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喰种》 第一卷 日常 #001[圣经] 台版 转自 轻书架 图源：轻书架录入组 录入：无语 一 在这道汉堡排前还不感到饥肠辘辘的家伙，味觉八成有问题。 这里是发源于美国的连锁餐厅「big girl」。虽然这是一间以牛排闻名的店，但是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推荐店内的特制汉堡排。这道料理的存在感绝不辱没那个以食物分量超出胃袋闻名的国家。而且，味道也丝毫不马虎。 肉块在炽热的铁板上滋滋作响，散发出阵阵猛烈刺激胃袋的香味。一刀切下去，饱满的肉汁从切口喷溅而出，落在火热的铁板上，再度化为一道浓郁的肉香，直冲鼻腔。 这间店的卖点不光只是汉堡排而已。放眼四周，店里头还有许多面带笑容为客人点餐，用俐落的动作送上料理的女服务生。 不知道这间店采用员工的标准是不是包括容貌，这里的女服务生大多是会让人忍不住看到入迷的可爱女孩。贴身剪裁的制服更加衬托出她们的可爱之处，既健康又性感。 「……喔！」 他稍微从座位上探出半个身子，觑着正好经过的女性员工摇曳生姿的背影，制服短裙如波浪般晃动，底下秾纤合度的大腿看得一清二楚。黑色高筒袜紧紧咬住大腿的部分更是令人心痒难耐。多么美味可口的光景啊！ 真想要一个这么正的女朋友。他撑着下巴心想，并将切好的汉堡排塞进嘴里。每咬一口，嘴里化开来的滋味妙不可言，将他原本全放在可爱女孩身上的心思都拉了回来。真好吃。他不禁逸出一声叹息。 这里简直就是一处带给他们美梦的极乐之地，也就是人家说的那个！就是那个！呃……记得应该是……什么来着？ 「……唔喔喔喔喔！想不起来！」 脑筋一时转不过来，他不禁抱着头仰天大叫。这突如其来的奇异举动，让周遭的客人和他刚才看得目不转睛的女服务生，全都纷纷对他投以注目礼。但他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每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都会听到那个名称，也是自己非常喜欢的音韵。他无论如何都必须想起来才行。 「你、你怎么了？英。」 此时，坐在对面的青年慌慌张张地叫了他的名字。原本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英，也就是永近英良，听到青年的声音之后终于回神过来，对着他大声嚷嚷。 「金木！那叫什么来着？那个！就是那个！那个！那个！那个！」 英激烈地上下摇动着食指。他询问的对象—金木研放下手中的筷子，咦了一声，露出困惑的表情。 「哎呀，就是你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嘛。这里是我们的约定之地，什么『阿南』还是『苦难』的？还有满山遍野都是花的『岛原乡』？」 金木一愣，然后像个舞台剧演员一样用夸张的动作双手抱胸，直盯着他看。 「……是约定之地『迦南canaan』，还有满山遍野都是桃花的『桃源乡』。」 「就是这个！」 英把食指往金木眼前一比。金木反射性地向后缩，脸上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慢慢放下双手开始叨念起来。 「所以我就告诉你平常要多接触书本。听好了，英，迦南是上帝赐给亚伯拉罕，祝福他子孙繁盛的应许之地。桃源乡则是长生不老的仙人们居住的乐园。这跟你刚才说的什么苦难和岛原乡……」 「啊—够了够了！我又要开始想睡觉了啦。没错，是『迦南』还有『桃源乡』！没问题，我这次肯定会记住！」 看着反复背诵的英，金木嘀咕着「反正一定很快就忘了」，重新拿起了筷子。 这个坐在对面的男人—金木研，是英从小学时代就来往到现在的朋友。现在两人修习的学科虽然不同，但一样都就读上井大学。 金木的长相平凡，体型中等，兴趣则是阅读。每个班级肯定都有一个这样的人。他跟个性开朗又善于社交的自己，也许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反正这种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研究人类不是自己的专业。英对着身旁经过的短发女服务生，双眼冒出爱心。 「将来要是交到女朋友，我也要和她一起来这间『big girl』—」 「跟女孩子来这种地方不会很怪吗？」 当英的眼睛紧黏着女服务生，任由心中妄想不断膨胀时。金木一边搅动盘子里的米饭回应道。这间店以男性顾客居多，金木的发言可说是非常妥切。 「我当然也想体验一下单身汉不方便踏入的时尚店家，还有一些比较成人取向的高档餐厅！但我还是觉得带女朋友去自己喜欢的店，两个人一起吃顿饭，这种感觉才是最放松的。」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有道理。」 金木也同意英的看法。接着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将立在旁边的菜单摊开在英面前。 「……英，意大利面应该不错吧？」 「啊？」 「我是说你女朋友可以吃意大利面之类的东西，搭配沙拉的套餐。」 尽管方向不太一样，不过金木从阅读中锻炼出来的妄想力高人一等。英有时候也觉得，其实金木才是比较爱做梦的人。 「不错喔！我可以对着吃肉酱意大利面的女朋友说『我也要吃一口！』。然后她就会抱怨『真是拿你没办法』，但还是把意大利面分给我吃—」 英用手指轻敲着菜单上意大利面的图片，一边说出自己的主张。金木脑中所想的内容大概比自己更加仔细吧？他顿了一下，喃喃低语着「这样也不赖……」 「对吧对吧！」 英倾向前去大力拍着金木的肩膀。「很痛耶！」金木苦笑着，将菜单放回原位之后，仿佛在享受接下来的幻想一般眯起了双眼。英自己也开始想像连八字都还没一撇的女朋友。将来站在自己身边的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可爱女孩呢？ 「……喂喂，『喰种』好像又出现了。」 「搜查官到底在搞什么啊！」 突然飞来可怕的字眼，打醒了沉浸在美梦当中的两人。原本还遥望着远方发呆的英和金木，一同往声音的方向转去。一群跟他们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正一边嚼着汉堡排一边讨论「喰种」的话题。 「『喰种』啊……」 金木出神地低喃着。英将稍微冷掉的汉堡肉放到烧烫的石头上压了压，说道： 「……如果对方是可爱的女『喰种』，我就愿意跟她交往。」 英说得一脸认真，金木听了忍不住喷笑。 「英……你有这么走投无路吗？你应该还不到自暴自弃的年纪吧！」 「可是—我还要单身到什么时候嘛……真的好想要一个女朋友喔！」 接下来再度回到妄想大战。两人一边解决剩下的食物，一边聊着彼此心中理想的女友形象。 —「喰种」。 虽然有所耳闻，但两人都不曾亲眼目睹，只知是一种会捕食人类的生物。 尽管人人都抱着懵懂的不安，但「喰种」就如同无法预测的拦路杀人魔和意外事故一样，大家都认为危险应该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于是自以为是地保持置身事外的距离感。 「金木，你不觉得让女朋友亲自喂一口肉酱意大利面很赞吗？」 「啊—不错喔，真想试一次看看。」 —我下次要和利世小姐互相交流彼此推荐的小说……！ 那天的事情，英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 乐不可支的金木紧握着拳头向自己报告，他要和单恋许久，一位名叫神代利世的女性去书店约会。 他们是在一间名为「安定区」的咖啡厅邂逅。 英也曾经被金木拉去那里，见过那个女孩子一次。 她有一头像飞瀑般披散而下的柔顺黑发，带给人知性印象的眼镜和双瞳。但这样低调的脸庞却配上一双女人味十足，散发冶艳感的丰唇。乍看之下不起眼，可是一旦经过打扮就会判若两人，她就是个让人无法不这么想的美人胚子。 英只看了一眼就劝金木早点放弃，金木当时似乎也明白自己高攀不起。但金木竟然要跟这么高水准的女孩子去约会了。 「你就好好享受吧。」英这么告诉金木。这就是—一切的分界线。 英原本应该听见的是金木快乐的约会报告，但是传入他耳朵里的消息，却是金木被卷入工地现场的钢架坠落意外，身负濒临死亡的重伤。 据说利世当场死亡，于是医生便将她的脏器移植给内脏受损十分严重的金木。 金木奇迹似的生还。但是，从那一天开始，他身上就开始发生许多变化。 其中之一就是。 英带着好不容易出院的金木到big girl，打算大吃一顿庆祝他平安归来。 以往爱得不得了的汉堡排，如今金木却像吃到异物一般全部吐了出来。 二 打开电视，关于「喰种」的报导就像流水一样没完没了。 居民们也都畏惧着看不见的恐惧，嘴边成天挂着「喰种」这个字眼。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自己居 住的20区，已经有两位g〕的搜查官惨遭杀害。 —g〕是负责扫荡「喰种」，致力于维持治安的政府特殊机关。 不仅如此，听说被杀的其中一个人，还是从g〕总局调派过来的精锐资深喰种搜查官。 由于目前尚未找到犯人的下落，民众愤怒的矛头便指向迟迟无法拿出成果的g〕。 虽说如此，路上的行人依旧熙熙攘攘，从客观的角度来看，民众的日常生活还是没有改变。只能说不管发生多少案件，人们心中的某处总是坚信，悲剧绝对不会造访到自己身上。 「……啊，不好意思，借过借过。」 穿过这样的人群，英也同样过着他不变的日常生活。 「嗯—好香的味道。」 他来到一间爬着藤蔓的咖啡厅。店门口那块写着「安定区」的招牌和菜单并排在一起。 「嘿咻！」 英握住门把一鼓作气把门推开，浓郁的咖啡香立刻扑鼻而来。 店内摆放着观叶植物，飘荡着休憩场所独有的闲适气氛。 「英！」 听到门铃声响，金木转头发现是英，不由得瞪大眼睛出声叫唤。英来到吧台前，一屁股往金木的正前方坐下。「怎么样，你有好好工作吗！」英抬起右手晃了晃。 「你怎么会突然跑过来……」 「我来喝咖啡的啦。对了，董香美眉呢？」 「你这么一问，我都搞不清楚你的目的是什么了。」 金木苦笑着，一边准备要端给客人的咖啡。 在器官移植事件之后，金木的脸色就一直很难看，现在也是一副随时会倒下的样子，不过自从他开始在这里打工之后，情况似乎稳定了不少。 说起来，其实英自己前一阵子也和金木、大学的学长西尾锦，三个人一起被卷入疲劳驾驶导致的交通意外，幸亏有「安定区」的人帮忙。虽然他「记不清楚」意外的事了，但对于他们的救助还是感激涕零。 他尤其感谢照料自己的董香，何况她又很可爱。 「……英，你还是不要一天到晚往这里跑比较好。」 金木对着在店里四下张望寻找董香的英急促说道。 「啊？为什么！」 「呃……啊！你想想，这里的咖啡跟罐装咖啡不一样，价钱很昂贵。你的钱包应该会很伤吧？」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你身为一个店员，不该做出赶跑客人的举动吧！总之给我来杯卡布其诺！」 英咚咚咚地敲着吧台的桌子催促。金木一副拿他没辙的样子叹了口气，拿出咖啡杯。 「对了，最近教英国史的教授好像开始植发啰。」 「喂……别闹了啦，我的手会抖。」 英撑着下巴说些没意义的玩笑话，金木听了不禁噗哧一笑。英见状，心中不禁放下一块大石。他正打算打蛇随棍上说得更详细一点，董香就从店后头走了出来。 「董香美眉！」 英无比响亮的声音让董香吓了一跳，她随即绽开笑脸。 「什么嘛，早知道董香美眉在店里，我就请她帮我泡咖啡了。」 「英，对着眼前这杯刚泡好的卡布其诺，你那算什么态度？」 事情发生在几天后。 那一天，英和金木上课的时间不一样所以没见到面，他心想好歹也去看看金木，于是推开「安定区」的大门。 「……？」 金木正好要端咖啡给客人。他一注意到英，表情立刻黯淡了下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唷！」 英假装自己没发现，用开朗的语气打过招呼之后就坐到吧台的位子上。金木一边窥视着四周，一边向英走来。 「……英，你可能暂时别到这里来比较好。」 「『别到这里』？」 「我们店长说了，最近似乎有可疑人物在这一带徘徊的样子。」 金木一脸凝重地向英说明情况。 「发生什么事件了吗？」 「虽然还没有，不过……」 「那就没问题了吧！」英笑了笑。但是金木的表情还是一样忧虑。 —是不是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事？ 英喝着方才点的咖啡，恍恍惚惚地想着。 翌日，英在大学上课的时候，一边回想着金木说过的话。两人已经是老交情了，他很明白金木这么说一定是为自己好。但是，他口中的可疑人物究竟是怎么回事？ 「永近！」 「哇！？」 头上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英以为是教授发现自己在发呆，所以特地走过来警告，但站在眼前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瘦长青年，以及感觉像魔女一样阴森森的女人。 「咦？教授呢？」英眨了眨眼，还没搞清楚状况。 「早就下课啰。」青年回答。 怎么可能？英四下环顾，教室里果然没剩下几个人，一片空荡荡。 「哇！糟糕，我都没抄到笔记！」 英抓住那位向自己搭话的青年的手臂，跟他拜托：「不好意思，可以把笔记借我看吗？」对方摇了摇头说：「抱歉，我没选这堂课。」英连忙转向站在一旁的阴森女子：「那你呢？」得到的是一样的反应。 「真的假的……要是不找个人借一下……咦？对了，你哪位？」 讲了这么多，英的脑中才浮现这个疑问。 「你终于问了！」 青年用大动作推了推眼镜，挺起胸膛声明。 「我们是『超自然研究会』的成员！」 p025 「『超自然研究会』？」 英没什么印象。 「简称『超研』。主旨是追查世上无法用科学来证明的秘密，属于行动派的社团。顺道一提，我是会长木山，这位是新人，三晃。」 被介绍的三晃点头致意之后，从手提袋中拿出一本册子。她一边翻着一边询问英： 「请问，金木是不是有『喰种』的迹象？」 英的身体震动了一下。 「……啥？」 「她是说！」这次换木山接下去。 「我们怀疑金木可能是『喰种』。」 谈话地点从教室换到校园内的露天咖啡座，英和那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我们超研的大本营就是社群网站。网站上面会定期订出主题，我们就照着主题将研究内容整理成报告，然后在网聚的时候发表。这次的主题讲白一点就是『喰种』。」 「就算是这样，你们为什么会认为金木是『喰种』？我跟那家伙可是从小学就认识了喔！」 英不耐烦地质问后，三晃打开手中的册子，拿到他面前。上头用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 「这是什么？」 「我们将有可能是『喰种』的人列成一张清单。」 英探出身子仔细盯着那本手册。上头的人名实在太多，很难从中找出金木的名字。 「永近，你知道吗？『喰种』没办法吃人类的食物。」 「嗯？啊—小仓仔的『喰种解体新书』里面有写。」 「小仓仔」指的是研究喰种的著名权威—小仓久志。只要发生跟「喰种」有关的事件，可说百分之百都会看到他在电视上出现。 「什么嘛，你也对『喰种』有兴趣啊！这么一来就好说了，你最近有看过金木用餐的样子吗？」 「用餐？」 「没错，我们认为这一个月来都没在大学里头用过餐的人，很有可能是喰种，正以此为论点进行调查。」 「啊！？就只因为这样！？」 调查粗糙也要有个限度。不在大学内用餐的人，说多少就有多少吧！ 「我们现在已经进行到一个一个确认真伪的阶段了。所以永近，你这一个月来有看过金木用餐吗？」 「咖啡倒是有一起喝过。」 虽然无法接受他们说法，英还是老实回答了。 「这样无法证明他的清白喔。」 「喂喂，为什么啊！而且我们之前也一起去吃过好几次饭！」 「我们是针对这一个月的情况在调查。那就先这样吧，我们还得调查其他人，告辞了。」 他们不打算继续听英说下去，一副好像事情已经办完的样子准备离开。再这么下去金木的嫌疑就无法洗清了。 「等、等一下……！好，我知道了！」 英拍拍膝盖站了起来。 「也让我来帮你们做那份喰种调查吧！」 木山和三晃面面相觑，看着高举拳头的英。 三 如同木山自称的「行动派社团」，超研的成员都很有行动力。 他们不仅观察名单上的人物，也像对待英那样向周遭的人打听，确认对象是否有进食。 活动内容不止如此，他们还一一确认隶属20区g〕分局的搜查官所负责的巡逻路线。 「最近20区这里有搜查官遭到杀害，所以巡逻似乎也加强了。」 木山向大家说明。三人鬼鬼祟祟地尾随两位处于戒备状态，正在巡逻的搜 查官。 「我以前老觉得喜欢超自然的家伙，应该都关在房间里头看书才对。」 英跟在木山和三晃后面，老实说出自己的感想。 「我们当然也会调查文献，不过超自然的事还是直接用眼睛去看、去感觉才有意思不是吗？」 沉默寡言的三晃也点头表示同意。英偷偷瞄了瞄她的手册，上头密密麻麻的学生姓名有将近半数都用斜线划掉了。只要目击到用餐的情况，就能判断对方不是「喰种」，进而从名单上剔除。 「我说啊，你们也差不多该把金木划掉了吧？」 「只要看到金木用餐的样子，我们自然就会划掉了。再过不了多久就有一场超研的报告会，所以我希望能维持现状。研究对象要是变少可就伤脑筋啰。」 看来他们似乎也不认为名单上的学生真的是「喰种」。说得难听一点，他们只是为了写出一份能在报告会上提出的报告而捏造「喰种」罢了。被无端牵连的人还真倒楣啊。英在心里默默想着。 「对了永近，你也会参加网聚吧？」 「我也可以参加吗？」英歪着头问道。 「网聚是采自由参加制！请你务必来看看集各家大成的喰种研究！」 木山的激动溢于言表。英也以同样激昂的口吻回应：「既然如此，我可要好好拜见一下！」但是当那两个人转过身去之后，他暗暗叹了一口气。 到头来，一直到网聚那天，金木的名字都还在三晃那本让英难以忽视的手册上头。 星期五晚上六点。超研的网聚兼报告会就在繁华街的居酒屋举行。 「成员不光只有学生呢。」 来自各个年龄层的男男女女在包下的场地中喧闹着。参加人数虽然不少，但是真正进行到研究发表阶段的只有五组。木山他们的发表顺序是第五号，也就是最后一组。轮到他们的时候，木山把内容纲要发给在场的人，开始发表研究成果。 木山发表的内容虽然没有触及「喰种」的内核，但根据他们的调查，不在人前用餐的家伙倒是出乎意料地多，因此就算有「喰种」混在人类社会里头也很难察觉吧？既然如此，该如何找出潜藏在日常生活中的邪恶，就考验着身为人类真正的价值。发表以这个提问来作总结。从周遭的拍手声来判断，他们这份研究报告应该还算过得去吧。 发表结束之后，报告会转为交流会。场子一下子热闹起来，酒类也开始端出来了。要说起来，也许热热闹闹的交流会才是网聚最主要的活动吧。 「啊～终于结束了～」 下一次的主题宣布完毕后，「喰种」的话题就到这里告一段落。英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伸手去取小菜。他正想开始探听「木山和三晃是不是在交往？」这类八卦消息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 「嗨，你们的研究真有意思。」 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手里拿着啤酒，坐到他们身边。 「你是？」 英的头上冒出问号。男人回答： 「我在网络上用的昵称是『cain』。叫我『该隐』就好。」 「你就是那位该隐先生吗！」 木山听了惊讶得跳起来。 「咦？什么？他是名人吗？」 「他是有如彗星般出现在超研的超自然研究家！曾经查明战时使用的防空壕中传出的神秘哭声、提出树海的现场体验报告、甚至找出患者被『喰种』吞噬的大医院病房是哪一间。不管是多恐怖的灵异地点和传闻绘声绘影的废墟，他都毫不畏惧，亲自前往检验传闻并且报告实况给大家，是个非常厉害的人喔！」 木山的情绪很激动，隔壁的三晃也用力点头。 「不，我的事不重要，今天的主角是你们才对。刚才的研究发表很有意思喔！」 该隐拿着木山制作的内容纲要，对着他们微笑着。 「我对这位几个月前还跟朋友一起吃饭，但是这一个月却完全不见用餐迹象的青年非常有兴趣。」 「咦？」 该隐的话让英睁大了眼睛，因为他注意到的对象就是金木。 「不不，那家伙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啦。」 英笑着摆手否认。 「你为什么能如此确定？」该隐立刻反问。 「因为他是我的死党嘛。而且我们从小学就认识了。」 「喔！那位提出证言的友人就是你啊。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叫金木研。」 「喔……名字听起来的确很普通。」 不过，该隐并没有就此打住。 「可是啊，你们觉得这个想法如何……其实他是后天性的『喰种』之类的。」 这句话让英的心顿时一阵忐忑。 p033 「后天性的『喰种』？真是崭新的看法！」 木山兴高采烈地附和该隐的话题。英更加用力摆手表示「不可能不可能！」借此平复一下自己紊乱的心情。该隐见状懒懒地叹了一口气。 「你真是一点都不浪漫。运用想像力去成立各式各样的假设，不就是超自然研究的醍醐味之一吗？不过我也可以理解，朋友被当成『喰种』，你的心情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但这时候不是更应该彻底调查，替朋友洗清『喰种』的疑云吗……如果你还算是『超研』的人。」 该隐用挑战的眼光紧盯着英。 「你说，彻底调查？」 「对！大家一起彻底监视他。」 话题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不过木山他们大概很高兴有机会跟该隐一起行动，不由分说便高声应和「就这么办吧！」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英就不能继续当个旁观者了。 「知道了啦！我会洗清金木的『喰种』疑云给你们看！」 翌日，星期六早上七点。英和木山、三晃、该隐四人在金木住家附近集合。 「该隐先生，我超困的说……」 明明是难得的假日却非得这么早起不可。英掩住呵欠喃喃发着牢骚。 「如果不像这样扎扎实实地进行调查，可能会有所疏漏。你就为了朋友好好加油吧。」 「……该隐先生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热心？」 该隐双手抱胸回答英的疑问： 「嗯—这个嘛，一方面是觉得有趣，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我无法抗拒解谜的时候，一步一脚印逐渐走到终点的感觉。并不仅限于超自然这方面，我非常喜欢这种有如完成一幅拼图所获得的成就感。」 「是喔～」 木山和该隐谈起超自然的事都十分兴致高昂。有一个能够让自己沉迷的兴趣，说不定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啊！等一下！」 该隐突然压低了声量。英还在想发生了什么事，定睛一看原来是金木走出家门了。三晃迅速翻开手册。 「我想他应该是要前往打工地点『安定区』吧。」 「咦？三晃小姐，你连金木打工的地方都调查过了吗！？」 「这是当然。」 「永近，你可别太小看我们的行动力喔！」 木山得意洋洋地推了推眼镜。 在金木打工的地方出没的可疑人物，该不会就是他们吧？非常有可能。 「好！那我们就跟踪到那间咖啡厅。总觉得他有种可疑的味道呢……」 该隐完全不在意他们的对话，像个领队似的率先迈开步伐。 —竟然要跟踪金木，感觉真奇怪。 如果自己被金木发现，跟踪的事立刻就会曝光了，因此英小心翼翼地躲在该隐他们身后行动，不由得搔了搔头。 由该隐发起，针对金木的彻底调查就此展开。别说是假日，他连平日都偷偷潜进大学的课堂。看着该隐若无其事地跑来跟金木上同一堂课，英的脸部肌肉不禁抽动起来。但木山和三晃似乎对他的热情感动万分就是了。 「真的感觉不到他有进食的迹象—我们说不定宾果啰！」 该隐大大方方坐在大学的露天咖啡座进行他的报告，丝毫看不出是校外人士。 如果真的发现「喰种」，这可是超研的壮举。而且还能拿到一大笔奖金。 「不可能不可能……」 四个人当中，只有英一个持反对意见。 「我跟那家伙从小学就认识了喔？即使进了大学，我们还是常常一起去big girl吃汉堡排！」 「但是，最近明显没有这一类的活动，对吧？」 「那是因为他前一阵子都在住院，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的关系！」英拚命对着一脸从容的该隐辩解。 「好了好了，你先冷静一点。我再怎么样也无法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监视着他，所以也有漏看的可能性。尤其是『喰种』活动力最强的深夜时段，这个部分的调查还不够充分。」 正如该隐所说，「喰种」犯案的时间多半是在夜晚。 「明天金木似乎会打工到很晚，我想暗中监视看看，说不定能见到决定性的瞬间。」 「我也想参加。」平常沉默寡言的三晃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我也是！务必让我加入！」 木山当然也不落人后。 「但是，说不定会很危险喔。你们还是别跟来比较好吧？」 该隐皱着眉头说着，好像在担心那两个人。不过木山和三晃立刻用力点头表示「不会有事的！」 「永近有什么打算？」 「不用勉强自己没关系。」该隐一副伤透脑筋的样子征询英的意见。英握紧了拳头。 「我也要参加。何况金木又不是『喰种』，才不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 听到英的回复，该隐似乎松了一口气。 「说得也是。」他领首同意。 「那么明天晚上八点左右，大家在『安定区』前面集合吧！」 —真讨厌。 事情发展至此，英的心头有股翻江倒海的不安。 也就是俗话说的「不好的预感」。 英在这方面的直觉，只能说神准到让他感到悲哀。 四 深夜跟踪行动当天。英在大学课程结束之后暂时先返家休息，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心中的不安随着集合时间的逼近愈来愈强烈，一个人待在家里实在难受。 「……出门吧！」 稍微提早离开家门，带着夜晚气味的寒风刮过肌肤，再度往空中攀升而去。 英呆呆眺望着西方还残留几抹晚霞的天空，回想起以前的事。 自认非常成功的学艺会、发射冲天炮而被附近的大婶大骂吵死人的夏夜、还有为了庆祝考上大学，在big girl大快朵颐的汉堡排。 他的每一个回忆，可说一定都有金木的身影。想必金木也一样吧。 再次刮起一阵寒风，英摩挲着冷得发抖的身体，视线不自觉落在一旁的自动贩卖机上。 英走到自动贩卖机前面，盯着hot的字段。里头是金木最近很爱买的罐装咖啡。无糖的黑咖啡，他很清楚苦涩的滋味并不适合自己。 英两手紧握着买下的咖啡，借此温暖冷冰冰的肌肤，握了一会儿之后就塞进夹克的口袋里充当暖暖包。 「……嗯？」 英漫无目的地往人潮拥挤的方向走去，就在经过车站的时候，突然听到十分有朝气的歌声，英顿时停下了脚步。 放眼望去，有个街头音乐人在广场上唱着歌。明明是首好歌，却连个客人都没有。 英确认一下手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于是他走到音乐人的正前方坐了下来。这个人的年纪大概比自己大一点吧？ 对方看见英之后，露出爽朗的笑容，声量也大了许多。 —……神明就在眼前，千万不要错过了。 在曲子最高潮的地方，他这么唱道。 神明吗？英喃喃低语着。 「你有什么烦恼吗？」 「咦？」 一个声音突然惊醒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英。看来对方似乎听到自己的自言自语了。一曲唱毕的音乐人这么一问，英赶紧抬起头。 「啊、对、对不起！没有啦……我只是觉得这首歌真棒。」 英慌慌张张地拍着手。不过对方只听到无心的一句话就察觉到自己的心情，在这样的人面前掩饰大概也是白费力气吧。英终于将这阵子独自承受的不安，一股脑地向他倾吐。 「该怎么说才好，我的死党现在遇上难关，我很想助他一臂之力却帮不上什么忙。总觉得事事都不顺利。如果真的有神明，我还真希望祂能帮帮忙呢！」 到头来自己只是在空忙一场。超研的事情也是这样，就是因为自己没能好好处理，事情才会愈搞愈大。 「原来如此。」音乐人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再度开口。 「不过，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啊？你也未必一定要帮上什么忙。」 「咦？」 「朋友之间能够互相帮助当然是最好不过，但这不是交朋友的目的吧？其实道理很简单，不就是因为相处的时候很快乐，所以才会混在一起吗？」 这个人大概是从哪里的乡下来到东京的吧？说话的腔调带着一点口音。 「我觉得只要身边有朋友陪着，就会让人很安心，没有什么比这更棒了吧。」 被素不相识的人鼓励了。不过对方的话语却不可思议地融入英的内心。 「你说得对。」英像在确认似的点点头。「总觉得打起精神来了！我的想法也许有点天真吧！」他道。 英一鼓作气站了起来。 「啊！谢礼！」 英望着自己的钱包，但对方却客气表示「不用给钱了。」但是英实在过意不去，急着想找点什么东西出来，此时他察觉到自己口袋还有一罐咖啡。 「不好意思，我身上只有这个东西而已！」 只是一罐已经变温的罐装咖啡，但是音乐人的眼睛却为之一亮。 「哇！真的假的！虽然我刚刚说不用给钱，但我这几天没吃到一顿像样的东西，你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他接下咖啡打趣道：「你是我的神明啊！」对英露出灿烂的笑容。英也笑着表示：「一点小东西哪有这么夸张！」 随后，英深深低下头向对方道谢，接着他挺起胸膛，朝前方迈出步伐。 p042 「我想想，那个东西……要去哪里买……」 跟街头音乐人道别之后，英走进大卖场。他脑袋里转着过去和金木一起放烟火的回忆。英在大卖场买了与季节不符的冲天炮和打火机，然后就往便利商店走去。 「咦？这不是永近吗？」 木山正巧就在便利商店站着看白书。 「喔～你在打发时间吗？」 「我实在是兴奋得等不下去！永近，你也一样吗？」 「算是吧。」 英大步走进便利商店，首先拿了一个饭团，然后走向其他货架。 「咦？你为什么要买那种东西？」 木山放下手上的书，走到在收银柜排队的英身边，歪着头打量。英紧握着手上的商品，淡淡回答：「突然觉得很想买。」 两人一同前往约定的地点「安定区」，该隐和三晃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该隐看到他们两个就轻轻挥了挥手，眯着眼睛观察店里的动静。 「金木的工作好像还没做完。我们要不要先探索一下这附近的地形？如果对地形不够熟悉，也有可能会跟丢。」 「安定区」周遭有许多人烟稀少的巷道。到了夜晚，诡异的气氛就更加浓厚，有点像鬼屋。 三人跟在该隐后面，开始往夜路前进。 「该隐先生，总、总觉得好像会有什么东西跑出来呢。」 木山一副完全吓破胆的样子，紧张兮兮地四下张望。三晃的眼神也游移不定。 「嗯……虽然我也常常在探索废墟之类的地方，不过今天也觉得有点心惊胆跳。」该隐低喃着：「也许还是别继续往里头走比较好。」突然一阵喀沙、喀沙的声音伴随着该隐的说话声出现。 「哇！什、什么东西！？」 浑身僵直的木山回头一看，原来是英撕破饭团包装的声音。 「啊，不好意思，我肚子饿了。」 「搞什么嘛，你还真悠哉啊。」 英咬了一大口饭团。 「哈哈哈，你真有胆识。」 「因为肚子饿就没办法打仗了嘛！对了，该隐先生，我们是不是别继续往里面走比较好？说不定会出现真正的『喰种』……」 「其实你也在害怕？」 「我当然很怕啊！这一带就连当地居民都会迷路……」 「啊—这样啊。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回头好了？」 该隐总算同意返回「安定区」。一听到终于能够回头了，木山他们也露出安心的表情。 但是，他们大概已经太过深入巷道，不出所料果然迷路了。 「啊啊啊！又是死路一条，该隐先生……」 等发现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进一条死胡同。每个人都停下脚步，仰天长叹。 「真糟糕……迷路了吗……抱歉，大家先等一下，我来确认路线。」 该隐一边说着，一边操作手上的智能型手机。 这个地方离路灯有一段距离，显得有些阴暗。四周的大楼没有灯光，周遭也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木山调整着眼镜的镜架，不禁脱口而出： 「这气氛感觉好像真的会有『喰种』出现。」 这句话恐怕就是一切的开端。 英突然觉得寒毛直竖，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都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情况已经急转直下。 「没错，这里是绝佳的『猎场』喔！」 一个声音在狭窄的死胡同中响起。话说完的同时，原本站在英旁边的木山消失了。 「呀！」 不，他并不是消失。木山的身体往后方飞去，强大的冲劲让他狠狠被甩在墙上。英回头的时候，他已经从墙上滑落下来，倒在水泥地上。 「木山！」 三晃冲到木山身边，用力摇着他的身体。英用眼角余光捕捉他们的动向，同时他看见了。 —一双有如鲜血般的赤色眼瞳。 已经不能将其称为人了。 「这就是将残块一片一片拼凑起来所产生的结果，现在……我的晚餐已经完成了！」 该隐面露恍惚的笑容，左右挥舞着像尾巴般物体。 「英，我也是喔！其实我也是喔！我也是『喰种』喔！来吧，用你的眼睛仔细看清楚！这就是你最后看见的世界！」 p047 该隐背后不断摇动的尾巴，伴随着呜呜作响的风声猛然窜出，惊险擦过英的脸颊，钉入后方的墙上。墙壁挡不住尾巴的力道，被开了一个大洞，一瞬间飞沙走石，满天沙尘飞舞。 「你很害怕吧？是不是？很恐怖吧！？发抖啊！哭泣啊！恐惧啊！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那条尾巴就像巨大的恐龙尾一样左右甩动，拍打着水泥地。每拍打一下就响起可怕的撞击声，仿佛要撕裂皮肤一般。三晃见到眼前的情况，昏倒在木山的胸膛上。 「不用担心，我不会这么快就杀了你们，拼图毁坏的瞬间也教人欲罢不能……！要是不好好享受一下多浪费……！」 就在该隐的尾巴扬起镰刀状的末端，往这边瞄准的时候，发生他意想不到的状况。 「喂喂，你这样太奇怪了吧，英。」 英头也不回地转身全速逃离，把木山和三晃扔在原地。 「不对啊，英。你应该不是那种不管他人死活的类型吧！」 出乎意料的发展让该隐的声音愤恨不已，他猛然朝着英追过去。 英拚命奔跑着，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双眼闪着狰狞红光的该隐，急速往自己的方向逼近。 「惨了！惨了惨了惨了！」 英立刻回过头来，活用对地形的了解，或左或右奋力逃窜。 「……你以为自己逃得掉吗？永近—！」 可惜对方是「喰种」。该隐的脚往地上一蹬向前飞跃，一口气就大幅缩短了他和英之间的距离。然后那条像尾巴似的玩意—「喰种」的特殊能力「赫子」当中的尾赫，击中了英的身体。 「……唔！」 仿佛被钝器捶打般的冲击遍及全身，英被狠狠甩到地面上。 「痛死人了……唔！」 英强忍着疼痛睁开双眼，只见该隐跨在自己身上，冷冷地俯视着。 方才心情还很愉悦的该隐，现在面无表情，甩着咻咻作响的尾赫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喰种』的？」 英立刻回答。 「不、不就是刚才吗！」 「不，不对。大部分的人类在看到『喰种』的瞬间就会吓到双腿发软，虽然也有人拔腿就跑，但像你这种平凡的大学生不可能跑得如此果断。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比如说。 当三晃说「金木在『安定区』打工」的时候，该隐为什么会知道他打工的地方是一间「咖啡厅」？ 一个能够若无其事潜入废墟和灵异地点的男人，为什么之前却完全不去观察「喰种」活动最频繁的深夜时段？ 如果要一一举例真的没完没了。总之那些细微的怪异之处就在英的心中慢慢累积起来。 「……你真的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吓得到处乱跑而已。我到现在都还不敢置信—」 英如此回答。因为事实上，即便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英还在想着，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恶梦就好了。 「都是因为你逃跑的关系，浪费了我不少时间。我本来想一口一口生吃了你们，但是如果被人家看到，我这个不属于20区的『喰种』在别人的喰场上乱来就糟了。」 该隐啧了一声。 「那两个人我带回去慢慢享用……而你，我就直接在这里吃了吧。终于到用餐的时间了。」 听见该隐这么说，英别过脸。 「……还请你下手温柔一点。」 竟然还想跟他打商量。该隐大概也没想过会听到这样的请求，他嗤笑了一声，舔了舔嘴巴。 「……说什么蠢话……你还真是个有趣的家伙，永别啦！」 语毕，该隐张开血盆大口，一步步走向英。 英把手伸进夹克里。 接下来只剩被他吞吃入腹就结束了。许多人就是这样被「喰种」吃掉的吧。 该隐的吐息已经喷在英的脸上，就在这个时候— 「喝啊啊啊啊啊—！！」 英把手从夹克里抽出来，将偷偷握在手上的东西塞进该隐的嘴里。 「什么—……」 突如其来的反击让该隐节节倒退，同时口中的异物也令他作呕了起来。 「恶！你塞了什么……！」 他用手大力挖着喉咙，嘴里吐出来的东西是英在便利商店买的饭团。 「『喰种』没办法吃人类的食物对吧……我这阵子老是听人家这么讲！」 英一个打滚，翻到距离该隐两公尺左右的地方，从背包中取出打火机和一把冲天炮。 「接下来……就是这个！」 英一口气点燃所有的冲天炮。 「冲啊！！」 烟火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朝着该隐飞过去，从他身边一掠而过，往天上直冲，然后炸裂开来。大量的冲天炮和爆炸声让该隐分心，他一瞬间停下了动作。 英一口气向前冲。 他再次把手伸进夹克的口袋里，这次取出的是在便利商店跟饭团一起买下的东西。英拆开商品的包装。 「什么！你……唔唔……！」 他将手中的东西往该隐的嘴里一塞，动作飞快地使劲挤出，好让所有的内容物全进到该隐口中。 「我是觉得很美味啦……！」 英一边把东西塞进该隐的嘴里，一边将他的下巴用力合上。该隐的喉咙不由得上下滚动。 —吞下去了。 「……呕恶恶恶！这、这是什么鬼东西—！！黏在喉咙上……挖不掉……吐不出来……」 英把手上的空包装秀给在地上痛苦打滚的该隐看。 「……这是肉酱……！里头有绞肉、番茄等等一大堆食材，而且还捣成糊状。」 肉酱跟饭团这种的固体的东西不同，无法轻易呕出。 该隐放声惨叫，猛挖着自己的喉咙。那条左右甩动，拿来炫耀力量的尾赫消失了，只剩赤红的双瞳还勉强维持着。 「王八蛋……宰了你……宰了你……老子一定要宰了你！！」 该隐被愤怒冲昏了头，狠狠瞪着英，握紧拳头。 但是在他发动攻击之前，一个声音横生生切入这个空间。 p053 「到底在闹什么！」 狭窄的巷道另一头，两个男人正往这里飞奔而来。该隐一看，脸色倏地发白。他们的右手各提着一个手提箱。 「……这里好像是搜查官的巡逻路线喔。」 英之前曾经和木山及三晃一起跟踪20区的喰种搜查官。在该隐眼中看来，英也许是在乱逃一气，但实际上他是确确实实朝着巡逻的路线跑。然后，为了让搜查官注意到这里的情况而发射了冲天炮。不过这也是他孤注一掷的赌注就是了。 那两个男人一见到该隐，表情一变，立刻大喊： 「……红色的眼睛……那是『赫眼』！！」 「对方是『喰种』！立刻进行扫荡！」 该隐的态度和刚才与英对峙的时候截然不同，他的身子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 「不要过来！快住……」 从手提箱飞出来的某种东西贯穿该隐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 没有惊险刺激的过程，事情就这么平淡地落幕了。 该隐发出临死前的惨叫，很快就失去了动静。 喰种搜查官小心翼翼地靠近该隐，查看他的情况。 「已经死了。」 「……虽然这家伙很弱，不过没想到我们临时被派过来没多久，立刻就遇上『喰种』了。喂，东条，联系20区的g〕分局。啊，对了，刚才遭到袭击的青年！你还好吧……」 搜查官往四周看去。 但是现场除了他们以外，一个人也没有。 「……肉酱口味的意大利面。」 搜查官一赶到，英就立刻离开现场，他脑中浮现金木的样子。 出院之后，两人为了庆祝去了big girl，金木却将以往爱到不行的汉堡排全数呕出。他的模样跟方才的该隐重叠在一起。 黑暗中，有个影子从天而降，打断了英的思绪。他停下脚步，往头上一看。 「……！？」 一个人影翩翩落下。 正当英想确认眼前的情况时，他的头就受到猛烈的冲击。 「谢谢你。」 英隐隐约约之间听到感谢的声音，他的记忆就在这里中断了。 「……永近！永近！」 一个声音拉回了永近被拖入黑暗深渊的意识。他虽然很想睁开眼睛，但太阳穴的地方仍然隐隐作痛。 「你没事吧？永近！」 声 音再次传来。英奋力将眼睛睁开，往声音的主人那里望去。 「啊啊！太好了！还认得我吗？我是木山！」 「木山……？」 英还在晕眩状态中，他勉强撑起身子晃了晃脑袋，再次把目光聚焦在说话的人身上，终于看清眼前的木山，以及木山背后的三晃。 「奇怪……？怎么回事？」搞不清楚状况的英向两人询问。 「我也不知道。」 「啊？」 「我一醒过来，人就在这里了。」 英一头雾水地四下张望，发现自己坐在草地上，不远处有栋眼熟的建筑物。 「大学？」 「是啊。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大学里头。」 英扶额努力回想着，但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该隐先生究竟到哪去了？这整件事真是莫名其妙。」 听到这个名字，英惊得身体弹了一下。木山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英偷偷瞄了三晃一眼，她还是低着头不发一语。她是不想告诉木山，他所崇拜的该隐是个「喰种」，还是她也因为惊吓过度而失去记忆了？ 「……虽然我也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英用手背擦了擦鼻子。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肉酱香味。英维持这个姿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把两只手往草坪上一撑，说道： 「不过这真是最棒的超自然体验！」 五 原本应该倒在「安定区」店旁边的三人，醒来之后却莫名其妙躺在大学里头。距离这个神秘现象已经过了几天。 相对于英直接将此事解释为「一切都是一场梦」，木山则坚持这是灵异现象而激动不已。 「……人只要活着就会遇上各种不可思议的事呢……」 英不禁感慨。「怎么突然讲起这个？」东洋史下课之后，坐在隔壁的金木歪着头问道。英回答：「没什么。」低头抚着自己的肚子。差不多到了吃午餐的时间，他的肚子开始饿了。 虽然到头来还是没能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英还是努力说服自己一切只是一场梦。真想好好犒赏一下这样劳心劳力的自己。既然如此，来一客「big girl」的汉堡排应该不错吧。不管怎么说，那个地方可是他们的— 「我想想，约定之地……」 印象中确实是「c」开头的单字。 英口中不断重复念着：「c……c……」想借此回忆起那个词。金木露出一副「你该不会又忘记了吧」的表情等着他开口。 「c、c、c……」 但是英脑中浮现的是跟big gir l无关的字眼。 「……该隐（cain）……」 到头来，这起血腥事件实在真实到让他无法断定为梦境。原本距离很遥远的「喰种」，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依照金木的个性，一定又会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出口纠正「你说错了。」然后兴冲冲地开始讲解「约定之地」的事。 「嗯？」 但是坐在隔壁的金木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 「金木？」 「英，你看了圣经之类的书吗？」 「啊？为何这么问？」 「约定之地是迦南，不过你刚才说的该隐，是指该隐和亚伯的那个该隐吧？两者都是源自圣经的典故喔。」 这次换英傻住了。金木看到英的反应，心想应该是自己误会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咦？什么？该隐是圣经里的登场人物吗？」 「圣经又不是漫画，不要说什么登场人物啦。该隐是亚当和夏娃的儿子。他嫉妒受到众人喜爱的弟弟亚伯，因此将他杀了。后来，该隐就被流放到伊甸园之东。」 金木说到这里，突然沉默下来。 「金木？」 「……我以前总是把该隐视为恶人。不，其实现在也是，虽然我也不了解所谓的『恶』是什么。但是站在该隐的立场来看，一想到他唯有这么做才能够继续活下去，我就觉得他很可怜……」 金木仿佛是在对着他自己说话。 「不过在神的律法之前，那种理由一样毫无意义吧。」 对超自然颇有研究的该隐是不是也知道这个典故呢？他的名字该不会就是从这里取的吧？ 英决定不要继续探讨下去了，反正不管他再怎么思考也不会有答案。 「干么啦，不要这么灰暗好不好。真拿你没办法，把我的零食分给你吧！」 英转换心情，从背包中捞出一大堆零食。 「呃，我不需要啦！」 「何必跟我客气！来，放进你的包包里吧。想吃的时候再吃就行了。」 英不顾金木的抗议，硬把零食塞进金木的包包里。 「等等！已经塞太满了！」 「没关系、没关系！啊！对了，之前跟你提过的英国史教授！他的植发做得超讲究，现在整颗头乱蓬蓬的，我们一起去看吧！这个时间他应该会在图书馆。真的超夸张，发量大概有五只贵宾狗这么多吧！」 英把金木从座位上拉起来。 「你就放过教授吧，别去烦他了，教授也是人……」 金木面有难色地站了起来，英绕到他身后用力推着他的包包往前跑。 「英！不要这样！」 英不理会频频回头对着自己嚷嚷的金木，离开教室之后才终于放开他的包包。 「咦？哇！」 英一放手，文具、参考书、金木喜爱的读物和英硬塞进去的零食，全都从拉链大开的包包里头掉出来，散了一地。周遭的视线一下子全都往这里聚集。 「啊，抱歉抱歉！」 英一一捡起掉到地上的东西，向金木道歉。金木一边抱怨「你在干什么啊！」一边把东西全部塞进包包里，这次他亲自把拉链给关上了。 「没有啦，因为那些家伙平常都在这个时间经过。」 「啊？」 「没事！是我在自言自语！好，我们走吧！」 「呃，就跟你说我对那种事没兴趣了！」 「……」 英和金木前脚刚离开，走廊上就出现两道驻足的身影。 「……什么嘛，金木果然有在吃东西。」 亲眼看见大量零食从金木的包包里掉出来，木山不禁低声嘟囔着。一旁的三晃也点了点头。 那些零食应该可以证明他平常有在正常进食吧。 「其实我打从一开始就不觉得金木是『喰种』！我们上井大学不可能有那种可怕的怪物混进来嘛。」 木山边说边推推他的眼镜，三晃再度对他点点头。 接着她取出手册，将名单上留到最后的「金木研」划去。 第一卷 日常 #002[便当] 一 有如摇摇晃晃地走在一条细如丝线，永远看不见终点的钢索上。 从「安定区」的芳村店长口中听见可疑人物的情报，是在她和喰种搜查官—真户那场激战过后没多久的事。 董香询问放下手边工作的芳村。 「你说的可疑人物……是指搜查官吗？还是『喰种』？人类？」 「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常常能感受一道奇妙的视线。希望你能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好吗？」 虽然店长嘴巴说不知道，但是以他的行事作风来说，实在难以判断是真的不清楚对方的来历，还是明明晓得却故意不告诉她。 她只知道，话一说完就消失在店后头的店长，不会再给她更多情报了。 「……可疑人物……我是不是告诉英暂时别到这里来比较好……」 同样听了店长那席话的金木，似乎很担心那个时不时就跑来「安定区」报到的友人—英。 「谁知道。」董香立刻回答。金木脸上明显浮现气馁的表情，但她一点都不在乎。董香别过头，决定无视他的反应。 「我怕要是把可疑人物的事告诉他，可能反倒引起他的兴趣，但如果他因为我的沉默而受到牵连，又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站在董香身旁的金木叨叨絮絮地说着他的烦恼。真是个娘娘腔的家伙。董香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另一方面也觉得，这表示他真的很重视那位朋友吧。 此时，董香心中掠过一个身影。 「……既然店长都那么说了，你何不暂时疏远他？」 她没有转向金木，说话的速度又飞快，有听没有懂的金木疑惑地回了一声：「咦？」仔细听别人说话好不好！董香在心里破口大骂。 「这种事常有啦。店长发现可疑人物，或是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的时候就会警告大家要小心一点。每次他这么一说，多半都会发生麻烦的事。」 还是安分一点比较好吧？董香补上这句话之后就返回「安定区」的工作岗位上。金木咀嚼着董香的话，陷入沉思。 「……去工作啦！」 「啊！抱歉！」 —你们的情况已经算好了。 董香将客人的点单记在单据上，装出商业用的微笑，暗自提醒自己保持平常心，但有时候，一道阴影会悄悄落在董香心口上。她将咖啡倒入杯子中，同时想起了一个人。 「就算你为我做这种事，我也不会开心……！」 董香脑中浮现那位眼眶盈满泪水，哭着对她叫喊的朋友。 二 事情的开端要倒退到一个星期前。 「董香，下次放假要不要一起去哪里玩？」 清巳高等学校，普通科二年级生—雾嶋董香。这是她在人类社会中所处的位置。 她和常人一样清早起床、和常人一样出门上学、和常人一样认真念书。 在人类社会中，这些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在「喰种」社会中，她这样反倒成了异类。 身为人类深恶痛绝的「喰种」，他们的真实身分一旦泄漏出去，眨眼间就会失去容身之处。 在这时时刻刻都得绷紧神经，行动必须慎重再慎重的日常生活当中，董香的好友小坂依子就像一道温暖的春风，总是鼓励着她。 此时，这位好友正坐在桌子的另一头，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便当袋，一边邀请董香出外游玩。 「怎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我也是突然想到！」 「你在讲什么啊？」董香撑着双颊反问。 「董香，你总是很认真在打工，所以我觉得偶而转换一下心情应该不错吧……」 依子回答。董香听了不禁抬起靠在手上的下巴。这么说起来，依子最近总是三不五时借故来关心自己。 只是依子这么做，就好像是在逼她去正视那些不想面对的现实。依子开始担心董香，是在她与真户那一场决战之后。这也就表示，她还没从那场生死斗中释怀。 —那种王八蛋，死了也是活该。 每当董香想用这种说法来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她脑中就会浮现那个男人的手套下，一只相当陈旧的结婚戒指。原来他也有家人。 「……我们还是找个地方一起去玩吧！好不好？」 依子再度强调。 「咦？」 「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像是水族馆或是游乐园等等……！」 看见依子拚命的样子，董香遮住了自己的脸。她是不是又把心情表现在脸上了？ 「呃，我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听了董香不置可否的回复，依子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啊！」了一声。 「……你假日是不是要去约会？」 她似乎还在误会自己和金木在交往。 「啊！？你误会了啦！」 董香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那家伙跟我不是那种关系！知道了啦！我去我去！我去就行了吧！」 「可是……」 「别说了！你赶快决定要去哪里！」 董香胡乱抓着自己的黑发，眼神放空游移着。无意间，zakku-c系列的兔子手机吊饰映入她的眼帘。 「……动物园。」 「咦？」 「去动物园吧。」 万一发生什么紧急状况，相较起活动范围主要在馆内的水族馆，以及被游乐设施限制自由的游乐园，只需要在外头走走观赏动物的动物园比较方便采取应对措施。 「动物园……真是个好主意！」 「我说得没错吧。」 「嗯！说不定还能看到动物的小宝宝……而且动物园也有广场，我们就去那里吃便当吧！」 「咦？」 「不用担心！便当由我来做！」 依子一下子干劲都来了，董香只能苦着一张脸。 这下子事情可麻烦了。 —……得事先确认厕所的位置才行。 「我们在车站会合怎么样！几点集合比较好？动物园的入场券多少钱来着……啊！董香有想看的动物吗？如果对便当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我！」 尽管董香心里不安，依子还是开心得不得了。连珠炮似的提问让董香不禁被她的气势压倒，身子节节往后退。 实在搞不懂依子为什么会这么高兴。不过看到她兴奋不已的样子，董香也自然露出了微笑。 她弹了一下依子的额头。依子痛呼一声，终于把过度向前倾的身子缩回去，不过还是开怀地笑了。 「要跟董香一起去动物园呢。呵呵……我真的好期待！」 「—咦！还有这种东西啊！」 隔天早上才刚到学校，依子便朝着她喊：「你看你看！」一边把她从网络上下载的园区地图递给董香。 现在哪只动物好像有小宝宝、哪只动物因为改装工程的关系看不到等等，依子向董香一一报告她在家里调查的数据。 「我爸爸连折价券都帮我们印好了！」 特地用厚纸打印出来的折价券，看起来就像真正的票券一样。 「喔，真讲究啊。」 「我妈妈也这么说！」 看来依子也将她们要去动物园玩的事告诉家人了。 「妈妈要我别太兴奋，免得给你添麻烦，也不要做太多便当。因为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拟的菜单大概有五人份……」 「五人……？」董香的脸不禁抽动起来。 多可怕的消息。 「咦？你们要去动物园吗？」 背后响起一个声音。董香转头一看，班上几个男孩子正探头探脑窥视着摊在桌上的动物园地图。 「嗯，是啊。」 「带便当去逛动物园啊—小坂会做菜吗？」 「啊、嗯……」大概是一整群的男孩子让依子有点胆怯，她只能小小声点头回应。董香本来以为对话到此结束，其中一个人又从旁边插嘴： 「小坂的厨艺很好喔，我有吃过她做的东西。」 「真的假的？你为什么吃过？」 「我们以前念同一间中学，我是在料理实习课上吃到的。她下厨的动作很熟练，当时班上的家伙全都要靠她一个，对吧？」 「哪、哪有，我的料理根本算不了什么。」 虽然依子很谦虚，不过既然人家都这么夸奖她了，就表示她的厨艺真的很不错吧。 董香尽管憎恨自己这副无福享受的身躯，但是听到依子被人家夸奖，她就像自己被夸奖一样高兴。 「没错，因为依子将来想当厨师！」 董香代替慌成一团的依子回答。男孩子们听了纷纷七嘴八舌表示「竟然已经决定未来的方向了，好厉害喔—」依子愈发惶恐了。 等男孩子们都散去之后，依子才抚着胸口说：「我刚才好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 「这么多人一下子跑来跟我讲话，我当然会紧张—……不过你不管面对什么人，都能维持一贯的态度，真的好厉害。」 「不过就是同学而已，没必要紧张吧？」 「不，不光是同学，即便是老师或不认识的陌生人，你都能清楚表达自己的意见对吧？我觉得这样真的很棒……」 说着说着，依子不知为何沮丧了起来。 只不过是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罢了，依子有必要这么在意吗？ 不明所以的董香指着摊开的园区地图说道： 「别管了，你想看什么动物？」 就这样硬是把话题转开了。 依子也重新振作起来，聚精会神地看着地图，她的指尖轻轻画过上头的动物图片。 此时，董香并没有发现，背后有几道仿佛在警告她们别轻举妄动的狠戾视线。 事情发生在当天的午餐时间。 董香和依子如同往常一样将桌子并起来吃饭，早上向她们搭话的男孩子又出现了。 「欸欸，那个便当是小坂自己做的吗？」 被指名的依子浑身僵硬，于是董香就代替她回答：「是啊，怎样？」 「咦—好强喔。打个商量，随便从里面挑一个东西给我吃吃看吧。」 看到两手合十向自己拜托的男孩子，依子不知为何往董香望去。 「给就给啊，有什么关系。」董香也没多想。 「好吧，既然董香这么说了……」依子递给男孩子一块炸鸡。对方很豪迈地一口吃下去，眼睛立刻变得闪闪发亮。 「哇！真赞！太好吃了！」 —……这是董香做不来的表情。 「咦？什么什么？真的这么好吃吗？」 听到吃下炸鸡的男孩子这么一说，其他男孩子也纷纷靠过来。 「给我克制一点，依子的便当会被你们吃完啦！」 董香一边将周遭的男孩子们赶走，心里不禁想着，如果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吃得这么开心，依子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依子？」 依子僵着面孔，把头垂得低低的。 「……怎么了？」 「啊，没事。没什么……」 「会做菜还真是令人羡慕啊！」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硬生生插进来。董香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三个班上的女同学正盯着她们。那句话听起来像是在夸奖依子，但是语带讽刺的态度让董香皱起了眉头。她们没有继续说下去，立刻调开视线，三个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那是怎样？」 「……刚才那群男孩子很受女生的欢迎，可能是因为这样吧。」 经依子这么一说，那群男孩子确实个个外型俊俏，而且在各自的社团里都是正式选手。 「但这跟我们没关系吧？是他们自己靠过来的。」 董香道：「只要我们自己光明正大就好了！」但是依子只能有气无力地嗫嚅着：「是吗……」 午餐过后，董香一个人进入厕所，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然后喝下几口水。 「……？」 午休的时候，大部分的学生都会离开教室。董香一回去，就看到刚才瞪着她们的女孩子们将依子团团围住。她才想这些人究竟在对依子说什么，她们的声音就传入董香的耳朵里。 「刚才你被他们夸奖的时候不是很高兴吗？所以才在那边现自己的厨艺？」 「你也知道眉原喜欢山本吧？是怎样？想嘲讽她吗？」 「你看起来好像是故意的耶，哈哈哈！」 「不、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 眉原就是刚才瞪得最凶的女孩子。山本则是之前跟依子讨炸鸡吃的男孩子。 「你们在干么？」 董香快步走向那群女孩子，用严厉的口吻质问带头的眉原。其他女孩子看到董香出现都有点畏惧，只有眉原毫不在意地对董香笑了笑。 「啊，雾嶋同学，你回来啦？」 「我问你们在干什么。」 「哪有干什么……不就是聊聊天吗？」 看到她装蒜的态度，董香的表情沉了下来。 「你们刚才对依子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 她道。 「咦，既然你都听到了，又何必问我在干什么？」 眉原抓着董香的语病回击，更加助长董香的愤怒。 「你说什么！」 「讨厌，真可怕。我说小坂同学啊，雾嶋同学气成这样子，你也想想办法吧？」 「咦？啊……董香，我没事……」 「哪有可能没事！」 董香的喝斥让依子浑身一颤。眉原朝着反射性摀住嘴巴的董香露出一丝嘲笑，一边上下打量着她们。 「雾嶋同学，你刚才对小坂同学感到烦躁对吧？」 「啥！？」 董香心想，我的烦躁还不都是因为你！但是，眉原并不打算停下来。 「毕竟你跟小坂同学的个性天差地远嘛。你跟她在一起应该常常觉得很不耐烦对不对？」 「你讲话客气一点……」 「因为你每次吃小坂同学做的菜，都露出嫌恶的表情啊。」 「什么？」 意想不到的攻击让董香瞬间动摇了一下。那是因为自己不能吃人类的食物，但是她不能说。 「而且雾嶋同学是独来独往的人，跟小坂同学在一起时常都得迁就她吧？听说你这次也被她拉去动物园？真是孩子气。雾嶋同学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地方嘛。」 依子的脸色随着眉原的话愈来愈铁青。董香想都不想就揪住眉原的领口，旁边的女孩子全都发出尖叫声。 p078 「你要是敢继续说下去……」 「你不否认吗？那就表示我说中了吧？」 眉原的话大大刺激了董香心中敏感的部分，自己的来历让她无法斩钉截铁地反击对方的说法。 「有个人罩你真好啊，小坂同学。」 眉原对着只能脸色发白看着她们的依子如此说。依子的眼眶渐渐布满泪水，董香再次攥紧眉原的制服领口，一拳抵在她的胸口上。 「我说真的，你要是再继续讲下去……」 —我会宰了你。 这句话已经到了喉咙。但是在她说出来之前，教室里先行响起男人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董香转头一看，眉原的同伴们正拉着历史老师鹤田进教室。 「……好痛！不要！对不起！请原谅我！」 率先做出反应的是眉原。她立刻往地上一倒，按住胸口猛烈咳了起来。 「什……」 「雾嶋！你做了什么！」 鹤田的责难自然针对董香。 「那个、不是的，董香她……」 依子慌慌张张站起来想替董香辩解，但是眉原开始大声哭泣。 「好痛……呜呜呜……老师……老师……」 「雾嶋把眉原弄哭了，真是差劲！」 「眉原，你不要紧吧？很痛吗？」 眉原的同伴们一边一个扶着她起身，开始掩护射击。她们一个个都是伶牙俐齿的女人，董香这边说一句，她们就能回上十几二十句。 「不是的……董香她……」 「雾嶋！跟我到教职员办公室！」 鹤田拽着董香的手臂往外走。 经过眉原旁边的时候，她用只有董香听得见的音量说： 「笑死我了。」 言语中除了恶意再无其他。 「董香……」 训话结束之后，董香步出走廊，看见站在墙边的依子踏着迟疑的步伐靠近她。大概是追着她和老师过来的吧。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关系……」 「你没有做错事吧！」 董香的口气很冲，她转身往教室的方向走去，但是依子站在原处一动也不动。 「依子？」 依子低着头，两手紧紧抓着裙角。 「……这件事真的不是你的错，有问题的人是眉原。」 董香补上这句话，强调眉原才是做错事的人。 「我一定要让她大哭一场。」 董香不喜欢处于一味挨打的局面，而且那种类型的人要是放着不管，一定会故技重施。所以她打算利用所剩不多的午休时间做个了断。 「不可以，董香！」依子出言阻止。 「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依子，你也不想被她们冷嘲热讽吧？」 「我当然不愿意，可是……她们讲的也许没错。」 「啥？没那回事啦！你干么这么说！」 依子简直像在包庇眉原一样，董香听了就觉得心情很差。 「总之，我得去收拾善后。」 两个人说的话根本没有交集。 「不可以！」面对性急的董香，依子再次出言制止。 「……依子，那种蠢女人一定要给她苦头吃才会知道反省！如果放着不了了之，她就会更得寸进尺！」 自己明明是为了依子着想，为什么她还要阻止？ 董香没注意到自己的口气像在骂人，依子瑟缩了一下。 「我、我……」 依子像在忍住什么似的 抿住唇，但是，不断眨动的双眼已经蒙上一层薄雾，她的眼角闪着不自然的光芒。 董香心想糟了，但为时已晚。出乎预料的情况让她火爆的情绪瞬间冷却下来，依子的眼泪也以同样的速度夺眶而出。 「董香，你有这份心意我真的很开心……」 依子没有伸手擦去眼泪，只是忍着呜咽断断续续拼凑出她要说的话。 「可是、可是……」 眼泪一串串沿着她的脸颊滑落。 「就算你为我做这种事，我也不会开心……！」 董香不仅背负着被诅咒的身世，践踏过的躯壳也不计其数。她用敏锐的五感亲身体验尖叫、激昂、哀伤等等极限的状态，也一路克服了过来。如今却为了区区一个人类、一位柔弱少女的一句话而冻结。 还有另一个原因。 —究竟是为什么？ 依子的呼喊和眼泪，跟她在与真户战斗时看到的雏实重叠在一起。那个哭着说复仇什么的根本不重要，只觉得自己很悲伤的雏实。 自从那天开始，依子的态度就变了。她并没有露骨地躲着董香，只是不再像平常一样笑语连连。从她的举止可以感受到她有话要说，但她终究还是不发一语。 这一点董香也相同。平常总是带来温暖的气氛，给予自己肯定的依子突然拉开距离，让她感到困惑不已。 「啊，你今天也吃面包吗？」 「喔，嗯……」 午休时间，依子看见董香从便利商店的塑料袋中拿出面包撕开包装，便开口向她询问。依子的表情有些生硬。 对话到此结束，依子静静地吃起自己的便当。要是换成平常，她一定会叨叨念着董香要多吃一点，一边将自己便当里的小菜分给她。 董香身为一个「喰种」，天生无法接受人类的食物。依子这番改变，从身体的层面来考量对她也许是件好事，但是从精神层面来看又是另一回事了。 之前吵闹不休的眉原，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和朋友打闹着。只要自己喜欢的男生离董香她们远一点，其他什么都无所谓。这个女人把她跟依子的关系搞得一团糟还那么开心。董香一看见她，心中就涌起一股杀意。 —王八蛋。 最后董香还是找不到解决的方法，日子就这样一天过了一天。 三 「……董香，咖啡流出来啰？」 大概是太专注于思考了。金木看见从杯子里溢出来的咖啡，从旁插了一句。 「哇……你干么不早说！」 「咦？咦咦……？」 董香一边急急忙忙地找着抹布，一边命令金木：「你去倒咖啡！」 也许一段时间过后，情况就会有所改善。董香决定静观其变，以她的性子来说算是一个相当悠哉的选择，但已经过了一个礼拜，流逝的时间大大背叛她的期待。 两人之间的生疏，就像从雪坡上滚落的小石子一样愈滚愈大。 金木代替董香将咖啡倒入杯子，端到客人桌上。 「咦？第一次看到你，新来的吗？叫什么名字？」 「啊！我叫做金木研。」 点咖啡的客人像在看什么稀有动物一样盯着金木，说道：「你身上有种独特的味道呢。」金木察觉到对方是「喰种」，他一返回吧台就向董香确认：「那个人也是吧？」 「是啊……虽然不是20区的『喰种』，但因为实力太弱，没办法在自己那一区拥有喰场，所以偶尔会到这里来寻找猎物。他很喜欢探听一些有的没的，你最好别跟他说太多。」 「咦？这样啊……『喰种』的类型也是五花八门呢。」 金木兴味盎然地远眺着客人，但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收了回来。 「对了，我听从你的建议，已经告诉英暂时别到店里来。」 「啥？建议？我才没有给过你什么建议。」 「你不是有告诉我过去的例子吗？」 尽管董香的回答很冷淡，金木还是维持一贯的笑容。看来他的心脏有稍微强了一点。这点让董香感到烦躁，她狠狠瞪着金木。感觉到生命危险的金木连忙说：「总之谢谢你。」结束了这段对话。 「……他干脆一辈子都别来不是更好。」 董香对别开视线的金木扔下一句。 「咦？」 p086 「我之前也说过，『喰种』会来我们这家店搜集情报，那家伙也一样。」 董香用下巴朝座位努了努，坐在位子上的就是刚才金木端咖啡过去的客人。 「那家伙会把人类带到废墟和人烟稀少的地方杀了吃掉，最近好像在网络上寻找猎物。这里多得是那种家伙。如果你重视你的朋友，就应该让他远离『喰种』。」 话一说完，金木一下子屏住呼吸，慢慢垂下眼睛。 自己那番话似乎比预想中还有效果。董香心想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此时金木低声说道： 「可是，我们一直以来都形影不离……这么说也许夸张了一点，但他算是我的心灵支柱。要是失去他，我可能会撑不下去。」 「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不是要我最好别跟英来往吗？」 董香的意思是要金木想办法别让英靠近「安定区」，但金木似乎误会她要他们一刀两断。 但是董香突然惊觉，如果为了避免朋友遇上危险，就必须让对方远离「喰种」的话，那么第一个必须离开的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 金木的误会反倒突显出问题的本质。那么自己跟依子又该如何？ 「……董香，发生什么事了吗？」 金木大概也感觉到她不太对劲，所以开口询问。 「没什么。」 「可是，你这几天都很没精神喔？」 「我就跟你讲没事了，听不懂吗！」 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被金木担心的一天。他小心翼翼的眼神让董香觉得很不舒服。 「……难不成，是依子？」 一针见血的提问让董香反射性震了一下。金木似乎也发现了。 「你们吵架了吗？」 「真啰唆，你快点滚回去工作啦！」 董香开始清洗脏兮兮的抹布。但是金木并没有离开。 「干么啦！」 金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董香，心烦的她没好气地问道。「还是早点和好吧。」金木回答。 「像这种情况，拖得愈久误会就愈大，关系只会更别扭。我觉得还是别置之不理比较好。」 金木双手交握，诚惶诚恐地提出自己的建议。「烦死了！」董香给他一记飞踢。 「……我们没有吵架！」 「安定区」的工作结束之后，董香在返回自宅途中，看着从依子那里拿到的动物园园区地图。 距离约定的日子还有几天，在那之前两人一定可以重修旧好。就算来不及，只要到了动物园，依子应该也会很兴奋，恢复平常的样子才对。 董香决定采取乐观的态度，她小心翼翼地将地图折起来收进包包里。 但是，世事往往不如人愿。 四 「……什么？」 「我是说，这次的动物园之行还是取消好了……」 休息时间，依子主动向董香搭话，她原本还以为依子终于像往常一样跟自己说话了，没想到竟然是要跟她取消约定。 「为什么突然……」 「我终于察觉，自己没有考虑到你可能有安排就贸然邀你出来玩，实在不太好……下次！等下次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吧？好不好？」 董香觉得依子口中的「下次」其实并不是真的指下次，而是想把事情就这么敷衍过去。 「何必取消……按照当初的计划不是很好吗……？」 「不，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董香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看吧，你果然也不说你想去嘛。」 眉原似乎在一旁观赏两人情况，她轻蔑地开口说道。董香一回头，她就故意提高音量说了句：「真可怕—」跟同伴一起咯咯笑着。 「……你们又跟依子说了什么？」 「不是的！是我自己这么觉得……」 依子出声阻止想冲到眉原面前的董香。 「下次！我们下次再去吧？好吗？」 依子软弱的笑容让董香心痛，她以往对自己展现的笑意明明那么温柔。 「依子……」 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董香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却无法好好表达出来。 「开始上课啰～快点回坐位。」 到头来，她什么也没说，老师就走进教室，开始上课了。 当天放学，董香告诉依子自己还有事请她先回去，接着就来到站在窗户旁的眉原一伙人面前。 「奇怪，雾嶋同学，你今天没有跟小坂同学一起回去吗？」 眉原刚才似乎在眺望正在校园中进行社团活动的山本，她察觉到董香后故意这么问。 「……你跟依子说了什么？」 「咦？我不懂你的意思？」 眉原用手指玩着头发跟董香装蒜。 「我在问你跟依子说了什么。」 董香低沉的声音混杂着杀意。 眉原的本能告诉她情况不妙，她松开缠绕在手指上的头发，向其他同伴使眼色。 「没什么，我只是告诉她，雾嶋同学似乎不太想去动物园罢了。」 她这么回答。 「……你其实根本不想去吧？如果你真的想去，就算小坂同学那么说，你应该会回『我想去』不是吗？」 周围的女孩子也你一言我一句地附和着，袒护眉原。 「小坂同学的便当也是一样，你很多事情都在勉强配合她，实在太明显了！如果不想被外人这么说，何不改改自己的态度？不要迁怒别人……」 砰的一声巨响，眉原顿时闭上嘴，周围的女孩子们也都倒吞一口气。董香的拳头擦过眉原的脸颊，狠狠击向窗框。 p092 —你懂什么……！ 董香在心中放声嘶吼。 因为我无法吃人类的食物、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遭到袭击、因为我是「喰种」！因为我是「喰种」！因为我是「喰种」！ 不管付出多少努力，还是有无法跨越的障碍，以及无法拥有的幸福。即便如此，自己还是拚了命地活着啊！你们懂什么！ 眉原当场跌坐在地。 「……再也，」 董香狠戾的视线一一扫过眼前的女孩子们。 「……没有下一次了，臭女人。」 董香抛下已经吓到腿软的眉原一伙人，离开了教室。 「不是说好要去看动物的小宝宝吗……」 一个人走在路上，董香看着依子给她的园区地图。 当依子说要取消出游的时候，如果告诉她自己想去，结局是不是就会有所改变？ 「啊！董香辛苦了。」 一到达「安定区」，金木就悠悠哉哉地向董香打招呼，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心情。 真令人烦躁，「吵死了！」。听见董香的回复，金木歪着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 金木盯着董香好一会儿，小小声地询问： 「……你跟依子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可恨的是自己还是动摇了，董香的身体猛然震了一下。她握紧拳头， 「那又怎么样啦！」 她对着金木怒吼。 店里的客人全都看了过来，整间店鸦雀无声。 「怎么了，董香？」 而且，这次换待在吧台后面的芳村开口询问。 「啊……抱歉……」 自己实在是太失态了。董香连忙向店长道歉。芳村往店后面看了一眼，对董香说：「你先去楼上休息一下。」 「什么？我没事……！」 「去照照镜子吧。」 董香还想继续争论，但是芳村摇了摇头。虽然动作很温和，但却有种不容质疑的魄力。 夹在中间的金木看看董香，又看看芳村，开口说道： 「我也觉得你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 我才不想被你这么说！董香几乎要破口大骂，但是她感觉到芳村的眼神变得锐利。 「……可恶！」 董香生着闷气，转身往店后方走去。 「……好糟的脸。」 来到二楼客厅的镜子面前，董香不由得低喃着。她的表情疲惫不堪，仿佛内心的疲累全都表现在脸上了。 「……董香，我替你端了一杯咖啡上来。」 尽管刚才被董香迁怒，金木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用托盘端着咖啡进来。 「这是我泡的呢。」金木一边说道，一边将杯子摆到茶几上，然后就这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回去工作啦！」 「店长要我稍微休息一下。」 金木凝视着冒热气的咖啡，慎重地问道：「有办法和好吗？」但董香一句话也不说。于是金木再接再厉继续说下去。 「在『喰种』的世界里，你毋庸置疑是我的前辈，我有很多事情都必须向你学习，但是我认为在人类的世界，我应该算是你的前辈……」 「……」 「也许我不太可靠，但是我常常都想着，希望自己能够帮上一点忙。」 这种时候的金木可说是不屈不挠。 「……就凭你，哪帮得上什么忙。」 「是、是吗？但是，也许你把事情说出来会比较轻松喔。」 不管董香再怎么冷言冷语，金木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董香输给了他的坚持。 「……有够烦。」 面对打死不退的金木，董香的口气非常恶劣，她吐了一口气。 「……你要是敢笑，我就宰了你。」 董香开始将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一说给金木听。 「……喔，原来如此……这是个很困难的问题呢。」 听完之后，金木难得露出严肃的神色喃喃说道。 「你真的这么想吗？」 「当然……我想依子现在应该也很不安吧。虽然……这跟吵架也许不太一样，但是当两个人的想法没有共识的时候，彼此都只会产生消极的念头。」 正因为如此，所以当初金木才会要她早点和好吧。 「董香，老实说你怎么想？」 「什么东西？」 「像是她把便当菜分给你的事……还有动物园的事之类的，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当董香吃人类的食物时，无论如何都无法表现出津津有味的样子。动物园的事也一样，眉原说得没错，有一部分也是因为依子提出邀约，她才答应要去。 但是。 「我不知道啦。」 面对现在还无法给出答案的自己，金木轻声道：「这样啊……」 「我现在要说我自己的感觉，也许跟实际情况会有一些出入。董香，你做事一向喜欢速战速决，但是你现在却陷入犹豫不决的状态，我想这就表示依子对你的重要性不同凡响。」 「…………」 同样是旁人给的客观意见，却跟眉原说的正好相反。 「既然如此，我想你们还是和好吧。动物园那边也依约进行比较好，不然你之后一定会后悔。」 原本两人后天应该要一起去动物园。但是依子却主动跟自己取消约定。 「我想想，这样的话……」 金木打从心底为董香担心，很认真地替她烦恼着。真是个笨到令人无语的滥好人。董香的指尖轻轻划过已经冷掉的咖啡杯。 当初相遇的时候，这个男人明明一边哭喊、一边责怪身为「喰种」的董香，但他却在不知不觉当中面对了自己的悲剧，开始走进这边的世界。 「对了！做点让依子开心的事吧？」 「……让她开心的事？」 金木一副想到妙计似的双手一拍，提出意见。 「嗯！我想依子可能也因为周遭的闲言闲语而失去了自信。所以只要你能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她，让她知道不必介意别人的看法，事情一定能够解决。」 说起来倒简单，她又不擅长做这一类的事。 「我要怎么做？」 「嗯……例如送她什么礼物、写一封表达自己心意的信之类的。」 「驳回！那不是我的个性。」 「咦咦！我还觉得这主意不错呢。」 金木抬头望着天花板，看起来很失落的样子。董香一边喝咖啡，一边反刍他刚才说的话。 能让依子高兴的事。 究竟是什么呢？ 五 明天就是假日，原本是董香和依子约好要去动物园的日子。 前天的威胁似乎起了作用，眉原她们后来都很安分，但是依子今天还是没什么精神。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董香一边吃着恶心的三明治，一边思索着。 虽然接受人类的食物、不得不将其消化是件苦差事，但是董香喜欢依子因为担心她，所以将自己的食物分给她的那份温柔。 动物园的事也一样。对董香来说，动物园本身也许不重要，但是如果跟依子一起去，只要依子觉得开心，自己就会有种满足的感觉。想当初，两人决定要去动物园的时候，依子兴奋的模样就让她无比喜悦。 「……原来如此。」 其实自己是想跟依子一起去动物园的。虽然她的出发点跟依子可能不太一样，但她确实想去。所以才会万分小心地将依子给她的园区地图带在身上。 如果当初依子取消动物园之行的时候，有勇气告诉她自己很想去就好了。 董香不擅长整理自己的心情，即便平常都表现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但骨子里依旧是个没出息的幼稚鬼，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什么融入人群，想搞就自己去搞！臭老姐。 董香的脑海里浮现离家出走的弟弟—绚都的身影。那时候，她是不是也有些该说的话？ 放学后，董香和依子肩并肩一起走出校门。依 子聊着不痛不痒的话题，似乎努力不去碰触到动物园的事。 「啊，那我要往这边走了……」 到了十字路口，董香和依子在这里道别。平常彼此总是很有精神地说「掰掰！」，但今天两人的动作都很迟疑。或许依子也在等董香开口。现在正是重修旧好最好的机会。 「……那就再见了，董香。」 依子像要从沉默中逃开般地转头就跑。 「……依子！」 董香好不容易叫出来，但依子已经离得好远，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她紧握著书包的背带，往「安定区」走去。 只要发动赫子，就能像鸟儿或蝴蝶般轻盈奔驰的双脚，现在却无比沉重。 「为什么我总是……」 依子、雏实和绚都的身影在董香的脑海里一一闪过，让她难以喘息。到头来，自己只会让别人难过而已不是吗？ 「动物园也有广场，我们去那里吃便当吧！」 依子的笑容再次浮现。董香停住脚步。回首望着已经看不见依子的另一头街道。 人类很麻烦。被无聊的法律所束缚，像个白痴一样喜欢团体行动，相信自己才是正义的一方，老是想将自己认定有害的东西全数驱逐。 但是有的人类明明很弱小，却能为他人着想；明明很脆弱，却能用慈爱包容重要的人；明明没有獠牙，却能为了保护他人而战。 那么「喰种」呢？我呢？ 现在，横亘在我和依子之间的只有「喰种」和人类这座墙吗？难不成—是我在拿那座高墙当借口？ —做点让依子开心的事吧？ 董香脑中响起了金木的声音。不管「喰种」或人类都能轻易办到的事，自己却办不到，理由……不就是因为自己太过软弱？ 「……可恶……！」 董香放声大喊，转身背对依子离开的方向，往「安定区」跑去。 「喂！」 董香一踏入店门口就朝着金木大叫。 「董、董香，你至少也叫我的名字吧……」 「打工结束后陪我一下！」 董香打断金木的话，蛮横地对他下达命令。金木不禁瞪大了眼睛，虽然董香一句解释都没有，他却似乎察觉到什么似的，点头回答：「我知道了。」 「店长，不好意思，我今天可以早点下班吗……？」 这次董香改用客气十倍的语气拜托店长。芳村和金木一样没有问任何理由，笑着点头答应：「偶尔早退没关系，因为你平常一直都很认真。」 承蒙芳村的好意，董香和金木得以比平常还要早下班。董香带着金木往某个地方走去。 「董香，我们要去哪里？」 金木差不多也该有理由感到好奇了。面对他的问话，董香只回了一句：「闭上嘴跟我走就对了！」明明要对方帮忙却摆出这种态度，她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但金木也只是温驯地回答：「我知道了。」 「……咦？要进去这里吗？」 从「安定区」步行大约十五分钟。两人到达的是一间超级市场，一个跟「喰种」无缘的地方。尽管人类的食物散发出来的气味令她作呕，但她还是毫不在意地一脚踏进去。 董香站在超市的正中间，转头问金木： 「……我要买什么才好？」 「咦？买什么……」 「……便当菜的食材啦！」 金木瞬间呆了一下，随即噗哧一声笑出来。 「不准笑！」 「抱、抱歉！嗯，我了解你的意思了。」 虽然自己还没把事情说明清楚，不过金木看来已经明白了。 「做一些你吃起来比较方便，而且摆起来很豪迈的东西应该不错。超市的书架上常常都会摆制作便当的杂志，我们过去看一下吧？」 金木说完便率先迈开步伐，领着董香前进。此时的他看起来有点可靠。 「哇！姐姐！哥哥！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乖乖在家里等待的雏实，看到双手提着一大堆超市塑料袋的董香和金木，水汪汪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我明天要出门，所以要做便当。」 「便当？」 「我们要做很厉害的便当喔！那个……董香，我们先把现在能做的东西准备起来比较好。先从比较花时间的东西开始做起，加油吧！」 金木卷起袖子，翻开在超市买的便当制作教学杂志，一边确认顺序，一边摆放材料。 「姐姐，我也来帮忙！」 董香将购买食材时一并买下的大便当盒交给兴奋的雏实。 「那可以麻烦你帮我把这个洗干净吗？」 董香询问道。雏实用力点头，伸手转开水龙头。 「首先从炸鸡块开始吧。」 金木测量出正确的调味料分量，放到大碗中搅拌混合。然后将鸡肉放进去腌制。虽然动作有些生硬，但基本上还是有照著书上的指示进行。 「董香，可以请你准备一下太白粉吗？」 「太白粉……？」 「就是放在那边的东西。麻烦把太白粉倒进盘子里。」 动作比金木更加生硬的董香拿起太白粉，战战兢兢地倒进盘子里。金木笑咪咪地接下董香递出的盘子，小心翼翼将酱料碗里腌好的鸡肉拿出来，裹上太白粉。 「…………」 金木作菜的侧脸，不知为何让董香有些怀念。 他们一边摸索一边进行料理，菜色一盘接着一盘端出来。 三明治、芦笋培根卷、煎蛋卷、炸鱼柳以及炸鸡块。 眼前最大的困难应该是试吃味道吧。 金木想了想，捞起一块炸鸡就往嘴里送。 「……喂！」 「哥哥！？」 「呕恶恶……！！」 然后立刻吐了出来。 「脏死了！」 「哥哥，你不要紧吧！！」 金木用雏实递给他的卫生纸猛擦舌头。 「本来想试试行不行得通，结果还是不行……！面衣像泡在淤泥中的枯叶，鸡肉咬起来就像是揉成一团的肥蚯蚓，感觉很不舒服……」 金木呻吟着。 「为什么你会觉得行得通啊……」 已经过了深夜十二点，三个人合力将料理摆进正方形的大便当盒中。雏实兴许是累了，时不时揉着眼睛。 「……真让人怀念啊，哈哈。」 金木看着完成的便当喃喃自语着。怀念什么？董香还来不及问出口，就先看到了他的表情。虽然像在缅怀着过去，但触目所及都是一片深沉的悲哀。 「…………」 就在不久前，金木还在以人类的身分过着极为普通的生活。也许在一些节日，他也曾吃过这么豪华的便当。 p107 打从一开始就不具备进食机能的人，以及中途失去进食机能的人，究竟谁比较痛苦呢？ 董香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好！这样就完成了！」 当一切好不容易都准备就绪，已经是凌晨一点。雏实敌不过睡魔，已经躺平在沙发上酣眠。 「……不好意思。」 无端把别人卷进来，竟然只丢下一句会让旁人听了想大骂的台词，但金木依然笑着回答：「没关系。」 「对了，我看过一本书……」 「拜托别在这里发表你的高论行不行。」 自己是受了他不少照顾没错，但还是不想听他啰唆。金木搔了搔头，说道：「那我换成电影的台词好了。」 「你看过一部叫做『giant巨 人』的美国电影吗？是关于德州牧场大亨一家子的故事。其中的登场人物有这么一句台词：『吵架的好处就是能够再度重修旧好』。」 「…………」 「……不过原着是一位名为艾德娜菲博ednaferber的女性作家所写的小说就是了。」 「搞了半天还是书嘛！」 董香想也不想就踹了金木一脚。「好痛！」金木叫了出来。尽管如此，他的表情还是一样温和。 「我跟英以前也曾为了鸡毛蒜皮的无聊事吵过架，但我们现在一样是好朋友，所以你明天要加油喔！」 金木留下鼓励的话后就离开董香的家。 董香把睡在沙发上的雏实抱到床上去。雏实发出轻轻的鼾声，董香温柔抚过她的头发之后，她再度回到厨房，望着制作完成的便当。 「……真麻烦。」 自己究竟为了这个便当花了多少时间？人类每天都得吃这么麻烦的东西不可吗？而且一天还得吃上三次。 —依子总是花上这么多任务夫准备料理吗？ 董香盖上便当的盖子，默默闭上双眼。希望这样的「形式」，能代替不擅言词的她传达自己的心意。 六 「……应该在家吧？」 隔天早上，董香八点就来到依子的家门口。虽然从房子里头可以感受到人的气息，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依子。董香紧张地按下门铃。 「 来了……董香？」 开门的是依子的母亲。从她惊讶的样子可以察觉，她应该已经听说动物园之行中止了。董香向她行礼，开口询问：「请问依子在家吗？」 「抱歉，依子还在睡。我现在就去叫她起来，你先等一下。」 依子的母亲急急往屋里走去。不到一分钟就听到里头传出「……董香！？」的叫声。两分钟后，身穿睡衣，慌慌张张用手梳着头发的依子出现在眼前。 「董香……」 依子掩不住惊讶，轻喊着董香的名字。董香一句话也没说，默默把手上的袋子递给她。 「咦？这是什么？」 「……便当。」 正往袋子里瞧的依子听到董香的话，倏地把头抬了起来。董香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才好，但还是直视着她的眼睛： 「一起去动物园吧？」 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但是董香渐渐无法承受沉重的气氛，将头垂得低低的。她一直维持这个姿势，等待依子的回应，但是依子什么也没说。 本来以为只要能让依子开心，一切就能恢复原本的样子，但问题是不是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是不是给依子添麻烦了？想着想着，董香开始为自己一厢情愿的行动感到羞耻。 不安的她悄悄抬起头一看，依子也同样低着头。一切是不是已经回不去了？ 「……？」 就在这个时候，有什么从依子的脸颊上簌簌落下。之前在学校的走廊上，当董香满心激愤，打算给眉原好看时，依子脸颊上也闪着同样的光芒。 「依子！」 泪水就像雨点一样，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对不起……」 依子开口打破了沉默。 「眉原同学说……我只会给你添麻烦而已。一想到我过去做的事情，可能都造成你的困扰，我就觉得好害怕……」 依子紧紧抱着装了便当的袋子，开始将以往独自承受的情绪毫无保留地倾吐而出。 「一想到你会不会其实很讨厌我，我就、我就……好害怕……好害怕………」 没想到依子竟然想着这样的事情。董香使劲摇头否认。没那回事，绝对不可能有那种事！ 「董香，你总是很有主见，举止又潇洒，拥有许多我所没有的特质，是我理想中的女孩子……但是我没办法像你一样，对任何人都能清楚表达自己的意见，我的个性迟钝、很多事情都没注意到，只会扯你的后腿，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好丢脸……」 你根本不必这么想。我才是那个有缺陷的人，老是像笨蛋一样搞砸事情，因为太过习惯痛楚所以难以察觉到别人的痛。 但是依子，你不一样。光是和你在一起就能让我感到很放松，这是你独有的气质。你才拥有更多、更多我所没有的特质啊。 「我……也许对你有所怀疑。明明是朋友，我却无法完全信任你。但是你却如此温柔对待这样的我……对不起！对不起，董香……对不起……对不起……」 p113 各种感情从董香的内心深处倾泻而出。明明有好多事想告诉依子，但就是拼凑不出完整的句子来，使她既慌张又难受。董香几度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默不作声地把嘴巴闭上，她就这样不断重复一样的动作。 —我得说出来，我得说点什么才行……！ 这份焦躁感夺去董香说话的能力，连她都开始想哭了。 但是，依子突然把头抬了起来。 「董香！」 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董香的脸，用手背拭去眼泪，露出微笑。 依子紧紧握住了董香的双手。 「董香，你心里想什么都会马上表现在脸上。」 —不要紧，我全都知道了。 依子仿佛在对董香这么说。 「董香，你看你看！是狮子的小宝宝！」 后来，两个人一起到了动物园。依子兴奋得一个人往前猛冲，董香在后头追赶着。 她们在零距离广场上找到兔子，董香怀着戒慎恐惧的心情伸出了手。但是兔子却闪过她的手逃走了。正当董香觉得不甘心时，依子就抱起一只兔子让董香尽情抚摸。 「哇……好厉害……！这些全都是你做的吗？」 中午到了，两人在园区的广场上铺了野餐垫。看到依子对着便当闪闪发光的眼神，董香一瞬间为之语塞，只能回了一句「算吧」草草敷衍过去。其实几乎都是出自金木之手，但眼下也只能这么说了吧。 「董香，你的厨艺真好……！实在太美味了！调味也很讲究呢！」 这也是金木的功劳就是了。依子燃烧起熊熊的斗志，说道：「我可不能输喔！」 「哈哈哈……」董香干笑着，用筷子夹起随意瞄到的炸鸡块，递到依子面前。 「咦？」 「快点。」 董香就像依子往常所做的一样，喂她吃便当里的小菜。也许是不习惯让别人喂食，依子有点害羞地张开嘴。 突然，董香感觉到有人踏着草地往她们这边过来。 「……真没想到会突然被派到20区呢，柳先生。」 「因为真户上等搜查官被干掉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 「……！？」 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炸鸡块从董香的筷子上落下，刚好落入依子靠过来的嘴里。董香将身体朝向对情况毫无所觉，正津津有味吃着炸鸡块的依子，视线往声音的方向投去。正好看见两个提着手提箱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是喰种搜查官。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他们。不过仔细想想，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确实也是他们的巡逻路线。难道芳村口中的可疑人物，就是被派遣到这里替补真户的喰种搜查官吗？ 如果他们发现自己就是「兔子」，这里一瞬间就会成为战场。但偏偏依子就在眼前。 一股恶寒爬上董香的背，她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搜查官的视线依然没有移开。 「这块炸鸡也很嫩，好好吃喔！」 依子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大力夸奖董香，瞬间打破她的紧张感。董香不由得分心，因此露出破绽。她心想糟了，连忙再次集中全副精神注意一旁的搜查官。 「哎呀，真是让人不禁莞尔。」 搜查官那边弥漫着一股令人吃惊的和谐气氛。 「我们必须好好守护眼前这样的和平才行。好！该走了，东条！」 「是！」 他们就这么离开了。 董香不敢置信地呆呆目送搜查官离去的背影，依子兴高采烈地问道：「哪一道菜是你最有自信的作品？」在他们的眼中，董香只是一个和朋友开心嬉戏的女高中生吧。 「……应该是炸鸡块吧？」 搜查官的气息逐渐远去，董香终于安下心来。依子听了她的答案点点头：「果然没错！」然后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轻声笑了。 正当董香觉得不可思议时，依子夹起一块炸鸡往她的嘴里送。 「来，董香！」 一如往常的光景，不变的日常生活。虽然自己依旧是无法咽下人类食物的「喰种」，但只要看见依子的笑容，她的心就能得到平静。 董香一口吞下那块炸鸡。味道还是一样恶心，但她扬起嘴角，对依子露出一抹微笑。 「……跟这个比起来。」 「跟这个比起来？」 「跟这个比起来，你做的更好吃。」 「喰种」和人类之间的来往充满谎言。正因为如此，董香努力维持的生存方式，就结果来说也撑起了她的「日常生活」。 「我今天玩得好开心。」 傍晚时分，电车中的依子恋恋不舍地说着，董香也点点头，眺望着染上一片橘红的世界。 这一瞬间，董香觉得她们跨越了人类与「喰种」这座高墙，共同享有一样的感觉。 第一卷 日常 #003[照片] 一 昭告世人，吾人即「美食家」月山习。 这事发生在金木与利世相遇的前几年。当时的金木还在以「人类」的身分过日子，误以为这个世界风平浪静—其实这个地区，早已有喰种的存在。 月明星稀的夜晚，他的眼中只有一个猎物。而他所看中的部位是小腿肚。据说眼前这位每天下班后都会跑一段马拉松的男人，过去也曾跑过箱根的马拉松路线。 但是，这个男人现在已经失去能够跑步的腿了。当他察觉到背后的可疑人物，拚命拔腿狂奔的姿态尽管很美，但是对身为「喰种」的自己而言，这就跟追逐一个幼子没两样。 「飞跃于大地的肌肉……没有一丝多余的完美比例！这一瞬间，我要感谢你为了让我咀嚼，在人生中不断奔驰的生命！」 空无一人的公园正中央，一个失去双腿的男人躺在自己身上汩汩流出的血海当中，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得不到回应实在是件令人寂寞的事。不过他手上已经有了这只狂烈刺激着食欲的腿了。 「你尽管放心，这双腿当然是我的主菜，何况你都已经替我入味了。就让我在肌肉组织死去之前大快朵颐吧！」 月山脸上浮现恍惚的神情，舌头缓缓由下往上舔舐着手中那只小腿流下的鲜血。 要说他是少年，他的体型已经相当修长；要说他是青年，他的脸上又残留着些许稚气。像石榴一般染上赤色的双瞳，向世人声明他并非人类，更酝酿出一缕妖艳的色香。 月山习，十六岁。 在太阳支配世界的时候，月山就跟「普通高中生」一样追求学问，但他的真实身分是—「喰种」。 他相信自己是神选之子，天生就不同于一般凡夫。为了迈向更高的层次，不可或缺的就是「美食」。 「成为让我更加闪耀的食粮吧！」 月山端正的脸孔因为张开血盆大口而扭曲，他正准备一口咬下男人的小腿。 就在这个时候。 「……！？」 一道刺眼的闪光灯亮起，接下来便是喀嚓喀嚓的快门声。月山嘴里一边咬着男人的腿肉，一边搜索着光线和声音的来源。但是他还没搞清楚状况，一个预料之外的声音就已经响起。 「太棒了！我终于拍到啦—！」 眼前这位右手拿着数字单眼相机，空空的左手握拳往星空高高举起的女孩，从容貌判断，年纪应该是小学高年级左右。 月山原本全副精神都集中在进食上，少女的出现分散了他的注意力，结果尚未仔细咀嚼的肉就这么滑下喉咙。听到咕噜一声，月山终于回过神来，排山倒海的怒气让他浑身颤抖。 「……竟敢打扰我用餐……」 晚餐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就被他囫囵吞下。少女完全没有察觉到月山的愤怒，还不断蹦蹦跳跳着，仿佛在用全身表达自己的喜悦。 「……把我的第一口美食还来！！」 月山扔下手上的人腿，脚往地上一蹬，猛烈的冲击在地面上挖出一个坑。月山笔直往少女的方向奔去，张开血盆大口打算取她性命。数秒后，这里就会多一具尸体—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好险！」 少女缩起身子，手脚敏捷地躲到溜滑梯后面。 月山立刻一拳砸烂溜滑梯的支柱。「好厉害！」少女发出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赞叹声，一溜烟地逃走了。她背上的背包左右摇晃着。 竟然能够躲过月山习的攻击，月山心想，这小妮子该不会是「喰种」吧？还是喰种搜查官？但是她身上没有「喰种」的味道，也感觉不到人类拿来对付喰种的「昆克」，只飘着极其普通，到处都有的人类香味。 少女似乎十分熟悉周边的地形，她毫不犹豫地往市中心跑去。跟月山挑选来当晚餐的飞毛腿男子比起来，她似乎跑得更快。少女在巷道中奔驰，若无其事地穿过别人的家，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展现出奔放的动作。 月山把店门口的东西当作跳板往上一跃，抓住电线杆的踏脚钉，像单杠选手一样利用反作用力一口气飞上建筑物的顶端。 「你这个……！到处钻来钻去的little mouse！！」 沉重的跑步声在夜深人静的街道上，显得特别突兀。即便看不见她的身影，月山也能凭借感觉捕捉到她的动静，毕竟他拥有罕见的敏锐嗅觉。 少女终于跑进一条狭窄的巷道，停下她的脚步。追逐战到此结束了。月山从屋顶上翩翩落下，在离她一小段距离的位置着地。 少女背对着月山就地坐下，身体不住轻颤着，是害怕得发抖吧？ 月山再次观察少女的样子。娇小的个子、一头率性的黑色短发。也许是因为坐着的关系，她整个人看起来圆滚滚的，就像一只小仓鼠。 这副身体竟然完全引不起他一丝兴趣，月山不禁感到佩服，世上居然会有如此没有魅力的人类。 但是，打扰月山习用餐的罪孽是很深重的。这份郁闷该如何发泄呢？月山一边想着，一边往少女的方向走去。 「锵锵—！」 就在这个时候，少女突然转过身来。她的双眼透露出喜色，果然还是搞不清楚状况？她到底在想什么！月山一瞬间呆在原地。少女骄傲地对着浑身僵直的月山大叫： 「你看，很帅对吧—！」 少女手上拿的是笔记型电脑。然后，放大成全屏幕的照片…… 「……这不就是我吗！」 照片的主角正是刚才准备一口吞下猎物的月山。 「嘿咻！」少女站了起来，直盯着月山的脸。 p125 「你是月山习吧？」 这次带来的冲击更大，少女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这只仓鼠究竟是何方神圣？ 月山将少女的危险程度一口气上修，并且对她更加警戒。 少女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东西。 「你看！」 她爽快递出一张学生证，是月山就读的晴南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上头有她的大头照，旁边写着她的名字「掘千绘」。 「掘……千绘……？」 「叫我『掘千绘』就好了。」 掘千绘将学生证收起来，露出爽朗的笑容。 「我跑得好累，真想吃点甜的！」 这是一间营业到深夜的咖啡厅。掘千绘坐在月山的正前方，正以惊人速度狂吃特大号的圣代。秋风扫落叶的态势仿佛几百年没吃过东西，吃相难看到了极点。 「……你就不能用淑女一点的方式吃东西吗？脏兮兮的囓齿类。」 月山手里端着咖啡，态度十分嫌恶。她倒是很干脆地回应：「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淑女。」从外表看来，她确实从头到尾都离淑女这两个字非常遥远。 这样的女人竟然跟自己就读同一间高中，而且好像还同年级。 「你身上有一股独家新闻的味道呢。」 掘千绘以飞快的速度吃完圣代，连果汁都一饮而尽之后，终于开口说话了。 独家新闻。这么说，她是打算把消息卖出去，还是拿来威胁他？ 但她只是抚着手里的相机，叽叽呱呱说着自己的成果：「所以我一直都在跟监你！结果真的猜中了！我好满足！」 难道她想吊他的胃口？月山将咖啡杯放到杯盘上，开口问道：「你有什么目的？」掘千绘听了歪着头。 「目的？已经完成了啊？」 「……pardon me你说什么？」 「这就是我的目的。」 掘千绘晃了晃手上的相机。 「我想拍到厉害的照片所以才跟踪你，成果出乎我的期待呢！所以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不可能吧。我月山习决定性的独家新闻，怎么可能只拿来做个人兴趣收藏而已！」 「咦？你希望我公布吗？我现在就可以办到喔。」 掘千绘伸手要拿背包里的笔记型电脑。 「non non……你先冷静下来，我的小朋友。」 「咦—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抱怨着，乖乖按照月山的意思把背包放回去。 话说回来，他可是「喰种」，几个小时前还在啃食人腿，这个女人在他面前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而且她还若无其事地用相机拍下，对人类来说极尽残酷的捕食现场。 这份精神力究竟从何而来？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真人不露相，她其实是个破天荒的大人物？毕竟她能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拍下决定性瞬间的照片。他反倒比较容易接受这样的解释。 「拍照对你来说是一种非常崇高的行为吗？崇高到你不惜赌上自己的命？」 月山改从另一个切入点套她的话。大部分的人类只要被问到自己赌上热情的事物，都会很乐意向对方分享。不过换做是「喰种」或许也一样就是了。 「我没想过那么复杂的事，而且我也不想死。」 掘千绘大概对这个话题腻了，她上下晃动着双脚，完全没有捧场的意思。 「我真不明白，不然是为什么？」 「咦—？」 掘千绘遥望着远处，沉默下来。没关系，就等下去吧。不管她说出多琐碎的字眼，他都有自信能解读她的深层心理，揭露她的本性。 「……啊，我有点想睡了。」 掘千绘的回答背叛月山的期待。她粗鲁地打了一个大哈欠，揉着眼睛站起身来。 「对了，我没打算给其他人看这张照片，我也是很爱惜生命的。谢谢你的圣代，再见。」 她背起沉重的背包，迈开步伐向外头走去。 「等等！囓齿类—！」 掘千绘完全不理会月山的制止，结果她硬是把帐单留给他之后就离开咖啡厅了。 「santo cielo岂有此理！！没想到上天要给我这样的考验……」 被留下的月山又点了一杯咖啡，陷入沉思当中。 要杀她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是，在自己尚未搞懂她这个人之前就下手杀掉，似乎操之过急，何况这也有可能是陷阱，如果轻易露出獠牙，说不定会倒吃一记超乎想像的回马枪。 『月山，你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此时，一个稳重的声音在月山的脑海里响起。声音的主人是咖啡厅「安定区」的芳村店长。前几天上门的时候，他给自己这样的忠告。 不过当时他告诉芳村，自己没有死角，所以没必要担心。 「芳村先生，你说的就是那只小老鼠吗？」 所以说店长真的不容小觑。月山用指甲轻轻弹着咖啡杯。 二 晴南学院大学附属高中是一所名门学校。其教育方针是尊重学生的自主性与创造性，崇尚个人的价值，并且以提高独立自主的能力。学校的卖点不仅仅是高偏差值，许多家境富裕的小孩都在这里就读，可说是一所贵族学校。 「早安，月山同学。」 「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也不错呢。」 「早安，charming girls。你们的声音仿佛是天使的吟唱。」 美丽的词藻，优雅悦耳的声音。看着眼前这些打从一出生，就在父母精心教养下成长的女孩子，月山回以迷人的笑容。 「什么charming……」 「那种恶心话，亏他还真说得出口。」 高中部和小学、国中部不同，也有许多来自一般家庭的学生，所以粗鄙的人也不在少数。月山把视线投向在教室角落说他坏话的人。 「不管谁看见她们都会这么认为，我不过是代为说出口罢了，发自内心的赞赏被否认还真让我受伤……」 「我说错了吗？」月山又补上一句，眯起了双眼。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气势压倒了那群学生，他们随即闭上嘴。即便不露出獠牙，弱者还是敌不过强者。 「噢，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月山离开教室，朝着前面第二个班级走去。他想见的那个人还没来上学，因此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双手抱胸大约等了十分钟。 「……来了。」 啪哒啪哒的脚步声传到月山耳里。是昨晚拍下自己捕食画面的掘千绘。仔细一看，她脖子上挂着相机，还背着不符合学校规定的大背包。 月山直起身子，往她那边走去。她总算是察觉到他的存在了。 「早啊！」 但是，掘千绘说完这句话就立刻转身进入教室。真如同她昨晚所说，因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所以不打算跟他继续牵扯下去了吗？ 不，现在安心还太早。因为她已经知道他的秘密了。 打从那一天起，月山就开始密切观察掘千绘。 「掘同学吗？这么说也许不太好，不过她在学校是出了名的怪人。」 不管向谁打听她的事，每个人都口径一致，说她是个热爱拍照的怪人，异想天开、不受拘束的家伙。 月山以往不曾意识到她的存在，但开始注意之后才发现，她休息时间会在中庭追着虫子，放学后则爬上大树拍摄天空的照片，简直一刻不得闲。 「又是掘同学。」 「她还真有活力。」 月山一边倾听着周遭的窃窃私语，一边注意掘千绘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毫不迟疑的演奏记号。她身上到底蕴藏了多少能量？ 「……嗯，来了吗？」 此时，月山的听力范围内出现别人的脚步声。 「月山同学，可以跟我过来一下吗？」 休息时间，级任导师—松前来到教室。 「好的。」月山跟着她到走廊上去。 「……需要我将她处理掉吗？习少爷。」 松前用周遭听不见的声量说道。月山静静地摇着头告诫她： 「松前……你有这份心意我很高兴，但这是我的问题。如果能克服这次的困难，我觉得自己就能升华到另一个境界。毕竟自己的事还是得靠自己解决才行。」 松前是月山家的佣人，当然—也是「喰种」。 「这真是……我自以为替习少爷着想而过度干涉，实在是太羞愧了。」 「没关系，你的心意我都明白。话说回来，你已经替我调查她的事吗？」 松前恭敬地颔首。 「是的。掘千绘来自非常普通的一般家庭。她是因为入学考试的成绩优异，所以可以靠着领奖学金就读本校，但入学之后成绩就起起落落，还曾发生过差点领不了奖学金的情况。」 看来她也不是热心向学的人。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选择这所学校？正当月山浮现这个疑问，松前便提到：「她选择就读本校的动机，似乎是因为『离家最近』。」恰巧解开他的疑惑。 「之后，她就一直维持能够领到奖学金的水准，不过诚如您所知，她把所有的热情都投注在拍照上。虽然没有参加社团活动，但摄影社的顾问看过她的照片之后，认为其中有拙劣如孩童的作品，也有难以想像是外行人拍出来的神照。」 她拍照的水准也跟念书一样起起落落吗？就像一只没有目的四处乱跑的天竺鼠。 「我也曾经在她班上执过教鞭，我对她的感想就是难以捉摸。要说她认真，她也没有那么努力念书，但品行也没有差到让人觉得是坏学生。」 「意思是难以判别她是愚者还是贤者吗？简直就像塔罗牌的『0』号牌，『the fool』一样。」 p134 「很抱歉，无法派上什么用场。」 「不，没关系。如果之后有什么消息再告诉我。」 「遵命。」 看来普通的方式对她行不通。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物，调查之后竟然会发现这么多谜团。也许自己应该修正一下以往对人类的认知。 「……发生什么事了吗？」 月山回到教室，一坐到椅子上，隔壁的女孩子就开口向他询问。她有着像绢丝般美丽的黑发，以及一对散发出知性的眼瞳。但是眼底深处有一股和外在形象不同，仿佛闪光般眩目的热情。 「miss伊卡尔，你听见我们的对话了吗？」 「你们讲得那么大声，我几乎都要以为是故意讲给我听呢。掘同学怎么了？」 一般人不可能位于嘈杂的教室中，还听得见走廊那边交头接耳的声音。但是，对「喰种」来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喰种」就潜藏在日常生活里。她也是一位置身于人类社会中的优秀「喰种」。每每见到她尽量不引人注意，以柔软的姿态融入人类社会的态度与努力，总是让他由衷钦佩。 「其实我被她拍到『用餐中』的照片了。」 「……骗人的吧？」 「idiot me愚蠢的我……是真的。」 月山耸耸肩，无可奈何地摇着头。「为什么没杀了她？」她皱着眉问道。 「因为我还没掌握到她的本质。」 「真是拖泥带水……」 她不可置信地低语着，此时掘千绘刚好从走廊上跑过去。两人就这么眺望着她的身影。 「我以前对她没兴趣所以不清楚她的事，不过那只little mouse似乎是校内有名的怪人。」 「要说起有名，你也不遑多让就是了。毕竟你可是名门望族月山家的公子。月山家在政经界交游广阔，影响力惊人。我记得你们是从祖父那一代开始发迹的？」 「因为我祖父也是一位冒险家。他靠着出口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累积家产，是我的骄傲。」 月山将手摆在胸口表示尊敬，用自傲的口吻说着。 「不仅如此，你本人文武双全，俊美的外表跟模特儿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拥有这些条件的情况下，那些奇怪……异想天开的举止，就算别人不愿意还是会注意到。真亏你们家族的人可以过得如此招摇，还不会暴露身分，这点我由衷感到佩服。」 话说到这里，掘千绘又从走廊另一头跑过去。两人再次停下对话，视线往她身上投去。 「不过话说回来，她这么吵闹，你以往竟然都没注意到她。从这一点可以感觉到你的『筛选』有多么严苛。」 也许原因出在 她身上那股随处可见，完全无法令他食指大动的单调味道，以及丝毫感受不到魅力的幼儿体型。既然不是美食的对象，月山自然就在无意识中将她排除在外了吧。 「说起来还真是不可思议。她在金钱上明明不是那么宽裕，居然还使用品质一流的镜头。那可是janon生产的高级品。」 虽然月山对庶民的金钱观不太了解，不过那应该是难以开口跟父母要的高价品吧。但是她也看不出有在打工的样子，月山不禁好奇她是如何得到那台相机。 「她好像把自己拍的照片当作摄影素材，上传到网络。」 「摄影素材？」 「对，如果拿去做为商业用途就可以收费的样子。因为数据照片的价格似乎还不错。」 原来她还有这方面的知识啊？月山对这位原本毫不关心的少女，涌起了些许兴趣。但是对方是个知道自己秘密的女人。 —我就先向她提出一个挑战看看吧。 月山看着第三次跑过走廊的掘千绘，笑意更深了。 当天放学后，月山找到在校舍一角的草地上匍匐前进的掘千绘。他随着她的视角望去，想知道她究竟在看什么，但是眼前除了草地之外什么都没有。尽管如此，喀嚓、喀嚓的快门声却从未停过。 「你在拍什么？little mouse。」 「咦？你在啊？」 掘千绘听到月山的招呼声后回过头，咻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个。」 她调了调相机，让月山看她刚才拍的照片。 「……失敬，我只看到草地而已。」 「那当然，我就是在拍草地啊。」 「为什么要拍那么无聊的东西？」 曾用相机将具有冲击性的「喰种」捕食画面收入镜头的她，竟然会拍摄平淡无奇的草地，月山心想这其中落差也未免太大了。但是掘千绘看起来却心满意足。 他或许失言了。 「—不，仔细看其实还不赖。一片片的青草沐浴在三棱镜下，闪着翡翠般的光芒……真是有意思。」 现在绝对不能让她不开心。月山将前言撤回，改用夸奖的方式迎合她。 「咦？会吗？我觉得很无聊说。」 掘千绘这么回答。果然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女人。 「那我真是失礼了。」 月山回答。接着他说出自己的计划。 「其实我待会有个地方想跟你一道去。当然，我没有加害于你的意思。」 月山窥视着她的表情，谨慎修饰自己的说词。虽然她是个难以捉摸的家伙，但这个提议应该可以让她上钩才是。 「我想你一定也会喜欢……」 「好啊。」 月山都还没放饵，掘千绘就一口答应了。她一边玩弄着相机，一边对着有些惊讶的月山说： 「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原来如此，她的『嗅觉』或许也很敏锐。 三 月山带着爽快应承的掘千绘，来到跟高中有段距离的大学医院。 「月山，你哪里不舒服吗？」 望着一刻也安分不下来，四处拍摄医院外观和风景的掘千绘，月山开口： 「有件事想先说在前头。其实我非常喜欢人类喔。」 「喜欢到要吃下肚嘛。」 「我的意思是，即便不是以食物的观点来看待也一样。人类没有在野外生存必须具备的利爪和尖牙，却还是能在地面上繁衍。这股原动力是什么？而他们的本质又是如何？」 「不过你还是会吃啊。」 「是这么说没错。」 两人进入医院的电梯，往普通病房的楼层上升。 「这么大摇大摆跑到医院里头，没关系吗？」 电梯中只有他们两个。掘千绘随口问道。 「嗯，不要紧。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中。」 电梯到达八楼。这里不仅是病房，还有一个室内中庭。满地铺设的草皮以及绿意盎然的林木，创造出一个休憩的空间，几个住院患者和他们的家人正和乐融融地谈笑着。 「到了，就是这里。」月山眺望不远处的护理站，有几位护士在里头待命。其中一位年轻的女护士发现这边的动静，离开护理站往广场走来。 「月山，你又来了？这孩子是……哎呀，是晴南的制服呢。」 护士脸上挂著白衣天使的笑容开口询问。怎么看都不像高中生的掘千绘竟然穿着晴南的制服，她大概很吃惊吧。 「她是我的友人。」 「有这回事？」掘千绘立刻吐槽。 「共同拥有秘密的伙伴就称为朋友。」 护士听见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开玩笑地说道：「我觉得有点可疑喔。」但这句话不可能是发自真心的，毕竟他们两个看起来实在太不相配了。 接着，月山将护士介绍给掘千绘。 「这间大学医院处处都是绿意对吧？因为待起来很舒服，所以有次我就挑了一张长椅坐着看书，然后她就来找我说话了。她的态度亲切又细心，在患者中也非常受到欢迎。如你所见，她的脸上永远挂着美丽的笑容。」 「讨厌，你太过奖了，月山。」 护士的脸颊染上一片红晕。月山对着害羞不已的护士继续说： 「只是……她在谈一场痛苦的恋爱。」 「月、月山！？」 月山夸张地抚着胸口摇摇头，仿佛在感叹一场没有结果的恋情。 「心仪的医师一直不回头看她。但我认为只要有个契机，一定会很顺利就是了。因为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挡得了你的笑容。」 原本因为私事被爆出来而慌张失措的护士，在听见月山最后那句话之后，苦笑着说：「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背后有个人影慢慢接近。 「你在跟年轻的男人打情骂俏吗—！」 一个宏亮的声音骤然响起。原来是一位刚走出病房，高龄九十多岁的男性患者。他的脸上布满皱纹，前额已经秃成一片。那位患者从背后一把搂住护士。 「呀！真是的，不能这样啦！」 护士转身叨念着往她身上贴的患者。 「……嗯？」 这一瞬间，掘千绘不知道为什么按下了快门。 —原来如此。 老人放下咸猪手，嘿嘿笑着回到自己的病房。护士露出困扰的笑容对两人说道：「我先送这位先生回病房了，再见。」转身跟上老人。月山目送他们离开，开始向掘千绘说明： 「那位老人是因为心脏疾病住院，常常像这样到处游荡，对年轻的护士性骚扰。但是他马上就会忘了自己做过的事，也不会有任何罪恶感。」 而且，他也会忘记别人对他做过的事，是个非常健忘的人。 「不过，他似乎是位资产家，跟这间医院的教授也有亲戚关系，所以谁也不能对他大声一句。」 掘千绘一副完全没在听他说话的样子，只是低着头确认相机的屏幕。这女人无时无刻都这么自我中心，但月山并不讨厌她这种生存方式。 月山轻轻在她耳边低语： 「我要邀请你参加明天的晚餐秀。」 她闻言一惊，抬头看着月山。 「但是，我希望你能亲手拿到入场券。明天星期六，深夜零时，你得潜进那个老人的房间。到时候麻烦你先把窗户打开。一定能拍到不得了的照片。」 这就是鱼饵。月山希望她能天马行空地想像到时会发生什么事。然后，他要让她那颗小小的心脏充满期待。 掘千绘终于把眼睛离开相机，向等着她回复的月山点点头表示：「我知道了。」 p144 —这会是一场愉快的晚餐。 月山的唇扬起一道弧线。 四 晚上七点半，太阳已经彻底消失无踪。掘千绘一个人来到大学医院。今天是跟月山约定好的日子。 她之所以会提早来到这里是有原因的。用一般的思维去想，要在深夜零时潜入医院本来就是一件困难的事。大门八成会锁起来，而且应该也会有警卫四处巡逻。因此她决定假装自己要探视住院患者，先行混到医院里头。 掘千绘第一个前往地方是女厕。进了单间之后，她从背包中拿出一套睡衣换上，将脱下来的衣服放进去，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最后拉上拉链。 接下来要找地方藏东西。掘千绘走向医院内的广场。那里沿路两旁种植一整排的杜鹃花。她避开有照明的地方，将背包藏进光线照不到的树丛后面。掘千绘稍微后退几步确认了一下，多亏黑漆漆的夜色，背包藏得十分隐密，完全看不到。 「啊。」 此时，广播的铃声叮咚叮咚地响起。 『……请各位访客注意，会客时间即将结束……』 这间大学医院的会客结束时间是晚上八点。前来探病的人在听到广播之后，陆陆续续离开医院。入口也有一大群患者在那里目送访客离开。 掘千绘在入口站了一会儿，出神地眺望着眼前的光景。外表看起 来跟国中小学生没两样的她，即使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大家也只会认为她是因为父母离开而感到寂寞而已。 『会客时间结束。』 最终广播响起之后没多久，入口就锁起来了。掘千绘也混在回病房的患者当中进入医院。大学医院的患者数量动辄千人起跳，而且经常进进出出，流动量很大。医院这边也不可能记住所有的患者。 途中擦肩而过的医师和护士，看到走起路来理直气壮的掘千绘，没有一个人起疑。她和其他患者一起搭上电梯。 「接下来！」 电梯停在八楼的一般病房。从这里开始，情况就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了。 病房的护士跟外头的医师护士不同，他们对自己负责楼层的住院患者大概都有个底，而且这里的高龄患者很多，像她这样外表看起来像中小学生的人，要是在这里走动一定会显得很突兀。 掘千绘避开值夜班的护士，再度进入厕所。接着，她把马桶盖盖上，打算暂时坐在这里待命。目前医院里头还听得见喧哗声以及人来人往的脚步声。有时患者会进来厕所，但由于里头不只一间，所以就算其中一间一直都在使用中的状态，也没有人在意。 掘千绘把玩着相机，欣赏自己拍的照片以此打发时间。里头有昨天在医院拍的照片，也有之前月山吃人的照片。 「……喔。」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医院开始放古典音乐，掘千绘抬起了头。 她确认时间，是晚上九点，该熄灯了。 曲子放完之后，医院里的电灯一盏接着一盏熄掉。掘千绘所在的厕所，外头的走廊也关灯了，几乎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掘千绘继续坐在马桶上等着，过了三十分钟才终于走出来。她踮起脚往外探头一看，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不过，几间病房内的小灯还开着，所以应该有患者还醒着吧。掘千绘把鞋子脱下来用手提着，蹑手蹑脚地沿着走廊前进。 楼层的中心有一座护理站。掘千绘悄悄往里头看，大概有两、三个貌似护士的人。为了避免被他们发现，她压低身子慢慢走过去。护士们似乎忙着处理夜班的业务，完全没注意到掘千绘。 「到了。」 好不容易抵达的终点，不是大房间，而是位于楼层一隅的个人病房。昨天遇见的那位老人就住在这里。掘千绘将耳朵贴在门上，听见里头传出震天价响的鼾声。她轻轻把门推开。 「……？」 门一打开就飘出一阵甜甜的香气。气味非常强烈，是芳香剂吗？ 关了灯的房间很难看清里头的状况。掘千绘进了病房之后，更加慎重地往房间内走去。 「……啊，睡着了。」 窗帘拉上的窗户旁边有一张大床，昨天性骚扰护士的老人睡得正香。掘千绘伸手在老人眼前挥了挥，老人没有任何反应。 「……哈啰～」 这次改用轻声呼唤，但老人还是没醒，因此她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 「……睡死了。」 看来老人似乎睡得很沉，或许服了睡眠导入剂也不一定。如果是这样，稍微一点动静应该不至于把他吵醒吧。掘千绘松懈下来，再次观察房间。 「好厉害—」 这里真的是病房吗？室内宽敞，里头不仅有厕所，就连浴室都一应俱全。另外还设置了沙发、茶几和冰箱，简直比一般的商旅还高级。 掘千绘往沙发一坐，远远看着老人。既然有能力住进这么高级的个人病房，这个人果然如同月山所言，拥有相当的财力吧。华丽的花篮、点心和水果并排放在架子上，这些慰问品仿佛在彰显著他的权力。 掘千绘从沙发上站起来，眺望着架子上的水果。充斥整个房间的香甜气味，应该就是来自这里。她拿起一颗看起来最贵的芒果，甜腻的味道立刻变得更加浓郁。她觉得很不可思议，将芒果翻过来一看，原来另一面已经腐烂变色了。 「哼……」 即便带慰问品来访问的客人很多，但似乎没有一个替老人整理礼品、喂他吃东西的人。放在一旁的水果刀也没有使用过的迹象。掘千绘再次回到沙发上坐下，看着自己昨天替老人拍下的照片。 「差不多了吧？」 掘千绘确认时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跟月山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她伸个懒腰，往沙发上一躺。月光从窗帘的缝隙射进房间。 「……？」 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掘千绘连忙坐起身子仔细聆听。 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上前进，进入病房，然后再回到走廊，接着进入下一间病房，来来回回地重复着。看来是护士在巡房。 照这个情况下去，护士一定会进入这间个人病房。 「我想想—」 掘千绘环顾室内，想找个可以躲藏的地方。厕所和浴室应该很安全吧？但是护士的脚步声已经近了。 「没办法。」 掘千绘活用自己娇小的体型，钻到床底下躲起来。 就在她躲进去几秒后，病房的门打开了，手电筒的光线照亮室内。如果是巡房，护士在确认完患者的情况之后，应该就马上离开吧。掘千绘心里这么想着，但护士关上门之后没有来到老人睡觉的大床，而是往置物架的方向走去。然后就一直待在那里不动。 护士究竟在做什么？ 掘千绘心中浮现疑问。此时她听见打开纸箱发出的喀沙喀沙声，然后是咀嚼的声音。 —是点心。 看来这位护士在擅自偷吃那些慰问品。护士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走到老人床边。躲在床底下的掘千绘看见护士逐渐走近的脚，是一双可爱的护士鞋，应该是位女护士。 此时，「啪！啪！」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她在拍落手上沾到的点心碎屑吗？ 「喂，你还活着吗？」 「啪！」又有声音响起，但是跟刚刚的声音不太一样，听起来很有力道。 「快给点反应啊，要是不能确认你还活着，我要怎么去下一间病房巡视呢？」 一道鄙夷的冰冷声音。接着再度传来「啪！啪！」的声响。掘千绘明白了。 —护士在殴打老人。 「唔唔……」老人因为疼痛而发出呻吟声。但是护士的手并没有停下来。 「什么嘛，你还活着啊。真恶心。你就算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怎么不干脆去死一死。大家都在想你怎么还没死？还活着干么？好恶心、去死吧！所以为了大家着想，你就去死吧！」 护士对着老人破口大骂。比起残酷的内容，护士的声音反倒让掘千绘更在意。她听过这个声音。 殴打老人的声响在房间里回荡。此时，突然传来一声东西破掉的巨响。 「……很优秀的白衣天使吧？」 房间里响起男人的声音，明显就是月山。 「咦？什么？什么？」 护士被突然入侵的人吓到，脚一扭跌坐在地。床底下的掘千绘终于看见她的长相。 p152 是昨天遇见的那位护士。 「咦？为什么……月山？等等，这里可是八楼啊！」 「抱歉，我把窗户给打烂了。我明明已经交代要先帮我把窗户打开，但little mouse似乎没放在心上。」 月山轻巧地跳进病房，掘千绘也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你、你是昨天跟月山一起来的……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不好意思，先让我们把话说完。她工作的态度怎么样？little mouse。她总是像这样，夜夜虐待平常看不顺眼的患者！」 月山深怕掘千绘不知道他在说谁似的，用手指着护士。尽管护士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但她似乎也察觉到，眼下的状况对她而言不利到了极点，不禁害怕得浑身发抖。 月山盯着护士，伸手将被子掀开，露出躺在床上的老人。 「有内出血的痕迹呢。」 护士的身子震了一下。 「但是，他会忘记别人对他做过的事，就像他也不记得自己对别人做过什么事一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受伤，也不会记得。所以周遭的人都认为是他自己不小心弄伤的，事情就这么了结。多棒的剧本啊！太了不起了！bravo！」 月山对着护士鼓掌。啪地一声，拍手声骤然停止，月山慢慢放开双手，用指尖捏住老人内出血的部分。他的脸上浮现极其迷人的笑容。 「那么，晚餐时间到了。」 「啪嚓！」清脆的撕裂声在病房中响起。月山的指尖捏着从老人身上剥下来的皮肤。 「哇！」 护士往后倒退，发出一声尖叫。 「据说老人的皮肤是珍馐。独特的臭味和口感会让人上瘾，深受部分饕客的喜爱。」 月山慢慢将老人的皮肤放到舌头上。为了能够感受食物鲜美的滋味，他闭上了双眼，舌头像在舔舐一般将皮肤送进嘴里，用舌尖慢慢转着。然后他仔细咀嚼，在食物吞下喉咙之后，猛然睁开双眼。 「充分干燥而粗糙的表皮，以 及被血液浸润的内侧，两种完全相反的触感交缠在一起，加上刺激舌头的独特涩味，交织出至高无上的合奏啊啊啊啊！」 月山张开双臂，像在仰望天空似的向后仰，他的眼睛染上一片赤红。 「骗、骗、骗、骗人……」 是赫眼。他的眼瞳闪着艳丽的红光。 「……怎、怎么了！好痛！好痛—！」 也许是疼痛终于传达到脑子，躺在病床上的老人醒了过来。月山舔了舔嘴唇，愉悦地对老人说： 「跟女性比起来，男性的平均寿命较短，九十多岁的男性数量更是锐减！像你这样的活化石非常稀少，价值很高喔！」 月山再次捏起老人的皮肤，一把撕下。 「啊啊啊啊啊！」 「皮肤上的白色皮屑简直就像粉末一样！确实是珍馐！」 「住、住手！拜托你快住手……」 「老人的皮肤很好剥，手感简直棒透了！进食之前的过程让这顿晚餐更加风味十足！」 月山一片一片剥着老人的皮肤。眼前的惨剧让护士双腿发软，动弹不得。她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声音也剧烈颤抖着。 「月山……你、你是『喰种』吗……？」 月山吞下口中的皮肤后回答： 「哼，我是『美食家』！究极美食的求道者！」 陷入恐慌的老人从床下滚了下来。他就这么趴在地上，向护士伸出手。 「救、救命啊……救救我……」 他伸长的手已经被月山剥去皮肤，露出底下带筋的血肉。 「救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可以给你！我有钱！还有土地！拜托！求求你……」 老人的手臂像枯木一般细瘦，脸上涕泪纵横。他苦苦哀求着，指尖往护士眼前伸去。 护士吞了一口唾液，咬紧牙关。 「—滚一边去！死老头！」 她维持跌坐在地的姿势，直接伸腿狠狠往老人身上踹下去。 就在这一瞬间，黑漆漆的病房出现一道闪光，瞬间照亮整个病房，接着响起不该在此时出现的诡异快门声。 掘千绘将护士踹老人的瞬间拍了下来。 「entric！让我惊艳到最后一刻吧！」 月山一边夸奖掘千绘，一边迅雷不及掩耳地伸手揪住她的睡衣衣领，轻轻松松将她举到与视线平行的高度。 「你这种无论他人多么痛苦也毫不在意的自我至上主义，我并不讨厌！我认为，人类之所以能够这么繁荣，就是对生存的执着，以及戴着善人的假面具，为了保全自身而欺骗别人，轻易选择背叛的残虐性！但是……」 月山对着掘千绘绽开笑容。 「—游戏就到此为止了……！！」 话一说完，月山就揪着掘千绘的身体伸出窗户。只要他一松手，她就会以倒栽葱的姿势掉落地面。那里等着她的，是货真价实的「死亡」。 夜风沿着建筑物呼啸而过，房间的窗帘随风飘起。方才混乱的病房，一时之间变得寂静无声。 「回答我，现在映照在你眼里的是什么？」 月山含着愉悦的笑容对她说话，仿佛要揭露出她的一切、看穿她的内心一样，然后松开一根揪着她领子的手指。 「一涌而上的恐惧以及难以承受的绝望。世界瞬间失去颜色，你的内心开始感到冰冷……」 或许是呼吸困难，掘千绘的双脚啪哒啪哒地挣扎着，反作用力让她的身体小幅度地左右摇晃。 现在，她的选项十分有限。不是拚命反抗试着逃走，就是难堪地求他饶命。她会选择哪一种？ 不管怎么样，这个让人捉摸不定的女人，隐藏在她内心深处那张名为情感的蓝图应该会浮现才对。 月山又松开一根手指。 —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只要再一下子，这只手就会完全松开，送她去敲开冥府的大门。月山等着掘千绘开口。 「……！？」 但是月山没有得到任何预料中的回应。掘千绘迅速抬头往天空一看，接着拿起相机，对准月山的视线。 她通过相机的取景窗盯着月山，然后按下快门。 「嗯……真不错。」 都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她还是像平常一样拿起相机拍照。这个事实让月山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p159 她不是那种能随意牺牲一切的精神病态者。对她而言，世间万物都存在于同一个领域。她用超越伦理的价值观，平等注视所有的一切。人类和「喰种」都一样，即便是狗和猫、鸟和鱼也都没有高低之分。因此，她能接受万物的原貌，顺从自己的好奇心行动，持续不断拍摄让自己为之激昂的照片。纯粹到了极点，完全凭借着本能的生存。 这种精神，跟为了追求美食不断挑战的自己或许很相像。 「……很有趣嘛！」 月山重新抓稳她的衣服，把她拉进病房。 「哎呀！」 刚才一直悬在半空中，掘千绘一时失去平衡感，一落地就摇摇晃晃，几乎要跌倒了。但是她很快就重新站稳脚步，说道： 「……啊，我还活着，真走运。」 明明才刚陷入九死一生的险境，她却只是轻快地庆幸自己的生还。月山见状突然灵光一现。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你就是赏玩的宠物！」 找到答案的月山欣喜不已。「咦咦？」掘千绘浮现怀疑的神情。 「我之前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你完全引不起我一丁点的食欲，如果用人类饲养宠物的概念来解释就说得通了！little mouse，从今天开始，我就让你成为我的宠物吧！」 「咦？我才不要。」 掘千绘果断拒绝，拿起相机确认自己拍好的照片。 「这就是人类被不愿近身的猫咪吸引的感觉吗？实在有意思！」 月山毫不介怀，砰砰拍着掘千绘的头。看她的模样，大小适中，应该很好养才对。 「……啊，对了月山，你知道博客的预约发表是什么吗？」 掘千绘放下相机，抬头看着月山，迅速改变话题。 「我当然知道。就是事先将文章写好，设置发表时间的功能对吧？」 「没错没错。其实我已经把之前拍到你进食的那张照片，设置在凌晨一点整的时候上传。」 掘千绘打算把那张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喰种」的残虐照片，上传到网络吗？但是她似乎又没有威胁、陷害月山的意思。 「万一我死了，实在不愿意自己最后连个尸体都没有，所以我就事先写好『犯人是晴南学院大学附属高中的学生—月山习，请大家帮我人肉搜索。』不过现在既然我捡回一条命，就得把预约发表取消掉才行。」 行动看似多余但却合理，看似愚蠢但却聪明机敏。 掘千绘望向刚才自己被拎出去的窗口，指着一段距离外的杜鹃花丛。看来她把行李藏在那里的样子。 「啊，不过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总不能大大方方从医院走出去吧。」 掘千绘用食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她没想这么多。月山见状不禁大笑出声。 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盘算，以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态采取行动的她，不属于任何分类，就是独一无二，名为「掘千绘」的生物。 「—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告辞了。」 成果丰硕，继续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哦？」 月山一把捞起掘千绘，踏上窗台。然后，他回头看向坐在那位哭哭啼啼的老人对面，努力屏住气息，情绪混乱到了极点的护士。月山投过去的视线让她浑身一颤。 月山对她报以微笑。 「你似乎能跟我们成为不错的『友人』。」 「咦……」 护士听不懂月山的言下之意，发出困惑的声音。月山不再开口，从窗户轻松一跃而下。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威胁自己性命的家伙已经离开了。但是，护士仍然瘫坐在地上不断发抖。太过恐怖的事态让她惊惧不已，身体无法动弹。 率先站起来的，是刚才还在地上爬的老人。但是他很快又再度跌倒，开始哭喊：「好痛！好痛……！」 护士看到老人丢人的样子，多少恢复了一些冷静。她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总之现在必须先回到护理站，报告「喰种」的事才行。她的手往病房的门把伸去。 「我不会忘记的……！」 此时，老人低沉的声音在病房中响起。护士吃惊地看着他。 「你对我做过的一切，我绝对不会忘记……！」 皮肤被剥下，身上到处都在流血的老人用锐利的眼神瞪着护士。 「我也要揭露你一直以来都在殴打我的事！你这个连照顾病人都做不好的臭丫头—！」 啪嚓！护士的脑中响起某样东西断掉的声音。一个在刚才的极限状况中已经不断被削减的东西。 护士收回伸往门把的手，沉默地转身走向老人。 经过老人身边时，她从白衣的口袋里拿出常备的手套戴上。 护士走到架子前面，水果在架子上散发出香甜的气味，一把水果刀就摆在旁边。她悄悄地拿起来。 「你、你要做什么……」 护士转头看向老人。 一线投射到病房里的月光，在刀刃上映照出森森的光芒。 五 大学医院那件事结束后过了几个礼拜。一天放学后，月山坐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喝着咖啡，对面坐着吃个不停的掘千绘。 「对了，你知道那件事后来的发展吗？」 吃饱喝足之后，掘千绘打开笔记型电脑，喀哒喀达地打着键盘。她将屏幕转过去给月山看。 屏幕上是一篇标题耸动的报导「患者惨遭杀害！大学医院的惨剧」。被害者是九十四岁的男性患者。 如果只是皮肤被剥下来，这点程度的伤只要迅速处理应该还能保住一命，但结果却是「惨遭杀害」。 「看来我被嫁祸栽赃了，我好可怜啊。」 报导指出，夜晚巡房的护士虽然拚命保护患者不被「喰种」杀害，但自己也遭到攻击，昏了过去。 「本来就是你的错吧。」掘千绘把电脑转回自己的方向。 「她内心深处原本就潜藏着这份残虐性，我早就感觉到了。」 听月山这么一说，掘千绘拿起相机将影像数据往回调，再度回顾护士被老人抱住时，她所拍下的照片。 照片上那位据说脸上永远挂着笑容的护士，用仿佛在看蝼蚁的轻蔑眼光狠狠瞪着老人。 「啊，所以我就回去找那位护士了。」 「你的嗜好也挺怪的。」 对护士来说，掘千绘是拍下自己决定性一瞬间的人。在适当的场合下，她说不定会加害掘千绘。即便如此，掘千绘还是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地走在危桥之上。 「不管怎么说，她可是『勇敢的悲剧护士』，所以医院上上下下的人都十分同情她。」 「哦？」 「拜此所赐，她终于跟过去一直单恋的医师开始交往。她很感谢你喔，还说你就像神明一样。」 这是个残酷的世界。做好事不一定能救人，做坏事也未必会毁掉幸福。正因为如此才有趣。 「没有比悲剧女王更吸引人的题材了。」 月山舔了舔沾在唇上的咖啡。 「……我真等不及看她被幸福焚烧的那一刻。」 然而还不够，这种小玩意还远远不能满足他。 他的舌头依然渴求着能让他沉迷到无法自拔的至高「美食幸福」。 月山有预感，总有一天一定会遇上这样的机会，想到这里他的笑意更深了。 掘千绘见状，举起相机再次按下快门。 第一卷 日常 #004[上京] 一 弹奏着我的愿望来到东京，总有一天要让世界听见我的音乐。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这里是发车前的新干线月台。有位青年背着好伙伴吉他、双手提满沉重行李。前来送行的友人纷纷拍着他的肩膀，要他好好加油。 桃池育马，二十岁。志愿是成为音乐人，现在就要出发到东京去。 「……妈妈。」 育马唤着伫立在人群后方，神情哀戚的母亲。但是母亲一步也没动，于是他主动往母亲那里走去。 「我会自食其力，不用担心我。」 此时，发车的铃声响起。育马急急忙忙踏上新干线。车门关了起来，新干线逐渐驶离月台。 「我们会声援你的！」 「好好加油喔—！」 朋友们大声呼喊着送他离开。母亲含着泪光向他挥手。车站的月台变得愈来愈小，住惯的城镇也慢慢远去。 育马想着朋友和母亲的面貌，不由得眼眶泛红。 桃池育马，是个「喰种」。 「哇！真惊人……」 育马才刚到达东京，就被汹涌的人潮压得喘不过气来。虽然以前也常为了参加心仪歌手的演唱会来到东京，但不管来了几次都还是觉得畏缩。 而且，今日不同于往常，自己今后就要住在这里了。 p169 育马拍拍自己的脸颊重新振作起精神，开开心心地搭上电车。 基本上，性情凶暴的人都会聚集在土地的中心，包括他的家乡在内。人类是这样，就连喰种也不例外。东京是日本的中心，「喰种」的数量想必也很多，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态。而且杀害「喰种」的专家g〕，他们的总局就设立在东京。他可不想卷入纷争之中。 「好耶！终于到了！」 育马选择的住所是距离都心不算远，感觉比较有田园风情的20区。这里绿意盎然，到处都有田地，跟家乡有点相似。 由于附近有一所上井大学，这里住着许多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因此也能达到隐蔽的效果。 但是，狭窄的住家实在让他头痛。房子明明比老家小上好几倍，但房租却贵得惊人。即便如此，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自己的城堡了。首先必须能赚到房租和水电费才行。 育马从盒子中拿出吉他。这是在他念高中的时候，用打工赚来的钱买下的重要伙伴。育马先舒展一下指头，然后开始弹起自己偶像的音乐。 「喂！吵死了！」 隔壁邻居用力捶门大声怒吼，育马只好慌慌张张停止演奏，对着墙壁道歉：「对、对不起！」他看看手表，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难怪会挨骂。 「……才刚来就受到都市的洗礼了……」 感觉有点失落的东京出道首日，就这么结束了。 隔天开始，育马就去买求职杂志，寻找打工的机会。他最后挑中搬家公司。怎么说自己也是「喰种」，腕力比人类还要强上好几倍。 另外，育马如果想活下去，还有一件非得先处理好的事，那就是「确保粮食」。 虽然他手边还有母亲给的「便当」，但是总有一天也会吃完。既然已经离开家乡开始过独居生活，就必须学会靠自己的力量取得食物才行。 育马换上一件不起眼的黑色衣服，骑着从二手店买来的便宜自行车，在夕阳下的街道上穿梭。 「嘿咻，到了！」 费尽千辛万苦抵达的地方，是一座以自杀胜地闻名的高台。他骑了将近两个小时，因此天色已经暗了，周遭一个人也没有。 从景观一流的高台往下看，下方二十公尺左右长着茂密的树丛。育马深深吸了一口气。 「……还是不行吗……」 本来还以为这里可以调度到尸体，但是空气中既没有血臭也没有尸臭。 不过，他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育马从那天开始，只要打工一结束就会来到高台。虽然往返四个小时是件耗费体力的差事，但他利用这段时间拟歌词、在脑海里弹奏着旋律唱唱歌，也就不觉得这么辛苦了。 「喂喂，饶了我吧……」 但是，他每次来都扑空，只是一天一天不断地浪费。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来东京将近一个月了。 「哇！再这么下去就糗了……」 母亲给的便当已经完全见底，冰箱里头空无一物。育马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出门。 「我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可是如果我一换地方就有人跑去自杀怎么办，这样也很讨厌……」 到头来，他今天也骑着自行车，往老地方去。育马骑上山腰，心想如果今天也不行的话，就去找别的地方好了。 「……！」 此时，一道轻抚过脸颊的风让育马立刻紧急煞车。 「闻到了。」 —有尸臭味。 育马想也不想就奋力踩下踏板。自行车迅速冲上坡道，尽管速度飞快，育马还是着急不已。 「……这边！」 育马把自行车往路边一停，使出浑身解数向前急奔。他的眼球瞬间染上赤色，四肢就像与之呼应一般蓄满力量。这是沉眠在他心中的本性。他每蹬一次地就往前飞越数公尺。 「……是车子！」 平常没什么人烟的高台上，只有今天停着一辆车。车子里头感觉不到人的气息。气味比刚才更加浓烈，他从预感转为确信。育马顺着奔跑的势头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怪了，没有！」 高台下不见他原本预料会滚落在地的尸体。地面上有血迹，而且味道明明如此强烈，却到处都找不到。 「为、为什么？」 育马在一片黑暗中拚命搜索。难不成其他「喰种」也闻到味道，先行一步带走了吧？一头雾水的育马抬头望天—看见一对眼睛正盯着自己。 「哇……！」 育马不由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圆睁的眼睛、沾血的双唇以及刺穿身体的树枝。这是一具像伯劳鸟的战利品一样，被串在树枝上的男尸。年纪大约是五十岁上下，他在跳下来的时候一定没想到会是这种下场吧。 「好、好惨的死法……」 育马的话当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扶着腰站起身子，抬头直直地盯着男人看。 「……为什么非死不可呢……？」 育马双手合十，为男人默祷。接着他双脚一蹬，跳到树上去。 「会有点痛喔，对不起。」 育马运用自身的体重将插进男子身体里的树枝压断，男子滚落草地之后，再将树枝从他身体里拔出来。虽然育马也很想替他把瞪大的双眼和仿佛在尖叫的嘴合上，但如果做到这种地步应该会启人疑窦吧。 育马重新审视尸体，右手臂的损伤很严重，现在也是一副要断不断的样子。 「真的！很抱歉！」 育马再度双手合十，从男人的身上扭下右手臂。如果只是这种程度，人家应该会以为是被狸猫叼走的吧。 育马将取下的右手臂放入塑料袋，用布包好，塞进包包里。他再次对着男人双手合十，然后就离开现场。 「……得赶紧处理才行。」 一回到家，育马就把那只手臂放到砧板上，握起了菜刀。他把肉从骨头上削下来，剁成碎末，然后再捏成肉丸子。接着，他把肉丸子跟骨头一起丢入沸水中，煮熟了之后再从锅子里捞出来。 「啊—好好吃的样子。」 但是，可不能一次全部吃光。育马将冷却的肉丸子全部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冷冻库里。 餐桌上只摆着骨头，以及一杯份的高汤。 「我要开动了。」 育马双手合十，深深一鞠躬之后，端起高汤喝下去。 「真好喝……」 接下来，他开始啃食骨头上的肉渣。喀嚓喀嚓把骨头啃得干干净净之后，肚子也填饱了。这种时候，他总是庆幸自己的食量小。 他把骨头重新洗干净晾干之后，拿起铁锤敲碎，变成骨粉。 这么一来应该可以撑过一段时间。 育马安心地拍拍胸口，同时也感慨着世事无常。 「他身边是不是没有一个能帮助他的人呢？」 育马凝视着冰箱，一个人自言自语。但是，他自己就是靠着啃食这些人的悲剧过活。 「我真像只鬣狗啊……」 育马白天打工，晚上寻找尸体，空闲的时间就到公园和车站前广场唱歌。其实他很想参加经纪公司的征选会，但是如果他不先在东京混熟一点，不知道哪天会出什么差错。 不过，他倒是已经慢慢习惯这一区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咖啡厅很多，走到哪里都闻到咖啡的香味。虽然现在没有多余的钱，不过他也希望那天自己安定下来之后，可以在店里悠悠哉哉地喝杯咖啡。 他只有一个疑虑。贩卖美味咖啡的咖啡厅，是不是也吸引「同类」聚集？ 「……啊，又来了。」 结束打工，骑着自行车回家的途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同 类的气味。每次只要一经过咖啡厅「安定区」的店门口，一定会出现「喰种」的气味。这里该不会就是「喰种」的集会场所吧？ 育马打了一个冷颤，用力踩下踏板，逃命似的离开了。 「我还是别太靠近这里好了……」 二 育马在东京的生活，比之前顺遂一点了。打工地点那边的人际关系处理得很圆滑，也能定期确保粮食。不过，这也表示自杀人数多到让他不愁吃就是了。 那一天，他也像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往高台的方向前进。当他一靠近喰场，就闻到周遭飘着尸臭。 「又有人死了吗？」 虽然食物不虞匮乏是件值得感激的事，但这也让他觉得忧郁。育马将自行车停放在高台上，独自走下斜坡。 地上倒着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 「这个人为什么要死呢……」 他在鲜血淋漓的尸体面前喃喃自语着。如果自己能在她自杀之前赶来就能阻止一场悲剧了。其实，育马之前也阻止过好几起自杀事件。 但现在不是沉浸在感伤的时候，他得快点结束作业才行。育马把手伸向女人的尸体。 「最近在这里乱来的家伙就是你吗？」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切入只有育马和尸体的空间。育马惊讶地回头一看，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站在他面前。年纪大概是二十快三十岁吧。下巴蓄着短须，长长的浏海垂在脸颊旁。 —是「喰种」。 不难想像为什么自己没发现到对方已经潜入这里。很简单，因为对方的实力比自己高出许多。 「……唔！」 育马立刻放弃尸体，直接往通向高台的斜坡跑去。他得想想办法离开这里才行。但是就在他爬到最上面的时候，一个影子落入他的视界当中。 「……！」 男人早已奔上高台埋伏，站在上头阻挡他的去路。就在他门户大开的时候，男人一个反拳揍向他的脸，太过强劲的力道让他滚落悬崖下。 「……唔！」 虽然育马反射性采取受身姿势，但身体还是狠狠摔在地上，整个人晕头转向。男人不发一言向他走过来，连大气也没喘一个。 —赢不过他。育马的本能这样告诉他。 「……真的非常抱歉！」 育马一个翻身，双手紧贴着地面向对方磕头。 「我才刚来到东京，不清楚这里的规矩！我不知道这边是别人的地盘！我绝对不会再犯了！真的很抱歉！求求你，请放我一马！」 男人看见额头叩地、下跪道歉的育马，停下了脚步。 「……不清楚这里的规矩？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大概是三个月以前。」 「三个月……？这段期间，你完全没有跟其他『喰种』接触过吗？」 育马战战兢兢地抬起脸，点了点头。 「打从我来到这里，你是我第一个有交集的『喰种』。也许你不相信，但是我极力想生活在人类的世界里……所以我不愿意跟『喰种』有太深的牵扯……」 育马的话似乎让男人有些意外，他露出深思的神情。育马就像一个准备聆听判决的罪人，等待男人的回复。 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育马的脸，低声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你跟研说不定会谈得来。」 「『研』？」 他口中的研是什么人？男人没有回答育马的问题，从外套口袋中拿出一张像传单的纸递给他。上头写着咖啡厅的名字「安定区」，以及那里的住址。 「这是……」 是那间总是散发出「喰种」气味的咖啡厅。 「20区的大小事都由这个地方负责掌管。同时那里也是『喰种』们用来交换情报的场所。先到那里走一趟对你也比较好。」 p181 「今天就先放过你。」男人说完就离开了。 被留下来的育马看了看传单，又看了看女人的尸体，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无法动弹。到最后，他还是没有取走女人的尸体，就逃命似地离开现场。 三 遇上那个神秘男人后的几个礼拜，育马都饿着肚子。他把自己的储备粮食，也就是装着骨粉的调味瓶放在嘴边摇了摇，但是什么也没有。倒楣的是还不到发薪日，口袋空空的他连咖啡都买不起。 到头来，他还是没去「安定区」。都到了这个地步，他实在害怕跟「喰种」扯上关系。 但是，既然已经知道这里有地盘划分的问题，他就不能像以往一样随随便便到处找尸体。 「这下子糟了……东京都是那样的家伙吗……」 自从之前窥见男人压倒性的强悍之后，育马对东京的「喰种」只是愈来愈害怕。这个时候，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了起来。再这么下去就会饿死。 「……妈妈。」 只要拜托母亲，她就会寄肉跟钱过来。这么一来，自己就能继续在东京生存下去。育马不由得握紧智能型手机。大拇指一边发抖一边靠近屏幕。 「……唔！」 但是，他在按下去之前就把手机扔了。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东京？不就是要靠自己的力量努力吗？而且说到底，自己也不能继续把「罪」全部推给母亲。 就算待在家里也只会觉得肚子饿而已。育马背起吉他往外头走去。 傍晚六点，车站前广场上挤满了返家的人潮，育马找个地方坐下，开始表演自己创作的歌曲。他走的是民谣风，这是母亲喜欢听的音乐类型。 育马之所以选择唱歌是有理由的。他想融入人群，希望自己成为人类，但他却是靠着啃食人类的悲哀才能生存的喰种怪物。有时候，他会觉得快要输给自己的命运，甚至也曾经差点被矛盾击垮。所以他将自己的心情写成歌词，借由写歌来维持精神上的平衡。 可以的！办得到！我会加油！绝对不能输！一定要活下去！等等。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首歌可以带给某人一点鼓励。即使自己是「喰种」，他也希望能够成为人类的支柱，也想相信自己办得到。期望能成为这个世界的齿轮之一。 唱着唱着，他的声音也渐渐激昂起来，畅快淋漓的感觉将空腹的饥饿感一扫而空。 此时来了一个客人。 这位客人跟育马一样是个青年，只不过年纪大概比他小一点，短短的褐发往上梳。青年坐在育马的正对面，开始听他唱歌。 有客人的时候唱起来更顺。育马开始表演自己来到东京之后所创作的歌曲。 —………神明就在眼前，千万不要错过了。 这是在他看到那些断送自己性命的人之后，所产生的想法。难道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拉他们一把？其实重要的东西，不就近在眼前吗？ 他也知道自己吃了那些人的肉，哪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但是他忍不住去想，只要擦亮双眼，仔细倾听，能够拯救自己的人以及神明就在身边。 「……神明吗……」 安静听歌的青年只对这句歌词有反应。他仿佛在说：「如果真的有神明就好了。」他是不是碰上什么想求助于神明的状况呢？ 「你有什么烦恼吗？」 一曲唱毕，育马暂时放下吉他，试着对青年说话。对方当下没什么反应，但马上就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开始鼓掌。只不过很快又垂下视线。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一句话。 「我的死党现在遇上难关，我很想助他一臂之力却帮不上什么忙。」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他似乎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忧伤。青年接着说，如果真的有神明，还真希望祂能帮帮忙呢。这句话真教人听了难受。 —朋友啊…… 育马想起家乡的朋友们。 「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啊？你也未必一定要帮上什么忙。」 育马有许多朋友。大部分是人类，也有几个为数不多的「喰种」。但是自从来到东京之后，他还没交到一个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为无聊的事情哈哈大笑、为无聊的事情打打闹闹，以前总觉得理所当然会在自己身边的朋友不在了，这种感觉出乎意料地难受。一个人的生活很寂寞，到了晚上还会忍不住偷哭一下。所以他现在深刻体会，朋友只要能陪在自己身边就已经很足够了。 「我觉得只要身边有朋友陪着，就会让人很安心，没有什么比这更棒了吧。」 他慎重挑选遣词用字，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青年。 育马有点担心自己说教意味会不会太浓厚，但是青年细细咀嚼之后，仿佛要将他的话铭记在心似的点了点头。 「总觉得打起精神来了！」 青年一扫阴霾，露出开朗的笑容。他笑起来的样子就像个孩子。 —也许这是我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帮上别人的忙。 青年打算付钱做为谢礼，但是育马拒绝了。青年就像一道光，照亮了他孤独的东京生活，也让他重拾积极乐观的心。这样的报酬已经够丰厚了。 但是青年似乎还是觉得 过意不去，想从包包里找个东西送他。 「啊！对了！」 青年好像想起了什么，把手伸进夹克的口袋里。育马看见他拿出来的东西，眼睛不由得一亮。 是罐装咖啡，而且还是无糖的黑咖啡。 对于找不到食物，又因为身无分文让肚子唱空城计的自己而言，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礼物了。 「你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你是我的神明啊！」 育马咧嘴一笑，伸出双手恭敬地接下罐装咖啡。 「我会再来听你唱歌！下次会带我死党一起过来！」 说完，青年就一溜烟跑走了。 —他的友人真是幸运，有一位这么认真为自己烦恼的朋友。 「……喔！」 育马刚才全副心思都放在青年身上，没发现不知不觉中，开始有观众聚集过来。育马拿起吉他，再度一展歌喉。 育马在车站前唱了好几个小时。托那位青年的福，客人增加了不少，好多人都在听自己唱歌。其中似乎也有好几位客人出手很大方，因此育马的临时收入接近六千圆。育马心想，干脆把这些钱全都拿来买咖啡止饥吧。 虽然东京一直带给他恐怖的印象，但这里也有那么多善良的人。还是想想该如何找到粮食，在东京好好加油下去吧！ 育马走在离车站有段距离，没什么人烟的路上，一边打开从青年那里得到的罐装咖啡。空气中弥漫的咖啡香闻起来很舒服。光是闻到香味，就好像尝到味道一样。 育马正打算把咖啡递到嘴边。 「竟然能在这种地方遇上『喰种』，我实在是太幸运了！说我是个受到祝福的人应该也不为过吧！」 声音出现得十分突然。 「……唔！？」 育马还来不及回头，握着罐装咖啡的右手就遭受到一股强烈的冲击。接着，育马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的侧腹已经传出剧烈的疼痛，他就这么倒了下来。 「什么……」 掉落的罐装咖啡在地上晕染出一块小小的水渍，背在身上的吉他也滚到咖啡旁边。直到现在才蔓延开来的痛楚让育马顿时才领悟，自己被某人踹飞出去了。 「既然是『喰种』就不该喝那种廉价的咖啡，还是喝用虹吸式咖啡壶细心煮出来的东西比较好。」 育马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正打算起身逃走，脸上就挨了一拳。 「……咳……咳！」 他的身体往后飞去，再次在地上打滚。 「为、什么……」 这时，育马终于看清对方的样子。那是一个跟电影明星、模特儿一样俊美的男子。光从外表上来看，完全看不出他是个会使用暴力的人。 但是，染上鲜红色的赫眼，以及浮现愉悦笑意的双唇，都在告诉育马他是一个远远超乎想像的危险人物。 「希望你能听我说！其实呢，我明天就能品尝到期待已久的美食！我花了好久的时间，终于让美食呈现最顶级的状态！我胸中这股激昂有传达给你吗？我无论如何都想跟你分享！」 对育马来说，那只是一长串意义不明的文本排列。 也许男人本来就没有打算要他理解。只要能把自己的激情用暴力的方式传达给他，男人就满足了。 「……唔！」 这次，男人的脚跟狠狠踹上育马的心窝。 「呀……！」 一个闷闷的声音响起，育马断了好几根肋骨。 「你明白吧！我这份爆发的pathos！但是人类实在太过脆弱，不能跟我分享……只有『喰种』才不会轻易坏掉！」 他和之前那位将「安定区」的传单递给自己的男人不一样。他的攻击确确实实以虐杀为目的。男人低头俯视着自己，开口说道： 「……失礼了，现在才跟你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月山习，不过你也不必记住就是了！」 月山跳起来一个扭腰，加速的右腿往育马的心脏踢过去。 「喔？」 一个仿佛踢到金属般的闷声响起。月山的脚跟被那个东西给挡住了。 「呼……呼……」 嘴巴和额头都在流血的育马，左手臂上出现一个像龟甲般厚重的甲赫。形状化为西洋盾牌的赫子总算是挡下了月山的攻击。 「原来如此，你也是甲赫啊。」 月山用评估的眼光打量着育马的赫子，然后露出揶揄的笑容。 「那么也让你欣赏一下我的赫子吧—！」 一股不祥的气息从月山背后窜出，像漩涡一般包住他的手臂。 「怎么样！」 钻头般的形状，光是目视就足以感觉到沉甸甸的重量。他竟然可以使出这么惊人的赫子，而且还能维持型态。 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一样都是甲赫，那么谁能获胜就很好判断了—唯有强者。 「看招！」 月山的赫子瞄准育马的脸直扑而来。 育马为了和他保持距离向后方跳去，但是对方的赫子却有着从厚实外表看不出来的柔软度，像弹簧一样向前延伸。 「唔啊啊啊啊！」 虽然育马立刻架起赫子护住身体，但还是承受不住月山的攻击被狠狠弹开，肩膀就这么遭到贯穿。肉体仿佛被螺旋钻入的触感让育马发出尖叫。 育马的身体高高飞起，然后重重落下。 ……死定了。 除此之外，看不出还有其他可能性。 p191 「……嗯！？」 但是，育马的身体没有遭受到水泥地无情的打击。取而代之的是东西折断的清脆声响。育马瞬间就明白是什么当了自己的肉垫。 「我的吉他—……！」 「……吉他？」 月山停下攻击。 育马爬起来，确认压在自己身下的东西。 「骗人的吧……！」 吉他盒子大开，里头那把从家乡带来的重要吉他已经坏了。琴颈和琴身的部分断成两截，损伤相当严重，再也不能用来弹唱。 「哇啊啊啊啊啊啊—……！！」 育马抱着吉他蹲在地上。 「……这是你的吉他吗？」 月山走近他身边。 「已经够了吧—！！」 育马再次使出赫子，往月山身上招呼。 「—哎呀，你冷静一点，我也在判断状况啊！」 月山轻轻松松躲过攻击，育马再次摔到地上。 「呼……呼……」 赫子消失，他已经无法再继续战斗了。 「……咦？月山，你把人家的乐器弄坏了吗？」 所以就算耳里传来这个声音，育马也不认为是真的。怎么可能会有少女毫不在意踏入这个杀戮现场，肯定是他的幻觉。 「这把吉他感觉用很久了，不知道以前都弹着什么样的曲子。」 她往吉他盒里头望去，用遗憾的口吻说着。月山对她的话起了反应。他抱着头仰天长啸。 「jesus！我……我竟然破坏了乐器！」 同时，月山的赫子也消失了。 「掘啊，谢谢你。你总是能让我恢复理智。也只有你敢像个至亲一样陪伴在我左右……」 「我并没有陪伴在你左右。」 那位被称为掘的少女断然否定月山的话。 「哈哈哈哈，你的笑话愈来愈有趣了！unique！」 月山毫不介意地哈哈大笑。但是他很快地转向育马，垂着眉头露出忏悔的表情。 「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没想到你跟我一样都是音乐爱好者……」 他像个异国绅士一样把手摆在胸口，向育马低下头。 「我也对不起这把乐器。对了！我来联系一下认识的乐器行吧。你只要到那里去，对方应该会想办法帮你处理才是。」 月山从钱包中拿出一张名片，放进育马的吉他盒中，说道：「去这个地方报我的名字。」 「虽然你身负濒死的重伤，不过只要去吃点东西就会好起来了吧。原本应该由我去帮你张罗食物，但是很不巧，我得忙着准备明天的事。等你好起来之后，希望有机会能够听听你弹奏的旋律。那么我先告辞了。」 语毕，月山和少女一起消失在黑暗之中。被留下来的育马，按住肩膀上的伤口勉强站起来。 「……完了……完了……」 不但大量出血、身体受到极大损伤，还涌起一股猛烈的饥饿感。育马的眼睛闪烁着狰狞的红光，再这么下去，自己一定会袭击活生生的人类，并且将对方吞吃入腹。 —唯独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 「我该……怎么办……」 他用渐渐失去理性的脑子拚了命地思考再思考，终于想到一条出路。 「安定……区……」 之前尽可能避开「喰种」的自己、被「喰种」伤得遍体鳞伤的自己，最后的最后竟然还是得靠「喰种」救命，这也太过讽刺了。 「呼……呼……」 每踏出一步就引起剧烈的疼痛，每前进一步，「喰种」的本能就逐渐侵蚀着自己 的身体。理性和本能在脑子里交织错乱，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神明……」 育马用嘶哑的声音哼着自己的歌。 「就在眼前……」 他唱不出声音来，虽然哼得断断续续，但他仍然死命地哼着。 「千万不要错过了……」 育马转过街角，终于找到那间咖啡厅。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但他的运气不错，里头的灯还亮着。 说不定真的能得救。育马这么想着。 「……唔……」 也许是安心感让他松懈下来，育马当场倒在地上，然后就再也无法动弹了。 「骗人的吧……」 育马用双手撑着地面，想尽办法要爬起来，但是他的力气不断流失，手肘也断了。 临死之前在脑中跑过的并不是走马灯。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人！！ 那是对食物的呐喊，贪婪的欲望。 「为……什么……」 育马紧握拳头，不甘心地呻吟着。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 热泪从他的脸颊上滑落。 「为什么我们非得吃人不可……！」 他已经用尽最后的力气，无法再移动一步。 「请问，你不要紧吧？」 一位路过的上班族女性发现了狼狈的他。 —好美味的香气。 她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育马的心脏扑通跳了一下。血液随着心脏的跳动流遍全身，是「喰种」的血。 —有什么关系，吃嘛。你的肚子很饿不是吗……干脆就吃了吧。 本能凌驾理性在育马的耳边窃窃私语，他逐渐沉溺在无法抗拒的「喰种」之血中，脑中浮现一个想法。 —……啊啊……这种情况真的会让人想自杀呢。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不远处同时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 「咦？什么什么？」 街道某处突然传出刺耳的爆炸声。她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冲……天炮……？」 轰隆隆的炮声将育马拉回了「这一边」。他再次感受到肩上的吉他重量，用力咬紧牙关。 接着，有一股十分可怕的气息，从声音的方向传过来。一阵恶寒让他连呼吸都感到困难。某种让「喰种」不寒而栗的东西就在那里。 「外头在吵什么？」 一位黑发少女从「安定区」店内飞奔而出。她朝着散发出不祥气息的方向望去，当她下一秒发现育马的时候，立刻倒吸一口气。 「董香，刚才那是……」 接着出现的是一位黑发青年。他顺着少女的视线看到育马，露出惊愕的神情。青年的眼里清楚映照出育马的赫眼。 「……你没事吧！」 他跑向育马，用手盖上育马的眼睛替他遮掩赫眼。 —得救了。 育马闭上眼睛，任由意识逐渐远去。 四 空气中飘着一股咖啡的迷人香味。 育马仿佛被香味钓起，睁开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你醒了？」 身旁传来一个声音。和煦的阳光暖暖照在屋子里。 「我……」 育马按着头打算起身，这位似乎负责照料他的青年连忙说：「你还是再躺一下比较好。」把他再次压回床上。 「这里是咖啡厅『安定区』，我叫做金木研。」 「『研』……」 这是育马在自杀胜地遇见的男人告诉他的名字。指的就是这位青年吗？ 「你现在身体觉得怎么样？」 听他这么一问，育马轻轻握住拳头又放开，连指尖都能灵活动作。之前那股猛烈的饥饿感已经消失无踪，现在他的身心都很平静。 育马再次切身体会到，自己确实得救了。但同时也打一个冷颤。 「喰种」的饥饿感竟然如此强烈。 要是没有冲天炮的声音以及「安定区」的人，育马恐怕早已杀了那位亲切关心自己的女性，并且吃了对方。 「我从四方先生那边听说了一点。你一直极力避免跟『喰种』扯上关系，想在人类社会中生存对不对？」 四方就是自己在自杀胜地遇到的男人吗？ 育马重新审视眼前这位自称是金木的男人。他身上有种女性「喰种」和人类香味交错的独特气味。 「啊，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不好意思，你应该还很疲累吧……」 看育马一直沉默不语，金木连忙道歉。 从金木的态度可以看出，他是真的想更加深入了解自己的事，而不是出于好奇。很少看到像他这样的「喰种」，感觉跟自己有些相似。 「……我的母亲是人类。」 金木独特的气质诱引着育马，他突然开口。 「咦？」金木发出困惑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原本也是人类？」 育马对他口中的「也」字有些在意，但他还是摇头否认。 「我一出生就是『喰种』。不过，将我养大的是人类。」 育马开始一点一滴对金木讲起自己的来历— 母亲是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她的丈夫同样也是医师。 但是他们却一直无法怀孕。在接受不孕症的治疗之后，终于在婚后第七年怀了一个孩子。 两人都为孩子的诞生欣喜不已，费尽心思照料。 但是在孩子出生半年过后，丈夫就因为过劳去世了。 母亲被悲伤狠狠击倒。自己身为医生竟然没有察觉到丈夫的异状，她疯狂地自我谴责。 可是，母亲还有一个孩子。 她心想，必须连同丈夫的份将孩子养育成一个了不起的人。她靠着这个念头，总算有了面对未来的勇气。 然后，在孩子一岁生日的前几天。 —孩子死了。 那孩子夜晚总是睡不好，只有那天难得睡得很熟。 半夜醒来的母亲心想，孩子今天睡得可真香。当她伸手抚摸孩子的脸庞时—孩子的身体已经凉透了。 伤心欲绝的母亲陷入半疯狂的状态，虽然她试着要救孩子的性命，但孩子最后还是没有醒来。 母亲失去了一切，人早已疯狂。滂沱大雨中，她就这么抱着死去的孩子在路上徘徊。 她心想，自己干脆也去死算了。但是在路上，她看到有位女性藏身在建筑物的阴影下，倒地不起。 也许是医生之血使然，她想也不想就上前去关心。 你还好吧？就在开口的瞬间，她总算看清倒在路上的女人。 女人有一对赤红的眼瞳。 是怪物—母亲吓得双腿发软，无法动弹。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婴儿的哭声。 母亲不禁凝视着女人。女人的胸前抱着一个未满一岁的小婴孩。 仔细一看，女人虽然身上处处都是伤痕，但孩子却毫发无伤。 她是为了保护孩子才变得这么狼狈吗？ 这次换女人看见母亲抱在胸前的孩子。女人有些惊讶地睁大双眼，母亲慌慌张张地转身，但女人似乎已经察觉那是个死去的婴儿。 『求、求求你……』 接着，女人用颤抖的双手将胸前的孩子递出去。 『请你……救救这个孩子……』 同时，远处传来男人的声音。 『应该往这边跑了！』 『快找！』 母亲理解了。这个女人是「喰种」，她手上抱的孩子也是「喰种」。那孩子发出微弱的哭声。 『……是婴儿的哭声！』 同时，母亲也理解另一件事。 这个女人跟自己一样，都是「人母」。这个婴儿也跟自己的婴儿一样，都是妈妈深爱的「孩子」。 母亲一手抱起「喰种」的小孩，然后将自己孩子的尸体交给女人。 『谢谢……你……』 p203 母亲立刻跑走了。同时，「喰种」女性低声呢喃『对不起，一点点就好。』， 她咬了一口孩子的尸体。吃到人肉之后，女人用最后的力量站了起来，朝着母亲的反方向跑去。 『找到了！在那里！』 母亲感觉到有好几个男人都去追赶那个女人了，她想也不想就在雨中奋力跑了起来。 隔天早上的报纸上，刊登一则「喰种」母子的新闻。 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喰种」妈妈，就这么抱着孩子往海里跳。后来，虽然找到妈妈的遗体，但是孩子的遗体却下落不明。 从状况来判断，孩子应该已经死了。 母亲抱着婴儿阅读那篇新闻报导。那个婴儿就是育马。 她无法独自承受这个天大的秘密，于是便将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双亲。双亲听完之后，震惊到夜不成寐，但最后还是接受了她的觉悟。 母亲很快就返回医院工作。她白天将育马托给双亲照料，晚上则从医院调度「食物」喂育马。 她很早就把育马是「喰种」 的事告诉他。就连「喰种」在人类的世界处于什么样的位子，也都毫无保留地说给他听。 事情都说清楚之后，她用人类的方式来教养育马。 由于幼儿期还不太会抑制情感，因此都待在家里，不过从小学开始，育马就和周遭的小孩一样去学校接受教育。身为医师的母亲告诉学校，自己的孩子过敏，所以总是让他带便当上学。 因此育马是在人的价值观之下被养育长大。当然，他也没有杀过人。 「……妈妈好像很希望我成为医生，但是我的脑筋不好。而且，我也有自己的梦想。」 简易床铺旁边，放着一把坏掉的吉他。 「人家不是都说，歌曲可以跨越国境吗？所以不管是『喰种』还是人类都没有关系。我希望可以创作出给听众带来鼓励的曲子。也许你会觉得我这个乡巴佬只是在说不切实际的梦话吧。」 「没这回事！」 金木立刻否决育马自虐的说法。 「……身为『喰种』的你愿意像这样亲近人类，我觉得非常开心。」 金木简直像在代表人类发言。 「所以我会替你加油的！」 这是一位身上散发出人类和「喰种」气味的奇妙青年。听他这么一说，不知道为什么，育马觉得自己莽撞的梦想似乎可以实现。 五 接受「安定区」的照顾之后，过了几个礼拜，育马又来到车站前唱歌。 他的肩膀上背着自己从家乡带来的爱用吉他。 那件事发生之后，育马还是去了月山推荐的乐器行。虽然他很害怕，但是向弄坏东西的人求偿，是天经地义的权利。 店长似乎已经从月山那里听说这件事，同意免费提供另一把经典款吉他。 但是育马要求店长修复自己坏掉的那一把。他非要这把从故乡带来的吉他不可。 但他的吉他不仅弦断了、琴身和琴颈的部分断成两截，还处处都是伤痕，怎么看都不可能修复。 但是，店家表示「这是月山少爷的委托」所以一口答应。几天后，不知道店家用了什么手段，真的替他把吉他恢复原状了。 他之前烦恼的食物问题，「安定区」的店长在评估之后，将他当初找到的自杀胜地让给他当喰场。虽然店长表示，「安定区」可以提供他们调度到的肉给他，但是如果习惯吃人家给的肉，就会忘记生命的重量。 育马认为，面对人类的死亡、靠自己的力量获得食物，以及不能忘记自己是「喰种」，是他要在人类社会生存下去必须遵守的三件事。 幸好，那个喰场位置很偏僻，也没有其他「喰种」会靠近。 「……喔？」 歌唱到一个段落，进入休息时间。育马正喝着罐装咖啡时，一个青年大力挥手、嘴里喊着：「哈啰！」朝着这里跑过来。 「还记得我吗！我就是之前在这里听你唱歌的永近英良！周遭的朋友都叫我英！」 「我当然记得！ok，英是吧。今后我就这么称呼你。」 听见育马叫出他的名字，英开心地笑了。 「啊，对了，我把死党带来啰！金木！金木—！」 英回过头，朝着后方大声叫喊着。 —金木？ 育马大吃一惊，往那边看过去，姗姗来迟的青年这才跑了过来。 「不是叫你别太激动吗？英。」 黑发，左眼戴着眼罩。散发着人类和「喰种」交错的香味。 「咦？英，你说的音乐人……」 「没错！就是他！那个……我可以请教你的大名吗？」 英听了育马的歌之后，向他倾诉的烦恼。难以判别属于哪一边，金木独特的味道。 —难道你原本也是人类？ 金木在「安定区」告诉他的话再次浮现。育马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明白他们烦恼的一小部分以及原因了。但是他开朗地自我介绍： 「……我叫做桃池育马。请问你朋友的名字是？」 育马用初次见面的态度询问，金木慌慌张张地立直身子回答：「我是金木，金木研。」 育马轻轻拨动吉他的弦。 「难得都来到这里了，听我唱一首歌吧！」 这是个比想像中还可怕，但也比想像中还温柔的城市。 育马开始唱着自己在这座城市创作的歌。 桃池育马，是个在东京生活的「喰种」。 第一卷 日常 #005[书签] 一 究竟要怎么做，伸出的手才能触及自己理想的世界？ 「结果到头来，可疑人物究竟是谁？」 金木一边擦拭清洗完毕的咖啡杯，一边询问正在打扫店内的董香。董香扫着地，淡淡地回答：「搜查官吧。」 打从芳村告诉他们，有可疑人物在店周围徘徊，要大家小心一点，已经过了几个礼拜。 金木劝告他的好朋友英不要靠近店里，自己也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每天过得紧张兮兮的。但是，今天店长却告诉他们，可疑人物的气息似乎已经消失了。 就如同董香所言，前阵子有个「喰种」在店附近遭到搜查官杀害。虽然不是20区的「喰种」，但是金木曾经看过他在这里喝咖啡，就只有这么一次。 另一方面，他也听说一位从乡下来到东京，名叫育马的「喰种」几番从店门口经过。育马不想跟其他「喰种」扯上关系，所以总是偷偷摸摸地行动，因此店长也有可能是察觉到他的气息，认为他很可疑。 不光是如此，金木还听说有个留长发、戴眼镜的大学生在附近鬼鬼祟祟，就不知道店长说的到底是谁。 可以确定的是，可疑人物的确存在，可怕的事件也发生了，芳村的预料并没有失准。 「今后应该能比较安心了吧……」 「『喰种』的世界才没有什么安心。」 金木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但却被董香一口否定。不过肯定就像她说的，「喰种」没有放心的一天吧。 「可是，一直绷紧神经也会很累。」 他认为放松也是生活必要的一部分。董香只轻蔑地回了一句：「没用的家伙。」根本懒得搭理他。 不过，董香这种态度，金木也渐渐习以为常。不仅如此，他对「安定区」其他工作人员，就连常客也都习惯了。想当初，他十分抗拒与「喰种」有关的一切，跟那时候比起来，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成长了许多。 在这样的转变中，最近有个让金木很在意的人物，就是失去双亲，现在跟董香同居的笛口雏实。她有些怕生，是一位温柔可人的少女。金木很担心她是不是会感到寂寞。 虽然雏实跟董香一起生活，但是董香白天要上学，晚上有时候也会因为「安定区」的工作而晚归。雏实来到店里的时候，金木也会教她读书认字，但这也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雏实大半时间都独自在董香家度过。当她独处的时候，是不是会想起她最爱的父母、可怕的搜查官，以及对于自己身为「喰种」的各种纠结呢？ 尤其—她的母亲是在她面前惨遭杀害。母亲以前总是陪在她身边，保护着她。失去自己人生中重要的一部分，她不可能一点都不痛。只要一想到这件事，金木的胸口也跟着疼痛起来。 「对了，董香，雏实最近还好吗？」 「啊？跟平常一样啦。」 唯一的情报来源只会给出冷淡的回答。虽然很想再问得详细一点，对方已经丢出一记白眼，叫他赶紧把东西收拾完。看来自己打探得太多，惹她不高兴了。仿佛可以看见她身上散发出不愉快的氛围。要是胆敢再问一句，可能就会被她一脚踹飞。董香还在冷冷瞪着自己，金木像是要逃离她似的，赶紧将擦干的餐具摆回橱柜里。 武者小路实笃在《人生论》中有这么一句话。 —人之所以会害怕死亡，是因为还没把活着的时候才能做的事做完。 金木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座桥梁，将人类的心情传达给「喰种」，也将「喰种」的想法传达给人类。即使现在双方只知道互相憎恨，但他认为只要彼此多一点了解，也许情况就会有所改变。就算别人觉得他多管闲事，他还是想与人类以及「喰种」继续交流。 雏实的事也一样。虽然董香明显摆出要他少惹事的态度，但是他也有担心雏实的权利。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帮助雏实走上对她更好的方向。 「嗯—……该怎么做才好呢……」 金木上完大学的课，瘫在讲堂的椅子上，思考着该怎么做才能逗雏实开心。 「果然还是要从兴趣着手吧。」 虽然这个想法过于单纯，但他还是觉得如果有一个能够埋首其中的兴趣，就算一个人独处也不会感到寂寞。只是，说起自己一个人在家也能做的事，拿手项目不多的他，也只想得到阅读而已。 金木背起包包，双手抱胸，往打工地点「安定区」走去。 「不过雏实喜欢高槻老师的作品，阅读对她而言或许也不错。」 雏实很喜欢阅读金木所敬爱的作家—高槻泉的作品。阅读也兼有吸收知识的功能，因此除了高槻泉的作品之外，让她接触各式各样的书本应该也是一件好事吧。 既然如此，就去二手书店或从网络上买童书给她好了？才想到这个点子，金木的脑海里就浮现一家之主董香怒火中烧的样子。 「啊！书本其实还满占空间的，董香可能会不高兴……」 书读得愈多，喜欢的种类也会跟着增加，很想经常在手边摆一本书，方便随时随地都能阅读。不知不觉当中，书架就会愈来愈多，甚至占领整个房间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董香的家完全反映出她本人的性格，布置简单东西也少。要是家里四处都被书本占据，她可能会发飙。但发飙的对象不是雏实，而是金木。 思考再次回到原点。金木左右张望着，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好方法。 「……啊！」 未免也太巧了。 区图书馆就在此时映入金木的眼帘。 「董香，哪天你有空的时候，要不要带雏实去图书馆？」 金木一到达「安定区」就急急跑向董香，提出他的建议。 「啥？」董香脸上浮现怀疑的表情。她辛辣的反应没有让金木打退堂鼓，他再接再厉继续说明。 「雏实待在家里的时间很长对吧？我想她一个人在家应该很无聊。所以想说可以带她去图书馆，让她借一点喜欢的书回去看……」 「搜查官那边已经有雏实的数据了。而且前阵子才有一个『喰种』在这家店附近被杀了不是吗？」 雏实不能随便外出。董香也是因为担心雏实才会这么说。 「带她出门当然要仔细留意。你想想，一直待在家里对她的心理健康也不太好。」 「谁来负责仔细留意？你办得到吗？」 「这……」 「要是真的发生什么事，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就算在这家店周遭徘徊的可疑人物消失了，街上一样处处都是危险。」 董香果然面有难色，如同金木的预料。他也明白董香说的话是对的，因此实在想不出能说服她的论点。 「可是，我还是觉得她一个人在家可能会胡思乱想……」 所以，从这里开始只能诉诸感性。 「就算雏实想好好振作起来向前迈进，但每当回想起自己的父母，她还是一样会很痛苦，而且也会很寂寞。我觉得这些负面的情绪也会影响到健全的想法。」 「……」 董香不否认这一点。 「即便如此，雏实还是努力不让我们看见她难受的一面。所以我在想，她是不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选择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 因为雏实是个善良的孩子。金木又加上一句。 「书本可以让读者从现实中抽离，让读者化身为故事中的主角，也能带领我们看见自己所不知道的世界。文章有时候会和读者的人生有异曲同工之妙，在情感上温柔地陪伴读者。」 虽然有时候也会将不愿正视的自身丑恶摊在眼前，但包括这点在内，书本会教导读者许多，光是庸庸碌碌活着就不会察觉的事。 「所以在合上书本，回到现实的瞬间，那些无法言喻的痛苦和悲伤也能留在书页当中。而且书本也能带给读者安慰。我想雏实应该可以从阅读中得到救赎。」 他想说的话大概全部说完了，接下来只能等待董香的回应。金木战战兢兢地偷看董香的表情。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恶心死了。」 「咦！」 董香的反应有点不屑。看来自己的肺腑之言完全没有打动她的心。 「可、可是我说的是真的！雏实喜欢看书，所以应该可以帮助她转换心情……」 正当金木觉得沮丧的时候，董香双手抱胸，放弃似的叹了一口气。 「星期天下午两点，图书馆前见。」 「咦？」 金木耳朵虽然听见了，但是脑袋还反应不过来。董香听见他这么反问，原本抱胸的双手扠到腰上，吼了出来。 「是你自己说的吧！图书馆！」 又加了句，「我跟书本不熟。」董香一边嘀咕着一边转过身去。看样子她是答应了。 「谢、谢谢你！」 「我这是为了雏实，你用不着跟我道谢。」 「可是……」 「烦死了！烦死了！」 二 星期天，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金木在图书馆前一边阅读文库本一边等待，原本 以为肯定会迟到的董香，竟然准时出现了。 「咦？怎么回事？今天来得真早。」 金木将书本收进包包里，向董香询问。董香只扔下一句：「雏实。」 「金木哥哥，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雏实虽然将帽檐压低遮住脸孔，依然掩不住满面的笑容。 「她从昨天就一直很兴奋，总觉得我如果迟到，她绝对不会原谅我……」 董香恨恨地看着金木。 「哈哈哈……那我们走吧！」金木干笑几声，逃命似的进入图书馆。 「好棒喔……」 眼前是一列列并排的书架以及收纳其中的无数书籍。由于在图书馆内戴着帽子反而醒目，所以雏实将帽子脱了。她看着架上琳琅满目的书本，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 「哥哥，这些全部都可以看吗？」 「当然。我有这间图书馆的借阅证，你可以尽管去挑喜欢的作品借回家。」 雏实听了金木的话之后，戒慎恐惧地向书架伸出手，抽起一本书。她略略翻了几页以后，又抽出隔壁那本确认内容。 「好厉害，每本书的字都好多！」 光是这样就能让她感动不已。看到雏实这么开心，特别带她过来也值得了。只是这里的书实在太多，她似乎很伤脑筋不知道该选哪几本。 p219 「虽然这里也有高槻泉的作品，但是我觉得你看一些童书应该也不错。」 金木挑了几本自己以前读过的童书，交给雏实。 「金木哥哥，我可以看一下吗？」 「董香，可以吗？」 「……只有一下下喔。」 雏实坐在阅览室的椅子上，开始读起金木拿给她的书。金木和董香也到她身旁坐下。 「哥哥，这本书的汉字旁边有标音呢。」 童书上头的汉字都会标音，跟雏实平常阅读的高槻泉小说不一样。而书籍本身的内容也单纯明快，容易阅读。雏实看书一方面也是为了学习，这样应该可以帮助她创建基础学力。 阅读能力提升的话，她之后再看高槻泉的小说一定会觉得更有意思。 只是，雏实以往都把高槻泉的小说当作阅读基准，因此学到的知识似乎有点偏冷僻。 「哥哥，这上头的念法跟我平常看的书不一样……」 「是啊，高槻老师的小说遣词用字十分独特。一般都是用你现在看到的读音。」 「『madoromu』就是『小憩』？假名跟汉字的意思不一样吗？」 「只是为了方便阅读所以写成假名，意思是一样的。」 「咦？这不是念『tsukumo』岛……」 「嗯，是『kujyuuku』岛。高槻老师的小说中出现的『tsukumogami』，是指白发老婆婆的意思。」 看样子阅读对雏实来说，比预料中要来得辛苦。雏实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金木都悉心回答。 「嘿咻！」 此时，有个小学四年级左右的小男孩，手臂上夹着一本书，往雏实旁边坐下。 他原本安安分分看着自己拿来的书，不过听到坐在一旁的雏实看到什么字都要再三确认，似乎让他有点在意。男孩从旁边偷瞄雏实正在阅读的书本内容，偏了偏头。 「……你怎么回事？不识字吗？」 比自己年长的雏实竟然看不太懂童书，他大概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吧。 雏实吓了一跳，转头看向男孩。金木和董香也没想到一个陌生人会对雏实说那种话，脸上一下子失去血色。 少年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倏地把嘴巴摀起来。 「……王八蛋！」 「董、董香！」 怒气冲冲的董香立刻站起来，把手挥向少年。 「抱、抱歉！小弟弟，你快点逃走吧，现在就逃！」 金木一边压制几乎要冲上前去揍人的董香，一边对少年喊着。少年被气势汹汹的董香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把书扔着就跑了。 「哪里跑！」 「董香，你冷静一点！」 董香的座右铭大概是有仇必报吧，她坚持要去追那位少年。 「……不识字很奇怪吗？」 雏实低语的声音让她停下动作。 「雏实……」 「……」 在「喰种」的常识里，不会读写也许不算是一件奇怪的事，只是换成人类就不一样了。雏实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都能轻松阅读这种程度的童书才对。 该站在「喰种」的立场，还是人类的立场来安慰她呢？金木不禁迷惘。 「没那回事，你不需要在意那种小屁孩说的话。」 率先出声附和的是董香。「是啊！」金木也赶紧点头认同。 但是，雏实已经将刚刚还在看的书合起来，颓丧地垮着肩膀。 「……」 结果，雏实后来一直都很消沉，于是金木就作主替她选了几本书，大家一起步出图书馆。 「都是你的错！」 董香烦躁地踢了金木一脚。追根究柢，确实是因为金木邀她们上图书馆，所以他也无从反驳。 「对不起，雏实……」 听到金木道歉，雏实连忙用力摇头。她的反应让金木更加心疼。 —……大概不能再去图书馆了吧。 但是事态的发展与金木的预测刚好背道而驰。 「……咦？想再去图书馆？」 上次借回去的书快要到期的时候，雏实主动告诉董香自己想去图书馆。 「雏实说，我不在家的时候，她只要阅读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就觉得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董香烦躁地用指尖敲着吧台。 「跟人类扯上关系，说不定又会遇到令人生气的事。你还真是个制造麻烦的专家。」 也许董香原本打算，不管雏实的反应如何，都不会再带她上图书馆了。 但是，一方面让雏实看着自己去上学，一方面又不肯让求知若渴的她去图书馆借书，这样的矛盾多少也让董香觉得站不住脚。 「……该怎么办才好呢？」 「如果雏实无论如何都要去，那也只能去了吧。」 虽然董香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不甘愿的感觉，但最后还是决定三个人一起上图书馆。 「雏实，赶快挑完书我们就回去了。」 这次把时间改成星期六。才刚到图书馆，董香就急着叮嘱雏实。大概是想极力避免让她跟人类接触吧。 雏实温驯地点点头，用小跑步往书架跑去。看来似乎在寻找之前借过的书接下来的续集。 虽然上次遇到不开心的事，但一来到无数的书籍面前，她还是掩不住自己对书本的兴趣。 「金木哥哥，这是什么样的书？」 「嗯，这是英国的奇幻小说，红到翻拍成电影呢。」 「哥哥，这个呢？这个很有趣吗？」 「你等我一下，我先确认内容。」 两人就像这样重复着琐碎的对话，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过了。 「雏实，你选好了吗？」 「嗯。」 等雏实终于决定要借哪些书，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金木可以感觉到董香的不耐，他赶紧前往借阅柜台。 「喂。」 此时，书架的另一边传来叫唤声。金木、董香和雏实三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 「啊，你是……」 眼前这位，就是上次他们来图书馆的时候，对雏实口无遮拦的少年。 雏实一瞬间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小王八蛋，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少年被董香的气势吓得瑟缩了一下，不过他立刻向雏实低头道歉：「上次很对不起。」 「我之前那么说不是想嘲笑你，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而已。后来我跟爸爸提了这件事，爸爸很生气，他说有的小孩子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没办法上学……真对不起。这个代表我的歉意。」 「给你。」少年跑到雏实身边，向她递出某样东西。 「……书签？」 金木从雏实背后看过去，确认少年手中的物品。 书签的形状像一把银色的刮刀，前端有幸运草的符号。 全身僵硬的雏实迟迟没有收下的意思，少年看起来很困惑，不过他马上把书签插入雏实抱在胸前的书本中。 p226 「就这样。」 少年一溜烟地跑走了。雏实只能呆呆地目送少年离开。 「……这不太好吧？」 回程路上，走在雏实后面的董香，用她听不见的音量对金木说道。 少年记住雏实这个人了。这实在是件棘手的事。那个年纪的小孩子会毫不保留地将所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如实告诉身边的人。就像他一回去就将雏实的事告诉父母一样。这么一来，他也可能会在无意的情况下将此事散布出去。 金木的心情也很复杂。虽然他希望「喰种」和人类可以友好相处，但实际上两者之间还是有一 道险峻的高墙。 「姐姐，哥哥，这个好漂亮喔……」 雏实透着光欣赏着那张书签。 「是啊。」金木回答。董香则浮现复杂的神情。 自那次之后，雏实就十分慎重地使用少年送她的书签。 一旦接近还书的日期，她就会央求董香和金木带她去图书馆。那位送她书签的少年大概也很喜欢书，常常去图书馆报到，因此两人的见面次数也频繁了起来。 他的年纪虽然比雏实小，但是却摆出大哥大的风范，有时也会代替金木教雏实认字。 虽然这是一幅让人不禁微笑的光景，但是董香的脸色却黑到不行，金木也不知道该怎么判断。究竟怎么做才是正确答案？ 今天少年也坐在雏实旁边，跟她一起看书。这下子工作有人代劳，金木就待在离雏实一段距离的地方，远远守护着他们两个。 他拿起图书馆的报纸来打发时间，定睛一看，似乎又发生「喰种」相关的事件，报纸用相当大的篇幅来报导。 「……20区，在大学医院任职的女护士，而且才刚举行完婚礼。」 她在蜜月前夕下落不明，虽然警方出动搜索，但最后只找到死状凄惨的尸体。 「皮肤的裂伤十分严重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皮被剥下来了吗……？」 「奇怪的吃法。反正一定又是那家伙吧。」 董香坐在金木身旁，一脸无趣地看着雏实。 「你认识吗？」 「不认识。」 金木怎么看都觉得董香知道凶手是谁，但她看来没有回答的意思。金木把报纸折好，打算拿回去放。 「……等等。」 董香突然拉住金木的手臂，制止他的动作。 「怎么了？」 「安静！」 董香半起身，好像在找寻什么似的，将视线集中在一点。该不会是危险逼近了吧？金木也吞了口水，随着董香的视线看去。 有一个女性往他们的方向走来。大概跟金木一样是大学生。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这位女性走到他们身边， 「你也会来图书馆啊。」 对着董香说道。 p229 她的外表看起来是个极其普通的女性，但从董香全身都在戒备的样子来看，她应该也是「喰种」吧。 「……之前不是有个家伙在『安定区』附近被杀掉吗？她就是那家伙的女朋友。」 「咦！」 听了董香的说明，金木不自觉惊叫出声。女性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改变，只是淡淡否定：「并不是。」 「不过是他自己到处吹嘘罢了。他知道我在上大学，威胁我如果不想让身分曝光，就提供『食物』给他。他死了我还松一口气呢。」 她在董香旁边坐下。董香也稍稍解除警戒，坐回椅子上。 「看来这个自恋狂还挺乱来的。」 「自恋狂」就是指报纸上那桩事件的犯人吗？ 「似乎是这样，我跟他的关系，只是国、高中念同一间学校，现在完全没有来往所以不太清楚。对了，这个人就是传闻中的金木吧？这还是我第一次跟你说话呢。」 「啊，你好……」 在金木与喰种搜查官那一战之后，他打倒「白鸽」的事在圈内传开来。她听到的就是那个传闻吧。 但是，当金木低下头向她打招呼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地说： 「永近是个聪明人呢。」 「……什么！？」 —她为什么会知道英的姓氏？ 这次换金木紧张了。 「前阵子我常常跟他一起行动。」 「行动？请、请问是哪方面的事？」 「你还是别过问太多比较好。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现在想跟你讲的并不是那件事。」 她语气平淡地回答，撩起长长的黑发，然后将视线转向雏实。 「我本来还在想，雾嶋小姐和图书馆这种地方一点都不搭，原来是为了那孩子。不过，这是不行的。」 「哪里不行？」 她含糊不清的说法让董香蹙眉。 「聪明的人类最好不要接近『喰种』；不会说谎的『喰种』最好不要接近人类。」 她倏地起身，俯视着金木和董香说道： 「不然只会导致不幸蔓延。」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金木往董香看去，只见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皱成一团。 「金木，你也一样。」 「咦？」 这次那位女性换把矛头指向金木。他确实也不能说是个擅于撒谎的人就是了。 但是，她想提的似乎不是「不会说谎的喰种」。 「我没什么朋友，也许可以拿来比较的人不多，但你最好更加客观地评断永近的能力。他敏锐的感受性，就连原本看不见的东西也能看得很透彻。」 以前，打算加害金木和英的西尾锦也说过类似的话。 英的言行举止虽然有点蠢，但是他对周遭的观察很仔细。要是身为「喰种」的自己，身旁有个这样的人会很危险。 「……你为什么要特地告诉我们这些事？三晃。」 董香从旁插嘴。被她称为三晃的女人微倾着头。 「只是出于亲切罢了。我也是拜他所赐才能重回平静的日常生活。他好像误以为我们同年，不过他用朋友的方式对待我，我觉得很愉快。」 我很感谢永近。三晃静静地回答。 接着，她抛下一句「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就留下摸不着头绪的金木和董香，飘然离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木看着同样一头雾水的董香。 「我哪知道。三晃不是好战的家伙，就算放着不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你别看她那样，她在人类面前几乎不开口，存在感十分稀薄，平常也都在装老实。」 但是，三晃的话大概勾起了董香的思绪，她起身往雏实的方向走去。 「『导致不幸蔓延』……？」 留下原地的金木反刍着这句话。 三 「今天一定要速战速决喔！」 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次三人一起上图书馆了。听完董香每次都会撂下的狠话之后，雏实立刻往书架奔去。今天似乎没看见少年的影子。董香因此安心不少。 金木跟董香站在一块儿，望着挑书中的雏实。当他看见雏实开心地挑选著书本时，心里虽然庆幸当初邀她过来是对的，但前几天三晃说过的话依然挥之不去。 「喰种」要融入人类社会，有个谎言非说不可。 也就是欺骗别人自己并非「喰种」。而为了圆这个漫天大谎，就必须再编造更多小谎言。 雏实是个善良纯真又老实的孩子。她还不习惯掩饰自己的身分，欺骗人类。应该说她本来就不擅长撒谎吧。 虽然少年已经克制自己不去探听雏实不太认字的理由，但是一旦熟稔起来，也许有一天，雏实就非得说谎不可。一想到这里，金木的心情就变得很复杂。 「奇怪？咦？咦！？」 正当金木深思的时候，一个毫不掩饰的吃惊声从他背后传出来。隔壁的董香也对这个声音起了反应，浑身一震。 「依、依子！？」 金木回头一看，董香的朋友依子就站在那里。 依子看看董香，又看看金木，一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一样，整个人慌张得不得了。 「抱、抱歉，董香，我没有打扰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有点惊讶所以不小心叫出来……」 「等等！你误会了！」 依子开始结结巴巴地辩解，董香的脸不禁开始抽筋。 「没关系，我们学校见啰！」 「等一下！依子！依子！」 依子逃命似的往外跑，董香跟着追了上去。 「喂，笨蛋！都是你的错啦！还不快来帮我解开误会！」 董香对着呆若木鸡的金木大吼，他虽然不太能接受她的指控，但还是快步往两人后头追去。 「……奇怪？姐姐？哥哥？」 董香和金木离开之后，雏实抱著书回来了。她左右张望，到处没有他们两个人的影子。 「咦？怎么不见了？」 雏实将抱在胸前的书放在椅子上，跑出去找董香和金木。 五分钟过后，金木和董香终于结束跟依子你追我跑的游戏，回到原来的地方。 「依子也太会跑了吧……」 「而且误会好像也没有解开。」 虽然最后逮到了依子，但不管董香说什么，她都坚持：「不要紧，我没看到！没看到！」最后所谓的「误会」还是没有解开。董香的脸色很凝重。 「啊，这里有书。」 金木原本坐的地方放着几本童书。董香将书本拾起，往书架的方向望去。 「她还在找书吗？」 然后，两人一起往椅子上坐下，完全没有一丝疑虑，继续等待雏实。 「姐姐……哥哥……」 雏实离开图书馆，在路上徘徊找寻董香和金木，根 本不知道那两个人已经回到原本的地方了。 「你们在哪里……？」 心中的不安让她眼眶里转着泪光，她连忙伸手擦拭眼角渗出的泪水。要是自己老是这么爱哭，会让天上的爸妈担心。她自己一个人必须好好振作才行。 「……痛死了！」 雏实好不容易才止住哭泣，不知道是谁撞上站在路中间的她，对方发出一声痛呼。雏实放下双手抬头一看，眼前站着一群看起来很恶劣的高中生。 「没事少站在路中间发呆啦！死小鬼！」 他们大声责骂着雏实。雏实吓得浑身一僵。 「对、对不起……」 见到雏实这个样子，他们露出奸笑。 「如果你觉得抱歉就陪陪我们吧。」 高中生们将雏实团团围住，上下打量着她。雏实全身发冷，她虽然想逃走，但是他们却抓住她的手臂喊着：「怎么？你想去哪里？」 「请、请……不要这样……」 「声音也好可爱呀，哈哈哈哈！」 「喂喂，这家伙也太小了，你是萝莉控吗？」 「姐姐……哥哥……」 「咦？你说什么？真啰唆，快点跟我们走！」 高中生们不听雏实说话。不仅如此，还想强行将她带到别的地方去。 —怎么办……怎么办…… 雏实陷入恐慌当中，但是过往行人个个都加快脚步离开。 「奇怪……？」 来来往往的行人当中，只有一个人停下脚步。这个人就是送书签给雏实的少年。他在那群高中生集团里头，看见雏实的身影。怎么看都觉得他们无视雏实的意愿，硬要把她带走。 「她、她的哥哥和姐姐呢……！？」 少年喃喃念着环顾四周，但是没见到平常和她在一起的那两个人。 「不、不好意思，那个女孩子好像被欺负了……！」 少年试着向周遭的大人求助，但是每个人都说自己赶时间，不愿意伸出援手。 「怎、怎么办……」 雏实的手被他们拽着，眼看就要被拖进巷子里了。少年往前踏出一步。 但是，对方是五个比自己还要高壮许多的男孩子。 「……唔！」 踏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然后，他转过身跑走了。 「对、对不起……！」 少年落荒而逃。 「……怎么说也太慢了吧？」 同一个时间，图书馆内的董香开始觉得不太对劲，都已经等了那么久，雏实却还没回来。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四处在馆内找寻雏实。金木也到雏实平常喜欢的图书区绕了一圈，一样没见到她的踪影。 「有在那边吗？」 「不，没看见。」 董香的表情愈来愈难看。过去，她也曾经因为自己不注意，而让雏实陷入危机，或许她在害怕同样的事情会再度重演。 「我们再找一遍吧，一定能找到她的！」 金木也压抑住自己的不安，试着安抚董香。董香点点头，再次进行馆内搜索。 「哥哥！姐姐—！」 此时，安静的图书馆内响起突兀的叫喊声。所有人都往声音的方向看去，想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金木和董香也不例外。平常那位少年就站在那里。他的额头上布满汗水，一边喘着气一边往他们的方向跑过来。看到他走投无路的表情，金木和董香霎时明白，发生紧急状况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他们急急迎上前询问，少年回答： 「那个、对面的商店街、那孩子快要被一群可怕的人带走了！」 说到可怕的人，董香和金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喰种搜查官，不然就是「喰种」。 「雏实……！」 董香一听立刻往外跑。 「你快带路！」 董香奔过少年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金木也全速向前冲。今天路上有许多行人，董香无法发挥本身的力量。不过，人来人往也代表另一个意思。 —如果是搜查官找到雏实，他们应该会对周遭的居民发出避难指令，进而攻击她才对……但是，街上的情况跟平常一样。所以大概不是搜查官。 话虽如此，董香身边还带着那位少年，金木不能随便说出「搜查官」这三个字。 「董香，应该不是那群家伙！」 金木用含糊的方式对着董香喊着，但是她大吼：「哪群家伙啦！」看来她已然失去冷静。 「……就、就是、就是那里！」 他们一到商店街，少年就指着一旁稍微有点偏僻的小巷。 「雏实！」 一进入那条巷道，他们就看见被附近高中生团团包围的雏实。那些人不是搜查官也不是「喰种」，只是普通的人类，但是当董香看见因为恐惧而噙着泪花的雏实，不禁怒火中烧。 她的眼睛染上赤色。 —宰了你们。 在这弹指之间，金木立刻对着董香大喊，确认她不会乱来。 「我们只要能救出雏实就好了，对吧……！？」 他们的目的不是杀戮，而是救人。 「你们是谁啊？」 几个高中生转过头来。董香的赫眼在千钧一发之际消失了。她放开少年的手，大步向前。 「什么！」 董香就像一头无声的野兽冲进那伙人之中。就在他们还在瞠目结舌的时候，她已经抱着雏实再次回到原位，那群高中生甚至还来不及出手。 「……喂、喂！你想干么！」 愣住的高中生终于回过神来，往他们逼近。金木见状立刻介入董香和那群高中生之间。 「……董香，你把雏实和那孩子带着，先离开这里。」 「我来处理。」 「董香！」 把怀中的雏实放下，正往那群少年走去的董香听见金木的声音，终于回过头来。金木用强硬的口吻对她说： 「『为了雏实着想』，你先带他们两个离开这里。」 如果董香的身分曝光，她就必须将这些人灭口。要是现在当场杀了这些人，一定会牵连到这位少年。如果事情真的变成这样，雏实又该如何自处？ 「拜托你了！」金木再次向她恳求。董香大概已经找回冷静，她啧了一声，牵着雏实和少年离开。 「喂！给我站住！」 「请不要这样！」 金木站在高中生面前张开双臂，阻止他们追上去。 「你是哪根葱！」 「我是他们的朋友。请不要动粗，大家先好好沟通一下吧。」 听了金木的话，高中生面面相觑。 「少讲这种瞧不起人的话！」 高中生一拳往金木身上揍下去。金木故意承受攻击，顺势往地面滚去，趴在地上，趁他们不注意，一口咬下嘴巴两侧的颊肉。虽然颊肉撕裂的痛楚传遍全身，但他还能忍。接着金木紧紧闭上嘴站了起来。 「喂！滚开！」 这次换另一个男子揍金木的腹部。 —……打得正好。 「咳咳！」 金木抱着肚子趴下来张开嘴，他口腔内含住的唾液和血液一口气喷了出来。看起来虽然像廉价的恐怖片，但是惊人的出血量顿时吓住那群高中生。 「喂、喂……」 金木夸张地用力咳血，往地面倒下去。 「哇啊啊……！」 高中生看见发出怪声在地上打滚的金木，其中一个人呐呐开口：「这情况不太妙吧？」这句话就像暗号似的，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嚷嚷「不关我的事！」、「别管他了！」随即一哄而散。 「……比我预想中还顺利。」 金木咽下溢出的鲜血，站起身来。虽然伤势看起来很严重，但拜董香和四方先生的训练所赐，他的身子骨强壮了不少，所以并不怎么觉得痛。 「……你的做法也太奇怪了吧。」 他才安下心来，董香就一脸不可置信地走回来。 「哥哥，对不起……」 雏实含着眼泪道歉。金木笑着对她说：「没事了。」 「是那孩子来跟我们通风报信的。」 金木的视线往少年那里投去，他的身体不自然地震了一下。 「拜他所赐，我们才能找到你—」 「不、不是这样的！」 p244 少年否定金木的说法。 「我、我……」 金木倾首看着吞吞吐吐的少年。雏实也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少年见到金木他们的样子，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大声叫了出来。 「爸爸明明教导我，遇到坏人的时候必须挺身面对，我心里虽然想着要救她，可是却怕到什么都不敢做……！我、我逃走了—」 「不是哦。」 金木打断少年的话。 「你用最正确的方法拯救了雏实。」 对吧？金木望向董香。她摆出一副「别问我」的神情，但还是撇撇嘴说道： 「因为有你，我们才能找到雏实。」 金木听了微微一 笑。 「所以，谢谢你。」 也许是金木的话解除了紧张的气氛，少年的眼泪夺眶而出。虽然觉得丢脸想忍住，但泪水还是停不下来。见到少年拚命压抑住哭声的样子，金木眯起了眼睛。 雏实仿佛受到少年的感染，眼泪再度掉了下来。 还好事情平安结束了。金木心里想着。 这时候，雏实突然抱住自己的肚子，蹲在地上。 「……唔！？」 「雏实？」 董香慌慌张张地看着雏实的脸，但是从她的神情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不、不要紧吧？」 少年看雏实迟迟没站起来，用袖口擦去自己的眼泪，温柔地上前关心她。雏实就这么抱着肚子站起来，轻轻摇着头就跑走了。 「雏实！」 「雏实？」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董香立刻追了上去。金木犹豫一会儿，先对少年道谢：「真的很谢谢你！」随后也追了过去。 雏实跑了一段距离之后，突然停下脚步。 她还是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肚子。 「雏实！」 金木担心地想上前查看，但是董香不知为何阻止他的动作。然后，她走到雏实身边。 「小雏……」董香小声唤着她的名字。 雏实没有回头。只是用颤抖的声音说： 「……我的……肚子叫了。」 金木就像被当头淋了一盆冷水，心瞬间凉了下来。这……简单来说……就是那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肚子……为什么……我……为什么会……」 雏实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怎么了，她看起来非常混乱。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雏实。」 董香紧紧抱住雏实。雏实没有继续说下去。另外两个人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人类与「喰种」之间有一条难以跨越的界线。知道得愈多，界线就愈明显，仿佛在嘲笑他们一般横亘在面前。 自此之后，雏实就不再上图书馆。少年送她的书签，似乎也被她藏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个世界是错误的。 这是以前，一位和金木对峙的年轻喰种搜查官说过的话。 金木心想，那个人内心是否描绘着一个没有任何错误的完美世界？而金木自己现在依然看不见那个世界。 四 陷入沉思的金木、担心雏实的董香，以及心念沉淀的雏实。他们一个个的心事都显而易见。 「果然一松懈下来就会出现小麻烦。」 二楼的某个房间内，芳村在听完四方的报告之后叹了一口气。 要是在之前他警告大家周遭有可疑人物在徘徊的时候，他们就绝对不会轻易让雏实落单。 都是因为可疑人物消失了。 但是，可疑人物也不能频繁出现。要是他们习惯了，警戒心就会一口气变得薄弱，失去原本的意义。 芳村口中的「可疑人物」其实到处都不存在。那是个在芳村期望的时候现身，经过四方多少加油添醋之后，自行走出来的影子。 因为担心他们，才会有这个影子的出现。这影子时而守护他们，时而限制他们的行动。 「……有时候我也搞不清楚，你究竟是温柔，还是严厉……」 四方低喃着，接着又加了一句：「……我是在自言自语。」 芳村轻轻微笑着。 「要是这么简单就让人看穿一切，我哪能活到现在。」 然后，他也像四方一样补了一句：「只是在自言自语。」 「毕竟我还有想看的东西啊。」 p249 五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今天比较早呢。」 母亲奔向回家的父亲。父亲将脱下的西装外套递给她，到走廊上去。 「再过不了多久可能又要到处跑了。」 「哎呀，好不容易分配到20区的工作……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老是这个样子。不过东条那家伙倒是很高兴。他说自从被分到20区工作，我总是很早回家，都不陪他去喝酒了。」 「真是的，呵呵呵。」 他走进客厅，儿子正在看书。 「勇气，你今天在看什么书？」 他询问喜欢阅读的儿子，对方只给他看看封面。 「『喰种解体新书』？」 「啊，你在看那种东西吗？是不是被爸爸的工作给感化了？」 「喂喂，不要这样。我这份工作得跟攻击人类的邪恶生物战斗，可危险得很喔？20区之前也有『喰种』出现，是我们……」 父亲苦着一张脸正打算开始说明，母亲立刻说：「好好……」拍着他的背。 「我是开玩笑的，好了，大家来吃饭吧。」 爸爸和妈妈就这样进入厨房了。 勇气吐了一口气，将书签夹到书里。这是一张银色、前端有四叶幸运草符号的书签。 勇气的脑里浮现红色的眼瞳。「姐姐」找到雏实时，她的眼睛就染上这样的红色。跟父亲常说的「喰种」特征赫眼很相似。 现在回想起来，那三个人有很多特征，都跟他从父亲那里听说的「喰种」不谋而合。 —「邪恶的生物」，父亲总是这么形容。 「……他们真的都是坏人吗？」 对她十分温柔的姐姐、遇上麻烦时非常帅气的哥哥，还有虽然畏畏缩缩，但笑起来非常可爱的她— 「其实……」 —应该也有好人吧？ 勇气啪地一声合起书本。 —忘了吧。 因为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到。不管这么做有多逊，在自己找到最好的方法之前，还是这么办吧。 「对了勇气，你之前提过那个图书馆的女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回到客厅的父亲询问勇气，他回答： 「咦？啊—嗯……好像搬家了。」 第一卷 日常 #??? [吉田] 一 和夫也很努力在过活。 刚成为「喰种」的金木被尸体的香味吸引，不但傻乎乎地来到别人的进食现场，还因为陷入恐慌而发出怪声，害得他因此受到连累，被锦一脚踢飞头颅。这篇就是四十一岁人生就拉下闭幕的吉田和夫，他生前的奋斗记。 「……各位，现在要将大腿抬高，好，放下。好，再次抬高！好，没错就是这样，一、二！一、二！」 20区，距离繁华街不远处，和夫任职的健身俱乐部就位于这个人潮汹涌的地方。和夫主要负责有氧舞蹈教学，以此混口饭吃。 用一句话来形容他的长相就是「抱歉！」，但由于他在健身俱乐部工作，唯有身材可说是一等一的好。不但手长脚长、腹肌分明，就连臀部都结实得很。同事们老是夸奖他「你只败在长相啊！」 「和夫老师的身材真的好棒，我好崇拜你。」 到了有氧舞蹈的休息时间，一位女性带着迷恋的表情向和夫搭话，是最近才入会的真奈美。她似乎在大企业当柜台小姐，人长得可爱又讨人喜欢。而且她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夸奖和夫一下。 「……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喜欢你啊？」 会员们都回去之后，店里只剩下员工，交情不错的同事早乙女趁这个时候询问和夫。 「我、我想应该没那回事啦……哈哈……」 「可是她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喔？看样子，你的春天也要到了吧？」 早乙女主要负责的课程是健身房，他有着充满野性的肌肉以及开朗的个性，是个很受欢迎的帅哥。虽然年纪比和夫小很多，但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变成和夫的上司了，所以总是用平辈的语气跟他说话。不过和夫也习惯了。 「她只是跟我比较有话聊吧？要是被传出跟我这个大叔有什么暧昧，她也太可怜了。」 和夫谦虚地回答。「这么说也对！」早乙女爽快同意他的说词。虽然和夫希望他这时候能用「没那回事！」来否定就是了。 不过，没想到自己能跟那么可爱的女孩子传绯闻，其实感觉也不坏。 某天发生了一件事。和夫下班之后，正打算离开健身俱乐部回家去，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怒吼的声音。听着听着好像是在俱乐部的停车场，有人在吵架吗？ 要是俱乐部的地盘上发生什么问题可不成。和夫立刻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 到了停车场，平常总是会跟自己搭话的真奈美就在那里。她身旁站着一个烫小卷头、下巴蓄胡，左看右看都像个坏蛋的男人。就是他在对着真奈美大吼大叫。 就算脸长得很抱歉，和夫好歹也是「喰种」。基本上不太可能会输给人类。 「还不快住手！」 和夫豪气万千地跳出来。 「啥？你谁啊！」 对方凶狠的态度让他瑟缩了一下。 「请、请你不要这样，现在已经很晚了，会……会打扰到邻居……」 和夫最初的气势已经消失无踪，他结结巴巴地牵制着对方。男人啧了一声道： 「快把五十万还来！」 对方撂下狠话之后就走了。 —五十万圆？ 「……抱歉，和夫老师。」 「不会，重要的是……」 该不该问呢？和夫犹豫着。 「是这样的，我妈妈生病，为了张罗住院费用，我跟地下钱庄借了钱。」 虽然和夫没问，真奈美还是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你妈妈生病了吗？」 「啊！但是没关系！很抱歉给你添了麻烦……刚才你愿意出手帮我，我真的很开心。」 「咦？」和夫发出尖细的声音，但真奈美已经转过身去，一下子就跑走了。和夫心想，她的脸颊好像微微泛红，于是他在原地做了一会儿屈膝运动。 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还真有这么过分的家伙，竟然跟一个弱女子敲竹杠。 和夫回到家之后，一边做仰卧起坐一边感叹这个世界的不讲理。 那种人会不断上门威胁。而且不管是住家也好、职场也好，就算是今天这种休闲的场合，他们也会毫不在意地出现。故意在人前怒骂，让当事人感到羞耻，在精神上折磨对方。真奈美是否有一天也会遇到这么难堪的场面？一想到这里，和夫不由得生出一股无处宣泄的怒气，他将所有的愤怒都对准了地下钱庄。 「你要是敢做出那种事，我真的会宰了你喔！我说的杀人是认真的喔……！」 因为他是「喰种」，真到了紧要关头可以直接吃了对方。和夫的赫眼倏地睁大，锻炼腹肌的速度更加飞快。那天，和夫就这么怒气冲冲地连做好几个小时的仰卧起坐。 二 「……不好意思，和夫老师，之前的事真的很谢谢你。」 过了几天，有氧舞蹈的课程结束后，会员纷纷回家，一早就换完衣服的真奈美来到和夫跟前。 我可是想着你做了几千次的仰卧起坐哦—这种话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哪里，你也辛苦了。」和夫婉转地回答。真奈美听了，从包包中拿出一个大便当盒，表示是那天的谢礼。浓浓的人类食物味道从里头飘出来。 「这、这是……」 「是便当。你每天都要大量运动，肚子应该很容易饿，所以我做了很多！」 他的体贴怎么会换来如此激烈的连番重拳。 但是和夫还是向她道谢，接下那个便当。这是对方表达感谢的证据。不吃还称得上是男人吗？不，称不上！ 「加油！加油啊！和夫……呕恶—……！」 和夫回到家之后，一边鼓励自己，硬是把便当给吃了。这个好难吃，那个也好难吃，全部都难吃得要命。但他还是全吃了下去，还吃得一干二净。 然后躺了两天。 在那之后过了一个礼拜，真奈美的便当依然冲击着和夫的胃袋，身体状况不佳的他好不容易结束工作，正打算要离开健身俱乐部时，停车场那里又传来怒吼的声音。 「难道是……！」 他慌慌张张地赶过去，前几天那个男人又在恐吓真奈美。 「住手住手！」 「怎么又是你啊……」 男人啧了一声。「五十万懂了没！五十万！」他向真奈美撂下这句话之后就走了。 「真奈美小姐，你没事……」和夫往真奈美那里跑去，就在这个时候，真奈美立刻紧紧抱住和夫。 「和夫老师……！」 和夫惊讶地站直了身体。 「啊，对不起……」 真奈美立刻放开他，连连道歉。 「你应该很讨厌我这种女人吧……像我这样，不但母亲住院，还被地下钱庄追债的无用女人，一点都配不上你……！」 真奈美流下一串泪珠，然后就哭着离开了。和夫只是呆呆地目送她离去。 「……我真的会宰了你，我说的杀人是认真的！不是比喻而已，是玩真的！！」 连日来为了真奈美的事而怒上心头的和夫，为了让自己冷静一点，决定前往咖啡厅「安定区」喝咖啡。 但是，今天就连「安定区」的咖啡也无法安抚自己。他对地下钱庄的怒火依然熊熊燃烧着，光秃秃的额头感觉都要烧干了。 跟一般「喰种」比起来算是温和的他，简直就像喝得烂醉的人类一样口吐恶言。 原本待在吧台后面的招牌女店员—雾嶋董香朝他走了过来。她微笑着站在和夫旁边。 「……周遭不仅有人类也有其他客人，我真的会宰了你喔。」 一道从她的笑容上完全想像不到的冰冷声音。 —她口中的「宰」比自己说的还要更上一层楼，超认真，认真到不行。 「…………」 和夫闭上嘴，默默喝着手上的咖啡。生命还是要爱惜。 不过，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和夫下了一个决定。现在就是他展现男子气概的时候。 三 「咦？这是怎么回事……！」 真奈美瞪圆了眼睛，盯着和夫突然递给她的牛皮信封，厚度还不薄。 和夫回答： 「打开来看看。」 她诚惶诚恐地往信封里头看。 「……唔！」 她惊讶地掩着嘴看向和夫。和夫静静地点头。 牛皮纸袋里头装的是—五十万圆。 恰好是她向地下钱庄借贷的金额。 「你就拿这些去还债吧。」 「这怎么行！和夫老师！我怎么能让你为我做这种事……！」 「没关系，拿去用吧。」 和夫竖起大拇指，稍微耍帅了一下。 「只要你能重获自由就行了。」 真奈美落下豆大的泪珠，深深对和夫鞠躬，立刻跑了出去。 —没错，跑吧！尽情奔跑吧！你已经自由了……！ 打从那一天开始，真奈美就人间蒸发了。 之前明明每个星期二都会来上课，但现在完全不见她的踪影。 该不会跟地下钱庄的人起了什么 争执，被对方修理了吧— 和夫很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陪她一起去。 他悄悄偷出她加入健身俱乐部时填写的会员申请数据，试着打她的手机，但是没有人接。 这次换前往她在数据上头填写的公寓住址，但到了才发现那里并没有什么公寓。 她究竟去哪里了？和夫成天都在担心她的事，过不了多久就露出疲态。 「喂，和夫，你怎么回事？最近动作很迟钝喔！」 是担心他的同事们。和夫傻傻站在空无一人的韵律教室单人镜前面，早乙女见状便露出雪白的牙齿表示：「如果有什么烦恼就跟我们商量吧！」 「就是说啊，和夫老师，再这么下去你的体脂肪率会降到0％喔！」 「我们是伙伴吧！有什么问题就尽管说！」 其他同事也露出担心的表情，用温柔的声音对他开口。 老实说，他也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 「其实……」 和夫决定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跟大伙儿一起商量。同事们也一脸认真地听他说。 但是，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表情僵硬起来。 「……事情就是这样，我担心真奈美小姐会不会遇上什么麻烦。」 「和夫。」 当和夫终于把话告一段落，早乙女突然叫着他的名字，抓住他的双肩。「我希望你能冷静一点听我说。」 「一个欠债五十万，母亲还住院的女孩子，是不会来健身俱乐部的。」 这句话有如五雷轰顶。和夫本来还想笑着打趣「你在胡说什么呀？」但是早乙女冲击性的话语在他体内来回冲刺，久久不散去。他的脑海浮现四个字「确实如此！」。 「和夫老师，那个女孩子虽然长得很可爱，但是好像在跟很恶劣的男人交往喔……？我记得对方好像烫了卷卷头，下巴留胡子……」 和夫从来不知道她有个恋人。而且那位恋人的特征，跟当时对她大吼大叫的地下钱庄男很像。难道是双胞胎— 「说到底，如果她真的在大企业工作，五十万应该很快就能还清才对。」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的说词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们也无从得知了。」 同事们听了和夫说的话，一个个开始相继提出疑点。和夫细想自己之前没注意到的情况，事情的全貌慢慢浮现出来。 真奈美打从一开始加入健身俱乐部的目的就是为了钱。她先物色几个有财力的男人之后，挑上看起来很好骗的和夫。 「和夫！你一定要报警！再怎么没女人缘的抱歉男也有人权！」 早乙女握紧拳头热血高喊着。但是，和夫摇了摇头。 他当然也想报警，恨不得狠狠教训真奈美和那个男人。但是如果在警方盘问的过程中，不小心将自己是「喰种」的事泄漏出去，反倒会落了个被宰杀的下场。 看来自己只能躲在棉被里头哭了。 世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说是「喰种」的错，一定都是「喰种」不好，但人类不也一样肮脏吗？他究竟做了什么坏事？虽然他是吃人没错，但希望大家先别跟他计较这一点。 和夫受到太大的打击，像只木虱一样动也不动地蜷缩成一团。 「和夫。」 早乙女拍拍和夫的肩膀对他说： 「来跳舞吧！」 和夫的额头紧贴地板，双手摆放于膝盖两侧，姿势简直像瑜伽中的「婴儿式」。他转头看向早乙女。 「你忘了吗？我们健身俱乐部的座右铭……『不管遇到多么痛苦悲伤的事』！」 早乙女猛然站起来，对和夫伸出手。周遭的同事们也都纷纷起立，同声呐喊： 「『只要大力喘息，挥洒汗水』！」 和夫抬起头，深深注视着他们。每个人都在对他微笑。 和夫紧抿双唇，拉着早乙女的手站起来。 「……『讨厌的事就会随着汗水一起流掉』—！」 和夫一喊，早乙女就露出亮白的牙齿，朝天空竖起食指。 「ok！为了和夫！把音乐放下去吧！站在中间的人当然就是你，和夫！让我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有灵魂的有氧舞蹈！」 和夫用力点头，站到队形中间来。接着场中响起轻快的音乐。 「……好，各位！将双手平举，以不碰到旁边的人为原则散开！」 「ok！」 「大口吸气！然后吐气！再重复一次！」 p266 「ok！！」 「那么要开始啰！一、二、一、二、一、二、三、四—！」 —和夫跳起舞来。 他使尽全力跳着。眼泪和挥洒的汗水一起流下来。但同事们都故意不提，只是持续高声喊着：「一、二、一、二！」 和夫确实受了伤，但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也许明天还是会觉得消沉，但现在的他很幸福。 隔天，和夫带着哭得红肿的双眼到「安定区」喝咖啡。一想到失去的五十万，果然还是让他很想死。 和夫在心中不断默念「宰了你、总有一天要宰了你」，靠着这个方法来保持精神上的平静。 「听说店长又察觉到可疑人物的气息了。」 「又出现了吗？」 此时，一段不太安宁的对话传进他的耳里。 转过头一看，「安定区」的店员表情严肃，正在讨论事情。 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时店长芳村刚好从他旁边走过。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刚才听到好像有什么可疑人物之类的。」 芳村停下脚步，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微笑。 「不用担心，可疑人物不会出现在和夫先生面前。」 —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芳村只是一味微笑着，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总觉得对方似乎是要他别继续追究下去。和夫发出「哈哈哈哈」的干笑声，将视线投向窗外。 虽然自己也遇上一个名叫真奈美的可疑人物，但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想理会吧。 —我明明也很拚命在过生活。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和夫这么想着。 #？？? [吉田] 一 和夫也很努力在过活。 刚成为「喰种」的金木被尸体的香味吸引，不但傻乎乎地来到别人的进食现场，还因为陷入恐慌而发出怪声，害得他因此受到连累，被锦一脚踢飞头颅。这篇就是四十一岁人生就拉下闭幕的吉田和夫，他生前的奋斗记。 「……各位，现在要将大腿抬高，好，放下。好，再次抬高！好，没错就是这样，一、二！一、二！」 20区，距离繁华街不远处，和夫任职的健身俱乐部就位于这个人潮汹涌的地方。和夫主要负责有氧舞蹈教学，以此混口饭吃。 用一句话来形容他的长相就是「抱歉！」，但由于他在健身俱乐部工作，唯有身材可说是一等一的好。不但手长脚长、腹肌分明，就连臀部都结实得很。同事们老是夸奖他「你只败在长相啊！」 「和夫老师的身材真的好棒，我好崇拜你。」 到了有氧舞蹈的休息时间，一位女性带着迷恋的表情向和夫搭话，是最近才入会的真奈美。她似乎在大企业当柜台小姐，人长得可爱又讨人喜欢。而且她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夸奖和夫一下。 「……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喜欢你啊？」 会员们都回去之后，店里只剩下员工，交情不错的同事早乙女趁这个时候询问和夫。 「我、我想应该没那回事啦……哈哈……」 「可是她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喔？看样子，你的春天也要到了吧？」 早乙女主要负责的课程是健身房，他有着充满野性的肌肉以及开朗的个性，是个很受欢迎的帅哥。虽然年纪比和夫小很多，但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变成和夫的上司了，所以总是用平辈的语气跟他说话。不过和夫也习惯了。 「她只是跟我比较有话聊吧？要是被传出跟我这个大叔有什么暧昧，她也太可怜了。」 和夫谦虚地回答。「这么说也对！」早乙女爽快同意他的说词。虽然和夫希望他这时候能用「没那回事！」来否定就是了。 不过，没想到自己能跟那么可爱的女孩子传绯闻，其实感觉也不坏。 某天发生了一件事。和夫下班之后，正打算离开健身俱乐部回家去，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怒吼的声音。听着听着好像是在俱乐部的停车场，有人在吵架吗？ 要是俱乐部的地盘上发生什么问题可不成。和夫立刻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 到了停车场，平常总是会跟自己搭话的真奈美就在那里。她身旁站着一个烫小卷头、下巴蓄胡，左看右看都像个坏蛋的男人。就是他在对着真奈美大吼大叫。 就算脸长得很抱歉，和夫好歹也是「喰种」。基本上不太可能会输给人类。 「还不快住手！」 和夫豪气万千地跳出来。 「啥？你谁啊！」 对方凶狠的态度让他瑟缩了一下。 「请、请你不要这样，现在已经很晚了，会……会打扰到邻居……」 和夫最初的气势已经消失无踪，他结结巴巴地牵制着对方。男人啧了一声道： 「快把五十万还来！」 对方撂下狠话之后就走了。 —五十万圆？ 「……抱歉，和夫老师。」 「不会，重要的是……」 该不该问呢？和夫犹豫着。 「是这样的，我妈妈生病，为了张罗住院费用，我跟地下钱庄借了钱。」 虽然和夫没问，真奈美还是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你妈妈生病了吗？」 「啊！但是没关系！很抱歉给你添了麻烦……刚才你愿意出手帮我，我真的很开心。」 「咦？」和夫发出尖细的声音，但真奈美已经转过身去，一下子就跑走了。和夫心想，她的脸颊好像微微泛红，于是他在原地做了一会儿屈膝运动。 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还真有这么过分的家伙，竟然跟一个弱女子敲竹杠。 和夫回到家之后，一边做仰卧起坐一边感叹这个世界的不讲理。 那种人会不断上门威胁。而且不管是住家也好、职场也好，就算是今天这种休闲的场合，他们也会毫不在意地出现。故意在人前怒骂，让当事人感到羞耻，在精神上折磨对方。真奈美是否有一天也会遇到这么难堪的场面？一想到这里，和夫不由得生出一股无处宣泄的怒气，他将所有的愤怒都对准了地下钱庄。 「你要是敢做出那种事，我真的会宰了你喔！我说的杀人是认真的喔……！」 因为他是「喰种」，真到了紧要关头可以直接吃了对方。和夫的赫眼倏地睁大，锻炼腹肌的速度更加飞快。那天，和夫就这么怒气冲冲地连做好几个小时的仰卧起坐。 二 「……不好意思，和夫老师，之前的事真的很谢谢你。」 过了几天，有氧舞蹈的课程结束后，会员纷纷回家，一早就换完衣服的真奈美来到和夫跟前。 我可是想着你做了几千次的仰卧起坐哦—这种话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哪里，你也辛苦了。」和夫婉转地回答。真奈美听了，从包包中拿出一个大便当盒，表示是那天的谢礼。浓浓的人类食物味道从里头飘出来。 「这、这是……」 「是便当。你每天都要大量运动，肚子应该很容易饿，所以我做了很多！」 他的体贴怎么会换来如此激烈的连番重拳。 但是和夫还是向她道谢，接下那个便当。这是对方表达感谢的证据。不吃还称得上是男人吗？不，称不上！ 「加油！加油啊！和夫……呕恶—……！」 和夫回到家之后，一边鼓励自己，硬是把便当给吃了。这个好难吃，那个也好难吃，全部都难吃得要命。但他还是全吃了下去，还吃得一干二净。 然后躺了两天。 在那之后过了一个礼拜，真奈美的便当依然冲击着和夫的胃袋，身体状况不佳的他好不容易结束工作，正打算要离开健身俱乐部时，停车场那里又传来怒吼的声音。 「难道是……！」 他慌慌张张地赶过去，前几天那个男人又在恐吓真奈美。 「住手住手！」 「怎么又是你啊……」 男人啧了一声。「五十万懂了没！五十万！」他向真奈美撂下这句话之后就走了。 「真奈美小姐，你没事……」和夫往真奈美那里跑去，就在这个时候，真奈美立刻紧紧抱住和夫。 「和夫老师……！」 和夫惊讶地站直了身体。 「啊，对不起……」 真奈美立刻放开他，连连道歉。 「你应该很讨厌我这种女人吧……像我这样，不但母亲住院，还被地下钱庄追债的无用女人，一点都配不上你……！」 真奈美流下一串泪珠，然后就哭着离开了。和夫只是呆呆地目送她离去。 「……我真的会宰了你，我说的杀人是认真的！不是比喻而已，是玩真的！！」 连日来为了真奈美的事而怒上心头的和夫，为了让自己冷静一点，决定前往咖啡厅「安定区」喝咖啡。 但是，今天就连「安定区」的咖啡也无法安抚自己。他对地下钱庄的怒火依然熊熊燃烧着，光秃秃的额头感觉都要烧干了。 跟一般「喰种」比起来算是温和的他，简直就像喝得烂醉的人类一样口吐恶言。 原本待在吧台后面的招牌女店员—雾嶋董香朝他走了过来。她微笑着站在和夫旁边。 「……周遭不仅有人类也有其他客人，我真的会宰了你喔。」 一道从她的笑容上完全想像不到的冰冷声音。 —她口中的「宰」比自己说的还要更上一层楼，超认真，认真到不行。 「…………」 和夫闭上嘴，默默喝着手上的咖啡。生命还是要爱惜。 不过，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和夫下了一个决定。现在就是他展现男子气概的时候。 三 「咦？这是怎么回事……！」 真奈美瞪圆了眼睛，盯着和夫突然递给她的牛皮信封，厚度还不薄。 和夫回答： 「打开来看看。」 她诚惶诚恐地往信封里头看。 「……唔！」 她惊讶地掩着嘴看向和夫。和夫静静地点头。 牛皮纸袋里头装的是—五十万圆。 恰好是她向地下钱庄借贷的金额。 「你就拿这些去还债吧。」 「这怎么行！和夫老师！我怎么能让你为我做这种事……！」 「没关系，拿去用吧。」 和夫竖起大拇指，稍微耍帅了一下。 「只要你能重获自由就行了。」 真奈美落下豆大的泪珠，深深对和夫鞠躬，立刻跑了出去。 —没错，跑吧！尽情奔跑吧！你已经自由了……！ 打从那一天开始，真奈美就人间蒸发了。 之前明明每个星期二都会来上课，但现在完全不见她的踪影。 该不会跟地下钱庄的人起了什么争执，被对方修理了吧— 和夫很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陪她一起去。 他悄悄偷出她加入健身俱乐部时填写的会员申请数据，试着打她的手机，但是没有人接。 这次换前往她在数据上头填写的公寓住址，但到了才发现那里并没有什么公寓。 她究竟去哪里了？和夫成天都在担心她的事，过不了多久就露出疲态。 「喂，和夫，你怎么回事？最近动作很迟钝喔！」 是担心他的同事们。和夫傻傻站在空无一人的韵律教室单人镜前面，早乙女见状便露出雪白的牙齿表示：「如果有什么烦恼就跟我们商量吧！」 「就是说啊，和夫老师，再这么下去你的体脂肪率会降到0％喔！」 「我们是伙伴吧！有什么问题就尽管说！」 其他同事也露出担心的表情，用温柔的声音对他开口。 老实说，他也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 「其实……」 和夫决定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跟大伙儿一起商量。同事们也一脸认真地听他说。 但是，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表情僵硬起来。 「……事情就是这样，我担心真奈美小姐会不会遇上什么麻烦。」 「和夫。」 当和夫终于把话告一段落，早乙女突然叫着他的名字，抓住他的双肩。「我希望你能冷静一点听我说。」 「一个欠债五十万，母亲还住院的女孩子，是不会来健身俱乐部的。」 这句话有如五雷轰顶。和夫本来还想笑着打趣「你在胡说什么呀？」但是早乙女冲击性的话语在他体内来回冲刺，久久不散去。他的脑海浮现四个字「确实如此！」。 「和夫老师，那个女孩子虽然长得很可爱，但是好像在跟很恶劣的男人交往喔……？我记得对方好像烫了卷卷头，下巴留胡子……」 和夫从来不知道她有个恋人。而且那位恋人的特征，跟当时对她大吼大叫的地下钱庄男很像。难道是双胞胎— 「说到底，如果她真的在大企业工作，五十万应该很快就能还清才对。」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的说词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们也无从得知了。」 同事们听了和夫说的话，一个个开始相继提出疑点。和夫细想自己之前没注意到的情况，事情的全貌慢慢浮现出来。 真奈美打从一开始加入健身俱乐部的目的就是为了钱。她先物色几个有财力的男人之后，挑上看起来很好骗的和夫。 「和夫！你一定要报警！再怎么没女人缘的抱歉男也有人权！」 早乙女握紧拳头热血高喊着。但是，和夫摇了摇头。 他当然也想报警，恨不得狠狠教训真奈美和那个男人。但是如果在警方盘问的过程中，不小心将自己是「喰种」的事泄漏出 去，反倒会落了个被宰杀的下场。 看来自己只能躲在棉被里头哭了。 世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说是「喰种」的错，一定都是「喰种」不好，但人类不也一样肮脏吗？他究竟做了什么坏事？虽然他是吃人没错，但希望大家先别跟他计较这一点。 和夫受到太大的打击，像只木虱一样动也不动地蜷缩成一团。 「和夫。」 早乙女拍拍和夫的肩膀对他说： 「来跳舞吧！」 和夫的额头紧贴地板，双手摆放于膝盖两侧，姿势简直像瑜伽中的「婴儿式」。他转头看向早乙女。 「你忘了吗？我们健身俱乐部的座右铭……『不管遇到多么痛苦悲伤的事』！」 早乙女猛然站起来，对和夫伸出手。周遭的同事们也都纷纷起立，同声呐喊： 「『只要大力喘息，挥洒汗水』！」 和夫抬起头，深深注视着他们。每个人都在对他微笑。 和夫紧抿双唇，拉着早乙女的手站起来。 「……『讨厌的事就会随着汗水一起流掉』—！」 和夫一喊，早乙女就露出亮白的牙齿，朝天空竖起食指。 「ok！为了和夫！把音乐放下去吧！站在中间的人当然就是你，和夫！让我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有灵魂的有氧舞蹈！」 和夫用力点头，站到队形中间来。接着场中响起轻快的音乐。 「……好，各位！将双手平举，以不碰到旁边的人为原则散开！」 「ok！」 「大口吸气！然后吐气！再重复一次！」 p266 「ok！！」 「那么要开始啰！一、二、一、二、一、二、三、四—！」 —和夫跳起舞来。 他使尽全力跳着。眼泪和挥洒的汗水一起流下来。但同事们都故意不提，只是持续高声喊着：「一、二、一、二！」 和夫确实受了伤，但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也许明天还是会觉得消沉，但现在的他很幸福。 隔天，和夫带着哭得红肿的双眼到「安定区」喝咖啡。一想到失去的五十万，果然还是让他很想死。 和夫在心中不断默念「宰了你、总有一天要宰了你」，靠着这个方法来保持精神上的平静。 「听说店长又察觉到可疑人物的气息了。」 「又出现了吗？」 此时，一段不太安宁的对话传进他的耳里。 转过头一看，「安定区」的店员表情严肃，正在讨论事情。 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时店长芳村刚好从他旁边走过。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刚才听到好像有什么可疑人物之类的。」 芳村停下脚步，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微笑。 「不用担心，可疑人物不会出现在和夫先生面前。」 —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芳村只是一味微笑着，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总觉得对方似乎是要他别继续追究下去。和夫发出「哈哈哈哈」的干笑声，将视线投向窗外。 虽然自己也遇上一个名叫真奈美的可疑人物，但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想理会吧。 —我明明也很拚命在过生活。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和夫这么想着。 第二卷 空白 #001[阳炎] 台版 转自 轻书架 图源：轻书架录入组 录入：无语 一 以坚定不移的信念筑起的高墙，另一边是否有个自己不知道的世界？ 「……您的意思是，要我前往8区支持吗？」 夕照通过薄薄的蕾丝窗帘射入病房，里头传来一句反射性的回问。亚门钢太朗背对着窗户，坐在医院准备的圆椅上，他吃惊地张大双眼。 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亚门的上司—筿原幸纪。这位人称不屈的筿原，现在打着石膏、裹着绷带，身上处处是挫伤和内出血，伤势严重到让人不禁怀疑，要在他身上找到完好的地方还比较困难。 「没错。你应该也知道吧，『这次的事件』让我们陷入严重人力不足的状态，其中23区的情况更是凄惨。『库克利亚』突然遭到袭击，结果那些赶去现场处理，站在最前线的23区搜查官，一个个都被干掉了。真是令人头痛，组织化的『喰种』实在太过恶劣啦。」 「喰种」， 蔓延在这个世界上的绝对之恶，尽管有着和人类一样的形体，却是以食人维生的可怕存在。那些家伙会随心所欲地杀害无辜的人们，啜饮他们的血肉。 为了因应驱逐「喰种」的需求而诞生的专家，就mission of counter ghoul，简称g〕。 亚门是以第一名的成绩从g〕学院毕业的精英。他使用专门开发来对付「喰种」的武器—昆克，以喰种搜查官的身分日复一日地奋斗着。 就在数星期前，他才因为功绩获得认同，参与扫荡计划，讨伐以11区为根据地狩猎搜查官的「喰种」组织「青桐树」。 那是一个全貌模糊不清的「喰种」组织。而且，加上十年前带给g〕毁灭性伤害的神秘怪物「枭」再次出现，更是让战火炽烈到了极点。 众人原本心想，尽管付出惨烈的牺牲，但至少还是镇压青桐了。可是才刚沉浸在胜利的余韵没多久，就接到位于23区的喰种收容所「库克利亚」遭到袭击的报告。 原来青桐树打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解放被关在「库克利亚」的「喰种」们。 搜查官费尽苦心才逮到的「喰种」又被野放到街上，搜索仍然在持续当中。要是不尽快处理这个问题，恐怕又会产生新的悲剧。 「现在，虽然总局已经调派精锐到出状况的23区……但是他们没办法一并顾及周边的区域。因此上头希望你能前往与23区相邻的8区支持。」 「原来如此……但是筿原先生，我目前没有搭档，可以自己一个人过去吗？」 真户吴绪上等搜查官在亚门还是新人的时候，指导他许多搜查官的基本功夫，自从失去他之后，亚门就一直在没有搭档的状态下行动。在尚未选出新搭档的期间，虽然有筿原暂时顶替这个空缺，但是他也在青桐之战中身负重伤，现在就连翻身都很困难。 「有什么好担心的，经过这次的事件，你的实力已经广为人知了。况且现在真的人力不足，不是拘泥于形式的时候。这只是在决定由谁接任8区之前的权宜之计，所以大概只有一个月左右而已。」 「这样啊……我明白了。虽然我也担心20区的状况，但我会努力为8区尽一份心力。」 「很好，那就拜托你了。这么一来，8区的人也可以稍微卸下肩膀上的重担了吧。他们那边好像接到很多投诉，正忙得焦头烂额。」 「……？」 「呃，我的意思是说每个分局都很辛苦。」 之后又聊了一下子，亚门担心待太久会影响到筿原的伤势，于是便告辞离开病房。 护士在医院的走廊上来来去去，忙得不可开交。亚门听着杂沓的脚步声，一边从走廊上的窗户眺望着街道的景色。把视线往下一落，就能看见一条沿着医院的林荫大道。亚门专注地看着在林荫大道上行走的人们。 （眼罩……） 四周的声音逐渐飘远，一件在「青桐」扫荡战中发生的事，从亚门的脑海里闪过。某个战斗的短暂空档，他从坏掉的窗框往下看，当初放自己一条生路的眼罩就站在那里。 一回想起眼罩的事，另一个光景同时在他脑海中复苏。 憎恨如此鲜明，回忆有如阳炎一般袅袅升起。 —……钢太朗。 亚门的「喰种」养父再次唤着他的名字— 二 翌日早晨，亚门提着手提箱，在8区分局旁的车站下车。8区位于沿海地带，随着风向改变，有时也能闻到海潮的香味。 亚门混在赶着上班上学的人潮中离开车站，正当他看着地图寻找8区分局的所在位置时，突然有个人向他搭话：「请问你要去哪里？」他转头一看，对方是一位气质优雅的女性。从外表来推测，大概跟他差不多年纪吧。 p016 她身边有一位年长的女人，可能是母亲吧。女人的眼神慌乱，视线游移不定，好像在害怕什么似的。 「啊、是的，我在找g〕的8区分局……」 「前方第三个路口转弯，沿着大马路直走应该就很好找了。你看，就是那边，街角有间书店，从那里转弯就行了。」 「原来如此，就是那里对吧。非常谢谢你。」 亚门照着对方告知的路线前进，很快就看到8区的分局。他重新拉了拉领带，走进自动门。对柜台的人报上自己的名字，以及前来支持搜查的任务之后，对方就带他到会议室，大约等了五分钟左右，出现了西装笔挺的男性二人组。 「亚门，真不好意思，还劳烦你特地跑到8区来。」 「柳上等，您现在是8区的负责人吗？」 率先伸出右手跟亚门交握的人是g〕的中坚搜查官—柳。他虽然没有什么显赫的功绩，但是适应力极佳，工作态度也十分稳重，常常被派遣到人手不足的地区填补空缺。亚门过去也和他打过不少次照面。 「我们在『库克利亚』袭击事件过后就成了8区的负责人啦。反正我之前也来这里工作过好几次，所以不成问题。」 看来他这次也是被派来这里填补空缺的。但是，为什么出来接待亚门的人不是8区原本的搜查官，而是中途被派遣过来的柳呢？难道8区的搜查官们都已经陷入无法值勤的状态了吗？亚门心里涌起一股不安。 「亚门一等！我听说您在青桐之战中的活跃事迹了！学院首席果然就是不同凡响啊！」 接着向他搭话的是柳的部下—东条。他的年纪虽然比亚门大，不过职位是二等搜查官。因为顾虑到这一点，所以他用敬语和亚门说话。但是对敬老尊贤的亚门来说，还是希望对方别在意官阶的问题，用对待平辈的口吻跟他说话就好。不过即便他这样告诉个性开朗外向的东条，东条也只会用「因为我喜欢用敬语说话！」跟他打马虎眼。 「不……我在青桐之战中，看见其他特等、准特等、上等这些上位搜查官战斗的模样之后，深感自己的能力不足。我跟他们比起来实在差太远了。」 「是这样吗？我觉得光是能参战就已经很厉害了。这不就表示您是g〕的最前线吗？啊！有人使用少见的昆克吗？还有，明明只是三等却能参战的『铃屋什造』，他是个什么样的……」 难以克制好奇心的东条对亚门连珠炮似地提问。「到此为止吧！」柳出声阻止。他瞪着飞快退下的东条，将手上的文件往桌面上一搁。 文件的第一页是各区地图的整理。 「负责接待你的人居然是临时被派遣过来的我们，我想你应该已经从这个情形推测出来了，8区现在还能行动的搜查官就只剩我们两个而已。」 看来不好的预感果然成真了。柳的脸上浮现严峻的神情。 「有一部分从23区越狱的『喰种』，一边吃人一边通过8区，打算从这里逃走，因此引发几场恶战，造成大量人员伤亡。」 柳的手指按着地图上的8区。 「对象是a级的逃犯，其实并不是特别强。但运气不好的是，当时8区没有半个来自总局的喰种搜查官。我这么说也许变成在批评高层，但这是因为有能力的搜查官几乎都被征召去镇压青桐树了……」 之前，亚门自己在看到这次11区特别对策班的选拔名册时，也曾担心过23区附近的战力太过薄弱。由于亚门他们负责的20区是指定危险区，因此有法寺和泷泽留守待机，但是8区并不是指定危险区，这里的搜查官原本就不多，现在又发生这种事。 「后来那些『喰种』呢？」 「被我们打倒之后送回『库克利亚』啦。」 「二位吗？」 柳和东条一起点头。 「如同我方才所说，这是因为我曾经在8区工作过。当我接到『库克利亚』遭受袭击的消息，就开始担心越狱的『喰种』会不会也跑到23区隔壁的8区，所以我就立刻赶了过来。」 「虽然总局已经下指令要大家全都前往23区就是了—」 「我心想那些实力坚强的家伙应该都会去23区，我去不 去都没差。不过这是我自己擅自下的判断。就在途中，以前曾经共事过的8区局员跟我联系，说『有「喰种」在8区暴动』。但是当我好不容易赶到现场……那家伙已经被吃掉了……」 也许是因为回想起当时的惨剧，柳咬紧了嘴唇。 「我就这么顺势成了8区的负责人啦。邻接23区的区域有三处，分别是22区、7区和我们8区。在发生『库克利亚』袭击事件之后，高层派遣上位搜查官到可能会有大量越狱者流入的22区。7区原本就谣传有一家被称为『喰种』社交场所的喰种餐厅，受到这件事的影响，那里也配置了很多搜查官，可是！可是！」 此时东条握紧了拳头。 「当初明明说过会派上位搜查官来8区，结果高层竟然说什么，自从我们将越狱的『喰种』送回去之后，8区就没有与越狱者相关的事件，因此就把这件事摆着不管了！由于这个缘故，这里明明是23区邻接区域，却只剩下实力没有很坚强的柳哥和我而已，情况惨到不行……好痛！」 柳狠狠地往激动到浑然忘我的东条头上揍下去。 「咳咳！言归正传，亚门。这次发生的是连ss级的怪物都脱逃出来的大事件。以23区为中心，频频出现疑似脱逃者所犯下的案子。考量到这一点，8区的优先级比其他地方来得低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自己的事只能靠自己来解决了。」 如何以少数人力来保护区民的安全，似乎就是柳他们所面临的课题。亚门多少理解8区的现状了。 「既然如此，我该做些什么才好？」 「你今天先跟我们一起巡视8区吧。之后希望你负责戒备来自23区的威胁，以及尽力维持治安。虽然『喰种』嫌疑人的搜查行动必须延后，但毕竟遭受袭击的『库克利亚』也尚未完全整修完毕。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我明白了，还请两位多多指教。」 「嗯，那就走吧。」 三人做好准备之后便一起离开会议室，搭上电梯。此时，柳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哎呀，你能够过来实在是谢天谢地。就像我刚才说的，许多原本在8区值勤的搜查官都被干掉了。现在8区分局的业务停滞不前，各单位都抱怨连连。」 「各单位？来自总局吗？」 「不不，跟总局无关。」 电梯到达一楼，柳一面摇着头向大厅走去。 「因为我们搜查官跟许多业种的人都有合作关系，要处理相关的业务，总之现在让我们头大的是……」 柳说话的样子看起来打从心底感到疲惫，亚门不禁开口询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柳都还没把情况说明完毕，一个声音就硬生生地插进来。 「我不是已经讲过很多次了吗！为什么我们这边非得配合你们的状况不可啊！」 男人的声音响彻大厅。柳和东条就像机器人一样突然停住不动。亚门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关于这个问题，就如同我前几天的说明……」 「都是因为你们不快点拿出搜查结果，害我们这边完全没有进展！你们打算怎么负责啊！」 亚门看见一个粗鲁的男人正在对柜台小姐大小声。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男人的衬衫下摆胡乱露在外面，上头套着一件老旧的西装外套，年约三十有五。他用力拍着柜台，一股脑地对着柜台小姐破口大骂。 必须制止才行。 责任感很强的亚门立刻大步走向柜台。 「啊！喂！等等，亚门！」 亚门不理会柳的制止，直接介入柜台小姐和那个男人之间。 「啊？你想干么？」 男人把手插进长裤的口袋，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亚门。 「你没看见她很困扰吗？」 「困扰的人是我！闪一边去！我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解决！」 一般人被身材高大、体型壮硕的亚门警告都会感到胆怯，即便是男性也不例外，但是这个人却完全无动于衷。 「如果不能用理性的态度沟通，我就要叫警卫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叫警卫了。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男人对亚门的最后通牒嗤之以鼻。看来对方根本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亚门心想，既然如此就稍微放轻力道将他摔出去，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好了。 「亚门！你先暂且退下！他是……」 急忙赶过来的柳还来不及把话说完，男人已经从老旧的西装内袋中拿出某样东西，在亚门眼前揭开。 「我就是警察。」 摆在眼前的是一本警察手册。上头贴着一张这个男人穿着警察制服的照片、写着「警部补」的官阶和「守峰恭平」这个名字。 「警、察……？」 「要是说到把人拖走，我们还厉害多了。」 男人把手册放回原来的地方之后，用打量的眼光盯着亚门。 「我看你跟柳先生和东条好像是同伴的样子，你也是喰种搜查官吧……哼……」 原本打算制止亚门的柳，以及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旁观的东条，两人的脸上都浮现一副计划失败的表情。 「……我的态度也许有点恶劣，这点我道歉。不好意思。可是那位小姐也确实有错。」 男人用高傲的态度道歉之后，对着柳咧嘴一笑。 「柳先生啊，我记得你说过吧？『至少再派一个人来支持，我们就能重启调查了』这样。」 「守峰，他今天才刚来报到……」 「约定就是约定！我每天都来这里签到终于有价值了。喂，那边的，你可得好好协助我。」 「协助……？」 p025 一头雾水的亚门望向柳，希望他能说明一下。柳垂下眉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搔着头。 「那个，亚门啊，这位是8区警署刑事课的警部补，守峰恭平。别看他这样，他可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刑警。」 「我是守峰恭平，请多指教。」 正式介绍之后，守峰一反刚才的态度，立刻举起手来敬礼。光看他这个动作，确实很有警察的味道。 「守峰，这位是从20区紧急调来支持的亚门钢太朗。他还这么年轻就已经是一等搜查官了。」 「嗯？难不成他比东条年轻？而且还是一等搜查官？」 「请你不要说了！这是个很敏感的问题啦！」 「东条，我记得你不是二等吗？」 「我不是拜托你不要说了吗！」 「可是他的年纪比你小吧？二等比一等还了不起吗？」 「一等当然比较伟大啊—！！……好痛！」 柳狠狠地敲了东条一记爆栗，让他闭嘴。 亚门尽管困惑，姑且还是先报上自己的姓名：「我是亚门钢太朗。」 「……但是，刑警为什么会来这里？」 虽然亚门还无法相信这个男人是刑警，但是如果不把事情问清楚，情况就不会有进展。守峰回答： 「我是为了三个月前发生的『女高中生失踪案』来的。」 他如此说。 「女高中生失踪案……？这件事跟『喰种』有关吗？」 亚门问的明明是身旁的柳，守峰却立刻抢着否定：「不对啦！」 「这肯定是人类干的好事！但是高层那些家伙只因为验出一点点的『喰种』反应就闹成一团，把整件案子都丢给g〕处理。这么一来，因为『喰种』有危险性，就附带了一堆有的没的限制，害得我无法自由进行搜查！」 守峰一口气扔出他的不满。「守峰，你先冷静一点。」柳一面安抚他，一面简单说明事情的经过。 「三个月前有位女高中生失踪，警察虽然展开搜查，但是就在上个月，他们发现那位失踪女高中生『平野舞』小姐的发夹。警察检查了那个发夹之后，发现上头沾着疑似『喰种』的体液。因此警方就主动向我们申请协助调查……」 「但是『负责的搜查官全都进了医院，所以不知何时能重新展开调查』！」 讲到这里，亚门终于理解状况了。由于青桐之战后人力不足，这起案件也就一直处于放置状态。 「我知道你们是在拚上性命为人民战斗，但是我们这边也是人命关天的案子！不能老是被丢在一边不管啊！」 守峰双手抱胸，眼神锐利地瞪着亚门他们。 「柳先生，没有办法从『喰种』的体液锁定犯人吗？」 「很遗憾，对g〕而言，那家伙是『初犯』。」 如果「喰种」过去曾经吃人，g〕在调查吃剩的遗体之后，就会将遗体上头残留的体液和赫子造成的伤痕建档，也会替犯案的「喰种」编号。如果发生什么新的案件，g〕就会立刻对照数据库，以利于搜查，但这次似乎是第一次出现的「喰种」。这也就意味着必须从零开始调查。 「既然如此，那么『喰种』嫌疑人和这起事件有关的可能性是？」 g〕会有一些标 记为「喰种」嫌疑人的对象。如果知道其中有谁跟这件事有关，也就连带能够证明对方是「喰种」并且加以驱逐了。 「就在调查这件事的时候，搜查官们就被送进医院了。」 「原来如此……所以这件事情才会搁置下来吧。不过话虽如此，我们也不能把情报透露出去……」 虽然守护市民是喰种搜查官和警察的共通点，但两者的性质不一样。 尤其是负责处理「喰种」这个特殊领域的g〕，由于性质不同于一般，因此他们有守密的义务，能够提供给外部的情报也有限。不能随随便便交出「喰种」嫌疑人的数据，丢给其他单位调查。这个规定让守峰烦躁不已。 「只要犯人可能跟『喰种』有关，我这边警察就不能轻易采取行动。但是你们却撒手不管。说不定那位失踪的女高中生，现在还在某个地方等待救援喔！如果你们不打算处理，就把案子交还给我们！」 「守峰，要是我们无法用尽各种手段，证明这件事与『喰种』相关的可能性是零，就不能把案子交还给警察。」 「对啦！我已经听你们讲过好几次！耳朵都要长茧了！可是柳先生，你确实说过只要高层另派其他喰种搜查官过来，你们就可以重新展开调查，我说的没错吧？」 守峰突然凑上前去，开口向柳确认。柳露出无计可施的表情，两手按住守峰的肩膀，跟他拉开距离。 「守峰，再怎么说我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就算撇开『喰种』的事不谈，这起失踪案一样让我很痛心啊。我当然也打算进行搜查，只是亚门今天才刚到，为了守护8区的安全，希望你能给我们一点时间。」 「我已经等得够久了！恨不得现在立刻重启调查。在你答应之前，休想我会离开这里一步！」 守峰锐利的眼神先是贯穿了柳，然后是亚门。 「……我明白了。」 这次换亚门看向柳和守峰。 「什么我明白了……亚门？」 「柳上等，这件事就交给我来调查吧。」 亚门咚地一声拍着自己的胸膛，场面一瞬间安静下来，不过立刻就扬起一道声音。 「太好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等、等一下！亚门！」 「不对不对不对，亚门一等！亚门一等！」 守峰大喜过望，但是柳和东条却脸色大变。他们抓着亚门的手臂，跟守峰拉开一段距离。 「亚门一等。这种无聊的工作，还是由一点也不起眼的我们来做比较……好痛！」 虽然柳又动手揍了东条，但是他的想法似乎和东条一样。 「亚门，不管什么事都得讲求适才适所。等我把8区的事情大略跟你交代过之后，我们就会去调查这件事了。我希望你负责戒备来自23区的威胁和维持8区的治安……」 「不。」亚门加以否决。 「我对8区还不是很了解。如果考量到必须警戒来自23区的威胁，我认为能够用更加宽广的视野来看待8区的两位比较适合这个工作。」 「亚门……」 「要搜查『喰种』嫌疑人就必须走遍整个8区，这么一来我也能借此掌握8区的情况。况且，这个案子只要与『喰种』有一丝一毫的关联，就不能放着不管。」 姑且先不提别的，亚门的骄傲就不容许警察那边单方面责怪他们这些日复一日、为了守护人们的和平而奋斗的搜查官，即便是事出有因。 「也是。」一脸郁闷的柳听到亚门这么说也颔首同意。 「……守峰！能不能请你至少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那件失踪案的数据移交给亚门？」 守峰听见柳这么说，用大拇指和食指打了个圈，比出ok的手势。 三 迅速移交完数据之后，亚门跟脸上透露着担心的柳和东条告别，往车站走去。因为其中一个被列为「喰种」嫌疑人的家伙就住在车站附近的公寓里。 刑警守峰走在他旁边。 「……我会把调查报告书送到警署。」 「你对8区应该还不熟吧？我觉得还是有个负责带路的人比较好。顺道一提，那边才是往车站的近路。」 守峰指着一条位于大楼夹缝之间的狭窄巷道。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去车站？亚门以为他偷看了自己手上的数据，所以感觉不是很好。 守峰察觉到他的想法，立刻回应：「呃，我可没看喔！」 「你对8区根本不熟，但是离开g〕之后却毫不犹豫地踏出步伐，所以我猜你打算去一个你知道的地方，那就应该是车站。你是搭电车过来的吧？」 守峰说得没错，亚门担心开车会遇到塞车，所以就选择搭电车到这里来。他有些意外，这个男人乍看之下很粗鲁，没想到竟然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但是他立刻甩去这个想法。这点小事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会明白了吧。 「……守峰先生，你为什么会成为刑警？」 虽然亚门还不是很信任他，但他应该是出于热情才从事这份工作的吧。亚门期待能得到一个积极的答案而发问，对方的回答却是「顺势而为啦」这种消极到不行的言论。 「……顺势而为？」 「是啊。我只是没有别条路可走，所以才选择当刑警。」 「你不觉得自己的工作值得骄傲吗？」 「骄傲？」 守峰嘲弄似地用鼻子嗤笑着。 「没办法。哎呀，那不重要，你想去车站对吧？我来带路，你先把数据看一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问我。」 守峰为了要求重启调查，明明怀抱着那么大的热情直接杀到g〕，但看来他对警察这个职业却抱持着相当否定的态度。 尽管无法释怀，但守峰已经结束对话大步向前走去，亚门见状便将视线落在从柳那边拿到的数据。 『女高中生失踪案』。 距今三个月前，结束社团活动，正在返家途中的平野舞突然消失了。当事人不曾出去夜游，交友关系也十分健全。 目击证言很少，虽然有人看见过很像是她的女高中生，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举动。 决定性的证据少得可怜，就在案情胶着的情况下，终于发现她的发夹。 但是，找到发夹的地方竟然是…… 「……8区的警署旁边？」 「是啊。东西就放在警署前面的马路旁，一个非常显眼的位置。」 然后，发夹上头沾着「喰种」的体液。 「是有人发现，特地拿去放在警署前面的吗……？」 「要真是这样，应该会直接交给警察吧。不过，如果有什么不能直接交给警察的苦衷就另当别论了。」 「不能直接交给警察的苦衷……」 「例如对方跟这起案子有关……之类的。」 此时，守峰回过头来看着亚门。 「亚门先生，我刚才也说过了，我认为这个案子应该是人类干的好事。」 说起来，他和柳争论的时候也是这么主张。 「但是上头沾着『喰种』的体液。」 所以案子才会转到喰种搜查官手上。 「是啊，不过那个发夹是被放在警署旁边喔？既然委托警察，那就表示对方希望我们逮捕的家伙是人类吧？」 「你不觉得这个推论太过简单了吗？对民众来说，警察比g〕更容易亲近吧？既然如此，对方第一个就想到交给警察也不奇怪。」 「应该不是这样吧。」 守峰意味深长地说着，撇开了视线。 「……这件事更加盘根错节啦。」 「……？」 说到这里，守峰突然话锋一转：「马上就到车站啰！」然后便闭口不谈。 到头来，那天还是没有得到什么成果，他们在镇上走着走着，太阳就下山了。 亚门告诉守峰，今天的搜查就先告一段落，他打算返回g〕，守峰听了便敬礼回复：「辛苦了！」接着转身离开。但他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补上一句：「我明天也会过去。」 「亚门，辛苦了。今天的情况如何？」 「你跟守峰先生相处得还愉快吗？」 亚门回到8区分局后，柳和东条立刻迎上前去，大概是担心他，所以特地留下来等他回来吧。 「今天没有获得任何成果。」 「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就有结果。你现在只要专心想着熟悉8区就好了。对了，亚门，要不要去喝一杯？」 柳做出拿着酒杯一饮而尽的手势。邀他去喝酒，应该也兼具情报交换和欢迎的意味在吧。亚门以前总是将全副热情都投注在「喰种」搜查上，曾经对这一类的聚会感到厌烦，但这次他却回答「请务必让我参加」。或许是因为有两个人在他心中的分量非同小可的关系。一位是以舍身的觉悟支持他的20区局员搜查官—中岛，另外一位就是不仅在搜查官这方面给予指导，在为人处事上也处处提点他的筿原。 柳带他们去的是一间气氛闲适的小餐馆。 「柳哥的老婆很会做菜，所以他 没办法在便宜的路边摊吃饭。」 「你很啰唆喔，东条。」 东条嘻皮笑脸地爬上最里面的包厢，柳用手臂撞了撞他。 「柳先生，您家里也有孩子了对吧。」 「我有个儿子，现在还是小学生。他最近突然说什么想成为厨师，找出所有的人都能品尝的美味料理。也许是遗传到我老婆吧。」 「厨师吗？有个确定的目标真是不错。」 亚门拿起湿毛巾擦拭双手，一面表示敬佩。柳的儿子，跟那个自称是顺势而为才从事刑警的守峰截然不同。 「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未来怎么样很难说……况且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他长大的那一天。」 柳淡淡地说着。喰种搜查官经常与死亡比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丧命。有家庭的搜查官应该常常会想到这个问题吧。一瞬间，气氛凝重了起来，不过察觉到这点的东条立刻敏感地做出反应。 「柳哥动不动就扯到忧郁的话题！不用担心啦！你一定能尽情享用长大后的儿子替你烧的菜！」 但是柳听了反而绷起了脸。 「是你太过乐观了。真是的，难得你拿到的是能够进行长距离攻击的羽赫，结果却老是打偏。好好练习射击啦！射击！」 「我有啊！可是『野山』就是不听我的话嘛！」 东条紧紧抱着放在身旁的手提箱。他的昆克似乎叫做野山。「你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才迟迟无法升官。」柳露出受不了他的表情。 「东条先生的昆克是羽赫吗？」 「是的。柳哥用尾赫打前锋，我负责掩护他。」 「因此我也有差点被他射杀的经验。要是真的中弹了，我看不见儿子的成长就不是因为『喰种』的关系，而是你的错嘛……」 东条无视柳的抱怨，直盯着亚门的手提箱。 「亚门一等的昆克是甲赫对吧？」 「是的，这把是『仓』。」 听到这个名字，柳低语：「『仓』？啊，是真户上等的……」他感慨万千地望着手提箱。柳说得没错，这把昆克是亚门从逝世的真户那里继承的东西。多亏这把昆克，他才能在青桐之战中打倒其中两位干部—瓶兄弟。 「您跟真户先生有过什么交流吗？」 「虽然算不上频繁，不过我从他那里听过不少关于昆克的事。很多人都在背后对真户上等指指点点，但我使用昆克的技术，实在差到没有资格对别人说三道四，所以我只是单纯羡慕擅于使用昆克，在这方面造诣颇高的真户上等而已。」 亚门的脑海里浮现真户小心翼翼抱着手提箱的样子。「说到这个，」看着出神的亚门，柳似乎想到什么似地扬起声音。 「我记得真户上等有一位千金—」 「让各位久等了。」 话还没说完，服务生就替大家端来料理。 「噢，往事就聊到这里吧。大家快点开动，这家店的料理很美味。」 亚门虽然想多听一些关于真户的事，不过他还是低头默默将食物送入口中。 「不过啊—如果『喰种』是犯人的话，会把女高中生带到什么地方去呢……虽说找到沾着『喰种』体液的发夹，但是并没有发现她被捕食之后的残骸……会不会其实是离家出走？」 「东条，要是被守峰听到，他会狠狠骂你一顿喔！」 「可是，如果真如我所说，被害者就有可能还活着不是吗？亚门一等怎么看？」 话题抛到自己身上了，亚门暂时放下筷子。 「老实说，从目前这个阶段看来，我还不能做出什么推论，只是……」 亚门挺直背脊，开口断言。 「如果犯人是『喰种』，我一定会找出来加以驱逐，绝对不会放过！」 「说、说得也是！」东条被亚门的气势压倒，频频点头。 「总之，亚门现在就先把精神集中在这个案子上吧。」 「我明白了。」 酒宴进行了三个小时左右，东条恳求大家续摊，不过柳一口否决他的提议，宣布解散。 亚门想先确认一下夜晚街上的状况，所以跟柳他们道别之后，就一个人独自在8区漫步。 「没有目击证言，也找不到女高中生被捕食过后的遗体。照这个情况看来，犯人可能以敏捷的身手将她掳回住处……是羽赫的可能性很高……？」 「喰种」拥有十分优秀的体能。其中羽赫的瞬间爆发力更是技压群雄。 亚门拿起柳给他的数据，确认是否有在8区反复进行捕食活动的羽赫「喰种」。 「……没有吗……」 那么或许是从别区跑到这里来的「喰种」。亚门心想，不然也麻烦其他分局提供情报，看看有没有专门袭击女高中生的羽赫「喰种」好了，于是他确认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 「今天还是先回去吧。」 亚门再次拎起放着昆克的手提箱，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啊，我记得这边才是捷径。」 他走到一半便转身进入守峰告诉他的巷道。这条狭窄的小路上，就连能够照亮脚下的街灯都没有几盏。恐怕只有当地人才知道这条路吧。 「……？」 巷道中只听得见亚门自己的脚步声，他走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从某处传来说话的声音，而且音量随着他前进的脚步愈来愈大声。 亚门仔细一看，道路前方有一对年轻男女正在争执不休。 「你在胡说什么！只差一点点，一切就能全部到手了！」 「对不起，拜托，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 看来似乎是男人在责怪女人。女人的声音哽咽，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交给男人。男人一把抢走信封之后，立刻确认里头的内容。亚门定睛细看，似乎是一叠钞票，这是在恐吓吗？ 「……喂，你在做什么！」 亚门厉声大喝，一个箭步就朝那两个人逼近。男女双方都注意到他，瞪大了双眼。亚门正打算直接压制那个男人，女人却大叫「您误会了！」使劲张开双臂将男人护在背后。 「……啧！蠢女人，随你便吧！」 男人握着信封，逃命似地飞奔而去。 「啊！喂！站住！」 亚门虽然想追上去，但是女人却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不停喊着：「您误会了！您误会了！」 「你不是被勒索了吗……嗯？」 「啊……」 两人同时发出惊呼声。 灯光昏暗的巷道中，亚门好不容易才看清对方的面孔，正是那位早上为他指路的优雅女性。这样的女人竟然会在三更半夜拿钱给男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让您看见难堪的一面了，真的很抱歉……」 她重新低下头向亚门致歉。 「可是，我真的没事。」 她虚弱地笑了笑，又再次低头鞠躬，然后就转身背向亚门离开。但是，她的步履蹒跚，看起来摇摇欲坠。 不出所料，她走不到三步就一个踉跄，当场跌坐在地。 「……你还好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亚门伸出手将她扶起来，她深感抱歉地再次低下头。 「你现在的状况还能走吗？你打算怎么回去？」 「只要走到车站就行了，家里的人就在那里等我，所以真的不要紧。」 她外表看起来气质不错，很善良的样子，但可疑的地方实在太多了。那笔钱的动向也让人觉得不对劲。 「……我也要去车站，不如一道走吧？」 亚门的直觉告诉他，女人在车站那里可能有个不能曝光的同伙，于是他提出这个建议。 「可是……」 「因为今天早上，你也替我指过路。」 虽然只是个邀她同行的理由，但她听了亚门的话似乎很开心，露出淡淡的微笑。 「那就……劳烦您一会儿了。」 「哪里。」 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语，巷道中只听得见脚步声。女人走得很慢，原本只要三、四分钟的路程，足足走了十分钟才到。 「小春大小姐！」 当光线从大马路上射进来的时候，有个人发现他们的踪影，大喊出声。小春。看来就是这位女性的名字。亚门一看，早上那位陪在她身边的年长女性正往他们这里跑来。既然她喊小春「大小姐」，就表示她们不是母女。 「音风姨，抱歉让你久等了……」 「不，没关系，不过这位是……」 被称为音风的年长女性，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站在小春身旁的亚门。 「我刚才站起来的时候突然一阵晕眩，这位先生担心我，所以就陪我走到这里。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他就是我们早上遇见的那个人。」 即使小春解释得很详细，音风探究的眼神依然停留在亚门身上。她的神色感觉像在警戒着亚门。方才那番有恐吓意味的对话、放在信封里的钞票束以及音风对亚门的态度。从这种种的迹象看来，小春肯定是遇上了什么问题。 「虽然我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要是跟犯罪有关，还是通报警察比较好。」 亚门提醒小春。 「这种状况，并不是靠自己一味忍耐就没事了。因为有时候不光是你本身受害，还会殃及周遭无辜的人。」 与其告诉她姑息养奸可能会害自己惹上什么麻烦，不如说明这么做对周遭会有什么影响，这样应该更容易让她理解。听了亚门的话，小春如梦初醒似地看着他。 「殃及他人……嗯，您说得对，确实是如此……」 她轻轻地颔首，再三咀嚼亚门说的话。 「……您真温柔。」 小春的脸上浮现柔和的笑意，雪白的双颊染上一片红晕。不过，亚门立刻否定：「没有那回事。」 「请问，方便请教您的大名吗？」 「名字吗？我叫做亚门钢太朗。」 「钢太朗先生……好棒的名字。我要是能送上什么谢礼就好了……」 「请你不必介意，这是早上的回礼。」 「……您真的很温柔。非常谢谢您。」 小春深深一鞠躬，和音风一起搭上停在车站附近的出租车，消失在马路的另一头。 「……才刚来到这里就老是碰上让人疲惫的事。」 刚才的小春和刑警守峰都让亚门感到疲倦。他叹了一口气，终于踏上归途。 四 来到8区勤务支持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亚门从早到晚都在忙着女高中生失踪案的搜查。他调查女高中生消失的时间点，「喰种」嫌疑人在哪里。刑警守峰就站在他身旁。这一整个礼拜，他每天都在亚门身边跟前跟后。 「女孩子失踪那天，有两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看来有必要更进一步调查这两个人……」 「我认为这些人全都是清白的就是了。你快点盖上此案与『喰种』无关的印章，把案子交还给我们啦。」 守峰只要一有机会就否定亚门的调查。 「能不能请你不要动不动就干预我的搜查？而且，为什么你能如此断定？发夹上沾着『喰种』的体液喔？这件事一定跟『喰种』有某种形式的关联。」 「这个案子也许跟『喰种』有关，但是凶手绝对不在『喰种』嫌疑人当中。」 「你的根据到底是什么？」 「根据就是发夹没有送到g〕那里，而是放在警署旁边啦。」 亚门扶着额摇了摇头。每次守峰插手搜查的事，亚门询问他有什么根据时，他都会搬出这一套理论。而且，除此之外没有更多说明。 「如果你要妨碍搜查，那就请你回去。你应该也有其他工作要忙吧？」 「不好意思，在调查结束之前我都要跟你同行。」 难不成守峰以为只要像这样持续在亚门身边施加压力，他就会觉得麻烦，草草放弃这个案子吗？ 「在我还没掌握到确实的证据，证明凶手不是『喰种』之前，我都不会将案子转回警察那里。」 亚门把话说得很明白，守峰直接对他抱怨：「真顽固。」 「顽固有什么不对？我不想在搜查的事上妥协。」 「你真的很死脑筋，实在太嫩了……」 「你是在瞧不起我吗？」 「我没那个意思啦—不过你的眼睛要是只顾着看前方，就会看不见四周喔？」 亚门迈开步伐，打算继续调查，后头的守峰尽管露出厌烦的表情，还是随即跟上。 虽然守峰说亚门顽固，但是从亚门的角度来看，他也是个相当顽固的人。 （我要用自己的方式进行搜查） 继续介意下去也是没完没了。他可不想让守峰乱了自己的步调。现在最重要的是过滤出那两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亚门一边想，一边扫视着街道。 「……嗯？」 此时，有位眼熟的女性进入他的视线。 「怎么，你朋友？」 眼尖的守峰察觉了，向亚门询问。 「啊，不是……」 这个世界真小。在马路对面低着头走路的人，就是身旁带着音风的小春。 「嗯—……？怪了，我也认识那位小姐喔。」 竟然连守峰都认得她。「她是你朋友吗？」亚门问道。「说不上是朋友啦。」守峰否定。「之前打听案情的时候有跟她说过一次话。她是个美人，身边还带着佣人，而且看到警察手册的时候表情莫名惊讶，所以我有印象。」他回答。 「警察手册？」 「是啊，只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警察手册。」 亚门一开始就看过那本手册，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总觉得那位小姐看起来红颜薄命呢。」 「红颜薄命？」 「没有啦，你想想，长得不错的人很容易被周遭吹捧吧？他们自然而然会对自己的容貌有自信，走路时抬头挺胸仿佛有风。但是那位小姐走路的样子就像在避人耳目一样，你不觉得她散发出一种苦命人的感觉吗？」 看见小春走路的样子，亚门是没有想到那么多，不过他回想起一周前，小春拿钱给男人的情形。 「守峰先生，这一个礼拜警署那边有没有接到恐吓之类的报案？」 「我现在都在忙这边的事，所以不是很确定警署那边的情况，不过我是没听说……怎么，那个小姐被恐吓了吗？」 「不，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亚门把第一天发生的事告诉守峰。他用鼻子哼了一声，远远眺望着走进路旁医院的她。 结果，这一天，亚门也在毫无斩获的情况下回到8区分局。柳和东条出门去找辖区内有喰种餐厅的7区搜查官交换情报。亚门确认完他们留下的报告书之后就离开分局。 来了一个礼拜，亚门对这条捷径已经熟门熟路了。他在脑中盘算着明天的顺序安排，一面往巷道走去。 话说回来，20区的大家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十分仰慕自己的二等搜查官—泷泽政道曾经说过，如果发生什么事就会马上联系。既然如此，没有接到联系就表示一切正常吧。同时，这也意味着搜查没有任何进展。 「『兔子』的事也没有下文……」 「兔子」是亚门负责的对象，一个使用羽赫，身手灵活的「喰种」。以圆眼镜为正字标记的年轻局员搜查官—草场，以及亚门打从心底尊敬的真户都惨遭这家伙的毒手。如果能尽早揭穿「兔子」的真面目并且讨伐对方，想必能抚慰两位在天之灵吧。 亚门还有另一个追捕「兔子」的理由。他认为眼罩「喰种」跟「兔子」之间有关联。那位在「青桐树」之战中也曾现身的男人，亚门有事情想问他。 「……没错，我不能老是原地踏步……」 要是不能好好解决自己被交付的任务，他就不可能继续追查那两个「喰种」。亚门回头望着刚才走过的路。女高中生失踪案。即便情报不足，他也应该搜查得更加彻底，直到找出答案为止。亚门大步向前迈进。 「呀！」 就在他踏出步伐的时候，咚地一声不知道撞到什么东西，响起女性的尖叫声。看来他撞倒了身旁的女性。 「抱歉，你还好吧？」 亚门慌慌张张地道歉，关切对方的情形，但是当他看清她的脸不禁疑惑。 「你是……」 对方就是白天见到的小春。现在那位称她为大小姐的女佣人，似乎不在身边。 「啊，我、我没事……不好意思，我抓不到出声的时机。」 四周散落着她原本拿在手上的东西，就连杯子蛋糕都滚落到地上了。小春见状，立刻手忙脚乱地捡起来。 「……您好像在g〕工作，所以我心想，在这一带等候应该就能见到您……我想为之前的事向您表达谢意，可是……」 她望向手上的盒子，里头放着塌掉的杯子蛋糕。看样子应该是带来送给亚门的东西。 「我没做过什么需要送礼的事。」 「不，我真的很高兴。您对我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如此亲切。但是，怎么说也不能把掉在地上的东西送给您……」 小春看着塌掉的蛋糕喃喃低语，不过亚门立刻伸手拿了一个蛋糕。他轻轻拍掉表面的灰尘之后，就把蛋糕放进嘴里。 「啊！」 虽然吃起来多少有点沙沙的感觉，但味道还不错。只是对于喜爱甜食的自己而言，稍嫌甜味不足就是了。 「味道还可以吗……？」 小春战战兢兢地问着，亚门点点头，双手合十：「很好吃。」 「太好了，因为顾虑到您是男性，所以我稍微减低甜味……」 「我倒觉得再甜一点会更好。」 亚门拎起放在地上的手提箱。 「对了，那天晚上的事，你有跟警方报案了吗？」 「那件事……我还在犹豫当中。」 「犹豫？」 「很多事情都还无法下定决心。」 虽然没有说得很清楚，但对方看来有把他的意见放入选项当中。「我认为将事情老实说出来，你自己也会比较 轻松。」亚门给完建议之后就迈步离开。 p053 五 「亚门，你这阵子一直都在局里过夜，身体不要紧吧？」 一大早，柳一进门就看见亚门已经将数据摊在桌上，正一个人在收集数据，不禁惊呼出声。 「早安。我平常有在锻炼体力，所以这点程度还不成问题。」 自从那天亚门重新鼓起干劲之后，他就为了寻找女高中生失踪案的线索，连日夜宿在8区分局。 「我只能说你实在令人钦佩……东条真应该跟你好好学习。如何？有查出什么线索吗？」 亚门抽起一张寻人启事，交给从他背后探头看着数据的柳。 「什么什么？『如果看见这个女孩子请跟我联系』……这是你做的传单吗？不过纸张看起来很旧了，名字也不一样。『濑田遥华』……这个女孩子是谁？」 这次的案件中，下落不明的人是『平野舞』。但是，这张传单上的人是一位名叫『濑田遥华』的女高中生。纸张本身也在风吹日晒下变成红褐色。 「嗯……？日期是十八年前呢。」 「是的，柳先生。十八年前，8区内也曾发生过同样的案件。」 传单上印制的人像，是一位看起来个性十分乖巧的少女。她也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突然消失踪影的样子。 「不光只是如此，十五年前，报纸上也曾刊登过女高中生在8区失踪的消息。」 亚门将报纸的影本拿给柳看。 「如果案件跟『喰种』无关，情报可能就不会转到g〕这边来……说不定你继续找下去，会出现更多案例。」 「是的，这次的事件或许比我们想像中更加盘根错节……」 话说到这里，亚门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无语。他记得自己也听过同样的一句话。回溯脑中的记忆，最后出现的是守峰谈论这件案子的侧脸。 —……这件事更加盘根错节啦。 「守峰应该知道这些事吧？」 仿佛读透了亚门的想法似的，柳说出他的疑问。 「我没有听他提过这方面的事。」 「是吗……照理说，他如果知道应该会告诉你。但是，他要是不知情也太奇怪了。毕竟这方面的数据应该都放在警方那里。亚门，你去跟守峰确认一下就知道了。他今天应该也来了吧？」 看看时钟，差不多是守峰到访的时间了。亚门拿着那张传单，站了起来。 亚门走出g〕的门口，往一片绿意盎然的植栽望去，守峰一个人就蹲在地上抽烟。他立刻注意到亚门的出现，将抽到一半的烟塞进携带式烟灰缸，站起身子。 「怎么，今天比平常还早一点喔。」 守峰把手插在裤袋里，慵懒地往亚门这里走过来。亚门把手上的传单往他面前一推。 「嗯？」 守峰抽出一只手接下那张传单，「喔喔……」声音从他的嘴角逸出。 「真是令人怀念的东西呀……」 「十八年前，这里也发生过同样的事件。你对这个案子有多少了解？」 守峰抬起头来瞄了亚门一眼。 「以警察的身分来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回答。 「以警察的身分来说……？」 这是他以组织的立场做出的回答吗？「那么，」亚门换了一个问法： 「以你个人来说呢？」 因为发夹被放置在警署旁边。光凭这种薄弱的理由，守峰就坚持凶手是人类。在这个答案背后，应该隐藏着只有他才知道的真实情报吧？守峰似乎陷入沉思，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开始失去耐性的亚门正打算用更加强硬的口吻逼问时，他终于说话了。 「这位……十八年前失踪的『濑田遥华』，她在烟火大会结束后返家的路上消失踪影。」 这张传单上并没有任何关于烟火大会的消息。守峰淡淡地说下去： 「十五年前也有女高中生突然失踪。再往后推，十三年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不过那次案发地点是在隔壁的7区。」 守峰对案情倒背如流，中途完全没有停下来回想，也没有因为搜索记忆而说得断断续续。他究竟做了多少调查，以至于内容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了？ 这个事实让亚门涌起一股强烈的怒气。 「九年前，一个上完声乐训练的女高中生在回家路上被掳走，七年前则是……」 守峰清晰流畅地叙述着。回过神来，亚门已经揪住他的领子。 「既然你知道这么多消息，为什么之前都闭口不谈！」 如果守峰事先提出这些情报，那么搜查的方式就会有所改变。不，亚门更气的是，守峰只会一味地指责自己，却绝口不提跟案情相关的事情。亏他还说什么人命关天，这种态度未免也太不负责了吧？ 但是，守峰依旧面不改色。仿佛早就知道亚门总有一天会找到答案，然后回过头来责备他。 「亚门先生，当这起案件最初的失踪者『濑田遥华』下落不明时，警方恐怕没进行什么调查，就以离家出走结案了。」 守峰拉开亚门紧抓着他衣领的手，望着那张『濑田遥华』的寻人启事。 「关于在其他区失踪的人，有的区会去调查失踪者的下落，有的区则是怀疑与『喰种』有关，请求g〕提供协助。只是最后大家都没有什么收获，搜查就这么打住了。」 说到这里，守峰停下来叹了一口气。 「就在案情全都遭到搁置的情况下，这次8区发生的失踪事件却出现沾着『喰种』体液的发夹。这下子有人紧张了，就是十八年前将8区发生的『濑田遥华』失踪案当成离家出走处理，没有进行调查的男人。而那家伙现在是刑事课的高官。」 「这么说，难道……」 亚门抑制不住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守峰轻轻点头。 「为了保住无聊的颜面，上层不想让别人把这次的事跟十八年前的案子链接在一起。毕竟『濑田遥华』的母亲，当初就是因为不堪警方和社会大众指责她的家庭本身有问题，因此在痛苦中自杀。」 怎么样？很腐败吧？ 守峰仿佛也在嘲笑自身似的扯了扯嘴角。 「如果犯人是『喰种』，只要二话不说直接驱逐就好了。这么一来，或许十八年前的事也能就此一笔带过。我们警方的高层就是抱着这样的期待啦。不过现在因为一个热心过头的喰种搜查官，他们的希望算是泡汤了。没想到你能找出那么久以前的数据。」 「我很佩服你喔。」守峰道。但是，这并不是亚门想听的答案。 「守峰先生，你不断反复告诉我，这个案子是人类搞的鬼，这个推论有什么理由吗？」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发夹被摆放在警署旁边』就是最充分的理由。因为同样的失踪案件从十八年前开始就有了，但是过去从未找到任何跟犯人有关的证据喔？这就表示犯人行事十分慎重。可是，这次的案子却出现发夹。因此我认为—」 平常总是让人难以捉摸的守峰，第一次露出苦闷的神情。 「是放置发夹的某个人想拜托『警察』。希望我们能逮捕犯人。所以我认为犯人是人类。」 守峰的逻辑让亚门难以理解。但不可思议的是，他也能感受到守峰是打从心底这么认为。只是亚门也有不能退让的部分。 「我现在明白警方的立场了。但是，只要发夹上沾到『喰种』的血液，我认为这件事就一定在某种形式上跟『喰种』有关。」 「……」 「我不能放任那家伙在外头乱跑，而且我相信只要逮到那家伙，应该就能更接近案情的真相。所以我就更不能够轻易把案子发回去给警方了。」 守峰搔着头，喃喃叨念着：「你真的很顽固。」不过他的表情很开朗。 「既然如此，就让我奉陪到底吧！」 守峰把这十八年间发生的类似案件数据都给了亚门，他们再用这些数据来锁定「喰种」嫌疑人。尽管有守峰帮忙过滤个人情报，让搜查的进展更加快速，但是最后得出的答案却让人难以接受。 「……全体都不可能犯案？」 亚门调查完住在车站旁公寓的「喰种」嫌疑人之后，两眼紧盯着柳交给他的数据自言自语着。所有被列为嫌犯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这么一来，搜查就走进了死胡同。以g〕立场来说，调查到这个程度就已经够详尽了，因此照这个状况来看，案子可能得交回警方手上。 但是守峰并不像以往那样声声催促。 「可以拿到其他区的『喰种』嫌疑人情报吗？专门袭击女高中生的『喰种』。」 「我已经提出请求了，不过住在8区之外的『喰种』嫌疑人，数量必然很多。」 「临时被派到8区工作的你，要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出外调查会很困难吧。但话虽如此，你们又不能把那些有守密义务的数据交给我……」 两个人就这样一筹莫展地在车站呆立着，不过守峰耸了耸肩： 「继续在这里拖拖拉拉也不是办法，找个地方拟定作战策略吧。」 他决定换个方式。 「说的也是……那么就先借用g〕的会议室好了。」 「喔！」 亚门带头走进通往g〕的巷道。由于两旁都是高楼大厦，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不过这条路他也已经走惯了。 走了一会儿，光线从前方射进来。同时，亚门也看见一条往这里延伸的影子。刺眼的光线让他眯起眼睛，沿着影子的方向看过去，小春就站在那里。 「啊，您好，钢太朗先生。」 小春发现亚门之后，深深一鞠躬。她的视线也投向走在后头的守峰。小春惊讶地倒吸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我记得您是……刑警先生。」 「你好。」 之前在外面看到小春的时候，守峰曾提起，他以前打听案情的时候跟她有过谈话，不过看来她也记得守峰的事。 「不好意思，两位正在值勤吗？」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个、是这样的……」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守峰。「我打扰到你们了吧？」守峰看了看亚门又看了看小春，转身后退几步回避。以旁人来看，这大概是一副让人微笑的光景。小春应答的态度确实很有礼貌，不管谁看见她，应该都觉得她是个挑不出毛病的一般女性吧，但是亚门就是无法不对她投以怀疑的视线。 「找我有什么事吗？」 亚门问道。小春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纸袋。 「这是……？」 「之前送您的蛋糕，您说希望能够更甜一点……所以我就做了这个。」 亚门往小春交给他的纸袋里望去，里头放着杯子蛋糕。飘着一股比之前收到的蛋糕还要香甜的气味，符合亚门的喜好。但是，亚门到底还是露出不悦的表情。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并没有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而且要是你一直送东西给我，我的立场会很为难。」 「说、说得也是。可是之前送您的蛋糕都脏了，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语无伦次的小春红着脸，低下了头。 「有什么关系嘛，亚门先生，你就跟人家说声谢谢，把东西收下来不就得了。」 大概是体贴他们吧，守峰把视线朝着别的方向，一边点烟一边说着。 「像这样在我值勤的时候，因为私人的事情来找我说话，我会很困扰。」 「你这个人真的很顽固……」 呼—守峰吐出口中的烟，从亚门身后探头看着小春。 「不过话说回来，小姐，你的皮肤真白呀。我之前也在想，你苍白到像是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是不是生病了？」 「啊，不是这样的……我的养父病倒了正在住院，也许我是因为照顾他太过疲累了。」 小春摸着自己的脸说道。 「……养父？小姐，你是养女吗？」 「是的，我小时候父母亲就过世了……」 「什么原因呢？」 「……」 「是意外还是怎样？」 简直像在问案一样。小春沉默了下来，慢慢垂下眼睛。守峰紧盯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咦？亚门？」 但此时，巷道中响起其他人的声音。转头一看，有三个男人跟亚门和守峰一样，从车站那边走过来，其中两个人是柳和东条，另一个人则是…… 「喔，亚门，你在忙吗？」 锐利的眼神，将头发全都向后梳的油头造型。 「富良上等！」 来者是手上有喰种餐厅等案子，负责7区的上等搜查官—富良太志。 「您怎么会来这里……」 「我想确认一下8区的状况，所以就跟柳先生一起巡逻……」 说到这里，富良突然打住。他大概是注意到守峰和小春的存在。 「啊，这位是现在协助调查的守峰警部补，另一位是……一般民众。」 守峰也就算了，亚门一瞬间真不知道该如何介绍小春。她的出现不但迫使他停下手边的搜查行动，还得面临现在这个尴尬的情况，所以他才不喜欢在值勤的时候谈论与工作无关的事。 「这样啊。我现在正要前往8区分局，你应该也在回去的路上吧？待会见。」 「是。」 富良一行人越过亚门和守峰的身边离开。 「……钢太朗先生，您真的在g〕工作呢。」 当三人的背影远去之后，小春开口说道。 「是啊，我在那里当喰种搜查官。」 「喰种搜查官……听说搜查官无时无刻都伴随着危险。我最近也常听见『喰种』引发的可怕事件……您不害怕吗？」 这是他们常被民众问到的问题。而亚门的回答总是一样。 「我确实失去了很多同伴，也亲身体会到『喰种』的可怕。即便如此，还是得有人出来做这些事才行。」 「……」 「我无法忍受无辜的人遭受『喰种』袭击而死，不希望更多的人因为失去自己重视的人而悲伤。为此，我要扑灭『喰种』，导正这个世界的秩序。这就是我们g〕被赋予的使命。」 「真了不起。」小春用认真的眼神听亚门说话，逸出一声感叹。然后，她仿佛下定决心似地开始述说： 「……钢太朗先生，其实我的双亲是被卷入事件当中，遭人杀害的。」 「你说什么？」 听见意想不到的告白，亚门惊讶地看着她。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们一家人都进入梦乡的时候，一群陌生男人来到家里，我的父亲和母亲……全都被杀了。」 所以刚刚守峰询问的时候，她才三缄其口吗？ 「将失去双亲的我捡回家养育的，就是现在的养父。但是他如今也卧病在床，剩下没有多久时间了。所以我很明白失去重要的人那种悲伤的心情。」 她一边说着，亚门也回想起一幅光景。过去他和失去父母的孩子们一起在孤儿院生活的往事，这段回忆就像阳炎一般摇曳着。 「听了钢太朗先生这一番话，我也觉得必须决定自己该走的路才行。不好意思，老是耽搁您的时间。谢谢您。」 说完，小春露出微笑。 「……亚门先生，你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呢。」 小春离开之后，在一旁从头看到尾的守峰说出他的感想。 「罪孽深重的男人……？」 「唉，所以我才说你顽固。你总有一天会因为女人吃苦头的。」 守峰一副受不了他的样子。「什么意思？」亚门询问。「就算我解释了你也不会明白啦。」守峰四两拨千斤带过。亚门实在无法释怀，他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守峰只是拍拍他的背催促着： 「你不是还得回g〕去吗？我也想到另外还有事情要办，咱们就在这里解散好了。」 不是要拟定今后的计划吗？守峰扔下困惑的亚门，丢下一句「再见啦！」便扬长而去。 「现在是什么情况？」 「亚门一等，刚才那个女人真漂亮啊！」 一回到g〕，说话不经大脑的东条就冲着亚门说道。东条所说的女人恐怕是在指小春吧。看来她满符合一般男性的喜好。 「明明是初次见面，她却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直勾勾地看着我，害我都小鹿乱撞了。」 「是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啦，自我感觉良好！人家盯着你看是因为害怕吧。」 柳一脸不爽地吐槽东条，但他似乎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就在这个时候，忙着确认8区数据的富良插嘴：「那种类型的女人深不可测喔。」 「咦？富良上等，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像那种表面功夫做得很好的家伙，背地里往往有不可告人的一面。你又不是很了解她，最好不要自顾自对人家有什么期待。」 「看吧，都是因为你这家伙说了蠢话，连富良都受不了了！」 柳就像老爸训斥儿子一样，敲了东条的头。 p068 富良苦笑着打圆场：「没有啦，我也只是因为年轻时有过这种经验，所以才讲了两句。」 亚门的意见和富良相同。即便「喰种」在人前摆出多和蔼可亲的姿态，背地里还不是若无其事地吃人。 「……『喰种』。」 亚门喃喃低语着，打开手上的纸袋，拿出杯子蛋糕。他凑近一嗅，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于是他咬了一小口做确认。 「……没有什么不对劲啊……」 口味本身比之前吃过的还甜，美味多了。只是，小春的言行举止让他莫名介怀。 亚门不动声色地将咬了一口的杯子蛋糕放回纸袋里。 六 会议结束之后，亚门目送富良和柳、东条回家，他今天也独自留在8区分局。时间已经来到深夜零时。亚门想买杯热腾腾的饮料休息一下，于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嗯 ……？」 此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的人是守峰。他以往从未在这么晚的时间打电话来。亚门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接起了电话。 「喂，我是亚门。」 『亚门先生，你还在g〕吗？』 震耳欲聋的声量让亚门反射性缩了缩肩膀，心想到底发生什么事。 「对，我还在这里……」 『我人就在g〕的入口，不好意思，可以开门让我进去吗？』 守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亚门维持通话的姿势快步走出房间。 「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关于那位红颜薄命的小姐「内海小春」。』 「内海……？」 亚门虽然知道她的名字，但不知道她的姓氏。尽管他不明白守峰为什么要提起她，但他的心头确实萌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可以请你绕到后门吗？我马上就到。」 亚门切断通话，冲进电梯里。此时此刻，等待电梯到达一楼的时间让人觉得特别漫长。好不容易赶到后门，把门打开之后，他便看见守峰一脸严峻地站在那里。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跟你分头之后就去调查那位小姐的事。然后到她养父所在的医院，调查他的名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刑警的直觉。」 守峰比着自己的太阳穴。 「……你不相信吗？」 也许守峰认为，个性脚踏实地的亚门应该不会被「直觉」这种暧昧不清的辞汇左右。但事实上，亚门此时此刻才终于接受他的说词。 「……请把详细的情形告诉我。」 他带着守峰到自己平常做调查的数据室，两个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 「她的养父叫做『内海勇次郎』。是这一带赫赫有名的贸易公司社长。养女小春今年二十八岁。我跟附近的人探听过了，似乎是十八年前收养的样子。」 十八年前。这个数字让亚门背脊一阵恶寒。那张寻人启事上的「濑田遥华」就是在那一年失踪的。 「所以我就去调查，十八年前有没有夫妇遭到杀害，只有孩子幸存下来的案子。」 如果是杀人事件，警方那边应该会留下数据吧？「但是，」守峰说道： 「我并没有一笔一笔逐条调查，也许会有遗漏……可是，什么也没有。」 「没有……？」 「没有发生类似的案件。」 这么说，就是小春在说谎啰？亚门怀疑起小春的说词，但守峰表示： 「我认为那位小姐说的是实话。」 他说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查不到？」 「亚门先生。」 守峰直直地注视着亚门的眼睛。他紊乱的思绪中逐渐浮现一个可能性。 「g〕那边没有相关情报吗？」 这句话的意思是— 「有没有『搜查官』在没有月亮的夜晚，为了驱逐『喰种』一家而入侵？」 亚门的脑海里浮现这样的场景：在一个全家大小都在家的夜晚，搜查官贴着墙壁窥视着里头的动静。 「还有，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发夹就是在我向那位小姐问完话之后，才被放在警署附近。而且她今天说的话，也有很多地方让我觉得不太对劲。可以用『父亲』草草带过的地方，她却老实说是『养父』，还把自己印象中的出身全都一五一十告诉我们……」 此时亚门的手机再度响起。他正在听守峰说明详细的情况，究竟是谁打来的？亚门拿起手机确认来电显示之后不禁讶异。 「……是柳先生。」 柳也不是那种没事会在三更半夜打电话过来的人。守峰似乎也很清楚柳的作风，他催促着：「你还是快点接起来比较好！」于是亚门接起电话。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电话给你。是这样的，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柳深深叹了一口气。 『离开分局之后，我跟东条到居酒屋去喝一杯，结果之前那位跟你说话的女性也在。她发现到我们之后就主动过来跟我们攀谈。结果东条那家伙就得意忘形，跟她交换手机电话……』 「东条先生跟那位女性在一起吗！？」 听亚门说话的内容和口气，守峰大概也察觉到了。「喂喂，东条……」他的表情黯淡下来。 『没错。后来我们喝到一半，她就打电话来邀请东条一起去吃饭。我警告东条，不能轻易相信才认识没多久就立刻邀对方吃饭的女人，那家伙也回答「说得也是」，可是……』 「难不成东条先生……」 『通常我们喝完酒之后，他就会吵着续摊，但是那天他却很干脆地解散了。后来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所以传了消息给他，可是却迟迟都没有回复。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 不祥的预感、第六感。虽然还不确定她就是「喰种」，但是，有种感觉不停催促着亚门采取行动。 「……守峰先生，你知道那位女性的住所吗？」 「嗯，我调查过了。」 身为喰种搜查官，过去所累积的经验对亚门敲起危险的警钟。守峰和亚门彼此点了点头。 「柳先生，东条先生也许危险了！」 『危险！？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就去找他！」 亚门切断通话，立刻跑去拿他的手提箱。 「亚门先生，我的车就停在外面，坐我的车去吧！」 夜深人静，人们都在睡梦当中。守峰狂踩油门往小春家飞驰而去。亚门趁这个时间联系上柳，跟他详细说明情况。 「亚门先生，到了！」 她家距离河岸很近，是一栋备有别馆的豪宅。下了车，兴许是海风顺着河川吹拂而上，迎面飘来一阵海潮的味道。 亚门紧握着手提箱，往大门走去。他按下电铃，但是屋子里没有任何反应。眼前是一扇比他们还高、看起来很坚固的大门，亚门从门缝里窥视里头的情形，只有别馆的灯光亮着。可以听见从那里传出细微的音乐声。 「接下来该怎么做？亚门先生。」 情况刻不容缓。要是弄错了，了不起自己受到处分而已。 「守峰先生，你先退后。」 亚门用力握住手提箱的把手，解除昆克的生体认证。 「……哇喔！」 看似随处可见的手提箱突然爆开，塞在里头的东西发出巨响，凝聚成一个形体。 「真惊人……」 正义的武器瞬间现身。这是在青桐之战中，做为亚门的搭档充分发挥力量的昆克，也是他尊敬的上司—真户留下的遗物『仓』。仿造巨大柴刀的形状，在甲赫当中也算是重量级，拿在手上十分沉重。这份重量能让亚门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亚门拿着仓用力挥动一圈，等身体稍微习惯了之后，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门。 「之后随便编个借口就行了！」 但是人命一旦失去了就无法挽回。亚门将仓往后一拉，大步向前踏，像破坏城门的圆木似的把昆克猛力往前砸。 「哇……！」 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瞬间响起。坚固的大门在昆克的攻击下，像铁丝一样扭曲，飞了出去。 「守峰先生，如果对方真的是『喰种』，你一个人类之身会很危险。我没有余力保护你的安全，要是发生什么状况，你一定要先避开！」 亚门往别馆直奔而去。守峰跟在他后面打趣道： 「你不也是人类吗！」 亚门回过头，铿锵有力地回答： 「我是喰种搜查官！！」 破坏别馆上锁的门之后，他们踏进房子，眼前是一座挑高的大厅。屋子里装饰着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美术品，还有一盏豪华的水晶灯，很有贸易商的风格。从古董唱机中流泻出音量放大的古典音乐。 「……没想到您会来得这么快。」 大厅深处，一扇通往其他房间的门敞开着，一个女人静静地站在那里。雪白的肌肤，朦胧的双瞳，这个人就是小春没错。 「那是……！」 小春的右手握着一个跟她纤瘦的身躯极为不搭调的银色手提箱。亚门记得自己看过这个东西。这是东条的昆克。 「……混帐家伙，你对东条做了什么！」 「……」 小春移动摆放在房间一隅的屏风。屏风后面有一张大桌子，一条刺绣精美的布盖在上面，仿佛在隐藏着什么。她掀起那块布。 「东条先生！」 「唔—唔—！」 桌子上躺着手脚遭到捆绑，嘴里塞着布条的东条。小春迅速离开东条，亚门一面戒备着她，一面和守峰一起往东条那里奔去。 「你在搞什么东西啊！东条！」 「呼哈—！对、对不起、得救了！」 守峰将布条取下，解开紧紧绑住东条双臂的绳子。亚门将两人护在身后，重整态势面向小春。她将东条的手提箱紧紧抱在胸前。 「你到底想干什么？」 又是 做杯子蛋糕跟自己道谢，又是称赞搜查官的工作。一想到这一切背后都有阴谋，亚门就觉得想吐。小春没有回答亚门的问题，她低下头，坚定地闭起了眼睛。 「……！」 浓雾般的东西在小春肩上聚集起来。亚门察觉到那是什么玩意儿，他一鼓作气缩短两人的距离，用力挥下仓。小春往后一跃，华丽着地的同时睁开了眼睛。 「……眼睛是……红色的……」 赫眼出现了。 「……是—！」 不断涌出的rc细胞在小春背上形成一对薄薄的翅膀，仿佛是蜻蜓的羽翅。她往后飞去，想拉开彼此的距离。亚门追上前。 羽赫「喰种」虽然动作无比轻盈，但是攻击力也低，很难和以厚重防御为傲的甲赫抗衡。因此，操纵甲赫的亚门处于优势。亚门踹倒一尊大约有两米高的雕像，使尽浑身解数挥动仓，想阻挡小春的去路。 「……唔！」 亚门一挥下仓，小春便将手上的手提箱往仓挥动的轨道上推过去。东条的手提箱应声出现裂痕。但由于放置昆克的箱子有经过特殊加工，因此还不至于遭到破坏。小春并没有抵抗从手提箱传来的震动，她顺着冲势翻转，减缓冲击力。 「唔、哇啊啊啊！我的昆克……！」 亚门听见了东条丢脸的惨叫声，但现在最优先的事是驱逐小春。他毫不松懈地挥动着手上的仓进行追击。 「唔……！」 但是小春灵活地利用东条的手提箱，一次又一次闪过亚门的攻击。她就是为此才偷走东条的手提箱吧。 原本，「喰种」只要到了搜查官面前，就会为了保护自己而展开攻击。虽然搜查官也有可能会因此受伤，但对方发动攻击之后一定会出现破绽。一般来说，搜查官都是瞄准这个机会驱逐「喰种」，然而小春完全没有攻击的意思。她也不会在亚门攻击的空档冲过来，只是彻底坚守防御。在这种情况下，很难逮住以速度见长的羽赫。难道她打算等亚门体力消耗殆尽之后再发动攻击？ 不，亚门立刻否定这个想法。羽赫跟其他赫子比起来，rc细胞的消耗更加剧烈，如果演变成持久战对她肯定不利。如果她知道自己赫子的特性，应该就不会采取如此迂回的战法。亚门摸不清小春的意图。 —……不要去想了。 身为搜查官，他该做的是驱逐「喰种」。只要他不停下攻击，让小春持续放出赫子，她总有火力不足的时候。自己之所以锻炼身体就是为了这种时刻。 「……喝！！」 亚门使劲往仓的长柄中段部分一扳，柄一下子分成了两段。仓是可以变形的武器。他把扳下来的柄插进仓里，往两边用力一拉，一把武器瞬间就变成了两把。昆克的变形过程让小春惊愕地睁大眼睛，就在这时候，亚门将其中一把昆克像回力镖一样丢出去。 「……！」 面对意想不到的攻击，小春虽然想用手提箱挡住，但还是无法防御激烈旋转，往身上来势汹汹飞来的昆克。 「啊……」 手提箱被弹开，挡不住冲势的她跌在地上。亚门紧握住手上仅剩的那把昆克，打算给她致命一击。但是小春突然放出大量的rc细胞，硬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亚门的攻击。不仅如此，她还从地上捡起亚门刚才扔出的昆克，一跃跳到水晶灯上。 （糟了—！！） 水晶灯因为她的重量而大幅左右摇摆。小春攀着连接天花板和水晶灯的锁链，肩膀激烈地上下晃动。化成羽翅形状的赫子也只剩一层浓雾环绕在肩膀四周。看来她刚才为了闪避亚门的攻击，一口气放出rc细胞，所以已经没有余力了。 「可恶……」 现在明明是大好良机，却因为让她逃到构不着的地方而无法出手。亚门犹豫着是否该把右手那把仅剩的昆克也一并扔出。 「亚门！你先等一下！」 守峰的声音在亚门耳边响起。转头一看，他正拿着自己的手枪，将枪口对准小春。 p082 「守峰先生！除了针对『喰种』特别开发的q巴雷特子弹以外，一般子弹伤不了『喰种』！」 「我知道啦！」 守峰眯起眼睛瞄准，砰的一声对小春开枪。子弹直直往她的方向飞去— 「……呀……！」 子弹命中她攀住的锁链。枪击造成的震动让她反射性放开手，失去平衡的身体随着水晶灯一起摔落下来。 「……真准啊！」 亚门重新握紧仓，等着她掉下来。 「喂……！？」 「什……」 但是，在亚门攻击之前，已经有东西贯穿了她的身体。那是一阵比手枪的子弹更加坚固的弹雨，在她身上制造出无数的弹孔。 亚门和守峰双双惊讶地瞪大双眼，但是一旁的东条比他们更惊讶。 「咦？呃、我只是启动而已，什么也没做……」 看来东条为了确认状态而发动的昆克，无视东条的意志擅自发动攻击，以羽赫昆克的子弹射穿了小春的身体。大概是之前被小春拿来当盾牌，被砸出裂痕的昆克故障了。 但是，以结果来说确实成功讨伐了小春。她浑身是血的身体重重跌落在地，「呼……呼…….」小春不断发出粗哑的喘息。 「钢……太朗……先……」 小春睁着染血的双瞳，呼唤着亚门的名字。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致歉出乎亚门的预料。她的眼神也望向走过来看状况的守峰。 「恭……平……对不起……」 「……啊……？干么叫我的名字……」 守峰发出困惑的声音。他的名字确实是恭平，但是她没道理要直呼他的名字啊。 小春没有回答守峰的疑问，她注视着亚门和守峰，吃力地挤出最后一点声音。 「是我……掳走大家……是我……把大家都吃了……」 「……！」 「全都在……里面的、房间里……」 小春虚弱地指着大厅深处。 「我知道……这是……不可原谅的事……但是、我生来、就是这个样子……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去死……」 某种不是鲜血的液体渐渐湿润了小春的眼睛。 「一再、犯下罪行……才苟活到现在……但是……」 她的双瞳紧紧锁住亚门。 「因为……看见钢太朗先生……我才……鼓起勇气……」 眨眼的瞬间，她的眼泪同时滑落下来。 「希望……钢太朗先生期许的未来……有成真的一天……」 小春的赫子消失了，闭上眼之后，她的躯体跟一般人类没有两样。 「请您务必……创造一个不会让我们悲剧诞生的世界……」 身为「喰种」的她，竟然憧憬着身为g〕喰种搜查官的亚门所期望的世界，打从心底祈祷能够实现。 然后，语声戛然而止。 「这是怎么回事……？」 亚门无法理解小春的话，呆呆地俯视着她的尸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站在隔壁的守峰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小春，轻声低语着。 「不管是什么生物，只要出生了就会害怕死亡。所以既然生下来就是『喰种』，就一定得用『喰种』的方式活下去不可。即使必须吃人……」 所以她才希望「喰种」本身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亚门先生，要不要去里头看看？那里说不定会有『答案』喔。」 那个她说「一切都在里面」的房间。亚门和守峰一起往里头的房间走去。 「这是……」 不同于大厅的奢华气息，这里似乎被当成仓库的样子。墙边有一座双层置物架，上头整齐排放着几个六十公分见方的美丽箱子。 「喂，这是……」 亚门从架上取下离自己最近的箱子，箱子上写着『平野舞』三个字。守峰立刻大喊： 「是那个戴发夹的女孩子！」 掉落在警署旁边的发夹，它的主人就是『平野舞』。 守峰将箱子放到地上，面带紧张地掀开盖子，里头放着制服和书包等个人用品。 「这是『平野舞』失踪的时候，我们推测她身上穿戴的东西。」 箱子里不光只是个人物品。 『……骨头……还有头发……』 这些恐怕是少女的东西吧。骨头和头发都收在塑料袋里面。 守峰将架上的箱子一个个拿出来确认。「这个……还有这个……全都是过去那些失踪女高中生的名字……」确认途中，他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倒抽一口气，跑向最深处的架子。接着，守峰粗暴地拉出箱子，当他看见标在上头的名字之后，忽然停止了动作。 「守峰先生……？」 他的样子跟刚才明显不同。守峰用颤抖的手打开箱子往里头看去。他拿出收纳在里头的遗骨、头发、衣服和手册，瞬间表情扭曲，凄厉大喊： 「……遥华……！！」 遥华。亚门也听过这个名字。不，应该说是看过。十八年前失踪的女高中生之—『濑田遥华』，这几个字浮现在亚门的脑海里。 「守峰先生……」 守峰将濑田遥华的遗物紧紧抱在胸前，垂下了头。 那张亲手绘制的『濑田遥华』寻人启事、即便责怪警察也执意要调查此案的守峰，以及他看见寻人启事时，声声透露着怀念的言语。 过去所有的迹象都指向一个答案。 守峰打开箱子里一本很有女高中生风格的可爱手册，一张照片从里头滑落下来。虽然照片上的人很年轻，应该不会错的。那是一张濑田遥华和守峰，两个人相亲相爱站在一起的照片。 「亚门！守峰！」 搜查官以及警方相关人士都聚集在内海家，引起一阵小骚动。 好不容易赶过来的柳一看见东条，立刻马不停蹄地冲过去，狠狠地往他的头上一揍。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对、对不起……！」 东条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守峰连忙前来打圆场：「好了好了。」 「拜东条所赐，我们才有机会深入敌阵，而且不说别的，给『喰种』致命一击的人可是东条喔。对吧？亚门先生。」 「咦？是啊……」 「啥？你们说什么？东条吗？」 这是守峰伸出援手的方式吧。事实上他也没说谎。在亚门点头表示「是真的」之后，半信半疑的柳也露出复杂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可是东条，你的昆克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坏成这样已经不能用了。」 东条怎么也说不出自己的昆克被敌人抢去当盾牌，他像是哑巴吃黄连一样苦着脸。 「对了，柳先生。这里还有一位叫做音风的女佣人不见了，大约五十岁上下。从她负责照料身为『喰种』的内海小春这件事看来，她也很有可能是『喰种』。」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我会立刻发出紧急通缉令。」 「另外我认为也有必要调查一下内海小春的养父。」 「嗯，了解。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那位小姐居然是『喰种』……我还不够老练啊，竟然没瞧出她的真面目。」 之后，柳表示剩下的事交给他处理就好，于是亚门和守峰便离开现场。守峰提议送亚门回g〕，亚门便接受他的好意上了车。但是，一路上两人都默默无语。 守峰开车的时候，表情跟以往没有什么分别。但是，他刚才显露出来的悲痛神情，深深烙印在亚门的脑海里。 「……干么一直盯着我看？」 自己似乎不知不觉就盯着他的侧脸看。听他这么一说，亚门连忙道歉「不好意思」，然后移开视线。守峰轻轻地笑了。 「她是我女朋友啦。」 他嘀咕出声。 「那天，我们两个一起去看烟火大会。因为回家的时间有点晚了，所以我要送她回家，但是她却说『没关系』……然后我们就天人永隔了。」 「……」 「警方根本不愿意好好调查，所以我才会成为警察。我认为，只要当上警官就能自己展开搜查了。这就是小鬼的想法。然后我一直在想，一定要找到凶手，狠狠宰了对方。」 那么今天，他算是报仇雪恨了吧？照理说他胸中的郁愤应该多少得到一点纾解了。但是，从守峰的表情上看不出获得解放的感觉。 「可是—等我当上条子开始工作之后就慢慢察觉到一件事。什么复仇啊、血债血还啊，全都是蠢事。那些犯罪的家伙尽管各有各的动机，但如果追溯到源头，理由往往都是曾经被某人伤害，或是曾经被谁欺负等等。而这种负面的情感成为原动力，让他们开始伤害周遭的人。」 守峰紧握着方向盘。 「一想到我的憎恨，有一天可能也会伤害到某人，走上歪路，我就开始感到害怕。我一直都认为，为了斩断罪恶的连锁，就必须抓到那些犯罪者才行。只是，我现在……」 此时，守峰沉默了下来。在一段长长的静默之后，他语重心长地开口： 「我现在连那个小姐都觉得可怜得很。」 「……」 「如果我生来就是『喰种』，我会用什么方式生存呢？」 守峰接着道歉：「不好意思，对喰种搜查官说这种话。」之后便不再开口。 亚门心想，小春是不是看过每一位被她掳走的少女身上所带的东西？所以她才记得濑田遥华那本夹着照片，记录她和守峰之间的行程以及回忆的手册？ 或许小春在接受守峰的问话时认出长大后的他，因此在罪恶感的苛责下将那个发夹放在警署前面也说不定。 希望为了斩断罪恶的连锁而四处奔走的守峰能够逮捕自己。 七 内海小春的案子解决之后，总局派了继任的搜查官到8区，亚门的任务也就到此结束了。 「亚门先生，听说您找出完全没有被怀疑过的『喰种』，还把对方驱逐了！」 亚门才回到20区的分局，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的泷泽政道就兴奋地上前跟他攀谈。 「不，这次多亏有警方的协助。」 「请您不要这么谦虚！竟然专门猎食年轻的女孩子，您可是为『喰种』卑鄙的行为画下了休止符呢！您实在是太厉害了！」 泷泽双手握拳讲得热血沸腾，高兴得仿佛立功的人是自己一样。 「辛苦了，钢太朗。」 前来慰劳的是举止稳重，不过却是以武斗派闻名的法寺项介。 「柳先生对钢太朗可是赞誉有加呢。就算钢太朗自己没有发觉，但实际上真的帮了不少人。」 准特等法寺的话渗入亚门心中。他低下头一鞠躬：「不敢当。」感谢两人的心意。不过此时，亚门发现某个平常都会出现的家伙，现在却不见人影。 「……请问什造去哪里了？」 没见到那个老是以独特的步调扰乱别人的铃屋什造。 「喔，他在筿原特等那边。」 「筿原先生那里？」 「是啊。他受了伤，没办法给铃屋进行实地教育，所以好像就把空档拿来指导他的学科。」 什造并非学院出身的人，不仅如此，本人又有性格上的问题，身为搜查官该懂的知识也有压倒性不足的部分。 筿原在青桐之战中负伤，到现在还无法离开病床一步，即便如此他仍然把握时间找出自己能做的事，尽力指导后辈。他的工作态度实在值得大家看齐。 「接下来是有关『兔子』的事。」 「『兔子』……有什么进展了吗！？」 法寺抱歉地摇摇头。 「不，其实那家伙之后就完全失去音频，安分到令人害怕。」 法寺说道。 「这样……啊……」 回到自己久违的办公桌，上头堆满了各式各样报告书和文档。亚门一张张确认，填补自己离开20区的那段空白。 「……」 查验过小春的遗体之后，确认附着在发夹上头的「喰种」体液跟她相符。他们也持续从残留下来的遗骨和遗发，对照被害者的身分，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那些下落不明的女高中生。 只是，小春的养父内海勇次郎由于病情恶化，现在被送入集中治疗室，没有办法进行问案。音风依然行踪不明，恐吓小春的人也没有下文。 虽然小春掳走女孩子，把她们吃掉这件事毋庸置疑，但是亚门心中还是有片挥不去的迷雾。 —……希望……钢太朗先生期许的未来……有成真的一天…… 从赤色的眼瞳中流过脸颊的眼泪、不像是「喰种」会说的话语，在在令人想起那一天，眼罩男流下的泪水。 —……不要……让我成为杀人凶手…… 亚门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站到窗户旁边，望着下方的林荫大道。 戴着面具的恶鬼—「喰种」扭曲了世界。这是铁铮铮的事实。但是，真相果真只有一个吗？ 当亚门告知守峰自己要回20区时，他是这么说的： 『虽然内海小春是「喰种」，但我不觉得一切全都是那个小姐的错。所以我会找出她这么做的理由。』 如果你遇上什么困难，我也会去帮你。守峰补上这句话，开朗地笑了。 亚门无法理解，对方夺走了守峰最重要的人，他为什么还能替她说话。只是，他也不觉得守峰的生存方式是错的。 好想问问那个眼罩男。这个想法在亚门心中逐渐膨胀。只要能跟他问清楚，或许亚门就能看见以往看不见的某些东西。 「……我绝对要把你找出来。」 亚门拍拍自己的脸颊，再次回到工作岗位上。现在的他可没有停下来的闲功夫。 第二卷 空白 #002[刺绣] 一 一丝一缕纺出麻线，一针一线缝下联系。 这里是一条与繁华街有段距离的巷道，由于街灯很少，一到晚上就会染上浓重的夜色。巷道一角的行道树旁边，有一位将兜帽盖得紧紧的露天摊商。摊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设计前卫的面具，虽然有人瞧着稀奇而驻足欣赏，但却没有半个人愿意花钱买下。 「咦—好像很有趣。」 现在也不例外，一个客人停下脚步观赏面具，但是很快就再次迈开步伐。 「虽然很特别，但是谁会戴这种东西？」 对方扔下这句话之后就打算拍拍屁股离开。 「……喂，你刚才说什么？」 此时，商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咦？」客人瞪大双眼，商人一把扯下盖在头上的兜帽站了起来。 「哇……！」 刺眼的金发加上花俏的耳环。看起来就像个超级凶恶的不良少年。客人被这惊人的外表吓到，一溜烟地逃走了。 「啧！没种的家伙。」 商人重新戴上兜帽，烦躁地一屁股往地上坐下。 「可恶……老子要是能成为那个人的徒弟……」 不过，立刻又有人靠过来。 「……可以打扰一下吗？这位小姐。」 对方竟然称她为小姐，商人偷偷惊讶了一下。散发着男人味的五官和忘了何谓女人味的平板身材，另外再加上超过一七○公分的身高和粗暴的态度，因此大部分的人都会误以为她是男人。 抬头一看，一个穿着破旧西装，年约三十过半的男人正蹲在地上盯着她的脸。 「其实，我的身分是这个。」 对方拿出一本警察手册。看见那本小册子的瞬间，她立刻跟刚才那位客人一样，摆好架式准备逃跑。八成是刚才怒骂客人的样子被看到了，而且警察说不定也察觉到自己无照营业的事。不过那位刑警连忙喊住她：「等等，你误会了。」 「我想跟你打听一下关于面具的事。请问小姐的大名是？」 「……真的不会逮捕我吗？」 「真的。毕竟这也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我叫做守峰，是8区的刑警。23区不是我的辖区。」 这里是街上有河川流过，位置面海的23区。8区就在23区隔壁。这个名叫守峰的刑警还在等自己的回复。「……我是麻。」尽管讶异，她还是姑且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是说，你想跟我打听什么？」 听见麻这么说，守峰取出一张照片递给她看。麻稍微端详了一下，照片上是一副以皮革为基本素材的面具，上面施加了品味一流的刺绣。虽然设计简单，但一眼就能看出是由技巧相当高明的师傅制作而成。她忍不住感动了起来，异常入迷地欣赏着。 「我在找这副面具的制造者，你有什么头绪吗？」 「这个面具的制作者？总之不是我就对了。还有……」 看起来也不像是出自麻尊敬的那位面具师之手。既然如此，她身上就没有任何守峰想要的情报，不过她对这副面具很有兴趣。 「……打个商量，这张照片可以借我吗？」 「你要借这张照片？」 「我拿去问问其他的面具师，说不定会有什么消息喔！怎么样？可以吧？」 守峰考虑了一会儿。「我知道了。」他将照片交给麻。 「我如果得到什么消息就会跟警方联系！」 「那就拜托你了。」守峰听了之后对她一鞠躬。 「不管多么微不足道的事都好，麻烦务必提供消息给警方。」 面对表情严肃的守峰，麻只是敷衍一下：「了啦！」然后就转身离开。 「……这起案件应该还没结束才对……」 刑警呢喃似的自言自语从背后传来，如果不竖起耳朵大概听不见吧。 「……谁要跟条子联系啊！照片一旦到我手上就是我的东西了，笨蛋！」 守峰离开之后，麻走到一个周遭没有人的地方，一边看着照片一边奸笑着。 「不过，我倒是希望你感谢我呢！」 麻用力咬住臼齿，蓄积力量。几秒过后，力量从她的体内涌出，刚才盯着照片看的眼睛也变成赤红色。她舔了舔唇，用力往地面一蹬，身体瞬间就到了屋顶上头。 「感谢我没把你给吃了！」 「喰种」是位于食物链的顶点，拥有特殊的力量，人人都感到畏惧的存在。而麻也是其中之一。 二 麻从自己的出身区—4区的车站出发，穿过大楼的间隙，进入小巷，继续往深处走去，就能看到面具店「hysy art mask studio」。麻站在写着店名的外墙旁，通过窗户窥视着里头的面具。光是看着这些艺术品就能让她心情飞扬，不知为何还有种自豪的感觉。 「打扰了！」 她敲了门之后大步走进去，戴着面具的假人头就这么映入眼帘。 「唔喔喔喔喔！是新作品啊啊啊啊！哇哇！这什么啊！超帅的！太厉害了—！」 p102 照理说应该先打招呼，但是她实在无法抗拒面具的魅力，直接往展示区奔去。 「……你还是老样子啊，麻。」 店内传来悠哉悠哉的声音。 「啊！对、对不起！我一不小心就看得入迷了……！」 麻回过头，一个男人从工作台探出头看着她。 「嗯嗯—好久不见。」 无数的耳环，以及蔓延到指尖上的美丽刺青。他就是过去以首领的身分君临4区的诗。他现在已经从首领的位置上引退，活用自己灵巧的手艺经营一间面具店。 诗在当首领的时候，麻的年纪还小，不过她一直很崇拜以压倒性的强悍为傲的他。后来更是被他制作的面具给迷倒，因此下定决心要跟他一样成为面具师。 「果然还是诗哥做的面具最棒了！拜托！请收我当弟子吧！」 麻当场往地上一跪，两手贴地深深低下头：「拜托！」 「你的风格跟我不一样啊。」 但是这次也失败了。麻每次见到诗的时候都会像这样，请求他收自己为弟子，不过他总是轻描淡写地拒绝她的要求。 「23区怎么样？现在情况好像挺糟糕的。」 话题被他带开，看来这次又失败了。麻咬着嘴唇站起来。 「……『库克利亚』遭到袭击，现在23区简直乱成一团。白鸽四处乱窜，棘手的越狱『喰种』也到处乱跑。还有『喰种』因此跑去别区避难了。」 麻很讲义气，秉持着不能跟诗在同一个区里做生意的原则，跑去23区定居，但是现在23区正陷于骚动的漩涡当中。对23区的「喰种」们来说，比起那些被人类囚禁起来的同胞得救这件事，越狱的「喰种」所带来的麻烦更令他们愤慨。 「我最近也在考虑，要不要先到别区避避风头，等骚动平息之后再回来……啊，我的事不重要！诗哥！那个，其实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麻把她来这里的目的，也就是从刑警那里拿到的照片递给诗。 「这是……？」 「今天有刑警来跟我打听事情。问我有没有看过这副面具。」 照片上的面具映在诗的眼瞳上。 「……不是『喰种搜查官』，而是『警察』吗？」 「对呀。好像跟什么案子有关。不过话说回来，这副面具真漂亮啊！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伙制作的。」 「……」 对麻来说，要从平常总是云淡风轻，不曾慌乱也不曾动摇过的诗身上判读他的情绪，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她偷偷瞄了瞄诗的样子。过了几秒，诗不知道想到什么，把工作台上的工具收好，站了起来。接着，他披上放在一旁的外套，戴上帽子。 「诗哥？你要出门吗？」 「嗯……我有点头绪……」 「头绪？咦！咦！诗哥，你知道制作这副面具的师傅是谁吗！！」 诗走出店门口，将牌子翻到「close」那一面，对着兴奋的麻说： 「面具师傅……有点不太一样……纺师傅，是个也有在做面具的人。我也知道对方经常出入的店家。」 「纺师傅……」 这副面具的制作者就叫这个名字。对方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涌起强烈的兴趣。 「请问，我也可以一起跟去吗！我想亲眼看看对方的作品！」 望着紧握双拳热切期待的麻，诗回答：「毕竟是你带过来的照片，随你吧。」 诗带她来到负责掌管20区的咖啡厅「安定区」。 「这里是……四方先生工作的地方吧？」 诗还在当4区首领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四方莲示这个谜团重重的「喰种」。 「对……不过我今天的目的不是莲示，而是来找这里的老板……」 好像已经到了打烊的时间，店里的灯光都关掉了，诗按下店的门铃之后，一位白发苍苍的中年男性从里面走出来。 「是诗啊？真是稀客，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芳村先生。我有点事情想向您请教。」 诗使用敬语的对象—芳村嘴角扬起沉稳的微笑。即便已经上了年纪，还是可以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芳村也察觉到麻的存在，开口询问：「这位是？」 「啊！我是希望将来能够拜入诗哥门下的麻。」 虽然她若无其事地表现出自己想当弟子的念头，但诗依然不置可否。果然还是不行吗？麻有些失落。芳村眯起眼睛看着她：「先进来再说吧。」他招呼两人进入店里。 「您的身体状况还好吗？」 「为了慎重起见，所以我没到店里露面，不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芳村端咖啡给坐在吧台的他们。对从未在这种咖啡厅喝过咖啡的麻而言，这杯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咖啡就是一等一的高级品。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警方好像在寻找制作这副面具的人。我想应该是纺师傅的作品……」 芳村接下诗递出的照片，蹙起眉头。 「……这种东西会流出来，就代表『他』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了吧？」 「纺师傅最近有到这里来吗？」 「没有，可能是因为之前店休息了一阵子，所以都没看到人。」 他们两个自顾自谈了起来，把一头雾水的麻摆在一边。她只好喝着手上的咖啡，环顾店内的情形。这家店营造出闲适安宁的气氛，很难想像经营的老板是「喰种」。这里应该也有很多人类顾客吧。这点实在让她羡慕不已。 「前阵子都把精力集中在那件事上，或许疏忽了其他方面的情报。我这边也一起调查吧。」 「我明白了。那么我就去见见纺师傅。」 看来两人已经达成共识了。见到诗已经起身准备离开，麻连忙慌慌张张地追上去。 「诗哥，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打算到纺师傅家里看看。刚好也在20区，离这里并不远。」 终于能跟纺见面了啊。对方是一位有着老练工匠气质的「喰种」吗？还是如同面具散发出来的高贵感，是位美丽的「喰种」？期待感在麻的心中不断膨胀。 「……就是这里吗？」 麻跟着诗来到人烟稀少的郊区，跟刚才位于闹区的「安定区」大不相同。眼前是一栋老旧又窄小，仿佛会闹鬼的小洋房。 诗敲了敲门，不过里头没有任何回应。 「……是不是不在家？」 「不，我想应该在。」 话才说完，就如同诗所说，房子里头传来有人慢慢走近的气息。麻屏气凝神地等待来者。 p108 门终于打开了，从门后现身的是— 「……怎么是个老太婆！」 应门的是一位脸上刻满皱纹、弯腰驼背、年约八十几岁老婆婆。她跟刚才那位芳村不同，没有一点威严，而且还散发出人类的味道。 「怎么？你是帮佣吗？叫纺师傅出来啦！纺师傅！」 亏她装模作样这么久，出来的竟然是这个脏兮兮的老太婆。失望的麻忍不住口吐恶言，老婆婆听了便说： 「我就是纺啊？」 「啥？」 麻一瞬间思考停止了。「不可能有这种事吧……？」她转头望向诗。但是诗却表示：「这位是山方纺师傅，她是一位裁缝师喔。」 向她介绍老婆婆。 「……咦！咦咦咦咦！那副面具是这个像妖怪一样的婆婆做出来的吗！？」 纺对麻失礼的态度完全无动于衷。「跟你们『喰种』比起来，『妖怪』还可爱多了。」她回应。这句话在另一层意义上让麻再次僵在原地。 「……老太婆，你……」 她不但是人类，还看穿了麻和诗是「喰种」。麻警戒地瞪着她，不过纺只淡淡说了：「我并不想对你们怎么样。」然后将视线投向诗。 「你难得会特地跑来找我。原因如同那位小丫头说的，是我制造的东西吗？」 「是的。」诗回答。纺看了看诗，又看了看麻。「先进来吧。」她示意两人进屋。 进门之后，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宽敞的大厅。屋子里的摆设跟杂乱的外观正好相反，十分简约。 「……所以，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他们面对着纺往沙发上坐下来之后，她便开口询问。 「这个……是您制作的面具吧？」 纺推了推老花眼镜，确认诗交给她的照片。 「……嗯，不会错的，是我制造的东西。不过，你们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照情况看来，警方在寻找这副面具的制造者。」 「警察吗？」 诗的话让纺挑起一边的眉毛。 「哼……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跑过来找我啊。」 纺终于搞懂状况似的点了点头，往沙发深深一坐。 「就算是这样，一切也不会改变。可以麻烦你别操多余的心吗？」 麻虽然不清楚详细情形，但她感觉得到诗八成是因为担心纺，才到这里来拜访。见到纺不把诗的好意当一回事的态度，麻就觉得火大。 「喂！婆婆！虽然我不知道事情是怎样，但诗哥是特地来这里关心你耶！你这是什么态度！」 麻猛然站起威吓眼前的纺，但是纺一点也不在意她的举动，将照片丢还给他们。 「要是没事了就请回吧。」 「臭老太婆……！」 「没关系，麻。」 既然诗都出口相劝了，麻就不能再继续抱怨下去。尽管她一肚子火，还是只能咬紧牙关忍下来。看到麻愤恨难消的样子，诗再次转向纺，对她提出另一个要求。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 「嗯？」 「我下次想在面具上刺绣。所以希望可以让我看看您设计的图样和刺绣样品……因为看到好东西，我的灵感就会涌现……」 麻听了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她从来没想过诗会有那种念头。纺大概也觉得很意外，她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像在思索一般眼神游移不定。 终于，她放弃似的叹了一口气。 「你那些诡异的面具，真的适合放刺绣吗……」 她回答。 离开纺的洋房之后，麻稍微走在诗后方几步。「诗哥，你打算要刺绣吗？」 「嗯，因为我有个面具加上刺绣应该会很不错。」 「这么说，你还会再去找那个婆婆啰？」 「反正都要做了，我也想请她帮我看看刺绣的成品怎么样，所以还是会去找她。」 诗难得会在面具上刺绣。麻当然想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成品，而且也很在意制作过程。她回头看了看纺的洋房，然后擅自下了一个决定。 三 翌日，麻一个人干劲十足地敲着洋房的门。由于里面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就敲得更用力。敲着敲着，一脸懒洋洋的纺终于出现了。 「怎么，有什么事？」 「诗哥在吗？」 麻把头挤在门缝上，窥视着屋内的情形。 「咦？麻，怎么了？」 「诗哥！」 诗似乎察觉到麻的气息，从客厅探出一张脸。 「那个啊，难得有机会，我也觉得想试着刺绣看看！可以跟你一起做吗！」 麻向诗请求许可。「你去问纺师傅吧。」诗回答。看来果然不能无视纺的存在。 「……喂，老太婆，也让我加入吧！」 麻根本不想向人类低头，更别提对方还是一个老太婆，她双手抱胸，用命令的口气说话。「哎呀呀……」纺耸耸肩，「别把东西弄乱了。」她回答。麻的表情一下子亮了起来，她从纺身旁越过直接往诗那里奔去。 诗借用客厅里的一张大桌子，似乎正在看纺设计的草图。其中一部分也映入麻的眼帘。 「……！」 见到草图上精湛的设计，麻不禁呆住了，因为她被那惊人的美感深深压倒。 「……很漂亮对吧？」 诗轻轻吐出这句话。回过神来的麻立刻反射性地回答：「诗哥的设计才厉害呢！」 「外行的小鬼哪看得懂。」坐在沙发上的纺说道。 「我才不是外行人！」 麻自己莫名其妙燃起了对抗意识。纺瞅着麻，「你也是面具师吗？」她问道。 「对啦！这就是证据！」 麻一边说，一边从包包中拿出自己制作的面具，凑到纺眼前。纺眯着眼睛打量一下面具后，从鼻子里嗤笑出声。 「什么东西，缝得乱七八糟，左右平衡感也很差。那边的布料是硬撑开的吗？整块布都歪掉了。依我看，八成是因为量错尺寸，为了凑出成品才勉强拼出来的吧？只是个便宜货。」 「你、你这个老太婆在胡说什么！我、我制作面具的技术……唔……」 麻迟迟无法接着说下去。因为纺指出的问题太正确了。但她还是心有不甘，只能呛声：「老太婆给我闭嘴！」纺丝毫不把麻的怒气放在心上，她看着那副面具，沉吟了一会儿，便顺手 拿起放在一旁的纸。接着，她用铅笔迅速地在纸上开始画图。麻偷偷看着纺在做什么，发现她似乎是在对照自己的面具画版型。而且成品还比麻制作这副面具时所打的版型更加简洁精巧。 「喂！你在干么！」 自己的面具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彻底被看穿了，麻气得一把将纸抽走。纺用铅笔抵着下巴，哼了一声把头转向另一边。 「诗哥……！这个老太婆真的很让人火大！！」 她向诗投诉，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不过诗全副精神都集中在设计图稿上，没理会她。他现在应该在培养灵感吧。麻也不敢继续打扰他，只能像根木头一样杵在一旁。此时，纺丢了某样东西给她。 「唔喔！？」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块碎布。 「给我这个干么？」 「你如果闲闲没事干就来帮忙裁布，我会给你一点零用钱。」 突如其来的提案让麻露出讶异的表情。 「啥—？为什么老子非得帮你这个老太婆工作不可啊！」 「怎么？怕你的偶像发现你的技术有多差吗？」 纺用挑衅的口气回应一脸不耐烦，正想把布丢还给她的麻。麻听了一时理智断线，大声叫嚷着： 「很有趣嘛！我就做给你看！」 简直单纯到了极点。 接下来几个小时，麻持续进行无聊又单调的作业，忍不住开始感到厌烦。 「干么要搞五十排回针缝！这种布可以拿来做什么！」 「你这么没耐性会让做出来的东西变得粗糙。好了，少说话多动手。要是你随便敷衍了事，我可不保证后果喔！」 本来麻已经想扔下不管了，但是诗突然丢来一句「麻，加油—」替她打气，让她无法逃走。麻只能说服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能够研究诗的作业工程。总算又重新干起活来。 就这样，一直到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纺才站起来说道：「已经这么晚了吗？」 「怎么，你已经要去睡了？不愧是老人家啊，真早。」 麻嘲弄着，纺回了一句：「你这个笨蛋，」 「我要去买东西。」 不管怎么样，这下子麻终于能从这份无聊的作业和纺身边解放了。她才刚这么想，诗就抬起头说道： 「我也一起去吧。」 他站了起来。 「咦？诗哥，你也要去吗？」 「嗯，转换一下心情。」 既然如此，情况就不一样了。麻用锐利的眼神瞪着纺， 「那我也要去！」 她大叫。 出了门口，诗开口：「我要想一些事情，所以就走在你们后面啰。」接着便跟她们保持一段距离。他恐怕是在思考该如何设计吧。其实麻很想走在他旁边，但又怕自己会分散他的注意力，只好退而求其次，跟纺一道走。 「婆婆，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麻有点好奇此行的目的地便开口询问。「要去商店街。」纺回复。 「人类必须去商店调度食物，跟你们不一样。」 听她这么一说，麻才猛然想起纺知道他们是「喰种」的事，所以纺才会用那种方式说话。 「……婆婆，你为什么不怕我们？难道你没想过自己会被吃掉吗？」 「你会想吃我这种皱巴巴的干瘪老太婆吗？而且，打从认识诗开始，我就已经跟『喰种』打过交道了。」 「可是，我说不定心血来潮就会杀了你喔？反正我也看你不顺眼。」 麻故作威胁地伸出手，从背后掐住纺的脖子，不过纺立刻俐落地拍掉她的手。 「我很信赖诗。要是怀疑他带来的家伙就太不知趣了。」 虽然纺对诗的态度看似冷淡，但其实他们之间有着自己看不见的信赖关系吗？麻偷偷回头看了看诗，压低音量问道： 「……你跟诗哥很要好吗？」 「该怎么说呢？总之，我是看上他的手艺。」 「我想也是！因为诗哥是超厉害的面具师嘛！」 一听到诗哥被夸奖，开心的麻忍不住笑逐颜开，不过一想到对方是纺，她又赶忙绷起一张脸。 「我看你还满尊敬他的嘛。」 「……这还用说。4区尊敬他的人可多了。」 「我想也是……」 接着，他们就陪着纺进入商店街，走了差不多两小时。进进出出那些「喰种」根本不需要靠近的蔬菜店和鱼店，麻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 「吃草跟吃鱼真是太莫名其妙了……草就该种在土里，鱼就该放回海里游泳啦！」 回到纺的洋房，麻再度埋首在用回针缝填满碎布的麻烦作业里，厨房传来的阵阵鱼腥味让她烦心不已，忍不住喃喃抱怨着。 「不过，人类的食物色彩缤纷，就像艺术一样呢。」 「用嘴巴品尝艺术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不过我不太敢吃有颜色的食物……」 诗的话让她皱起眉头。这时，纺将料理装盘端了出来。味道一下子变得更加浓郁，麻不禁捏着鼻子。只是，当她半眯着眼睛偷看纺的食物时，不由得把捏住鼻子的手放下了。诗说得没错，纺用美丽的碗和盘子盛装食物，鲜艳的颜色对眼睛是一种享受。如果用艺术的眼光来看，这些料理倒是很有趣。虽然当纺开始用餐的时候，那种诡异的感觉又让她觉得恶心，但心中同时也涌现一股发现新事物的新鲜喜悦。 （诗哥应该能看见很多我看不见的东西吧。）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同时也觉得有点寂寞。不管自己再怎么追赶，似乎永远也无法与他并驾齐驱。 那天晚上，诗回到自己的店里之后，麻依然在客厅一个人继续缝着回针缝。一半是因为赌气，不管怎么样都要把工作完成给她看，另一半则是因为这个单调的作业稍微开始有趣一点了。 「……怎么，你还在这里啊？」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麻回头一看，原来是穿着睡衣的纺。 「不就是你叫我做的吗！我在完成之前是不会回去的！」 纺没有回答，她迳自走到身旁的沙发坐下。纺就这么看着麻干活，过了一会，她不知道想到什么，从架子上取出裁缝用具，开始刺绣。 「……你不必回家吗？」 「我才没什么家咧。我卖面具的收入也没多少，而且像我这样的家伙顶多只能做临时工。」 「你爸妈呢？」 「我懂事的时候就没看过老妈了。老爸是个笨蛋，他跑去找其他『喰种』的麻烦，结果被宰了。」 麻毫不在意地说着自己的过去，她用若无其事的口吻回答之后，纺喃喃低语：「这样啊……」然后陷入沉默。之后两人之间又安静了一会儿，麻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难以喘息，于是她抬起头，刚好瞄到纺手中一小片的刺绣。 「那是……」 「嗯？喔，你是说这个吗？动动手也能防止老人痴呆。」 纺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东西摊开，是一片缝在方巾上的银线刺绣。 「哇！好厉害……！」 虽然她觉得很不甘心，自己竟然对纺做出的东西感动不已，可是她依然无法压抑住一涌而上的情绪。一朵朵盛开的鲜花，向四周蔓延开来的叶子，还有以美丽的曲线将花叶围绕起来的藤蔓。麻回想起从警察手上拿到的照片，那幅缝在面具上头的刺绣。 「……那副面具，确实是你做的没错……」 到现在她才终于有了实感。 「没什么，我本来就是做礼服的师傅，不过面具主要都是常客在订做就是了。」 既然如此，应该只有固定少数人能拿到纺制作的面具吧。 「……欸，婆婆，警察为什么会有那副面具的照片？」 此时，麻在意起事情的开端。 「诗哥好像也很担心你……那个面具有什么问题吗？」 纺将刺绣放在膝盖上，仿佛在看远处似的眯起眼睛。以往肯定会耐不住性子大吵大闹的麻，现在也沉住气等她回答。 「……那副面具，是某个富豪拜托我做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纺开始缓缓诉说起来。 「那位富豪是替『喰种』做面具。」 「如果那是『喰种』的面具，为什么会是警察展开行动？一般来说应该是喰种搜查官才对吧？」 纺忧伤地叹了一口又深又长的气。 「那位刑警的嗅觉肯定很灵敏。不过以诗的角度来看，他应该是担心我替『喰种』制作面具的事一旦曝光，我的立场会很危险吧。」 「……啊，对喔。这么一来你就成为『喰种』的协力者了吧。」 这下子终于连麻也看清状况了。 「面具就是『喰种』的隐身衣。要是身为人类的我提供面具给『喰种』的事曝光了，我就会遭到问罪。」 「那不就糟了吗！如果那个刑警找到你，你就会被逮捕吧？」 「反正我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就算被逮捕了也不会怎么样。」 纺一脸不在乎地回答。她的神情像是看透了一切。见到她这个样 子，麻不由得低下头。 「……觉悟完全不同啊。」 「……嗯？」 「该怎么说呢，诗哥有时候也会给我这样的感觉。」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坦然接受的度量。无论何时都能保持客观的视点。 「仔细想想，诗哥也一样，如果发生什么事，对方就可能从他的作品找上他。他一直都是在承担所有风险的前提下，制作那些面具的吗……」 他们的觉悟，跟从早到晚都在街上摆摊，一发现情况不对劲就能立即逃跑的麻完全不同。拥有自己的店面做生意，简直就是如同走钢索般的行为。而诗和纺都一直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巧了？」 纺不可置信地看着温顺的麻。 「我才没有变乖巧……」 「你真是个好懂的孩子。好了，拿这个去擤擤鼻子。」 纺将刺绣完的方巾往麻那里扔去。 「喂！我才没有流鼻水！而且就算我流鼻水也不会拿这个来擦好不好！」 「喔喔，很有精神嘛。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后，你就拿那张沙发当床休息一下吧。明天再把剩下的作业完成，我可不会放水喔。」 纺嘿咻一声站起身子，往里头的房间走去。 「什、什么嘛，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 说归说，麻还是陶醉地欣赏着纺的刺绣，逸出感慨的叹息。 「……太厉害了。」 四 自此之后，麻每天都会到纺的洋房拜访。虽然她自认上门的目的是为了诗，但即便诗不在，她也会默默地坐在客厅干活。 这里是郊区，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多，顶多只听得见虫鸣鸟叫。过去只能在日晒雨淋下工作的麻，现在终于可以全神贯注在作业上。以往因为太过急就章而对工作敷衍了事的缺点，或许也在改善当中。 只是，她开始在意起没有半个访客上门，也感觉不到有任何家人和朋友的纺。 「嗯？买东西的时间到了？」 「是啊，我今天想吃鱼。」 「恶—」 每当太阳西斜的时候，纺就会开始准备外出。虽然麻也可以留在家里继续完成剩下的工作，但是她也渐渐习惯陪着出门，顺便转换一下心情。今天两人也前往附近的商店街。纺在鱼店前站定，思考着晚饭的食材。 「鱼那种东西你还真敢吃啊—」 麻走到对面的杂货店，打算找找看有没有能拿来制作面具的材料，但是纺似乎已经买完东西，往下一间店走去。麻见状连忙打算跟上去，就在此时— 「哎呀，这不是纺师傅吗！好久不见了。」 麻听见一个高亢的女声，于是她停下脚步。定睛一瞧，一个看起来跟纺差不多年纪的老婆婆，带着女儿跟孙子向纺搭话。 「谁啊？她朋友吗？」 看来纺也是有人类的朋友。麻不想打扰她们，正打算转身回到杂货店。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果然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但是，麻感觉到这个声音似乎饱含恶意，于是停下脚步。 「……是啊，我现在一个人过日子。」 「哎呀呀，都到了这个年纪还孤家寡人肯定很辛苦吧！」 女人用夸张的口吻表示同情，她的脸上浮现满满的优越感。 「你以前真的很漂亮，爱慕你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呢……不过，当有钱人的情妇，就算能过上奢侈的生活，一样还是得不到亲人嘛。一旦年华老去，被舍弃也是情理中的事。」 女人看着自己的孙子和女儿，傲慢地笑了。 「果然还是平凡人最好。像我这样在家人的围绕下生活多好，真想把这份温暖分你一点呢。」 听到这些话，麻不知为何感到怒火中烧，仿佛被讥笑的人是自己一样。但是，就在她打算走过去揍人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人类的世界有人类的常识， 如果单方面从外侧破坏的话，到时候受害的人不是自己喰种是纺人类。 但是，要她保持沉默，她又觉得不甘心。正当麻烦恼到头顶都快冒烟的时候，突然之间，她看见自己映在杂货店橱窗的样子。 「啊！」 麻想到一个好主意了。 「……那就先这样吧，我东西才买到一半，先告辞了。」 那个从头到尾一个人啰唆个没完的家伙，正打算要带着家人离开。此时，麻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纺！」 接着，她用相当亲昵的态度跟纺说话。 「原来你在这里啊，我都找了你半天了。怎么可以把我抛下不管呢，这样有点过分喔。」 尽管是自己说出口的话，麻还是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纺也很难得地露出愕然的表情。 对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麻一把抢过纺手上提的东西，「算我求求你了，不要老是这么勉强自己嘛。」她笑着说道。 「等、等、等、等一下，纺师傅，那个年轻男人是……！？」 一切就如同麻所料，那个女人果然误认自己是男的，并且开口询问她和纺之间的关系。麻瞬间脸色一变，狠狠瞪着女人说： 「……少随便对我的纺说三道四，臭老太婆！」 女人听了眼前顿时一片晕眩，她身旁的家人全都慌了手脚，麻就在一场混乱中搂着纺的肩膀扬长而去。 「……你刚刚是在做什么，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离开商店街，到了人烟比较稀少的地方之后，纺便开口说道。麻也放开搂着她肩膀的手，「我也觉得很恶心好不好！」她大喊。尴尬的沉默瞬间降临，不过麻立刻又提起刚才的话题。 「……什么嘛，原来你以前当过情妇啊？你这个老太婆还真有一套。」 「老太婆也有年轻的时候啊。」 「这么说也对啦。」麻回答。不过很难想像她年轻的样子就是了。 「你以前是去当谁的情妇啊？老头子？」 「……不，对方比我年轻。不过他现在也是个老头子了。我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过他啰。」 「咦？难不成你现在也是他的情妇？」 「别说傻话了。」纺叹了一口气。 「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我们现在就像朋友一样，一年顶多就见一次面。不过话说回来，最近怎么老发生一些让我想起那个男人的事，真是的。」 纺的表情黯淡下来，麻不由得也闭上嘴。不过，纺很快就恢复平常的样子，「先把东西还给我，你受不了食物的味道吧？」她伸出布满皱纹的手。 「没差啦，这种程度而已。」 麻没好气地回答。「是吗？」纺说。接着，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着麻。 「……不过啊，」 「嗯？怎样？」 「你刚才出现的时候，那个女人吓破胆的表情真是杰作。」 「就是啊！」看到噗哧一笑的纺，麻也笑了起来。 p129 当天晚上，就在纺用餐完毕的时候，门口响起敲门的声音。「是诗哥！」麻察觉到诗的气息，欢天喜地跳起来，立刻一个箭步冲去玄关。但是门一打开，站在外头的却不只诗一个人。 「……四、四方先生。」 站在诗身旁的，是目前担任芳村左右手的四方。他轻轻瞥了麻一眼，就把视线转向屋内。 「……芳村那个老家伙还真是爱管闲事。」 或许是麻困惑的声音让人起疑 ，于是纺走了出来。说起来，纺还是「安定区」的常客。 四方直截了当地向纺说明情况。 「……内海勇次郎因病倒下，现在住进了8区的医院……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内海勇次郎。这是麻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纺听了这个消息之后，蹙着眉头低下头。 「……我早料到是这样。那小春呢？」 「……」 「……这样啊。」 虽然四方没有回答，但纺似乎已经了解所有的状况了。 「婆、婆婆？」 「……不好意思，我今天手痛想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纺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起伏，说完便迳自消失在寝室。她的背影看起来比平常还要孱弱。 「请、请问，四方先生，究竟发生什么事……」 麻望向四方，希望他能给个答案，但是他一副事情已经办完的样子，转身就离开了。当场只剩下麻和诗两个人。 「诗哥……」 诗静静地微笑。 「回去吧。」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麻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失落，她不由得颓下肩膀。「对了。」诗又开口补充。 「纺师傅说不定会想把事情告诉你喔。」 「婆婆……会想告诉我……？」 「嗯。」 可是看起来完全不像啊。麻回头望向纺消失身影的寝室。 当天晚上，麻并没有离开这栋洋房，她一边看着纺送的方巾，一边持续手上的作业。当初刚来的时候缝得乱七八糟的 针脚，现在也成了漂亮的一直线。 「……」 但是，明明是个最适合工作的宁静夜晚，她的集中力却动不动就中断。每次一停下来，她就会凝视着纺的寝室。 五 翌日下午，昨晚不知何时睡着的麻终于醒过来， 诗和纺已经在旁边了。她立刻一鼓作气爬起来。 「哎呀，你醒了吗？」 「呃、是啊……」 纺的声音跟平常一样，麻有点尴尬地点点头。「准备出门吧。」纺说道。 「咦？现在去买东西不会太早了吗？」 「今天要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出远门？」 麻偏着头。「是啊。」纺颔首。 「我要去见个老朋友。」 接着，三人便搭上地下铁，转了几趟车之后终抵达8区的医院。麻的脑中浮现四方昨晚说的话。内海勇次郎。这个男人就住在8区的医院。 「我的外表比较醒目……所以我就待在这里等你们吧。」 在进入医院的自动门之前，诗停下脚步说道。 「咦？那我是不是也待在这里等比较好？」 麻的外表尽管不像诗那么显眼，但依旧引人注目，她不禁有些踌躇。「你跟我一起进去，不过要先把脸遮起来。」纺说。于是麻将兜帽压得严实，跟着她进入医院。 「就是这里……」 纺带她来到一间个人病房。入口挂着一张写着「内海勇次郎」名牌。进了病房之后，一个七十多岁的男人正沉睡着。男人的身体插满了点滴的管子和医疗器具。看到他的样子，纺的脸上浮现至今从未显露过的沉痛神情。 「婆、婆婆，这家伙难不成就是……」 「……嗯，他就是以前收我做情妇的男人。照片上的面具也是受他之托才做的。」 「咦？那么，这家伙是『喰种』吗？」 可是，麻从来没听过「喰种」可以接受人类的医疗。「不，他是人类。」纺一口否定。 「不过，他可能也跟『喰种』没两样吧。」 「咦？什么意思……？」 「……」 纺伸出皱纹遍布的手，轻轻抚着勇次郎的脸颊，见他没有任何反应，纺深深地闭上双眼。 「……这家伙一直都在吃人。」 麻屏住呼吸。 「……咦？人类……吃人类……？」 「嗯……应该说是人肉爱好者吗……因此，这家伙饲养了『喰种』。」 一句接着一句让人难以理解的话。搞不清楚状况的麻不禁抱头苦思。纺继续说： 「他命令『喰种』去绑架年轻女孩，并且将她们解体。而且，他早已盘算好了，如果有一天他吃人的恶行面临曝光，他就将一切的责任全都推给饲养的『喰种』，自己逍遥法外。」 一连串无法理解的事情让麻的头开始痛了起来，就在此时，她突然想起面具的事。 「这么说，你之前是为了这家伙饲养的『喰种』而制造面具？」 纺肯定地点头。 「……我当初迷上这家伙的放荡不羁，二话不说就答应帮忙。不过，他所饲养的『喰种』似乎被搜查官杀了，因此面具也跟着流出来。」 所以照片才会到了那个刑警手上吗？麻终于理解了。 「只是，我一直觉得这种事不可能隐瞒太久，总有一天会浮出台面，但是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这家伙可能在罪行受到制裁之前，就这么离开人世了……」 已经失去意识的勇次郎。连麻都知道，他大概会继续昏迷下去，然后就这么撒手人寰。 纺收回放在勇次郎脸上的手，喃喃低语着： 「应该受到制裁才对……」 之后，她们没有在病房待太久，很快走出去跟坐在长椅上的诗会合。三人一起前往车站，但是诗好像突然发现到什么，又转身往医院走去。 「你不必在意，诗。」 纺好像在劝说什么似的。 「……诗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 「什么事也没有。」诗回答。但是，一股莫名的不安让麻的心躁动不已。 回到20区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四周渐渐暗了下来。麻和纺已经和诗分头，路上只剩她们两个人。 「……关于今天告诉你的那些事，」 快要到家的时候，纺不经意地开口。 「要不要说出去，都由你自己判断。」 她应该是指勇次郎的事吧。 「……我才不会到处乱讲。」 「我没有在担心那种事。」 麻听了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就像脚被缝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她望着纺的背影，老婆婆瘦小的身躯。她究竟希望麻怎么做？ 但是，就在此时，麻感受到一股不祥的风。 「……！？」 突然之间，她感觉到一股从天而降的尖锐气息。麻反射性地抬头一看，眼前是四片像飞虫般伸展的羽翅。接下来，她看见男人的影子，然后是面具。 那副面具看起来很像是勇次郎请纺制造的东西。但现在不是思考那种事的时候，男人的羽翅—羽赫仿佛要卷起狂风似的摇动起来。 「……婆婆！危险—！！」 子弹如雨点般纷纷落下。麻将手伸向走在她前方的纺。但是，羽赫的赫子贯穿了麻伸出去的手，还有她的身体。 「哇……！！」 就在麻快摔到到水泥地上的时候，她看见比自己伤得更严重的纺，逐渐倒下的身影。 「……婆婆—！！」 麻用负伤的右手往地上一捶，撑起身子想往纺那里跑去。但是，发动袭击的面具「喰种」已经站在她面前。 「王八蛋！！」 麻用力咬紧臼齿蓄力。蓄积起来的力量寻求解放，瞬间破体而出。赫子上头刻着像鳞片般的模样，是鳞赫。 p138 「别开玩笑了！！」 麻一个转身，借着冲势攻击面具「喰种」。但是面具「喰种」轻轻一跃，躲开了她的攻击。令人不甘心的是，对方确实很有一套。她现在只能集中全副精神干掉这个「喰种」。 「……唔！」 麻的眼中闪过纺的身影。地上的血迹逐渐扩散。她一时心慌意乱，分散了注意力。 「还在东张西望？」 对方不可能会错过这个破绽。男人瞬间冲上前，在极短的距离下对麻发动攻击。 「哇啊……！」 麻的腹部受到一记重踢，她的身体就这么飞出去撞上路旁的电线杆。男人往蹲在地上爬不起身的麻脸上踹去，狠狠蹂躏着不支倒地的她。 「你这王八蛋是谁……为什么会戴着婆婆做的面具……」 麻的眼里映着一副刺绣的面具。戴着纺的面具的「喰种」不是死了吗？ 「你不知道我这里的情况吗？哼，无所谓……走了一个金主，我现在正烦到不行，干脆直接宰了你—」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男人好像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跳离麻的身边。她正感到疑惑，路的另一头，有一个男人从黑暗中现身。 「……我希望你别这么做。」 是原本应该已经分道扬镳的诗。 「诗哥……！」 「……4区的诗吗……啧，对我不利。」 由于强敌的出现，男人一边拉开距离，一边往纺那里看去。纺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也罢，反正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多留无益，再会啦！」 男人说完就往地上一蹬，火速逃离。平常的她应该会追上去还以颜色，但现在不是讨公道的时候。 「婆婆！」 麻立刻直冲到纺身边。纺的身上处处都是伤痕，不断冒出血泉。虽然麻用两手压住伤口试图止血，但也只是将她的手染上一片红，毫无意义。身为「喰种」的麻身体已经渐渐开始愈合，纺的性命却逐渐凋零。 「对、对了，医院……」 只要到那个地方就能接受治疗。麻打算把纺带去医院。 此时，纺吃力地发出嘶哑的声音。 「……别说……蠢话了……」 「婆婆！」 「你要怎么向医院说明啊……我全身上下都是奇妙的弹孔……就算是医生……也会察觉这是『喰种』留下的伤痕……」 「那又怎么样！你确实是被『喰种』攻击啊！」 「这么一来……喰种搜查官就会闻风而至吧……如果他们调查我……就会发现你的存在……最糟的情况下……你还可能会被杀……」 纺剧烈地咳嗽着，大量的血液从她口中涌出。过去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早就见惯血肉横飞的麻，现在看见纺身上流出的血却害怕得直发抖。 「反正也救不活了……其实这也是……我所期望的『结局』……」 「你期望的『结局』……？」 纺眯起眼睛，抬头望向夜空。 「勇次郎养了两个『喰种』……一个负责掳人、一个负责解体……死掉的是掳人那一个……刚才出现的是负责解体的家伙 ……」 「居然养了两个！可是，对方为什么要对你下手……！」 「那家伙从以前就很怕我会把一切都抖出来。原本勇次郎还在的时候，他还能够安分一点，但是现在勇次郎也只剩一口气……所以他终于采取行动了……」 纺现在或许连说话都很困难，她靠着肩膀艰难地喘息。痛苦的模样让麻的胸口一阵疼痛。 「你为什么不早讲啊！这么一来我们不是可以提早做准备吗！你也就不会遇上这种事了！」 纺听见麻的嘶喊声，眯起了双眼。 「我只是……为我走过的人生负起责任罢了……」 「婆婆……」 「这样就够了……」 病房中，纺曾低语着应该受到制裁。她当时意指的对象或许并不只是勇次郎一个，也在说她自己吧。 纺的眼皮愈来愈重，眼睛渐渐隐没在眼睑下。她正独自迈向死亡。尽管时间不长，麻与纺一起度过的每一天，就像跑马灯一样在她的脑中掠过。 「……我不要……」 种种回忆让她胸口发热。 「不要死啊！婆婆！我很开心啊！跟你一起过日子，我真的很开心！」 纺是个人类，而且又是老太婆。换成以前的自己绝对不会对她有任何兴趣。但是麻现在却悲伤到几乎无法呼吸。 「你做的面具很棒……刺绣也很美……！一开始虽然对你很不爽……可是……不知不觉当中我也开始乐在其中……」 眼泪一串串从麻的眼中掉下来。 「很温暖……可是有时候……胸口又会觉得疼痛……呜……我现在也好痛苦……呜……不要死啊！婆婆！你不要死掉……！再教我更多事吧……！！」 麻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诗也静静闭上眼睛。突然，有个温暖的东西碰到麻的脸颊。她一看，纺用手掌贴着她的脸，为她拭去泪水。 「……你这不是很乖巧吗……」 说着说着，纺的眼眶也被泪水濡湿。 「工作不能随便敷衍了事喔，麻……」 纺轻轻地笑了，她那皱纹满布的脸，纹路变得更加深刻。 然后，她的手就这么滑落了。 「……婆婆！」 麻不敢相信地看着纺，但是她已经一动也不动，没有回应。 「婆婆……！」 麻紧紧抱住她的尸体，再也抑止不住地尖声呼喊。 「纺婆婆—！！」 「……诗哥，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全部的事情了吗……？」 回到纺的家，麻将纺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让她躺在床上。麻看着她逝去的容颜，用干涸的声音询问诗。 「你也知道对方想对婆婆下手……如果我有察觉这件事的话……婆婆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诗摇头否认。然后，他看了看麻，又看了看纺，静静地低喃： 「我只是想看看纺师傅的刺绣罢了……还有，」 「还有……？」 「我觉得你和她应该很合得来……」 麻听了猛然回头。 「所以我想让你们认识一下。」 麻瞪圆了双眼。然后，她紧咬着唇，望着诗。 尽管失去纺让她悔恨不已；尽管纺的死亡让她悲伤；尽管对方是「人类」，自己是「喰种」。 —……能够认识她真是太好了。 麻打从心底这么想。 p145 六 在纺过世数日之后，麻来到8区警察署前面。她靠在路灯上等了一会儿，有个男人从警署里头跑出来。 现身的人是刑警守峰。是麻约他出来的。 「……我没找到面具的制作者。虽然去问过相关业界的人了，可是大家都没有头绪。」 麻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谎。 「这样啊……不过你还是特地帮我调查了，谢谢你的协助。」 守峰立刻慰问她的辛劳。这个男人大概是个好人吧。所以，他应该能替她下达正确的人类判断。 「不过，我带了其他情报过来。」 「……其他的情报……？」 麻点了点头，「你能答应我不做多余的探究吗？」她问道。麻的表情很认真，守峰见状也正色表示：「没问题。」 「……你在追的案子应该是关于『内海勇次郎』吧？」 惊愕的神情在守峰脸上扩散开来。他很想开口问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吞了进去，只坚定地回应：「没错。」所以麻也就继续说下去。 「内海勇次郎好像是支使『喰种』去绑架女人，然后自己吃那些人的肉。」 其实，她不该跟人类扯上太深的关系。或许将来某一天，这个选择会成为勒死她的一条索命绳。但是麻已经做好接受一切风险的觉悟了。 「内海勇次郎尽管是个人类，但他也吃人肉。」 守峰不敢置信地压着自己的额头。 「……我没有任何证据，信不信都由你自己决定。」 「不，我相信你。」意外地，他听了麻的话之后立即这么回应。 「托你的福，这下子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了……果然是人类干的好事嘛……」 不过，他好像又注意到另外一件事。 「既然如此，难不成音风……糟糕，我必须快点去阻止才行……！」 按耐不住性子的守峰就要转身，不过他立刻又回过头来向麻敬礼：「非常谢谢你的协助！」 「……我已经知道这么大的秘密了，把我放着不管没关系吗？」 面对守峰太过直率的态度，麻不禁开口询问。他听了微微扬起嘴角。 「你的表情变了呢。」 「……啥……？」 「我前阵子也发生不少事，所以看得出来。你现在的表情很棒喔。」 「就这样啦！」守峰轻松地丢下这么一句就离开了。被留下来的麻摸摸自己的脸，喃喃自语：「什么鬼啊。」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纺死去的那一天，诗这么说了。 『纺师傅交代过，要把这间房子让给你，也要我将你迁入她的户籍……这个部分的文档，我会请系璃小姐帮忙处理。』 『这里原本就是纺师傅的洋裁店。她说，你要开面具店也好，卖其他东西也罢，有机会再让这个地方重新开张吧。』 现在，自己的技术还不足以开店。但是总有一天，等到实力更加坚强的时候，她会在那里开一间自己的店，绝不会做出草率的商品。 系在手臂上的方巾，上头有纺的刺绣。她紧紧压着，抬头向前。 「好了，回去吧！」 回到处处都留有纺的身影的家。 第二卷 空白 #003[摄影] 一 剪切流动的时间，揭露真相的小小记录者。 「……偶像祭典？」 20区车站前，人潮开始退去的晚上十一点。掘千绘饶富兴味地重复这句话。 「没错，明天在1区那里举办。」 她谈话的对象是认识的街头音乐人。「偶像祭典吗—」掘千绘再次低喃，抚着挂在脖子上的相机。 一头剪短修齐的黑发，加上一对总是忙着滴溜溜乱转的灵活大眼。这个女孩子的本名是掘千绘。虽然外表看起来像在就读小学高年级，但其实已经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学生，一位成年女性。但是，比起大学的生活，她专注于自己的兴趣，几乎没有到学校上课。 说起她的兴趣，只要看看挂在她脖子上的相机就能一目了然，是「摄影」。 她从以前就非常喜欢拍照，不管睡着醒着，满脑子都只有这件事。虽然个子没有继续长高，不过她对摄影的欲望倒是与日俱增，现在也为了拍照四处东奔西走。 就在她回到睽违数日的20区时，恰巧遇见熟人，所以就开口问对方：「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 「掘千绘小姐总是不按牌理出牌呢。」他笑着，重新将吉他背好之后，说了故事开头的那句话。 「好像也请了有名的偶像喔。我也会去。」 「育马，你当上偶像了吗？」 「不、不对啦！我是去当搬运工。」 他的名字是桃池育马，是一位将来想成为音乐人，二十岁就来到东京打拚的好青年。他白天在搬运公司工作，晚上则背着好伙伴—吉他在车站前面唱歌。 「这个活动请的好像都是女偶像。不过你应该对偶像没什么兴趣吧。」 育马一边说着，一边将粉丝送他的点心递给掘千绘。 尽管说话的时候还是带着方言，但育马也已经逐渐融入东京街头。这样的他有个天大的秘密。 「如果你能吃点心好了—」 「别说是点心，要是能吃人类的食物，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外表看起来只是一位普通的追梦青年，但其实他是「喰种」。不但只能以人类为食，遇上危机的时候，眼睛也会染上一片鲜红。 不过「喰种」也有各自不同的个性，像他就是个极力想活在人类社会中的温和派「喰种」，吃的也都是自杀者的尸体，从未杀害过人类。 「对了，月山先生现在还好吗？」 育马口中那位名叫「月山」的男人也是「喰种」。 「月山？他正在当跟踪狂喔。」 「月山先生不管做什么，我都觉得『如果是他，好像也不意外—』，他就是有这么不可思议的力量呢……」 只是，月山跟育马的等级完全不同。 月山习，一位无时无刻都在追求美食，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惜使用任何卑劣手段的好战「喰种」。 他那随心所欲狩猎人类的姿态，从外人的眼中来看，确实是个百分之百的「喰种」，但是他那异常执拗的性格，在「喰种」之间似乎也被视为异端分子。 月山和掘千绘从高中时代就结下孽缘。起因是掘千绘拍摄到月山的捕食画面。她从同校同年级的月山身上嗅到独家新闻的味道，暗地里跟踪他许久，才终于拍到他的照片。 被拍下照片的月山，一开始本来想杀了掘千绘，但是当他看见无论何时都一心不乱，专心致志于拍照的掘千绘，似乎对她产生了兴趣。自此之后，尽管他们并没有特别想进行什么交流，但还是继续维持这段关系。 这位特立独行的月山，最近将全副精神都集中在某个猎物上。 「听说他找到一个非常美味的猎物，但总是找不到机会下手。」 「咦—……被月山先生盯上的人也很辛苦呢。」 「是啊—」掘千绘咬着育马送给她的点心表示同意。她接着说： 「话说回来，育马，偶像祭典是在明天举行没错吧？」 「喔，对呀。咦？你要去吗？」 他大概没想到掘千绘会对偶像祭典有兴趣吧。育马一脸稀奇地看着掘千绘，她指了指相机。 「我觉得可以拍到有趣的照片！」 育马听了，脸颊不由得抽动起来。 「掘千绘小姐的『有趣』，听起来总觉得让人害怕啊……」 二 到了育马所说的偶像祭典当天，会场被一股异样的热气包围。广场上到处都是贩卖偶像周边商品的店铺，露天舞台前面已经挤满了人山人海的观众。 「唔喔喔！看不见！」 难得来到这个地方，掘千绘本来想见见那些偶像们，但是男粉丝组成的人墙又高又厚，个子娇小的她根本挤不进去。如果想要拍照的话，难度又更高了。 「我想想……好！」 掘千绘环顾整个会场，最后将目光聚焦在比较偏远的一棵大树上。她在树下绕了绕，观察一下子，便往树根一蹬，攀着树瘤向上爬。才一会儿功夫，掘千绘就已经爬到一根粗壮的树枝上，终于能坐下来好好操作相机了。将镜头拉近之后，就能看见穿着华丽的服装，载歌载舞的偶像们。有的偶像穿着粉色系的可爱衣服，也有偶像走搞笑路线，内容丰富到超乎她的意料。掘千绘随意地按着快门。 「嗯—大概就这样了吧。」 她确认着自己拍下的照片，此时欢呼声渐渐变得稀稀落落。看来到了中间，似乎就开始换那些尚未在电视上露脸、知名度比较低的偶像上台表演。 p155 「……喔？」 其中，有个看起来比较成熟的女性站上舞台。 「接下来是女大学生偶像，三叶妹妹—！」 那样子的女生也能当偶像？掘千绘疑惑地再次举起相机。音乐随着主持人的介绍同步播放，那位名叫三叶的偶像开始唱起歌来。 「咦—……」 蛋糕裙加上蝴蝶结发箍，她的外表看起来确实是个偶像，声音也十分清澈，穿透力很强。但是，她却时不时露出与明快曲风不搭调的悲伤表情。 她上场的时间很短，一下子就唱完了。歌曲一结束，她就向观众一鞠躬，像逃命似的消失在后台。就在此时， 「喂！小朋友！爬那么高很危险！」 掘千绘刚才在爬树的时候被会场的警卫发现，对方正朝着她怒吼。她一溜烟地滑下大树，往舞台那里奔去。 「喂、喂！」 警卫大概想再对她多念几句，出声制止，不过舞台前面的群众就是最好的保护伞。掘千绘悠悠哉哉地确认成果。 「喔—……」 相机上显示的是刚才那位偶像—三叶的照片。尽管被赋予「偶像」这个闪闪发亮的称号，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呆滞，眼神空洞。嘴唇像在呼唤什么人似的微微打开，汩汩地渗出悲伤。 「好像有什么内情。」 掘千绘从偶像祭典的会场挤出来之后，走进附近的咖啡厅，将相机中文件移到原本放在背包中的笔记型电脑。她一边品尝上头浮着一层厚厚鲜奶油的可可亚，一边用大屏幕确认那位偶像—三叶的照片。 根据她从网络上调查出来的情报，三叶今年十九岁。缺乏自我主张，个性老实，似乎连不少粉丝都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成为偶像。 「感觉似乎很有趣呢—」 掘千绘边想着，边确认今天拍的其他照片，此时入口的门铃响起，好像有客人进来了。 一股奇妙的直觉让掘千绘抬起头。 「啊。」 她的预感猜中了，走进门的是美食家「喰种」月山习。对方也立即察觉到掘千绘的存在。 「……oddio吓我一跳！」 他伸出右手，放在额头上，身体轻轻往后仰，喊了起来。一瞬间，周围的视线全都往这里聚集。这家伙一刻不引人注目就会受不了吧。一想到如此显眼的他竟然没有被g〕逮捕，而且还每天过得逍遥快活，掘千绘就觉得g〕虽然号称是专家，但也并非滴水不漏。 「掘啊！你在这里等我吗！？」 「不，没那回事。」 月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往掘千绘对面一坐。「不然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道。 「整理照片。」 「哈哈，你还是老样子，是个拍照狂！little小insect昆虫！你拍了些什么？给我看看。」 月山优雅地向掘千绘伸出手心，她把笔电重重往他手上一放。月山一时大意，电脑的重量让他的手往桌上一沉。 「oh……真是的，你还是这么粗手粗脚。」 月山的表情丝毫未变，他就这么维持一只手捧着笔电的姿势，另一只手像在弹钢琴似的敲打着键盘。 「这些照片还真不符合你的风格。」 他大概没想到掘千绘会去拍时下流行的偶像吧。月山的指尖规律地敲着键盘，欣赏一张张的照片。 但是，他的手指突然在某一张照片前面停下了。 「……嗯？」 画面上出现的是三叶的照片。 「从下腭到喉咙那 条仿佛是希腊雕刻一般的优美弧线，融入悲哀的鸡尾酒色双瞳……是个相当不错的拍照对象嘛。」 「她的名字好像叫做三叶。」 掘千绘从月山手上拿回笔电，望着她的照片说道。 「我觉得她可以让我拍到更棒的照片—」 p159 月山喝了口店员端来的咖啡，用鼻子哼了一声。 「对了，掘啊，我现在也有沉迷的对象呢。」 「你是说金木吧。」 金木研。好像是之前在20区的咖啡厅「安定区」打工的「喰种」。月山前阵子为了吃掉他，成天追在他的屁股后面跑，不过目前他们两个是一起行动的同伴。 话虽如此，金木对待他的态度跟其他伙伴不同，不但缺乏信赖，似乎还排挤他的样子。不过要是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消沉，他就不是月山了。 「没想我与金木共同编织的故事，居然轰动到连你都听说了！」 月山高高举起右手。 「……自从跟他一起行动开始，每天都充满了spicy＆spicy……你也感受到了吧？我身上散发出前所未见的耀眼光芒……！」 「如果你的意思是指金木的钱包，你确实闪闪发光呢。」 「non。财富也是力量的一部分。如果能得到跟金木相处的时间，那点小钱算什么！唯有浓到化不开的相处才能加深我俩之间的信赖关系……」 「你好像那种向酒店小姐进贡的老头子。」 月山大概盘算着将来得到信赖的那一天就要用剑刺穿金木，舔舐滴落下来的鲜血吧。不过他应该一辈子都得不到金木的信赖就是了。掘千绘悠悠地想着。 「啊，对了。」 掘千绘突然想到一件事。 「月山，你最近『用餐』的情况如何？」 金木现在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因此在各区辗转徘徊。这么一来，月山就得跟着他四处移动吧，以往对食物讲究再讲究的他，如今不得不凡事以金木为优先，那么他要怎么处理用餐的问题呢？掘千绘有点在意。 「随便吃吃啰。」月山听了干脆地回答。 「自从发现金木之后，所有的食物看起来都粗糙得很。金木就是如此高级……」 月山原本还想继续针对金木的事长篇大论下去，不过掘千绘扬起了声音：「什么—？」 「自称『美食家』的你竟然靠垃圾食物来果腹吗？」 掘千绘用夹杂着讶异的眼神看着月山。这句话让月山脸上浮现仿佛被雷打到的表情，他猛然站了起来。 「……pardon me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的目标是金木，不过你从以前开始，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对食物马虎。人都会变啊……」 不过月山是「喰种」就是了。掘千绘将笔电收进背包，站起身来。她正打算拍拍屁股离开，把帐单留给月山。 「你给我站住！！」 月山伸长右手挡住掘千绘的去路。他眉头皱得死紧，脸上浮现夸张的痛苦表情，从牙缝中挤出声音。 「掘啊……你那番话……在我那颗仿佛生奶酪蛋糕一样甜美丝滑、异常纤细的心上狠狠地刨了下去……」 「你又没吃过生奶酪蛋糕。」 月山完全没在听掘千绘讲话，他忏悔似的说道： 「掘啊，你说得没错。无论何时都应该追求美食，为此而生的美食求道者月山习竟然甘于粗食，这是绝对不可原谅的事……只要尝过一次金木的滋味，其他的食物都如此平淡无奇……但是—」 月山以雷霆万钧之势指着掘千绘。 「就算无法满足我的味觉，至少外观也要美丽动人……！刚才那位悲哀的歌姬，我决定要收下了！」 「……咦？」 这个时候，掘千绘终于有点反应了。月山的意思是要吃掉三叶。 「不可以啦，我还要拍她的照片！」 「我刚刚看到照片的时候，很久没有像这样食指大动了！当然，她还不至于像金木那样让我垂涎，不过她那对鸡尾酒似的眼瞳撩起了我的食欲。虽然对你不好意思，不过这次就让给我吧。」 月山高昂地大笑着。掘千绘忍气吞声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拿起刚才没喝完的超浓可可亚，想也不想就往月山的头上倒下去。接着，她便飞也似地离开咖啡厅。 「掘！！你知道我花了多久时间弄造型吗！！」 依照月山的个性，他一定会先回家洗个澡吧。掘千绘重新背好上下摇晃的背包，取出她的智能型手机，开始搜索三叶的数据。她一定得比月山先找到三叶才行。 三 「就是这里吗—」 掘千绘根据「三叶似乎住在经纪公司宿舍」的情报，从三叶上传到博客的照片、话题以及网络上的目击情报等等，过滤出宿舍的所在位置，找到了她居住的公寓。 时间已经过了半夜，考量到月山可能会利用他的财力收集情报，三叶目前还安然无事的几率大概是一半一半。 「房间里的灯还开着。」 掘千绘奔上公寓二楼，按下门铃。 「来了……？」 里面传来「请问是哪位？」的问话声。确实是她在偶像祭典上听见的三叶的声音。看来她似乎还平安无事。但是，以目前的状况来说，就算月山什么时候出现也不奇怪。掘千绘把脸凑近门上的猫眼：「我送照片过来！」她说。 「照片……？」 三叶应该一点头绪都没有吧。不过，她对外表看起来像个小学生的掘千绘，似乎也没有萌生强烈的警戒心。她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打开了门。 「小妹妹，是谁拜托你送照片来的？」 三叶的打扮跟偶像祭典时完全不同，她穿着七分袖的衬衫加牛仔裤，打扮十分休闲。现在就算她走在路上，也不会有人察觉到她是偶像吧。但是，现在不是研究这种事的时候。 「打扰一下啰！」 掘千绘没有得到任何允许就从门缝钻进室内，自背包中拿出味道很重的香水往屋内到处洒。 「咦？咦咦咦！？」 三叶发出疑惑的声音，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掘千绘继续往里头走，开始洒下其他种类的香水。 「那、那个……小妹妹，你在做什么？」 不同香水的味道混在一起，小套房顿时陷入一股连呼吸都感到困难的恶臭漩涡当中。月山应该会很厌恶这种没品味的香气。他要是直接冲进来，八成会无法忍受，非得回去冲澡休息一番才会继续行动吧。 背后的三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状况，慌张不已。掘千绘不予理会，只是环顾着三叶的房间。 「我想想……」 她打开窗户的锁，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和钱包丢给三叶。三叶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接住。 「好，走吧……」 此时，掘千绘发现一张装饰在玄关的照片。这是一张全家福，上头是年幼的三叶、她的双亲以及一位看似她姐姐的女孩子。掘千绘取下照片：「拿好。」将照片塞给三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向外走。 「小妹妹、那个、等一下、我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形……！」 三叶的脑子混乱不已，不过掘千绘已经感觉到一股让她有如芒刺在背的空气。「嘘！」她拉着三叶到电线杆后面躲起来。从暗处窥视三叶的公寓，可以看见有个人正想从窗户入侵。 「咦？那是……」 三叶似乎也察觉到那个可疑男子。男人打开窗户，用华丽的姿势一跃而入，但是立刻就连滚带爬冲出来，紧紧捏着自己的鼻子。 「臭味炸弹，大成功！」 掘千绘蹑手蹑脚地走着，以免引起月山的注意，到了十字路口转弯之后又开始跑了起来。 「小、小妹妹，这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是谁！？」 「我叫做掘千绘，比『小妹妹你』还年长喔。」 「掘千绘……？」 她先向混乱的三叶自我介绍。 「没错，提手旁的掘，名字是平假名写成的千绘。」 「所以是掘千绘……」 「没错。」 她们终于走到一条大马路上。掘千绘奋力举起右手拦出租车。 「好了，上来吧。」 「等一下，我们要搭车去什么地方？」 掘千绘只抛出一个提示给搞不清楚状况的她。 「三叶妹妹，你已经被刚才那个『喰种』盯上了。」 这句话让三叶浑身僵硬。 「如果你不想死就跟我来。」 「……这里是……？」 下了出租车之后，三叶战战兢兢地望着周遭的状况。 「是喰种收容所附近。」 放眼望去，可以看见前方有一栋被高耸围墙包围起来的建筑物。无法掌握里头有什么东西。 「这么说来，这里是23区……？」 「你知道？」 「嗯。我以前就住在23区，所以略有所闻。啊，不过我听说几个月前，有『喰种』从那个地方越狱了不是吗？」 她 说得没错，几个月前，有好几只被关在这栋喰种收容所里头的「喰种」逃脱了。受到这件事的影响，23区现在处于特别警戒状态当中。 「没错，根据传闻，就连穷凶恶极的『喰种』都逃走了。」 「咦？等一下，掘千绘小姐，照你这么说来，这一带不是很危险吗……？」 越狱的凶恶「喰种」也许就在身边，这股不安让三叶手足无措地窥伺着四周。 「没事没事。因为越狱事件发生之后，他们派了大量的搜查员到23区，『库克利亚』周边的警备也变得异常森严。」 掘千绘一边说，一边进入附近的某座公园。「嘿咻！」她一屁股坐到长椅上，拍拍旁边的位子，三叶也乖乖坐下。 「你刚才说我被那个『喰种』盯上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百闻不如一见。掘千绘从背包中拿出笔记型电脑，让她看自己过去拍到的月山捕食画面。 「噫……」 三叶的喉咙因为恐惧而缩紧，脸色发青。 「你似乎很符合这个『喰种』的喜好，所以才会被他盯上。不过，有一部分也算是我的错。」 「你的错？」 「对。我认识这个『喰种』。他的名字叫做月山。」 「你认识『喰种』！？这么说，难道你也是……」 三叶大概怀疑她跟月山一样也是「喰种」吧。从眼下的状况来看，三叶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虽然我是认识『喰种』，不过我是人类！」 因此掘千绘立刻推翻她的怀疑。三叶轻抚着胸口。 「可是，藏匿『喰种』不是犯法吗……」 「藏匿？我只是放着不管罢了。」 掘千绘如此回答，在屏幕上点开这次引发事件的照片。 「我把你在偶像祭典上唱歌的照片给他看，所以才会引起他的兴趣。」 看到那张照片，三叶不禁倒抽一口气。 「我……是用这副表情唱歌的吗？」 照片似乎呈现出连三叶自己都不知道的一面。她只是呆呆地注视着照片。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掘千绘小姐，你真会拍照。」三叶说出她的感想。 掘千绘将笔电收进背包，灵巧地跳下长椅。 「如果月山找到你就会把你吃掉，所以我觉得你目前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比较好。我有个熟人在23区有一栋房子，我们就先在那里躲一躲吧。」 「可是，掘千绘小姐，既然这件事和『喰种』有关，找g〕商量是不是比较好？他们应该会救我吧？」 「不可能不可能。」掘千绘否定三叶的话。 「他们也许能藏匿你一阵子，但是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在g〕里头生活吧？就算是这样好了，搜查官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守着你。说到底，月山比一般的搜查官要来得强多了。」 「还有，」掘千绘继续说下去。 「即便真的有办法歼灭月山，他家的『喰种』也会来复仇，到最后你还是一样会被杀掉。因为月山家比较特殊。」 「照你这么说，我不是注定无法得救了……」 她会陷入绝望也是没办法的事。被月山盯上，实际上就是这么可怕。只是，掘千绘也不是空手而来。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不过我姑且还是想了应对之策。」 终于有了一线希望，三叶抬起头。 「我觉得还能替你拍下更棒的照片。」 所以现在绝对不能让月山吃了她。尽管掘千绘说的话，三叶连一半都无法理解，不过她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三叶站起来：「那就拜托你了。」向掘千绘一鞠躬。 掘千绘将三叶带到距离喰种收容所有一段距离的摩天大楼。 「好、好漂亮……」 豪华的装潢加上金碧辉煌的装饰品，从窗口望出去就能将街上的夜景尽收眼底。 「总之，我们先暂且躲在这个地方。啊，对了，你最好先跟经纪公司联系一下。大概暂时回不去了吧。」 「啊 ，嗯，我知道了……」 掘千绘用熟练的动作往地板上一坐，从背包里拿出笔电启动。她也顺便将点心拿出来，卷起袖子，打开照片文件夹。 「掘千绘小姐，你在做什么？」 「嗯—……挑选照片。」 「挑选？」 「我要挑几张去卖。」 毕竟对手是月山，不可能会有全身而退这么好康的事。她必须把照片卖给其他人，借此换取对方的协助。 「对了，」 掘千绘在脑中盘算着今后的流程，一边想起三叶那张全家福。 「你的家人是什么样的人？」 根据月山的个性，他可能会去接触三叶的家人，获取关于她的种种情报。如果只是这样还好，拥有独特感性的月山要是突发奇想，打算比较她们一家人吃起来的味道就惨了。 「如果月山去找你的家人，你们家可能会有点危险。」 听了掘千绘的话，三叶垂下眉毛：「这点不必担心。」她低喃。 「我爸爸已经再婚了，目前住在国外。顶多时不时寄电邮给我而已，他几乎不晓得我这边的状况。」 三叶将全家福放在桌上，双手抱膝。就算人在国外，只要月山有那个意愿，八成也抓得到人，不过他现在还有金木的事要忙，掘千绘不觉得他会费事到那个地步。既然如此，她父亲那边应该不必担心吧。 「剩下来的两个人呢？」 掘千绘看着放在桌上的照片问道。三叶将身子缩得更小了： 「……两个人现在都下落不明。」 她答道。掘千绘停下手边的作业，看着三叶。 「两个都是吗？」 「嗯，两个都是。」 「一起失踪的吗？」 「不，分别失踪的。」 「我用这种说法，你应该也听不懂吧。」三叶苦笑着。「嗯—」掘千绘偏着头：「如果方便的话就告诉我吧。」她问道。三叶沉思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开始述说。 「我姐姐在高中的时候离家出走。妈妈因为这件事陷入忧愁，一年后就失踪了……」 三叶那位大她将近十岁的姐姐，从小就希望自己将来能够成为偶像。 她在家的时候总是穿着可爱的衣服，拿着玩具麦克风高声歌唱。父亲和母亲看着这样的姐姐都会面露微笑地对她说，你唱得真好听。 但是随着姐姐的成长，母亲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 『你都已经是个高中生了还满脑子想要成为偶像，到底要做这种愚蠢的梦到什么时候！』 『什么叫做愚蠢的梦！我是认真的！』 大考逼近，母亲和姐姐每天都为了未来出路的事争吵不休。姐姐想要从高中休学进入演艺圈，但母亲听了就会高声斥责，表示绝对不会允许她这么做。父亲采取放任主义，总是假装没看见两个人在争吵。三叶心里想为姐姐加油，但是又屈服于妈妈的怒气，只能保持沉默。 然而，她们之间的争吵，因为姐姐收到经纪公司给她的名片而一口气升温。 那是一个蝉声扰人的夏日。家里一如往常传出母亲的怒骂声和姐姐尖锐的叫喊。母亲终于对姐姐动手，打了她一巴掌。 『妈、妈妈，不要这样！』 看见姐姐倒在地上，三叶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介入两人的争执。但是姐姐一把推开三叶，抚着被打的脸颊站起来。 『我小的时候，你明明那么支持我……！妈妈是大笨蛋！』 姐姐扔下这句话之后就草草收拾行李，冲出房间。玄关那里还传来甩门的巨响。 『姐、姐姐……』 『不要管她！』 母亲喝止打算追出去的三叶，怒气冲冲地进入厨房。这并不是姐姐第一次夺门而出。母亲大概认为，她过一下子就会自己回来了吧。事实上，姐姐确实有去上当天的声乐训练课程。 只是，姐姐挨了妈妈一巴掌之后，哭着跑出去的样子，成了她在三叶眼中最后的模样。姐姐自此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下子换父亲和母亲成天争论不休。父亲认为这一切都是母亲的错。他自己以往明明都假装没看见，现在却因为思念一去不回的姐姐，每天都在责怪母亲。 母亲哭了。她手里握着姐姐的照片流泪。日复一日哭个不停。 接着，在姐姐失踪一年之后。母亲留下『对不起』的字条之后，就跟着消失了。 「……啊～这就是原因吧。」 听完三叶的叙述，掘千绘觉得自己终于找到答案了。 「所以你的表情才会那么悲伤。」 掘千绘再次点开自己帮三叶拍下的照片。 「……如果进了演艺圈，我说不定就能再次见到姐姐。毕竟她那么想成为偶像，我猜想她应该会进入演艺圈工作吧。而且，如果我出名了，妈妈说不定就会在电视上看到我，所以我才选择当偶像……可是，另一方面我也觉得，她们两个是不是已经不在世上了……」 「嗯～原来如此～」 掘千绘双 手抱胸，眼睛滴溜溜四下转动，一晃一晃地摇摆着身体。接着，她取出纸笔，递给三叶。 「把全家人的名字都写下来。」 「咦？」 「我顺便帮你调查看看—」 说不定这件事情会成为一切的关键。 过了凌晨三点，三叶应该是累了，她直接就这么躺在地上休息。 掘千绘一边挑选照片，一边反复在网络上检索，浏览着一篇篇的新闻标题，包括频繁的窃盗案、在医院内发生的伤害事件、运动新闻以及经济信息。 「嗯……？」 就在她沿着细微的线索调查时，出现一个意想不到的关键字。 「……」 掘千绘虽然很想立刻出门确认，但是现在又不能把三叶一个人留在这里。于是她改为联系一个善良的熟人。 「喂？育马，我有一件事情想麻烦你—……」 四 「……掘千绘小姐，23区真的好恐怖啊—！！」 翌日，育马两手提着超市的塑料袋，一边发着抖一边上门。掘千绘拜托他调查事情以及购买一些食物和生活必需品。但是，踏入被划为特别警戒区域的23区，对身为「喰种」的他而言似乎是种苦行。他现在也慌乱不安地窥视四周。 「得救了，谢啦～结果呢？感觉怎么样？」 「你交代我调查的事情，可能跟你预料的差不多。」 「嗯～果然是这样吗～那么，接下来可以请你去找这个人吗？」 掘千绘将写着流程的纸条交给育马。 「掘千绘小姐，我真的不太擅长这一类的事喔……？虽然我是『喰种』，但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育马用困扰的表情诉苦，表示自己和掘千绘以及月山不一样。掘千绘回答：「我不会把事情交给一个可能搞砸的人。」 「哇！压力好大……总之，我会试着努力看看……」 育马弱弱地低语。「那个女孩子也过得很辛苦吧。」他好像在担心三叶似地补上这一句。 「毕竟把偶像祭典的事告诉你的人也是我……」 育马遥望着远方，然后便早早告辞离开大厦。这次的事件当中，他可能是唯一觉得自己有责任的人吧。 p178 多了育马的协助，掘千绘就能够从早到晚都窝在23区的大厦里头收集情报，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星期，演变为持久战的可能性也浮出台面。 「嗯—……真花时间啊。」 其实掘千绘为了取得逆转胜，一直试图要联系某人，但是受到她的立场和对方神经质的影响，事情还是没什么进展。 今天也没收到对方的回复，太阳就这么下山了。「唉，没办法了。」一直盯着笔电屏幕的掘千绘打算换个心情，开始保养起手上的相机。 「……嗯。」 此时，她听见小小的歌声。仔细一听，是一首以前流行过的偶像歌曲。看来是三叶在唱歌。掘千绘立时往里头的房间望去。 「……啊，抱歉，是不是太吵了？」 「不会不会。」掘千绘摇着头。 「这是你记忆中的曲子吗？」 「我姐姐以前常唱这首歌。那时候，爸爸和妈妈都会听姐姐唱歌，笑着夸奖她唱得真好。」 三叶怀念地眯起眼睛。 「我想，姐姐当时一定很开心。所以即使后来长大了，她还是随身把小时候用过的玩具麦克风，放在自己的包包里……」 但是，这份回忆已经渐渐染上哀伤的色彩。「我也不能老是沉溺在过去的事情里。」三叶笑着敷衍。 「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呢？」 「目前没有进展。要是不赶快换个据点了，说不定会被月山找到。」 掘千绘在脑中检索着下一个据点，此时对讲机突然响起。她往玄关跑去，一开门便看见育马表情严肃地站在那里。 「掘千绘小姐，我总算是完成任务了。」 育马用屋里的三叶听不见的音量说着，将某张照片递给掘千绘。掘千绘注视着那张照片，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也一起进来吗？」 三叶看见以往总是在门口把事情办完就立刻回去的育马，这次竟然进屋了，她不禁瞪圆了双眼。 「你好。」 「啊，一直以来承蒙你的帮忙。」 掘千绘没有把育马是「喰种」的事告诉三叶。她大概只认为他是一位和气的好青年吧。只是今天，从掘千绘和育马散发出来的气氛来看，事情大概有什么进展了，三叶的表情也变得坚定。 「三叶妹妹，你跟我来一下。」 掘千绘率先坐到地板上，育马也跟着在她旁边坐下。三叶坐在他们的正对面，看着两人。 掘千绘单刀直入地说了： 「三叶妹妹，我们找到你的母亲和姐姐了。」 「咦……」突如其来的报告让三叶声调上扬。 「妈妈……还有姐姐……」 「嗯。从结论来说，你姐姐已经去世了。你妈妈在刺伤某人之后企图自尽，现在伤势很严重。」 「咦！」 这跟三叶想像中的答案大概相距甚远吧。茫然的她逐渐消化掘千绘的话之后，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掘、掘千绘小姐，你就没有别的说法吗……」 「即使是这样，你还是想知道真相吗？」 育马希望掘千绘能体谅三叶，说得委婉一点，但是掘千绘只是直视着三叶，等待她的回复。 「……我想知道。」 三叶终于用颤抖的声音回答。 「不管内容是什么？」 听了掘千绘的话，三叶不禁屏息。 「不管内容是什么！」 她点头。 「嗯，我知道了。」 掘千绘拿出一个星期前要三叶写下家人名字的字条，递给她看。 「你的母亲叫做『三叶风音』，姐姐叫做『三叶清音』，没错吧？」 三叶肯定地颔首。 「在举办偶像祭典的那一天，8区的医院有一个名为『内海勇次郎』的癌末患者，被他雇用的帮佣太太刺伤。那位帮佣下手后便打算自我了断。」 掘千绘和三叶刚来到这栋大厦的那天，她无意间看到网络新闻而得知这件事。这位内海勇次郎的养女—内海小春，似乎就是前阵子犯下女高中生失踪案件的凶手，也是「喰种」。这起事件的开端在十八年前。被掳走的女高中生主要以8区为主，也跨及邻近的区。三叶以前居住的23区也在8区隔壁。 「刺杀内海勇次郎的帮佣太太自称是『音风』的样子。」 三叶的母亲叫做风音。倒过来用音读的方式念出来就是「音风」。 「多亏了赶到案发现场的刑警，遭到袭击的内海勇次郎姑且还活着。刑警也当场阻止打算自杀的『风音』，因此她也保住一条性命。主要也是因为案发现场是医院。育马替我去联系那位刑警。他把事情告诉刑警听……私底下拿到那位『音风』小姐的照片。」 掘千绘将育马拿到的照片轻轻递给三叶。照片中有一个女人躺在床上，三叶看到不禁惊叫出声。 「妈妈……！！」 虽然她的模样和掘千绘之前在那张幸福洋溢的全家福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但三叶十分确定。妈妈！她哭喊着，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滴落。 「接下来是我的推测，你母亲可能是在寻找你姐姐的时候，查到内海家。因此，她就去应征那边的帮佣进行调查……」 「掘千绘小姐，我要怎么做才能见到妈妈……！？」 三叶揪着掘千绘的衣服。 「我……我好想见妈妈一面……！」 虽然摆在眼前的现实很沉重，但依然不改她母亲还活着的事实。三叶紧抓着掘千绘的衣服，不断重复泣诉着求求你、求求你。 育马看到这个情况，开口道： 「我把你的事告诉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之后，对方非常诚恳地跟我讨论这件事。照理说是不能这么做，不过对方还是给了我这张照片，也答应特别通融让你去探望。」 「那……」 育马往掘千绘那里瞄了一眼，她露出微笑。 「嗯，你可以去见她。」 她回答。 「育马，我现在就可以去吗？」 「呃，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位刑警说他很想见你，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我确认一下。育马边说边拿出手机开始操作，掘千绘瞥了他一点，也开始采取下一个行动。 「三叶妹妹，我们也要顺便舍弃这个地方，移动到下一个场所去，所以你也去准备一下。」 「嗯！」三叶用力拭去眼泪，点点头站了起来。掘千绘也对着笔电做最后一次确认，但还是没有收到新邮件。 「只要再加把劲就能成功了说……」 她无可奈何地将笔电收到背包里，将背包背起来。「掘千绘小姐，我们可以过去了！」育马比了个ok的手势。 p185 「三叶妹妹，你母亲住院的地 方在8区。」 「从这里搭出租车大概要三、四十分钟吧。」 「我知道了，那就麻烦你们……！」 三叶向掘千绘和育马低下头鞠躬。育马也点点头，看着掘千绘。 「好，走吧！」 三人一起转向玄关。 「—大家要手牵手去野餐吗？务必也要算我一份喔。」 门早已经敞开，有个男人就站在那里。「糟糕—」掘千绘一看见他就低声喊了出来。「真的假的……」育马也顿时脸色大变。此时，站在后方窗户旁边的三叶也察觉到有位不请自来的入侵者，大惊失色。肯定是回想起掘千绘给她看的那张照片吧。 就是他，月山习捕食人类时被拍到的照片。 「这就是所谓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真没想到你会潜入我的别邸……掘！」 月山直接穿着鞋子就走进来，手伸到后头喀嚓一声把门锁上。 「不过，你选了戒备森严的23区是最大的mistake……」 月山像在唱歌剧似的，用夸张的肢体动作叙述着。 「从你的个性来看，我可以想像，你会躲在一个我鞭长莫及的地方。既然如此，我必然会想起23区！接下来只要使唤下人去找，不必三两下就能完事了。」 「讲得这么简单，还不是现在才来。」 「我的主人忙着寻找『神代』，所以我陪他出门了。这位主子—金木说今天休息，所以我才终于得空过来。」 说完，月山便将视线朝向他的猎物三叶。 「呵呵……悲哀的歌姬，我好想见你啊。你还在哭吗？迷人的双瞳被泪水濡湿……」 月山的笑意愈来愈深，步步向三叶逼近。 「……育马，你打得赢月山吗？」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外行人打得赢拳王吗！？你的要求就是这么不合理啊！」 即便如此，他们要是不快想点办法，三叶就没命了。 「有如珍珠般的泪滴即将变成血色的红宝石……光是想像就让人心痒难耐啊！！」 月山的眼睛随着这声叫喊染上一片深红。令人难以喘息的压迫感袭来，三叶脚一软跌坐在地。 「掘啊，我很感谢你喔……你替我准备的小考验，尽管微不足道，但还是让我食欲大增！」 像蛇一般的赫子爬上月山的右手，进化成刀子的形状，他是准备切开三叶吗？ 「看来这会是一顿久违的愉快大餐！！」 一般人，不，就连「喰种」都会被这股惊人的气势给压倒，无法动弹。就在这一瞬间— 「……育马，快跳！」 只有掘千绘还能行动，她朝着育马厉声大喊。 「……可恶！」 育马的眼睛像被唤醒似的转变成红色。他一把扛起身旁的掘千绘，往三叶的方向冲过去。接着，他用另一只手强行将三叶抱起，往窗户的方向急奔，想要逃离月山。 「……就是这样我才讨厌这边的圈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震天价响的玻璃破碎声，从窗户飞出去的三人无法抵抗重力，直直往下急速掉落。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太厉害了！」 三叶的惨叫声和掘千绘兴奋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育马用力抱住他们两个人，大喊着： 「别咬到舌头啊！」 赫子撕裂了他肩胛骨一带的皮肤向外冲，形成螺旋状包住他的身体，赫子尾部继续向脚下延伸，呈现弹簧状。 「嘿！」 赫子缓冲了着地的冲击。虽然还是会痛，但他们是从大厦的最高层往下跳，从这个角度来看，这点疼痛根本算不了什么。 「育马，你真会搬东西啊—」 「因为我在搬运公司打工嘛……呃，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吧！」 这下子，三叶终于也察觉到育马的身分了。 「育、育马，难不成你也是……」 「抱歉一直瞒着你！但我没有欺骗你的意思……只是，现在你还是祈祷我们能顺利逃脱吧！」 育马立刻收起赫子，在夜色下的街道狂奔。但是，月山可不是那种会说「好，请慢走」就放过他们的人。 「别想逃！！」 他也从窗户华丽地一跃而下。 「育马，你大概可以撑多久？」 「我现在带着你们两个，而且对手又是月山先生……！如果他拿出真本事来，大概一瞬间就结束了吧。我想他现在应该只是在找乐子……」 掘千绘维持被育马扛在肩上的姿势回头一看，月山正保持一定的距离从后面追上来。他虽然已经收起赫子，但是眼睛依旧燃烧着赤红的火焰。看到他的样子，掘千绘感受到的并非恐惧。 「喔喔～赞喔！月山！」 暗夜里目光如炬、全速奔驰的「喰种」。掘千绘拿起相机，开始浑然忘我地拍了起来。 「欸欸，你看你看，月山只要不讲话果然就像一幅画……」 「掘千绘小姐，可以的话希望你能集中精神在逃跑这件事上！月山先生很中意你，也许不会对你下手，但是三叶妹妹和我已经竖起一根根的死亡之旗啦！」 育马往地面一蹬，跳到围墙上，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拚了命四处逃窜的他忍不住谴责着。 「咦～？真到了紧要关头，他也不会放过我啊。只要是为了美食，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果能得到有价值的东西，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出卖我，月山那个家伙就是这样。」 「哇—我不想听啊！如果连你都无法幸免，那我们就更不用说了嘛！」 没错，在压倒性的强者面前，他们的意见就跟废纸一样无用。因此弱者才需要拿起武器，只有自己才能运用的武器。 掘千绘拿出智能型手机，确认收件匣。 「啊！」 屏幕上闪着有一封新进邮件的通知。掘千绘一边晃动着一边确认的内容，就是她期待已久的东西。 「很好！成了！！」 掘千绘不加思索地握拳，摆出胜利姿势。 「育马，总之先逃离23区！要是被搜查官看到的话，弱小的你肯定是唯一会被宰掉的人。」 「哈哈哈～说来悲哀但确实是这样没错—！要往哪个方向跑？」 「照之前的预定，去8区的医院！」 「知道了！」 育马听完立刻加快速度。月山大概也察觉他们的情况有点不太对劲，表情顿时一变。 「很棒喔～月山……啊，我也好想从别的角度拍一下。」 掘千绘通过相机的取景窗看着月山，啪嚓啪嚓地按下快门。 育马专挑人烟稀少的场所，跳上屋顶，持续不断奔驰，即便是他也开始出现疲态了。掘千绘只顾着埋头跟对方邮件往来，就在这个时候— 「……糟了！」 她听见育马焦急的声音。抬头一看，月山已经一口气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差不多该将军了吧！」 月山的手臂上再次出现赫子，并且瞄准他们。 「……唔，抱歉！」 育马将掘千绘和三叶往伸展着细枝的植栽抛过去。他将获得自由的双手交叉，打算制造出赫子之盾，但还是没能赶上月山的动作。 「脆弱！」 「……唔！！」 育马的身体被月山的赫子弹开，激烈地往树干上撞去。树上的叶子纷纷掉落，在枝头休息的小鸟一起往天上飞。 「接下……来！」 月山的红眼捕捉到三叶的动向。育马好不容易撑着站起来想保护她，但是掘千绘却表示：「已经可以了，育马。」她拍拍衣服上的叶子站了起来。 「月山，我再说一遍，我还想拍三叶妹妹的照片。」 掘千绘站在月山正前方，尝试跟他进行最后的交涉。 「……啊啊……掘，我的友人啊。我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我能痛切感受到你的想法。甚至觉得，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实现你的愿望。只是……」 月山按住自己胸口，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明言。 「但是我更疼爱我自己！！」 他的眼神丝毫没有任何犹豫。三叶充满困惑，育马的脸不断抽搐着。「我想也是—」掘千绘的表情倒是一片坦然。 「应该优先考虑的是我的愿望，我的美食才对！所以，为了满足我的空腹，就只能请你忍耐了……这就是所谓的真理！！」 月山伸出手推开掘千绘。跟「喰种」比起来，人类简直手无缚鸡之力。 「下次我再请你吃起司蛋糕吧，little mouse！」 但是，掘千绘也有她的武器。 「我现在对蛋糕没有兴趣！」 掘千绘将刚才忙着操作的智能型手机往月山眼前一推。 「我很了解你喔，月山。」 月山的动作戛然而止。手机屏幕上的文本跃入他的眼帘。这几个字，对他而言有十分特殊的意义。 —……「金木」。 掘千绘打开金木传来的 邮件。 「找到了。」 咻！空气中传来呜呜作响的风声。月山瞬间往后跳，另一个人影翩然落在他原本站着的地方。 雪白的头发随风飘动，眼罩面具深处，可以看见色彩不可思议的眼瞳。月山惊愕地看着那个男人。 「……金、金木！」 站在那里的人，就是月山现在穷追不舍的金木研。「咦？金木……！？」跟他同样住在20区的育马也发出疑惑的声音。 「你怎么会……」 「……我接到千绘小姐的联系。她愿意把我想要的『照片』交给我，不过相对地，希望我能听听她的请求。」 「你想要的『照片』……？」 「没错。我需要那些手段凶残，就算被杀也不该有怨言的『喰种』情报，这对我的成长不可或缺。」 月山猛然转头看向掘千绘。 「我很爱拍一些有趣的照片，常常不知不觉就拍到『喰种』了—」 她卖了好几张符合金木需求的「喰种」照片给他。 「我刚才跟其中一个『谈过了』，也得到有益的情报……因此做为谢礼，我就来到这里倾听千绘小姐的请求。」 金木低头看着掘千绘，脸上浮现温柔的笑意。 「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开口。」 她究竟想要求金木什么？在大家的注视下，掘千绘轻轻笑了。 p196 「今后，如果有用到我的地方，请你通过月山来跟我联系！」 这是一个不像能够打破现状的提案。每个人听了都瞪圆了眼睛，金木再次询问：「要通过月山先生吗……？」 「嗯。如果你觉得我对你有用处的话。」 「这当然，我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提供协助……但是为什么？」 明明只要直接联系就能解决的事，为何要刻意让月山夹在中间？掘千绘把两只手放到脑袋后面交握，回答金木的疑问。 「因为这样我才有办法拍到『照片』。」 金木听完，微微偏着头想了想，很快又露出笑容。「我明白了。」金木点点头。他似乎也判断这样对掘千绘比较方便。 「……月山先生。」 接着，金木转身背向掘千绘一行人，看着月山。 「虽然我不清楚详细的状况，不过千绘小姐现在似乎要去拍照。麻烦你『安全地』送他们到目的地。」 「告辞了。」金木低声说完之后便消失在暗夜当中。 「……掘啊，你究竟在盘算什么？」 在金木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月山皱着眉头问道。 「如果金木有事拜托我，他就需要你的力量。这就表示，你的存在价值拜我所赐提高了对吧？我又没有说什么对你不利的话。」 为了让三叶逃过一劫，掘千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金木。因为她认为，如果自己能帮月山获得金木的欢心，他应该会在三叶的事上让步。因为今后他就能利用掘千绘，更加接近金木。 月山是个聪明人，应该立即就能判断，如何选择对自己才有益处吧。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很会耍小聪明嘛！囓齿类！！」 笑了好一阵子之后，月山的眼睛像弦月般眯起。 「no　bad还 不赖！」 问题解决了。「啊～累死我了。」掘千绘伸了个大懒腰。接着，她拿起相机，通过取景窗望着金木离开的方向，低语着： 「我大概了解月山为什么会这么痴迷了。」 「我就按照主子的吩咐，安全地护送你们过去吧。」月山说道。掘千绘听了毫不客气地说：「你不在的时候最安全。」他不禁大笑：「哈哈哈，你这个家伙也真是的，unique！」 「既然如此，我就去找金木，详细问问他想请你调查什么好了！」 语毕，月山便扬长而去。这下子终于能安心了。 与月山分开之后，掘千绘、育马和三叶终于到达医院，一位身上染着烟味的刑警正在那里等着。他一看见三叶便趋前开口问道： 「……这位小姐，请问你就是三叶琴音吗？」 「是的。」 「你姐姐是在九年前失踪的三叶清音，母亲是三叶风音，没错吧？」 「你说的没错……」 听见她的回复，刑警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某个东西，递给三叶看。 「这是从你母亲的行李中找到的东西，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刑警手上拿的是一支玩具麦克风。三叶一看，嘴唇不由得颤抖起来。 「那是……那是姐姐从小就非常宝贝的东西……！她总是随身携带，当作是护身符……」 「是吗……」刑警露出沉痛的表情低喃着。接着，他向医院相关人员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踏入病房。 「……就是这里。」 他们被带到最里面的个人病房。窗帘关着，房里一片漆黑，不过刑警很快就打开床头灯。 「……妈妈！」 三叶看见灯光下的女性，立刻揪着她的衣服大喊着。三叶的母亲身体状态应该不太好，依然沉睡着没有任何反应。刑警开始说明事情经过。 「一个名为内海小春『喰种』奉内海勇次郎的命令，掳走女高中生，她将那些受害者的东西全都完整保留下来。唯有你姐姐—三叶清音小姐的东西怎么找也找不到。」 三叶不断啜泣着，说不定根本听不见刑警在说什么，不过刑警还是继续说下去。 「但是，托你的福，现在终于知道你姐姐的遗物是被你母亲拿走了。你母亲总是陪在内海小春身边，非常照顾她的样子。可能是在内海家工作期间，不知不觉对她产生情感了吧。」 三叶的哭声和刑警的说话声在小小的病房里交错着。 「后来，小春发现自己掳走的其中一位女高中生，就是你母亲的女儿，于是，小春将你姐姐的遗物交给她，并且向她忏悔。你母亲身上带着大笔逃亡的资金。大概是小春要她逃走所以拿给她的吧。但是，你母亲却……」 此时，刑警停了下来，他朝着三叶深深低下头。 「很抱歉，没能阻止你母亲做傻事。」 听了刑警的说明，紧紧抓着母亲的三叶缓缓抬起脸，轻轻摇了摇头。 「刑警先生，你救了原本打算自杀的妈妈。所以，我才能再次见到她……光是这样，我就很开心了……」 三叶将母亲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她的泪水沾湿了母亲的手，呼吸轻抚着母亲的皮肤。 「……嗯？」 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一个微弱到让人几乎无法察觉的声音。每个人都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声音的主人。原本应该在沉睡的母亲眼睛睁开一条缝，望向三叶。 「妈妈！」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次她母亲清楚地说出一句话，热泪盈眶。 「妈妈，你认得吗？你还认得出我吗……？」 三叶用双手紧握着母亲的手问道。「这还用得着说吗……」母亲连连点头。 「你是清音啊……！」 清音。这是三叶她姐姐的名字。她母亲将三叶和姐姐搞混了。 「不，她是……」 刑警正要出口订正，三叶立刻回头制止。「是我。」她微笑着对母亲说。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妈妈。我已经成为偶像啰。虽然目前一点都不出名，但我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所以我回来见你了，妈妈。」 三叶握着那支玩具麦克风，她的眼中散发着坚强的光辉，向母亲问道： 「你会替我加油吗？」 母亲听了三叶的话流下眼泪，「我会替你加油。」她回答。三叶紧紧抱住母亲： 「谢谢你，妈妈。」 母亲听了之后，仿佛打从心底安心似的笑了，然后就再度陷入沉睡当中。三叶听着规律的呼吸声，注视着母亲，她眼底闪耀着绝不动摇的坚强意志。 她下定决心了。 掘千绘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没错！她就是在等待这个感觉！这一瞬间！掘千绘悄悄拿起相机。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清音』。」 泪水随着这句宣言滴落。掘千绘按下相机的快门，记录下最棒的瞬间。 五 「哎呀～还真是一个大案子啊～」 大厦的房间内，掘千绘一边欣赏照片，一边回顾这次的事情。笔电屏幕上是三叶流着眼泪的姿态。她为了拍到这张照片可说是费尽苦心啊。 三叶的母亲，记忆好像陷入混乱了。她把三叶看作是逝世的姐姐，把三叶本身的存在给忘得一干二净。或许是因为太过痛苦，下意识自己窜改了记忆也不一定。 「……真是的，你还真擅长闯入别人家里。」 掘千绘一边操作着电脑，一边在房里悠哉休息的时候，一个愕然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她回头一看，月山就站在那里。毕竟这里是他家，是她擅自踏入别人的房子。 「不用担心，等手机充完电之后，我就会马上走人。」 掘千绘一边吃着育马给她的点心，一边说道。「那我可就伤脑筋了。」月山回答。 「掘啊，我来传达金木要拜托你的『事情』。」 金木。那个以绝妙的不平衡感吸引大家目光的男人。掘千绘坐起身子。「是吗？」她低喃。 「那可得好好干才行—」 掘千绘想起金木的模样。 将来有一天，应该也能替他拍下有趣的照片。 第二卷 空白 #004[伤名] 一 能够为两人做的事。 喀嚓！开门的声音响起。在沙发上打盹的雏实立刻弹起来。等待的期间，她想了很多，像是董香一定很寂寞、很难过吧，因为她自己也一样。该怎么做才能填补心中的空缺呢？她绞尽脑汁思考着。但只要能陪在董香身边，应该可以多少帮她解解闷吧。 「董香姐姐！」 雏实用力抱住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董香。钻着钻着，将她的小脸埋在董香的胸口。董香轻抚着雏实的头。她抬起脸来一看，董香静静地微笑着。 「怎么了？雏实。」 担忧的眼神，以及扼杀自己的心情，对雏实表达关怀的表情。 「要玩电动吗？」董香说着便走进客厅。雏实看着董香的背影，紧紧捏住了自己的衣摆。 二 青桐之战结束后，尽管所有的人都平安生还，但「安定区」依然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氛。也许是因为欠缺的「拼图」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 「……入见小姐，店长还好吗……？」 看见入见从「安定区」的店长—芳村的房间走出来，雏实立刻向她询问芳村的状况。芳村在救出金木后，为了争取时间，单枪匹马和g〕的精锐战斗。他受的伤也不轻。 入见沉稳地露出微笑。 「他很慎重看待自己的伤势，一直都在休息，所以你不必担心。」 她回答。 「这样啊，他很快就会恢复健康了吗？」 「那当然。再过不了多久，店就能重新开张了。」 「安定区」目前正处于临时歇业的状态。店门关得紧紧的，平常营造出悠闲时光的店内也变得冷冷清清。 不过，多亏了在店内留守，特征是大鼻子的古间，店里头的状态保持得很好，随时都能再度开始营业。因为「青桐」的袭击而遭到破坏的房间，虽然目前还在整修当中，但总有一天会恢复原状吧。 「这么一来，姐姐她们也会忙碌起来吧。」 雏实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入见的表情浮上一层淡淡的阴霾。 「雏实，董香现在怎么样？」 她询问着。 「就、就……跟平常一样。」 雏实回答。 当初为了救出被青桐掳走监禁的金木，大家抱着必死的决心挑起与「青桐树」之间的战争。雏实认为，一心仰慕、称呼为姐姐的董香，她想救出金木的意志比谁都还要坚定。 虽然董香平常对金木的态度总是很不客气，但其实她比任何人都要担心他。 就在金木被青桐掳走之后，店长告诉大家，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可能再也见不到金木了。雏实还记得当时董香脸色发青，浑身颤抖的模样。 把金木带回来，然后再次回到平常的日子。这原本是大家的心愿。 虽然雏实没有能力像董香一样战斗，但她也向入见学习使用五感的诀窍，以支持的身分加入战争。就这样，大家好不容易才成功找到金木— 雏实喜欢的作家「高槻泉」所写的小说也有这样的剧情。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导致感情出现分歧，心意擦肩而过，最后得不到期望的结果。 董香向金木提出一起回到平常生活的要求，但是被他否决了。 —……我不回「安定区」了。 不光只是这样而已，金木有了想做的事，打算走上自己的道路，但董香想要随行的心意也遭到否决。 金木就这样留下董香，自行启程。 雏实认为，董香一定受到很大的打击。现在肯定也在痛苦之中。但是，她不会在雏实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而这件事，如今正刺痛着雏实的胸口。 该怎么做才能激励董香呢？ 雏实走进平常大家聚集在一起讨论事情的会客室，玄凤鹦鹉那只废物频频叫着「废物！废物！！」今天原本是轮到金木喂饲料。雏实将废物的饲料补满，替它换了干净的饮水。废物一头埋入饲料盒中，吃得满地都是。 雏实拉了张椅子到废物旁边，坐下来看着它进食，废物大概是察觉到有人在旁边，在栖木上左跳跳、右跳跳。 「……大哥哥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 雏实担心的不只是董香，她同样也担心抛下大家自行离开的金木。 那一天，雏实虽然还来不及跟金木说句话就跟他分别，但是他远走的背影看起来透露着寂寞，这幅光景一直留在雏实心里。 两个人明明还是像以前一样重视彼此。为什么非得承受这样的悲伤不可呢？ 雏实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手指伸进鸟笼的缝隙中。眼力很好的废物立刻将红红的脸颊靠在雏实的指尖上，要求她抚摸。雏实用指甲轻轻搔着，一刻不得闲的废物立刻享受地安静下来。雏实心想它应该满足了吧？于是就把手从笼子里抽出来，打算离开房间，此时废物又开始「废物！废物！」声声叫唤了起来。「晚点再见喔。」雏实将门关上。废物又再度开始鸣叫。 雏实轻手轻脚地踏入「安定区」店内。尽管目前还在临时歇业中，不过店内还是飘散着香醇的咖啡香。每呼吸一次，咖啡的味道仿佛就在刺激着舌头。 「喔，有位可爱的小客人。」 此时，突然有人对雏实搭话，她的身体不由得震了一下。她本来以为店里头应该空无一人，结果古间似乎就在吧台后面。雏实心想，自己擅自进来店里应该会挨骂吧？但是古间没有怪她，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古间先生，你在做什么？」 「我在确认咖啡的器材。必须趁这个时候好好检查才行。」 古间忙着用熟练的动作将工具拆开来擦拭，补充不够的物品。雏实往吧台的椅子一坐，就这么望着古间。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刚整理好的器材开始泡咖啡。 店内残留的咖啡香所无法比拟的浓郁香气，刺激着雏实的鼻腔。 「请用。」 古间将咖啡倒入杯子，端给坐在吧台的雏实。 「咦？可以吗？」 「要是没有客人的话，这家店也会很寂寞呀。」 听了古间的话，雏实环顾「安定区」店内。 「店也会觉得寂寞吗？」 「那当然啰。店是杯子，顾客就是咖啡，少了哪一个都不行喔。平常热闹的气氛很令人怀念对吧？来，趁热喝。」 在古间的劝慰下，雏实端起杯子就口。 咖啡是她少数能够不抱着罪恶感吞下肚，并且能够与人类共享的东西。古间泡的咖啡有种温柔的味道，每喝一口，就会让人回想起往日店里热闹的时光，雏实又再次回头看着店内。 「说起来，金木在开始打工之前也常常来我们这间店光顾喔。」 「咦？大哥哥吗！？」 「是啊。他好像很喜欢喝我泡的咖啡呢。」 「这样啊……说不定大哥哥现在也很想喝古间先生泡的咖啡……」 听见雏实的喃喃自语，古间露出微笑。 「雏实，你很担心金木吧。」 「……嗯。」 「我也很担心他。而且我也觉得现在跟金木在一起的那些人，没有能力阻止他乱来……不过要是我在的话又不一样了。」 雏实疑惑地偏着头，不太了解古间的意思，于是他摆出万事通的表情解释： 「现在跟着金木的那些同伴，把金木视为『首领』。他说的话就是绝对真理，大家都愿意为了他拚上自己的性命。但是，他们无法斥责金木，或是对他发脾气。」 「为什么？大家应该都很喜欢大哥哥吧？」 「这就是『首领』的宿命吧。不管拥有多少同伴，站在顶端的人总是孤独的。」 古间解释得更加详尽给依然偏着头的雏实听。 「只要有上下关系，双方就很难站在对等的立场上。上位者为了避免让众人感到不安，不管面对什么事，他都必须以毅然决然的态度去面对，而下位者就算忍气吞声，也要接受首领的一切。」 「是这么一回事吗……？」 「没错。当他想乱来的时候，董香会想办法阻止，即便要动手揍他。但是现在那些同伴，大概也只能在一旁默默守护着他吧。」 雏实愈听愈感到不安。 「大哥哥，不会有事吧……」 「嗯，不过，他们在经历共同的战斗之后也会培养出信赖关系。你不需要太担心。」 古间慌慌张张地安抚着。就在这个时候，尽管还在临时歇业当中，店门依然随着哐当当的声响打开了。 「不好意思，我们今天休息……」 古间说到一半便打住了。 「原来是锦啊，你不用去大学那边吗？」 进门的是「安定区」的员工，和金木上同一所大学的西尾锦。 「今天只有早上的课。」 西尾走向吧台的位子，「我想看一下班表怎么排。」 「虽然我觉得近日就能重新开业，不过芳村先生还在养伤，所以我也没办法跟你说什么具体的事情。」 「是吗……」 听完古间的 说明，锦沉默下来。明明事情已经办完了，但他却迟迟没有回去的意思。雏实才在疑惑，锦就开始烦躁地喃喃叨念着「喔—」「不过那也没办法……」。此时雏实突然想到： 「锦先生，你也在担心大哥哥的事吗？」 听到雏实这么说，锦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你、你说啥？才没那回事咧！」 古间一边贼笑一边抚着下巴。 「你干么摆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啊，古间先生！」 「别生气，我也泡杯咖啡给你吧。你可以在这里放松一下。」 「我又不需要……」 「好啦好啦。」古间安抚着锦，开始准备泡咖啡。锦一脸不太高兴地坐在跟雏实相隔一个位子的地方。 「来，请用。」 「……」 锦大口喝下冒着热气的咖啡，逃避似的转开视线。古间看到他那个样子，似乎更加愉快了。店内也飘着和乐融融的气氛。但此时入见出现了。 「方便借用一点时间吗？」 看来她好像有事情要找古间。 「真遗憾，我本来想跟西尾一起担忧金木的去向呢。」 「就跟你说不是这样了！」 锦砰的一声用力往吧台拍下去，古间还是笑着消失在店后头。锦不爽地撑着下巴，喝着他的咖啡。店里头一下子只剩下雏实和锦两个人。店里头维持一股奇妙的沉默。 「喂，小鬼头。」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锦，他的头依旧扭向另一边，低声询问着。 「你们家那个不可爱的女人现在怎么样？」 「不可爱的女人？」 「董香啦！董香！」 雏实眨眨她的大眼睛，注视着锦的侧脸。她纯粹的眼光似乎让锦有些难以承受，他的身子节节往后退，「干、干么啦！」结结巴巴地说着。 「你在担心董香姐姐吧。」 「啥……！？为什么会有这种结论啊！」 「可是……」 「我就说不是了……！」 尽管锦拚命地否认，但是他可能也觉得自己面对雏实这样的孩子，竟然还这么认真地反驳，实在有点丢脸，他大大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就闭上嘴。 「……金木那家伙好像没有来大学。」 他低低地开口。 「大哥哥没有去上学吗？」 「我感觉他连人类社会都要脱离了……」 锦把咖啡杯搁在杯盘上，身体往后仰，抬头看着天花板。 「那个臭小子以前明明感觉都在找寻『与人类之间恰到好处的距离』，结果一看到难搞的『喰种』就马上改变目标了。过去那么重视的『与人类之间恰到好处的距离』，不就等于轻言放弃了吗！」 他是在说给雏实听，还是为了确认这件事而说给自己听呢？ 锦把视线拉回咖啡上， 抓了抓嘴唇。 「那家伙还没有完全理解，我们『喰种』要融入人类社会的难处在哪里。事实上，只要有一个地方出错，就会像骨牌一样全部倒塌……一旦失去，一切就难以挽回。」 那家伙真是个王八蛋。锦一口气喝完咖啡，站了起来。 「喂，小鬼头，喝完之后把杯子给我。」 「咦？喔。」 雏实一口气将杯子里剩下的些许咖啡喝完，把杯子交给锦。锦卷起袖子，用熟练的动作开始洗杯子。 「……这里安定区明明也没什么不好。」 锦细心地擦拭着洗干净的杯子，放回架子上。「再见啦。」他走出店外。 p217 对雏实来说，她很难完全理解锦说的话。只是，她能感觉到锦现在非常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的栖身之所。这个契机大概也是金木给予的吧。 夕阳西下，结束学校课业的董香到「安定区」接雏实回家。 「小雏，回家了。」 虽然董香身上处处都是伤口，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似乎不会妨碍到上学。 「今天古间先生泡咖啡给我喝呢。」 「喔—……很好喝吧？古间先生泡的咖啡。」 雏实走在董香身边，向她报告今天发生的大小事。「嗯、嗯。」董香一边听着一边回应着。 「锦先生好像也很担心大哥哥的事。」 「……但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没那回事喔，我们聊了很多关于大哥哥的事。大哥哥好像还没去大学上课。」 「……」 「大哥哥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呢……会不会回来看我们？」 雏实一边思念着金木，一边抬头看着董香，发现她好像在忍着什么似的望向远方。 （姐姐……） 是不是因为聊起金木的事，让董香感到悲伤了呢？ 「……姐姐，我们牵手吧。」 雏实开朗地说着，想改变话题。「嗯，好啊。」董香伸出她的手。雏实紧握着董香的手，她也用同样的力道回握。这让雏实觉得很开心，但不知为何又有点寂寞。 雏实遇到难关的时候，董香比谁都来得关心自己，像个亲人一样陪在自己身边。但是现在，面对身心都受到创伤、一蹶不振的董香，她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雏实最喜欢董香和金木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能成为他们两人的助力，替他们做点事。可是，对他们而言，她只是个小孩子，不是一个可以依赖的对象吧。 这才是古间所说的「不对等」。 三 距离金木离开，已经过了两个月。 「安定区」再度开张营业，乍看之下，一切都恢复到原本的日常生活。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关于金木的话题也渐渐愈来愈少了。这让雏实觉得有点恐怖。 董香最近会去书店买参考书，和朋友依子一起去图书馆用功。她似乎开始认真准备大学考试了。 雏实也喜欢看书，借此认识不懂的辞汇和汉字。她也觉得书念得愈多，对新知的渴求就会愈强烈。 虽然没有上学的雏实不明白考试多辛苦，但她觉得想要获取更高深知识的董香很了不起。 只是，董香跟雏实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会埋头苦读。如果在图书馆开读书会也会尽量早点结束，回到家里来。 雏实觉得，自从董香把心思都放在课业上之后，多少也恢复了一点精神。或许她是靠着立定一个目标，重新振作起来。 但是，董香提起金木的次数也极端减少了。她大概也想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忘金木吧。 「在我下班之前，你先到里头等着。」 「嗯！」 到了董香打工的日子。雏实和她一起前往「安定区」，心情很好地替废物换上新的饲料。现在，大家也一样轮流喂食废物，只是把金木从轮班表中剔除。 被「青桐」破坏的房间也已经整修好了，如果只看外观的话，跟原本没两样。 雏实不想妨碍到店里营业，于是找张沙发坐下开始看书。 「啊，这个字……」 虽然中途有遇到笔画多，比较艰深一点的汉字，不过她很快就知道该怎么读了。 —……这个念作「骤雨」。 耳边仿佛响起金木温柔的声音。 「啊。」 同时，雏实听到一道脚步声。她立刻抬起头，阖上书本往走廊飞奔而去。 「……」 站在走廊上的是四方莲示，他似乎被雏实的行动吓了一跳。四方低头看了雏实一眼，打算直接越过她向前走去。 「请、请问……」 雏实鼓起勇气叫住他。四方再次停步。 「……大哥哥……现在过得还好吗？」 p221 雏实朝着四方的背影问道。四方用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回头，「为什么问我？」他问雏实。 「因为我觉得，四方先生应该什么都知道……」 「……你太抬举我了。」 四方直截了当地回答，打算结束对话。 「……可、可是！你知道大哥哥人在哪里对吧？」 即便如此，雏实还是不肯罢休。 「……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因为……我很在意。我最喜欢大哥哥了，因为担心他所以才想打听他的消息。而且如果董香姐姐知道大哥哥的情况，说不定也会比较安心……」 雏实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四方看到她这个样子，终于回过头。但是，他依然不发一语。或许他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p222 「大哥哥想做的事情，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完成呢？等他事情都办完了之后，会回到这里来吗？这么一来大家—」 —……大家就能再次团聚吗？ 「……」 「我只要待在这里等他就好了吗？跟姐姐一起等他就好了？」 四方还是没有回答。他不打算回答自己任何问题吗？雏实颓下双肩，无计可施的她只好转身准备回房间。 「……就算继续等……」 「咦？」 四方低声对着雏实说道。雏实 没料想到他会回答，她惊讶地回头并期待四方接下去要说的话，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离开了。 「『就算继续等』……？」 下半句是—……『也无济于事』？ 即便跟打完工的董香一起回到家，雏实还是一个人沉思着。四方的话在她的脑海里不停转啊转。 四方一定知道金木的情况。既然如此，如果他要说的是『就算继续等下去也无济于事』，那就表示金木回来的可能性很低吧？ 「雏实，你怎么了？」 雏实双手抱膝坐在沙发上，一脸难色。董香在她旁边坐下，深深地看着她的脸。 「我没事！」虽然雏实这么回答，董香脸上的担忧还是没消失。 「真的吗？」 「嗯！真的！」 看见董香这么担心自己，雏实觉得很开心，有点想哭，于是她紧紧抱住董香的腰。面对雏实撒娇的举动，董香苦笑着轻拍她的背。在这样温柔的时间当中，雏实的不安一点一滴减少，转而涌起一股舒适的感觉，她的眼皮渐渐沉重。雏实回想着为了守护自己而死的母亲—凉子身上的温暖，缓缓陷入沉睡当中。 然后，雏实做了个梦。 —……大哥哥？ 她梦到金木在非常、非常遥远的另一端，远到难以辨认出他的身影。 「大哥哥！」雏实喊着他。但是，由于两人之间距离太长，她的声音无法传达给金木。虽然雏实很想跑过去呼唤他的名字，但是她的脚就像被钉在地上一样无法动弹。 无计可施的她只能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哥哥！」，但是金木却愈走愈远。终于，再也看不见金木的身影，雏实一个人被留在原地。 画面突然切换，眼前突然浮现董香的身影。 —……姐姐。 雏实的身体终于重获自由，「哥哥他……」她抓住董香的手说着，但尽管两人如此靠近，董香对雏实的声音却完全没有反应。她只是用哀伤的眼神看着金木消失的方向。不管雏实如何叫喊，甚至粗暴地拉扯董香的手，她还是连看都不看雏实一眼，视线只集中在远方那一点。 「嗯……」 雏实微微睁开眼睛望向四周，她的脑袋依然一片昏沉沉。虽然灯都还亮着，但雏实身上已经多了一条毛毯。 雏实想翻身，一抬头就看见董香。看来自己是枕在董香的大腿上睡着了。 「……姐姐？」 董香靠在沙发上，双眼紧闭。从规律的呼吸声来看，就知道董香也睡着了。 雏实稍微转移视线，董香手上有一本摊开的生物参考书。雏实睡着的时候，她大概就是在念参考书吧。 「嗯嗯……」 董香的口中突然逸出细微的声音。可能是因为雏实的动作惊醒了她。雏实反射性地闭上眼睛装睡。 「呼……糟糕，睡着了……」 董香伸了个懒腰，把雏实身上的毛毯盖好。接着，她拾起摊在一旁的参考书，开始翻页。 雏实眯着眼睛偷看董香的侧脸。 「啊—……好多东西要背……」 董香一脸不耐烦地低语着，但还是没有放下手上的参考书。她眯起眼睛，皱着眉头，努力想要理解参考书上的内容。她平常都是这样读书的吗？ 雏实很难再继续装睡下去，她很想跟董香说话，想把刚才做恶梦的事全都告诉她。 但是，一直安静读着参考书的董香，突然之间，好像回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望着天花板，长叹了一口气。 p226 p227 从雏实的角度，看不清董香脸上的表情。她心里正想，姐姐不知道怎么了，就听见董香细微的自言自语声。 「………………臭金木。」 声音中有着责怪和哀伤的色彩。 董香只低语了这么一句话，就沉默下来，起身将雏实抱起。接着，她将雏实送回床上，「晚安，雏实。」留下温柔的声音之后便提步离开。 「…………」 董香走出房间之后，雏实立刻翻身坐起。门紧紧关着，客厅的灯光也消失了，董香似乎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 「……董香姐姐……」 那是她不该听见的声音。雏实紧紧闭上双眼，试图想要忘记。但是这个声音已经烙印在她的鼓膜上，不停在脑中重复着。 董香是如何强颜欢笑，在雏实面前表现得开朗愉快，这一切都无比沉痛地传达给了她。 董香并未忘记金木的事，她一定每天都在思念着他，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只能一个人承受痛苦。即便如此，董香还是用自己的方式找出该做的事，最后得到的结论就是念书吧。 想到这里，雏实发现一件事。不，其实她早就微微感觉到了。 「……我很碍事吧……」 董香绝对不会觉得她碍事。这点雏实完全不怀疑。雏实很相信董香，毕竟她们一直都住在一起，所以她很明白董香的想法。 但是以结果来说，雏实的存在只会扯她的后腿而已。 董香不会把雏实放着不管，埋头专注在她的学业上。不管念书多累、学校的事情多忙，她一定都会把雏实的事摆在第一位，选择牺牲自己。 刚才也是这样。金木离开之后，她明明一直怀着寂寞的心情，却还是温柔地向雏实道晚安。 现在回想起来，当雏实想起金木而感到悲伤的时候，董香应该也是压抑住自己的「哀伤」，努力关切雏实的心情吧。 因为，对董香而言，雏实是她必须保护的存在。这明明是一件让人喜极而泣的事，但雏实却感到呼吸困难，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董香就像牺牲自身的性命，保护雏实的母亲一样，扼杀自己的心情支持着雏实。自己别说是帮不上什么忙了，还成了她的包袱。雏实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咬住双唇。 「大哥哥……」 要是金木能够回来，这郁闷的心情就能瞬间雨过天晴，董香也就不必发出那么悲伤的声音了吧。 但是到头来，她也只能靠他人成事，坐享其成。 雏实想起青桐之战结束后，金木向董香告别的模样，孤独的背影。金木现在也在战斗吧。那位个性温和、喜欢看书的金木，正在某个地方流血刨肉，摘下某人的性命吧。如果他一直往前走，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迷失回家的路呢？ 然后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独自消失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我不要这样……」 雏实回想起梦境的内容。不管她怎么呼喊，金木还是一个人消失在遥远的黑暗当中。 「…………」 雏实放开紧抓着衣服的手，她双手交握，试图放松僵硬的手指。 跟董香和金木比起来，这是一双无力又弱小的手。她知道自己能做的事微乎其微，但是，如果待在安全的地方接受保护，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那么她的声音就无法传达给任何人。没错，如果维持现状的话。 雏实想着。 如果金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要到他身边去就好了；如果语言无法传递，只要紧紧握住他的手就好了。 然后，当金木独自迷路时，她可以指引他回家的路，以及该回去的地方。就算要跟他一起迷路也不打紧，总之就是不能让他孤单一人。 也许跟金木在一起，会让雏实自己也跟着心痛，但是一味接受保护的痛苦，最后只会让自己的心开始腐败。 现在，她想告诉用孤独的铠甲武装起自己的金木，重视他的人们就在他身边。她想告诉他，董香也在等着他回来。 没有人可以独自生存，这点雏实比谁都来得清楚。 「即使我没有什么力量，也一样想保护哥哥和姐姐—！」 四 侧耳倾听，掌握声音。声音会在脑中汇聚成人型，告诉她对方的所在位置。 这里是数年前，因为经营失败而遭到弃置的废弃大楼。雏实绷紧神经趴在地上，金木、想助他一臂之力的同伴万丈数壹、随着万丈和金木一起行动的一味、二璐和三手全都屏气凝神保护着她。 「对方……还没有发现我们……」 「…………」 「……三楼，大概在靠近楼梯的小房间……正在睡觉……」 金木目视着阶梯，用手指对一味、二璐打了个暗号。两人点头。 接下来，金木比着地板，示意万丈和三手留在此处待机。三手爽快地点头，但万丈不同。发誓要成为金木的盾牌，跟他生死与共的他，此刻脸上浮现悔恨的表情。 万丈有着不输给职业摔角手的体格，乍看之下虽然强大，但却连赫子都使不出来。没有赫子就不可能跟「喰种」交战。 没错，从现在开始，他们就要和「喰种」展开一场恶战，情报来自跟月山有关系的情报贩子—掘千绘。 『我觉得这家伙当你的对手刚刚好。』 万丈看了一下对方送过来的照片，「是野山兄妹中的哥哥。」他说。在双亲命丧g〕之手后，他似乎就将容貌端正的幼妹卖给大富豪，把她当成摇钱树的。他老 是跟周遭的人说，等大富豪上了年纪死掉之后，就会把那些钱都留给妹妹，但他妹妹也在前阵子被g〕的人杀掉了。 金木踏上楼梯的第一阶，啪嚓一声折了折手指。 「……上啰。」 然后，他一口气往上冲。 还不到十秒，楼上就传来轰隆巨响。 「……！」 「开始了！」 接着，传来某个东西撞在墙壁上的声响和震动。 「雏、雏实妹妹，怎么样？」 担心金木的万丈着急地询问。「不要紧，不是大哥哥。」雏实回答。沙尘一阵一阵从天花板上震落，显现战斗的激烈程度。 一次又一次传来的冲击音，刺痛了雏实的耳朵。 「月山先生本来也想参战呢。」 正如三手所说，原本月山也想参加今天的战斗，但由于金木委托的情报调查渐入佳境，因此派他去协助负责调查的掘千绘。 她现在的目标是「库克利亚」越狱者的名单。这份情报是否能到手，会大大改变今后的战况。 「……月山那家伙很危险，金木也不想把自己的底牌全都告诉他。」 月山自称「金木的剑」，虽然他和万丈是站在完全不同的立场上协助金木，但他曾经做出让人怀疑剑尖其实对准金木的举动。金木似乎也不是完全信赖月山。只是，大家不得不认同他的实力。事实上，有些事情没有月山还真没办法成事，这点让万丈十分火大。 「喔，好厉害！」 轰隆声再次响起。这是目前为止最大的声响，三手听了不禁低语：「结束了吗？」 「……！」 但是，雏实的耳朵下了其他判断。 「声音是从楼梯传来的！对方可能逃出来了……唔！」 刚才那声巨响是「喰种」被踢飞到二楼楼梯口所发出的声音。 受到重伤的野山可能会直接逃走，这么一来— 「不妙了！对方会往这里跑！」 随着万丈的叫喊，三手立刻抱起雏实奋力奔跑。万丈大概是打算殿后，反而朝着楼梯跑去。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同雏实的推测，野山发出一声嘶吼，从楼梯上一跃而下。他的赫子是以急速攻击见长的羽赫。原本打算争取时间让雏实逃离废弃大楼的万丈，不到一秒就被击飞了。 「万丈先生……！」 「果然不负大家的期待啊，万丈先生！」 三手大概打从一开始就没对万丈抱着任何期待，所以他毫不在意被打趴在地的万丈，只是抱着雏实全力往外奔驰。野山认定雏实一行人是金木的同伴，也察觉到他们的战斗力很低，便打算在脱逃之前拿他们出气，于是他一口气缩短了距离。野山接近雏实他们的速度，远比他们到达出口的速度还快。 「完了……！」 野山的赫眼已经近在眼前。但是雏实在羽赫放出眼花撩乱的rc细胞时，所发出的声响中，捕捉到夹杂在其中的踏地声。 「三手先生，交给大哥哥吧！」 三手听了当下立刻往地板一蹬。 就在他高高跃起，几乎要撞上天花板的瞬间，金木的赫子一口气贯穿了野山的身体。要是他们跑在野山前头，大概也会一起变成串烧吧。 「唔喔喔喔！太厉害了！」 三手翻了个身，俐落着地之后发出感叹的声音。 这下子，野山已经无路可逃了。剩下的只有等死而已。雏实要求三手放她下来，但是她现在还不能赶去金木身边。 「……你的所作所为很残酷呢。」 金木冰冷的声音，射向有如翅膀被拔掉的虫子，不住抖动痉挛的野山。 「老大，楼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一大堆女孩子被解体的照片。对了，万丈先生呢？」 「他就躺在那里。要是万丈先生看见照片应该会吓得直发抖吧。」 一味他们悠悠哉哉地闲聊着，雏实回想起当初第一次遇到金木的情形。 当时，她对金木身上那股不可思议的香味感到疑惑，问他究竟是人，还是「喰种」。 金木回答，尽管他的身体是「喰种」，但思维依然是人类。如果能恢复为原本人类的身体，他也想这么做。 「……坏掉的豆子，一定要挑掉才行。」 金木一口气拉开面具上嘴角边的拉链，狠狠地咬上野山的羽赫。 「呀啊！呀啊啊！」 从未体验过的痛楚让野山的身体不断痉挛抽动着。 金木已经越过界线，一头栽进「喰种」世界。 但是，决心接纳「喰种」，并以「喰种」的身分活下去的他，总有一天会察觉吧。 雏实敏锐的嗅觉还闻得到，缠绕在他体内的人类香气。这股味道，肯定一辈子都不会消失。 只要一想到，不去正视自己是人类的金木，总有一天必须以人类的身分接受制裁，雏实就感到害怕。 雏实又想起，她告诉董香，自己决定前去金木身边的那一天。 原本以为，董香会认为太危险而阻止她。或者劝阻她，就算去了也没有什么用。毕竟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就算董香骂她别说梦话，也只是刚好而已。 但迎来的是沉默。董香紧紧注视着雏实，雏实也用率直的眼神回视她。 『……这样啊。』 终于，董香脸上浮现苦笑。 『看见你这样的表情，我还能说什么呢？』 董香转过头去，回避雏实的视线。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回过头来认真看着雏实说道： 『……雏实……你随时都能回来找我。』 董香的话仅止于此。她伸开双臂，紧紧抱住雏实。被董香用惊人的力道抱在怀里的雏实也使出全身的力气回抱她。 其实，雏实也很想陪在董香身边。但是，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包袱。 「……结束了……」 看到金木从失去翅膀的野山身上爬起来，一味低语着。 战斗结束之后的金木，会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氛。不知道他是有意为之，还是其他人自己这么认为。 但是，雏实依然跑到金木身边，呼唤着他。 「大哥哥。」 他的发色脱落成了一片雪白，指甲变成红黑色，内心被深沉的悲伤击溃，无论是谁看到他，都会口径一致认为他是个怪人。 但即便如此，金木对雏实永远都是这么温柔。当初有许多人拯救了雏实，金木就是其中之一，而对于那些雏实珍视的人们来说，他也是无可替代的人，这点依旧没有改变。 金木回过头来，他身上溅满了对方的血，一片鲜红，不过他还是温柔地微笑着：「雏实，有没有受伤？」 —……我们都在你身边喔。 雏实在心中对金木轻语着。 —……不管是我，还是董香姐姐。 就算现在无法传达给他，但至少雏实想证明自己与他同在。 「嗯，我没事！我们回去吧，哥哥。」 金木眯起眼睛，「那就走吧。」他踏出步伐。 「因为我们又得移动到别区去了。」 今天在这里，明天又要换到另一个场所。这是一条不知何谓安定的荆棘之道。即使如此，雏实心中还是坚信： 骤雨过后，一定会迎来天晴。 第二卷 空白 #005[美乡] 一 即使是搜查官，也会谈恋爱。 这里是黑磐岩特等所率领的13区。会议结束之后，喰种搜查官们个个都露出诡异的神情，看着桌上的东西。 位于众人中心的是万绿丛中一点红，13区的喰种搜查官—五里美乡。她有着修长的体格，眉间那颗痣是她的迷人之处。虽然眼神有些凶恶，但依旧不改她是女性的事实。美乡现在是二等搜查官，她前一阵子参加「青桐」之战，使用可以进行中、远程距离攻击的羽赫「昆克」的「艾梅利欧」，立下不少战功。 「这是慰劳品。」 美乡有些腼腆地从包包里拿出一盘黑漆漆、硬邦邦，还飘着焦味的鬼东西放在桌上，钉住了每个人的视线。 「美乡，这是？」 「这是甜甜圈。」 —……原来如此，骗谁啊！！ 除了黑磐以外，所有的搜查官都在心中大吼。 桌上这盘怪东西，再怎么睁大眼睛仔细看，了不起就是焦黑的花林糖，直接从外观来叙述的话，明显就是一团黑炭。 但是，黑磐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拿了一个放进嘴里。 「特、特等！」 「黑磐特等—！」 所有的人都一起站起来，就在此起彼落的惨叫声当中，从黑磐的嘴里传出喀啦喀啦的破坏声，别说是甜甜圈了，任何食物都不可能发出那种声音。 不过，黑磐在仔细咀嚼吞下肚之后，嗯的一声点了点头。 p243 「果然是甜甜圈。」 —……请你向全世界的甜甜圈道歉。 就在大家脑子里一片混乱的时候，美乡毫无慈悲的声音传到每个搜查官的耳里。 「大家也请用吧。」 在那之后，除了黑磐以外，所有的同事都因为「不知名的腹痛」倒下了。美乡欣赏着自己制作的点心照片。虽然不是很美观，不过充满着手工制作的感觉，成品也很可爱。跟当初刚开始制作点心的时候比起来，她觉得自己的技术也进步多了。或许差不多到了该把这个送给他的时候。 他—也就是美乡偷偷单恋的对象。喰种搜查官、众人期待的明日之星—亚门钢太朗。这个男人实力坚强、威风凛凛又强壮，可说是喰种搜查官楷模中的楷模。 美乡在几个月前，跟亚门在青桐扫荡战中并肩作战。 虽然当时的她站在亚门本人面前，紧张到无法好好说话，不过他们现在应该也能算是朋友了才对。那场战争结束之后，美乡和亚门就完全没有见到面，但是为了能让两人的关系更上一层楼，她想采取一点行动。 于是她就想出制作点心这个主意。美乡听说亚门喜欢甜食，因此拟定一个赠送手工甜甜圈给亚门的作战计划。 方才同事们吃的时候都喜极而泣了，亚门收到了一定也会很开心。美乡决定在工作空档的时候抽出时间去见亚门。 「……您要找亚门一等吗？他外出啰～」 美乡用可爱的袋子将甜甜圈包装起来，偷偷摸摸来到20区分局。她想先找个人问问亚门现在过得怎么样，结果碰巧逮到从20区分局走出来的另类搜查官—铃屋什造，于是便向他打听亚门的情形。但是他的回答大大背叛了美乡的期待。 「外、外出？」 「是～的，筿原先生拜托他去办事的样子？他现在到8区出差去了。」 什造用他独特的口吻和用字这么说着。 「这、这样啊……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什么时候？嗯嗯—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搞不清楚他究竟是不清楚详细情形，还是听过但是忘记了？什造用食指压在额头上转啊转的，把头偏向一边。 没想到亚门竟然不在20区。让人失望也要有个限度啊。虽然美乡很想让亚门尝尝刚出炉的甜甜圈，但是今天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绕去8区了。 「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美乡拿出甜甜圈，交给什造。 「铃屋什造，这是……13区要给你们的慰问品，大家一起吃了吧。」 美乡不希望自己送手工甜甜圈给亚门的事被其他人知道，所以就谎称那是13区送的慰问品，并将甜甜圈交给什造。什造用鼻子哼了一声，露出微笑。 「我会拿给政道他们。」 他回答。 过了几天，美乡听说20区的泷泽政道二等因为身体不适请假，但对现在的她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她来到靠近8区分局的车站。亚门为了支持人手不足的8区，临时待在这里值勤。 美乡看着地图，确认从车站到8区分局的道路之后，进入看起来路程最短的巷道。今天一定要把甜甜圈交给他。她非常迫不及待。 「……！」 但是，路上发生了出乎她预料的情况。 「那、那是……」 一九一公分的挺拔身形，严格锻炼之下的宽肩，不可能会认错的。亚门钢太朗就站在道路前方。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也许自己和亚门命中注定要结合吧。美乡一下子就陷入美好的幻想，不过在她听见亚门跟别人说话的声音之后，立刻就回到了现实。 仔细一看，亚门身边有个男人，正一脸不可思议地往这边看，另外还有一个正要把某样东西交给亚门的女人。当然，美乡的眼睛锁定的是女人。 （那、那个人是谁！？） 虽然已经稍嫌太迟，但美乡还是往墙壁一贴，试图躲起来偷偷窥伺那边的情形。男人露出更加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美乡。 对方是位肌肤白皙的美人，看起来像是好人家的小姐，就是一般男人都会喜欢的那种女人。女人对亚门开口： 「之前送您的蛋糕，您说希望能够更甜一点……所以我就做了这个。」 当！美乡的脑袋响起仿佛被甲赫昆克猛敲似的冲击。女人递给亚门的是她自己亲手做的蛋糕。而且，这似乎还不是第一次。虽然从美乡的角度看不见亚门的表情，但是从他最后还是收下蛋糕的情况看来，他肯定开心得不得了吧。 美乡当场脚步踉跄了一下。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女人竟然称亚门为「钢太朗先生」。她的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根据美乡的推测，两人应该是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 「……呜！」 残酷的事实就摆在眼前，美乡立刻转身背对他们跑走了。她和亚门的关系都还没开始，竟然就逼她目睹完结篇。她低下头忍住泪水，用不输给田径选手的速度冲出巷道。 「唔喔喔！」 「……！」 但是，就在奔跑途中，她撞上了从车站那边走过来的路人。要是换成一般人，早就被美乡给撞飞了吧。 「你干么像颗子弹一样撞上来。」 对方总算是站稳脚步，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美乡。 眼前这位是负责7区的喰种搜查官—富良大志。他现在应该在调查喰种餐厅的事才对啊。 而且现场还不只他一个。 「你不是黑磐特等那边的女孩子吗？我记得你是五里对吧？」 「真的耶，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就连到处调动的柳和他的部下—东条也在。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美乡当然也觉得疑惑，但是她现在的精神状况实在不适合说话。只要一开口，很可能就会哽咽落泪。 话虽如此，美乡觉得还是得好好道歉才行，于是她从包包中拿出甜甜圈。 「喂、喂！」 「真的很抱歉！」美乡说完便把东西塞给富良。 失去赠送对象的甜甜圈，还是让别人吃了才对得起它。 美乡向三人低头鞠躬，再次跑了起来。 二 自从上次看见亚门的未婚妻之后，美乡就成天无精打采。她将心中那股哀愁投注在工作上，「喰种」的驱逐率咻地一下提高了，但是工作还是无法填补她心中的空缺。 虽然她听说7区的年轻搜查官们一个个全因为腹痛而倒下，但是跟万念俱灰的自己比起来，症状应该轻多了。 她也听说亚门再次返回20区，一个劲地埋首于工作当中。他跟未婚妻之间进行得还顺利吗？是不是正为了建造一栋属于他们的房子而努力不懈呢？她愈想就觉得愈挫败。 但是，有个人察觉到美乡的变化。 「美乡。」 这个人就是她打从心底尊敬的黑磐特等。他在工作结束之后把美乡叫过去。美乡注视着黑磐锐利的大眼，垂下头。 「黑磐特等应该已经看穿我心中的迷惘了吧……」 「嗯……」 美乡紧紧咬住唇。 「黑磐特等，我觉得自己好丢脸。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我竟然什么都办不到，只能夹着尾巴逃走……！我实在是太软弱了……！！」 美乡一边喊着，同时回想起自己为了亚门拚命制作甜点的每一天。 四处飞散的面粉、掉进碗里的蛋壳以及不管怎么搅拌都无法成型的面团。 飞溅的热油、燃烧 的锅子、一片大火的厨房—以及，好不容易才拯救出来的珍贵物品，也就是美乡制作的甜甜圈。 不管哪件事都让她一提就想掉泪。事实上，美乡的眼里已经蓄积着泪水了。看见这样的美乡，黑磐喊了一声：「美乡啊。」 美乡抬起头，黑磐锐利的大眼正看着自己，这让美乡突然顿悟了。 「黑磐特等……怎么能不战而败呢！如果想哭就等战斗之后再哭！您是这个意思对吧……！」 「嗯……」 听了美乡的话，黑磐深深点头。 「而且，有些事情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不要为自己设下极限，就算真的有极限也要靠我自己来打破……！」 「嗯……」 黑磐的话语在美乡心中蔓延开来，为她郁闷的心注入一股勇气。 「奋斗的过程会化为自己的粮食，最糟糕的选择就是逃走。您叫我不要后悔，接受一切的后果，抬头挺胸向前迈进……！！」 「嗯……」 黑磐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黑磐的话语深深震撼了美乡的心。没错，就算对方是个美人，看起来又是个很擅长做菜的好人家小姐，但自己倾慕亚门的那份心意绝对不会输给她。美乡的眼睛再次燃起光芒。 「我现在就要去做甜甜圈，然后送到20区……！」 美乡气势万钧地冲回家，开始制作甜甜圈。所有的步骤她都已经十分熟练。这次连天花板都还没被热油造成的大火烧焦，甜甜圈就完成了。 接着，美乡就提着甜点冲出家门，目标是位于20区的亚门钢太朗。 但是，她忘了一个盲点。 「……亚门一等已经回去了。」 她在下班之后回家制作甜甜圈，再从家里跑到20区，这中间当然要花费相当的时间。等她到达20区的时候都过了晚上八点，亚门已经下班回家了。 飞扬到最高点的情绪突然之间掉进地狱谷底。 「怎么会……变成……这样……」 美乡拖着重重的步伐离开20区分局。为什么事情总是这么不顺利？难道这个世上没有神佛了吗？ 「嗯……？」 消沉的美乡听见从某处传来一阵温柔的歌声。 她抬头一看，原来20区的车站前面有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正拿着吉他自弹自唱。大概是街头音乐人吧。受到优美的音色吸引，美乡也走入观众群中，温柔的旋律抚慰了美乡的心。 —……神明就在眼前，千万不要错过了。 听到这段副歌，美乡的眼泪就像瀑布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她嚎啕大哭的样子，让其他听歌的观众又是惊吓又是困惑。 现在的美乡比那位音乐人更加引人注目，就在此时，有个男人从车站走过来，他在看到她之后，停下了脚步。 「嗯……？这位小姐，我好像有看过你。」 听见有人对自己说话，美乡硬是擦去不断溢出的泪水，看着对方。但是美乡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不禁心生疑虑。不过男人好像回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说道： 「啊！我知道了。你是亚门先生的朋友吧？」 p253 美乡听了，身体不由得剧烈弹了一下。 「什、什、什么……！？」 「你那时候整个注意力都放在亚门先生身上，所以才不记得我吧。你回想一下，在8区的巷道，应该是亚门先生收下慰问品的时候。当时我人也在场啊。」 他指的是亚门从那位好人家小姐的手上拿到蛋糕的时候吧。美乡顺着记忆回想。这么说起来，当时好像真的有个男人用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她看。 「我是刑警，名字叫做守峰。怎么，你也住在20区吗？」 「不，我、不是……」 「不是？那你怎么会跑到这个地方？还哭成这样……」 说到这里，守峰突然闭上嘴，「啊……」他低喃着。 「你跟亚门先生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毫不客气地询问着。 美乡头上仿佛轰的一声冒出蒸气一样，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不、不、不、不是……」 她用力摇着头，手也不断挥舞着拚命否定，但守峰还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毕竟亚门先生很迟钝嘛—」 「我跟亚门钢太朗之间并没有发生任何事！只是有东西要交给他而已……」 「喔，这样啊。那你交给他了吗？」 「……」 沉默代替难以启齿的回答。守峰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对了！」他提议。 「……既然这样，你要不要跟我一道走？我现在正要去见亚门先生。」 「什么！？你、你要去见亚门钢太朗！？」 「是啊，我们约了要一起喝酒。」 这简直是求之不得的机会。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美乡却开始害怕了。如果他不喜欢这些甜甜圈怎么办？ 但是，美乡脑中浮现黑磐的模样。还有他温暖的话语。没错，要哭就等战斗完了之后再哭。美乡目不转睛地盯着守峰，「那就麻烦你了！」她大喊。 约定的居酒屋距离车站不到五分钟的路程。 「啊，喂—亚门先生—」 站在店门前等待的亚门，一听到守峰的声音就回过头来。 「不好意思，还让你特地跑到这里来……嗯？」 接着，他发现站在守峰旁边的美乡。 「13区的五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亚门惊讶地瞪大双眼。 「喔，我在车站遇到这位小姐。她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交给你的样子。」 守峰向亚门说明，「小姐，亚门先生就在这里喔。」他催促着美乡。现在已经无路可逃了。 「亚门钢太朗—！！」 「呃、怎么了……？」 美乡把手伸入袋子，一把抓起包装好的甜甜圈。 —……黑磐特等，我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现在只剩下把甜甜圈交给他而已。请你一定要赐给我勇气。黑磐特等、黑磐特等、黑磐特等—！ 「黑磐特等—！这是手工制作的甜甜圈！」 碰！美乡把甜甜圈往亚门的胸口一塞。亚门接了下来，「手、手工制作……？」他困惑不已。 「黑磐特等……要给我的……？」 「没错！黑磐特等要我把东西交给你！」 「可、可是，为什么……」 「亚门钢太朗，因为你是特别的！」 「我、我特别？呃、我是很感激没错，但……为什么……」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啊……？」守峰喃喃叨念着，不过这句话并没有进到美乡和亚门的耳里。亚门慌慌张张地打开袋子，确认里头的内容物。美乡特制甜甜圈的味道一口气冲出来，亚门不由得身体往后仰，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这、这是……」 「黑磐特等吃得很开心喔！」 美乡指着亚门。亚门看着袋子里头的东西，抿紧了唇。亚门心想，可能是黑磐特等看穿他讨厌辣味又爱挑食，所以特地为他准备这份教育指导。 「—……我知道了，五里，我现在就立刻吃下去！」 亚门把手伸进袋子里，一口气将所有的甜甜圈塞进嘴里。 「唔、唔哇……」 在一旁观看的守峰表情都扭曲了。从亚门口中传来喀啦喀啦的激烈咀嚼声。但是他并没有囫囵吞枣，而是彻底咀嚼了之后才慢慢咽下去。 然后，他便「啪！」的一声双手合十：「谢谢招待。」亚门低头鞠躬。美乡用感动的眼神看着这一幕。经过如此漫长的道路，如今终于到达终点了。 「喂、喂！小姐！？」 守峰的声音完全传不到美乡耳中，她因为喜悦而浑身颤抖，眉开眼笑地扬长而去。亚门收下她亲手做的甜甜圈了，而且还在她眼前享用。想必自己女人味的那一面也传达给他了吧。这件事实在让美乡太开心了，她愉悦地在夜晚的街道奔跑着。 几天之后，美乡早上到13区分局上班时，黑磐叫住她：「美乡。」 「是，请问有什么事？」 「我从20区的亚门钢太朗那里收到一封感谢函，但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那张感谢函上写着：「非常感谢您给我这么重要的东西。」两人默默无语地看着那张感谢函一会儿。「嗯。」黑磐点点头。看见黑磐的样子，美乡察觉到了。 「亚门恐怕是因为一些我们都没察觉到的小事感恩在心中，所以特地送感谢函过来吧，亚门真是个优秀的好青年……您是这么想的对吧？」 「嗯。」 亚门就是一个如此重情义、懂礼数的人。他一定也不会忘了感谢美乡送甜甜圈给他的事。下次再做些不一样的东西送他好了。美乡一边想着，和黑磐互相点点头。 然后就在当天，总局发了公告给了所有的分局，表示最近g〕内接连出现原因不明的腹痛病例，请各位同仁要多加留意。 第三卷 往日 #001[异族] 台版 转自 轻书架 图源：轻书架录入组 录入：无语 一 祈求能够永远在一起的未来之路，即是分离之路。 在这个世界，就连希望自己能活下去都是一种罪。 「喰种」尽管拥有远远超出人类的力量，依然只能过着避人耳目的生活。 无论是哪个「喰种」，多多少少都曾因为人类而有过苦涩的经验，雾嶋董香也是其中之一。 小时候，由于某个很照顾董香一家子的人偷偷告密，害他们遭到以驱逐喰种为目标的喰种对策局g〕旗下的搜查官追杀，这件事情她到现在都还记忆鲜明。因此她选择背离人群，和弟弟绚都相依为命。 「……弱成这个样子还敢找上门来叫阵，这家伙是不是笨蛋啊？对吧，老姐？」 一个男人贴在水泥地上全身不断抽搐，就像一具从大厦最顶楼跳下来自杀的尸体。董香和绚都用冰冷的目光俯视他。 「……可、可恶、明明只是小鬼头、这里是『二丸』的地盘，老子可是干部……唔！怎么可能、会被你们两个小鬼干掉……！」 还有力气说话吗？绚都看着眼前低声嘶吼的男人，挑起单边的眉毛。 「别管他了，绚都。」 董香懒懒地出声制止。 「反正放着不管也会死，动拳脚反倒会饿肚子。我们去喰场吧。」 「……」 董香说完立刻迈出步伐，催着绚都。绚都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乖乖停手，随即跟上董香的脚步。 但就在这个时候，倒卧在地的男人使尽最后的力气爬了起来。 「你们两个……」 男人再度凝聚起赫子。 「臭小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男人，大概以为可以趁他们现在放松警戒时报一箭之仇。 p012 「……笨—蛋。」 「老老实实去死不是很好吗？」 赫子同时从姐弟两人的背后激射而出。那是一股源源不绝，没有任何滞碍的rc细胞。两人鲜红的眼睛捕捉到那个男人。 「噫……」 男人发出最后的呻吟后，化为蜂巢，就连生命也一起被炸飞。 「喰种」的世界奉行弱肉强食的原则。只要拥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不必遭受他人蹂躏而活，是相当简单易懂的运作法则。那些被繁琐无趣的规矩束缚，必须过着群体生活的人类根本没得比。 但是认为只要够强就好，从另一方面来说就会有疙瘩。 董香让染成一片鲜红的瞳色恢复原状，抬起头用那双眼睛仰望着附近的公寓。公寓的房间透出微微光亮，里头传来阵阵欢乐的笑语声。人类不过是「喰种」的饵食，却悠悠哉哉地生活着，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这种神经大条的地方让她想吐，但同时又令她回想起往日的光景。 那是董香、绚都还有父亲新，三人用人类的方式一同生活的日子。当时，他们也如同公寓那道光亮中的人类团聚在一起，拥有相同的安稳— 董香甩了甩头，仿佛想借此消去脑中的回忆。「喰种」和「人类」不一样，不可能有任何重叠之处。董香这么告诉自己，然后便别开目光，不再去看那道光亮。 二 「『喰种支配了东京！？』啊……」 这里是公寓的其中一个房间，某本周刊被随意扔在地上，封面上的文本跃入董香的眼帘，大概是绚都偷来的杂志吧。她将杂志摆放到桌上，叹了一口气。 时间已经过了正午。绚都大概还在睡觉，迟迟没有从房间里出来。董香烦恼了一会儿，决定到绚都的房门口叫他。 「绚都，我要去芳村老爷子那里，你呢？」 里头没有任何回应。他是还在睡觉？还是没听见？ 「绚都……」 「吵死了，我才不去。」 正当董香打算再次出声确认时，从里头传来一个烦躁的声音。绚都粗暴地打开房门，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他用手扒了扒头发，无视眼前的董香，迳自往客厅走去。 「……你这是什么态度？」 「啊？」绚都瞪向董香。尽管董香用责怪的语气，他还是不改本色。不过他很快就移开视线，一屁股往沙发上坐下。董香拿起刚才整理好的杂志，翻开内页。 「你要去就自己去。」 以前不管董香去哪里，绚都总是会跟在她身边，但他现在行动总是反复无常，对董香顶嘴的次数也增加了。每次遇上这种状况，都让董香深感自己愈来愈不明白绚都在想什么。 当她到达表面上是咖啡厅，私底下负责管理20区「喰种」的「安定区」，兴许是过了午餐时间，店里冷冷清清。虽然有几个零散的顾客在喝咖啡，不过全都是「喰种」的样子。 「……欢迎光临。」 在里头擦拭杯子的店长芳村察觉董香到来，抬起头来看她。他应该已经知道董香和绚都杀掉上门找麻烦的「喰种」了。董香心想，芳村八成会像往常一样对她说教，于是她一面做好心理准备，一面往吧台坐下，开口要求：「给我一杯咖啡。」 芳村什么也没说，只是煮好一杯咖啡放到董香面前。原本以为芳村会出声警告，但他却一语不发，这样反倒让董香觉得坐立不安。如果这个情形也在芳村的计算之中，那他就太恶劣了。董香假装平静，喝了一口咖啡。 「……四方已经把尸体处理好了，但要是继续发生这种事，可能会被g〕盯上。」 芳村果然还是芳村，劈头就正中红心。「真啰唆。」董香手里拿着咖啡，将头撇向另外一边去。 「他们有一种技术，可以从赫子的痕迹来锁定『喰种』。要是采取太显眼的行动，一定会被查到。这并不是只针对你一个人的问题，绚都也一样—……」 说到这里，店门口的挂铃响了起来，似乎有顾客进来了，而且还是人类。 这里禁止在人前谈论会被发现是「喰种」的话题。芳村若无其事地回到手边的工作，董香也闭上嘴。 接下来，人类顾客一个一个陆续上门。绚都摆明不想靠近「安定区」，原因肯定就出在这个环境吧。「喰种」开的店却接待「人类」顾客。虽然时间不长，但「喰种」和「人类」确实在这里实现共存。绚都似乎对这件事感到非常不爽。 「……绚都尽管还年轻，却已经拥有强大的力量。我担心那股力量会让他走上错误的方向。」 芳村用人类听不见的音量低声说道。 「什么叫作错误的方向？」 「拥有力量，同时也会失去很多东西。」 芳村一直在重复暧昧的说词，董香愈听愈不耐烦，粗鲁地将杯子往盘子上一摆。 「董香。」 她就这么头也不回走出店门，临去之际还隐约听见芳村的叹息声。 晴空万里，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到处洋溢着满满的朝气，但是董香的心情却很沉闷。 「……回去好了。」 董香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着，但还是数度停下脚步。她望向自己映照在路旁店家玻璃窗上的脸，觉得表情看起来相当凝重。她不想带着这样的神情回家。 董香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将围墙和低矮的屋檐做为踏脚石，一路奔上附近公寓的顶楼。这个地方视野良好，风也比地面上还要强，董香的黑发不断飘动。 在心情恢复之前就先待在这里吧。董香往顶楼的边缘一坐，抱着膝盖闭起眼睛。 「……？」 董香听到一阵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哭声。一开始原本打算无视，可是声音实在持续太久，她不禁竖起耳朵。声音似乎来自这栋公寓的下方。董香探头往下看，想寻找哭声的主人。 「小孩……」 有个五岁左右的男童坐在地上呜呜哭着。董香凝神细听，他嘴里好像念着「妈妈」，也许是跟母亲走散了。 「搞什么，小孩的母亲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董香搜索了男童所在位置的周遭一带，还是没发现看似母亲的人物。两旁经过的路人尽管对男童投以疑惑的目光，依然一声不吭地从他面前走过。男童蜷起小小的身子，低声哭叫着「妈妈、妈妈」。 不知道为什么，男童的样子和从前的绚都重叠在一起。 「……啧！」 董香恼火地啐了一口，无声无息地从公寓顶楼一跃而下。她一面心想，跟人类这种生物扯上关系明明没有什么好处，一面从男童背后出声叫唤。 「……发生什么事了？」 男童浑身一震，惊讶地抬起头，眼泪似乎也暂时停了下来。 「你妈妈呢？」 董香直截了当地问他母亲的所在之处。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 男童听到董香的问话，仿佛受到刺激再度放声大哭。 「喂……！」 这下子周遭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董香身上。再这么下去，她可能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笨、笨蛋！跟我过来！」 董香说完 ，硬是拉着男童的手离开现场。 走着走着，男童似乎也冷静下来了。董香牵着他走进附近的公园，两人各自挑了一个没人的秋千坐上去。男童一看到秋千立刻什么都忘了，开开心心地荡了起来。 「真是的，到底是怎样……」 干脆把他丢在这里，她自己回去算了。这个想法瞬间闪过董香的脑海。 「大姐姐，谢谢你。」 此时，男童突然开口向董香道谢。 「谢、谢什么……？」 男童一边荡着秋千，一边对吃惊的董香说道：「爸爸说过，受到人家的帮助就要说谢谢。」 「我又没有帮你什么……」 虽然董香一副结结巴巴的样子，但男童似乎觉得有道谢就满足了，继续浑然忘我地荡着他的秋千。 p021 「你爸爸呢？」 刚才提到母亲害他嚎啕大哭，这次董香决定试着跟他聊聊父亲的事。「在工作！」男童精神饱满地回答。原来如此，董香心想。但男孩一说完，突然像颗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地停下秋千。 「我要是不回托儿所，爸爸会很头痛的。」 「托儿所……？」 难不成这孩子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那就快点回去啊。」 「……」 男童维持沉默，捡起落在脚边的小石子，朝着公园外头扔去，感觉像在闹什么脾气。 最快的解决方式应该是把他带去派出所。只是，如果董香是个人类，依她的年龄，现在应该待在学校才对。要是把男童带去派出所，说不定不只是男童，连董香都会被警察质问「怎么没去上学」之类的。她感到头痛不已，再次后悔不该插手管闲事。 「翔太！翔太！」 此时突然传来喊叫声。定眼一看，有位穿西装的男性往他们这里跑过来。 「爸爸！」 被唤作翔太的男童一口气从秋千上跳下来，往对方那里奔去。看来那位男性就是他的父亲。他握起拳头，对着跑向自己的儿子头上就是一个爆栗。 「害我担心死了！」 「呜呜～对不起！」 事情算是解决了吧，那么这里也不需要自己了。董香正打算默默离开，不过那位父亲反应更快，视线立刻捕捉到董香。 「请问是你在这里陪着我儿子吗？」 「没、没有啊……」 父亲对着支支吾吾的董香微笑说道：「这孩子自己从托儿所里头溜出来，我急得到处找他，真谢谢你。」 「……他好像在找母亲的样子。」 这位父亲看起来和董香的爸爸像是同年代的人，让她觉得有些怀念，因此董香才亲切地把这件事告诉他，但男童一听立刻神情大变。 「我才没有！你不要在那里乱说话！笨蛋！」 董香刚才还这么照顾男童，他现在却大声嚷嚷着：「那个大姐姐在说谎！」董香听了整个人愣在原地。偏偏那位父亲还回应「真的吗？」仿佛同意似地轻抚儿子的背，这下子她成了坏人。 正当董香想怒喝别开玩笑了！父亲只说句「不好意思，谢谢你」，口头道谢完便抱起男童离开公园。 「……那是怎样！」 一个人被留在原地的董香忿忿不平地低语。难得自己大发慈悲出手帮忙，对方却是那种态度。那个男童一定是被他的父母给宠坏了。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就不该跟他们扯上关系。董香烦躁地踢着沙子，离开公园。 三 就在距离那件事刚好一星期之后，董香再次前往「安定区」喝咖啡。虽然她一样先跟绚都打了招呼，但对方只扔下一句「不要每次出门都跑来跟我报告。我没兴趣知道」就结束了。 每次绚都不说一声就出门，等了很久都不见他回来时，董香就会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觉得绚都应该也会在意，所以才把去处告诉他，但看来并不是这样。两人态度上的差别让董香感到心痛。 如果他们是人类，平常生活就不用烦恼这些事了。她抬起头，有两个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男孩子肩并肩从她面前走过。 「我之前买的cd歌词写得超好！你也听一下啦！」 「全美排行榜第一名的西洋音乐来着？」 「没错没错！要是你听不懂英文，我可以在旁边唱我翻译的歌词给你听！」 「呃，是不需要这样……」 他们想必都过着什么烦恼也没有的顺遂生活吧。肯定不曾感受过任何生存的艰辛。这让董香打从心里感到憎恶，但某种层面上又很羡慕。 「咦？你是……」 就在董香百感交集时，突然听见有人在叫她。回头一看，是个身穿西装，看似刚下班的男人。董香觉得自己好像看过他，瞬间灵光一闪，回想起他就是之前那位哭泣男童的父亲。 「……」 想起来的同时，她立刻心生戒备。因为她暗忖，这位对儿子的说词毫不起疑的父亲，可能会来跟她讲些有的没的。 但是父亲一点敌意都没有，对她展颜一笑。 「之前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从托儿所那里接到通知，知道翔太偷溜出去之后，就和老师一起到处找人。你陪翔太待在公园里真是帮了我大忙。」 对话到此打住，其实接下来只要互相道声再见就可以结束了，但男童的父亲却突然转了话题。 「请问……翔太那时候是在叫妈妈吗？」 虽然董香心里还是不信任对方，但是单方面被误解，她又吞不下这口气。 「他一边哭，一边满口妈妈、妈妈叫个不停。」 董香冷淡地回答，男童的父亲听了喃喃自语：「这样啊……」仿佛在苦思什么似地垂下头。他表现出的态度跟男童在场的时候不太一样。 「虽然那孩子在我面前什么都没说，但他果然还是觉得寂寞啊……」 意味深长的话语让董香蹙起眉头，对方见状立刻挤出开朗的表情。 「其实我妻子在半年前过世了。」 「……咦？」 「那孩子在我面前总是表现得很好，但是在托儿所却出现愈来愈多的问题行为。例如像上次一样偷跑出来，或是跟同学吵架……他似乎很讨厌在托儿所听到有关『母亲』的话题。」 董香原本以为男童是在家人的疼爱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这意想不到的说明，让她回想起男童一边哭泣，一边喊着妈妈的样子，胸口不禁刺痛了一下。因为董香一开始看见哭泣的男童时，虽然是将他和绚都小时候的样子重叠在一起，但突然之间，她也在男童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董香失去母亲的时候，也像他一样哭个不停。当时也是爸爸来安慰自己。 「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一定会去托儿所。」 父亲难受地眯起眼睛。 「那孩子为了不让出门工作的我伤脑筋，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他用自己的方式忍耐、战斗着……」 所以当董香将男童哭着呼喊妈妈的事告诉他父亲时，他之所以那么生气，就是怕爸爸担心吗？ 「……啊，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些事情……不过我真的很谢谢你，你真善良。」 最后的最后，出现这句董香不习惯从他人口中听见的话，她不禁猛然抬起头。男童的父亲没察觉到董香的异状，确认手表之后脸上浮现焦虑的神情。 「糟糕，明明说过今天会早点去接他还迟到。不好意思，我得先告辞了，谢谢你。」 说完，他便急急忙忙赶着去接儿子了。董香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无法动弹。 所以她才没有发现…… 董香走进「安定区」的大门，刚才发生的事和那位父亲说的话依旧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进了门，一向鲜少露面的四方莲示就站在她眼前。芳村这个人，不管董香说什么，大部分的情况都能够包容，但四方不同，他光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令人不安的紧张感。一想到自己和绚都最近到处闹事，最后八成都是由四方收拾残局，她就觉得有点尴尬。 不出所料，四方果然定定盯着自己，董香心情恶劣地转过脸。 但四方的视线却穿过董香，望向她身后。 「……？」 四方默默地从董香身旁越过，打开店门。严厉的视线左右来回扫过之后，他说道： 「……你被跟踪了，董香。」 「咦！」 董香慌慌张张地集中精神探查四周，察觉到一股有人逃走的气息。从身手来看应该是「喰种」。 「我们正好谈到这件事。」 芳村收起一贯温和的态度，严肃地看着董香。 「之前你和绚都杀了一个『喰种』，他的同伴似乎想对你们展开报复。」 经芳村这么一说，董香想起那个「喰种」说过，他是掌管这一带的帮派—「二丸」的干部。虽说20区是「安定区」的地盘，但还是有不少成群结党，独自行动的「喰种」。那个被杀的家伙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 「绚都好像已经击溃不少人了。」 「绚都吗？」 董香从来没听绚都提过，他也不曾露出任何端倪。可是，四方不是一个会说谎或是随便开玩笑的男人。看来在董香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你太疏于防备了。」 听见四方的责难，董香一下子血气上冲。 「我又没有—……」 「不必找借口。」 四方堵住董香的辩解，丢下一句「这是你们自己埋下的种子」便走出咖啡厅。虽然四方话少，却让她有种受到严厉批判的感觉。董香狠狠一拳揍向店里的墙壁，发泄自己被单方面教训的忿恨。 「董香。」 「啰唆死了！」 董香像在迁怒一样大吼大叫，飞也似地冲出店门口。 「……可恶！」 不必他们唠叨，她也能靠自己的力量解决和战斗。 探了探四周，远处有股隐隐约约的杀气，简直就在呼唤她似的。董香刻意顺着对方的意思，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不过，她心里突然涌起不安。战斗是永不间断的连锁，一次又一次找上门的麻烦。这种事情究竟要持续到何年何月？ 不，现在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正当董香将全副精力都集中在五感上时，耳边传来交错的杂音。 并不是那群盯上自己的人。 「不会吧！」 董香停下脚步，她听见一个讨人厌的声音，当下整张脸皱成一团。 「……爸爸！爸爸！」 声音的主人就是那位男童。他大概又从托儿所偷跑出来了，嘴里一面喊着爸爸，到处跑来跑去。不过跟他之前哭着想妈妈的时候不太一样，董香感觉到他散发出来的着急。 但董香选择背过身去，无视男童的存在。因为尽管他那样哭着、喊着，终究还是有一位可以理解他、守护他的父亲。 可是董香不一样，为了保护自己，她非得战斗不可，还得赌上性命去守护重要的事物。而现在，她必须打倒似乎想对他们两姐弟下手的「喰种」。 男童的声音愈来愈远，渐渐听不见了。 结果，太阳下山了，来到利于「喰种」活动的时间带。董香站在自己的喰场上，她感觉到这里散发出不自然的气息。想必对方是故意在她的喰场上作乱，借此挑衅。 董香丝毫不敢放松警戒，小心翼翼前进，走进人烟稀少的暗巷，打算逮住对方。某个人，就在前方— 「……你就是雾岛吧？」 但是，声音却从后方响起。董香回头一看，一个体格壮硕的男人挡在那里。他的同伴随着刚才那声暗号，纷纷从阴影处现身，一共有四个人。他们将董香团团包围，想合力夹击她。 「……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的就是你？」 「没错。同伴要是被干掉了，必定血债血还……这就是『二丸』的规矩。」 男人再次强调那个「喰种」也曾说过的组织名称，脸上露出自豪的神情。他大概不觉得自己会输给单打独斗的纤瘦少女吧。 不过董香冷静地打量完四周，扬起嘴角。 「这么没种。」 「什么！？」这句话让在场的男人太阳穴全都冒出青筋。 「你们决定要结伙围攻的当下，就等于是昭告自己很弱了。」 「你有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啊！」 「就是有几个蠢蛋特地上门来找死。」 「……闭嘴！你这个死小鬼—！！」 男人们被董香的话激怒，汇聚起赫子。看起来像是老大的家伙使用甲赫，跟他魁梧的身材很相配。对于攻击力较低的羽赫来说，甲赫是相克的赫子，但对方只会傻乎乎地向前冲，所以她可以轻易闪避。挡在董香背后的巨汉消失了，原本计划好的夹击没两下子就声明失效。 「说起来—」 董香的眼瞳染上赤红，将力量集中在背部。大量涌出的赫子撕裂她的衣服，瞬间张开成一对翅膀。 「只有笨蛋会在这么狭窄的地方成群结队吧。」 实在太过滑稽了，简直引人发笑。 由于场地窄小，董香直接让这群沿着巷道排排站的男人，沐浴在她的羽赫之刃下。巷子两边都是高楼大厦，根本无处可逃，摆明是最好的靶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离董香最近的巨汉全身上下都遭受到攻击，摇摇欲坠。 「真逊。」 董香使劲驱使赫子之羽，一口气拉近自己和巨汉之间的距离，并且砍掉他一只脚。粗壮的断腿在空中不住旋转，最后掉落地面。 「啊啊啊啊啊啊—……！！」 失去支撑的庞大身躯轰然倒下，丧失原本应该在那里的东西引发他的恐慌，身旁的同伴见状也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董香暂且先拉开距离，准备用羽赫之刃进行远距离攻击。另外三个男人一致都是尾赫。尾赫不像甲赫，可以撑得住羽赫的攻击，而且一旦有了距离，想攻击董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太、太卑鄙了！」 「啊？卑鄙的是谁？」 董香嘲笑他们，明明找人围堵她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其中一个人听了气不过，往前一跃而出。 「嗯，很遗憾。」 董香将羽赫的攻击集中在一点上，把所有的子弹都往男人身上发射。即便如此，男人还是硬生生往前迈进，挥舞着他的尾赫，因此董香往墙上一踢，高高跳起，借着落地的冲势将那个男人一分为二。 「……下一个换谁？」 现在情势已经彻底偏向董香。双方的实力有压倒性的差距。 「打、打不下去了！」 剩下的其中一人转身打算逃跑。世上没有什么比丧志的人更加脆弱。董香简简单单一拳挥向男人的躯体。 「噗哇！」 男人的脸狠狠撞上墙壁，鼻子应声而断，看来已经完全失去意识，身体软趴趴地沿着墙壁滑落。 这下子只剩一个人。 「只要再干掉你就结束了。」 仅剩的那个男人吓得动弹不得，看起来早已失去战意。想必不到一分钟就能解决掉了。 但就在此时，男人突然大叫： 「我、我这里可是有人质的哦！」 董香一听，下意识停住脚步。人质。她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人影就是绚都。男人见董香停下动作，大概以为这下子或许能逆转情势，他大喊：「我现在就带人质给你看！」接着就拉出他预先藏在前方阴影下的人质。 见到人质之后，董香得到的是另一个冲击。 对方拉出来的人质并不是绚都，而是穿着西装的中年男性，那位男童的父亲。他可能遭到那群「喰种」的暴行，一张脸鼻青脸肿，衣服上到处是斑斑血迹，人已经昏倒了。他的状态相当危险，要是不马上送医治疗就会丧命。 「为什么要抓那家伙……」 「除了家人和『安定区』那群家伙以外，从来不跟别人有任何交流的你，和人类在一起的时候表情倒是挺温和的嘛！我就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看来这群人打从一个星期前就开始在监视董香，所以也察觉到这对亲子的存在。 「本来是想把父子两个都一起抓过来，但是这家伙让小鬼逃走了！不过现在看来，只抓到这个男人似乎也有效果……！」 如同对方所说，董香的心剧烈动摇了。因为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事会牵连到这对亲子。而另一个浮现出来的选项，让董香的额头渗出涔涔汗水。 「当我向这家伙逼问你的事，他很坚持『什么都不知道』呢！听了都要感动到痛哭流涕了，不过是卑贱的人类！你给我听好了，乖乖待在那里别动！我这就回去找人来宰了你！洗好脖子等着吧！」 男人说完便把男童的父亲当成盾牌，打算逃走。董香的心跳愈来愈急促。为了让身为「喰种」的董香能够存活下来，她该做出的选择，就是把眼前的「喰种」连同男童的父亲一起杀掉— 「老姐，你在搞什么？」 此时，熟悉的声音响起。董香朝着声音的方向一看，是疑惑的绚都。 「绚都……」 就在董香开口叫唤的同时，绚都扬起赫子之羽。他切开强风向前急奔，往男人逼近。绚都的赫子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开始硬化。 p039 「绚都，等—……」 董香明明知道非得这么做不可，但还是下意识出声阻止。但是她的声音并没有传到绚都耳里。 「砰！」 随着声响，一阵像冰柱般粗大、如矿石般坚硬的子弹纷纷往男人身上落下。绚都的赫子不仅贯穿了袭击董香的男人，连男童的父亲也不放过。董香屏住呼吸。 「……这种杂碎打起来真没意思。」 绚都一脚踹向自己杀掉的喰种，一边说着。 「这个人类到底是谁啊？」 「住手！」董香厉声大喊，阻止同样打算将男童的父亲一脚踢飞的绚都。 「啊？」 「……食物会脏掉。」 「也是。」 绚都大概接受董香的说 词，他放下自己的脚，转而看向董香杀掉的「喰种」。 「我是感觉到有趣的气息才特地过来，结果却是这样，真无聊。」 他已经完全失去兴趣，转身往两人住的公寓走去。 被留下来的董香深深看着男童的父亲。 「……！？」 这时候，原本以为已经死掉的他，突然抖动了一下。 「他还、活着……」 或许是将他拿来当挡箭牌的「喰种」，反倒成了他的盾牌，减弱绚都赫子的威力也不一定。 但这下子，董香就必须做出决断不可。 这位父亲应该已经听到董香是「喰种」的事了。既然秘密被他发现，那么就不能让他活着，一定得灭口。 董香咬住嘴唇，打算将手伸向男童的父亲。 —……爸爸！爸爸！ 但是，男童的叫声，以及他边哭边在街上奔跑的画面再次浮现。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应该是在寻找被掳走的父亲。 已经失去母亲的男童，即将又要失去父亲，简直和董香的遭遇一模一样。 「……唔。」 董香缩回已经伸出去的手，摀住自己的耳朵。新消失的那一天，董香当时内心的惊惶和痛苦在脑海中不断闪过，和男童的样子重叠在一起，令她感到害怕。 董香往后退了一步。 尽管绚都的攻击并没有给男童的父亲带来致命伤，但他依然处于濒危的状态。这里是人烟罕至的巷道，天亮之前大概都不会有人经过。就算自己不下手，只要放置不理，他也会自行死去。 这是一个无情又残酷的抉择，不过— 要是在这种状况下，他还奇迹似地获救，那就好好活着吧。 就算董香因此而惹祸上身，这次的事也不会是唯一的原因，而是一直以来都身处于「喰种」世界里的她所招致的结果。 董香踏出步伐，打算离开现场。 「……」 她的脚尖踢到的石头，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滚动着。董香低头看着那颗石头，默默捡起来，往前方大马路的方向奋力扔出去。石头在地上弹跳着，制造出声响。而这次，她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四 那件事之后，董香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她猜想那位父亲大概没有得救。要是他捡回一条命，应该会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告诉g〕，而得到情报的搜查官就会出现在董香的行动范围一带。 董香让那个男童尝到失去父亲的痛苦，男童一定很怨恨她吧。就像当年遭人密告，从此开始憎恨人类的绚都。 董香心中怀着无法消化的思绪，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明明想赶紧把这件事忘了，但她愈是这么希望就愈是无法忘怀。 就在这个时候，董香听到小孩子嬉闹的声音，不禁往声音的来源望去。公园里头有几个年约四、五岁的小朋友正开开心心玩着。她下意识在那群孩子当中寻找男童的影子。回过神来之后，董香对自己的行为感到震惊，正打算离开时，公园里几个母亲的对话传进她的耳里。 「翔太家这次真的好惨。」 董香停下脚步。因为那位男童的名字就叫做翔太。虽然同名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但她还是莫名在意，连忙侧耳倾听母亲们的对话。 「是啊，不过翔太真的很了不起。」 「就是说呀，因为他找到倒在路上的爸爸。」 —找到倒在路上的爸爸？ 董香的身子因为惊讶而颤抖，她双手紧紧按着胸口，想止住不断狂跳的心脏。那天夜里发生的事，瞬间在董香心中重新复苏。 阴暗的巷子里，男童的父亲倒卧在地。而在那里— 「翔太说是有人告诉他爸爸在哪里，什么有石头飞出来之类的。」 「也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不过现在他爸爸的身体状况愈来愈好，真替他高兴。」 董香仿佛看见男童察觉她扔出去的石头，一路往巷子里狂奔的样子。 复杂的感受像浪潮般上下起伏，无法整理思绪的她悄声念道： 「……真厉害。」 一个年纪这么小、不可靠、比董香还要弱上不知几百倍的人类小孩，一边哭一边四处奔走寻找父亲的下落，不曾放弃，最后竟然真的找到父亲，还救了父亲一条命。 董香一向认定「喰种」和人类不同，坚决排斥人类，更别说认同他们。但现在她明白，「喰种」和人类对父母的爱都是一样的，他们确实有共通的部分。 但另一方面董香也不解，如果男童的父亲身体情况真的渐渐好转，为什么没有把她的事告诉g〕？是想避免麻烦，还是有其他理由呢？ 已知的事实和未知的疑惑混杂在一起，不管怎么思考也得不到答案。从前跟人类一起生活的父亲—新的眼中就是这样的风景吗？如果好好了解人类，她也能看见父亲眼中所见的事物吗？ 好奇心逐渐涌起，只是她没有管道可以了解人类—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董香，你想不想去上学？」 芳村提起这件事，是在董香和出名的怪胎「美食家」月山习交战过后。这个提案对董香而言太过唐突，但芳村似乎很早以前就在考量这件事了。他表示会负担入学的费用，还会帮忙申请文档、协助她念书。 「……别去啦，太可疑了。」与人类保持距离的绚都持反对意见。以「喰种」的立场来看，或许绚都所言才是正确的生存之道。 但是，不管他们再怎么刻意避开，哪个地方没有人类？而且，董香他们也在人类构筑的社会中生活。既然如此，有时配合人类、顺应社会生活，反倒对自身有所助益不是吗？而且董香很想去认识人类和这个世界。 总有一天，绚都一定也会明白的。董香心中抱着淡淡的期待，套上制服的袖子。 全然不知，今后她将体验到只待在「喰种」的世界就无法感受的喜悦，以及选择留在「喰种」的世界便绝对不会尝到的苦楚。 「绚都，你听我说。学校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依子她……」 第三卷 往日 #002[孤读] 一 心地善良的人光是这样就很幸福了。母亲的话言犹在耳。 闹钟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立刻关掉闹铃，迅速从床上坐起。清晨的阳光已经从窗帘的缝隙间投射进来，但家中还是一片静悄悄，感觉不到有人已经醒了。他松了一口气，走到洗脸台前快手快脚梳洗完毕。一回到房间，他便再次安心地轻轻吐气，因为途中都没有和任何人打到照面。 金木研，今年就读高中二年级。他住进这栋房子—自己阿姨的家，浅冈家已经相当多年了。照理说应该早已融入他们，但这个家的气氛并不允许这种事发生。这个情况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吧。 金木穿上学校的制服，从书架上挑选喜欢的书本放进书包里。这个时候，家里开始出现声响，似乎是阿姨起床了。金木一边听着她准备早餐以及催促大家起床的声音，一边走出房间。 虽然距离上学时间还太早，不过学校已经开门了。金木屏住气息通过厨房时，看见阿姨的身影。桌子上摆了三人份的早餐。分别是阿姨、姨丈以及阿姨的儿子—优一的餐点，并没有金木的份。这个家中没有金木的立足之地。 金木走过厨房，在玄关穿上鞋子，一心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家。 「真是的，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但他的运气不好，嘴里喃喃抱怨的阿姨恰巧来到走廊上。他下意识回头看，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对上了。 阿姨不像金木浑身紧绷，只是淡淡撇过头，一面大声喊着「优一！优一！」，自顾自往里头走去。金木紧咬着唇，鞋子还来不及穿好，就这么踩着后跟出门了。 金木四岁的时候失去父亲，母亲也在他十岁的时候去世了。自此之后，他就住在母亲的姐姐家，接受她的照顾。 在一个没有他立足之地的家。 将胸口如针扎般的疼痛归咎于是自己的问题，这样还比较落得轻松。 p050 到了学校，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让他的心情开阔了起来。金木稍微打开教室的窗户，大口咬着在便利商店买的面包，开始读起从家里带出来的书。这是父亲以前在看的读物。过世的父亲似乎很爱阅读，金木房间里的书架上，排满了等同是父亲遗物的书本。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强劲的风从打开约十公分左右的窗户吹进来，擅自翻动著书页。金木的视线顺着风的轨迹望去，教室里的同学已经围成各自的小圈圈，开心打闹着。不知不觉大家都来上学了。愉快的气氛带给金木一股奇妙的压迫感，他抬头看着教室的时钟，距离早上的班会还有一段时间。有种愈来愈难以喘息的感觉。 「金木～喂～金木～！」 一道朝气十足的声音唤着金木的名字。他迅速抬起头，眼前是无时无刻都开朗过头的友人—永近英良。英和经常一个人静静读书的金木不同，他是一个生性豁达，富社交能力，无法老老实实坐在位子上的类型。英背著书包、手上拿着杂志，往金木的方向冲过来。 「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这个周末，我最喜欢的那张cd终于要在日本发售了！我整个人兴奋到停不下来！」 「喔，你是说那位国外的音乐人吗？」 砰！一声摆在桌上的，是一本让男生有点不好意思拿在手上的女性时尚杂志。虽然金木不知道英为什么要看这种杂志，不过上头好像有他喜欢的那位音乐人特辑。「你快看看！」英翻到特辑那一页往金木眼前推，几乎快砸到他的鼻子。 「真是的，你先冷静一点。」 金木的身子往后倾，从英手上接过那本杂志，重新审视翻开的页面。音乐人的报导比想像中篇幅还小，让他觉得有点扫兴。英虽然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不过一旦迷上什么东西就会一头栽下去，连像这样绿豆大的情报也会收集起来。 「顺道一提，前面那页三明治派对特辑的小游很可爱喔！」 「你连那种东西都看啊……三明治派对是什么玩意？」 真是滴水不漏。金木不禁苦笑。「所以，」英接着说下去。 「发售日当天，我想跑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买。暂且先把目标锁定在20区的商店街。」 「这附近没有在卖吗？」 「附赠海报的店家很少！既然要买，当然要买附特典的吧！机会难得，你要不要一起去？陪陪我嘛！」 「好啊。」金木立刻回答。假日就算待在浅冈家，也只会让人疲倦而已。早上看阿姨那冷淡的态度，金木更加感激英的邀请。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句过于唐突的问话向金木投来。 「咦？」 「没有啊，就随口问问。」 英起疑的视线让金木觉得不太舒服，他一边摩擦下巴一边答道：「我很好，没事。」 「这样啊。那就约周末啰！你在那之前要好好预习！」 不只是摊开在桌上的杂志，英还从书包里拿出其他杂志，全部推给金木。 「等等、好多……！」 而且很不巧，老师刚好在这个时候走进教室。抬头看看时钟，已经是开班会的时间了。看来他忙着跟英聊天，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 金木突然想起一句话，出自太宰治的著作《如是我闻》。 —平常不看书，就是一个人并不孤独的证据。 当金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浑身一震，姑且不论太宰治写下这句话是出于什么意图，他只觉得自己看书的理由被人狠狠一语道破。想到自己和英聊天的时候，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太宰治那句话的色彩显得更加浓烈。 但是，书本上的知识和经验，也是金木生存的粮食。书本也是他无可替代的朋友。 总之，他必须在周末之前先把英交给自己的杂志全都读完才行。金木一边思考着，一边聆听台上老师说话。 放学之后，英觉得关于音乐人的话题，刚才还聊得不够尽兴，硬是把金木拉到速食店。但是，英只有在一开始的时候稍微提到音乐人而已，后来就天南地北随便乱聊。就在他滔滔不绝的话题当中，太阳下山了，金木回到浅冈家的时间比平常还晚。 虽然跟英聊天的时候心情轻松了不少，但一到家门口，那份紧张感又重新苏醒。他轻拍着胸口先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推开大门，就听见客厅传来电视的声音。大概是阿姨在看电视吧。金木加快脚步进门，想趁机回到自己的房间。但是他的视线无意间看到厨房里的冰箱。然后，他便停了下来。 那台冰箱，是阿姨用金木的妈妈所赚的钱买来的。他回想起母亲不眠不休工作的样子。她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跟阿姨一家人也有关系。因为阿姨老是找借口向母亲要钱。不光只是这样而已。阿姨的丈夫欠债辞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也得负担起那笔债务，使得她不得不更加努力工作。而母亲的死因是过劳。 小时候，金木总以为阿姨的生活过得不好，但实际上又是如何？ 阿姨的家是两层楼的透天。客厅里有台大电视，还有一组优雅的白色沙发，就连观叶植物也一应俱全。那台大冰箱里头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比起母子二人省吃俭用的生活，老是跟母亲要钱的阿姨反倒过得更优渥。 一想到这里，金木心中那团无法消除的阴霾又扩散开来。 「……呼。」 金木屏住气息，扼杀那股油然而生的情绪。 母亲说过，与其伤害别人，宁可要他当个被伤害的人。她教导金木，心地善良的人光是这样就很幸福了。就如同这句话，母亲不管再怎么辛苦，脸上也总是挂着幸福的笑容不是吗？金木很尊敬母亲，所以他想好好珍惜母亲留下的教诲。金木将快要萌芽的黑暗情感摘去，刷新好心情抬起头。 「……啊！」 阿姨就站在他面前。 金木大吃一惊，心脏仿佛被揪住一般，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刚才听见的电视声已经消失。阿姨应该是在离开客厅打算去洗澡的时候，发现金木回来了。尽管有一股想拔腿就跑的冲动，金木还是无法假装没看到阿姨，自顾自离开。他拚命在脑海里搜索话题，塞满杂志的沉重书包让他想起英的样子。 「那、那个，这个周末，我要和永近一起出—」 这是他鼓起勇气挤出的话语。但是，阿姨在他说完之前就已经背对他离开了。 「啊……」 金木被独自留下，声音从他半开半合的嘴里泄漏出来。 「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都要一件一件报告，这点跟妹妹还真是一模一样。」 阿姨回过头，用一种看待脏东西的眼神丢下这句话之后，进入浴室。金木呆呆站在原地，书包从他的肩上滑落，咚一声掉到地上。他的胸口就像被狠狠辗过一样疼痛不已。 二 尽管金木很担心自己会不会迟到，不过到达的时候倒是比约定时间要来得早，于是他从包包里拿出文库本开始阅读。 「喔！你已经到了喔，金木。」 才看没几页，就听见难得比预定时间早到的英出声叫他。 「你也很早啊。」 「因为我等这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金木，你有好好把杂志看完吗？」 金木对着兴奋不已的英点头。 「看了看了，看了好几次。所以我打算今天就还给你。」 「等一下！这个时间点还书给我，我不就要背很重的东西逛街了吗！」 「……我也这么想，所以没把书带过来。」 听见金木的回答，英大声夸奖：「真不愧是金木！」看来自己的判断没有错，金木安心地将文库本收起来，站起身子。 接着两人一起改搭电车，进入英想去的唱片行。 「这里的东西还是一样很齐全。」 「没错吧！」 金木有时候会跟英一起来这间店，虽然店面不大，但贩售的cd种类繁多。可以感觉到店家对音乐人的热情，是一间非常棒的店。 英一口气往他想买的cd冲去。 「唔喔喔喔！终于拿到手了—！」 金木看着因为拿到cd和特典海报而兴奋不已的英，偷偷感到羡慕。英是个喜怒哀乐分明的人，感觉很享受生活。要是金木的个性跟英一样，说不定比较好。 「欸—金木，我想拆封了！」 「咦？回家之后再拆吧。」 「我已经等很久、很久了！没办法继续等下去了啦！！」 英像个小孩子一样耍赖，最后金木没办法，被他拖进附近的咖啡厅。英一坐上椅子，还没点菜就开始拆cd封膜。无可奈何的金木只好替自己点了咖啡，也替英点了一杯卡布其诺，然后默默看着店内摆放的电视。英从cd盒中拿出歌词本，一字一句细细品味着。 「……歌词有翻成日语吗？」 「没，全都是英语。」 正当金木眯起眼睛，想一探歌词的时候，方才点的咖啡送来了。英接过卡布其诺后一口气喝个精光，立刻再度沉浸在歌词本里。 「看得懂吗？」 「嗯～还可以。」 别看英这个样子，他的英文很好。当初他喜欢上西洋音乐却无法理解英文歌词，所以便开始念英文，可说是从兴趣中培养出的实力。 金木轻啜一口咖啡，再次拿出文库本阅读，不想打扰到英。 「太赚人热泪了……」 过了一会儿，英按着自己的眼头。看来他已经翻译完了。 「歌词真的写得那么好吗？」 「是写得很好没错，不过我现在感动的是终于拿到手了！」 「居然是这样……」 金木才在心想，英看起来真的很幸福的样子，就看见他正在环顾店内，然后发现店里头的电视。 p060 『—……区再次发生疑似与「喰种」有关的事件—』 英听到新闻，低声嘀咕着：「又是『喰种』啊？」 这个世界有一种以人类为食，被称为「喰种」的生物，虽然会听到相关的情报，但从来没机会亲眼看到他们。 「不是有驱逐『喰种』的专家吗？那为什么类似案件还是没有消失？」 「因为对方超级强吧？还有就是很难找到他们的下落等等。」 「不过，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才叫做专家不是吗？」 一想到那些被害者的心情，金木就有点愤慨。那种危险的生物要是能早点绝迹就好了。 「或许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说不定其实每天晚上都有身长一百公尺左右的『喰种』和人类这边的巨大机器人在战斗喔！」 英还是像往常自顾自讲得兴高采烈，完全无视金木的愤慨。 「英，都这把年纪了别看太多特摄片。」 「我现在没看了啦！以前我还满……不，应该说超级崇拜才对！机器人之类的很帅不是吗！」 「是是……」金木笑着敷衍过去。英像在闹别扭似地嘟起嘴，不过马上又接下去说：「那个也一样啊。」 「那个？」 「叫高槻是不是？你喜欢的作家。」 金木很喜欢阅读，说起他喜欢的现代作家，高槻泉绝对是遥遥领先的第一名。她拥有压倒性的写作能力和纤细的心理描写，可说是惊悚悬疑界的天才也不为过。 「她的书里头不是也会出现怪物吗？」 「不对，高槻泉是个将人类丑恶的部分描写得既生动又真实的作家，就算书里面的人类被称为怪物，还是跟真正的怪物不……」 「啊啊，够了够了！」 才要开始叙述就被打断。英大概觉得他会滔滔不绝讲个没完吧。「你也看看嘛。」金木劝说。「你喜欢的书都太艰深了，我看不懂啦。」英立刻拒绝。 「漫画比小说好多了。」 「年轻人都和文本疏离了，真令人叹息……」 「有什么好叹息的，你也是年轻人吧！而且我对漫画也是很有感情的！以前甚至因为不小心把喜欢的漫画拿去废纸回收，还大哭一场呢！」 「会不小心把喜欢的东西拿去废纸回收，这件事本身就大有问题了。」 「啊～受不了，你很啰唆耶！」 金木一边和英斗嘴，一边抬起头来看电视。新闻节目的主持人正朗诵着情报，这次的事件可能是「食量相当惊人」的「喰种」所犯下的案子。虽说只要出现被害人，就表示「喰种」是可怕的存在，金木却有不同的看法。 「看了高槻泉写的故事之后，我觉得人类的罪孽或许也很深重。」 英用鼻子哼了一声，手撑着下巴。 之后两人在咖啡厅内休息了一会儿，回到自己住的地区后，英说道： 「啊，对了，金木，我可以去拿回借你的杂志吗？」 「现在吗？」 「对呀。待会没别的事，只剩下回家而已，我也很想念小游。」 「……那才是重点吗！」 金木叹了一口气，和金一起走向浅冈家。 「……金木啊。」 快到家的时候，英随口跟他聊道。 「你是不是把我借你的杂志内容全都背起来了？」 「咦……我并没有这么做……」 「你这个星期感觉好像很累。」 经英这么一说，金木才猛然察觉。但他的疲倦并不是因为看杂志的关系，而是因为被阿姨视若无睹，才让他的心情一直很忧郁。 金木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不禁低下头。 「你这个人实在太认真啦。要是能再放松一点多好。」 英用戏谑的口气说道。金木对他轻轻地笑了。 「……是啊。」 所以，他也就顺着英的话喃喃自语。 「大概是背书太累了……」 累，只不过是把这个字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头轻松许多。或许是将自己藏在心中的事和别人分享，借此宣泄了压力的关系。 「那我进去拿杂志，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金木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转换话题打开浅冈家的大门，就在这个时候发生出乎预料的情况。 「你回来了。」 当金木脱下鞋子打算回房间时，听见一句平常绝对不会出现的招呼语。他惊讶地抬头一看，原来是阿姨察觉到他回来了，从客厅走出来。尽管阿姨明显和以往迥然不同的态度让金木感到疑惑，但他还是回复：「我回来了……」 「我把房间收拾过了。」 「咦？」 阿姨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后就回到客厅里去了。虽然金木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姑且回了句：「好的。」然后继续往前走。 难道阿姨愿意一改过去的态度，好好对待自己了吗？真的如同妈妈所说，如果不责备别人，反过来以诚相待的话，总有一天一定能互相理解？ 但是，金木实在不觉得会有那么刚好的事，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打开自己的房门走进去。 「……咦？」 全身血液当场冻结。金木房间里的书架，原本摆满他心爱书籍的地方，现在空无一物。 太过令人震惊的事实让他呆站在原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敢置信地再次望向书架，上头果然连一本书都没留下。脑子还没理解眼前的状况，身体已经开始剧烈颤抖，涔涔的汗水像瀑布一样从金木的额头上流下来。 「为什么……」 金木整个人弹了起来，他把手伸进房间每个角落，低头搜索桌子底下，心想会不会是被整理起来收在某个地方，但到处都没瞧见。 金木此时再度回想起阿姨方才说过的话。 「……阿、阿姨！」 他冲出房间，往阿姨所在的客厅跑过去，只见她厌烦地看着自己。 「我、我的书……」 「拿去废纸回收了。」 这句话让金木觉得自己好像被狠狠揍了一拳。心脏跳动的声音逐渐变大，每一次血液流过就引发剧烈的头痛。 「因为杂志从房间掉出来散了一地，所以我就顺便一起整理了。你的书太多，我也担心会在地板上留下痕迹。」 阿姨说完之后，又转头回去看她的电视。 「可是那些书很重要……」 「喔？是吗？那还真是对不起。」 就算金木说话的声音已经接近崩溃，也无法让阿姨回过头来看他一眼。金木的声音无法传达给她，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努力像个隐形人般在这个家里生活的金木，沉痛地了解到这个事实，痛得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金木？」 英看到走出家门的金木，不禁眉头一皱。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惨白。」 金木擦去额头上流下的汗水，用沙哑的声音向英说明情况。 p068 「对、对不起，英。那些杂志，阿姨不知道是你的，好像拿去废纸回收了……」 「啊？」 「所以……怎么办……那个，我买新的还你好吗……还买得到吗？可不可以？对不起，都是我没有把东西收好。我真的没想到偏偏在这时候……」 「喂，金木！」 英眼见金木双眼失去焦距，神情狼狈的样子，用力抓住金木的肩头。 「你先冷静下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英这么一问，金木不由得咬紧双唇。他还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但还是必须把事情说清楚才行。 「阿、阿姨把我所有的书，全都拿去废纸回收了。」 「啊？你的书？全部！？为什么要这样！」 「抱歉，我会把杂志赔给你……真的很对不起……」 「那种小事现在不重要啦！你的书该怎么办！」 就算英这么问，金木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且，就在他们思考的时候，书早就已经没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丢都丢了，没关系。」 要是不这么想、不这么说，只会让英担无谓的心。 金木拚命地挤出笑容。英见状抓了抓头。「金木！」他用坚定的口气喊出金木的名字。金木用虚无的眼神望着英，英立刻开口质问。 「你真的无所谓吗！」 金木原本压抑在心中的感情，在英有别于平常的认真眼神下，全都暴露出来。 —……不要，我不能接受这种事。因为那是非常重要的书。我自己买的书也就算了，但唯有爸爸留下的书，我不能失去。是那些书让我感受到爸爸的音容，也是那些书治愈了我的孤独。为什么我非得遇上这种事不可？我做过什么对不起阿姨的事吗？这么对待我实在是太过分了，好过分、好过分好过分好过分—！！ 但是，金木用两只手紧紧遮住自己的嘴。 母亲温柔的声音在此刻浮现。与其伤害别人，宁可当个被伤害的人。 「算了。」 金木笑了笑。 「我无所谓。」 只要他住在浅冈家的一天，就只能接受阿姨无言的支配，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没关系。」 说归说，心神不宁的金木还是下意识举起无所适从的手，抚着下巴。他的动作映入英的眼帘。 「……我知道了！」 英坚定地点点头。他的声音实在不像是接受、赞同金木的说法。那是一道强而有力，能将金木的不安一扫而空的声音。 金木还没理解英口中的「我知道了」是什么意思，英已经一个箭步越过他。当他回头时，英已经冲进浅冈家。 「英、英！？」 金木慌慌张张地跟着追进家门，只听见英大声喊着「伯母！伯母！」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阿姨一走出来，英立刻迎上去。 「我听说您把金木的书拿去废纸回收，真的假的！里面也有我借他的书耶！」 他大声嚷嚷。原本阿姨以为那些全都是金木的书，听他这么一说不禁有点动摇。 「你的东西也混在里面了吗？」 「对呀……！那是我超—重要的书！您真的全都丢掉了吗？伯母……！」 英过分夸张地大吵大闹，步步朝着阿姨逼近。 「应该还来得及吧……！？我的『小游的三明治派对「人家来喂、你、吃」特辑』……！！」 英双手合十摆出祈祷的姿势，愈靠愈近。阿姨大概是不想被扯进这团混乱中，悄悄地瞪了金木一眼后回答：「我不知道。」 「那我可得去找找……啊！我想伯母应该也是不小心把金木的书拿去回收，我就顺便拿回来啰！」 「……随你高兴。」 勉勉强强回答后，不悦的阿姨便回客厅去了。靠着气势获胜的英，一个人握拳摆出胜利姿势。 「好，金木，我们走吧！」 英就这么乘着气势冲出浅冈家。 「英、英！我们要去哪里？」 突如其来的发展让金木一头雾水，英回头对他喊着： 「当然是去找你的书啊！」 「找……我的书……？」 「没错！」 英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对他提出的选项，照亮了金木原本以为只能放弃的心。 「可、可是，要去哪里找……」 「我不是说过了？我以前曾经因为把喜欢的漫画拿去废纸回收，结果大哭一场。」 这是他们两个在咖啡厅里的对话，他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的小插曲。 「那时候我就查过了。所以我非—常清楚这一带的书都会集中到什么地方！」 英自信满满地笑着。「好了，快走吧！」他提起脚步开始奔跑。金木也握紧拳头，跟在他后面。他现在确实感受到，自己的心声真的传达给英了。 「……啊，就是那一家吧。我记得他们有在做回收。因为量很多所以我印象很深刻。」 两人到了回收场，将事情经过和家里的住址告诉职员后，对方的回应是好像有看过那些书。金木和英面面相觑。 「那应该就在这里了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小弟弟，这里有我们从各地回收过来的旧书，所以数量很惊人喔？」 职员说得没错，回收场内的书堆积如山，想从里头找出金木的书可说是大海捞针。 「金木，你认得出来吗？」 「我去找找看。」 即便难度很高，但只要想到自己的书就在里面，金木便涌起希望。他把手伸向眼前的书山，打算挑战这个艰难的任务。英表示自己认得出借给金木的杂志，所以也跟着加入找书的行列。 就在太阳下山，第一颗星星开始闪耀着光辉时，方才卷起袖子，连汗都没擦，一直默默找书的金木，突然在书堆中看见一本眼熟的女性杂志。 p075 「这个……」 他慌慌张张地把书抽出来，结果拉出了一叠用胶带捆起来的杂志塔。封面上印着国外音乐家几个字。 「英！是杂志！我找到你借我的杂志了！」 「真的假的！」 金木总算暂时安下心，把杂志递给英。但英连看都不看一眼，开始奋力在发现杂志的那一带找了起来。 「英，杂志……」 「那种东西不重要啦！既然找到杂志，就表示你的书也在这附近吧！」 金木突然倒抽一口气，他看着英翻找的地方，发现自己熟悉的书背。是一叠印着太宰治的书。不仅如此，他仔细看英大肆搜索的区域，除了太宰治的书之外，还有很多属于金木的书本。 「我从以前就很擅长寻宝呢！」 英得意洋洋的表情散发着夺目的光彩。金木大大松一口气，瘫坐在地上。「谢谢你，英。」他开口道谢。英蹲下来和金木对视，扬起笑意。 「干么这么见外！咱们两个是死党吧！」 英就用这一句话来总结他为金木做的一切。金木紧咬双唇，忍住眼眶的热意直点头：「嗯。」 「真亏你们找得到，数量还不少。怎么样？我开车帮你们载回去吧。」 或许是金木和英拚命找书的样子，引起职员的同情心，他决定开车送他们回去。两人抱著书搭上小货车的车斗后，双双躺下来以免被发现。虽然做了不习惯的体力劳动，全身上下都酸痛不已，但卡车缓缓前进的震动，让疲劳的身体感觉很舒服。 「……可是，我的书会不会下次又被丢掉？」 金木怯怯地对英说道。 「你就随便跟她说，这里的职员告诉你，那些书再放个五、六年后会大大增值就好啦。我想她知道这些东西很值钱之后，态度就会改变了。」 「是吗……可是，为什么要说五、六年后？」 英把手摆在后脑勺说着。 「到时候，我们就是社会人士了。等到我们长大成人，想做什么都能随心所欲去做。话说回来，金木，你想读大学对吧？」 「啊，嗯。」 「既然如此，考上大学之后自己搬出来住不就得了！」 英觉得自己提出一个超棒的主意。 「自己一个人住？」 「没错！如此一来爱怎么玩就怎么玩！说不定还能带女朋友回去呢！」 「我、我又没有女朋友……你不也没有吗？」 「你真是个傻蛋啊，那可是人人憧憬的校园生活喔 ！只要当上大学生应该就交得到女朋友了吧！」 「我想应该没那回事。」 金木吐槽期待过高的英，不过英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说不定也会交到一个喜欢看书，长得又漂亮的女朋友啊！」 「咦、咦咦咦……？」 虽然自己的想法跟不上过于乐观的英，不过金木觉得内心深处那个总是一片漆黑的地方，似乎点亮了一盏小小的灯火。 金木一直以为，自己会一辈子被困在浅冈家，过着没有自由的生活。但仔细想想，他也会长大，也许有一天可以靠着自己的双脚自立。 「一定会很好玩的！」 看着英无忧无虑的笑容，金木也被他感染，浮现愉快的笑意。 如果能够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或许就能为自己打造一个容身之处。 「要住在哪里好呢？」英已经开始聊起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了。金木一边侧耳听他叨叨絮絮，一边抬头望向夜空。 没过多久，车子便抵达浅冈家。职员把阿姨叫了出来。 「懂得爱惜书本的孩子，将来一定会有了不起的成就，你要好好珍惜。」 对阿姨而言，这个忠告肯定极为刺耳吧。她并不是一个会乖乖接受别人意见的女性。不过，或许是因为她认为跟金木扯上关系就没好事，所以后来也就没有再继续干涉金木的生活了。而金木稍微改变了自己的心态，现在阿姨漠不关心的态度反倒让他觉得轻松。 也许人就是这样慢慢成长；也许人就是这样逐渐变化；也许长大之后，就能得到自由。 即使现在很痛苦，金木还是盼望着将来有一天能够从血缘的束缚、名为家的牢笼中逃脱。 萌芽的希望成了他的原动力。 「—……利世小姐是ab型吗？我也是！」 然后，从一个牢笼，走入另一个牢笼—…… 第三卷 往日 #003[祸端] 一 她那不为任何事物动摇，我行我素的姿态如此鲜明，烙印在心口上无法抹灭。 住在11区的「喰种」有必须遵守的规矩。 第一，不可扰乱他人的喰场。 第二，月底必须支付「区费」。 第三，一个月只能吃一个人。 第四，不可以留下「喰种」的痕迹。 第五、第六…… 11区的老大—荻所订下的严厉规则，给11区的「喰种」带来一种经常受到监视的压迫感。但是拜此所赐，11区的秩序才得以维持，大伙儿可以在这里过着不被g〕盯上的生活。虽然多多少少有些不满，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这点牺牲非常值得。 尽管万丈数壹对荻用规则来束缚大家的方针感到不满，但他也是遵守规则生活的其中一个「喰种」。虽然他希望能够11区能成为一个更加有活力、开放，在「喰种」之间的信赖基础上互相帮助的环境，但他并没有打造那种环境的力量。 万丈已经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放弃希望，而突如其来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恶名昭彰的「暴食狂」利世。 二 「这个月已经发现四具残留『喰种』痕迹的尸体了！」 11区的集会上，围在桌子旁的其中一个「喰种」—臼，他的宽额上爆出青筋，厉声怒吼着。 「怎么想都是你干的！利世！」 愤怒的矛头指向一个丝毫不在意集会，自顾自看着文库本的女人。 —神代利世。上个月才来到11区的新人。 她抬了抬视线，露出蛊惑的笑容。明明有人当着大伙儿的面前责备她，她的表情却依然一派悠闲。 「哎呀……是我吗？」 「少装蒜了……在你来到这里之前，根本没发生过这种事！」 在这个一向很有秩序的11区，一个月内发现四具被随地弃置的尸体可是件大事。如同臼所说，眼前的状况除了利世下的手以外，找不出其他可能性了。参与集会的其他「喰种」也都个个脸色凝重。 「尤其是海滨公园的尸体，竟然弃置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根本就像在说『请发现我吧』！」 再这么下去，大家的生活就会受到威胁。臼现在就是想要彻底问罪，让对方好好反省，从今以后不再干出这种事。 但是利世听完后，仿佛觉得不可思议似地偏着头。 「……海滨公园？」 「没错！年轻女孩的尸体……如果我不是一大早恰巧经过，赶紧处理掉的话，不知道会酿成什么大祸！」 11区地理位置面海，有一座非常大的海滨公园。臼似乎就是在那里发现女人的尸体。但利世眯着眼，扶着自己的脸颊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我没有印象。会不会是其他的『喰种』？」 「你还想装傻—！」 尽管臼想尽办法要利世认罪，她还是不承认。 「……臼先生，说不定这所有的事情也不完全都跟利世有关啊。」 p085 此时出声替利世辩护的，是刚好坐在她隔壁的赤沼游里。游里也是在11区还住不到一年的新人，不过她跟利世不同，一直乖乖遵守规矩生活。外表长得人见人爱，不但已经融入人类社会，也有一份正当的工作，在11区的「喰种」当中算是比较有常识的人。 「不然你倒是说说是谁干的，游里！」 「虽然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但不分青红皂白就诬赖人总是不太好吧？对不对？」 游里望向集会上的其他「喰种」，寻求认同。 「我也这么觉得。还是先仔细调查，得到证据之后再谈比较好。」 可惜支持她的只有万丈一个人。因为利世是个绰号叫做「暴食狂」的「喰种」。大家都认为这种事只有她干得出来。利世看见眼前的情景，难过地低下头。 「大家同是11区的伙伴，一开始就认定她是凶手未免……」 「谢谢你，万丈先生。不过大家会怀疑我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才刚搬到这个地方……」 虽然万丈拚命想袒护她，不过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11区老大—荻开口了。 「……你只否定海滨公园的事。那么你承认其他三件都是你干的吗？」 不愧是老大，一开口就让全场充斥着令人发毛的紧张感。但利世依然故我，暧昧答道：「我不是很清楚。」她一点都不害怕荻，这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利世潇洒的样子在万丈眼中是如此耀眼。 「暂且先进行调查。不过神代……你也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接着，荻用一如往常的台词，替此次的集会做总结。 「……别忘了『规矩』。」 「……把什么都推到你身上，真是太过分了。如果真的不是你，我觉得大可跟他回嘴也没关系喔？」 集会结束后，游里在踏出集会所时叫住了利世。她似乎很同情在毫无证据下就被怀疑的利世。 「臼那家伙对新人总是这么严苛……利世小姐，真是难为你了。」 万丈也趁机加入对话。利世听了垂下眉毛。 「我还不习惯11区的系统，所以被误解也是没办法的事。谢谢你们两个站出来袒护我。」 她两手合十表示感谢，露出难为情的样子。对万丈而言，此时正是加深彼此交流的好时机，不过利世似乎没那个意思。 「要是以后又有什么问题，还要请两位多多关照。」 她说完后，便甩着一头黑色的长发离开了。 「……万丈先生，你喜欢利世吗？」 万丈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利世离去的背影，游里劈头就这么问。 「唔唔！为、为什么……？」 「因为你老是在利世身旁绕来绕去嘛。」 「那、那是因为……」 游里说得没错，万丈非常在意利世的动向，总是找借口在她身边打转。他缩起肩膀，扭扭捏捏地绕着指头。 「不过话说回来，刚才说的弃尸地点是海滨公园来着？究竟是谁干的好事？」 游里开口询问，不去深入探讨一个成人，而且还是大男人扭捏作态的行为。 「说不定是其他『喰种』利用利世的名声干的。」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句意想不到的话，让万丈猛然挺直缩成一团的背。 「虽然11区因为有那些规矩，所以日子相较和平，但这并不表示可以抑制住『喰种』的本能。或许有人看见顺从欲望而活的利世，因此被触发等等。」 游里说得没错，在这个处处受到压抑的状况中，生性奔放的利世带来相当强烈的刺激。 「而且现在不管做出什么事，都可以推到利世身上。说不定有人就是趁机利用这个情形。利世也真可怜。」 游里说到这里，留下一句「似乎说太多了」便迳自离去。 或许有人躲在『暴食狂』的影子下暗自进行捕食行为。如果这件事是真的，绝对不可原谅。万丈暗自下定决心。 三 「咦～有这回事喔？」 集会隔日，万丈在平常当作休憩所的废弃大楼一室中，将开会的内容告知不参加集会的一味、二璐和三手。这三个戴着相同面具、披着相同斗篷的「喰种」是万丈的老朋友。虽然他们有点看不起万丈的实力，但总是跟他一起行动，是相处起来非常自在的好伙伴。 「毕竟她是鼎鼎有名的『暴食狂』嘛。臼先生每次发现尸体都得负责收拾残局，当然会生气啰。」 二璐翻阅着手上的流行杂志，客观阐述自己的意见。 「可是他又没有证据证明是利世小姐吃的！」 「万丈先生，照你这么说，也没有证据证明不是利世小姐吃的啊。」 万丈想替利世说话，但一味冷静地堵了回去。万丈的嘴巴霎时瘪成小山。 「不过游里小姐说的也有道理。现在就算随便吃人，也可以统统推到利世小姐身上。」 三手连忙出来打圆场。「就是说啊！！」万丈跟着提高音量。 「一想到有人在利用利世小姐，我就觉得不可原谅！」 万丈握紧拳头寻求其他人的同意。不过比起万丈的热情，其他三人的态度倒是冷淡到几乎跟他成反比。 「就算你不原谅，又能怎么样？」 「当然是抓到犯人啊！犯人！要是能洗清利世小姐的冤屈，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看到表情散发着光辉的万丈，三人不约而同提高声调：「咦～」 「真的是这样吗？」 「说不定人家反而还觉得你烦呢。」 「会不会被杀掉啊。」 「少啰唆……反正我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 万丈把握紧的拳头朝天高举。 「说是这样说，万丈先生，你打算怎么找到犯人？」 二璐提出的问题让万丈的拳头有气无力地垂下来。 「……这个嘛……就，努力找出来吧。」 「你连想都没想过吗？」 「不愧是万丈先生啊。」 万丈只凭借着一股气势就想采取行动。即便如此，他想为利世做点什么的心意还是无法停止。三人看着开始思考可行方案的万丈，彼此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地叹气。 p092 「万丈先生，这种时候应该要先收集情报。」 二璐把自己刚才在看的杂志递给万丈，翻开的页面上刊登着侦探系的电影介绍。 「情报吗……」 「既然找到女人尸体的人是臼先生，那么先去找他打听详细情形怎么样？」 气馁的万丈听见这么正经的提案，瞬间打起精神。 「好，我知道了！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 万丈怀着满腔无法抑止的热血，一个人往外冲去。 「等等，万丈先生！你跑得这么急，已经知道臼先生人在哪里了吗？」 后头传来三手慌张的声音。现在是下午五点，在这个夜晚即将来临的时间带，许多「喰种」已经开始活动。个性有些神经质的臼，通常会于夜晚到白天这段时间，在街上来回巡逻。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发现利世弃置的尸体，所以相对来说也很难找到他。一味虽然担心，但万丈完全听不进去。他现在的心境只想全速奔跑。 「真拿万丈先生没办法，总之我们先跟着他吧。」 非常了解万丈的一味发出指示，二璐和三手也习以为常地回答：「了解。」 之后，不知道像只无头苍蝇乱跑了几个小时，就在连「喰种」都开始觉得疲倦的时候，终于找到臼的身影。 「臼！关于集会的那件事，我还是觉得并非利世小姐做的！」 万丈一看见人就急忙大叫，臼皱起眉头。 「啊？你没头没脑的在说什么？」 烦躁的象征—青筋正在臼的宽额上慢慢浮现着。一味大概觉得再这么下去八成也谈不出什么来，赶忙介入：「别生气别生气。」 「臼先生，你说你是在海滨公园看见女人的尸体对吧？尸体的状态怎么样？收拾起来很辛苦对不对？」 他代替万丈询问细节。 「……喔，你是说上星期那件事。那个女的肚子被割开，内脏全被扯出来。利世大概只吃了自己喜欢的内脏，剩下的就这么摆着。满地都是飞散的血肉，你们知道我为了清理那些痕迹多辛苦吗？我不管肚子多饿，还是忍着一个月只吃一个人，那个王八蛋竟然这么肆意妄为！」 臼可恨地啐了一声。从一个遵守规定的人眼中看来，利世的行动实在是太不讲理了。 「不，先等一下，利世小姐她……」 「万丈先生，你现在先忍忍。臼先生，你发现的那些尸体，都可以从吃法上一眼看出是利世小姐吃的吗？」 「海滨公园的尸体跟其他尸体比起来，吃剩的部分比较多，不过两者都被吃得遍地都是，动手的人根本没想过后果。那家伙根本打算把事情能搞得多糟就搞多糟，搞砸了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人吧！」 暴食狂这个大人物的名声从前就如雷贯耳。为了不让她威胁到11区，不，应该说为了不让她威胁到自己的安全，臼才会更加奋力在街上巡逻吧。 「啧！真受不了，来了一个麻烦的家伙。随随便便就破坏规矩……我怎么能忍受大家的自由被那个王八蛋破坏！」 臼最后丢下这句话，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但是万丈伸手抓住了臼的肩头。 「……万丈？」 「你觉得我们现在，是自由的吗？」 臼听了万丈的话，紧皱着眉头。 「什么意思？」 「我们根本就是被规矩束缚着，难以喘息……这样真的能算是自由吗？」 从前就有的想法在认识利世之后，一天天逐渐膨胀。 「虽然不能像利世小姐那么奔放，不过大家如果能站在同等的立场谈话，哪需要什么规—」 「……万丈，你要是再说下去，我就要去跟荻报告了。」 臼只回他一句短短的忠告。万丈听了沉默下来。 「你爱怎么想是你家的事，但所谓的自由是存在于规则里。不要把你的幻想强加在其他人身上。」 臼一字一句讲得清楚明白，说完便自行离去。 「……可恶！」 在臼的身影消失之后，万丈咬住嘴唇。对方只是提了老大的名字，自己就怕成那个样子，真是丢人现眼。要是实力够强，就可以强迫大家接受他的意见了。他对自己的无能感到万分不甘。 「……万丈先生，我们先去海滨公园看看吧？」 二璐开口劝慰，想给他一点鼓励。 万丈确实很弱，能够做的事情也相当有限。但是，比起什么都不做任其腐烂，不如采取行动还比较实际。 「嗯！走吧！」 万丈改变心情，再次打头阵往前冲去。 p097 夜晚的海滨公园人烟稀少，只听得见阵阵海浪的声音。 「这里到了晚上，要袭击人类很容易吧—」 三手眺望着海滨公园，一屁股坐在长椅上。方才为了找臼已经很累了，现在又一口气跑到这里来，简直要了他的命。一味和二璐也跟着他坐下来，抬头看着万丈。 「……休息一下吧。」 其实比他们更累的万丈，也坐到长椅上。 「不过话说回来，万丈先生，利世小姐竟然做到这个地步，我都开始尊敬她了。」 「……该怎么说才好呢。我觉得利世小姐拥有很多我没有，而且我很想要的东西。」 万丈望着在海面上载浮载沉的船只，以及远处工业地带的灯光，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最厉害的是她身心都很强。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能随心所欲过她想过的生活。要是我能像她那么强，说不定就可以开创另一条道路了……像我这样只有个头比人家大，根本没用。」 说着说着，一股睡意渐渐袭来。三人看着已经困到开始点头的万丈，纷纷忍住打呵欠的声音。 「至少……我希望可以帮上利世小姐的忙……」 十分渺小的愿望。不过就是这个小小的心愿驱使万丈做到这个份上。 「不过我想利世小姐应该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吧。」 「没错没错。」 「我觉得别去管她的事才是最亲切的做法。」 一味、二璐和三手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践踏万丈的心意。「少啰唆—」万丈低声嘀咕了一句，便任由睡魔夺走他的意识。 四 「……丈先生、万丈先生！」 万丈睡得正舒服，突然听见有人在喊自己。他的身体被剧烈摇动，意识突然清醒过来。 「嗯……？」 「万丈先生，天亮了。」 「哇！真、真的假的……」 看来昨晚大家全都在长椅上睡着了。公园里头有一大早就在跑马拉松的女性，以及带着狗一起散步的年长男性等等。万丈打了个大呵欠，眺望了一会儿眼前悠闲自在的光景。 「……不对！我们不是在找犯人吗！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万丈回想起原本的目的，立刻从长椅上站起来，打算再次狂奔。 「停下来停下来！万丈先生！你知道要去哪里找吗？」 「我不知道！总之先调查这个公园吧！说不定可以找到犯人遗留下来的痕迹！」 说到这里，万丈吸了吸鼻子。尽管臼已经将尸体处理完了，但毕竟当时血肉到处飞散，说不定还残留着被害人留下来的香味。但他愈是想闻个仔细，海潮的味道就愈是碍事。 「在海边没办法这么闻，鼻子起不了作用。」 三手揉着自己的鼻子。 「可恶……要是有问臼在哪里发现尸体就好了……」 「就是说啊。」三人点点头，完全不打算附和灰心的万丈。 「既然这样，我就走遍整个公园，寻找蛛丝马迹！」 「真的假的！」 「我说到做到！」 万丈抱着「你们不必找，我自己来就好」的志气开始寻找证据。三人虽抱怨个没完，也只能无奈参加。就在他们忙着寻找证据的时候，太阳也不知不觉爬到头顶上了。 「……我真搞不懂……」 到最后，他们只在海滨公园找到棒球、蛇蜕、大量的情色书刊和女人的发夹。女用的发夹是最有可能的证据，但上头完全没有任何血腥味。没有一样东西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不愧是臼先生，处理得干干净净。」 虽然臼这么做是对的，但以万丈的立场来说，当然觉得很失望。 「万丈先生，我们先回去拟定作战计划如何？在公园里徘徊好几个小时的四人组，怎么看都很可疑吧。」 一味说得很有道理，但什么成果都没达成，实在教万丈难以离开。他恋恋不舍地望向公园。 「……嗯？」 他看见一个抱著书包，年纪大约是国中生的少女往他们的方向走来。她从书包里拿出传单，发给公园里头的人们。 「请各位帮帮忙！不管是什么情报都好 ，有任何消息麻烦请通知！」 那位少女看起来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万丈有些在意，于是走到她身旁。 「请各位帮帮……啊。」 少女发现体格魁梧的万丈，有点胆怯。不过她还是战战兢兢地说：「请帮帮忙……」然后把附了照片的传单递给万丈。 「我看看，『平野麻里，如果看见这个人麻烦跟我们联系』……？」 也许是体贴大字认不出几个的万丈，二璐从旁边探头看着那张传单，并且念出声来。从另外一边探头的三手看着传单上的照片，然后发表他的感想：「真是个大美人。」 「这是我姐姐！她也有在当读者模特儿。」 经她这么一说，两人的样貌确实有点相似。说不定这个少女在两、三年后，也会变成一个大美人。 「但是她上礼拜去11区找朋友之后，就失去联系了……」 所以她才在这里发传单募集情报吗？少女捏着衣角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安，万丈觉得很同情，将刚才捡到的发夹递给少女。 「咦？」 「这个送你。好好加油，别放弃了。」 或许是因为万丈也在收集对利世有利的情报，所以对少女很有亲切感。 「……嗯，我会努力！」 少女紧握住发夹，用力点了点头。 「对了，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临去之前，万丈问了她的名字。少女鼓起红通通的脸颊回答： 「我叫做平野舞！」 看着她直率的眼瞳，万丈再次鼓励：「加油喔！」 三人跟少女道别，正要返回休憩所的时候，三手回头看着海滨公园说道： 「……随便把捡到的东西送人不太好吧。何况对方还是人类。」 「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送给她嘛！」 「好了啦，这确实很像万丈先生的作风。话说回来，这个女孩子还真漂亮。」 大家再次看着那张传单上的照片。 「……怪了？」 二璐好像发现什么似的发出声音。 「怎么了？二璐。」 「我好像看过这个人……」 「什、什么？在哪里！」 要是有相关情报，说不定就能解决少女的烦恼了。「等等，我想一下。」二璐开始回溯自己的记忆。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味的表情开始蒙上一层阴影。 「……？怎么了？一味。」 一味思考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万丈先生，这张传单上的女孩，是不是在那座海滨公园……被吃掉的人类？」 「啊！？」 「那个小妹妹说，她是上礼拜失踪的对吧？臼先生发现尸体也是上礼拜的事。」 没错，对「喰种」而言，人类就是粮食。尽管想到那位小女孩拚命的样子，感觉有些复杂，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先把这张传单拿去给臼先生看看如何？」 虽然不知道臼记不记得被吃掉的人类长什么样子，不过还是有一问的价值。何况万丈自己也想得到有利于利世的情报。然后，洗清利世身上的嫌疑。 就在他们打算再次启程去找臼的时候，二璐突然叫了出来：「啊！」 「干么？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她有被登在杂志上！」 「杂志？」 「就是我之前在看的……里头有侦探电影特辑的那本杂志！」 这么说起来，那天万丈在向大家传达集会内容时，二璐确实在看杂志。 「虽然那本杂志有点旧了，但因为里头有国外音乐家的特辑，所以我才拿来看。杂志上有一个跟这女孩子很像的模特儿。如果她真的有在当读者模特儿，那就能理解了。对不起，不是生还的情报。」 二璐抱歉地说道。「不，等等。」万丈双手抱胸。 「数据是愈多愈好。把那本杂志也一并带过去吧。」 四人急急忙忙前往休憩所。 「就是这本。」 来到他们拿来当休憩所的废弃大楼。二璐捡起一本女性时尚杂志。 「在哪一页呢……因为穿着跟我一样的连帽外套，所以我才会注意到。」 四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杂志，确认每个模特儿的脸孔。 「我记得是在这几页……嗯？」 「咦？」 「这是……」 虽然还没发现要找的人，不过他们的眼睛全停在一个模特儿身上。 「这、这家伙……」 照片上的女人有一张讨人喜欢的脸，摆着专业的姿势。她长得跟万丈在集会上说过话的游里一模一样。 就在众人惊讶地瞪大眼睛时，二璐指向照片旁边印着的名字。 「上面写着游。」 然后，少女的姐姐—平野麻里的照片就刊登在前面几页。 「这是……碰巧吗？」 两人的照片被刊登在同一本杂志上。二璐不安地望着万丈的脸。 「……走吧！」 万丈一把抓起传单和杂志，直奔臼的住处。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臼看见气喘吁吁的万丈一行人，脸上不禁露出「怎么又是你们」的傻眼表情。但他似乎也发现万丈他们几个的样子不太寻常，于是压低声音询问道。 「臼，海滨公园那个被吃掉的女人，是不是这家伙！？」 万丈把传单和杂志递给臼，他惊讶地睁大了眼。 「……就是她。因为长得很漂亮，所以我特别有印象。」 万丈的脑海瞬间闪过那个小女孩的样子，不过现在他更在意跟那个被吃掉的女人刊登在同一本杂志上的游里。要说是偶然也太凑巧了。 「臼，你知道游里住哪里吗？我记得那家伙有房子对吧！？」 万丈打算直接向本人确认，不过臼接下来说出更加冲击性的话。 「游里？说真的，你们几个到底在搞什么东西啊？那个女人刚刚才来找我问利世的住处。」 万丈一下子失去血色。 「游里跟你打听利世小姐的住处……？」 「是啊，她突然要搬到其他区去了，所以过来跟我打声招呼。她说也想跟利世道别，所以希望我能告诉她利世的住处……喂，万丈！？」 万丈没听臼把话说完就立刻拔腿狂奔。 「万丈先生，我们就算去了也帮不上忙……」 「对呀！别管她们才是最好的方法！」 一味和二璐阻挡的声音进不了他的耳。虽然还没看清所有的答案，但他心中就是有股不祥的预感。万丈卯足了全力奔跑。 「……！」 到了利世家附近，万丈看见一个人影，于是停下脚步。 「利世小姐！」 独自走在人烟稀少的高架桥旁边的人，就是万丈担心得不得了的利世。 「哎呀，万丈？你好。」 利世看着汗流浃背的万丈，用一如往常的笑脸应对。 「那个，利世小姐！你见到游里了吗！？」 「游里小姐？没有啊？」 万丈听了不禁松口气往她的方向跑去，打算把事情跟她说明清楚。 「！！」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影子突然出现在利世背后。 「利世小姐，危险！！」 万丈张开双手一跃而出，想掩护利世。但他慢了一拍，一根像鞭子一样粗的赫子硬生生从旁挥向万丈的身体。有如鳞片般凹凸不平的赫子削下万丈的皮肤，然后将他狠狠甩在高架桥的水泥墙上。 「……唔哇！！」 「没事吧！万丈先生！」 匆匆赶来的一味想确认万丈的伤势，但他挥开一味的手，瞪着方才攻击他的人。 「……老是在我身边晃来晃去也很碍眼，所以我才特地放点消息转移你的注意力，但你还是来了？」 万丈猜得没错，游里就站在眼前，她的鳞赫发出咻咻的声响。 「利世小姐！之前那件海滨公园的事……！就是那家伙想把罪名嫁祸给你！」 「海滨公园？」 「游里，你跟那个被吃掉的人类有关系吧！」 万丈把游里登上的杂志页面和平野麻里的传单翻出来给她看。他推测，游里之前表现出一副袒护利世的样子，但实际上却在利用她。万丈相信这就是真相。但是，游里听了他这番话后，成串的眼泪却从鲜红的眼瞳中潸潸落下。 「她……麻里是我的朋友。我跟她是在读者模特儿打工的时候认识的。那天我们一起出去玩，分手前还笑着道别，结果却……」 游里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对劲，这让万丈十分困惑。「啊，那件事啊。」此时，利世的声音传到他的耳里。 「万丈，要是误会可就失礼了……海滨公园那位游里小姐的朋友也是喔？」 利世往前走，露出甜美的微笑。 「吃掉她的人，就是我。呵呵呵……不过海的味道太过妨碍，难吃死了。」 「利世—！！！！!」 游里在嘶吼声中对着利世挥下她的赫子。利世的身体也冲出赫子，挡下她的攻击。 游里是为了她死去的友人而采取行动吧。与预料完全不同的事态让万丈陷入混乱当中，此时游里大声尖叫着： 「好不容易才让她信任我，正打算找一天完完整整扒下她的皮、削下她的肉、把骨头敲得跟砂糖一样碎碎的，全部揉成丸子吃下去啊啊啊啊啊啊—！！」 染成赤红色的赫眼冒着血丝，看起来更加鲜红。 「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万丈先生，这大概是我们无法踏入的领域。」 游里哭喊着往利世冲去。 「既然如此我就要吃了你来代替她—！！」 杀意有如燃烧的火焰。即便是这种情况，利世还是笑意不减。 「好棒的计划……那么，做为道歉，让我帮你一个小忙。」 愉悦的笑容，以及像孩童般天真无邪的声音。 「把你卷成一颗可爱的小球吧。」 无论何人都无法伤害的绝对存在。她的姿态牢牢烙印在万丈的眼中。 这场战斗的最后，刚才还被称为游里的肉块，在压倒性的力量下被削成肉球，随着风在地上咕咚、咕咚滚动着。 「这是『正当防卫』对吧？」 利世转向万丈等人，眯起眼睛。万丈、一味、二璐和三手只能点头如捣蒜。 p113 「虽然我喜欢把东西弄得乱七八糟，但是讨厌收拾。剩下的事可以交给你们处理吗？」 利世不等他们回应，便迳自离开了。她只淡淡落下一句话： 「啊……真无聊。」 化为肉块的游里，像沙一样崩解了。 「……呼！」 利世离开之后，万丈按着胸口猛咳嗽，大概是刚才连呼吸都忘了。一味他们也脱下面具，擦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他们亲眼目睹利世压倒性的力量，每个人的身体都不住打颤。但是有一股别于恐惧的情感却在万丈的体内滋长。 「有实力真棒啊……」 「我们才不希望万丈先生变成那样。」三人对万丈挤出来的评语只能苦笑以对。即使如此，万丈还是反复念着： 「我也……想变强……」 虽然强悍会衍生暴力，但有的事情只能靠着强悍来赢取。利世以自己的力量开创自己的道路，她的姿态看起来无比闪耀。 即便在利世的暴食行为变本加厉，遭受到大量批判的时候，以及老大和干部们终于将她列为肃清对象的时候，万丈对她的憧憬都没有改变。 这样的她，在最后的最后留下一句话给万丈。 —我走了，好好保重，老大。 身旁的人都说，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就连万丈也觉得自己不可能当上老大。但是，这是只会将触目所及的一切全都掠夺殆尽的她，所给予的东西。 「利世小姐把11区托付给我，既然如此，我一定会完成这个任务……」 他会好好整顿11区，然后保护所有重要的人。 尚未破壳就踏出步伐的万丈，前方等着他的是—弱者的宿命，新一波掠夺。 p116 第三卷 往日 #004[闲言] 一 一脚踏入的场所，已知的现实，该走的道路，父亲的背影。 「那么，我现在要来发表前几天举行的实技测验结果—」 看见手里拿着测验结果的教官，紧张的气氛在学院生之间蔓延开来。其中还有人双手交握默默祈祷，感受得到对测验的势在必得。教官环视讲堂一周后，清清喉咙，开口说道： 「这次的第一名还是真户。真是了不起。」 教官发表结果的同时，讲堂内霎时弥漫着一股「果然又是她」的气氛。大家口中的当事人—真户晓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只是朝教官行了一个礼。 这世上有一种袭击人类，并将人类残忍吃下肚的怪物「喰种」。为了驱除、歼灭「喰种」而存在的机关就是g〕。 5区以帝凤大学为首，林立着许多教育机构。这里也有一所学院，专门培育肩负g〕未来的喰种搜查官。虽然每个人想成为搜查官的动机都不一样，但大家都朝着相同的目标奋斗，而在不论学科和术科都傲视群雄的就是身为女性的晓。 p119 「……这次又是你夺冠，不愧是优良血统啊。我在你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 课堂结束后，晓正要离开讲堂，同期的泷泽政道特地过来酸她。他就是在发表成绩时，双手交握不断祈祷的男人。因为他的成绩老是排在晓后面，是万年第二名。测验的结果不如预期，他将心中所有的烦躁全发泄在晓身上。 晓看着站在正前方挡住她去路的泷泽，脸上露出一副觉得对方有够无聊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说是这样说，你的态度倒是挺不逊的，借过。」 「你少得意了，真户。你在学院里的表现，不代表在实战上也能比照办理……」 「说到这个，这次的实技测验，我也拜见了你的演示—」 晓开始叙述自己对泷泽这次实技测验的意见，堵住他原本还想继续纠缠的嘴。泷泽听见她指出连学院教官都没有纠正到的细节，表情显然僵硬了起来。 「—最明显的是你在启动昆克，到昆克开始动作这之间的停顿，于正式开始攻击之前浪费太多时间。你使用得不够熟练，那样无法应付『喰种』的速度。」 这都是你平常锻炼不足的关系。晓扔下这句话，双手抱胸。 「说到底，我之所以待在这个地方，是为了学到能够胜任喰种搜查官职务的知识和经验。名次这种东西，不过就是结果而已。」 「什么！我、我也是为了将来当上喰种搜查官可以立下辉煌的功劳……」 「既然如此，不如把站在这里挡我去路的时间，拿来做更有效的运用。我建议你先练好能够流畅启动昆克的动作。再见。」 晓放下双手，从泷泽身边走过去。「你这个冷血女人—！！」背后传来孩子气的喊叫声。泷泽八成是觉得不甘心，气自己说不过她吧。 不过，刚才冷淡回应泷泽的晓，心中也很烦躁。 「……真厉害，真户又是第一名了。」 同期生看见走廊上的晓，彼此交头接耳着。 「真户的母亲，二十八岁就当上准特等了对吧。」 「不但是女性，而且还以这么年轻的岁数当上准特等，算是破天荒的升迁了。真户大概是遗传到她母亲。」 晓的母亲—真户微就如同周遭的传闻，尽管是位女性，依然年仅二十八岁就晋升为准特等，甚至最后还当到教官。要是继续工作下去，说不定还能升到特等。 但她母亲的生命被「独眼的喰种」夺走了。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后来父亲便靠自己一个大男人抚养晓长大。 晓的父亲—真户吴绪，和母亲一样是喰种搜查官。 「真户的父亲好像是上等搜查官？」 「老婆和女儿都这么优秀，相较之下父亲就普通多了。」 他们说出这样的话，不带一丝罪恶感。 这里是学院里头附设的学生宿舍。回到房间的晓将与「喰种」相关的数据摊在桌上。缺乏实战经验的部分，她就靠着研究案件数据来感受现场的气氛。 今天看的是20区的数据。这里跟其他区比起来「喰种」捕食件数较少，似乎只靠着没有配给昆克的局员搜查官来维持秩序。话虽如此，并不表示此处没有「喰种」。像是对食物有奇妙坚持的「美食家」，以及狩猎同族的神秘「羽赫喰种」等等，尚未解决的案子多得很。这些唯有杀害人类才能生存的可怕生物，光是活着就是一种罪。g〕就是为了惩罚他们的罪恶而存在，父亲吴绪也是其中的一员。 「……」 晓从抽屉中取出其他数据。这些是父亲也有参与的数起案件。像是「枭讨伐战」和发现「拾骸者新」等等，父亲立下的功劳并不亚于其他搜查官。但他迟迟没有升官的理由，应该是出在晓身上。如果坐上高端主管的位子，他的时间就会被工作占据，难以照顾孩子。父亲一定是为了养育失去母亲的独生女，因而推辞升迁的机会。 晓恨不得立刻打破现在的状况，让周遭的人都能认同父亲的实力。这个想法在她心中盘旋不去，但却一直无法找到解决问题的切入口。 二 隔天早上，晓提早进入学院的演习场准备今天的实技训练，却意外发现演习场内早就已经有其他人影。 一位是晓也很熟悉的人物，学院的教官筿原幸纪。筿原曾经跟晓的父亲搭档过一段时间，因此也特别照顾她。 筿原身旁有两位大约中年的男性。仔细一看，他们的右手都提着手提箱，应该是喰种搜查官吧。这些人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学院，肯定发生什么事了。 「嗯，喔喔！你来得真早啊，晓。早安。」 此时，筿原发现了晓，于是暂时停下对话跟她打招呼。两位刚刚在跟筿原说话的男性也把视线投在她身上。 「学院生吗？」 「是啊，就是真户家的。」 虽然他的介绍少了主词，但两人似乎马上就理解了。其中一位看起来像是前辈，略为发福的男人不知道想到什么，眯起眼睛看着晓。不过他的视线一瞬间就转为玩味的眼神。 「喔—……这位就是本期的榜首，声名远播的真户家千金吗？我是多田准特等。这家伙是柳，上等。」 多田介绍完，站在他旁边的柳便点头致意。两人跟筿原的年纪差不了多少，似乎是一对资深的搭档。不过，晓有点介意多田向她投来的好奇目光。会用这种眼神看她的人，基本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你的样子肯定是像母亲。幸好不是遗传到你那个昆克狂老爸。」 果然不出所料，他立刻说出抬高母亲，贬低父亲的没神经言论。 「喂，多田！」 「这位小姐听到别人说自己像优秀的母亲，应该觉得更开心吧。」 多田张开大嘴哈哈大笑。晓无视多田的存在，转头询问筿原：「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是啊。其实昨天晚上，我们的辖区发生『喰种』袭击女性的事件。多亏住在附近的孩子察觉不对劲，大声喊叫，所以『喰种』就逃跑了，不过似乎是往学院的方向……」 「虽然很难相信『喰种』会接近学院，毕竟这里是g〕的机构，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过来打听一下有没有可疑人物的消息。只不过跟当初预料的一样，白跑一趟了。不过，会因为小孩子吓到逃跑的『喰种』，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吧。」 多田从旁打断筿原的话，说出他自己的预测。不过他的说法引起晓的注意。 「……如果那只『喰种』是刻意往学院的方向逃跑，就表示这所学院对那只『喰种』来说有某种利用价值。这应该是不能等闲视之的问题？」 多田眨了眨眼睛之后，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大笑。 「哈！哈！哈！怎么突然讲出这种话！已经开始在模仿搜查官了吗！不愧是精英，果然与众不同！」 「我只是从听到的状况中做出判断罢了。」 「口齿倒是挺伶俐的嘛。年轻真好，我也有过那种时代呢。」 多田用轻佻的口气说完，突然把脸靠近晓。 「但是，如果不能正确地判断状况，会早死喔？」 他的意思大概是在警告她，区区一个学院生不该随便顶嘴吧。但是晓的眼神一瞬也没有移开，她答道： 「我也有知道的事。多田准特等……你身上的脂肪太多了。」 内容跟刚才的对话一点关系都没有。意想不到的言论让空气一瞬间凝结起来，但晓一点也不在意，继续说道： 「对于我们这些速度大幅落后『喰种』的人类而言，脂肪是大敌。毕竟这是个相差零点一秒就能决定生死的世界。从视觉上来判断，您应该需要再减十公斤左右吧。不然的话可能会『早死』？」 p127 相当不留情面的反击。讲到这里，多田终于理解了晓的意思，他涨红着脸大声怒斥： 「你这是什么说话的口气！不满自己的意见被否定就开始口不择言了是不是？还是你觉得自己有能力解 决这件案子吗？」 相较于多田怒气冲冲的样子，晓一派悠哉地双手抱胸。 「但我只是个学院生。」 「现在才想拿身分来当挡箭牌吗！」 「并没有。我是担心要是自己解决了这个案子，就表示多田准特等比学院生还不如。当然，也等于比不上我的父亲。」 听到这里，筿原也不得不出声制止了：「晓，不要再说了。」多田则是恶狠狠地瞪着晓。 「有本事就试试看啊！愚蠢的小丫头！」 多田恨恨地说完后便大步离开演习场。 「……真是的，你不该用那么挑衅的态度跟他说话。」 多田离开之后，筿原一边搔着下巴的胡子，有点伤脑筋地劝谏晓。 「关于那只逃走的『喰种』，您知道详细的情形吗？」 「嗯？喔～我们正在请负责的单位调查附着在被害人身上唾液。那位当时恰好人在现场的孩子说，『喰种』戴的面具是红底黑斑点，看起来像是瓢虫。」 「瓢虫吗……」 用生活周遭的昆虫来比喻，确实很像小孩子的想法。 「……你打算怎么做？晓。」 筿原露出有点厌烦的表情，开口问道。 「『课外实习』也是必要的吧？」 晓不卑不屈地回答。幸好她的「直觉」也跟多田的意见背道而驰。 晓和多田之间的你来我往，似乎被稍后来到演习场的学院生们看见了。学院第一名的秀才跟总局的喰种搜查官针锋相对的事，一下子就传了开来。 「你也真是笨！竟然对喰种搜查官，而且还是准特等顶嘴！上头说什么、乖乖听话就对了啦！」 在下午的课堂开始前，泷泽得意洋洋地喧闹着。或许他是觉得自己难得有机会可以站在比晓优越的立场给她意见。 「我只是反驳无法认同的意见罢了。即便对方的身分地位比较高，因为这样就选择服从等于是放弃思考。」 「这种状况下亏你还能这么说……」泷泽咕哝着。然后，他的视线停留在晓摊开在桌上的复印纸。 「那是什么……？报纸的复印？」 「我把关于昨天那件『喰种』袭击案的相关报导复印下来。还有近年来5区发生过的『喰种』捕食事件纪录。」 为了收集这些数据，晓连午餐都没吃，一直待在数据室里。 「『遭到袭击的女性虽然负伤，但生命没有大碍』……袭击这位女性的『喰种』，现在应该已经逃到大老远的地方去了吧？」 「我不这么认为。」 晓立刻一口否定泷泽的意见，他闹别扭似地嘟起嘴，不爽问道：「不然你又有什么看法？」 「我猜想这个犯人应该潜伏在学院附近。」 「这里可是g〕的学院喔？潜伏在这附近，不就像是在猫旁边睡觉的老鼠！」 「难得你可以说出这么简单易懂的譬喻，但你错了。」 「难得是什么意思！不然你有什么根据或证据吗！？」 泷泽举起拳头，砰一声往桌子敲下去。即便如此，晓的表情还是丝毫未变，她竖起食指。 「是『直觉』。」 「……啥？」 泷泽一听，整个人都无力了，但对晓而言，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之一。 「我对自己的直觉很有自信。」 与其说是想对轻视父亲的多田还以颜色，或许她更想挑战所有把父亲当成傻瓜的人。「简直莫名其妙。」泷泽听了晓的说词后低声嘀咕着。 当晚，晓将后来收集到更多的数据带回自己房间，摊开地图。首先将昨晚那起事件发生的地点用红笔打个x。接下来是5区尚未解决的捕食事件。她将可能是同一个犯人的案子用不同的颜色区分开来，写在地图上。杂乱无章的x愈来愈多。 最后，晓在并非案发现场的学院和g〕5区分局打上x印。这么一来，终于能从看似乱七八糟的x当中看出不甚明显的规则。 首先是5区分局。这一带并没有大范围的捕食行为。「喰种」也有「喰种」的智能，除了那些想找搜查官来测试实力的家伙以外，几乎大部分的「喰种」都判断在这附近狩猎人类相当危险。 另一方面，学院周遭发生的事件虽然少，但跟5区分局比起来，过去曾有事件发生在更近的距离之内。 根本不必深入思考这代表什么意思。原因就是学院对「喰种」的遏止力低于5区分局。虽然学院有优秀的教官，但与「喰种」驱逐专家云集的5区分局相比，学院只是一群雏鸟的聚集地，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从这个角度去思考，「喰种」会选择潜藏在风险较小的学院附近也就不奇怪了。 「嗯……？」 但是晓的心中老是觉得这个想法不够踏实。 无法接受的假设就算累积得再多，没有一个内核就会容易崩塌。晓吐出一口气，遥望着虚空。 三 就在晓和多田的争论过了数天后，她结束一天的课程，前往筿原所在的教官室。 「之前拿去检验机构的唾液，看来是第一次出现的样本。」 筿原回答前来询问事件进展的晓。 「这就表示，对方是捕食时不留痕迹的『喰种』吗？」 如果有前科，g〕内部就会建档。这些数据往往都能成为破案的线索，但这次可能要从零开始搜查了。 「看来这家伙做事意外小心。」 p134 尽管多田发下豪语，断定那种被小孩目击到犯罪现场就吓到逃走的「喰种」，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但他现在似乎碰上了意想不到的墙壁。 「多田好像从今天起会重新调查学院周边一带。」 看来是因为如今手上的情报有限，所以他只能从原本否定的内容开始着手的样子。 「以一个准特等来说，我觉得他的洞察力有点天真。」 「嗯～多田那家伙最近的状况似乎不太好。」 筿原困扰地垂下眉毛。 「虽说经验累积愈多，技术应该会愈熟练，但是年纪大了身体会变得迟钝，脑筋也无法像年轻的时候动得那么快。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多多少少会遇到这些瓶颈。」 对多田而言，现在就是他必须坚持到底的时候吧。筿原喃喃说道。 「他当务之急应该先减肥。」 「哈哈哈，关于这点其实我也这么想。不过你别看他那个样子，他对组织的命令相当服从，一步一脚印累积成果到现在。他跟真户是不同类型的人，或许因为这样才会感到抗拒。他过去似乎也对你母亲特别刮目相看。」 就算筿原这么说，还是无法消除父亲被贬低对她造成的不愉快。正因为如此，她才想抢先一步找到「喰种」。到目前都还没找到的「瓢虫」究竟躲到哪去了？ 「……？」 此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筿原教官，请问目击『喰种』的小孩年纪多大？」 「年纪？听说是小学一年级。」 「『喰种』会因为这么小的孩子大喊大叫就逃走吗？」 「喔，你是问这个呀。」筿原听了晓的疑问后笑笑说道： 「那孩子不仅仅是大喊而已，他嘴里还叫着『搜查官叔叔！在这里！』。相当机灵呢。」 如果是这样，也就不难理解「喰种」为什么会选择逃跑。晓向筿原道谢后，离开教官室。不过她在走廊上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 「……那么年幼的孩子，发现以往都没有在捕食时留下痕迹的『喰种』，还用确实的对应方法击退对方，会不会太过机灵了？」 这是个无心的疑问。不过一旦浮现出来，疑惑就会在心中持续膨胀。说不定这里有解决问题的线索。晓仿佛受到什么引导似地快步离开学院。 「……就是那孩子吗？」 她来到5区的郊外，靠近自己在追捕的「喰种」袭击女性的现场。一排像长屋一样的独栋建筑沿着小路并列，一位男童在那里踢着石头。他看起来就是个随处可见的孩子，但总觉得身上好像背负着什么阴影。 「……你就是翔太吗？」 晓喊出事前调查到的名字，他听了惊讶地抬头看向她。 「……你是谁？」 「我是真户晓，未来的喰种搜查官。」 「未来的喰种搜查官……」 「叫我晓就好。我想请教你前几天那件案子的事。」 翔太低头踢着石子。 「爷爷和奶奶骂了我一顿，说『你怎么可以做出这么危险的行为』……我不想再提『喰种』的事了。」 要是出了什么差错，男童说不定也会被卷入事件丧命，想到这里，祖父母会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你的祖父母认为被袭击的女性死掉比较好吗？」 晓故意无视祖父母爱孙心切的想法向男童提问。「才没那回事！」男童说完便简短回答： 「因为我的爸妈都被『喰种』杀掉了。」 男童把小石子往墙壁踢，石子咚一声弹开，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想问什么？」 心中一辈子都不可能雨过天晴的阴影，双亲被夺走的痛苦。这是晓过去也尝过的滋味。 「你是怎么发现『喰种』的？」 「那天晚上，我无意间往外头看的时候，有一个女人恰巧经过。她后面……跟着一个男人。」 「你怎么知道对方是『喰种』？」 「……」 男童闭上嘴，抬头窥探着晓的神情。晓也没把他当孩子，而是将他当作一个成人来对待。 「……那家伙是从前绑走我爸爸的其中一个同党。」 意想不到的回答让晓吃了一惊。男童握紧拳头。 「妈妈被『喰种』杀掉之后没过多久，换我跟爸爸被另一群『喰种』袭击。爸爸叫我快点逃走，结果只有他一个人被『喰种』抓去了。我知道那家伙就是当时那群『喰种』的其中之一。我知道就是他。」 缠绕在一起的丝线，因为男童的话开始解开。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读幼稚园的时候。那时我们住在20区。我拚命到处找爸爸，好不容易找到的时候……已经成了四分五裂的尸体了。我是说『喰种』。我听说他们掳走爸爸之后，被其他『喰种』杀掉了。」 他现在是小学一年级，那应该是去年或前年的事吧。晓想起前几天看过的20区数据。其中有个神秘「羽赫喰种」狩猎同族的纪录。被羽赫杀掉的是自称「二丸」，老是制造问题的「喰种」集团。 「我原本以为杀害爸爸的家伙全都死了，没想到还有人活着。我怕那个经过家门前的女人也会被那家伙杀掉，所以就追出去了。」 听着男童的叙述，晓心中产生另一个新的可能性。如果那家伙是隶属于「二丸」的「喰种」，说不定是在抗争中败给「羽赫喰种」之后就从20区逃过来了。由于心中对「羽赫喰种」的恐惧还是挥之不去，所以才选了安全的场所栖身。没错，「安全的场所」。 这就是所谓的狐假虎威。如果躲在g〕旗下的机构，谅其他「喰种」也不会接近。原本她以为是「喰种」在被男童目击后往学院的方向逃走，但正确来说应该是「逃回」学院才对。这个想法瞬间弥补了晓心中的空白。 这么一来，对方很有可能在距离学院相当近的范围内筑巢，观察学院的情形。说不定也已经掌握追查此案的喰种搜查官来过的事。如果对方是心思缜密的「喰种」，应该会察觉到多田等人的存在而逃之夭夭。 以一介学院生的能力来说，晓最多只能做到这里。剩下的事除了拜托筿原或5区分局尽快在学院周遭展开调查以外，没别的办法。但是他们可能会要求更加确实的证据，否则就不愿意出动。就算是这样，晓也必须采取行动。 「谢谢你的协助，再见。」 晓向男童道谢，打算离开。 「晓。」 男童叫住她。 「……你也有认识的人被『喰种』杀害了吗？」 晓一回头便看见男童直率的眼神。男童大概也看穿了她背负的事物，就如同她察觉到男童心中的阴影一样。 「……我母亲。」 晓照实回答。「这样啊。」男童低语。 「你现在已经不痛苦了吗？是不是长大之后心情就会平复了？」 「……这点我也不清楚，因为每个人的情形都不一样。」 「你呢？你已经没事了吗？」 这孩子现在一定走在一片失去双亲，看不见光的黑暗中吧。 「我呢—……」 晓的脑海里浮现母亲的样子，以及母亲身边的父亲，还有自己与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样子。 「—……是秘密。」 呢喃般的声音，完全不像字面上那么冷淡。「是吗？」男童笑了。然后，男童的眼神突然充满力量。 「爸爸在临死前要我把『喰种』的事全都忘了。爷爷和奶奶也不准我去做危险的事，可是我……」 男童抬起右手，指向夕阳下的天空。那是学院的方向。 「隔天，我朝着那个『喰种』逃跑的方向去，结果在那里……看到他了。」 晓惊讶地睁大眼睛。 「虽然没有戴面具，但我知道就是那家伙。我追在他后面，还发现他住的地方—……晓，」 一道熊熊的火焰在男童的眼中燃起。 「拜托你把那家伙……把那个害死我爸爸的家伙……杀掉！！」 愤怒、悲伤以及憎恨，这些负面情感缠绕在小小的孩子身上。这就是「喰种」制造出来的悲剧。 p143 太阳已经完全西下，微凉的风轻轻吹拂。一个背着行李的男人从许多学生居住的破烂公寓中出现，年纪大约二十出头。他走下生锈的阶梯，悄悄将视线投向远方，那里是g〕的学院。 「等风头过了之后我会再来。」 男人咧嘴一笑，为了逃离前来搜查的人，他朝着学院的反方向开始迈步。 「……很遗憾，我想是没办法了。」 女人的声音从男人背后响起。他回头一看，一个女人站在道路正中央。颜色很淡的头发在夜风下缓缓飘动，站在那里的女人—晓，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你是前『二丸』的干部吧。」 晓的话让男人浑身一震。不过他很快就扬起嘴角，将背负的行李放到地上。 「……你身上穿的是学院的制服嘛。还是学生吗？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男人把手伸进刚才放在地上的行李翻找，拿出一个东西。 「这几天的运气实在背透了……既然你已经看见我的脸，那就请你去死吧！！」 他拿出来的是一张红底黑圆点，男童称为「瓢虫」的面具。男人—「喰种」戴上面具后便一口气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唔！」 男人的拳头擦过晓的脸颊。 「喔，你的反应倒是快得挺多余的嘛！」 男人看见在千钧一发之际灵巧避开的晓，先拉开一段距离后，两手撑地将力量集中在背上。 「但是……你现在就是一只『扑火的飞蛾』！」 说话的同时，男人体内冒出一阵红黑色的雾气，撕裂了他的身体和衣服。雾气立刻聚集起来，变成一条蠕动的赫子，从形状看来是尾赫。 「连昆克都没有的小菜鸟少在那里逞勇啦—！！」 在男人的吼叫声中，晓低声说道：「要说昆克我也有。」但是毫无所觉的「喰种」已经伸出了尾赫。 「我来介绍，」 一道影子映入晓的眼帘。 「我的『昆克』—爸爸。」 同时，一颗颗像橡实一样小，但相当锐利的子弹闪耀着光芒。 「什—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晓俯卧在地的瞬间，子弹穿透「喰种」的身体。 「咯咯……没想到你会说出『扑火的飞蛾』这种话……原来你很了解自己的处境嘛。」 真户吴绪提着他的收藏品之一，羽赫昆克「雷」，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蝼蚁就像只蝼蚁一样，被业火焚烧到死就对了！！」 与男童分别之后，晓立刻联系父亲。幸运的是，父亲恰巧刚结束工作，与搭档道别。他马上化身为晓的「昆克」赶到现场。吴绪在晓的面前展现了『昆克』压倒性的力量。 p146 「噫、噫噫噫噫噫！住手！拜托、拜托不要用羽赫啊啊啊啊啊！」 「喰种」的身体在吴绪的攻击下变得像蜂巢一样。在地上不断打滚的他向吴绪恳求着。这根本是毫无意义的行为，证据就是父亲轻蔑地笑了。 「我听说你败给『羽赫喰种』，所以特别精心为你准备了羽赫昆克。你愿意收下我的礼物吧？」 父亲走到「喰种」身旁，将昆克朝他眼前伸去。 「收下吧，这恐怖的赠礼！！」 父亲在极近的距离下发动昆克。小小的子弹穿过「喰种」的面具，将他的眼睛、鼻子、尾巴和脑髓全都炸飞。喀当一声，被破坏的面具掉落在晓的脚下。上头规则排列的黑点比想像中还多，晓突然明白了。 「原来是害虫啊。」 斑点的数量恐怕是配合组织名「二丸」，一共二十个。是二十八星瓢虫。 「……发、发生什么事！」 此时，正在附近搜查的多田匆匆赶来。他应该也快查到这个「喰种」了。 「好久不见，多田准特等。我女儿似乎受到你的关照了。」 「……真户！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多田看到真户吓了一跳，看见他身旁的晓又是一惊，最后发现倒在地上的「喰种」，更是惊讶到无以复加。 「这家伙难道就是……」 「是我女儿查到他的藏身之处。」 多田看着晓，几乎冲口大叫我不相信。晓对着不敢置信的多田展露笑颜。 「赫子也成功回收了，我在想是不是能将昆克送给多田准特等留作纪念。」 此言 一出，多田气到浑身颤抖，紧咬着唇。 「……你们两个家伙简直一个样！」 多田狠狠骂道。晓听了却露出更加愉悦的笑意。 「这是最棒的赞美。」 四 数日后，晓把成功驱逐「喰种」的事告诉男童，他一边踢着石子一边小声回道：「是喔。」从他话语中感受不到一丝喜悦之情。就算可恨的敌人死了，重要的人也不会活过来。 「如果你没把线索告诉我，大概就让那个『喰种』逃走了。如果真是这样，又会出现其他牺牲者。你所拯救的不只是那位女性的命，因为只要那些家伙还活着，就会继续杀人。」 晓报告完了之后便转身打算离开。「晓！」就在她和男童间的距离愈拉愈大时，男童男童开口喊了她的名字。晓回过头，欲言又止的男童别过脸，最后只说了一句「谢谢你」。 晓和男童道别之后回到学院，在入口附近看见一个人影。 「……这不是爸爸吗？」 站在入口的父亲朝着晓挥手。 「这个时间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工作提早结束了，有两件事要跟你报告。」 「说吧。」 「首先第一件，多田开始减肥了。」 原本以为他会因为败给学院生所受到的耻辱而丧失自信，不过看来他反而奋发向上了，或许这份韧性就是他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晓从这次的事件中学到一件事。能够赢过多田并非靠她一个人的力量。虽然不想认同多田的言论，但还没拿到昆克，无法战斗的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晓深切感受到，现在应该做的就是不断努力，将来才能成为独当一面的搜查官，尽管她心中还是有些焦急。 「第二件事，我发现一间非常适合在工作空档用餐的咖喱店，但是我的搭档是个热爱甜食的家伙……无法跟他讨论咖喱的美味之处。我们两个现在一起去如何？」 晓听了父亲的话眨了眨眼。他是想奖赏自己吗？晓确认一下手表，点点头。 「现在正是用餐的最佳时间。」 希望将来能够成为父亲的助力。她也想守护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守护她的父亲。晓心中一边想着，一边和父亲并肩同行。 但是，晓终究还是无法让父亲亲眼看见她成为独当一面的搜查官。 夺去父亲性命的「喰种」名为「兔子」。晓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父亲被「喰种」四分五裂的遗体。即便如此，她还是要背负着父亲的理念继续前进。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守护我敬重的上司所珍惜的人。 接着是一段邂逅。在这条强忍寂寞，孤独前进的路上，晓遇见了打从心底尊敬父亲，并且以他为荣的男人。父亲最后的搭档，也是晓最初的搭档—亚门钢太朗。 第三卷 往日 #005[似色] 一 无论你是什么人都没关系。 「贵未，家里在讨论下次连假一起去旅行，你要不要去？」 母亲这通电话，是在贵未已经相当习惯在东京独自生活的时候打来的。 「旅行？」 「没错。虽然我知道你还有大学的课要上可能不方便，但我想还是要先跟你说一声。」 西野贵未。这个名字的由来是源自于她的父母。从父亲—贵志和母亲—未惠的名字中各取一个字组合而成。她的外表很平凡—应该被归类为不起眼才对。不过个性老实，念书也相当认真，现在已经是20区上井大学医学院的医学系生了。 「下次的连假吗……我还有报告要做，可能很难挤出时间。」 贵未的视线落在手边的参考书之后如此回应。虽然她现在只是一年级，还没开始上与国家考试相关的课程，但这是她拚命挤过窄门才考上的大学。由于她鼓起干劲把课表排得满满的，所以报告相对也很多。她认为自己将来要当上拯救人命的医生，因此空闲的时候也常常在阅读医学书。 「果然是这样。我知道了，我会买土产回来给你，大学好好加油喔。」 「嗯，不好意思，也替我向爸爸和弟弟问好。」 母亲大概早就猜到贵未会这么说了吧。她很干脆地接受贵未的答复，彼此道过再见后便挂上电话。 「旅行啊—」 贵未把手机放到桌上，用力伸了一个懒腰。说起来，小她两岁的弟弟明年就要考大学了。父母也许是想趁他还有时间的时候，全家人一起出去旅行。 「……我是不是应该一起去？」 回绝后才开始想这个问题。 贵未心想，以后应该还有机会一起出去玩吧。于是心思又再次回到报告上。 「贵未早安～报告做完了吗？」 「西野同学跟你不一样，当然已经做完了。」 翌日，贵未来到大学，系上的女孩子便开口唤她。第一个出声的人是白石，是位妆容完美的开朗女性。而对白石泼冷水的人是糸濑。她是医生世家的大小姐。 贵未往两人旁边坐下，拿出报告说道：「嗯，我做完了。」 「我说贵未，你也不要老是在念书，偶而一起出去玩怎么样？」 白石睁着闪亮亮的大眼对贵未邀约。 「西野同学，你还是别答应的好。因为她只是想找你去联谊充数。」 「干么这样！我说过了，那只是大家一起开心玩乐而已！」 听到糸濑这么说，白石大声辩解着，只差没叫她别拆自己的台。白石老是像这样，一见到贵未就要邀她去参加联谊。 「想想嘛，贵未现在也没男朋友对吧？而且一起出来玩的都是排行前几名大学的男生，下次的连休有空吗？男朋友是大学生活的必需品啊！」 贵未现在确实没男朋友，但她才为了念书婉拒家庭旅行。而且她也能想像得到，像自己这样外表不起眼的女孩子就算参加了，也不会有人把她当一回事。 「抱歉，那天我有事。」 「咦～为什么啦～」 糸濑看见纠缠不休的白石，厌烦地说道：「你真的很缠人。」 「不然糸濑也可以，陪我去啦！」 这次白石换成把矛头转向糸濑，双手合十向她请求。 「下次连假，我姐姐要带未婚夫回来，所以交代我要一起出席。」 糸濑的姐姐是在大学医院工作的护理师，似乎在和同一个职场上的医生交往。 p157 「唉……不愧是医生世家。我也好想和高水准的男人交往～」 「那你就应该好好培养品德。」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本人就是品德的化身好不好！根本是品德之子！」 「麻烦你拿本字典查查品德是什么意思。」 拚命叫屈的白石，以及轻描淡写看待的糸濑。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像在演相声一样，贵未不禁笑了出来。「真是的！」白石夸张地鼓起双颊，糸濑看了也露出笑容。 下午的课程结束之后，贵未向白石她们道别，去贩卖部买自己爱吃的哈密瓜面包，然后到外头的长椅上坐下。上井是所有相当规模的大学，占地辽阔，处处充满绿意。从枝叶间透下来的柔和阳光相当宜人。 大学生活很顺遂，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足，以白石的话来讲就是没有男朋友吧。 贵未过去只有过一次交往的经验。高中一年级的时候有个学长向她告白，两人就这样开始交往。只是第一次约会进行得并不是很顺利，于是关系就自然消灭了，自此之后贵未便完全与男女交往无缘。 不过贵未对现状相当满足。距离渐渐缩短的同学，以及一天天慢慢习惯的20区街景。这里有着在家乡无法感受到的刺激。 贵未大口咬下哈密瓜面包叹道：「真好吃。」表情也松懈下来。这也是在老家品尝不到的味道。 随处可见的生活，一个普通人的日常。她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 直到那一瞬间，她迎向突如其来的终结。 二 连休第一天，贵未报告一直写到深夜，所以隔天睡到太阳高升的下午一点才醒来。她确认放在床上的手机。 「啊。」 打开一看，是弟弟传来的邮件。主旨是「照片」，信中附上一张应该是在旅行的地方拍下的照片。 「哇～好好喔。」 绿油油的度假胜地。一定是不擅长操作手机的妈妈拜托弟弟寄的。 『谢谢你，我也好想去。』 她将消息传出后，弟弟立刻就回传了。 『如果你有来就不会这么冷场了说。』 看来父母和儿子一起出游的状况，对弟弟来说有点尴尬。不过旅行才刚开始，现在三人也还在车上。 『帮我提醒爸爸开车要小心。』 『他说知道了。』弟弟回复贵未的消息后，两人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了。她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好要吃食物后打开电视。 今天第一条新闻是关于「喰种」的报导。好像有「喰种」出现在5区，并且还袭击人类。 值得庆幸的是，有位小学生觉得那个「喰种」很可疑而去通报g〕，所以成功捕获了。这位男童过去也曾拯救过差一点被「喰种」袭击的女性，新闻上以大大的标题写着「小学生，立大功！」。男童表示：「我长大以后想进入g〕工作。」 「『喰种』啊……」 虽说20区和其他地方比起来，受害的情况比较少，可是对贵未这样一个人生活的女性而言，「喰种」依然是令人担心的存在。围绕着众多谜团，传闻满天飞的「喰种」究竟是何方神圣？尽管「喰种」非常可怕，她一辈子都不想遇上，但是她总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见过「喰种」之后才能判断。 贵未又看了一会儿谈话性节目，直到她觉得内容有点腻了便关上电视。她将用餐过后的碗盘拿到洗碗槽，一边哼歌一边洗碗，脑中恍恍惚惚想着今天的计划，晚餐是不是要去评价很好的定食屋吃呢？当她想到这里，手机突然响起。 「来了来了～」 贵未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双手，急急忙忙跑去接电话。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住在老家附近的亲戚打来的。 「……？真难得。」 贵未接起电话，心中感到十分不可思议。而接下来听见的消息，对她「随处可见的日常生活」划下了休止符。 『贵未！你爸爸他们、你爸爸他们发生交通意外了—……！！』 从未想过会动摇的地面刹那间扭曲变形。 她的家人在车道狭窄、并且有许多急转弯的坡道上，与下坡的卡车相撞，现在已经被送到急诊室。 这是贵未唯一得到的情报。她在不清楚详细情形的状况下，直奔atm领出所有的现金，火速搭上出租车。但不管她再怎么着急，路程也要两个小时以上。心脏剧烈跳动，呼吸急促，她觉得自己快要缺氧了。 贵未不断拨打着双亲和弟弟的手机，无论如何都想听到家人的声音。但是，她联系不上任何一个人，只有手机的电池空虚地不断减少。贵未再次读著白天和弟弟互传的邮件，那时一切都还一如往常。她用不安颤抖的指尖回复最后那封邮件：『你们在哪里？人都还好吗？』。 「一定要平安无事……！」 尽管她不断祈祷、恳求，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当贵未到达医院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她立刻跳下车往医院飞奔。 「不好意思，我是西野！听说我的家人遇上交通意外被送到这里来……！」 她对着柜台的女性大喊，对方回答：「请稍候一下。」过了一会儿，一位看起来像是医生的人出现了。 「不好意思，我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呢……！？」 医生看着贵未，浮现沉痛的神色。 —为什么要露出那种表情？ 「……您的双亲几乎是当场死亡，弟弟则是在送医途中不幸丧生。」 —你在说什么？ 贵未被领到的地方是太平间。一打开门，冷飕飕的凉气便滑过肌肤。前方摆放着三具遗体。来到这里之后，贵未更加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 「这是您的家人没错吗？」 听到医生这么说，贵未整个人弹起来开始往前跑。距离明明很短，但她却像在沼泽中奔跑一样，身体异常沉重。骗人！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她在心底拚命地否认。贵未伸出双手，触碰遗体。她揭开盖在遗体脸上的白布，定睛看着爸爸的脸。包裹在绷带下的爸爸—颜面变形，已经看不见原本的模样。 贵未死命撑住摇摇欲坠的身躯，接着揭开妈妈脸上的白布。妈妈受到的伤比爸爸还凄惨，她不禁别过头。剧烈的头痛让她什么都无法思考，膝盖喀哒喀哒地打颤着。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弟弟身前，揭开脸上的白布。 「……骗人的吧。」 躺在眼前的弟弟虽然身上有伤，但他与无法辨识脸部的父母不同，闭着眼睛仿佛在沉睡一般。 「这是骗人的吧……！」 贵未抓住弟弟的肩膀，大力摇动。 「你们在骗我对不对！！」 贵未朝着弟弟大声呼喊，音量几乎要撕裂她的喉咙。但是弟弟还是没有醒来。不只是弟弟，爸爸和妈妈也一样。贵未的家人，她最珍贵的家人…… 「快张开眼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仅仅一瞬间就全都消失了。 贵未对接下来的事只有模糊的记忆。听警方说明、亲戚聚集起来、守夜、丧礼，都像流水一样滑过。和他们相撞的卡车司机似乎也伤重不治。由于双方都过世了，加上缺少目击证人，搜证变得相当困难，但警方推论两边应该都有责任。 p165 丧礼过后一个礼拜，贵未在头七结束后回到20区的公寓。虽然亲戚都劝她再休息一阵子，但她办不到。 「我还有大学的课……」 她当初告诉邀约自己去旅行的妈妈，自己有大学的报告要做所以不能参加。妈妈听了对她说，大学好好加油喔。 「上课要迟到了……我得去大学才行……还要做报告……」 贵未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将大学的参考书摊在桌上。 「我必须做什么来着……我该做什么才好……」 她的脑子无法运转。只要一开始思考，剧烈的头痛就会袭来。贵未按着额头，浑身动弹不得。 只剩视线慌忙地四处游移，目光所及之处并非参考书上的文本，而是手机。贵未拿起手机，打开邮件。是一封她已经反复念到几乎能背起来，弟弟传来的邮件，还有一张拍下壮阔景色的照片。 他们看到这幅风景的时候一定都笑得很开心吧，然后还一边聊着要是贵未也有去就好了。 「呜……」 贵未的眼眶慢慢热了起来，浮现的热度又带来另一波热意。 要不要一起去旅行？这样询问她的妈妈。 因为贵未没有参加旅行，特地把照片传给她的弟弟。 她叮咛开车要小心时，回以「了解」的爸爸。 这三人最后惨不忍睹的样子。 「呜……呜……」 贵未双手掩面，止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不要……我不要这样……！」 人全死了，只剩她一个人苟延残喘下来。 三 贵未回到大学的第一天，一进入讲堂就看见白石和糸濑的身影。平常总是会兴高采烈向她搭话的白石，今天只讷讷说了句「早安」就闭口不言。 「新闻也有报导，真难为你了……」 「谢谢。」贵未回答糸濑。光是这句话就已经让她耗尽心力。白石和糸濑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两人都陷入沉默。 这是睽违许久的课程。贵未拚命追着教授的声音，以及写在黑板上的文本，但全都左耳进，右耳出，什么也没停留在脑子里。 「怎么办……」 下课后，贵未呆呆看着一片空白的笔记本喃喃自语。 到最后，贵未那天什么都没做，所有的课程就这么结束了。回去的时候，她往家的方向走，却一而再、再而三撞到路上的行人。一回到家就会想起家人，泪流满面。晚上也睡不着觉，等到她回过神来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然后再度前往大学。 贵未没有任何食欲，脑中只知道非得把东西塞进胃里不可，靠着这样的坚持囫囵吞下能量果冻饮，但不论她吃下什么都尝不出味道。之前贩卖部那款超级喜欢的哈密瓜面包也引不起她的兴趣。 笔记本上还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写，只是任由时间就这样过去。贵未连以往究竟是如何生活都回想不起来。 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 贵未手里拿着罐装果汁，坐在大学里头的长椅上，一面眺望着景色一面心想。就连枝叶间洒落的阳光都让她感到刺眼。 等贵未察觉到的时候，知情的系上同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跟她保持距离。家乡的朋友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才好，只能在一旁默默守着她。 她成了孤单一人。 「……当初是不是应该一起去旅行……」 贵未喃喃自语，并不是特别想讲给谁听。 「……要是一起去就好了……」 要是一起死就好了。 现在还有必要念大学吗？医生虽然可以拯救他人的性命，但是却无法拯救贵未心中最重要的人。她不禁心想，既然如此应该也没必要继续留在医学系念书了吧。 —其实，我已经死了。 失去家人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脏就已经被撕裂，粉身碎骨而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只不过是具空壳。 好想念爸爸，好想念妈妈，好想念弟弟，好想念大家。这样的心情愈来愈强烈。 「……啊。」 贵未手上那罐没动过的果汁从掌心中滑落，掉到地上，里头的液体洒了一地，罐口的部分沾上草屑和泥土。 贵未拾起内容物流光光的空罐，叹了一口气。 「……我必须振作一点。」 她从长椅上站起，走向自动贩卖机，把空罐丢到垃圾桶里之后，投下两枚百元硬币，又买了一罐果汁。贵未拿起喀当一声落下来的果汁，往下一堂课的教室走去，她万般艰难地踏上前往教室的阶梯。 远方传来学生欢笑的声音，无视贵未抱着郁闷的心情，被关在孤零零的世界里— 「嗨。」 突然有个男人的声音从贵未的背后响起。她吃了一惊，反射性回过头看，有个男人正从后方走上阶梯，往自己的方向靠近。他的身材瘦长，戴着一副眼镜，脸上挂着让人有好感的笑容，应该是同一个年级的学生。 「零钱，你忘在自动贩卖机里了。」 男人说着，把零钱递给她。看来是她在买果汁的时候，忘了把零钱取走了。因此对方才特地拿来还给她。 「啊、谢……谢谢……你……」 贵未用断断续续的口气道谢，接下零钱。一般来说，对话应该到这里就结束了才对。 「你是一年级生吧？叫什么名字？」 男人不知道想到什么，开口询问贵未的名字。尽管觉得不可思议，贵未还是回答：「我是西野。」男人听了表情突然散发出光彩。 「西野！？跟我很像呢。我叫做西尾。」 男人笑着。 这阵子会来跟贵未攀谈的人，全都知道她失去亲人。大家都小心翼翼窥探着她的脸色，以不刺激她的方式，带着沉重的表情跟她说话。他的笑容对贵未而言有种奇妙的眩目感，她感觉不太舒服，于是便转开视线，也许是不愿被他看见狼狈的自己。 人家特地把零钱拿来送还，她的态度却这么不领情，他应该会不高兴吧。贵未心里这么想，但男人却说了意想不到的话。 「西野同学，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吧。」 「咦……！？」 贵未的嘴里发出傻乎乎的声音。 「下次一起去玩。」 「咦……！？」 男人更进一步讲到这个份上，贵未的眼睛终于有焦距。或许对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她实在无法理解，一个看起来很受欢迎的人为什么会邀自己一起出去玩。 「手机号码几号？」 p173 贵未内心还在纠结的时候，他已经拿出自己的手机，把号码告诉她。虽然还是搞不清楚状况，但她也在他的催促下拿出手机。 「西尾同学……没错吧……？」 确认过后，他再度露出微笑。 「锦。我叫做西尾锦，你叫我锦就可以了。」 「锦……同学？」 「对。」 晚上再跟你联系。锦说完后便挥手向她告辞。被留下来的贵未呆呆站在原地。难道是在作梦吗？她怀疑地看向手机的通信录，上头确实写着「锦同学」的电话号码，仿佛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现实。 这就是她与锦的邂逅。 那天晚上，贵未回到家里之后，把手机放在桌上，目不转睛盯着。 「…… 果然只是在说笑吧。」 这么想还比较自然。外表看起来很有女人缘的锦，不可能会对贵未这样的女人产生兴趣。 不过这起突发事件，让贵未稍微回想起一点现实的滋味，自己也曾有过像那样跟别人交谈的日常生活。 只是，这样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贵未再次想起自己的家人，整个人伏在桌子上，悲伤的情绪渐渐涌上来。要是能就这么陷入沉睡，永远别再清醒就好了。明天要是永远不要到来该有多好。 「……咦？」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突然发出收到消息的提示音。贵未慌慌张张地确认，跳出来的名字是—「锦同学」。 没想到他真的跟自己联系了。贵未吃惊地确认内容。 『辛苦了，你在做什么？』 虽然只是很普通的对话，但看见对方问她在做什么，还是让她心跳漏了一拍。贵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急急忙忙环顾四周，然后看见一直摆在桌上没动过的参考书。 『我刚刚在念书。』 这应该是无可挑剔的回答吧。她紧张地寄出，立刻又收到回信。 『真了不起。对了，你念什么系？』 『医学系。』贵未回复。一寄出，锦就立刻回信。 『很厉害嘛。我念药学系。说不定我们有重叠到的选课？』 之后两人继续互传一些没什么重点的消息，他的言谈中没有同情也没有哀戚。正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对话才能成立，贵未也因此松了口气。 『那我们明天一起念书吧，晚安。』 在长长的对话后，贵未和锦订下一起念书的约定，结束消息往来。 虽说是文本，但贵未已经很久没有和人有这样的对话了。结束久违的交谈后，贵未感觉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疲倦一口气涌上。不光只是疲倦而已，连睡魔都被唤醒了。她揉着眼睛，深深陷入床铺中。 然后，睡得像一滩泥一样死。 四 跟锦长谈后的隔天，贵未醒来，吃惊地发现外头太阳高挂，房间一片明亮。 「咦、咦、我睡了这么久吗……！？」 今天第一节就有课，不过看来是赶不上了。贵未连忙为接下来的课程做准备，她站在洗脸台前面，紧盯着自己很久没关注的脸孔。虽然今天一觉到天明，但打从意外那天开始累积起来的疲劳全都表现在脸上。 「……为什么会来找我说话呢？」 贵未按着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喃喃自语着。之前早上都随便梳理自己的她，今天特地细心打扮好了才出门。 「……啊，你来了，西野同学。」 「你、你好……」 那天的课程结束后，贵未来到昨晚约好一起念书的地方，锦已经站在那里了。原本还在半信半疑，不知道锦会不会出现的她，认真打量着真的依约在那里等待的锦。 「怎么了？」 「啊、不，什么事也没有……」 贵未心想自己的举动很失礼，急急移开视线。锦见状笑着说道：「真是一板一眼啊。」 「不必这么拘束，西野同学，你的名字叫做贵未对吧？我可以直接叫你贵未吗？」 「啊、好……好的。」 「都跟你说了不必用敬语。」 锦脸上挂着笑容说道：「那里有空桌子。」带着贵未走过去。贵未跟着他来到不会被太阳晒到的位子，两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来。锦从包包中拿出参考书和数据。贵未看了不禁睁大双眼。因为看似轻浮的他，参考书上却有认真阅读过的痕迹。 「一个人念书很容易会偷懒，麻烦你监督了。」 说完，锦便开始读起书来。贵未也慌慌张张地拿出自己的参考书，就在她伤脑筋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回想起从发生意外之后就没有好好念过的部分。贵未开始复习，努力填补之前的空缺。 那天两人一直用功到夕阳西下，约好下次出来的时间后便向彼此告别。 「到底是为什么呢……」 虽然疑惑还是没有消失，但是贵未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轻松多了。 两人后来还是继续相约一起念书。渐渐地，中间也会参杂几次出游的邀约。在一起的时间慢慢多了起来。 跟当初邂逅的时候相比，锦的口气变得稍微随兴了一点，贵未也能以比较轻松的态度说话了。 p179 原本希望永远不要到来的明天，变得令人迫不及待。由于有锦陪在身边，贵未心中的伤痕一点一滴地愈合起来。 「贵未好像在跟药学系的西尾交往喔。」 贵未坐在大学区域内的长椅上等待锦的时候，这句话飘进她的耳朵里。她定睛一看，白石和糸濑正肩并肩走在一起。听见两人正在谈论自己，贵未觉得有些尴尬，便躲到旁边的树干后面。她们没有察觉到贵未的存在，继续聊了下去。 「听说有人看见他们两个穿着浴衣去参加祭典。大家都在传他们是不是在交往，不过应该是肯定的吧？不过西尾在女性关系上的评价不太好，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西尾啊……那个人明明很受欢迎，为什么会挑上西野同学呢？就算只是想玩玩，应该也有更好的人选才对。」 言谈中轻蔑的语气让贵未浑身打起寒颤。 「你真敢讲啊，糸濑。」 「你还不是一样，之所以约她去参加联谊，不就是因为觉得她可以当个不错的绿叶吗？」 「是这样说没错啦～」 两人不知道贵未也在一旁听着，肆无忌惮地讨论。 「当初发生那起意外的时候，她消沉到让人不忍看下去，现在倒是重新振作起来了，所以说女人这种生物也很现实。不过这样也好吧？至少不必担心她会自杀了。要是同一个系上的人自杀，会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两人讲着讲着，从贵未眼前走过。独自一人留下的贵未，双手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贵未到现在还是不明白，锦为什么会跟自己交往，她也认为锦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对于别人给自己的低劣评价，她无话可说。 只是，糸濑最后说的那句话，她实在无法释怀。 重新振作起来。这句话重重压在贵未身上。 「……贵未？你在做什么？」 贵未低着头靠在树干上，姗姗来迟的锦疑惑地问道。贵未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回应：「没什么。」 「没事就好。待会想做什么？要来我家吗？」 「啊、嗯。」 贵未走在锦身旁。从行道树之间洒下的阳光照亮脚下，风一吹，树枝便摇曳生姿。美丽的景象让贵未眯起双眼。 「今天的天气真好。」 锦也抬头望向枝叶间的微光喃喃说道。两人共享一样的心情令人喜悦—但也让她难受。 多亏有锦陪在身边，以往只能抓着痛苦回忆不放的贵未才有办法积极向前，但这也表示，她思念家人的时间减少了。她忍不住会去想，自己这样是不是很薄情。 到达锦的家之后，贵未取出在贩卖部事先买好的哈密瓜面包，吃一顿简单的晚餐，锦也啃着他从便利商店买回来的白吐司。 贵未的兴趣是四处探访美食，但锦跟她不同，对食物没什么兴趣。他总是吃得很朴素，几乎让她担心会不会营养不良。 他买回来的食材常常过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这不太像神经质的他会做的事，但贵未好几次都看见像摆饰品一样放在冰箱里的食材。 「厕所。」 吃完吐司的锦，放了音乐之后便走进厕所。就在贵未侧耳倾听音乐时，锦单手拿着罐装咖啡走了回来。他总是喝黑咖啡。 两人持续一会对话之后，锦像是要打下对话的休止符一般，伸手抚上贵未的脸颊，贵未也顺势倒在锦身上。 跟锦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舒服。 贵未也思考过其中的原因，她所想到的答案是「领域」。锦不会去过问贵未不希望别人触及到的领域—家人，就如同他主张自己的领域一样。锦自己也不会提起他的家人。 锦是看穿她的一切刻意不去触及？还是单纯的偶然？又或者—因为他尝过同样的痛楚？ 激情过后，锦喝着咖啡，贵未则是窝在棉被里，抬起头来看着锦。 她想跟锦在一起，但是，她不能原谅打算重新振作的自己。 贵未心想，如果那一天，失去家人的当下，她也参加旅行的话会怎样。原本她认为，如果自己有参加旅行就能和家人一起共赴黄泉，但现在她不这么想。 如果她当初答应一起去旅行，父亲就会到东京来接她，这么一来车子行经的路线就会不一样，通过事故地点的时间也会改变。那一天、那个时刻、那个瞬间，她的家人就不会出现在发生事故的地点。 一切都只是假设。但是这个「假设」不断地控诉贵未，或许就是她的选择将家人逼上死路。所以贵未无法原谅自己。不，她不可以原谅自己— 「真是个好名字。」 突然，出现一个没头没脑的声音。 「… …咦？」 贵未抬起不知何时垂下的头，看见锦细细吟味似地说道。 「『尊贵的未来』—所以是『贵未』……」 其实只是从父亲贵志和母亲未惠的名字中各取一个字罢了，并没有那么深刻的涵义。贵未原本应该可以如此简单地回复。 「……」 但是锦的话语撼动了贵未的鼓膜和心脏。尊贵的未来，爸爸和妈妈赐给她的东西。 以往她只能回想起家人躺在太平间的样子，但是现在，三人生前的模样再度复苏。 开朗的爸爸、稳重的妈妈，表情有点不耐烦的弟弟，每个人都笑着注视贵未。仿佛在鼓励她别一直停留在原处，快点起步向前走。 如同她的名字一样，走向尊贵的未来。 p185 「怎么了……？你在哭吗？」 「没事。」贵未双手掩面回答他，但泪水就是停不下来。 一直以来心中抱持的罪恶感以及内心对自己的苛责，缓慢、安静地随着泪水一起流了出来。 —谢谢你，锦。 是他重新拼凑起自己支离破碎的心。 贵未对他的感激想必一辈子也不会消失吧。她希望能陪在他身边，直到他不再需要自己为止。不管发生什么事，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她都要陪着他。 贵未的心意，成了通往苦难的入口，但永远都不会褪色。 「因为有你的陪伴，我才够得救……所以，」 —没关系，你要活下去喔。 不管他是什么人都无所谓。 只要他还是他，这样就行了。 这就是「人」与「喰种」之间的桥梁。 p187 第三卷 往日 #006[魔猿] 一 我很清楚喔，大家都对魔猿的过去兴味盎然。 过去有一个「喰种」集团，以20区为中心到处猎杀各区的g〕搜查官。他们在盖得紧紧的连帽深处，戴着一副露出獠牙的猿猴面具，四处挥舞着赫子，简直像在测试自己的力量。 本来「喰种」并不喜欢成群结队，力量愈强大的家伙愈是如此。尽管这样，个个本领高强的猿面成员，却愿意集结成一个相当团结的组织。这大概是因为这个集团的首领「魔猿」力量十分强大的缘故。 —魔猿。 此人即便在一群猿面当中也拥有压倒性的实力，像在享受游戏一般不断取人性命。敌人愈是优秀，他就愈能从战斗中感受到愉悦，心情更加激昂。 g〕一直都在研讨如何驱逐他们的策略，尤其是这个集团的内核魔猿。为了击溃他，g〕张了二重、三重的包围网。但是他们依旧能够突围而出，仿佛在嘲笑g〕的努力。 牺牲者不断增加。这种情况下只能展开大型扫荡作战，就在g〕局内开始讨论起这个议题的时候…… 魔猿突然消失了。 是因为察觉到g〕这边的情势才躲起来吗？还是在与其他「喰种」集团火并的时候落败了？虽然有种种臆测，但真实还是隐藏在一片黑暗当中。魔猿到底去哪里了— 这个答案就在20区的咖啡厅。 「哼，看来只要魔猿出手，就连灰尘都会害怕得逃之夭夭！」 「古间，我觉得是因为你拿着拖把乱挥，才把灰尘甩得到处都是。」 这个男人名叫古间圆儿，有一个相当有存在感的大鼻子，以及两颗圆滚滚的小眼睛。就算要客套一下也很难说他帅，不过整体看来还是挺讨人喜欢的。他正是被称为魔猿，让g〕的搜查官感到害怕的男人。 这样的他，现在正清扫着咖啡厅的地板。 事情的开端是他与这间咖啡厅的店长—芳村的邂逅。某一天，芳村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古间面前，劝告他停下无益的争斗。 居然胆敢跑来跟鼎鼎大名的魔猿说教，真是个蠢到不行的白痴。古间露出尖利的獠牙打算让他后悔莫及，但等着古间的却是可笑的败北，芳村拥有「喰种」当中极为稀罕的才能。 但是，当古间已经做好死亡的觉悟时，落在他身上的却不是赫子。 —要不要跟我好好谈谈？ 而是一个和气的提案。 p192 芳村说，他希望能够在人类的社会生存，而不是到处乱杀人。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却怀着那种愿望，令古间十分意外。而且，还莫名吸引了他。古间想亲眼看看芳村的目标，因此决定跟随他。魔猿的第二章，说是从此刻开始也不为过。 而他来到的地方，就是这间咖啡厅「安定区」。这里不只接待「喰种」，同时也欢迎人类顾客。卖的东西自然是咖啡，这是「喰种」与人类少数可以共享的东西。 「芳村先生，本魔猿该做什么好？果然是泡咖啡吧！」 古间穿着「安定区」的制服，兴奋地询问芳村。虽然从来没有泡过咖啡，但是魔猿精心调制出来的东西，只要是活着的生物肯定都会感动涕零。 尽管他不知道如何接待人类顾客，但店员跟顾客之间应该不需要有什么牵连吧。总之他就是想泡咖啡，想以咖啡厅招牌咖啡大师的身分华丽出道。 但是芳村递给古间的，却是和咖啡完全没有关系的水桶和拖把。 「芳村先生，这是……」 难不成是要他以眼前的水桶和拖把，跳一首创意现代舞将客人迷得神魂颠倒吧？这么做确实也能吸引大家的目光，说不定会大受欢迎。 但芳村的回答简单至极。 「希望你先从店内的打扫工作开始做起。」 古间一听，一对圆滚滚的眼睛瞪得更圆了。打扫，这种简单到谁都办得到又无聊的作业，竟然想叫他魔猿来做？ 也许他现在应该大抓狂，警告芳村别把他当傻瓜。但此时古间突然察觉到芳村把打扫工作交给自己的真正理由。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吗……」 古间咧嘴一笑，接过拖把。 「遵命！」 然后，开始了他笨拙的清扫。 「咦？店长，你请了新人啊？」 过没多久，今天第一个客人就进来了。仔细一瞧，是个待会要去上班的年轻ol，还是人类。她用稀奇的目光打量着古间。 古间以往只看过因为恐惧而发抖的人类，对他而言这是非常新鲜的表情。 「喔！客人，居然可以察觉到本大爷，挺有一套的嘛。」 「因为你拿着拖把到处乱挥，搞得地板上全都湿答答的！怎么能在餐饮店做这种事！要扣薪水啦—」 古间特地停下手边的工作跟她说话，却得到如此冷淡的回应，他心里立刻爆出「宰了你」的念头，不过这里是芳村的「安定区」。古间再次握紧拖把，压抑住自己的杀意。 「店长，我要跟平常一样的早餐！」 ol老早就把视线从古间身上移开，向芳村点单。真是个不可爱的人类。 虽然古间迷上了芳村的生存方式，但他对人类的喜爱等同于零。古间心想，这种人也想得到魔猿的特制咖啡，还早得很呢。于是他又回到手上的打扫工作。原本打算不去理会那些闲杂人等，但客人一个接着一个上门，有准备去上班的社会人士、在附近经营洋裁店的老婆婆、偶然踏进来的青年，以及跟芳村很熟的女性等等。有「喰种」，也有人类。明明「喰种」就在这里，明明对面就坐着人类，大家还是照着自己的喜好享受他们的时光。 古间用芳村递给他的报纸擦拭玻璃，一边眺望着眼前的景象。 二 「魔猿大哥！您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古间在「安定区」工作了几个礼拜后，去和好久不见的猿面成员会面，他们个个脸上浮现愤怒的表情向他抱怨。 「你们不是也很清楚，本魔猿无时无刻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吗？」 古间觉得疑惑，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过同伴立刻拉高音量大叫：「不是那个问题！」 「大家都说那个『魔猿』竟然在『安定区』打扫，大哥已经成了众人的笑柄了！」 其他同伴也纷纷点头。 「我们已经把在背后批评大哥的家伙揍了一顿！大哥怎么可能会做那种杂碎般的工作！于是我们悄悄跑到『安定区』偷看……大哥！您真的在店里头打扫不是吗！」 同伴压抑不下满心的愤怒，砰一声用力敲着地板。 「芳村那个混帐，竟然敢叫大哥去做那种工作！不可原谅！」 同伴的愤怒似乎是针对芳村，但是古间用锐利的眼神瞪视眼前的同伴。 「喂，不要说芳村先生的坏话。」 古间说话的态度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感。即便如此，同伴们为古间着想的心意更加强烈。 「可是魔猿大哥！」 看着一个个对他倾吐着不甘心的年轻小弟，古间的视线柔和下来，他环视众人。装模作样地摆了好一阵子的架式后，终于开口： p197 「……你们知道什么是『重曹』（小苏打粉）吗？」 「重、重曹……？」 听了古间的问话，众人面面相觑。 「是军队还是什么组织的阶级吗？」 那是军曹。不过这里没有半个有吐槽才能的男人，于是古间继续说下去： 「我一开始也这么以为，但并不是那样。所谓的重曹，是一种能把任何顽固油污轻易去除的魔法粉末。」 同伴听了纷纷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可以清除那种黏答答的油污……！？」 「没错，不光是这样而已，还有除臭的效果，甚至能中和汗臭。」 「不光是油污，连汗臭味都能战胜吗！」 「对。就连臭脚丫的味道也有减缓的效果。」 「连脚臭都有用！？」 同伴中已经有几个人扶着自己的脚，或许他们心里同时都想到了什么。 「魔猿大哥，那个是不是什么腐蚀性超强的药？」 同伴因为重曹的性能而吓得脸色发青。古间听到他们疑问后摇摇头。 「吓人的现在才开始，人类居然能把重曹吃下肚。」 「人类有办法吃那么恐怖的粉吗！？」 「没错。重曹分很多种，他们会在食物中放入可食用的重曹喔。」 古间向大伙儿说明，人类会用重曹让松饼膨胀，还有去除山菜的涩味。虽然「喰种」跟人类的食物完全无缘，但大家都对重曹的特殊效果惊异不已。 「这是我之前用蛮力清洗换气扇，不小心弄断两片扇叶的时候，芳村先生告诉我的，似乎是人类的智能。我原本也认为打扫是跑腿小弟在做的无聊工作，但实际上做了之后却发现出乎意料地深奥，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搞定的。」 「而且，」古间继续补充。 「周遭都 认为『居然能让那个魔猿做打扫的工作，芳村肯定不是什么小角色』对吧？这么一来，不管是『安定区』还是芳村先生也会提高不少身价。」 当芳村把打扫工作交给自己时，古间认为芳村的意思是：为了让位于20区的「安定区」地位得到提升，虽然不好意思但是要请你牺牲了。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确实是这样没错，要是魔猿大哥在那里打杂，周遭都会认为芳村是个大人物……」 「没错吧？如果换成只会虚张声势的『喰种』绝不可能会乖乖照做，肯定扔下不管。但我可不一样。不管怎么说，芳村先生是信赖本魔猿，才把任务交代给我。演演这种程度的肮脏角色，根本不算什么。」 多么美丽的自我牺牲精神。猿面的同伴们都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 「大哥是多了不起的男子汉啊！没想到大哥是在深思熟虑之下才去和顽固的油污奋战！」 古间伸手拍拍感叹自己目光短浅不够成熟，眼中浮现泪光的同伴。 「重曹对狗的泪痕好像也有效喔……虽然我们是『猴子』就是了。」 这是古间为了缓和气氛使尽浑身解数的笑话。而大家听了也都露出笑容。 「哈哈，我们就是赢不了大哥啊！」 三 「又在打扫了吗？」 那位ol常客看见在店门口扫地的古间，笑着说道。古间已经在「安定区」工作了好几个月，依然一天到晚都在打扫。 「喔，早安啊，小翼。你今天依然如此一针见血呢。」 「你也还是一样迟钝得不得了呢。明明除了打扫以外什么都不会……虽然我想这么说，不过看到你扫地的架式就不能随随便便说出口了。」 现在是路旁行道树开始落叶的季节，但是「安定区」四周连一片叶子都没有。不光是店门口这么干净，店里头当然也一样清洁溜溜。魔猿的特别清扫让店内到处都亮晶晶。 被芳村交付打扫任务后，日复一日不断清扫的古间，不知不觉已经超越了家庭中战斗的主妇，学会连专业清洁业者也要甘拜下风的技巧。 「之前用拖把搞得地面上都是水渍的情况像在作梦一样。」 「喔！小翼也看上了我的打扫技巧吗？」 「并没有。」 「不必跟我客气啊，我的打扫技巧可是一流的。」 「受不了，你也太烦了吧—」 翼的遣词用字很辛辣，但表情却很开朗，看起来十分享受自己和古间之间的对话。 「喔，古间先生，今天也在擦杯子啊！」 开口向他攀谈的不只是翼，前来「安定区」的客人看见古间，都会亲切地和他聊天。 「今天的咖啡杯应该更加闪闪发亮喔。」 「哎呀！这下子连咖啡杯也得好好注意才行呢。」 「在『安定区』每个细节都要谨慎。」 「哈哈哈哈哈！」 从前害怕古间的人类，现在会对他露出笑容，而且还会告诉他许多事情。像是家庭、工作，还有学校。很多都是「喰种」很难有机会体验到的事。 而且，现在能够自然与人类接触的不只古间一个。 「大哥！我也跟您见习开始打工了！」 猿面的同伴也和他一样。 「我跟大哥一样要负责打扫工作场所，但是我怎么扫都扫不好，结果周遭的人看到就过来帮我了！聊了一下发现大家还挺意气相投的！虽然没办法一起吃饭、喝酒，不过我觉得很开心！」 他们似乎是因为看到首领「魔猿」流汗劳动的样子而被触发。在「喰种」鲜少会群体行动、同伴意识相当强烈的组织「猿面」，上下关系分得十分清楚，没想到意外帮助他们融入人类社会。 借着和人类创建关系慢慢增加新知识，各式各样的新奇发现让古间的心澎湃不已。 只是，心脏澎湃的跳动，下一秒成了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响声。肚子饿的疼痛慢慢往上爬，有时让他的心也痛了起来。 「又是『喰种』啊……我得小心一点才行。」 翼像往常一样喝着早安套餐的咖啡，一边抬头看着电视一边说道。平常话很多的古间，这种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本『魔猿』竟然也会这么纤细敏感。」 工作结束后，古间一面脱下制服，暗自叹道。虽然觉得这样不像自己的作风，但他还是无法挥去心中这道阴霾。但说起来，这样的情感真的应该挥去吗？ 「古间。」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古间背后响起。 「芳村先生……」 他回头一看，芳村站在那里问道：「你现在有空吗？」 「既然是芳村先生的邀约，本魔猿无论何时何地都乐意奉陪。」 古间硬是打起精神，故作开朗地回复，芳村听了便带头走出去。 他把古间带到店里的大厅。打烊后的店内看起来有些寂寥。不，或许是古间自己认为没有客人的空间很寂寞吧。 「请你坐在这边。」 芳村要他坐的地方是吧台。他一坐下，芳村就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泡咖啡的器具。 「工作还可以吗？古间。」 「连灰尘都害怕魔猿的打扫功力，最近几乎不见踪影。」 虽然古间说得很夸张，不过芳村却肯定他似地领首。 「因为有你每天打扫得这么干净，店里连角落都闪闪发亮。」 接着，他把咖啡递到古间面前，咖啡袅袅的热气散发出芳醇的香味。回想起来，或许自己从来没有像这样悠悠哉哉地喝过一杯咖啡。 「『安定区』的方针就是同伴互相帮助。」 当古间拿起咖啡杯时，芳村轻声说道。 「而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芳村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沉默下来。 说不定芳村察觉到古间内心的纠结；说不定他也很清楚古间纠结的理由和原因；说不定这也是希望和人类一起生活的芳村，心里一直背负的伤痛。 古间一口气喝干芳村泡的咖啡。因为要是慢慢品尝，自己可能会败给热气的温暖而落下泪来。 「本魔猿，从今以后也会像这样继续帮助芳村先生，这就是魔猿的骄傲。」 听了古间的话，芳村静静地微笑了。 「既然如此，你也差不多该开始学泡咖啡了。」 「泡咖啡吗！？」 意想不到的提案让古间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对于成天都在打扫的古间来说，泡咖啡这项工作简直就是神的领域。是一项旁人和他都无法轻易胜任的特殊工作。 「小翼曾经私底下偷偷跟我说『我下次想喝喝看古间先生泡的咖啡』。」 向芳村先生建议的人竟然还是经常对他口吐辛辣言词的翼。「其实还有很多客人都想喝喝看你泡的咖啡。」 「安定区」的方针是同伴互相帮助。那么同伴的范围会扩展到什么程度呢？ 「……那我可得以魔猿特调咖啡好好回应大家的期待才行！」 如果同伴指的是受到帮助，以及自己想要帮助的人，大概会形成一个很大的圆圈吧。 从那一天起，芳村负责指导的咖啡课程就开始了。烘焙豆子的方法、注入热水的方法，每一道手续都有它的意义，全部合在一起才造就了咖啡的美味。接受过芳村的指导后，古间自己也会练习，还会泡咖啡给猿面那些同伴喝。 「……咦？什么什么？只有打扫才能的古间先生竟然进了吧台！」 接着便是决战之日。翼如同往常一样来到店里，当她看见进入吧台的古间，立刻冲上前去。 「我想从今天开始，也请古间帮忙泡咖啡。」 「咦～真的没关系吗？会不会像之前拖地一样，把咖啡也甩得到处都是？」 尽管毒舌不断，翼还是迅速坐下来点单：「那我今天就喝喝古间先生泡的咖啡！」 p207 「遵命！」 咖啡是很纤细的饮品，蛮力在这里可不管用，是一道道精细的手续所累积出来的成果。或许「喰种」混入人群中生活，也跟泡咖啡一样吧。 「好了，请享用吧。」 他将所有的热情全都灌注在这一杯上头。 「还不知道好不好喝呢。」 翼调侃着，一边把咖啡杯放到嘴边。咖啡濡湿了她的唇，慢慢滑入她的喉咙中。 「……好喝。」 她那张平常总是口是心非的嘴，逸出毫无掩饰的真心话。 虽然古间对自己很有自信，魔猿泡的咖啡当然好喝到没话说，但实际上喝下咖啡的人给了如此高的评价，还是带给他难以言喻的感动。 翼的表情绽放光彩，脸上洋溢着幸福。这是顾客，而且是人类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一道耀眼的光芒，让他高兴到无以复加—但也难受到无地自容。 古间愈是了解人类，愈是明白萌芽在心中那股产生痛楚的纠结情绪究竟是什么。 光不但会照亮生物，也会产生阴影。而那道阴影也在提醒他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古间愈是喜欢人类， 践踏人类的过去就愈是常常浮现。 有人趴在地上说自己有小孩、有家人，不想死，恳求他无论如何饶过一命。 也有人不甘心被他们「喰种」杀害，想办法让同伴先逃，独自挺身面对。 他们也有像这样安稳的日常生活，也有幸福的一瞬间吧。他却毫无慈悲地捏碎了一切。 跟芳村邂逅之后，他想试着和人类一起活下去。但是，他也认为自己没有和人类一起生活的权利。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情感互相冲突，所造成的冲击使他痛苦不已。 「……间先生？古间先生？」 回神之后，他发现自己刚才好像整个人都冻结住了。翼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开口叫他。 「啊、喔喔，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太感动了。」 「竟然会对自己泡的咖啡感动，古间先生果然是个怪人。」 翼尽管傻眼，还是笑了出来。陆陆续续进来的客人看见手上没有拿着清扫用具的古间，也笑着走过来问他是不是已经从打扫这件事毕业了。 阴影，以及过去的行为，今后也会继续缠着古间不放，带给他痛苦吧，即使如此，他还不知道究竟是活着算赎罪，还是死了才算赎罪。现在的他，光是明白好不容易才察觉到的罪孽有多深重，就已经耗尽心力了。 古间觉得自己还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思考。所以现在，只有现在，他希望能够再多留在这边的世界一阵子。虽然深浓的阴影会带来痛苦，他还是想看看这个能让以往看不见的东西，在光线下展露出鲜艳色彩的世界。 四 过没多久，店里就来了新人。那个人就是「黑色杜宾」的首领，入见佳耶。 「没想到我会和你一起工作，入见。」 「烦死了，闭嘴猴男！」 这个恶名昭彰，被g〕盯上的黑色杜宾首领，竟然会跟猿面一样来到「安定区」。世上发生的事还真是没人能预测。 虽然她的口气很嚣张，但在这里古间是前辈。他忖度着入见从今天开始应该也是过着天天扫地的日子吧。一想到以成员绝对服从出名的「黑色杜宾」首领拿着拖把的样子，他就感慨万千。 「那么佳耶，你就先从泡咖啡开始试试看吧？」 此时芳村的惊人之语传入他的耳中。他竟然要传授才来这里没多久的入见泡咖啡的方法。而且，很快就让她替客人泡咖啡了。 p211 「入见小姐泡的咖啡感觉特别好喝呢。」 「店里有个女性果然比较养眼。」 男性常客都迷上入见了。就连最近刚交到男朋友的翼也起劲地和入见聊着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我想把将来生的小孩取名为翔太！」 而且，由于入见进了厨房，古间就因此失去立足之地，再度掉回清洁工的位子。 「……为什么在『安定区』待比较久的大哥会被赶去打扫，反而是『黑色杜宾』的首领进了厨房！」 店里头有「喰种」光顾，八卦传播的速度也特别快。对魔猿的情报相当敏感的猿面同伴，知道魔猿在「安定区」的待遇后再度愤慨起来。尤其对方还是水火不容的「黑色杜宾」首领，他们的怒气就更加高涨了。 现在大家都各自有各自的工作，因此提出的问题都相当具体，像雇用型态是不是怪怪的、契约状况现在是怎么样等等，讨论的气氛愈来愈热烈。但是古间只是淡淡地笑道：「你们几个不懂啦。这不是形式的问题，是心的问题。」 「入见跟我不一样，精神上还不够成熟。无法彻底体察芳村先生言谈中所隐藏的意图。正因为如此，芳村先生才基于磨练的要领，早早让她进厨房好督促她的成长啊。」 比较起来，可以让芳村放心交代任何工作的我，得到的评价反而更高。古间自信满满地说完之后，同伴便此起彼落欢呼起「原来如此！」、「不愧是大哥啊！」。 没错，不管在什么位子上都不摆烂、不抱怨、竭尽全力，这就是所谓的男人。 而且，确实有人看到了他的表现。 「古间先生真厉害呀，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全力以赴。」 看见在店门前拿着扫把和落叶战斗的古间，翼感触良多地叹道。 「是吗？我倒觉得他的干劲都只是在空转而已。」 「也是有那种感觉！」 入见前来点单，翼也同意她的说法。 「不过，原本完全不及格的打扫，现在也成了专业级，泡出来的咖啡也可圈可点。最重要的是，我光看着古间先生就觉得很愉快了。每天早上都能得到满满的元气喔！」 要是让古间先生知道，他一定会得意忘形，所以要对他保密喔。翼恶作剧似地将食指摆在唇上，噗哧一笑，入见看着她的笑容，仔细竖耳倾听。虽然追逐着落叶的动作呈现不规则状态，但扫把相当仔细地扫过路上的每个角落。过去让g〕的喰种搜查官心生恐惧的「魔猿」，正全心全意地运行着无趣的打扫工作。 但是，入见却无法嘲笑古间。 他正在实践与人类之间的共存，而且还赢得了信赖。她可不能输给这样的古间。 这肯定就是他树立的良好模范吧。会把这个工作交给他，也是因为他得到芳村的信赖。 「接下来，就用魔猿的旋转飓风来做个了结吧！」 今天的「安定区」 依然闪闪发亮。 —最后的一天也是。 「芳村先生，我把店里打扫得亮晶晶的啰，这是魔猿的特别清扫服务。」 「安定区」的方针是同伴之间互相帮助。 为了证明这一点。 第四卷 re[quest] #001[quinquies] 台版 转自 轻书架 图源：轻书架录入组 录入：轻书架录入组 一 虽然这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再提醒各位一次，米林才子是位几乎可说是家里蹲的搜查官。 淡淡的晚霞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橘红色的光晕一路延伸到床上。沉重眼皮微微睁开，不安分的眼睛很快就习惯这温和又安稳的颜色。但是，浸满整个脑袋瓜子的睡意实在令人难以割舍。她翻了个身避开光线，心想不如再睡个回笼觉好了。 「嗯嗯嗯……」 p009 可惜她已经摄取过量的睡眠，脑子举起大大的叉号表示已经睡够了。现实的感觉开始轻抚着她的五感，耳边响起阵阵鸟啼。如果鸟叫声是来自麻雀，想必就能享受到适合从睡梦中醒来的美丽早晨。但很不巧，吵吵嚷嚷的是夕阳下忙着回巢的乌鸦。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五点。 正是学校结束一天的课业，在外头打拚的社会人士也差不多要准备回家的时间带。而在这个一日即将结束的时候才刚起床的家伙，就是上一秒自称身材娇小丰满人人爱，下一秒就能立刻精准吐槽自己是肥猪在远吠的才子。 或许有人认为，在这种时间起床的家伙根本就不配当个人。但是才子心胸宽大，对于这种一般人的论调可以心平气和地回答：「才子是超越人类的未知生物是也……」不仅如此，她绝不会向大家解释「我现在沉迷的手游，官方维护结束时间是下午五点，因此在那之前都不能玩游戏，醒着也没用。」这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理由。更不会费力说明「维护时间对于游戏打到没日没夜的玩家来说，也算是官方恩赐的强制休战时间，所以睡觉可以说是义务。」 才子熟练地打开手游。 「维护时间结束的现场活动开跑了！s稀有配方绝对要拿到手！唯有这次大叔我怎么样也得课金不可！」 房间里的架子上摆满模型、墙壁贴满海报，电视两旁则是堆得像山一样高的动画dvd。 谁能料想得到这位身穿睡衣，一边贼笑一边滑着手机画面的微胖女子，就是保护人们不受吃人怪物「喰种」伤害的组织，喰种对策mission of counter ghoul，简称g]旗下的搜查官。老实说，就连才子本人都没什么自觉。 而且才子还是g]集技术之大成，试办创立的qs昆克斯一员。 在说明何谓qs之前，必须先详细解释什么是「喰种」。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外型与人类无异，其实却大不相同的生物「喰种」。这些受到诅咒的生命，只能靠着吞食人类的血肉维生。另外，他们还拥有强大的身体能力，能够利用蓄积在体内的高密度rc细胞，制造出被称为「液状肌肉」的赫子。 别说是刀子，就连枪枝也不能伤他们分毫，普通的人类根本没有与之抗衡的力量。 为了对抗「喰种」， g]一向都是使用以喰种的赫子为原料制作的武器——昆克来作战，不过后来研究更进一步发展，开始进行将「喰种」的力量直接埋入体内的实验，而实验的成功体就是qs。 qs具备「喰种」的高度身体能力和自我治愈能力。而且他们的赫子与形状被固定下来的昆克不同，可以依照个人的能力成长。qs靠着这股力量与「喰种」战斗。这是g]最尖端的技术，就连g]的高层都对qs寄予厚望。 但事与愿违，当初在成立时声势相当浩大的qs，并没有拿出众人期待的成果，有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这其中自然有诸多因素，不过眼前这位老是赖在床上，完全没有起床意愿的才子显然也是原因之一。小妮子仗着这是一个没有前例的手术，一下子说自己身体倦怠、一下子说感觉不太舒服，找遍大大大小的理由请假，几乎天天都在休息。 今天的她也推说脊椎痛，硬是辩赢了「其实只是因为睡太久导致背痛之说」成功取得休假。像她这样懒散不干活，每个月还能领到虽不足以挥霍，但已经够她课金手游、买模型、在网络上预购动画dvd的薪水，简直是无本生意。 不仅如此，这里还有美味可口的伙食。 「才子，老师说可以开饭了。」 门板的另一头传来客气的声音。 g]以学院青少年部的学生为对象举办qs手术适性测验，测出来结果为「适性佳」并接受手术的人，便是构成qs的成员。动过手术的人包括才子在内一共四名，而这四个人就在这座「宅邸」一起生活。 现在伫立在房门外，悄悄查探才子状况的人便是成员之一——六月透。 才子爬起身来确认时间，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晚上七点。看来在她忙着滑手机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来啰来啰～」平常总是懒散度日乱吃零食，因此并不特别觉得肚子饿的才子，终于站起身来。 「小六，能请你护送才子到今晚的餐桌旁吗？」才子打开门说道。 六月露出困扰的笑容。 他有一身褐色的肌肤，留到脖子的黑发，经常戴着眼罩掩盖右边那颗红色的赫眼。原本只有在发动能力的时候，一只眼睛会变成红色，但他还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不过六月的工作态度认真，又听从上司的命令，对才子也很温柔。 「说什么护送，又不是在开派对。」 「今天的晚餐是什么？」 「是汉堡排。」 才子动动鼻子嗅着气味，一股浓郁的肉汁香味便扑鼻而来。 「用奶油煸炒得香气四溢的红萝卜、水煮的花椰菜，加上用黑胡椒提味的马铃薯和法式清汤，无懈可击的布阵……！」 拜手术所赐，才子对气味变得很敏感，能够把连看都还没看到的晚餐想象得好像就摆在眼前一样。 「噗！你是狗吗？」 不知吟士看见才子那副模样，一边笑着一边走出房门。 他一身宽松的休闲服，眼神凶恶，还有像鲨鱼一样尖锐的牙齿。乍看之下像个不良少年，不过他跟才子是打从g]第七学院青少年部时代就认识的朋友，两人的学科成绩都很差，是经常被留下来课后恶补的好伙伴。 「啊～不知仔，你说谁像小狗一样可爱迷人？」 「我才没讲！」 「咦？你要把今天的汉堡排送给『才子汪汪』？」 「才不会给你！」 才子厚脸皮模式全开，立刻惹不知抓狂。「冷、冷静一点……」在一旁观看的六月连忙介入调停。 「没错没错，冷静地把汉堡排交给我就对了。」 「喂，你这个家伙！」 「你们都别吵了，大家一起去吃饭吧！吃饭！」 再这么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六月赶紧从背后推着才子和不知，催促他们下楼。 「喔？有人抢先一步！」 当他们到达一楼的饭厅，已经有个男人坐在位子上开始用餐了。是qs的班长——瓜江久生。 虽然瓜江跟才子、不知一样来自第七学院青少年部，但他跟成绩糟糕透顶的才子截然不同，是第一名的特优生。就连现在，才子、六月、不知都还是三等搜查官，他就已经高过他们一级，是堂堂二等搜查官了。 只是他的资质虽然过人，却很讨厌别人干涉他的事情，也不爱多管闲事。尽管身为班长，却经常采取单独行动。他现在也无视才子的发言，默默把食物往嘴里送。 「哦！咱们这位瓜江二等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吗？所以忍不下去了？」 不知刚刚才被才子纠缠而抱怨连连，现在倒是主动找起瓜江的麻烦。看来他对瓜江似乎抱着竞争意识。 「（脑袋空空如也的笨蛋）晚餐要冷掉了。」 瓜江连头也不回，淡淡说道。 「晚餐冷掉就不好了，不知仔。」 「你不要过来乱啦！」 才子一句话就让一触即发的气氛立刻缓和了下来。她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双手合十准备开饭。「快吃吧！」在六月的催促下，不知也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到餐桌前。 p015 「好难得看到大家一起坐在餐桌前。」 一位青年擦着收拾厨房时濡湿的双手，带着和煦的笑意现身。他是qs的指导者——佐佐木琲世。 琲世也跟大伙儿一起坐到餐桌前，微笑看着这些孩子们。别看他一副和善可欺的样子，他不但在位居g]搜查官顶点的鬼才，有马贵将手下工作，本人也获颁只有驱逐一定数量的s级喰种，或是拥有相应能力的人才有资格拿到的白单翼章，以及创下年间讨伐数量破百的惊人纪录才能得到的金木犀章，是位相当优秀的搜查官。 更重要的是，他也和qs一样使用赫子战斗。只是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和具体情况跟才子他们大不相同就是了。 「呼～香气逼人！」 从才子的角度来看，琲世做的料理比他显赫的战功更令她陶醉。琲世不光只是才子他们的指导者，就连qs生活中的大小事也一手 包办。 才子用筷子划开还冒着热气的汉堡排，浓稠的起司便流了出来。她夹起一块汉堡排，充分沾满酱汁后送入口中。 「嗯～真美味……！」 嚼劲十足的粗绞肉和香浓圆滑的起司在口中化开，香气随着叹息从鼻腔溢出。这时候就该来碗白饭。「太好了。」琲世看着喜孜孜享受料理的才子，接着问道： 「对了才子，你的脊椎好点了吗？」 脊椎。 才子的头上冒出问号。 「你今天早上才说自己脊椎痛没错吧？」 经六月这么一说，才子终于想起「本日的才子设定」。 「痛痛痛……背上的那条骨头发出惨叫了……！」 才子蜷起身子试图亡羊补牢。但是她偷瞄了一下，琲世虽然还是笑脸盈盈，眼神却很可怕。看来继续装下去也没有意义，只会有反效果而已。才子咻咻咻地吹起破音的口哨，大口咬下当配菜用的红萝卜。「真拿你没办法。」琲世长长叹了口气，语气一转：「才子，你明天请特休对吧，记得把握时间把脊椎治好喔。」 没错，才子明天请特休。今天的确是装病请假，但她在一个月前就申请好明天的休假了。 理由只有一个，明天就是游戏新作的发表日。 才子在半年前就从网络上知道游戏即将发售。她逐一确认官网更新的情报，期待之情溢满胸口。甚至这阵子为了玩那款游戏，每天都努力得不得了。讲是这么讲，事实上她也没做过什么大不了的努力就是了。 「你平常就已经够偷懒了，竟然还有脸请特休！」不知一边咬着肉块一边叨念：「反正又是为了游戏吧？」 个性迟钝又单纯的不知，这次居然说中了。只可惜不管别人怎么讲，才子都有自己的应对之道。 「不知仔……竟然打听『淑女』的假日行程，完全暴露出你的痴汉心态啊……你这个色狼！」 「谁是色狼啊！」 转移话题也是才子的拿手绝活。不知大概也发现跟才子争论实在很愚蠢，决定转头继续吃饭。才子已经开始梦想明天的事。所谓的游戏，挑在不会有人剧透的发售日游玩才是最棒的。 明天一定要在店家开门的同时买下她看中的游戏，然后不眠不休地破关。 「……啊，有电话。是晓小姐。」 才子满心想着游戏，坐在她旁边的琲世接起电话。电话的另一头是真户晓，一位才气纵横的女性搜查官，如果说琲世是qs的导师，晓就是琲世的导师。qs同时也是真户班的成员，因此她也是他们的直属上司。 「这种时候打电话来，会是什么事呢？」 六月看着把电话贴在耳边走出房间的琲世，忧心忡忡地说道。 「……谁知道。（我才不关心）」 用餐完毕的瓜江站起身，准备回房间。 「——咦！这么突然？」 听见琲世焦急的声音，瓜江也停下脚步。 「怎么回事？有事件吗？」 有种出现大麻烦的预感，不知整个人精神都来了。 琲世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挂了电话。回到饭厅的他，表情明显黯淡不少。 「喂喂，到底是什么事嘛？佐哥。」 不知兴高采烈地问着。 「嗯……事情有点麻烦。」琲世一步一步踱回饭厅，对瓜江说：「可以先坐下来听我说吗？」语毕，自己也坐了下来。 「事情是这样的，明天好像有个临时视察的样子。」 「视察？」六月、不知和瓜江异口同声。不过这些声音并没有传到满脑子都是游戏的才子耳中。 「高层下令要组织的督察委员和qs一起行动。」 「意思是要共同搜查吗？」不知问。 「……（因为你们的无能）高层要用突击检查的方式确认qs的工作状况，就是这么一回事吧。」瓜江对一头雾水的不知说道。 「那我们该怎么做才好？」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六月心生不安。琲世温柔地笑了笑。 「我们就按照平常的做法……再稍微努力一点就好了。只是明天一整天怎么样都得团体行动才行。」 「团体行动吗？（真麻烦）」经常单独行动的瓜江皱起眉头。不知也臭着脸抱怨：「要跟瓜江一直待在一起喔？拜托饶了我吧！」接着转头看向才子。 「佐哥，那这家伙要怎么办？」 才子从刚才就像在隔岸观火一样左耳进右耳出，直到听见自己的名字，她的意识才终于回到现实世界。 「何事？」 「刚才不是说了吗？明天会有督察来视察qs，所以大家必须团体行动。」 「在下明天请特休喔。」 这件事不可能有变量。才子望向琲世寻求认同，但是他的表情蒙上一层阴霾。才子有不好的预感。 「关于这件事……抱歉，才子，可以暂且把你的特休往后延，明天准时上工吗？」 「哪有人这样的！」才子瞪大了双眼，用力拍着桌子，站起来大喊着：「noooooooo！妈妈是打算要才子切腹自尽吗！」 「我没有！我没有这么说啊！只是明天如果qs不能全员到齐，可能会影响往后……」 「将特地为了游戏新作的发售日而请的特休往后延，对武士来说等同于死路一条！求求您了……就放过小的这么一回吧！代官大人……！」 才子紧攀着琲世的脚，像在演时代剧一样苦苦哀求着。「果然还是为了游戏嘛……」不知也傻眼。 「才、才子，但你不是武士啊。唯有这件事我真的无能为力，我们一起努力让视察早点结束吧？只要能够拿出成果，督察应该就会满意了。」 话虽说得委婉，但任谁都能听出他的意思就是才子明天非得出席不可，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琲世一脸歉疚地拍拍才子的肩膀后站起身来。 「我现在要去g]制作明天要用的资料，晚上可能就不回来了。不好意思，要麻烦大家明天早上九点前到g]总局集合。所以，那个……」琲世望向班长瓜江、六月和不知，说道：「才子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三人听了，同时把视线投向抱着琲世大腿不放的才子。 「我这就走了。才子，可以放开我吗？才子……我说才子……」 才子死不放手，琲世只能拖着她走路。 「真的很抱歉，我们明天一起努力吧，所以才子……拜托你了才子……」 最后还是出动不知和六月硬把她从琲世的脚上拔开。「亲爱的不要抛弃我～！」尽管才子放声大喊，琲世还是铁了心走出宅邸。 「你没事吧？才子。」 客厅里只剩下四个qs的成员。期待已久的发售日被硬生生夺走，这巨大的打击让才子化为一具空壳。她抱膝呆坐在地上，四周飘着身上彷佛长出香菇的阴沉气息。不，说不定已经长出来了。 「今天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吧。不然明天会起不来。」 不知似乎在担心才子明天是否起得了床。才子的生活型态可说是标准的日夜颠倒，早上九点对她来说等同于深夜。 「佐佐木一等被你这样胡搅蛮缠也不为所动，或许是因为他判断明天的结果会影响qs今后的发展。」瓜江如此分析：「（为了不要拖累我，害我的评价下降）大家还是绷紧神经为上。就当作是为了保住qs不解散，好好努力吧。」 这一番言论听起来像恐吓，却非常有说服力。 局里头那些天天与「喰种」性命相搏的搜查官当中，也有不少人对体内蕴藏着「喰种」之力的qs投以怀疑的目光。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就算有人提出「如果拿不出成果就应该将他们解体」的意见也不稀奇。 「既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大家就早点睡吧。只要照着平常的时间起床就行了。」 不知说完便站了起来，六月也跟进。看来是一个解散的节奏。 但是才子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发售首日。如果不从这天就开始玩游戏，就会跟其他玩家拉开差距，社群网站上也会处处充斥着剧透。更重要的是别人在打电动的时候，自己居然要工作，这也太令人嫉妒了吧！ 何况硬要说起来，qs就算平常少了才子也没什么差别不是吗？多了个才子反而更加碍事吧？才子开始在心里为自己开脱。 没错，大家努力搜查，才子努力打电动就好了。这就是所谓的适才适所，责任分配。 更何况特休对劳工而言，不是理所当然的权利吗！才子心中燃起了斗志。 「谁要成为什么社会的齿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高高举起右手大声嘶吼。 「……呃，你没当过齿轮吧。你根本就生活在另一个时间轴上。」原本打算回房的不知停下脚步，脸上浮现冷淡的表情说道：「电动这种东西你随时都能玩吧。明天就给我乖乖忍耐。」 「你根本不明白在发售首日玩游戏有多重要！过分的男人！渣男！」 才子用彷佛情侣吵架的口吻责怪不知。 「我是不明白没错。但不管怎么样，我们可是搜查官！没有工作就不会有薪水入帐！」 「什么嘛！一副明白事理的样子！你以前才不是这样的人！」 「我以前又怎么了啦！烦耶～！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嘴上工夫斗不过才子的不知也拉高音量。 「不知仔是大笨蛋！才子不管你了！」 「啊！喂，才子！」 才子一边呜呜假哭一边跑走。她一鼓作气跑上楼，冲进自己的房间、锁好房门之后便把耳朵贴在门板上。 才子全神贯注听着，耳朵传来的声音变得更清晰。 「……那家伙是怎么搞的。」 最初是不知困惑的声音。 「希望她明天能调适好心情……」 接下来是阐述乐观希望的六月。「是啊。」不知也表示同意。 但瓜江不同。 「看她的样子，搞不好会瞒着我们偷偷跑去买游戏。」 不愧是学院特优生，连一丁点的风险都不会放过。 「呃……她再怎么夸张也不至于做到那种地步吧？」 「你有证据保证她绝对不会这么做吗？她可是个几乎没有参加搜查活动，还敢请特休的女人喔？」 「是这么说没错……」 不知简简单单就败下阵来。 「qs如果不能全体到齐（身为班长的我）会引发责任归属问题，说不定还会被减薪，不知？」 「什么？等等！这点我绝对不能接受！我很需要钱啊！」 不知的声音掺着焦虑。他对金钱有股强烈的执着。 「既然如此，为了保险起见，我认为还是好好监视米林为上。」 专心偷听门外对话的才子更加聚精会神地听着。 「你的意思是要看守她到早上？」 「没错。只要监视米林的房门前、客厅以及玄关，应该就不会出差错了。」 才子原本还以为瓜江会采取轮班制，没想到他采用的是将所有人员配置在重点区域的总体战，可见他对米林的戒心之重。 「位置怎么分配？」 外表张狂，个性却出乎意料认真的不知开口问道。 「你负责在米林的房门前监视，我负责客厅，六月负责玄关。」 「喂，等一下！为什么是你负责客厅？太狡猾了吧！」 客厅里头用来打发时间的便利用品一应俱全，跟房门前的木板走廊比起来，整体环境截然不同。 「我是班长，必须在米林的房门前与玄关的中间地点，也就是在客厅把握所有的状况。而且你打从学院时代就跟米林有（笨蛋之间的）交流，我看好你能第一时间察觉她的异状并采取应对措施。」 虽然不知老爱跟瓜江唱反调，但大概他也认同瓜江的实力。所以尽管不甘不愿，最后还是接受他的意见，答道：「知道了啦。」六月则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一句怨言。 「现在开始执行作战计划。」 三人各自前往自己的岗位备战。 p028 不知先返回自己的房间，拿了本用来打发时间的杂志后便一屁股坐在才子的房门前。瓜江也到沙发上就坐。六月则趴在走廊的地板上开始写起报告书。他们的一举一动，才子都透过五感牢牢掌握着。 虽说才子常常跷掉工作，但她在qs手术适性测验拿到的成绩可是遥遥领先众人。手术之后，她的听觉、嗅觉……等等多数能力都不逊于其他班员。 但现在还不到行动的时候。 她首先蹑手蹑脚地躺回自己的床上，接着打开电视机，播放自己喜欢的动画dvd。动画角色的声音响起，走廊上的不知也跟着稍微有了一点动静。 「咯咯咯……愚蠢的qs们，真以为可以拦得住本大爷吗……？」 才子手里紧握着手持式游戏。 「本大爷就先奢侈一下，狩猎工会任务140的迪亚布罗吧……！」 二 对于玩家来说，时间这种东西就像流水稍纵即逝。 时钟滴滴答答来到半夜两点，是整个城镇和人们都陷入沉睡的时间带。但是才子已经养足了精神。 「好了！」 她把彻夜攻略的游戏存档，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声响，悄悄地将耳朵贴在门上。 「鼾……」 最接近的地方传来不知睡得香甜的鼾声。 瓜江似乎在忙他的事情。由此可知跟刚开始监视的时候比起来，他们的紧张感已经松懈了不少。 在玄关把守的六月已经写完报告书。人是还没睡着，但似乎开始打起哈欠了。 是时候了吧。 才子脱下睡衣，换上方便行动的外出服，将掌机游戏和充电器、零食等等塞进背包里。 瓜江没有忽略才子可能偷偷溜出宅邸去买游戏的风险，实在优秀。但是才子就看准了他们绝对会看轻整天都窝在房间里的自己。 监视的布置地点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的监视范围只限于家中。 「let’s party time……」 才子背起背包，轻轻打开窗户。从三楼的房间往下看，到地面的距离大约是九公尺左右吧。一般人走这条路线肯定会骨折，但才子并不是一般人。 才子跨过窗户，紧紧攀着窗框，整个人挂在房子的外墙上。微温的晚风徐徐吹拂着。她再次确认地面之后，猛然蓄劲，感觉一股炽热的血液从腰部位置蔓延到全身。 「潜藏在我体内的邪恶眷族啊，展现你的力量吧……！」 才子的左眼染上一片赤色，是赫眼。 她倏地放开窗框，小小的身子直直往下落。 「砰！」才子将声音控制到最小的限度。安然无恙着地的她连一个擦伤都没有。 「很好，确实展现给我看了……！」 她查探家中的动静，没有任何变化。没错，他们根本没想到懒散的才子竟然会为游戏做到这个地步。 才子方才闪着红光的眼睛已经恢复原本的颜色，她放轻脚步悄悄离开宅邸。距离拉得愈长，环绕在她全身上下的解放感就愈激昂。 「老身自由啦！」 才子用力张开双手，朝着没有人车的大马路中央冲刺，只是没一下子就气喘吁吁了。她拿起手机，检查自己的社群网站。尽管是平常日的深夜，玩家们还是一样热闹滚滚。 才子也像如同往常一般愉快地打着字。 [emailprotected]叛逆的玩家 跳脱社会的牢笼，开始let’s party time！ 「……嗯。」 坐在地板上，身体靠着墙壁正在打盹的六月，被自己猛然垂落的头惊醒。他昏昏沉沉地往左右两旁看去，擦擦眼睛，一边打呵欠一边伸直了双手。 虽说他已经一只脚踏入梦的世界旅行，但如果有人通过这个范围，他应该还是会察觉才对。 「才子好像没有离开房门的样子。」 六月将写完的报告书收拾整齐放在一旁。他心想不知道瓜江和不知那边的情况如何，于是站起身来往客厅走去。 到了客厅，只见瓜江整个人都埋在沙发中，戴着耳机紧闭双眼。六月本来还以为他睡着了，结果瓜江立刻睁开眼睛看着他。 「……什么事？」 「啊，没事，只是想关心一下你们这边的情形如何。」 瓜江兴味索然地转过头，打开放在边桌上的资料夹。里头放的似乎是搜查资料。 「米林应该也知道我们在监视她。（那个废物）不太可能还刻意突破重围吧。」 看来这次的监视行动只是一出为了牵制才子而演出的戏。 「瓜江，你真的好厉害。」 「……并没有。（是你们太无能罢了）」 瓜江总是像被什么东西鞭策一样拚命工作。这究竟是出于他原本的性格，还是有其他原因，六月并不清楚。 六月走上楼梯，打算看看不知的情况。不知跟六月不同，他大剌剌地躺在走廊上，一看就知道已经睡着了。 「不知，你还好吧？」 六月拍拍不知的肩膀。「喔！是透啊。」不知睁开眼睛，「糟糕，我睡着了！」 「才子怎么样了？」六月对搔着头的不知问道。 「她应该已经放弃了吧？」不知回答。才子的房间里头传来动画的声音。 「剩下的问题就是早上如何把才子叫醒了。」 「嗯～是啊。应该说那才是重头戏吧。」 才子只要一睡着，就算发出天大的吵闹声或是拚命摇她，她也不会醒来。光是思考要怎么把她叫醒就令人丧气。 「我们自己如果早上起不来就没有意义了。」不知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明天的视察应该也很累人，大家还是早点睡吧。」 虽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明天将才子带去g]，但这么劳师动众说到底也都为了应付视察。 不知直接躺在地上进入梦乡。六月回到自己的岗位之后也靠在墙壁上，打算就这么睡上一宿。 「差点忘了，睡觉之前……」 六月拿出手机看着网络新闻。 「啊，对了……」 六月想起自己曾把才子的社群网站加入书签。 「不知道她睡了没。」 可以的话真心希望才子已经上床睡觉了。六月抱着这样的心情确认她的网页内容。 「……咦？」 意想不到的情形让六月不禁放声大叫。他整个身体往前仰，紧紧盯着画面，一只手迅速滑动手机确认她的发言。 六月倏地起身。 [emailprotected]叛逆的玩家 深夜用my电弧突击车站太有快感了！深夜游荡才子最棒——！ 「……瓜、瓜江！才子可能已经偷溜出去了！」 绑成两束的柔软长发，随着才子的步伐轻轻摇动。 来到繁华街，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擦肩而过，有忙着搭讪女性的男人、顶着一张红通通的脸正要返家的上班族，还有眼线浓得不可思议，感觉像在风月场所上班的女人等等。 才子丝毫不理会周遭的人们，只是一个劲地在社群网站上跟她的电玩同好聊天。内容尽是些数秒后就会忘个精光的无谓话题，不过就是这样才有趣。 但她可不打算在路上闲晃到店家开门为止。 「在目标时刻到达之前，先去『别墅』打发时间好了……」 才子心情愉悦地念着，逐渐靠近她的目的地。没错，才子的目标就是网咖。 网咖虽然窄小，但可以保有自己的空间。除了能尽情看漫画之外，连饮料吧也一应俱全，对才子来说根本就是天堂。 距离电玩店开门还有一段时间，不如在那里养精蓄锐一番。这就是她打的如意算盘。 这次选中的网咖离才子常常光顾的电玩店很近，还提供冰淇淋吃到饱。千辛万苦完成从qs那里脱逃的大事业之后来一支冰淇淋，想必能够更加滋养赫包吧。 只要在下一个街角转弯就达阵了。 才子从钱包中取出会员卡，加快脚步前进。 「……？」 就在此时，有股熟悉的气味直冲鼻腔。 才子反射性地停下脚步，躲进角落店家的阴影处。 「……」 她小心翼翼保持警戒，窥视着她的目的地——网咖。 「居然！」 瓜江就站在店门口。 「瓜江～」 「这边没看到人！」 来的人不只瓜江一个，六月和不知从才子所在位置的反方向现身，往瓜江那里跑去。 「这里也没有，但也有可能只是还没抵达罢了。」 瓜江抬头望向网咖。 「她（那个不出门的懒鬼）并不是那种勤劳到在电玩店开门之前四处闲晃的人，一定会找个地方休息。更进一步来说，她会找一个可以替智能型手机和手持式游戏机之类的机器充电，又能够轻松休息的地方。」瓜江断言，「米林一定会去网咖！」 可怕的g]搜查能力。 而且他们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出才子常去的电玩店，并且将目标锁定在店家附近的网咖。 就在才子悠悠哉哉散步的时候，包围网早就张开了。她可以理解为何「喰种」会对g]如此戒慎恐惧，这些搜查官确实优秀。「喰种」也真辛苦啊……才子不禁同情起来。 「我真受不了才子那家伙，没想到她竟然从窗子跳下去……到底多想玩游戏啊！」 「这次彻底被她摆了一道。不过我也没想到，离她最近的你居然丝毫没有察觉。（没用的家伙）」 「你说什么！那你又在客厅干了什么？说啊！在沙发上睡大头觉吗！」 只可惜，qs的团结力就跟控制盐分的味噌汤一样淡如水。 「……这不是对长官说话的口气吧，不知『三等』。」 「长官？你只不过是班长耶！」 原本正常的对话，一瞬间火爆了起来。团队之间的不和就是现在的qs班的弱点。而战略游戏的法则就是针对弱点发动攻击。为今之计，只有抓紧这个破绽一途。 才子静悄悄地迈开步伐，拉开跟他们之间的距离。背后传来的声音愈来愈激动，似乎马上就要演变成一场厮杀。话虽如此，他们都是不会轻易丧命的体质，因此没有担心的必要。 所有的状况都朝着对才子有利的方向发展。才子得意地暗自窃笑。 「等一下！」 就在此时，六月制止二人。 「有点不太对劲。」 才子悚然一惊。难道六月注意到自己了吗？她不禁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就这么过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再怎么能忍也得换气了，但才子还是僵直着不敢动弹。紧握在手中的智能型手机也沾上汗水。 「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忍受不了眼前的沉默，不知急急开口。 「……没了。」 「什么东西没了？（快点说清楚）」 瓜江也压抑着焦躁问道。 「才子的社群网站突然停止更新了！」六月回答。 才子猛然看向自己的智能型手机。自从发现瓜江他们之后，她和网友那一长串绵绵不绝的对话就中断了。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六月一直都在查看自己的社群网站账户。 「才子现在应该躲在某个地方窥视我们的动静！」六月大喊。 同时，才子连想都不想拔腿就跑。人类这种生物一旦心虚，身体就会擅自行动。她现在深深体会两小时推理剧中，犯人一旦被指认「犯人就是你」就会完全崩溃，接着便开始不打自招的心情。 「……那边吗！」 敏锐的瓜江立刻往才子的方向跑去。 「噫——惨了惨了！」 不知也随后从街角窜出。 「喂喂，她真的在这里！」 混杂的感动和傻眼的声音。 「逮捕她！」 眼睛已经捕捉到才子的瓜江一口气加速。 才子原本就没来得及和他们拉开多少距离，何况对方是日日锻炼身体的搜查官，她却是与赘肉为友的家里蹲。怎么可能逃得掉。 「可恶的g]……！」 「呃，你也是g]的人吧！」 才子的呻吟被听觉过人的不知尽收耳中。 「……死心吧！」 瓜江伸手抓住才子的背包。 「喔喔！」 虽然瓜江的动作并不粗暴，但才子还是敌不过他施加在背包上的力量，当场跌坐在地，就这么顺利遭到逮捕。 「呼……真是的，你到底在搞什么啊！」 「我们回家吧，才子。」 不知和瓜江站在才子身侧，将她团团包围住。 万事皆休，一切到此为止了吗？ 才子的脑中，浮现游戏发售情报当天的光景。每次在网络和电玩杂志上发现新情报，就让她心中的期待更加膨胀。她一天天扳着指头倒数发售日的到来，还乖乖请了特休，照理说应该能以纯粹的心情迎接游戏发售日才对。可如今名为「临时业务」的现代社会黑暗面，眼看着就要将才子吞没殆尽。 才子跪坐在沙尘滚滚的水泥地上，地板粗糙的触感刺激她的双手。才子握紧了拳头。 「咯咯咯……」 上扬的嘴角，轻泄的笑声。 p042 不知等人面面相觑。 「别以为事情会如你们所愿……！」 才子张开拳头往地上一拍，抬起头。她的左眼染上鲜红色，血管暴突，空气一瞬间紧绷起来。瓜江等人急急往后一跃。 「才、才子！」 「（那个笨蛋！）」 才子的背部一下子变得炽热。rc细胞撕裂皮肤源源涌出，放出的力量交错缠绕结合，渐渐汇聚成某个形状。那条巨大到必须仰望，形状像脊椎一样的东西是—— 「有没有搞错啊！喂！才子那家伙放出赫子了！」 qs之所以叫做qs，由来就是赫子。 沉沉的重量几乎把才子的身体往后拉倒。她站稳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你们这些臭小子！真有本事打倒我吗！」 「你动画看太多了吧！」 ——去吧！ 才子的赫子往瓜江等人的所在位置重重甩过去，他们连忙跳开躲避攻击。赫子的力量将水泥地凿出裂痕，空气中沙尘飞扬。所有人都被这惊人的威力吓得瞠目结舌。 「哈哈哈哈！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我！失落的秘宝就由我收下了！」 「才、才子她……即便是在搜查的时候都不太使用赫子的啊……！」 就连身为搜查官的qs众人也被她的失控举动惊呆了。虽然现在的时间是深夜，但此处毕竟还是繁华街。刚好在场的人所受到的惊吓自然远超过他们。甚至有人被这超现实的情况吓得动弹不得，只能呆站在原地。 「啧……（要是路人通报上去事情就麻烦了），不知，你去压制米林的动 作！」 「你说得倒容易！怎么做？」 「瞄准米林的赫子射击！消耗她的精力！」 他们这趟出门是为了寻找才子，根本没把昆克带在身上。但qs的身体正是为了这种情况而存在。 「可是……」不知摇摇头表示自己办不到，「这样也会伤到才子！」 「反正她就算受了伤也会马上痊愈！况且她的再生速度又很快！」 「话是这么说没错……」 瓜江咬牙切齿地瞪着犹豫不决的不知。 「（没用的废物！）算了，我来！」 瓜江的左眼刷上赤色，背后伸出的赫子化为坚固的刀刃，缠绕在他的右臂上。周边的人见状发出惨叫声，纷纷四下逃窜。 「咦？什么？抢地盘吗？拜托别在这种地方动手啊……」 可是当场只有一个人不但没有逃走，还大胆地盯着他们看。这个人便是刚刚与才子擦肩而过的浓妆女。她看到才子和瓜江使出赫子，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这是为什么？ 瓜江的眼睛立刻捕捉到她。 「咦？什么？好像不太妙？」 女人似乎感觉到自己有危险，马上脱下高跟鞋狂奔。她的跳跃力一看就不象是人类所为。 「喂喂，那家伙……」不知看着逃亡的女人，兴奋地笑了，「不就是『喰种』吗！」 竟有如此凑巧的事。「喰种」就这么好巧不巧出现在喰种搜查官——qs面前。 「喰种」代表的意义也可以是金钱和功劳。 「（她是我的猎物！）六月，米林就交给你了！」 「咦！咦咦！」 「你别偷跑啊！」不知看到瓜江转身去追捕「喰种」，连忙也赶了上去。 现场只剩才子和六月两个人。 「咯咯……哇哈哈哈哈哈！看来这场比赛是我赢了！」 就在才子使出丹田的力量一边狂笑一边发表胜利宣言的瞬间，她背后高高立起的赫子突然散开，强烈的疲劳感也同时朝才子的身体袭来。她的力量原本就是徒具火力而不持久。 「才子！」 太乱来的结果就是让她连受身都来不及做就倒在地上。 「小六子……看来才子的冒险只能到这里为止了……」 「才、才子！」 「才子、现在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还有，好想玩新发售的游戏啊…… 留下几句彷佛是遗言的话之后，才子便失去意识。 ——其实才子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当搜查官。 她之所以会进入g]的学院青少年部就读，无非只是因为学费很便宜罢了，「喰种」怎么样根本就不关她的事。既然没有非战斗不可的理由，对于才子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哪有可能破得了那种必须赌上性命的超高难度游戏。只要能尽可能过上安安稳稳、轻松愉快的日子，她就别无所求了。 但是她在qs手术适性测验中缴出笑傲众人的成绩单，母亲一听说接受手术就能拿到补偿金，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那些补偿金全都拿去偿还母亲酒吧经营不善所欠下的巨额债务，最后连一块钱也不剩。母亲非常开心，乐得不得了。 不管是游戏、漫画或动画，主角总是能理所当然地打倒敌人，看了多么让人痛快激奋。 不过一旦现实生活中出现同样的状况，是否能像主角一样打倒对手就难说了。 而且她面对的还是生死交关的事。无论是下手杀害那些名为「喰种」的生物，还是自己遭到「喰种」的毒手，对才子来说负担都太过沉重，敬谢不敏。 只是，这里有热腾腾的饭菜。 只要她开口呼唤，就会有人回应。 虽然经常要冒着生命危险战斗，但这里的日子还是相对平稳。就算和平的时光短暂，才子有时也会心想，说不定有机会永远这么和平下去呢。有大家、有才子，散散漫漫、慵慵懒懒地过着一成不变的流水日子，再「普通」不过的平凡生活。 一个也不少。 「……子？才子？」 耳中突然听见了声音。虽然才子没发现，但她其实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景色有些模糊不清。她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晓得。才子用力闭上眼，连眨了好几下，在焦距对上之后打量着周遭。 「这里是……」才子看见漫画的海报，「存档点……？」 「醒了吗？才子。」 琲世在才子躺卧的床边低头看着她，脸上浮现安心的表情。 「妈妈……」 「嗯。」 「妈妈也死了吗？」 「胡说什么呢。」 琲世轻轻地把手贴在才子的额头上，用指尖咚咚敲了几下。 「你这孩子真是的，竟然连赫子都用上了。我接到六月打来的电话时真的吓死了。」 琲世看到才子呆呆抬头望着自己，不禁苦笑：「算了，下次再跟你说教。」随即收回他的手。 彷佛缠绕着全身的倦怠感是使用赫子的反作用吗？大概也是因为她平常疏于锻炼吧。 「喔～你终于醒了？」 不知探头望向才子的房间，咯咯笑着走了进来。他的右手提着塑料袋，兴许是刚购物回来。 「比你平常起床的时间还早嘛。」 直到现在，才子才意识到射入房间的光线。从亮度来推测，大概是上午吧。无疑是平常大家忙着工作，才子忙着睡觉的时间。此时她注意到一件事。 「妈妈跟不知仔也跷掉视察了吗？」 就是因为上头要视察的缘故，才子才会逃走。 「我们又不是你！」不知一口否定。 「才子，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有个『喰种』刚好在场，撞见使出赫子的你和瓜江，于是露出了马脚。」 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又好像没有。 「然后那只『喰种』逃往的地方又有另外好几只『喰种』。不过全都是些低等级的杂碎就是了。于是本大爷顺手解决了那群『喰种』。」 「是跟瓜江一起解决的，对吧？」 「那是我的功劳！」不知噘着嘴反驳。不过贡献比较多的恐怕还是瓜江吧。 但这件事跟视察有什么关系？ 「上级原本是想藉机鞭策一下最近成果不太理想的qs，才决定实施这次的视察。不过在那之前qs就拿出成果来了。」 「意思就是只要拿得出成果，他们就没理由再对我们说三道四啦。所以视察的事就取消了。」 「毕竟抓到『喰种』后，将他们移送到库克利亚，以及确认资料，撰写、提出报告书之类的文书作业才是主要的事后工作。特地来这里看我们处理杂务也没什么意义吧。」 qs在勤务时间外捕获「喰种」，而且还是在没有携带昆克的情况下拿出成果，没有什么比这次的行动更能展现qs的优势了。 琲世迅速解决跟督察之间的应酬后，便赶回家照顾受到赫子的影响而倒下的才子。 不知在战斗结束后直接前往g]。他也是先完成了大部分的事后处理，才暂且返回宅邸一趟。 「才子，这次你使出赫子的事，我们把原因归于你察觉到『喰种』的存在。没有告诉其他人，你是因为太想玩游戏才会失控。不过嘛，也多亏你这么乱来，我们才能抓到那些『喰种』，所以严格来讲也没撒谎。」 关于这个部分，班长瓜江和琲世似乎顺利把事实掩盖过去了。大概是瓜江判断要是让众人知道才子失控，免不了会被扣分。 但这些事对才子来说都不重要。 「啊！我的游戏……！」 现在早已过了电玩店的开店时间。才子奋力坐起身来，但是一阵晕眩又让她立刻倒回床上。 「你看，就教你别勉强自己了……还有。」 琲世对不知使了个眼色。不知立刻从塑料袋中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上头的标题写着「嘶吼吧！鲸头鹳！」封面画着一只鸟喙巨大，眼神凶恶的鸟。 是才子期待已久的游戏。 「这是我去附近的电玩店买的喔！不过总觉得飘着超级粪作的味道。」 不知的眼神象是在说「有必要为了这种游戏那么拚命吗？」，他将游戏和收据一起交给琲世。 「毕竟这是才子期待已久的游戏。这次的事情从结果上来看，对qs来说算是往好的方向收场。所以这个就送给你当礼物。」 琲世将游戏递给才子，是她等得心焦的本日新发售游戏。 但是才子却摇了摇头。 「……不对。」 「咦？」 「啊？」 听见才子的否定，琲世和不知都僵硬了。 「可是，透那家伙确实跟我说是这款没错！」 该不会是自己买错了吧？不知着急起来。 「是这款没错但是不对！」才子大吼。 「这个没有附赠预购特典的异色版鲸头鹳和鸟喙装饰品……！」 游戏这种东西，有时候会根据不同的贩售店家而有不同的特典。才子当初看上的是 早期预购就能得到赠品的方案，因此才特地向熟识的电玩店预购。 如果不是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意义了。 「我……非得去买才行……！」 才子硬是撑起身子打算爬下床，但怎么样也使不上力，咕咚一声就直接滚到地上。 「才子！」 「你在干么啦！」 「鲸头鹳……鸟喙装饰品……！」 p053 才子趴在地上匍匐前进，琲世不禁抱头。 「我去买！我立刻去店里买你预购的游戏就是了！」 琲世悲痛的呼喊响彻整个宅邸。 照顾一个几乎可说是家里蹲的搜查官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第四卷 re[quest] #002[union] 一 永远躲在别人的羽翼下，到头来只会一事无成，失去所有。 所以她希望自己也能有足够的力量帮助别人，于是鼓起勇气踏入阳光照耀不到的大树底下。 「你先回去，雏实。」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大梦初醒似地抬起头。 笛口雏实。 「青桐树」是一个立志创造「对『喰种』友善的世界」而组织起来的团体，她则是「青桐树」成员。「青桐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作风相当激进，经常与「喰种」的天敌g]发生激烈的冲突。 眼下便是如此。 雏实看着站在住商大楼的屋顶上，仔细观察对面废弃大楼的他。 端正的脸孔上覆盖着一个黑色的「兔子」面具，他就是青桐树的干部雾嶋绚都。绚都盯着正打算踏入那栋废弃大楼的几个喰种搜查官。那栋废弃大楼直到方才都还是绚都和雏实两人与青桐的低阶成员交换情报的场所。就在事情办到一半的时候，他们感觉到有人悄悄接近的气息，于是便逃到这栋住商大楼的屋顶上。 「绚都……」 「你很碍事，快走！」他头也不回地说道。雏实明白他隐藏在冷言冷语之下的体贴，不禁悲从中来。 ——啊，又来了。 「你自己要小心。」雏实留下这句话后，便动身往青桐的据点前进。她背后的绚都从屋顶上纵身一跳。 p057 接下来就是杀戮的开始。 五感特别优秀的雏实，耳中传来人头落地的声音。她反射性想摀住耳朵，但还是放下了双手。因为这些声音也能让她确认绚都是否安然无事，连雏实的份一并杀戮的绚都。 雏实听着人们绝望的声音，紧紧按住胸口。 不管自己去到哪里，依旧只能接受他人的保护。 「……你别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雏实回到据点后，抱着膝盖静静坐在一角，很快就听见熟悉的足音逐渐向自己靠近。她猛然抬起头，绚都带着嫌恶的表情出现在房间的入口。 「你没受伤吧？绚都。」 雏实连忙起身，担心地追问着。「……没事。」绚都只淡淡回了一句。他这一点跟「姊姊」真像。绚都看着放下心来的雏实，隐约感觉到她似乎把自己跟某人重合在一起。「不要这样。」他警告雏实。 「我已经跟多田良报告完毕了，你也去休息吧。」 「那你呢？」 「去做下一个工作。」 绚都轻描淡写地说完之后便走出房间。这下子又剩下雏实一个人，她靠在墙壁上叹了一口气。 随着青桐的势力扩张，绚都的负担就愈来愈重。说不定雏实也是他肩头上负担的一部分。一想到这里，雏实就觉得心里难受。 「……我不能老是这样！」 雏实双手「啪啪！」拍着自己的脸颊，想藉此赶走灰暗的心情。 「送点绚都会喜欢的东西，向他道谢吧。」 嗯！雏实用力点头，给自己打气。但还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 就在她左思右想的时候，脑海中浮现了另一个身影。 「……姊姊。」 雾嶋董香。她是绚都的亲姊姊，也是「喰种」，过去一直很照顾失去母亲的雏实。她的个性强势，有些火爆易怒，但无论何时都对雏实很温柔。 只要跟绚都在一起，她就会常想起董香。然后就像拉起串珠的丝线一般回想起「安定区」。 「安定区」位于20区的咖啡厅，也是董香打工的店家。 那个地方有人类也有「喰种」，弥漫着店长芳村所营造出来的闲适气氛，是个令人安心的场所。雏实也是在那里与「大哥哥」相遇。 董香常常煮美味的咖啡给雏实享用。她所煮的咖啡虽然偶尔会出现一点杂味，但依然让人赞不绝口。 「啊……对了！」 雏实挺起靠在墙上的身子，双手合十。 「咖啡！」 如果能煮出好喝的咖啡，说不定也能让绚都高兴。 只是这里不像「安定区」，没有煮咖啡的用具，也没有咖啡豆。 就算不能搜罗到跟店里一样高级的用品，至少也要有最低限度的工具才行。 雏实决定出门采购煮咖啡需要的各式物品。 二 翌日，雏实将自己负责的解析工作大致完成之后便走出房门。虽然她平时比较习惯在夜晚行动，但既然要购物，就得配合人类活动的时间带才行。加上雏实不确定自己要买的东西在哪里，应该也会花上不少时间。 「……啊。」 明明是日正当午，据点的走廊还是一样阴暗。雏实沿着走廊前进，撞见一头白发的青年，他的身上缠着染了血腥味和腐烂气息的绷带。雏实的身体微微地僵了僵。 此人是青桐树施行喰种化手术的成功体，猫头鹰。当他还是人类的时候名为泷泽政道。他正把一个球状物踢着玩。 「……你要出门吗？小雏雏。」 他是现在才发现雏实，还是打从一开始就注意到她了？泷泽的头不自然地倾向一边，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雏实。但雏实总觉得泷泽的眼中其实并没有她的身影。 对于雏实而言，这位原本是人类，后来被改造为「喰种」，就连精神层面都遭到破坏的泷泽，是她难以直视的对象。 「那个……」 「你如果有空，要不要跟哥哥一起踢足球？」 泷泽将脚下拿来当球的东西往雏实的方向踢去。雏实看见离自己愈来愈近的物体，不由得惊慌地喊出声来。那是一颗肿胀到分不出性别，鼻子被削落，伤得面目全非的脑袋。 「不要……」 雏实像逃难似地躲开，人头就这么咕咚一声滚落在地。听起来跟昨天绚都斩落的人头很像。 「踢啊踢啊！快点踢回来！」 咚！泷泽一跃，瞬间就拉近两人的距离。他捡起地上的人头，往雏实的鼻尖送。 「怎么踢都踢不烂呢……如果脑浆流出来，哥哥再喂你吃吧。」 雏实转过头闭上眼。 我不想看，我想逃离这里，谁来救救—— 「自己的东西自己吃！」 就在此时，一个凛然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声音的主人是「刃」的首领——草刈美座。虽然她的个子比雏实娇小，又生得一张娃娃脸，却是青桐的干部之一。 「如果你不要就给我。」 美座伸出小小的手。「嘻嘻！」泷泽先是将脑袋藏在背后，接着又再度将那颗脑袋抱在怀中，像小孩子一样发出咯咯的怪笑声离开了。雏实松了一口气，轻拍自己的胸口。 p062 「真是个恶心的家伙……」 美座冷眼看着泷泽离开，嘴里念念有词。 「不好意思，真的很谢谢你。」 「没什么，我只是嫌他挡路罢了。不用放在心上。」美座一派轻松地说道，「对了，你不是要去办什么事吗？」 「啊，是的。我想去买咖啡豆和煮咖啡的用具……」 「咖啡？」 美座大惑不解。 「我总是受到绚都的照顾，所以想煮杯咖啡给他表示谢意。」雏实向美座解释，「我想亲手从咖啡豆开始煮起，而不是买外头的罐装咖啡。」 「说起来，你跟绚都的关系还真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美座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羡慕，但她很快就恢复平常的表情。 「可是大白天的一个人出门，不会太危险了吗？到处都是搜查官啊。你并不擅长战斗吧？」 雏实主要的工作是提供后方支援。虽然有时会为了保护其他人而使用赫子，但美座说得没错，她并不擅长战斗。这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性格。这也给绚都带来不少麻烦。 「如果遇到危险，我会逃走。」 「靠你那对灵敏的耳朵也不是办不到，可是……啊，既然如此……」美座看着雏实，似乎想到什么好主意，「我今天有一点时间，就陪你一起去吧。」 「咦？可是……」 「白天的阳光虽然会让我感到不适，但偶尔晒晒太阳也无妨。而且我也对从咖啡豆开始煮起的咖啡有点兴趣。」 美座有这个心意，雏实固然高兴，但她心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好像无端将美座拖下水似的。不过美座只抛下一句「我去跟同伴说一声」就去做外出的准备了。雏实对着那娇小的背影鞠躬致谢。 天气很好，炙热的阳光从一望无际的晴空中洒落。 「果然很刺眼。」 美座为了让自己在大太阳底下不要太显眼，她脱下平常那套方便使用赫子且利于行动的宽松衣袍，换上人类的服装，模样看起来更加年幼。雏实平常只有在进行任务的时候跟她有所交流，因此感到特别新鲜。 「美座小姐，你穿起洋装真可爱。」 「别说了，我都已经过了三十岁。」 美座脸上浮现困惑的表情。 「我们这一族的『喰种』，身材都很矮小。继承浓厚血统的我又 比其他人更小一号。」美座继续说：「我们经常因为外表的关系被人瞧不起。」 雏实心想，自己该不会说了很失礼的话吧。「对不起。」她连忙致歉。 「没关系。」美座爽快地回覆，「要是像白西装那群家伙，老是左一声老太婆、右一声老太婆，我听了也会不爽。」 白西装是由过去13区的杰森所掌管的组织。如同名称所示，每个成员都身穿白西装，彼此以结义兄弟相称。现在接管组织的是「喰种」——啼，他有时也会和美座的「刃」一起出任务。讲好听一点是联手，但实际上白西装的人总是我行我素。 「美座小姐经常都在支援啼先生呢。」 啼虽然力量很强，但是在智慧方面有显著的问题，常常感情用事，做事不经大脑思考。虽说这也是他坦率可爱的一面，不过雏实总觉得美座好像一直都不辞劳苦地从旁照顾他。 「啊？我是逼不得已！逼不得已啦！」 美座立刻尖声否认，把雏实吓了一大跳。美座看到雏实惊吓的样子，连忙稳住声音说道：「那是因为我不想被他连累。」 「那个笨蛋一旦认定对方是敌人，想都不想就会冲上前去。或许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力量有信心，但领导者不懂得瞻前顾后，只会害部下生出好几条皱纹。」 「啊。」雏实忽然想起。 毫无疑问，美座也是身处上位的人。 「或许可以说是我们的价值观不同，但我还是认为同伴的牺牲愈少愈好。当然最好的情况就是大家都不用牺牲，但那实在太难了。」美座黯然，「世上并没有这么美好的事。」 那是经历过许许多多生离死别的人才会有的眼神。尽管心中怀着伤痛，如今的美座依然为了同伴继续战斗。 雏实的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颜色脱落的白发随风飘动，孤身一人战斗的「大哥哥」。 金木研。 教导雏实语言之美的人。 以前每当金木温柔地对着雏实微笑，她的心就会暖和起来。但现在这份回忆只会让她感到哀伤。 「可是一般来说，『可爱』这个词应该是用来形容像你这样的人吧？」 美座对不知不觉紧闭双唇的雏实说道。 「……咦？」 「该怎么说呢，男人看了会想保护你？不对，不只是男人，你身上就是有股激起他人保护欲的气质。」美座加了一句：「跟我大不相同。」 她这么说其实并无恶意，但这一席话却让雏实为之窒息。 「笛口？」 总是保护别人的人和总是受到保护的人之间，大概有着一道无法跨越的界线吧。 ——你什么都没做。 ——你每一次失去重要的人，原因都出在你自己身上。 ——因为你太弱了。 有如诅咒般深深烙印的话语在脑中响起。 高槻泉是一位以优美的词藻让雏实无比沉醉的作家，而她在这里的名字是爱支。是她把真相告诉受到众人温柔呵护的雏实，然后邀约她加入「青桐树」——一个跟她笔下的小说世界一样，散发着灰暗死亡气息的组织。 雏实认为，只有待在青桐树才能彻底舍弃软弱的自己，变得更加坚强。 只是她明明想要改变自己，实际上却总是受到别人的帮助。 过去是母亲，还有金木。 现在则是绚都。几分钟之前甚至还被美座搭救。 「我……很羡慕美座小姐。」 雏实终于忍不住透露出真心话。 「美座小姐总是站在第一线保护同伴。而我只能待在后方……躲藏在大家的影子下行动。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成为一个有能力保护别人的人呢？该怎么做才能为大家派上用场……」 雏实愈说愈觉得自己好丢人。她就是这点最糟糕。 美座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盯着雏实说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都在想什么，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既然有人站在上位指挥，自然也要有人负责支援。」美座继续补充：「而且，我很看重你的能力。尤其青桐里头一堆家伙都听不懂人话，你是非常贵重的存在。同时也是贵重的『女性同伴』。你今天上街就是为了聊这些话题吗？应该不是吧？」 经美座这么一指点，雏实想起了自己本来的目的。 「咖啡……」 「没错。」美座点头，「第一要务是把该办的事情办好，有什么话等办完事再说。而且你看太阳这么大！」 站在骄阳下的美座像是畏惧着日光，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对、对不起。」 雏实终于迈步向前，跟在她身后的美座轻轻叹息。 「女人嘛，总是有几天特别闷闷不乐。」 难道美座小姐也有烦恼的时候吗？虽然很想发问，但雏实又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虽然煮咖啡的用具百百种，但雏实必须购买方便在据点使用的东西才行。不太确定得买哪些用具的她，向店员仔细询问过后，终于决定好要添购的品项。 分别是磨咖啡豆的磨豆机、滤杯和滤纸、注入热开水的长嘴壶、还有用来盛装过滤后咖啡的咖啡壶。 「只剩下咖啡豆了。」 雏实和美座一起来到咖啡豆的专卖店。一踏入店门，满溢的咖啡香气几乎要将两人淹没。但这并非不快的感觉。 雏实回想起过去跟姊姊一起来买咖啡豆的时候，也曾像现在这样对着一室的香气惊奇不已。 「真是惊人。」 p070 美座似乎也对香气强烈的程度感到吃惊，鼻子不断抽动着。 「咖啡豆也有许多种类。」 玻璃柜中整整齐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咖啡豆。 「你已经决定好要买哪一种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心里有底。店员，不好意思。」 雏实叫来店员，请对方让她确认咖啡豆的气味。 「……」 她一种一种仔细确认，在脑中对照着董香常喝的咖啡所散发的香味。虽然不记得豆子的种类，但香气确实留在记忆当中。 「就是这个！」 找到和记忆中相符的气味后，雏实便买了一袋咖啡豆。 三 「美座大姐，欢迎回来。」 两人回到据点，一位隶属于「刃」的「喰种」很快就出来迎接，不知道是不是在等美座回来。 「三下，有没有什么问题？」 「一切正常。外头感觉怎么样？」 「阳光很刺眼。还有咖啡豆的香气很惊人。」 「是喔～」 两人说话的态度亲昵自然，感觉不到上下关系。当然，三下的眼中充满着对美座的敬意，雏实总觉得两人似乎是被一种不可思议的羁绊连接在一起。 仔细想想，「刃」的团结力量有种家族的感觉。 方才外出的时候，美座有稍微提到自己那一族的事。或许两人打从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认识，站在各自的立场上互补不足，一起生存到现在也不一定。因此他们之间没有谁尊谁卑，也并非单向通行，而是对等的关系吧。 在血腥的青桐里，像这样伙伴紧密相系的模样让雏实萌生一股安心感。 ——我是不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只注意到自己办不到的事，然后就自顾自陷入沮丧当中，到头来只是让周遭的人担心。 虽然不能一味依靠他人、将负担强加在别人身上，但对雏实来说，抛开迷惘，脚踏实地做好只有自己才办得到的事，不就是最好的做法吗？ 一想到这里，美座口中那句「第一要务是把该办的事情办好」，在雏实心里也踏实了起来。 「对了，绚都在吗？」 「雾嶋吗？没瞧见他耶。大概还在工作吧？」 「这样啊。」 美座遗憾地看着雏实买回来的东西。 「费了好一番工夫才买齐呢。不过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你就煮杯美味的咖啡给他喝吧。再见。」 美座认为自己的职责已经完成了，正打算要离去。「那个！」雏实开口将她叫住。 「嗯？」美座回过头。 雏实取出装着咖啡豆的袋子。 「美座小姐要不要也喝喝看呢？」 听见意想不到的邀请，美座眨了眨眼睛。 「那些都是你为了绚都而买的吧？」 「可是我也让美座小姐陪我四处奔走……我希望你也能一道享用。」 「嗯……」听见雏实这么说，美座偏着头想了想，「但我觉得第一杯还是留给那家伙比较好……」 停顿了一会儿，美座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你大概也不太习惯在这里煮咖啡，我就充当你的练习台吧。而且……」美座的表情柔和，「咖啡豆的香气也很迷人。」 雏实脸上也跟着浮现笑容。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我想想，记得应该是……」 雏实准备好热开水，第一个步骤是将热开水倒入杯子和咖啡壶中温杯。 「安定区」的工 作人员，无时无刻都充满喜感的古间圆儿曾说过： 『如果想要煮出一杯温暖客人内心的咖啡，就必须先让产生那份温暖的工具热起来才行。』 跟古间同为「安定区」工作人员的入见佳耶听见这句话之后，立刻催促『动作快一点啦！』。 雏实顺着记忆进行作业。 「看起来很费事呢。」 跟着美座过来的三下兴致勃勃地说道。 「下厨就是这么一回事吧。那些有钱的喰种用餐的时候，好像也会在人肉上下足工夫调理。」 「是喔。虽说我们隐身在地下的时候也会制作肉干之类的东西，不过还是跟那些精心烹煮的料理不一样吧。」 雏实细心地磨着咖啡豆，再将磨好的咖啡粉放入滤杯上的滤纸中。 『从这里开始是重点喔，小雏。』 沉稳的口气出自「安定区」的店长芳村。 「我记得一开始先倒入少量的热开水……」 热开水从细长的壶嘴中缓缓流出，在咖啡粉上晕开，牵引出浓浓的香气。「好香啊！」三下低语，美座也点头同意。 『这个时候要稍微等一下。』 西尾锦一脸不耐，望着闷蒸中的咖啡。 「……接下来，像在描绘『の』字一样……」 雏实以前总是坐在「安定区」的吧台上欣赏。 金木、董香、古间、入见、锦、芳村，大家都是用这样的方式煮咖啡。 「让你久等了。」 雏实将好不容易煮好的咖啡倒入咖啡杯，递给美座。 「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用两手接过杯子，轻轻靠在嘴边。雏实紧张地看着她的动作。热腾腾的咖啡温热了美座的唇，静静滑入口中。她的喉头随着吞咽轻轻上下移动，很快又再次响起咕噜的声音。 「……很好喝喔！笛口！」 美座放下杯子后看着雏实，表情相当温和，一看就知道不是在说谎或是讲客套话。 太好了。 正当雏实这么想，不知为何泪腺也跟着松了。 回想起「安定区」的众人总是温柔地看着雏实享用他们煮给她喝的咖啡。雏实的脑海中再度浮现他们鲜明的样貌。 ——「安定区」的方针是同伴之间互相帮助。 这句话温柔地抚过雏实的心。 她低下头掩住情绪，指尖轻轻拭着眼角。重新整理好心情后，雏实也想喝喝看自己煮的咖啡。 「我闻到一股很棒的恶臭喔！」 突然响起一个强而有力的声音。 美座大吃一惊，猛然回头一看，现身的是白西装的首领——啼。 「嘎叽。」 「咕滋。」 啼的贴身护卫嘎叽和咕滋就站在他的两侧。 p078 「大哥，『恶臭』是形容很难闻的意思。但这个味道很……啊，老太婆手上好像拿着什么！」 「那是咖啡啊，大哥。」 啼身后另外两位是辅佐他的白西装干部——颊黑和井寺承正。 「喔！就是这个吗？」 啼一把夺过美座手上的咖啡杯，豪气万千地一饮而尽。 「喂！你搞什么、间、间接接……！」 美座红着脸大叫。啼完全不把美座的反应放在心上，他将咖啡喝个精光之后瞪大双眼。 「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啼狂吼。 「大哥好像羊在叫。」 啼低头猛瞪着见底的咖啡杯。 「这咖啡是怎么回事！跟那些被我踹坏的山洞贩卖机掉出来的东西味道完全不一样！」 「大哥，是自动贩卖机。」 「这就是那个吗？传说中『只接热客』的店会卖的东西？」 「是熟客吧。」 讲起话来错字连篇的啼整个人兴奋得不得了。 「老太婆，这东西是哪来的？」 啼拿起空咖啡杯在美座眼前晃了晃。美座粗暴地抢走杯子。 「跟、跟你没关系啦！真是受不了，你到底在干么……」 美座紧握着咖啡杯，微微颤抖着。 「嘎叽嘎嘎。」 「咕滋。」 虽然雏实听不太懂嘎叽跟咕滋在说什么，不过他们似乎是在对啼示意自己手中的咖啡壶，壶里还剩下一些咖啡。 「雏实！这咖啡是你做的吗！」 啼的眼神闪闪发亮，一屁股坐到雏实的正前方。 「啊，是的……我今天刚去买用具回来。」 「再来一半！」啼指着咖啡杯命令。「是一杯吧。」美座一脸厌烦地替他订正，「拜托，那些都是笛口的东西……」 美座正打算把啼赶开，不过啼立刻身子往前一倾说道： 「我也想给其他人喝喝看！」 啼果然也是首领。他身后的同伴都一脸感动地望着彼此。雏实点点头。 「我来煮大家的咖啡，也会替美座小姐重煮一杯，三下先生也有。」 「笛口，可那是……」 「我会留下绚都的分，所以不打紧。」 雏实朝着为她担心的美座笑了笑。 「而且我现在也想请大家喝咖啡。」 接下来，雏实便开始替啼他们煮咖啡。 啼不只要请在场的同伴喝咖啡，他还一个个把白西装的「喰种」都叫过来，所以雏实忙得不可开交。 美座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不懂得收敛的啼，就在气氛变得剑拔弩张的时候，啼硬是要求雏实：「那就最后再给我一半。」 「可不能漏了壁虎天神大哥那一份！」他强调。 啼打从心底仰慕的壁虎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虽然不知道他要如何把咖啡拿给壁虎，但既然他这么要求，就表示他真的很中意雏实煮的咖啡吧。 当雏实把煮好的咖啡倒进杯子里递给他，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喊了声「感射你！」就离开了。他想说的应该是感谢吧。 闹了半天，剩下来的咖啡只够再煮两杯。精疲力尽的美座说：「剩下来的留着你跟绚都两个人喝吧。」说完便回去她的住所。 雏实也回到房间，再次确认咖啡豆的量。 「……」 四 那天稍晚的时候，绚都终于回来了。 「啼那家伙手里拿咖啡杯，对着天空不停大喊壁虎的名字，那是在做什么？看起来简直像在祈雨一样。」绚都咕哝着。刚回来就看见莫名其妙的光景，他想必相当困惑吧。雏实自己也吓了一跳，她怎么也没想到啼会有那样的举动。 虽然她也想好好说明，但直接把东西拿出来可能比较快。 「绚都，你今天已经忙完了吗？」 「嗯？是啊，终于。」 绚都抚着脖子吐了一口气。一连串的任务似乎让他累积了不少疲劳。 「不好意思，可以借我一点时间吗？很快就结束了……」 或许应该早点让绚都早点休息，这样对他比较好。雏实低着头，偷偷望向绚都。「那就快点。」绚都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他这一点也跟董香很像。 雏实将开水煮沸，准备好用具。 「啼拿着的东西就是这个？」 绚都提起装咖啡豆的袋子，终于搞懂了。 「是我今天去买的，他好像很喜欢……」 「袋子里头已经所剩无几了。」 绚都说得没错，装咖啡豆的袋子空空荡荡，可见雏实今天煮了多少杯咖啡。拜此所赐，她的动作也变得利落许多。 雏实取出一杯份的咖啡豆，细细磨着。每一道程序都小心翼翼，她要拿出今天训练的成果。 跟一开始在这里青桐遇见的时候相比，绚都无论是在外表或是精神上都有所成长，言谈中已经不那么带刺。尽管态度冷淡，实际上还是处处替雏实着想。 ——你根本没有必要加入「青桐树」……不是吗？ 这是在多田良命令雏实肃清叛徒，后来由绚都代替无法动弹的她下手的那一天，绚都对她说的话。 除此之外，绚都也对雏实说过，她并不适合待在青桐这种地方。或许他说得没错，但即便如此，雏实依然不愿逃离此处。 雏实将热开水倒入咖啡粉中，一股香气袅袅而上。美座和啼他们似乎都很享受这一瞬间的香气，不过雏实偷偷望向绚都，他却好像在思索什么似的，只是静静看着她的动作。 绚都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但默不作声的他感觉起来跟平常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兴许他又想起了什么吧。 「好了，请用。」 雏实将咖啡倒入杯中，递给绚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发呆，雏实出声唤他之后，隔了一会儿才听见他回了一声「喔」接过杯子。 「……」 绚都用缓慢的动作以杯就口，喝下咖啡。 「……」 「味道……怎么样？」 雏实询问默默不语的绚都。 「……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要煮咖啡？」 绚都直勾勾盯着咖啡回问。 从绚都的角度来看，或许觉得雏实的行 动太过突兀，没有一丝脉络可循。 「我想跟你道谢。」 「道谢？」 方才一直显得有些走神的绚都，终于把视线转回雏实身上。 「因为我老是给你添麻烦。」 「……」 绚都再次低头看着咖啡，拿到嘴边，沉默地继续喝下去。 p085 然后他放下一滴不剩的空杯子，说道： 「……我会去买新的咖啡豆。」 没有任何对味道的感想，但是单单这句话就已经将他的想法表露无遗。 「我下次再煮给你喝！」 尽管躲在大树的枝叶下，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但是前方一定会有光明。雏实心中不可思议地涌现这样的想法。 这给她小小的勇气。 因此雏实动手煮起最后一杯咖啡。 她拿着杯子，走向树的深渊。 「不好意思……」 眼前这位全身包覆着绷带，踏着轻巧的步伐享受夜风的女性，就是邀请雏实加入青桐树的高槻泉，也就是爱支。野吕像往常一样形影不离地站在她身边。两人应该早已察觉雏实的存在，但是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那个……」 雏实再次挤出声音，爱支终于看向自己。 「有什么事吗？小雏雏。」 雏实将咖啡递给「呵呵」笑着的她。 「这个……是我煮的……请你品尝看看。」 雏实硬是扯开笑脸，想掩饰自己僵硬的表情。 爱支「咚」一声从树上跳下来，在雏实身侧着地，兴味盎然地看着她手上的咖啡。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重，连呼吸都开始感到困难。雏实只是苦苦忍耐着。 爱支终于接过咖啡杯。正当雏实以为她要一饮而尽时—— 「啊！」 咖啡杯在雏实眼前上下颠倒。 杯中的咖啡滴落在地，就这么四散开来。几颗溅起的水珠不偏不倚落在雏实的脚上。 p087 爱支放开手，任由杯子掉落在流满咖啡的地上。 喀锵。 「多谢招待。」 那一声，破碎的不只是咖啡杯。 爱支咯咯笑着，踏着跳舞般的步伐离开。 一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雏实才跌坐在地。 她张口彷佛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原本热腾腾的咖啡渐渐变温，然后冰冷地死去。 才刚萌芽的一丝微光也被绝望涂抹殆尽。 或许将来有一天，自己也会在这块树根上腐朽，成为大树的养分吧。 第四卷 re[quest] #003[effect] 一 「现在是铃屋先生的点心时间，所以他抽不开身。」 铃屋班的环水郎不卑不亢地回覆眼前这位急着催他去联络，完全不听他说话的人。 13区负责人铃屋什造拥有特殊才能，破格的拔擢更显露他的实力非凡。由他率领的铃屋班精英云集，不仅仅在g]声名大噪，就连「喰种」也望之生畏。 班员虽然都很年轻，但全体都拿过或多或少的勋章。不管是身处连搜查员都会害怕的激战区，还是令人不忍卒睹的惨剧现场，他们照样能完成任务，带着不容置疑的成果凯旋归来。 有些不了解内情的人，见到他们优秀的表现，就以为铃屋班的人肯定像教科书一样循规蹈矩。但实际上这个班充分反映出班长什造的性格，成员的行为举止都超乎常人。有时候就连高层都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 就像现在。 这里是位于g]总局的铃屋班业务室。上门来找什造的人是g]的智囊，隶属对策2课的丸手斋，职等是特等搜查官。 而面对这样的大人物，却直截了当表示「什造正在吃点心，没空见人」的家伙，就是环水郎二等搜查官。 p091 外表看起来与实际年龄相符的他，长相朴实，散发出的气质就像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大学生，但这样的他确实隶属于精锐齐聚的铃屋班。只是班中就数他资历最浅。 以水郎的想法来说，他只是单纯描述一个事实。但丸手听了火冒三丈，怒道：「这哪能算是理由！」随后气冲冲地往里头闯。水郎挡不住丸手，只能一脸抱歉地目送他进去。 「有什么事吗？」 铃屋班的班长——铃屋什造偏着小小的头，看向像火车头一样冲进来的丸手。现在已经是准特等搜查官的他，有一张美丽妖魅的脸孔，彷佛象是一尊精心打造的人偶。而这个人正捧着一颗大泡芙。这颗泡芙是人气甜点店的热销商品，店家会在客人购买之后才挤入卡士达酱，因此食用时可以享受到比一般泡芙更加酥脆的口感。 「关于拍卖会袭击那件事，我有话要问你……喂！不要吃甜点了！啊～算了算了……！」 丸手试着警告只顾吃泡芙，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什造，但他很快就领悟再跟他扯淡下去事情也不会有进展，于是立刻放弃说教。 那是由「喰种」举办，把掳来的人类当作竞标商品的暗黑拍卖会。 为了击溃拍卖会，g]前些日子才刚执行一场大规模的作战。铃屋班，尤其是什造成了作战计划的中枢，不仅表现亮眼还立下大功。 同一个时间，另一边正在移送精制昆克不可缺少的特殊素材「昆克钢」，而丸手正是移送任务的负责人，因此他只能从文件上去了解拍卖会袭击作战的相关事项。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特地跑到这里找什造问话。 （现在可是点心时间啊～）水郎看着眼前的光景，一面心里默默想着。铃屋班做任何事都以什造的需求为优先考量。 「……丸手特等刚才气呼呼的呢。」 丸手是趁着休息的空档过来问话，但是文件上没有记录的部分太多，丸手自己的独特观点又衍生出不少疑问，到头来还是确认不完。他最后只扔下一句「待会到我办公室找我！」便匆匆离开。 「他是不是缺少糖分啊？」什造一边说，一边舔着沾在手上的卡士达酱。 「铃屋前辈，请您使用这个。」 在什造身边站得笔直的阿原半兵卫见状，立刻恭恭敬敬地递上湿纸巾，嘴里念着「准备周到的半兵卫」。 人高马大，留着一头旁分黑色长发的阿原半兵卫，是什造的搭档兼照料者。他跟水郎都来自g]学院青少年部，而且还是同期生。 「如果是拍卖会的事，去问和修准特等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负责指挥这次袭击行动的和修政，人就在丸手隶属的2课。 「……有传言说丸手特等与和修准特等关系似乎不太融洽。照这个情形来看，会传出那种谣言也无可厚非。」 回答的是铃屋班的副班长，双目像猫咪一样炯炯有神的半井惠仁。正在翻阅调查报告书的他，用那双大眼冷冷地看着水郎：「发问之前先想想理由！」半井对待铃屋班年纪最小的水郎和半兵卫非常严厉。水郎听了悚然一惊。 「水郎，你的表情很有『海王星』的感觉喔。nice neptune！」 这个开口闭口都跟宇宙有关，无法期待跟他有什么正常对话的人，是比水郎早一期的前辈——御影三幸。 他的实力自然不弱，但整个班里只有他老是散发出一种活在其他次元的气氛。 「嗯～丸手特等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完的样子。」 什造喝下半兵卫递给他的果汁，站了起来。 「反正也休息过了，我去找他一下。」 「那么请让不才半兵卫随行……！」 「你跟大家一起待在这里留守吧。」 半兵卫平常总是在什造身边照顾他，闻言不禁沮丧地垂下头。「我走啰。」什造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径自走出房间。 「……喂。」 什造前脚刚走，半井就一把架住半兵卫的肩膀。 「既然不方便在这里谈，肯定是关于大夫人的事吧。拜托你也机灵点，不中用的家伙。」 感觉肩膀快要被扯下一块肉的半兵卫连忙大声求饶：「噫噫噫噫！抱、抱歉！」 大夫人。在这次的拍卖会袭击战上讨伐的所有「喰种」当中，他是最重要的一个，同时也是养育过什造的人。不管他是多么残虐的「喰种」，对什造来说依然是「父亲」。什造最后那声「爸爸」，至今仍在水郎他们的耳边回荡。 「虽说星星的成长无法避免受到陨石撞击，但还是令人难受啊。」 这话听起来不但让人一头雾水，还像在开玩笑，但其实御影也在担心什造。 尽管什造的言行举止跟往常没什么两样，看不出无精打采的样子，也不像在烦恼着什么，但他应该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伤感吧。 「我阿原竟然没有考量到铃屋前辈的伤痛。没神经的半兵卫……」 半井松开半兵卫的肩膀后，他瘫坐在地上紧咬嘴唇。水郎看见半兵卫那副模样，不禁喃喃说道： 「要是能够做些让铃屋先生开心的事就好了。」 与其说是为了铃屋，倒不如说是他自己燃起这么做的冲动。 这只不过是水郎的自言自语，照理说话题应该到此结束，大家各自回到工作岗位上才对。但是，半井用那双极有威严的眼睛直盯着水郎。 「啊！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要挨骂了！ 水郎虽然不知道半井为何生气，但还是反射性道歉。 「还不赖。」半井对水郎说道。 「咦？」 「刻意做什么太招摇的事说不定会引起多余的风波，但如果不要超出日常生活的范围，加点平时没有的调味料应该不错。」半井点头，「嗯，试试看吧。」 由你全权负责，一定要完美无缺。 尽管半井没有说出口，水郎还是有种被他命令的感觉。 「我一个人负责吗！」水郎大喊。 「你刚才不是说想让前辈开心吗？」 水郎确实说了没错，但半井提的门槛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高了。水郎虽然有那个心，但实在没有自信可以拿出成果。 「环，我半兵卫也会拚死奉陪……！」 一直瘫坐在地上的半兵卫立刻站起身来毛遂自荐，但水郎还是提不起干劲。 「你肯帮忙当然好，但光凭你我二人实在太冒险了！」 「无法否认确实有种力有未逮的感觉……！」 铃屋班地位最低的两人一脸狼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半井看他们那个样子，不禁叹了口气。 「我没说不帮忙。」 水郎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 「这、这么说！」 「嗯。」 看来这次真的得救了。「非常感谢你！」水郎感激涕零地大喊。 「也让我这颗小行星加入你们的银河吧。」 看来御影也有意愿参加这次的作战。 「……可是，具体来说应该要做什么才好？」 众人照着平常开会的模式回到各自的座位上之后，半兵卫慎重地开启会谈。 p098 「阿原，你平常都随侍在前辈左右，就由你先提个主意。」 会议才刚开始就被指名，半兵卫吓得身子猛然弹起。 「好、好的！那个……说到铃屋前辈喜欢的东西，我认为果然还是甜食。」 「这种人尽皆知的事还需要你说吗？你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去死吧！废物。」 虽然对半兵卫不好意思，但水郎也认为他刚才的回答确实是人尽皆知的废话。 「还、还有就是去动物园跟长颈鹿先生嬉戏……」 半兵卫偷偷瞄了瞄半井，对方的眼神依然严峻。 「另、另外， 前辈最近迷上躲猫猫了！」 「躲猫猫吗……铃屋先生确实说过还想再玩一次。」 当时只是想打发一下无聊的休息时间，谁知道什造躲得认真，竟没有半个人找得到他，结果躲猫猫演变成彻夜寻人大战。什造是说过还想再玩一次没错，但半井摇摇头。 「虽然这是早晚都得雪耻的课题，但现阶段我们的实力不足，最后只会让前辈枯等。尤其阿原跟环又派不上用场。」 半井说得没错，跟什造玩「认真躲猫猫」比搜索「喰种」还要困难多了。上次也是靠着半井指挥大局，采取地毯式搜索才好不容易找到他。 顺道一提，当时玩认真躲猫猫的时候，什造是躲在他破坏墙壁制造出来的狭小空间里。而且什造还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搬来一座大柜子，正好挡住他藏身的地方。谁都料想不到柜子后面有个洞，里头还藏着人。 倘若不是半井察觉到地上隐约残留着移动柜子时摩擦的痕迹，他们八成一辈子都找不到什造。 如果躲猫猫也不行，那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半兵卫和水郎绞尽脑汁提出各种主意，却被半井用道理悉数驳回。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再拖下去什造就要回来了。 「御、御影前辈，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请你把星星的耳语透露给我们吧！」 也不知道御影刚才有没有认真参与会议，但水郎还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向他求助。 「这种时候就应该回到原点，从宇宙的诞生开始研究。」 「问题是再这么悠哉下去，我们的人生就结束了！」 「哎呀呀……就是因为没有养成以宇宙规模思考的习惯才会这样。再多cosmo一点吧！」 虽然原本对御影就没什么指望，但实际上发现真的没得指望的时候还是让人火大。要不是他有坚强的实力，真想叫他滚到nasa去算了。 不过，半井似乎从御影的话中得到什么灵感。 「原点吗……如果从这个角度想，或许还是零食、甜点之类的东西比较好。」 只会否定别人意见的半井，此时终于有一点在思考的样子了。 「说起前辈常吃的东西，肯定就是布丁了。他不仅喜欢布丁的味道，就连外形都爱得不得了。」 铃屋班的冰箱摆满了什造要吃的零食和甜点，尤其是布丁。半兵卫总是时时准备着以免断货。 另外，什造喜欢把布丁移到盘子上再享用。不必说，自然是保持形状完整为佳。他在这件事上有着异于常人的坚持。 「不然我们买些好吃的布丁回来？」 去大排长龙的店家购买、从网络下订排行榜前几名的商品，又或者是挑选地域限定的特别品项。准备这种等级的布丁应该就可以了吧？ 「不行，光是买布丁回来欠缺趣味。如果要让前辈乐在其中，唯有那个才办得到吧。」 「哪个？」 半井用再认真不过的表情说： 「水桶布丁。」 大伙儿压根想不到，这几个字竟然会从半井的嘴里说出来。 「你说……水桶布丁？」 简单来说，就是巨大的布丁。 半井说不定是受到御影那套宇宙规模的高谈阔论启发，才会冒出这个想法。 「我一开始不就说了。『不要超出日常生活的范围，加点平时没有的调味料』。」 这么一想，水桶布丁的确符合条件。 「可是真要吃那么多布丁，我担心铃屋前辈的肚子……」半兵卫战战兢兢地说道。半井投以锐利的眼神反问：「你是在反驳我吗？」 「我、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怕铃屋前辈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半兵卫多想拔腿就跑，可是事关什造的健康，他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 「没有必要让前辈一个人吃光。这只是一个活动，大家一起享用就没问题了。」 半井三言两语就把问题解决了。 「你说得对，我无话可说。」半兵卫低垂着头。 「那……就决定是水桶布丁了……可是要怎么制作？」 对于平常没在下厨的水郎来说，这一类的甜点制作门槛太高了。更何况他们要做的还是比一般布丁大上数倍的水桶布丁，总觉得需要高超的技术。 「喂，阿原，你行吗？」 「在下对甜点并无涉猎，所以……」 「啧！」半井砸嘴。水郎和半兵卫闻声同时悚然一惊。看来半井对料理也没什么自信。 「既然是给前辈吃的东西，绝对不能容许半吊子的味道。我看还是请个料理高手来指导比较妥当。」 「擅长下厨的人吗……」 水郎思考了一下，没想到立刻就浮现一个人选。 「我们可以去请教安浦特等！」 以女性之姿统领对策1课的干练课长——安浦清子。水郎的想法很简单，对方既然是女性应该很擅长料理吧？虽然有些肤浅，但他举荐安浦的理由不只是这样。他认为半井曾是安浦班的班员，既然如此应该也比较好商量吧？ 「安浦特等十分忙碌，别提一些不现实的法子，小心我宰了你。」 半井真的用杀人般的目光往水郎身上扫，他吓得缩起身子。 「那、那不然的话……」 两个名字从水郎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是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学院毕业，做为昆克研究者也贡献良多的真户晓。另一个则是数年前曾参与位于青桐根据地的11区讨伐战，以及20区「枭」驱逐战的五里美乡。 半井似乎也想到那两个人，立即反驳： 「再想想更适合的人选。而且我从来没听说过她们两位擅长料理。」 真户晓和五里美乡都比铃屋班年纪最大的半井还要年长，平常也没什么交流，所以很难向她们开口。 水郎和半兵卫两人抱头苦思。要是再想不出个主意来，这件事不就要留待下次再议了吗？ 「啊！在下想到一个人了！」 水郎疑惑地抬起头，看向突然站起身来的半兵卫。「佐佐木氏！」只听他大叫，「我曾经听铃屋前辈说过，佐佐木一等搜查官十分擅长料理！」 「真的吗！阿原！」 「……确定情报无误吧？」半井质疑。 半兵卫用力点头。若不是有相当的自信，他断然不敢如此笃定地回应半井。 「在下这双耳朵听得一清二楚！而且我也亲眼拜见过铃屋前辈一个人享用从佐佐木氏那里得到的蛋糕！前辈满足的表情就是最好的证据！」 就在事情现出一线曙光的时候，他们感觉到什造回来了。 「环，你负责做事前准备。」 「咦？」 接到简短的指示，水郎差点喊出「又是我吗！」。但就算说了也只是讨骂而已，于是他乖乖点头答应下来。 二 「水桶布丁？好啊。」 数日后，水郎将水桶布丁的事告诉佐佐木琲世，他想也不想就爽快答应了。 「毕竟我和我们家那些孩子都受到铃屋班的各位不少照顾。」 先前的拍卖会扫荡战，琲世率领的qs也有相当抢眼的表现，但由于他们体内蕴藏「喰种」的能力，身体状况不太稳定。当时负责支援他们的就是铃屋班。 水郎当时也和什造等人联手救出被大夫人的毒牙逼入绝境的瓜江和六月。 「不好意思，这下子终于得救了。」水郎满心感谢。 「反正也很好玩。」琲世对他亲切地笑了笑。水郎他们原本就是为了逗什造开心才想出这个主意，所以听见琲世说「很好玩」，他也觉得很高兴。 讨论顺利进行，最后的结论是大家一起到qs共同生活的宅邸和琲世一起做水桶布丁，材料则是由琲世来准备。 接着到了约定的日子。 街道西边还能感觉到夕阳余晖。铃屋班的人除了什造之外，在半兵卫的领军下前往宅邸。 「唔！纸袋的提把勒得我的手好痛……」 「环，在下来帮忙。」 水郎受命提着一袋厚重的「鸟类图鉴套书」，那是半井要送给琲世的伴手礼。可是半兵卫自己也捧着一盒要送给qs的礼物——闪电泡芙。 半井和御影双手空空，走在铃屋班最年轻的二人身后。 「御影前辈，拜托你帮帮忙嘛！」 水郎直接跳过半井，朝着一边走路一边微微将双手张开的御影求助。 「不好意思，我现在正忙着沐浴在星光之下。」 「这个时间，大部分的星星都还没出来吧！」 「水郎，你得在心上架设一台昴星团望远镜才行。」 搞了半天还是没人肯出手相助，一行人就这么抵达宅邸。宅邸的外观很气派，据说屋子里还设有训练室。 「欢迎欢迎，快请进。」 听见电铃声就连忙出来应门的琲世，笑着迎接水郎等人。 「不好意思，今天打扰了。这是半井前辈的一点小意思……」 有些缺乏人味的半井似乎很喜欢鸟。他有空的 时候就会盯着小鸟看，也会阅读详尽记录鸟类生态的图鉴。听说琲世喜欢看书，他就挑了这份伴手礼。 p107 「哇，好棒的书。照片很丰富，解说也相当浅显易懂呢。」 看过内容之后，琲世的眼睛一亮。 「虽然不是小说，但偶尔看看这一类的书应该也不错。」 「嗯，像这样赏心悦目的书也很迷人。」 看来琲世很开心。半兵卫接着递出闪电泡芙，说道：「这个送给各位qs。」 「拿了你们这么多礼物，真是不好意思。」 「是我们先麻烦你准备食材和传授制作甜点的步骤，所以请不要把这点小东西放在心上。」半井代表众人回应。 虽然从水郎的视点来看，半井就是个恐怖的白鬼，不过他在这种时候就很可靠。 「为了让什造开心，我也会努力的！」琲世竖起大拇指，领着水郎他们进屋。第一次来到别人的家里总是让人特别兴奋难耐。 「不要东张西望。」半井低声警告。 水郎连忙把头转回正前方，在琲世的带领下沿着走廊来到宽敞的饭厅兼厨房。桌子上整整齐齐排列着待会要使用的食材，象是鸡蛋和牛奶等等。角落则摆了一个水桶。 「如果要让什造开心，我认为成品的外观也必须像个布丁才行，所以就准备了一个合适的水桶。」 琲世不愧是什造看中的人，非常了解他的喜好。 「还有，虽然也可以做更大的布丁，但是随着体积变大，布丁就得做得更硬才能维持形状。如果要保留布丁q弹的口感，我觉得这个大小的水桶应该比较刚好。大家可以接受吗？」 普通的布丁就已经很难保持形状了。一旦体积变大，碎掉的风险自然也就跟着变高。 「没有异议。」 水郎说完望向半井，他也点点头。 「那么我们就动手吧！」 水郎一行人开始制作水桶布丁。 水郎打了一颗又一颗的蛋，将材料混合搅拌；半兵卫负责温热牛奶；半井则是制作焦糖。御影挑了最轻松的助手来做。 「把牛奶和明胶放下去了。砂糖要均匀和入蛋液中，还有小心别让焦糖烧焦了。」 琲世的指示相当细腻，连从未制作过甜点的水郎都能安心进行作业。跟着有能力的人做事果然事半功倍。 「嗯！非常完美！」 结果花了一个多小时。 散发着甜香的布丁液不多不少刚好装满水桶，焦糖也分毫不差地沉在底部。 「这么一看，真的好大啊。」 「压倒性的存在感……半兵卫大吃一惊。」 水郎和半兵卫探头往水桶里望去。等桶子里的液体凝固之后，就会变成布丁的形状吧。 琲世小心翼翼地将表面有如波浪般起伏的布丁液放入冰箱。 「看着你们忙活的样子，连我自己都想做一个看看。把料理巨大化真是有趣。」 水郎也点头认同。 「剩下的问题就是能不能将布丁完整倒出来了。」 或许这才是最困难的关卡。要是形状散了，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做事欠缺细心的水郎咕哝：「这我真的没办法。」 「只需要拿个碟子盖住水桶之后再倒过来就可以了，我想只要动作别太粗暴，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不过要等布丁完全凝固才行。」 这么大的布丁要完全凝固，至少得花上一整天。所以水郎等人决定后天的中午休息时间再过来取，然后直接带回g]，等什造的点心时间到了再拿出来献宝。 「那么布丁的事就有劳了。」 玄关前，水郎向琲世鞠躬。 「嗯，交给我吧。希望什造看到的时候会很开心。」 三 到了领取布丁的日子。 日头已经开始西沉，水郎一个人往宅邸跑去。 按照原订计划应该在中午休息时间去取。但是铃屋班前些日子为了找出根据地而刻意放走的「喰种」，偏偏挑在今天回到他们的大本营，而且好像还在开会。 地点是海边的废工厂，有十几只「喰种」潜伏其中。如果以五人编制的队伍去攻打，人数的差距对他们相当不利。 「我们走吧。」 但这可是什造率领的铃屋班。他们毫不畏惧地潜入废工厂，把里头的「喰种」全数打趴在地。原本以为已经清理干净了，不过清点之后却发现少了几个成员。 逃过一劫的「喰种」大概是刚好外出吧。既然如此，应该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才对。 于是什造等人在废工厂周遭打埋伏，将那些如同预料再次返回的「喰种」一网打尽。 「……虽然还有两只没回来，但他们说不定已经察觉到这里的变故了。接下来监视的工作交给其他班，我们今天就到此告一段落吧。」 当什造宣布收工的时候，太阳已经渐渐下山了。而且回去之后还有报告书要写。考量到讨伐的「喰种」数量，大概也得忙到深夜才能结束。 「这么晚了，大家肚子也饿了吧。不如先解散，一个小时后再回到g]集合吧。」什造指示。 「了解。」半井回覆。 然后，他对水郎使了个眼色。 ——趁现在去拿。 意思就是要他牺牲休息的时间，当一匹运送布丁的快马。于是水郎便拔腿狂奔了起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 水郎到达宅邸之后按下电铃，但是里头一点反应也没有。距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很久了，琲世大概也回去工作了吧。 不死心的水郎再按一次电铃。这次他似乎听见房子里传来脚步声。于是他又按了一次。 门「喀嚓」一声开了。 「来了来了……」 出来应门的是米林才子。 p113 「啊，我找佐佐木一等……」 「事情的经过老身都听说了，先进来吧……」 才子嘴里念着有如连续剧情景般的台词，邀请水郎进屋。 就在水郎脱鞋子的时候，才子说：「我们家的妈妈有交代『布丁已经准备好了，请直接带走』。好了，你就去吧……」她口中的妈妈应该是指琲世吧。水郎还没来得及确认，才子接着又说：「老身已经确实转达啰……」说完便径自上楼去了。 水郎走到前几天制作布丁的厨房，一打开冰箱就看到相当有存在感的水桶布丁。开冰箱门的震动使得布丁表面轻轻抖动着。 「哇！太棒了。」 水郎从冰箱中取出水桶布丁，放在流理台上。这次他直接抱着水桶前后摇晃。水桶里的布丁也随之起伏。 「真好玩！不过要拿着这个走路感觉不太容易……」 水郎环顾四周，想找个东西把水桶盖住。厨房里摆着各式各样的香辛料。前天来的时候，桌子上摆满了制作水桶布丁要用的材料，现在则是放着一个装着新食材的袋子。看来琲世真的很喜欢下厨。 与厨房相邻的客厅里头有游戏机，喜欢电玩的水郎很好奇他们都在玩些什么游戏。 不过，现在最优先的事情是运送水桶布丁。 「啊，找到保鲜膜了。暂且先拿来顶着用吧。不好意思，容我借用一点！」 水郎从架子上拿起保鲜膜，在水桶上覆盖了好几层之后，飞快离开宅邸。他的右手提着昆克箱，左手拎着水桶布丁，怎么看都是非常不可思议的组合。 虽然水郎也想尽快赶回去，但如果布丁的形状垮掉就没有意义了。所以他考虑着是否要搭出租车。 「……话说回来，这布丁真的好大啊。」 左手传来沉甸甸的重量，可以感受到布丁的晃动。或许别人会认为他们几个都已经这么大了，还在搞这些小孩子把戏。不过，正因为是大人才能这么玩不是吗？ 「……应该会很开心吧。」 他们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倘若成果能逗什造开心，自然再好不过了。 水郎跟其他班员一样，深深感谢自己竟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够分发到铃屋班。什造有太多事情值得他学习。光是跟什造一起行动，就有种自己的能力受到提升的感觉。 正因为如此，水郎也希望自己能为什造尽一份力，带给他一些崭新的体验，有别于那段只得到伤痛的过去。 「……总之，我得在休息时间结束前把这个带回去。」 这个水桶布丁拿来餐后甜点再适合不过了。水郎心想，今天就算叫个出租车也不会有人抱怨吧？ 「……！」 水郎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景色让他停下脚步。两旁的行道树落叶飞舞，在人来人往中，他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不，对方不是人，而是「喰种」。 走在前方的这个男性「喰种」是今天在废工厂讨伐的组织成员之一，长相早已曝光。 水郎瞬间绷紧神经，将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对方身上。方才那位随处可见的开朗青年，剎那间成了眼光锐利的搜查官。 水郎悄悄跟上去，但「喰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立 刻回头查看。他赶紧躲到一旁的阴影下，手上的布丁也随之晃动。 「……」 「喰种」再度迈开步伐。看来他并不是注意到水郎，而是对周遭充满警戒。水郎定睛一看，那只「喰种」带着一大包行李。他脑中开始对照「喰种」的路线和周遭地图。 ——是车站。 水郎一边缩短他和「喰种」之间的距离一边操作手机，通知铃屋班自己发现「喰种」的事，顺便附上自己的见解：那只「喰种」恐怕已经知道废工厂遭遇袭击，所以打算搭电车逃离东京都。 手机很快就收到回覆。 『请你搞定吧。』 只有这么一句话，但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此时「喰种」正巧进入人烟稀少的巷弄内，停下脚步靠着墙壁。水郎放下手中的布丁，紧握着昆克箱直奔而去。 先下手为强。 「……唔！」 水郎在「喰种」察觉到之前打开箱子，他的昆克「beef」现出原形。那是一把尾赫型的昆克，略带曲线的握把前端延伸出刀子般的利刃。 水郎用力握住昆克一跃而上，咬紧牙关将刀子往下一挥。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喰种」连赫子都来不及使出来。水郎的昆克从「喰种」的肩膀一口气往下斩，直达心脏。 「喝！」 水郎粗暴地拔出昆克，刀尖对准「喰种」的喉咙刺过去。 「咳咳……」 「喰种」鲜血泉涌，当场倒地。就在水郎以为事情已经搞定的瞬间，他的背后传来强烈的杀气。 「……你对我的男人做了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水郎头也不回就趴下身子，一条像皮鞭一样柔软的赫子，就这么扫过他方才脑袋的位置。赫子狠狠往一旁的墙上砸去，被破坏的水泥碎片四处飞散。 「是鳞赫。」 几分钟前死在水郎手上的「喰种」之所以会在暗巷停下脚步，似乎就是在等她的样子。而她就是今天讨伐的「喰种」组织中最后一个漏网之鱼。半井八成又要骂他分析得太过轻率了吧。 「混帐东西去死吧！」 女喰种亲眼见到自己的男人被杀，完全丧失理智，不顾一切往水郎身上扑去。尽管遭到对方偷袭，水郎依然很冷静。 怎么说他也是年度「喰种」讨伐数高达五十只以上的银木犀章得主。更重要的是，他是铃屋班的一员。 「喝！」 水郎往墙壁一蹬，飞越过女喰种的头落到她身后。他才刚落地就不偏不倚一刀刺入女喰种腰上赫包的位置，「喰种」之力的来源。 「噫！」 水郎使劲一挖，拔起昆克。那条展现不祥之力的赫子已经无法维持形状，开始溃散。 「王八蛋，你……该死！」 到了这个地步，女喰种似乎终于冷静下来。她背对着水郎急急逃命。 但她又怎么逃得掉？ 水郎加快速度，将插在女喰种腰上的昆克往脖子的方向砍去。 「呀啊！」 女喰种的身体先是飞到空中，接着随着重力往下掉落。然后—— 「啊！骗人的吧！给我等一下——」 她直接摔落在水郎方才暂时放在路旁的水桶布丁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p120 不管是水桶还是布丁，都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远离掉下来的东西。可怜的水桶四分五裂，被压垮的布丁也喷得到处都是。 「哇啊啊啊啊啊……」 破碎的水桶和被压得稀巴烂的布丁，就这么散落在女喰种的身体下。 身为搜查官，水郎冷静地操起昆克给那个女喰种致命一击，但此时他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尽管水郎也希望布丁还有完好的部分，但布丁就在女喰种的正下方，哪有可能如他所愿。 「哇啊啊啊啊……」 水郎只能抱头惨叫，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水郎，都结束了吗？」 讨伐完两只「喰种」没多久，原本待在g]总局的铃屋班就抵达现场了。 水郎白着一张脸回答：「都结束了……」只是意思不太一样。 「环，你的脸色好难看……！」 「是不是天体的蓝位移？」 「不过你好像没受伤的样子。」 半兵卫、御影和半井纷纷前来关心水郎。他们大概也觉得水郎怪怪的，明明毫发无伤打倒两只「喰种」，却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水郎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把头垂得更低。 「咦？我闻到一股甜甜的味道。」什造动了动鼻子，原本驼着的背脊伸得笔直，「是布丁的味道，而且分量还很多。」 听见什造这么说，半井等人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非、非常抱歉！」 水郎猛然行了九十度鞠躬礼，腰都快折成两半了。 「我给『喰种』致命一击之后，她刚好掉在有布丁的地方，所以……」 「布丁？」什造听得一头雾水，「地上本来放着很多布丁吗？」 「不是的，没有很多布丁，只有一个……」 「？」 水郎不知道该解释到什么程度才好，整个人慌乱不已，只能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半井。半井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说： 「前辈，其实我们准备了一个布丁要给您当点心……」 正当半井要开始详细说明的时候，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啊！终于找到你了，环！」 琲世匆匆跑过来。 「是琲世。啊！」 什造蹦蹦跳跳地迎向琲世，一把抓住他肩上背着的大包包。 「啊，果然还是被你发现了。各位不好意思，那天做的东西可以给什造看了吗？」 琲世指的应该是水桶布丁吧。可是那个布丁已经跟「喰种」一起魂归西天了啊。 就在水郎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忙着翻找包包的什造从里头拿出一个水桶。 「咦！」 包包里的东西正是水桶布丁。 「哇～太惊人了！」 什造看见眼前这个比平常吃的布丁还要大上好几倍的水桶布丁，不自觉拉高音量。 「咦！咦！为什么？」 水郎看向什造提着的水桶布丁，又转头看向成了「喰种」垫背的水桶布丁。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那天看到各位做水桶布丁的样子，我也忍不住想做做看，所以后来我就做了一个打算给qs吃。」 「可、可是冰箱里面只有一个啊！」 「嗯，没错。因为我把铃屋班的份装在这个保冷袋里，放在桌上。」 p123 水郎记忆中那个放在桌上的袋子，跟琲世现在手上提着的袋子影像重叠起来。 「我交代才子，你们的水桶布丁我已经放在袋子里面，你来了之后可以直接提走，不过传达上似乎出了一点差错。」 看来是琲世回家之后发现搞错了，于是急急忙忙带了过来。 恰巧g]的处理班也在此时抵达，他们开始回收沾满大量布丁的「喰种」尸体。 「铃屋班的成员制作的布丁，有特别调整成什造喜欢的甜味和硬度，那才是真正为了什造而做的东西，所以还是得吃这一个才行。」 琲世笑着望向什造。 「这个是水郎他们做的吗？」 什造看着手上沉甸甸的布丁。 「那就快点来吃吧！」 一行人回到g]，准备了一个大圆盘放在水桶布丁旁边。 尽管水郎他们做的布丁平安无事，琲世做的布丁却一命呜呼了。水郎悄悄把这件事告诉琲世后，他虽然受到不小的打击，很快就体贴地说：「遇上战斗也是没办法的事。」 水郎下定决心，之后要找个时间跟他道歉以及道谢。 大家一起围着水桶布丁。 「那么在下要把布丁倒出来了……」 平时负责替什造倒布丁的半兵卫，把圆盘倒扣在水桶上。什造的眼神闪闪发光，就连水郎也兴奋极了，频频投以热情的视线。毕竟布丁是自己做的，更何况这可是日常生活中难得一见的光景。 「喝！」 半兵卫利落地将水桶倒过来，随即将盘子放在桌上。只是水桶底部没有开空气孔，所以布丁一直迟迟倒不出来。半兵卫小力摇晃着水桶。 「掉不下来耶。」 「难缠的对手……！」 「半兵卫，fight！」 半兵卫非常有耐心地继续摇晃着布丁。过了一会儿，空气终于溜进布丁和水桶之间。 他鼓起双颊，发出有如深深吐气的怪声，布丁突然「咚」一声落在盘子上。 「喔喔！」 「宇宙的大爆炸最初就是这么发生的吧——」 双手抱胸在一旁观望的半井，以及一如既往脑子里全是宇宙的御影也都兴味盎然地看着布丁落下。 「准备收尾。」 半兵卫缓缓拿起水桶。弹性 十足的黄色布丁渐渐露脸，几滴焦糖在盘子上慢慢扩散开来。 「……呼。」 最后，半兵卫顺势将水桶完全拔起，一颗看起来比人头还大的布丁完整呈现在盘中。 「喔喔喔喔喔喔喔！」 什造端起盘子前后摇动，布丁随着他的动作摇摆起伏。 「……太厉害了！」 形状也没有垮下来，甚至散发出一种神圣的感觉。 「是颗完美的布丁呢！」 「太棒了！」 「为了不让布丁因为本身的重量垮掉，我们制作时有经过精密的计算。」 「用第二宇宙速度发射这个布丁吧。」 大家表述自己的感想，一同欣赏着那颗布丁。 「那么铃屋前辈，请您执行入刀仪式吧。」 什造接过半兵卫递过来的汤匙，先是轻轻戳了几下，享受布丁的触感，然后再挖起一口放入嘴里。柔软的布丁滑溜溜地通过什造的喉咙。 「……真好吃！」 什造开始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大家也一起吃呀。」 其他人闻言也拿起汤匙。 「回想起来，我们今天从早上开始就什么都没吃呢。」 水郎挖起一大匙往嘴里送，淡淡的甜味随即在口中扩散开来。 像这种分量特大的食物味道通常不怎么样，但这颗布丁完全没有那个问题。 琲世还一并把鲜奶油、水果切片等配料放在保冷袋里，好让大家吃腻的时候可以换个口味。 在五个大男人的攻势下，原本巨大的水桶布丁也渐渐缩小，最后只剩下一个空盘子。 「呼～吃得好撑喔。」什造满足地抚着肚子，「可是，你们怎么会想到要做水桶布丁？」 听见什造的疑问，水郎搔搔头。他实在不愿说出他们的动机是出于讨伐大夫人那件事。 「……因为好像很好玩！」 什造、半井和御影似乎都接受了水郎的答案。什造用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看着水郎，笑道： 「我也觉得很好玩。」 过了几天。 医院的病房内，什造坐在一张四脚圆凳上，两条腿在空中晃啊晃。 「真的好大好大呢，比我的头还大。而且还抖个不停，好可爱。」 窗边的桌子上插着他买来的花。一个男人双眼紧闭，躺在病床上。 这个人是什造过去的搭档——筱原幸纪。从前的他被称为不屈的筱原，如今则安安静静地陷入沉眠。 「后来大家一起分着吃光了，我们都尝到一样的味道，感觉真是不可思议。当我说『昨天的布丁真好吃』，其他人就会回应我『对啊，真好吃』。」 每当什造停下来，就能听见筱原浅浅的呼吸声。即便筱原没有醒来，也能感受到他确实活着。 他是教会什造许多事情的人。 也是把什造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的人。 「……筱原先生。」 从前，筱原曾跟什造提起自己的师父——伊庭。听说当筱原先生立下功劳的时候，伊庭彷佛就像自己立了功劳一样开心。 而筱原在什造立功的时候，也如同自己立功一样替他高兴，并且顽固地支持着他。 只是当时的什造一点也不明白，筱原为何会有那样的心情。 「呵呵。」什造温和地笑了。 「筱原先生，」 什造悄悄附在筱原耳边说道： 「我现在的心情跟您一样喔。」 第四卷 re[quest] #004[sponse] 一 回顾记忆中的他，不管在哪个阶段都一样麻烦得要命。不过这个故事不是发生在他悲观又烦人的时期，而是在他乐观又烦人的那段日子。 「……来，尽管拍下我的英姿吧！」 p132 「不要。」 对话在短短三秒内就结束了。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商店街。从咖啡厅的落地窗望出去，可以看见背着环保袋，准备去买晚餐的主妇。坐在咖啡厅里的掘千绘吃完当季水果圣代后，毫不客气地拒绝月山的要求。 她的外表像个小学生，看起来与这间有格调的咖啡厅很不搭。但其实本人早就是成年的大学生了。严格来说，她是个几乎没有去大学上课，成天带着她的好搭档相机，到处东奔西走的自由摄影师。 「那么我就告辞了。」 「先等一下！掘！」 男人急忙叫住吃完圣代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的掘千绘。月山习，拥有俊美的容貌和堪比模特儿的身材，走在路上还常被经纪公司的人搭讪。只是他的完美外型在掘千绘眼里只觉得烦人而已。 举手投足都充满自信，无时无刻都受到万众瞩目的他，居然是被g]登记在案，号称「美食家」的「喰种」。这个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 月山在高中不但很受欢迎，又是众人注目的焦点。但引起掘千绘好奇的并不是这些外在的评价，而是他隐藏外表下，跟旁人迥然不同的差异。于是掘千绘抱着「好像很有意思」的心态透过观景窗观察他的动向，结果拍到他捕食的画面，进而跟他建立起一段奇妙的关系。 今天之所以约在这里见面，也是因为他之前就一直缠着要她帮忙，她也实在是拒绝烦了才会答应赴约。 「掘啊，你为何会这么whim反覆无常呢！不就是一个老朋友的请托吗？总之你先坐下，想吃什么尽管说吧，小老鼠。」 「月山，你老是把别人当宠物一样。我要吃松饼。」 「哈哈哈，你还有被饲养的自觉嘛。那位小姐，不好意思，麻烦给她来一份最豪华的松饼！」 月山弹指示意女店员过来点单。他瞧见掘千绘又坐回椅子上之后，再度开启话题。 「掘啊，你先耐心听我把话说完。我要跟你谈一笔生意。」 「生意？」 掘千绘用吸管把奶昔喝光后剩下的冰块搅得喀啦喀啦响。 「没错。是这样的，我最近要去别墅住一阵子。」 「咦？」掘千绘放下手中的吸管，疑惑地问道： 「你终于被金木抛弃，不用再替他办事了吗？」 为了满足味蕾而不断追求美食的月山，对迷人的食材——独眼的半喰种金木研情有独锺。掘千绘跟月山的交情也不算短，但她以往从未见过他对哪一样食材这么执着。就连现在也为金木鞠躬尽瘁，努力想获得他的信任。只是掘千绘总觉得他虽然一心想吃了金木，但实际上被蚕食鲸吞的人应该是他自己吧？ 这样的月山居然肯离开金木住到别墅去，难道是因为金木终于受不了他，把他赶出去了吗？ 「哈哈！这种可能性等于nothing！我是他的利剑，我的心随时都在他的枕边。」 「可是你连房子都替他准备了，结果还是被大家排挤不是吗？」 「身为赞助人的我如果一起住在那里，其他人也会觉得不自在吧？体贴也是绅士的教养之一……」 「谢谢你的请客。你好像会讲很久，所以我要回去了。」 「你先等等，吃东西就是要慢慢享受过程。要不要喝点after tea？」 「给我橙子汁就好。」 「咳咳！」月山清清喉咙，继续说下去。 「这次的连假，我们家的别墅要举办一场花园派对，到时候我要负责演讲。我希望你能用相机拍下我光辉灿烂的一刻。」 「是喔。」 月山不但是「喰种」，同时也来自显赫的家世，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月山财团大少爷。 「另外，我也想给我们家的佣人一个惊喜，藉着这次的派对向他们传达平日的感谢之意，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月山家底下养了许多员工，聘雇的佣人也不少。掘千绘吃着终于端上桌的松饼，心里想：「还真有心啊。」月山平常的行为举止，就是个独善其身的利己主义者。但他对自己中意的事物和身边的人却是百般细心照顾，从这里可以看出他确实受过良好的家教。 「当然，我不会让你做白工。如何？愿意接受我的委托吗？」月山向掘千绘确认她的意愿。 「嗯……」掘千绘思量了一会，「……我还是觉得很麻烦。」 「haaaaaahn？」月山的声音明显拉高。 「因为我没兴趣嘛。」掘千绘懒懒回道。 掘千绘拍照其实很随兴。有时候以为她在拍社会价值高的照片，结果却是在拍些没有意义也不怎么有趣的东西；以为她是为了钱工作，但有时她又完全不为金钱所动。 现在的她就是没心情拍那些不想拍的东西，也没有赚钱的兴致。 「hmm……」月山沉吟。他很清楚这种状态下的掘千绘，就算用性命要挟她也不会就范。 柳橙汁也快见底了，时限渐渐逼近。 「……啊！对了，掘，你对花有兴趣吗？」 对月山来说，这不啻是苦肉计。 「花？」 「没错！我们家的别墅开满了让人眼花撩乱的花卉。一望无际的芳醇空间，正可说是乌托邦！」 月山展开双手，搭配他丰富的肢体语言开始说明： 「其中也有许多罕见的高价品种，尤其蔷薇更是美不胜收！这次的花园派对也是配合蔷薇的季节举行。绝对是一片让人流连忘返的美景。」 掘千绘叉起最后一块松饼。 「是喔，我去。」 「所以说你别这么不讲道理……你说什么？」 月山没料到她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一下子没跟上。 「我说我去。」掘千绘再度告知。 「……是什么让你突然改变心意？」月山困惑不解地问道。 虽然提案的人是他，但他也没想到掘千绘真的会上钩。 「我刚好想要花卉的素材照片。既然是你家的花，一定开得很美吧。」 月山的老家也有一座照料得美仑美奂的蔷薇园，不过既然月山如此强力推荐别墅的蔷薇园，想必可以看见更加令人屏息的景象。决定接受委托之后，掘千绘开始觉得在月山家的别墅散步应该也很有意思。 「不过你们家开的派对一定到处都是『喰种』吧。我说不定会被吃掉？」 尽管掘千绘和月山一直都是像普通人一样面对面谈话，但两人之间毕竟还是隔着一条清楚划分出人类与「喰种」的界线。 虽然掘千绘拍照的时候经常会遇上性命攸关的情况，但她并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也没有豁达到随时可以赴死。 她只是在每一个当下做自己想做的事罢了。能够持续这样的瞬间就是她最大的希望。 「这你不必担心。佣人那边我会先交代好，而且也会帮你做一些伪装，让宾客看不出你是人类。」 「ok。反正不管事前准备再周全，会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不会发生的事就是不会发生。到时候我自己看着办吧。」 掘千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来。 「下个连假没错吧。这次请你先付清款项，钱就汇到平常那个户头。」 「oui。你算盘打得真精。那就期待你能拍出值得我付钱的好照片啰。记得拍下我最辉煌的瞬间。」 「最辉煌的瞬间啊……」掘千绘重复默念一次。然后她便将账单塞给月山，径自离开咖啡厅。 p139 二 「喔～真的好壮观啊。」 到了约定的日子。 掘千绘用月山汇进户头的钱，来到伫立于湖畔的豪宅。 豪宅外围是一道红砖砌成的砖墙，以及修剪得井井有条的绿树。穿过厚重的铁门，就能看到矗立在一片奼紫嫣红中的中世纪欧风别墅。 掘千绘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绕到别墅后面按下电铃。过了一会，有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你是不会看表吗？豚鼠……你迟到了！」 这位毫不隐藏心中烦躁，直接当面指责掘千绘的人，就是月山家的佣人——叶＝冯.罗瑟瓦特。 虽说是佣人，但「他」出身于等同月山家分支的家族，外表看起来跟月山有几分神似。掘千绘知道月山的真面目，月山还让叶负责招待她这个人类，这就表示月山也相当信任叶吧。 「我这不就来了吗？」 「scheie臭老鼠。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月山家的别墅。」 「ja没错！不是你这种下等老鼠可以随意进出的领域……要不是习少爷邀请，你哪有这个机会？竟然还敢厚着脸皮迟到……！」 叶拈起一朵带刺的蔷薇贴在掘千绘的脸颊上。他 从以前就对掘千绘抱着强烈的敌意。 「我轻轻松松就能砍下你的脑袋，如同折断这朵蔷薇一样……！」 「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月山叫我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杀掉我吧？」 「……！」 叶应该也从月山口中听过掘千绘来这里的理由才对。他恨恨地咬着牙，转过身去。 「……闭上嘴跟我来……阴沟老鼠！」 掘千绘跟在叶后面，从别墅的后门进到屋内。叶领着掘千绘来到一间客房。 说是客房，不但天花板上挂着一座闪闪发亮的水晶吊灯，室内也摆放着高价的日常用品。「哇～」掘千绘睁大眼睛环视整个房间。 「把衣服换上！」 叶将事先准备好的服装扔给掘千绘。 「佣人的衣服？」 「衣服上有跟『我们』一样的气味。如此一来，你这个没品人类混进派对的时候，身上的恶臭才不会飘到贵宾那里去。」 「原来如此。」 掘千绘将衣服摊开。这是一件她平常不会穿的漂亮服装，布料的触感也很舒服，可见价格不菲。 「弄脏了也没关系吗？」 为了拍下最好的画面，就算得在烂泥里打滚，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她也不会有半点犹豫。所以这件衣服可能会变得相当破烂。 「难不成我们还会清洗你穿过的衣服？」 意思就是等她穿完之后就会拿去丢掉吧。「动作快！」叶抛下这句话之后就离开房间。 打从跟叶相识以来，他对掘千绘的态度一向就是这么刻薄。 「真是难相处。」 掘千绘先将相机放在一旁的边桌上，接着套上叶为她准备的衣服。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 p143 就在她伸展四肢适应那件衣服的时候，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进～」 「嗨，掘！远道而来辛苦你了。」 开门的人是月山。他的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叶，另一个是眼瞳黑得深不见底，散发出知性美的女性。掘千绘认得那张脸。 「啊，是松前老师。你好。」 「喂，你应该先跟我打招呼吧！」 松前过去在掘千绘和月山就读的晴南学院大学附属高中担任教师。应该是为了协助月山的学校生活才刻意潜入的吧。如此想来，那间学校说不定也仰赖月山家的鼻息经营。 松前对掘千绘的话没有反应，只是安静地站着。对她而言，掘千绘大概也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客人。但是她尊重月山的意思，所以不随便出言干涉。松前毕竟也和掘千绘相处过一段时间，她对掘千绘这个人有自己的一套见解。 「是是，我已经乖乖来了。」掘千绘对月山说完，松前才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刚才的问候。 「嗯，看来衣服的尺寸没有问题。偶尔像这样来点妩媚的打扮也不错，时尚是增添自身魅力的必要……」 掘千绘一边听月山说话，一边豪放地卷起袖子。 「hey！看你穿衣服的样子！简直nonsense！」 「我是来这里拍照的，被衣服搞得绑手绑脚的怎么行。如果你不想拍，我也无所谓。」 掘千绘拿起方才摆在边桌上的相机，挂在脖子上。站在月山背后等候差遣的叶，表情一下子阴狠起来。掘千绘和月山的对话，对于敬爱他的人来说似乎有点太过刺激了。话虽如此，掘千绘也没有客气的意思。 「我要从哪里开始拍照比较好？」她自顾自继续话题。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月山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难得有机会过来，在办正事之前，我先带你认识一下这栋别墅吧。」 月山吩咐叶和松前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接着便走在前头替掘千绘导览。 「首先替你介绍这栋屋子。这是月山家名下的别墅之一，采用红砖建筑，冬暖夏凉。我们有时候也会用屋子里的暖炉生火。这里可以体验到童话故事般的感觉，彷佛进入安徒生的世界。」 「我倒觉得你的存在本身就像童话了。」 「merci谢谢。」 「我不是在夸奖你说。」 月山领着掘千绘往走廊前进，一边说明： 「地下室储藏着陈年葡萄酒。另外也有熟成室和烟熏室。厨房有专门的厨师为大家挥洒手艺。我之所以能以『美食家』自居，都是受惠于这些得天独厚的环境和讲究的食育。」 这番话听起来好像只是一个有钱公子哥儿在大谈美食经，但实际上葡萄酒是人血制成的，用来熟成和熏制的食材也都是人类。这就是喰种与人类对立冲突的理由，不过就像熊猫吃竹叶、无尾熊吃尤加利叶一样，他们只能从人类身上获取营养。 掘千绘活得好好的，当然不想被吃掉。但话说回来，人类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往往不惜把动物吃到绝种。相较之下「喰种」还可爱多了……真要这么说也不算言过其实。 「不能让你一起品尝真是遗憾。」 月山好像真的打从心底觉得可惜，掘千绘立刻回道：「我吃圣代就够了。」 「我们现在来到的是入口大厅。」 穿过长长的走廊，两人来到悬挂着豪华水晶灯的入口大厅。掘千绘更衣的房间也有一盏水晶灯，但跟这盏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你家真的好有钱。」 掘千绘透过观景窗欣赏放大的水晶灯。一层乳白色的玻璃将水晶灯的支柱包覆起来，处处都挂着雕刻成花朵模样的装饰品。灯罩的部分则用小鸟和蝴蝶的玻璃装饰点缀。是一盏色彩斑斓，即便放在美术馆当展示品也毫不逊色的水晶灯。 「我祖父在威尼斯的时候一眼就看上这盏灯，于是买了回来。听说在艺术方面的价值也很高。除此之外，这里还有许多祖父在外游历时带回来的东西。其实这座别墅当初就是盖来当仓库，放置祖父购买的纪念品。」 「原来如此～」 「这里放眼望去，全都是你这个平民百姓平时无缘一见的好东西。你就将这些景象好好烙印在眼底吧。」 透过观景窗欣赏水晶灯的掘千绘并没有按下快门。她放下手中的相机，直接抬起头用肉眼观望。 「接下来，我们就到庭院去吧。」 两人来到户外，真正的蝴蝶从千绘面前翩翩飞过。庭院里的草坪打理得井然有序，不远处传来鸟语啁啾。 「此处就是我引以为傲的蔷薇园。」 眼前是一座用蔷薇装饰的拱门。穿过拱门，只见细长的红砖道两旁开满艳丽的蔷薇，品种五花八门。有的蔷薇花瓣锐利得令人难以碰触，也有蔷薇形状就像圆球一样饱满。 「哦～」 确实很美，她可以理解月山想炫耀的心情。 掘千绘望着身旁缠绕在花园围篱上的蔷薇。淡淡的粉红色，花瓣就像蕾丝一样层层相叠，散发着甜美的气味。 「那是方丹拉图尔。」 「方丹拉图尔？」 「ya没错。被归类在古典蔷薇之下，是古老的品种之一。名字取自法国的画家亨利.方丹─拉图尔。据说人人皆称『提起画蔷薇，无人能出其右』。」 真亏他连这种资料也能信手拈来。 「应该很难照顾吧。」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算了，正如你所说，蔷薇是一种考验主人爱情的花。如果主人没有细心培育，就不会开出美丽的花朵。」 掘千绘拿起相机对准美丽的蔷薇，但终究还是垂下手。 「哦？你不拍吗？」 「嗯～现在不想。你还是先告诉我演讲的场地在哪里好了。我要确认拍照的位置。」 「humm……也好。你对工作有进取心，我也很高兴。」月山往蔷薇小径前进，「跟我来。」 两人往小径深处走去，看见一座四边都被蔷薇团团围绕的广场。广场中心有一座凉亭，以希腊风的柱子撑起圆拱屋顶，是月山家经常设置在庭院的建筑物。蔷薇的藤蔓攀爬在亭子的白色支柱上，显得格外鲜绿。 这里应该就是派对会场，一群佣人正忙着布置场地。 一位身穿女仆装的女性和衬衫上套着条纹背心的青年，分别站在桌子的两头，一起轻柔地铺上白色的蕾丝桌巾。两人一见到月山，立刻停下手边的工作向他行礼。 「嗨，有座、佑马。不用在意我，继续忙你们的吧。」 两人再次向月山行礼。他们将桌巾的皱褶拉平之后，小步跑向另一张桌子。月山看着他们的背影，噗哧一声笑了。难得看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掘，你觉得他们两个人怎么样？」 听月山这么一问，掘千绘再度仔细观察两人。 「距离很近呢。」 从一个人与对方保持的身体距离，可以看出他们的亲密程度。有座和佑马之间的距离则短到不行。 「呵呵呵，在你的眼里也是那样吗？」 讲得更清楚一点，仰头跟佑马说话的有座表情欢欣愉悦，低头看着有座的佑马眼神则是柔情似水。 既然世上所有的生物都是来自 生命的结合，人与人之间的紧密相系自然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又有几个人能明白，「喰种」也和人类一样会萌生爱芽，进而开花结果呢？ 月山的视线又转回凉亭。亭中，叶正在指挥其他佣人做事。 p150 「叶是个非常优秀的人，可说是为了我们家鞠躬尽瘁。我平常也受到他不少帮助。」 虽然叶总是对掘千绘抱持着一股近似于憎恨的情感，不过看他巨细靡遗地下指令，同时也不吝于亲自动手的样子，就能窥知他的优秀之处。 「叶失去所有心爱的家人……有时还会悲伤到夜不成寐。」 月山忧郁地叹了一口气，凝视着远处的佣人们。 「我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 有如祈愿般的低语声，句句发自肺腑。 掘千绘瞄向后方，只见一个五官深邃，穿着打扮象是管家的男人站得笔直。从月山带着她介绍别墅的时候开始，那个男人就一直跟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密切注意两人的动静。他这么做是为了确保掘千绘不会对月山造成任何危害。 其实不光是他而已。打从来到这栋别墅，掘千绘就时不时感受到周遭带刺的视线。虽然她觉得有点烦人，但这些举动也是出自他们对月山的敬爱。 他们也同样为月山的幸福祈祷。 「嗯……」 掘千绘的手指来回摩挲着快门。 待会的演讲应该就是在广场正中央的蔷薇凉亭进行。虽然月山还想继续导览下去，不过从头到尾一直守着月山的男人——管家舞路提醒他，差不多该去为派对做准备了。身为主办方，大概有些他必须事先预备好的东西吧。 「活动开始之前，你都可以自由到处散步。啊，不过得小心一点，别踏进正在养护的庭院。」 月山说完便扬长而去。终于让她等到独自行动的时间了。 掘千绘先是勘查凉亭周遭的地形，思索从哪个角度拍照比较好。 「如果月山站的地方是那里……」 她选中了一棵位在凉亭不远处的粗壮锥树。掘千绘身手利落地爬上大树，调整相机的焦点。 「嗯，感觉还不错。」 掘千绘这趟来是为了工作，自然也打算付出相应的劳力。只是她至今还没有按下快门。 「反正时间还没到，我就四处走走看看吧。」 掘千绘从树上一跃而下，随意迈开步伐。 走着走着，掘千绘发现一条小溪流。她顺着流水往源头走，来到了一个池塘，上头还架着一座小桥。两只天鹅优雅地在水面上划行。池塘周围的长椅充满异国风情。除了蔷薇之外，当季的花卉也纷纷绽放，一团团鲜艳的绣球花更是美不胜收。 月山说得没错，这里就像一个童话世界。相信许多人看到眼前的风景，都会想留下纪录吧。 但掘千绘还是没有拍下任何一张照片。 掘千绘躺在花园池子旁的长椅上，透过观景窗眺望着天空，然后又默默放下相机。她的脑海中还没有一个确定的概念。 「……哦？」 有个影子出现在掘千绘的视野中。她定睛一看，一位年约四十，看起来像个园丁的男性正准备养护花木。此人八成也是「喰种」。他用熟练的手法修剪完枝叶之后，便移动到下一个场所。男人想必已经跟这里的花草共处很长的岁月了。是为了花，更是为了月山家。 「……」 掘千绘一跃而起，沿着方才的来时路往回走。在这个人人都会把注意力放在花朵的环境中，掘千绘的眼睛却开始看向佣人。 为了让派对能够如期举行，佣人没有一刻闲下来，但是他们并没有露出疲态，每个人都神采奕奕。佣人之间沟通流畅，负责下达指令的「喰种」也没有颐指气使的样子。 「……看什么看？臭豚鼠。」 但面对掘千绘又是另一种态度就是了。 就在掘千绘眺望佣人工作的情形时，叶带着嫌恶的表情现身。 「我只是觉得你们好像工作得很愉快。」 「不要用『愉快』这种廉价的字眼来形容我们的工作。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秉着荣誉心，严肃看待自己的勤务。」 「嗯……我想也是。」反正不管说什么都只会被否定而已。掘千绘其实也没有很想争取他的认同，所以就随便应了一句。 「你站在这里只会让人分心，给我去找个没人看得见的地方老实待着。」叶下逐客令。 「也好。」掘千绘说完便转身，打算到其他地方绕绕。叶看着掘千绘的背影，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又开口叫住她：「等等！臭豚鼠！」 「嗯？」 「……话说回来，你的目的应该是拍花的照片吧？」 别说是花了，掘千绘来到这里之后什么照片也没拍。她只能摸摸鼻子说：「好像是这样。」 「既然如此，」叶虽然皱起眉头，还是开口说道： 「从凉亭出来后往里头走，有一座红蔷薇露台。」 「红蔷薇露台？」 「那是个任谁看了都会为之惊叹的美丽庭园。你就去那里打发时间吧。」 叶留下这句话后，又回去忙他的准备工作。 「哦……」 掘千绘往叶所说的方向望去。 「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谢谢你。」 「嗯，快给我消失吧。」 掘千绘踏着红砖道，朝深处走去。 不同于凉亭周边洋溢的热闹气氛，这条路是愈走愈安静。掘千绘耳中只听见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就是那个吗？」 一片辽阔的土地上，有个场所被高大的植栽团团围住，彷佛刻意要掩人耳目。隐约可以看见里头小小的红色屋顶，似乎还有别邸的样子。 「入口在……」 植栽的尾端有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篱笆门，应该只要从那里穿过去就行。掘千绘往前踏了一步。 「……你在这里做什么！」 随着一声喝斥，一道影子往这里疾奔过来。人影从掘千绘背后一跳，越过她的头落在正前方。影子的主人就是方才和有座一起铺桌巾的佑马。 「我就知道会这样。」 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她所料。掘千绘又更加佩服自己了。 佑马挡在掘千绘面前，不让她往前一步。当然，他现在的态度比起跟有座在一起，还有对月山行礼的时候截然不同。 掘千绘左思右想，决定默默绕过佑马继续前进。 「站住！」 佑马一把抓起掘千绘的领口，将她整个人往上提。掘千绘的脚在空中左右晃动。 「如果你要仗着习少爷的恩情肆意妄为，我只能请你在派对开始之前，安安分分回到别墅的房间里待机。」 这就是叶的目的吧。 ——叶也真是操心啊。 叶有种倾向。他极端排斥月山去和「月山家」以外的人接触，一心只想把月山收在名为理想的箱子里。 但是精心编织的理想只会偏离现实，最后渐渐演变成妄想。不知他可晓得，像藤蔓一样缠住身体的妄想，总有一天会长出尖锐的荆棘刺伤他的肌肤。 若他能舍弃无谓的坚持，接受摆在眼前的现实该有多好。明明那样才是最轻松的做法。 佑马就这么一把抓着掘千绘的领口，大步往别墅的方向走去。此时，篱笆门像在配合佑马的足音似的，「叽」一声打开了。 「……这位是习的朋友吗？」 耳边传来沉稳的声音。佑马倏地回头，讶异道：「观母老爷……！」掘千绘也自然而然往声音的主人看去。 这位鼻子下方蓄着胡子的男性，圆眼镜下的知性目光正望着掘千绘。虽然气质跟月山不太一样，但一看就知道是他的亲人。而且两人的血缘还比叶来得接近。 佑马放开掘千绘的衣领后，她当场落地。掘千绘再度打量那位被称为观母的男人。 「你就是掘吧。我是习的爸爸。」 「你好。」掘千绘回答。 「我从习那里听过不少关于你的事。你好像很喜欢拍照。」 虽然掘千绘并没有特别想知道月山如何描述自己，不过听起来他们的父子关系还不错。观母看着掘千绘挂在脖子上的相机说： 「你对这栋房子似乎很有兴趣？」 佑马闻言紧张起来，但观母只是举起手示意他不必多言，接着便打开篱笆门。 「你是习的朋友啊。来，请进。」 随着观母进门的掘千绘发出一声惊叹：「哇～」 颜色丰富，品种多样的蔷薇园固然很美，不过这座四面八方都统一栽种红蔷薇的庭园又别有一番意趣。 别邸的露台有一张圆桌，桌子中央也装饰着红蔷薇。观母招呼掘千绘入座，她也就毫不客气地坐下来。观母的私人管家立刻现身，端出一盘红润饱满的樱桃。 「你们这里也有人类的食物啊。」 掘千绘拎起一颗樱桃放在眼前端详，诚实说出自己的感想。 「因为工作上的关系，也有许多人类贵客来访。不嫌 弃的话请尝尝。」 掘千绘将樱桃放入口中，香甜的果汁带着微微的酸味在嘴里扩散开来，是质量极佳的好货。 「当我听说习交了一位人类朋友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也许对习而言，世上所有的生命并没有什么藩篱。」 掘千绘毫不客气地大啖樱桃，观母看了她好一会后，边喝咖啡边说道。 「我们的关系或许不能说是一般的朋友……」 「在你的眼中，习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掘千绘暂时放下手上的樱桃，歪头沉思，「月山是个自信到有点恶心的家伙，而且还是个自恋狂。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育出像他这样的人。」 站在观母身旁的管家闻言不禁挑眉，观母只是静静地等着掘千绘说下去。 「不过来到这里之后我就明白了。」 「怎么说？」 掘千绘又捻起一颗樱桃。 「有这么多人……应该说这么多『喰种』都深深爱着他。他在众人的关爱下长大，当然会成为一个『超爱自己』的人。」 打从掘千绘今天踏入这栋别墅，无论走到哪里都让她有这种感觉。 「我想月山从小到大应该都过得很幸福吧。」 观母听了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掘，习是个非常善良的好孩子。」 掘千绘可不这么想，但她只是安静听着没有反驳。 「习总有一天必须一肩扛起月山家的重担，或许也会遭遇让他烦恼痛苦的困境。到时候，请你务必帮帮他。」 将掘千绘当作儿子的朋友来对待的观母、整理得井然有序的庭院，以及对主子的敬爱之情溢于言表的管家。 大多数的「喰种」都没受过什么教育，生活贫困，除了吃人以外也少不了干下犯罪的勾当。在这样的常态下能够打入人类社会、获取社会地位，并且过上安生日子的月山家，可说是相当特殊的存在。拜他们所赐，有的「喰种」不必畏惧人类「法律」也能好好生存。月山家庇护了许许多多的「喰种」。 月山家为了维持这样的环境所付出的努力，绝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而月山将来必须承接这个责任。月山的身体，并不单单属于月山一个人。 只是他本人似乎还没什么自觉。 「我能做的事情并不多，而且……」掘千绘补充，「月山遇上麻烦的时候，周围愿意伸出援手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吧。」 最后一颗樱桃也吃完了，盘子空空如也。 「麻烦你了。」观母依然这么说。 「嗯……」 掘千绘对所谓的「朋友」没什么兴趣。不过，她愿意为隐藏在小小的身体里，那股推着自己前进的冲动采取行动。 「这个嘛……」 掘千绘拿起相机对准观母，按下今天的第一次快门。 「如果他遇上什么有趣的事情模特儿，我会很乐意出动。」 掘千绘从椅子上一跃而下。 「谢谢招待！」 p162 掘千绘与方才在庭院里漫无目的散步的时候不同，她飞也似地冲出篱笆门，往凉亭奔去。路上只要看到忙着做准备的佣人，她就将镜头对准拍下照片。佣人听到快门声都疑惑地看着掘千绘，但他们也没有理会她。 就连刚才制止自己进入别邸的佑马，掘千绘也没有放过，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快速拍照。 不管是照料蔷薇的园丁，还是端着料理的女仆，只要进入视线范围，掘千绘就一个不漏地拍下来。很难相信她在几分钟前根本完全没按过快门。 掘千绘靠在方才选定为演说拍摄场所的大树旁，确认相机里的照片。 「嗯……嗯……」得到确信后，她点头。 掘千绘抬头望着枝叶繁茂的锥树。 「得换个地方了。」 她再度迈开双腿跑了起来。派对很快就要开始了。 夕阳西沉，金黄色的余晖洒在红砖别墅上显得格外耀眼。 宾客一个接着一个抵达正门，蔷薇园霎时挤满了爱花的「喰种」。 桌上的每一道料理都下足了工夫，只是人类看到了大概会当场晕倒吧。 掘千绘来到别墅二楼，从阳台上眺望眼前的光景。她原本选为拍摄地点的锥树，就在阳台对角线的地方，中间隔着凉亭。 「各位，容我在此说几句话。」 就在派对的气氛正热烈的时候，月山站到了凉亭前。 「非常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拨冗前来参加我月山家的『蔷薇与美食爱好会』。」 「派对的主题是这个来着？」掘千绘一边听他演说一边心想。月山的致词行云流水，感觉得出他应该自小就累积了许多演讲的经验。受邀前来参加派对的「喰种」宾客也都专注地听月山说话。 掘千绘正在等待某个「瞬间」。 「最后，我今天要特别感谢一些人。」 演讲来到尾声，月山突然话锋一转。此刻，掘千绘终于举起相机。 「那就是平日在背后支持我和父亲的佣人们。为了举办今天的派对，他们也付出相当多的努力，只求能让各位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站在宾客身后待机的佣人，怎么也没想到月山会在演讲的时候提起他们，一个个惊讶地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的声音一下子扩散开来，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在场的佣人都直勾勾望着月山。 「不光是今天而已。他们一直以来都在支持、协助我们。我的心中充满了对他们的感谢和爱。」 月山把视线从宾客身上转向佣人，就像在点名一样环视着一张张的面孔。 方才想把掘千绘逮回别墅的佑马，举起手置于胸前；远远守护着月山的舞路眯起双眼；松前用长姊般的温暖眼神凝视着月山。 叶挺直了背脊，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深怕漏听了月山说的任何一个字。 掘千绘冒起鸡皮疙瘩。她放在快门上的手指稍微用劲，做好准备。 「他们对我而言既是朋友，也是家人……请各位为今天这场派对幕后的主角们掌声鼓励。」 掘千绘将这个瞬间收入画面中。 p165 宾客为月山家的佣人献上温暖的掌声，佣人们也都感动地回以鞠躬礼。 「……月山还真有领袖气质啊，多浪费。」 掘千绘双手撑着脸，低声咕哝。 演说结束，掘千绘的工作也跟着告一段落。她不想在处处都是「喰种」的月山邸继续多留，打算移动到离这里最近的商务旅馆。 「嗨，掘！你觉得我的演说怎么样！」 月山开口叫住已经换好衣服，有意趁早离开的掘千绘。 「我对你的演说一点兴趣也没有。」 「哈哈哈，没有人听完我的演说会不感动的！」 月山自信满满地说道。 「是、是。」掘千绘敷衍了事，「不过我有拍到不错的照片。等我把资料上传到计算机里，确认完毕后再交给你。」 掘千绘举起相机在月山眼前晃晃，他的笑意更深了。 「真令人期待啊。我打算也让金木他们看看那些照片。」 「给金木看？」 「没错。他似乎不明白我是多么得天独厚的神选者，所以我想加深他的理解。」 月山大概想藉着自己众星拱月的演说照片，让金木知道他有多优秀。掘千绘心想，金木也真辛苦，被这么麻烦的家伙纠缠。 「照片要怎么用是委托人的自由，所以随你高兴吧。」 反正不管他想拿照片做什么都与她无关。 「……习少爷！」 一旁传来呼唤月山的声音。原来是叶。掘千绘原本还以为他是来催促月山回派对现场，不过看来并非如此。叶把一大束蔷薇花抱在胸前。 「叶，那束蔷薇是怎么回事？」 「……观母老爷要送给『娇小的友人』。」 「爸爸……送给掘的？」 月山一头雾水。照理说叶应该大致上知道来龙去脉，但他并没有说明的意思。 「不愧是爸爸，不仅准备蔷薇当伴手礼赠送给宾客，对混进来的小老鼠也不忘表示一份敬意。」 月山的语气中充满对父亲的钦佩。 「……收下吧。」 叶露出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把手上的蔷薇硬塞给掘千绘。虽然掘千绘不是那种收到花会开心的类型，但她还是无可奈何地收了下来。 「那我要回去啰。」 掘千绘说完便爬上前来迎接她的车子。 「……蔷薇？掘千绘小姐，你怎么会拿着蔷薇，真少见。」 全是「喰种」的派对会场实在不适合叫出租车过来，于是掘千绘麻烦认识的人来接送，不过对方看见她捧着一束蔷薇，眼睛瞪得老大。 「你要吗？」 「不用不用。」 车子扬起烟尘，渐渐远离别墅。掘千绘望着放在隔壁座位上的蔷薇，有着淡粉色花瓣的花朵。她知道这束花的名字。 「好像叫方丹拉图尔来着？」 用善于 描绘蔷薇的画家来命名的蔷薇。 「言下之意，我是亨利.方丹－拉图尔，月山是蔷薇吗？」 三 数日后，掘千绘坐在咖啡厅，一边吃着挤满鲜奶油的松饼，一边将照片秀给月山看。照片有好几张，可是月山看着看着，身子却开始颤抖起来。 「然后这是最后一张。」 掘千绘话才说完，月山就用力往桌子拍下去。 「……根本没有半张我的照片啊！why why why why why why……！」 月山说得没错，掘千绘拍摄的照片完全没有月山的身影。就连演讲中拍下照片，月山也被凉亭遮住了看不见。 「你那个时候真的很碍事呢。」 「居然说我这个主角『碍事』！太不合理了吧！你当初是为了什么理由才到我家的别墅来！」 「嗯～拍下『月山辉煌的瞬间』之类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拍到我！」 掘千绘一口气喝完冰淇淋汽水，往窗外看去。 「……啊，是金木。」 「你说什么！」 掘千绘往窗外一指，月山立刻站起，整个人贴在窗户上寻找金木的踪迹。 「掘，你说金木在哪里……」 迟迟找不到金木的月山回头望向对面的位子，只剩一支储存照片档案的随身碟，不见掘千绘。 「……只会耍小聪明的囓齿类！」 掘千绘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咖啡厅，轻抚着手上的相机。 「嗯……月山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月山收了完全违背自己心愿的照片，回家之后还是气得不得了。他一边浏览那些照片，心想是不是应该给掘千绘来一次彻底的教育。月山仔细地来回看了一遍又一遍，果然还是没有自己的影子。 「习，之前请人家拍的照片怎么样了？爸爸也想看看。」 观母走到月山身边。 「爸爸！简直是差劲透顶。你看看这个……」 月山将计算机荧幕转向观母，播放一张张照片。 「难以置信对吧？那只小老鼠竟然连一张我的照片也没拍！」 「真的。」 照片中全是仆人的身影。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吧。 看完所有的照片后，观母说：「我也好想看你的照片呢。」 「that’s right！我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自己的抱怨得到认同，月山的火气也稍微消了一些。不过观母似乎对这些照片颇感兴趣，他专注地盯着照片，一边「嗯嗯」地点着头。 「习，这些照片的档案可以给爸爸一份吗？」 父亲做出意想不到的要求，这让月山有些吃惊： 「当然可以……只是，为什么？」 「就是觉得挺中意的。」 听见观母这句话，月山原本气急败坏的心情也平复下来。 「嗯，既然爸爸喜欢，就不枉费我请她来拍照了。」 打从心底尊敬的父亲喜欢这些照片，对月山而言也是一件高兴的事。既然如此，他便能够释怀，并庆幸当初自己找了掘千绘来拍照。 月山的话让观母眯起眼睛。 这些照片拍下了佣人勤奋工作的样子，以及月山藉着演讲表示感谢之情时，他们凝望着月山的温柔眼神。打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在这份温暖中成长的月山或许很难理解，但是从照片中就可以看出，月山习这个人是多么受到众人的关爱和珍视。即便没有拍到月山的样子，照片上也充分留下名为月山习的「喰种」光辉灿烂的一刻。 观母心想，也许将来有一天，当他心爱的儿子看着这些照片时，会流下温暖的泪水。 第四卷 re[quest] #005[tension] 一 「『g]艺术祭征求作品』……？」 p174 寒风刺骨，将枯叶刮得摇摇欲坠的季节。g]s1班的上等搜查官——伊丙入，在一串陌生的文字前停下脚步。 一张低调的海报贴在大厅一角，上头还配合文字放了绘画和雕刻的照片。 「怎么了？入。」 发现原本走在身旁的搭档止步不前，出声喊人的是同一个班的班长——宇井郡。一头剪齐的黑发，加上以男性的标准来说过于纤细的体型，让他散发出中性的气质。但别看宇井这个样子，他可是被称为「希望新星」的全能搜查官，官阶已经爬到特等，周遭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不过从入的角度来看，他就只是个意气相投的好伙伴。毕竟她曾和他在g]最强搜查官——有马贵将率领的0番队上并肩作战。 宇井在离开0番队之后，从队员晋升为负责指挥的班长。没过多久，入也被编到他的麾下。能够被选为特等搜查官宇井的搭档，就是入的实力受到认可的证据。只是一般人看见她那副我行我素的模样，很少会注意到她是个优秀的搜查官。 「郡前辈，这是什么？」 入伸出食指抵着海报。宇井面露诧异，走到入的身旁看着那张海报。 「……喔，艺术祭啊。是g]的艺文活动之一。」 「艺文活动？」 「没错。主旨是『为了造福精神压力颇大的g]职员，提供一个透过艺术滋润心灵的机会，让大家能够过着更加多采多姿的生活』。」 「啊～就像宗教拉人那样？」 「不一样。」宇井立刻否定，「这个活动是向g]的职员征求作品，然后展示在各区的大厅。我记得为了鼓励一般民众参观，还是免费开放入场的。同时也会用在各区交流和广宣上。」 g]不分日夜讨伐「喰种」，因此也有不少市民对他们的印象就是生人勿近。为了改变这个情况，g]希望能透过一些亲民的活动提升自身形象，让民众对他们有更深一层的了解。 「政治色彩很浓厚呢。」 「嗯——不过这也算是员工福利的一环。g]草地棒球大赛也是一样的道理，想藉由这一类的活动提高大家的工作干劲。优秀的作品不但有奖可拿，还能领到一笔奖金。我记得有三个奖项，分别是特奖、准特奖和佳作。另外还有一个特别评审奖。」 「是喔……」入放下按在海报上的手指，「可是好像没几个人参加。」 毕竟这里是武斗派云集的g]。大多数的人都宁可把空闲时间拿来锻炼肌肉。 「是啊。」宇井点头同意，「艺术祭跟草地棒球大赛不一样，缺少热烈的气氛。而且每年参加的都是同一批人。这种活动就是给办公室那些老头子和老太婆打发时间用的。」 宇井耸了耸肩继续说：「反正跟我们无关。好了，去工作吧。」 「是～」 「还有一件事。」 「什么？」 「可不可以不要每年都问我一样的问题？」 「咦？」入偏着头，疑惑地看着对自己投以无奈眼神的宇井。看来她过去应该问过他不少次同样的问题，只是因为没什么兴趣所以很快就忘了。 「这么说，明年我很有可能再问一次喔。」 「……入。」 「对不起～」入看见宇井警告意味浓厚的表情，立刻识相地闭上嘴。宇井一说起教来就没完没了，在他面前最好别多话。宇井兴许是发觉入已经开启马耳东风的模式，他叹了一口气，再度迈开脚步。 艺术祭的海报离他们愈来愈远。看这个情形，入大概要到明年才会再记起这件事吧。 正因为如此，几天后入又想起这件事才让他吃惊万分。 二 「……有马先生要担任特别评审？」 站在入和宇井面前的人，正是有马贵将。他有一头脱色的白发，身上总飘着某种遗世独立的味道，而他现在才刚完成任务归来。 两人巧遇有马，于是便跟他打招呼，就在这时候听见出乎意料的消息。 有马要担任g]艺术祭的特别评审。 「为、为什么会选上有马先生？而且有马先生真的能胜任艺术祭的评审吗？」宇井大惑不解，连忙询问有马。 宇井在入的面前多少会摆摆上司的架子，唯有面对从前的上司有马时，他才会显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不知道。」 「这算什么回答……」 虽然有马被称为g]的白色死神，也是「喰种」畏惧不已的天才，但他其实也有少根筋的一面。 「为、为什么要答应呢！您根本和艺术八竿子打不着边吧！」 「我也这么说，不过对方要我不必想太多，只要选出一个自己喜欢的作品即可。被我挑中的作品似乎就是特别评审奖。」 看来连有马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为评审。但这个男人的个性就是这样，只要上头命令他去做，他就会一丝不苟地完成。 「为什么要把这种差事推给局里最忙的人啊！」宇井猛抓头，看得出他对高层的不满。 不过，入的反应就不一样了。 「有马先生会颁奖吗？」 对入来说，有马是特别的人。一个明明近在咫尺，感觉却总是遥不可及的美丽死神。入之所以努力工作，全是为了得到他的褒奖。 「……嗯。」 意思就是可以从他口中得到肯定。原本索然无味的艺术祭，突然散发出特别的光彩。 「我要参加！」 入高高举起右手宣布。 宇井惊讶地看着她，有马则依旧面无表情。 「我要参加艺术祭，得到有马先生亲手颁的奖！」 「又来了……」宇井看着呵呵笑个不停的入，脸上浮现厌烦的神情。 「算了……既然要做，就请您认真做吧。」 「嗯。」 有马老老实实回答，然后便与在不远处待机的部下一起离开了。 宇井目送有马的背影离去之后转头看向入，双臂交叉抱胸。 「你真的要参加吗？」 其实入也不是闲闲没事干的人，但那件事对她来说永远是最优先的选项。 「因为只要我付出努力，就有机会得到有马先生的夸奖嘛～」 「你啊，满脑子想的都是有马先生。」 「郡前辈也没有资格说别人吧？」入笑咪咪地顶回去。 「笨蛋。」宇井放下交叉的双臂。不过他应该也有所自觉才是。现在的他，一样满脑子都在思索关于有马要参加这次艺术祭的事。 「既然有马先生要担任评审，作品要是太少场面也不好看……」 宇井似乎很在意面子问题。从他这么担心的样子看来，参加的人应该真的很少吧。 「……还是我也参加好了？」 「郡前辈也要参加？」 「只是凑凑人数，总比没人来得强。我待会也去问问0番队和丈先生的意愿。」 宇井提出同僚和前辈的名字。 「咦～」入发出不满的声音，「人少才好啊～」 否则她得奖的机率不就更低了。 「我们这些人加起来也没多少吧。而且就算丈先生肯参加，我也不觉得他会得奖。他的作品大概会跟本人一样没什么存在感，最后默默地沉没吧。」 平子丈跟入、宇井和有马先生关系都很深厚。他为人踏实又有一身好本领，但给人的印象却淡薄到掩盖他高强的本事。 「只怕到头来还是徒劳无功。毕竟历年的参加人数少到我都忍不住觉得，真亏这种活动可以一年一年办下去。我还真没想到自己会有参加的一天。」宇井嘟囔着，「……可是话说回来，我实在不太想让上司评论自己的作品……」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参加嘛——」 「那可不行。」 后来宇井便规规矩矩地将有马担任艺术祭特别评审的事，告诉0番队的成员和平子，拜托他们参加。众人一开始也都不敢相信有马先生要当评审，不过看在有马和宇井的面子上，还是点头答应了。 「说不定这次艺术祭的参加者，全都是有马先生的队员。」 虽然宇井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但这件事后来却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喂，你听说了吗？艺术祭的事！」 g]的搜查官一个个眉飞色舞。 「听说了。宇井特等和0番队那群家伙也会参加吧。」 「全都是……有马派。」 位于搜查官顶点的有马自然备受众人推崇，不过能跟他一起工作的搜查官一样让所有人另眼相看。同是搜查官，有马派却在高墙的另一头。 平常高不可攀的他们居然要参加艺术祭。其他搜查官心里默默想着： ——说不定自己在艺术方面有机会可以赢过那群人。 身为搜查官，就算在艺术上得到肯定 也没有意义。话虽如此，对于这些在压倒性的才能面前自惭形秽，一再被提醒自己只是个凡人的搜查官来说，没有比艺术祭更棒的机会了。 「……你们听好了，别看我这个样子，我以前美术的成绩可是4呢。」 「我读小学的时候也曾经以『刷牙倡导海报』拿下金奖！」 如果要一扫已经在脑中根深柢固的劣等感，重新拿回自信，就能在这个领域战斗了。这样的想法在那些无法出人头地的搜查官当中，渐渐扩散开来。 另外，有马担任评审也是很大的诱因。那位天才竟然跨界来当艺术祭的评审，这令人跌破眼镜的安排很快就蔚为话题。 整件事有如一颗雪球从积雪的斜坡滚下来，愈滚愈大。 以结果来说，参加人数大幅成长，甚至多出一票只是想来凑热闹的人。 三 「瓜江。」 听见有人从背后叫住自己，瓜江在心中砸嘴。不用看长相都知道对方是谁。 「……（烦人的家伙）」 瓜江回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身后的人正是跟他同期的黑磐武臣。黑磐身材高大，五官生得正气凛然，但他那双直视瓜江的眼睛让瓜江看了就讨厌。那是一双跟他父亲黑磐岩极为相像的眼睛。 岩是立下许多功勋的特等搜查官，无论上司还是属下都很信赖他。g]局内大概也找不到半个说他坏话的人吧。但是瓜江不一样，毕竟黑磐岩的存在是建立在他父亲的牺牲上。 瓜江的父亲过去也是搜查官，以特等的身分带领部下，岩就是当时的部下之一。后来在一次搜查中，由于「独眼枭」现身，他命令岩等人撤退，自己留在现场殿后。 最后，总是带给瓜江温暖的父亲，回来时成了冷冰冰的肉片。 ——为什么对我爸爸见死不救？ 这个想法至今仍深植在瓜江心里，不曾改变。他好几次都暗暗诅咒，岩最好落得跟父亲一样的下场……不，他的死法应该比父亲凄惨百倍。 不过人生实在讽刺，仇人的儿子竟然是他在g]学院青少年部的同期生，也就是站在他面前的黑磐武臣。不仅如此，两人还同为学院特优生。 瓜江一直不断努力，一心只想着自己绝对不能输给这个男人。他要站在高处，欣赏黑磐武臣悔恨交加的表情。 可是武臣的个性偏偏就像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一样直，不管瓜江对他的态度多么恶劣，他总是全盘接纳，从未露出厌恶的表情。这样的人格显露出他好教养，却反而让瓜江更加烦躁。黑磐武臣的态度在瓜江眼里，彷佛像在炫耀自己成长于一个双亲俱在，充满爱与关怀的环境。 ——你最好也经历跟我一样凄惨的遭遇。这么一来，想必你就再也无法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了。 每次遇到黑磐武臣，瓜江脑中总是涌起这样的念头。 「……什么事？（别跟我搭话）」 其实瓜江很想无视他，自顾自离开，但是又不想表现得好像自己很在意。 瓜江直截了当询问过后，武臣开口： 「你也会参加艺术祭吗？」 瓜江挑眉。 「……我也认同g]重视艺术的态度，一开始就打算参加了。（别把我跟你们这些中途加入的家伙相提并论）」 瓜江平时就有手持调色盘画画的习惯。这次的艺术祭是在有马担任评审，0番队的人也要参加的事情传开之后，才莫名其妙热闹起来。但瓜江可是打从一开始就打算参加了。更何况艺术祭每年都有和修一族的人出任评审，是他打响知名度的大好良机。 「果然没错。其实这次我们班也会全体动员。」 「……平子班？（你也是？）」 武臣隶属由平子丈担任班长的平子班。平子似乎是受宇井所托才答应参加艺术祭，不过副班长伊东仓元听说之后，便主动表明既然平子参加，自己也要跟进，还把其他班员一起拖下水。 「但是我缺乏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希望精通这个领域的你，可以不吝给我一些建议。」 虽然瓜江从学生时代起就常常听闻关于武臣的各种情报，但却从未听说他有任何艺文方面的兴趣。 「……是吗？（的确，我跟你这种肌肉棒子不一样）」 武臣向他求教应该不是出于谦虚，而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着手吧。只可惜瓜江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说句老实话，艺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起来的东西。而且你的目标太过模糊，我也不知道该给你什么建议才好。总之你应该先试着创作自己（毫无艺术性）的作品，至于好不好都是其次。我能说的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别浪费我的时间）」 如果连自己哪里不懂都搞不清楚，瓜江也无从建议起。不过就算武臣有明确的方向，瓜江也没打算给他什么建言就是了。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是我思虑不周，抱歉。」 武臣坦率承认自己的过失。瓜江心想，什么都没准备就跑来跟自己说话，武臣应该为此感到更加羞愧！ 「……比起画笔这样纤细的工具，你不如拿木头来用？（肌肉棒子）」 扔下一句含有毒素的话之后，瓜江转过身去说道： 「你就好好努力（涂鸦）吧。」 在艺术的领域上，瓜江有自信能以压倒性的差距胜过武臣。一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就跟着飞扬起来。到时候一定要狠狠嘲笑他的拙劣作品。瓜江轻轻哼了一声，这下子他对艺术祭又生出新的期待了。 p188 「……瓜江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六月在走廊上看见瓜江离开会议室的背影，喃喃自语。虽然没见着瓜江的表情，他也没做出什么反常的举动，但六月就是有这种感觉。 「透，怎么了吗？」 铃屋什造发现六月呆站在原地，于是从他身后的会议室探出头来问道。大老远从自己负责的13区来到总局的他，顺道找六月一起开拍卖会扫荡战的反省会。 「喔喔！」什造察觉到瓜江的存在，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你也要邀他一起去吗？」 「啊，我没有。因为瓜江在控制糖分……」 「他不吃甜食吗？」 「是的，好像是为了改造肉体。」 从什造背后出现的半兵卫闻言，说道：「那真是太遗憾了。」铃屋班的半井惠仁、御影三幸和环水郎也都各自收拾完毕，从会议室走了出来。 其实，六月待会要和铃屋班的人一起去一家评价不错的杯子蛋糕店。本来应该由半兵卫去店里外带，但什造表示自己想看着实物挑选，于是六月便与他们同行。 「不久之前，瓜江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吃下老师做的水桶布丁。」 「他吃了？」半井问道。六月苦笑着点头说： 「老师已经事先帮我们算好分量，吃了也不会影响到身体。」 六月回想起当时的光景：由于搜查行动的缘故，所有人都在同一个时间回宅邸。就在大家吃完晚餐后，餐桌上突然冒出一个水桶布丁。才子见了兴奋不已、不知觉得好玩，狂摇布丁，然而坐在一旁的瓜江却露出死鱼般的眼神。 「你们宅邸那边有好多手工甜点可以吃，我好羡慕喔。」什造笑咪咪地说着。这样的他竟然是立下无数功绩的天才搜查官，实在令人费解。 杯子蛋糕店就在离g]总局不远的地方，走几步路就到了。店里飘着香甜的气味，光是闻到就让人感到饥肠辘辘。 并排在橱窗内的杯子蛋糕，每个都可爱得不得了。上头有花草动物等等各种形状的装饰，简直就是艺术品。 由于店里有咖啡座，众人便决定内用。 「我、我们好像特别格格不入……」 在一片女性顾客当中，围着杯子蛋糕的男性集团显得特别突兀。尽管周围投以刺人的视线，什造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好漂亮喔，看起来就像玩具一样。」 什造拿起叉子，戳着托盘上杯子蛋糕的奶油。 「铃屋先生，这是『ngc4038』和『ngc4039』。」 「御影前辈，你在讲什么？」后辈水郎吐槽发表神奇言论的御影。 「就是所谓的触须星系，水郎。」 「你的『所谓的』难度太高了。」 「如果我说乌鸦座，你应该就懂了吧。」 「有那种星座吗？」 丝毫不见解谜征兆的「御影语」。六月立刻拿起手机搜寻，随即找到一张绽放美丽光彩的银河照片。 「就是这个吧。」六月亮出手中的照片。 「没错。」御影指着手机答道。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艺术。」 半兵卫看了照片后深有同感地猛点头。 「对了。」半兵卫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看向六月，「关于即将到来的艺术祭典……宅邸的各位有什么计划吗？」 艺术祭。六月对这三个字也略有耳闻。 「我在艺术这方面没什么造诣所以不参加，不过其他人好像都会参加的样子。」 把这件 艺术祭的消息告诉六月的人，正是同为qs的不知和才子。这两个人可说是干劲满满。六月虽然还不确定瓜江的意愿，不过想到他的兴趣，六月认为他应该会参加。 「琲世也会出赛吗？」 什造充分欣赏过杯子蛋糕的外型后，一边享用一边含糊问道。六月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 「老师说『我想试试看做个糖果屋，不过这应该不算是艺术吧——』」 一听见六月这么说，什造的眼睛立刻熠熠生辉。 「我想吃！」 p192 六月早就料到什造一定会上钩。 「只是老师好像还在犹豫不决。」 「透，你一定要说服琲世喔！」 「我、我吗？」 「不才在下也请你务必帮这个忙。」半兵卫低头拜托。 「下次见面的时候，请你报告佐佐木氏是否参加艺术祭。」连半井都用不容拒绝的口气说道。 「我劝你还是不要违逆他比较好……」水郎附在六月耳旁窃窃私语。 「既然出生了，就要以恒星为目标。」御影也在另一头低声说着匪夷所思的悄悄话。在这个状况之下，六月怎么可能推拒得了。 「我、我知道了。」六月在心中默默道歉：「对不起，老师。」 其实，糖果屋的点子在qs之母——真户晓告诉琲世：「人家只会把你当笨蛋，打消这个念头吧。」他就已经放弃了。琲世当时只是勉强笑着说：「那就没办法了。」但他的侧脸看起来却有些落寞。 正因为如此，六月认为如果这个要求出自曾和晓并肩作战过的什造，她应该也会同意吧。虽然是自作主张，但只要琲世开心就好。六月心想，到时候自己也一起帮忙做糖果屋吧。 「铃屋班的各位也要参加艺术祭吗？」 「我们打算从铃屋前辈的优秀画作中，精心挑选适合的提交出去。」 什造闲暇的时候会画些动物，而半兵卫会在画作完成之后替他裱框起来。 「我跟御影前辈也会参加。」水郎喝下一口咖啡，冲淡太过甜腻的杯子蛋糕。 「御影先生的作品跟宇宙有关吗？」 「不不，你猜错了。御影前辈，示范一下给他开开眼界吧。」 御影从外套内袋里拿出一本记事簿，撕下一张纸，然后将纸张放在桌上开始摺了起来。他先把长方形的纸摺成了正方形，接着熟练地将纸一下往外摺，一下往内摺。 差不多过了两分钟，一个有五个角的五芒星完成了。虽然稍嫌简陋，但也展露出美丽的星形。 「宇宙……」六月喃喃念道。 「不错喔！很有cosmo的感觉！」御影指着六月。就在六月心想「结果还不是宇宙」的时候，水郎立刻接道：「御影前辈的纸摺得不错吧。」 「咦？啊，原来如此，是摺纸……」 方才被御影的节奏牵着走，不自觉就以宇宙的基准来思考，但仔细想想这只是单纯的摺纸罢了。 「他还会做因为陨石而灭绝的恐龙、像蔷薇星云一样的蔷薇，还有仿造超新星的彩球等等。」 六月心中开始分不清宇宙跟摺纸的界线了。 「一张纸只要对摺一〇三次就能创造出一个宇宙，但我还达不到那样的境界就是了。」 「前辈你在说什么？」 「水郎，你一点都不cosmo。摺纸就是宇宙啊。」 ——艺术果然是形形色色。 跟不上话题的六月深切领悟到这个道理。六月最熟悉的艺术还是绘画。很大的原因是他平日已经看惯瓜江画画的样子了。 不管是瓜江的房间还是他自己本身都深深浸染了油画溶剂的味道，不知与才子总是不客气地直说「臭死了」，不过六月倒是觉得那股刺鼻、令人难以靠近的气味是渗出了瓜江的个性。或许是因为他在拍卖会扫荡战中，无意接触到瓜江的孤独，才会这么想吧。 六月轻吐一口气，重新提振起精神。说起来，不知道才子与不知有什么打算。 ——回宅邸之后再问问他们好了。 在那之前，必须先拜托琲世制作糖果屋才行。六月看着愉快品尝杯子蛋糕的什造，心里一面想着。 四 「咦？郡前辈，你在做什么？」 这里是s1班的业务室。入一进办公室，就看到宇井忙着剪裁照片。 「你对照片上的人有什么怨恨吗？」 「哪有可能。」 宇井放下手边的工作，给了入一个白眼。入肩膀一缩，赶紧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躲避宇井的视线。 宇井剪完手上那张照片之后便开始收拾善后。入从椅子上站起来，再次端详他的作业。 「你要做剪贴相簿吗？」 而且还都是同一色系的照片。 「……艺术祭要用的。我要拿这些照片来做拼贴画。」 似乎是要把剪碎的照片沾上浆糊，拼贴成一个作品的样子。 「好认真喔～」 「既然要做就得认真做。我可不想拿出半吊子的作品，到时候被人家当笑话……」 宇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p197 往年门可罗雀的艺术祭，如今倒成了一股风潮。搜查官的共通话题竟然是艺术祭，这可是前所未闻的事。还不到报名截止日就已经收到数量远超出历年的作品，连艺术祭的执行委员都开始担心，借来举办艺术祭的大厅是不是有足够的空间展示。 「没想到活动会变得这么盛大。」 「这不是郡前辈求之不得的结果吗？」 现在活动的规模也算配得上有马这个评审了。 「……也该有个限度。」 宇井却持否定的态度。他到底在担心什么？就在入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访客上门了。 「嗯嗯……郡boy。」 来客一身纠结的肌肉，光看就觉得压迫感十足。加上精心打理过的飞机头以及浓密的翘胡子，散发出彷佛将所有调味料混合在一起的浓郁存在感。此人就是特等搜查官——田中丸望元。 他是人称「2区有望元」的资深搜查官，不过对入来说，只是个将大叔臭发挥到极点的男人。望元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度甚至会让人有种错觉，怀疑业务室的温度一下子上升两度左右。 入转头看向宇井，以为他们两个约好要见面，但只见宇井瞪大双眼。看来他连想都没想过会遇上望元。 「我都听说了，boy。」 望元一点也不在意，大步走向宇井。 「……听、听说了什么？」 「替这次的艺术祭搧风点火的人就是你，对吧！」 望元拍手称赞宇井。拍手声听起来跟爆炸声差不多，让人不禁怀疑他是怎么办到的。 一点都不想接受这种恭维的宇井，一脸无言以对。方才宇井说起这次的盛况空前时，表情却不是很开心，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传闻吧。 「艺术祭应该可以说是『大人的课外活动』吧？我认为无论是什么活动，只要能让人生变得更加丰富都很棒。我也企划过『g]绅士大赛』和『草地棒球区对抗赛』，但是都不曾达到全体动员的规模。你实在是个年轻的天才……嗯嗯？」 一边拈着胡须一边说话的望元，眼睛捕捉到宇井的照片剪贴。 「郡boy也在制作当中吗！喔，真有意思。你要做拼贴画吗？」 「是……」 老家是寺院的望元博学多闻，也很有文化水平。一眼就看出宇井打算做什么。 「不过准备照片也不容易吧。」 「嗯，是有一点……」 望元「嗯、嗯」点了点头，握紧拳头往自己厚实的胸膛一捶。 「让我为boy尽一份心力吧！」 「呃，不用了。」宇井立刻拒绝。 「你不必跟我客气！」望元马上答道：「我刚好对摄影也有点兴趣！」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谁也阻止不了他。 望元一把揽住宇井的肩膀说： 「哈哈哈！为了创造出优秀的作品fantastic art，让我们一起畅快流汗吧！哈哈哈哈哈！」 望元的高亢笑声响彻云霄，但入可以感觉到宇井眼神已死。并不是每个人创作过程都顺风顺水。 遇上麻烦的不只是宇井。 「所以说，这边要这样。不对！是这样！这样啦！懂了没？和尚头。」 「我不懂啦！」 听完才子杂乱无章的说明，qs班长不知不由得提高音量。 这里是家庭餐厅。不知和才子的桌子上摆着他们从饮料吧装来的果汁、摩托车杂志和素描本。素描本上画着两个圈圈一条横线，乍看之下好像是茄子或小黄瓜，但不知想画的却是摩托车。 事情是这样的，不知打算在这次艺术祭中拿个奖。毕竟得奖的人可以得到一笔微薄的奖金。虽然数量不多，不过对于缺钱缺得慌的不知而言，是怎么样也不能放过的机会。 问题是，他完全没有得奖的能力。 不知从小到大的生活都与艺文性的活动无缘。与其拿画笔，握着修理摩托车的螺丝起子还比较符合他的性格。 因此，他并不奢求拿下特奖或准特奖，而是把目标放在佳作上，所以特地找才子指点他画画。相较于瓜江的油画，不知觉得才子闲暇时画的插图，看起来难度应该比较低。 但实际试过之后才发现很难。「首先让我看看你的实力！」才子一声令下，不知便拿了一本摩托车杂志，边看边画，可是成果简直惨不忍睹。 「不知仔，那匹精灵马是要怎么骑？」 「……少啰唆。」 另一方面，才子已经在她的纸上画好一辆可爱的卡通化摩托车。明明看着一样的东西，怎么画出来的图天差地远？ 「我还以为自己喜欢又常见的东西应该比较好画……」 「男人就是这样，总是忽略陪在自己身边的人……」 「我画的又不是人。可恶～」不知趴在桌子上呻吟，「我干脆把脸涂黑，像印鱼拓一样把脸印在纸上，当作自画像交差算了。」 「偶不会阻止你喔。」 「这时候就该阻止啊。」 p203 「qs班长的全裸鱼拓，务必让身为班员的我亲眼见证到最后。」 「不要胡说八道了。」 「啊～我想吃大分量的炸鸡。」 「你想吃什么尽管点，拜托你多用点心思教啦！」 今天是有求于人的不知负责请客。「好、好。」才子嘴里一边念着，一边按下服务铃呼唤店员。 看着眼前的画面，不知心想，还真是和平得吓人啊。 「……我都快忘记自己是搜查官了。」 「老身也常常忘记。」 「你那样也有问题吧。」 「我现在脑子里只想着炸鸡。」才子哼着自创的曲调：「炸鸡啊炸鸡。」 看这个情况，在她吃完之前大概也得不到什么像样的指导了。闲得发慌的不知开始在纸上画圆圈，将空白处填满。小小的圆圈愈画愈多。 ——我想……变漂亮。 当他举起昆克给胡桃钳致命一击之后，她说了这句不像「喰种」会说的话。 拜此所赐，不知刺杀她的时候，感觉不像在驱逐「喰种」，反而像在杀人。沉重的压力就这么加诸在不知心上。 那次的工作让他联想到人类的死亡，也使他不由自主想起父亲自杀时的光景。 他并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但是牢牢烙印在心中的感觉就无法轻易忘怀。 那场战斗影响到的不仅是不知，全体qs的心都或多或少受到某种冲击。包括现下语气轻佻的才子，以及瓜江和六月。 「不知仔，你画了很多漂亮的圆圈呢。」 「喔！真的耶！」 不知不觉，整张纸上都画满密密麻麻的圆圈。 「恶！感觉好恶心。」 他看着那堆圆圈，连忙合上素描簿。但才子的兴趣来了。 「this is……art！」 「为什么啊！」 才子一把抢过不知手上的素描本，盯着画满圆圈的纸。 「不知仔，你去找一张很大的纸，然后在上面画无数个小圈圈。一定要画在很大的纸上喔！」 「啊～？感觉好麻烦，那种作品哪里有趣了。」 不知懒得理会讲话没头没脑的才子。 「啧啧啧……」才子摇着手指，「所谓的艺术本来就不知所云又无聊，你这样正好。」 「喂，你说这种话会被那些搞艺术的家伙骂喔。」 「你就是g]的草间啊！画圈圈就对了！画圈圈！」才子把纸往不知眼前送。 「不干不干。」不知摆摆手，又把纸推向一边。 「你不想拿到奖金了吗？不知仔！」才子对不知说。 「我当然想要！」 「那你就乖乖听『高手才子』的话！」 按照现状，不知跟奖项根本沾不上边。虽然他也不觉得乖乖画满圆圈就能得奖，但如果是画圈圈这种单纯的作业，他应该办得到。「知道了。」不知回答。 既然已经决定作品的方向，接下来只剩动手画而已。不知跟接下来打算去买画具的才子告别，往宅邸走去。 「艺术祭啊……」 据他所知，瓜江会像往常一样画他的油画，琲世则是和六月一起制作糖果城堡。 「……」 说到琲世，他在拍卖会扫荡战之后似乎也有些变了。虽然不知也说不清楚，但就是「有些地方」不太一样。 「……或许他只是太累了。」大声自言自语的不知，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对了！」 不知转了个方向前进。 他来到一间店名叫作「:re」的咖啡厅，打开店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被咖啡的香气包围。店内摆放著书籍和古董，打造出闲适的气氛。不知其实比较喜欢热闹一点的地方，不过他以前曾经在这里和琲世、六月，三个人一起喝咖啡。 「欢迎光临。」 唇边挂着温和微笑的店长向他打招呼。她看起来跟不知年纪差不多，是位可爱的女性。 「啊，你好。」 不知一屁股坐到吧台的位子上，点了一杯咖啡。吧台内的男店员默默煮起咖啡来。 咖啡的香气袅袅。不知趁热饮下，咖啡还是跟记忆中一样美味。还记得当时，琲世喝了咖啡之后便掉下泪来。 「您今天一个人来吗？」 听见店长的声音，不知抬起头。 「对啊。之前跟大家一起来的时候觉得咖啡很好喝，所以就顺路进来了。」 「谢谢您的夸奖。我们前阵子还在医院见过面吧。」 铃屋班的半兵卫曾经带着他去医院探望什造的前搭档——筱原，当时他和店长在医院擦肩而过。只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她却记得很清楚。 既然如此，她应该还有印象吧？ 「请问，佐哥平常会来这里吗？佐哥就是之前跟我一起来的人，没有戴眼罩的那一个……」不知问道。 「最近没见到他呢。」店长回答。最近，这么说他还是有来过几次啰。 「他大概很忙吧。听说他的工作是搜查官。」 「不，我觉得他现在应该没那么忙了……」 如今拍卖会扫荡战的后期处理也已经告一个段落，琲世应该比较空闲了才对。是不是把时间都花在审讯他发动所有权的「喰种」身上了？ 「……啊，对了，最近g]要举办艺术祭。」 「g]吗？」 比起艺术祭，店长对g]这三个字还比较有反应。 「很稀奇吧。佐哥和透……就是戴眼罩的家伙，他们好像要做糖果城堡。活动还满有趣的，如果有空要不要来看看？也有开放给一般民众参观。」 今年的艺术祭特别热闹，想必很有意思吧。 「我想参加的活动可多了，可是店里实在不能没人顾……」 她望向吧台里的男店员。沉默寡言的他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洗着咖啡杯。 「这么说也是。不勉强，有时间再来看看吧。」 「好的，谢谢您的邀请。」 店长温柔地笑了笑，回过身忙她的工作。不知也将咖啡一口饮尽，走出咖啡厅。 「嗯……失败了。」 不知原本还盘算着，如果她肯来的话，琲世应该会很开心。 「算了，反正佐哥好像也会偷偷跑去光顾……」 如果能挤出时间，佐哥大概还是会自己去吧。不知这回不再乱晃，直接往宅邸出发。 「那家伙回去了吗？」 不知离开之后，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从店后头走了出来。 西尾锦神情慵懒，拉了把椅子坐下。他是s级以上的喰种，g]称他为大蛇。 p209 他过去曾和qs交战过，尽管当时脸上戴着面具，但他的声音已经暴露了，所以才会躲到店后头。 「去参观一下不是很好吗？『店长』小姐。」 「你是白痴吗？」这间店的店长雾嶋董香对锦说的话嗤之以鼻。她出神地望着不知离开后的大门。 如果他知道佐佐木琲世曾经以金木研的身分在这里和董香他们一起生活，不晓得会作何感想。 「给我一杯咖啡。」锦对董香提出要求。董香回了一句「自己想办法！」他便回到吧台内，口中喃喃念着：「小气鬼。」 「不过话说回来，艺术祭啊……听起来像学校的活动。」 「不是挺好的吗？感觉很有趣。」 董香一边洗着不知用过的咖啡杯，一边说道。 学校。 这两个字让她胸口一阵疼痛。 ——董香，我们下次一起去动物园好不好？ 董香不禁回忆起那段光景。那是她还待在学校的时候。 ——动物园？ ——嗯。我们两个带着便当，趁暑假的时候找个地方一起去玩……不过如果你忙着念书也没关系…… ——好啊。偷懒一天也不至于天打雷劈吧。 她的人生不断在失去，唯有无法兑现的承诺日益增加。 ——依子，毕业之后我们也要各奔东西了吧。 ——……我不要…… ——依子，就算毕业了，我们还是要一起出游喔。 她对寂寞不已的友人说的那句话，最后成了谎言。 「嗯～也是。还能像学生一样干蠢事，想必一定很开心吧。」 煮完咖啡的锦说道。董香心想，是这样吗？锦突然「噗！」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真恶心。」 「你说什么！」 锦恶狠狠地瞪过来。不过他大概也觉得跟她吵没意思，于是拿着咖啡走到吧台边坐下。 「我只是想到大学准备校庆的时候，有个傻乎乎的家伙跑来找我。」 锦意有所指地冲着董香笑了笑。那个人曾念过锦就读的大学。 「……」 董香再次凝视着店门。她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当她看见走进门的金木……不，应该说是佐佐木琲世时，所受到的那股强烈冲击。 董香将洗好的咖啡杯擦干，摆回架子上之后说： 「他好像很受到重视的样子。」 从不知的语气中，可以想象得到他们都很需要金木，那里应该已经成了金木安身立命的地方。 「跟某只母老虎比起来，他们确实很看重他。」 「啊？宰了你喔！」 两人再度怒目相视，不过很快就觉得这么做实在蠢到不行，各自转过头去。董香不经意往一旁望去，发现四方正看着自己。但他很快就移开视线。 「……」 那个人最后一次唤自己「董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锦，难得有这个机会，不如你去看看？就当作代替我去参观艺术祭。」 「我才不想在这么冷的时期跑去试胆。」 日落西山，再过一会儿，店里就会挤满了放学的学生和下班的社会人士了吧。董香煮起自己和四方要喝的咖啡。 说起来，以前她也曾经把弟弟绚都当成煮咖啡的练习台。只是不管煮多少杯给他，都不曾从他嘴里听见「好喝」两个字。 现在又如何呢？董香煮的咖啡虽然还及不上芳村，不过应该也煮出「安定区」的味道了吧。 此时，她的脑海里浮现琲世的脸孔。 他喝下咖啡后流下了眼泪。虽然名字换了，记忆也不复存在，但他依然是他。 董香轻啜一口自己煮的咖啡。 她怎么可能觉得不寂寞。 但是，她有更加坚定的心愿，如同她对这间店的期望。 太阳下山，餐饮街开始热闹起来。 喰种搜查官——富良太志走进一间小小的居酒屋，在吧台的位子上发现一个不起眼背影。 「唷。」富良看到那个几乎和店家融为一体的身影，不禁苦笑。 平子丈回过头，轻轻朝着富良点头致意。 「可以坐你旁边吗？」 「请便。」 富良点好酒之后，拿起筷子吃着店家端出来的下酒菜，一边和平子闲聊。 p214 「这次的艺术祭很惊人呢。」 「是啊。」 「你也会参加吧？交了什么作品？」 「就照仓元的建议缴交狗的照片。」 「是喔。」 平子虽然答应参加比赛，但他也不知道该交出什么作品才好，于是平子班的副班长伊东仓元便建议他替家里养的狗拍几张照片，敷衍一下就行了。 说到照片，宇井原本也打算利用照片做拼贴画，但是自告奋勇替他收集的望元，交出来的却都是不能用的灵异照片，害他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大概是因为望元的老家是寺院，所以特别容易招惹那些东西吧。听说后来望元自己也害怕照片上的幽灵，一气之下就把相机给摔了。 「你那边呢？」平子问道。 富良掏出一根菸点上火，摇摇头。 「我不是搞艺术的，让有马评鉴我做的东西也很怪。」 虽然时间不长，但富良过去也曾和有马当过一阵子的同学。尽管现在以搜查官的身分和他当同事的时间更长，但当时的感觉都还相当清晰。 ——我为了歼灭「喰种」辗转各地。很久没有跟同年龄层的人说这么多话了。虽然……这次也称不上是普通的学校生活，但还是很有意思。谢谢你。 两人见面是在高中二年级的时候。 有马这个人很冷淡，话明明不多却总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其实他只是淡淡地做着自己的工作，然后在过程中顺便救了富良的命。富良的青梅竹马被「喰种」夺去右眼和性命，有马甚至替他实现愿望报了一箭之仇，之后便挥一挥衣袖离开。 p216 距离那个时候已经过了十几年，富良到现在还是不太了解有马。或许富良也不想用自以为了解的态度谈起他吧。 「……对了，你……」 平子现在的立场是率领部下的班长，不过听说有马班有意请他回去当有马的搭档。考量到副班长伊东已经培训得差不多了，他大概也快要返回有马班了吧。 不过这些事似乎也不太适合在这里谈，于是富良吸一口菸，把话又吞了回去。 这个男人长年身为「最强搜查官」的搭档，背负的包袱想必也相当沉重吧。 「……你身上有带着狗的照片吗？」 「没有，我只拍了要缴交的份。」 「这样啊。艺术祭的时候，我再跟老婆女儿一起找找看好了。」 富良吐了一口菸，烟雾很快就消失在空气中。 时光飞逝，艺术祭的脚步慢慢靠近。 「……一朵、两朵、三朵……呵呵。」 白色的图画纸渐渐染上色彩。 入坐在地上慢腾腾地涂着颜色，任由色铅笔四散一地。 她画的是花田，也是她回忆中的景色。 这次的艺术祭是历年前所未见的热闹。终于到了截止日。就在一片来不及交件的搜查官的哀鸿遍野当中，审查开始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作品？」 每年担任评审的和修家其中一人——和修政看着满坑满谷的作品，面露不耐。光是要将所有的作品看过一遍，可能就要花上不少时间。 「这样不是很好吗？盛况空前。」 另一位笑着欣赏作品的人是g]的总局局长，也是政的父亲和修吉时。 「浪费时间。」 「这里的作品都是大家利用宝贵的时间创作出来的，你要用心去评。」 吉时温和地告诫态度不逊的政，但他的表情依旧不满。 有马在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独自评选著作品。 既然主办方说他只需要选出一个喜欢的作品，那么只要找到一个中意的，他的工作就结束了。 有马加快脚步前进。 而就在有马丝毫没有缓下速度，差不多要巡回完所有的作品时，他停下了脚步。 「……」 那是一幅画。在一片怒放的花海当中，伫立着一位沉稳的黑发青年和年幼的少女。 「……」 最初的风景。 有马驻足了一会，定定凝望着那幅画。 五 来到g]艺术祭当天。与g]总局位于同一区的展览厅，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厅里展示各式各样的绘画、雕刻、陶艺，优秀的作品则是以依据得到的奖项，贴上不同颜色的缎带。 瓜江欣赏着自己的画作，上头贴着代表特奖的红色缎带。 「……（理所当然的结果）」 周围的人赞赏声不断，夸奖瓜江身为学院特优生，不但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如今也屡屡立下大功，就是在兴趣方面也是专业级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qs班的成员全体都得了奖，这点让瓜江有点不爽。不过至少拿到最高荣誉的只有他一个。 「……瓜江。」 「……（来了）」 瓜江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要大幅拉开他与这个男人之间的距离。他回头一看，果然是武臣。 「恭喜你拿下特奖。」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样！）」 「不，你说得一点也没错，艺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养成的。」 武臣看着瓜江的画说道。 平常听到武臣的夸奖也只会让他生气，但唯有今天不同。因为在艺术方面，武臣绝对不可能受到赞誉，跟他根本没得比。这让瓜江心情万分愉悦。 「你那边又如何？（拿了个参加奖吗？）」瓜江不怀好意地问道。 「我拿到佳作。」 「……佳作？」 意想不到的回答让瓜江心头一窒。 ——佳作？就凭你？为什么？ 尽管瓜江不断告诉自己，反正也不过是佳作，没什么好在意的。但他的心跳还是加快鼓动。 「都是多亏了你的建议，谢谢。」 「不用谢我。（我可不记得有给过你什么建议。怎么回事？难不成你学我画油画？）」 不快的感觉油然升起，就像身体里爬满了虫子。「那么我先告辞了。」对瓜江的心情浑然不觉的武臣径自离开。 「武臣，我看到你的作品了！好强啊！」 就在此时，一个轻快声音响起。眯眯眼伊东仓元往这里跑来。他身旁是鬓角和下睫毛特别显眼的道端信二。两人都是跟武臣隶属于同一班的前辈。他们似乎刚看完武臣的作品。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把那玩意运过来的？我想先从你搜集材料的步骤开始听起！」 「……（怎么运过来的？搜集材料？）」 他做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是父亲帮我从山上载下来的。」 「……？（山上？）」 为什么要上山？ 「小仓仓抬头仰望你的作品，一张嘴都合不起来了。」 「……（抬头？）」 「又不是只有我，小道道还不是激动得要命，说什么让他回想起体育祭的情景，很想爬上去看看！」 「（体育祭？爬上去？）」 两个前辈拚命夸奖武臣。 「（不，他们只是因为同属一个班……所以自己人互夸自己人罢了……！）」 想归想，瓜江却开始感到坐立难安。他立刻转身离开武臣他们，迅速往会场内走去。 「（黑磐武臣，你到底做了什么东西？你应该连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才对。其实我一点都不需要放在心上，只是为了嘲笑你那拙劣的作品才不得不去确认一下……）」 「你看过黑磐的作品了吗？」瓜江的耳里传来旁人的窃窃私语。不同于伊东和道端，平时和武臣没什么交集的搜查官也在讨论他的事。瓜江沿着他们的视线望去。 p222 「……！」 尽管被一大群人团团包围住，他还是看得见那件作品。 「图腾柱……（是图腾柱。）」 高度大概接近三公尺吧。虽然雕刻的手法粗糙，一看就知道是外行人，但是冲击性相当强烈。回过神来，瓜江发现自己也张大了嘴，连忙慌慌张张把嘴闭上。 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作品？就在瓜江百思不得其解时，他突然回想起一件事。 ……比起画笔这样纤细的工具，你不如拿木头来用？ 原本只是想讥讽他两句，没想到武臣还真的拿来做参考了。 「不愧是黑磐。」 「果然就是不一样。」 结果就是瓜江被迫收听他最不想听到的话，也就是旁人对武臣的赞扬。 「（就是这样我才讨厌他！）」 瓜江咬牙切齿地离开会场。 两位女性和离去的瓜江擦肩而过，来到那根图腾柱前。 「夫人！」 身材高大，眉间有一颗痣的五里美乡察觉到两位大驾光临，连忙匆匆赶来。这位女性搜查官隶属特等搜查官——黑磐的麾下，曾经参加为了讨伐青桐树而特别编制的「11区特别对策班」以及20区的「枭讨伐作战」。 「美乡小姐，你好。」 岩的妻子看见美乡之后露出微笑。她也是武臣的母亲。夫妻俩结婚得早，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她已经有个二十岁的儿子了。 她跟浑身上下散发出稳重感，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大的岩正好呈现对比状态。 「夫人，好久不见。」 「我先生平时受到你关照了。」 「您这是哪儿的话！令郎的活跃表现才是让人惊喜！」 美乡抬头望着高高耸立的图腾柱。 「我也常从先生那里听说美乡小姐的出色表现。」 「没那回事……我还差得远呢。」 听见尊敬的上司这么夸奖自己，美乡满心欢喜，但还是不忘保持谦虚的态度。 「您今天是来参观黑磐特等和令郎的作品吗？黑磐特等的大盘子也很令人惊艳。」 岩虽然已经失去了一只手臂，但他现在依然以搜查官的身分工作。那个大盘子也做得很精美，看不出是只用一只右手做出来的。 「不是的。」她摇摇头，「我今天是陪筱原太太过来。」 黑磐的妻子说完，看向身旁的女性。这位露出坚强微笑的女人，就是号称「不屈的筱原」——筱原幸纪的妻子。 「这位是……筱原特等的夫人吗？」 美乡立刻鞠躬致意。 「我听说什造的作品也有展出，所以特地来看看。」 筱原已经倒下很长一段时间了，既无法从床上起身，也不曾睁开双眼。但什造至今似乎还是会去医院和他说话。 「如果您要看铃屋什造的作品，就在大厅中央。他班上的御影三幸做了个象是麦田圈的连鹤摺纸，什造的作品就放在旁边。」 「其实我刚才找好久了，谢谢你。」筱原的妻子向美乡道谢。美乡与两位长官的妻子寒暄几句后便向她们告别。 「……」 这两位女性一直都在背后默默支持着身为搜查官的丈夫。美乡望着她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因为她想起自己崇拜的对象——亚门钢太朗。 众人眼中正义感强烈、才华洋溢、未来前途一片光明的他，据传在20区的枭战中殉职，但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找到遗体。美乡到现在都不认为他真的已经死了。 「美乡。」 美乡正沉浸在对亚门的思念中，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她猛然一震。 「怎么呆呆站在这里？」 出声搭话的人是真户晓。她的年纪和资历都比美乡浅，说话却总是用平辈的口吻。即便她现在阶级已经超越美乡，说话的方式依然没有改变。 「……我刚才在和黑磐特等及筱原特等的夫人说话。」 「两位夫人都来了？我看我也去打个招呼比较好。」 晓有些地方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但也有些地方改变了。象是学会顾虑周遭人的心情。 究竟是转为指导部下的立场让她有所改变，还是她负责指导的佐佐木琲世和qs改变了她，这美乡就不得而知了。 「先走了。」 「嗯……」 晓转身背向美乡。相较于她要承担的重责，这背脊是如此纤弱。 「……真户晓。」 「嗯？」 美乡不自觉叫住她。 晓是一位优秀的搜查官，处事冷静自持，对昆克的造诣也相当深厚。今后崇拜她的女性搜查官想必也会愈来愈多。 但是，美乡知道她心中也有波涛汹涌的思念。因为美乡看过她为了亚门钢太朗和同期的泷泽政道流下的泪水。 「……」 先前的拍卖会扫荡战上，无预警出现一个扰乱搜查官的神秘「喰种」。虽然美乡周遭没有飞短流长的好事者，但她还是有种不祥的感觉。 「……美乡？」晓疑惑地看着叫住自己，却一句话也不说的美乡，「没什么事吗？」 她把手指抵在唇边，「嗯」了一声盯着美乡说道： 「明明没事还把我叫住，如果你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带我去找夫人她们。我会告诉你哪里有好吃的咖哩店做为回报。」 话虽说得迂回，其实她是在邀请美乡共进午餐。 「怎么样？」 晓露出微笑。美乡哼了一声，走到她身旁。 「跟我来。」 「麻烦你了。」 有的人兴味盎然地欣赏展示品，有的人笑着跟同伴并肩同行。这些平常忙着战斗的搜查官，现在就像一般人一样享受着悠哉的气氛。 入穿梭在会场的人群之间，一个人慢吞吞地走着。 特奖、准特奖、佳作。她走过那些贴着缎带的作品。 入来到自己用色铅笔细心琢磨的作品面前，视线往旁边一瞥。姓名栏旁边贴着蓝色的缎带，是准特奖。 「本来还以为终于可以得到赞赏了说。」 她没能拿到那唯一一个由有马选出来的特别评审奖。入把两手背在身后「噗～噗～」嘟着嘴咕哝着。虽然准特奖也是一种肯定，但对入来说毫无意义。 「果然还是得靠打倒『喰种』，大量的『喰种』。」 这才是最快的方法。入一边想着一边注视挂在墙上的画。不过，她很快察觉一股气息，立即转身。过了一会儿，周遭才开始骚动起来。 隐藏眼镜下的静谧眼瞳，光是走在路上就能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男人。 「有马先生，人家好想拿到有马奖。」 相较起周遭的骚乱，入倒是气定神闲地叫住有马。有马走到她身旁。 「是『特别评审奖』才对。」 「这是有马先生颁的奖，所以应该叫做有马奖嘛。」 入一口咬定，有马也不多说什么。 「这可是人家的呕心沥血之作呢——」 入指向自己的画。美丽的花海中，一对伫立的青年与少女。 「……不在评比的范围内。」 有马淡淡地说道。 「咦～」 入的两颊胀 得鼓鼓的。有马望着入创作的那幅画，继续补充： 「因为是怀念的景色。」 是充满回忆的地方。 是人抑或是「喰种」、被深植在脑海中的矛盾、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强迫遵守的规定，以及出生的地方——白日庭。 入就是在那座庭院与他相遇。 「呵呵。」她轻笑着。跟有马先生拥有共同的回忆，感觉真是好到不行。 「下个年度开始，小也会到这里来。」 「小！又能请她帮我掏耳朵了！好期待喔～」 「嗯，你要好好照顾她。」 有马说完之后便离开了。他似乎还有其他地方要去，一定是去找琲世了吧。 「入！」 入一个人望着画，这次身边来了不一样的人。 「……郡前辈。」 「你拿到准特奖了吧？真厉害。」 宇井看着入的作品说道。 p231 「郡前辈不是拿到特奖吗——」 入转身离开自己的画作，宇井走在她身后几步的地方。 工作的时候老是要求入「走在他后面」的宇井，现在什么话也没说。 「特别评审奖真是乱七八糟。大概也只有有马先生会选出那种作品。」 到头来，有马选上的是米林才子的作品「我心中最强的搜查官」。画像上是一个手里扛着像狼牙棒的昆克，浑身肌肉贲起的搜查官。模特儿似乎是同班的瓜江久生。 「有马先生的理由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其他明明还有很多好作品。他的想法真是异于常人。」宇井叨念着，「佐佐木的糖果城堡也是脱离常识。全部都是圆圈的画也诡异得很。qs这群人果然都很怪……」 「郡前辈。」入打断宇井的话。 「嗯？」 「我们去搜查吧。」 已经结束的事就不重要了。 「……我正在休假当中。」 「真巧，我跟你一样呢。」 尽管宇井一副厌烦的样子，入脸上的笑意依然不减。 「有什么关系？反正还有堆积如山的案子要办。果然啊，比起铅笔和剪刀，我们还是比较适合拿昆克，对吧？」入往会场的出口走去，「如果你不愿意，我就自己去啰——」 ——得加快脚步才行。 为了得到有马的赞赏。 ——因为，我们「命不久矣」。 究竟是为何而生？又是为何被赋予这样的命运？这些问题一点都不重要。 只要能够再次感受到，小时候那双温柔抚着自己头顶的手就够了。 入的背后传来宇井大大的叹息声。不过他很快就抬起头，大步走到她前方。 「走了。」 宇井回过头来下达指示。 「是——」入轻快地回答。 第四卷 re[quest] #006[request] 一 如果先从结局来说，g]的智囊，隶属于对策2课，一路上突破不少难解局面的特等搜查官——丸手斋，现在不但沾了一身的盐巴，还背着沉甸甸的巨汉——田中丸望元。 「……安浦特等，我是丸手。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盛况空前的g]艺术祭才刚结束没几天，丸手就被安浦清子找了过来。他站在她的桌子前，开口询问。 一头艳丽的黑发束在脑后，长长的睫毛和嘴边的痣也渗出一抹艳丽的风情，她就是以女性之姿领导对策1课的特等搜查官——安浦清子。安浦培育过不少搜查官，包括目前在铃屋班相当活跃的半井惠仁、丸手已故的同僚真户吴绪，乃至于那位鼎鼎大名的有马也都接受过她的指导。 「这么忙的时候还找你出来，真不好意思，斋。」 丸手也是入局之后，在安浦手下接受过培训的搜查官之一。此时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安浦又是直呼他的名字而非职称，丸手紧绷的双肩这才松懈下来。原本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案件，看来应该猜错了。 「你能看一下这个吗？」 安浦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照片，递给丸手。 「这是……」 p237 照片上是一个看似搜查官的男子，双手比着ya。丸手心想，此刻站在身边的人如果不是过去的上司安浦清子，他八成会直接呛声「什么鬼东西啊！」丸手仔细端详照片，想找出内容究竟有什么特殊含义。然后他发现一件事。 照片中只有一位搜查官靠在墙壁上，周遭一个人也没有，但是搜查官的肩膀上却有一只不自然的手。 「……这个。」 丸手窥视安浦的表情，她只是沉默不语，示意他将全部的照片都确认一次。丸手翻开下一张照片，是一座荒凉的废工厂。 「……唔喔！」 工厂中央有个浮在空中的半透明上半身。而且肩膀上还有长着一条看似是赫子的东西。下一张照片、还有下下一张照片也都拍到不像活人，而是「喰种」的某种东西。 「……清子小姐。」 「以一般人的话来说就是灵异照片，而且还是『喰种』的。」 ——都是成年人了，怎么会在g]的总局给我看这种东西。 虽然丸手的脑海里浮现这样的想法，但他心中依然保持冷静，很快就猜到谁是罪魁祸首。 「……是望元先生吗？」 「对。」 跟丸手和安浦同为特等搜查官的田中丸望元，是寺院家的儿子。根据他本人的说法，他的灵感很强，自小就经历过各式各样的灵异体验。当初就是因为讨厌这一类的事情，才会逃离寺院跑来当搜查官。不过，或许因为他现在从事的是驱除「喰种」这种与生死比邻的工作，他也曾抓着丸手大声哭诉：「我看到了！boy！头发好长～好长，穿着白色寿衣的尾赫女喰种，用怨恨的眼神狠狠瞪着我不放！」每次丸手都安慰他：「你工作过度了。」但只要是望元拍下的照片，总是夹带着大量送到灵异节目肯定会立刻被采用的灵异现象。就是因为他拍的照片这么恐怖，丸手才会想到他。 「照片上那些局员怎么说？」 照片中的主角大半都是搜查官，而且跟他们一同出现在画面上的还不是普通幽灵，而是「喰种」的鬼魂。不仅如此，有时还是一大群。安浦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怀疑是不是自己驱除过的『喰种』，一个个都紧张兮兮。」 丸手不禁扶额。这件事虽然听起来有点蠢，但绝不能等闲视之。尽管「喰种」是危害人类的存在，可是依然有不少搜查官对于杀生这件事感到沉重的压力。如果搜查官被死在自己手上的「喰种」附身的事情传开来，肯定会让局里士气低迷。 「田中丸特等每晚都遭遇『灵障』，呓语连连……再这么下去恐怕会妨碍他的工作。因此我才特地找了2课的你来商量。」 ——2课并没有受理灵异相关的咨询。 虽说这是他第一个冒出的念头，但安浦也是逼不得已吧。尽管全是些理智无法认同的事情，但是又不能不想想办法除去照片中那些搜查官的不安，解决这场骚动。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先不管这玩意是真是假，我们要如何对付没有实体的对象……既然如此不如撒撒盐巴算了……我只是随口说说……」 丸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他也觉得这方法太随便，打算再想想。不过安浦与再度陷入沉思的丸手不同，她倒是果断做出决定。 「就这么办吧。」 「咦？」 「用盐来净化。」 「可是……」这下子换提出意见的丸手本人慌张了。不过安浦已经收好照片站了起来，摆明事情就这么定了。 「重要的是『我们确实做了处理』。这是当事人心理作用的问题。那么就决定在下个星期五执行，麻烦你了。」 话说完之后，安浦便飒爽离去。直到她背影消失，丸手才自言自语： 「……意思就是要我准备吧……？盐巴……」 即便丸手当了特等也好，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也罢，只要这位在最前线奔走的上司还在，他就只是个随她使唤的中间管理职。丸手沮丧地垮下肩膀，接下这桩麻烦事。 二 数日后，丸手命令部下马渊去神社弄来一大堆用来净化的盐，然后与安浦、望元一起去找寻照片上的搜查官，替他们撒盐驱邪。 「嗯嗯，抱歉了丸手boy……没想到我一个高头大马的壮汉，竟然在你面前展现这么脆弱的一面……」 罪魁祸首望元从鼻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p241 「谁教我每天晚上都做恶梦。不但遇上鬼压床，还在那种状况下灵魂出窍，根本是一整套的『灵障全餐』……在梦里，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一直在呼唤我……口中念着来啊、快来啊……」 「那还真是一场灾难啊……」 虽然丸手也纳闷，为何自己非得趟这趟浑水不可，可是看到望元充满血丝的双眼，以及眼下两块浓厚的黑眼圈……丸手多少也能体会他的痛苦。 「来，好好享受净化吧。」 望元单手抓起一大把丸手弄来的净化盐，往那些搜查官的胸口、背部和脚下撒去。寺院的儿子却四处撒着神社的盐，多么奇妙的光景。 「非常感谢您。没想到三位特等竟然为我们如此费心……」 这位倒霉透顶，被望元拍下灵异照片的搜查官一脸感动地说道。或许对他们而言，三位特等的关心比除灵的盐更有效果。 「……现在所有人都净化完毕了。」 撒了几个小时的盐，总算是将照片上的搜查官全都净化过一轮。但要是以为这样已经完事就大错特错了。 「嗯嗯，接下来就是『拍照的地点』了～」 望元的照片也拍下了原本应该毫无异样的街景。其中也有满脸怨恨，直瞪着镜头的『喰种』幽灵。 「不去管『地点』也没关系吧……？」 「嗯嗯，丸手boy……虽然是幽灵，但驱除『喰种』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喔？」 这种事就交给那些已故的搜查官嘛！丸手心中泛起一股不讲理的怒气。但是，如果想在最短的时间内从这项莫名其妙的任务中解放，唯一的捷径就是照着安浦和望元的希望到处撒盐。 望元当初是在散步的时候顺道拍照，但他的活动范围却是惊人地广泛，由西到东走遍遍。安浦和望元虽然都比丸手年长，但他们不愧是在第一线活动的现役搜查官，体力可不是盖的。倒是丸手因为调往后勤2课之后，大幅减少摧残肉体的机会，走起路来吃力许多。 不过，最可怕的还是望元的照片。他拍照的地点都是qs进行追击战的繁华街，或是铃屋班大量扫荡「喰种」的废工厂等等，搜查官曾经提出「喰种」驱除报告的地方。不仅如此，他还在无人报告过的地点，拍到彷佛在跳有氧运动的幽灵。或许此处真的发生过什么事件吧。如果好好利用望元的照片，感觉都可以进行通灵搜查了。 「这里就是最后的地点了……」 丸手气喘吁吁，所有的体力都快被灵异照片巡礼消耗殆尽。一行人终于来到一间废弃的平房，似乎已经闲置已久。废屋四周被高耸的树木围绕着，彷佛是在避人耳目。庭院中杂草丛生，攀爬在墙壁上的藤蔓从破掉的玻璃窗缝隙中钻入屋内。 「……你为什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拍照？」 丸手站在飞虫环绕的废屋门口，愣愣地说道。望元还不是在屋外，而是跑到屋内去拍照。 「当时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 「这里真让人毛骨悚然……」 原本还以为只要在入口堆上盐巴就解决了，安浦却在此时说道：「我们进去吧。」大步从后门进入屋内。 「哇……」 废屋里头没什么光线，显得有些阴暗。天花板上布满蜘蛛网，到处都能看到崩落的土墙，露出墙内的钢筋。地板是木板铺成的，走在上面会发出轧吱轧吱的 声音。即便是毫无灵感的丸手，这诡异的气氛也让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存在。 「……就是这里。」 最深处的客厅可以看见倒塌的碗橱和铺着厚厚一层灰的桌子。丸手对照现场和照片上的场景。照片中，有个年轻女人的脸浮现在桌子旁边。望元对着桌子撒盐，并开始念经。好一场神道与佛教的共同演出。 「……这么一来就安心了。」 望元念完经之后对丸手说道。照片上的地点已经全部撒了盐，望元的表情终于也松懈下来了。 ——轧吱。 丸手突然听见某种东西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原本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他回头一看，望元整个身子弹起来，表情也瞬间僵硬。丸手转头往安浦望去，只见她将食指抵在唇上，指示他不要出声。她的眼睛望向房间的入口。 ——轧吱……轧吱……轧吱……轧吱…… 声音从三人方才通过的走廊传来。地板因为某个东西的重量发出哀鸣。 呃，不会吧。 丸手的心脏敲打着令人不快的节奏。望元渗出涔涔汗水，紧抓着丸手的肩膀。只有安浦不动声色，眼神直盯着入口。只见一道影子映照在房门外的走廊上。 「……『白鸽』啊啊啊啊啊！」 一声吼叫打破了寂静。一个眼睛染上赤红，背上伸出扭曲赫子的「喰种」冲进房间里来。是照片上的「喰种」幽灵吗？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望元狂吼，原本放在丸手肩上的手使劲捏了下去。 「痛死我了啊啊啊啊！」丸手的肩胛骨都快被他捏碎了。 「这家伙有『脚』呢。」 安浦以行云流水的动作操作手提箱，将外型像巨型来复枪的羽赫昆克「是毗图」架在肩上，扣下扳机。 「呀啊啊啊！」 在极近的距离下全数中弹的「喰种」，狠狠撞上脆弱的土墙，连同墙壁一起飞出去。安浦将是毗图拆开，操起二刀流，给倒地的「喰种」致命一击。一连串的行动才花了八秒。 「看来是活生生的『喰种』。」安浦低头看着一动也不动的「喰种」，静静补充：「直到刚才为止。」 dydydy……！」 望元终于放开丸手，嘴里不断重复念着。获得解放的丸手扶着肩膀哀哀呻吟。虽然被灵异照片整得团团转，但到头来最可怕的还是活着的东西。 「……你们……真的来了。」 丸手才刚要下结论，突然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他往声音的来源望去，一位纤瘦的女性就站在桌子旁边。刚才明明都没有人啊。女性露出微笑，对困惑的丸手说： 「『喰种』一直赖在这里不走，让我很困扰。谢谢你们的帮忙……」 女人深深低头鞠躬——然后便消失无踪。 「……」 丸手和望元双眼圆睁，凝视着女人消失的地方。 「……n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 回过神来的望元惊声尖叫。他将剩余的净化盐一股脑往头上倒，当场跪坐在地。地板承受不住冲击，瞬间裂开。 「望、望元先生，你没事吧！」 望元缓缓摇着头。身心都严重受创的他，只能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没办法……你可以背他回去吗？」安浦说。 「……我背他？」 丸手再次看向望元庞大的身躯。他的体型恐怕是丸手的两倍大，而且丸手的肩膀还因为望元的关系呈现报废状态。 「总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吧。你就算是转调到2课，应该也没有荒废平日的锻炼才对，而且……」 她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 「……我刚才好歹也驱逐了『喰种』，你今天有做什么工作吗？丸手特等？」 面对在最前线战斗的喰种对策1课课长，过去的上司安浦清子投来锐利的视线，他实在说不出「我准备了盐」这种话。 回去之后就骑着重机向远方奔驰吧。尽可能走得愈远愈好。到一个没有「人类」也没有「喰种」的地方。 丸手一边心想，一边使劲拖着浑身都是盐巴的望元。 第四卷 re[quest] 后记 这是久违的东京喰种轻小说，谢谢各位的捧场。 说起我个人的感想，御影从头到尾都好有趣。 据说十和田先生动笔的时候，做了很多关于宇宙的梦，痛苦得不得了…… 结果孕育出（？）这句话： 「这种时候就应该回到原点，从宇宙的诞生开始研究。」 我认为是金玉良言。 我也很喜欢水郎去宅邸拿布丁那个时候的才子。 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在家啊？ 完全没得到教训，又接下东京喰种小说的十和田先生，真的辛苦你了。 我也要向j book和支持这本小说的读者道谢。非常谢谢各位。 我也希望自己能以超越以往cosmo的状态继续走下去。 就这样啰…… sui ishida 2016.11.26 我很荣幸有这个机会在:re再次接触到「喰种」的世界。 动笔的时候，我自己也做了水桶布丁、 动手摺了连鹤和星星、在图画纸上画下一个个圆圈、 调查宇宙之后受到cosmo的影响，梦到彗星撞地球等等， 每天都过得相当刺激。 只希望自己能够将石田先生创造出来，受到众多书迷喜爱的世界， 原原本本传达给所有的人。 非常谢谢各位。 十和田シ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