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矫龙惊蛇录》 第一回 青山水旁情愁惶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作这一首《山居秋暝》的,乃盛唐一位著名诗人。此人姓王。单名一个维字,字摩诘。此人精通音律,于书画也颇有独见,仅以学识博广而论,虽不能说是绝后,但也可算空前了。 《东坡志林》曰:“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端的道出了王摩诘诗画精奥,也只有苏东坡如此大家,方能作出这般公允评说。 赵敏虽出身于汝阳王府,但蒙古人占据中原已逾百年,于汉文化颇多承袭,赵敏深受熏陶。此时眼前景致,无一不嵌合摩诘诗音:空山雨后之秋凉,松阔明月的清光,石上清泉那潺潺之声,浣纱少女们归来时在竹林间的笑言嫣语,更兼小船缓缓划过宁静水面。轻柔地晃动莲花……面对这般景色,赵敏不禁轻声将摩诘之诗低吟了出来,待吟到最末一句“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时,但觉芳心微动,脸颊撩热,倚在古松之旁,垂下了头,信手拈动衣角,一副娇怯模样,浑不似平日刁钻灵怪之状。 张无忌立于赵敏身侧,手按屠龙宝刀,心情与赵敏却大相迥异。他小时虽得父母教诲,惜乎时日太短,于诗文虽有习读,却怎能如赵敏体味到这诸般微奥之处。 但眼前景色空明澄静,张无忌只觉胸中浊气尽除,心中只一片平和清明。 良久。夜色渐深,月上柳梢,地上布满细碎枝影。 除远处悠悠传来几声蝉鸣,周遭万赖寂静。忽然一阵夜风掠过,将张无忌从澄明之中唤醒,抬头望去,却见赵敏依旧低首弄衣,沉默不语。 张无忌猛然想起此行之意,心头怦然一动,靠近赵敏,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将不出来,只呆呆地看着她。 往事如烟,一幕幕浮上心头:绿柳庄中初次相遇;武当山上不得已答应替赵敏做三件事;万安寺中自己挑明了与她为敌;灵蛇岛上殊死与共;她对自己一番深情实意,自己却数次险些杀她……此时思之,张无忌只觉惶愧难当。 赵敏之父汝阳王察罕特穆尔乃当今朝中重臣,手握兵柄,权势显赫。赵敏却为了自己不惜反叛家门,而自己身为明教之主,誓以朝廷为敌,一心一意要驱除蒙古鞑子。赵敏对他的深情,张无忌岂能不知!念及赵敏乃千金之躯,竟甘愿与他浪迹天涯,此番更到这偏僻的深山野林,自今而后将清贫一生,张无忌虽为一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此时心中也不禁柔情万千,轻声唤道:“敏妹……”语音中甚是爱怜,又似感激,又似内疚……诸般心情,岂能言尽。 赵敏娇躯微颤,却依旧低首不语。张无忌道:“敏妹,可是想家了?”赵敏原非这般心思,张无忌自不能知,但见她多时不言不语,便如此温柔询问。谁知他这般瞎猜,却触动了赵敏心绪。 那日为救身受内伤的张无忌脱身,赵敏不得已同父亲及哥哥恩断义绝,往后时日中,每当念及父亲当日悲痛欲绝之状,均不由得芳心大震,柔肠寸断。亲人和情人二者不能两全,个中滋味,实是苦不堪言。此时张无忌提起此事,赵敏的一腔旖旎之情,顿时化为思亲之苦,鼻子一酸,便抽抽噎噎地哭泣起来。 张无忌心下甚觉歉疚,楞得一楞,低声道:“敏妹,我从小父母双亡,深知其苦,岂能再让你如此。待此间事……待明日我与你同回大都,见过了……见过了父兄,禀明情由之后,再……再……行不行?” 赵敏听他言语吞吐,却全是为了自己着想,心中如何不喜。一时间又悲又喜,扑入张无忌怀中,兀自哭泣不已。张无忌一时猜不透赵敏何以如此,怀抱娇躯,不禁楞立当场,百思不得其解。 过得良久,张无忌又道:“敏妹,你曾让我替你做三件事,前两件我可都做了。这最后一件,你就是不让我做,我也定要做到底。”那日濠州城外,张无忌修书辞了教主之位后,赵敏让他做第三件事,当时着实吓了张无忌一跳,不知她又有何古灵精怪的事要自己去做。谁知赵敏竟要自己替她画眉,画一辈子的眉。张无忌当然欣然从命,故此时他有此一说。赵敏听他如此言语,心头甚觉甜蜜,不禁在他怀中又钻又抠又掐,活脱脱恰似一条小泥鳅。 张无忌故作肃然之状,又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我未失信于你,敏妹岂可言而无信。” 赵敏脱怀而出,道:“张无忌,你可得说清楚,我何时失信于你了?”月光之下,赵敏脸上犹存残泪,却也是满面肃然之色。 张无忌笑道:“你让我做的第二件事,便是不许我与周芷若成大礼,事后你曾答应赔我… …赔我……”话到此处,张无忌猛然想起刚才自已曾答应她,待将情由向她父亲禀明之后再成婚,话虽说得含糊,意思却再清楚不过。自己此时故意用言语激恼于她,甚是唐突,故而闭口不敢再言。 当日赵敏大闹周芷若与张无忌的婚礼后,张无忌曾言笑赵敏,让她赔一个洞房花烛夜。赵敏此时见他出言相戏,不觉大羞,待要出言斥责,转念却又想到,自己与张无忌这一路尽寻偏僻之所,不正是为了找一山清水秀之地,避开周芷若悄悄与张无忌隐退江湖吗?一时间无言以对,忸怩当场。 张无忌嗫嚅道:“敏妹,你别生气,我……我不是故意的。” 赵敏狡辩地问道:“那么却是甚么呢?”话音刚落,自己早已羞得面红耳赤。 张无忌却再也不敢开口了,唯恐一个不留神,自己又得笨嘴笨舌地解释半天。 夜风轻拂,寒意渐浓。但听赵敏声如蚊蚁地道:“无忌哥哥,你可喜欢此间景色?” 张无忌应道:“喜欢。”却不敢多说一个字,心中兀自忐忑不安,忙打起精神小心应对。赵敏却不言语了。 良久,张无忌才小心翼翼地道:“敏妹可喜欢此间景色呢?” “我真喜欢。” 张无忌心神一荡,道:“我……我……” 赵敏转身背对着张无忌道:“无忌哥哥,你向来不是吞吞吐吐之人,何不将话说完?” 张无忌看着赵敏婀娜背影,吱晤半晌方道:“我……我……我不知该说什么。” 赵敏双肩微抖,显是在窃窃暗笑,但听她道:“敏妹想长住此间,不想再入江湖。不知无忌哥哥意下如何?” 张无忌忙应道:“那……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赵敏迟疑道:“可是……” 张无忌道:“甚么?” 赵敏道:“风吹日晒,总得有个避雨之处啊。” 张无忌连忙道:“正是,正是。” 沉默,依旧只有令人心醉神迷的蝉鸣声。赵敏突然回身,面对张元忌,嗔怒道:“无忌哥哥,别人说你傻,你便真傻到家。”言罢娇羞无限,径自转身奔出三丈外,侧首坐于青石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无忌。 张无忌一楞,随即恍然大悟,“啪”地打了自己一耳光,暗骂道:“张无忌啊张无忌,你可真是蠢得可以!”然后转身打量周遭景物。 但见古木参天,一条清溪流经山涧,注入远处的湖泊之中。立足之处,背靠山峦,眼前视野开阔。张无忌缓缓点点头,心中计议已定。抽出屠龙刀,擦擦擦一阵忙活,已在空地之处堆 放了一堆木料,“呛啷”一声,屠龙刀入鞘。张无忌提起四根胳膊粗细带丫权的木桩,轻轻一掷,但听得“嗤嗤”四声,四棍木桩已入土一尺有余,丫权朝上,随即放上四根横档,接着再在横档上铺上五六块一尺多宽厚约两寸的木板,仔细一看,赫然便是一张大床,足可容四五个人同榻而卧了。 那边赵敏初时见他一个劲地挥动宝刀解开木料,微觉惊奇,待见他不盖房先搭床,芳心大羞,遂低头不敢再看。 张无忌见大床稳稳当当,脸上微微一笑。一转眼又在床边搭好一张木桌,旁边还有两截二尺来高的木桩,粗有合抱,权充做凳子。屋内用具布置好之后,张无忌微一凝神,但见他身影如飞,“擦”、“啪”、“嗤”等响声不绝于耳,赵敏闻惊抬头,不禁挢舌不下。一座木屋的构架业已牢宇架好。此时张无忌正把一块块厚约三寸宽约二尺的木板“嚓嚓嚓”地插入土里,充做墙壁。木板乃钝物。被他轻轻一按便没土三尺,这等内力,当今之人匪夷所思。 半个时辰之后,张无忌心满意足地立在一座木屋之前,轻轻舒了口气,转身向赵敏走来。到得赵敏身侧,柔声道:“敏妹,房子盖好了。” “恩。” “有些简陋,尚望敏妹不弃。” “恩” “夜凉袭人,还请敏妹早些……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去大都。” 赵敏不答,低头站起,“唰”地抽出双刀,但见她身轻如燕,犹似飞掠过草地一般,然后定住身形,将割断的青草收拢,抱了一半,径往木屋走去。张无忌会意,抱起剩下的一半,走进木屋。 张无忌将青草递与赵敏,赵敏低头接过,均匀地盖在床上。木屋中顿时充满了芳草和树木的清香,二人心中甚感异样,四目相遇,又倏地各自转开目光。张无忌轻轻握起赵敏温柔的小手,轻声道:“敏妹,我不能广邀亲朋前来为我俩祝福,心中甚觉对你不住……” 赵敏右手轻轻掩住张无忌之口,不让他说下去。二人坦诚相视,均觉此时言语实是多余。 张无忌牵了赵敏之手。走到门边。此时月正中天。 一轮皎月高悬,天地间纯静绝俗,二人缓缓跪下,张无忌道:“宾客也好,无宾客也罢,我张无忌堂堂男儿,岂能自食其言。清风为凭,明月作证,我张无忌今生若做有负敏妹之事… …" 一语末了,忽闻有人冷冷喝道:“且慢!” 张无忌和赵敏均是一楞,抬头望去,但见树后转出一青衣女子,赫然便是峨嵋派掌门,早年差点与张无忌拜堂成亲的周芷若。 但见她腰佩长剑,右手拎着一个偌大包袱,正笑吟吟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张赵二人,道:“怎么啦?不欢迎么?” 张无忌不由得暗暗叫苦,苦着脸 道:“芷若,你……你怎知我们在此?” 周芷若淡然一笑道:“你二人卿卿我我,忘乎所以,我一路跟来,你们竟未发觉,情之一字,当真误人。”言罢嘻笑不已。赵敏沉着脸,一言不发。 张无忌道:“芷若,你……你又何必定要……定要……” 周芷若道:“定要怎样?与张大教主和绍敏郡主讨杯喜酒喝,莫非也不行么?” 言罢不待二人作声,身形一晃,人早已进入木屋,呆呆地看着铺满青草的新床,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无忌,你二人太过急躁了,婚姻大事,岂可这般草率,这不太委屈了人家郡主千金之躯了么?” 赵敏早已瞧她不顺眼,刚要发作,左手却被张无忌轻轻一握,随眼望去,只见张无忌一脸恳求之色。赵敏心头一软,当即冷哼一声,静立当场。 周芷若浑若不知,笑道:“绍敏郡主,这张无忌不是个东西,姊姊怕你受他欺侮,是以这才巴巴的赶来。” 张无忌道:“芷若,你……”张无忌此时处境异常尴尬,说了半句话,终无下文。 周芷若却不理二人,将包袱往新床上一放,伸手掏出一对巨大的红烛,放在桌子上,打燃火折,点亮红烛。 烛光映照之下,但见周芷若秀似芝兰,脸上似笑非笑,径自坐在新床之上。 赵敏气甚,一张俏脸已然发白。 张无忌忙道:“多谢你一片好心。” 周芷若秀脸陡寒,冷冷地道:“张无忌,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张无忌道:“这个……自然算数。” 周芷若道:“好!你曾答应替我办一件事,只要此事不碍驱除蒙古鞑子大业,不违侠义之道便行,是也不是?” 张无忌道:“是。可是……” 周芷若道:“大丈夫行事理当决断,何以这般迟迟疑疑!” 张无忌心中忐忑,沉声道:“你要我办何事?” 周芷若脸色忽然转暖,转向赵敏道:“自古新娘着红装,赵姑娘怎么穿起黄衫来了?我早料到张无忌这小子不会为你着想,是以姊姊我替你捎来了。”边说边从包袱中取出一袭红衫来,“唰”地抖开,木屋中顿时一片红光。 周芷若将红衫递给赵敏,赵敏不理。周芷若不以为意,顺势将红衫放在木凳之上,任由衣角垂落于地。 张无忌正自纳闷,又听“唰”的一声,周芷若从包袱中又取出一件红衫抖开,甚是得意地看着赵敏道:“赵家妹子,你看我穿这件可还合身?” 赵敏直气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却依旧一言不发。 张无忌见周芷若如同变戏法似地又是红烛又是红衫的取将出来,不知她包袱中还有何古怪。却听周芷若笑道:“新郎官不用着急,小妹在濠州时曾替你做过一件长衫,所以知道你衣着尺寸之长短。”边说边双手伸入包袱,右手取出一袭红色长衫,自然是新郎穿的了;左手却取出三朵大红花。 张无忌张口结舌地道:“这……这……这是何意?” 此时满屋红光,周芷若更显得温柔斯文,端庄贤淑,在红光的映衬之下,恰似清水芙蓉一般。但听她大大方方地道:“我要你办的事嘛,便是与赵家妹子一般打扮,并且一般行事。” 张无忌闻言大惊。那日濠州城中,自己广邀亲朋挚友,连同明教上下齐聚濠州第一大富绅的厅上,悬灯结彩。花团锦簇,正要与周芷若参拜天地,永结秦晋之好时,赵敏忽然只身闯入华堂,要张无忌履行曾答应为她办三件事的诺言。待她说出所办之事竟是不准张无忌与周芷若成大礼之时,群情耸动。赵敏为此被周芷若用九阴白骨爪在肩颈处刺了五个血窟窿。但张无忌最终还是随赵敏离去,并未与周芷若拜堂成亲。此后每当念及此事,张无忌总觉对周芷若心怀歉疚。 此时见她提出这般条件。不禁好生为难。元时朝野上下,三妻六妾之风盛行,哪怕是寻常百姓,只要稍有财力者,无不纳妾成风,社会伦理道德于此并无妨碍。 虽张无忌对周芷若、小昭、殷离三位少女均不无爱意,但他本是至情至性之人,一经选择了赵敏,心有所属,便已绝无旁骛了。 尚未等他反应过来,赵敏早已娇喝一声,揉身欺上,手中双刀直刺周芷若双目!张无忌只叫得一声:“敏妹不可!”两个女子早已斗成一团了。 若论真实功力,赵敏自是稍逊一筹。但她曾将武林六大派高手一古脑擒至万安寺中,用药物抑住他们内功,然后逼着他们施展武功,从旁着实学到不少精奥招式,招式奇妙之时,确可以补内力之不足。 两人堪堪战了个平手。却听周芷若道:“赵家妹子,这姓张的小子原跟姊姊有婚姻之约,我尚且不恼你,你却为何跟姊姊动起粗来了?” 赵敏怒骂道:“你身为峨嵋派掌门,如此不守清规戒律,该当何罪?你设计蒙骗无忌,此时还有脸来此,羞也不羞!” 二女舌战,也是功力悉敌,手上功夫更是互不相饶,竟是招招夺命,式式夺魂。直看得张无忌心惊肉跳,无奈赵周二人攻守快逾闪电,张无忌空具一身神功,急切之间早是心神大乱,只一会儿“敏妹当心”,一会儿“芷若小心”地喊个不停。 却听周芷若半真半假地道:“赵家妹子,你我一同嫁给这负心之人,姊妹之间也好有个照应,今后咱们三人夫妇一体,同出同进,一块儿行侠江湖,岂不是好……” “好”字尚未讲完,张无忌大叫:“敏妹不可!”同时欺身而上,点了赵敏灵台大穴,赵敏立时动弹不得。 原来,周芷若故意要激怒赵敏,是以一味以言辞相扰,然而她内功毕竟未高出赵敏多少,再者赵敏心机灵变,岂是易与之人?见周芷若过于狂大,赵敏挡开周芷若长剑,左手短剑刺向对方右胸附近的天鼎大穴,跟着右手疾挥,一片薄刃直刺周芷若腹中的天枢穴。 这招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宽打高举,乃昆仑剑中的“两仪剑法”第十七招,名叫“阴差阳错”,当年万安寺中昆仑派掌门人何太冲不堪受辱,情急之时使出此招,却叫赵敏给偷学到了。此招妙在先发后至,而后发先至,端的令人防不胜防。 周芷若哪知厉害,见赵敏短剑刺来,不即多想,长剑向上外撩,要隔赵敏的左剑,不想双剑尚未相交,陡觉左下腹有剑气袭来。周芷若大惊,情知无幸,心念电闪之际,长剑当胸向赵敏刺去。此招也属拼命打法,硬挺着自己腹部和天鼎中剑,但自己长剑也可贯穿对手之胸,她自己活不了,赵敏却也休想活命。 谁知张无忌点了赵敏穴道,赵敏不能动弹,眼睁睁地望着周芷若的长剑裂空向自己胸口刺 来,赵敏但觉万念俱灰,闭目待死。 张无忌眼见势危,又是一声大喝:“芷若不可!”同时右手骤集三成九阳神功,挥掌向剑身击去。但听“砰”“咝”一重一轻两声响过后,周芷若萎顿于地,赵敏左臂血流如注。 原来张无忌唯恐周芷若抵受不住九阳神功,是以只运了三成功力,但饶是如此,周芷若依然抵受不住,受伤倒地。张无忌的掌力虽将周芷若的长剑震偏数寸,救了赵敏一命,只是剑身极薄,受力不多,依然洞穿了赵敏的左臂。 张无忌不及多想,当即运指点了赵敏左臂几处穴道,替她止了血,同时解开赵敏被封之穴。穴道一解,赵敏便扬手重重地给了张无忌一记耳括子,然后掩面奔出,几滴鲜血飞溅在木板之上,殷红鲜亮。 张无忌待要追出,却见周芷若脸色苍白,嘴角流下一缕鲜血,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显是受伤不轻。心有不忍,张无忌当即将周芷若抱置新床之上,伸手搭脉,但觉她气息紊乱,微弱不堪,顿时大惊,连忙将手掌搭在周芷若命门大穴之上,将体内充沛的无上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周芷若体内。 周芷若面上忽现极度恐骇之色,张无忌只道她是怕自己加害,不由微微苦笑。当下凝神运气,忽有一阵浓烈的青草芳香入鼻。张无忌念及赵敏,胸口如中锤击一般。谁知这一分神,牵动周芷若体内杂乱内息,听得“哇”的一声,周芷若吐出一口鲜血。便即昏迷过去。张无忌大惊,复又凝神运气,宁静神明,替周芷若疗伤。 张无忌将她体内被震离位的内力引归原位,早是汗如雨下。周芷若悠悠醒转,张无忌但觉 她虚弱之极,遂将九阳神功缓缓输入。忽觉周芷若体内生出一股至阴内力与九阳神功相抗,张无忌微微一楞,随着想起,那日周芷若中了玄冥二老的玄冥毒掌。那种掌法阴毒之极,发作时寒从内生,令人难以忍受。自己小时候中了一掌,甚至连太师祖张三丰这等功学旷世之人都无法驱除,为此几乎送了小命。此时见周芷若脸上一副恳求之色,还道周芷若在求自已为她驱除掌毒,便缓缓点点头,加紧输送内力。 他却哪里知道,周芷若此时真是有苦难言。周芷若苦心孤诣地取得倚天剑中所载的武功秘 笈《九阴真经》,东躲西藏地练得方有小成。那日身中玄冥毒掌之后,浑身如坠冰窟,幸好赵敏出掌相救。周芷若索性抓住时机,将体内寒毒转入赵敏体内。当时赵敏手掌被周芷若牢牢吸住,挣脱不得,少时便已浑身寒颤难当。张无忌见状忙抓住赵敏之手,将九阳神功输送过去。 九阳神功正是玄冥毒掌的克星,掌毒由赵敏体内又驱回周芷若体内,又由周芷若驱除体外。周芷若所练的九阴真经本属至阴至柔一路,与玄冥毒掌略有相似之处,张无忌不知,那日驱除掌毒之时,顺带着也将周芷若的内功消除了十之六七。 九阳真经和九阴真经上所载武学均为武林中两大精奥繁复的内功法门,原无高下之分。但张无忌自少年时偶得机遇习练九阳神功,后又学到乾坤大挪移、武当心法以及圣火令上诸般武功,他心性聪慧,习练日久,内功自是浑大雄厚。周芷若习练时日尚短,再加又急于求成,正所谓欲速则不达。若以内功与张无忌相较,那真是萤火比之日月了。 两股世间迥然相异的内功相遇,弱者自为强者所掳,是以周芷若虽然心头惶急,却深知此时只要略一分神,开口说话,立时便会被九阳神功逼得狂吐鲜血而亡。初时周芷若尚欲运功相抵,但强弱悬殊太大,况张无忌只要稍受阻力,体内雄浑内息便一浪高过一浪地扑将过去,周芷若如何能够抵挡。当下只得心头气苦,面若死灰,更不敢再稍稍作抵抗之念,任由张无忌好心地将自己的内功废除。心中惨然,两行清泪潜然而下。 张无忌却不知其中关节,见她体内阴柔之劲突缓,还道功成在望,不敢稍有丝毫大意,屏神静气,加紧输送九阳神功,将她体内的“掌毒”一点一点消耗殆尽。 半个时辰之后,张无忌感到内力所到之处再无丝毫碍滞,当即撤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万万想不到,周芷若好不容易辛辛苦苦聚攒起来的一点内功,早已被他废得一干二净。周芷若此时已毫无内功,与一般寻常不谙武功的少女并无二致。 红烛已燃了一半,几件红衫散落于地,早给踏得满是灰尘。张无忌掂念赵敏伤势,不愿多作耽搁,从怀中掏出一册薄薄的发黄锦书,道:“芷若,这是敏妹从你怀中偷来的《九阴真经》,现奉还于你。望你循序渐进,切忌急于求成。”稍停之后又道:“芷若,你待我的情意,恕张无忌不能回报。告辞了。”不待周芷若开口,张无忌放下《九阴真经》,飞掠出屋。 周芷若陡觉眼底一空,哪还有人影。张无忌出得门来,但见空山新月,林涛萧萧,却怎还见赵敏踪影?张无忌心道赵敏受伤,定然尚未走远,当即展开身法,脚尖轻点,直若兔起鹰落,早已没入夜色之中。 盏茶时分,已奔出十里,不见赵敏身影。张无忌略作思忖;以赵敏轻功,眼下尚在十里之内,定是自己投错了道。当下返身又寻将回去。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张无忌已将方圆十五里之内寻了个遍,依然不见赵敏。心头不觉大是惶然。念及此番赵敏与自己一路南来的旖旎风光,胸口一阵惨痛自己一再回护周芷若,致使赵敏两次伤于周芷若之手。张无忌真个无地自容。焦急异常。料想赵敏定是躲在什么地方不愿见自己,心头更是惴惴不安,当即打定主意,若是此生寻不到赵敏,自己决不独活便是! 计议已定,心情稍安。张无忌心道自己刚才专拣大路找寻,赵敏既对自己避而不见,定是躲在不易找寻之处。于是慢下步程,又行偏僻荒芜之所。但见他或钻洞,或上树,或拨开长草,或探身悬崖,竟是不留一个角落。 如此折腾了几个时辰,赵敏未能找到,山洞中的老虎豹子等野兽可遭了大殃,方圆十几里之内,恐怕无一猛兽幸免,倒也为附近百姓除了大害。 此时东方泛白,层林尽现,山岗浮凝,空气清新。 张无忌一夜奔波,竟毫无倦意,但觉体内九阳真气充沛异常,四肢百骸无不充满活力,唯胸口被一团浊气所阻,烦闷异常。当即面向东方,一声清啸,但闻啸声顺着山峦起伏,悠畅浑圆,久而不衰,似在娓娓诉怀,又似在婉转哀求。迎着晨风,那啸声良久方缓缓滑入深涧,犹若痛哭呜咽,又恰似显露无奈。前啸落尽,后啸又起,此番啸声直升山巅,回旋不绝,显得寂寥无伦。张无忌运足真力,猛使啸声直插云天,似在表明哪怕上天入地,也将苦苦追寻赵敏不已。 啸声甫毕,张无忌只觉胸中豪气顿生,忽见他猛一拍脑袋,暗骂自己糊涂。赵敏负伤,定然到附近镇上购药。当下真气流转,朝山外最近的小镇奔去。 盏茶时分,已寻到镇上一家药店。时辰尚早,药店还未开门,张无忌却顾不了这许多,抓起门环猛敲一阵。 过得片刻,店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伸出一颗睡眼惺讼的脑袋来,没好气地道:“客官,此时……” 张无忌打断他的话道:“请问昨夜是否有一负伤女子前来购药?” “没有。”不待张无忌再问,大门“砰”的又关上了。 张无忌无奈,只好另寻药店。谁知小镇仅此一家药店,另无分号,张无忌本待前去再问,但转念又想,他既说没有,想来不会有假。踌躇再三,便又满怀希望地将小镇上的三家小客店一一搜过,依然杳无音讯。 张无忌这才觉得有些疲乏,颓然坐于街旁。正心乱如麻之际,忽觉一盆凉永兜头浇下。回头一看,身后门边正站着一个手足无措的女孩,手中兀自拎着木盆,惶然地看着张无忌。张无忌苦笑一下,摆摆手,示意女孩不必介怀,自己转身离去。 如此茫然无绪地独行了半个时辰,一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如果赵敏又回到木屋中,那,那,那……张无忌蓦然转身,运足十成功力,向山中飞掠。 此时旭日东升,撒下万丈金光,田野中已有农夫劳作。一人抬起头来,陡觉一条人影闪过,瞬眼不见,农夫尚认为眼花,揉揉眼,不知咕哝了句什么。 张无忌背脊上冷汗直流。赵周两个女子只要其中一个稍有不测,张无忌都将痛悔一生。不一会儿,已遥遥望见木屋,周遭毫无异样,只是死一般寂静,张无忌怦然心跳,急掠入屋。 周芷若已然离去,屋内情形与自己离去时一样,张无忌心情稍定。但见桌上两滩红烛残泪,几件红衫凌乱垂地。张无忌凄然而坐,望着墙板上已呈褐色的血迹,潜然泪下。 如此连过二日,张无忌只呆然望着木屋,双目赤红,倦容满面。第三日日落时分。张无忌正欲离去,起身未走几步。忽念及这一走,木屋无人料理,必定就此残败腐朽。心有不忍,取出火折子,点燃了木屋。 火苗由小渐大,直窜而上,“轰”的一声。木屋倒塌,尽毁于烈焰之中。 张无忌黯然长叹一声,转身缓缓下山。 三个月后,傍晚时分,张无忌来到大都。虽置身于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张无忌却显得形影相吊。但见他眼眶深陷,既黑且瘦,满面风尘。 茫然而行,不觉间来到一间小酒家门边。张无忌见周遭景致依稀有些眼熟,四处一打量,不觉哑然:昔日张无忌曾同赵敏在这间小酒店中对酌过几次,只是其时二人相视为敌,倒也算是奇异。此时思念心切,竟不知不觉地来到此间,张无忌微微摇头苦笑,人却已步入酒店。 内堂依旧稀疏摆着几张板桌,桌上插着一筒筒木筷。 天色已暗。店中更无客人,店小二正倚在墙角打盹。张无忌走到屡次与赵敏对酌的桌边坐了,唤过小二,嘱他拿一只火锅,切三斤生羊肉,打两斤白酒。小二应了,不多对便将热腾腾的火锅端了上来,又备了酒具。 张无忌见他只拿一只酒盅,便道:“相烦小二再备一副酒具。” 小二道:“客官尚有客人?” 张无忌漠然道:“没有。” 店小二大奇,边走边低声道:“古怪古怪!当真古怪……” 张无忌听他如此言语,心念一动,道:“小二,方才你说古怪却是何意?” 店小二不料他听力竟如此了得,不禁伸了伸舌头,惶然道:“客官多心了,小的没说什么。” 张无忌道:“小二哥可是碰到了甚么稀奇古怪之事,左右无事,不妨道来听听。” 店小二又备了一副碗筷酒具,立在一旁道:“实不相瞒,前几日也有一位公子爷来敝店小酌,也是这般时光,就坐在这,”边说边指了指张无忌的对面,接着道:“所要酒菜也与客官一般。更奇的是,他明明是一介富贵公子,讲话却偏是语细矫脆,是以小的觉得古怪。” 张无忌心头狂跳,小二所言的“公子”定是赵敏无疑。她素喜男装打份,口音却是难改。细问之后,果然便是赵敏。 张无忌大喜,急问道:“她可说了什么?” 小二笑道:“只因敝店生意清冷,那位公子爷行径甚是古怪,是以小的留意上了。他一人要了这许多酒菜,却并不曾动过一箸,只是默默坐着。末了举杯对着客官所坐之位道:‘无缘对面不相识,有缘千里来相逢’。言罢一口干了,扔下一锭银子便走了。” 张无忌口中念道:“无缘对面不相识,有缘千里来相逢。有缘千里来相逢?” 店小二见他如此,便道:“客官与那位公子爷可是故人么?” 张无忌似才反应过来,陡然起身,忽掠出门。 店小二但觉眼前一花,哪还有张无忌的人影?只骇望着张无忌曾坐过的椅子发楞,末了使劲一掐大腿,直痛得龇牙咧嘴,楞神半晌方道:“当真是古怪之极了,他妈的流年不利,今日是撞上鬼啦!”口中念佛不已。 张无忌疾冲出门,见街上尚有行人,只怕施展轻功太过惊世骇俗,只得强自慢下身形,缓缓向汝阳王府走去。心想,赵敏既在大都,那一定是回家了。却不知她与家人是否已经和好?剑伤是否痊愈?这般反复叨念,人已来到王府大街。 汝阳王府在大街尽头,远远便望见一根高约十丈的旗杆,上挂一面三角大旗,旗上用金线绣了三个大宇:汝阳王。府门两侧各挂一只大红灯笼,门头一块悬匾上,亦有四个金字:汝阳王府。大门两侧六七丈内,左右各列一队蒙古军使,均是手持长矛,威势端的显赫。门旁两侧各有一只威武的石狮,的是气派。过往行人路经大街之时,俱是匆匆而行,更无人敢稍作停留,多看一眼。 张无忌何时见过这等气派,不禁膛目结舌,心道赵敏竟视这般荣华富贵有如粪土,情愿跟 随自己这穷小子。 对她之爱,不禁又更深了一层。只发誓此番若找到赵敏,定当与她同去世外桃源,不让她再受委屈才是。 到得王府门前,左右各有一条街道,张无忌向左拐去,巷深之处,行人较稀。张无忌踌躇再三,决定还是悄悄进去,找到赵敏之后再作计较。然而如从大门而入,恐泊难于说清。 计议已定,抬头向高墙内望去,但觉灯火辉煌,隐隐传来丝管之音。想必时辰尚早,汝阳王一家正在玩乐,此时进去,殊不方便,还是夜深人静之时再作道理。 当下折头依来路返回,到得那家小酒店,方一进门便说道:“小二哥,方才走得匆忙,忘了付银,你再原样上来,稍后一并结算。” 店小二喃喃道:“你……你……” 张无忌笑道:“小二哥若不放心,便先收了这锭银子。” 小二方知,今日非但未撞上鬼,倒是遇上了财神。眼下客官定是身怀奇技之异人,唯恐一个服侍不周,因他只有一颗脑袋,千万是丢不起的。 当下并不收银,只连忙道:“上次客的那位公子爷朋友所付银两,已多出何止十倍,客官只管点上酒菜,银两敝店决不敢再收了的。” 张无忌微笑着在原位坐了,待小二依样上了酒菜之后,不禁胃口大开。 三月来,他茶饭不思,此时得知赵敏下落,自是要饱餐一顿的了。酒足饭饱之后,到附近那家客饯,用曾阿牛之名订了一间客房,独自打坐养神。直至三更时分,张无忌才摸出客栈,径投汝阳王府。 张无忌来到深巷之中,打量了周遭一番,见无人影,纵身跃上高墙,悄无声息地落入王府之内。 落脚之处是一花园,张无忌隐身假山之后,凝神细观。此时夜深人静,冷月高悬,地下树影斑驳,王府内寂静无声,都已安歇。四下一片漆黑,唯闻远处有巡夜之人的脚步声。 张无忌借着月光,但见王府内院落重重,数千幢房屋,不禁大犯踌躇。这许多屋舍,却到何处去寻赵敏闺房? 张无忌忽闻右边十丈开外有轻微的喘气之声,凝目望去,见一条黑影伏在花丛之中,想是暗哨。张无忌微微一笑,顿即有了主意。当即从藏身处掠出,身法快逾闪电,那人尚未知觉,已被张无忌点了哑穴。 张无忌悄声道:“你若声张,我一掌毙了你!” 那人睁着一双惊恐的眼晴,骇然点头。 张无忌道:“公主闺房在何处?” 那人犹豫,张无忌伸手按住那人玉枕穴,透入少许内力。那人但觉头痛欲裂,哪还敢硬撑,当即手指东北方向。张无忌解开他哑穴,顺手却依然拿住那人玉枕穴,低声问道:“怎么走?” 那人颤声道:“前去五十丈,右拐,门前有池塘的绣楼便是。” 张无忌点了他哑穴,运指如风,又点了七八处穴道。 抬眼望去,不禁咋舌。 这汝阳王府虽说不上甚么龙潭虎穴,但防范之严,端的不可小觑。附近十丈之内,便有三处暗哨,武功虽远不及自己,但如惊动了,喧哗起来,众人一拥而上,却大是难缠。 微一沉吟,从地上抓起一撮泥土,运功搓成一把泥丸。坚硬如铁。然后对那人道:“被封穴道一个时辰之后自解,此事你若声张出去,王爷首先便会要了你的命。” 那人骤然点头。 张无忌弹身而起,直射十丈开外的一棵大树,犹如飞鸟投林,又似惊蛇入草。停身之后,张无忌忽觉脚下有异,低头看去,只见下面树权上,正坐着一人,腰间横插十多柄短刀,显是使暗器手,无奈此时却是左手执着酒瓶,右手握着烧鸡,正自饮用得欢,却末发现头顶上的张无忌。张无忌暗自好笑,汝阳王养这酒囊饭袋作甚! 此树甚高,己将夜幕下的王府尽收眼底,除大门之外,唯东北角尚有灯光,窗前便是一汪清池。 张无忌大喜,心想敏妹尚未安寝,相见有望。此时他相见心切,再加艺高人胆大,也不顾虑这许多了,当即弹身飞出,展开身法,身形犹如鬼魅一般,掠过十多道暗哨。悄然落在绣楼的暗影里。 四周一打量,心中微奇,怎的此处并无暗哨。遂即恍然而悟:此处乃公主闺房,汝阳王再小心谨慎,也不至于将警哨安置于公主闺房中,何况赵敏心高气傲,岂可示弱于人,又要甚么警哨?再着,她自身武功之高,恐怕这王府一千护卫武士中,再无一能及。念及赵敏在这王府中定是小霸王一个,张无忌不禁莞尔。 忽然闻房内有人讲话,声音苍劲雄浑。张无忌大吃一惊,伸手在清池中沾湿食指,轻轻将绵窗捅开一个小孔。凑眼望去,但见房中竟有两个男人,左侧那老者身长七尺有余,高大魁梧,两条浓眉几乎连在一起,双目不怒而威,左颊有三根长毫,身穿淡黄绸衫,神闲气定,凝若泰山,正是赵敏之父、元朝重臣、汝阳王察罕特穆尔。右侧恭立一年若二十五六的壮汉,虎背熊腰,神情剽悍,却不是赵敏的亲哥哥库库特穆尔汉名王保保的又是谁! 屋内摆设精美别致,隐隐有馨香之气沁入心脾,正是越敏所用香囊之气息,张无忌心神一荡,神游九天。 忽听汝阳王一声长叹,张无忌忙收摄心神,但听汝阳王道:“你妹妹的音讯尚未探查到吗?” 张无忌一楞:莫非赵敏未回王府?! 库库特穆尔道:“启禀父王,孩儿已着人四处打探,一有消息,即刻禀报。” 汝阳王道:“传闻明教教主张无忌已经退位,是否属实?” 张无忌听汝阳王提到此事,心头掠过一丝阴影。却听库库特穆尔道:“此消息确实属实。张无忌将教主之位让与原明教光明左使杨逍。只是多方打听,实不知张无忌为何退位。” 汝阳王微一沉吟道:“你之见呢?” 库库特穆尔道:“孩儿不知,请父王示下。” 汝阳王道:“库库,你素来精明干练,为父实指望你有朝一日能担负起拯救圣朝于水火之责,却为何这般不愿坦露胸襟。有何心事,不妨明言。” 库库特穆尔神情凛然,微一沉吟道:“依孩儿之见,此事定与妹妹有关。” 汝阳王颇感诧异,“哦”了一声,并不插话。 库库特穆尔继续道:“妹妹乃本府郡主,张无忌却是明教教主,他二人私有情义,明教上下岂能容忍一个蒙古郡主作他们的教主夫人,是以张无忌与妹妹一齐退隐江湖。由此观之,这张无忌实乃一胸无大志之人,妹妹跟随于他,实是不智之举。” 张无忌听他之言虽不尽然全对,但说自已胸无大志,却是千真万确不爽分毫,甚觉汗颜。 汝阳王缓缓摇头道:“你仅知其一,不知其二。张无忌手下有一大将,姓朱名元璋。此人出身和尚,现在却成了统兵百万的将军。你想想看,朱元璋情愿张无忌做这太上皇吗?” 库库持穆尔道:“父王明鉴。” 汝阳王道:“你妹妹叛出家门,此乃天下人人皆知,明教中人纵有异议,也决不至于为难。依为父之见,张无忌退位,恐怕也与朱元璋大有干系。” 库库特穆尔正要说什么,汝阳王一挥手道:“为父也仅只是猜度,事实真相到底如何,实难为世人所知。然朱元障乃一代枭雄,以后难免要与他打打交道,到时对他不可不防!” 库库特穆尔道:“孩儿谨记。” 汝阳王又道:“杨逍这人怎么样?” 库库特穆尔道:“此人文武双全,只可惜年高德寡,明教上下,于他并不心服。” 汝阳王道:“明教已不可忌,可忌者朱元璋也。”略停顿,又接着道:“张无忌接管明教 之后,整顿上下,不多时日,便即声威大振,实乃一奇人也。激流勇退,也不失大丈夫本色,此人武功之高,实乃当世第一人,若能为我所用……唉!” 库库特穆尔颇感惊诧,父王一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今日怎的如此颓丧?便道:“父王” 汝阳王挥挥手道:“你留意敏敏消息,为父很想念她。” 库库特穆尔道:“一知有行踪,孩儿定将张无忌擒来!” 汝阳王正色道:“张无忌乃一奇男子,以后相见,当以礼待之,休得无礼!” “是。” 张无忌见汝阳王如此明于事理,心下颇有亲近之意,顿时想现身相见,却听汝阳王又道: “时辰不早,歇息了吧。” “父王” “恩?” “孩儿方才所请之事?” 汝阳王沉吟不决,库库特穆尔大急,“扑通”一声跪下道:“皇上昏庸无道,怕父王功高震主,削你兵权,处处牵掣疆场之上,尽派一些无能之辈前去统兵,焉有不败之理?孩儿此举,实是以圣朝百年基业为念。孩儿视皇太子知书达理,精明干练,远胜于当今皇上,若世子能登基,实是有福于圣朝江山社稷,孩儿斗胆请父王三思!” 张无忌大吃一惊,莫非这库库特穆尔竟要谋刺顺帝?自己已经窥到他们的秘密,倒不便冒然相见了,当下屏住呼吸,更不敢稍有异动。 并非张无忌故作小人,他此刻心中所思的,却是那日大游皇城,韩林儿正想行刺元顺帝时,彭莹玉彭和尚所劝的一段话:“鞑子皇帝昏庸无道,任用番僧,朝政紊乱,又命贾鲁开掘黄 河,劳民伤财,弄得天怒人怨。咱们近年来打得鞑子落花流水,你道咱们这些乌合之众,当真打得过纵横天下的蒙古精兵么?只因为这糊涂皇帝不用好官。汝阳王善能用兵,鞑子皇帝偏生处处玩他,事事掣肘,生怕他立功太大,抢了他的皇位,因此不断削减他兵权,尽派些只会吹牛拍马的酒囊饭袋来领兵。蒙古兵再会打仗,也给这些混蛋将军害死了。这鞑子皇帝,可不是咱们的大帮手么?”(引自《倚天屠龙记 》卷四。浪客注。) 张无忌以后愈想愈觉得彭和尚之言有理,俗语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念及此,心道,如果这库库特穆尔当真杀了顺帝,为了中原百姓,说不得我张无忌倒要救这顺帝老儿一救了。 却见汝阳王手拈左颊上的三根长毫,沉吟良久才道:“你打算如何动手,不妨直说。” 库库特穆尔凑近汝阳王,悄声说了几句话,汝阳王不置可否,沉默良久道:“此事便依你之计去办,然委实事关重大,纵是皇太子,也不能令其知晓。” 库库持穆尔见父亲允许,神情甚是宽慰,肃然道:“孩儿明白。”父子二人不再多说,出门各自歇息去了。 张无忌待他们走远,才长身而起,掠出汝阳王府,回到客栈。沉思良久,却不知库库转穆尔将如何下手,自己虽有心相救顺帝老儿,此事看来只怕不易。 却说张无忌数日来天天呆在小酒店,指望能得遇赵敏。这日午间闲坐无聊,便度出门去,沿街闲逛。此时蒙古统治中原已逾百年,中原百姓无不怨恨有加,却不想这京师居民倒也安居若素,一片繁华昌盛之象。 张无忌正感喟叹,忽有一队蒙古骑兵纵马而过,沿街之人纷纷闪避。一老者行动不便,未及避开,给当先一骑撞翻于地,随后四骑一掠而过,又有两蹄踏在老者身上。蒙古兵扬长而去之后,才有两人将奄奄一息的老者移至街旁,却也无计可施,拍拍手便自离去。旁人神情如故,竟似从未发生任何事情一般,任由老者躺在冰凉的地上待死。 张无忌哀叹京城居民之冷漠,摇摇头走上前去。俯身查看老者伤势。老汉年约六旬,右臂折断,胸骨亦断三根,人已昏迷不醒,着实伤得不轻。张无忌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了二粒“镇元丹”,双手捏着老汉双侧颊车穴,将药丸送入老者口中,再点下关穴,“咕”地一响,已将二粒药丸送入腹内。料想老者性命无碍,这才替他续接断骨。 这等重伤,一般郎中看了自是摇头,但在张无忌眼中,却不过略施小技而已。他出手如风,手法娴熟至极,替老者接上断骨,又用木条固定好,前后不过半盏茶时分。那老者便已悠悠转醒,挣扎着要起来道谢,张无忌微微一笑,道:“大爷休要客气,不过举手之劳耳。待我开一贴药方与你,将息二日,自会完好如初。” 言罢向隔壁一家店铺借了纸笔。开好之后,将药方递与老者,分开围观之人,正待离去时,手臂忽被一人拉住。张无忌回头一看,那人年约四十,一副仆人打扮,口气却煞是傲然,道:“你懂医术?” 张无忌微觉不快,但还是应道:“小可略有知晓。” “那好,跟我来。”言罢不待张无忌答应,他竟自顾向前边走了。张无忌心中纳闷,左右无事,便跟上了那人,有心看他弄啥古怪。 穿街过巷,那人不出声,张无忌也不问。二人一前一后,相隔二丈之距。行有盏茶时分,走出小巷,甚是开阔,前面却是一左右俱望不到头的高大红墙。那人依旧前行,到了一个小门边,敲了几下,内中一人开了门。 张无忌跟进,转过照壁,却置身在一偌大庭院之中,花草虽嫌过于朴素无华,倒也显得洁静。沿甬道穿过庭院,来到上房,那人示意张无忌稍候,自己转身入内。不一会儿出来将张无忌带了进去。 房内陈设说不上富丽堂皇,却有一股既豪且俗之气派。绕过几重院落,来到一间卧房之外,那人跪下禀道:“刘公公,医生已到。” 里屋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有气无力地道:“进来。” 张无忌心中暗惊,英非这刘公公竟是太监,那么自己已来到皇宫之内了?却见一张大床之上俯卧着一人,年约四十,唇上却毫无胡须,显是太监无疑。领路人将刘公公背上的被子掀开,露出一个虽肥却皮开肉绽的屁股。 那人问道:“能不能治?” 张无忌原想回绝,却听刘公公用那疹人的嗓音道:“你若治好,本公公亏待不了你。” 张无忌心中忽然想起一事,便点了点头。走上前去,看了一眼伤势便道:“你这伤势可是三个时辰前被打的?” 刘公公忙道:“正是,正是。”虽是一脸痛楚之相,但见张无忌竟将受伤时辰说得分毫不差,神情中竟有欣喜之色。 张无忌微微一笑,当即点了他几处穴道。刘公公顿觉疼痛大减,心中极是敬佩,连道:“神医,神医!”言罢却一声长叹,似是懊丧至极。 张无忌微奇,却不去理会。从怀中掏出“黑玉续断膏”替他敷在一张被打得稀烂的屁股上。 这“黑玉续断膏”原是赵敏一个手下的伤科圣药,张无忌讨得处方,原样配制了带在身上备用。此时如不是自己另有所图,断不会将这圣药敷在一个太监的屁股上的。 “黑玉续断膏”灵效无伦,刚一敷上,刘公公使觉清凉无比,原先的火辣刺痛立时消失,倒有说不出的舒适受用,当下便想起床叙话。 张无忌一把将他按住,微笑道:“须得半个时辰之后方能行动。” 刘公公奇道:“只要半个时辰就能行走?” 张无忌笑而不答。刘公公大喜,吩咐那人重赏张无忌。 张无忌道:“不用多礼,小生学医仅为治病,药物均是自采,不劳刘大人挂怀。刘大人只是皮肉之伤,将养两日自当痊愈。小可就此告辞。” 刘公公急道:“神医留步,尚有一事相求。” 张无忌“哦”了一声,停住脚步,却并不坐下。 刘公公转向那人厉声道:“看茶。” “是。”那人转身出去。 刘公公道:“请问贵姓?” 张无忌道:“敝姓曾,名阿牛。” 刘公公又道:“原来是曾神医,暂请坐下一叙如何?” 张无忌道:“遵命。” 这时那人奉茶进来,放下之后道:“刘公公还有何吩咐?” 刘公公挥了挥手,那人退出。 刘公公道:“曾神医请用茶。” 张无忌道:“多谢!刘大人有事但请吩咐。” 刘公公问道:“不知曾神医除了伤科之外,其它杂症是否” 张无忌道,“刘大人见笑了,小可虽生性愚鲁,只自小便跟随家严学了这多年医道。然略通医术,‘神医’二字却是愧不敢当。” 刘公公听他言下之意竟是甚么病都能治上一治,当下长叹一声道:“你可知我这伤是怎么得来的?”不待张无忌作声,他早又接着道:“圣上前日不知得了什么病,忽然间全身浮肿,几个御医束手无策,命我出宫寻找名医。京城中的名医倒也着实不少,可请来之后,依然毫无灵术,竟连处方也开不出一张。圣上震怒之下,……咳,也是我等办事不力,原该责打的。”  张无忌心头暗笑,医生治不了病,关你什么事,真是一副十足的奴才相。 却听刘公公续道:“不知曾神医能否治愈龙体圣疾?如若事成,你我倒大有一场富贵。”  张无忌淡然道:“看看倒也不妨,却不知成也不成。” 刘公公道:“神医休要过谦,咱们现在便去如何?” 张无忌奇道:“可是你的伤” 刘公公道:“不碍事,不碍事。”边说边摇铃,先前那人进来,刘公公道:“备两乘轿来。” 少时,轿子便已备好。那人将刘公公扶上轿去,直看得张无忌摇头不已,自不去管他,钻进后面那乘轿中坐了。 刘公公一声“起轿”,轿子便被稳稳当当地抬将起来。张无忌也无心窥视外面,自顾闭目养神。约行了半个时辰,轿子方才停住。下轿之后,四周一打量,估计已到皇宫,但见重檐碧瓦,肃穆万分。刘公公让张无忌稍候,自己一拐一拐地进去禀报。 良久,一人道:“着刘德瑞晋见。” 刘公公跪地谢恩,然后爬将起来,赤步亦趋地跟在礼官身后,穿廊过院,不一刻来到皇帝寝宫。刘德瑞起步跪地禀道:“罪臣前来向皇上请安。” 帘后一人气哼哼地道:“奴才,你伤势好得不慢呀。” 刘德瑞叩首道:“奴才该死!奴才托圣上洪福,得遇一位神医,手段倒也高明,特请来为皇上看视。奴才办事不力,罪该万死,尚祈皇上恕罪。”言罢,不住磕头。 帘后那人道:“即如此,还不快宣。” 不一会儿,礼官将张无忌引进。张无忌立于室中,默然不语,但见十数位长者愁眉苦脸地跪在地上,想必便是京城中的名医了。 刘德瑞见张无忌昂然四顾,急向他打手势,示意他跪下。张无忌却佯装不知,直吓得刘德瑞浑身大汗,心中叫苦不迭。 帘后那人又道:“来者何人?” 刘德瑞直让唬得魂飞天外,叩首道:“启启启禀皇上,他乃草草民,万祈圣圣上恕他不不不知礼法之罪。” 帘后一人道:“他可是那神医?” 刘德瑞道:“正是” 帘后那人道:“也罢,着他进来。” 两名宫女掀开帘子,张无忌进去之后,帘子复又放下。 屋内布置金壁辉煌,镶金嵌玉。正中一张巨大的龙床之旁,立着四名宫女,床上卧着一人,年约四十,病容满面,正是当朝元顺皇帝。 元顺帝道:“来人姓甚名谁?” 张无忌不去理他。但听他声音,殊无病意,心下微奇,举目望去,见顺帝正瞪着自己。一瞧之下,张无忌大吃一惊。初进来之时,因缎帘四挂,屋内光线稍暗,是以未曾看清,此时眼睛已适应屋内光线,但见元顺帝左目赤红,右目铁青。 张无忌猛然想起王难姑的《毒经》曾有过这样一段记载:勤王草,本身无毒,但如服后行房,则左目赤红,右目铁青,躯体之上,红青两色条纹清晰易辨。每行房一次,色重一分,行房十次者死。治法:用内功从涌泉穴吸出勤王草毒液。施术者戒行房三日,毒自消。又记勤王草产地在上古黄河北岸,已绝种。 张无忌大奇,莫非此草并未绝种,却不知下毒之人从何处得来。想到“下毒”二字,张无忌忽然想起汝阳王和库库特穆尔,心中颇费踌躇。自已自不会将他二人供出,但要说服得了这位昏君却是不易。 心念电转,忽生一计,自己实觉好笑,实在忍不住,终在脸上现出一丝笑意。 顺帝见他微笑不语,急道:“奴才该死!” 张无忌道:“皇上身上可有红色条纹及与青色条纹相间之情形?” 顺帝大奇:“你怎么知道?”转而大喜道:“对对对,你可能治?这是何病?” 张无忌道:“这不是病。” 顺帝道:“胡说! 咦?!你说不是病?” 张无忌笑道:“恭喜皇上。” 顺帝恼道:“何喜之有?” 张无忌道:“此乃上天见圣上勤政操劳过度,特意给圣上的赏赐。” 顺帝大奇道:“此言何意?” 张无忌故作严肃地道:“让你每天行房三次,饮醇酒三升,听乐曲三曲……” 顺帝大怒道:“一派胡言,来人,给我” 张无忌道:“且慢!皇上现在每次行房之后,颜色更加深一分,是不是?” 顺帝瞪他一眼,悻悻地道:“你怎地又知道了?” 张无忌道:“那是你方法不对。待我替皇上消了这些颜色之后,皇上不妨一试。” 顺帝听他能消了自己身上这些吓人的条纹,将信将疑地看着张无忌道:“此言当真?” 张无忌道:“草民愿以性命担保!” 顺帝道:“怎个消法?” 张无忌道:“这个简单,皇上只要将脚掌伸出即可。但有一条,皇上如不按上天的旨意办事,将来复发,定不当救。” 顺帝哈哈大笑道:“这正合孤家之意,你快试快试。” 张无忌不再多言,走上前去,双掌抵住顺帝涌泉穴。运功将顺帝足少阴经脉中的勤王草毒液缓缓吸入自己体内。反正自己尚未娶妻,别说忌行房三日,便是更长些时日也自无妨。 半个时辰之后,顺帝身上的条纹已消失殆尽,恢复了他原先的浑身肥白松软之状。 张无忌收功站起,望着顺帝笑而不语。顺帝大喜,一把扯过身边的宫女,就要按上天的旨意行事。 张无忌大窘,急出回避,但听顺帝含糊不清地道:“贤卿稍候,寡人有有”下边的话语更加模糊不清了。 ---------------------------------- 黄易迷ocr 黄金社区扫校 第二回 繁华都市故人茫 张无忌步出寝宫,心头暗笑。可怜一干名医,跪在地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人人面面相觑,直吓得心惊肉跳,尴尬无比。 末了,顺帝神采奕奕地掀帘而出,刘德瑞不失时机地叩首道:“恭喜皇上。” 顺帝笑道:“刘德瑞,此番你功劳不小,寡人自有重赏。” 刘德瑞喜出望外,叩首不迭。 顺帝看到一班颤颤兢兢跪伏于地的名医,不由大怒道:“一班庸医,都给我拉出去斩了,免得贻害百姓!” 张无忌急步抢进作揖道:“皇上洪福,原非生病,须怪他们不得,还是饶了他们吧!” 顺帝一想也对,便道:“罢了罢了,刘德瑞,领他们出去,每人赐银一两。” 一干名医千恩万谢,争前恐后地随刘德瑞出了寝宫。 顺帝却叫住张无忌,道:“你叫什么名字?” “曾阿牛。” 顺帝笑道:“这名字倒也老实,说吧,你想要什么,寡人一定满足于你。” 张无忌心想,自己此次碰巧救了这老儿性命,谁知汝阳王还会不会有所图谋,干脆救人救彻底,送佛送到天。当下道:“小人浪迹四方行医,居无定所,若皇上能给口饭吃,曾阿牛便感激不尽了。” 顺帝笑得眼泪直冒,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行,你就留在宫中,宫中所有规矩,你都可以例外,你看如何?” 张无忌佯作喜状道:“多谢圣上龙恩……恩……那个浩荡。” 顺帝实在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皇上“病愈”的消息以及上天的三条旨意,迅速传遍后宫,直乐得众嫔妃心痒难耐,唯忽都皇后深觉忧虑,恐于社稷有碍,却苦于不便干涉,心情不免抑郁。 却说顺帝终日寻欢作乐,难免偶有腰酸腿痛,均让张无忌顺手除去,偶尔还以九阳神功相助。 顺帝喜之不尽,赐给张无忌宫女三十。张无忌自不便却之,然他本性于此道并无殊好,再加有勤王草液在身,自不去理会三十粉黛,整日饮酒,佯醉而卧,或闪避后宫,出入无忌,倒也逍遥自在。 唯三十宫女见张无忌年方二十,虎背熊腰,初时无不窃喜。谁知张无忌于她们始终竟视若未见,久而久之,不由得心怀不满。张无忌却仍只当未见,唯于夜深之时,或点穴,或下药,使得一干宫女夜不能寝,次日晨起,自是面色苍白,睡眼惺松,整日呵欠连天。顺帝见了,还道张无忌头天里大展神威,翻云覆雨呢。张无忌一笑置之,并不言释。 倏忽一月有余,顺帝又中毒三次,均给张无忌知觉,救了他性命,只昏庸皇帝尚自蒙在鼓中,暗中还感激上苍“垂怜”于他。 张无忌心思:皇帝老儿在明处,汝阳王在暗处,只要一个不慎,便送了顺帝性命。只是顺帝终日寻欢,不理朝政,汝阳王能在一月间数次下毒,定是宫中有内应,须得除了此人,方绝后患。 便在暗中察访,得知下毒之人竟是一名御厨,张无忌只三言两语,便将他吓得魂飞天外。那御厨远循天边,不知所终。 这日晨间,张无忌正饮酒宫苑,旁边有四五个宫女在服侍着他,端的如闲云野鹤,好不逍遥自在。一个宦官前来禀报,道皇上要出宫打猎,着张无忌随驾前往。 张无忌心想,此事来得突兀,边走边随意问道:“不知是哪位大人护驾?” 答曰:“汝阳王。” 张无忌心想,莫非汝阳王见下毒无用,竟又另出新招,想谋刺顺帝不成。须得劝了顺帝留在宫中才是。心中尚未想好法子,人已到了朱雀门。却见顺帝早已整装待发,一身金光炫目的皑甲,倒也衬出了几分龙威,唯眼脸微浮,显是寻欢过度之象。 顺帝兴致甚高,见张无忌,喜道:“曾阿牛,你来得正好,这就随朕出宫打猎。” 张无忌道:“皇上,上天的旨意可没打猎一条” 顺帝一摆手道:“寡人这几天甚觉精神,整日闷在宫中,早已腻了,正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张无忌三天两头不住地往顺帝体内输送九阳神功,顺帝怎知?还道自从遵守上天的三条旨意之后,有了返老还童之效呢。 张无忌见顺帝主意已定,知不可挽回,便道:“皇上,小可昨夜用功过度,彻夜未眠,望圣上恕小可不能随驾之罪。” 顺帝微觉失望,但细瞧张无忌,确是倦容满面,昏昏欲睡之状,当即笑骂道:“你这条野牛,也有功力不逮之时么,哈哈!也罢,也罢,有你这副样子随驾,未免大煞风景,去吧!” 张无忌谢过之后又道:“皇上今日出猎何处?” 皇上道:“寡人欲到西苑,你有甚事?” 张无忌道:“小人斗胆请圣上捎条鹿腿来赐小人。” 顺帝大笑道:“你大概想要鹿鞭吧?哈哈哈……” 汝阳王父子及三千禁卫军正全副披挂,俱在门外护驾。听得堂堂当今圣上竟出此言,汝阳王不禁大皱眉头,一声“起驾”,三千禁卫铁骑开道,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朱雀门。 张无忌待顺帝一行走远,这才缓缓度出宫门。守门卫士均认识张无忌,并未加以盘问。方才张无忌一副倦意,全是佯装作伪。出宫之后,当即到一衣铺换装,易容成一鹤发老者,展开身法,直奔西苑皇家猎场。 西苑猎场在京城以西四十里处,张无忌绕开顺帝一行,先于半个时辰赶至猎场。但见偌大一片猎场,绵延数十里,山势平缓,林木苍翠欲滴,芳草如茵。间杂鸟语。张无忌略一探看,径投东首树林。 朝阳斜射入林,树影斑驳,松香阵阵,间或一两声鸟语,更显寂静。一群梅花鹿在山坡之上静静觅食,尚末发觉张无忌。 前边树丛中微微闪过一丝亮光,张无忌不作多想,当即飞身扑上。人未至,两片随手扯来的树叶早已疾射入树丛。 树丛中腾空飞出两条绿影,空中一个倒翻,两枚亮点直射张无忌。张无忌不知是何古怪,不敢便接,当即从空中直坠落地。“扑扑”两声,两枚暗器射入张无忌身后的树干之上,震落一地树叶,劲力端的强劲。 树叶尚未落尽,四条绿衣蒙面人早已围在张无忌周围,默视张无忌。 张无忌团团一揖道:“众位好汉,尔等行藏已露,请速退去,免得连累你家主人。” 东首一人沉声道:“敢问老丈高姓大名?” 张无忌扮成一鹤发童颜老者,众人竟未瞧出破绽。 张无忌道:“老夫一介草民,贱名不足挂齿。众位如信得过老朽,还请退去,他日再作计议如何?” 东首那人又道:“老丈从何处得知我等在此。” 张无忌道:“请恕不便明言。但顺帝已有戒备,尔等决不能得手,若不退去,后果不堪设想。” 东首那人沉吟未决。西首一人却道:“大哥休听这老儿胡说,大家先料理了他,再杀顺帝老儿不迟。”语音未落,连人带剑,早已合身扑上,招式狠辣,竟是有攻无守。 张无忌不欲伤他,斜身避开。谁知这一避,后心几乎撞在南首那人的剑尖上。尚未闪避,东北两方剑又刺至,张无忌无奈,只得纵身冲天而起。四柄长剑离张无忌前后左右仅只寸许,再稍慢得一慢,自己已早被割成四条去了。 四人甫觉长剑刺空,身形随而跃起,四柄长剑直刺身在半空的张无忌。此时张无忌一纵之力已尽,若落下去,势必四剑透体。 张无忌气凝丹田,半空中一个筋斗,身形早又凭空腾高丈许,跟着身体向前飘行两丈,然后稳稳落地。 这份轻功,直看得四人骇然相顾,一人问道:“老丈是武当派何人?” 原来武当派的梯云纵驰名天下,武林中人人皆知。 适才张无忌凭空跃上丈许,正是武当派梯云纵的轻功心法,但接着向前飘行两丈,却使了明教镇教之宝“乾坤大挪移心法”。四人却是不识。 张无忌见问,便道:“梯云纵?梯云纵可能凭空横移?” 张无忌心知,自己救顺帝这等苦心,天下没几人能够理喻。 今日之事,只要与武当派挨上半分,日后传扬江湖,于武当派名声大是堪虞,是以才如此说话。 好在张无忌装扮成一老者,四人见识虽多,却想不出武当派中,何时有过这一号人物。再者,梯云纵轻功只能凌空纵高,不能横移,却是天下皆知,当下倒也不疑他与武当派有何瓜葛。 一人便道:“阁下身手不凡,却为何甘做鞑子鹰犬?” 张无忌一笑,道:“尔等要怎样才相信小老儿之言?” 那人续道:“胜过我这把剑。” 张无忌道:“如此得罪了!” “了”字甫落,人已欺身而上,身形犹如鬼魅一般。因他深知,若论功力,四人均远不及 己,但四人联手,剑阵严密,急切之间,难于寻隙,只有先下手为强,制服四人再说。否则,顺帝到来,于汝阳王确是大有妨碍。 谁知他快,四人竟也不慢,四柄长剑,招招抢攻,辛辣无比,张无忌心念一动。知这四人一心刺杀顺帝,于自身性命倒看得轻了,心里不禁多了一分敬意。动手之际,更加小心,不愿伤了他们。 高手比武,最忌心浮气躁,张无忌此时要救顺帝,又不愿汝阳王被见疑于顺帝;要劝走这四人,却又敬他们乃英雄好汉,不愿伤了和气。如此一来,张无忌迭遇险招,当真是狼狈万分。 又斗数招,张无忌心中惕然而惊,再耗将下去,却是大事不妙。暗忖,为救众人,说不得要动点粗了。当下喝道:“小心了!” 左手一牵一引,运起乾坤大挪移心法,带偏两柄长剑,但听“扑扑”两声,长剑刺中树干,直没剑柄。二人急撤剑后跃。张无忌右手犹如游蛇,灵动至极,“啪啪”两声,将余下两柄长剑劈手夺过,左掌逼退众人,微笑不语。 四人手中空空,心知,若不是对手留情,此时他们命已休矣。当即对着张无忌一抱拳,更不言语,弃剑转身便走。 张无忌见众人面若死灰,心中过意不去,便道:“众位留步!” 四人停步回身,陡觉四道剑光急射过来,不禁大惊闪避。却听“啪”、“啪”、“啪”、“啪”四响过后,长剑已被张无忌掷回各自剑鞘。 张无忌道:“众位好汉,小老儿这厢有礼了,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四人尚未应答,忽听前方一女子娇喝道:“看镖!” 张无忌陡觉脑后风响,手臂倏地后挥,却听“叭!”的一声,钢镖落在身后三丈开外。张无忌这才转身,笑咪咪地看着一个身着绿衫的蒙面女子。那女子呆呆地看看手中钢镖,脸上一片茫然之色。 原来,张无忌适才知钢镖袭来,随手扯了一片树叶,听风辨位,运劲将树叶掷出。钢镖虽戳通树叶,却已让树叶上所附的强大内力滞住来势,坠于三丈之外。 此举殊为险殆,发镖之人如果内力与张无忌相若,钢镖质重,张无忌定将中镖;又若听风辨位稍有差池,那时再想闪避已然不及,也非中镖倒地不可。 张无忌也知此举甚险,但时间紧迫,容不得再行多言,若非一招震住对方,缠斗起来,却是麻烦。 那绿衫女子此时甚是惊讶莫明,楞楞地看着张无忌。 张无忌拱手道:“此事个中原委一时不易分说,诸位权且退去,凡事自有天定。” 绿衫女子见他方才所显武功实是深不可测,若再缠斗,纯系自讨没趣。听他既如此说,也只好作罢,当下抱拳道:“告辞!” 言罢转身离去,身后树上射下三个绿衣蒙面少女,随她而去。先前四位剑客一揖之后,亦转身离去。但见八条绿色身形闪得几闪,即没入翠绿的莽莽林海之中。 张无忌一声长叹,不知江湖绿林之中,有多少英雄豪杰欲杀元顺帝而后快。自已如此苦心孤诣,又有几人能理解? 忽听林外马蹄阵阵,顺帝打猎的大队人马已到。张无忌唯恐尚伏有高手,不敢就此离去,挑了一棵参天古树,飞身而上,隐身在浓密的树叶之中。 却见顺帝将三千禁卫军分成几队,深入树林。不大会功夫,但听吆喝之声响起,时有猎物从张无忌藏身的树下惊慌奔过,不一会儿又即奔回,想是几千人马正将猎物困扰,正在缩小包围圈。张无忌正好置身圈中,又居高临下,于周遭情景看得甚是清楚。 此时日上三竿,太阳照射着翠绿的山岗大地。但见方圆四五里之内,宁静的猎场上空,尘烟四起。吆喝之声不断,森林中一片喧腾。 包围圈缩小到一里见方,皇上御驾到了,后跟数十名大内高手,汝阳王父子分护左右。 此时树下狼奔豕突,惊鹿窜跳。但见顺帝张弓搭箭,“嗖嗖嗖”地射将出去,或中兔,或倒鹿,竟是箭无虚发。 一阵阵叫好声中,张无忌也不禁叹顺帝箭法精湛。 原来蒙古人之所以得到宋朝天下,倚仗的便是蒙古武士骑射精良。元朝开国祖先中,确出现过几个智勇双全的人物,如成吉思汗、拨都、拖雷等英雄豪杰。是以历代蒙古皇族,均以练习骑射之术为第一要务。这元顺帝自也不会例外。故尔元朝百年之后,蒙古军队依然骁勇善战,惜乎用人不当,才使得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一败再败。 此时顺帝大呼小叫,兴奋异常,比之平时,凭添了七分威武雄壮之色。 汝阳王与库库特穆尔王立马张无忌藏身之树下,但见汝阳王茫然地瞪了一眼库库特穆尔,库库特穆尔也大惑不解地相视四周。 原来,库库特穆尔暗中将元顺帝要来西苑围猎的消息,极巧妙地透露给了江南八俊。他虽与江南八俊并不相识,但料知中原武林人物个个恨不得手刃了蒙古皇帝,得知消息,定会前来行刺。 待派去跟踪江南八俊的眼线禀告说,江南八俊已经隐入西苑猎场,他便挥刀斩了眼线灭了口。 蒙古人行事向来心狠手辣,杀个把人于库库特穆尔来说是不值一提的,况此事乃关国家安危,那就更不用提了。原准备待江南八俊得手之后,自已再护着顺帝龙体回京,拥世子登基。 计划不可谓不周,奈何上天生了个张无忌! 顺帝此时已然尽兴,一声令下,三千禁卫军万箭齐发,西苑猎场登时成了一座巨大的修罗场。张无忌眼看着这些蒙古骑士矫健的身手,强悍的体魄,精良的骑射,也不禁为之折服。 心想,若不是亲眼所见,岂敢相信明教教众竟能杀得这些蒙古铁骑一败涂地。看来顺帝老儿确是死不得。得怎生想个法儿,让那汝阳王绝了谋刺之心才好。 思虑再三,不得其法。顺帝却已经呜鼓收兵,一行人满载猎物,打道回府了。 张无忌待大队人马走远,再绕道回到大都,卸了易容之物,度步回到后宫,落头大睡。到得晚间,顺帝赐宴,席间难免调侃于张无忌,张无忌只是傻笑,并不辩解。 顺帝见他默认,乐得大笑,吩咐左右,将一条鹿鞭赐与张无忌。张无忌谢过,盯着鞭发呆,却如何敢吃?顺帝摧他快用,张无忌装作大喜谢恩,举杯敬酒。搪塞过去。瞅个空,将鹿鞭送与隔席的哈嘛。哈嘛正求之不得,便老实不客气地用了。 (浪客按,据《元史》载,哈嘛之于元确有大功,哈嘛乃宁宗乳母之子,其父名图噜,受封冀国公。哈嘛与其舅雪雪,均得顺帝宠信。二人之中,唯哈嘛口才辩给,竟得任殿中侍卫使哈嘛与元朝右丞相脱脱甚有私交,脱脱被罢职后,哈嘛倒也替脱脱说了些好话。脱脱被罢之后,左承相由太平担任,太平以哈嘛在宫导帝为非,意欲驱逐,顺帝既烦且怒,遂一并将左丞相太平与哈嘛、雪雪一并遂出宫门。 后来脱脱官复原职,感念哈嘛当日曾代为说情,遂找个借口,奏请皇上。顺帝正愁宫中少了哈嘛之后冷清了不少,闻奏大喜,当即将哈嘛又召回宫中。 这脱脱为人原本正直,可算是元庭中的好官,奈何上忠愚不辨。大元之亡,看来也是命数使然。) 哈嘛服下鹿鞭,不多时竟禀道:“皇上,微臣识一番僧,精通演揲儿法。” 顺帝正喝至酣处,与妃嫔调笑不已,闻奏不经意地道:“何为演揲儿法?” 哈嘛道:“便是汉文大喜乐之意。” 顺帝听得莫名其妙,不耐烦地道:“你说清楚点。” 哈嘛却犹豫不决,顺帝正要发作,哈嘛忙离席走至顺帝身边,附耳低语道:“这演揲儿之法,便是一种房中之术。” 顺帝正考究此道,闻言大喜,即命宣那番僧晋驾。 哈嘛急忙出宫,将那番僧带了进来。平身之后,张无忌定眼看去,见此人双额深陷,显是身怀内功。顺帝如获至师,当即赐那番僧以司徒之职。直看得张无忌目瞪口呆,半晌不能言语。方才哈嘛低声说的那几句话,张无忌早已听见,并不觉稀奇。谁知这顺帝竟如此着迷,至连番僧的名字都不盘问,便即授职。实是荒唐之至。 顺帝此刻早已心痒难耐,巴不得快些学了这演揲儿法,好去操演一番。不及饭酒,便将那番僧拉入寝宫,着他传授。 此乃运气之道,顺帝一时半刻如何学得会?顺帝见急难成就,遂将番僧留住宫中。也亏他 悉心练习,再加张无忌暗中相助,进展倒是神速,不多时日便已到了收发自如之境,那番僧不知张无忌暗中做了手脚,还道皇上睿智过人,对此赞不绝口。三宫六院的妃嫔,对此自然无不 暗中欣慰。 顺帝自此更无空再理朝政,将所有军国大事一概付与脱脱,自己只终日身在后宫,席天幕地,饮酒作乐。 哈嘛却因此荐深得皇上欢心,得了不少赏赐。 他妹婿秃鲁帖木儿直看得眼珠发红,多方寻访,竟又找到一异人,忙不迭地入宫奏请道: “臣闻黄帝以御女成仙,彭祖以采阴致寿,皇上贵为天子,富有四诲,若再习练此术,自是上可飞升,下足永年。” 顺帝得意地道:“卿未闻演蝶儿吗?朕已深得此中三味了。” 秃鲁帖木儿道:“臣尚知有一双修法,又曰密秘法,比演揲儿尤妙,演揲儿仅属男子,双修法却可兼顾上下。” 顺帝一听大喜,急问道:“卿善此术否?” 秃鲁帖木儿道:“臣尚不能,现有一番僧,名伽嶙真,颇精此术。” (浪客按:伽嶙真,《元史。奸臣传》卷,载有此人,野史上又有称做结琳沁的。) 顺帝道:“既有此能人异士,何不早荐?” 秃鲁帖木儿道:“伽嶙真此时便在宫外……” 顺帝道:“快宣快宣!” 秃鲁帖木儿出宫去请伽嶙真,二人尚未入殿,顺帝早已离坐相迎,当真礼敬有加。 张无忌一旁冷坐,心想,不知此次却要封这伽嶙真甚么官职。 却听伽嶙真道:“圣上,此法须得龙凤交修,方臻仙景。” 张无忌不禁大吃一惊,心想,这番僧如此大胆,竟要临场指点,不怕顺帝要他脑袋么? 谁知顺帝竟不以为忤,一板正经地道:“忽都皇后,性素拘泥,恐不便习此仙术。其他后妃,倒可一试,却不知禀赋如何。!” 伽嶙真道:“普天下的女子,无一不是皇上嫔妃,皇上何必拘定后宫,但教采选良家女子,入宫演习,自是多多益善。” 此议正中顺帝下怀,当即授伽嶙真为大国师。次日临朝,即命秃鲁帖木儿督率宦官,广选美女,入宫跟随伽嶙真修习种种秘术。 张无忌心想,大元不亡,真是岂有此理。有心离宫,又恐顺帝不测,须想个法儿绝了汝阳王谋刺之心才好。 思忖数日,方得一计,遂告假于顺帝。恰好顺帝正忙着习练那双修法,自嘱他快去快回。 离宫之后,张无忌先回客栈取了屠龙宝刀,便急赶到隔壁小酒家,向小二打听赵敏是否来过,小二答曰没有。 张无忌甚觉茫然,踯躅街头,直至傍晚,方写了一封短笺,藏于怀中,易容之后,遂径投汝阳王府。 自西边高墙一掠而入,两排门卫数十人自无一人知觉,兀自威武雄壮地守住府门。 入得府来,却见诸般杂役穿梭往来不绝,张无忌慢下身形,随一丫环身后,向前走去。 但见王府之内,清池倒映七色彩灯,端的雅丽非凡。 前边丫环莲步轻移,长裙飘曳,身材婀娜多姿,竟丝毫不逊于顺帝身侧的众多嫔妃。比之宫中诸芳,此小丫环独具三分清雅灵气。张无忌不禁哑然,心想蒙古望族,从马上壮士一变为养尊处优的贵族,其间变迁恐非易事。 张无忌见将近水榭,便道:“小姐请留步,在下有事相请。” 那丫环转身停步,见一虬髯大汉望着自己,奇道:“老爷唤的可是奴婢?”手中端着一托盘,托盘之上有一套古色古香的茶具。 彩光之下,但见这丫环双目清灵,素美大方。张无忌道:“正是在下召唤小姐。老爷可不敢当,在下日间才进王府,不知这般张灯结彩,却是为何,敢问小姐,莫非府中今日要宴请?” 丫环见他左一声小姐,右一声小姐地叫,倒也芳心大悦,瞧他打扮,想是王府中新来的下人,便道:“这是王爷和公子用晚餐,并非宴请。若是宴请,那才热闹呢。” 张无忌不觉咋舌,心想,顺帝老儿也未必餐餐如此兴师动众,便道:“听说郡主挺厉害,是与不是?” 丫环嗔道:“胡说八道,郡主武艺高强,心眼却挺好,休信那般无知之辈乱嚼舌头。我伺候郡主多年,岂能不知。” 张无忌心道:原来她竟是赵敏的丫环,怪不得如此清秀素雅。便道:“小姐为何不跟随郡主了呢?” 丫环一声长叹,道:“郡主于半年前不知去向。前几日老爷不知为何生气,竟将一干服侍郡主的姐妹赶入厨房……哎哟,时辰快到,我得走了。” 言罢转身离去,裙带飘飘,纤腰微摆,犹似仙女行空一般。张无忌得知赵敏并未回家,心头甚觉怅茫,再也无心观赏。陡转身向东北角掠去。 几个起落,已到赵敏闺房窗外。屋内灯依然亮着,却不闻言语之声,唯有一人在缓缓度步。张无忌故技重施,戳破糊窗绵纸,朝里一望,度步之人正是汝阳王,库库特穆尔立在一旁。二人脸色阴沉,沉默不语。 原来,汝阳王自爱女赵敏离去之后,思念心切,稍有闲暇,便到女儿屋中排遣愁绪。库库特穆尔见父亲如此,也只得相陪。久而久之,此屋倒成了父子二人商议大事之所。 张无忌不愿久留,掏出短笺,运力向屋内掷去,但听“嗤”的一声,短笺射破绵纸,直向汝阳王胸前射去。 库库特穆尔大惊,待飞身扑上,汝阳王已接住一张信笺。库库特穆尔当即破窗而出,见一条人影正纵上屋顶。待他弹身上屋时,张无忌几个起落,早已掠过重重屋檐,没入夜色之中,汝阳王府满院武士,竟无一人知觉。库库特穆尔恐父亲有失,不敢追赶,又回到屋中。 原来张无忌手掷信笺之时,早已算准力道。汝阳王只一抬手,便稳稳接住了。只是让库库 特穆尔虚惊一场,且毁了赵敏闺房的一扇窗户。却是张无忌始料不及的。 库库持穆尔回到屋中,见汝阳王脸色苍白,急道:“父王,怎么了?” 汝阳王不答,只将信笺递了过去。库库特穆尔展开一看,但见信笺上写道: “恭呈汝阳王及公子:尔父子乃蒙古豪杰,在下素来钦佩万分。 但顺帝气数未尽,人力岂可挽回,故代为将御厨解职,令其远遁。又碍江南八俊之举。在下多有冒犯,尚望勿罪。然一切自有天定,汝阳王及公子以为然否?“汝阳王父子二人面面相觑,脸若死灰。良久,汝阳王一声长叹,缓缓步出屋子,雄健的背影顿时显得疲惫不堪。库库特穆尔仰视屋顶,坚毅的脸上,滚落两粒泪珠。 数年之后,曾有奇后密谕库库特穆尔,令他率兵入京,胁顺帝禅位。库库特穆尔早绝行刺顺帝之心,自是意不谓然,将到京城,便遣还随军数十万,只带数骑入朝,为此,奇后及皇太子深怨库库特穆尔,日后终不免又是一场内乱。 (浪客按:奇后,据《元史》载,系出高丽,后顺帝欲立之为王后,碍于祖制,遂改奇氏为肃良合氏,算做蒙族的遗裔,仍封奇氏父以上三世皆为王爵。 又据《元史。太祖传》载:后汝阳王父子驰骋沙场,奋战南北,明知元之不保,尚勉力为之,实乃古今罕有的铁血之士。 明太祖朱元璋登基之后,一日曾问群臣日:“天下奇男子为谁?” 群臣皆以常国公常遇春对。 朱元璋拊髀叹曰:“卿等以常遇春为奇男子么,遇春虽是人杰,朕尚得他为臣,惟元将库库特穆尔,终不肯臣于我,这正是奇男子呢!”群臣愧服。) 然此事与本书无关,不提也罢。 却说当日张无忌离开汝阳王府,只见半汪冷月斜挂天际,说不出的清冷凄凄。正自孓然寂寥地踯躅小巷,满怀愁绪遣之不尽之时,忽听远处传来兵刃相击之声。 张无忌好奇心起,几个起落,已掠至一荒芜之所,但见在一株大树的阴影之中,两条人影正在围攻一个青衣女子。看情形那女子一时还不至落败。打量四周,不见尚有他人,遂又静规场中剧斗。 过不多时,三人已游斗至月光之下。待张无忌看清三人面目,心头之震惊,更难言传:那二人赫然便是玄冥二老,青衣女子却正是张无忌的亲表妹殷离! 张无忌曾数次与玄冥二老动手,知他二人武功奇高,更兼有那阴毒无此的“玄冥神掌”,端的令人心存畏惧。 二人当中,师兄鹿杖客好色,师弟鹤笔翁贪图富贵,师兄弟二人曾一起投奔汝阳王,充任过赵敏手下。 此时殷离一柄长剑使得如疯如狂,招式精奇。张无忌心中着实纳闷,怎地数月不见,表妹武功竟然精进如斯,面对二大高手,虽不能脱身,但她守势严密,时而有巧招攻出,一时却也不至于落败。张无忌惊诧无比,一时竟怔立当场。 玄冥二老四掌翻飞,终不能得手。鹤笔翁道:“师兄亮兵刃吧!”言罢连攻两掌,震偏殷离长剑,抽空拔出两支鹤嘴笔,双笔一错,往剑身上搭去。殷离惧他内功深厚,不与他硬接,手腕抖处,剑尖荡开七八朵剑花,直扑玄冥二老。 张无忌暗道要糟!便见鹤笔翁笔点剑花中心,立时破了殷离剑招,跟着双笔掷出,空中一碰,改变方向,径袭殷离迎香伏免两穴。殷离正见双笔来势,挥剑去撩,不料双笔改变方向,此时长剑已不及收回。 背后鹿杖客乘机轻飘飘地一掌拍出。 变起仓促,张无忌当即电射而出,身在空中,已将一把碎石击向鹿杖客。他知道玄冥神掌厉害。若殷离中掌,非身受重伤不可,是以先攻鹿杖客。 鹿杖客见碎石来势劲疾,当即闪身避过。此时殷离已被双笔点中,顿时动弹不得。鹤笔翁一招得手,随即双掌击向殷离。他见有人来救,掌中已运十成功力,欲立置殷离于死地。 张无忌大惊,半空当中,熊腰一错,身躯凌空移向鹤笔翁,扬掌拍下,逼他自救。鹤笔翁自不愿两败俱伤,当即中途变招,双掌迎空硬接。“砰”的一声巨响,张无忌给震得再度凌空飞起,鹤笔翁却颓然委地,显是受了内伤。 鹿杖客大吃一惊,他师兄弟二人联袂江湖,素来罕逢敌手,怎地师弟竟给这虬髯大汉一掌 击伤?未及多想,提掌击向殷离。但见殷离如纸鸢一般虚飘飘飞出去。 张无忌此时身在半空,情急之下,挥掌击向鹿杖客。 鹿杖客不敢怠慢,当即双掌上迎。谁知掌力甫一相接,张无忌早已使出武当梯云纵身法,朝殷离飞去。在殷离刚要着地的瞬间,张无忌伸手一抄,将殷离稳稳放在废墟之上。这几下兔起鹘落,端的迅急无比。 鹿杖客双掌击空,揉身中宫,直欺张无忌。却听鹤笔翁断断续续地道:“师兄,不……不 可!他是张……张……无忌……” 鹿杖客闻言止住身形,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虬髯大汉。 张无忌一言不发,两把扯去假胡须,笑咪咪地看着鹿杖客。 鹿杖客惕然退后两步,道:“张无忌,你怎地又来多事?” 张无忌顺手解开殷离穴道,见她浑身发抖不能言语,知寒毒发作。微一运气,九阳神功在体内循环一周,用掌抵住她腰间命门大穴。将九阳神功缓缓输入殷离体内。 这才开口道:“她是我表妹。你看是我多事么?” 鹿杖客暗想,自己合师弟之力犹不能胜他,此时师弟受伤不轻,自己更不是张无忌对手,但如就此遁去,终是脸上无光,便讪笑道:“人人都道张大教主英雄了得,却不知教主于护花一道也颇有心得。哈哈哈,教主大人,郡主娘娘可好呀?” 鹿杖客嘴上打着哈哈,脚下却是一步一步往后退,待话说完,人已退至鹤笔翁身侧立定。 张无忌虽心头着恼,怎奈此时自己早已是气血翻滚,又要运功替殷离驱除体内寒毒,当下不再开口,只冷哼了一声。 方才张无忌空中变向扑击鹤笔翁时,力道已尽,又遭了鹤笔翁倾力一击,已觉真力不济,尚未调匀气息,又借力飞身接住殷离,早感气窒难支了。此时仅凭一口真气强支,如让鹿杖客看出自己受伤,那今日之事大有堪虞。 鹿杖客纵横江湖数十年,经验何以老道,此时未瞧出张无忌受伤,实是因他师兄弟二人吃过他的大亏,对张无忌颇为忌惮。见张无忌不再进逼,鹿杖客道:“张无忌,你暗中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咱们改日再重新打过。” 张无忌不敢开口,闻言依旧只是笑笑。鹿杖客相机将师弟挟在腋下,陡然一个转身,早已消失于夜幕之中。 张无忌暗道侥幸。 过不多时,殷离轻哼一声,已然醒转,陡见身边有一男子以掌抵住自己腰间,心中不觉一惊。 就这一惊,尚未全部驱除的余毒复又散入十二经脉,殷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张无忌暗暗叫苦。他早已气窒难耐,但觉一腔热血就要冲口喷出。此时,他盘膝运功调息,自当无碍。奈何牵挂殷离,竟是于己不顾,强凝真气,又将九阳神功输入殷离体内。 殷离正寒颤难当之时,忽觉一股热流涌入体内,竟是说不出的舒适受用。方知此人正替自已疗伤,随即屏息静气,暗运内息与张无忌相合。良久,寒毒尽数驱除。 殷离侧目望去,淡淡的月光之下,替自己疗伤的不正是张无忌是谁?殷离一楞,随即挥掌,清脆响亮地给了张无忌一耳光,口中兀自骂道:“曾阿牛,你还没死呀!” 话音末落,但听“哇哇”数声,张无忌连吐几口鲜血,人已颓然倒下。 殷离大惊失色,颤声道:“曾阿牛,你怎么了?曾阿牛,曾阿牛……” 张无忌断断续续地道:“速……离此……地!”话音刚落,人即昏迷过去。 良久,张无忌悠悠醒来,但觉漆黑一片,全身冰凉,似被泥土覆盖。心头纳罕,欲起身坐起,刚一抬头,陡然触到许多树枝,脸颊微微生疼。张无忌心头大惊,却不敢再行动弹,惶然自问,莫非我已死了?微一运力,但觉内功依旧。随即定下心来,气运周身,透过诸穴,内力循行之处,了无滞碍,知伤势己好。 却不知何人竟将自己活埋了。 想到“活埋”二宇,不觉哑然。在海外荒岛之上,自己曾误以为殷离死去,便将她活埋。此番定是殷离认为自己已死,便又将自己活埋了。这端的是一报还一报,分毫不爽。 张无忌将九阳神功遍布周身,陡然跃起,破土而出。 天地间阳光明媚,温暖异常。张无忌置身森林之中,但见古树参天,小鸟啁啾,不禁恍有隔世之感。回身看去,见“坟”头立有一木牌,上书:“夫君曾阿牛之墓。殷离谨立。” 张无忌心中虽感甜蜜,又觉伤心,一时竟无法分辨,便将木牌拔起,小心拭去上面的泥土。抚摸良久,遂将木牌放入怀中,四下里望去。 但见三丈开处,有一黑衣女子静坐,俏脸之上,淡淡的布着几条血痕,端的清秀绝俗,正是殷离。张无忌陡然呆了,但见殷离嘴角微微一翘,却似对张无忌死而复活并无惊奇,反倒有三分薄嗔,羞恼地道:“你为何不死!” 张无忌听她如此见问,立时楞住了。殷离见他不言不语,当真恼了,怒道:“曾阿牛,我在此问你,可是聋了不成?” 张无忌素知这表妹喜怒不定,怪僻乖张,内心却极是温柔,但此时却让他不知作何回答。张无忌只得嗫嚅道:“我……我……” 殷离道:“我什么我,你既不死,还揣那木牌作甚,快还给我!”尚未言毕,怒容之中已透出几分娇羞之颜,到得末了,已成低语。 张无忌亦觉脸热,伸手入怀,慢慢掏出木牌,却不知如何处置才好。忽觉眼前一黑,殷离已将木牌夺去,掠回原处,身法端的迅疾绝伦,美妙无比。张无忌不禁脱口赞道:“好身法! ” 却见殷离双手用劲,便要将木牌折断,张无忌大急,道:“表妹不可!”急趋而上,抢下木牌,幸而尚未折断,便呆呆看着上面之字,犹如痴了一般。 殷离道:“你,你总是要欺负我了?” 张无忌抬头望去,见殷离泪水盈盈,楚楚动人,他深知殷离对己实是情愫已久,便轻轻捧起殷离的素手,款款慰道:“表妹别这般生气,我,我实是喜欢这木牌。你就送与我可好?” 殷离猛然扑入张无忌怀抱,放声哭泣,双手紧紧抱住张无忌,食指却用力刺入张无忌后背。 张无忌正要软言相劝,忽然背心一阵剧痛,一股寒气刹那间透入五脏六腑,随即便觉全身寒颤无比。 张无忌不敢运功相抗,唯恐伤了殷离,惊道:“表妹,你这却是为何?”但见殷离兀自哭泣不已,显似伤心至极。 殷离曾修练过“千蛛万毒手”,此功系用毒蜘蛛的毒液与自己的血液相合。一经武功稍有小成,只要一指刺中对手,即能令对方武功全失,端的阴毒霸道。但此武功练得深一层,则容貌便损一分,待得练成,人却已经丑陋不堪。殷离不免于此。 谁知在荒岛之上,周芷若竟趁机在身负重伤的殷离脸上,用宝剑横七竖八划了十数道伤口。殷离大难不死,却因祸得福,聚于脸上的毒液倒随血液流尽,只因周芷若所用宝剑极是锋利,是以殷离容颜尽复旧观,唯多了十数道淡淡的血痕,然并不有损俏丽,相反还显出三分奇美。 却说张无忌不忍心推开殷离,又不敢运功相抗,只得硬撑着。时候稍长,张无忌已觉头脑发昏,眼睛模糊不清。此时纵想相抗,已了无内功。他精通医理,情知已然难免,心下倒也坦然。 心想赵敏负气而走,音讯全无,殷离情系己身,实难排解,此时若死,倒也一了百了。念及此,便轻轻抚摸着殷离,但觉四肢愈来愈软,终于不支倒下。 殷离早已情乱意迷,身不由己地随着张无忌摔倒于地。这一摔将殷离惊醒,发觉自已竟紧紧抱着张无忌,不觉大羞。待要跃起,才惊然发现张无忌额头之上已然隐隐罩上一层青紫之气,显是中了“千蛛万毒手”之毒。 不由惊疑地从张无忌身下抽出手来,但见自己食指上染满了殷红的鲜血,甫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伤了张无忌。 芳心急苦,忙伸手在张无忌鼻前一探,已了无气息。 殷离不急反怒,“啪”地一巴掌打在张无忌脸上,恨恨地道:“曾阿牛,你真想死啊,可不能如此便宜了你!” 却不见张无忌有何动静。殷离一直伏在他身上。此时渐觉张无忌的躯体慢慢变得冰凉。殷离岂能不知张无忌内功远远高出她自己,他不运功强抗,自是怕自己内力不强,食指毒液反攻自己心经而受重伤。念及此,殷离面对这个长大了的张无忌,这个变得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的张无忌,竟有说不出的失意与伤感。一颗芳心,飘飘荡荡,不知零落何方。唯心念之中,不时浮现出那个小时候的张无忌,那个性情凶悍,蛮横霸道的小张无忌,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恳求和爱恋的神情。 殷离渐渐进入幻境。但见小张无忌终于随己到了灵蛇岛,两人一块嬉戏玩耍,但张无忌总是恃强欺凌,将岛上一干飞鸟毒蛇打得一个不剩,而自己总是跟随其后好言相劝,不时被可恶的张无忌瞪眼怒斥一番…… 日渐偏西,殷离伏在张无忌冰凉的躯体之上,悄然入梦,俏丽的容貌中透出凄恳和甜蜜。 良久,张无忌一魂悠悠,又飘荡回到人间。朦朦胧胧之中,微觉自己寒冷的身躯之上覆盖着一片温柔的暖意;脸颊之上,随着轻微呼吸,似有如云似雾的无数缕柔丝在缠绕,其间浮散着清柔的温香。竟是说不出的慵倦困乏,遂即任己似醒非醒地飘浮在这片温柔乡里。 张无忌只因怕伤了殷离,是以强行凝着真气,待体内毒液使心神失去控制时,人即昏死过去。张无忌强力支撑,然殷离却是在不知不觉之中。故尔殷离聚蓄的毒液,竟是在心无所主的情形下,尽数流入张无忌体内。 “千蛛万毒手”何其厉害,须臾之后,张无忌便全身冰冷,犹似死去一般。 殷离本有解药,但她情迷心意,竟忘了救治张无忌。 话又说回来,就算殷离清醒过来,但张无忌中毒太深,那解药已然毫无用处。 所幸的是这两人,一个痴,一个迷,张无忌昏倒之后,体内平日所集的深厚内功,才得以无拘无束地随血液缓慢流动开来。初时因中毒太深,神功初动,是以张无忌躯体依然冰凉。但九阳神功乃当世阴寒毒气之克星,一经趋动,便即源源不断,一浪盖过一浪,在张无忌体内运行开来。时候稍久,张无忌自然便魂归心意。 正当他将醒未醒之际,殷离忽然抓住他的前襟,声音凄厉地道:“无忌哥哥,你别走,你别走,你可以打我骂我咬我,但你别走……” 张无忌大吃一惊,抬头看去,却见殷离往昔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层红晕。这却是因她体内毒液散尽之故,但张无忌如何得知,她却兀自尚在梦中。张无忌稍回想,便即醒悟过来,却不知自己怎地又活转了?环视周遭,但见日薄西山,森林中一片血红,夕阳带着余温,将要沉入如重浪似的群山之中。 张无忌轻声道:“表妹,表妹,醒醒,我不走,你醒醒……” 殷离“嘤”了一声,缓缓抬起头,呆呆望着目下的张无忌。眼神中一片迷离之色,似是不解张无忌怎地陡然长大了许多,口中喃喃自语:“不,你不是,你不是张无忌。啊,想起来了,你是曾阿牛。”说到这,她强站起身来,迷然四顿,语道:“可是,张无忌呢?无忌哥哥,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带我去?”边说边向林中走去。 张无忌心下不忍,起身追去,但觉脚步虚软,显是毒液尚未排尽,好在殷离只是缓缓而行,张无忌几步便堵住她的去路。见殷离一脸迷惑之色,张无忌大急,扶住她的双肩边摇边道: “殷离,我就是张无忌。这么多年,你长大,我也长大了。我正是你的无忌哥哥。” 殷离轻声问道:“你真是无忌哥哥?小时候咬过我的无忌哥哥吗?” 张无忌脸上一片愧色,内疚地道:“那时我不懂事,不知道你要我去灵蛇岛全是好心。表妹,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可好?” 殷离凝视着他道:“我不生气,我好高兴。那么,你不是曾阿牛了?” 张无忌道:“那时我因屡屡受骗,是以才编了个假名字。可当时我确是不知道那个少女便是你呀!” 殷离道:“你真是无忌哥哥?你还会不会再咬我?” 张无忌轻声道:“表妹,以后我会多多照料于你,决不敢再咬你了。” 谁知殷离听了此言竟不见高兴,反倒长长叹了一口气,神情中似有说不出的落莫失意,微微摇了摇头。 张无忌还道殷离不相信,正待分辩,殷离却道:“你真是张无忌,那就跪下,拜我为师。 ” 张无忌大惑道:“表妹,这是为何?” 殷离道:“灵蛇岛上,你义父金毛狮王要跟我师父金花婆婆相斗之时,曾传了一套武功口诀给我,说是他在冰火岛上所悟,让我日后转传于你。” 张无忌这才明白,原来殷离武功大进,却是因了义父。但要拜殷离为师,此事却好生难决。殷离年岁小于自己不说,一旦拜师,自己对她便只能毕恭毕敬,哪里能有半分的无拘无束? 殷离如此,实乃不得已。本来代金毛狮王谢逊传几句武功口诀,也用不着行师徒之礼。她虽对张无忌情愫长久,却只是对小时候那个倔傲不驯的小张无忌,而不是眼前长大了的这个善解人意的张无忌。她知道自己和张无忌都易于为情所动,是以才让张无忌拜自己为师。 师徒名份一定,诸事自当易处。 殷离却没想到他竟当真拜自己为师,如此言听计从,哪有半点小张无忌的影子?殷离气苦,自言自语道:“你不是张无忌。”语声甫毕,飘然离去。 张无忌闻言大奇,待抬头看时,殷离一条黑色的俏影,早已在暮色中掠出十丈开外,身法快如鬼魅一般。此等轻功,只怕不在自己和韦一笑之下。 本待要追,奈何体内毒液未尽,下盘虚软,只得深叹一声,眼见殷离如梦似雾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暮色四合的群山之中。 张无忌呆立良久,知殷离再不会回返。这才坐下行功驱毒。一个时辰之后,张无忌收功而起。此时夜色已浓,天暮间稀稀疏疏地布着几颗星辰,甚是寂寞。 不能拜殷离为师,张无忌心中竟有说不出的一丝喜悦,不禁回想起方才与殷相依偎的情景。心中突然一惊,张无忌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暗道:“张无忌啊张无忌,赵敏被你气得不知去向,你还能如此四处留情,当真该死。” 念及赵敏,张无忌心中“突”地一下,已数月不见,杳无音讯,却不知她此时身在何方。抬眼四望,天地茫茫,却到何处去寻?踌躇再三,遂信步走去。 如此漫无目的地走了月余。这一日午间,已到陕西境内的樊川,正是终南山所在。汉朝开国大将樊哙曾食邑于此,故而得名。沿途冈峦回绕,松柏森映,水田蔬圃连绵其间,宛然一派江南景色。 张无忌心念一动:终南山?这名字好象在什么地方听说过。猛然间想起,少林寺后山之上,数次出手相援的黄衫女子,临别时曾道:“终南山后,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 莫非那姓杨的黄衫女子便在终南山一带?“活死人墓”又是什么意思?思虑再三,不得其要。心想她既已“绝迹江湖”,自己纵是找到,只怕也是枉然。遂找了一家酒店,入内坐下,吩咐小二上酒菜。 却见东首坐着两名身穿道袍,腰佩长剑的道士,估摸二人年纪约三十左右。张无忌心道,此地离全真教不远,这两人想必是全真教的弟子了。 张无忌在冰火岛上曾听义父说过,全真教初创之时,其祖师爷王重阳乃是天下剑术第一的高手,更兼领导群雄一意抗金,实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座下七弟子,号称“全真七子”,个个武艺超群,豪侠仗义,无不闻名天下,但第三代弟子中,却出了个不肖之徒,姓赵名志敬,与金国武士金轮法王相勾结,降了朝廷。教中高手,或愤然而走,或被朝廷杀戮,所余下的,均归顺了元廷。 百余年之后,全真教早已势衰力微。昔日江湖中响当当的全真教,如今只剩下几个三四流角色,在江湖中已无人提起了。现今全真教掌教名叫伯颜德龙,乃元廷所任命。关于此人,谢逊也知之不多,江湖中更未听人提起过,想是不会武功之人。 小二将酒菜上来,张无忌细斟慢嚼,斜眼打量着二人。 但听一人道:“师兄,此番下山,找到对付玉蜂的办法,你可立大功了。来来来,师弟敬你一杯如何?” 被称作师兄的虬髯大汉哈哈一笑道:“师弟说哪里话,要说功劳,愚兄我可不敢独占,还有师弟一份呢,来来来,干了这杯再说!” 师弟乃一精瘦汉子,闻言大喜,干杯之后,恭敬地给师兄斟满了酒,道:“这玉蜂为害我 派一百多年,此番除了,活死人墓中定有许多武功秘笈,我全真教当重振声威……” 张无忌听到“活死人墓”四字,不由得惕然心惊,听他的口气,似是不利于活死人墓的主人。此事让自己撞到,那可不能不管了。 ---------------------------------- 黄易迷ocr 黄金社区扫校 第三回 终南青山淡黄衫 二人陡然降低声音,却如何瞒得过张无忌。 那师弟接着道:“……师兄可有把握?” 虬髯大汉笑而不答。师弟道:“那玉蜂可真他妈邪门,上次小弟不小心被蛰了一下,竟是浑身发痒,疼痛难当,要不是杨冰那小贱人突发善心,小弟我恐怕早已……” 杨冰?杨冰是谁?张无忌心想,莫非是那姓杨的黄衫女子不成?若真是她,可容不得这小子如此亵渎。 却听虬髯大汉笑道:“要不是你违反教规,偷入禁地,心怀匝测,何至于这般模样?” 精瘦汉子讪笑道:“小弟不过是气不过,在我全真教鼻子底下,竟有甚么鸟禁区,也不知历代师祖玩的什么把戏。” 虬髯大汉道:“师弟,你我谁不知谁,又何必遮掩甚么,其实教中兄弟,谁不知你暗恋那个白衣小婢,擅入禁地,才被玉蜂蛰了的。” 清瘦汉子尴尬地笑笑,看似默认了。 虬髯大汉又道:“其实师兄们谁都有这份心思,只不过不似你这般猴急罢了。此番攻下活死人墓,兄弟们凭福份就是了,哈哈哈……” 张无忌心头大怒,全真教门下的这干道士,竟如此放肆,当即起身,手提屠龙刀,走到二人桌前,坐了下去,不动声色地道:“二位道兄请了,在下有一言相询,敢请见告。” “虬髯大汉见他手中提刀,知是江湖中人,便问道:“不知好汉有何事相询?” 张无忌道:“我与活死人墓的主人有笔帐要算,不知二位道兄能否见告去活死人墓的路径?” 虬髯大汉道:“请问高姓大名?” 张无忌道:“贱姓陈,名有谅。” 二人忙起身道:“久仰,久仰,陈长老乃丐帮有名的大英雄,失敬失敬。贫道是全真教下弟子,叫张德才,这位是贫道师弟,姓孙名德武。” 孙德武拱手道:“久仰,久仰。却不知陈长老与杨冰有何过节?” 张无忌此时方知,黄衫女子原来叫杨冰。却未想到陈有谅这厮还有偌大名声,但自己既冒了他的名,倒还须遮掩一下,当下道:“我现时已不在丐帮。专为此事而来。” 二人见他不愿详谈,便不再问,唤过小二,令他再上酒菜。 张无忌道:“适才听二位道兄言玉蜂,却不知那是何物?” 孙德武见他不知,便得意地道:“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白色蜜蜂,被蛰之人,如无活死人墓的独门解药,必死无疑。嘿嘿,现在好了,只要我师兄出手,小小玉蜂,又能奈我何?” 张无忌“哦”了一声,道:“张道长能否见示?” 武林中人,本来于如此大事甚是机密,奈何陈有谅恶名远播,这二人虽未与陈有谅朝过相,于他的所作所为却早有耳闻,甚觉与自己脾性相投。再者,听他口气,此行似是专跟杨冰过不去,他二人凭空多了个大帮手,岂不是妙之极矣。 当下不再讳言,便道“一百多年来,全真教下有诸多人被这玉蜂所害,竟是毫无办法。贫道偶然听一位西域武士谈起,大漠之中有一种黑色蜜蜂,名唤胡蜂,专食玉蜂,乃是玉蜂的天敌。是以远赴西域,寻访数月,竟让贫道找到了。诺,就这。”指了指屋角的一只蜂箱。又道:“此时有陈长老相助,何愁毁不了那活死人墓!” 言毕,二人哈哈大笑,张无忌也只得跟着干笑几声,心头却在暗想,如何才能毁了这一箱胡蜂。 [ 浪客按:百余年前,全真教的创教祖师爷王重阳,尚有一位师妹林朝英,武功造诣非凡。而王重阳被公认为当世第一高手,师妹林朝英暗恋王重阳,但王重阳当时正忙于抗金义举,无暇顾及这些儿女情事。他在终南山修了一座活死人墓,内藏兵器粮食,以作抗金之用。后举事失败,他便隐居活死人墓。 林朝英约他比武言定,如果王重阳比武输了,得将活死人墓让与她住,如她输了,她便自杀。王重阳岂能不知师妹暗恋于他,奈何没有缘份。比武之时,林朝英便计胜了王重阳,她便住进活死人墓。 王重阳搬出活死人墓,在旁边搭了一间草庐,潜心修道。终南山后来便成了全真教圣地。 王重阳将活死人墓周围划为禁区,并定下严规,全真教上下任何人,不得擅入活死人墓附近。 林朝英在活死人墓中亦创下一派武功,唤古墓派,其传人中的小龙女嫁与神雕大侠杨过之后,二人退隐江湖,无人知其所归。 而古墓派武功有一路是专门用来对付全真教的,是以全真教下弟子,一因教中严规,二也因心存忌惮,人倒也不敢到活死人墓附近多事。百年来双方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这段历史,别说张无忌,就是眼下全真门下弟子却也不知。 光阴荏苒,百多年过去了,全真教门下偶有好色之徒,见到活死人墓中倩影僮僮,难免动了凡心,好在活死人墓传人,占着玉蜂厉害,根本不必动手,便将全真教中那些尘心初动的牛鼻子道士一个个超度了。是以全真教上下,提起玉蜂,无不为之色变。详见金庸《神雕侠侣》] 这张德才此时搞到这一箱胡蜂,自是喜不自胜。当下付过酒资,便急着上山。张无忌只得跟从,一路无语。 过普光寺,又至金莲阁。再上去道路险峻,蹑乱石,凭悬崖,屈曲蛇行而上。过日月岩时天渐昏暗,到达抱子岩时,一轮新月已自天边出现。那抱子岩形状甚是奇特,犹如一个妇人抱着孩子一般。 张无忌一直拿不定主意,是否跟这两个道士入观。 心想,全真教虽已衰微,但山下弟子不时在江湖上走动,难免有见过陈有谅的,到时认出自己不是,那却是麻烦之极。 转念又想,全真教如此苦心孤诣地要对付杨冰,自己正好做了这桩好事,以作与杨冰相见的见面礼,否则,自已如此唐突找上门去,实是有些不妥。他艺高人胆大,计议已定,便与二人闲聊起来。 又走一阵,只见迎面一块大岩石当道,形状阴森可怖,凭空临渊,宛似一个老妪弯腰俯视。张无忌暗自戒备。 三人转了两个弯,前面地势微见开阔,松林夹池,清池映月,雅静绝伦。水池过去,便是依山势而建成的全真教观。月光下,但见道观高耸,屋影僮僮,连绵里许,端的气势恢宏。 穿廊过院,不一会来到大殿。一个小道童进去通报。 须臾,全真教掌教伯颜德龙出来。此人身材高大,须发俱白,脸膛清癯,浑身上下自有一番仙风道骨之气。 张无忌一看,此人显是没有丝毫武功,稍微一楞,便即反应过来,全真教掌教乃皇帝御封,多半并不只看重武功一途。 张孙二人见过掌教之后,伯颜德龙冷冷地道:“张德才,你私自下山半年有余,却是为何?” 张无忌不由大奇,私自下山?那可是要受教规惩罚的。 却见张德才不惊反喜道:“启禀掌教大人,弟子私自下山,是为到西域寻一种极厉害的胡蜂。此蜂性喜食玉蜂,正可除去活死人墓这颗眼中钉,肉中刺!” 伯颜德龙神情间依然冷若冰霜,道:“活死人墓怎么招惹着你了?” 张德才道:“她们的玉蜂时常蛰死教中师兄弟,是以……” 伯颜德龙“哼”了一声道:“张德才,你自然该知道,玉蜂训练有素,如不是有人违反教规,踏入禁地,岂会被玉蜂蛰伤致死?” 张德才无言以对,伯颜德龙又道:“出家之人自当清静修行,岂可妄动无明?你私自下山,此第一罪也;不守清规,妄动杀机,此第二罪也。你说该当如何处治?” 张德才吱晤道:“这个……这个……”神情间非但不惧,反而有怨恨之意。 伯颜德龙又道:“此乃出家人清静之地,你如若居之不惯,自可离去。”言罢,不待张德才应声,伯颜德龙自行离去,对张无忌视若未见。 张无忌心下大奇,此时天下各帮各派的掌教或者掌门人,无不身怀绝技,然这伯颜德龙无丝毫武功且不说,门下弟子犯了教规,却也只是这等不冷不热地教训几句便算了,当真少有! 张德才和孙德武好生没趣,讪讪地退了出来,领着张无忌来到居处。张德才依旧愤恨。 张无忌道:“张道长,请恕在下冒昧,不知掌门人何以如此对待道长?” 张德才“哼”了一声不答。孙德武忿忿地道:“实是灭自己人威风!” 张无忌故作惊奇道:“此话怎讲?” 孙德武道:“掌门人仗着有皇帝撑腰,对教中兄弟管束太过紧严。哼,哪一天老子不耐烦起来,一剑……” 张德才急忙喝住:“师弟休得胡说!” 孙德武哼了一声道:“师兄,德字辈的兄弟,谁不佩服你的武功为人?人人都盼你能当上掌教师兄,也好让兄弟们痛快一场。偏偏皇帝多事,却派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庸才来做掌教,将一干兄弟压制得大气也出不得。众兄弟心中早憋气难忍。今儿只要师兄你点一点头,师弟我不需你动手,自己便去宰了这不知好歹的老家伙!” 张德才眼睛一亮,遂即隐去,淡淡地道:“师弟,时候不早了,让陈长老休息吧。明儿咱们自去与杨冰小贱人算账便是。” 二人出屋径去。张无忌眼光何等敏锐,方才张德才的心机如何瞒得过去。料想他们今晚便会有所作为,心头冷笑一声,便即闭目养神。三更时分,推窗而出,径投伯颜德龙居宅。 到得门外,却见屋内烛光通明,伯颜德龙手持拂尘,兀自闭目清修。张无忌正拿不定主意时,却所伯颜德龙道:“施主既已到此,何不入室一叙?” 张无忌心中微奇,这老道当真邪门,自己这等轻身功夫,天下已少有人及,何以竟被这老道识破。当下也不及多想,便推门而入,道:“深夜打扰,尚祈恕罪。” 伯颜德龙笑道:“施主一片仁爱之心,何罪之有?请坐。” 张无忌心中大奇:怎么连我想干什么你都知道了?疑惑不解地坐下,但听伯颜德龙道:“施主心中定然惊奇不已吧?” 张无忌也不作分辩,似是默认了。 伯颜德龙道:“施主可知老道今年几岁了?” 张无忌见问,便向老道颜面瞧去,但觉他须发虽然全白,一对眸子却是黑白分明,宛如童子一般,胡乱猜测道:“道长可有七十?” 伯颜德龙微微摇首道:“实不相瞒,老道已过百岁。我仰观天象,知自己尚有三年寿算,不至于今夜便命毙于斯,倒让施主多费心了。多谢,多谢!” 张无忌却是愈听愈奇,不由得挢舌不下。 伯颜德龙又道:“我原乃金人,得异术于师,后入内宫中,为皇帝信用,才被委以此任。老夫本乃闲云野鹤,但看到全真一派不用几年便将消亡,念于同道之情,才来观中主持,贫道深知天意难违,来此居作,实只为收集整理全真遗籍而已,以免昔日何等气势恢宏的全真一派没落之后,竟连记载都没有。” 张无忌肃然起敬道:“道长仙风道骨,本非常人能及,但门下弟子中有人心生二意,尚望道长保重则是。” 伯颜德龙一笑道:“施主尽可放心,一切自有天定,待你重归中土之时,不妨前来一叙。 ” 张无忌奇道:“重归中土?” 伯颜德龙微笑道:“施主一片善心仁爱,老道好生敬慕,但施主尚有要事在身,咱们就此别过吧。”言毕一挥拂尘,缓缓向内室走去,道袍轻浮,端的如仙似神。 张无忌一呆,心道:我有何要事?“啪”的一声轻响,有人来了。张无忌急忙闪身躲在门后。那人手执长剑悄悄推门进来,却不是孙德武是谁?张无忌单臂一挥,掌风带灭蜡烛,屋内顿时漆黑一片。 孙德武倏然一惊,认为中了埋伏,急往后跃,想夺门而逃,不想门已被张无忌轻轻关上。只听“哐当”一声,孙德武正撞在门板之上,但觉背脊生疼难耐,不禁哼出声来。当下不及多想,他手腕急抖,将长剑舞将开来,罩住全身要害。 张无忌冷笑一声,心想今日如不吓唬他一下,日后定然还会前来的。当下听风辨形,展开乾坤大挪移心法,左掌一圈,右掌一带,只听“噗”的一声,孙德武的长剑竟刺入他自己的左臂。 孙德武暗骂一声,还道是自己不小心,便屏息静气,急舞长剑,想冲门逃出。 张无忌见他兀自不知,双掌又一圈一带。只听得“嚓”一声,孙德武左手腕已给长剑硬生生切断,忍不住惨叫一声。手掌五个指头兀自抓着门闸。 这一下孙德武已知不是甚么自己不小心,心头大骇,但四周一片漆黑,东西不辨,孙德武“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神……神仙……饶……饶……饶命 ……” 他不再舞剑,乾坤大挪移心法一时还不好施展。张无忌见他已吓得够呛,料他不敢再来,便悄然摸至门边,将门打开。然后倏地一脚飞起,将孙德武踢出门外。那厮口中兀自求饶不已。 张无忌拾起地下长剑,微一运力,将长剑扔往倒在地上的孙德武。“嚓”的一声,长剑插在孙德武身前,却听“叭叭叭”几声响过,长剑早已寸断散落于地。 这手法张无忌曾在汝阳王府中送书时用过,此时力道大了许多,是以能震断长剑。 孙德武心头狂震,脸色煞白,他自进屋后,一招未交,甚至对手都未见到,便自我刺了一剑,断送了一支手腕,又被一脚踢出。对手武功之高,简直不是人力所能及,此时捡得一条命,乃暗自庆幸不已,忙站起身来,头也不敢回,摇摇晃晃地逃走了,心中依旧莫名惊骇。 张无忌待得他逃走,便不慌不忙地走出来,径自回屋歇息。倒下便睡。刚卧下,忽又翻身跃起,在窗口听了听,这才掠出窗外,向张孙二人的居处摸去。 到得窗前下首,只听屋内张德才厉声道:“师弟,到底怎么了?” 孙德武惊魂未定,心神不清地道:“鬼、鬼、鬼……” 张无忌心中微微一笑,伸手在地上摸到一块石头,向屋顶扔去。 张德才猛听屋顶“叭嗒”一声,沉喝道:“甚么人?” 语声未毕,人早已拔剑跃上屋顶,身法着实不慢。 张无忌闪身入内,未等孙德武回头,一指点了他睡穴。 接着伸掌在凳子和桌子上摸了摸,然后抱起屋角装着胡蜂的木箱,一闪身出了屋子。 张德才在屋顶四周巡查了一会,不见人影,这才回屋。却见张德武早已睡死,心中暗骂道:“都甚么时候了,你竟然还能如此大睡”便向凳子坐去,不防屁股底下空荡荡毫不着力,心头一惊,急忙伸手去抓桌子。谁知“哗啦”一声,桌子早已散架,张德才悴倒在地,但觉一鼻子的木屑味。低头细看,不禁骇然变色,原来桌子、凳子早给人用重手法震碎! 抬眼向屋角望去,不由心中暗暗叫苦不迭:自己辛苦半年多从西域带来的胡蜂,已然给人盗去。当即执剑出屋。直将个全真教闹得天翻地覆,却到哪里去寻找张无忌的影子,口中已将陈友谅的十八代祖宗操了个遍。 张无忌怀抱胡蜂箱,沿着一早向张孙二人打听明白的路径,向活死人墓走去。心头自是快乐无比。 行得半盏茶时分,忽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低头一看,却是块石碑,上面隐约有字。就着清朗的月光看去,见有八字:“此乃禁地,外人止步。” 此时天色尚早,森林之中一丝风声也没有,四周寂静异常。张无忌心中不禁有些犯难,此时上门,未免太早。便将胡蜂箱置于地上,兀自就近而坐。 一轮明月斜悬树梢,周围远远地挂着几颗星星,天空异常的清蓝。张无忌不禁看得呆住。 过了须臾,便听得几声“嗡嗡”声,初时张无忌没有留意。少顷,这“嗡嗡”声逐渐连成一片,在这清静的山林夜色中,显得煞是有趣。这时奇妙的“嗡嗡”声愈来愈响,似是向张无忌所在方向移动。 张无忌忽然脸色大变,急避起身,凝目望去,一条洁白的云雾带状的东西,正从林中深处向自己飞来。正是那剧毒无比的玉蜂! 张无忌没料到这杨冰竟如此霸道,心想,我尚未踏入禁区,你便如此对待,这却是何道理?一时间竟失了方寸,跑吧,有失尊严;不跑吧,被这玉蜂螯上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当下将九阳神功运遍周身,凝神站定。心头对这九阳神功能否抗拒得住玉蜂进攻却是殊无把握。 却不料那玉蜂飞到界碑上空,便一字横开,并不进攻,密密麻麻地排在空中。似乎在监视着张无忌。 张无忌盯着莹白如玉的玉蜂,心头阵阵发毛,如果这些小东西一古脑齐上,那却如何是好?正无计可施之时,忽然听到“噼啪”“噼啪”的声响,原来是脚边蜂箱里的胡蜂闻到了玉蜂的气息,正急不可奈地想出来呢。张无忌陡然间有了主意,便运气将声音凝成一股线,向活死人墓方向送去:“在下前来拜山,别无他意。请速将玉蜂撤去,否则,在下可要放西域胡蜂了。” 忽听得林中传来几声瑶琴声,琴声甚是紧张,却见玉蜂突然掉头,眨眼间飞得无影无踪。想必主人知晓胡蜂的厉害,急急招回了玉蜂。 张无忌不由得松了口气。忽闻林中琴声再起,须臾箫声与琴声合鸣齐奏,张无忌再不懂乐理,此时已听出琴箫隐隐含有斥责之意。心中无可奈何,只待见了杨冰之后再作解释。 但见月色之下,四名白衣少女从林中缓缓而出。每人手中各抱一具瑶琴,待到离张无忌二丈之距方才停下,依旧奏琴不止。乐音婉转缥缈,若有若无。这四具瑶琴比寻常七弦琴短了一半,也窄了一半,但还是七弦具备。 抱在四位清丽绝尘的白衣少女怀中,显得极是小巧可爱。 紧接着林中又走出四名黑衣少女,每人手中各执一支黑管长箫,箫身却比寻常的洞箫长了一半。四名黑衣少女与四名白衣少女交叉而立,四黑四白,相映成趣,甚是醒目。 此时乐音柔和幽雅。在悠扬的乐音之中,从林中缓步踱出一位身披淡黄衫的女子。在她身后二步,跟着一位身穿绿衫的少女,双手托住一柄长剑。想必这黄衫女子便是杨冰,绿衫少女托的便是她的兵刃了。 张无忌见黄衫女子年约二十七八,风姿绰约,容美绝俗。只是在月色之下,脸色太过苍白,竟无半点血色,端的清丽绝尘。张无忌顿感自惭形秽。来人正是活死人墓的主人,对张无忌有数次援手之德的杨冰。 却说杨冰听到警报,初时并不以为意,只让放蜂便是。谁知张无忌竟用传音入密之功威胁说,要放西域胡蜂,才让杨冰大吃一惊,还以为来了什么大对头。此时月光下,看清了站在眼前的竟是张无忌,杨?缓蒙匮档溃骸罢盼藜桑阋膊恍x耍惺氯错サ刈苁钦獍愕呷顾模俊?br> 张无忌嗫嚅道:“姊姊,这……这个……” 一个白衣少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将起来,忙用手捂住嘴巴。张无忌更是大窘。 杨冰见状微微一笑道:“张大教主,你不去掌管明教,却跑来这里作什么?” 张无忌一时如何分辩得清,只得结结巴巴地道:“我……我……” 杨冰陡然见他脚旁的胡蜂箱,当即沉下脸,面色如霜地道:“张无忌,你带胡蜂来此,却是为何?” 八名少女听杨冰如此一问,便都沉下了脸,她们均知胡蜂是玉蜂的克星,心道张无忌如此,只怕没有安好心。 张无忌立时慌了,忙前言不搭后语地将前因后果讲了个清楚,末了道:“姊姊若是不信,咱们此刻便至全真教去对质。” 杨冰初时微颦着眉听他东一句西一句地解释,此时方知错怪了他,便微微一笑,娇声道: “多谢张大教主援手,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张无忌忙道:“姊姊休要客气。” 旁边一个小婢忍不住笑了起来。张无忌不知自己又怎么了,疑惑地望着那黑衣小婢。杨冰俏脸一寒道:“无礼!看我不收拾你。” 那小婢伸了伸舌头,望着张无忌做了个鬼脸。杨冰道:“张教主远来辛苦,请到墓中一坐。” 张无忌道:“姊姊,我已不做教主了。” 杨冰给他左一声“姊姊”又一声“姊姊”地叫得羞红了双颊,听他说不做明教之主,也只是“恩”了一声,当即回身向前走去。张无忌忙跟了上去,却让九个小婢嘻嘻哈哈神情诡秘地弄得莫明其妙。 穿过树林,来到墓前,不知杨冰动了什么机关,只见一块巨石缓缓滑动,不一会露出一个洞口,杨冰道:“张大教主,请!” 言语甫毕,九个小婢早已嘻嘻哈哈从二人身旁溜进洞中,杨冰顿时玉颜晕红,却又无计可施。当下张无忌举步入洞。杨冰关闭石门后,二人同向洞中走去。 但见洞中火把通明,空气清新,并不觉得与洞外有何不同。杨冰道:“平时都不点火把的,想是你是贵宾,小婢们怕你看不清,是以点上灯火。” 张无忌闻言向杨冰看去,在通红火光映照之下,她双颊微红,更显得雍容华贵,俏丽绝伦。杨冰大羞,低了头在前引路。张无忌见她纤腰微动,带起黄衫,飘飘乎如御风而行,端的如仙子凌波,神妙无方。 洞内深处,不时传来少女们的娇笑声。洞中隐隐飘有股暖洋洋的香泽气息,张无忌但觉心神一荡,忙摄住心神,暗道:“张无忌呀,张无忌,可别辜负了赵敏的一片心意。” 不知转了多少道弯,杨冰纤手指向一扇石门道:“到了。”进得石室之中,当中一石桌,却无凳子,墙边一张石床,上有一白练横空,此外别无他物。 张无忌好奇道:“姊姊,平时你们当真不点灯?” 杨冰娇笑道:“我生下来就住在这里,早已习惯,点不点灯都一个样子。” 张无忌道:“真不知熄了灯之后会有甚么感觉。” 杨冰脸上掠过一丝红潮,突然扬声道:“小翠,你别偷偷摸摸的,听见没有,贵宾张大教主吩咐了,将灯灭了。” 一阵“咯咯咯”的娇笑声自门外响起,张无忌见一黑衣少女跃起,皓臂轻挥,一路将灯灭了。 屋内顿时一片浓重的黑色,竟是目不见物,张无忌突觉心神有些异样,无话找话道:“真令人难以想象,你们竟能如此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杨冰道:“住惯了,自然能看得见的。不信你也试试。” 张无忌闻言,心不禁“突突突”跳将起来。杨冰似也觉察方才的失言,便默默不再言语。 一丝光线、一点声音都没有了。良久,杨冰方开口道:“张大教主张无忌,你怎地不做教主了?” 张无忌道:“我做教主也是迫于无奈,以我一介小生,如何能号令明教中众多英雄好汉,自该早让贤。” 杨冰娇笑道:“我看你在少林寺的少室山上还是颇像个教主模样的嘛。” 张无忌让位,实是被朱元璋和徐达、常遇春逼得心灰意懒,虽说他自己并不在乎教主这一职位,但每当念及亲如兄弟的徐达、常遇春都对他如此,心情难免抑郁。 [浪客按:详见金庸《倚天屠龙记》] 念及此,不由得长叹。 杨冰见状,知他有难言之隐,不便再问,岔开话题道:“张无忌,时时与你在一块的那个小姑娘是谁呢?我听说她是蒙古人,是否当真?” 此话又触到了张无忌心事,他道:“她确实是蒙古人,叫敏敏特穆尔,我得罪了她,不知她跑到何处去了,我也正在找她。” 杨冰没想到两次问话触到他的伤心处,正待道歉一番,却听到几声金属相撞的声音,杨冰道:“有人来扰,我去一下,你呆在这儿别动。” 张无忌一听有人找上门来,便道:“姊姊,我们一块去吧。” 杨冰微一沉吟道:“也好,请随我来。”言罢素手拉住张无忌之手,在黑暗中熟练地左弯右拐。 正行之间,有脚步声奔来。杨冰道:“小翠,何以如此惊慌失措?” 小翠道:“小姐,是西域武士,有三个,很厉害,四位白姐敌他们不住,给他们抓去了。 ” 杨冰急道:“可有人受伤?” 小翠道:“看样子只是给点了穴道,并未受伤。” 杨冰“哦”了一声,放下了心。拉着张无忌向前急行。 张无忌道:“莫非他们不怕玉蜂?” 杨冰边行边道:“跟西域武士比武,不放玉蜂。”她见张无忌疑惑不解,便道:“神雕大侠杨过和小龙女的名字你听到过没有?” 张无忌道:“我听义父讲过。” 杨冰道:“你义父是否是金毛狮王谢逊?” 张无忌应了一声“是”。 杨冰接着道:“神雕大侠杨过和小龙女是我祖父祖母,他们在世时曾大败过金轮法王。金轮法王不服,但一直未能赢了祖父他们。金轮法王死后,他的弟子不时从西域找到此间来比武,双方早就有约在先,只比武功,不用玉蜂。” 张无忌“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杨冰突然停住,黑暗之中,张无忌险些撞到她身上。 只听得“叭”一声轻响,一条光线射入活死人墓中。原来杨冰打开了一个暗孔。自暗孔看去,但见外面朝阳初升,林中空旷处,站着三个身材高大的胡人,四名白衣少女躺在一旁,不知情形如何。 三个胡人均穿深红罗衫,一个使弯刀,一个使长剑,另一个身材粗壮,裸露上身,但见筋肉虬结,显是外家高手。三人耐心地等着。 张无忌道:“姊姊,能否让我出去教训他们一番?” 杨冰笑道:“等我不济之后,你再出来不迟。小翠,你在此陪着张公子。” 张无忌急道:“哎,哎,哎,姊姊” 杨冰却一转身,没入黑暗中。张无忌怕迷路,只得待在暗孔前,心急火燎地看着外面的情形。 却听小翠道:“张公子,你知不知道,活死人墓是不准男人进入的?” 张无忌奇道:“这个,我却不知。” 小翠笑道:“今日小姐开恩让你进来,算是你福气好。但如果这时你从墓中出去的话,那三个胡人见了,定然会嘲笑小姐的。他们知道活死人墓的规矩。” 张无忌大急道:“那,那怎么办才好呢?” 小翠道:“你真想帮忙?” 张无忌道:“好姊姊,你别拿我开心,有何办法,快快告知于我。” 外面杨冰已经在三名黑衣少女的跟随下走出墓门,绿衫少女双手捧剑,跟在最后。 小翠道:“你愿不愿扮成尼姑?” 张无忌奇道:“装扮尼姑?这又为何哦,愿意,那你快去拿衣服来吧。” 小翠“咯咯”娇笑地转身离去。张无忌抽出屠龙刀,三下五下剃成了光头。此时外面似已商议妥当,先由使剑的同杨冰比试剑法。 杨冰回头示意,绿衫少女捧上长剑,又自退下,杨冰和那胡人走至场中,那胡人说了句什么,杨冰微微摇头。胡人便不再客气,但听“嗡”的一声,长剑出鞘,手腕抖处,荡开七朵剑花,剑势辛辣异常,显是剑术高手。 杨冰缓缓抽出长剑,众人但觉清光一闪,只见杨冰手持三尺青锋,风姿绰绰地静立青草地上,犹如弱柳迎风,端的美极柔极。 张无忌见那胡人双额深陷,双目精光,知是内功修为甚是精湛,不由为杨冰暗自捏了一把汗。 一声狂吼,胡人剑势陡展,但见一道道剑光犹如狂风暴雨般扑向杨冰,气势凶横霸道至极。 黄杉闪动,青锋倏隐倏现,听得“当当当”一阵剑刃相撞之声响过,二人各自跃开二尺之远。 杨冰不待立定,当即揉身攻上,东趋西走,身法轻盈绝伦,宛如凌虚漂浮,长剑轻翔灵动,寒芒吞吐。胡人也挥剑而上,持剑硬格。杨冰却不待剑身相触,早已回剑斜身攻上。 这一番交手,但见剑光离合,三七二十一招过后,竟不闻长剑相撞之声,端的诡异之极。 杨冰剑招陡缓,一剑剑似乎毫无目的慢慢刺出,出剑方位极是古怪,看上去竟是无招无剑一般。胡人长剑堪堪将要刺中,却给她漫不经心地随意一剑逼退,如是者三,胡人竟给逼得手脚忙乱,狼狈不堪,暴躁异常。 胡人一声怒吼,持剑立定,随即一步步向杨冰逼近,倏地一剑刺向杨冰脑门,犹如使刀一般。杨冰见剑招古怪,当即斜身避开了这一剑。 胡人并不跟进,仍是等杨冰走近三步,突然横剑砍来,剑身击杨冰颈项。杨冰又跃开,长剑落空。杨冰陡觉面颊给剑气带得生疼,心想这胡人内功修为竟至如斯,当真了得! 却见胡人一柄长剑,或直劈,或横砍,或直刺,竟如同使枪抡刀一般,笨拙至极,毫无剑术的灵动之气。 小翠不知何时已回到张无忌身边,手中赫然拿着一件尼姑的缁衣,见了胡人的古怪剑术,“噗”的一声笑将起来。 张无忌却暗自心赞,这胡人内功好生了得,竟能凭剑气伤人。虽说尚未练得剑气合一,出手之际,还得如此做作,才能将内力由剑身激出,但这份武功,江湖中还鲜有人能及得上。 数招一过,杨冰已知对手要逼自已拼比内力。正踌躇之际,胡人又一剑当头劈下,杨冰不再躲闪,三尺青锋,由下而上,直向长剑撩去。 此时二人相距仅一柄剑身之距,只听“噗”的一声钝响,两柄长剑在头顶相交,胡人剑尖朝下,杨冰剑尖朝上,二人各自拼出二指,似以内力相较量。 张无忌暗自叫苦,杨冰以硬碰硬,正坠入胡人彀中。 只要杨冰内力稍有不济,胡人长剑顺势而下,定将杨冰劈成两爿。但若那胡人内力不及杨冰,则杨冰剑尖上挑,胡人定将破喉而死。 张无忌不及多想,一把抓住小翠手中缁衣,当头罩下,急道:“快带我出去!” 瞥眼却见小翠嘴角含笑,正自暗孔向外张望。张无忌凑眼望去,不由大奇。但见那胡人脸上神情突然转为极异惊恐,身躯不自禁地一阵阵发抖。张无忌再一细看,便即了然。原来杨冰长剑向前滑出寸许,正抵在胡人的擅中大穴之上。 擅中乃人身大穴,一被拿住,当即全身瘫软,若对手稍一用力,则立即震断心脉,轻则神志失常,重则立时毙命。 胡人乃武林高手,此中关节如何不知?但此时若撤去内力,则杨冰长剑或洞穿胸肺,或破喉。若不撤去内力,自己擅中大穴已被长剑抵住,纵然杨冰不摧内力,自己一味硬撑,也将迫血妄行,吐血而死。 正当胡人内息将溃未溃,欲崩未崩之际,杨冰突然撤剑退身,向左斜斜飘开二丈,面带微笑地看着胡人。 那胡人敛住内力,回运丹田,调息片刻,恭身一揖,谢过杨冰不杀之恩,曳剑退到四位白衣少女眼前,倒转长剑,用剑柄解了她们被封穴道。自顾退在一旁。四名白衣少女向杨冰走去,行过礼后,四女也退在一旁。 张无忌道:“小翠,你快带我出去,好姊姊,他们如用车轮战术,小姐恐怕要吃大亏。” 小翠转过头来,看着他的光头“咯咯”娇笑,却见他一脸惶急之色,当下牵了他的手,在前相引。原来已离出口不远,转两个弯,陡然间光线通明,已到洞口,张无忌挣脱小翠之手,身形如鸟早已掠出洞外。 使弯刀的胡人走上前,对杨冰双手一揖,正要开口时,突见洞中飞出一个尼姑装束的人来,身法快逾鬼魅,端的神鬼莫测。此时朝阳甫照,森林中金光万点,胡人竟给张无忌这令人匪夷所思的身形惊得目瞪口呆,几疑撞上了鬼神。 杨冰等一干女子见那胡人古怪,顺着他目光向身后看去,却见一个唇红面白、聪敏俏丽的尼姑站在洞口,俱都不禁大吃一惊。待认出是张无忌时,几个小婢早已忍俊不禁掩唇娇笑。 杨冰一怔,厉声道:“小翠,你捣什么鬼?”三分薄怒当中,倒有七分嗔怪。 小翠面侧认袂道:“张张道姑见有敌来犯,欲帮小姐御敌。” 杨冰瞪视张无忌,嘴角却极力忍住笑意,厉声道:“胡闹!” 张无忌也觉事情太过惊世骇俗,不由涨红了脸,刚要开口分辩一二,小翠忽道:“小姐,张师太是哑巴,你别为难她的一番好心。” 张无忌俱然而惊,如不是小翠及时提醒,自己这一开口,岂不露了馅?当下顺水推舟,干脆装到底得了。 便乱七八糟地比着手势,意思是要代杨冰与这胡人比武。 杨冰等人见他稀奇古怪地打着手势,喉咙里乌里哇啦地叫着,却怎知他是何意?唯见他滑稽透顶,只得极力忍住笑。 张无忌却不再与她们胡缠,几步走到场中,也亏他心思缜密,居然打了一个尼姑式的稽首,拉开架势,便等那胡人攻上。 胡人对着张无忌摇摇头,却对杨冰道:“我叫哈赤,今天,来中原,只为比武,和你。” 杨冰道:“张无张师太,你就在一旁给我掠阵吧,待会不行了,再请仙姑援手也不迟。” 张无忌楞了楞,只得退下,白皙的脸上不由得又红了一片,煞是可爱。 却见哈赤双手握住弯刀,用力一抛。弯刀向外弹出。 众人一见,均觉大奇,没想到这弯刀尚有这一古怪,如不是他事先亮出,待会拼斗之时,倒还难防。但他预先将秘密示众,却不知是何意图,莫非有恃无恐吗?却听哈赤道:“你够仗义,请小心。” 原来方才杨冰未伤那人,哈赤心存感激,是以他事先告知杨冰,自已兵刃上的法门,以示无私。 张无忌心想,这哈赤倒是条血性汉子。杨冰当下谢过哈赤,从一名黑衣少女手中接过长箫,缓步走入场中。 杨冰一裣衽,道声:“请!” 哈赤不再客气,弯刀直递,杨冰长萧将弯刀引开,直点哈赤肩井穴。 二人初时客气,此时一交上手,却是着着逼人,互不相让。弯刀舞将开来。犹如流星划空,端的如行云流水,弯刀不时反弹打穴,恰如长河中不时激起的浪花,更兼刀中夹掌,确是令人眼花缭乱。 杨冰一支黑管长萧,如惊蛇出洞,时如黑色闪电,神出鬼没。待到后来,气流激荡,相格之时隐然夹有箫声。 哈赤荡开长箫,手臂暴长尺许,轮弯刀,划过空中,带着朝阳的闪光,直欺杨冰,弯刀不时反弹,好像长虹落日一般。 杨冰长箫系用竹制,并不能与弯刀正面相接,见对方势急,长箫寻隙掷出,带着箫声,直击哈赤小腹。 哈赤右脚立定,一个仰翻,让过长箫,弯刀去势不衰,攻砍杨冰。 此时杨冰长箫脱手,如不后退,定然无幸。哈赤料定,纵然杨冰后跃躲过此刀,但兵器出手,已然输了,突然间黄影一闪,哈赤惊觉弯刀落空,眼前哪里还有杨冰的踪影?暗道一声不好,正要回刀时,忽觉脑后玉枕穴上一凉,哈赤魄飞天外,只得闭目等死。 过得须臾,不见异常,回首望去,杨冰早已手提长箫绰立一旁,微笑拱手道:“承让!承让!” 哈赤面如死灰,鞠了一躬,退下场去。 原来刚才在弯刀与杨冰脑门将触未撞,方遇未接之际,杨冰早已贴地三尺向哈赤身后飞去,用的正是《九阴真径》的御身术,逃过了这致命的一击,恰如春燕剪水,姿势妙曼之极,跃起之际,纤手在哈赤玉枕穴上一拂,右手接过长箫,轻盈绝伦地跃在一旁青翠芬芳的地上。 张无忌直看得神驰目弦,但觉杨冰内功与自己的九阳神功迥然相异,却依然显得正大醇厚,忍不住大叫一声:“好!” 在场诸人,无不惊然失色。 张无忌陡觉失言,急伸手捂住嘴巴,却哪里还来得及?三个胡人中,已败了二人,余下一人光着膀子走进场,双手抱拳道:“恭喜小姐。活死人墓中既有男子,就请他与在下比武吧? ” 此人的汉语说得倒流利。杨冰一张俏脸霎时满布红霞,却嗫嚅地说不出话来。 这干西域武士的师祖金轮法王曾留下遗训,活死人墓中如有男子,则比武时只能与男子相斗。杨冰也知道这点。谁知张无忌竟弄巧成拙,这番欲盖弥彰之举,却如何分辨得清。 张无忌见对方挑明了要与自己比武,倒也不好推托,此时既已被对方认出,索性将尼姑的缁衣脱了,抱拳一揖,朗声道:“在下张无忌,领教阁下高招。” 那人道:“在下达刺哈,请恕眼拙之罪。” 张无忌脸上一热,吱晤道:“我来此地,实是故人相访,别无他意。” 达刺哈笑道:“张大侠不必为难,在下恭喜了。” 杨冰怒道:“达刺哈,你不明所以,休得胡言。” 达刺哈道:“活死人墓向来不准男子进入,除非与墓中主人有婚姻之约,才可进入,对否?” 张无忌道:“阁下误会了,在下已有婚约,拙荆便是这位小姐的徒弟。你看我能否进入这活死人墓呢?” 达刺哈道:“原来如此,那也好呀,就请阁下下场,一展雄风吧!” 杨冰正要阻挡,张无忌却对达刺哈道:“你们要怎样才肯服输?” 达刺哈道:“此话怎讲?” 张无忌道:“如若比武之时,侥幸胜了阁下一招半式,又待如何?” 达刺哈道:“那我们立即回西域,再练一、二十年又来重新比过。” 张无忌道:“如此相比,何时是了?今日咱们作一了断,由我与阁下过招,无论谁输了,日后均不能再互相纠缠。阁下意下如何?” 达刺哈道:“你如能接得了在下三拳,那我等定然不再踏入中土半步,门下弟子也不再来相扰。” 张无忌道:“如此一言为定!” 此言一出,人人吃惊。杨冰道:“不可!”张无忌向她笑了笑,心想今日之事,弄得古墓传人好不尴尬,如不显点手段,替她们找回点面子,日后定然后患无穷。 达刺哈没有想到,张无忌竟一口应承,倒一下子给楞住了,心想,这小子莫非不要命了?转念一想不觉有气,这小子如此托大,如给他一拳打死了,也是他咎由自取。当下不再说话,沉着脸立在场中。 张无忌走过去站定道:“请!”九阳神功运遍全身。 达刺哈微一运气,右手臂倏地一拳击出。刚才杨冰连饶他的两位师弟,达刺哈念她之情,这一拳击出,只使了四成功力。心想,纵然你张无忌内功再强,如此只挨打不还手,如何禁受得起?他怕一拳将张无忌打死了,于杨冰脸上无光,是以拳下已然留情,但自忖也定能将对方打得重伤倒地。如此也算赢了。 却不料这一拳明明击在对方身上,却如同击中败草,着手之处,竟是软绵绵地毫不着力。达刺哈大吃一惊,挠了挠头,竟是不明所以,还道自己用力轻了。 张无忌笑道:“多谢阁下拳下留情。请不妨尽情施为。” 达刺哈屏息静气,搬运周天,“嘿!”的一声吼,右臂暴粗一倍,但见肌肉虬结,隐然跳动。踏上一步,抖拳直击张无忌小腹。 这一拳去势少说也有千斤,已运上了十成功力,达刺哈但觉这一拳似击在铜墙铁壁之上一般,触手之处,坚硬异常。达刺哈大惊,正待跃回,张无忌已经退了一步。 达刺哈抱拳道:“多谢!” 张无忌笑道:“还剩一拳,阁下稍息片刻再行不迟。” 达刺哈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坐下调匀内息。 众人无不看得膛目结舌,不明就里。原来,达刺哈一拳击在张无忌坚硬似铁的小腹上,陡觉一股浑厚的内力沿手臂反撞回来,不由大吃一惊,暗道:“不好。” 这回撞之力,正是自己全力所发的千斤之力,不知何故竟给对方尽数弹回。若不是张无忌退后一步,将这回撞之力化解了八九成,达刺哈这一条手臂,定然要给震得寸寸断裂。 饶是张无忌相让,终是有少许内力逼回,达刺哈但觉体内气息紊乱,胸闷异常,是以依言坐下调息运功,引导内息归元。他明知此举甚为不雅,却是好胜不得。 过得半盏茶时分,达刺哈收功站起,回头向两位师弟看去,见他们满脸疑惑之色,达刺哈惨然一笑,回过头来,骇然望着张无忌,道:“张大侠,请接在下最后一拳。” 张无忌微笑点头。 达刺哈双目紧闭,潜运内息,众人但听得一阵轻微“叭叭”之声响起,犹如爆炒豆一般,无不惊骇变色。 达刺哈好精湛的外家功夫,竟练到力透诸穴,收发自如的境界,拳力之强,可想而知。 众人无不为张无忌捏了一把汗,却见他兀自微笑不已。岂知此时张无忌心中早已空明澄静,抱元守一,默念九阳神功的总纲:“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 却说达刺哈已存同归于尽之想。张无忌连受他两拳,竟然浑若无事,相反,还将自己反震得不得已当场坐下调息,这张老脸如何丢得起。当下运起十二成功力,心知,此拳如不能将对方击倒,回震之力也将自毙于斯,如此而死,到也干净利落! 轻微的暴响之声愈来愈密,达刺哈一袭红色罗衫早已鼓起,头顶上冒出丝丝热气,真力已发挥至极之处,突然大竭一声,右拳倾尽平生修为,直击张无忌胸腹之处。 众人一声惊呼,随即愕然禁声。 这石破惊天的一击,竟是无声无息,但见张无忌和达刺哈依然面对面站着。所不同的是,张无忌面带微笑,达刺哈却满脸惊骇之色,犹如见了鬼魅一般。 达刺哈这惊天动地的一击,打在张无忌身上,竟如泥牛入大海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声无息。达刺哈心念电转:这不是人,是神,是鬼。 张无忌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达刺哈满脸惊恐之色,回身向山下奔去。两个师弟对众人匆匆一别,急追下去,须臾,消失在碧绿的树林丛中。 张无忌回转身来,却见一干少女好奇地看着自己,莫名其妙地道:“你们如此这般看着我,怎么了?” 小翠看着他亮光光的滑头,忍不住笑将起来,杨冰也自莞尔。张无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光头,众女齐笑。 小翠道:“张无忌,你方才使什么妖法,竟将达刺哈吓成那样?” 张无忌道:“没使什么妖法呀!” 小翠道:“那为何一拳击在你身上,你却若无其事?” 杨冰道:“你方才所使,可是九阳神功?” 张无忌缓缓点点头,自己一招未发,竟让杨冰看了出来,对她不禁多了三分敬意,道:“姊姊适才所用,可是九阴真经上的武功?” 杨冰点头称是,道:“你怎地知道?” 张无忌道:“我曾看过几页倚天剑中所藏的《九阴真经》,见姊姊武功有些相似,故尔有此一问。” 二人心中均暗自佩服对方的武功了得,不约而同地想:九阳真经和九阴真经俱是武林瑰宝,如能互相参详,切磋攻错,定能获益不浅。 但杨冰乃少女,如何开得了这口。而张无忌又因适才假扮尼姑不成,反给杨冰惹下非议,此时还如何再敢唐突。二人一个怕羞,一个不敢,俱不开口,却错过了一次精进武艺的机会。 小翠突然道:“哎哟,我可饿死了,你们可需用饭?” 张无忌道:“杨姊姊,众位姊妹,在下尚有事在身,就此告辞了!” 杨冰一惊,却说不出话来,小翠却道:“张无忌,你当活死人墓是甚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呀,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张无忌道:“这这” 杨冰道:“小翠,休得无礼!” 小翠“哼”了一声,对着张无忌翻个白眼。杨冰道:“张无忌,既然来了,何不用些水果再走?” 张无忌哪敢再行推辞,只好道:“如此叨扰了。” 小翠等一干少女,不待杨冰吩咐,早欢天喜地的自去筹备。不一会,四名黑衣少女抬出一张桌子,两把凳子,就在适才比武的林中草地上放好,摆了一桌的精致水果。杨冰邀张无忌入座,两人相对面而坐。绿衫少女前来给二人斟上酒。 杨冰举杯道:“多谢张公子援手之恩。” 张无忌道:“多谢杨姊姊盛情款待。” 二人相视而笑,一饮而尽。张无忌但觉此酒清醇无比,实是难得的玉液琼浆,绿衫少女又给二人斟满了酒杯。 却听“铮铮铮”三声瑶琴响起,琴声悠扬,婉转不息,余韵良久。正当琴韵将消未消之际,黑箫声悠然而起,顿时琴箫和鸣,清雅绝俗。 张无忌但觉一身尘俗之气尽被洗涤一空,说不出的清新受用。 杨冰举杯笑道:“张公子,经此一别,不知何年相见,来,干了这杯!” 张无忌见杨冰两杯美酒饮下,皓白胜雪的肌肤隐然泛起几分红潮,更显风姿绰约,神情之间,自有一番成熟丰韵,不由脱口道:“姊姊。” 这一声叫得甚是亲切,似如自幼便在一起青梅竹马一般。 杨冰见张无忌神情纯洁,煞似小弟弟一般,当下状如姐姐安慰弟弟,微笑相视。 张无忌起身躬身道:“多谢姊姊一番款待,小弟这就告辞。” 杨冰含笑点头,张无忌转身,向山下大步走去。 行出里许,犹隐闻琴箫和鸣之声,音乐隐有相送之意,张无忌提气将语音送出:“多谢众姊姊雅意,张无忌告辞了。” 瑶琴三响之后一切复归宁静,但见群山之中,芊芊莽莽的树林苍翠欲滴。 ---------------------------------- 黄易迷ocr 黄金社区扫校 第四回 汪洋大海浪击浪 从陕西一路南来,不一日到了鄂北武当山。张无忌打算到武当山看望百余岁的太师祖张三丰,又恐问起赵敏时,徒惹太师祖不安。正无计时,忽见山上下来一个小道童,正是清风。 张无忌躲在树后,待清风走近,张无忌突然现身。 清风走得正急,一不提防,已经撞入张无忌怀中。 清风大惊急向后跃,待看清张无忌时,才笑道:“原来是张师哥,却吓我一跳!” 张无忌道:“你这般心急火燎的,却要赶去做甚么?” “六师母快生了。想吃豆腐,着我下山到镇上去买。” 张无忌大喜道:“你说不悔妹有了孩子了?” 清风道:“是呀,你怎地这么久不回武当山,太师祖好生记挂你。” 张无忌道:“太师祖他老人家可好?” 清风道:“很好。他老人家又自创了许多武功,单等着你去,便要传授与你。” 张无忌心头一热,道:“你要去买豆腐,我与你一块去行不?” 清风喜道:“我正想着一个人闷得慌,这就走吧,时间迟了,怕六师叔等不及,又要怪罪于我了。” 二人一路走去,张无忌打听得掌门师叔俞莲舟和张松溪等人都好,唯武当七侠中的宋大侠,因爱子宋青书误入歧途,被张三丰一掌打死,而深责自己养子不教之过外,余人都平安无事。 买到豆腐,张无忌嘱咐清风,不许跟武当诸侠说遇到自已,清风自是答应了。与张无忌依依不舍地告别后,自上武当山不提。 且说张无忌得知武当山上诸侠均好,便放下心来,遂南渡汉水,径奔少林寺。 嵩山和武当山虽分处豫鄂两省,但一在豫西,一在鄂北,相距并不甚远。四月之后,张无忌已到河南少室山。 少窒山山势颇陡,山道却是好长一列宽大的石级,规模宏伟,工程委实不小,那是唐朝时期,为迎接唐高宗临幸少林寺而开凿,共长八里。 蛇行而上,只见对面山上五道瀑布飞珠溅玉,奔泻而下,再俯视群山,已如蚁蛭。顺着山道转过一个弯,遥见黄墙碧瓦,正是千年古利少林寺。 入得寺中,知客僧识得张无忌,当即飞报少林寺方丈空闻大师。不一会,空闻大师出迎,合什道:“张教主,别来无恙,阿弥陀佛。” 张无忌躬身谢过道:“方丈大师,此来想看望一下我义父谢逊,不知可否?” 空闻大师道:“阿弥陀佛。张教主善心仁宅,实乃武林之幸也。” 张无忌道:“大师过奖了,义父待我恩重如山,此中大恩,岂敢相忘。” 空闻大师道:“善哉,善哉。净明,你去三神堂通报一下,就说张教主求见谢逊。” 知客僧净明应了自去。 原来谢逊拜入少林寺高僧渡厄门下,仍是叫谢逊。当下空闻道:“张教主请稍候。” 张无忌欠身道:“大师,明教教主之位现由杨逍但任,在下已是闲云野鹤,早已不是教主了。” 空闻大师笑道:“张大侠真是性情中人。”空闻乃得道高僧,既见张无忌不愿细说,当即换了话题。二人谈论一些江湖旧事。 盏茶时分,少林神僧渡厄缓步出来,张无忌见他依旧是一副黄脸苦相,与从前并无二致。 空闻大师却未想到是渡厄亲来,当即跪下道:“师侄空闻叩见师叔。” 渡厄大师面呈苦相,却具佛心。 渡厄大师平时却是不大拘泥于小节,是以见空闻跪见,渡厄视若未见,只挥了挥手,空闻起身立在一旁。 渡厄道:“张教主,光临敝寺,有失迎迓,尚且恕罪。” 渡厄、渡劫、渡难三位少林前辈神僧,曾与张无忌动过手,对张无忌的武功很是欣赏,是以言下甚为客气。 张无忌道:“在下不敢。” 渡厄道:“谢逊让我转告你,他已遁入空门,尘缘已了,不愿再行相见。” 张无忌闻义父不愿与己相见,哽咽道:“大师,不知我义父可好?” 渡厄道:“谢逊乃方外之士,聪敏过人,为师稍加点拨,立悟我佛精义,实乃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啊。张教主若无他事,老僧告退了。” 张无忌道:“多谢神憎。在下已无他事,就此告辞。” 渡厄宣一声佛号,自顾向殿内走去。张无忌烯嘘再三,也只得辞了空闻。 出得寺来,但觉天地茫茫,自己孓然一身,实不知当往何处去。 ********** 一月之后,张无忌已经回到后宫,顺帝见了他大喜道:“爱卿此去月余,想煞寡人也。” 张无忌扯个谎遮掩过去。却说张无忌离宫之后,元顺帝敕造清宁殿,以及前山、子月宫诸殿亭,令秃鲁帖木儿督造。秃鲁帖木儿为取悦顺帝,自是日夕赶造,穷极奢华。竣工后,顺帝又亲自设计了一条龙舟,今日正要在内苑试游,却给张无忌赶上了。顺帝将左侧宫女支开,让张无忌坐下。一声令下,众乐师奏起乐曲,却见一条巨大的龙舟缓缓驶动。 龙舟首尾长一百二十尺,宽二十尺,上有五殿。龙身和殿宇俱是五彩金装,用水手二十四人,皆衣金紫,自后宫至前宫,山下海子内,往来游戏。龙舟一移动,龙首以及口眼爪尾,无不活动,栩栩如生。 又制宫漏,高六七尺,宽三四尺,造木为匮。藏壶其中,运水上下,匮上设西方三圣殿,匮腰设玉女,捧腰刻篆,时至则浮水上升,左右列二个金甲神,一悬钟,一悬锤,夜间由神人司更,自能按更而击,不爽毫厘。 鸣钟钲时,左狮右凤,自能翔舞。匮东西又有日月宫,设飞仙六人,序立宫前,遇子午时,又自能耦进,度仙桥,达三圣殿,逾时复退立如前。真是穷工极巧,异想天开。直看得张无忌目瞪口呆,言语不出。 顺帝问曰:“爱卿意下如何?” 张无忌由衷叹道:“真乃神奇无比,却不知是谁设计的?” 顺帝得意地道:“正是寡人。” 张无忌倒真没想到,元顺帝竟能设计出如此精巧的龙舟,当即道:“皇上睿智过人,在下万分敬佩。” 顺帝高兴得哈哈大笑,吩咐斟酒,众人喝得欢天喜地。 酒酣耳热之际,一番僧从桌上站起身来道:“卑职新创了一套玩艺,不知陛下可有兴趣观赏?” 顺帝道:“你演来一观。” 番僧淫笑道:“需一名宫女做帮手。” 顺帝微微一笑,将身边宫女一推道:“你去吧?” 那宫女扭扭捏捏走到席间,左顾右盼骚首弄姿,显得极是轻佻。 番僧道:“陛下看这宫女怀孕否?” 顺帝自然答没有。 番僧却道:“卑职能叫她在片刻之间,身怀六甲。” 在座诸人均是不信,番僧却不再言语,一把抓住宫女,扣住她穴道,然后低头与宫女嘴对着嘴。众人均是一阵淫笑。 张无忌摇头不已,心想,这顺帝当真昏庸得可以,如此君臣不分,成何体统。 [ 浪客按:《明史奸臣传》载,顺帝行事,有过于此,倒不是作者杜撰。] 却听众人“咦”的一声惊呼,张无忌抬头看去,心头不禁勃然大怒。原来这番僧身怀内功,他扣注宫女穴道,令她不能动弹,自己却运内力冲开宫女之口,将空气一口口逼入宫女腹中。那宫女却如何抵受得住,须臾,肚腹犹如气球一般,慢慢胀鼓起来。 旁边诸人不知原委,哄然而笑,张无忌忍无可忍,轻轻拿起几颗饭粒,搓成一团,运力弹出,正中番僧期门穴。 番僧正专心运力,冷不防期门穴一阵剧痛,内力顿时泄去。压力一减,宫女腹中的一大肚子空气,连同诸多食物,倏地一下,全都灌入番僧腹中。 番僧啐不及防,体内给这诸多事物突然涌入,忽然间内息岔道。 人体之中,血随气行,气息一乱,血自妄行。须臾,这番僧竟被憋得一命归天去了。 顺帝急令张无忌救治。张无忌号了号宫女脉搏,知她性命无碍,休息几日,自然会好。番僧却是早死了,顺帝好没兴趣,吩咐诸人同到秘密窒。 张无忌尚不知何为秘密窒,便问珈粼真,珈粼真淫笑道:“此乃好去处,张兄一去便知。 ” 一行人来到清宁殿,顺帝命重新开宴。过得片刻,君臣上下,均喝得七荤八素,众宫女丑态百出。顺帝脚步踉跄地由两名宫女扶入内屋,屋外之人,便趁机偷香窃玉。直看得张无忌心惊肉跳,忙拎了一壶酒,向屋外走去。 冷不防那秃鲁帖木儿慌慌张张地跑进殿急道:“不好了,丞相脱脱来了!” ********** 却说皇太子见宫中如此荒淫,恨不得将这班妖僧淫贼,立加诛逐,奈何权未到手,力不从心,遂潜出皇宫,寻到太师脱脱,谈及宫闱近况。脱脱仰声长叹,他近日正被各路明教义军搅得五心如焚,不耐烦地道:“某正拟上奏,再出督师,如何宫禁之中竟闹成这样,难道哈嘛等竟不去规谏么?” 皇太子道:“太师休提哈嘛,他便是罪魁祸首!”遂将哈嘛等人行径说与脱脱。 脱脱大怒道:“哈嘛如此为恶,不啻负皇上,并且负某,某当即进谏,格正君心。” 与皇太子别过,脱脱立即盛气入朝,径奔后宫。宦官出来阻挡,竟被扯在一旁,直奔清宁宫。 且说清宁宫内一干人众,俱知这丞相脱脱最是刚正。 听到他来,君臣上下,无不乱做一团。 顺帝喝问道:“秃鲁帖木儿,怎地任他擅入?” 秃鲁帖木儿道:“他是丞相,何人敢挡?” 顺帝道:“罢了罢了,速去阻拦,令他在外候着,朕即刻便来。” 张无忌眼见这一干人竟如此惧怕脱脱,当即找个角落坐下,想看看这脱脱到底是何等人物。 秃鲁帖木儿刚从内屋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朝官,早一掌将哈嘛推开,撞将进来。 秃鲁帖木儿急道:“皇上宣你在此候驾!” 却听“啪”的一巴掌,秃鲁帖木儿早挨了一记耳光,只见左边脸颊迅速肿将起来。 张无忌见这壮汉身高八尺有余,相貌堂堂,凛然之中自有一股刚直不阿的威仪,正是元朝丞相脱脱。 但见他怒容满面,指着哈嘛厉声道:“哈嘛,你导帝为非,该当何罪?” 哈嘛等一干人,见他如此盛怒,谁还敢言语。 脱脱怒气难消,将一干人叱骂得垂头丧气。连张无忌也觉有愧于心。 正在此时,顺帝干咳了一声,慢腾腾地走将出来道:“爱卿到此有何要事?” 脱脱收了怒气,上前叩见皇帝。 顺帝道:“爱卿平身。” 脱脱谢恩之后站起,启奏道:“乞陛下传旨,革哈嘛职,逐西番妖僧,以绝淫乱!” 顺帝道:“哈嘛等犯有何罪?” 脱脱慨然道:“古之暴君,莫如桀纣。桀宠妹喜,祸由赵梁;纣宠妲己,祸由费仲。今哈嘛等导主为非,实与赵梁、费仲无异。乞陛下远之。” 顺帝厉声道:“哈嘛系你所荐,何以反来弹劾?” 脱脱跪奏道:“臣一时不明,误荐匪人,乞请陛下一并治罪!” 顺帝语气转缓道:“这倒不必了。丞相请起。” 脱脱道:“谢陛下。” 顺帝道:“军国重事,有劳丞相主持,朕可无虞。卿就让朕乐一乐罢!” 脱脱道:“臣不能为陛下安邦,实乃罪该万死。但方今之日,妖寇气焰日炽,非陛下行乐之时。乞请陛下任贤去邪,崇德远色,拨乱反正,易危为安!” 顺帝道:“丞相且退,待朕三思。” 脱脱无奈,只得退出。一时之间,清宁殿内,哈嘛等面面相觑,吱声不得。 张无忌心中暗暗佩服脱脱,眼见哈嘛等人大气也不敢出,甚感快慰。一时之间,竟忘了甚么蒙汉之分,巴不得顺帝下令将这干人一个个斩了。 却见顺帝脸色愈来愈阴沉。哈嘛等人心中正自忐忑不安之时,顺帝狠狠地道:“好个脱脱,气煞寡人也!” 张无忌一声轻叹,知道大元必亡无疑,便缓缓喝了一口酒,心中竟有说不出的惆怅之感。 哈嘛等人脸露喜色,秃鲁帖木儿当即上前给顺帝捶背抹胸。一干奸臣,趁机大进谗言。 张无忌料知脱脱死定了。果不其然,未几,脱脱即被贬居淮安。才到淮安没几日,一道诏书,又命徙居甘肃,脱脱不得不起程。尚在途中,又接诏书,命转徒云南。最后终于被哈嘛假造圣旨,鹤死云南,死时年仅四十二岁,正值强壮之年。此是后话,此处别过不表。 却说张无忌知大元必亡,再留在后宫之中,已是多余。但一时之间,却也想不起该到何处,只低头喝那闷酒。 元顺帝却已给哈嘛等人劝得高兴转来,于是添酒置灯重开宴,好不热闹。 张无忌心中突然想起远在波斯担任明教总教教主的小昭,霎时之间有了主意,便高高兴兴地与顺帝饮酒欢笑,抽个时机奏道:“陛下,现在虽然欢乐,却总有一日要离此而去,何不想个长远之计呢” 顺帝颇有兴趣地“哦”了一声,道:“爱卿有何长远之计,不妨说与寡人听听?” 张无忌道:“历来古之帝王,无不寻求长生之道。虽不竟如人意。但那或许是因他仙福缘分不足之故。陛下素来蒙上天之宠,难说此等殊荣便幸临陛下也未可知。” 顺帝颤声道:“如此说来,你已有计谋了” 张无忌道:“长生之道,当首推秦王赢政最有深究,他既派人东渡瀛洲,看来不无道理。 ” 顺帝微一沉吟道:“爱卿也想东渡瀛洲?” 张无忌道:“这倒无必要。秦王赢政既已劳而无获,卑职自不愿步其后尘。但茫茫大海之中,定有不为人知的仙山宝岛,如能侥幸找到,幸何如之?” 顺帝道:“爱卿言之有理。” 哈嘛也道:“张兄所言极是,愿吾皇陛下万寿无疆!” 顺帝道:“只要能有希望即可,你待如何行事?” 张无忌道:“只要陛下建一大船,调拨若干水手即可。” 顺帝道:“是否也挑选五百童男童女一同前往?” 张无忌道:“这个……” 咖粼真道:“这自然要的。童男童女乃天地间最为清纯之精灵,不可不要。” 张无忌实怕如此一来,朝廷大张旗鼓,挑选童男童女,反扰得百姓不宁,当即道:“国师所言极是。但在下自忖,秦王赢政既已用过童男童女,此行还是不用为好。” 顺帝点头称是。 咖粼真笑道:“如此张兄路途定然寂寞得紧了。” 张无忌笑道:“在下早已荣获陛下恩宠,些许微劳,不足挂齿。只是近闻海上盗贼风起,却不可不防。” 顺帝道:“这个容易,寡人调拨一艘战舰与你便是。” 张无忌道:“斗胆烦请陛下重建一艘好船,一来图个千净,二来呢,船上大炮还是遮掩起来为好,否则神仙或许会怪嗔的。” 顺帝道:“所言极是,朕就依了你。”随即吩咐秃鲁帖木儿督造,即日动工。 张无忌又道:“秦王赢政兴师动众,弄得天怒人怨,在下此行,还望陛下保密。连水手也不可让其得知,只需吩咐他们听卑职号令便是了。” 顺帝自然应允。一行人遂兴高采烈,做起了长生不老的黄粱美梦。 一月之后,秃鲁帖木儿来报,舰已造好。张无忌遂阴阳八卦,神神秘秘地做作一番,择了个吉日,拜别顺帝,由秃鲁帖木儿和哈嘛陪同,前往海滨。 一见那巨大的战舰,张无忌心中倒着实吃了一惊。 待上得船去,张无忌不禁喜出望外。上面一应美酒食物竟是应有尽有,珠宝黄金也自不少,单水手就有一百余人,俱是从蒙古水军中挑选出来的精壮之士。 见那么多人被自己拖累,张无忌心中倒有些不忍,转念又想,待到了波斯之后,自当让他们转回。自己找到小昭,倒不愁回不了中土。 当下秃鲁帖木儿将舰上一干管事一并叫齐,引见给张无忌,森然道:“一路之上,尔等一切听从国师号令,若有违者,杀无赦。” 此前,张无忌已被顺帝封为大元国师。一干人自是凛然面紧不提。 哈嘛、秃鲁帖木儿遂与张无忌别过。张无忌一声令下,战舰扬帆启航,驶入茫茫大海。 ********** 船上主管年约五十,中等身材,长得倒很结实,具有丰富的航海经验,一张脸膛,早给诲风吹得黑里透红。 他很善言,左右无事,便引着张无忌察视这舰四周。 主管自豪地道:“这是蒙古水军有史以来最为巨大,最为坚固的战舰,有主炮两门,前、后甲板各一门。侧炮二十门,左右两侧各十门。舰上贮备的食物和淡水足够用半年。 主管道:“我们的大炮隐而不露,即使上船之后,如不留心,也绝然难以发现隐蔽大炮的夹层。” 此时,战舰早已驶离海岸,进入深诲之中,主管道:“国师,我们该向何方行驶?” 张无忌道:“一直住南。” 主管发布命令之后,战舰转向南方,沿海岸线直下。 张无忌突然来了兴趣,道:“主管大人,水手们技艺如何?” 圭管自豪地道:“他们是蒙古水军中最勇敢的壮士!” 张无忌道:“能否演练一番,每门大炮试射一次?” 主管欣然应承,领着张无忌登上巡视台,一声令下,准备妥当之后,只听一片“哗啦”之声,前后两门主炮升到甲板之上,两侧船板卸下,露出二十个黑乎乎的洞口。 管事发号施令道:“装火药。” 只见近百名蒙古精兵,光着膀子,一个个露出壮实的肌肉,疾速填装火药。接着传来一声声装弹完毕的禀告。管事转向主管,主管点了点头,发令道:“主炮点火!”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张无忌微觉有些震动,却见炮弹已然落在船首很远的海面上爆炸开来,一条水柱冲天而起,煞是壮观。 管事道:“后炮点火!” 这一次只能听见响声,却看不到炮火爆炸的情景,被十几面高大的白帆遮住了视野。 “左舷炮点火!右舷炮点火!” 只听得二十响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一阵呛人的烟雾弥漫开来,依稀可见左右两侧的海面上窜出两道水帘,端的无比壮美。 张无忌大喜道:“好!好!好!” 管事下令道:“隐蔽!”只听见“哗啦”之声响过,二十门大炮连同炮手均不见了踪影。  主管随张无忌来到底层舱中坐?拢盼藜杉复斡杂种梗阈Φ溃骸澳闶欠裣胫牢掖诵械哪康牡兀俊?br> 主管尴尬地点了点头。张无忌道:“并非我不信任于你,实是因皇上有严令在先,不得不从。” 主管道:“国师也懂航海?” 张无忌道:“略有所知,却怎及得上你。皇上吩咐,向南航行三天之后,才能告知于你。 ” 自从顺帝答应张无忌出海之后,张无忌便在宫中勤读有关航海书籍。就纸上谈兵而言,张无忌已不亚于主管本人,好在他聪敏过人,航行数日后,早将一应航海的法门学得精熟无比。 这日晨间起锚之时,张无忌有心炫耀武功以震慑船上一干蒙古武士,遂推开几名粗壮水手,右手抓住铁锚链,轻轻一拎,便将这艘巨大战舰的铁锚提出海面。未等众人回过神来,右手一抖,但见铁锚忽地飞向空中,众水手哗然,齐声惊呼不已。却见铁锚落下之时,张无忌使出乾坤大挪移第六层心法,双手一掠一推,巨大的铁锚又凌空飞起,如是者三,才轻轻一揽,将巨大的铁锚接住,轻置船头。然后回身望着一干水手,显得甚是神定气闲。 蒙古人以勇力得天下,生平最敬服勇士,见张无忌如此神勇,无不看得心驰目眩,目瞪口呆,对这大国师哪还敢有丝毫异心。 这日晚间,张无忌才将此行目的地告知主管。主管一听国师竟是要到远在天边的波斯,不禁讶然。估量航海多年,不过是在中土近海游弋而已,此番要他远渡重洋,心中如何不惧? 张无忌笑道:“主管不必过虑,本国师于航行路线甚是熟悉,况且我们所乘之船极是稳固,想必不会有甚不测。 主管听了此言才稍觉心安,再加之先前见张无忌一展神力,纵有千般不愿,却还如何敢有丝毫显露? 如此又行数日。这日午间,但见天边一片血红,张无忌兀自欣赏之际,一个水手惊呼:“风暴!”霎时间全船乱成一团,急忙将所有船帆放下。 张无忌兀自看得莫明其妙,主管慌慌张张地大叫:“国师赶快下舱里去。” 张无忌正疑惑不解之时,但觉眼前平静无比的海面上,一溜阔不见边的白线正迅急奔来。须臾,张无忌陡觉疾凤扑面,紧跟着一道如小山般的巨浪猛击船头,海水带着啸声冲上甲板。一个水手拿捏不稳,给诲水冲到甲板上,急速滑向船缘。 张无忌眼见势危,当即飞身掠去。主管大急叫道:“国师不可。”此时大海早已翻滚不已,涛声夹着啸声,张无忌如何还能听见。就在水手将要落入大海之际,张无忌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正要掠回时,一堆浪已早排山倒海般压来。 主管及众水手齐声惊呼,均道国师定然无幸了。谁知浪将退尽之时,众人但觉眼前一花,张无忌已挟着水手跃回船舱之中。 原来张无忌眼见势危,当即左手运力,“嚓嚓”一声,左手硬生生地插入甲板之中,屏住呼吸,右手牢牢挟住水手,待海浪将要退尽,下一个浪头尚未打来之际,抓住时机掠回舱里。 众水手先前只道张无忌神勇。此时见他如此侠义,无不对他敬佩有加。 却说被张无忌救回的那水手早给吓得昏死过去。浪潮扑来之时,张无忌熟稔闭气之法,自是无虑,那水手昏迷之中,又被灌了满满一肚子海水。众水手七手八脚地一番忙乱,才将他腹中海水倒了个干净,任其慢慢醒转。 张无忌先还道如此巨大的船只,对任何风暴均可不惧,谁知碰到这等狂风骇浪,船面上竟是立不住人,只好下了锚,全部退入舱中。此时所有船帆俱已放下,但船身仍是一时如上高山,片刻间又似泻入深谷。巨舰便如汪洋大海之上的一叶小舟,落到了只有听天由命,任凭风浪随意摆布的地步。 这场风暴,直持续了四天四夜方始渐渐止歇。天上乌云慢慢散开,露出惨淡的星月之色。 天色将明之时,一个了望永手突然惊叫道:“海盗船。” 主管急下命令准备作战。张无忌听到喧乱之声,急忙来到甲板,见水手正要将隐蔽物撤去,便道:“且慢。” 主管急道:“是海盗!” 张无忌看去,数里之外,正有二只悬挂黑色旗帜的海盗船向这边驶来,便道:“靠近了再打。” 主管一听,恍然大悟,即刻传令,令水手装填弹药。 海盗船见张无忌的坐船没有武装,便放心驶来。又见张无忌他们没有逃走,还道是给风暴打坏了。待到近前,已能看清诲盗船上的详情,但见一干海盗神情凶悍,身穿黑衣,嘴里讲着听不懂的语言,看情形是让对方抛锚。 张无忌看到两艘海盗船全无戒备,便对主管稍稍点了点头道:“插入两船之间。” 主管大声道:“全速前进,准备开火!” 战船直接插入两艘海盗船之间,一声令下,二十门侧炮陡然间撤去隐蔽物,左右两舷各十门大炮对着各自一边的海盗船,却见众海盗惊愕万分地呆立原地,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开火!” 二十门大炮一齐点响,全部命中海盗船,在剧烈的爆炸声中,主管冷静地道:“右满舵。 ” 战船在两艘已经中弹的海盗船中间打横,前后主炮一齐开火,在一声更为猛烈的爆炸中,两艘海盗船逐渐倾斜。主管命令战船全速全进,离开两艘熊熊燃烧的船只。只见两艘船上,一个个逃命的海盗纷纷跳入大海之中。 这一役大获全胜,众水手无不兴高采烈,直把个张无忌视若天神一般,无不毕恭毕敬地侍奉于他。好在张无忌生性随和,加之船上贮藏有大量美酒,众人自是喝了个痛快不提。 接下来数日天高云淡,海面上平静异常,战船扯满风帆,一路顺风而行。午间时辰,了哨报告后方有四五个黑点,似乎是船只。张无忌只吩咐全速前进,并不去理会。 一连六日,黑点都跟紧于后,却又看它不清。主管担心是海盗船跟踪前来,张无忌微微一笑,并不答理。众水手新胜之后,再加有天神般的张无忌这位大元国师坐阵,自是不惧。 因是在从未航行过的海面上行驶,主管担心夜间视物不清而触礁,是以都在白天航行,夜晚抛锚,三日之后,尾随于后的黑点已经渐行渐近,可以模糊看到四艘船只的黑色风帆。 到第六日傍晚,已经航行了数日,前面已能望见异国土地了。从航海图上看,当是马来西亚。再航行一日,穿过马六甲海峡,便离波斯不远了。 第七日黎明时分,天色稍明,最先登上甲板的是张无忌。左右一看,不禁骇然心惊,四条海盗船正急速滑动,要将坐船团团围住。 张无忌急忙敲响警钟,待全船进入战斗状态时,四艘诲盗船已然将张无忌坐船团团围住。海盗看见张无忌坐船两舷黑黝黝的二十门大炮,以及前后两门大口径的主炮,一时之间却不敢冒然逼近,双方便如此对峙着。 主管初时惊骇无比,待见到张无忌沉着冷静之态后,微微心安了些,仔细巡视四周方道: “启禀国师,海盗大炮的射程没有我们的远,每船只有四门大炮。” 张无忌一听大喜。此时天边已泛出鱼肚白,海面上异常平静。但四艘海盗船俱是黑色风帆,甚是诡异,前方海面上的那艘敌船上,黑色的风帆之上画着一幅狰狞可怖的白色骷髅,想是诲盗首领的坐船。 张无忌道:“我们先攻此船。”边说边指着画有白色骷髅的那条船。 主管忧虑地道:“如此一来,左右和后边那三条快船必然夹攻,我船能否脱困,殊难预料。” 张无忌沉吟再三,觉得只此一途,别无它法,遂下令升帆起锚。 海面上陡然刮起一阵北风,张无忌暗道侥幸。众蒙古水手还道是国师显法,无不兴奋难已,摩拳擦掌。准备大战一番。战船乘风全速前进,直扑马六甲诲峡方向。 却说这股海盗与数日前被击沉的那两艘船上的海盗是一伙,有数人逃得性命,回到海盗巢穴一禀告,头领遂尽起炮船,前来寻仇。 到得近前,才发现敌船太过巨大,己方并无胜算,但占着人多势众,依然将对头团团围住。本想来个突然袭击,不料却被发现。此时见对方乘风破浪冲来,前主炮正对着头领所乘之船,众海盗却不惊惶,头领一声令下,坐船升起侧帆,顶风斜行,竟是针锋相对,丝毫不忌。其余三条快船也急速前驶,直看得张无忌暗自皱眉,没想到这干海盗如此悍狠。 “轰”的一声巨响,主炮已经开火,蒙古人虽是马上得天下,但到元顺帝时,早愈百年,对汉族文化颇多继承,所建水军虽略嫌简陋,但却正好是用了防备海盗的,是以水军之中也不乏骁勇善战之士。此次元顺帝竟稀里糊涂地信了张无忌的无稽之谈,拨巨额白银建造了这一巨船不说。还将水军中的精勇水手俱拨给张无忌指挥。 这一炮打出去,正中海盗骷髅船的主桅。一阵火光闪过,敌船主桅早已倒下。 但此时敌船是用侧帆顶风斜行,主帆早已降下,是以主桅虽断,船速依然不减,还是斜冲上来,却因大炮射程太短,尚不能打到张无忌的坐船。 张无忌听得一声巨响,却是主炮重又装满弹药开火了,这一炮正中敌船艄。只见炮弹爆炸声中,几条人影直飞入海,想是给炸飞出去的海盗。 一声唿哨,敌主船已然开火,却未能命中,炮弹溅落在船首五丈之外,溅起的水柱将张无忌和主管全身都打湿了。陡然船身一震,却是己方后炮已然开火了,只不知是否命中敌船。 此时敌主船已经歪歪斜斜地靠近了,一发炮弹将张无忌坐船的侧帆炸烂一面。敌甲板上的主炮却让战舰后炮一炮炸歪,不能再行开炮。张无忌大声叫好,喜形于色。 却听总管厉声命令道:“甲板上众水手,自备武器!” 张无忌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敌主船正向己船靠拢,此时距离太近,主炮已不能使用。 只听得“叭叭”几声响后,海盗船上已抛出十数只铁爪,牢牢抓住张无忌坐船。张无忌正不知何意时,只听总管道:“砍断绳索,左舷开火!” 几名蒙古水手提刀奔向船边,却给海盗掷来的飞刀全部刺中倒地。张无忌见状大怒,抽出屠龙刀向船边奔去,却给一阵剧烈震动几乎摔倒于地。原来左舷已经开火,只见海盗船陡然间连中六炮,船艄急速下沉。 众海盗更加拼命地拉动绳索,企图跃上船来短兵相接。 此时早已是炮声一片,震耳欲聋。 原来海盗主船搭上张无忌坐船后,船行吃力,便慢将下来,给其余三只敌船赶入射程之内,霎时之间,张无忌坐船已连中三炮,幸喜并未命中要害,却炸死了十数名蒙古水手。 只见海盗神情悍勇,竟是个个争先,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拼命打法,只看得张无忌心惊肉跳。船中却早已跃入十余名凶悍无比的海盗,个个拼死冲向主桅,企图将主桅砍倒。 蒙古水手虽然勇健,却给众海盗气势所慑,正一步步退向主桅。 船身一震,后甲板又已中炮。 张无忌眼见情形万分危急,一声怒吼,在炮声隆隆之中,竟震得众人头昏耳鸣。张无忌手挥屠龙刀,将抓在船帮之上的绳索尽数割断,守在船边,将欲跃过来的海盗或一掌,或一刀全部打入海中。众海盗喊声稍减,但见飞刀、枪矛、棍棒如飞蝗般照着张无忌猛掷过来。 张无忌挥圆屠龙刀,一干掷来的物事尽给弹飞,却如阿能伤得了他?众海盗见他如此神勇,如何还敢再跳过来,不禁立在船边哇哇乱叫,终是无法。张无忌坐船趁机大展风帆,须臾,便将这艘即将沉没的海盗船抛在后面。 却说跃上坐船来的海盗已有二十多人,眼见再无后援,心中难免发慌。众蒙古勇士神情振奋,再加上张无忌出手,眨眼间,已将二十余人全部砍翻抛入海中。 然危情尚未解除,后炮久已不响,想是给炸毁了。 坐船之中,已有三处失火。张无忌奔到后甲板,只见甲板上歪歪斜斜地躺着十多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后炮给震歪在一旁,几名水手正费力地想将它挪正,却如何挪它得动。陡见张无忌奔来,不觉大喜,脸上神色甚是欢悦毫无半点紧张之状。他们见过张无忌手掷铁锚竟是举重若轻,区区一门铁炮,自然难不住他。 此时坐船航行虽然加快,但三艘海盗船依然紧紧尾随其后。他们见后炮不能使用,便不再夹攻,避开张无忌坐船的侧舷炮,于尾部紧紧相随,有一船靠得甚近,但听炮声不断,虽然大多落空,但张无忌坐船已处于挨打不能还手境地。时间稍长,定然无幸。 张无忌来到后炮之侧,伸手搭在炮身上,轻轻一拨,即将后炮挪正。蒙古水手一声欢呼,忙装填弹药。适才被打而欲还不能,此时能够还手,无不跃跃欲试。 主管厉喝一声:“点火”一炮轰将出来,可惜稍微偏了一点。主管大骂一声“饭桶”,待装好弹药后,亲自督发。“轰”的一声,正中敌船船首,众人轰然叫好。 海盗见敌船修复了后炮,不由得慢将下来,眼见张无忌坐船乘风而去,海盗虽不敢逼近,却依然尾随不舍,似是想待机寻仇。 却见海天之际,海盗首领的坐船早已沉没,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另一只船船头起火,但旋即便给扑灭,三敌船一字排开,不疾不缓地跟随后面。 主管已无后顾之忧,便去督促修复中弹之处不提。 此一役又是张无忌力挽颓局。众蒙古水手私下暗道国师有天神保佑,跟上了他,绝无性命之忧。 此时已至马六甲海峡,行船甚多,张无忌的坐船不不得不降下侧帆,减速航行。 三只海盗船早已降下象征海盗的黑旗、黑帆。想是自觉海盗早已惹得天怒人怨,怎还敢大张旗鼓,讨人剿杀。但航速却是不减,紧逼上来。 此时已至马六甲诲峡中腹,往来商船甚多。岸边港湾中申,停泊有异国兵船,是以三只海盗船虽然进入后炮射程之内,主管却不敢下令开炮。 又行得一个时辰,海盗船愈来愈近,张无忌坐船已在海盗大炮射程之内,但料想诲盗不敢开炮,只是如此相近,难免令人惴惴不安。 谁知平地里一声炮响,海盗居然开火,霎时之间,坐船连中两炮,两叶后帆顿时起火。张无忌大吃一惊,命令开火。 到了此时,已是弦上之箭,不得不发。主管一面下令开炮,一面命令升起主帆向前急驶。 海峡之内,迎面缓缓驰来的商船急忙躲避,却已给红了眼的海盗击中两艘,商船顿时起火,便有水手跳入海中逃命。 平静的海峡上空,传来一阵阵沉闷的炮声,泊在港湾的异国兵舰急忙起航,紧紧追了上来。 张无忌正暗自心惊之时,一发炮弹落下,正中后炮,眼见后炮已然不能再用。 此时已至海峡最窄处,但见前方帆影片片,不知有多少商船正在航行。张无忌心想,自己一味前冲,不知又会有多少船只遭殃。忽见海盗船之后,马来西亚的水军正急速驶来,张无忌当即命令右满舵,想与马来西亚水军夹击海盗船,先将海盗船击沉再说。 张无忌坐船迅速打横,左舷炮立时开火。只见突前的海盗船上一片爆响,旋即火光冲天,余下两艘依然不顾一切地冲上来。 此时张无忌坐船打横,目标更大,两响之后,已被海盗击中两炮。左船帮给炸飞两处,左舷炮顿时给打坏三门双方正在填装弹药之时,马来西亚的三只战船已然开火。两只海盗船上顿时火光一片,但一干海盗悍勇异常,在被前后夹击的情形下,依然开炮还击,却已是强弩之末,不济于事了。 半个时辰之后,两只海盗船早已中弹数十枚,正缓缓下沉。 马来西亚水军绕过正在下沉的海盗船,向张元忌坐船驶来,依然是戒备森严。 主管见水军来势汹汹,急忙站在甲板上挥舞双臂,示意停战,口中兀自大声叫嚷着:“我们是大元水军,我们是大元水军……” 马来西亚人如何听得懂中土语言。张无忌暗皱眉,却一时无计可施。 马来西亚水军有四艘船已然驶近,一声令下,四炮齐发,张无忌坐船上立时一片爆炸声。张无忌知道对方已将自己认做海盗,但此刻却如何分辨得清。 眼见对方正忙于填装弹药,再过得须臾,便是四炮齐发,坐船虽然远比对方巨大,但已是伤痕累累,再给对方轰击一次,那还了得。 张无忌只得下令开炮,尚还完好的十多门大炮一齐点响,所幸大多击中。对方一片混乱,未想到张无忌坐船如此厉害,谁能想到他们正跟蒙古水军最精锐的战舰作战。 趁这当儿,张无忌急令逃命,还算战舰巨大,主帆完好无损,不一会,便驶出马来西亚水军的大炮射程之外。只见对方四舰虽然受创,却依然冒着浓烟追来,但距离却是愈拉愈远了。张无忌正暗自庆幸之时,忽听前甲板上一片惊呼声,匆忙跑到船头。这一看,直将张无忌惊得目瞪口呆,挢舌不下。 只见前方海峡出口之处,一字儿排开二十多艘战船,几十门大炮阴森森地对着张无忌坐船。 回头一看,那四艘战船也正杀气腾腾地逼近。 张无忌坐船只得六神无主地驶向前方几十门大炮之下,将要进入射程之内时,水手不待令下,便将铁锚抛下。 张无忌突然道:“船上可有弓箭?” 主管答有,却不知道张无忌要它何用。张无忌急令道:“速取弓箭!降下所有船帆!填装弹药!” 后面四艘战船见张无忌降下船帆,却不知是何意图,便也在射程之外抛锚,静视待变,不一会,一名水手抱了一大把弓箭上来,张无忌吩咐水手在每只箭头上绑上火药和引线。众水手立即施为,唯主管心下嘀咕:那么远的距离,火箭却如何射将得到。 张无忌拿起一张弓,搭箭一拉,“叭”的一声,弦被绷断。张无忌拿起两张弓合在一起一拉,依然是将弓弦挣断。直看得身边蒙古水手咋舌不已。 张无忌索性将余下的四把弓箭合在一起,“嗖”的一箭射出,众水手呆呆地看着长箭曳空而去,射入敌船之中。蒙古武士虽然习熟弓箭,却如何见过这等神技,当下不禁错愕万分地怔立当场,竟忘了喝彩。 张无忌微微一笑,拿起一支箭头已绑好火药的长箭,搭在弦上道:“点火。” 主管似从梦中惊醒,忙不迭地掏出火石,点燃了箭头上的引线。张无忌看准马来西亚水军的主舰,“嗖”的一箭射出,长箭冒着一溜淡淡的白烟,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中敌主舰主帆,“砰”的一声轻响,主帆立时着火。 船帆乃是用极上乘的绵丝制成,终日吃风,极是干燥,此时一经点燃,火立时嚯嚯燃烧起来。 张无忌如此忙乎须臾,早已将前后二十多只敌舰主帆点燃。蒙古水手见张无忌如此神勇,无不欢声雷动,兴奋异常。 张无忌兴犹未尽,又是几十支火箭射出,马来西亚战船上早已是浓烟滚滚,忙做一团。 张无忌下令起航,坐船向前疾驰。他立在船头一个劲地施放火箭,已将数艘船上的弹药点燃,只听“乒乒乓乓”地炸个不停,好不热闹。 趁这当口。张无忌坐船已然疾驶入射程之内,主炮“轰轰”地一响,击中正前方的一只战船。 对方已有数炮击来,但慌乱之中,却是一炮未中,俱远远地落在海面上,激起十数丈高的水柱。 此时距离已近,主炮“轰”的一介平射,又将航道上的一艘战船的船头轰得烯烂,海水灌入,船头朝下急速下沉。 张无忌坐船径直朝两艘冒着浓烟的敌船中间冲入。 一声令下,左右两边的侧舷炮一齐开火,将两艘敌船的船帮炸出六七个巨孔,但见海水一古脑灌入,两船极度倾斜,显是已被重创。 张无忌的坐船正要驶出两只倾斜的敌船时,突然间从敌船上飞出数十道绳索,索头的铁抓早已将张无忌的坐船牢牢抓住。坐船陡然一震,给两艘敌船拉住,却如何还驶得动,便立时停下。 马来西亚水兵人人悍勇,尽管坐船将沉,竟无一人跳海逃生。只见一柄柄标枪掷将过来,悴不及防之际。早有几名蒙古水手给钉在甲板之上,一时之间,直痛得大声呻吟不已。 蒙古水手急忙躲在船帮之后,张弓搭箭,双方便激烈对射起来。 此时大炮已不能使用。张无忌放眼一观,不禁暗暗心惊,只见十数艘马来西亚战船虽然冒着浓烟,都是有条不紊撒到后面,形成一道狭窄的水道。张无忌坐船如想从这条水道冲出,尽管坐船巨大,却怎抵挡得住这十数艘战船上侧炮的裘击,只怕未冲过一半,便要给炸得片木不存。回头一看,那四艘战船早已逼近,看样子也想逼近之后,倚多胜少。 正苦思对策之时,却见前方十多艘战船正在靠拢,每船之间,首尾相接,竟只隔着数丈,似乎定将把张无忌坐船挤成齑粉不可。 张无忌四处一搜寻,发现右边第三只战船上正是对头主船,但见桅杆之上,一名水手正挥舞着旗帜调动诸船。张无忌灵机一动,心想擒贼先擒王,抽出屠龙刀,身形早已跃起,半空中一个梯云纵,已飞至右边将沉的敌船上空。宝刀挥动,挡开掷来的三柄标枪,双脚一搭在船上身形一晃,已向船头掠去。 一名马来西亚武士挺矛刺将过来,却给张无忌一把抓住矛头。右手腕一抖,那人早已凌空飞起。他尚未落入海中,张无忌已经跃入右边第二艘船上。 第二艘船上早有数名武士持矛仰空直刺。张无忌身在半空,屠龙刀向下一递,点中一支矛头。那名武土用力一抛,张无忌早已借力飞起。宝刀一带,顺势将从身边掠过的船帆一搅一割,只听身后哗啦一阵响过,数十叶船帆早已落下,那战舰只剩下光秃秃的几根桅杆,显得煞是滑稽。 张无忌这才飘落船头。此时主船上的那名将军已发觉张无忌之企图,急令坐船退开三丈,离张无忌已有十余丈之远。 张无忌微一沉吟,一掌劈下一片船板。正要向空中掷出之时,忽觉脑后风响,张无忌也不回头,仅凭风辨音之术,回手接住长矛,反手一抖,“唿”的一声,一名马来西亚水军武士已向海面上空飞去。 张无忌双足一点,身形去势极抉,半空中追上那名吓得哇哇直叫的武士,足尖在他背上一点,身子腾空飞起三丈。接着一个凌空空翻,身形又向前掠出四丈,却是武当梯云纵的心法。此时离敌人主船尚有五丈,张无忌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身体硬生生在空中向前飘行五丈,潇洒自如地落在船头。 只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原来给张无忌掷飞的那名武土,让张无忌在空中一点借力之后,张无忌倒是凌空飞起,那名武士的去势却陡然下跌,直插入大海中去了。 却说张无忌这几下犹如天神行空,端的迅疾无伦。 主船上的马来西亚水手何时见识过这等身法,早骇得魂飞天外,呆若木鸡了。 张无忌不待站稳,身形一晃,早欺到桅杆之旁,屠龙刀一挥,只听“咔嚓”的一声轻响,张无忌身形却已扑向那名将军。 且说这马来西亚水兵的将军年约四十许,生得魁梧异常,见张无忌扑来,“呛”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但手臂兀自微微发颤,想是见了张无忌这等神鬼之功,心下早有悸意。 张无忌左手疾伸,正要拿住将军穴道之时,陡见将军身后刺出一矛,却是将军的贴身侍卫刺出。此矛来得甚是突兀,待得惊觉,已到脑前数寸之处,尚未反应过来,又觉脑后有大刀裂空之声,显得力道极是沉雄。 张无忌左手腕上翻,一把抓住向脑前刺来的长矛,运力向前一送,只得听见“噗嗤”一声闷响,矛柄倒撞入那名侍卫腹部。同时右腿向后一撩,正中身后偷袭那人的胯部,力道之大,竟将那人踢得凌空飞起三丈,“扑通”一声,直挺挺地摔倒在甲板上,动弹不得。 原来,下阴最是男子要害,此时张无忌九阳神功已发挥至极境,那人给一脚撩上,哪还有得命在。 却说张无忌手脚同时施为之时,又觉眼前刀光一闪,却是那名将军手提佩刀,顺势向张无忌胸腹部撩来,此时张无忌右脚离地,自不能再用了,右手虽提着屠龙刀,按说可一刀将这将军砍了,但自己一干手下是否脱险却难说得紧了,自己或可以逃脱,一干蒙古人却极难幸免。 这数月的相处,张无忌早已跟这干蒙古人相处无间,再者,他们屡次为自己殊死相拼。自己岂能置他们于不顾?心念电转之际,刀锋已及小腹。情急之下,张无忌一收腹,让过刀锋,然敌佩刀上撩之势不衰,直沿胸口而上。张无忌于这千钧一发之际,脑袋微侧,张嘴咬住刀刃。 此时,他九阳神功遍布周身,这一咬上,神功当即传到佩刀上,那将军陡觉右臂酸麻,佩刀已给张无忌用牙齿夺过。 张无忌未及直身,左手倏地一下,稳稳拿住将军的期门大穴,那将军如何还能动弹。 便在此时,众人但觉头顶之上有人哇哇惨呼不已,无不骇然仰望,却见那根桅杆正缓缓向海面倒去。在桅杆上发令的水兵望着身下波涛滚滚的大海,如何不惊呼惨叫,一船人惊骇无比,不知这桅杆有何古怪,竟怔怔地立在当场发呆。 原来,张无忌才一跃上此船,即顺手一刀将桅杆砍断。 这屠龙刀乃天下武林至宝,极是锋利无比,别说一根寻常木头,便是削铁如泥的宝剑,遇上屠龙刀,也不过是一声“嗤”响,必断无疑,更何况张无忌神功在身。是以这一刀下去,桅杆断面甚是平整光滑,如是立在平地不加推动,便是立一世也不会倒下。奈何此时乃是在大海之上,波涛摇晃,是以桅杆倾斜倒下。 张无忌一见之下,猛然醒悟,暗骂自己竟如此鲁莽,若这桅杆一倒,就算将军下令撤围,这茫茫大海之上,命令却如何传将得出去?当即挟住将军,急掠至桅杆旁,右手抬起屠龙刀,用刀背一挡,那缓缓倾斜的桅杆当即给他挟住扶正。张无忌侧头一抛,将口中兀自咬着的佩刀插入桅杆,这一掷之力极是沉雄,佩刀几乎是笔直地插入桅杆,直没入柄,将桅杆重又牢牢地打稳。 那水手如何还敢呆在上面,正要滑下之时,张无忌大吼一声,作势要砍桅杆,吓得他面无人色,只得又重新爬上去,却是颤颤兢兢,极是狼狈。 船上诸人见将军给擒住,所谓投鼠忌器,再加上张无忌这等令人匪夷所思的惊世神功,谁还敢稍动半寸?至此,张无忌才稍稍喘了口气,将屠龙刀缓缓抬起,架在将军的脖颈之上,脸上竟是堆满了古里古怪的微笑,一言不发地看着将军。 此时不须用言语,将军自然已能意会。却见将军甚是踌躇,张无忌轻轻压了压屠龙刀,将军吃疼,便对着张无忌缓缓点点头,继而眼神之中露出恳求之色。张无忌知他在求饶,便用力地点了点头,将屠龙刀放下,左手却依然拿住将军穴道,只是并未用力。 将军神情惨然,对着桅杆上的水兵咿哩哇啦地讲了几句,张无忌自是不懂,却料他不敢拿性命做儿戏。 果不其然,桅杆上的水兵挥动了一阵旗子,便见马来西亚的战船缓缓退入诲峡之内。 有两只战船抢到张无忌的坐船之侧,把即将沉没的两条战船上的水兵救起,然后驶入马六甲海峡之内。 蒙古人将船驶到马来西亚水军主船之侧。张无忌叫主管派几个水手过来,将敌船上的弹药尽数搬过去。末了又将敌船上的两叶侧帆放下,搬到张无忌坐船之上,换下了弹迹累累的船帆,虽略嫌窄小了,但将就凑合着用用也未尝不可。 回头望去,马来西亚水军早已远远撤出海峡之内,张无忌遂放了将军,跃回自已船上,然后扯满风帆,驶入印度洋内。 此役死里逃生,张无忌暗道侥幸,吩咐搬酒出来,全船痛饮,自是不提。 众人对张无忌已是崇拜得五体投地,张无忌却只是苦笑。想起适才经历始末,如若稍有不慎,便将死无葬身之地,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念及马来西亚水军如此惨败,自己返回之时,定然讨不了好去,不禁暗暗担心。心情烦闷,遂抬眼向浩渺无际的大海上望去,这一望不打紧,却将张无忌惊得挢卷舌不已。众蒙古水手正喝得酣畅,见张无忌神情有异,遂顺目望去,只吓得心胆俱裂,脸色苍白。 原来马六甲海峡出口之处甚多礁石,在这片怪石林立的礁石之中,却有一条极其复杂的狭窄航道,直通印度洋。其由马六甲海峡出海到波斯,须向下拐一大弯才行,而这条礁石中的航道出口,正在湾道尽头。 适才马来西亚的水军将军向桅杆上的水兵讲话之时,已命令他手下的水军急速由这条航道出海,务必截住张无忌。张无忌自然不懂他在讲些什么,这才上了个恶当。 此时众人所见,正是马来西亚水军,他们由礁石之中驶行而出,直冲张无忌坐船左舷。所幸张无忌坐船早一步驶向印度洋,未被截住,但双方距离均在大炮射程之内。马来西亚水军有备而来,才一驶出礁石区,便一炮炮轰将过来。 张无忌尚未来得及回击,后甲板已被击中两炮,急命将坐船打直,减小受击目标区城。 但后炮已然无用,只见十数艘战船驶入射程之内,马来西亚水军从容不迫地炮轰张无忌坐船。蔚蓝色的大海之上,炮声轰鸣,掀起一股股高达十余丈的水柱,显得煞是壮观。 ---------------------------------- 黄易迷ocr 黄金社区扫校 第五回 风尘沙漠入仙乡 张无忌眼见正面相抗绝然不敌,眼前唯有逃走一条出路,自己船身巨大,或可一免。当即下令将所有大炮和食物抛入海中,只留下淡水即可。从此至波斯最多三日可到,只要留得青山在,何愁无柴烧。 蒙古水兵初时有些不忍,待得又中两炮之后,才手慌脚乱地将一干多余的物事抛入海中。正忙乱之际,后艄又中一炮,此炮正击在吃水线附近,海水随着浪潮一浪一浪地涌入。海水虽不是直接涌入,但时候久了,大是堪虞。 主管急命几名水手前去舀水堵漏。此时船上再无多余物事,船身轻了许多,后艄也暂不进水了。 此时船行更快,不一会儿已驶出射程之外。马来西亚水军见对方居然连食物也抛弃入海,料想对方即便不被饿死,凭借一条伤痕累累的破船,谅想逃不了多远也会沉没,是以追了一程之后,便即返航。 众人见状都松了一口气,不料平静的海面之上陡地刮起一阵大风。众人心头一紧,抬眼望去,本来晴朗无比的天空之中,霎时间布满了乌云,风声逐渐加急。过得须臾,但闻疾风呼啸,波浪轰击之声,对面说话都听不甚清。 主管又叫十数名水手到后艄去舀水。张无忌但觉巨船如离弦之箭一样,在海面上飞掠而过。抬眼望去,只见所有风帆均吃紧了狂风,直拉得主桅咯咯作响。船身隐隐震动,似要散架一般。 主管声嘶力竭地边吼边打手势,要水手降下船帆,几名水手费尽力气也未能降下主帆。一个水手一不小心,早给狂风卷入大诲,眨眼功夫消失在滔天巨浪之中。余下的几名水手直骇得紧紧抱住桅杆,不敢稍有移动,唯恐一个不慎,又给吹入大诲之中。 忽然风声一紧,坐船竟是给吹得飞起来一般。张无忌已然看出此时如不马上降下船帆,船只非得给狂风吹散了架,或者给吹得底朝天不可。 张无忌不再犹豫,当即气沉下盘,使起千斤坠功夫。 一步步向主桅走去。待得近前,运劲一挥屠龙刀,将主桅连根削断。却听“唿”的一声,主帆带同主桅,竟给狂风一古脑卷入大海之中,翻得几翻,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侧帆依然吃风,船身给吹得向左倾斜,张无忌无奈,只得又将侧帆和后帆尽数砍倒,船身才稍感平静,但却一个劲在海啸声中打转,真如汪洋大海中的一片树叶。船身一忽儿被推上浪尖,一忽儿又似摔入深渊,众人无不心惊胆颤,骇异无比。 却听“喀嚓”一声,船身猛向后一倾。众人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大限已到。原来后舱被炮弹击中之处,给这等惊涛骇浪一再冲击,终于抵挡不住。一声脆响之后,船板给海浪击碎,海水陡然间源源不断地灌入。船尾缓缓沉入海中,船头却高高翘起,还活着的十多名水手,忙不迭地爬向船头,又有几人给吹入海中。 张无忌心中倒是不惧于死,只是眼前这一干精悍勇武的蒙古人因自己而死,心下甚觉歉疚,却是于事无补。 转念一想,自己与他们一同赴死,将来阴曹地府之间自己善待他们便是了。念及此,不禁哑然。 谁知这阵风暴来时突兀,说停便也是立时便停。方才还波涛汹涌的大海,转眼间竟变得平静异常,空中一丝风也没有。未几,云雾开处,一轮太阳照常挂在蓝蓝的天空,显得甚是温暖异常。 众人面面相觑,均是作声不得,脸上一片茫然之色,竟有说不出的古怪。 船身在平静的海面上陡然一震,又下沉了尺许,十数人俱不作声,只呆然地看着天边。 张无忌四周打量一下,茫茫大海之上,甚么也没有。 此时船已沉入一半。看这情形,再过一个时辰,海面上便将干干净净,一丝木屑也不会有了。 众人呆呆地看着下沉的船只,每下沉一寸船头反而高出一寸,船头愈翘愈高。十数人只是紧紧抓住船头,并不大呼小叫,神色虽然呆然,却并无惧意。这般视死如归的胸襟,直令张无忌感叹不已。正想出言解释自己此行目的之时,却所一个水手道:“那边是什么?” 众人顺目看去,远处似有点点白帆,一干人却并未喜形于色,似乎生死早知,喜忧反而显得不雅。 过不多时,帆影渐大,正是数艘大船驶来,此时众人只觉船身一震,下沉得更快了。 张无忌眼见有救,便嘱众人阻住耳朵。待一干人准备好之后,张无忌气沉丹田,一声长啸从海面上传出数里之遥。众人虽已塞住耳朵,还是给震得昏昏沉沉,心中对此神功不禁骇然钦佩不已。 船队之人听到啸声,当即转向急驶而来。待得驶近,张无忌见每张白帆上俱绘了个大大的红色火焰,赫然便是波斯明教的船。 张无忌陡然认出明教的标志,心中一惊,想起自己曾数度将波斯明教一干人弄得灰头土脸,此番相见,却不知是福是祸。正忧虑之时,只见大船上放下二条小船,急速向张无忌等人划来。 待上到大船之后,张无忌自免不了相谢一番,却见船上一干波斯人见到自己后,无不惊诧万分。 张无忌见波斯人神情古怪,正纳罕,座舱之中步出一女子,只见她和华人无异,但眸子极淡,几乎无色,瓜子脸形,年约三十许。乍一看去,只觉诡异,相貌却是极美,赫然便是曾在张无忌手下惨败过的波斯三使之一,名叫辉月使的便是。 辉月使甫一见到张无忌,稍微一楞便即认出,眼晴之中陡然闪过一丝怨毒之光,旋即又隐去。张无忌何等眼力。早看在眼里,却只是当未见,一抱拳道:“此番遇难,多谢搭救,在下感谢不尽?” 辉月使道:“岂敢!张教主不在中土,却跑到此地作甚?” 辉月使嘴上应酬着张无忌,心中却着实忌惮于他。 她深知张无忌神功盖世,如要夺这条船,自己万难相抗,脸上无意中露出一丝忧虑之色。  旁边二条船上正是波斯三使的另外二使,一个叫流云使,一个叫妙风使。别说三人联手,恐怕纵是整个波斯总教也难为不了张无忌。 辉月使暗道倒霉,没想到救人却救了一个魔头起来。 [ 浪客按:张无忌曾得罪过波斯总教,详情请看金庸所著《倚天屠龙记》一书] 张无忌虽不知道另外两条船上是总教的何人在上面,但波斯明教云风月三使形影不离,估计便是另外二人。 他见辉月使脸现忧色,早猜中了她的心思,当下便道:“在下此次来波斯便是为了求见明教教主,有一桩教中大事要向总教禀明。在此遇救,实乃我明教洪福。” 张无忌如此说,本是为了让辉月使放心,不致疑己将与她作难。辉月使听了,半信半疑,却又不便说什么,遂缄其口。 却说此言一出,直吓得一干蒙古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俱未想到自己舍命相保的,竟是元朝的死对头,明教教主张无忌。 张无忌心下好生歉疚,便对主管道:“众位好汉,我真名叫张无忌,乃前任明教教主,原是朝廷死对头,一直相瞒众位,实出于不得已,尚请诸位原谅则个。此番前来波斯,沿途承蒙各位照拂,在下感恩不尽。” 这干蒙古人却如何作答得了,只觉此事太过匪夷所思,遂闭口不言。 辉月使奇道:“他们是蒙古人?他们不知你是张无忌?” 张无忌苦笑道:“确是如此,其中缘由,在下以后自当奉告。”他又转向主管道:“众位好汉请放心,张无忌一定不为难各位。在下此番前来,连元顺帝也中了在下的圈套。诸位如愿回中土,在下一定安排妥当,如愿随我前去波斯,自是欢喜无比,去留请各位自便。” 一干蒙古人沉吟再三,主管道:“张大侠,我等一直对你恭敬有加。卑职尚有家小在中土,我还是想回中土,却不知众位兄弟意下如何?” 十数个蒙古人均点了点头,示意要回中土。张无忌遂向辉月使道:“在下斗胆相请,能否将贵船让给这些蒙古好汉,以便他们返回中土?” 辉月使沉吟之后道:“兹事体大,我一人不能确定,流云使和妙风使正好在另外两条船上,何不请他们一同过来斟酌一番?” 张无忌道:“如此甚好。” 不一会,流云使先行过来。他是云风月三使中身材最是高大之人,虬髯碧眼。陡然一见张无忌,自是惊骇无比,但见张无忌对自已礼敬有加,一颗倏然悬空的心,才稍微安稳了些许,神情却难免有些尴尬。 妙风使紧接着也上得船来,波斯三使中,数他相貌最是丑陋,见他黄须鹰鼻,神情甚是阴鸷,但却是三人中胆量最小的。 张无忌又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流云使颇觉踌躇,但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张无忌的要求。其实他心中明白,如是不答应,惹得张无忌性起,将自己一干人扔入海中,对张无忌来说也决非难事。 当下命辉月使座船的水手尽数分散到另外两艘船上,并尽出三人金银交与张无忌。 张无忌将这些金银恭敬地递给主管道:“些许财物,权且充作盘缠,待他日相逢,张无忌定然不敢相忘。另有一事,我的身份还望诸位在顺帝面前多多保密,否则,顺帝自然迁怒于诸位。此事务须牢记。你们可对顺带禀说船只遇难,我已葬身大海便了。” 此中厉害,一干蒙古人自然知晓,张无忌遂与他们一一作别,然后随波斯三使下到小船,向另一艘大船驶去。 过得片刻,双方同时扬帆启航,分道扬镳了。 张无忌伫立船头,眼望着蒙古人渐行渐远,终予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视野之中,呆立良久,才慢慢回转身来。 却见波斯三使神情拘谨地站在自已身后,张无忌心情抑郁,无言地一拱手,流云使道:“张教生请舱中叙话。”张无忌答曰多谢,遂尾随三使入舱坐定。 一时间众人竟无从言起,张无忌立身作揖道:“在下昔日对诸位多有得罪。祈请念在同教份上,宽恕于在下。” 流云使言不由衷地道:“张教主说哪里话,旧日之事多怨我等技不如人,须怪不得张教主。” 妙风使和辉月使却沉着脸,并不置答。张无忌听流云使之言,知波斯三使对自己芥蒂已深,此事极是难以衍释,当下长叹一声,无言坐下。 流云使道:“张教主远来辛苦,权且休息,我等暂行告退。” 张无忌起身与三人作别,待三人出舱之后,张无忌独坐舱中,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自己此番前来,甚是突兀。原想径自找到小昭,诸事或可顺畅,却未曾想到,尚未踏上波斯土地,便碰上对自己仇怨甚深的波斯三使,然又何止波斯三使,波斯明教中,除教主小昭一人之外,座下十二宝树王俱被自己得罪了,自己此番前来,实无异于自投罗网。 转念又想,波斯三使远不是自已的对手,就算他们想要寻仇,也不敢明里与自己相斗,除非下毒一途。但自己精通医术和毒攻。只要饮食之际稍加留心,料想也不会有何大碍。待一上陆路,问明明教总坛的方位,自己离了他们自去找小昭便了。心头一宽,倦意顿时袭来,遂关了舱门,倒下便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无忌但觉一阵冰凉。陡然间醒来,不禁大吃一惊,只见船舱之中早已灌满了水。 张无忌心中一寒,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际,急忙扑向舱门。此时舱中海水已没至大腿,一拉之下,舱门果然已被从外面反扣上了。 张无忌不及多想,当即运用九阳神功。一掌向舱门劈去,“咣当”一声。舱门直飞出去。张无忌跨出舱门,只见船只已下沉了一半,船上半个波斯人也没有。定是波斯三使趁自己熟睡之际,将船凿沉,换乘另外一艘船离去了。 放眼望去,茫茫大海之上,波斯三使早逃得无影无踪。此时日薄西天。残阳如血,直将大海映照得一片通红。 张无忌苦笑一声,心想自己由波斯三使所救,此时又死于他三人之手,倒也不必怨天怨地。转念一想,又觉心下不甘,如此死于三人之手,也太过于窝囊。蝼蚁尚且偷生,我自己怎能如此自甘毁灭,不求自救。 遂抽出屠龙刀,在甲板上劈下几块大木板,又撬出几颗长钉,“乒乒乓乓”一阵敲打,做成了一个简易小木筏。 他自幼生长于冰火岛上,于海上生活倒也不算陌生。遂将木筏投入海中,自己操起一块木板充作木桨,随即跳落在木筏之上,急速向西方划去,想尽快远离正在下沉之船。 张无忌眼望茫茫大海,回想起这数月来的经历,不觉哑然失笑。此时独坐木筏,显得甚是清静。兴之所致,不禁唱起了从小昭之处学的那首歌:“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 此曲乃两百多年前波斯一位最著名的诗人峨默然写的,曲调原本虚无缥渺,甚是抑郁愁怅。此时张无忌翻来覆去地唱着这两句,曲调却显得甚是落拓不羁。生死既然无常,人却又何苦为此无常而苦恼呢。心想自己原先遇风暴之时,该当要死了,谁知却被波斯三使救起。既被救之后,便当得活,谁又知道此时却又是生死难卜呢?想通此节,甚觉愉悦,曲调之中,竟有三分的调侃之意。 歌声随着起伏的海面,飘荡向四方。 血红的太阳跳动一下,终于沉入海平面之下。张无忌左一桨,右一桨,不紧不慢地划着,口中兀自哼着那首波斯小曲,显得甚是逍遥自在。 幸喜海面上再无风暴,均是平静异常,否则连巨船都抵抗不住狂风海啸,更何况张无忌匆忙之中所制的这只小木筏。待得天明时分,竟给他划到了岸边。 弃筏上岸,四下里一打量,目力所及之处,甚是萧瑟凋敝,人烟俱无。 张无忌不知自己这一夜毫无目的地划来,脚下之地是否便是波斯,实在难说得清。但终究是踏上了陆地,总比葬身大海强些,便认明方向,向内陆深处走去。 到得午间,已来到一处集镇,张无忌早已饥渴难耐,遂寻找酒家,欲饱餐一顿。 街上住来之人俱是身材高大,与中土人士自是大不一样,张无忌虽不懂他们的语言,但听其语调,与小昭等波斯人所说的极为相似,张无忌心中甚喜,知确是到了波斯。 迎面有一家酒店,张无忌径直走了进去坐下。客家见张无忌并非波斯人,却也并不好奇,想是此地离海港不远,世界各地人来人往,见惯不怪罢。 店家上前来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张无忌如何能够听懂,脸上一片茫然之色。店家微微一笑,将张无忌引到厨房,指了指案板上的诸多菜肴,张无忌此番懂了,遂指了数种鱼肉,又要了酒,自去喝着不提。 不一会,店家送上下酒菜来,张无忌正吃喝之间,店中又走进一人,却见他身穿白袍,袍上绣了一个小小的火焰之形,正是波斯明教中人。 张无忌一见大喜,连忙起身,双手在胸前作了一个火焰之形,正是中土明教教众见面的礼节,却不知波斯明教是否如此,但别无他法,张无忌只得这般相见了。 那波斯人一怔,眼中闪过一丝骇异之神情,却也双手作火焰之状答礼。 张无忌喜形于色。竟未留意到此人的古怪神情,便用中土语道:“请问教友,可知波斯明教总坛在何处?” 这名波斯人正是流云使船上的一名教众。初时见到张无忌竟未被淹死在大海之中,又知张无忌武功实在深不可测,是以心头骇异无比。谁知张无忌竟未认出自己,心头稍宽,便道:“不知教友欲找总坛作阿贵干?” 张无忌见他懂得中土语言,虽说得极是别扭,意思却能分明,便道:“我乃中土明教教主,姓张名无忌。有大事要向总教主禀告。” 张无忌确实有件大事要找小昭。当初小昭的母亲黛绮丝,作为波斯明教的三圣女之一,被送到中土明教建功立业。名义上是总教要考察三圣女,实则是让黛绮丝伺机窃取乾坤大挪移心法。 这部心法,本源出于波斯,后随明教一起流传入中土,而波斯明教的此功密籍却不慎失落。 本来此功乃明教护教大法,总教如以礼相求,中土明教定然会双手奉上,奈何波斯人竟会出此下策。 黛绮丝偷窃未成,又犯下失贞大罪,幸而小昭于无意中记住了此心法,为波斯明教立下大功。小昭为救母亲,不得已做了波斯明教教主。 张无忌此番前来,一个是因为中土寻不到赵敏,心中苦恼,又想念小昭,便万里迢迢来到波斯。另一个原因,却是因为这部乾坤挪移大法中有一处似有不妥,修习者如稍有不慎,便当立即走火入魔而亡。 此事说来话长,张无忌因机缘巧合,和小昭得以进入中土明教总坛,光明顶上的秘道之中,见到这份明教的护教神功。当时二人被困秘道,小昭便劝张无忌修习此功。她自己也在一旁暗中记诵。其时张无忌身负九阳真经上的博大精深的内功,又加精通医理。于人身诸般经络穴道甚是熟稔,竟给他于几个时辰之中练到了挪移乾坤的第七层心法,这便是最高一层了。 明教几百年之中,最高者也只练到第四层,并且已于练成之时走火入魔而亡。如此来说,此心法只算练到第三层。 张无忌心机灵便,加上诸般巧合。终于练到最高一层。但心法最末的十九句经言,张无忌一时之间参详不透,也无意求全,遂罢手不练。小昭却将整部心法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日后追随于张无忌,小昭因深恋于他,遂将那十九句心法相告。 张无忌因教中事务烦忙,一直未能仔细研究。在寻找赵敏的这段时间中,便不时推敲起来,终于发现,这十九句心法似是而非,已然误入歧途。若如存了求全之心,非练到尽善尽美不可,那么到这最后关头,定然走火入魔,不是疯癫痴呆,便致全身瘫痪,甚至自绝经脉而亡。 悟通此层,张无忌立时出了一身冷汗。 那日秘道之中,若不是自己念得“日盈昃,月满亏蚀”而罢手不练的话,此时只怕早成废人,甚或一命归天了。 原来,当年创乾坤大挪移心法的这位前辈高人,自己也只练到六层,这第七层,却是他凭借超群智慧而想象的。张无忌未练的那十九句,便是这位高人百密而一疏。想像错了的地方。 [浪客谨按:此段原意:引自金庸《倚天屠龙记》,因续节需要,遂补续而出。不敢贪天之功,是以注明出处] 张无忌自然不知道此中关节,但他凭借自己的睿智,竟发现了前辈高人的微暇之处,实属难为之举。当时他推敲再三,认定这十九句确能碍人性命之后,便起了赴波斯告诉小昭之心。是以他说有教中大事要禀告,确非虚言。 当下那名波斯人听了他此言,心念电转,便道:“原来是张教主到了。正巧敝人也有事要到总坛,便陪张教主一同前去。请张教主稍候,敝人到家中告辞一声,即刻便来。” 张无忌连道多谢。那人转身出去了,张无忌兴高采烈地坐下继续饮酒不提。 却说那人出门之后,穿过几条街,当即找到云风月三使。波斯明教三使听了此消息之后,妙风使骇然色变,辉月使恨恨地道:“这家伙命倒不小,你说该怎么办?” 流云使道:“此人武功高强,若让他到达总坛,对大圣宝树王的大事定然有碍,须想个法除了他。” 辉月使诡异地道:“黑沙谷!” 流云使缓缓地点点头道:“只好如此了,两桩事并在一块干。你,将张无忌领入黑沙谷之中!” 那名波斯人一听要自己将张无忌领入黑沙谷,不禁大骇,结结巴巴地道:“小的……不知……出……来的线……线路……” 流云使道:“你只管带他进去,我们随后便到,自当救你出来。” 那人半信半疑,却只得跪下叩首道:“小的遵命。” 辉月使不耐烦地道:“你快去吧,路上如露出丝毫破绽。哼,我可饶不了你。” 那人心中一寒,只得叩首告退。牵了两匹马。自来寻张无忌。 一路之上,张无忌兴奋地问个不停。那名波斯人名叫达鲁,心情异常抑郁,却也只得虚与委蛇,唯恐张无忌瞧出什么端倪。 如此行得三日,已进入茫茫沙漠,白日太阳酷热异常,夜间却又寒气入骨,端的寒冷无比。张无忌有神功护体,也自深觉难耐。达鲁却无甚内功。如此又行得数日,再加上心中恐惧异常,一条大汉,竟黑瘦了下去。张无忌相询,达鲁只是苦笑。并不作答。 这日午间,张无忌看到前边隐隐有一条山形似的景物,便问达鲁是否有人家居住。达鲁抬头一看,脸色倏变。见此情形,张无忌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头。便道:“那是甚么地方?” 达鲁只得道:“那叫黑沙谷。是强人出没的地方。” 张无忌释然,心想区区几个强人,何惧之有?达鲁见他全不在意,心中微微叹口气。到了此时,达鲁也只有听天由命的份了。 二人不再言语,打马向前驰去,二个时辰之后,已到近前,张无忌仔细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但见沙丘耸立,犹似一座颓城,山谷之中,沙粒俱黑森森地透出一股阴杀之气。纵目望去,竟是看不到尽头。 达鲁脸色惨然,一言不发率先打马而入,张无忌无奈,只得跟进。 一进山谷,陡觉阴气萧杀,冰寒刺骨。两旁看去,沙山虽不甚高,却俱显得诡异至极,一根枯草都没有,一应物事,均是全黑。 抬头前望。达鲁一身白色的明教长袍,晃过几晃之后,即陷入沙山之中不见了。张无忌一惊,急忙纵马前行,转了几个沙丘,却哪里还有达鲁踪影。 此时太阳早已隐入黑色的沙丘之后,四周光线暗淡。 张无忌方知上当,达鲁定是早就见过自己的,此番欲陷自己于绝境。他不惊反怒。心道波斯明教一再想要杀死自己,竟不讲半分同教之情,此时但望见到波斯三使,痛痛快快地厮杀一番。 四周一打量。却是一点动静也无。这世界如同死了一般,一丝杂音都没有。张无忌恍惚听见了血液的流动声,汨汨然川流不息。 黑沙谷掠过一阵阴风,张无忌忽觉有异。遂立马静观待变。仅觉阴风之中尚有一种细微的轻响,却辨别不出方向。 张无忌眼帘之中但觉有何物事颤动了一下,尚未看得分明,坐骑已人立而起,将张无忌摔在黑沙谷中,悲鸣一声,早奔得不知去向。 张无忌忽觉身下的黑沙似在隐隐流动,绵绵不绝,心中一惊,护体神功立即生效。张无忌身形暴起三丈,紧接着向旁飘开二丈落下。再一落下,又觉沙粒流动。 张无忌大骇,又只得跃起。如是者三,张无忌早已飘至十余丈之外,落脚之处,沙粒依然流动。 此时张无忌几番全力施为,早已气息翻滚,难耐窒闷。适才立身之处并无异状,显见没有陷讲之类的物事,张无忌遂凝神立地。张无忌稍觉心安,连呼两口气。调匀真气,这才细看流沙到底有何古怪。 这一看。直将张无忌骇得目瞪口呆,但见月明风高之夜色中,漆黑的沙丘不停地滚动。周遭景致,霎时间便变得面目全非,端的变幻莫测,诡鹬波云。整个黑沙谷便如煮沸了的开水一般,起伏不定,却是不动声色地翻卷着。 张无忌忽觉身后有一股浑厚无比的巨力压来,心下骇然,世间竟有如此雄浑的内力。当下来不及回头,反手一掌,功力已发到十二成,身形却如同鬼魅般向前掠出几丈,回身一看,不禁心惊。 原来并非有人偷袭,乃是一座沙丘悄无声息地向自己滚来,如不是见机稍快,只怕早已葬身黑沙之中了。 这般令人匪夷所思的情景,张无忌此生可听都未曾听到过,心下不禁暗暗叫苦。如与人相斗,自己就算不胜,要说退身,想来也并非难事。可这般与造化神奇难测的自然相斗,自己十之八九,要被阴干在这黑沙之中。 心念电转,忽然悟到,达鲁即能将自己引入,想必这黑沙谷中定有出路。可这时连方向都不能辨别,还谈何出路。正沉吟间,从沙中伸出一只手来,张无忌不及多想,屠龙刀一挥“啵”的一声,早将那只手削断。 张无忌听得这声音有些古怪,既不像砍到铁器,也非如砍到活人。心下微奇,俯身看去、却见断臂之处,伤口煞白。根本没有鲜血渗出,此人似是没有血液一般。 此时黑沙翻滚,那尸体就要卷入黑沙之中。张无忌想看个究竟,遂一把抓住断臂,用力往上一拉,便将尸体抛出黑沙,却见此人身穿白衣,似是明教教徒。张无忌正待细看,陡然间给惊得魂飞魄散,身体倒纵三丈,紧接着不辨方向地狂奔而去。 原来这具尸体之上,牢牢地附着十数条粗大的沙漠响尾蛇。响尾蛇正咬着尸体吸血,给张无忌忽地一拉,群蛇便随尸体给拉出黑沙。呐尾蛇正愁人血不够,陡一闻到张无忌的气息,遂昂头向他逼来。 张无忌对毒蛇深有研究,乍一见到这种剧毒无比的沙漠响尾蛇,心知只要给咬上一口,这命便算丢定了,更何况这响尾蛇竟有十数条之多。 当即展开踏沙无痕的上乘轻功,想远远逃开。谁知黑沙流动不已,难于受力,轻功竟是施展不开。张无忌只听得轻微的脆响之声愈来愈近,并且数量愈来愈多,不免惶急万状。响尾蛇的尾端有一种坚硬的角质,一游动,角质便发出“啪”、“啪”的声响。这种响尾蛇生长于沙漠。在流沙之上游动甚是迅疾。再加沙漠之上动物较少,它们已饿得发慌,此番闻到张无忌躯体之内新鲜活泼的血液,无不拼命追来。 这黑沙谷在波斯国中,无不令人谈起色变。第一便是因其黑沙变动不定,人一进入。无不迷路,极少有生还者。第二便是黑沙谷中有着数不清的沙漠响尾蛇,这种毒蛇最是让人发怵。 且说这十数条响尾蛇边追边呼朋引伴,转眼之间,张无忌但觉身后一二丈之处,“啪”、“啪”之声不绝于耳,不知有多少毒蛇追来。自已只要一个失足,立即便会被这无数条毒蛇吃个干干净净。却苦于流沙软软地不受重力,纵有一身盖世武功,也绝难施展。 正奔逃之间。忽然左脚踏空,却原来是黑沙在此流成一个二尺来深的小坑,所幸沙坑不深。张无忌正道“完了”,左脚已触到流沙,当即跃出。但这缓得一缓,早有数条毒蛇扑到。张无忌回身一刀,砍断三条毒蛇,却有更多的毒蛇急于扑来。 张无忌大骇,只得拔地跃起,然后施展乾坤挪移心法,使身体向前飘出几丈。待落下时,已将毒蛇抛后许多。 张无忌心中一喜,看样子如此逃命似乎还行。随即如是施为,几个起落之后,已将蛇群抛在数十丈之后。 张无忌不敢停留,依旧施为。 此时,张无忌体内九阳真气流转如意,乾坤挪移心法施展顺手,如此一跃一飘地奔了盏茶时分,早已将毒蛇抛得极远。 经过这一阵急奔,但觉九阳神功在体内激荡圆转,非但不觉其累,相反还感到丹田之中温暖异常,精力充沛不已。初时黑沙一动,他连避几次后觉得气息紊乱,盖因乍逢异变,不能调匀气息之故。此番长力奔逃,却因有备于先,一呼一吸,自是平和中正。 张无忌心有余悸,殊不放心,便淡泊神明,凝神静听。他内功何等浑厚醇大,这一凝神,方圆三里之内的异动,俱能了然于心。 听了一会,确实再没响尾蛇跟来。正要收功之时,忽觉东北方向,一里之外,传来几声兵器相撞的响声,张无忌心中大喜,遂向打斗的方向奔去。 其实他心中自也明白,在这黑沙谷中打斗,必定不是什么好人,难说便是波斯三使什么的也未可知。却说张无忌被响尾蛇惊得够呛,唯有拼命逃跑一途而已。但对于人,张无忌却是不忌,自忖自已总有办法制得住他。 待到近前,张无忌隐身在一沙堆之后,伸头一看,不禁大为惊讶。 只见黑色的沙浪之上,浮着六七张类似木筏的东西。每张筏子之上立有两人,均身穿白袍,袍角绣有火焰之形。显是明教中人。一人拿兵器,另一人却拎着一根极长的物事,有似于船篙,却不知是何物所制。但见长篙一点。筏子在沙浪之上进退自如,将一个手执一对短剑的人围在中间。 被围之人亦是明教中人,但他却没有木筏。几番斜冲想突出重围。均给筏子上手执长篙之人挡回。被围之人武功高于筏上之人,奈何脚下黑沙不时流动,不易站稳,攻敌之时自然吃亏。 张无忌依稀觉得此人武功有些眼熟,猛然间想起,此人便是常胜宝树王!张无忌心中更奇。 波斯明教之中,教主之下,设有十二宝树王,身份地位相当于中土明教的四大护法王,俱是文武全才。这十二宝树王,第一大圣,二者智慧,三者便是常胜王,四者掌火,五者勤修,六者平等,七者信心,八者镇恶,九者正直,十者功德,十一者齐心,十二俱明。这常胜王位居十二宝树王之三,且武功在十二王中乃是最高,此时却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将常胜王困在此间。 向木筏之人看去,见七只筏子之上,均立着一个宝树王,掌火、勤修、平等、信心、功德、齐心、俱明七王,七王中以掌火宝树王为首,带领围攻常胜王。 双方僵持许久,常胜王冲不出去,诸王因忌惮常胜王武功了得,却也不敢过份逼近。 张无忌对常胜王颇有好感,但这乃波斯明教教内之事,自己不明就里,却不好相救。正在此时,掌火王竟开口用中文讲话。张无忌初时一惊,还道自己被发现了,待听得一会,才知掌火宝树王是为了保密,才故意用中文讲话的。如此一来,却让张无忌听了个明明白白,忧心如焚。 却听掌火王道:“常胜王,十二宝树王中,智慧王、镇恶王、正直王因不听大圣王号令,已被诛灭,余下诸王均已听奉大圣王号令,你还要顽劣不化吗?” 常胜王冷笑一声道:“尔等背叛教主,该当何罪?” 掌火王厉声道:“尔休得胡言。小昭乃中土之人,这尚且不论。昔日三圣女中,黛绮丝和绿莎玛失贞。我等原以为送到净饭国的萨维伦圣女失踪,但大圣王终于查得萨维伦的下落,并且得知她并未失贞,依照教规,当废小昭而立萨维伦为教主才是。” 常胜王怒道:“前教主在世之时,分送三圣女到各地明教确是不假,但却留下遗命,谁找到乾坤大挪移心法,便让谁接任教主。尔身为第四王,竟敢违抗教主遗命吗?” 掌火王阴鸷地冷笑道:“常胜王,尔听着,废立教主虽得要十二王同时赞同,但如死了几个宝树王,只要剩下的同意废立,小昭依然得废去。” 张无忌听到此处心头稍宽,看来小昭尚未被废。却听常胜王哈哈大笑道:“掌火王,尔有本事胜得了本人吗?” 掌火王冷冷地道:“我等或许擒尔不住,但尔却难逃响尾蛇之口。在这黑沙谷,如无筏子尔休想出得谷口,这尔总该知晓吧?” 常胜王道:“大丈夫死则死耳。尔有胆量,不妨将晌尾蛇唤来,” 掌火王道:“我等所乘之筏子,在雄黄酒池中浸泡过多日,任何毒蛇绝不会挨近我等。吾等性命,却不劳尔操心。” 常胜王只是大笑,不再言语。张无忌正要出手,却见远处划来三张筏子,须臾便到近前,却是云风月三使来了。 掌火王怒道:“尔等三人何以此时才到?” 流云使遂将与张无忌相遇等情形说了一番,诸王听到张无忌已经被引到黑沙谷中。不禁骇然四顾。 辉月使道:“张无忌恐怕早已给毒蛇吃光了,大王却不必再去理会。” 掌火王道:“也罢,大家齐上,将常胜王毙了!” 正在此时,众人但觉头顶上飞落一条黑影,却听一人道:“张无忌!” 语声甫毕,人已直落在掌火王头顶之上。掌火王仓皇之际举兵器来格,早给张无忌一掌打下筏子。张无忌顺势抓起长篙,手腕一抖。将那执长篙之人抛出数丈之外。 张无忌长篙在手,身形腾空而起,犹如大鹏扑击。 又似天人行法。几个起落之后,筏上之人俱给张无忌手中长篙逼下筏子,在流动翻滚的黑沙之上。模样好不滑稽。 常胜王道:“尔等不是要取吾的性命吗?这就来吧!” 边说边将双剑一举,向掌火王冲去。 掌火王却哪里是他对手,自知不敌,兀自退入众王之间。常胜王却不理会人多势众,直追入人群中,双剑疾刺,攻得诡异无比。 一干人众被常胜王追得东逃西躲,却又不敢跑远,唯恐遇上响尾蛇。那可就难保性命。 常胜王双剑一搓,溅出点点星火,哈哈大笑不已。 张无忌道:“常胜宝树王,请上筏子来。咱们救教主要紧。” 常胜王道:“正是。吾险些误了大事。可这十人却怎么办?” 张无忌心想,诸王均是波斯明教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如若得罪伤了,于小昭日后恐有不便,当下说道:“诸王便请上筏,咱们一块出谷如何?” 诸王几次三番折辱于他手,自是羞愤难当,但当此之时,却是丝毫嘴硬不得,俱讪讪爬上筏子,心中对张无忌极是怨毒无比。 常胜王撑篙,张无忌立在他身侧,诸王远远地跟在后边,众人缓缓驶向黑沙谷谷口。 出了黑沙谷。两拨人自是分道扬镳。常胜王从对头手中硬抢了两匹骏马、许多食物。掌火王等均是敢怒不敢言。各人自往明教总坛赶去不提。 常胜王对张无忌钦佩有加,一路上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张无忌但有所问,常胜宝树王无不据实相告。张无忌得知小昭自离开中土后,一直抑郁寡欢,心中不禁颇为伤感。 常胜王位居十二宝树王之三,武功又高强,沿途之上,均有波斯明教教徒趋迎恭送,好不威武风光。这日午间,常胜王道:“穿过前边山口,便到了总坛。” 即将与小昭见面,张无忌心中又是高兴,又是忧伤,竟呐呐地不能言语。 堪堪将要驶出山口。忽听“轰隆”一声,张无忌和常胜王陡觉坐骑下沉,心头暗叫一声“不好”,当即离鞍上跃。 张无忌武功比之常胜王自是高出甚多,却不料这一跃起,两人心中均暗呼“糟糕”。 原来对头料到二人武功通神,早于他们之前到此挖下陷马坑,甚是巨大,就连张无忌也无法跃到对边,更何况常胜宝树王。二人无奈,只得落入坑中。 陷马坑极深,张无忌下坠之时,看到坑底隐隐泛有白光。知陷坑之中插有标枪之类的物事。 两匹坐骑早已长嘶一声,落入丛枪之中,当即毙命。 张无忌落下之处,正有一匹坐骑的尸体,当不致有性命之危。 眼角一瞥,却见常胜宝树王便要摔入枪丛之中。原来他适才惊觉跃起之时,武功差张无忌可差得太远,是以跃得并不高,落下之时自是在张无忌之先了。 张无忌眼见势危,不及多想,急使千斤坠功夫,身体疾坠而下,在常胜王身躯及将撞入标枪林中之际,左手一牵一引,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将常胜王的身躯轻轻送到一匹坐骑的尸体上。常胜王见机极快,甫一落脚,便牢牢抓住马鞍,稳住了身影。 张无忌本已疾坠直下,这时使挪移乾坤之法救了常胜王,常胜王的下坠之力却全加在张无忌身上,但见他头顶离标枪仅差数寸。 常胜王不忍目睹,遂将眼睛闭上。 却听一人问道:“常胜王没伤着罢?” 听声音正是张无忌的,常胜王惊奇无比地睁开眼睛,定睛一看,不由大喜,张无忌正稳稳地坐在另一匹坐骑的尸体上,微笑地看着自己。 常胜王惊诧异常,不可思议地看着张无忌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张无忌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屠龙刀往下一递,正好点中一柄标枪的矛头。九阳神功当即生效,张无忌早已借力跃到坐骑尸体之上。 却听“噗”的一声,那柄标枪竟给下坠的千斤之力压入地下,连标枪头都不见了。 张无忌见常胜王如此惊异,便淡然一笑。二人死里逃生,均是在间不容发之际,此时想来,兀自难于自信。 却听头顶上传来一阵哈哈大笑之声,二人悚然心惊,才知对头如此之工于心计,自己性命,只怕还是难保。 抬头一看。坑边站着的赫然便是十二宝树王之首,名唤大圣宝树王的便是。 常胜王不怒反惊,问道:“大圣王,你这是……怎么了?” 大圣王笑道:“常胜王想问本王何以竟得知你未死是不是?” 常胜王默不作声,心下着实有此一问,只是悴然而惊,竟自辞不达意罢了。 大圣王见他默认。平淡地道:“常胜王怎地忘了,咱们的小兄弟俱明宝树王不是养有一群信鸽吗?” 常胜王恍然大悟,原来一出黑沙谷,自已竟高兴得忘了此事。定是俱明宝树王飞鸽传书,大圣宝树王得书作好了准备,等着自己前来入毂。可笑自己还一路威风凛凛地行来,竟然丝毫未想起此事,当真愚蠢得紧。当下黑了脸,默默地不作声了。 张无忌虽不太明白他二人之意,但见常胜王一脸懊丧之色,知他定是因疏漏一事而至此境地,当下道:“常胜王不必懊悔,吾等明教教徒,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常胜王脸色一紧,转而又满脸愧色地道:“敝人死不足惜,只是拖累了张教主。” 张无忌淡淡一笑,吟唱道:“来如流水分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 此曲乃波斯人所作,几乎每个波斯人都会吟唱。此刻张无忌明知如想逃脱,定然艰难异常,但未必便没有一搏的机会。然万一不成,张无忌却不愿常胜王怀愧而死,是以吟唱此曲,愿常胜王将生死看得开些。 张无忌这数月来,不知多少次濒临死亡之境,却是一次比一次镇静。此时又加有相劝常胜王之意,曲调之中,竟是显得脱俗不拘,三分豪迈之外,倒有七分的倜傥放荡之意。 常胜王久居波斯,对此曲可说是稔熟异常。但凡波斯人吟唱此曲,无不低沉婉转,虽不乏豪迈之意,但却含有更多的悲壮伤感色彩,那有张无忌这般洒脱。乍一听闻,常胜王遂觉清静神明,便和着张无忌的韵味,吟唱起来。 此曲词虽只有两句,但习惯相传,俱是反复吟唱。 有时兴之所致,竟可反复吟唱至通宵达旦。 大圣宝树王听了半盏茶时分,长叹一声道:“张教主,别来无恙乎?” 张无忌听得大圣王见问,并不作答,待曲调终了之时,方才抬头道:“大圣宝树王,此番做作意欲何为?” 大圣宝树王缓缓道:“张教主想必已从常胜王处得闻,老夫就不必敷言了。” 张无忌点点头,遂道:“要是吾与常胜王依然劣顽不化呢?” 大圣宝树王道:“张教主快人快语,老夫也就不作恶善之言矣。准备!” “唰”的一声,坑边忽然冒出十数名波斯武士,人人均长得魁梧异常,手执标枪。但见阳光之下,枪头隐隐泛出暗蓝之色,显是喂有剧毒,只待大圣王一声令下,便即奋力掷下。 大圣王依旧慢腾腾地道:“张教主自负能接得下否?” 张无忌一笑道:“不妨一试” “试”字刚一出口,右手一挥,掌中早已抓起一撮泥土,运力搓成十数粒坚硬如铁的泥丸。此时又用九阳神功掷出,力道大得惊人。 大圣王见他右手一扬,便觉疾风扑面。大骇之下,一个铁板桥功夫,硬生生使将出来,身体向后直摔出去,堪堪避开了这一飞掷,泥丸离面数寸射过,虽末击中,却给疾风刮得脸颊生痛。 大圣王适才恰似到鬼门关走了一遭,惊险之极。稍微回过神来,却听坑底传来几声惨叫,跟着一名波斯武士仰翻在大圣王身侧,一柄标枪正中心窝,贯穿心肺,将武士牢牢地钉在地上。 大圣王魂飞天外,却不知张无忌是否被刺死,想探头一观,实无此胆量。正发怔之间,忽听张无忌在坑底道:“大圣王,你好端端地并未受伤,何以躺在地下不起来了焉?” 张无忌见这大圣王说话之乎者也,自己不知不觉中,便跟他掉起了书包。 原来张无忌方才用满天星手法将十数枚泥丸掷出,当即便有十余名波斯武士被点中穴道,摔将下来,给坑底早已插满的标枪一个个全部戳死。坑上余下的几个武士惊骇之中将标枪掷下,却大都失去了准头。唯有一柄直照张无忌掷来,张无忌也不躲闪,顺手一抄,抓住枪柄,倒转标枪掷出,便将那投枪的武士硬生生钉在坑外。 余下几人早唬得魂飞魄散,退得远远的立着,心中兀自惊骇不已。 大圣王见张无忌如此询问,摆明了是在讥笑自己,遂爬起身来,干笑几声道:“张教主果然神勇不减当年,便请再接一次何如?” 言罢一挥手,陷坑四周顿时涌出数十人,每人执一盾牌,跑到坑边蹲下,盾牌置在身前。紧跟着又有相应数目的弓箭手上前,依然蹲在坑沿。一声令下,长箭搭上弓弦,从两面盾牌间伸出。正对着坑底的张无忌和常胜王。 张无忌一见这阵势,稍微楞了一下,转头对常胜王道:“请常胜王双手用力捂住耳朵!” 常胜王初时见了这许多弓箭,早知必死,此时听张无忌如此吩咐,心中甚觉疑惑,但他已对张无忌佩服得五体投地,知他此举必有用意。遂将耳朵紧紧捂住。 大圣王见张无忌不答,还道他心中害怕,便道:“张教主,非是吾人奸诈,此乃事出无奈,尚请教主宽恕为盼哉!” 张无忌道:“大丈夫处世,当不顾小节,况君子斗智不斗勇。大圣王倒也不必内疚。” 大圣王听他言下之意已然松动,便道:“张教主英雄了得,如肯劝得常胜王回心转意,这于中土明教和波斯明教俱告大功一件。” 张无忌道:“愿闻其详。” 大圣王道:“张教主定然知道,小昭早已倾心于你,奈何被迫做波斯教主,你二人东西相隔万里,格于教规。此生本已殊难再见。此番如立了萨维伦圣女作教主,小昭自可随张教主前去,岂不是两全其美?” 张无忌岂能不知小昭极不愿做这教主,如事情真如大圣王所说的结局,却倒是好事一桩。自己虽与赵敏私订终身,但小昭如去中土,自己当尽力为她寻一位英雄做丈夫,也可时常照拂于她,谅想赵敏也无不可。但此时自己并不知道小昭意下如何,再者,自已如此答应了大圣王,岂不是被他要挟而低头。大丈夫死则死耳,却不能失了气慨,当下道:“大圣王,你当我无脱身之计了吗?” 大圣王道:“张教主虽然神功盖世,但想从这箭雨之中脱身,只怕不易。” 张无忌一笑道:“大圣王,我乃中土明教教主,原该听属波斯总教之令,但此事小昭作何打算我自不知,我怎敢代为决断?再者,同是明教中人,在下实不愿多有杀伤,此节尚望大圣王知晓。” 大圣王知道凭张无忌武功,说出这等言语,倒也不算大言炎炎,但如要他相信张无忌能从此坑中脱险,却极是不能相信,遂默不出声。 张无忌知他不信,便道:“大圣王,以在下武功,如全力施为,虽不能说永远挡得住这如蝗飞箭,但要抵挡一时半刻却总还可以吧?” 大圣王笑道:“张教主自然能够做到,但这须臾功夫却又有何益处!” 张无忌也淡然一笑道:“大圣王乃波斯明教第一大经师,学识之渊博,可说天下少有,想必定然听说过这样一门功夫吧” 说到此处,张无忌停住不语。大圣王好奇地问道:“这门功夫叫甚么?” 张无忌沉吟再三道:“大圣王,你我两人相交并非初次,想必你已早知我的为人,在下虽然狂妄自大,倒从不说假话骗人。” 大圣王窘然地道:“张教主光明磊落,倒让敝人汗颜了。” 张无忌道:“这倒不必。在下以实相告,无论如何,在下均能脱身。” 大圣王摇头道:“张教主乃英雄豪杰,但如想拖延时间以待外援,却是无甚指望,” 张无忌自顾道:“如在下先行发功,则不但自己能脱身,尚能救出常胜王。但如你等先行发箭,则在下只能保全自己,而你等却定无一人能够活命。” 大圣王笑道:“这到底是何武功。” 张无忌道:“外家功夫狮子吼。” 大圣王一怔,道:“张教主真会这门功夫?” 张无忌道:“一试便知!” 大圣王心念电转,且不说张无忌到底会不会这门功夫。他既事先告知于我,我捂上耳朵便是。但若他不会,那便怪他咎由自取。心想,反正已立于不败之地,便道:“张教主,那咱们不妨一试” 语音尚未消失。忽闻一声娇叱:“且慢!” 众人一回头,俱皆拜服于地,大圣王见是小昭到了,也不得不跪迎。 小昭道:“大圣王,你既然找到萨维伦圣女,为何不向教主禀明?” 大圣王为之语塞。 小昭道:“此乃我明教洪福,大圣王立了大功一件,便请起身。” 大圣王谢过起身,心中怔怔地不知如何作答。 小昭接着道:“大圣王护教有功,擢升为明教护法王。限你在三日之内,将圣女萨维伦迎至贞洁宫,教会她明教礼节。第四日凌晨,在总坛圣火厅内接任明教教主,不得有误。” 大圣王跪地领命,心中却大是惊讶,三分高兴,倒有七分怀疑。 小昭见他兀自不信,接着道:“大圣王即为明教护法王,便当修习明教护教神功,乾坤大挪移心法。大圣王叩接护教神功。” 大圣王惊喜无比,叩了八个响头之后。接过那张写有乾坤挪移心法的羊皮纸。 小昭对着?又械溃骸氨拘姆u耸蔽ㄓ兄型撩鹘陶沤讨骱捅窘讨髦u沤讨鳎肽憬姆u乘幸槐椋员闳梦医袒しㄍ鹾硕哉笕绾危俊?br> 张无忌依然骑在坑底死马之上,闻言道:“遵命。” 遂将乾坤大挪移心法从头至尾背了出来。大圣王识得中文,见他所背与手中的心法一字不差,这才信了小昭,直喜得双手发颤。 “扑通”一声跪下道:“谢教主大恩!”言毕叩首八下,触地砰然有声,直听得张无忌摇头不已。 小昭又道:“大胜王听令!” 常胜王却如何跃得上这深坑,只得依旧在坑底应道:“弟子听令。” 小昭道:“着你即刻动身,燃起狼烟,通知各地明教头领,务必在第三日午间赶到总坛,朝见新教主。不得有误!” 常胜王道:“弟子遵命。” 小昭道:“请二位上来吧!” 常胜王面露难色,正待说什么时,张无忌已经轻跃到他身边,托着腰间,一声“起!”,早运力将他抛起七八丈。常胜王一收腹,身体如流星般射向坑沿。稳稳落地之后,便跪下参见教主小昭。 张无忌见常胜王安全落地,遂取下马鞍向空中抛去,跟着双足一点,身子凌空飞起四丈,紧接着一个武当梯云纵,半空中一个空翻,身体又上跃三丈。正当力道将尽之时,堪堪追上马鞍,张无忌左脚在马鞍上一点,身体向坑外飘去。姿态飘逸潇洒,显得甚是闲适优雅,比之常胜王,自是多了几分优美之态。 众波斯武士何时见过这等令人匪夷所思的身法,无不惊得目瞪口呆,挢舌不下。待张无忌飘然落地之后,才似突然醒悟过来,一个劲轰然叫好,惧皆拍手不已。 连大圣王也兀自看得心醉神迷,惊佩不已。张无忌见小昭身穿一身白纱,脸上也遮着白纱,唯右手执着一根似金非金,似铁非铁之棍,其质地与中土明教的圣火令一样。张无忌知道,这便是教主权杖。却说左右还立着十数名白衣少女,虽不能看清容貌,但每位少女无不身体修长,姿态曼妙。微风过处,白带飘曳,宛如仙女一般,显得极是圣洁。小昭在十分的圣洁之中,浑身上下,还自有一股神圣的威仪,使人一见之下,无不折服。 张无忌知他们尚不知自己已非中土明教教主,当此之时,如何分说得清。再说,小昭服侍自己多年,自己便叩一个头,也无不可。张无忌原来性情随和,只要对方高兴,让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当下跪将下去,叩首道:“中土明教教徒张无忌叩见总教教主。” 小昭平静地道:“张教主远来辛苦,这便清入总坛一叙。” 张无忌谢过起身,却见小昭转身走进一个似车非车,似舟非舟的木制建筑之内,十余名随侍少女尾随鱼贯而入。一位少女登上车辕,一抖缠绳,八匹骏马向前奔驰。 张无忌见这情形,惊异无比。常胜王告诉他,这叫“沙漠之舟”,乃教主所乘坐。因在沙漠之上,使用车轮反而不便,是以舟底俱用上等木材制成。八匹骏马一齐努力,这“沙漠之舟”便如风而逝。说话之间,张无忌但见“沙漠之舟”早已驰远,视野之内,只剩下一个黑点。 常胜王道:“张教主,在下有令在身,暂请别过,三日后总坛相见。” 张无忌道:“常胜王无须客气。”然后转身向大圣王续道:“可否借两乘坐骑?” 大圣王道:“自当效力。”遂命人牵过二骑。常胜王向张无忌一拱手,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张无忌笑道:“大圣王此间之事已了,便请陪在下去总坛如何?” 大圣王道:“自当如此。” 张无忌哈哈连笑数声,只见大圣王骇然变色,一张紫脸,早已煞白,身体摇晃不已,但觉一腔热血便要冲口喷出,早唬得魂飞天外。 再看近百名波斯武士,早已着地扑下,俱皆昏迷过去。 原来张无忌恼大圣王一再相害,心想如不显点手段,倒让他小觑了中土明教,遂将九阳神功凝聚丹田,陡然间放声纵出。张无忌不想与波斯明教结怨太深,是以只用了三成功力。饶是如此,众人均已狼狈不堪。张无忌稍加惩治,便即收功。 大圣王内功比一干波斯武士稍强,待张无忌一收功,虽觉重压减轻,但胸间兀自窒息难奈,哪敢开口说话。他心里边却是明白,如不是张无忌存心相让,自己必然无幸。这才信了张无忌适才并非虚言恫吓,心道如不是教主小昭及时赶来,自己恐怕早登天国了。念及此,身上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张无忌见众人兀自伏地不起,知他们内功太浅,不能相抗,遂一声清啸脱口而出。众人但觉耳目清新,胸中一团浊气即刻散去,便爬了起来。一干波斯武士面面相觑却兀自不明白所以。 却见大圣王上前三步,便要跪下叩谢不杀之恩。双膝正要着地之时,只觉身体被一股浑厚醇正的力道所阻,竟是跪不下去,知对方不欲承受,遂一拱手道:“多谢张教主不……” 张无忌不待他说完,便道:“大圣王。时辰不早,咱们便即上路吧。” 大圣王知他不愿自己当众出丑,对张无忌以德报怨的博大胸襟,更是钦佩无比。遂上马同行,神情甚是恭敬。 波斯明教源渊数百年,并不以武功取胜,乃属一个宗教组织。教主坐下十二宝树王以精研教义。精通经典为主,武功倒不一定高强。此番大圣王一昧要约同十二宝树王废小昭,却是说来话长。主要缘由,便是十二宝树王到中土迎接圣女黛绮丝,即小昭之母时,与张无忌大动干戈而落得惨败,回来之后,又因黛绮丝是教主小昭之母,却不能按失贞之罪将其焚死,无不怀忿在心,正巧又寻到了先前以为失踪的萨维伦圣女。大圣王是以才起废立之意。实则是将对张无忌的仇怨迁怒于小昭而已。 此等废立之事,在波斯明教中尚未有过,原来免不了血战一场的,谁知小昭自愿退位,倒化解了一场血影之灾。 张无忌与大圣王闲聊之际,已到了总坛议事厅。二人下马候宣。不一刻,传话让张无忌晋见,张无忌与大圣王拱手作别之后,便由一名白衣少女相引,穿过一座座设计宏伟,气势雄壮的殿堂。约摸行了半盏茶时分,来到一座别致的院落之中。少女示意张无忌稍候,纤腰一摆,已入珠帘之中。须臾,少女掀开珠帘立在门旁,示意张无忌进去。张无忌整了整风尘扑扑的衣冠,进入屋内。 只见屋子之内,温馨异常,纱帘垂曼,桌椅精致,华而不俗,显得极是典雅。却见小昭依然全身披着白纱,只稍微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坐在椅上,旁边各立一名白衣少女。 张无忌自惭形秽,如何敢多看。正要跪下参见时,小昭道:“公子不须多礼,便请坐下一叙。看茶。” 张无忌听她称自己公子,想起小昭曾悉心照料自己多年,眼睛一酸,便依言坐下。一名少女将茶捧上。小昭一挥手,几名白衣少女一概退下。 一时之间,二人千言万语,竟是说不出来。良久,张无忌道:“小昭,你一向可好?” 小昭缓缓点了点头道:“公子怎地跑到这大漠中来了?” 张无忌一声长叹,遂将自己在中土寻访赵敏一年多,却是毫无头绪,闷得发慌,便来到了波斯据实道出。当下将乾坤挪移心法中的那十九句错误告知小昭,嘱她千万不能照练,否则大是堪虞。 小昭听了之后,叹口气道:“公子,这世上除你这等聪明过人的智士之外,谁还能够练得到这第七层心法。” 张无忌见她心情一直抑郁,想逗得她开心些,遂将自己在元朝朝廷之中,与元顺帝胡闹之事添油加醋地道来。谁知小昭非但不见高兴,末了还摇摇头道:“公子,你怎地如此糊涂,元朝亡也不亡,自有天定,你如此作为。实与奸臣无异。公子好不自重!” 张无忌自与小昭相识以来,小昭对自己一直都是软言细语,从未如今日这般厉声斥责过。张无忌初时一愕,遂即汗颜不已,当下认了错,并将元朝承相脱脱之事说了,说自己好生钦佩于他。 小昭点头道:“男子汉大丈夫当如脱脱一般才是。” 张无忌道:“大圣王等欲兴废立之事,我一直不知你意下如何。只要你一声令下,谅想大圣王也不足为惧。” 小昭道:“多谢公子相助,但我退位之心早已有之,公子难道不知?” 张元忌暗暗自悔。小昭随己多年,她任波斯总教之事又确实出于不得已。自己如此问她,自是有怀疑她贪图富贵之嫌疑,难怪她言语之中隐隐有相责之意。良久,张无忌道:“小昭,你退位之后有何打算?” 小昭道:“中土乃我出生之地,我思之已久,如蒙公子不弃,小昭愿服侍公子一生。” 张无忌大惊,道:“小昭,你乃教主之身,岂可如此?再者,我乃村夫野蛮之人,怎敢亵渎于你” 小昭道:“我不敢有何奢望,但求能充当公子丫环,一生一世伺候于公子身边,便心满意足了。” 张无忌惶惑难安。他知小昭对自已的情深意长,此言并未虚假,但自己岂能如此?心中忧急如焚,竟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小昭叹口气道:“赵敏对你一番真心,谁知你竟三番五次地得罪于她。如真找不到她,公子有何打算?” 类似之言,周芷若已曾问过自己。张无忌性格原颇为优柔寡断,遇事之际,往往顺其自然。实在不得已之时,也不愿拂逆别人之意,往往宁可舍已从人,即使如此做了,自己难免吃亏,甚或被人误解也在所不惜。 如按他昔日脾性,小昭如此郁郁寡欢,又有此一问,他定会软语相慰,甚或情不自禁地与其相依相偎,倒也不是存心轻薄,不过是想劝得对方开朗而已。 但自小昭远离中土之后,张无忌虽然伤心,却知事已无可挽回,自己又与赵敏两情相悦,虽被周芷若胡搅一通之后,赵敏遁形不现,但自己这年余来的苦寻,竟是情意深入骨髓。正是得到的不稀奇,而愈是得不到的,却愈觉其珍贵。 此时小昭如此相询,自己若是一时不忍,顺了她意,则不但负了赵敏,将来也终将对不起小昭。便道:“我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上天入地,也要找到赵敏,如是找不到”说到此处,但觉今生如见不到赵敏,岂不是再没意味了。念及此,心中一酸,泪眼汪汪,硬咽道:“要是真的找不到,我,我我也决不独活!” 言罢,两人无语相坐。良久,小昭慢慢除下围在头上的白纱,笑眯眯地看着张无忌道:“无忌哥哥,你看看我是谁?” 张无忌惊然抬头,却见对面坐着一个美丽女子。但见她十分美丽之中,更带着三分英气,嘴角似笑非笑,又显得有三分狡黠之气。脸上容光照人,红晕双颊,容颜娇艳无比,再兼一袭白纱长裙,更显得美如天仙。 这哪里是小昭,分明便是张无忌朝思暮想的赵敏姑娘。 张无忌目瞪口呆,几疑是在梦中。赵敏见他这傻样,“嗤”的一声笑道:“傻小子,你竟然将本姑娘忘了不成?” 张无忌此时才知,眼前之人,正是自己的小冤家,汝阳王的千金小姐。惊喜之下,冲上来就要抱着赵敏亲热。赵敏嘻嘻一笑,闪开身子道:“臭小子,你浑身上下肮脏透顶,给本姑娘滚远点。” 张无忌一想也是,自己数月来都未曾沐浴更衣,可别唐突了公主,便道:“你怎地跑到波斯来了?” 赵敏俏脸一寒,嗔道:“哼,你这小子护驾不力,竟让公主娘娘吃了周芷若那个贱人一剑。该当何罪?” 张无忌念及此事,甚觉懊悔,当即提起掌来,“啪!”的一声打在脸上,口中道:“小的无能,该打!”话音未落,左掌又要向脸颊拍去。忽然白影一晃,赵敏早已欺上,皓臂一伸,挡开了这一掌。却见张无忌右边脸颊已然红肿起老高一截,显见先前一掌他自己出手甚重。赵敏不禁怒道: “谁让你打这么重?” 张无忌见她忽嗔忽羞,忽喜忽愁,不禁呆了。赵敏给他看得双颊赤红,又要怪嗔之际。内屋门帘一掀,一人道:“你二人演的什么双簧戏?” 张无忌见来人明眸皓齿,言笑晏晏,一副天真烂漫之态,正是小昭。 张无忌待要参见,小昭“咯咯”一笑道:“公子,奴婢可不敢,再说你已经不是明教教主,还是免了吧。” 张无忌望了望赵敏,知定是赵敏早将此事告诉小昭了,却见赵敏娇羞无限,端的丽色无比。原来她们早已商量好了,由赵敏扮成小昭在外屋,小昭却躲在屋内。 赵敏刁钻精灵,与小昭相处多日,自是将小昭的口音模仿得维妙维肖,连张无忌也给骗过。赵敏虽早知张无忌到了,但乍一相认,毕竟情难自已,却忘了小昭尚在里屋。自己与张无忌这番调笑,自是给小昭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赵敏虽曾领导众多武士与张无忌周旋过,但毕竟女孩儿家,脸皮甚薄,便只涨红了脸,一言不发地退到一边。 正在此时,门外又走进一人,却是小昭的母亲黛绮丝,曾任过中土明教的四大护法王之首,号紫衫龙王。 反出明教之后,与韩千叶隐居灵蛇岛,生下了小昭。因惧波斯总教问她失贞之罪,遂化装成一个丑陋无比的老婆婆,改名叫金花婆婆。张无忌的表妹殷离,便是金花婆婆的徒弟。 当年紫衫龙王号称江湖第一大美人,果真名不虚传。 此时虽已中年,但风姿嫣然。她是中国人与波斯人的混种,头发和眼珠黑,高鼻深目,清秀绝俗的瓜子脸形,肤如凝脂,杏眼桃腮,端的一位美艳妇人。看上去恰似小昭的大姊姊一般。 张无忌急忙躬身道:“晚辈参见……”话到此处,张无忌不由大费踌躇,如说前辈吧,怕黛绮丝不高兴,如说护法王吧,她早已反出中土明教。他人本不甚灵机,却也怪这黛绮丝太过年轻。一时之间,竟愕在当场。 黛绮丝笑道:“张大侠不用客气,细算起来,你还是我的教主呢” 张无忌急道:“小子岂敢。” 黛绮丝道:“你已经叫过我金花婆婆,便如此称呼我便了。” 张无忌依然躬着身道:“晚辈当时不知不知黛绮丝不由笑道:”你不知我这么年轻是不是?行啊,你若不如此称呼,我可要叩见张大教主。” 张无忌何敢克当,只得道:“晚辈参见金花婆婆。”言罢直起身来,却听黛绮丝指着自己的脸怒道:“这是谁干的?” 原来方才张无忌自已重重打了自己一巴掌,这当口红肿起老高。黛绮丝不知,还道是波斯武士所干,故而发怒。 张无忌却如何好解释,平时伶牙利齿的赵敏也自羞得不好开口。倒是小昭笑嘻嘻地将前因后果讲了。 黛绮丝依然怒道:“胡闹!新郎倌如此模样,后日如何见得众人?小昭,你速请郎中替他医治。如三日之后还有一点红肿,我可饶不了你们。” 小昭笑着应了,赵敏却早羞红了脸,转身跑进内屋不再吭声。张无忌奇道:“甚么新郎倌?” ---------------------------------- 黄易迷ocr 黄金社区扫校 第六回 江湖依旧风波狂 赵敏那日在江南深山之中,正要同张无忌参天拜地之时,给周芷若一通胡搅蛮缠,左臂又吃了一剑,待张无忌将她穴道一解之后,旋即奔出。心中气苦异常。黑夜之中不辨东西南北地奔了一阵,但觉伤口剧疼,只得停下身形。从怀中取出伤药,自己敷了,便倚在一棵古松上,坐下休息。 抬眼望去,月光仍旧皓然高悬。赵敏伤心至极,两行清泪不禁流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但闻张无忌远远地向这边寻来,口中兀自叫喊着:“敏妹,敏妹!”赵敏此时恨极张无忌,不愿与之相见,遂强忍伤口疼痛,跃上古松,将娇躯隐入松叶之中。待张无忌向远方寻去之后,赵敏微一思索,便跃下树来,向木屋奔去。 适才周芷若给张无忌一掌打得萎顿在地,赵敏看得清清楚楚,知周芷若定然受伤不轻。心道,趁张无忌远寻自己,何不去一刀宰了这小贱人,也免得日后烦恼无穷。 赵敏乃蒙古女子,性情刚毅,犹带三分凶悍。她明知就算杀了周芷若,张无忌依然难免三心二意,但此时心中异常愤怒,如不杀了周芷若,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日后之事,以后再说不迟。 不一会来到木屋附近,却见红烛光从木屋中透出。 赵敏拔出一双短剑,摸到门口,一脚踹开木门,身形早已掠进屋内。 四周一打量,只见红烛已燃了大半,几件大红新衣撒落在地,早给踏得满是足印,却哪里还有周芷若影子。 原来周芷若待张无忌一走,她料定赵敏定然回来会杀自己,性命攸关,遂揣了《九阴真经》没入黑夜中去了。 她虽受内伤,但张无忌已将她治好,唯内力全给这小子尽数散去,不能施展轻功。身无轻功,难敌赵敏追寻,如是一味逃命,赵敏在木屋中找不到人,出屋搜寻,定然给她追上。是以出来之后,遂找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爬上去躲起来。 果然,赵敏见周芷若不在屋内,想她身受内伤,逃不甚远,便执剑追了出来。 正在此时,张无忌又寻了回来,赵敏心念电转,遂又转身回入木屋之内,屏住呼吸。 张无忌在木屋前呆立片刻,随即又前去寻找赵敏。 可叹张无忌虽然神功盖世,若论智力,却如何是这两个女子的对手。 却说赵敏自在屋内,听着张无忌呼喊自己的名字,声音甚是情急。赵敏几欲出声相答,但转念又想,此番如不好好教训他一次,以后未免便不会再有今日之事,遂铁了心不出声。 待张无忌又向远处寻去时,赵敏出得木屋,自向北方投去。此时她心中已然想好对付张无忌的法门,便不再去理会周芷若了。 周芷若见赵敏远去,便也下了树,向南疾走。 却说天明时分,赵敏买了匹马,径投大都。 待她到得大都时,已是一月之后,左臂剑伤早已痊愈。赵敏到客店中要了一间上房息下。到得夜深,便换了夜行服,摸入汝阳王府中,她跟父亲和哥哥闹翻之后,心中甚是挂念。但她性情傲强,若是直接相认,身旁又没张无忌相陪,弄不好还要受哥哥一顿数落,是以夜入王府,只想暗中探视一番。 她自小生在王府,对王府路径自是甚熟,一干武士又俱是她的部下,何处布了暗哨,她自是清楚异常。不一会便到了父亲居室,从窗中看去,父亲身体甚是康健。 心中一酸,强忍泪水离了父亲。又到哥哥王保保处看了一眼。见两位亲人均好,赵敏遂偷了父亲的一块令符,离了王府,依然回到客店。 但却怎生睡得着,便坐到天明。待那家小酒店开门之后,进去要了酒菜,默默独坐。末了对着留给张无忌的空位,举杯道:“有缘千里来相逢,无缘对面不相识。” 她女扮男装,口音却是不改,依然是女儿腔,小二自是留意上了。她如此作为,其实早知张无忌会到此间,这店小二正可传话。如张无忌不是愚蠢透顶,自当知道该到何处寻找自己。 她离了酒店,直奔海边,掏出汝阳王号令天下兵马的令牌,向水军要了一艘战舰,一路顺风地到了波斯。 赵敏心机灵便,未费周折,顺顺当当地找到了小昭。 她知张无忌遍寻自已不着,定会来波斯找小昭,那时相见,张无忌定然对自己便会一心不贰了。但女儿家毕竟心软,怕情郎当真寻不着自已,急坏了身体,便在酒店中留下了提示。谁知这张无忌竟是毫无半分心机,依然如同丧家之犬的在中土瞎转了数月,这才前来波斯。 张无忌遇事毫无半分心机,大海之上航行,正该将大炮高高架起。海盗见了,自然不敢招惹。谁知张无忌又要自作聪明,将大炮隐蔽起来。这一来正是自惹其祸。 赵敏听他这一路之来。与海盗相斗,哪也罢了,谁知他竟鲁蛮异常跟马来西亚的水军也要一决雌雄,直听得赵敏一颗芳心惊骇不已。俏脸煞自。 但转眼却见情郎好端端地坐在身前,忍不住将张无忌着实奚落了一番。张无忌兀自愧颜难当,嗫嚅地道:“我本身就没你聪明嘛。” 赵敏见他脸颊敷着一层厚厚的药膏,此时再加上这般窘迫之态,显得极是滑稽可笑,心中怜爱,语气便大是心疼地道:“脸上可还疼痛?” 张无忌却道:“金花婆婆所说的新郎倌却是何意?” 赵敏大是忸怩,低了头不再言语。 原来,赵敏自到波斯之后,刚一上岸,便依着明教女子模样,在街上买了一身白纱长裙穿上,遮了头脸,又雇了车马,吩咐车夫道:“到明教总坛。” 明教在波斯流传甚广,妇幼皆知,车夫听了,便不再多问,自驾车而行。不一日到了明教总坛,赵敏依旧白纱遮面,入见教主小昭。 甫一相见,小昭甚觉惊奇。待赵敏用中文报了姓名之后,小昭才屏退众人,自与赵敏相见。是以整个明教之中,除小昭之外,并无别人知道赵敏的到来。 小昭与赵敏在中土时交往并不甚多,但小昭早已将中土视为故乡,反将波斯看成异地。它乡遇故知,再加上赵敏聪慧有趣,两人竟成了莫逆之交。 大圣王欲兴废立之事,小昭早已知晓。凭赵敏心机,要想替小昭稳住教主之位。也不是甚么难事。奈何小昭正想找个由头退位,大圣王此举正中下怀,是以小昭竟装作不知,任由大圣王一意胡为。小昭和赵敏早已留好退路,不久便要动身回中土。只是苦了与大圣王意见不一的几位宝树王。 智慧、镇恶、正直三位宝树王相继被害,余下的常胜王正被四处追杀。小昭多方派人寻找常胜王,欲劝他不用再费苦心,却怎能找得到。 常胜王在波斯明教中武功第一,最是骁悍无比,素来被人钦敬,连小昭也对他青眼有加。谁知前几日传来消息,竟说常胜王被诱入黑沙谷,正欲亲自前往黑沙谷援救时,却有一明教徒前来晋见。 此人正是引张无忌进入黑沙谷的达鲁。也算他命大,竟给他七绕八转地找到了出路。出得黑沙谷之后,念及波斯三使心狠手辣,自己虽侥幸得以出谷,但张无忌乃教主小昭的朋友,波斯三使定要杀人灭口,是以出谷之后,不敢梢作休息,一路狂奔,向教主小昭禀报了情由,以期得以庇护。 小昭和赵敏闻讯大惊。正要前去相援之时,一名侍女接到一只信鸽,遂前来呈交给小昭。取信拆阅之后,知张无忌和常胜王已安全出了黑沙谷。自忖以二人武功,波斯再无人能为难得了他俩。 原来,俱名宝树王怕信鸽飞错了方向,遂放了二只信鸽。一只落在大圣王手中,是以才有了陷坑一场戏。另一只信鸽却飞偏了方向,到达总坛时。已然晚了一天之久。 小昭和赵敏虽知二人武功高强,大圣王难免又有何奇谋诡计,遂沿途迎去,赵敏扮成一名白衣女侍立小昭之侧。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常胜王之命。 却说小昭刚知张无忌到达波斯之时,便禀明了母亲黛绮丝,黛绮丝笑道:“难得张无忌和赵敏二人两情相悦,你这作教主的,便成全了他俩,做他俩的主婚人如何?” 小昭道:“孩儿年纪太小,还是母亲主婚适宜。” 黛绮丝道:“本教中欲治我失贞之罪之人,何止大圣王一人,母亲却是不好公开露面。” 小昭道:“母亲,孩儿知心怀愤怒之人甚多,孩儿想退了教主之位,与母亲一同回到中土去,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黛绮丝当年与韩千叶何等情深,为此黛绮丝不惜反出中土明教,与爱侣仗剑隐居灵蛇岛。韩千叶虽已去逝,但灵蛇岛上一草一木,现在回想起来,无不爱意溢胸,早已想回那孤岛之上,与韩千叶的孤魂相伴了。再说,自己乃昔日三圣女之一,按教规,失贞之人应该火焚而死的,之所以挨到今日,实是因自己乃是教主之母,众人一时不敢为之。但自己却也不便公开露面,整日呆在深宫之中,与小昭相依为命,实不知哪一天便会大祸临头。 黛绮丝几次想离开波斯,又不忍遗小昭孤处,是以一再缄口。今日小昭提出,黛绮丝微一沉吟便已答应。 小昭喜形于色,黛绮丝却一声长叹。小昭急道:“母亲有何事不开心?” 黛绮丝将小昭搂在怀中道:“孩子,母亲岂能不知你心,但无忌和赵敏早晚都是夫妇,你若跟了去,只怕徒增烦恼。” 小昭道:“母亲,孩儿对张公子是满怀感情,只想一生一世服侍于他,并无其它奢望。” 黛绮丝心想,小昭在光明顶上,如不是张无忌多方照拂,只怕早给杨逍父女害死了。现在小昭既有此报答之心,也是一桩好事。再说,离了波斯之后,中土英雄豪杰并非只张无忌一个,如能给小昭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岂不是好。 黛绮丝初任圣女之时,将这不准失贞的教规,看得天经地仪一般。谁知待见到韩千叶之后,才觉这条规定实在是不近人情。小昭担任教主之后,黛绮丝暗地里不知多少次为小昭叹气。 黛绮丝道:“孩子,此事尚需向赵敏说清楚,免得赵姑娘心存芥蒂。” 小昭应了,又道:“母亲,反正我们不日即要离开波斯,以您的武功,再加上张公子和赵姊姊,谅决无人能为难得了咱们。张公子和赵姑娘的婚礼,还是请母亲主持吧。” 黛绮丝回到波斯后,为小昭着想,无时不藏头缩尾。 她本是武林豪杰之士,这口气也窝得够久了。此番既如此,便不妨痛痛快快地风光一次。 小昭高兴得欢天喜地。母女俩自回波斯之后,无不整日介阴沉着脸,此番张赵二人的到来,竟冲淡了这宫中的阴沉之气。 当下黛绮丝准备婚礼之事,小昭自去与赵敏相见,说了此事。赵敏自是大羞,言道:“一切听凭金花婆婆吩咐便是。” 赵敏实在也是头疼周芷若,若回中土成亲,周芷若来不来闹,端的难说。既能在此与张无忌明媒正娶,倒可免了后顾之忧。 待小昭说要随侍张无忌夫妇一辈子时,赵敏大吃一惊。与小昭这近年来相处,知她实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便即正色道:“小昭,快别这么说,你我亲如姊妹,以后便当是一家人。你要再提此事,我可不依。” 小昭见她如此,只得应了,心里却在想:“反正我的命是公子救的,以后尽心服侍就是了。” 这些情况,张无忌自是不知,一再追问金花婆婆所言新郎倌是何意,赵敏只低了头,声若蚊蝇地道:“无忌哥哥休再多问,一切到时便知,你还是加紧运功疗伤才是。” 张无忌见赵敏一身白纱长裙,红晕双颊,嫩若凝脂,显得娇弱羞美绝伦。见此情景,张无忌心中早已猜到八九分,轻声问道:“敏妹,可是……” 赵敏几乎令人不易觉察地微微点点头。张无忌虽早已铁了心,此番见到赵敏,无论如何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她之处,定要将她娶为娇妻,但此时乍一听到这等喜讯,如何能够自持。 当下顿觉心中怦然跳动,上前一步道:“敏妹……” 语声甚是异样。赵敏红晕至雪白的颈项,急转身出屋。 只听她道:“运功……丑……” 张无忌呆呆地看着赵敏纤腰一扭,出门而去。愣愣地一愕,便盘膝坐下,自忖,如真不将红肿消去,大礼之时,可要贻笑大方了。 红肿之症,可说是天下伤科中最轻的一种了,张无忌如此精通医术。治起来自是不费吹灰之力。这红肿只因血脉忽然受击,稍有碍滞,血行不畅,为之滞塞,淤积一处,故而高肿而已。气运数周之后,血行正常,红肿自消。 张无忌当即将脸上膏药洗尽,用手一摸自是平整光滑,毫无痛感。 第三日午间,常胜王已回到总坛。各地明教教众陆续赶到,总坛自有人接待,常胜王便进宫来寻张无忌。 二人此番生死与共,早已成莫逆之交。 谈得一会,一名白衣少女前来通报吉辰已到,请张无忌入席。此时张无忌一身新人打扮,当下由常胜王陪同,二人来到总坛圣火厅。 却见厅中早已摆好数百张桌子,今日因是明教上下齐至,大厅中容纳不下,便有数千人在厅外空地之处席地而坐。 众人先只道是交接教主的圣典,待张无忌和常胜王一出场,无不惊讶莫明。 当下常胜王高声道:“众位兄弟,远来辛苦,今日教中有两件大事。第一件便是中土明教教主张无忌,和中土蒙古郡主敏敏特穆尔举行婚礼。众兄弟务必尽兴而饮。另一件大事,便是天亮时分,交接教主的圣典。” 在一阵柔和清丽的乐曲声中,赵敏由八名白衣少女相伴,缓缓步入圣火厅。 但见新郎如玉树临风,新娘如凌波仙子,众教众心中暗道:真乃一对碧人! 稍停,礼宾宣道:“教母到!” 众教众均知黛绮丝美如天仙,犯了失贞之罪,当下不由得交头结耳。在一片“嗡嗡”声中,黛绮丝身着绿色长袍,缓缓步入大厅之中。在她艳美的神韵中,脸上却是一副高贵至极之态。众人一见之下,无比惊异于她的高贵之美。大厅中顿时寂静无声。 接着礼宾又宣道:“教主到!” 大厅入口处。 波斯明教为维护明教的纯洁性,是以历任教主均是由圣处女担任,平时极难见到,此时无不静默,紧盯着却见当先走出八名白衣少女立在场中,紧接着,小昭手提权杖,庄严地走了出来。她年纪虽小,却出落得犹如晓露芙蓉,显得圣洁无比,但浑身上下却充满了一股威严之仪。 众教众均跪下参见。小昭轻轻动了动权杖,众人这才直身,确是大气也不敢出。 黛绮丝走到赵敏和张无忌身前立定,张赵二人跪下。 黛绮丝缓缓道:“孩子,你们愿意结为夫妻么?” 二人均道:“愿意!” 黛绮丝道:“我以长辈,以教母的名誉,祈求明尊保护你们,祝你们夫妇一体,和睦相爱,永结秦晋。永远幸福!” 厅角乐师奏响婚礼曲,小昭走近二人道:“我以波斯明教教主的名誉,祈求明尊永远赐福于你们,愿你们平安,幸福!” 礼宾一挥手,数万人一起用波斯语道:“祝新婚夫妇永远幸福。” 乐曲声中,小昭道:“众位教众,请尽情欢乐!” 众人道:“谢教主!”这几万人一同欢呼,当真是声震屋宇,好不宏亮。 所有女子,陪同着赵敏退去。厅中只留下数万名男女教众。常胜王陪同张无忌在首席坐下,一举杯示意,众人均是开怀畅欢。霎时间,大厅中人声鼎沸,好不热闹。直喝到夜幕降临,众人俱已是酒酣耳热,遂在厅外燃起事先先准备好的篝火,唱歌跳舞,极是欢快热闹。 大圣王等一干宝树王,着人又抱上无数坛美酒。他们对张无忌武功颇为忌惮,却想来个车轮战,将张无忌灌醉,多少也出出他的洋相。 张无忌虽喜饮酒,平日不过适可而止,算不上海量。 今日一则高兴,二则也不愿坠了中土人士之名,遂酒来便与诸王对干。转眼间便是几十碗美酒下肚,神情间竟是毫无异常,不见些许醉意。 倒是一干宝树王平时勤修经书,此时早已是步态踉跄,醉态可鞠了。 座中波斯人见张无忌如此海量,不禁大为惊异,便趁着酒意,一哄而上,几十碗酒一齐伸向张无忌。张无忌听不懂他们的言语,但见人人脸上均是一副友善之态,却不便拂了众人美意。正欲伸手接酒,却被常胜王挡住,也听不懂常胜王用波斯话说些什么,但见一干波斯人脸上均有失望之色。 张无忌知常胜王担心自己不胜酒力,是以劝众人不要再行劝酒。其实张无忌如何能喝这许多酒,只不过酒一下肚,早给他用内功从脚底逼出,地下早湿了一大片,好在人多杂乱,又加众人均有醉意,并未有人察觉。 张无忌如此虽有些使诈,但当此情形,喝了总比不喝强。他知道自己讲话众人均听不懂,遂抱了一坛子酒,对着众人团团一揖,算是敬酒,然后端起酒坛,一口气将重约十斤的美酒喝了个涓滴不剩。 众波斯武士见他如此豪爽,无不欣然大喜,便俱生豪气,开怀豪饮。 张无忌身处异域,于他人的语言虽然不通,但人与人交往,并非仅语言一途而已。众多波斯人弹着琴,围成一个圈子跳得欢声笑语。舞蹈姿势之变换并不繁杂,观得一会,张无忌已自了然,遂趁着酒意,加入狂欢人群。 初时尚难免动作生硬,引来一片善意的笑声,几经常胜王纠正之后,张无忌逐渐熟练起来。 舞圈之中,多才多艺的波斯人便各自献技,或演魔术,或舞刀弄棍,或演一趟拳脚,不一而足,俱是助兴而已,并无相比之意。诸般杂耍,真让张无忌大开眼界。 众人看到精采之处,无不欢声雷动,群情兴奋。 忽有一人用波斯语大叫了几声,众人轰然响应。张无忌正不明所以之时,却见常胜王双手乱摆,似在推脱什么,却早给左右各波斯武士推入圈中,看来是要让他表演一番。他是波斯第一武士,想必自是要让他露一手。 常胜王无可奈何,只得拨出一双短剑,向张无忌一抱拳道:“没办法,让张教主见笑了。 ” 张无忌急忙躬身道:“常胜王不要客气,便请让在下开开眼界。” 却见常胜王双剑平胸,凝立待发,端的气度非凡。 尚未动手,四下里早是一片叫好之声。张无忌向常胜王细看过去,只见他身形高瘦,高鼻深目,神情甚是悍练,却又带了三分儒将之气,年为二十七八,端的是一位美男子。 正赞叹之间,常胜王双剑倏分,但见寒星点点,出没无常,犹如鬼火一般,端的诡异至极,正是圣火令上的武功。 如不是张无忌早已熟知圣火令的武功,乍一相逢之下,这等剑法实是神出鬼没,难于防挡。此时虽已明白对方武功招数,心中却已暗暗称奇,年余不见,不想常胜王武功竟精进如斯。 中土相遇之时,常胜王武功尚嫌繁杂,此时却是毫无废招,竟暗合乾坤大挪移第三层上的武功。想是小昭已经传给了他之故吧。 张无忌记得清清楚楚,乾坤大挪移心法上写道:“……第一层心法,悟性高者七年可成,次者十四年可成;第二层心法悟性高者七年可成,次者十四年可成,如练至二十二年而无进展,则不可再练第三层,以防走火入魔,无可解救……” 这常胜王仅近一年的时间便练到第三层,其睿智超群可想而知。正想之间,忽听众人一片惊叫声。 张无忌抬头看去,却不知何时常胜王双剑脱手向上飞去,此时正一前一后向常胜王直坠而下。谁知常胜王抬头向天,竟似痴了一般。张无忌正要飞身而出,却听两声轻响,常胜王已将一前一后落下的双剑咬在齿间。 此举甚是凶险,如方位拿捏不准,短剑不论落在头面部何处都难免伤及要害。如只是一剑,也还罢了,双剑却是一前一后落下,第二次咬剑之时,若是稍有差池,那短剑定将贯喉而入,无药可救。 众人一愕,旋即雷鸣般地轰然叫好。常胜王取出双剑,却并不下场,待众人欢呼声稍弱之时,他才用波斯语讲道:“这位张教主武功高出我十倍,众位兄弟便请他表演一番绝技如何? ” 众人自是欣然同意,却均是不信这张无忌的武功真能高出常胜王十倍去。 常胜王用中土语言向张无忌讲了,张无忌却如何推脱得了,只得走到场中。 一时之间,不知表演什么才好。自己最拿手的,莫过于武功一途了,但常胜王刚刚演过,自己怎好扫他颜面。正踌躇之间,忽见旁边有一张石桌,想是午间吃糕点饮茶用的,因为石板太过厚重,故而未能搬走,却放了几坛子酒在上边,张无忌顿时有了主意。 只见他走到石桌之旁,将酒坛一一拎下,然后一手拎起石桌,一手拎了一坛子酒走到圈子中央放下。 仅这一手,众人便均佩服。 那桌子少说也有二三百斤重,滑溜溜地无从拿捏。 若说要搬起这石桌,这数万人中,少说也有千多人能够做到,但若要这般一手抓起,另一手拎一坛酒,尚要如此举重若轻地走动,场中之人,自忖无此能耐。众人无不惊得“噫”了一声,却均想,张无忌将这些物事搬到中央,定然有用,是以不约而同地屏声静气,看他如何摆弄。 张无忌叫过常胜王,俯耳说了几句话,常胜王一愕,随即拨出短剑,在地上划了一阵,似在写字。写完之后,常胜王一拱身退入人群中。 却见张无忌启了一只酒坛封口,仰头一气喝干,然后放下坛子,跨前一步,俯身对着石桌,“嗤”的一声,口中射出一条白光。他稍停一会,看看先前常胜王用剑划的那地方,又转身对着石桌,众人但觉“嗤”、“嗤”之声不绝于耳。须臾,张无忌直起身来,仔细端详了一下石桌,脸上微微一笑。遂躬身双手提起石桌,高高举过头顶,向四周缓缓转了一圈。 石桌转到何方,何方之人便欢声雷动,经久不息。 待转到常胜王这边,常胜王不禁大吃一惊,随即拱服于地。众人见到,俱皆跪下,口中重复着同一句波斯语。 原来张无忌叫常胜王写的那几个字乃是“波斯明教万岁”六个波斯文字。张无忌将喝到腹中之酒,凝气喷出,竟照着常胜王所写的宇形,用波斯之字在石桌上硬生生喷刻出了这几个字。 众明教徒一见,自是高兴万分,但大多认为是魔术而已。待常胜王见到,不禁骇然惊心,才知张无忌内功之深,实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非常人所能及,故尔拜服于地。一干波斯人还道常胜王是膜拜明教,是以随同跪下,口中重复的, 正是“波斯明教万岁”六个字。 张无忌却未曾想到会弄出个如此结局,众人均跪。 他如何还敢站立,便也只得跪下,却不知众人在念甚么,只好呆呆地跪着。 一场欢乐宴,给张无忌这一搞,竟变得万分严肃。 正在此时,忽然一声钟鸣,但听钟声深厚深沉,回荡在大厅之中,极是庄严肃穆。 众人心头一紧,知教主交接时辰已到,均凝目向大厅入口处望去。 却见小昭等众人鱼贯而入,诸宝树王侍立两铡。不一会,大圣王引着一个波斯美女出来,跪在小昭之前。 张无忌心想,这位女子大概便是萨维伦圣女了。 只听小昭用波斯话讲了一会,遂将手中权杖交给萨维伦圣女。萨维伦圣女跪接之后站起,面对大厅之中的教众,将权杖高举过顶。众明教教众一应低声念涌着什么,张无忌自是不懂了。 忽觉衣角被人一扯,回头看时,却是常胜王。张无忌遂尾随其后,从后厅侧门出了总坛。 但见已有三辆大车和八匹骏马候在门口,赵敏、小昭、黛绮丝均立在车旁,只待张无忌一到,便即出发。 众人匆匆数语,小昭和黛绮丝上了第一辆马车,赵敏红着脸爬上第二辆。张无忌见常胜王已骑上坐骑,便也想乘马而走,常胜王笑着摇摇手,指了指赵敏的那辆车。张无忌脸一红,只得依言下马,与赵敏同车而行。 常胜王一声吆喝、众人起程,向茫茫沙漠中驰去。 众人均不约而同地想从陆路回中土,虽说路程遥远,道路崎岖难行,一路之上,不知会有多少艰难险阻,但这几个人中。不论武功或是智谋,当世恐怕难有出其右者了。 众人不走水路,也自有道理,张无忌这一路炮火连天地来到波斯,回去之时,那大诲之上,比之陆地却更少腾挪余地了。 此时波斯明教影响深远,从波斯往东,直至中土、有其明教分教,除中土明教因路途遥远之外,其余各地明教均同波靳总教来往密切。沿途之上,常胜王总是先行一步,将众人食宿安排得妥妥贴贴不提。 却说那日张无忌爬入赵敏车中,两人均感局促羞涩,遂默不作声。 这辆马车乃黛绮丝亲自督造,整个车厢自成一体,后门一关上,车内便什么声音也听不到,自然也传不进什么声音去。车内铺有厚厚的波斯地毯,角落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床大红被褥,车内装璜甚是华贵舒适。俨然便是一间新房。 黛绮丝考虑得甚是周到,此去中土,即便沿途无甚意外之事。也需近两年的时间才能抵达。是以精心为张无忌和赵敏准备了这辆流动新房。 众人故意错过了宿头,让他二人共宿车内。一路之上,两人自是甜蜜异常,柔情无限。 堪堪已过三个月,途中偶尔有几起蠢贼意欲抢劫,不劳张无忌动手,早给常胜王不费吹灰之力地打发升天了。 沿途异地风光,张赵二人自是欣赏不已。一行人走走停停,如同游玩一般,行程极是缓慢。用饭之际,大家围坐一桌,言笑有加,好不快乐。闲暇之时,张无忌将圣火会上的武功,对常胜王稍加点拨,常胜王自是喜之不尽。 偶尔小昭和常胜王落后,只见小昭似在解释什么,而常胜王态度恭敬,悉心聆听之后便独自沉思不已。 余人心头暗喜,如能撮合得二人。自是天大的一桩喜事。然小昭依旧天真烂漫,整日价言笑晏晏,并无异常之态。众人心想,此事当从长计议,千万不可操之过急。 张无忌见常胜王夜间不时习练武功的情景,自己虽只看了一眼便即走开。但心中确实不疑,小昭定是在传乾坤大挪移心法给常胜王。 张无忌心中隐隐有些担忧,练这心法,如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自已已经练成,如由自己去教,定然少些险凶,但此事却又不便干涉。 常胜王在小昭退位之后,决意跟随于小昭。小昭犹豫不决,黛绮丝却微微一笑答应了,遂与众人一路远赴中土。初时常胜王依然叫张无忌作张教主。张无忌嫌这称呼太过生疏。便与常胜王叙了生辰。常胜王稍长,张无忌便拜他做了大哥,但常胜王不敢克当,一直称张无忌作张兄。张无忌知劝他不过,便也作罢,但自己都也称他做常兄,直让小昭嗤笑不提。 第二日午间休息之时,张无忌便用树枝在地上划了些曲线,常胜王见状,好奇地问道:“张兄这是在做甚么?” 张无忌见问,便道:“常兄来得正好,小弟这几日练功之时,总觉有些不对。常兄聪敏过人,请代小弟参详一番如何?” 常胜王见他一脸恳色,明知他武功比自己高出何止十倍,也只得道:“兄弟愚笨,只怕帮不了甚么忙。” 张无忌道:“常兄休得过谦,常言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常胜王道:“如此愚兄便不揣冒昧,敢问张兄觉着有何不对?” 张无忌道:“人体五脏六腑均靠十二正经相连。手之三阴,从脏走手;手之三阳,从手走头;足之三阳,从头走足;足之三阴,从足走脏。如此,则循环不息地由阴入阳,由阳入阴,从表走里,从里走表,自上而下,自下而上。” 张无忌边说边在地上将十二经划出。方位分寸恰到好处。他偷眼看去,见常胜王缓缓点头,知他已明了此节,便又道:“十二经称为五经,但其尚有别行的一部分,出入阴经和阳经之间,作为中途联系的通路,较之络脉便为深长,称做‘经别’。经别之外,又有循行体表而不入内脏。起于四肢末悄,行于四肢腕、肘、腋、髁、膝、股之间。与经别走入深部恰恰相反的,便称为‘经筋’。大凡练武之人,打通十二经之后,便需将内功注入经筋之中,如能做到收发自如之境,则全身无一处不能攻击对手。” 他见常胜王点头,定是知晓此节。便又道:“然则攻击能力的大小,却来自于内功的深浅。与十二正经相对的,便是奇经八脉。这八脉便是督、任、冲、带、阳跷、阴跷、阳维、阴维脉。八脉当中,犹以督脉和任脉最为重要,故将其与十二经相合,称为十四经。到了此时,内功若需再深一层,便需打通十四经,才能使得内功任意达于阴阳表里上下。小弟本已经做到这一步……” 他见常胜王脸上一片钦慕之色。续道:“但近日行功却发现有几处隐隐作疼,因怕酿成大祸,便请常兄一块参详。” 常胜王的经络知识,全部来源于小昭,但小昭于医理一道,比之张无忌,却是差之千里了。常胜王此番经张无忌这般又画又解释一通之后,他本自聪明绝伦,此时便对中国医学中最为深奥繁复的经络学说,已然了若指掌。 张无忌又道:“小弟所练的九阳神功。每逢循行至任何穴位之处,定要将穴位注满内功之后,才再行前移。如此便需认穴精确,否则左经脉之中贮留内功,无异于自闭经脉,后患无穷。” 此节道理,常胜王自是知晓,当下并不作声,只见张无忌在地上的经胳图中点了九点。分别是哑门、神庭、期门、日月、大模、归来、劳宫、中冲、阳交九个穴位。 这九个穴位,历来医籍所定部位不尽相同。许多内家高手便因认穴失误而致走火入魔,或呆或痴,甚或立时身亡。张无忌师从当世第一神医,号蝶谷医仙的胡青牛,自是获益不浅。 这胡青牛一生之中虽有许多得意之作,但呕心沥血最多的,却还是斟定了上述九个穴位的正确位置。张无忌师从于他,自是得其真传,故尔习练乾坤大挪移心法之时,未出些许差池,可说是大有缘份之故。 这九个致内家高手于死命的穴位,其正确位置,当世除张无忌一人之外,再无外人知晓。而习练这乾坤挪移之法,只要这九个穴位有一个认错位置。练一、二、三层心法之时,或许不见异样,但如时日稍长,内功愈深之时,再练第四层心法便凶险万分了。 当下张无忌缓缓地道:“哑门穴,《针灸甲乙经》定在项后发际宛宛中;《素间,骨空论》定在项后中复骨下;《铜人腧穴针灸图经》定在项中央、入发际五分宛宛中;《十四经发挥》定在风府后,入发际五分处;《针灸聚英》定在项风府后一寸,入发际五分,项后中央宛宛中。诸家定穴,自相矛盾。小弟以微力注穴。觉得在入发际五分,风府穴下五分处才毫无痛感。但小弟一人不敢以内功注满该穴。如出差错,小弟一人可应付不了。常兄,你站到我身后,手抵小弟腰俞穴,如觉不对。即刻闭了该穴,则无大碍。” 常胜王应了,站到他身后。抵着腰俞穴,他知责任重大,是以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怠忽。 须臾,张无忌道:“常兄,没事了,哑门穴果真是在入发际五分,风府穴下五分处才对。 ” 常胜王道:“恭喜张兄!” 张无忌面有忧色地道:“尚有八穴,还得相烦常兄。” 常胜王急道:“张兄说哪里话,咱们兄弟,不需客套,便请张兄试注下一个穴道吧。” 张无忌道:“期门穴,《针灸甲乙经》定在第二肋端,不容傍开一寸五分,上直两乳处;《铜人腧穴针灸图经》定在不容旁一寸五分,直乳,第一肋端处;《针灸聚英》定在直乳二肋端,不容傍一寸五分处;《针方六集》定在乳下第二肋端,侠不容穴傍一寸五分处;《针灸逢源》定在乳旁一寸半、直下又一寸半,第二肋端逢中,平乳根穴处。此穴乃人身大穴,诸家所定谬误甚多,小弟试过多次,虽只使轻微内力,均觉剧疼无比。此穴当首定不容穴,不容穴在脐上旁开二寸,再旁一寸半为期门穴。唯内力注到此处,方不觉痛。小弟想试一下,请常兄抵着我的气海穴。如觉异常。即将此穴封闭。” 常胜王更是心惊,这气海穴一闭,张无忌非昏死过去不可,但除此却别无它法,只得依言而行,心中暗自祈祷,唯愿张无忌认穴无误才好。 须臾之后,张无忌睁开双眼微微一笑,常胜王大喜。 遂又试行余下七个穴位,常胜王给弄得心惊胆颤,无暇旁及它了。直紧张得额汗涔涔。 这边黛绮丝等见状,知他二人正在用功,便没去打扰,自走到一旁低声谈笑。 待张无忌将所有错误的穴位校证之后,天边已是一片火红。抬眼望去,几个侍者早已将晚饭准备好,看来今日是走不了啦。二人相视一笑,张无忌道:“多谢常兄鼎力相助,为小弟除了一大心腹之患。” 常胜王直到此时方才松了一口气,用衣袖擦了擦汗涔涔的脑门道:“张兄说笑了,小弟不过在一旁闲居而已!” 却见小昭脸色凝重地走过来道:“常胜王,还不赶快谢恩!” 常胜王一愕,遂即反应过来,立即翻身跪倒道:“多谢张兄指点。” 张无忌却赶忙将他扶起,待要辩解儿句,却见小昭明眸皓齿,桃笑李妍地看着自己。自知瞒她不过,便一笑用旁活岔了开去。 原来张无忌不欲常胜王报恩,便这般苦心经营地想了此法。他心中自是平静异常,只苦了常胜王,让他一会儿替张无忌欣喜如狂。一忽儿又如足履簿冰般胆颤心惊。不过如此一来,常胜王倒也将这九个穴位认准了。 以他的聪慧,本当早就知觉张无忌用心,奈何张无忌做作得太过逼真,竟让常胜王受了一下午的煎熬。说将起来,众人均是大笑不已。 坐定之后。却不见赵敏,张无忌奇道:“咦,敏妹怎地还不来?” 金花婆婆笑道:“你当真是胡青牛的弟子,深得其见死不救之本领。” 张无忌大惊道:“敏妹病了?”说着站起便欲去车中探视。 金花婆婆道:“且慢!”从桌上抬起一盘绿茵茵的小果子,遂给张无忌道:“带给尊夫人去。” 张无忌一看,这果子似是尚未成熟的梅子。其性酸涩,其味极酸,虽可入药,但单用却不知治的何病。 金花婆婆见他发楞,便笑道:“亏你还自命医术精湛,告诉你吧,恭喜夫人有喜了。你还傻站在这干什么。” 张无忌大声欢叫,转身就向车内掠去。小昭一听赵敏怀孕了,心头也自高兴,便想跟了前去,给金花婆婆一把拉住道:“你急什么,待会行不行?” 小昭恍然大悟,此刻张无忌和赵敏二人定是有万般似水柔情,自已如冒冒失失地撞将进去,岂不令人大是尴尬。遂对常胜王粲然一笑,又重新坐下。 常胜王听到这等喜讯,高兴地叫仆人上酒。反正今夜已不再赶路了。他便开怀畅饮起来。金花婆婆及小昭也乘兴浅酌了几杯。 小昭几口美酒下肚。更是桃红李妍般娇美无比,常胜王呆得一呆。便即低头饮酒,却哪还敢多看一眼。 这一幕尽给金花婆婆瞧在眼里,心头自是替小昭高兴。正在此时。张无忌已兴冲冲地回到桌前,与常胜王畅饮美酒,小昭道:“公子,这回该轮到我去看看了吧?” 不待回答,小昭早已钻进车内,与赵敏叙话去了。 众人均是一笑。张无忌忽然间神情一呆,怔怔发楞,心中不由想起了英年早逝的父母。 金花婆婆还只道他担心赵敏身怀有孕,恐怕经受不起这旅途劳累,便道:“张公子不用担心,此去再有十日之路程,使到了净饭国。该地气候风景俱佳。我们便在那儿停留,待赵敏生下孩儿,歇个一年半载再行不迟。” 常胜王道:“张兄尽管放心,我等左右没事。便在净饭国闲居数载也不碍事。我明日一早便先行一步,到净饭国等候诸位。” 张无忌回过神来,谢了二人,众人兀自饮酒。 光阴似箭,流水不复,倏忽之间,已过三年。 这日午间,已到昔年张无忌和赵敏初次相见的绿柳山庄。但见昔日如同沙漠丽珠般的山庄,给赵敏一把火燃了之后,此时早已残垣断壁,破败不堪了。 屈指算来。张无忌离开中土己有五年之多,今番重归故土,实是感慨甚多。 忽听一个幼稚的女孩之声问道:“小昭阿姨,这是什么地方,怎地这么破烂?” 张无忌回头,见小昭抱着自己已满两岁的女儿,正向这边走来。张无忌眨眨眼道:“小宝宝,这个地方,恩,当年你妈妈曾在这里被一个大英雄收服了。” 赵敏正立在他身旁,回忆起当年初次与张无忌这冤家相见的情形,心中充满了无限温馨的回忆。但见眼前如此残败不堪,心中正自有些许伤感之意。听了张无忌之言,不由嗔道:“乖女儿,别听你爸爸胡说八道,妈妈当年曾在这里捉到一个大坏蛋,把他关在地牢里。” 赵敏虽已生了女儿,容姿却不减当年。金花婆婆和常胜王等一干人见他俩夫妻多年,犹自斗口调笑不已,甚觉有趣,俱都相对莞尔。 赵敏从小昭怀中接过女儿。这小女孩长相酷似赵敏,脸上神情,三分聪明中。带有七分的调皮,却无半分张无忌的影子。正因如此,张无忌对她娇宠万分,甚是喜爱。此时见小女孩听了母亲之言,眼晴骨碌乱转,脸上一片怀疑之色,显是不相信母亲之言。 张无忌笑道:“敏妹,女儿尚未取名,现下我倒想了一个字,可不许你见笑。” 赵敏啐道:“既有名字,便请公子快快言来,何时变得这般扭捏作态了!” 张无忌道:“就取作绿敏好不好?” 赵敏失笑道:“土死了!”口中虽这样说,却见张无忌全是为了怀念二人相识之情,心中甚觉慰适,便道:“就依你吧!” 小女孩却道:“爸爸取的名字真好听,那以后你们就叫我绿敏得了,不准再叫什么乖宝宝了,行不行?” 张无忌和赵敏满口应承,直听得金花婆婆微笑着摆头不已,心想这两人如此溺爱,只怕将来管制不了小公主。 绿敏转身对众人道:“我的名字叫张绿敏,以后你们如叫我别的,我就不答应。” 众人见她小小年纪,却一副大人样,俱皆失笑答应了她。却听绿敏道:“妈妈,你说抓到一个大坏蛋关着,让我看看好不好?” 赵敏俏脸生晕,便答应了女儿。心想房屋虽已烧毁,但地牢却是钢板所制,想来坏不了,只不知道还能不能启动机关。遂向地牢方向走去,张无忌紧随其后,望着赵敏依旧如少女般苗条清秀的背影,心神不竟有些异样。 堪堪走近地牢,忽听“哐啷”一声,地牢口钢板启开。一条黑色人影从中窜出,直扑赵敏,双手似钩,径指赵敏怀中的小绿敏。 张无忌刚觉有异,身影一闪,已立在赵敏身前。 黑影在空中倏变钩为掌。直击张无忌胸腹。张无忌顿时觉得如坠冰屋,又似在烈火中被焚,心中一惊,右掌上挥。 但听“砰”的一声巨响。黑影借力倒飞出十丈。甫一着地,即转身展开身法向东方遁去。轻功之佳。犹在以轻功独步天下的青翼蝠王韦一笑之上。 张无忌却给这一掌击得双足下陷,直没到膝盖。 待金花婆婆、常胜王和小昭惊呼抢上之时,张无忌已从泥地中拨出双足,脸色凝重地看着远方迅速变小的黑点,一言不发。 却听绿敏问道:“妈妈,那人可是被你抓住的大坏蛋?” 赵敏强笑道:“妈妈的机关做得不牢,给这坏蛋跑了,下次捉住他,一定牢牢地关住。” 赵敏早已骇然变色,刚才此人如不是存心抢绿敏,而是直击自己的话,此时自己恐怕……早已命归黄泉了,却还敢想什么下次。 转头向张无忌看去,见他面色虽然古怪,看似却未受伤,心情才稍觉安定。 小昭急道:“公子,你没事吧?” 张无忌缓缓摇摇头,心中却是惊诧莫名,对方武功招数,实是生平未曾遇过。对方虽是有备而发,但自已这一掌,却已用了六成功力,非但未能伤及对方,自己反而给掌力逼得下陷入土。对头武功,实是骇人听闻。 方才对手如不是存心相让,自己只怕要受重伤。 原来对掌之时,对手似是不愿全力相拼,是以掌力刚一相接,便借力妖开十丈。 以张无忌武功,原是当世难逢对手。此时自忖,如若自己有备于先,虽不致落败。但想胜过对方,只怕不易。 忽听常胜王道:“下面有人!”说着便想跳进地牢。 赵敏急道:“常大哥不可!”言毕。赵敏在地上看了一会,向左方横踏两步,俯身拿住一寻常砖块,运力向左一扭,只听得一阵“咯咯”之声,地牢底部缓缓上升。 张无忌大奇道:“敏妹,当时你可是说过下去就上不来的。” 赵敏粉脸一红,不去理他。 金花婆婆惊噫了一声道:“殷离!” 此时张无忌已然认出,急转身挡住赵敏和小绿敏视线道:“敏妹,回车中去。” 赵敏见他脸色严峻,遂依言走开,边走边哄闹嚷着要看热闹的绿敏。 “咔嗒”一声,底板上升至地面停住了。正午的阳光照耀之下,但见一青衣女子躺在地上,脸上满是血污。 赫然便是张无忌的表妹,金花婆婆的徒弟,殷离姑娘。 张无忌急忙蹲下替殷离搭脉。一搭之下,大吃一惊,但觉寸脉时断时续。显然已给人震断心脉,张无忌心中惨疼,对金花婆婆摇摇头,告知她殷离已然难救。 张无忌手抵殷离小腹。以九阳神功输入殷离体内,却不见殷离有任何动静。张无忌加急催运内力,殷离身体却渐渐发冷。张无忌手指殷离的肾俞穴。金花婆婆会意,当即以右掌相抵,两大高手齐输内力救治殷离。 半盏茶时分,殷离哼了一声,缓缓睁开眼晴,无神地看着张无忌,似是不相识。 张无忌道:“表妹,我是张无忌,金花婆婆和小昭都在这里。” 殷离神情一振,断断续续地道:“阿牛哥哥,这次我真的要……要死……了。冷……面人……是假的,她……可能是……” 殷离突然头一歪,气绝而死了。张无忌一边摧运内力,一边泣不成声地道:“表妹,表妹,表妹!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你说,我一定为你报仇,他是谁?” 殷离尸体愈来愈冷,金花婆婆已经住手,见张无忌兀自推运内力,便长叹一声,道:“张公子,人生难免一死,你,想开些,寻找凶手要紧。” 张无忌号陶大哭,想这位表妹一生不得幸福,自己竟要两次埋葬于她,愈想愈是伤心,遂哭泣不已。众人想将他劝开,却如何拉他得动。 赵敏此时已将绿敏交给小昭照管,来到张无忌身边。 陡然看到殷离脸上的那十数条鲜红剑伤,心中惕然而惊,似有所悟。见张无忌如此伤心,只得在一旁陪着。秀眉微皱,似在极力思索什么。 常胜王叫来几个仆人,在一旁替殷离挖墓穴。张无忌听到响声。奔过去将众人推开,自己亲自动手挖土。 待坑挖好,赵敏已从车上拿来一张地毯,铺在穴底,同金花婆婆一道,将殷离放入墓穴中。 张无忌眼见殷离原来一张皎美的脸庞给利刃划得血淋淋的。不忍直接用泥土盖上,随脱下外套,裹在殷离身上,又轻轻盖上一层土。众人欲加厚之时,张无忌坚决不准。众人只得作罢。 在张无忌内心深处,殷离在海外荒岛之上既能死而复活,此番难说便始不能,是以不准加土太多,只微微地撒了一层细土在殷离身上,以求她能重新活转。 一直耽搁到傍晚,诸事才料理完毕。一行人重新启程。张无忌兀自觑泣不已。赵敏悄悄吩咐两个仆人回去务必将殷离葬好。荒野之上,豺狼出没,不要砧污了殷离才好。 绿敏由小昭抱着,赵敏自在车中陪着张无忌。良久,张无忌道:“敏妹,你素来聪明无比,我凡事都请教于你。以你之见,此人是谁?” 赵敏沉吟良久,欲言又止。 张无忌急道:“敏妹。你有何猜测,请说不妨。” 赵敏缓缓地道:“周芷若。” ---------------------------------- 黄易迷ocr 黄金社区扫校 第七回 英雄一揖落日惨 张无忌闻言大惊,但却摇头道:“不可能。芷若武功不可能精进如斯。” 赵敏道:“你曾将《九阴真经》交还于她,可是?” 张无忌道:“那日我见她负伤甚重,再说这《九阴真经》本来就是峨媚派的武功秘笼,是以还给了她。但适才对掌之时,对方掌风犹如寒冰,又似烈火,显然不是《九阴真经》上所载武功。” 赵敏沉思良久道:“你方才和他交手之中,可曾看清他面目?” 张无忌摇头道:“我甫一上前,便觉到他厉害的掌风,只忙得招架,却未看清他是何等样之人。” 赵敏道:“他身形细瘦,脸上神情如同死人一般。对了,殷离说他叫冷面人,又说他是假的,莫非他是戴了人皮面具?”沉吟一会又道:“可他为什么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呢?”赵敏百思不得其解,遂疑惑地望着远处。 张无忌突然惊道:“糟糕!此人方才向西逃去,光明顶正在西边,莫非,莫非……” 原来,张无忌回到中土之后,不愿惊动明教诸人,是以悄悄绕道而行。此时念及此人武功之高,光明顶上无一人能及,顿时惶急万分,未等车停,便即跃下,朗声对着金花婆婆道:“金花婆婆,对手西去,恐不利于明教,我先行一步,请众位随后前来。” 言语之声尚未消失,他早已乘马奔出十多丈。常胜王见他如此,也打马跟来。却听张无忌道:“常兄请稍后再来,小弟先走了。”言毕绝尘而去。 常胜王知他担心冷面人偷袭众人,闻言便即止步。 金花婆婆早年与明教诸人闹翻,反出明教后,曾发誓不再踏上光明顶一步。但世事沧桑,年轻时的争强赌胜之气早已消磨不少,此时明教有难,自己倒不便袖手旁观,唯有一事,却是难处,遂眼望绿敏沉吟不语。 赵敏已猜得金花婆婆心事,她是怕光明顶如真有难,那便是一场恶战,带了小绿敏,殊多不便,当下便道:“金花婆婆,请你吩咐仆人将小绿敏先行送至大都汝阳王府她外公处,待我们事情一了,便前去追赶他们,或许那时,他们尚未到大都,便给我们追上了。” 金花婆婆微微一怔,便即明白。赵敏虽是一介女子,但其血液之中却存留蒙古人的豪气,临危处事极是干脆果断,再者,她知冷面人十分厉害,张无忌此去,极是凶险。她二人夫扫一体,自当一同抗拒强敌才是。 金花婆婆道:“只好知此了。”遂唤过几个仆人,让他们换了寻常服装,沿途尽量不要惹事,将绿敏送至大都汝阳府为妥。她知这几个人虽为仆役,但人人均身杯西域怪异武功,一般武林中人,倒也奈何不了他们。 众人相别,赵敏率先纵马奔驰,余人紧随其后。 奔到玉门关,坐骑已是气喘吁吁,正巧路过驿站,张无忌跳下坐骑,直奔驿站马棚。几个蒙古人前来阻挡,张无忌运指如风,将数人全部点翻在地,抢了三匹骏马,骑上便走。 如此人不离鞍地奔了三日,已至光明顶下。张无忌弃马落地,展开轻功,向山顶急掠,沿途之上,竟不见一个明教之众,心中更惊,当下双足急点,犹如大鹏一般,急扑而上。 将至山顶之时,见到许多明教教徒有条不紊地急向圣火厅跑去,人人脸上都是凝重异常。细看之下,原来俱是五行旗教众。 张无忌更是心惊,知冷面人已经到了圣火厅,是以传出号令,令防守之人悉数撤回。不一会,又越过天地风雷四门。 有人认出张无忌,便惊喜地道:“张数主到了!” 张无忌因事急,未及答言,几个起落,已至圣火厅厅门。 却听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张教主脚程倒也不慢呀!” 张无忌淡淡一笑道:“在下已不是教主,阁下认错人了。” 冷面人哼了一声道:“明教之中,就数你还是个人物,其余这些,俱是饭桶。” 张无忌不再理会他,径向杨逍走去。只见明教教主杨逍居中,右光明使范遥立在右侧,青翼蝠王韦一笑在左侧,再下来便是五散人。 人人原来脸色阴沉凝重,见张无忌突然降临,心中均松了口气。当下一一见过,并不多言。张无忌立在一侧。 冷面人忽然道:“你们是自己灭了这圣火,还是要在下亲自动手。” 杨逍道:“不知阁下因何要与本教为难?” 冷面人道:“我瞧你们装神弄鬼,极是不顺眼。” 杨逍冷然道:“这圣火好歹也传了数百年,今日若只凭阁下一言便想灭了这圣火,只怕是不那么容易。” 冷面人阴恻恻地冷笑几声,众人但觉浑身一颤,却听冷面人禁然道:“那好,你们便接一” “且慢!”张无忌越众而出,他此时虽已不是教主,说话却是极有气势威仪,仿若手握千军万马,英雄气概丝毫未减。当下躬身施礼道:“在下数日前承蒙阁下手下容情,今日本无颜再多作罗嗦,只是有一事,尚请阁下先行释疑。” 冷面人道:“阁下请讲。” 张无忌道:“殷离表妹临死之前,曾对在下言及,说阁下名为冷面人?” 冷面人身躯一颤,眼中精光突暴,直射张无忌,点头道:“不错,我便是冷面人。殷离还对你说了些甚么?” 张无忌道:“她临死之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你是假的。假的?但在下却不明所以,是以请教。” 冷面人眼中精光隐没,冷漠地道:“不错,老夫确实是假的,戴了人皮面具。张教主若想知晓,不妨将面具揭去,到时便知。” 张无忌道:“不敢。在下自知武功不及阁下精纯。” 冷面人道:“那便请张教主灭了圣火,如何?” 张无忌摇摇头道:“恕在下难以从命。”随即又凛然道:“圣火乃明教存亡之象征,我自不会将传之数百年的圣火熄灭。”众人听得张无忌如此说来,均是面露喜色。心中更是暗自钦佩前任张教主顶天立地大英雄气概。 冷面人禁然道:“你待怎样?” 张无忌道:“阁下既与本教无甚深仇大怨,便请下山如何,在下自当恭送。” 冷面人道:“可以。但有一个条件,圣火厅中之人,须有一个跪在本人面前自杀而亡。” 初时众人听张无忌曾栽在冷面人手下,心中均感意外,俱存一死之心。此时,听冷面人竟出此辱人之条件,周颠首先忍不住,破口道:“放你娘的啊!” 周颠“屁”字尚未出口,胸前已被冷面人按中一掌。 待众人惊觉之时,冷面人早已退回原位,身法之快,张无忌等一干高手均觉骇然。 张无忌脱口道:“九阴真经!” 冷面人道:“张教主好眼力。再看看这一掌却又是甚么功夫?”语毕左掌向圣火挥去,此时,冷面人身在厅中,距圣火少说也有八丈之遥。圣火前,俱立满了明教超一流高手。众人见他左掌轻描淡写地一挥,顿觉一股炙热之气疾扑而至,均举掌抵住,只杨逍和范遥负手而立,不愿以多胜少,是未出手。 此时,青翼蝠王韦一笑和五散人中除了周颠之外,均已出掌相抗,却均感酷热难当。须臾,均有不支之感。 张无忌在一旁惊叫道:“九阳神功!” 冷面人道:“阁下果真好眼力。这九阳神功与张教主相比,却是又如何?” 张无忌微微一笑道:“尚稍逊在下一筹。” 冷面人点点头道:“如是我双掌齐出,张教主可接得下?” 张无忌初时乍一相逢,只因未能加以防范,虽失利,却并未受伤。此时知晓了对方武功路数,心中惊骇此人到底是何来路,竟然得到当世两大精奥繁复的无上武功秘籍,且修练有成,端的骇人听闻。所幸未能龙虎交合,更进一层,如是那样,张无忌已不能站立当场。 当下稍一沉吟,心头已有了主意,缓缓道:“在下不揣狂妄,勉力支撑一两个时辰想是力所能及的。” 冷面人点头道:“张教主不必过谦。数千招自当能接。但再比下去呢?” 张无忌淡淡笑道:“阁下数千之招过后又当如何呢?阁下既知在下之名,想必已知在下于医理一道已稍有心得。阁下如是两个时辰之内不能获胜,则如若再勉力相搏,只怕大是堪虞。” 冷面人“哦”了一声,道:“此话怎讲?” 张无忌道:“阁下得了九阴九阳两大神功,在下心羡不已。此两项神功,其中任何一项,任何武林中人得到,也需花费十数年之时日,方有小成。阁下睿智无比,竟然两个法门同练,且有小成,当真是匪夷所思。” 冷面人道:“此节张教主却有不知了,历来武功,均分阴阳两途,这不过凡人强分而已。其实人体之中,不论男女,均有阴阳二气。只练阴者,势必阴强阳弱,阳不能应阴,阴便不能长,反之亦然。但如阴阳同练,则进展却是神速无比。” 张无忌道:“闻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 冷面人道:“张教主过谦了。” 冷面人虽然口中说话,右掌却是源源不断地发功,韦蝠王等一干人均是额汗涔涔,但俱都勉力施为。 逍遥二仙依然旁观,脸上却大有忧色。他二人乃明教中顶儿尖的高手,心知此时如出手相救,非但无济于事,自己也将陷于困境,不能自拔,遂俱等张无忌拿主意。张无忌虽不再担任教主之职,在明教众人心中。依然地位甚高。 张无忌却浑如无事地道:“阁下神功盖世,可惜百密一疏,却忘了一件要命之事。” 冷面人道:“何事?” 张无忌道:“阴阳虽然两途,但常人体内,阴阳二气,水火相济,却是与身俱来的。阁下以人力加强阴阳两气,原无不可,不过只要假以时日,也自能水火相济。在下观阁下出手,显是阴不入阳,阳不入阴,并未练到阴阳水火相济之境。如一味勉力拼斗,则两个时辰之后,水火求济,龙虎相会。此时正是练武之人碰到的最为性命攸关之时辰,不用说会武之人,便是一介寻常妇孺幼儿,也可轻取了阁下性命。” 冷面人阴笑道:“张教主所言极是,但你却也是百密一疏。” 张无忌“哦”了一声,并不置答。冷面人继续道:“我要取掌上这五人性命,想来只是眨眼之事吧?” 张无忌缓缓点点头,承认他所言属实,却并不作声。 冷面人道:“那时再与张教主动手,虽胜不了你,要自行离去,只怕无人能挡。” 张无忌微笑道:“阁下未免过于托大了,五行旗何在!” 语声甫毕,屋前屋后头顶脚下,俱传来应答之声。 众人一齐响应,声如雷鸣,将圣火厅震得隐隐发颤。 张无忌道:“阀下且听在下解释。”他怕冷面人孤注一掷,取了五人性俞。遂先用话语稳定他的心思。 便在此时,大厅入口处人影一闪,却是金花婆婆到了。想是她武功最高,是以先到。她目光缓缓扫过大厅,与逍遥二仙相对之时,三人点头示意。金花婆婆遂立在大厅门口。如冷面人想要出逃,得先过紫衫龙王这一关。 张无忌尚未开口,却见赵敏、常胜王和小昭齐至,俱立在金花婆婆身侧,沉默不语。赵敏一双妙目紧紧盯住冷面人。 张无忌道:“阁下,明教五行旗中,锐金旗善长骑射和投掷标枪,巨木旗有数十根重约千斤的巨木,烈火旗下每人均执石油,擅长喷火,洪水旗中每人执有一罐毒水,厚土旗擅长打洞,此刻已在我等脚下。” 冷面人道:“张教主,你当我是受挟之人么?”语声甚是严厉,如有一言不合,他便要动手相斗。 张无忌道:“明尊圣火,相传数百年,我等明教上下一干弟子,不能维护圣火,自当与圣火同时熄灭。但五行旗众一齐施为,我等为明教身死,那自是无话可说。阁下虽然武功高强,但要脱困,只怕也不那么如意。这般玉石俱焚之法,原属无奈,但大义所在,尚祈阁下原宥。 ” 这几句话说得铮铮有声,明教上下俱都暗自点头。 冷面人知他所言不虚,五行旗数百支箭射下,几十根重逾千斤的巨木横飞,再加上几百支火枪齐喷,毒水漫天而降,厚土旗再将地板捣沉,又加之厅中这十数名好手齐上,自己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逃这大屠杀般的修罗场。 张无忌对自己礼敬有加,自己也不愿葬身于此地,便道:“张教主胸襟博大,机敏过人。 今日在下认输便是。”言罢收掌,韦蝠王等五人陡觉压力顿减,竟都一齐委顿于地。 张无忌拱手道:“多谢阁下!” 冷面人道:“我已多年未得张教主消息,不想此番突然相遇。” 张无忌听他言语,似在问自己这数年到何地去了,便据实答道:“在下远赴波斯看望旧友,是以这数年俱不在中土。方才得归。” 冷面人叹道:“看来此乃天命也,明教不该灭在今日。” 张无忌暗惊,听他之言,以后定然还要多带高手前来,须想个法儿作一了断才是,便道: “请恕在下一再冒昧,实不知阁下此举到底为何?” 冷面人道:“张教主,实不相瞒,在下挑了明教之后,便要上少林武当去。此刻你既已现身,我敬你英雄了得,便不劳你往来奔波,咱们约好,今年中秋之时,便在武当山上作一了断如何?” 张无忌一怔,莫非他要做什么武林皇帝不成,当下只得道:“张无忌及明教上下谨遵台命。” 冷面人拱手道:“如此告辞了。” 众人但觉眼前一空,冷面人早已掠出厅外,最后一个“了”字却是从里许之外传来。这等身法,张无忌自忖也万万不及。一时之间,大厅之上竟鸦雀无声,毫无半点好友重逢的欢喜气氛。 良久,杨逍道:“教主和紫衫龙王归来,当真是天大的喜事。五行旗撤去,天地风雷四门准备酒宴。” 众人轰然应了自去。张无忌急忙前去察看韦蝠王等伤势,幸喜只是痛疼之极,将息数日,自无大妨。 韦一笑道:“大姐,这些年可好?” 紫衫龙王缓缓点点头,眼中却是泪光莹莹。杨逍与范遥过来与紫衫龙王相见,众人心里均是悲喜交集,哽咽其声。 紫衫龙王虽早已听张无忌说过范遥自毁容貌,混入汝阳王府之事,但看到昔年英俊潇洒的一个美男子,此时脸上疤痕累累,一副丑陋可怖之态,凝望半晌,不禁潸然泪下,盈盈地拜倒于地,却是泣而无语。 当年黛绮丝初到光明顶,明教英俊貌美之男子,无不对她心怀倾慕,范遥便是其中之一,黛绮丝自是知晓。 后来,自己反出明教,教中兄弟互相不睦,多少与自己有些干系。 此时相见,黛绮丝自是深悔年轻时争强好胜,伤了众兄弟之情。 却说范遥见她拜地,自己也慌忙跪俯于地道:“今日得以相见,范遥死而无憾。紫衫龙王请起,来日方长,众兄弟姊妹得以相聚,自当和睦相处才是。” 二人相对起身,均是无语以对。此时,一名教徒前来禀报,酒宴已备好,众人遂一同入席坐定不提。 散席之后,张无忌、杨逍、范遥、紫衫龙王进入密室。四人坐定之后,良久不语,均知冷面人志在不小,此事着实棘手。 张无忌道:“可知这冷面人的来历?” 杨、范二人均是摇头,杨逍道:“此人名头,我们也是今日才知。” 张无忌道:“此时离中秋月圆之时,尚有八月。其间,明教、少林、武当三派或可无事,但江湖帮会却恐难免于难。杨兄你看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杨逍与范遥对望一眼之后道:“眼下首要之事,便是查清冷面人的来历;其次,便是会同少林,武当共同商议之后,再行定夺。” 张无忌点头道:“杨兄说得极是,此事明日即分头前去办理。杨兄,义军近来战况如何? ” 杨逍沉默不语,张无忌向范遥看去,却见他脸色甚是阴沉,张无忌惊道:“怎么了,莫非吃了败仗?” 杨逍道:“没有,义军所向披靡,声势日愈壮大。” 张无忌喜道:“那太好了!” 范遥却摇头道:“未必。各路义军,源出明教,兵士也大多是明教教众,但近年朱元璋拥兵百万,所收士卒,便不限于明教,凡中原人,俱可入军。” 张无忌道:“如此甚好呀!” 范遥续道:“朱元璋势力已成,于光明顶已是不屑一顾。我看冷面人的背后,多少跟朱元璋有些干系。” 杨逍急道:“范兄不可多虑。” 张无忌却是深知朱元璋为人,自己如不是逃得快些,也险些命丧他手。此时他剪羽已成,不听总教号令,那或许是有的,但如说他想灭了明教,却不至于。当下道:"范兄之虑未必全无道理,但此时光复事大,这等心事,咱们兄弟之间多虑一下倒也不妨,但若传出去,于明教终是不利。"杨、范二人躬身应了。 张无忌道:"明日清晨,我先到终南山,次拜少林武当。相烦范兄通知沿海一带帮会,杨兄留镇光明顶,不知如此可好?"二人应了。 正事言毕,便叙别来详情,杨、范二人听说张无忌已得一女,遂奇道:"怎地不见?" 张无忌遂将情由说了,范遥惊道:"汝阳王察汗特穆儿早已离了大都,在陕西一带征战,汝阳府中,只怕已恐无一人。" 张无忌闻言不觉呆了,紫衫龙王道:"张教主不必过虑,我已数年未至中土,此番去大都正可以同范兄一块去。我们兼程赶路,定可以追上绿敏的。"张无忌谢过,众人分头息了。 第二日清晨,众人正欲下山之时,忽报冷面人遣使前来。众人遂至圣火厅中,一看冷面人的使者竟是玄冥二老。 张无忌大为震惊,未及开言,赵敏早已冷冷地道:"玄冥二老,你等又卖主求荣了?"玄冥二老中,鹿杖客好色,鹤笔翁贪图富贵,这两人原都是赵敏部下,后来被范遥用计将他俩逼出汝阳府,自是闭云野鹤般地东游西荡,却不料竟投奔了冷面人。 以他二人武功,当世极少有人能及,可见冷面人处心积虑,志在不小。 听了赵敏此言,鹿杖客倒还罢了,鹤笔翁却大怒道:"汝阳王言而无信,老子自是弃暗投明,又关你郡主娘娘什么事了?" 赵敏笑眯眯地道:"你说弃暗投明,却不知投的什么明?" 鹤笔翁"哼"了一声,道:"我哥俩跟着冷面大侠,待一统……" 鹿杖客怒道:"你少说两句成不成?今日我们是送冷令来的,可不是来吵嘴的。"转身大声道:"明教现任教主速接冷令!" 杨逍听他口气蛮大,失笑道:"是圣旨到了吗?" 鹿杖客道:"也差不多。你便是教主?" 杨逍道,"在下正是。" 鹤笔翁道:"那还不快跪下接令!" 杨逍道,"如果我不跪下,你便不给冷令了,是不是?" 鹤笔翁道:"那当然。" 杨逍回身边走边道:"那好吧,我不要这冷令了!" 鹤笔翁大急:"哎---哎---哎,你站住!" 杨逍回身立定道:"冷面人命令你们务必将冷令交在我手中,否则定然要你们俩的脑袋,是不是?" 鹤笔翁道:"你怎么知道的?" 杨逍一笑道:"如是我不接冷令,你回去便要丢脑袋,如此说来,是你求我了不是?" 鹤笔翁脑筋转得最慢,听他此言,不觉一怔道:"你这样说来,倒也有两分道理。" 杨逍厉声道:"既是如此,何不快跪下求我接令?"杨逍本已年高,平日寡于言笑,此时因张无忌和紫衫龙王重回光明顶,心中难免高兴,再者,见到这对活宝,便想逗他们乐一乐。其实,如论武功一途,杨逍还稍逊一筹,只因这师兄弟二人,与人拼斗,不管对头武功强弱,均是两人同进同退,二人自随师学艺至今,大半辈子都朝夕相处,并未娶妻,是以配合得极是巧妙,但如论单打独斗,恐怕又要低杨逍一筹。 却说这鹤笔翁欲升官发财,奈何一直未得委任,但心中于官场一套,却极是熟稔,那怕遇上官职不高之人,他也显得毕恭毕敬,以他的武功,原不该如此,奈何人各有志,那可是说不得了。 眼见杨逍如此声色俱厉,端的如朝臣发怒,鹤笔翁双膝一软,当真便要跪下。旁观诸人忍不住就要发笑,却突然惊呼道:"杨教主小心!"原来鹿杖客见这师弟如此胡涂,这一跪下,颜面何存?便一把拎住鹤笔翁衣领,从怀中掏出冷令,向杨逍猛掷过去,口中道:"明教教主接冷令!"一条白光急射杨逍,是以众人惊呼。 却见畅逍左手一抄,已将冷令接在掌中。突然"咦"的一声,急将冷令交至右手,依然觉得不对,急又将冷令交还左手,脸上神色甚是古怪。 张无忌飞掠上前,接过冷令,但觉着手冰冷异常,也不禁"咦"了一声,但九阳神功即刻生效,便稳稳托住冷令。 却听鹿杖客和鹤笔翁纵声大笑,甚是洋洋得意,自顾转身下山去了。 诸头领未得教主下令,便任其自去。 众人围拢过来,向张无忌手中看去,但见这冷令呈月牙形,通体莹白如玉,但入手甚是沉重,令上刻了几行红字,鲜艳欲滴,却是 "中秋月圆,武当山顶,英雄大会,亟盼参加。冷令到处,违者立斩。"署名便是冷面人。 杨逍奇道:"教主,这会是何物所制,古怪得紧。"张无忌翻来复去地看了会,见这冷令似玉非玉,似石非石,似铁非铁,实是猜它不透,便摇头道:"我也不知。" 却听周颠道:"让我瞧瞧!"言罢伸手便抓了去,却听"哎哟"一声,周颠右手掌似被火灼一般,冷令拿捏不住,径往地下摔去。 紫衫龙王眼明手快,一把抄住了,细看之后道:"此石产于波斯,极是常见,叫做寒魂石。不想冷面人却用来吓唬人,倒让周颠兄虚惊了一场。" 周颠不服道:"再让我试试,我就不信拿它不住。" 紫衫龙王笑道:"还是算了吧,此石质地极脆,触地即成碎片,万难拚凑。如给周兄摔碎了,冷面人要将起来,周兄可得到波斯跑一趟了。" 众人哈哈大笑,周颠瞪了冷令一眼,只得作罢。紫衫龙王将冷令交给杨逍,杨逍这次有了准备,接过之后,将它放在圣火厅圣火之下。众人谈论一会,尽皆称奇。 周颠骂道:"这冷面人如此托大,他要做东道主,为甚不在自己家中,却跑到武当山里去做甚?",张无忌一听之下,心中忽急,便与众人作别,一行人疾速下山去了。 到了山下,张无忌和赵敏让小昭和常胜王随自已一路,径投终南山,让范遥和紫衫龙王沿大都方向去追绿敏。张无忌如此安排,自是大有深意,不提。 不一日,张无忌等四人已至终南山。他记得全真教的掌教伯颜德龙曾预言他自己尚有三年阳寿,并嘱自己如从海外归来时,务必前去一叙,如他预言应验,此刻恐已不在人间。念及此,更加快行程。不一日,已至全真教所在山麓,放眼望去,张无忌不禁伤感万分。 昔日豪华气派的全真教观,此时早已成废墟一片,触目之处,俱是烧焦了的木头,被烟火熏黑的断壁。张无忌想找到昔年伯颜德龙的住所,却哪里找得着,只得对着偌大一片虚墟拜了几拜,然后转身离去。 众人知他心情不佳,是以俱都默默跟着一言不发。 在青山中行得半盏茶时分,已至活死人墓的禁地边沿,张无忌脚下便是界碑。他立身挡住众人,然后凝气向活死人墓方向喊道:"杨冰姊姊,张无忌等人前来拜访,请管好玉蜂,这次我可没胡蜂了。"忽听林中传来三声清脆悦耳的瑶琴声,不一会,林中黄衫一闪,却是杨冰亲自迎出来了。 张无忌当下替众人一一引见,杨冰大喜,执了赵敏和小昭之手,率先行去,张无忌和常胜王相视一笑,举步相随。 行得一会,已至洞口,却见小翠早指挥众小婢将桌凳放好,桌上自然摆满了新鲜水果和美酒。众人坐下,自叙别来情由。 张无忌道:"杨冰姊姊,你可知伯颜德龙是因何而故的?"杨冰道:"你走之后将近三年之时,伯颜掌教曾来敝居一次,他说曾与你有约,但他阳寿将尽,不及等候你了,故有物事托我转交于你,他离去之后,第二日便仙逝了。细算起来,自你离去,正好三年。" 说着转身吩咐小翠道:"你去将伯颜德龙掌教的遗物拿来。" 张无忌长叹一声,知伯颜德龙学究天人,自己未及时赶回与他相见,实是终身憾事。当下又问道:"全真教何以变得如此境地?" 杨冰笑道:"这却是公子的功劳了。" 张无忌大奇道:"我?"杨冰道:"你可还记得,你曾从全真道士手中偷过一箱胡蜂给我?"张无忌点点头,杨冰续道:"我也是听师傅说过,西域有一种胡蜂,是玉蜂的天敌,但这胡蜂极难收聚,况无人知饶此中关节,谅无大碍。但那日甫一听说你带来了西域胡蜂,倒着实吓了我一跳。"张无忌嘿嘿一笑,又却不便置言。杨冰道:"你走之后,我拿了一只胡蜂出来,又捉了几只玉蜂,将他们关在一只纸箱里,这胡蜂一见到玉蜂,马上就追逐不已,而玉蜂一见到胡蜂,竟毫无斗志,在纸箱中只顾逃命,才一会功夫,便给胡蜂一一咬死。"杨冰说道此处,心中对玉蜂惨败兀自犹有不平,又接着道:"当时我气恼之极,便想烧死这箱胡蜂,多亏了小翠提醒,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此处,小翠已将一个白布裹着的包袱递给杨冰,杨冰对张无忌道:"你先看了这东西再说吧。" 张无忌恭敬地接过,打开白布之后,却是一个檀香木所制的木椟,抽开盖子,上有一书笺,其余均是书籍。 张无忌打开短笺,但见上面写道: "张大侠,老夫阳寿将尽,故尔将老夫整理好的全真教典籍托付给杨冰女侠,请她转交于你,恳请妥为保存,后世之人或可一用。全真一教享誉多年,其道博大精深,张大侠闲暇之时,不妨一观,或可稍有领悟。不敷多言,拜托了。伯颜德龙字顿首。" 张无忌将大概内容向众人讲了,之后恭敬地原封包好,抱在怀中,道:"杨冰姊姊,方才你正说到紧要处,请继续讲下去,可好?" 杨冰一笑道:"小翠当时道,''小姐如是烧了,难保这些牛鼻子道士又去寻一箱来,仍旧麻烦得紧,不如咱姊妹想个办法,驯化这箱胡蜂,才是长远之计''。"一干人俱夸小翠想得周到。杨冰道:"当时我一想也对,大伙儿便齐想法子,弄了儿次,均是不成。这胡蜂极是凶悍无比,搞不好反蜇了自已,那却是凶险万分。小翠,法子是你想的还是你来讲吧。"小翠推辞不过,怎经得众人一再相求,便只得应了。 众人一面饮美酒,吃鲜果,一面听小翠讲解驯蜂之法。 小翠道:"法子呢,其实也很简单。任何动物,总有最怕的东西,这胡蜂自然不会例外。我和姊妹们将不同的花卉放在胡蜂面前,有些对它毫无作用,有些花卉呢胡蜂却极爱吃,有一天,我偶然将一株牵牛花放入胡蜂箱内,却见胡蜂极是害怕,均想远远地避开牵牛花,试了几次都是这样,我又将牵牛花放到玉蜂前,不料想玉蜂却极喜食牵牛花,我便将食过牵牛花的玉蜂放入胡蜂箱内,一箱凶霸霸的胡蜂避之唯恐不及,完了,便是这样。其实挺简单的不是吗?" 众人俱皆夸奖,小翠却装出一副不值一提的样子,芳心却是窃喜不已。 杨冰道:"这胡蜂极是厉害,比之玉蜂犹有过之,我便想将胡蜂驯化了,如牛鼻子们不来寻衅,那也罢了,如真的敢胡来,那便让他们自作自受。 驯化一途,只要耐心,又假以时日,自然成功。"赵敏道:"后来伯颜德龙仙逝后,他门下弟子果真又寻得一箱胡蜂是不是?"杨冰道:"正是。全真教弟子愈来愈没出息,特别是张德才和孙德武这两个大弟子最不是东西!他们抱了一箱胡蜂前来,自认为有恃无恐,口出污言秽语,我一怒之下,放出训练好的胡蜂,胡蜂繁殖极快,你抱来仅只一箱,且因路途遥远,早死了过半,但到张德才他们来时,我的胡蜂早已有十多箱了,这一放出,不但将侵入异地的胡蜂尽数咬死,连随张德才前来的一干道士,全都蜇得浑身是毒,有的尚未逃回观中,便倒地而亡。我看教训得够了,便吹箫想收回胡蜂,谁知胡蜂野性一发,便不听指挥,直追入全真教道观中,将一干道士全部蜇得或死或伤。想是道士惊慌之中,碰倒香灯,遂燃起大火,没死的道士只顾逃下山去,谁也不敢在观中逗留。 等我们赶到时,偌大一片道观尽在火海之中,却如何还能扑得灭?只得招回胡蜂,自回墓中。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三日三夜方才熄灭,便成了你等适才所见的模样。"杨冰说到此处,神情甚是抑郁。众人想象那日情景,无不惕然心惊。谁能想到,昔日享誉江湖的一大教派,竟尔毁在一群胡蜂之手。 张无忌见气氛沉闷,便道:"全真教大势趋微,己是数十年之事了,一切自有天定,尚幸上苍出了个伯颜德龙出来,得以将全真教遗籍留传世间后人,也不枉此教的诸位得道之士了。此间良辰美景,杨冰姊姊何不命人奏一雅曲,让我等一洗凡俗之气。" 杨冰笑道:"张公子,你倒是愈来愈会讲话了,却是从何处学来的?"张无忌知她故意说笑,偷眼看去,却见赵敏早已绯红脸,想是美酒熏的。 杨冰道:"小翠,听到没有,快给张公子奏一曲。"小翠抿嘴笑道:"遵命。" 忽听林外有人道:"活死人墓主人听了,速来迎接冷令!"来人故意显示内功,这声音传将过来,连桌上杯中的美酒都微微颤动。几个小婢早已心烦意乱,不能自持。 杨冰大怒:"是何人如此妄为,何不进来?" 那人依旧运功发声道:"今日在下只是前来传命,你如想斗,改日不妨一试!"杨冰大怒起身,向林外掠去,张无忌急忙跟上,叮嘱道:"姊姊当心,那冷令寒冷异常。"说话间,两人已掠到林外,只见界碑之旁,立有一精瘦汉子,脸色发绿,腰悬长剑,一袭灰色长衫甚是污秽不堪,显得甚是潦倒不堪,见二人来到,那汉子昂然道:"我是关门,号辽东恶魔,今日奉主人之命,前来传冷令。谁是此间主人?"张无忌听他便是恶名昭著的辽东恶魔关门,心中着实吃了一惊。 杨冰沉声道:"我便是!"关门从怀中掏出冷令,双手递给杨冰,杨冰早得张无忌提醒,气运右掌。当下接过这冷令。 关门道:"告辞!"转身便走,神态极是无礼。 杨冰正待发怒,张无忌道:"姊姊请回,此事小弟略有所知。"张无忌看那冷令,但见呈月牙形,通体莹白如玉,令上刻了几行血红小字,却是 "中秋月圆,武当山顶,英雄大会,亟盼参加,冷令到处,违者立斩。---冷面人。"正与明教所接相同。 杨冰大奇:"武当山,这事与武当派有关?" 张无忌遂将所知尽数告知杨冰,杨冰道:"我几乎不履江溯,这冷面人如何知晓我的住所?"张无忌道:"此人处心积虑,只怕不易对付,须从长计议。"两人重新回到桌边坐下,张无忌道:"我曾与冷面人交过手,他的武功确实是纯正的九阴真经和九阳真经。"杨冰更奇:"九阴真经?" 张无忌肯定地点头道:"因此我有一言相询,冒昧之处,尚请姊姊见谅。"杨冰道:"你有何事,便请明言。" 张无忌道:"据我所知,小弟所习九阳神功,源出少林,此功密笈我乃无意中得到,修练之后,便即埋藏在不为人知之处,以现今少林寺诸高手的内功来看,此武功在少秫寺似已失传,世间知道此内功的,恐怕只有我一人。在此叨扰之后,我即上少林寺叩见方丈空闻大师。 "九阴真经"密笈我曾粗略看过几页,但定能肯定那是真正的九阴真经,此密笈藏于倚天剑中,乃峨嵋派的镇派之宝,被其掌门人周芷若所得,想来也不会外传。"说到此处,张无忌停下不语。 杨冰道:"张公子可是想问我的九阴真经得自何处?"张无忌点头称是。杨冰道:"我的祖上跟峨嵋派极有渊源,我的九阴真经可说是峨嵋派的正本。" 张无忌道:"可曾遗失过?" 杨冰笑道:"此乃口授,其实并无抄本。" 张无忌沉入一团迷雾之中,脸上一片惑然之色。 赵敏笑道:"冷面人尚未练得阴阳相交,到时杨冰姊姊用九阴真经武功,你用九阳真经武功,不就得了。" 张无忌脸露喜色,小昭却道:"此时离中秋尚有七八月,若他融汇一体,却又麻烦得紧了。" 常胜王道:"大家休虑,到时齐上,拚个你死我活便了。" 话虽如此说,冷面人既然想一举灭了这许多门派,定然不会一人空手前来。 众人又叙了一阵闲话,张无忌等便告辞下山。 众人均知时间紧迫,是以兼程赶路。不一日,已到嵩山少林寺,知客僧将张无忌领入方丈静窒,众人与空闻大师寒暄之后坐定。 张无忌道:"大师可知冷面人一事?" 空闻大师从杯中掏出冷令,道:"张大侠可是指此事?" 张无忌见冷令已发至少林寺,便道:"大师有何高见?"空闻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世事难测,到时便知。 张大侠仁心善宅,拯救武林同道之重任,还当着落在施主身上,少林寺到时合寺供张大侠驱策便是。" 张无忌急忙躬身道:"大师言重了,小子何敢克当?" 空闻大师道:"张大侠统率明教,治理得井井有条,武秫同道,无不称赞有加;此时虽已退位,但足见群雄归心,张大侠为着武林众生,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张无忌待要力辞,空闻大师打了个手势道:"自五年前与施主一别之后,杳无音讯,前几日老衲接到这冷令,倒空自担忧了。 张无忌道:"大师谬赞,令晚辈汗颜不已,实不相瞒,晚辈已同冷面人交过手,如不是他相让,晚辈定然受伤不轻,此人武功端的了得!" 空闻方丈大师颇觉惊讶,道:"施主可识得此人?" 张无忌遂将前因后果讲了,末了道:"大师,贵寺相传有一部''九阳神功'',此时可还尚在否?" 空闻大师喧了一声佛号道:"实不相瞒,此神功已遗失近百年了。" 张无忌道:"我曾习得''九阳真经''上的武功,却不知可就是贵寺的?" 空闻道:"相传''九阳真经''是一位前辈高僧写在''楞伽经''的书缝之中的,施主所习可是此样?" 张无忌道:"正是。此书晚辈埋藏在西域,待此间事了,晚辈定取了来奉还贵寺。" 空闻大喜,离座相谢,张无忌道:"晚辈无功,而受贵寺之大恩,此生但有所命,焉敢不从!" 空闻道:"施主甚有佛缘,此乃苍生之幸,幸何如哉?阿弥陀佛。" 张无忌道:"大师能肯定''九阳神功''无另处的抄本吗?" 空闻道:"老衲虽不能肯定是否有抄本,但此神功在少林寺失窃近百年却是无疑的。" 张无忌心中陡然一惊,甚觉惶恐,霎时间脸色变得灰败如土,抬眼向赵敏望去,赵敏一双妙目也正向张无忌望来,见他脸色如此,赵敏已自一惊,料知他心中想的是什么,一张俏脸顿时变得苍白如纸。 目前手上有"九阴真经"的,便只有周芷若和杨冰,而能够猜度出自己埋"九阳真经"之处的人,一共只有四个:殷离、小昭、赵敏、周芷若。殷离已死,小昭一直在波斯做教主,自己受攻之时,赵敏便在自己身旁,便只余下周芷若一人。 张无忌夫妇心中同时想起周芷若此人,张无忌倒还罢了,赵敏却是惊骇无比。 此时赵敏回想起来,在绿柳山庄的废墟上,冷面人暴起施袭时,首先便是对着自己怀中的绿敏,待张无忌挡上之时,冷面人才变勾为掌,直击张无忌。 周芷若对张无忌一直心怀情愫,自不会将他一掌打死,故而掌力才一相接,便即跃开。 想通此节,赵敏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心头实是惊惶万分。张无忌见状,悄悄握住赵敏之手,但觉她一双小手冰凉无比。 两人此番骇然变色,不过瞬间之事,余人均未发觉,却听空闻叹道:"唉---,如张真人在世,当可免了这场武林劫难!" 张无忌失声道:"什么?太师祖他,他老人家---?" 空闻奇道:"阿弥陀佛,施主入中原已久,竟未听说张真人已经仙逝已久了么?" 张无忌顿时泪流满面,失声痛哭,他自幼失去双亲,张三丰念他年幼丧亲,多方照拂,在这世上,张无忌直将张三丰看成亲祖父一般,陡闻噩耗,不由大悲。 众人俱皆泣嘘,空闻大师喧佛不已。 良久,张无忌稍敛其悲,站起身来,对空闻大师一揖而别,匆匆上路,直奔武当山而去。 张三丰张真人仙逝一年有余,天下皆闻,明教诸人缄口不语,俱担心路途遥遥,恐张无忌急坏身体,是以此时才从空闻大师处无意间听到。 少林寺与武当山甚近,数日之后,已至武当山下,张无忌不及等待众人,自行展开轻功向山顶奔去,一路之上,清泪横飞,悲苦无比。 将到三清殿时,张无忌忽觉石阶有异,初时尚疑眼花,奔了数级之后,拭泪一看,竟然每级石阶之上,均深印了一个足印,显是给人以硬功踏出来的。 这石阶皆用青石砌成,多年踏蹂,早已光滑异常,如能在此石上踏出足印,则此人内功端的令人骇异。张无忌心想,定是冷面人前来武当示威了。 他此时心悲太师祖不已,无暇顾及这些事情,便是冷面人在此,他也顾不了许多。 张无忌几纵扑入紫霄宫三清殿中,只见太师祖遗像高悬,鹤发白须,和蔼犹如生时,两旁端坐着宋运桥、俞莲舟、俞岱岩、张松溪、殷梨亭、杨不悔。 张无忌不及细看,扑倒在灵堂之前,叫得一声"太师祖",便即昏死过去。 待醒转来时,张无忌发觉自己已被移至静室,武当七侠中,除父亲张翠山和莫七侠惨死之外,余下五人均在,张无忌当即起身,一一叩见了诸侠。 相对须臾,张无忌又忍不住潸然泪下。殷梨亭殷六侠道:"无忌,太师祖鹤驾西去,你也不用太过伤悲,此时商议对付冷令要紧。" 张无忌道:"武当也接到冷令?"武当七侠之中,宋大侠深通易理,本当继承掌门之职,但其爱子宋青书误交匪人陈友谅,竟亲手杀死了莫声谷莫七侠,被张三丰一掌毙命,并命宋远桥专心字问。 此时宋远桥已年逾七旬,两鬓霜白,更显得冲淡鸿远。 武当掌门之职,由二侠俞莲舟担任。武当七侠之中,本门武功似以俞莲舟修为最高,为人外刚内热,不苟言笑,此时头发斑白,额上亦添了不少皱纹,坐在那里,自有一股含而不露的威严之态。他见张无忌见问,便点了点头。 张无忌道:"石级上的足印,便是那送令之人所留?" 俞莲舟淡然道:"正是,送令之人名叫红发老人。" 张无忌一愣,显是未听过此人名头。俞莲舟道:"红发老人四十年前因作恶太多,引起公愤,正派武林中人遂将其擒获,令他发下海誓,有生之年不再踏入中土,谁知竟给冷面人收罗在麾下,当年如不是少林寺方丈一念之仁,也不致有今日之患了。" 张无忌道:"此人武功很高吗?" 俞莲舟点头道:"此人少年之时偶得异传,当时便将整个武林闹得血雨腥风,如今过了四十年,武功定然会有大进,此番重入中土,想必要大大地出口恶气了。" 张无忌恨恨地道:"冷面人也恁地霸道,竟然将擂台摆到武当山来,当真是岂有此理。" 宋远桥平淡地道:"武当山乃风水宝地,冷面人既然要来,却也怪他不得。" 俞莲舟道:"四弟,你看现在如何打算?" 张松溪张四侠,在武当七侠之中,机智过人,俞莲舟为人恬淡冲虚,遇有疑难之事,均是直言相询这四弟。 张松溪道:"敌暗我明,此时首当查清对头来路为要,无忌孩儿夫妇去峨嵋派联络,我到明教义军中摸底,二哥也殊为重要,万一落入冷面人之手,到时咱们投鼠忌器,反倒受制,便请大哥和三哥,以及常胜王、小昭、不悔弟妹留守武当山,二哥,不知这样可好?" 俞莲舟道:"如此甚好!" 张无忌知道自己昏迷之后,诸事已由赵敏详告武当五侠,心中感动不已,便道:"俞三叔,殷六叔,你们的伤势可痊愈了?"俞岱岩和殷梨亭二人先后中计,被人用大力金刚指捏断全身关节,后经张无忌医治,殷梨亭完好如初,只是俞岱岩因受伤时日竟达二十年,此时虽能行走,却不知武功怎样。 二人见问,均道:"全好了,无忌孩儿不用担心。" 张无忌问张松溪道:"四叔,何以要到明教义军之中?" 张松溪看了俞莲舟一眼,俞莲舟点点头,张松溪遂道:"师父仙逝之前,曾留言道,自古帝王,得国之初,无不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朱元璋现在虽只是雄据一方,未必便会得了天下,但其余诸路豪杰,均是自成门户,唯朱元璋头上尚有一明教钳制于他。此人,雄才武略,更兼阴险狡诈,倒不可不防,我此时也不过是疑虑而已,并无真凭实据。" 张无忌听了此言,长叹一声,便默然神伤,心中暗自祈祷,此事千万别跟朱元璋有何干系,否则明教诸位英雄豪杰,处境定然极为凶险。 计议已定,众人便分头行事。 不一日,张无忌和赵敏已至峨嵋山,向知客道姑道:"在下张无忌夫妇求见峨嵋掌门人周芷若女侠。"知客道姑一听此言,脸色倏变,急转身入内。张无忌莫名其妙地看着赵敏,见她也是秀眉微蹙,不明所以。 忽然间,峨嵋山上敲响钟声,钟声甚是紧迫,如临大敌一般。 须臾,贝锦仪当先走出道观,其后便是毒手无盐丁君敏,张无忌一见丁君敏,心中甚是恼火,却又不便发作,紧跟着静玄师太执剑出观,后面跟着静空、静照、静慧、慧迦一干静字辈道姑,随后一位年长的女弟子领着一干俗家弟子站立一侧,这女弟子却是苏梦清。 张无忌见人人均佩长剑,对自己怒目而视,心中甚是纳闷。 待人来齐之后,贝锦仪跨出一步,打个问讯道:"张大侠夫妇来敝派有何贵干?" 张无忌尚未作答,却听"哼"的一声,一人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岂会安甚么好心!" 张无忌抬眼看去,发话之人正是丁君敏。张无忌知此人性格极卑鄙阴险,便不理她,对贝锦仪一躬身道:"张无忌夫妇前来求见掌门人周女侠。" 贝锦仪眼圈一红道:"张大侠,周师姊早在四年之前便被人杀害了。" 张赵二人闻言大惊失色,却听丁君敏道:"张无忌,此事可跟你有干系没有?" 张无忌正待分辩,赵敏却早已怒道:"姓丁的,你别血口喷人!" 丁君敏冷笑数声道:"我还道张大夫人是谁呢?原来却是英雄了得的蒙古鞑子,哼!"赵敏气得脸色煞白,便想拔剑动手,张无忌急忙按住赵敏,他知赵敏曾将峨嵋一派几乎尽数擒至万安寺中,这丁君敏便也在其内,蛾嵋上下,提起赵敏,人人均是忿忿于色,心想今日可千万不能动手,当下便对贝锦仪道:"贝师姊,在下这些年来远赴西域,于中原之事一无所闻,贝师姊可否告知周女侠被害详情?" 贝锦仪道:"小女子不才,被周掌门师姊委以掌门重责,这便请入观中叙话吧!"张无忌躬身道:"在下参见峨嵋掌门贝女侠。"赵敏也跟着裣衽作礼。 贝锦仪道:"不敢,张大侠,赵女侠,请进吧。"贝锦仪伸手肃客,二人刚要起步,却听丁君敏道:"慢着,峨媚观中,不许蒙古鞑子踏入一步!" 张无忌心头大怒,眼中精光暴射,直视丁君敏,丁君敏给张无忌这一逼视,不由低了头,口中却道:"想挑了峨嵋派,只怕没……" 话未说完,陡闻静玄师太厉声喝道:"丁君敏,你少说两句成不成?"静玄乃灭绝师太的大弟子,自灭绝师太去世之后,峨嵋派中以她辈份最高,这一声吆喝,丁君敏何敢不从,当下躬身退开,脸上却是愤然有色。 张赵二人只当未见,与掌门人贝锦仪和静玄师太步入观中,到静室之中坐下。 奉茶之后,贝锦仪道:"四年余前,周师姊回到峨嵋山,便立即召集全派上下,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小女子,周师姊遂至后山搭了一间木屋坐关,除了送饭茶之人,外人概不准入见。 谁知三月后的一天深夜,后山忽然传来一声惨厉之声,将全部师姊都惊醒了,大伙儿急忙赶到后山,只见周师姊已然倒在血泊之中,头部...头部给敌手用重手法击得……击得粉碎,已气绝身亡了。"虽已事隔多年,贝锦仪此时说来,仍然面有惨色。 静玄却似恍如未闻一般,脸上毫无表情,显是早已看破生死大关了。 张无忌道:"可曾查到凶手下落?" 贝锦仪摇摇头道:"凶手显是武林高手,并未曾留下丝毫线索,这几年门下弟子多方搜寻,也是毫无结果,前几日忽然接到冷令,因事关重大,遂将弟子全部招回庵中。" 张无忌惊道:"峨嵋派已接到冷令?" 贝锦仪点头称是,却道:"怎地定在武当山,莫非此事与武当有干系么?" 张无忌遂将情由说了,静玄和贝锦仪均猜测不透对头来历,遂均默不出声。张无忌心想周芷若被杀,定是因了"九阴真经",此节却不需再问了,便道:"贝师姊,我,我想拜见一下周掌门阴灵,可否?"张无忌与周芷若的关系,天下皆闻,贝锦仪长叹一声,当下起身,在前引路。 不一会,来到峨嵋山后观之中,但见无数陵台高耸,气氛极为肃穆,这里长眠着峨嵋派四位掌门人,众多得道道姑的清灵。贝锦仪对一座墓坟跪下叩了三个头,之后双手合什,站立一旁。 张无忌向前二步,但见墓碑上刻着儿行字:峨嵋派第四代掌门人周女侠芷若之墓。峨嵋派第五代掌门人贝锦仪暨众同门谨立。 张无忌亦跪下叩了三个头,然后起身立起站在一旁。 赵敏亦感慨良多,却只立在墓前,鞠了三鞠躬,张无忌知这两个女子势同水火,赵敏能如此,已算是看在自己面上。 此时日薄西山,天边一片血红,诸人脸上均是惨然,张无忌长鞠到地,与赵敏下了峨嵋山。 峨嵋山乃是闻名天下的风景名胜,二人却心事重重,无心观赏。 张无忌犹豫再三道:"敏妹,我欲到昆仑山中将''九阳真经''取回,此去万里迢迢,你先回武当可好?"赵敏自与张无忌成婚以后,几年来从未有一日相离,此时自是不愿,张无忌无奈,只得依了她。二人买了几匹骏马,一月之后,已到昆仑山麓。 又行了数日,来到张无忌昔日摔下的悬崖之旁,赵敏伸头一看,但见峡谷之中,云雾缭绕,深不见底,何止万丈,立时便觉头昏目眩,紧紧抓住张无忌手臂,心想情郎从此跃下,竟然未被摔死,当真吉人自有天相,一颗芳心,不由暗暗感激上苍不已。 忽然身体临空,直向下摔去,耳畔风声呼呼,赵敏一声惊叫未已,早被张无忌拥在怀中,顿觉安全无比,她将头靠在张无忌宽阔的胸脯之上,任由身体急坠而下,心中非但不惧,反而更有一番旖旎之情。 昔日以朱长龄这等蹩脚之人,尚能一边抓住张无忌,一边减缓下坠之势,张无忌此时武功自是高出朱长龄何止十倍,但见他挥掌连拍,下坠之势极慢,过得一会,张无忌道声:"到了!"赵敏睁开眼来,依恋无比地望着张无忌,张无忌忍不住亲了亲她红晕娇嫩的脸颊。 此时二人身处悬崖峭壁稍微突出的一块岩石之上,抬头望去,崖顶高耸如云,俯瞰脚下,却依然不见峡底,赵敏不由得伸了伸舌头。 回头一看,却不见了张无忌,原来侧边有一山洞,赵敏正要俯身钻入,却听见 "唿"的一声,洞中飞出一团物事。 赵敏急伸手接着,低头一看,却是一截人体胫骨,赵敏吓得 "呀"的一声,随手将人骨头抛入深谷,却听"唿"、"唿"之声不断,一截截人体的肱骨、髋骨、肋骨源源不断地扔出,赵敏再不敢伸手去接,待骨头飞至身前,便用掌力将其震入深谷。 赵敏知是张无忌捣鬼,嗔怒道:"好小子,你再不住手,我可要放暗器了!"却听 "唿"地一响,一大团物事飞近,来势甚急,赵敏怕掌力震不开,只得伸手接了。低头一看,却是一具人头骷髅,赵敏骇然怪叫一声,将骷髅远远地掷出,芳心薄怒,纤腰一扭,向洞中钻去。 ----------------------------------- 黄易迷ocr 黄金社区扫校 第八回 山河一片碎茫茫 赵敏爬进十余丈后,便觉山洞变窄,尚幸她体形娇小玲珑,倒也不太费力,只是洞中黑暗,不辨物事,突然觉得手中握到一条坚硬的异物,细摸之下,竟似人的指骨,赵敏心头害怕,便大声叫道:"无忌,无忌,你在哪儿?"却听黑暗深处传来张无忌的声音道:"我在这,你照直爬过来便是。"赵敏听他语气甚是平淡,芳心不由气苦,心想,此番如不好好教训他一下,倒便宜了这小子。 又爬数丈,忽见前面透进光亮,赵敏便加快速度,少顷,快至另一洞口,但见张无忌跪在洞壁左侧,赵敏奔上两步,扬起玉臂就往他脸上拍下,却见张无忌脸上一片凄愤之色,半空中硬生生停住了手臂。 顺目看去,只见石壁上刻着两行字,一行是"张无忌埋经处。"另一行却是"感谢张无忌所留经书,以''九阴真经''相报---冷面人。"张无忌面前摊开一块油布,最上一本,书名赫然便是"九阴真经"但右上角已经残缺,地上却有一层微黄的细末。 赵敏微喜,伸手去拿,触手之处却绵软异常毫无滞碍。张无忌惨然道:"所有经书,''九阴真经''、''九阳真经''、''胡青牛医经''、''王难姑毒经'',均被冷面人用内功震碎成粉末,触手即成齑粉。"赵敏怒道:"好个冷面人,恁地歹毒!" 张无忌恨恨地道:"冷面人,张无忌不与你周旋到底,誓不为人!"赵敏忽道:"无忌哥哥休急,此事未必不可挽回。"张无忌 "哦"了一声,心中忽然一喜,他素知赵敏心智灵便,或许真有办法弥补。 赵敏道:"此处可有清水,快去弄些来。" 张无忌应了出去,不一会使即转回,赵敏见他空手而回,便问道:"没有水"张无忌指指鼓囊襄的肚子,赵敏不禁失笑道:"真是笨人自有笨办法,你走动轻点,均匀地将水洒在这些经书上。"张无忌依言而行,不一会满肚子清泉之水俱都淋在经书之上。赵敏看看经书均已湿透,便道:"行了,你用九阳神功将其烤干。"张无忌虽不明所以,还是依言运功,不一会,便将一叠湿漉漉的经书烤干,赵敏依然用油布将经书紧紧捆住,长出一口气道:"好了!"张无忌却是大奇,赵敏便道:"我在大都之时,识得一位裱画大师,此人名欧阳妙手,颇负盛名,找他裱画或者请其制作赝品之人,络绎不绝,但人人均上了大当! 此人生平有一绝技,却鲜为人知,达官贵人送去所裱之画,大多俱是真品,这欧阳妙手虽自负其临摹水平,能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但自知在行家眼里,还是能分辨得出,那些出神入化的真品实在让他心痒难耐,便穷思苦想,竟给他想出一个绝妙的法儿来。无忌哥哥,你倒猜猜看,却是何法?"张无忌笑道:"敏妹休要为难夫君了,反正你让我所猜之事,我便是想一辈子也猜不透的,你还是干脆点,讲明了给我听得了。"赵敏啐道:"原来你这么傻,却是不愿动脑筋之故。"张无忌道:"那当然,有你这么位刁钴灵怪的夫人陪着,张无忌原本可以变得聪明些的,也只好变得愈来愈傻了!"赵敏 "噗哧"一声笑道:"贫嘴,说正经的吧,这欧阳妙手将真品放于清水之中---"张无忌"哎呀"一声道:"如此不将这些珍品毁了么?"赵敏道:"别多嘴,人人要都如你一般傻,这世界便全是白痴了。"张无忌又接嘴道:"那也美得紧呀!" 赵敏白他一眼道:"你倒底听不听?" 张无忌道:"夫人息怒,小子洗耳恭听便是了。"赵敏道:"这些珍品均是用上等绢纸而画成,岂会入水即烂?这绢纸给冷水一浸之后,自然稍许厚了些微,文章便在这上面,欧阳妙手一双手真是妙不可言,用一极薄的竹刃,轻轻一挑,便将真品揭下一层来,之后将所剩绢纸凉干裱好,竟与原品毫无异样,但价值却远远不及他揭下的那层。欧阳妙手待揭下的那层凉干之后,又精心裱上一层绢纸,裱好之后,便又是一幅真品。"张无忌直听得挢舌不已,又问道:"你说原品被揭下一层之后,价值已不如揭下的那层,这却是为何?"赵敏嗔道:"你真是蠢到家了,此层着力最多,神韵自是丰厚,原品被揭之后,韵味终是淡了一些,但无比较,却是发现不了。"张无忌这才恍然大悟,却听赵敏又问道:"你猜猜共能揭几层?"张无忌惊道:"便只揭一层,已是极为不易了,莫非还能再揭一层不成?"赵敏道:"据欧阳妙手道,他揭过的最多的,便是范宽的''溪出十里图''一画,共揭了七层之多。"张无忌长叹一声,默然不语。赵敏道:"怎么了"张无忌认真地道:"待日后咱俩退隐江溯,你凭着这手绝活,当可养活丈夫了。"赵敏道:"好没正经,走吧,看看外边却是怎样一个世外桃源。"二人携手七绕八拐,步出又一洞口,赵敏不由一声惊呼,但见眼前花团锦簇,红花绿树,交相掩映,抬眼望去,但见四面雪峰插云,险峻陡峭,看似无法攀援出入。 洞口离翠谷之底尚有丈许,两人轻轻跃下,足下踏着柔软细草,鼻中嗅着清丽芳香的气息,不时传来几声鸟语,抬头望去,但觉鲜果悬枝,小鸟戏闹枝头,端的如世外桃源一般。 赵敏道:"无忌哥哥,你当年可真是有福份,竟得入此洞天福地,要是能长住此间,那可是太美不过了。"张无忌道:"那好呀,待将冷面人除了,我们便来此隐居如何?"赵敏虽已成婚多年,但此时听了此言,依然甜蜜异常。 张无忌却道:"我坠入此谷,世间仅有几人得知,冷面人要想在这千山万壑之中找到此间,只怕不能。"说到此处,张无忌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又一时想不透,便对赵敏道:"敏妹,咱们急速出谷吧?"赵敏见他脸有不安之色,便点了点头,张无忌在此间住了多年,于路径甚熟,遂拉了赵敏,翻越峭壁而出。 张无忌心想,当年知悉自己坠入此谷的,有朱长龄、朱九真、武烈、姚清泉、武青婴、卫璧六人。朱长龄被卡死在山洞中,朱九真被殷离所杀,余下四人,在这一带极有名头,想来不难打探。 行了几个时辰,迎面碰到一个樵夫,张无忌抱拳道:"请问这位大哥,可知武烈住在何处?"那人疑惑地看了张无忌夫扫一眼,没好气地道:"武烈、武青婴、姚清泉,还有一个叫卫什么的,四年前一个夜晚,全部给人杀了,连房屋也被一把火烧得个干干净净。"张无忌和赵敏对看一眼,均想,冷面人下手好狠毒! 张无忌听这樵夫口气,料想当年定也是受过武烈等人欺负,朱武两家,苦心孤诣地蒙骗于自己,此时死了,当真应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古谣,心中不免感慨万千,遂与赵敏下了昆仑山。 此番奔波,竟是劳而无获,冷面人依然神秘无比,张无忌长叹一口气,只得听天由命了。 二人行了一月多,来到武当山下,细算起来,离中秋之时,尚有近六个月之久,二人均挂念绿敏,便急急地赶上武当山。 二人将至山顶时,紫霄宫三清殿奔出一个身穿绿色裙子的小孩子,口中清脆地叫道:"爸爸!妈妈!"正是绿敏。张无忌纵前儿步,早将绿敏高高举起,问道:"想爸爸妈妈了吗?"绿敏道:"不想!" 当真是童言无忌,这一路之上,一干众人将她服侍得如同公主一般,待上得武当山来,一干道士见她聪明伶俐,美丽可爱,无不想着法子逗她。殷梨亭和杨不悔亦得了一个男孩,取名殷涛,比绿敏大一岁,两小无猜,甚是投缘,小绿敏自是过得悠哉乐哉,那还有空闲功夫去想爹娘。 张无忌听绿敏如此说。微微一怔,便即朗声大笑。 此时赵敏已然走近,绿敏便扑入赵敏怀中道:"妈妈,我没见到外公。"赵敏道:"外公出门,不在家中,隔几日妈妈再带你去,好不好?"绿敏道:"你见不到外公了,妈妈。" 赵敏听她说话大是不吉利,便沉下脸来,道:"小孩儿家不许胡说!"绿敏自生下之时起,从未如今日这般给赵敏唬过,当即"哇"的一声便哭将起来,赵敏待要软言相慰,转念又想,女儿已经三岁了,如再一味娇惯,于孩子终是无益,便不去理她,抬眼望去,武当诸侠和小昭、常胜王等早已迎出。 赵敏正要与众人打招呼时,却听怀中小绿敏抽抽噎噎地道:"是舅舅说的,舅舅说外公上天了,要好多年后才会回来…"赵敏大惊,几欲晕倒,她知小孩言语不清,遂向众人看去,却见人人调转眼光,均不敢与她正视。 赵敏脑海中 "嗡"的一声,几乎摔倒,忽觉有人挽扶住自己,顺势便倒入那人怀中,小昭抢上几步,将绿敏抱住。张无忌见赵敏已然昏迷,便在她人中穴上轻轻一点,赵敏便即醍来。 此事说来话长。 丐帮原有一长老,叫陈友谅,此人奸诈无比,颇有野心,他原想一统江湖,钳制明教,与元廷对抗,手段异常卑劣无耻,事情败露之后,遂投奔明教义军首领徐寿辉,徐寿辉见他武功高强,遂代其向张无忌求赦,张无忌无奈,只得叮嘱徐寿辉提防此人,但徐寿辉乃直性豪爽之人,陈友谅在其麾下颇立了几次战功,再加他曲意奉承,徐寿辉遂竟将兵权移交于他。 陈友谅野心勃勃,一心想当皇帝,竟唆使徐寿辉统率大军与朱元璋开战,至正二十年五月,攻下朱元璋的太平和采石两处重镇,陈友谅踌躇满志,自忖剪羽已成,便设计杀死了徐寿辉,以采石五通庙为行殿,当日便欲登基,张定边田丰等几个亲信见天空乌云密布,俱劝他另择吉日,但陈友谅急于品尝做皇帝的滋味,一意孤行。 谁知他刚一坐上匆忙间制好的龙椅,天空中忽然一个惊雷劈下,狂风暴雨紧随其后,天地间霎时便飞沙走石,大雨倾盆而下,众部下俱皆相顾失色,唯陈友谅却是镇定异常地道:"朕今日登基,改国号为汉,众卿即是朕之功臣,只要努力征战,朕保尔等日后定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他运内力说出,声音竟盖过雷雨之声。 一干部众只得在风雨之中跪下,三呼万岁。待登基仪式结束,众人早已淋成落汤鸡,一个个瑟瑟发抖地坐在宴席之前,猛喝烈酒以驱寒意,谁人还去听这位自封的皇帝在说些甚么。 陈友谅杀了徐寿辉之后,众叛亲离,徐寿辉的旧部均是身出明教,此时恐遭其毒手,便纷纷投奔应天府的朱元璋,朱元璋倒也不记前嫌,悉数接纳。 但陈友谅旗号既经打出,自有当兵吃皇粮之人,再加他四处抢掠,势力便迅速壮大起来。 此时南方陈友谅占据太平一带,统领了原明教西路军,濠州兵败之后,韩山童阵亡,随后军务交由朱元璋总管。此时,朱元璋雄踞应天诸郡,在朱元璋右边沿海一带,有姑苏张士诚和台州方国珍两个头领。 各路豪杰势力已成,互不相让,战事连绵不断,互有杀伤,却是难分胜败。 此时局面本来于元朝极为有利,但元朝皇帝妥欢帖木尔面临社稷不保的危局,在宫内观舞到了以夜作昼之地步,真是"海内苍生困乱离,宫中舞女丰腰肢。"更有甚者,丞相脱脱被贬之后,竟将哈麻升为左丞相,雪雪为御史大夫,这兄弟俩一掌权,朝廷之中更是一塌糊涂,不可收拾。 为镇压各地风起云涌的义军起义,元朝委派了几员大将,便是孛罗帖木尔、李思齐、张良弼等人。但朝中如此混乱,朝命已然无效,这几位手握重兵的元朝将领,为扩张各自的势力,非但不去收伏义军,反而互相攻城掠地,杀得不亦乐乎。 朝中急报频传,到了此时,元顺帝已自无法收拾,只得将汝阳王察罕特穆尔请出来,命他即刻离开京畿,火速领兵前去收拾残局。 汝阳正在朝野上下颇负盛名,此番前来调停,李思齐遂听了他的号令。 但孛罗帖木儿和张良弼却早已无视皇命,此时便联合起来,一同对付察罕特穆尔和李思齐。双方所辖,俱是蒙古精兵,此番大战,自是难分胜负,倒弄得元气大伤。 朝廷几经调停,为各自划清了势力范围,察罕特穆尔等人这才歇了口气,稍事整顿之后,即提兵前来攻击陈友谅。 接连攻下几城,已攻至济宁,镇守济宁的,便是陈友谅的死党田丰。此人也如同陈友谅一般,阴险狡诈,无恶不作,济宁居民,谈起田丰,无不为之色变,咬牙切齿。 却说田丰眼见察罕特穆尔来势甚汹,便开了城门投降,寨罕特穆尔正要麾兵南下时,忽传来急报,道孛罗帖木尔和张良弼又在后方趁火打劫了!察罕特穆尔大怒,即刻回兵,想先收拾了这两个贼子再说,便在此时,降将田丰前来请察罕特穆尔阅营,诸将均知田丰为人,遂争相谏阻。 察罕特穆尔慨然道:"吾推心待人,人将自服,岂可人人防之?"诸将又请多带卫士,察罕特穆尔坚辞不允,只命十一骑从行,甫入田丰营塞,一声令下,数百杆标枪犹如飞蝗般掷出,饶是察罕特穆尔悍勇异常,却如何还能逃脱!眨眼之间,十一骑连人带马,俱给戳翻在地。 察罕特穆尔身中七八支标枪,俱皆贯体而出戳入土中,将他钉立在地。但见他左颊三毫戟张,怒目而视,田丰诸人,竟无一人敢上前去。 噩耗传来,军中大乱,幸好库厍特穆尔,即赵敏的亲哥哥也随父在军中,遂稳定军心,将济宁城团团围住,猛攻猛打。 田丰自知如不拚死守城待援,城破之日,自己实不知如何个死法。是以城下百计攻扑,城内田丰亦百计守备,攻防数月,双方竟相持不下。 便在此时,黛绮丝的几个仆人已将绿敏抱至军中,找到库库特穆尔。 原来几个仆人在路上便听人说汝阳王不在大都,遂向济宁一带寻来,在千军万马之中,竟让他们给寻到了。 库库特穆尔见绿敏酷似妹妹,心中已自喜欢,但战事甚紧,遂让几个仆人将绿敏送到武当山去,众人是以才知汝阳王被害,说起缘由,无不切齿痛骂田丰。 其时虽有蒙汉之分,但武林中人却是最重义气,再加如不是陈友谅这厮作怪,莫声谷莫七侠便也不致于惨死,宋大侠宋远桥的爱子便也不会误入歧途而被张三丰一掌击毙。 众人均恨不能即刻便去济宁将田丰杀了,但又想待张无忌夫妇去峨嵋派归来再论,谁知他俩这一去竟到了昆仑山,二个月之后才回来。 俞莲舟一直寻到大都,又从另一条道追到济宁,均未碰上绿敏,倒在途中听说,皇上诏令库库特穆尔代其父职,并总节天下兵马。 众人均议论道,察罕特穆尔一直见疑于皇帝,待局面不可收拾之时,又才命他出山,谁知甫一复出,便命丧田丰这等奸人之手,当真是生不逢时,英雄枉自捐躯。 此时张松溪到朱元璋军中探查未归,殷梨亭去大都接绿敏也尚未归来,想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赵敏和张无忌身穿孝服,别了众人,离开武当山,不一日来到济宁城下。 遥遥望去,济宁城墙早已经弹痕累累,却依然坚固无比,遂入蒙古军中,众军士俱识得赵敏乃绍敏郡主,早有人飞报库库特穆尔。 库库特穆尔正待出迎时,赵敏和张无忌已至主帅帐前,兄妹多年不见,又值丧父,自是泣嘘不已,遂至灵堂中叩拜了父亲灵牌。 张无忌念及昔日自己夜入汝阳王府,无意中听到汝阳王对自已甚是推崇,奈何双方各事其主,不能联袂共拯天下,但对汝阳王的精明干练,博大胸襟,却早已是心仪已久,原指望此番重回中土,可与这等大英雄相见,谁知偏偏有不测,此生竟再无相见之日,当下便跪了下去,对着灵牌恭恭敬敬地叩了八个头,这才起身随库库特穆尔到主帅帐中坐下。 赵敏道:"田丰这奸人可还留在城中?" 库库特穆尔道:"济宁城已被我团团围住,谅他跑不了。"赵敏道:"那好,今夜我便潜入城中,将田丰杀了!"库库特穆尔道:"妹妹不可!十八番僧已试过多次,但城墙太高,城内守备异常严密,一经发觉,便是一通乱箭,十八番僧已有数人受伤了。"库库特穆尔手下共有十八名武功了得的番僧,号称"十八金刚",分为五刀、五剑、四杖、四钹,如论单打独斗,武功尚不及江湖一流好手,但如联手进攻,却令人殊难防范,张无忌曾跟他们动过手,知这十八番僧甚是了得。 库库特穆尔道:"妹妹放心,我已遣人到李思齐部,命他将登云队即刻调来,不愁破不了这小小济宁城!"赵敏一双妙目泪汪汪地向张无忌看来,张无忌知她心事,便道:"敏妹放心,今晚我俩便前去一试如何?"赵敏脸上稍显一丝喜色,转眼间却又悲戚无比,库库特穆尔听了张无忌此言,颇感诧异地道:"张兄可知,济宁城中尚有不少明教教徒?"张无忌一怔道:"陈友谅杀了徐寿辉后,明教诸人不都投奔朱元璋了么?"库库特穆尔道:"确有此事,但当日出力攻打太平和采石的明教教众,怕不能见容于朱元璋,都也有好大一部分人未走。"张无忌道:"小弟听说朱元璋并不记前嫌呀!" 库库特穆尔道:"这倒确有其事,但事先谁能预料。 待传来消息之时,陈友谅早已严加防范,如有逃走之人,抓回来死得极其悲惨,是以很少有人再敢逃走。"张无忌 "哦"了一声,便即沉默,心下着实犯难。 他知城破之日,城中一应田丰部下,绝难活命,一干明教教众,也势所难免,自己虽已不是教主,但他们曾是自己部下,自己又岂能见死不救? 库库特穆尔早已猜中张无忌心事,便道:"兄弟不必过虑,城破之日,一众部下,或降或走,任其自便,统兵之人,岂可一味屠杀,家父如此,做孩儿的岂能不遵循父道?但似田丰这等奸人,却是天地不容,人鬼共可诛之!"张无忌见库库特穆尔胸襟如此博大,实不在乃父之下,便起身相谢道:"兄长有如此惜生之德,实乃天下苍生之福。"话虽如此,但张无忌心知明教之人,与蒙古人势同水火,绝然不会投降,而不投降,自是难免一死,自己夹在中间,好生为难,心中突生倦意,自忖这等军国大事,原不是自己所能为之,待事了之后,自己与赵敏退隐江溯,再不来理这些事情便了。 忽见一蒙古军健跪在帅帐前道:"启禀将军!" 库库特穆尔道:"何事?" 军健应道:"将军派到李思齐将军处的使节已回。"库库特穆尔喜道:"哦,登云队来了没有?"那军健欲言又止。 库库特穆尔喝道:"着使节来见!" 军健应了,转身离去,不一会,几名蒙古士兵挽扶着一个血淋淋的人来到帐前跪下。众人一看,俱大吃一惊,只见那人的双耳,鼻子,二唇均被割去,其状甚是可怖。 库库特穆尔惊道:"有何变故,快说?" 但听那使节道:"启禀将军,李将军不愿发兵,还将小的伤成这样。"使节的双唇被割,二排牙齿白生生地露在外边,唇词声音甚是模糊,但勉强尚能昕清所言。 库厍特穆尔怒道:"不愿发兵?到底为何,给我细细道来。"使节叩首道:"小人不敢!" 库库特穆尔道:"这不关你的事,你给我一字不漏地讲来!"使节只得道:"小人奉将军调兵文书至李将军处,李将军看了之后,将文书撕得粉碎,大声骂--骂--"库库特穆尔怒道:"他骂什么,你据实禀来!" 使节叩头道:"李将军破口大骂说''乳臭小儿''黄发还未退尽,反倒调遣起老夫来了!老夫与你父亲一起饮酒之时,你小子在我面前还无立足之地呢。''遂命人将小人弄成这样,摔出辕门。 "库库特穆尔受皇命总节天下军马,然未想李思齐首先同他反目,李思齐原听命于察罕特穆尔,此时见下辈人物爬到自已头上来了,焉能不怒。 却说厍库特穆尔听了使节之言,竟是气得浑身发颤,说不出话来,突然大吼一声,拍案而起,掌力至处,竟将一张结实的木桌拍得木屑横飞,狠狠骂道:"李思齐,你毁我文书,辱我使节,本帅若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赵敏正想相劝几句,库库特穆尔大声道:"传我命令,四面围城!"言毕,披挂出帐。 张赵二人只得跟了出帐。 却闻一阵号角之声,原来正是平静异常的正午,忽然间喊杀声震天响起,间有几声沉闷的炮击之声。 几人来到阵前,但见数万蒙古兵正如潮水般四面向济宁城涌来。 城中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冲在前面的蒙古兵顿时扑倒了一地,不得撤退命令,众人仍旧前冲,但攻势却缓了下来。 库库特穆尔见状,一抖缰绳,战马一声嘶鸣,人立而起,随即向前冲去,十八番僧也拍马紧跟而上。 张无忌也想冲出,却给赵敏一把抓住,回头看去,赵敏皱皱眉头道:"万军之中,你去了也无用!"张无忌只得立在原地,向前看去,却见库库特穆尔及十八番僧已冲入蒙古军中,兀自向城墙冲去,蒙古兵见主帅亲自上阵,喊杀之声更甚,人人俱舍命向城墙猛扑。 此时已看不清库库特穆尔身影,但远远地有十多点红点在移动,那便是十八番僧,想必他们正自紧紧跟随着库库特穆尔。 却见有十几架云梯已经搭上城墙,蒙古武士奋不顾身地向上爬去,转眼之间,十几架云梯上便爬满了蒙古人。忽然军中一片惊呼声,但见城墙上伸出十几根长杆,将云梯推离城墙,向后翻倒,爬在云梯上的蒙古武士一串串从空中摔在地上。 城中之人显是已经发现库库特穆尔,遂有一面红旗在城墙上随着十八番僧移动,红旗指处,万箭齐发,饶是十八番僧功夫高强,却如何挡得了这许多箭簇,只得拥了库库特穆尔,撤回后军之中。 库库特穆尔无奈,命呜金收兵,阴沉着脸回至帐中,今日此役,蒙古兵非但无一人攻上城墙,十八番僧中,又有数人中箭,所幸均是轻伤,休养几日,便不碍事。 赵敏道:"哥哥,今夜你们在东西南三面佯攻,我和无忌及未负伤的番僧由北门摸上去。"库库特穆尔摇头不已,但禁不住赵敏一再央求,便应道:"只可一试,不可蛮来!"赵敏自是应了,到得夜间三更,一声令下,东西南三门同时受攻,赵敏等一干人却悄悄向北门摸去。离城门尚有一箭之地,便被守城兵士发觉,一声吆喝,城门上顿时暄哗不已,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城墙上人头攒动,知计不可为,只得退回营中,四下里呜金收兵,依旧将济宁城铁桶般围住。 库库特穆尔,赵敏,张无忌三人一筹莫展地坐在帐中,库库特穆尔道:"既攻不下,那困也要将敌人困死。 只是怕陈友谅发兵来援,那时却是麻烦,可恨李思齐这厮!"张无忌微笑道:"兄长放心,小弟深知陈友谅为人,济宁离太平路途遥远,陈友谅决不会为一座孤城前来犯险。"库库特穆尔道:"田丰可是陈友谅的一员大将。"张无忌道:"便是他的亲爹娘在此,陈友谅也不会来救。"库库特穆尔犹不相信,口中却道:"但愿如此。"便在此时,有探马来报,张无忌夫妇正想退出,库库特穆尔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不必回避,二人只得坐下。 却听来人禀道,孛罗帖木儿、张良弼,李思齐三人又在山西、河南、陕西一带,各自为阵,混战起来了。 库库特穆尔打发走来人,长叹一声道:"圣朝如有危险,这三人便是罪臣!"张无忌见他剽悍的神情之中,甚有忧色,知他此言,极是关节所在,库库特穆尔虽受命节制天下军马,但别说他的命令,便是皇帝的诏书,这三个元朝兵马重臣也照旧会置之不理。 张无忌心中也是一片茫然,南方,各路义军人马互相混战;北方,元朝各路将军也在互相攻伐。好好一片大好河山,给弄得四分五裂,硝烟弥漫,实不知何以至此,只可怜了天下芸芸众生,备受兵灾战祸的煎熬,实不知要到何日方才休止。 当下张无忌夫妇退出,来到专为他俩准备的帐篷中。 一应物品,俱是应有尽有,想是库库特穆尔命人急速采买而来的。张无忌不由得做了个鬼脸道:"敏妹,你可真是找错人了,此生跟上张无忌,穷也穷死了。"赵敏道:"那有何干系!待此间事了,我俩同到大都,将欧阳妙手的绝活学到,一幅真品,卖它个千儿八百,何愁不能富甲天下!"他二人随身将被冷面人毁了的经书也带来了。 张无忌道:"这主意不错,虽有三分邪气,却也跟敏妹素来脾性相合。"赵敏反唇相讥道:"你是魔教教主,若论邪气,敏妹只怕不如你张大教主。"张无忌笑道:"这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邪气比你重,是以你才幕名许身的嘛!"赵敏见他愈说愈不成话,啐道:"你近来别的本事未学到,油嘴滑舌的功夫倒精进了许多。"张无忌又笑道:"那都是从敏妹处学来,若有不到之处,尚望恩师略加指点,弟子终身受用不尽--哎哎哎……"话未说完,耳朵已给赵敏揪住,其实赵敏并未用力,只不过张无忌却装作极疼样大呼小叫。 赵敏问道:"还敢不敢贫嘴。" 张无忌却正色道"时辰不早,该动身了。" 赵敏奇道:"动身?你要干甚么?" 张无忌道:"进济宁城啊!" 赵敏一想这主意不错,适才这一大闹,城上之人只怕早已困极,不会加意提防了,二人当下换了身黑色夜行服穿上,却见张无忌又用一黑色面罩将脸遮住,赵敏微微一愕,便即明白,城中有明教之众,若给认出,于明教终是无益的,赵敏便也用一块黑帘将脸遮住,只露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外,两人犹如要去行窃一般,模样煞是诡异古怪,张无忌本想说笑几句,但想及汝阳王,便即住口。 二人悄悄出了营帐,摸到南门墙角,抬头望去,城墙高约七八丈,虽不见人影,却听得见巡夜的脚步声,防范甚是严密。 张无忌将手中绳索抖开,一头系在腰间,他认准方位,便向赵敏点点头,赵敏蹲下,双手托着他的足踝,二人同时用力,但见张无忌腾空而起,随即空中一个梯云纵,又向上窜出二丈,正与城墙齐平,跟着他使用乾坤大挪移心法身体向前飘出两丈,悄无声息地用手夹住城垛,贴在城墙之外。 便在此时,闻有脚步声走近,张无忌屏声静观,一共有十名士卒走过,却是巡夜的。 待士卒走远之后,张无忌右手运力,五指布满九阳神功,"嗤"的一声插入石缝。用力试了试,知城垛能吃得住力,遂用左手抓住绳子抖了三下,须臾,赵敏退后三丈,将绳子扯直,亦抖了三下。 张无忌左手运力一抖,一条黑影疾射身边,赵敏双掌已经牢牢夹住城垛。 此时又有巡夜之人走近,二人不动声色,待哨兵走过之后,张无忌左手一抖,将长绳收拢在手中,对赵敏点点头,二人翻身上了城墙,急向对面窜去。 "什么人,站住!"张无忌暗叫一声:"糟糕!"原来二人横穿城墙之时,已给两头巡视而来的哨兵发觉,二队巡哨共二十人正挺枪嚷着扑来,霎时,守在城墙上的数千士卒便被惊醒,却一时懵懂,弄不清敌人在何方,只是大声喧哗不已。 张无忌眼见势危,便将长绳向城内抛去,背靠城墙,"呛"地抽出屠龙刀,对赵敏急道:"你先下!"赵敏微一愣,却见左右各十名巡夜哨兵便要扑到,只得急忙抓住张无忌系在腰间的绳索,向城内滑下。 赵敏下滑之中,二名哨兵已同时扑到,挺矛直刺张无忌两肋,张无忌腰间长绳上悬着赵敏,不能腾挪,遂右手挥刀格开右边的长矛,左手一把捏住左侧刺来的矛头,他左手顺势一拉,握矛哨兵便扑倒在他脚下,但他脚尖一点,早封了那人穴道。 眨眼之间,又有四支长矛从两侧刺来,张无忌屠龙刀一挥,将四支长矛斩断,不想这些士卒甚是悍勇,见矛头被削,并不惊慌,手腕一翻,手中枪杆当头又砍将下来,尚有二矛又当胸疾刺而至。 张无忌展开乾坤大挪移心法,双手一引,四条短棍正打在当胸刺来的二支长矛上,替张无忌解了此困。 六人立不住身形,俱皆前至张无忌身前,张无忌运指如风,早将六人穴道点了。 四条短棒,二支长矛尽皆撑地,六人竟是不倒,团团围在张无忌身前。 余人见这六人将张无忌围住,还道己经捉住了张无忌,便纷纷走上前来,突觉六人情状有异,正自惊疑时,张无忌只听赵敏在下叫道;"好了!"紧接着便传来兵刃撞击之声,想是下边已有士卒和赵敏斗上了。 正要飞身而下时,墙上之人已发觉不对,早已有两支长矛从人缝中向张无忌刺来。 张无忌手一挥,已将屠龙刀插回刀鞘,双手接住刺来的两只矛头,手腕一抖,便将长矛抢过,此时又有几支长矛寻隙刺入,张无忌却早已飞身跳下城墙。 城墙下已是一片通明,原来守城士卒已燃点起火把却见数十人正在围斗赵敏,远处尚有大队人马奔来。 张无忌身在半空,看得分明,赵敏身后正有七八条长枪刺来,赵敏拙于招架身前之敌,已无暇顾及其后了。 张无忌大吼一声,犹如半空中响了一个惊雷,众人愣得一愣,赵敏身后的七八条长枪早给张无忌半空掷出的长矛击落。 张无忌甫一落地,就势一滚,手中另一支长矛着地横扫,早绊翻七八人,跟着倒转矛柄,手握矛头,出手如风,霎时间点翻了十数人。 众人见他神勇了得,俱生了怯意,不由得慢慢向后退去。 张无忌却担心他们退开之后,乱箭射将来,那却不易招架,急道:"快走!"手中长矛一挥,向士卒冲去,众人如何敢挡,虚晃两枪,便闪出一条道来,赵敏紧随其后,杀出了重围,顺着一条街,向城中奔去。 身后众兵士发声呐喊,俱皆追来,却如何还追得上,张无忌当先转过一条街,却见对面气势汹汹地奔来一队骑兵,一见张无忌,便张弓搭箭。 张无忌立时停步,却听"唿"的一声,背后一个重物向自已脑后撞来,急忙一矮身,那团物事飞过头顶,"叭嗒"一声摔落在街上,跟着便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之声。 张无忌大奇,回头向赵敏看去,却听赵敏"咯咯"地娇笑个不停,手指着地上一条长绳,也不言语。 张无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腰间系了一条长绳,危急之时,一直未能收拢,他二人从城墙下冲出之时,一名士卒见他身后拖着这条长绳,当即俯身抓起,想将张无忌拽住。 却不料张无忌此时早已展开轻功,身形快逾鬼魅,士卒当即给带了飞起来,如同纸鸢一般附在长绳末端。 士卒但见两旁景物飞也似地向后,早骇得魂飞天外,知道只要一放手,自已非得摔个鼻青脸肿不可,是以紧紧抓住长绳,哪敢放松丝毫。 张无忌此时九阳神功急速在全身流动,又专心对敌,竟未发觉自己身后长上了这样一条尾巴。待他突然一停步,那名倒楣的士卒便给直摔了出去,听他呻吟之声有气无力,显是摔得不轻。 张无忌也觉有趣,正待发笑之时,只听得"嗖嗖"几声,长箭裂空向自己射来,急忙缩身躲在街角。 回头一看,后边追兵将至,便道:"上屋!""嗖嗖"两声,两人已跃到屋顶之上,赵敏笑道:"快将你的尾巴收了吧!"张无忌一笑,左手一抖,将长绳收拢揣往腰间,二人随即展开轻功,脚步轻点,眨眼功夫,便消失在济城中那数千幢黑黝黝的屋檐之中。 二人向北方奔了一阵,见再无追兵跟来,便停下身形向四周打量了一番。 赵敏指了指左前边一幢黑漆漆的深宅大院道"此处怎样?"张无忌笑道:"敏妹真是公主脾气。" 赵敏不再理他,向那间大院奔去,几个起落,二人已跃入大院之中。此间看上去似一富贾之家,但闻里屋传来两个人的呼吸之声,显然是夫妇两人,均已熟睡。 张无忌从赵敏手中接过短剑,从门缝中插入,待抵到门闩,轻轻拔得几拔,只听"叭嗒"一声轻响,门闩已经脱落,仔细听去,屋内两人竟未察觉,张无忌便轻轻将门推开,二人闪身入内,又稍稍将门关上。 黑暗之中,依稀看清了烛台所在,赵敏遂打燃火折,点燃了蜡烛。 烛光之中,但见屋内陈设极是奢华,大红罗帐之内,夫妇二人兀自熟睡。 张无忌干咳了一声道:"二位该起床了!" 罗帐之中动了一动,一个男子声音睡意惺忪地道:"吵什么吵,老子还---咦,你们是什么人!? "张无忌道:"二位休怕,请穿了衣服起来说话。"赵敏忙接着道:"不许大声说话,否则大家都没命!"那男子颤声道:"两位军爷,有何贵干呀?该交的银两,小的---"赵敏厉声道:"少费话,快穿衣服起来!" "哎哎,这就好,这就好。"不一会,一对中年夫妇颤颤兢兢地下了床,见了张赵二人这身打扮,还道是碰上了强人,不住的叩头求饶。 张无忌不耐烦地道:"别罗嗦了,我二人不是强盗,你们起来吧!"二人一听不是强盗,更加害怕,响头叩得"砰砰"直响,口中直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语音打颤。 张无忌心想,定是田丰在城中大肆抢掠,草菅人命成性,否则这二人绝不会害怕成这样。 赵敏道:"我二人只是来此借住几日即走,并无其它图谋,你二人起来说话吧。"这对夫妇这才半信半疑地站起,兀自颤抖不已。 赵敏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男的道:"小人叫张有忌,拙荆叫---" 赵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张有忌吓了一跳,不知说错了甚么,赵敏忍住笑道:"夫人尊讳便不说也罢了,我且问你,田丰住在什么地方?"张有忌大吃一惊道:"田大将军就住在隔壁两条街的衙门中,大人要干甚么?"赵敏道:"不该问的就别问,似你这般多嘴多舌之人,该叫张无忌才是。"张有忌道:"哎哎,小的多嘴---" 赵敏道:"府上还有甚么人?" 张有忌苦着脸道:"全给田大将军抓---啊---全去助田大将军守城了,家中便只有我和拙荆了。"张无忌冷冷地道:"你二人为何不去?" 张有忌道:"实不相瞒,小的倾家荡产,勉强凑足了一万两保银,这才免了---免了服役之苦。"张无忌道:"我看你倒似个肥老财,再叫你拿十万两白银,你也拿得出!"张有忌脸如土色,又要跪下求饶,却给赵敏挡住道:"张有忌,我夫妇俩想在这住几日,可有甚么麻烦?"张有忌哭丧着脸道:"二位大人,非是小的不留,实在是不敢呀,那些军爷,三天两头地挨家挨户的盘查,稍有面生之人,当即便杀了,还要连累主人家,小的倒不是怕被牵连,实是担心二位性命。"赵敏笑道:"你这张油嘴,倒跟张无忌差不多。"张有忌莫名其妙地看着赵敏,不知该如何回答。 张无忌昕赵敏如此戏言,微微一笑,见桌上有一条用作镇纸的大理石条,便拿起来,轻轻折断,放在手掌中,搓了几搓,待摊开手掌,但见二截大理石便全成了粉末。 这手功夫,武林中人看来,自是寻常,但这张有忌却给惊得目瞪口呆,竟似吓傻了一般,怔立当场。 便在此时,忽听远处大乱,隐有敲门声,张有忌脸色立时变得煞白,急道:"二位神仙,请饶小人一命吧,请你们快快离去,否则小的便没命了。"张无忌却不理他,自顾在太师椅上坐下,好不逍遥自在,却听敲门之声愈来愈近,张有忌更是心惊胆颤,求饶不已,张无忌故作不知,独自闭目养神。 赵敏微笑道:"张有忌,我教你个法儿。" 张有忌面露喜色道:"仙姑请指点!" 赵敏故作神秘地道:"把我俩藏起来,不就得了?"张有忌一怔:"这-一" 便在此时,但听一阵猛烈的拍门声,夹杂着吆喝道:"开门,开门,快开门!"张有忌急成一团,张无忌和赵敏只作未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作壁上观之态。 却听敲门之声更是紧急,外面有人喝道:"张有忌,再不开门,大爷可要砸了!"张有忌只得大声应道:"哎哎,就来,就来",却转对他夫人悄声道:"让他们进去吧!"他夫人稍有犹豫,张有忌道:"都甚么时候了,快去,快去,我去开门了。"言毕,一面大声应着外面,一面急急忙忙出去了。 那位夫人无奈,只得按了床头的一个机关,一声轻响后,床下露出一个洞口,显是地窖,张无忌不再犹豫,首先跳下去,赵敏也紧跟了下去,却听头顶 "咣当"声轻微响动,洞口关上了。 张无忌打燃火折,好家伙,这地下室中好不宽敞,内中储备了大量食物美酒,张无忌点燃室壁之上的蜡烛,欢喜地拎起一只酒坛,揭去盖子,嗅了嗅,不禁尝了一口,连忙对着赵敏翘起了大拇指,意思是好酒。 赵敏轻声道:"你真像一只老鼠。" 张无忌也轻声道:"那夫人便是一只母老鼠。"言罢又喝了一口,"啧啧"之声不断,赵敏打了个手势,让他别出声。 却听上面脚步之声杂沓,显是进来了不少人,一人道:"张有忌,你捣什么鬼,半夜三更还点着灯?"张有忌道:"吴头领,这个,昨夜多喝了两盅,想是忘了熄灯,哎,吴头领,这么晚了,为何还不歇息呀?"吴头领没好气声地道:"歇个屁,老子正睡得好,忽然传来命令,说有两个刺客进了城,令老子挨家挨户的搜,这不,闹了半天,连个鬼影也没有?怎么,你说你多喝了两盅,莫非还藏得有酒?"张有忌道:"哎,这个,嘿嘿,确实还有点,这样吧,待吴头领公事完毕之后,小弟略备薄酒,请吴头领赏光如何?"吴头领道:"好,便如此说定了,走吧!" 张有忌道,"您好走,好走!" 脚步声远去,想是查询的众人走了,张无忌和赵敏相视大笑,听得"当"的一声,洞门打开了,张有忌道:"二位神仙,委屈了,这便请出来吧!"赵敏笑道:"有个半仙醉倒了,相烦张大人送点下酒菜来可否?"却听张有忌声带哭腔地道:"哎哟,好神仙,您悠着点,这坛卢州老窖已有百年历史,平时小的也只舍得看上一看,哎哟!"张无忌故意失声道:"哎哟,你何不早说,这不,早让我喝干了!"张有忌叫苦不迭,却如何敢有丝毫怨气,赵敏朝洞口爬去,道:"别担心,还有大半坛子酒呢!"张无忌见他如此珍惜,倒不便再饮了,便封住酒坛,爬出地窖。 赵敏道:"当下在街上走动没什么不便吧?" 张有忌道:"这倒没甚么,不过此时兵荒马乱的,两位还是别出去的好。"赵敏道:"你不怕我俩将你吃穷了。" 张有忌笑道:"神仙说哪里话,只要二位能平安无事,便是小人的福气了。"张无忌见他左一声神仙,右一声神仙地叫,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便道:"张有忌,我俩并不是神仙,在下是来抓田……"赵敏急忙道:"张有忌,我夫妇打扰数日便自离去,绝不会有甚事连累于你的,这点薄礼请收下,权且充着我俩的饭钱。"赵敏说着,递过去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黄金,张无忌不由昨舌,心想,她当真是公主身份,出手如此阔绰,想是从库库特穆尔处拿来的。 张有忌却如何敢收,说死了也是不接,赵敏无奈,只得作罢,然后道:"请问府上可有老人穿的破旧衣裳,如有,相烦皙借两套我二人一用!"张有忌道:"原先厨娘夫妇倒有几身衣服尚在,只是太过破旧,不知可否?"赵敏道:"如此甚好,快快拿来!" 夫人不一会将破旧衣服拿了进来,二人立时穿上,又见赵敏用何物事在两人头发上搓了一阵,当即一头黑发遂变成了花白之样;在脸上涂抹一一阵,洁白的脸蛋一下子变得萎黄无比。二人再将脊背一躬,活脱脱一对年逾花甲的老年夫妻。 张有忌夫妇见了惊讶万分,张无忌和赵敏互相做了个鬼脸,遂向他们告辞道:"晚间还要再来打搅,尚且恕罪。"不待张有忌答言,二人早已躬腰驼背地挽扶着走向街上,张有忌夫妇面面相觑,半晌作声不得。 张无忌道:"老婆子,你不怕他二人告发咱俩?"赵敏道:"他巴不得我俩平安无事,如我俩给捉住,他那一地窖宝贝还保得住么?"张无忌道:"老婆子愈来愈邪门了!" 赵敏道:"老头子却是愈来愈糊涂了。" 不一会,两人已到济宁府府衙,却见门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侧目一看,府内密密麻麻站满了卫兵,二人心头均道,想是昨晚听说有武功高强之人入城,田丰一大早加强了戒备。 张无忌见田丰有备而防,心道要擒住他,只怕不易。 赵敏却道:"咱们四处瞧瞧去。" 二人遂向东门走去,一路之上,众多士卒在监督一些老弱病残之人拆房搬石,有谁动作稍慢一点,即被士卒用马鞭抽打,不时可见精疲力竭倒毙的老人。 却听远处传来一阵恸哭之声,间夹以士卒的打骂之语,二人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名老妪在苦苦哀求别拆她的房屋,却给几个健壮的士卒踢到一边,老妪又爬起,死死抱住已被拆下的门板不放,一个士卒抽刀而出,将老妪双臂生生砍断,老妪当即一声惨叫,便昏死过去。 张无忌大怒,正待要发作,却给赵敏拉住了,遂只得隐忍不发,两人正待走开,一个士卒叫道:"喂,你两个老不死的,过来!"赵敏回头一看,知是在叫自已二人,只得慢腾腾地走过去,那士卒喝道:"将这块门板抬到东门去!"张无忌稍微迟疑了会,背脊上便给抽了一鞭,却不敢运力相抗,只得咬着牙不哼一声,俯身去抬门板。 士卒见他竟不哼一声,便道:"好你个倔老头子,看不出你这把老骨头还挺硬的呀!"言声未毕,"啪"又是一鞭抽在张无忌肩上,这一鞭抽得甚重。 赵敏怕张无忌忍耐不住,便嘶哑着嗓门道:"长官息怒,他是个哑巴,不会出声的!"士卒"哼"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快将门板抬到东门!"赵敏道:"好的,长官,这就去,这就抬到东门去。"二人装着老态龙钟之样,费力地抬着门板向东门走去,离士卒远了,张无忌忍不住狠狠地骂了一声。 却见赵敏泪眼汪汪地道:"无忌,可疼?" 张无忌顿时泄了气,道:"没事,我不是有九阳神功护体么?放心好了。"说话间,二人已到东门,不由大吃一惊,原来东门竟给一大堆石块瓦砾木板堵死,二人又看了其余三座城门,俱皆如此,济宁城已成一座死城。 张无忌骂道:"好个田丰,竟如此狠毒,大丈夫做事一人当,却恁地将这些无辜百姓也牵连于内!"赵敏道,"田丰死志已坚,看来破城大是不易。"张无忌道:"我俩今日前去,杀了这厮!" 赵敏摇头道:"他防范如此周密,得另想办法。"张无忌道:"要不我俩扮成士卒混到城墙上,待你哥哥进攻时我俩在上面接应。"赵敏道:"那时城墙上何止万人,你杀得完吗?"张无忌一想也是,如是单打独斗,要制住对方倒也不难,但这成千上万之众,不用他们动手,挤也将自已挤扁了,便有神功在身却如何杀得这许多?纵是杀得,又岂能如此大肆杀戮? 赵敏忽道:"有了!" 张无忌急问道:"甚么有了?" 赵敏道:"深夜之时,你我分头放火,哥哥见城中起火,必定来攻,到时何愁此城不破?那时……"张无忌摇头道:"四座城门皆已堵死,这一放火,岂不将全城人烧死?不行!"赵敏叹口气道:"这却怎生是好?" 张无忌忽然想起光明顶上的暗道,脱口道:"地道!"赵敏道:"甚么地道?" 张无忌喜道:"让你哥从城外挖地道入城,岂不就得了?"赵敏道:"哼,在城外你为何不想出来,此时说来何用!"张无忌笑道:"嘿,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俩混上城墙,将绑有信笺的长箭射出,你哥不就知道了?"赵敏喜道:"此计大妙,二人一边走向张有忌家,一边商量好了细节。 张有忌自他俩一出门,便坐立不安,唯恐他俩有甚闪失,说出自己那地窖之密,自己脑袋也将不保,原来田丰早已颁下严令,一应大富人家的余粮,尽数充公,如有私藏者,粮即没收,人即杀无赦。 此时见他俩安然无事返回,自是喜之不甚,犹如爹娘回家一般,一口一个老人家地叫个不停,好不殷勤周到,随后道:"两位老人家,待会小的要请几位军爷来用饭,还得相烦二位屈居地窖,可好?"说到此处停下,却见他脸现尴尬之色,欲言又止。 张无忌笑道:"你放心,我不喝你的卢州老窖便是!"张有忌闻言便喜,忙道:"二位先下地窖用酒莱吧,那几位军爷马上就要来了。"二人自不会为难他,相视一笑,便进了地窖之中,不一会,张有忌夫妇将-应酒莱端下来,陪声不是,急忙上去将洞口关上。 赵敏、张无忌二人感到有些过意不去,用了饭之后,便闭目养神。 吴头领一帮士卒自是在外间吆五喝六,个个喝得七荤八素,直闹到深夜方才离去。 张无忌和赵敏随即出来,依旧穿了夜行服,潜向田丰住处,见防范甚密,无从下手,二人只得在僻静处点翻两名士卒,扛回张有忌家,自是又将张有忌夫妇着实吓了一跳,却也无法。 再者,那两名士卒正好是明教中人,识得张无忌,张无忌将他二人藏在此处,有吃有喝,再不用担心城破之日,身首异处,对张无忌真是感恩不尽。 张有忌见此情景,也只得作罢,反正他家底殷实,多几个人吃饭也无甚大碍。 张无忌和赵敏二人换了田丰部下的兵服穿上,写了几封内容相同的短笺,分别绑在几支长箭上,只待库库特穆尔攻城之时,趁混乱摸上城墙便了。 第二日清晨,众人正迷迷糊糊之时,忽听城中敲响警钟,四处一片大乱,想必是库库特穆尔开始攻城了,张无忌和赵敏便随人流,混上了城墙。 举目望去,但见正前方开阔平坦的大地上,数万蒙古健卒阵容整齐地向城墙逼近,待到一箭之距离时停住。 中军之中,几十面军旗之下,一名仪态雄伟的虎将,正在对几名万夫长发布命令,此人正是库库特穆尔,身后的十八番僧各自站定,护卫左右。 须臾,几名万夫长各回到军中,库库特穆尔一挥手,战鼓擂响,一万名蒙古兵方阵冲向东门,前面有数十人抬着一根巨木,用来撞击城门,另外几个万人方阵手执云梯,向东门两侧进攻。 城墙之上,肃静无声,数万人张弓搭箭,等候命令。 蒙古兵缓缓逼近,一进入箭簇射程之内,数万人同时呐喊,向前疾奔,声震原野,端的气势吓人。 城墙之上,突然吹响号角,数万名弓箭手一齐发箭,只见无数蒙古兵中箭倒下,但攻势丝毫不缓,后继之人跨过同伴尸体,仍旧拚命向前冲。 此时双方喊杀之声震天价响,一排排蒙古兵中箭倒下,城墙之上,也不时有人中箭身亡,尸体坠落城下。 张无忌和赵敏不忍再看,?憬笞哦碳愕募钢cぜ涑觯缓蠼械某ぜ】斐奕酥i渫辏鹱叭〖硐铝顺乔剑氐秸庞屑杉抑小?br> ----------------------------------- 黄易迷ocr 黄金社区扫校 第九回 荒山野岭何所望 张无忌和赵敏将兵服脱下,让那两个明教教徒穿上,张无忌道:"两位回去暗中转告明教兄弟,就道我张无忌担保,众人均可前去投靠朱元璋将军,跟着陈友谅却只有死路一条,待一见城中放出五色烟火,便裸露右臂立即起事,擒拿田丰,此间暂不要跟蒙古士兵拚杀,此乃有约在先,完事之后,我自有安排。"那两人叩头出去,自去暗中联络不提。 张无忌与赵敏二人在地窖中养精蓄锐,一日三餐,自有张有忌夫妇代劳,唯赵敏念及父亲,总不免神伤,张无忌便软言相慰,曲意取悦。 五日之后,忽听东城外三声炮响,接着西城外也是三声炮声,这正是张无忌跟库库约定的进攻信号,二人当即出屋,点燃一枚冲天爆竹,只听得 "嗤"的一声,爆竹飞向高空,接着 "砰"地炸开,显出红、黄、蓝、白、紫五种颜色,正是命令明教教众动手信号。 张无忌二人随即掠上屋顶,向府衙方向冲去,济宁城外,蒙古兵已经攻城,城内一片兵刃撞击之声,从地道中源源不断地钻出的蒙古健卒,和明教教众正寻田丰部众砍杀,明教教众和蒙古兵双方遵守约定,互不交战。 却见济宁府衙内亦是一片混乱,原来田丰的卫士亦有明教中人,他们早已同其他卫士杀开了。 张赵二人堪堪赶至府门,却见数百名士卒拥着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杀将出来。此人正是田丰。 赵敏一声娇叱,从屋顶飞身而下,直扑田丰,田丰急忙闪身,早有数人握剑持枪挡在赵敏身前。 张无忌落在赵敏身侧,二人略一停顿,便砍瓜切菜般杀退田丰的护卫士卒,欲擒田丰。 田丰见状不妙,带着一干卫士转身窜逃。 张无忌掠上屋顶,几个起落,便堵在田丰等人之前。 众人惊然停步,张无忌持刀道:"今日之事只与田丰有关,尔等若如投降,在下决不相害。"语言才落,便有几人抛下兵器,接着 "铛锒"、"咣铛"一阵声响,兵器越抛越多。 张无忌沉声喝道:"退开!" 抛下兵器的百数人俱皆退后,田丰脸色煞白,心知难逃,缓缓抽出长刀。 张无忌正要冲上,赵敏道:"无忌哥哥,让我来!"张无忌知她要亲自手刃田丰替父报仇,应了一声,身形一晃,早将田丰退路堵住。 赵敏厉声道:"田丰,你可知我是谁?" 田丰颤声道:"我怎知你是谁?" 赵敏道:"我让你死个明白……" 张无忌突然道:"敏妹,捉活的,让他下令投降!"赵敏道:"你可还记得察罕特穆尔?" 田丰闻言大惊失色。赵敏缓缓逼近道:"我便是他的女儿!"察罕特穆尔死状极其惨烈,田丰为此惊魂不定,此时见眼前之人竟是他女儿,早失了斗志,赵敏森然喝道:"跪下!"田丰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望公主饶小人一命,小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饶饶饶命……"赵敏见他竟如此脓包,心想爹爹一世豪杰,命丧于他甚是有辱,不禁气得浑身发抖,扬手便是一记耳光,但见田丰半边脸立时肿起老高,田丰此时宝刀尚在手中,却不断一个劲求饶不已。 赵敏泪流满面,仰天长叹道:"爹爹,你死得好冤枉啊!"此时正有一小队蒙古兵冲过去,张无忌一把拎起田丰,吩付这些蒙古兵保护好赵敏,自已转身向城墙奔去。 张无忌上得城墙即命田丰下令投降,这田丰此时只求饶得一命、那还顾得了其它,便大声叫道:"我下令投降,我下令投降!"张无忌拎着他在济宁城墙上跑了一圈,这田丰便不歇气地喊了数百声"我下令投降",田丰部下见此情景,大多抛下兵刃投降了,却有相当一部份并不愿投降,直至战死,比起田丰来,其壮烈之情令人佩服。 张无忌见战事基本停息,便将田丰交给库库特穆尔,向济宁府奔去,数千明教教众正在等着他。 见到张无忌,数千人俱都跪下道:"教主万岁!"张无忌纵声道:"众位兄弟请起,我已不是教主。此番你们立了大功,我张无忌无以回报,现修了一封书信在此,你们可凭此前去投奔朱元璋将军,或愿另谋出路,任各位自便。"遂将书信交给先前借衣于他的那两人。此时东门已经打开,张无忌遂领着这数千名裸着右臂的壮士出了东门。直送出十里,张无忌才与众人告辞。 返回蒙古营帐中时,在察罕特穆尔灵堂之前,田丰已被剥光了上衣绑在一根旗杆之上,只待张无忌一到,便要拿田丰祭灵。 张无忌走入营帐中,跪地叩了八个头,肃立一旁。 此时数十万大军早己军容整齐,肃穆万分地立在灵堂之前,寂静异常。 田丰已知难逃一死,嘴巴兀自翕动不已,浑身颤抖,地下湿了一大滩,想是给吓出尿来,蒙古人素来尊敬武士,如田丰这般,真是猪狗不如,无人正眼看他一眼,人人均为汝阳王不平,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又恐脏了手。 张无忌暗自骂道:"你好歹也是统兵数万,镇守一方的将领,大丈夫死则死耳,何必如此丢人现眼,令同胞脸上无光。"库库特穆尔右手执一柄尖刀,左手端一碗冷水,缓步走到田丰身前停住,左手将冷水泼在田丰胸前,右手一挥,只听一声惨叫,已将田丰一颗心脏生生剜出,随即库库特穆尔用碗接住那心脏,入帐跪在察罕特穆尔灵前道:"父王,孩儿今日为您报了杀身之仇,愿你在天之灵安息吧!"众人全部跪下,为汝阳王默默祈祷。 库库问起张赵二人今后打算,二人道先回大都找欧阳妙手,然后再回武当山应付冷令,说起冷令,库库也是不知,却对赵敏道:"敏妹,听说你手下的阿大、阿二、阿三也投奔了冷面人,看来此人不易对付,可得小心在意。"张无忌听了这消息,心头不免沉重一分,二人正待告辞,忽报圣旨到,库厍让二人稍候,且听听是何消息再走不迟。 不一会,库库回到帐中道:"孛罗帖木尔攻进大都,要挟圣上,圣上无奈,只得封他做右丞相,并节制天下军马,圣上密旨着我进京护驾,咱们正可一路了。"赵敏道:"这是怎么搞的?" 庠库叹道:"这几年几位将领之间为扩充势力,彼此间打得焦头烂额,朝廷几次为他们划定界线,但孛罗帖木尔漠然无视,屡次首先挑起战事,圣上震怒之下,便解去他的兵权,谁知他竟然抗命不从,率兵进犯京畿。"赵敏道,"这人胆子倒是不小!" 库库特穆尔苦笑道:"近年来,对圣上胆大的,又何止孛罗帖木尔一人。难说哪日为哥的也会一怒之下,做出点犯上之事来。"赵敏奇道:"这却是为何?" 库库逍:"一言难尽,只觉得窝囊透顶,不说了,事情紧急,咱们即刻动身吧!"库库特穆尔手下共有精兵六十万,当下合在一起,旌旗连绵数十里,浩浩荡荡地向大都开去。 张无忌眼见这等阵势,不由得摇头不已,赵敏又没好气地道:"怎么啦?"张无忌道:"我真弄不明白,这么精锐的兵马,为何竟会吃败仗?"赵敏怒道:"张无忌,这可有你一份功劳,你记好,以后如由我来写元史,那奸臣传里,第一个便是你!"张无忌在元顺帝宫中导帝为非之事,在波斯总教中时,他以为坐在对面的是小昭,见小昭不开心,便将自已与元顺帝的糊涂事一古脑讲了出来,原想使小昭展颜一笑,谁知那个"小昭"却是赵敏假扮的,事后两人一直都未提此事。 张无忌此时见赵敏当真动怒,心道此事事关重大,不能形同儿戏,便正色道:"敏妹,那日在波斯我讲了那些事后,你对我道:''公子,你怎地如此糊涂?元朝亡也不亡,自有天定,你如此作为,实与奸臣无异!公子好不自重!''当时我确是认了错,但说实在的,你父亲汝阳王一直不被元顺帝重用,皇上昏庸,早已有之,并非因我而始,如说我是奸臣,却还够不上。"赵敏自知言重,但她心乱如麻,许多事情,谁是谁非,一时半刻之间也想不通,便长叹一声,与张无忌并辔而骑,却都默默无语。 一路无话,将近大都之时,圣旨又到,而叛将孛罗帖木儿见库库特穆尔数十万精兵逼近,部下毫无斗志,俱一哄而散,孛罗帖木尔见大势已去,逃无可逃,便呆在王府中整日饮酒,强作欢乐,圣上便趁机将他杀了。 旨召库库特穆尔为元朝左丞相,节制天下军马,即刻进京见驾。 库库遂令兵马驻扎京畿之外,带了十八番僧,与张无忌和赵敏同进大都,入城之后,库库自去拜见皇上,张无忌和赵敏径去寻欧阳妙手。 赵敏自幼生长于大都,于路径甚是熟悉,过街穿巷,不一会便来到一座避静的四合院门前,不待通报,便走将进去,张无忌尾随其后,入了院门、但见四合院中央有一精巧灵秀的假山,四周廊角俱种了花草,显得煞是幽静清雅。 却听赵敏道:"欧阳大师,今日又是哪个主顾倒楣了?"里屋传来一阵哈哈大笑,一人道:"可是郡主驾到了?"语声刚毕,人已走出,却是一个年约四旬上下,面容颇为清癯的汉子,浑身上下,自有一股书卷之气。 赵敏道:"一别数载,不知欧阳大师生意兴隆否?"欧阳妙手乐道:"托郡主之福,小可生意还过得去,京中传闻郡主之亲哥哥升任当朝左丞相,实乃可喜可贺,两位请里边坐,请……"三人坐定,张无忌环顾四周,但见满墙均挂满了名人字画,张无忌虽于字面知之甚少,但这满墙的挂俱是精品,或多或少,也能欣赏一二。"却听赵敏道:"欧阳大师,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我可是有求而来的。"欧阳妙手欠身道:"郡主有命,小可敢不遵从!"赵敏遂将那几部经书放在桌上摊开,将原委讲了。"只见欧阳妙手凝眉沉思良久后道:"郡主放心,小可尽力而为。"赵敏听他如此说,知可挽回这些珍贵的经书,喜道:"要多长时间?"欧阳妙手道:"一月之后,请郡主来取。" 赵敏道:"好,一言为定。如此我们便告辞了!"二人出得门来,张无忌见这些经书有保存之望,心中自是欢喜,遂又与赵敏相互言笑,将大都附近的风景名胜一一游览了一番。 一月之后,二人按时前去取还经书,入院之后,赵敏叫了一声,不见人应,遂推门而入里屋,见桌上置有一油布包裹。 赵敏高兴地打开,却一声惊呼,脸色煞白地怔立当场。 张无忌急忙近身一看,却见油布所裹,乃是一包湿漉漉的纸浆,旁留有一张信笺,上道:"破镜难圆,复水难收;经书既毁,何劳多事!"墨迹未干,显是新留不久。 细看笔形,赫然便是冷面人手笔,二人心头大震,张无忌当即闪出屋子,纵身上房,四下里瞧去,却毫无异常。 便在此时,里屋传来赵敏惶恐的叫声:"无忌!"张无忌刹那间骇得心胆俱裂,闪入里屋偏房,却见赵敏安然站在当场,张无忌见她无事,心头稍安,顺目瞧去,却见欧阳妙手横卧于地,头顶之上,有五个血淋淋的窟窿,赫然便是被 "九阴白骨爪"所伤。 张无忌倾身察看,欧阳妙手已然身亡,尸身却尚有余温,显然新死不久。 张无忌心头大怒,抬起头来,却见赵敏脸色煞白,神色惊恐地望着自己,张无忌突然间惕然心惊,走上两步,将赵敏搂在怀中。 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冷面人,一直暗中跟随着自己夫妇俩,以他武功之高,下手之辣,要取二人性命,只怕二人难于抵挡。 张无忌道:"敏妹,咱们这就上武当山去吧?"赵敏点点头,二人遂向汝阳府走去,打算向库库告别一声。 不想入内之后,库库也在收拾行囊,准备离京。 原来皇太子一直对后宫之中的淫乱生活深为不满,奈何势单力薄,不敢轻举妄动,此时皇太子已然长大成人,见库库数十万精兵驻扎在京畿之外,阴下与库库商议,欲逼其父逊位。 库库却因数年前屡次谋刺圣上不成,又接到张无忌暗中传送的一纸书信,知圣上身边有能人相保,便绝了谋刺之心,此时皇太子欲逼其父退位,库库因有鉴于前,遂婉言推辞,皇太子大怒而去。 库库心知得罪了太子,自己在京中呆下去实是凶险,再加上他习于军旅生活,早不耐烦这朝廷之中的繁文缛节,为此亦得罪了不少朝臣,正在此时,朱元璋在淮泗一带声威大振,元廷震惊,圣上遂命太子亲征,库库当即跪奏道,愿代太子亲征。 元朝皇帝也知库库特穆尔用兵有方,其神勇不在其父汝阳王察罕特穆尔之下,便即准奏,官升至右丞相,总制天下兵马,着他即刻离京,前去戡乱。 库库特穆尔虽得升官,又可离开京都,雄霸一方,但脸上殊无喜色,赵敏诧异,遂问其故。 库库长叹道:"我这兵马大元帅,形同虚设齐李思等人岂会听命于我!只怕尚未与明军交战,自己窝里便打得一团糟了!"赵敏无言以对,互道珍重之后,库库自回军中,赵敏和张无忌向西南方向而行,赶往武当山。 此时离中秋武当山了断,尚有三月余,但兹事体大,须早作准备才是,张无忌和赵敏遂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向武当山奔去。 不一日,二人已到太原,尚未投宿,便觉街上乞丐异常之多,间或还能见到几位背负二三个袋子的乞丐。 丐帮弟子在帮中地位高低,系由背上所负之袋数而定,袋子愈多,地位便愈高,在少林寺的荚雄大会上,丐帮因念张无忌助他们弄清了帮主失踪之迷,故而相助明教,却不幸在与峨崛派相斗之中,传功长老、执法长老和掌钵龙头三大丐帮高手俱皆毙命当场。 现在帮主史红石乃前任史帮主之独女,年仅十三岁,相貌长得异常丑陋,鼻孔朝天,阔口中露出二枚大大的门牙,丝毫不会武功。 按理,江湖各门各派各帮会的掌门或教主均是身负绝技之人,否则便难以服众,但丐帮诸长老念及前任史帮主有恩于众兄弟,又惨死于浑圆霹雳手成昆和其徒弟陈友谅手下,遂将其女史红石推为帮主,帮中诸事,原本由传功、执法二位长老负责,但二人惨死后,却不知丐帮近况如何。 张无忌昔日在少林寺英雄大会上,曾受惠于黄衫女子杨冰,杨冰嘱他对丐帮之事多加关照,当时张无忌一口应承,不想数年来,自己远赴波斯,便将此事置之脑后了。 此时见这些丐帮弟子云集太原,人人脸上均有忧色,定是帮中出了大事,张无忌看了赵敏一眼,赵敏点点头,二人遂就近投了一家客栈,张无忌不欲被认出,是以二人索性扮成丐帮弟子模样,张无忌倒也罢了,赵敏穿上一身破烂衣服,好不憋气,好在丐帮历来有污衣和净衣之争,赵敏虽大皱其眉,却也只好扮成净衣弟子作罢。 待二人步出客栈,却见先前遍城的丐帮弟子,眨眼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一个不剩,张无忌诧异地问赵敏道:"这是怎么回事?"赵敏却未理他,四周一打量,向附近一家酒店走去,依丐帮规矩,唱着"莲花落"进了酒店。 却见店小二忙不迭地前来迎接道:"两位大爷可是要用饭,小的这就去准备。"张无忌暗自好笑,定是大批丐帮弟子拥入太原城,将这一干生意人吓得怕了,丐帮历来帮规甚严,帮中弟子如有恃强凌弱的,一经查实,即刻杀了,但饶是如此,平民百姓均知丐帮厉害,虽见他们衣衫破烂,污秽不堪,却也不敢得罪。 赵敏却道:"我二人脚程较慢,落在后头,相烦小二告知众兄弟的去向。"小二一听二人不欲用饭,更喜形于色地道:"众位大爷刚刚向东边而去,想是出城去了。"二人遂出东门,此时天色向晚,天地间灰蒙蒙一片,放眼望去,疏落的村舍散布在原野之上,那有丐帮人众的影子?只得向前奔去,好在丐帮人数众多,沿路打听,终于在天黑时分,在浴血谷追上了丐帮之人。 却见谷中已燃起几堆熊熊篝火,无数丐帮弟子围火而坐,一片悄悄议论之声,在谷中嗡嗡回响,张无忌一喜,知大会尚未开始,二人遂混入人群之中,向前挤去,好不容易到了近前,便在人堆中坐下。 只见幼帮主史红石居中而坐,右手所捏,赫然便是丐帮帮主信物打狗棒,右侧立着掌棒龙头,左侧亦立着几个身负内功的丐帮弟子,张无忌不识,想是新近提升上来的,左右各立着数十名八袋和七袋弟子。 张无忌见了这等声势,心中微觉宽慰,想必这几年丐帮中并未出甚大事。 江湖上历来均如此道:"明教、丐帮,少林寺。"意思便是,教会以明教为最大,帮会以丐帮为首,若论武学门派,却首推少林寺为尊,看来此言不假。 只见掌棒龙头俯身对史红石帮主讲了几句甚么话,史红石点点头,掌棒龙头便道:"大伙静一静,静一静,帮主有话要讲。"他运气将话语送出,浴血谷中数千人听得清清楚楚,霎时间便静了下来。 掌棒龙头道:"众位兄弟,本帮已接到冷令,冷令命本帮听从其号令,否则将格杀本帮弟子!因兹事体大,故将众兄弟悉招于此,共商大计!"话音未落,浴血谷中早已是一片暄哗,乱糟糟地听不甚清。 掌棒龙头待众人稍静,又继续说道:"如今三山五岳的帮主拳会,如巫山帮、海沙派、神拳门、三江帮、五风刀、断魂枪等门派帮会,某舵主或被杀,或被击伤,均已降了冷令令主……"话声未落,场中诸人又是大哗,便有人叫喊道:"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会,岂能屈从于人!""对,咱们叫化子无甚挂怀之物,拼了这条命,不能给丐帮丢脸!""冷令主是何东西,竟有偌大口气?"...... 掌棒龙头道:"丐帮在江湖享誉数百年,连少林、武当、明教也从不敢小觑咱们,今日既有此事,咱们便誓死与冷令之主周旋到底,众兄弟有何异议?"众人轰然响应,群情激奋,张无忌心中倒着实吃了一惊,冷面人志向不小,此节早已知晓,只未想到他竟然先行下手,收服了这许多江湖旁门左道,如今更将主意打到丐帮头上,自己倒不能坐视不管。 掌棒龙头又道:"再过半个时辰,冷令手下之人便要来此浴血谷,兄弟们看该怎么办?""杀了他们!" "把这些狗崽子砍翻了烧来吃!" 掌棒龙头道:"对头武功甚高,咱们未必是其对手,但大丈夫死则死耳,绝不能坠了丐帮的名头,帮主已为众兄弟准备了大量美酒,咱们痛饮一番,待会便与对头血战到底!"数千人轰然叫好,人人视死如归,竟毫无畏惧之态,张无忌心下甚是感动不已。当盛酒的坛子轮到他时,他毫不犹豫地饮了一大口,他知赵敏却是不会喝这酒的,遂向赵敏身后的人传去。 张无忌忽觉气流有异,抬头一看,一条灰色的身影,正向场中掠来,身影落定之后,张无忌这才看清,来人正是恶名昭著的辽东恶魔关门,却见他依旧一身破旧的长衫打扮,嘴间犹带三分轻蔑之态。 丐帮正人声鼎沸,竟未有人觉察他的到来,张无忌已暗中戒备,只要关门有所作为,自己便立即弹身而出。 却听关门道:"丐帮昕令!" 在这数千人的嗡嗡声中,他这一声吆喝,清清楚?刈耆胫谌酥⊙戎辛6本擦讼吕础?br> 掌棒龙头及三名八袋弟子,立即抢在帮主史红石之前,尚未打话,忽然眼前黑影一闪,却见场中又多了两人,赫然便是玄冥二老,只见鹿杖客一张黑脸之上,布着疏疏稀稀的花白长须,鹤笔翁青脸在火光映照之下,显得诡谲异常,三人均不出声,只冷冷地看着掌棒龙头。 却听人丛之中发出一阵阵疼痛难忍的呻吟声,原来方才玄冥二老并未从空中掠至场中,而是从人群之中一路打将进来的,是以伤了不少丐帮弟子。 丐帮中武功较高的弟子,均已守护在帮主左右,散坐远处的弟子武功低微,又碰到玄冥二老这等历害角色从后而至,俱未提防,竟有数十人着了道道。 张无忌见两个老儿出手如此悍狠,当即便要长身而起,却给赵敏按住,便在这时,鹤笔翁凛然道:"冷令使者已到,丐帮之主为何还不跪迎!"掌棒龙头哈哈大笑,笑声甚是毫迈不惧。 鹤笔翁怒道:"这有何可笑?" 掌棒龙头慨然道:"丐帮纵横江湖数百年,可从未向谁低过头!"鹤笔翁道:"你是何人?" 掌棒龙头道:"帮主年幼,丐帮事务由老叫化和这几位长老负责,你待怎地?"鹤笔翁道:"今日我等前来,只为一事,你们商量这许久,结果如何,速速禀来!"这鹤笔翁官腔十足,原先投奔赵敏,便因其父乃元朝重臣,想讨个官做做,奈何时运不济,此望终是不成,见此情景,赵敏不由"嗤"的一声笑将出来。 却听掌棒龙头道:"我丐帮自有帮主,不劳冷令主操心本帮事务!"鹤笔翁道:"那么,你有本事胜得了咱们?" 掌棒龙头道:"大丈夫处世,当趋大势,纵有不敌,也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掌棒龙头见鹤笔翁面有不解之色,便道:"那位先来赐招?"鹿杖客道:"关大侠,我兄弟俩早闻大名,可否一现身手,让我老哥俩开开眼界?"辽东恶魔关门道:"我号称''辽东恶魔'',''大侠''二字,实在是不敢当,你不用给我脸上贴金,既要让在下出丑,那便出出一次却又何妨?"言罢,缓缓抽剑而出,斜睨掌棒龙头,脸上神情依旧漠然。 鹿杖客道声"岂敢",便与鹤笔翁退朝一旁,让开场子。 玄冥二老自恃武功高强,浑不将一干丐帮弟子放在眼中,竟然将背脊贴到圈外的丐帮弟子身前,却听几声"看招",接着便传来几声闷哼之声,已有三名丐帮弟子,摔倒在玄冥二老身后,口中鲜血狂喷,显是重伤及体,难于活命了。 原来丐帮弟子气不过玄冥二老欺人太甚,便从后面发招攻击,丐帮历来被视为武林正派之帮,帮中弟子极重义气,并不愿干背后偷袭之事,是以出招之前,已先打了招呼。 却不料玄冥二老武功奇高,二人并未回头,已连发三掌,将三名丐帮弟子击毙当场,余下众人见此情景,非但不惧,再发声喊,又有十余人攻上,他们今日早已存必死之心,是以人人敞开门户,俱举兵刃直击,竟是只攻不守之招。 玄冥二老听脑后风急,知他们形同拼命,心下也有所忌惮,只得朝前疾走几步,退至场中。 众人正待追上之时,却听一名长者厉声喝止道:"退下,结打狗阵!"数千人轰然响应,便东一堆,西一伙地立在一起,赵敏虽已看出门道,奈何丐帮于这阵法早已操演得极熟,何人立于何位,与谁相接,均是熟稔之至,二人竟插不进去,反给这打狗阵围住。 那名长老已发觉二人,喝问道:"你二人是甚么人?"张无忌见状,只得躬身道:"请转告帮主,便说是杨姊姊的朋友到了。"那名长老听了,将信将疑地向史红石禀报,史红石一听到"杨姊姊"三字,早呼叫着跑了过来,一见之下,却不识得张无忌和赵敏,这位史帮主一张幼稚而丑陋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大惑不解之色。 赵敏柔声道:"史帮主,杨姊姊有事不能前来,命我俩赶来相助,幸喜还来得及。"史红石帮主闻言大喜,便道:"如此请随我来!"俨然一帮之主的神态,二人相视一笑,便跟了过去。 这时场中掌棒龙头和关门二人已严阵以待,只见辽东恶魔关门手提长剑,漫不经意地垂着,脚步不丁不八,而掌棒龙头却神情严肃,长棒斜拖,凝神而待。 关门缓缓道:"在下有僭了"语声甫毕,但觉精光暴长,一道光帘直兜向掌棒龙头,掌棒龙头却不动声色,依旧斜拖长棒,立在当地。 但见剑光忽敛,关门一声道:"好胆识!" 掌棒龙头道:"不敢!" 原来关门有心卖弄,想出出掌棒龙头的丑,是以长剑猛舞,却不进攻,不料,掌棒龙头早已明了,竟不避不让,倒显得关门过于做作了。 却见关门"哼"了一声,长剑斜指,直刺掌棒龙头左肩,掌棒龙头向右跨步,"唿"的一声,长棒带着疾风,直扫关门腰肋。 关门不待剑招使老,剑尖已连点掌棒龙头双目数次,掌棒龙头无奈,只得向后空翻,长棒向关门下阴撩去。 关门身法快逾闪电,双足一点,人剑合一,身体凌空,剑尖依然点刺掌棒龙头面目。 长棒虽上撩之势不缓,但不待长棒击到关门,长剑只怕便要洞穿掌棒龙头了。 张无忌眼见势危,扬手一掌拍出。 关门陡觉一股醇厚正大的巨力向自己袭来,不及看清对手面目,左掌已沿着掌力来路,猛击上去。 只听"砰"的一声,关门凌空向后倒飞出去,甫一落地,又"噔噔噔"地退了三步,这才拿桩站定,惊骇万分地向张无忌看去。 掌棒龙头却不知张无忌相援,落地立定,还道关门依然追在身后,"啪"的一声,长棒向后捅出,这才发觉关门已在身前四五丈开外,掌棒龙头摸头不着脑,不知关门何以跳出圈外。 却听张无忌道:"长老,请让小弟先上,如若不济,再请长老出手。"掌棒龙头回头一看立在帮主身边的张无忌,听其声音极熟,一时竟想不起,还道是帮中弟子,他知关门厉害,帮中除他之外,再难有胜得过关门之人。 正想出声阻止,张无忌身形略动,早已掠至场中,向关门道:"辽东恶魔,你不配与长老动手,让我先来收拾你。"关门素来自负自己内功和剑术不凡,不想方才与这人拚了一掌,自己竟然抵受不住,虽说自己是在空中,但被逼得如此狼狈不堪,生平却还是头一遭,先前的狂傲之态,不由得收敛了三分。 张无忌见关门武功见识颇为了得,如能此时除了,月圆之夜,冷面人倒也少了个帮手,只是玄冥二老在旁,这三人若如联手,恐怕难缠,是以心中已打定主意,动手便痛下杀手,先料理了关门再说。 不料,鹿杖客已然认出张无忌,冷冷地道:"张教主,今日我等乃冷令使节,你若想斗,不妨等到月圆之时!"鹿杖客对张无忌实是颇为忌惮,观之眼前阵势,自己三人联手,未必便会输给了张无忌,但这结成打狗阵的数千名叫花子,只怕不易对付,细算下来,自己胜算无多,是以想用言语先行将张无忌扣住。 张无忌一怔道:"那这辽东恶魔何以出手如此狠辣?"鹤笔翁插道:"令主瞧这一干叫化子可怜,是以想收服了他们,供其食用。"张无忌冷笑道:"然后呢?" 鹤笔翁道:"食君之禄,自当做忠君之事,往后令主如有差遣,丐帮自当从命。"鹿杖客道:"师弟少罗嗦,咱们走吧!" 三人转身欲离去,赵敏忽道:"且慢!" 鹿杖客立定回首道:"郡主有何示下!" 赵敏道:"你等说来便来,说走便走,难道竟不将丐帮这许多英雄豪杰放在眼里吗?"鹿杖客道:"郡主何时投奔了丐帮?" 张无忌已知赵敏心意,遂不再多言,气凝双掌,道一声"接招",双掌便向玄冥二老拍去。  他少年时中了玄冥毒掌,几乎送了性命,数度欲杀了玄冥二老,均末得手,此番动手,手下自不再容情,远足十成功力,攻将上去。 玄冥二老陡觉一股灼热之气迎面扑来,那敢与他对掌,二人抽出兵刃,猱身斜上抢攻张无忌两胁。 鹿杖客一根通体黝黑的玄铁短杖,杖头分叉,呈鹿角之形,从右攻上;鹤笔翁手持双笔,笔端锐如鹤喙,却是晶光闪亮,从左边攻上。 张无忌笑道:"你俩兄弟还要不要再打一架?"语声未毕,却见鹿杖客刺向张无忌右胁的鹿杖突然变了方向,直刺鹤笔翁喉头,鹤笔翁大骇,双笔一架,总算挡住了鹿杖客这一击。 他二人同出一师,功力相若,此时兵刃相撞,均觉手臂酸麻难当,骇然退开二步。 鹤笔翁道:"张无忌,大丈夫行事,何必作此妖法?"原来张无忌早已使用乾坤大挪移心法,将鹿杖客攻向自己的兵刃,引到鹤笔翁身上,这乾坤大挪移心法,是天下使力的深奥法门,说明了,便是借力打力而已,但如要做到将鹿杖客这等高手的力道引开,其中关结,却是极为微奥繁复,非常人所能为,玄冥二老曾数度吃亏,而第一次便弄得师兄弟相斗不已。 此时见张无忌故技重施,二人均心下发怯:攻吧,又恐自已的兵器打到自己人身上;不攻吧,张无忌一掌一掌地拍将过来,如何抵受得住。 鹤笔翁道:"关门,咱们并肩子齐上吧?" 关门闻言,却将长剑还鞘,漠然道:"在下赡仰玄冥二老两位前辈高招。"鹿杖客与鹤笔翁对视一眼,二人同时发招,张无忌嘻嘻一笑,正要逗引二人时,却不料玄冥二老同时暴退三丈,直闯入打狗阵中。 张无忌正待喝止,却见打狗阵中木棒齐出,看似乱棒,实则极有法度,已将进退腾挪的所有方位俱皆封死,玄冥二老一个不提防,身上均挨了几棍。 张无忌见这打狗阵法精奥无方,竟看得出了神,总算玄冥二老内功深厚,挨了几棍,倒也不碍事,二人见机极快,背靠背,一路冲杀,倒让他俩逃了出去,转眼功夫,便消失在夜色中。 关门见玄冥二老不打招呼,便自行逃遁,自忖自己之力,远不是张无忌对手,当下抽出长剑,从另一个方向打杀入打狗阵。 张无忌但见乱棍飞舞,自己不明打狗阵要旨,却不便冲入相帮,眼看着关门一阵接一阵地冲向阵外,遂转身对史红石道:"史帮主,贵帮不妨分散暂避,待中秋月圆之时,同上武当山。"此时关门已伤痕累累,杀到最后一阵,眼看便要破阵而逃,张无忌不及向众人作别,携了赵敏之手,向外阵掠去。 却见关门长剑一圈,待木棍稍缩之际,双足一点,也掠出阵外,向谷口逃去。 张无忌展开身法,携同赵敏追去,心想关门落单,正好除了他。 谁知关门轻功竟是不弱,转眼间便逃出谷口,身形已隐入黑夜,张无忌若是自行追去,不久定能追及,但不放心将赵敏撇下,是以终究慢了一步。 黑暗之中,虽不见关门的身形,但张无忌内功深厚,听力甚佳,便尾随关门轻微的脚步之声,不急不缓地跟着,如此追了二个时辰之后,张无忌见赵敏渐有不支之象,索性将她负于背上,展开身法,依旧直追。 此时张无忌体内,九阳真气急速流转,非但不觉累,反而更感精力充沛无比,今日决意跟关门耗上了,累也要将他累倒。 赵敏伏于张无忌背上,但觉两旁山村不住地急速后退,前方却是漆黑一团,甚么也看不见,听不见,更不知关门到底在不在前边。 又奔得半个时辰,天边已泛出鱼肚白,天将放亮了,却听关门似是长力不足,开始慢下了身形,张无忌暗喜,只要再追半盏茶时分,关门可就没辙了。 便在此时,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张教主,这么一大早,背着媳妇儿在这荒山野岭中奔跑,却是为何?"张无忌大吃一惊,惧然驻步,陡然转身,却见四丈之外,立着一个身材瘦削,面上毫无表情的黑衣人,浑身充满了一股诡异的杀气,赫然便是冷令令主冷面人! 张无忌猝不及防,怔立当场,竟连赵敏也忘了放下。 冷面人那嘶哑的声音又道:"张教主不妨将媳妇儿放下,在这野外深山之中,想必不会有人抢她的,张教主以为然否?"张无忌将赵敏放下,低头一看,只见赵敏脸色苍白异常,张无忌便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饶是赵敏机智百出,此时却已是万难逃脱。 却听冷面人又道:"久闻张夫人足智多谋,不妨设想一下,此番贤伉俪如何逃脱?不用急,时间有的是,你二人慢慢商量不迟,这是清水、干粮。"语声甫毕,张无忌见有两团物事向自己抛来,伸手接住,果是清水、干粮,却如何敢吃? 冷面人道:"张教主可是担心有毒?以你的医术毒功,自是不难鉴别。"张无忌心知此言不假,但冷面人武功如此了得,定然心计过人,防不胜防,宁愿吃草,也不敢冒这个奇险。 冷面人道:"唉---,张教主终是不放心,那也只好由得你,不过你想,如要杀你,何须用毒,谅你也逃不了。"张无忌心情反而平静下来,笑道:"阁下所言,那也未必。"冷面人"哦"了一声道:"愿听高见。" 张无忌道:"在光明顶上,在下曾斗胆说过,敢与阁下斗至千招而不致落败。"冷面人道:"此言老夫倒尚还记得,那日张教主临危不惧,才智过人,实令老夫钦慕不已。"张无忌道:"不敢当。" 冷面人道:"那日张教主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又加聪明机智,老夫只得认输,但今日张教主依然故计重施,又提千招之说,恐非良策。"张无忌道:"除非阁下已经阴阳相顺,龙虎求和。"冷面人道:"我那日得张教主提醒,这几日来勤练不辍,倒是小有进展,说起此节,还得多谢张教主了。"言罢作揖为礼,张无忌道了声"不敢",冷面人继续道:"但抛开此节不说,千招之内,就算我赢不了你,但要跟尊夫人为难的话,张教主可有甚把握挡得住?"张无忌闻言一惊,自忖面对冷面人无此能耐,要保自己,又要救赵敏,念及此,浑身不由一阵冰凉,一时无言,冷面人又问了一次,张无忌只得据实道:"在下无此能耐。"冷面人道:"那么张教主可愿认输?" 张无忌沉吟道:"认输便又怎样?" 冷面人道:"张教主如愿认输,便听命于冷令即可。"张无忌问道:"不知阁下到底有何图谋,要在下做些甚么?"冷面人道:"天下武林,强分派别,老夫想一统江湖,屏弃门户之见。"张无忌淡淡地道:"阁下志向不小,却未免多此一举,如同有人嗜酸,而有人好甜,阁下何必以己之嗜而强求众人呢?"冷面人道:"张教主之言未必无理,但学武之人,谁不愿武功臻至极高之境?但囿于门户,心有所拘,不免落于下乘。"张无忌道:"阁下所欲确是善事,但手段未免太那个---惊世骇俗了些!依阁下之见,凡不苟同者,便当格杀无论罢?"冷面人森然道:"这个自然,留下这些废人何用?"张无忌道:"那么,听命于冷令,实际上便是格杀异己?"冷面人道:"正是。" 张无忌陷入浑浑的优虑之中。 他两人对话之时,赵敏一直沉默不语,紧挨在张无忌身侧,天空已渐渐放亮,三人所处之地,确是荒山野岭,人迹罕至之地,晨曦之中,但见草木茂盛,林木遍山,间有晨醒的小鸟啾鸣空山之中,的确是一个清朗美丽的深山清晨。 良久,张无忌道:"要是不认输呢?" 冷面人清冽犹如寒冰的眼睛注视了张无忌良久才道:"张教主乃武林奇才,老夫自然不忍将你毁去,武林之中,除我之外,再无人是你对手,老夫一定要逼得你就范不可,张教主乃有信之人,老夫也不妨明言,我自不会杀死你,但对尊夫人,却于老夫无甚用处,沿途之上,我随时都要对她痛下杀手!请张教主加意保护才是。"张无忌忽觉赵敏的手立时又变得冰冷,张无忌望着她,微微一笑,道:"冷面人,你如杀死我的爱妻,在下决不独活。"冷面人浑身一震,颤声道:"此话当真?!" 张无忌道:"你看我可是言而无信之人?" 冷面人微一沉吟,便道:"实不相瞒,如你最终不能为老夫所用,则必将成为老夫一统江湖的障碍,杀了你,殊为可惜,但碍于大局,却只得如此。"张无忌异常平静地道:"阁下这就动手么?" 冷面人道:"不,老夫还有求于张教主。" 张无忌奇道:"阁下有求于我?" 冷面人道:"张教主深精医理,想必不难看出,老夫此时离水火相济,阴阳相融,只差一步之遥,如仅凭老夫一人修练,只要假以时日,何愁神功不成,但此刻离中秋月圆之夜,时日已然不多,故而想假手张教主,替老夫打通关节,速成此功。"张无忌岂能不知,当此之时,如有几位内功深厚之人,行功相助他打通所有玄关,则九阳神功和九阴神功水火相济,融为一体,冷面人的博大深厚的精湛内功,便可无敌于天下。 张无忌道:"阁下认为在下会从命么?" 冷面人冷冷地道:"这个不劳张教主操心。" 张无忌道"既便在下有此心,也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更何况在下毫无此意!"冷面人道:"张教主,只要老夫对尊夫人痛下杀手,你是必救不可,你要相救,便须与我对掌,对掌之际,你的内力必定涌入老夫体内,那时老夫稍加引导,自可打通数处玄关!以你的功力,自然不可一次助老夫成功,但此地离武当山尚有月余路程,咱们多打几架,待到武当山下之时,想来,时日足够老夫神功大成了,张教主以为如何?"张无忌纵声大笑道:"阁下机关算尽,未免百密一疏,的确,如在下心存苟且偷生之意,一切自当尽如阁下之意,但在下虽难以摆脱此等窘境,不能为武林除害,自当自绝经脉与我爱妻同赴幽冥,岂会助你练功!阁下身手不凡,但想要阻止我二人自杀,谅你也尚无此能耐!"张无忌死意已决,言语之中,便不再对冷面人客气,谁知他语音甫毕,冷面人便发出一阵疹人的怪笑,其声犹如夜枭啼夜,张无忌和赵敏顿时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心中惊骇莫明,如白日见鬼一般。 冷面人怪笑之声突然而止道:"张教主如此时死了,老夫正求之不得,这一统江湖的伟业,便可即日功成,好啊,你便自绝经脉吧,自绝啊---哈哈哈哈!"张无忌顿时脸如死灰,作声不得,心知冷面人所言不差,自己如是死了,只怕冷面人的奇谋诡计便得成功,江湖之上,不知将酿成何等可怖的血雨腥风;但若自己存了求生之念,自不会忍心看赵敏遭受屠戮,待冷面人神功一旦告成,只怕自己于他已不足为虑了,张无忌但觉求生不得,欲死无奈,不由得求助似地看着赵敏,却见素来刁钻顽劣、诡计百出的赵敏此时亦是惊恐地看着自己。 便在此时,一阵微风迎面拂来,张无忌鼻中嗅到一股极其熟稔的女子气息,心头陡然狂震,颤声道:"你,你,你……"赵敏却反而平静地道:"周芷若!" 冷面人道:"贤伉俪闹什么玄虚,周芷若早给老夫一掌击毙了,若不如此,何来的''九阴真经''?"张无忌怒道:"冷面人,原来芷---周芷若是给你杀死的?"冷面人道:"不错,周芷若正是在下所杀,说起来,如不是张教主从中帮忙,老夫纵想夺这部''九阴真经'',只怕也不是峨嵋派周大掌门人的对手。"张无忌大惑不解,怒道:"你别血口喷人!"冷面人道:"张教主稍安勿躁,待老夫细说与你如何?"他见张无忌不再吭声,便续道:"张教主自然知道,周芷若练的是''九阴真经''上的武功,只不过她贪功冒进,根基甚不牢靠,但就凭了这点''九阴真经''上的一鳞半爪功夫,少林寺英雄大会之上,竟夺得了武功天下第一的称号,自然,张教主从中相让,也不必提及了。"张无忌奇道:"这你又怎地知道了?" 冷面人不理他,自顾说道:"后来再与元军交战之中,众人无意中看到了,藏在宋青书身上的倚天剑和屠龙刀,均发觉这两件武林宝刃之中是空的,再联系起周芷若武功突进,便能肯定,其中定然藏有武林密笈,当日便有两人找上了周芷若,这两人便是玄冥二老,激斗之中,周芷若中了''玄冥毒掌'',多亏张教主相救,并以九阳神功相助,周芷若才得以脱险,得以驱除体内寒毒,其后,在江南的绿水青山之中,张教主又一次大发善心,替周芷若驱除体内残存的''玄冥毒掌''寒毒,终于大功告成,是与不是?"张无忌心中暗奇,冷面人竟连江南深山之事均知!又问道:"这又怎么了?"冷面人道:"不怎么,张教主不过将周芷若的内功尽数废去而已。"张无忌奇道:"此话怎讲?"冷面人道:"''九阴真经''上的武功属阴柔一路,与玄冥二老的寒毒之掌极其相似,以张教主之武功见识,原本不难分辨,但张教主两次出手之时,均是心有所分,故尔未及细辨,竟将周芷若的九阴内功悉数废去,就内力而言,周芷若已同寻常女子无甚差异,是以老夫才轻易得手,夺得''九阴真经'',这其中,张教主于老夫实是有数度援手之德,老夫在此多谢了!"言罢一拱手,鞠躬为礼。张无忌直听得胆颤心惊,额头冷汗涔涔,他明知冷面所言不虚,但如何敢承认自己竟犯下这等令人骇异的失误,嘴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冷面人道:"张教主不妨细想那日少林寺后山之上,周芷若在你助其疗毒之后,忽施反噬,竟以''九阴白骨爪''向尊夫人头顶击落,张教主想必知晓,宋青书不过受业于周芷若数月,竟尔能够连毙丐帮两大长老,其师周芷若的身手,自是不言而喻,况周芷若历来与尊夫人有隙,此爪击下,自不会留半分香火之情,但这石破惊天的一击,却只抓破了尊夫人的几小片头皮而已,其中缘委,张教主自是能调察不爽了罢?"张无忌颓然坐地,心中追悔莫及。 赵敏厉声道:"周芷若,你既有此神功,还何须藏头露尾?"冷面人道"张夫人何故而有此言?!" 赵敏道:"这些事情,若非周芷若,定然不知!"冷面人道:"老夫所知之事,何止区区,张教主曾入元朝后宫,与顺帝打得火热,此事老夫略有知晓,张夫人总不能说老夫是元顺帝吧?"张无忌见他连此事也知晓,心知此人处心积虑,只怕连自己有几根头发他都知道,却也未可知。故而反倒不感惊讶了,淡淡地道:"在下尚有一事不明,阁下可否见告?"冷面人道:"你可是想问老夫又怎知''九阳神功''的来历?"他见张无忌缓缓点头称是,便道:"老夫自得了''九阴真经'',自想找个无人之所,潜心修习,这便到了昆仑山中,正巧遇上武家庄的武烈庄主,言谈之下,得知你曾摔入绝谷之中,但他们却尚不知你已复出,老夫一经推想,便预感到天将降大任于老夫,问明路经之后,便将武家庄这群人面兽心之人,一概杀了,替张教主报仇! 觅得路径,进入谷中,这便见到张教主的埋经之所,老夫是以''九阴真经''和''九阳真经''同时修练,不想内功得以精进,这一番奇遇,说来处处得益于张教主,此时复要相烦张教主助我练功,实在是感激不尽!"张无忌和赵敏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冷面人道:张教主奔波了一夜,肚子想必已饿了,贤伉俪既不愿食老夫之物,便请自行前去山中,采摘野果食用,久闻张夫人聪颖过人,此番如真能逃脱,老夫倒要好生敬仰了。"冷面人言罢坐地,将先前扔给张无忌的水袋打开,慢条斯理地嚼起了干粮。"张无忌和赵敏相视无言,便向前走去,待离冷面人远了,张无忌才道:"敏妹,可有何脱身之计?"赵敏秀眉微蹙道:"冷面人轻功远胜于我们俩,在这野岭荒山之中,只怕逃不远的。"张无忌急道:"那却怎么是好?" 赵敏叹口气,幽幽地道:"无忌哥哥,你待我自绝经脉之后,自行逃去便是,想来你如无牵挂,冷面人未必奈何得了你……"张无忌大惊道:"敏妹休得如此,你若,你若---那我也决不独活!"赵敏心知张无忌必不会舍自己而去,但女人心思,总想听到这等至死不渝的坚贞之言,虽于事无补,但能快慰一时,便自满足,赵敏虽曾叱咤江湖,但遇上这等儿女之事,还是免不了落入巢窠,当下靠在张无忌怀中,默不作声。 张无忌劝慰道:"敏妹,这冷面人要逼我助他练功,在他大功未成之际,实不会对你真下杀手,只要咱俩振作起来,未必便对付不了他一人!"赵敏听此言有理,心下稍定,她人本机智,只因冷面人武功高得出奇,先存了畏惧之心,是以一时束手无策,此时听了此言,知逃生未必无望,忽道:"在这荒山野岭,我们自然难逃,但如到了人多的集镇之上,却可以相机行事,也未可知。"张无忌喜道:"敏妹言之有理,咱们这就找点果子吃,养足气力,才好与他周旋!"只因事起仓促,二人被惊吓了半天,此时定下神来,心知大不了夫妇一同赴死,而小绿敏在武当山上,想来会得应有照顾,二人心情竟自开朗起来,手拉着手,在这深山之中寻觅可食果子。 张无忌少时曾有数年之久,是靠野果为生的,甚么果子好吃,他自是一眼便能认出,不一会,二人便摘了一兜鲜美的果子,席地而坐,津津有味地边吃边说笑。 冷面人早已如同死神般,立在离二人不远的小山包上,黑色的衣衫在晨风中微微摆动,显得极是神秘莫测,诡异万分。 张无忌和赵敏只当未见,俩人站起,辨明方向,双双亲密无间地向山外走去。 张无忌夫妇虽嘴上说笑,但两人早已暗中高度戒备,以防不测。 张无忌忽觉身后气流有异,急回头,却见冷面人早已如鬼似魅般跟在二人身后二丈之处,冷面人轻功之高,待张无忌发觉之时,其双掌交错,已向赵敏拍去,寒冰彻骨的眼中透出无比的怨毒之光。 掌缘尚距一丈,张无忌便觉全身如坠冰窟,比之绿柳庄的废墟之上,冷面人功力又似进了一层。 张无忌此时体内真气流转,一遇外力,自然而然生出反击,他将赵敏推出几丈,右足踏上一步,双掌早己运足十成功力,向冷面人击去。 "砰"的一声巨响,冷面人一条黑色身影,在空中划道弧线,飘然倒飞出十丈,甫一落地,便即盘膝而坐,运力打通玄关。 待赵敏回头时,只见张无忌浑身发抖,却是大汗淋漓地盘膝而坐,运功疗伤,显是身受内伤。 赵敏不敢打扰,拨出双剑,守在张无忌身侧,替他护法,抬眼望去,却见十丈开外,冷面人一团黑影,凝然不动,亦在运功,所不同的是,他是在练功。 赵敏心念一动,紧握双剑,向冷面人端坐的身影走去。 却说张无忌拚命接了这一掌,陡觉丹田中真气被震得翻江倒海,四处乱窜,便急忙收摄心神,坐地运功,将被震离脉道的真气,一一引回丹田之中。 他习练九阳真经日久,内功自是醇厚博大,须臾,便功行圆满,长吁一口气,睁开眼来,却见赵敏手持双剑,离冷面人仅三丈之距,张无忌大惊道:"敏妹不可!"赵敏回头,甚是不解地看着张无忌,张无忌足下兀自犹豫不决,心想冷面人此时正在行功,赵敏攻上,非但刺不死他,还要给逼得真气叉道,身受内伤不可。 张无忌急道:"敏妹,此时他全身真气流转,已达蚊蝇不能落脚之境,你若不信, 不妨先用野果击他,试试看。"赵敏半信半疑地从兜中掏出一枚拳头大小的果子,照冷面人眉心使劲掷去,但听"啪"的一声暴响,野果炸成无数碎片,四处飞溅,有几点击在赵敏脸颊之上,虽是碎末,却憾到生疼异常,赵敏芳心大骇,唯恐冷面人实施杀手,一个空翻,倒掠出三丈。 却见冷面人浑似不知,兀自静坐,丝毫末动,赵敏骇异至极,奔回张无忌身侧,?w孕挠杏嗉拢赝房慈?冷面人犹如石雕一般,纹丝不动地坐在那儿。 赵敏颤声道:"他是鬼,不是人!" 此时日上三竿,天地间温暖如常,听了赵敏之言,张无忌也不禁打了个寒颤,拉着赵敏之手,展开轻功,向山外急掠。 奔出四五里后,赵敏道:"无忌哥哥,你怎知他浑身布满了罡气?"张无忌丝毫不敢慢下身形,边奔边道:"冷面人内功非同一般,他将我双掌之力,全部引入体内,替他冲击玄关,此刻他浑身真气流转,再加上我双掌之力,何止千斤,如冒然攻击,这些力道便反击过来,反将你的攻击之力亦逼回自身,非受重伤不可。"赵敏这才骇然叹服,又道:"无忌哥哥,你没事吧?"张无忌道:"我只是被震乱内力,稍加引导,便即没事,说来甚是凶险,当时他若乘胜攻击,只怕我就抵挡不住了。"赵敏道:"冷面人那么厉害?" 张无忌道:"若是放手一搏,饶是他内功修为博大,千招之内,我尚能应付,但他这般偷袭,明摆着是要逼我全力与他对掌。唉---别说了,此刻他正忙于打通玄关,二个时辰之内,想必不会赶上咱们,咱们乘此机会,逃得一程是一程罢!"赵敏苦笑道:"谁能想到,名满天下的张无忌夫妇,竟会亡命这深山老林之中,惶惶然如同丧家之犬,好不狼狈!"张无忌见赵敏气喘吁吁,便将她负于背上,奔得更加快捷,三个时辰之后,二人已奔出数十里路程,张无忌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心想你冷面人本领再高,我们如此不辨方向地乱奔一气,谅你也找不到。 便在此时,却听前方数丈之处,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张教主,该歇憩了吧?"张无忌骇然立足,只见身前三丈开外的一株杏树之上,一个黑衣人好不悠闲地正将一个个杏仁抛入口中,一副面孔,仍旧冷冰冰地不动声色,赫然便是冷面人! ----------------------------------- 黄易迷ocr 黄金社区扫校 第十回 冻云暗淡横塘残 张无忌颓然将赵敏放下,夫妇二人脸色阴沉。 冷面人道:"多谢张教主相助,老夫已打通会阴、中极、关元、鸠尾、紫宫、承浆这数处玄关。"张无忌心中暗惊,这数处玄关皆属任脉,未想自己一掌之力,竟将他任脉玄关打通!如此,用不了几日,冷面人的十二经、奇经八脉、十四经别和四十七处奇穴将尽数打通,那时自己的性命,便如同囊中之物,砧上之肉,只有任其宰割了。 但张无忌于眼前处境,却是不得良策,只得干巴巴地道:"恭喜阁下!"赵敏却道:"冷面人,这数处玄关方始打通,真气往来之际,定然略有生涩,你若想此时动手,只怕于你不利!"冷面人道:"张夫人随同张教主,这数年来耳濡目染,的确是见识非凡,正应了古语''近朱者赤,近墨色黑'',张夫人释虑,老夫尚知此节,此时赶上贤伉俪,只是想劝二位省点力,如此奔跑,长力何济?"赵敏冷笑道:"多谢"言毕拉着张无忌,坦然地从杏树之旁走过,冷面人也不阻挡,任他二人自行离去。 张无忌道:"要不是敏妹点破,我可真是傻了!"赵敏却不见喜容。 抬眼向山峦重叠的群山看去,但见群山连绵起伏,何止千里,不知何日才能走出这深山。二人心头郁闷,只低了头疾行,深山之中,长草没膝,只听得"唰唰"的草声。 张无忌仍然将赵敏背在背上,展开身法,向前疾冲。 他想,冷面人此时定然在行功,以求真气循行舒畅,左右无法,便多逃一步是一步,只要到了人烟密集之处,总有法子脱身。 赵敏回头看去,此时二人又奔出数里,冷面人并未跟上,赵敏长叹一声,无助张无忌,只得任张无忌拼命奔逃。 却听"扑通"一声,跟着眼前漆黑一片,二人摔入一个地洞之中。 原来地面之上,荒草丛生,将洞口遮住了,张无忌未曾提防,脚步踏空,便摔将下去。 幸喜二人武功了得,这地洞也只二丈来深,并未摔伤,二人凝神戒备,良久,不见有异,张无忌才打燃火折,却见立身之处,甚是平坦,身前尚有一个洞口,容一人侧身而过。 赵敏见地上有些枯枝,便捡了起来,绑成两支火把。 张无忌笑道:"天助我也!" 赵敏道:"被人逼得做了老鼠,亏你还有心思发笑!"张无忌道:"做老鼠总比做鬼强!敏妹要是能在此间生一窝老鼠出来,也胜过生出一窝鬼来!"便在此时,头顶传来一阵疹人的笑声,冷面人道:"张教主真是愈来愈不成器,怎地做起老鼠来了!"张无忌不由苦笑,自己这一路被冷面人制得甚是狼狈,真如老鼠被猫戏耍一般,听他如此说,倒也不生气。 却听冷面人厉声道:"张大教主,你再不出来,老夫可放火了,哈哈,将贤伉俪制成一对烟熏干巴,想必有趣得紧。快滚出来!"张无忌道:"冷面人,有本事你便下来,咱俩斗上一千合如何?"冷面人不知地洞里有何古怪,心知张无忌如将赵敏藏好,失了后顾之忧,自己只怕也占不到甚么便宜,当下不再出声,张无忌只听见一阵悉悉瑟瑟之声,想是冷面人收集于草,便要放火了。 赵敏急忙弯腰,捡了一抱枯枝抱着,二人相视一笑,张无忌率先向溶洞中走去,赵敏紧跟而入。 洞中湿气甚重,二人行了数十丈,张无忌突然道:"敏妹,这洞中恐怕有些古怪,你闻到没有"赵敏道:"莫非此洞中有何野兽不成?" 二人嘴上说话,脚下却是不停,又行数丈,一股腥臭之气愈来愈浓,张无忌道:"老虎?狮子?豹子?野狼?"语气甚是调侃轻松,浑不在意。 赵敏却颤声道:"无忌哥再,你可得担心点。" 便在此时,洞中深处传来一阵吼声,直震得二人耳朵里"嗡嗡"直响。 赵敏惊道:"老虎!" 张无忌咋舌道:"乖乖不得了,听这声音,少说也有两只老虎吧?"赵敏道:"这怎么办?" 张无忌道:"瞧瞧去,这叫''不入虎穴,焉得逃命''!"赵敏"嗤"笑了一声,只得跟上,又行数丈,拐过一个弯,地洞之中隐有亮光,二人一喜,足下加紧,光线渐亮,虎吼之声也愈来愈响。 突然,身后远远地传来冷面人的声音道:"张夫人,若被老虎吃了,岂不连鬼也生不成了么?"张无忌大急,心道在这窄洞中被冷面人追上,自己无腾挪取巧之余地,只得与他硬拚,岂不又替他练了功! 心中恼火至极,便向前疾走,再一转弯,眼前豁然通亮,已到窄洞尽头,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原来身前便是一个巨大的垂直溶洞,张无忌抬头看去,但见溶洞之口巨大无比,蓝天白云,瞧得清清楚楚,惟离二人置身之地,足有十余丈之高,四壁虽有悬岩突起,但要想由此出去,殊为艰难。 脚下隐隐震动,俯身看去,六七丈之下便是溶洞之底,四只老虎,正在那兀自嘶吼不已,它们向二人置身之所腾跃而起,却差了四五丈之远,不能跃上。 却听身后十余丈之处,冷面人道:"张教主可还活着"话音未落,冷面人已欺近了三丈。 张无忌见冷面人在这窄狭的山洞之中,身法兀自疾快如斯,不由得心如死灰,"呛"的一声,将屠龙刀掣在手中。 忽然两人足底传来耳熟的声音:"是无忌么?" 张无忌大喜道:"正是,下面可是殷六叔?" 殷梨亭道:"快下来吧!" 又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令主驾到么?周吴正恭迎令主!"张无忌大惊,怎地殷六叔和红发老人竟来到此间?未及细问,冷面人已欺近身前,张无忌急道:"敏妹下去!"说着连人合刀,向冷面人扑去,但见张无忌将屠龙刀狂舞开来,正同冷面人斗在一处。 冷面人忌惮宝刀锋利,不敢硬接,反给张无忌逼退几丈。 赵敏伸头看去,见下面三丈之处,殷梨亭仗剑立在一块岩石之上,正关切地仰头观看,旁边四丈之处,亦有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面伏有一人,但见他五体投地,一头长长的披肩红发,遮住了面孔,想是在恭迎冷面人。 殷梨亭看清赵敏,打手势让她跃下,赵敏回头向洞中看去,也不见了张无忌和冷面人身影,二人已斗回窄洞之中,赵敏无奈,只得跃下。 忽觉一团白森森的物事,正向自己腰间击来,裂空之声,在一片虎吼声中,听得清清楚楚。这一掷显是内力非凡,赵敏明知自己未必挡得开,也只得伸剑去拨。 堪堪将要相碰之时,忽听殷梨亭怒喝道:"红发老贼,休得放肆!"赵敏陡见殷梨亭亦抛出一团白色物事,后发先至,将红发老人的暗器击飞,赵敏安全落在殷梨亭身侧,未及细看周遭情形,便大声道:"无忌哥哥,我已跟六叔在一起,你下来吧!"她如此说,自是要张无忌放心。果然,张无忌听赵敏安然无恙,当即定下心来,刀锋一收,买个破绽,只见冷面人毫无顾虑的拍掌而进。 张无忌陡然间挥刀猛砍冷面人右路,冷面人无奈,只得向左闪避,张无忌长身一掠,已抄到冷面人身后,哈哈笑道:"冷面人,该你去喂老虎了!"言罢,舞刀猱身攻上,冷面人血肉之躯,怎挡得住这把名动江湖的宝刀,只得一步步向地道口退去。 冷面人听得下边一群锇虎的怒吼,心中亦有点发急,三番五次想冲到张无忌身后,奈何张无忌铁了心要将他赶入虎口,一柄重约八十斤的宝刀舞将开来,竟将狭窄的地洞密不透风地封死! 徒手相搏,张无忌原也不惧冷面人,此时再加上屠龙宝刀,当真是勇往直前,直将冷面人逼得连连后退。 冷面人听得身后这疹人的虎鸣声,实不知有多少饿虎在等着他,心中发躁,便想硬冲到张无忌身后,见宝刀削来,冷面人倏地伸出左手,按住刀背,分寸拿捏之准,竟是不爽分毫,右掌同时击向张无忌,斜身便想冲过去。 张无忌已知他心意,当下宝刀下沉,不让冷面人以内力相攻,宝刀一坠之后,冷面人左手按空,右掌依然击来。 张无忌宝刀上撩,已运足十成之力,去势雷霆万钧、此招乃属两败俱伤的打法,自己虽冒胸口中掌之险,但这一刀全力撩上,冷面人必将被砍为两截。 冷面人大惊,右掌变向击在洞壁之上,借力倒跃三丈,堪堪避开了这石破惊天的一击,人已立在洞口,身后便是巨大的溶洞。 张无忌哪敢让他看清地势,身形早已如影般附上,屠龙刀一横,一撇,一捺,最后一点,当心直刺,正是"太极剑"的"太"字。 天下招数之中,原无此招,张无忌眼见冷面人立身的洞口之处,仅能容二人之身,怕他又拚命向里冲来,便将宝刀大开大合地使将开来,目的是要封死进路,谁知一横,一撇一捺之后,竟舞出个"大"字来,眼见冷面人顾于左右,张无忌灵机一动,未等刀势使老,早已中宫直进,猛击冷面人胸腹,在"大"字下面添一点,来了个"太"字。 此招威力之大,即便是在平地之上,冷面人也无可拆解,只有暴退身形,方能避其锋芒。 冷面人无奈,只得倒跃而出,身躯凌空,便向下坠去! 张无忌哈哈大笑道:"阁下请老虎替你行功---咦,六叔快上来!"原来冷面人急速坠下之时,却见一个年逾七旬,满脸暴戾之气,一头垂肩红发,相貌令人恐怖的老者,掷出一件兵刃,道:"令主借力!"冷面人听得足底风晌,一件物事飞来,不及细看,右足一点,人已借力向红发老人立足之处飞去,正是醇正的九阴真经心法。 却见那件兵刃承受了冷面人下坠之力,竟电闪般刺下,将一只老虎钉在溶洞之底,老虎一声惨吼,便即毙命。 红发老人跪地道:"小人救驾不力,望令主饶命!"冷面人"哼"了一声,并不置答,却仰头向上看来。 张无忌方才一声大叫,殷梨亭已知其意,遂带着赵敏,双足一点,展开武当"梯云纵"身法,轻灵地落在张无忌身侧站定,俯身着时,冷面人也刚好落在红发老人之侧。如不是张无忌及时提醒,否则冷面人一经立足,立即便会向殷梨亭和赵敏进攻,情形便异常险恶了。 此时强弱之势立判,张无忌三人居高临下,冷面人武功再高,也不敢冒然攻上,下边却有几只饿虎相视,冷面人处境异常尴尬。 殷梨亭道:"无忌,你没事吧?" 张无忌道:"我很好,六叔怎地到了此间?" 殷梨亭道:"唉,一言难尽,先料理了这两个魔头再说。"张无忌脸有不忍之色,道:"六叔,他们此刻……"赵敏道:"除恶务尽!" 张无忌一怔,也暗道如能此刻除了这二人,实可免去武林一场血战,只得应了。 当此之时,冷面人不敢上来,张无忌等却也不敢下去,正无计时,赵敏道:"石头!"张无忌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挥刀问洞壁削去,"嚓"的一声轻响,已砍下一块重约十多斤的石块来,跟着连削数下,方将屠龙刀还鞘,抱起一块走到洞边道:"冷面人,非是在下落井下石,实是留你不得,得罪莫怪!"言罢,将石块"唿"地砸下。 "砰"的一声巨响之后,张无忌俯身看去,却已不见冷面人和红发老人身影,正疑惑之间,只听冷面人淡淡地道:"张教主还是省些力气罢!"原来红发老人立足的那块岩石背面却凹进石壁丈,二人隐身其内,石块自是砸将不到。 一时之间,三人没了主意。 原来殷梨亭和俞莲舟分道到大都去寻绿敏,殷梨亭途中路过崆峒派时,偶遇红发老人周吴正在要挟崆峒派掌门人唐文亮归顺,唐文亮乃崆峒五老之四,为人极其刚毅,升任掌门之职后,更显其公正和刚直不阿之气,要其归顺,自是不可能,双方说僵了正要动手之时,殷梨亭仗义援手,再加上崆峒五老,红发老人敌不住,只得仓惶而逃。 众人分头追来,却给殷梨亭单人追上,两人互斗十多次,均奈何不了对方,缠斗至此处时,却给一群饿虎碰上,遂被逼入此溶洞之中,幸得二人各自跃上石壁,方才从饿虎口中逃生。只惜二人不知头顶之上尚有一条出路,竟给困住。 却说双方相持良久,终是无法,张无忌遂道:"请六叔和赵敏先行一步,我在此守候几日,便前来追赶如何?"殷梨亭道:"看来冷面人命数使然,咱们在武当山上恭候大驾便了,如此,无忌孩儿,多加留心!"张无忌道:"六叔放心,孩儿一人如想脱身,并不困难!"赵敏欲言又止,只得跟在殷梨亭之后,出洞去了。 不一会,赵敏折回,用衣襟兜了一堆野果进来,足够张无忌食用几天了。 赵敏呆呆地看着张无忌,明知他独自一人之时,反而不易出事,但见他身处虎狼之穴下心中总是放心不下。 张无忌笑道:"敏妹,不用担心,三日之后,我便赶来,你快去吧,六叔还等着。"赵敏道:"无忌,多保重!"言罢转身离去。 张无忌忌惮冷面人掌力了得,便将屠龙刀提在右手中,左手拿起一枚果子,咬了一口,嚼起来。 静默良久,张无忌见冷面人和红发老人在溶洞中也够煎熬,便道:"你二人想必肚子已饿,此处有些野果,可愿略食一二?"冷面人望着张无忌道:"扔几颗下来!" 他也不怕张无忌趁机将石块砸下,张无忌遂扔了几颗野果下去,冷面人淡淡地道:"多谢!"张无忌见他如此坦荡不惧,心中倒生了三分敬意,口中便道:"不必客气。"冷面人不答,将野果分了二个给红发老人,红发老人躬身道:"多谢令主!"溶洞上下但闻咀嚼野果之声。忽然,张无忌一声长叹,却并无下文。 冷面人道:"张教主何来感慨?" 张无忌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阁下?"冷面人道:"''请教''二字,老夫可不敢当,不知张教主欲知何事?"张无忌道:"以阁下神功,若有意造福武林,诚哉天下大幸!"冷面人道:"老夫自觉虽无回天之力,却也正想如教主之言行事。"张无忌大奇道:"可是,可是中秋之夜,武当山顶却要变成一个大屠杀的修罗场,这,这怎可说是造福武林?"冷面人道:"婴儿初生,自是血污遍身。" 张无忌一愣,却听冷面人道:"张教主入元宫导帝为非,以你看来,自是为中原百姓立了一场大功,但张教主可曾想过,如此一来,将有多少蒙古人丧生于汉人刀剑之下?在蒙古人看来,张教主可不是甚么大英雄大侠士,只怕,哼哼,只怕将你看成亡元的大奸臣也未可知!"张无忌心中一震,"奸臣"二字加于自己身上,已经是第三次了,前两次是从赵敏口中说出,此次却出于冷面人之口,心头不禁茫然,犹似自言自语她道:"世间之事,这''是非''二宇,可怎生分辨得清……"冷面人道:"世间原无是非之分,不过人为之而已,力强者便为''是'',力弱者只好''非''了!"张无忌但觉此言大谬,却想不出辩驳之语,半晌才道:"阁下武功高强,此次逼得在下和拙荆险些命丧,依阁下看来,自然为''是''了,可是…"冷面人道:"自然如此!" 张无忌道:"可是我们之间并无仇怨,你何苦如此相逼?就算在下夫妇被你所害,天下之人,定然说你不义。"冷面人道:"谁说老夫不义,老夫便杀了他!若有谁将老夫杀了,自可以说老夫''不义''。"张无忌大叫道:"不对!" 冷面人道:"为何不对?" 张无忌道,"反正不对!" 冷面人冷笑道:"胸无点墨,妄自强辩!张教主你是不让老夫出洞了么?"张无忌道:"岂敢,待三日之后,在下自当退去,由阁下为所欲为。"冷面人厉声道:"张教主,你当我上不去么?" 张无忌道:"阁下还是静候三日,别以身犯险的好!"却见冷面人双足一点,已从立身之地掠到原先殷梨亭所在之处,张无忌怀抱石块,正犹豫不决时,冷面人对红发老人一点头,二人腾身而起,直扑张无忌立身的洞口。 张无忌叹口气,将石块放下,提着屠龙刀向洞中退进一丈,须臾,冷面人和红发老人已立地站稳。 冷面人道:"张教主善心仁宅,却是大可不必。"张无忌道:"二位还是自行跳回吧,别误落虎口,那却非在下本意。"冷面人道:"江湖之人,过的是刀口上滚打的日子,身首异处,那是迟早的事情,张教主接招吧!"话音甫毕,红发老人掌风已至,端的凌厉,张无忌有心试试他的内力,便不再闪避。左掌挥出,"嘭"的一声响过,红发老人"腾腾腾"退了三步,已至悬崖边缘。 冷面人双掌虚凝胸前,陡然间攻出二九一十八掌,张无忌不愿与他硬碰硬地对掌,只舞开屠龙刀与他周旋。 红发老人发声喊,亦攻上相助,无奈洞中狭窄,二人齐上,反而施展不开,冷面人正待喝止,却见红发老人劈向张无忌的一掌,中途陡然变向,竟向自己小腹击来。 冷面人急忙架开,红发老人直吓得发呆道:"令主,小人不是、不是故意……"原来张无忌没有把握牵引冷面人的掌力,便将红发老人的掌力引向冷面人,自己执刀而立,并不趁势攻击。 冷面人斜睨着张无忌道:"张教主的挪移乾坤心法,端的厉害。"张无忌道,"阁下还是下去罢,三日之后咱们各自走路便了,如何?"冷面人道:"张教主再接我几掌试试"言毕,猛然间双掌狂舞,如有数十只手掌在飞舞,直看得张无忌眼花缭乱,不知他的手掌将从何处攻向自己,只得也将屠龙刀舞开,罩住身形,此法虽可保一时无虞,但却大耗内力,时候久了,难免生出不测。 便在此时,却听"挡"的一声,一粒石子正巧击在屠龙刀上,立时便撞成粉末,却是红发老人在旁发石子相助。 张无忌心想,自己若再一味相让,只怕要中暗算,今日之事,只好难怪了。 心意一决,当即舞刀抢攻,冷面人迫于宝刀锋利,只得退让,霎时之间,已将二人逼至边缘,便将屠龙刀大开大合地使开,封住洞口,却并不再攻,口中道:"冷面人,在下只得如此,你还是再等三日吧!"红发老人倏然攻上,双手展开擒拿手法,直捏刀背,他手指搭上刀背,张无忌陡发内力,他左臂酸麻异常,如何受得住,只得放手。 如此缓得一缓,冷面人已猱身从右侧扬掌拍至,张无忌如不对掌,冷面人便要冲入洞内。 电光石火之间,张无忌左掌伸出,右手持刀中宫直刺,又是两败俱伤的拚命招数。张无忌心知,只要冷面人一冲过去,后患无穷,自己若能与他同归于尽,武林中自可免除诸般灾难。 冷面人见刀势劲疾,自己一掌虽可将张无忌击伤,但这宝刀着身,自己却非受重伤不可,胜算无多,当即后跃,避开这一招。 却不料红发老人已合身扑上,张无忌宝刀已在户外不及收回,当即回肘猛击,同时左手反撩,他怕冷面人乘隙冲过,右腿算准方位,凌空蹬去,只要冷面人冲入,腰胁必将受伤,霎时之间,三招齐发。 却听"砰"的一声,右手肘正撞在红发老人掌上,力道之大,竟将红发老人击得猛退两步,撞在洞璧之上,当即委顿于地,显是伤得不轻。 张无忌右腿蹬空,眼底黑影一闪即没,冷面人?谷惶胤扇攵茨冢倘绶裳嗦庸嬉话悖耸频娜访畈豢裳浴?br> 张无忌心中"咯噔"一下,提刀直往洞中追去。 只听得冷面人奔得甚是迅疾,张无忌却无此等身法,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强提真气,奔至地洞尽头,抬头看去,原先密不透光的洞口,此时已稍现光亮,有几株树枝兀自微微晃动,冷面人显然已经出洞。 张无忌双足一点,屠龙刀护住头顶,左掌凝气护于胸腹,破洞而出,当即横飘三丈,落在地上,却听身后冷面人道:"张教主好身法!"张无忌怒极,狠狠地道:"来来来,我奉陪阁下一千招!"冷面人却道:"张教主今日已数次相让,老夫无颜再斗,此刻追赶尊夫人要紧,张教主是否同去?"张无忌怒骂道:"无耻!" 冷面人怪笑道:"君子斗智不斗勇。告辞!"言罢向前疾行,张无忌无奈,只得紧紧跟在冷面人身后,向山外奔去。 冷面人轻功当真骇人听闻,饶是张无忌全力施为,半个时辰之后,冷面人的黑色身影已消失在视野之中。 张无忌暗悔自己不该一念之善,放走冷面人,若给他追上殷六叔和赵敏,只怕,只怕…张无忌不敢再往下想,唯将功力发挥至十二成,拚命向南追去,以期尚还来得及。 二日之后,张无忌终于在晋豫交界处的古城追上殷梨亭和赵敏。二人一看张无忌神情,便知冷面人已然脱困。 张无忌却奇道:"冷面人并未追上你们么?" 二人均道没有,张无忌将详情说了,赵敏道:"既如此,还是易容换装,防范于未然吧!"殷梨亭和张无忌均道此计甚妙,赵敏遂吩咐店小二到街上去将一干所需物事买来,歇息一宿,翌日清晨,三人扮做富商模样,殷梨亭一副养尊处优之态,张赵犹似一对兄妹,买了三匹健马,径出城门,向南而行。 三人并辔缓行,到得正午时分,道路两旁,俱是高耸的青山,头顶之上,却是一线青天。过了此山口,便入豫西北之境,再行数日,可至武当山了。 三人一路推敲冷面人的武功,饶是三人身经百战,经验老道,亦不能想出一个破解之法,对中秋月圆之日的一仗,殊无必胜把握。 正谈说之间,三骑转过一个弯道,陡见道前十丈之处,立有四人三骑,当先一人,赫然便是冷面人,身后三人,正是昔日赵敏之手下三兄弟,阿大乃一精干枯瘦老者,身材瘦长,满脸皱纹,愁眉苦脸地手按剑柄而立;阿二同样枯瘦,身材比阿大略矮,秃头之上滑油油的,太阳穴深陷半寸,显是内家高手;那阿三精壮结实,虎虎有威,脸上、手上、颈项,凡是可见到肌肉之处,但见肌肉尽皆盘根虬结,似乎浑身都是精力,胀得要爆炸出来,左颊上有颗黑痣,上生长毛。 三兄弟属西域金刚门中高手,昔日在武当山上,尽数栽于张无忌手底,那阿二阿三却因曾用金刚仗魔外门神功,将武当七侠中之第三侠俞岱岩和六侠殷梨亭的全身关节悉数捏断,并破了少林寺神僧空性的龙爪手,而将其杀害,是以当日武当山上,张无忌亦将阿二双臂臂骨,胸前肋骨,肩头锁骨,阿三的四肢尽数运力震断,欲逼他们交出独门解药"黑玉续断膏"来。当日赵敏眼见武当山上明教高手云集,知所谋难逞,遂往山下退去,张无忌正待擒拿阿三之时,却冷不防又中了玄冥二老两掌,众人只得停下,任赵敏率众下山。 张无忌对"黑玉续断膏"志在必得,以期治愈武当二侠之伤,便即刻下了武当山,在一家客店中窥到阿三正敷上"黑玉续断膏"躺着疗伤,遂破门而入,将桌上之药抢走,未想却中了赵敏之计,桌上之药乃是假的,其中配上了剧毒的"七虫七花膏"毒药,武当二侠几乎因此送了命,张无忌无奈何,只得应了赵敏要他办三件事之要求,赵敏才将解药和"黑玉续断膏"给了张无忌。 其时赵敏为了骗得张无忌相信,竟不惜毁去秃头阿二和阿三这样两位高手,在两人身上,亦使用了假"黑玉续断膏",后虽服用解药,但师兄弟三人却因此愤而离去,与赵敏分道扬镳。(详见金庸先生原著《倚夭屠龙记》---沧浪客注) 谁料苍海桑田,当真是人事两难知,张无忌和赵敏竟由冤家对头结为夫妻,而这三兄弟却不知为何又投到冷面人麾下。 此时陡然相见,尽管张赵二人已从库库特穆尔处得知三人投奔冷面人之消息,兀自心头狂震,张无忌顿时明白冷面人之所以不在自己追上殷梨亭与赵敏二人之前动手,其用心显然是要逼自己与他全力对掌,而让他借力冲破玄关,手下金刚门这三个高手,却是为了替他护法而召唤前来的。 张无忌与赵敏倒也罢了,而殷梨亭面对阿三,仇人相见,勃然变色,便欲动手。此时却听赵敏声音嘶哑地道:"爹爹,如早知山路如此遥远,倒该多备些清水才是!"殷梨亭一愣,随即镇静下来,审时度势,己方三人,对方四人,如若动手,只怕结果大是堪虞,赵敏易容技巧甚高,或许能蒙混过去也未可知,便道:"前边不远处便有一清泉,不妨到了该处憩息片刻再走!"三人暗中戒备,面上却是一副无所忧虑之态,向着一言不发的冷面人四人渐渐走近。 待得相距三丈之时冷面人突然道:"张教主,怎地愈来愈不成器,竟做起公子哥儿来了?大名鼎鼎的武当殷六侠,藏头露尾,岂不大失威风?"张无忌眼见行藏被识破,只得停住道:"阁下好眼力,在下反而让你见笑了。"殷梨亭见被识破,于武当六侠之声誉实是不雅,心头自是恼火,沉了脸,一声不吭。 冷面人道:"既然如此。只好相烦张教主了!"言毕纵身而起,直扑三人头顶,双掌却仅仅击向赵敏,全不顾及张无忌和殷梨亭。 殷梨亭大怒,但见青光一闪,长剑出鞘,直指冷面人膻中大穴,不用攻击,只要冷面人扑下,便将自行撞到剑尖之上。 却不料阿大长剑虽慢了一步,剑尖却疾刺殷梨亭斯门穴,殷梨亭无奈,只得挥剑下格,同时左掌上击,他明知内功远不及冷面人,却也只好如此了。 谁知长剑落空,殷梨亭心中暗道不妙,心神如此略一稍分,斜眼看时,阿大早已持剑跃开,不再进攻,耳旁传来一声巨响,跟着"咔嚓"几声,只听得赵敏失声惊呼。 举目看去,张无忌坐骑四足俱断,冷面人倒飞出六七丈,落地盘膝而坐,运功冲关,阿大阿二阿三分立冷面人周围,替他沪法。 原来张无忌眼见冷面人全力扑至,深恐殷梨亭和赵敏有失,遂从座骑上跃起掇掌,却被冷面人浑厚巨大的掌力击落在坐骑之上,冷面人掌力之大,竟使张无忌下坠之时,将坐骑四肢压断,生生震死在当场!张无忌自已也自气血翻滚,急忙闭目调息。 殷梨亭和赵敏见状大惊,忙下马仗剑护在张无忌侧身好在冷面人也在运功,是以双方只互相戒备,无意相斗。 良久,张无忌收功而起,未等二人相询,张无忌低声道:"快走!"张无忌与赵敏合乘一骑,三人打马向前,阿大阿二阿三并不阻挡,任其自去。 三人扬鞭奔出数里,张无忌见坐骑吃力地遂跃落下,展开轻功,竟不落于奔马之后,三人均不言语,情知除急奔之外,别无他途,只要到得武当山上,冷面人便不可轻易施为。 张无忌忽听身后亦有三骑跟来,略一沉吟便道:"六叔,敏妹,你二人先行一步!"赵敏惊问何故,殷梨亭此时已听到身后里许之外的,马蹄声,当即明了张无忌心思,便道:"多加小心!"与赵敏依然向前奔驰。 张无忌双足一点,身形射向一棵枝繁叶茂之巨树,隐身树叶之间,半盏茶时分,阿大阿二阿三策马而过。 张无忌不待三人走远,便跃下树来,向来路疾奔而去,一个时辰之后,已到原先相斗之处,但见那匹死马兀自横在路中,冷面人背影凝若岩石,显是尚在运功冲关。 张无忌抽出屠龙宝刀,缓缓向冷面人走去,待得近前,却突然停步,右手举刀,脸上却是一片犹豫之色。 此时若取冷面人性命,饶是他神功盖世,在这运气冲关的险要关头,如何挡得住屠龙刀一击?但此背后偷袭之事,向为江湖所不屑,最是武林正派人士所痛恨之举,以张无忌一代大侠身份,如何下得了手。 张无忌心念电转,情知只要冷面人中秋之日如约上了武当山,后果便不堪设想;若自己一味顾及自身名誉,实是对不住众多江湖同道,念及此,屠龙刀倏地向冷面人腰俞穴点去。 张无忌知道冷面人已打通任脉玄关,此时定然是在冲通督脉玄关,自已背后偷袭,已属小人之举,岂可真的要了冷面人性命! 腰俞穴属督脉玄关,不论此穴是否冲破,一被点中,顿时便将全身麻木,动弹不得,张无忌心想,只要先行制住冷面人,当可逼他退隐,不成则可废了他的武功,此举虽然令人尴尬,但总算能留下冷面人的性命。 张无忌既然不想伤他性命,屠龙刀上便未运力。 便在此时,屠龙刀已点中腰俞穴,却听冷面人突然一声长叹,声音之中,竟有说不出的凄凉寂寞之感,张无忌一愣,心情也随之抑郁无比,惘然立于冷面人身后。 冷面人依然端坐不动,良久才道:"你---为何不挺刀猛砍?"张无忌却恍如未闻,随着冷面人那声长叹,心思已飞回到遥远的过去: ……武当山顶,亲眼目睹双亲自刎于天下英雄之前。 ……昆仑派中,自己被何太冲逼得喝下毒酒。 ……昆仑深山之中,被朱九真的恶犬狂咬。 ……被朱长龄和武烈所逼,不得已纵身跳下万丈深渊。 ……以群猿为伴多年,习练九阳真经。 ……光明顶上,被周芷若一剑洞穿肺部。 ……濠州城内,被朱元璋暗算,心灰意懒地退去明教教主之职。 ……赵敏被周芷若气走,自己苦寻数年。 ……忽听一个声音在叫自己,张无忌从沉思中回到现实,却见冷面人与自己相对而立,张无忌脸上兀自一片茫然之色,不明所以。 冷面人道:"张教主为何不将我一刀杀了?"言下之意,似怪张无忌不将他杀了一般。 张无忌闻言一呆,这才回想起自已来此之目的,苦笑道:"在下素来不喜欢杀人。"冷面人沉思道:"难怪……" 张无忌好奇地道:"阁下要说甚么?" 冷面人直视着他,摇头道:"难怪朱元璋一用计,便那么轻易地逼得你退位而去,你,真是一个胸无大志之人。"张无忌奇道:"朱元璋怎地是用计?"冷面人只"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张无忌已是第二次听到有人说自己"胸无大志",头一次是在汝阳王王府之中,从库库特穆尔口中道出,不想此番冷面人亦然。张无忌道:"在下只想天下之人,若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岂不甚好?"冷面人淡然道:"既如此,你便不该在江湖之上厮混"张无忌道:"在下这点粗浅功夫,有一大半是无意中得来的。"冷面人道:"那你还管这些江湖琐事做甚,何不携同夫人退隐江湖,做个愚翁呢?"张无忌道:"不瞒阁下,在下确有此意,但阁下雄心如此之大,竟与无辜之人作对,而他们或是与在下亲如骨肉,或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在下岂能一走了之,对他们的生死不闻不问呢?只要阁下罢手,在下定同拙荆和小女退隐江溯,终生不再复出。"冷面人道:"你早知老夫不会罢手。" 张无忌道:"在下便誓死与阁下周旋到底。"冷面人摇头不语,张无忌没好气地道;"怎么,莫非在下不配么?"冷面人道:"若以武功而论,天下除你之外,再无人是老夫对手;但若以智谋而论,张教主可差得远了。尊夫人原本聪明诡诈,不想跟随于你数年,却也变得如你一般呆头呆脑了。"张无忌见他辱及赵敏,心头气恼,便道:"在下以仁为怀,不想阁下屡次借此相挟,实无丈夫气概!"冷面人道:"不错!于虎穴之中,若不是张教主不忍老夫丧生虎口,那老夫神功难成,此其一;其二,方才如你一至此间便即动手,老夫定然无幸!老夫在此谢过。"张无忌心头懊丧,阴沉着脸,一声不吭。此时,这当世两大高手相对而立,谁先动手,对方均危险至极。 冷面人叹道:"张教主自命肩负拯救武林于水火之重责,行事却如此优柔寡断,恐如同于明教一般,难负其责。"张无忌道:"明教流传数百年,阁下想一举挑了只怕没这么顺当。"冷面人"哼"了一声道:"光明顶有甚稀奇,当日若不是你赶到,只怕你那干肝胆相照之教友早成鬼魂了!你本性如此,又何必狡辩。"张无忌默然道:"武林之中,隐逸甚多,在下自会与他们并肩与阁下周旋。"冷面人道:"多说无益,承张教主不杀之情,老夫又已打通腰俞、灵台、上星等督脉诸穴,老夫告辞,要去追赶尊夫人了,尚请鉴谅!"张无忌急道:"且慢!" 冷面人停步道:"张教主有何见教?" 张无忌道:"在下知你不过想逼我跟你对掌,阁下好借力冲破玄关,但若我自行离去,阁下一番算计岂不自废?"冷面人怪笑着展开身形,径向赵敏去路追去,声音却传到张无忌耳中:"张教主,但愿知此,却是再好不过;老夫这就去打杀了殷老儿,擒住尊夫人,中秋之日,便多了一筹胜算。"这几句话说完,冷面人已奔出数十丈,张无忌闻言色变,只得赶紧跟上,心中狠狠地道:如若再有机会,定然狠下杀手,绝不相饶! 急奔了四个时辰,张无忌来到一片开阔地上,此时天色向晚,残阳将沉,却见阿大阿二阿三正在围斗殷梨亭和赵敏。 殷梨亭此时已年近五旬,武当七侠当中,剑道一途以他造诣最高,一柄长剑使将开来,阿大如何是他对手! 他一人独斗阿大阿二两人,却稳占上风,还不时抽空向与赵敏相斗的阿三疾刺一剑,竟逼得三个师兄弟手慌脚乱,狼狈不堪。 阿三恼恨赵敏曾在他身上施行苦肉计,是以双拳虎虎生风,招招欲置赵敏于死地,赵敏却不与他正面相斗,只展开身法,游走不定,一双短剑,忽而一招峨嵋派的点眉刺,忽而一招昆仑两仪剑法,剑招尚未走老,陡地又使出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她将刀法寓于剑法之中,饶是阿三内力修为精湛,已被赵敏东拼西凑的剑法刺得狼狈不堪,再加上殷梨亭不时陡攻一剑,阿三更是几次死里逃生,惊骇万状,早生惧意,奈何冷面人负手立于一旁,淡然观斗,冷令主在此,阿三怎敢下场,只得拚了命地与赵敏相斗。 好在当三人危急之时,冷面人倏然出手相救,待危解之后,冷面人却又抽身出场,袖手旁观,是以师兄弟三人却是有惊无险。 冷面人见张无忌远远地电掣而来,便道:"张教主脚程不慢呀!"张无忌早已将场中之势看得清楚,尚在十丈之外,便抽出屠龙刀,直向冷面人欺近。 只要张无忌抢先与冷面人接手相斗,不用多会功夫,这师兄弟三人非命丧殷梨亭和赵敏之手不可。 冷面人岂不识此中关键?见张无忌将近,冷面人陡然向赵敏飘去,他口中喝退阿三,左掌便击向赵敏。 赵敏斜身闪开,张无忌屠龙刀已递在冷面人胸前。 赵敏迅疾猱身攻上,左手使昆仑派的正两仪剑法,右手却是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也亏她心智灵便,竟将这决然相反的两路武功同时施展出来。 夫妇两人手执利器,冷面人一时却奈何不了二人,只见三人守攻趋避之际,身法快逾闪电。 阿三加入两个兄弟战团,将殷梨亭围在中间,阿大使剑,阿二阿三却是掌拳腿齐上,风声喝喝,齐向殷梨亭身上招呼。 殷梨亭荡开长剑,使出武当太极剑法,但见长剑荡出一个个大圈,小圈,竖圈,斜圈,圈圈不断,连绵而至,深得太极剑"圆转如意,冲虚圆通"之道。 但这师兄弟三人,每人武功造诣均臻江湖一流高手之境,殷梨亭已然守多攻少,一时可保无虞,时候长了,难免落败。 赵敏招数虽然精奇博杂,但内功与冷面人相比,实在相距太远,数招一过,便觉内力流动十分滞涩,情知不妙,她娇喝一声:"看刀!"双剑脱手,从左侧直击冷面人胸胁,张无忌趁势刀砍冷面人右路,逼他不能右闪。 却见冷面人双掌倏伸,已抓住双剑,张无忌大恐,急扑至左侧。 冷面人早已双剑掷向赵敏,跟着双掌平胸推出,亦击向赵敏。 尚幸张无忌见机在前,屠龙刀脱手,向双剑飞去,正将双剑吸在屠龙刀上,原来这屠龙刀乃玄铁所制,极富磁性,正是天下暗器的克星,赵敏的短剑乃精铁所铸,是以被吸住。 张无忌心中却长叹一声,只得气凝双掌,当胸推出。 "砰"的一声巨响,张无忌跌跌撞撞地后退十余步,颓然坐地,闭目调息,只见他脸色苍白,嘴角漩出一缕鲜血。 赵敏急忙拾起屠龙刀,奔到张无忌身侧立定。 这边激斗的三个师兄弟,见冷面人借力成功,发声喊,陡然撤围,跃到冷面人身周,全神戒备。 殷梨亭一声长叹,缓缓抬起长剑,便要运力震断,突闻赵敏道:"六叔,请你先行一步!"殷梨亭闻言惨然一笑,却绝了毁剑之念,曳剑走至张无忌身侧,赵敏又道:"六叔,小侄二人暂不会有性命之碍,此去武当只数日可到,六叔先行,随后再转来接应小侄二人,还来得及。"殷梨亭一怔,略一沉吟,凄然道:"如此也好,你二人多保重!"言罢前去牵马。 阿大见他要逃,知道他要去搬救兵,当即挥剑疾刺,阿二阿三却滞留冷面人身侧。 殷梨亭心头大怒,"唰唰唰"三剑连环刺出,跟着中宫直进,阿大挥剑来格,不防殷梨亭剑身陡弯,"嗤"的一声,刺入阿大左臂,顿时鲜血直冒。 殷梨亭冷"哼"一声,并不趁势进攻,一跃上马,振臂扬鞭,绝尘而去。 殷梨亭剑道高招,阿大并非不知,此时硬着头皮攻上,实是怕若不如此,冷令主重责起来,如何克服,却不料殷梨亭内力修为已臻化境,运劲逼弯长剑,赫然便是武当绝技,七十二招绕指柔剑,阿大如何能挡!阿大当即忙敷上膏药,自行包扎好了,依然右手持剑,立在冷面人身侧。 赵敏看得气不过,便道:"阿大,你何时变得如此忠心耿耿了?"阿大道:"令主待下人恩重如山,不似郡主全无恩义,士当为知己者死!"赵敏心中已知当日为骗得张无忌入彀,对秃头阿二和阿三实在是过份了些,虽说事后曾解了两人之毒,但这"七虫七花膏"何等厉害,秃头阿二和阿三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是以深深恨上了赵敏。 赵敏却是从不吃亏之人,闻言便道:"冷面人自然知道你,可你却未必便知道他,为人愚蠢,还兀自冒充甚么好汉,也不嫌丢人!"阿三大怒,踏步向赵敏走来,却给阿大喝止,只得悻悻退回。赵敏却早已猜中冷面人定然下令,不准三人伤害自己,便冷笑道:"冷面人若是你等知己,却为何不许你们将我杀了报仇?''士为知己者死'',哼,一厢情愿。"阿大怒道:"郡主不必急着犯死,待令主神功大成,要取你之命,易如囊中探物。"赵敏冷哼道:"神功大成,别白日做梦。" 阿大剑伤及骨,适才一怒,早已痛入骨髓,遂黑了脸,默然不语。 两拨人便如此对峙着,未几,夕阳西沉,大地渐入夜色,张无忌却兀自调息不已。此次行功,已过一个时辰,张无忌尚未起身,想是受伤更重,赵敏却苦于自己无力相助,顿时悲从中来。想自己和张无忌数年来,纵横江湖,环宇之内无人能及,未曾想,这数日却给冷面人如此苦逼,自己竟想不出个法儿,当下静心默想,良久,依然一愁莫展,脑袋里尽是张无忌与冷面人对掌时的情景。 便在此时,张无忌收功而起,叹气道:"好家伙,进展竟如此之快!"赵敏知他所言何事,也不多问,便道:"我去牵两匹马来。"遂向阿大三人的马匹走去,三人已知她的意图,齐声喝道:"做甚么?"张无忌见状,一掠而至,将三匹马尽数牵过来,三人吃过张无忌大亏,又见他受了令主一掌,居然打坐一会便无事,谁敢上前阻挡,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二人四骑奔入夜色之中。 张无忌道:"敏妹,此事须尽快作个了断,否则再对上三四掌,冷面人的神功便可初成,那时再想逃命,只怕不能。"赵敏却秀眉微蹙,对张无忌之言,犹似不知,张无忌知她在冥思苦想,便不去打扰,自低了头,打马疾奔。 此时天色尽黑,两旁青山夹道,不住地后退,四匹坐骑均是良驹,在这深山静夜中,奋蹄扬鬃,极是骁健,若在平日,骑上之人,定觉意气风发,念及此,张无忌摇头苦笑,自己哪还有半分闲情逸志,不过亡命奔逃而已。 却听赵敏惊喜道:"有了!" 张无忌道:"甚么?" 赵敏道:"明日他若再与你对掌,你只须如此…"张无忌一愣,道:"这……" 赵敏嘲笑道:"冷面人也非正人君子,不然怎地屡次借张大侠仁义,苦苦相逼不已?你若还要一味迂腐,咱俩人恐怕只得听天由命了。"张无忌道:"说得也是,行,就依夫人之言。咦,你为何不早说?"赵敏叹气道:"也不知为何,只要一想起冷面人,敏妹就不寒而栗,武功高强之人,我也见过不少,比如你张大教主,我便从未怕过。"张无忌道:"那是因为本教主仁义待人,你自是不惧了。"赵敏摇首道:"你别胡吹大气了,不全是这样,我总觉冷面人背后定然大有来头,祖师爷张道人临终时,说朱元璋虽只是雄踞一方,未必便会得了天下,但其余诸路豪杰,均是自成门户,唯朱元璋头上尚有一明教钳制于他,此人雄才大略,更兼阴险狡诈,倒不可不防。此话你可否记得?"张无忌点头称是,此言乃武当诸侠转告于他,当时赵敏也在场,为此张松溪还到明教义军中摸底,不知结果怎样,但愿别跟朱元璋有何瓜葛才好。 赵敏又道:"冷面人甫一出山,便杀了殷离,想是殷离已猜到他的底细,故而杀人灭口!然后便首先找上了远在光明顶的明教总教,这却是为何?若要统一江湖,何必舍近求远,将少林寺和武当山灭了,岂不是名声大噪?而那样,中原帮会,自当望风披蘼。"张无忌心中一凛,忽然想起几件事,脸上大是惶恐不安。 赵敏见他情状有异,便问道:"无忌哥哥,你有何猜想?不妨说出来,你总不至于不放心敏妹吧?"张无忌叹口气,凌空挥鞭,催马前行,奔出里许后,才道:"冷面人方才提起一事,他说''难怪朱元璋一用计,便那么轻易地逼得你退位而去''。恐怕,恐怕此事真的跟朱元璋有关。"赵敏道:"你退位一事,敏妹一直未问你是何原因,既然冷面人如此说,其中定然有诈!无忌哥哥,能否见告?"张无忌每当念及此事,心中总是郁郁不乐,心想自己素来不善用计,也许此事当真与朱元璋有关,赵敏历来机智百出,难说可从中看出点甚么道道来,便将那日濠州之事说了。 原来张无忌与赵敏当日为不惊动明教教众,悄然在濠州城中找到朱元璋,朱元璋伏地叩见之后,即置酒席,席间张无忌和赵敏俱被迷药迷倒,捆绑在地牢之中,此节赵敏自是知晓。 张无忌内功远胜赵敏,是以先行醒来,却听朱元璋在隔壁道:"此人背叛我教,投降元朝,证据确凿,无可置疑,令人痛心之至,两位兄弟,你们看怎么办?"不等徐达和常遇春二人答话,朱元璋又道:"这人耳目众多,军中到处是他的心腹,咱们别提他的名字。"只听徐达道:"朱大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斩草除根,莫留后患。"常遇春亦然。 朱元璋沉默片刻,说道:"徐常二位兄弟既都如此说,便这么办罢,只是这小贼平素于本教教众颇有恩德,两位兄弟又跟他素来交好,这事可万万不能泄漏出去。"徐达和常遇春均道:"为了大业,朋友私交,也不能顾了。"张无忌当时听到此处,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当下运起神功,崩开身上绑缚的绳索,抱着尚未苏醒的赵敏,悄悄越墙而出,便将教主之位让与杨逍去了。 [沧浪客按,此节系引自金庸先生所著《倚天屠龙记》卷四] 只因徐达和常遇春都救过张无忌之命,三人交情甚深,张无忌一直将此事引以为此生最大之憾事,从未与人言谈过,平日偶而思之,也是急忙打断思路,另想他事。 赵敏听完后道:"他们三人一直未提你的名宇?"张无忌道:"一直没提。" 赵敏道:"此事定然有诈,我看徐常二位乃血性汉子,平日对你甚是恭敬,以你一教之主,打下天下来,皇帝自然该当你坐,何必勾结元朝,徐常二位定然不知是你,此乃必然无疑,你若不信,日后见到徐达和常遇春,不妨直言相询,便知端倪!"张无忌叹道:"范遥已有类似疑意。" 赵敏没好气地道:"那个苦头陀功于心计,连他也如此说,此事更无它疑。"范遥曾自毁容貌,混到汝阳府中卧底,后来从赵敏手中救出被擒在万安寺中的六大派高手,是以赵敏提起范遥,便想起昔日所上恶当,自是没甚好声气,但对范遥的苦心,却又不得不佩服。 张无忌笑道:"反正我是无意坐甚么皇帝的,只要能与敏妹退隐山林,便别无他求。"赵敏道:"只怕未必。" 张无忌道:"为甚么?" 赵敏道:"你放心得下明教教众,武当诸侠,少林高僧惨遭杀害吗?"张无忌道:"待此事一了,便即隐退,可好?" 赵敏苦笑道:"蒙古兵再毒,却也没想过要将江湖豪客尽数杀绝,以后呀,只怕我这蒙古人只得跟随张大侠,对汉族之人大开杀戒了。"张无忌笑道:"不至于吧?" 赵敏肃然道:"你腰间所挎那把刀叫何来着?" 张无忌奇道:"屠龙刀呀?" 赵敏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峰?"赵敏言毕打马前行,张无忌闻言心头"突"地一下,呆然骑在奔马之上,满脸茫然之色。 赵敏道:"呆子,快逃命吧,此刻对付冷面人要紧! 张无忌道:"怕甚么,贤妻不是已有妙计了么?"他原来想开个玩笑,谁知语调甚是干瘪,殊无喜意。 半夜时分,张无忌和赵敏来到一个集镇上,全镇一片漆黑,人们俱已入睡,二人来到一家客栈门前,将小二唤醒,要了间楼上的上房,赵敏又对小二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小二将几件物事交给赵敏。 张无忌道:"总算可以安安稳稳睡一觉了。"边说边用眼睛斜睨着赵敏,赵敏脸一红,并不答言,背对着张无忌,在油灯之下忙活了一阵,这才熄灯息憩。 第二日清晨,张无忌夫妇被一阵叫声吵醒,正是冷面人到了,却听他道:"贤伉俪睡得好觉,老夫等可是巴巴地赶了一夜方到,张教主,便请下来吧,老夫作东,请贤伉俪小酌一番如何?"张无忌道:"黄鼠狼给鸡拜年,阁下准没安好心,这酒可不敢叨扰!"冷面人又道:"张教主乃天下辨毒之大行家,老夫怎敢班门弄斧?"张无忌依然睡意惺忪地道:"行啊,相烦阁下等二个时辰,在下还想再睡一会。"冷面人怪笑道:"张教主再不起床,老夫可要放火了。"张无忌正待调侃,却给赵敏低声喝住:"别贫嘴了,让他这样大呼小叫,成什么样,怏起床吧!"张无忌见赵敏一副慵倦之态,脸上兀自带着三分薄怒,煞是娇柔可爱,忍不住凑过身去,却给赵敏推开,张无忌只得起床,二人梳洗停当,走下楼来。 但见冷面人和阿大阿二阿三已坐在桌旁相候,酒菜业已备齐,赵敏道:"你真想作东?"冷面人道:"老夫敬请赏脸。" 赵敏道:"那好,让这三个家伙滚开。" 赵敏恼阿大昨日出言不逊,是以摆出郡主的派头,要将他三人赶开,方才就座。 那师兄弟三人勃然变色,便要发作,慑于令主之威,却不敢作声,赵敏却视犹未见,只摆出一副不肯俯就之态。 张无忌见赵敏如此,心头好笑,便不作声,立在一旁看热闹。 冷面人闻言一怔,随即怪笑数声,站起身道:"谨遵郡主之命,咱们便另换一桌如何?"言毕不待赵敏开言,冷面人大声吩咐小二另备一桌酒菜,小二自然高兴万分地去忙活了。三人走到另一张桌子旁坐下,不一会,酒菜上齐,张无忌和赵敏毫不客气地吃喝起来。 这边三兄弟直给气得毫无食欲,俱用怨毒的目光盯着赵敏,竟是滴酒不沾,赵敏却踩也不睬,高贵异常地兀自饮酒夹菜。 冷面人道:"多谢张教主相助,老夫又打通了侠白、少商、地机、冲门诸处玄关!"张无忌暗暗心惊,这四处玄关分属于太阴肺经和足太阴脾经,冷面人竟能凭自己一掌之力同时打通二条经脉的玄关,说明他的内力在这数日之间,竟大进不少,张无忌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道:"恭喜阁下,不知阁下尚需几掌才能大功告成?"冷面人道:"再相烦张教圭赐掌三次,便成了。"张无忌"哦"了一声,脸上微现惊讶之色。 冷面人又道:"张教主自然知道,下一掌老夫可冲开四条经脉的玄关,第二掌可冲开八条经脉,至此十四经脉可全部打通,最后一掌嘛,便可将全部经脉、筋经以及经外奇穴尽数打通,张教主每赐一掌,老夫功力便大进一层,下次冲关之时,自然便容易几分。"张无忌心头骇异,怎敢相信自己竟造出这样一介大魔头来,嘴上却道"那便如何?"冷面人道:"老夫便可一统江溯。" 张无忌依然不动声色地道:"之后呢?" 冷面人道:"老夫造福武林,便可名垂千古。" 张无忌又道:"千古之后呢?" 冷面人一怔,怪笑道:"张教主怎地学起黄口小儿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把戏来了?"张无忌道:"既如此,在下敬阁下三杯!" 冷面人道:"不敢,该老夫敬张教主才是。" 张无忌端酒道:"这第一杯嘛,祝阁下神功难成!"言毕将酒干了,冷面人因脸上戴着面具,不能看出他有何变化,但他却一言不发地喝干了酒。 张无忌斟满酒,道:"这第二杯嘛,祝阁下中秋之日落荒而逃。"二人举杯示意,一口干了。 张无忌又斟满第三杯道:"这一杯祝阁下万事不如意。"两个人喝罢之后,冷面人道:"张教主,你可知老夫平生最快意的事情是甚么?"张无忌道:"在下不看麻衣相,如欲知晓,不妨另请高明。"冷面人转向赵敏道:"张夫人可见?" 赵敏呷了口酒,将酒杯放在桌上,道:"你最得意的事,莫过于逼着张无忌替你增进功力,而后用这功力制服他。"冷面人怪笑道:"张夫人不愧女中豪杰,佩服,佩服,老夫敬你一杯,请夫人赏脸。"赵敏道:"恕不奉陪!" 冷面人不以为怪,自行将酒喝了,正欲待言,张无忌道:"敏妹,咱们上路罢?"赵敏点头相应,二人不发一言,径出店门,向南而行。 出镇三里,路边便是一片树林,冷面人已候在树荫之下。 张无忌拱手道:"累阁下久等,尚且恕罪。" 冷面人道:"张教主何罪之有,倒是老夫如此相缠,己惹得贤伉俪生厌了,好在只此三掌,张教主便索性一日之内掌赐了老夫如何?"张无忌道:"好说,好说。" 冷面人道:"如此多谢了!"了"字未落,冷面人已腾空而起,直击赵敏头颅。 赵敏已然习惯这等声东击西之术,毫无闪避,俏脸之上,竟略现笑意,兴趣盎然地看着这一切,口中还赞道:"你身材很不错---","呀"字尚未出口,便闻"砰"的一声巨响,冷面人身体犹如纸鸢一般,倒飞出十余丈,稳稳落在地上,直立不动,凝视着张无忌。 张无忌道:"在下出于无奈,尚且莫怪。" 赵敏却笑盈盈地道:"阁下快行功呀!" 冷面人缓缓地道:"张教主已得夫人初传,可喜可---"话末说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形晃了一晃,便即稳住道:"老夫今日别过,改日再前来拜会!"张无忌道:"在下在武当山恭候。" 冷面人"倏"地转身,掠入林中,二人但觉眼底一空,那还有冷面人影子?这等身法,当真快如鬼魅一般,饶是他身负内伤,也早将张无忌惊得良久无语,末了才道:"乖乖,真不得了!敏妹,若不是你出得妙计,此番纵能脱身,但冷面人神功已成,如何还能奈何得了他?"赵敏啐道:"这算甚么妙计,不过你一生老实,突然间诡诈一次,却叫人难防。"原来赵敏昨夜向店小二要了两枚女子绣花刺绣所用的顶针,以及几枚寻常缝衣针,用丝线将缝衣针绑在顶针上,让张无忌再戴在二手中指之间,与冷面人对掌之时,冷面人猝不及防,自然着了道道。 其实冷面人在掌缘将要与张无忌相接之时,已然发现张无忌掌中的钢针,但此时身体凌空,已来不及收势,忙将内力硬生生地逼回,这无异于用自己石破惊天的一掌反击自己,本已将必受重伤,再加上张无忌乘势全力反击,冷面人受伤着实不轻,但尚能把场面话交代明白,才隐身而退,这份内功修为,实已达化境。 当下二人上马,向武当山奔去。途中与宋远桥、俞莲舟、殷梨亭、小昭、常胜王等人相遇,众人见二人无事,自是欣慰,一行人折头向南,二日之后,已到武当山上。 此时离中秋之日只有一月余,武当诸侠商议对敌之事,均无甚好主意,众人听了张无忌之言,虽知冷面人身受内伤,但以他的内功修为,想必复元极快,他既有备而来,便决不会是只带几个江湖豪客便罢,想必定有重大图谋,众人不敢掉以轻心,俱加紧防备。冷面人选中武当山,须得防他提前对武当派动手。 又过半月,张松溪由明军回来,却并未查到冷面人与朱元璋有勾结的线索,张无忌听了此言,暗中松了口气。 以后数日,陆续有江湖人士上山,一向为道士清修之地的武当山,逐日变得热闹起来,好在冷令并非武当派所发,此事人人皆知,是以上山之人,俱到武当后山搭起简易木棚,权充栖身之地,整日价饮酒作乐,呼声震天,更有仇人相见,不及等到中秋之日,便即动手相斗,已死伤了数十人,直看得武当诸道大皱其眉。 武当诸道轮流值守,以备不测。转眼又过半月,明日便是中秋之时,这日夜间,张无忌陡然想起一事,冷面人有近一月的时间,已足够他恢复内伤,以他此时功力,若欲精修,自是日行千里,况且他已经打通人体最主要的玄关,此番前来,如论单打独斗,自己恐难取胜,其余诸人,恐怕更难有望。 赵敏见他面有忧色,便道:"无忌哥哥,你在想啥?"张无忌讲了所忧之事,赵敏道:"你练的乃''九阳真经'',杨冰姊姊练的是''九阴真经'',你二人各自所练,均远胜冷面人,明日你与杨冰姊姊联手,想不致落败。"张无忌摇头道:"明日情形,恐怕只会单打独斗。"赵敏叹口气道:"无忌哥哥,你休烦心,凡事自有天定,多急也是无用。"张无忌抬眼却见案几之上置有一白布包裹,正是全真教掌教佰颜德龙托他收藏的全真教典籍,叹感良久,心想武当少林峨嵋诸派,不至于经此一役之后,便如全真教一般衰微下去罢? 随将包裹取过来,打开白布,抽开檀木盖子,取出书笺念道: "张大侠,老夫阳寿将尽,故尔将老夫整理好的全真典籍托付给杨冰女侠,请她转交于你,恳请妥为保存,后世之人或可一用,全真一教享誉多年,其道博大精深,张大侠闲暇之时,不妨一观,或可稍有领悟,不敷多言,拜托了,伯颜德龙字顿首。"张无忌心念一动,向木椟中看去,见第一本绵书上写了三个字:道德经。 张无忌信手拿起来,就着烛光阅读起来,只觉经文博大精深,他识宇不多,其间道理,只领悟得二三成而已,待念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己;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己;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持,攻成而弗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心中若有所悟,沉思良久,不明其要,他生性随和,也不愿探究,遂继续看下去。 此时赵敏已经伏案而睡,张无忌替她轻轻盖上一件长衫,又坐下去继续翻阅典籍。半盏茶时分,张无忌看完"道德经",殊无睡意,遂又拿起一本绵书继续看去,这却是庄子所著的内外十五篇及杂篇十一篇。 待看到养生主"庖丁解牛"篇时,张无忌心中怦然而动,似有所感悟,却又不明所以,不觉浑身燥热难当,遂步出房间,行至庭院之中,口中默念着几句经文:"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者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曾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因其固然…"此时天色将明,张无忌口中兀自喃喃念道:"依乎天理,因其固然;依乎天理,因其固然……"二个时辰之后,天已放明,太阳已从东方群山中跃出,赵敏披衣出门,见张无忌一宿未眠,独坐院中沉思。 他口中所念之语句,赵敏一听便知是庄子的文章,只见他脸色凝重,苦思苦想,似已入冥。赵敏不便相扰,略一沉吟,便向宋远桥居处疾步走去。 路过紫霄宫三清殿时,却见武当诸侠和小昭等人均集在此间,商议今日对付冷面人之事。赵敏当即入内,与众人见过之后,便对宋远桥道:"宋师叔,无忌他整夜未眠,口中喃喃念着庄子的文章,依稀与武功有些关联,可却又参详不透,可否请师叔前去点拨一番?"宋远桥乃武当七侠之首,自爱子宋青书行不义被毙之后,掌门之职由二侠俞莲舟担任,他自己便深居简出,精研易理和老庄哲学,若论此道,当世恐无出其右了,赵敏此请,当真找对了人。 宋远桥此时年逾七旬,须眉均白,神情更显冲淡平和,闻言"哦"了一声,便对俞莲舟道:"无忌孩儿难说又悟得一门惊世神功,老朽便前去先睹为快,此间之事,便请掌门师弟和各位多费心了。"俞莲舟对宋远桥极为尊敬,闻言起身道:"师兄放心前去,此间杂事,我等相机调处便是。"宋远桥道袍一拂,不一会便到了张无忌沉思之处。 却见张无忌脸上忽忧忽喜,一会儿又疑惑不得,早已进入神游之境。宋远桥微微一笑,便立在旁边细观。 张无忌此时已然发觉,适才口中所念经文之要旨,与"九阳真经"的总纲:"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实有异曲同功之妙,二者虽阐发不一,但"顺其自然"的宗旨却不爽分毫。 张无忌面现沮丧之色,虽然发现两本经书道理同一,但自己并不能进一步深发开来,还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张无忌忽又想起庄子"逍遥游"篇中的两句经文:"乘灭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心想,古传列子能御风而行,莫非真有此事么?张无忌站起身来,凝神辨别大自然的气息,企图找到自然的脉律,好驾御之,他正好面对宋远桥,但却目无所见,此刻张无忌的五官俱已失去作用,仅凭感官来感应自然。 便在此时,张无忌感到一阵微风拂来,他清楚地感觉到微风气流的流动,身体不由自主地随风而起,御风飘行数丈,直看得宋远桥目瞪口呆,谁知"叭嗒"一声,张无忌摔落于地。 方才并非御风而行,不过是使轻功贴着气流飘动而已,当劲道消失之时,微风怎能托得住张无忌这几十斤重的身躯,自然摔倒于地。张无忌经这一摔,疑惑地搔了搔头,却瞥见宋远桥脸色凝重地端视着自己。 张无忌一惊,急忙爬起来参见,宋远桥沉声道:"无忌,你已误入歧途,速将你的思路说来。"张无忌凛然失惊,遂将昨日的所思所想,尽数讲了出来。 宋远桥听完后道:"庄子和"九阳真经"的作者,俱是学究古天人,这便是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殊途同归之明验!这两位博学之人,一文一武,你欲将他们融汇,思路是对的,据传说,写"九阳真经"的,乃少林寺一位得道高僧,他本人并不会武功,却创下了''九阳神功''这等精深内功,难说便能从庄子这位得道高人的文章当中,窥见武学的另一天地。但你方才想御风而行,却坠入方人术士违背大道之途,这皆因你对经文理解有误之故。庄子所言''天地之正''的''正'',乃指自性之性,''六气''并非单纯的气流,而是指阴、阳、风、雨、晦、明;''以游于无穷'',是指人的意念可周游于时间的无始无终,空间的无边无际之中,而非指肉体而言,你断章取义,怎能不误事?"张无忌汗颜无比地道:"宋师叔教训得是,小侄学识浅薄,多谢师叔指正。"宋远桥道:"无忌,你的想法很有创见,令师叔也大开眼界。"张无忌更加无地自容,道:"师叔谬赞,小侄何敢克当?。 宋远桥微笑道:"无忌孩儿,休要妄自匪薄,内功一途,你远胜于师叔,若论学识,师叔比你空活几十载,自然多懂得点---"他见张无忌又要谦让,挥手阻止他,又道:"你方才所说,我也觉得有理,庄子的文章之中,所隐含的大道,用于武功,似乎可以另辟蹊径,如此罢,我讲解经文原义,你以之同武功相联系,说不定如此便能快一些,今日尚有冷面人冷施主上山,说不得,还得招呼一番。"张无忌这才想起此事,便道:"是。" 此时日上竿头,将及正午了,宋远桥不复多言,便道:"老子的此段文章,可归结为阴阳相济,首尾相随,君子处世,当随时居中,不可有所偏废。"张无忌凝神静听,想不出与武功有何联系。 宋远桥见状,又道:"养生篇乃是一位著名的屠户与粱惠王的对话,梁惠王见屠户分卸牛的肢体之时甚是熟稔,忍不住大加赞叹,屠户将刀放下,禀告道:"臣所喜爱的,便是一个道,这比技术更重要,臣刚开始解牛的时候,目中所见,无非便是一头牛而已,三年之后,我已经看不见整头的牛,目中所见,俱是牛的筋骨绪构,现在的臣,眼中甚么也没有了,解牛之时,臣以意念相触,而不用眼睛看,眼睛已失去作用,全靠意念而已。"说到此处,宋远桥见张无忌似有所悟,便即停下。 张无忌沉思一会道:"师叔,牛的身体结构乃固定不变,而人的武功招数却变幻多端,若要做到如屠户这般目无所见,仅凭意念对敌,便必须熟悉对方的武功招数,或者,要在一瞬间便完全熟悉,然后才能凭意念对敌,比之屠户,更难了一层。"宋远桥道:"的是如此,过招之时,如此要求,实是太难了些,但若内功高强,能察觉到对方招式中所带动的气息流动之状,并及时推断出对方招式,则反击之时,便可不用眼睛。"张无总点头道:"当年小侄义父金毛狮王双目失明,却仍旧仅凭听风变形之术与对头相斗,只是,只是如对方出招缓慢,便难以觉察。"宋远桥道:"自然万物,皆有节律可循,对方纵是出招缓慢,也必将带动气流,然这于内功要求却更高了一层,看来此经文于过招并不适---哦,如用于拼比内力之际,那便如何呢?"言罢,宋远桥亦陷入沉思,张无忌随即明白,暗想良久,觉得亦然不行。 宋远桥亦摇头道:"双方拚比内功之时,虽有进退,但却防守严密,绝不会让对方内力漏入自已体内,若然如此,便已经输了,不用再比。"张无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宋远桥等了一会,张无忌道:"请师叔再行讲解经文。"宋远桥道:"按照牛的天然结构,将刀刺入筋骨的空隙间,把刀子引向骨节的空窍,顺着牛体的本来结构,游刃于空隙,未曾经过筋肉聚结处,更不用说用刀砍在大骨之上了!好的屠户一年换一把刀,那是因为他是硬割之故;一般的屠户一个月便换一把刀,那是因为硬砍的缘故;臣的这把刀,至现在已经十九年了,所解的牛何止数千头,而刀刃却依然如同新从磨刀石上磨出来的一般,其原因便是:牛的骨节有间隙,而刀刃却极薄,几乎没有厚度,用几乎没有厚度的刀刃进入骨节间隙,定然游刃有余---""师叔!"张无忌声音异样地叫了一声,宋远桥见张无忌神情亢奋,紧张地思索着甚么,便微微一笑,不去打扰他,如此过了二个时辰,张无忌一直忽喜忽惑地紧张思考着,宋远桥心头却是愈来愈加着急,张无忌偏偏不迟不早,竟在这当口遇上这等即将豁然贯通的境地! 眼看日头渐渐偏西,正不知武当山后山之上情景如何之"时,张无忌突然纵声大笑道:"师叔,成了,成了!"----------------------------------- 黄易迷ocr 黄金社区扫校 第十一回 冷月高悬英雄散 宋远桥心头略微松了口气,见张无忌如此欢天喜地,喜形于色,不禁莞尔,便道:"无忌孩儿,悟到甚么惊世神功,便让师叔先听为快如何?"张无忌面现惭色,恭敬地道:"小侄并未悟到甚么惊世神功,倒是从师叔的点拨之中,找到了一个对付冷面人的法子,只不知成不成,还请师叔指正。"宋远桥喜道:"你不妨说来听听。" 张无忌道:"冷面人内功乃九阴和九阳神功,如若练得融汇一体,只怕无法可破,尚幸他此时仅通了任督二条奇脉和手太阴及足太阳二经,就算冷面人在这一月之中,又打通数条经脉,但那日他受极重内伤,绝计不可能尽数打通诸脉玄关,而手厥阴心包经和足厥阴肝经,是最后两经。小侄待与他对掌之时,内力凝成一线,手掌上的劳宫穴寻隙透入冷面人体内,人体经脉,首尾相接,只要一经透入,小侄即寻找阴阳两气未能融合之处的交界,运用乾坤挪移心法,激荡冷面人体内的九阳真气,然后引之攻击他自己体内的九阴真气。冷面人功力虽高,但仅以九阳真气而言,却是不及小侄,想必能够挪移得动,如此一来,冷面人体内的九阴和九阳两种真气势均力敌,必致互相抵销,纵不能废了冷面人内功,也必将使他身受重伤。"宋远桥沉思良久,摇头道:"冷面人九阳神功自不及你,但你却又怎抵得住他的九阴真气的攻击?"张无忌一怔,沉思道:"除此必无他法,小侄只好犯险了!"宋远桥面有贵色:"当今正派武林之中,以你内功修为最高,怎能如此孟浪行事,你如不敌,冷面人岂不奸谋告成,好不糊涂!"宋远桥自爱儿宋青书死后,深悔平时少加训导,才酿造此等悲剧,张无忌的父亲张翠山,乃宋远桥的五师弟,自张翠山夫妇自刎而死之后,武当诸侠,无不将张无忌看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多加照拂,此时宋远桥见张无忌行事不思后果,是以出言重责。 张无忌凛然惊心,恭敬地道:"师叔教训得是,小侄知错,望师叔不要再生气。"张无忌于宋青书之事知之甚详,此时虽然受责,知宋远桥是将自己当作亲儿看待,心中着实感动,是以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怨对之情。 宋远桥见张无忌如此,也觉自己言重,长叹一声,便道:"再多方考虑一下,未必便无良策。"张无忌应声道:"是。"遂依言坐下,沉思苦想。 宋远桥看了看天色,见日已偏西,实不知后山情况如何,转念又想,如无必胜把握,去也白搭,再者,冷面人见不到自己和张无忌二人,说不定心有碍滞,难免狐疑不决,纵然他今日大胜而去,只要无忌能够制服于他,何愁不能力挽狂澜。念及此,遂屏去心中杂念,苦思对策。 他武当内功心法,第一课便是入静,宋远桥静意一生,立即便将冷面人之事抛诸脑后,调动平生所学,仔细参详起来。 一老一少这一静坐,便是二三个时辰,其间赵敏面带忧色地来过三次,见此情景,怎敢相扰,只得退去。 宋远桥走后,俞莲舟便道:"众位师兄弟、朋友及武当派所有弟子,今日借路的朋友或者对头定然不少,各位先行忍让,待看冷面人如何示下,再作计较,不得号令,武当门下弟子暂不必到后山去,再有,今日上山之人,必有朋友前来相会,咱们不能失了礼数,此事便请殷六弟负责。"殷梨亭起身道:"谨遵掌门师兄之令。"言毕躬身而退。 俞莲舟又道:"请张松溪四师弟,率领三名师侄到后山观察动静,有何情况,随时差人来报!"张松溪步入中堂道:"谨遵掌门师兄之令。"言毕躬身退出三清殿,在殿前叫了三名早已候着的武当弟子,经往后山而去。 俞莲舟又道:"今日大敌上山,凡事俱得戒备,便请赵敏女侠,小昭女侠,常胜王大侠,俞岱岩三师弟带十名弟子巡视武当道观,并保护好殷涛和绿敏两个孩儿,请赵敏主持,余人均听调遣。"赵敏如何敢当,正要推辞,俞莲舟笑道:"贤侄媳自有将材,今日正可为师叔分忧,待会少林方丈到了,贫道可得与他好好商议一番。各位看如此可好!"小昭、常胜王、俞岱岩俱皆领命,当了此时,赵敏也不便再辞,只得应了。 俞莲舟道:"时辰快到,便请贤侄媳吩咐罢!" 赵敏只得道:"''吩咐''二字可不敢当,便请俞岱岩三叔带三名武当弟子居中镇守,并看护殷涛和绿敏两个小孩;小昭和常胜王带三名弟子巡视,侄媳武功太低,便请四位武当高徒相护巡视,俞三叔,如此可行?"俞莲舟道:"如此甚妙,大家便分头行事,贫道却可在此间饮茶,倒是相烦各位了。"众人见平时间严厉无比的俞莲舟,今日如此爽朗,原先笼罩在各人心头的乌云,便即消散了许多,各自遵命自是不提。 一名道童给俞莲舟送上茶来,俞莲舟刚刚接过,一名弟子便来道:"启禀掌门师叔,明教杨教主及各头领到!"俞莲舟连忙迎出,却见殷梨亭已将教主杨逍,右光明使范遥、紫衫龙王黛绮丝、青翼蝠王韦一笑、铁冠道人张中、布袋和尚说不得、彭莹玉彭和尚、周颠、冷谦等人引入。 众人见过之后,杨逍道:"明教人教众多,不便在此多作打扰,这样吧,便请二位护法王和五散人,率领五行旗,先到后山安营扎寨,免得污了武当清静之地。"众人奉命离去,这边俞莲舟将杨逍和范遥引入三清殿坐下。未及叙语,又报少林寺空闻方丈率众僧已到,俞莲舟不及落坐,对杨逍和范遥道:"得罪,请两位稍候!"二人均道:"俞道长不必客气!" 俞莲舟出迎,不一会,引着方丈空闻大师、空智神僧进了三清殿,余下少林寺弟子俱由达摩堂九老僧率领,先去后山等候。 众人见过之后坐下,俞莲舟道:"几位来得正好,贫道正在束手无策,有各位相助,武当或可免此一难。"众人谦虚一番,杨逍道:"俞道长,不知本教张教主此时可在贵山之上?"俞莲舟遂将张无忌夫妇被冷面人一路追逼,如何用计伤了冷面人,以及现在正与宋远桥在观中参详武功之事,一一向四人禀明了。 空闻大师宣声佛号道:"此次冷面人将擂台设在武当山上,想必俞道长已有应对之策了罢?"俞莲舟苦笑道:"贫道无能,竟给冷施主打到门上来,却毫无办法应付,武当派的清誉,算是栽在贫道手中了。"空闻方丈道;"俞道长何出此言,冷面人欲吞没武林各大门派,少林寺也不被冷施主瞧在眼中,今日倒要瞧瞧,冷施圭有何本事,竟不将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俞莲舟道:"杨教主座下英雄众多,明教近来声震宇内,今日之事,尚请杨教主统一调度,与冷施主周旋一番才好。"杨逍急道:"明教近来虽略有声势,却全仗了张教主之力,在下岂敢贪天功为已有,再说,有俞道长和空闻大师在座,在下怎敢不效犬马之劳,''调度''一事,却是万不敢当!"俞莲舟正待说甚么,空闻大师已经开口道:"依老衲之见,今日之约虽不是武当派所定,但地点既在武当山,俞道长可算得上半个东道主,这统盘调度之事,便烦劳俞道长了,反正也不是甚么有油水的差事,俞道长便不必谦让了,少林寺上下但供驱策便是。"杨逍亦道:"空闻大师之言有理,明教听命于俞道长。"俞莲舟好不为难,几经推辞,怎奈得住众口一辞,只得道:"各位既如此,贫道只好却之不恭了,但有一事须得说明,武当山上诸道士确是没甚良策,先时只道拚个鱼死网破便了,几位大驾光临,想来或可一搏,诸位有何高见,便请直言相告,贫道依言行事便了,休得过谦,以致反误大事。"当下杨逍道:"本教今日带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齐上武当上,约有三千人左右;武功过得去的兄弟亦有十几个,再加武当和少林各派高手,若论单打独斗,想必问题不大;冷面人若欲群殴,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却可抵挡一阵,咱们舍命相拼,料想不致全军覆没。"俞莲舟闻言喜道:"有明教在此,看来贫道空自担忧多了。"空闻大师却道:"若论单打独斗,张教主都难敌冷面人,其余之人,只怕不济。"众人俱皆默然,便在此时,一名武当弟子前来禀报,冷面人已率众约四千人上后山去了,并让武当派速去听令,众人面面相觑,均想冷面人好生厉害,早料到明教此着,是以亦针锋相对,分毫不让。 此时已近正午,众人正在用素食之时,又报峨嵋派已至后山去了,贝锦仪掌门人问俞道长安好,说后山相见,便不来观中打扰了。 俞莲舟默然,心知因张无忌的干系,峨嵋派竟不愿踏入武当观中,当下用完素餐,一行人自往后山去了,赵敏等仍旧留守武当道观之中,以防不测。 半盏茶时分,一行人已至后山,但见一片开阔地上,人头攒动,恐怕有一万人众,中间却空出一片十丈见方的场子,想是留出来以备比武之用。却见东首主位之上冷面人率众占了,中间搭了一个木棚,想来便是这位"武林皇帝"的行宫。 其余诸派,却俱到西首扎营,中间便是明教三千教众,左边武当派,右边少林寺弟子,再过去三丈,便是峨嵋派一百余名身穿缁衣的道姑。 俞莲舟、空闻大师、杨逍等各回到自己人中,张松溪对俞莲舟道:"掌门师兄,我看冷面人声势虽然浩大,但所率之人中,有武功者最多不逾二百人,其余之人皆不会武功,想必冷面人安排下了甚么阵法之类的东西,不可不防。"俞莲舟抬头望去,果然如此,遂点了点头,四周之上,却见南北两方,各疏疏落落地坐了千余人,想是江湖上行走的好汉,却不身属任何门派。 便在此时,只见山道之上,又来了一干人,待得近前,却是巫山帮、海沙派、神拳门、三江帮、五风刀等三山五岳的小帮会,这一千人俱走到冷面人棚前禀招,然后依次排在冷面人之前,显是已被冷面人收服。 俞莲舟等并不在意,静观待变。未几,华山派百人已到,俞莲舟正待相迎,却不料华山派在一高一低两人率领之下,走到冷面人木棚之前,鞠了一躬,然后退立一旁,紧接着,昆仑派百余人、丐帮三百余人、崆峒派近百人,均如此站在冷面人木棚两侧。 俞莲舟心中大奇,张松溪低声道:"掌门师哥,我看丐帮、华山、昆仑派诸人脸色阴沉,定是受了冷面人要挟,未必会与咱们过不去。"俞莲舟眼见冷面人手下已达五千人左右,听了此言,依然愁眉难解,便对张松溪道:"派个弟子回去,将赵敏等人全部叫来,观中只留十数名弟子便行,另外,找个隐蔽之处,将殷涛和绿敏关起来,别让他俩乱跑。"张松溪将命令传下,一名弟子遂向观中走去,不一会,赵敏、小昭、常胜王、俞岱岩、殷梨亭以及数十名武当弟子已到,见了冷面人这等声势,无不暗自心惊。 杨逍见此情景,唤过青翼蝙王韦一笑,递给他一枚圣火令,着他立即到就近之地,调集明军前来救援,韦一笑接令,一溜烟向山下奔了去。 又等了半个时辰,不见冷面人有何动静,众人便渐渐暄哗起来,只听一人道:"我们来此,可不是来晒太阳的。""冷令主,要做何事,便划下道道来,大家心中也好有个底。"却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南海鲨鱼,你是巴不得早死罢?"被称做南海鲨鱼的那人道:"北矮鬼,你愿在此烤成干巴呀?"二人斗嘴不已之时,从冷面人坐下走出一人,穿过场子,走到武当派跟前道:"在下拜见俞掌门人,令主请宋远桥宋大侠和张无忌张教主前去叙话。"俞莲舟正欲答话,张松溪在旁插道:"你去告诉冷面人,宋大侠和张教主此刻有事在身,当见之时,定然相见。"那人道声"多谢",转身回去。 张松溪道:"掌门师哥,小弟无礼…" 俞莲舟道:"此计大妙,让冷面人心有所忌,正是好事,此时大敌当前,这些虚礼便免了吧!"张松溪道:"是:" 两人心中所想,竟与宋远桥不约而同,想必此计定然对冷面人大有压力。 却说场中诸人,眼看冷面人的使者去而复回,虽不知说了些甚么,喧嚷之声却静了下来,那人回到木棚之前回了话,不一会,冷面人座下又走出一人,只见他年过七旬,满脸暴戾之气,一头红发垂及肩背,相貌令人可怖,武当诸侠均识得此人,便是红发老人周吴正,武当派的冷令便是他所送。 殷梨亭与红发老人交过手,当下低声道:"掌门师兄,这红发老人内功不凡,小弟也只能与他勉强斗个平手。"俞莲舟点点头,却不置言。 此时红发老人已行至场中,对着四方团团一揖道:"各门各派各帮会,以及各位江湖好汉,在下奉冷令令主之命,命你们归顺。如有违者,格杀无论。"人群顿时大哗,便有人道:"冷面人胡吹甚么大气,这么多英雄好汉,当真杀得完么?""归顺冷令主有何好处?" 红发老人道:"令主一统江湖,摒去门户之见,将天下武学发扬光大,各位自当受益不浅。"在数千人的起哄声中,红发老人的声音清楚地传入各人耳内,这等内功修为,实在令人拜服。 便有人道:"如是不服,怎生个斗法?" 红发老人道:"场子之中,各位英雄何止万千,若人人均想露一手,那要打到何时方了?依在下之见,每派各出两人,如然输了,此派便须听命于冷令……"话声未落,却听周颠大叫,"放屁!放屁!" 跟着布袋和尚说不得便大呼道:"好臭!好臭!" 数千人轰然大笑,红发老人森然道:"二位可是另有高见,不妨说来听听!"周颠道:"一派只出两个人,若是输了,其余便当听命于冷面人是与不是?"红发老人道:"正是。" 周颠道:"要是其余的人不服呢?" 红发老人冷笑道:"谁敢不服,打杀了便是!" 周颠道:"照呀,既然早晚都是杀,何不今日一块杀了,省得以后再杀起来却是费事。"顿时便有数千人轰然叫好,均觉周颠之言有理,如是不听冷令,便要被杀,这已经不是甚么比武,乃是性命相拚了,这周颠说话素来颠三倒四,今日之言,却是一语中的。 却听红发老人道:"这位想必便是大名鼎鼎的周颠了罢?"周颠道:"老子正是鼎鼎大名的周颠。" 群雄见他毫不谦逊,如此调侃于红发老人,无不哈哈大笑。 红发老人道:"你自忖活得下去么?" 未等周颠答话,布袋和尚说不得早已边向场中走去边道:"你这老儿也未必活得下去,来来,我俩先拚了这条老命。"红发老人道:"你要想死,也不必忙在此时,待将规矩定下,老夫第一个便我你。"说不得道:"你这老匹夫还有啥屁要放,敬请快点,老子可是活得不耐烦了!"红发老人道:"这位活得不耐烦的朋友,想必便是布袋和尚说不得罢?"说不得边退回人群边道:"嘿嘿,真看不出,这老儿还算有三分江湖阅历。"红发老人成名数十载,昔年威震武林,将江湖闹得血雨腥风,令人闻之色变,说不得竟如此奚落于他,群雄听得无不人心大快,越发轰笑起来。 红发老人也真沉得住气,当下不动声色地道:"那么,众位英雄想是同意周颠和说不得之议,不杀个痛快不得罗?"数千人应道:"正是!" 红发老人又道:"既如此,便依了众英雄好汉,但须定下几条规矩:第一,此非比武,各人自凭天命,以死伤定输嬴如何?"数千人齐声应道:"正该如此!" 在这数千人的轰鸣声中,众人但听得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想来必是空闻方丈所念。 红发老人道:"空闻方丈乃得道高僧,如不愿开杀戒,只要投入令主麾下,便可免去这血光之灾。"空闻方丈道:"阿弥陀佛!老衲空活数十年,尚未听说过如冷施主这般杀气腾腾之人,少林寺流传千年,老衲岂敢断送,作这千古罪人!今日之事,我佛慈悲,弟子只得开了这杀戒,以杀止杀了,阿弥陀佛!"红发老人道:"第二条,每人如连胜二人,便当下场休息片刻,否则这上万人的车轮战,纵是你武学通神,只怕也抵受不住,众位英雄,此条可依得?"数千人俱都大声应了。众人皆知,今日之事,冷面人铁了心地要杀绝天下英雄,一干英雄豪杰义愤填膺,浑不将性命放在心上,是以这应答之声,竟是一浪高过一浪,宏亮至极,久久回荡在武当山麓之间。 红发老人又道:"第三条,只许单打独斗,不许围攻,否则定剿杀不饶。"众人依了。 却见红发老人一招手,冷面人木棚之后,奔出四十名身穿黑衣的大汉,十人一方,在四方站了,一声令下,四十人俱皆蹲下,张弓搭箭,对着场中,用意显然明显,如有人违反此条规定,立即射杀。 忽听周颠道:"众位英雄听了,周颠有一件要求,这执法之人,俱是冷面人手下,我周颠可有点不放心,咱们明教也出四十人围住这场子,如果冷面人想下毒手,咱们也好有个防备,大家说对不对?"自然又是应了,杨逍一挥手,身后奔出四十名身穿白袍的锐金旗教众,分别插入冷面人手下之间,亦是张弓搭箭,对着场中,一共八十人,一黑一白地插将开来,显得煞是好看。 说不得又道:"红发老儿,你屁放完了没有?老子可是想死了,你便成全了如何?"红发老人道:"老夫得听令主号令,只要你留得命在,老夫自不让你失望便是,众位英锥,令主手下,尚有几人练的是双剑合璧等招式的,上场之时,自然两个人同上,各位不妨邀个帮手齐上,便仍然是一对一了,此条大概没甚么异议吧?"红发老人见众应了,便退下场去,立在木棚之侧。 不一会,昆仑派掌门人詹春和其丈夫苏习之走入场中,团团一揖,却听詹春道:"在下昆仑派掌门詹春,同夫君一起练得一套两仪剑法,不知哪两位英雄前来赐招?"话音甫落,场中已凌空飞落二人,当中一人道:"在下名唤巩筑,这位乃在下兄弟,叫于辉,江湖朋友称在下兄弟俩为左右双剑,前来讨教,望剑下留情!"言罢"呛"的一声,两兄弟拔剑在手,巩筑左手执剑,宁辉右手握剑,二人长剑平胸,凝招待发。 詹春夫妇亦拨剑在手,却见阳剑指天,阴剑向地,端的便是双剑合璧,詹春年约三十,略有姿色,苏习之却长得极是平常。 一声吆喝,左右双剑已经攻上,詹春夫妇亦展开两仪剑法,双方便缠斗起来。 俞莲舟等人曾见过昆仑派前任掌门人何太冲夫妇使这套剑术的情景,这两仪剑法从河洛八卦图中演变而来,昔日张无忌几乎丧生在这套剑术之下,可见其厉害,俞莲舟只看了数招,便即摇头不已,詹春二人的剑术、招式虽还是两仪剑法,但那神韵比之何太冲夫妇,可就差之甚远了。只见左右双剑出招快疾,闪动灵活,虽算不上高手,但比之詹春夫妇,却是高明得多。俞莲舟心想,詹春二人必输无疑。 果不其然,三招一过,詹春左臂中剑,苏习之忙中出错,"嗤"、"嗤"两声轻响,亦左右两肩中剑,长剑落地,显是输了,只得退下。 紧接着,冷面人麾下的华山二老出战,这两人师哥矮,师弟高,两人均使大刀,二人行至场中,高的那人便道:"我俩是华山二者,你俩若是认输,便请退下,否则反……"他师哥陡喝一声道:"你少说两句成不成?" 师弟道:"少说两句当然可以,我只是看他俩对昆仑派手下留情,是以不忍杀了他们。"巩筑冷冷地道:"阁下口出狂言,却未必做得到。"师弟又道:"你俩不知这反两仪刀法的厉---" 他师哥怒道:"别罗嗦了,打罢!" 师弟应了声"是",跟着"倏"地一刀砍将出去,方位古怪至极,左右双剑只得退让;华山二老竟是一刀快似一刀,刀刀来路均跟寻常刀法相反,左右双剑大骇,急往后跃,却怎么脱得开身,华山二老早已如影附上,"咔嚓"两声,巩筑左臂、于辉右臂俱被齐肩砍断,创口之处鲜血涌出,二人脸色苍白,互相点穴止住血流,转身出场,向山下走去,二人极是硬朗,如此剧疼,竟是一声不哼!从此之后,江湖上算没了左右双剑的名头了。 华山二老的高个子师弟道:"师哥,咱们是不是狠了点?"矮者怒道:"我俩反正活不出今日,说不定下次便轮到我哥俩送命了!"俞莲舟见他话语古怪,心想其中定有隐情,未及细想,却昕高个子师弟道:"哪两位英雄前来将我俩师兄弟杀了?"众人闻言无不愕然,俞莲舟却极熟这两人脾性,闻言不禁哑然。 赵敏道:"俞二叔,依侄女看来,华山、昆仑、崆峒、丐帮等人定是受了挟制。"张松溪亦道:"很有可能。" 俞莲舟心想不错,却听杨逍用传音入密之功对俞莲舟道:"俞道长,这干人受控于冷面人,并非出于本心,须设法救他们一救。"俞莲舟亦道:"杨教主说得正是,可有甚高见?"杨逍尚未搭话,空闻方丈已经跳入场中,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何不及早收刃,投入我佛门下?"高个子师弟道:"师哥,这空闻方丈大名鼎鼎,只怕斗他不过,我们便认输吧---喂,大和尚,认输倒可以,和尚我可不做!"群雄轰然大笑,俞莲舟和杨逍对望一眼,互相点点头,均知空闻方丈已然看出其中蹊跷,说要收华山二老为徒云云,其实是想救他二人之命。 却说空闻方丈已至耄耋之年,宝相庄严,听得他如此说话,便道:"阿弥陀佛,施主既不愿做和尚,那也无妨,少林寺亦有不少俗家弟子,施主尽可随喜。"矮个头师哥道:"多谢大师一番好意,我师兄弟二人愚顽不化,尚祈大师恕罪。"空闻道:"阿弥陀佛。" 师哥道:"动手罢!" 师弟犹豫地道:"真打呀?" 师哥怒道:"那还有假!"语音未落,"唰"一刀,朝头砍下。 空闻大师闪声避过,口中依然念道:"阿弥陀佛!"这华山二老,师弟虽然长得身材高大,却历来最惧师哥,凡事唯师哥马首是瞻,此时见师哥当真动手,便也挥刀真砍。 这反两仪刀法与昆仑派的两仪剑法一正一反,相映成趣,师兄弟俩在此刀上浸淫数十载,威力自是非同小可。空闻大师让了三招之后,陡然出手,已点中二人手腕穴道,内力至处,二人均觉手腕酸麻,兵刃当即脱手落地。 空闻退后一步,又宣一声佛号,道:"二位施主,如愿出家,便请随老衲而去。"言罢退下场去。 华山二老脸如死灰,只得退回冷面人座前,却听"嘭嘭"两声闷响,众人均然相视,但见华山二老,已被玄冥二老陡然出掌击毙。 见此情景,群情耸动,便有人厉声叱骂,空闻一声长叹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周颠忍不住大骂道:"冷面人,我操你祖宗十八代。"却见崆峒派五老中的第四老唐文亮走到冷令木棚前,鞠躬道:"令主,在下讨令出战。"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去吧!" 唐文亮遂走至场中立定道:"崆峒派掌门人唐文亮恭请武当掌门俞二侠赐教。"俞莲舟微微一惊,崆峒五老之中,数唐文亮最具骨气,正因为此,崆峒派掌门逝去之后,唐文亮虽然位居五老之四,却被选为掌门人,连这等铁骨铮铮的血性汉子都会归顺冷面人,当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殷梨亭仗剑而出道:"掌门师兄,待小弟,前去收拾了他。"俞莲舟摇头道:"此事定有蹊跷,他既指名叫我,还是我去吧!"言毕缓步走入场中,道:"闻唐掌门七伤拳威力无俦,今日尚请手下留情。"却听唐文亮低声道:"俞道长神功盖世,在下岂敢冒犯,在下有一事相求,尚请道长应允。"俞莲舟微微一怔道:"唐掌门请讲,贫道当尽力而为!"唐文亮道:"昆仑、华山、丐帮、崆峒诸派---"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唐文亮,你活腻了是不是?"唐文亮回头看去,见崆峒五老余下的四老俱被玄冥二老、辽东恶魔关门、红发老人周吴正拿住脑后要穴,内力一送,四老定然无幸。 崆峒五老成名数十年,武功已臻江湖一流好手之列,若是有所准备,准不至于一招未发便被拿住,这皆因唐文亮之故,他与俞莲舟对话之时,声音虽然压低了许多,崆崛四老自然已听不到,但冷面人内功何等精深,早将唐文亮之言语一字不拉地听入耳中,只见他对红发老人等使个眼神,四人悄悄摸到崆峒四老身后,一齐动手便将这几个身怀绝技的崆峒老宿一举拿住要穴,此时只要冷面人一声令下,立即便可送了四人性命。 唐文亮脸色惨然,眼眶之中,滚落一串男儿泪,哽咽道:"兄弟们,如此生法,实不如死。"回头对俞莲舟又道:"各派高手均已服下''七虫七花膏''药丸---"便在此时,身后传来数声闷响,俞莲舟闻声脸色突变,场外崆峒四老已被击毙倒地。 唐文亮并未回头,继续道:"一月之后如不服冷面人解药,便即毒发而亡,俞道长,请你不论如何,救大伙一命!"俞莲舟道;"唐兄放心,贫道尽力而为。" 唐文亮转身大声道:"众位朋友,趁手上尚未染上鲜血,赶快跑过来,或许尚有一救!"言罢全身筋骨错响。 俞莲舟急道:"唐兄不可!"手指疾点唐文亮背俞大穴,却已晚了一步,唐文亮已自绝经脉而死。 俞莲舟扶着将要倒地的唐文亮之尸身,突闻一片闷响之声,抬头一看,却是冷面人已然下令屠杀诸派之人。 俞莲舟大怒,当即飞身向前疾扑。 适才唐文亮这一叫喊,崆峒派的弟子便向前奔跑,欲逃到武当少林这边,有几人稍一犹豫,起步慢了一点,立时便被杀死;华山、昆仑、丐帮诸派之人,见此情景,纷纷向前奔逃,但冷面人手下之人武功高超,已有十数人被当场打杀,围在场边的四十名大汉亦发箭射击,却又立刻与蹲在身旁的明教教众打上了。 霎时间场中大乱,武当、少林、明教、峨嵋及其它江湖豪客均疾掠而起,前去救人。 俞莲舟身形暴起,直扑红发老人,红发老人并不闪避,扬掌直击俞莲舟,双方甫一对掌,各自后退一步,心中均道对方了得。 俞莲舟双掌翻飞,将红发老人逼退几步,陡觉脑后有长剑裂空之声,俞莲舟知偷袭之人武功高强,身形当即向左飘开,同时挥掌拍向阿大和鹿杖客。 阿大长剑直刺,俞莲舟使一招太极拳中的"搅雀尾",手臂荡开阿大长剑,内力至处,阿大竟拿捏不住,长剑便即脱手。 俞莲舟待掌缘将要与鹿杖客双掌相接之时,陡然想起玄冥二老的"玄冥毒掌"极是阴毒,心念电闪,当即手掌一翻,掌缘硬切鹿杖客手腕,鹿杖客见机极快,当即施展大擒拿手,反扣俞莲舟手腕。 俞莲舟早已缩回双掌,双腿疾攻鹿杖客下盘,瞬眼功夫,已快疾绝伦地攻出八腿,鹿杖客只得闪避。 便在此时,空闻、杨逍、范遥、紫衫龙王、空智等高手已先后赶到,各寻对手,混战起来。 陡闻一声嘶哑之声道:"退下!"冷面人部下全部跳出圈子,退到木棚之前,冷面人淡淡地道:"咱们还是依约相斗罢!"俞莲舟等只得退回,此时场中已然横尸近百具,大多数是华山、丐帮诸派弟子,此次杨逍带上武当山的五行旗众,均是身怀武功之人,方才执法双方群斗起来,锐金旗死伤十二人,对方却死了二十一人,且被赵敏生擒了一个。 杨逍令烈火旗派六十人前去将己方尸体抬下,冷面人部下亦将己方的尸体抬朝一边,双方暂时休战。 赵敏正欲向被擒的那人讯问甚么时,收尸的一个老者突然发出一枚袖箭,正中那人眉心,黑衣人立时气绝,赵敏大怒,将尸体扔下,便欲追上,无奈那老者身形快疾,已然奔至木棚之前。 旁边俞莲舟等人无不骇然相顾,那老者的袖箭端的神速,自己虽已发觉,却根本不及施救,此枚袖箭若是向自己射来,只怕也躲闪不及,均向老者看去,却只见一个背影,暗想对方竟有这等高手,待会相斗,只怕难以对付。 却说双方将场上的执法人补齐,布袋和尚说不得早已步入场中道:"红发老儿,你就成全了老子如何?"冷面人道:"红发老人,你便去吧!"红发老人周吴正躬身应道:"遵命!"遂向场中走来。 说不得不待红发老人走近,"嗖"的一声,一只布袋照红发老人当头罩下。 红发老人大惊后跃,说不得早已跟进,只见一只只布袋从怀中掏出,实不知到底尚有多少袋子,红发老人早给弄得手慌脚乱,却不知布袋之中有何古怪,哪敢伸手去接,只得凌空发掌,将布袋震飞,布袋轻飘飘地毫不受力,却为红发老人凭空用掌力震得直飞出去,这份掌力,直令场下群雄咋舌。 霎时之间,场子上空布袋横空,布袋和尚说不得右手伸在怀中,停住身形,笑咪咪地看着红发老人道:"红发老儿,你这是作甚,将洒家布袋全部打飞,却不来与洒家打架,是何道理?老夫袋子已经用完,你等等,待洒家拾回袋子,再重新打过。"言毕当真自顾在场中捡布袋,他身法极快,转眼间便捡了二条在手,红发老人早已快步跟上,伸掌向说不得背心拍去。 说不得已知掌到,并不回头,反手抛出一只布袋,红发老人早知布袋之中无甚机关,遂接过袋子,运力掷出,说不得未料得此着,一不提防,竟给布袋套中,心中大骇,身形急往前冲,想避开红发老人,取下布袋再说。 周颠在场外急得大叫:"说不得,快跑!" 红发老人如何会放过这等良机,身形早已如鬼魅般附上,只见他双掌齐发,两声闷响过后,布袋和尚说不得,身躯在场中滚得几滚,便即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头上兀自套着一只布袋,红发老人不再进击,冷笑一声,向场外退去。 明教五散人平时虽然斗口不已,但五人之间情意,实逾亲兄弟,眼见布袋和尚说不得躺在场中一动不动,不知生死如何,周颠早已扑入场中,直奔说不得,到得近前,一探鼻息,竟是一丝气息也无,周颠大悲,伏尸号啕。 此时铁冠道人张中、彭莹玉、冷谦三人已到说不得尸旁,见此情景,亦无不大悲。 彭莹玉彭和尚朗声道:"冷面人,明教五散人也练过一套阵法,便请派四位高人下场,将五散人超度了罢!"五散人其实并无甚么阵法,彭莹玉此言,不过是想与说不得一同赴死而己,此中关节,杨逍岂能不知?他对范遥点点头,范遥便大声道:"明教五散人听令,教主有令,命你等速退下场。"谁知五散人竟置若罔闻,周颠血红着眼,将说不得尸身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冷谦在场中向杨逍跪下道:"启禀教主,五散人情逾兄弟,便请教主成全。"杨逍默然无语,盘膝坐地,双手在胸前作火焰状。 明教数千人见状,便全部盘膝而坐,双手十指张开,举在胸前,作火焰飞腾之状,跟着教主杨逍念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明教教众反复念诵着经文,人人低眉垂眼,不再向场中看一眼。 群雄见状,无不佩服明教这等血性之气,人人均皆肃然。 空闻大师低声道:"阿弥陀佛!" 俞莲舟与张松溪忧虑地互相看了一眼,此时冷面人一挥手,阿大阿二阿三以及红发老人周吴正步入场中,因说不得已死,五散人其实只有四人,但说不得的尸身被周颠扶立,看上去依然是五人。 双方走近,并不打话便即动手,周颠左臂挟着说不得尸身,率先向阿大攻去,他的武功修为原跟阿大难分轩轾,但左手护着说不得,身法便不灵便,未及数回,便被阿大一剑刺中心脏,立时气绝身亡,但兀自与说不得直立场中,并未倒下。 冷面人已经看出五散人并无甚么阵法,不过各自为阵而已,这实与单打独斗无异,冷面人有心折服群雄,是以见阿大得手,当即喝退。 五散人之中,武功以冷谦最高,才一动手,便找上了红发老人,冷谦为人话少,机变百出,自忖武功不及红发老人,但死志已存,动手之际,便是直攻而上,硬逼红发老人对掌,心想纵不能取胜,多耗得红发老人一分内力也是好。 红发老人见冷谦如此拚命硬打,如何还敢以求腾挪手段,见冷谦双掌挟风疾至,只得双掌相迎,"嘭"的一声响过,冷谦倒退三步,红发老人身子只微微晃了一晃。 俞莲舟一声长叹,身不由己地向武当道观方向望去。 赵敏知他心意,便低声道:"俞二叔,侄女去瞧瞧。"俞莲舟点头相应,赵敏遂转身向武当观中奔去。 来到庭院中,只见宋远桥和张无忌犹如老僧入定般,对她的到来一无所知,赵敏踌躇良久,只得折回,待回到后山时,场中却是两个不相识的人在相斗,两人均是使剑,功力相若,一时半刻难分胜负。 赵敏对俞莲舟缓缓摇摇头,遂退到小昭身侧。 小昭道:"赵姊姊,五散人中,冷谦,彭莹玉、周颠、说不得已死,张中身负重伤,昏迷不醒,阿二和阿三二人,已被张中和彭莹玉打死,场中穿黑衣之人,是冷面人手下,已经胜了一场,把山东扑刀王刺伤,方才达摩堂九老僧与冷面人的九个部下相斗,双方均未死人,但却俱都负伤,落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赵姊姊,公子怎么样?"赵敏低声道:"详情不知,他二人正在入定,也不知结果将会如何。"小昭叹口气道:"赵姊姊,待会让常胜王去斗一阵如何"赵敏不知常胜王内功如何,但他武功怪异,或许真能打对手一个猝不及防也未可知,便道:"如此甚好。"小昭道:"常胜王,待会你下场吧!" 常胜王恭敬地道:"是!" 小昭又道:"多加小心,如是不敌,便即退下,休得逞强缠斗。"常胜王应了。 便在此时,冷面人手下的那名黑衣人败下阵去,群雄欢声雷动。 小昭道:"场中这位英雄是江南八俊之一,名叫夜于君。"夜于君新胜一场,按照规定,还得再接一场,只见冷面人木棚下走出一个西域胡人,此人身材高大,身穿红袍,正是金轮法王的后代弟子,曾到终南山与杨冰比武的三个师兄弟之一,他走到场中,对着夜于君一抱拳道:"我叫鲁温儿,领教夜大侠高招。"夜于君道:"不敢!请阁下剑下留情!" 夜于君刚刚打胜了与自己功力相若的对手,此时内力大耗,眼见对手身法沉隐,自己并无必胜把握,因此才一交手,便取守势,以图寻隙疾攻。 鲁温儿却似知他的心思,才一上手,一柄长剑,如同在狂风中乱摆的树枝,猛冲猛打过来,未及数合,夜于君左臂中剑,只得退下。 常胜王跃入场中站定道:"在下常胜王,前来领教阁下高招。"鲁温儿道:"不敢!" 二人相貌与中土人士大相迥异,群英无不诧异万分地看着场中,甫一动手,场下之人无不惊讶莫名,但见常胜王东趋西走,一双短剑,端的神出鬼没,怪异至极,群雄无不骇异,自忖自己如碰上常胜王,殊无对策。 鲁温儿早已手慌足乱,见常胜王短剑向自己左肩刺来,挥剑上格,不料"嗤"的一声,右肩中剑,一阵剧疼传遍全身,长剑拿捏不住,掉在地上。 常胜王并不进击,拱手道,"得罪!" 鲁温儿一言不发,左手捂着伤口,退下场去,一时之间,群雄见了常胜王这等怪异武功,尽皆失色,竟忘了鼓掌叫好。 良久,不见冷面人帐下有人出战,此时日己偏西,群雄渐渐鼓噪起来,此时众人顿觉眼前一花,场中已多了一人,此人状极落拓,一袭灰色长衫污秽不堪,但见他傲然道:"我乃辽东恶魔关门,区区胡人,也敢来中原撒野,看招!"语声甫落,关门已长剑直刺,疾攻而上,他见常胜王剑术古怪,不敢让其进攻,是以甫一动手,便着着抢攻,但见关门身随剑走,一扫方才懒散傲慢之态,一柄长剑如蛟龙出洞,竟使得气势磅礴,咄咄逼人。 关门一剑刺去,满以为定能刺中,不想常胜王步法诡异,早已闪开,双剑从极不可能的方位刺出,如是者三,关门渐收急于求成之心,长剑守住门户,并不理会常胜王的虚招,关门知道常胜王内功不及自己,不过剑术奇幻,却是不敢大意,每当危急之时,关门长剑照常胜王身体要害刺去,逼他自救,关门一边缠斗,一边想看清楚常胜王的剑路。 却不料常胜王无一招重复,但久攻不下,他心中急躁,轻灵之气便少了三分,关门瞅个空隙,长剑搭上常胜王短剑剑身,内力至处,常胜王手臂酸麻,短剑便脱手落地,小昭一声惊呼,顿时脸色煞白。 殷梨亭仗剑正待跃出,却见常胜王身体急旋,左剑已经刺向关门后颈,关门大惊前扑,正欲回身再斗时,却见常胜王一抱拳道:"阁下内功高超,在下兵刃失手,这便认输。"言毕转身下场。 常胜王知道再斗下去,自己虽无性命之忧,却也奈何不了关门,自已兵刃失手,终是输了一招,是以认输,常胜王性情耿直,对武功高的武士,素来敬服,输便输了,也不觉有甚难堪,倒是群雄俱都不解常胜王竟输得如此坦然,脸上均有讶然之色。 常胜王走到小昭之前道:"弟子无能,愿听发落。"小昭曾传他乾坤大挪移心法,二人虽未行师徒之礼,但常胜王兀自以弟子自称,小昭劝他几次不行,便也作罢,见常胜王反身而退,小昭喜悦之情不禁溢于言表,轻声款语地道:"天下武学极为博大,岂非常人所能究尽,输便输了,无甚干系!"常胜王恭敬地道:"是!" 赵敏在一旁看得清楚,不禁微笑,小昭目光正与赵敏相遇,不由得大羞,当即双颊赤红,掉开了头,不敢再看赵敏和常胜王。 辽东恶魔关门武功剑术极高,群雄之中,也极少有人能接得下,今日之战,全看明教、少林、武当的高手了。 殷裂亭见常胜王转身下场,急向俞莲舟道:"掌门师兄,便让师弟下场如何?"俞莲舟道:"小心在意,用太极剑,间夹七十二式绕指柔剑。"殷梨亭躬身应了,遂向场中走去。 殷梨亭虽位居武当七侠之六,但若以剑术造诣而论,武当七侠之中,当首推殷梨亭为最高。 场中立定,殷梨亭道:"在下早闻辽东恶魔大名,便请赐招罢。"殷梨亭长剑一举,目视剑尖,屏弃神明之中的杂念,随后含胸拔背,沉肩坠肘,正是太极剑的起手式。 殷梨亭以剑术成名数十年,天下无人不知,关门心知今日之战事关生死存亡之大事,不敢再有丝毫大意,他知殷梨亭自重身份,定不会先行出招,是以"嗤"的一声,剑尖斜刺殷梨亭左肩。 殷梨亭退后一步,剑交左手,一招"三环套月"荡开来剑,右手捏个剑诀,双指骈出,直指关门右目,此招守中有攻,气度恢宏,旁观之人顿时暴出一阵赞叹之声。 关门脑袋微摆,让过指风,同时身形暴动,疾攻狂扑而上,一柄长剑使得如风似浪,滚滚而至。 殷梨亭却并不与他以快打快,剑交右手,依然慢腾腾地运剑御敌,但见"大魁星"、"燕子抄水"、"风摆荷叶",一招招将太极剑圆转如意地使将出来。 关门的一轮疾攻,竟是劳而无功,反而大耗内力,不得已只得放慢剑势,与殷梨亭拆招。 此时殷梨亭剑招更慢,但剑势圆转如意,首尾相贯,关门竟寻不到丝毫破绽,却不时给殷梨亭长剑划出的圆圈封住,只得举剑硬格,每格挡一次,便觉体内气息被剧震一番,胸口说不出的窒闷难受,想抽身而退,却如何还能够办到,顿时脸如死灰,拼命抵挡。 殷梨亭道:"撤剑认输吧!" 关门不答,却乘殷梨亭讲话之际,中宫直进。 殷梨亭冷哼一声,左手二指倏地挟住关门长剑,右手长剑却正抵在关门喉头之上,口中道:"阁下认输罢!"关门心有不甘,兀自运力直推长剑,关门早已气息紊乱,殷梨亭已然看出这点,是以才用两指挟住他的长剑,却未想关门如此无赖,依然推剑不已,殷梨亭却未能全力抵住,眼见长剑正一分一分地向胸口推来,此时殷梨亭虽可轻轻一送剑柄,要了关门性命,但他生性谦和,实不愿多所杀伤。 杨逍大声道:"殷六侠不必客气,除恶务尽!" 殷梨亭长叹一声,长剑挥转,向关门右手腕削落。 谁知"咔嚓"一声响过,关门右手从手肘部被殷梨亭削断,而关门长剑已洞穿殷梨亭左臂。 原来关门孤住一掷,在殷梨亭即将削断他的手腕之际,长剑一绞,将殷梨亭左手食指和中指绞断,同时挺剑直刺,殷梨亭剧痛钻心,左手勉力向外一摆,却依然晚了一步,左臂中剑,关门倾力一击,手臂前伸,便给殷梨亭从肘部削断,殷梨亭大怒,将左臂之剑拨出,掷在关门身前,却见关门断臂兀自捏着剑柄摇晃不已。 二人手臂血流不止,各自转身下场,双方忙着救治伤者,一时无人下场。 杨不悔脸色煞白,扶着殷梨亭,空闻、杨逍、贝锦仪等人都围拢过来,查看殷梨亭伤势,只见他食指中指已断,所幸臂伤创口虽大,却末伤及骨骼,休养月余,自当无事。此时群雄早有人痛骂起关门来,江湖之上言语无忌,出口甚是不雅,峨嵋派一干道姑只听得皱眉不已。 此时俞莲舟脸现忧色,环视场下,双方尚可下场者均为八人,己方是自己、张松溪、空闻方丈、空智大师、杨逍、范遥、紫衫龙王、殷野王等;而对方八人中,玄冥二老、红发老人周吴正、阿大、以及二个番僧不可小视,方才发袖箭的那老者,让人甚是忌惮,冷面人却无一人能敌,此时天色向晚,夕阳及将沉入西天,一阵晚风吹过,众人均感山风袭人,全身不由得紧了一下。 俞莲舟、杨逍、空闻三人互看一眼,暗自摇头。 杨逍道:"我已命韦一笑前去搬兵,此时天色向晚,如能让冷面人明日再斗,或可一搏!"俞莲舟虽觉此非长久之计,但如拖得一夜时间,张无忌和宋远桥说不定能想出个万全之策,便道:"杨教主此计虽妙,只不知冷面人是否应允。"当下朗声对着冷面人木棚道:"冷施主,此时天色已晚,是否明日再斗不迟?"冷面人嗓门嘶哑地道:"俞掌门如愿归顺,自然大妙,否则咱们挑灯夜战罢。"俞莲舟不再答言,杨逍吩咐巨木旗前去砍柴,准备火把,打他个通宵。 赵敏见一时无事,便又向武当观中疾走而去,到得庭院之中,只见张无忌和宋远桥仍兀自入定,赵敏大急,却只能静候在一旁,反正后山之事,自己去了也是白搭,留在此间,兴许能出点甚么主意也未可知。 二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然昏暗下去,宋远桥忽然开言道:"无忌孩儿,可想到甚么对策没有?"张无忌道:"师叔,孩儿无知,尚无对策。" 宋远桥淡然一笑道:"师叔倒有一个主意,只不知成不成。"张无忌大喜道:"请师叔指教。" 宋远桥道:"师叔将阴气输入你体内,半个时辰之内,输入的阴气不至于散失,虽不及冷面人的九阴神功博大精醇,但有这点阴气相抗,总胜于无,如有几大高人施为实则甚好。"张无忌大奇道:"莫非师叔练过九阴真经一类的内功么?"宋远桥道:"你熟读''皇帝内经'', 自当知晓这几句话,''阴阳两者不和,若春无秋,若冬无夏……阴阳和调,则血气卓泽滑利……阴平阳秘,精神乃治''。"张无忌闻言大惊失色道:"师叔,小侄如何敢如此……"宋远桥道:"这并非独师叔一人施为,于身体虽然有碍,也不过减几年阳寿而已,如是对付不了冷面人,只怕咱们都活不过今夜去,处大事者不拘小节,无忌孩儿,便一试如何?"张无忌心中大乱,宋远桥所言,他早已想过,但觉此事万万不可行,是以打断念头,另作他想。 张无忌于病理甚是精通,自知人体之内,阴阳二气必须保持平衡,如阴阳失调,在中医看来,便是生病了,是以中医诊病,首先便是揆度阴阳二气的盛衰情况,然后以药物的偏性来将阴阳二气调和平衡,即使是不会武功之人,身体之内亦有阴阳二气,所不同的是,凡人的阴阳二气是贮存在心肝脾肺肾之中的,又叫脏气;每个脏腑之中,均有阴阳两气,比如说肾阴肾阳,便指此而言;练功之人所练的阴阳二气,却是贮存于丹田之中,此乃后天人力而为,是以丹田之中的真气,大凡便分为阴气和阳气两种,练阴功者即贮存阴气,练阳功者,则贮存阳气,而冷面人这样阴阳两气同练可说是空前之举了。 宋远桥所说的以阴气相助张无忌,便指的是人体的脏气,脏气一出现亏虚偏差,在宋远桥这等高龄之人,甚是危险,是以张无忌才如此大惊失色。 宋远桥道:"此法也未必便成,但师叔思虑再三,除此实是别无他法,只好勉力一试了。"见张无忌兀自犹豫不决,宋远桥厉声道:"今日之事,已然难于两全,伸掌出来!"赵敏一直伫立在旁,只因二人专心用功,未曾言语,此时突然开言道:"师叔,让侄女来罢。"宋远桥微微一怔,便即明白赵敏之意,女为阴,男为阳,如由赵敏输送阴气,自会比自己强些,略一些沉吟便道:"侄女稍微为之便可,此法能否行得通尚无把握。"赵敏应了,便盘膝坐在张无忌对面,二人各出右掌相抵,须臾,二人撒掌,运功调息。 少顷之后,宋远桥道:"无忌,师叔此刻已将脏中阴气逼入经脉,你试行一次,乾坤大挪移心法能否搬运得动。"张无忌心知此法凶险绝伦,只要自己力道稍微拿捏不准,当场便会送了宋远桥之命,但却不能不试,便心无旁骛,缓慢抬起右掌,与宋远桥右掌相抵。 宋远桥将毕身修为的内功真气攻向张无忌,张无忌却不加抵抗,将内力凝结成一线,从宋远桥的右掌劳宫穴冲入,宋远桥急催内力,要将张无忌的内力逼出体外,但张无忌内力强劲,霎时间便在宋远桥的手厥阴心经和足厥阴肝经之上循行了数周,找到七八处阴阳相接的地方,他不敢在要害之部位激出宋远桥的阴阳二气,遂在足大趾外侧,趾甲角旁的大敦穴附近,展开乾坤挪移大心法,激发宋远桥的阴气攻击阳气,如此以弱攻强,后患不大。 谁知宋远桥体内阳气博大,阴气相攻,反而被反击回来,宋远桥陡觉足大趾一阵剧痛,体内真气陡然散乱,张无忌大惊,暗暗叫苦,后悔不迭,自己原以为只要远离五脏六腑以及奇恒之腑这些要害部位,在四肢末端搬运便可无忧,谁知十指连心,如此剧痛,宋远桥心神立分,循行在各经脉当中的脏气立时失控,在体内狼奔豕突,互冲互撞起来,只见他呕出一大口鲜血,便要摔倒。 赵敏早已全神贯注,见此情景急忙将宋远桥扶正,张无忌立刻用九阳神功护住宋远桥心脉,将失控的真气引入宋远桥丹田,又一一细辨散乱在经脉当中的各种脏气,将之一一引回脏腑中贮存,运功替宋远桥疗伤,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张无忌方才撒掌。 宋远桥微笑道:"无忌孩儿,大功可成,这就到后山去吧。"此时一轮圆月已然高悬,青山之中,甚是明朗凉爽,三人无心观赏,展开轻功,向后山掠去,张无忌和宋远桥并肩疾奔,赵敏功力不及二人,落在后面,而此时情况万分紧急,二人不及等她。 少顷,张无忌和宋远桥己奔至后山,但见四周篝火通明,细看之下,二人骇然相顾,眼见己方高手均已或死或伤,竟无一人能够直立,冷面人却悄立场中,睥睨群英雄,显是已经无人出战。 冷面人陡然见到张无忌和宋远桥,竟毫无半点异状,淡淡地道:"老夫恭候多时,张教主架子不小啊!"赵敏走后不久,双方燃起几大堆簧火,便又重新比武,范遥和紫衫龙王与玄冥二老相斗,两败俱伤,玄冥二老重伤呕血,范遥和紫衫龙王各中一掌"玄冥神掌";张松溪连败二名西域湖人,第二次上场之时,却给发袖箭的那名老者击伤呕血,此刻昏迷不醒;空智,空闻均败于这老者掌下,身负内伤,杨逍将这老者击毙;冷面人下场,连败杨逍、俞莲舟、殷野王、杨冰,四人均受伤不轻,此后已无人上场,冷面人正要威逼英雄归心,否则便要大加屠戮之时,宋远桥和张无忌刚巧赶到。 杨冰是在赵敏离去之后才姗姗而来的,她将二十多箱玉蜂和胡蜂俱带上山来,只因在路上之时,挑夫不慎摔碎了二个胡蜂箱子,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胡蜂重新收拢,是以来迟。 却不料上场没与冷面人打上几个回合,一对掌便败下场。 好在冷面人存心收服群雄,是以对高手未痛下杀手,但各人已自受伤不轻。 张无忌察看了各人伤势之后,转身对冷面人道:"阁下可否稍候片刻,待在下替众同道略施救治之后,再向阁下领死?"冷面人道:"悉听尊便。"言毕退下场去。 此时赵敏已经赶到,见此情景,便道:"先救杨冰姊姊。"张无忌知赵敏之意,遂依言走到杨冰身旁,宋远桥也自去救治受伤之人。 只见杨冰昏迷不醒,八个身穿黑白长裙的少女侍立两侧,人人均是忧愤无言。 张无忌再顾不得男女之嫌,右掌贴在杨冰肾俞穴上,九阳神功输入她体内,将纷乱的真气引入丹田,须臾功夫,杨冰便即醒来,张无忌不及多言,只嘱杨冰运气调息,此时宋远桥已将俞莲舟救醒,张无忌遂入明教人群,双掌分贴范遥和紫衫龙王的丹田大穴,大约过了半盏茶时分,才将二人体内的"玄冥神掌"之毒消尽,二人正待相谢,张无忌摇摇手,又去施救杨逍。 如此忙活了大约二个时辰,方才将众人初步救治过来,杨冰、范遥、紫衫龙王、空闻、俞莲舟五人功力较深,这番打坐调息之后,功力均已恢复了五六成。 赵敏将宋远桥所想对策向杨冰轻声讲了,杨冰自是一口称是,当下众人遮住冷面人视线,杨冰与张无忌于众人身后相对而坐,各出右掌相抵,杨冰遂将九阴神功源源不断地输给张无忌。 张无忌原只想在体内稍稍贮存一点阴气,在与冷面人相斗时能够支撑一会便可,谁知杨冰竟是全力施为,似欲将她所有的九阴神功悉数输给张无忌,张无忌大惊,手掌却被杨冰牢牢吸住,竟是抽不回来,欲运内力将杨冰逼开,怎奈杨冰自幼修习"九阴真经",若论功力,与张无忌可说不分轩轾,这一全力施为,张无忌如何抵她得住。 张无忌心中感动至极,欲劝杨冰住手,却苦于不能开口,张无忌大急,情知杨冰新伤之后,又这般将内力输给自己,实不知后果如何。 宋远桥在一旁看得清楚,遂伸掌抵住杨冰腰俞穴,即刻封了该穴,同时内力贯注入杨冰体内,替她护住要害,宋远桥担心张无忌不愿承受杨冰如此之多的内力,便运力相抗,自己这一封了杨冰穴道,难保张无忌收攻不及,反伤了杨冰,张无忌也早料到此着,杨冰内力甫一停止,他便立即撒掌打坐,将体内的九阴神功引入手三阴和足三阴经脉,须臾之后,睁开眼来,见宋远桥正替杨冰调息,遂站起身无言地对杨冰鞠了一躬,正欲转身向场中走去时,却见青翼福王韦一笑如幽灵般飘至后山,少顷便至杨逍身侧。 韦一笑脸色极为阴沉愤怒,低声对杨逍说了几句,杨逍脸色顿时惨然无比,转头对张无忌道:"请张教主移步前来,在下有事禀报。"张无忌见二人脸色如此难看,定是教中有何变故,是以疾步走去。 待得近前,杨逍低声道:"教主,在下估计冷面人定与朱元璋有干系。"张无忌"哦"了一声道:"可有甚么证据?" 杨逍道:"目前尚无,初上后山之时,在下见冷面人人多势众,如若混战,我方恐难敌他,便请韦蝠王手执圣火令就近调集明教义军;韦蝠王在皖西找到常遇春将军和朱元璋的幕府书记李善长,二人虽欲引兵驰援,奈何朱元璋于昨天飞骑传下死令,如无朱元璋的亲笔书信,任何人均不得调动一兵一卒,违者立斩。"张无忌心中"突"地一下,心头顿时罩上一层阴云,抬头看去,皎洁皓白的中秋圆月已高挂中央,唯遥远的天际尚有几颗冷落的星星,其状甚为寂寥凄清。 张无忌与杨逍、韦一笑、范遥、紫衫龙王、殷野王一一对视良久,缓缓地道:"眼前应付冷面人要紧,杨教主可曾准备好了?"杨逍道:"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均已准备接战,但冷面人部众多我方一千多人,众寡悬殊,待会相冲,殊无必胜把握。"张无忌沉吟道:"请各位稍候,我即刻便来。" 言罢转身向杨冰走去,此时杨冰已醒,张无忌已不多礼,直接问道:"杨姊姊,这些箱手中装的可是玉蜂和胡蜂?"杨冰道:"正是,我早知冷面人定不会怀有甚么好心,已将玉蜂和胡蜂全部带来了。"杨冰见张无忌脸上有犹豫之色,便道:"小翠,你将药水分发给各位英雄点在头上。"小翠应了,几个小婢从一只木箱中拿出众多小瓶,分发给群雄,并低声叮嘱了几句。 杨冰道:"瓶中所盛,乃牵牛花和蝴蝶粉之混和液体,胡蜂忌牵牛花,玉蜂忌蝴蝶粉,只要在头顶之上稍微点上一滴,便可无事。"张无忌大喜道:"武林苍生,全仰仗杨姊姊高情厚义!"杨冰淡淡笑道:"胡蜂可是你张大侠给我的。"张无忌知她不愿居功,遂向杨逍等人讲明,人人均现喜色。 紫衫龙王却道:"虽然如此,也不可轻敌,万一冷面人孤注一掷,大家尚需小心在意才是。"众人均称此言极是。 张无忌遂转身向场中走去,朗声道:"在下张无忌,多谢冷面人阁下相让,此时众兄弟伤势均已得治,在下便前来领死。"场上万余人,原本人声嘈杂,张无忌这一出场,周围顿时寂静异常,火光映照之下,但见张无忌腰佩八十斤重的屠龙宝刀,魁梧敦厚,浑身英气勃发,神情之中,犹带三分聪灵之气,张无忌此时已年届三十,比之从前,又多了三分稳重之态。 宋远桥、俞莲舟对视一眼,实未想到,五师弟张翠山的孤儿竟如此出息,心头均感宽慰,但念及张无忌即将与冷面人殊死相拼,脸色俱都凝重起来,暗自全神戒备,只要张无忌一出现险情,说不得这比武的规矩只好违它一违,毕竟救人要紧。 便在此时,冷面人也缓步进入场中,但见他仍旧身穿黑色衣衫,脸上犹如死人一般,毫无表情地道:"张教主何须客气,老夫手下的受伤之人,也大多复元;张教主虽替老夫打通数处玄关,但尊夫人却让你使计,打得老夫身受内伤,老夫与你,谁也不欠谁,可说两清了。"场下群雄大都不知张无忌被逼之事,听了冷面人之言,群相耸动,惊讶莫名。 张无忌依然不愿失了礼数,躬身道:"阁下屡次手下留情,在下好生感激。"冷面人不耐烦地道:"你也曾对老夫手下留情,咱们今日可不是来叙旧事的,张教主,你还信那千招之效么?"张无忌道:"在下何敢如此狂妄!今日之事,在下实是不得已,阁下神功,天下英雄均已见识过了,在下自忖并非阁下对手,如阁下肯率众下山,岂非武林众生之福?"此言一出,知之者,说张无忌一再推托谦让;不知者,还道张无忌怯场,当下便有数百人起哄起来。 冷面人陡然回头,目光犹似冷电,向起哄之处射出,目力所及之处,群雄无不胆寒,俱皆低下了头,如何还敢再行出声。 冷面人淡然对张无忌道:"老夫有备而来,张教主多说无益,今日如有人胆敢不归顺老夫,哼,谁也休想活着下山!"张无忌惆然道:"既如此,在下先行领死罢。"言毕将屠龙刀缓缓抽出,神情惨然地将刀立在胸前,凝招待发。 场上之人,不分敌友,见当世两大高手即将动手,无不提心吊胆,手中捏着一把冷汗。 张无忌见冷面人丝毫不为所动,森然立在当地,知他自重身份,绝不会先行动手,便道:"有僭了!"言毕将屠龙刀向冷面人身前缓缓递去。 冷面人道:"张教主不须客气。" "气"字甫一出口,冷面人身形暴动,转眼间便是二七一十四掌拍出,张无忌身法亦不迟缓,随着冷面人攻守趋退,畏于宝刀锋利,冷面人这十四掌均是中途便收。 冷面人突然"咦"的一声,身形暴退三丈,厉声喝道:"张无忌,你怎地也修练了''九阴真经''?"张无忌哈哈一笑道:"阁下既获奇遇,在下为何便不可?"话虽如此说,心中却暗自骇异,自己方才与他交手,并未出掌相抗,仅挥刀格挡而已,却不料依然被冷面人瞧出端倪,此人的是厉害。 冷面人不理会张无忌,转身向场外看去,突然盯着杨冰道:"杨冰,你何时与张无忌这小子勾搭上了!"此言一出,立时便有人出声叱责,却是杨冰的八个小婢和小昭诸女,杨冰不以为意,只淡然一笑,并不答言。 冷面人凝视着张无忌,良久道:"张教主此生真是交了桃花运,哼哼,只怕一干女孩终将上当……"张无忌见他竟然当着天下英雄之面,说出这等话来,心头大急,唯恐他再说出甚么不雅之言,辱没了杨冰等人的清誉,那却如何了得。当下将刀插回刀鞘道:"阁下好眼力,既然阁下与在下均修练了''九阴真经''和''九阳真经'',在下再仗宝刀锋利,倒让天下英雄耻笑了,咱们便拼上几掌,看看所学如何?"场下立时便有人道:"张大侠不必客气,与这等奸人相斗,顾虑甚么!"冷面人佯作不知,道:"张教主,你离水火相济之日尚早,还是拔刀罢,免得让天下女孩伤---"张无忌不待他说完,早已双掌拍去,冷面人陡觉两股阴阳相反的真气已压至门面,心中倒着实惊异张无忌功力到底如何。 如此一来,那"伤心"的"心"便未说出口来,但群雄早已哗然一片,天下英雄竟皆知晓周芷若与赵敏的趣事,此时再加上丰姿绰约、美如天仙的杨冰,心想冷面人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原来紧张的心情,便放松了不少。 赵敏听得冷面人此言,早气得脸色发自,娇躯微颤。 小昭急忙扶着赵敏道:"姊姊,这等闲言碎语,理它作甚!"赵敏感激地看她一眼,二人旋即掉转目光,向场中看去。 张无忌双掌甫一与冷面人双掌相接,立时便觉全身寒颤无比,心头十分骇然,未想冷面人仅月余功夫,不但内伤尽复旧观,功力亦自陡增一层,若不是杨冰适才倾力相助,张无忌已然不支,饶是如此,张无忌但觉左边身体冰寒异常,体内九阴真气流转愈加滞涩,情知再过得须臾,便将自身难保了。 张无忌强凝九阴真气,从冷面人左掌劳宫穴透入,才行得数寸,冷面人已然知觉,遂调动阴阳二气,一分一分地将张无忌内力逼退,张无忌未料冷面人如此厉害,尽管屡次催运内力,非但不能前行一步,反而节节败退,眼看便要被逼回自己体内。 张无忌脸如死灰,额汗涔涔,宋远桥和俞莲舟已然瞧出情形不对,身不由已地向场中走去几步,对方红发老人和玄冥二老见状,亦向前走来,只要宋远桥等人动手,他们便即冲上阻档。 张无忌惶急万状,情知内力只要一被逼出劳宫穴,冷面人有备而防,再想从此冲入,绝然不行!心念电转之际,已存一死之心,反正自己若然落败,场中英雄势难幸免;自己拼个一死,也免了服见一场血腥屠杀。 念及此,紧闭双目,顿时心胸空明澄静,心无旁鹜,右掌内力细心探寻,依然感觉出冷面人体内的阴阳交界之处,虽不甚分明,但却未全然融合为一体,证实了先前的推测无误,张无忌内力从此薄弱之处猛冲,竟又前进了数寸。 冷面人已知张无忌之企图,遂调动体内真元,使得阴阳相接之处摇摆不定,令张无忌无从捉摸。 张无忌既已寻到冷面人弱点,岂敢有丝毫疏忽,遂凝神追踪,一股强劲异常的九阳真气紧紧粘住冷面人的阴阳相合处不放,随着冷面人真气的激荡,张无忌的九阳神功亦摇摆不定。 冷面人此时已然无法将张无忌透至肘部的真气逼出,但张无总要想再前行一分,亦是不能,双方便如此对峙起来。 张无忌但觉身体左侧愈来愈冰寒僵硬,血行更加迟滞,只要血液一经冻结,杨冰输给自己的九阴真气便亦无法运行,冷面人左掌与自己相持不下,右掌却渐渐占了上风,如此相持下去,张无忌毫无胜算。 张无忌早知今日难以全身而退,遂决定败中求胜,最不济出要拼个两败俱伤,只要冷面人不能下场,己方宋远桥等人便可稳占上风。想通此节,陡然间将左掌的九阴真气尽数撤回,只留小部份护住心肺,其余的迅速与右掌相合,疾向冷面人体内冲击。 冷面人正全力与张无忌拼比内力之际,怎能想到张无忌竟出此下策!电光石火之间,冷面人左掌阴气已毫无阻碍地直冲入张无忌体内,只在心肺二处稍遇抵抗,得意之中不觉心思略分,高手相拼,岂容得丝毫大意,便在这稍纵即逝的瞬间,张无忌的内力早已在冷面人手厥阴和足厥阴两条经脉之间,找到若干处阴阳两种真气的结合部。 冷面人大惊,心知只有立时震断张无忌心脉,否则极难活命!张无忌留守心肺二经的真气本就较少,冷面人这一发狠,内力汹涌而至,如何克挡得住!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无忌已先半步运起乾坤挪移心法,在冷面人体内三处要害部位,激荡阴阳二气对攻。 冷面人不论九阴或者九阳内功,当世均可抵得上顶儿尖的高手,这一相斗,若是两大高手相拼,自当两败俱伤,更何况这是在冷面人体内。 "哇"的一声,冷面人一口热血烈口直喷在张无忌脸上,紧跟着又是"哇"的一声,张无忌口中鲜血狂喷,喷得冷面人一头,二人同时向后摔倒于地。 宋远桥、俞莲舟、杨逍、范遥、紫衫龙王、青翼蝠王、空闻大师、红发老人、玄冥二老、三名西域胡人同时抢上,各将张无忌冷面人抢下。 宋远桥和俞莲舟将已然昏死的张无忌平放于地,宋远桥掌抵张无忌膻中穴,俞莲舟掌抵张无忌气海穴,二名老道,脸色凝重,闭目运力替张无忌疗伤。 却说赵敏眼见张无忌满脸鲜血,昏迷不醒,实不知是死是活,叫得一声"无忌"!便往后摔倒,小昭眼疾手快、一把托住赵敏,却见赵敏已急得人事不知,杨冰和杨不悔等人围着她又是一番忙乱。 原来张无忌虽先于冷面人发功,奈何冷面人欲置张无忌于死地而获自救,是以体内虽已发生剧震,但汹涌至张无忌心肺两处的内功去势虽缓,却依然震伤了张无忌的心肺二脉。 心肺二脉最是人体关键,是以这当世两大高手竟同时身受重伤,俱皆吐血昏迷。 群雄之中,还道冷面人与张无忌这两大高手相拼,其武功定然令人大开眼界,却未曾想二人交手未及数回,便拼以内功相较,虽略嫌不过瘾,却尽皆骇然色变。 此时场上敌我双方之势立转,冷面人和张无忌同时受伤,眼见不能再下场,群雄均道胜利在望,人人喜形于色,稍微老成持重些的,望着冷面人身后那寂然无声的数千人,兀自脸色凝重。 不断有人前来探视张无忌,却见张无忌兀自昏迷不醒,空闻大师和杨逍正在替他疗伤,宋远桥和俞莲舟却坐在一旁打坐调息,显是方才替张无忌调息,犬耗二位道长内力之故。众人不知这场比武将如何收局,均静坐在青山深夜之中,抬头遥望高悬头顶的一轮圆月。 一个时辰之后,忽听一个声音道:"天下群雄,可愿归顺老夫?"众人大惊失色,无不骇然相顾,此人正是冷面人。 众人方才见他明明重伤呕血,昏迷倒地,谁料他竟在一个时辰之内便即复元,此时夜深人静,虽然明月朗照,篝火通明,后山之上,聚集着万余江湖豪客,却俱都浑身粟然,如见鬼神一般。 便在此时,张无忌也已然醒转。 俞莲舟轻叹了口气,让他运气调息,自己转身走至场中道:"冷施主神功盖世,令贫道拜服不已,但江湖各门各派均有独自之历史渊源,贫道不揣冒昧,斗胆请冷施圭赐教。"冷面人嘶哑的声音从夜空中传来,显得极是诡异,只听他道:"老夫此刻已不是俞道长对手。"俞莲舟微微一怔,随即道:"莫非施主座下尚有高手,那便请下场赐教罢!"冷面人道:"老夫已无能敌道长之高手。" 俞莲舟怔立当场,莫名其妙地道:"恕贫道愚笨,清施主示下。"冷面人厉声道:"箭手何在?" 但听"唿"的一声四面八方忽然冒出数千人,人人身前推着一只木架,每只木架上均有数十只箭头,将群雄团团围住,数千人同时躬身应道:"箭手听令。"言毕推着木架缓缓上前,待走入一箭之地后,便即停下,数万支弦上之箭,冷冷地对着被围在核心的群雄。 张松溪大吃一惊道:"朱元璋的飞弩队!" 杨逍等人大吃一惊,急道:"张道长可曾认准?"张松溪道:"贫道为追查冷面人是否与朱元璋有关系,曾在明军中呆了数月,飞弩队正是朱元璋所独创,其余各路义军和元军均无这等武器,这些人所用的,正与朱元璋所制的一模一样。"明教诸人均是惨然色变,杨逍咬牙道:"五行旗归位,天地风雷四门占东南西北四方!"一声令下,但见五行旗按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立定,天地风雷按东南西北四方立定,将群雄护在场中,面对着冷面人手下,但人数较少,如是冷面人一声令下,五行旗众和天地风雷四门恐怕无人能够幸免。 冷面人道:"杨教主,请昕老夫一言,明教之亡,乃早晚之事,你不必用这数千人的性命作此违背天命之事。"杨逍道:"明教亡也不亡,自有天定,不劳阁下操心。"言毕越众而出,立在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教众之前,其余明教之人见教主身先士卒,俱皆跟随杨逍左右。 群雄见明教如此仗义,便有数百英雄豪杰走到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之处,面对着数万支长箭,人人均知,只要冷面人一声令下,很难在这箭雨之中得生,但大义所在,人人均视死如归。 便在此时,张无忌调息已毕,略一打量,便即明白眼前群雄处境,当即道:"冷面人,你何苦做这等玉石俱焚之事?"冷面人磔磔柽笑道:"张教主,今日可不是在光明顶之上了,老夫昔日爽爽快快地认输,张教主今日何不低一低头,以求全身而退?"张无忌道:"在下看来,今日也跟昔日光明顶上差不多,阁下总是百密一疏,在下实在为阁下惋惜。"冷面人"哦"了一声道:"愿闻其详!" 张无忌道:"只要阁下不先动手,我方任何法门都不会失控,更不会先动手,阁下如愿下山,在下自当恭送。"冷面人道:"''恭送''芸芸,老夫可不敢当,张教主有何法门,不妨说来听听。"张无忌转身道:"杨冰姊姊,便请演奏一曲如何,"杨冰道:"遵命!"手一挥,小翠等八名少女迅疾打开二十多只蜂箱,顿时箫琴齐奏,乐声端的天上仙乐一般清虚缥缈,再加上明月清山,凉爽纯净的林间气息,众人竟听得痴了。 在这美妙的乐声中,隐隐夹有"嗡嗡"之声,初时众人不以为意,到得后来这"嗡嗡"之声愈来愈响,抬头望去,但见明朗的月色之下,隐约可见到一白一黑的两群物事,浮荡在冷面人及其部下头上,目力稍强之人,已然看清这黑白两群物事乃是蜂子。 却听张无忌道:"阁下想必不知,白色之蜂名叫玉蜂,黑色的却叫西域胡蜂,此时只要乐声一停,阁下及部下每人头上所飞的七八只玉蜂胡蜂便会伤人,寻常之人受了一蛰,便立即身亡;内功强的,不过稍延时辰而已,如是同时被蛰七八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冷面人道:"张教主贵人多忘事,西域深山之中,不是藏有一部''王难姑毒经''么?老夫闲暇之时,偶尔翻阅数遍,幸喜尚记得玉蜂和胡蜂的解法,''后果不堪设想''之言,倒可原句奉还张教主。"张无忌道:"纵然阁下识得解法,但这一时半刻之间,却如何找得到这许多解药,就算阁下得以逃脱,但你手下这数千人的性命,可就难说得紧了。"冷面人哈哈怪笑数声,突然声嘶力竭地呼道:"放箭!"张无忌心头大骇,挡开从人缝中射来的两箭,耳畔便只听得一片惨呼呻吟之声,响彻青山峡谷之间,张无忌不及细看,见冷面人率领红发老人、玄冥二老等魔头向山下奔去,当即拔步便追。 忽听宋远桥道:"无忌孩儿,由他们去罢!"张无忌停步回身,这才看清场中已横尸无数,其状惨不忍睹。 群山深处,传来一阵阵痛彻心肺的嚎叫,却是冷面人手下的弓箭手,被玉蜂和胡蜂追入黑夜之中,满山乱跑。 张无忌道:"杨姊姊,能否将玉蜂和胡蜂招回?"杨冰点头,八名黑衣少女和白衣少女奏响箫琴,在美妙绝伦的乐声之中,却掺杂着无数痛苦至极的呻吟。 张无忌抬头望着一轮明月,心中惨不堪言。 此一役,群雄几乎被那阵箭雨射杀过半,如不是玉蜂和胡蜂攻击射箭手,实不知结果如何,但那数千多弓箭手,这一番狂奔,武当山上,实不知会有多少伏尸腐败。 张无忌又对杨冰道:"杨姊姊,可带有解药?" 杨冰苦笑道:"我早知张大侠定会大发善心,早已淮备了足够的解药。"遂吩附小翠等人分头去解救被蜇的射箭手。 此时场中一片混乱,未受伤的人,正忙着救治受伤之人,好在场中群雄身上均备有金创药,稍事包扎便可。 杨逍血红着眼睛过来向张无忌禀道:"教主,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折损过半,请问教主有何吩咐。"张无忌眼圈发红,知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挡在最前,是以死伤过多,当下问道:"杨兄,受伤的兄弟可曾救治好了?"杨逍点头道:"正在救治,教主,在下适才审问了几个受伤的弓箭手,他们均是沿海一带之人,并未参加明军,是冷面人临时用重金征召的,他们均不知这箭架从何而来。"张无忌道:"杨兄,待此间事了,你们便回光明顶,严加防守,小弟到明军中去走一遭。"杨逍道:"教主还有何吩咐?" 张无忌欲言又止,杨逍已猜中张无忌心事,便道:"教主可是让在下派人前去搜寻深山之中的弓箭手?"张无忌叹道:"杨兄,小弟实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你看着办罢。"杨逍道:"武当山乃清静之地,在下岂能让人玷污了去,这就派人前去收尸。"张无忌转身向武当诸道和赵敏、小昭等人看去,尚幸几人武功颇强,箭雨射来之时,明教教众已挡了大半,余下的均给各人用兵刃挡开,并未受伤。 却见旁边尚默然立着数百人,张无忌正纳罕之际,数百人一齐跪下道:"请张教主救命!"----------------------------------- 黄易迷ocr 黄金社区扫校 第十二回 鄱阳湖水映红光 张无忌惕然相视,随即认出这数百人乃丐帮、昆仑派、崆峒派、华山派等诸人。猛然想起他们已服了冷面人配制的"七虫七花膏",但当下张无忌极为犯难。转眼向赵敏看去,赵敏默然不语,显是毫无办法。张无忌眼见这数百人跪地不起,急忙道:"众位英雄请起,在下当竭力而为。"众人均知张无忌论武功天下少有能与之匹敌者,论医术,亦可说天下第一。他既答应施救,便定能手到毒出。一时间人人站起,称谢不已。 宋远桥见张无忌茫然无策,便道:"无忌。可有把握?"张无忌摇头道:"据''王难姑毒经''记载,七虫七花膏,以毒虫七种、毒花七种,捣烂煎熬而成。中毒者先感内脏麻痒,如七虫咬啮,然后眼前现斑斓彩色,奇丽变幻,如七花飞散。七虫七花膏所用七虫七花,因人而异,南北不同,大凡最具灵验神效者,共四十九种配法,变化异方复六十三种,须施毒者自解。" 宋远桥等人骇然色变道:"可否一试?" 张无忌道:"要解此毒,全仗以毒攻毒,若这二七一十四种毒药和剂量稍一拿捏不准,解药服下之后,无异于毒上加毒,立时便会送了性命。"张无忌惨立当地,眼见这数百人一月之后便毒发身亡,自己却束手无策。念及冷面人行事如此心狠手辣,张无忌但觉欲恨无力,欲休难罢,只得对众人直认自己无力解此毒药。 却听丐帮掌棒龙头道:"左右是个死,老叫化倒有一法,可救得二三百人性命。"当下便有人接道:"老叫化卖甚关子,有屁快放!"掌棒龙头道:"中毒之人,少说有四百余人。既然''七虫七花膏''共有一百一十二种配法,那咱们便抓阉罢,选出一百一十二人来给张大侠试一试,总能找到解法。谁生谁死,大家便各安天命罢!" 此言一出,张无忌正待反对,却听便有数十人叫好,其中一人道:"说不定张大侠不用试上几人,便可寻到解法。依在下看来,这阉上尚须注明先后顺序才行。"众人俱皆响应。 张无忌摇手道:"小子徒负虚名,怎敢拿各位性命相试。再者,便是要试,也须等到毒发之日,但毒发时辰极短,试亦来不及试。" 小昭道:"莫非不能吐出来么?" 一人道:"在下等早已试过此法,却不知冷面人作何古怪,在下直将胆汁都呕将出来,硬是不见那粒要命的药丸。" 常胜王道:"适才中毒的英雄之中,已有人死去。何不剖开他的肠胃一观。只要识得药囊的成份,自可设法将药丸呕出,或从粪便中排出。这都不必等到毒发之时。"此言一出,满场江湖豪客尽皆失色,常胜王却是大惑不解。 原来在波斯一带,医者为探寻死者的死因,经常将尸体剖开检查,这等做法在波斯甚为常见。但中土人士,却将人体之完整看得甚重,皆认为人虽死了,如对尸体不敬,则死者的鬼魂便会缠于该人身上,令人生亦不能,死亦不得。这种观念在中国人中甚是根深蒂固,是以常胜王此言,端的惊世骇俗,场中一片静默。 良久,掌棒龙头道:"张大侠,老叫化无力保护帮主,致使帮主亦中冷面人之毒,原本早该自行了断才是。今日便请张大侠将老叫化的肚子剖开,验明药囊成份,替敝帮帮主及各位英雄解了此毒。老叫化来世定然不敢忘记张大侠的大恩大德!" 却见一名身负六个袋子的丐帮弟子越众而出道:"掌棒龙头乃敝帮长老,身负重责。小的愿代掌棒龙头而死!" 话音甫毕,又一名叫化大声道:"小叫化无能无德,活在世上,早已多余。六袋长老便将功劳让给小叫化罢。" 昆仑派、崆峒派、华山派见丐帮竟有如此众多血性男儿,当即亦有数十人挺身而出,情愿就死。 张无忌见此情形,感动万分,遂哽咽其声道:"在下承蒙诸位英雄错爱,敢自尽心尽力。据医籍记载,三国时期的华佗曾做过剖腹术,颇见功效。但在下怎能与华佗相比?此时离众位英雄毒发之时,尚有将近一月之时日,容在下先在动物身上一试剖腹术,行则天助我也,不行再想它法,如何?" 众人见解毒有望,俱都喜形于色。俞莲舟道:"众位英傩如蒙不弃,便请到敝观歇憩如何?" 掌棒龙头道:"我等污秽不堪,没得玷污了众道长清修之地。此处英灵甚多,老叫化等便到对面山上搭棚居住,静候张大侠佳音罢"数百人俱都响应。 俞莲舟知不可勉强,只得依了。众人别过,张无忌等便回到武当观中住下。 天放亮,张无忌和赵敏下了武当山。在一 个集镇上,二人找到几位屠户,为在猪身上行剖腹术之事向他们询问,赵敏又掏出二锭银子作酬,屠户们自是欣然应承。 张无忌但有所问,均争着回答。张无忌又看了宰猪时的情景,当时便将猪的身体结构摸个清楚。 翌时,张无忌和赵敏买了一头猪,煎好一盆 "麻沸散",在几个屠户的帮助下,灌入猪嘴之内。少顷,这只猪便呼呼睡去,任你如何踢打,它都毫无反应。 "麻沸散"乃华佗所创制的麻醉药,一试之下,果真灵验。当下将猪肚上的毛剖干净,找了一把尖锐锋利的尖刀,在炽火之上烘烤一番,便将猪肚皮划开。随即轻轻拨开肠子,找到猪肚子,又将猪肚子划开。然后又用丝线将创口一一缝合起来。 众人静观待变。第二日午间,这头猪突然死去。张无忌重新开膛破肚,却见丝线缝合之处,已然溃烂不堪。 张无忌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屠户忽然道:"兴许是丝线与猪肉不能融合之故吧?"张无忌心头顿时雪亮,当下又买来一头猪。灌了"麻沸散"之后,将猪肚上的毛刮净,用利刃割下数条细长的猪皮,放置在一净盘之中,然后才开膛破肚。缝合之时,却用细长的猪皮代替丝线。 奇迹出现了,三日之后,这头猪非但未死,反而稍能吃点食物。张无忌大喜,又将这头猪开膛破肚,却见用于缝合的猪皮已同猪肚子粘合在一起,毫无溃烂之状。 张无忌欣喜如狂,遂拉着赵敏直奔武当山。那头猪,自然送给了几个屠户。 后世中医用羊肠线埋植于经脉之中,追其渊源,实始于此。奈何张无忌更加着意于武功一途,否则以其医术,成就当不在华佗、张仲景等大名医之下。此乃闲活,别过不提。 却说二人上了武当山,当即选了一个身强体健的丐帮弟子,令其绝食二天,并服一剂泻药。待其肠胃之中拉得干干净净,张无忌这才依法施为。在此人胃中发现一粒牢牢粘在胄壁之上的红色药丸,如黄豆粒一般大小。 张无忌小心地将药丸取出放在一旁,然后急速缝合伤口。 宋远桥和俞莲舟轮流运力替此人疗伤,张无忌和赵敏却进入另一间静室,仔细参详这粒得之不易的药丸。 看得数眼,张无忌和赵敏二人同时失笑,原来这药丸极是常见,便是久负盛名的山东精制阿胶,再加入少许千年古松的树脂制成。二者极富粘性,入胄之后,便即牢牢附着于胃壁之上。只因阿胶掺入树脂之后,不易消化吸收,是以药性不易立时发作,需待一月之后,阿胶及树脂逐惭消化,药性方始发作。 张无忌为稳重起见,又选了一人,着他服下二碗石膏水,并让他留意粪便之中是否有红色药丸。 半个时辰之后,此人欢天喜地奔进武当观中,边跑边欢叫道:"出来了,出来了!"甫一见到张无忌和赵敏,便将手中药丸伸到二人眼前。 赵敏尚未细看,便嗅到一股臭味,却不便闪避,只得屏住呼吸,仔细瞧去,确是冷面人逼他们吞服的 "七虫七花膏"药囊。 张无忌道:"恭喜阁下了。" 那人 "扑通"一声跪下道:"多谢张大侠、张夫人救命之恩。" 张无忌连忙将他扶起道:"你速去通告众人前来!" 那人正要奔去,赵敏却道:"且慢!你且将他们召集起来,候在原地便是。"那人应了声是。 张无忌笑道:"赵敏郡主似是不食人间烟火之仙女。" 赵敏道:"你懂甚么,这数百人俱都兴冲冲地捏着一枚臭烘烘的药丸,冲进武当山观中,看掌门师叔不治你之罪才怪!" 张无忌道:"敏妹说得是。"遂吩咐武当弟子煮了几大锅石膏水,挑上山去分给众人,赵敏又道:"告诉他们只要发现有红色药丸,便可下山而去。你等就说张无忌已经离开武当山了。" 武当弟子应了自去。张无忌笑道:"武当青松该当更加茂盛了!" 赵敏忍俊不禁,"嗤"的一声笑将起来道:"你这脑袋里便不能装点正经东西么?" 张无忌闻言一怔,似是想到甚么心事,笑容忽敛,脸上一片忧虑之色。良久,赵敏一声长叹,张无忌惊觉,便道:"敏妹,有甚不适么?" 赵敏道:"我们蒙古鞑子,性情粗野,体格健壮,怎会生病?" 张无忌无言以对,奇怪地看着她,却听赵敏自顾说道:"武林之中,又要平添一段佳话:明教教主张无忌携同夫人,双双投奔明教义军,刺杀老奸巨滑的朱元璋,为明教更立奇功。" 张无忌惊讶地道:"咦,真是奇哉怪哉,为夫心里所想之事,你怎会知晓?" 赵敏哼道:"若不如此,张大侠怎会入了蒙古郡主的毂中?" 张无忌故作沉思道:"原来我又上当了?" 张无忌见赵敏俏目一瞪,似要发作,急忙道:"爱妻仅猜对为夫所思之一半。我虽欲化装成小卒投入明教义军,但却并不想刺杀朱元璋。" 赵敏道:"你敢不敢打赌?" 张无忌道:"甚么赌?" 赵敏道:"你若真有一天前去刺杀朱元璋。便得学三声狗叫。" 张无忌道:"行。但若你输了呢?" 赵敏轻松她道;"我怎会输?就算输了,叫三声也不打紧。" 张无忌道:"一言为定!"二人击掌为盟,当下他们将绿敏留在武当山上,遂收拾行装,与武当七侠作别,向淮泗一带前去。 濠州兵败后,淮泗一带军务遂由朱元璋指挥。开头几天,地狭人少,力量单薄,因此,朱元璋便用优待降敌的策略,瓦解敌方,充实自己。至正十六年春四月,朱元璋出兵攻打集庆,元朝将领陈兆先战败,率所部三万六千人投降。这些降兵内心疑惧不安,不知朱元璋将如何处置他们。朱元璋觉察到降兵的疑虑,便在这三万六千人中挑选了五百名骁勇健卒,带到自己的营帐之中。 夜间他让这五百人环绕自己而眠,而自己的贴身卫士却一个不留,俱都远远遣开。当夜,朱元璋除下战甲,倒头酣然入睡,直至天明。 翌日清晨,这五百勇土感激异常,攻城之时,个个奋勇冲杀。其余三万余众也铁了心替朱元璋效命。 攻占集庆后,朱元璋遂把集庆改为应天府,以此为中心,东起句容至溧阳,西起滁州至芜湖,建立自己的立足之地。地盘虽然不大,却也因此不被元朝注意,当时朱元璋北面是韩林儿、刘福通,东面是张士诚,西面是徐寿辉。如此,东西北三面均有反元义军作为屏障,朱元璋所部便不与元朝军队直接接触。南面虽有几股零星元军,却给朱元璋一一剿灭。到至正十七年,镇江、长兴、常州、宁国,江阴、常熟、池州、徽州、扬州先后攻克。 此时一位名儒朱升向朱元璋提出三条计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朱元璋深以为是,将朱升留于军中。又令康茂才为营田使。几年之后,明军粮食满仓,已无后顾之忧。至正十九年,又攻克婺州、诸暨、衢州、处州等地。浙东的攻取,朱元璋得到了一块土地肥沃,人口稠密的好地方。便在此年,小明王任命朱元璋为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左丞相。 浙东人杰地灵,著名的望族便有刘基、叶琛,章溢,以及婺州的宁濂,俱被朱元璋设法请到应天府,称为"四先生",恩礼备至,并特建一座礼贤馆。朱元璋由此渐渐摆脱明教控制,而更多听取豪门望族的建议。 后来陈友谅杀了徐寿辉称帝,雄踞上游,频频东犯,但屡战屡败于朱元璋。陈友谅见疆宇日蹙,愧愤交集,意欲破釜沉舟,与朱元璋一块雌雄。 陈友谅建造巨型战船百余艘,号"混江龙"、"塞断江"、"撞倒山"等,另有数百艘战舸,真是"投戈断江,舳舻千里",端的气势汹汹,视应灭朱元璋如笼中之鸟,手到擒来。相约朱元璋东面的张士诚出兵夹攻朱元璋,但张士诚龌龊无大志,只图自固,兀自犹豫观望。 陈友谅虽然野心勃勃,但屡次以数倍于朱元璋之兵力进攻,反自落败,事后思之,对朱元璋也颇为忌惮。 见张士诚优柔寡断,陈友谅也不敢轻易发兵。 便在此时,北方义军相继失败,明军只得退守安丰。元军大军压境,安丰眼看不保。便在此节骨眼上,元军又自相残杀起来,安丰一时便可无忧。 未等朱元璋松过气来,却惊闻张士诚见有机可趁,竟派大将吕珍率重兵攻打安丰。安丰频频告急,朱元璋决定驰援。刘基深为反对,认为大兵一去,若陈友谅乘虚进攻,便进退无路。朱元璋却认为安丰乃应天的屏障,安丰失守,张士诚疆土日大,对己不利,遂领兵千里驰援安丰,杀退吕珍。 朱元璋千里救独城之时,陈友谅果然乘机进攻,以大兵围困洪都府。陈友谅心怀愤恚,特造大舰数百艘。 其舰高数丈,一色丹漆,上下三层,层层都有走马棚。 下层设板房,有船舱几十间。舱箱铁裹。上下层之人互不闻言语之声。大的可容兵卒三千名,小的亦可容二千。 陈友谅此行志在必得,竟载着家小百官,空国而来,号称拥有雄兵六十万。他自认为洪都府即日可得,遂停舟上岸。将洪都府团团围住。张无忌和赵敏便在此时易容混入洪都府,充任了二名明军小卒。 洪都府在陈友谅和朱元蟑之间几易其主。陈友谅攻下时,仍沿用旧名,称为南昌。朱元璋夺下时,遂改名为洪都府。只因洪都府乃是陈友谅和朱元璋之间的一大重镇,是以朱元璋再次攻下洪都府后,即命侄儿朱文正和大将邓愈镇守该城。 陈友谅不去进攻兵力空虚的应天府,却与拥有重兵的朱文正抢夺洪都府,正犯了兵家大忌。 朱文正闻陈友谅空国而来,急命邓愈守抚州门,赵德胜守官步、士步、桥步三门,薛显守章江、新城二门,牛海龙等守琉璃、澹台二门。朱文正率精兵二千居中节制,往来策应。张无忌和赵敏投到邓愈麾下,协同守卫抚州门。却见陈友谅亲自督兵,猛攻抚州门。其手下士卒,左手执盾牌,挡住城上射下来的箭雨矢石,右手狂凿城墙。激战二个时辰,昕得一声轰响,城墙竟然坍塌二十多丈。数千人便要拥入,忽听城内火铳声响,射出许多火星。火星炽热异常,稍被触着,不是焦头,便是烂额。士卒举盾牌抵挡,谁知盾牌系竹制,遇火即燃,当下只得向城外退去。 原来朱元璋出自明教五行旗,深知烈火旗的厉害。 但烈火旗所用,均是盛产于西域的石油,中原地区,却无石油可用,遂代以火药,硫磺,威力兀自不小。 邓愈见敌兵稍退,急命竖栅。栅未竖成,敌兵又攻进,双方无奈,只得血肉相搏。张无忌和赵敏眼见势危,已忘了隐藏形迹,二人互相照应,砍瓜切菜般杀了起来。 顿时便有数十人被杀。但城破之处,前拥后挤,敌兵竟如潮水般涌来,饶是张无忌和赵敏神勇异常,却如何抵挡得住?眼看及将不敌之时,统帅朱文正已率精兵二千,赶来救援,这才将敌兵攻势遏住。 邓愈且战且筑。陈友谅怎肯放弃这等良机,见部下后退,当即挥剑杀了十几名头目。士卒见状,心想左右均是一死,遂转身又向城内攻去。 如此三番五次地攻入,又被城内守兵一次次杀退。 双方均是踏着同伴的尸体浴血奋战。待城墙修复之时,内外尸骸,好似山积,双方死伤均甚惨重。 陈友谅只得暂时收兵。邓愈遂传张无忌和赵敏至营中道:"两位武功高强,怎地从前未见过你俩人?"只见邓愈年约三十上下。身披战袍,英气勃发。张无忌和赵敏却化装成年约四十许的一对兄弟。方才一番殊死激战,此刻身上兀自血染战袍。 张无忌见问,便道:"在下兄弟俩新近才投奔义军。"邓愈曾见过张无忌数次,两人脾性甚是相投,但赵敏易容之术甚高,再加张无忌放低了声音,邓愈竟丝毫未曾发觉,当下又道:"请问二位好汉高姓大名?"张无忌道:"启禀将军,在下名唤李冰,敝弟名叫李火。"邓愈道:"今日二位奋勇杀敌,立了大功,便请二位好汉屈居本将卫队如何?"邓愈见二人武功实在太高,是此语气甚是客气。张无忌与赵敏对视一眼,赵敏微微摆头。 张无忌遂道:"在下盛感将军厚意。实不敢相瞒,在下兄弟俩与陈友谅有不共戴天之仇,此次投军,仅为了能手刃仇人,若大仇得报,在下兄弟俩便欲退隐江湖,尚祈将军见谅。" 邓愈闻言,脸上一副失望之态。知不可勉强,只得道:"今日多亏二位好汉相助,祝二位早日得报大仇。"张无忌和赵敏躬身退下,自回城墙之上守卫。 陈友谅却休兵数日,知抚州门有邓愈驻守,极难攻破,遂转而突袭新城门,张无忌和赵敏看得清楚,疾奔新城门。 谁知陈友谅督军尚未攻至城墙,忽然城门大开,城内突出一支人马,似龙似虎,锐不可挡。首将便是薛显,提刀突阵尤为凶猛。张赵二人紧随其后,发步疾冲中军,要擒杀陈友谅。 陈友谅见状大惊,只得撤退。薛显率众追杀一阵,方始收兵回城。一回城,薛显便令部下传张、赵二人,但回报不见。原来二人又回到邓愈手下。 陈友谅大怒,遂攻城不已,而自己只在后军督阵,不敢再向前靠。张无忌只远远地看得见陈友谅的大旗,却无法挨近得了。 陈友谅见久围不下,遂分兵攻陷吉安、临江,抓了几名明教头领,押至洪都府城墙之下开刀,并威胁洪都府守兵道:"如再不降,以此为例。"守兵自是不为所动。 陈友谅遂又猛攻不已。 守将朱文正情知洪都之重要,亲上城墙激励士卒坚守。又恐陈友谅不耐烦了,撤围自去攻击应天,朱文正遂不时大开城门,猛冲猛杀一会。 陈友谅围困洪都府月余,尚未破城。愈是攻不下,愈是恨得牙痒痒,不肯离去。朱文正遂佯装遣兵纳款,令陈友谅缓攻,暗地里派千户长张子明,悄悄越过水关,赴应天告急。 却说张子明扮做渔夫模样,荡起一叶小舟,唱着渔歌,竟给他混了出去。昼夜兼程,半月之后他始达应天,禀报了朱元璋。朱元璋始知洪都被围,急问道:"陈友谅兵势如何?" 张子明道:"陈友谅倾国而来,号称雄兵六十万,兵势虽盛,战死者却也不少,锐气已被遏住。现今江水日涸,巨舰转驶不灵,且师久粮匮,蹙以大兵,不难立破。" 刘基喜道:"恭喜皇天保佑将军。" 朱元璋奇道:"请刘先生详解。" 刘基道:"陈友谅既倾国而来,便当直捣应天,但他却围住洪都一座孤城,构兵数十日,弄得精疲力竭,将军只须如此如此,定然逼得陈友谅无路可逃。"朱元璋大喜,遂对张子明道:"你先归报朱文正,再坚守一月,吾当亲自来援。" 张子明领命自回。谁知去时容易回时难,将至水关之时,竟给巡逻卒拘住,送至陈友谅帐中。陈友谅喝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 张子明道:"我是张子明,至应天求援而归。" "陈友谅惊然问道:"朱元璋能否前来?" 张子明道:"不日便至。" 陈友谅颓然落座,沉吟良久,又道:"你若出语朱文正,便说应天无暇来援,令他速降,我包你富贵万代。" 张子明脸现犹豫之色,半晌不答。陈友谅早瞧在眼中,遂又力下说辞,张子明狐疑道:"公休欺我!" 陈友谅当即正色道:"大丈夫言出如山,岂会言而无信"遂将张子明押到城下,一箭之地,呼朱文正相见。 守兵飞报朱文正。不一刻,朱文正已至城墙之上道:"下边可是千户长张子明?" 张子明道:"正是。朱统帅注意听了,子明已使应天而回,主上令我传谕,坚守城池,援兵不日即至!"陈友谅惊怒无已,长剑一挥,将张子明腰斩为二。 朱文正看得分明,厉声道:"陈友谅,楚庄王尚不杀解扬,以你这等狭窄胸襟,安得成霸?援军到时,定将你碎尸万段!" 陈友谅愈怒,遂督军日夜攻城,陈友谅用尽百计攻扑,城中亦百计固守待援。 张无忌初时尚担心陈友谅也掘地道破城,赵敏道:"洪都府临近江边,稍一挖掘,地下便即渗水,此计定然不成。" 张无忌闻言大慰,整日价提了一张硬弓,专候陈友谅。谁知陈友谅并不近前,只远远地督战而已。张无忌无奈,只得射杀几名陈友谅将领泄愤。如此神技,明教义军俱皆佩服不已。(浪客按:陈友谅曾诱逼宋远桥之子宋青书,杀了武当七侠莫声谷,又亲自暗杀了明教义军首领徐寿辉,篡夺了明教西路义军的指挥权,是以张无忌深恨此人。详情请参阅金庸先生的《倚天屠龙记》)却说朱元璋惊闻洪都告急,飞调徐达、常遇春回军,共集师二十万,克期出发。不日即至湖口,遂派大将分屯泾江口、南湖嘴,阻住陈友谅退路。又传令信州兵马,守武阳渡,防止陈友谅逃路。安排妥当,这才挥舟驰进鄱阳湖,亲自前去解救洪都之困。 鄱阳湖位于赣境之内,湖口乃鄱阳湖出入长江之通道,朱元璋扼此要地,自是要与陈友谅一决雌雄了。 此时陈友谅围困洪都府已有八十五天,城墙虽被多次攻破,但城内守军殊死激战,终于补好。此刻闻得朱元璋率师前来,陈友谅无奈,只得撤了洪都府之围,掉头进入鄱阳湖,迎战朱元璋。 洪都守军亦备有数十艘战舸,但与陈友谅相比,力量悬殊太大,只得进入水关,暂避其锋。此时陈友谅退入鄱阳溯,水师遂出迎朱元璋。张无忌和赵敏亦混入水师之中,进入鄱阳溯。 但见烟波浩渺,茫茫一片。湖水风拍浪惊,比之大海虽有不及,但战舸微小,依然如同漂浮于惊涛骇浪之中的小舟。不一会。战舸便与朱元璋大军合兵一处。 赵敏遥见朱元璋坐舰左侧一艘战舸之上,高悬着一面大旗,上书一个"常"宇,右边一艘战舸的旌旗之上却书写了一个"徐"字,当下低声道:"无忌,常遇春将军便在此间,我们便过去如何?" 张无忌心头沉吟难决。赵敏又道:"你与常遇春情同手足,私下相见,并不碍事,见面之后,诸事或可大白。" 张无忌心忖也对,如常遇春翻脸,自己抢一艘战舸自行逃走便是。当下要了一只小舟,二人向常遇奉座舰划去。到得近前,张无忌只道求见常将军有事禀报。战舸上见是明教中人,遂放下绳梯,二人攀上战舸,一名士卒前去禀报,但听里面传来一声张无忌熟悉至极的声音道:"请进来!" 张赵二人进入舱中,抬眼看去,但见一年约三十五六,虬髯虎目,威风凛凛有若天神的将军端坐舱中,正是张无忌的生死之交、常遇春将军。数年不见,常遇春神勇更胜于当年。 常遇春却因张无忌易容之后,未能认出二人,问道:"你二人有甚事情?" 张无忌见常遇春身侧尚立有卫士,跪地晋见之后,却不言语。常遇春一挥手,卫士退出舱外。赵敏退后立于门口,谨防有人偷听。 张无忌低声道:"常大哥,蝴蝶谷口以死相救之情,小弟终身不敢相忘,今日特携拙荆前来拜访。" 常遇春脸上陡现喜色,继而疑惑不解地看看身前这两个明教义军小卒,显是尚未认出。张无忌微微一笑,几把将脸上的石膏等物一一抓落,露出本来面目。 常遇春大喜过望,高声道:"无忌兄弟---"话未说完,张无忌急忙作个手势,让他轻声言语。 常遇春依旧莫名其妙,却放低了声音道:"无忌兄弟,这数年可想煞大哥了---哦,弟子参见教主!" 言毕就要跪下,张无忌急忙将他扶起道:"常大哥休要折煞小弟了。这位是拙荆,名叫赵敏。"赵敏认袂作礼,常遇春亦躬身为礼。张无忌见常遇春喜悦之情确乎出自衷心,心头立时迷雾重重,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赵敏道:"常大哥与无忌叙话,我到外边看看风景。" 常遇春急道:"弟媳不须客气,便请坐下共叙别来之情罢!" 张无忌亦道:"敏妹,常大哥不是外人,你便坐下罢。" 常遇春因张无忌曾任过教主,便要请他坐在主位。 张无忌坚辞不允,常遇春无奈,三人便分宾主坐下。常遇春忽道:"无---教主,你突然辞去教主一职,数年间毫无音讯,却是为何?" 张无忌道:"常大哥,我既已辞去教主之职,我二人还是兄弟相称罢。" 常遇春乃性情中人,闻言爽抉地道:"行,无忌兄弟,可否将原因见告?" 张无忌见他如此,顿时心头狂跳,脸色变得煞白无比。此时真相即将大白,常遇春要不便是一个背信弃义、两面三刀之人,要不便是素往那个豪爽仗义的英雄。 但不论哪种结局,对张无忌来说,都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当此之时,你让他如何还能够自持。 常遇春见张无忌脸色倏变,急道:"兄弟,可是身体不爽?" 张无忌摇摇头,赵敏却道:"无忌,你不妨对常大哥直言罢。"赵敏已然看出常遇春实乃耿直之人,是以有此一说。 张无忌道:"常大哥,小弟之命,可说全仗大哥相救。 若不是碰巧遇上你,我张无忌只怕早已尸骨都化成泥土了。" 常遇春哈哈大笑道:"兄弟何出此言,当年如不是你出手相救,我便早死在蝴蝶谷了。这些过往之事,兄弟便不用再提起了。" 张无忌道,"小弟这些年来早已不理教中之事---"遂将自己远赴波斯数年之事说了。常遇春啧啧称奇,并恭喜二人得了一女,说日后有暇,定上武当山看望一下这位小侄女。 张无忌接着道:"冷面人一事,常大哥可否知晓?" 常遇春脸现忧色道:"此事数月之前,韦蝠王已将详情告诉了我。但在见到韦蝠王前一日,大哥已接到不准调动军队的命令。先还只道有甚军情,后来月余之内,却无甚战事。大哥此后每当思及此事,均感对不起总教诸王。听说那日明教伤亡惨重,情况到底如何?"赵敏遂将详情讲了,常遇春听到五散人竟只剩张中一人,不由惆然喟叹,良久不语。 张无忌道:"尚有一事,涉及教中事务,小弟虽已不理明教中事,但此事与小弟大有干系,尚请大哥直言相告。敏妹,请你到外边看着点。"赵敏应了,转身出舱。 张无忌道:"昔日濠州城的地牢之中,常大哥和徐大哥,还有朱大哥曾商议过要处死一人,此人是谁?" 常遇春笑道:"此人关系与你极好,我和徐大哥原本要向你禀报的,奈何你一去波斯数年,竟然找你不---" 张无忌失声道:"此人不是---" 常遇春道:"当时教主有所不知,我们大家都几乎被他骗了。他暗中勾结元朝之事,我和徐大哥手中确有证据,到也并未冤枉了他。只是兄弟多年,毕竟令人感慨良多。" 张无忌颤声道:"此人到底是谁?" 常遇春奇道:"韩林儿呀。听朱元璋大哥说,你当日曾到过濠州城,此事已向你禀报过了。" 张无忌但觉脑袋中"嗡"的一声,便即瘫在座椅之上,昏迷过去。 常遇春大惊道:"兄弟,兄弟,你怎么了?"赵敏听得常遇春大声呼叫,急忙推开舱门进去,看了一眼便道:"常大哥,没事,他只是昏迷过去,一会便会好的。"言毕用指点住张无忌人中大穴,透入少许内力,张无忌便即醒转。 赵敏见张无忌如此,已知他昔日退位定是中了朱元璋的奸计。此事在她预料之中,此时心中反到觉得坦然。 见张无忌醒转,便急忙使个眼神,让他冷静一些,别莽撞行事。 常遇春却道:"怎么。你不知此事么?" 张无忌叹气道:"人既已死,夫何复言。随他去罢。"神情甚是凄苦,当下插开话题,问起常遇春别来详情。 常遇春轻描淡写地说了会,不过尽是些行军打仗之事。 便这缓得一缓,张无忌已回过神来,道:"常大哥,小弟此番前来,只为莫七叔报仇,若能手刃了陈友谅这厮,也可告慰莫七叔在天之灵。"莫声谷之死与陈友谅有极大干系,常遇春尽皆知晓。 听了此言,长叹一声道:"既有你在此,陈友谅这厮定然难逃了。贤弟二人稍候,我这便去请徐大哥前来相见。" 张无忌急道"大哥请坐。小弟此番前来,只为报私仇而已,是以这才易容改装。徐大哥军事繁忙,便不用惊扰了。"常遇春正待置言,见张无忌神情坚决,只得作罢。 却听张无忌又道:"小弟夫妇二人实有难言之隐,便请常大哥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见到小弟二人之事。如若方便,我二人便留在大哥这艘战舸之上,待此间事了,来日再与常大哥相会。"常遇春自是答应了。 当下赵敏依然将张无忌易容成原先的大汉模样。常遇春在一旁看得惊奇无比,赞道:"弟媳真乃好手艺!" 张无忌道:"启禀将军,小的名叫李冰,这位乃在下兄弟。名唤李火!" 常遇寿笑声直震得船舱微微发抖,道:"行,就依你!" 张无忌道:"小弟初学医术之时,用药太过霸道,竟将大哥阳寿折了四十年。这数年小弟如同闲云野鹤,心无旁鹜,思得一法,练了二枚丹药随身带着,便请大哥服下,当可挽回昔年失误。" 常遇春知他对此事一直内疚不已,当下笑道:"昔年如不是贤弟相救,我已早死了,折几年阳寿又打甚么紧,到让兄弟费心了。"言毕接他药丸,张口便吞下。 张无忌却正色道:"常大哥乃明教义军之大将,肩负重任,自当爱惜身体才是。"常遇春见张无忌突然严肃,神情之中,竟有一股教主的威信,当下凛然而尊。 张无忌素来头痛这等军国大事,当洞晓朱元璋的野心之后,难免心如死灰,唯愿常遇春和徐达二人能够身体康健,只要有此二人,朱元璋便不至于太过放肆。转念却又想到,以自己一教之主,尚且被朱元璋暗算,徐常二位却是朱元璋的部下,若他要除了这二人,想来也不过举手之劳。不觉替徐达和常遇春二人深感忧虑。 常遇春道:"可惜军中有令,不许喝酒,要不咱兄弟俩该好好庆贺一番才是。" 张无忌道:"来日方长,待打败了陈友谅再喝不迟。" 常遇春道:"说得也是。" 便在此时,一名小卒禀报道:"将军,统帅发出令旗,请将军前去议事。" 常遇春道:"你将这两位兄弟领去安置了。"小卒应了,将张无忌和赵敏带走,常遇春自去议事不提。 小卒将二人领到底舱,给二人准备了二张地铺,权充做休息之用。张赵二人谢过,遂走上前甲板,向前望去,不觉暗自心惊。遥见前面陈友谅舰队樯如林立,舰若云连,每几十嫂就用铁索联结起来,端的气势非凡。 朱元璋的舰只比之陈友谅巨舰,小得实在太多。便道:"李火,我看这仗可不好打!"赵敏道:"我初时还道陈友谅如何英雄了得,今日一见不过尔尔。"张无忌道:"不过尔尔?" 赵敏道:"曹操当年便败在数十艘船连在一块,陈友谅定然重蹈曹操全军覆没之辙!"张无忌道:"我说李火,别卖关子好不好?" 赵敏道,"巨舰相连,虽然其声势吓人,但是转动甚为迟缓,殊难灵活。只要一用火攻,陈友谅便只好跳入湖中了。"张无忌道,"只怕烧不完罢?" 赵敏道:"大哥可想再赌一次!" 张无忌猛然想起武当山上,赵敏曾打赌说自己定会前去刺杀朱元璋,此刻扪心自问,虽然极恨朱元璋狡诈阴毒,但却并不想去杀他。正想说甚么时,赵敏已经接口道:"此时若除了此人,定然于光复大业有碍,可不能凭了一己之恨,而坏了国家兴亡之大事。" 张无忌见自己心事竟全给赵敏说出来,但不感惊奇,夫人聪明绝伦,类似之事,他经历得实在太多。当下便闭口不言,只望着远处陈友谅那众多的巨大战舰,显是默认了。 赵敏哼道:"等到明教高手一个个被杀光,那些出生入死的战将也死绝时,张大侠才会出来收拾残局。可那时故人俱亡,张大侠未免要落得个凄凄惨惨,只好领了老婆孩子,到那个山洞中躲起来,唉声叹气直至死日。" 张无忌给她说得心惊肉跳,心知结局不定便如赵敏所说一般也未可知。心中惶惑难安 便道:"敏妹,你替我想个法子成不成?" 赵敏道:"这有何难办,屠龙刀一挥,不就得了!" 张无忌道:"可、可此时正要交战。岂可如此!" 赳敏苦笑道:"我原也没指望你做个皇帝甚么的,你既然管不了,便别操这份心,没得伤了自家身体。"二人无语,俱向辽阔的湖面望去,默默出神不已。 良久,常遇春回舰,命士卒准备火器。 少顷,朱元璋坐船之上升起红旗,全部水师,分作二十队,扬帆向陈友谅舰队驶去,决战开始了。 常遇春命令道:"待驶近敌船,先发火器,次放硬箭。"张无忌转身看去,只见数百名士卒均手执各式各样的火器,站在船边,人人脸色肃然,准备激战,竟无一人稍现惧色。 火器有火炮、火铳、火箭、火蒺藜、火枪、将军筒、铁炮等等。张无忌在洪都之围中,均见过这些武器。果不出赵敏所料,朱元璋决定用火攻。张无忌敬佩地向赵敏望去,赵敏却撇撇嘴角,做了个鬼脸,又转身看着前边。 此时陈友谅亦麾舟迎面驶来,巨舟相联,行驶虽然缓慢,却有排山倒海之势,明军战舰十分矮小,但行动却甚是迅速。眼看双方便将进入射程,对面那艘迅速靠近的战舰上面已密密麻麻站满了手执弓箭标枪的士兵,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开战。张无忌不由担心地向赵敏身侧走近一步,左手扶着赵敏纤腰,右手拎着那张硬弓,准备为她挡开箭矢。 赵敏低声道:"无忌,你也小心了。" "了"字甫毕。呐喊暴起,众士卒依计而行,数百枚火器向靠近的敌舰齐发。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那敌舰已燃起火。此时士卒已扔下火器,操起弓箭与敌舰士兵对射起来。 张无忌挥弓挡开如飞蝗般射来的长箭,只待船只靠拢,便即跃上厮杀。双方全面开战,宁静的湖面上,顿时硝烟弥漫。火攻之计甚是大妙,霎时之间,陈友谅便有几十艘战舰起火。  常遇春坐船冲入敌船阵中,张无忌和赵敏正待跃上对方巨舰时,不料已有敌人从高处跳入坐船。当即短兵相接,刀光飞舞,直杀得昏天黑地,血染湖水。一番厮杀之后,张无忌和赵敏背贴着背,一跃而上敌舰。张无忌见脚边有根燃烧的木棍,乘机捡将起来,一边砍杀,一边大纵其火。 常遇春恐二人有失,早紧随而来。三人合在一处,往来冲杀,竟无人能挡。常遇春和张无忌将赵敏护在中间,赵敏却双手各执一根火把,专事放火。三人从这船跃到那船,竟点燃了数十面船帆。顿时浓烟滚滚,火焰冲天。 常遇春忽然道:"快随我来"言毕向西北方向奔去。此时双方舰队正进入混战时刻,舰与舰之间,相近不过两三米。常遇春一跃过,遇有敌兵碍挡,并不恋战,只杀开一条血路,依旧向西北向疾奔。张无忌和赵敏紧随其后,不知出了甚事。 赵敏忽道:"朱元璋有难!"张无忌放眼望去,透过浓浓黑烟,依稀可见西北方向有一条白 色战舸被数艘红舟围在其中。白色战舸正是朱元璋的坐舰。陈友谅水师均是一律红色。原来徐达始一交战,便身先士卒,夺得一艘巨舰。 俞通海等四处放火,焚毁敌舟二十多艘,连徐达所夺得之巨舰亦被殃及。徐达只得一面忙命士卒灭火,一面奋力再战。眼见徐达前后左右的敌舰尽皆着火燃烧,朱元璋唯恐徐达有失,忙遣舟往援。徐达得了援舟,越发奋勇,竟鼓帆直冲杀入陈友谅舰队深处。 却不料敌兵见徐达神勇,俱皆避开,反而争先恐后 地前来围攻朱元璋。 朱元璋身边已无护卫舰只,便急命鼓船前行,欲向部下靠拢。谁知未驶多远,坐舰忽然搁浅。 陈友谅的骁将张定边见状,一声号令传出,率水师拚命摇橹,摆开朱军纠缠,齐向朱元璋搁浅处云集。 朱元璋的大将程国胜、宋贵,陈兆先等率兵抵住,以一当十,拼个你死我活,真杀得天昏地暗、日色无光。 张定边煞是悍勇,四面麾军重重围裹朱元璋。朱元璋的部将宋贵、陈兆先奋身力战,身中数十刀,浑身浴血,终于力竭而倒毙在朱元璋跟前。朱元璋素来勇武,见此情景,也不觉失色仓惶。此时常遇春,张无忌、赵敏三人已杀至最后一条敌舰。但却与朱元璋相距甚远。三人发声喊,抡起兵器乱砍乱杀,欲夺了此舰。 这艘巨舰共有三层,此刻听到张定边召唤,急忙调转般头,数百名橹手奋力向朱元璋搁浅处划去。张无忌等三人早将顶层的敌兵杀死数十人,余下的见三人神勇,发声喊,全部跳入湖中逃命去了。可笑下面两层之敌人在这喊杀声陈天响的战场上,竟末发觉头顶之上已发生变故。直向朱元璋坐船驶去。 常遇春心急如焚地站立顶层,已看清对方的指挥乃陈友谅手下第一骁将张定边,更是惊惶万状。张无忌回头看去,见徐达等已然退出敌阵,疾速驰援,但距离尚远,只怕来不及了。 此时敌舰士卒呼噪愈急,声势汹汹之中,隐约有"速速投降"等言语。却见朱元璋从舱中走到船头大声道:"陈友谅听了!为你我两人,劳师动众,糜烂生灵,有何益处,吾今日让你威风,休得再行杀戳!"朱元璋言毕,纵身跳入波涛汹涌的湖水之中,竟是自杀了。 张无忌急得"啊呀"一声,大叫起来。赵敏却道:"无忌放心,此人不是朱元璋。"常遇春亦道,"听声音倒不像!" 原来朱元璋有一裨将,名韩成,见情势危急,便入舱禀道:"敢请主公袍服,与臣易装。臣愿代主公以死缓敌。" 朱元璋沉吟不答。此时敌兵鼓噪之声更响,朱军显有不支之象。韩成不遑再待,呼叱道:"主公快听臣言,否则同归于尽,有何益处?" 朱元璋到了此时,已别无他法,只得卸下衣冠。韩成两把夺过来穿上,复把冠戴在头上,道:"主公自重,韩成去也"言毕不待朱元璋置言,到船头说了几句话,便即投湖而死。 敌兵见状,攻势便少微缓了些。唯张定边尚不肯退,兀自督兵进攻。张无忌眼见势危,取下一直挎在身上的硬弓,张弓搭箭。正准备射,却听赵敏声音异样地叫道:"无忌!" 张无忌略一沉吟,"飕"的一箭,向张定边疾射而去,力道之大,绕是张定边已有知觉,却如何避将得开。 这一箭正中其右额。张定边自己负创,又见徐达、俞通海等人杀到,只得麾舟撤退。便在此时,湖水骤涨,将朱元璋的坐船,涌托而起,随着湖浪,自在游行。朱元璋趁势杀出,命余将追击张定边。张定边且战且退,竟身中数十箭,所幸不至殒命,轻舟逃脱。 张无忌三人见朱元璋之危已解,翻身而下,将这艘巨舰下面两层的士卒或杀伤,或逼其跳入湖中,正逼着橹手行船冲杀时,朱元璋已鸣金收兵。时正日暮,三人遂回舰归队。 此一役,陈友谅虽然失败,但朱元璋亦损失惨重、正拟休兵数日时,刘基道:"陈友谅大败,必将息兵休整,主公今日可于军中挑选敢死士,趁夜色驾轻舟驶入敌阵。轻舟之上,内贮火药干柴。此乃疲兵之计。" 朱元璋闻言大喜,遂命常遇春督办。常遇春领命,选得敢死士数十人。入夜,众敢死士看准风向,分驾装载易燃物品轻舟七艘,闯敌阵,纵火焚烧。霎时间,风烈火炽,烟焰弥天,湖面之上火光冲天。直将鄱阳湖水映照得血红一片。 陈友谅军因激战一日,早已疲惫不堪,又因舰队互 相联结在一起,逃跑甚是艰难,将士被烧死和落水溺死者不计其数。陈友谅无可奈何,只得麾军后退十数里, 将一应起火舰只抛弃不理,才得以抛锚休整。 数日之后,陈友谅稍事休整,复联舟迎战,旌旗帆穑,遥望如林。 此次陈友谅有了防备,不待朱元璋舰队近前,便命士卒居高发弩而射。明军预定的策略是,先发火器,次射弓弩,最后便白刃战,短兵相接。陈友谅这番居高临下,不让朱元璋舰队近前,而明军火器射程太短,难以对陈友谅战舰,构成威胁,被迫以弓箭对射,但因坐船矮小,接战半个时辰,多半败退。 朱元璋大怒,亲自斩了十多名百夫长,尚是阻止不住。陈友谅巨舰联舟,却是排山倒海般压来。朱元璋无奈,只得麾军后退,心中却忿恚难平。 刘基道:"主公息怒,敌舟高大。我舟卑小,敌可俯击,我却须仰攻,劳逸不同,胜负自异,愚认为欲破敌阵,仍非火攻不可!" 朱元璋沮丧地道:"前日亦用火攻,却未见大胜,如之奈何?" 刘基道:"如此交战,我军粮草无缺,自有洪都供给,而陈友谅却已被主公围困鄱阳湖,时日稍长,粮食不济,军中定然大乱。到时主公乘势一击,陈友谅必败无虑。"朱元璋依然愁眉不展道:"先生之言虽有道理,但却要熬到何日方罢。如张士诚乘隙而犯应天,却是两难顾全。如此罢,便请徐达回镇应天,先生以为如何?" 刘基道:"主公英明,如此甚好。" 当即传了徐达,令他自回应天镇守不提。 刘基又道:"臣仰观天象,知主公有天神相佐,只须如此如此。"朱元璋益喜,遂传令常遇春诸将入舱,授与密计。诸将领命散去。到傍晚时分,湖面忽起狂风,从震坎方位起势,呼 啸着直扑西南方位。陈友谅正率卒巡视,忽见江中遥遥驶来七只小舟,满载士卒,乘着风势,须臾便近。陈友谅知明军来犯,急令弓箭手猛射。此时湖上骇浪涛天,浓雾弥漫,隐约只见明军士卒兀自稳立船头, 箭簇射去,竟无一人摔倒。小舟愈来愈近,遂改用槊遥刺,数千只槊飞掷过去,明军依旧直立不倒。待到近前,却见这些士卒全部是戴盔环甲之草人。陈友谅怀疑万分。便在此时,舟中所藏明军死士,各将硫磺火药等物纷纷抛至陈友谅的巨舰。霎时间烈焰腾空,风急火烈,四面燃烧。常遇春和张无忌等人复又杀到,陈友谅叫苦不迭。知不能敌,陈友谅便欲向西逃遁,怎奈大船连锁,转掉不灵。待砍断铁索各自逃命之时,焚死溺死被杀士卒,已不计其数。除友谅军惊恐逃遁之中,又有几艘战舰互撞而沉。 此一役,明军大获全胜。陈友谅逃出一程之后, 回首望着兀自燃烧得火红连天的战舰,恨得咬牙切齿。陈友谅部下见火攻厉害,纷纷出谋献计。怎奈陈友谅已给这几番火攻弄得暴跳如雷,诸将之议,一概不听,只命令道:"朱元璋这厮狡狯无比。朕见他座船之樯乃白色,明日出战,但望见白樯,便合力进攻,不必与诸将纠缠,非得杀了朱元璋,方泄寡人之恨。" 翌时清晨,陈友谅诸将鼓船前来,到得近前,却见前面所列明军战舸,船樯均已变成白色,竟无甚分别。诸将愕然不解之时,朱元璋已麾师攻上。陈友谅军无奈只得接战。 好一场混战,直从清晨打至傍晚,亦相持不下。朱元璋正全神指挥之时,忽然坐船被炮弹接二连三地击中。亏得部下舍死相救,才将朱元璋和刘基等人送到别舟。 诸人身后听得一阵巨响,那坐船又同时被数炮击中,竟给炸得稀烂,转眼便沈入湖中。 原来陈友谅高坐舵楼,辨出朱元障坐船,便命令集中炮火,将该船轰沉了。陈友谅正高兴万分之时,却不料朱元璋又督军冲来。陈友谅惊骇无比,如见鬼神,还怎敢接战,且战且退,却一时摆脱不了明军的缠斗。多亏张定边舍命相救,才得冲出重困,退守鞋山。 朱元璋追至罂子口,因水面甚狭,亦不敢轻进,遂泊舟口处。如此相持数日,陈友谅竟不敢出战。朱元璋左右无事,便修书一封,尽情奚落陈友谅道: 公乘尾大不掉之舟,顿兵敝甲,与吾相持。以公平日之强暴,正当            亲决一死战,何徐徐随后?若听吾指挥者,无乃非丈夫乎?唯公决之! 如此又过数日,不见使者回来。却忽报左金吾和右 金吾率所部来降。原来双方相持日久,陈友谅军粮草不济,军心已然浮躁。诸将请命前去洪都府抢粮,却给朱文正一阵烧杀,所乘船只尽数烧毁,逃得性命的,无不狼狈而归。左金吾将军主张继续战斗,右金吾将军主张烧掉战船,直走西境,以求后图。却见陈友谅犹豫不决,二人知陈友谅难成大事,便相约来降朱元璋。 朱元璋大喜,善待二人。忽有人来报,道陈友谅因左右二金吾叛降朱元璋,恼怒之下,将信使和所有被俘之明军将士一概杀了。朱元璋怒道:"好个陈友谅,心胸如此狭窄。他杀我 将士,我偏放归他的将士,且看他如何?"遂命将所有被俘的陈友谅将士全部放回,有伤的细心治疗。并颁下严令,此后如获友谅军,优待勿杀。 吩咐既定,又致书陈友谅道: 昨吾舟对泊渚矶,尝遣使赍书,未见使回,公度量何浅浅哉?江淮英            雄,惟吾与公耳。何乃自相 吞并?公今战亡弟侄首将,又何怒焉?公             之土地,吾已得之,纵力驱残兵,来死城下,不可再得也。设使公             侥幸逃还,亦宜却帝名,待真主。不然,丧家灭姓,悔之晚矣!丈夫            谋天下,何有深仇?故不惮再告。 陈友谅读得愈忿,遂率军来战。奈何朱元璋放归俘虏,陈军早失斗志,而明军士卒,均知陈友谅残杀俘虏,是以人人宁死也不愿降,个个奋勇冲杀。陈友谅连败数阵,知大势已去,遂冒死突围,明军迎头痛击。陈友谅逃命要紧,竟连家眷都无暇顾及,只带骁将张定边易船 潜渡湖口。 张无忌和赵敏早已瞧在眼中,遂亦乘舟追去。陈友谅堪堪将近湖口,忽见前边清一色的明军水师早已严阵以待。部下惊告陈友谅,陈友谅从窗中探头察看,不由得心胆俱裂,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张无忌瞧得清楚,当即弯弓搭箭。"飕"地一箭射出,长箭正中陈友谅右目,其势甚急贯睛及颅,陈友谅立即毙命。 张无忌一声长叹,将硬弓扔在湖水之中,道:"七叔,孩儿今日替你报得大仇,愿你在天之灵安息吧!" 此时张定边依然冒死冲杀。张无忌心灰意懒,便即回舟,寻到常遇春。 战事已息,休整数日,朱元璋即率大军回应天。张无忌本欲离去,赵敏却道:"冷面人之事尚未查清,既已来了多日,便干脆到应天走一遭,难说便会发现甚么端倪,也未可知。" 张无忌依了。 二人仍旧易容,待在常遇春军中。不一日,便到了应天。张赵二人明查暗访多日,竟毫无结果。张无忌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愉悦,赵敏看在眼中,亦不多言。 陈友谅战死,其残部不久便被消灭。此时东面的张士诚整日价提心吊胆,不知朱元璋何时便要来攻打自己,直吓得局促自守,竟不图发展。 北方一带,库库特穆尔与李思齐等正打得不可开交,根本不理朱元璋之事。 朱元璋疆士日广,手中雄兵,何止百万。因李善长、徐达、常遇春等屡次进表劝晋,朱元璋便已心痒难奈起来,遂决定称王。但称甚么王,却大费了一番脑筋。 张士诚早已自称为"吴王"。应天正巧是历史上孙权吴国的都城,况且几年前就有童谣道:"富汉莫起楼,贫汉莫起屋,但看羊几年,便是吴家国"(沧浪客按:此童谣摘自《庚申外史》上,《元史》卷五十一《五行志》二。)看起来要得天下,非得称吴王不可了。 至正二十四年,朱元璋在应天称为"吴王",设置百官,建中书省,以李善长为右相国,徐达为左相国,常遇春、俞通海为平章政事,汪广洋为右司郎中,张昶为左司都事。立长子标为世子。 此时世间同时有两个"吴王",民间叫张士诚做东吴,朱元璋作西吴。朱元璋岂能容得了张士诚,遂檄书天下,起兵讨伐张士诚。 张无忌但见檄书道: 盖闻伐罪吊民,王者之师,考之往古,世代昭然。……近睹有元之末,            主居深宫,臣操威福,官以贿成,罪以情免,宪台举亲而刻仇,有司           差贫而优富。庙堂不以为虑,主添冗官,又改钞法,役数十万民,湮           塞黄河,死者枕藉于道,哀苦声闻于天。致使愚民,误中妖术,不解            偈言之妄诞,酷信明教之真有…… 张无忌看到此处,脸色愤怒难挡,双手发颤,赵敏急忙凑过来,但见檄书接着道: ……          冀其治世,以苏困苦,聚为烧香之党,根据妆、颍,莫延河、洛。妖言          既行,凶谋遂逞,焚 荡城郭,杀戮士夫,荼毒生灵…… 张无忌直气得浑身发抖,大吼一声道:"一派胡言!" 遂几把张檄文撕成碎片,犹不解心头之恨,"啪"地一掌, 将一张木桌击得稀烂。 常遇春闻声赶来,手中亦拿着一张檄书。进屋之后,见到地上被撕成碎片的檄书,已然明白张无忌为何发怒。常遇春一声长叹,颓然坐于椅中,手上檄书,滑落于地。 三人脸色凝重,默然不语。良久,张无忌道:"常大哥,多保重。小弟告辞了!" 言毕拉着赵敏之手,转身向屋外走去。却听常遇春 沉声道:"且慢!"----------------------------------- 黄易迷ocr 黄金社区扫校 第十三回 血雨腥风总是戕 张无忌和赵敏回身站定,常遇春道:"贤弟,方才听探马回报,有一部人马正在围剿殷野王部。" 张无忌大惊道:"大哥可知何人所为?" 常遇春道:"据报是一位武功高强,叫冷面人之人所为。" 张无忌欲言又止,赵敏道:"常大哥可知冷面人有何来头,他背后有何人指使?" 常遇春道:"这却不知。" 张无忌道:"大哥,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请大哥多加保重!" 但见常遇春伫立中堂,其状犹如天神,但神情之间,却掠过一丝黯然之色,双手慢慢作揖,与张无忌夫妇无言相别。 张赵二人不再多言,转身掠去,直奔浙东。 明教至三十二代教主阳顶天失踪之后,紫衫龙王首先反叛出教;范遥隐迹江湖,探查教主下落,金毛狮王谢逊因成昆所激,在江湖中大开杀戒;余下光明左使杨逍,白眉鹰王殷天正、青翼蝠王韦一笑,五行散人等,为争夺教主之职,互相之间结怨。 白眉鹰王殷天正一怒之下,远走东南,自创天鹰教,自命为天鹰教教主,其声势之大,在江湖之上竟远远超过明教。随后其余诸位头领,均愤而出走,只留下杨逍一人。尚呆在光明顶上。 明教诸头领如此一闹,部下失其管束,便杀人放火,滥杀无辜,手段之毒辣,令人骇异,终于激起武林共愤。遂由少林寺出头,联络武当,蛾嵋,昆仑,华山,崆峒五派,共同围剿光明顶,以希将明教一网打尽。 却说明教诸王闻此消息,各人虽对杨逍心怀不满,但见明教危在旦夕,便齐上光明顶。不料互相一见面,便又打得不可开交,终于给六大派乘隙而入,攻上光明顶。明教高手或死或伤,眼看便要全教灭亡,不想忽然冒出个张无忌,连败六派高手,救了明教。 明教诸王遂一致举张无忌为明教第三十三代教主, 白眉鹰王殷天正遂撤去"天鹰教",重新投入明教,服从张无忌调遣。明教至此才重新兴旺起来。教众之中,便出了朱元璋这等帝王之材。 张无忌的母亲名叫殷素素,乃白眉鹰王殷天正的女儿,殷野王的妹妹。故白眉鹰王便是张无忌的外公,殷野王却是张无忌的亲舅舅。 白眉鹰王死后,部下教众便交给殷野王管辖。当初天鹰教虽已投入明教,但其势力在沿海一带甚是宠大,故其组织并未改变,只是严厉约束教众,不再干那等伤天害理之事。故在明教之中,除朱元璋之外,便数殷野王势力最大。所不同的是,朱元璋乃行军征战的将军,殷野王却是叱咤风云的江湖高手。 殷野王继任父职,任了明教东南分舵舵主,其组织结构依然末变,仍分为天微、紫微,天市三堂,神蛇、青龙、白虎,玄武五坛,各堂主和坛主、均是身负绝技的武林高手。 天鹰教在闽南濒海之处的天鹰山经营数十年,倚占天鹰奇险,再加教中高手云集,偶有少林、武当等高手前去挑战,均大败而归,端的声势不凡。一般江湖帮会谈起天鹰教,无不骇然色变。 张无忌继任教主之后,明教教众虽已收敛恶迹,但夭鹰教数十年来恶名昭著,明教之人行事又往往与众不同,江湖中人,一旦提起天鹰教,无不将之视为龙潭虎穴,无人敢轻易前去招惹。 张无忌虽知此情,但一提起冷面人,心下大是忌惮,殷野王乃自己的亲舅舅,如何能不心急。当下二人离了应天府,便兼程赶往闽南天鹰山。数日之后,二人已至闽南。问明天鹰山所在,二人在群山中急掠而去。 傍晚时分,已达天鹰山脚。仰夭望去,但见峰顶高耸入云,山上却黑墨黝黝的无一丝光亮,亦无半点声音,不知冷面人是否得手。张无忌拉了赵敏,向山上奔去。未行几步,便见路旁卧着儿具身穿黑衣的尸体,胸口兀自插着几枝长箭。张无忌一摸鼻息,知已死多时,遂直身而起,向山顶疾奔。沿途之上,尸体渐多,间杂以身穿白袍之尸体,显是明教教徒。愈往上行,山路愈窄,尸体愈多,但大都身穿黑衣,想是明教依占地势险峻,伤亡甚少。未几,便到了一座石门之前,尸体遍地皆是。 张无忌抬头看去,但见石门之上,刻有二个苍劲古朴的大字,玄武门。张无忌向两边看去,但见左右俱是悬崖峭壁,如欲上山,便须经过此门。玄武坛在三堂五坛之中,位居最末,是以镇守第一道关卡。 张无忌拉着赵敏之手,进入石门,触目之处,俱是尸体。两旁屋檐之下,却是身穿白衣的尸体较多。张无忌初略一估,明教徒大约死了二百左右,不禁骇然心惊。玄武坛人数最少,看情形竟悉数战死于此。 张无忌不及细看,二人疾掠而上,半个时辰之后,已过朱雀门、白虎门、青龙三门,情形大抵同玄武门一致。只是山路渐陡,黑衣尸体更多。 原来这天鹰山乃是群山之中突兀而起的一座万丈高峰,四周均不与它山相连,三面俱是陡峭山岩,毫无触手着脚之地。唯东面向海,山势比之其余三面微缓,山脊之上己凿了数万级石阶,如同天梯一般,直伸入高耸入云的峰顶。石阶愈往上愈窄,二人过了青龙门之后,但见石阶宽处仅容二人并肩,两旁俱用铁链圈住,以防行人不小心摔入深谷。 夭鹰教便因此山得名。狭窄的山道上,戒备森俨地驻扎着三堂五坛。张无忌自忖若单枪匹马,自己决无能耐驱上山去。 冷面人此举实以攻城作战无异,全凭人海战术而已。张无忌于冷面人的来头,更添三分惊疑。此时山道之上,已无尸体,想山道太过狭窄,死亡之人,均给抛入深谷之中了。便在此时,忽听前边传来打斗之声。群山之中,回荡着坠入深谷之人的惨呜,其声凄厉万状。张无忌心中顿宽,只要打斗之声尚在,殷野王便当无恙。遂拉着赵敏回到青龙门中,剥了两件干净的黑衣穿上,易容之后, 复又向神蛇门爬去。 爬到近前,才得知神蛇门亦被冷面人占领,此时相斗,却是天市堂趁冷面人等休息,乘机偷袭而来。二人混入人群,正想向上挤去时,天市堂已经败退回天市门。冷面人却未追赶,只派人守望,复回神蛇门休息。 天鹰教三堂五坛设关之处,俱是山脊上稍微宽敞之地,倚险而建,堂口正对狭窄的山道,当真有一夫当关, 万夫难过之势。却不料冷面人依然攻破五坛,端的厉害。张无忌在夜色之中,估计神蛇坛内约有千余人,自然均是冷面人部下。张无忌心想,冷面人攻下五坛,所失人手已不下二千,此刻想仅凭这千余人进攻地势更为险峻,守卫之人武功更高的天鹰山顶峰,只怕不能。 此时千余人俱皆席地而卧,张无忌从其中已辩出十数人的武功极为高强,想是冷面人竟将所有高手带到此间。张无忌心中不由大费踌躇。自己若想悄悄摸上山去,只怕尚未摸到天市门前,便会给一阵乱箭射成刺猬。若在此间发难,仅凭一个冷面人,自己便未必对付得了,更何况还有这千余人和十数名高手环伺其周,自己二人绝非对手。左思右想,不得其法,便用手肘捅捅赵敏。赵敏亦不敢出声言语,只用手指往他脑门上轻轻按去。张无忌自然知道赵敏在嘲笑自己不动脑筋,但见她在此险恶的环境中兀自如此亲昵,心知赵敏定然已有了主意,遂放宽了心,倒头欲睡。不防耳朵被赵敏拎住,张无忌吃痛,只得又坐直身子。赵敏拉过张无忌手掌,用手指在他掌心中划了几划。张无忌已知赵敏之主意,遂抬头周遭看了一下,起身离去,故意将脚步放重,装出起夜的样子,隐入一间书房似的房子中。 不一会回到赵敏身侧,将纸和笔墨递给赵敏,自己坐在赵敏身前,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赵敏就着暗淡的星光,草就了几封短笺,上面写到: 今夜三更时分,我于神蛇坛内起事,盼接应。 张无忌。二人将短笺绑在几支长箭上,这才闭目养神。天明时分,众人吃了干粮,冷面人一声令下,玄武坛内便竖起十儿面门板。门板之上均有把手,两名壮汉抬一块门板。冷面人一挥手,门板在前,其后跟随二十名手置弓箭,腰佩刀剑的武士。这拨人出发不久,其后亦是如此,张赵二人跟随其后,一行人缓缓向天市堂爬去。 此时山势愈来愈陡,山道仅能俩人并肩,后排之人的鼻子正凑在前排之人的屁股上。赵敏自是大皱其眉,却是无可奈何。 便在此时,头顶上一声炮响,紧接着便是巨石砸将下来,早有数十人坠入深渊。人群却不惊慌,依然往上爬去,边爬边放箭不已。张无忌和赵敏亦将绑有信笺的长箭射出。此时二人却无法退下,只得随着人群蠕动不已。好在二人几乎排在最后,一时之间,尚轮不到二人挨石块。 进攻之人明知此法难行,不得撤退命令,依然默不着声地向上爬去。眨眼间又有十数人坠入深谷,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却听不见坠地之声,想是悬崖太高之故,竟连坠地之声亦听不到。 眼看伤亡过大,却无一人摸到天市门前,冷面人无奈,只得命令撤退。张赵二人这才松了口气,退回神蛇坛内,依然回到原地坐下。张无忌看了看藏在石缝中的屠龙刀尚在,便无言坐下,将背脊贴在墙上,遮住了屠龙刀刀鞘。 原来张无忌怕冷面人从屠龙刀上认出自己,是以适才将屠龙刀藏了。好在神蛇坛内兵刃甚多,张无忌随便捡了把大刀插在腰间,冷面人自然认将不出。 只见冷面人、红发老者、玄冥二老等人在一间石屋中商议了一会,便有两人下山而去。当下传出命令,道今日休战,不再进攻了。 张无忌向众人看去,但见人人脸色木然,殊无喜意,心知这些人定然受了冷面人之药物控制,不得已才替他卖命,早晚均是一死,得多活一日,自是不关紧要。 抬眼望将出去,此时虽尚在天鹰山半山之上,但远观诸峰,均已在脚下茫茫云海之中。抬头望去,山顶隐入云端,已然不能辨出,不禁暗自咋舌。心道昔日白眉鹰王殷天正不知何故,竟在这千山万壑之中,找到了这一峰独秀的天鹰山峰,当真独具慧眼。 众人默默看着日出日落,月上枝头,之后倒头便睡。张无忌二人全神贯注,看清了冷面人的歇处,便闭目养神,等待三更到来。此时只听天市堂上隐隐传来"梆梆"两声更声,已是二更时分。 寂静。张无忌紧紧握着赵敏冰凉的小手。过了一会,赵敏又在张无忌手掌心中写了个:"乱"字。张无忌点头示意明白。良久,忽闻三声更响,张无忌暴起身形,双掌运足十成功力,向冷面人击去。赵敏抽出双剑,向另一个方向杀去。 冷面人早已惊觉,未及看清对手,身形已经立起,双掌向袭来之人拍出。 张无忌见冷面人应变如此神速,自不敢与他对掌。 陡地身形一转,展开游动身法,在人群之中窜来转去。神蛇坛内顿时大乱。张无忌此时九阳神功遍布周身,再加上杨冰输给他的九阴内功,所到之处,无人能敌。他掌缘、手肘、肩膀、膝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兵器,刹那间被他撞飞了数十条人影。 赵敏双剑倏出,十数人亦倒在血泊之中。冷面人不知到底来了多少敌人,亦不知敌人身在何处,但觉神蛇坛内人影晃动,一片喧哗之声,当即运气护住身形,沉声喝道:"都站着别动!" 此言一出,喧哗之声稍弱。张无忌怎敢让众人静下,当即展开身法,将一个壮汉抓起猛向冷面人掷去。冷面人如何敢接,只得挥掌击开。霎时间,半空中尸体横飞,又大乱起来。红发老人和玄冥二老等,拨出兵刃护在冷面人身侧,但有黑影飞来,不管好歹,诸般兵器齐往黑影身上招呼。神蛇坛内人人自危,各将兵刃舞开,罩住全身要害。谁知如此一来,黑暗之中不辨敌友,再加上张无忌和赵敏这一番冲撞,竟有数十人互相斗了起来。但闻一片兵刃相撞之声,间杂以伤亡之人的惨叫。 张无忌却暗自心焦,怎地天市堂上毫无动静,莫非未收到信笺么?念及此,不由大骇。如是天市堂不来夹击,自己和赵敏只怕难逃。遂掠到赵敏身边道:"往上冲!" 言毕旋又分开,各自从不同方向向神蛇坛后门冲去, 欲逃往天市堂。 冷面人因有护卫,遂定下心来细看。此时场中一片混乱,但大多是自己部下在互相打斗。看得一会,忽然发觉一人身法游动迅急,诸般骚扰,皆因他而起。冷面人心中己料到三分。待那人又窜至他跟前时,冷面人突然腾空而起,凌空扑来。张无忌虽在满场乱窜,却随时留意着冷面人动静。此时见他身形凌空而来,便抓起两人向冷面人掷去,身躯一矮,已向后面掠去。此时赵敏已杀出后门,在门外变着嗓门大喊大叫道:"冷面人,你已被包围,快投降吧!" "杀了冷面人!冲啊!" 也亏她机变百出,这一通叫嚷,竟如同数十人杀到一般。张无忌大乐,亦跟着乱吼乱叫,场中更乱。冷面人却早已如影附上,挥掌猛击张无忌背心。张无忌双手倏出,又抓到两人向后摔去。冷面人掌力去势不缓,竟狠击迎面飞来的二人。只听 "砰砰"两响,那两人早已给冷面人双掌击毙,尸身却疾飞向张无忌。张无忌右掌后挥,击中一具尸体,人已借力飞出后门。 甫一立稳身形,他便拉着赵敏,向上奔去。但见天市堂上火把通明,人头攒动,却是一声不吭,寂静异常。张无忌知他们定是未收到信笺,便大声道:"在下乃张无忌夫妇,请速开石门!" 冷面人适才缓得一缓,此刻已然追上道:"张教主于 逃命一途倒颇为擅长,接掌!" 张无忌见冷面人追至,急忙道:"敏妹快走!"言毕回身,从箭袋中抓出一支长箭,向冷面人双掌刺去,冷面人只得住手。张无忌顺势将长箭运力掷出,冷面人俯身让过。张无忌便趁机转身上跃几丈,同时又抓了几支箭在手中,不时反手掷出,力道奇大,冷面人只得闪避,却依然穷追不舍。 赵敏知道自己武功太低,若去帮忙,反到缚了张无忌手脚,是以只一味展开轻功,向天市堂石门掠去,口中却大叫道:"快放箭阻住冷面人!" 天市堂上却依旧一声不吭。赵敏已知此事定有蹊跷,天市堂上如此沉默,显是充满了敌意,但退后无路,只得依旧上奔。 张无忌手中只剩三支箭,已不敢再抛出去,只是直刺冷面人双掌。冷面人无法,只得猛击张无忌下盘。张无忌此时须得弯腰,才能逼开冷面人双掌。但此举殊为凶险,冷面人双掌倏地上翻,直击张无忌头面。张无忌大骇,只得凌空上跃。堪堪避开这致命一击,冷面人却已跟上,双掌又向张无忌下盘击去。张无忌无奈,只得将长箭抛出一支,将冷面人逼退数步。 便在此时,只听头顶之上掠过几支长箭。赵敏大叫: "无忌小心!"言毕,"当当"几声, 挡开数支长箭。 原来天市堂上一声令下,早有十多支长箭向三人射来。长箭裂空之声甚疾,显是高手所为。赵敏大骇,不明所以,只得急挥双剑,挡开如蝗箭雨。上面之人见箭不能伤他们便即停射。只听天市堂上一人沉声道:"冷面 人,一之为甚,岂可再乎?给我砸!" 言声甫毕,便有数块巨石先后砸下,张无忌和冷面人此时已无暇相斗,东趋西避,躲让巨石。张无忌担心赵敏,正欲抢到她的前面,却见一块巨石已迎面砸到, 忙伸手一托,借力使力,展开挪移乾坤心法,将巨石拔向冷面人。"咣挡"一声脆响,一块巨石将山道上左边的铁索砸断。"唿"的一声,又一块巨石向赵敏右侧砸到,赵敏疾向左一让。张无忌大叫道:"当心!" 赵敏未反应过来,左侧铁索已被砸断,却见她身体晃悠两下,便坠入深渊。 张无忌看得分明,急忙跃上,终是晚了一步,当下心头惨痛,嘶声力竭地大叫道:"敏妹! " 却听下面十丈之处传来赵敏惶急的声音道:"铁索!张无忌伸头一看,赵敏正双手抓住铁索,悬在半空之中,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张无忌向上奔去,欲将赵敏拉上来,不防冷面人又攻了上来。 张无忌大怒,"呛"的一声,抽出屠龙宝刀,一阵狂挥乱舞,已将冷面人逼退丈余,跟着"嗖"的一声,将手中的长箭分上下两路,向冷面人掷去。冷面人不及闪避,危急之中,在陡峭的山道之上, 竟硬生生地使出一招铁板桥功夫。身体直坠下去,双掌反拍石级以减下坠之势,下坠十余丈后,才稳住身形。 此时张无忌已抓住铁索道:"敏妹小心,我用力了!" 言毕手腕一抖,将赵敏直抖上来。但见他左手一伸,已将赵敏挡腰勾住,搂在胸前。此时二人背对天市堂,竟不再提防。适才夫妻几乎阴阳永隔,此番重新相聚,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二人目光相接,竟有说不出的温情脉脉。 冷面人仰望二人,犹如痴了一般,竟忘了乘隙进攻。 二人忽听身后一人道:"请问阁下与张教主有何干系,怎会拿张教主之刀?" 二人似从梦中惊醒。张无忌闻言苦笑,将脸上的化装除去,露出真面目,回头看着一个腰佩长剑的老 者。那老者大惊失色,边跪边道:"老朽该死--- 哎哟!" 此人正是天市堂堂主。见自己方才所攻杀之人,赫然便是教主张无忌,岂能不惊?这一惊非同小可,竟忘了身处陡峭石级之上,只知下跪,但这一跪下自然落空。张无忌伸掌将他托住道:"堂主何须自责,不知者不罪嘛。现在在下和拙荆大概可以进门了罢?" 天市堂堂主惊魂甫定,忙退朝一边,欲让张无忌夫妇先行。谁料他心慌意乱,多退了一步,竟一脚踏空,险些摔入深谷之中。 赵敏忙一把将他拉住道:"我二人不识路径,还是相烦堂主引路罢!"堂主如何敢当,死命推辞,张无忌二人只得先行,堂主胆颤心惊地跟在后边。张无忌心念一动,回身看去,却见冷面人依旧孤身立于石级之上,仰首而望。此时虽已经看不清冷面人的面目,但他一条黑影孑然立在泛着淡淡青光的石级之上,显得说不出的凄凉寂寞。张无忌心头 "突"地一下,竟说不出话来"。 赵敏回头望见这情景,心头也觉异样。夫妇对视,眼光中竟有说不出的忧郁,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兆。 堂主亦回头看去,见状却道:"冷面人,有种的明日再战!" 张无忌忙道:"走罢!" 堂主一路陪罪不已,张无忌只一个劲地宽慰他。此时天市堂堂主才将事情原委讲了。 原来冷面人只在攻击玄武坛时一举成功,那却是因其偷袭之故。待警报传遍天鹰山之后,冷面人每攻下一坛,无不死伤惨重。各坛坛主直战至死。每坛仅留一人回报下一坛坛主战况,余人亦俱皆全部战死。到了神蛇坛时,冷面人攻打了半个月,伤亡过半,竟无法攻破。一日午间,冷面人又麾众进攻,但射了几箭之后,便即退下。神鸵坛坛主正自疑惑时,有几名部下拿着几支箭来呈给坛主。每支长箭上均绑有一封短笺。信笺上如此写道:今夜三更时分,我于青龙坛内起事,盼接应。署名便是张无忌。 天市堂堂主边说边将短笺给二人看了,张无忌和赵敏面面相觑。竟惊锝挢舌不下,冷面人与赵敏所写的短笺,只有一处不同,那便是神蛇坛和青龙坛之别。 再说当时神蛇坛坛主大喜。到了三更时分,青龙坛内果然兵刃之声大作,跟着便有一男一女向神蛇坛奔来,冷面人乃紧追其后,神蛇坛坛主当即大开坛门,当先率众冲下接应。不想刚至跟前,那一男一女两人竟同时挺剑直刺坛主。神蛇坛坛主不及提防,当即中剑身亡。众兄弟见坛主身亡,竟人人奋勇冲杀,要替坛主报仇。怎奈冷面人等武功高强,竟给他一路攻杀而上?谛值芄孛挪患埃闶r松裆咛场3蝗私偶闼椭撂焓刑猛猓裆咛呈倜讨诰〗哉剿酪园樘持鳌!〗袢瘴缂洌质盏秸盼藜啥松淙氲男偶恪g昂罅椒庑偶憔勾笸∫臁l焓刑锰弥鞔笈炷蛔魃狈郑幻眯值苎险笠源绞倍ㄌ嫔裆摺3嗔谆118齑蕖12湮逄承值鼙u稹5搅巳狈郑患裆咛衬诼伊似鹄础i裆咛澄ㄒ换钕吕吹哪敲茏颖懔16谔焓刑锰弥魃聿啵裆咛衬诨炻乙黄淳貌患吮汲觯奔幢闫娴?"启禀堂主,冷面人在青龙坛内只打了一小会,此次怎地打得如此之长?" 堂主哼道:"假戏真作,休理他们!" 少顷,果见二人奔出,身后冷面人等如影相随。神蛇坛的那名弟子满脸惊讶之色。天市堂堂主道:"怎么 了?" 弟子回答道:"前番是一男一女二人在前,这次怎地是两名冷面人部下?" 堂主又 "哼"了一声道:"自古兵不厌诈,冷面人想来这套,可打错了算盘!" 天市堂堂主位居天鹰教的第四号人物,武功见识均 颇为不凡。奈何此番先入为主,成见在胸,见了这诸般 怪异之事,竟丝毫未起疑,甚至当看清只有三人攻来,而神蛇坛内部依然乱成一团之时,依然下令放箭。 当看到赵敏武功奇高,箭不能伤之时,又命用巨石相砸,险些送了赵敏性命。这却皆因此时张无忌和赵敏虽已走近,但众人均末看出张无忌夫妇之故。 赵敏摔入深谷,垂于铁索之上,张无忌大叫一声"敏妹",语出至诚,决不至作假。众人不由惊疑,跟着又听到赵敏之声音确是女子,方才停住了手。待张无忌再将名扬天下的屠龙刀拔出来之时,天市堂堂主已然大惊失色,遂开了石门出来,犹自不放心,又命弟子将门关了,这才向张无忌走来,但赵敏易容之术已臻化境,天市堂堂主兀自狐疑不决。如不是二人以真面目相见,只怕说死他也不敢让二人入关。 便在此时,忽报殷野王舵主到。原来早有人飞报总舵,殷野王是以赶来相接。人尚未入门,便听得一阵苍劲豪迈的大笑之声道:"果真是无忌孩儿来了么?" 张无忌已经听出,这便是舅舅殷野王的声音,急忙将赵敏拉起,正待迎上去时,石门内一条高大的人影一闪,已迸入一人,但见来人年近六旬,须眉俱已花白,依稀便是威震天下的明教护法王之一,天鹰教教主白眉鹰王。但白眉鹰王已死,此人便是殷野王,张无忌见舅舅依旧精神矍铄,威风凛凛,喜道:"舅舅,一向可好?" 殷野王道:"还好,还好。自武当山一别,又将近一载,你夫妇可好?" 张无忌正欲答话,却见天市堂堂主 "扑通"一声跪地道:"弟子有眼无珠,愿凭舵主发落!" 殷野王脸色一沉,想是他已知详情,正待发怒时,张无忌已抢着道:"舅舅,这怪不得堂主,一切皆因冷面人使奸计于前,请舅舅明察!" 殷野王见张无忌如此说,便道:"既如此,你起来罢, 今后得多加留心才是!" 堂主未曾想竟如此轻易得脱,当即叩头道:"多谢舵主,多谢教主。弟子当以死相报!" 张无忌见这堂主亦是年迈,心中不忍,急忙将他扶起,用别话插了开去。当下张无忌道:"冷面人何以竟来犯天鹰山?" 殷野王道:"我也不知却是为何。如此也好,殷离命丧他手,老夫武功虽然不济,此仇却一定要报。他既然打上门来,便与他拚个你死我活。" 张无忌道:"舅舅,我看冷面人部下不过只千余人,干脆我们今夜冲将下去,将他赶走了事!" 殷野王喜道:"我本欲有此意,奈何武功不济,此番得你二人前来相助,自是再好不过。只是……" 张无忌道:"舅舅有何顾虑?" 殷野王道,"天鹰山道路狭窄,不管攻上抑或冲下, 均十分困难。" 张无忌道:"天鹰山上火药可多?" 殷野王道:"若论火药,倒着实不少。我己将火药全 部埋在总舵之下,原打算与冷面人同归于尽的。如今既然你二人前来,想来我这做舅舅的尚有几年可活。"言罢哈哈大笑不已。 张无忌见殷野王竟被逼得出此下策,心中陡酸。心想自己在这世上,亲人已经不多,此番定要想个计策除了冷面人方是长远之计。 张无忌道:"何不将火药全部挪到天市堂埋了,待冷面人再来攻打,便诈败而走,留下一名死士,将火药点燃。冷面人纵有通天彻地之能,只怕也难逃此难。" 殷野王道:"此计我也曾想过,但计策虽好,只怕天鹰山便当改称做天葬山了。" 张无忌一时不明,赵敏道:"天鹰山只此一条通道, 你若炸了,大家都是困死在山头之上。" 张无忌恍然大悟,赵敏道:"依小女之见,不防居高临下,将火药分成小包扔入神蛇坛内。如此既能杀伤敌人,又不致将山道毁去。" 殷野王和张无忌均道此计大妙。 赵敏又道:"只是冷面人武功甚高,此计恐怕奈何不了他。若让他逃了,依然后患无穷。若有一队奇兵阻住冷面人退路,埋伏在白虎坛内,定能出其不意。 殷野王道:"自古天鹰山一条道,只怕奇兵难出。" 张无忌道:"能否缒绳而下?" 殷野王怔道:"我虽在此生活多年,但实不知天鹰山到底有多高。天鹰山上,秃鹰甚多,这种秃鹰体巨性残,如不小心踩到它的巢穴,到时人在半空,只怕斗他不过。再者,山上毒蛇亦多,此举恐怕不行。" 三人计议良久,终无良策,殷野王道:"只要能将冷面人赶下山去,便算大喜。日后多加设防,也就是了。" 当下吩咐众人从总舵地下取出火药,分成若干小包,准备冲下。谁知火药乃易燃之物,众人一不小心,便弄炸了几次,只得慢下性子,细心分包。如此一来,进展便缓慢了许多。好在这两日冷面人却未再行进攻,只守侯在神蛇坛内。 第三日夜间,巡哨忽然敲响警钟,张无忌和赵敏急忙奔上天市堂石门之上,但见冷面人已麾众缓缓上攻。依然是门板在前挡住长箭。殷野王见弓箭不起作用,遂命人准备石块,待敌人近前再行狠砸。 双方寂静无声,寒冷的山风阵阵吹过。冷面人部下犹如黑色的长蛇,己渐渐蠕近。殷野王正待下命,忽听乒乒乓乓数十声响起,从敌人手中竟喷出一条条火焰,直射入天市堂内。 夭市堂内早已堆满了火药,这数十股火箭之类的物事一落下,堂内便立时炸开了锅,早有几人被爆炸的气浪掀出堂内,直坠入黑色深谷。堂中大乱,死伤数十人。敌人却兀自放火不已,张 无忌细看出去,不竟大是惊怒,只见敌人手中所执,正是火铳、火箭、火蒺藜,大小火枪,大小将军筒之类的火器,无一不是朱元璋火燃陈友谅舰队所用之物。 天市堂内众人早已被连续不断的爆炸的气浪掀得立足不稳,张无忌将抱在怀中的巨石砸出,当即道:"舅舅,撤吧!" 殷野王此时身上衣服已数处起火,赵敏即忙替他扑灭。殷野王回头看去,天市堂内早已成一片火海,硝烟弥漫,情知守不住了,便大声道:"天市堂听令,速撤至紫微堂!" 天市堂堂主道:"请舵主先撤,天市堂以死相报舵主大恩大德!" 众弟子亦大声道:"请舵主先撤,弟子以死相报!" 殷野王见势在危急,知劝不转众人,只得与赵敏、张无忌三人窜出浓烟,退回紫微堂。   回头一看,天市堂已被攻占,冷面人竟乘胜追来。此次不待冷面人扑近,紫微堂上已掷出巨石数十块,因距离太远,大多未能命中,俱掷入深谷中去。冷面人部众攻势不缓,待得近前,诸般火器又同时发射,明教竟抵挡不住。 殷野王长叹一声,只得又撤至天微堂,此乃总舵的最后一道屏障。 天微堂背后便是万丈深渊,天鹰山主峰依然高高在上,与天微堂的联系,便是几条长达百余丈的铁索。铁索之上,有两只吊蓝,索头各有一个巨大的绞盘,如有人上下,均需七八个壮士一同推动绞盘,方能载人上下,端的戒备森然,犹如龙盘虎踞。 从紫微堂至天微堂,看似极近,但走起来却颇感吃力,乃因山道极窄,仅容一人,却又奇峭,犹如天梯一般,呈"之"字形。是以此间易守难攻。 张无忌见了这片地势,不由得大是宽慰。不一会,冷面人已将紫微堂尽数屠戮,又乘胜进攻天微堂。但此次冷面人部众已无法再借助门板为掩护,便是空手爬去,亦是艰难万分。所携火器,一放之后,需填装火药,此事极费时光,而此时身体却俱皆暴露在明教箭下,是以伤亡极大。 冷面人却依然催众上攻,偶有撤退之人,俱被玄冥二老和红发老人一掌打入深谷。余人眼见左右均是一死,只得向前攻去,而每发放一次火器,便被长箭射入深渊。明教却伤亡极少。 如是者三日,冷面人已经损失数千人,却依然急攻不已,实不知他到底尚有多少人。看此情形,冷面人倒恰似一个毫无人情的冷血将军。 赵敏秀眉微蹙,张无忌大摇其头,心想天鹰山粮食贮备甚多,便是苦守一年半载,也未始不可,赵敏忽然道:"舅舅,山上弓箭储备可够?" 殷野王仰天长叹道:"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未如此滥杀过无辜之人。冷面人如此,实胜老夫一筹。佩服佩服。" 张无忌亦感齿冷,便道:"舅舅不须自责,此乃不得已之故,天命难违,咱们便与冷面人周旋到底罢!" 殷野王摇头叹道:"山上所备长箭,照如此射法,三日告无。嘿嘿,谁能想到冷面人竟视人命如同一支长箭!" 张赵二人听长箭只够再用三日,均不由到抽了一口凉气。天鹰教原以手段残忍,无所不用其极,因而江湖之上令人谈起色变,却未曾想碰到冷面人竟视千万条人命如 同儿戏,以殷野王和赵敏之邪,亦不禁深感心胆俱寒。 张无忌大怒,对着山下运气朗声道:"冷面人,阁下以一己之欲,竟驱使数千人赶死,阁下不觉过份了么?" 张无忌义愤填膺,这几句话吼出,但听群峰之中轰 然回响,经久不息,山上之人,均感头昏耳鸣,骇然叹服。 冷面人亦大声道:"只要张教主和殷舵主愿意听令,自可免了数千人之死!" 张无忌怒道:"在下如听命于你,还不是照样得干这伤天害理之杀人勾当,这有何分别?"    冷面人道:"如若人人均如张教主一般识时务,老夫却还去杀谁?" 殷野王道:"罢罢罢,冷面人,有种你就冲上来!" 冷面人怪笑道:"殷老儿,待你长箭射完,老夫自当屈驾前去,到时便由你不得了。上!" 言毕又是一队身穿黑衣的士卒攻上。 赵敏道"舅舅,山弯狭窄,能攻上的敌人不多,用不了这许多弓箭手。可从他们之中挑选十多名箭术高超之人便行。" 殷野王应了,遂将弓箭手撤去大半,所余下的,箭无虚发,转眼之间,便将攻上的这小队敌人射杀而死。 冷面人疹人地道:"殷老儿,你难道不怕这数千鬼魂缠上你么?" 殷野王道:"老夫自忖早已作孽过多,死后也不指望过甚太平日子。如真有何鬼神,只怕阁下处境更不如老夫了。" 冷面人道:"那是后事,殷老儿还是顾眼前罢。给我上!" 又有数十人手执火器,向上爬来。赵敏却似若未见,望着一张弓箭发呆。张无忌怕出意外,遂将她拉了蹲下,赵敏兀自沉思不已。张无忌不去理会,站起身来,九箭连发,射杀了几名敌人。却听冷面人一声号令,火器齐发,己方伤亡十数人。当即便有十数上顶上。趁敌人装 填火药之际,又将攻来之人一一射死。 此时,赵敏道:"无忌,你试试,可还使得?" 张无忌回头一看,见赵敏手拿一张硬弓,弓弦正中绑着一个用牛皮制成的小兜,张无忌正不明其意时,赵敏己递给他一粒圆石,张无忌弯弓搭石,"嗖"的一声,但见石子如飞而逝。 殷野王大喜,即命部下仿制。半个时辰之后,已制成数十张此类硬弓。此时正值敌人攻来,众人便张弓纷纷射去,但只有张无忌,殷野王,天微堂堂主数人能致敌于死命,其余诸人,却因内力太浅,只将敌人射得哇哇痛叫而已。 如此又攻守数日,长箭已然用尽,仅凭数人张弓射石,其势已难阻挡。 冷面人哈哈怪笑,麾部急冲。天微堂教众殊死相抗。眼见大批敌人涌入,堂主急忙叩请殷野王回总舵以求长远之计。殷野王情知只要自己和张无忌一经回到总舵,天微堂便支撑不了多会,到时冷面人若将铁索砍断,则只有困死天鹰绝蜂,另无他途。 殷野王急忙让张无忌夫妇上吊篮,二人如何肯独自逃生,各自拔出刀剑,直向入口处冲杀。 转眼之间,近百人来犯之敌倒地,但攻势稍缓之后,接着敌兵便又如浪般拥至。攻上之敌武功低微,均给天微堂众一一砍死。冷面人等高手已随着人流向天微堂爬来,只因山道仅容一人'' 立足,是以冷面人等无法越众而至。但看此情形,不用多会冷面人等众高手便当攻至。   殷野王已是浑身浴血,明教的白袍几乎溅满了鲜红的血迹。眼见情况危急,殷野王一把扣住张无忌手腕,张无忌怎会防备,手腕给殷野王扣住,立时便觉全身力道尽失。殷野王运指如风,已点了张无忌七八处大穴,然后将他放进吊篮之中,张无忌已知其意,只惶急万分地说:"舅舅,咱们一同拚死便了,快放了我出来。 殷野王心意已决,又一指点中张无忌哑穴,这才微笑道:"无忌孩儿,总舵之中,清水粮食足够你夫妇享用几辈子。你二人当设法下了此峰,替舅舅及众教众报此大仇!" 言毕和蔼地对赵敏作个手势,示意她进吊篮,赵敏急道:"舅舅,咱们一同退去,未必便想不出甚么法子!" 殷野王依然微笑道:"这多兄弟为我而死,舅舅岂能行此不义之事?" 此时喊杀之声愈烈,殷野王厉声道:"快上去!" 赵敏无奈,只得跨入吊篮之中。殷野王一挥手,八名壮汉奋力推动绞盘,二人便缓缓向天鹰山绝峰而去。 张无忌眼睛之中透着恳求。赵敏知他心意,遂伸手替他解穴,谁知殷野王早料到赵敏定会如此,是以下手极重,赵敏竟解不开穴道。二人却愈升愈高,天微堂的情景,尽在二人眼中。殷野王高大的身影已经冲到入口处,挥刀猛劈,一时间残肢乱飞,鲜血四溅,阻住了敌人攻势。 此时张无 忌和赵敏已至铁索正中间,远眺群山,尽在云海之中。俯身下看,不由得头昏目眩,但见脚底云雾缭绕,深不见底,二人便如同飘飞在云雾之中一般。 此时冷面人身前尚有近千名部下挡道,离天微堂门口约有三百丈,给殷野王一挡。竟不能再移动半步。冷面人眼看着赵敏和张无忌缓缓向天鹰山顶而去,心下焦燥,便对玄冥二老和红发老人使了个眼神。三人亮出兵刃,轮番着将挡在身前的部下打入深渊。 后面的部下见此情景,骇得心胆俱裂,扔下兵器,折头向下狂奔。山道陡峭。这一互相冲撞,竟有人狂叫着摔入深渊。前面之人惊然回头。见此情景。俱吓得六神无主。 殷野王狂怒道:"冷面人,你恁地歹毒。你马上住手, 老夫让这一千人进入天微堂便是!"    冷面人森然道:"如此甚好!" 殷野王厉声道:"扔下兵刃,老夫保尔等不死。"这些冷面人的部下,眼见冷面人如此无情,虽不知殷野王之言是否当真,但远胜于立时便被抛入万丈深渊 之中,发声喊,全部抛下兵刃,向天微堂内冲去。 殷野王果然不杀这一干人,任其立在一旁,此时张无忌和赵敏已将近铁索之端,听得殷野王道:"关门!" "咔嚓"一声巨响,天微堂堂口落下一块千斤巨石,高达数丈,殷野王率众后退十丈,组成人墙,挡在纹盘之前。 "嗖嗖嗖"几声,冷面人,红发老人、玄冥二老已经凌空跃入天微堂内,站在殷野王数百人身前。 此时张无忌夫妇吊篮尚离崖顶三丈,上移速度更慢。已有二八一十六名壮汉在使劲推动绞盘。殷野王眼见冷面人紧盯着绞盘,即刻便要发作。 殷野王一挥手,数百名武功颇高的明教教众奋不顾身地挺刀直刺四人。殷野王却退到绞盘之前,推开两名壮汉,双掌运力,疾推绞盘。赵敏即觉吊篮一震,上滑之速稍快。 饶是冷面人四人武功高强,但被这数百名武士死缠烂打,直杀得双臂发酸,兀自阻挡不住形同拚命的壮士。 眼看着张无忌夫妇的吊篮离崖顶尚有三丈、二丈、一丈, 二尺…… 冷面人大吼一声,身形拨地而起,凌空疾扑绞盘。 殷野王视如未见,兀自推动绞盘。眼看再上得一尺之距,张赵二人便即安全,却忽觉冷面人掌风已至头顶。殷野王目视张无忌和赵敏二人,右掌上接,赵敏看得清楚,惊呼道:"舅舅小心!" 语声甫毕,"嘭"的一声巨响,紧跟着 "咔嗒"一 声轻响,张无忌和赵敏所乘坐的吊篮正安然着地,被崖顶的铁勾牢牢勾住。 殷野王看得清楚,嘴角微微一笑,便倒地身亡。 原来方才冷面人欲掌击殷野王,逼他松手自救。此时只要殷野王一松手,张无忌和赵敏必将倒滑下来,到时定难逃冷面人之手。正当冷面人自认为诡计得逞之时,不防殷野王竟拚 命与自已对掌。殷野王成名数十载,其内家修为已自不凡,冷面人若击中他头顶,则殷野王也将击中冷面人的丹田大穴。如此便是两败俱伤之结局。冷面人中途变招,双掌向殷野王右掌击去,心想先将殷野王毙了,张无忌二人依然难脱。谁知双掌击中殷野王右掌,竟末遇到丝毫抵抗,自己内力直冲入殷野王体内。冷面人忽觉不对,正欲收掌跃开之时,但见绞盘忽向前推出数尺,张赵二人已安然落在崖顶。 殷野王早知不敌,是以虚张声势,右掌上挥。待冷面人千斤掌力击到,殷野王早将其引到右臂摧动巨型绞盘。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张赵二人性命,殷野王亦含笑而死。 赵敏失声痛哭,张无忌哑穴被点,但见到舅舅如此惨死,不禁泪流满脸,神色惨然凄愤。尚余下的两百名弟子,见殷野王惨死,尽皆挥动兵刃,自绝而死,其状惨烈至极。刹时间但见天微堂内横尸遍地,张无忌和赵敏俱紧闭双目,不忍相视。 忽听铁链绞动之声,二人睁眼一看,不由暗暗叫苦。玄冥二老已坐在另一个吊篮中,红发老人和冷面人正全力推动绞盘。二人内力之强,但见吊篮载着玄冥二老直向蜂顶滑来。 赵敏跃出吊篮,见山顶亦有一巨大绞盘,四周一打量,遂抢了一块石块卡住绞柄。铁索当即停下,赵敏松了一口气。却不料 "啪啪啪"一阵脆响,绞柄尽数卡断。冷面人和红发老人全力施为,玄冥二老已至铁链中间。 原来冷面人已然看出张无忌被点中穴道。一经推想,便即明白,定是殷野王点了他穴道,逼二人上山,此时张无忌穴道未解,显是赵敏无能为力。如此便须十二个时辰之后,穴道方能自解。是以派玄冥二老先行前去,谅赵敏也对付不了二人。 其实张无忌内力远胜殷野王,又精通医理,如是静下心来运气冲穴,至多也只需半盏茶时分便可打通被封之穴。奈何玄冥二老转眼即至。别说已无时间,即使尚有时刻,张无忌眼见舅舅惨死,天鹰教全教覆灭,还如何静得了心? 眼见玄冥二老又前滑了四五丈,赵敏不及细想,当即拔出双剑,向铁链死命砍去。谁知几剑砍下,腕口粗的铁链竟只泛起几点白痕,如何砍它得断,赵敏的这双短创亦属宝剑之列,虽未砍断铁链,双剑却也完好如初。 原来当年白眉鹰王殷天正营建天鹰山之时,考虑到这几根铁索实在与性命相关,遂命人四处收集玄铁,请高人锻铸而成,寻常宝刀,怎能砍得断? 赵敏无计可施,眼见玄冥二老离崖顶仅十丈之距,但听鹤笔翁道:"郡主娘娘,老夫劝你还是降了吧!" 赵敏 "啐"了一口,抬起几块石头运力向二人砸去, 但玄冥二老武功高强,鹿杖一挥,鹤嘴笔一挑,已将赵敏掷来之石一一拨开。 赵敏大骇,眼见二人又近了三丈。便在此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古怪之声,回头看去,原来是张无忌哑穴未解而勉强所发的喉音。但见他嘴角向左而撇。一脸的滑稽古怪之象。赵敏见他此刻尚有心思玩笑,不禁气恼。正欲回头不理他,忽然间脑海中一道亮光闪过,急纵身扑到张无忌身前,从他身旁将重约八十斤的屠龙刀抽出。然后赵敏又跳回到铁索之前,扬着屠龙刀道:"玄冥二老,本郡主今日超渡了你们!" 鹤笔翁大急道:"郡主不可!" 赵敏见他二人离自己尚有五六丈。便道:"为何不可?" 鹤笔翁语塞。赵敏不再理会,但见屠龙刀下击,"嗤" 的一声轻响,铁链被轻轻削断,玄冥二老直坠入深谷,却听鹤笔翁颤声道:"令主... " 赵敏正欲发笑,却听"唿 "的一声,冷面人早已抢上一步,伸手抓住铁链,手腕一抖,已将铁链抛起,但见玄冥二老双手牢牢地抓着铁链,身体凌空而飞。待铁链向天微堂上空飞去时,二人已松手飘身落地。 鹤笔翁甫一落定,当即跪地道:"多谢令主救命之恩!" 鹿杖客却只躬身道:"多谢!" 赵敏挢舌不下,见鹤笔翁如此,便娇声叱道:"鹤笔翁,俗话说男儿膝下值千金,你如此奴颜卑膝,难道不感羞耻么?" 鹤笔翁此时已经起身,闻言便理直气壮地道:"令主待在下恩重如山,便是叩一千个响头也不为过!" 赵敏冷哼一声,不再理他。却见冷面人看着另外一条铁索发呆,赵敏急道:"冷面人,你休再打甚么鬼主意,否则... " 说到此处,赵敏忽然停住。却听冷面人接着:"否则便怎样,说呀,张夫人?" 赵敏原想说 "否则便一刀将铁链砍了",话到嘴边,忽然想起,若自己真的砍了,这辈子便只能住在这冷阴阴的天鹰山顶了。是以话到嘴边,便硬生生忍住了。 冷面人却道:"否则张夫人便一刀将铁链砍了可是? 行呀,如此到省得老夫动手,贤伉俪在这天鹰绝峰之上,做一对神仙似的夫妻,大家两不相扰,岂不是好?" 赵敏此生与人斗嘴,从未输过一句半句。此番被冷面人一再蹊落,早想一刀将铁链砍了,以解心头之恨。"奈何后果大是堪虞,终是下不了这狠心。不由得提刀气苦异常地立在当地,浑身微抖。 张无忌突然开口道:"敏妹,你就砍了罢!" 赵敏见他突然开口说话,知哑穴已经冲开。见他如此劝自己,一时之间却不知他是何意。张无忌又道:" 冷面人终是忌惮于我。若我一日不除,他那一统江湖的千秋大梦便一日难成,此刻你若不砍,他最终亦是要毁了的。" 赵敏知张无忌言之有理,但这毕竟是唯一的生路,如真由自己亲手断了,终觉不忍。如是冷面人要断,那自然由得他,自己反倒不需事后追悔。 张无忌虽是与赵敏轻声交谈,但料知冷面人定能听到。果不其然,言语甫落,冷面人便淡淡地道:"张教主 休想用这激将之法,老夫即如此费尽心力,自是要将二位成全为一对神仙眷属。" 张无忌道:"敏妹不用手软,便砍了罢,也好让冷面人放心一二。" 冷面人默不着声,赵敏却是犹豫难决。良久,冷面人道:"但若张教主夫妇愿归顺冷令,老夫倒着实会兴奋异常!" 张无忌道:"阁下难道尚不知张某心意么?你不用再下说辞了。" 冷面人道:"贤伉俪聪明绝顶,想必能够设法下山。老夫在世外等你二人两个月。两个月之后,老夫依次前去消灭崆峒、华山、丐帮、昆仑,少林、武当,明教诸派。贤伉俪到时若能脱困、咱们自当再度相逢。" 张无忌哈哈大笑。冷面人待他笑过之后才道:"张教主何事如此开心?" 张无忌道:"阁下莫非忘了武当山之惨败了么?" 冷面人道:"着非张教主出手,谁胜谁败,殊为难 言。" 张无忌漠然道:"阁下倒是蛮看得起在下呀!" 冷面人道:"实不相瞒,老夫对张教主心仪已久,今生如能得到张教主,实为平生之大幸。" 张无忌听他语出至诚,倒不便言辞无礼,只淡然道:"在下承蒙阁下错爱了。" 冷面人长叹道:"如此一来,"老夫轻易取胜,想来也无甚乐趣可言。" 张无忌失笑道:"阁下口气太过大了些。自古邪不压正,即便阁下侥幸得手,不用多时,便会有一位英雄出世,那时阁下便不会有这等落拓之情了。" 冷面人慨然喟叹,良久无语,末了道:"张夫人迟迟不愿动手,莫非怕事后追悔莫及么" 赵敏一世聪明,时时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想屡次与冷面人相逢,自己心思无不被对手猜中,处处被冷面人用言语挤兑。听了此言,芳心大怒,手起刀落,"嗤"地一声,但见铁链似乎缓缓坠下,良久方才传来与峭壁相撞之声。 铁石相撞之声轻脆悠扬,悦耳动听,经久方息。冷面人道:"贤伉俪如此便可过那神仙般的日子了,老夫倒似羡慕不已。但老夫凡心难了,还得回到俗界当中厮混。张教主,张夫人,咱们就此别过罢。" 张无忌忽道:"且慢!" 冷面人道:"张教主有何见告?" 张无忌道:"此时我夫妇二人已身处绝境,不能再行复出江湖。有两件事情,尚请阁下以实相告,以免在下心存诸多疑窦,这神仙般的日子,过起来也无甚滋味。" 冷面人道:"不知张教主欲知哪两件事?" 张无忌道:"第一件,阁下到底是谁?" 冷面人道:"老夫从无名小卒忽然间变成武林高人,其间深获张教主之情。实无颜相见,尚请张教主恕罪。" 张无忌道:"阁下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那便罢了。" 冷面人道::第二件事呢?” 张无忌道:"想必阁下亦不愿见告,不说也罢!" 冷面人道:"张教主不妨一说!" 张无忌道:"那好吧。敢问阁下与朱元璋有何干系?" 冷面人道:"张教主实在会出难题。实不相瞒,老夫曾与朱元璋有过一面之交。此后便再未见过。" 张无忌 "哦"了一声,欲待再问甚么时,冷面人道: "恕老夫言尽于此。请张教主记清了,老夫在世外相候两个月。两个月之后,老夫依次前去消灭崆峒、华山、丐帮、昆仑、少林、武当,明教诸派。张教主如有闲暇,到时不妨一会。" 言毕转身,向天微堂门口走去。忽然停住身形,看了一眼适才被殷野王所救的那近千人,伸手抓过一名,左手扣住那人穴道,右手抵在那人头脑,内 力一吐,将那人脑袋经脉切断,遂即放松了手。但见那人犹如白痴一般,走路摇摇晃晃,口中泛着白沫。夹缠不清地讲着甚么。 冷面人森然对众人道:"想活着,例如此人一般。否则自己跳下去罢!" 张无忌大惊道:"冷面人,你... !" 冷面人回头道:"张教主在此清修,自然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多事之人前来,你二人岂不恼火?" 冷面人忽转身逼视着那近千人,众人抵受不住,当即便有大半人忙不迭地奋身跃入深谷。尚有一小半人犹豫不决。四个魔头一齐动手,八只手掌齐往人头上拍落,霎时间脑浆飞溅。又有数百人跳入万丈深谷。张无忌痛声臭骂,冷面人等却只作不知,依然出手如风。少顷,眼见已无一个清醒之人,四人这才转身向山下奔去,天鹰山上,一片尸横狼藉,间夹以数十个被 掌力震痴之人的哀号,显得甚是可怖。 赵敏急忙抱了张无忌,向总舵行去。 转过石壁,但见天鹰山顶甚是平整,中间建造了数十间高大的石屋,但除了浮云和微风之外,竟是无一点人声,想是均战死在天微堂中了。 赵敏想到将只有自己和张无忌二人居住在这数十间屋宇之中,心中难免发毛,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 张无忌已然觉察,轻声道:"敏妹,你可是有些害怕?" 赵敏低头看着张无忌,脸上古怪地一笑道:"有你张大侠保护,本郡主何怕之有?" 张无忌道:"敏妹,将我放下罢。待我穴道解开之后,再一起进去如何?" 赵敏依言将他放下, 自己便立在一旁替他护法。明知山顶已经无人,即便有,也当是友非敌。但赵敏望着这数十间气势恢宏但却寂静无声的屋宇,心中一阵阵紧张起来,遂抽出双剑,紧紧捏在手中。 半盏茶时分,张无忌翻身站起,见赵敏手握双剑,脸色煞白地站在当地,张无忌心中一酸,搂着赵敏道: "敏妹。此处乃我外公老家,不会出甚事的。你放心好了,啊?" 赵敏点点头,将双剑插回剑鞘,依偎在张无忌怀中,二人缓步向正殿走去。 张无忌的外公,白眉鹰王殷天正在少林寺力斗三位神僧力竭而亡,母亲殷素素和父亲张翠山在武当山自刎而死,舅舅殷野王为救自己而命丧冷面人之手,表妹殷离亦死于冷面人之手。殷野王曾娶了二房,正房便是殷离之母,但殷野王偏宠侧房,对原配反而声色俱厉。殷离怀恨在心,竟将后母害死,生母亦因此自杀身亡。殷野王经此家庭巨变,遂末再娶妻。此时张无忌母亲家一脉,算是绝了。 甫一进入大殿,便见正中供着白眉鹰王的灵牌,张无忌和赵敏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二人默然良久、张无忌忽有所悟,遂转身向侧殿走去,穿廊过院,显得甚是极熟。赵敏大奇道:"无忌,你曾来过此地吗?" 张无忌似如未闻,转了几个弯,推开一间院门。但见院内素花素草,甚是茂盛。张无忌不及停足,穿过精致的小院,推开正门,但见屋内陈设极为雅致,隐隐嗅到一股他从小便极为熟悉的气息。张无忌见里面尚有一屋,门前垂挂珠帘,便轻掀珠帘入内。 赵敏尚在外屋观赏几幅山水诗画,忽闻里屋传来张无忌痛哭之声,一惊,急忙掀帘进入里屋。 ----------------------------------- 黄易迷ocr 黄金社区扫校 第十四回 沧海桑田世轮转 赵敏甫一进屋,便闻到一股淡雅的清秀气息,却见屋内陈设,俨然便是一间少女闺房。赵敏心中已猜到几分,此处定是殷素素的闺房。念及殷素素,赵敏心想自己与这未见过面的婆婆,实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殷素素即 "魔教"千金,与侠名满天下的武当五侠张翠山两情相悦,竟被逼得自刎身亡, 以谢天下英雄。自己乃蒙古郡主,又与一心一意要将蒙古人赶出中原的张无忌相爱,虽终成眷属,但其间辛酸苦辣,却怎能一言道尽。 念及于此,非但未劝慰张无忌,自己反到亦哭将起来。良久,二人方才止歇,相互搀扶着,将数十间屋子转遍了。此间确是一个人也没有,只见大量美酒食物。 二人相对苦笑。无心吃饭,在山顶周围走了一遭,四面俱是万丈峭壁,确是无路可下。二人再三寻找,终是无法,只得绝了此心。 张无忌遂道:"敏妹,你我早萌退隐之意,此间一应俱备,风景犹佳,便静心修练吧!" 赵敏道:"可是女儿她……" 张无忌道:"咱们的宝贝在武当山上,只求别被娇宠成如她母亲似的便上上大吉了!" 赵敏嗔道:"她母亲怎么啦?" 张无忌笑道:"她母亲诡计多端,凶横霸道。天下诸多英雄提起她来,无不又恨又怕又爱!" 赵敏却无心嘻笑,忧虑地道:"冷面人若找上武当山去,只怕女儿……" 张无忌道:"这却不用担心,宋师叔那日与我共商对付冷面人的法子,一切细节宋师叔均皆知晓,如冷面人找上门去,必定讨不了好。" 赵敏依旧不放心道: "连你张大侠都被冷面人打得神智不清,只怕宋师伯也难敌冷面人。" 张无忌耐心地道:"敏妹,武当派有一镇山之宝,从未用过的一套阵法,名叫‘真武七截阵’,你可曾听说过?" 赵敏茫然摇头。张无忌又道:"此事我是从张四师叔那儿听说的,这套武功,是太师祖他老人家创制的一套得意武功。 武当山供奉的是真武大帝,大帝身侧有一龟一蛇。一日太师祖忽有所悟,长蛇灵动,乌龟凝重。太师祖便当夜赶到汉阳,观看龟蛇二山,冥思苦想四日,终于创造出一套精妙绝伦的武功。回山之后,将武当七侠叫到跟前,各传了一套武功。这七套武功若分别行使,则各有各的微奥之处,但若二人合力,则师兄弟相辅相成,攻守兼备,威力便即大增。若是三人同使,则比两人同使的威力又强一倍。四人相当于八位高手,五人相当于十六位,六人相当于三十二位,七人便犹如六十四位当世一流高手。 武当七侠,现在尚有五侠健在,就算俞三叔不能上阵,尚余下四侠。四侠武功原已经臻于当世一流高手之列,四人联手,便相当于八位高手。再加上宋师叔有对付冷面人的法子,冷面人定然讨不了好,再者,这么长的时间,说不定宋师叔已同其余几位师叔,另外想出甚么更为厉害的武功来,也未可知。" 赵敏似不相信,便道:"真有这门阵法,怎地不早用来对付冷面人?" 张无忌道:“那日武当山上,冷面人独身一人上场,武当诸侠何等身份,怎会一涌而上,倚多为胜,但此次 情形却又不同,冷面人是想挑了武当山,武当诸侠再自重身份,总不能眼看着冷面人将武当山一把火烧了罢!” 赵敏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但一想起冷面人若是如同攻打天鹰山一般,率众前去,只怕武当诸侠又抵挡不了。 刚想再说甚么时,张无忌道:"敏妹,干脆我俩从这天鹰山上一同跳下,前去救咱们的宝贝女儿好不好?" 赵敏到了此时,也自觉羞惭,未想自己竟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的,闻言失笑道:“若天下英雄均如你这般心宽地广,大家可就省了许多麻烦事。” 张无忌忽然正色道:"糟糕,咱们忘了带一个人上来?” 赵敏惊道:“甚么人?” 张无忌道“厨娘!” 赵敏一巴掌拍过去,不想张无忌应手而倒。赵敏还道张无忌又开玩笑,正欲抬脚踢他一脚时,却见他脸色忽黑忽白,竟已昏迷过去。 赵敏大惊失色,一搭脉息,但觉气息忽疾忽缓,冲撞不正,显是杨冰输在他体内的九阴真气和九阳真气不合,互相排斥,以致内息岔道而已。 习武之人,于医道均有所了解,赵敏当即盘膝坐地,替他推血过宫。良久,张无忌方才醒来,已知适才发生了甚么事。见赵敏关切地看着自己 不由微微笑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赵敏却依然关切地道:“现在感觉怎样?” 张无忌道:“没事了,夫人放心。” 赵敏道:“能否将九阴真气驱出体外?” 张无忌缓缓摇头道:“杨冰妹妹内功修为已臻至境,若无内功超过她之人相助,我体内的九阴内功便难排除。” 赵敏又道:“怎地这数月都好好地,现在却突然发作?” 张无忌道:"我一直将九阴真气贮藏于阴经之中,想是刚才舅舅封了我的穴道,是以真气溢于阳经,待聚集到一定程度,便与九阳真气相撞,故而如此。" 赵敏喜道:“冷面人九阴九阳兼炼,因此武功造诣竟是非凡。此刻你体内亦有这两种神异内功,若将之融会贯通,日后再见到冷面人,何惧之有。” 张无忌苦笑道:"在这万仞绝壁之上,纵练得惊世神功,又有何用?" 赵敏怒道:“你,你如此不求自救,莫非是想让我一人独自活在这绝顶之上么?” 张无忌忽觉失言,忙道:"多亏夫人提醒,否则小子死难瞑目!" 赵敏嗔道:“休再贫嘴,快想法子!” 张无忌道:"纵是要练,亦不必急在一时,时日甚多,慢慢再练不迟。再者,实不相瞒,夫入请听... " 赵敏但听到一阵雷鸣般的 "咕咕"之声,发自张无忌肚腹之间。知他肚子已饿,故意将真气鼓荡于肚腹间,发出这等吓人的饥肠辘辘之声。 赵敏道:"本郡主嫁给张大侠,只好变成厨娘了。奴家这便前去侍候张大侠用膳。便请张大侠想法练功罢。"赵敏虽在说笑,脸上却是一片正色。张无忌无奈,只得道:"行行行,在下敢不遵命。"言毕闭目沉思。 赵敏便转身向厨房走去。在她心中,总存有一丝下山的希望。只要张无忌神功能成,此番再碰上冷面人,定然决不相饶。 张无忌精通医理,于人体诸般经络息脉走向甚是熟悉。略一沉吟,便即找到练功之法。冷面人昔日欲融合阴阳二功,遂逼迫张无忌出掌相助,她便借力鼓荡融洽真气。并冲破玄关。 张无忌却不须外人相助,便能做到这一步。他已经将明教的护教神功 "乾坤大挪移"练至第七层,亦即最高一层,这 "乾坤大挪移"心法,便是天下最为精妙奇奥的使力法门。此法不仅可以挪移体内外之力,亦可以在体内挪移九阴和九阳两种内功。只是此举尚须缓缓而来,并且须避开人体穴道。 一个月之后,张无忌已将九阴和九阳两大神功融为一体。又过一月,打通了全身的玄关。仅仅二月的时光,张无忌因迭遭奇遇,竟尔练成了绝世神功。 这日大功初成,试演之后,但听 "嘭"的一声巨响,身前的一块巨石已被击得粉碎,碎石激射而去,兀自迅疾无伦。谁知赵敏见了这等威猛无俦的掌力,脸上却殊无喜意,微微叹口气,凝望远山,愁眉不语。张无忌奇道:"敏妹,何事不开心?" 赵敏幽幽地道:"神功纵成,不能下山,有何益处?" 张无忌劝道:"敏妹,此刻神功已然练成,咱俩便寻找下山之法罢?" 其实张无忌不抱任何下山希望,他性情极为随意。既不能下山,便与敏妹在此生活一世,亦为美事。但见了赵敏愁肠难解,心一软,又说出这等连自己都不相信之言来。 赵敏听了此言,摇头道:"不用找了,这二月来,你练功之时,我已将这山顶的每一寸土地都仔细搜寻过了。原指望发现一个密道之类的退路,谁知竟是没有。" 张无忌只得道:"外公自恃武功高强,又依险而居,自忖并无危险,想来便不会留下甚么退路了。" 赵敏疑惑地道:“自古英雄,均是智慧超群之士。常言道,''狡兔三窟'',光明顶和少林寺昔日何等声势,兀自留了暗道。想来这天鹰山亦不会例外。” 张无忌道:"敏妹言之有理,咱们慢慢寻吧!" 赵敏烦躁道:"无忌,你总是心无所主,顺着杆子往上爬,怎地一点不动脑筋?" 张无忌大惭,自己总顺着赵敏的心思行事。谁知赵敏此时心情矛盾百出,似是而非。自己瞎跟一气,自然陡增赵敏烦恼。心下暗自责备道:张无忌啊张无忌,你身为男儿,行事却无半分主见,当真该死。一时之间,怔立当场,木讷至极,竟说不出话来。 赵敏见他一脸自责之色,心一软,便道:"外公他老人家武功自然高强,可以无忧。但当时外公反出明教,自创天鹰教时,可是携妻带儿而来。其时舅舅和你母亲尚还年幼,外公怎能不为他们留条后路?" 张无忌心头 "突"地一下,似有所悟。刚要起步之时,却见赵敏满脸骇异地尖叫道:"甚么人?" 张无忌陡觉身后气流波动,心头大惊。以自己此时的功力,来人即便尚在十丈开外,自己亦该早就知晓,此人竟摸到自已身后方才知觉,功力之高,当真令人匪夷所思。当下不及回身,反手便是一掌打出,"砰"的一声,来人竟被自己一掌打出十丈开外,摔在地上,显是死了。 张无忌大奇,便向那人奔去。一见之下,二人不由又惊又喜。 但见倒毙之人身穿黑衣,满脸痴呆之象,显是冷面人部下。 张无忌道:"敏妹,山上定有通道,否则此人从何而来?" 赵敏道:“可惜人已死去。” 张无忌四周一看,再无别人。当下拉着赵敏,向母亲殷素素的闺房奔去。赵敏已知其意,光明顶的暗道,其入口便是在杨逍之女儿、杨不梅的卧床下,殷素素深得其父白眉鹰王的宠爱,说不定密道的入口,便在殷素素的房间之内。 须臾,二人已至殷素素房间。只因此处乃母亲闺房,是以二人轻脚轻手,不敢将房间弄乱。二个时辰之后,张无忌和赵敏已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仔细摸过了,却未发现任何机关。以手敲地。到处都传来沉闷的回声,显见房下并无暗道。二人步入院子,一寸一寸地仔细搜去, 直找到第二日清晨,依旧未发现任何古怪。夫妇二人相视一眼。展开身法,在天鹰山顶搜了几遍,却未发现另有其他人。想是那黑衣人误打误撞,竟得入密道。当真是痴人有痴福。张无忌夫妇聪明绝顶,却没这份聪明福份。 张无忌回到那名黑衣人尸体旁,沮丧地道:“我只道他如同鬼魅般地摸到我身后,武功定然惊世骇俗,谁知竟如此不堪一击。唉,阁下,张无忌好生对你不住。这样罢,山顶之上俱是岩石,却不便替阁下了理后事,山下有阁下众多伙伴,在下便送你去寻找他们罢。"言毕,对尸体鞠了三个躬,然后将尸体抛入深谷。 赵敏见他心中兀自不忍,便道:"无忌,这也怪你不得,实是他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恐是天命如此罢。" 张无忌依然追侮莫及地道:"我不但害了他,连咱们也受到惩罚。当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赵敏见他竟然怨天尤人,"嗤"声笑道:"算了吧,张大侠,此时已能肯定山顶之上定有暗道,咱们慢慢寻找,不愁找它不到。" 屈指算来,身居天鹰山顶已是二个月零一天,冷面人定然已对崆峒派下手了。 张无忌道:“崆峒派今日定然难逃了。” 赵敏道“一切自有天定,咱们休息一下,再继续寻找罢。” 此时朝阳初升,天鹰山顶之上被万丈金光朗照,云蒸雾绕,端的壮丽无比。夫妻俩折腾了一天一夜,此时已感困倦,便回到房间歇了。 时光倏忽而逝,转眼又过二十天,张无忌和赵敏不分日夜,已将天鹰山顶的每一寸岩石、屋顶、家俱悉数摸遍,双掌都磨出了老茧,亦末找到暗道。二人面面相觑,竟作声不得。 按照冷面人的时间表,此时只怕已经找上少林寺去了,张无忌心急如焚,却是无可奈何。 赵敏道:"咱们再重头开始吧。" 张无忌无奈,只得蔫蔫地跟在赵敏身后,向母亲的房间走去。入得院门,进入屋内,仔细看去,依然瞧不出丝毫端倪。 赵敏遂回入院中,张无忌心灰意懒地立在石阶上,看着全神贯注东瞧西看的赵敏。突然道:"敏妹,为夫有一妙计,定能助我二人脱困。" 赵敏心不在焉地 "哦"了一声,继续寻找,张无忌大声道:"敏妹,你听我说。" 赵敏回过神来,问道:"甚么?" 张无忌道:"敏妹,你可还记得,上得山顶来的那人,神智不清,状如白痴?" 赵敏道:"如此又怎样?" 张无忌沉思道:"如此说来,只有白痴才能发现暗道罗” 赵敏见他故作高深,显是在开玩笑,没好气道:“对呀,此山顶确实只有白痴才能上来。可惜张大侠太过白痴,竟未发现。… ” 赵敏突然停住不说,张无忌知她下面要说 "暗道" 二字。自己夫妇二人均未发现暗道,赵敏如此一说,岂不连她自己也骂在内了。 张无忌故作不知,认真地道:“竟未发现甚么?” 赵敏不答。张无忌道“敏妹可是要说 竟未发现‘暗道’?嗯,言之有理,为夫是有些痴呆,只是功力尚浅,如敏妹肯相助,将为夫弄成一介白痴,定能我到暗道。 嗯,对了,便是这样,贤妻快点动手,咱夫妇二人脱困有望了。” 赵敏见他假戏真作,煞是可笑,便道:“只是张大侠如成了白痴,纵下得了这山顶,亦是废物一个,既如此,不下此山也罢!” 张无忌沉思良久道:“贤妻既能将为夫弄成白痴,想必亦能尽复旧观可是?” 赵敏无心再开玩笑,嗔道:“别胡乱讲,快找罢。” 张无忌沮丧地一屁股坐在石阶之下,听得 "当"的 一声,屠龙刀撞在石阶之侧。张无忌忽觉屁股之下陡然一动,石阶竟缓缓滑动,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来。 张无忌和赵敏看着洞口欣喜如狂。二人冷静之后,却是惊异地不明所以。这座院子之中,二人搜查甚是仔细,屠龙刀所撞之处,亦被摸过,却怎地并未发现。此时洞口大开,二人探头一看,这才恍然大梧。原来入口之处的机关甚是牢固,若非大力搬动,便是一个壮汉站立那块方石之上,亦不会引动机关。这可能是为了保险起见,以免偶有微物落下而使秘密泄露。屠龙刀本身重约八十斤,加上刀鞘,已逾百斤,此时再加上张无忌一坐之下,屠龙刀顺势击中方右,这才引动机关。 张无忌和赵敏对着母亲的闺房跪下,叩了八个响头,但听张无忌道:"孩儿多谢母亲暗中相佐,得脱此困,待大事一了,孩儿定当重上天鹰山。" 言毕,张无忌和赵敏举着火把,进入洞口。走了数步,洞口自然关闭。赵敏暗自叹服设计之人的精巧构思。洞中空气新鲜,显是留有通风之口,却看不出置于何处。暗道坡度极大,想必直通天鹰山谷底。俗话说 "上山容易下山难",饶是二人内功精湛,亦不得不在中途歇息几次。好在洞中随处备有火把,赵敏心钿,又带了食物。如此行了几乎一日,方才来到洞口。 启动机关,开洞出来,但见置身一个苍翠碧绿的山谷,二人不敢多作停留,闭了石门,出得群山,在一镇上购得几匹骏马,日夜兼程,赶往武当山。 按时日算来,若冷面人顺手的话,此时当在少林寺。少林寺与武当山相隔较近,二人从闽南出发,不一日便到了武当山下。张无忌和赵敏当下弃马疾奔武当道观。才至半山,张无忌便听到兵刃相撞之声,心中大急,不及向赵敏细说,只道声:"我先上去,敏妹慢来",人早已掠出数十丈。 张无忌展开神功,须臾便至道观。正待冲入,忽然心生一计,遂停住身形。绕至后院,双足一点,身形已掠上屋顶。抬眼向场中看去,不由得惊骇万状。 却见冷面人独战宋远桥、俞莲舟、俞岱岩、张松溪,殷犁亭五侠,兀自游刃有余。但武当五侠手执利剑,攻守之际,互相照应,亦不落下风。 张无忌心想,武当诸侠定是施展 "真武七截阵"与冷面人相抗。左首立着少林寺诸僧,空闻大师双手合什,紧盯着场中激斗之况。右首当先一人便是红发老人周吴正,身后站着玄冥二老,双手各执一个小孩,正是小绿敏和殷涛。 张无忌又向场中瞧去,武当诸侠似乎不急于进攻,反而只求自保而已。心中正在纳罕之际,红发老人道: "武当七侠果真名不虚传,老夫劝各位罢手吧。如此缠斗下去,你等终不是令主对手。" 张无忌眼见诸侠明明可以得手,却均是放过良机。略一沉吟,便即明白,定是绿敏和殷涛被擒,五侠心有所忌,不敢伤了冷面人。但如此耗下去,“真武七截阵”虽然厉害,但若以个人功力而论,武当诸侠均在冷面人之下,时候长了,定然无幸。 自已年幼之时,便中了玄冥二老阴毒无比的 "玄冥神掌",连太师祖张三丰都无法替自己驱除,给这掌毒弄得苦不堪言。此时见玄冥二老故计重演,早已狂怒不已,奈何投鼠忌器,不便鲁莽从事。心头正无计可施之时,山道之上绿衫一闪,一个苗条丰韵的身影己疾掠而至,直扑向观门。正是赵敏到了。 张无忌大急。赵敏只要一冲去,正好撞在红发老人和玄冥二老身旁。以赵敏武功,要脱身自然不难,难在如见到绿敏和殷涛失陷敌手,母女情深,定然惶然无策。如赵敏再被红发老人擒住,那结果大是堪虞。 张无忌四周一打量,见再无冷面人部下。想是她上次英雄大会之上连败诸侠,有恃无恐而来,是以只带了三名部下。 张无忌眼见赵敏即将冲入三清殿,不及细想,当即弹身而出,身形凌空,犹如雄鹰俯击,直扑向玄冥二老。玄冥二老犹未知觉,张无忌已将功力发挥至十二成,欲立毙玄冥二老于掌下。 玄冥二老一直凝神观战,待惊觉张无忌威猛无俦的掌力已将二人全身罩住,无论向何方闪避都难逃一击。玄冥二老竟不约而同地将绿敏和殷涛上举,以两个年仅四五岁的小孩迎击张无忌掌力。 玄冥二老身经百战,江湖经验何等老道,虽末看清偷袭之人是谁,但知来人定是敌非友。电光石火之间,举出此阴狠的毒招。 张无忌大惊,此时内力甫出,若强行抑制,自己必将重伤倒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双掌一拐,己向红发老人立足之处击去。 红发老人早见张无忌扑击玄冥二老。自己在虎穴之中,曾吃过张无忌大亏,心中对他极是忌惮。张无忌双掌击来,红发老人身形早已暴退三丈。张无忌双掌击空,但听"嘭"的一声巨响,地上已被其掌力击出一个大坑,土屑四溅。满场之人俱皆惊然失色。 却说赵敏早已将双剑拔出,甫一冲入门内,陡见红发老人身形暴退,背心正向自己撞来。赵敏不作他想,双剑一举,倏地向红发老人刺去!红发老人堪堪狼狈至极避开张无忌石破惊天一击,惊魂未定,忽觉身后双剑已疾刺而至,直惊得魂飞天外,身形疾向右闪。但听 "嗤"的一声,红发老人只觉左肩剧痛,已被赵敏刺中一剑。红发老人不敢回身,又向前掠出数丈,这才回身站定,看清偷袭之人乃是赵敏。红发老人惊怒交集。他的武功远在赵敏之上,只因乃起仓促,竟被赵敏得手,利剑刺入数寸。红发老人但觉左臂剧痛无比,全身力道,便全使不出,无奈何,只得右手强凝一口真气,连点左胸几处穴道,止住血流,对赵敏怒目而视,但身负重伤,却也不敢上前再战。 赵敏已经看见玄冥二老手中所擒,赫然便是绿敏和殷涛。竟惊得张口结舌,一张俏脸,苍白如银,怔立当场。 张无忌冷冷地看着玄冥二老,陡喝一声:“放下!”声震屋宇,众人但觉脑袋中"嗡"的一声,险些跌倒。鹤笔翁见张无忌犹如天神发怒一般逼视着自己,心头一惊,身不由己地将殷涛放下。谁知殷涛早给吓呆了,竟木木地站在鹤笔翁身前,不能移动一步,只可怜巴巴地看着张无忌。 却说武当诸侠见张无忌夫妇齐至,心头大慰,剑一紧,冷面人竟迭遇险招,此刻宋远桥已剑交左手,右掌一掌一掌向冷面人缓缓推去。 冷面人想是已吃过宋远桥之亏,竟不理他。见他掌到,只避了开去。其余诸侠四剑疾挥,攻守趋退,法度井然,一剑剑凌厉异常地攻向冷面人要害。 冷面人大惊。武当诸侠各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下,想这阵法固若金汤。自己瞧了二个时辰,竟看不出丝毫破绽。不觉暗悔过于托大,若多带人马上山,岂会落到这等境地。 冷面人见张无忌大喝一声,鹤笔翁竟将殷涛放下。眼见张无忌大步向玄冥二老走去,冷面人大急。但此时当五侠联手,已抵得上当世超一流的十六位高手围攻,又一厉害的是,五侠攻守兼备,咱己无论如何向谁进击,其余四剑定然向自己要害刺来,宋远桥亦学了张无忌法子,欲将内力逼入自己体内,更是令人发怵。在这相当于十六位高手的围攻之下,冷面人怎敢出 声喝止鹤笔翁。 鹿杖客将手掌放在绿敏头顶之上道:“张大侠,止步罢!”鹿杖客内功修为颇是精深。绿敏如此幼小,便是丝毫不会武功之人,一巴掌打在头顶之上,也非死不可,更何况鹿杖客这等高手。 张无忌惧然止步,森然道:“鹿杖客,你如伤了小孩一丝一毫,我张无忌不将你跺成肉泥,誓不为人!” 鹤笔翁此时已经醒悟过来,见状一把又将殷涛扯至胸前,右掌压在殷涛头顶之上。 张无忌眼睛血红,瞪视玄冥二老。玄冥二老全神贯注地看着张无忌,只要他稍微一动,掌力一吐,便将两颗孩儿头颅破击成一滩血泥。 赵敏大叫一声:"孩子!"双剑一挥,便要冲上,张无忌急忙将她抱住。却听绿敏清脆的童声叫道:“妈妈!”赵敏心焚亦狂,脑袋里 "嗡" 的一声,便昏死过去,倒在张无忌怀中。 空闻大师道:"阿弥陀佛,罪孽,罪孽。冷施主,今日施主已然落败,请放了孩子,自行下山去罢!" 冷面人此时还怎能开口? 却听鹿杖客道:"武当诸侠,请退开罢,否则老夫便毙了这小儿!" 五侠闻言大惊,疾攻三剑,便一齐跃开,长剑执胸,以防冷面人暴起施袭。 张无忌抱着赵敏,将她放在诸侠身后,回身站定,冷冷地看着冷面人,一言不发。 冷面人方才若再斗下去。不用武当五侠动手,他体内尚未融合的九阴九阳真气便将激荡互攻。五侠退下之后,冷面人急忙震摄心神,霎时之间,抑住了体内动荡不安的气息。这才开言道:“贤伉俪果真下了天鹰山。老夫在此恭喜了!” 张无忌怒道:“冷面人,大丈夫行事,理当光明正大,何必用此卑劣手段要挟于人!” 冷面人道:"张教主直言快语,很是爽快,老夫自惭形秽。但张教主早已屡次见过老夫行卑鄙之事,此时复言,有何意思?" 张无忌见天下竟有这等不知羞耻之人,直气得 "你你你"地再无下言。 冷面人道:“张教主乃真君子,老夫却是真小人。此节张教主原该早知道的。”张无忌无言以对。 张松溪道:"冷施主聪明过人,此刻放了孩子,便恭请下山罢!" 冷面人道:"山自然要下,却不必急在一时。老夫所求,众位道长和神僧尚未答应,老夫岂能半途而废?" 殷梨亭大怒道:"施主好不羞耻,若不是存心相让,施主此刻只怕早已身首异处,还谈甚么归顺之言?" 冷面人道:“归顺与否,自是由得诸位,但这两位小公主和公子的性命,却也只能由老夫而定了。" 殷梨亭大骂道:"卑鄙无耻!" 冷面人道:“老夫已经自认小人,殷大侠能奈我何?”殷梨亭语塞。 张无忌道:"阁下自忖能全身而退么?” 冷面人道:“有贵公主和殷大侠的公子相陪,老夫欲下此山,想必不难。” 殷梨亭狂怒道:"冷面人,你便是将我儿杀死,老夫也决不归顺,做你鹰犬!" 此言一出,满场之人均震惊无比。殷梨亭年青时丧失爱侣,年老喜得一贵子殷涛。殷梨亭此时已年过半百,欲再生育,恐天命难违。众人听了此言,对武当七侠更多了一分敬意。 此时赵敏己被宋远桥救醒,殷梨亭之言,她也听在耳内。 张无忌回头看看赵敏,赵敏知其心意,冷静地点点头,神情之中,竟无半分牵挂之情。张无忌跟眶一红,转身面对冷面人道:“阁下便请将二个小孩杀了罢,但阁下此生休想再踏上武当山一步!”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空闻大师道:"阿弥陀佛,时至今日,老衲算是心服了武当诸侠。冷施主,放了孩子下山去罢,免得因果立报!" 冷面人道“依多为胜,妄自称侠,可笑!” 张无忌道:“阁下血洗天鹰山,难道不是倚多为胜么?” 冷面人道:"老夫早已自认小人,这等卑鄙之事,老夫不做,难道反由武当大侠去做不成?" 张无忌见他竟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等无耻狂言,明摆着挤兑武当诸侠,不让他们再用 "真武七截阵"。 当下微微冷笑道:"阁下的意思,是想单打独斗?" 冷面人道:"正是。如若在场之人有哪位大侠或者大师将老夫打倒,老夫这就滚下山去,永不敢再到少林寺和武当山来丢人现眼。" 此言一出,少林武当两派高人均是一愣,冷面人之言虽然霸道,却亦有三分道理,自己倚多为胜,实于"侠义"二字有违。但如单打独斗,场中之人均是冷面人手下败将,纵是张无忌,亦是两败俱伤,这还是占了冷面人不备之机。 略一沉吟,宋远桥便道:"施主定要单打独斗,便由贫道先行讨教罢。" 冷面人适才一番激斗,已是气息不纯,心知此乃上次与张无忌对掌,重伤尚未尽复之故。当下便道:"宋道长欲用车轮战与老夫相耗,却也未见光明。" 张无忌道:"阁下神功盖世,便由在下向阁下讨招,咱们一场定输蠃。如是阁下承让,在下胜得一招半式,那便如何?" 冷面人道:"那便永不相扰少林武当!" 赵敏道:"那孩子怎么办?" 冷面人道:"自然留下!但张教主如输了,那又将如何?" 张无忌淡然地道:"在下若输了,自当奉冷令为是。但阁下却须将两个孩子留下。" 冷面人道:“如能与张大侠联袂江湖,实为老夫平生之愿。孩子便依你之言,将其留下便是。但有一言,张教主如是输了,可不能自绝而亡,否则老夫岂不空欢喜一场!” 张无忌道:"在下怎敢如此,但有一事,尚须言明。在下输了,只着落在下二人。我随你而去便是,但少林武当诸位高僧道长,阁下却永不得相扰!" 冷面人道:"这便依你!" 张无忌沉吟不语。冷面人道:"张教主还有何事?" 张无忌道:"阁下适才气息紊乱,还是调息片刻罢!" 冷面人倒着实一惊,便道:“张教主好眼力”言毕盘膝而坐,闭目调息。竟然在这群雄虎视之下,作此大丢颜面之事,也不惧人偷袭,胆量之大,脸皮之厚,令少林高僧和武当诸侠叹为观止。 人人心中均暗道张无忌多此一举,今日之事,已对冷面人一让再让,本无须再如此。中秋月夜,在场诸人均亲眼见到张无忌和冷面人拼得两败俱伤。此时张无忌若乘冷面人气息不匀之时与之拼斗,可说多有一分嬴面。诸人无不替张无忌暗自捏了一把汗。 冷面人此举,实也是不得已。他重伤未曾痊愈,适才与"真武七截阵"周施,亦大耗内力,又眼见张无忌一掌将地面击出一个深坑,功力似己大进。饶是他傲视群雄,此刻已经不敢再行托大。否则如挡不住张无忌内力,再给他由劳宫穴渗入,此番受伤,只怕难以痊愈了。是以才在大庭广众之下,作此不雅之举。冷面人早知张无忌不会偷袭,而其余诸人皆是得道的方外之士,自不会作此小人之举。冷面人心头暗自冷笑这干人的迂腐。旋即定下心来,搬运周天。内力在体内急速流转数周,便睁眼站起道:"张教主雅不愿占老夫这现成便宜,老夫便也做一次伪君子。 实不相瞒,张教主如还想从老夫劳宫穴进攻,已绝然不可能。张教主亦不妨另寻他法,老夫自当恭候。" 张无忌微微一笑,道:"多谢阁下美意,在下欲早一刻投入令主麾下。这便动手罢!" 冷面人道:"张教主莫非有恃无恐么?抑或又在手掌之上装上甚么古怪了?" 张无忌淡然一笑,不敷多言,右腿跨前一步,双掌虚凝于胸前,缓缓向前推出。众人看得分明,张无忌一双肉掌之中,并无甚么特异之处。 却说见张无忌起手便是一招武当长拳中的 "右弓箭步",招式平淡无奇,众人不由大是惊讶。冷面人见张无忌一动便要拚比内力,心头顿时疑窦丛生,自己反而退后一步,双掌护住胸腹,静观待变。张无忌见他不接招,也不打话,左腿跨上,由 "右弓箭步"变为 "左弓箭步",双掌依然缓缓推出。"左右弓箭步"乃天下武学中最为基本的初浅入门功夫,但张无忌如此使来,但见一袭长衫纹丝不动,含胸拔背,端的凝重如山,气度不凡。 冷面人数次与张无忌交手,无不大占上风,随时将张无忌逼得狼狈不堪,惊慌失措。谁料此时张无忌竟然要逼着自己拚比内力,立判胜负。冷面人明知张无忌九阳内功修为在自己之上,但自己尚有九阴内功相佐,张无忌若论真实功力,实是不及自己。但张无忌招式愈是平淡无奇,冷面人愈加疑俱不安。须知得道高人,臻于武学至境之时,有招无招,均无异样。再者,如内功到了极境,那怕看似寻常的一招,威力亦自非凡。 冷面人于此层自是知晓,是以一味退让,始终不敢接掌。须臾功夫,二人已在场中绕了一个圈子。张无忌左右便是一招弓箭步,冷面人亦自双掌护住胸腹,随着张无忌的进攻,步法沉稳地后退不已。 旁观诸人,皆是武学高手,知高手相比,时常是一招便判胜负,是以不动手则罢,一动手便立判胜负生死。诸人虽末鼓噪,却全都惊讶莫名。实在看不出张无忌招式中有何古怪,何以武功略高一筹的冷面人竟如此小心谨慎。众人大气也不敢出,目不转睛地盯着动作缓慢的二人,无不紧张万分,脸色肃然,犹如石像一般。 这当中,却数赵敏最是悠闲。她见冷面人一味退让,便开口道:"冷面人,你自负武功天下第一,此刻怎地如此畏首畏尾,形同脓包?" 赵敏此言,恐怕只有绿敏和殷涛两个小孩能够听到。张无忌和冷面人专志凝神,神游物外,于外间之事,早已失去知觉。少林寺众高僧的枯禅功夫,自不待言。武当诸侠却因情系张无忌,人人凝神戒备,只要张无忌一呈败象,当即便会掠出,用 "真武七截阵"对付冷面人, 相救张无忌。是以众人眼耳鼻舌俱失其用,已达物我两忘之境。 却说冷面人审势多时,实在看不出任何古怪。心想上次之所以被张无忌逼得两败俱伤,却是自己未料到张无忌竟将内力由自己劳宫穴透入,在自己体内使用起“乾坤大挪移”心法的缘故。此时冷面人不但将劳官穴封住,甚至连手掌之上的所有穴道都闭了,令张无忌再也无 可入。 诸事谋定,冷面人这才蹲起马步,运足十成功力双掌当胸缓缓推出,直向张无忌双掌击去。 众人只道这一击定是惊天动地,谁知竟然无声无息,掌面甫一相接,冷面人浑身一震,倒退三步,身体微一摇晃,便即站定。张无忌却只退了一步。当即左腿跨前,双掌又向冷面人推去。冷面人亦针锋相对,双掌猛然出击。 "嘭" 的一声巨响,张无忌踉踉跄跄地退后五步,勉强立地,冷面人却猛退三步,几欲向后摔倒,只得一个倒翻落地,但张无忌威猛无俦的掌力兀自未消,冷面人只得又倒退四步,这才强行立定。 张无忌一抱拳道:“承让!” 冷面人斜睨张无忌。众人虽看不到他的真面目,知冷面人已然落败,心头俱皆一宽。良久,冷面人才道:"张教主,能否向老夫解释明白?" 张无忌道“在下不敢相瞒。中秋英雄大会之上,在下曾得拙荆和杨女侠九阴功相助,天鹰山顶闲居二月,在下却不敢将功夫搁下,是以内功稍有进展。” 冷面人道:"张教主学究天人,老夫倒是小觑于你了。" 张无忌道:"学究天人四字,在下何敢克当?这实乃上天眷顾,小子得窥武学另一天地而已。" 冷面人道:"张教主可否见告得了甚么武功密笈?" 张无忌道:"请恕小子言尽于此,阁下睿智过人,在下何敢冒此大险。" 冷面人道:"既如此,老夫只好坐关数年,再来向张教主讨教了。" 张无忌道:"阁下若肯潜心数载,神功定然大成。到时尚请阁下手下容情。" 张无忌如此并非虚言,只要过得数载,冷面人九阴真经和九阳真经两项惊世内功定能混成一体。而自己虽可勤练九阳内功,但九阴真经的内功心法却是不知,自然无法增强九阴内功。到时冷面人复出,自己定然不敌。 冷面人道:"既如此,老夫告辞了。"言毕对红发老人和玄冥二老道:"走吧!"。 玄冥二老提着两个孩子,便欲下山。张无忌一闪身堵在门口道:"请阁下遵守诺言,将孩子留下。" 冷面人道:"老夫不是张教主对手,怎敢交还贵子?" 张无忌道:"在下虽然不才,但亦知大丈夫一诺千金,要阁下留下孩子,自当恭送阁下下山。" 冷面人道:"张教主、老夫早己自认自己乃真小人。两个小孩,老夫自当妥为照看。老夫此举,实属无奈。张教主因牵挂孩子,这几年想必不能潜心武学。他日再见之时,老夫便多一分胜算" 张无忌厉声道:"冷面人,若不留下孩子,你等休下山!" 冷面人道:"张教主和尊夫人正值旺年,想必自会子孙兴旺,但殷梨亭殷六侠却已过半百之年,生育也难。张教主竟狠得下此心么?" 张无忌一怔,却听殷梨亭颤声道:"无忌,大义为重,私情事小,动手罢。" 张无忌见殷六叔虽然顾全大局,但语音之中,对儿子殷涛实是难以割舍。霎时之间,往事一幕幕掠过心头。 殷六侠年青之时,与峨嵋派的纪晓芙女侠两情相悦,武当峨嵋对此事均觉万分高兴,谁料世事难测,纪晓芙在西域追杀一个作恶多端之徒时,竟给当时明教的光明左使杨逍碰上。杨逍对她一见倾心,遂尾随纪晓芙多日,纪晓芙由恨生爱,便与杨逍私下有情,生下一个女孩, 取名杨不悔。杨逍的武功人品均是上乘,纪晓芙虽说是受杨逍所逼,但将女儿取名杨不悔,显是对此事不后悔之意。谁知杨逍乃峨嵋派的大仇人,杨逍与纪晓芙之事被峨嵋掌门灭绝师太获悉,一怒之下,竟一掌将纪晓芙击毙,其女儿杨不悔被张无忌送到杨逍之处。在六大派围剿光明顶之时,殷梨亭被西域金刚门武功所伤,杨不悔遂细心照料殷梨亭。却说殷梨亭虽武功高强,但惟情却极是温文尔雅,对纪晓芙一直念念不忘。而杨不悔长相又酷似其母纪晓芙,是以二人竟得以成为一对老少夫妻。杨逍于此事也无奈何,心想,如此或多或少能弥补自己年轻时对殷梨亭的伤害。这些往事,张无忌全部知晓,此时心中好生难以委决,遂抬眼向武当诸侠和少林诸僧看去,但见人人低眉垂首,均是一副惨态。 冷面人道:"殷公子聪明机灵,老夫自当聘请儒士教他识字,数载之后,定当奉还。" 张无忌如何肯信冷面人之言?但如此时动手,殷涛和绿敏便立时会命丧当场,张无忌不由呆立门口, 无所适从。 冷面人道:"张教主,老夫告辞了,后会有期"言毕,从张无忌身侧坦然走过。接着玄冥二老带着绿敏和殷涛走过。红发老人断后,最后出门。一行人大摇大摆地径下武当山。 空闻大师道:"阿弥陀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切皆命数使然。想是冷面人气数未尽,张大侠和众位道长尚请克制悲伤为上策。" 便在此时,山中忽然传来绿敏和殷涛的哭喊之声,赵敏心如刀绞,"扑通"一声,便又摔倒于地,昏死过去。 张无忌和殷梨亭陡然冲出道观,向山下疾奔而去, 却见冷面人等人早已奔至山脚。殷梨亭步态踉跄,老泪纵横。张无忌道:"六师叔,请回观中照看师母要紧。冷面人等人便让小侄去追罢?" 殷梨亭闻言止步,哽咽道:"无忌,多加小心!" 张无忌道:"小侄谨记,师叔请回罢!" 殷梨亭记挂杨不悔,只得挥泪转身,跌跌撞撞地向武当道观奔去。 张无忌心中惨痛,眼睛一酸,不由得泪流满面陡然转身,向冷面人等追去。心中打定主意,纵是救绿敏不得,舍了牲命,也要将殷涛抢回。 未几,便已赶上冷面人等。绿敏和殷涛两人哭喊不已,张无忌神智大乱,便要抢上。却听冷面人不紧不慢地道:"张教主还是不要鲁莽,否则遗撼终身!"张无忌心头一惊,才将拚命之想搁下。 冷面人又道: "张教主孺子之情,好生让老夫感动。这便请回罢,老夫虽然生平行事无耻,但这两小孩与老夫并无深仇大恨,定会善加照管。" 张无忌听他言出至诚,心头倒稍感宽慰些。但两个小孩兀自哭泣不已,张无忌如何放心得下。便茫然无措地跟在众人身后,不即不离。 冷面人长叹一声,不再多说甚么,任由张无忌尾随其后。一行人便如此向北而去。 张无忌听着两个小孩哭声渐弱,便道:"冷面人,你如此尽择荒野之道,两个小孩均已饿了,却拿甚么喂他们?" 冷面人道:"老夫被张教主打得头昏,倒忘了此事。这样吧,咱们便从大道而走,沿途之上,倒可好生照顾两个小孩。"言毕驻足。辨明方向后,遂向东北方向疾走。不一会便上了官道,又行了半个时辰,已到一座小镇。冷面人等进入一家酒店,张无忌随后亦跟进,坐在另外 一张桌旁。店小二前来招呼,张无忌摇摇手,示意甚么也不要。店小二见他腰佩屠龙刀,怎敢招惹,只得悻悻退下。 张无忌呆呆地看着绿敏和殷涛两个小孩,两人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绿敏忽然道:"爹爹,你怎么不吃?" 张无忌勉强笑道:"乖宝宝。你吃罢。爹爹不饿。" 绿敏突然对着鹿杖客怒道:"你抓着我的手干甚么,快放开!"神情之间,竟有三分大人气。鹿杖客一愣,转头看着冷面人。冷面人点点头,鹿杖客遂将手放开。绿敏"哼"了一声,双手支在桌上,问道:"你叫冷面人是不是? " 冷面人道:"老夫正是,小公主有何事?" 绿敏正色道:"我不叫小公主,我姓张名绿敏。你叫这人将我叔叔的手放开!"殷梨亭乃张无忌的师叔,叙起辈份,殷涛当是绿敏的叔叔。冷面人听了此言,点头示意鹤笔翁放了殷涛。   武当门中,因宋远桥爱子宋青书误交匪人而落得个身败名裂之下场,殷梨亭戒于前车之鉴,对殷涛平常管教甚严,是以殷涛看上去,毫无武学高人之后的气度,反倒极似一个书香门弟出生的温文公子。绿敏虽然小殷涛一岁,但自幼受父母宠爱,此时身处险境,却兀自颐指气使,比之殷涛的无所失措,而多了儿分顽劣之气,与其母赵敏实有异曲同功之妙。 张无忌见女儿如此大胆,愁苦的心情竟稍微开朗了几分。却听冷面人道:"恭喜张教主,竟生得如此可爱机灵的女儿。" 张无忌苦笑道:"在下教女不严,过于溺爱,到让阁下见笑了。" 冷面人道:"张教主想必肚子已锇,还是请用膳吧,免得愁坏了身体。"张无忌此时心情稍好,闻了此言,也觉饥肠辘辘,便吩咐小二上了菜饭,独自吃将起来。 饭罢之后,张无忌道:"冷面人,诸位乃习武之人,怎能照顾好小孩,请看在下薄面,替小孩找个保姆,再雇一辆大车,添置些衣物如何?" 冷面人道:"老夫敢不遵命。红发老人,便烦劳你按张教主的吩咐,速去将此事办了罢。" 红发老人恭身领命而去." 张无忌道:"多谢阁下!" 冷面人道:"张教主何必言不由衷,这‘谢''字老夫实在愧不敢当。" 张无忌一声长叹,不再多言。便在此时,绿敏突然转身向张无忌奔来,鹿杖客大惊,声形暴起,扑向绿敏。 ----------------------------------- 黄易迷ocr 黄金社区扫校 第十五回 塞北朔风翻云暗 张无忌见状大惊,急忙弹身而起,右掌骤集七成功力,扬掌上击鹿杖客,左手一揽,己将绿敏抱至怀中,鹿杖客给一掌击得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之上,又摔落于地。张无忌未及停身,身形早已掠到鹤笔翁身侧,右手疾向殷涛抓去。忽见冷面人已将右掌放在殷涛头顶之上, 张无忌心中一惊,只得住手。鹤笔翁却扬掌击向张无忌腋下的绿敏,张无忌大怒,身形左侧,右腿飞出,已将鹤笔翁踢上房顶,"咚"的一声巨响,鹤笔翁被坚实的屋顶倒撞下来。力道之大, 竟 "咔嚓"一声,将一张木桌压碎,人即横卧其上,不能动弹,想是受伤甚重。 冷面人右掌按在殷涛头顶之上,平静地道:"张教主既已夺回爱女,便请退下罢!" 张无忌无奈,只得退回原桌坐下。 绿敏却对着殷涛嗔目道:"苯蛋叔叔,你为何不跑?" 殷涛见张无忌连伤玄冥二老,早吓得面无人色。此时闻言,嚅嚅地道:"侄女,叔叔……无……能。" 张无忌道:"阁下,在下与你交换一下可行?" 冷面人道"张教主侠仁之心,老夫好生佩服。爱女便由你带走,殷公子嘛,老夫代为照顾了。" 张无忌之心,冷面人岂能不知。张无忌只要救出殷涛,立时便会置爱女绿敏性命于不顾,马上便会对自己暴施杀手。是以冷面人宁可让张无忌抢走绿敏,这殷涛却万万不能再失。   张无忌之所以任由冷面人下武当山,全因了殷涛一条小小的人命。此刻虽已抢到绿敏,心中却殊无喜意。正沉吟难决之间,红发老人己挟着一个中年妇女回到酒店,见状大惊。 冷面人道:"红发老人,你看看玄冥二老伤势如何?" 红发老人将腋下中年妇女放下,向玄冥二老走去。 这中年妇女已被点了哑穴和其它穴道,但见她满脸惊恐之色。张无忌心头不忍,走上前去,右掌中指凌空几点,已解了妇人被封穴道。 中年妇人 "扑通"一声,跪在张无忌身前颤声道: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张无忌右掌运出掌力,将妇人托起道:"大嫂不须惊慌,在下只想请大嫂代为照顾一下这两个小孩,别无他意。" 妇人如何相信?张无忌心想定是红发老人出手甚辣,竟不问青红皂白地胡乱抓了一人来交差。当下微微一笑,便问道:"请问大嫂,家住何处,可另有亲人?" 妇人见张无忌和颜悦色,惊魂稍定,却依然颤声道: "回大爷话,奴家无甚亲戚,在镇上王老爷家当佣人。" 张无忌道:"这个女孩是在下的女儿,那位男孩是在下的小兄弟。只因我等急于赶路,恐两个小孩无人照料,是以才烦请大嫂相助。适才那位大哥多有得罪,在下向大嫂陪不是了。"   妇人听说是请自已做保姆,心神定了下来。但此事太过令人匪夷所思,这干人除了张无忌之外,无不凶神恶煞,相貌古怪,如何敢开口答应。 张无忌向妇人瞧去,见她虽是佣人打扮,但一身粗布衣衫,倒显得干干净净,神态之间,亦显得本份老实。心想如求得此女照看孩子,自己到稍可放心一二,便道: "冷面人,你身上黄金白物大概不少,借点给在下如何?" 冷面人道:"自当效劳。"言毕从怀中掏出二锭二十两的黄金,抛给张无忌。 张无忌伸手接住。突然跪在妇人身前道:"大嫂,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权充做两个小孩 的食物之用。待事了之后,大嫂可直接到武当山去,只要将此事讲了,我武当定然深感大德,终身不敢相忘。"那女子不过一介平民百姓,见张无忌如此,早惊得不知所措,惶恐万分,如何答得上言来。张无忌无奈,只得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讲了。那妇人心肠挺软,听张无忌如此说来,又见绿敏和殷涛聪明可爱,同情之心,不禁油然而生,当即便道:"大爷请起,奴家自当照看两个孩子。只是奴家粗手笨脚,恐怕难以将公子小姐服侍周全。" 张无忌大喜, "咚咚咚"快疾无伦地叩了三个响头。妇人不及阻挡,张无忌已长身而起,道:"大嫂恩德,待张无忌他日相报!" 妇人道:"奴家不敢。" 张无忌将两锭黄金塞在她的手中,转而对冷面人道: "在下素知阁下视人命如同草芥。但这位大嫂于在下有大恩大德,不管阁下欲如何处治两个小孩,但张无忌斗胆请阁下善待这位大嫂。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冷面人道:"一切听从张大侠吩咐便是。张教主说两个小孩--- 莫非……" 张无忌俯身对绿敏道:"乖宝贝,听爹爹的话……" 绿敏嘟嘴道:"爹爹不听我的话,我也不听爹爹的话!" 张无忌一怔,强笑道"爹爹怎地不听你的话了?" 绿敏道:"我早说过不许别人再叫我‘乖宝贝'',爹爹为甚么还要叫?" 张无忌心酸地失笑道:“好好好,爹爹认错,张绿敏,请你帮爹爹一个忙行不行?” 绿敏道:"帮甚么忙,爹爹不妨说来听听?" 张无忌尚未答言,中年妇人不由失笑,张无忌好不尴尬,只得道:"第一,今后一定要听这位姑姑的话。" 绿敏大眼眨巴几下,便道:"第二呢?" 张无忌道:"请张绿敏陪着殷涛叔叔,爹爹日后再来接你们俩,好不好?" 绿敏沉吟半晌道:"爹爹为何不现在将我和叔叔接走昵?" 张无忌怔了怔,只得道:"爹爹现在还救不了你们俩。" 绿敏道:"好罢,我便帮爹爹这个忙。"说完便向殷涛走去,坐在殷涛身旁道:"殷叔叔,我爹爹现在救不了我俩,我便和你在一起罢。你吃饱了没有?" 殷涛道:"吃饱了。" 绿敏向冷面人唬道:"把你的手拿开!" 冷面人依言将手掌移开,对张无忌道:"果真是将门出虎女,此言不假。" 张无忌心中惨痛,闻言道:"小女不识礼数,尚请阁下勿要怪嗔。" 冷面人道:"老夫岂会与小孩子家一般见识。张教主便请放心罢。" 此时玄冥二老已被红发老人救治而醒,冷面人望了他们一眼,便道:"走吧!" 一行人出了酒店,妇人带着绿敏和殷涛上了大车。冷面人摆了摆头,红发老人亦爬入车内。鹤笔翁驾车,冷面人和鹿杖客一前一后护着大车。一声吆喝,众人向北驶去。 张无忌没有坐骑,便若即若离地踱在众人之后。好在大车速度不快,张无忌轻轻松松地便能跟上。张无忌明知救人无望,却依旧一直跟了去。冷面人亦不多言。吃饭住店,众人均对张无忌似如未见,张无忌亦不多言,但人却明显地黑瘦下去。日渐憔悴。 如此行了月余,众人已至晋北雁门关。这日午间,众人正在赶路,冷面人突然勒马停住。不一会,张无忌便疾步赶到。二人相视良久,冷面人道:"张教主苦苦相随,真是放心老夫不下么?" 张无忌道:"在下并无阁下那等雄才大略,只盼两个孩子平安无事,此生便再无他求。"    冷面人道:"此去已是雁门关,张教主便请留步罢。" 多日跟踪,冷面人防范甚严,张无忌根本无机可乘。此时闻言,已知无望。再者,自己离开武当山这多时日,心中己着实记挂赵敏诸人。张无忌与冷面人相视良久,一抱拳,转身向南而行。 别了众人,未行多远,忽听身后马蹄声急,张无忌回头一看,见是冷面人纵马疾奔而来。张无忌心中微奇,遂立定身形,看冷面人却有何事。 骏马奔至张无忌身前,突然人立而起,随即立定停下。冷面人道:"张教主,老夫前来告辞!" 张无忌亦抱拳道:"阁下,在下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张无忌言毕转身疾向南行。冷面人驻马良久,直到张无忌身形消失在视野中,这才勒转马头,振臂扬鞭,向北方绝尘而去。 张无忌心如死灰地回到武当山。诸人见他空手而回,亦未多问。张无忌将大致情况说了,却将绿敏被救而自己又将她送入虎口之事略去不提。众人默然良久,俞莲舟道:"无忌,你走之后,杨冰女侠曾来过武当山一次,托我将这件物事转交给你。" 言毕递过一只扁平的精致木椟。张无忌接了,当众打开,但见木椟之中现出一本极薄的绢书,书面有几个清秀绝俗的毛笔字:“九阴真经”。 张无忌道:"启禀掌门师叔, 杨女侠所赠,乃《九阴 真经》一书。" 俞莲舟微微一怔,便道:"杨女侠不愧为名门之后,虽为女子,但胸襟如此博大,实乃古今罕见。无忌,你既受杨女侠所托,当不负众望才是。" 张无忌躬身应道:"孩子谨记掌门师叔之言。" 殷梨亭道:"无忌,此次纵虎归山,全因你眷顾殷涛之故。六叔亦未能顾全大局,此时唯望你屏弃杂念,潜心习练《九阴真经 》,方能挽回你我之大错!" 张松溪插言道:"六师弟休要自责,冷面人虽然一时得逞,但他心术不正,武功便难臻至境。无忌既如此做了,日后定还有腾挪余地。我估计冷面人数年之间不会有甚举动。在此期间,无忌便坐关参详《九阴真经》罢!" 张无忌凛然而遵。 宋远桥淡然一笑道:"道家讲究冲淡弘远,清静修为,无忌孩儿,往事如烟,便让他飘散 罢。贤侄媳聪明睿智,你便与她一同研习。若如有疑惑,不妨说将出来,大家一同参详参详。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 张无忌道:"孩儿定要相烦各位师叔指点。" 俞莲舟道:"冷面人之事,我命弟子打听,无忌孩儿便不用操心了。你数月奔波,便歇息去罢。" 张无忌叩别了众位师叔,同赵敏一同回到小院坐下, 相对良久,张无忌道:"敏妹,你瘦多了。" 赵敏亦道:"你也瘦多了。" 张无忌道:"敏妹,有一事我须向你明言,还请敏妹多加体谅。" 赵敏叹道:"无忌,你我自相识的那天起,你便一直在干对我不起之事,我何时纠缠不清了。" 张无忌遂将绿敏曾经得救之事说了,赵敏叹道:"无忌,如非你如此,我也不会千方百计地要嫁于你了。好在绿敏并非如你一般呆头呆脑,说不定未等我们去救,她便会将她的殷涛叔叔领回武当山来也未可知。"赵敏虽是苦笑着而言,但语气之中,对绿敏如此能随机应变,到颇似得意。 张无忌见赵敏如此通情达理,心中颇感激动,道了一声 "敏妹",便无下言。…… 自此之后,张无忌便潸心于修练《九阴真经》。 他于医道经脉之学甚是精通,再加武当诸侠从旁相助,进展甚是神速,时光倏忽,转眼数年便已过去,其间小昭和常胜王曾来武当小住过几次,言谈起来,知光明顶防范甚严,江湖之中,再未听到冷面人的音讯,倒是明军连连取胜,徐达、常遇春等已率军分攻大都,元朝眼看不保了。听了此消息,张无忌心头异常茫然,竟殊无半分喜意,只长叹一声,再无他言。 又过二月,张无忌已揭过《九阴真经》的最后一页。时至秋天,院中落叶萧萧,张无忌和赵敏拜别武当诸侠,直奔雁门关而去。 至正二十八年正月,朱元璋在应天府即皇帝位,建国号为大明。 且说朱元璋给自己的皇朝起名,确是大伤了一番脑筋。朱元璋和其功臣徐达、常遇春,汤和、邓愈等重臣,均是源出明教义军。明教本有"明尊"出世的说法,经过数百年公开和秘密的传播,"明尊"出世早已成为世人所熟知的预言。朱元璋尽管恼恨明教,但碍于大局,亦不得不将国号定为大明,以示不敢相忘明教之义。明教教众自然乐意。 "明"是先明,是火;分开来看便是"日月"二字。古礼有祀"大明",朝"日"夕"月"的说法。数千年来,"大明"和日月俱为朝廷之正祀,以历代皇帝对此十分重视。此观点历来受士大夫等儒士所乐于谈论。再者,朱元璋起家于南方,用阴阳五行说来推论,南方属火,为阳,色赤;北方属水,为阴,色黑。朱元璋称帝于南方,而元朝建都于大都,地处北方。以五行相克之理,则火克水,阳消阴,以明克暗,便正巧相胜。 朱先璋经过冥思苦想,终于决定将国号定为大明。 明教首领和先朝儒生出于不同的解释,竟一致同意定国号为大明。朱元璋亦不加以解释,任其两派之人瞎作猜想。如此便将两派绝然相反的人团结在一起。朱元璋的雄才大略,狡诈机智,由此可见一端。 至七月,元顺帝见徐达,常遇春两路大军逼近,眼见大都不保,遂仓皇出逃,向北窜入茫茫草原。八月,徐达攻占大都,元朝算是覆灭了。 朱元璋遂定都应天,定国号大明,召告天下,祭告宗庙。追遵高考曰玄皇帝,庙号德祖;尊祖考曰恒皇帝,庙号懿祖;祖考曰裕皇帝,庙号熙祖;皇考曰淳皇帝,庙号仁祖。 立妃马氏为皇后,世子标为皇太子。仍以李善长为左丞相,徐达为右丞相,刘基为御史中丞兼太史令。 自是明室肇基,帝位已定,史称朱元璋为明太祖。 诸事既定,明太祖朱元璋亲定功臣位次,圣旨在江宁西北鸡笼山下,建功臣庙,己战死的功臣,设像崇祀,尚未死的虚其坐次,共得二十一人,依次便是, 徐 达  字天德,濠州人。 常遇春 字伯仁,怀远人。 李文忠 字思本,盱贻人。 邓 愈  虹人,初名友德。 汤 和 字鼎臣,濠人。 沐 英 字文英,定远人,太祖朱元璋养子。 胡大海 字通甫,虹人。 冯国用 定远人。 赵德胜 濠人。 耿再成 字德甫,五河人。 华 高 含山人。丁德兴 定远人。 俞通海 字碧泉,濠人。 张德胜 字仁莆,合肥人。 吴 良 定远人,初名国兴。 吴 桢 定远人,初名国宝,吴良之弟。 曹良臣 安丰人, 康茂才 字寿卿,蕲人。 吴 复 字伯起,合肥人。 茅 成 定远人。 孙兴祖 濠人。 二十一人,俱皆封爵,授予庄田,并布告天下。 张无忌默默看完布告,不发一言,脸色忧郁地转身向北而行。赵敏知他心意,这二十一名明朝开国功臣中,光明顶上的英雄,竟一人也无。问题尚不止于此,朱元璋于明教这些英雄豪杰,江湖高手只字不提,只怕定有图谋。张无忌和赵敏心中均升起一股不祥之预感,似乎已 亲自见到江湖之中,又将血雨腥风,无辜惨死之人,实不知将会有多少。 张无忌见赵敏关切异常看着自己,当下淡然道:"敏妹,你我夫妻多年,当知我无意于做官,亦无此能耐。此行如能救出绿敏和殷涛两个孩子,咱们便找个隐居之所,过几年清静日子罢!" 赵敏微微苦笑,心中何偿不希望如此,只怕天意难违。便道:"此行能否找到二个孩子,也殊难预料。冷面人数年不闻音讯,谁知他躲到甚么地方去了。" 张无忌亦是茫然。数年前尾随冷面人等人到了雁门关,自己无奈而回。冷面人一行显是向北出了雁门关,但这茫茫无际的草原之中,却到何处去寻冷面人? 赵敏道:"哥哥驻扎在太原,我俩先去哥哥处探问一下如何" 张无忌道:"如此甚好。" 二人不再言语,径投太原而去。 原来前番赵敏张无忌二人与庠库特穆尔辞别之后,库库便率军南下,欲剿灭各路义军。此刻库库受顺帝节制天下兵马,库厍心头对此事早已忧虑重重。果然不出所料,元朝关中四将军,李思齐、张良弼、孔兴,脱列伯四人结盟,推李思齐为盟主,抗命库库特穆尔。库库怒不可遏,遂挥师西进,与李思齐四人激战不已,定要分个胜负。双方所辖,皆是蒙古精兵,如此激战数年,兀自难分高下。元顺帝屡次遣使和解,诸将均将朝命置之不理,亦然互相打得头破血流。元顺帝见调解不成,又下一道严诏,令库库特穆尔专门对付明教义军。库库跟李思齐四将结怨甚深,库库遂回书元顺帝,表明自己必欲平定关中,方才南下。顺帝接书大怒,皇太子因忌恨库库昔日不肯合作,早已怀恨在心。此时父子同忌库库,遂飞传一道紧急诏书,将库库官职和兵权尽数解去,命皇太子亲自统率诸将。库库接诏大怒,将诏书撕个粉碎,挥军攻占太原,将元朝命官尽数砍了,自己重新委任地方官员。 顺帝闻报惊怒异常,正欲调兵讨伐库库特穆尔时,谁知晴天一个霹雳,应天府朱元璋已任命徐达为征虎大将军,常遇春为副将军,统精锐之师二十五万,北上进攻,直逼大都。明军势如破竹,所经之地,无论大城小城,竞争相投降献城未几,便将元朝大都与关中四将隔开。 元顾帝此时两手空空,见明军大举进犯,直骇得心胆俱裂。思来想去,元朝现时统兵有方的大将,仅有库库一人。有心与库库和解,但想自己前番做事太绝,只好让皇太子来当这替罪羊,便将一切罪过尽推到皇太子头上,解除太子兵权,尽复库库官职。 却说关中四将正与库库打得欢时,闻明军大举进攻,亦慌了手脚,急忙打点军队,整装出发。但此时徐达和常遇春早已挥军直逼毫无重兵防守的大都,挽救不及了。 元顺帝无奈,只得弃了大都,黑夜之中,他携同百官家眷,开健德门出逃,经居庸关,北上上都,奔向茫茫草原,回到祖先忽必烈的故居去了。 元朝大都被攻占之后,朱元璋闻报大喜,亲至大都犒军,并将"大都"改名为"北平"。 此时元顺帝虽然出逃,但元朝朝廷机构依然完善,关中四将以及库库特穆尔均手握重兵,据守陕西,山西,宁夏诸境。明太祖朱元璋即命徐达和常遇春组成西征军,由北平向西进发,攻击关中四将以及库库等人。安排就绪,太祖朱元璋遂打道南下。径回应天府去了。 便在此时,张无忌和赵敏二人进了太原,找到库库特穆尔、数年不见,库库依然精明强悍,额头之上添了几道皱纹,更显得老成持重。但眉目之间,却罩上一层阴郁之气,显是近年来万事不尽人意之故。三人互道别来之情。库库闻绿敏和殷涛竟被冷面人挟持数年,不禁大为震惊,但库库数年来亦末听到过冷面人的下落。 库库道:"我近期军务繁忙, 你二人便在此间自行安顿罢。绿敏之事,我派人打探,一有音讯,即命人告知武当山诸位道长。" 张无忌二人自去下处歇了。半夜时分,夫妻俩听得城中有调集军队的号令,知库库要外出征战。张无忌和 赵敏对视一眼,无话可说,遂倒头睡下,各想心事。 原来库库探马报明军西征军已大举向山西攻来,统率之将乃徐达和常遇春。库库略一沉吟,便得一计。心想西征军大举进攻陕西,大都(北平)守备必定薄弱,遂督军出雁门关,避开西征军主力绕道直取大都(北平)。谁知军行途中,忽接太原守军急报,道徐达、常遇春己兵困太原,请库库急速回救。库库无奈,只得回军。待到太原城下时。徐达,常遇春早己破城而入,严守以待。库库督军在太原城外扎营,待稍事休整之后,便即攻城。 徐达、常遇春早知库库欲偷袭大都(北平)。二人一商量,此时西征军已近太原,干脆乘机攻了太原,再还军援救大都(北平)。令库库退无可守,进无可攻。 却说太原守军较少,见徐达、常遇春将城围住,稍作抵抗,即作投降了。张无忌和赵敏竟被困在太原城中。城破之日,二人不欲被认出,便又易容化妆,扮成一对老夫老妻。赵敏见徐常二将统兵有方,明军入城之后,立即颁布安民告示,抚慰民众,竟是秋毫无犯。便是对大富人家,元朝官吏,亦不妄自骚扰。 赵敏?镜?"元之得国,何不亦是如此,奈何后人不遵祖训,至有今日之变。" 张无忌亦道:"中原朝代迭更,究其原因,大抵也是 如此,只可怜天下百姓,横遭此无妄之灾。" 赵敏苦笑道:"张大侠悲天悯人,到恰似一介儒士。" 张无忌道:"此理甚是浅易,纵是平常百姓,亦明其理。又何止如敏妹这般满腹文章的学士。但天意如此,奈何?" 赵敏道:"此时咱们怎么办?" 张无忌道:"眼下太原战事一触即发,我等还是稍侯几日再走不迟。否则乱军之中,却是麻烦。" 夫妇二人不敢再呆在府衙中,好在太原城有不少人逃避战乱,已远走他乡。二人遂老实不客气地撬开一家民房,入内住下。谁知半夜时分,城西大乱,喊杀之声将全城居民惊醒,但见火光冲天,连太原城中亦照得雪亮。张无忌原料这场大战,少说也得打至天明,谁知二个时辰之后, 喊杀之声渐歇,火光旋即暗了下去。正不知谁败谁胜之时,徐达、常遇春等已得胜而归。库库手下,竟有四万士卒和四万匹骏马被俘。赵敏惊然失色,担心库库安危,竟险些晕倒过去。 张无忌将她扶入屋内,道:"敏妹休急,待我前去探问。"言毕转身而出,探听库库特穆尔下落。 原来常遇春手下有一员悍将,名唤郭英。郭英登高而望,但见库库扎营城西,兵约数万,遂入城向常遇春道:"敌兵立营虽大,不甚谨防。若乘夜踏营,当可决胜。"常遇春回入主帐,语于徐达,徐达亦以为然。遂商议具体步骤,忽报库库营中有密使送书前来,二人展书一看,不由大喜。 原来库库麾下有一将领名叫豁鼻马。暗忖元朝大势已去,又闻徐达善待降人,便有率众归降之意,遂背了库库,暗中传书与徐达,愿为内应。徐达当即回书,约了暗号。至三更时分,但见夜空微阴,乌云四布,郭英率精骑三百人,用破布裹住马蹄,悄悄摸到库库营帐附近 。一声炮响,三百人便四处纵火。霎时间火光四起,映红了夜空。常遇春率着大队人马,呐喊着冲入库库军中。库库营中亦奔出一队人马,呐喊冲来,却并不厮杀,反通了暗号,领着常遇春大军向主营冲去。 库库特穆尔正端坐帐中阅读兵书,忽闻营内喊杀连天,情知内外有变,急忙推案而起,跳上一匹战马,在十八番僧的护卫下,杀开一爷血路,向北遁去。库库部下无人指挥,纷纷溃乱。常遇春当即下令,降者免死。蒙古兵眼见大势已去,便纷纷抛下兵刃,跪地投降。 可怜库库乃一员骁勇善战之将,只因元廷将尽,竟落得如此惨败。 张无忌打听清楚,急忙回去向赵敏讲了。赵敏听哥哥和十八番僧走脱,心中大慰,但神 情郁愁,却总也排解不开。 张无忌道: "敏妹,天明之后,我们便离开太原罢。" 赵敏点点头,默然无语,便闭目养神,待天明之后,城门已开,两人便向北门走去。临行之前,赵敏放了一锭银子在那间房内,权充做借宿之费用. 不一日二人便到了雁门关。但见关外草原茫茫, 何处去寻冷面人!张无忌和赵敏, 在关外转悠了数月,依然未有丝毫音讯。这日午间,来到柳河州, 节气已至冬令,阵阵朔风吹来,寒冷入骨。两人正无计时,远处一队大军正向二人驻足之地隆隆奔来,但见旌旗招展, 绵延数里。须臾驰至,张无忌和赵敏已然认出,此乃明军征西军。 张赵两人此时并未易容,张无忌不欲被明军之人认出,遂勒转马头退避道旁。明军铁骑从二人身旁驰过, 赵敏忽道:“无忌,是常遇春大哥。” 张无忌侧目望去,但见中军一面旌旗之上,绣了一个"常"字,正是常遇春率军由此而过。   原来攻下太原之后,朱元璋即命常遇春还守大都(北平)。徐达领军攻打庆阳。常遇春回到大都(北平)后,同副将李文忠一起驱兵北进至锦州,击败元将江文清,入全宁又大败元丞相。大军逼近大兴州,不想元守将不战而逃。常遇春便马不停蹄,径奔开平。此时顺帝正驻扎在开平,闻报常遇春攻到,又只得仓皇北遁。常遇春追了几十里,俘获元军将士万余人,车万辆,马三千匹,牛五万头。蓟北悉平,乃还军大都(北平)。途中闻报徐达围攻庆阳已达三月,守将张良臣负险顽抗,竟久攻不下,遂向庆阳驰去,助徐达攻城。不想竟给张无忌在此碰上了。   此时天空乌云翻滚,地上朔风狂吹,再加上铁骑惊天动地般驰过,张无忌不知何故,竟打了个寒颤,轻声道:"敏妹,常大哥军务繁忙,便不用相见打扰了。" 两人遂将脸侧过,目光却斜睨急速奔来的中军。当见数十面大旗之前,当中一员虎将,正是常遇春。堪堪将要驰近时,先时兀自神威凛凛的常遇春突然俯在奔马之上,身躯随奔马而起伏,险些摔将下去。偏将李文忠急忙将常遇春的马缰绳拉住,左手扶着常遇春。战马一声嘶鸣,人立而起,随即停下。李文忠早已将常遇春平放于地。 随即打个手势,只听号角吹响,数万人马便原地停下。 张无忌见状大惊,亦再顾不得其他,纵马向常遇春奔去。几名卫士厉声喝止,见张无忌犹自不停,遂挺枪刺来。张无忌早已从马鞍上一跃而起,越过众人头顶,落在常遇春身侧,急道:"常大哥,常大哥!" 但见常遇春浑身颤抖,牙关紧闭,颜面之上,隐然罩有一层阴绿之气。张无忌陡然想起一事,直惊得魂飞天外,急忙伸手按住常遇春丹田穴,内力缓缓透入。左手连点数指,闭了常遇春心脉与别脉相连接的胳脉。李文忠已认出张无忌,惶急地道:"张教主,常将军怎么了。"   张无忌此刻哪还有心思说话,只对李文忠点点头,便尽心替常遇春医治,赵敏此时亦冲破卫兵阻挡,奔到常遇春身旁,刚叫得一声"常……",见了眼前之事,不由骇然禁声。 李文忠急忙命部下就地设帐,将常遇春、张无忌, 赵敏三人遮在帐中。又吩附军队安营扎寨,将中军严加防卫起来,这才进入帐篷。便在此时,常遇春"哇"的一声,吐出一滩黑血, 这才醒转过来。但见张无忌泪流满面,神情之间,郁愤难当。常遇春道:"无忌兄弟,你我之……之事,待会再说。" 张无忌知其心意,含泪点头,与赵敏退立一旁。 常遇春道:"李将军,请将众位指挥使传来。" 李文忠吩咐下去,不一刻,帐中己进来十位头领,常遇春道:"众位兄弟,遇春快不行了,军中之事,请诸位听命于李文忠将军!"众人闻言大惊,但俱都答应了。常遇春道:"既如此, 遇春便与各位告辞了,但请众位兄弟多加保重。这便请各回军中罢。"诸将一一叩别,挥泪出帐。 常遇春又道:"李将军。请将所有卫士撤出二十丈,任何人不得走近,否则格杀勿论!" 李文忠含泪领命自去。张无忌走到常遇春身前道:"常大哥,是不是他做的手脚?" 常遇春苦笑道:"无忌兄弟,我也吃不准。请将纸笔给我。"张无忌将纸笔递给常遇春。常遇春忍着巨痛,草拟了一封短笺,装入信袋之中,封好口,递给张无忌道:"无忌兄弟,请将此信尽快当面交给徐达大哥。" 张无忌接了信,愤然道:"常大哥,到底是不是他?" 张无忌甫一见到常遇春,便看出他已中了"春芽"之毒。此毒名称虽然好听, 若用于身上毫无伤痕之人,便毫无毒性,但如身上曾受创伤,半年之后,哪怕己复元数十年的旧疾,也会创口溃裂,鲜血缓缓流出,伤口无论使用何药,均不能令其愈合。此毒药取名"春芽",便是指其破土而出,无可阻挡之意。在《王难姑毒经》此条解药处注道:无解。 常遇春摧锋陷阵,身先士卒,无论面对甚么刀枪箭雨,从未稍现怯意,无不奋勇直前。多少次力挽狂澜,将明军甚至朱元璋本人从危急之中救出。所经战斗,止数百战! 高大的身躯之上,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刀痕累累,箭伤之黑疤。是以阴毒无比的剧毒服下饶是常遇春体魄雄健,亦自难以抵受,早痛得汗水直流,浑身颤抖不已。身躯之上的创口一一溃裂,血水混着汗水,早将袍服渗透。 张无忌见常遇春不愿说,便不再问。他屈指一算,半年之前,徐达常遇春攻克大都,朱元璋曾到大都(北平)犒军。心道莫非朱元璋那时便起了歹意么? 张无忌素知常遇春脾气,朱元璋有何不妥之处,竟敢当众指责,三番五次弄得朱元璋难于下台。此时大敌已除,常遇春又常自言能将十万之众,横行天下,军中戏称他为常十万。朱元璋如何能够不忌? 张无忌念及此处,陡然又想起一事,不由得心头一跳。朱元璋于医术一窍不通,怎能觅到这种罕见的毒药,莫非冷面人又插手其中不成。便问道:"常大哥,‘冷面人''之事,大哥可曾知晓?" 常遇春此时早已疼得一口一口地倒抽凉气,但他倔强异常,竟是一声不哼,闻言摇头。 张无忌精通医术,眼见常遇春遭此惨痛,自己却无能为力,脸上惨然变色,呆立于地。常遇春强笑道:"兄弟,胡青牛不是说过,我最多只能活到四十岁么?看来,如突然发疾,天意如此,兄弟不必干着急。" 张无忌大声道:"不!常大哥,小弟年轻时不学无术,以至于耗损了大哥四十年阳寿,但鄱阳湖中,小弟给大哥所服之丹药,足可挽回小弟的失误。大哥若不是受人暗算,定当不致于...   常遇春道:"兄弟,大哥求你一事,可能答应?" 张无忌泣道:"大哥请讲!" 常遇春道:"此乃请兄弟万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军心必定大乱。明教之义举,便将毁于一旦。" 张无忌只得应了。眼见常遇春愈来愈加虚弱,张无忌明知无用。依然将内力由丹田穴输入常遇春体内。人体之中,气属阳,血属阴。常遇春此时遍体创口之处,鲜血汩汩而流。中医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任由张无忌催运内力,常遇春一张久经沙场的黑红之脸,已经逐渐变得苍白,显是快不行了。 常遇春道:"无忌,找到徐大哥之后,速去光明顶 … " 言到此处,常遇春陡然气绝,张无忌抚尸大哭,赵敏亦自掩面。李文忠听到张无忌恸哭之声,急窜入帐,见状亦跪地大哭。 良久,赵敏轻声道:"无忌,办事要紧。" 张无忌惕然而惊,止住哭声。忽然想起常遇春的遗言,心想莫非光明顶有何变故不成?当下跪地叩了三个头,起身对李文忠道:"李将军,在下尚有要事,常大哥后事便交给将军操办了!"言毕与赵敏转身而出,跨上骏马。直奔庆阳。 数日之后,已至庆阳。张无忌让赵敏在营外等候, 自己不及通报,向主帐冲去。卫士一声惊呼,霎时间涌出数十人,向张无忌逼来。张无忌不愿动手,从坐骑上弹身而起,落在营帐 上,跟着展开轻功,从一顶帐篷跃到另一顶帐篷,身法之快,众士卒竟看得呆了。张无忌落到主帐之前时,徐达已听到暄哗之声,出帐观看,见是张无忌,不由大喜,遂叱退追来的士兵, 将张无忌让入主帐之中。 张无忌不及多言,将信递给徐达道:"徐大哥,小弟尚有急事在身,能否借几匹坐骑?" 徐达不及看信,遂吩咐卫兵牵来十匹骏马。 张无忌抱拳道:"徐大哥,常遇春大哥不幸暴死,还请大哥多保重,小弟他日再来相会!"言罢不待徐达出声,身形已掠到马鞍之上。 张无忌牵着徐达的九匹战马,向营外驰去,眼角瞥见徐达颓然坐地,老泪纵横。 张无忌与赵敏会合后,二人想起上次常遇春告知天鹰山之事,结果大出人意料。此次光明顶如再有失,那可是万死莫及了。 张无忌和赵敏人不离鞍,只换乘坐骑,兼程赶往在西域的光明顶。 ----------------------------------- 黄易迷ocr 黄金社区扫校 第十六回 光明顶上圣火凉 途经洛阳时,张无忌见城门处围了一大群人,众人议论纷纷,脸上神情古怪。 张无忌和赵敏好奇心起,挤入人群,但见城墙之上,贴有一张大明皇榜,抬头写道: 大明律礼律禁止师巫邪术条规定。张无忌倒吸一口凉气,接着看下去,但见正文写道: 凡师巫假降邪神,书符咒水,挟鸾祷圣,自号端、公,太保,师婆,妄称明教、弥勒     教,自莲教, 白云宗等会,一应左道乱正之术,或隐藏图像, 烧香集众,夜聚晓散      ,佯修善事,煽惑人民,为首者绞。为从者各杖一百,流三千里。 句解。明教谓男子修行斋戒,奉牟尼光佛,亦即明尊,又称摩尼;端公,天保,降神     之男子; 师婆,降神之妇人;白莲教如昔远公修净土之教,今奉弥勒佛十八龙天持     斋念佛者;白云宗等会盖谓释氏支流派分七十二家,百云持一宗如黄梅、曹溪之类     是也。 以上诸教会,俱乃旁门左道,凡所以煽惑人心者千形万状。小则入迷而忘亲忘家,     大即心惑而丧心丧志,甚至聚集成党,集党成祸,不测之变,种种立见者,其害不     可胜言也。 本律自颁发之日起即行,着各地官员严加遣散,违者就地杖杀,不必解送至京。 钦此,洪武元年。 张无忌直看得七窍生烟,惊怒异常,拉着赵敏,挤出人群,上马扬鞭,急驰而去。 出了洛阳诚,二人转向西行。张无忌一言不发,只使劲催马疾奔。赵敏道:"朱元璋好不歹毒,他源出明教,刚一登上皇位,便如此明目张胆地严禁明教,也不怕天下之人寒心。" 张无忌哼了一声道:"法禁愈严,而愈不可胜禁。" 赵敏叹道:"话虽如此,只是天下何时才能太平!" 张无忌热血沸腾,慨然道:"我身为明教教主,虽因情形所逼。但我自观阅了杨逍所著的《明教流传中土记》之后,于明教教义甚是叹服。朱元璋若是欺人太甚,我便杀了这厮!" 赵敏道:"明教的历史渊源,敏妹倒不甚清楚。无忌,你就详细地讲给我听听罢!" 张无忌遂将杨逍所著之《明教流传中土记》一书,摘其要向赵敏讲了。 明教源出波斯,本名摩尼教,于唐武后延载元年传入中土,中国人才始习此教。 唐大历三年六月间,长安洛阳建明教 "大云光明寺"。此后太原、荆州、扬州、洪州、越州等重镇,均建有大云光明寺。至会昌三年,朝廷下令杀明教徒,明教势力大衰。此后明教便成为犯禁的秘密教会,历代官府均严禁明教。明教徒为求生存,行事不免诡秘,以至摩尼教的"摩"字,被人改为"魔"字,是以“摩尼教”竟被蔑称为"魔教"。 明教教众大多是穷苦乡民,不论谁家有难,诸教众一齐出力相助。但官府欺压人民之事,无一日间断,是以明教与官府之间的抗争,源源不断。 北宋方腊教主在浙东起事;南宋建炎年间,有王宗石教主在信州起事;绍兴年间有余五婆教主在衙州起事;理宗绍定年间,有张三枪教主在江西,广东一带起事;…。 张无忌道,"虽然历次起事均惨遭失败,但明教早已深入人心,朱元璋又岂能禁得住?"    赵敏道:"此次朱元璋之所以如此,与张大教主亦有干系。" 张无忌惊道:“哪有此事?” 赵敏道:"你身为教主,对部下管制不严,致使朱元璋拥兵自重。你心胸狭隘,在濠州城竟被朱元璋用计轻易逼走。虽说你不愿做皇帝,但你这一抛手走开,明教此番虽然夺得天下,非但不能光大明教,明教只怕要就此灭绝了。" 张无忌惕然心惊, 明知明教之所以如此,与自己心无大志实有干系。但他如何敢当这天大的失误之责,便强辩道:"明教被禁,已是数百年之事,但始终屹立不倒。朱元璋未必便有此能耐!" 赵敏道:"朱元璋身出明教,深知明教在人民心中之影响。他之所以得了天下,可以说全仗了明教教徒殊死奋战。他岂能不知明教的厉害!既然他朱元璋能够利用明教得天下,别人为何不能?但此时天下已是他姓朱的了,留着明教,于他自己非但无用,反而是一大隐患,故而只有对不起了。朱元璋若不把明教彻底消灭,定然连睡觉也不安稳!" 张无忌早听得汗流夹背,惊恐异常,大声道:"敏妹,别讲了!" 赵敏道:"今日我偏要说个痛快。你自己既不愿做皇帝,将个朱元璋扶上宝座,自己反而被其所害。你此时欲杀朱元璋,杀了他之后,怎么办?是不是由你来做这皇帝?张大侠自不会干这等被天下之人误解的蠢事。那怎么办?" 张无忌直听得六神无主,无言以对,双腿用力一夹,战马吃痛,狂奔而出。赵敏亦打马跟上,直奔光明顶而去。 张无忌和赵敏上得光明顶时,尚幸并未出甚意外,但山道之上,戒备异常森严。明教教众均识得张无忌夫妇,二人遂一路上山,直入光明顶圣火厅内。 却见杨逍、范遥、紫衫龙王、青翼蝠王、铁冠道人张中,小昭、常胜王,以及五行旗各旗旗使,天地风雷四门头领俱聚在圣火厅中,似在商议甚么大事。一见到张无忌夫妇,众人大喜,均起身相迎,少不了一番寒暄。 待坐定之后,张无忌道:“杨教主,朱元璋已布告天下,严禁明教,此事可曾获悉?”    杨逍道:"属下已然接到消息,早晨尚接到一道圣旨。"言罢将一卷圣旨递给张无忌。 张无忌展开圣旨一看,但见抬头写道: 奉天承运。张无忌冷哼一声,接着看下去。圣旨道: 尔等妄称明教,烧香集徒,夜聚晓散,蛊惑民心,为害社稷。今看尔等至诏书到时,三   日之内,遣散教众,匪首杨逍、范遥、紫衫龙王黛绮丝、青翼蝠王韦一笑即日启程,赴   应天投 官。违者即命铁骑剿灭,杀无赦。 钦此。 张无忌淡然一笑,将圣旨交还给杨逍道:"杨教主可有何计策?" 杨逍道:“属下正召集众位头领商议此事。大伙决心拚死一战,决不投降。此刻教主驾到,正是明教洪福。” 张无忌道:“送诏书之人可是冷面人?” 杨逍道:“不是。属下数年来一直派人打探冷面人下落,不得所终。” 张无忌微徽点头,心知绿敏和殷涛之事,小昭定然对杨逍讲了,当下道:"此人若不露面,那是最好。但尚须早作准备。" 杨逍道:"属下等初时已存必死之心,此刻教主既到,便请教主通盘指挥,对付朱元璋罢。" 张无忌道:"此事万万不可,杨教主休再提起。一切尚由杨教主指挥,我专门等候冷面人罢。"杨逍知难勉其意,遂将光明顶的准备情况讲了。 张无忌道:"杨教主安排得甚是周详。只有一事,我有点放心不下。"言毕望着赵敏。赵敏会意,遂将那日冷面人围攻天鹰山的详情讲了。众人面色凝重,圣火厅中良久无语。末了杨逍道:"如此看来,沿途关卡,须重新布置,以防火攻。再者,亦须多备兵刃长箭。" 张无忌亦道:“正该如此。请杨教主下令罢。” 杨逍略一沉吟,便道:“紫衫龙王、小昭、常胜王和教主夫人赵敏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光明顶的改建,便请四位劳神了。”四人躬身领命。 杨逍接着道:"烈火旗再派教众多储备石油。余下之人,听紫衫龙王指挥。"烈火旗掌旗使应了,转身而去。 杨逍又道:“锐金旗全旗教众赶制弓箭。洪水旗多备毒水。厚土旗,巨木旗全部听命紫衫龙王。” 众头领接令,紫衫龙王、小昭、常胜王、赵敏四人亦出了圣火厅,勘察地形,改筑关卡。 圣火厅中尚遗下张无忌、杨逍、范遥、韦一笑、张中五人。沉默良久,张无忌道:"朱元璋既铁了心要剿灭明教,只怕来者不善。在下有一言相劝,自古言道,大丈夫能伸能屈。光明顶虽为明教圣地,但若情势严峻之时,尚请杨教主和各位兄弟从长计议,切勿蛮横冒死。" 范遥道:“教主之言甚是,留得青山在,何愁无柴烧,朱元璋既然叫我等到应天投官, 咱们何妨一去” 韦一笑道:"朱元璋如此不顾义气,说不得,咱们便去一刀将这厮宰了,出出胸中这口恶气。" 张中一声长叹,脸色黯然无光。自武当山中秋大战之后,五散人只余下他一人,几次欲自行了断,均被杨逍等苦苦劝住,但却终日长吁短叹,不再言语。 张无忌道:"既如此,光明顶的密道需派人把守。此暗道已被天下人得知,只怕朱元璋早料到咱们此着,到时若再派重兵把守,或将之炸了,那却麻烦。" 杨逍道:"教主放心,此节属下已略有安排。光明顶的暗道已被天下英雄知晓,属下已命人重新挖了一条暗道。" 张无忌道:"杨教主真乃智者。既如此,咱们便出去转转,看紫衫龙王有何吩咐没有。" 一行人出了圣火厅。虽知前途黯淡,但未始便不能周旋,是以人人脸上,均是镇定异常,帮着紫衫龙王改筑关卡。第三日午间,一切均已准备就绪,专等朱元璋来攻了。 第四日清晨,诸人均不约而同 来到圣火厅中。互相见了,只点头示意,很少言语。各找个座位坐下,闭目养神。 过了半盏茶时分。便有教众飞报圣火厅,道明军十万,已向光明顶方向驰来。此后隔半盏茶时分,便有人禀报明军动向。到得正午时分,明军已经在光明顶山下布阵完毕。统兵之将,正是李思齐。 张无忌和赵敏闻言大感惊讶。李思齐系元朝有名的关中四将之首,怎地带兵来到此间? 杨逍见二人神情,便道:"启禀教主,李思齐原据守西安。库库兵败之后,西征军直入奉元路,李思齐退守风翔,接着又退至临洮。西征军一路进逼,李思齐势穷力竭,只得降了。朱元璋让他统兵十万,倒是放心得下他。" 小昭道:“李思齐及元朝大将,深恨明教。朱元璋派他统兵前来,自是深有意味。朱元璋麾下的将军,大多与明教有香火之情,若由这些将领前来,朱元璋如何放心得下?” 张无忌苦笑道:“光明顶上,最多亦不过二万之众,朱元璋竟派十万大军前来,倒显得极是小心谨慎。” 众人议论纷纷,痛骂朱元璋竟如此歹毒,便在此时,忽报李思齐遣使前来,杨逍道:"请迸!" 使者进入圣火厅,将一封书信递给杨逍。杨逍看过之后,不动声色地递给张无忌。张无忌接过,但见信上写道: “圣上所定期限已到,光明顶上一干妖众若再不降,大军攻上,绝不留下活物。--李思齐。” 张无忌将信笺递还杨逍,闭目养神,一言不发。使节道:"奉李将军之命,请明教教主写一封回书。" 杨逍轻轻将李思齐之信笺撕成两半,递了一半给使节道:“这就是回书。请回罢!”使节接过半张信笺,下山而去。 二个时辰之后,山下传来一声炮响,进攻开始了。 杨逍道:"请范遥和紫衫龙王留守山顶,其余诸位,请随我来。"杨逍,张无忌等俱下山观战,未几便至山下。但见约三千名明军蜂拥而上,呐喊震天,山上却是寂静异常,不见一人。 数千人疾攻而上,张无忌亦觉大奇,明军已进入第一道关卡,怎地不见明教还击? 忽听一声号响,明军两侧冒出数百名明教教众,手执喷筒,向这三千明军头上喷去。霎时之间,山坡上明 军哭爹喊娘,惨号不已,纷纷扔下兵刃,败下阵去。张无忌看得清楚,正是洪水旗众人在喷洒毒水。张无忌连呼,"可惜,可惜!" 赵敏没好气地道:“怎么啦?” 张无忌道:"计策虽妙,奈何毒药甚轻,竟给敌人尽数逃将回去。" 赵敏道:“你可知此计谁出的?” 张无忌道:“我怎知道?” 赵敏道:“我出的,难道使不得么?” 张无忌嘻笑道:"敏妹何时变得这般仁慈了?" 杨逍等人见张无忌夫妇年近四十,兀自如此斗口不已,不禁相对莞尔。 却听山下惨号之声一浪高过一浪。众人望去,不禁惕然心惊,但见这三千人似是身上极痒,忍耐不住,遍地乱滚,进而竟将衣服扯烂,将浑身上下,抓得鲜血淋淋,末了禁受不起,便纷纷挥刃自杀。眨眼间便倒下了大半之人。不愿自杀的,其叫声极其惨厉。李思齐十万大军,俱皆久经沙场的勇士。饶是如此,见了这等惨烈之景,众军士仰望高耸入云的光明顶,无不心怀惧意,凛然发颤。 李思齐一挥手,麾下奔出二千健卒,将中毒的这些同伴尽数砍死。 杨逍见明教不伤一兵一卒,便灭了明军三千健卒,大喜道:"教主夫人神机妙算,属下万分钦佩。" 赵敏认袂道:"杨教主言重了,此乃洪水旗的功劳,我应教沾光。" 却听张无忌道:"阿弥陀佛,赵施主心狠手辣,不亚于年少之时!" 众人见李思齐头仗大败,锐气顿挫,料他今日不敢再攻,便拟回圣火厅欢庆一番。不料才行数步,敌营中号角呜响,兵如蚁动,显是还要再攻。众人心中微奇,均道这李思齐倒却是顽强,遂停步观望。 小昭道:“公子,你可知方才之计赵姊姊取名甚么?” 张无忌笑道:"小昭快说了,此计叫甚么?" 小昭一笑道:"公子自己问罢!" 张无忌对着赵敏一抱拳道:"请教夫人,方才之计叫甚么来着?" 赵敏道:"仁慈之计。" 众人见赵敏尚恼张无忌适才出言调侃,竟皆失笑。 韦一笑道:"教母便请明言,好让在下开心如何?" 赵敏见韦一笑见问,倒不好意思了,只得道:"原也没甚名目的,只因小昭硬逼着要取,便只得随便取了一个,叫做‘惧敌’。"众人一听,均觉此计固然妙不可言,名字亦取得恰到好处。 李思齐麾军十万,浩浩荡荡地前来,满以为可马到功成,谁料竟落得如此惨败,众军士也心存怯意。如此一来,锐气尽失,攻战之时,难免落败。 张无忌忽然道:“杨教主,暗道之入口是否堵牢?” 杨逍已明其意。昔年六大派围剿光明顶,陈友谅之师傅成昆竟从暗道中摸出,趁明教不备之际,一举将明教众高手击伤。此时张无忌深恐故计重现,是以有此一问 。 杨逍道:"教主放心,此条暗道,只能由上而下,却不能由下而上。成昆之事,定不会再重演。" 张无忌叹道:"杨教主治教有方,在下怎能及得上。" 杨逍正欲谦谢,却听敌营中一声炮响, 缓缓步出一万人方队。方队行至山脚之时,向两翼展开约有里许,然后三人一伙,拉开距离,缓缓向山上攻来。 张无忌心想糟了,敌人漫山遍野而来,如何抵挡? 小昭却笑道:"赵姊姊神机妙算,小妹算是服了!" 赵敏微微一笑,不作他言。众人心中又是一喜,心想既然赵敏料敌于先,此仗定能打赢。当下众人如同看戏一般抱手准备欣赏赵敏杰作。 敌兵越过前番三千人所攻到之处,依然三人一伙,相隔三四丈地缓缓上攻。众人心头轻松,竟评价起李思齐来,均道此人应变神速行事果断,实乃将材,可惜竟不能保全元朝,反 受朱元璋所控制。 正说间,山谷中鸣起号角,陡然间地下竟冒出三股人来,分为左中右,左右两侧各有一千,中间一股却有三千。人人裸露上身,手提刀剑,奋命砍杀。但见中间左侧之人向右攻,右侧之人向左攻,中间一股一分为二各向两侧扑去。 杨逍道:"教主,这是锐金旗。"明教五行旗中,锐金旗善使刀剑,人人武艺不凡。明军虽多,但间隔太远,怎耐得住锐金旗冲杀。霎时之间,山坡之上已被砍倒二千左右的敌人。敌兵眼见对头厉害,只得互相靠拢,聚为两股。锐金旗虽然厉害,怎奈敌人人数太多,短时难于取胜。双方一时陷入相持之中。 张无忌大急,心道敌众我寡,如此打法,锐金旗必败无疑。正焦虑间,却见两股人马的中间地带,陡然间爬出近千名手执喷筒、背背水袋的教众。那正是洪水旗旗众打扮。 杨逍奇道:“咦,这不是巨木旗么,怎地如此打扮?” 赵敏笑而不答。却说明军看得分明,前番三千战友求生不得,欲死不成,便是这干手执喷筒、背背水袋之人给弄的。此时一见,无不吓得大惊失色,早已失了斗志。一声唿哨,个个张惶失措地住山下急奔。锐金旗众收刀而立,并不追杀。明军堪堪奔至山脚,正暗道侥幸之时,"唿"的一声,前方数丈之外,山脚之下,早冒出二千人,手执喷筒,将那剧毒无比的药水喷洒过来。奔在前面的明军见状急忙收足,却给后面冲来的人撞倒在地,顿时乱成一团。洪水旗旗众待毒药喷完,这才从容地钻入地道,回至山上。 却说这好容易从锐金旗刀剑之下逃出的七八千明军,给洪水旗如此一阵喷洒,又有五六千人身上淋到了毒液。惨叫之声,比之先前,更加令人发怯。 张无忌悄悄用手背捅捅韦一笑。韦一笑哈哈一笑道: “启禀教母,奉张教主之命,请问此计却又叫甚么?”众人轰然大笑,张无忌和赵敏俱皆发窘。 小昭道:"此计名叫‘花开并蒂’蝠王认为如何?" 韦一笑咋舌道:"名字好听,却是十分厉害。"众人称赞不已。 赵敏道:"我的小聪明已使完,明日该看小昭的了。"众人均问小昭有何计策,小昭喜笑颜开,顾左右而言它怎肯说出来。 韦一笑便道:"敢问常兄,小弟实在心慌得紧能否见告小昭妙计?" 韦一笑此时年逾五旬,比常胜王大了二十多岁,如此称呼显见真是心痒难耐,非得一听为快了。常胜王好生为难只得道:"韦兄怎地胡涂起来了,小弟年幼, 这兄字如何敢当。小弟只听说小昭教主的计策,名叫闷土豆,其余便一概不知了。" 小昭嗔道:"就你多嘴!"常胜王好不尴尬。 韦一笑却莫名其妙地道:"焖土豆这是何意?" 张无忌怕他再为难常胜王,急忙道:"韦大哥休要着急明日自当再见分晓。走吧,该回山了。" 此时日薄西天,李思齐惨败两役,谅他不敢夜攻,却说李思齐给这几千人的惨叫声弄得心烦意乱,又不能将他们尽数杀了。命随军郎中前去查看,但见被毒液所毒之处皮肤溃烂,恶臭难挡,奇痒难耐。众伤兵明知不能抓搔却如何禁得住,只得用手死命去抓。抓得皮破肉翻血冒,相反尚觉舒服。更为可怕的是,初时只是被毒液所浸之处发痒,谁知愈抓溃口愈大,几个时辰之后,便全身溃烂,腥臭无比。有的甚至将头皮都抓破了,露出自生生的头骨,骇异至极。有人见状不妙,便自断手足,将沾有毒液的肢体砍去,勉强救得一命。大多数人却是头面胸腹之部沾上毒液,如何砍得掉?但见一副副血淋淋的身躯倒地翻滚,伴以哀嚎之声。自杀之人,愈来愈多。一干随军郎中,俱是寻常医者。如何解得此毒!见了这等可怖之状,唯恐毒液沾身,无不避得远远的。 李思齐仰头长叹。眼前一个平缓的山坡尚且如此难攻,那陡峭的山峰,却如何能够攻将得上!正愁眉苦思之间,一员偏将对着李思齐耳语数声。李思齐闻言大喜,遂命埋锅造饭,就地扎营歇息。 这一夜,明军在一片惨号哀叫声中,难以成眠,直熬到天明。此时昨日受伤之人,大多毒发倒毙,尚未断气者,也无气力呼喊,默默等死而已。明军士兵见了这等惨景,在寒冷的晨风当中,无不颤颤兢兢。人人不知今日等待自己的,是何命运。 明军众头领从李思齐帐中走出,各回军中。过得片刻,但见二千名?勘叩阶蛉蘸樗旖鼗髅骶Γ髡遥暗氐廊肟凇=峁氐廊肟诨垢钦业搅耍奔幢惴追鬃炅私ァ0敫鍪背焦チ耍塾止税敫鍪背剑饬角司谷缒嗯h氪蠛#y梦抻拔拮佟@钏计肓扇孔浣パ疤剑怯腥ノ藁亍@钏计氪笈孔涫孜蚕嘟樱愎岫耄媸蓖uㄇ榭觥0敫鍪背街螅龅那榭鼍钦#10醇惹叭肽诘哪鞘勘故怯行」擅鹘谭送降挚梗哉郊幢换骼!!±钏计爰氐乐幸呀氪笤妓那勘忝o隆5毕掠置那思菜傧蛏狡轮铣迦ィ云谀谕饧谢鳎嵯抡庾狡隆!」テ轮骶畔碌氐乐幸延兴那勘辉俚p拿鹘掏怀銎姹且匀巳司苡抡龋蛏狡露ストァ0胝挡枋狈郑骶从鏊亢恋挚梗阋压ブ疗露ァv富邮沟屯芬豢矗挥傻煤簧洌泵吮v?士兵尚不知何故,见指挥使率同亲兵向山下急奔,亦跟着后退。山坡上之明军顿时大乱。 李思齐抬头看去,见已攻至坡顶的明军潮水般退下,后面却并无追兵,情知明教定有巨谋,急忙挥军倒退。刚退出十丈,忽闻一声闷响,脚下大地猛烈震动,震得战马失蹄,竟将李思齐掀翻在地。众人回头一 看,不由惊得心胆俱裂。但见巨大的山坡犹如地震一般,中间塌陷下去。正在坡顶的明军,有一大半和着泥土陷入巨大的裂口之中。 李思齐惊得目瞪口呆,几疑是发生了地震。待得坡上侥幸撤回的指挥禀报详情之后,方知原委,直气得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往后便倒。 圣火厅中,诸头领兴高采烈,直将赵敏和小昭捧得犹如天神一般。明教只损失数十名兄弟,便将李思齐近两万明军消灭,真乃大获全胜。 原来诸人在紫衫龙王带领察看地形之时,见明教光明山脚之下,有一狭长的山谷,山谷不甚深,宽约数十丈,对面便是一条绵延数十里长的低矮山坡,无险可安,是以只设了道哨卡,并未派兵把守。紫衫龙王和赵敏等人相视一笑,均觉此坡大有作为,遂命厚土旗和巨木旗 日夜施工,将这平淡无奇的山坡,变成了一道死亡之谷。 赵敏两败李思齐,便占了这山坡中无数条纵横交错的暗道之便。奇兵迭起,岂有不胜之理。当日赵敏讲了自己的设想之后,紫衫龙王和小昭锦上添花,又坑了近一万明军。原来小昭早料到李思齐会寻地道口由地道进攻,遂在地道中设下了机关。待两千明军进入一条暗道中时,发动机关,一阵箭雨从那条暗道两璧射出,可怜二千士兵,一箭末发,一招末攻,便大多给箭射死在暗道中。其时尚有数百人未死,小昭也不搭理,只将那条暗道封死。后继入内的三名士卒,只身孤影,岂不是白白送死! 待李思齐又遣兵由此道攻来,小昭只派少许锐金旗教众 佯作抵抗,边战边退,诱敌深入。却未曾料到李思齐竟会派出四千士兵入地道,直喜得小昭芳心狂跳,急命所有明教教众撤退。这一干暗道尽是明教之人自行挖掘,路径自然十分熟悉,听到小昭暗号,须臾便全部撤出。那四千士兵却因对暗道不熟,又恐遭受袭击,是以行进得非常缓慢。 小昭见敌人已入彀中,即命点燃早已埋好的炸药。从坡面攻上的指挥使,正是看到刺刺燃烧的引线,这才惊慌失措地后撤的。 "轰隆"一声闷响,这座山坡本来已经几乎全给掏空,炸药一爆炸,便即塌陷。尚在暗道中的四千名士兵和先前侥幸末被射死的数百名明军,便如此给深深活埋在山坡之中。坡顶之中正在暗道上方的明军,亦被塌陷的泥土活埋了不少。 韦一笑道:"小昭教主的‘ 焖土豆’,虽然精彩,却只怕不好下咽。" 张无忌道:"连韦大哥都不敢吃,小弟等更是望而发怵了。尚请小昭换一道菜才是。" 小昭言笑盈盈地道:"下一道菜么,得看赵姊姊手艺如何了。" 赵敏笑道:"小昭,这道菜未必对诸位胃口,到时炒砸了,你可别把责任往我身上推。"    韦一笑道:"敢问教母,这道菜又叫甚么来着?" 小昭道:"还是韦大哥胄口极好。告诉你罢,这道菜的名字,便叫做‘过新年’,这却是赵姊姊取的。" 韦一笑又是一怔:“过新年,这是何意?” 小昭笑道:"反正你也不知,告诉你了,还不是惹得你干着急。" 赵敏道:"说实在的,这盘子菜炒好了,功劳我可不敢独吞。若是炒砸了,这责任嘛,金花婆婆有一份,小昭有一份,常胜王有一份,我亦有一份。" 紫衫龙王笑道:"死丫头,干吗把我也给扯上。" 赵敏道:"婆婆是咱们的头头,怎能没一份?依我看,这道菜便改名叫‘大杂烩’好。" 小昭拍手叫好。众人直听得莫名其妙,本欲问过清楚,又知四人守口如瓶,定然不会说的,索性便不问。各人岔开话题,谈论了一番,料想李思齐今日不敢再来进攻,便各自分头歇了,准备来日苦战。 次日清晨,李思齐整队出发,越过埋有数千具尸体的山坡,总算攻到了光明顶脚下。一声令下,一千名明军左手执着盾牌,右手提着大刀,向山上缓缓攻去,约行了数十丈,忽然从山岩怪石之后、草丛之中,土洞里边,射出数十条火龙,这却是烈火旗教众在喷射石油了。 明军盾牌大多系竹制,遇火即燃,霎时间,便有数百人身上起火,仓皇退下。 李思齐已然看清明教的掩体,大旗一挥,后军之中推出数十门火炮。一声令下,各门火炮朝目标开炮。几十响过后,但见山上有几处明教的掩体被炸毁。教众只得后撤。明军随即攻上,但见人人手执各种火器,腰佩长刀,遇有明教抵抗,几十响火器同时发射。明教抵不住, 又只得后撤。明军乘势追击。只要稍遇抵抗,明军攻不上去,李思齐便命士卒将大炮推了上来。几十炮轰将过去,再牢固的掩体也抵受不住。明教只得节节败退,尚好伤亡不大。如此数日,明教均是后退。李思齐已麾军攻到半山腰,将山势稍缓的半山全部占领了。但再往上去,山势渐陡,明军每前进一步,伤亡都极大。李思齐眼见硬攻不成,遂命部下用火炮猛轰。此法虽慢,但总有进展。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李思齐尚有部下七万多人,遂命三万人专门运送火炮和给养,与明教耗上了。 韦一笑这才明白这"大杂烩"是甚么意思。 但见明军 诸般火器先行猛轰,然后才派兵攻上。李思齐仗着火炮厉害,人数众多,一寸一寸地攻向光明顶。 众头领愁眉不展,张无忌道:"如此耗下去,只怕终要给李思齐得逞,须想个法子。" 韦一笑怒道:"李思齐有甚屁本事,不过就仗了火炮厉害,咦,对了,待今晚咱们悄悄摸下去,将李思齐的火药点燃,炸他个稀巴烂,岂不就了结?" 杨逍道:"此计甚妙,只是李思齐贮存火药之处,定然戒备森然,不易得手。如此罢,今夜咱们分成两路人马,一路下山偷营,想法子炸了李思齐的火药和粮草,另一拨人从旁绕道明军阵前,将那些火炮抛入山谷。"当下分定了人马,张无忌带赵敏、范遥,小昭、常胜王负责毁大炮。杨逍,韦一笑、紫衫龙王,铁冠道人张中前去偷营。 此举甚是危险,是以未带教众。深夜三更时分,众人分头行事。张无忌等对光明顶甚熟,从悬崖峭壁之上缒下。稍稍摸到明军阵地,放眼看去,不由暗暗叫苦。但见敌营之中,灯火通明,巡哨甚多,每门大炮之侧,均有二十名士卒睡卧,只要稍有异动,几千人便将醒来,却是难办。范遥悄声对张无忌讲了几声,张无忌点点头。范遥遂离去,向下蹑行了数十丈,到得山腰敌营前,竟大摇大摆地向敌营走去。 哨兵喝道:“甚么人?” 范遥怒骂道:“臭小子,嚷甚么嚷,是你范大爷!”哨兵听他口气极硬,不禁一愣。正待问甚么时,范遥早已掠至,手起掌落,一瞬间便将三名哨兵打死。响声却惊动了附近的巡哨,吆喝着向范遥奔来。范遥拔起两只火把,急掠至营帐中,大纵其火,兀自高声叫道:"老子乃明教光明右使范遥,孤身前来踹营。有种的便滚起来与大爷打一架。"    他边嚷边纵火。巡哨向他追来,却怎赶将得上,只在后面边追边叫嚷。不一会,营中已四处起火。明军睡得正香,眼见失火,便认为敌人前来偷营,顿时暄哗起来。待提刀捏枪,奔出帐外,但见四处起火,却不见敌人影子,不禁发呆,不知所措。 范遥正四处纵火之际,忽见一座大帐中一人提刀奔出,厉声喝问道:"怎么回事?" 范遥听他口气,知是一个大官,便向他冲去,边道:"将军,范大爷前来护驾。" 那人一怔道: "甚么?"话音甫毕,范遥右手早一把捏住了他的腰眼,左手顺势抢过大刀,向营外奔去。迎面走来一队人马,范遥右手一抡,便将那人身躯当着一件兵刃,左手大刀挥舞,直向人群冲去。却听一人道:"是孙指挥使,快闪开!"范遥哈哈大笑,扬长而去。待出了营外,范遥对那人道:"你是指挥使?" 那人道: "他妈的,要杀要剐,均由得你,兀自罗嗦些甚么!" 范遥道:“好汉子。老子叫范遥,有本事明晚你来光明顶上抓老子。去罢!”言毕右手一挥,将那名指挥使抛出十来丈。"叭嗒" 一声,那指挥使落入营帐之内,也不知是死是活。范遥拍拍手,转身向张无忌处奔去。 便在此时,忽听山下传来一声巨响,范遥大喜,知定是杨逍得手了。 却说张无忌、赵敏、小昭、常胜王四人待范遥一纵火,这边守卫之士大惊,便趁机跃出。张无忌直扑至一门火炮之前,双掌飞舞,先将一干人震飞,再双手抓起重约数百斤的火炮,砸向另一门火炮。但见炮身一翻,立时便压伤了数人。 赵敏道:“无忌,须得抛入深谷才行。”张无忌旋即明白,这种大炮粗大笨重,绝计砸将不坏,不如干脆抛入深谷。当下小昭护着常胜王,赵敏护着张无忌,常胜王和张无忌手脚不停,"唿"、"唿"地将十多门大炮摔入山谷,间或脱出手来,一掌一个,将欲上前阻止的明军士卒打得身形横飞,狂吐鲜血。明军见对方只有四人,仗着人多,兀自不退,却亦无人再敢上前冲杀,眼巴巴地看着大炮被摔入山谷,口中只是一个劲地叫骂。 便在此时,山脚下杨逍等人已将李思齐火药库炸了。同时山上亦冲下五行旗众,与明军激斗起来。未几,张无忌、赵敏、范遥、小昭、常胜王毁了炮又赶来协助五行旗攻杀明军。一般军士,如何抵挡得住,但明军慌而不乱,兀自死战。少倾,杨逍等人赶到。张无忌见少了 铁冠道人张中,惊问道:"张中呢?" 杨逍含泪不答,挥挥手,示意众人撤退。五行旗断后,一行人回到圣火厅。杨逍这才将张中之事讲了。 原来杨逍等人摸到山脚,寻到了火药库,但周围有近千人把守,端的戒备森严,难于接近。张中道:"请紫衫龙王和韦大哥到敌营捣乱,我和教主在此相机行事。"杨逍听此言有理,遂让韦蝠王和紫衫龙王前去敌营放火。不一会,敌营大乱。但守卫火药的这些士兵,想是奉了死令,不准离开一步,故而非但没惊慌,反而更加警惕起来。 张中大怒,摘下铁冠作兵器,向杨逍道:"教主请退后,张中去也!"言毕不待杨逍出言,早已弹身而去。杨逍大惊,急命他回来。张中如何肯听,展开轻功,直扑守军。杨逍正要前去相助时,紫衫龙王已回来,急忙按住杨逍道:"教主。不可轻易犯险!" 眼看数十人挺枪向张中刺来,张中却不接招。他身形凌空飞渡,跃过这数十人,不幸右腿却中了一枪。张中落地之后,铁冠一舞,荡开数柄长枪,直抢入火药库。此时 后背又中一枪。只见他身形陡然扑入火药库。杨逍等见张中连中两枪,均道张中己然无幸了,谁知张中却在火药库中大叫:"教主速退!" 杨逍如何忍心,却被紫衫龙王硬拉着奔出数十丈。"轰隆"一声巨响,火药库爆炸的气浪竟将杨逍和紫衫龙王掀翻在地。二人翻身爬起,刚奔出数丈,便遇上韦一笑,是以一同上山,与张无忌等人合会。明教五散人,冷谦,周颠、彭莹玉、说不得、张中,竟全部战死。圣火厅内,一时间鸦雀无声,众人脸上凄愤难已,痛苦不堪。 杨逍道:"众位兄弟姊妹,明教至流传到中土之后,屡遭官府禁止。我等今日所经历之事,乃是数百年来明教教众所经历之事。但明教无论在多么险恶的环境中,得以流传至今,证明了一点,明教深得人心。诸君只要有一人留得性命,便当重新光大我教! "杨逍此时年近古稀,这番言语说来,众人直听得热血沸腾,心头均有同仇敌忾之意。末了杨逍道:"今日诸位辛劳,便请歇息去罢!" 次日,五行旗猛冲数次,均被明军用火器射回,无奈只得退回固守。如此对峙数日,明军又重新运来火炮,安排就绪之后,便一个劲猛轰明教阵地。韦一笑欲再前去偷营,杨逍道:"李思齐此次定然防备更严,只怕难以得手了。" 眼见明军日愈逼近,明教教众伤亡渐多,而明军却有一半士兵从事运送弹药粮草之事,明教孤立无援,所能坚持时日实已无几。张无忌不忍看到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尽亡于光明顶,遂向杨逍讲了退意。到了此时,杨逍亦无他法,遂吩咐厚土旗在圣火厅中埋藏炸药。诸事安排妥当之后,这日夜间,杨逍将范遥、紫衫龙王、小昭、常胜王、韦一笑以及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的头领召集在圣火厅中。众人均知情形险恶,再抵抗下去,便只有以死殉教,遂默不作声,静候教主杨逍示下。 杨逍当此巨变,脸上神色依然镇定异常,缓缓地道 "杨逍忝为教主,不能光大明教,深感惶恐。今日之事,再战无益,我己决定,今夜撤出光明顶。" 话音甫落,便有数名头领起身道:"我等情愿战死,决不撤退!" 张无忌厉声道:"众位兄弟俱是血性男儿,但若逞一 时之气,明教就此灭亡,却正中了朱元璋奸计。众位当听从杨教主示下,从长计议。"几名头领颓然坐下。 杨逍接着道:"今夜三更时分,天地风雷四门,锐金、巨木、洪水、烈火、厚土五旗,依次撤出光明顶。厚土旗断后,待明军攻入圣火厅之后,立即引爆炸药,随即撤出,不准逞勇好斗!突围之后,为减少目标,各门各旗在头领的带领下,分散活动,互相之间,时刻保持联系。待时机成熟之日,再相聚一堂,共谋大事!"五行旗和天地风雷四门头领起身领命。 杨逍森然道:"众位须牢记我教宗旨乃去恶行善,节俭朴实,兄弟之间,相亲相爱。如有违者,其余各族各门群起共诛之!"众头领凛然而遵。 杨逍缓步走入厅中,盘膝坐下,面对圣火厅中熊熊燃烧的圣火。其余诸人,俱尾随其后,盘膝坐地,双手十指张开,举在胸前,作火焰飞腾之状,跟着杨逍念诵明教的经文: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众人跟着杨逍,一遍又一遍地念诵明教经文。许多头领泪流满面,神情悲愤无比。 到得二更时分,杨逍启开暗道入口,命各门各旗头领回到山下,招集部下。明教诸人,悄然无声,有条不紊地进入地道。 杨逍、张无忌、赵敏、范遥、紫衫龙王,青翼蝠王、小昭、常胜王八人立在圣火之侧,与众教众一一告别,互道珍重。 最后厚土旗旗使道:"请教主撤退,属下带厚土旗断后,明日再出暗道。" 杨逍等人均道:“保重!”依次进入暗道,向山后行去,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方至出口。杨逍道:“到了!”遂率先步出洞口。 八人一一走出,但见一汪冷月高悬中天,群山溶在一片冷冷清清的夜色中,寂静无声。 八人正欲离开此地时,数丈前的一座岩石之后,突然闪出几条人影,当先一人嗓音嘶哑地道:"张教主,杨教主,众位女侠大侠,老夫在此恭候多时了!"----------------------------------- 黄易迷ocr 黄金社区扫校 第十七回 屠龙宝刀放玄光 八人惕然止步,放眼看去,眼前之人,正是冷面人,红发老人、玄冥二老。 张无忌厉声道:"冷面人,两个孩子呢?" 冷面人道:"数年不见,张教主火气怎地愈来愈大了?"言毕一招手,石后走出二个八九岁的小孩,一个妇人道:"张大爷,公子和小姐都很好,大爷放心罢。" 张无忌道:"多谢大嫂!" 一个女孩问道:"爹爹,妈妈,这么多年,为甚么不来救我们?" 赵敏失声道:"绿敏,娘和爹爹天天都在想你们。" 绿敏道:"我也想爹爹和娘。" 张无忌道:"殷涛叔叔可好?" 殷涛道:"大哥,我很好。" 赵敏情不由己,向绿敏走去,冷面人突然道:"张夫人请留步!" 赵敏突然一惊,急忙后退几步,但见玄冥二老已将二个小孩揽去身前,将手掌放上孩子头顶。 冷面人道:"数年不见,张教主别来无恙乎?" 张无忌道:"多承阁下挂怀,在下还好。不知阁下神功是否大成了?" 冷面人道:"略有小成!" 张无忌道:"恭喜阁下。" 冷面人道:"多谢。" 张无忌道:"小女及殷兄弟这数年来承阁下照拂,在下就此谢过。" 冷面人道:"令媛聪明机智,不下其母赵女侠。小绿敏数次骗过老夫,已逃将出去,只可惜殷涛这孩子老实过份,一次也未能逃脱。绿敏无奈,又只得回来陪着这位殷叔叔。绿敏小小年纪,如此聪明伶俐,也就别说了。可为可贵的,乃是她如此看重义气。这倒着实令老夫汗 颜。" 张无忌心潮起伏,良久道:"绿敏。爹爹很高兴你这样做。你知道么?" 绿敏道:"爹爹放心,我一定听爹爹的话,陪着殷涛叔叔。" 张无忌怆然大笑,道:"在下得女如此,敷益何求? 冷面人,此番前来,有何言语,便请明言。" 冷面人道:"老夫数年来闲居山林--- " 绿敏突然道:"你胡说,这些年你一直在应天!" 张无忌等人早疑冷面人与朱元璋定有干系,以前不过猜测而已,此时听绿敏如此说,人人心头均是狂震。 冷面人打个哈哈,不再言语。 张无忌道:"以阁下这等惊世武功,原可自创门派,扬名千古,却怎地情愿充当朱元璋鹰爪。在下殊为不解。" 冷面人道:"承蒙张大侠谬赞,实不相蹒,老夫与朱元璋乃平辈论交,并无君臣关系,不过互相利用而已。" 杨逍冷冷地道:"朱元璋欲除明教,阁下便代为效劳,且不说阁下与明教有何仇怨,竟血洗天鹰山。在下只想一问阁下到底意欲何为?" 冷面人道:"老夫之意。早已昭然天下,便是欲一统江湖,摒弃门户之见,光大武林。"    杨逍道:"恐怕未必!" 冷面人陡然喝问道:"杨教主,有何高见?" 杨逍道:"阁下既欲光大武林,却为何将崆峒,昆仑、华山,丐帮诸派高手尽数屠杀殆尽。''光大武林''!哼,依在下之见,不过幌子而已。阁下真实意图,却是欲逼张教主一人而已!"    冷面人糁人地道:"杨教主之言确实不虚,天下所谓英雄,何止万千。但老夫却偏偏看中张教主,只要张教主归顺,纵是将天下武林之人杀光了,老夫也绝不在意!" 杨逍冷笑道:"阁下未必有此能耐!" 冷面人道:"杨逍,你当老夫杀你不成么?" 杨逍哈哈大笑道:"杨逍早已活够了岁数,冷阁下不妨便请动手罢!" 冷面人道:"好!老夫便成----" 张无忌道:"且慢!"冷面人闻言住声。张无忌与冷面人相视良久,才道:"在下与阁下多次相逢,未曾有丝毫相欺瞒之处。大丈夫处世,当光明磊落,天鹰山上,阁下为何不敢承认与朱元璋之关系?" 冷面人道:"张教主真乃贵人多忘事。当时老夫见问,不是曾说老夫与朱元璋有过一面之交么?" 张无忌道:"可你并未承认与朱元璋再有干系。" 冷面人道:"老夫至今,确实只与朱元璋见过一面,但长谈数夜,早将一切谋定而行。这数年老夫确在应天,但始终未与朱元璋见面,这倒并非虚言。" 张无忌道:"既如此,阁下一统江湖之言,却是欺世之谈了。冷面人,你到底是谁?" 冷面人道:"此事老夫早已说过。老夫当年乃江湖中一介无名小卒,后因屡得奇遇,方有今日之扬眉吐气。但老夫之所以有今日,实是张教主所赐。大事未成之时,老夫无颜与张教主相见。如张教主情愿归顺,那时自然另当别论。" 张无忌道:"阁下此议,在下亦早已表明心迹,阁下又何苦再苦心经营。" 冷面人道:"张教主如执意如此,那老夫只好用粗了。" 张无忌淡然道:"阁下又欲用小孩性命相要挟么?" 冷面人道:"老夫这数年清心静气,自忖武功略有小成,欲再向张教主讨教几招。张教主若无他言,便请动手罢!" 张无忌抬头看看天色,但见冷月西沉,东方已泛鱼肚白,便道:"阁下欲置在下于死地,却不必急在此时。待天明之时,在下再来领死如何?" 冷面人道:"张教主可是放心不下厚土旗?"张无忌不答。冷面人又道:"老夫既然已将天地风雷四门,以及锐金、巨木,洪水、烈火四旗放走,怎会去为难厚土旗?待厚土旗将光明顶炸飞之后,老夫自让他们下山。区区几千残兵败将,还能有何作为?" 张无忌惊道:"怎地此事你也知晓?" 冷面人道:"老夫别无他长,要猜测一下张教主心思, 但还勉强凑合。老夫不但知道此事,老夫尚知张教主现时欲前往应天,刺杀朱元璋!" 张无忌道:"罢罢罢,阁下神机妙算,在下自愧弗如。临死之前,尚有一事相询,望阁下据实相告。" 冷面人道:"请讲!" 张无忌道:"常遇春常大哥之死,是否乃阁下手笔?" 冷面人道:"张教主既已认出''春芽'',何必再多此一问!" 张无忌心头大怒道:"原来如此,在下便来领死罢!"言毕跨前两步,双掌运足十二成功力,猛向冷面人击去!冷面人丝毫不让,亦是双臂平胸推出,狠击张无忌双掌。 便在此时,山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厚士旗已引爆了光明顶上的炸药。陡然之间,山顶爆炸之声不断,直将方圆数里之内,照得通明。冷面人和张无忌的掌声被爆炸声掩盖过去,但见冷面人浑身一震,倒退二步。张无忌恼他毒死常遇春,掌下丝毫不留情,跨上两步,双掌又击向冷面人胸腹。冷面人举掌招架,"嘭"的一声闷响,冷面人倒退三步,"哇"的一声,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张无忌恨恨地道:"冷面人,在下已得杨冰女侠《九阴真经》相助,今日你尚有何言!"冷面人未及答言,口中又吐出一口鲜血,身躯摇晃,眼见便要摔倒。张无忌狂怒道:"纳常大哥之命来!"言毕双掌平推,便要向冷面人击去。 忽听鹿杖客道:"张教主住手罢!"张无忌眼光斜睨,见鹿杖客将手掌放在绿敏的头顶之上,鹤笔翁将右掌提在殷涛脑门之上。张无忌骇然住手。冷面人颓然坐地,盘膝疔伤,未几,又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火光之中,但见冷面人一张人皮面具阴森可怖,诡异万状。众人机伶伶地打个寒颤,呆立原地。 山洞之中,厚土旗已全部撤出。见了此状,旗使一挥手,便要命厚上旗将冷面人等围住。杨逍出声止住, 挥挥手,让他们撤走。厚士旗旗众对杨逍和张无忌鞠躬而退,须臾便消失在群山之中。 明教天地风雷四门和五行旗至此一别之后,各自啸聚山林,与官府作对。 杨冰一直住在活死人墓中。朱元璋屡次派兵前去搔扰,终于惹得杨冰恼起,炸了活死人 墓,率领人马与朝廷作对。后来与明教天地风雷四门及五行旗联合,声威大振,一时之间,攻城掠地,尽杀朝庭命官.朱元璋多次派兵围剿,均被击溃。杨冰领着义军在川陕甘一带奋战不已,直至洪武二十八年,因叛徒出卖,义军才被镇压下去,杨冰殉难而死。但各地义军依然不时奋起,与朱元璋相抗。据史载, 从洪武元年朱元璋严禁各种宗教结社开始,直至永乐七年间,各地不断起事。最大的便是杨冰所领导的明教义军。另有一股亦属明教的义军,在西北一带起事,王金刚奴自称四天王;田九成自称后明皇帝,年号仍用龙风;何妙顺号天王;高福兴自称弥勒佛,帝号和年号都直接承袭韩山童,并不承认朱元璋之统治;龙风十一年八月, 罗平县蓝丑儿自称自己乃彭莹玉重新投生,号召民众起事,铸印章,杀官吏;洪武三年九月,青州人孙古朴自称黄巾贼,攻占营州,杀同知牟鲁;洪武六年正月,靳州人王玉二聚众烧香起事,洪武六年四月罗田县人王佛儿,弥勒佛降生,传写佛号;洪武十一年正月,五开洞人吴面儿起事,直到洪武十八年七月才被汤和用计诱捕,俘获 四万余人;洪武十二年四月成都嘉定州眉县人彭普贵以明教名义起事。各地明教的反抗,一直延续到大明朝灭亡。 此乃后话,别过不提。 却说冷面人负伤调息,玄冥二老挟制绿敏和殷涛,张无忌知难以取胜,便率着众人,直奔应天。中途之上,张无忌因怕冷面人提前示警,是以众人马不停蹄。 此时的应天府,经朱元璋改造一番之后,倒显得煞 是繁华。张无忌,杨逍、范遥、紫衫龙王、小昭、常胜 王、赵敏七人分别易容化装,混入应天府内,便分头前去打探。 傍晚时分,众人会集应天城西关帝庙,张无忌道:"我已探听清楚,朱元璋此时确在应天。" 杨逍道:"我和韦兄到皇宫附近察看,朱元璋恐怕早料到咱们此着,戒备异常森严。" 紫衫龙王道:"东门离皇宫较近,我已准备好坐骑,成事之后,便由东北出走。" 张无忌道:"皇宫房屋,何止万间,如不弄清朱元璋的寝宫在何处,却不易得手。" 韦一笑急道:"时日不多,须防冷面人示警。无论如何,今夜一定得动手。" 紫衫龙王笑道:"韦大哥总是性急。小妹倒有一法。" 张无忌忙道:"婆婆快讲!" 紫衫龙王道:"朱元璋在鄱阳湖大败陈友谅后,俘获之人中,有一美女,原乃陈友谅的妃子,名闵氏。听说朱元璋对此女煞是宠爱。我已探清闵氏的居处,三更时分咱们前去,不定便能在此间找到朱元璋。"众人俱皆称妙。 杨逍道:"这样罢,请韦兄、赵敏,小昭、常胜王四人在外接应,三更时分,便制住守城军士,打开城门。张教主和范遥兄,紫衫龙王及在下四人,便进入皇宫,找那闵氏去。"众人应了,便歇下不提。 却说冷面人调息几个时辰之后,内伤稍愈,当即上了光明顶,命李思齐派信使赶赴应天向朱元璋报警,李思齐何敢怠慢,当即挑了几名健卒,每人十匹骏马,疾奔应天. 张无忌等前脚才进应天,报警信使后脚也到了应天府立即入皇宫,将冷面人的信札交给朱元璋。朱元璋拆阅之后大惊失色,但见冷面人信笺上写道: "张无忌武功大进,我等不敌。现在张无忌、杨逍、范遥, 紫衫龙王黛绮丝、青翼蝠王韦一笑、赵敏,小昭、常胜王等八人已赴应天,欲谋刺圣上,望提防。我等即日便到.-----冷面人。" 朱元璋原只道冷面人此行定会将张无忌等擒来,谁知世事难料,张无忌武功竟如此通神。朱元璋于明教诸人知之甚详,这八人武功均是当世一流高手,再难有人能敌他们得过。这八个魔头到了应天,只怕防不胜防。心中着实惊慌起来。 朱元璋在宫殿中坐立不安,徘徊良久,直至傍晚时 分,才想得一计。但此计能否得逞,这位明朝的开国皇帝心中也殊无把握,而除此之外,再无别法,只得如此了。 遂将守卫京畿的朱文正召来,朱元璋道:"文正,今晚城门大开,休得关闭,将街道之上的巡卒尽数撤回,你亲自率领五千兵马,如此如此。"朱文正领命前去。 朱元璋又招内府总管道:"今夜不论有何异动,宫内守卫只详作不知便了,若有违背,格 杀无赦"总管领命退出,前去传达圣上旨意不提。 此时天色已暗,朱元璋又命左相国李善长,速宣尚在应天的文官速入宫议事。不一会,左相国李善长、太史令刘基、右司郎中汪广洋、左司都事张昶、朱升、叶兑、宋濂等数十名文官入宫叩见朱元璋。 这一干文官尚未用膳,忽闻太祖朱元璋宣召,急急忙忙赶来。平身之后,朱元璋却一言不发,愁眉苦脸地坐在金鸾宝座之上。一干文臣面面相觑,不知圣上今日有何要事,但圣上不说,诸臣如何敢问。此时夜色已浓,诸人肚子直饿得 "咕咕"叫唤,朱元璋却高坐龙椅,似在闭目养神。众臣偷眼看去,但见这位圣上年约五旬,下巴向前突出,与一柄铁铲相似,面上 凸凹不平,甚多斑痕黑痣,双目深陷,不知又在打甚主意。 朱元璋的这副相貌,如若说丑,还不如说奇更为恰当。关于这点,朱元璋尚有自知之明,奈何人心难测。他先后我了许多有名的画师替他画像,名师所画,自是十分逼真。但愈是逼真,朱元璋愈不满意。后来有一位聪明的画家,画的面貌轮廓有些相像,却是一脸和气,仁慈之态可掬,这才命人临慕了许多,分赐给诸臣。(浪客注:这两种不同的画像。至今尚有传本。) 却说又过了几个时辰,众臣均站得腰酸腿痛,朱元璋这才命御厨上菜。赐宴款待诸臣。众人松了一口气,叩谢龙恩之后,方才坐下。满认为可以饱餐一顿,谁知饭菜上来之后,众文臣大吃一惊。 到了三更时分,张无忌,杨逍、范遥、紫衫龙王径投皇宫,赵敏等人稍后出发,向东门摸去。 却说张无忌四人跟着紫衫龙王,展开绝顶轻功,不一会便摸到后宫,到了闵氏宫室。四人将四方围住。张无忌一声吆喝,四人同时破窗撞门,冲入室内。却见闵氏惊慌失措,面无人色。正待叫喊之时,张无忌已将屠龙刀架在闵氏脖子上,厉声道:"不许出声,否则便砍了你!" 闵氏浑身发抖,如何敢出声叫喊。须臾,杨逍、范遥、紫衫龙王已将屋内各个角落搜过,并不见朱元璋踪影。张无忌沉声问道:"朱元璋在何处,快说!" 闵氏颤声道:"贱妾己身怀六甲,圣上已多日未来了。贱妾不知。" 张无忌一惊,急忙将屠龙刀拿开,但见这位美妇腹部隆起,显是所言非虚。张无忌讷讷地道:"在下不知,尚请恕罪!" 闵氏何敢多言,只颤颤兢兢地拉过被褥,将裸露在外的玉臂遮住。张无忌等大窘,急忙退出。却听紫衫龙王道:"请皇妃恕罪!"言毕点了她的穴道,令她昏睡十二个时辰,穴道自解,并不会于身体有碍,这才掠出屋 外。 四人略一沉吟,便纵身上屋顶,四下里看去,但见东北角灯火通明,却不见人影。杨逍奇道:"那便是朱元璋朝廷,深更半夜的,莫非有甚紧急公务?" 范遥道:"不管它,看看去!"四人身法快逾鬼魅,须臾便掠至朱元璋的金銮宝殿之侧。范遥略一察看,悄声道:"教主,上殿。" 张无忌点点头,四人从藏身处弹身而起,悄无声息地落在大殿之上。俯身看去,但见朱元璋和群臣正在用膳。范遥便欲动手,张无忌却示意稍等。四人不解,仔细看去,均觉讶然。 但见群臣和朱元璋所食,乃粗糠野菜,正是饥民所食之物。 便在此时,朱元璋语调低沉地道:"众卿且听朕言。非是寡人薄于尔等,乃是欲劝众卿当体谅天下众生。连年兵灾人祸,到处都是一片凋敝不堪之景象。宇内遍地荆棘,满目疮痍。据报,河北平原一带,刑榛丛生,积骸成丘,人烟断绝。其它各地,大抵如此,无处不是饿殍遍野,田园荒芜之象,民间甚至有易子而食之惨事。我等今日所食,在平民百姓看来,已是美味佳肴了。寡人身为一国之君,每念及此事,无不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今日将众卿邀来,便是要议此事。众卿但有何言,便请直言,为朕分忧罢!"一时之间,众文臣歌功颂德,大赞圣上英明。听得张无忌烦燥难耐,便要跃下。 忽听朱元璋道:"众卿不必一味称颂,如真如尔等所言,天下黎民岂不早已丰衣足食,安享天伦了。休再胡言乱语,速将计谋献来!" 张无忌一怔,心想朱元璋倒不似元顺帝那般昏庸。当即静下心来,且看朱元璋有何打算。 刘基当即言道:"启禀圣上,当今之时,首要问题便是安抚流民,鼓励垦荒。因连年战乱,民贫至极,尚请圣上广施龙恩,免除农民三年田赋。" 朱元璋道:"太史令言之有理,便如此办理。" 当下朱升又道:"启奏圣上,元朝之所以灭亡。以蓄奴制大有干系。元朝权贵,占据良田,蓄奴万千,严重影响朝廷赋税收入。元朝虽亡,但许多豪门望族,依然我故,请圣上酌情处置。"张无忌一听此言,甚觉有理。但朱元璋已裂土封王,此事定然难办,遂向朱元璋看去,只要他驳回此条,张无忌便决定杀了朱元璋。 朱元璋亦知其间厉害,沉吟良久道:"爱卿言之有理。如此罢,凡是因战乱被迫为奴的,严令主家放还,再有,凡因饥荒而典卖为奴之人,由朝廷代为赎身。至于朝廷王侯的奴婢,最多不得超过二十人,多余的全部放还,如有违者,任他甚么皇亲国戚,一律治罪。" 朱升当即跪下叩首,泣不成声地道:"圣上如此贤明,实乃天下苍生之幸,微臣得随明主,死而无憾!"其余诸臣,俱皆动情,伏于殿中,三呼万岁。 却听朱元璋道:"众卿请起。朕起自布衣,得蒙上天眷顾,何敢忘本。左丞相,今日之议,卿连夜成文,明日便诏发全国,不得有误。"李善长应诺。 但是朱元璋又道:"夫步急则踬,弦急则绝,民急则乱,居上之道,正当用宽,但云宽则得众,不云宽则失也。当今之时,天下初定,百姓财力俱困,譬犹初飞之鸟,不可拔其羽;新殖之木,不可摇其根,要在安养生息之……"听到此处,张无忌心头大震。耳中但回响着朱元璋之言,天下初定,百姓财力俱困,譬犹初飞之鸟,不可拔其羽……。但觉自己若此时一刀将朱元璋杀了,虽可报得明教大仇,但天下势必又将大乱,一时之间,心头思绪纷乱,茫然地看着杨逍。 杨逍道:"私仇事小,国家事大。"张无忌心中主意已定,准备退走。但范遥却如何窝得住这口气,明教血海深仇,怎能就此罢休,心中怒不可遏,"呛"的一声,已拔剑掷下。 张无忌和杨逍急道:"范兄不可!" 却听 "嗤"的一声,长剑插入朱元璋面前的桌上,力道之大,竟直没入柄。范遥恨恨地道:"这厮作恶多端,如不稍作罚治,难出心头恶气!" 此时大殿之人早己乱成一团,杨逍急道:"快走!"四人便在皇宫屋椽之上,展开轻功,向东门掠去。 紫衫龙王道:"范兄如此,亦是妙计,总得让朱贼知晓,如再行不义,定然决不相饶!" 杨逍和张无忌亦道:"紫衫龙王言之有理。" 若以范遥功力,要置朱元璋于死地,易如反掌,但格于大局,却只能惊吓朱元璋一番便了。 四人在东门与赵敏等汇合,打马向东疾驰。 却说朱元璋见长剑插入桌面,知计已得逞,微微一笑,显得甚是镇定。但内心深处,亦自骇然,如此剑照自己掷来,此刻焉有命在。"明教张无忌等人的武功,朱元璋甚是了解,此剑末刺中自己,绝不是失手所制,乃威胁而已,心头微微冷笑。见群臣如此惊慌,淡然一笑道:"朕蒙上天垂青,区区毛贼,能耐我何?众卿不必惊慌,便请就座罢!"众臣见刺客遁去,心头略安,又见圣上如此临危不惧,自然又?且环蟠荡笈酰煸爸皇俏12Γ2谎杂铩?br> 对于张无忌的人品性情,朱元璋只怕比张无忌还了解他自己。自接到冷面人急信后,朱元璋着实恐慌了一阵,沉思良久,终得一计。 杨逍虽是现任明教之主,但对张无忌可说言听计从。朱元璋这一夜的做作,全是做给张无忌一人所看。朱元璋早料到张无忌定会从大局着想,绝了谋刺之念,但紫衫龙王和范遥,韦一笑等人到时是否听令,却难说得紧。朱元璋如此行事,也是迫不得已,只好甘冒如此奇险。 他心知纵是今日躲得了,这八人不除,终是后患无穷。是以命朱文正带领五千弓箭手前去途中埋伏,只要张无忌等人由东门而出,此番再无生理。果不出其所料,不一会,守门士卒便来报有八骑出了东门,向东方奔去。朱元璋心头大喜,只等朱文正捷报传来,便可除了这心腹之患。 却说赵敏等人知晓未能谋刺之后,长叹几声,亦感事情非常棘手,只能如此了。未行多远,便勒马向西,准备去堵截冷面人,营救绿敏和殷涛。 未几,八骑进入一个山道,但见两边悬崖高达十数丈,头顶之上,唯见几颗星星在狭长的夜空中闪闪发光。忽闻一声号鸣,前后两边各奔出一千名士兵,人人张弓搭箭,分成数十层,将前后两端堵死了。 八人惊然勒马,不知怎地竟中了埋伏。便在此时,头顶之上传来一个声音道:"大胆刺客,抛下兵刃投降则罢!" 八人抬头一看,不禁倏然变色,但见悬崖顶上,两边各立了大约一千五百人左右,亦是张弓搭箭,只待令下。 杨逍道:"请问将军是甚么人,为何说我等是刺客?" 右边悬崖顶上一人道:"我乃朱文正。你八人潜入应天,欲谋刺圣上,还不认罪,更待何时?" 杨逍道:"原来是朱将军。敢问朱将军可知我等是甚么人?" 朱文正道:"我只知你等是刺客,管你却是何人?" 杨逍道:"在下杨逍,这几位便是明教张无忌教主,光明右使范遥,紫衫龙王黛绮丝,青翼蝠王韦一笑,张教主夫人赵敏,小昭,常胜王。" 朱文正大惊道:"怎么回事。怎么是诸位?… " 原来朱元璋料定张无忌等由东门而出,不久定会转向西行,去救绿敏和殷涛,是以这才派自己的亲侄儿朱文正率兵埋伏。但朱元璋并未说明刺客是谁,只道这刺客共有八人。朱文正等了半夜,才见这八骑驰入埋伏,一声令下,便将众人围将起来,却未想这八人乃明教诸头领,当即惊然无语。 杨逍道:"朱将军想必已经知晓明教之事,朱元璋派李思齐为大将,己将明教光明顶炸毁。我等无奈,这才有应天一行。但见了朱元璋善体民情,以天下苍生为重,一己私仇,又算得了甚么。故尔我等退出皇宫,并未谋刺。" 朱文正惊道:"李思齐己将明教灭了么?" 杨逍冷笑道:"李思齐有何能耐,灭得了明教?但他统率十万精兵,锐不可挡,明教只得暂避其锋,退而求全。" 朱文正"哦"了一声道:"既如此,便请诸位随在下同赴应天,待在下向圣上禀明,诸位再走可否?" 杨逍道:"朱将军是想要我等之命罗?" 朱文正道:"在下岂敢,但圣命在身,尚请恕罪!" 却听赵敏悄声道:"各位快到前面岩石下!"众人方才均被惊呆了,唯赵敏一人细心察看地势。众人闻言,但见数丈之前,左路旁有一凹进石壁之处,足够八人容身。八人当即纵马奔到岩石之下,跳下马来,将坐骑挡在身前。 杨逍大声道:"众位军士听了,我乃明教教主杨逍。我等之所以欲刺杀朱元璋,并非想做这现成皇帝。只不过见朱元璋惨杀明教教众,这才不得不奋起抗争。朱将军,你既奉命而来,老夫亦不为难你,便请下令罢!"张无忌已抽出屠龙刀,与杨逍并肩而立。 却说朱文正好生难决,沉默良久,声音嘶哑地道: "在下食君之禄,便当忠君行事,请各位见谅。" 杨逍纵声长笑道:"死在朱将军手下,亦不冤枉!" 朱文正只得道:"放箭!" 霎时之间,箭雨突至,杨逍和张无忌挡在众人身前,舞开兵刃,将射到身前的长箭尽数挡开。八匹坐骑,中箭狂奔数丈之后,全部倒地。每匹坐骑之上,竟中了数十箭之多。 范遥和紫衫龙王正欲上前,张无忌道:"各位稍候,待我俩不支之时,各位再来抵挡。" 张无忌口中说话,手上屠龙刀狂舞不已,已挡开数十支长箭。 杨逍道:"捡长箭!"范遥和紫衫龙王已知其意,当即舞剑罩住身形,一会功夫,便各抱一大抱长箭退到杨逍和张无忌身后。却听"嗖"、"嗖"两声,两支长箭透过杨逍和张无忌的阻挡,直射向小昭。小昭急忙闪开,"档"的一声,一只长箭穿过小昭头发,射在石壁之上,又弹回地上,将小昭的满头青丝射断了几缕。常胜王大急。急忙闪身挡在小昭身前。另一支长箭却被范遥一把抓住,捏在手中,范遥和金花婆婆大怒,二人拿起长箭,对着崖顶,运力掷出。但听两声惨叫,两名弓箭手已中箭摔下崖顶。两支弓箭,正巧滚在张无忌脚边,张无忌左腿往后一扫,常胜王和赵敏各拿起一支弓,当即弯弓搭箭,向上射去,二人箭无虚发,再加上范遥和紫衫龙王同时施为,眨眼间便射落十多名弓箭手。此时箭雨稍缓,范遥和紫衫龙王又捡回几大抱长箭,连同十多张弓。此时张无忌和杨逍在前挡箭,某余六人在身后放箭不已。不多会,又已射中数十名弓箭手。余人始生惧意,纷纷退后,攻势更缓。 赵敏道:"快将死马拖过来。" 张无忌、杨逍、范遥、韦一笑四人急纵出去,每人拖着两匹死马,眨眼便回到原处。众人将死马在身前围成一个半圆圈,权充做堡垒。 却听身后头顶之上,朱文正又道:"诸位英雄,还是随在下回应天罢!" 韦一笑道:"朱老兄,到了此刻,尚来这些虚礼做甚,你便痛下杀手吧!" 朱文正道:"众将听令,李指挥使,唐指挥使,向中间靠拢。张指挥使,放箭!"三将齐声道:"遵命!"但见前面崖顶之上,箭如飞煌般又射将下来。张无忌和杨逍依然在前挡箭,其余六人亦放箭不已。此间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不断有明军中箭摔落路上。 赵敏眼见道路前后二千弓箭手渐渐逼近,虽说明军不敢射箭,怕误伤前边同伴,但这两千人挤到身前,便是挤也将八人挤扁了,心下大急。便在此时,却听李指挥使大声命令道:"放箭!"赵敏心中微奇,如此放箭,怎伤得到咱们。却见李指挥使部下之明军张弓搭箭,分别向唐指挥使部下射去,后面之人,却仰射朱文正和张指挥使。唐指挥使一箭未发,便中箭倒地。朱文正见状惊怒道:"李指挥使,你想谋反么?" 李指挥使道:"请朱将军恕罪,在下和众兄弟原属明教锐金旗教众。张教主予锐金旗有救命之恩,在下岂能坐视不救!"此时狭路之中,流矢横飞,倒毙之人,愈来愈多。明军居高临下,不一会,李指挥使部下伤亡过半。 赵敏大叫道:"李指挥使,快靠朝左边,先攻右边之敌。"李指挥使依言而行,四百多人全部背靠左边石壁,仰射右边崖顶的张指挥使部下。朱文正这边一千多明军只有干瞪眼,竟毫无办法。"后边唐指挥使部下趁李指挥使部下仰攻右侧明军之际,跨过众多尸体,迅速掩至张无忌等人身前。张无忌大吼一声,持刀猛砍。杨逍随即跟上。二人奋起神威,兵刃至处,轻者断肢,重者腰斩头飞。两人杀得性起,一路追将上去,直将唐指挥使部下杀伤过半,余下的赶出一里之外。这余下的见势甚危,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张无忌和杨逍返身贴着左边石壁,展开轻功,向赵敏等人奔去。 张指挥使已然发现二人,急命弓箭手猛射。二人右手舞开兵刃,将来箭一一弹飞,便掠回赵敏等人藏身之处。此时乃范遥和韦一笑在前挡箭。张无忌向前看去,李指挥使部下已仅剩二百来人。张无忌大急,操起一张弓,弯弓搭箭,照准张指挥使,"飕"地一箭射去。张指挥使中箭倒下,其部下大惊,全部后退,不敢再将头露出来。张无忌四处看去,但见道路之上,横尸千余具,满地箭枝,惨不忍睹。此时敌人虽暂缓进攻,但朱文正手下尚有一千多精兵,众人处境依然危险万分。 张无忌道:"杨教主,能否上得了这悬崖?" 杨逍仰头张望了一下道:"属下可勉力一试。" 张无忌道:"如此罢,请杨教主和在下跃上岩顶,其余诸位,率同李指挥使向前猛冲。" 计议已定,范遥和韦一笑托住杨逍双足,常胜王和紫衫龙王托着张无忌,欲往上掷。准备完毕之后,张无忌道声"起",四人同时用力,向上猛掷。四人武力奇高,这一掷之力何止千斤,己将张无忌和杨逍上抛出六七丈。力道将尽时,张无忌运起武当梯云纵轻功,凌空收腹,又向上窜出三丈,轻飘飘地落在崖顶。杨逍功力稍弱,但已看准了一株生长在悬崖上的松树,待身体近前时,双脚在松树干上一点,却听 "咔嚓"一声,松树已断,向下飘落,人却已借力飞上崖顶。杨逍甫一落地,长剑翻滚,早追上张无忌。两人一经会合,当即向前猛冲猛杀,明军顿时大乱,如何能挡。有的不及闪避,竟纵身跳下悬崖,亦活活摔死。"下面诸人见状,一挥手,齐向前疾奔。崖顶明军早已乱成一团,亦无心再放箭,是以下面之人,轻易走脱。明军虽见张无忌和杨逍神功盖世,但朱文正亲自督军,谁敢后退?明知不敌,依旧蜂拥而上。张无忌虽知 这些士卒武功低微,原不该如此滥杀,但逼于情势,只得大开杀戒。饶是如此,亦危急万分。崖顶地面凸凹不平,明军依然前后扑至,形同拚命。张无忌和杨逍背贴着背,狂舞兵刃,霎时间鲜血四溅,残肢横飞。但是明军仍然你推我挤地将身躯送至二人兵刃之下。张无忌屠龙刀锋利无比,有时敌人尸体向自己靠来,都来不及推开,又挥刀猛砍。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两人但觉手臂已杀得酸麻。张无忌道:"杨教主,下去罢!" 杨逍道:"教主先行!" 张无忌道:" 不用多言,快下!" 杨逍无奈,急挥长剑,逼退明军,趁势从悬崖上跃下。张无忌见状,屠龙刀一圈,当即腰斩四名明军,将刀插回刀鞘,随即跳下悬崖。 张无忌和杨逍双掌拍击石壁,以减慢下坠之势,须臾便至崖底,甫一落地,二人身形早一溜烟向前掠出。崖顶明军只看得眼花,未及作势,二人早已奔出近百丈,再无法可想了。 朱文正长叹一声,只得回应天请罪。 朱元璋听八人走脱,心头骇异万状。便在此时,左丞相李善长熬了个通宵,已将昨晚之议拟成诏书,请明太祖朱元璋龙眼过目了。朱元璋情知只要张无忌等人不见此诏书,数日之内 定会复来,心情郁怒,提起御用朱笔,草草写了二个字 "钦此",遂将朱笔一扔,拂袖而去。 左丞相李善长不知龙颜为何震怒,颤颤兢兢地取过诏书。见皇上已经同意,遂转忧为喜,喜笑颜开地忙着张罗去了。不几日,此诏书已遍贴天下,芸芸众生,自是欢喜异常。 朱文正却因办事不力,数年后终于给朱元璋找个借口一刀杀了。朱元璋兀自大谈甚么大义灭亲,众文臣武将,自是深感圣上英明公正不提。 却说张无忌等人见了诏书,相视一笑,不作他言。李指挥使便带领部下二百多人,到昆仑山麓寻找明教天地风雷四门和五行旗去了。此后跟随杨冰,轰轰烈烈地大干了一番,最后同杨冰一起战死殉教,不提也罢。 此时,小昭道:"此事已然完结,现在该设法相救绿敏和殷涛了。"众人均称应该如此,但是找到冷面人后,此事亦是棘手至极。冷面人武功已不及张无忌,是以随时以二个孩儿相要挟,手段甚是毒辣。小昭道:"我倒有个笨办法,说出来可不许笑话。"众人俱让她快说。小昭道:"冷面人定然已经传书给朱元璋,告知我们前去谋刺之事,是以朱元璋才做了那场戏给我们看。朱元璋原料定我等必死无疑,这才夸下海口,反正吹牛不费力。谁知我等竞得以逃脱,再加上范大哥的那一剑,朱元璋心中害怕,便只得假戏真作了。如此说来,冷面人定然会赶回应天,看看朱元璋到底是死是活。"小昭见众人点头称是,又接着道:"此地乃冷面人赴应天的必经之路。到了此地,冷面人势必得吃顿饭再走。对不对?" 韦一笑道:"这个自然。" 小昭道:"咱们共有八人,每人住进一家酒店,将店家买通。张公子再配上一剂不易觉察的毒药,岂不就成了?" 韦一笑道:"这怎么成,如此岂不将两个小儿也毒死了?" 杨逍笑道:"韦兄不必过虑,张教主既然能下毒,何愁解它不了!" 韦一笑道:"老夫倒多虑了!" 赵敏道:"我倒有一法,既可伤了冷面人,于两个孩儿自是无碍。" 张无忌大喜道:"可是''十香软筋散''?" 赵敏微笑道:"正是!"众人大喜,均道此计甚妙。这"十香软筋散"煞是厉害,不会武功之人服了,于身体毫无碍滞,若有内功的人服了,亦无性命之忧,但内力却给药力抑制住,发挥 不出来。昔年赵敏便是用此无色无味的毒药,将六大派高手悉数擒到大都万安寺中。甚至连精通毒功的张无忌和金毛狮王谢邈,亦着了此药的道道,数月之后,才缓缓解开。 当下众人分头到了镇中心,各号一家酒店,说通了老板,静候冷面人光临。每人手中,均拿了一包 "十香软筋散"。唯常胜王像貌与中士人士相迥异,任赵敏如何想法替他易容,那副相貌终是奇特万分,让人一见之下,便会留意上,末了只得作罢。反正七人所占之酒店,俱 是镇中最好的,料想冷面人此番定然难逃。常胜王遂包了一间客店,整日介足不出户,闭目养神,勤练 "乾坤大挪移"心法。 三日之后,三骑一车驰入此镇,停在赵敏所占的店外,赫然便是冷面人、红发老人、玄冥二老。末几,车内一个妇女牵着两个孩子出来,正是绿敏和殷涛。店小二急忙迎出,一行人入店坐下,赵敏已将毒药交给老板,便在楼上暗中窥视。少顷,酒菜上齐,红发老人等似已饥渴难耐,无不狼吞虎咽,唯冷面人斯文如常,独自细斟慢嚼。赵敏不敢大声出气,静待酒力发作。 "十香软筋散"另有一个妙处,便是吃入之后,若不运功与人相斗,便不会发觉已经中毒。张无忌、杨逍、范遥、紫衫龙王,青翼蝠王、小昭六人均知已得手,众人尽皆易了容,若无其事地在街上闲逛,只待药力发作,便即发难。 半个时辰之后,六人见赵敏在楼上一招手,便齐向酒店内走去。 ----------------------------------- 黄易迷ocr 黄金社区扫校 第十八回 雪落大地寂末央 店小二正欲招呼众人入座,忽然认出这六人与赵敏乃是一伙,遂默不作声,退立一旁。 张无忌大叫一声:"冷面人"身形一掠。已扣注冷面人命门大穴。 玄冥二老反应极快,已将手掌放在两个孩子头上,阴恻恻地道:"张教主住手罢!"杨逍和范遥见张无忌一招得手,知赵敏的 "十香软筋散"已经发挥效力,听了玄冥二老之言,不觉哈哈大笑。两人同时出掌,将玄冥二老打翻在地。 红发老人正欲跃起之时,韦一笑轻轻一按他肩头,笑道:"阁下还是坐着罢!"红发老人竟毫无抵御之力,只得坐下。此时玄冥二老己经翻身爬起,抽出兵刃,向杨逍和范遥扑出。 原来逍遥二仙适才见他们已然中毒,是以手下留情,只将二人打翻,却未受伤。 此时二人同时攻上,招数虽精,奈何内力俱失,鹿杖和鹤嘴笔又不锋利,杨逍和范遥竟不招架,任其兵刃往自己身上招呼,兀自哈哈大笑不已。 便在此时,赵敏已从楼上下来,将两个孩子搂在怀中,对杨逍和范遥道:"请二位搜搜玄冥二老,''十香软筋散''这两人曾经保管过,得提防二人留将下来。"范遥点了鹤笔翁穴道,从他身上搜出一包药粉,赵敏看了之后道:"这是''十香软筋散''。" , 杨逍却未搜到甚么。赵敏道:"将他的鹿杖头扭开。"杨逍依言而行,扭开鹿杖之后,果见杖头之中藏有一些白色粉末。赵敏看了之后便道,"这是解药。"遂即将之倒在地下,望着冷面人微笑不语。 张无忌道:"阁下此刻总该将真面目示人了吧"言毕伸手欲揭冷面人的人皮面具。 却听冷面人语调平静地道:"且慢!"张无忌道:"阁下尚有何话可说?"冷面人道:"令嫒和殷公子已服下老夫的 ''七虫七花膏''药囊,三月后毒发,如若不信,一问便知。"赵敏骇然失色,惊问道:"绿敏,冷面人所言可真?"绿敏道:"前几日冷面人逼着我和殷叔叔各吃了一颗黑色的药丸。"冷面人道:"张教主已知老夫红色药囊的成份,是以老夫变换了个法门。张教主如有兴致,不妨将令媛肚皮划开瞧瞧。"张无忌在武当山虽救了数百人的性命,但被剖开肚子的那位好汉,一个月之后,肚腹红肿溃烂,依然死了。 冷面人定然已知此事,故出言相戏。" 张无忌如何敢拿爱女和殷涛的性命作试验,一时之间,竟无法可想,不由得怔立当场。 冷面人道:"老夫唯恳求张教主一事,无论如何,暂不要将老夫面具摘去,否则老夫一死而已。令媛和殷公子也只好跟随于老夫了。"张无忌道:"既如此,在下便依你。阁下将解药给两个小孩服了,三年之后,若孩子平安无事,在下一定解了阁下之毒。如此可行?"冷面人道:"老夫已说此毒三个月之后便发,张教主何来三年之说?"张无忌道:"实不相瞒,在下对阁下有些不放心。"冷面人道:"这也难怪张教主。" 张无忌道:"如此咱们便上武当山去罢。" 冷面人道:"悉听尊便。" 张无忌道:"诸位是否愿陪小弟到武当山小住?"杨逍道:"老夫年事已高,正欲找个清静之地了此残生,便随教主前去,投入武当门下罢!"范遥亦道:"如蒙俞道长不弃,属下亦想在武当山清修。"韦一笑哈哈笑道:"老夫此生作孽太多,恐仇家寻仇,便求武当诸侠庇护则个。"张无忌大喜道:"如得与众兄弟永远相聚,幸何如哉! 请问金花婆婆有何打算?"紫衫龙王黯然道:"夫君去世多年,灵蛇岛上,只怕已是荒草丛生了。江湖之事已了,我便回到灵蛇岛上去罢。"小昭道:"我愿跟妈妈回灵蛇岛去。" 紫衫龙王苦笑道:"你年纪尚轻,怎耐得荒岛之上的寂寞?别说傻话了。"小昭道:"有妈妈作伴,怎会寂寞?" 常胜王道:"弟子欲跟随教主,恳请教主成全。"小昭脸色飞红,娇嗔道:"常胜王,你可想好了。那荒岛之上,实无甚有趣之事。"常胜王道:"弟子决心已定,绝无反悔。" 张无忌见两人如此,心中一喜,随即想到这一分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心中突然一酸。 小昭道:"公子,赵姊姊,你们有空,可得来看看我们哦!"赵敏道:"你也得时常来看看我们才行。我是此间老板,便由我做东,大家吃一顿饭再走罢?" 紫衫龙王道:"多谢了,我此刻肚子不饿。咱们改日再行相聚罢。"赵敏知紫衫龙王怕这分别宴令众人难受,还是及早分手的好,只得依了。紫衫龙王望着杨逍、范遥、韦一笑三人,禁不住泪流满面,三人亦是神色暗淡,不能言语。 良久,紫衫龙王一认袂,挥泪出店。小昭和常胜王与众人匆匆别过, 便追赶紫衫龙王去了。 余下之人,长叹一声。赵敏将两锭黄金送给那名照顾两个小孩多年的妇女,道:"大嫂,这些年来多亏了你。这点区区薄礼,敬请收下。"那妇人绝不肯受,推辞许久。张无忌道:"大嫂既无家人,可愿到武当山去,继续与这两个小孩作伴?"这位妇女数年与绿敏和殷涛相处,实已将这两个孩子当做亲生儿女一般。张无忌此言,正合她心意,当即便要跪下。张无忌大惊,急忙将她扶起,却听她道:"奴家无亲无戚,如得张大爷收留,奴家感恩不尽。"张无忌急道:"大嫂何出此言,在下感激还来不及呢。请问大嫂贵姓?"妇人道:"姓余。" 张无忌道:"余嫂。如是不弃,便请将绿敏收做干女儿如何?"余嫂惊道:"奴家如何敢当?" 张无忌却已将绿敏唤过来,命她向余嫂叩了三个头。 绿敏煞是聪明,未等张无忌教,便脆脆地叫了声,干娘"喜得余嫂直掉眼泪。 殷涛却不识杨逍便是他的外公,赵敏道:"涛儿,这便是你外公,还不快叫!"殷涛遂叫了声"外公",杨逍大喜。便道:"涛儿,你也拜拜干娘罢!"殷涛早有此意,只是他人太憨厚老实,不知该怎么做而已。此时听外公如此说,亦学着绿敏之样,"咚咚咚" 地叩了三个响头,认余嫂做了干娘。 韦一笑和范遥前去购车买马。杨逍点了冷面人等的穴道,将其兵刃收了。不一会,韦一笑和范遥将车马买 来,杨逍将红发老人、玄冥二老扔入车内。要扔冷面人时,冷面人道:"张教主, 老夫欲乘马而行,可否?"张无忌心想他此时内功已失,谅他逃将不了,便依了他。一行人随即起程,径投武当山而去。 赵敏着实忌惮冷面人,途中用膳之时,每隔几天,便在冷面人饮食之中放入少许"十香软筋散",防范于未 然。 不一日,便到了武当山上,自是皆大欢喜。 俞莲舟遂在后院腾出几间道观,将冷面人等分别关了起来,并命门下弟子严加看守,一应食物,自由武当 山供给. 冷面人对一切均是漠然处之,唯红发老人和玄冥二老初时兀自破口大骂武当诸侠。门下弟子虽得师命,不 得与冷面人等争斗,但嘴上岂能饶人,闻骂便以唇相讥。 红发老人和玄冥二老劣迹甚多,如何骂将得过,数日之后, 便闭口不言。张无忌敬冷面人武功了得,每日午间,总去陪他相坐个把时辰。待问及两个孩子的解药时,冷 面人道:"到时自当恭送。"张无 忌道:"尚请阁下将配方告知在下,在下自行配制罢"冷面人道:"张教主实在不放心老夫么?" 张无忌道:"在下实有此意。但阁下却不必担心,在下此番迫不得已 才出此下策,将大驾屈留此间。一之 为甚,岂可再之。二年之后,在下自当恭送阁下下山。"冷面人道:"张教主不必内疚,你所做之事,比之老夫,实乃小巫见大巫。老夫亦直言相告,今生如得下武 当山,日后定然还要向张教主讨教。"张无忌道:"到时在下自当凭真实功夫与阁下周旋。"冷面人道:"如论真实功夫,老夫始终未能胜过张教主。但若论阴谋诡计,张教主与老夫相比,可差得太远了。"张无忌默然不答。冷面人遂将解药配方告诉张无忌。 末了道:"此药服下,药囊自下,令嫒自可无恙了。"张无忌见解药配方甚是寻常,寻思一阵,觉得不会有甚么药物与配方相克,遂谢过冷面人。正要离身时, 冷面人道:"张教主定然要让令嫒先服是不是?"张无忌苦笑道:"这个自然。"冷面人长叹一声,不再言语。张无忌转身离去,将解药亲自配制好,给绿敏服下。三个时辰之后,果真一 黑色药囊从粪便中排出。张无忌将药囊切开,仔细一看,果真是"七虫七花膏"。隔了数日,见绿敏安然无恙,这才 让殷涛服了解药,亦将黑色药囊驱下。殷梨亭和杨不悔自然高兴万分,欢喜异常。 时光倏忽,转眼两年时间便过。这日午间,张无忌、宋远桥、俞莲舟,俞岱岩、张松溪、殷梨亭、杨逍、范 遥,韦一笑诸人来到后院,将解药分发给冷面人诸人。 两个时辰之后"十香软筋散"之毒已解,各人内功尽复旧观。冷面人道一声"多谢",率先而走。红发老人和 玄冥二老紧随其后,步出武当道观。 俞莲舟道:"施主慢行,恕老夫等不再远送。" 冷面人道声"不敢",转身下山。张无忌直送至山脚,方与冷面人告别,自回武当山。 当世武林高手会集武当山,精研道学,切磋武功,好不悠闲。 绿敏拜宋远桥为师,殷涛拜俞莲舟为师,这却是出自张无忌的主意。武当内功心法,乃入门的基本功夫, 再者,绿敏和殷涛跟随冷面人多年,张无忌深恐两个小孩染上冷面人的暴戾之气,是以将他们交给道学修为精 深的宋远桥和俞莲舟管教。与其说学武功,不如说学做 人的道理更为妥当。 一年之后,武当山上奔来一人,指名要见张无忌。道僮通报进去,不一会,张无忌步入三清殿。那名年过 半百的老者,一见到张无忌,"扑通"一声便即跪下道: "启禀教主,小的是徐达将军部下,原属洪水旗下一名士卒。有急事求见教主。"张无忌急忙将之扶起,道:"难得大哥尚记得明教之事。有何事情,便请坐下细说罢。"那人未及开言,"哇"的一声便放声痛哭。张无忌惊问何故,那人道:"教主,徐达将军已被朱元璋害死了!"张无忌大惊失色,那人便将前因后果讲了。此时杨 逍、范遥、韦一笑以及武当诸侠听到哭声,俱来到三清 殿,听完之后,无不切齿痛骂朱元璋。 几月前,徐达生背疽。得了此病,并非无药可救,必须忌吃蒸鹅肉。正当病重之时,朱元璋却特赐蒸鹅 肉,命使臣送到魏国公徐达府上。徐达闻圣上使节到,挣扎着从病榻之上起来,跪迎使臣。 使臣道"圣上惊闻魏国公病重,特使御厨做了一道菜,赏赐徐公。"徐达感谢龙恩,三呼万岁之后,这才爬起,坐在案前。待将碗盖揭开之时,不禁大为震惊。原来朱元璋所 赐,乃是一大碗蒸鹅肉。 徐达老泪纵横,含泪当着使臣之面,将这碗致命的蒸鹅肉吃了。当夜将这名亲信唤来,交给他一信,让他 日后送到武当山张无忌处。 第二日,徐达背疽崩裂,不多时便死了。 徐达与常遇春,乃明朝开国的第一和第二功臣。常遇春率百万之众,勇敢先登,摧锋陷阵,功无不克,守 无不固,但常遇春健斗凶悍,朱元璋着实忌惮,是以将 之先行毒死。徐达年纪较常遇春小二岁,但用兵持重, 小心谨慎,特别对朱元璋言听计从,向为朱元璋所依重,素来朱元璋对他甚为放心。不想徐达终不免于难。 张无忌接过徐达的遗书,甚觉字迹眼熟,略一回想,便想起此信乃常遇春临终前托自己转交给徐达的,打开 信笺,但见上面只寥寥数语: 徐大哥,为人臣,当急流勇退。遇春拜别。 张无忌伤痛不已。那人接着道:"徐公后事末了,曹 国公李文忠因为府中儒生甚多,礼贤下士,又被朱元璋杀死。"众人闻言心头俱是狂震,李文忠乃朱元璋的义子亲甥,南征北战,为明朝立国亦立下汗马功劳,不想亦落 得如此下场。 杨逍道:"教主,上次饶了朱元璋,乃因天下初定,怕引起诸侯争斗而已。此时明朝基业已定,此番再无相 饶之理,请教主定夺!"张无忌道:"杨教主言之有理,咱们这就前去北平,杀了这厮!"其时朱元璋已嫌应天府不够气派,是以迁都北平(大 都)了。 武当诸侠听了,亦气愤不过,欲一同前往。 杨逍道: "武当山乃道家清修之地,诸侠情义,老朽心领了。北平之行,诸侠便免了,照顾宝观和孩子要紧。"俞莲舟道:"此事虽乃明教之事,但明教于武当一派有数次援手之德,我等岂能坐视不理?"范遥道:"既如此,咱们便同去,胜算便多了几层。"杨逍道:"冷面人下落不明,武当山上,须作防备才是。"俞莲舟道:"如此罢,武当山上,便请大师哥、三师弟和六师弟镇守,贫道和张松溪四师弟随众位前往北 平。"杨逍道:"尚有一件事,须请俞道长见谅。" 俞莲舟道:"杨教主,咱们生死与共,有何事便请明言. "杨逍道:"老朽估计朱元璋定有准备,此举未必便能成功。须留下退路才是。老朽斗胆请俞道长和张道长易 容改装,别让朱元璋认出二位乃武当大侠才好!"俞莲舟笑道:"杨教主处处为本派着想,贫道感激还来不及,何敢嗔怒"言毕与张松溪回入室内,除下道袍 换上寻常江湖装束,扮成虬髯大汉。待俞莲舟、张松溪再步入三清殿,众人轰然叫好。 当下张无忌、杨逍、范 遥,韦一笑、俞莲舟、张松溪、赵敏七人,在徐达亲信 的带领下,疾奔大都。 不一日,众人到了北平,投店住下。翌日清晨,众人分头打探。傍晚相聚时,张松溪探听到一个消息,再 过三日,便是朱元璋的五十大寿,到时定有一番热闹。 杨逍道:"老朽所得之消息, 倒令人有些不放心。朱元璋自咱们在应天谋刺未成,又走脱了之后,宫中戒备 甚严。朱元璋不惜重金,着实收罗了一批大内高手,武功未必及得上咱们,但人数众多,甚是棘手。"范遥道:"既如此,咱们便将动手日期提前, 不用等到三日之后。朱元璋五十大寿之际,防范定然更为严密 ,只怕不易得手。"张无忌道:"后宫之中, 在下曾呆了数月,于路径甚是熟悉。今夜在下先去察看一番,探明朱元璋住处,明 晚便动手。"俞莲舟道:"既如此,师叔便与你同去罢。" 赵敏却道:"此计不好。如你们今夜被发现行藏,明日动手岂不麻烦。干脆咱们一块前去,即便今夜找不到 朱元璋,后宫之大,要找个藏身之处,想亦不难。" 众人均道此计甚妙。 用了晚膳之后,众人闭目养神。 到得深夜,一行人尾随张无忌,悄无声息地跃入后宫。 张无忌四周察看,但见景物依旧,内苑湖中的龙舟己被拆出,却见湖对岸搭起了许多木架。张无忌凝目看 去,但见却是一座戏台,去台十丈之处,筑有一座看台,座位却有数百个之多,想是届时供文武百官俱来朝贺, 恭祝太祖朱元璋五十大寿之用。 张无忌心生一计,悄声对众人说了,众人均无异议。 张无忌遂长身而起,一条黑影霎时间便掠至湖对岸,隐入看台之中。 不一会,俞莲舟等听到对岸传来一短三长的三声蝉鸣,遂从藏身之处掠起,疾扑至看台前。 张无忌道:"看台之底已全部封死,我等便藏身看台之下如何?"众人均道此计大妙。张无忌伸出右手,略一用力,便将钉死的木板拉开,众人鱼贯而入。张无忌正欲将木 板重新钉死时,赵敏道:"且慢!此时离朱元璋五十大寿尚有三日,你便让我等饿上三日么?"张无忌道:"这个好办,各位稍候,在下片刻便来。"众人不知张无忌有何法子,俱皆席地而坐。不一会,张无忌已拎着一应物事进来,反身将木板拉回,略一用 力,便将众人反封在看台之下。 张无忌将手中物事递给赵敏。赵敏将之打开,忽然闻到一股香气四溢的食物之味,众人大喜。俞莲舟道: 无忌孩儿,你百密一疏,怎地尽弄些肉食来?"张无忌"哎哟"一声,自己竟忘俞张二位师叔是吃素的,当即便道:"二位师叔稍候,小侄再去弄些水果来。"张松溪道:"无忌,算了罢。如此来来去去,甚为危险,只要办成大事,太上老君想必亦不会怪罪。掌门师 哥,你看呢?"俞莲舟只得道:"想必该当如此。" 众人均悄然失笑。韦一笑道:"明教原被人称做''菜魔'',乃因明教不食荤之故。待得跟随张教主之后,此戒 便被废除。如此二位道长亦被张教主逼得破戒,说来甚是有趣。"诸人说笑一会。张松溪道:"无忌,这干美味从何处得来?"张无忌道:"小侄从御厨中拿来的。" 张松溪笑道:"没想到今日破戒,便得尝御味,嘿嘿,倒要多谢无忌孩儿了。"范遥道:"各位吃了东西,便休息罢。身处险境,还是小心些。" 诸人听他言之有理,便禁了声,大嚼御味。 韦一笑忍不住道:"朱元璋这厮倒确是会享福!" 众人轻笑,不一会吃饱了肚子,便各自闭月养神。 天亮之后。木板缝隙中透入稍许光亮,众人醒来,相视一笑,遂四周打量,但见在微弱的光线中,看台之底甚是宽敞。 张无忌突然"咦"了一声,众人顺目看去,但见看台下东侧,有一道木门。张松溪道:"糟糕,届时看台之下 定然会有大内高手埋伏保护。"众人面面相觑,若真这样,只怕朱元璋尚未出场, 自己便会与大内高手打得难分难解了。 便在此时,远处有众多脚步声向看台走来,但听足音涩重,显是平常之人,并不会武功。但诸人无不提心 吊胆,此时若有一人打开侧门进来, 那可全糟了。脚步声愈来愈近,诸人空自着急,无计可施,只得听天由命 了。 却听一人道:"先铺上地毯!" 不一会,木缝中透入的些微光亮,遂又被地毯遮去,看台之下?从直涞闷岷谝煌拧v钊诵耐仿郧幔耸比?不是武林高手进来,定然发现不了众人。 这一整日,张无忌等人但听得头顶传来"乒乒乓乓"的敲打声,空自担忧了一整天,头顶众人才收工离去。 张无忌凝神细听,知附近再无他人,这才道:"此地恐不能久呆,须得想个法子。"张松溪道:"无忌,你于此间甚熟,能不能换个地方"张无忌沉思良久道:"藏身之处倒是好找,但离此地方太远,恐不方便。"赵敏道:"戏台之下可行" 张无忌道,"那边或许可以,但离了十丈,到时未必便能得手。这样吧,各位稍候,在下前去看看。"言毕走至东侧,俯身听了一会,这才开门出去。谁知张无忌须臾便回,惊喜地道:"有法子了。请范兄和韦 兄随小弟来。"三人走出门外,张无忌指着一堆木板道:"抬进去。" 言毕俯身抱起十多块木板,走入看台之下。范遥和韦一 笑不明所以,茫然地抱起木板,随张无忌进入看台之下。但见张无忌拿起一块木板,竖起来一看,正巧与看 台一般高。众人此时已知张无忌要在看台后侧制造一个夹层,好让诸人躲藏在夹层之中。到时便是有大内高手 进来,只要武功不是奇高,便不会发觉张无忌等人。 七人一块动手,不一会便将夹层制成。张无忌怕夹层太宽易被发觉,是以做得极窄,仅容二人贴身直立。 赵敏道:"如此站上两日,直怕脚手都僵硬难使了"张松溪道:"今夜想必不会有甚问题,尚可以安稳地歇一宿。"众人均躺在地上,抓紧时间休息。七人当中,内功修为以张无忌最高,是以他躺在侧门边,只要稍有异动, 便通知余人隐入夹层。 一夜无事,天亮时分,待工匠又来收拾打整环境之时,七人分别进入夹层中藏将起来。 张无忌道:"若是此间真来了大内高手,到时如何应付,尚请诸位想个万全之策。"沉吟良久,张松溪道:"这得看大内高手之人数和武功而定。我等分成两批,一批直接从下往上攻上看台, 另一批人手对付看台下的大内高手。"范遥道:"张教主武功最高,首攻朱元璋为要。但看台之上定然还有更为厉害的大内高手,依我之见,对付 上边之护卫才是最为紧要。"俞莲舟道:"贫道不才,便请随小侄一同攻上罢。"杨逍亦道:"属下亦愿随教主同上。" 张松溪道:"此刻大家同舟共济, 便不用谦让了。如此罢,无忌、俞二师哥,杨教主和范兄同时攻上。韦兄 和贫道,再加上侄媳,对付下面的大内高手。无忌只管刺杀朱元璋,俞二师哥、杨教主,范兄三人替无忌解出 后顾之忧。韦兄轻功独步天下,到时相视行事,若此间 大内高手一时不致将贫道和侄媳打败,韦兄可直接跟无 忌等人,擒拿皇太子标,但不要伤他性命。如若落败, 便可以太子标为人质,逼朱元璋放走我等。" 众人听张松溪如此布置,甚是周详,无不称妙。 计议既定,七人便不再作声,唯闭目养神,将各自的得意招数和攻击方式仔细斟酌无数遍,只要稍觉有不妥之处, 便用传音入密之上乘内功互相切磋。 大约傍晚时分,七人听到有十数个武功高强的人向看台走来。其中一人问道:"李都头,准备得怎么样了"李都头道:"回总管,已准备就绪。" 张无忌等俱听出"总管"身怀内功,想必便是大内总管。却听大内总管道:"张昆、张华,张彪、张旭,你四 兄弟今夜便住在看台之下。" 四人齐声道:"遵命!"大内总管又道:河南三煞,你等到戏台之下当值!"河南三煞又应了。 大内总管接着道:"这两日各位兄弟多辛苦些。魔教的几个魔头均未捉到,须提防他们前 来捣乱。饭菜待会老夫命人送来,但不得饮酒,以免误了大事!"众人齐声应了,大内总管带着几人离开此地。 张氏四兄弟点着火把进 入看台之下,听其脚步声,武功并不甚高,只相当于江湖二流好手。张松溪和赵敏要对付这 四人,可说绰绰有余。张无忌等人俱松了口气,如此一来,青翼蝠王韦一笑便可全力负责擒拿皇太子标了。 却说张氏四兄弟进了看台之下,将火把插好,便席地而坐,但听一人道:"他妈的,别人都得看热闹,就咱 四兄弟倒楣,在这此间呆在众人的屁股底下,算甚么事!"一人哈哈笑道:"得了吧,老四,天下能呆在皇帝屁股之下的人,除我四兄弟外,只怕不多。"老四骂道:"臭美甚么!"接下来四人言语无忌,尽是些下流粗俗之言,只听 得赵敏大皱其眉,却又苦于不便发作。如此挨了几个时辰,四兄弟倒头便睡,鼾声震天价响。 张无忌等人如何敢睡,只得双手抱腹,勤练内功,渐入静境。待到第三日清晨,七人微微吐了口气,这一 夜七人均在练功,此时非但不觉困倦,反而精神大振。 张氏兄弟兀自酣睡不已。俞莲丹暗暗摇头,练功之人,怎能如此贪睡不起。未几,远处一人向看台走来, 到得近前,大声喝道:"张氏兄弟可有甚情况"一人给吵醒了,大声道:"没有。"四兄弟俱醒,哈欠连天,懒懒散散地步出门外,在内苑湖中抄水洗脸,不 一会又回去看台之下坐着。 此后每隔半个时辰,便有人前来巡视察看一番,张氏兄弟均道:"没甚异常。"到得正午时分,看台之上,已渐渐坐满了人,想是文武百官俱己到齐,专候太祖朱元璋龙驾了。 又过得半个时辰,张无忌等人忽然听到一阵乐曲之声,看台之上立即有人道:"圣上来了!"文武百官俱皆伏地道:"恭祝圣上五十大寿,祝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看台之上,响起一阵脚步声,跟着一人道:"众卿平身!"张无忌一听,正是朱元璋的声音。 却听群臣道:"谢皇上!"然后纷纷起身落座。 但听太祖朱元璋道:"朕平日甚倡节俭,众卿亦多受甘苦,今日众卿便开怀畅饮罢!"众臣均道:"谢龙恩!" 乐师随即奏响乐曲,但听戏台那边,似正开始演戏了。看台之上,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张无忌缓缓抽出屠龙刀,用传音入密之功,令众人作好准备. 俞莲舟素以掌力著称,但今日之事,容不得半分疏忽。是以亦缓缓抽出长剑,立在胸前。张松溪亦抽出长 剑,立在胸前。杨逍手捏两枚圣火令。范遥和韦一笑长剑当胸.赵敏抽出一双短剑,虚凝胸前。 张无忌见众人均已作好准备,心中长长出了一口气, 轻声道:"动手罢!"七人一脚踹开挡在胸前的夹层木板,张无忌屠龙刀上举,算准朱元璋方才说话的方位,率先冲破木板,跃 上看台。"俞莲舟、范遥、韦一笑三人同时发掌,将头顶木板 击飞,几乎与张无忌同时跃上看台。 张松溪尚未待张氏兄弟拔出兵刃,长剑连抖,已刺翻三人。剩下一人,却给赵敏双剑穿胸,当即倒地身亡。 张松溪道声"上",二人双足一点,已从头顶破洞之中掠上看台。 此时看台之上,早已乱成一片。 方才张无忌屠龙刀上击,方位本拿捏得甚准,待破木而出之时,但见朱元璋所坐龙椅已被击成碎片,朱元 璋却站在一人身后,神色惊骇万状。 张无忌微微一怔,道:"冷面人,又是你!" 冷面人道:"张教主,幸会,幸会!" 原来张无忌上击之时,冷面人已惊觉异变,当下不及思索,一把将朱元璋拎在身后。 张无忌不再多言,屠龙刀一横,挟带劲风,横扫冷面人。冷面人身躯一扭,"呛"的一声,拔出一把剑来, 寒星点点,直扑张无忌门面。 张无忌失声道:"倚天剑!" 冷面人道:"正是!" 冷面人言毕猱身攻上,剑走轻灵,罩住张无忌全身要害。张无忌情知倚天剑和屠龙刀乃天下最为锋利的两 件至宝,但若互相砍击,宝刀宝剑势必互相折断。张无忌心存保全这两件武林至宝之心,屠龙刀便随时避免与 倚天剑正面互击,只用刀身附上,欲发内力攻击冷面人。 冷面人从未使用兵刃,此番大敌当前,不得已抽出倚天剑。张无忌却末料到冷面人剑术竟如此通神,再加 上顾全宝刀之念,一时间竟落下风,给冷面人如同鬼魅 般的身影随身附上,只得狼狈招架。 玄冥二老陡见张无忌攻出,同时抽出兵刃。正要攻上之时,俞莲舟的太极剑法已经攻到。玄冥二老只得与 俞莲舟拆招。 俞莲舟于太极剑中掺杂进武当绝技 "七十二路绕指柔剑"。玄冥二老但觉俞莲舟一柄长剑犹如无数个圆圈似 地套来,间或长剑"嗖"的一声,明明是攻向鹿杖客的,长剑却陡然一弯,疾刺鹤笔翁。这却是俞莲舟以武当派 的上乘内功逼弯剑身所攻。在太极剑荡出的一个个侧圈、 斜圈、圆圈之中,剑尖忽然疾跳,恰如惊蛇出洞,玄冥 二老防不胜防,惊惶倒退。 鹿杖客瞅个空隙,轻飘飘地一掌拍出,赫然便是"玄冥毒掌"。俞莲舟知道厉害,不敢以掌相接,长剑一圈, 削他手腕。鹿杖客中途变招,鹿杖击出。俞莲舟回剑挡开。玄冥二老见俞莲舟忌惮"玄冥毒掌",遂于兵刃之中, 挟着掌力,一时之间,与俞莲舟战成平手。 范遥甫一冲出,红发老人便一拳击到。范遥斜身闪开,见红发老人未使兵刃,当即还剑入鞘, 双掌一错, 疾攻直上。但见范遥宽打高举,纵高伏低,身手煞是灵活。 红发老人以静制动,以擒拿手相对。范遥哈哈大笑,左掌成虎爪,右掌成鹰爪,对付红发老人的擒拿手。招 式尚未使老,但见虎爪变成龙爪,鹰爪又变成狮掌。但听"咔嚓"一声,红发老人已拿住范遥左掌,不料范遥龙 爪又变成鹰爪,红发老人不及变招,右手腕已给范遥以鹰爪功捏碎。 红发老人吃痛,浑身劲道一松,范遥趁机猛冲一腿,正中红发老人心窝。但见红发老人身体疾飞而出,半空 当中,狂喷鲜血,"扑嗵"一声,摔入内苑湖中,显是一命归天了。 此时杨逍正被八名大内高手围攻,范遥当即冲入战团,掌打脚踢,击飞三名大内高手。杨逍、范遥合兵一 处,所向披靡。文武百官,抱头鼠窜,众嫔妃失声惊叫,哭爹喊娘。 朱元璋此时已回过神来,拉着皇太子标,在几十名大内高手的保护下,向宫门退去。青翼蝠王早一溜烟奔 到众人之前,回身站定道:"朱小子,可还识得本蝠王"朱元璋怎不知青翼蝠王韦一笑,见他现身,拉着太子标往西便走,十几名大内高手当即向韦一笑攻上。韦 一笑哈哈一笑,身形东趋而走,已冲过这十数人,身形一飘,又堵在朱元璋身前道:"朱小子,你既识得本王, 该知本王最喜食活人之血,我看这小儿满嫩的,他是你甚么人呀?"朱元璋不知韦一笑每次行动之后均要吸食人血的毛病已改,听韦一笑如此说来,大惊失色,拉着太子标又 退回到看台之前。 韦一笑却与十几名大内高手缠斗起来。如论真实功力,韦一笑未必便能敌得过这十几名大内高手,但他轻 功极高,身形犹如鬼魅般飘来荡去,大内高手非但奈何不了他。有数人稍一不备,被他飘至身前,手掌轻轻按 在胸前。韦一笑的"寒冰绵掌"何等厉害,几名大内高手绐他轻轻一按,但觉一股阴寒之气从肌肤中直透入肺腑, 登时浑身寒战,便即倒地缩做一团,颤抖不已。余人见韦一笑如此厉害,早骇得魂飞天外。但朱元璋命在旦夕, 为保君命,只得舍命上前。 却说张松溪略一观看,便知张无忌为保屠龙刀才落下风。当下道:"无忌,要宝刀何用?"张无忌正被冷面人一柄神出鬼没的长剑弄得不知所措,听得张松溪之言,登时醒悟,宝刀上翻,以刃猛击 上去。 冷面人却是大惊,只得撒剑后跃。冷面人情知若倚天剑被毁,弄到拚比内力的地步,自己绝不是对手。方 才之所以占上风,乃因自己剑术高超,再者张无忌存了保刀之念的缘故。此时张无忌将屠龙刀如风似浪地狂舞 开来,又轮到冷面人心存保剑的地步了。 张松溪四周一看,见俞莲舟以一敌玄冥二老,堪堪 战个平手,一时半刻之间,难分胜负。杨逍和范遥联手, 对敌虽多,但游刃有余。张无忌此刻已稳占上风,冷面 人已是黔驴技穷,难于支持了。忽见宫门之处,又奔来数十名劲装结束的好手,显是大内高手来援。此刻韦一笑 尚未抓到太子标,如那数十名高手扑到场中,今日便讨 不了好。正待起步之时,宫门处又源源不断地奔入朱元 璋的禁卫军,人人手执弓箭,腰佩大刀,分成两队,沿内苑湖两岸跑来,欲将众人围住。 张松溪大急道:"韦兄,抓太子!" 言毕挥剑向朱元璋和皇太子标冲去。立时便有十数 名大内高手前来阻挡。张松溪亦以太极剑对敌,霎时间 便刺倒三名大内高手。 韦一笑正在戏弄大内高手,闻言一惊,急忙想脱身 前去抓太子,不料一干大内高手死缠烂打,韦一笑一时 之间竟难以脱身。 杨逍、范遥、赵敏三人合兵一处,从另一个方向向朱元璋冲去。 冷面人左支右拙,数次险些被张无忌屠龙刀将其手臂砍断,只得不断退向朱元璋。 张无忌毫不相饶,脚下疾进,左掌护着胸腹,右手屠龙刀一横一撇一搽,正是一个 "大"字,跟着暴进三尺屠龙刀中官直捣,端的雷霆万钧,正是 "太极剑"的 "太"字。 冷面人退无可退,闪无可闪,只得将倚天剑上格。 "嗤"的一声轻响,倚天剑和屠龙刀从中间断为两截。 张无忌未待变招,手中半截屠龙刀依然中宫直进。 冷面人大骇,半截倚天剑疾向下挥,又是 "嗤"的一声轻响,冷面人和张无忌手中各执倚天剑剑柄和屠龙刀刀把。 张无忌变招极快,手中刀把猛掷向冷面人,冷面人 向右一闪,张无忌左手倏伸,已将冷面人的人皮面具揭 下。 但见一位温柔斯文,容貌秀似芝兰,神情间带有三 分冷漠之色的女子立在身前,端的清雅绝伦,秀丽无方。 张无忌心头骇然狂震,呆立良久,才惊呼道:"芷若!"冷面人正是周芷若,霎时之间,一切前因后果,张 无忌均已明了于心: 江南深山之中,自己误将周芷若内功全部废弃; 峨嵋后山之中,周芷若将一个女子面目打得稀烂, 换上自己的服装,然后隐名遁世; 周芷若怀念张无忌,遂到了昆仑山中,向武烈等人 打听清楚张无忌坠岩之处,杀了武烈等人, 缒入万丈深渊; 周芷若无意中发现张无忌埋经处,得成当世高手;绿柳山庄废墟之上,周芷若对张无忌手下留情,但 却欲置赵敏于死地; 周芷若由爱生恨,暗中与朱元璋联合,搅得张无忌和赵敏夫妇不得安宁; 周芷若数次欲杀死赵敏,见张无忌屡次舍命相救,周芷若便心如死灰,滥杀无辜。 张无忌怔立当场,犹如痴了一般,木讷地道:"芷若,这却是何苦?"周芷若脸色苍白异常,轻轻地叫了声:"无忌哥哥。" 芷若好生想你。"言毕身形陡然跃起,直扑赵敏。 张无忌闻言一呆,心头茫然一片,竟不知眼前发生 了甚么事。 赵敏见周芷若满脸仇怨地扑向自己,竟骇得呆了。 眼看赵敏便将死于周芷若威猛无俦的掌力之下,赵敏身侧突然闪出二个人来,口中大喝道:"休得无礼!"这两人 正是杨逍和范遥,二人积集毕生修为,四掌上击,但听 "嘭"的一声巨响,杨逍和范遥口中狂喷鲜血,倒地身亡。 冷面人周芷若跨前两步,一把扣住赵敏命门大穴。 俞莲舟大惊,欲挥剑扑上, 冷面人周芷若满脸暴戾之气 地道:"俞道长,退下!"俞莲舟惕然止步。几乎在周芷若擒住赵敏的同时, 韦一笑已拼命冲向朱元璋。几名大内高手前来阻挡,韦 一笑身形一侧,从人逢中冲过,背部却挨了一拳。 韦一笑一个踉跄, 险些摔倒,但见他强凝真气,提 步疾掠,东避西闪,已奔到皇太子标身前。便在此时, 三名大内高手大呼道:"快住手!"同时六掌齐出,猛击韦 一笑背部。 以韦一笑独步天下的轻功,若要脱身自救,自是易 如反掌,但此刻若韦一笑不能捉住皇太子,这一干人可 就没救了。当下并不闪避,一把扣住皇太子,大叫道: "张四侠!"同时将皇太子标向空中掷去。 但听"嘭嘭"数声,韦一笑背部同时遭到三名大内 高手倾力一击。六掌齐至,韦一笑全身骨骼和五脏六腑 俱被震碎,当即前扑倒地,气绝身亡。 却说张松溪正与十数名大内高手相斗之时,忽闻韦 一笑叫己,抬头一看,皇太子标已被韦一笑倾力上掷约 七八丈。几名大内高手已跃越相救,奈何皇太子被扔得 太高,竟够将不着。张松溪 "唰唰唰"三剑逼开敌人, 双足一点,身形已弹起四丈,跟着半空中一个空翻,身 形上跃三丈,正是名扬天下的武当"梯云纵"轻功。数 十个大内高手禁不住轰然叫好。张松溪左手一揽,已将 皇太子挟在腋下,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稳稳站定,然后将长剑架在皇太子标的脖子上。 朱元璋大惊道:"住手!" 场中诸人,俱皆僵立不动。张无忌似由梦中惊醒, 见赵敏被周芷若所擒,杨逍,范遥、韦一笑全部战死, 直惊得脸色煞白,颤声道:"芷若 … "周芷若凄然道"无忌,濠州城中,婚礼之上,你弃 我而去;江南深山之中,我所提要求并未过份,谁料你 依然视我如无物。无忌,无忌,你可曾想到会有今日"赵敏怒道:"周芷若,你如此丧心----" 周芷若不待赵敏讲完,便点了她的哑穴,赵敏不能 出声,却是怒容满面。 张无忌道:"芷若,濠州城中,是我对你不起。少林 寺英雄大会之上,我已当众向你赔了不是。江南深山之 事,张无忌何才何德,敢如此行事。再者,殷离之所以 杀死后娘,亦因了这等事。 芷若,我一番苦心,你难道一点不知,一点不晓么?"周芷若仰声长叹, 道:"无忌,我终是不能如愿,时 至今日,你尚有何言?"张无忌惨然一笑道:"芷若,你早知我的心意。若是 敏妹有个三长二短,我立时便死。决不独活!"张松溪道:"朱元璋,今日之事,你看着办罢。"朱元璋大急,对周芷若道:"冷大侠,看在社稷的份上,便请放了赵敏如何?"周芷若泪流满面地看着张无忌,对朱元璋之言听犹未闻。 张松溪道:"只要你放了赵敏, 离城十里之后,在下等人一定放还太子。"朱元璋如何放心得下,正欲待言,张松溪道:"朱元璋,你自明教起家,得国之后,便惨杀明教,屠戮功臣, 良心何在?我等虽一介草莽,亦知冤有头,债有主。今日所来,仅冲你一人,与皇太子毫无干系。你只要让我 等离去,决不为难皇太子!"到了此时,朱元璋不信也得信,不放心也只得如此。 当转向周芷若,正欲说甚么时,却听周芷若道:"无忌, 你终是不肯了?"张无忌道:"芷若,我原答应替你办一件事,一直未能办成,心中总是过意不去。此刻你若愿意,不妨说将 出来,我一定尽力去办,只要此事不违侠义之道。"周芷若道:"江南深山之事,你是决计不肯了?"张无忌道:"芷若,请恕我不能两全罢。" 朱元璋急忙道"冷大侠,请你放了张夫人吧!" 周芷若怅然不已,良久道:"无忌,那我重提一个要求。"张无忌道"芷若,请说罢!" 周芷若道"你我之间,误会良多,今生再难尽释。无忌,你和赵敏只要远赴海外,或者西域,或者任何一 个地方,但终身不准再踏入中土一步。芷若便放还赵敏。"张无忌道"我发誓,今生如再踏入中土一步,誓不为人。 "周芷若面色凄苦无比,松开赵敏穴道,孑然立在当地。 张松溪道:"朱元璋,请备一辆大车,八匹骏马,我们便走。出城十里之后,便放还太子。"朱元璋无奈,只得依了。张无忌抱着杨逍和范遥,俞莲舟抱着韦一笑的尸身,张松溪和赵敏扣着皇太子标, 步出后宫。随即将杨逍、范遥、韦一笑的尸身放入车内, 张无忌驾车,余人上了坐骑,向城外驰去。 冷面人周芷若和玄冥二老尾随其后。待出城十里之后,张松溪将太子标放在路上,一行人架车南奔。 冷面 人将皇太子标接回大都。 张无忌夫妇埋葬了杨逍、范遥,韦一笑三人,领着绿敏,北上和林,找到库库特穆尔。见过一面之后,即向北行,不知所终。 库库持穆尔一直与明朝作战,互有胜败, 奈何元运已尽。库库终不得志,洪武八年抑郁而死。 冷面人周芷若迎回皇太子标后,朱元璋大喜,当即宴请周芷若和玄冥二老。席间忽报有重要军情,朱元璋只得告退。转过几个弯后,朱元璋按动了一个机关,周芷若正怅然饮酒之际,房间四壁突然落下四块重逾千斤的铁板,将三人罩在铁屋之中。 朱元璋微笑着又按下一个机关,轰然传出一声巨响,周芷若、玄冥二老三人被炸成齑粉,尸骨不全。 朱元璋哈哈大笑而去。 皇太子标因这一场惊吓,一病不起,于洪武二十五年病死。 朱元璋于洪武三十一年死去,享年七十一岁。 被朱元璋杀害的开国功臣有:徐达,常遇春、李文忠、朱文正、李善长,胡惟庸、傅方德、冯胜、廖永忠、 朱亮祖父子、周德兴、蓝玉。 汤和眼见徐达、李文忠等俱被害死,主动交还兵权。朱元璋大喜,在风阳替汤和修建府第,赏赐礼遇,特别优厚,遂得以善终。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