「哪怕不这么做,维恩也有其他更省事的方法吧?」 折服古里纳埃,让他归顺露薇尔米娜的作战成功了。 可是露薇尔米娜回头一想,目的是让古里纳埃折服的话并非只有这一个方法。 「比方说……古里纳埃是我派去参与叛乱计划的间谍,杰拉尔德则是死于西边间谍之手。这样岂不是能在不损害杰拉尔德名誉的前提下说服古里纳埃吗?又比方说直接拐走古里纳埃,盘问他」 维恩若无其事地解答了露薇尔米娜的疑问。 「我当然考虑过这些方法。不过,像现在这样折服他,洛娃也更容易控制古里纳埃,不是吗?」 维恩的回答出乎了她的意料。 的确,古里纳埃现在对露薇尔米娜十分忠心,暂时生不起背叛之心。然而这么做对维恩没有任何好处,受益的只有露薇尔米娜。 正当她抱着这种想法看向维恩之时,只见维恩浅浅一笑。 「以前不是约好了吗。──如果你竭尽全力把我们卷进来,我又逃不掉的话,会帮你那么一点的」 「啊……」 露薇尔米娜不禁浑身颤抖。 「不过,我能做的就这些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加油啦,未来的女帝大人」 「……这是当然」 过去曾聊过的,微不足道的,对自己而言却十分重要的那次对话在脑中逐渐复苏。 还记得这件事,并且一直郑重对待的,原来不仅仅是自己啊。 这件事比其他任何事情都让露薇尔米娜感到高兴。 (我绝对会成功的) 朋友都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了。不好好回应可对不起这份友情。 (……而且,那一天感到在意的事情还有一件) 维恩曾对烦恼的露薇尔米娜说过,应该与之斗争的是人民脑中的思想。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定不是他当场想到的话,他仿佛像是从很早以前便抱有这样的想法。 在自己向他寻求帮助的时 候,维恩曾说他有必须要做的事。 如果说维恩在思想和文化中有想要挑战的东西的话,露薇尔米娜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歧视弗拉姆人的思想……) 这不过是自己的猜测。在分别之际举办的茶话会上自己试着从妮妮姆身上套话,不过她似乎并不知情。 不过露薇尔米娜相信,维恩的话极有可能会这么做。 制定计划,屠杀扎根这片大陆的恐怖巨兽。为了一名少女能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阳光下,仅仅只是为了一名少女。 (如果真是这样,并且有可能把我们也卷进去的话) 那便一同面对吧。 正如他这次帮助自己一样。 为此,现在必须集中在自己的战斗上。 「菲修,下一个预定是什么?」 「是的,午后要和大臣碰面──」 安斯沃多皇帝病逝后约半年。 皇女露薇尔米娜揭露了针对帝国发起的集体叛乱计划。 由于露薇尔米娜事先细致地疏通了各个方面,叛乱被防患于未然。醉心在派系斗争的三位皇子在注意到自己被人算计之后,开始清洗派系内的叛党并稳定派系内涣散的人心。 从结果上来说,皇子派系的向心力大幅衰减,离开皇子靡下的人才大多转投到露薇尔米娜旗下。就这样,露薇尔米娜·安斯沃多成为了新派系的领袖,开始活跃在历史的表面舞台上。 ◆◇◆ 「啊──……累死我了」 身子半瘫在事务室的办公桌上,维恩深呼一口气。 「没想到谈个婚事甚至跑到了盖兰州那边去啊……」 「我们直到最后都被洛娃耍的团团转呢」 妮妮姆边回答边苦笑道。 要说这场骚动最后谁获胜了的话,无疑是露薇尔米娜。虽然经历了许多波折,但她还是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不也挺好的嘛。事情也完美解决了」 「妮妮姆说的没错,可回头一想我基本都在免费打工诶!帝国虽然承担了军事演习的费用,但考虑到接待使节团支出的费用完全就是赤字啊赤字!」 「不过那那吉从安多嘉达的宅邸不是还发现了证据以外的重要文件吗。可以用这个材料和侯爵交易,而且洛娃也答应把镜染的丝织品卖给我们了」 「把这些算进去只是加减得零罢了!而且和完全加入洛娃阵营的安多嘉达领交易的话,纳特拉岂不是要变成洛娃派了……」 「现在才这么想会不会太迟了」 「不迟!我们是中立国!绝不插手帝国的派系之争!」 看到维恩又在发挥他一点都不干脆的坏习惯,妮妮姆若无其事地问道。 「不如干脆和洛娃结婚,然后认真参与进去吧?最后如果赢下了派系之争,维恩或许就能过上一直梦想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呢」 「洛娃不是自己拒绝了这门婚事吗」 「那是洛娃的想法。维恩是怎么想的呢」 维恩耸了耸肩。 「你冷静想一想。赢不赢得了还不好说,即便真的赢了,你觉得洛娃会认同我的隐居生活吗?」 「这倒是……不可能呢」 「对吧?一定会被她接二连三地卷进难题里,过上比现在更忙的生活。请容我全力拒绝」 「……要和他并驾齐驱会很辛苦呢,洛娃」 妮妮姆小声叹息,在她身旁,维恩开口说:“不管怎样。” 「今后有必要关注帝国的形势。而且使节团也回去了,我们得逐渐取回原来的步调」 「是呢,那么事不宜迟」 咚地一声,妮妮姆把堆积成山的资料放在了维恩面前。 「……这是啥」 「维恩去盖兰州的时候积攒的文书,等着你批准呢」 「……」 「还有,各个部门提出的要求因为接待使节团而延后了,都等着你处理呢。日程里还安排了半个月内要进行的政要会晤,做好心理准备」 「…………」 「对了,因为这次和洛娃的联姻泡汤了,所以有许多贵族信誓旦旦地想把自家闺女嫁给维恩呢。不想结婚的话就努力避开吧」 妮妮姆嫣然一笑。 「好了,那就像往常一样开始工作吧」 「我要卖了这个国家然后跑路啊啊啊啊啊啊啊!」 维恩的恸哭响彻遥远的彼方。 第二卷 后记 大家好久不见,我是鸟羽彻。 十分感谢您本次购买「天才王子的赤字国家振兴术2~对了,来卖国吧~」 坦白讲,这次的主题是政治结婚。考虑到有读者或许会从后记读起,这里便不作剧透。政治结婚乃是王侯贵族不可避免的问题,维恩在处理这个问题时一如既往地陷入了各种麻烦,希望大家能尽情享受维恩苦恼的身姿。 话又说回来,在我写这篇后记的时候正好是盛夏时节,今年的夏天真是热得无法用文字描述呢……。 平日里骑自行车脸上总有凉风吹过,今年却是热风扑面,仿佛像是沐浴在吹风机的热气之下……。 第二卷的故事虽然发生在秋季,但我在现实里也每天祈祷凉爽的季节能早日到来。 然后是惯例的道谢环节。 负责插画的ファルまろ老师,感谢您本次也绘制了许多精美的插图。 可爱的女孩子们自不用说,我在看到维恩丰富的表情时不由得笑喷了。比起天才王子,这孩子或许更适合被叫做颜艺王子…… 责任编辑的小原先生。这一次的作品也给您添了许多麻烦。感谢您允许我在截止期限前修改原稿。托您的福,作品得以满意地更进一步。 还必须感谢各位读者大人。托各位读者的福,第一卷得到了许多好评。在写书之时常常会怀疑自己是否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这时支撑我走下去的便是各位读者的感想。今后也请各位多多关照。 好了,幸运的是,天才王子系列似乎还会继续出版第三卷。 下一本书大概会是围绕大陆西侧展开描写。敬请期待维恩他们的第三场故事。 那么,让我们下本书再会。 第三卷 第一章 参加国际会议吧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 rekku 校对: rekku 回过神来,已经好久没看到厚实的云层往外飘雪的景象了。 和煦的阳光取代雪花,洒落大地,原先被积雪覆盖的大地也开始涌现新绿,微风中吹拂着温暖的气息。 安静地忍耐着严冬的动物们不久后也将焕发活力。 纳特拉的冬季正在渐渐远去。 ◆◇◆ 「呼……」 沐浴着透过窗户洒下的太阳光,纳特拉王国的王女──芙兰亚·艾露可·艾尔巴雷斯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随后急忙用手捂住嘴巴。 请千万别注意到刚才的哈欠,芙兰亚在心里一边祈祷一边战战兢兢地望向面前这位年迈的男性。男性名叫克拉底奥斯,是负责教育她的老师。 结果显而易见,克拉底奥斯曾经教导过无数贵族子女,芙兰亚的愿望注定无法实现。 「看样子,我讲的课十分无聊啊」 「一,一点都不无聊哦,克拉底奥斯」 芙兰亚努力佯装镇定,回答道。 「我有认真听课哦。刚才的哈欠是,那个,稍微有些睡眠不足。今天比较特别,您也知道的吧?」 「唔……」 听到学生耍小聪明的回答,身为年长者的克拉底奥斯故意反问道。 「方才我讲的内容,殿下应该没忘吧?」 「当……当然!」 芙兰亚作出回答,急忙看向手中的教科书。克拉底奥斯之前讲课时的只言片语还回响在耳边,通过整理这些信息得出的答案,大概,是这方面的内容……! 「纳特拉王国的创建者,有关萨雷玛王的故乡纳里亚比内的内容对吧!」 「………」 克拉底奥斯目不转睛地盯着芙兰亚。他的视线充满魄力,让人不禁想吐露自己做过的亏心事,然而芙兰亚也不服输地回以视线。 正当芙兰亚内心七上八下地等待对方回应的时候──克拉底奥斯突然笑了笑。 「原来如此,看来确实有好好听课呢。我真是闹了个大误会。望您谅解,芙兰亚殿下」 「……没有的事,没关系的克拉底奥斯。谁都会有弄错的时候」 内心不由得松了口气,芙兰亚微微一笑。她觉得自己十分认真,可在旁人看来,她的举动有如小动物拼命挺直身子在逞强一般。 克拉底奥斯对她的成长感到欣慰,若无其事地翻动手中的教科书。他新翻到的那一页记载的正是芙兰亚刚才所说的、有关纳里亚比内这个国家的内容。毕竟她声称自己在课上听到了这一部分内容,暂且就当是这样吧。 「那么,继续方才的讲课。……距离现在约两百年以前,坐落于大陆西部的纳里亚比内王国曾经有过两位王子,加莱亚和萨雷玛。这两人十分优秀,亲密无间,国民将两人称之为“比内的双剑”」 双剑之一的萨雷玛正是建立起纳特拉王国的萨雷玛国王。换言之即是芙兰亚的先祖。 「然而这两位王子实在是太过优秀了。结果,因此产生了一个问题。芙兰亚殿下,您知道是什么问题吗?」 「我想想……」 芙兰亚想出了好几个答案。她选出可能性最大的选项,回答道。 「无法决定让谁继承王国,是这个吗?」 克拉底奥斯点点头。 「正是如此。两人取得的功绩越多,派系便越发庞大,最终成长为王子们也无法控制的庞然巨物。正因为两人亲密无间,这份对立越是让两人感到深深地苦恼」 「可是不太对啊,王子们的父亲……国王应该还在世吧?他没有指明让谁继承王位吗?」 「世间普遍认为就连国王也无法控制事态……然而根据我国传承的萨雷玛国王的手记来看,纳里亚比内王害怕王子们的权势,为了守住国王的位子而特地让两人相争」 听到这里,芙兰亚浮现困惑的表情。 「守住国王的位子……可总归是要让其中一方继承王位的吧?」 「虽然说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但人类天性如此,想尽量推迟自己失去巨大力量的那一刻。大概是国王心中的焦躁感使他忘记了亲情和国王的义务吧」 芙兰亚一脸苦涩。对她而言,王族即是自己和王兄还有父亲这三人。她坚信,自己的兄长和父亲无论是作为一个人,还是作为一名贵族,又或是作为家人,都值得当作榜样,非常了不起。 因此,明明和自己同样身为王族,纳里亚比内王身为父亲却助长兄弟相争的野蛮行为实在令她难以接受。 「不管是真是假,因为国王不加干涉,派系之争不断加剧,周边诸国抓住这个空子一举进攻纳里亚比内。尽管如此派系之争也不见收敛。这样下去国家迟早会灭亡,萨雷玛想到这一点,最终做出了某个决定」 「我知道了,他离开了祖国?」 然后来到现在的地方,建立起纳特拉──芙兰亚是这么猜测的,克拉底奥斯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并不是这样的,离开祖国的话有可能会被派系中人抓住,再次被捧上台。即便没人抓他,也不过是换成他的父王和王子开展权力斗争,来不及对抗敌国。萨雷玛需要尽可能迅速地统一国内的力量」 「他到底做了什么?」 克拉底奥斯沉默了好几秒,尽可能用平静地声音诉说道。 「据说地点是在谒见之厅。萨雷玛对坐在王座上的父王说,自己有重要的事情要汇报,然后走近国王──用身上藏着的小刀,杀害了国王」 芙兰亚不禁瞪大双眼。 「杀……杀掉了!?把国王……自己的父亲给!?」 「是的。其他国家也收到了这个情报,不会有错」 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芙兰亚,克拉底奥斯继续说道。 「萨雷玛立即被逮捕了。据说他没有做出任何抵抗。显而易见,杀害国王乃是重罪,支持他的派系也垮台了。因为国王之死,国内的权力全部集中到加莱亚手中。随后加莱亚完美地镇压混乱的诸侯,成功阻止了邻国的侵略」 「怎么会这样……即便是为了保护祖国,杀害自己的父亲也实在是……」 试着想了想。自己能否做出这种事。 脑海中浮现出敬爱的父王,想象自己挥舞小刀的场景。 ……做不到。根本不可能做得到。不可能。 同时芙兰亚也注意到了,自己身上正流着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萨雷玛之血。 「殿下,您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我很好。接着说,克拉底奥斯」 克拉底奥斯略微犹豫了一会,然而感受到芙兰亚直率的视线,他调整好心情继续说道。 「战后,成为国王的加莱亚下诏赦免萨雷玛,把他的死刑改为流放国外。于是萨雷玛流浪到当时什么都没有的这片土地,从纳里亚比内召集他的支持者,建立了纳特拉王国」 「……加莱亚知道萨雷玛为什么这么做吗?」 「根据手记记载,两人事前已经商量过了。并且在建立纳特拉之时,纳里亚比内私下也给予了极大帮助。两人一定有所联系」 “这样啊”,芙兰亚小声回应,发出叹息。 「总觉得有些心情复杂呢……」 「萨雷玛采取这种做法绝非本意。可是,王族有时不得不做出残酷的决定」 「不过,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既然如此,假若芙兰亚殿下面对同样的情况,您会怎么做?」 「我……」 芙兰亚无言以对。 无法控制的派系。父王的妨害。逐渐逼近的外敌。自己在这种状况之下真的有做得到的事吗。 不对,有的。唯一一件自己做得到的。同时也是最为聪明的办法。 「──我会找王兄想办法!」 芙兰亚气势昂扬地做出宣言。克拉底奥斯睁大了双眼,一副愣住的模样。 停顿了好几秒后,他放声大笑。 「原来如此,不得不承认真是个英明的决定。如果是维恩殿下的话,即便是处于同样的困境,想必也会拿出颠覆一切的办法吧」 「这是当然。毕竟可是我的王兄呢」 仿佛被夸赞的不是维恩,而是自己,芙兰亚自信地挺起胸膛。 就在这时,从窗外突然传来喧闹声。“啊!”地一声,芙兰亚赶到窗边。随后她看见一群人骑马通过王宫正门。 「那个,克拉底奥斯」 年迈的教师朝回头看过来的芙兰亚点点头。 「知道了。虽然比预定时刻要早一些,今日就先到此为止」 「谢谢!」 话音刚落,芙兰亚便飞奔出房间。 双手提着裙摆,啪嗒啪嗒地奔跑在王宫的回廊上,脚步声惹人怜爱。途中擦肩而过的家臣和宫女们不由得对这幅光景睁大双眼,芙兰亚对此毫不在意。 知道他们今天就要回来的消息,昨晚一直没有睡好。心不禁怦怦直跳,她终于来到了大厅。刚才通过王宫正门的那一行人已经到了。 芙兰亚看向其中的某一个人。 「妮妮姆!」 有着一头雪白的头发和红色瞳孔的少女听到呼喊声回过头来。她名为妮妮姆·菈蕾,乃是侍奉纳特拉王家的家臣,同时也是芙兰亚亲如姐姐般的存在。 「参见芙兰亚殿下。没想到您会亲自前来迎接,不胜感激」 妮妮姆当场下跪行礼,芙兰亚微笑着回答道。 「妮妮姆,不用这么拘谨。看到你平安归来我很开心。比起这个──」 「臣知道。请看那头」 芙兰亚朝妮妮姆指出的方向看去。一位少年正在那儿和好几个人聊得正欢。 这位比芙兰亚年纪稍大一些的少年便是她最为尊敬,寄予全身心信赖的人物。 纳特拉王国的王太子,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 「王兄!」 一看到维恩的身影,芙兰亚二话不说飞奔到他怀中。 「哎呀──」 维恩抱住自己的妹妹,为了减缓这股冲劲原地回转一圈,随即轻轻放下她,露出微笑。 「我回来了,芙兰亚」 「欢迎回来。看上去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王兄」 被兄长用手抚摸头部,芙兰亚一脸舒服地眯上了双眼。 ◆◇◆ 「入冬之后便巡查各地吧」 维恩在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先提出了这样的想法。 「前往诸侯的领地,与他们重新商讨一番。换代之际必须巩固好势力啊」 维恩就任摄政王之时已经和纳特拉大半的权力者打过招呼。然而光是这样还不足以确认彼此的为人。 身为王太子的维恩既然要外出走动,有必要提前发出公告,做好事先准备。入冬之后突然说“我要过去了!”这种任性的话,不单是出行方,接待方也会陷入慌乱。 因此在此时机作出这个决定十分正常。但是。 「没有必要特地在积雪覆盖大地的时期进行巡查吧?」 妮妮姆会感到疑问是理所当然的。纳特拉地处大陆最北端,冬季无比寒冷。尽管在纳特拉土生土长的人们对此已经习惯了,可这不意味着能像鸟儿一般在大雪当中轻快移动。 维恩这么做也有他的考虑。 「必须要警戒周边诸国的动向,不是冬天的话可没法这样出行」 现如今,东边的帝国陷入动荡,大陆全土弥漫动乱的气息。纳特拉坐落在连结东西方的道路上,必须提防周围的情况。发生变故时,身为摄政王的维恩是否在王宫将会大幅左右最初的应对速度。因此维恩主张把时间定在各国少有动作的冬季,妮妮姆对此也只能赞同。 「我知道在大雪中移动十分辛苦。即便如此也排除万难登门拜访的行为想必会让诸侯敞开心胸接待我们」 有如贵公子一般微笑的维恩附言道,然而妮妮姆朝他投去怀疑的视线。 「你似乎说的义正言辞呢──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亲眼判断他们有没有企图叛乱……!」 就是这个了,妮妮姆发出叹息望向天花板。 「哪里都没传来诸侯要叛乱的情报吧?」 「正因如此啊。试着想一想,纳特拉在封建制度下可是持续了近两百年哦。趁着国王换代之际不来一发叛乱也太反常了吧」 所谓封建制度,指的是国王把领土分封给家臣,家臣则缴纳税金和提供军事力量回馈国家的运作系统。不仅是纳特拉,卜诺大陆上的大多数国家都采用了这个制度。这是有一定风险的。 大多数情况下,获得领地的家臣们被允许在自己的领土内持有军事武装,以应对国王的支援命令和保证领内安全。然而拥有独立的军事武装即意味着可以通过武力反抗国王。 当然,国王掌握的军事力量大多数时候远远大于家臣所拥有的。家臣不会贸然反抗国王,而且领土来自国王,感情上也说不过去。 当经过长年累月的世袭更替,领土变成祖先遗传下来的馈赠,土地来自国王授予的这一意识也逐渐变得稀薄。如果国王此时掌握的军事力量和向心力正在衰退的话,家臣们心中的野心自然随之萌芽。 正如维恩所说,纳特拉建国已有两百年,历史之悠久在大陆上屈指可数,许多贵族自古以来便拥有领地。再加上如今代替病倒的国王管理政事的王太子年纪尚轻,和邻国的战争致使国力凋敝。 「这种情况下,如果我是诸侯绝对会煽风点火……!」 维恩断言道。妮妮姆则叹了口气。 「和维恩有同样想法的人在这个国家绝对找不出第二个」 在妮妮姆看来,维恩不过是在杞人忧天。 当然妮妮姆知道,确实有诸侯排斥维恩。维恩自就任摄政王以来,插手了许多产业的运行,尽管一切实属无奈,可仍旧有不少人因此处于困难的境地或蒙受损失。 维恩在政治上的平衡感十分出色。在国政上体现自己意志的同时,彻底避免引发有权有势的大人物的抵触,排斥维恩的大多是缺乏可靠力量的诸侯。 再加上维恩赢得军方的鼎力支持,留下了战胜玛登的实际成果。虽然先前交战造成的损伤至今未愈,但在国内又有谁有胆量敢反抗维恩呢。 (如果有权势者带头联合起心怀反感的诸侯的话则另当别论,不过这些权势者都和维恩交好。这样一来,缺乏力量的诸侯即便心怀怨恨也只能选择顺从) 至少可以明白的是,目前不会有规模庞大的反叛,这是妮妮姆得出的结论。 话又说回来,妮妮姆并不反对维恩主导的巡查计划。国王和诸侯保持联系是十分重要的。曾经有过惹人厌的国王请求援军惨遭拒绝的前车之鉴。尽管当上国王要等到以后,但年轻的维恩和资历深厚的权势者寒暄寒暄总归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妮妮姆虽然是这么想的,当事人维恩却抱着完全不同的想法。 「估计会有人趁着巡查前来暗杀我,有必要先规划好逃亡路线啊。对了,干脆减少护卫的数量吧?进展顺利的话或许还能获得诛杀反贼的大义名分……」 「我说你啊,把自己当诱饵叫醒正在睡觉的人算怎么回事啦」 「喂喂喂妮妮姆,你仔细想想。把我自己当诱饵可以不多花一分钱就钓上叛党哦?击溃他们有助于巩固纳特拉的统治。这么做绝对值得」 「……」 妮妮姆第三次发出叹息。 附带提一句,之后帝国皇女露薇尔米娜会来到维恩身边,打算把自己当诱饵引发帝国领内的叛乱。妮妮姆将会深刻体会到,自己认为这两人臭味相投的想法有多么正确。 「就是这样,趁现在开始着手安排吧。妮妮姆,拜托你了」 「……好了我会安排好的,要是最后发现只是你在自找烦恼可千万别哭天喊地哦?」 「不会的,放心吧。我会完美地给你展示什么叫引蛇出洞」 大概就这种感觉,维恩自信高涨。 ◆◇◆ 于是时间不断流逝,来到巡查结束的今天。 「竟然没抓到任何把柄──搞什么啊!」 地点位于碧莱昂宫殿的事务室,不出意料,维恩哭天喊地。 妮妮姆站在他身旁。妮妮姆回到王宫后暂且告别芙兰亚,卸下旅行装,随意地洗了个澡,再和家臣们开了简单的会议后,来到了这里。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自找烦恼」 维恩在耸着肩膀的妮妮姆面前满地打滚。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放弃啊时机这么好!这不是你们的大好机会吗!此时不动更待何时!现在正是鼓起勇气踏出一步的时候吧!」 「你问为什么,不是很简单吗。──因为这个国家不值得他们叛乱篡权哦」 「咕…」 「而且太困难了自己来做只会带来损失呢」 「呜…」 「所以麻烦事通通推给维恩,在维恩手下安逸地吃着俸禄,这么想的人逐渐变多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呶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妮妮姆朝叫唤着的维恩提出非常简单的疑问。 「说到底,你就这么想被人反叛吗?」 「完全不想!但我多少还是有些期待的,有人恰好引发小规模的叛乱然后我镇压叛乱之后可以没收他的财产充实国库!」 「嗯,真是任性妄为十分干脆的想法呢」 亲眼见证主君腐烂的本性,即便是妮妮姆也感到无语。 「这下你总算明白了吧。前去拜访的实力雄厚的诸侯皆表现出了善意,即便是传闻中反感维恩的那几处地方也没有公开采取行动。虽然还有人抱有不满,不过纳特拉如今没有任何势力能推翻维恩的统治」 正如妮妮姆所说,维恩率领的巡查队在大多数地方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当然他们也有他们的想法,包含这些想法在内,大部分人皆认为,搭上维恩这条船并非坏事。 「唔唔唔,明明我在雪中辛苦地四处奔走,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可我不会放弃的。绝对要让另一个作战成功」 率领少数人 巡查各地,故意制造空隙煽动叛乱的作战失败了。 但是维恩还有另一个正在进行的计划。 「我觉得另一个也会失败呢」 「不可能,绝对不会失败!大概,一定,希望不要失败……」 因为先前的失败,维恩没能自信地肯定到底,最后趴倒在书桌上。 「……感觉疲劳一下子涌了上来」 「计划失败也没办法,比起这个,隆冬的巡查还是太艰辛了呢。一定是绷紧的神经因为平安归来松懈下来了吧。今天早点休息」 「就是啊……到底是谁提出要冬天去巡查的」 「当然是维恩」 「没错就是我……」 疲倦不堪地瘫倒在书桌上,维恩发出呻吟。 「突然发现不太对啊,冷静一想这里可是工作用的房间。我却因为回到这个房间感到放松,这不好像我是个工作狂一样吗……」 「一点问题都没有」 「大有问题好吧!」 维恩猛地直起上半身。 「再这么下去我可能会变成卖国隐居后也打算找工作的超正经人类啊!该怎么说呢……我应该从现在起过着腐败的生活提前习惯堕落!」 「是吗……」 「嗯─!?什么什么这算什么你这一副『哈啊这个死性不改的笨蛋又开始说笨话了』一样的眼神!?先说好我可是认真的!?我真的会这么做的哦妮妮姆小姐!?」 「所以,预算和时间够你这么玩吗」 「……」 维恩再次瘫倒在书桌上。 「看样子后世的史书会留下维恩的美谈呢」 「对啊,大概会说我是“举世无双的天才美男子的王子大人”……」 「完全不是美男子呢」 「为什么会对我的外表有异乎寻常的执着啊妮妮姆小姐……!?」 「这是臣应该做的」 绝对不应该这么做,维恩心想。这时有人先敲了敲事务室的门,随后一鼓作气推开门。 「王兄,妮妮姆,已经好了吗?」 「──当然啦。让你久等了,芙兰亚」 维恩态度转变之快简直堪称是一种艺术,他摆出一副贵公子的模样迎接芙兰亚。妮妮姆看向他的视线仿佛在说“你这虚荣的家伙”,维恩自然是华丽地选择无视。 「怎么了芙兰亚,我们不在的时候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 「没有呢,和往常一样。每天听克拉底奥斯讲课,和那那吉一起玩,吃赫莉做的蛋糕──」 芙兰亚详尽地罗列出她的日常活动。 维恩和妮妮姆不时附和一两句,认真倾听。从芙兰亚的话语中能感受到王宫中人对她的疼爱。 「──原来如此,芙兰亚每天健健康康的我便放心了」 维恩听完芙兰亚的话,摸了摸她的头。芙兰亚满心欢喜地绽放笑容。 「王兄又过得怎样呢?」 「和预定拜访的人全都聊过了,也亲眼确认了各地情况。算是处于最佳状态」 「不愧是王兄呢」 话音刚落,芙兰亚有些闹别扭。 「可是,明明可以早些回来的」 「别这么说嘛,别看我这样日程也是挺紧密的。没错吧妮妮姆?」 「正如维恩殿下所说。雪中移动会耽误许多时间,实在是难以缩短日程」 「呣──妮妮姆偏袒王兄」 芙兰亚鼓起脸颊。 「说起来王兄为什么要亲自拜访他们呢?王兄可是摄政王,把想见的人叫过来不就好了」 「正是这样。本来可以召见他人的人亲自前往,这样才能展现出尊重对方的诚意啊」 当然不可能老实告诉芙兰亚自己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引出叛党。要是老实道出真相,芙兰亚大概会说,“竟然怀疑家臣,太过分了” (不过我家妹妹发起怒来也很可爱) (同意) 哥哥和姐姐互相点点头。 「这样啊,还有这层理由呢」 芙兰亚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不接受维恩的这个回答。这也难怪,她在乎的不是正确的道理,而是兄长关不关心自己。 维恩正是理解了这一点,故而露出苦笑。 「安心吧,芙兰亚。为了缓解旅途带来的疲劳,这段时间我会待在王宫。作为让你感到寂寞的补偿,我会陪你的」 「真的吗?」 芙兰亚双眼闪闪发亮。 「真的。──只不过,今天已经很晚了,先回房间」 芙兰亚脸上的表情转变为不满。 「诶──,明明月亮公公还在和星星们嬉戏」 「不行。我听说你昨天没有好好休息。现在其实很困吧?」 「啊呜……」 对于维恩的指摘,芙兰亚无言以对。实际上,芙兰亚脑中已经浮现出宣告睡眠的羊群。 「我也打算今天早点休息。好了,让妮妮姆送你回去」 「那么芙兰亚殿下,臣送您回去」 「呣──……王兄,约好了。你答应了我的哦」 「我明白了。不会骗你的」 得到维恩肯定的答复,芙兰亚无法反驳,只好嘟着嘴和妮妮姆离开了房间。 当只剩下维恩一个人的时候,他开口说道。 「──只不过」 纳特拉即将迎来春季。南方的冬季已经退场,换言之,各个国家采取积极行动的时期正在到来。 「也得接下来能平安无事的渡过啊」 希望愿望成真,维恩小声呢喃。 理所当然的,维恩的愿望没能成真。 ◆◇◆ 「卡巴利努派来了使者?」 维恩一行回到王宫没过几天。 消除了旅途的疲惫,整理完积攒的杂务,总算回到正常轨道的时候传来了这个情报。 「是的,他们刚到不久。而且带来了卡巴利努国王的亲笔信」 维恩盘起手臂思考妮妮姆带来的情报。 卡巴利努是纳特拉在西边的邻国。 卡巴利努在去年成为了纳特拉的邻居。在此之前西边曾有过一个名叫玛登的王国。 玛登在围绕金矿山和纳特拉开战之时,被卡巴利努军入侵王都索里图库,最终沦陷。大多数的玛登王族被抓捕后判处死刑,玛登因此灭亡。 纳特拉就此和卡巴利努成为了邻居,两国缔结了互不侵犯条约,如今关系十分暧昧,既称不上友好,也说不上险恶。 这是有原因的。纳特拉忙于处理入手的金矿山,和东边的帝国进行交易。卡巴利努则忙于应对在玛登昔日领土上顽强抵抗的玛登残党军。两国都没有余裕插手其他事情。 「嗯,既然带了亲笔信过来,可以排除宣战的可能」 「怎么应对?可以拜托其他人接待他们,维恩不必亲自出马」 「不,见见他们。虽然不知道使者知道多少内情,至少先套出一些线索」 「明白了。我立马安排会谈。只不过在此之前,关于使者……」 遵循维恩的要求,会谈的场所已经准备妥当。 因为对方是大陆西边之人,身为弗拉姆人的妮妮姆没有出席会谈。 维恩带着护卫前往用于会谈的房间,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已经在房间里久候多时。 「──初次见面,摄政殿下」 男人完美地行过一个礼,用毒蛇般的声音说道。 「外臣乃侍奉卡巴利努王的一介臣子,名为赫罗里耶。卡巴利努王此次赋予外臣一项任务,特此前来贵国」 赫罗里耶。 维恩听到这个名字毫无动摇。妮妮姆事先已经告知过他了。 「欢迎来访,赫罗里耶阁下」 维恩点点头,随后用锐利的视线望向对方。 「在谈论正事之前,想问您一个问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阁下之前似乎是玛登官员?」 「这可真是」 赫罗里耶听到维恩的指摘,不为所动,反而露出微笑。 「和传闻一样博闻强识呢……外臣赫罗里耶,钦佩至极。正如您所说,以前曾在玛登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正当外臣遭遇亡国危机,穷途末路之时,受到卡巴利努王国的国王──奥尔多拉塞任用」 「于是当上使者出使邻国。擅于抓住机会的人大概便是指阁下了」 「一切都得感激奥尔多拉塞王的宽宏大量」 即便维恩在话中参杂了讽刺之意,赫罗里耶仍旧恭敬地低着脑袋。 (也是,这种程度就露出马角的话也不会受到任用了) 维恩为了把握赫罗里耶的为人略微刺探了几句,继续试探下去只是做无用功。维恩选择直入正题。 「所以赫罗里耶阁下,奥尔多拉塞王为何派您前来纳特拉?」 「是的。关于此事,请看这里」 赫罗里耶递出一个信封。封口处刻有卡巴利努的纹章。里面放了一封信,信的最后有奥尔多拉塞国王的签名。毫无疑问是国王的亲笔信。 维恩阅读信上的内容,睁大了双眼。 「赫 罗里耶阁下……信上所说是否属实?」 「千真万确。国王托臣向您传话」 赫罗里耶停顿一息,开口道。 「纳特拉王国以及卡巴利努王国。为了加深互为邻邦的两国之友谊,特此邀请摄政殿下参加本次在卡巴利努王都举办的圣灵祭──」 ◆◇◆ 距离卡巴利努的使者前来拜访过去了数日。 「邀请王兄参加圣灵祭,吗」 玩弄着手头的羽毛笔,芙兰亚发出疑惑的呢喃声。 前几天维恩和使者谈话的内容也传到了她的耳中。简单概括就是自己敬爱的哥哥又要出远门了── 「克拉底奥斯老师是西边出身吧?知道圣灵祭吗?」 「当然知道」 手里拿着教鞭的克拉底奥斯点点头。 「殿下听说过列贝提亚教吗?」 「在西边很有名的宗教是吗?」 列贝提亚教是数百年前新兴的宗教,只信仰一个神,是一神教。在大陆西部有着尤其深厚的基础。 「您的认识大体上是正确的。所谓圣灵祭,是指列贝提亚教在开春举行的祭祀之一。据传过去获得过神之加护的始祖列贝提亚击退了折磨民众的强大恶魔。圣灵祭便是赞颂列贝提亚的丰功伟绩,表达感谢的节日。顺带一提,纳特拉也有这一教派的信徒,四处举行祭祀」 克拉底奥斯这时苦笑一声。 「不过话又说回来,最近已经逐渐演变成庆祝春天到来的祭典,只有一部分虔诚的信徒还在赞颂列贝提亚」 「邀请王兄去参加这个祭典,可以理解为卡巴利努想和纳特拉搞好关系吗?」 「不好说,我不过是一介教师,要回答这个问题有些责任重大」 克拉底奥斯轻轻摇摇头,“不过”,继续说道。 「我有一处比较在意的地方,今年的选圣会议正好和圣灵祭同一时期在卡巴利努王都举行」 「选圣会议?」 芙兰亚从未听过这个单词,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圣王是列贝提亚教的最高权力者,负责辅佐圣王的则是选圣候。因为圣王是从选圣候中选出来的,选圣候也被称为圣王候选人」 克拉底奥斯在纸上画了个简单的图形。圣王位于三角形的顶端,圣王下面则是选圣候,再下面的是祭司和信徒。 「圣王和选圣候每年齐聚一堂的会议,世间称之为选圣会议」 芙兰亚想了一会儿,提问道。 「难道是非常重要的会议?」 克拉底奥斯点头同意。 「这是自然。列贝提亚教乃是大陆西部根深蒂固的一大宗教势力。圣王自不用说,有资格冠以选圣候之名的皆是各地王族和有影响力的人。能聚集起这些人的会议堪称是大陆西部最为重要的国际会议」 「啊,会议在卡巴利努举行也就意味着」 「没错。卡巴利努王国的国王奥尔多拉塞也是一位选圣候」 会议在选圣候居住的城市轮流举行。今年轮到了卡巴利努王都,和圣灵祭同一时期举办。 「……虽然王兄给我看了亲笔信,但上面完全没有提及这个会议呢。只写了邀请王兄参加圣灵祭」 “唔”,芙兰亚呢喃自语。 「隔壁的国王大人到底想做什么呢」 「一定是有某些想法吧。尤其是维恩殿下……不,纳特拉王家和选圣候绝非毫无关系」 「为什么这么说?」 「圣王和选圣候的关系源于始祖列贝提亚和拥护始祖的得意门生。因此继承列贝提亚或其得意门生的血脉乃是成为选圣候的必需条件之一……」 芙兰亚立马理解了克拉底奥斯的言外之意。 「……难道说,纳特拉王家其实」 「是的。纳特拉的创始人萨雷玛,其出身的纳里亚比内王家继承了列贝提亚得意门生之一,卡雷乌斯的血脉,乃是正统的一族」 换言之,身为其后裔的维恩以及芙兰亚也满足了成为选圣候的条件之一。 没想到自己的血脉不但来自王家,还有这样的渊源,芙兰亚目不转睛地望向自己的双手。 「当然,这不过是满足了其中一个条件。实际上要成为选圣候,还有着财力、武力、政治影响力等多方面的要求」 「……」 圣灵祭和选圣会议在卡巴利努召开,并且邀请了有可能成为选圣候的维恩,卡巴利努方面明显是有意为之。芙兰亚虽然想象不到会发生什么,可维恩或许会遭遇危险。 「王兄打算怎么做呢……」 事关国政。不是自己可以插足的领域。可以的话,希望王兄能留下来。担心王兄安危又不想和王兄分别的两种心情交杂在一起,芙兰亚满心担忧。 ───所以。 「不想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维恩在事务室里放声大喊。 「可是不得不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嗯,确实如此呢」 妮妮姆站在抱头烦恼的维恩身旁,说道。 「首先从时间上考虑的话,邀请维恩参加圣灵祭并不奇怪。春天即将来临,对方想改善两国之间漂浮不定的关系,这么想比较说得通」 「……会不会是为了把我叫出去然后暗杀?」 「可能性不为零呢。只不过这么做的话必然要和纳特拉一战。难以想象卡巴利努打算两面作战,玛登残党军可是很棘手呢。加强同盟关系寻求帮助才更加合乎情理吧?」 「是啊,正是这样。──如果不是今年的话,我也会老实这么认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妮妮姆点头赞同维恩的说法。 「选圣会议今年在卡巴利努王都召开,为什么选择召开会议的时候和维恩会谈有些令人在意。或许是因为日程上的原因碰巧和会议撞期了也说不定……」 「这也太不现实了。比较有可能的是,打算把派系相近的选圣候和我一同拉入他的阵营?」 「考虑到维恩的功绩和血脉,将来有可能成为选圣候……也就是说,如果判断维恩能为他所用,就趁现在明确上下关系」 当然这只是可能性之一。无论如何,等着维恩的是西边的最高掌权人。不可能打个招呼就完事走人。 「去了绝对会被卷进麻烦的事情里啊,这场会议」 「很有可能呢」 妮妮姆点点头,“可是”,继续说道。 「放过这个和西方缔结友好关系的机会太过可惜了」 「就是啊……」 真──是──的!维恩一脸懊恼。 「纳特拉本就是交易之邦……但这百年来和西边中断了联系。正因如此,要是能借此机会修好和卡巴利努的关系将会带来极大收益!成功的话纳特拉的价值无疑会上升!」 初代国王萨雷玛之所以在这块不毛之地上建立王国,是因为考虑到此地连接东西两地,有市场需求。虽然地处北部是个缺点,但和西方关系还没恶化的一百年间发展得十分顺利。 「那么就答应对方的邀约了哦?」 这是邻国国王直接发出的邀请。如果对方打算正面进行详谈的话,维恩唯有亲自前往。 维恩表情苦涩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最终点点头。 「……答应吧。光凭现在的情报猜不出对方的意图。谋杀的可能性比较低,先顺势参加」 「明明才回来没多久,又要忙碌起来了呢」 「就是啊……为什么我要这么勤劳地工作……」 「因为你是纳特拉的王太子」 瞥了眼陷入萎靡的维恩,妮妮姆转身离开。 「我会迅速调整好行程。维恩先解决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是指……啊,是指亲笔信的回信吗」 「这件事也算,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吗?」 「你是指什么事?」 「向芙兰亚殿下道歉哦」 「哦呼……」 维恩仰头看向天花板,开始认真思考应该如何跟妹妹开口,毕竟承诺过要陪她。 就这样,命运开始书写崭新的篇章。 被称作贤王大战的当今时代,一切的开端源自大陆东部安斯沃多帝国皇帝的驾崩。 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和选圣候们的邂逅,将在大陆西侧掀起熊熊烈火。 第三卷 第二章 秘密会谈 启程前往卡巴利努王都的使节团急忙开始准备工作。 毕竟一两天之内无法抵达目的地。必须确定移动路线、选好中途的留宿地点、召集随同人员、准备好一切必需物资,除此之外还要配合大陆西侧的文化进行调整。 「妮妮姆,我要搭乘马车前往卡巴利努,帮我安排一辆马车」 「搭马车吗?也不是不行,可马车不是女人和孩子用的交通工具吗」 「这是大陆东部,主要是帝国的文化」 在崇尚实力主义的帝国,骑马象征着力量。尤其是王侯贵族的男性,如果他们敢搭乘马车,会被人嘲笑没有辅助轮甚至骑不动马。 「大陆西部的人普遍认为,越是尊贵的人越不应该擅自在大众面前抛头露面。独自起码的王族会被视作野蛮人──克拉底奥斯是这么说的」 「原来如此。我会准备妥当的」 「拜托了。我接下来要和克拉底奥斯再复习一遍西方的礼节。……弄得我肩膀都酸了西方这礼节」 像这样,准备前往西方的使节团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准备。突然某方面出现了问题。 「摄政殿下,恕外臣冒昧,您是否可以减少随从人员的数量」 赫罗里耶如此说道。 「由于各位选圣候也会参加今年的圣灵祭,恐怕王都会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拥挤」 也就是说,接待方的接纳人数有上限。 因为举行祭典的缘故,各个地方的人涌入王都。如果再加上维恩和各位选圣候的随从,不难想象卡巴利努方面会因为住宿问题手忙脚乱。 但是,维恩也有充足的理由。 「遗憾地告诉你,人数绝不能少于五十。不然会给护卫造成影响」 现在这个时代,稍微离开人多的地方就会碰到盗贼。巡查各地的时候也是一样,身份高贵的维恩不可能不带护卫出行。 考虑到脸面问题,带多少随从十分重要。随从过少,其他人会嘲笑纳特拉的王太子只带得起这么点人。 话又说回来,随从太多反而会给对方造成压力,让对方误以为己方是来挑起战争的,从而加强警戒。考虑到这些因素,最后得出起码需要五十人的结论,维恩不打算对这点做出退让。 赫罗里耶最后选择屈服,随从人数定位了五十人。赫罗里耶为了汇报这些事项先行回国,维恩则对自己外出期间的工作做好交代,为了讨好芙兰亚的欢心煞费苦心。 做好一切准备,终于在赫罗里耶回国的两周之后启程。 于是现如今,维恩正搭乘着马车前往卡巴利努。 「───还真是让人惊讶啊」 马车两旁和前后安排了随同的士兵,颜色鲜明的装饰点缀在马车上。任谁都能看出这一行人乃是贵人。 「你惊讶什么?」 回答维恩的是坐在一旁的妮妮姆。维恩面朝妮妮姆,伸出手。 「你的头发」 维恩伸手取过妮妮姆的一缕头发。妮妮姆随即心领神会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黑色。 妮妮姆有如白雪的发丝染成了夜幕般的纯黑。 「俗话说的好。弗拉姆人擅长化妆。虽然比不上那那吉,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我也做得到呢」 维恩一行前往的是大陆西部的卡巴利努王国。那儿有着人种歧视,尤其蔑视弗拉姆人。这样一来产生了一个问题,是否要带上即是弗拉姆人又是维恩亲信的妮妮姆。 卡巴利努大概聚集了各种人的企图。因此维恩想带上妮妮姆作为商量的对象。妮妮姆也没有反对。 但是,自己身为弗拉姆人,跟着前往有可能引发骚动。于是妮妮姆提出了染发的方法。 「瞳孔的颜色虽然没法隐藏,不过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我是弗拉姆人」 「老实说吓到我了。完全看不出染过颜色」 「这可是弗拉姆人的秘技」 说完之后,妮妮姆突然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维恩我问你,白色和黑色,你觉得哪个更适合我?」 「稍等,问了问了果然问了呢。不管选哪个都会送命的问题」 「顺带一提,要是打算敷衍我逃避回答会死得更惨哦」 「……」 被截断后路的维恩一脸苦涩地转动脑筋,开口回答。 「───白色!」 听到果断的答复,妮妮姆露出感叹的表情。 「这么干脆真罕见呢」 「喂喂喂妮妮姆,我可是崇奉速断速决这一信条的诚实的王子大人啊」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原来是白色呢」 妮妮姆一边说着一边捋起一缕头发,呆呆地望着这缕头发悄悄擦了擦眼角。 「我本以为这头黑发能讨维恩开心,太难过了」 「又来套路我!后发制人太狡猾了,真的狡猾!」 「一点都不狡猾──。女生当然会是这个反应──」 「好,既然如此我也有我的想法。听好了妮妮姆,你确实问我白色和黑色哪个更适合你,不过你没说是关于头发。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刚才我说的是内衣的颜色。──嗬噗」 妮妮姆的拳头陷进维恩的脸颊。 「嗯,我玩笑开得有些过头了呢。我看就这么和解了吧」 「总感觉只有我单方面挨打了」 「作为补偿,你可以尽情摸我的头发。……啊,不过不要摸的太用力。会褪色的」 「我擦我擦」 「别乱动!人家才刚说完,真是!重新染色很麻烦的!」 妮妮姆张牙舞爪恐吓维恩,维恩笑着松开了手。 妮妮姆用手指戳在他的鼻尖上。 「还有,维恩,我先说好,到了卡巴利努千万不要轻率地采取行动。即便是因为文化或者思想上的差异吃了亏也不能发怒哦。我会在幕后出力尽量不在外面乱走的」 「我明白啦。再怎么说我也没那么傻」 「可以答应我吗?」 「当然可以。我迄今为止有毁约过吗?」 「毁了很多约呢」 「……相信未来的我吧!」 「要是毁约了我就在你全身上下的洞里塞土豆」 「我觉得你这种粗暴对待食物的做法可不太好啊……!」 正当维恩和妮妮姆进行这番对话的时候,有人从马车外轻轻敲打窗户。两人看向窗外,看见拉库鲁姆骑马来到马车旁。 拉库鲁姆是纳特拉的武将,忠于维恩。年纪轻轻便拥有强大的战斗力和指挥能力,负责指挥使节团。 「殿下,非常抱歉在您聊的正欢的时候打扰您。不久后将抵达吉拉特金矿山,特此向您汇报」 「哦,终于要到了啊」 吉拉特金矿山是去年和玛登王国交战后打下的矿山。 当时还以为金矿枯竭了,随后因为发现新的金矿脉,一跃成为纳特拉的重要据点。 「预先已经通知过矿山方面,今晚按照预定在矿山山脚留宿」 「我懂了,交给你安排」 「遵命」 拉库鲁姆告退之后离开马车。 纳特拉到卡巴利努有很长一段距离。光是一天一夜无法到达,因此事先定下了数个留宿场所,金矿山的山脚正是其中之一。 「维恩,抵达后要参加晚宴和会谈,做好准备哦」 「明白了。顺便问一句是和谁?」 「监察官培林特和哈加尔将军。这趟旅程不经过矿山前方的要塞,所以安排在山脚碰面」 「哈加尔吗对了,正好。我也因为之前那件事有话跟他说」 妮妮姆点点头,说道。 「别忘了还有晚宴。执政者向民众展露笑容也很重要哦」 「我知道啦。而且离开这里之后暂时吃不到纳特拉料理了。我会尽情享受一番的」 之后使节团不慌不忙地前往矿山山脚。 ◆◇◆ 「久候您多时了,维恩殿下」 在吉拉特金矿山担任地方官的培林特迎接了到达山脚的使节团。 他原本是玛登王国的臣子,因为在政治斗争中落败,被流放到矿山,作为矿工过着惨淡的日子。随后被率军夺下金矿山的维恩任用,当上了矿山的地方官。 「出来迎接,辛苦你了」 从马车上下来的维恩边说着慰劳的话语,边露出苦笑。 「没想到没过多久又再次造访此地。抱歉,又要麻烦你了」 实际上维恩在冬季巡查之时已经来过这座矿山。那时也举办了盛大的宴会,所以维恩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您过奖了,臣受之不起。请您放心,殿下对我们有大恩大德,不管来几次,矿山中人都会对您来访感到开心。略尽绵薄心意为您准备了晚宴,请往这边走」 在培林特的带领下,维恩和妮妮姆以及护卫们往前迈步。 (……还真是变了很多啊) 维恩环顾四周的景象,充满感慨。眼前的街景在飞速发展下已经和过去的景象不可同日而语。 自从纳入纳特拉 的管理,在吉拉特金矿山工作的人们的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这完全是维恩定下的方针带来的成果。 说到矿山,给人的印象便是环境恶劣,劳动条件严苛,劳动者接连丢掉性命。维恩没有容忍这种情况。比起让矿工像辕马一样干活、不停引入新劳动力,不如提高安全性和保证居住环境,改善饮食和完善薪酬制度。一切皆因为,在维恩心中,矿工是一份职业,必须尊重他们掌握的知识和经验。 除此之外也有其他理由,过于苛刻地对待他们引起叛乱就头疼了,而且最初占领的时候展示了自己博爱的胸怀,事到如今也无法改弦更张。不管怎样,在矿山工作的人们十分支持这一方针。 他们为了回应维恩王子的关怀打起十二分精神努力工作。其中也有人借着优厚的政策打算偷懒,但比任何人都热爱偷懒的维恩早就预测到会有这种人,定下了严格的法规应对这种情况。 矿山上下因此生气蓬勃,消息传到周边地区后,其他地区也开始有人前往矿山。人口增多之后,有眼力的商人也开始出入矿山。只要矿工们慷慨解囊就能赚到钱,知道这个消息的人越来越多,于是为了满足他们对住居和杂货的需求,诸如工匠之类的人也前往矿山──回过神的时候,吉拉特金矿山已经多出了一条矿山街。 「虽然上一次也确认过了,矿山方面应该没有什么变化吧?培林特」 「是的。在战争中受损的设备及坑道基本修缮完毕。因为人手增多,开采工程也十分顺利。如今挖掘金矿的同时还在寻找新的矿脉」 金矿山的开采十分顺利。真是令人心悦神怡的汇报。维恩在心中猥琐地笑了笑,说道。 「如此甚好。不过不要急于开采而疏忽管理。进出的人变多意味着不检点的家伙也会变多」 「遵命!铭记于心」 培林特恭敬地行礼。正当维恩淡定地朝他点头的时候,侧腹被人戳了一下。 (维恩,表情) (不好) 听着矿山的报告,不知不觉间表情松垮下来了。被妮妮姆从旁点醒,维恩急忙端正表情。 (看样子矿山运转得很顺畅) 维恩满心欢喜。为了让人才和物资能顺利流通而铺设了纳特拉王都到矿山的道路,总算是收到了回报。 而且多亏有这条路,哪怕地面上消融的雪水还未干透,使节团的马车也能行驶在路面上,有时候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样一来应该关注军备方面吗) 金矿山是所有势力都垂涎的地盘。矿山街发展得越好越有价值。恐怕已经有多方势力觉得如果走运的话可以打下金矿山吧。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必须加强防卫力量。 为此,维恩已经先行做了一手准备。在矿山的西边新建了一处防御用的要塞,用于威慑玛登残党军和卡巴利努,负责管理要塞的是纳特拉军的重要人物──哈加尔将军。 不过,要塞还未完全建成,负责防御的士兵数量也极少。哈加尔曾向维恩进言,「此要塞想发挥全部功效的话,资材、人员、资金,还有时间需要扩大到现在的三倍」,维恩也在烦恼要从哪里找东西填补这个空子。 一边考虑这些问题,维恩一行来到了一栋气派的房屋面前。这块地在玛登管理时期就已存在,现在作为迎宾馆在使用。 「培林特,说起来哈加尔去哪了?」 维恩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然而培林特听完后有些动摇。 「报告。将军还未抵达……恐怕是交接工作耽误了时间……」 「这样啊。不,还是算了」 似乎没有放在心上,维恩继续朝别馆前进。 走在维恩的身旁,培林特的脸上有着一丝不为人知的紧张。 在迎宾馆举行的晚宴顺利进行。 维恩有滋有味地品尝了端出的美食,和在场的矿山众人及商人谈笑风生。因为不久前也举办过宴席,彼此都十分放松,氛围自始至终和和气气。 只不过,气氛中途曾被人破坏过。 因为宴会正欢的时候,哈加尔来过一次。 「殿下,参见来迟,非常抱歉。末将哈加尔,向您报道」 老人单膝跪地。维恩单手拿着葡萄酒杯,说道。 「总算来了。不过,比我来得还晚,你是不是有些松懈?」 王太子直接提出质问。由于维恩以温厚而闻名,周围人感到惊讶的同时不禁有些紧张。 「实在无从辩解。一切皆因末将无德所致」 哈加尔在众人的注目下道歉。于是维恩微笑道。 「开个玩笑。我知道你事务繁忙。好了,你也赶快找个位子坐下」 「遵命」 哈加尔听从维恩的指示参与到晚宴中。看到维恩没有继续责备哈加尔,参加晚宴的众人心里松了口气。 然后。 「……呼」 晚宴结束,夜色深沉,培林特在别馆的一角发出深深地叹息。 他叹息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宴会终于平稳谢幕。二是因为有件一直在担心的事情。 「培林特阁下」 突然有人从背后叫他。回过头,发现拉库鲁姆站在那里。 「噢噢,拉库鲁姆将军。让您特意来一趟,真抱歉」 经常跟着维恩四处巡查的拉库鲁姆和培林特见过很多次面,比如在玛登之战和冬季巡查的时候。两者有一定交情,多少能说上些话。 「不必在意。你似乎有话要问我,是什么事。难道是今晚的警备有什么问题吗?」 「不,并非此事」 培林特摇摇头,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打算问的事情可能令忠于维恩的拉库鲁姆感到不悦。 「培林特阁下?」 「……先声明,我绝非对王子殿下有怨言。只是,无论如何也想向将军确认一件事情」 感觉到拉库鲁姆周围的空气为之一紧,培林特继续说道。 「最近,矿山这边流传一个谣言。是在殿下结束巡查后开始传播的」 「……谣言是指?」 培林特停顿几秒,下定决心开口道。 「有谣言说,哈加尔将军触怒维恩殿下,两人之间产生了隔阂──」 「……我和哈加尔有隔阂,吗」 待在安排好的房间里,维恩坐在椅子上低声问道。 「是的。类似这样的谣言似乎四处广为传播」 身旁的妮妮姆恭敬地回答道。 王太子和军部重要人物有隔阂。按常识来说,这是极为重大的问题。搞不好会引发大规模的叛乱── 「看来作战进行得很顺利啊,哈加尔」 「是的」 老人恭敬地回答维恩。 「散布臣和殿下不和的谣言,引出反对殿下的造反之徒,一网打尽……一切正如殿下猜测的那样顺利进行」 没错,维恩趁冬季巡查造访此地时暗中向哈加尔提出了这个计划,现在在这块土地上流传的双方不和的谣言正是计划的一环。 维恩认为,叛党们没有趁自己巡查时动手的原因在于没有领头人统率他们。 他这时想到了哈加尔。哈加尔是一致公认的军部重镇。纳特拉的将级军官大多缺乏实战经验,而哈加尔是少数拥有战绩的将领。这样的他非常适合牵头发起叛乱。只要散步和维恩关系不和的谣言,便会有叛党试图接触哈加尔──维恩是这么想的。 「现在还没有叛党联系臣,不过想必不久之后必有结果」 「嗯,有事记得联络我」 「遵命」 又聊了几句之后,哈加尔离开房间。 维恩得知计划顺利进行,一脸愉悦──与之相对,身旁的妮妮姆一脸担忧。 「我说维恩,真的要继续这个计划吗?」 「怎么了妮妮姆,你不同意吗?」 妮妮姆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国家现任最高掌权人的维恩和军部寄予深厚信赖的哈加尔假装关系不合,这不单影响叛党,还会煽动全体国民的不安。不惜做出这种事也要掀起叛乱,妮妮姆认为这个计划弊大于利。 「我明白你的想法。只是,拜访那些形迹可疑的诸侯的时候,他们的样子一直令我很在意」 「你认为他们真的打算叛乱?」 「为了验证这一点,也为了万一时能提前掌握主导权,我才准备了这个作战」 「……即便如此,如果拖得太久应该考虑收手哦」 妮妮姆劝说道。 「作战拖得越久越有可能损害哈加尔将军的名誉。在将军的母国可是十分看重名誉的」 名誉对大多数人而言十分重要,尤其以武谋生的人,名誉更是弥足珍贵。因为他们时常面临死亡,至少希望在死时能留下一份荣耀──名誉正是他们这种意识的体现。 再加之哈加尔年事已高,比起物质上的东西更想得到精神上的安稳。因此妮妮姆认为不应该做这些有伤哈加尔将军名誉的事情。 「说不好会因为这件事情开始讨厌维恩,真的发起叛乱哦」 「再怎么说也不会吧。 巡查的时候已经充分商讨过了,而且哈加尔就像我和芙兰亚的祖父一样啊」 「你可是在把祖父当诱饵用哦?」 妮妮姆回击道。维恩像是认输了一样举起双手。 「好了好了,如果短期内看不到成果我就取消计划。这样可以吗?」 妮妮姆点点头。作战正在运转,适时收手就好。 另一方面,维恩心里则是。 (想太多了啦) 想着诸如此类的事情。 「你觉得我想太多了吧」 「唔咕…」 为什么暴露了,还没来得及得出答案,妮妮姆便扯着维恩的脸颊。 「要我说,是维恩太过乐观了。明明应该认真对待别人却做这种事情──」 「不是,嗯,我懂了。是我错了」 妮妮姆的说教滔滔不绝,像是怒涛一般,维恩手忙脚乱地制止她。 另一方面,哈加尔离开维恩的房间,没有回到自己的寝室,而是离开别馆,独自一人仰望夜空。 「啊──哈加尔将军,原来您在这里」 哈加尔回过头,发现后方站着一位女性。 「我见过你」 「是的。我是最近出入矿山的商人,名叫艾碧思」 自称是艾碧思的女性恭敬地行过一礼。礼节十分完美,实在不像是一介商人。 「……所以,找我有何事」 哈加尔询问道。艾碧思作出回答。 「实际上,有一件值得一听的好消息」 「是吗。但说无妨?」 艾碧思优雅地笑了笑。笑容十分柔和,同时又让人感觉笑中藏着深不见底的黑暗。 「关于阁下正在烦恼的事情,其实有办法立即解决──」 ◆◇◆ 前往矿山街的使节团从正在建设中的要塞旁边穿过,继续沿着街道边缘朝西南方前进。 从官方角度来讲,越过要塞便算正式踏入了卡巴利努国境内。不过维恩知道实际并非如此。 「附近一带是玛登残党军和卡巴利努军的纠纷地带。在进入卡巴利努势力范围前不要放松警惕」 「遵命」 使节团听从维恩的指示,打起十二分精神。 玛登残党军。在围绕金矿山和纳特拉交战之时,玛登王都遭遇卡巴利努奇袭,王都沦陷。趁混乱之际成功逃出的玛登王国第二王子赫尔穆特收拢从金矿山撤退的士兵们,组建了残党军。 残党军只是世间的叫法,他们管自己叫做解放军,为了夺回王都和重建玛登王国而采取行动。因此他们的矛头主要指向卡巴利努,年关刚过,现在也在持续进行斗争。 所幸残党军和卡巴利努有着同样的想法,不希望纳特拉加入进来变成两面作战,所以对于贯彻防御体势的金矿山没有出手。 然而像这样踏入两者都在争夺的地带则就另当别论了。虽然接到报告说冬季暂时处于安定状态,但也差不多该再起争端了。 (希望不要碰到麻烦的事情) 感受着马车的颠簸,维恩在心中祈祷。 就在这时,维恩突然注意到身旁的妮妮姆在全神贯注的看着什么。 「妮妮姆,在看什么呢?」 「地图呀地图。确认前进路线呢」 这么回答的妮妮姆视线没有离开地图。 「根据哈加尔将军的情报,残党军的据点似乎就在这附近呢。为了避免被他们察觉,必须尽可能安静迅速地穿过去。虽然有三条路可以前往卡巴利努王都,果然应该选安全的中央道路吗。最短的崖道偶尔会引发崩落。考虑到时间很充足──维恩?」 「抱歉,地图借我一下」 维恩取过妮妮姆手上的地图,然后打开窗户,身子探出窗外。 「唔─……」 使节团行驶在土表裸露的丘陵地带上,周围地形凹凸不平,粗略眺望后发现有好几处适合藏人的地点。 并且前方还有一片树林,维恩交替看了看仍有积雪的树林和手中的地图,随后朝一脸不明所以,挂着诧异表情的拉库鲁姆招了招手。 「殿下,发生什么了?」 「这份地图上画的地形和前方那片树林,你怎么看?」 「……」 拉库鲁姆也和维恩一样,交替看了看地图和地形。原本镇定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 「……之前光看地图没发现问题,实际比较地形之后确实很奇怪啊。这里是布置伏兵的绝佳地点」 「我也觉得。先派几个人过去。依哈加尔的报告,似乎除了玛登和卡巴利努还有其他盗贼在附近出没」 「遵命」 拉库鲁姆迅速向部下发布命令,派出三骑先行前往道路前方的岩壁。 有一伙人正藏在山丘的阴影处,屏气凝神地注视着使节团。 「──被发现了?」 「不,还没。但是被发现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一伙人全部用布蒙着脸,手里握着剑和长枪。 「人数……和听到的一样在五十人左右」 「明明还可以削减一些的。真是朽木不可雕」 「队长,怎么办?」 「没办法。提前行动」 于是,状况发生变化。 「──!?」 拉库鲁姆最先注意到异变。 「敌袭!全员拿起武器!」 负责护卫的士兵们听到他的大声呼喊,立马反应过来。维恩对他们取出武器的迅速程度十分感慨。 但即便如此,局势仍旧有利于袭击方。从道路两旁突然出现的数十人的集团一同袭向使节团。 「维恩!趴下来!」 妮妮姆抓住维恩的身子,把他推倒在马车上。下一个瞬间,袭击者投出的多杆长枪接连在两人头上穿过,甚至有一杆长枪掠过驾车的车夫,把他击下了马车 「保护好马车!」 马车外传来拉库鲁姆的声音。交错的剑戟声和怒吼向维恩诉说着战斗的开幕。 「殿下!是否安好!?」 维恩保持着被妮妮姆压倒的姿势,回应在外面呼喊的拉库鲁姆。 「还活着!报告战况!」 「遭遇敌人夹击,战况不利!敌人的──碍事!」 传来了挥舞剑的声音和某人的悲鸣。血沫飞溅到马车客室的窗户上。 「敌人所属不明!人数和战斗力恐怕与我方同等!臣建议强行突破!」 拉库鲁姆话语中充满了焦躁,状况便是如此恶劣。坐在维恩身上听着汇报的妮妮姆也不禁毛骨悚然。 然而维恩的思考早已跳过这一阶段。 (哪方势力──!?) 使节团有五十人左右,全员都是饱经训练的纳特拉精兵。 即便对方配合有序发起夹击,普通贼人也不可能坚持到现在。那么到底是谁。维恩其实已经得出了答案。 (敌人是扮作盗贼的正规士兵。第一击就瞄准马车来也就是说目标是我!敌人所属的阵营极可能是──卡巴利努军或者玛登残党军!) 维恩转瞬间厘清了思路。正因如此,先前才会对他们所属哪方势力抱有疑问。 (有线索但无法断定。……既然如此只能赌一把了!) 思考像是跃动的闪光,得出结论的同时维恩大喊道。 「拉库鲁姆!现场指挥交给你了!我们会全速脱离战场!」 「遵命!请带上护卫!」 「不需要!你们全力应对这帮家伙!硬是分出战力只会陷入劣势被敌人乘胜追击!」 「可是殿下,这样实在是!」 「别废话按我说的做!妮妮姆,拜托你掌车!只不过不能往前逃!一定有陷阱等着我们!」 遭遇夹击,马车的构造注定无法掉头逃往后方。要逃跑的话只能往前突进,所以维恩判断前方一定有陷阱。 「那到底往哪边走!?」 妮妮姆大喊出声,维恩告诉她方位。 妮妮姆和拉库鲁姆得到维恩的答复,明白了他的意图。 紧接着维恩拔出一杆插在马车上的长枪,单手持枪踢开客室的门。 「所有人给我听着!」 维恩用不输给拉库鲁姆的音量放声大喊,友方和袭击者都看向维恩。 「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就在这里!」 他单手持枪大喊,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在思考他这话的意义。维恩趁着这一瞬间环顾四周,根据贼人的分布位置选中了几个疑似目标的人物。随后,维恩的视线捕捉到了这几个人中最先回过神来对周围发号施令的那个人。 (大概这家伙就是指挥官───!) 维恩朝着疑似指挥官的男人投出长枪。男人注意到维恩的动作,尽管猛然转身,却依旧没能完全躲开,被长枪的枪尖刺中脚部。 「趁现在妮妮姆!」 「明白!」 妮妮姆听从维恩的命令驾动马车,越过敌人和友军逃离战场。 马车没有驶向原先沿道路行走的西南方──而是朝西北方驶去。 「──追上去!」 被维 恩投出的长枪刺中脚部的男人大声喊道。然而周围的贼人没有立刻回应。因为追赶维恩意味着把自己的后背暴露给正在战斗的纳特拉士兵。 与此同时,贼人过于意识正在逃跑的目标导致分神,注意力大幅下降。纳特拉的士兵没有放过机会,战局倒向纳特拉一方。逐渐远离战场的维恩目睹了战局的变化。 (没错,这样一来他们就无法动弹了。不过与之相对──) 维恩看向位于原本前进方向上的树林。果不其然,新的袭击者从中飞奔而出。 (果然来了吗!骑兵……可恶,竟然有骑兵!) 似乎是在树林中藏好了马匹。一共有四骑。维恩不满地咂嘴,回头喊道。 「妮妮姆!全速前进!会被追上的!」 「在这种地形全速奔跑车轴会坏的!」 「别管了!总之跑起来!」 啊啊真是的,妮妮姆连连叫苦,用力挥鞭加速。 然而敌方的四骑也不甘落后,拼命加速。维恩看了眼前方,有一段平缓路面。当马车驶到平缓路面,车身稍微取回平稳的时候,维恩趁机拔出插在马车上的另一柄长枪,朝敌兵扔去。 ──但是,长枪和敌兵的马匹擦身而过,落在地面上。 「确实不太可能扔中啊──唔喔!」 看到敌兵架起弓箭准备应战,维恩急忙躲回客室当中。随后敌兵的箭矢射入客室。 「维恩,没事吗?」 「我的钱包会因为马车的修理费死掉的!」 「你的钱包早就死了看来是没问题呢!」 刚开完玩笑,客室下方传来了奇怪的声响。还没来得及细想,马车大幅失去平衡。因为车轴断裂,车轮飞了出去。 「糟糕……!」 翻车了。受其影响,拉车的马儿也摔倒在地。维恩抓住客室的墙壁,忍受着令人绝望的摇晃和冲击。 不久后马车停止翻滚,维恩急忙从客室里爬出来。 「维恩!」 妮妮姆急忙跑过来牵起维恩的手。看样子她及时从驾驶位跳了下来,因此平安无事。还没来得及庆祝彼此的平安,背后便有骑兵接近。 「维恩,时间由我来」 争取,妮妮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维恩用食指堵住嘴唇。 「没有那个必要。──你看」 维恩刚说完,大量箭矢射向逼近的四骑袭击者。 妮妮姆惊讶地看向箭矢射出的方向,发现十数名士兵站在山丘上。 「那是……」 「嗯,就是这样」 沐浴在箭矢之雨下的四骑骑兵和马匹一起倒下。 刚处理完骑兵,几个骑马的士兵从山丘上赶来维恩他们的身边。 妮妮姆提高警惕,打算站在维恩面前,维恩用手制止了她。 「……两位,可否受伤?」 「如你所见,非常安全。帮大忙了。谢谢你们」 「那真是太好了。……想必您一定是血统高贵的大人物,可否告知贵人的名讳以及您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维恩点点头,骄傲地自报家门。 「我乃纳特拉王国王太子,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 士兵们大惊失色。 维恩看向他们,咧嘴一笑。 「为了拜见玛登解放军的领导者──赫尔穆特王子特来拜访此地。──请务必代为传达」 ◆◇◆ 「……原来如此,所以维恩认为那些贼人是卡巴利努军」 「正是如此。不过老实说,我也不太确定」 在一间石砌的房子里,维恩对妮妮姆说道。 「那片树林在西南方……也就是说处于卡巴利努的势力范围之内。想把我们赶进树林里,那么不太可能是残党军,我是这么判断的」 「所以让马车驶向西北方,主动进入残党军的势力范围,让他们解救我们。这决定还真是危险呢」 「这是最好的选项啦。托这个的福我们现在才能享受这么郑重的待遇啊」 「郑重的待遇啊……」 喃喃自语的妮妮姆环顾房间。 听到维恩自报家门的士兵们慌张地商讨对策。 最后,他们决定答应维恩的要求,让他参见赫尔穆特王子。随后两人被领至这间房子里。房子建造在山谷的要塞内部。 看起来虽然维修过,却藏不住岁月的痕迹。大概是把没有用处的废弃要塞挪作根据地,废物利用了吧。 房间大概也拿来当仓库用了。家具控制在最低限度,还残留着急忙打扫过的痕迹,房间里现在也能闻到灰尘的味道。再加上门外有士兵把守,实际上是被软禁了。 如果是这一带的贵族的话,恐怕早就出口抱怨这种待遇了,维恩倒是十分冷静。 毕竟残党军正和卡巴利努抗战。物资和人员估计远远不足。这时候邻国的王太子突然从天而降,自然不可能做到完美接待。 「光是肯准备房间给我们就足够了。说明他们没打算立刻抛弃我们」 「或许现在正讨论要怎么砍下我们的头哦?」 「那我会在刀砍下来之前说服他们的。不如说我更担心拉库鲁姆他们怎么样了」 「敌人的目的在于维恩的话,应当不会执着于全灭护卫。恐怕敌人在那之后找准机会撤退了」 「不是,我担心的是拉库鲁姆出于责任感会在击退敌人后暴走」 「……还是尽早和他取得联络吧」 「是啊……」 正当两人愁眉苦脸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打扰了」 门后是一名男性。 维恩看到对方,惊讶得睁大了眼。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面」 身材短小,体形丰满。维恩对眼前这人有印象。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吉瓦阁下」 「完全如您所说,摄政殿下」 吉瓦说完,恭敬地行过一礼。 维恩夺取金矿山之际,玛登曾派遣过一位外交官,那人便是眼前名叫吉瓦的男人。 尽管最后交涉决裂,但对方的外交手腕一直令维恩感到佩服。 维恩和妮妮姆跟着前方带路的吉瓦,行走在要塞的走廊上。 「没想到你会在解放军阵营,令人吃惊」 在参加抗战的当事人面前,维恩特地用解放军替代残党军的叫法。 「首先恭喜你平安无事。毕竟我听说卡巴利努袭击玛登王都之际出现了不少牺牲者」 「承蒙摄政殿下厚言,感激至极。运气好──这么说或许有些欠缺考虑,由于卡巴利努士兵优先镇压宫殿,在下因为导致外交谈判破裂而遭罢免,待在自家等待处分,所以相对安全」 「原来如此……」 对于造成谈判破裂的罪魁祸首维恩来说,对话的气氛有些微妙,他急忙转变话题。 「卡巴利努在占领玛登王都后聘用了许多在宫殿任职过的官员,阁下应当也有机会在卡巴利努任职吧?」 「在下是土生土长的玛登人。采用卑鄙手段强行攻入我国并且践踏玛登王家之人,在下断不可能为其效力,纵然烈火焚身也不会做此选择」 维恩突然想起来吉瓦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比您更加惊讶。听闻摄政殿下被贼人袭击,想要拜见赫尔穆特王子,在下还以为是卡巴利努的陷阱」 「也难免会这么想。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怀疑。幸好此地有熟知我的吉瓦阁下」 「能避免无谓的冲突,在下也感到十分开心」 吉瓦说完,目光突然锐利了许多。 「摄政殿下,在下十分钦佩殿下的为人。不过,在下侍奉玛登王家,乃是赫尔穆特王子的臣下。请务必不要忘记这一点」 「这是当然。忠臣正该如此」 「殿下能这么说真是令人感到惭愧……好了,我们到了」 眼前是一扇巨大的门。吉瓦轻轻叩响大门。 「赫尔穆特殿下,臣把两位大人带来了」 大门伴随一阵沉闷的声响,缓缓打开。 平日里大概常在此处召开军事会议。里面有一张又长又宽的桌子,数名士兵和一名奇异的人物已经在内等候。 「……阁下便是纳特拉的王太子吧」 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震动维恩的耳膜。 之所以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是因为眼前这人明明在室内,全身却穿戴着甲胄。 「我乃玛登王国第二王子,赫尔穆特」 而且这个穿着甲胄的家伙竟然便是维恩即将要交涉的对象,即便是维恩也有些不知所措。 (对方到底有什么打算……?) 金属制的头盔甚至盖过了赫尔穆特的脸部,仅保留些许空隙确保视野和呼吸。维恩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透过缝隙看透对方的为人。 「初次见面,赫尔穆特王子」 不管怎样,既然对方已经自报家门,我方也得报上姓名。维恩端正地行礼回应。 「想必您已经知道了,我乃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纳特拉王国的王太子。… …彼此之间想必有许多话要谈,不过在此之前,先容我向您道谢。您率领解放军于险境之中解救我等。衷心感谢」 「无须客气。作为玛登王国的王子,我有义务讨伐贼党。让此等贼人仍旧逍遥法外可谓是我等的过失,应当受到指责」 「赫尔穆特殿下,绝无这样的事情」 吉瓦急忙从旁建言,赫尔穆特单手制止了他。 随后赫尔穆特坐在椅子上,维恩也隔着大桌坐在椅子上。 「所以,阁下想先说的就这些吗?」 「既然如此,容我多问一句。……为何明明在室内却要身穿一身甲胄呢?」 「……王都陷落时,我曾被卡巴利努军捕获。那时被他们烧毁了面容」 赫尔穆特用臂甲武装着的手摸了摸头盔。 「我在那时向神起誓。为了铭记没能阻止王都沦陷的王族的无能,以及为了履行恢复玛登王国这一王族的义务,直到夺还王都之前,盔甲长伴此身,绝不在人前卸下」 「……这可真是」 得到对方果断的答复,维恩瞥了眼在旁待命的妮妮姆。 (你怎么想?) (可疑) (就是啊──) 为了不让人看到被烧伤的脸,同时为了激励自己并鼓舞同伴,决定一直身着甲胄。确实,道理上说得通。可是,总感觉像逢场作戏。 (比较可能是对方的替身,吗?不管怎样现在不适合深究这一点) 周围都是武装齐全的士兵,自己和妮妮姆赤手空拳,虽然彼此都藏了暗器,但在这里打赢他们的几率只有五五开,考虑到还要逃跑,胜率更低。 (算了,先选择无视吧) 赫尔穆特是真人还是替身对维恩而言并不重要。解放军把这个甲胄男当做赫尔穆特,并且听从他的命令才是最重要的。 「我似乎问了不合时宜的问题呢。请您原谅,赫尔穆特王子」 「无妨。不如让我们进入正题吧」 赫尔穆特身上散发的压迫感增大。 在场所有人都意识到两位王子即将开始论战,不由得屏气吞声。 「维恩王子,能否解释一下为何您会出现在此地」 是的,问题的重心就在于此。 吉瓦边听着两人的对话边深思。 (事先没有收到与我方会谈的告知……显而易见,对方是暗中前来此地。而且不久前曾收到卡巴利努的使者进入纳特拉王都的情报……) 残党军一方注意到了,纳特拉打算和卡巴利努联手。 妮妮姆也在思考。 (要是把真正的目的告诉对方会遭到敌视……对残党军而言,纳特拉和卡巴利努联手意味着他们彻底完蛋了) 不能避而不谈。话虽如此,无法巧妙避开的话有可能会见血。 维恩会怎么回答呢 所有人屏息注视局面发展,只见维恩开口道。 「──为了参加圣灵祭,我正在前往卡巴利努王都」 周围一片嘈杂,众人情绪波动。 (这位大人难道不懂委婉吗──!?) 吉瓦忐忑不安。 (看来……有必要做好准备了) 妮妮姆调整身体的重心,确保自己可以随时行动。 还能保持镇定的唯有维恩和赫尔穆特。用头盔藏起真实面孔的赫尔穆特暂且不论,亲自火上浇油还倨傲地露出微笑的维恩胆量着实非比寻常。 「……阁下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要撤回就趁现在哦,维恩王子」 「我只是道出了事实,有什么好撤回的」 「既然如此──」 赫尔穆特把手伸向腰边的剑。 「果然,阁下必须葬身于此」 剑拔弩张的空气。不仅是赫尔穆特,负责护卫的士兵们也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妮妮姆和吉瓦一脸紧张──仿佛为了吹散这些氛围,维恩大笑。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哎呀,真是抱歉。请允许我向您问一个问题,在这里杀了我有什么意义?」 「防止卡巴利努和纳特拉结盟」 「所以?」 维恩的视线写满了疑惑。 「您该不会认为只要杀了我,解放军就能战胜卡巴利努吧?」 卫兵们听到这句话,怒火中烧。 「混、混蛋!」 「你是说我们会输给卡巴利努吗!」 接连传来叫喊声,赫尔穆特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肃静」 所有卫兵一齐噤声。让他们遵守命令的不是畏惧,而是忠心。真是出色的领导力,维恩感叹。 「……为何阁下认为我等会输?」 「很简单的道理。卡巴利努动员的兵力超过两万。与之相比解放军有多少?即便往多了算,大约只在两千到三千左右罢了」 纳特拉调查过残党军。兵力大概是这个数字,应该没错。 「卡巴利努去年忙于安抚占领的地域,同时因为冬天迫近,一直原地踏步。今年无疑会拿出真本事讨伐解放军。那么,解放军方面有阻止对方的计划吗?」 「……」 「倘若你们杀了我或许能争取到时间。只有确保之后能取得上风,争取时间才有意义。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于解放军不是吗」 虽然没有明确指出,但维恩认为赫尔穆特身上有负债。 一切源于弗修塔雷生前的暴政。 并不是说占领了玛登的卡巴利努施行了仁政。但在民众看来,起码算是从弗修塔雷国王的暴政中解放出来了。 (如果换做是我,即便胜算微薄我也要在过冬前夺回王都) 在热度冷却前。在伤口愈合前。在民众开始比较双方的统治前。 高声宣扬卡巴利努的暴虐,煽动民众反抗他们。 现实却不是如此。背后大概有维恩不知道的理由,使得残党军错过了夺回王都的机会。 「……换言之,阁下是想这么说吧,“你们已经完了,趁早死心然后释放我”」 赫尔穆特的声音中参杂了一丝愤怒。 他的手再次伸向剑柄,和之前的威胁不同,明显怀带杀意。 维恩不但没有转变态度,甚至更加傲慢地笑了。 「怎么可能。我接下来要说的,可是更有建设性的提议」 「提议……?」 “正是如此”,抛出这句开场白,维恩说道。 「赫尔穆特王子,您心中可否有陪同我前往卡巴利努的合适人选?」 比起惊讶,维恩的发言造成的是疑惑。像是填补因此生出的空子,维恩继续说道。 「有关袭击我靡下使节团的贼人,我认为他们从属卡巴利努」 「……难以理解。卡巴利努有何理由做出此事」 「正因无法理解才会提此建议」 维恩说道。 「我不打算放弃前往卡巴利努。然而视情况而定,解放军或许会成为我的结盟对象。如此一来,身旁有解放军的成员更利于沟通吧?」 维恩乘胜追击。 「选圣候今年会齐聚在卡巴利努的王都。虽然警戒会十分严密,不过作为使节团的随从人员即可顺利潜入。这样一来,你们便有机会接触到他们哦?」 「呣……」 西边诸国对于卡巴利努奇袭玛登保持着沉默。毕竟是拥有选圣候的国家,难以光明正大地提出谴责。 不过其他地位同等的选圣候又是怎么想的呢。并不一定所有人都赞成卡巴利努的做法。只要出示足够的利益就有可能拉来助力。 (……可怕。这位大人真令人害怕) 吉瓦旁听着两位王子的对话,不禁在心中感叹。 这里明明对维恩来说属于敌区,他脸上却毫无胆怯之色,英勇地进行交涉,吸引在场所有人聆听他的话语。主动权完全握在他的手上。 (不过这个提议并不坏。这场交涉原本的目的便是如何拉拢纳特拉与己方合作) 和维恩说的一样,解放军的情况越发恶劣。物资不足,人员只减不增,人心逐渐向背……迟早会迎来崩溃。为了避免崩溃必须获得外国的援助,然而找不到外援,冬天已经悄然过去。 这时纳特拉的王太子突然从天而降,双方进行了会谈。局面由维恩单方面推动固然是事实,但考虑到卡巴利努越来越难以让人信赖,对方仍旧点明了合作的可能性,哪怕我方无法提供任何利益。 (威胁和恐吓在这位大人面前没有任何作用。扣作人质只会令其不快,绝不能这么做。为了友好促成合作,殿下,这里应该答应对方的提议……) 吉瓦看向全身包裹着甲胄的主君,用眼神暗示。 赫尔穆特感受到视线,说道。 「我承认,阁下的提议值得采纳」 「既然如此」 「可是」 赫尔穆特打断维恩。 「我果然还是无法抹去心底的一丝不安。不禁会想,一切会不会只是阁下为了逃离此地许下的谎言,阁下真的值得信任吗」 吉瓦吃了一惊,但又转变念头 。 结论已经得出。正因如此,赫尔穆特打算试探一下是否还能获取更多利益。 「还以为您要说什么」 然而维恩的反应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这样才更好啊」 「此话何解……?」 「所谓信赖,听好了赫尔穆特王子,正因为有可能背叛,信赖才拥有价值。一切或许只是谎言。又或许只是遭人蒙骗。正因为强忍住内心的不安选择相信,才会打动对方啊」 紧接着维恩咧嘴一笑。 「我说,赫尔穆特王子,我重新问一遍。……您真的认为我不值得信用吗?」 一记强力的反击。 解放军无法提供任何利益,怎么可能。维恩可是从更高的角度作出了宣言:“想要合作的话先展示你们的器量。” 事已至此,赫尔穆特的答案只剩下一个。 「……好吧。我相信您,维恩王子」 「这个判断是正确的,想必您不久之后一定会如此确信,赫尔穆特王子」 两名王子互相握手,就这样,会谈暂且画上了句号。 ◆◇◆ 「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回到房间的维恩毫不顾虑地坐在椅子上。 「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拔剑,担心死我了」 妮妮姆站在他身旁说道。 「所以,有多少是真的?」 「基本上全真。我一直觉得卡巴利努会搞出什么奇怪的事来,视情况而定我有可能和残党军联手。只不过情况会怎么变化必须等抵达后才能知道」 「……假如和残党军联手,有可能赢过卡巴利努吗?」 「这个问题等联手之后再考虑吧」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房门。 「打扰了,摄政殿下。方才和使节团之人取得了联络──」 「殿下!」 打开门的吉瓦像被人推开一般,拉库鲁姆随之现身。 「臣觐见来迟,万分抱歉!还好您平安无事!」 「看来你也没事,太好了」 行动如此迅速。看来残党军一直掌握着使节团的动向。可看吉瓦的表情,似乎对于拉库鲁姆赶到这里十分意外。 「之后再问你详细情况,部队现在怎么样了?」 「遵命!殿下逃离之后,贼人也随之撤退,损伤轻微。如今正在当初定下的野营地原地待命。已经命人前去联络哈加尔将军,不久后会派出士兵过来调查现场并补充兵力」 维恩听完拉库鲁姆的报告,满意地点点头。 「妥当的判断。关于这次袭击就权当是你考虑不周,我不打算惩罚你。护卫兵的指挥今后也拜托你了」 「遵命!臣必将全力避免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态」 「还有,或许你已经知道了,使节团的随从人员中安排了解放军的成员。人数是……」 维恩看了看待在拉库鲁姆身后的吉瓦。 「选出了五个人。除去他们的代表,全员都有战斗经验」 「你听到了吧。在抵达卡巴利努王都之前,这四个人也交给你指挥。吉瓦阁下也没意见吧?」 「没有异议」 吉瓦点点头,继续说道。 「摄政殿下,为了让代表之人跟您打招呼,已经把他叫过来了。是否可以传他进来?」 「啊,是这样啊。无妨」 “既然如此”,吉瓦说完之后退到一旁,从门后走来一个人。 「初次谒见您的尊颜,维恩殿下。鄙人名叫杰诺」 年龄大概和维恩相仿。偏中性的面庞,表情严肃,是一位少年。不愧是身为代表的人物,举止气派大方。 「此人乃是我的外甥。虽然年纪尚轻,但精通礼节,作为随从绝不会带来麻烦──」 在吉瓦说明的时候,维恩悄悄对妮妮姆耳语道。 (……这下糟了,妮妮姆) (什么糟了?) (那个叫杰诺的家伙,比我还帅啊) (是呢) (……我希望你能否定啊!) (谁知道你想什么。比起这个……我说维恩,那个人难道是……) (嗯?) 难道有什么令人在意的地方吗。维恩重新观察杰诺这个人。 越看越觉得是个美少年。身材纤细,腰间虽然佩剑却不给人以粗鲁之感。仿佛穿上礼裙就会让人误以为是少女── (…………这不就是女的吗!) 维恩不禁在心中猛烈吐槽。虽然装扮和举止特地模仿男性,可仔细一看毫无疑问是名女性。 「啊──……吉瓦阁下」 「怎么了」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位叫做杰诺的少年……」 「摄政殿下」 吉瓦稍微提高音量。 「我等解放军极其缺乏人手」 「是啊」 「当然,有能力担任使节,并且不会被卡巴利努方面怀疑的成员也只有少数」 「正是如此」 「并且考虑到要面对西边诸国的重要人物,显而易见,男性会更有优势」 「完全同意」 「也就是说,杰诺是我的外甥」 「哦、哦……」 这诡辩强行得不能再强行了,维恩看向杰诺。 「……你能接受吗?」 「是的,摄政殿下。只要是我的职责,不管什么任务都必定完成」 杰诺的视线中饱含决心,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既然如此,维恩不打算继续多说什么。 (不像是监视的同时打算对我用美人计,看来是真的人手不足啊) 和残党军联手能胜过卡巴利努吗,想起妮妮姆先前问的问题,维恩抱着些许不安开口道。 「明白了。那么马上和使节团汇合吧」 就这样,维恩带着以杰诺为首的残党军随同人员,再次踏上了前往卡巴利努王都的旅程。 第三卷 第三章 齐聚一堂的选圣候/各怀鬼胎 维恩带着杰诺他们和使节团汇合。之后的旅途没有碰到太大麻烦,十分顺利。 随从们始终提防着贼人来袭。随后因为平安穿过纷争地带,来到了卡巴利努王国的势力范围内,一直神经紧绷的随从们取回了原本的镇定。没人会指责他们松散怠慢,长途跋涉的同时一直保持高度注意力中途便会累倒,有必要适度放松一下。 话虽如此,倒也不是完全一成不变。 原因在于残党军的随从人员──尤其是杰诺。 前往卡巴利努王都的道路漫长,耗费时间。换个角度想,这意味着会多出许多空闲时间。当然也有很多琐碎的杂事,比方说调整行军速度,安排人手等等。但这些基本属于妮妮姆和拉库鲁姆能解决的问题,维恩基本上闲着无事可做。 要是在马车上,维恩会选择睡觉打发时间。然而马车在贼人的袭击下毁于一旦,残党军也没有多余的马车,如今只能骑在马上,实在难以入眠。 维恩百无聊赖,于是有人借此机会接近维恩。那人就是杰诺。 「摄政殿下,我有疑问」 「说吧,今天想问什么?」 两匹马并驾齐驱,杰诺提问,维恩作答。 自从重新启程之后,两人的问答已然成为一副日常般的光景。 内容主要关于纳特拉的政治、思想,还有文化。 (还真是问不腻啊) 维恩心中惊讶和赞叹各占一半。 当时对于杰诺接近自己,维恩充满了警惕。认为她试图借提问的名义刺探情报。 互相聊过几次之后,维恩注意到并非如此。 名叫杰诺的男装丽人似乎只是单纯对他国充满好奇。 「十分惭愧,我是土生土长的玛登人,以前只了解玛登这一个国家。然而满足于狭隘的视野,哪怕夺回了玛登王都也难以担当国政。因此有幸得到摄政殿下的赐教,真是件无比幸运的事」 以上是她本人所说。 维恩不反对和杰诺保持友好关系,而且又适合打发时间,因此维恩总是毫无保留地回答她的疑问。 「原来如此……地处东西方经过点上的纳特拉的文化,不仅在建筑风格和饮食方面,甚至是语言和礼仪都深受东西方的影响呢」 「因为初代国王是大陆西部的人,所以西方样式一开始占据了主流地位。最近这百年来,由于和西边保持距离,更亲近东边,文化也愈发东方化」 「……摄政殿下不担心这种变化吗?」 这个问题有点像在窥探维恩的想法,但维恩听了之后摇摇头。 「就我个人而言没有任何意见。即有讨厌变化,试图维持原状的人,也有乐于看到变化试图接受的人。双方我都认可」 「可是从政治上讲,有时必须表明自己的主张不是吗?」 「要让身为执政者的我决定是否表明主张,必须拥有一定的力量。也就是说,不管选择保守还是改革,说明对方已经得到了庞大的力量。所以没有任何问题」 「哪怕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纠纷也仍旧认可吗?」 「没错。力量就是热量。热量代表进步的可能性。如果我感到畏惧,名为文化的明灯将会在没有人期望看到保守和变革的环境下悄然熄灭」 「这样啊……」 杰诺似乎对维恩的答案有自己的见解,她满脸苦恼地陷入思索。 这时拉库鲁姆骑马来到维恩身旁。 「殿下,抱歉在聊的正欢之时打扰您。有几件事需要您进行确认」 「知道了。杰诺,今天先到此为止」 「遵命。感谢摄政殿下的厚意」 杰诺行礼之后放慢马速,退到使节团后方。 杰诺后退的同时,仍旧凝视着和部下们对话的维恩,这时有人从旁向她搭话。 「喔,今天已经和殿下聊完了吗」 一边向自己搭话,一边骑着马的是位黑发的少女──妮妮姆。 「是的,妮妮姆阁下。您也忙完了吗?」 「毕竟只是确认运输行李的数量」 妮妮姆和杰诺。一方是乔装过的弗拉姆人,另一方是男装的少女。双方各有隐情,年纪又相近,还是使节团中为数不多的女性,因为有着这些共通之处,两人关系良好。并且想办法让杰诺和维恩搭话的便是妮妮姆,因为维恩百无聊赖的样子让她有些看不下去。 「尽管早有耳闻,没想到殿下如此见多识广。和殿下交谈令我感到世界焕然一新」 「毕竟那位大人是纳特拉臣民都为之骄傲的王太子殿下」 杰诺赞叹不已,妮妮姆则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比起这些,杰诺大人,在我面前无需使用敬语,我应当告诉过您了」 「关于这件事,我应该说过了,对我也无需加敬语」 「虽然您隐瞒了身份,但杰诺大人是代表解放军的重要人物。出于我个人立场,实在无法忽视这一点」 「正因为隐瞒了身份,更应当一视同仁不是吗?而且提到立场,妮妮姆阁下乃是摄政殿下的辅佐官」 唔,妮妮姆稍微考虑了一会,说道。 「……即便对外并不存在辅佐官这一立场,也是一样吗?」 杰诺听到这个说法,歪了歪头。 「并不明白您这话的意思……对我来说,只要妮妮姆阁下不先停用敬语,我也不会改的」 「……真是没办法呢」 妮妮姆微微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说道。 「那就一起停用敬语怎么样,杰诺」 「如果是这样我很乐意接受哦,妮妮姆」 两人深知彼此所属的国家不同,目的也不同。即便如此,两名少女依然互相展露笑容。 「对了妮妮姆,不存在辅佐官的立场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哦。在纳特拉并没有辅佐官这个官职」 杰诺的表情仿佛在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妮妮姆朝她继续说道。 「你也知道纳特拉是移民国家吧?大家对王家缺乏忠心,为了不分散本就少得可怜的忠心,并没有制定类似宰相或辅佐官这些能代替国王执行政务的官职哦」 也就是说,妮妮姆履行着辅佐官的职责,外界出于习惯称呼她为辅佐官罢了。实际上却只相当于维恩独自聘用的私人秘书。 不制定官职的理由不仅这一个。 「……我记得,王族的辅佐官基本由每一代的弗拉姆人担任,没错吧?」 「嗯,是的」 得到妮妮姆肯定的答复,杰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正式定下职位有可能导致其他人和弗拉姆人争夺地位。所以拘泥于私自聘用的形式」 「没错」 毕竟是能直达天听的职位。试图献殷勤的人数不胜数,实际上妮妮姆也收到了许多赠礼。弗拉姆人的妮妮姆都能收到如此多礼物,可想而知,倘若不受歧视的人种就任官方认可的这一要职,光是坐着便能积累起庞大的财富。 「而且弗拉姆人没有话语权,需要王家的庇护。若太过接近王家又会被视作威胁,因为是弗拉姆人,光凭这个理由就可能遭到排斥。所以才一直保持无官无位」 「……外国的文化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独具一格呢。一直在玛登井底观天的话,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 杰诺感慨万分地叹了口气。 妮妮姆在她身旁耸耸肩。 「要说独具一格的话,你也一样呢」 「如果是指这身装扮,真希望你能当作没看见」 杰诺扯了扯上衣的胸口部分。虽然在维恩面前摆出一份果决的姿态,但私底下果然还是对自己的装扮有所在意。妮妮姆看向她,苦笑道。 「不是指这件事,而是指你对我这个弗拉姆人的态度」 「啊,因为妮妮姆的事我从吉瓦……舅父大人那里听说过。没想到会是黑发,不过听说染过色,倒也理解了」 「可你还是列贝提亚教的信徒吧?」 「同时也是被列贝提亚教的选圣候灭国的一般人」 这回换作妮妮姆露出理解的神情。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 「要是能区分得这么简单就轻松多了……总而言之,我不会因为你是弗拉姆人而轻视你」 「那真是太好了」 妮妮姆发自心底这么想。 这时从使节团前方传来嘈杂的声音。 两人以为敌人来袭,急忙做好战斗准备。然而并不是敌袭。先头部队在越过一个稍高的山丘后停下脚步,跟他们在一起的维恩回头呼喊。 「妮妮姆!过来看看!」 妮妮姆循着他的喊声加快马速,杰诺也紧跟着妮妮姆向前。 两人来到山丘的最高处,不禁睁大双眼。 「那个是……」 外层的坚固城墙包裹着内里的繁华城市,色彩鲜明的建筑物鳞次栉比。 卡巴利努王国的王都──特里斯图里亚。 王都如今正耸立在众人的面前。 「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真是壮丽啊」 维恩简短的话语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不愧是选圣候的居所呢……在这座城市举办的圣灵祭一定会十分热闹」 「如果有时间纯粹地享受祭典就好了」 维恩苦笑的同时,朝使节团众人发出号令。 「目的地就在眼前。继续赶路吧,大家」 众人点点头,加快了前往王都的步伐。 ◆◇◆ 「久候多时,摄政殿下」 使节团一行抵达了包裹城市的外围城墙的入口处,迎接他们的是之前作为使者前往纳特拉的赫罗里耶。 「已经安排好诸位留宿的迎宾馆,请往这边走」 在赫罗里耶的代领下,维恩一行进入王都。 「这是……」 「噢噢,真是何等……」 从外部眺望的王都十分壮观。没想到内部也是一样,一行人不由得发出感叹。 建筑物井井有条,道路整洁干净。并且街上了充满活力。 圣灵祭是为期好几天的祭典,今天正好是圣灵祭的前一天。许多人为了参加祭典来到街上,脸上写满了喜悦。 「第一次从里面观察,真是了不起」 维恩骑在马上,王都的景色映入他的眼帘。真不愧是选圣候居住的城市。 妮妮姆想劝告维恩,在他身旁悄悄低语。 「再这么东张西望小心被当作乡下人哦」 「毕竟是从边纳特拉这种边境地方过来的,确实是乡下人」 「即便如此也要装装样子。马车坏掉之后我们可是直接骑马过来的」 「想起来了,西边的贵人一般会坐马车来着」 一辆马车从维恩一行人的身旁驶过。稍微一瞥看到一名军人体格的男人坐在马车上。 「杰诺也是这么说的,看来是真的啊」 「当时真应该拜托哈加尔将军送台新的过来……」 「没办法,毕竟时间紧迫。话说回来杰诺呢」 「她说不想引人注目,刚才退到后方了」 这里对残党军来说完全属于敌地。为了不暴露身份,再怎么小心翼翼也不为过。既然如此就随他们吧,维恩心领神会。 「摄政殿下,前方便是迎宾馆」 走在路前方的赫罗里耶指出一栋十分崭新的建筑,像是刚建好没多久。 不对,应该就是新建的。环顾四周可以发现周围还有好几栋类似的建筑物。恐怕是借此次的圣灵祭和选圣会议,进行了区域整理。 (真好啊,似乎很富啊) 纳特拉王都柯德贝尔是座历史悠久的城市,因此有一些建筑已经不堪历史重负,严重腐朽。维恩虽然想修缮一下,但是缺乏资金的难题一直挡在他面前。 正当维恩羡慕领居家的草地的时候,拉库鲁姆向前走出。 「恕我冒昧,赫罗里耶阁下。那栋房子看上去无法容纳下我们所有人」 「十分抱歉。因为还要招待其他贵宾,实在无法找到比这更大的地方了。劳烦住不下的其他随从人员到我们准备好的其他宿舍留宿……」 也就是说更气派的迎宾馆优先安排给选圣候了。 自己的主君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拉库鲁姆脸上写满不快。维恩用手制止他。 「无妨。顺便问一句,赫罗里耶阁下,和奥尔多拉塞王的会面定在何时?」 「关于这件事情,会面按原先预定安排在明日」 「既然如此今天先暂作休息。拉库鲁姆安排好随从和人员配置。妮妮姆指挥他们搬行李进去。全部结束之后,我要调整明天的安排」 「「遵命」」 维恩向两名忠臣下达指示,随后进入迎宾馆之中。 「──所以」 当天晚上,维恩、妮妮姆、拉库鲁姆和杰诺,四人在迎宾馆的一个房间里集合。 「关于明天的安排,我首先要去见奥尔多拉塞王。拉库鲁姆带几名护卫兵和我一起过去,人任你挑选」 「遵命!」 维恩的视线离开行礼的拉库鲁姆,转而看向妮妮姆。 「妮妮姆帮我收集情报。调查一下国王的能力、思想、国民对他的评价,还有和官员的关系。顺便摸清留宿此地的选圣侯分别住在哪里,还有这座城市的地理环境。人手你可以在随从中适当挑选」 「臣领命」 维恩认为会见奥尔多拉塞王很可能引发争斗或谈判。如此一来除了拉库鲁姆最好还能带上妮妮姆——但她毕竟是弗拉姆人。万一身份暴露会引发多余的骚动。所以维恩这么安排。 「然后是杰诺……阁下作何打算?如果愿意放下武器的话,我可以带你一同会见」 被问到的杰诺没有立刻做出回答,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一般木讷地望向空中,然后注意到其他三人的视线,突然清醒过来。 「真、真是抱歉。……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明天想和其他人一起收集情报」 「这样啊。有需要的话可以找妮妮姆帮忙。好了,全员退下吧」 三人一同行礼,杰诺、拉库鲁姆先行离开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维恩开口道。 「妮妮姆,注意盯紧杰诺」 「确实有必要这么做呢。维恩明天也小心点」 「不必担心,出了什么事我会把奥尔多拉塞王挟作人质逃命的」 维恩半开玩笑地说道。然而妮妮姆不禁露出苦笑,她知道,维恩的话搞不好真会这么做。 ◆◇◆ 时间来到圣灵祭的初日。 城市里一副热闹景象,十分符合祭典该有的氛围。 人头攒动,沸反盈天。路边摆满店铺,各种江湖艺人披露技艺。飘舞的花瓣点缀着这些光景,象征春天的到来。 「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他们的热情啊」 坐在前来迎接的马车里,维恩向外眺望,不由得发出感叹。 「臣也有同感。听说正午过后会有乐队举办游行」 和维恩一起坐在马车内的拉库鲁姆作出回应。 「游行吗。真想参观一下啊」 「为此必须要顺利结束会面。……殿下,请视情况随时做好撤离的准备」 「知道了。我不会大意」 两人聊着诸如此类的事情,来到了辉煌的王城面前。这里的壮美甚至不输王都。 不愧是选圣候的居城。王城的设计风格更侧重于展示宗教方面的强大,不太像是用于作战的据点。内部装潢同样独具匠心,踏入王城的主厅,色彩艳丽的装饰画便跃入眼帘。墙壁自不用说,天花板上也充斥着各种色彩,给予观赏之人以压迫感。 「这还真是……富丽堂皇啊」 受维恩提拔的拉库鲁姆原本是平民出身,和艺术无缘。可哪怕是不懂艺术的拉库鲁姆都不禁发出了感叹。 「谆谆教诲信徒的列贝提亚……直面穷人的兄弟……被天使看中的圣罗兰……这些场景皆来自列贝提亚教教典中的某一节啊」 「殿下英明。臣虽然看得出它们精美无比,却不知个中详情」 「关于这些,学了之后便耳熟能详了。拉库鲁姆,你若有时间可以看看列贝提亚教的教典。和西部加强联系的话,自然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臣明白了」 在前来迎接的官员的带领之下,维恩他们继续前往城内。 不过话说回来,无论是这些装饰画还是装饰在走廊上的器具,无一不是高级品。和纳特拉的穷酸宫殿有着天壤之别,总感觉还没见面就开始讨厌起奥尔多拉塞了──维恩在脑中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从走廊对面走来几名官吏。 本以为会就这样擦肩而过,没想到走在前头的半老男性停下脚步,视线投向维恩。 「……阁下,莫非是纳特拉的特使」 根据行为举止判断,对方可能是武官,并且是久经沙场的人物。对方看起来缺乏善意,上下打量维恩之后,不屑地说道。 「从纳特拉这等偏远之地赶过来真是辛苦了。想必这里都是乡下人没见过的东西。你们就尽情享受观光吧」 负责带路的官员吓得脸色苍白,男人只留下这几句话便和随从一同离去。 「十、十分抱歉王太子殿下!没、没想到那位大人会口吐这样的恶言……!」 大概是以为自己会死在王太子的怒火之下,这名官员急忙跪下磕头,维恩盯着离去的那一行人,问道。 「……那位大人是谁?」 「那位大人名叫鲁贝鲁,是从很早以前便开始为我国效力的将军……」 「是将军啊……」 嘴里念了一句,维恩跟身旁的拉库鲁姆低声讲了什么。 「拉库鲁姆,冷静点。不过是一些耳旁风」 「遵命……」 拉库鲁姆的手放在了腰边的剑上。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露,力度大到骨头嘎吱作响。 「比起这个,快看跟在鲁贝鲁那家伙身旁的右边的男人」 顺着维恩的话,拉库鲁姆看向随从中的一人。然后他注意到,虽然有意掩饰,但对方走路时略微拖着单边脚。 「那群在来的路上袭击我们的家伙,其中疑似指挥官的男人被我刺中了脚。……和那家伙的脚是同一侧」 「……那么,难道说」 「只是有可能。目前只需留意即可」 「遵命」 低声聊完后,维恩催促官吏,再次沿着走廊前行。 不久后来到一扇巨大的门扉前。 「这里便是谒见大厅。请您稍等一会……」 官员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维恩他们原地等待。这时身旁墙壁上的彩绘映入他们的眼帘。 「……和先前的彩绘有着不同的韵味呢」 维恩点头同意拉库鲁姆的说法。 「商人和天平。醉心于赚钱的商人在死后,生前积攒的恩德和罪孽被放至天平上衡量,最后坠入地狱。不过……是这样啊」 「有什么令人在意的地方吗?」 「不,虽然比主厅的画作略显残酷,但题材本身并不罕见。只不过,关键在于这幅画装饰在这个容易引人注目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 正当维恩打算回答的时候,官员从门后走出。 「准备妥当。诸位,请往里走」 终于要进去了。维恩和拉库鲁姆交换眼神,提起十二分警戒穿过大门。 许多近卫兵和家臣,以及一名坐在最深处的王座上的男人正在谒见大厅中等待他们。 男人身上的衣服由色彩鲜艳的丝线编制而成,头上戴着的王冠灿然发光,其本人身上散发的威严丝毫不逊色他的衣着。从他的面庞上可以感受到常年支撑着这个国家的厚重感。 他正是卡巴利努王国国王兼选圣候──奥尔多拉塞。 (那就是……) 一步接一步,维恩踏着稳定的步伐走近王座。途中能感觉到周围人疑心很重。 (看来我们不受欢迎啊) 到目前为止还算是意料之中,早习惯这种氛围了。王座上的奥尔多拉塞反而令人在意。因为从他身上感觉不到敌意。 边留意着奥尔多拉塞和周围人的温度差,维恩边走到距离王座还有十步左右的位置。随后停下脚步,朝奥尔多拉塞行礼。 「初次见面,奥尔多拉塞王。我乃纳特拉王国的王太子,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此次承蒙贵国盛情邀请──」 维恩的客套话还未说完。 奥尔多拉塞突然站了起来。 然后随意地走到维恩面前──不假思索地握住维恩的手。 「我便是卡巴利努王国国王,奥尔多拉塞。千里迢迢远道而来,辛苦了。由衷欢迎阁下来访,维恩王子」 「诶,啊,哈……」 维恩愣住了。国王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使者面前握手可不是件小事。本以为是奥尔多拉塞的性格使然,可环顾周围家臣们的反应,似乎并非如此。 「我一直想与阁下好生交谈一次。感谢这次有机会实现愿望,」 “话虽如此”,奥尔多拉塞继续说道。 「在这种地方无法促膝长谈。不如暂且移驾他处。我打算给阁下介绍一些人,由我为王子带路」 话刚说完,奥尔拉多塞往前迈步,一旁待命的家臣们交换视线,急忙跟了上去。 维恩也和拉库鲁姆交换眼神。 「……殿下打算怎么做?」 「……也只能跟上去了」 心中怀带着猜不透奥尔多拉塞想法的不安,维恩紧跟在那位国王的身后迈出脚步。 就在维恩抵达谒见大厅的时候。 杰诺暗自潜伏在巷子的隐蔽处。 她盯着眼前的一幢大房子,周围有卫兵在巡逻,可以看出这里乃是贵人的宅邸。 这里是贵族住宅区。和市民使用的区域隔绝开来,圣灵祭的喧闹几乎传不到这里。 杰诺安静地待在原地,这时一辆马车停在宅邸前 瘦如枯木的男人──赫罗里耶从马车上下来。 杰诺发现来人是他,猛地瞪大双眼,手伸向腰边的剑。像是等待时机的野兽一般弯曲膝盖,调整呼吸。当赫罗里耶的后背暴露在杰诺眼前── 「别动」 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便被人用短剑架在了自己的喉边。 杰诺惊讶地睁大了眼,妮妮姆不知道从何时起就站在了她的身后。 「可以的话我不想在这里留下一具尸体」 「……妮妮姆」 「如果你打算听话,就把手从剑上放开」 杰诺不甘地咬紧牙齿。赫罗里耶在她们进行短暂会话的时候,已经准备走进宅邸。很明显,即便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她慢慢松开本打算握住剑的手。 「还以为你要做什么,没想到打算在光天化日之下暗杀要员,太令我吃惊了」 妮妮姆收回架在她脖子上的短剑,杰诺怒视着她。 「多管闲……」 「要管。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杰诺明面上属于维恩带过来的随从人员。袭击不论成功与否,一旦有人怀疑到她身上,同样会对维恩造成危险。妮妮姆自然不能视若无睹。 (说不定这就是杰诺的目的……) 杰诺脸上写满怨言。妮妮姆多少猜得到杰诺这么做的理由,但似乎不完全是为了破坏纳特拉和卡巴利努的同盟。 「先换个场所吧。遭到其他人盘问就麻烦了」 虽然做好了杰诺出言反对的思想准备,但她沉默地跟在了妮妮姆身后。 妮妮姆移动到距离贵族住宅区不远的一处地方。这片区域市民可以正常出入,圣灵祭的喧闹声也近在耳边,妮妮姆感受着这股氛围,打开一栋小房子的房门,走了进去。 「……这里是?」 「打入这座城市的密探们准备的据点之一」 妮妮姆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杰诺在妮妮姆的示意下,也找椅子坐了下来。 「……把我带到这种地方真的好吗?」 「不太好呢。我只是认为有必要准备一个安静的场所」 「……」 杰诺沉默地坐在椅子上,视线朝下,盯着自己的双手。妮妮姆虽然注意到杰诺的手正在颤抖,但选择了保持沉默。 「……卡巴利努」 不久后杰诺开始断断续续地编织话语。 「收到卡巴利努越过国境进攻而来的消息,王宫上下乱作一团。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呢,毕竟大部分军队都去和纳特拉交战了」 「……」 「即便是这种情况,我们也调集起了剩下的士兵,打算坚守王都到最后一刻,等待金矿山的主力部队回援。不对,一定是能守住的」 杰诺极其用力地握紧拳头。 「只要那个男人不背叛我们,没有打开城门的话……!」 原来如此,妮妮姆弄清了。 卡巴利努虽然计划了奇袭,但玛登王都陷落得也太快了。原来有家臣背叛这种隐情。 这样就不难理解杰诺为何如此憎恨赫罗里耶,以及为何赫罗里耶在卡巴利努能受到任用。 「只要没有那个卖国奴,父亲也不会……!」 「攻占王都的时候令尊他?」 妮妮姆不禁出声询问一脸痛苦的杰诺,随即杰诺吓了一跳。 「啊……是,是这样。被卷进战火里……」 (唔?) 真是奇怪的反应,妮妮姆心想。不过,太过深入对方的私人领域会被警惕的。应该先建立起信赖关系,如此想着的妮妮姆切换了思考模式。 「原因我明白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放任你暗杀赫罗里耶。虽然只是我的一己之见,但如果为祖国着想的话,比起选择暗杀不如接触各国的选圣候」 「这更加不切实际。不过是一介随从的我要怎么接触他们」 「维恩殿下被邀请参加圣灵祭,和选圣候应该不无关系哦」 「……意思是有机会?」 「至少比随意引起混乱更妥当呢」 杰诺闭上眼睛陷入沉思,随后带着叹息声说道。 「……我知道了。而且还有其他要调查的事,暂时先看看情况」 「真是帮大忙了」 看样子暂时不会暴走了。当然还不能完全大意。 「不过话说回来……卖国奴,呢」 妮妮姆小声嘟囔了一句,杰诺歪了歪头。 「卖国奴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想维恩听到了会作何感想」 妮妮姆说完露出苦笑,杰诺反而越加困惑。 (真奇怪───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维恩现在正带着护卫走在王城的走廊上。 奥尔多拉塞走在维恩身旁,不停解说一路上看到的绘画和雕刻作品。维恩不时附和一两句,脑中思考着其他事情。 (和亲笔信中写的一样,对方欢迎我们到来。是想和纳特拉友好相处吗) 然而总感觉太过热情了──不管怎样,这件事暂且不论。现在应该优先考虑下一个问题。 (若是奥尔多拉塞真心打算友好相处,途中的袭击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袭击者来 自卡巴利努不过是维恩的猜测。也很有可能只是普通贼人,和卡巴利努没有关系。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唔……) 维恩拼合脑中的碎片,想要找出答案,可是并不顺利。因为情报不足。 「维恩王子」 突然被叫到名字,维恩停止思考,看向奥尔多拉塞。只见他充满感慨地说道。 「聪明如阁下想必已经猜到了,这个时期招待阁下是有理由的」 「理由吗?那么,究竟是什么理由呢」 「不必担心。自然是有利于阁下的事情」 奥尔多拉塞回答完维恩之后停下脚步。他们来到了一扇门面前。 「奥尔多拉塞王,您想介绍给我的人难道在里面?」 「正是如此」 维恩某种程度上已经猜到奥尔多拉塞打算介绍的人物。不对,关于这件事基本可以确定了。 (毫无疑问会是七名选圣候中的某一人) 特地在选圣候齐聚的时期邀请维恩,并且说有想介绍的人,亲自带路,除了选圣候别无可能。某个和奥尔多拉塞关系密切的选圣候应该在房间里等着了。 (从奥尔多拉塞的口吻来看,房间中的选圣候也希望友好谈话。和事前猜测的一样,目的在于强化派系想要拉拢纳特拉吗) 他们的目标很有可能是金矿山。只要优先流通到自己派系的国家,选圣候便会为纳特拉提供方便。再根据之后的进展决定是否加深彼此的关系──大概是这样吧。 (好啊,放马过来吧。只不过……) 不知道里面的选圣候是一位还是两位,毫无疑问对方是施加考验的一方。 (要是认为我会简单上钩可就大错特错了。我一定会抢占先机) 维恩提起精神,这时面前的门缓缓打开。 维恩和奥尔多拉塞走进房间,等着他们的是身旁带着护卫的人。 人数是一人──二人──三人,四人,五人,六人。 (………嗯?) 奇怪,会不会太多了? 包含圣王在内的选圣候如今有七人。 把奥尔多拉塞也算进去的话,房间里正好是七人。 人数刚好一致,太偶然了。 (难道……难道,等一下)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维恩王子」 奥尔多拉塞看向表情微变的维恩,直言道。 「他们正是支撑列贝提亚教的重镇。──本次为参加选圣会议聚集到卡巴利努王国的诸位选圣候」 (给我等一下啊啊啊啊啊啊!?) 维恩在心中瞠目而视。 (别──开玩笑了你这蠢货!突然把我带到所有人面前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七名选圣候聚集在此,也就是说这里是召开选圣会议的房间。 大陆西部最为重要的国际会议。在场所有人都拥有庞大的影响力。 没有事先进行商量就把从北方小国来访的王子强行卷进来,维恩会有这种反应实属正常。虽然猜到会有谁在,可所有人都在也太超乎预料了。 「……奥尔多拉塞,这是怎么一回事」 「让我们等了你这么久…竟然说是维恩王子?」 (原来他们也不知道吗!?) 六人各自抛出自己的疑问,维恩此时终于理解了,一切都是奥尔多拉塞的独断专行。 与此同时,焦躁遍布维恩全身。维恩和选圣候,奥尔多拉塞没有提前告知双方这件事情,光是把选圣候介绍给维恩能圆满收场吗? 不,绝不可能。 (不妙,这个状况太不妙了,被对方的节奏给带走了!) 维恩为了把握情况拼命开动脑筋,然而太迟了。早就错过了回头的时机。 「诸位选圣候,我在此有一个提议」 奥尔多拉塞置身于自己引发的喧闹之中,堂堂正正地宣言道。 「我推荐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成为新的选圣候……!」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这样,局面因为奥尔多拉塞的这一发言变得更加混乱。 ◆◇◆ 祭典喧闹无比的气氛随着西沉的太阳一同归于宁静。 切身感受着周围的变化,妮妮姆在迎宾馆的房间里动笔写着什么。 主要是整理今天通过调查入手的卡巴利努的情报。因为除了妮妮姆收集的情报,还要整理派遣到城市各个街区的随从汇报上来的情报,工作量很大。 妮妮姆的工作就是在维恩回来前整理好这些情报──不过从刚才开始,妮妮姆的样子就有些奇怪。 原因显而易见,因为维恩至今未归。 (没有收到王城发生骚动的情报) 妮妮姆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可还是很担心。内心的动摇反映在笔尖上,工作进展不顺,最后甚至开始无意识地写起维恩的名字。 (维恩和拉库鲁姆队长都不在,我不能轻易离开这里……啊啊真是的!) 出于焦躁仰天长叹的时候,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吵闹声,妮妮姆立马飞奔出房间。 一口气冲到走廊上,赶到玄关大厅,看见了正好回来的维恩他们。 「是妮妮姆啊。出来迎接辛苦你了」 还活着。身上也没有负伤的迹象。妮妮姆放下心来,像随从一般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 「──欢迎回来,维恩殿下。得知您平安无事臣便放心了」 「我还好。不过也有一些问题」 「何出此言?」 「有些……不对,发生了相当出乎意料的事情。好了,详细内容回房间商讨。拉库鲁姆,辛苦了。后面交给你了」 「遵命」 看了一眼向护卫们发出命令的拉库鲁姆,妮妮姆和维恩一同回到刚才路过的走廊,直接进入了维恩的房间。 然后, 「啊───受够了───!」 维恩放声大喊。 「别开玩笑了这到底算什么啊真是的!讲真的饶了我吧!」 维恩虽然经常发牢骚,但像这样不顾体面地抱怨还真是罕见。 「究竟发生了什么?」 妮妮姆提出疑问。维恩一脸苦涩地答道。 「……奥尔多拉塞王,推荐我当选圣候」 「哈?」 妮妮姆花了好几秒来理解维恩的回答。 当她想明白之后,这次则惊讶地说道。 「……开玩笑的吧?」 「真的。千真万确。真的不能再真……」 维恩倒在沙发上,回应道。从他略显憔悴的神情可以看出情况非比寻常。 「……虽然还有很多想问的,可成为选圣候应该要满足好几个条件吧」 其一,必须从事过祭司活动。 其二,被现任选圣候过半数的人认可。 其三,必须做出合乎选圣候之名的贡献。 其四,继承列贝提亚教始祖或其高徒的血脉。 只要不满足这些条件,不管是多么厉害的人都无法成为选圣候。 「虽然维恩肯花时间的话或许能满足这些条件──」 「不,其实这些要求现在已经基本达成了」 首先,血脉不是问题,选圣候中很少有人像纳特拉王家这般有着明确的血缘关系。而关于祭司活动,虽然徒有其名,但维恩姑且算是列贝提亚教的祭司。 不仅限于列贝提亚教,宗教为了推广教义,背后是否有掌权者支持十分关键。尤其纳特拉是移民之国,存在着多种多样的宗教,为了不输给其他宗教必须取得掌权者的支持。 纳特拉的王族从初代国王起基本上代代担任列贝提亚教的祭司。这是原本还是西边王族时结下的缘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在政治上保持平衡,因为近年来比较偏向东方。 妮妮姆也对此表示理解,但是。 「缺乏决定性的贡献呢。比如说捐献大额金钱,或是建造神殿什么的,纳特拉可没做过这些事情」 毕竟纳特拉是贫国。自然不可能有突出的贡献。而且也担心太过偏袒某个宗教会和其他宗教产生冲突。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奥尔多拉塞王想出了一个抄近道的办法」 「抄近道?」 「……把纳特拉去年和玛登进行的战争当作和卡巴利努共同发起的圣战,一切皆是为了从玛登的暴政中解救列贝提亚教教徒,并把这当作对列贝提亚教的贡献……他是这么说的」 妮妮姆不禁哑然。 待在维恩身旁总能听到各种诡辩,可从很少能听到像这样颠倒黑白的。 「行……行得通吗?这种事」 「要说可不可能的话答案是可能。只要其他选圣候承认的话」 选圣候乃是列贝提亚教的最高掌权者,只要他们点点头,黑的也能变成白的。这样一来剩下的问题就是,能否被过半数的选圣候认可。只要能满足这个条件,自然算是对列贝提亚教做出了贡献。 「……所以,选圣候他们承认了吗?」 「还没,这次的会议选择了保留判断」 不仅是选圣候,这个提议对维恩来说同样有如晴天霹雳。会议上对此争论不休,最后没有得出结论。 「不过老实说,令人惊讶的是他们选择了保留判断。一般来说应该会否定的」 「这倒也是呢。我也是这么想的」 圣灵祭期间会举行选圣会议,时间在明天,还有后天。 既然选择了保留判断,也就是说可以趁这段时间进行周旋和进行准备工作。 「……怎么做?你真的打算当选圣候吗?」 「有这个价值,我是这么想的」 维恩点点头,说道。 「奥尔多拉塞许诺说,如果我成为选圣候,他会协助我撤销契尔库鲁斯之令」 据传列贝提亚教的始祖列贝提亚为了寻找击退折磨民众的恶魔的方法,绕了卜诺大陆一周,神被他的丰功伟绩所打动,赐下恩惠。 因此,他曾走过的道路自然成为了信徒的朝圣之路。 但距今约百年之前,由于文明进步,越来越多的人能够走完朝圣之路,大陆东部的文化和思想也得以传入大陆西部。 当时的圣王害怕这会减弱列贝提亚教的掌控力,于是和法学家们勾结,发布了契尔库鲁斯之令。 借着从大陆东部的野蛮人手中保护信徒的名义,对教典做了新的阐释:绕大陆西部一周同样视作完成朝圣之旅。 「这……确实很值得去做呢」 纳特拉地处东西分界线,同时也是朝圣者的途径之所。初代国王萨雷玛正是看中这一点才在北端之地建立了纳特拉王国。然而朝圣不但花时间还充满危险。如果有安全且更简单的方法,多数信徒必然会选择这种方法。因为契尔库鲁斯之令,前往纳特拉的朝圣者数量剧减,贸易也因此大幅缩水。这之后的数百年间,纳特拉进入寒冬时代。 「对吧?如果能撤销契尔库鲁斯之令,对纳特拉大有好处」 「……是呢。作为你的辅佐官我全力赞成」 “可是”,妮妮姆继续说道。 「假如维恩真当上选圣候,站在弗拉姆人的立场上讲真是感到不安」 列贝提亚教歧视弗拉姆人。纳特拉王族就任列贝提亚教祭司是初代国王留下的习惯,实际上并没有出于宗教原因欺压弗拉姆人。弗拉姆人也因此接受了王族是祭司的事实,一旦成为选圣候,多少会招致抵触。 「或许……」 妮妮姆犹豫了一会,以维恩的辅佐官这一身份说道。 「你如果想借着出任选圣候舍弃弗拉姆人的话,我支持你」 「弗拉姆人支撑了纳特拉近百年哦。你认为我会做这种事吗?」 「如果有必要就该这么做」 妮妮姆如此断言。维恩宠爱自己是事实。但她不希望强迫维恩为了自己无视大局,优先考虑弗拉姆人。 「……这些事情等到成为选圣候之后再考虑吧。妮妮姆,帮我叫杰诺和拉库鲁姆过来。我要整合情报并讨论今后的方针」 「明白」 妮妮姆遵循维恩的命令离开房间。 不久后,她把两人带了过来。 「让您久等了,殿下」 由于是在两人面前,妮妮姆态度端正,只不过她的视线投向了杰诺而不是维恩。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杰诺此刻一脸苍白。 「摄政殿下,奥尔多拉塞王推荐您当选圣候的消息是真的吗……」 杰诺用颤抖的声音询问维恩,她大概是联想到了残党军在这种情况下会面临的窘境。纳特拉的王太子一旦成为选圣候,和卡巴利努结盟便是板上钉钉,残党军的胜率几近为零。 「千真万确」 维恩冷淡地对她说道。 「话虽如此,还不一定能当上」 「……依照摄政殿下的方针,果然打算争取吗?」 「恐怕是的。因为成为选圣候会带来莫大的利益啊」 妮妮姆和拉库鲁姆望了望维恩,为了能立刻行动暗自摆好架势,以防万一。 「那么,我们解放军……」 「不必着急,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 维恩说道。 「诱人的条件往往背后存在陷阱。为何奥尔多拉塞王要推选我当选圣候,背后的理由还未探清。根据实际情况,或许我会放弃出任选圣候」 「……」 「不管奥尔多拉塞王是何想法,为了得到支持,我明天会和各选圣候进行会谈。和他们见面的机会可是十分难得。趁此机会,倘若阁下愿意,可以随我前去」 “能否取得收获则凭阁下的努力了” 维恩最后加了这么一句。杰诺稍微烦恼了一会,说道。 「……我明白了。感谢摄政殿下的好意」 「不必言谢。妮妮姆,接下来汇报今天的调查内容」 「遵命!」 妮妮姆拿起先前没写完的报告书。 「首先是关于奥尔多拉塞王的情报,民间对他的评价并不坏。同时因为选圣候这一列贝提亚教最高掌权者的身份,受到多方敬重」 “然而”,她继续说道。 「根据调查,似乎和官僚及诸侯心生间隙」 杰诺也跟着点点头。 「……我也收集到了同样的情报。尤其是名为鲁贝鲁的老将军,曾好几次对奥尔多拉塞王的政治方针提出异议」 鲁贝鲁。在王城中碰到的那个男人的身影浮现在维恩脑中。 「调查过原因了吗?」 妮妮姆点点头。 「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奥尔多拉塞王的血统主义」 「血统主义?这并不罕见吧」 或许是出于动物的本能,人往往会觉得自己的孩子十分可爱。所以重视血缘关系乃是古今中外男女老少的共同点,掌权者在这方面更加突出。 背后有着数个复杂的理由。比方说,掌权者的第二代第三代大多是因为血缘关系从而继承了上一代的财产。如此一来,轻视血缘即意味着否定自己的认同感和正当性。 即便是站在第一代的立场上考虑,血缘也十分重要。才干出众的人花费数十年积攒起财富,要让没有血缘的陌生人继承的话,势必会有大批人不甘落于人后,奋起竞争。一旦继承人互相争斗,不但继承不了财产,还无谓地浪费了时间。 因此借助血缘这一普遍的价值观缩小继承人范围,降低继承人争斗的风险和控制界限。 举一个例子,现在在大陆东部,皇帝的四个孩子正在争夺皇位,这是因为这四人已经确定了血缘关系。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能当皇帝的话,如果大家都这么想的话,大陆东部想必会陷入更大的混乱。 「确实如殿下所说。只不过奥尔多拉塞王有些……不,可以说是相当意识过剩。把出身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大量地提拔没有能力的人担任高位」 杰诺跟着点点头。 「对待民众的态度也是一样。针对一般国民采取稳健的政策,但对除此之外的受歧视阶层、贫民,还有奴隶十分残酷。不久前为了配合圣灵祭进行了城市的区域整理,有许多贫民因此遭到驱逐,出现了牺牲者。另外根据调查,甚至还有驱赶奴隶,杀害他们的狩猎活动」 「原来如此……」 维恩点点头,问道。 「刚才提到的,名字叫鲁贝鲁来着。现在管理军队的是那家伙吗?」 「是的。只是此人过于倾倒能力主义,有过分轻视血统和权威的倾向。因为是一步步爬上来的,军方对他寄予了厚重的信赖。在其他方面则缺乏人望」 妮妮姆耸耸肩作出补充。 「而且似乎在攻陷玛登王都后反对和纳特拉停战,数次提议夺取金矿山。不过因为忙于应对我等解放军,计划没有实现」 把奥尔多拉塞和鲁贝鲁加起来再除以二刚好合适,可惜世间不如意十有八九。 「目前的情报只有这些。各选圣候留宿的别馆和王都的地图已经入手了,稍后请您确认」 「辛苦了」 维恩慰劳完后说道。 「好了,接下来是关于明天的行动方针。我明天约了三名选圣候见面。杰诺也会跟我来吧?」 「是的。务必拜托您了」 「拉库鲁姆,明天你和妮妮姆一同收集情报。毕竟明天要见神职人员,我不希望武人气息太重的人陪我前去」 「了解。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请殿下带上护卫」 「我知道,帮我安排几个不像武人的护卫」 拉库鲁姆沉默地点点头。 「妮妮姆,明天重点调查鲁贝鲁和他身边的人。途中袭击我们的可能是这家伙或是他派系里的人」 「从命」 「没其他事了。明天会很忙。今日先到此为止,你们可以退下休息了」 「「遵命」」 三人行礼,离开房间。 「那么,事情会怎么发展……」 想到明天和选圣候的会谈,维恩独自陷入沉思。 ◆◇◆ 圣灵祭第二天。 第一天主要感受市民们的喧闹气氛,而从第二天开始会开放各个区域的广 场,可以观看艺人们的各种节目。还会举行骑兵间的模拟战,挑起观众们的热情。 然而遗憾的是,维恩如今没有时间享受这些。 「久候您多时了,请往这走」 在侍从的代领下,维恩穿过宅邸的入口,身后跟着杰诺和数名护卫。 这栋别馆比维恩那栋还要宽敞,历史气息浓厚。 这也难怪。留宿在此处的可是一名选圣候。 「──承蒙您盛情相邀,格鲁耶尔王」 维恩抵达大厅,向坐在中央的人物行礼致意。 「欢迎前来,纳特拉的年轻王太子」 选圣候格鲁耶尔看向维恩,倨傲地笑了。 另一方面,妮妮姆此时正按照维恩的命令收集情报。 她今天也出现在了贵族住宅区。根据调查,目标人物鲁贝鲁的宅邸就在这片区域。 「……虽说如此,真是戒备森严呢」 妮妮姆藏身在巷子的隐蔽处,从远处监视宅邸。 虽然考虑过潜入宅邸获取情报,不过要做到不被任何人发现实在是不切实际。 正当妮妮姆烦恼要怎么做的时候,感觉到背后有人接近,她回过头。 「辅佐官大人,您原来在这」 原来是拉库鲁姆。或许是因为不用保护维恩,他换上了平日里的打扮。 「队长那边情况如何」 在分摊好部下的任务后,决定由妮妮姆直接调查鲁贝鲁,拉库鲁姆调查鲁贝鲁身边之人。拉库鲁姆为难地摇摇头。 「结果不太理想。鲁贝鲁将军把军队管理得很好。辅佐官大人这边情况如何?」 「很遗憾,这边也是戒备森严,难以探听情报。要是有什么契机就好了……」 就在这时,从街道上驶来一辆马车。 两人暗中窥视,马车停在鲁贝鲁的宅邸前,从车上下来的是── 「赫罗里耶……?」 没有错。是杰诺憎恨的卖国奴赫罗里耶──背叛玛登王国投靠卡巴利努王国的大臣。 「还好杰诺阁下不在此地。不过……唔,两人都是卡巴利努的家臣。会碰面倒也不足为奇,只是有些令人在意啊」 「……拉库鲁姆队长,麻烦提防一下四周。虽然不知道能偷听到多少,但值得一试」 妮妮姆说完,从行李中取出一个小型望远镜。 将其收入怀中,妮妮姆悄无声息地爬上一棵位置良好的街道树。由于还是开春,树叶并不繁茂,所幸上面摆满了庆祝圣灵祭的装饰品,足以用来藏身。 「那么……」 妮妮姆通过望远镜窥视鲁贝鲁的宅邸。不久后透过窗户锁定了鲁贝鲁所在的房间。监视着这个房间,不出所料,赫罗里耶出现了。 两人开始交谈。谈话声自然传不到妮妮姆耳中,不过可以看到两人的嘴唇动作。 「命令的……别馆……示意图……真的实施……」 妮妮姆通过读唇术偷听两人的对话,同时开始思考。 赫罗里耶似乎参与了某个计划。从两人的样子来看,主导者是鲁贝鲁。 「王对血统……你的……把背叛者……」 鲁贝鲁越说越激动,导致读唇难度增大。好不容易把能读取的部分给弄清楚,却听到了令人惊讶的单词。 「只要王子消失……纳特拉……可以打倒」 妮妮姆心里有种不安的预感。担心那两个人互相交换的情报是否与我方密切相关。 决不能放过之后的任何一句话。正当妮妮姆这么想的时候,树下传来声音。 「辅佐官大人,有人接近。该撤退了」 「啧……!」 妮妮姆在拉库鲁姆的提醒下环顾四周,正如他所说,有一群人正从道路对面走过来。被发现的话难免引起骚乱。而且自己是乔装成一般人的弗拉姆人。 妮妮姆只犹豫了不到一秒便动作流畅地从树上下来。比起获取更多情报,当务之急是把手头的情报带回去。两人互相点头致意,迅速离开了现场。 格鲁耶尔·索尔杰斯特。 索尔杰斯特王国的国王兼列贝提亚教选圣候。 关于他的事情维恩知之甚少。理由有二。一是因为两国距离遥远。二是因为构成纳特拉情报网的弗拉姆人联系网在歧视弗拉姆人的西边难以运作。 不过根据传闻,格鲁耶尔擅长军事谋略,性格宽容,身旁常有美女相伴,并且还── (和传闻一样,巨胖啊) 胖。非常胖。 昨天虽然在会议现场亲眼目睹他的体形,可真正面对面时的压迫感非同凡响。不但长得高,宽度还是常人的两三倍左右,堪比一块小型的岩石。身上的衣服恐怕是特别订做的,一看就是使用了上等布料,衣服在他的体形作用下像要被撑爆一样,仿佛他一动身便会弹飞衣服上的纽扣。 风评远传纳特拉的大陆屈指可数的大胃王。那便是格鲁耶尔。 「纳特拉王太子,足下如今在想为何我如此硕然吧」 「诶,不,怎么可能」 难道表现在脸上了,维恩神色慌张。格鲁耶尔大方地点点头。 「不必在意。看到我的人都会这么想」 格鲁耶尔咬了口身旁宫女递出的水果,笑了。女子的双手都包不住的大水果,格鲁耶尔一口就能吃完。 「可王太子啊,我并不以自己的体形为耻。王侯贵族与平民非同等存在,其使命在于为人所不为,能人所不能。穷奢极欲便是我为自身定下的使命」 「……原来如此。所以才」 能够接受现在的体形。但是,格鲁耶尔摇了摇头。 「切莫误会。进食对我而言乃是一种手段」 「手段?」 「正是如此……王太子,阁下如何定义奢侈?」 【注:国王对维恩的称呼从そなた(足下)变成了贵殿(阁下)】 维恩考虑了一会。他想的不是问题的答案,而是在想应不应该老实回答。最后他选择老实说出答案。 「华服缠身,遍尝美食,随心所欲地与美女大被同眠吗」 格鲁耶尔点点头。 「十分像是年轻人会作出的回答,令人愉悦。没错,我过去也曾怀着这般想法,沉迷享乐。然而我某一天突然想到。有钱的平民也能享受这种生活」 没钱的话王族也过不起这种日子啊,维恩在心中添了一句。 「就在这时,我有幸遇见一位著名的剑客。那位剑客的肉体打磨得无比美丽。我大为触动,萌发了一个想法。我应该打磨一具与他完全相反的肉体」 格鲁耶尔举起他充满脂肪的手。 「快看这具凄惨的肉体。不但无法独自站立,甚至无法正常行动。但是,我的肉体出于自身的意志走向崩溃,为了维持生命不得不依靠他人……这才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奢侈」 「……」 维恩明白了对方想表达的意思,但明白了还是觉得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傻话。当然,维恩没把心情表露在脸上。 「啊──……御医对您的忠告想必会堆积成山呢」 「御医算什么! 格鲁耶尔笑着拍打自己的肚子。大厅里响起有如太鼓震动的声音。 「不过是午餐少吃了一样菜他们便大惊小怪的。我的肉体早已到达常识无法估量的领域。此身需要的是坚韧的意志和无尽的食物,以及对神的信仰」 「对神的信仰吗。不愧是选圣候,真是虔诚。……真想和格鲁耶尔王一同向神献上祈祷」 维恩提及正事,格鲁耶尔回以一笑。和先前豪放的笑容不同,背后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智慧。 「纳特拉的王太子,阁下身材纤细看似缺乏野心,可内心深处倒是养着一匹凶猛的野兽啊」 「您到底在说什么呢」 「不错不错,我喜欢贪心的人。此人若是年轻有才反而更加有趣。我很开心阁下能先来拜访我。推荐选圣候一事我会出力相助」 「真是……不胜感激」 现在有七名选圣候。算上奥尔多拉塞的推荐一共有两票了。只要再获得两人推荐,维恩便能当上选圣候。但是── 「不过」 果然来了,维恩做好了准备。推荐维恩对于格鲁耶尔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这样一来,必定会加上某些条件。 然而格鲁耶尔接下来的话有些出乎维恩的意料。 「阁下,抛弃奥尔多拉塞王与我联手如何?」 「……哈?」 维恩眨了眨眼,格鲁耶尔对他说道。 「虽然不知道他向阁下提出了什么条件,但那家伙最近可不走运啊。为了回复他低落的人望而打起玛登金矿山的主意,同时答应把黄金分给选圣候避免遭周边国家谴责,这倒也不算什么。没想到由于阁下的活跃没能夺下金矿山,还被玛登残党找上门来」 「……这可真是」 维恩一边应和,一边记下对方告知自己的新事实。不过终究是格鲁耶尔的一面之词,如果属实的话可是重大情报。 「失去了诸侯的信赖和身为选圣候的立场,不过是 艘快沉的泥船。即便你和他联手也不会得到好结果。倘若打算放手最好趁早」 「和格鲁耶尔王联手便不会?」 「至少不会沉得那么快」 「……」 猜不透。格鲁耶尔到底在想些什么。 难道真的只是看自己顺眼吗。即便这算是原因之一,一定也是有利可图才会作此提议。 (真是的,在这种忙得要死的情况下……) 已经是圣灵祭的第二天。没有多少能犹豫的时间了。话虽如此,如此重大的提议实在难以忽视。 「感谢您为纳特拉着想,提出建议。只不过事出突然,难以立即作出答复。请容我再考虑考虑」 「眺望年轻人烦恼的模样可是上等的娱乐。认真考虑便是。话虽如此,离明日召开选圣会议可不剩多少时间了啊」 格鲁耶尔说完放声大笑。这个混蛋,维恩心里恨恨地咂舌。 「好了,聊了这么久。我该休息了。阁下也还要拜访其他地方吧?」 「是的。还剩洛佐公及卡璐朵梅里亚福音局局长」 「偏偏是艺术公和神妾啊」 格鲁艾尔苦笑道。 「不过说到会与阁下会谈的古怪之辈,除了我也就这两人了……切勿疏忽大意。毕竟其中一人精神有缺,另一人则灵魂有缺」 「铭记于心」 格鲁耶尔点点头,视线回到侍从递出的食物上。一幅话已经说完了的态度。维恩此时开口说道。 「──最后可以向您请教一件事吗,格鲁耶尔王」 「嗯?什么事?」 「关于被卡巴利努灭国的玛登,您是怎么想的?」 一直作为侍从待在维恩身后的杰诺在听到这个提问后身体微微颤动。 格鲁耶尔似乎没猜到维恩会这么问,试探性地看了看维恩的表情,随后耸了耸肩──尽管由于脂肪太多肩膀并没能往上抬起来──说道。 「一言概之,我对此毫无兴趣。一个原本就濒临崩溃的国家灭亡了,仅此而已。再加上金矿山被纳特拉夺走,纯属毫无价值的残骸」 「……然而玛登解放军还在那片土地上采取行动」 「不过是一群有机会又有时间却没能在祖国毁灭前纠正错误的蠢货,这样的集团只会默默灭亡」 「……」 格鲁耶尔用平淡的口吻给出了十分辛辣的评价。由于没有参杂多余的感情,可以说是很客观的评价。 「不知道阁下到底在意些什么,如今可没有余裕考虑那群家伙的事情才对。专注眼前即可」 「……是啊。非常感谢,格鲁耶尔王」 维恩郑重地行礼告别,离开了格鲁耶尔的宅邸。 ◆◇◆ 「啊──……杰诺?」 搭乘等在屋外的马车,在前往下一位选圣候宅邸的路上,维恩向一脸沉痛地低着头的杰诺搭话。 「别在意……虽然不好这么说,但这终究只是格鲁耶尔王的看法。不能代表全体选圣候的意见」 「是的……」 杰诺勉强作出回应,果然还是很消沉。 「机会……时间……没错,我确实有。明明有……」 看着开始低声叱责自己的杰诺,维恩选择不再打扰她。毕竟维恩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堆积如山。 希望下一位选圣候能给杰诺带来好消息,维恩在心中祈祷。 舒特卢·洛佐 大陆西部的大国,班赫里欧王国的公爵。 年龄二十五六左右,非常年轻。五官端正,面容姣好,深受女性和孩童喜爱。擅长政治,文武双全。因为非常支持艺术家而远近闻名。传闻他的领地上聚集了大陆各地立志成为艺术家的人。 他仿佛完美体现了众人心中描绘的贵公子形象──尽管如此,围绕他却流传着与其光辉形象不符的谣言。 「──很荣幸见到您,维恩王子。虽然之前在会议上见过了,像这样和您打招呼还是第一次呢」 舒特卢露出温柔的笑容,握住维恩的手,欢迎他来访。 「初次见面,洛佐公。您艺术公的高名甚至远传纳特拉呢」 「哈哈,您要这么说的话,我国也能听到王子的威名呢。在我援助的画家之中,有一人因听闻王子以少胜多击退玛登的逸事大受感动。如今正在描绘当时的场面,等完成了给您送过去」 「这可真是……令人感激,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被百姓用各种形式赞颂可是英雄的宿命哦」 也许是因为年龄相差不算太大。两人像是老熟人一般热烈展开谈话,会谈的开端可谓极其顺利。 「对了,洛佐公,我一直想找机会请教您一件事,为何如何执着于支持艺术家呢?」 艺术家在这个时代和掌权者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由于大陆全土粮食不足,经常有人饿死。艺术家作为一门非生产性的职业,要活下去必须依靠有钱人供养。 掌权者往往有钱却缺乏娱乐,艺术家们创作的作品可以极大地安抚他们百无聊赖的内心。 因此,掌权者援助自己喜欢的艺术家,支持他们的生活和艺术创作,这样的事情并不罕见。只不过舒特卢的援助规模和其他人的比起来有着天壤之别。在他居住的城市,大部分住民都从事着某种艺术活动。 「理由吗……要说理由的话,因为我在寻找呢」 「寻找什么?」 「能让我成为艺术家的感动」 (这算什么) 维恩不明所以,舒特卢的语气像在演戏一般,他对维恩说道。 「当人们目睹撼动内心的事件时,若有舞台便会化身舞者,若有笔便会奋笔疾书,若有乐器便会化身乐师,若有画笔便会挥笔作画。艺术的源泉,换言之即是感动──」 「这是两百年前风靡一时的画家,拉黑尔说过的话呢」 「原来您知道啊。正是如此」 舒特卢开心地说道。 「世间都称拉黑尔这句话道出了艺术家的本质,然而我从中发现了其他事实」 「其他事实是指?」 「可以人为制造艺术家,这一事实」 维恩仔细想了想他这句话的意思,随后理解了。既然感动能让人成为艺术家,那么要是能人为创造感动的话,自然能让人变成艺术家──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注意到这个事实后,我开始思考感动究竟是什么。随后我个人得出了一个结论,感动由两个要素构成」 「两个吗?」 「没错。一个是达成。我给领民布置了许多课题。每当他们攻克课题,达成目标的充实感便会注入他们的歌中、画中,陶器中。因此孕育而生的作品非常精彩,无比触动我的心弦」 似乎是回想起了那些艺术品,舒特卢一脸陶醉。 「我赐予了他们梦寐以求的报酬。黄金之杯、无人知晓的秘境之景,美丽温柔的妻子……这些报酬成为他们挑战下一个试练的动力,使艺术更进一步……!」 「啊──……原来如此。可另一个因素是什么?」 感觉舒特卢快要暴走,维恩略微强硬地扭回正题。 然而,维恩立刻为自己做出的决定感到了后悔。 「是丧失」 舒特卢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令人发寒。方才开朗的表情消失不见,瞳孔失去光彩。 「得到什么,又失去什么。没有比这更为撼动人心的了」 维恩想到了一个非常不好的疑问。 「……洛佐公,该不会,那也被您拿来充当试练了吗?」 「这不是当然的吗?」 舒特卢若无其事地说道。 「比生命更重要的遗物,人生原点的故乡之景,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和孩子。我在身为艺术家的他们面前蹂躏遗物,烧毁故乡,将妻儿折磨致死」 「…………」 「家人被杀的画家尤其出色。他诅咒我,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愤怒,出于憎恨快要失去自我,试想一下,如果这时候递给他画笔和画布会发生什么?他们竟然撕裂自己的头皮,用血肉涂抹画布,最后用画笔刺入喉咙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真是……啊啊,那真是令人感动的艺术啊」 舒特卢·洛佐把杀害无辜的民众视作快乐。 维恩对舒特卢这一充满血腥的传闻有所耳闻──原来如此,看来传闻未必是错的。 「我以前一直想成为艺术家。可是,我从未被自然界的景象感动过。能让我感动的永远是建筑物或绘画之类的人工物」 「……所以才聚集艺术家」 「没错。让他们竞争,感化他们,创造出让我不禁想从事艺术活动的艺术作品……这便是我的目标。怎么样?很渺小的目标对吧?」 「我难以判断是否渺小……不过,我认为足够独特」 维恩尽己所能地作出回答,舒特卢满脸笑容地牵起维恩的手。 「太美妙了……许多人听完之后都否定我,果然王子与他们不同呢。我没有看错,您有成为艺术家的潜质」 这算夸奖吗?维恩努力控制住想 要反问的自己。 「如果您要成为选圣候的话,我会助您一臂之力。现在的选圣候尽是些对艺术缺乏理解的人,我们一定能改变这种状况。与我一起把大陆西部改造成充满艺术的世界吧!」 大喊之后,舒特卢回过神来。 「抱歉,好久没有碰到知己,似乎有些过于兴奋了」 「……不,请不要在意。有您帮忙推荐我当选圣候,真是太放心了」 “太好了”,舒特卢点了点头,说道。 「维恩王子似乎之后还有安排。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您随时可以前来拜访」 「感谢洛佐公的厚意,今日十分感谢」 维恩和舒特卢紧紧地握住彼此的手。 ◆◇◆ (──那家伙真糟糕) 回到马车上的维恩在平安地离开舒特卢的别馆后安心地叹了口气。 (不得不和那种人联手,这算哪门子的惩罚游戏啊……) 杰诺也因为目睹舒特卢的非同寻常之处,出于和上次不一样的理由脸色刷白。 「抱歉啊杰诺,没有机会开口提及解放军的事」 「……请您不要在意…恐怕,不,毫无疑问,洛佐公是不会在意解放军的」 维恩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也同意这个说法。只要残党军里没有独一无二的艺术家,难以想象舒特卢会对其感兴趣。即便是有,舒特卢充其量只会帮助那位艺术家逃至他的领地。 【注:原文在此是“残党军に希代の芸术家でもいない限り、グリュエール(格鲁耶尔)が兴味を持つとは思えない。”应是作者笔误或日亚录入错误。】 可这样一来杰诺的处境愈发困难。对她来说,这有如生命线在逐渐断绝。 而且若是情报为真的话,接下来要会见的最后一人在麻烦程度上完全不亚于另外两人。 (真希望是谣传啊) 心中抱有一丝期待,但同时也明白这并不可能实现,怀抱着这样的心情,维恩在马车的摇晃下继续前进。 「……是吗,在学校遭人排挤……你一定过的很辛苦呢」 一位妙龄女性和一位年轻少女正在房间中央。 少女耷拉着脑袋,眼含泪水。女性慈爱地用手抚摸着少女的头发。 「卡璐朵梅里亚大人……我应该怎么做……」 少女向眼前的女性──卡璐朵梅里亚寻求帮助,于是卡璐朵梅里亚恳切地说道。 「排挤你的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吗?」 「那是因为……我,我做得不好……」 「不,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哦」 卡璐朵梅里亚温柔地说道。 「单纯只是因为,你在周围人在心中不过是一道影子」 「影子……吗?」 少女流着眼泪,一脸困惑,卡璐朵梅里亚继续说道。 「是的,不是人,而是人的影子。所以不管你再怎么哭泣、发出悲鸣、寻求帮助,也不会有人回应你……因为人们伤害影子不会感到心痛」 「那么,要怎么做才能不再是影子呢?怎么让他们把我看作一个人呢?」 在少女悲痛地诉说下,卡璐朵梅里亚有如圣母一般微笑, 「──去制造绝望的漩涡吧」 有如理所当然一般诉之于口。 「主谋者,同谋者,视而不见的旁观者,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把他们卷入你想象的绝望漩涡。然后,你也跳进漩涡之中」 卡璐朵梅里亚轻轻抚摸少女的脸颊。 「和他们一起跨越绝望,你在他们心中自然会变成有血有肉的真实形象。如此一来便不会再有人虐待你了」 「可、可是……这么做他们就会原谅我吗」 「会原谅的哦」 卡璐朵梅里亚的声音犹如母亲唱给孩子的摇篮曲。 「因为你选择了原谅。不是吗?你原谅迫害过你的人,与他们一同跨越绝望。那么,对方也会原谅你」 「就算是这样……要是…他们不肯原谅我的话……」 “那时就”,卡璐朵梅里亚的视线笔直射向少女的瞳孔深处,为了让少女无法从自己身上移开视线。她继续说道。 「那便意味着他们不是人,而是野兽。危害人的野兽不能活在这世上。谨慎地除掉他们即可」 「」 「没问题的。无须担心。你背后还有我,好了,鼓起勇气,把你的绝望──」 「──咳咳」 从两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故意发出的咳嗽声。 少女慌张地离开卡璐朵梅里亚。卡璐朵梅里亚回过头,发现维恩他们站在房间入口处。 「啊……那个,谢谢您听我诉苦给我提出意见!再见,卡璐朵梅里亚大人……!」 少女滔滔不绝地留下告别的话语,从维恩的身旁跑过,飞奔出房间。 目送少女离开后,维恩把视线转向房间内的卡璐朵梅里亚,大胆无畏地说道。 「似乎您正在忙呢。为我的不礼貌行为表示道歉,卡璐朵梅里亚局长」 「呵呵,请不必放在心上。欢迎您大驾光临,王太子殿下」 维恩按卡璐朵梅里亚所说,找椅子坐了下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女性。 (这家伙就是传说中的卡璐朵梅里亚么……) 列贝提亚教有一个名为福音局的机构。 福音局的职责简单明了,辅佐列贝提亚教的最高掌权者──圣王。 本来应该由选圣候履行这一职责,可由于选圣候大多有自己的立场──拥有王位或爵位等等──难以经常待在圣王身边。因此设立了福音局。 福音局历史悠久,局长时而需要代替圣王处理公务,在当今时代有着匹敌选圣候的威望。 于是这次作为圣王的代理出席选圣会议的便是这位卡璐朵梅里亚福音局局长。 (男尊女卑的意识在大陆西部非常根深蒂固。而且列贝提亚教以教典为理由,不允许女性身居要职。明明本该如此……) 卡璐朵梅里亚问鼎了最高处。当上了福音局局长──在列贝提亚教中,没有继承始祖列贝提亚和其得意门生血脉的一般人所能到达的最高职位。 政治力的怪物。世间流传的这一绰号形容得再贴切不过了。 「……刚才的孩子,难道是哪位贵族的子女吗?」 维恩虽然尽可能不想和麻烦的贵族扯上关系,但既然已经牵扯在内也没办法了。他下定决心。 「不是,那孩子是普通市民哦」 「喔……平时也是这么对百姓说的吗?」 「列贝提亚教的使命在于拯救烦恼的民众,指引他们。作为一位信徒,向同胞伸出援手乃是理所当然的」 「不愧是卡璐朵梅里亚局长。始祖列贝提亚若是看到您高尚的行为,想必会发自内心感到喜悦」 维恩心口不一地夸赞对方,试探对方的态度。卡璐朵梅里亚却对这些不紧不慢的客套话毫无兴趣,直接提及正事。 「对了王太子殿下,您今天的要事是希望我协助您就任选圣候对吧」 「……是的,我很清楚这个要求十分冒昧。只是选圣候对我而言十分重要」 原本打算慎重行事的维恩改变了行动方针。既然对方有意,那么,一口气发起进攻。 「如您所知,我国容纳了从东西方过来的流民。他们大多数人虽然寻求救赎,但同时也信奉野蛮而邪恶的神」 「您想说纳特拉之民是邪教徒?」 「不,是认知束缚了他们。列贝提亚教的教义世上独一无二。然而,不管多么优秀的教义,无法传播的话便不能深入人心。如果这也算是罪恶的话,那一定是我等信徒的罪,因为我们没能在他们出生前让真正的教义传遍大陆全土」 卡璐朵梅里亚稍微想了一会,说道。 「您是说,只要您成为选圣候便能改变他们的内心吗?」 「正是如此。纳特拉之民会陷入混乱都是因我无德所致。正因如此,我希望成为选圣候获得赎罪的机会。只要高举选圣候的旗帜,纳特拉民众一定会立刻改过自新,立志成为列贝提亚教的信徒」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受邪恶教义蛊惑的心灵真的会因此被净化吗?」 「被天使发掘的圣罗兰曾说过。相信所有人类都拥有被救赎的资格,此乃救济的第一步。我相信纳特拉之民。卡璐朵梅里亚局长能否也相信他们呢……!?」 我还真是巧舌如簧啊,维恩在心中一边夸奖自己一边窥探卡璐朵梅里亚的反应。 「……王太子殿下这份心意,我十分明白」 卡璐朵梅里亚和蔼地露出微笑。 「请原谅我提问试探您。选圣候毕竟是圣职,由于有着莫大的影响力,若是交给不明事理之徒会带来极大混乱。不过,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呢」 「既然如此」 「好的,作为圣下的全权代理人,我承认,王太子殿下足以胜任选圣候。……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维恩毫不犹豫地问出口。 他早预料到对方会提出某些要求。如果光凭他的口才便能获得应允反而令人生疑。 「奥尔多拉塞王曾说,纳特拉和玛登交战是为了从玛登的暴政中拯救民众,并且这正是值任选圣候的功绩」 当然,这都是假的。纯粹是马后炮。 包含维恩在内,所有选圣候应该都对此了然于心。那么卡璐朵梅里亚此时提及此事的意义是什么,维恩迅速开动脑筋。 (确认这是一场圣战……也就是说战争起因于思想冲突,而非现世利益……如果对方打算着眼这一点……金矿山吗!) 要想成为选圣候就把金矿山捐献给列贝提亚教,很有可能是这样。维恩立马计算起这种情况的利益得失,可是卡璐朵梅里亚随后说出的话语超乎了维恩的预料。 「──既然如此,不救济到最后的话,实在难以推荐呢」 「哈……?」 急忙收起不禁流露出的疑惑,维恩说道。 「即便您说要救济到最后…纳特拉不是已经和卡巴利努一同把玛登王都」 「不是还活着吗,残党们」 维恩感觉后背涌上一股恶寒。 「玛登的残党……他们曾经虐待列贝提亚教信徒,听说如今还在顽强抵抗。担心他们不知何时会伸出魔手,当地的信徒们一定每天都夜不能寐。为了取回信徒们内心的安宁,必须把他们一网打尽,将他们裸露的尸骸投入业火之中……不是吗?」 卡璐朵梅里亚言之有理。 可是,仅此而已。有道理却不会产生利益。 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即便卡璐朵梅里亚不特地提出口,玛登残党也注定要被毁灭。把这个当作选圣候的交换条件,价值完全不对等。 (有两种可能。纳特拉帮忙讨伐残党会给卡璐朵梅里亚带来利益,只是我不知道罢了。另一个可能则是──) 「呀……那位侍从,你怎么了?」 卡璐朵梅里亚突然朝维恩身后的人搭话。 待在维恩身后的杰诺如今一脸快要倒下的难堪脸色。 「如果身体不好的话,请放松一些,可以坐在这张椅子上哦」 她的举动好像不带一丝恶意,然而维恩确信了。 恐怕卡璐朵梅里亚早就知道了。维恩的使节团里混入了残党军成员。并且看穿了残党军打算寻求支援,解放玛登。那么残党军成员很有可能和维恩一起来访。 所以卡璐朵梅里亚才会这么想吧,想要稍微调戏一下对方。 (原───来如此,是这一类人啊) 听到她之前对少女说的话时维恩便这么想了,如今得到了确信。 世上有这么一种人。不畏惧毁灭、不追求利益,单纯因为这么做比较有趣,哪怕是险境也会扭转船舵毅然前往。 眼前这位卡璐朵梅里亚正是其中一人。对她而言,选圣候的地位也不过是为了让事态变得更加有趣的道具。 「不、不劳您担心……请不必在意……」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哦。你一定是为如今在昔日的玛登领土遭受虐待的虔诚信徒感到心痛对吧?」 「不、不是,我……」 卡璐朵梅里亚的手伸向杰诺。 「没问题的,不需要感到不安。因为王太子殿下一定会拯救他们──」 「不好意思,卡璐朵梅里亚局长」 维恩在她的手碰到杰诺前,把杰诺抱到身边。 「必须先取回旧玛登领土的安定,您提出的这个条件很有道理。由于这是和卡巴利努王国的共同作战,光凭我个人无法作出答复。我需要和奥多尔拉塞王进行商量,请您给我一点时间」 「哎呀……」 卡璐朵梅里亚十分遗憾地皱起眉头,随即淡淡一笑。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等到明日召开会议之前」 「十分感谢。以及非常抱歉,必须尽快和奥尔多拉塞王进行商讨,今日就此告辞」 「还想和殿下多聊一会,真是没办法呢。…那位随从,难受的话冷静下来之前都可以留在这里好生休息哦」 「好意心领了。告辞」 有些强硬地结束对话,维恩带着杰诺离开了房间。 「呵呵,没想到会慌张成这样」 透过窗户注视维恩一行乘马车离去,卡璐朵梅里亚哧哧一笑,转过身来。在她面前站着一名男子。 「算是给你的独臂报一箭之仇了吗?奥乌鲁」 如果维恩还留在这里,一定会感到惊讶。 叫做奥乌鲁的独臂男子正是去年因为某件事情在大陆东部的城市和维恩交锋的对手。 「您言重了,卡璐朵梅里亚大人。一想到那名侍从有可能趁机行凶,部下心里便忐忑不安」 「真要行凶的话还更加有趣一些呢」 卡璐朵梅里亚一副仿佛不知危机感为何物的态度,奥乌鲁紧闭双眼。虽然知道这位大人是这种性格,但还是不禁感到着急。更别说这一次还有其他要事。 「……您真的打算让那位王子加入选圣候吗?」 「没错,如果他能杀尽玛登的残党我很乐意让他加入」 卡璐朵梅里亚点点头,奥乌鲁紧接着说道。 「恕部下直言,那位王子极其危险。他在西边获得地位的话,定会给卡璐朵梅里亚大人带来威胁」 「这样才更好」 卡璐朵梅里亚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断言道。 「煽动东边,让战火蔓延西边的计划已经失败了,我正好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做呢,看来西边也可以煽风点火了」 卡璐朵梅里亚嫣然一笑。哪怕是这种时候她也能露出圣母般的微笑。正因如此,反而散发出一种深不可测的恐怖。感受着这份压力,奥乌鲁没有再作任何忠告。 「艾碧思那边情况如何?」 「一切按计划进行。圣灵祭结束前想必能布阵完毕」 「太好了。难得的祭典,必须尽可能让气氛高涨起来呢。告诉她,有什么需要可以发来联络」 「遵命……」 奥乌鲁无声退场。 卡璐朵梅里亚再一次看向窗外,心里想着远去的马车,低吟道。 「……希望一切为时已晚」 ◆◇◆ 马车中的气氛十分沉重。 杰诺一言不发,垂头丧气。维恩也不懂应该对她说什么。 杰诺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杀害维恩,破坏纳特拉和卡巴利努的关系。借此争取时间,考虑挽回败局的方法。就这层意义来说,杰诺现在和维恩同处密室,现在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可是从杰诺身上完全看不出这种打算。落魄,这是现在最适合形容她的词语。 「……不过是渺茫的希望呢」 杰诺嘟囔了一句。 「原本想着,只要向他们诉说我们的窘境,大概会出现帮助我们的人……看来还是太天真了……」 「……嗯,是啊」 残党军如果早些和其他国家坚决进行谈判的话或许情况就不一样了。又或是能夺回王都,说不定可以得到不一样的答复。或许、或许、或许── 可以罗列出许多种可能,但终究无可奈何。 「出乎意料的不仅是你,我也一样。没想到选圣候尽是些伪善者」 「是呢……我也很惊讶」 「最可怕的还是卡璐朵梅里亚。你知道吗?卡璐朵梅里亚那家伙,在记录上似乎是六十高龄的老太」 杰诺空洞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困惑。 「……在我看来,她大概在三十岁左右」 「我也这么认为。……或许是代代传承同一名号,又或许比弗拉姆人还会化妆,不懂是哪一种」 「……不管怎样,简直是个怪物呢……和父亲一点也……」 维恩听着杰诺一个人在那喃喃自语,就在这时,车夫突然开口。 「──殿下,请看那边」 「嗯?……停下马车」 车夫遵从维恩的命令停下马车。维恩往车窗外看去,发现拉库鲁姆站在外面。 「殿下,您平安无事就好」 「你也是。刚回来吗?」 「是的。臣为了整理辅佐官大人入手的情报先行返回」 「明白了。先上来」 「遵命。恕臣叨扰」 在拉库鲁姆坐上来后,马车再次出发, 「你们那边成果如何?」 「臣这边收效甚微,不过辅佐官大人倒是入手了重要情报」 「这样啊……好了,干的不错。回到别馆再继续」 拉库鲁姆老实地点点头,然后悄悄看了眼身旁的杰诺。杰诺沉痛的表情说明会谈的结果令人担忧。 「话说回来,拉库鲁姆……那是书吗?」 听到维恩的提问,拉库鲁姆注意到自己的书有一半露在皮袋外面。 「是的,路上看见了书房,于是我按照殿下前几天的吩咐,买了列贝提亚教的教典」 「肯用心是件好事。……还买了另一本吗?」 「嗯,有人向我介绍了这本在西边的贵族和商人之间十分流行的书 ,一时兴起便顺手买了。书名叫做『宫廷的品格』──」 「这本书,可以扔了」 「遵命……唔?」 条件反射地作出回答,随后理解了维恩的意思,拉库鲁姆眨了眨眼。 「殿下既然这么说的话臣自然听命……」 只要维恩下令,向维恩宣誓绝对效忠的拉库鲁姆一定会这么做。不过拉库鲁姆知道,维恩不会没来由地轻视书籍。 「可以冒昧问一下理由吗?」 「写这本书的人是我」 这个回答太过出人意外,拉库鲁姆哑口无言。 「准确来说,负责原案的是我。内容我是让擅长文章的弗拉姆人代为下笔的。随后我把完成后的书放西边贩卖。时间是……好像是我留学帝国之前来着」 「那是……既然如此,臣更应该立刻阅读」 「不需要」 维恩十分肯定地说道。 「里面的内容简单概括的话是这样的。──贵族应当充满信仰、发扬骑士道精神,全心全意侍奉君王。此外,还需擅长歌舞、享受诗与爱情,挥霍金钱才是贵人该有的举止,真正的高贵血统不需要勤俭和清贫」 维恩说完嗤之以鼻。 「你怎么想?听了这个对贵族的形容」 「哈啊……该如何形容是好,臣认为这实在是太过贵族了」 「没错」 维恩翘起嘴角。 「这本书大半内容都在彻底肯定如今的贵族。不必做出改变,你们保持原状就很好。贵族们会接受这本书也是有道理的。因为什么都没做就会有人夸奖自己啊。──不过,我设置了一个陷阱。有关金钱的」 「金钱,吗?」 「勤俭是恶。清贫等于不道德。计较金钱非贵族所为,我借这一主张在书中处处贬低计算金钱的行为──会计。这样一来,阅读的人也会认为确实如此」 「这难道不是纸上谈兵吗?」 「事实却并非如此。人是种不可思议的生物,容易把信或不信当作一或零的问题来考虑。相信书的这一部分观点,不相信另一部分观点,人往往很难做到这一点啊」 并且对贵族们来说,这本书有九成内容在肯定他们的生活方式。如果认为有关会计的说法不正确,仿佛像是其他内容也被否定了一样,所以他们难以反驳。 「更不用说会计需要每天充满耐心地面对数字,是一门朴实而无聊的业务。只要悄悄对他们说,“可以不用做这种事哦,做了反而不好”,他们便会降低对自己的要求」 拉库鲁姆仔细琢磨其中的道理。心情上难以释怀,心里却感觉维恩说的有道理。但在那之前,有一个根本性的问题。 「臣明白殿下的意思了。然而为何要在西侧投入这样的书?」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维恩脸上的笑容平静而冷酷。 「当然是为了把大陆西部弄得天翻地覆」 「……」 拉库鲁姆不禁愣了一下。他从这位温柔的王太子身上感觉到了莫大的魄力。 「要让一项业务正常运行必须具备三个要素。符合劳动成果的报酬,名誉,以及罚规」 维恩竖起三根指头,说道。 「会计在立场上尤其容易舞弊,担任会计需要很强的忍耐力和职业道德,而我却在那本书中彻底贬低会计。会计一旦失去价值,报酬和名誉也会随之降低。你觉得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谁都不会想担任会计」 「没错。经营领地的贵族本来是需要会计的。甚至可以说必须带头这么做。可是书上却说这并非贵族所为。所以他们会让别人担任会计,而只有地位低下,胸无大志的人愿意做这种不名誉并且低回报的工作」 「……!」 拉库鲁姆终于读懂了维恩的言外之意。 维恩朝他点点头,说道。 「然而,这样的人才自然不可能具备忍耐力和职业道德。理所当然地进行舞弊,频频出现计算失误。贵族们因此更加蔑视会计师,加强罚规,使得人才更加不足」 就这样,贵族们开始无法得知自己钱包里到底有多少钱。 如此一来离崩溃就不远了,胡乱加重赋税导致商人背离,饥民使得治安混乱,走向荒废。即便想出兵镇压,为此所需的军费又要从哪里挤出来呢。这片领地已经不存在未来了。 「──话虽如此,我也不清楚是否会按我预想的一样顺利进行」 话锋一转,维恩毫不在意地说道。 「是、是这样吗……?」 「说到底只是一本书。虽然地下工作做得好,这本书现在广为流传,可说不定哪天就被人遗忘了。不过,之后的事便之后再说吧」 「真的好吗?如此随意对待」 「无所谓。进展最顺利的虽然是这本书,但我还布置了其他手段。这个不行换一个即可」 维恩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他写这本书是在留学帝国之前。也就是说不到十五岁的少年制定这个计划并付诸了行动。拉库鲁姆对此感到毛骨悚然。 「总而言之,这下你明白为什么不需要读那本书了吧」 「是的……不管目的为何,臣实在无法粗暴对待殿下的作品。臣发誓,绝不会翻阅此书,因此请您允许臣拿来收藏」 唔,维恩考虑了一会。书在这个时代是贵重物品。让他扔掉确实有些残酷。 「我知道了,随你喜欢。想读便读吧,只是千万不要被内容影响」 「遵命,感谢殿下」 拉库鲁姆郑重地行礼。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身旁的杰诺。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维恩,瞳孔里写满畏惧之情。 然而拉库鲁姆并不知道,她曾用同样的眼神注视过其他几位选圣候。 ◆◇◆ 和往常一样,妮妮姆出来迎接回到别馆的维恩。 维恩告别一个人想着事情的杰诺,在房间里聆听妮妮姆和拉库鲁姆的汇报。 「这样啊……鲁贝鲁和赫罗里耶私下密会」 「是的。由于没有听到完整对话,无法断定,但他们的目标是……」 「袭击这里。还有我的性命吗」 「是的……」 鲁贝鲁原先主张强攻纳特拉。只要在卡巴利努和纳特拉结盟前杀害维恩,战争便无法回避。 「……这栋别馆因为收容人数有上限,所以护卫没有全住进」 拉库鲁姆点点,回应道。 「是的。并且带我们来这里的正是赫罗里耶。这一切很有可能是他安排的」 明显是想分散战力,方便他们袭击。 仔细一想,在离开纳特拉前曾经因为随从的人数有过争执。 如果说途中的袭击是鲁贝鲁的命令,那么减少随从人数很有可能是为了方便杀害维恩而作出的安排。 「国王势衰,赫罗里耶想卖人情给鲁贝鲁。好在夺下金矿山之后获得矿山的管理职」 妮妮姆同意维恩的猜测。 「赫罗里耶在玛登时管理过金矿山。只要主张自己熟知矿山运作,交给他管理的可能性很大」 维恩叹了口气。 「做事滴水不漏真是厉害。要是他来纳特拉我会雇用他的」 「要雇用这种人吗?」 「比起向天祈祷有才能而又清廉的人才前往纳特拉,不如脚踏实地考虑如何把有才能但心术不正的家伙收为己用」 妮妮姆和拉库鲁姆面面相觑。 「总而言之,鲁贝鲁一事我知道了。接下来讨论奥尔多拉塞,这边我已经大概弄清了」 维恩说道。 「先从奥尔多拉塞的目的说起。由于他主张的血统主义有局限性,国政难以为继。逐渐人心向背的奥尔多拉塞为了恢复他的向心力,把目标转向了玛登的金矿山。为了不遭受谴责,许诺和选圣候共分金矿,四处疏通关系。趁着纳特拉和玛登交战的时候发起进攻。在攻陷玛登后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没想到”,维恩继续开口。 「这个计划破产了。因为玛登意外败北,被纳特拉夺走了金矿山」 妮妮姆盘起双臂,说道。 「玛登原本和纳特拉一样,土地贫瘠。除了金矿山以外都没有入手的价值,奥尔多拉塞王应该也在为此烦恼」 「话虽如此,轻易地放弃入手的领土会导致向心力越发低下」 拉库鲁姆呢喃道。维恩也点点头,继续开口。 「这时残党军开始反抗。收益不见涨,唯有损失和经费不断增大。再加上没有得到承诺过的金矿,作为选圣候的立场也岌岌可危。──就在这时候」 维恩指了指自己。 「奥尔多拉塞盯上了我。推荐我当选圣候,卖我人情,巩固他的阵营」 他大概会在之后的会谈上提出低价收购金矿山黄金的要求。借此稳固自己的立场。 (情报基本集齐了。有数个可供选择的选项) 是顺势加深和奥尔多拉塞王的关系,成为选圣候。还是假装和奥尔多拉塞王联手,背地里和格鲁耶尔合作。又或者放 弃选圣候,启程回国。 问题在于哪个选择能让利益最大化──正当维恩沉思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打扰了」 来人是杰诺。房间里的这几个人在看到她之后有些惊讶。刚到别馆那时,她还是一副茫然若失的模样。可如今她的眼神中燃烧着毅然的意志。 她跪在维恩面前,不假思索地说道。 「恕我冒昧,有一事希望拜托维恩殿下」 「什么事?」 「请允许我与殿下一同参见奥尔多拉塞王」 维恩十分镇定。不难猜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 「你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是的。选圣候伸出援手的可能性等同于零,纳特拉和卡巴利努即将结盟。事已至此,我个人的性命以及解放军的性命已经是风中残烛」 「既然你都这么清楚了,应当明白我不能带你过去。……我不可能给你暗杀奥尔多拉塞王的机会」 奥尔多拉塞死亡。趁着混乱进行反攻。这是残党军剩下的唯一一条活路。 「不,不是这样的」 杰诺出言打断维恩的思考。 「我不打算暗杀奥尔多拉塞王」 「有意思……既然如此为何要求同行?」 「为了让解放军和纳特拉结成同盟」 除了杰诺,其他人都瞪大双眼。 「纳特拉有什么理由要和解放军联手?」 「我不知道!」 得到出乎意料的答复,维恩不知所措。杰诺毫不犹豫地说道。 「和您一同前往的话或许就能找出这个理由!离明天的选圣会议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那么,在那一刻到来前我会尽全力寻找新的道路!」 杰诺声嘶力竭地发出呐喊。耍性子,有勇无谋,只能如此评价杰诺的提议。其他人或许会受她的热情感染,就这么点头同意。但是。 「──我拒绝」 维恩不会因对方的气势而点头同意。 「有决心是好事。可我没理由陪你胡闹,也没有这个价值。直截了当地说,我无法信任阁下」 维恩毫不留情地拒绝她,然而杰诺没有屈服。 「您刚才说无法信赖?」 「没错。还是说你有值得我信赖你的依据?」 「不,我身上并没有这种方便的东西。可是」 杰诺停顿一息。 「所谓信赖,正因为有可能被背叛才拥有价值,殿下曾经如此说过。──请务必,把赌注压在我身上」 紧紧握住双手,坚定地目视前方,杰诺放言道。 「……」 维恩无言地注视了杰诺好一会儿,突然微微一笑。 「你能答应我不暗杀吗?在会谈的时候拔剑相向可是不懂礼貌的野蛮人行径」 「我答应您」 「……知道了。我带你去」 杰诺脸上露出明朗的表情。 「谢、谢谢您!」 「道谢还太早了。阁下还要向我揭示新的道路呢」 维恩说完,显得有些开心。 「拉库鲁姆,尽快着手前往王城的准备工作。妮妮姆,考虑到鲁贝鲁的手下有可能前来袭击,重新安排馆内的警备,事先规划好逃脱路线」 「「遵命!」」 两名忠臣立即展开行动,不久后,维恩带着拉库鲁姆和杰诺,前去会见奥尔多拉塞王。 ◆◇◆ (可实际会变成怎样呢) 妮妮姆留在别馆,按照维恩的指示,命令部下加强戒备。她想起杰诺先前的说辞。 杰诺虽然那么说,可解放军的处境还是十分艰难。纳特拉放弃和卡巴利努结盟转而和残党军联手的话,必须有足够的理由。杰诺真的能找出足够的理由吗,妮妮姆相当怀疑。 但是站在个人角度上说,妮妮姆希望杰诺能够找到理由说服维恩。列贝提亚教歧视弗拉姆人,如果维恩当上了列贝提亚教的选圣候,自己无论是出于私人原因还是作为弗拉姆人,多少会有一些想法。 (要是有逆转的办法就好了……) 妮妮姆暗暗开动脑筋,可没有得出答案。 既然想不出替代方案,自己便没有资格反对主君的决定。 (不管会谈结果如何,只能接受了呢) 想着这些事情,妮妮姆等待着维恩他们归来。 第三卷 第四章 背叛 「噢,维恩王子。和计划一样啊」 维恩来到王城后没有被带到谒见大厅,而是来到了城内数间迎宾室的其中一间。 「考虑到谈话的内容,我不希望被其他人听到,在这里谈吧」 「没有异议。只不过……」 维恩坐在沙发上,奥尔多拉塞坐在他对面。维恩看向奥尔多拉塞的身后站着的赫罗里耶。 「为何赫罗里耶阁下会在这里?」 「他是新上任的官员,非常能干。最近我让他来辅佐我」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维恩边附和边在心中思索。 卡巴利努虽然不及纳特拉这般历史悠久,但也算是有一定历史的国家。因此谱代家臣很多。然而国王放着谱代家臣不用,竟然把资历尚浅的赫罗里耶放在身旁辅佐自己,太反常了。 赫罗里耶拜访纳特拉的时候,维恩还以为他出任使者是因为讨好了奥尔多拉塞王。赫罗里耶的确精通处世之道。只不过照情况看来,奥尔多拉塞王和谱代家臣的疏远程度远远超出维恩的预想。 (和格鲁耶尔说的一样,确确实实是艘泥船啊……) 在心中降低对奥尔多拉塞的评价,维恩悄悄看了看自己身后。 待在他身后的是杰诺。维恩从妮妮姆那听说了杰诺憎恨赫罗里耶的事情。因此担心她会暴走──没想到她意外地冷静,放低视线,调整呼吸,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 (看样子是没问题了) 房间里只有四人。以拉库鲁姆为首的护卫在房间外待命。本来打算情况不对的话便把杰诺也赶出外面,不过看来可以让她留在这里。 「那么维恩王子,事不宜迟,和其他选圣候谈得如何了」 「虽然附带了几个条件,但大体上得到了好的答复。如果算上奥尔多拉塞王的一票,应该能取得过半的推荐票」 「太棒了」 奥尔多拉塞发出感叹。 「面对那群怪胎还能取得这般成果。不愧是卡雷乌斯的后裔」 「您是说列贝提亚的得意门生──沉默寡言的卡雷乌斯吗。虽然听说我继承了他的血脉,可实在是太过久远,缺乏实感啊」 「不用在意这些细节,王子可是拿出了成果,身上无疑流淌着伟大的血脉。啊啊,真是可惜。如果我有适龄的女儿一定会让她嫁给王子」 维恩对奥尔多拉塞的奉承抱有的不是排斥感,而是疑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卡巴利努应当有王女不是吗……?」 由于没有公开露面的记录,不知道确切的数字,但奥尔多拉塞王应该有几个和维恩年纪相近的子女。 该不会是不为人知的病逝了吧,正当维恩这么想的时候,奥尔多拉塞左右摇了摇头。 「啊,那不是我的孩子」 「……不是您的孩子,是指?」 「尽管我给他们安排了许多优秀的教师,却一直没有收获成效。真是的,没想到竟然不是我的孩子……」 奥尔多拉塞说完之后,面露难色。 「失敬,不小心说了多余的话。与人通奸的旧妻皆送去处刑了。请王子放心,那群肮脏的孩子不会出现在王子面前」 「……您是掌握了确凿证据吗?」 「证据?」 奥尔多拉塞诧异地皱了皱眉头。 「王子真是说笑了。他们没有发挥出血脉的力量,光凭这一点便可看出他们没有继承我身上流淌的来自伟大高徒的血脉」 「…………」 换言之,奥尔多拉塞王过于神化自己的血脉,坚信自己的孩子绝对会是神童。为此,即便事实不是这样,他也认为没有生出神童的原因在于妻子不贞。 (这已经不是泥船的级别了啊……!) 言论夸张也要有个限度。难怪家臣们会离心离德。 选圣候的位置确实很诱人,但一想到要因此受奥尔多拉塞的恩情就有些犹豫。 (舒特卢是那种人,卡璐朵梅里亚更过分,要联手果然还是格鲁耶尔……不过那家伙绝对很麻烦……) 重新想了一下,选圣候基本都很糟糕。不过老实善良的人也不可能当上选圣候,倒也实属无奈, 奥尔多拉塞似乎从维恩思考的模样看出他不同意自己的主张,一脸不悦地说道。 「维恩王子似乎不理解血脉的重要性啊」 「不,我绝对没有……」 「不必感到惭愧。因为我年轻时也曾重视能力,而非根据血脉任用家臣」 「奥尔多拉塞王认为自己做错了吗?」 「人是会变的」 奥尔多拉塞回想起过去,说道。 「能力、人格、爱好、志向……这些特征具有流动性,会随时间和环境的变化而轻易改变。对家臣的能力寄予厚望,半年后却变成了没用的废物,这样的例子并不罕见」 维恩部分同意奥尔多拉塞的说法。 「执政者应该用什么衡量一个人?能力和忠诚像是转瞬即逝的幻影,到底应该相信人的什么?答案是血脉」 奥尔多拉塞紧紧握住拳头。 「谁都无法改变自己出生的事实。代代继承的血脉史乃是人的根基,同时是人在反省自身时最终抵达的终点。正因为如此,唯有生来背负伟大血脉之重的人方可值得信任!」 「……原来如此」 维恩点点头,想道。 (蠢───死了) 直截了当。 (简单来说,要一直掌控家臣太麻烦了,所以就根据血统来判断吧。这不就是偷懒宣言吗) 不管是好是坏,人都会变。维恩在这一点上和他有同样想法。哪怕是不畏死的战士,在组建家庭后也会希望活着回去。想要指引人们的思想家在梦想破灭后沉溺于酒精,这样的人也是有的。 但是变化绝非坏事。正因为会改变,人才能适应众多事物。执政者只需肯定家臣的变化,并且配合他们的变化,自身做出改变即可。 想要钱就给他们钱,想要名声就给他们名声。想出人头地就给他们一官一职,想要安宁甚至可以放任他们寻花问柳。 (人是会变的。但不管怎么变,为国家服务的他们多少会有自己的欲望。不过是满足他们的欲望并准备好相应的报酬罢了) 这当然是件难事,而且不知道要持续做到什么时候,尽管如此维恩还是做着这件事。每天一有时间就到王宫里走动,观察王宫中人的脸色,判断他们身心状态是否有异。如果那人身在远方,便频繁写信寄过去,通过回信和写作手法窥探对方的变化。根据实际情况,有时则派人前往,或是召其过来,确认对方如今心向何方。 正因为知道人心易变,维恩才想要尽早察觉变化的预兆,这就是属于维恩的王道。 可眼前的奥尔多拉塞竟然抱着这种想法, 『太麻烦了我才不会做啊。一切凭血脉决定』 如上所示。 比自己年长这么多的国王还这么天真,维恩无法忍受。难免萌生想要打他一顿的心情。 而且竟然因为这种原因和家臣产生隔阂,真是无言以对。 (老实说完全不想和这家伙联手了……怎么办) 想要选圣候的地位。为此必须得到奥尔多拉塞的推荐。维恩开始认真思考,是先得到推荐,在成为选圣候后舍弃奥尔多拉塞。还是放弃会谈,直接前往格鲁耶尔王之处,拜托他联系其他选圣候。 「……呼,我有些冲动了。真是失敬」 「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维恩没有说谎。只不过,不仅是没放在心上,还逐渐觉得有些无所谓了。 「我从以前开始就容易血气上涌。尤其是最近没空解闷……」 如此解释之后,“话说回来”,奥尔多拉塞继续说道。 「有一件事忘记说了。其实我想拜托维恩王子一件事情」 「想托我办的事吗。是何事呢?」 维恩佯装不知,反问道。反正一定是有关金矿山的要求。不过要舍弃奥尔多拉塞的话,有点犹豫是否要把金矿分给他啊── 「纳特拉如今在饲养的灰种人,能否分我一点」 「───哈?」 【注:第一卷的第二章和第四章曾出现“灰被り”一词,用来形容妮妮姆。考虑上下文,当时保留了单词原有的意思,即“灰姑娘”。由于出现了明确的解释,特此更正为“灰种人”。第一二卷的翻译也跟着改了。希望转载至其他网站或制作了epup的朋友帮忙更正一下】 维恩花了几秒才理解过来他说了什么。 灰种人。这是西侧对弗拉姆人的蔑称。使用蔑称倒也罢了,可分他一点是什么意思。 「……您要来作何用呢?」 「嗯,我打算狩猎他们解解闷。我早就厌倦追赶野兽了,然而狩猎活人是重罪。为了给我们解闷,神特地为我们准备了和人相像的猎物,必须感谢伟大而慈悲为怀的神啊」 「……」 维恩沉默了。于是奥尔多拉塞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我能理解王子的心 情。王子大概认为共享神的恩惠乃是不尊敬神明。但我年轻时不小心杀光了卡巴利努的灰种人。因此好久没享受过狩猎他们的快乐了。纳特拉正是为了不让他们灭绝才特地选择了饲养吧?真是有先见之明」 「…………」 「对了,听说王子身旁有上等的灰种人?这样如何,将其用作猎物一同打猎吧。虽然久不打猎有些生疏,但我对自己的本事还挺有自信」 这时,一直待在身后的杰诺注意到了。 坐在自己前方的维恩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大概奥尔多拉塞也感觉到了维恩的变化,他诧异地歪了歪头。 「怎么了?维恩王子」 于是维恩面露难色,回答道。 「啊,不是,我在计算一些事情」 「计算?」 「是的,马上算完了,请您放心。……对了,奥尔多拉塞王,您觉得现在作出决定和之后作出决定,哪个比较好?」 「嗯?这种事情不需要犹豫吧。最好是现在作出决定」 「这样啊。既然如此」 维恩笑了。 「再见啦,奥尔多拉塞」 咚地一声,维恩探身到桌上。 下一个瞬间,维恩放出的飞踢狠狠砸中奥尔多拉塞的脸。 「──唔咕!?」 奥尔多拉塞倒在沙发上,他身后的赫罗里耶吓得睁大了眼。 紧接着维恩踩到桌子上,纵身一跳,往赫罗里耶的侧头部一踢,把他击倒在地上。然后维恩落地,回转身子,从怀中取出暗器,瞄准了房间的出入口。 「陛下,刚才的声音是──」 暗器刺在了开门的卫兵的额头上。卫兵的身体逐渐往走廊的地上倒去,然而却被后方的拉库鲁姆一脚踢了回来。 「殿下,发生了───不,原来如此」 拉库鲁姆环视房内,马上理解发生了什么。 「臣负责监视外面。请您尽快处理好」 拉库鲁姆说完,从卫兵的尸体上拿走剑,扔给维恩。 「嗯,马上弄完」 维恩取过剑,走近因苦闷而瘫倒在地上的奥尔多拉塞。 「咳嗬……怎、怎么了,你打算做什么,这是……」 奥尔多拉塞仍旧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维恩冷眼俯视着他的丑样。 「呀,我真的很犹豫啊。在这里动手毕竟违反了礼仪」 「你在说什么……」 「不过嘛,你都对我说要现在作出决定了。那我便这么做了,仅此而已」 维恩的剑刺向奥尔多拉塞。 「等、等等,我是……我可是选圣候啊……!继承了列贝提亚高徒之血的,奥尔多拉塞王……!你究竟把我、把我当成什么了!」 「当成垃圾哦」 不带一丝情面,毫不犹豫地往下挥舞的剑贯穿了奥尔多拉塞。 奥尔多拉塞痛不成声,不久后便停下了挣扎,与之相对,房间中充满了血腥气息。 「杰诺」 维恩拔出剑,回头看向她。呆然地注视着一连串展开的杰诺被维恩的呼喊吓了一跳。 「那、那个,殿下,那个,啊啊,您都做了什么……!」 「冷静下来。比起这个,那家伙要怎么处理?」 维恩指了指倒在地上吓得浑身颤抖的赫罗里耶。 「如果你想亲手报仇,大可随意」 维恩抓着剑刃,把剑柄朝向杰诺。做到这种地步,杰诺终于理解了维恩的意思。 「等、等等等一下!请等一下!」 赫罗里耶悲痛地喊道。 「请务必、请务必放过我!我保证不会对外声张这里发生的事情!」 「我拒绝」 被冷待的拒绝,赫罗里耶找不到可说之词,随即立马回过神来,跑到维恩脚下。 「我、我能帮上各位大人的忙!我向神起誓,绝不会背叛!」 「你这家伙,不是打算和鲁贝鲁联手杀了我吗」 赫罗里耶脸色苍白。 「那、那是……那是误会!我是被鲁贝鲁将军威胁才这么做的,不是出于本意!他打算强迫奥尔多拉塞王隐居,自己掌管国政!我怎么可能自愿协助那种人!我、我没有说谎!证据的计划书就在我的宅邸」 这时,维恩手上的剑被拿走了。 「太丢脸了,你这奸臣!」 杰诺一剑砍向赫罗里耶。 赫罗里耶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这一击,打算逃跑,结果马上被逼到墙角,被杰诺用剑指着鼻尖。 「吓……!等、等一下,你想要什么,不管什么我都会做的……!所以饶了我吧……!」 「别开玩笑了!」 杰诺出离愤怒地大喊出声,赫罗里耶瑟瑟发抖。 「什么叫不是出于本意啊!你难道想说背叛玛登也不是你的本意吗!?」 「玛、玛登……?」 赫罗里耶打心底里不明白对方何出此言,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困惑。 「为、为什么会说到已经灭亡的国家……?」 杰诺的瞳孔中寄宿喷涌的怒火。维恩看着这幅场景,夹带叹息地说道。 「原来卖国卖得不够巧妙,会像这样被憎恶追至末路啊。很有参考价值」 赫罗里耶从维恩的话里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清醒过来看向眼前的杰诺,随后不寒而栗。 「啊、啊啊……你这张脸…你是!」 白刃贯穿了赫罗里耶的身体。 ◆◇◆ 「──大概就这样,一言以蔽之,因为音乐性的差异不小心干掉他了」 「原来如此……我十分清楚了」 维恩坐在马背上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妮妮姆在他身边骑着马,掩住双眼。 「你在感激我吗?」 「我是惊呆了……!」 理所当然的反应。 「偏偏是暗杀……还是选圣候……难以置信……!」 「别太在意了妮妮姆。比起悲叹过去,更重要的是积极向前看,考虑今后怎么做。不是吗?」 你没资格这么说,妮妮姆强忍住这么说的冲动,没有给维恩来上一记右直拳。 如果身旁没人的话,不单是右直拳,或许还会用左膝补上一记飞踢,遗憾的是现在不能这么做。周围都是随从人员。嘴上说说可以,总归不能在众人面前殴打维恩。 (等回到纳特拉再把维恩绑起来毒打一顿) 妮妮姆暗自下定决心,切换思考模式。很遗憾,如同维恩所说,现在该考虑的是如何平安回到纳特拉。 「你认为会有追兵吗?」 妮妮姆回头看了看,问道。 妮妮姆眼中倒映着路边的风景。维恩一行人已经逃离王都,正在赶回纳特拉。和王都拉开了相当的距离。 「当然会有。他接见我之后就死了。嫌疑最大的就是我,即便立马逃离了王都,也没理由不追捕我」 “只不过”,维恩抛出这么一句,咧嘴一笑。 「我在出发前尽可能动了些小手脚。多少能争取一些时间」 ◆◇◆ 「到底怎么回事!」 卡巴利努的宫廷──不,卡巴利努的王都陷入了极大的混乱。 事情的起因是奥尔多拉塞王之死。因为到了指定时间还不见国王参加会议,众人满心疑惑地调查城内,最后在房间内发现了国王的尸体。 鲁贝鲁接到报告,和其他家臣一起下达了禁口令。这个做法很正常。不难想象,要是民众知道国王身亡,必定陷入混乱。更别说现在正值一年一度的选圣会议,选圣候皆在此地,绝不能让消息散布出去。 鲁贝鲁得知国王原本预定在那个房间和维恩王子会谈,立马向部下发出了逮捕维恩的命令。 但是,即便采取了最妥善的行动,也来不及应对维恩留下的礼物 「将军,维恩王子留宿的别馆着火了!」 「你说什么!?」 既然注定要和卡巴利努为敌,维恩才不关心卡巴利努王都会陷入多大的混乱呢。因此,维恩在逃离时顺带烧了别馆。 并且不仅如此。 「将军,其他地区发生了数起小规模火灾!」 起火的是事先潜伏在外的密探使用的据点。维恩还下达了撤离据点,放火烧毁的命令。 「咕……!先灭火!还有安排民众避难!」 现在是圣灵祭期间,各地而来的参加者聚集在这里,城市里的人是平时的好几倍。要是发生了火灾,混乱在所难免。 「将军,不好了!」 这时一名部下飞奔而来。 「又发生了什么!?」 「是的,王城外流传着不好的谣言,以此为导火索,发现有零散的暴动行为……!」 「谣言……!?内容是什么!」 这名男部下犹豫了一会,说道。 「恕部下冒昧,有谣言说鲁贝鲁将军杀害了奥尔多拉塞王……打算篡夺王位……!」 鲁贝鲁愣了一会,像是失去理智一样哑口无言,随后大喊出声。 「开───开 什么玩笑!这算什么!」 ◆◇◆ 「卡璐朵梅里亚大人,部下回来了」 说话的是站在入口处的奥乌鲁。卡璐朵梅里亚眺望着窗外,说道。 「奥乌鲁,汇报情况」 外面黑烟弥漫。远方传来别样的喧闹声,和祭典的氛围不同,更像是发生了紧急事态。卡巴利努的士兵严密地保护着这片贵族住宅区,但除此之外的地方恐怕正上演着暴力和怒号。 「遵命。以维恩王子的别馆为主的几处火灾地已经全部扑灭。然而由于市民间流传着国王死亡的消息,各种虚假情报错综复杂,市民陷入混乱。各处还发生了暴动和抢劫事件」 「太美妙了」 卡璐朵梅里亚心醉神迷地松了口气。 「本来这趟跑腿挺无聊的,没想到能碰上这种事。必须得感谢维恩王子呢」 「……这样好吗?特地帮那位王子一把」 「难道还有其他办法吗。不单是奥尔多拉塞王的死讯,对方可还送来了将军背信弃义的证据哦」 赫罗里耶死前提及了鲁贝鲁一手安排的奥尔多拉塞王退位计划。维恩命令拉库鲁姆前往赫罗里耶宅邸偷走了计划书。 维恩知道,在逃跑前最多只能放火烧掉别馆和各个据点,来不及做其他安排,于是他把证据送到了卡璐朵梅里亚之处。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用这些情报加剧混乱,维恩是这么认为的。 事实上,卡璐朵梅里亚确实这么做了。 「收到这么贵重的情报,不竭尽所能地扩大混乱岂不是太可惜了」 主君糟糕的性格,以及看穿了主君这一点加以利用的维恩。奥乌鲁对这两件事情感到头疼,说道。 「……关于其他几位选圣候,他们似乎在计划逃离这座城市」 「这也难怪。哪怕他们不够聪明,也还是能察觉到危险逼近呢」 「我等应该如何应对?」 「做好逃离的准备。尽可能搅乱此地的局势,随后返回圣王厅」【注1】 「遵命」 奥乌鲁行礼告退。 视线从未离开过窗外的卡璐朵梅里亚朝着恐怕在前方逃亡的少年喃喃自语。 「可惜你引发了这场骚动了却没能参与进来。不过这样刚好。希望你能尽情享受我为你准备的一点小小心意」 ◆◇◆ 「──差不多该休整一会了」 拉库鲁姆点头赞同维恩的意见,随后下令让随从们休整。 随从们安下心来,麻利地开始休息身体。 维恩没有告诉他们奥尔多拉塞的死讯。考虑到这会招致无谓的混乱,维恩便只告知他们察觉了鲁贝鲁将军的袭击计划,所以要火速回国。 「妮妮姆,行军速度如何?」 「很顺利。不枉费我们只带了最低限度的行李」 妮妮姆铺开地图,说道。 「只是这之后有三条路。沿着山边走的最短路线。主干道路线。途中有观光胜地的迂回路线。往返打算按计划走主干道,怎么安排?」 「我听说沿山那条路经常发生悬崖塌陷」 「是的,路况险峻且事故多发」 「唔……拉库鲁姆,趁着休整期间派人确认那条山路」 「遵命」 拉库鲁姆立马开始挑选人员,维恩看了他一眼,说道。 「妮妮姆,联络哈加尔的鸟放出去了吗?」 「是的」 「那么他们应该开始行动了……」 维恩在逃离城市后,立马下令放飞联络用的鸟儿,让守卫金矿山的哈加尔将军派兵前来迎接。 「和哈加尔汇合就能挡住追兵。确认山道能用的话,一口气穿过去」 妮妮姆同意维恩的意见。 「对了妮妮姆,杰诺在做什么?」 「一会失落一会烦恼的,感觉很忙呢」 逃走以后──准确来说是杀了奥尔多拉塞和赫罗里耶之后,她一直冷静不下来。血刃卖国奴的成就感和弄脏自己双手的罪恶感。对奥尔多拉塞死在自己眼前一事感到困惑的同时又抱有纳特拉或许会和解放军联手的期待。大概是因为这些感情交织在一起得不出结论吧。 如果有时间的话,未尝不可跟她聊几句,让她冷静下来,可惜如今情况紧急。 「必须平安把她送回残党军。帮我多留意一下她」 妮妮姆点点头,说道。 「之后要和残党军联手吗?」 「当然要联手。哪怕成功摆脱追兵,可既然已经杀了奥尔多拉塞,和卡巴利努的战争注定无法避免。不管是残党军还是其他什么,有人能联手自然最好不过」 「局面真是变化无常呢」 「完全同意。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好痛,别踢我脚」 妮妮姆无视维恩的抱怨继续用脚踢着他的小腿,说道。 「顺便问一下,决定和残党军联手是在杀奥尔多拉塞之前吗?或者之后?」 「当然是之前。我可没有傻到先杀了对方再考虑之后怎么做」 「哼。也就是说,不是先打算杀了对方再考虑之后的事情咯?」 「……」 「看我这边」 妮妮姆双手夹住别开视线的维恩的脸颊,使其看向自己。 「为了杀掉对方而考虑和杀了之后再考虑不是一样吗……!」 「其实那个,动手的时机我事先问过对方了,如果不问的话结果应该会不太一样,大概可能或许」 「骗人,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当场杀了他吧」 「相信我的理性」 「就是相信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问你,当初是哪张嘴说在会谈现场暗杀对方不可理喻的」 妮妮姆边说着这些话边拉扯着维恩的脸颊,突然有东西进入两人的视野。 两人望向天空确认发生了什么,只见一只鸟挥舞翅膀落在地上。 「那是……王宫发来的联络」 妮妮姆立马向鸟儿伸出手,鸟儿拍了拍翅膀,停在她的肩膀上。信筒绑在鸟脚上,妮妮姆果断地取出信筒,拿出里面的信。 「妮妮姆,里面写了什么?」 这种鸟非常聪明,数量稀少,只用于紧急联络。也就是说,国内发生了不得不使用这种鸟的紧急事态。 维恩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妮妮姆对他说道。 「……哈加尔将军,举旗造反了」 「…………哈啊?」 维恩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 舍弃主君逃跑的胆小鬼的儿子。 自己打出生起便背负着这样的罪行。 因此每日被人以轻视地眼光看待,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啊啊,好渴望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呢。渴望名誉。别人无法理解也无所谓。只希望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能抓住一小撮荣耀。 所以投身沙场。相信总有一天会被人认可,战斗至今。 或许是因为自己有打仗的才能。不久便出人头地,当上了将军,华丽地大显身手。 名誉满怀,最幸福的时刻。人生的黄金期。但是,变故突生。【注2】 主君突然给自己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夺走了自己的所有名誉。曾多次提出质疑,无人应答,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又过上了和从前一样每天遭人蔑视的日子。和那个时候不同的是,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无法取回名誉了。 愤怒过。憎恨过。后悔过。苦恼过。 怀抱着这些情绪离开了故乡,流浪各地。 污名不管到了哪里都挥之不去,每日活在他人的嘲笑和污蔑当中。 最后来到了最北端的小国。这里和战争无缘,贫民遍地。 真是凄惨。曾率领上万士兵,沐浴民众喝彩的自己竟然会在这种小国无闻而终,想到这里便不由得流下眼泪。 然而小国的国王对凄惨的自己说道。总有一天会有人需要你这份能力。在那之前磨尖你的獠牙吧。 自己相信了国王的话语。选择了相信。于是自己不断学习,锤炼本领。 一年过去了。机会没有到来。 五年过去了。机会没有到来。强忍住心中的怀疑。 十年过去了。机会没有到来。每天活在不安之中。 二十年过去了。机会没有到来。腐朽的心像铅一样沉重,限制住自己的手脚。 随后三十年过去了。 大陆风起云涌,像是顺应时代的呼唤一般,才华横溢的王太子崭露头角。 机会终于来了。 可是,当自己出于喜悦打算伸出颤抖的双手的时候,注意到了。 自己那因年老而布满皱纹的,双手── 「哈加尔将军,您怎么了?」 「唔……」 听到身旁有人呼唤自己,哈加尔逐渐睁开闭着的双眼。 一座防御要塞建在吉拉特金矿山往西的地方,这里是要塞的会议室。 包含哈加尔在内,会议室里如今聚集了十多名男性。 「抱歉。想到我今后要做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恍惚」 「这点事情便动摇可不行啊。您可是我等新生纳特拉军的首领」 新生纳特拉军。这是聚集此地的诸侯自起的军队名号,实际上是针对纳特拉的叛军。 事情要追溯到维恩率领使节团离开要塞之后。 各地诸侯没有任何征兆地率兵聚集至该要塞。 诸侯的兵力是两千。要塞的守备兵力是五百。守卫兵没有对兵力差距感到动摇的原因有二。一是因为诸侯高举纳特拉的旗帜,二是哈加尔将军镇守要塞。万一发生意外,他们坚信自己能在哈加尔将军的指挥下击溃两千士兵。 然而两者最终没有交锋。因为哈加尔对守卫兵解释说,这是他向诸侯要来的援军。深受众人信赖的哈加尔作出了担保,自然不会有人怀疑。他们相信了哈加尔的说辞,让诸侯的士兵进入了要塞。 这并不能怪罪于守卫兵。聚集在此的诸侯是维恩关注已久的,有叛乱迹象的那几个家伙,可士兵们怎么可能知道呢。 更别说,他们还被自己敬爱的将军所欺骗。 就这样,事态急转直下。守卫兵注意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进入要塞的诸侯的士兵拘留守卫兵,紧接着占领矿山街,发表了拥护哈加尔将军为首领的独立宣言。 「──所以,王宫情况如何」 「根据密探的情报,王宫一片混乱。毕竟那位王子不在,混乱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就好。最好再仓皇失措一些」 诸侯们同口异声地讨论着,脸上神采飞扬。这也难怪。下了一生仅此一次的大赌注,并且赌局进展顺利,正向胜利的盘面倾斜。 有诸侯反对维恩的统治,但是没有能够统率他们的人。维恩和妮妮姆是这么认为的。事实上他们的想法是正确的。 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有三个,哪怕是诸侯们也没有想到。 第一个原因在于维恩率领使节团前往了卡巴利努。由于随从人数控制在最低限度,这样一来足以讨伐维恩,借此说服诸侯绰绰有余。 第二个原因在于哈加尔。武勇不输维恩的哈加尔成为叛军首领,便能率领诸侯这群乌合之众。 第三个原因在于连结起诸侯和哈加尔的第三方势力。 「──抱歉,我来迟了」 一名女子如此说着,来到了会议室。 自称艾碧思的这位女商人正是促成诸侯和哈加尔合作的重要人物。 「原来是艾碧思啊,状况如何」 「是的,没有错。维恩王子如今正沿着大道准备返回纳特拉」 诸侯听了她的回答兴奋起来。叛军最重要的任务是捕获从卡巴利努归来的维恩。只要抓住维恩,无论是纳特拉还是卡巴利努都能进行交涉。 「马上派兵布阵吧!」 「稍等,有三条道通往卡巴利努。要控制哪一条……」 「分散兵力有些不安啊」 「既然如此,要在大道的汇合处安置士兵吗……?」 诸侯热烈展开讨论,意见却不统一。这也难怪,他们在政治上被维恩疏远,坦白讲十分无能。 「哈加尔将军怎么看?」 迟迟得不出结论,他们转而把视线投向首领哈加尔。 老将军瞥了诸侯们一眼,沉稳地说道。 「正如先前所说,通往这边的三条道路最终汇合在一处地方。在汇合处等待即可」 「哦哦,那么尽快全军出击」 「但是」 哈加尔阻止兴奋的诸侯,继续说道。 「必须要监视守卫兵,同时提防纳特拉本国夺取要塞。维恩王子的随从不满百人。五百兵力足够了」 两千人只动五百。哈加尔的思路很清晰,诸侯点头同意他的意见。这时艾碧思从旁插嘴。 「请等一等,哈加尔将军。对方可是那位维恩王子。五百或许会被对方突破。为保证万无一失,派出一千五百更为妥当不是吗」 「那样会导致此地守备空虚」 「或许您该考虑一下杀掉拘留的守卫兵」 艾碧思的建议干脆利落,诸侯们对此不寒而栗。要塞的守卫兵是哈加尔亲自带出来的精兵。拘留他们的时候,哈加尔还下达了严令,要求尽量避免流血事故。倘若守卫兵全灭,用于警戒的兵力自然会多出来,然而众人担心触怒哈加尔,谁都没有说出口。 意外的是,哈加尔对此给出的答复十分冷淡,不带一丝感情。 「他们现在固然忠于纳特拉,一旦王子战死,他们明白局势发生变化,自然顺服于我。如此一来身经百战的士兵便是我的囊中之物。现在舍弃他们太过可惜」 「……原来如此,您说得对。那么率一千士兵前去如何?哈加尔将军似乎担心兵力不足,请您放心。正如我先前对将军所说,援兵正在赶往这里的路上」 听到这个消息感到喜悦的不是哈加尔,而是诸侯。 「噢噢,是这样啊。真是可靠!」 「果然对那位王子感到不满的不仅我等」 「这不是废话吗。重用弗拉姆人的黄毛小子怎么可能有威望」 瞥了眼群情激昂的诸侯,哈加尔目不转睛地盯着艾碧思。 「还会有援兵前来汇合,没错吧,艾碧思」 「这是自然」 「……好吧,既然如此我便率领一半,也就是一千士兵封锁大道,静候维恩王子。所有人,准备出发」 「「哦!」」 诸侯起身,遵从哈加尔的指示离开会议室。 哈加尔留在原地,看向同样留在这里的艾碧思。 「艾碧思,事成之后」 「我明白了。到时会按照约定,说服阁下的母国恢复您的名誉,迎接将军回国。对于吾主而言,这点小事毫不费力」 「这样啊……」 「托阁下的福,计划进展顺利……和其他各位大人一样,拉拢您真是太正确了」 「讽刺吗」 「当然是真心话。阁下想必也对那位王子有许多意见吧?」 搞不清艾碧思究竟是在提问还是在揶揄,哈加尔沉默了很久,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开口道。 「……我年老体衰。已经没有时间等纳特拉取回那个时代了。请您原谅,维恩王子。一切只因为时已晚」 ◆◇◆ 另一方面,维恩此刻正在烦恼。 (那么,到底该怎么做呢) 情报的可信度受两个因素大幅影响。权威的有无,以及和朋友的交心程度。 因为是了不起的人物,因为是专家,因为知道对方的为人──人会因为这种理由轻易相信得到的情报。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人受时间和物理条件限制。比方说领居家如果有奇怪的动物,亲自去确认一下即可,然而对象换成邻国可就不好确认了。 假如这时一个不明根底的人对你说:“那个动物有着红色翅膀”,但你的朋友和权威者站在他身旁,对你说:“不对,是蓝色翅膀”,基本上会选择相信后者。 要说通过这个例子想要表达什么, 「妮妮姆,你怎么看待哈加尔的背叛?」 「正常考虑的话应当是谣传」 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将军哈加尔。他既有地位又有能力,为纳特拉效力多年,留下了实绩。哪怕用紧急联络的鸟儿告知他背叛的事实,妮妮姆或者大多数国民也会认为是哪里弄错了。 ──但是,情报的可信度还有另一个重要因素。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作战对维恩心生厌恶了呢」 「呶啊啊啊啊啊啊!」 之前的作战是指用哈加尔作诱饵引出国内反抗势力的作战。为此散布了维恩和哈加尔不合的谣言,如果说声名受损的哈加尔或许因此叛变的话,无法否定这种可能。 再加上发起叛变的时机虽然出乎意料,但对维恩而言,反抗势力聚集到哈加尔旗下乃是求之不得的展开,造反很有真实性。 自己对于得到的情报是否心中有数。 情报的可信度也会因此大幅改变。 「我可是反对过好几次了,那个计划」 「好了好了是的是的是我不好!哈加尔会背叛也好卡巴利努会派出追兵也好全都是我的错!」 「难以置信,完全是你的错呢……」 「是啊。说着说着感觉自己好糟糕啊……」 不管怎么,反省会留到解决问题之后再开。 「现在的问题是,叛军是否真的举兵造反了。然后就是主谋者是否真是哈加尔。如果是哈加尔的话,是发自真心背叛,还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时间有限,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假定已经举兵造反,首领是哈加尔,并且是真心背叛。动机暂且不论,以此为前提考虑对策吧」 听了妮妮姆的建议,维恩点点头,开始思考。 「前方的三条路线虽然长度各不相同,但最后会汇合至一条道上。恐怕哈加尔已经等在汇合地点,准备抓捕或者杀害我」 「根据汇报,哈加尔将军已经集齐兵力,应该会迅速出军。哪怕按原定计划穿过山路, 也不一定能在对方布下盘查之前赶过去呢」 「除此之外的其他方法啊……」 根据情报,集结的叛军兵力将近两千。不清楚对方打算率领多少人攻打过来,但至少有五百到一千人。而且负责指挥的是哈加尔,一旦被他抓到便逃也逃不掉打也打不过了。 然而若不走大道四处晃荡的话,后方的卡巴利努追击队便会紧追而来。他们的主要战力是骑兵,根据事先调查的王都军备情况,恐怕追兵在两百到五百人左右。这边也打不过。 老实说,情况相当糟。维恩还在烦恼应该怎么做,这时拉库鲁姆赶到两人身边。 「殿下,调查山路的探子已经回来了」 「情况如何?」 拉库鲁姆摇摇头。 「坏消息。碰巧前几天悬崖塌陷,现在无法通行」 妮妮姆不禁发出叹息。有危险但路程最短的山路无法通行的话,突破哈加尔的盘查关卡的可能性更低了。 「……有办法修复吗?」 「修复到勉强可以过人的程度大概要花上十天」 十天。说多不多,但等不了这么久。妮妮姆确信,卡巴利努的追击队绝对能在十天之内追上他们。 (这样一来还剩两个办法,一是以维恩为首的少数精锐骑兵走主干道,期待他们在叛军布阵前先行突破。二是走道路外围,祈祷敌人不要发现自己,小心翼翼地前进……) 不管选哪边都是豪赌。只有维恩能逃出去也无所谓,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拼命思考的妮妮姆看了眼身旁的维恩,注意到维恩脸上挂着大胆无畏的笑容。 「──拉库鲁姆,行动了。结束休整。所有人准备出发」 「遵命!」 拉库鲁姆为了下达命令迅速离开现场。 「妮妮姆,把杰诺叫过来,我有话说」 「明白。……可是维恩,你打算怎么做?」 妮妮姆不禁提出疑问,维恩有些淘气地说道。 「利用我们的后顾之忧」 ◆◇◆ 距离维恩一行逃离卡巴利努过去了数日。 鲁贝鲁总算控制住王都的骚乱,命令副官派出了追击队。 「听好了!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抓住纳特拉的王子!他才是杀害奥尔多拉塞王的凶手!」 鲁贝鲁朝部下大发雷霆,这背后有着深刻的原因。 由于奥尔多拉塞王突然死亡,鲁贝鲁成为了临时政权的核心人物。 他原本便是管理卡巴利努军部的将军,再加上指挥众人平息王都混乱,坐上这个位置很正常。 然而由于之前流传的弑君谣言,在旁人看来仿佛是他故意挑起混乱,获得了地位。鲁贝鲁对此也有自知之明。 原本留宿王都的选圣候集体回国导致情况恶化。如果他们宣称临时政权值得信任,或是任命卡巴利努的王太子就任新的选圣候,状况或许不至于进一步恶化。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他们纷纷对这起恶性事故发出了严重抗议,无法指望他们伸出援手。 因为选圣候兼国王的国家支柱突然倒塌,市民和官吏陷入了恐慌状态。诸侯也在认真思考应该如何应对。他们自然希望得到一个简单明了的解释,因此,鲁贝鲁的立场岌岌可危。 「必须尽早抓住那位王子,让罪魁祸首当街示众……!」 其实鲁贝鲁这时候还有另一种办法。 放弃维恩,把罪名嫁祸给其他合适的人,借此改善局势。 只是鲁贝鲁没有这么做。 进攻纳特拉的大义名分、在自己眼皮底下引发骚乱,受伤的自尊心、以及对于主君被杀的愤怒。这些因素使得鲁贝鲁决定抓捕维恩。 时间回到现在。 「加快速度!如今还能追上!」 鲁贝鲁的亲信──库斯塔维率领部下驰骋在通往北边的道路上。 部下全是骑兵,共五百人。考虑到对方不过区区五十名随从,实在是战力过剩。有人指出不应该在未完全平息王都混乱的情况下派出如此多的兵力,但鲁贝鲁封杀了这些言论。为保证万无一失,他下定决心,绝不会放跑维恩。 「队长,先行部队回来了!」 数名骑兵逐渐接近库斯塔维一行。他们先前被派去确认前方道路。 「不错,怎么样。弄清他们走哪条道了吗?」 「是的!主干道有行军的痕迹,还找到了他们遗弃的行李」 库斯塔维听到汇报,神情诧异。 「不是山道?」 对方应当知道后有追兵,理应冒风险选择最短路线。库斯塔维本是这么认为的── 「那条山路在纳特拉一行抵达前发生过悬崖塌陷。现在还在修复中无法通行」 库斯塔维听完部下的说明,理解了情况。他知道那条路时不时会悬崖塌陷。一定是神看不惯纳特拉王子的恶行,降下了神罚,库斯塔维暗自窃笑。突然,他脑中浮现出另一个疑问。 「队长,我等也尽快追上去吧。现在或许还赶得上」 部下催促尽快进军,但眼神锐利的库斯塔维摇了摇头。 「不要急着下结论。恐怕这是伪装」 「伪装,吗?」 「没错……」 库斯塔维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脚。上面还留着被维恩之前扔出的长枪造成的伤口。因为指挥袭击者偷袭使节团的人正是他。 他亲眼目睹了那位王子在绝境中令人悚然的智慧和迅速的应对能力。正因如此,实在难以想象对方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痕迹。 「他们可能选择了迂回路线,打算伪装痕迹引诱我们走主干道,如此一来他们便能避免被我等从背后接近」 部下们听了库斯塔维的推理,恍然大悟。真是自作聪明,既然已被我方看穿,他们便只是无谓地选择了离纳特拉最远的道路。 「进军!敌人在迂回路的前方!」 听从库斯塔维的命令,追击队立即动身。 「士兵布置完毕,哈加尔将军」 「嗯」 通往卡巴利努的三条路线。哈加尔率领一千叛军在汇合地点布好了阵地。 「即便是那位王子,想必也无法突破这重兵力」 站在哈加尔周围的一名诸侯充满自信地说道。其他诸侯赞同地点点头,突然一名女子开口问道。 「……可这样真的好吗?」 提问疑问的人是艾碧思。她也一起来到了战场。女人,而且一介商人竟然旁若无人地跟到战场上来,诸侯们一脸不悦。只不过反叛之际受到她多方面的援助,因此谁也没有出言抱怨。 「为保证万无一失,指挥全权交由哈加尔将军不是更好吗」 正如她所说,军队的指挥权没有统一到一处。原因在于这里的士兵乃是各诸侯自家的兵。 大多数诸侯打算亲自指挥自己的军队所以才置身战场。要是被哈加尔夺走指挥权,把自家的兵当炮灰使用,这谁顶得住啊。 并且哈加尔也没打算抢走他们的指挥权。 「我接过领袖的位置不过是权宜之计,我等原本便是地位相等的同志……而且有如此多兵力,即便指挥松散一些,也足以抓捕王子了」 「正如将军所说」 「女人不要插嘴老实待在旁边」 对方表明了态度,艾碧思不好再多说什么。就这样,拼凑而成的军队没有拧成一团,老实地等待王子现身。 「──唔」 哈加尔的耳朵捕捉到了马蹄声。 然而数量不像是一匹两匹,也不是十匹二十匹。 过百之数的骑兵正在接近。 「敌军来袭!全员,拿起武器!」 哈加尔高声传令,诸侯们和士兵急忙行动起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将近五百骑兵出现在他们面前。 库斯塔维确认眼前的景象,急忙发出声音。 「停下──!全队停下──!」 骑兵们听从队长的号令一齐减速,停了下来。 确认部队,库斯塔维重新望向前方。 占据他视野的是在道路前方布下阵地的近千名士兵 「这群人到底是……」 库斯塔维既警惕又困惑。 发现主干道是陷阱,于是赶向迂回路,到此为止还在计划之中。 然而不管追了多久都看不到纳特拉使节团的身影。 库斯塔维逐渐感到焦躁,该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吧,他心想。 但事已至此已无法停下脚步,他坚信使节团一定就在前方,一路直追──现在,碰上了一支迷之军队。 「没有打着纳特拉的旗帜,士兵的装备乱七八糟。难道是贼人?」 「贼人会这样布阵吗?那支军队究竟……」 情况很奇怪。看来感到疑惑的不单是己方,对方的军队也抱着同样想法。换言之,彼此不清楚对方的身份。 怎么办,库斯塔维自问自答,应该如何处理这场意外的遭遇。 库斯塔维还在烦恼,这时一名骑兵走出来,慎重地靠近自己这边,观察情况。 这是个机会。 己方的目的在于维恩王子,最好尽可能避免在此交战。库斯塔维也派出士兵准备回应对方── 「敌袭───!」 从背后传来了悲鸣。 ◆◇◆ 这人到底打算做什么── 自从逃离卡巴利努,杰诺脑中满是疑问。 杰诺知道维恩击退了玛登,擅长战略。并且在前往卡巴利努的时候,通过途中的谈话发现他是个沉稳,意志坚定的人。 之后,得知他用书籍削弱敌国,发现他有着不亚于选圣候的独特的思考方式,还目睹了他坚决果断地杀害奥尔多拉塞的场景,杰诺大为震惊。 结果赶到这里,面前有三条路线,在前后有敌人夹击的情况下他竟然这么说。 「让追击队先行接触哈加尔的叛军」 杰诺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这种作战方法。 「具体来说,等追击队过去后,趁双方接触之时从后方袭击追击队,制造混乱局面让他们直接打起来」 实际说明以后感觉也就这样。当然,首要的问题在于怎么让他们过去── 「方法很简单。在主干道留下行李和痕迹,在他们走之前藏身山道」 发生悬崖塌陷的沿山山道有多处岩石形成的遮蔽处,只是藏五十人左右还是有可能的。 追击队为了尽早抓捕维恩他们,不会对痕迹调查的太过仔细。 发现主干道痕迹的追击队会沿主干道前进还是自作聪明走迂回路维恩都无所谓。 山道无法通行。所以只能走剩下两条路的其中一条。只需让他们如此思考便是维恩的胜利。 不过,做得到吗。 理论上可行的作战不过是纸上谈兵。如果追击队更加仔细地调查山道,众人便得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和追击队作战。最后维恩被抓,其他人惨遭杀害。 维恩明知如此还是执行了这个作战。在考虑到这种可能的前提下,理所当然地视死于不顾。 (这就是王者的器量吗) 不懂。虽然不懂,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 眼前追击队毫无防备的背影证明他的作战成功了。 ◆◇◆ 之后像是发生了连锁反应。 「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库斯塔维率领的追击队被人从背后偷袭,陷入了混乱。后方遇敌会对心理造成巨大压力,而且追击队基本都是骑兵,难以调头。想要作出应对却因为周围的友军转不过身。 如此一来追击队唯有往前打开活路。利用骑兵的速度拉开距离,改变局势──可一旦骑兵向前,前方对峙的叛军也会展开攻击。 「冷、冷静!不要先发起攻击!」 「不许后退!后退者斩首!」 「可恶,他们到底是谁!我们的敌人吗……!?」 突然出现了五百骑兵。诸侯们光看到他们便陷入混乱,再加上对方的骑兵一副随时会进攻过来的模样,局面已经不受控制了。诸侯各自为战,纷纷向士兵下达命令,阵型乱作一团。 在被人从背后偷袭的追击队看来,叛军杂乱无序的阵型像是在配合身后的敌兵,打算进攻过来一样。 就这样,两军达成一致。 「够了,事已至此那就进军!突破前方的敌阵!」 「敌人发起突击了!全员戒备!」 一千叛军和追击队的五百骑兵,于此揭开战幕。 ◆◇◆ 战场上呈现一片混战的景象。 陷入混乱的追击队没能突破叛军的防御,叛军则因为追击队的突击出现巨大伤亡,敌我混杂,相互交锋。 (真是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处于乱战之中,身旁有护卫保护的艾碧思不满地咂了咂嘴。 她本打算在此杀掉从卡巴利努逃回来的维恩。那位王子很危险。让他活着迟早会成为主君卡璐朵梅里亚的敌人。她是这么想的。 没想到没有等来维恩,反而出现了一支莫名其妙的骑兵队。当她注意到这是卡巴利努派出的追击队,正打算和对方和平交涉的时候,双方已经开战了。 (为什么骑兵队会比王子先出现啊……!) 王子到底去哪了。难道说卡巴利努追击队途中放跑他们了吗。如果能和他们交涉或许能弄清现状,但因为对方陷入混乱,错过了机会。 (……不,不对。难道说那场混乱是) 艾碧思像是想到了什么,环顾战场。观察了一会后,咬牙切齿地怒目而视。 「……原来是这样。真敢做呢」 艾碧思立刻动身,带着护卫赶向叛军的中央。哈加尔和几名诸侯正在那里负责指挥。拼凑而成的叛军至今还未溃败的原因在于哈加尔,因为有几支部队由他代为指挥,局势得以勉强控制住。 「哈加尔将军!」 「……艾碧思。怎么了」 「这是维恩王子的陷阱!王子趁着我等和骑兵队交战的混乱之际,从战场上逃走了!他大概打算解放要塞的守卫兵!」 艾碧思的话语令在场混乱的诸侯陷入呆滞。 哈加尔冷静的环顾四周,说道。 「调集目前可供指挥的士兵追捕王子。命令其他士兵撤退。对方的骑兵队恐怕不会强行追过来」 「「遵、遵命!」」 哈加尔和身旁的诸侯迅速调集了两百兵力。他们一同脱离战场,一口气赶往东边的要塞。 (王子的随从只有五十。逃离战场之际应当分散了兵力,考虑到没有汇合的随从,人数应当少于五十。而且一路从卡巴利努赶来,他们定然疲劳不堪) 和哈加尔同行的艾碧思坚信一定追得上维恩。 她的确信不久后变为现实。叛军发现了集团一路移动的痕迹,顺着痕迹找到了在荒野上前进的维恩他们。人数少于二十,和计划一样,两百人足以解决。 维恩注意到自己被叛军追上,采取了令人意外的行动。他放弃逃跑,原地止步,回头看向叛军。 随后哈加尔的部队接近维恩他们,双方的距离近至听得见彼此的声音。士气高昂的两百对阵疲劳困倦的二十。双方交战的结果已然是洞若观火。 哪怕是这种时候,维恩仍旧面不改色。 「哈加尔将军,看您健康我便放心了」 维恩犹如还在宫廷之中一般,一如既往地向他搭话。 缺乏气势的寒暄反而令人害怕。 「……您不问我理由吗?」 于是维恩咧嘴一笑。 「先打赢你再问」 叛军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个地点。 维恩他们在前往卡巴利努的途中曾被鲁贝鲁派出的刺客偷袭,而这里,叛军如今来到的地方,正是当时刺客们埋伏,发起袭击的地点。 「──就是现在,攻击──!」 借助岩石藏匿身影的玛登残党军袭击了哈加尔率领的叛军。 「那么」 在进入山道藏匿之前,杰诺被叫了过来,维恩对她说道。 「等追击队和叛军开始交战,我们就撤离战场。恐怕哈加尔,或者其他人会注意到我们」 “所以”,维恩继续开口。 「利用这一点,把追击过来的敌兵引过来解决掉,削弱叛军战力」 「……一般来说应该逃跑吧?」 杰诺提出疑问,维恩摇摇头。 「可以的话我希望当场抓获哈加尔,尽可能多的削减诸侯的兵力。考虑到之后和卡巴利努必有一战,我希望尽可能避免浪费时间和兵力。而且卡巴利努的追击队会帮我们分担压力,他们哪怕全灭我也不会心疼,没有理由不利用他们」 这一次是妮妮姆举手提问 「殿下是诱饵的话,埋伏用的士兵呢?」 「拜托玛登解放军出兵」 “诶”,杰诺不禁出声。 「至于出兵条件。建立对卡巴利努共同战线,以及解放玛登王都,提供复兴援助。这样如何,杰诺」 「那、那个,其实,光凭我一个人难以……」 「不,你应该能决定的」 维恩断言道。杰诺无言以对。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最后杰诺像是认输了,说道。 「……我会放飞联络用的鸟儿,命令他们在指定的地方布下伏兵。只不过殿下,是否真有援兵,必须要到现场才知道哦?」 维恩听完之后笑着回答道。 「所谓信赖,正因为有可能被背叛才拥有价值──不是吗?」 玛登派来的伏兵大约有三百。 从兵力上看,比叛军派来追赶维恩他们的兵力稍多一些。然而叛军说到底只是拼凑而成的队伍,他们遭遇玛登军的突然袭击,士气瞬间降到谷底。接连出现了逃兵和降兵。 剩下的叛军逐渐无力抵抗,最后所有叛军丢下了手中的武器,还握着剑的只有站在他们中间的老将军──哈加尔。 「……真是漂亮,殿下」 哈加尔站在维恩面前,说道。 「这把老骨头远远不及殿下」 维恩坐在马上发问道。 「可有辩解? 」 「没有。一切皆是臣擅自行事。要塞的守卫兵和此事毫无瓜葛」 「……你将接受审判,背上与之相符的罪名」 「臣不后悔,因为臣认为有造反的必要」 哈加尔说完,丢掉了武器。 在抓捕哈加尔之后,维恩他们当即潜入叛军据守的要塞。由于对要塞内部了如指掌,很快便解放了被软禁的守卫兵,叛军则在维恩他们的内外夹击下溃不成军。 卡巴利努的追击队趁机撤退了,回到要塞的数百名叛军在得知哈加尔被捕,要塞被解放的消息后选择投降,没有引起新的战斗。 就这样,哈加尔在此地掀起的叛乱宣告终结。 ◆◇◆ 「……真是的,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艾碧思远眺被解放的纳特拉要塞,不满地砸了咂嘴。 队伍遭到玛登兵袭击后,她判断难以取胜,迅速逃离了战场。 「没想到那位将军这么废物,真是出乎意料」 和不满维恩的诸侯搭上关系,暗地里援助他们,然后找准时机一齐反叛,为了这次计划花费了许多金钱和时间。结果王子平安无事,叛军被歼灭。失败得十分彻底。 「不过哈加尔将军也因此从舞台上退场了」 艾碧思勉强同意部下的话。该计划的首要目标乃是维恩,但杀害哈加尔或让其失去社会地位也不失为次善之策。只要哈加尔不在,纳特拉的军事力量便会大幅削弱。 「既然当上了叛军首领,死刑在所难免……之后要如何应战卡巴利努,让我看看你的手段吧」 咬牙切齿地留下这么一句,艾碧思转身离开。 正如她所说,不久之后,哈加尔被处死的消息传遍国内。 ─────────────────────────────────────────────────────────────────────────────────────────────────── 注1 原句:「脱出の准备を进めてください。ここを限界まで燃やした后、圣王庁に帰还します」 结合上下文,卡璐朵梅里亚没理由烧掉她的别馆,保留意译。 注2 原句:名誉で満たされた至福の时。黄金の季节。しかし、冬は访れる。直译应为“金黄的季节。然而,冬天总会到来”。 结合原文,这里应当不是在讲哈加尔秋天过的很舒服,然后冬天就被国王搞了。而是借“秋冬的自然更替”喻指“高潮过后便是低谷”,故而保留意译。 第三卷 第五章 昨日之敌乃今日之 谁都没有预料到哈加尔将军会叛变,这一消息给纳特拉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长期效忠王室,深受信赖的哈加尔为何要反叛──所有人都对此感到疑惑,四处流传着各种各样的臆测和谣言。 没有人能猜出答案。因为主谋者哈加尔始终不作辩解。 打算替他求情的人因此十分为难。背叛主君,并且对主君刀剑相向,这已经构成了大罪,考虑到哈加尔迄今为止的功绩,并且有正当理由的话,或许可以免于一死。然而哈加尔坚称自己的行动出自私欲。 既然本人不希望接受帮助,不管旁人如何辩护也救不了他。 最后经审判决定,处以哈加尔死刑,当日斩首。另外还处死了大部分参与反叛的诸侯。 处死哈加尔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国内上下也因纳特拉军失去领军人而满心不安。 只是没想到,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抹去了这份不安。 失去国王的邻国卡巴利努最近作出了一道荒唐无稽的声明,他们竟然声称维恩杀害了奥尔多拉塞王。 「竟敢侮辱我等尊贵的王太子殿下!」 「听说名为鲁贝鲁的男人现在掌管着卡巴利努,并且他才是弑君的凶手」 「他们竟然把罪名嫁祸给殿下,制造开战的借口……!」 「一定是看准了哈加尔将军死亡的好机会。一群人面兽心的家伙」 像这样,国民的不安转变为仇恨卡巴利努的怒火。 恐怕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他们想要忘掉这份不安。不管怎样,人们开始讨论起不久后将和卡巴利努进行的战争,并且相信维恩必将击败他们。有关哈加尔的死讯则渐渐无人提及── ◆◇◆ 时间回到现在 背负着全体国民期待的维恩现在在玛登残党军的据点。 理由只有一个。为了缔结对卡巴利努的正式同盟。 「对方会怎么做呢」 妮妮姆趁着在房间中等待的这段时间,询问维恩。 「这应该是残党军求之不得的展开吧?」 「我想是的。因为不幸的事故,纳特拉和卡巴利努处于一触即发的紧张状态,再加上他们用援军作条件,换来了盟友和援助。没有这比这更丰硕的成果了」 「不幸的事故」 「我的心也很痛啊」 「我好像感觉不到呢?」 「也会有这种事的啦」 维恩耸耸肩。 「可是维恩,虽然为了镇压叛乱,让玛登残党军也参与了进来,但如果走错一步,很有可能会遭到残党军背叛吧?」 维恩背有杀害国王的罪名。残党军大可以抓住维恩,和卡巴利努进行交涉。 然而维恩摇了摇头。 「背叛的可能性不大。残党军出于感情上的理由,不会轻易偏向卡巴利努。考虑得现实一点,在不知道鲁贝鲁政权何时垮台的情况下,和对方交涉可能会反受其害。更为重要的是,在那场镇压战中,我一直让杰诺待在身边」 维恩刚说完便有人打开了房门,来人是吉瓦。 「摄政殿下。可以开始会谈了」 「我知道了。妮妮姆,走了」 维恩和妮妮姆离开房间,来到走廊。吉瓦边给他们带路,边说道。 「对了殿下,听说您十分关照杰诺」 「她是重要的同行者。这点事理所当然」 「十分感激。只是接到派出伏兵的联络时真是吓到我了」 吉瓦露出苦笑,随即他们来到了会谈用的房间前。 「赫尔穆特殿下已经在内等候了。请进」 吉瓦打开门,维恩和妮妮姆走了进去。 维恩看向房间中等候他们的人,略显惊讶地睁开眼,随后微微笑道。 「可否再次请教您尊姓大名?赫尔穆特阁下」 回答得干脆果断。 「杰诺薇娅」 杰诺──杰诺薇娅把手放在胸口,回答道。 「我是玛登王国第一王女,杰诺薇娅·玛登。请您多多关照,维恩王子」 「您似乎不太惊讶呢」 杰诺薇娅坐在椅子上,和维恩面对着面,微笑道。 「果然您早发现了吗?」 「不,我还是很惊讶的」 杰诺薇娅的装扮和同行时完全不同,完美地展露了她的女性特征。虽然本就知道对方女扮男装,但像这样实际穿上女性衣着后,仿佛像变了一个人。 特别是那对傲人的双峰。到底是怎么用那身男装藏住的,维恩震惊无比。 「──痛」 维恩的后脑勺被妮妮姆用笔戳了一下。 认真点,妮妮姆似乎想这么告诉他。维恩摸了摸后脑勺,说道。 「杰诺……杰诺薇娅王女和王族有类似的气质,我在卡巴利努王都便察觉到了。只不过和赫尔穆特王子是否乃同一人,我只有一半的把握」 「一半吗。是什么让您确信了两者是同一个人呢?」 「我为了镇压叛军,要求申请援军时的反应」 「……原来如此,原来背后还有这层目的。在王子面前,哪怕闲聊家常似乎也会被您看穿背后的秘密呢」 维恩对一脸苦笑的杰诺薇娅说道。 「我也有问题。之所以假扮成赫尔穆特王子是为了鼓舞士气吗?」 「如同您推测的那样」 杰诺薇娅点点头。 「卡巴利努进攻王都之时,我在以吉瓦为首的好心家臣的帮助下得以逃出生天。之后,我为了收复王都打算集结军队,然而如您所见,我是名女子」 王族,还是个女人。在深受列贝提亚教影响的大陆西部,会被人认为不足以担任领袖完全不足为奇。 「话虽如此,其他王族皆被处死,找不到替代人选。因为赫尔穆特在处刑时脸部已经难以辨认,我便借用他的名字,每日身穿甲胄来假扮他」 「这会造成许多不便吧?」 「倒也不全是呢。甲胄其实打造得非常轻薄,即便是我也能轻松穿戴。而且不幸中的万幸,家臣中只有寥寥数人见过我,所以我才能作为吉瓦的外甥──杰诺出现在大家面前」 堂堂第一王女竟然没有多少人见过,这是怎么一回事,维恩心想。于是背后的妮妮姆悄悄对他说。 「玛登的第一王女因为虚弱多病,基本不出现在众人面前。甚至有传闻说已经病故了」 「那只是谣传呢。正如你们所见,我很健康」 杰诺薇娅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 「实际上父王……陛下觉得我进谏太多,因此把我幽禁在了离宫之中。结果最后只有我逃了出来,真是讽刺呢」 原来如此,维恩心想。维恩知道她的爱国心十分强烈。对实施暴政的玛登王感到义愤,结果父亲觉得女儿多嘴,把她赶走了。这种展开实在是很常见。 正当维恩想着这些时候,杰诺薇娅直入主题。 「对了维恩王子,今天的会谈主要有关同盟一事,没错吧?」 「正是如此。我不打算违背之前的承诺。纳特拉将和解放军联手反击卡巴利努,解放玛登王都」 「……」 「难道有何不妥吗?」 「老实说,我在犹豫是否要和卡巴利努交战」 不单维恩和妮妮姆,就连在场的吉瓦也对此感到惊讶。 「在前往卡巴利努王都前,我曾以为若是能见到选圣候便可以把握住机会。只要把我们的困境传达出去,诉说卡巴利努的野蛮行径,一定能获得他们的支持。可是,我太天真了。我终于明白了,自己只是空有忧国之心,却缺乏治国之才」 杰诺薇娅想起了在卡巴利努王都见到的几位选圣候。他们浑身散发出强烈的意志。并且,如今站在她面前的维恩也是一样。 「即便是收复玛登王都,重建玛登王国,我又能做到什么呢。我这样的人怎么才能和你们平起平坐呢。就连赫尔穆特这个伪造的身份,我也不清楚能撑到何时」 「……」 「解放军打算做的事,难道不是在无谓地伤害民众吗……我不由得开始这么想」 杰诺薇娅满脸微笑,笑容中透着几许悲痛。 「怎么样,维恩王子。您能说服这样的我吗?」 房间内的视线集中到维恩身上。 维恩沉默了一会,深思熟虑之后, 「杰诺」 特意用杰诺这一名字称呼对方,说道。 「先改掉你这种傲慢的态度吧」 「哈?」 杰诺薇娅惊讶得睁大了眼。 「傲、傲慢吗……?」 「自己必须守护无力的国民。必须指引他们。这种思考方式不叫傲慢那叫什么。在我看来,民众哪怕没有国王也会任性地活下去」 房间里的所有人听了维恩的发言,不知所措。 维恩面向他们,继续阐明他的主张。 「别小看民众,杰诺。权力不过是种幻想,所有民众皆怀有弑君的念头,并随时可能付诸行动。因此国王会慎重地处理国政,民众则一直监视国王,判断这个国 王是否能给他们带来利益。两者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双方互相利用,这才叫做国家」 「……」 「所以杰诺,为了自己的目的尽情利用民众即可。因为民众也会为了利用杰诺竭尽全力。我敢在此断言。国王与民众乃是共犯关系,这便是本质」 维恩言尽于此,看向杰诺。他的视线仿佛在问,“那么你会怎么做?” 「……我可以抱有期待吗。期待能取回玛登。期待从卡巴利努手中解放玛登」 「当然了」 维恩说道。 「尽全力波及民众,尽全力取回玛登。这之后要如何统治等取回之后再考虑。即便现在能力不足也无所谓,人会不断改变。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怕失败了,差别也只在于是死在坟墓里还是死在长矛上罢了。这点误差完全不值得在意」 「……能把这说成是误差的人,恐怕找遍全大陆也只有王子一人呢」 杰诺薇娅苦笑。态度和方才变得截然不同,像是卸下了肩上的重担。 「谢谢您,维恩王子。托您的福,心中的不安一扫而光。我会为了我的目标挑战卡巴利努」 「很好。……那么我便为英勇的杰诺薇娅王女解决您的另一份担忧吧。也就是您假装赫尔穆特一事」 「难道有解决方法吗?」 「当然,方法很简单。──对吧,赫尔穆特阁下」 杰诺薇娅一脸莫名奇妙的表情,维恩笑了笑。 「阁下的不安我能理解。一旦和卡巴利努决一死战,难免会发生意外。即便阁下不幸战死沙场,不也还有我国代为保护的杰诺薇娅王女吗」 维恩装模作样吐露的话语令杰诺薇娅毛骨悚然。她总算理解维恩打算做什么了。 「万一发生不测事态,我们将全力扶持杰诺薇娅王女登上王位。女王继位或许会招致反感,但只要我国力排众议,一定能促成此事」 「维恩王子,您……」 在和卡巴利努交战后正式宣布赫尔穆特战死。 然后宣布纳特拉代为保护的(这一设定的)杰诺薇娅是玛登的正统继承人,拥护她。借此摆脱赫尔穆特的假身份。 只不过,答应这个计划便意味着必须借助纳特拉的力量继位女王,今后将难以反抗纳特拉。 「这点小事,无需介意。──我们不是朋友吗?」 本以为他是为了安慰气馁的杰诺薇娅,结果转眼间便开始为自己的国家谋求利益。 即便是击退卡巴利努,重建了玛登王国,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利用政局不稳的玛登吧。 真是个难以捉摸的人,杰诺薇娅并没有这么想,反而更加理解了他的为人。名叫维恩的王子待人温柔,并且无论何时都和他人平等相处。 「……维恩王子,我最后可以再说一句吗?」 「请说」 「您曾说过,选圣候尽是些伪善者,您和他们比起来可是毫不逊色呢」 于是维恩耸耸肩。 「我会把这当做夸奖收下的」 就这样,纳特拉和玛登残党军之间的领导人会谈达成了缔结同盟的共识。 并且一个月后,纳特拉和玛登残党军共同组成的联合军将和卡巴利努军展开交战。 ◆◇◆ 原玛登王都,索里图库。 联合军散开部队,包围了卡巴利努占领的这座王都。 联合军在这场战争中申明了他们的大义名分:解放卡巴利努以不正当手段统治的索里图库。 联合军的兵力约七千左右。四千纳特拉王国军加上三千玛登残党军。 纳特拉用金矿山的收入支出军费,并尽可能动用了金矿山的守卫兵。残党军方面则拿出剩余的所有资金和士兵投入作战。 对此,据守王都的卡巴利努守卫兵选择固守城池。打算争取时间,等待本国派来援兵。 「和计划一样啊」 维恩在临时设置的帐篷司令部中说道。 「再次向各部队下达严令,没有必要强攻敌军,并且千万不能攻击城内。告诉对方,我们是玛登正统继承人赫尔穆特王子靡下的解放军,目的在于解放王都」 「遵命」 维恩干脆利落地向部下发出命令,坐在他旁边的杰诺薇娅──全身穿戴甲胄,用赫尔穆特的身份坐在他旁边──说道。 「这就是心理战吗。会有多大效果?」 「这取决于对方守城多久」 重要的是让市民对卡巴利努感到不满,产生“如果没有卡巴利努就不会被卷进战争中”的受害者意识。不满会随时间而发酵,迟早变成突破王都的利器。 (不过因为用了解放军这种名号,难以攻击王都就是了) 大义名分虽然可以响彻人心,但也因此无法强行诉诸武力,既有利也有弊 「不管怎样,王都不过是附赠品。为了不让他们给正式作战带来多余的麻烦,适当施加压力即可」 这时,妮妮姆进入帐篷。 「侦察兵传来报告。发现卡巴利努军正朝我方接近」 「总算来了……」 正式作战便是指这个。为了支援索里图库派出的卡巴利努主力军。击溃他们才是联合军的主要目的。 「敌人兵力多少?」 「大约一万五千左右」 杰诺薇娅的甲胄微微晃动。然而不是因为对敌军数倍于己方的兵力感到害怕。 「和维恩王子说的一样,兵力在两万以下」 「当然了。因为我早就设计好了」 维恩笑道。 「鲁贝鲁将军现在大概对不尽人意的状况感到后悔吧。──我要瞄准他脆弱的心防,发起狙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了支援索里图库,卡巴利努出动了一万五千士兵。 然而率领着军队的鲁贝鲁此刻心不在焉。 原因在于卡巴利努国内的状况。 直截了当地说,卡巴利努现在面临着分裂的危机。 起因是奥尔多拉塞王之死。领导人的突然死亡引发混乱,再加上这起不详的事故发生在选圣会议期间,卡巴利努的国际信用一落千丈。 卡巴利努是采用封建制度的国家。聚集在卡巴利努王家这颗大树下的诸侯乃是构成国家的根干,他们却因为这次事件与王家离心离德。 赶往支援的这支军队便反应出了国内的这种现状。卡巴利努本可以调集两万以上的兵力,甚至挤出三万也并非不可能。 但是,最终只调集了一万五千。鲁贝鲁用尽各种手段也仍旧没能达到两万。 (必须尽早击溃敌军启程回国……!) 对于鲁贝鲁而言,这个时间点离开卡巴利努王都实乃痛苦的决定。 民间仍在广泛传播有关鲁贝鲁的谣言,认为他是谋杀国王的罪人,为所欲为地操控着这个国家。诸侯间的不和睦也对此造成了影响。 因此趁着鲁贝鲁离开政治中心的现在,宫廷中应该在积极地想办法排除鲁贝鲁。 尽管如此,鲁贝鲁仍不得不率军出征。由于上述理由,卡巴利努军士气低下,必须让德高望重的将军率领他们,鲁贝鲁也必须借此机会宣扬武威,否则将被踢下政坛。 (我的确厌恶奥尔多拉塞王。但一切皆是为了卡巴利努王国) 这种情况下如果统领军队的自己被踢下台,卡巴利努将成为各国趋之若鹜的狩猎场。必须避免发生这样的事态。为此鲁贝鲁需要亲自率兵迅速击溃敌军,之后回国。 (我死后或许会下地狱。但至少不是现在) 完成自己应尽之事。鲁贝鲁心怀决意,率军前行。 ◆◇◆ 七千联合军对一万五千卡巴利努军。 两军在距离原玛登王都相当近的平地上相持不下,一开始便采用非常慎重的打法。 双方保存兵力的同时,仅展开小规模的交战,结束这一天。这样的局面持续了好几天。至于为什么会是这种情况, 「虽然想迅速结束战斗,但纳特拉军曾以少胜多,有着击退三万玛登军的战绩。一开始先贯彻防御,试探对手的实力」 则是因为卡巴利努方面的想法, 「敌方想必会为了试探我方实力,先贯彻防御。以少数兵力和敌方大军打得不相上下有助于提高士气。最初的两三天先配合卡巴利努,适当应付一下」 和联合军方面的想法相吻合的结果。 就这样,两军互相试探对方的实力,三天过去了。 于是迎来了第四天。 这一天,战场将激烈动荡。 「明日狙击纳特拉军」 在第三天晚上举行的军事会议上,鲁贝鲁向众指挥官下达指示。 「通过这几天的战斗,我已经把握住敌方的习惯了。和传闻中一样,十分精锐,但不至于打不过」 指挥官们点头赞同鲁贝鲁的看法。 「特别是王太子率领的和其他部队动作有些生硬」 「根据情报,那边的将军似乎是名为拉库鲁姆的男人。代替前几日被处死的敌将哈加尔,刚被提拔上来」 「哈加尔是纳特拉的灵魂人物。为了掌握他的部下想必费了不少麻烦。实乃可乘之机啊」 副官库斯塔维此时举手示意。 「将军,那么我明日便率领部队前去取下拉库鲁姆及维恩的首级!」 库斯塔维之前放跑维恩,留下了污点。虽说和叛军的遭遇战乃是意外事件,没有对他下达处罚,但其本人想要建功的心情比任何人都强烈。 然而鲁贝鲁对干劲十足的副官摇了摇头。 「不,这里由我亲自出马」 「将军亲自上阵吗?」 不单是库斯塔维,其他的指挥官们也一脸惊讶。鲁贝鲁向他们解释道。 「继续浪费时间只会徒增国内不安。为保证万无一失,由我率军。库斯塔维负责拦截残党军」 「既然将军都这么说了……」 库斯塔维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点了点头。 实际上鲁贝鲁的理由有一半是场面话。除开想尽快结束战斗的想法,还有一个更加私人的原因促使他主动接下了军队的指挥权。 「混蛋哈加尔……竟然就那样死了」 「将军?」 「……不,没事」 鲁贝鲁摇摇头,想起了他年轻时经历的战场。 无拘无束地活跃在战场上的将军,以及输给那位将军,选择撤退的自己。总有一天要亲手斩下你的首级,当初立下的诅咒如今仍记忆犹新。 然而那位将军流落到北边的小国,再也没见过他了。 「……真是无聊的感伤啊」 鲁贝鲁把这份无人知晓的旧事收入心底。 另一方面,联合军阵营这边,拉库鲁姆正跪在维恩和杰诺薇娅的面前。 「怎么样,拉库鲁姆,军队的情况」 「遵命……恕臣直言,微臣代替哈加尔将军得到士兵的承认还需一段时间……」 拉库鲁姆遗憾地作出回答。他虽然坐上了处死哈加尔后空出的位置,无奈哈加尔实在是太过重要了。 拉库鲁姆有过率领部队的经验。普通的调兵遣将没有任何问题。但一下子要代替哈加尔,将军和士兵会太过在意彼此,没法做到步调一致。 「这样啊……真是遗憾,不过我已经预料到了。无需介意」 「遵命……」 拉库鲁姆没能回应维恩的期待。哪怕对他说不要在意恐怕也难以释怀吧,然而批评他也无济于事。拉库鲁姆所需要的一段时间,眼下并没有。 「卡巴利努大概明日便会一决胜负。应付也到此为止了。明日先看对方如何出招,同时按计划行动。赫尔穆特王子也是这么想的吧?」 「当然」 杰诺薇娅微微点头。 「我军士气高涨,损伤轻微。贯彻防御的话可压制住敌方主力」 随后她充满感叹地说道。 「不过,没想到会准备那样的作战……真不愧是维恩王子」 「阁下的令妹曾说过,我是不亚于选圣候的伪善者呢」 维恩咧嘴一笑。 「让一鼓作气进攻过来的卡巴利努大开眼界吧」 ◆◇◆ 第四天和前面三天一样,开局非常平稳。 直觉灵敏的人想必已经发现,这份平稳很不自然。逐渐逼近,装出平静的模样,仿佛像是瞄准了对方的喉咙,令人紧张。紧绷的线被张到极致,断开的那一瞬,战局发生了变化。 「──全队突击!」 鲁贝鲁率领的五千人部队脚步声撼动大地,打算粉碎拉库鲁姆率领的两千士兵。 兵力差距显而易见。敌军的行动还带着一丝僵硬。对于突击的反应也很慢。看来能一口气摘下敌将的首级。 (突破他们之后就绕到背后攻击那位王子的部队) 鲁贝鲁描绘出通往胜利的完美蓝图,之后只需付诸行动。 然而此时,前方敌军中的一处地方吸引了鲁贝鲁的注意。 (那是……?) 敌阵中有一名老迈的骑兵。 没有显眼的魁梧身材。不知为何,鲁贝鲁却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视线。犹如指挥官一般堂堂正正地站在士兵中央的那个身影,仿佛像是那场战争中的── 突然,一股恶寒涌上背脊,鲁贝鲁忘我地大喊出声。 「全军停下─────!」 紧接着将军哈加尔命令部下。 「全队,迎击」 纳特拉兵袭向了卡巴利努兵。 ◆◇◆ 「呜哇……这是什么」 维恩观察左翼的战况,不由得发出呻吟。 两千纳特拉兵看上去轻松地躲过了五千卡巴利努兵的突击,紧接着又像蛇一样紧缠敌军,接连讨伐敌兵。卡巴利努兵大概也摸不清状况吧。 「果然和我打的时候放水了啊,哈加尔」 维恩赞叹道,他身旁的妮妮姆也叹了口气。 「我原先就觉得奇怪了。……没想到为了打卡巴利努个措手不及,竟然特地要求处死自己,伪造死亡」 整件事情是这样的。 先是商人艾碧思接触纳特拉国内的叛党,背地里煽动叛乱。 维恩感觉气氛不对,制定了利用哈加尔引出叛党的计划。正巧碰上卡巴利努邀请维恩参加圣灵祭,制造出了维恩离国的状况。 艾碧思此时接触哈加尔,企图拥护他作叛党首领,让叛党聚集到他靡下。 哈加尔指挥要塞的守卫兵足以击退他们。然而也只能击退,因为守卫兵的兵力不足以全歼叛党军。 维恩不在国内,谁也不知道逃走的叛党军会在国内引发何等暴动。而且叛军齐聚在一起的机会不会只有这一次。哈加尔苦虑再三,决定成为叛军首领控制他们。 『只要殿下能安全回到国内,总会有办法的』 哈加尔周围都是叛军,和维恩无法取得联系。于是如何使即将回返的维恩安全抵达国内成了哈加尔的第一优先事项。 为此哈加尔──虽然遭到艾碧思阻挠──尽可能地减少伏击维恩的叛军,或是分散指挥权,做了一系列安排。 维恩也在目睹叛军散乱的阵型后得到了确信,哈加尔并非真心背叛。 于是在摆脱叛军后,故意留下痕迹引诱叛军前来追捕,击溃了他们。这时哈加尔主动提出了那个作战,也就是妮妮姆所说的伪造死亡。 预见到今后和卡巴利努必有一战,特意选择接受死刑,假装身亡,致使卡巴利努疏忽大意──堪称是逆转局势的一手。 (被艾碧思那个女人反将一手,你想必是打算承担负责吧,但千万别勉强自己啊) 即便事后会洗刷罪名,但计划一经实施,哈加尔将作为叛党接受死刑,失去所有名誉和地位。出生在最重视名誉之国的哈加尔本人提出了这样的作战。显而易见,他背负的觉悟绝非常人能想象,既然如此维恩也必须回应他的这份心情。 于是在卡巴利努正式发起决战前,指挥权交给了拉库鲁姆。等到今天,开战的第四天,哈加尔又重新回到了将军之位上。 作战可谓是大获成功。五千敌兵即将崩溃。虽然早就知道哈加尔平地作战的指挥水平一流,无人能出其右,没想到竟厉害如斯。 「维恩,我们也差不多该」 「嗯,知道了」 在妮妮姆的催促下,维恩收回望向左翼战场的视线。那边可以放心交给哈加尔了。 「那么,我们也开始行动吧」 噩梦大概便是指现在这个时刻。 「将军!敌人离我们很近!」 「请您撤回司令部!这里要撑不住了!」 「请您尽快!退路会被截断的!」 接连传来悲痛的呼喊。然而鲁贝鲁明白。早就没有退路了,眼前皆是敌人布下的陷阱。 话虽如此,留在原地也看不到希望。要说为什么的话, 「──本打算最少也要杀掉一名亲信,没想到钓出了大将啊」 敌将哈加尔。自己早已被这个男人锁定了。 「还有遗言吗,我会听的」 鲁贝鲁愤怒地扬起眉梢,本打算反问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然而话到嘴边停了下来。最后他小声自嘲道。 「……事已至此不管说什么都只是败者的狂言。那一天也是这样,完全上了你的当。我承认,这次是我输了。──但是!」 「我不会独自赴死!我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鲁贝鲁笔直冲向哈加尔。 「……抱歉」 两者擦肩而过的刹那,哈加尔持剑的手虚晃一闪。准确来说,在鲁贝鲁看来像闪动了一样。 「我完全不记得你」 鲁贝鲁的身体被一刀斩断,鲜血在空中喷涌,落入地面。 目睹完这一切,哈加尔举剑高呼。 「敌将鲁贝鲁,已被讨伐!」 「「噢噢噢噢噢噢噢!」」 纳特拉兵胜利的呼喊响彻战场。 ◆◇◆ 在右翼压制残党军的库斯塔维接到报告后失去冷静。 「鲁贝鲁将军,死了……!?」 身为副 官的责任感和心底涌上的愤怒支撑着库斯塔维快要倒下的身体。 这份感情立马倾泻至眼前的残党军。 「全队准备突击!在纳特拉兵接近前解决残党军,扳回战局!」 「请、请等一等,司令部下令撤退……!」 「闭嘴!」 传令员打算制止库斯塔维,然而被他抓住了前襟。 「竟然无视我,下达撤退的命令!?不在这里击败他们如何为鲁贝鲁将军雪恨!给我告诉司令部那群人,胆敢后退一步通通杀无赦!」 「可、可是!」 库斯塔维踢飞仍打算反驳的传令员,朝四周高声下令。 「前进!突击!」 五千士兵听从库斯塔维的命令,往前突击。 卡巴利努军瞬间逼近贯彻防御的残党军,两军冲突。冲击力巨大,犹如字面意思所示,仿佛能把人吹飞。 「不要停!往前推进!」 受库斯塔维高涨的气势影响,卡巴利努军逐步推进。 (防御固然坚固,然而可以用突击打破。能够一口气击溃他们……!) 卡巴利努军逐渐攻入残党军的横队。更深处便是敌人的司令部。 目标是敌将赫尔穆特的首级。对方声称这场战争是玛登王族主导的王都解放战,只要赫尔穆特一死,大义名分荡然无存,便有挽救的可能。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 能突破。如此想着,突然库斯塔维发现,敌军不知何时起从正面和左右两边包抄了己军。 还剩下后方,库斯塔维回头确认,发现两千纳特拉军正从后方突袭己军。那是维恩率领的部队。 「什───!」 维恩早就看透了。被哈加尔击溃左翼的卡巴利努军为了寻求逆转的机会,定会加强右翼的攻击力度。 库斯塔维注意到自己中了陷阱,然而为时已晚。前方和左右方被贯彻防御的残党军所阻,无法撤离,被人从背后强攻,队伍一口气瓦解了。 「混、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 库斯塔维打算逃亡,但失败了。 他被冲进来的纳特拉兵斩杀,因为失去了指挥官,他率领的卡巴利努士兵失去控制,被残党军及纳特拉军歼灭。 受其影响,固守司令部的其余卡巴利努军决定撤退。联合军发起猛烈追击,据传得以平安逃回卡巴利努的士兵不满五千。 之后,据守玛登王都索里图库的卡巴利努守卫兵选择投降,王都就此解放。联合军受到王都民众的欢迎,这场胜利不久后将写入两国的史书。 第三卷 尾声 维恩王子初次拜访要塞是在一个寒冷的冬日。 礼数周到地款待了维恩王子,心中却满是不安。 自己已经上了年纪。随时可能被要求隐退。或许宴会过后,王子便会提出这个要求。一想到这里,衰老的身体越发感觉寒意刺骨。 啊啊,为何王子不能再早生二十年,不,哪怕十年也可以。那样自己就能在维恩身边自由地驰骋沙场了── 「什么的,你该不会在想这种事吧?」 哈加尔吓了一跳。 维恩看向动摇的自己,仿佛看穿了自己心底所想。 「把年龄抛之脑后吧。不管是一岁还是一百岁,重要的是能否派上用场。而且我从未觉得你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 「还是说,你已经放弃自己了吗?觉得已经做不到任何事情了?」 「不!」 否定的话语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烈。 自己也对此感到惊讶,于是饱含坚定的意志又复述了一遍。 「不,绝无此事」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自找烦恼了」 维恩咧嘴一笑。 「来吧哈加尔。现在凋零还太早。和我一起在这片大陆上为非作歹吧」 维恩说完,朝哈加尔伸出了手── 轻微的脚步声有如跳动的音符。 奏响音符的乃是将军哈加尔。他肃然地走在无人的走廊上。 这儿环境静谧,是纳特拉的离宫之一。主要用于王族静养身体。如今使用这里的只有一人。 「臣遵从召唤前来觐见」 抵达离宫最深处的哈加尔垂下头,单膝跪地。 在他面前的大床上躺着一名消瘦的男人。 「……好久不见,哈加尔」 男人用虚弱的声音开口道。 「一段时间不见你了,看来还很硬朗啊」 「是的。听闻陛下病情安定,臣便安心了。衷心希望陛下能早日痊愈」 没错,这个瘦弱的男人正是纳特拉王国的国王──欧文。生来体弱多病,由于气候急剧变化而病倒,现在像这样在离宫休养病体。 「哈加尔,今天叫你来不为别的。乃是有关维恩的事情」 欧文说道。 「国家交给他已经有段时日了。依你看来,维恩如何?」 「报告陛下。维恩殿下刚柔并济的见识自不用说,仁慈的为人吸引了许多人为其效力。此外,殿下才华横溢,臣一介凡夫俗子实在难以衡量其才智的深浅。臣认为,唯有维恩殿下能肩负起纳特拉的未来」 哈加尔毫无保留地陈述了自己的看法。一字一句出自真心。 「那么──他值得你为之效力吗?」 欧文继续问道。 哈加尔不假思索地答道。 「是的。臣若能为维恩殿下的王道添上一份薄力,将会是毕生的荣耀」 「这样啊……」 欧文的声音中透露出几许安心。 「哈加尔,一直以来亏待你了。明明坐拥你这等大将,却埋没了你的才能,我对此无比后悔」 「陛下,绝无此事」 哈加尔摇摇头。 「微臣流浪多年,荒唐度日,能扎根此地全仰仗殿下宽广的胸怀。倘若没有遇到陛下,臣如今想必已经死在异乡街头」 欧文微微一笑。 「这样啊……已经足够了,哈加尔。雌伏了如此之久,辛苦你了。恐怕这是我给你下的最后一道命令了」 欧文说道。 「翱翔吧,将军哈加尔。用你那健硕的双翼,与我儿直达更高的顶峰」 哈加尔百感交集,万分郑重地向国王行礼。 「臣,谨遵圣命──」 ◆◇◆ 「原来如此,变成这样了吗」 艾碧思返回之后向卡璐朵梅里亚汇报了情况,卡璐朵梅里亚听完后遗憾地皱起眉头。 「还以为能让维恩王子伤脑筋,这样啊,果然不能用寻常的办法对付他呢」 跪在她面前的艾碧思一脸沉痛。 「……没能完成卡璐朵梅里亚大人交付的任务,罪该万死。不管何等处罚我都愿意接受」 卡璐朵梅里亚随即嫣然一笑。 「呵呵,处罚什么的。我没有处罚你的理由呀」 卡璐朵梅里亚弯下腰,温柔地抚摸艾碧思的秀发。 「宝贵而重要的,我的孩子们。没有你们的话,我只是个喜欢恶作剧的老婆婆呢。快把头抬起来。一起思考让这片大陆陷入绝境,弄得乱七八糟的方法吧?无论怎么说,享受人生可是保持年轻的秘诀呢」 「遵命……!谢谢您,卡璐朵梅里亚大人……!」 就这样,怪物为了书写下一篇物语擦亮獠牙。 其獠牙最终会朝向何处,如今仍无人得知── ◆◇◆ 「结束啦──────!」 纳特拉王国王宫,事务室。 维恩处理完堆积的文书工作,在最后一张纸上划下最后一笔,仰天大喊。 「和卡巴利努有关的诸多事宜总算弄完了……啊──不干了。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我要休息」 维恩发出呻吟。妮妮姆一边整理文书,一边对他说。 「辛苦了。能和平解决真是太好了呢,和卡巴利努的和解事项」 击退卡巴利努军,解放了玛登王都之后,卡巴利努方面表示想与联合军议和。 在失去国王的不稳定情况下还打了败仗。不应继续交战,卡巴利努会做出如此判断十分正常。 让人惊讶的是卡巴利努用于和谈的借口。卡巴利努主张这次战争出自鲁贝鲁将军的独断专行,同时还声称鲁贝鲁是杀害国王的凶手,将全部罪名压在了他的身上。 随后卡巴利努主张和联合军议和,在签订了支付赔款,并承诺让出大半部分原玛登领土的条款后,和联合军缔结了修好条约。 「其实可以争取到更多好处不是吗?」 「不,差不多就可以了。……太贪心的话其他国家会忍不住从旁插手的」 维恩叹了口气。大陆西部的诸国无疑在关注着这场战争的经过,尤其是选圣候。维恩不希望制造多余的话柄让他们有借口从中干涉。 「要是我能成为选圣候,或许情况就不一样了……毕竟那件事泡汤了呀」 「没办法呢,发生了那样的骚动」 妮妮姆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开心。她原本便不希望维恩就任选圣候,这个结果再好不过。 「虽然不太好在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给你泼冷水,但还有件事没做哦」 「呜诶──,还有什么事来着?」 「和杰诺薇娅王女的会谈。这个可不能偷懒哦。好了,对方差不多该到了,快去谒见大厅」 维恩想起行程里确实有这个安排,边叹口气边站起身,从事务室前往谒见大厅。 随后来到谒见大厅,发现杰诺薇娅已经在等候他们了。 「由衷欢迎您,杰诺薇娅王女」 维恩如此说道,杰诺薇娅回以一笑。 「很荣幸能再次与您会面,维恩王子」 两人互相用惯例的客套话问候对方。由于谒见大厅里有许多纳特拉的重臣,寒暄也是必要的流程。 趁着他们打招呼的时间,站在维恩身旁的妮妮姆低声问道。 (承认玛登的独立,今后按这个方针行事是吗?) (嗯。当初说好了的) 维恩回答完妮妮姆,点点头,暗自窃笑。 (大陆西部因为失去一名选圣候,平衡被打破了,今后无疑会发生动乱。我才不想跟这种麻烦事沾边。所·以·呢,纳特拉在西侧竖起玛登这个盾牌会方便很多) (呜哇好坏……) (一点都不坏──。这也是政治──) 妮妮姆和维恩小声交谈,杰诺薇娅此时开口道。 「……值此交战之际,玛登承蒙贵方援助,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托贵国的福,得以实现吾等收复王都之大愿」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我早对卡巴利努的卑劣行径颇有怨言。更为重要的是解放军的热情打动了我。……正因如此,赫尔穆特王子在先前交战中负伤,壮烈牺牲一事实在令我万分遗憾」 「承蒙殿下贵言,想必赫尔穆特也会含笑九泉」 遵循私底下签订的秘密条约,赫尔穆特在明面上当作牺牲者来处理。知晓背后真相之人屈指可数。 「然而因为赫尔穆特之死,难得从卡巴利努手中解放的我等玛登国民产生了动摇……因此,我有一事相求」 「但言无妨」 杰诺薇娅应该会借此机会宣布自己继位女王,维恩则顺势承诺提供援助。如此一来总算是解决这件事了。 (呀──,太好了太好了,一切完美收场!) 维恩考虑着诸如此类的事情,准备卸下肩上的担子, 「我等玛登领土宣誓臣服纳特拉王国,望殿下允许」 「……唔?」 维恩的思考一下子停滞了。 维恩 一动不动,回问道。 「……臣服?」 「是的」 维恩的眼睛变成了一个点。 周围的重臣一片喧哗,杰诺薇娅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的音量说道。 「我虽然是玛登的王族,但只是一名才疏学浅的女子。实在不认为自己足以管理一国」 臣服,也就是说如今的玛登领将变成纳特拉的实际领土。 换言之,维恩必须保护这块领土。 「我坚信,我等想要活下去唯有仰仗维恩王子的才智和仁慈之心。恳请您允许玛登在纳特拉忝居末座」 「不,那个」 头疼。超头疼。这会打乱今后的战略。对方说到这种份上却又不好拒绝。而且像是配合她的进言一般,谒见大厅的重臣也纷纷点头 「殿下,过去虽然曾和玛登刀剑相向,但如今已是并肩作战的同胞。恳请您同意他们的请求」 「诶,等」 「纳特拉建国至今两百年……终于到我国飞黄腾达之时了啊」 「不,等下」 「动荡时代即将来临,向世人宣告北方之雄盘踞于此!」 「…………」 维恩把视线转向身旁。 (……妮妮姆,救命!) (救不了呢。大概是趁我们忙于处理政务的时候和家臣串通一气了) (呶啊啊啊啊啊啊!?) 也就是说杰诺也猜到这样下去玛登会沦为纳特拉的防波堤。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趁着维恩他们忙得不可开交之时做好了宣布臣服的准备工作。 维恩之所以让杰诺薇娅前来谒见大厅本是为了告知国内外,纳特拉在两国的同盟关系中处于处于优势地位,然而在她看来,这是宣告臣服的绝好时机。 (抱歉啦。不过你也说过,双方相互利用才叫做国家呢) 杰诺薇娅趁周围人不注意吐了吐舌头,维恩看了她一眼,在心中惨叫。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纳特拉王国王太子就任摄政王第二年的春天。 玛登和纳特拉组建联合军,解放了卡巴利努支配的玛登王都。随后玛登顺应形势宣布臣服纳特拉王国。 这一事件作为纳特拉实现巨大飞跃的序章,被后世广为传颂。 第三卷 后记 大家好久不见,我是鸟羽彻。 非常感谢您本次购买「天才王子的赤字国家振兴术3 ~对了,卖国吧~」。 没想到这么快就出到第三卷了。本卷的主题主要在于讲述国际会议和扩展世界观。邂逅了有一两个怪癖的西侧掌权者,并且借这些人物扩展了故事的世界观,希望您能享受这些要素。 稍微讲些题外话,我打字时有个习惯,总是想滑动双手,强行弯曲手腕来敲键盘。因此时常弄疼自己的手腕。于是我最近买了个分离式的键盘。 我打字的时候双手的角度总是很容易变成“八”字型,由于键盘分成了两部分,通过调整键盘的位置,现在可以让双手间的角度变为直角,减小了手腕弯曲的幅度,负担也跟着减轻了──这样的键盘,实际使用之后,感觉手腕的状况改善了不少。 但是,分离式键盘和惯用的一般键盘不同,键位也不一样,所以经常会打错字……现在每天都在练习,希望能尽早习惯。 然后是惯例的道谢环节。 责任编辑的小原先生。很抱歉每次都给您添了许多麻烦。尤其是这一次截止时间非常紧张,原稿的润色变成了和时间赛跑,如果没有小原先生的大力协助,第三卷便无法顺利完成。真的非常感谢您。 此外还要感谢负责插画的ファルまろ老师。感谢您本次也绘制了许多精美的插图。看到您画出的卷首彩插的时候,我当时就觉得这一定能令读者感到雀跃。而且妮妮姆不但适合白色,和黑色也很搭! 然后感谢各位读者。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托各位读者的福,第三卷得以出版,而且第四卷似乎也将和各位读者见面。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支持。 至于下一卷,我打算描绘东边的故事。第二卷登场的露薇尔米娜将重新出场,并且维恩在学生时代结识的友人们也会集体登场──这是我目前预计描绘的故事。……当然这只是预定,也有可能会是完全不同的情节,不过将来的事就留到将来再说吧! 那么各位读者,让我们下卷再会。 第四卷 第一章 对了,交给妹妹吧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水,章鱼(梦葱汉化) 翻译:二水(梦葱汉化) 修图:梦葱(梦葱汉化) 校对:二水(梦葱汉化) 后世缀述,那仿佛是夏天早一步到来了。 在连初夏的征兆都还未出现的那个时期,纳特拉王国中掀起的这股热潮完全就符合这种形容。 而形成这股热潮的原因,则是纳特拉王国与卡巴利努王国之间发生的大事件。 事情的起因是纳特拉王国所自豪的王太子,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被邀请前去参加在卡巴利努王国举办的圣灵祭。 圣灵祭即是在大陆西部有着重大影响力的列贝提亚教的祭事。而与此同时,聚集列贝提亚教干部选圣侯的选圣会议也在卡巴利努首都举行。 但在这大陆中的人们都为之注目的一大重要事项进行期间,卡巴利努王国国王,身为选圣侯之一的奥尔多拉赛王竟然被暗杀了。 在国际会议进行之中,举办国国王被暗杀,这实在是前所未闻之事。光是这点就足够让周边诸国吓破胆了,而临时担起卡巴利努政权的鲁贝鲁将军还谴责维恩为实行暗杀的犯人。 纳特拉王国的民众也为此吃惊,接着非常愤怒。清廉而充满仁爱之心,在纳特拉的悠长历史中也是屈指可数的杰出人物,这样的维恩怎么可能做出那等蛮行,这寻衅也未免太甚了。 当然逃离出卡巴利努王都的维恩也断然否定。接着与曾经的敌对国家,当时正与卡巴利努对抗的旧玛登王国残党军势力联手击退了鲁贝鲁将军所率领的军队。 基于此事,维恩成功与脱离鲁贝鲁支配的卡巴利努讲和。而取回领地的玛登则就这样表明向纳特拉臣服。 眼见这历史性的壮举,纳特拉的国民会沸腾起来可以说是必然的。 「殿下正是能比得上始祖萨雷玛,不,甚至是凌驾于萨雷玛王之上的名君!」 「嗯,只要有殿下在,纳特拉可以说是注定会有百年荣华了!」 「真是完全没错!我国能得殿下,真是比得到了百万强军还幸运啊!」 「哦哦,为我们的殿下!」 「为我们接下来的伟大百年!」 「「「干杯!」」」 ——之类的。 在经历了两百年历史的现在,终于实现了领土扩大,民众正不管什么事都处于这种身心雀跃的状态。 ◆◇◆ ——然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赞誉为能凌驾始祖萨雷玛的王太子,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正在事务室里放声大叫。 「真是厉害啊,不管哪里都是一片褒赞维恩的声音呢」 带着些许呆然的感觉这样说的是有着特征性的白发赤瞳的辅佐官妮妮姆菈蕾。 「始祖转世、大陆最善战争之人、希代贤王……还有人早早地就开始称你为神君了」 明明都还没即位呢,妮妮姆耸了耸肩。 「虽然去年与玛登战后评价也上升得很厉害,但这次的势头又远超那时啊。说实话,要止住应该是不可能了」 势头强到若是泼上冷水,这水也可能会被蒸发。 当然从一般情况来考虑,下一任君主受到高度评价不会有任何不便,但是, 「不是的啊!预定不是这样的啊!为什么玛登会对我们臣服啊!」 无奈维恩这里的情况与那个一般情况偏离甚远。 毕竟虽然政治性地将鲁贝鲁将军判为罪魁祸首了,但实际杀害奥尔多拉赛王的确实是维恩。即使没有确实证据,选圣侯中应该也有人也察觉到这点了。 那么选圣侯们就很有可能会来干涉杀害了选圣侯之一,还把选圣会议搞得一团糟的维恩——以及他所在的纳特拉。 因此维恩本来是打算在与玛登残党军联手击破卡巴利努之后,让玛登复国以成为纳特拉西侧的盾牌的。把自己招来的苦果塞给他国,实在是非常恶劣的计划。 但,正如维恩有自己的计划,玛登也有玛登的想法。 这样下去就会被纳特拉随意使唤了,然而若是没有纳特拉的帮助,他们又无法维持刚夺回的领地运营。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中,玛登代表杰诺薇娅王女决定臣服纳特拉。 接着在维恩忙于与卡巴利努的战后处理时,她迅速地对纳特拉的家臣们进行了事先疏通以让他们接受,然后才装模作样地对维恩表达了臣服意愿。 「真是被她漂亮地摆了一道呢,那件事」 「真的是啊!」 完全被突然袭击了。在家臣们都为这建国以来的壮举兴奋,为版图扩大而欣喜的情况中,维恩不可能自己一人去出言反对。 「可恶啊杰诺那家伙,明明最初见到的时候还那么率直的,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就变得那么难对付了……!」 「到底是受谁的影响呢」 「虽然我完全想不出来,但肯定是身边有个根性扭曲到骨子里的人在吧」 「给你镜子」 「哦,这里有个帅到晃眼的帅哥啊」 「抱歉,这是凸面镜」 「……就算扭曲也不改帅气啊!」 「嗯——不气馁啊」 妮妮姆苦笑之后说了。 「那么抛开玩笑不谈,要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只能顺流而上了」 维恩伴随着叹息回答。 「既然玛登表示臣服,那么那片土地上的民众也都是纳特拉的民众了。由移民建起的纳特拉要是蔑视他们为新来的,那国家的基干都会被动摇了。虽然从地理上来说还是会成为西面的攻击目标,但这下只能毫不吝惜地进行支援了」 「开支又会增加呢」 「还有和国内的力量平衡也要调整啊。哎呀真的是,玛登要怎么搞啊……」 纳特拉王国是封建制国家。 要说起来的话就像是领主们所组合成的一家子,如果把纳特拉王国的国力算作一百,那么作为头领的艾尔巴雷斯特家的力量也就占一半——五十左右。 剩下的五十是国内大大小小各个领主的力量,虽然王家能够命令他们,但那并不是王家本身的力量。因此,若是王家想要能动员起一百的力量,就必须与其他领主维持良好的关系。 假设有一名领主有着十的力量,那就是国力的十分之一,王家力量的五分之一,所以已经可以说是大贵族了。就算是王家也是无法轻视。 王家会想要管理贵族的婚姻那也是当然的。要是随意让两名大贵族成了姻亲,因此产生了能够匹敌自身的领主,那可就无法忍受了。作为王家来说,还是希望贵族就这样继续做无害而方便的羊。 这些情况在维恩这里也是一样的。他也是为了让贵族继续做羊而慎重地管理着贵族之间的力量平衡。 而这时出现了玛登。 玛登原本是与纳特拉有着同等规模的封建制国家的头领。在败给卡巴利努之后被夺走了领地,前些日子在纳特拉的帮助下解放了王都,接着表示出了臣服纳特拉的意向。 总而言之就是很大。玛登的力量。 当然不是就这样直接把领地完整收回来。与卡巴利努方面定下讲和协议后,一部分领地被他们拿走,而还有一部分变成了纳特拉的领地。但即使把这些情况都考虑进去,相对艾尔巴雷斯特王家的五十,他们也有三十左右的力量。 对维恩来说,这就像是在他拼命管理着一群羊的时候突然有野猪闯进来了一样。 「作为玛登来说,肯定是想避免作为旁系外人就这样被磨碎。因此会计划尽早融入成纳特拉的一员吧」 直截了当的可能应该是与王族或是有力贵族之间缔结婚姻关系。在这时代,有无血的联系果然还是影响很大。 「但就算是有力量,若是将新加入的他们纳入王家,能预见会招致资格老的贵族的反感呢」 毕竟纳特拉的历史在整个大陆上也是屈指可数的悠长。自负长年支撑着国家的贵族不在少数。即便单独一家比不过玛登,要是他们团结起来表示反对那就难以忽视了。 「作为王家来说是想两边都给好脸色的」 若是顾彼就顾不及此。这正是烦恼之处。 「如果杰诺薇娅王女是男性的话,大概就在讨论让芙兰亚殿下嫁过去了,但她们是同性所以不可能呢」 「有没有可能她其实是男的?」 「下次问问看怎么样?虽然我觉得会有巴掌飞过来」 听上去好痛还是算了吧,维恩这样想着。 「总之这件事暂时先保留。在与杰诺和贵族们多谈一下之后再考虑吧」 「明白。那么接下来还有对发起叛乱的领主们的领地处理、制定对他国的防卫线、对接下来从属纳特拉的原玛登民众的文化、风俗、意识进行推敲琢磨、就你让哈加尔将军乱来一事对军部方面进行一下照顾,有很多,要从哪个开始?」 「堆 满工作我都快哭了」 「能让你喜极而泣真是作为家臣的最大满足了。那么给,追加的」 「还有啊!?」 自从摄政以来维恩本就是多忙之身,而因版图扩大,他的工作量又如字面意义上的暴涨了。休息日这种东西已经只存在于梦幻世界之中了。 「……什么啊这是」 妮妮姆递过来的并非文件,而是一封信。 「似乎是邀请函哦。宴会的」 「在这忙得要死的时候开宴会?谁送来的啊」 一边说着维恩展开了信。 然后一看到里面的内容就瞪大了眼睛,妮妮姆则向这样的他一笑。 「——是露薇尔米娜皇女殿下送来的」 ◆◇◆ 西斯提奥州是安斯沃多帝国的属州之一。 这个州位于大陆中央,因其地理位置而成为了帝国流通的关键点,而在西斯提奥州中,有个名为米尔塔斯的都市非常有名。 将卜诺大陆分为东西两部分的巨人脊椎,存在于其南北中点,连通东西两部分的道路,米尔塔斯的位置正处于那个中央公路上。 不必说,米尔塔斯不论在军事上还是商业上都处于最重要地点的位置。尤其是米尔塔斯还被赞誉为商人之都,实际上这里也洋溢着不愧于这个称呼的活力。 而本次这米尔塔斯,就要主办一项重大活动。 「……这就是最近在米尔塔斯很流行的饮料吗」 看着杯中的液体,安斯沃多帝国第二皇女露薇尔米娜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 「是的。这是将在大陆西南部栽培出的豆子烘焙之后抽出的液体」 给出回应的是坐在她对面的半老男性。露薇尔米娜来回看了看自己和那名男性杯中的黑色液体后,像是下了决心一样喝了一口。 「……很苦呢」 「似乎就是这份苦味让人着迷」 看到苦着脸的少女,男性小小地笑了下。 「不过若是并不合您的口味,请不用勉强喝」 「不,没关系。难得来到了米尔塔斯,要接触一下这样的异国文化才不虚此行」 这样回答的露薇尔米娜又喝了一口那种液体。……她想着,会有人喜欢这样的饮料,人的喜好真的是非常多样。 「比起那个,柯吉莫市长,被邀请的客人们似乎很顺利地聚集了呢」 「是的。日子也已经近了,主要的客人们都已经到达了。帝国的权威依然健在啊」 男性——柯吉莫摸着下巴上的胡子回应。如露薇尔米娜所说,他正是这米尔塔斯的市长。 「三位主宾的情况怎么样?」 「没有出现什么显眼的纠纷,正静待开幕。按照皇女殿下的关照,将那三位分别安排在距离远的迎宾馆是正确的做法啊」 「毕竟他们会不会在开幕前就暴走让事情泡汤是第一让人担心的。如果光是将他们的住处分开就能减小这种可能性,我当然会采取任何对策」 不管怎样,露薇尔米娜微笑着说。 「这下应该就能顺利开始了呢。——皇子会谈」 皇子会谈。 那是安斯沃多帝国有着帝位继承权的第一、第二、第三皇子及露薇尔米娜集于一席,围绕帝位进行商谈,推测帝国未来的会谈。 「但是皇女殿下,虽然成功推动举办是可喜之事,但那也只不过是大前提而已。作为正题的会谈若是不能圆满结束,帝国的混乱可还平定不下来」 「我当然明白。但是只有这个不是我一个人能定的事了」 作为主宾的三位皇子。若是他们心中回转的思绪不能吻合,那么会谈恐怕就会失败。而他们能否达成一致,这是露薇尔米娜也无法断言的。 「您可别这样说」 而柯吉莫似乎将露薇尔米娜的反应看成了怯懦,他这样说了。 「不论是去年预先防止了内乱危机,还是说服各位皇子前来进行会谈,这毫无疑问都是多亏了皇女殿下的力量。作为帝国臣民,我深切期望皇女殿下能再次以那等力量将皇子会谈推向成功,为帝国带来安宁」 柯吉莫的话语,有着像是在为帝国民众的心声代言一般的悲哀之色。 但是露薇尔米娜注意到了。他展现的是忠实民众的姿态,而另一方面他的眼睛深处也有着锐利的光芒。 那也是当然的。这里是米尔塔斯,商人的都市。是为了哪怕只多一枚铜币的利润而每日都在不断进行讨价还价的战场。而在这样的都市身任市长一职的男人,不可能会好对付。 「当然。为了帝国,也为了帝国的民众,我将尽一份微薄之力」 若是说出了什么不谨慎的话,不知会被他怎么反击。露薇尔米娜一边微笑一边给出很普通的回答。 就在这时,屋外有人敲响了门,接着一名女性出现了。菲修布兰德尔,是辅佐露薇尔米娜的女性。 「打扰了。露薇尔米娜殿下,就在方才纳特拉使节团抵达」 「啊啊,我听说有可能会迟来,还是赶上了呢。他们现在在哪里?」 「去为他们准备好的宅邸了。解除旅装之后会来这里问候」 本次会谈除了皇子以外还邀请了众多有权者,纳特拉即其中之一。 「哦,传闻中的王太子殿下到了吗」 柯吉莫的关注转向了纳特拉。在去年与玛登一战后,这次在与卡巴利努的战争中也获得胜利,正可以说是持续快速进击的国家。若是见机敏锐的商人,肯定会想见识一下作为其成就中心人物的王太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我记得皇女殿下与王太子殿下之间似乎有提出过婚约之事啊」 「是的。虽然因为之前的内乱骚动而放置一边了」 「那么本次会谈,说不定会形成下一任皇帝陛下决定与皇女殿下婚约决定的双重喜事啊」 「若真成了这种情况,那可非常令人欣喜啊」 露薇尔米娜与柯吉莫互相笑了笑,接着柯吉莫站起了身。 「那么今天我就先在这里失陪了。我也会找机会去向王太子殿下问候,到时请务必为我介绍一下」 「当然」 柯吉莫一礼之后离开了房间。 留在房间里的露薇尔米娜在他的气息完全远离之后,喝光杯子中还剩下的饮料, 「哈呼————」 毫不顾忌地吐出了带着疲劳的叹息。 「您辛苦了,露薇尔米娜殿下」 「真的好累啊。那个市长,实在是太不能大意了」 露薇尔米娜趴到了桌上。她身边的菲修说着, 「毕竟柯吉莫大人长年担任市长呢。更不用说他也是商人,面对这等商机不可能不鼓足干劲吧」 但是以他为对手太麻烦了所以讨厌,就在露薇尔米娜发着牢骚的时候,外面马上传来了有些喧闹的气息。 「看来纳特拉的各位到了」 从窗户往下看的菲修这样说了以后,露薇尔米娜猛地站了起来。 「那么得出去迎接他们呢」 「这样好吗?您亲自出去迎接的话,可能会有人揶揄您奉承巴结纳特拉这等小国」 「对方是我们邀请来的同盟国家的要人,若是轻视可是会让人怀疑帝国风度的。而且我亲自去迎接就能向外展示我与纳特拉有着紧密联系不是吗?」 「真是失礼了。恕臣愚钝,这才理解了殿下的深谋远虑」 菲修深深低下头。 露薇尔米娜向这样的她微笑了一下, 「不过最大的理由是想看看肯定是绷着一张脸过来的维恩的表情」 「…………」 「呵呵,真是期待。来了我这里,周围就会认为纳特拉与我有紧密联系,然而作为被邀请方的礼节,他又不能不来问候。维恩那充满苦恼的表情已经浮现在我眼前了」 「既然已经浮现了,那也不必特意再去看了吧」 「轮廓差不多开始模糊了所以得更新一下呢」 「是这样吗」 最近总算是了解了这位主君的本性,菲修不再多言。忽视一些琐事的话,她毫无疑问是非常出色的主君。 「那么走吧」 露薇尔米娜带着菲修一起离开房间,走向玄关大厅。 刚走到,正好纳特拉的使节团就从入口走了进来。 「欢迎你们远道而来,来到这米尔塔斯」 露薇尔米娜这样说着走向他们。 「我以安斯沃多帝国的名义欢迎——」 接着露薇尔米娜的眼中映出了立于那一群人中心的人物。 「……欢迎、各、位?」 站在那里的不是维恩。 而是个子小他两圈的一名少女。 「感谢本次的邀请」 面对睁圆了眼睛的露薇尔米娜,那名少女恭敬地一礼。 「——芙兰亚艾露可艾尔巴雷斯特,代替王兄维恩前来问候露薇尔米娜皇女殿下」 在后世,无论是多尖刻辛辣的历史学家都承认纳特拉王太子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的才智。 然而,要问及当时最大的怪物是否是他,意见就会有很多分歧。看西边的话有选圣侯,看东边的话有帝国皇子,而南边也能举出几名杰出人物的名字。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纳特拉,还有另一名沉睡的怪物。未来的历史学家都知道这一点。 芙兰亚艾露可艾尔巴雷斯特。 这是原本只是维恩妹妹的她站上历史舞台的事件。 宣告其开始的皇子会谈,正要拉开帷幕。 第四卷 第二章 芙兰亚的决意 「——那么接下来,关于皇子会谈」 时间回溯一下,纳特拉王国王宫的会议室。 列席于此的是纳特拉的重臣们。 他们的视线看向坐在上位的王太子维恩。 「我想各位都已经有所耳闻,此次将在大陆中央的都市米尔塔斯召开帝国皇子集中商谈的皇子会谈。虽然名义上是为了举办其他的典礼,各地的有权者都受到了米尔塔斯的邀请,我们纳特拉也收到了邀请函」 维恩滔滔地说着。 「这场会谈无疑极其重要。若是准备出席,由我出面才合礼仪。但无奈我们纳特拉正忙于战后处理,所以关于是否接受邀请,我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环视家臣们,维恩以提出问题的形式抛出自己的意思。 接着家臣们给出回应开始发言。 「正如维恩殿下所说,纳特拉如今正处于急剧变化之中,有必要慎重决定前路。要是在这个时候维恩殿下离开了本国,有可能会埋下危险的种子」 「等一等。这个会议不止是帝国皇子,还会有各地的有权者出席啊。更不用说考虑到这次会谈将决定下一任皇帝,若是不出席的话可能会给我们与帝国的同盟关系之间带来裂痕」 「能否决定可还不一定啊?为此疏于本国事务的处理,真的有那种价值吗?」 「殿下离开的时候由我们来支撑就好。还是说你那脖子往上的部分只是装饰?」 「你说什么!」 「安静点,这可是在两位殿下面前」 会议室中诸多意见交错。 仅从中听取必要的意见,维恩想着。 (走向差不多是五五开吧) 这要是去年此时,意见肯定会是不管推迟什么事都应该出席吧。 但是在这一年之中帝国的权威衰落,而相对的纳特拉则得到了新的领地,处于上升阶段。这个事实使得家臣们大气了起来。 (——这样的话应该能往不去的结论归纳了!) 从结论上来说,维恩没有要出席的意思。 理由有好几个。其中之一纯粹是因为太忙。 在与卡巴利努战后,纳特拉成功扩大了版图。但是长年没有这种经验的纳特拉并不具备能即刻应对现状来处理新领地的制度。 因此维恩有收到当地发生混乱的报告,光是要调整没有咬合的齿轮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露薇尔米娜。目前纳特拉被周边诸国视作露薇尔米娜派系的国家,原因就是之前内乱未遂时纳特拉帮了她。 当然,维恩并没加入露薇尔米娜的派系。但是,一旦接受了这个邀请,露薇尔米娜肯定就会用各种手段来让纳特拉加入化为既成事实。 (绝————对不要!成了洛娃派系的话事情绝对会更麻烦!) 说实话,能与皇子们接触的机会非常珍贵。若是能与其交谈真的是很想去谈谈。但如果为此接受了露薇尔米娜的邀请,加入她的派系,就会与其他三位皇子敌对。那可不好。 (而且,反正肯定是决定不了皇帝的) 围绕下一任皇帝进行商谈的皇子会谈。但维恩认为,这个事项更多是为了展示权威。 由于先前的内乱骚动,帝国威信受损,而且下一任皇帝至今未定,对此民间人心惶惶。这场会谈是为了安抚民心而举办的。 就是为了展示这两点:我们有不动刀兵,以对话解决问题的意向;帝国还有着能够聚集这么多有权者的权威。 只要没定下皇帝,那就算不回应这个邀请,事后进行外交也足够去挽回了。基于这些理由,维恩得出了不出席的结论。 (呵,感觉眼前都浮现出知道我不出席后洛娃那不甘心的表情了啊) 之类的,在会议进行之中维恩想着这种无聊的事,接着突然注意到了注视着自己的视线。 视线来自于在稍有些距离的地方坐着的少女——妹妹芙兰亚。没错,这次会议不止是维恩,王女芙兰亚也参加了。 (嗯嗯?怎么了?) 芙兰亚看着自己,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维恩考虑了一下,然后马上想到了理由。 (原来如此——是在想如果我不去出席的话也许就能陪她一起玩了吧) 仔细想想最近芙兰亚时常跟着维恩转。一定是因为最近都没顾及她,让她感到寂寞了,所以才像这样显露在了行动上。虽说是事务繁忙,但没注意到这点作为兄长实在是惭愧。 (放心吧芙兰亚,这次一定想办法空出时间陪你) 陪她跳跳舞,欣赏欣赏诗歌吧。或者一起骑马出远门也不错。这样想着,维恩向着妹妹微笑了一下。 芙兰亚艾露可艾尔巴雷斯特最近烦恼的就是,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做到的事呢。 让她的这种想法愈发急切的原因,就是王兄维恩那繁忙的样子。 原本自维恩摄政以来,众多事务就都压在了他身上。而且除了平常的国政之外,还叠加了战争和外交案件之类的诸多事务,所以真的是特别繁忙。 为了给这样的维恩帮忙,芙兰亚也有代替他出席会议,并且努力地学习关于政治的事。这些都给了她些许信心。 但,最近这样的心情完全消散了。因为伴随着版图的扩大,维恩的工作量又明显地暴涨了。 (现在我能做的工作根本连王兄那里的一成都不到……得再多找些我能做的事……!) 怀着熊熊燃烧的使命感,芙兰亚开始跟着维恩转。 为了在不打扰到王兄的情况下找找有什么自己能替王兄去做的事。 而在今天这与王兄一起出席的会议上,芙兰亚如得天助。 (皇子会谈,我能不能替王兄出席呢……) 自己是纳特拉的王女,有足够的资格出席。王兄加油处理内政,由自己去外交,这样应该就两边都能得利。 (但是……) 都不用想,这只是纸上谈兵。 芙兰亚至今都从未离开过纳特拉。不止如此,也没有与外国要人会谈的经验。这样的自己究竟能够胜任外交之职吗。 (王兄是怎么想的呢……) 芙兰亚悄悄地窥向维恩。 毕竟是王兄,自己的想法肯定早就被他看透了。所以芙兰亚希望王兄能对自己说一句「希望你能替我去」,若有那句话,她就能毫不犹豫地点头。 接着似乎是注意到了视线,维恩看向芙兰亚。 (————) 在那瞬间,芙兰亚受到了冲击。 王兄那平常都温和平静的眼睛,此时像是在评定一样微微眯起。 那眼神,仿佛是静待孩子自身去展翅的父母,包含着慈爱与威严。 (我真的是,太天真了) 芙兰亚斥责自己。自己该做出选择的时候却希望王兄来推自己一把,那就等于是将责任推给了他。这样的根性,要怎么去完成与外国要人的会谈。 芙兰亚这样想了。 (王兄是在等吧……等我以自己的意志踏出去!) 维恩忍下哈欠。 (糟糕,困得眼皮要打架了) 站在维恩身后的妮妮姆感觉到了。 (总感觉好像产生了某种奇怪的想法分歧……) 接着就在家臣们提出意见的交错声音之中,芙兰亚下定决心站了起来。 「——我来,代替王兄出席皇子会谈」 家臣们大吃一惊,维恩的眼睛变成了点,妮妮姆抬头仰望天花板。 就这样,芙兰亚的首次外交决定了。 ◆◇◆ (没想到会是他妹妹芙兰亚过来,实在是超出预想啊……) 露薇尔米娜看着坐在对面的芙兰亚考虑着。 一起喝点茶说说话吧——面对前来问候的芙兰亚,露薇尔米娜这么说着邀请她来了茶会。 至此为止是还好——但对话总是难以进行下去。 「如何,这米尔塔斯。是否为这里与纳特拉的气温之差而吃惊了呢?」 「是啊,我很吃惊」 「这都市有很多值得一看之处,特别是这里的市场摆满了各地的进口商品,推荐你去逛一次哦。我也稍微去看了一下,实在是为物品的数量之庞大而震惊」 「也是呢,有机会的话」 「……」 就是这个状态。 理由有几个,芙兰亚的紧张和两人缺乏共同话题这两点都是,但最重要的是从根本上来说,芙兰亚似乎对露薇尔米娜抱有强烈的警戒心。 (不,我记得之前见到她的时候也能窥见一些这样的感觉……) 露薇尔米娜与芙兰亚并非是初次见面。之前她前往纳特拉时就有过交谈。 不过说是交谈,内容也只是一两句很简单的对话。那时露薇尔米娜正忙着与维恩进行谋略会战,芙兰亚的精力也全都集中在代替维恩处理一部分国政上了,她们交谈得很少也是正常的。 但正是如此才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她警戒到这个地步。本来她们之间的交集就应该没有多到能她抱有好 感或敌意才对。 (要说有什么可能性的话,大概就是维恩和妮妮姆对她嘱咐过什么了吧) 露薇尔米娜悄悄瞄向了芙兰亚身后。 作为随从侯在那里的是维恩的辅佐官妮妮姆。这次她受维恩之命,作为芙兰亚的辅佐与她一同前来。 露薇尔米娜与妮妮姆是学生时代的好友。但现在,即使露薇尔米娜不着痕迹地向她送去视线,她也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也就是说,不打算促进芙兰亚王女和我的关系。这下困扰了呢……) 毕竟是维恩。很可能是向她灌输了「那个女人的腹黑程度可是在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她可是能笑着捅人刀子的那类人」,「胸大概是挤出来的」之类的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叮嘱她决不能对自己放松了。 真是做些多余的事。露薇尔米娜试图将纳特拉收入自己的派系,所以想要避免与作为纳特拉代表的她关系恶化。 (总之先以维恩为话题来解开她的警戒吧) 她很黏维恩,这点应该没错。准备以此为起点进行交流,露薇尔米娜开口了。 从结论上来说,露薇尔米娜的预想某种程度上是没错的。 在确定由芙兰亚作为代理出席皇子会谈后,维恩给芙兰亚说了各种与会谈有关的知识,当然其中也包含了露薇尔米娜的情报。就正是在目前这个时候,芙兰亚回想起了那时的事。 「——首先,关于皇女在帝国的现状」 面对在会议室的椅子上坐着的芙兰亚,维恩开口了。 「在解决了之前的帝国内乱未遂事件之后,很多人都流向了皇女那边,构成了一个派系」 接着,维恩这样继续说。 「皇女带领派系宣言继承帝位——」 「——她并没有这样做,对吧?」 维恩点头认可芙兰亚的话。 没错,露薇尔米娜虽然有对维恩和妮妮姆说过她对帝位的野心,但却至今都未对外宣言自己才适合登上帝位。 当然并不是因为她中途改变了主意。她真正的想法可以说合理到让人无言。 「很多人聚集到了皇女麾下。但那只是因为他们厌烦了三位皇子的互相仇视,并非是想要皇女继承帝位或是与她的思想产生了共鸣。她认为若是这时宣言要继承帝位,只会让人觉得她想要助长混乱情势,因而失去民心。——因此她建起的就是忧国派系」 正如字面意思,就是为帝国的未来而担忧的派系。露薇尔米娜隐藏着自己的野心,将自己的派系作为忧国之士聚集之处了。 他们的活动内容非常简单。若是皇子们继续失和下去,原本得到回避的内乱可能会再次发生,那就会导致帝国分裂。所以现在正应该团结一致,理性地选出下一任皇帝——就以这样的主张作为根本,游说着诸侯。 「与其他皇子的派系不同,皇女的派系缺乏武力。但皇女就反过来利用这点,不去拥有武力,而是站在了真挚地为帝国未来而忧虑的皇女这个定位上。也就是说,要是有人想强行让他们闭嘴,无论从谁的角度去看都会变成恶人了」 露薇尔米娜的主张是正确的。可以的话应该以对话解决问题,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三名皇子却做不到。因为他们都确信自己才适合成为皇帝。 露薇尔米娜就用这样的正论去批判他们。正因为她的主张是正论,皇子们也无法去反驳,但若是使用武力,那就会成为弹劾他们的材料,所以明面上无法动手。 皇子们的威信低落到露薇尔米娜能用正论让他们闭嘴,相对的,露薇尔米娜的名声则在不断上涨。已经可以说是单方面暴击了。 「……好恶劣的人」 「真的是」 维恩赞同地点头。要是露薇尔米娜在场的话肯定会发出「哈啊——!?你有资格说我吗——!?」的抗议吧。 「接着在皇子们的威信跌落谷底的时候,再煽动聚集在自己麾下的忧国之士,让他们放弃那些靠不住的皇子们,转而将自己往上推——这就是皇女的长期计划吧」 「那么在这次的皇子会谈上,她也会试图将皇子们的威信往下拉吗?」 「也有包含这种目的的可能性。不过那也不一定是她的全部企图。总之芙兰亚,一定要小心露薇尔米娜。她可是能笑着捅人刀子的那类人啊——」 ——这就是出发前维恩与芙兰亚的对话。 (露薇尔米娜皇女……按王兄的说法,是个虽身为女性却以帝位为目标的野心家……) 敬爱的王兄都说到那个地步了,芙兰亚没有理由不听。 再要说的话,芙兰亚特别警惕露薇尔米娜的理由,除此之外还有两个。 其中一个就是—— (我不会认同的——王兄和皇女的婚约!) 就是这个。 之前,在维恩与露薇尔米娜之间有提起过婚约的话题。虽然因为各种情况最终没有谈成,但那也只不过是暂时放置一边,并不是完全作废了。她还是有可能会成为维恩的妻子的。 (绝————对不行!能和王兄结婚的只有妮妮姆!) 对芙兰亚来说维恩是非常让人尊敬的王兄。 而唯一能与其比肩的,正是现在站在她身后的妮妮姆。 于芙兰亚而言,妮妮姆就像是姐姐一样。更不用说无论谁都能明显看得出维恩与妮妮姆之间有着牢不可破的信赖关系。他们中间还有别人插入的余地吗。不,不可能有。 也就是说,芙兰亚是维恩x妮妮姆党。维恩x露薇尔米娜根本就是邪道,虽然最近还多出了维恩x杰诺薇娅党,但维恩x妮妮姆是永远的王道正道!这就是芙兰亚的意志。 「不过,虽然能像这样与芙兰亚王女同席交谈真是很幸运,但你的兄长维恩王子没能来真是让人遗憾呢。两位并立的身姿想必会是如画一般悦目吧」 「因为王兄事务繁忙」 「听说之前在与卡巴利努战后成功吞并了玛登领呢,真是大显身手。芙兰亚王女一定也很为他自豪吧」 「嗯,是的……」 「说起来维恩王子在留学时与我一样是上的士官学校,你知道吗?维恩王子在学校也非常优秀——」 芙兰亚的反应冷淡,但露薇尔米娜丝毫不介意,开始述说关于维恩的事。她的目的芙兰亚当然也注意到了。这是试图通过褒赞维恩来软化自己的感情。 (哼哼,真是肤浅呢,露薇尔米娜皇女。难道认为这样就能动摇我吗?) 当然对芙兰亚来说,听到维恩被赞扬就像是自己被赞扬一样开心。非常开心。但是最近所有人都在称赞维恩,半吊子的赞赏她都已经听腻了。 (而且我也并不只是因为王兄的忠告和个人的情感而警戒的) 第三个理由。那就是交给她的任务。 现实性地进行考虑,期望首次进行外交的芙兰亚去拿出多少成果也太过苛刻。 不如说,要是不谨慎地与皇子或有权者去进行交涉的话,有可能会被他们下套做出什么奇怪的许诺,芙兰亚对此也有自觉。 因此维恩对芙兰亚给出了严格的命令,『只要出席就好,之后要平安回来』。只要尽到最低限度的礼节去出席,接着就回国,有这样的外交成果就足够了,这就是本次外交难度的设定。 因此在芙兰亚到达米尔塔斯时,可以说她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一半了。之后只要静待会谈结束,见证结果就好,没必要去与露薇尔米娜打好关系。妮妮姆从刚才开始就只是在一边静观也是出于这个理由。 (虽然有听说皇女想与纳特拉建立友好关系,但还真是遗憾呢。王兄已经全都看透了) 芙兰亚在心中哼了一声。 (以为搬出王兄就能让我屈服,把我想得这么好对付,好好为此后悔吧……!) 接着十几分钟后。 「然后维恩王子他啊,居然把用神圣文字记录的教会账本翻译出来,威胁司祭要把这些内容散播出去呢」 「哎呀,王兄他真的还做了这样的事?」 「当然是真的。而且在交涉之中,他有位名叫古莲的同学被义愤之心驱使几乎就要动手斩了司祭,之后情况又一变再变——」 露薇尔米娜能言地说着学生时代的事。 而听着这些事芙兰亚想着。 (——这个人很懂嘛!) 瞬间陷落。 刚才还有的警戒心究竟去了哪里呢。芙兰亚已经完全放松了对露薇尔米娜的警惕。 原本露薇尔米娜就能言善辩。她一开口述说就没有停滞,言谈之间也满是机敏。而且述说的内容还是芙兰亚所不知道的维恩学生时代的事情,她会被吸引也是当然的。 特别是露薇尔米娜所描绘出的维恩人物形象很好。大胆无畏、冷静沉着,但有时也会犯错,而且也会开开玩笑。芙兰亚觉得这确实是很了解维恩。 近来,纳特拉到处都流传着对维恩的赞赏。对芙兰亚来说这是令人欣喜的事,但她也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说。 (——太迟了,而且太肤浅了!) 就是 这个。 本来要芙兰亚来说的话,维恩就是超级帅气,这是她从幼时开始就完全了解的绝对性事实。然而事到如今才开始称赞王子的厉害,芙兰亚都要漏出苦言了,这注意到得也太晚了。 而且他们赞赏的内容还尽是维恩积累起的实际成果,实在是太肤浅了。 (不——对——啦——!王兄的魅力才不是那些——!) 本来成果这种东西就是运势无常的。无论怎样准备万全都会被天运时机左右,就算是王兄也是会有失败的。 那么一旦失败王兄就不厉害了吗?不,绝没有这样的事。如此年轻就上任摄政,背负着重压担起国政的王兄不可能不厉害。 维恩真正的魅力,就在于即使眼前是随时可能会被压垮的艰难时日,他也能毫不畏缩地笑着面对,芙兰亚这样确信。 而这时又听到露薇尔米娜这样的言谈态度。 「维恩王子想出的主意和他那份行动力,真的是轻易就能超越旁人的预想,我都不知被他那不断向前冲的身姿惊到过多少次了」 (懂) 「不过有时他冲到前面也会陷入窘境呢」 (懂!) 「但是,即使被逼入窘境也还能笑着应对的强韧精神,我想那才是王子的真髓吧」 (太懂了!) 到这地步已经只能承认了。这个名叫露薇尔米娜的少女,是值得谈论王兄的一名粉丝。 (不过关于婚姻我还是不会认同的) 那个归那个,这个归这个。 就这样芙兰亚心里把婚姻的问题先放置一边,然后,说起来,露薇尔米娜这样向她询问。 「在来士官学校之前,维恩王子是怎样的人呢?我听闻他自幼就非常英明卓越」 「以前的王兄吗?」 被询问的芙兰亚一边回忆着一边回答。 「与现在一样,温柔可靠,是我引以为傲的王兄哦。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以前王兄经常看书,但最近都忙于政务似乎抽不出时间了」 现在纳特拉所有人都赞赏的维恩,让他得以飞跃的根基则是大量的书籍。尤其是纳特拉有着大陆屈指可数的悠长历史,因此也留有大量关于行政的资料。 事业的成与否、必要的预算、时间、人员、对民心的影响、按照预定计划进行的事、偏离预定计划进行的事——正因为有那些可以说是先人足迹的资料,才有了维恩的才智。 「其他还有练习剑术,与家臣们进行讨论,还有研究农耕技术之类的……」 「原来如此,与传闻一样早早就显示出了非凡之处呢」 「是的,只是——」 下意识就要说出口的那件事,芙兰亚抑制在了喉中。 「怎么了?」 「……不,没什么」 轻咳一声后,芙兰亚紧紧地抿起了嘴。 而露薇尔米娜当然不会看漏她露出的破绽。确信着芙兰亚正要说出什么失言的事,她快速思考要怎么套出话, 「——两位殿下相谈甚欢之中,请容臣失礼」 像是要阻拦住她一样,妮妮姆的声音插了进来。 「恕臣冒昧,时辰已经差不多要日落了。殿下还要为典礼做准备,该回宅邸了」 「啊……真的呢。看来我们真是谈得太入神了」 芙兰亚看向窗外发出了吃惊的声音。最初被邀请来茶会的时候明明那么警戒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忘却时间了。 接着在芙兰亚转向窗外的时候,妮妮姆与露薇尔米娜的视线碰撞出了火花,但数秒之后,露薇尔米娜像是放弃了一般叹了口气。 「虽然很是不舍,但这也没办法呢。不过光是像这样聊一聊,我就更加深信,纳特拉王国是帝国难以替代的同盟了」 露薇尔米娜微笑着伸出了手。 「即便是为了两国友好,也请务必下次再与我说说话,芙兰亚王女殿下」 「当然,露薇尔米娜皇女殿下」 芙兰亚回应着也伸出手,两人牢牢地握了下手。 妮妮姆则定睛看着这个情形。 ◆◇◆ 「哈呜————好累啊」 一回到为她准备的宅邸房间中,芙兰亚就扑上了床。 「辛苦了,芙兰亚殿下。但是这个样子有些不成体统哦」 听到妮妮姆的轻责,芙兰亚在床上滚来滚去地回答着。 「没事的,只有妮妮姆在看着嘛」 「哎呀,没有那回事哦。对吧,那那吉?」 妮妮姆向隐蔽处这么唤了一声后,宛如从影子中浮现一般,一名白发少年出现了。那那吉菈蕾。是芙兰亚的护卫兼辅佐官。 「叫我吗?——啊」 那那吉单手抓住了突然飞过来的枕头。然后轻轻探出头看向对面,芙兰亚正红着脸将自己的衣装理整齐。 「真是的,那那吉出去啦!」 「……」 明明是被叫了才出来的,结果还发出那么过分的牢骚啊,那那吉这样想着,将枕头交给妮妮姆,然后出了房间。 「呜——……偶尔我会忘记呢,那那吉在我身边的事」 「这是他作为护卫非常优秀的证据。虽然似乎作为辅佐来说还需要向他提些意见」 妮妮姆苦笑着将枕头还给芙兰亚。芙兰亚则抱住了那个枕头说了。 「……那个,妮妮姆,我和露薇尔米娜皇女的对话,没问题吗?」 「当然。虽然我为以防万一侯在了你身边,但你面对露薇尔米娜皇女也毫不畏缩地给与回应,那身姿真是让人钦佩」 「但是,一回过神来就已经专心听她说话了……听王兄的说法,还是与露薇尔米娜皇女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吧?」 「是呢。露薇尔米娜皇女想要将纳特拉收进自己的派系之中。而相对的纳特拉则想与皇位继承的争夺保持一定的距离。虽然有这些想法是事实,但本次外交最重要的是芙兰亚殿下出席典礼,然后平安回国。在这过程中如果被一些企图绕了进去也没关系,维恩殿下是这么说的」 「虽然是这么说……」 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好好地拿出成果,想让王兄夸奖自己做得好。这就是作为妹妹的心情。 察觉到她的想法,妮妮姆说了。 「当然,以得到最佳成果为目标的这份心非常出色,我也会协助你的。但毕竟是维恩殿下,就算本次外交出现了一些失败,不如说他应该会为被芙兰亚殿下依靠而感到欣喜吧」 「……是这样吗?」 「当然是」 妮妮姆毫不犹豫地点头,芙兰亚小小地笑了一下。 「呵呵,也是呢。那么如果变成了那种情况,我就尽情向王兄撒娇吧」 「那样就好」 妮妮姆微笑了下, 那么,然后接着这样说。 「夜也开始深了,差不多该就寝了?」 「不,毕竟难得,我再过会儿睡。妮妮姆,能陪我说会儿话吗?」 「明白了。那么我去拿一些饮料来」 「嗯,拜托你了」 妮妮姆行了一礼,然后无声地离开了房间。 留在房间中的芙兰亚,就这么抱着枕头靠在了床上。 「虽然是这么说了,但还是想给王兄好的报告啊」 为此,虽然是初次参加外国的典礼,也一定要打起精神好好表现。不能再像今天一样着了花言巧语的道。 「……说起来」 想起了方才茶会的事。 那个时候,被露薇尔米娜引诱着险些说出口的话,妮妮姆插进来阻拦住真是太好了。 不可能在外国的要人面前说得出来。 「以前的王兄,简直不像人类一样有点可怕这种事——」 少女的低喃没有传进任何人耳中,就这样消失在了米尔塔斯的黑夜里。 怀抱着各种交错意图的这座都市,即将迎来各方思绪流露的典礼。 第四卷 第三章 三名皇子 「——那么,再次说明一下」 在与露薇尔米娜进行茶会的数日之后。 坐在摇晃的马车里在都市之中前进着,妮妮姆向坐在对面的芙兰亚开口。 「接下来殿下将要参加的,是纪念米尔塔斯成为帝国领五周年的典礼」 「不是皇子会谈,对吧」 听到芙兰亚的问题,妮妮姆点头。 「皇子会谈是皇子们进行商谈的事项,其他人无法参加也无法旁观。因此本来其他人是没有理由来这里的,但出于皇子们希望邀请其他有权者的意向,就以米尔塔斯的纪念典礼这一名义上的理由将人聚集过来了」 当然各位有权者也是在明白这点的基础上来参加的。为了与皇子建立联系,为了评估一下其他有权者,或是纯粹出于兴趣,他们前来参加的理由各式各样。 「典礼本身只要进行一下简单的祝辞和问候就会结束,所以主要的事项是聚集了主宾及其他受邀宾客的宴会。我们在宴会上的目的就是去与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殿下,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殿下,以及第三皇子曼弗雷德殿下进行问候。关于三位的为人及他们意图的预想……」 「没事的,王兄说过的话我记得」 虽然渗着紧张感,芙兰亚还是坚毅地点头。妮妮姆像是教诲一般说了。 「只是问候一下而已,不必这么紧绷的」 「……即使知道我也控制不了啊」 芙兰亚噘着嘴说。 「我也想让发抖的手停下来啊。但是一想到是不是真的能顺利做到就……」 接下来将要进行的是她人生之中初次经历的重大事项,会这样紧张也是正常的。但是看到像是自己的妹妹一样的少女几乎要被紧张感压垮,妮妮姆也没法放着不管。 「那样的话,模仿一下维恩殿下怎么样?」 「模仿王兄?」 「是的。在那样的场合中,你认为维恩殿下会怎么做?」 「怎么做……」 芙兰亚回忆起记忆中维恩的背影。 温柔可靠的王兄。不论怎样的困难袭来,他的背影都从未像自己这样因紧张而颤抖过。 没错,王兄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都会站得笔直,毅然挺起胸膛露出笑容。 「……」 芙兰亚以手指将自己的嘴角往上提。 「……怎么样?我有在像王兄一样笑吗?」 「还有些僵硬呢」 「……看来需要练习啊」 「但是,看样子手的颤抖停下了呢」 妮妮姆这样说了之后,芙兰亚看向自己的双手。身体的中心还紧张着。但是,直到刚才还在发抖的手确实停了下来。 「妮妮姆。我会努力去完成的」 「当然」 妮妮姆恭敬地回应。 「我与维恩殿下都深信,芙兰亚殿下能达成自己的任务」 这时,马车缓缓停下了。 窗外能看见巨大的建筑物。这是米尔塔斯引以为豪的迎宾馆,能看出来里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正在芙兰亚为异国建筑而感叹的时候,米尔塔斯安排好的佣人从马车外拉开了车门。 「殿下,我们走吧」 听到妮妮姆的话,芙兰亚深呼吸了一次后,有力地点了点头。 ◆◇◆ 一踏入会场,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墙面上的装饰连细节之处都非常精致,顶上垂挂着的枝形吊灯不知是用什么技巧做出来的,看上去就像是宝石一样,散发出的柔和光辉罩下,给平滑干净的地面镀上了光泽。 这似乎是立餐宴会,会场中放置了几张桌子,上面都铺了整洁的桌布。点缀在桌上的鲜艳花朵是否来自异国呢,淡淡飘散在会场中的甘甜香味能让人感觉得到异国风情。 而在这会场之中的宾客们也都有着与这会场相称的高雅气度。 这也是当然的。本次皇子会谈将对帝国及其周边诸国带来重大影响。帝国还值得让他们继续维持现有关系吗,还是说应该将其舍弃呢;该与谁联手,可能构成威胁的敌人在哪——就是为了鉴定这些,才让与其相称的人物在这里出席了。 「殿下,切勿畏缩」 「嗯,我知道」 回应着跟在身后的妮妮姆,芙兰亚向前踏出一步。 (露出笑容,芙兰亚。这种时候就要回想起王兄) 接着两步、三步。挺直背脊,带着优雅的笑容。 看见她毅然的姿态,周围的宾客都小声交谈起来。 「那位可爱的小姐是哪国的?」「没有印象啊。但是风度举止都很高雅」「真是少见,她带着的随从是弗拉姆人啊」「说起弗拉姆人,我听说纳特拉的王族有重用他们」「那么,那位少女是——」 「芙兰亚王女」 身前有高跟鞋着地的声音响起。 「自茶会之后就没见了呢。还精神吗?」 站在那里的是帝国皇女露薇尔米娜。 瞬间,周围的嘈杂声更多了。那也是当然的,毕竟她也是主宾之一,其动向当然会被会场的所有人注目。 正因如此,决不能在这里失态。 「——嗯,当然。说来惭愧,几乎有些精力过剩了」 小小地吸了口气后,芙兰亚回答。接着露薇尔米娜微笑了。 「是吗。因为听说你是首次出国,我就擅自担心着你会不会感到身体不适,不过看样子是我多虑了呢」 「感谢你的关心。似乎这里的水土与我非常相合」 芙兰亚拼命挤出了非常普通的回应,就在这时,第三个声音插了进来。 「——能听您这么说,作为米尔塔斯人真是感到无上光荣啊」 这样说着,一位半老男性出现在芙兰亚面前。没有印象,这是谁呢,就在芙兰亚这么想的时候,露薇尔米娜开口了。 「这位是管理着米尔塔斯的柯吉莫市长」 被介绍的柯吉莫深深一礼。 「我是柯吉莫。往后还请多关照,芙兰亚王女殿下」 芙兰亚也回礼寒暄。 「初次见面,柯吉莫市长。感谢您邀请我来参加本次典礼」 「您谢我什么,贵国是安斯沃多帝国的同盟国,为您准备一席当然是我该做的。虽然没能见到传闻中的王太子殿下有些遗憾——」 柯吉莫柔和地笑了。 「没想到代替他出席的王女殿下竟是这般美丽的大人。这下我必须得让部下更加殷勤地招待您了啊」 「哎呀,不愧是身任商人之都市长的大人,真是会说话呢」 「不不,其实我年轻时事业也失败过几次啊。就是因为缺少作为商人来说最为必要的向顾客说虚言的才能」 柯吉莫夸张地耸了耸肩,芙兰亚和露薇尔米娜发出了轻笑。 「可不能被骗了哦,芙兰亚王女。若想了解神就向宗教家学习,若想习武艺就向帝国军学习,若想蓄钱财就向柯吉莫学习,这个人可是被人这样高度评价的」 「而我就会对来向我询问的年轻人这样回应:要做诚实的生意」 「呵呵,那么诚实的柯吉莫市长,你的账本是不是只有一张封面呢?」 「实在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不论我将封底取掉多少次,每次都会一转眼就又沾上了啊。也许是妖精在恶作剧吧」 芙兰亚不由得笑出了声。接着旁边的露薇尔米娜露出了恶作剧一般的微笑。 「啊,那样的妖精我有所耳闻哦。听说它们每天晚上都会到作恶的商人那里去呢」 「什么,竟然是这样吗。哎呀,原来就算是妖精也会搞错要找的人啊」 真是让人困扰啊,柯吉莫说着摇了摇头。 露薇尔米娜轻笑着靠近了芙兰亚。 「怎么样,芙兰亚王女。柯吉莫市长这个人让人完全不能大意吧?」 芙兰亚也回应一般地将肩膀贴近她。 「似乎是呢。哪怕露出一点点的破绽感觉都会马上被他蒙骗呢」 承受着两人视线的柯吉莫露出苦笑,像是投降一样举起双手。 「实在惶恐,似乎扫了两位的兴啊。那么我就先失陪了。——两位殿下,还请尽情享受宴席」 一礼之后,柯吉莫从两人身边走开,去招呼其他宾客了。 哈呼,芙兰亚心中呼出一口气。他突然进入话题让芙兰亚有些惊讶,但不愧是市长,言辞非常风趣,因此感觉现在放松了不少。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那么,露薇尔米娜说。 「与柯吉莫市长也已经愉快地交谈过了,毕竟机会难得,我来带芙兰亚王女去三位主宾那里吧」 这个提议对芙兰亚来说完全是突然袭击。 主宾。也就是指三位皇子。芙兰亚瞄向这宽阔会场的中心。在她进入会场时,那里就已经围着不少人了。皇子们应该就在那中心。 (……怎、怎么办) 要达成目的,就得穿过那人群,站到皇子们面前去才行。但人群里尽是实力超群的有权者,自己真的能进得去吗,芙兰亚感到不安。 虽是这么说,但宴会也不 可能一直进行下去,皇子们也还要为皇子会谈做准备。要是不留神的话可能就会错失机会。 很明显,若有露薇尔米娜搭桥就不会有这样的担忧了。但若是被她介绍,芙兰亚和纳特拉王国自然就会被周围认为立场与露薇尔米娜亲近了。 是该优先达成目的,还是该以独自解决为目标呢。芙兰亚正在脑中考虑着这刹那之间出现的犹豫,但露薇尔米娜在她得出结论前就牵起了她的手。 「那么我们走吧」 「诶、啊」 被露薇尔米娜太过自然地引导着,芙兰亚下意识地踏出了脚步。接着在前进了两三步之后,她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夺走了选择权。 (被、被她得逞了……!) 由露薇尔米娜皇女拉着手,芙兰亚王女前往皇子们面前——光是看记述的话真的是非常微小的事,但在这个会场中却有着很大的意义。正因如此,露薇尔米娜才在与柯吉莫对话时站在了芙兰亚身旁,在她放松警惕时立刻就抓了住她产生犹豫的时机。 芙兰亚慌忙看向身后的妮妮姆,但她静静地摇了摇头。要是现在挥开露薇尔米娜的手,周围的目光肯定全都会聚集过来。那可能会将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那个……对、对了,要是有什么稳妥的理由能松手的话……) 芙兰亚正要思考,但露薇尔米娜当然已经预想到她会这样做。 「说起来,芙兰亚王女,关于我的皇兄,几位皇子的事你了解多少?」 「那、那个,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啊,是吗。在纳特拉是怎样说的呢?」 「那是,那个」 露薇尔米娜以没有要点的杂谈形式不断地说着话。 芙兰亚一边回应着一边并行思考松开手的借口,当然无法顺利进行。 (啊啊真是的!没法好好思考!) 芙兰亚内心大喊着。露薇尔米娜正在以她无法完全处理的情报量阻碍她思考。而且让人生气的是,即使明白这一点也拿她没办法。 (这个人真的好恶劣!) 芙兰亚心中气愤,瞪向露薇尔米娜。但露薇尔米娜当然还是一脸轻松。 就在这样来往的时候,她们已经到了人群前。在芙兰亚眼前,注意到露薇尔米娜的人都让开了路,站在那前方的是三名男性。 「几位皇兄,能打扰一下吗」 露薇尔米娜出声后,三人的视线被吸引了过来。既然这样就只能顺流而上了,芙兰亚做好了觉悟。 「什么事,露薇尔米娜」 其中一名男性提出了疑问。 虽然他的声音渗着些不快,但露薇尔米娜佯装不知地回答了。 「我想向各位皇兄介绍一个人」 被露薇尔米娜催促着,芙兰亚走到三人面前。 (这些人,就是帝国的皇子们——) 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三人之中最为年长,服饰也最为华丽。他正似乎是蔑视一般地看着自己和露薇尔米娜。 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一看就是武人的体格,脸上也有着很深的伤痕。正以锐利的视线盯着这里。 第三皇子曼弗雷德。最为年轻,年龄应该就比维恩大一些。容貌秀丽,看向自己的眼神显露着很大的兴趣。 「——初次见面。我是纳特拉王国王女,芙兰亚艾露可艾尔巴雷斯特」 芙兰亚一边向着三人行了一礼,一边回想。 出国之前与维恩交谈过的,关于他们的事。 「——然后来说明一下关于三名皇子的事」 说完露薇尔米娜的事后,维恩这样继续。 「首先是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这家伙是长子,得到了帝国保守派贵族的支持。但反过来说,也就是他受到支持的原因只是由于他是长子,能力和为人完全没有受到什么高评价。也就是典型的笨蛋儿子啊」 「……就像以前因事故而死的杰拉尔德卿呢」 「还是不会蠢到那家伙那种程度的吧……我希望」 维恩的脸有些抽搐。那件事对他来说也是太过出乎意料了。 「接下来是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这家伙的支持者主要是帝国军部。自幼就受到著名武者的锻炼,似乎非常厉害。也有作为将军领军的经验」 「嗯……王兄,这个人不能当上皇帝吗?」 他也许可以成为帝国所追求的强大皇帝。但是维恩摇了摇头。 「也许是由于经历的关系,他似乎尽是重用武官,有轻视文官的倾向。对待有着反抗态度的属州一贯很苛刻,受到的排斥也很强」 原来如此,芙兰亚理解了。芙兰亚一直看着维恩的背影,虽然还有些朦胧,但她也知道要运营国家,政治平衡感非常重要。 「最后是第三皇子曼弗雷德。他主要受到新兴贵族的支持,口才很好,能言善辩。一旦自己成为皇帝——他就以这种名义去散播未来的恩惠,似乎在各属州也得到了不少支持」 「那样……没问题吗?」 「谁知道呢。是真的打算履行自己说过的话,还是想着只要成了皇帝就能将这些作废呢……在看不清真实意图的这点上,他是三人之中最应该警戒的对象」 耸了耸肩之后,维恩继续。 「那么,皇子们的现状几乎是一样的。由于皇女势力的兴起,以及内乱未遂时的疏漏,他们的派系都被削弱了。就在他们想办法重整旗鼓时,定下了皇子会谈的召开。应该是打算借这个机会把聚集起来的有权者、米尔塔斯,还有露薇尔米娜一起拉进自己的派系吧」 「啊,对哦。对于不知道她野心的皇子们来说,露薇尔米娜皇女还是有拉拢余地的人啊」 这也是露薇尔米娜的定位站得巧妙。如果是争夺皇位的竞争对手,就会被他们视为必须击溃的对象,但她表面上是忧国的皇女。皇子们就会想,如果能拉拢她的话,派系的力量就会得到飞跃。他们无法随意对她动手也有这个理由。果然很恶劣,芙兰亚想着。 「再多说点的话,他们把人聚集起来的理由不止是为了拉拢,应该还有为了展示因先前的内乱骚动而被动摇的帝国权威吧」 自安斯沃多帝国失去皇帝以来已经过了一年了。 但皇子们至今却还是互相对立,仍未定下下任皇帝。这种情况下帝国全土都陷入不安可以说是当然的。 所以本来只要皇子们举办就好的会谈,才会像这样聚集这么多人。为了彰示帝国还有这么强的力量,为了表现自己还有能够对话解决问题的理性。 「总之关于那三个人的情报就是以上这些。恐怕他们会观察芙兰亚来确定纳特拉与皇女之间的距离,然后考虑是否能够离间吧」 「而我如果遇上这样的接触,也都拒绝」 「就是这样」 维恩抚摸着芙兰亚的头发。 「一定要小心啊。这次你周围都会是完全陌生的人,压力也会非常大。而且芙兰亚很可爱,所以就算排除政治原因也可能会有各种男人向你求爱。这种事情也都要拒绝掉啊」 「王兄真是的,这种事你不说我也能好好做到的」 面对过度保护的王兄,芙兰亚像是闹别扭一样鼓起了脸颊。 「我当然知道。但是作为兄长总是会担心妹妹的」 维恩这样说着,温柔地摸着芙兰亚的头发。 接着是现在。 沐浴在三名皇子及周围嘈杂人群的视线之中,芙兰亚明白了维恩的担心并没有过度。 芙兰亚在纳特拉也有出席过舞会,多少都有过些站在人群前面的经验。但是到了这里,双肩上的重压几乎能将那些微的经验全都压溃。 (……但是) 她还有着王兄交给她的重要任务。就算是为了完成那个任务,也不能在这里怯场。芙兰亚带着决意直直地看向皇子们。 「——哎呀,真让我吃惊」 皇子中首先开口的是第三皇子曼弗雷德。 「虽然有听闻过纳特拉王国芙兰亚王女的芳名,没想到居然是这般美丽。我应该更早些接近你的啊」 他如乐师一般风趣地说着,然后,哎呀,这样以带着些表演感的口吻继续。 「真是失礼了,还未自我介绍。我是安斯沃多帝国第三皇子,曼弗雷德安斯沃多。还请多多指教,芙兰亚王女」 「很高兴见到你,曼弗雷德皇子」 接着以厚重的音色出声的是第二皇子。 「我是巴尔德罗修,帝国的第二皇子。……是吗,来访的不是传闻中的维恩王子,而是他的妹妹吗」 「非常抱歉。王兄摄政,实在是政务繁忙」 「我当然有听说。似乎以西边为对手大打了一架啊。本来还想着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与他谈谈的,真是可惜」 最后第一皇子似乎有些不快地开口。 「……我是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安斯沃多」 迪梅托里欧的声音里渗着藏不住的不悦。 「欢迎你从遥远北境来见我。但是在这对同盟国非 常重要的事项中,来的却是王女……」 突然以不合礼的视线瞪向芙兰亚。 「会让人想,是不是在轻视我们帝国啊」 「那——不,绝无此事」 听到迪梅托里欧的话,芙兰亚脸上不由得显出了动摇。就算是为了将人拉进派系,且不论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应该还是会欢迎的——她的这种预想轻易就被颠覆了。 这话对周围的有权者来说似乎也非常意外。这搞不好接下来的一句话就会是宣告两国同盟终止,他们都为此惊讶,同时注视着这两国之间突然擦生出的紧张情况。 「我还在想是要说什么呢——」 这时露薇尔米娜插了进来。 「纳特拉受到邀请是因为米尔塔斯和帝国的融合纪念典礼啊?虽然没能见到维恩王子是很遗憾,但说芙兰亚王女与此场合不称是否有些度量狭小了呢?」 聚集在这里的人们注目的正题是皇子会谈,那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这对帝国来说确实是一件重要的大事。但是他们聚集过来的表面理由是其他典礼。她提出这件事,迪梅托里欧被堵了话,瞪着露薇尔米娜。 但露薇尔米娜毫不胆怯地与他视线碰撞,接着追击。 「曼弗雷德皇兄也这样认为吧?」 被抛了话头的曼弗雷德迅速扫视了一圈周围后,耸了耸肩。 「似乎迪梅托里欧心情不好呢。芙兰亚王女,请到这边来。来与我交流交流吧」 比起跟着迪梅托里欧,还是拉近与纳特拉的距离更有利——他应该是这样判断了。曼弗雷德向芙兰亚伸出了手。 但是不会如他所愿,巴尔德罗修这时也插了进来。 「等等,曼弗雷德。我也对纳特拉的事很有兴趣」 「巴尔德罗修,也许你这战争笨蛋不知道,世上有种东西叫做顺序啊」 「那么你就更应该让给身为次兄的我了,弟弟」 原本还想着被迪梅托里欧谴责了,接着露薇尔米娜介入进来,回避了与他正面冲突的情况,但这下巴尔德罗修和曼弗雷德这两人之间又开始碰撞了。面对这瞬息万变的状况芙兰亚有些惊恐。 (——殿下) 这时,身后的妮妮姆对她耳语。 (停留在这里的话会被卷进皇子们的争执之中。我们先离开一下吧) (诶,但、但是我该说什么好?) (那么——) 妮妮姆迅速向芙兰亚口述。收到建议的芙兰亚轻轻点头,然后向曼弗雷德开口了。 「曼弗雷德皇子,虽然很高兴能受到你的邀请,但今天与皇子同席的荣幸还是让给其他人吧」 「哦呀,与我同席会有什么问题吗?」 「岂敢。只不过——」 在皇子们面前,芙兰亚静静地拉起露薇尔米娜的手。 「因为我有约在先了,要与露薇尔米娜皇女说说话」 「诶」 「哦……」 显得有些意外的露薇尔米娜,还有以刺探真正意图一般的眼神看过来的曼弗雷德。 在被露薇尔米娜介绍的那个时候,纳特拉与露薇尔米娜关系很近的印象就已经无法轻易抹去了。那么就干脆以露薇尔米娜为挡箭牌离开这里,就是这样的作战。 考虑到纳特拉想要与继承争夺拉开距离的方针,这毫无疑问是苦肉之计。但要脱离目前这个情况,可以说是上策。 「——其实是这样的。真是抱歉,曼弗雷德皇兄」 「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啊」 从皇子们的视角看来,纳特拉原本就被当成是露薇尔米娜派系这边的,所以说有约在先也不奇怪。而对露薇尔米娜来说,能够表现出纳特拉是自己这边的派系也正合她意,所以也没有理由妨碍。 「那么,也已经问候过皇兄们了,我们走吧,芙兰亚王女」 「嗯。各位,先失礼了」 芙兰亚一礼之后,与露薇尔米娜一起从皇子们面前离开了。 两人就这样走到会场边上,在周围的人气空下来的时候,露薇尔米娜轻笑了。 「呵呵,顺利度过了呢」 「……」 对芙兰亚来说,是多亏了露薇尔米娜顺着她的话说了才能顺利从皇子们那边离开,但原本被拉到皇子们面前就是因为她,所以心情很复杂。 「好了,芙兰亚王女,接下来要怎么办?如果要与刚才说的一样和我说说话,我也不介意」 芙兰亚对皇子们的问候已经结束了。露薇尔米娜与纳特拉亲近的对外展示也已经做完了。也就是说,双方都已经达成目的了。 之后是在会场享受一下料理,或是去与其他宾客交流,都随芙兰亚的意愿——但说实话,光是之前与皇子们的对话就已经消耗了相当多的气力。 似乎这显露在了脸上,露薇尔米娜苦笑着说。 「似乎让你休息一下比较好呢。我去与其他宾客交流一下。皇兄们已经被追随者们围住了,应该不会在会场里再来干涉你了」 那么之后再见,留下这句话后露薇尔米娜离开了。 周围没有了自己人之外的气息后,芙兰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呼啊……」 「辛苦了,芙兰亚殿下」 身边的妮妮姆温柔地慰劳。接着芙兰亚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妮妮姆,我,那个……」 「请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没事的。殿下很出色」 「……」 听到妮妮姆的话,芙兰亚有一瞬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但马上就变得有些不满。从结果上来说还是被露薇尔米娜漂亮地得逞了,所以作为想要给王兄带去确实成果报告的妹妹来说心中满是不甘。 话是这么说,但芙兰亚本就是第一次与诸外国进行外交。面对经验丰富的有权人士,拿到这样的结果也可以说是没办法的。 所以妮妮姆说了。 「殿下,外交之中会有各种不同思绪的交错,没能按照预定进行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为已经完成该达成的事而开心吧」 「……也是呢,妮妮姆说的没错」 成果是无法预测的东西,芙兰亚也明白这点。虽然是有后悔,但若被后悔之念困住就无法进步了。 「总之我先休息一下。等恢复精神之后再考虑接下来有什么能帮上王兄的事」 「就是这份意气」 妮妮姆微笑了一下,接着忽然将视线移向会场深处。 「……芙兰亚殿下,非常抱歉,我要稍微离开一下」 「诶,怎么了?」 「有些事情。我马上回来,请放心。……那那吉,在我回来之前,殿下就拜托你了」 说着妮妮姆转身,快步走向大厅深处。 那那吉的身影不知从何处静静地出现,而芙兰亚没有在意,只是歪了歪头。 「妮妮姆是怎么了?」 「不知道」 「姆……啊,那那吉,你那是在吃什么」 「烤制点心。放在那里的,很好吃哦」 我也要吃,芙兰亚这样说着与那那吉一起走向桌边。 大厅深处有一条通道,往里稍微走一些就到了庭院。 有一名女性站在入口处。妮妮姆记得她,是露薇尔米娜的随从菲修布兰德尔。 她在看到走近的妮妮姆后,往旁边让了一步,向妮妮姆示意庭院里面。踏进庭院中,能看见里面有座喷泉,露薇尔米娜正立于旁边。 「哎呀,这不是妮妮姆吗。在这里碰到还真是巧遇啊」 露薇尔米娜摆出一副很是惊讶的表情。而妮妮姆则叹息着回应。 「明明都那么露骨地向我眼神示意了,这也太假惺惺了吧」 那时露薇尔米娜从芙兰亚面前离开,妮妮姆正以余光看着她的背影时,她中途向着妮妮姆使了眼色。妮妮姆很轻松地就理解了那是让她一个人去找她的信号。 「呵呵,开个玩笑。刚才芙兰亚王女的那灵机一动,是妮妮姆的建议吧?」 「虽然维恩有说尽可能让芙兰亚殿下自主行动,但那个情况实在是没法止于旁观啊」 「会被那样正面指责太出乎意料了吗」 「托他的福,同盟关系差点就要崩坏了。真是的,第一皇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是在帝国的混乱平息之后,他要找借口对纳特拉动手倒是能理解。但现在内乱的火种还未被熄灭,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找茬去增加自己的敌人,真是脑袋不正常。 「很简单哦。对方是长兄,维恩在纳特拉活跃,来的却是妹妹,所以他才有那种反应」 「……不明所以」 「也就是自尊啊。长兄是大陆东部的霸者安斯沃多帝国的第一皇子!但受到的评价却很一般,还快被次兄和三兄赶下来了。而在这种情况中,北边的同盟国却有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维恩王子在东西两边都非常活跃!而且这明明是自己可能会成为皇帝的会谈,来的居然是他的妹妹!哼,真是让人不爽的家伙——就是这样」 「……缺乏合理性啊」 「那个人如果有带着合理这个概念出生的话,现在可能已经坐上皇帝之位了吧」 露薇尔米娜轻笑。 妮妮姆叹了口气后,切换了话题。 「算了。那么你有什么事?我不想离开芙兰亚殿下身边太久,拜托你简短些」 「怎么这样。我和王女到底哪边更重要!」 「芙兰亚殿下啊。那不是当然的吗」 「呜——妮妮姆好过分!」 「……」 妮妮姆无言地转身。 「啊,等等。停。刚才那是开玩笑」 「我很忙的啊」 「明明是久违的再会,你也太冷淡了吧!不过这点我也喜欢!——啊啊,别走别走!」 「再不说正题的话,我就去向维恩报告你变成体重翻了倍的胖墩尔米娜了」 「真是最棒的找茬了啊那个……知道了,我的事情也没有其他的,要不要来和我做个交易?」 「交易?」 「我希望芙兰亚王女能够亲口明言纳特拉会支持我」 妮妮姆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 「纳特拉与你非常亲近,我想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了?」 「是啊,托你的福。但是还差一步不够。如果到访的是纳特拉实质上的领导者维恩,在此之上得到这个成果的话那就已经足够了。但是芙兰亚王女,她的态度不一定就等同于纳特拉的态度——可能会有人这样想」 「……」 露薇尔米娜的担忧妮妮姆也理解。对芙兰亚来说这是初次外交,而反过来说,诸外国也是初次面对芙兰亚。 也就是说,她的外交价值——即对国家有多少影响力,这完全是个未知数。 如果有人在关于纳特拉国政的方面与芙兰亚缔结了约定,并且那个约定被完全履行的话,她的国际性价值就会很高。 但若是反过来,不论在什么方面去与芙兰亚商谈,对国内却没有任何影响力的话,她也就止于是一位惹人怜爱的女孩而已。 (当然,很难想象作为王族的芙兰亚殿下会没有任何影响力……但诸外国就会想,现在领导者是维恩,殿下的想法要被完全反映出来也是不现实的,是这样吧) 所以露薇尔米娜才说还差一步不够。她想要让芙兰亚明言出纳特拉站在自己这边。因为芙兰亚无论怎样也是一名王族,说出口的话是无法简单反悔的。 「所以妮妮姆能不能委婉地替我美言几句呢?要是有你说的话,我想她肯定会点头的」 好吗?露薇尔米娜像是在拜托人帮个小忙一样毫不客气地说着。配合她的容貌,那实在是非常招人喜爱的举止。 但妮妮姆依然冷静而透彻地应对。 「回报呢?既然说是交易,那你应该有准备吧?」 「当然啦。顺便问一下你认为会是什么?答对的话给你附赠一个惊喜情报哦」 「我没兴趣,快说」 「真是的。没办法呢」 露薇尔米娜似乎很遗憾地撅起嘴唇——接着下一个瞬间,眼神变得锐利。 「皇子会谈」 露薇尔米娜勾起嘴角。 「只有我和皇子们能够参加的会谈,其内容……不想知道吗?」 「…………」 若在这里的是他国的有权者,肯定立刻就会上钩。 正如字面上的意思,这将是预测帝国未来的密室会谈。皇子们之间会进行怎样的博弈,最终会得出怎样的结论。即使说他们的一字一句都有金的价值也不为过。 能在这个时机亮出这张牌的露薇尔米娜可以说是非常大胆。她就是有这般重视纳特拉,而这也是她向纳特拉表现十分重视对方的最好时机。 「……真是的,太机灵了啊你们」 「也没那么夸张啦」 反射性地回应后,稍迟一拍,露薇尔米娜注意到了。 「……你们?」 在瞬间提起了警戒心的露薇尔米娜面前,妮妮姆笑了。 「我有从维恩那里拿到哦。洛娃提出这个交易时该给你的回答」 一种情况是芙兰亚挥开露薇尔米娜的花言巧语,顺利与继承战拉开距离。 反过来另一种情况是被露薇尔米娜拉拢,被其他人视为站在她那边。 无论发展成哪一种,露薇尔米娜都会提出刚才这个交易,维恩是这样预测的。 「……他说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妮妮姆回答。 「我一字一句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你。是『才不需要,闪一边去』哦」 「……」 听到回答的露薇尔米娜沉默数秒之后开口了。 「是吗是吗……也就是说明明是帝国的重大事项,维恩却只把这当成让妹妹成长的踏脚石吗」 锐利的眼神射向妮妮姆——透过妮妮姆射向维恩。 「帝国还真是被小看了啊」 但是妮妮姆毫不胆怯地哼笑一声。 「若是不想被小看的话,就赶紧当上皇帝吧。不然无论你怎么叫唤都不痛不痒哦,皇帝候补小姐」 两人冰冷的视线互相碰撞。若是胆小怯懦的人恐怕都要昏过去了,这样的时间持续几秒后,先松了下来的是露薇尔米娜。 「——哈啊,虽然很遗憾但这也没办法了。既然这样我就专心在皇子会谈上用计吧」 「我会替你加油的」 「哇一点都不含真心啊」 「我的心已经有约在先了。那么,如果话已经说完那我就回去了」 「好的好的——啊,稍微等一下」 露薇尔米娜拦下正准备转身的妮妮姆。 「毕竟难得,我就把之前说的惊喜情报告诉你吧」 「我可没有猜对啊?」 「就算是鼓励奖吧。耳朵靠过来一下」 露薇尔米娜向妮妮姆叽叽咕咕地耳语了一些话。 听到那些的妮妮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真的?」 「嗯,是真的」 露薇尔米娜点头,恶作剧一般地笑了。 「也到这里来了哦,那两个人」 「唔唔唔……」 置身于大厅一角,芙兰亚像是小动物一样轻声呻吟着。 「怎么样,能明白吗?」 身旁的少年那那吉这样问她。 「稍微有点……」 给出回应的芙兰亚视线盯着大厅右侧的一个小团体。 「那边,虽然那个男人一直在说话,但周围的人却都没什么兴趣……看上去是这样」 「没错」 那那吉说着。 「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人,都很善于管理表情。但是太过注意表情,就容易疏忽脚下的动作。那边周围的那群家伙,所有人的脚尖都朝向了他处对吧。那就是他们的关心在其他地方的表现」 正如那那吉指出的,他们的足尖并没有向着说话对象。大多都是向着大厅中央,皇子他们的方向。 「那那吉一直都在这样观察别人吗?」 「毕竟我是护卫」 简洁地回答后,那那吉又问。 「比起那种事情,你突然让我教你观察他人的方法,是想做什么?」 「那肯定是为了帮上王兄啊」 这不是当然的吗,芙兰亚这样说着。 「我这次失败,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一直都被露薇尔米娜皇女掌握着对话的主动权。所以我想以这里受到招待的宾客作为参考,学一下能够好好掌握对话主动权的方法。这样做的话,就能在下一次的机会中活用起来了吧?」 「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 「但是,如果有的话我会挺起胸膛去挑战。目标是要向露薇尔米娜皇女复仇」 芙兰亚的眼瞳中燃着使命感。那那吉虽然显得没什么兴趣,“这样的话”,他说着。 「看看那边那组人吧。大概能成为参考」 那那吉示意的是聚集在会场左边的一团。虽然还是不及皇子们那边的状况,但那边也有不少人聚集到了一个人旁边。 「嗯……跟刚才那边不一样,足尖有向着正在说话的人呢」 「正在说话的那个人,个子比较小吧?身材高的话,光是这点就会吸引人的注意,但相反,小个子的人就比较难以停留在他人眼中」 「然而那个人周围却聚集了那么多人,也就是他非常善于对话吧?」 「再进一步说的话,他也有加进肢体语言和手势,并非只有听觉,而是将人的视觉意识也捕捉住了。五感内能占据其二是很有利的」 说起来,王兄在会议中也会经常带上肢体语言和手势。回国后重新学一下王兄的说话方式之类的吧,芙兰亚这样下定决心后,向前踏出。 「那那吉,我们也去听一下那边的话吧」 「啊,等等。前面」 「诶?——呜啊」 脸部受到了轻微的冲击。 在芙兰亚注意到自己撞到什么的时候身体已经倾斜,能够想到倒下的样子——而下一个瞬间,迅速绕到身后的手将她的身体支撑住了。 「 啊,你没受伤吧?」 支撑住芙兰亚的手是一名男性伸出的。 恐怕是以武为生的人吧。虽然单手支撑着芙兰亚,但身体轴心完全没有偏移。为出席典礼而穿的端正服装显得很紧身。 「嗯、嗯。我没事」 芙兰亚站正了身体,向男性一礼。 「失礼了。都是因为我没注意」 「没事。没能事前注意到的我也有过失,请别在意」 男性快活地笑了。那毫不遮掩的表情似乎能让人心中平静一些。 就在她这样想时,有一个人向这里出声了。 「——古莲,怎么了?」 出现的又是一位男性。听他叫了名字,这两人应该是认识的。不过新出现的这个人给人的印象与被唤为古莲的那个人完全相反。穿着很讲究排场的服装,非常合身,而眼神则能让人感到深邃的知性。若说古莲是典型的武官,这个人就可以说是典型的文官了。 「斯特兰格吗。不,没什么大事。比起这个,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啊啊,跟曼弗雷德殿下的谈话结束了。——这位是?」 斯特兰格——被这样称呼的男性看向芙兰亚。 「哦哦,这位是……」 回应着,古莲发出了啊的一声。 「糟了。我还没询问名字」 「……在做什么啊你」 斯特兰格以无语的视线刺向古莲,然后重新转向芙兰亚。 「我的同伴失礼了。我是斯特兰格纳诺斯,在帝国属州巴诺克任总督代理。这边是——」 「我是古莲马卡姆。身居荣耀的帝国军人末席」 两人行礼后,芙兰亚也回礼。 「两位客气了。我是纳特拉王国王女,芙兰亚艾露可艾尔巴雷斯特」 「「————」」 这时两人的反应在芙兰亚眼中显得很奇妙。不知为何,在自她我介绍后,两人明显就狼狈了起来。 是为眼前的少女身份出乎意料地高而吃惊——原本是这样想的,但好像又不太对。像是在其他的某些方面遭到突然袭击那样的反应。 「请问怎么了?」 听到她的询问,古莲以有些动摇的声音说了。 「啊,啊——没什么,那个……虽然深知失礼,但还是想询问一下,纳特拉,也就是说有那位维恩王子在的……?」 「是的。那是我的王兄」 古莲与斯特兰格面面相觑。 芙兰亚歪了歪头。 「莫非,两位认识王兄……?」 接着斯特兰格轻咳了一声,然后回应。 「不,是认识的人里……对,是在我认识的人里面碰巧有个名字一样的人」 「没、没错,就如斯特兰格所说啊。当然,从传闻中听说的对维恩王子的评价来看,狂妄的那个人完全无法与维恩王子相提并论」 「啊,是这样吗」 确实维恩这个名字并不算少见。不过,这个看上去很耿直的人都称其狂妄,看来那个人的性格肯定和王兄完全不同。 (咦,说起来古莲这个名字,好像最近也在哪听到过……?) 到底是在哪呢。不过这个名字也一样并不少见,也许只是突然牵动了无关的记忆而已。 就在芙兰亚为此发愁时,斯特兰格说了。 「非常抱歉,芙兰亚王女。虽然这问候非常匆忙,但我们接下来还有事。尽管不舍……」 「啊啊,是吗。请别在意我」 「真是太客气了。再有机会见到的话,届时再详谈吧。……古莲」 「嗯。芙兰亚王女,那么就先告辞」 两人转身走向会场出口。看来正如他们所说,是还有事吧。 目送他们离开后,原本沉默地候在一边的那那吉开口了。 「那个叫古莲的人,武艺相当高超啊。虽然另一个人就很瘦弱」 「是吗?」 虽然并没有感觉到恶意,那那吉这样说着点了点头。芙兰亚并没有见过那那吉战斗的样子。但是,她知道王兄和妮妮姆都很认可他的实力。既然连他都这么说了,那么那个人也不是虚有其表吧。 接着芙兰亚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有些坏心眼的问题。 「难道说,看上去比那那吉还要强吗?」 听到主君这样的问题, 「视情况而定。若是和那样的人比试,胜负变动会是常事」 那那吉给出了圆滑的回答。听到这无趣的回应,芙兰亚鼓起了脸颊,而他小声地继续加了一句。 「……不过如果是与芙兰亚相关的事,那就另当别论了」 「嗯?那那吉,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 就在那那吉的视线飘开时,妮妮姆回来了。 「久等了,芙兰亚殿下。……那那吉,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比起那个,芙兰亚,你不是想去听听那边那组人的话吗?」 「啊,对了。我们走吧」 那那吉跟上了向前走去的芙兰亚。妮妮姆歪了歪头,跟在了两人后面。 ◆◇◆ 在米尔塔斯夕阳西斜,晚霞将都市染红之时。 霞光也同样铺到了遥远北方的纳特拉。 「……呼」 在事务室,工作告一段落的维恩将文件扔到桌上,叹息了一声。 维恩瞥了一眼身旁的位置。平常妮妮姆都是站在那里的,但当然现在没有人在。现在她正作为妹妹芙兰亚的外交辅佐停留在米尔塔斯。 「……担心啊」 这句话轻轻从维恩口中漏出。 「担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就像一直堵着的情绪溢出了一样,维恩出声大叫。 「唔唔,芙兰亚没问题吗……妮妮姆和那那吉都在,应该不会出现万一,但是,不,可是啊……」 出于对芙兰亚本人意志的尊重和对她成长的期待,维恩还是下了决定这次将她派去米尔塔斯了。他认为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虽然认为正确,但还是止不住担心。 「至少别勉强自己就好……」 要是芙兰亚看到他这个样子大概会露出苦笑。那样子就和每次维恩出国时都会感到不安的她几乎一样。 「——殿下,打扰了」 门突然被敲响,一名男性出现了。 「啊啊,莱文吗。文件已经处理完了」 莱文是维恩的父王欧文的弗拉姆人辅佐官。 现在他负责照顾正在疗养中的欧文,但因为妮妮姆跟着芙兰亚离开了,所以暂时代替她来辅佐维恩。 「请容我确认」 莱文接过文件,快速扫视。 「……嗯,没有问题。这个公告能正式让哈加尔将军复权」 莱文露出苦笑。 「不过殿下,您也真是很乱来啊。居然用将军作为诱饵去引出叛乱分子」 「本来这是更长期一些的计划,不过会被西边完整利用确实是我的失误。……但关于这件事妮妮姆已经给我提过很多次忠告了,你就别再多提了吧」 「哈哈哈,您似乎与妮妮姆构筑了非常良好的关系啊。那么看在这面子上,我就不再多言了」 不过,他这样继续说着。 「虽然被裁决的多数都是小人物,但这就有些职位和领地都空出来了。这些要怎么处理?」 「不是还有些手头空着的弗拉姆人吗?先暂时交给他们吧」 听到这个莱文露出了感到意外的表情。 「重用弗拉姆人的话,会招致非弗拉姆人的排斥,也会助长弗拉姆人的自尊心,这样好吗?」 「那我问你,你觉得我们纳特拉的人才有充足到能够任我们挑剔吗?」 「…………」 莱文沉默以对。 「纳特拉正在壮大,不论是在领地上还是在经济上。就算多少会受些伤或是长些刺,若是不把还沉眠着的人才都挖出来使用的话可忙不过来」 「明白了。那么就这样安排」 恭敬地一礼之后,说起来,莱文这样说道。 「根据预定,米尔塔斯今日应该正在举办典礼」 「是啊。若是无事发生,现在应该差不多结束了吧。虽然正题还在这之后」 米尔塔斯的典礼说到底也就只是前哨战。重要的是之后举行的皇子会谈。 「真的,要是无事发生就好……」 听到维恩的低语,莱文说了。 「果然还是担心芙兰亚殿下吗」 「毕竟我一直都是被送出的那一方啊。现在真是痛感到了送出方的心情」 「哈哈哈,干脆现在快马赶过去吧」 「…………」 「……殿下,我刚才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只是稍微考虑了一下实行的可能性而已」 听到维恩的话,莱文流着冷汗说道。 「请别让我太受惊吓。……现在就请祈祷他们平安吧,我们只能做到这些了」 「……也是,只能这样了」 从窗户落进的夕阳一点点黯了下去。 马上就要到晚上了。 然后—— ◆◇◆ 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 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 第三皇子曼弗雷德。 在这三人面前,露薇尔米娜宣布。 「那么开始会谈吧。关于我们帝国的未来——」 只有四人的密室之中,预测帝国未来的皇子会谈正要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