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妇血》 第一章 残霞如火,枫红似血。 深秋的黄昏,充满了肃杀之气。 洛水滔滔东流,激起如呜咽般水声,铜雀台的危墙败垣,静寂地屹立在洛水之边,颓衰之象,使大地染上一片苍凉之色。 车辚辚,马啸啸,秋风狂舞中,一辆马车,沿着铜雀台大道,向一座庄园之前,急驰而去。 那庄园广袤百丈,气势不凡,朱门铜环,石狮雄踞,门上一道横匾,镌着六个漆金大字:“夕阳神剑别府”。 二旁门枢上,也各刻着四字,有如对联。 左边是“忠孝是尚” 右边是“节义为先” 这正是以品德剑术,名噪武林,领袖河洛一带的中原剑主“夕阳神剑” 南宫冉的别府。 飞奔的马车,一到庄门口的旗杆旁,车把式一声吆喝,猛勒缰绳,健马一声长嘶,车轮曳然而止。 三丈高的旗杆顶,三面黄缎三角旗,随风舒卷,猎猎作响,但谁也没有注意到,那绣着半截残剑的三角旗下面,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这时,车把式已翻身下车,打开车门,躬身道:“夫人,到啦!” 车厢内一声轻嗯,走出一个面目清秀,神态雍容的少妇,只见她微提淡绿色的曳地长裙,轻盈而庄重地跨出车门,接着又走出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幼童,猎装打扮,剑眉朗目,英气逼人。 少妇下车后,掏出一锭银子,塞在车把式手中,车把式接过称谢,翻身上车,马鞭飞扬,吧哒一声,健马又是一声长嘶,带动车轮,绝尘而去。 这时,幼童满脸欣喜之色,牵着少妇的手,星目四处眺望。当他目光仰视,扫过旗杆时,口中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左手一指旗杆顶,道:“妈!你看……人头!” 少妇正向庄门走去,闻言脸色一愕,停住脚步,随指望去,倏然黛眉一挑,娇容惨变,脱口惨呼道:“啊!师兄……” 美眸涌现泪光,足尖一点地面,腾身形如箭起…… 突然,庄门呀然而开,门口响起一声大喝:“是什么人?胆敢取下人头!” 少妇口中一声怒哼,本已跃起三尺的娇躯,猛然一拧,竟改直纵为斜掠,嗖地一声,横过大道,轻轻落在庄门台阶前,秀目含威一瞥之下,已看清出声的人是谁,不由娇叱道:“李福,我离家只有半载,难道你已瞎了眼睛?” 壮汉一见少妇,脸色一怔,语气尴尬地道:“原来是……是主母回府……” 少妇鼻中重重一哼,打断他的语声,娇喝道:“门旗之下,何来人头?” 语声未住,门中倏然响起一声冰冷的语声道:“是我班睢所挂……” 随着答话声音,一个青衫白净脸,面色阻沉的中年书生打扮的人,已出现门口,双眼寒光闪烁,面现一股诡谲的表情。 当他一眼瞥见门口的少妇,竟是“夕阳神剑”南宫冉的夫人——“绿裳仙子”崔宓时,神色一转,立刻咽住下面的话,哈哈大笑道:“大嫂回府,小弟不知,望多恕罪!” 少妇此刻怒火如焚,加以对班睢素来厌恶,罗袖轻挥,怒容满脸,沉声道:“班大侠,不必来这套虚礼,请问人头既是你所挂,是否也是你所杀?” 班睢淡淡一笑,目光旋然一转,道:“陇西崔家,与河洛南宫,名噪中原,齐肩武林,我“铁笔神风”班睢,胆子再大,也不敢动崔门一根汗毛,何况南宫大哥是我盟兄……” “绿裳仙子”崔宓粉脸铁青,身形猛然一欺,厉叱道:“何师兄既非你所杀,你又何来人头?” 班睢脸色平静,仿佛有恃无恐,冷冷道:“我虽未亲手杀你师兄,但却参与其事!” 他语气虽冷,但神态尚装出一份恭谨之状,似乎尚有顾忌。 “绿裳仙子”见他直认不讳,反而一怔,秀目喷火,语声忽变阴涩,道:“我师兄何若飞,是我父亲掌门首徒,手中风雷双槊造诣非凡,谅你一人,休想动得他一根毛发,你说,尚有什么人参与伙同谋害?” “铁笔神风”微微一哼,神色自若地道:“长安鲁老英雄,潼关商氏兄弟,洛阳大豪章大旗,咸阳‘铁马金枪’古尚义……嘿嘿,大嫂之言不错,小弟只配执鞭随蹬,稍助威势而已!” 这几句话说得狡猾无比,只听得“绿裳仙子”心腑欲裂,再也忍耐不住,凄厉地道:“想不到参与之人,竟包括了河洛白道精英,我陇西崔家,在江湖上也微有薄名,不知与各位有何深仇,竟使你们胆敢下这般辣手……” 说到这里,又仰天悲声道:“师兄,父亲谅来尚未知悉,师妹先代你报仇了!” 语声一顿,秀眸含煞,注视“铁笔神风”厉声道:“班睢,你虽是我丈夫盟弟,但我早已看出你心藏奸诈,今天我要先取你一命,偿我师兄血债!” 娇躯一晃,左掌“五指拂经”,玉腕震动间,幻起一片指影,罩向班睢胸口五大死穴,右掌“拂云推雾”,挥向腰际“天枢”穴。 这一动手,充满杀机,吓得家人李福,暴退门旁,道中站立着的幼童,也目光发直,一时不知所措。 因为双方皆是他的长辈,以他辈份,不知怎么劝解。 只见“铁笔神风”班睢,身形一闪而退,道:“耳闻陇西崔家的风雷三十六槊,云雾封穴手法,为武林二绝,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他语声未落,倏见崔宓手法一变,诡谲欺进,双掌连环点袭而至,他身后已是大门,难以再退,连忙停住语声,掌运内力,一招“堆山填海”,横挥而出。 凌厉的掌劲,迫得“绿裳仙子”掌式微顿,他趁隙疾转半圈,后退二步,语锋一转,疾道:“大嫂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素闻大嫂慧质天生,如今怒蒙灵智,岂非受人蠢愚之讥!” “绿裳仙子”一听他话中有话,掌式随着一缓,停手娇喝道:“你直认参与凶杀,血债血还,尚有何话可说?” 班睢脸容一整,肃然道:“崔门为陇西武林重镇,南宫大哥为河洛剑主。 单只其中之一,中原黑白二道,又有谁敢虎口拔牙?此其一。 大嫂为崔门长女,匹配大哥,两家联姻,而何若飞为大哥岳丈之掌门首徒,大嫂之师兄,不论武功,单凭此点,我等身为大哥盟弟义友,又怎敢割下他的人头?此其二。 长安鲁夷老英雄,潼关高氏兄弟,洛阳大豪章大旗,咸阳古尚义,皆是技高德邵,名重武林的一代豪杰,并非泛泛之辈可比,与何若飞并无恩怨,如非事出有因,何致联手诛杀之,此其三……” “绿裳仙子”崔宓闻言到此,微一沉思,冷笑一声,插口道:“这么说来,难道你们是奉命行事?抑或敝师兄做出什么亏德败行之事?” “铁笔神风”微微阴笑,接下去道:“大嫂之言不错,如听完小弟最后一点,自当不言而喻,第四点,如无大哥令谕,有谁敢将人头悬于洛水夕阳别府的门旗之下!” 此言一出,崔宓脸色一变,凄厉地道:“以你此言,杀我师兄主凶,难道竟是我丈夫?” “铁笔神风”班睢点点头道:“大嫂能意会小弟之言,果不愧智慧之誉,也免得小弟有冒犯之罪!” 此刻,崔宓已心乱如麻,他不知丈夫何以要杀她师兄,脑中略一转念,转首对悚栗一旁的李福喝道:“南宫大爷是否在家?” 李福目光畏缩地一望“铁笔神风”班睢,缓缓地点点头。 崔宓重重一哼,面罩寒霜,对班睢道:“暂且留下你项上首级,见了相公,不怕不水落石出。” 接着转身对木立中的幼童一招手,道:“亮儿,快随娘进去!” 语声中,人已向东门走去。 蓦地,“铁笔神风”班睢横跨一步,伸手一拦道:“大哥有命,希望大嫂勿再进入夕阳别府!” 崔宓脸色又是一变,道:“这是什么意思?” 班睢冷然说道:“大哥之意,小弟实难出口,但奉命行事,尚请大嫂见谅。” 崔宓惨然长笑,道:“我崔宓身为南宫冉之妻,竟不能进入自己家门,这还成什么体统?” 班睢目光闪烁不定,装出一脸无可奈何的神色道:“小弟虽有相助之心,却无挽回大哥心意之力!” 崔宓厉声娇叱道:“你虽与我夫结盟,却无资格管我南宫门中家事,还不快快滚开!” “开”字一落,纤掌疾翻,当胸疾拂而出。 “铁笔神风”一声轻哼,道:“大嫂逼得小弟动手,只有冒犯了!” 语声中,健腕一翻,掌缘疾向崔宓玉腕切去。崔宓此刻怒火冲天,厉叱道:“当真喧宾夺主,就试试崔家手法能不能教训你这奸诈之徒!” 双掌疾收,右掌奇诡一圈,左掌一穿而出,反背前拂,一道劲风,划向班睢左胁,所经之处,正是“期门”、“章门”、“膏盲”诸穴。 这一拂之势看若简易,其实诡奇凌厉已极,饶“铁笔神风”班睢身手不凡,也是武林一等高手,眼见来势,却不知如何抵挡。 只见他神色大骇,一声大喝,侧腰甩肩,双掌飞舞,刹眼之间,攻出五招。 这五招一气呵成,疾如暴雨,看得刚踏上台阶的幼童失声惊呼。 但崔门“云雾封穴”手法果然迥异其他武学,班睢五掌连袭,竟然发觉全般落空,而崔宓的玉掌在这刹那间,已指沾衣衫,拂至“期门”重穴。 班睢吓得白脸发青,魂魄俱飞。 在这当儿,门口倏然响起一声大喝道:“大嫂请暂息怒,三弟还不退下!” 一道狂飚,横里撞至,袭向崔宓左臂。 “绿裳仙子”闻声疾跃而退,正好落在台阶下,幼童身旁,星眸一扫,见大门敞开处,走出二人,右边的一位紫脸短须,身穿紫色长袍,神态威凛已极,正是威震黄河两岸的“夕阳神剑”南宫冉。 左边的一位淡黄国字脸,身材修长,清瘦已极,却是南宫冉三位盟弟中的另一位,“摩云佛手’尚奕松。 崔宓对这位尚奕松的为人,向极敬重,立刻一缓神色,娇声道:“二叔,你评评理,班睢有何资格出手拦我进门?” 尚奕松长叹一声,道:“大嫂暂息雷霆……” 说到这里,频频摇首,下面的话突然而住,似乎难以出口。 这时,只见幼童横身向前,欣呼道:“爸……” 岂知南宫冉电目炬睁,大喝一声道:“住口,今后南宫无子,你已无父,不准再以南宫为姓。” 袍袖一拂,一股罡劲,疾向幼童撞去。 嘭的一声,幼童当场翻退三尺,一跤摔在道中,尘垢满身,眼青额肿。 此举大出崔宓意外,见状一阵心痛,急忙晃身退到道中,扶起幼童,仰首娇叱道:“虎毒不食子,南宫冉,难道你已失掉人性?” 南宫冉一脸怒容,冷冷道:“南宫无子!你快闭住那张臭嘴!” 崔宓娇容如蜡,秀目凝霜,厉声道:“我崔宓明媒正嫁,过姓南宫一十五载,自问无愧于心,什么事竟使你拒妻不认子?” 南宫冉仰天狂笑,反诘道:“何不问问你自己?” 崔宓气得浑身发颤,凄厉地道:“我假如知道,又何必问你,凭南宫门风,谅你不敢无理取闹,当着盟弟,何不说出缘由?” 南宫冉冷冷道:“休妻书已派专人送达令尊,你尽可返家问你父亲!” 崔宓娇容一变,道:“休妻律有十条,你凭的那一条?” 南宫冉道:“你真要我亲口说出!” “天清地明,我崔宓心同日月,说又何妨?” “好利的嘴,你看旗杆上是何人首级?” 崔宓强忍悲愤,泪盈眼眶,惨然道:“这么说来,我师兄真是你主使杀的了?” 南宫冉冷笑道:“你心痛了?” 接着又一声凄厉长笑道:“南宫一家,四代以来,忠、孝、节、义四字皆全,想不到百年令誉,竟被你毁于一旦,南宫亮名是我子,但实质如何? 以你行为,怎不令我怀疑,休你已算恩遇,其实我南宫冉恨不得杀你……” “夕阳神剑”说到此处,身躯微抖,激动已极,他转首目光一瞥门框上的忠、孝、节、义四个漆金大字,突然衣袖一甩,疾挥而出。 轰然一声,木屑粉飞,那右方为首的“节”字,已被掌风震碎,金漆脱落,难以分辨。 崔宓气得脸色由红变青,但碍着对方是自己丈夫,受尽委屈,却不知如何自处。 她心中暗暗呼道:“这一定是有人从中挑拨诬害……一定有人诬害……” 想到这里,她含泪秀眸一瞥自己一向憎恨的“铁笔神风”班睢,只见他嘴角噙着一丝阴笑,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再看着素行正直的“摩云佛手”尚奕松,只见他不时摇头搓手,似乎对这局面一筹莫展,爱莫能助! 在这刹那,“绿裳仙子”崔宓心头泛起一阵悲愤,凄厉地道:“南宫冉,你我结婚十五载,想不到你竟如此血口喷人,不错,嫁你之前,何师兄对我情深谊笃,但未曾逾越兄妹之礼,这,你不是现在才知道。自入你南宫家门,恪守家训,克尽妇道,有哪点对不起你……” 她愈说愈激昂,秀眸泪如线流,继续悲声道:“南宫门风,百年以来,虽受武林尊敬,但我崔氏家声,也并不比南宫一家稍低,清名逾命,岂容你信口诬污?你凭的是什么证据?” 南宫冉厉叱一声道:“贱妇,我问你,你这次出门用意何在?” “返门省亲,你不是不知,何用再问?” “在家几日?” “六月之久。” 南宫冉仰天悲笑道:“陇西洛水往返只需三日,又何需半年?” “转道岭南,一赏山水之胜,有什么值得怀疑之处?” 南宫冉嗤然道:“岭南山水虽好,怎及得‘横天金槊’何若飞千里相会!” “绿裳仙子”秀眸怒火暴射,猛然挺身跨前一步,娇叱道:“你像已派人专门跟踪,但我师兄胸襟磊落,岂是你所想象之人?” “你是承认了……” “绿裳仙子”倏然悲泣道:“夫君,十五载恩爱,你岂可听信谗言!” “嘿嘿!你怎知道我非亲眼目睹?”这时,幼童在旁见父母反目,已泪水滂沱,但他自幼禀承父母刚毅性格,咬紧牙关,饮泣吞声,闻言插口道:“爸……何师伯对妈极为恭敬,孩儿在旁……” “竖子住口!”南宫冉生性火爆,脑中已先入为主,怎肯听孺子之言。 崔宓凄厉叫道:“夫君,你错了,师兄闻我行踪,飞骑赶至,原是为了你!” 南宫冉神色一怔,冷冷道:“好动听的藉口,我有何事值得他如此关心?” “你三年前在黄山获得‘灵天残篇’,已风声外泄,何师兄得知此事,要我转告于你当心,想不到你竟恩将仇报……” 南宫冉脸色微微一变,旋即仰天一声狂笑,道:“我南宫冉并非畏事之辈,且不说‘残剑令’可调动河洛武林百余高手,单凭我手中三尺青锋,‘夕阳六式’,也能使窥觎者亡命而归……” 豪气冲天的语声到此,倏然一变阴沉,冷笑一声,又道:“不过我获得‘灵天残篇’,只有四人知道,两位义弟结盟二十年,情同手足,要习神功,当知我南宫冉决非隐私之辈,另外二人,只有你和我,嘿嘿,莫非你恋奸情热,泄密讨好?哈哈,谎言虽动人,却破绽百出,如今夫妻之情已绝,还不快滚!” 最后这几句话说得声色俱厉。 崔宓满腹悲痛,见南宫冉执迷不悟,解释已经绝望,又想起名誉受污,顿起自绝之念,秀眸厉光暴射,仰天悲呼道:“苍天啊苍天,你为什么不长眼睛……” 语声一转,望着门口屹立的南宫冉凄厉地道:“我崔宓生为南宫家人,死为南宫家鬼,夫君,我就还你清白。”语落脚下猛然点地,嗖地一声,一头向门旁石狮撞去。南宫冉脸色一怔,倏听场中响起一声悲呼! “妈……你难道不顾亮儿了?” 南宫亮偎立母亲身旁,想不到母亲在这刹那之间,会生出自绝之念,见状一声悲呼,扑身抱去。 他的悲呼使“绿裳仙子”崔宓因过分悲痛而陷入昏迷的神智骤然清醒。 不错,儿子年幼,如今有父不认,自己再一死,还有何人照顾?而丈夫虽然休妻,但自己终是南宫家之人,怎能忍心舍下这个仅存的幼弱的根苗。 这些念头,在崔宓脑中电闪而过,衡情轻重,陡沉真气,想勒住身形。 但是,当时用力太猛,距离又近,等到后悔已来不及了,嘭地一声,一头撞上门旁石狮上,立刻鲜血迸溅,萎顿倒地。残霞、红枫、鲜血,使大地染上一片殷红的色彩,令人顿生凄凉悚栗之感。 南宫亮扑到母亲身旁,一见母亲额角虽裂,鲜血如注,却未昏厥,忙泣声呼道:“妈,你是何苦,亮儿知道你决不是爸所讲的那种人……” 悲惨的气氛,迷漫着四周。 崔宓紧紧握着儿子的手,缓缓摇着,仿佛要阻止他的哭声,其实,刚才她如非一念勒马,此刻早已魂归离恨天了。 南宫冉屹立阶上,目睹此情,触动悲怀,怀疑地望了义弟“铁笔神风” 班睢一眼,眼角瞥见崔宓只是重伤未死,脸色又由怀疑立变悲怒,狂笑道:“崔宓,你真不愧心机多端,意想以诈死要挟我挽回心意,岂非痴人作梦,自讨苦吃!” 语声一落,袍袖一甩,转首沉喝道:“二位义弟,贱妇生死,有甚好顾虑的,我们回房!” 说罢转身进入大门,班睢及尚奕松也跟随而入,嘭地一声,朱门紧阖,场中恢复一片静寂,只有十三岁的南宫亮尚匍伏在母亲身旁悲泣。 这片断时刻,使他幼小的心灵,遭受了严重的创伤,他感到一向正直的父亲寡情无义,同时,他也感到母亲太可怜,蒙上莫明的罪名。 骤然,他站起身躯,小手紧握成拳,虚空一扬,大声道:“爸,有朝一日,我南宫亮不会放过你,你既能无子,我也能无父!” 崔宓此刻挣扎着坐起,闻言无力地叱道:“亮儿,你岂可说出此话,难道忘了南宫门风,孝行第二?” 南宫亮悲泣地伏入母亲怀中,泣道:“妈,看到爸不分青红皂白,孩儿不能自制啊!” 他仰头望着母亲脸上一片鲜血,淡绿的衣衫,也染成红色,而额上鲜血尚汩汩冒出,忙撕下猎装,替母亲包扎。 崔宓此刻脑中感到阵阵昏眩,但灵敏的智慧,却仍在搜思平时对自己恩爱的丈夫,突然剧变的原因。 她想起昔年自己师兄暗恋自己的情形…… 她想起结识自己丈夫的经过…… 是什么人从中暗箭中伤呢? 中伤的人目的何在呢? 倏然她得到一丝灵感,立刻道:“亮儿,你扶我走吧!” “妈,我们到那里去呢?” “亮儿,先离开这里再说,不过,你不要悲伤,有一天,你仍会回到自己家园,继承‘夕阳别府’的光荣。” 南宫亮不懂母亲的意思,但却不忍违拂身受重伤的母亲的吩咐,正要用力抱住母亲站起,倏又听母亲道:“且慢,亮儿,你先把你何师伯的人头取下来埋好。” 南宫亮稚气的脸上微微一怔,道:“妈,这样岂不更使你蒙受嫌疑?” 崔宓惨厉的神色一沉,道:“只要问心无愧,何事不可为,你何师伯一生光明磊落,岂可死后人头高悬,使他泉下难以瞑目!” 南宫亮肃然道:“妈,孩儿懂得!” 语声一落,矮小的身形倏然掠起。 他年龄虽幼,但幼承家训,却已扎下深厚的内功基础,身法虽不很快,却轻灵美妙已极,刹那纵到旗杆下,猱身而上,取下人头,就在道旁埋好,继又扶着母亲,向洛水之滨踽踽行去。 乌云渐阖,残霞骤暗,夕阳别府前石狮上的殷红鲜血也渐渐变黑,红枫失去晚霞的映照,自然显不出鲜血般的光彩…… 夜色浓了,木叶萧瑟,归鸦乱噪。夜色中,正有一大一小两条人影,沿着洛水,相依而行。 江水呜咽,星月惨淡,默送着二个伤怀之人。 倏然,崔宓软弱地问道:“亮儿,我们已经走了多少路啦?” “约摸四里了吧。”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吧!” 南宫亮用奇诧的目光望着母亲道:“夜深露重,为什么不先找个地方歇歇!” 崔宓摇头道:“你不会知道的,我要等等看……” “等什么?” 崔宓就江边缓缓坐下,目望滔滔江水,道:“如我推测不错,等会儿必有人追来索我母子之命!” 南宫亮心中一惊,急急道:“那我们还等在这里干什么?” 崔宓凄凉地道:“我要证实你父亲是否真的为谣言所蒙。到时,我们再逃还来得及。” “假如没有人追来呢?” “那你父亲确已变心了,但是,亮儿,你父亲是正直之人,我相信他决不会的。” 南宫亮默默无言,他觉得母亲的情操太伟大了,也痴心得可怜,于是睁大眼睛,默默向来路搜索着,心中泛起一层层矛盾的感觉。 他希望有人追来,因为他懂得母亲的意思,父亲既能当时放过,必无再派人追赶之理。如有人追至,必是奸徒。这也可证明父亲不过一时受到蛊惑,并非绝情寡义! 但他又怕母亲重伤之体,无法逃生,凭自己年纪,和浅薄的功力,实在微不足道。 于是,幼小的南宫亮,就在怔忡矛盾的心境之下,不时遥望着来路,苦挨着时光。 远处村落,初更的梆柝声响了……慢慢地,梆柝又敲了二更。 母子二人在漫漫的长夜中,已挨过两个时辰。 南宫亮心中有着既庆幸又绝望的感觉。 倏闻母亲仰天喃喃道:“看来我的判断是错误了……但是,天啊!我崔宓一生未曾料错过一桩事……我不死心啊……” 南宫亮急急靠近母亲,悲声道:“妈,我们回到外公那儿去,让外公作主……妈,你伤势要紧,不要这样自苦。” 崔宓缓缓转首,泣道:“亮儿,我做母亲的现在有几件事交代你,你能听话吗?” “妈!不管什么吩咐孩儿都一定遵从!” 崔宓倏然停止泣声,面色一变为凝肃,道:“你要记得,你是中原剑主,‘夕阳神剑’南宫冉之子,不论你父亲怎样,你不能恨你父亲。” 南宫亮无奈地点点头,其实心中悲忿已极,觉得母亲太过仁慈。 “第二,江湖险域,非有惊人绝艺,难以出入头地,你功基虽扎,然未得‘夕阳六式’的最后三式,必须另寻名师,这点,不论我如何,你必须回到外公那儿去,他会指点你应走之路!” 南宫亮脑中立刻升起一丝不祥的预兆,急急道:“妈,你呢?……” 崔宓低喝道:“不要多嘴,听我说!你应该坚信你父亲是一个好人……” “孩儿知道。” 崔宓脸上闪过一丝凄凉的神色,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三寸多高装伤药的磁瓶,打开瓶盖,把一瓶金创药尽倾水中,南宫亮心中一惊,急急道:“妈,你这是做什么?” 崔宓爱怜的望着儿子,缓缓道:“孩子,妈等下告诉你!” 说罢从地上拾起一块棱角锋利的碎石,向手腕划去,嗤地一声,血光迸现,她疾以空磁瓶承罩向如泉涌出的鲜血。 南宫亮眼见母亲这种突然近似疯狂的举动,目光惊凝,竟不敢出口动问,脑中飞快在想着;这是为了什么?到底为了什么? 只见母亲的脸色愈来愈黄,而鲜血却已装满一瓶。 崔宓轻轻地盖上瓶盖,也不顾手腕鲜血直流,探怀取出一粒有如白蜡之物,放入瓶中,送到南宫亮手中道:“亮儿,这是母亲的血,你好好保存,只要不时在里面放些盐块,血液就不会凝固!” 南宫亮双手接过,颤声地道:“妈,这是什么意思?” 崔宓脸色一凝,一字一句道:“这是你母亲最重要的吩咐,你一定要办到……等你将来绝艺学成,你要用你母亲的血,洗涮你母亲的清誉,知道吗?” 南宫亮失声痛哭道:“妈,我知道了……” “但是,你不能做出有损你父亲的举动,要以诚毅之心,感动于他,使你父亲自悟自觉。” “妈……孩儿听你的话。” “孩子,不要哭,面对现实,坚强起来,还有……”崔宓又从怀中掏出一只半尺长的钢质机筒道:“亮儿,南宫一门以‘夕阳六式’剑法、风云连环步,及这种‘纯阳绝命针’三般绝学驰誉武林。前者你已会三式,风云步你也懂得法则,只有这种‘纯阳绝命针’是保命护身之物,因为太过霸道,百年以来只传下两筒,从未轻用,一筒可发放三次,如今妈交给你,在不得已之时,准许你用以逃命!” 南宫亮含泪接过揣入怀中,正想安慰母亲,只见崔宓又接下去道:“半日惨变,我觉得其中另有阴谋,缘之起因,可能是为了‘灵天残篇’。” 南宫亮心中一怔,稚气地道:“妈,你怎会知道?” “唉!”崔宓长叹一声道:“这只是我推测而已,我等在这里,目的就是想要证实此事,但是,孩子,我不愿意再等了…… “亮儿,南宫一家要靠你了……要恢复我的清名,要使你父亲相信,只有剖开此中阴谋的真象!” 南宫亮点点头,道:“妈,我将来应该怎么着手呢?” 崔宓沉凝着道:“你两位盟叔,班睢天性机诈,以刚才他的举动看,说不定线索就在他的身上,尚二叔为人正直好义,将来找他或可助你一臂之力……假如此路不通,不妨再依次调查长安鲁夷,潼关章氏兄弟,洛阳章大旗,咸阳古尚义,弄清他们杀你何师伯的当时情形,也必可知道一点端倪。” 其实,崔宓一生自负聪明,虽看出其中有所阴谋,却又怎想到此一阴谋严密复杂的安排。 南宫亮默默地听着,记入心头,在他幼稚的脑海中,只感到世事的复杂难测,他正在胡思乱想中。蓦地,又见母亲仰天悲呼道:“夫君啊……我崔宓死也不会相信你会休妻弃子,但是,我再等不及了……夫门难入,羞见父母,我崔宓只有用洛江之水,洗刷清白,以明心志了。” 语声中,纵身跃入洛水,卟通一声,浪花飞溅,衣裙浮沉,刹眼间,随着滚滚波涛,飘逝不见。 南宫亮见状大惊,一把没有抓住,伏身江边一看,茫茫黑夜,江水呜咽,那里还看得见丝毫影踪。 他失声大哭悲呼道:“妈……你好狠心……” 底下的语声,已被泣声所掩,再也听不清楚。 稚子悲泣,和着呜咽江水,奏出一曲令人鼻酸的乐章。 渐渐地,南宫亮想起母亲的吩咐,收起泪水,望着手中盛着母亲鲜血的磁瓶,一咬牙,喃喃道:“妈,你生为烈妇,孩儿当谨遵吩咐,勉成孝子……” 他缓缓站起身子,怨恨的目光,贯透黝黑的夜色,沿着江边,开始走向人生的征尘。 路是崎岖的。责任是沉重的,南宫亮在这半日光景,似乎已成熟了不少,边行边回忆着母亲的话,搜索着其中的谜题。 倏然,来路上响起一阵阴沉的长啸,划破静寂的黑夜,传了过来,回荡于洛水之旁的原野上。 南宫亮栗然一惊,回头目光一扫,只见五六条人影如飞而来,他心中又惊又怒,喃喃道:“妈,你推测得一点不错,他们终于来了,可是,妈,你虽然聪慧,却太性烈……妈,你死得太快了……” 他想起自己身负遗嘱重责,心中念着,人已疾向夜色中遁去。 第二章 夜色凄迷。 秋风飒飒。 一条瘦小的人影,沿着洛水,顶风飞奔。 在惨淡的月色下,可以看出他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华贵的猎装,已污秽破碎,英气逼人的容貌,却汗下如雨,狼狈不堪的神色中,透出惊怒的表情。 他,正是有父拒认,母亲投水的孤雏——南宫亮。 在他的后面,五六条黑影飞奔而来,衔尾追赶。 突然间,响起几次厉啸,前路又出现三条人影,向南宫亮迎面围至,南宫亮一见身入包围,再也逃遁不脱,脸色由惧变怒,幼小的心灵一横,倒反而沉着起来,身形一晃,背对洛水,昂然屹立,目光一扫,见四周已参差站立着九个武林人物,这些人一律灰色劲装,头上灰布密密包起,只露出两只寒光闪烁的眼睛。 而其中只有一个人身着青衫,没有蒙面,双手握着一对判官笔,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盟叔“铁笔神风”班睢。 南宫亮见此形势,想起母亲的话,星目喷火,大声对班睢道:“你急急追我,不知是什么用意?” “铁笔神风”班睢此刻目光闪烁地向四野扫视,闻言倏然阴阴一笑,反问道:“侄儿,你母亲在那里?” 南宫亮一肚悲愤,冷冷道:“我母亲不想见你,如有什么事,同我讲也是一样!” 班睢目光诡谲一转,沉声喝道:“小子,念在相处多载,我班睢已存下宽容之心,如敢不说,那就是自找苦头吃了!” 南宫亮凄厉地目光一扫,道:“要我说出不难,你得先讲出来意!” 班睢脸色立刻转变得非常和缓,诡笑道:“念在大嫂伤重奔波,特来送行。” 南宫亮用手一指,道:“那又何必带这许多人,灰巾蒙面,故作神秘?” 只听得其中一个黑衣人喝道:“抓住小的,不怕老的不出来。” 语声之中,纵身而上,一掌向南宫亮劈出。 南宫亮见势一惊,空手无剑,只得疾闪两步,喝道:“你们要动手,打死我也不说!” 他刚执成性,决心强硬到底,仗着一筒“纯阳绝命针”,有恃无恐。 但这一来,反而见效,那蒙面人掌式击空,正要抽身变招再上,“铁笔神风”班睢已自喝道:“不可鲁莽,我有话说!” 蒙面人果然一晃而退,但南宫亮小肚子中雪亮,冷冷道:“有什么话说,哼,还不是想害我母子二人!” 一言拆穿,班睢阴晴不定的脸色,倏变狞厉,沉声道:“小子你既然知道,何不爽快一点说将出来,看在昔日情份,我或可保全你小子一条蚁命。” 他脸色瞬息万变,忽善忽恶,南宫亮牙齿一咬,大声道:“你是我盟叔,岂忘了南宫门风,忠行第一,孝行第二,为人子者,岂有弃母求全之理!” 班睢脸色一红,厉叱道:“南宫一姓,已无你母子二人,你小子到底说是不说?” 南宫亮凄厉地道:“不说。” “嘿嘿,不说,那你就只能活到今天了!” “铁笔神风”语声中,身形渐欺。 南宫亮平素对这位三叔倒不感到怎样,此刻已恨透了心,正想摸出“纯阳绝命针”,却倏见左边一个蒙面人沉声道:“班睢,祸根要铲得干净,你怎么乱了章法!” “铁笔神风”班睢蓦然止步,阴恻恻道:“小子,你母子二人,倏然分开,是什么道理,只要你据实相告,我保证绝不为难你们母子。” 南宫亮暗忖道:“以目前形势,只有保留母亲已死的消息,或可拖延一些时光,因为“纯阳绝命针”发出,如不能把眼前这批人全部杀死,终难脱身。” 他想到这里,幼小的心灵中倏然升起一片杀机,目光微扫,在量度形势,口中却不动神色地道:“我母亲早已洞悉你们的阴谋,此时此刻,怕不已出去了十里。” 这固是谎言,随口胡诌,但听者有心,“铁笔神风”神色一惊,厉声道:“向何处而去?” 南宫亮脚下微移,冷冷道:“这个你们都管不着。” 左边一个蒙面人沉声道:“小娃儿,其实我们并不要杀你。” 班睢接口道:“不错,你母亲要逃也难越出洛河之界南宫亮叱道:“少噜苏,谅你们也一样难以活过今夜。” 班睢哈哈狂笑道:“不愧南宫冉八载薰陶,小子,我告诉你,真要杀你们母子之人并不是我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南宫亮一怔道:“奉谁之命!” “你父亲。” 南宫亮火冲三尺,大声道:“你们骗人,我爹已明言放我母子于前,决不会食言于后……” 语声未落,只见班睢左掌一探腰际,从怀中掏出一个十字架般的东西,上半部漆黑发光,下半部雪亮,六寸长短,状如一柄断剑。 班睢左子高举,喝道:“南宫亮,你既自认‘夕阳神剑’之子,可认得此物?” 南宫亮心头陡然大震,这十字架般东西,自己怎不认得,立刻垂手肃立道:“犀角为柄,精钢剑身,南宫独门‘残剑之令’。” 班睢鼻中一哼,冷冷道:“既知‘残剑令’,可知规矩?” 南宫亮迟疑片刻,道:“令如一门之长,见令如见家主于当面,执令之人,凡有命谕,南宫门下,生死皆从!” 班睢嘿嘿一笑,道:“‘残剑令’之威何止于此,河洛武林见令莫不敬若盟主,小子,你该知道我的话不假了吧,要你们母子二人性命之人,就是你父亲!” 南宫亮到底年幼,闻言陷入迷惘之中,他知道“残剑令”为祖传掌门之物,父亲视若性命,生平不离身边,轻易决不授人,难道父亲当真寡情绝义,逼我母子于死? 但是,母亲至死尚嘱自己不可记恨父亲…… 这种矛盾,使他深感困惑,正自沉思,只听班睢又道:“你既知道‘残剑令’的遗训,谅不至违背我的吩咐吧?” 南宫亮一咬牙,挺身道:“既属南宫之后,自当恪守祖训,但请传谕!” 班睢得意地一笑,道:“你立刻说出母亲去向?” “顺洛水而去,已有半个时辰。” 南宫亮心机聪明,话虽实在,却没有说出是投江顺水逐波而下。 “铁笔神风”不防南宫亮暗弄心机,以为实话,目光向身旁两个蒙面人一示意,两个蒙面人身形晃动,已出五丈,迅速顺着洛水向下流奔去。 南宫亮眼见这般快疾身法,知道皆是一流高手,心中暗暗吃惊。 只见班睢转首狞笑道:“以‘残剑令”为名,南宫亮应即刻自裁,以全南宫一家令誉。 南宫亮听得心头寒气直冒,仰天悲叹道:“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母亲啊!孩儿壮志未酬,只能全孝了!这是你吩咐的啊!” 凄厉的语声中,他疾抬左掌,向脑门拍去。 他心中怀着无比的悲愤,但眼角瞥见“铁笔神风”班睢,在得意的狞笑。 在这刹那,南宫亮陡然顿住拍向脑门的右掌。 原来他抬手之际,突然触及藏于腰中的磁瓶,不禁忖道:“母亲含辱留血而死,遗我在世,为的是要我洗清名誉,何况母亲生平料事如神,她既料父亲是因受了班睢等的蛊惑而误会,父亲自不会对有十五载恩情的母亲及自己赶尽杀绝 他这里正在考虑,班睢已神色一怔,喝道:“小子,难道你要抗命不成?” 南宫亮既不敢违背祖训,复不愿就此伏戮,脑中闪电忖道:“我得设法避此一劫,决不能陷入奸徒诡计之中……” 转念到此,情急之下,忽然触动灵机,朗声道:“南宫之后,唯孝唯忠,我虽明知其中有可疑之处,但面对信物,仍存服膺之心,不过——” 班睢喝道:“不过如何?” 南宫亮接着道:“母亲曾言你奸诈无伦,何况据我所知,南宫门下‘残剑令’仅有一柄,轻易不肯动用,如他老人家要我死,在夕阳别府之前,早可解决……” “铁笔神风”想不到对方小小年纪,头脑这般清楚,但仗着信物是真,阴恻恻道:“你可是怀疑‘残剑令’是假?” 南宫亮冷冷道:“在这黑夜之中,如以伪物相胁,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班睢怒哼一声,道:“依你如何?” “我要分辨真伪,否则恕难遵命!” 这时,其余六个蒙面人见同伴一去不回,皆不时转首探望,目光闪烁,露出焦灼不安之色,其中,右边一人忽然插口道:“追去之人至今未返,班大侠切勿再耽误时光。” “铁笔神风”耳闻催促之言,脑中忖道:“杀此幼子,只不过举手之劳,但崔宓未擒,如万一发生变化,将来自己岂非首当其冲?既借‘残剑令’之名,自当做得天衣无缝,这样,我班睢将来也才能推诿责任,何况奉命行事,妄逞一时之快,将来岂非白狗吃肉,黑狗遭殃……”他机诈一生,却料不到崔宓已死。 此念在他脑中闪电转过,不理蒙面人之言,冷冷道:“你要如何分辨?” 南宫亮朗声道:“犀角为罕见之物,以作剑柄者,天下极少,其性寒,噪舌味涩,入口便知!” 班睢心机虽深沉无比,却未想到南宫亮更是精灵,仗着功力,及对方年幼,料定他实在耍不出什么花样,乃坦然道:“也好,辨明真假,让你安心做鬼!” 话声一落,左手一扬,“残剑令”已平向南宫亮飞到。 其实,南宫冉以往对这独子,极为钟爱,这“残剑令”,南宫亮不知看过几百次,触手由份量上即知真假,那还用看。 只他左手一接,倏然扬声道:“见令如见盟主,班睢,你还不听命!” 这一变化,实出“铁笔神风”意料之外,神色不由一愕。他不是震于“残剑令”之易手,而是惊于一个年不过十五的幼童,面对七位高手,竟然如此大胆。 他脸色一变,厉叱道:“老子阳沟里翻船,小子,你是猴子翻不出手掌!” 身形一欺,掌式已出。 南宫亮身形暴退,脚跟已踏近江畔,大喝道:“你刚才说过‘残剑令’一现,河洛武林,莫不敬若盟主,难道你不将‘夕阳神剑’之名放在眼下。” “铁笔神风”闻言一震,掌式陡收,正在这时,右边那个刚才出言催促的蒙面人忽然大喝道:“任你聪明狡猾,一样要死。” 纵身而上,掌分上下,猛袭而至。 南宫亮到底年轻识浅,他以为班睢领头,故只防着班睢,并未防着别人,一见来势凌厉,掌心未到,罡劲已至,自觉浅薄功力,不是敌手,急忙脚下横移三步,右手就向怀中掏去。 岂知就在这刹那,蒙面人掌法一变,横挥而至,这一招不但快,而且诡,南宫亮手执“残剑令”,匆忙之间,一招“夕阳六式”的第一式“夕阳流霞”,顺手挥出。 但“残剑令”剑身不满两寸,岂能发出威力,说时迟,那时快,嘭地一声,他瘦小的身躯已挨了一掌,横退三步,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南宫亮身受掌伤,杀机更浓,疾速一翻身,右手已将机筒抬起。 其余五个蒙面人,不知道南宫亮手中握的是独门“纯阳绝命针”,还以为是什么普通防身之物,见他拒抗,唯恐脱逃,蜂涌而上。 要知南宫一门自创“夕阳六式”剑法,名噪江湖后,因“纯阳绝命针” 太过霸道,中者绝无幸存之理,故一直严谕后辈,弃而不用,已百年未现江湖,见者可说寥寥无几,这几个蒙面人虽是一流高手,但与南宫家并无交往,怎会识得。 但是,别人不识,“铁笔神风”班睢,却不会不识。他一见大惊,拧身斜避,尚未及出口招呼,只听得一声机簧响处,一蓬红光,暴射而出,十余支细如牛毛的金针,向那批蒙面人罩去。 洛水之旁立刻响起阵阵惨呼,六个蒙面人,竟倒下四个,个个气绝身亡,其余二人一见不妙,正想退避,南宫亮心头杀机已盛,岂肯放过,一声清叱,机簧再响,红光再次暴射,两声凄厉长呼,两人便也倒地身亡。 但南宫亮却忘记了班睢的“神风步法”奇快绝伦,誉满江湖,刚觉心头大畅,忽闻左侧一阵风声,两点寒芒凌空点到。 南宫亮心中一惊,晃身暴退,在紧张之中,忘了身后就是滚滚波涛,一脚踏空,发觉已晚,一声惨叫,嘭地一声,流花飞溅,身子落入洛水之中,顺流飘去。 茫茫黑夜,一片静寂,地上却多了六个蒙面尸体,班睢把尸体推入江中,对着滚滚洛水狂笑道:“剑令已沉,祸根去一,‘夕阳’沉落,只不过是时间早迟而已,我班睢建此功劳,当可取位而代,总管三省,说不定得获奇功,更可独霸天下……” 枭鸟狂笑,伴着瑟瑟秋风,更使黑夜平添几分恐怖色彩“铁笔神风”班睢得意的笑毕,身形一晃,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剩下滔滔洛水,仍在呜咽地流着…… 第三章 秋阳闪烁。 落叶狂舞。 洛水支流的浅滩上,躺着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幼童,剑眉微挑,面色惨白,浑身湿透,一动不动的仰卧着。 显然,他是被河水冲击上岸的。 呼呼的西风,砭入骨髓,而秋天的朝阳,并不能给人有炙热的感觉,那静静躺在泥泞滩上的幼童,身躯忽然一阵蠕动,张口吐出一口黄水。 慢慢地,他周身已感到一阵寒意,睁开眼皮,挣扎着坐了起来,他仰着看着天上浮动的白云,呆呆出神,周围的环境,对他是那么陌生,但闻河水潺潺,木叶瑟瑟,充满了凋谢的秋色。 终于,他口角张翕,叹出一阵喃喃的语声:“上天垂佑,我南宫亮终于捡回一条命,唉,妈的确料事如神,一筒‘纯阳绝命针’竟使我……”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什么,眼光疾速地向左右地上一瞥,发现什么也没有,不由长长一叹! 想起那还可以用一次的“纯阳绝命针”及那代表南宫一家威名的“残剑令”,竟都沉入江流之中,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倏然,他神色微现紧张,抬起稍感麻木的双臂,一摸腰中,接着,脸色一松,缓缓吁出一口气,又喃喃道:“还好,妈遗留的鲜血尚在,否则,我真愧对她泉下亡魂了!” 又是一阵西风吹过,使他衣衫尽湿的身躯,一阵悚悚抖粟。 此刻,南宫亮周身发冷,腹中又饥。想到自己在水中逐波一夜,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应该先设法赶往陇西,向外公诉说经过。 他心中想到这里,目光迅速向四下一扫,发觉自己坐处左边是一座山谷,河水下流百丈左右,弯入山谷不见。而前面远处,隐现一个村落,村落中,隐隐可见一座高耸的城堡。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往陇西应该怎么走,心想,何不起身进入村落去问一问,一面也可设法换套衣服,弄些食物果腹。 一念至此,他想挺身站起身躯。 倏然,左胁一阵疼痛,使他情不自禁地一声轻哼,敢情刚才一心想着母亲及遗失之物,忘了昨夜与蒙面人动手时,被对方一掌击成的伤势。 于是,他微微一叹,伸手摸摸腰囊,发觉还有几颗家传疗伤之药,立刻取出三颗,吞入腹中,就地盘坐运起功来。 南宫亮年纪虽幼,但凭着家学渊源,内功根基扎得颇厚,加以伤势并不甚重,一经运功,立刻血气正常循环,催动药力,走遍三十六穴。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忽闻一阵叮咚叮咚之声,传入耳际。 南宫亮因运功正值完成之际,不能分心,心中虽在奇怪这声音的来源,却不敢睁目一视。 那叮咚之声,仿佛是以锤击石的声音,渐渐响亮,似乎愈来愈近。 他这一受扰,再也无法推功运气,已觉伤势已近痊愈,只得散去功力,眼皮一睁,向前望去。 一望之下,心中一惊,霍然翻身立起。 原来眼前一丈之处,竟站着两人,一个是身躯雄伟的独脚老者,黑须垂胸,容貌威厉,两道目光,犹如寒电闪耀,慑人已极,分明是内功已臻化境的绝世高手。 左手支着一条卵蛋般粗的拐杖,乌光油油,显然是钢铁所铸。 南宫亮这时恍然大悟,刚才叮咚之声,敢情是这独脚老者走路,拐杖触地之声。 在独脚老者旁边,却是一个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女,长发披肩,天蓝罗裙,一双秀眸,射出一股智慧的光芒! 南宫亮目光刚与她相触,只觉得眼睛一亮,暗忖道:“世上竟有这般美丽的少女……” 想着,心头如小鹿般乱撞。 他正在打量,倏见那独脚老者冷冷道:“小哥儿,看你这付样子,好像是刚从水中爬起来的,秋寒水冷,大清早,你在水中做什么?” 这番问话,不禁触动南宫亮的悲怀,想起自己本来幸福的家庭,莫明其妙的陡遭变故,不由悲从中来,但他一想到与对方素不相识,在陌生人前掉眼泪,怎好意思,忙强忍悲痛,躬身一礼道:“晚辈误入水中,被冲至此,万幸未被淹死,正想请问此处何处,以便赶路。” 独脚老者唉了一声,两道眼神,射出湛湛寒光,逼视着南宫亮,道:“听你口气,仿佛是洛阳人士,此地已出洛阳百里……” 南宫亮听得心中大大一怔,他做梦也想不到,一夜之间,随波飘浮这么遥远,竟能不死,好像冥冥中有母亲幽魂回护。 只见独脚老者说到这里,脸上倏然露出一丝欣喜之色,与刚才的冷漠神态大为不同,侧首对身旁少女道:“慧儿,你看这小哥儿是什么出身?” 那天蓝衣裙的少女秀眸一张,笑道:“爸,你老人家又要考我啦!” 接着面向南宫亮抿嘴嫣然笑道:“这位朋友衣着虽然污秽,却是高贵质料,出身决非贫贱之家,尤其他刚才打坐运功之姿,深合武家练气要诀,来历自是不凡,只是神情狼狈,莫非经过了什么特殊不幸的遭遇……” 她语声如黄莺百啭,迷人之极,渐渐咬牙沉思,变成询问口吻,秀眸直视着南宫亮,仿佛要看穿他内心一般! 南宫亮心中猛然一震,不自觉地微微点头,表示她的话并没有说错,但他心中却在想:对方年纪与自己差不了多少,竟具这般锐利的目力,超人的智慧,虽然神态不脱幼稚,但比起自己,实在强得太多,有其女必有其父,这两人自是大有来历,他转念至此,脑中灵光电转,把昔日父母告诉他的武林有名高手,一一思遍,却也想不到一个合于眼前两人形状的名号。 南宫亮平日虽甚少出门,但家学渊博,在父母日常口述之中,知道的武林人物,并不在少数,尤其河洛百里之内,成名的高手,都到过“夕阳别府”,他都有一面之识,却从未见过眼前这父女两人,不觉凝神怔思起来! 其实,他是白费心思,不要说以他的年纪阅历,不知道这独脚老者的来历,就是整个武林,能识得这一叟一女者也寥寥无几! 只见独脚老者听少女说完,见了南宫亮的表示,哈哈一笑,道:“慧儿,你智慧果然不差,观察入微,与为父见解如出一辙——” 他得意地称赞少女,倏然一转语锋,对南宫亮和蔼地道:“小哥儿,你贵姓,家中尚有何人?” 这几句话,正触及南宫亮的痛处,使他勾忆起自己凄惨的际遇,泪水顿即不自禁地夺眶而出。 蓝衣少女见状似觉不忍,转首娇声道:“爸,你看人家那么伤心,定有个悲痛的身世,我们又问必要触别人伤痛之处!” 独脚老者哈哈一笑,点点头,道:“女儿家果然比老夫细心,好好,那末,哥儿,老夫想说一句话,不知你要不要听!” 南宫亮此刻最怕提到自己姓名,闻言不由感激地向少女一瞥,立刻用手抹去泪水,恭敬地答道:“多谢前辈开怀,有甚训诲,自当恭聆。” 独脚老者微微颔首道:“应对不失礼仪,孺子可教,小哥儿,老夫一生,从不虚伪夸赞别人,但你确是老夫生平之中所见资质最佳的人,如能奉老夫为帅,将来必有非凡造就,使你成为武林第一高手!” 此言一出,南宫亮大感意外,他恍悟对方神态由冷漠变为和蔼,探听身世,原来是想收自己为徒,不由大大踌躇起来。 他想起母亲临终的吩咐,要自己到外祖处……以母亲的智慧处事,必言中有因,何况,对方的言语举动,虽然迥异常人,却来历如谜,以南宫家门,岂能胡乱投师! 可是,人家却是一番好意啊! 这个问题,使南宫亮困惑万分,目光一瞥,见独脚老者正目光湛湛,等待自己回答,心中一急,忙欠身答道:“老丈好意,晚辈心感,但相谈至此,却未蒙赐示名号,敢请示知,也好称呼!” 独脚老者微微一笑,道:“如你肯答应,老夫自会告诉你,否则,却不便为外人谈起。” 南宫亮闻言,陡然感觉到对方身份太过神秘,迟疑半晌,摇摇头,道:“这个……” 倏见蓝衣少女,粉脸一凝,鼻中重重一哼,抢口说道:“你不要不识好人心,别人跪在地上求我爹,还不知他老人家肯不肯呢,这种机遇已千载难逢,你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独脚老者忙喝道:“慧儿,对陌生的人,你怎可这般说话!” 他喝声虽大,语气中,却并没有责怪之意。 对她那种尖刻的言语,骄傲的神态,南宫亮不禁大起反感,他遭遇虽然凄惨,但幼小在辉煌的家世中,早养成一股刚傲之气,怎肯被人讥落,暗暗忖道:“小的骄而老的纵容,我南宫亮就是明知除了你们找不到更好的名师,也不愿有求于你们!” 心念至此,心中一横,朗声道:“贤父女好意,在下心中感激,但恪于家训,只有恕违方命了!” 独脚老者想不到对方竟会拒绝,脸色陡然一沉,目中寒光骤厉,冷哼一声道:“好不识抬举的小子……” 语声到此,村中蓦地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之声。 蓝衣少女转首一望,倏然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爹何必生这些闲气,家中尚有要事,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女儿不相信这世上资质好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这番话,开头几句固是劝慰独脚老者,但最后一句却含有卑视不屑之意,听得南宫亮心中反感更甚,刚才对少女的一点钦佩感激之心,立刻化为乌有。 只见独脚老者鼻中重重一哼,脸上怒色盈然,倏然转身,向村落大步行去。 蓝衣少女秀眸向他一扫,也转身跟随而去,随着叮咚叮咚之声,两个谜样人物,渐渐远离。 南宫亮见独脚老者虽然残废,依拐而行,但行动之间,毫无不便之状,就是蓝衣少女脚下也如行云流水一般,目送对方,胸中忽然激起豪气,喃喃道:“我南宫亮是‘夕阳神剑’之后,陇西‘风雷圣手’崔天行的外孙,我就不信你这残废老头会比我的父亲与外祖还高明多少!” 不错,洛水南宫及陇西崔门,声名如日经中天,难怪南宫亮小小年纪,肚中也隐藏着一股傲气。 这时,远处村落中,又响起一阵急骤蹄声,南宫亮闻声一怔,凝神望去,只见村中黄尘如飞,滚滚而起。 一阵寒风吹过,使他从怔思中回到现实,只觉饥火中烧,身上凉意更盛,忙略为擦去裤上泥泞,向村落行去。 他想设法换套衣衫,先吃饱肚子,同时,到底年幼好奇,想看看为什么这僻静的村落中,健马匆匆来,令人感到气氛异常不调,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四章 南宫亮心中想着,人已向村落走去。 河边离村落,距离并不算太远,盏茶时刻,已进了村庄,只见一条短短的街道,两旁茅屋参差,皆是贫苦的村农,尽头转过一个弯,就是刚才看到的那座城堡。 一条黄尘滚滚的驿道上,不时驰过两三匹健马,马蹄飞翻,马上的人,形色匆匆,仿佛有什么急事,而身旁也不时走过一批批慓悍大汉,俱都疾装劲服,背插兵器,皆向通往那城堡的方向走去。 南宫亮心中大感奇怪,但目光左右巡视,想先找个人家,说明情形,乞些食物。 但是,他出身膏梁之家,眼见道旁农户,皆衣着褴褛,哪里还开得出口,这样边看边走漫步而行,不知不觉已到转弯之处,转首一望,那雄伟的堡门竟已耸立眼前,四周碉楼箭垛,气势不凡,堡门入口之处,两名青衣大汉,昂然屹立,气派颇大,南宫亮一眼就猜到是武林人物居住之地。 这时,身后倏又响起一阵蹄声,南宫亮闪身而视,只见两匹健马擦身而过,马上竟是两个背插长剑的道士。 只见那两个道士到了堡门之前,翻身下马,向门口健汉打了一个问讯,低声说了几句话,只因距离尚有二十余丈,听不真切。 那守门两名健汉露出恭敬之色,弯腰回礼,其中一人,立刻牵马引路,让两名道士进入堡门之内。 南宫亮这时暗暗忖道:“以此情形看来,这堡中之人,在武林中必有名望,而且定是乐善好施之辈,我何不上前碰碰运气。” 他家学虽然渊博,但却毫无阅历,以为出家人进堡,必是请求布施。 于是,快步向堡门走去,一到门口,向屹立的另一大汉施礼道:“大哥,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汉一见来的是个像乞丐般的小子,冷冷答道:“偃师郊外!” 南宫亮想乞讨一点食物,又觉实在难以启口,不由一阵嚅涩,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堡中倏然响起一声凄厉惨呼。 这声惨呼,不见可知,乃是人类临死之前,或受不住刑罚煎熬,所发出的。 南宫亮闻声心中一悚,刹那之间,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侧首向堡门内窥去,隐隐可见人影匆匆行走如梭,却再也不闻丝毫声息。 他侧立门侧,无法窥得全貌,这一瞥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不由暗暗思忖道:“刚才那声惨呼,难道是那两个道士口中发出?如不是,那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事?如是,那两位道士刚才进堡之时,不像有敌对迹象,又怎会发生这种惨剧?” 他脑中闪电般想着,陡然觉得这座城堡,太已令人感到神秘可怖,正想抽身而退,已陡闻身旁大汉喝道:“小叫化子,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滚开!” 喝声中,一掌向南宫亮劈来。 嘭地一声,南宫亮跄踉退出七步,一跤摔在地上,胸口一阵疼痛。 其实,以南宫亮功力,绝不致被一个看门庄汉打倒,只不过他专心探察这充满神秘气氛的城堡,未防及此。 这一掌打得南宫亮怒火骤升,觉得对方太过横蛮,自己探视固然不对,但也不应该出手就打人。 他微一运气,觉得并未受伤,挺身一跃而起,正想出口责问,只见堡中倏然响起一阵步声,那刚才进去的两名道士,已牵马步行而出。 两名道士年皆五十余岁,清瘦的脸上,一片凝重之色似有无限心事。 南宫亮见状一怔,咽下欲待出口之言,呆呆扫视着这两名道士,发现对方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只见两名道士牵马走出堡门,左边一个倏然转身道:“姑娘请止步,贫道奉命而来,败兴而归,尚请转告堡主,为免武林杀伐,祈能再自三思。” 南宫亮俊目一瞥,心中又是一愕,见道士身后,出来二人,一个是刚才屹立门口的壮汉。另一个却正是在河边碰到的蓝衣少女。 只见她盈盈一福道:“家父素来言出必行,二位道长尽可回禀贵观观主,除此一途,再无他法可循,尚请二位见谅。” 两名道士重重一哼,同时飘身上马,一提缰绳,纵骑疾驰而去。 南宫亮见两位道士上马身法,倏然暗骂一声糊涂,心中道:“听她口吻,这两名道士分明是滇南‘清真观’来的,清真观威镇天南,父亲曾言,声名不在洛水南宫下,我当初怎会以为他们是乞求施布的游方道士。而他们口中所称的堡主也必是独脚老者,以少女刚才语气,这父女二人竟敢与威镇天南的‘清真观’作对,其来头谅必惊人……” 他这正在呆想,鼻中倏闻一声香风,接着眼前人影一花,一声娇滴滴的话声已在耳边响起! “啊!原来是你,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父亲轻易不看中一个人,有谁肯放弃这个造就绝艺的机会。” 南宫亮见蓝衣少女凝立眼前,对她那种充满自信的语气,不由大感恶心,心中飞快地忖道:“你自命不凡,但这次可看走了眼,我南宫亮有我自己的路,难道非进你的门不行么?” 他傲骨如铁,正想出口反驳,只见蓝衣少女嫣然一笑,抢口道:“看你的脸色,必是怪我刚才相见之时,最后几句话伤了你的心……对吗?” 南宫亮鼻子微微一哼,心想:这话还算有自知之明,口中却冷冷道:“在下并无责怪姑娘之意,姑娘既能自知言不检点,就不应再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是才对!” 蓝衣少女倏然咯咯一笑,道:“傻瓜,你还教训我,我刚才明若对你卑视,实在是救了你一条命啊!” 南宫亮闻言一怔,道:“在下不懂姑娘的意思?” 蓝衣少女轻声道:“我父亲出口之言,从不收回,尤其对想得到的东西,向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你当时拒绝他老人家,试想是否危险?” 南宫亮见她语气沉重,不像说谎,情不自禁冒起一股寒意。 只见蓝衣少女又又微微一笑,娇声道:“不过,如今你能回心转意,我父亲必定高兴万分,他老人家生平未曾收徒,你独得绝艺,其福不浅。” 她说到这里,倏见南宫亮脸上有不耐之色,眼珠一转,啊了一声,道:“你看,我光顾说话,却忘了你衣衫尚湿,眼珠深陷,脸色惨白,必是已经饥寒交煎,快随我进堡换洗一下,吃饱肚子再谈。” 话一说完,也不管南宫亮的反应如何,一伸玉腕,拉着南宫亮的右手,就向堡门内拖去。 这种不避男女之嫌的举动,使得幼受严训的南宫亮大吃一惊,正想摔手喝止,但是转念一想,口张又闭,任由她牵入堡中。 他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蓝衣少女最后的一句话,确具有极大的诱惑力,既有现成的地方吃饭,何乐不为? 还有一层,他心中好奇之念未泯,想趁此机会,看看这父女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这堡中又是怎么一个样子。 蓝衣少女拉着南宫亮一入堡门,立刻一缓脚步,庄重起来,南宫亮此刻只有跟着走,目光一扫,发现堡中房屋颇多,层层院落,深若无底,而此刻所经之处,正是前院走廊,院中花木扶疏,布置幽美已极,一过院落就是正厅,走廊九曲,房屋连栉,一派雄伟气势,范围竟比夕阳别府还要大。 尤其窗棂梁柱,油漆光彩耀目,仿佛新盖未久,但是静寂的气氛,却给人一种阴沉之感。就是穿梭来往的奴役,除了向蓝衣少女施礼外,口中从不说一句话,脚下也丝毫不敢出声,似乎唯恐惊动了别人一样。 这种寂然而异样的气氛,与粉刷鲜明的房屋太不调和,使南宫亮心中更加感到神秘莫测。 他跟着蓝衣少女身后,避过正厅,走上左侧回廊,一连三个转弯,来至一间房门口停下,少女笑着娇声道:“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我爹此刻正忙着应酬一批客人,今天恐怕无法接见你,等下自有人来服侍你。我晚上再来!” 说着又嫣然一笑,笑容迷人而带一丝稚气。 南宫亮耳闻此言,正中下怀,心想既已来了,叨扰一餐,再婉谢而辞,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于是微微一笑,道:“姑娘请便,在下打扰贵府,先谢了!” 蓝衣少女微一颔首,转身而去,行未几步,倏又转身道:“在你未行拜师之礼以前,切勿乱走,免生误会,千万记得!” 南宫亮点点头,肚中暗笑,心想:我明天天一亮就走,拜什么师? 他目送蓝衣少女消失,立刻推门而入,只见房中布置幽雅,床桌俱全,缓缓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倏然想起彼此讲了半天,竟不知道对方姓名,这情形太已可笑。 正忖思间,房门被人推开,只见两名壮汉抬着一大桶水,放在墙角,后面还跟着一人,手中捧着一叠衣衫,放在桌上。 南宫亮正要起立称谢,只见两名壮汉目光连瞥都不瞥一眼,放好东西,就立刻出房而去,好像根本就没看到人一样。 眼见这般情形,心中大感奇怪,但继而一想,晚上再问少女不迟,于是坦然脱下污秽的衣衫,浸身泡入桶中,洗清满身污秽,换上衣衫,觉得尚称合身。并将盛装母亲鲜血的磁瓶,揣入怀中。 这时,刚才两名壮汉又推门而入,一个手中捧着一盘菜饭,一个收拾房中,挟了污秽的衣衫退出。 南宫亮一天未进饮食,待壮汉出门,立刻踞案大嚼,吃得碗底朝天。 肚子一饱,精神大振,他想起蓝衣少女吩咐,只有推开沿廊窗户,向外张望,良久并无什么发现,不由感到无聊已极,心想:我自身责任重大,应该及早离去。但继而一想,既然叨扰了人家,岂能不告而别,转念至此,只得倒在床上,怔思未来,慢慢地,竟迷迷糊糊睡去。 等他一觉睡醒,睁眼一看,不由心中一愕,一跃起床,原来窗外新月高挂,满天星辰,已近初更。 他想不到自己睡得这么死,目光一扫,见桌上残肴已收,另放着一桌佳肴,一大碗白饭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南宫亮走近抽出一看,上面寥寥几字,竟是蓝衣少女所留。 “见你好睡,不便打扰,明晨拜师时再见。” 南宫亮顺手一放,心中一阵苦笑,默默吃完饭,推椅而起,觉得这堡中一切皆如谜一样,无法打破,心中烦恼又升。 他倚在窗边,迎着夜风,仰望星月,一时万感俱集,正觉索然之际,眼角忽然瞥见一条黑影,由堡外掠入,横空而过,落向第二进院落之中,隐没不见。 这般快速的身法,恍若电光石火一般,显然那人功力不比俗流,南宫亮心中微微一惊。 他不知这夜行人是堡中的人,抑是堡中之敌,正想跃出窗户,跟踪一探,倏然想起蓝衣少女吩咐之言,不由强自抑制好奇之心,侧耳静听。 良久,四周仍无什么警兆,南宫亮心中,泛起阵阵思潮,一个个的谜,从他脑中接连升起。 南宫亮再也忍耐不住,脚下一垫,身形向窗外窜去。 翻出回廊,他身形一长,猛扑正厅屋脊,上了屋顶,方觉那阵叱喝之声,起自第三进院落,第二进院中一片漆黑,丝毫没有人影。 南宫亮微一扫视,正想跃身而起,倏闻一声沉喝:“什么人,胆敢偷窥本堡,还不下去!” 喝声中,一道掌风,如雷奔电闪般袭向自己左侧。 南宫亮闻声一惊,移宫换步,目光一瞥,只见一名大汉,已经扑至,忙喝道:“这位大哥,快请住手……” 语声未落,已见一条黑影从三进院中冲天而起,电掣般向自己停身方向窜来。 紧接着,又有三条黑影,跟踪而起,半空中响起一阵厉叱:“何方朋友,竟敢私入本堡窃盗,还不留下!” 这情形,南宫亮瞥见之下,知道第一条人影,必是刚才在房中所见,入堡的江湖人物,想起吃过人家三餐饭,倏生报答之心,乃一瞥刚才向自己出手的大汉,喝道:“我是帮你们的,还不一同截住那偷盗之人?” 语声中,身形一晃,向急掠而至的人影截去。那大汉也神色一怔,迎着那条人影,大喝一声:“贼子,还不留下!” 呼地一声,竟超越南宫亮身形,双掌一翻,横里劈出。 南宫亮见大汉掌势沉猛,功力不凡,不禁暗暗佩服,暗庆自己刚才反变得快,否则,准得吃亏! 此时只见那条黑影,一声轻哼,脚下微垫,掌式一花,嘭地一声,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竟把那大汉劈下屋顶。 南宫亮暗吃一惊,已发觉眼前这人功力高不可测,但自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声轻叱:“朋友,慢走,偷了别人东西,终非磊落行为!” 语声中双臂陡伸,藉着对方掌劈大汉后身形微顿之际,挡住去路,右掌伸指一划,迳逼对方眉心,用的正是“夕阳六式”剑招中的第二招“日沉大地”。 这时,他才看清对方身材修长,身着夜行衣衫,手中并无兵器,但头上却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两只眼睛。 一见蒙面人,南宫亮不禁想起洛水岸边惨痛的遭遇起来,仇火骤升,招到半途,陡运全身真力,疾点而出。 他这些动作与蒙面人掌劈大汉,几乎在同一时间,只见那夜行人侧身移步,目闪寒光,双掌一翻,硬向南宫亮手腕切来。 招式之诡奇,应变之快速,端的令人震骇! 南宫亮心中一怔,他发觉对方的手法,似乎特别眼熟,正在这时,倏见蒙面人口中发出一声轻噫,紧接着道:“亮儿,你怎会在这里?快随我来!” 南宫亮只觉手腕一紧,竟在这刹那之间,被对方扣住手腕,呼地一声,带着自己,凌空而起。 他惊奇交杂,对方竟认识自己,而且语气中并无恶意,忙道:“你是谁?” 蒙面人急急道:“追兵已近,待脱离了危险之地再说。” 身形连纵,如一缕淡烟,向堡外疾掠。 南宫亮随着蒙面人风驰电掣,转首一瞥,见堡中有十几条人影衔尾追来,耳中并闻到连声叱喝。 蒙面人虽牵着南宫亮,速度并未减低,这时他猛然又一声清啸,右手一紧南宫亮手腕,如矢激射而前,身形起落之间,陡然快速一倍。显然,他已把功力展到极限。 几个跃身,避过两道拦截,竟甩脱身后追兵,钻入一座密林之中。 一入密林,蒙面人停下身形,长长吐出一口气,放下南宫亮,伸手揭掉脸上蒙巾。 南宫亮一见蒙面人容貌,骇然暴退,失声惊呼道:“何师伯……” 难道死人复活? 第五章 南宫亮骇呼之声尚未止住,只见对方又向脸上抹了一把,刹时又变成另外一张脸,年约三十六、七岁,容貌平易可亲。 这接连二个变化,使得南宫亮心头一楞,表情由惊骇而惊喜,倏然明亮的星眸中流下二行泪珠,低泣着,扑入对方怀中,呜咽道:“陈叔叔……” 原来蒙面人那是什么“横天金槊”何若非,却是“风雷圣手”崔天行的次徒,何若非的师弟,“千面幻影”陈仿。 他这“千面幻影”之名,即因善制人皮面具得来。 此刻,他脸上充满一片凄凉之色,怜惜地抚摸着南宫亮的头发,低声道:“亮儿,现在不是痛哭的时候,你怎会到那堡里去的?” 南宫亮见了这位一见面就嬉笑,平易近人的陈仿,何异见了亲人,心中的委屈怨苦,顷刻之间,狂泻千里,泪如残落,低泣道:“陈叔叔,何伯伯死了……我妈被迫跳江自尽……我是顺江水流落至此的……” 他断断续续地诉着,脑海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位庄重寡言,对自己呵护备至的何伯伯的浮影。 “千面幻影”脸上再找不到往日的笑容,悲痛地一叹,轻摇了一下南宫亮双肩,沉痛地道:“亮儿,不要说了,大概情形在我今晨赶抵洛阳后,已经知道了,唉,主谋人的手段也太狠毒了……” 南宫亮倏然抬头道:“陈叔叔,是那狼心狗肺的班睢……” 陈仿摇摇头道:“班睢恐怕没有这么大的胆!” “陈叔叔,那你说是谁?” “假如我知道,一切事情岂不完全解决了!” “那你怎会到这里来的?” “唉!就是你父亲那张休书,师父接到后,愤怒欲狂,其实,假如他老人家知道了这种情形后,更不知将如何悲伤……,当我抵达洛阳,正想以师父名义,到神剑别府提出质问,突然发现有来历不明的蒙面人,在你家左近出现,一见我立刻转身而走,这立刻引起了我的疑心,一变初衷,一跟踪就跟踪到这里来。” 南宫亮恨恨地道:“在洛水之边,要杀我的就是那批贼徒,陈叔叔还探到什么没有?” “没有,此地据我记忆,半年前尚无此堡……唉,不过唯一的收获,我已查出了这突然兴起的神秘之堡的主人。”这点,南宫亮正是心想知道的,当下急急问道:“你是说那独脚叟?” “嗯,三十年前突起武林,横扫中原,被令祖以‘黄蜂绝命针’逐出关外的‘独脚阎罗’黎乙休,就是他,如今他突然神秘地再入中原,大兴土木,显然别有企图。” 南宫亮神色一变,急急道:“难道他是主凶?”他对这段武林往事,也曾听父亲谈起过,此刻不由起了联想。但“千面幻影”却摇摇头道:“这点并不能十分确定……” 南宫亮凄厉地道:“将来一问那豺狼不如的班睢,就真象大白!” 他接着一瞥陈仿手中的人皮面具,道:“但是,陈叔叔为何要伪装成何伯伯的面目呢?” 语声未落,林外倏然响起一声凄厉长啸,接着便有人发话道:“朋友,想不到你还在这里,既胆敢进入本堡,又何必鬼鬼祟祟,躲躲藏藏,如今还想逃吗?” 陈仿神色一变! 他重新套好人皮面具,拉住南宫亮手腕,唰地一声,绕树疾速窜行,约莫半盏茶时刻,才停住身形,低声道:“亮儿,一入洛阳,耳闻恶耗,我才临时决定扮死人,以攻心之策,查探其中真象,不过——” 说到这里,又微一皱眉道:“二日前,我在大散关途中,还与何师兄对面错过,他的人头,怎又会被挂在夕阳别府之前呢?” 南宫亮心中大吃一惊,道:“什么!何伯伯没有死?” 突然,林外又响起一声阴恻恻的喝声:“朋友,你盗本堡之物,又劫本堡之人,再不出来,休怪我们辣手无情了!” “千面幻影”陈仿鼻中微微一哼!一拉南宫亮,唰地一声,又换了一处地方,摇了摇头道:“现在不是研究你何师伯生死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尽快使这阴谋真象大白,‘灵天残篇’不但关系着你南宫一门,也关系着武林机运……” 说到这里,双目中忽然落下二粒清泪,喃喃悲痛地道:“这是令人发指的阴谋啊,何师兄生死如谜,同时,你母亲也太性烈了,要是我陈仿,怎肯就此死去!” 这时,林外四周火光烛天,只听另一个声音大喝道:“鼠辈,密林虽大,老夫仍有办法拿你,如再不滚出来,老夫就用火攻!” 这阵喝声,宏亮已极,虽然远隔五十丈,仍然震人耳膜。南宫亮闻声不禁一惊,暗忖道:“这不是‘独脚阎罗’还有谁?” 他不知道陈仿盗了堡中什么东西,正想出声相问,只见陈仿仰天狂笑道:“心急何不进林搜,要见区区,就请稍待!” “独脚阎罗”的语声又起:“只要你交还所盗之物,老夫绝不为难于你,如要弄什么鬼花样,嘿嘿,你就休想生离此地!” 陈仿这时又牵着南宫亮,拨枝潜行,换了一处地方,倏然,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三寸高的铜鼎,急急命令道:“亮儿,你喝下去!” 南宫亮鼻中立刻闻到一丝淡淡清香。依言取过仰首一饮而尽,只觉得一种清凉的液体,顺喉而下,凉沁五脏,其他并无异样,不觉脱口问道:“陈叔叔,亮儿喝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闻名武林的三宝之一,杨枝甘露。” 南宫亮心头一震!陈仿已经叹一声,道:“今后你生命历程的艰苦是可想而见的,为了使你早日能洗刷你母亲的奇冤,能够有能力自卫防身,我陈仿拚着违背师门戒律……” 下面的话尚未说完,林外突又传入一声大喝:“传令用火烧林!” 显然“独脚阎罗”已自不耐,盛怒之下,不顾一切。 ,一个娇滴滴地声音,焦急地道:“爹,不能这样,他被劫持入林,岂非要遭池鱼之殃!我们何不派人入林排搜!” 南宫亮一听就知道是那蓝衣少女,她口中的“他”字分明是指自己。 只听“独脚阎罗”怒喝道:“雪儿住口!本堡人命有价,岂能作无谓牺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烧!” 南宫亮听得心中一栗,只见陈仿倏然一声长笑,朗声道:“密林方圆不下百丈,火势燎原,周围人畜何以躲避,尊驾无怜悯之意,区区却有不忍之心,好,我就出来!” 语声一落,倏然一提南宫亮身躯,嗖地腾上一棵大树桠叉中,急促道:“此刻已无暇多述,亮儿,无论有何变化,切勿出去,就在树上盘坐运功,如等我不回,立刻赶返陇西,去找外公。勿再入堡,要知道这魔头三十年前已横扫大江南北,如今再现,功力不问可知,不要去送死。先习绝艺为上……” 话一说完,一声清啸,嗖地一声,已冲天而起,越林而出。 南宫亮仰首望着陈仿身形一闪而没后,目光落向手中铜鼎盛器,一时之间,万感俱集,他觉得陈叔叔对自己太过分了,竟把“清真观”的镇观之宝,杨枝甘露,给自己服下,想到这里,不禁仰天喃喃道:“妈!你安息吧,亮儿承陈叔叔这般苦心,一定会以你的血,洗清你的清白……” 他默默祷告着,泪水又泉涌而落。 这时,他想起武林三宝,武当寒竹、少林玉鼎、清真甘露,各有其主,“独脚阎罗”盗来不用,究竟有什么企图呢?怪不得日间清真观道十的神色,那么凝重…… 还有陈叔叔说二天前还曾见过何伯伯,那他究竟是生是死呢? 南宫亮心中怔怔地思索着,突然,轰地一声震天大响,起自林外,显然是掌风罡气相接之声。 南宫亮心中一惊,立刻收起杂念,倾耳静听。 此刻,如非陈仿临走嘱咐,他怕不早已跃出林去,一看究竟。 忽然一声狂笑之声,划破夜空,传入林中道:“原来是陇西崔家的弟子…… 咦……” 这是“独脚阎罗”的语声,到此一顿。 只听得陈仿一声朗笑,笑声由近而远…… 南宫亮心中一怔,忖道:“难道‘独脚阎罗’也认识何伯伯,否则他的惊噫,又是代表什么?” 南宫亮刚想到这里,丹田之中倏然升起一股热流,向上窜升,周身立刻感到一阵燥热。 他心中一震,知道自己饮下的天地间奇宝,已发生了效力,为了再听林外变化,便想运气先把这股热气压住。 那知不运气相抗还好,一运气相抵,立刻觉得胸中血气翻腾,自身的一点真元,竟然难以驾驭。 在这刹那,南宫亮心中一动,立将用以压制热流的真元,改变方式,引导热流窜行五经八脉。 这一改逆为顺,那股热流竟带着本身真元,疾速由丹田上升,未容南宫亮转念,耳中只闻一阵雷鸣,轰地一声大响,立刻失去知觉。 他仿佛觉得自己灵魂,渐渐地飘上天空,随风四舞。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南宫亮倏然醒转,发觉自己仍盘坐在树顶桠枝之中。 抬头一望,不由啊呀出声,原来黑夜已尽,晨曦泛白,已是黎明时光了。 他倾耳一听,四周并无丝毫声息,不由想起陈叔叔来,暗忖道:“自己糊里糊涂的坐到天亮,他怎么尚未返转呢?” 他心中一急,意动身起,嗖地一声,长身向林外掠去。 这一腾身,不由大吃一惊,发觉竟高达六丈,体躯如飘风之叶,丝毫不感吃力,疾速向林外落去。 这一夜之间,功力竟能到如此地步,他不由心中大感惊诧。 惊愕之间,忘记了身悬半空,提聚的真气一懈,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沾了一身尘土。 这时,南宫亮惊喜交集,爬起身来,拍去尘土,抬头向四周望去,一片旷野,左方一条黄泥大道,右边百丈余处,正是那神秘之堡。 因为时间太早,周围一片宁静,无聊之下,他不由摸出那只铜鼎,把玩端详。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呼道:“你昨夜到那里去了,真教人担心,如今站在这里做什么,快跟我回去。” 南宫亮心中蓦然一惊,转身一望,果然是那蓝衣少女。 只见她急奔而来,满脸都是关切之色。 但当她看到南宫亮手中的铜鼎后,倏然停住脚步,目露惊奇之色,道:“想不到昨晚失窃的东西,竟在你的手中 南宫亮脸色一红,此刻才想到自己一时之间,竟忘了藏起铜鼎,神态不由一窘。 倏然,左方响起一声大喝,二条人影,挟着一道奇劲无比的掌风,向自己执鼎右腕撞来。 变起突然,南宫亮心中大吃一惊,一种武人潜在的本能,使他毫不思索的左腕一翻,斜撞而出。 砰地一声大响,在蓝衣少女惊呼声中,南宫亮身形倒退三步,手腕发麻,侧首而视,场中倏然多了二人,道装打扮,年皆五十左右,正是昨日在堡门口所见的“清真观”老道。 出手的道士,赤脸巨目,背插长剑,容貌极为威武,此刻目注南宫亮,惊奇之色,溢于眉宇。 左旁一个容貌清癯,身材瘦长,手中举着一柄拂尘,也同样惊奇的望着自己。 这二个道士没想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孩童,随手一挥之间,竟能挡住他们二三十年修为七成功力的一击,心中不由大为震骇! 一旁的蓝衣少女,更想不到这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少年,竟具这般内力,脸色虽然同样惊奇,心中却暗暗高兴。 南宫亮一见是“清真观”道士,虽知是为了自己手中的铜鼎而来,但对他们不出声即行下手的举动,感到一丝愠怒,仰首冷冷道:“在下与二位道长素不相识,何以见面就出手袭击?” 一旁的蓝衣少女眼珠一转,故意哦了一声,嘿嘿一阵讥笑,道:“原来是‘清真观’的天风、天雷二位道长,素闻二位在江湖上自视甚高,今天怎会暗中向一个后辈出手起来,将来宣传出去,不知二位前辈何以自处!” 这番话,极尽挖苦之能事,显然她有讨好南宫亮之意。 二个道士闻言脸色果然一红,双双对蓝衣少女狠狠地盯了一眼,手执拂尘的道士,首先向南宫亮一稽首道:“贫道天风!” 赤脸空手道土接着也稽首道:“贫道天雷,刚才因心急收回师门之物,冒犯小施主,心中实感愧歉,尚请小施主原谅!” 南宫亮见别人立刻认错施礼,反而一怔! 蓝衣少女冷冷一笑,抢口道:“前倨后恭,必有企图,‘清真观’的道长,果然皆是能伸能屈之辈!” 二位道士闻言脸色微显愠怒,天风道长嘿嘿一笑,道:“贫道师兄弟与这位施主说话,姑娘大可不必妄逞机锋,卖弄口舌!” 天雷道长走近一步,道:“小施主请示姓名,贫道等亦好称呼!” 蓝衣少女倏然身形一晃,如穿花蝴蝶般挡住天雷去路,咯咯娇笑道:“天雷道长,你不必妄费心机,有我在此,你休想抢得杨枝甘露。” 南宫亮一肃脸色,反手一掌,向蓝衣少女撞去,喝道:“既是‘清真观’之物,就应还给人家,岂可强横霸道!” 蓝衣少女娇躯闪出三尺,娇叱道:“你疯啦!” 天风道长神色一喜,道:“小友义风可嘉,如蒙赐还,大德永感!” 蓝衣少女急喝道:“傻瓜,杨枝甘露,产干南海极限之泉,百年难得一滴,练武之人,服食一滴,足抵十年苦修,这等奇宝你怎可拱手奉人!” 南宫亮心中暗忖道:“我一口气之下,怕不服下六七滴,怪不得一跃之下,竟达七丈有余……” 想到这里,也不理蓝衣少女,长长一叹,对天风、天雷道长一拱手,道:“道长是否能告知何以贵观镇观之宝,会落入别人手中?” 蓝衣少女咯咯一笑,接口道:“是家父盗来的,但家父并不稀罕,不过欲以此与‘清真观’交换一样东西而已!” 南宫亮心中奇道:“世上难道还有比‘杨枝甘露’更加珍贵之物?” 他心中正自纳罕,天雷道长已道:“小施主义风亮节,能自堡中盗出,谅必大有来历,敢请先赐还铜鼎甘露,再示大名,也好让贫道回禀答谢!” 南宫亮手捧铜鼎肃容道:“前辈好说,晚辈姓名暂时不便说出,铜鼎甘露并非在下盗出……但是——” 他想到自己已将甘露服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期期艾艾道:“此鼎交还前辈,但因在下不知鼎中……” 语尚未完,蓦地眼前人影一花,一条手臂电闪般向铜鼎攫来。 南宫亮目光一闪,心头大怒、急忙咽住语声,左手一招“裁脉手中”的“横断东流”,向那条手腕扣去。口中喝道:“好不要脸!” 蓝衣少女想不到突然出手之下,竟被南宫亮一招截住,娇笑道:“你暴殄天物,我却不想心愿落空!” 身形斜闪,手法一变,改抓为拂,改攻南宫亮右臂“曲池”穴。 这一招变化迅速,来势奇诡已极,饶是南宫亮功力已脱胎换骨,但对敌经验不足,不由心中一惊,晃身暴退。 突然,一道银虹划身而过,射向蓝衣少女,并闻一声沉喝道:“姑娘如不停手,休怪贫道以大欺小,联手出击了!” 蓝衣少女一击不中,身受剑袭,只得一晃而退,口中却咯咯娇笑道:“要打架别忘了姑娘撮口一啸,堡中高手立可尽出包围,二位前辈功力再高,也休想闯得出去!” 出手阻击的天雷道长闻言果然身形一停,怒哼一声,道:“清真观威震天南,岂是易欺之辈!” 他口中虽然这样说,却无出手之意,只因志在收回“杨枝甘露”,不想惹出麻烦。 但是蓝衣少女口齿却毫不放松,接口娇声道:“清真观虽威震天南,别忘了此地是中原偃师!” 第六章 天雷道长淡淡一笑,道:“不是猛龙不过江,姑娘以为贫道师兄弟二人,势孤人寡么?” 说到这里,手掌轻轻三击,只听得密林中,也响起三击回应。 南宫亮闻声一愕,暗忖道:“刚才我在密林中,怎未发觉林中尚有天南清真观的人?” 蓝衣少女娇容微微一变,旋即咯咯一笑,道:“这倒好,我爹昨夜没把这座林子烧光,倒变成了你们埋伏人马的地方了,可是在‘阎王堡’左近,不论你们多少人,要动一动,只怕有来无回。” 她脸上虽然笑容迷人,但说的话却令人感到冷酷可怕。 天风、天雷脸色双双一沉,天雷冷冷道:“现在证明,甘露是贵堡所盗,留字是令尊所为,贫道昨日造访,令尊却故作神秘,隐不见面。江湖上除了九派之外,只闻江南任府、河洛南宫、陇西崔门、滇南清真,却未有个阎王堡的。” 天风哈哈狂笑接口道:“姑娘口出大言,不妨就报出名号,看看令尊究竟是何等厉害人物?” 南宫亮看不惯蓝衣少女的狂傲语气,也冷笑道:“有什么了不得,她父亲就是三十年前被逐出中原的‘独脚阎王’罢了!” 他这本是气不过随口一说,目光一瞥,不觉心头一凛! 只见天雷、天风二位道长脸色骤然变得惨白,须眉微微打颤。 南宫亮心忖道:“清真观名震武林,这二个道士也非庸手,怎会一听到‘独脚阎王’四个字就这么害怕,敢情这父女二人的功力,果真非凡!” 他这一愕,倏觉眼前人影一闪,心头大骇,正想闪身而退,看清是谁? 蓦觉手中一紧,所执铜鼎,竟然脱手,紧接着听得一声娇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等眼力,就是缺少了一些经验阅历……” 南宫亮此刻才看清蓝衣少女趁自己一时疏神出手,眼见她手扬铜鼎,得意而笑,不由狂笑接口道:“你不要得意,鼎中已空,你岂非白费心机! 此言一出,不但天风、天雷脸色遽变,就是自负机智超人的蓝衣少女黎雪,也是一怔,忙旋开鼎盖一看,果然这天地间的奇宝已点滴无存。 南宫亮对蓝衣少女冷冷一嗤,侧身对天风道长脸色一整,歉然道:“二位前辈请谅解,杨枝甘露已被晚辈服下,但是晚辈昨夜得到此物时,却不知是清真观之宝,唉!情势已经如此……” 他有些说不下去,不知怎么说才好。 其实“千面幻影”陈仿对他是苦心孤诣,南宫亮感激尚且不及,当然无法责怪,而东西却是清真观的,他幼禀庭训,生性介直,一丝不苟,但事实甘露已经饮下,故有些欲语无言之感。 此刻,南宫亮眼见天风、天雷二位道长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暗暗盘算,怎样应付这即将来临的风暴。 只见天风天雷二位道长鼻中重重一哼,双双身形腾起,一掠五丈,刹时走得无影无踪。 这情形大出南宫亮意料之外! 倏然,蓝衣少女黎雪向着天风、天雷消逝之处大声道:“道长速回禀贵观观主,杨枝甘露虽然没有了,‘灵天残篇’还是要的,家父听候回音!” 南宫亮脑中如受电击,脱口惊呼道:“灵天残篇?” 这四个字,立刻勾起他惨痛的回忆。 一连串的巨变,母亲投江,何伯伯断头,父亲的变心,自己的流离,这一切皆源起于这本天下奇书。 他暗忖道:“难道素负侠义之名的清真观也牵涉其中,抑是他们受了‘独脚阎王’的要挟?以此推论,难道主凶就是眼前这位少女的父亲不成?” 这一疑窦顿使南宫亮内心陷于紊乱…… 倏见黎雪娇笑一声道:“想不到你如此聪明,空城计连我都被欺蒙了,怪不得一晚不见,功力精进若此,奇缘巧合,快跟我回堡去吧!” 南宫亮悲痛攻心,大喝一声道:“住口,我问你,是你们企图劫夺‘灵天残篇’么?” 黎雪一见南宫亮倏然声色俱厉,神色一怔,娇笑道:“天下奇书,得者武功绝世,睨视天下,又何只是我父女,当今武林谁个不想。” 她接着樱唇一翘,嗔道:“看你这副穷凶恶绝的样子,又不是你的东西,急个什么劲?” 南宫亮星眸暴睁,猛然跨上一步,厉声道:“这么说来,横天金槊,何若非之死,就是你们主谋?” 黎雪又是一愕,道:“嗨,你的话我一点都不懂,既知家父就是‘独脚阎王’,当然应该知道我们进入中原为时不过三月,又怎能知道谁是什么‘横天金槊’何若非?” 南宫亮叱道:“你休假装痴呆,我今天非得问个清楚不可!” 线索一露端倪,他已浑忘母亲的叮嘱及陈叔叔的吩咐,语声一落,双腕疾翻,向黎雪当胸劈去。 锐利的掌劲,划出一道如实质的气浪,排山倒海般涌出。 却道他自服下“杨枝甘露”之后,无异徒增一甲子功力,这双掌推出之势,岂同小可。 黎雪一见来势,心中微惊,娇躯横闪三尺,娇声道:“嗨,要动手也得把话讲明白,恁地不分黑白,就硬给人家戴上一顶杀人帽子。” 南宫亮鼻中重重一哼,黎雪的话,他只认为是推诿。急怒之下,一击不中,转身如电掣一般,疾欺而进,掌式一划,一招“云绕南山”,又向对方左肩拂去,同时口中冷哼道:“阎王堡并非什么善人君子,你如不坦直承认,我今天就认定你们是阴谋主凶,不查个明白绝不甘休!” 他学得母亲几手“云雾封穴”手法的散式,辅以“杨枝甘露”所化的一甲子功力,一味的猛攻。 但黎雪身形却如飘风落叶,滑如游鱼,蓝衣飞飘,已斜闪一丈开外,娇笑道:“阎王堡要杀人,又用得到什么阴谋,你既知‘独脚阎王’之名,谅来不致怀疑我这句话。” 南宫亮闻言一怔、一收掌势,飞快忖道:“这话倒是不错,以‘清真观’道士也闻风色变的情形来看,何伯伯显然也非对手,如说‘独脚阎王’要杀何伯伯,的确不必弄什么阴谋,但是关于‘灵天残篇’又怎么解释呢?” 他念头正自转动,只听得黎雪又一声娇笑道:“不过你不思一食一宿之恩,气势汹汹,以为人倚仗灵药,功力徒深,就可以欺人,现在就让我试试你究竟有多大能耐!” 语声一落,倏然电闪一般斜闪而进,玉腕一探,迅若电光石火,向南宫亮当胸反挥而到。 奇特的角度,奇特的招式,劲力绵绵,幻影缤纷,不由使南宫亮大为一惊。 他口中微微一哼,侧身微闪,反手一招“雾封幽谷”,反向少女袭至的腕脉拂去,口中冷冷道:“就算你的话不错,但你们对‘灵天残篇’又作何解释!” 掌势一起,劲风已出,但黎雪击出之势虽快,身法更是诡谲,南宫亮一掌拂出,她已疾横三步,玉腕一沉,让开拂击而至的劲气,骈指疾点南宫亮“神门”一穴。 口中并娇笑道:“这点你何不去问问清真观的老道!‘灵天残篇’又不在我们阎王堡。”话落玉指业已沾衣。 南宫亮心头大骇! 他虽服下“杨枝甘露”,功力徒然精深,超越了年龄,随手一挥之势,也有开山裂石之威,但经验到底缺乏,蓝衣少女玉指及体,只得暴退五尺! 但黎雪的话,却使南宫亮心中一动,飞快忖道:“对,这里问不出,徒然耽误时光,旁生枝节,我何不迫天风、天雷二位道长问上一问。” 心念及此,口中立即冷冷道:“今天小爷暂且告别,记住,假如我查出真象,是你阎王堡所为,那时别怪我心黑手辣,扫平你的窝!” 语声一落,人已飘出十丈开外,飞逝而去。 黎雪目视南宫亮逝去身影,秀眸中倏然泛起一丝怅惆之色,喃喃道:“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但是……我却爱上了他啊……这奇妙的感受……我还能见到他吗?” 南宫亮以惊人的速度,向驿道急掠,脑中思忖道:“看她刚才的神色与说话,显然,何伯伯并非死于‘独脚阎王’之手,当然也与逼害自己母亲的阴谋无关,但是他们要挟‘清真观’交换‘灵天残篇’是怎么回事呢?而那本秘密得到的奇书,又怎会在‘清真观’呢?难道这恶毒的阴谋连清真观也有份吗?……” 本来班睢是一条明确的线索,经此无意之中的发现,顿使案情趋于复杂…… 他心中虽然思绪起伏,但是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前方,提起周身全部真元,拚命向前奔驰着。 周围的景物在他眼角两旁倒退,惨痛的遭遇如海水一样,在他脑中涌现…… 一种悬宕般急欲解答的心情,使南宫亮毫无保留地展尽了全身功力。 半个时辰下去,他胸口微喘,已微感乏力,但是天风、天雷二位道长的影子,却仍未见。 他不禁有些失望了,在失望中,一条三叉路,展现在眼前。 南宫亮勒住身形,剑眉微皱,忖道:“清真观道士追不到,唯有依母亲及陈叔叔的话,先去找外公了,但是,哪条路是通往陇西的呢?” 正在分辨方向,倏然左边道旁响起一阵冷笑,道:“小施主,贫道在此等候多时了!” 南宫亮闻声一惊,目光迅速一瞥,左边道口屹立着二位道士,正是久追不得的天风、天雷二位道长。 二位道长一个手执拂尘,一个手横长剑,满脸冷峻之色,缓缓欺至。 南宫亮忙道:“二位前辈,晚辈赶来正拟有事相询!” 天风道长冷哼一声,道:“小施主既然如此说,就请小施主随同前往天南一行,让贫道等对观主有个交代,施主有什么话,到敝观再问也是一样。” 南宫亮知道对方仍是为了“杨枝甘露”,歉然道:“唉,希望前辈谅解,事虽有因,但晚辈确是无意,何况身有要事,无法抽身,不过,一年之内,晚辈定当跑上一趟滇境,向贵观主负荆请罪!” 天雷道长仰天狂笑,道:“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师兄这样对你已算客气了,你有要紧事情,难道道爷们的事就不要紧?” 说到这里,语气一厉,继续道:“本观观主坐等‘杨枝甘露’盘道正果,如今竟被你服下,你说,谁的事情要紧,假如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们只有动手把你拿下再说!” 这番话说得阴森冷峻已极,南宫亮听得不由火往上冲,心中忖道:“阎王堡吓破了你们的狗胆,一声不吭,拔腿就跑,现在却对我大肆威风起来,不论怎样,我业已尽了婉转委屈之意,难道我还怕你们不成?” 转念至此,脸色一沉,微作沉思,道:“在我未答覆之前,可否先问二位道长一件事?” 他由前辈改称道长,已把刚才的歉然之心,一扫而空。 天风道长冷冷一哼.道:“什么事?” 南宫亮星眸神光飞射,压低声音,道:“请问刚才‘独脚阎王’之女为何向贵观要挟‘灵天残篇’?你们又是从何处得到的?” 他话一说完,立刻目光炯炯横扫,观察对方反应。 只见天风、天雷两道长脸色双双一变,天雷道长厉喝道:“你小子不存好心,本道爷拒绝回答,快说,是自动就缚,抑是要人料理?” 南宫亮见状心中疑窦大起,心头火气再也无法忍耐,仰天一阵狂笑,笑声一敛,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厉声道:“二位不要妄想我自缚前往天南,现在如不回答我的问话,嘿嘿!也就别想回清真观了!” 天雷道长舌绽雷霆,暴叱一声道:“好小子,你敢藐视道爷,敢情是依恃“杨枝甘露”之功,先吃一剑!” 语声中,银虹暴涨,剑风狂啸,满天寒雷,就向南宫亮周身罩至。 这一剑出势之快,犹如天际闪电,眩人眼神,南宫亮心中一凛,忖道:“清真观果然名不虚传,但只闻‘天地十八拂’名震江湖,想不到剑上招式也是这等诡速……” 心念之间,真气一沉,一声大喝,呼地一声,双掌已猛劈而出。 他自思徒手难抗长剑,逼得以真力相抗,场中立刻狂飚排空,劲气四溢。 天风道长神色微变,拂尘一敛,身形如烟上升三丈。 只听得”嘭”地一声大响,道旁几棵大树,吃掌风扫中,立刻折断倒地,扬起满空枝叶尘雾。 尘雾中,天风道长电掣而至,手中拂尘一抖,一招“天龙抖鳞”,根根银丝,猬立如针,散出一蓬银花,向南宫亮递到,口中厉喝道:“小子你外表诚拙,心藏奸诈,贫道今天不收拾你,难免江湖上讥笑清真观无人!” 南宫亮怒火中烧,星眸冷焰炯射,狂笑道:“以大欺小,以二对一,清真观的侠义声名竟是这般得来的?” 身形飞闪,掌式环扫,一招“飞瀑涌雾”,闪电反击而出。 他到底年幼,在急怒交加之下,口不择言,但话一入天风、天雷之耳,更如火上加油。 天雷道长眉须猬立,长剑挟势而起,一道寒光直刺南宫亮左胁,口中厉叱道:“小子,今天如不生擒了你,难泄我心头之恨!” 接着又喝道:“师兄,想办法缠住这小子,别让他逃了!” 南宫亮鼻中一声怒哼,斜闪三尺,双掌一圈,正欲反击,岂知天雷搏斗经验何等丰富,南宫亮身形一动,剑势已变,诡谲地划向他闪身方位。 同时之间,天风道长的银丝拂尘,也当头递到。 一着失机,立刻陷入苦战,南宫亮功力虽然超人,但刚才一阵急奔,已耗去真力不少,再加上毫无经验,处处受制,八招过去,已险象环生。 这时,他才想到母亲的遗嘱,万事之本,先求绝艺,如今虽获灵药,但无长剑,无法施展“夕阳六式”中学会的三招,靠几手“云雾封穴”的散式,就是查明主凶是谁,又何济于事? 他心中有着一股悲愤,身上却已大汗淋漓,悲怒交加之下,招式立刻散乱,唰地一声,他只觉肩上一凉,已被长剑划了一道寸长口子,衣衫碎裂,鲜血涔涔而下。 只听得天风道长冷冷一笑,道:“小子,要命还不停手就缚!” 南宫亮双掌疯狂环扫,逼开一剑一拂,长笑一声,道:“河洛南宫门下,没有投降二字。” 此言一出,二位道长神色一震,攻势不由略缓,天风道长沉声道:“‘夕阳神剑’无徒,难道你就是南宫冉之子?” 语气中仿佛含着极大的不信。 南宫亮趁隙连出三掌,稍稍扳回劣势,凄厉道:“如非南宫之子,又怎会动问‘灵天残篇’?” 天雷道长剑势微又一紧,长笑道:“中原剑主,德行兼重于武林,那有你这等不肖后辈,尚欲窥觊天下奇书,师兄,拿下他再说!” 就在这时,右边道旁林中,倏然响起一阵叮咚叮咚,仿佛敲石之声,接着传来一个苍老的语声道:“想不到你们还在这里,我黎乙休总算找到了你们!” 一听是“独脚阎王”,三人脸色俱是一变,南宫亮初生之犊倒不觉怎样,天风、天雷却招式一顿,情不自禁地浑身一颤。 接着唰唰二声,天雷、天风已一收兵器,向左边急射而去,瞬息不见。 这边刚走,林中一条人影一闪而出,对南宫亮笑嘻嘻招招手道:“亮儿,还不过来!” 南宫亮目光一瞥,不由一阵惊喜,脱口呼道:“陈叔叔…….” 人已飞扑至林旁,继续道:“我还以为真的是‘独脚阎王’到了!” 陈仿淡淡一笑,道:“装龙像龙,扮虎像虎,否则江湖上怎会送我这个‘千面幻影’的绰号,清真观道士胆小如鼠,如不唬他一唬,免不了又是一场麻烦!”继又一惊道:“你受伤啦!”说着,迅速地为他包扎肩头的剑创。 南宫亮苦笑道:“破一点皮肉,亮儿不痛,陈叔叔,你昨夜不是走了,怎会找到这里来的?” “千面幻影”哈哈一笑,一指右边道路道:“要去陇西,必走此道,我不来这里等你,在哪里等你?” 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沉责斥道:“亮儿,你怎么忘记了我的话,不尽速赶往陇西,却在这里发疯,要知你母亲一生清白,就靠你洗刷,阴谋靠你查探,而且如何使父亲醒悟,也全在你身上,怎地不分轻重,就同清真观的道士硬拚起来,你绝艺未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母亲及何伯伯?” 南宫亮不禁落下两行眼泪,凄楚地道:“亮儿一时不慎,服下‘杨枝甘露’已被清真观道长发觉……” “千面幻影”陈仿微微一叹,打断他语声,道:“事非得已,我也是一番苦心,错既在我们,你应该先避一避,将来再寻机会报偿才对!” “陈叔叔,你不知道,我是发现了一条可疑的线索,清真观与阴谋有关!” 陈仿脸色一沉,道:“你不可胡说,清真观虽然胆小如鼠,但在江湖上侠名素著,怎会施出这种鄙卑手段!” 南宫亮不服地道:“但是……” 陈仿摇摇手道:“你不必再说了,告诉你,真正的主凶,我已知道了!” 南宫亮心中一震,巨眸暴睁,急急道:“是谁?” “千面幻影”得意一笑,嘴巴一张,正欲说话,蓦地林中响起一声机簧之声。 只见陈仿张开的嘴巴,发出一声闷哼,笑容立刻扭曲成痛苦的表情,强拚出低弱的语声道:“快去找你外公……” 身躯已向地上倒去。 南宫亮心中大骇,一把抱住陈仿,惊呼道:“陈叔叔,你……” 他发觉陈仿已气绝身亡,不由心中冒起一股凉意,咽住语声,迅速一抬目光,扫视林中,只见一条人影,一晃而没。 南宫亮悲忿攻心,把陈仿尸体一放,双掌迅扬,向林中劈去,口中厉喝道:“恶徒,有种留下来!” 哗啦啦连声大响,树倒枝折,落叶如尘。南宫亮身随掌走,飞掠入林。 林子并不大,周围不过廿丈,南宫亮一阵搜索,毫无所得,显然凶手已经远遁,他急急回在林外,俯身抱着尸体痛哭道:“陈叔叔,你死得好惨,亮儿要为你报仇……” 他悲痛地哭着,一面翻过尸身,想看看致命伤处,他一看之下,心中又一阵猛震,低呼道:“怎会是我家独传的‘黄蜂绝命针’?” 第七章 南宫亮这时既惊且疑! 他收敛起泣声,望着“千面幻影”尸体背心上一蓬针孔中渗出的血丝,心中充满着迷惘与震骇。 难道刚才那人是父亲?不!父亲绝不会下这份毒手的! 可是,“黄蜂绝命针”,只有二筒,一筒被自己掉入洛水,另一筒在父亲身上…… 想到这里,南宫亮忽又忆起家传信物,“残剑令”,乃又忖道:“班睢既能取得父亲身旁的令符,又何尝取不到‘黄蜂绝命针’,如此推测,难道又是这个狼心狗肺的盟叔?” 假如是他,“绝命针”可连发三次,他又怎会放过自己?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陈叔叔一定真已知道了真正隐在幕后的主谋者是谁? 否则,他不会肯定地指出与清真观无涉,而且,他要说而尚未说出的名字,以凶手杀人灭口行径推测,绝对地正确,说不定施毒手的就是幕后的主谋人物…… 想到这里,南宫亮情不自禁又痛哭失声,呜咽地俯在尸体上,喃喃道:“陈叔叔,你实在死得太惨了……假如你能说出那凶手的名字多好……” 他倏然疯狂般地起立,双掌向大树劈空狂扫,凄厉地仰天呼道:“天啊! 你为什么没有眼睛,让恶人肆虐横行,却让好人一个个死去……” 哗啦啦的树断枝折声,伴和着南宫亮的悲痛呼号,任何人耳闻,也会心酸地掉下同情之泪。 乌云满室,阳光不现。 僵硬的尸体,衬托着满地狼藉的碎叶,景色充满凄凉。 南宫亮双目通红,目视树林,心头怨怒无法宣泄,恨不得把这座林子全部扫平。 正在这时,身后蓦地响起一个苍老的语声,笑道:“小娃儿,你在这里发什么狠劲……” 南宫亮心中一惊,飞快旋身,只见距离二尺之地,已站着一个老叫化子,黑黝黝的脸,胖胖的身材,穿着一身尘垢寸厚,千疮百孔的衣衫,看了令人恶心。 南宫亮一肚子烦恼,大声道:“你是谁?” 老叫化拍拍身上灰尘,向地上尸体瞥了一眼道:“小娃儿,你既不认识咱老要饭的,也不必通姓道名啦,唔!看你双目如胡桃一般红,又像发疯一样,拿树木出气,敢情是因为那死人与你有极深的渊源?” 被人触动伤心之处,南宫亮不觉悲从中起,黯然点了点头。 老叫化对南宫亮注视片刻,微微颔首,喃喃道:“一脸正气,英华内敛,倒是个正派人物……” 接着放大语声道:“小娃儿,要我叫化子帮点什么忙?” 南宫亮摇摇头,俯身抽出陈叔叔的长剑,就在一旁铲挖泥土。 老叫化不悦的嚷道:“好呀,多少人求我要饭的帮忙,还得看我高兴,想不到今天我自动凑上来,竟碰了个钉子。” 南宫亮心底倏然感到不好意思,抬头道:“老人家,多谢好意,小可的事,你帮不上忙!” 老叫化鼻中微微一哼,施施然走近尸体,沉声道:“要饭的好久没管闲事了,今天心血来潮,管定了,小娃儿,死的人是谁?” “我叔叔!” 老叫化唔了一声,右掌轻挥,扫清落在尸体上的树叶,目光微瞬,倏然脸色一变,道:“啊!‘黄蜂绝命针’!竟是中原剑主下的手!” 南宫亮闻言一怔,正想分辩,只见老叫化迅速翻转尸体,一看那扭曲着的面目,不由又蹬蹬倒退两步,惊呼道:“什么,竟是‘千面幻影’陈仿!” 南宫亮急呼道:“老人家,你……” 老叫化摇摇手,阻止南宫亮说话,长长一叹,道:“小娃儿,别多说啦,我要饭的敢情真的帮不上忙,唉!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笔账外人插不上手,我走啦!” 尾音甫落,人已如行云流水,飘出十丈,瞬息消逝于驿道尽头。 南宫亮拚命地掘着泥土,口中恨恨地道:“谁要你讨饭的帮忙,自作多情。” 想到刚才自己连说话分辩的机会都没有,不禁又气又恼,同时更对那阴谋主凶痛恨到极点。 江湖上谁不知道“黄蜂绝命针”是河洛南宫独门防身之宝? 江湖上谁又不知道“千面幻影”陈仿是陇西崔门弟子? 而二家关系是姻亲,谁又肯插手其中纠纷? 难怪老叫化一看,就长叹而走,凶手的心地太狠毒了,阴谋安排得太缜密无缝了! 南宫亮钢牙咬得格顿顿直响,狠狠自语道:“不管你是谁,有一天我南宫亮总得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藉着挖掘土坑,发泄心头的狂怒,长剑飞翻,刹那之间,坑已深达三尺。 南宫亮这才缓缓停手,向尸体跪下,祷告道:“陈叔叔,亮儿现在只能把你安葬在这里,待亮儿抓住真凶,案情大白后,再来祭你亡魂……” 他祷告着,眼中又泪如泉涌。 想起陈仿最后一句“快去找你外公……”的话,南宫亮心中倏然微现警兆,暗忖道:“凶手的谋图,显然在离间孤立二家亲密关系,各别击破,那么外公的处境一定也笈笈可危了。” 转念至此,他想起母亲临死前的遗嘱,心头不禁一急。 忙先把“千面幻影”的遗物掏出,除了一些碎银外,只有十几张不同的人皮面具,接着解开剑鞘,恭敬地抱起尸体放入士坑,把堆在一旁的黄土盖覆好,又跪下悲声道:“陈叔叔,亮儿走了,以后会来看你的,现在亮儿决听从你的话去找外公。” 他喃喃说完,扎好长剑,略整衣衫,揣好碎银及面具,立刻向右边通往陇西的官道大步走去。 在南宫亮,他只以为陈仿临死所嘱的“快找外公”,是为了他的寻求绝艺,或是为了“风雷圣手”崔天行的处境危险…… 但他怎知道陈仿拚命挤出这六个字,是为了指示出真凶是谁。只可惜语未说完,便气绝身亡。 这也难怪南宫亮误解了其中意义,任何人也一样想不到真凶的线索,竟包含在这残缺不全的语句之中…… 三天后,南宫亮已赶到盘屋,此刻,他已换上一件青色衣衫,面带陈仿的人皮面具,变成一个面色焦黄的少年,沿路靠着陈仿遗留的银两,倒也不虞宿食,可是由于日出而奔,深夜而歇,已满身风尘,心力交疲。 四天后,南宫亮已越过扶风,奔向岐山。一过岐山,陇西便近在眼前了。 距离目的地愈近,南宫亮心情愈急,傍晚时分,他竟错过宿头,一咬牙,决心连夜急赶。 时值深秋,在这接近西北之地,已有隆冬的迹象。 天色黝黑,不见星月,朔风怒号中,挟着阵阵黄泥风沙。 南宫亮趁着黑夜无人,放开脚程,顶风急驰。 他到底年纪只有十四岁,虽说服下了“杨枝甘露”,但怎经得起这种毫无休止的长途奔波。 二更一过,南宫亮觉得实在需要休息一下,于是,目光一扫,见左边是一片丘陵,右边是生满灌木的旷野,四周一片漆黑,看不见一点灯光,显然距离岐山尚远。 他暗叹一口气,择一避风之处,就地盘坐,运功调息起来。 藉着从小扎好基础的内功,加上天地至宝“杨枝甘露”的灵气,南宫亮迅速地敛固精元,循运周身,阴阳二气,立刻沟通天地之桥,进入返本还原,三相并忘的境界。 他默坐运功正急,一条黑影恍若幽灵,倏然出现南宫亮身后,毫无声息地欺近,只见他一身黑衣,黑绢包头,只露出一对寒光闪闪的眼珠,射出一股诡谲的光芒,骈指如戟,疾如闪电,向南宫亮背心“脊心”穴戳下。 正在这时,半空中蓦地响起一声大喝:“狗贼,竟敢对一个孺子施行暗算,打!” 随着喝声,二条人影,疾泻而下,挟着一道寒光,向蒙面人疾刺而去。 蒙面人手指上此刻离南宫亮后心只有五寸,如他手指下戳,固可制得南官亮死命,但自身也逃不了死伤之危。 只见他一声冷哼,右臂疾收,身形暴退,一转身,恍如淡烟,瞬眼飘出十丈,显然,他有所顾虑,不愿冒险。 南宫亮骤闻喝声,心中一震,运行的真气一顿,四散乱窜,他知道运功之时,切忌外魔入侵,稍一不慎,立刻走火入魔,忙屏弃一切,闻若未闻,镇静心神,缓缓驭卸真元,归向丹田。 在这刹那,忽又听得一声大喝:“老夫刚才已发觉你鬼鬼祟祟,知道你不是好东西,还往那里逃!” 喝声中,一阵衣袂飘空之声,由近而远,刹那消逝。 南宫亮周身沁出一阵冷汗,草草收功,振衣而起,星眸一闪,只见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紫色劲装,手握七尺银鞭,正目光湛湛,似笑非笑地,屹立身前,向自己注视。 他心中不由一怔,呐呐道:“刚才是姑娘救了我么?” 心中却忖道:“喝声苍老,分明是位老者,现在怎又出来一位少女?” 只见紫衣少女嫣然一笑道:“是我爹救了你。” 接着微微一叹,道:“要不是我与爹恰巧因急事连夜赶程经过,你岂不死得冤枉!” 南宫亮疑窦顿解,忙抱拳感激地道:“贤父女再生之德没齿难忘,请姑娘赐告令尊大名,也好让在下谨记心头。” 紫衣少女一扬手中银鞭,道:“这还用问,你既在江湖上走动,难道不知道这根银鞭?” 南宫亮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但闻言之后,略一思索,不禁心中一震,脱口惊呼道:“原来竟是江南任府,令尊是否即是‘银鞭飞龙’任不弃老前辈。” 语声方落,一声宏亮笑声,起自半空,道:“小友好眼力,老夫正是任不弃。” 南宫亮忙施礼道:“前辈仗义援手,晚辈先谢了。” “银鞭飞龙”任不弃目光灼灼,注视着南宫亮焦黄的脸色,一摆衣袖道:“免了,小友脸无表情,敢情套着人皮面具?” 南宫亮暗呼一声“厉害”道:“前辈好眼力。” 任不弃道:“小友运功,能达外魔不侵,三相并忘之境,老夫深为佩服,但是,既有这等高深内力,怎地毫无阅历,竟在黑夜荒道上,独自运功调息,难道不怕被人暗袭?” 南宫亮想起刚才情形,心中一阵悚栗,面现愧色道:“前辈所责极是,晚辈确是一时疏忽。” 他想起暗算自己的人,必是那隐在幕后,策动阴谋的主凶,正想问问那人形状,却见紫衣少女已急急道:“爹,你怎让他跑掉了?” “银鞭飞龙”脸色忽然严肃地道:“想不到武林中竟有这等高手,以我任不弃的功力,追出半里,竟让他失去踪影,实令老夫惊异。” 南宫亮急急道:“那人面貌生得如何,前辈看到否?” 任不弃摇摇头,道:“那人黑绢包头,行迹诡异,轻功之佳,竟然超过老朽,别说没看到他的面貌,就是来历,以老夫混迹江湖四十年的眼力,竟也无法看出分毫。” 南宫亮嗒然若失,暗忖道:“以自己化过装的容貌,那人居然仍能认出,暗下毒手,显然他一路上早已跟踪在后,唉,真凶就在眼前,自己却又失掉一个机会。” 他暗暗咬牙切齿,只见任不弃又道:“小友出身何派,姓名是否能告知?” 南宫亮心中一片悲痛,缓缓道:“晚辈河洛南宫之后南宫亮。” “银鞭飞龙”任不弃父女脸色一肃,任不弃继而更脸色微微一敛,道:“原来竟是‘夕阳神剑’公子,老朽倒失敬了,那人竟敢向中原剑主挑战,难怪刚才看来,功力似犹在老夫之上。不知小友是否知道那人是谁?” 南宫亮黯然摇摇头,道:“晚辈正在查探。” “银鞭飞龙”眉头微皱,看看女儿,倏然哦了一声道:“我忘了替你介绍,这是小女巧君。” 南宫亮忙重新施礼,只见任不弃继续道:“南宫公子请自小心,老朽父女尚有急事不克再谈,就此告辞,回府后请代向令尊候安。” 语声一落,一携紫衣少女手腕,便向来时方向,飘身而去。 南宫亮望空抱拳施礼,只见任巧君正掉首而望,心中不禁暗暗苦笑,喃喃道:“我已无家可归,有父等于无父,又怎能带信问候。” 想起自己的凄惨境遇,不由又落下一滴眼泪。 仰望夜空沉沉,正像自己的心境,他默收泪水,正想就道,蓦地—— 夜风中隐隐传来一阵叱喝之声。方向正是左边的丘陵之地,错非因服下“杨枝甘露”听力过人,实难发觉。 南宫亮心中微微一惊,抽出长剑,迅速循声飞掠,心中忖道:“这一路上颇不平静,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心头想着,身形已越过一道山岗,这时更可听清阵阵金铁交鸣,金风飒飒之声,发自二十丈远的丛林之中。 以这种声势判断,林中搏斗人数似乎不少。 南宫亮刚渡危机,心中增加了一分谨慎,长剑缓缓归鞘,忖道:“这时已过三更,如此荒凉之地,是谁在此亡命而搏?为了什么?” 心中思索着,人已毫无声息地一闪入林,目光瞥扫,发现林宽不过二丈,中间有一个方圆约莫五丈的草地,四周粗松围绕,果然是个理想的竞技之场。 这时,风雷之声大作,劲风盈耳,搏斗正烈。 蓦地—— 场中响起一声大喝道:“老朽已表明心迹,怎还苦苦相逼,难道真要分出生死不成?” 另外一个声音冷笑道:“你崔天行作孽自受,还能怪谁?” 南宫亮刚入林一丈,“崔天行”三字一入耳中,心头大震,急忙跃近隐身场边一棵树后窥探。 只见场中乌光霍霍,剑气森森,五条人影正包围着一位白须银髯的老者疯狂进袭。 那老者手执丈八铁槊,满空飞舞,一团乌光,保护周身风雨不透,嘿,不是外公“风雷圣手”崔天行,还有谁? 南宫亮星牟冷焰暴射,暗暗忖道:“陈叔叔话出有因,果然不错,外公受到了侵袭……” 他手按剑柄,正欲跃出,倏然间心头一惊,止住欲待跃起的身躯,星眸露出惊讶光芒,脑中一头雾水…… 原来场中围攻的五条人影,那不是自己想像中的什么蒙面人,而是三个手舞方便铲的老和尚,和二个手挥长剑的长须道士。 以和尚施的招法来看,显然是少林绝艺“伏魔七十铲”,而道士的剑法也正是武当镇山剑法“少清十三式”。 这点,南宫亮虽然初出江湖,但在往昔,他父亲纵论天下有名宗派,及黑白二道高手的绝艺时,曾详细谈起,并讲解过,所以仔细一看便知。 他心中大为不解,少林、武当二派的高手怎会对外公围攻呢? 武当且不去说,少林寺与外公颇有交情,如今兵刃相向,实在大出常情,令人费解。 南宫亮目视场中情形,外公丈八铁架,舞起一片乌光,隐泛风雷之声,在五人围袭之中,丝毫不露败象,心中暗暗钦佩,于是兴心静伏窥探,静静思索起来。 他这时发觉外公并未施出全力,只采守势,倒是二个武当道士,剑势纵横,寒蕾千朵,出手不留余地。 而三个少林和尚方便铲的出招情形,好像只是略为牵制…… 这是为什么呢?陇西崔门在江湖上素负侠名,怎会不见容于九大宗派的少林,武当呢? 南宫亮百思不得其解,蓦地—— 场中响起一声大喝…… 第八章 只见“风雷圣手”崔天行,寒铁槊一招“雷电交鸣”,向二个武当道士猛挥而出。刹时空中风雷之声大作,威势陡增一倍。 二个道士手中长剑,怎敢硬挡这等沉重兵器,顿时被逼倒走三尺,三个和尚见状同声大喝道:“崔施主果然名不虚传。” 三支方便铲一紧,同时递出一招“云龙出岫”,三条乌光,挟着锐啸,向崔天行袭去。 崔天行早知少林和尚,凭着以往交谊,虽留着三分香火之情,但既与武当联手而来,必不会停手,刹那之间,寒铁槊招式一变,“春雷惊蛰”,硬向三支方便铲挡去。 这招变化之快,出势之猛,令人乍舌。 只听呛!呛!呛!三声暴响,激出一连串火花。 三个和尚,同时被震退三步,神色全变! 要知三位和尚也是少林门中一代高手,三人联手,竟挡不住“风雷圣手” 一击,怎不心中凛骇。 崔天行显然也吃不住力,身形连晃。 在这刹那,崔天行目中神光暴射,银须无风自动,大喝道:“住手!” 南宫亮首次见到外公神威,心中大感兴奋,暗暗道:“今天总算看到外公的功力了,陇西崔门,终非凡俗之辈可比。” 只见二个武当道士,刚动的身形,陡然一顿,身材较高的道士沉声道:“崔天行,你既不愿听贫道建议,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风雷圣手”朗声道:“老朽已经剖明心迹,贵派步步相逼,有失武林道义!” 身材稍短的道士,黑须随风飞拂,哈哈狂笑道:“你崔天行不是不知道武当寒竹,少林玉鼎,为二派镇山之宝,竟敢下手劫盗,还谈什么武林道义? 贫道师兄弟要你同往少林武当一行,听任二派掌门处理,已算给你留下余地,如再执迷不悟,那也只能一分生死了!” 南宫亮耳闻此话,大吃一惊,忖道:“什么?外公曾偷少林玉鼎、武当寒竹,这是什么话?” 他心中有些气愤,因为他知道外公生性刚猛,律己素严,绝不会见宝起意。 但是武当、少林二派怎会找到外公头上呢? 要知道少林寺的“盘龙玉鼎”及武当山的“寒竹剑”不但是代表一派的标帜,而且各具妙用,与“杨枝甘露”,并称为武林三宝。 尤其少林、武当,近年来虽然人才凋零,甚少在江湖上走动,但仍隐为武林重镇,百年以来,没有听说过谁敢冒险闯山盗宝,如今竟然重宝失窃,也难怪二派联手,气势淘淘。 南宫亮明白了这场搏斗的起因,暗暗注视发展。 只见崔天行面含愠色,重重一哼,转身对中间的和尚道:“老朽实因身有急事,无法抽身,以老朽与贵派昔日的交情及在江湖上四十年来的声誉,大师难道也相信不过?” 中间的和尚,目光向道士微瞟,面有难色,道:“施主尚请委屈一下,实因赃证俱在,老衲甚难出口向武当二位道友解释。” 语气到此一顿,微作沉思道:“如崔施主能将武当寒竹剑的藏处说出,老衲或许尚能向武当归元、归真二位道友进言一二。” “风雷圣手”崔天行怒极狂笑,道:“这么说来,你慈法大师也不肯相信了,但老朽自思问心无愧……” 身材稍高的武当归元子,截住他的话头,厉声道:“崔天行,是走是拚,凭择一途,今天就是少林三奇肯卖交情,贫道师兄弟也决不让你一走了事!” “风雷圣手”崔天行怒哼一声道:“二位道长既然如此说,老夫也只好拚命周旋了,陇西崔天行要是被江湖上朋友知道受武当道士挟制而行,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这番话说得悲愤已极,话声一落,双手一横丈八铁槊,凝神待敌。 归真子身形电掣而起,厉喝道:“三位大师还不动手,我归真子不相信今天栽不倒他。” 手中长剑,一招“清风拂帘”,飞挥而出。 南宫亮看到这里,悲痛地想道:“这又是阴谋啊!可恨二派竟如此不明是非。” 他再也忍耐不住,脑中微一考虑,忽然灵珠在握,迅速取出人皮面具一套,纵身掠入场中,口中大喝道:“都给我住手!” 眼看杀煞又起,归真子长剑刚刚递出,陡闻喝声,心中一怔,身形闪电而退。 这时,双方见场外掠入之人,只是一个脸黄枯瘦的少年,不由又同时一愕! 南宫亮故意拂拂身上灰尘,向归真子一拱手道:“原来是武当归真子、归元子二位道长!” 说着一转身又对慈法大师抱拳道:“少林三位大师,敢问佛号?” 慈法大师皱皱眉道:“老衲慈法。”接着一指右左两边老僧道:“这是老衲师弟慈因,及慈航;小友何为而来?” 南宫亮向崔天行一瞥,压住内心激动,朗声道:“在下眼见各位联手,向崔大侠围袭,同为侠义道,竟然自相残杀,深觉好奇,故而动问!” 归元子双眉一轩,大喝道:“小伙子,你师承是谁?竟敢现身插手……” 南宫亮冷哼一声,截住归元子语声,道:“在下初出江湖,并无师承,现身不过意在排解纠纷,道长认为不应该么?” 这番装作反诘,倒活像个老江湖。 归真子却哈哈一声狂笑,道:“小子,你看看,在场人物,那一个是无名无姓之辈?天大纠纷,也容得一个三尺童子排解?” 南宫亮嘿嘿一笑,道:“道长是看不起在下么?” 归元子满脸不屑之色,厉声道:“小子,假如你不嫌命长,就快滚开!” “风雷圣手”崔天行暗忖道:“这小子也实在太大胆,少林三奇、武当二子是何等人物,怎可这等冒失?” 心中这样想,觉得人家是一番好心,倏然踏上两步,沉痛地道:“小友,你一番好意,老朽心领,以老朽看来,你还是走吧!” 他心中不忍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为自己丧命。 但南宫亮摇摇手道:“武林人物,侠义为本,路见不平,自应拔刀相助,崔大侠德行驰誉武林,二大宗派这么对付大侠,实令人看不过去。” 说罢哈哈朗笑,道:“武当道士要我走,我倒要问问少林三位大师。” 说到这里,转身向慈法大师一施礼道:“大师请了,佛门慈悲,具大法眼,大师以为在下应该走么?” 慈法大师双手合十,微作沉思,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 这话答得好像不着边际,可是暗暗含有警告之意。 南宫亮暗骂一声“滑头”,口中却朗道:“佛门高僧,见解果然不同,但佛门戒慎,天下无不可以理解决之事,何况崔大侠并非不讲理的人,谁是谁非,又何用兵用刃相见。” 他把肚子里所知道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搬出来啦。 慈因大师缓缓走下二步,合什道:“小施主行径可佩,但老衲师兄刚才也是一番好意,佛门慈悲,怎愿见小施主小小年纪,就尸横当场!” 南宫亮刚才已看出少林三奇出手留了余地,如今用话一探,更由语意神色中看出三奇之所以无法善了,实碍于武当二子,不由忖道:“要解决眼前问题,少林三僧似乎易于对付,重心只在武当二子身上,我得想办法先使二个道士不战而退……” 心中想着,口中淡淡一笑,道:“我明白啦,大师是认为在下年幼功力浅薄,不足以充任调解人么?” 慈航大师哈哈一笑,道:“小檀樾有自知之明,这么说也无不可。” 南宫亮点点头:“那就对了,不过,江湖无师,达者为尊,无拳无勇,难闯江湖……”说着转向两个道士道:“归元道长以为然否?” 归元子一脸愠怒之色,鼻中不屑地一哼。 南宫亮倏然长笑,道:“这也难怪,在下虽自信足当大任,但别人又怎能知道,二位道长,看样子要在下与二位印证一番了!” 归真子脸色一沉,身形倏欺,长剑虚空一挥,幻出千条寒芒,大怒道:“你是向贫道挑战?” 场中气氛陡然一紧,崔天行暗暗皱眉。 南宫亮忙摇摇手道:“慢来,俗语说:骂无好嘴,打无好手,在下与二位道长素昧平生,更谈不上恩怨,要以兵刃对搏,未免太过分了。” 说着,向场边三丈外一行松树一指,道:“免伤和气,不如文比,现成东西,当着少林三位高僧之面,及崔大侠眼前,何不一试,也免得别人说在下不尊长敬老,道长以大欺小。” 这番话软硬兼施,南宫亮耍了一套滑头,旨在避拙用巧。 武当二子怎知就里,被他拿话一扣,鼻中一嗤,归元子长剑嗖然归鞘,冷冷道:“也好,就让你见识一下武当的‘少清一炁’真力!” 语声一落,脚踏子午暗运真元,双掌缓抬,自左向右虚空向外推出,一股柔和劲力,立刻潮涌而出。 只听哗啦啦一阵暴响,三丈外碗粗松树,连倒二排,横及八行,轰然之声,震耳欲聋。 这种威势,连崔天行也暗暗点头,南宫亮心头一沉。 他刚才神态故意嚣狂,乃系仗着服下“杨枝甘露”的神奇功力。 现在一看归元子的“少清一炁”真力,竟然这等深厚,不由暗暗发毛,不知是否能把对方比将下去。 假如比不下去,不但徒贻人讥,而且心机全般落空。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故意长笑一声,道:“武当盛名非虚,道长好功力!” 藉着笑声,内力疾转十二重楼,猛然一声大喝,双掌弧形挥出。 只见一排狂飚的浪层,如闪电奔雷般向场外奔撞而去。 哗啦啦!轰!轰!轰! 震山撼岳的巨响,历久不息,树林排倒之声,连地面都微微跳动。 尘雾之中,结果也无法看清,但武当二子已脸色骤变。 他们想不到这貌不惊人,名不扬江湖的少年,功力竟然这般深厚,竟还高过自己四十年的修为。 震骇中,已闻南宫亮朗笑一声,道:“二位道长请看看在下够资格充作调解人否?” 场外尘雾已稀,少林三僧及武当二子目光微瞬,脸色又是一变! 整整三层松林倒塌一片,一排竟连断十三行。 这情形,就连“风雷圣手”崔天行也心头震动,暗暗猜测这来历不明的少年究竟是谁? 南宫亮见好就收,语声一肃道:“在下不愿炫技,更无偏袒之意,愿作公平调处。” 说到这里,一抱拳道:“道长现在愿说出案情始末否?” 武当二子无话可说,归元子沉声道:“敝派寒竹剑突然失窃,掌门大为震怒,手谕贫道等查缉盗宝之人,进入商邱,遇见少林三位大师,才知少林重宝“盘龙玉鼎”也同时被盗…… 那天晚上,我们借宿城外“严山寺”,忽然有人暗中投书,说明欲觅“寒竹”、“玉鼎”,不妨去陇西崔门查探。 次日行经此地,见崔施主正匆匆急奔,于是少林慈法大师藉故留住崔施主,贫道等赶去陇西,搜查之下,果在他家地窖中搜出玉鼎,但敝派寒竹剑却四寻无着……赃证俱在,尚有何说?何况崔施主行色匆匆,令人生疑!” 南宫亮心中恨恨道:“好毒辣的阴谋。”口中已道:“少林大师尚有情形赐告否?” 慈法大师道:“敝寺失宝情形,与武当相差不多。” 南宫亮“唔”了一声,道:“崔大侠有何话可说?”样子活像个判官。 “风雷圣手”崔天行激动地道:“老朽根本不知缘由何起,玉鼎何来?” 说到这里,悲痛地一阵长笑,道:“老朽以四十年信誉,保证一年之内缉获真正盗宝之人,再赴武当、少林,竟无法取信于人,夫复何言?咳…… 老朽行色匆匆,并非为逃避别人查缉……” 下面的话,期期艾艾,难以说出。 南宫亮心中悲痛地道:“外公啦,除了亮儿知道你匆匆赶程,是为了接到父亲休书,急欲查探母亲真象外,这份心情别人又怎会知道呢?” 他心中悲痛的默语着,口中却故作平静地道:“崔大侠不必难过,就案情而言,这一点并不重要。” 接着又故意自言自语道:“以崔大侠的素行,在下绝不相信此事,但证物俱在,却使任何人都会起疑。” 自语至此,唔了一声道:“各位大师及道长,可曾看清那投书之人?” 慈因大师插口道:“首先发觉的是老衲,但因那人身法太快,根本无法追及,匆骤之间,只看到那人仿佛黑绢包头,全身黑衣,是个蒙面人物!” 南宫亮狠狠自语道:“果然是他!” 崔天行一怔,道:“是谁?” 南宫亮倏然长笑,道:“移祸栽赃,手段阴险,在下可以确定地告诉各位,投书之人,即是盗宝之人!” 归真子嘿嘿冷笑,道:“小施主凭空杜撰,实难令人置信。” 南宫亮淡淡一笑,道:“在下自有根据,请问道长,在场各位,以功力相比,谁高谁低?” 这话实教人难以回答,归真子神色一怔,测不出南宫亮此言用意何在,一时陷入沉思。 慈航大师微作思索,插言道:“平心而论,功力皆在伯仲之间。” 南宫亮心中微微一哼,口中却道:“再问大师,少林三奇功力及武当二子的功力,与二派掌门人相较又如何?” 慈法大师肃然道:“敝派掌门是老衲师兄,功力自然比老衲等稍高半筹。” 归元子也肃然道:“贫道也是慈法大师的说法。” 南宫亮长笑道:“这就是了,素闻少林、武当戒守严密,高手如云,以崔大侠与各位在伯仲之间的功力,有独力闯山盗宝的能力么?蒙面人既能潜入五位卧榻之侧,从容避过慈因大师的追踪,显然功力在三奇之上,不是他又是谁?再则,他既亲眼目睹盗宝之人为崔大侠,何不当场抓住?其存有阴谋之心,已不言可喻。” 少林三奇同时暗暗点首。 归真子沉声道:“小施主这么说,一定是知道蒙面人是谁了,敢请明告!” 南宫亮闻言一愕,暗忖道:“糟,我那里知道,但事已至此,如说不知,岂不功亏一簧?如说知道,那又说谁呢?” 他本是仗着机智,随机应变,信口开河,此刻却急得心乱如麻,念头千转,唯恐退兵之计不成。 倏然,他灵机一动,忖道:“陈叔叔死前曾认定阴谋与‘清真观’无涉,却把‘阎王堡’列入嫌疑范围,我何不也来个移祸江东,先让和尚、道士去撞撞看。” 想到这里遂哈哈大笑道:“我当然知道。” 崔天行精神一振,急急道:“是谁?” “阎王堡。” 三奇二子同时怀疑地呼道:“阎王堡。” 归真子道:“贫道虽然少出江湖,但对武林情势并不陌生,怎未闻江湖上有什么‘阎王堡’的?” 南宫亮故意不屑地一笑道:“这点,道长就不知道了,请问,可知三十年前纵横中原武林,无人能敌的‘独脚阎王’?” “独脚阎王”四字一出,三奇二子俱皆脸色一变。就是崔天行也因不知眼前少年,只是光凭推测,信口胡诌,满以为是真的,浑身情不自禁地一震。 南宫亮只图眼前退兵之计得售,那会想到这信口一语,竟惹出一场大祸。 第九章 时间快过四更。 天色似乎更加黑暗。 密林中的气氛沉寂而凝重。 五丈方圆的草地上,除了南宫亮肚中暗暗得意,忖道:“看来,‘独脚阎王’四个字的确有些份量,不但清真观害怕,连武当、少林也有些顾忌,这一下,把你们唬住了吧!” 倏然,“风雷圣手”崔天行急急走上二步,开口问道:“小友,‘独脚阎王’再入中原,是真是假?” 南宫亮肃然道:“长者之前,在下不敢胡言。” 崔天行仰天凄厉道:“好毒辣的魔头,我崔天行与你何怨何仇,竟施出栽赃嫁祸的卑鄙手段——” 语声到此一顿,向少林三奇、武当二子左右一抱拳道:“如二派信得过崔某,老朽立即告辞,不计安危,查个水落石出,一年以内,必亲赴嵩山武当交待明白。” 南宫亮心中大急! 他料不到自己毫无把握的一番推测,退兵之计尚未见必成,反而先激怒了外公,弄巧成拙。 但是,当着三奇二子之前,又不能将心中的话,单独告诉外公。倏见慈因大师道:“崔施主稍安匆躁——” 崔天行脸色一沉,接口道:“大师还信不过老朽?” 慈因大师合十道:“老衲绝无此意!” 接着转首向南宫亮道:“请问小友,阎王堡坐落何处?” “偃师之郊。” “唔!闻小施主之言,敝派及武当失宝之事是‘独脚阎王’所为,的确很有可能,但这仅是就功力推测,并非小施主目见,小施主以为对否?” “正是如此。不过当今天下,能具超绝身手而甘冒此大不韪者。区区再也想不出还有别人!” “但老衲觉得这推测并不可靠。” 南宫亮心中不禁一跳,愕然道:“大师不信在下之言!” 慈因大师沉思道:“小施主之言固然有理,但如说那投书之人,即是盗宝之人,而盗宝之人即是‘独脚阎王’,却与老衲目睹情形不合。” “怎么不合?” “谁都知道,‘独脚阎王’一腿已残,佐以铁拐,行走时咚咚有声,而那蒙面人挪步之间,自然轻灵,毫无声息,怎会是那魔头!” 武当二子暗暗点头,南宫亮心中一震,忖道:“我信口而言,倒忘了这一点漏洞……” 微一转念,旋又哈哈一笑,道:“大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下路过偃师之郊,曾见‘阎王堡’中人物,皆以黑绢包头,行动诡密,与大师所述投书之人,装束吻合。而且……” 说到这里,加重语气道:“大师可知武林三宝之一的‘杨枝甘露’?” 慈因微微颔首道:“杨枝甘露为清真观之物,难道……” 南宫亮接口道:“在下路过偃师之郊,曾见清真观天风、天雷二位道长愤然从阎王堡中走出,暗中窥听之下,才知系因该观甘露为‘独脚阎王’所盗,企图要挟……由此观之,那魔头再盗玉鼎、寒竹,也不算什么奇突之事,至于他嫁祸栽赃,企图何在,在下就不敢臆测了。” 这番话听得慈因默默无言,沉思不语。 忽然慈清大师开口道:“归元道友,事情既已明朗,似不必再为难崔施主了!” 归元子微作沉思,转首道:“崔施主,希望能信守诺言,贫道师兄弟即刻回禀掌门,等候佳音。” 话一说完,向归真子一挥袍袖,二条身形,向林外掠去。 慈清大师这时又双手合十道:“少林玉鼎失而复得,尚请崔施主能原谅老衲刚才苦衷,并祝此去偃师,能顺利洗刷清白。” 崔天行连忙还礼,沉痛地道:“崔某一定不负大师期望。” 慈法又对南宫亮道:“小檀樾功力不凡,机智过人,能否告知姓名?” 南宫亮摇摇头道:“大师不必性急,崔大侠前往少林之日,大师自可知道在下是谁?” 慈法大师合十施礼道:“既然如此,老衲告辞了。” 宽大袍袖一挥,三条人影,电掣而起,消失于左侧林中。 南宫亮暗暗吁出一口气,庆幸没有白费心机。 崔天行一见五人已走,遂向南宫亮抱拳道:“承小友援手,一言解围,敢请赐示姓名,老朽也好待机报答。 这时,南宫亮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激动,伸手一抹面具,痛哭失声道:“外……公,是亮儿啊!” 崔天行倏然一惊,讶呼道:“是你……带着陈仿的人皮面具,他人呢? 还有你母亲呢?” 南宫亮扑入外公怀中,嚎啕大哭,断断续续地道:“陈叔叔……死…… 了!妈投江……自……尽……还有……何伯……伯……也被人杀害……” 崔天行浑身一颤,双足连顿,仰天悲呼道:“天啊……我崔天行一生未行恶事,临老竟遭这种惨事,天啊!你太不公平了!” 南宫亮呜咽道:“外公,这一切都是阴谋所致啊!主凶旨在谋取‘灵天残篇’,孤立分化我们两家……” 崔天行双目尽赤,猛然扶正南宫亮,大喝道:“亮儿,你快将经过道来!” 南宫亮于是把十天来的经过,详细诉出,说到悲痛之处,咽噎难以成声。 崔天行长叹一声道:“我二个徒弟,死得固然凄惨,但你母亲却也不应投江自尽,唉!这样岂不死无对证,正中恶徒下怀。” 说到这里,虎目中流下二行清泪,正是英雄轻易不掉泪,只因未到伤心时啊!此刻崔天行的凄凉心情,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南宫亮一见外公悲怆的神色,不禁又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和着飒飒夜风,使周遭景色,平添一份凄凉。 崔天行把南宫亮抱入怀中,抚着他的背脊,沉重地道:“孩子,也苦了你,现在老夫明白了,恶徒的阴谋又何止于图谋‘灵天残篇’,当今九派人才凋零,以他欲一举消灭河洛南宫及陇西崔门两家的手段来看,实有并吞中原,独霸武林的野心。” 说到这里,收敛泪水,正色道:“亮儿,如此说来,刚才你对少林三奇、武当二子的辩言,一半以上是出于猜测的了?” 南宫亮含泪仰首,道:“外公,我是不得已的啊,外公不会责怪吧!” 崔天行怜惜地摇摇头道:“你这是情急胡诌,任何人处此情形下,也会这样做的,我怎会怪你,唉!但是,‘杨枝甘露”已被你服下,如武当、少林兴师问罪阎王堡,对质之下,并非‘独脚阎王’所为,那时又怎生是好?” 南宫亮听得心头一震! 崔天行微微一叹,又道:“事已如此,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你以后处事,紧急机变,确也重要,但也不要把眼光放得太近,一切应考虑将来的后果。” 南宫亮默然点头,收敛哭声,道:“妈临危前嘱亮儿先求绝艺,叫亮儿来找外公,陈叔叔的意思也是一样,外公,今后亮儿就跟着你么?” 崔天行伸手入怀,半晌取出一个黑色六角型的指戒,道:“你母亲要你来,就是知道我有这只戒子。” 南宫亮目含泪水,诧然道:“这与亮儿求艺有何关连呢?” 崔天行眼望天际,缓缓道:“二十年前,我游侠关外,曾偶然救助一位前辈异人免于走火入魔,蒙赠此物,嘱言将来如有困难,可以此物找他交换一件要求,当时我一笑置于怀中,想不到今天尚能用上。” 说到这里,把指戒递给南宫亮,接着道:“如今你可持此前往长白绝魂岭,向那位前辈要求传你绝技,好好藏着,切勿失落。” 南宫亮将戒子纳入怀中,道:“那异人怎么称呼?” “即是三十年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无影神叟’!” 南宫亮心头一震,道:“外公,亮儿听父亲说,‘无影神叟”三十年前行道江湖时已有七旬高龄,难道现在还会活着?” 崔天行叹息一声道:“如无意外,以神叟修为,谅尚在世,但究竟已否作古,要看你运气了,本来草泽之中,不乏异人,不过,对你而言,这条路不会有太多困难而已。” 说到这里,双手按住南宫亮肩膀,凄然含笑,道:“亮儿,快去吧!你母亲的清白和外公的声誉,如今就全靠你一人的努力了。” 他说时脸上的笑容令人感到凄楚,嘴角掀动着,眼眶中满注泪水。 南宫亮见外公本来红润的脸色,此刻黯然无光,刹那之间,似乎苍老了几十年,不由感到一阵心痛,不敢违拗,急急道:“外公不去?” 崔天行摇摇头道:“我本来想去洛水……唉!如今这般情形,不去也罢,至于玉鼎和寒竹之事,既不能确定是阎王堡所为,正凶隐现无常,要到哪里去找?” 说到这里又仰天悲怆地道:“我崔天行亲女蒙辱,清誉已毁,还有什么面目再行走江湖,唉!神明啊!你对我惩罚太过了。” 语声一落,好象已无法自制,身形一长,向林中飘去。 南宫亮心头一惊,大呼道:“外公,你去哪里!” 但是,崔天行身形三闪,已消失不见,只传来苍老而凄凉的语声:“亮儿,快奔你的前程去吧!只要你能不负我的期望,你重振南宫声誉之日,也就是外公再建崔门之时……” 语声到此,已远不可声。 南宫亮呆立当地,泪水再度泉涌。 他望着凄凉的夜色,心中激动地喃喃道:“外公,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只要我活下去,我一定要拿住元凶,为母亲洗刷清白,为何伯伯、陈叔叔报还血仇……” 口中说着,星眸中射出一片愤恨而坚毅的光芒。 接着,他用手擦干眼泪,一声清啸,向来路飞驰而去。 他身形刚刚离开,林中忽然闪出一个黑绢包头的蒙面怪客,看装束正是刚才暗算他的人。 只见他闪着诡谲的目光,望着南宫亮的背影,口中发出一阵阴森而得意的冷笑,喃喃道:“只怕你活不下去呢……” 身形飞飘,已向南宫亮身后蹑踪而去。 南宫亮不知有人跟踪在后,他一口气奔出十里,转回獒屋,天色已经大亮,于是投宿略进饮食,又继续向关外出发。 每天,他总要拿出盛着母亲鲜血的瓶子,加一点盐,拜上一拜,这是他激励图进的凭依。 现在,怀中的黑石六角形指戒,又变成他寻求绝艺的希望。 他抱着强烈复仇的意志,急赶三月后,终于出关到了长白。 时间已是除夕。 沿路可看到人家正忙着做糕过年,喜气洋洋,他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心酸。 往年此时,自己不是有一个温馨的家吗? 在怆凉中,他渐渐抛离了人群,走近了绵亘千里的峻岭。时值隆冬,长白山是一片银色世界,白色的山岭,白色的树林,灰白色的天空,令人仿佛感到这世界变得特别单调而凄凉。 “绝魂岭”的地点,南宫亮早已探听明白,但一进入山区,倏觉气氛异样,右左不时出现一条条人影,向绝魂岭方向飞驰。 南宫亮心中陡然一惊,忖道:“时已除夕,如没有什么要紧之事,谁还会往人迹罕到的地方跑,难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变化?……抑或又是为我而来?” 自在陇西道上遭遇暗袭,差点命丧魔掌之后,南宫亮已如惊弓之鸟,眼见附近不时出现武林人物,顿生警惕。密切注视着四周动静。 嗖!嗖!二条人影,在左前方飞掠而过,消失于雪地之中。 南宫亮剑眉轻皱,心中怀疑! 这些武林人物,又好象并非为自己而来的啊! 他急欲查明缘由,脚下不禁加快起来。 山路回迂,坡度渐高,行过三个转弯,越过二座松林,蓦见五丈距离之处,正有一大一小两条人影,横掠而过。 南宫亮俊目闪光,微微一瞥,心中倏然大喜,高呼道:“任老前辈!” 呼声中身形一划,横截上去。 那二条人影闻声似乎一怔,陡然停住身形,现出一个紫衣少女及一位面目清秀的老者。 正是驰誉江湖的三府一观中的江南任府,“银鞭飞龙”任不弃及其爱女任巧君。 南宫亮飘落一旁,施礼道:“想不到前辈也来关外,晚辈这厢参见。” 任不弃见是个英俊少年,脸上神色愕然,道:“小友是谁?” “难怪前辈不识,晚辈即是在陇西道上,蒙前辈出手相救的南宫亮呀!” 任巧君深邃的秀目陡然大睁,她想不到南宫亮的本来面目竟是如此俊逸,芳心不禁一阵怦然。 但任不弃却神色立变冷峻,淡淡道:“原来是南宫小侠,不见也罢!” 说到这里,转对任巧君喝道:“我们走!” 南宫亮见状一愕,忙伸手一拦,急急道:“老前辈对晚辈有救命之恩,不知晚辈何处得罪了前辈,竟使前辈不屑一语!” “银鞭飞龙”任不弃嘿嘿一笑,冷冷道:“相救之事,武人本分,你不必再提,至于老夫不想与你谈话,只是因为老夫对看不惯的人,一向如此!” 这话尖酸凌厉之极,听得南宫亮脸色微变,心头一震,一时竟答不上腔来。 倏然,任巧君娇声道:“爸,看南宫少侠神情,似乎并不知道内情,我们……” 任不弃鼻中微微一哼,道:“有父如此,其子不问可知。” 说着,复又仰天狂笑,道:“耳闻中原剑主,义风盖世,胸襟豁达,冲谨为怀,想不到老夫初过中原,却证明传言全属子虚,怎不令人失望!” 南宫亮一听此言,心头微有所悟,暗忖:必是在来此途中,“银鞭飞龙” 与父亲发生过什么误会,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想到这里,连忙脸色一肃,长揖到地,沉声道:“听前辈之言,一定与家父发生过什么误会……” 任不弃冷冷一哼,道:“老夫与令尊并未谋面,怎会发生什么误会,何况老夫自问尚算识书知礼,不轻易与人发生纠葛。” 南宫亮一愕,诧然道:“那是为什么?” 任巧君插口问道:“少侠难道一直没有回过家么?” 一说起“家”,正触着南宫亮伤心之处,他鼻中一酸,落下二滴清泪,暗叹道:“我南宫亮那里还有家呵?” 任巧君见情娇容一怔,道:“你怎么啦?” 当着外人,南宫亮怎愿说出那些招人讥诮之事,忙强忍悲痛,道:“没有什么,启禀前辈,晚辈已离家四个月了!” 任不弃注视片刻,唔了一声道:“如此你果然不知?” “尚希前辈详告。” “银鞭飞龙”点点头,但脸上却仍是一片寒霜,冷冷道:“老夫那夜离开了你之后,经过洛阳,看到一件令人气愤之事。” “什么事?” “你可知道驰誉两淮的‘飘风剑客’易如君其人?” 南宫亮点点头道:“晚辈曾听家父说起,‘风云七十二式’独具一格,‘飘风剑客’为两淮侠义道中的一流高手。” “银鞭飞龙”微微一哼,道:“可是他却被令尊斫剑辱身,如非老夫出手,嘿嘿,说不定就要命丧当场!” “啊!”南宫亮脱口惊呼,急急问道:“前辈亲见家父出手?” “出手之人倒不是令尊。” “是谁?” “甘陕三杰,‘阴阳剑’华韵、‘银蛇剑’常仓、‘倚天剑’舒令。” 南宫亮剑眉轻轩,道:“甘陕三杰此举与家父何干?” “彼等自称系奉令尊之命。” “江湖中不乏假借名义,不法妄为之事,前辈难道相信?” “银鞭飞龙”任不弃嘿嘿一笑,道:“老夫正想追究,嘿,他们却已自行亮出河洛南宫的‘残剑令’!” 南宫亮心中蓦地一震,脱口呼道:“残剑令?” 第十章 “残剑令”三个字使南宫亮心中一片惊疑。 得南宫独一无二的剑令,已被自己落入洛水之中,怎又会出现?而且在甘陕三杰手中?这是不可能的啊! 想到这里,不由急急道:“前辈可曾看清那‘残剑令’是以什么制成的?” “桃木。” 南宫亮长吁一口气,切齿道:“伪造剑令,毁人声誉,该杀!” “银鞭飞龙”任不弃嗤然一笑,道:“你这岂不等于说老夫目光欠灵,不判真伪。” 南宫亮忙道:“晚辈不敢!” “其实老夫并非不知残剑令来历,昔年令祖以‘夕阳五式’激战‘独脚阎王’于华山之顶,百招下来,竟未能致胜,其后虽用‘黄蜂绝命针’驱逐魔头遁出关外,却自悲剑法未臻大全,弹断佩剑,弃之山边,……及后始创出最后一式‘落日吐霞’,并为六式……然中原武林感于令祖力挽狂澜,共奉断剑为令,捡之送还令祖,传袭至今,柄为犀牛之角,精钢剑身,小侠以为对否?” 这段南宫家史,由别人口中娓娓道来,使南宫亮幼小的心灵中,别具一番感触,当下接口道:“前辈所述,丝毫不错,但晚辈不懂前辈何以仍旧误会家父?” 任不弃微微冷笑,道:“如今中原道上,除了你南宫公子外,谁不知道令尊依照残剑,制作桃木副令,号令中原武林,图谋大事。” 南宫亮听得心头大震,暗付道:“难道父亲果真已倒行逆施若此?不会的,绝对不会的。父亲虽自傲‘夕阳六式’为剑法之极顶,但在公开场合却态度一向冲谦,不轻易作损越,如今怎会这样公然折辱同道,傲然横行起来,唔!这难道又是班睢的阴谋?” 他想到这里,心中一片悲痛,但他知道如今自己就是想辩,对方也不会相信,何况内情真象未明,自己又以什么作为根据?” 南宫亮微一沉思,诚挚地道:“前辈可否赐告目睹经过?” 任巧君静立一旁,始终注视着南宫亮的表情。 她发觉这位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少年,却处处显示出一种欲语还休的神态,而且眉峰间暗聚忧悒,心中极是不解。 暗付:以他年龄,这一切似乎不应该有的啊!难道他真有什么隐衷不成。 耳闻南宫亮询问,情不自禁婉然插嘴道:“事情是这样的,那晚家父与我在洛阳聚英酒楼打尖,‘飘风剑客’正好也在。忽然外面走进三位剑手,要求‘飘风剑客’取剑一看。” “那三位剑手想必就是甘陕三杰了?” “不错,当时易如君以为对方意欲观赏,遂坦然长剑出鞘,倒持剑尖奉出。岂知‘阴阳剑’华韵接过长剑,微一注视,倏然运用‘金刚掌力’,把‘飘风剑客’的佩剑斫了一个缺口,掷在地上。” 南宫亮心中一怔,道:“这是什么道理?” “是啊,‘飘风剑客’易如君立刻脸色一变,质问其故。” “甘陕三杰怎么说?” “怎么说,简直把人都气昏啦,连家父与我是旁观者都听不下去。” 南宫亮星眸灼灼,静静注视,心中一片紧张。 只见任巧君樱唇一翘,继续道:“当时,阴阳剑华韵冷笑一声,对易如君道:凡是进入河洛佩剑的朋友,都应对中原剑主南宫冉表示尊重,朋友连这一点都不知道?易如君立刻反质道:在下刚入洛阳,有什么地方不尊重南宫冉?三位突然震毁在下兵器是何道理?阴阳剑冷冷道:中原剑主,剑术天下第一,尊驾既言尊重,自应残剑缺口,表示谦让,还说什么?赶快抬起长剑归鞘吧!说罢扬长向店外走去。” “嘿!简直是无理取闹,结果如何?” “根本是无理取闹嘛,结果不用说,他们就在大街上打起来啦!” “……” “唉!‘飘风剑客’虽是两淮的剑道高手,但甘陕三杰也非凡俗之辈,何况以三对一!” “结果‘飘风剑客’败了?” “嘿!岂止失败了,身负七处剑伤。” “啊”——? “江湖人物,声名重于性命,飘风剑客遭此无故折辱,岂能忍受,于是不顾伤势,疯狂反扑。” 南宫亮紧张地道:“结果——?” 任巧君嫣然一笑道:“不是家父因看不惯而挺身出手,‘飘风剑客’就完蛋了!” “银鞭飞龙”这时接口道:“甘陕三杰一见老夫手中兵器,已知老夫来历,当时脸色一变,转身就走,老夫立刻截住他们欲施惩罚,嘿!那知‘银蛇剑’常仓,倏然取出桃木残剑令,对老夫抱拳道:咱们不过奉残剑副令行事,任大侠何必与在下等为难,如看不惯,尽可向中原剑主交涉。这一下,老夫倒不好出手了。” 南宫亮急急道:“结果老前辈找家父没有?” “哼!如不是临时听到江湖传言,急欲赶来关外,老夫真想直叩‘夕阳别府’!” 南宫亮剑眉双挑,暗暗切齿道:“这一定又是阴谋,嘿!好可恶的贼子……” 他心中一片怒火,口中却不得不肃声道:“前辈如能信任晚辈的话,晚辈可恳告一句,这完全是恶徒的阴谋,绝非出于家父之意。” “阴谋?” 南宫亮凄凉地一叹道:“其中内情,恕晚辈一时无法说出,前辈将来一定会明白的——” 刚说到这里,远处骤然响起一声惨嚎,划破长空,遥远传来。 声音之凄厉,令人毛发悚然。 南宫亮心中蓦地一惊,顿住话锋,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了。” “银鞭飞龙”遥遥仰望,长叹一声道:“贪心罹祸,绝魂岭下又多了一条冤魂,真是所为何来!” 南宫亮诧然道:“前辈是说什么?” 任巧君抿嘴一笑,道:“少侠是否想上绝魂岭去?” “咦?姑娘怎么知道?” 任不弃微哼道:“据传三十年不现江湖的‘无影神叟’仍在绝魂岭上潜修,将于最近道成仙逝,其一身深奥莫测的绝世武功,已留下手稿,这一传言已播遍大江南北,谁不知道。” 说到这里,摇头又是一叹,道:“江湖人物对武功嗜逾珍宝,免不了生出********之心……这谣传盛传于江南,中原怎未听人说过?” 他心中怔思着,下意识地暗觉其中另有蹊跷。 倏见任巧君目吐柔光,幽幽道:“少侠,绝魂岭上你不去也罢。” 南宫亮心中一怔,道:“为什么?” 任巧君幽幽一叹道:“你没有听到那声惨嚎么?家父与我刚从那边过来,亲见岭下已堆着三十二具黑白二道高手的尸体。” 南宫亮听得心头一栗,只见任不弃接口沉声道:“神叟潜修之地,怎能容人侵入扰乱,贪心亡命,生死一念,少侠如能临崖勒马,为时未晚。” 南宫亮忙道:“前辈多虑了,晚辈——” 他话尚未说完,任不弃已冷冷一哼,道:“忠言逆耳,巧君,我们走!” 一拉任巧君,身形飘出十丈,疾驰而去。 只见任巧君犹自回首急急道:“南宫亮,听我父亲的话,上绝魂岭的人,没有能活着下来的……” 余音袅袅,人已渺如黑点。 南宫亮暗暗一叹,他觉得“银鞭飞龙”对自己仍然存有成见,倒是他女儿,似乎已看出了自己痛苦,颇存体谅之心…… 他遥遥呆望着任氏父女逝去的方向,心中又是一阵悲伤,母亲、陈叔叔、何伯伯的影子,立又一个个地浮起脑中。 一连串不幸的遭遇,一连串的阴谋陷害,使他心中的悲痛渐渐化成了一股愤怒。 他伸手入怀,摸了摸外公给他的戒子,一咬牙,向绝魂岭方向大步奔去。 一阵飞驰,山势更加险陡,冰滑雪松,沟壑难分,峭壁耸立,寒风刺面,常人万难行走一步。 南宫亮提气轻身,刚刚转过峭壁,空中又传来一声惨呼,震荡回绕于山林之间。 这次,惨呼声距离极近,细辨方向,正在左边山岭之上,南宫亮心头一沉,知道已到地头,长身一掠,加紧飞驰,三个迂回,已见二十丈外,一座峭壁挡住去路。 这座峭壁,大概背对风向,壁上毫不染雪,但陡升百丈,形势险恶已极。 南宫亮驰近抬目一望,山壁上刻着三个大字:“绝魂岭”,下面又有八个小字:“七月封岭,擅入者死”。而峰脚附近,鲜血淋淋的尸身,纵横狼藉,如不是大寒冰雪,怕不早已腐臭盈鼻。 险恶的峭壁,怵目的警语,加上恐怖的尸体,使得南宫亮心中直冒寒气。 他正静立怔视,倏见二条人影,自右方向壁上飞扑,攀猱而升,不片刻,便消失于峰顶之上。 接着,峰顶隐隐传来一、二声长啸及叱喝之声。 显然岭上已展开激战,南宫亮心中一动,正想腾身而上,岭顶上的叱喝之声却倏然消失不闻。 突然的沉寂,南宫亮不禁为之一怔,念头未转,已见半空中二条人影飞射而泻。 只听嘭嘭二声大响,溅起一处冰雪,群尸中又增两个新鬼。 南宫亮抬头望了望壁立入云的“绝魂岭”,雾气弥漫,缥缈不见其顶,不由暗忖道:“我虽持有‘无影神叟’的信物,但眼下江湖群豪四伏,势不能朗声喊话,引起不利后果,但如上了峰顶,不及道出来意,岂不也要落得命丧异地……” 继而一想,自己千里而来,岂可就此而退,既有信物,还有什么可怕的。 转念至此,豪气陡增,一声遏云长啸,腾身而起,猱壁攀跃而上。就在他身形上腾不久,那黑衣蒙面人再度如幽灵一般出现,口中嘿嘿一阵得意冷笑,喃喃道:“你既自投死路,倒免了我一次麻烦。”说完一阵狂笑,向岭下飞泻而去。 南宫亮一阵跃腾,已上了五十来丈,百丈高峰,以他眼前的功力,何消片刻,盏茶时间,已上了峰顶。 他身形刚停,蓦地耳闻二声异啸,二条黄影,挟着劲气,左右挟袭而至。 南宫亮心头一震,星眸一瞥,不由大骇。 飞扑而至的二条黄影,竟是高过常人,眼如铜铃,塌鼻獠牙,黄毛披身的异兽,黄毛神狒。 这时,南宫亮一口气尚未喘将过来,眼见神狒扑势威猛,无暇思索,立即长剑出鞘,功贯剑身,一式“夕霞流辉”,疾扫而出这“夕阳六式”的第一式,一经展开,变化无穷,白森森的剑澜,陡然暴涨,直向二个黄毛神狒拦腰削去,气势凌厉已极。 黄毛神狒同时怒吼一声,黄影闪处,竟然避过一剑,同时四条长毛粗臂,更如闪电一般,向南宫亮胸头双肩抓到,来势疾迅诡异无比。 南宫亮见状心中大凛! 他料不到这二个畜生身法竟然这般快速,腾挪进手之间,俱暗合武功法度,虽然自己看不出这些古怪招式的名堂,但威猛之势,却不亚于江湖上一流高手,难怪闯岭江湖人物,个个有死无生,单就二个畜生,就已难惹。 那知这次二个黄毛狒狒竟然毫不避让,连声震吼,原势抓到。 说时迟,那时快,当!当二声,南宫亮只觉手臂一震,长剑刺在神狒身上,犹如击石,丝毫无损。 他那里知道这种异兽,周身皮毛坚逾精钢,普通兵器根本难伤。 在这刹那,南宫亮心头震骇,逼不得已,长剑陡收,左掌蓄足真力,呼地一声,横挥而出。 嘭!嘭!二声大响,黄毛狒狒那吃得住这种由六七滴“杨枝甘露”孕育的神力,蹬蹬倒退,南宫亮也震得手臂发麻。 他怎肯错过这稍瞬即逝的机会,黄毛神狒身躯一顿,他人已疾速穿掠而过,同时口中大喝道:“神叟前辈,在下手持信物来求见。” 话声甫落,人已飘进二十多丈,回首一瞥,见黄毛神狒瞪目怒视,但并未追来,不由心头一宽,停住身形,星眸四下扫视。 这时,他才看清环境,峰顶方圆三十余丈,松木扶疏,白雪覆压,一片银色世界。 眼前三尺距离之外,一道高仅及膝的短竹,绕成一道篱笆。篱笆内一丈远处,一间茅屋,柴扉紧闭,毫无声息。 南宫亮不知‘无影神叟’是否就在这茅屋之中,走上二步,一脚正欲跨入篱笆,陡然茅屋中响起一个冷冰冰的语声道:“嘿嘿,尊驾真想死么?” 南宫亮蓦然一惊,收回左脚,急急道:“前辈想必就是‘无影神叟’,在下手中持有信物。” “胡说,老夫一生流落江湖上的三件信物,已于四个月前全部收回,朋友,想不到你会花样翻新!” 南宫亮心中一怔,脱口道:“什么?” 茅屋中冰冷的语声,增加了三分严峻之气,道:“不必装聋作哑,能闯过老夫护山神兽拦截的人,你已是第六个,也算是一流手,念你修为不易,老夫已给你留下后退之路,如不听劝告,一过篱笆,嘿嘿,就是亡命之地。” 南宫亮闻言,有点进退维谷,心头忖道:“他说信物已全部收回,但外公的戒子何来?” 想到这里,立又朗声道:“前辈可认识‘风雷圣手’崔天行?” “老夫行将就木,不欲有人扰闹,任何人在老夫脑中已化泡影,朋友不必多言,岭下尸体,可为殷鉴,嘿嘿?十九闯入者皆有藉口,奉劝阁下死了这条心!” 南宫亮心中有些气愤,狂笑一声,道:“前辈既许下以信物交换要求之诺言,岂连看也不看便拒人于千里之外?如说信物全已收回,在下信物又从何而来?” “嘿嘿,好,就让老夫看看你有什么信物?” 语声一落,紧闭的柴扉,呼地一声,陡然打开,南宫亮星眸凝光,只见茅屋内迎面当中,一个面目枯瘦,白发披垂,长眉覆目的黄袍老者,盘坐在一个蒲团上。 那银灰眉毛中,露出二缕慑人神志的精光,看得南宫亮心中一栗,情不自禁地躬身施礼道:“晚辈南宫亮,参见神叟老前辈?” “无影神叟”咦了一声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份胆气功力,既说有信物,还不快些取出,让老夫看看!” 南宫亮忙从怀中掏出黑色六角形的指戒,托于掌心,道:“请前辈察验信物。” 口中说着,身形一动,欲待飘过篱笆,骤见“无影神叟”双目陡然精芒暴盛,张口喝道:“站住。” 南宫亮心中一震,刚一怔神,呼地一声,指戒已脱手飞出,射入“无影神叟”手中。 这种惊世骇俗的神功,看得南宫亮张口结舌,心头直跳。 只见“无影神叟”微一注视,倏然厉喝道:“小子,你竟敢以假制信物,欺骗老夫,打!” “打””字一落,右手一扬,黑石指戒,迅速弹出,犹如电光石火,划空生啸,直向南宫亮门面袭至。 南宫亮闻言大骇,功聚右臂,伸手接取,同时脱口惊呼道:“假的?” 话刚出口,陡觉手心发麻,身形竟吃不住这小小一枚戒子之力,蹬蹬倒退六步。 “无影神叟”冷哼一声,道:“小子,你是上绝魂岭唯一见到老夫面目的人,想必死而无怨。” 语声一落,双手已虚空推出。 这推出之势,无风无声,看若平凡已极,但是南宫亮却立刻觉得一股难以抵挡的潜力,向周身压至。 他这时心中悲愤已极。 千里迢迢,历尽风霜之苦,赶到这绝魂岭来,信物竟然是假的,绝艺未成,反而身蹈险机。 莫非外公之物,已被人换包? 如果不是,又该作何解释? 这些疑问,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但这时已无暇细究。 他身觉潜力袭至,忙运足周身真元,双掌遥空一推,口中也怒喝道:“前辈如此不分黑白,怎能令人心服!” 喝声中,掌劲呼啸狂涌而出。 要知道南宫亮自服下“杨枝甘露”之后,其内力已足抵一甲子之功,威势岂同小可。 但刚猛的罡劲一与那股潜力接实,嘭地一声大响,南宫亮胸头血气翻涌,竟然身形倒撞开去。 第十一章 他忙沉气拿桩,压住翻动血气,骇然向茅屋中的“无影神叟”望去,只见他除了须发微微轻拂,无风自动外,仍旧端坐蒲团之上,安然无恙! 这情形使得南宫亮心中震慑已极! 难怪黑白两道高手皆被抛尸岭下,这种震古铄金的功力,天下还有何人能敌! 惊骇中,忽见“无影神叟”双目精光闪烁,叹息着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具有这等功力,如不是心存邪念,贪图劫夺,岂不前途大有可为。” 南宫亮沉声道:“老前辈,你错了,晚辈承河洛南宫门风,非分之物,从不轻取,此番前来,确有所由,如不是信物被人调换,何至于此?” 说到这里,眼中落下二行清泪,继续朗声道:“晚辈今日来此,虽是求传绝艺,但老前辈既言信物是假,自是不敢强求,深山草泽,不乏奇人异士,晚辈不信除了前辈之外,就不能另得惊世之技!” 他讲到最后,完全是激情气话,语声一落,身形后转,就欲离去。 “站住!” “无影神叟”倏然大喝道:“好志气,你说你是河洛南宫之后?” 南宫亮缓缓转身,冷冷道:“前辈不信?” 说着,反手一探,叮地一声,长剑嗖然出鞘,虚空一挥,剑光幻涨,正是“夕阳六式”的第一式“夕霞流辉”。 “无影神叟”点点头道:“不错,是‘夕阳六式’,南宫辙是你河人?” 南宫亮肃然收剑,道:“是晚辈家祖。” “无影神叟”倏然哈哈一笑,道:“看你脾气,倒是有些相像,老夫三十年闭门潜修,对昔日作物,大都抛诸脑后,唯独对南宫老儿,印象仍然甚深。来,来,咱们坐下来谈谈。” 这一突然转变,大出南宫亮意料之外,他茫然依言飘过篱笆,走入茅屋,在“无影神叟”对面席地坐下,淡淡道:“老前辈认识家祖?” “岂止认识,当年如不是老夫暗中把‘独脚阎王’身形吸得一顿,南宫老儿的‘黄蜂绝命针’又怎能奏效!” 南宫亮恍然大悟,但他不敢再存奢想,试探地道:“老前辈还有什么指教?” “无影神叟”略作沉思道:“我先问你,老夫信物,是什么人给你的?” “晚辈外祖,‘风雷圣手’崔天行!” “哦!老夫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无影神叟”说到这里,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戒子,道:“刚才我并未骗你,不信你可将二者作一比较,老夫这个虽与你那个形式相同,但黑石的纹路却全不一样,真者是滇境大理石所刻,而伪品却是普通黑石刻成,如不细辨,确可乱真。” 南宫亮接过一比,果然不错。 “无影神叟”收回指戒,继续道:“刚才我以为你必是受人欺骗,既是你外祖给你的,他当然不会骗你,你仔细想想,有谁可能在你外祖身上做下这种掉包的手脚?” 南宫亮微作思索道:“这点,晚辈也曾怀疑到,却想不出这么一个人来,而且其动机何在,更加教人茫然,不过,晚辈总觉得,这人此举的目的,决不止于为了向老前辈交换绝艺。” “无影神叟”沉吟着点点头道:“你的想法很有道理。” “但前辈不必再为此事费神,将来问过外祖,自见端倪……” “无影神叟”摇摇手道:“老夫并不是替你操心,而是你刚才所说的“信物被人调换”那句话,使老夫联想起这几日来,真是百思莫解的疑题!” 南宫亮心中微怔,诧然道:“老前辈有何难解疑题?” “无影神叟”微微一叹,道:“你想想看,老夫在此闭关潜修,江湖上除了存有老夫信物之人,可说再无人知,可是最近,武林人物忽然前仆后继,来此骚扰,以企偷盗老夫手著的武功秘稿,这种情形,岂不是大教人不解?” 南宫亮点点头:“不错,这点颇费猜疑。” “无影神叟”眼中精芒一闪,右手一拍大腿,道:“糟呀!如老夫猜得不错,泄漏老夫居地及秘密的人,必是窃盗你外祖信物之人!” 南宫亮怔然问道:“何以见得?” “小娃儿,你怎地还没想通?以常理推断,那人既然已以信物换得老夫绝艺,怎会再泄漏老夫秘密,引诱江湖人物前来?谁不想艺业独尊,而愿让旁人迎头赶上?其所以如此做法,必是因为他知道假指戒已到了你的手中,而其用意或目的,则不外两点。” 南宫亮心头一愕道:“他的用意有两点?” “不错,第一点,他想坐视老夫被人暗害,我一死,信物便无从判断真伪,他的罪证便可从此掩没!” 南宫亮暗暗点头,口中道:“第二点呢?” “他想假我之手杀了你!” 南宫亮心头一栗,暗忖道:“神叟的推测极为有理,难道这人就是弄得我南宫亮家败人亡的恶徒?” 转念至此,不由恨恨道:“好恶毒的心机……” “无影神叟”淡淡一笑,道:“阴谋虽然恶毒,但头上自有神明,恶有恶报,早晚应验。” 这时,南宫亮忽然想起母亲临危前所说“……幕后必有主凶……”的推测,心中一动,道:“这么说来,老前辈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 “唔,必是最后一个以信物求见老夫之人?” “老前辈曾言已收回三件信物,可见有三个人来过,何以肯定是最后一个?” 南宫亮此刻见主谋真凶已呼之欲出,不由精神大振,详细推问起来。 只见“无影神叟”哈哈一笑,道:“这点,非常明显,第一个来此的人,远在五年以前,是一个少女,而向老夫要求的,只是一颗灵药,替其母治病,你可以知道,当然不会是“嗯,第二个呢?” “第二个约一年以前,是个中年人……” 南宫亮心头一紧,截口道:“什么容貌,叫什么名字?” “无影神叟”摇摇手道:“你不必紧张,那人已经死啦!” “死了?” “嗯,他翻上绝魂岭,已奄奄一息,取出信物,说出要求后,就双脚一顿,二眼朝天了。” “他要求老前辈什么?” “要我代他报仇,老夫化了三天时间,已为他办到!” 南宫亮暗暗吐出一口气,道:“这么说来,就是第三个了。” “不错,就是那最后一个,时间是在四个月以前,就在他离去二个月之后,老夫的清静居处就变成了烦恼之地。” “无影神叟”说到这里,双手互击,状甚愤恨。 南宫亮心情再度紧张,急急道:“那人叫什么姓名?” “老夫曾问过,但他反诘老夫认物还是认人,老夫无话可说,只得不问。” “那老前辈是否能说出他容貌?” “嘿!这点老夫也不清楚。” 南宫亮神色一愣,道:“这怎么说?” “唉,那人身材修长,一身黑衣,却以黑绢把头密密包住,只露双目,老夫怎能看透!” 南宫亮闻言心头大震,脱口呼道:“好恶贼,就是他。” 接着又仰天一声长叹,道:“唉,知道了是他又如何?他又是谁呢?” “无影神叟”目光灼灼,道:“小娃儿,看你神态,似乎有极大隐衷,何不说与老夫听听。” 南宫亮悲从心起,立刻泪水盈眶,娓娓述出惨痛遭遇。 “无影神叟”长长叹息一声,道:“此贼委实可恶,只怪老夫当时…… 不过,根据老夫刚才所说的状貌身材,你慢慢总是可以找到他的。” 甫宫亮微敛悲怀,道:“找到他又有何用?” “怎地无用?” “他既已换得老前辈绝艺,济济为恶,当今之世,何人再能制他?可恨呀可恨,我南宫亮恨不得寝其皮而食其肉。” “无影神叟”哈哈一笑,道:“这点你倒不必忧虑,老夫当时见他举动诡异,已存戒心,虽然他持有信物,老夫不能拒绝,但却已留了后步,自称只最擅一套‘乾坤一元掌’,当时教了给他。” 说到这里,倏然一正神色,道:“小娃儿,老夫如今改变初衷,决心把一身武功,传授给你,助你完成志愿,但你也得代老夫做一件事。” 南宫亮闻言大喜,扑倒地上,道:“老前辈如能收晚辈为徒,晚辈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无影神叟’袍袖一拂,虚空托起南宫亮,长叹一声,道:“老夫尚有二天,就要寂化,怎能收你为徒!只是与你交换条件罢了!” 南宫亮恢复坐姿,心头微怔,肃声道:“长者有命,晚辈敢不遵从?就请谕示,晚辈誓必办到。” “无影神叟”道:“好,唯一条件就是代老夫抓住那厮,追回武功。” 南宫亮凄厉一笑,切齿道:“这点,就是老前辈不吩咐,晚辈也要把他碎尸万段,捣浆而食。” “无影神叟”朗声一笑,从蒲团下取出一本羊皮封面的黄绢册子,交给南宫亮,语声凝重地道:“老夫一生心血结晶,全皆录于此册,那厮恶意造谣,其实并不知道,好好学习,勿负我之期望。” 南宫亮恭身一拜,双手接过,只见“无影神叟”脸色微现凄凉道:“绝魂岭后壁有一岩洞,水及干粮俱全,本是老夫闭关之所,你不妨去那里潜心苦练……去吧,萍水相聚,也算是一段缘分。” 南宫亮明知诸事由他不得,心中却仍禁不住一阵激动,倏然呜咽道:“老前辈即将飞升,让晚辈陪你两天吧!” “无影神叟”摇摇头道:“不用了,你的好意老夫心领,这里一切,自有神狒料理善后。” 南宫亮知道无法勉强,只得匍地一拜,含泪退出。 脚刚踏出茅屋,呼地一声,柴扉已经紧闭。 倏然,他想起一件事,急忙转身问道:“老前辈,‘乾坤一元掌’与‘夕阳六式’相较,何者精奥。” “嘿!小子,你东西到手,就想与老夫一蹩苗头?” 南宫亮忙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南宫亮呐呐道:“晚辈担心家父安危!” “唔,教悌之心可嘉,老实说,‘乾坤一元掌’比‘夕阳六式’要精奥一点,但你大可放心,如要赢你父亲六招剑法也不是容易之事。其实,“乾坤一元掌’也在这本绢册之上,你尽可自己去比较一下。” “多谢老前辈!” 南宫亮向柴扉一拜,飘然向后岭走去。 他望望天色,一片灰黯,时间已近傍晚了。 凛冽的寒风,吹得南宫亮衣袂猎猎作响。 但是,他此时心中一片兴奋,丝毫不觉寒意。 仰望着远处飘浮在雾海中的山峰、又悲痛地喃喃道:“我终算九死一生,获得了修习绝艺的机会,没有使九泉下的母亲失望……恶贼啊,恶贼,任你狡猾多谋,安排周密,但我南宫亮绝艺一成,非要你图穷技尽,现出原形不可。我要把你的阴毒行为,公诸武林……” 喃喃的语声,隐含了坚强的意志和悲痛的心情。 天色在南宫亮的语声下,仿佛更灰黯了。 这是暴风雪即将来临的征兆啊! 前岭又传来几声惨嚎。显然,护山神兽又在截拦闯岭的江湖人物。 “绝魂岭”归于沉寂…… 第十二章 一年后—— 春回大地。 浓绿遍野。 中原名城洛阳,依旧是一片繁荣嚣闹。 这日午后—— 街上穿梭的人群中,倏然出现了一个俊目修眉的飘逸少年。 身着淡青文士袍,腰悬一柄长剑,目光湛湛四顾,缓缓向最大的一家酒店“聚英楼”走了进去。 饭后座上略呈清淡,酒客三五,各在品谈,少年就在面对楼梯而靠里面的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 泡好茶,要了酒菜,少年四下微微打量一阵。接着就向窗外望去…… 家园就在眼前,而洛阳在一年半以前自己也常来游逛,可是现在,他感到有些景物依然,人事全非……他心中有些感触! 一年半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它的变化却是这么的大啊! 其实,他,南宫亮自己,变化又何尝小,仅仅一年半,他竟高出半个头,十六岁的少年,乍看起来,像已有十八九岁的样子……还有他的功力……他的遭遇…… 南宫亮潜心苦练了一年后,终于先回到自己家乡,这是经过再三考虑的。 “无影神叟”的话,曾使南宫亮一度想先追查阴谋正凶的下落。 这位异人的话不错,真正的凶手就是那蒙面人! 但蒙面人又是谁呢? 他搜遍枯肠,想不出这么一个与自己极有关系而对自己一家仇视的人。 自己极有关系的人,是可以数得出来的,何若非、陈仿及自己父母外公。 还有就是二位盟叔——“摩云佛手”尚奕松及“铁笔神风”班睢。 现在何伯伯及陈叔叔死了,母亲投江,外公及父亲自然不是,剩下来的只有两个盟叔了,尤其班睢是表面化的一个,但如说他是调换信物的人,那绝不可能,因为外公有那只指戒,除了母亲及他的二位门徒外,班睢根本就不知道,自也无法调包。 但是,谁呢?南宫亮觉得好像钻进了牛角尖。 于是,他再把范围扩大及与自己并不熟稔的人——如大有嫌疑的“独脚阎王”及“清真观”。 思索的结果,觉得更不可能,南宫亮几个圈子一兜,在转不出迷雾的情形之下,只有再回到老路上去。 他觉得仍旧只有“铁笔神风”班睢才是唯一可以查究的线索。 他回想着自己以往的一些推测,一瞥桌上菜肴都快凉了,忙拿起筷子,正欲夹菜。 蓦地,一只手掌迅速挡住他的竹筷,并闻一个粗豪的口音道:“朋友,你好生眼熟。” 南宫亮陡然一怔,抬头星眸一瞥,不知几时,桌前站着一个肩负长剑的彪形大汉,正目露奇光,灼灼注视着自己,不禁收回筷子,淡淡一笑,道:“尊驾贵姓大名?” 他脸上虽笑,心中却含着愠意,恼怒对方太过无礼。 大汉哈哈一笑,道:“‘三元飞霜’管宁。朋友,我们好像在那里见过?” 南宫亮闻言心中“唔”了一声,暗暗道:“原来是河洛道上有名的黑道人物,父亲曾提起过他,唉!其实‘夕阳神剑’之子,在河洛谁又不认识?” 心中想着,口中却故意淡淡地道:“原来是管兄,不知你在那里见过在下?” “三元飞霜”管宁浓眉微皱,微作沉思道:“在下确是在那里见过尊驾,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说到这里,倏又问道:“尊驾从何而来?” 南宫亮哈哈一笑道:“长白。” “哦!大概是我看错了人。呃,尊驾腰佩长剑,快请出鞘一验。” 一听“三元飞霜”要看佩剑,南宫亮不由想起一年前“银鞭飞龙”所说的那段情形,不由星眸一睁,冷冷道:“尊驾用意何在?” 管宁哈哈朗笑道:“河洛武林照例行事,外路朋友路过本地区,依例必需呈剑查验,你难道没有耳闻。” 南宫亮心头冒火,但稳住不动,冷峻地道:“在下初来贵地,怎会知道,所佩不过是普通长剑,不知阁下要查验什么?” “三元飞霜”管宁哈哈一笑,神态有点狂傲,大声道:“原来朋友初出茅庐。嘿!查验尊驾剑上有无缺口。” 南宫亮淡淡一晒,道:“不劳尊驾查验,在下可以告诉尊驾,在下所佩长剑完整无瑕。” “这没有关系,朋友自己在剑上斫一个缺口好啦!” 说来轻描淡写,似是理所当然。 南宫亮愠怒渐盛,霍然起立道:“武人兵器,犹如四肢手足,岂可毁残? 在下觉得尊驾之言,太过无理。” “三元飞霜”管宁神色一怔,他似料不到眼前这位初出茅庐的青年,竟然敢出言顶撞。 旋即脸色一沉,怒道:“小子,我一见你面,仿佛旧识,故对你已算十分客气了,想不到你竟如此不识好歹,凭你,够资格佩剑吗?” 南宫亮鼻中一哼,道:“谁又够资格佩剑?” “当今之世,除了中原剑主‘夕阳神剑’南宫冉大爷外还有谁?但南宫大爷一向冲谦为怀,不愿排除异己,只要佩剑的朋友能够自己识趣,残剑以示尊敬,也就算了,你应该感激才对。” 这时,酒楼中所有酒客的目光,皆注视在南宫亮身上,静观情形的发展。 店小二呆若木鸡,在旁边欲劝又止,浑身直打抖索。 南宫亮心中满是悲愤。 他本来对“银鞭飞龙”昔日之言,尚存一丝怀疑,如今一见竟果是事实。 不禁气愤至极。 他知道以父亲的个性是绝不会如此的,但是万一是父亲呢?因为他既受了谣言的蛊惑,受了刺激,个性难保不会变。 在公然的场合下,如别人知道自己是南宫之后,而在大庭广众之下,反抗父亲,不论如何,给人的印象,终究不好,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尤其当他想到自己家门口“忠、孝、节、义”四个字的门联,心中更是一懔,这四个字,武林中都知道,每个字皆有一番由来,自己又怎能损坏…… 在这刹那,他念头一转,立刻有了主意,他不愿落入一丝口实,但又存心要微施惩罚,追究内情。 心念一定,当即冷冷笑道:“这难道真是中原剑主的规定?” “三元飞霜”管宁哈哈狂笑,道:“南宫大爷就在三月之前,还亲在洛水‘夕阳别府’当着中原武林同道郑重宣布,难道我管宁会骗你不成?” 南宫亮听说父亲仍安然无恙,心头略安,微一沉思,一探腰际,长剑嗖然出鞘,道:“尊驾如此言之凿凿,在下就入境随俗,退让一步。” 语声中,左手食指已向剑身偏锋弹去。 “叮”地一声,剑身立刻呈现一粒米大缺口。 但是缺口碎屑,却笔直向“三元飞霜”管宁胸前“将台”重穴,如银星掠空,飞袭而去。这份随手一挥所显示的功力,看得管宁神色一骇,疾速闪身移位,避过一击,只听得“卜”地一声,米粒般大的碎钢,坎入楼梯内,入木三分。 就在这时,旁边座中倏忽响起一声轻叹,道:“好一手借物伤人功力,唉,可惜……” 南宫亮心中一惊,想不到旁边尚隐有高人,正想转首察看。 只见“三元飞霜”脸色连变,厉声道:“小子,你敢情不服,暗算伤人!” 南宫亮长剑嗖然归鞘,朗笑一声道:“如在下不服,怎会依言办理,阁下误会了。” “三元飞霜”管宁对他的功力,已然暗暗心惊,闻言正好见风转舵,鼻中重重一哼,转身就欲下楼。 南宫亮脸色蓦地一沉,喝道:“站住!” 管宁脸色一变,南宫亮继续道:“现在我想验验你的长剑了,看看你是否也尊重中原剑主?” “哈,当然有,律令一视同仁,我管宁岂能例外!”说完话,豪爽地反手抽出长剑,虚空一晃。 南宫亮星眸微瞬,果见剑尖之处,也有一个缺口。并见“三元飞霜”管宁脸上神色,丝毫没有以此为耻,心中一时之间也无法推测,究竟是父亲受了宵小怂恿,抑是宵小冒用父亲名义? 倏然,南宫亮长身探臂,疾如电光,幻影三圈,隔桌向“三元飞霜”管宁手中的长剑抓去。 奇特的角度,奇特的招式,令人无法思议。 谁会知道,这就是“无影神叟”的旷世奇学——“无影神抓”。 变起突然,管宁脸色更是一变。 他眼看来势,觉得欲避无力,晃身就想暴退。 念头刚转,身形未动,倏觉手腕一紧,大骇之下,拧身斜闪,自己一柄精钢长剑,已到了少年手中。 管宁心头震慑已极,暗忖道:“这会是谁呢?” 同时,长剑被人一招劫去,使他有些恼羞成怒。 要知道,他平日也是强横一方眼高于顶的家伙,怎能忍得下这口怨气,脸上一片紫红,厉喝道:“你想干什么?” 尽管喉咙响,嗓子粗,但仍不难看出他的色厉内荏。 南宫亮淡淡一晒,道:“管宁,你别急,因为你刚才说过,除了中原剑主,谁都不够资格佩剑,在下觉得有附带加上一句话的必要。” 管宁一怔道:“什么?” “那就是,如说谁都不够资格佩剑,你管宁就更不够资格。” 南宫亮语声一落,左手食指已向管宁长剑上弹去,叮地一声,原来缺口之下,又加了一个大缺口,随手一掷,插在管宁脚前,道:“假如每个佩剑朋友兵器上都应有缺口的话,嘿嘿,那你们的兵刃上,就应该有两个,以示差别。”这话充满了藐视及讥诮。 管宁生平那曾碰过这种钉子,气得肚皮快炸,大喝一声:“小子,好狂的口气,大爷就试试你的斤两!” 双掌一翻,迎面就向南宫亮劈去。 掌风飒飒,罡劲激撞,吓得座中酒客纷纷走避。 南宫亮星眸中神光骤盛,一声微嗤,脚下一动,上身微侧,右手弧形挥出,五指如抓,向袭至的双掌扣去。 这正是“无影神爪”中的一招“虬枝暗吐”。 管宁倏觉指风如刀,竟突破自己掌风,袭向“腕脉”穴,知道利害,身形微退,正想变招。 就在这时,倏见南宫亮哈哈一笑,右手平拂而出,口中喝道:“你还不下去,在下同你外面讲话。” 随着这一拂之势,一股极大潜力,立刻飞卷而出。 一声闷哼,发自“三元飞霜”口中,人已如皮球一般,向楼梯口凭空射去。 座中响起一阵惊呼! 南宫亮俊脸凝霜,正想随着下楼,倏听楼梯一阵大响,管宁被自己拂出的身形,竟吃人一把抱住。 接着楼梯口出现三个佩剑人物,年皆四十上下,一律紧身英雄装,神态威凛已极。 只见第一个把管宁放落,诧然道:“管兄,你怎么啦!” “三元飞霜”惊魂甫定,闻言一看,抱拳道:“原来是甘陕三杰,三位大哥,我今天栽在这小子手上啦!”说着伸手向南宫亮一指。 南宫亮一听“甘陕三杰”之名,眼中冷焰又盛,心中暗道:“向你们三个查探岂不更好……” “甘陕三杰”同时向南宫亮望了一眼,鼻中一哼,为首一人道:“管兄请旁边休息一下。 说着向其余二人一施眼色,一排欺上三步,中间的“银蛇剑”常仓已冷冷道:“想不到朋友竟敢在洛阳地面生事,折辱河洛江湖同道,请问尊驾名号!” 南宫亮哈哈一阵狂笑,道:“三位要知道区区名号,就请先自取出宝剑,加上一道缺口。” 甘陕三杰脸色同时一变,“倚天剑”舒令嘿嘿冷笑道:“朋友,你要是欺侮到咱们‘甘陕三杰’的头上来,可是看走眼啦!” 南宫亮冷冷一嗤,道:“真的看走眼了么?” 口中问着,右掌倏出一招,虚空向“倚天剑”舒令拍去。 “倚天剑”双目一竖,一声怒哼,右手迅扬,猛然迎出。他心头愠怒,已运出九成真力。 “啪”地一声,“倚天剑”舒令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形蹬蹬一连倒退三步,差些跌下楼梯。 旁边“银蛇剑”与“阴阳剑”脸色更是大变。 谁都料不到眼前少年,这轻轻一拍,竟具这等威力,能将“倚天剑”这等高手震伤。 酒楼上的气氛,立刻为之一紧。 一直未曾吭声的“阴阳剑”华韵,这时嘿的一声,长剑嗖然出鞘,横剑当胸,道:“朋友,好功力,何不道出师门来历,也好让我华某领教领教!” 南宫亮一举把“倚天剑”震伤,意在先声夺人,闻言哈哈一笑,道:“华老大真要知道区区来历名号么?” “难道不配与闻?” 南宫亮脸色突然肃如寒霜,冷冷道:“三杰剑术名家,请看看在下这一招,当可不问可知!” 语声中,拔起钉在地板上的长剑,望空一圈,平挥而出,排出森森的剑芒,如灵蛇吐信,幻出万道霞光。 “阴阳剑”及“银蛇剑”目光一瞥,脸色立变,同时失声惊呼道:“啊! ‘夕霞流辉’!”身形暴然倒跃而走。 这正是“夕阳六式”中的第一招。 “夕霞流辉”四字一出,一旁的“三元飞霜”管宁及受伤的“倚天剑” 舒令,也神色一惨,呼地一声,跟着转身而遁。 就在这气氛一沉,人影乱晃的刹那,南宫亮身动如风,飘如鬼魅,竟比他们还要快了一步,身形一划,挡在楼梯口,手上长剑一挥,剑光一涨倏敛,指在“阴阳剑”前心,嗔目道:“都与我站住!” 叱声震耳,慑人心神,四人身形情不自禁同时顿住。 南宫亮目光如刀,犀利地向四人一扫,长剑轻颤,剑尖游动间,不离“阴阳剑”前胸方寸,堪堪划破衣衫,口中厉声道:“二位如不想华老大死,就乖乖听我吩咐。” 可怜“阴阳剑”华韵手中空有长剑,却连大气都不敢一喘,当的一声,长剑垂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南宫亮双目中满是煞气,倏然左手食指飞起,凌空三戳,制住其余三人麻穴,一掷手中长剑,双手一抓“阴阳剑”胸前,右手小指紧抵“气户”穴,左手小指搭住“胸乡”穴,厉声道:“你说,这种恶劣行为究竟是受了谁的指示,破坏家父清名,南宫美誉!” “阴阳剑”华韵面无人色,呐呐道:“公……子,我等确是奉令尊之命。” 南宫亮气得双目尽赤,左手一松,啪地一声,抽了一记耳光,右手一紧,叱道:“住口,你难道要尝尝分筋错骨之刑。” “阴阳剑”张口结舌,不知怎样回答。 此刻,全楼酒客皆静静的望着这场好戏。 蓦地座中响起一个语声:“这几人经常在章大旗处走动,问不出来,你何不找章大旗去!” 南宫亮骤然一惊,侧首一视,见说话的人,竟是刚才自己座位后面独酌的一位老者。不由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话刚出口,倏觉手中华韵的身躯一软,急忙收回目光一瞥,只见“阴阳剑”已自双目紧阖,呼吸停止。 南宫亮心头一骇,右手一松,“阴阳剑”便无声地萎顿倒地。 几乎同时,“银蛇剑”常仓,“倚天剑”舒令及“三元飞霜”管宁,也嘭嘭嘭三声,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显然皆已中了人家暗算,气绝身亡。 “杀人啦!”酒楼上突然暴起一阵惊骇的呼声。 南宫亮双目尽赤,抬头一扫,只见酒楼上人影乱窜,纷纷奔避。 且在这刹那,却已不见了那发话老者的影踪。 他目眦皆裂,狂喝道:“谁杀的?谁杀的?” 桌倒椅翻,惊呼骇叫声中,避走尚恐不及,哪还有人答腔。 第十三章 “杀人啦……楼上杀人啦……” 店伙发颤的喊嚎声,由楼上移至楼下,由楼下移至大街上。 大街上立刻人声鼎沸,喧哗声渐渐向“聚英楼”涌来。 突然的变故,使南宫亮星眸发赤,被怒火燃烧得有点几近疯狂。 但当他忽然发觉楼上只剩下四个直挺挺的尸体及自己一人时,心中蓦地一惊。理智骤然恢复。 同时,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在大庭广众之下,连出四条人命,这是何等的骇人。 虽然凶手并不是自己,但是,在众目昭彰之下,是自己点了被杀四人的血穴。这种疑,就是声辩,又有谁会相信? 如今,自己背上这只黑锅,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怎可再在此地逗留下去。 这些念头,飞快掠过南宫亮的脑海,他再也无暇多作思索,身形一长,疾如流星,越窗窜出楼外。 他贴房平掠,一阵纵跃,已到了僻静的地区,一看四面无人,才松过一口气,轻轻飘落街道中。 这时,他俊目四顾,处身的街道一片宁静,二旁大门气势皆颇雄伟,庭院深邃,似乎皆是侯门显贵居住之地。 南宫亮拍拍罗衫,仰望蓝天一色,白云悠浮,立刻沉思起刚才的一幕经过来。 他负手蹀躞,心中却在思考:“是谁杀了‘甘陕三杰’及‘三元飞霜’管宁呢?” 难道是那发话的老者? 嗯!除了那老者之外,酒楼上似乎再也不会有别人,但是,他为什么发话引自己注意呢?而且,他又为何不对自己下手?而做出这种明显的杀人灭口举动。 南宫亮想到这里,心中忽然一震,暗呼道:“难道他就是那在幕后主持重重阴谋的主凶?” 想起刚才那份杀人于无形的功力,南宫亮心中不禁冒出一股寒气。 虽然已是春天,此刻阳光普照,但是南宫亮忽然觉得空气中仍有一丝冬天的寒意。 他平视恬静的街道,心中感觉空洞洞的有些可怕…… 想到母亲临死的凄惨,想起外公的受冤,还有陈仿叔叔,何若非伯伯之死,南宫亮心底的悲痛又暗暗升起。 他不禁暗忖道:“以自己单枪匹马,能够雪耻复仇吗?” 此刻,南宫亮不由重新考虑起自己的行动来…… 本来,他赶返家园,想迳自找“铁笔神风”班睢追查主凶,但是现在由于这一变故,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找班睢算账,会不会打草惊蛇,而使幕后主凶遁形? 在这刹那,他不禁想起酒楼中那老者的话:“何不找章大旗”。 对!章大旗在洛阳也是首屈可数的人物,而且以前曾听班睢说他也是杀何师伯的凶手之一,找他,或可查出一点线索。 但是,老者此言,会不会又是阴谋? 南宫亮正自怔思,蓦地,身后响起一声大笑! “哈哈!原来你在这儿!” 骤闻语声,南宫亮心中一惊,功力暗运,脚下一旋,呼地一声,转过身来,星眸一瞥,不由一怔,脱口道:“是你!” 来人胖胖身躯,年约五十左右,一身又脏又破,两只眼睛倒是神采奕奕…… 是谁?嘿!正是一年以前,在陇西道上,“千面幻影”陈仿被暗算后,突然出现的那位烂叫化子。 只见他又是一声哈哈,笑道:“想不到隔了一年多,你还认识我!不错不错,呃!听说你在聚英楼杀人啦?” 南宫亮脸色一变,冷冷道:“谁说的?” 叫化子笑迷迷得意地道:“不要看我老叫化身上又破又脏,嘿嘿,要说消息,比谁都灵通,其实,四条人命已把一条南府大街及聚英楼闹翻了天,还有谁不知道。只有你南宫少侠还在这里悠哉悠哉的逛街。” 一听对方道出自己姓名来历,南宫亮心中又是一惊,他猜不透对方何以会到这里来,来意莫测,不由冷冷道:“听老丈口吻,也是武林中人,一年以前,忘了恭问名号,现在可否赐告?” 老叫化闻言笑声倏敛,微愠道:“怎么,凭河洛南宫的渊博家学,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老叫化是谁?” 语声中充满意外,似乎南宫亮的不知道,是大不应该之事。 南宫亮心中微愣,淡淡一哂道:“我南宫亮初出江湖,难免识寡闻陋,老丈这种计较,未免不值。” 老叫化唔了一声,圆圆的脑袋一阵摇晃,道:“这么说,我倒不好怪你了,我问你,你是否听令尊提起过,江湖上谁的耳朵最长,眼睛最尖?” 南宫亮心头微微一震,脱口道:“地灵神乞!难道是……” 老叫化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你头脑倒蛮灵活的,江湖上因为我烂叫化子耳朵长,眼睛尖,送了我这么一个绰号,嘿嘿嘿。” 这时南宫亮心中飞快地忖道:“耳闻这老家伙最是难缠,简直是无孔不入,他此来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不由淡淡道:“原来是武林名老,小可失敬了,不知有什么指教?” “地灵神乞”眼睛一眯,嘻嘻道:“小伙子,少挖苦,其实我一听你杀了‘甘陕三杰’及‘三元飞霜’……” 南宫亮脸色又是一沉,轻喝道:“神乞前辈怎可信口诬人,难道你看到我杀的么?” 他心中对“地灵神乞”再把罪名套在自己头上,有着一股气愤。 “地灵神乞”摇摇手道:“好,好,人是不是你杀的,这点与我叫化子无关重要,其实,我对你只有钦佩,并无恶意!” 南宫亮听得心头一怔,有点迷惘! 只见“地灵神乞”继续道:“年前我叫化子,眼见你那么伤心,没有帮上你忙,这次,嘿嘿,我叫化子又想帮你忙啦!” “帮忙?” “咳!看样子,这交情攀不上,这样吧!咱们算是合作。” “合作?”南宫亮心中一动,立即脸色一正道:“丐帮弟子满天下,如老丈愿助小可雪耻复仇,此生不忘大德。” “地灵神乞”急忙摇头道:“少侠,别把大帽子往我头上戴,丐帮早解散啦,我老叫化不过靠着一批小家伙混饭吃罢了。” 说到这里,倏然肃声正色道:“少侠的不幸身世,我叫化子在一年奔波中也略知端倪,其实目前武林中劫机隐伏,九派门户自封,其余人都蒙在鼓中,只靠我老叫化……唉!实在疲于奔命,唉!这何止是南宫家门不幸,也是整个武林之不幸啊!” 南宫亮听得暗暗佩服,自己遭遇,武林中鲜有人知,他居然能够摸透,确不愧“地灵神乞”之号。 这时,他被人一触伤痛之处,心头一阵悲愤,道:“老丈难道已探知了什么线索?” “地灵神乞”点点头,道:“如今洛阳中原,我发现了一个神秘组织,整个河洛黑白两道的知名人物,皆与它脱不了关系……” 南宫亮心中一紧,急急道:“什么组织,主脑为谁?” “地灵神乞”长长一叹,道:“组织名称,鲜有人知,我叫化子一时也未能查出,至于主脑,更是隐现无常,神秘莫测。” 南宫亮一听这话毫无头绪,神色一黯,颓然若失。 “地灵神乞”一笑道:“少侠不必丧气,我虽不知主脑及这庞大组织的名称,却已查出了它发号施令之地。” 南宫亮摇摇头道:“不瞒老丈说,在下目前急欲追查家母蒙冤的整个案情,对这些已不感兴趣,也无法兼顾。”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我老头子说的,当然与你有关,告诉你,那神秘组织的司令之地,正是洛水‘夕阳别府’!” 南宫亮脑中轰地一声,如受雷击,变色道:“你是说,我父亲是……” “地灵神乞”微微一叹道:“这点,我老叫化不敢乱猜,以令尊以往声誉,使人难以置信,但是,目前这批人那么嚣张,谁不是假令尊之名。唉! 其实若非‘夕阳神剑’的声望,谁会服气?所以又使人不得不相信!” 南宫亮一阵激愤,却是无言以对。 自己刚才何尝不也怀疑!他沉思半晌,道:“那老丈何不再查一查!” “嘿!少侠,你以为这么简单么?就是刚才那点消息,几乎费了我烂叫化和那老搭档的九牛二虎之力。” 南宫亮闻耳一怔,道:“老搭裆?是谁?” “哦!这个我倒忘说了,你可知道有个叫‘通天叟’的?” “通天叟?”南宫亮心中又是一震。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嗯!其实要做大事,凭我烂叫化这块料,只能跑腿,一切消息的分析,全亏那老家伙的脑筋好。”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口若悬河地继续道:“老实说,这老家伙的确不愧‘通天叟’之号,我烂叫化也着实佩服他,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他几乎无所不通,无所不晓,尤其一肚子的主意,神出鬼没,令人五体投地,噢,我现在就去把他找来,三个人商量,抵得过一个诸葛亮,少侠以为如何?” 南宫亮暗忖道:“素闻这两个风尘怪杰,向来独来独往,神出鬼没,自己如今人单势孤,有这么两个帮手,确是理想不过……” 他想到这里,忙道:“蒙老前辈垂爱,小可求之不得。”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手掌一拍南宫亮肩膀,得意地道:“其实,我来找你,也是他吩咐的,哈哈,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 语声一落,一溜烟向街道转弯角口走去。 南宫亮心中一头雾水,不知道“通天叟”怎又会认识自己? 他怔怔地望着“地灵神乞”的背影,觉得对方举动滑稽得近乎天真。 这时,南宫亮闲着无聊,又负手蹀躞起来,可是,他的脑中,却想着“地灵神乞”的那番话,案情的牵涉,似乎愈来愈广…… 时间在他漫步怔思中慢慢溜过去。 街上静阒阒地,只有墙帘的阴影,在慢慢地延长,偶然有一二个行人,也是匆匆走过。 南宫亮看看天色,已近傍晚,而“地灵神乞”的影踪,却仍是渺然不见到来,心中不免微微焦灼,暗忖道:“这老家伙找人找不到也该来通知一声,怎么就此一去不回,却叫我在这里傻等……” 继而一想,如其在这里等,何不先去找章大旗,见机行事,再回来等他。 他心念一决,立刻转身向身后一条横街走去。 四顾无人,他掏出“千面幻影”陈仿留下的人皮面具,往头上一套,立刻变成一个奇丑无比的白斑脸年轻人。 他走了一段路,向一个行人问清了章大旗的地处,快步急走。一面心中却静思着盘问的方法,这次,他决心不到不得已,决不动武。 盏茶时刻,南宫亮已远远望见一座雄伟的石库门,门旁马桩的旗杆上,一面三角大旗,临空飘拂,中间正是一个斗大的“章”字。 但当他星眸凝神一瞥门口时,心中又倏忽一愕。 漆黑的大门敞开着,几个健汉匆匆地进出,门框上却白幡高挂…… 南宫亮暗忖道:“难道章家死了人?” 心头狐疑,人已走到门口,踏上台阶,跨入门槛,只见门口两旁,站着四个执事模样的壮汉,其中一个趋前一步,向南宫亮一抱拳道:“阁下是否来祭灵的?” 南宫亮心中忖道:“果然是死了人……”口中却道:“在下远道而来,是想拜候章大侠的。” 壮汉叹了口气道:“尊驾来晚啦,我家大爷已经故世了。” 南宫亮心头一震,脱口道:“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前二个时辰!” “前二个时辰?”南宫亮不禁暗忖道:“世上的事情,哪有这么巧?” 只见大汉侧身摆手道:“尊驾远道而来,谅必是我家老爷故交,就请到灵堂去祭奠一番吧!” 大汉以为眼前这白斑脸的青年是章大旗的江湖朋友,已开始肃客。 南宫亮忖道:“不管如何,进去看看再说。” 心中想着,口中忙道:“管家之言不错,人虽故世,情谊尚在,烦请管家领路。” 壮汉立刻向门内高声道:“客悼!” 一面领先向内院走去。 南宫亮随后跟着,目光四扫,发现中间的院落颇大,越过院落,就是大厅,耳中已隐约听到阵阵哭声。 他边走边打量着四周环境,心中却微微有些后悔,暗忖:假如不是被“地灵神乞”一岔,怎会误了自己的盘算,如今已人死无对证,还能问出什么来。 心念之间,已越过院落,到达大厅门口。 只见厅中素帏白幡,香烟缭绕,幕帏后,红漆的棺木高踞,香案中间,竖着章大旗的灵位,四周已点上灯火。 执事壮汉身形一侧,便见厅中走出三人。 前面二人,一个是鹰鼻虎目老者,另一个是黑衣枯瘦中年汉子。 后面一人,年不过二十,全身披麻带孝,一脸悲痛之色,一看就知道是孝子。 只见鹰鼻虎目老者向南宫亮一抱拳道:“朋友盛情可感,请问大名。” 南宫亮故意一叹道:“在下湘南巩梁,与章大侠曾有一面之交,今日路过,本想访蔼叙旧,想不到一代人杰,竟然遽作古人。” 说罢,唏嘘不已,表情逼真。 虎目老者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巩少侠,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朽这位师兄突然去世,委实令人痛心,老朽苏公令,作客三天,想不到竟为师兄送终。”语声到此一顿,接着一指黑衣枯瘦汉子道:“这位闻名江湖的“一掌断魂”贾克威,那位是章师兄唯一哲嗣章袭人。” 南宫亮连忙施礼道:“原来都是一代高人,巩梁幸会。” “一掌断魂”贾克威拱手道:“巩少侠远途而来,就请一祭,也好安慰章大侠在天之灵。” 这时,素帏后幽泣之声断断续续,灵堂中漫着一片哀伤气氛,南宫亮心头一阵嘀咕,跨入大厅,停住脚步,故作关切地对披麻少年道:“章公子,令尊是什么病而死?” 章袭人垂首肃立,浑身微微颤动,状似悲痛已极,道:“家父年来患心痛之症,时发时愈,想不到今日午后,耳闻‘甘陕三杰’等恶耗之后,一时病发,竟然暴卒。” 说着,已缓缓退至香案旁的跪垫上,准备回拜。 这时,“一掌断魂”贾克威,取三支棒香,在烛上点燃…… 就在这当口,大厅门口倏然响起一声沉长的叹息。 厅中四人心中同时一怔,转首一瞥,只见一名壮汉,领着一位容貌俨然,身着淡黄长袍的老者,跨入大厅。 一见这黄袍老者,南宫亮心头蓦地一震,星眸中冷焰骤射。 原来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在聚英楼上发话指点南宫亮找章大旗,后来倏然不见,被南宫亮疑心为下手暗杀“甘陕三杰”及“三元飞霜”的神秘之人。 只见他叹息之声一落,冲进大厅,摇摇头道:“想不到,唉!想不到洛阳大豪章大旗竟然也作了古人!” 他口中一连二个想不到,可是脸上却毫无哀伤之色。 他目光一闪,看了厅中诸人一眼,倏然发出一声长笑…… 第十四章 这一突然的长笑,令人感到莫测所由。 古谚有云:里有殡,不夜歌。何况在灵堂中纵声长笑? 南宫亮震怒情绪立刻一改而为怀疑,搞不清这老者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头? 如说他是来悼祭的,不应该有这种表情神态…… 如说他是来寻仇的,似乎又不像…… 这时,南宫亮不由压下一丝激动情绪,静以观变,心想,就是要抓他,也不急在一时,凭自己功力,凭自己身手,还怕他跑上天去! 笑声中,只见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的脸色同时蓦地一变,变得非常难堪,嘴唇掀动…… 而垂手肃立在供案旁跪垫后的章袭人,也猛一抬头,双目中射出一丝愤怒的光芒。 老者似乎非常能把握厅中诸人的情绪,就在苏公令及贾克威张口欲喝之际,笑声忽地夏然而止,接着向二人一抱拳道:“想不到,真想不到,闻名中原的‘陆地苍龙’苏公令苏大侠及威震武陵的‘一掌断魂’贾克威兄竟然也在这里。” 说到这里,微微一叹,继续道:“老朽来迟一步,未能一晤洛阳大豪章兄英容,却能与二位高人亲近,也是人生一大快慰,嘿嘿!一大快慰!” 这一番近于谀媚的话,听得南宫亮暗暗皱眉,但也解释了他刚才长笑的原因。 果然,“陆地苍龙”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的脸色稍稍一霁。 “一掌断魂”贾克威抱拳冷冷道:“尊驾谬赞,在下愧不敢当,但是,在下对尊驾容貌,却眼生得紧。” 老者对他这番话,似乎并不以为忤,哈哈一笑,道:“这是当然,嘿嘿,当然,想老朽除与章大侠订交之外,在江湖上并无交游,而且,艺业平凡,怎能入高人法眼,二位自然眼生得紧了。” 语气虽微含讽刺,但神态却爽朗至极,仿佛所言,由衷而出,毫无顶撞之意。 “一掌断魂”贾克威神色不禁一怔。 他觉得这老者既不像朋友,也不像敌人,来意莫测。 “陆地苍龙”苏公令趋前一步,正欲说话,黄袍老者似乎已知道对方要说什么,竟抢先侧身向南宫亮微一打量抱拳道:“老朽说了这么多话,却忘了请问尊驾大名,失礼得很,实在失礼得很。” 他口中说着,两眼却精光骤盛,如电向南宫亮逼视,像要看穿南宫亮心腑一样。 南宫亮心头微感一震,双手一拱还礼,口中却冷冷道:“小可巩梁,敢请老丈赐告名号,也好称呼!” 一旁张口欲言的“陆地苍龙”苏公令一听此言,立刻嗒然不语,静待老者反应。 因为,他刚才所想问的,眼前的年轻人已经替他问出来了。 老者哦了一声,摇摇头道:“我对你倒是眼生得紧,怎知道你说的是真名假姓?” 南宫亮心头一愕,但口中却嘿嘿冷笑,报复道:“在下对老丈还不是眼生得紧,否则何必相询?” 老者脸色骤然一变,怒道:“你怎么不知道老夫规矩?” “陆地苍龙”神色一怔,道:“规矩?” 老者倏然转身道:“怎么?连你们与章大旗这么亲近的人,竟也不知道? 嘿嘿,凡是老朽朋友,都不会问我姓名!” “一掌断魂”贾克威怀疑地道:“这是什么缘故?” 老者冷哼一声道:“你们既是章大旗的朋友,为什么不去问问章大旗?” 屋中诸人听了,神色不由齐是一怔。南宫亮却对这神秘老者,更加怀疑。 不过,老者不说出自己姓名,反而以这种话来封住别人的口,好像说,你们如与章大旗生前有交情,就不该不知道我的来历,否则,就没有我与章大旗那般深的交情,更请少问。 这份应对的机智,使南宫亮也暗暗佩服不已。 一旁静静怒视的章袭人,不禁冷冷道:“老丈此来仿佛并不是来祭悼家父的……” 老者倏然长叹一声,道:“公子说得不错……” 此言一出,苏、贾二人脸色又是一变,只见老者继续道:“想老朽千里迢迢而来,难道为的是想见令尊死去么?……唉!本欲拜谒令尊,畅叙旧情,岂知竟然赶到祭灵,这岂是老朽想得到的。” 这番话与他第一句话乍听起来,意思完全相反,但连在一起又是这么合情合理,章袭人立时无言以对。 只见老者这时取过“一掌断魂”手中已点燃的三炷香,恭敬地站在供案前,手捧三炷香,口中喃喃道:“章兄呀章兄,你可知老朽来上香么?唉! 任是英雄豪杰,到头来也是三尺棺木,一抔黄土,如今阴阳殊途,竟悭吝一面,章兄呀章兄,你听到老朽的话么?” 他喃喃而言,每一句话飘进厅中每一个人的耳中,令人有一股苍凉的感觉。 素帏后自刚才长者长笑后,幽泣早已停止,而厅中的气氛却更加来得低沉、凄凉。 南宫亮此刻呆呆立着,他几乎忘了刚才的做作,与自己来此的目的。 因为,他发觉这老者的每一举动,和每一句话,似乎都含有一种深奥莫测的含意。 尤其,他的一举一动,竟扣住厅中所有人的心弦。四周的气氛,似乎随着他的笑声,语声在转变。 这些,都是常人难以办得到,不论是发自内心,抑是伪饰装作,可是老者却都那么恰如其分…… 只听得老者又继续地喃喃道:“唉!我怎地老而糊涂起来,说这番话有什么用,章兄死了,当然已听不到,如章兄没有死,我说了还不是等于白说。” 一旁的章袭人及“陆地苍龙”、“一掌断魂”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不禁又是一变。 贾克威枯瘦的脸上一片怒容,沉喝道:“尊驾之言,是什么意思?” 老者长叹一声,道:“老朽是有感而发。” 苏公令逼上一步,冷冷道:“尊驾所谓有感,又是何感?” 老者摇摇头道:“老朽在想,‘三元飞霜’黑道枭雄,死不足惜,‘甘陕三杰’白道高手,死得有些冤枉,而章大旗一代人杰,突然暴卒,更死得实在有些离奇。” 垂手肃立的章袭人脸色一变,沉喝道:“你此来到底存有什么心?” 这些情形,看在南宫亮眼里,不禁一头雾水,暗忖道:“难道章大旗之死,其中还有文章?” 只见老者摇摇手,道:“公子不知道老朽内心是何等哀痛,故友突然仙逝,怎不使老朽怀疑。”说到这里,立刻恭敬地三揖,把香插在香炉上。章袭人脸上神色虽然充满怀疑,但这时却不得不按照礼俗回拜。 厅中刚趋紧张的气氛,似乎一松。 只见老者待章袭人起身之后,又道:“公子应该节哀顺变,令堂在帏后,是否可以请出一见。” 章袭人微拉身后素帏,转首一瞥,接着冷冷道:“家母已进内室,老丈盛情,晚辈等一下自会转告。” 老者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老朽但愿一睹故友死后遗容,也好一偿这次欲聚未遂之愿,公子请领路如何?” 口中说着领路,人却已向素帏后走去。 章袭人脸色铁青,伸手一拦,道:“家父棺木已封,老丈晚来一步,请到偏厅待茶吧。” 语气虽然客气,但神态声音却显然冷峻已极。 只见老者从容的步伐,微微一拧,身形一花,竟让过章袭人阻拦之手,撩起一角素帏,飘越而入,口中并缓缓地道:“哦!老朽哀痛如斯,岂能不瞧上最后一眼。” 南宫亮对老者功力,不禁暗暗佩服,就看他刚才从容折身让过章袭人拦阻的轻快,神速身法,普通高手根本无法企及。 尤其举动自然,毫不露出声色,更令人叹为观止。 章袭人伸手一拦,没有拦住,神态一怔,脸色大变…… 蓦地—— 厅中响起二声大喝,南宫亮不用看,就知道发自“陆地苍龙”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之口。 喝声中,只见二人唰地一声,身形一划,已拉开垂掩的素帏,一飘而入,左右一拦,挡在神秘老者前面,脸色一片怒容,苏公令已开口道:“尊驾身份神秘,举止乖张,究欲为何?” 这番话说得色厉词严,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素帏一拉开,南宫亮才看清这间大厅,竟有三丈深广,素帏间半而隔,棺材后面,尚有一帘重垂,谅系通往后室门户。他此刻身形向前移动,心中大为紧张。 因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自己正可从旁观察一下,这谜样老者,是否正如自己所猜测的,是一连串阴谋的主凶。 同时,也可查明洛阳大豪章大旗,究竟为何突然而死?生前是否与案情有关? 因为,自己所以来此,只是凭这老者的一句话,以及联想起“铁笔神风” 班睢的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尚待证实。 只见老者双目一睁,怒道:“苏大侠,你这话问得老夫有些莫名其妙,嘿嘿!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神色中一股气愤,仿佛认为对方阻拦,大不应该。 “一掌断魂”贾克威嘿嘿一笑,道:“谁岂有此理,各人肚中有数,咱们也是一生刀尖舔血的老江湖,不是初出茅庐的雏儿,请尊驾放明白些!” 神秘老者哈哈一笑,道:“贾兄,你这话老夫更加不懂了,二位是驰名武林二十余年的高人,老夫不是不知道,所以,放明白一些的人,应该是二位,并非老夫!” “陆地苍龙”苏公令冷哼一声,道:“尊驾不必装呆作傻,如不回答老夫刚才之言,就休怪我苏公令不客气了!” 老者神色一怒,道:“二位如欲出手相逼,老夫也不在乎,但是,请二位想想,章大旗尸骨未寒,你们能忍心在他灵前与他朋友动手么?” 苏、贾二人神色一呆,互相觑视一眼,似在商量。 老者口气虽硬,并非真愿动手,目光一瞟南宫亮,接着道:“何况,尚有巩梁少侠在此,将来传出去,二位恃势欺人,竟不让老夫看看章大旗遗容,敢情章大旗之死,是二位所害,请问二位对这话是否担待得起?” 贾克威、苏公令神色同时一震! 这时,他们仿佛刚想到尚有别人在旁,眼光齐向南宫亮望来。 但南宫亮胸有成竹,在目前双方对峙之势下,唯有任其出手,事情才会更趋明朗。 何况,“无影神叟”坐化前曾言,蒙面人曾凭信物换去他的掌法绝学“乾坤一元掌”,此刻正可看看怪老人的招式路子,印证一下,自己猜测,是否确实? 是以南宫亮一见双方眼色,只淡淡一笑,道:“在下局外之人,以事论事,关键在苏、贾二位不识老丈,而老丈自认为章大侠生前故交,谁是谁非,莫辨真伪,在这种情形下,在下怎能干涉,就是此刻出去,也不会信口开河,乱人听闻!” 苏公令脸色立刻转为得意,转首冷笑道:“朋友,你听清楚没有,像巩少侠这种明白事理的人,岂会中你之计,你如欲全身而退,现在还来得及!” 神秘老者一闻南宫亮之言,脸色似乎一愣,仿佛南宫亮的话,大出他意料之外。 只见他狠狠盯了南宫亮一眼,倏然仰天长叹,道:“章大旗呀章大旗,假如你尚活着的话,岂能让别人对老夫如此无礼!” 南宫亮正静静观变,倏然耳闻厅外有人移动逼近之声,心中不禁一震。 他此刻功力,已达十丈之内,落叶可闻境地,这一细辨之下,发觉厅外潜伏的人,不下二三十个,显然章门手下,已经知道厅中变化,暗中包围起来。 于是,漫不经意地用眼角余光一扫厅外,这时已是夜晚,只见四周毫无灯光,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不由心中暗暗好笑,看看事情到底会变化到什么程度。 只听得章袭人冷冷地道:“老丈自认家父故旧,何以在下从未见过……” 老者倏然双目神光骤射,接口沉声道:“别人怀疑老夫,犹有可说,你怀疑老夫,简直不像话,令尊生前每一个相识的人,每一件事,你都知道么?” 章袭人闻言神色一怔,老者又道:“如老夫猜测不错,令尊死前必曾提起过一人……” 章袭人倏然神色一肃,呐呐道:“老丈是……” 老者摇摇手道:“知道就好,不必说出来,不必说出来。” 这种变化,看得南宫亮心中一头雾水,双方情形的变化,仿佛愈来愈离奇。 只见章袭人向苏公令及贾克威一施眼色,接着对老者恭敬地道:“但家父棺木已封,何况……” 老者点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老夫纵不能一睹令尊遗容,也想抚棺一恸,以表意思!” 说着,昂然穿过苏公令及贾克威二人,向棺材缓步走去。苏、贾二人同时身形一侧,竟一反刚才怒目相向的神态,变得十分恭敬。 情势至此,急转直下,南宫亮心头一震,暗忖道:“这么看来,自己对老者之猜测,已八九不离十了,而章大旗生前果然也与案情有关,以主凶蒙面,隐现无常的神秘行动来说,苏公令、贾克威及章袭人之不认识,并非不可理解之事。”他转念至此,星眸中怒焰骤炽,正想出言叫明。 倏见老者双手抚棺,悲恸地道:“章兄呀章兄,老夫实在觉得对不起你,如今棺木已封,老夫虽不能再看你一眼,但如你泉下有知,当会想与我见上一面……” 说到这里,双手抚至棺边,倏然一声大喝,五指深深插入盖棺缝隙内,臂膀猛然一起…… “吱……吱……轰”地一声大响。 棺盖竟被他硬生生地掀起。 使苏公令、章袭人及贾克威骇然失措。 南宫亮也心中一惊,脚尖微点,目光向棺木内一扫,不由又“呀”地脱口惊呼失声。 棺材中躺着的尸体,哪是什么章大旗,嘿!竟是“三元飞霜”管宁! 只见老者哈哈大笑,道:“果然不是,果然不是,没白费老夫一番心血!” 就在这刹那,几乎同时,棺材后的黑绒垂帘,倏然飞起,一道其劲无比的掌风,向老者疾撞而至。 老者左掌飞快一翻而出,口中依然长笑不绝,但身形却借势横跨开去。 “嘭”地一声,劲气四溢,大厅中灯火烛火突然皆灭。 灯光一暗之后,只见黑绒垂帘后,闪出一条人影,大喝道:“是奸细,你们还不迫!”身形一纵已起。 这种诡奇变化,使得南宫亮心头大为一怔,眼见帘后人影出现,还未及看清是谁,已见老者迎面从自己身边飞越而过。 他心中未及转念,双掌一翻,就欲截拿…… 就在这当口,老者飞快地道:“小兄弟,老夫已替你把人找了出来,还不快去查问,截老夫做什么?” 南宫亮闻言大震!双掌倏收,只见老者已飞掠出厅!厅外立刻响起二声惨嚎,一阵惊呼! 显然,潜伏包围之人,已被老者所伤。 几乎同时,二条人影同声大喝! “朋友,留下来!” 唰唰二声,已越过南宫亮,向老者尾随追踪而去。 这一连串变化,本在瞬眼之间,南宫亮这时心中恍然而悟。脑中一动,那肯错过这种机会,反手一探,银虹一闪,已滑身向第三条人影刺去,剑化寒光千条,颤动不定,口中厉喝道:“章大旗,你给我留下来。” 章大旗威凛的脸色一惊,胸前黑须,无风飞拂,他觉得这年轻人出剑之势,奇快已极,竟然能在刹那之间,挡住自己纵出之势,鼻中微哼,身躯一个大车轮,翻回棺木旁,正要开口,目光一瞥,不禁大骇失色,眼前年轻人手中长剑,竟已抵住自己胸口,颤动之间,衣衫已经划破,不离心窝方寸之地。 第十五章 章袭人见状,神色大骇,大喝道:“原来你也是奸细!” 双掌一错,问南宫亮背后拍出。 掌劲激荡中,南宫亮理也不理,身形一花,横移一步,冷峻地道:“章公子,如你顾忌令尊性命,就乖乖站在一旁。” 这一移宫换位,正是南宫独门的“风云连环步”。 章袭人一掌拍空,劲力便向父亲撞去,急忙双臂回圈,手掌立垂,惊得呆如木鸡一般,静立一旁。 只见章大旗一脸愤怒之色,颤声道:“朋友,你与我章大旗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为何……” 南宫亮哈哈狂笑道:“章大旗,你知道我是谁么?” 章大旗目光灼灼,注视片刻,摇摇头道:“恕我眼生……” 南宫亮右手长剑一紧,微微向前一送,章大旗骇然失色。 他左手飞快向脸上一抹,除下人皮面具,一张其丑无比的白班脸,立刻恢复了剑眉朗目的原来脸容,冷冷道:“现在知道我是谁了么?” 章大旗目光一怔,失声道:“啊!你是南宫亮!” 语声方落,厅外十几条人影一涌而入,个个黑色劲装,手执寒光闪闪的兵器,四下一散,包围拢来。 黑暗的厅中,立刻闪烁有一双双寒星,齐对南宫亮蓄势而待。 南宫亮星眸冷冷向四下一扫,对章大旗沉声道:“你如要命,还不喝退手下!” 章大旗脸色一阵变幻不定,闻言立刻掉首大喝道:“你们都替我滚出去!” 环伺的壮汉目光怔然,缓缓退出大厅。 刹那间,厅中又恢复了寂然,加以未燃炬火,阴暗中令人感到有些窒息。 只有南宫亮若闪电的星眸,射出一缕缕令人心颤的光芒,逼视着章大旗,手中长剑剑尖,依然幻出一团团冷森慑人的寒雷,在章大旗胸前移动。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章大旗,我不一定要杀你,但你必须据实回答我三个问题,如有一句不实,嘿嘿,那就怪不得我剑下无情了!” 章大旗这时反而神态慢慢恢复镇定,哈哈狂笑,道:“南宫亮,我章某也不是无名人物,向以豪杰自居,如今身为组上之肉,生死由你决定,你问吧!” 南宫亮冷冷一哼,道:“其实生死只操在你自己手中,只要你能据实而供,我南宫亮岂是赶尽杀绝之辈!” 说到这里,语声微微一顿,接着道:“现在我先问你第一点,你为何要杀死“横天金槊”何若非?” 章大旗冷笑一声,道:“何若非引诱人妻,难道不该杀?” 南宫亮嗔目厉叱道:“你胡说!” 章大旗嘿然不语! 南宫亮气怒难消,怒声接着道:“凡事目睹尚且有假,耳闻岂能当真,难道你章大旗看见的么?说!” 章大旗脸色冷漠,淡淡道:“我确是耳闻,但消息来源,却是‘夕阳别府’!” “谁?” “铁笔神风班睢!” “呸!所以你就同长安鲁夷等杀害何若非了?” “并非如此。” “嘿!又是如何?” “吾等是奉令尊中原剑主之命。” “第二点,在外以假令折辱侠义同道,引起别人仇视。打击洛水南宫百年来的令誉,谁的主意?” “令尊。” “哈哈哈,家父既有‘残剑令’,何必再制桃木副令?”南宫亮一阵怒极狂笑,接着又阴声道:“我希望你别再胡撰假话,否则,嘿嘿!死活两难!” 章大旗神色上充满了悲愤,大声道:“南宫冉去年冬至,亲自在‘夕阳别府’当着河洛同道,颁发桃木副令,我章大旗亲自参与,怎会是假?” 南宫亮心中一阵悲痛,也有一些失望。 整个案情的线索,到现在仍旧回到班睢身上。而且由章大旗口中听来,父亲真的大大变了。依恃“夕阳六式”,竟欲排除天下剑手,是因刺激而激狂?抑是另有缘由? 南宫亮星眸始终逼视着章大旗,而射出的光芒,已由愤怒渐渐变成狞厉。 一旁呆立的章袭人倏然跪下,哀求道:“南宫亮,你不要杀家父,要杀杀我吧……” 目眶中泪水泉涌,呜咽地继续道:“家父是崇拜令尊的人,要是有错,应该是你父亲,你又有什么理由这样逼问家父?……呜……呜……” 这一字一句,像刺一样地扎入南宫亮的心底。 是的,按章大旗的回答,他只是一种错误,并没有罪恶,罪大恶极的应该是班睢。还有,或许是自己父亲,但是,一切真的是如此简单吗? 南宫亮脑中迅速地思索着,他细察章大旗的神色,辨别他刚才的话是真抑是假,口中却冷冷道:“章大旗,最后一点。 你能说明诈死的缘由吗?” 章大旗脸上的皱纹,微微一阵跳动,浑身似乎一颤。 这些变化,怎能瞒得过南宫亮锐利的目光,不由冷冷一笑,接着道:“如我猜得不错,你是因为听到了我到洛阳的消息,鉴于‘甘陕三杰’及‘三元飞霜’之死,怕见我,对吗?” 章大旗神色渐变,默然不语。南宫亮鼻中一哼,继续道:“假如你真如自己所说,尽可堂皇相对,力辩清白,又何必心虚害怕,如今你这番诈死举动,证明你心中有许多秘密,尚未说出。是也不是?” 这番话说到最后,声色俱厉。 章大旗口角一阵翕张,欲语又隐。 南宫亮手腕颤动,正待继续逼问,蓦地—— 厅外响起二声大喝:“好小子,想不到你同那老匹夫是一路的,打!” 夹着喝声,二条人影,电掣掠入,四掌迅扬,四道其劲无比的掌风,已疾向南宫亮袭至。 南宫亮心中一惊,转首一瞥,原来是苏公令及贾克威赶了回来,一声怒哼,长剑反扫而出,大喝道:“二位要是插手,休怪我南宫亮一并当仇敌看待!” 他自从学成“无影神叟”手著武谱中的绝学,招式方面,不知深奥奇诡了多少!这反手一挥,正是五十年以前见于武林的“无影三式”之一的“影幻光灭”,出势的诡奥,虽是随手反甩,也令人莫测剑路。 “陆地苍龙”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饶是一流高手,乍见剑光破风迎至,也不禁大惊失色,同声惊呼,分向左右跃开。 但在这刹那,章大旗那肯错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就在这惊呼声中,眼见威胁一除,人影一闪,唰地一声,已向正对棺材后面的垂帘倒纵而去。 南宫亮一见章大旗企图遁走,厉叱道:“老匹夫,你想逃?” 剑式飞快回圈,电掣般地平伸递出,直向章大旗背后点去。 剑气飚然,划空生啸,几乎比章大旗还快上一线。 那知一旁的章袭人,一见父亲再次陷险,一声暴叱,双掌横里向南宫亮长剑狠命劈来。 这拚命一劈,果然使南宫亮长剑一歪,嘶地一声,垂帘立被削落,现出门户,而章大旗却已越门而入。 这时,南宫亮那还能顾及其他,左掌横扫,迫退章袭人的阻拦,人已尾随而入。 只见门中是一间二丈见方的内厅,章大旗已急如丧家之犬,横里越窗而出。 南宫亮手执长剑,跟踪窜出窗外,只因刚才被章袭人一拦,二人已拉长一段距离,章大旗虽然功力比不上目前的南宫亮,但究竟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身形快如一缕淡烟,越庄飞掠,向城外飞驰。 南宫亮那能干休,急起直追,二条人影如电掣一般,在夜色中腾跃如飞。 “陆地苍龙”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还有章袭人,此刻也随在南宫亮身后亡命急奔。 但一出了洛阳城,便就望尘莫及,只见两个黑点,愈来愈小。 夜色凄迷。 春寒料峭。 章大旗此刻周身汗水滚滚,掉头一看,见南宫亮已追近二丈以内,不由脸色大变,目光四转,发现道左五丈左右一座树林,不由心中一喜,唰地一声,身形左转,加速向林中投去。 南宫亮冷峻地一哼,喝道:“章大旗,你今天就是跑上凌霄殿,我南宫亮也要追上南天门。” 喝声中,身形陡升直上,斜向章大旗扑去。 章大旗刚入树林,南宫亮已超越而过,当头掠落,左手食指直戳而下。 章大旗此刻似乎已知道万难逃脱,身形斜闪,双掌仰劈而出,口中怒喝道:“南宫亮你不要欺人太甚,以为我章大旗怕你么?” 掌风飚然,来势威猛,南宫亮也暗暗佩服对方身手之快疾利落,果然不愧为一代大豪。 他脚踏“风云连环步”,巧妙地避过章大旗双掌,长剑弧形斜挥,幻出一圈圈电芒,疾攻而出,正是“夕阳六式”第一招“夕霞流辉”。 此刻这招施来,威力迥异往昔,变化的神奇,比起他父亲南宫亮,也毫不逊色。 章大旗身手再高,奈何南宫亮剑上所出招式,皆是奇绝当今的武学,逼得左移右闪,连退七步。 南宫亮长剑一招得势,剑花一幻,接着一招“日沉大地”,嗖地一声,剑尖外吐,向章大旗“丹田”重穴刺去。口中冷声道:“我南宫亮说过,并不一定要杀你,只要你说明为何诈死?如今难道你真要一拚生死么!” 章大旗耳闻语声,眼见剑势,怒道:“以武力相协,我章大旗也是一条汉子,宁死不屈!” 语声中,身形一跃,避开长剑,正欲反扑…… 但南宫亮早已算好章大旗闪避之路,剑式未老,左手骈指诡谲穿出,食指一弹,一缕锐风,已袭向对方麻穴。 这一招神速已极,根本无法看清。 章大旗身在半空,陡觉指风袭体,要避已自不及,只吭了一声,便跌落尘埃,僵坐不动。 他一脸悲沮之色,颤声道:“南宫亮,要杀便杀,要剐任剐,要是折辱老夫,别怪我口出不逊。” 南宫亮冷冷一笑,道:“只要你将心中秘密全部说出,我南宫亮决不为难于你。” 说到这里,长剑徐徐一伸,点着章大旗咽喉,继续道:“如你不说,我只要向前微微一送,你就立刻了帐,嘿嘿,等一下,还有令郎,还有……” 他见对方视死如归,对自己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故不惜加重威胁,以图提起章大旗求生之态。 章大旗神色果然一震,脸上皱纹显得更深,倏然长叹了一声,道:“好吧!我说吧!请你快解开我的血穴。” 南宫亮摇摇头道:“你先说出真相,我自会放你生路,要想故伎重施,嘿嘿,我南宫亮再傻也不会上你第二次当。” “但是……” “不必但是,你的生命虽然要紧,但我的时间也一样宝贵。” 语声方落,倏然,林中响起一阵轻微的沙沙之声。 南宫亮心中一惊,倏然掉首大喝道:“何方朋友,这般鬼鬼祟祟,岂不怕人笑话!” 章大旗僵坐地上,神色一震道:“是苏师兄及贾兄么?” 他以为是“陆地苍龙”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求生之念,油然大炽。 岂知语声刚落,林中唰唰连响,三条人影,自不同方向,一闪而出,手中皆握长剑,环伺屹立。 只因林中树干距离,并不算密,南宫亮星眸一闪之下,不由一怔。 就是章大旗也是神色一呆,出现的三人,哪是什么苏公令、贾克威,却是武当派的归元子及归真子,另外一个正是当今武当掌门归灵真人。 只见武当掌门归灵真人目光如电一掠,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洛阳大豪章施主,贫道归灵子,这位小施主敢请赐示大名!” 武当掌门及二子虽然不认识南宫亮,但是南宫亮焉有不识之理。他一听对方竟是一派掌门,心中不禁暗中嘀咕。想起年前外公的那桩悬案,至今尚未交代,对方难道为此而来,想到这里,暗暗心焦,但不能不答话,只得硬着头皮道:“原来是武当掌门,晚辈南宫亮失敬了!” 归灵子神色一怔,道:“南宫亮?‘夕阳神剑’是你……” 南宫亮迅速接口道:“家父,掌门此来不知有何指教?” 归灵子哦了一声道:“贫道与二位师弟只是路过,耳闻林中语声,好奇进来一探,想不到竟这么因缘巧合……” 南宫亮急于问取章大旗口供,冷冷接口道:“晚辈正有事要问章大侠,前辈无事请便。” 武当二子一见南宫亮这种神色,皆现怒容,同声喝道:“南宫亮,你对敝派掌门,竟敢如此无礼!” “在下是实话实说。” 南宫亮焦急之下,没有好气地回答,回首一瞥,见章大旗已缓缓阖上双目,眼眶中淌下二行泪水。 武当掌门冷冷一哼,道:“贫道本拟前往尊府,但如今遇上小施主,也是一样,请问小施主最近见到令外祖否?” 南宫亮烦恼之下,脱口道:“外公不是已与那二位道长说过,查清主谋,追还寒竹剑,自会上山拜会掌门,交待清楚么?” 一边的归真子,目光中闪过一丝疑色道:“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归元子倏然欺前一步,道:“敢情年前那面目枯黄的少年是你化装?” 说到这里,似想起什么,语声加厉道:“是了,否则谁会挺身而出,曲意辩护,一定是你,一定是你!” 南宫亮想不到一句话,漏出当日秘密,暗暗忖道:“糟,看样子这里事情未得结果,又要枝节旁生……” 他这里正自转念,设想应付之法,只见武当掌门脸色骤然重罩寒霜,冷冷道:“放开这件事不说,耳闻尊府纠集洛河武林,广发‘残剑令’,以‘夕阳六式’卑视天下剑手,贫道此来正想领教小施主剑上功力,看看有何资格如此狂傲无物?” 南宫亮一闻此言,焦急之下,暗暗叫苦,想不到事情尚未查出头绪,武当剑派已找上门来。 自己能将一切推诿在父亲头上吗?虽然父亲听信谗言,已经自断父子之情,但是,母亲临死前依依的嘱咐,每日尚在耳边响着,而自己年来亦决心以重振南宫一门为己任,怎能推诿? 他想到这里,神色一整,肃然道:“前辈不要误会……” 归元子曾受过南宫亮的骗,此刻那容得他分辨,厉喝道:“这次是误会,难道上次也是误会。” 下面一句话,显然是指陇西道上那件事。 南宫亮心中一怔,道:“贵派掌门既然不提那件事,道长何必再提那件事!在下对贵派失宝之事,绝对负责查出就是。” 武当掌门目中寒光闪射,缓缓走上二步道:“小施主是不愿与贫道印证一番么?” 南宫亮强压心头气恼,婉转地道:“晚辈并非不愿,只是不敢!” 武当掌门嘿嘿一笑,道:“其实贫道也并非一定要与小施主动手不可!” 南宫亮忙道:“晚辈心领前辈容让之德!” 武当掌门微微一哼,道:“好说,贫道是说只要小施主自认‘夕阳六式’并不比武当‘少清十三式’高明,贫道自无理由硬逼小施主动手!” 南宫亮脸色一变,沉声道:“掌门之言差矣,南宫一门虽从不愿以武傲世,却也不愿自损威望,这点,希望前辈容谅。”武当掌门仰天狂笑,道:“贫道早知你不愿认输,武当向以剑术行世,却从未与洛水南宫较量过,今天就作历史性印证一番,看剑!” “剑”字一落,左手一领剑诀,右手长剑已和身前欺,一招“清风拂柳”,平伸而出,直向南宫亮当胸刺到。 南宫亮一再容忍,见仍免不了一搏,不由煞聚眉梢,身形一闪,斜走偏宫,朗声喝道:“前辈难道一定要见真章?”武当掌门归灵真人一见南宫亮身动,招到半途,倏然脚步一旋,宽大的紫金道袍飞飘中,手中长剑已变为斜挥,剑气陡增,喇地一声,挟着锐啸,向南宫亮腰眼扫去。 这招变得快速轻灵已极,神态举动自然从容,丝毫不带火气,但剑势之辣,却令人胆寒。 口中却道:“谁叫你南宫一门,目中无人,传言江湖,自称剑术天下第一!” 南宫亮身形刚顿,剑尖寒芒已然袭身,心中不由一凛!他觉得武当剑术,果然不凡,尤其在对方施来,实具一派宗帅风度,忙身形速闪,避过这凌厉一击,心中是倏然一动,口中大喝道:“住手!” 武当掌门剑势微收,冷冷道:“小施主还有什么话说?” “这件事如由晚辈分辩说出内情,前辈一定不肯相信,如今有现成人证在此,前辈何不问问章大侠,看看到底是谁假名挑拨,移祸家父?” 武当掌门沉思片刻,目光一瞥地上章大旗,道:“事不辨不明,也好,贫道就看看耳闻传言,是真是假?”说到这里,缓缓转身道:“章施主,你能告诉贫道,河洛武林是否奉‘夕阳神剑’之名,排挤天下剑手?”章大旗双目紧阖,默不作答。 归灵真人长眉一挑,沉喝道:“章施主,你听到贫道之言么?” 章大旗仍旧静坐不言,南宫亮大喝道:“章大旗,你不必装聋作哑,还不坦白说出内情!” 喝声虽大,章大旗却仍充耳不闻,状似老僧入定。 南宫亮心中一怔,倏然一旁静立的归元子,身动如风,飘近章大旗身旁,轻拍肩头道:“章施主……章施主……”第二句章施主语言方落,章大旗倏然仰天翻倒,归元子神色一惊,伸手一按章大旗鼻孔,蓦地倒退两步,惊呼道:“死了!” “死了?”南宫亮骤闻此言,神色大变,目光发赤四下扫大喝道:“谁杀的?谁杀的?” 他发现章大旗的死,竟与“甘陕三杰”等的情形一样,如出一辙,但此刻荒林中除了武当二子及掌门外,并未发觉有人啊…… 第十六章 如说武当道士出手暗算章大旗,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而自己当然更没有。 那么是谁呢? 南宫亮心头怨怒交织,更冒出一丝丝凉气。 夜色深沉,荒林阴黯,这情形使南宫亮觉得分外可怖! 在这刹那,他宽阔的额角上,已沁出了豆大汗珠,四下随风摇曳的树枝,都好像是那潜伏阴沉毒辣的凶手。 南宫亮星眸直直地望着地上屈曲的尸体,口中继续喃喃道:“章大旗究竟是谁杀的呢?……” 归元子冷冷响起一阵狂笑,厉声道:“谁杀的,嘿!还不是你杀的!” 南宫亮急怒攻心,嗔目叱道:“胡说!” 归真子冷冷一笑,道:“南宫亮,你的心够辣,要敝派掌门问章大旗,你却杀了章大旗,这种诿过于死人的手段,瞒得了人么?” 南宫亮大喝道:“住口!刚才三位来时,难道没有看见章大旗还在睁眼说话,怎说我杀的?” 武当掌门目眬寒光,猛然跨上一步,道:“尸体弯曲,分明是你点了他的血穴。” “我南宫亮只是防他逃走,点了他的麻穴,难道麻穴也能置人于死!” 归元子冷哼一声道:“谁知你暗中弄了什么手脚。” 武当掌门倏然厉声道:“章大旗在江湖上的声名,尚算不恶,南宫亮,你心太狠,闲话少说,看剑!” 随着语声,长剑一挥,向南宫亮猛劈而至。 南宫亮知道多辩无用,身形一滑,施出“风雨连环步”,长剑飞泻,就是一招“夕霞流辉”,反攻过去。 就在同时,密林中倏然嗖地一声,一条黄影,飞射而出,目光一扫,倏然失声惊呼道:“什么,章大旗死啦?” 说着连忙弯身俯视尸体。 蓦然有人出现,使得双方同时一惊,一招甫交,立刻分开。 南宫亮俊目一扫,赫然大震,不禁暗叫道:“又是他!” 谁?就是一现聚英酒楼,二现章大旗灵堂的神秘老者。 两次无巧不巧,人死前后,对方总是出现左右,使南宫亮对他的猜疑,倏然加深,不由脱口大喝道:“三位道长,杀章大旗的人,就是他!” 这一喝,武当掌门及二子神色一怔! 神秘老者倏然起立,连连摇手道:“不是我……” 语声未完,南宫亮身形猛扑,剑光已如经天长虹刺出,口中大喝道:“不是你,还有谁,小爷今天非看看你是谁不可!” 这一去势凌厉辛辣已极,老者身形暴退,急急道:“你怎么不知好歹,我好心帮你找出章大旗,怎么又把害死他的责任,推在我的头上!” 南宫亮狂笑道:“甘陕三杰、三元飞霜死时,也有你在一旁,你说那时酒楼中除了你还有谁有那份功力,能出手伤人于无形之中,今天小爷非把你身份逼出来不可!” 口中说着,手腕一拧,长剑招式已变,斜击老者左胁大穴。 倏然,武当掌门,身动如风,长剑横撩而出,向南宫亮剑势截到,口中喝道:“南宫亮,你要再在贫道面前杀人,实是妄想!” “呛”地一声亮响,双柄长剑击出一连串火花,南宫亮被震得倒退三步,心中不由一凛! 武当掌门也手腕发麻,神色连变。 倏见老者摇手道:“你们不要打,且让我再研究研究章大旗的死因何在!” 说着又俯身解开尸体衣服,细细察看。 南宫亮这时再也压不住心头怒火,冷冷道:“所有误会,我南宫亮负责澄清交侍,尚希三位道长退出这是非之圈!” 归元子一阵冷笑,正要说话,倏见老者直起腰身,仰天长吁一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甘陕三杰等与章大旗之死因完全相同!” 南宫亮心中一愕,接口道:“你既然明白了,那你说是谁杀的。” 老者微微一叹道:“其实四人皆死在你少侠手中……” 他话声未完,南宫亮已怒极狂叱道:“凭你这句话,少爷今天便认定你是一连串阴谋的主凶,连武当寒竹剑也是你盗的!” 武当掌门闻言一怔。 南宫亮已身形一花,长剑划空生啸,再度递出,这次他怕武当掌门出手相阻,脚下弧形踏出三个奇正方位,斜扑老者左侧。 老者身形连退,急道:“你怎不听我把话说完?” 南宫亮冷哼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再让你说个痛快好了!” 长剑连圈,已把老者围入一片剑澜之中。 此刻,南宫亮决心先把老者搁下,招招辛辣,毫不留情,三招一过,老者已险象丛生,应付无力。 要知南宫亮此刻所施,正是绝响江湖的“无影三剑”。变化万千,眩人眼神,就是一旁的武当掌门,也看得暗暗心凛,不知南宫亮由那里学来这种神奇的剑上招式。 老者身手再高,怎能挡住这种诡奇凌厉之势,眼看立将溅血当场,倏然,林中唰地一声,又踪出一条人影,急喝道:“不要打,不要打,都是自己人!” 南宫亮星眸一瞥,见正是“地灵神乞”,心中不由一怔,剑势一顿之下,老者已脸色发白,趁隙钻出南宫亮剑网,叹着气道:“烂叫化子,你再不来我就完啦!” 南宫亮厉喝道:“神乞前辈,他究竟是谁?”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他就是‘通天叟’梁不为。” 南宫亮神色一愕! 他想不到这神秘的黄袍老者竟就是傍晚苦候不至的“通天叟”。 事情的发展,似乎愈来愈离谱,那“甘陕三杰”等人究竟谁杀的呢?“通天叟”又怎说是死于自己手中? 南宫亮一头雾水,正自怔思,“地灵神乞”圆圆的眼珠一转,已向武当掌门拱手道:“原来是归灵真人,叫化子失敬了!” 归灵真人稽首道:“想不到在此遇到二位风尘奇人,贫道幸会。” “地灵神乞”急急道:“掌门人,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耳闻贵派寒竹剑已失,可是为寻宝而来?” “这仅是一半缘由……” “我知道,另一半缘由是为了一斗‘夕阳六式’。” 武当掌门暗暗皱眉,淡淡道:“施主好快的消息,果然名不虚传,贫道佩服。”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哪里哪里,贵派寒竹剑的去向,我烂叫化也还清楚一二。” 此言一出,武当掌门归灵真人神色一变,就是南宫亮也不禁脸色一怔,静待下文。 只见“地灵神乞”一背手,缓缓踱起方步来,口中缓缓道:“归灵掌门,寒竹剑上刻着贵派剑术无上心法,贵派失剑已有年余,如再不到偃师‘阎王堡’中去取回,恐怕老魔头参透其中真密,寒竹剑将永沦魔手了!” 武当掌门神色又是一变,南宫亮急急道:“神乞前辈,寒竹剑果然是‘独脚阎王’手下所盗?” 他年前顺口胡诌,想不到与“地灵神乞”现在所得的消息竟然吻合,心中不由又惊又喜。“地灵神气”尚未答话,武当掌门稽首道:“南宫施主年前也曾如此说,贫道不敢深信,如今既然神乞也如此说,贫道先告辞了。” 说到这里,转对南宫亮道:“本派从不愿轻涉别人恩怨漩涡,但对令尊之举,贫道寻回寒竹剑后,自当再去领教。” 语声一落,向武当二子一挥手,人便如箭疾射而去,三条人影,瞬息出了荒林,隐没于夜色之中。 武当三位道长一走,通天叟倏然哈哈大笑,直笑得弯腰捧腹。 南宫亮闻声一怔,侧目而视,而“地灵神乞”忽也应声笑了起来。 只见“通天叟”笑声一落,对“地灵神乞”道:“你撒下这把烂污,看你将来怎么收拾。 “地灵神乞”停住笑声,嘿了一声道:“牛鼻子使人讨厌,一句话把他骗走,干脆利落,将来如何收拾,将来再说,现在咱们谈正事要紧。” 南宫亮微叹一口气,暗暗苦笑,这世上巧事太多,正是无独有偶。”地灵神乞”对南宫亮眯眼一笑,道:“白天叫少侠好等,我烂叫化子心中也急得要命,四处找他不着,想不到他竟跑到章大旗家里去捣鬼,刚才一见面,他又派我差事,把‘陆地苍龙’等引开,一个圈子兜了三十里,回来找到这里,想不到你们竟动上了手。” 说到这里,对“通天叟”一招手,道:“来来,我来替你们引介一番……” “通天叟”摇摇手道:“不用介绍啦,南宫少侠与我两次见面,早已熟识了。” 南宫亮这时一拱手道:“刚才冒犯老丈之处,尚请原谅,只是老丈为何说四人皆是小可所杀死的?” “通天叟”神色凝重,道:“少侠只听了老朽上半句话,未容老朽说出下半句,其实你只不过出于无心。” “无心?” “嗯,老朽刚才细察之下,发觉章大旗早已受人暗制,故而少侠一制他血穴,时间一久,就立刻暴卒,此人心地之毒,控制之严密,当真令人胆寒。” 南宫亮惊诧道:“在下不过制其麻穴,这与他身上所受暗制,又有什么影响?” “通天叟”摇摇头道:“老叫化,你听说过一种武学心诀,名叫“‘寒煞凝血点经诀’的没有?”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老搭裆,别尽打哑谜,我烂叫化那有你的博学多闻,我要是知道,还会轮到我光跑腿么!”但南宫亮却心中一惊,道:“寒煞凝血点经诀?” “通天叟” “嗯”了一声道:“耳闻闻种心诀,是一种极为阴毒的封穴术,被制之人,平时毫无异样,也不会感到什么痛苦,内力身手运用,也不凝滞,但是却不能被人点中血穴,否则,一超过三盏茶时刻,就立刻无声无息地死去。” “啊!” “但这种心诀已失传了五十余年,据我所知,以前也只有‘无影神叟’一人专擅。” 南宫亮一听“寒煞凝血点经诀”这名称,便已想起自己所得的“无影神望”的那本手创武谱,只因一年时间太短,自己除学了其中的“无影三式” 剑法及“无影指”外,其余只是略略一览,并未详研,如今一经“通天叟” 说明,这才完全肯定,不由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了,怪不得章大旗刚才急着要我为他解开血穴,唉,可惜我不知道。” “通天叟”惊奇地道:“少侠也知道这种心诀!” 南宫亮于是说出一年来的经过,接着道:“但有一点我不明白,‘无影神叟’明明告诉我,他收回信物,只教那人一套‘乾坤一元掌’,何以那人也会这种心诀?” “通天叟”沉默半晌道:“这点只是枝节问题,现在我们首务之急,是要查出这暗中掀风作浪的人,究竟是谁?” 他沉思片刻,接着道:“目前追查这蒙面人的来历,有好几个线索,班睢是一,‘阎王堡’是二,涉及‘灵天残篇’的清真观是三,如果皆无头绪,不妨再在‘乾坤一元掌’法上探索。” 语声方落,通天叟身后倏然响起一声阴恻恻地冷笑。“通天叟”神色一震,反手甩掌,猛挥而出,口中喝道:“是谁?” 这时,南宫亮及“地灵神乞”也同时一惊,蓄势欲扑。就在这同时,轰地一声大响,“通天叟”这一掌,打得林中树干摇曳,枝叶俱飞。 但那阴恻恻的声音,又横移四尺,冷笑道:“凭你通天叟的名声,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嘿嘿!不过你通天叟知道得也太多了,区区一并成全你们三个!” 南宫亮倏然踪身而起,长剑舞起一团寒芒,向发声方向猛扑,口中厉叱道:“狗贼,你还不给我滚出来!” “地灵神乞”这时也斜纵包抄掠起…… 几乎同时,二人身形刚起,另一方向倏然响起一阵轻微的机簧声,咔擦一响,一蓬黄光,已向微微落后的“通天叟”疾射而至。 南宫亮侧目一视,倏然失声急叫道:“黄蜂绝命针,老丈快退!”语声中,左手一拉“地灵神乞”臂膀,呼地一声,腾空直升三丈,一蓬黄色牛毛细针,堪堪擦着脚底而过。 他深知家传独门暗器的厉害,以目前功力,也不敢轻撄其锋…… 但“通天叟”闻得惊喝,要退已迟,双掌飞舞中,一声惨哼,人便向地上倒去。 第十七章 身形被南宫亮凌空带起的“地灵神乞”,一见“通天叟”委然倒下,神色大震! 他一甩右臂,挣脱南宫亮的左手,腰身一拧,双掌猛扬,挟着一道劲风,又向发暗器方向扑去,口中厉叱道:“狗贼,敢施暗算,打!” “嘭”地一声,尘土落叶飞扬中,哗啦啦一阵暴响,大树连倒三株,但阴黯的林木间,却丝毫没有反应。 南宫亮这时唯恐“地灵神乞”再遭暗算,也顾不得再搜敌踪,急忙回身一掠,上前一把拉住双目发赤的“地灵神乞”,沉声道:“前辈,我们先看看梁老丈的伤势要紧。” “地灵神乞”挣扎嘶声道:“我非要把这贼崽子追回来不可,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嘶哑的语声,加上形同疯狂的情态,可见他已因至友的遭受暗袭而激动万分。 南宫亮内心何尝不悲,但是理智却使他对这批阴狠之徒,不敢不谨慎从事,更不能见“地灵神乞”涉险,左手一紧抓住“地灵神乞”不放,锐利的星眸一扫四周,长叹一声道:“前辈,凶手已遁走了,我们还是慢慢设法追查……” “地灵神乞”神智微微清醒,但当他转首一看“通天叟”已僵直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时,倏然双目直瞪南宫亮,但手向南宫亮右颊上抽去…… “啪”地一声,南宫亮面颊上立刻泛起五条红影。 这莫名的一掌,直打得南宫亮心头猛然一怔。 他伸手抚着火辣辣的右颊,愕然注视…… 只见“地灵神乞”悲厉地道:“南宫亮,敢情你怕我拆穿你父亲的假面具,故而不让我追……” 骤闻此言,南宫亮目光中突然闪起一丝激动的怒火,但当他看到神乞脸上布满纵横老泪时,心中的怒火立又化成一股悲痛,微微一叹,缓缓道:“前辈,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我是为你安全着想啊……” “哼!我怎么说这种话?你看看,这是你南宫亮独门暗器‘黄蜂绝命针’吧!” “地灵神乞”双目喷火,怒声回答。在颤抖而凄厉的语声中,人已扑到“通天叟”尸体一旁嚎啕大哭道:“梁兄啊梁兄,想不到你壮志未酬身先死,如今留下我化子一人,有事还跟谁去商量啊?” 悲怆而暗哑的哭声,挟着初春呼呼寒风,使得南宫亮心头一阵酸楚,禁不住泪水夺眶而下。 他急急靠近“地灵神乞”身边,俯身察看僵卧的尸身,只见“通天叟” 身上渗出一丝丝黑血,共有七八处之多,双目怒睁,似乎还有余愤,不由伸手为“通天叟”抹下怒睁的眼皮,口中喃喃祷告道:“梁老丈,你静静地安息吧,你我相逢时间虽短,承你仗义赐助,我南宫亮有生之日,誓必追出元凶,在你灵前祭奠……老丈……你……安息吧!”祷告完毕,南宫亮缓缓直起身躯,眼见“地灵神乞”伤心地抽噎着,想起他刚才的举止,不知怎么劝止。 他目光遥望黑沉沉的虚空,耳旁响着凄凉的哭声,禁不住又暗自叹道:“自一年前‘千面幻影’陈仿叔叔死在‘黄蜂绝命针’下以来,这位相识不到一天的‘通天叟’已是第二个了…… 假如他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拆穿章大旗诈死的秘密,或许不会这么惨死……那么这凶手是谁呢?难道我南宫亮就如此眼看着对方借着南宫一门的招牌,横行下去吗……” 想着,想着,心中的怒火渐渐高升奔腾,再也忍耐不住,身形一长,倏然向林外飞掠而去。 在悲与怒揉合的激动情绪下,他放弃了白天的一切细密考虑,决心先找那狠心狗肺的班睢,追查出幕后有如魔鬼隐现的主凶。 时间已是三更。 洛阳道上静阒阒地毫无人迹。 短短十余里的路程,在南宫亮眼中,并不算远,但在一路上,他心头奔腾的思潮情绪,却像双脚一样地伏起不停,无法休止。 半个时辰,南宫亮耳中已听得洛水滔滔之声,远远望见家园耸立在黑夜之中,灯火零落,一种蹒跚凄凉的感觉,立刻袭上他的心头。 望着逐渐接近的家门,南宫亮缓住身形,走到门口,内心止不往更形激动! 门口两只石狮仍雄踞对峙,“夕阳神剑别府”的漆金大字横匾,依然悬在门上,二旁对联,除了那个“节”字昔年被父亲一掌扫得模糊不清外,其余忠孝……义等七字,仍旧闪出一丝丝金光,向外辉耀着令人起敬的光芒。 这些与旧时依然的景色,并没有给南宫亮一丝温馨的感觉,他反而一阵心酸,俊目中再度泪光隐现。 他缓缓吸入一口清气,想强自镇压下激动的情绪,但当目光扫过那斑剥模糊的“节”字时,周身默默发抖,母亲的音容,似乎在墙上浮起,展露着凄凉的悲戚,向自己注视着。 在这一刹那,儿时的欢乐,年前突然发生的惨剧,一幕幕地在他脑中倒流。 南宫亮情不自禁地摸出保留年余的那瓶从母亲体中流出的鲜血,打开瓶塞,走近门旁,右手一醮,诚虔地在原处写上一个“节”字。 盖住瓶盖,揣入怀中,南宫亮星眸闪光,脚下微点,就欲向墙上纵去。 突然,他心中掠过一丝怀疑,勒住身形,暗忖道:“神乞前辈明明说那神秘组织是以自己家园作司令之地,防范严密,犹如龙潭虎穴,怎么自己来了这么久,耳中未闻丝毫声息,这情形与神乞所述完全不同,是什么道理?” 他知道“地灵神乞”决不会夸张其词,显然是“夕阳别府”出了什么变化? 就在他忖念刚落之际,一声惨嚎,划破岑寂的长空,从“夕阳别府”中传了出来,余音枭枭,在这漆黑的深夜中,令人毛发皆栗。 南宫亮心头一震!他再也无暇多作思虑,仗着一身绝艺,身形一长,已如苍鹰掠空,电掣般越过二丈高低的风火砖墙,落入前院之中。 整个五重楼阁的庭院,广袤百亩的“夕阳别府”,此刻是一片死寂,静阒无人,前院一片漆黑,只有二二进院落中,尚有一些零星的灯火。 他脚下轻飘飘地着地,身形一停,星眸疾扫中,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身上冒出一阵冷汗。 院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具尸体,鲜血汩汩,尚未凝固,厥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他怔呆一阵轻轻走近一看,不由心胆皆裂,双目发赤,心中狠声道:“佣仆何罪,竟也遭到这般惨杀。” 此刻,南宫亮俊目神光暴射,缓缓巡视四周,觉得周围的一草一木,房厅栏干,依然与自己在家时一样,没有丝毫改变。但此刻这熟悉的景物,所给予他的,并不是温馨的慰藉,而是无比的凄凉与恐怖! 在这刹那,他忽然想起父亲的境遇,再也忍受不住这种接连不断的刺激及无形中的压力,身形一闪,已掠向大厅。 敞开的厅中,漆黑无光,南宫亮身形一到厅门口,锐利的星眸一扫之下,只见漆黑的大厅之中,恍惚有一条黑影在微微晃动。 他心头蓦地一惊,在这种恐怖的情境下,不敢贸然而入,脚下一顿,已功连双臂,缓抬而起,口中沉喝道:“你是谁?”岂知喝声出口,厅中丝毫没有回音,尤其那黑影,并没有闪躲的迹象他微一估量,决不会是父亲,在这刹那,怒火骤盛,低叱道:“朋友,你太目中无人,我南宫亮先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叱声中,人已如电光石火一划,疾射而入,指影如幻,“无影三指”中的一招“风幻苍穹”,改指抓,右臂电掣而出。 五指颤动不停间,已化成无数锐利劲风,向黑影身上抓去。 这“无影神叟”的不世绝学,端的迅诡无伦,南宫亮一把抓实,鼻中冷冷一哼,用力一扯之下,梁上倏然啪地一声,黑影竟随着他的身形,往地上坠落。 在瞬息间,南宫亮心头一愕,目光就近一闪,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右手一松,蹬蹬倒退二步。 嘭地一声,人影倒在地上,一仆不起,敢情是一个尸体,被绳索倒悬在梁上,本来破衣百结的衣衫,此刻已被鲜血凝住,看样子,像一个乞丐,惨遭毒刑而毙。 这时,南宫亮觉得四周阴森森的气氛,紧紧的包围着自己,竟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尤其,这人并不是家中佣仆,是被何人吊在自己家中呢?又为了什么缘故呢? 一个个谜团,像乱丝一样,捆在南宫亮心坎上。 一切的遭遇,不但出乎他意料之外,而且他感到无比的骇疑与困惑! 蓦然,他脑中闪过一念:“不论如何,先捉住班睢再说……” 念起身动,横掠出大厅边门,向二进房屋掠去。 南宫亮虽然离家年余,但在这儿时出生之地,可说了如指掌,轻车熟路,这样一路搜查到第三进内房,不要说父亲与班睢的影子丝毫不见,就连半个活人都没有。 四周是那般死寂,除了尸体外,就只有一个房间,灯光映出窗外,颤动不停,微弱得像幽冥鬼火。 名震武林的“夕阳神剑别府”,中原第一剑主南宫冉的宅第,竟然变成了鬼域。 南宫亮再镇定,再大胆,也禁不起这突然意外的变化,冷静的神态,一变为疯狂。 他目眦皆裂,脚下向第四五进院落狂奔,口中凄厉地喊道:“爸……你在那里……爸爸……你在那里?” 高亢的叫声,震得空屋中,嗡嗡直鸣,但是,四周仍是静寂,像死般静寂。 尾音曳过第四进院落,最后一进已是父亲的卧室及练功房,南宫亮知道假如父亲尚在这屋中的话,他不可能听不到自己的叫声。 在这情形下,他绝望了,一种不详的预兆,立刻侵袭入他的神经。 他又凄厉的狂喊道:“班睢狗贼,我南宫亮要杀你,丧心病狂的匹夫,你敢出来么……哈哈哈,任你活上百岁千岁,只要我南宫亮在世一日,你也别想安逸……” 他狂喊着,狂笑着,整个神经,仿佛再不受他灵智的控制。 重重惊骇,重重刺激,已使他的理智,达到崩溃的边缘。 那知就在他疯狂的语声及笑声甫落,奔至第五院中间时,右边练功房的门,嘭地一声,突然向外倒塌撞开,在室内跳跃的灯光下,一个双目被挖,全身血淋淋的人影,突然跄踉地出现。 寂寂的凶屋中,突然走出这么一个可怖的血人,不禁使南宫亮神思徒然一震,愕然注视。 只见那人口中气息咻咻,发生断续的狂笑…… “哈……哈哈哈,南宫亮,我得知你……信息……后,……知道…… 你……会回来的,……可……惜……你来晚了一步……” 在这阵断断续续的语声中,南宫亮已辨清来人真面貌,心中一怔,大感意外,旋即,积怨突然狂泻,身形电掣而起,口中一阵狂笑,厉喝道:“班睢贼,我当你躲藏一辈子呢,原来你还在这里,只要你没有死,我来得并不算晚!” 右手五指如电抓出,一把扣住对方手臂,左掌已立劈而下。 这血人正是“铁笔神风”班睢,昔年充满阴沉狡猾的双目,此刻变成了二个血肉模糊的窟窿,鲜血尚在汨汨流着。 他这种惨状,除了令人感到毛发皆栗外,再也找不到他昔年那阴险深沉的气息。 班睢手臂被南宫亮一抓,并没有反抗,其实以他目前重伤垂死之身,也无法反抗,在这刹那,只见他凄厉一笑道:“我班睢罪有应得,早就该死,今天死在你手中,也心甘情愿……” 南宫亮一掌劈下,离班睢头顶只有三寸,一闻此言,失去的灵智,倏然微微恢复,鼻中一哼,手腕向外一翻,滑过班睢肩头,虚空拍在地上,啪地一声,溅起一片尘土。 他想到此刻杀了班睢,固可泄一时的怨忿,但却泯灭了一条唯一真正的线索,真相莫明,对母亲又是何益,对父亲生死,又怎么追寻,故硬将煞不住的掌势,向外滑出,口中冷冷道:“班睢,想不到你今天才觉悟,其实,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死在谁的手中,还不是一样!” 说到这里,心中禁不住怒火高涨,厉声接着道:“南宫一家,那一点对不住你,昔年,我南宫亮敬你若父,而你所给予我的,却是使我南宫亮家破人亡,有家难归,你自己想想,你是人吗?你的心中尚有善恶之辨吗?” 班睢长叹一声道:“你说的我没有分辩,唉!当初一时为名利贪欲所蒙,处心积虑想获得‘灵天残篇’……如今实在悔不当初……” 说着无力的语声倏然中断,人已缓缓向下瘫去,显然,他重伤之体,再也支持不住。 南宫亮见状一惊,右手一紧,左掌已贴在他的前心,一股真元,滚滚输出,迫入班睢体内。 果然,班睢萎靡的精神,突又一振,倏然悲痛地道:“但是,我班睢如死在他们的暗算之下,实在有些难以瞑目——” 南宫亮这时灵智完全恢复,心里越趋冷静,闻言冷峻地道:“谁是他们?” 班睢牙根一咬,狠狠道:“铁血盟!” “铁血盟?这就是你们的秘密组织?” 班睢点点头。南宫亮这时不由想起“地灵神乞”之言,接着又冷笑问道:“谁是盟主?” “‘影子血令’。” “影子血令?是谁?”南宫亮觉得这名称十分古怪。 班睢浑身一抖,似乎提起这四个字,犹有恐惧,断续道:“影子血令终日黑绢蒙面,谁也没有见到过他的真面目,知道他的真来历……我曾听他说过一次话,他说他所以取影子之名,即表示他等于任何人的影子,只要谁背叛他,就立即死亡…… 唉!如今武林中,不知有多少高手,被其网罗,俯首听命于他……” 这番话,听得南宫亮心头大震,暗念道:“影子血令!影子血令!几次三番对我暗算的,不是他还有谁?怪不得章大旗恐惧不招,难道真是这么厉害?……” 想到这里,口中冷冷道:“这么说,你是因叛变他而遭受挖目之刑的人了?” “不,不瞒你说,不是我诈死蒙蔽,早已魂归地府,……我所以惨遭暗算,这,都是因为你仍旧活着的关系。” “什么?” “当初!我班睢是铁血盟中唯一在你面前露出身份的人,如今他们闻你巧得甘露,习成绝艺,一定会找我这条线索搜查真相,而目前,“铁血盟” 的组织尚未到能公开作为之时,为了保持秘密,我就成了牺牲者,杀人灭口. 哈.哈.哈.但是,我终于还活着见到了你。” 南宫亮听得星眸中仇火飞射,冷冷道:“好毒辣,这么说,夕阳别府的一干佣仆及你,都是‘影子血令’下的辣手了?” “不是。” “不是?” “嗯……是少林的悟众大师……” “什么?”南宫亮一阵惊震,悟众大师是当今少林中辈份极尊的十八罗汉之一,与掌门地位只差一线,怎么竟也被“影子血令”诱惑网罗? 班睢虽然双目已盲,但他听南宫亮惊诧反问,知道他内心中的疑惑,无力地一叹,继续道:“我知道你会怀疑的,其实,老实说,凭一个悟众大师,我班睢尚不致会中上暗算,落败致死……” 南宫亮点点头,暗忖道:“这话倒是不错,要制住‘铁掌神风’班睢,并能斗得过他心机的人,在武林中除了三府一观外,还数不出几个……” 心中想着,口中已道:“还有谁?” 班睢恨恨道:“说来,你或者又不相信,还有你父亲的盟弟,我班睢的盟兄,‘摩云佛手’尚奕松匹夫!” 此言一出,南宫亮心头大震,母亲临死,尚认为尚二叔是可以托付帮助自己追查阴谋真相的人,尤其他平素外表老成正直,如今竟出卖了南宫亮一家?这发展真是大出意外!在这瞬息,心中不禁掠过一念:“难道自己一向敬佩的尚二叔,果如班睢所言,是个大恶若贤的伪善者?比班睢尚毒上几倍?” 南宫亮心中反覆推思着,单凭班睢之言,他有些不敢相信,口中当下冷冷道:“你是说尚二叔把你伤成这样?” “怎么?你果然不相信?” 南宫亮嘿嘿冷冷道:“这点我当可以相信,但又怎知道你不是离间之计? 假如我解释是尚二叔识破了你的阴谋,何尝不可以!” 班睢倏然全身微颤,微微一叹,道:“我已是将死之人、为……什么…… 还要骗你,其实在铁血盟中,每个人只有纵的连系,却没有横的关联,而尚匹夫却是指挥我的人,……就是我加入“铁血盟”也是被他所引诱的,老实说,很久以前,我虽对‘灵天残篇’,意欲染指,但如有尚奕松,我.怎敢对南宫大哥、心怀异端……” 南宫亮暗暗痛心,洛水南宫历负百年之盛名,而落到今天的地步,却是因为内在的因素。 兴亡盛衰,固皆缘起有因,但父亲怎能想到二个结义生死二十年的盟弟,皆会因利忘义,出卖了他? 他知道班睢在这种情形之下,绝不可能再说谎,接着冷冷问道:“那一连串的阴谋暗杀,由何师伯之死,到陈仿的死于‘黄蜂绝命针’,章大旗被灭口,可都是你所为?” “啊!这些我一点也不知道啊!何若非的人头是“影子血令”取来,尚匹夫命我那样说的罢了……” 第十八章 南宫亮一怔,旋即厉声道:“你不知道?南宫独门‘黄蜂绝命针’惟有父亲有一筒,难道也是尚奕松盗的么?” 班睢怔怔凄厉一笑,道:“黄蜂绝命针当初固然是我所盗,但现在何止一筒。” “这话怎么说?” “唉!‘影子血令’已出重金,托汉中‘左手鲁斑’萧煌,依样造了百余筒……” 南宫亮听得心肺欲裂,忘情左掌一把抓住班睢胸襟,提起厉喝道:“那我父亲呢?” 岂知班睢内脏早已碎裂移位,所以能支持到现在,说这么多话,全靠南宫亮左掌贯输真元支持,如今这一抓,真元贯输一断,班睢骤感昏迷,立刻软瘫而坠,口中喃喃嚅动着,只强行吐出五个字:“被……挟往……偃师……” 最后语声已如蚊纳低鸣,耳不可闻。 南宫亮还有许多话要问,一见此情,知道一时激动,忘了班睢伤势,右掌一松,想再贴在他命脉上,继续逼输真元,使他支持说话。 但左掌贴处,只觉得班睢在这刹那之间,脉搏已停止跳动,充满罪孽的灵魂,已冥落黄泉。 南宫亮心中若有所失地一松左手,咕咚一声,班睢尸体已萎顿尘埃。 他望着地上令人恐怖的尸体,心中暗忖道:“父亲被挟往偃师?这话显示父亲并没有死,但以他的功力,要说只凭悟众和尚与尚奕松,受挟持似乎并不可能,难道他老人家已失去了功力?抑是骑虎难下,逼上梁山?” 想到这里,不禁通身冷汗直冒,因为这二种推测,对自己来说,皆有致命打击。 如属前者,父亲生命必已危在旦夕,而如属后者,则更是不堪设想,洛水南宫百年清誉,而从此完结。 这时,南宫亮心中又怒又急,口中默默念着:“偃师……偃师……偃师……” 正自怔思,倏然耳中听到一丝声息。 要知此刻南宫亮的功力,十丈之内,落叶飞花,都瞒不过他的耳目,异声入耳,他心中蓦地一惊,呼地一声,身形旋转,果见一条黑影,奇怪地从自己来时门户中窜入,一声暴叱:“狗贼!打” 随着叱声,一道奇劲无比的掌风,已飞涌而至。 南宫亮一声冷哼,双掌猛抡,疾迎而出,口中喝道:“恶贼,找死……” 语声未落,掌风刚接,他星眸一闪,心中不由微怔,急忙顿住下面的话,收掌撤身,暴退三尺,急急呼道:“神乞前辈,是我。” 来的正是“地灵神乞”,看他眉发皆竖,显然是挟怒而至。 南宫亮应变得虽快,“地灵神乞”亡命而来,却煞不住势,一闻语声,看清是南宫亮,要收势已自无反,口中咦了一声,掌式猛沉,嘭地一声,正好击在班睢的尸体上,溅起一片血肉,可怜,“铁笔神风”一念之差,死后尚不能获得完尸。 南宫亮这时急急道:“神乞前辈,你难道此刻仍不谅解我?” “地灵神乞”微微一呆,猛然扑上去,一把抱住南宫亮,激动地道:“老弟,我叫化子一时气疯了,原谅我刚才冒失之言吧!” 颤动的语声中,双目已涌下二行清泪。 南宫亮被他抱住,虽看不清楚激动的表情,但觉得肩上已湿了一大块,心中立刻泛起一阵共鸣,也眼眶润湿地道:“前辈,只要你能了解我就好了……” 这时,“地灵神乞”松开双臂,长叹一口气,目光扫视四周,道:“想不到事情变化得这么快,好好一个‘夕阳府’,竟已没有一个活人,老弟,你进来时,没有查出什么吗?” 南宫亮摇摇头,道:“我知道了一些端倪,班睢临死前告诉我的。” “班睢?” 南宫亮指指地上残碎不全的尸体道:“是的,这就是他……”接着把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 “地灵神乞”牙根一咬,道:“好毒辣的手段!老弟,你可知道我叫化子布在这儿门外的眼线,也被这批贼子杀害了?” “我知道,可就是前厅那个脚上绑着绳索的?” “嗯,老弟,我,“地灵神乞”今天立誓尽起南北大小要饭的,作你后盾,非推毁这什么‘影子血令’不可。” 南宫亮微叹道:“前辈,事情到这般地步、连少林门中悟众大师也被他们网罗,可知其他成名高手,已不知有多少成了‘铁血盟’的爪牙,我们仔细研究对策不可!” “地灵神乞”一顿脚道:“我老叫化要跑一趟少林,非问问少林掌门悟玄秃驴,叫他出面制裁不可……” 南宫亮忙摇手道:“不能这样,假如少林掌门不信,要你拿出证据怎么办?” 这……” “如你拿不出证据,少林寺反说你诬人清誉,这事岂不麻烦。” “地灵神乞”一时语塞,微叹道:“通天叟一死,我老叫化变成了一头瞎驴了,老弟,你说什么,我听啦!” 南宫亮摇摇头,道:“其实,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对策,只有慢慢再想,现在我却急欲赶往偃师,查明父亲的情形。” “偃师的什么地方?” 南宫亮微微沉思道:“一定是阎王堡。” “阎王堡?” “地灵神乞”心中一颤,接着一咬牙道:“好,老弟,我陪你去!” “不,前辈,假如你不嫌我潜越,就请代劳跑一趟汉中,向‘巧手鲁班’查问一下‘影子血令’打造‘黄蜂绝命针’的情形,阎王堡由我亲去查探,不过……” “还为什么事?” “还有夕阳别府中的善后工作,这许多尸体,总不能让其暴露天日,任其腐臭啊。” 地灵神乞一拍胸口道:“我们就这么办,至于此地的善后处理,你尽可放心,我途过洛阳,立刻命大大小小要饭的化子清埋一下,并暂守门户就是。” “那我们就走。” 南宫亮此刻心急如焚,语声一落,立刻便长身而起,地灵神乞忙也随后跟着,越屋而出。 晓风残月,曙光微现。 二条人影,刚出“夕阳神府”围墙,陡听一阵呼啸,十几条人影,飞泻而至,立将二人团团围位。 南宫亮星眸一扫,心中不禁一沉,一把拉住“地灵神乞”,轻声道:“前辈,见机行事……” “地灵神乞”一见四周十余条人影,个个头上灰绡密封,一色灰色紧身衣靠,手中横持兵器,静静屹立,只露出一双寒光闪闪的眼睛,虎视眈眈,不由血气向上直冒,哪里听得进南宫亮的话,狂笑道:“各位朋友来得正好,不过你们‘铁血盟’要独尊武林,就凭蒙面不敢见人的德相来看,还差得远!” 倏见一个身材修长适中的蒙面人阴恻恻一哼,踏出一步,道:“老叫化,妄言招祸,看样子,你是不想活下去了?” “地灵神乞”神色大怒,正要说话,南宫亮已低声疾促道:“前辈,擒贼擒王,不必多作计较,现在先摸清这批人的底细要紧。” 低头说到这里,立刻挺身踏上二步,反手一探剑柄,寒光嗖然出鞘,冷冷道:“朋友,你好像是这批人的头儿,可是‘影子血令’?” 那说话的蒙面人,闻言双目中露出一丝惊愕的光芒,旋又转为阴沉,哈哈一笑,道:“南宫亮,谁告诉你‘影子血令’这一称号?” “嘿嘿,任何事物,皆无法永远秘密,何况你们铁血盟中人物,并非每个皆是可靠之人。” 南宫亮这番话是灵机一动之下说出,含意在引起十余蒙面人彼此之间的猜疑,藉以观察一下反应。 果然,十余对目光互相一阵觑视,南宫亮星眸一扫,当机立断,又道:“看来尊驾必是‘铁血盟’主‘影子血令’无疑了!” 语声一落,身影已缓缓向前冲去。 身材修长发话的蒙面人倏然一阵狂笑道:“南宫亮,你要以此试探,还差得远,在场之人,连我在内,每个皆是‘影子血令’,也可以说都不是,你不必枉费心机。” 一言说破心思,南宫亮心头一怔,暗骂一声“果然狡猾。”身影一停,口中又道:“嘿嘿,这些俱皆无关宏旨,请问各位来意为何?” “奉‘影子血令’之命向你南宫亮招降!”一个苍老的声音接口回答。 “招降?哈哈哈!”南宫亮一阵狂笑,星眸向右边一个稍胖的蒙面人,冷屑地接道:“凭你们在场各位,我南宫亮斗胆敢说一句,没有一个配说‘招降’这二个字。 语声到此一顿,又缓缓道:“假如你们的头儿‘影子血令’没来,你们恐怕是有来无回了。” 这几句话,说得够傲,够狂。 这因为南宫亮心中仍存着一丝失望,由刚才对答之中,他发觉陷害自己母亲的真正主凶并没有来,不过,心中却始终怀疑,故又用出激将之计。 身材修长,第一个发话的蒙面人目光泛怒,一声冷笑,道:“好个目中无人的小子,好意不受,就看看今天谁先死!” 南宫亮心中倏然闪过一念:“听‘无影神叟’说过,曾经被那人以信物骗学去一套‘乾坤一元掌’,我何不在招式上,分辨一下。” 此念一兴,口中立即冷哼一声道:“假如你有兴趣,不妨试试。” “试”字刚落,陡见一条人影,挟着一道寒虹,疾冲而上,剑啸划空,电刺而至,口中厉喝道:“近闻洛水南宫亮,剑术盖世,今天老夫就试试‘夕阳六式’的厉害!” 语声苍劲,剑势凌厉,显然是剑道上的一流好手。 南宫亮星眸凝煞,视若无睹,冷笑一声道:“对付你们这批见不得人的东西,怎用得着‘夕阳六式’!” 眼见剑尖离身尚有五寸,脚下一滑,已施出“风云连环步”,侧身闪出二尺,手腕一震,剑化千朵青莲,斜里罩去。 这一招信手拈来,因机制宜,平凡中涵蕴无穷潜力。 蒙面人一声清啸,剑势陡然一转,滑向南宫亮剑身,左掌在刹那间,诡谲推出,一股狂飚直撞南宫亮前胸。 南宫亮心头微惊,他料不到对方招式这般神妙,长剑在要碰未碰之间,硬生生撤出,舞起一道车轮,反向对方左腕斩去,口中大喝道:“神乞前辈,看来人招式没有?” “地灵神乞”正静立一旁,紧张地注视场中战局,心中怀疑南宫亮为何只用一些旁门杂学,一听此言,恍然大悟南宫亮用心在于追查这些人的根底…… 这时,只见那人长剑一翻,斜飞而起,直袭南宫亮胸口“将台”重穴。 左掌一沉,刚好避过南宫亮长剑,拍向“丹田” 这一掌一剑,变招之快,方位之奇,委实令人叹为观止。 但,“地灵神乞”眼神何等锐利,口已大声道:“右剑‘长风破浪’,左掌‘铁锁沉江’,尊驾可是闻名河西的‘剑掌震三岳’裘如风。” 这一喝出来历,动手的蒙面人果然身形微顿,显然心内吃惊无比。 南宫亮一声长笑道:“想不到闻名河西的裘大侠也做了‘铁血盟’的爪牙,还不弃剑!” 手中长剑倏然一紧,刷地一声,幻出一排光扇,向对方长剑挑去。 这“无形神叟”的绝学,果然不凡,剑出如电,影凝千条,呛吨一声暴响,一道虹光冲天而起,裘如风的长剑已脱手飞出,骇然失声而呼,南宫亮这时左手骈指,正欲施出“无影指”手法,蓦地—— 场边响起一声清叱,一条人影电掣而起,挟着叱声,二点寒光,已向南宫亮眉冲点到。 南宫亮一声怒哼,身形斜侧,剑势孤形飞撞而出,叮当二声暴响,双双震退二步。裘如风趁隙退出场中。 这种神刀,使南宫亮心头一震,只听得,“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镔铁双笔与这招‘双雁掠沙’,莫非是三湘水寨总寨主,‘神刀鬼判’高武?” 语声未落,另一蒙面人,一摆手中鱼鳞紫金刀,疾欺而上,一招“力劈五岳”,挟着锐啸,直向“地灵神乞”递到,口中厉声道:“老叫化,你素以眼尖耳敏闻名,死以前也猜猜我是谁?” “地灵神乞”心中一惊,身形横飘,双掌交叉,劈出一道狂飚,封住来势,目光一闪,道:“凭尊驾这把刀上,就可认出,辰州‘金刀’谈四门下……” 说到这里,语声一厉,疾喝道:“你是谈四哪一位弟子?” 敢情他与“金刀”谈四私交甚笃,不由心中气忿。 岂知使刀的蒙面人叱道:“你活见鬼!” 刀式一变,刷刷刷接连又攻出三刀,这三刀来势之疾,劲力之猛,江湖罕见。 “地灵神乞”身手也非庸俗可比,一套“玲珑追魂手”乃丐帮镇帮之宝,加上自小练就的童子功,在江湖上极少失手,但对蒙面人这接连三刀,竟有点封挡不住,连环劈出八掌,仍退了三步,才化解开来势。 这时,第一次发话,双手空空的蒙面人已喝道:“铁血盟友,一齐上,务必搁下这一老一小。” 喝声中,十余条人影,汹涌而上,兵器齐施,分成二批,分别把南宫亮及“地灵神乞”包围在一片寒光之中。 杀机一起,南宫亮心头大急,他刚才见“地灵神乞”竟挡不住别人三刀,正想摆脱“神刀鬼判”高武以与他会合,骤见七八条蒙面人群袭而上,不禁怒火猛炽,厉喝道:“好不知耻!” 手中长剑立刻舞起千重寒芒,奋力还击。 但这些蒙面人,在武林中皆是一流之选,南宫亮三次突击,皆被挡退。 眼见“地灵神乞”身忙脚乱,被四个蒙面人包围,打得气喘咻咻,已陷入千钧一发,危机顷刻之中。 南宫亮双眸冷焰飞射,一声清啸,长剑一招“日沉大地”,幻出一团精光,向外飞洒,左手速出二指,施出“无影指”法,场中立刻响起二声惨嚎,一个使双剑及一个持鉴的蒙面人,接连向地上倒去。 二招得逞,缺口一开,南宫亮脚踏“风云连环步”,身形一闪而出,长剑向围住“地灵神乞”的蒙面人扫去,口中厉叱道:“成名人物,岂能以多为胜,再不知趣,休怪我南宫亮剑剑诛绝。” 语落人到,剑澜狂涌,四个蒙面人似未料到南宫亮竟有这般身手,惊怔之下,招式不禁微顿。 “地灵神乞”把握这瞬息之机,疾纵到南宫亮身旁,吁出一口大气,与南宫亮以背贴背,喘息着道:“老弟,真有你的,晚一步,我叫化子完蛋啦!” 说到这里,倏然目注手执紫金鱼鳞刀的蒙面人道:“好啊,刚才差些被你瞒过,敢情你把长白三十六路‘无敌刀法’拆开施展,怪不得我叫化子一时之间认不出来!” 此言一出,南宫亮心头又是一震,想不到名派之中,除了少林之外,还有长白高手参与。 他不知道这“影子血令”究竟具有什么魔力,竟能使七大宗派中的高手也愿俯首听命! 这边南宫亮与“地灵神乞”刚刚会合,十余个蒙面人已再次亡命猛扑,兵刀齐举,汹涌而上。 天色灰蒙蒙地,加重了场中的杀机。 洛水仍在呜咽像唱着令人心酸的丧曲,而中原剑主“夕阳别府”前已成为搏斗拼命的战场。 十余人影正凶猛地向南宫亮及“地灵神乞”疯狂攻击着,蓦地—— 几声清啸,遥遥传来,尾音落处,已近场边…… 第十九章 搏斗的双方,闻声同时一惊! 目光瞬处,八条人影,疾掠而落,四下散开,形成包围形势。 这八人一律道髻高耸,身着玄色道袍,手执拂尘,行动之间,俱皆矫健不凡。 南宫亮一见这一行八位道士,竟有天风与天雷在内,已知是滇南清真观的高手,心中不由一愕,暗忖道:“糟,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岂非陡添麻烦。” 转念至此,不由心中暗暗焦急。 敢情他虽尚不知清真观八位道士来意,却想起“杨枝甘露”那桩旧案,自己因潜修绝艺,一年已过,尚未了结。 在场的蒙面血盟人物,此刻突见第三者来到,也不由一怔,纷纷停手不攻! 正在这当儿,只听得“地灵神乞”哈哈一笑,急喊道:“清真八仙,来得正巧,快把这批人围住,一个也不要放走。” 他生平侠踪踏遍五湖四海,与清真观也有一番交情,故这时精神大为振奋。 此言一出,那徒手状似首领的蒙面人已冷冷接口道:“嘿!清真八仙远在滇南,今天突然驾到,不知有何贵干?” 清真观观主天空道长有师弟八人,按风火云雨,雷啸音绝排列,功力皆是顶尖之选,武林中人俱以八仙之号称之。 此刻八仙一见场中形势,神色也微现怔愕,为首的天风道长闻言遥向“地灵神乞”一打稽首道:“原来神乞施主也在此,不过施主之言,在贫道等未明其中缘由之前,恕违方命。” 说到这里,又向徒手的蒙面人一打问讯,道:“施主们头包黑绡,不知是何方同道,敢请赐告。” “地灵神乞”忙接口道:“铁血盟爪牙,牛鼻子,听老叫化的话不会错。” 清真八仙听了同时一怔,口中念道:“铁血盟?” 敢情他们根本不知其中真相。 徒手蒙面人已接口道:“不错,铁血盟,在下等与贵观向无过节,如今取敌对之势,是何原故?” 一旁脸色赤红的天火道长严肃地接口道:“想不到武林中又创起一个帮派,可喜可贺,贫道等来此,拟与南宫亮了却一段旧事,与施主等相遇,纯属偶然,望勿误会。” 他不明就里,完全按照江湖礼数答话,却听得“地灵神乞”双脚连顿,急急大声叫道:“铁血盟想……” 语尚未说完,徒手的蒙面人已转首接口厉声道:“铁血盟虽想取你讨饭的命,却不急在一时——” 说到这里,仿佛根本不让神乞有发话时间,又掉首正视接道:“在下有生以来,尚未闻八仙联袂行走江湖之举,想来事不寻常,在下就让道长等先行了断。” 语声一落,向其余蒙面人一挥手,十余条人影,立刻向场外退去。 南宫亮仇火暴升,知道要说个中情形,一时之间,也解释不完,一见血盟中人退走,不禁大急,长身腾起,剑凝闪电,厉叱道:“替我留下来!” 喝声中,尾随欲追。 但他剑势刚起,天风道长一声沉喝道:“南宫亮,交待了当年诺言,再走不迟。” 手中金丝云帚一撩,向南宫亮长剑挡去。 南宫亮武功已非昔比,怒火头上,也已顾不了许多,大声道:“道长等不知好歹,我南宫亮来日自会向贵观交待,此刻还不让开。” 长剑突然一沉,错身斜滑,飞挑而出,使的正是“夕阳六式”第二招。 在这刹那,其余道士一见天风有些挡不住,齐声清叱,七柄拂尘齐动,化作七篷光雨,凌空向南宫亮当头罩至。 丝丝劲气透过拂尘而出,犹如天罗神兜。 要知道清真八仙不但身手不凡,而且“八仙降魔阵”配合之严密,更被誉为阵法之一绝,南宫亮身手再高,也不敢轻试谪锋,见状心中一凛,不求伤人,先求自保,半空腰身一拧,掠回原地,避过合围一击。 这些情形,不过在瞬眼之间,一旁的“地灵神乞”又急又气,仰首大喝道:“牛鼻子们,还不住手!” 这一喝,犹如九天焦雷,响遏行云,清真八仙身形果然一停,但仍把二人密密围住。天风道长严峻地道:“施主与敝观观主交谊素笃,希望能不插手,先行退出,有什么失礼之处,贫道师兄弟待事了之后,再向施主陪罪。” 含意虽婉,语声冷屑,显然已对“地灵神乞”大为不满。 南宫亮星眸神光环扫,正欲说话,“地灵神乞”已一拉他衣袖,示意勿言,口中哈哈狂笑,道:“你们实在太糊涂,纵虎成患……” 天火道长赤脸发紫,接口厉声道:“施主请勿口不择言,伤了彼此旧情。” “地灵神乞”鼻中一哼,道:“你们难道不承认?” 天雷道长微跨一步,沉声道:“不知道我们哪里糊涂,纵了谁?” “地灵神乞”脸色一整,道:“你们才第一次知道‘铁血盟’的名字,可知道他们已秘密组织了年余……” 相貌清癯的天雷道长淡淡接言道:“这点与贫道等来此目的并不相干。” “哈哈,不相干?你可知道他们已有独霸武林之野心?” 天风道长神色一愕,目光向四周望去,哪里还有蒙面人的影子,显然早已全部退走,不由注视神乞,冷冷道:“贫道自信并非初出茅庐之辈,年来行走江湖,怎地丝毫未闻风声?” “嘿嘿,岂止你天风不知,不是我老叫化夸口,当今武林中活着的人,除了我与南宫老弟刚刚探悉外,你们还是第一批听到。” 身形枯瘦的天音道长接口道:“这么说来,施主必定知道得很详细了?” “地灵神乞”摇摇头,微微一叹道:“老叫化不敢胡吹,到目前为止,也仅知皮毛。” “那请问‘铁血盟’的主脑人物是谁?” “知道是谁,一切就好办了,就因不知道是谁,故尔令人感到棘手。” 右脚微瘸的天绝道长嘿嘿冷笑道:“施主何必危言耸听,贪道三十年来,尚未闻有这么一个厉害人物!” 天风道长倏然接口道:“莫非是‘独脚阎王’!” 说着脸上泛起一片惊疑之色,其余七位道长神色也同时一震! 南宫亮这时插口道:“据目前推测,‘独脚阎王’或有牵连,但此人却号称‘影子血令’,隐现无常,手辣心毒还要过之。” “影子血令?”八仙几乎同时脱口复呼。 身高七尺,魁梧如巨人的天啸道长,铜铃双目一睁,鄙夷地道:“江湖中有姓有名的人物中,哪有这一号?何况近来只闻洛水南宫冉有大图之举,颁发残剑令,排挤各方剑手,几曾有什么‘影子血令’欲霸武林,南宫亮,你要想藉此转移目标,那是转错了念头。” 南宫亮怒火飞燃,冷冷道:“道长们不信忠言,却被歹徒伪借剑令所蒙,我南宫亮虽然不想开罪,却不得不警告道长们以后说话要考虑一些!” “地灵神乞”急急低声道:“老弟不要意气用事。” 接着表情严肃地转向八仙道:“你们八仙也是久走江湖的人物,可曾听说我老叫化生平有过危言耸听之事?” 天风脸色深沉地道:“贫道信得过施主,但这些与贫道等来意无干,题外文章,贫道此刻不愿多究!” “哈哈哈,题外文章,你们说得轻松,可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说不定明天,你们清真观就要落得片瓦无存了。” 清真八仙神色又同时一震。 天啸道长微微挪动了一下魁梧的身子,鼻子一哼,道:“贫道说什么也不相信武林中有这么一个神出鬼没的人物……” “地灵神乞”抢口道:“天啸,你先别不服气,老叫化问你几个人。让你评评。” “什么人?” “名扬河西的‘剑掌震三岳’裘如风,你牛鼻子认为算不算是一流高手?” “嗯,七十二路大风剑法,辅以暴雨八式掌法,在武林中确占一席之地。” “三湘水寨总寨主,‘神刀鬼判’高武怎样?” 天风道长神色凝重,接口道:“黑道枭雄,霸占一方,一双判官笔,变化诡奇莫测,辅以大力神功,乃黑道中不可多见之好手。” “哈哈,老叫化冒昧问一句,八仙自比如何?” 天雷道长冷冷一哼,道:“单打独斗,胜败未可预卜,如八人连手,五十招以内,必可将他们毙于‘八仙降魔阵’中。” “要得,你牛鼻子评得还算公允,老叫化再问你,长白的‘无敌刀法’算不算得一绝?” 刀中之王,七大宗派之一,贫道不敢妄论。 “嘿嘿!老叫化最后说一个人,少林悟众大师又如何?” 天风神色一怔,道:“佛门高僧,少林十八罗汉之一,武林中谁不尊敬,施主怎提起他来?” “地灵神乞”森肃地道:“这些人已暗中变成了‘铁血盟’中爪牙,浩劫潜伏,火燃眉睫,老叫化虽不知‘影子血令’的功力深浅,但愿告诉你们,这些成名高手既皆甘受驱使,主脑人物的功力,已不喻可知,再说,谁又知道你们清真观没有人被网罗变节?” 八位道士脸色骤然一变。 天绝道长瘸脚一拐,侧首冷冷道:“这等话,倘无实证,怎能令人置信!” “地灵神乞”目光一扫,见地上尸体尚在,用手一指,道:“这二个死人,尚不知是那一派高手,你们何不拉下包头灰绡,看看是谁?” 天风道长“嗯!”了一声,身形飘近手执双剑的蒙面尸体,倒执拂尘,向尸体头部一挑,撕地一声,一张惨白色的脸,已呈现眼前。 一看之下,天风道长神色一惊,脱口呼道:“啊,是点苍流云剑客!” 他接着走近另一个手执寒铁鉴的尸首旁,挑开灰绡,又惊叹地道:“想不到竟是君山主柳隐!”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其余各人虽未离开原地,却也看得一清二楚,脸上齐都泛起震愕之色。 其实场中除了南宫亮外,清真八仙,“地灵神乞”,哪个不是阅历丰富的人物。 “地灵神乞”本来也没有什么把握,此时一见竟然奏功,立刻嘿嘿一笑,道:“怎么样,连七大宗派之一的点苍也有门人,秘密加入‘铁血盟’,老叫化的话没有假吧!” 清真八仙面面相觑,显然也觉得事情严重,默默无言。 灵神乞”适可而止,立刻把话拉转,接着道:“言归正传,南宫亮少侠曾对我叫化子提起过昔年服下‘杨枝甘露’的这挡旧案,事缘凑巧,不知者不罪,‘杨枝甘露’虽是天地间奇宝,但如今已经在肚子里,你们总不能要他从肚子中挖出来呀?” 这时,八仙脸色原已恢复原状,闻言又是一沉,天风道长冷冷道:“施主可是要袒护于他?” “地灵神乞”哈哈狂笑道:“不是要饭的又吹,凭南宫亮老弟目前身手,如说要我老叫化袒护,可真是张天师捉鬼,小道士画符,瞎配!我是实话实说。” 天雷道长接口不悦道:“杨枝甘露,天地间奇宝,何等珍贵,乃敝观观主留作证道之用,依你说,难道就这样罢了不成?” 情势渐趋紧张,清晨的寒风中,隐隐涌起一丝杀机。 南宫亮本来故意仰视虚空,暗中却倾听神乞与八仙的对答,看神乞究竟有什么妙计,摆脱这层纠缠,一闻此言,心中大为着急起来。 只听得神乞淡淡一笑道:“老叫化并没有说就此罢了。” 天风道长双目神光骤射,盯视神乞脸上,沉声道:“施主有何高见?” “老叫化先要问问八位今天来此的打算。” “贫道等这次奉观主之命,先找南宫大侠,问他准备如何偿还。” “嘿嘿,你们可知夕阳别府,一夜之间,变成鬼域?” 八仙同时一愕,天风道:“什么?南宫大侠已经作……” “牛鼻子别咒人,唉,告诉各位,中原剑主南宫冉已被人挟往偃师去了!” “偃师?什么人有这等功力身手?” “就是‘影子血令’所创的‘铁血盟’!” “啊!” 八位道长心中同时大震,皆觉得“影子血令”果然非易与之辈,内心中俱皆潜生一丝惊惧。 “地灵神乞”长叹道:“洛水南宫及陇西崔门首先遭殃,其中固有内在原因,但却显非武林之福,警兆已现,浩劫将至——” 语声到此一顿,话锋一转接着道:“如今南宫大侠生死不明,你们要把南宫老弟怎样?” 天风沉思片刻,道:“那贫道就请南宫亮跑一趟滇南,见了敝观观主再说。” “见了天玄老道,对南宫老弟又将怎么处理呢?” 天风道长作色道:“国有国法,派有派规,施主也是老江湖,谅也懂得武林规矩,何必要贫道多言……” “哈哈哈……” “地灵神乞”蓦地发出一阵狂笑…… 天风道长脸色变得铁青,喝道:“这有什么好笑?” “嘿嘿,老叫化笑你们这批牛鼻子不但固执,而且蠢到极点。” “哼……” “别忙,我老叫化话还没完,请问,你们纵然杀了南宫老弟,甘露不能复原,又有何补?” “嘿!施主何必慷他人之慨,要这么说,武林中早已没有恩怨是非,父死母亡,也不必急于报仇了!” 天风这番话,针锋相对,极尽挖苦,听得南宫亮剑眉微轩。 “地灵神乞”摇头道:“嘿!天下事岂能一概而论,假如我是你们牛鼻子,此刻欣慰也来不及呢。” “欣慰?” “哈哈,当然,试想,杀劫将起,因贵观的镇观之宝,造成一朵武林奇葩,以作中流砥柱,力挽狂澜,这点还不能使你们高兴吗?” 天风脸色沉凝如霜,冷冷道:“二件事施主不必扯在一起,尚希看在过往交谊,让贫道等依命行事。” “地灵神乞”大怒,猛然跨上一步,道:“我好话说尽,你们竟不给我要饭的一点面子,天风,可还记得十五年前‘独脚阎王’突袭‘清真观’之事?” 提出旧事,八仙之首的天风道长不由一怔,稽首道:“清真门下,并未忘记施主大德。” “嘿,昔年不是我要饭的得讯得快,赶到贵观报讯,今日武林中,还有‘清真观’的存在吗?你既说不敢忘记,可记得天玄老道之言?” “敝观观主昔年当众宣布,凡施主有命,清真观任何弟子,皆须服从。” “既然记得,此刻还不回去?” “但……” “天风,你敢不遵掌门之谕?” “天风不敢,但此来也是观主严谕,贫道身处夹缝中,实感为难!” “有什么好为难的,就请回禀天玄老道,我要饭的一切都担啦!” 天风道长这时脸沉如铁,道:“神乞施主既然如此说,贫道们告退好了。” 话说完,狠狠向南宫亮扫视一眼,袍袖微挥,八道人影立刻掠起,消失在丛林原野之中。 “地灵神乞”眼望清真八仙离去,长长松出一口气。 南宫亮感激地道:“前辈如此维护,晚辈何以报答?” 神乞作声道:“我老要饭的要什么报答?老弟怎也存有这些世俗之见。” 说到这里,脸色肃穆地仰首缓缓道:“如今消弥杀劫,唯靠老弟你,如说我老叫化维护于你,不如说我是在维护整个武林,免遭浩劫!” 此言听得南宫亮心头豪气万丈,肃身一揖道:“晚辈誓必全力以赴,不负期望。” “地灵神乞”爽朗一笑,目光向四周一扫,道:“刚才我还以为‘铁血盟’的人物要坐山观虎斗,如今他们竟然撤走,不知又弄什么玄虚?” 南宫亮微一思索道:“如晚辈推测不错,他们此来不过是奉命一试晚辈功力,结果未能使晚辈就范,后面恐怕还有阴谋。” 语毕,走近二者尸体,长剑连挥,翻起地土,道:“且把这二具尸体埋了再说。” “地灵神乞”立刻动手帮忙,不消片刻,已挖成二个大坑,把尸体埋好,南宫亮将长剑还鞘,道:“晚辈此刻急欲前往偃师,前辈还是依刚才计划,赶赴汉中。” 说着,从怀中挑选出二个面具,递给“地灵神乞”,道:“目前情势已变,刚才一举,‘影子血令’定将视你老人家为眼中之钉,这是‘千面幻影’陈仿叔叔遗留的人皮面具,前辈戴上,可掩去本来面目。” “地灵神乞”接过,心中一阵激动道:“老弟,难得你年纪轻轻,心思如此细察。但我老叫化也要提醒你一句。” “前辈请言。” “地灵神乞”一把抓住南宫亮双臂,沉重的道:“记住,你南宫亮如今一身所系的,已不单是二家之仇,而是整个武林的祸福,此去‘阎王堡’切勿意气用事,万事三思而后动,此事已牵涉七大宗派及各方高手,如探不着你父亲下落,就应速走豫境……与我会合,从长计议。” 诚挚的语声,使南宫亮深受感动,他微微颔首,道:“晚辈记得就是,咱们前途再见。” 第二十章 月如纤钩。 树影参森。 阎王堡,耸立在偃师之郊,在淡淡的月色下,有如一头盘踞的巨兽。 蓦地—— 一条黑影,电掣般飘向堡外墙脚的阴影中,身法快得似一缕淡烟,落地毫无声音,显然一身功力已臻化境。 只见他贴墙向十丈外的堡门及碉楼略作张望,剑眉微皱……沿墙向堡后绕去。 此刻,可见他一身黑色夜行衣靠,长眉星目,肩斜长剑,这少年,正是身负母仇,搜查父踪的南宫亮。 “阎王堡”在他来说,已是第二次来到了。 第一次来时,他怀着惊疑恐惧的心境,而现在却挟着燃烧的仇火。 可是,这被武林人物目为神秘和恐怖之地的“阎王堡”,所给予他的印象,也与第一次大大不相同。 他记得,年余前,“阎王堡”只不过粗具规模,而现在,堡门口有四五个矫健的壮汉巡逻着,四方刁斗森严,不时亮着颜色不同的灯光,防范之严密,令人心惊,似乎昔年那份阴谋,神秘的气氛,仍罩笼着这武林中,人见人畏,鬼见鬼愁的庄堡。 避过正门巡逻大汉的视线,南宫亮决心先暗入查探一下,星眸仰视,身形贴墙垂直而起,刚升到与墙头齐高时,立刻双手攀住墙头,翻滑而入,轻轻落在堡内。 这时,他展目一瞥,发觉眼前竟是一座广达五亩的庭院,小桥莲池,亭台阁榭,杂植巨木异卉,布置得犹如人间仙境。 除了东面一间屋子里漏出一丝灯光外,四周黑沉沉地,一片静寂。 南宫亮心中暗暗作急。他发觉“阎王堡”规模之大,出乎意料之外,堡外防备严密,可是堡内却一片平静,像毫无戒备的样子。 这情形使他感到有些糊涂与不安,尤其眼望着连云屋宇,也不知道要先从那一处查起。 但在他心中微一转念之后,便决心先向后面细心搜索一遍,搜不出时再说,意决身动,嗖然一划,已向西边一排楼房掠去。 就当身形掠至院中假山之际,蓦然左侧不远响起一声低喝:“朋友,留下来!” 一条灰影,兀然如电而起,右臂一长,五指如钩,劈面向他右腰抓到。 南宫亮骤遭突袭,心中一惊,拧腰甩身,避过一抓,右掌向下划出半个圆圈,反向对方腕脉上切去。 他星眸疾扫,见对方竟是一个长眉慈目,容貌清癯,身着灰色僧袍的老和尚,心中不由微怔。 而老和尚眼见一个年未弱冠少年,竟有这般快疾身手,避过自己志在必得的奇袭,更是疑骇,鼻中一声怒哼,侧身错开二步,右手立改“菩提掠莲”,抓向南宫亮左臂肋骨,左手骈指如戟,飞截“坚络三焦”。 这正是少林寺七十二般绝艺中的“达摩八抓”与佛门无上禅功“金刚伏魔指法”。 在老和尚手中施来,不但疾速如电,而含蓄的变化,令人莫测来去,显然武功造诣已臻上乘之境。 南宫亮虽然见闻不广,但对武林中七大宗派的绝艺招式,焉能不知,见状心头一凛,暗忖道:“又是少林和尚,嘿!难道是悟众大师?” 他心中转念,手上却未闲着,双掌回圈,左肩后撤五寸,吸气凹腹,双掌一推,一股潜劲,顿时向和尚反撞而去,同时口中冷冷低喝道:“和尚,你不见得能留得下我,在下区区却想先把你搁下!” 他正想找个人,以便探问堡中情形并给他带路,故而尽量避免惊动别人,出手潜劲暗发,出语压低音浪。 老和尚似也有同样顾忌,鼻中一哼,连攻三招。 二人身手皆是顶尖之流,动手之间,犹如电光石火,瞬眼之间,已双双由假山上飘落地上,互搏了五招。 只因谁都想立刻制住对方,是以出招无不辛辣无比。 老和尚愈打愈惊,神色凝重,低喝道:“小檀樾身手之佳,老衲生平罕见,谅必大有来历,敢请赐告名号?” 南宫亮在未制住对方之前,唯恐说出姓名,对方惊怒之下,会扬声叱喝,故闻言只嘿嘿冷笑道:“大师少林高僧,区区来历何值一提,如愿束手自缚,区区自会相告!” 这一问一答之间,四只手掌晃动飞舞不停,又过了二招。 老和尚脸上泛起一片盛怒,沉喝道:“老衲少林悟业,好意相问,唯恐误伤,有损和气,想不到小檀樾口舌这般厉害,可是以为老衲好欺?” 南宫亮一听不是悟众大师,心中先是一怔,旋即更怒,接口冷笑道:“耳闻少林皆是有道高僧,素重令名,如今你与你师弟悟众一鼻孔出气,丧德至此,实使区区失望。” 他以为十八罗汉中,除了悟众外,还有悟业也加入了“铁血盟”,故而出言讽刺。 老和尚身份何等崇高,闻言大怒,疾言厉色道:“小檀樾出言无状,就吃我和尚一记‘百步神拳’试试!” 声色虽厉,声音却仍压得极低,上身右倾,双掌握拳,仰首向南宫亮前胸虚空捣出。 这一招“隔山打牛”,乃悟业大师挟怒之下,提足全身修为的一击,阳极生阴,刚极化柔,看似缓慢无力,但南宫亮却立时觉得一股如狂涛般的潜力,飞撞而至。 绵绵不息的罡劲中,令人有窒息之感。 此时,南宫亮怒火更炽,怎愿示弱,鼻中一声低哼,全身真元倒转三十六穴,双掌电般迅扬而起。 “杨枝甘露”所化一甲子以上的功力,立刻透掌而出,说时迟,那时快,二拳二掌所发暗劲,硬生生迎头接实…… “噗……”地一声闷响,平起一股旋风,四溢的劲气,把附近的异花奇卉,扫得狼藉一地。 响声中,南宫亮与悟业大师双双倒退三步。 南宫亮心头一震,暗忖道:“少林寺武功果然不同凡响,如此看来,‘影子血令’其人,令人可畏。” 此念电般掠过脑际,但他岂肯服气,身形一退,旋即又进…… 这边,悟业大师心中,想法又何尝不与南宫亮一样,几乎同时,功力暗运,“百步神拳”又已捣出。 忽然就在这刹那,四周碉楼上的灯光,骤然变成白色,四道强光,交叉罩射到悟业大师及南宫亮的身上…… 接着,灯火大明,院中响起一声宏亮的笑声,道:“近一年来,入阎王堡的人,接二连三,可是以本堡作搏斗场所的,却以二位为第一次,精彩精彩,‘百步神拳’对‘无影叟’绝学,确是—场好戏……” 突然的变化,使搏斗双方心中同时一惊,硬生生地撤回招式,双双跃开,目光瞬处,二人同时又是一震,三丈外一棵榆树之下,屹立着三人,正是容貌威凛的“独脚阎王”及其女兰儿,旁边尚站着一个身穿黑衫,个子又瘦又高的中年阴沉汉子。 这当儿,南宫亮心中戒意顿生,暗忖道:“以自己及悟业和尚的功力,竟被他暗中潜窥这么久,未曾发觉,这‘独脚阎王’确是一号扎手人物…… 而听他口气,悟业大师显非堡中伏桩,莫非他也是有为而来,刚才出手,也因将我误为堡中之人,这真是一场大大误会……” 转念至此,目光一瞥旁边的悟业大师,只见他也正惊奇地向自己瞥视,不由歉然一笑。 只听得“独脚阎王”话声一顿,接着语气转为阴沉,继续道:“嘿!我道何人有这般大胆,原来竟是少林寺十八罗汉之首的‘降龙罗汉’悟业大和尚……” 说到这里,目光紧盯着南宫亮接下去道:“小娃儿,想不到未及二年,你竟习得一身绝艺,夜入本堡,老夫要与你算算那瓶‘杨枝甘露’的旧帐。” 南宫亮星眸神光飞射,猛然挺身踏出二步,长剑嗖然出鞘,冷冷道:“杨枝甘露不过是一笔烂帐,盗人者被盗,因果循环,有什么好算?区区南宫亮倒想与你结算一下总帐。” “独脚阎王”神色惊奇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洛水南宫之后,故人有子如龙,好不令人钦羡,不知你有什么总帐要与老夫算的?” 这几句话,一反刚才阴沉意味,却隐含一份感叹。 南宫亮念头尚未转得过来,只见“降龙罗汉”悟业大师向他合十道:“原来是南宫小施主,老衲一时心焦,以为小施主是堡中巡夜之人,冒昧出手,尚祈海涵。” 一代高僧如此有礼,南宫亮忙赧然道:“晚辈刚才口不择言,尚望大师原谅。” 悟业大师飞快接口道:“只有一点,老衲极不明白,小施主何以提到老衲师弟,悟众大师?” 南宫亮心中一怔,一时之间,不知怎么措置回答? 他知道少林素重清誉,贸然说出,如对方不信,岂不弄巧成拙?何况自己也没有亲眼见过悟众大师,凭的只是“铁笔神风”班睢的临死之言,真象如何,尚待追究,空言无据,怎能信口乱述…… 就在他正感为难之际,忽听“独脚阎王”大喝道:“老和尚,‘阎王堡’不是你们叙礼的地方,请问夤夜驾临,是何意图?” 南宫亮灵机一动,忙道:“这事说来话长,如有机缘,区区自会奉告,或许大师今夜自己便能找出答案来。” 悟业大师寿眉微皱,神色迷惘地扫了南宫亮一瞥,旋即面对“独脚阎王”,双手合十,高诵一声佛号,道:“出家人夤夜逾墙越屋,确有不是之处,但施主二次进入中原,建下这片基业,雄心不减当年,武林中疑惧侧目,视为神秘之地,可知也成了江湖上的是非之源。” “独脚阎王”哈哈长笑,道:“雄心?老夫自昔年败于洛水南宫之手,争霸之心早泯,建下此堡,不过是叶落归根,作终老打算,不知你和尚怎说本堡成了是非之源。” 悟业大师冷漠地道:“施主言不由衷,如说隐身终老,何必建下碉楼,防范得这般严密,而且进入‘阎王堡’的人,又怎会音讯杳然……” “独脚阎王”语气冷峻地道:“身处江湖之中,谁没有恩仇纠葛,老夫虽然已无当年豪性,却不想惨死横尸,这等布置,全由于一些自命不凡的武林人物连接闯堡而起。” “老衲不懂,施主可否再说得明白些?” “老夫自建此堡,就终日不得安宁,江湖人物,纷纷照顾,你和尚设身处地,又该怎办?” “施主怎不自思有何不是之处,而招致烦恼?” “这样看来,你和尚是兴师问罪而来的罗?” 语声至此,阴恻恻又道:“你和尚要知道,再不回头,要出堡就难了!” 悟业大师脸罩重霜,缓缓道:“老衲既敢前来,自是已抱舍生之志,此来只不过要向施主讨一个人。” 双方对答,渐入正题,一旁冷眼旁观的南宫亮闻言皱眉,心忖道:“难道是找悟众大师,那他刚才又为何要问我那句话?” 正自推思,只见“独脚阎王”哈哈狂笑道:“届指算来,连你老和尚,已是第二十个了,进入本堡的不是要人,就是要物,阎王堡成了藏人藏宝之库,岂不令人好笑……” 语声一顿,冷酷地道:“你和尚要讨什么人?” “本寺经堂主持慈法大师。” 南宫亮心头一震,他想起少林武当失宝的那桩公案,暗忖道:“莫非是因为我一句话?……” 只见“独脚阎王”鼻中一哼,道:“不错,慈法和尚确在本堡。” 悟业大师闻言神色立显紧张,猛然跨出三步,沉声道:“是生是死” “嘿嘿!只要进入阎王堡的人不太强横,都能好好活着。” “老衲问的是本寺慈法主持!” “汗毛无伤,饮食无误。” 悟业大师暗松一口气,神色恢复镇定,道:“请问人在何处?” “独脚阎王”冷笑道:“本堡铁牢之中!” 悟业大师神色又是一变,强自忍怒,道:“这么说,施主要与本寺为敌了?” “不敢!嘿嘿!但是老夫也不在乎,老夫有一个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那么请问施主,慈法身犯何法,竟被你囚入铁牢!” “闯堡者,一律如此!无人能够例外!” “嘿!追本溯源,施主可知慈法因何闯入贵堡?” “无事生非,你悟业和尚不更清楚?” 悟业大师倏然厉声道:“少林玉鼎,武当寒竹,双双失窃,施主敢说不是你施主所为?” “独脚阎王”双目精光陡盛,沉声喝道:“我看你们少林寺的和尚都有点昏了头,失掉东西,就向我‘阎王堡’要,老夫又向谁要?” 悟业嘿嘿冷笑道:“武林人物,敢作敢言、施主何畏缩若此?” “哈哈哈,这世上还没有令老夫畏惧之人,你和尚空口说白话,可有证据?” “本寺得讯于陇西道上,岂能有假,再说,举世之中,能有这份胆色功力闯入本寺者,除了施主又有谁?” “嘿!你和尚这番抬举,老夫可不敢当,既然得讯陇西请问是谁说的?” 这时,南宫亮再也忍耐不住,胸中热血冲激,跨上二步,朗声道:“是我!” 第二十一章 南宫亮这一挺身承认,使悟业大师及“独脚阎王”神色同时一怔,大感意外。 一旁的慧儿,本来一双柔若秋水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南宫亮英俊的脸庞,一闻此言,娇容也倏然变得惨白无比,脱口娇声道:“你怎么恩将仇报,信口开河?” 语气中一片幽怨,含着无比的痛心与失望。 南宫亮见状心头一震!不由想起昔年“千面幻影”陈仿之言,暗忖道:“难道我真的推测错误了吗?……不会,绝对不会,玉鼎,寒竹虽是‘影子血令’所盗,但‘独脚阎王’绝脱不了干系,‘铁笔神风’班睢不是说我父亲被挟持至此吗?这一切阴谋环环相连,我就不信会判断错误……” 他心中闪电似地分析着,口中冷冷道:“姑娘之言,在下懂得,不错,区区尚欠贵堡一餐一宿之恩,哼,但如以此与辱母挟父之仇相抵,区区只要在令尊身上少割一块肉,也就足以补偿了。” “独脚阎王”脸泛盛怒,大喝道:“南宫亮,你说的是什么话?” “自己清楚,何必再问。” “嘿嘿,看你小小年纪,狂妄之气倒是十足,究竟弄什么玄虚,老夫问你,你今夜闯堡的目的何在?” 南宫亮星眸中冷焰飞射,猛然飘进三尺,冷酷地缓缓道:“区区与悟业大师目的相同,向贵堡要两个人!” “独脚阎王”怒极长笑道:“好好,又是要人,阎王堡何幸,竟使天下失人失物的苦主,都上门寻找……” 语声到此,虎目凌光一扫,继续道:“看样子,今天这笔帐有得算了,南宫亮,你先说说你要的那两个人?” “第一个,‘摩云佛手’尚奕松,可在贵堡中?” 始终站在“独脚阎王”身旁的那个瘦长阴沉汉子,眉头一皱,冷冷道:“本堡铁牢之中,并无此人。” 南宫亮侧目冷冷道:“你是谁?” 阴沉汉子耸了耸肩,淡淡道:“区区忝任本堡总管之职,拿人执法,我‘阴世君子’纪独人一手包办,谁也没有我更清楚。” 南宫亮冷峻地道:“阁下之言,在下信任得过,我南宫亮知道尚奕松决不会在铁牢之中。” 纪独人八字眉一皱,接口道:“除铁牢中二十余名高手外,我‘阴世君子’记得,手毙的十余名闯堡江湖人物中,也没有尚奕松其人。” “这点,我南宫亮也知道——” “阴世君子”倏然尖厉地长笑一声,打断南宫亮语声道:“你既然都知道,怎会再向本堡要人,再说,谁不知道‘摩云佛手’是洛水南宫的盟弟,你不回家去找他,却到此胡赖,我纪独人不知道你中了哪门子邪?” 这时,一旁的悟业大师寿眉紧皱,望着南宫亮,脸上一片茫然之色,显然他对这番话,也是越听越糊涂。 南宫亮嘿嘿冷笑道:“你推诿之言,本在我预料之中,未见到尚奕松之前,我南宫亮自不便过于固执,第二个,请问家父可在贵堡之中?” 此言一出,本来浓眉紧皱,神色怔疑的“独脚阎王”,不禁又是一愕! 就是悟业大师也瞿然一震,目光不时扫向双方…… “阴世君子”惊诧地注视着南宫亮,倏然尖笑一声,道:“这话却更加奇了,堂堂中原第一剑术名家,怎会陷落本堡!” 南宫亮猛然踏上一步,道:“你敢说没有?” “阴世君子”斩钉截铁地冷笑道:“假如你南宫亮一定要无事生非,向本堡找忿,我纪独人就陪你走上几招!” 语声甫落,右手向腰际一抹,呼地一声,一道乌光,盘空一匝,斜斜垂在地上,手中已握着一条七尺软筋长索。 南宫亮星眸含煞,仰天狂笑道:“区区既然来了,岂肯空手而返,等下少不得要讨教一番,不过事情必须先弄清楚,耳闻家父已被你们挟持到此,请问安置何处?” 此言一出,悟业大师神色微变。 要知道,“夕阳神剑”南宫冉的功力剑术,在武林中首屈一指,竟然被“阎王堡”挟持,可见“独脚阎王”蛰伏多年,功力已出神入化了。 岂知“独脚阎王”倏然一声长笑,道:“南宫亮,你这番抬举,老夫不敢领受,听你之言,洛水南宫一门必已发生了极大变化……” 南宫亮热血沸腾,厉声道:“你老匹夫可说对了,南宫一门已可说是家破人亡,假如你还是一号人物,就先放出家父。我南宫亮与你决一死战!” “阴世君子”倏然手腕一震,身形电掣而起,软筋长索呼地一声,向南宫亮咽喉绕去,口中阴恻侧道:“不分皂白,信口嫁祸,我纪独人先教训教训你。” 这一招快如闪电,奇奥莫测。 南宫亮心中一惊,鼻中重重一哼,手中长剑疾向索梢点去。 他知道这种软兵刃,最是难缠,是以剑上已运上七成真力。 “啪”地一声,剑尖索头碰个正着,纪独人的长索梢头一歪,诡然滑向南宫亮胸前“七坎”重穴。 这重变化,大出南宫亮意料之外,他想不到“阎王堡”一个总管,竟有这等功力身手,危机一发之下,南宫亮陡然一声大喝,身形横掠三尺,长剑正欲变招,却陡见“独脚阎王”也在这时大喝一声道:“纪总管,还不退下!” 刷的一声,“阴世君子”长索一收,已停立在原来位置。南宫亮横剑当胸,一脸煞气,蓄势戒备。 “独脚阎王”虎目含威,走上两步,道:“南宫亮,你凭什么一口咬定你父亲‘夕阳神剑’陷在本堡?” 南宫亮目光一扫呆立的悟业大师,灵机一动,嘿嘿冷笑道:“就凭你留住少林慈法大师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啦!”悟业大师心中虽焦,但持着身份,刚才不便插嘴,好容易见话头转到自己身上,忙向南宫亮合十道:“这么说来,当年陇西道上出现的少年,就是小施主了?” “不错,我南宫亮怎愿见外公受冤遭袭。” 说到这里,目光一扫场中,继续道:“恶贼栽赃嫁祸,一切阴谋,不过是想先孤立分化陇西崔门及洛水南宫两家,进而图霸武林,妄为纵欲,野心虽大,手段可鄙……” “独脚阎王”倏然长笑,虎目一扫悟业大师,冷屑地道:“南宫亮,你以为慈法和尚是老夫扣留的么?嘿嘿,告诉你,是他和尚自愿受囚!” 悟业大师神色一愕道:“堡主之言,老衲觉得大反常情。” “独脚阎王”嗤然道:“这根本没有什么奇怪的,慈法不过是听了这小子的胡说八道,与武当道士来向老夫追索‘寒竹剑’,老夫就与慈法打赌,找出寒竹剑,老夫自裁,否则,我要慈法依本堡禁例,进入铁牢……他搜寻了三日三夜,嘿嘿,一无所获,只得自入铁牢,以履诺言。” 悟业听得神色一怔,南宫亮嗤然一笑,道:“偌大一个阎王堡,要寻一柄剑,何殊大海捞针,我不知慈法大师怎会上你这个恶当。” 接着仰首冷冷道:“何况‘铁血盟’组织神秘,慈法大师如何知道内情?” “独脚阎王”一愕道:“什么‘铁血盟’?” 南宫亮冷然道:“你何必假装糊涂,‘影子血令’秘创‘铁血盟’组织,妄图独霸武林,号今天下,现在我南宫亮只有一点不知道,究竟你是‘影子血令’的附庸走狗?抑是‘影子血令’受你指使?” 悟业大师闻言神色大震! “独脚阎王”先也神色怔然,倏便仰天狂笑道:“老夫生平我行我素,从不受人指使,更无野心创门立派,你南宫亮信口乱诬,可有什么证据?” 南宫亮一见“独脚阎王”神态,心中大起疑窦,暗忖道:“难道真是我想错了?” 他剑眉微皱,一时语塞,只见“独脚阎王”又语声冷屑地道:“你拿不出证据,老夫倒有洗脱罪名的证人。” 话一说完,双掌一拍,暗影中倏然窜出一条黑影,掠落“独脚阎王”身前,现出一个形态慓悍的壮汉,恭身垂首道:“恭候堡主吩咐。” “即带慈法和尚出来!” 壮汉一声应诺,身形一掠,向后园纵去。 悟业大师这时一脸肃穆,道:“不论真相如何,堡主可否容老衲将慈法主持带回? “独脚阎王”冷冷道:“无故闯堡,依例监禁终身——” 悟业大师脸色一变,却见“独脚阎王”接着道:“但体谅事出有因,这笔帐老夫记在南宫亮头上,容你老和尚将慈法和尚领回,不过,老夫尚有一个条件?” 悟业大师微松的脸色又是一紧,合十道:“什么条件?” “自今而后,少林一派不准踏入‘阎王堡’一步。” “堡主条件尚在情理之中,老衲代表少林,敝派愿守此诺。” 南宫亮嘿嘿冷笑道:“少林玉鼎,虽失而复得,但武当寒竹却杳如黄鹤,前辈似乎答应得过快了一点,如寒竹剑尚藏在堡中……” “独脚阎王”厉叱道:“住口……” 咚地一声,镔铁假腿顿地,溅起一地火花,人已欺前三尺,正要动手,倏见两条人影疾落当场。 一个黑衣紧身,正是刚才领命去带慈法和尚的壮汉。 另一个月白僧衣临风飘舞,头上牛山濯濯,不是少林三堂主持之一,号称少林三奇之末的慈法还有谁。 “独脚阎王”身形一顿,指着慈法对悟业大师大声道:“孰是孰非,老和尚就请当场问问明白吧。” 这时,慈法大师一见悟业,急上几步,合十拜下道:“为了弟子的事,想不到连师叔佛驾都惊动了。” 悟业袍袖一拂,激动地道:“慈法不必多礼,这许多日子苦了你了,不知武当归元道友尚好否?” “归元道友安然无恙,托师门庇护,弟子并没有吃苦,不过弟子有辱使命,经查寒竹剑并不在‘阎王堡’中,且认为与‘阎王堡’无关!” “独脚阎王”朗声一笑,道:“悟业者和尚,你明白了吧?” 南宫亮心中一呆,急急道:“慈法大师,偌大一个阎王堡,不要说你只搜了三天,就是搜上三年,也是徒然,你怎可说得如此肯定?” 慈法侧身注目道:“小施主是谁?”因当年陇西道上南宫亮带着人皮面具,故慈法并不认识他。 悟业大师神色冷冷道:“这位就是那位在陇西道上指示你们来闯阎王堡的少年,洛水南宫之后!” 慈法大师脸色一变,徒然大喝道:“昔年因你一言,害得少林、武当两派险些惹下无边风波,贫僧与归元子徒劳往返,受人囚禁,打!” 喝声一落,身形斜掠,双掌猛向南宫亮劈去。 慈法大师挟怒而发,这一招正是少林绝艺“无相禅功”罗汉掌力。 只见一道狂飚平地而起,发电闪雷奔,向南宫亮撞到。 情形一变至此,南宫亮心中一愕,斜身一闪,急急道:“大师有话好说,何必动手?” 慈法大师一击不中,身形回旋,招变“韦驮降魔”,平推而出,口中冷笑道:“昔年陇西道上,你胡言乱语,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倏然,悟业大师僧衣一飘,拦住慈法大师,喝道:“慈法,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还不与老衲停手!” 慈法大师身形一撤,怒气盈脸,向悟业大师道:“弟子放肆,请师叔恕罪。” 要知少林戒律素严,慈法虽怨愤填胸,也不敢违拗师叔之言。 悟业大师肃然道:“这种场合,不必虚礼,慈法,你说得如此肯定,其故安在?” “弟子守诺受监,但蒙堡主宏量,尚允许在堡内走动,故受监期中,仍一直明查暗搜,发现‘阎王堡’确与失物无关。” 南宫亮冷哼一声道:“大师怎知道这不是阎王堡的诡计?为取信于人,故示宽大!” “独脚阎王”神色大怒,厉叱道:“南宫亮,你一再诬言,可是以为老夫不敢杀你?” 南宫亮傲然长笑道:“这句话你早该说了,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你自信有这份能耐杀我灭口么?” “独脚阎王”脸色一变,似乎再也忍耐不住,向“阴世君子”纪独人喝道:“纪总管,替我活捉这小子!” 纪独人一声应诺,身形向南宫亮电掣而起,长索呼地一声,划空锐啸,激射而出。 眼见杀机又起,蓦地——场中忽起一声娇呼! “慢点!” 一条娇小身形,横身而入,右手一抄,向长索攫去。 “阴世君子”纪独人见状一怔,急忙纵身倒退二尺。 “独脚阎王”愕然喝道:“慧儿,你要干什么?” 慧儿娇容幽怨地娇声道:“爸,让我与南宫亮说几句话——” 接着,转向南宫亮幽然一叹道:“自你离去后,我一直想念着你,冥冥中觉得你终会回来的,但没有想到你会这般样的回来!” 南宫亮一怔冷冷道:“姑娘之言,在下无法听懂。” 慧儿银牙一咬,仰首娇声道:“不懂,难道你当年离去时,不知道我已…… 爱上你?唉!你带走了我全部的欢乐及幻想,但是,你今日带给我的却是痛苦。” 语音如泣如诉,令人闻了鼻酸。 南宫亮心头猛然一震! “独脚阎王”虎目暴睁,口角一张,似欲厉喝,倏又仰首长长一叹,默默不言。 慧儿一瞥父亲,又道:“令尊失踪,确实令人震惊,但这一切阴谋,与阎王堡绝对没有干连。 你南宫亮不要以为令祖与家父仍有一段梁子未解,其实武人较技,终有一胜一败,只要赢得光明,输得磊落,没有什么可记仇的,何况家父这次确是想终老林泉,安养天年……” 南宫亮冷冷接口道:“姑娘这番话,听来入情入理,敢问一声,当年贵堡不时有蒙面人物神秘进出!不知是那些人物?” “那皆是本堡属下。” “嘿嘿,如不想做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区区认为大可不必掩去本来面目!” “唉,你不能成见太深,家父所以命手下蒙面暗入江湖,只是想查探一件东西,以了却一桩心愿。并非有别的企图。” 南宫亮冷冷一哼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竟使你们这般秘密慎重?” “独脚阎王”双目神光湛湛,咚地一声,踏出一步,沉声道:“说给你听也没有关系,就是失踪三百年的天门秘学,武林瑰宝,得之可无敌天下,修成金刚不坏之体的‘灵天残篇’。” 悟业大师脸色一片震愕,喃喃道:“想不到‘天门秘学’已经出世,难怪江湖上隐有风雨欲来之势。” 老和尚正慨叹着,南宫亮已仰天狂笑道:“妄图奇宝,还说没有野心,敢问探到了没有?” 黎雪(慧儿)接口娇喝道:“南宫亮,你怎么可以一再胡说,武学秘笈,哪个武林人物不想见识一番,一定要有什么野心么?……” 悟业大师也不免砰然心动,好奇之心大起,插言道:“请问贵堡可已探悉落在何人之手?” “独脚阎王”冷冷道:“在滇南清真观天玄老道手中。” 南宫亮心中一怔,旋即凄厉地狂笑一声道:“所以你便盗了‘杨枝甘露’胁逼清真观交出‘灵天残篇’?可惜你找错了对象,……也许你早已知道,南宫一门变生肘腋,家父失踪,起因也就在这‘灵天残篇’上……” 这时,他再也抑制不住心头激动,星眸仇火飞射,接着道:“家父昔年自黄山获得‘灵天残篇’,两年前风声外泄,班睢与尚奕松贪欲熏心,忘情负义,竟投靠‘影子血令’所创的‘铁血盟’,设下诡计,先杀害我外公首徒‘横天金槊’何若非,诬污家母清白,家父一时不察,致容诡计得逞…… 又杀‘千面幻影’陈仿灭口,可恶贼子再盗武当、少林二宝,栽赃嫁祸我外公,这一切皆起因于‘灵天残篇’,你‘独脚阎王’既然招认企窥此一武学秘笈,要说这一切事情与你全无干系,谁肯相信?” 这番话说得悟业、慈法二僧神色连变,要知道少林寺僧足不出户,听了这种震惊武林的消息,怎不惊骇! 但奇怪的是,“独脚阎王”不但不怒,反长长一叹道:“如此看来,你南宫亮是误会了!” “误会了?” 第二十二章 “独脚阎王”肃然道:“不错,误会了。” 接着,一侧首对悟业大师道:“大和尚,你是佛门高僧,当知‘灵天残篇’的出处与典故,何不说明一下!” 南宫亮这时心头怔然,满腔怒火顿时变成一团谜雾。 只见悟业大师沉思片刻道:“四百年前,江湖上有‘天门’一派,武学之深奥,谁也难望其项,然如昙花一现,正当武林侧目之际,倏然消声敛迹,泯灭世间,据传是因为该派的绝艺心法‘灵天残篇’被门人所盗,全部失散…… 两百年前,武林中突然出现一位武功高深莫测的奇人‘冥灵真君’,纵横江湖,从未败落,后来知道他因获得‘灵天宝笈’,练成不世神功,不过‘冥灵真君’最后恃功独闯本寺‘罗汉降魔大阵’,死于阵中,临死,他曾与本寺第二十六代掌门悲苦祖师言,他只得到‘灵天宝笈’的四张残篇,否则,又何惧这降魔阵法…… 于是,‘灵天宝笈’后人称之为‘灵天残篇’,盖取其残而不全之意也,不过,悲苦师祖当时搜查‘冥灵真君’尸体时,并没有发现那四张残篇,因人已死,一直不知道落于何人之手!想不到今日竟又出世……” 说到这里,寿眉微皱道:“不过,南宫小施主既称‘灵天残篇’落在洛水南宫,堡主又怎会探知在清真观,这真令人感到糊涂。” “独脚阎王”长叹一声道:“老夫潜迹关外十余年,于偶然之间,得到四页残书,一见之下,知道全书应有十二张!” “啊!”南宫亮脱口惊呼! “南宫亮,刚才听你一说,老夫才知道,十二张奇书俱已出现,‘灵天残篇’老夫就有第一二四八篇四张,我‘独脚阎王’所以再入中原,一方面固是为了落叶归根,一方面却抱着一项心愿,想找全这本武学奇书,一窥奥秘……” 这番话讲完,南宫亮恍然大悟。 他这时觉得“千面幻影”陈叔叔临死所说与“阎王堡”无关之言,一点不差,自己一时推测错误,竟造成这番风波,不禁有些悔惭。 只可惜班睢临死只说了“偃师”二字,自己只知道偃师有个神秘的“阎王堡”,如今证实不是,那又在那里呢? 想到陈叔叔已死,班睢成了鬼魂,尚奕松匹夫隐而不现,“影子血令” 神鬼莫测,各派变节的高手,没有证据,势也不能胡言乱问,再要怎么追究真相呢? 一筹莫展。在这刹那,南宫亮陷入苦思之境,莫知适从。 只见“独脚阎王”继续道:“几经查探,才知清真观天玄老道手中的是三五六七四篇……想不到九至十二篇竟落在洛水南宫手里。” 悟业大师“哦”了一声道:“难怪堡主盗了清真观主的镇观之宝‘杨枝甘露’……” “独脚阎王”双目电芒骤盛,截口道:“嘿嘿,这还算客气的,要依老夫当年脾气,早一把火烧了那座道士庙了。” 慈法大师一怔道:“这是为何?” “嘿嘿,老夫与天玄老道互约彼此交换抄录,岂知老夫先自交出,履行了约言,三天后牛鼻子原份送还,竟然毁诺,不将三五六七篇抄录交出,老夫一怒之下,盗了甘露,却便宜了南宫之后。” 南宫亮这时才了解了全部内情,倏然上前几步,一揖道:“既是误会,在下将来再负荆请罪,现在告辞!” “独脚阎王”虎目凌芒一闪,冷冷道:“你现在才知道错了,但‘阎王堡’要任你来去,将来传出江湖,人家岂不认为老夫独怕了南宫一门!” 南宫亮陡然一愕道:“你要怎样处置?” “独脚阎王”目光一瞬女儿,冷冷道:“念你年轻无知,监禁铁牢两年!” 南宫亮傲然横剑屹立道:“这恕在下不能遵命!” “嘿嘿,只要你南宫亮自信能出得本堡,尽管走,谁教你找错了地方!” 语声甫落,三丈外的一棵大树梢上倏然响起一阵冷笑道:“谁说他找错了地方,我说他找对了地方!” 事起突然,场中诸人同时一惊! 要知在场人物,皆是武林高手,功力俱有独到之处,如今有人潜伏在旁,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怎不令人惊骇。 黎雪首先一声娇叱,娇躯凌空向大树飞扑,纤掌一翻,向发声之处劈出一道掌风,口中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不下来!” 嘭地一声,枝叶飞撒中,一条黑影冲天而起,同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小妮子,你刚才不是说爱上南宫亮么?我替他辩护,难道不好?” 语声中,身形疾速泻落场中,现出一个白发苍苍,手持拐杖,鸡皮鹤发的老妪。 “独脚阎王”赫然震怒,虎目一闪,倏然厉笑道:“原来是罗刹婆婆,既有胆入阎王堡,就请先吃我一掌!” 身形一掠,右掌掌缘平挥而出。 刷地一声,劲风如刀,向老妪当胸划去,去势之急,犹若闪电。 南宫亮见状暗暗心凛,忖道:“这老家伙名震武林,人人闻风变色,功力果然迥异常人,这一招要是对我,我也无法化解,只有退避一途!” 转念至此,不由暗暗替老妪担心,同时,他这时反倒不想走了,因为老妪的话,使他又疑窦大起。 只见老妪身形一矮,如泥鳅般滑出那阵如刀掌风,斜身一闪,已到悟业大师身旁,白发飞舞,转向独脚阎王长笑道:“老鬼,六十年不见,还是这般火气,老身是为了你好!” “独脚阎王”身形一转,掌式回旋,猛推而出,厉叱道:“胡言乱语,还说为了我好,打!” 叱声中,狂飚激荡,声势惊人! 老妪又是一声冷笑,身躯一闪,已翻到悟业及慈法大师身后,道:“和尚,请代老身挡他一掌。” 悟业及慈法一见这老妪现身,双眉便已紧紧皱在一起,表情凝重,忽闻此言,神色一愕,但“独脚阎王”是何等身手,招式又快且猛,怎容许他们有考虑时间,悟业念头尚未转完。一股逼人欲窒的刚猛罡劲,已经触体。 在要避无及,不挡也得挡的情形下,悟业大师陡然一声大喝,藉着喝声,真元贯入丹田,运足十成功力,双臂平举,佛门“无相禅功”已透掌而出。 这些变化本在一刹那之间,“独脚阎王”一见老妪溜滑,掌力竟撞向悟业大师,心中一惊,要收已自无力,只听得“轰”地一声惊天动地大响,劲气四溢中,“独脚阎王”屹立如山,而悟业大师却脸色发红,胸头血气翻涌,真元再也无法集中,全身一阵摇晃,跌退五步,仰身向后倒去。 慈法大师见状大惊,急呼道:“师叔……” 右臂一伸,就欲去扶。 老妪忽地沉喝道:“慈法,别动他。” 慈法大师一怔,只见老妪左掌倏然贴在悟业大师背心,支持住他的静立之势,片刻之后,悟业大师脸色渐渐恢复原状,长长吁出一口气,老妪左掌一收,脸含微笑。 敢情老妪在这瞬息间已贯输了真元,使悟业大师得以恢复伤势。 只见悟业大师一口气吐出,霍地旋身合十道:“女施主六十年不见,现身就使老衲为难,敢问用意何在?” 口气虽是责向,神态却凛然恭敬,犹如对长辈一样。 南宫亮内心暗暗吃惊,忖道:“这罗刹婆婆何许人物,连少林十八罗汉之首的悟业和尚在吃了一个哑巴亏后,尚对她执礼如此恭谨。” 他哪里知道这位女魔头,一甲子前叱咤风云,不可一世,三上少林,邀斗少林十老,差些使少林一蹶不振,连“独脚阎王”见了她也头痛三分。 这时只见罗刹婆婆冷哼一声道:“老身已三十年不与人动手,正好借这一掌惩罚你们罢了。” “惩罚?” “你和尚难道不服气?” “老衲不知何罪,要受惩罚?” “嘿嘿!”罗刹婆婆目光向慈法一闪,道:“谁教你们像疯狗一样,到处乱嗅乱闯?” 悟业闻言脸色一变。 要知道他虽对罗刹婆婆心存凛惧,但究竟是一派高手,当着众人之面,岂能忍得下这口恶气,当下沉声道:“女施主放尊重一些,少林并没有得罪你之处,如认为老衲好欺,那施主是看错人了!” 慈法这时也横下了心,横跨两步,与悟业并肩而立,沉气蓄势,暗暗戒备。 场中情势又是一紧。 罗刹婆婆轻蔑地嗤然一笑,道:“真要打架,嘿嘿,摆出一座少林寺来,也不够老身三拐一掌。” 接着龙头拐杖一挑,斜指南宫亮,又道:“你们少林寺虽没有得罪老身,但得罪了他,还不是一样!” 南宫亮心中一愣,忖道:“我与她素不相识,何以一见面竟帮起我来?……” 正自呆望怔思,忽听“独脚阎王”哈哈敞笑道:“这么说,你老婆子是要为南宫亮撑腰了?” 罗刹婆婆傲然道:“你老不死的还算聪明,老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谁之托?忠谁之事?南宫亮心中谜上加谜,有点莫名其妙。 “独脚阎王”咚地一声,猛然踏出一步,长笑道:“冲着你罗刹婆婆这句话,我今天非要留下他不可,别人怕你老婆子,嘿嘿,阎王堡却不是这般好欺。” 罗刹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扭起无数线条,倏然一笑道:“你老不死的要为女儿撮合也不必这么急。” 语出兀然,慧儿娇脸红云通到耳根,“独脚阎王”脸上一怔,倏然厉声喝道:“你敢嬉笑老夫,打!” 他忍不住罗刹婆婆句句机锋,喝声如雷,身形电射而起,掌式怪异一抡,已向罗刹婆婆攻出两掌。 这两掌诡奇莫测,幻影如虹,犹如狂风暴雨一般。 罗刹婆婆神色顿时一整,目注掌势,龙头拐杖电掣上挑,颤动间,幻出一排杖影,隐含风雷之声,竟在刹那之间,把攻势全部封住,口中嘿嘿笑道:“老鬼‘惊神泣鬼三十二式’果然不凡,但老身却无意与你较量,还不停手!” 这两人招式既快且奇,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看得南宫亮及悟业、慈法、纪独人等人目瞪口呆。 “独脚阎王”神色冷酷凝重已极,闻言撤身,咚地一响,屹立原地,冷冷道:“好一手‘天雷龙形九拐’,但假如你老婆子不好好给老夫一个交待,老夫自信还能把你留下!” 语含愤慨,大有视如死敌之势。 “罗刹婆婆”好整以暇,微微一笑道:“老不死别急,我老婆子早已封拐收山,怎会与你打架,不过我老婆子绝不会无理代人撑腰,等一下自会还你公道,那时,你老不死要谢我还来不及呢!” 这番话说得“独脚阎王”脸上一片迷雾,悟业大师这时接口道:“女施主既然讲理,不知对老衲之事又怎么解释?” 罗刹婆婆侧目冷冷道:“刚才慈法一见南宫少侠之面,就出手袭击,请问又是何故?” “南宫小施主强不知为知,妄为崔天行辩白,不慎言慎行,罪有应得,今后武当少林恐难与他干休!” “嘿嘿,这么说来,南宫少侠的确有错,但你和尚可知南宫少侠之错,是你们和尚之错造成的么?” “女施主语含玄机,老衲不能理解。” “你和尚不知道的事太多了,老身告诉你,贵寺根本找错了人!两错相抵,你们少林寺没有资格再找南宫少侠的麻烦!” 此言一出,悟业大师寿目紧皱,一旁的慈法再也沉不住气,跨上一步,道:“依女施主之言,我们该找谁?” “这个老身倒不便说,就是说了,谅你们少林也不会相信?” 悟业大师脸色如霜,沉声道:“女施主既然知道武当及敝寺不该找崔天行,谅必知道真正偷盗玉鼎与寒竹之人,说又何妨!” 罗刹婆婆脸色一肃,冷冷道:“你和尚既然要我说,老婆子可以告诉你,偷盗贵寺玉鼎之人,就是贵寺十八罗汉之中的‘伏虎罗汉’悟众僧。” 场中诸人神色皆是一震! 南宫亮几乎惊呼出口,暗自一顿脚叹道:“对,我刚才怎么没想到是他,班睢临死不是说过悟众僧已变节投靠了‘铁血盟’了吗?” 这旁悟业大师浑身一颤,脸色惨变,厉声道:“女檀樾这话可有证据?” 罗刹婆婆冷冷一笑道:“我说你和尚不会相信吧!不过老身绝不会乱说,如要证据,明夜三更,请在偃师五陵墓地西北边等候,老身届时自会给你交待!” 说到这里,目光一闪,淡淡道:“大和尚,此地已经没事,可以走啦!” 悟业大师一言不发,向慈法僧袍袖一挥道:“慈法,向堡主告退!”身形已激射而起。 慈法转身向“独脚阎王”合十施礼,倏又转身道:“女施主既知盗窃玉鼎之人,可告知武当寒竹剑,失落何处?” “和尚,你少管闲事吧,武当之事,老身自会告诉武当道士!” 慈法闻言,一脸怒色,身形尾随悟业掠向堡外,两条人影,瞬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独脚阎王”目光送走两位少林僧,冷冷笑道:“老婆子,现在可以给老夫交待了吧!” “当然,我老婆子念你已放下屠刀,第一句话要告诉你的,便是你的命已危在旦夕!” “独脚阎王”神色一震,旋即冷冷道:“老婆子休要危言耸听,要知少林和尚能受你摆布,老夫却不是泥做的菩萨,一吓就碎!” 罗刹婆婆脸色一整,双目倏然射出亮如闪电的神光,沉声道:“我老婆子生平几曾说过半句假话,南宫一门因‘灵天残篇’而起巨祸,你老不死的难道竟不生一些警惕之心!” “独脚阎王”狂笑道:“举世涛涛,老夫还不知有谁敢存这份企窥老夫之心?” “有!” “影子血令!” “哈哈哈,老夫生平刀尖舔血,落拓江湖,上溯一甲子,怎未听说武林中有这么一号人物,你老婆子可是认为那位什么‘影子血令’的功力比老夫还强?” “这点,我老婆子还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何必这么夸张?” “影子血令功力如何,老婆子因还没有与他照过面,虽然不知道,但此人阴谋才略的确高人一等,我老婆子却已探知一二。” “独脚阎王”满脸不屑之色,道:“阎王堡的布置设施,人鬼难渡,固若金汤,就是他有阴谋,一入本堡,谅他也难有作为。” 罗刹婆婆冷笑道:“你夜郎自大,夏虫语冰,可知你身边已有内奸潜伏么?” “独脚阎王”神色一震,道:“谁?” “诺!就是贵堡这位总管,昔年的三魔之首,‘阴世君子’纪独人。” 第二十三章 突来惊人之语,不但“独脚阎王”父女神色一变,连南宫亮也不禁一呆! 只见“阴世君子”纪独人脸上迅速闪过一丝不安之色,突然手腕一划,七尺软筋长鞭,疾如电光,向罗刹婆婆咽候疾绕而至。口中阴恻恻道:“疯子何多,一个未去,一个又来,我纪独人就试你的‘天雷龙形九式’拐法有多厉害!” 罗刹婆婆一声长笑,充满皱纹的脸上,立刻扭起一条条令人心悸的弧线,道:“追魂十二索,昔年名震关外,让我老婆子见识一番也好!” 语声中,上身微一后倾,右手龙头钢拐诡如一条乌龙,幻出一个小光圈,疾朝索影中挑去。 这正是昔年技震少林,艺慑天下的“天雷龙形九拐”的第一招“怒龙穿云”。 “阴世君子”昔年名列关外魔道三君子之一,岂有不识货之理,罗刹婆婆拐影刚出,他曲肘一收,七尺长索已如灵蛇一般,改绕为点,疾闪而下,索头指向对方“乳根”重穴。 这一招变得既疾且诡,罗刹婆婆口中倏然响起一声大喝,脚下未动,上身已经斜倾避过长索,龙头拐杖呼地一声改挑为扫,拦腰向“阴世君子”挥去。 拐影如山,风雷之声,平地而起,威势绝古倾今。 “阴世君子”阴沉的脸色微微一凛,脚下连变三个方位,才避过这一狠招,但罗刹婆婆一招抢尽先机,怎肯罢休,脚下猛然踏出一步,龙头拐电掣刺出,口中道:“纪独人,只要你再逃过‘天龙追风’这一招,老婆子抖手一走,万事不管。” 拐影如乌龙翻腾,快得乱人眼神,“阴世君子”虽然功力不凡,但一见这等来势,也不由骇然色变,神为之夺! 高手过招,胜负本在霎那之间,纪独人一陷危机,一旁的“独脚阎王” 一愕之下,倏然一声暴叱:“住手!” 咚地一声,身形疾欺而前,掌式一划,一道威势无俦的狂飚,立刻向罗刹婆婆拐身撞去。 罗刹婆婆一声冷笑,竟抢先半步,曲肘一收,拐影顿敛,风雷之声立息,仍然气定神闲地屹立原地,淡淡道:“老不死,别急,我老婆子说过已绝杀戒,决不会要他的命!” 这时,“阴世君子”纪独人脸上又惊又怒,跨上一步,向“独脚阎王” 恭身道:“在下承堡主恩遇,倚任总管之职,今日辱失本堡威严,已无面目再留,请准告辞为感!” 罗刹婆婆不屑地接口道:“苗头不对想溜,可没这么容易,我老婆子一番心血,岂不白花,纪独人,你现在只要敢动一动,我老婆子不在百步之内将你追回,就立刻掌拍天灵,自绝当地!” 这番话,语气虽然轻淡,但威胁之势,犹如一柄铁锤,击在“阴世君子” 纪独人的心坎上,只见他阴沉的脸色,更加阴森,但双目闪烁不定,不时掠过一丝不安与惊惧的神色。 一旁的南宫亮一听罗刹婆婆说得那么绝对肯定,周身早已蓄足真元,紧盯着“阴世君子”的一举一动,只要对方一露出逃走的举动,就立刻先把他截下。 “独脚阎王”虎目凌芒闪闪,向罗刹婆婆狠狠瞪了一眼,对纪独人一摆手道:“纪总管,你不必说这种丧气的话,阎王堡还没有让人示过威,只要老夫一口气在,定让你要回公道。” 这番话无异是不信任罗刹婆婆之言。 他语声一落,立又侧首沉声道:“老婆子,你要想挑拨,可是错了,纪总管在老夫身边三年,由关外来到中原,从未有什么不忠不实的言行,你信口开河,可有什么凭据!” 正在这时,堡后倏然升起一片红光,浓烟冲天而起。 一旁的慧儿失声娇呼道:“啊!起火了!” 语声未落,一条黑影疾掠而至,现出一个壮汉,神色惊惶地俯首道:“禀堡主,内院起火!” “独脚阎王”神色大震,咚地一声,假腿顿地,就要纵起,罗刹婆婆已冷冷道:“堡主,假如这点小火也使你不能镇定心神,你‘阎王堡’之号,早可去掉啦!” “独脚阎王”发须猬立,正要怒喝,罗刹婆婆又淡淡道:“别气,你堡主也是位不世高人,难道会看不出,这是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吗?” “独脚阎王”神态骤然之间,已恢复常态,向壮汉一挥手道:“传谕堡中空闲的人,全部救火,一切听副总管万天鹏指挥!” 壮汉一声应诺,向内疾掠而去。 刹那之间,锣声三响,人影蜂涌,齐向内院涌去。 慧儿(黎雪)年纪到底还轻,沉不住气,娇声道:“爸,女儿先进去看看!” 娇躯一掠,已向火光之处跃去。 “阴世君子”请示道:“堡主,属下也该进去查搜一下……” 罗刹婆婆截口道:“纪大总管,贵堡人手众多,不会缺你一个,你还是乖乖留在这里,听老身交待完了再走不迟!” “独脚阎王”纵声长笑道:“对,纪总管,你就看看老婆子能拿出什么证据,一把火不值得介意!” 这双方镇定的神态,及当机立断的魄力,看得南宫亮暗暗佩服。 罗刹婆婆双目电芒向“阴世君子”一瞥,淡淡道:“老身当然有证据,否则刚才也不敢说南宫少侠找对了地方!” 说到这里,倏然转对南宫亮道:“耳闻洛水南宫久已不用的护身之宝,‘黄蜂绝命针’,最近却接连出现江湖,有些高手皆死于此物之下,少侠知道内情否?” 这番话前后不相连接,听得“独脚阎王”心头一怔。 南宫亮悲痛地道:“前辈不知,‘铁笔神风’班睢已将家父仅有之一筒,暗中盗出,交给‘影子血令’,据闻这魔头已托汉中暗器打造名家‘巧手鲁班’仿制百余筒,散发手下,作为杀人利器!外人不知,都将罪名加在家父头上。” 罗刹婆婆目注“独脚阎王”道:“堡主听到了没有?” “这与证据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罗刹婆婆冷冷一笑,倏然侧目厉声道:“纪总管,还不把怀中的一筒‘黄蜂绝命针’取出来!” 此语一出,“阴世君子”纪独人脸色大变,身形突然掠起,长索一甩,呼地一声,扫向罗刹婆婆,身躯则反向堡外腾去。 “独脚阎王”昔年曾吃过“黄蜂绝命针”之亏,一世英名,差些付于东海,耳中骤闻此言,一见“阴世君子”作贼心虚,惶然欲遁,知道罗刹婆婆的话,一点不假,咚地一声,假腿点地,人已如箭般疾射而出,口中大喝道:“纪独人,你还不与我留下!” 他虽起身迟了一步,但速度却超过纪独人半尺,横身一截,已拦住去路,左掌骈指如戟,疾向“阴世君子”腰部重穴点去。 南宫亮早已有备,也几乎同时纵出,身在半空,见状心中倏然一动,急呼道:“别点他死穴!” 五指箕张,疾逾光电,向纪独人身后抓去。 在两大高手挟击下,“阴世君子”功力再高,岂有幸理。 但“独脚阎王”一听南宫亮呼声,心中一愣,点出之势,不由微顿。 空隙一露,“阴世君子”纪独人那肯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刷地一声,身形凌空折转,横掠一丈,并恰巧避过了南宫亮的一抓! 这时“独脚阎王”心中的悲痛是无法形容的,他想不到自己的手下,竟然是“铁血盟”中人物,而且不是人家指明,自己还蒙在鼓中。 一种自尊心受到严重创伤的羞辱,使这昔年杀人如斩麻的煞星,愤怒欲狂,一见纪独人竟从自己手指下滑出,不禁厉喝道:“纪独人,老夫待你不薄,你竟敢背叛于我,今天你要生出阎王堡,只怕要日从西起!” 挟着喝声,人已跟踪截出。 纪独人这时魂飞胆落,他自量身手比起“独脚阎王”尚差数筹,何况还有一个罗刹婆婆虎视在侧,耳闻喝声,加速身形,向西边围墙掠去。 南宫亮一抓落空,一声清啸,身形如淡烟凌空而起,上升七丈,一翻身,向纪独人扑去…… 这两人速度几乎一般快,但纪独人的身形已如激矢,射近墙边…… 在这刹那,倏见罗刹婆婆已挡在墙边,一声长笑,道:“纪独人,你还想走?” 身若飘风,横里一掠,龙头拐挟着啸风已经劈面砸到。 岂知语声甫落,拐杖刚出,墙头上蓦地冒起一条人影,冷冷接口道:“要走的人你还拦得住么?” 双掌并劈,一股劲风,如惊涛拍岸,向罗刹婆婆拐杖上撞来。 啪地一声,罗刹婆婆龙头钢拐竟吃这股掌风,反震三尺,纪独人目光一瞥,只见那人已自疾喝道:“还不快走!” 纪独人一闻此言,立如漏网之鱼,疾跃出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变起突然,罗刹婆婆心中一震,目光一闪,倏然失声呼道:“影子血令!” 影子血令四字一出,刚刚扑近墙边的“独脚阎王”及南宫亮心中陡然一惊,双双勒住身形,举目望去,只见墙上立着一个浑身黑衣的蒙面人,头上黑绢密封,只露出一双寒光闪闪的眼睛,像天上两颗星一般闪烁着,全身充满了一种慑人的神秘气氛,犹如鬼魅幽灵一般。 仇人就在眼前,南宫亮仇火暴炽,长剑平刺,身形再度电掣而起,口中厉叱道:“恶魔,来了别想再走,还我父亲来!” “影子血令”倏然身形一闪,冷冷喝道:“南宫亮,与我停手!” 语声中仿佛含有一股慑人阴气,南宫亮心头一震,剑式微顿,只见“影子血令”继续阴恻恻道:“要想保住令尊性命,最好别再逞强。” 这番话,正拿着南宫亮的要害,他硬生生地撤开长剑,飘回地上,气得目眦皆裂。 “独脚阎王”因对方现身阻拦,让“阴世君子”纪独人逃走,这时神色愠怒已极,口中响起一声凄厉长笑,道:“耳闻朋友最近在江湖上翻云覆雨,谅来也是一号人物,何不显示一下面目,也让老夫一亲尊容!” “影子血令”语声冷酷地道:“还没到时候……” 话声未落,“独脚阎王”倏然大喝道:“别人有人质在你手中,无可奈何,但是老夫却没有什么顾虑,今天非得看看你有何绝艺神功,敢到阎王堡来示威!” 喝罢咚地一响,身形已垂直腾空三丈,掌式弧形双飞,一排惊风,势如移山倒海,向蒙面人撞去。 这正是他昔年使江湖丧胆的“惊神泣鬼三十二掌”中,最精奥的“惊神八式”。 掌影点点片片,有如繁星密雨,漫空飞舞,尤其那股阳刚罡力,浑如实体,威猛无俦。端的令人心惊胆颤。 “影子血令”一声冷笑,人如幽冥一般,袅袅上升,看似缓慢,其实快速无比,避过来势,猛然凌空一个大车轮,身形倒扑,双掌一上一下,向“独脚阎王”反击而来,口中冷笑道:“老匹夫,你也接我一招试试。” 这份避招出招之速度,简直乱人眼神,“独脚阎王”一招击空,心中微凛,对方掌力已到,不禁一声长啸,脚下一旋,右掌又自斜挥而出。 一旁的南宫亮目注“影子血令”出手架势,倏然脱口惊呼道:“乾坤一元掌!” 他这时想到的“无神影叟”的推测果然不错,对方曾以伪换真,窃取外公信物,至“绝魂岭”换得这套掌法。要知“乾坤一元掌”共八八六十四式,是“无影神叟”化了无数心血的结晶,其变化之深奥,就是“独脚阎王”及“罗刹婆婆”这等高手,也无法全部揣测。 此刻,“影子血令”正施出一招“袖里乾坤”,一闻南宫亮喊声,倏然掌式一收,刷地一声,横掠一丈,落在场中。目光迅速掠过一丝复杂得难以分析的光芒。 “独脚阎王”自信生平双掌尚未遇到对手,一闻“乾坤一元掌”,神色不由一愣,身形陡顿。 一旁的罗刹婆婆也是一怔,倏然长笑一声道:“尊驾果然身怀绝学,也让你见识见识‘天雷龙形九式’!” 身形倏起,龙头拐一招“怒龙穿云”,已向“影子血令”递出。 风雷之声大作,如山拐影中,“影子血令”身躯一闪,飘出威力圈外,阴恻恻道:“老婆子,本令主今天并没有兴趣同你较量。” 罗刹婆婆钢拐一收,横胸屹立,也冷笑一声道:“你既然来了,恐怕再也由不得你!” 这时南宫亮与“独脚阎王”、“罗刹婆婆”鼎足而立,正好把“影子血令”围在当中。 “影子血令”闻言鼻中冷冷一哼,道:“你老婆子恐怕也作不了主!就是阎王堡堡主又何尝作得了主。” “独脚阎王”脸色一变,只见“影子血令”倏然轻笑道:“口舌逞强,智者不为,堡主,本令主并不一定要与你作对。” “独脚阎王”厉笑道:“你在本堡伏下暗桩,阻止老夫擒拿叛贼,还说不与老夫作对?” “区区一个纪独人,本令主要他死,他不敢活,你堡主假如一定要抓他,半个时辰之内,本令主就替你抓回来如何?” “独脚阎王”闻言一愕,冷笑道:“难道你还有什么条件?” “影子血令”阴笑一声,道:“堡主不愧法眼,条件只有一个,请将那四张‘灵天残篇’交出。” “住口!你能否活着回去,尚有问题,还想妄图奇书……” “影子血令”目光一闪,语气倏转阴森无比地道:“本令主既然单身而来,自有退身之策,堡主如真要与本令主为难,恐怕令媛生命危在顷刻。” 此言一出,场中三人心中俱是一惊,“独脚阎王”脸色更是大变,侧目向内院一瞥,只见火光早已熄灭,而女儿黎雪的影子却是未见。 谁都料不到“影子血令”有这一着。 就在三人震骇分神之际,“影子血令”倏然身形电掣而起,掠上墙头,一闪而没,只留下一阵阴恻恻的语声:“堡主请自三思,限期一月,风陵渡头,以物换人,过期不候!” 南宫亮一见“影子血令”遁走,钢牙猛咬,身形已自腾起,罗刹婆婆却倏然横拐阻止道:“少侠,你纵不怕死,也应投鼠忌器啊!” 南宫亮心中一呆,身形跄踉退后两步,俊目中热泪汩汩而下。 “独脚阎王”仰天一声长叹道:“老夫生平经过多少大风大浪,这次算栽到家了!” 罗刹婆婆淡淡一笑道:“堡主,我老婆子已经交待完毕,你这座阎王堡看样子还要重新布置一番,一月之约,多多考虑吧!” 语声到此,一拉南宫亮衣袖道:“天快亮了,我们走!” 龙头拐一点,人已与南宫亮飘上围墙,向堡外掠去。 时已五更。 月沉星隐,四周一片漆黑,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鸡啼。 南宫亮被罗刹婆婆牵着衣袖,御风急奔,心中思潮,也随着如万马奔腾。 一幕幕惨痛的回忆,像虫一般噬蚀着他的心灵,尤其使他悲痛的,是眼见仇人,无法出手报仇,想起母亲的遗嘱,他差些失声痛哭。 掠过原野,罗刹婆婆倏然在一座林子前停下身形,松手放开南宫亮衣袖,目光一闪,长长一叹道:“孩子,我知道你心中的痛苦,但是,现在你必须忍耐!” 南宫亮悲痛地道:“前辈,我要忍到几时……” “当务之急,应该先救出你的父亲,那时,你就可以放手作为了!” 南宫亮点点头,星眸注视着罗刹婆婆,在这刹那,他觉得对方脸上呈现出无比的慈祥,不由拜将下去,道:“前辈这样爱护晚辈,将来不知怎样报答才好。” 罗刹婆婆衣袖一挥,一道柔和的阴劲托住南宫亮的身形,道:“少侠,虚礼免了,老身只希望你能坚强起来,别再说什么报答之语。” 南宫亮无法下拜,只得长长一揖道:“晚辈决不负期望,但刚才前辈所说受人之托,不知系受何人之托?” 罗刹婆婆倏然目视虚空,轻轻一叹,道:“老身已三十年不闻世事,但是……那人实在太已可怜,触动了我恻隐之心,不得不伸手一管……不过,那人要我暂时保守秘密,不说出他的名字……这点,你慢慢总会知道的。” 南宫亮暗自猜疑道:“是谁呢?由他请罗刹婆婆出来之举来看,显然与我有着极密切的关系……会不会是外公?……” 他正自怔思,罗刹婆婆微笑道:“你胡思乱想也没有用,天已快亮了,别忘了明晚与少林僧还有约会!” 南宫亮徒然一愕道:“前辈是说我也要去?” “当然,你是主角,怎能不到,何况,说不定你父亲的线索,届时也可以探得一点端倪呢。” 南宫亮心中一喜,急急道:“这么说,前辈知道悟众僧的行踪?” 罗刹婆婆点点头道:“嗯,你快去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明夜初更,老身与你在此去三十里的五陵墓地东南方的一棵最高的柏树旁见面,记得准时到达。” 话一说完,身形一闪,已出十丈,瞬眼消逝在茫茫夜色之中。 只剩下南宫亮呆呆屹立,倏然他脑中微微开朗,喃喃道:“对了,班睢所说的偃师,大概就在那五陵墓地了,唉,自己一夜空忙,竟找错了地方。” 心中一想明白,南宫亮长长吁出一口气,向偃师城中奔去。 晓色微现。 四周一片迷蒙。光线由黑渐渐变灰…… 一切恢复了冷清,宁静…… 只有春寒料峭的晨风,在呼啸着…… 第二十四章 冷月凄清。 孤星明灭。 偃师城外五十里的五陵墓地,在夜色中静静地躺着。 起伏的皇陵,参天的古柏,在冷月残照之下,现出一片清幽神秘的气氛。 杂草晃动,树枝弄影,犹如鬼魅幽灵,在飘舞不停,令人有一种恐怖的感觉。 时正初更。 蓦地,从偃师城方向,一条人影,疾驰而来。 在月光下,只见他剑眉星目,斜背宝剑,一身夜行衣,年不过十五六岁,可是眉间的忧悒,星眸中的仇火,却是那么地深重,超出了他的年龄。 他驰近墓地,目光一扫,见东南方果然有一棵高大的柏树,繁枝密叶,矗立在一座土坟之旁。 于是,他身形一掠,曼妙轻灵地飘向那棵树下。 四周仍静静地没有一丝声音,少年走近柏树下,身形一停,剑眉微皱,目光不时扫向四周。 就在这时,那高大的柏树上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语声道:“南宫少侠,上来吧,老身早到了。” 少年闻声一怔,眉头一开,仰首一瞥,身形陡然垂直升起,掠到一根树枝上,果见一个白发鸡皮的老妪,已端正地坐在枝桠中。 这应约而来的少年,不用说,正是南宫亮,而坐在树上的老妪,当然也就是罗刹婆婆了! 南宫亮这时选了一个空位,坐下道:“前辈,晚辈来晚了,害你久等。” 罗刹婆婆淡淡一笑道:“孩子,好戏还没有上场,不算晚!” 这时,南宫亮自枝叶空隙间,居高临下,目光一扫,见树旁那座巨坟后,竟有一座小小的祠堂,刚才因视线被巨坟所阻,无法看见,现在微瞥之下,只见祠堂中闪烁着一丝灯火,却静悄悄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他心中不禁暗暗奇怪,侧首问道:“前辈,我们是监视这座小小的祠堂么?” 口中说着,心中却忖道:“方圆不过一丈的一座祠堂,静阒得不见半个影子,而且一共只有一间正屋,有什么好窥视的呢?” 罗刹婆婆轻声道:“孩子,这就是‘铁血盟’在洛阳、偃师两地的主要连络处所!” 南宫亮心中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这小小的祠堂,会是“铁血盟”的连络之地?不由怀疑地道:“前辈,祠堂里没有人啊?” “会来的。” “前辈,少林慈法大师及悟业大师还在等我们啊!” “就让两个和尚多等一会吧,三更还没有到呢。” 罗刹婆婆说着神秘地一笑。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疾速地自偃师方面掠来。 罗刹婆婆用手掩嘴,轻声道:“来了,从现在起,不要再出声说话,一切听我命令行事。” 南宫亮点点头,星眸闪光,凝神地注视着。 只见人影笔直擦过处身的树下,掠向祠堂外一块草坪上,现出一个全身灰衣,头上黑绡密包的蒙面人。 蒙面人向祠堂中略一扫视,静静地站在当地,一动不动,似在等候什么。 惨淡的月光撒下一地的碎影,神秘的气氛,似乎更加浓厚,充斥于空间。 瞬息,来路上又有两条黑影,飞驰而来,腾跃之间,一晃六丈,丝毫不带声息,显然皆是江湖中一流高手。 人影掠落祠前,显出两个一身装束与先来的蒙面人,无不相同的人物。 只见两人同时向先到的蒙面人抱拳问询道:“争雄武林,唯铁唯血。” 先前的蒙面人立刻沉声答道:“日月轮照,影子永存。” 这仿佛是一种切口,也像是见面的一种暗号。 后来的两个蒙面人,站在左边的一个又道:“盟友是那一堂?” 先到的蒙面人接口道:“以天为色,星月微辉。” 后至的两个蒙面人立刻俯首恭声道:“原来是蓝旗星月堂主,好早。” 语气中露出无比的恭敬。 蓝旗星月堂主沉声道:“两位属于何堂之下?” 站在左旁的蒙面人回答道:“风虎云龙,排行一,二。” 蓝旗星月堂主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风云堂左右执事,本堂失敬了,还有两位怎还没到?” 风云堂左右二执事同声道:“避免瞩目,分行先后,再过片刻便可到达了。” 这些对答,听得南宫亮心中暗暗吃惊,以“铁血盟”一堂的两位执事及堂主,竟有这份身手,其余再高一层的人物,不言可知。 尤其以其名称之杂,显然组织庞大已极。 他望着祠堂前三条人影,心中泛起一种沉重之感。 就在这时,罗刹婆婆倏然用内功“天簌传音”之术,向南宫亮道:“你看得出场中三人,哪一个是少林‘伏虎罗汉’悟众僧?” 南宫亮心中一愕,星眸一扫,见三个蒙面人,除了身材略有高低外,其余根本一样,那里分得出谁是悟众和尚,谁不是悟众和尚。 半天,不禁摇摇头,也用内家“传音入密”的气功,回答道:“前辈,晚辈眼拙。” “记住,后来的左边一位,现在站在那什么蓝旗星月堂主右手边的,就是少林的悟众和尚。” 刚说到这里,来路上又出现两个装束相同的灰衣蒙面人,疾如飘风,掠落祠堂前。 南宫亮正要听他们说些什么,耳中已听罗刹婆婆道:“孩子,你现在必须监视着那悟众和尚,别让你自己视线混乱。能否查出令尊的踪迹,靠此一举了。同时,老身还要拿他向少林交待。其余的不必多管。” 一听此言,南宫亮忙一敛心神,紧紧注视着场中五人走动的方位。 罗刹婆婆说得不错,这五个蒙面人外表皆是一样,万一稍一错眼,就分不出谁是谁来了。 这时,场中五人已围成一个圆圈,只见那蓝旗星月堂主目光一闪,沉声道:“本堂奉堂主之命,请各位来此聚议,有两件大事,第一,本盟中暴露身份的人已经太多,情势大为转变,因此,某些人,必须迁移活动地点。因为本盟还没有到公开露面江湖的时候!” 语声到此,右手旁的悟众僧倏然截口问道:“依堂主看法,要到什么时候,本盟才能公开武林?” 星月堂主侧目道:“这就是本堂要说的第二件大事了,当务之急,必须先取到全部‘灵天残篇’,练成神功,一举慑服天下,那时我们不必再有顾忌,这点,我想也是各位加入本盟的中心希望。” 南宫亮心中大悟,这些武林高手,其所以变节投靠,原来是受此蛊惑,可见这部奇书,诱惑力真是不小。 星月堂主话一说完,倏然林中响起“咔嚓”一声轻微的断枝之声。 南宫亮真气一提,以为是自己大意,弄出声音,侧首一看罗刹婆婆,只见她如电双目,正不停四扫,白眉紧皱,倏然口角张翕,自己耳中已听到一阵细语声道:“老身想不到除我们之外,还有武林人物潜伏一旁,糟,假如是少林那两个不怕死的秃驴摸到这里来,老身的心机算白费了……” 她这话显示是指少林悟业及慈法两位大师而言。 在这刹那,只见星月堂主倏然冷冷一哼,仰首沉喝道:“何方朋友,既来了,何不现身一见,让本堂亲近亲近……” 话尚未完,刷地一声,左方第三棵较矮的柏树上,繁枝密叶中,倏然冲起一条黑影,疾如清烟,飘落祠堂之前。 身形一停,场中五个灰衣蒙面人的目光中立时现出一片惊奇之色,一齐躬身抱拳道:“想不到令主驾到,卑职有失迎接!” 那人一身黑衣,黑绢包头,南宫亮一见之下,几乎惊呼出口,这不是“影子血令”还有谁? “影子血令”屹立场中,衣袖一挥,阴涩涩地一哼,道:“免礼!” 那立在中间的星月堂主道:“今晨令主召见卑职时,曾说不来了,怎么忽又驾到,敢情有什么重要变化?” 只见“影子血令”阴沉沉道:“不错!” “令主可否见示?” “铁血盟中已有外人混入,伏有奸细。” “奸细?” 五个灰衣蒙面人同时一惊,目光互扫。 就是躲在树上的南宫亮心中也一片糊涂,莫测高深,侧首一瞥,罗刹婆婆白眉紧皱,目注场中,似在考虑着什么。 “影子血令”缓缓走上两步,一双露出蒙面黑绢外,寒若晨星的双目,向五个灰衣蒙面人凌厉的一扫,冷冷道:“五位除下灰绢,让本令主看看。” 五个蒙面人又是一怔,南宫亮耳中倏然响起罗刹婆婆的细语道:“好像,只是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老身,这‘影子血令’是假的。” “假的?”南宫亮心中一愕,几乎失声,忙运气传音道:“前辈,你怎么认得出来?” “嘿,老身出山秘密探期中,曾三次暗随‘影子血令’,他的一言一动,早已深印老身脑海之中,此人虽装作得微妙微肖,但言语举目之间,状极谨慎,没有真的自然,老身不懂此人伪装而来,用意何在?” “是呀,前辈看出他是谁吗?” “要是知道他是谁?老身刚才那番话,岂不是多兜圈子。” 这边两人在树上一问一答,祠堂前却是一片死寂,那黑衣蒙面人冷冷一哼道:“本令主令谕,你们听到没有?” 语声未落,不远处倏然响起一声凄厉的长啸,又是一条黑影,快逾闪电,飘然而至,泻落祠堂之前。 嘿,一身黑衣,黑绢蒙头,竟又是一个“影子血令”。 五个蒙面人浑身一颤,显然心神大震。 那后来的黑衣蒙面人一见场中竟先有一个人,装束与自己一模一样,目光一怔,倏然阴恻恻道:“朋友,你好大胆……” 那假的“影子血令”抢口冷冷道:“大胆的是你,尊驾既然伪装本令主,何不亮出相来!” 后到的黑衣蒙面人阴声长笑:“装得真像……” 语声一顿,倏然厉声喝道:“星月堂主,风云堂主左右执事,还不动手拿下这伪装之徒!” 五个蒙面人一怔,倏然刷地一声,把两个黑衣蒙面人俱皆围入圈中。 南宫亮心中忽然忆起罗刹婆婆的嘱咐之言,忙将目光,紧盯着悟众僧。 只见假的“影子血令”目光一扫,阴恻恻道:“你们真伪不辨,敢情不守本盟戒律?” 在真假莫辨之下,星月堂主目光一转,倏然朗声道:“二位一般装束,实使属下等无从辨识,敢请二位取出‘血令金印’一辨!” 后来的黑衣蒙面人鼻中重重一哼,紧盯着假的“影子血令”,缓缓伸手向怀中掏去。 假的“影子血令”也装模作样,向怀中掏去。 南宫亮内心紧张地注视着场中变化,他不知道那假扮的“影子血令”,处在这种情形下,该怎么办?依推断,他除了也有一块假造的“血令金印” 外,只有出手一拼的一途了。这时,南宫亮耳中倏然响起一阵焦灼的语声道:“糟,后来的是真的‘影子血令’,那假的必死无疑了。”这是罗刹婆婆的语声。 南宫亮侧目一瞥,见她满脸凝重之色。不由忙运气传声道:“前辈,敌人之敌,也是我友,我们难道能睁眼不救吗?” “要是救他,悟众僧一跑,老身拿什么向少林交帐,唉,真该死,真该死。” 显然,罗刹婆婆也内心紧张,有点左右两难。 这时,场中那真的“影子血令”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右手手臂已缓缓缩出。 但那假的“影子血令”也同样镇定如恒,右手缓缓拔出腰际…… 四面围住的五个蒙面人目光瞬也不瞬,紧紧注视着两“影子血令”的右手,看看谁能掏出唯一代表“铁血盟”首领的表帜——“血令金印”。 就在这当口,一条人影,从林中突然冒出,掠落祠堂之前,南宫亮目光一瞥,心头大震,暗呼道:“怎么又是一个‘影子血令’?” 那突然出现的人影,也是一身黑衣,头包黑色密绡,只见他身在半空,发出“咦”的一声惊诧声,倏然阴恻恻道:“嘿!想不到有这许多人冒充本令主,打!” 身形凌空一旋,双掌一翻,就向场中两个真假“影子血令”疾劈而下…… 第二十五章 这第三个黑衣黑绢蒙面,真假莫辨的“影子血令”一出现,不但南宫亮大为惊愕,就是本来屹立场中的两个“影子血令”,也同时发出一声惊咦! 说时迟,那时快,这第三个“影子血令”双掌凌空下拍,两道威猛无比的掌劲,已分向场中两个“影子血令”撞去…… 在这种危机一发的刹那,场中两个“影子血令”那还有时间现出“血令金印”,双双发出一声冷哼,刷地一声,退身三尺。右手已自腰中抽出,曲肘当胸,以防追击。 令人惊异的,却是这两个“影子血令”退闪的身法、距离,竟然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这在真的来说,固然容易,但在假的,要如此模仿,却非有超人的应变能力,无法办到,这情形,南宫亮几乎为之击节而叹。 后来的黑衣蒙面人一击未中,似乎也不知道对那一个先出手才好,立刻停在场中,目光灼灼循扫,面巾中发出一声阴恻恻的冷笑! 这时,南宫亮侧首一瞥身旁的罗刹婆婆,见她脸上也是皱纹重叠,眉心紧锁,神色一片茫然,显然也猜不透其中奥妙所在。 尤其外围的五个灰衣灰巾蒙面的“影子血令”手下,眼见这种情形,露出蒙巾的双眸,不时对三个衣着神态一模一样的蒙面人扫视着,显得内心焦灼不安。 浮云掩月,时阴时暗,这五陵墓地上,虽然有这么多人,气氛却静寂沉重无比。 墓草摇曳,树影映月,婆娑的黑影,犹如鬼魅乱舞,令人感到恐怖而窒息。 蓦地,场中响起一阵阴沉无比的语声,道:“外围堂主及盟友,易地等候指示,先退!” 语声似远而近,飘忽不定,但入耳清晰无比,显然以内功发出。 以南宫亮的功力,竟也无法分辨出自那一个蒙面人之口。 外围五名灰衣人一听此言略微一怔,倏然齐声道:“恭领命谕!”人影齐晃,迅速向四周纵跃而去。 南宫亮见形势一变如此,心中不由想起悟众和尚,正自一怔,耳中忽闻罗刹婆婆道:“这一来,老身的计划已被打破无遗,抓不住悟众,怎向少林交待,少侠等一等,老身去去就来。” 语声一落,身形已疾掠而起,向左方一条灰影急追而去。 奇怪的是场中三个“影子血令”,对五个“影子血令”手下爪牙的遁走,谁也没有出手阻拦。 南宫亮耳闻罗刹婆婆之吩咐,决心搞个明白,心想:刚才的话不知是谁说的,下这命令的人一定是真的“影子血令”……因为,他在目前,尚不愿将“铁血盟”公诸武林,自然不愿这些由各门各派叛变过来的武林高手,由暗变明,被人揭开真面目,而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但继而一想,假的“影子血令”也可能假传令谕,因为拿不出“血令金印”,岂不立刻露出马脚,遭到围攻。 他反覆思索,终想不出一个能辨出真假的方法。 但事实上,这三人之中,必有一真二假。 罗刹婆婆既称第一个是假的,那真的不是第二个,就是第三个了。 这里南宫亮思潮起伏,场中已又响起一声阴恻恻的语声:“是哪一位以内功散音之法打发他们走的?”声音发自第三个出现的蒙面人口中。 第二个出现的蒙面人冷冷一哼,道:“这话多余,在下要看看你们两位的真正面目是谁?” 语声一落,身形已动,右手电掣而出,向发话的蒙面人头上黑绢抓去。 这一着奇快无比,眩人眼神,但发话的蒙面人阴沉一嗤,上身斜闪,反切对方右腕,左掌直击而出,下攻小腹,避招攻敌,一气呵成,出手之快,丝毫不输对方。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第一个出现的“影子血令”,身形一划,向第二个出现的蒙面人夹攻而上,口中冷冷道:“在下也想看看你是谁?” 劲风飒飒,罡气四溢,威力之强,竟也江湖罕见。 这一动上手,彼此方位互错,只见黑影晃动,再也分辨不出谁是第一个出现,谁是第二个第三个出现的了。 南宫亮一见三人动上手,不由暗自一喜,忖道:“以真的来说,当然不愿别人混充,而以假的来说,其所以冒充,当然是与自己一样,想查探底细,予以揭破,这一动上手,都志在必得,在生死之搏中,双方一定会施出看家绝学,我只要看清谁施出‘乾坤一元掌法’,岂不谜题自解。” 心中想着,立刻紧张地注视场中三人出手的招数。 这时,场中三个真假“影子血令”打得激烈非凡,出手之迅快诡异,令人脑昏目眩,四溢的劲气,使四周的松柏,响起如狂风吹打的簌簌之声。 以南宫亮目前的功力,足以洞察秋毫,可是场中五招一过,南宫亮反剑眉紧皱,心中更加迷茫起来。 场中三个“影子血令”出手的招数,皆是各派杂学,一会儿是武当的“大罗九式”,一会儿又是少林的点穴术,同样的招法,三人同时使用,却没有一人施出“乾坤一元掌法”。 显然,三人皆想隐蔽身份,俱没有施出本身绝学。 南宫亮主意落空,内心顿感不耐,暗思自履江湖以来,与仇人一直像在捉迷藏一样,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有摸到,更不用说看清对方真正长相了,有这种机会,怎能再予错过。 他内心渐感焦灼,意念飞转道:“在他们势均力敌之博击中,我何不突出奇袭,用‘无影神抓’中的一招,‘月影覆地’,抓下三人蒙面黑绢,看看谁是‘影子血令’?假装的人又是谁?” 但他没有考虑到,就是三人皆露出真面目,如皆是不认识的人,又如何判断真假。 南宫亮此念一起,立刻运气周天,弓身从树杈中,激射而出。 身在半空,一声清叱,双手十指幻影而下,施的正是“无影神抓”中的一招“月影覆地”,曲肘伸缩间,奇快地向三人面门抓去。 但场中搏斗三人,一闻场外枝叶微响,已有惊觉,南宫亮出现虽快,手指就将沾到三人门面,几乎同时,三个真假“影子血令”刷地一声,分三个方向,退开一丈。 毫厘之差,一招绝学,竟然落空,南宫亮身落当中,不由一呆!他星眸迅速一轮环扫,正欲发话,但三个“影子血令”一见是南宫亮,也同时一怔! 其中一个倏然冷冷说道:“既有别人插手,恕不奉陪!” 语声一落,人已向场外疾掠而去。 几乎同时,另两个蒙面人一声冷哼,身形也激射而出,衔尾急掠,走的竟是同一方向,也不知是想追赶先走的蒙面人,抑是…… 南宫亮见状大急,脚下一垫,长身飞扑,暴叱道:“你们都给小爷留下来!” 同时右掌猛推而出,一道狂飚直向最后一个蒙面人背心击去。 那人蓦地身形一折,方向不变,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避过一掌,用传音入密的功夫道:“南宫亮,你找错了人!” 南宫亮闻言一怔,旋即冷笑道:“不论是真是假,我终要留你们下来,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人物?” 这几句对话对答工夫,前面两个蒙面人已跑得无影无踪。 眼前蒙面人陡然加速身法,向前飞驰,口中道:“南宫亮,将来你自会知道,告诉你,我并不是‘影子血令’。” 南宫亮一见三个仅剩一个,怎肯放松,轻易信任,长笑一声道:“你既然不是,又何必怕我,同仇敌忾,大家见见面,岂不更好。” “现在不是时候。” “我南宫亮就不信。” 蒙面人急道:“敌人隐现无常,我们这样见面,有害无益。” 两人一逃一追,已出去二里,南宫亮闻言目光一扫,山岗起伏,已出五陵墓地,四周乱石嶙峋,远处密林纵横,不由冷笑道:“危言耸听,你以为我追不上你么?” 刷地一声,凌空疾起三丈,如矢激射而泻。 “杨枝甘露”所孕育的神奇功力果然不凡,南宫亮这一提足真元,立刻把距离拉近,仅距两丈有余。 这时,两人已驰近密林,南宫亮见状大急,正想运功超过前面截拦,倏见蒙面人身形一停,自黑绢中发出一声长叹道:“南宫亮,我何尝不想见你……” 说到这里,目光一闪,倏又道:“不行,有人来了!” 南宫亮一怔,侧首望去,果见左方远处,乱石丛中,两粒黑点,跳跃而至。 蒙面人竟趁南宫亮一怔神的刹那,嗖地一声,向密林中窜去。 南宫亮惊觉已晚,勃然大怒,厉喝道:“朋友,好诡计,看你逃得了么?” 也不管来的是谁,身形疾速一划,掠入密林,双掌一翻,横扫而出。 哗啦啦地一声,满天枝叶如尘沙而落,扫目一看,林中一片漆黑,那还有半丝人影。他定了定神,摒息暗听:发觉右侧远处有一丝轻微的拨枝之声,不由肚中一声冷笑,立刻向出声方向,闪身擦树疾走。 一进五丈,果然隐约看见一棵树旁有一条黑影晃动。南宫亮心中一定,冷笑道:“还往哪里跑!” 身形电掣而起,右臂一伸,向那黑影抓去。 噗地一声,抓个正着,但他却重心陡失,反而冲出三步,差些撞在树上。 原来手中抓的是一件黑色长袍,哪里是蒙面人,对方施的竟是金蝉脱壳之计。 南宫亮星眸迅速一扫,空林寂寂,再也没有丝毫声息,不由心头恨得发痒,双手一分,正想撕裂这袭黑衣,陡见黑袍领口中,竟结着一条白手绢。 他微感一怔,迅速解开,鼻中已闻一丝幽香,显然是女子之物。 尤其白手绢非丝非缎,质料极好,显见持用之人,出身很不寻常。 难道那蒙面人是个女子,难道“影子血令”是女子不成?南宫亮心中迷雾丛生,摊开白绢一看,心头又是一怔。白绢上潦草地写着八个字:“莫急见面,同缉仇人”书写用的是黑色眉笔。 这时南宫亮心头一片茫然,依留字来看,此人仿佛与自己关系极深,又是女人,那是谁呢? 他想起这黑色长衫,极可利用,于是一束成带,围在腰间,把白绢揣入怀中,脑中却仍回想着刚才蒙面人的话。 他依稀体味出她刚才话声清脆,的确是女人声音…… 林外忽起一阵衣袂飘空之声。 南宫亮立刻打断思绪,纵身而出。 身形刚出密林,陡见一条灰影,迎面飞冲而至。 一见是“铁血盟”人物,南宫亮正好有气无处出,一声暴叱,双掌反背拂出,用的是“云雾封穴”手法。 灰衣人一见有人阻拦,大感意外,身形微闪,喝道:“朋友,无怨无仇……” 话说一半,一瞥见是南宫亮,突然顿住,斜刺落荒而走。 这时,南宫亮星眸一闪,见三丈外另一条人影,已转身追了上去,手中提着龙头铁拐,正是罗刹婆婆,不由大喜,正要出声招呼,耳中忽闻一阵细语道:“少侠,别喝破他身份,也别打伤他,只要把他圈回五陵墓地,老身要拿他向悟业和尚交待。” 不用说,灰衣蒙面人必是少林悟众大师无疑了。 耳聆指示,南宫亮长身抄向灰衣人右边飞扑,口中喝道:“朋友,有种停下来,让小爷看看你的尊容。” 这时,罗刹婆婆身形折向左边,长笑道:“朋友,是一号人物,就请与老身说话。” 这一左一右包抄,只留当中一条路,灰衣人只有朝子陵墓地方向遁去。 但他一声不吭,埋头疾驰,显然欲以速度摆脱追踪。 这一逃二追,风驰电掣,刹眼已回到原处,南宫亮暗暗钦佩这少林十八罗汉之一的伏虎罗汉悟众僧,功力果然不凡,身形疾如飘风,难怪罗刹婆婆在不愿伤他的情形下,无法使他就范。 一到坟包累累的墓地,南宫亮与罗刹婆婆会心一瞥,左右加紧夹持,逼着悟众僧向悟业大师等候的地方逃奔。 灰衣人不知是计,当然往露空之处急驰,忽然,罗刹婆婆一声长笑,道:“人到啦,和尚,还不下来!” 语声方落,两条人影,从一棵大树上疾泻而落,一色月白僧衣,手执禅杖,正是悟业大师及慈法大师。正好拦住灰衣蒙面人去路。 灰衣蒙面人一见身入包围,目光倏变狞厉,左手疾向怀中掏去。 在这刹那,南宫亮一声大喝,右掌飚然劈出,左掌五指箕张,幻影无声而起,向灰衣人头上蒙面灰布挑去。 这并发的两招方位出奇,疾速无伦,灰衣人心中本已惊惶,那想到南宫亮早已洞悉奸谋。 只听当地一声,一筒“黄蜂绝命针”已被震落地上,同时嘶地一响,奇绝天下的一招“无影神抓”,也已把灰衣人面罩抓裂,露出一个光光脑袋,九个受戒香洞,映月发亮。 悟业大师脸色一变,喝道:“果然是你,师弟,你为什么要做出大逆不道,叛逆师门之事?” 罗刹婆婆冷冷接道:“悟业和尚,老身交待啦,别的话少问,先问问‘龙盘玉鼎’是不是他下的手!” 这时只见悟众僧脸色灰败,惨然一叹道:“师兄,原谅我……” 左掌一抬,拍向脑门,噗地一声,血光迸溅,身躯立刻萎顿倒地,魂落黄泉。 谁也想不到悟众僧竟会自裁,要出手阻拦已是无及,罗刹婆婆双脚连蹬,恨恨道:“可恶,不知‘影子血令’控制这么厉害,难道世上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 接着摇头一叹,向南宫亮道:“少侠,本想等少林和尚问完,再查查令尊的生死及藏匿的地点,这一下完啦!” 南宫亮凄然不语,神色颓丧,心想:“这一次落空,不知又要等到哪一天有机会……” 只见悟业大师潸然泪下,向尸首双手合十,喃喃道:“师弟,你太不应该了,这种回答,要老僧怎向掌门回报!” 他语音甫落,半空中倏然响起一声佛号,朗声道:“悟业僧,什么事无法回报?” 语落人现,场中已多了三人,众目瞥处,赫然是三位脸泛红光,佛相庄严的白眉高僧,左右二僧各执禅杖,中间一个的手中捧的却是代表掌门之尊的绿玉如意。 悟业僧闻声一惊,回顾一瞥,赫然大震,立刻俯首呐呐道:“不知掌门与护法驾临,乞谅失迎之罪!” 一旁的慈法大师也立刻上前拜见。 南宫亮及罗刹婆婆见少林掌门突然出现,也不禁心头微愕!感到事出离奇。 要知少林门户素严,尤其近年来门下弟子甚少在江湖上走动,一派掌门更不轻易下山,如今夜半三更出现荒郊,如非有特别紧急要事,怎会如此。 只见少林掌门百虚上人一瞥地上尸首,脸色微变,道:“悟业,这是怎么回事?” 悟业忙说出经过。接着道:“掌门能找到此,可是去过‘阎王堡’?” 百虚上人听完禀告,两道冷电,向南宫亮及罗刹婆婆一扫,缓缓道:“唔,黎乙休盛气凌人,要本掌门来此……想不到果然如此。” 说到这里,向罗刹婆婆合十道:“女檀樾三十年未闻影踪,想不到如今又履江湖,指示之德,老僧感谢。” 语气冷峭,内心似乎并无有感谢之意。 罗刹婆婆一愕,倏然朗笑一声,道:“岂敢,你和尚可是恼我老婆子扬了你的家丑?” 百虚上人神色微变道:“老僧不敢如此想,但女檀樾既知于前,不知是否能知于后,再指示老僧一番?” 罗刹婆婆一愕,道:“什么?” “敝寺玉鼎已再度遭窃……” “啊!”罗刹婆婆与南宫亮同时惊呼出声。 百虚上人目光如电,接着一瞥南宫亮,冷冷道:“小施主就是洛水南宫之后了?” 一见少林掌门态度似并不友好,南宫亮傲然回答道:“不错,在下南宫亮,不知高僧有何指教?” “少侠信口而言,几使老衲与阎王堡大动干戈,少侠对自己言行是否感到歉咎?” 罗刹婆婆哈哈一笑,接口道:“上次的事,贵派先错,少侠后错,老身说过,两错相抵,谁也不能再怨谁?” 百虚上人冷冷一哼道:“那么这次呢?” “嘿嘿,我老婆子又不是你少林门中的看家婆,少林镇山之宝再度遭窃,关我老婆子与南宫少侠屁事?” “当然有关。” 罗刹婆婆脸色一变,冷冷道:“看样子,我老婆子三十年未曾动用过的飞龙头拐,要对你和尚开戒了。” “女檀樾听了老僧之言,再说不迟。” 百虚上人缓缓吸一口气,似在镇压心中激动,缓缓道:“本门玉鼎在三天前遭窃,来人盗了玉鼎不说,尚且留下一笺!” “笺上难道说是我老婆子出的手?” 百虚上人置若未闻,继续道:“笺上留语狂妄已极,说是如要取回玉鼎,必须老僧交出掌门绿玉如意……”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难怪百虚上人亲自下山,敢情事情的确严重。 只见百虚上人继续道:“二位谅必知道,盘龙玉鼎再遭遗失,依照敝派先师遗律,如果无法找回,唯有封门一途,而如将绿玉如意交出,无异少林一脉覆亡,千余少年弟子沦为贼子奴隶,除俯首听任役使宰割外,再无抬头之日……” 罗刹婆婆不耐地打断百虚上人的语声道:“我老婆子不是贵派中人,对这些话听与不听一样,和尚你能不能长话短说?” “当然,老僧就要说到正题了,檀樾,你知道笺尾署名的是谁?” “是谁?” “夕阳神剑南宫冉!” 一闻此言,南宫亮血气上冲,大声道:“以上人这般年纪,竟然相信?——” 第二十六章 百虚上人冷冷道:“证诸最近江湖传言,老衲不得不信。” 南宫亮心腑快要气炸,怒极冷笑道:“上人何不再打听一下实际情形,家父生死不知,故居鸡犬皆亡,在这种情形之下,有可能再盗贵寺重宝吗?” 百虚上人闻言神色略为一怔。望了悟业大师一眼,悟业大师微微一叹,点点头,表示此言不假。 罗刹婆婆冷笑接口道:“老和尚,我看你是查不出线索,急得乱咬人啦,三岁小孩也会知道这张留笺是出于嫁祸之计。” “女檀樾,老衲年已八十,焉有不明之理,但事关少林一脉存亡,不得不向南宫少侠追问……” 南宫亮狂笑一声,道:“大师是否可将纸笺拿出来一看?” 百虚上人微感歉意道:“知父莫若子,老衲正想请小施主辨明一下笔迹。” 说着已从袖中掏出一张摺好的白笺。 南宫亮伸手接过,打开一看,脸色惨然一变…… 罗刹婆婆朗声道:“少侠,念给老身听听!” 南宫亮语声微颤地念道:“欲取玉鼎,先交如意,端午之日,泰山之巅,望日亭中,听候回音,约期之前如有意见传达,请找南宫亮即可,中原剑主南宫冉亲留。” 南宫亮念到这里,不由剑眉紧皱,忧虑百结。 罗刹婆婆皱眉道:“这笔迹真是令尊的吗?” 南宫亮黯然点了点头。 他心中一片迷茫,此刻对父亲的实况更加模糊不清起来。 “铁笔神风”班睢临死前说父亲被人挟持,而现在却出现这张条子,是另有缘故?抑是被迫如此!…… 南宫亮怔思至此,望着百虚上人,倏然觉得少林和尚虽然情急固执,但并没有错处,正想歉言致意,罗刹婆婆目中精芒一闪,已道:“此事暗中另有蹊跷,上人以为然否?” 百虚上人因见南宫亮已表示笔迹竟是真的,闻言白眉微皱道:“女檀樾的看法,老衲勉强同意。” 罗刹婆婆冷冷一哼,道:“什么勉强,你老和尚肚中主意,老身一清二楚,事情既然临头,老身就承担到底,绝不推诿。” 百虚上人清癯冷漠的脸色,骤然开朗,手抱玉如意对罗刹婆婆施一礼,淡淡笑道:“有女檀樾这句话,老衲就放心了。” 南宫亮这时才恍悟百虚上人倨傲的原因,原来是想把这种重要责任,推在自己二人的头上,如今见罗刹婆婆一口拦过来,不由急急道:“老前辈,现在离端阳仅有两个月时间,万一找不回来怎么办? 罗刹婆婆沉思片刻,毅然道:“老身一生之中,还没有碰到办不通的事,我倒要看看对方究竟是怎么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接着又对百虚上人道:“端阳之日,你老和尚就携玉如意前往泰山,午时左右,老身与南宫少侠必到,那时再见机行事,老身誓与南宫少侠追出盘龙鼎,交还少林。” 百虚上人朗声道:“一言为定,老衲等这就告退了。” 说着双手合十,又是一礼,接着宽大袍袖一挥,喝道:“悟业,将尸体掮回寺去。” 人已向夜空激射而起。 悟业大师立刻应诺,抄起悟众和尚尸体,与慈法大师等相继追随离去。 五条灰白色身影瞬眼消失在夜色之中,五陵墓地恢复了宁静及凄清。 南宫亮望着五位少林僧的背影,脑中一片紊乱。 罗刹婆婆这时长长一叹道:“少侠,时间已报四更,咱们就在此坐着谈谈,等天亮罢?” 南宫亮默默颔首,与罗刹婆婆在一棵大树旁相对席地坐下,罗刹婆婆接着开口道:“情形仿佛愈趋复杂,但是少侠你不必担心,老身有一种感觉,‘影子血令’之所以要造成这种紊乱复杂的情势,不外乎是想使我们徬徨失措,由此推测,他目前必然极害怕别人揭破他的秘密,因此,老身觉得以不变应万变,只要追查出这恶魔是谁,万事迎刃而解。” “但是前辈,这一点也并不简单啊!” “唉!老身好容易查到这诡秘组织的一丝线索,想不到给两个假‘影子血令’把我全盘计划破坏无遗。”罗刹婆婆愤慨地说着,转而问道:“少侠,你把刚才的情形说给我听听。” 南宫亮立刻把刚才情形叙述一遍,接着把怀中白绢掏出,道:“晚辈亲近的人,离的离,亡的亡,实在想不起她与我有什么关系……” 罗刹婆婆伸手接过,目光微瞬,倏然失声道:“啊!这是老身之物……” 南宫亮一怔,道:“什么?” “唉!糟,想不到她这么不听话,竟然孤身犯险,万一再有三长两短,老身岂不白费一番苦心!” 罗刹婆婆此刻满面皱纹的脸上,泛起一片忧虑之色,目光不时注视着南宫亮,旋又摇摇头,那种欲语还休的神态,看得南宫亮一片迷雾,诧然道:“老前辈这样说,那第一个冒牌‘影子血令’与前辈必然大有渊源,那她究竟是谁?” 罗刹婆婆黯然一叹道:“老身曾与你说过,她不愿你现在知道她是谁。” 南宫亮闻言一怔,本来迷离的思绪,更加糊涂起来。 只见罗刹婆婆目光倏又变得忧悒无比,长长一叹道:“不过,我觉得并没有瞒住你的必要……” 南宫亮急急道:“那人难道与我真有什么亲密关系?” “嗯……”罗刹婆婆似尚犹疑。 “那前辈就请快说吧!” “她是一个女人,在一年前的深秋,经老身在洛水支流旁救起,一直伴同老身居在黄龙山松风坪,从这白绢判断,老身才知道伪装‘影子血令’中的一个,就是她……” “她究竟是谁?” 罗刹婆婆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绿裳仙子崔宓!” “啊!”南宫亮闻言猛然一跃而起,扑到罗刹婆婆脚下,半跪地下,激动地道:“老前辈,你说我妈没有死?” 罗刹婆婆怜悯地抚着南宫亮的头顶,摇摇头道:“没有死,她经老身救起后,经过老身一番劝告,决心等待水落石出,同时要老身打听你的消息,唉!令堂当时伤势极重,老身下山时,曾劝她静静休养,并以一生内功修为之法相授……想不到她竟异想天开,扮成‘影子血令’……这举动实在太莽撞了。” 南宫亮星眸中充满了泪水。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心中是快乐,还是悲伤,这消息实在太出于意外,而且来得太快,脑海中一时之间,竟然无法适应。 母亲的影子,立刻又涌上他的心头,那端庄的容貌,慈爱的神态,活生生的现在眼前,在这刹那,南宫亮周身充满了温暖,夜寒料峭,仿佛都被这份幻影所融化。 他心中喃喃道:“啊!妈,你没有死,但刚才为什么不见我,你知道亮儿每天在想念你啊!” 他脸上感到渐渐濡湿,也分不出露水抑是泪水,在激动的心境中,他不由自主地摸出怀中那只装盛着母亲鲜血的瓶子,呆呆凝视着。 在怔思中,他发现一只手在替自己拭去脸上的泪水。 于是,他抬目一望,眼前母亲的幻影已变成鸡皮鹤发的罗刹婆婆。只见她叹道:“少侠,你现在应该高兴才对,怎地流起泪来……” 南宫亮举袖向脸上抹了一把,呐呐道:“老前辈,晚辈太高兴了……” “唉!只是你母亲个性太急且烈,如此急于事功,老身实为她担忧……” 南宫亮倏然一跃而起,急道:“老前辈,天涯海角,我要去找她……” 罗刹婆婆一把抓住南宫亮,沉声道:“她如今行踪飘忽,哪里能找得到她,再说,她之所以不要老身告诉你,就是怕你分心。” 南宫亮内心一片焦急,闻言无奈地仍旧坐下,道:“但是以妈的功力,怎是‘影子血令’的对手,万一……” 罗刹婆婆摇摇手道:“万事虽不能太乐观,也不必太悲观,我现在想查清楚,两个假‘影子血令’,除了一个是令堂外,另外一个是谁?” 南宫亮茫然摇摇头,只见罗刹婆婆沉思顷刻,倏然道:“目前这些谜题以及追寻令堂的事由老身来办,你必须仍旧全心全力地去追查那‘影子血令’的底蕴来历。” “线索已断,再往何处去查?”南宫亮愁绪百结,说到这里,倏然一拍大腿道:“对,只有先问问地灵神乞,看他这趟汉中得到什么线索没有?” “不,依老身之推测,你立刻前往滇南清真观,或可与那恶魔遭遇……” “为什么?” “灵天残篇既有四篇落在清真观手中,如今‘影子血令’消息已得,岂肯放过,老身推测他目前所以行踪秘密,乃因奇书未全,功力仍未到登峰造极地步,故不敢公开妄动,如等奇书全部为他所获,武林将无醮类矣,故你必须去清真观一趟。” 南宫亮一听此言有理,即道:“那么老前辈呢?”罗刹婆婆微微一叹道:“我本可与你同往,但目前已只能暂行分开,为了令堂安危,老身必须追寻到她。”说到这里,缓缓起身,接着道:“不论此行成败如何,老身与你在端午之日泰山之顶再见,现在事已紧张,老身先走一步了。”话一说完,人已向偃师方面掠去,瞬眼没入林影之中。 月影西坠,寒星闪烁,南宫亮怔怔目送罗刹婆婆离去后,又复陷入一片复杂的思潮之中。 不过母亲的复活,使他凄苦的心境,稍为一畅,也因此,使他感到更加焦急。 这时,他又摸出那只磁瓶,握在手中,痴痴怔思着,他感到这磁瓶有一种极大的温暖,烫着手心,也感到一份沉重。半晌,他又喃喃道:“妈,两年以来,一事无成,仇人太过狡猾,妈,亮儿决尽心尽力,誓必活擒此獠,……” 他默默地祷告着,心中仿佛轻松了不少,于是将磁瓶收入怀中,打量了一下天时,立刻就在原地,运功调息起来。三个周天过后,南宫亮倏然醒转,目光一瞥,天色已经大亮。 只见晨雾氲氤,露滴绿枝,空气清新而混蒙。想起罗刹婆婆之言,他拍拍衣衫上的尘露,正想掠身转向驿道,前往滇境,蓦地——周围出现一个个人影,向自己缓缓围拢。 南宫亮心中一惊,星眸凝光,迅速一扫,竟有八人之多,只因雾气太重,尚难辨出面目,个个长袍飘拂,手中长剑白光闪烁。 他暗忖道:“难道又是铁血盟爪牙?”一念至此,心中不敢大意,反手长剑出鞘,朗声长笑道:“朋友们既然来了,还等什么,我南宫亮这厢候教?” 话音甫落,五丈外包围的八条人影,骤然移动,刷地一声,同时欺近三丈,仗剑屹立,满脸腾腾杀气,十六只眼神,犹如十六道电光般闪烁着。 南宫亮目光一瞥,心头不由一震! 眼前诸人那是什么“铁血盟”人物,竟皆是年老道士,个个法髻高耸,黄色道袍,其中三人正是武当二子归元子、归真子及掌门归灵真人。 一见是武当道士,南宫亮心中暗感不妙,心中一动,立刻先发制人,对武当掌门举剑施礼道:“想不到又碰到前辈,在下这厢有礼。” 接着又对归元子道:“恭贺道长脱困,南宫亮先致歉意归元子鼻中重重一哼道:“小施主胡诌一言,却使贫道遭受铁牢之灾,你如今尚有何话可说?” 武当掌门接着沉声道:“本派弟子被人囚监尚在其次,而本派却因此与‘阎王堡’种下不世深仇,你南宫亮一言肇祸,害人不浅,少林和尚虽可不究,本派却万万放你不过。” 语声沉凝如冰,脸色冷酷如铁,显然是挟怒而至。 南宫亮辨言察色,知道武当道士一定是在阎王堡吃了亏,归元子虽然被释,但这误会仇恨,显然已移在自己身上,不由暗忖道:“他刚才提起少林,想必是遇到了少林掌门才得知我在此地,我何不如此如此,先摆脱这层纠葛再说。” 转念至此,朗声一笑道:“贵派是否能放过在下,暂且不说,请问各位得知我南宫亮在此,可是已遇见过少林掌门?” 武当掌门归灵真人冷冷道:“不错,南宫亮,这些都是闲话,如今本掌门问你是否甘愿俯首就缚?” 南宫亮脸色微愠道:“等在下把话说完,再回答前辈之言,请问少林掌门有否对贵派说过‘盘龙玉鼎’再度遭窃之事?” 武当掌门脸色一怔,大感意外,显示少林掌门并没有透露这段消息。 其实,以武当、少林这等名门宗派,重宝遭窃,引为奇耻大辱,非不得已,怎肯轻易透露。 南宫亮见状,脸色倏然一整道:“这次盗宝之人已与少林掌门百虚上人有泰山之约,日期为端阳正午,为辨清南宫一门清白,在下自愿肩任此责,追缉祸首,贵派如能体谅在下,就请静候消息……” 武当掌门归灵真人冷冷道:“如本掌门坚持刚才之言呢?” 南宫亮星眸凝光,沉声道:“那区区只有以剑一搏,但是前辈,你勿忘要找回‘寒竹剑’,全在端午泰山之会,目前线索未明,自相邀斗,岂不正中了贼子分化之计,愿掌门人三思而行。” 这番话说得沉毅有力,听得归灵真人脸色犹疑,砰然心动。 倏见归元子冷冷一笑道:“南宫亮,你的话不为无理,既然有泰山之会,本派自会参加,与你有何关连,今天本派仍然要依律擒你回山,待寒竹剑水落石出,再放你自由。” 南宫亮一肚愠怒,再也忍耐不住,冷哼一声道:“以少林百虚上人尚不敢预料泰山之会凶吉,贵派敢出此狂言?撇开此事不谈,今天要我南宫亮束手就缚,岂非是狂人妄想,在下今天就以手中长剑闯闯武当闻名天下的‘八卦憾魂剑阵’!” 归灵真人本来犹豫的神色,一闻此言,遽然变得铁青,厉声道:“夕阳六式,名闻中原,本掌门正要见识见识。” 话声到此,长剑一挥,武当二子及少清五剑身形齐晃,立按八卦方位,把南宫亮团团围在中央。 个个长剑高举,剑尖朝天,场中一片杀气,直冲云霄。 此时晨雾渐散,阳光映着九柄长剑,闪烁着一片剑气,令人不寒而栗。 势成骑虎,南宫亮胸坎反而豪气澎湃,剑势斜举,朗笑道:“相搏不能无注,掌门人,如我南宫亮得出此阵,尚请贵派勿再相逼,寻找寒竹剑之责任,在下仍愿承担。” 归灵真人狂笑道:“小施主豪气惊人,如能生出此阵,贫道今后相遇施主,一定避道而行,如你无法冲出剑阵,嘿嘿,只有擒你回山,禁闭于武当‘无情洞’中,渡你一生了。” 要知武当“八卦憾魂阵法”为武林中武学之奥秘,自三丰师祖研创以来,尚未被人破过,武当创派两百年余,以此阵护山,频经危难,终能履危转安。 何况主持此阵的是武当掌门加上二子五剑,全系派中剑道顶尖高手,故归灵真人爽快答应。 南宫亮闻言,立刻沉气凝神,道:“掌门既如此说,在下放肆了。” 语声一落,剑势突起,真元贯注剑身,先向站在乾天之位的归灵真人平挥而出。 这正是“夕阳六式”中的第一招“夕阳流霞”,剑尖似吐若吞,幻出一片耀眼光幕,剑气砭人皮骨。 他虽口出豪言,但因首次对付以剑术行世的武当高手,也不敢掉以轻心。 就在南宫亮长剑刚出之际,场中顿时响起一阵轻啸,只见人影疾速晃动,归灵真人,身形倏隐,接着千条剑芒,已向南宫亮周身攻到。 南宫亮心中一凛,暗忖道:“名不虚传,武当剑阵果然不同凡响。”他心中转念至此,益发谨慎,招式由实变虚,长剑回圈,曲肘伸缩之间,绽出千条剑影,反迎而上。 由“夕阳六式”一变而为“无影神叟”的“无影三剑”,威力倍增,气势与前大不相同。 只听得“呛,呛,呛……”连声响起,空中爆出一片火花,剑阵转动顿形一顿。 归灵真人见状一惊!他想不到南宫亮小小年纪,内力竟然这等深厚,尤其这一招剑势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神奥出于意表,像是久绝江湖的“无影三剑”,不由心中骇然,一声长啸,正想返转阵势,施出最具威力的“憾魂七转”。 谁知南宫亮就在这刹那间,见归灵真人身形已转到伤门,知道这武当一派掌门必是阵法之主枢,一声轻叱,长剑已无风电掣而起,向归灵真人周身罩去,同时左手五指齐弹,施出“无形指”法,分袭武当五剑。 这一着快得无法形容,归灵真人啸声刚起,身形方动,南宫亮剑势已到。 逼不得已,一招“沙尘迂回”,长剑弧形飞掠迎出。 一旁的武当五剑正要联手相制,陡觉指风划空暴袭而至,不由一骇,拧身闪避。 在这电光石火刹那,只见噗地一声,南宫亮长剑与归灵真人长剑相交,发出一声哑响,南宫亮就借这一震之势,身形已反弹而出,落于三丈之外。 归灵真人想不到南宫亮剑上真力敛而不发,以计出阵,见状不由一呆。 只见南宫亮长笑一声道:“承掌门相让,区区告辞,另图后会。” 语声一落,人已疾如流星,身形三闪,消失于五陵墓地中。 归灵真人仰天一声长叹,喃喃道:“此子能有这般功力机智,实我生平所仅见……唉!罢了……罢了。” 袍袖一挥,人已凌空而起,刹时,八条人影,离开这荒凉的墓地,走得无影无踪。 荒草萎萎。 黄土堆堆。 朝阳洒下一片金光,四周恢复了一片寥寂。 第二十七章 滇南四季如春。 洱海湖光山色,犹如人间仙境。 时正四月,春风拂柳,游人如织。 但是湖滨林影深处的一座屋宇连亘,屋栉如鳞的道观,却门户紧闭,阒然无声。 只有观门横匾上漆金的“清真观”三个大字,尚映着阳光,闪闪发亮。 午时刚过,观前出现一个吊睛凸额,背插长剑的少年。 他正是依照罗刹婆婆吩咐,千里急奔而来,欲查探“影子血令”真面目的南宫亮。 只是想起与清真观尚有“杨枝甘露”纠葛,故而套上人皮面具,隐去本来面目。 此刻,他望着门户深闭,阒如无人的“清真观”,不由眉头微皱,暗暗忖道:“清真观名震天南,武林中那个不侧目而视,如今观门紧闭,难道已发生了什么事?” 他怔思至此,以为自己来晚了一步,心中暗暗焦急。 心念起伏中,南宫亮灵光一动,目光左右一瞥无人,伸手向门环拍去。 “啪!啪!”两声响过,南宫亮翘首而望,观中竟仍毫无回音。 这情形使南宫亮暗自发怔,正欲长身而起,陡然观门拉开一线,闪出一个年轻道士,向南宫亮深深打量一眼,冷冷道:“施主有何贵干?” 南宫亮一见眼前年青道士脸色虽然冷漠,却毫无别的征兆,心中微定,抱拳道:“素闻贵观规模宏大在下想进观随喜一番。” 年轻道士摇摇头道:“本观近日有事,奉命不纳香客,请施主原谅。” 语声一落,也不等南宫亮反应,返身入观,嘭地一声,大门依旧紧紧闭起。 南宫亮本来只准备查看一下动静,见状心中暗笑,立刻转身在附近徘徊起来。 他细察地形地势,脑中细思刚才年轻道士的话。 经过一番推测后,他认定清真观必已遭遇到什么重大的事,决心耐性守候,看个究竟。 于是他翘首四望,转过正门墙角,见一棵榆树,依墙斜伸入观,高耸入云,繁枝密叶,正是良好隐身之处。 主意一决,南宫亮假意浏览风景,沿湖漫步游荡。 时间在他漫步中缓缓过去。刹眼已是夕阳西下,暮色四起。 南宫亮立刻又转身向清真观行去。 天色渐黑,游人已稀,南宫亮这时不走堤边道路,借着树木隐身,恍如一缕轻烟,直奔清真观右角围墙边,一到那棵高大的榆树之下,悄无声息,嗖地一声窜上树枝,隐入密叶之中。 他选好一个良好位置,轻轻坐下,掏出干粮果腹。 夜风吹拂,幽静的四周响着一片天籁。 天上银河星群灿烂,这是一个令人心醉的春夜,可是南宫亮俯视清真观中,一片漆黑,灯火不举,死沉沉的气息,令人有一种悚然恐怖的感觉。 约过半个时辰,南宫亮屏息静气,正感烦躁之际,蓦地,“清真观”后殿中飘出八条身影,掠落前院之中。 这八个道士身形一停,星光之下,南宫亮凝神俯视,赫然是名满江湖的清真八仙。 只见为首的天风道长低声道:“强敌今夜前来,稍等如出手,务必联手制击,发挥合击之术的高度威力,切忌盲动,今夜之战,实系本观存亡之机,尚请各位师弟群策群力,勿为敌所趁!” 这番话声虽低,但南宫亮却听得异常清晰,心中悚然一惊! 以天风道长之言,及现状来看,清真观外驰内张,早有防范。但所谓强敌究竟是谁呢?难道就是“影子血令”? 他这边念头未落,观外陡然响起一声凄厉长啸。 啸声起于林外,尾音一落,清真观的风火砖墙上,已出现一个全身漆黑的蒙面人。 这份神奇的轻功速度,看得前院中的清真八仙齐是一惊,刷地一声,身形齐动,三二成行,形成六角方位,手中拂尘一挥,银丝和风轻啸,院中顿时漫起一片杀机。 南宫亮耳闻啸声,目光一瞥,心中一阵激动,暗暗呼道:“果然就是‘影子血令’,罗刹婆婆的推测一点不错,难怪清真观如临大敌,敢情这魔头真是为‘灵天残篇’而来!” 只见“影子血令”阴恻恻一笑,露出黑绢的一双寒目向场中一扫,阴阴道:“天风,初更已至,你这是给本令主的回答么?” 天风脸色沉肃,仰首缓缓道:“如朋友愿收回成命,贫道等也不愿兵刃相见” “影子血令”哈哈狂笑道:“收回成命?笑话,本令主向例言出必行,天风,本令主三日前留帖给贵观充分时间考虑已称优容,难道贵观要自取灭亡?” 天风冷冷道:滇南清真观屹立江湖百年以来,尚未被人以武所屈过,尊驾以为只凭一纸留帖,就能吓住本观,岂不太过自大……” “影子血令”鼻中重重一哼,阴森森道:“这么说来,贵观是不肯交出‘灵天残篇’了?” 天风冷笑道:“不世奇宝,有缘而获,岂能凭空送人!” “影子血令”语声更加阴涩,缓缓道:“天风,贵观观主天玄老道怎不出来?你作得了主么?” 天风厉声道:“尊驾这番话何不等闯过八仙阵再问,此刻岂非问得多余。” 南宫亮身在树上,紧张地注视场中情形,心中忖道:“敌人已现,我是坐待变化呢?抑是此刻出面?” 正在犹疑不决,只见“影子血令”倏然冷笑道:“牛鼻子,不给你厉害看看,你也不知道天高地厚,区区合击之术,怎能难得了本令主。” 语声一落,双掌接连两击,蓦地一条灰影曳空而至,停身墙上,现出一个灰衣蒙面之人,从包头灰绢中响起一阵语声道:“恭候令主命谕!” 清真八仙神色一怔,就是南宫亮也暗暗为清真观担心,这情形分明暗中“铁血盟”爪牙来了不知多少,对‘灵天残篇’志在必得。 只见“影子血令”一挥手道:“三招之内,使场中八个牛鼻子拂尘出手,再给天风一些苦头尝尝。” 这番话加上不屑的语声,听得清真八仙神色连变,个个脸上浮起一层愤怒的杀气。 要知道清真八仙也是武林中一等一高人,何况八人联手?要说三招之内震脱他们兵器,谁肯相信? “影子血令”的话,简直把名满天南的八仙看得像三岁孩童,天风道长等师兄弟,焉得不怒? 天雷道长首先忍不住厉声道:“尊驾好狂的口气,何不自己下来试试!” 那灰衣蒙面人阴恻恻道:“血令金身,与你们牛鼻子动手,岂不贬了身份,区区一人足够使你们鸡飞狗跳了。” 话声甫落,右手一抹腰际,呼地一声,一条丈八软索已掣在手中。 南宫亮一见这长索,暗自心凛,心中呼道:“啊!是‘阴世君子’纪独人!” 不错,这灰衣蒙面人正是曾经隐伏“阎王堡”任总管之职的纪独人。 此刻,南宫亮不禁暗暗为清真八仙担忧,在他几次与双方交手经验中,“阴世君子”的功力,实比清真八仙高出太多。 就在他思潮起伏的刹那,纪独人身形已轻轻飘入院中,面对清真八仙列布的阵式,冷笑道:“牛鼻子,就先试试区区索上招式。” 语声中,呼地一声,黑黝黝的牛筋软索,漫空向天风道人的拂尘上绕去。 几乎同时,天风道长一声大喝,拂尘平挥,不碰长索,却纵身向纪独人扑近。 要知道天风道人也是一流高手,知道在这种外门兵器下,只宜近袭,不宜远攻,岂能让纪浊人施开手脚。 他这一动,阵势已展,只见八道银光,如八只莲蓬,电掣般向前涌去。 名震武林的玄天十八拂,合八人之力,向纪独人逼进。 咝咝劲气,透过拂尘,源源涌出。织成一片无形的罡网。 但纪独人第一招本是虚招,一见对方拂尘围到,倏然发出一阵长笑,身形如电而升,长索向下一圈,刷的一声,向满场银光扫去。 这一招角度之奇特,招式之诡异,使人无法意料。 只见纪独人长索向上一带,阴喝道:“着!” 随着喝声,场中立刻响起一阵惊呼,只见清真八仙阵式大乱,三柄拂尘已被长索卷在半空。 纪独人长索一抖,三柄拂尘凌空飞泻,呼地一声,如灵蛇骚游,长索又向惊惶失措的天风身上绕去。 这变化本在刹那之间,南宫亮心中一惊,正想纵身解救,蓦地,正殿中响起一声大喝,涌出十余个道士,其中一个长鬓飘拂的老道,如矢激劲而出,手中银丝拂尘一招“纯阳降魔”,抖起一片银光,疾向半空中的“阴世君子” 递到。 “阴世君子”长索一收,身形一拧,仍退站至风火砖墙之上。 长鬓道士一招解救了天风危机,飘落地上,墙上的“影子血令”已冷冷道:“本令主以为你玄天观主躲在庙里,不敢出来了,时间已到,老道士,你是预备交出‘灵天残篇’呢?抑是准备玉石俱焚!” 长鬓道士苍老清癯的脸上一阵蠕动,仰天狂笑道:“耳闻尊驾手创‘铁血盟’,企谋‘灵天残篇’,秘图大举,但今天要想在清真观中逞雄,除非本观主横尸当场!” “影子血令”阴恻恻一哼,道:“玄天老道,你以为你还能活得很久?” 话声一落,手掌三击,蓦地观外涌来十余道灰影,掠落墙上,一个个灰色长袍,灰绢包头,举动诡秘。十余道寒光闪闪的眼神,露出蒙面包绢,向场中扫射。 “影子血令”摆手道:“不是本令主自夸‘铁血盟’中任何一位的身手,皆不在贵观任何一位高手之下,老道,你再想想,是要宝还是要命?” 玄天观主一见出现这么许多灰衣蒙面人,脸色更加透现一片凝重,冷冷道:“尊驾持势凌人,清真观也只有拚命周旋,今天就是本观主血溅五步,你也休想得到‘灵天残篇’。” 语声方落,后殿中倏然响起一声惨嚎。 玄天道长闻声脸色一变,蓦见一个年轻道士跌跌撞撞地从殿后跑了出来,浑身满是鲜血,显然已身受重伤,口中大声道:“启禀观主,精舍被劫,古月师兄身伤,玉……玉牒已失……” 玄天道长神色大变,身动如风,刷地冲近受伤道士,一把抓住臂膀道:“下手的人是谁?” “是……是……” 受伤道长仿佛受不住伤痛,语声未完,竟昏了过去。玄天道长这时也顾不得门下伤势,双目赤红,火光闪烁,仰首大喝道:“影子血令,是你下的手么?” “影子血令”仰首一阵阴森而得意的长笑道:“不错,本令主早已说过,向例言出不收。” “好恶贼,你怎知道观主的‘灵天残篇’是放在玉碟之中?”蓦地,东边墙上响起一声冷笑,接口道:“这并不算稀奇,有此奸细潜伏道长身旁,贵观中还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别人耳目!” 语声中,一条人影,摔落院中,嘭地一声,正好落在玄天道长脚前。 玄天道长目光一瞬,见一年轻道士,躺在地上,不能动弹,显然血穴已经被制,不由失声道:“是古月……”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身的徒儿,竟然逆叛,脸色倏然悲痛已极,扬手向地上拍去,口中厉喝道:“该死的逆徒……” 嘭地一声,接着地上响起一声凄厉的嚎叫,那受制的道士竟因一念之差,死于自己师父,玄天道长手下。 就在这时,只听“影子血令”阴叱道:“朋友,咱们是第二次见面了,想不到你冤魂不散,竟敢破坏本令主行事。” 玄天道长一时气昏了头,耳闻语声,侧首一望,这才看见墙上多了一个黑绡包头,一身黑袍与“影子血令”装扮一模一样的蒙面人,不由一声惊噫,心头反而糊涂起来。 身在树上的南宫亮此刻心头大震,暗暗呼道:“这一定是母亲……” 这时,他心头一阵激动,满腔热血如水沸腾。 只见东边墙头的黑衣蒙面人嗤然道:“不知道谁破坏谁的行事!” 话刚说一半,玄天道长倏然大喝道:“这位朋友,既承指示本观叛逆之徒,请问‘灵天残篇’现在何处?” “当然在我身上。” “影子血令”倏然一声阴叱,身形疾速无伦地向东边墙上扑去,双掌一分,斜击而出,口中冷笑道:“灵天残篇在你身上,向你拿也是一样!” 南宫亮见状大惊,他知道自己母亲的功力绝对不能与“影子血令”相抗,情急之下,一声轻叱,身形激射而出,反手长剑出鞘,一招“无影三剑”第一式“灵幻影灭”,就向“影子血令”撩去。 剑化千条,似有若无,罡浪波涌中,“影子血令”腰身一拧,左掌倒拍而出,横掠三丈,目光一瞥后,不由怔然道:“你是谁?” 南宫亮狂笑道:“是你对头冤家,再吃我一剑!” 他一击不中,剑式回圈,跟着“影子血令”身形,凌空又发出第二式“太虚千景”。 这一招变化繁复,剑势神奥,令人只见一片光幕,不知剑势所指何处。 一旁的纪独人首先一声大喝,丈八长索,呼地一声就向南宫亮身形横里卷至。 南宫亮心中一凛,剑势不由一顿,口中大喝道:“清真观各位道长,还不动手,等待什么?” 身形微沉,避过长索,仍向“影子血令”追击而去。 院中的清真观道士本被场中千变万化的情势怔住,耳闻喝声,修然清醒,玄天道长及清真八仙,齐声大喝,向墙上的铁血爪牙扑去。 就在这时,“影子血令”寒目一闪,倏然大喝道:“盟友们速退,搜查那蒙面人去向要紧。” 身形微沉,避过南宫亮追击之势,回首冷冷道:“小子,有一天够你瞧的,今天且再放过一遭。”语声甫落,人已疾速飘出七丈。 南宫亮星眸一瞥,刚才那东边墙上的“影子血令”果然已趁忙乱中离去,但他那肯放过眼前的真正仇敌,厉叱道:“恶魔,今天你就是跑到阎王殿,小爷也要追到你南天门!” 提起全身真元,衔尾疾追。 第二十八章 这一追一逃,两条黑影瞬眼之间,沿湖远出二里。南宫亮虽用尽吃奶力气,仍是不接不离,相距七八丈运近。 清真观中的混战杀喊之声,渐渐远离,四周一片寥寂。 眼见始终无法追上,心中渐形忿愤。 正在这时,右边林中倏然闪出一条人影,发出一阵语声:“影子血令,我等候多时了。” “影子血令”身形陡然一顿,南宫亮星眸一瞥,只见刚才倏然不见的蒙面人正静静伫立林边,心中暗暗一震,暗呼道:“母亲怎么还没有走?” 心中念着,忽见仇人身形微顿,心想:此刻不出手,还待何时,身形猛提,一声清啸,长剑凌空递出,直点“影子血令” “风尾”大穴。 哪知“影子血令”陡然身形一划,避过来势,转身阴恻地道:“南宫亮,你带着人皮面具瞒得别人,瞒不了我,别忘记你父亲尚在我手中!” 一闻此言,南宫亮心头震慑,长剑微收,怒喝道:“以人要挟,岂是英雄好汉,你以为小爷今天杀不了你?” “嘿嘿,凭你身手,要想胜我,恐怕万难,南宫亮,较量不在今夜,到时,本令主自会找你!” 这时,只听那蒙面人也沉声道:“南宫亮,报仇不急在一时,我还有话说。” 此言一出,南宫亮暗自忖量,目前以一敌一,胜败的确未可预卜。 同时,他想定那假扮“影子血令”的蒙面人,必是自己母亲所化装,暗中有一股力量,使他不得不俯首听从,于是,怔怔呆立当地,但心中却在思索用什么方法能把这眼前仇如海深的恶魔擒住。 就在他这里心念起伏之际,只见“影子血令”寒光闪闪,阴沉的目光移向蒙面人,冷冷道:“想不到你还在此地,既说等我,请问有什么指教?” 蒙面人咦了一声道:“你不是想要得到‘灵天残篇’吗?” “影子血令”一怔,旋即冷笑一声道:“难得你知道本令主心意,‘灵天残篇’现在何处?” 蒙面人伸手往怀中掏出一只扁形玉匣,虚空一扬,轻笑道:“秘笈就在此匣之中,我所以在此等候,并不想占为已有……” “影子血令”接口道:“这么说,你想奉赠本令主了!” “不错,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只要你能取下包头黑绢,让我看看你是谁,匣中残篇立刻归你所有。” 南宫亮一听此言,心中反而糊涂起来,觉得揭破“影子血令”的真面目虽然重要,但是如以奇宝相换,似是利害倒置,倘若“影子血令”真的答应,就是知道了他是谁,后果岂堪想像? 这些念头,在他脑中电光石火的一闪,立刻急急道:“这怎么可以?” 哪知蒙面人语声柔和地道:“南宫亮,目前你最好不要插嘴。” 语气中似乎显示胸有成竹。 南宫亮哑然住口,心头一片迷惘。 只见“影子血令”冷冷道:“你甘愿出此下策,敢情有什么阴谋?” 蒙面人淡淡一笑道:“旷野之中,凭你身手,就是我有阴谋,谅你也不会惧怕。” “影子血令”鼻中轻轻一哼。 蒙面人接着又道:“其实,我唯一愿望,只是在此——” “这么说,你二位伪装本令主,为的只是查探本令主来历?” “正是。” “影子血令”一阵迟疑缓缓道:“那你能否揭去包头黑绢,先露一露真相?” 蒙面人摇摇头道:“这点似乎超出交易的范围了吧!” “影子血令”移目向南宫亮一瞥,倏然冷冷道:“你不要以为‘灵天残篇’在你手中,本令主就无法取到,今天本令主不要也罢。三月之中,本令主自有办法到手。” 话声一落,侧身欲走。 蒙面人蓦地喝道:“慢点,你的意思是否要在看了我真面目之后,才也取下包头黑绢?” “影子血令”嘿嘿一笑道:“不错,只要你露出真相,本令主不惜让你一看本来面目。” 蒙面人长笑一声道:“好——”伸手把包头黑绢撕下,露出一头黑亮长发,及一张清丽无比的脸来。 正是“夕阳神剑”之妻,南宫亮的母亲,“绿裳仙子”崔宓。 “影子血令”心头像受重击,蹬蹬倒退两步,脱口惊呼道:“怎么你没有死?” 南宫亮一看果然是母亲,两载生离死别,心头再也按不住激动之情,扑入崔宓怀中喊道:“妈……”泪水如泉而落。 “绿裳仙子”崔宓脸上一片平静,轻轻扶住南宫亮,向“影子血令”微笑道:“你想不到我尚未死吧!” “影子血令”寒冷阴涩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一言不发,倏然长身欲遁。 蓦地林中响起一声叱喝,一条黑影疾如曳星而至,呼地一声,一条黑黝黝的兵器,向“影子血令”当头扫去,口中道:“‘影子血令’,今天你不除下包头黑绢,就别想生离此地。” 南宫亮目光一瞥,嘿!原来竟是罗刹婆婆。 只见“影子血令”腰身一折,双掌猛然翻出,右掌硬向罗刹婆婆的龙头拐挡去,左掌却诡如泥鳅,直拍丹田。 这一刚一柔,悍诡兼具的奇特招式,看得南宫亮心头一震,不由暗忖道:“咦,这并不是‘乾坤一元掌’法呀?” 那边罗刹婆婆也是脸色微微一变,心想自己钢拐这一击至少六七百斤,细数当今武林中,敢空手便挡这一击的人,可说没有几个,对方竟敢这么狂傲,到底是何许人物? 心中微一转念,左掌一划,已封住“影子血令”左手来势,龙头拐再加二成真力,原势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龙头拐快速下沉,正好击在“影子血令”右掌上,噗地一声,竟然弹高两尺,罗刹婆婆只感到胸头一震,卵粗钢拐被一股无影罡力反震得身形凌空倒退两尺,不由脸色大骇。 就在这刹那,“影子血令”呼地一声,已掠出八丈,瞬眼消失在黑夜之中。 南宫亮被刚才那紧张的战势所慑,一时竟忘了动手,此刻一见“影子血令”夺路而奔,不由热血沸腾,大喝一声,就欲腾身而追。 “绿裳仙子”一把抓住他,缓缓一叹道:“亮儿,此刻追他无用,让他去吧。” 南宫亮心中一怔,转首道:“妈,今天让他兔脱,不知又要费多少手脚。” 崔宓摇摇头:“以你功力虽未必输他,要想制他,却是不易,何况目前你父亲尚在人家掌握之中,不能不稍有顾忌……” 说到这时,仰天幽幽一叹,喃喃道:“苍天,希望我猜得不对,‘影子血令’并非是他……” 南宫亮听得心头一震,急急道:“他是谁?” “绿裳仙子”崔宓脸上充满忧悒,摇摇头,默默不言。 这时,罗刹婆婆也走了过来,长叹道:“老身昔年行道江湖,不知遭逢多少强手,但对此人功力,却有些莫测高深。” 说到这里,对崔宓道:“你既然知道他是谁,何不说出来听听,老身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绿裳仙子”崔宓秀目移然,歉然道:“我自承前辈援救,再世为人后,近半年来,化装影子血令,多方查探,已想到一人可能就是那‘影子血令’,可是因为只是猜测,未得证据以前,不敢遽下结论……” 南宫亮接口道:“妈,那你何不把猜测的人说出来,大家参考一下。” 崔宓脸色一整,道:“亮儿,一言之微,关系别人声名,未得证据的猜想,岂可信口妄言,万一错误,我心中怎能安静。” 南宫亮心头怔然,他觉得母亲之言,的确不错,但由这一番话,他却猜测到这一人一定与母亲有极大的关连,甚至与陇西崔门及自己南宫一家也都极有渊源,否则,母亲不会如此慎重。 他心中思绪起伏,只见罗刹婆婆微微一叹道:“仙子既不愿说,老身不问也罢,可惜如今武林已风云汹涌,却尚没有一个人知道‘影子血令’来历,和‘铁血盟’的潜藏地方,这真令人笑掉大牙。” 崔宓忙敛衽一礼,道:“老前辈请鉴谅小女子苦衷!” 罗刹婆婆忙侧身避礼,感叹道:“你别误会,老身并不是埋怨你,只是有感而发。” 南宫亮这时倏然上前三步,向罗刹婆婆跪下道:“我母亲想必定有苦衷,老前辈如此宽容,晚辈心中感激不已,现在请老前辈接受我南宫亮拜谢救母之德。” 他这番话不但带过话锋,而且两面兼顾,罗刹婆婆听得暗暗点头,忙扶起南宫亮道:“虎门果然无犬子,但是少侠你对老身实不必用此心机,老身岂是心胸狭窄,想不开的人。你母子多年不见,快叙叙吧。” 这话倒说得南宫亮脸色一红,旋即痴痴地注视母亲,道:“妈,你能告诉我两年多的生活情形吗,这两年来,孩儿无时不在念着你。” 母子天性,他在短短这两句话中,显了无比的孺慕之情及企望之意。 “绿裳仙子”也不禁泪水夺眶而出,一把抱住南宫亮,叹道:“孩子,这几年苦了你了,其实妈何尝不想你,两年多来,妈一半时间与老前辈在一起,最近也不过跑了一趟长安及咸阳,在‘双飞金刀’鲁夷及‘三眼杨戬’古尚义处查探了一下。” 南宫亮这时轻轻推开母亲,道:“母亲查到什么没有?” 崔宓沉默片刻,道:“除了查出五陵墓地,是‘铁血盟’的秘密连络处外,也没有发觉甚么别的。” 南宫亮见母亲说话神态中似乎有意规避某些问题,心中疑雾丛生,但却不便多问,他轻轻除下人皮面具,望着母亲苍白的秀容,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崔宓这时轻轻一笑道“你的经过,罗刹前辈已与我说过,难得你频获奇缘,但今后怎样找出你父亲下落,以及为你陈叔叔报仇,尚待你继续努力。” 说着,脸上神色一片黯然。 罗刹婆婆插口叹道:“其实以目前情形看,此事已牵涉到武林各大宗派,‘铁血盟’潜力已具,恐不是靠一二人之力,可以消灭得掉的了。” 崔宓微微颌首道:“前辈之言不错,以‘影子血令’一人之力,竟能使各派中高手叛逆师门,附尾相从,其中一定有其原因。” 罗刹婆婆道:“当然,只要查出这一症结所在,不难通知各派预作防备,起而声讨问罪,但是怎么去查,却是大伤脑筋的事。” 说到这时,倏对南宫亮道:“少侠,时已不早,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下来,泰山之会,就剩月余光景,说不定那时可以得到一些倪端。” 南宫亮忙点点头,三人正要离去。蓦地—— 来路出现十余条人影,电掣而来,接着传来一声喝声:“三位慢走!” 南宫亮心中一惊,目光瞬处,一见却是清真观道长,不由剑眉微皱。 来的正是玄天观主及“清真八仙”及清真观中高手,十余人眨眼把南宫亮等团团围起,只见玄天道长目光一瞬道:“想不到久不出江湖的罗刹婆婆也正在这里,哦,还有崔仙子,贫道有缘幸会。” 罗刹婆婆冷冷道:“玄天老道,你摆下这副阵仗,是什么意思?” 玄天道长冷冷道:“向南宫亮讨个公道。” 第二十九章 清真观天玄道长指明要南宫亮偿还公道,显然是为了昔年“杨枝甘露”的旧案。这回答虽未出乎崔宓母子及罗刹婆婆意料之外,却也不禁愕然。 清真观处在内忧外患交煎之下,天玄道长还有这份心情来翻算旧帐,这怎不令人惊异! 其实,天玄道长及清真八仙等一班高手,皆为了追击“铁血盟”爪牙而至,恰巧清真八仙一见南宫亮,不由脱口呼出,勾起天玄道长失宝积忿…… 但是,老道士却未想到,今天如没有南宫亮及“绿裳仙子”崔宓,清真观怎能逃过一场浩劫? 南宫亮这时不禁想起“千面幻影”陈仿的话,天玄道长果然量小气窄。 他心中想着,人已缓缓跨出三步,抱拳施礼道:“在下今日得睹道长风采,三生有幸,但不知道长要这桩旧案如何了法?” 天玄道长目光一飘“绿裳仙子”崔宓,鼻中轻轻一哼道:“今天既然有令堂在场,本观主自然会找你长辈说话,你在一旁听候处分就是。” 这番话听得南宫亮剑眉微轩,他想不到清真观主这等自傲自大,不禁愠然道:“我南宫亮委屈求全于前,神乞前辈解释于后,观主既不肯谅解,冲着我来就是,我南宫亮已经成人,难道观主认为在下不够资格与言么?” 天玄道长仰天狂笑道:“你既如此说法,就乖乖随本观主回去,清真观恩怨分明,今天不要说老化子不在,就是在,本观一样要追回你一身功力!” 南宫亮听得满心是火,正想回话,倏见罗刹婆婆一声长笑道:“好个恩怨分明,要不是南宫少侠母子二人点破你清真观内奸,引走‘影子血令’你天玄老道怎能保得住‘灵天残篇’安渡此劫?” 天玄道长神色一愕,目光一扫崔宓及南宫亮,道:“什么?刚才现身观中的蒙面人及奇丑少年就是他们?” 罗刹婆婆龙头拐一顿,冷冷笑道:“不错,你牛鼻子既自称恩怨分明,这番挽贵观免于浩劫之德,又怎么报答?” 天玄道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转身对“绿裳仙子”崔宓呐呐道:“这么说,贫道的出家修行玉牒及‘灵天残篇’皆在女施主手中了?” “绿裳仙子”淡淡一笑,敛衽一礼,道:“贱妾正想谒道长,亲自交还玉牒,不过犬子无礼之处,尚请道长看贱妾薄面,赐予宽恕。” 说着,从衣袖中取出玉牒,双手捧着,缓缓走向天玄道长,恭敬地递出。 天玄道长本来尴尬的神色,立刻转变为兴奋,急忙向前几步,伸手欲接。 蓦地——罗刹婆婆身形一幌,呼地一声,拦在天玄道长面前,冷冷一笑,道,“慢着。” 天玄道长神色一变,刷地退身两步,拂尘横胸,颤声道:“罗刹施主待要怎样?” 一旁的清真八仙及清真高手脸色顿形紧张,只见罗刹婆婆道:“老身并不想为难你,不过牛鼻子,你刚才气势汹汹,老身有点看不惯,现在也请你把这笔恩怨旧帐交待清楚,再接玉牒不迟。” 天玄道长神色微松,目光一扫南宫亮,沉默半响,长叹一声道:“贫道刚才不知内情,现在还有什么可说?” “绿裳仙子”适可而止,闪身绕过罗刹婆婆,递出玉匣道:“观主宽宏大量,贱妾先谢了。” 天玄道长连忙还礼,接过玉匣,急急打开察看一下,揣入怀中,向崔宓稽首道:“恩怨两清,贫道告辞了。” 语声一落,袍袖向身后清真观高手一挥,人如巨鸟,已腾身三丈以外。 瞬眼之间,十余条人影,如烟而逝,走得一干二净。 崔宓这时缓缓一叹道:“这次滇南之行,虽仍无结果,但能了却这桩纠葛,也算差强人意了。” 罗刹婆婆也叹道:“结果应该不止如此,假如你刚才改变对‘影子血令’方针的话,老身想必大有收获。” 崔宓脸上顿时现出一片凄苦之情,充满忧悒之色。 罗刹婆婆目光灼灼注视崔宓,脸上一片迷茫,又道:“不是老身饶舌,这次你下山究竟查探到一些什么情形,竟使你对‘影子血令’之事似乎欲言又隐?” 这番话,正是南宫亮心中所要问的,此刻一见罗刹婆婆再次闲话点破,星眸中露出希求解答的光芒。 “绿裳仙子”崔宓仰望云空的目光,带过罗刹婆婆的脸上,移向南宫亮,摇摇头道:“我在未求得真正证据以前,实不想回答婆婆之言。” 罗刹婆婆不悦道:“就算是你的猜测,说又何妨,在场两人,老身为你二度出山,南宫少侠是你亲子,就是错了,难道还能说你不对?” 崔宓长长一叹,道:“婆婆既然这么说,我就不得不讲了。” 说到这里,脸色一肃,侧首道:“但是,亮儿,你听后只能存疑,在未有确切证据之前,切勿怀有成见。” 南宫亮精神一振,立刻点头道:“孩儿知道。” 崔宓微作思索,便道:“我这次下山,决定从旁杂的线索查起,慢慢归纳,故先到咸阳古尚义处,一探之下,古尚义寓所已空,不知搬往何处,失望之余,就又到了长安,想探一探‘双飞金刀’鲁夷,哪知就在我三更潜入鲁夷寓所时,陡见三条人影逾墙而入……” 南宫亮心里一阵紧张,插言道:“他们是谁?” “三人皆约五十余岁,一式夜行衣靠,相貌粗犷威厉,在通名之后,我才知道是闻名关外的‘飞虹四剑’中的一、二、三剑。” “那么‘双飞金刀’鲁夷呢?” 崔宓点点头道:“在‘飞虹四剑’指名找人之下,鲁夷出来了。但在他知道了‘飞虹三剑’姓名后,立现一脸纳罕之色,探问‘飞虹三剑’来意为何?” 说到这里,倏然长长一叹,目光一飘罗刹婆婆,继续道:“前辈,你猜‘飞虹三剑’怎么说!” “怎么说?” “为首的万里虹劈面就反问鲁夷,为何杀了‘飞虹四剑’的老四秦牧,鲁夷神色怔然,满口否认,当时,我也听得糊涂起来,因为看鲁夷当时的表情,似乎不像作假,而且凭他的身份,也不必作假……” 罗刹婆婆忍不住插言道:“你好像扯远了。” 崔宓摇摇头道:“前辈别急,当时我也以为那可能是鲁夷个人的恩怨,哪知万里虹的第二句话,使我大吃一惊。” 南宫亮紧张地问道:“他说什么?” “万里虹冷笑一声道:鲁大侠,你别装傻,万某兄弟闻讯而来,早已打听清楚,下手杀害秦四弟的人就是你与古尚义,还有潼关三杰,假如你不承认,万某再问你一句,如秦四弟非你所杀,他的人头怎会挂在夕阳神剑的门旗之下?” 南宫亮失声道:“什么?那首级不是何师伯的?” 崔宓微叹道:“当时鲁夷也一阵惊愕,旋即冷笑道:‘飞虹四剑’在关外也是一流名家,久混江湖的人物,恁地有眼无珠,指鹿为马起来。” 罗刹婆婆唔了一声,道:“以后呢?” “二剑云至程立刻厉声道:什么指鹿为马,咱们弟兄虽然未亲眼看到,但是却有人当场目睹,向我们亲口报讯,怎会有错?” “鲁夷怎么说?” “鲁夷反问是谁报讯的,三剑孟刚冷冷回答道:‘鬼眼神偷’仇森。他那天亲眼看见你将人头送往‘夕阳别府’,鲁夷,你敢不承认?” 罗刹婆婆皱皱眉头道:“老身隐居三十年,未闻世事,仇森此人怎样?” 南宫亮接口道:“此人嗜梁上之道,一手窃技,出神入化,尤其眼神锐利,察一知三,故有‘鬼眼’之誉,晚辈在江湖上,曾闻其名。” 罗刹婆婆点点头道:“这么说来,倒是可以相信了。” 崔宓也点点头道:“结果双方争论起来,但尸首已腐,无从分辨,可是双方都言之成理:‘飞虹三剑’的理由,是‘鬼眼神偷’与秦牧有八年深谊,而其与鲁夷无瓜葛,不可能空言来陷害鲁夷,以其‘鬼眼’之号,更不可能误鹿为马。” 罗刹婆婆唔了一声道“这理由确是相当充分。那鲁夷如何辩解呢?” “鲁夷更铮铮有词,说被杀者手上兵器是风雷槊,秦牧的兵器是长剑,这是被杀者并非秦牧的有力佐证之一。” 南宫亮越听越糊涂,插言道:“难道何伯伯与那‘飞虹四剑’老四秦牧,容貌十分酷肖,竟至难以分辨?” 崔宓点点头道:“不错,这点由双方对话中已可听出倪端,最后‘飞虹四剑’万里虹道:相貌酷肖,代代有之,咱们找到‘鬼眼神偷’后再定是非,现在撇开是谁不谈,被害者究有什么可杀之处?鲁夷倏然狂笑道:老朽本是奉中原剑主之召,但就是没有中原剑主之名,老朽眼见当时情形,也非杀他不可。” 罗刹婆婆诧然道:“为什么?” 崔宓接下去道:“‘飞虹四剑’也冷冷诘问,鲁夷一脸不屑之色地道:万恶淫为首,夜入闺秀之家采花,三位以为该杀不该杀?” 南宫亮迷惑地喃喃道:“孩儿实不敢相信此言,耳闻‘飞虹四剑’虽生长在关外,举动粗犷,作事有点任性,但平素声誉尚佳,决不会做出这等切齿下流之事,如是何师伯,孩儿更是不敢相信。” 崔宓微微一笑道:“我又何尝相信,但奇怪的事,却在后面,‘飞虹三剑’一闻此言,同时一愕,倏然齐对鲁夷施礼道:这么说来,咱们兄弟确是误会了,请鲁老英雄原谅。说完就便转身欲走。” 罗刹婆婆奇道:“这怎么回事?” “嗯,我当时也想不出鲁夷这句话有什么神妙之处,能使情势竟急转直下,‘飞虹三剑’倏然鸣金退兵!但正当三人长身欲起之时,墙头倏然响起一声长笑道:‘飞虹三剑’别忙走,我既然赶上,就得交待清楚。语声落处,一条人影已泄落场中。” “是谁?” “我一看场中多了一个枯瘦老头子,八字胡子,双目精光四射,嘿,正是‘鬼眼神偷’仇森。只见他对‘飞虹三剑’道:老朽与秦兄弟有八载交谊,不会不知道他身上有先天性残疾,不能人道,但三位老弟以此误会我仇某报错了帐,我仇某人却是有些不服。万里虹立刻停身愕然问道:难道其中另有蹊跷?仇森点点头道,那幕戏,老朽看得一清二楚,那晚仇某正在附近做买卖,倏然听得街尾一阵尖叫救命。老朽急忙收拾好到手的东西,窜窗掠落大街,却已耳听一阵吆喝之声,起于街尾,我急急隐身走近一看,就见潼关三杰与古尚义及这位鲁大侠并立街心,这时,从楼上冲出一个赤着上身的人影……老朽一见竟是秦贤弟,再看这种情形,一时也气得发昏……后来见秦贤弟面色通红,满额青筋,不满三招死于鲁大侠金刀之下,首级被割,不由奇怪人死了首级尚有何用?遂跟随鲁大侠,连夜奔到‘夕阳别府’,才知道是中原剑主的号令,这时,老朽静静思索,发现其中实有矛盾之处,百里之外的‘夕阳神剑’何以会知道发生此事及地点?再静静一想,倏又想起秦贤弟身负残疾,终身不近女色,怎会采花?转念至此,再回忆当时情形,不由大悟……” 罗刹婆婆凝神静听,此刻不由问道:“仇森悟到了什么?” 崔宓恨恨道:“他悟到这是一个计划严密的阴谋圈套。‘飞虹三剑’立刻问是什么圈套?仇森道:老朽当时回忆起秦贤弟目光发直,青筋暴露,以他身手竟挡不住鲁大侠三招,这只有一个原因。” 南宫亮好奇地问道:“他说什么原因?” “这原因就是秦牧误饮了媚药,鲁夷冷笑道:仇老儿何能如此武断?仇森双目精芒四射道:一点都不武断,老朽推测到此,立刻施出全身功力,两个时辰后,回到出事地点,此时天色微亮,上楼一看,原来是座空房,哪有女子踪迹,再—一问街上左邻右舍,才知道屋子主人外出,已空了一日有余。由此证明老朽推想并没有错,同时老朽知道以秦贤弟二十年苦修内功,如非极毒药物,绝不会丧失理性若此,以他天生残疾,情欲早泯,而仍能勾起他潜伏的心理情欲,普天之下,只有一种!” 罗刹婆婆斗然一愕,道:“莫非是勾漏九尾仙狐的‘无色登仙散’?” 崔宓点点头道:“神偷说的正是‘无色登仙散’,但九尾仙狐姜妙香八年以前,已走火入魔而死,这独一无二的淫药,唯有姜妙香的独徒‘极乐仙子’公孙媚才有。神偷说到这里,鲁夷表情愕然,半响才道:这么说来,你仇森肯定认为那被杀者是秦牧了?‘飞虹三剑’神色顿形紧张,但神偷却摇摇头道:老朽当初肯定那死者是秦贤弟,而鲁大侠却认为是‘横天金槊’何若非,显然二人容貌极为相似,这等于阳货与孔子,难辨真伪,老朽虽未见过何若非,但鲁大侠之言,决非虚假,如今尸体已腐,鹿马难分,而我仇森所以叙出往事,只是向‘飞虹三剑’表明老朽并非假传噩讯,而究竟是谁,我仇森现在也无法肯定,唯一办法,只有先找到‘极乐仙子’公孙媚以后,才能分晓。‘飞虹三剑’也同意这种做法,遂与‘鬼眼神偷’同时离去。” “娘,后来呢?” 崔宓黯然道:“他们四人走后,我见鲁夷入屋,心中犹疑,不知是明访抑暗探,等我决定,纵身掠入前厅,事情竟又有了变化。” “娘,那是什么变化?” “唉,就在这片刻之间,鲁夷竟已伏身在大厅地上。是哪个人下的手,事先连一点征兆也没有。” 罗刹婆婆及南宫亮听得心中一震!同时问道:“死啦!” 崔宓摇摇头道:“我急急走近翻开一看,还没有断气,鲁夷倏然见到是我,流下两行眼泪,我见他快不行了,于是连忙提出三个问题,叫他回答我。” 罗刹婆婆道:“哪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我问他死的人究竟是何若非,抑是秦牧?” “鲁夷怎么回答?” “他摇摇头。表示他也分不清楚。” “第二个问题呢?” “我问他知不知道洛水南宫发生的变化?” “他怎么回答?” 崔宓黯然一叹道:“他点点头,表示已知道。接着我问他第三点,谁的阴谋,他断断续续回答了四个字:‘影子血令’我一想还有两个问题必须弄明,逐又急急问道:‘影子血令’是谁?他摇摇头,只说是黑衣绢包头,无法辨识。最后我请求他说出一条线索,他讲了‘偃师五陵墓’几个字后就断气了。” 崔宓讲到这里,长长一叹道:“以后情形,婆婆已知道了,我也不必多述,其后,我思索全盘阴谋,发现何若非生死已经成谜。鬼眼神偷说得不错,这是一个圈套,而‘影子血令’竟摆下这桩疑案,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有顾忌,欲隐去本来面目,再明白一点说,他不是在江湖上极有声望的人,就是与陇西崔门及洛水南宫极有关连的人!而夕阳别府前那颗人头,不是何若非,就是秦牧,或者都不是,但不论是谁?‘影子血令’所以这样做,他必是两个人中的一个,以此来乱人耳目。推断下去,我于是把‘影子血令’是谁的疑点,缩小范围,列出三个嫌疑人物:一个是何若非,一个是秦牧,另一个备选人是尚奕松。” 崔宓说到这里,秀脸上现出一片凄凉,目注南宫亮,长长一叹,继续道:“但是我在听了亮儿的经过后,发觉只有一人是最可能的了!” 南宫亮心神大震道:“娘,你是说……” “嗯!我是说唯有那何若非嫌疑最重,除了他,你外公身边那件‘无影神叟’所赠的信物,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从而以伪换真。” 南宫亮这时想起“千面幻影”陈叔叔生前的话:“我在大散关尚遇到何师兄……短短二日,不可能他的人头会挂在夕阳别府门前……” 他想到这里,心中一片凄苦,心中暗暗道:“不会是何师伯吧?他往昔对娘那般敬爱……如是他,那他又为的是什么?” 这答案大出南宫亮意料之外,他心中一遍一遍地反覆推想着,但是始终求不出一个确定的答案:“那是为什么?”同时也想起了何师伯的俊秀的面容及沉默的神态,还有那疼爱自己的感情……想着,想着,不觉潸然流下两行清泪。 这番叙述耗了一个更次,崔宓凄凉低微的语声一落,三人之间是一片静默,心情皆有沉闷而异样的感觉。 漆黑的荒野,漆黑的荒林,加上这沉闷的气氛,仿佛这世界上已没有人存在,存在的,只是一片凄凉。 半响,罗刹婆婆打破沉寂道:“这么说,你是确定了?” 崔宓叹道:“假如我能确定‘影子血令’是何若非,我刚才绝不会以试探方式与口气对付他,刚才我告诫亮儿只能存疑,也因为到现在为止,我研究不出‘影子血令’弄得洛水南宫家破人亡的动机何在?当然,表面上的动机极为明显,是为了‘灵天残篇’,但这用之于何若非,似乎太过单纯,如说是秦牧,信物被换,又作何解释?如是尚奕松,似乎更说不通。故我刚才不愿说,其原因即是在此,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先找‘极乐仙子’公孙媚,或许只有她,才能解决这桩疑团。” 罗刹婆婆长叹一声道:“唉!这真是一桩难题,老身昔年行走江湖,自信遇过不少棘手事情,却从来没有碰到过这般复杂的问题。” 说到这里,目光向南宫亮母子来回一扫道:“现在你们说,以后应该怎么办?” 崔宓福了一福道:“为贱妾事,前辈再度奔波,铭感至深,目前,亮儿当然与前辈去赴泰山之约,贱妾则想查探‘极乐仙子’下落。” 话声甫落,陡见东南方向现出一片红光,浓烟冲天,崔宓侧首一望,失声道:“那是清真观方向,难道清真观又出了变化?” 罗刹婆婆神色微惊,一顿脚道:“糟,崔仙子,你又害了天玄老道了。” 第三十章 南宫亮一愕道:“前辈之言缘何?”崔宓长叹道:“亮儿,罗刹前辈说得不错,咱们以江湖道义将‘灵天残篇’璧还天玄道长,又造成了清真观的祸端。” 南宫亮心头一震道:“‘影子血令’及‘铁血盟’人物不是都走了吗?” 罗刹婆婆长叹道:“奇宝未获,他们怎肯甘休,看样子他们刚才一定有人潜伏在旁。” 南宫亮剑眉猛轩,恨恨道:“好阴狠的手段,我南宫亮倒要看看这魔头究是何许人物!” 语声一落,身形已起。 就在这时,却陡见两条人影,疾冲而来。 南宫亮聚眉梢,长剑嗖然出鞘,身形一折,厉叱道:“什么人,站住。” 剑势如天倒泻,和身向前面那条黑影刺去。 在他想,在这四更天,这种情况之下,不是“铁血盟”人物还有谁。 双方速度皆是奇快无比,眼见剑势即将着实,陡闻“呼”地一声,为首黑影陡然倒退三尺,响起一阵苍老的语声,叱道:“南宫亮,你竟敢对老夫无理!” 南宫亮听得心神一震,急忙撤回剑势,勒住身形,目光一瞥,眼前已屹立着两人。 一个身躯雄伟,黑须垂胸,容貌威厉,左脚镔铁假腿,左手支着一条卵蛋般粗的拐杖,嘿!竟是“独脚阎王”黎乙休。 他身后站着一个年约四十余岁的粗犷汉子,此刻手中握着一支似矛非矛的奇形兵器,正目光如电,灼灼注视。 一见是“独脚阎王”,南宫亮不由一怔,正想说话,刷地一声,罗刹婆婆已越身而过,长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黎老鬼,想不到你也到了滇南,那位是谁?” “独脚阎王”冷冷一哼道:“这是老夫新任总管万天鹏!” 接着一侧首道:“万总管,见过这位高人!咱们好赶路!” 万天鹏立刻迈上两步,抱拳道:“久闻罗刹前辈威名,哦!还有崔仙子,南宫少侠,真是三生有幸,万某今日身有要事,改天再与三位叙叙!” 他语声粗大,几句话像连珠炮一般快,一眼就可看出是暴燥人物。 罗刹婆婆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昔年名闻北荒的‘九天大鹏’,老身失敬了,这么匆忙为了何事?” “独脚阎王”咚地一声,拐杖顿地,不耐道:“老婆子,少闲扯,老夫还要赶路。” 语声一落,向万天鹏一挥手,人已激射而起。 “慢点。” 罗刹婆婆身形一划,龙头拐横伸而出,阻住“独脚阎王”去势。 “独脚阎王”一勒身形,脸色一变,阴沉地道:“老婆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刹婆婆嘿嘿笑道:“凭上次交情,难道不容许老身问你几个问题?” “独脚阎王”浓眉一皱,似乎不耐已极,目光连闪,勉强道:“老婆子有话快说!” 罗刹婆婆脸上皱纹重叠,朗声一笑道:“这还像话,请问你从何而来?” “清真观。” 罗刹婆婆脸色一变,沉声道:“你老鬼回头瞧瞧,何处起火?” “独脚阎王”冷哼一声道:“老夫不看也知道,除了清真观,还有何处起火!” 罗刹婆婆倏然欺前两步,道:“这么说,你老鬼旧性复发了,这种手段未免太下流毒辣了吧!” “独脚阎王”虎目中精芒骤盛,厉声道:“你凭哪一点指责老夫?” “难道那把火不是你放的?” “当然,不过那把火对老夫来说极合心意。” “那是谁放的?” “你老婆子不会不知道,除了‘铁血盟’那批杂种外,还有谁!” 罗刹婆婆点点头:“这么说来,老身错怪你了,那你上清真观为了何事?” “为取‘灵天残篇’。” 此言一出,崔宓母子同时一震! 只见罗刹婆婆冷冷笑道:“你老头子的行为的确大出老身意料之外,风陵渡头,一月限期已去大半,你女儿命在旦夕,你不多用用脑筋,却到清真观来夺宝,难道‘灵天残篇’比你女儿性命还重要么?” “独脚阎王”冷冷反击道:“你老婆子怎么知道老夫千里往返,不是为了自己的骨肉?” 罗刹婆婆一愕,道:“这怎么说?” “简单之至,天玄牛鼻子除了自有的四篇以外,还保有老夫那四篇的副本,试想想,如被‘影子血令’弄到手,我女儿性命尚有什么保障?假使这混蛋改提一个更难堪的条件,你说老夫是答应好,抑是拒绝好!” 这番话听得罗刹婆婆恍然大悟。 南宫亮好奇地插口道:“老前辈怎知‘影子血令’会来滇南清真观的呢?” “独脚阎王”对南宫亮似乎已另眼相待,闻言倏然朗声一笑道:“你们能想到,老夫难道想不到?这就所谓‘英雄所见略同’!” 这番话说得罗刹婆婆脸容一阵开朗,也笑道:“少往脸上贴金,那你目的达到没有?” “独脚阎王”颌首道:“乘乱而入,未达目的,老夫岂愿离开!” 语声刚落,密林中陡然响起一阵阴侧侧的冷笑。 笑声方起,罗刹婆婆已经发觉,身形呼地一转,一横龙头拐,就向发声之处掠去,口中厉喝道:“是谁?与老婆子滚出来。” 以她的一身修为,身形之快,简直如闪电一般。 但刚离林三尺,陡见一道白光劈面射到。 罗刹婆婆心中一惊,目光电闪,身形微顿间,左手一抄,已将来物抄在手中,发觉竟是一个纸团,不由一怔。 在这霎那,“独脚阎王”及“九天大鹏”、崔宓母子等也已掠身而至。南宫亮见罗刹婆婆手抄暗器后的怔愕之状,不由关切地道:“前辈,没什么吧?” 罗刹婆婆摇摇头道:“不是暗器,没什么。” 说着,已把纸团慢慢扯开,目光一瞥,倏然向“独脚阎王”一递道:“老头子,‘影子血令’给你通知来了。” 一听又是“影子血令”,南宫亮再度长身欲起,崔宓一把拉住,沉声道:“亮儿,你现在怎么追得上,徒劳之事,冲动无益。” 南宫亮慢慢泄去真气,黯然一叹! 只见“独脚阎王”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原状,平静地道:“你老婆子念出来也是一样,省得老夫看了,心中发火!” 罗刹婆婆脸色凝重地念道:“清真观四篇秘笈,容汝暂为保存,姑不追究,风陵渡之约尚有十日,届时一并交出,换令嫒一命。此致黎乙休。影子血令亲留。” “独脚阎王”须发猬立,拐杖一顿,鼻中微微一哼,向万天鹏一挥手,转身就走。 罗刹婆婆喝道:“老头子慢走。” “独脚阎王”倏然转身道:“老婆子还有什么好噜嗦的?” 罗刹婆婆微微一笑道:“老身只想问问你有什么打算?” “临机应变。” “假如‘影子血令’技高一筹呢?” “独脚阎王”倏然长叹一声道:“老夫只此一女!珍逾生命,如没有办法,也只好以宝换人了。” 语声一落,人已电掣而起,瞬眼已出二十丈外。 一闻此言,南宫亮心头大震,急呼道:“使不得!”长身欲追。 罗刹婆婆一把拉住道:“少侠,不追也罢!” 崔宓满面忧容,道:“假如黎乙休真的以宝换人,十二篇‘天门秘笈’俱落‘影子血令’手中,后果岂堪设想,假以时日,谁还能制他?” 罗刹婆婆黯然一叹道:“贤母子之意,老身不是不懂,可是咱们如设身处地代黎乙休想想,他怎能不着急?况且,以黎乙休脾气,他所决定的事,谁又能阻拦得住!就凭咱们三人,困住一个老鬼,已觉吃力,旁边何况尚有一个‘九天大鹏’,这人不要看他粗鲁,但十七岁已出江湖,崛起北荒,老身隐居时已名传遐迩,也不是等闲人物。” 说到这里,龙头拐一顿,仰天叹道:“想昔年‘独脚阎王’与我罗刹婆婆跺跺脚即震动江湖,如今想不到也会被一个如何长像都不知道的‘影子血令’搞得心乱如麻,可恼呀!可恼!” 这番话听得“绿裳仙子”及南宫亮心头另具一番感触。 不错,以“夕阳神剑”及“风雷圣手”两家功力威名,也被弄得家破人散,各自西东…… “绿裳仙子”崔宓这时道:“情势发展至此,‘极乐仙子’公孙媚的影踪,只有慢慢再查了。” 罗刹婆婆颔首道:“对,事有缓急轻重,此刻咱们具有改变计划,先到风陵渡头,助黎乙休一臂之力。” 南宫亮急道:“泰山之约,只余一月,万一风陵渡之事发生变化,岂不耽误了百虚上人之约。” 罗刹婆婆沉思半响:“如运用恰当,还来得及,否则也只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到这里,倏向南宫亮微微一笑,道:“再说,那老鬼女儿也是一个精灵鬼,蛮可人的,就以她对你那番情意,你也该走一趟,是也不是?” 这番话说得南宫亮心头嘭咚一跳,脸上发烧,不是夜色已深,怕不已变成红脸关公。 但崔宓似已无心说笑,缓缓道:“天快亮了,我们走吧!” 蓦地,半空中响起一阵阴厉的语声道:“要走?恐怕你们已走不了了!” 语声甫落,三条银光,从空而降,现出三个银色面罩的银衣人,屹立场中。 这三个银衣人,装扮衣饰,一模一样,每个人背着一只银葫芦,而且来得突然,竟不知来自何方,看得“绿裳仙子”崔宓,南宫亮及罗刹婆婆心头一凛! 天色更加黑暗,这是黎明前的一刻,而三个银衣人的衣形及面具,像磷光一样,闪闪发亮,雪白的颜色,令人感到一股寒意,而丑恶狰狞的面具,更使人心头会一阵悚栗! 南宫亮这时定一定神,长剑横胸,喝道:“三位是谁?” “银衣死神!” 四个字像游丝一般飘浮在空中,有一股阴厉的感觉,却不知道出自那一个口中。 南宫亮听得一怔,道:“银衣死神!” 罗刹婆婆缓缓走上两步,道:“三位阴气森森,确像死人一样,但你我素未相识,请问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遇死神者必死,何论识与不识!” 这番话更加阴森,仿佛同时发自三人口中。 南宫亮哈哈狂笑道:“生死之事,最是简单不过,一剑两刀,立刻了帐,但也是最难的事,如无过人的功力身手,反得赔上一条命,三位自认能有把握么?” 他此刻看不惯这种阴森森的样子,故言言讥诮,出言调侃。 银衣死神面具中同时响起一阵阴笑,道:“既称死神,自有催命之法。” 他们每次说话都那么简单,唯恐多说一句会死一样,语声一落,三人动作划一,倏然取下肩头那银色葫芦,右手执口,左手托底。 南宫亮见三个银衣人身旁皆没有兵器,既称要杀人,却取出三个葫芦,不由好奇之心大起。暗忖道:难道这三只葫芦,能够致人死命,我倒看看其中究有什么玄虚? 他心中有一万个不信,但一旁的“绿裳仙子”崔宓却世故丰富。她知道对方口出大言,必有凭恃,说不定这三只葫芦中,确有什么奇毒之物,能致人于死命。 她素负机智,却不愿平空冒险,百思不解,何以这三个自称“银衣死神”的家伙,却要自己三人性命?见状忙踱出两步,喝道:“且慢,三位是否能说出理由?” “嘿嘿,银面死神就是‘影子血令’麾下执行使者。” 南宫亮一听此言,星眸中冷焰骤射,一声暴叱:“少爷当是哪一路尊神,原来是一群狗贼,看剑!” 他仇火暴涨,语声一落,长剑已凝光千条,电掣而出。 几乎同时,三个“银衣死神”右手一按,叮地一声,三只银色葫芦嘴中,突然冒起一股银灰白烟,像喷泉一般,向外激射而出。 南宫亮剑势刚起,那三道银火烟雾已浪涌漫延像一层云幛似的滚滚而至。 顿刻之间,满空泛起一丝异香,南宫亮心中一怔,陡感头脑一阵晕眩,暗喊:“不好。” 耳中已听得罗刹婆婆一声惊呼:“啊!是苗疆的银云蚀骨瘴。”同时已觉衣袖一紧,身形倒退一丈。 这时,南宫亮侧目一瞥只见罗刹婆婆拉住自己,右掌一抡飞舞,连环劈出五掌,双掌飞舞,逼出阵阵狂飙,挡住这层层涌至的银雾,急道:“快盘坐运功逼毒。崔仙子助我一臂之力。” 南宫亮心头一骇,忙依言瞑目盘坐当地…… 而罗刹婆婆也立刻盘坐一旁,龙头拐横在膝上,双掌飞舞,逼出一阵阳刚猛劲。 “绿裳仙子”崔宓耳闻是“银云蚀骨瘴”,立刻知道来历,矫容一变,也抡起双掌,盘坐另一旁,运用罡劲,封住四周。 但“银衣死神”此刻同时发出一声声得意冷笑,葫芦中的烟雾像喷不完的一样,继续向外激射。 以罗刹婆婆的修为及崔宓功力,虽然四掌继续不断的连环劈出,逼住这阵毒雾,但这一阵阵银色毒雾,被掌风一逼,反而像云起风起,犹如幽谷云雾一般,反而蒸腾滚动,漫延的面积,愈来愈宽。 一盏茶时刻,南宫亮头上热气蒸腾,运功逼毒正值吃紧之际,而“绿裳仙子”崔宓及罗刹婆婆,额上汗水,如雨而下,四周真空的距离,却由五尺缩短仅剩三尺。 其实,任何人就是有再高功力,怎能禁得住这长久的消耗真元。 距离由三尺而两尺,崔宓耳闻“银衣死神”在雾外得意的阴笑声,心中一阵悲痛。 眼看即将不支,陡然雾外响起一阵大喝:“三位使者,速撤毒雾,令主已颁‘免死金牌’!” 罗刹婆婆及崔宓同时一怔! 尤其崔宓觉得这阵语声好熟,但毒雾迷漾,雾外景色,根本已看不真切。 这阵语声一落,只听得“滋……滋……”连响,毒雾不涌反退,片刻之间,已消退殆尽。 罗刹婆婆及崔宓此刻已气喘如牛,振衣而起,目光一瞥,三个“银衣死神”已经不见,而两丈外,正屹立着一人。 那人淡黄国字脸,身裁修长,面目清瘦,手中尚执着一块黄光闪闪的长牌。想必是什么“免死金牌”。 “绿裳仙子”一见那人,不由脱口呼道:“啊!是你!” 是谁?嘿!正是在“铁笔神风”班睢口中,出卖“夕阳神剑”一门,平素外表沉稳,似是贤者的“摩云佛手”尚奕松。 第三十一章 这时,南宫亮刚运功完毕,逼出吸入体内的些微毒气,而出了一身臭汗。星眸一张,不见了三个“银衣死神”不由一怔!当他一听母亲讶然失声:“是你!”两个字,不觉目光一带,蓦地血脉喷涨,语声尖颤,叱道:“好恶贼,你竟有这份胆子,拿命来!” 一抄地上的长剑,语落身起,剑光凝雪,刷地一声,腾云刺去。 颤动而凌厉的招式,加上颤动而凌厉的叱声,简直夺人心神。显然南宫亮心中,把刚才的忿怒、仇恨,一股脑儿的发泄出来。 “摩云佛手”尚奕松一见南宫亮招式,脸色微微一变.身形横飘三丈,刷地一声,避过这一招,口中疾喝道:“贤侄,三年余不见,你恁地如此对付你盟叔起来?” 南宫亮星眸发赤,惨笑一声,凄厉地道:“你是谁的盟叔?准又是贤侄?出卖南宫一家的恶贼,纳命来!” 剑势一转,招变“无影三式”中的“月影覆地”,一片银光,似实若虚,向“摩去佛手”罩去。 这绝世剑术,奇特招式,使“摩云佛手”心中一懔!但他一身功力也非等闲,“摩云十八手”名垂江湖三十年,眼见来势,一声大喝:“你还不与我住手!” 双臂一振,双掌平挥,已连环劈出三掌。 这三掌虽接连拍出,但配着他的疾若飘风身法,掌力起自不同角度方向,正是“摩云十八手”中的精着“摩云三展”。 南宫亮三招不中,心中更怒,剑式一变,一抡一颤,影凝千条,正是一招“太虚千景”。口中厉喝道:“只要你逃过三招,小爷就停手!” 尚奕松连出三手,退了五步,才化解了南宫亮一招来势,已看出眼前剑式,是“无影神叟”的“无影三式”,哪有能力再接,身形急忙飘退一丈,急急道:“你杀了我尚奕松不打紧,但恐怕你父亲的命,却即将难保了!” 这话正中南宫亮痛处,追出之势不由一顿,嘶声道:“你匹夫尚敢说出这种话!以为小爷今天不敢斩你?” 他全身轻微地颤动着,情绪激动已极,但脚下却一步一步地向尚奕松逼去。 清晨的空气虽然清新,但是场中每个人的呼吸,却是那么沉重。 尚奕松脸上迅速爬过一丝骇然之色,长叹一声道:“我千辛万苦,盗了‘影子血令’的‘免死金牌’,解救你们一危,难道得到的代价,竟是如此这般?” 南宫亮心头一怔! 他刚才运功之际,外界动静,毫不知道,此刻闻言,不由心中迷雾丛生,脚下微微一顿。 就在这时,只听得母亲扬声喝道:“亮儿,回来!” 南宫亮缓缓退两步,侧目凄惨道:“娘,仇人现在目前,我们难道放过他?” “绿裳仙子”崔宓摇摇头道:“报仇并不急在一时,话说清楚再动手不迟。” 尚奕松长叹一声道:“大嫂,这误会太深了!” 崔宓这时表情冷漠,缓缓踱到南宫亮身边,淡淡道:“在事情没有弄清楚前,请别再叫我大嫂。” 说到这里,语气一顿,秀眸闪光,冷冷道:“你能取到‘影子血令’的免死金牌,驱走那三个‘银衣死神’,谅已附庸‘影子血令’,加入了‘铁血盟’了?” 尚奕松又一叹道:“不错。” 罗刹婆婆龙头拐一顿,身形已与崔宓并肩而立,冷冷道:“那你这次又何必救我们?用意何在?” “我是本结盟之义,偷偷而来,假传血令,老人家何必猜疑!” 南宫亮厉叱道:“你昔日外表忠厚,嘿嘿,如今阴谋已露,还要花言巧语。” 尚奕松清癯的脸上,一阵蠕动,喟然道:“贤侄,你一再诬攀,可有什么证据?” 南宫亮冷笑道:“当然有,我问你,班睢是否被你及悟众僧所杀?” “不错,祸魁罪首,难道杀错了?” “可惜你动机不纯正——” 尚奕松摇摇头道:“那是我借口借刀杀人……” 南宫亮一阵狂笑道:“可惜班睢死前告诉我,真正内奸却是你尚奕松!” 尚奕松一阵惊疑道:“他不是死了?……” “当然,你以为他当场毙命,可惜他是诈死,你以为灭口之后,不虞泄露一切,但料不到他还忍住一口气,等我回家吧!” 说到这里,星眸寒光暴射,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尚奕松倏然仰天一阵狂笑,笑声中似乎含着万分凄厉。 悠长的笑声一落,喟然道:“这出卖道义贼子的话,我不知你怎会相信?” 说到这里,仰天长叹道:“大哥在练功之际,被班睢点了要穴,废了一身功力,受‘影子血令’要挟,天天逼问那四篇‘灵天残篇’下落,我尚奕松身入虎穴,明为屈服,暗中却天天用尽心机,维护大哥生命,想不到一片苦心,却被你们一再误会……” 一听到父亲功力全废,南宫亮心头猛震,泪水夺眶而出,崔宓脸色骤变苍白,急急道:“你既说维护大哥,为什么不救他出来?” 尚奕松长叹道:“龙潭虎穴,高手如云,如能帮助大哥脱身,我何必现在跑到这里来!” 南宫亮心中一紧道:“那你今日之来,难道有什么紧急变化?” “不错,旬日之内,再不交出‘灵天残篇’,大哥恐再难保一命!” “为什么?” “影子血令已定最后期限。” 罗刹婆婆冷冷道:“所以你来了。” “我尚奕松此来,固然为了此事,却是大哥再三考虑后吩咐的。” 崔宓愕然道:“夫君说什么?” “大哥虽已残废,却仍珍视自己一命,为的是觉悟昔年受愚,想亲自向大嫂致歉,因此决定交出‘灵天残篇’,换回残生!” 崔宓秀眸泪落如线,强忍悲痛,道:“难道他会谅解,唉!我崔宓这番苦还没有白吃!” “但是,大嫂,他要我向你取那四张秘笈!” 崔宓一怔道:“什么?那四篇秘笈不在他身旁?” “嗯!” “但是,我也不知道在何处啊……” “大哥说你知道!” 话越来越离奇,听得罗刹婆婆愕然注视,南宫亮心头狐疑百出。 崔宓如坠入五里雾中,摇摇头道:“我出门半截,回家就发生事故,未进家门一步,这点谅你也清楚,怎说我知道?” 尚奕松一拍脑袋道:“哦!我急昏了,忘了一句话。” “什么话?” “大哥说:东西在‘老地方’秘藏着,并说你大嫂听了这句话,就知道藏匿地点了。” 崔宓心头恍悟,沉思起来。 这时,罗刹婆婆已插言道:“这事暂且慢谈,你既然隐伏‘铁血盟’中,可知道‘影子血令’是谁?” 尚奕松摇摇头,叹道:“不知道,其实普天之下,连‘铁血盟’中人物,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出身来历,更不知道他是谁?” “老身再问你,刚才那三个银衣人,是不是苗疆‘百毒尊者’的弟子?” “不错。” “这么说,‘影子血令’与‘百毒尊者’已有勾结了?” “老人家一语中的。” “唔!那你告诉老身,南宫冉被监禁在什么地方?” 尚奕松迟疑半响,道:“这点,在下不愿透露。” 崔宓倏然冷冷道:“你有点心虚,是不?” “不,我尚奕松一说出来,大嫂一定会去,这岂不等于叫大嫂去送死!” 罗刹婆婆微微一哼,道:“世界上,难道唯有你是聪明人?” 尚奕松脸色微赤,目光一转,叹道:“既然要我说,我只能说了,大哥被禁之地,就在北邙山风火峡中。” 崔宓这时脸色冷漠已极,淡淡道:“这么说,贱妾多谢你了,但对‘灵天残篇’之事,相隔三年有余,是否尚在老地方,仍须等我回去看过才知道,半月之后,请你再等回信吧!” 尚奕松微微皱眉道:“这样岂不越过了限期?” “尚叔叔智机深沉,三年已过,再拖延一些时日,谅无多大问题,只有请多多操心了。” 尚奕松沉默片刻,颔首道:“只能让我碰碰运气了,如此在下告辞!” 语声一落,身形一闪,已向林中窜去,只听得一阵拨枝踏叶之声,瞬息消逝不闻。 南宫亮星眸含煞,怔对母亲道:“娘,尚奕松这番话,你以为能相信吗?” 崔宓微微一叹道:“我刚才尚把他列入三大嫌疑之末,经他这么一说,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善是恶?” 罗刹婆婆脸上皱纹重叠,摇摇头道:“老身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南宫亮接口道:“什么地方不对?” 罗刹婆婆沉思半响,倏然一声长笑道:“好毒的计谋,这匹夫之言,万万不能相信!” 崔宓愕然侧目道:“婆婆难道发现什么矛盾之处?” “不错,他既能偷得‘影子血令’的免死金牌,难道不能救‘夕阳神剑’出险?在三年中,难道没有一点机会?再说南宫冉忍住三年不愿交出秘笈,谅已存必死之心,怎会在最后改变心意?” “这么说,在‘老地方’之言是假?” “那可能是真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被他骗出来的罢了。” 南宫亮插口道:“以这般说,他不必救我们啊!” “嘿嘿,硬的不行来软的,这是欲取姑予之计啊!” 罗刹婆婆语声到此,眼中的精芒陡盛,龙头拐一斜,身形向密林电掣而起,口中喝道:“林中朋友,偷听得够了吧!还不与老身滚出来!” 崔宓与南宫亮闻声同时一震! 只见罗刹婆婆拐杖一挥,连断两棵大树,轰然声中,果见一条人影,冲天而起,疾向荒野落去。 南宫亮凝神一视,不由啊地出声,原来竟是尚奕松。 只见他长笑道:“既识穿区区阴谋,希望你们届时能交出四篇秘笈,免得后悔,风陵渡头不去也罢!” 余音袅袅,人已渺如黑影。 南宫亮再也按耐不住,一声长啸,腾身欲追,罗刹婆婆凌空折转,龙头拐一横,沉声道:“少侠忘了老身昔日之言?” 南宫亮双目泪水潸然而下,泻落地上,道:“前辈,以此来看,家父命在旦夕了!” 罗刹婆婆长叹一声道:“不至于如此,只要一天不交出‘灵天残篇’,你父亲就能保住一天生命,‘影子血令’要杀他易如反掌,他不会等到现在,能够等到现在,显然尚不肯放弃要挟!” 说到这里,侧首对崔宓道:“不过你倒应该返家一次,看看那四篇秘笈尚在否?”崔宓脸色凄楚,在旭阳照射下,呈现一片苍白,显然内心悲痛已极,闻言沉思片刻,摇摇头道:“我想还是照原来步骤走吧!” 南宫亮一怔道:“不世秘学,关系重大,娘为什么不回去取出收藏?” “‘老地方’三字,只有你父亲及我知道意义,三年了,要是它已失落,回去是徒劳往返,如仍在,我们又何必急在一时!” 南宫亮心头恍然,大为钦佩,心想:“看母亲虽悲痛逾恒,仍不失智机,这份头脑,实在难得。” 于是点点头道:“那我们走吧!” 此刻,晨曦渐清,旭阳初升,撒下一片血红光芒。 三人拖着沉重的步伐,急急向城中走去。 他们目的之地是风陵渡。 为了恐怕错过“独脚阎王”与“影子血令”的约会之期,三人拚命日夜兼程而赶。 于是一场惊险的风云,终于在这黄河渡头展开…… 第三十二章 风陵渡。这个豫陕边境的小小渡滩,隔着滚滚浪涛的黄河,与潼关遥遥相对,背靠中条山脉,左右苍林夹峙,形成一所天然的浅滩。 奇怪的是,最近两天,云集滩头渡船,倏然不见,景色显得有点苍凉。 这一晚,恰是月圆时分。 月色凄清地照着涛涛的黄河,浅滩上除偶然吹起一阵尘沙外,静得使人感到一阵窒息。 初更刚敲,远处蓦地“叮咚,叮咚”连声,飞快驰来两条人影。 人影一到浅滩,立刻停身站住,嘿!正是“独脚阎王”黎乙休与“九天大鹏”万天鹏。 骨肉连心,此刻的“独脚阎王”已失去了他原有的镇定,黑须随风飞拂,脸上充满了焦灼与不安。 就在两人停身游目四扫时,山麓上陡然冲起一条灰影,泻落场中,现出一个灰衣灰巾蒙面人。 只见蒙面人冷冷道:“尊驾可是来履约的?” “独脚阎王”鼻中一哼道:“不是来履约,难道是来吃西北风?” “堡主可曾将交换的东西带来?” “独脚阎王”一肚怒火,反击道:“见到了人,再谈东西不迟,‘影子血令’人呢?” 灰衣蒙面人点点头,一声呼啸。中条山麓的隘道上倏然闪出四条人影,两个灰衣蒙面挟着一个少女,而为首一人,黑衣黑绢包头,只露两只寒光四射的目光,赫!就是“影子血令”。 只见“影子血令”缓缓蹁步而出,阴恻恻一笑,道:“尊驾真是信人,人在这里,怎么换法?” 这时,黎雪一见父亲,已泪水滂沱,娇声呼道:“爸……” “独脚阎王”疼在心里,浑身轻轻颤着,急急道:“我儿……你没有受到什么痛苦吧!” 黎雪摇摇头,一阵挣扎,“影子血令”侧目道:“黎姑娘,你也是聪明人,事情即将告一段落,你何不忍耐片刻!” 这时,两旁灰衣蒙面人手臂一紧,立刻挟得黎雪娇喘频频,不能动弹。 “独脚阎王”虎目中冒出阵阵火光,厉叱道:“要挟妇孺,岂是英雄行径,有种先同老夫走几招试试?” “影子血令”倏然长笑,道:“我知道你会不服气,走几招也好,免得堡主以为本令主擅长于智计,不长于武功!” 这几句话,显示出他并没有将黎乙休放在眼中。 “独脚阎王”一肚悲忿,这番话犹如火上添油,但也求之不得,一声大喝道:“交易之前,老夫教训你一顿也好。” 左手拐一招“呼风唤雨”,直劈“影子血令”脑门,右手一招“神拒鬼迎”,横扫对方腰际。 这正是黎乙休惊震江湖的绝学“惊神泣鬼三十二式”与“风雨七煞杖法”。 锐啸的劲气中,“影子血令”一声冷哼,身形呼地一旋,双掌迅即一抡,一团团如海眼漩涡的阴柔之劲,立刻回旋而出。 这招法身法不但古怪已极,而且那阵漩涡之劲,竟如有牵引似的奇异吸力,使“独脚阎王”威猛无俦的两扫,完全滑空。 “独脚阎王”心中不由一惊。 他发觉眼前的“影子血令”与“阎王堡”出现的那个,在武功路子方面,迥然不同。 正自惊疑,陡然自左方林中,冲起三条人影,疾速向黎雪扑去。 挟着黎雪的两名灰衣蒙面人齐声暴叱,手臂一松,黎雪已轻痪地上,她目光一瞥,不由一阵惊喜,脱口呼道:“南宫亮……” 来的正是“绿裳仙子”崔宓及南宫亮,还有罗刹婆婆。 他们兼程赶到,一见正是时候,存心助“独脚阎王”一臂之力。这时一见两名“铁血盟”人物迎面截拦,罗刹婆婆一声长笑,道:“看看你们这些贼崽子是些什么脚色,还不与老身滚开。” 龙头拐一招“雷电交闪”,呼地一声,就向左边一个蒙面人劈去。 这边南宫亮长剑一划,也拦住另一个蒙面人激战。 在这刹那之间,这边“独脚阎王”及“影子血令”一招甫分,骤见这种变化,同时一惊。 “影子血令”一看清三人是谁后,一声阴叱,纵身就向黎雪扑去,口中怒道:“老鬼,想不到你讨了救兵……” “独脚阎王”这时心中大定,见状,咚地一声,拐杖一伸,就向“影子血令”腰脊点去,口中大喝道:“万总管还不把雪儿接过来!” 这些变化,原来瞬眼之间,“九天大鹏”怔神之间,突闻喝声,连忙应诺,正想纵身接应,目光一瞥,已见崔宓挟着黎雪娇躯,缓缓走了过来。 两边战火正烈之际,右边林中,陡又响起一声长啸,啸声落处,一条人影,疾落场中。 搏斗双方闻声,不知是敌是友,纷纷倒退,目光瞥处,不由皆发出一声惊噫! 原来此刻场中又多了一个黑衣黑绢包头的“影子血令”,只见他双目寒光一闪,向原来的“影子血令”阴声道:“又碰到你了!打!” 打字一落,身形电掣而起,双掌交叉一抡,就向原先的“影子血令”挥去。 第一个“影子血令”脚步一旋,已避过这一招,喝道:“你是谁?” 第二个“影子血令”招式一变跟踪而上,阴阴道:“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 这一次再闹双包案,看得在场诸人心中皆是一怔! 倏然罗刹婆婆一拉南宫亮,也不理身边的灰衣蒙面人,身形一掠,已到崔宓身旁,低声道:“那后来的,似乎在五陵墓地现身,你知道不知道他是谁?” 崔宓目光迷茫,摇摇头道:“这疑问一直存在我心中,至今尚未得到解答。” 南宫亮钦佩地道:“能与‘影子血令’明目张胆的作对,至少也是一号人物,胆力武学绝不在我们之下。” 语声刚落,场中倏然响起一声长笑,那第二个出现的“影子血令”一撤掌式,道:“阁下一身‘回魂功’加上十二招‘蚀骨阴掌’,敢情是‘百毒尊者’!” “百毒尊者”四字一出,场中诸人又是一惊! 同时也泛起了一层疑惑!“难道‘影子血令’是‘百毒尊者’?那么另一个又是谁呢?” 只见第一个“影子血令”一声狂笑,伸手掣下包头密绢,露出一头花发与一张奇丑无比苍老的脸,道:“尊驾眼力果然不错,可惜这次冒充得糊浑透顶!” “影子血令”冷冷一哼道:“一派废话,以你名头,也不算小,为何跑到此地来冒充本令主?” “百毒尊者”阴森森一笑道:“本令主?好一个本令主!谅第一次在五陵墓地冒充也有你一分,你以为这次再冒充下去么?” 语声一落,陡然五指如钩,如闪电一般,向那真假难辨的“影子血令”包头黑绢抓去。 这份快速的程度,简直难以形容,但“影子血令”一声冷哼,却比他更快地一挫身形,倒退七步,右掌上挑,已向“百毒尊者”七寸腕脉切去,口中厉喝道:“你想找死?” “百毒尊者”闻名苗疆,岂能咽下这口气,一招不中,手腕如灵蛇伸缩间,已劈出两道“蚀骨阴掌”。 其寒无比的阴飙,立刻向“影子血令”前胸撞去。 就在这当口,场边倏然响起一阵阴恻恻的语声:“尊者暂且住手!” 这一句话虽出口缓慢平淡,但一入“百毒尊者”耳膜,竟具无上威力。只见他硬生生撤回掌风,闪退一丈,旋身抱拳呐呐道:“令主驾到,老朽第一次出马,竟辱使命,惭愧得很!” 这边罗刹婆婆、“独脚阎王”及南宫亮母子目光扫视之下,不由心中又是一震! 只见不知何时,场边已站着一个周身充满阴森森之气的黑衣黑绢紧密包头的蒙面人!谁?嘿!又是一个“影子血令”。 只见这“影子血令”缓缓踱到场中,寒若晨星的目光一扫,停在原来场中的假“影子血令”身上,微一打量,阴恻恻地道:“五陵墓地相逢后,想不到在此再与阁下碰头。” 在这种情形下,真假已不喻而知,假“影子血令”似自知已无可掩蔽,哈哈发出一阵苍老而凄厉的长笑,道:“恶贼,你要想知道老夫两次乔装的缘因么?” “影子血令”冷峻而毫无感情的语声,又自响起:“本令主正想动问!” “老夫唯一愿望,只想一睹你真面目。” 在旁的“绿裳仙子”崔宓一听假“影子血令”改变语声,撤去装作,觉得这个口音好熟,像是从前经常听到。正自思索,倏见“影子血令”冷冷答道:“凡见过本令主真面自的人,都没有一个活着的,你难道愿意快些死?” 假“影子血令”一声狂笑道,“这样岂不趁你心愿!” “嘿嘿,本令主虽不想你仍活在这世界上,却也不想让你一睹真面目。” 假“影子血令”猛然欺身一步,厉声道:“你难道是知道我是谁?怕我知道你来历?” “本令主虽已知道你来历,却并不是怕你!” “嘿嘿,那么你先说说我是谁?” “哼!出手招式虽想掩藏真迹,却是‘云雾封穴’手法,除了‘风雷圣手’崔天行外,还有谁?” 此言一出,崔宓及南宫亮心头一震! 这时南宫亮才明白五陵墓地出现的另一个“影子血令”竟是含愤隐身的外公。 一种亲情立刻在崔宓及南宫亮心头发酵。 “父亲……” “外公……” 母子二人,目眶中含着泪水,情不自禁地脱口呼出。 泪水是苦涩的,但心中却掺杂一丝惊喜的成分。 只见假“影子血令”一声悲笑,嘶地一声,已伸手撕下包头黑绢,现出一头苍发,现在众人眼前的,正是容貌威凛,而神态凄厉的“风雷圣手”崔天行。 他稍向崔宓母子一扫,目光复回到“影子血令”身上,悲厉道,“好眼力,好头脑,但我崔天行与你何怨何仇,你竟三番两次计算于我……” 话声尚未说完,“影子血令”摇摇手,状似不耐烦地道:“崔天行,今天主要的对象,并不是你,希望你能少费点口舌,站过一旁。” 崔天行脸色一变,全身骨节暴响,猛然迈上两步…… 蓦地,“百毒尊者”身形一划,欺近崔天行左侧三尺,冷笑道:“老家伙,你最好安静一点,别自找苦吃!记住,你动手并不能讨得便宜,但我们心肠只要横一横,你女婿的命,立刻完蛋。” 崔天行气得眼如铜铃,精芒暴射,但当想到实际情形,未始不是如此,不由一蹬脚,长叹一声,退立一旁。 只见“影子血令”此刻目光一扫场中人物,冷笑道:“风陵渡并非善地,想不到有这么多局外人物加入!实出本令主意料之外!” 崔宓这时娇容含霜,踏出三步,冷冷道:“闻你在此做交易,我崔宓也想参加一份。” “影子血令”倏然尖厉长笑道:“本令主虽非买卖人,但也欢迎多一桩交易,但事有先后,请稍等待。” 语声到此一顿,向“独脚阎王”道:“令嫒已回,八篇‘灵天秘笈’现在何处?” “独脚阎王”狂笑道:“你现在要老夫之物,已经晚了,除非老夫尸横当场!” “影子血令”嘿嘿一笑道:“到场人数之多,虽出本令主意料之外,但情况变化,早在本令主意料之中,堡主,你以为你真能逃得出去么?” “独脚阎王”拐杖触地,咚地一声,挺身而出,迈上两步,豪气飞扬地道:“老夫双掌一拐,虽不能说举世无敌,而曾纵横江湖十余年,你这句话难道能吓退老夫?” “嘿嘿,光凭一句话,当然吓不倒你‘独脚阎王’!” “影子血令”说到这里,倏然侧目道:“尊者,请发讯号!” “百毒尊者”仰首发出一声长啸,随着啸声一落,手掌三击,突然从左右密林中,涌出三十四名蒙面灰衣人。 这边“独脚阎王”及罗刹婆婆等见状心中不禁一惊,觉得“影子血令”果然安排得神出鬼没,周密无比。 “影子血令”这时发出一声阴侧侧的笑声。 笑声中,似含有无比得意,缓缓道:“谅各位已经知道‘铁血盟’中人物,没有一个庸手,‘独脚阎王’现在你觉得如何?” 黎乙休神色凝重,但语气仍然不屑道:“老夫阵仗见得不算少,这些人,嘿嘿,尚不放在老夫眼中!” “当然,这些人自然不会放在你堡主眼中,何况你旁边人物,个个皆是本令主劲敌,一动手,自然会帮你忙,但是本令主没有把握,怎敢先放令嫒,后要秘笈?” “影子血令”语声至此,已侧目喝道:“亮家伙!” 这三个字一落,只见四周的灰衣蒙面人齐从腰中掏出一个黄光闪闪的圆形机筒,咔嚓齐响,同时上了机簧。 这正是霸道武林,南宫一门护身保命之宝,“黄蜂绝命针”。 黄澄澄的机筒,映着惨白的月光,闪起一阵阵光耀,也漫起了一层层杀机。 “独脚阎王”及诸人心头一凛,血气开始慢慢向下沉。 这刹那之间的沉默,令人感到一阵窒息,那么难耐! “影子血令”喉咙头又响起一阵得意的阴笑,缓缓道:“但这些并非能万无一失,堡主,令嫒身中‘百毒尊者’独门轻骨散,如无独门解药,等于废人,你难道能坐视令嫒痛苦一生?” 这一句话,像刺一般地刺入“独脚阎王”的心房。 他本来凝重的脸色,渐渐灰败,刚才的豪气已完全消失,他侧目悲痛地望了望女儿,只见黎雪已扑在“九天大鹏”的臂弯里,哇地一声,痛哭失声。 在这凄凉的哭声中,“独脚阎王”仿佛已了解他女儿心中那份无尽的委屈。 于是,黎乙休长长一叹道:“好,好,老夫佩服你……拿去!” 他悲痛得语不成声,右手已从怀中掏出一卷薄薄的烟黄绢纸,继续道:“把解药给老夫!” “影子血令”目光一飘,“百毒尊者”已从腰上取出一个磁瓶,倒出两粒黑色药丸,大步走近,道:“一手接药,一手交货!” 罗刹婆婆再也忍耐不住,大喝道:“且慢!” 接着向“独脚阎王”严肃地道:“黎老儿,老身劝你三思而行!” “独脚阎王”神态暴躁地大声道:“老婆子少噜嗦,老夫只要女儿恢复原状,东西在我手中,谁也不能阻止我!” 样子有些疯狂,显然他已失去理智。 其实,在这种情形下,谁又能静心地衡量得失? 他喊声一落,已伸手把“灵天残篇”递出去。 “百毒尊者”冷笑一声,正要去接,罗刹婆婆龙头拐疾速一伸,挡住“百毒尊者”去路,叹道:“黎老儿,你要想到后果,令嫒之毒,未尝不可慢慢设法!” “独脚阎王”须发俱张,厉声道:“住口,老夫的事,讨厌别人管,也不许别人干涉。”说到这里,又喟叹道:“老婆子,女儿是我的,局外人自然不关痛痒!” 语声一落,右腕拨开罗刹婆婆龙头拐,将“灵天残篇”交给“百毒尊者”,取过解药道:“假如有诈,老夫誓必重开杀戒,现在能不能让老夫退出!” “影子血令”得意地阴笑一声道:“交易圆满,本令主保证堡主汗毛无伤退出此地。” 罗刹婆婆这时脸色颓然,充满忧悒之色,长叹一声,倒退两步。 这位昔年纵横武林的顶尖高手生平第一次遭到了劲敌,也第一次发出这种神色。 “百毒尊者”拿到“灵天残篇”,得意地一笑,不屑地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中原武林人物难道都是吃自己饭,管别人事的家伙!” 语声中充满了讥嘲,说着,已转身向“影子血令”大步走去。 一旁南宫亮星眸冷焰暴射,一声厉叱,挺身欲出。 罗刹婆婆一把拉住,身形一掠,越过南宫亮,大喝道:“百毒老鬼,你给老身过来!” “百毒尊者”把一卷黄绢交给“影子血令”,缓缓转身,冷冷道:“什么事?” 罗刹婆婆平静地道:“老身现在想以‘天雷龙形九拐’试试你的‘蚀骨阴掌’练到什么程度!” 语声虽然冰冷,丝毫不带火气,却充满了凌人煞气。 “百毒尊者”仰天狂笑道:“三十年前武林中流传着苗疆称一尊,边荒有阎王,关中惧罗刹婆婆,举世敬夕阳,但咱们未见过一次面,今天能较量一下也好。” 说着已向罗刹婆婆大步走过来。 场中情形一紧,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这时“独脚阎王”已将解药交给女儿服下,此刻,他心中唯一关心的是黎雪,对场中充满杀机的情势,置若罔闻。 他见黎雪神色较为好转,对“九天大鹏”一挥手,道:“咱们走!” 三人旁若无人地向场外掠去。 这残废老人来时充满了焦急,走时却充满了凄凉。 而且南宫亮母子也徒唤奈何,目送三条人影消逝后,相对忧郁地一瞥。 这种变化,是出于意料之外的,而现在的情势,崔天行父女,南宫亮及罗刹婆婆的实力,却更形孤单了。 “独脚阎王”之走,并没有使场中的杀机稍沉,“百毒尊者”这时双掌缓缓抬起,停身罗刹婆婆三尺之处,准备拚力一击! 正在这时,“影子血令”倏然冷冷喝道:“尊者停手。” “百毒尊者”闻声刷地一声,电退一丈。 罗刹婆婆暗中凝聚丹田的真气,不由一松,冷冷道:“‘影子血令’,这是什么意思?” “影子血令”鼻中微微一哼,道:“本令主今天为交易而来,不想逞武称勇,有什么事,待交易完成再说不迟。” 语声至此,目注崔宓道:“刚才你称也要参加一份,现在该轮到你了,不妨说说交易的方式。” 第三十三章 “影子血令”喝住“百毒尊者”动手,戢止住火爆场面,竟问“绿裳仙子”崔宓有什么交易,心中充满恚怒与杀机的“罗刹婆婆”不禁一震!她身形掠回崔宓身边,低声道:“你难道也想以仅剩的四张‘灵天残篇’作交易?” 崔宓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凄苦,默默颔首。 罗刹婆婆急急道:“天门秘笈,对方已得三分之二,如你再双手捧出,虽能图一时心之所安,但可想到严重的后果?” 崔宓惨然一笑道:“我与南宫冉结婚十五载,情深如海,怎能眼见他日望危城,天天受苦!” 这番话说得情挚义深,包含了多少伟大的情操,听得罗刹婆婆一阵暗叹! 在某种情形之下,人都有一种顾忌,有“独脚阎王”的前车之鉴,罗刹婆婆已不能也不愿再说什么了。 崔宓的这种心理变化,无异是被“独脚阎王”所感触的。 罗刹婆婆想起此来的目的,原是为了想阻止“影子血令”的要挟阴谋,但情形一变至此,反而使他得全“天门秘笈”。苍老的脸上,不由泛起了一丝苦笑。 一旁的“风雷圣手”崔天行及南宫亮脸上也一片迷惑,但在这种场合,说话多了,并无益处,祖孙二人只能投以关怀的顾注,缄默不言。 “影子血令”始终冷冷的盯视着,这时始冷冷道:“假如仙子有兴趣谈谈的话,最好快一点!” 崔宓银牙一咬,接口道:“我夫君近况如何?” “贵为‘铁血盟’上宾!” “你能不能将他立刻带来此地?” “影子血令”嘿嘿一笑道:“本令主没有不能之事,如崔仙子要与南宫冉相会,保证能在四更以前到达。” 说到这里,语声一转,道:“但你有什么东西作交换条件!” 崔宓秀容如霜,冷冷道:“你不是想其余四篇‘天门秘笈’吗?” “影子血令”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来,那九至十二篇秘笈,现在你身上罗?” “我崔宓现在不愿回答这句话,看到人后再告诉你。” “嘿嘿,本令主也希望能看到东西后再说。” 崔宓凌厉的目光一飘四周,淡淡道:“在这种气氛之下交易,令主是想要挟?” “影子血令”目光一转,突然衣袖一挥。 罗刹婆婆及崔天行、南宫亮心中同时一紧。 但见四周“铁血盟”人物,却随着“影子血令”一挥之势,立刻收起黄澄澄的机筒。 “影子血令”看着罗刹婆婆沉气蓄势,紧张的神色,阴阴一笑道:“在这种气氛下又如何?” 崔宓厉笑一声,道:“你不必假惺惺,此举还不是因为把握不定‘灵天残篇’是否确在我身上,故作大方!” “哼!你智力果然不凡,假如要谈交易,本令主看,还是你先说的好!” 崔宓沉思片刻,淡淡道:“秘笈并未带来,但只要南宫冉到此,我告诉你藏处,还不是一样,这点谅你并非不知道。” “影子血令”沉默片刻,道:“好……” 话才说出“好”字,蓦地一转身,仰首向密林阴恻恻喝道:“朋友,你听够了没有?” 这突然转变方向说话,崔宓父女及南宫亮,罗刹婆婆同时一怔!不知又来了哪路人物。 “百毒尊者”身形却电掣而起,向一棵枝叶繁密的大树顶扑去,身在半空,扬手凌空劈出一记“蚀骨阴掌”,口中厉叱道:“那路朋友,与本尊者下来!” 阴柔的寒飙排空中激荡下,树叶如浪向后倒伛!繁枝密叶中,倏然响起一声怪笑,一条人影越空上升,疾掠而落。 只见他越过“百毒尊者”,口中怪叫道:“老叫化受不起你这记‘蚀骨阴掌’。” 脚一点地,向南宫亮眦牙一笑,转身对“影子血令”道:“你果然功力不凡,不过,别误会,嘻嘻,老叫化也想与你做一笔生意!” 南宫亮一见来的竟是“地灵神乞”,心头一喜,急叫道:“神乞前辈,你怎会摸到这儿来的?” “地灵神乞”转首笑眯眯道:“老要饭的耳朵向来灵敏,什么地方摸不到,别打岔,做了买卖,咱们哥儿俩再好好谈一淡。” 南宫亮这时又开始愁肠百结,看场中情形,今天决无好兆,自己这边祖孙三人,加上一个罗刹婆婆,虽然没有一个弱者,但与对方阵势一比,却显得过份单薄。 现在虽然来了一个“地灵神乞”,却并不能挽回弱势,他此刻有点替神乞叹息,在这种情形下,能避则避,何必再闯进来? 他这暗自愁思,“影子血令”阴侧侧一笑道:“你化子自己三餐不全,还有什么生意好做?” “地灵神乞”哈哈大笑,道:“要饭的虽穷,但却知道行情,你想不想做,只要说一句话,要饭的绝不勉强。” “影子血令”沉默片刻,冷冷道:“那你说说交易项目吧!” “地灵神乞”脸色倏然一沉道:“我老要饭的要求,希望你能立刻退身而走,别再耍什么鬼计。” 此言一出,崔宓及南宫亮心头一震! “百毒尊者”的脸色微微一变。 只见“影子血令”语气一厉,阴叱道:“要饭的,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地灵神乞”仰天狂笑道:“很简单,以场中这许多人包围而说,一旦你得到了所要的东西,就早下了毒手了。” “胡说,本令主此举只是对付黎老鬼悔诺,君子交易,本令主保证不伤你们一根汗毛!” “地灵神乞”鼻孔中一嗤,道:“那我老要饭问你,左右林中又埋伏了二十余人,这又是为何!” “影子血令”目光一怔,旋即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缓缓道:“这么说,你老叫化都知道了。” “不知道,我要饭的怎会点穿你的把戏。” “地灵神乞”说到这里,转身对崔宓一抱拳,沉重道:“要饭的了解夫人心情,但这种城下交易,还是不订为妙,就是要谈,也得另选地点、时间。” 崔宓此刻脸上一阵悲痛,福了一福道:“不是神乞提醒,贱妾险些上了大当。” “影子血令”一声阴笑,接口道:“上当也好,计谋也好,要想不交易恐怕办不到了。” “地灵神乞”不屑地道:“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不过我要饭的也告诉你,现在不想与我做生意,等一下要做也来不及了。” 一旁的“百毒尊者”耳闻此言,神色一怔,目光立刻向四下一扫。 此刻刚过二更,高挂天际的明月,不时被一阵阵云雾遮掩,使得四周光线,时明时暗,阴睛不定。 但四周除了林木簌簌,枝影摇曳之外一切仍是那么沉寂。 “影子血令”冷冷道:“空口之言,吓唬得了谁,既要做生意,也得拿出一点本钱给我看看。”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不露一点,谅你也不会服气。” 语声一落,嘬嘴一声长啸。 高昂的啸声,一顿一谒,似有节奏,划过丛林,传向遥远,山坡上立刻出现幢幢人影,渐渐向浅滩围来。 “影子血令”语气一变,道:“老叫化,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但要想与‘铁血盟’中人物硬碰,差得太远!” 他表面上虽力持镇定,但语气中却显得有些不安。 南宫亮、罗刹婆婆等一见这等情形,目光望去,那幢幢黑影,怕不有五六十人。 但因距离太远,无法看清这些人物是谁。 不过,这时心头皆不由一松,眼见自己这边由劣势变成优势,南宫亮第一个熬不住,长剑一横,长笑道:“影子血令,现在你没有什么神气了吧,我南宫亮今天非要取下你面巾,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说着,就向“影子血令”缓缓欺去。 倏见“地灵神乞”一伸手拦住南宫亮,沉声道:“老弟,不要冲动,为了令尊,咱们还是忍耐一下。” “影子血令”目光连转,虽然他因黑绢包脸,谁也看不见他表情,但由一双瞳孔,仍可见隐约猜出他内心也有一些紧张。 “地灵神乞”阻拦住南宫亮,裂牙笑道:“我要饭的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你‘影子血令’看不清外面包围的是谁,再给你看看眼前人物,就可以知道比不比得上你们这批见不得人的人物。” 语声一落,双掌接连三击,阴暗的林中,陡然响起一声轻啸,接着两条人影,从阴暗的林中,疾掠而出,飘落场中,现出一个鹑衣百结的老叫化子。 这两个老叫化子一胖一瘦,乱蓬蓬的头发下面,却闪烁着两颗精芒闪烁的眼珠,手执七节竹杖,对四周灰衣蒙面人虎视眈眈,大有动手之势。 一旁沉默含怒的崔天行,一见这两人,脸色不由一震。 南宫亮见状,低声问道:“外公,这两人是谁?” 崔天行这时才慈祥地抚着南宫亮肩膀,深深注视一眼,低声道:“是疯、魔二丐,丐帮虽早已解散,但这疯、魔二丐,在南北两地仍存有极大威望。虽无‘地灵神乞’名头响,二人一身功力亦并不稍逊。” 南宫亮点点头,但心中仍有一点失望。 只见“影子血令”目光一瞥,冷冷道:“原来是两个乞丐头儿,似乎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轻蔑的语气刚落,疯魔二丐蓦地转身,目光炯视,怒气蕴然,状似激怒已极。 就在这情势紧张之际,林中陡然又响起一声长啸,两条一大一小人影,挟同两团银光,骤向场中灰衣蒙面人扑去,同时响起一声苍老清越的语声:“好一批贼崽子,都在这儿,打!” 变起突然,不要说“影子血令”及“百毒尊者”心中一惊,就是“地灵神乞”也不由一怔,觉得事出意外。 在这刹那,“影子血令”一声阴叱,身形电掣而起,双掌回圈一扬,就向两条人影挡去,口中喝道:“要动手,本令主陪你走几招!” 劲气激荡中,二人来势被阻,身形微顿,同时翻落地上,现出一个脸容苍老清秀的老者及一个紫衣少女,手中皆握一条亮灼灼的七尺银鞭。 嘿!竟是名列三府一观的江南任府“银鞭飞龙”任不弃及女儿任巧君。 一看清来人,“影子血令”冷哼一声道:“想不到任大侠也来了……”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接口道:“如何?江南‘银鞭飞龙’在你‘影子血令’眼中,是否算是一号人物?” “影子血令”鼻中重重一哼,倏然一挥手,喝道:“咱们退!” “退”字一落,人已电掣而起。 四十余个蒙面人及“百毒尊者”也跟着向林中窜去。 崔天行与南宫亮见状同时大喝一声:“恶贼,今天还想走!” 脚下一点,人已双双跃起。 “地灵神乞”大喝一声道:“二位且慢,穷寇莫追。” 崔天行及南宫亮心头一怔,硬勒住去势,同声愕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地灵神乞”目光一扫群豪,长叹一声道:“影子血令功力莫测,加上‘百毒尊者’善用百毒,防不胜防,我们这边,对付这两人,虽尚势均力敌,但他身旁‘铁血盟’爪牙,莫不是武林中一流高手,真要动手,还是棋亏一着。” 崔宓怔然一指山坡上幢幢人影道:“但是您老人家请来的人也不少啊!” “地灵神乞”哈哈捧腹大笑。直笑得弯腰跌足,众人却瞠目而视,莫明其妙。 只见“地灵神乞”好容易止住笑声,才道:“各位太抬举我了,以为我要饭的真有这大面子,呼风唤雨,请得动五十位武林高手?” 此话说得众人心头又自一怔! “地灵神乞”望着“银鞭飞龙”任不弃父女,继续道:“原是任大侠贤父女光临,实在说,也是一桩巧合,出于要饭的意料之外!” 罗刹婆婆摇摇头道:“我不懂你老化子到底弄什么玄虚?” “简单之至,说穿了一分钱不值,我老化子是耗子扮老虎,吓人!” 说到这里,笑嘻嘻又道:“各位现在看看山坡上,还有人没有?” 众人闻言,俱都抬头望去,果然幢幢人影,在“地灵神乞”笑声爆发后,皆隐去不见。 这情形看得一干人更加莫明其妙。 崔天行摇摇头道:“神乞兄,你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地灵神乞”这时才神色一整,微叹道:“不瞒各位说,自我与南宫少侠相约会面路线不见他去后,就通令各地大小要饭注意南宫少侠行踪,一面注意‘铁血盟’徒众动静,后来接到消息,南宫少侠在清真观出现,我老叫化急急赶路,到后又得消息,一批神秘人物在风陵渡头出现,不由心中一动,临时调集了一批要饭的想探探究竟,路上又碰上咱们二位要饭的头儿。赶到一看场中情形,唉!把我老化子吓了一跳,不得已之下,只能临时想出绝办法,把这批不中用的化子,布置到山坡上,施出疑兵之计……” 说到这里,微微一叹,道:“如要真的动手拚命,除了在场各位外,这批要饭的哪经得起人家三拳两腿!” 这番话说得众人恍然大悟,皆暗暗佩服“地灵神乞”果然名不虚传,又刁又滑。 但南宫亮好奇地问道:“那山坡上这许多人呢?” “老要饭的笑声,就是讯号,此刻早散啦!” 神乞说到这里,才介绍疯、魔二丐与各位见面。 在互相叙礼中,崔宓、南宫亮,早扑入崔天行怀中,含泪请安,细诉经过。 这场面是动人的,祖孙三代,自连串变故发生后,三年来各自东西,竟在这情形下相会,不但都感到意外,也感到激动。 呜咽声中,崔天行渐渐平复了慈祥激动的神色,代之而起的是一份愤怒的表情。 蓦地,他白须颤动,悲忿地道:“早知道如此,老夫非要看看那‘影子血令’究竟是不是徒儿何若非……” 说到这里,倏然一顿脚,身形陡然向林中掠去。 罗刹婆婆喊道:“崔大侠,你要去哪里?” 崔宓急呼道:“爸爸你老人家回来!” “银鞭飞龙”任不弃这时已经由罗刹婆婆及“地灵神乞”道出梗概,而大约了解了经过情形。见状,身形一划,银鞭陡长,阻住崔天行去路,沉声道:“崔兄,一切从长计议,何必急在一时!” 但崔天行自听到女儿分析经过,由“无影神叟”的信物变成伪物,再印证关外“飞虹三剑”追寻老四,推测可能的嫌疑人物中,竟包括自己首徒何若非,再也忍耐不住。 这位年已古稀的老人家,受丧徒失婿之痛,对“影子血令”已恨之入骨,掌式一推,拨开拦身银鞭,双目飞赤,大喝道:“你们不要管……你们不要管……” 人已如激矢一般,掠向“影子血令”退路,瞬眼已消逝在林阴暗处,夜色之中。 等到崔宓及南宫亮扑到,想说话劝告,哪里还有半丝人影。 只有“你们不要管……?”的语声,余音曳曳,回荡于长夜之中。 第三十四章 崔宓一声悲呼:“爸……”人已跟着离地而起,想追踪崔天行。这时罗刹婆婆急忙身形一幌,伸手拦住,沉声道:“崔仙子,令尊既已离去,我们慢慢商量,追去亦是无益。” “地灵神乞”微微一叹道:“唉!崔天行也太心急,其实老叫化这次往返奔走,倒知道了一点端倪。”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一震,俱都侧首而视。 崔宓停止悲切,急急道:“你老人家知道什么?” “地灵神乞”走近缓缓道:“话得从头说起,等下再说。” 说到这里,已向疯、魔二丐一拱手道:“老头子还想麻烦二位一下。” 疯、魔二丐对“地灵神乞”似乎非常恭敬,闻言同时躬身道:“老人家请吩咐!” “崔天行孤身只影,追踪‘影子血令’,后无继援,旁无助手,无时不在危险之中,请二位能相机给予助力。” 疯、魔二丐同时应诺,接着向众人一抱拳道:“各位请多叙叙,要饭的告辞。” 语声甫落人已双双掠起,没入夜色之中。 望着疯、魔二丐背影,崔宓与南宫亮才稍稍平下紧张的心情。 这时“银鞭飞龙”已走近南宫亮,歉然一笑道:“老朽昔日不知情形,误会了少侠,希望不要见怪。” 南宫亮忙施礼道:“前辈昔年是一片好意,何必介怀。” 他说完话,陡见巧君一双清澈澄亮的秀目,含情脉脉地向自己注视,不禁心头砰然一跳。 这边,“地灵神乞”打发走了疯、魔二丐,目光一扫道:“要饭的这次到汉中,终称没有白跑。” 南宫亮急急道:“前辈找到萧煌了?” “嗯,闻名武林的萧记兵器铺早关了门,但里面的炼钢打铁声音却时传户外,我要饭的等了三天三夜才等到了他。” 任不弃奇道:“既不做生意,又何必打造武器?” “嘿,告诉你,萧记兵器铺,已成了‘铁血盟’仿造各门名流独门兵器的供应库。” “地灵神乞”说到这里咽了一口气道:“但在见面时,我要饭的差些命丧‘黄蜂绝命针’下!” “啊——难道‘巧手鲁斑’也加入了‘铁血盟’?” “不错,当时是夜半三更,萧煌行踪诡秘地逾墙而入,老叫化陡然出现,嘿,他一抬手,就打出一筒绝命针,总算我化子命大,因正在墙边,忙滚过墙头,喝道:萧煌,你连老朋友都忘啦!” “那萧煌怎么说?”南宫亮神色一片紧张。 “地灵神乞”笑了笑道:“萧煌与我化子也有十余年交往,一听声音,知道是我,忙把手言欢,拉我到密室一场畅谈,给了我不少宝贵的消息。” 崔宓听到这里,已不耐烦地道:“你老人家尚未说出‘影子血令’是谁?” “地灵神乞”脸色立刻变得沉重无比,道:“诸位可知道武林各派在四十年前联手追击的‘阴阳老怪’?” 众人面色俱都一沉,脱口惊呼道:“阴阳老怪?” 罗刹婆婆怀疑地接口道:“阴阳老怪崛起于老身与黎老儿之前,但在老身行道江湖时,已泯灭无闻,屈指算来,已百龄以外,难道现在还活在世上?” “地灵神乞”摇摇头道:“阴阳老怪早已死亡,今天的祸首却是老怪之徒,自称‘绝天魔君’。” 崔宓急急道:“这么说,‘绝天魔君’就是‘影子血令’了?” “也不是。” “不是?” “‘绝天魔君’虽是祸首,但他一直幕后策划,出现江溯的真正的‘影子血令’却是‘绝天魔君’之徒!” “哦!” 崔宓心中一松,暗忖道:“这么说来,是我推测错了?但是,何若非师兄既非‘影子血令’,那他死了呢?还是仍活着?如活着人又到底哪里去了呢?还有那件信物,真的变成假的,又怎么解释呢?” 一个一个结,本来已经松脱,快要解开的样子,如今,在这刹那,又抽紧而结在一起。 这个不但崔宓感到迷离,就是南宫亮又何尝不是一团迷雾,但是,除此以外,崔宓却保持着一份私人的秘密,她此刻正由迷离转入回忆的思潮中。 她想起何若非与自己本是从小在一起长大,彼此一直互爱互敬。 虽没有到达论及婚嫁的地步,但彼此都有一份良好的影响…… 就在及笄那年,从媒人的说项,父亲告诉自己已许配了洛水南宫…… 当这消息传出后,曾看到何若非偷偷暗自流泪,那时自己也有一份伤感。 但在父命无可违抗与清高的门风下,她虽对何若非感到歉咎,却是无可奈何。 何况,在南宫冉的如水柔情下,她的感情也被融化了。 之后,她也曾偷偷地安慰这位可怜的师兄,今生愿以兄妹之情相待,让过去埋在心底,何师兄也曾同意维持纯洁的友情…… 崔宓想到这里,眼眶中已经再度润湿,心中喃喃道:“何师兄,我崔宓该死,错怪了你,污辱了你的人格。” “妈!你怎又掉眼泪了?”南宫亮见母亲又伤感起来,心中不由感到一份惊奇。 崔宓忙摇摇头,拭去泪水,轻轻拥着南宫亮,低声道:“亮儿,我们不能再怀疑你何师伯,他是一个好人。” 南宫亮点点头。他虽不了解母亲以往的秘密,但是,平时以何师伯对母亲的敬爱,对自己的亲密,应该是不容怀疑的。在滇南所以怀疑,只是一种推理,但现在“地灵神乞”从萧煌口中得到这消息,以往的怀疑,应该去掉,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时的南宫亮心中与母亲一样,同时感到比较轻松。 虽然许多疑问没有解决,还不知道“影子血令”的真面目究竟怎样,但,何师伯能从嫌疑之中除去,至少心理方面,能减轻一层负担。 这时“地灵神乞”仍滔滔述着汉中之行的经过:“萧煌同时告诉我,‘绝天魔君’还有一个女徒弟。” 罗刹婆婆接口问道:“是谁?” “嘿!就是昔年‘九尾仙狐’姜妙香的女徒‘极乐仙子’公孙媚。” “啊!”崔宓精神不由一振。这正是自己要找的人,根据线索,找到公孙媚,许多谜点,或皆可迎刃而解,于是急急问道:“公孙媚在哪里,萧煌有没有告诉你老人家?” 神乞点点头,道:“公孙媚就在石窟漓宫之中。” “石窟漓宫?” “嗯,地点在北邙山风火峡中。” “啊!”南宫亮脱声惊呼。 他记得“摩云佛手”尚奕松曾说父亲就在北邙山风火峡中,这么说来,就在“石窟漓宫”中? 他这里怔思着,只见神乞继续一叹道:“说起这魔窟,据萧煌之言,实令人切齿痛恨。” 罗刹婆婆皱眉道:“为什么?” “那地方已变了罪恶的渊薮,而各大宗派高手所以变节投靠,大都受公孙媚及其训练出来妖女引诱,一部分为色所迷,甘为工具,一部分却因此落人把柄,屈服人下,有苦难言。试想想:就像少林悟众僧这等声名正大的高僧,因误服‘极乐散’,破了色戒,他内心虽悔,但怎愿让人泄露丑事?于是‘绝天魔君’就利用人类这种弱点,驱役别人。” “哦!”罗刹婆婆这时方才明白,为什么悟众僧在五陵墓,竟然自裁的缘因。 “银鞭飞龙”任不弃皱眉道:“难道每个都如此?” “并非如此,萧煌说:‘铁血盟’中组成分子有四类。” “哪四类?” “一类是甘心投靠,兴风作浪的,如‘神刀鬼判’高武就是一例。” “第二类呢?” “第二类是误入温柔陷阱,无法自拔,及虽想脱身,但被要挟而无可奈何的,如少林‘伏虎罗汉’悟众僧及点苍流云剑客就是一例。” “第三类呢?” “第三类,却是妻女被扣押为人质,被胁逼不得不俯首听从的。如萧煌自己就是一例。” 这番话听得众人怒火中烧,“银鞭飞龙”任不弃一顿脚恨恨道:“好毒辣的手段,老夫倒要看看‘绝天魔君’究竟是何许人物?” 罗刹婆婆这时双目精光四射,接口道:“化子,还有一类呢?” “唉!”神乞长叹一声道:“还有一类就是河洛武林,他们先受残剑伪令所蒙,后被影子血令‘寒煞凝血点经秘诀’所制,处在生死之间,只能听从‘影子血令’摆布。” 说罢,目注南宫亮接着道:“但这一类人物,最易解决?只要有中原剑主的残剑令,揭穿骗局,河洛武林立刻皆会反正。” 南宫亮苦笑一声,黯然道:“残剑令已被晚辈遗失于洛水之中。” 罗刹婆婆默思道:“老化子,你说到现在,还没有说出‘绝天魔君’是不是也在北邙风火峡石窟漓宫之中!” “地灵神乞”摇摇头道:“这点要饭的也曾问过,但萧煌不知道,他在漓宫中也未见过‘绝天魔君’的影子,推测可能另有居住之处,萧煌因为受命于‘极乐仙子’,时常往返于北邙山之中,至于对其它地方也一片茫然。” 崔宓这时一整娇容,对神乞一揖道:“多谢你老人家指示贱妾此刻就想赴北邙山一行。” “地灵神乞”忙一闪身摇头道:“据萧煌说,北邙山风火峡关卡重重,防范严密,而且一切机关布置,阴险毒辣,我看崔仙子还是从长计议,多邀帮手的好。” 崔宓苍白的娇容,闪过一丝坚毅的神色道:“贱妾心意已决,就是北邙山风火峡是刀山油锅,我崔宓母子也要闯上一闯。只是烦劳你老人家能把这消息,通知家父一声,就感竭不尽了。” 她语气如此肯定,使得在场诸人心中油然产生敬佩之情。 但“地灵神乞”却愁眉苦脸,欲劝又止。 在汉中,他听萧煌描述过,北邙山风火峡并不是普通人所能够闯进去的,其中充满了诱人的陷阱,稍一失慎,立刻万劫不复,此刻眼见崔宓表现得如此坚决,劝又不好,不劝又不是。 在他苦思对策中,只见崔宓已盈盈向众人一福,偕同南宫亮就欲离去。 倏见任巧君娇声道:“爸,南宫伯母既然要去,我们为了武林道义,岂能坐视,不如大家一齐跑一趟,就见识一下漓宫的布置!” 小女儿明是对父亲说话,其实何尚不是说给大家听,说穿了,她处女的芳心中,早已埋着南宫亮的影子。 此言一出,南宫亮立刻报以感激的一瞥。 “银鞭飞龙”任不弃沉默片刻,毅然道:“好,老夫也正好想见见这‘绝天魔君’究竟有什么厉害。” 尚余的罗刹婆婆,当然没有话说,义不容辞。 “地灵神乞”一见这种情形,心中更急。 在这刹那,他情急生智,一拍脑袋道:“对,我想出一个办法。” 崔宓一怔,道:“什么办法?” 神乞愁眉尽去,笑眯眯道:“我与‘巧手鲁斑’临别时,他曾答应我老要饭的做内应,咱们何不立刻传讯,要萧煌借口到风火峡一趟,给我们引路,此举定然可事半功倍。” 罗刹婆婆一顿龙头拐,道:“对,这不失为一条计策,想不到你叫化子的鬼主意倒不少。” 这句话倒反而触起了神乞伤怀,只见他长叹一声道:“我要饭的只是瞎凑而已,要是‘通天叟’梁大哥尚活在世上,就好了。” 说罢,泪光隐现,凄然欲泣。 南宫亮知道神乞又想起“通天叟”死状起来,忙安慰道:“前辈,只要我们能手刃元凶,谅梁老丈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的,我们走吧!” 于是众人移动脚步,齐向城中走去。 任不弃这时边走边喟叹道:“武林平静数十年,看样子浩劫又起了,老夫来时,眼见少林精华十八罗汉、五堂主持、两大护法,回护着少林掌门,出现在豫鲁道上,滚滚风尘,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 这番话不由使罗刹婆婆心中一震,停步失声道:“啊!我,老婆子几乎忘了少林和尚与‘影子血令’的约会。” 南宫亮心中不由也是一怔! 刚才专心注意到父亲的生死,却忘记了五月五,端午在东岳绝顶的约会。这时,他望着罗刹婆婆,心中左右为难起来。 只见罗刹婆婆急急道:“今天离端午还有几天。” “地灵神乞”怔然道:“还有三天,是什么事情这么紧张。” 罗刹婆婆默思片刻,道:“三天时刻,如日夜兼程,还来得及,抱歉得很,我老婆子还有约会,事完定赶到风火峡。” 说到这里,转对南宫亮道:“少侠,现在令尊既然有了线索,你还是跟你母亲去风火峡吧,泰山之会,老身一个人去跑一趟了!” “不!”崔宓倏然接口道:“亮儿!你还是与罗刹婆婆前辈去泰山。” 罗刹婆婆摇头道:“魔窟所在,情势必然危险,多一人,多一份力量,你何必一定固执原来计划。” “不!前辈,人无信不立,少林之事,既牵涉到南宫一门,怎能让前辈独负责任!” 这话说得罗刹婆婆无言可对。其实崔宓也用心良苦,唯恐风火峡危险,留南宫亮做个后应。 南宫亮一见母亲这么说,倏然对神乞、任不弃拜下去道:“各位前辈,晚辈无法分身,母亲拜托二位照顾了。” 接着起身,又对母亲拜下去道:“娘,孩儿走后,自己保重,切勿孤身犯险,孩儿已失去娘一次,再不愿做无母孤儿。” 话声中,泪水已如泉涌。 这番话感动了“地灵神乞”及“银鞭飞龙”任不弃。 也使“绿裳仙子”心中一阵悲恸。 她轻轻抚着南宫亮头发,低声道:“亮儿,为娘的知道,你快走吧!” 南宫亮点点头,转身又对任巧君道:“任姑娘仗义挺身,南宫亮永铭心肺,现在告辞了。”说完,与罗刹婆婆双双掠身而起,瞬息消逝于众人眼底。 这边,“地灵神乞”及“银鞭飞龙”任不弃父女,陪着“绿裳仙子”崔宓立刻取道北邙。 风陵渡的浅滩上,一夜风波,又归于寥寂,只剩下滔滔黄河之水,在澎湃地响着。 这象征着武林中暗潮汹涌,惊险诡谲的一幕,即将展开…… 第三十五章 五月初五。这正是一年一度的端午节。 当人们正傍河临水,兴高采烈地争看龙舟竞渡时,荒凉的泰山,却陷入一片骚动与不安。 时正辰时。东岳泰山的山径上出现了一拨儿和尚。 看他们脸上凝重的神色,与袈裟上的仆仆风尘,可以猜想到每个和尚都有着严重的心事。 这些和尚,正是少林寺的高僧。 不用说,他们是为着“盘龙玉鼎”而来。这次约会,在少林寺来说,实为生死存亡之契机。 无怪乎除了少林五长老外,差不多高僧,已倾寺而出。 此刻,一眼望去,山径中间走着一位身着金色僧衣,年约八旬,白眉垂肩,手执绿玉如意的高僧。 这正是七派之首,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掌门百虚上人。 在他面前,两旁前导,共有十七位年约五十余的白衣老僧,个个手执龙虎禅杖。 这正是名重武林十八罗汉,但自“伏虎罗汉”悟众僧自裁后,只剩下十七位了。 百虚上人的后面,三位年约四十余的灰衣中年僧及两位七十岁的老僧随护着。 这是少林寺中的三堂主持及两大护法。 百年以来,少林寺尚未有过如此大规模的行动,由今天情况以观,显见少林寺已怀着严重不安心情,存着万一之推想。 山径由宽而窄,两旁的林木由疏而密,但四周却出奇的静,静得有些令人感到窒息。 天色尚好,艳阳慢慢已移至中央,而插天入云的观日峰就矗立在前面。 这时,只见百虚上人停住脚步,沉声喝道:“各位弟子,你们到此为止了。” 前后二十二位高僧闻言立刻停住脚步,前面十七罗汉齐皆转身,神色上都是一片愕然。 倏见为首的悟莱僧突然踏出一步,双手合十躬身道:“掌门此言,难道是要一个人上去?” 百虚上人缓缓道:“不错,老衲上峰后,各位就请在此守候,酉申之交,如老衲再不下来,各位再上峰不迟。” 后面的护法百智禅师倏然赶上两步,合十肃声道:“‘影子血令’诡计莫测,师兄身为一门之长,岂可冒险,百智请师兄三思!” 百虚上人微微一叹道:“师弟请暂退下,想少林百年以来,几曾受此大辱?对方留条既约老衲一人,以少林威望岂能示弱!” 另一护法百果大师也赶上两步,合十道:“但弟子等随护而来,岂非失去意义?” 事实的确如此,十七罗汉,两大护法及三堂主等联袂俱来,皆是欲保护掌门安全。 然而百虚上人的措施却使他们出乎意外,形之于脸上的是一片怔愕。 但是,他们怎知百虚上人却另有看法。 这一方面是为了少林威望,而且如来人真是“影子血令”,则以他出入少林,如入无人之境的功力,人多了反而没有用。 假如因之而使“影子血令”望风退却,岂不成了徒劳往返?何况在峰顶尚有罗刹婆婆及南宫亮! 有了这两点原因,百虚上人虽知道门下弟子及两位师弟是好意,但仍坚持己见,目光缓缓一扫,沉声道:“师弟们好意,老衲心领了,暂请退下,依言等侯。” 说到这里,想了一想又道:“假如老衲感到需要,再以一长一短啸声相召。” 在场其余高僧没有话说了。 不要说少林寺戒律素严,掌门之言,即是令渝,不容违背,就是以百虚上人的武功及处置,也没有什么不安的地方。 于是两大护法同时合十施礼而退。 悟业僧见掌门起步,立刻闪身一旁。 百虚上人仰望高耸入云的观日峰,缓缓举步走上去。 这一代高僧表面上虽一派庄严,力持镇定,但心中也不免一番忐忑,他倏然停下脚步,慈目巡扫一周,缓缓道:“稍待如罗刹施主及南宫亮施主到达,就说老衲已在峰月亭中相候,其余人物,如欲上山,一律婉言阻止。” 老和尚说到这里,目光注视百智禅师,庄严地道:“老衲不在,师弟请暂代掌门职权。” 说完,身形陡然一道金光,霎眼已消失在云雾之中。 只剩下峰下群僧应诺诵佛之声。 渐渐地…… 红日移至正中。 正是午时时光。峰顶是一片寥寂,而峰下的山路口虽然有这么许多僧人,但也静寂无声。 沉重的神色,沉重的气氛,形成一种焦灼不安的状态。 就在这时,远处如飞驰来两条人影,霎眼停于峰下,现出一位黑衣苍发,手执龙头拐的老妇,和一位白绸长衫,身背长剑,朗目俊神的少年。 正是急急赶来的罗刹婆婆和南宫亮,当二人眼见少林寺竟出动全寺精华,不由一愕! 就在这时,已见悟业僧急步而出,双手合十道:“二位施主误约了,敝寺掌门已在峰顶相候。” 罗刹婆婆抬头望望日光,颔首道:“贵派掌门上去了多少时候?” “已三盏茶时刻,但至今不闻动静。” 罗刹婆婆眼见众僧表情有点焦灼,忙一拉南宫亮道:“走,午时已过,咱们先上去再说。” 话声未落,两条身影,已如电光急闪,向峰顶掠去。 掠过云层,快达峰顶时,罗刹婆婆倏然停住身形,低声道:“少侠,假如百虚老和尚尚未与来人晤面,咱们就隐身一旁,暗暗监视,待对方现身,再显露不迟,上了峰头,咱们行动小心。” 南宫亮暗暗点头。 于是二人折身窜进树林,掠上峰顶。 二人到达峰顶掠至密林边缘,轻如狸猫,毫无声息地翻上一棵大树,向前望去。 才看到峰顶是一块方圆七丈的平场。 正中建立着一座八角亭子,石栏草蓬,原是山下道观所建,为游客观日之角。 亭子的东边临着悬崖,云参雾腾,下落千丈。 西边是上山的蹬道,空荡荡地丝毫没有掩蔽。 只有南北两边是一排密林,逶迤而下,绵延在山麓上。离中间亭子,距离约各三丈。 罗刹婆婆与南宫亮是居南望北,此刻只见少林百虚上人正怀抱绿玉如意,盘坐在亭中,一双精光闪烁的慈目,正不时四下扫射。 阳光微偏,照在亭中白眉老僧面上,现出一片白中透红的光芒。 峰顶的气氛虽然那么平静,但令人感到一丝凄凉与恐怖。 南宫亮暗暗一叹,忖道:“漂渺云雾日如炬,苍林石亭一老僧,这是何等清逸脱俗的境界,但现在使人感到的,却是风雨欲来的窒息……” 他正自慨叹着,已见罗刹婆婆在树权中盘膝而坐,口角张翕,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 这情形显然是与百虚上人用内家“千里传音”功夫通话。 果然,亭中盘坐的百虚上人本来凝重的脸色,微微一松,嘴角微含笑,向罗刹婆婆隐身方向微微颔首。 罗刹婆婆这时寿眉微皱,侧首对南宫亮低声道:“老和尚说上山已有半个时辰,还没有看到丝毫动静。” 南宫亮心头狐疑,接口道:“对方会不会已知道少林僧大举而来,因此失约?” 罗刹婆婆摇摇头,叹道:“影子血令既想要少林的绿玉如意,不会不来,但或许因有顾忌,临时缩身也不一定,真象未明之前,我们只有等着看吧!” 的确,一切主动都操之对方,除了等以外,还有什么办法? 于是峰顶三人,一明两暗,就静静地等待着。 在南宫亮心中,始终觉得空旷旷的峰顶,气氛愈来愈低沉,愈来愈诡谲,但他说不出为什么? 在等待中,时光似乎特别慢,而心理的渐渐紧张,却令人感到难耐…… 半个时辰过去了,周围丝毫没有动静,就在南宫亮感到心烦意乱,蓦地…… 只见对面林中枝叶似乎轻微幌动一下。 亭中的百虚上人似乎也已惊觉,慈目骤然暴射出两道电芒,张口似欲喝问,倏见一张白笺缓缓地,凌空飘到。 南宫亮心中一紧,低呼一声:“来了。”身形一动,就想纵身而起。 罗刹婆婆急忙伸手一按,低喝道:“对方人尚未现,不宜妄动,咱们看看究竟是什么玄虚?” 在这刹那,只见百虚上人,盘坐姿势未动,已伸手抄住那张纸笺。 老和尚手执纸笺,目光微瞬,倏然神色大变,僧衣一振,也未表示什么,人已电掣而起,向林中射去。 这情形看得罗刹婆婆及南宫亮心头同时一愕,目光互觑。 纸条上是写着什么呢?竟使百虚上人急促行动! 罗刹婆婆电目四扫,自百虚上人入林后,仿佛再也没有动静,心中立刻泛起一丝不安的感觉。 此刻,空气中似乎有一股奇异的蠕动在激荡着。 罗刹婆婆充满皱纹的脸上凝重如霜,倏然道:“我们到对面林中去搜一下!” 语落人起,面向场中激射而起,南宫亮不敢怠慢,跟随而出。 越过“观日亭”,罗刹婆婆龙头拐一横,凌空一个盘旋,,轻轻掠入林中。 南宫亮也直窜而入,两人停在森林边缘,向内望去,只见一片阴暗,难见天日。 但就在刚才思索片刻时光,林中哪里还有半丝人影。 罗刹婆婆向南宫亮一挥,二人左右一分,立刻向林中排搜深入。 地上积着厚厚的密叶,虬枝暗盘,交错互结,除了响起一阵阵天籁外,其余什么都没有。 一个时辰过去,什么也没搜到,罗刹婆婆与南宫亮会合,不由皱眉道:“这事太以离奇,以百虚僧的修为定力,不可能被片纸只言轻易引动。” 南宫亮点点头道:“难道那纸上之言,特别重要?或者送讯与百虚上人相识发出什么严重的警告,至使他遽然离去!” 罗刹婆婆摇摇头道:“老身不知还有什么事,能比得上少林一脉存亡之事还要重要?更不知有什么人能以一纸素笺,使这一代高僧匆忙离去?” 这番话立刻使南宫亮陷入沉默苦思之境。 的确,这是一个难解之谜,任何一个答案,似乎皆不可能,峰下少林众僧,尚在苦苦焦候,而百虚上人竟然人影不见,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除了百虚上人自己了解以外,只有那送素笺给少林掌门的神秘人物知道,如今两人皆已失踪,又去问谁呢? 罗刹婆婆心中有着一份苦恼。 泰山之会,她料想并不会如何顺利,但却料不到有这种变化。 这时,她对南宫亮喟叹道:“多思无益,少侠,我们还是回峰顶去看看,有什么征兆可觅,如果没有,我们只有下山了。” 南宫亮也怏怏转身向峰顶上走去。 二人缓缓绕树走着,觉得路途比来时更长。 南宫亮见罗刹婆婆默默不言,好像耐不住这么寂寞,首先打破沉默,道:“前辈,你以为那神秘人物功力如何?” 罗刹婆婆脸上皱纹一阵蠕动,道:“能运功透纸,凌空送出三丈之外,其功力至少与百虚老和尚一样。” “那百虚上人会不会受诱被害?” 罗刹婆婆神色微微一震,侧目道:“少侠!你凭什么推断?” 南宫亮呐呐道:“我不过这样猜罢了,想百虚上人弃峰下弟子焦候而不顾,至今未返,显然已凶多吉少。” 罗刹婆婆龙头拐拨开地上一段树枝,跨过两步缓缓道:“老身倒不以为然,不要说百虚老和尚一身佛门禅功,已炉火纯青,真要想在一时之间杀他,举世之中,难以找出几人,就是老和尚遇到劲敌,难道他不会出声相召?现在音讯不闻,毫无征兆,可能另有他故。” 这话大有道理,南宫亮虽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妥,却也说不出什么理由辩驳。 这时,二人已渐渐接近峰顶,在林中已可从间隙看到峰顶旷场的日光。 罗刹婆婆急急走到密林边缘,刚欲闪身而出,倏然神色一怔,蹬蹬倒退两步。 南宫亮急急走近,目光向外一扫,也几乎惊呼出口。 原来峰顶“观日亭”中,赫然端坐着一位佛相庄严的白眉垂肩老僧,正是久觅不见,刚才尚在讨论的百虚上人。 南宫亮心头一松,气恼地道:“咱们为他担心忧愁,四处追寻,他却偷偷地回来,像没事一般。我们出去问问他。” 罗刹婆婆连忙阻止道:“别忙,人既然在,‘影子血令’尚未现身,咱们不妨再等一等!” 南宫亮正想说话,倏见罗刹婆婆神色一变道:“不对!” 南宫亮心中一惊,急忙道:“什么不对?” “少侠自己看看,百虚老和尚怀中的玉如意恁地不见了?” 一听这话,南宫亮心中赫然震动。 他目光迅速向端坐亭中的百虚上人怀中扫去,刚才没有注意,此刻果见那代表少林掌门的绿玉如意已经不见。 是百虚上人遗失了呢?抑是另行藏起?这似乎都不可能。 如说遗失了,那这位老和尚不会仍旧如此安稳地端坐在亭中。 如说另行藏起,那当初来时又何必随身携带。 南宫亮脑中千转,兀自不明其因。 倏见罗刹婆婆龙头拐一顿,道:“咱们只有改变计划,先出去问问老和尚,到底在搞什么鬼!” 语声一落,人已飞掠出林,疾落亭前。 南宫亮跟踪而出,与罗刹婆婆并肩而立。 只见百虚上人仍然盘膝端坐,垂帘入定,如在行功一般,脸色映着阳光,发射出一股流动的奇异光彩。 罗刹婆婆苍老的脸上,泛起一股气恼之色,朗声道:“老和尚,老身有话相询。” 百虚上人仍是端坐不动。 罗刹婆婆一顿龙头拐,咚地一声,金石相击,溅起一阵烟尘,沉声道:“老和尚,你耳朵聋了?怎不睁眼回答老身之言?” 百虚上人丝毫没有反应,除了山风猎猎,吹鼓着他一身金黄色僧衣外,人却如石像一般。 在这刹那,南宫亮倏然感到不对,刷地一声,身动如风,掠入亭中,一探百虚上人鼻息,不由一声惊呼。 “死了!” 身形如电,倒纵而出。 “死?”罗刹婆婆一闻此言,神色大变,一步跨入亭中,一按百虚上人额头心房,发觉早已气绝,额上冰凉。 这一骤然之间的变化,使得二人心头如坠深渊。 天色虽然晴朗,但四周的气氛仿佛骤然阴森,恐怖! 半晌,罗刹婆婆长叹一声,退出亭中,道:“老身今天算栽到家了。” 南宫亮心头狐疑百起,暗忖道:“刚才百虚上人,明明离去,现在却安详地死在亭中,是在林中被害呢?抑是回到亭中遭到暗算?在林中被害,怎会没有声息,如在亭中被杀,那现场为什么没有挣扎的现象?” 纸笺之谜,尚未揭开,此刻再加上一谜,使南宫亮如坠五里雾中。 半晌,他才喃喃道:“前辈,死人难道会走路?” 罗刹婆婆神色一愕,旋会意南宫亮话中之意,惨然一笑道:“百虚老和尚死尸,必是下毒手的人搬运来此。” 说到这里,又是长长一叹道:“少林弟子尚在峰下等着,我们下峰报讯要紧。” 说着,已拉着南宫亮,急向峰下飞落。 第三十六章 时已申正。偏移的阳光,被峰顶所挡,给峰脚投下一片阴影。 南宫亮与罗刹婆婆刚飞泻至峰腰,已眼见峰脚下人影晃动,剑杖相击,不时发出一片金铁暴响之声。 南宫亮见状心中一惊,忖道:“难道峰下又起了什么变化?” 忖念中,也见罗刹婆婆本来凝沉的脸色,更加严肃起来。 这正是惊弓之鸟,处处提心。岂知一落峰脚,停身目光一瞥,南宫亮立刻由震惊变为讶异。 峰脚下,少林僧一排挡住山径,场中动手的是悟业、悟净及悟化三僧。 而与十八罗汉拚搏的,却是武当掌门归灵真人及武当二屹,另外尚有两位道士仗剑而立。 一见这种情形,罗刹婆婆一顿龙头拐,大喝道:“住手!”身形一划,已停于场中。 这声大喝,是由内功丹田之气发出,响如九天焦雷,震得场中双方同时神色一震。 搏斗中的少林、武当二派人物也立刻停手跃退。 百智禅师一见是罗刹婆婆与南宫亮,急忙跨上两步急急道:“女檀樾,敝寺掌门呢?” 罗刹婆婆白发飞舞,双眉紧皱,不理所问,炯炯目光两面一扫,沉声道:“大和尚,你们与武当掌门,怎会冲突起来?” 百智禅师微微一叹道:“不瞒女檀樾说,武当道友不谅解老衲苦衷,硬欲上峰。” 武当掌门归灵真人脸青如铁,冷冷一哼,接口道:“这真笑话,贫道又不是上嵩山,你有什么资格阻拦,难道少林寺已搬了家?” 悟业僧合十道:“百智师叔代理掌门,因奉敝门严谕,故暂请贵掌门等候片刻,实非得已经再三请求谅解,而掌门人一再坚持,实有损道义之交。” 南宫亮这时才知道其中纠葛的缘因,不由暗暗一叹。 只见归元子狂笑一声,疾速反击道:“武当少林唇齿相依,如今竟这般不通情理,你们少林要追回玉鼎,难道咱们武当就不能追查‘寒竹剑’?” 百智禅师迈出两步道:“道友既知少林武当唇齿相依,就该谅解老衲苦衷,其实敝派掌门也时时以此为念,遇到对方。必会同时追索,又何必急在一时?” 这番话语气非常婉转,显然少林寺僧刚才动手,实被逼相抗。 但是归灵真人却一脸愠色,冷冷讥刺道:“哼!不准任何人上峰,难道是百虚道友有见不得人的事?” 此言一出,少林群僧脸色顿时一变。 场中情形立刻进入紧张状态。 罗刹婆婆想不到问一句话,竟然触发双方煞机,刚才双方唇舌之间,你来我往,毫无插口余地,此刻见此情形,急忙大喝一声,朗声道:“住口,你们两派如今争论也没有用,百虚上人已经西登极乐啦。” “啊——”这一消息,犹如闷雷,武当五位道士,脸色由紫煞转变为惊愕,而少林群僧,个个脸色大变,身形情不自禁一阵轻颤,同时发出了惊呼! 百智禅师猛然迈上两步,道:“好檀樾,敝寺掌门真的……死……了?” 他语声颤动,显然极力在压制内心的激荡。 罗刹婆婆黯然点点头,道:“贵派掌门安祥坐化,遗体尚在峰顶‘观日亭’中。” 一旁的百果大师一幌身与百智禅师并肩而立,厉声道:“敝派掌门被谁所杀?” 语气中满含悲痛之情。 罗刹婆婆长长一叹道:“这点老身到现在还不知道。” “不知道?”这不但少林群僧一愕,也使五位武当道士感到怔然。 悟业大师此刻沉声道:“敝寺掌门竟然被害,显然对方功力已经超凡入圣,但不知致命之伤在何处?” 罗刹婆婆摇摇头道:“这点老身也不知道。”百智禅师不由惊奇得脱口道:“也不知道?” 南宫亮忙走近罗刹婆婆身边解释道:“这在表面上,的确无法看出,因百虚上人临终神态极为安详,且峰顶除晚辈与罗刹前辈外,没有贵寺高僧随侍在旁,故不敢轻动,无法细察。” 接着把经过,详细叙出。 这番话听得一干僧道阵阵惊疑,只见百智禅师摇摇头道:“南宫檀樾之言,老衲极为相信,但其中却有矛盾之处。想敝寺此次卫护掌门而来,主要的就是追查‘盘龙玉鼎’,此举实系敝寺存亡之机,掌门师兄极不可因区区纸笺轻动而予人以可趁之机。”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接着道:“再说,老衲实再也想不出有什么人,什么事,比追查‘盘龙五鼎’更为重要。” 罗刹婆婆叹息道:“老身也是这般想——” 语声未落,倏见百果大师的白眉抖动,狂笑一声,道:“这岂止是矛盾,简直是不合理已极,凭女檀樾昔三闯敝寺威声,说是未发觉暗下毒手的人,实在令人无法相信。” 罗刹婆婆脸色微愠,接口道:“大和尚不相信老身之言,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百果大师脸色一沉,禅杖横胸,猛然向前一步道:“峰顶除女檀樾及南宫施主外,再也没有别人,请女檀樾自思,能够洗脱嫌疑吗?” 一闻此言,罗刹婆婆不由神色大怒,气得浑身一颤。 她想不到当时一口承诺,结果却惹得一身嫌疑。 在旁的南宫亮怒喝道:“大师怎可不分皂白?在下与罗刹前辈来此,全是一片好意,为武林道义尽一份力,现在你们少林就拿这种态度报答?” 一旁的十八罗汉之一,悟净僧冷哼一声道:“小施主,要说嫌疑,嘿嘿,你更加重!” 南宫亮剑眉飞挑,转身怒极狂笑,道:“你和尚有什么凭据?” “嘿!少林留笺要挟的是你父亲,而今天你小施主却急急而来,前后印证,怎不使人怀疑,除非少林弟子皆是白痴。” 这番话说得南宫亮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星眸暴瞪,口角蠕动,却不知道再要怎么出言反击,半晌,才吐出一声颤动的语声,道:“你们这班秃驴……” 罗刹婆婆倏然低喝道:“少侠,冷静些,此刻再争,正中贼子之计。” 南宫亮语声虽被罗刹婆婆喝住,但仍气恼未息。 可是罗刹婆婆在这刹那,似乎已恢复理智,形之于外的,是一片冷漠。 这位昔年威震天下的女煞星,眼见场中复杂的情势,知道如不设想缓冲眼前的僵局,势必两败俱伤。 再加上武当一派冷冷旁观,一触战机,如火燎原,复杂的情势更解不开。 故而她喝住南宫亮愤怒的骂声后,立刻对百智冷冷道:“大师应该先上峰顶仔细查看一下,与老身相争,徒费口舌,老身告辞啦!”说完,提拐转身欲走…… 百智禅师脸上肌肉抖动着,悲痛的目光倏然如电炬睁,沉声喝道:“女檀樾且慢!” 罗刹婆婆倏然出两步,脸罩重霜,冷冷道:“你和尚是想留下老身?” 百智微微一叹,道:“不敢,只是女檀樾既有此言,尚请再劳驾同往峰顶一察。” 鉴于罗刹婆婆一身功力,这代理少林掌门自思就是动手,也不见得能操胜算,不得不委屈求全。 罗刹婆婆沉默半刻,缓缓道:“好,老身再陪你们走一趟!” 一旁的武当掌门冷冷接口道:“百智道友,现在贫道能上峰了吧?” 蓦地——峰脚阴影中响起一声阴恻恻的语声道:“既知凶手就在眼前,不先拿下,还上峰顶做什么?” 语声中,一条黑影,缓缓步入场中。 事起突然,场中诸人心头俱是一惊。 目光瞥处,俱皆心神大震!那人一身黑衣,黑绢包头,露出一双寒光闪闪的目光,而右手中拿着的,正是代表少林威望,及掌门权威的绿玉如意。正是痛恨入骨的“影子血令”。 在这刹那,罗刹婆婆怒火骤升,身形电掣而起,龙头拐一招“天龙御云”,挑起一排惊风,向“影子血令”疾刺而出,口中大喝道:“和尚还不动手擒此真凶!” “影子血令”阴阴一笑道:“老婆子,你嫌疑深重,反咬我一口,有何凭据。” 说着,身形横闪三尺。 南宫亮正自震慑于“影子血令”竟堂皇地手执绿玉如意现身,见罗刹婆婆动手,也跃身厉叱,长剑一招“太虚幻景”,如电光一般,疾罩而下。 剑势凌厉,威猛无俦,看得一旁武当道士大为惊奇。 但“影子血令”身处两大高手夹击之中,也自一凛! 他寒光湛湛的目光一转,倏然发出一声阴笑,大喝道:“百智和尚,还不动手拿下这老少二人!” 手中绿玉如意一扬,竟向如练剑光挡去。 一片绿波,飞撒而出,出手也奇特无比。 这些变化,本在刹那之间。 少林群僧一见绿玉如意,竟落在旁人手中,也自惊骇,耳闻罗刹婆婆之言,正欲动身围住“影子血令”,但一见他居然以绿玉如意当兵器使用,硬撩南宫亮剑芒,不由大吃一惊。 要知道翠玉之物,性质最脆,绿玉如意虽是千年寒玉,但如与精钢长剑相碰,岂不等于以卵击石。 而此物代表少林掌门之尊严,岂容损坏,在这电光石火间,百智禅师一声金刚吼,身形电掣而起,手中禅杖,还是“无相禅功”,向南宫亮剑势平挑而入。 另一边百果大师也挥杖而出,挡住罗刹婆婆进击“影子血令”之势。 只听得呛!呛!呛!三声震耳交鸣之声,南宫亮长剑一震,身形凌空反退一尺。 百智禅师却脸红耳赤,踉跄倒退七步,才拿桩站稳。 少林群僧见状神色皆变,刷刷连响,已四周围拢…… 这变化大出南宫亮意料之外,仗剑屹立,星眸冷焰飞射,向四周一扫,怪道:“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百智大师平复胸头翻涌的血气,微微一叹道:“南宫施主请顾忌敝寺掌门饰物——” 说到这里,转身对“影子血令”冷冷道:“不论凶手是谁,望施主能先将绿玉如意交出。” “影子血令”嘿嘿一笑道:“绿玉如意是贵派掌门信符,当然要交还贵派,但现在却不是时候!” 百智禅师一愕道:“以施主看来要什么时候?” “待贵派新任掌门接任之时。” 百智禅师双手合十,朗诵一声佛号,道:“百虚师兄上峰时,曾命老衲代理掌门之职,施主交给老衲,岂不名正言顺。” “嘿嘿,这事等下再谈,现在本令主命你率领贵寺弟子,立刻擒下罗刹婆婆及南宫亮。” 罗刹婆婆龙头拐一顿,厉叱道:“奸恶贼,竟施出这种诡计,如不是你谋害了少林百虚掌门,绿玉如意怎会到你手上?” 周围的少林群僧此刻皆面泛杀机,注视“影子血令”回答。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但“影子血令”即一动不动,镇定如恒,从黑绢内吐出一阵冷涩而缓慢的语声道:“老婆婆,你有什么证据,如说只凭绿玉如意,那你大错特错啦!” 百智禅师一愕道:“绿玉如意是敝寺掌门证符,如今落在施主手中,难道其中还有缘故?” “不错。” “施主请说出听听。” “当然要说给你这位代理掌门人听,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施主要怎么赐告?” “影子血令”用手一指罗刹婆婆道:“让老婆子先还出公道,本令主再说不迟。” 罗刹婆婆冷冷一笑,道:“一派装腔作势,阴谋重重,我老婆子已经详叙过,还用赘言?” “哈哈哈,本令主不在,容你一人编排,只算是片面之词。” “影子血令”伸手一指四周少林、武当僧道接下去道:“但是,此刻当着众人之面,本令主愿以目击种种,与你印证,看看谁是真正凶手!” 南宫亮再也忍耐不住满腔怒火,猛然挺身,跨上两步…… 一旁百智倏然禅杖一伸,沉声道:“南宫施主,真理愈辨愈明,在绿玉如意未得手前,请施主切勿冲动。” 老和尚唯恐战火一起,殃及传统信物。 南宫亮发作不得,只得停步厉声道:“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不知你纸上写的什么东西,诱使百虚上人进入密林,暗加谋害,得手后再移尸亭中,乱人耳目!” “影子血令”嘿嘿一笑,道:“是你亲眼目睹?” “如是亲眼目睹,还能让你逃脱小爷掌心,任你在此胡言。” “那就是了,但本令主再度问一句,你以为本令主能在那纸笺上写下什么话,能使这一代高僧盲目轻动?” 这句话,本来是一个谜,除了已死的百虚上人及引诱的人外,谁也猜测不出。 南宫亮被他这么突然一问,不由瞠目结舌,一时语塞。 “影子血令”又响起一声得意的阴笑道:“这矛盾的词不辩可明,本令主自觉并无此魔力。” 罗刹婆婆怒极冷笑道:“你诡计多端,盗鼎要挟,现在又何必自谦?” “哼!谁看见少林玉鼎是本令主所盗的?” “玉鼎如不是你所盗,又何必隐身峰顶?” “嘿!本令主只是闻讯而来,不过,却闯破了你与南宫亮联手杀害少林掌门的阴谋。” 南宫亮厉声叱道:“你信口黑白,难道也有证据?” “当然有!” 这三个字使场中群僧同时一愕! 罗刹婆婆冷笑道:“你倒说来听听。” “好,老婆子,本令主问你,你刚才说有百虚上人的死尸尚在亭中。” “不错。” “你说在表面上看不见百虚掌门是被何所伤?” “嗯。” “你说百虚上人死前神态极为安详,似是没有什么挣扎?” “嗯。” “影子血令”问到这里,目光向百智僧一扫,阴笑道,“但是本令主目睹的情形稍有不同!” 百智禅师急急道:“何处不同?” “影子血令”淡淡一笑,道:“大师何不先派人上峰看看贵寺掌门遗体,是否尚在‘观日亭’中?真正凶手岂非不渊自明!” 情形到此,本来也认为“影子血令”是凶手的少林众僧不禁皆对罗刹婆婆及南宫亮起了怀疑。 南宫亮心头一惊,飞快忖道:“难道老和尚的尸体又不见了?” 转念到此,冷笑一声,喝道:“难道你刚才又动了手脚!!” “影子血令”嘿嘿一笑,道:“这点等少林和尚上去,我自然有现场证明说给你听。”接着转身对百智禅师冷冷道:“大师难道不要派人上峰去看看?” 百智禅师微微颔首,侧身一挥手道:“悟业师侄,你就先上峰顶细察一下!” 悟业双手合十,一声应诺,身形疾如流矢,向峰顶腾去。 百智禅师接着目光一扫当场,沉声道:“在敝掌门死因未明之前,尚请三位能屈驾稍待片刻。” 于是复杂而紧张的情形,暂为一沉。 罗刹婆婆及南宫亮为表示清白,当然不表示异议…… 一旁的武当掌门也静静地欲看究竟。 盏茶时刻之后,只听得峰顶响起一声悲啸,一条身形疾泻而落。 众目瞥处,正是上峰的“降飞罗汉”悟业僧…… 悟业僧究竟说些什么?峰顶又有什么变化? 第三十七章 悟业僧在众人的焦候下,终于泻落峰脚,停在场中。只见他双目发赤,眼眶中一滴滴鲜血,直往下淌,月白色僧衣的衣襟上,已染满了殷红的颜色。 这情形使在场的人同时一阵震惊狐疑。 只有“影子血令”仍静静的伫立场中,手抱绿玉如意一动不动,没有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但南宫亮及罗刹婆婆,心中开始不安了,以悟业僧的神态来看,这不是好征兆。 百虚上人已死,这是已经知道的事实,以他的年龄及佛门修为,绝对不会伤痛若此,而现在这少林有数高僧之一,竟然血泪滂沱,难道峰上的尸体,又起了什么变化? 在这瞬眼之间,只见百智禅师已急急冲出几步,大喝道:“悟业僧,掌门佛体怎么样了?” 悟业僧跄踉走近百智禅师面前,眼眶中血泪又汨汨而下,躬身合什颤声道:“掌门佛体……已……不……” 他语声喑哑,喉咙因这份激动,如梗塞一般,似乎连说话都感困难。 一旁的百果大师听得双眉飞剔,不耐地道:“悟业僧,掌门佛体倒底怎样了?” “启禀二位师叔,悟业上峰后,发觉掌门人遗体并不在‘观日亭’中……” 此言一出,罗刹婆婆心头一怔,接口插言道:“老身明明看见在亭中,怎会移走?” 悟业僧悲痛地道:“但贫僧却是在密林中发现。” 百智禅师急急道:“你是否详细察看过,致命之伤在何处?” 悟业僧惨然道:“死状不忍卒睹,被人用剑洞穿胸背而亡。” “啊!”南宫亮情不自禁,惊呼出声。 少林群僧面色皆为一变。 “影子血令”这时怪笑一声道:“怎么样,本令主刚才的话没有错吧!” 罗刹婆婆白发猬竖,凄厉一笑,龙头拐一指道:“这还不是你这魔头做得的好事……” “影子血令”阴声长笑道:“你老婆子刚才伪言耸听,说什么尸体在亭中,又说什么死前神态安详,可是现在证明完全不是这回事,如今尚欲诬蔑,还有谁会相信?” 南宫亮剑眉猛轩,怒道:“谁知道你在我们下峰后,又做了什么手脚……” “影子血令”冷哼一声,打断南宫亮的语声,冷冷道:“你的话不无考虑的余地,但是本令主可以请悟业和尚回答你的猜疑。” 说到这里,侧目对悟业僧问道:“大和尚,贵派掌门脸上的表情如何?” 悟业僧沉思片刻答道:“掌门人双目怒睁,脸上肌肉歪曲,死前似乎极端愤怒。” “影子血令”点点头,冷声道:“南宫亮,你听到了没有?” 南宫亮喝道:“难道这点就能洗清你的杀人嫌疑” “当然,这点不但洗脱了本令主的杀人嫌疑,嘿嘿,也证实了你与老婆子是杀人凶手了。” 百智禅师沉声道:“施主语意深奥,能否再说得明白些?”! “影子血令”冷冷道:“南宫亮不是已经告诉了你和尚?” 这些话等于在兜圈子,听得少林群僧更加糊涂。 百智禅师神色一怔道:“南宫施主刚才告诉了老纳什么?” “哼!想不到你们少林和尚都如此糊涂,本令主再说得详细一点,你们听着。” 语声至此,对南宫亮冷冷道:“刚才你不是对少林和尚报讯,说百虚上人盘坐亭中,死得极为安详?” 南宫亮傲然道:“不错。” “但是本令主所见的却与悟业和尚相同,百虚上人胸中有个大窟窿,而峰顶一共只有四人,四人中唯有你是佩剑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南宫亮厉叱道:“难道你不能带剑,行凶后毁灭凶器?” “影子血令”长笑道:“当然可能,但是你对百虚上人死时神态,又作何解释?” “神态?”南宫亮不时一怔! “影子血令”阴森森一笑,对百智禅师道:“大和尚,请问一个人死后,别的皆可故布疑阵,那僵直的表情,是否还能改过来?” 百智禅师唔了一声,显然他已明白“影子血令”语音,悲痛地道:“人死之后,全身僵硬,就是短时间中血脉未凝,可另做手脚,但脸色表情,却无法再行更改。” “好,那末刚才老婆子既称百虚上人死时犹如入定,如本令主再以利器补上一剑,未始不可乱人耳目,但本令主是否能将贵派掌门僵直平静的外表,改成愤怒扭曲的神态,你大和尚谅必已不问可知。” “影子血令”的话,使南宫亮及罗刹婆婆心头一怔! 不错,人死之后,表情已经僵固,绝不可能再以人力改变,这是自然之理,“影子血令”这番话并不是狡辩,但是明知道这一切皆是对方的阴谋,却想不出什么更有根据的理由来反驳,使罗刹婆婆及南宫亮—时之间,为之语塞。 只见“影子血令”冷冷一笑,目光一扫少林众僧道:“现在不论你百智和尚是否相信本令主之言,但这老少二人伪报信讯,显然必有缘因,你们何不先拿下他们再说。” 这时,少林群僧对罗刹婆婆及南宫亮由怀疑渐渐改成仇视。 只见百智禅师对罗刹婆婆沉声道:“罗刹施主对这些对质,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罗刹婆婆眼见百智禅师仇视的神态,不由怒道:“一派胡言,你和尚难道竟愿相信?” 百智禅师冷冷道:“老衲虽不甚信,无奈旁人言之凿凿,况且,罗刹施主刚才之言,与峰顶情形完全不符,无法不使老衲怀疑!” 南宫亮冷笑一声,插口道:“绿玉如意,是贵派掌门信物,如今落入‘影子血令’手中,大师怎不洞察其中因果?” 此言说得百智禅师神色一震!旋对“影子血令”道:“你施主既然力辩无嫌,尚请先将绿玉如意赐还!” “影子血令”轻哼一声道:“承百虚上人之托,在贵派尚未选出新任掌门前,如意由本令主保管。” 一旁的百果大师大喝道:“少林门户中事,岂要旁人多管,还不与老衲留下!” 语声中,身形一划,双掌猝然向“影子血令”交拍而出。 百果大师性情本烈,这一挟怒动手,威力岂同小可,只见二道阳刚罡劲,立刻向“影子血令”排撞而去。 “影子血令”冷冷一笑,身形飞闪,一扬手中如意,喝道:“百果,你忘记了这是什么?” 百果大师陡然一怔,旋身撒掌,强压怒火,道:“老衲难道是瞎了眼,看不见是绿玉如意?” “嘿!少林戒律,凡少林弟子面对绿王如意,应该如何?” 百果大师神色由激动而渐渐悲痛,退身二步,合十道:“见如意如见掌门,言无不从,令无不听,否则以逆上叛师论罪。” “影子血令”阴阴一笑,道:“既然你知道,还敢出手。” “老衲不敢。” 南宫亮看得怒火冲天,一声大喝,长剑挽起一团剑花,陡然冲刺过去,口中厉声道:“好恶魔,你阴谋中伤,还不纳命来。” 剑气飒然中,“影子血令”一声长笑,高举绿玉如意,身形一闪,口中大喝道:“少林僧还不拿下贵派仇人!” 少林群僧本来已对南宫亮起了怀疑,再加上绿玉如意在“影子血令”手中,不得不听从命令,闻言,身形齐动,悟业僧首先一顿禅杖,向南宫亮直劈而出。 场中形势至此,由复杂而紧张,杀机立浓。 罗刹婆婆见状,心头怒火大炽,暴叱道:“悟业,你竟敢对咱们动手?” 龙头拐一招“怒龙穿波”横里挑出。 倏然百智及百果二僧,唰地一声,身形齐动,二条禅杖如怒蟒翻腾,齐向罗刹婆婆袭到。 林风飒飒,正是少林绝艺,“降魔十八杖法”。 四周包围的十八罗汉及三堂主持一见百智长老动手,齐声叱喝,身形乱恍中,立刻舞起层层杖影,向南宫亮及罗刹婆婆包围过去。 “影子血令”却阴笑连连,缓缓退出战场,伫立一旁。 在这瞬眼之间,一旁的武当掌门眼见这般复杂局势,浓眉紧皱,倏然间二子二剑低声喝道:“我们退!” 身形已向外掠去,接着四条身形跟踪腾起,五条人影,霎那间已逝在暮日之中。 显然,武当掌门归灵真人自知在这种情形下,要追查寒竹剑已不可能,等下去如再卷入漩涡之中,实在不合算。 这时,罗刹婆婆双目精光四射,龙头拐杖挟着风雷之声,,连出二招,逼开周围群僧,大喝道:“百智,你们少林和尚不分是非皂白,难道要老身再开一次无名杀戒?” 百智禅师沉痛地道:“罗刹施主请不必顾忌,本派掌门之死暂且不说,绿玉如意现落别人手中,老衲就是有心相让,也徒唤奈何!” 语声中,禅杖中已接连递出二招,直射罗刹婆婆前胸。 这二招凌厉无比,气得罗刹婆婆双目怒瞪,一声冷哼,龙头拐一招“雷起蛟腾”,硬挑而起。 呛!呛!二声暴响,百智禅师脸色飞赤,蹬蹬蹬连退三步,手中禅杖差些被震脱手。 罗刹婆婆手心一热,暗暗一凛,就在这时,身后杖风飒飒,九支禅杖,已如闪电一般劈至。 罗刹婆婆急忙回身旋步,龙头拐上刺下挑,舞起一圈拐影,封得四周风雨不透。 其实,少林二十三僧联手合击,威势虽然非同小可,但以罗刹婆婆的功力,足可一击毙。 可是,罗刹婆婆知道一造杀孽,凶手嫌疑,立刻由假成真,在这种诡谲风云之下,真要把少林寺造成敌对之势,是大大不智之举。 昔年,她凭着一腔豪胆,独上少林,挑战十大长老,那是为了名望,而如今,罗刹婆婆再出江湖,却完全是仗义对付“影子血令”,多树不必要的强敌,于敌有利,于已有损,故而她心存顾忌,只求自保,好些煞手,都留而不用。 但这样一来,处处是挨打局面,三十招一过,也闹得额上汗水隐现。 正在这时,她耳听南宫亮一声大喝:“你们少林怎地皆是不明是非之辈,再不停止,莫怪我南宫亮出手无情!” 罗刹婆婆一闻此言,心中陡然一惊,龙头拐一招“八方风雨”逼开围攻杖影,目光望去,只见南宫亮身形如烟腾起,剑凝闪电,斜向十八罗汉之一的悟明扑去。 这正是“无影之剑”最后一式“太虚千景”。 只见剑光如幻,白气闪烁不定,剑啸激荡中,已向悟明僧当头罩下。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其余十七罗汉,想救已是不及,罗刹婆婆心中一震,大喝道:“少侠切勿冲动,造下无穷后患,还不到这边来。” 这声大喝,如九天焦雷,震得在场群僧耳膜发聋。 南宫亮耳闻喝声,心头骤然清醒,暗忖道:“罗刹婆婆的话,的确不错,但始终挨打,终不是办法啊。” 转念至此,他飞快身形一旋,已掠落罗刹婆婆身边,长剑飞舞,挡在周身,口中道:“打既不能,不打又不能,我们还是走吧!” 那边十八罗汉一见南宫亮竟然脱身,齐声叱喝,已密密包围在百智百果战圈四周,脸色皆呈现一股激愤。 其实,一切恩怨暂不谈,以少林十八罗汉之功力,竟对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无可奈何,将来传言出去,少林威名岂不扫地。 这时,罗刹婆婆用传音入密功夫,对南宫亮道:“现在走也不是办法,凶嫌未刷,将来还是麻烦。” 语声到此一顿,张口大喝道:“百智僧,还不停手,真要老身大开杀戒?” 这突然威凛一喝,百智禅师心头不由一震。 当年罗刹婆婆威名,犹有余悸,现在出手,也是势逼如此,此刻不由大袖一挥,喝道:“少林弟子,暂时住手。” 接着对罗刹婆婆道:“罗刹施主还有什么话说?” 罗刹婆婆目光一扫,见群僧已退身伫立,逐冷冷道:“现在老身只问一句话,你们少林是不是已肯定老身为杀贵派掌门之凶手?” 百智禅师沉思片刻,缓缓一叹道:“真象未明前,施主自然也有嫌疑。” 南宫亮脸色一变,怒道:“这么说来,你老和尚今天非要把我们拿下不可了。” 百智禅师沉声道:“情形只好如此,但老衲保证不伤二位一根汗毛。” 罗刹婆婆狂笑道:“好大的口气,在老身‘风雷龙形九拐’下,你们这批是非不分的和尚,是否能全身而退,尚有问题,竟敢说出这种话。” 百果大师白眉抖动,冷冷一哼道:“你罗刹施主既然这么说,为了本寺威望,只有一分强弱了。” 语声甫落,场外突然飘入一声叹息的语声道:“诸位少林大师这般做法太错了。” 这阵语声,来得突然,使场中双方同时一惊! 目光瞥处,只见场外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位青缎长袍,年约五十余,脸上正气凛然的老者。 百智大师喝道:“尊驾是谁?” 老者抱拳道:“老朽汉中‘巧手鲁班’萧煌,来了已有半天了。” 一听是“巧手鲁班”萧煌,南宫亮不由“啊”地惊呼出声。 百果大师沉声道:“原来是名闻汉中的兵器打造名家萧施主,不知施主刚才之言,是什么意思?” 萧煌微微一叹道:“大师等佛门高僧,难道看不出‘影子血令’的阴谋?” 百智大师接口道:“这么说,施主已知道全部经过了。” 萧煌点点头道:“老朽刚才隐身一旁对双方争执经过,全部了然于胸。” “那施主为何不早出来解释,却在此刻现身?” 萧煌长叹一声,道:“老朽屈身魔掌,假如‘影子血令’不走,老朽怎敢现身。” 这话说得少林群僧一愕,目光扫视之下,原来发觉“影子血令”不知在何时,已经走得无影无踪,而且连武当派五位高手也早已不在。 只见萧煌继续道:“其实老朽虽未去峰顶,却可以想得出当时情形。” 说到这里,转身对罗刹婆婆道:“罗刹前辈隐迹江湖三十年,对少林来说,并未有多大仇恨,自然没有必要制百虚上人于死地,可是你却忽略了一点。” 罗刹婆婆怔然道:“哪一点?” “当你们在峰顶看到百虚上人时,可能这一代高僧尚未死去?” “什么?”罗刹婆婆神色一呆。 萧煌微微一叹道:“前辈难道不知道武学之中,有一种闭脉绝经手法,任何人一旦被制,则一时之间,气息全无,形同死人,却不是真死!” “啊!”罗刹婆婆一顿龙头拐,没地三寸,恨声道:“好贼崽子,竟用这种手法瞒过我婆子,唉!当初怎么没有想起!” 萧煌喟然道:“‘影子血令’阴谋百出,非常人可以想像,这也是少林一门劫数。” 说到这里,转对百智大师道:“大师听了老朽之言,谅必对罗刹婆婆及南宫少侠所述情形不符之理,不解而通,‘影子血令’制住贵派掌门,再下杀手,贵派掌门死前神态改变,自在理之中,目前当务之急,还是先追回绿玉如意要紧。” 百智禅师潸然流下二颗清泪,合十道:“蒙萧施主启示,老衲拜谢了。” 接着对罗刹婆婆合十道:“刚才冒犯之处,尚请原谅,其实少林一派如意一失,已成俎上之肉,逼不得已只能动手……” 罗刹婆婆冷冷道:“大和尚既然明白,老身也不便多怪。” 她语声冷然,显然怒气未消。 百智禅师何尝不知这点,一声长叹,袍袖一挥,吩咐道:“各位师侄立上峰顶,运回掌门遗体,即速回寺。” 十八罗汉及三堂主立刻合十应诺,身形齐向观日峰腾去。 百智禅师这时含悲对萧煌道:“本寺掌门信符已失,尚请施主多予协助。” 萧煌忙道:“为了武林正义,大师不须吩咐,老朽与少侠自会尽力。” 百智大师这时又对罗刹婆婆及南宫亮等合十施礼,才腾身向峰顶掠去。 罗刹婆婆目送少林群僧背影消逝才长长一笑,道:“这次泰山之约,本欲助少林百虚老和尚一臂之力,想不到陪上老和尚一条命,还失去绿玉如意,弄得一事无成。” 言下一片凄凉,这昔年咤叱风云的女中豪杰,此刻对“影子血令”也不禁感到有些棘手了。 南宫亮这时才对萧煌施礼道:“老丈深明大义,暗怀正气,晚辈深感钦佩,但不知老丈何以到此!” 萧煌长叹道:“老朽神乞密召,已将令堂及任大侠引入北邙风火峡,闻老弟等在泰山,故而急急赶来!” 罗刹婆婆神色一惊道:“难道那边已发生了什么危险?” 萧煌摇摇头道:“这点,老朽不知道,但风火峡为‘影子血令’收罗武林高手的中心,机关密布,危险性当然极大,老朽所以急急赶来,就是希望能引导二位赶快接应。” 第三十八章 南宫亮急急道:“那我们快走。”说着已经腾身欲起。 但萧煌倏然阻止道:“但现在罗刹前辈与少侠势必有一人不能去。” 罗刹婆婆一怔道:“这为什么?” 萧煌眉头深锁,道:“一切情形,老朽已蒙神乞告知,但我来时,却发现丐帮的独门表记。” “什么表记?” “表记为三个‘火’字,以老朽所知,这是求救信号。而且表示情势紧急。” 南宫亮心中一紧,道:“那是表示丐帮发生了什么事故?” “嗯,老朽当初也是这样想,后来碰到一个神色慌张的叫化子,老朽以神乞告知的联络方法,一打问讯,才知道留记号的人是疯、魔二丐,在江湖中,未闻树下什么强敌,其竟留下十万火急求援,除了有关令祖崔大侠之安危外,不会有别的事故,故而老朽以为少侠及罗刹前辈只能有一人前往北邙风火峡。” 说到这里,倏然歉然地道:“老朽为了家眷拖累,愧不能有所功效,尚请二位幸勿见责。” 罗刹婆婆忙道:“萧大侠不必过歉,这般协助,对你来说,已是冒着生死危险,少侠母子心中已感大德,现在问题是究竟哪一人上北邙?哪一个追踪疯、魔二丐探查究竟。” 说完,目注南宫亮,等候表示。 因为在这种情形下,罗刹婆婆实不便擅作主张,她辈份虽高,可是这些措置,皆与南宫一门息息相关,南宫亮现已成人,自以本人的决定来得恰当。 可是南宫亮有些迟疑了。 风火峡中情况不明,他心中固然非常关切,而外公的遭遇,一样使他心乱如麻。 在利害的考虑下,他觉得母亲身边有“天灵神乞”及“银鞭飞龙”父女,如今再加上罗刹婆婆,谅不至出什么差错,而外祖方面,却只有疯魔二丐,力量却比较单薄,于是,他毅然道:“二位前辈请先到风火峡,晚辈一人先追踪疯魔二丐,看看情形。” 萧煌微微颔首道:“少侠既然如此决定,老朽与罗刹婆婆就先走一步了。记住,到独山湖畔,柳树旁先寻三个‘火’字标志,再循途而下,就不会错过。” 南宫亮点点头,脚下一点,身形已向泰山山麓飞驰而去。 这边罗刹婆婆与“巧手鲁班”萧煌目送南宫亮去后,也身形齐恍,向另一方向离去。此刻已是傍晚,暮烟四起,晚霞卷蒸。 南宫亮自闻外公信讯后,心中一片焦灼。 他急急掠落山脚,步入小镇,随便找了一间饭馆填饥后,立刻风尘仆仆,向独山湖急奔。 在这时候,他已顾不得惊世骇俗,如一阵风般的,施尽全身功力。 来时,他曾经过独山湖,知道以这般赶法,不出四更,定可到达。 二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已是一片漆黑,南宫亮已赶过羊山。 再过去经白马庙,兖州,到达南阳湖,就可以望到独山湖了。 以他的功力脚程,百十里路程,原并不算太远,但在南宫亮此刻心中,却好似极遥远的长途。 现在他在黑茫茫的驿道上,展望前途,是无穷尽的延长。 回想起这“影子血令”所引起的一连串风波,心中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而后甘心。 他暗暗念道:“影子血令‘绝天魔君’之徒,我倒要看看‘绝天魔君’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继而一想“绝天魔君”与自己南宫一家并没有什么冤仇啊!无非是为了贪图“地灵残篇”! 他思绪正在潮涌之际,陡闻身后一阵鸾铃急响,一片马蹄声急骤而至。 夜半荒凉的驿道中,竟有人纵马急驰,不由使南宫亮心中好奇。 他放慢脚步,转首望去,只见二匹黑色健马已如风而至,马上坐着二位年约十七八岁少女,肩头长穗飘拂,秀眸黛目,美艳已极。尤其左边少女一身白衣,在黑夜之中,尤如一朵白云,比右边的黑衣少女,分外醒目。 但在妩媚娇态中,眼波流转,春意盈然,另有一种撩人遐思之情。 南宫亮一见对方是二名少女,不好意思再看,埋头疾走。 岂知脚下刚走出十步,一匹健马已同时窜过身边,马匹同时一声长嘶,黑白二名少女竟勒住马头,横立道中,阻住去路。 南宫亮心头蓦地一怔,勒住脚步,道:“二位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白衣少女在马上首先娇笑一声道:“黑夜荒道,看你急匆匆的赶路,一定有什么急事?……” 南宫亮不等她话说完,接口道:“既然知道急急赶路,为什么还要阻拦?” 黑衣少女咯咯娇笑道:“此时此地,想不到还遇到同道,我们姊妹一时兴起,所以冒昧攀问,请问少侠去何处?” 笑如银铃,语如黄莺,一种异性的气息,立刻传入南宫亮心田之中,何况对方并无恶意。 在这种情形下,南宫亮不便推人于千里之外,忙抱拳道:“区区正身系急事欲去独山湖,二位姑娘如没有什么事情,尚请自便。” 白衣少女哦了一声道:“此去独山湖,怕不有百余里,少侠这种赶法,岂不徒耗功力。” 说到这里,秀眸中忽然流露出一丝说不出的情意,娇声道:“如少侠不介意,与我姊妹偕行一程如何?” 南宫亮心头一怔,暗忖道:“有马代步,确要比较快一点,而且到了地头,万一有什么情况,功力也不止于打折扣!” 他感激地望望黑白二女,只见白衣少女对黑衣少女眯眼一笑。 这一笑似乎包含着许多意思,但南宫亮一时之间,却无法理会,目光带过,转向马身,不禁继续忖道:“马只有二匹,三个人如何骑法,如要同乘,男女有别……” 他这正在迟疑,只见黑衣少女抿嘴一笑,道:“少侠怎地还不上来?” 南宫亮睑上发烧,呐呐道:“这……这……” 这了半天,他不知应当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 白衣少女声如银铃般,又响起一阵笑声,对南宫亮的窘状,似大为欣赏,笑毕,接着道:“少侠,你是想说什么啊?” 南宫亮心中更加尴尬,呐呐道:“在下……想……马只有二匹,三人怎么骑法?” 黑衣少女咯咯一笑,柳腰乱颤道:“傻子,这有什么困难。” 语声中,人已轻轻飘下马背,一摆手嫣然道:“少侠请上马!” 南宫亮忙道:“这怎么好意思,姑娘相让,自己怎么办?” 黑衣少女眼波流动,露出无限情意,笑道:“二人一骑,有何不可!” 南宫亮以为黑衣少女礼让,不由心中大为感激,拱手道:“这么说,在下只有心领了。” 说毕,脚下微点,人已坦然纵上马背。 岂知屁股刚坐定,蓦闻身后香风飒然,黑衣少女已飘上马背,坐在他身后,一拍马股,四蹄立刻翻腾,向前驰去。 接着,只觉得腰际已被一双柔若无骨的玉臂环抱着,耳中闻见白衣少女一声娇笑道:“大姊心眼好快,竟占先着。” 南宫亮心中蓦然一跳,此刻他懊悔不迭,原以为黑衣少女与白衣少女同乘一骑,想不到黑衣少女所称“二人一骑”之意在此。 但是,此刻人已被抱紧,坐在马上,再要下马,显得自己过分拘泥,况且外公身处危境,不便再耽误时光,只好坦然处之。 此刻,他只觉得背后软绵绵地,如靠在二团棉花上,加以阵阵幽香袭鼻,一种异性的刺激,使他这未经与少女接触的心底,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连忙屏住呼吸,深深吐纳一口清气,镇定心神,暗自警惕道:“这二女黑夜纵骑,行迹诡异,我怎么这样糊涂,不加防范。” 其实,他刚才一心担忧外公安危,急欲赶达目的地,对其他的事不由疏匆了一点。 这南宫亮念头方罢,一旁马上的白衣少女已娇笑道:“刚才忽忙,还没有请问少侠贵姓?” 南宫亮闻言心中一动,忖道:“我何不先探探她们二人来历?” 心中想着,口中已道:“区区江湖无名小卒,说出岂不有污二位耳目,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身后黑衣少女娇笑道:“我叫叶玉溪,她是我义妹陆湘玲,不过人家都称我们姊妹叫‘黑白双花’!” 南宫亮一听这名字甚为陌生,心头疑虑略放,正要说话,倏见白衣少女陆湘玲突用手一指前面道:“大姊,我们到前面先歇上一阵吧!” 南宫亮心头一怔,举目望去,只见数十丈远,道旁一块疏稀的林中,现出一座黑漆漆的庙宇。 他不由接口道:“这是什么地方?” 身后叶玉溪娇笑道:“这就是地以庙名的白马庙,再过去就是兖州了。” 南宫亮想不到恍眼之间,已过了三十里,忙道:“二位姑娘既要休息了,就让区区下马赶路吧!” 叶玉溪粉臂一紧,娇声道:“这怎么可以,我们是上兖州,送君到底,你同我们一齐歇下不好吗?” 南宫亮被她这一抱紧,心中怦然乱跳,急急道:“唉!在下真有急事系身,姑娘盛情只有心领了。” 一旁陆湘玲嫣然一笑,语言双关道:“少侠,我姊妹不会放走你的,其实耽误一点时间,也不怎么打紧,反正天亮以前,送你过兖州就是。” 南宫亮怫然不悦,道:“姑娘这话差了,如不身有要紧之事,又何必戴霜披露夤夜急奔,二位请自便,借乘之德,在下以后自当报答了。” 语声—落,默运真气,就欲挣脱叶玉溪双臂,腾身而起。 岂知南宫亮刚聚丹田,倏觉腰身一麻,真元陡泄,接着耳闻一声娇笑道:“傻子,有女伴行岂不比独自赶路好!” 南宫亮发觉被点中麻穴,不能动擅,不由心中大惊,沉声道:“叶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陆湘玲娇笑一声,媚眼一飘,道:“我姊姊看中你,不想你走啦!唉!其实一路骑马,腰酸背痛,能够休息一下,又有什么不好。” 南宫亮这时已感到不对,目光瞥处,虽看不到身后叶玉溪的表情,却见陆湘玲眼波如水,一脸荡意。 这正是应了一句俗语,“欲速则不达”。南宫亮心中虽然懊悔,但是人已被制,空自着急。 这时,马奔渐缓,双骑并辔,陆湘玲一引马首,已奔至庙门口,翻身下马,向庙门一推,走了进去。 这边叶玉溪一脸得意,眉含春情,抱着四肢僵硬的南宫亮走进庙中。 南宫亮目光一瞥,庙门上“白马庙”三个字的横匾,已金漆斑剥,庙内一个小小前院,正有一个中殿,漆黑无光,显然是无人居住。 这时,他心中思潮翻涌,思索怎样得够脱身,同时,他也想不透这两个少女究竟要拿他怎么办。 眼前真象未明,他只有静静观察,以不变应万变。 只见陆湘玲白衣飘动,先在前院中一棵树下系好马匹,再进殿中,打亮火石在神坛前拍去灰尘。 叶玉溪随着将自己放在神坛前,又跑出去在马鞍上取下一个包裹,打开铺在地上,竟是一块长方形毡子。 南宫亮目光微瞬下,已打量清殿中环境。 殿中除一张神案外,别无他物,神像斑剥,显然是座荒庙。 他一见叶玉溪竟铺下毡子,似作歇宿打算,不由一怔,道:“二位点住区区穴道,究竟想做什么?” 陆湘玲娇笑得柳腰如折,道:“你还不知道?” 南宫亮茫然道:“我知道什么?” “唉!傻子,青春不再,为欢几何,良宵美景,我姊妹是想与你享受另外一种乐趣呀!” 淫荡的笑声,淫荡的笑意,立刻在黑黝黝的殿中,响起了无数回音。 南宫亮心头恍悟,身躯虽然受制,但是,心中却泛起一股怒意,厉声道:“在下一时看走了眼,想不到竟是一双淫娃,要小爷苟且相从,除非日从西出。” 第三十九章 且说南宫亮身被挟住,却无法看清出手的人是谁,只见两旁山岭树木如飞倒向身后。 此刻,他心中又惊又怒,口中厉声道:“你是谁?”那人脚下不停,口中却道:“小娃儿,此刻行路,最好闭口,到了地头,你自然知道我是谁了。” 南宫亮心中气煞,他暗暗默运功力,却发觉已在不知不觉被对方点了血穴,周身真气,竟然无法凝聚。这时,他面向地面,微微抬头一瞥,竟然是往崤山方向接近。 他心中不由大骇,怒喝道:“匹夫,你可是绝魂谷中..” “人物”二字尚未出口,那人左手向南宫亮喉头一拂,竟再点上哑穴,口中沉声道:“小子,这时你最好闭上嘴巴,多说话对你并没有好处!” 南宫亮口不能言。身无法动心中又气又怒,暗暗着急忖道:“这番一定凶多吉少,但我岂能眼睁睁等死!..”心中想着,倏起一念,何不试试运气自冲穴脉,假如能够解开,或有一丝生还希望。 于是,他索性眼睛一闭,默忆“无影叟”所传的口诀,暗自运起功来。 这时,他只听到耳旁风声呼呼,身如腾云驾雾一般。 但是他再也不管这挟住自己的人把自己带向什么地方。因为他知道:时间稍纵即逝,自己的生命,在这短暂的时间中,将是生与死的分际。 哪知就在他默默按照口诀,调气纳元之际,砰地一声,身躯竟被摔在地上。 南宫亮心头一沉,倏然睁目,发觉自己竟已在一座山洞之中。 洞顶上悬着一颗明珠,发出一丝柔和的青光,洞中摆饰洁雅,眼前的人却是一位白发婴面老者,脸上红光润匀,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这时他心中又骇又惊,禁不住张口喝道:“你是谁?” 这一发话,他才发觉,自己跌在地上刹那,哑穴已开,于是急忙默一运气,周身气脉,竟然畅通无阻,显然麻穴也已经被对方解开。 他一跃起身,蓄势戒备,但心中倒反而迷惑起来。 只见婴面老者,嘴角隐现一丝微笑,道:“小子,你不觉得这样问话太不恭敬么?” 南宫亮一时猜测不出对方是友是敌,呐呐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老者道:“这里是离绝魂谷不到三里的太阳谷。” 南宫亮心中一片迷雾,怔怔道:“长老究竟是谁?把在下带来此间,是什么用意!” 老者倏然轻轻一叹道:“南宫亮,你是否听说过,四百年前江湖中有‘天门’一脉?” 南宫亮一怔,他想起在“阎王堡”,悟业僧曾说过“天门”一脉的简短经过,于是点点头。 老者微微一笑道:“老夫就是‘天门’一脉仅有的第四十八代掌门,‘天门居士’!” 南宫亮大吃一惊,暗忖道:“天门一脉,不要说当今武林从未听说过,就是这自号‘天门居士’老者在江湖中也从未见到过,怎么倏然之间,又出来一位掌门人来呢?” 他心中忖着,同时当想到对方功力身手,也不禁骇然,知道这老者必是一位不世出的奇人。自己在纵火之际,只见浓烟之中,淡影一闪,身躯已被对方挟住,从这一点看来,自己的功力身手,比起对方来实如小巫之见大巫。 天门居士见南宫亮皱眉沉思,又轻轻一叹道:“南宫亮,你或不能相信老夫的话,但你应该相信老夫对你并没有恶意。” 南宫亮这时渐渐散去真元,因为他知道假如这天门居士真有恶意,凭自己身手,也是有败无胜,索兴坦然道:“长者怎么能证明对在下确实没有恶意?” 天门居士道:“如不是老夫墙上留字,教你纵火之法,少林寺那批和尚与你还不是活活等死?” 南中亮心中恍悟,对天门居士肃然一揖道:“晚辈刚才多疑,请前辈原谅,但不知前辈将在下带来此间,有何吩咐?” 天门居士点点头道:“说来话长,来,坐下慢慢谈!” 话声甫落,他脸色一沉,侧耳倾听片刻,倏又对南宫亮道:“你的朋友追来了!” 南宫亮一怔,仔细凝神察听,却没有觉察一丝声悉,目光向洞外一瞥,只见黑沉沉地什么也没有。 天门居士见状微微一笑道:“大概是那位枯矮老者,此刻离洞约三十丈左右。” 南宫亮心中又是一凛,暗忖道:“耳闻武学之极境,可以天视地通,这天门居士莫非已到了仙凡交施之境地。” 只见天门居士微一凝视,又道:“太阳谷五十年来,未容人轻入一步,难得今天佳客光临,也好,南宫亮,你去把他引入洞来。” 南宫亮连忙应诺,纵身而出,果然二十丈外,有一条矮小人影,在来回飞掠,似在搜查什么。 他知道必是“鬼眼神偷”仇森,为了找自己而来,忙大声道:“仇老前辈,快来这里!” 那人影闻声,嗖嗖连跃,已到南宫亮眼前,果是仇森。 只见他胸头微喘,唉了一声,急急道:“少侠,你真把老朽急死了,待在这里干什么?” 南宫亮一把拉着仇森,返身入洞,口中道:“仇老丈,晚辈为你引见一位高人,即是天门一派的掌门,天门居士。” 仇森入洞,耳闻这番话,见明亮的洞中站着一个白发孩儿脸的老者,不由一愣,不知说些什么好。 实在,这发展太使他感到意外,脑海之中,一时之间,竟转不过来。 只见天门居士微微一笑道:“仇大侠轻功绝佳,老朽竟没有能完全摆脱你,实令人感到钦佩。” 他因未在江湖中探听,却不知仇森就是以一身轻功,才能夜行千里盗八百。 这时,仇森才抱拳道:“原来是天门居士前辈,老朽仇森,这次多打扰了。” 说到这里,脸色一整,又道:“天门一脉,自老朽出生,后来只有耳闻,被人视作武林遗史,想不到还留有居士一人,但不知前辈是否知道为了贵派十二篇秘笈,江湖上展开的连绵浩劫?” 天门居士微叹道:“最近才有所闻,老夫也是为了此事,把二位引到此地。” 说到这里,一挥手道:“老夫独居五十余年,今天尚是第一次有客,有话慢慢再说。” “鬼眼神偷”此刻也不再客气,忙在厅几旁坐下,南宫亮怔然坐在一旁,口中道:“前辈此举,以晚辈想,一定与‘灵天秘笈’有关,不知晚辈猜测对是不对?” 天门居士缓缓坐落,微微颔首道:“不错,你南宫一门的遭遇及江湖上的变化,老夫最近已打听清楚,以你智慧,老夫深庆没有看错人。” 说着,脸上微露欣喜之色。 仇森接口沉声道:“以尊驾身手,举世无匹,既知始末,何不出手为江湖消弭一场惨祸?” 天门居士摇头道:“自本派第十五代掌门因门下叛离而痛心疾首不愿再出江湖,每代仅传一人,遗命永久居于太阳谷中,不得再涉江湖恩怨,上代祖师所以如此规定,其中经过之辛酸曲折,实不足为外人道,而老夫引各位来此,已是违背历代祖师的遗命,不过为了实践祖师所遗另一志愿,只能暂时折衷一下了。” 仇森摇头一叹,南宫亮已接口道:“如晚辈猜测不错,前辈是想收回十二篇‘灵天残篇’,对也不对。” 天门居士颔首道:“不错。” 仇森道:“现在八篇在绝魂谷中,四篇在‘阎王堡’,阎王堡主手中的固然可以要得回来,但‘绝天魔君’手中的八篇,却无能为力了。” 天门居士微微一笑道:“老夫自有办法,只是想借重二位,不知二位肯为老夫收回这十二篇秘笈否?” 仇森正色道:“老丈掌门一脉,收回本门武功,自是名正言顺!能力所及,老朽自当效劳。” 天门居士转道道:“南宫亮,你呢?” 南宫亮沉思片刻道:“只要对武林有益,晚辈无不听候指示,但是,晚辈有一条件?” 天门居士脸色一沉,道:“什么条件?” 南宫亮道:“目前晚辈当务之急,是在查探外祖父及父亲下落,对前辈之事,或可能无法兼顾。” 天门居士哈哈一笑道:“念念不忘孝悌,孺子可教,老夫对你目前环境,自当顾及,你既然愿意,老夫愿将‘灵天秘笈’中的武功,全部相授,以遂你报仇之志。” 南宫亮头狂喜,一跃离座道:“真的?” 天门居士道:“老夫从不轻易承诺,既已答应,自然决无反悔,至于仇老丈不妨在此陪伴南宫亮。” 南宫亮立刻恭敬地向天门居士拜了三拜,然后起立,目光一瞥仇森,却见他脸色犹疑,不由轻声道:“仇老丈,你觉得有什么不对?” 仇森倏然对天门居士道:“老丈此言,使老朽不解,秘笈既已失散,老丈何以相授?” 天门居士道“灵天秘笈自然在老夫身边,这点仇大侠无须多疑。” 南宫亮一怔失声道:“那落在‘绝天魔君’手中的,‘灵天残篇’难道是假的?” 天门居士摇摇头道:“不,也是真的,那不过是一本副册罢了!” 啊!南宫亮恍悟其中缘故,却听得天门居士又道:“但是,那十二篇副册老夫所以要收回,却是另有道理。” 南宫亮一怔道:“什么道理?” 天门居士长叹一声道:“天门秘笈十二篇,这十二篇皆是本门四百年前历代师祖心血研创的武学,而以其中第一篇最重要。” 说到这里,倏然从怀中掏出一本黄色绢册,起身走近南宫亮与仇森,将绢册翻开一页,放在竹几上,继续道:“这就是灵天秘笈..” 南宫亮与仇森眼见武林中人人梦寐以求的奇书,此刻竟摆在眼前,禁不住心头狂跳。 他二人急运目光一瞥,只见这页绢纸上画着一个肉身人像,身体上同时画着许多红黑色的线条。 南宫亮出身武学世家,仇森也非俗手,对这图画,自然一眼就可看出是一种脉胳运气图。 只听得天门居士以手指顺着图中经线继续沉声道:“要练天门一派武功,必须先练本门别创蹊径的吐纳之法,而本门练气之法与其他各门各派截然不同,纳气所循经脉,有其一特定系统,同时有其一定时间。可是副册上所画,与这本正册,却有些微差异!” 南宫亮禁不住好奇地问道:“什么差异?” 天门居士手指又指着黑线道:“这是一周天后一口真气反运所经脉穴,但是副册上所注,在经过心经穴时,却差了半寸,唉!就这半寸之差,却可使练功之人,由正入邪,伦入魔道,甚至可能走火入魔,永无恢复功力之可能。” 南宫亮听得心头一凛! 天门居士又是一叹,继续道:“故那本副册如伦入魔道,那是天理循环,自找报应,但如正派人物取得练功,却是一番意想不到的祸害,老夫所以要收回,道理却是在此。” 南宫亮由此不禁想起“独脚阎王”,暗暗焦急,想不到答应送去四篇秘笈,反而害了他。 仇森心中却感到奇怪,沉思片刻道:“老朽不懂,为何正副二册竟各不同..” 话声未落,天门居士已接口道:“这是本门四百年前师祖灵天老人深虑熟思,唯恐门下不肖弟子觑窥,故而秘藏正册,录成副册,借口述传授弟子,以老夫听亡师所述,当时门下只知有副册,却不知另有正册,想不到果有门人暗下毒手,杀师盗宝。” “在灵天祖师临终之时,才秘传继承人,说出隐秘..” 仇森听得恍然大悟,南宫亮倏然起立,急急道:“糟,我们势必紧急通知黎老前辈一声!” 天门居士一怔道:“为什么?” 南宫亮于是把经过情形说出,哪知天门居士一笑道:“这点你不必着急,练本门心法,功力愈深者,愈难,因其必须先废除旧有练气习惯,慢慢循此参悟,谅黎乙休至少三个月, 不克为功,但老夫只要你能留下两个月时间,即可大功告成,那时你去阻止尚来得及。” 天门居士顿了一顿,接着道:“为了酬你代劳收回副册,老夫愿助你报仇,我已有详细计划,到你功成之日,老夫再告诉你,包你水到渠成,万无一失!” 南宫亮想起母亲的焦急,许多人的等待,一时委决不下,但旋思仅二月时间,错过这机会,再也无法与“绝天魔君”、“影子血令”等魔头抗衡,一咬牙,毅然道:“晚辈遵命!” 第四十章 “南宫亮……亮哥……”尖颤的喊声渐渐微弱,而一座丛林中,一个跄踉的人影,行动之间,也逐渐的缓慢起来。 只见他身躯摇晃,鼻息粗重,如生大病。 好容易走出丛林,他已经一跤跌在地上。 在星光的照耀下,只见他发髻零乱,肩背长剑,口角鲜血潺潺而下,正是从白马庙中,急急奔出的南宫亮。 此刻,他欲火中烧,仍仗着深厚内力。拼命压制心中绮念。 他听到黎雪的喊声,但是理智上,他极力逃避,他不想回应,其实,在目前情形下,他再也没有力气回应。 他心中暗暗叹一口气,挣扎地爬起来。 现在他觉得口腔干燥欲裂,极力想喝一口水。 水……水………他心中喊着,跄踉地向前奔着。 在他的感觉中,似乎并没有奔出多远,其实,他的功力并末失去,在这刹那之间,那已经是十里以外的路程了。 他一脚高,一脚低的奔着,越过丛林,越过丘岭,他倏然闻到流水淙淙之声。 同时模糊的眼光中,他已看到一条小溪,就在不到十丈之处。 他急急狂奔过去,岂知就在离溪三尺之处,他脑中感到一阵晕眩,砰地一声,摔到地上。 这时,他只感得天旋地转,心灵的感觉愈来愈模糊。 ……………… 良久,良久,南宫亮半清不清的感觉中,好像已经被人扶起,接着周身仿佛有一股热流在滚动着。 他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爽快,刚才那种煎熬的影象已经消失,于是他挣扎了一下,想睁开眼皮看看。 身躯刚蠕蠕一动,倏然耳中听到一阵苍老的声音道:“亏得你遇到我老头子,还不屏息运气,恢复损耗的功力。” 南宫亮听得心中一凛! 他这时才想起已往的一切经过,忙依言垂帘摒除杂念,一心一意运功起来。 这时他才觉得自己真元极为虚弱.要不是那出声警告的人,以真元相助,真的无法将阴阳两气结合于丹田。 一遍二遍三遍,南宫亮气运百穴,在三个大周天后,虽自知体力尚没有完全恢复但差不多了,于是眼皮一扫,振衣而起。 这时,他转身一望,眼前已静静屹立着一位身材矮小。但双目碧光四射的黑袍老者。 南宫亮一见老者,知道必是援救自己的人,忙恭敬地一揖道:“蒙前辈相助,晚辈感激五中,请前辈先受一礼。” 黑袍老者枯瘦的容貌嘻嘻一笑,一挥衣袖,淡淡道:“免了,小子,老夫想知道一件事。” 南宫亮忙道:“前辈请说,晚辈知无不言。” 黑袍老者点点头道:“少侠刚才阳火内焚,自相煎熬,是否误饮什么药物?” 一提起这件事,南宫亮胸头不禁升起一丝愤怒,恨恨道:“老丈说得不错,晚辈受人暗算,闻了一丝奇毒药物。” 黑袍老者碧芒一闪,急道:“你可知道是什么药物?” “‘极乐仙子’的‘极乐登仙散’!” 黑袍老者精神一振,哦了一声道:“‘极乐仙子’公孙媚从来只用‘无色登仙散’,而‘极乐登仙散’却是前者炼制时的副产物,功效较差,而且易于识破,公孙媚一向交给她门下使用,你碰到了她的门下弟子?” 南宫亮颔首道:“前辈说得不错,晚辈遇到二个少女,自称‘黑白双花’……” 他奇怪这黑袍老者何以对“极乐仙子”这么清楚,咽了一口气,正想探望来历,倏见黑袍老者急急道:“你在什么地方碰到的?” 南宫亮这时举目四望,夜色更加深沉,而周围却是一片荒草荒岭,忙道:“晚辈只记得在离驿道边一座名叫‘白马庙’的荒庙中,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走法子。” 黑袍老者倏然一拉南宫亮左手道:“快同老夫去。” 说着,身形已如烟腾起向来路掠去。 南宫亮被拉着风驰电掣,一路狂奔,心中却一阵怔愕。 他猜不透这黑袍老者为什么要急急去找“黑白双花”? 但在急驰之中,已不便问。 在缄默中,不消顿饭光景,已可望到那座荒庙。 显然,黑袍老者对这一带路径极熟,这时,老者倏然侧首道:“你说‘黑白双花’在此地?” 南宫亮微微叹道:“刚才确在此地,但白衣淫女已为在下击毙,那黑衣淫女现在是否在庙中,晚辈却不知道了。” 说话间,人已掠落荒庙之中,只见二匹马依然系在院中大树边,而殿中尸体依稀可见了,但黎雪与叶玉溪却早已不知去向。 只见黑袍老者双脚落地,颓然叹道:“老夫又晚了一步!” 南宫亮奇道:“前辈是要找‘黑白双花’?” 黑袍老者微微一哼道:“小丑贱婢,怎值得老夫跑遍天涯海角。” 南宫亮怔然道:“那前辈找谁?” “老夫不过想从这二个淫女查出‘极乐仙子’公孙媚下落。” 南宫亮一愣道:“前辈不知公孙媚住处?” 语意中大感奇怪,因为他刚才尚听到黑袍老者对“极乐仙子”公孙媚的一切似乎非常清楚,而他竟不知公孙媚已成“影子血令”助手,僻居北邙山风火峡中,实感有些意外。 而黑袍老者对南宫亮的惊奇语气,也不禁一怔,反问道:“难道你知道?” 南宫亮点点头道:“晚辈月前才知!” 说到这里,南宫亮警惕之心油然而生,别转语锋道:“前辈尊姓大名?刚才匆忙,未曾恭问,此刻是否能赐示,也好让晚辈谨记心头。” 老者碧眼一闪,淡淡道:“仇森!” “啊!” 南宫亮失声而呼,忙道:“原来是‘鬼眼神偷’仇老前辈,晚辈南宫亮曾听家母说起过。” 仇森神色也自一震,道:“原来是中原剑主之后,老朽倒失敬了。” 说到这里语锋一转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极乐仙子’的下落。” 南北亮忙道:“公孙妖妇已成‘影子血令’附庸,避居于北邙山风火峡中,家母及一干前辈正在那边查探。” “鬼眼神偷”点点头道:“这么说,令堂已知道昔年那桩公案有疑问了。” 南宫亮点点头,接着把经过情形大概叙说一遍。 仇森凝神听完,一声长叹道:“为了这件疑案,害老夫找得好苦,唉!现在公孙媚既有着落,老朽还要通知‘飞虹三剑’一齐去跑一趟。” 接着对南宫亮道:“老弟如没有事,正好二匹坐骑,咱们一同走如何?” 一言提醒梦中人,南宫亮倏然急急道:“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鬼眼神偷”一望天色,怔然道:“已经三更天了。” “糟。”南宫亮一顿脚,对仇森抱拳道:“晚辈尚有急事,要赶到独山湖!” 说着,已掠身解开系在树边的马,一跃上背。 “鬼眼神偷”弄不清南宫亮何以如此之急,忙道:“老朽刚由独山湖而来,老弟倏然急急要去,倒底是什么事,能否为老朽一道。” 南宫亮正要抖缰纵骑,一闻此言,急勒住马头道:“老前辈从那边来有否听到什么?或发觉什么情况没有?” 仇森茫然摇摇头道:“没有啊!” 一听没有,南宫亮怅然若失,暗忖道:“难道‘巧手鲁班’萧煌传错了讯息?” 但继而一想,不由哑然失声暗道:“独山湖这么大地方,仇森怎会知道别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他转身抱拳道:“听说疯魔二丐留下十万火急求援讯号,在下夤夜赶路,也就为了此事,前辈既没有看到,晚辈只有急去察看一下了。” 说完,也不等仇森回答,一抖马缰,双腿夹着马腹,四蹄飞扬,已如烟向驿道驰去。 此刻,南宫亮想到自己一不小心,几乎耽搁了半夜时间,恨不得双肋插翅,立刻能到达目的地。 他身在马上,心在独山湖,不停用缰绳抽着马身。 只听得急骤的蹄声,如暴风一般响着,两旁的景物,如飞倒泻。 二个时辰,他已到达兖州…… 时间已经五更。 再一个时辰,他终于赶到了南阳湖。 但是天色已经曙光露晓,晨曦迷蒙了。 南阳湖与独山湖湖水相连,南宫亮这时已可遥望到独山湖。 目的地即将到达,南宫亮心中更焦,缰绳猛抽二鞭,正要催骑加急奔驰,陡然见马一声长嘶,前蹄竟扑倒地上。 要知道马再好,怎经得住这么奋力疾驰。 南宫亮飘身下马一看,只见坐骑已缓缓倒扑地上,吐沫如雾,显然已力竭精疲了。 这时,他也不在乎这一点路途,身形一长,已向独山湖方向掠去。 顿饭光景,南宫亮已到独山湖边,水烟迷漫,粼波闪光,远处山黛如痕,好一片湖光山色。 但是,此刻他已无暇欣赏,目光一闪,见不远之处,长着一排十余棵柳树,忙恍身掠近一棵棵细察。 看到第七棵,果然不错,树身上刻着三个“火”字。 而“火”字是横写,笔头正朝着抱犊岗方向。 于是南宫亮循迹而上,向山岭奔去。 这样每隔百丈,总看到三个“火”字标志。 但是一进山口,他倏然发觉,那三个“火”字,突然变成了一个。 这是大出常情的事,难道所谓强敌,是一桩误会? 不可能,因为前路十余个标志都是三个火字,现在到此地,突然变成了一个,除非是来了什么救兵。 但是既然来了救援的同道,那个“火”也可免了,何必再划上。 在这刹那,南宫亮停住脚步,目注那刻有标志的一棵榆树,呆呆怔思起来。 他想不透由十万火急的救援讯号,立刻变成普通求助讯号的理由。 于是他细细观察那个横写的“火”字,觉得好像一个“六”字,笔划虽仍以用手指刻上,但好像比以前的字迹忽忙潦草得多。 一想到匆忙,他心中忽然一惊,脑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兆,暗忖道:“难道是因为连留讯号的时间都没有了?” 转念至此,他身形已电掣而起,急向山道上掠去,这可怕的念头袭击着南宫亮的脑海,使他心跳加速。 接着他暗忖道:“影子血令不可能跑到这里来,是碰到了什么人物?” 在心念中,他已连转二个弯,差不多已出三百公尺之遥,目光一瞥,那“火”字标志竟然失去。 南宫亮陡然一震,对求救讯号的突然消失,大感怀疑。 他星眸四扫,两旁是耸耸的峰壁,远处似乎是一个山谷。 于是他缓缓向山谷中趟去。 前进约五十丈,山谷景色立呈眼前,这是一块三面临峰的盆地,荒草杂芜,连一棵树都没有。 南宫亮身形进入一看,心中突然一沉。 荒芜的草地上,留着一大滩血迹,殷红的鲜血,令人有一种恐怖的感觉。 清晨的空气虽然清新,但是南宫亮却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以鲜血尚未凝固的情形来看,似乎搏斗尚不出二个时辰。 但是这是谁的鲜血呢? 谷中究竟是什么人搏斗呢? 南宫亮星眸四扫,找不出一点迹象…… 于是他在沉重的心情下,又增加了一份迷茫…… 第四十一章 清晨。彩霞万道,朝阳未升。 迷茫的雾气,包围着原野、山岭。像一层薄薄的白纱。 抱犊岗的一座山谷中,却屹立着一条人影。 在迷茫游离的雾气中,他的人影,是那么迷离…… 这就像他的思绪一样,充满着迷离及茫然。 旭阳渐升,雾气渐散。 他的人影,渐渐清晰,是一个身佩长剑的白衣罗衫少年。 他——不用说是南宫亮。 可是他那挺直的剑眉,却更锁得深重。 地上的鲜血,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鲜艳恐惧的色彩,但印入他脑海中的却是一个个鲜红的结。 结愈结愈紧,就像鲜血在慢慢凝固一样。 差不多一个时辰了,他面对这滩鲜血,有一种彷徨无奈的感觉。 风尘仆仆,连夜急奔,为了疯魔二丐所留的十万火急求援的讯号,其间自己差些断送清白,可是到此后,所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结果,令自己无所适从,这怎不会令人感到沉重而忧郁! 于是,他怀疑起自己当初的判断,是否正确?无可否认的,关键是在那三个“火”的标志,为什么突然变成一个“火”字。 是疯魔二丐因判断不正确而改变标志呢?抑是确因遭遇强敌,而连留标志的时间都没有了? 他反复推敲,由开始那三个“火”字笔划分明,到最后一个“火”字的刻划草率,觉得自己当初的推想,似乎并没有错。 而这座荒谷中,的确是武林人物搏斗的理想场所。 那末,现在剩下的问题,只是这滩鲜血了。 如以推想的轨迹延展下来,疯魔二丐与既然发出十万火急求援信号,必定是自知不敌。对手功力之高,不问可知,那末这地上一大滩血迹,不言可喻,必是疯魔二丐及外祖崔天行受伤所留…… 南宫亮推念至此,心中倏然感到更加焦急。 无论地上的血迹是疯魔二丐的,抑是自己外祖父崔天行的,都是己方必有人受到致命的伤害。 而自己急急赶来,就是要解救他们的危机,尤其他知道,丐帮自百年前解散以来,疯魔二丐所率领的弟子有限,其中,并无高强的好手。 那末自己的责任越益重了,他们在什么地方呢? 南宫亮再也想不下去了……一股不祥之念,在他脑中盘旋不去。初夏早晨清凉的山风,倏然使他感到寒意,情不自禁的一阵战颤。 在焦灼中,他打量了一下出路,除了三面并不太陡的山坡外,只有来时一条羊肠小道。 他目光瞥了这山谷中最后一眼,正欲颓然离去时,倏然一阵山风吹过,左边山坡上飘舞着一样东西。 南宫亮眼角余光触及,心中蓦地一震! 那是一块像手掌大小的破布,灰灰的颜色,边角畸零,一看就知道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 在失望之余,能发现这末一点线索,南宫亮精神一振! 这表示这谷中在自己之前确实有人…… 他身形一晃,向左边山坡激射而起,伸手抄入掌中,飘然落于山坡上,急忙摊掌展现。 灰布的质料并不好,且有补缝过的迹象,十之八九像是疯魔二丐衣上撕下,看这块灰布的另一面,赫然写着一个“南”字。 字用鲜血所涂,歪斜草率,显得书写的人是急忙所就。 看到这个“南”字,南宫亮心头一怔! “南,难道是向南?对,除了是告诉人向南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解释。” 一念既决,南宫亮身形如箭腾起,越上山坡,星眸四下一扫,忽见离自己站立三丈远处,又见一滩发紫的鲜血。 微惊之下,他觉得自己的判断果然不错,但随之而来的心灵,却更加沉重。 这时,他更加不敢耽搁,辨准方向,向南急掠。 盏茶时刻下来,南宫亮身上已微现汗水,他计算一下,约走出二三里地,可是丝毫没有看到什么。 正在犹疑之际,陡见前面不远,乱石草丛中,似乎露出一角衣衫。 南宫亮心中一紧,脚下微垫,人已如飞掠去。 奔近一看,只见一人鹑衣百结,发如乱草,伏身在石缝之中,僵卧不动,显然已经死去。 一见这种打扮,南宫亮心头砰然一震,急忙俯身翻转尸体一看,不由“啊”地一声,惊呼出口,心头倒吸一口凉气,蹬蹬退出二步。 那地上尸体双目怒瞪,腹部碗大一个血洞,似被利器贯穿,正是疯魔二丐中的“魔魔神丐”。 望着“魔魔神丐”惨死之状,南宫亮潸然流下二行眼泪。 他强制着伤痛,细察伤口,见鲜血尚未凝固,显然时间并不太久。 于是再一察看,除了那血洞外,全身竟负七处掌伤。 这时,南宫亮缓缓站起,茫然扫视着峻峰削岭,默默道:“看样子,线索到此,好像又断了,‘魔魔神丐’已死,但凶手呢?……还有‘疯丐’及外公呢?” 这又成了谜,一股无法发泄的悲和怒,压得南宫亮透不过气来。 他缓缓整理了一下乱丝般的念头,心想!现在只有先把尸体埋了再说了。 想着,抽出长剑,正要在旁刨坑,倏见“魔魔神丐”刚才手掌垂搁的地方,赫然用鲜血写得草率的三个“火”字。 第三个“火”字,四笔分散,几不可辨,显然是临死前再也支持不住的关系。 而火的字头却斜对正西。“魔魔神丐”自知命已将亡,为什么还留下记号呢? 南宫亮开始微微一怔,继而一跳,暗忖道:“这莫是为了‘疯丐’及外公所留……” 一念至此,急急插回长剑,对尸体喃喃祷道:“前辈,只能委屈你一下了,晚辈救人要紧。” 祷告甫毕,耳中倏闻身后一股衣袂飘风之声,南宫亮心头一惊,呼地身形一旋,星眸中暴射出一股寒光。 只见二丈以外,十余条人影,凌空而落,身形一停,现出十余个老小高矮不等的人物,个个鹑衣百结,蓬头垢面,一看就知道是丐帮弟子。 看清来人,南宫亮缓缓松出一口气,眼中煞气尽消,忙道:“各位是否见讯赶来?” 这十余个丐帮弟子眼见地上“魔魔神丐”的尸体,每个人的脸上骤现一股悲忿之色。 为首一个魁梧化子,嗖地从腰际搜出打狗棒,厉喝道:“朋友,你是谁?” 南宫亮知道对方必定有误会,忙道:“在下南宫亮,也是闻讯赶来……” 群丐闻言脸色一缓,南宫亮接下去急急道:“现在神丐的遗体交给你们了,在下还要赶去救人。”语声一落,人已向西电掣而起。 翻山涉溪,一座密密的丛林,已横亘眼前。 南宫亮身形如烟上升,刚想踏枝而过,陡闻林中传出一阵语声:“疯化子,我高武现在最后问你一句,答应不答应,不过我警告你,这是你求生的最后一个机会了,你的同伴就是一个榜样。” 一闻这阵语声,南宫亮真气微沉,急忙勒住身形,暗呼道:“果然在这里,我一夜急奔总算没有白费,疯化子不是疯丐还有谁?但高武是谁呢?……哦!莫非是那次在家门口遇到的蒙面的‘神力鬼判’高武?” 一面想着,人已蹑足闪入密林,轻轻向发声方向走去。 只听得二丈远又传来一声嘶哑的狂笑道:“高武,你别做梦,我化子人疯心不疯,要我交出手下南北一十六舵子弟,嘿嘿!除非先割下你脑袋。” “住口,难道你疯化子真想死?” “哈哈哈,死又何惜,只恨我疯子死前啃不到你的骨头。”语声嘶哑,含着一分凄厉。 这几句话工夫,南宫亮已走近,掩在树后探首一看,心中怒火突然高涨。 只见“疯丐”满身鲜血,被绑在一棵树干上,而树前站着一个容貌凶恶,一脸横肉,一身黑衣的魁梧汉子,年约四十余岁,手中拿着的正是镔铁双判。 在夕阳别府前,南宫亮虽然没有看过高武的真面目,但是那双卵蛋般粗,尺半长的判官笔,南宫亮却记得清清楚楚。 尤其,他那一招“双雁掠沙”,把自己震得倒退二步,那种神力,给南宫亮的印象,尤其深刻。 可是,他目光一扫周围,却始终没有看到外公的影子,同时林中除了高武及受制的疯丐外,并没有别人。 如以“神力鬼判”功力,一个疯丐自然不敌,而如疯魔二丐联手,却稍有过之,怎会弄得一死一伤呢? 南宫亮正自心头狐疑,却见“神力鬼判”高武冷冷一笑道:“你疯子既然不纳忠言,我高武只好先送你上西天了。” 冷酷的语声中,手中判鬼笔已向绑在树上的“疯丐”前胸刺去。 正在危机霎那之间,南宫亮再也无法缄默,一声厉叱:“恶贼敢下毒手,打!” 身形如电般自树后闪出,双掌一错,一股凌厉无比的阳刚罡劲,已向高武前胸撞去。 救兵突现,“神力鬼判”高武神色一惊,身形斜闪一尺,双笔一圈,已招变“无常点鬼”,向南宫亮递出,口中大喝道:“谁敢插手管老子……” 下面的话尚未说完,一见来的竟是南宫亮,倏然招式一撒,身形一提,如缕黑烟,向林外一闪而没。 这些变化原本在瞬眼之间,南宫亮一怔之下,本想跟踪而起,但转眼一瞥疯丐伤势严重,浑身浴血,忙沉气稳身,急急走近疯丐身边,道:“老丈伤势怎样?” 说着,已动手解开绑在疯丐身上的绳索。 绳索一松,“疯丐”萎顿倒地,但见他却气急败坏,仰天急急道:“少侠,快追!” 南宫亮微微一愣,摇摇头苦笑道:“要杀这批狗贼,有的是机会,老丈伤势严重,我南宫亮怎能弃而不顾!” “疯丐”急急叹道:“少侠,你再不追踪,崔大侠恐将孤掌难鸣,陷入险境了!” 一闻此言,南宫亮心中大惊,急急:“老丈真与我外公在一齐?” “没……有。” 南宫亮愕然奇道:“那老丈怎么知道外公遇险?” “唉!我与魔丐一路以门下眼线追崔大侠到此,忽被‘铁血盟’中四名高手截住,一开始高武就用话点明咱们二个要饭来此的缘因,高武更阴森地道:你们哥儿俩歪追啦!上阎王那边去见面一样……所以我知道崔大侠必已进入险境……” 说到这里,胸头急喘,似已支持不住。 这几句对答,双方都说得极快,南宫亮闻言至此,心中大急,忙从怀中掏出金创药,交给“疯丐”,道:“既然这么说,在下只有先离开老丈了,伤药在此,老丈自己先治疗一下吧,贵帮门下弟子等下或许会来,不得已之处,在下告罪。” 急急说完,一抱拳,身形已向“神力鬼判”逝去方向,电掣而起。 南宫亮身形凌空,微一犹疑,决心追下去试试,提气连纵,已出百丈。 忽见左角人影一晃而没,他心中一紧,拧腰斜纵,尾随急泻,口中大喝道:“好贼子,还不与我站住!” 这一施全身真元,当真快逾电光。 一个转弯,已迫近那条人影,只余三丈距离。这本在瞬眼之间,陡见对方一个转身,发出一阵娇滴滴的语声道:“你在骂谁?” 南宫亮陡然勒住身形,四目相接之下,不由一怔! 他本以为荒芜人烟的山道上,那人影必是“神力鬼判”高武,岂知眼前的人,却是一个年约二九,身穿淡黄紧身劲装,背插长剑的凤眉杏眼少女。 当下他定了定神,脸色微赤,尴尬地抱拳道:“姑娘包涵,在下一时心急,认错了人!” 那黄衣少女一见眼前少年容貌英俊不俗,粉靥上怒意稍减,但语声仍是冷冷道:“日明风清,看你身法,功力也颇不俗,居然连谁都看不清,谁肯相信?” 南宫亮歉然一笑道:“这因为在下正在追人,偶见姑娘身形一闪,以为荒山峻岭之中,不会有其他人,故而误认……” 解释到此,心想:我何必在此歪缠,搜查外公踪迹要紧,口中接着道:“在下还有急事,容先告辞。” 黄衣少女娇喝道:“慢点!”身躯一晃,已阻住去路。 南宫亮一收脚步,微怔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黄衣少女脸色一红,秀眸含情嫣然道:“荒山道士,无独有偶,我在找个地方,你却在追人,不知你追的哪一个?” 南宫亮灵光一闪,暗忖道:“或许她看到高武也说不定,我何不顺便问一问。” 想到这里,口中已道:“刚才在下忘了相问,姑娘是否曾遇武林人物走过?” 黄衣少女秀眸一转,盈盈笑道:“嗯!我刚才确遇二个武林人物,匆匆掠过,不知你这追的是谁?” 其实,她也刚来此地,何尝见过半个人影,但是她生平从未遇到过一个如南宫亮这么朗目丰神,气度不凡的少年,芳心情不自禁地想藉词亲近,撒下弥天谎言。 这是少女初次动情的结果,但南宫亮以为是真,忙急急道:“是不是手提判官笔的‘神力鬼判’高武,姑娘是否知道这人?” 黄衣少女闻言神色似乎一震,啊了一声道:“‘神力鬼判’名震三湘,是三湘水寨总寨主,功力之高,霸绝一方,你难道打得过他?” 这话虽然幼稚,却充满关怀之情。 可是这时南宫亮哪理会其中情意,恨恨道:“跳梁小丑,我南宫亮尚未把他放在眼中……” 话未说完,陡见黄衣少女娇躯一颤,微微后退三步,粉腮倏然苍白,纤手一指,抖声道:“你……你是洛水南宫亮?” 南宫亮一怔道:“在下正是,姑娘怎么啦?” 他对黄衣少女神色陡然之间的变化,感到一阵迷茫。 只见她停一停神,秀眸上下不停打量,脸上掠过一丝复杂得难以理解的光采,嘴角一阵蠕动,倏然冷冷道:“原来是驰名江湖的南宫少侠,走!我知道高武去处。” 这几句话与前此语气判若二人,显得无比冷酷,话一说完,娇躯已向左方电掣而起。 南宫亮心中愕然。他并不懂眼前少女怎么在刹那之间,神情变化得这么大,一会儿热,一会儿冷。 难道这是因为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不会有,否则,她又何必带领自己。 在这刹那之间,南宫亮觉得黄衣少女如谜一样,令人难以度测,有了上次“黑白双花”的经验,南宫亮油然生出一股警惕之心。 这时,他跟黄衣少女旁边飞掠,眼角微瞥,觉得对方除了眉梢充满怨忿之气外,清秀的脸庞上,一团正气,丝毫没有“黑白双花”那种逸纵淫荡之气。 观察既未得结果,南宫亮紧紧跟随,侧首问道:“姑娘带在下去哪里?” 黄衣少女也不回头,语声冰冷道:“你要相信,就跟着走,否则尽管自便。” 南宫亮心胸何等高傲,闻言怫然不悦,心忖道:“难道南宫亮一定要靠你不成?” 但一想到外公的危境,傲气顿时消融,暗暗叹一口气,心中道:“既有求人之处,就让人一步吧!” 想到这里,淡淡一笑,道:“承姑娘指示,在下怎有不去之理,哦,还没有请教芳名!” “柳傲霜。”黄衣少女冷冷吐出三个字,倏然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用手一指道:“我找到了,我们到前面再说。” 第四十二章 南宫亮闻言精神一振,随指望去,只见五十余丈外,一座庄院,屹立在小溪之旁。二旁接林,背后靠山,面对小溪,建筑虽然粗陋,但形势却是极好。 在这荒凉的峻岭之间,竟有这等庄院,难免令人感到一分神秘。 这时,他急急道:“姑娘是说‘神力鬼判’高武在此?” 说话之间,二人已到庄门前。 柳傲霜轻移莲步,上前敲敲门环,头也不回,冷冷道:“高武并不在此。” 南宫亮一怔道:“那姑娘为何领在下到这里来?” 柳傲霜倏然转身,脸上一片冷漠,淡淡道:“这里正是我要找的地方,我当然先要办完自己的事,你假如不愿等待,尽可自己到他处去找。” 语声甫落,庄院门已呀然而开,走出一个家丁模样的壮叔,一见柳傲霜,躬身道:“柳姑娘才到,少爷已静候三日啦!” 但当他一见柳傲霜身后的南宫亮,脸色微微一变,接着道:“哦!还有贵宾光临,让小的通报一声。” 说完,人急急进门而去。 南宫亮被柳傲霜顶撞得一肚子别扭,但到这时候,自思再找“神力鬼判”犹如大海捞针,虽心悬外公安危,也只好逆来顺受。 这时他眼见刚才庄汉那张脸,觉得仿佛甚为熟悉,不知在哪里见过,正自思索,已见柳傲霜冷冷道:“南宫亮,是在外面等,抑是里面等?” 南宫亮星眸一转,立刻横下了心,暗忖道:“我就看你捣什么鬼?” 心中想着,口中已朗笑一声道:“既然姑娘这么说,在下只得厚颜入庄相待。” 说着,大步走进庄门。 门内那原先庄汉已迎客道:“少爷有请,二位偏厅待茶。” 说着已领先向右边一排房屋走去。 南宫亮默默跟着柳傲霜身后,星眸巡视,觉得这座庄院并不甚大,左右两厢,正面三进,建造得甚为粗陋。庄内人并不多,偶见一二个庄汉也是匆匆而过。 只见庄汉到了一间右厢,撩起门帘,摆手肃容,柳傲霜与南宫亮双双进入,目光瞥处,这座厢厅中,家具简单,除靠墙几张桌椅外,别无他物。 只见庄壮汉已道:“少爷先请柳姑娘内厅相见,请这位贵客稍待。” 柳傲霜冷冷地向南宫亮一瞥,微微颔首,跟随着庄汉出去。 这时,整个一座厢房,只剩下南宫亮一人。 南宫亮目光四扫,觉得厅中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对这座庄院及柳傲霜却更加感到神秘。 他虽极力压下焦灼的心情,却禁不住谜雾丛生。 刹那之间,他仿佛觉得空洞洞地,四周份外单调而寂寞。 在一种复甜而不安的心情中,南宫亮来回踱着方步。 等待中,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南宫亮渐渐有些后悔不该跟来,一种心灵的预兆,觉得终是有什么不对。 正在不耐烦之际,陡见门帘撩处,一名庄汉捧着一盘米做点心及茶壶茶杯,急急步入,将东西放在桌上道:“柳姑娘传言小的告诉相公,她立刻出来,中午快到,庄主吩咐先做点糕饼,请相公先疗疗饥。” 南宫亮急急道:“你们庄主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庄汉又俯头躬身道:“此地是仇庄,庄主等下出来,相公自会知道。” 说完,已缓缓退身出门。 “仇庄?”南宫亮心中念着,不禁摇摇头,经过二次观察,他觉得此地既非“铁血盟”的地方,只有等庄主及柳傲霜出来,或许就知道是谁。 他暂按下烦恼之心,桌上热腾腾的点心及茶的香气己钻入南宫亮的鼻孔,他一夜未曾进食,不觉饥火大炽。 于是走近桌旁坐下,取了一块甜糕,正想放入口中,倏觉不妥。忙入怀中掏出一根银针,向手中米糕插入,拔出一看,不由脸色大变。 原来一根银针,在这刹那之间,竟然完全发黑,显然掺着剧毒。 南宫亮暗呼一声:“好毒辣!”胸头怒火骤升,再打开茶壶用鼻一闻,热腾腾的茶水中,似乎有一种异香。 他盖上壶盖,暗忖道:“糕掺剧毒,茶放蒙药,难道此地也是‘铁血盟’的秘密地盘?” 想到这里,正想推桌而起,倏然一个念头闪过脑际,不由冷冷一笑,星眸向门下一扫,发觉并没有人,连忙将一聋茶倒入墙角,将一块甜糕粘在桌板下面,一摔茶杯,俯桌而卧。 “叮当”一响,茶杯应声而破,不一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数人冲门而入。 只听得一阵狂笑道:“此计果然不错,呔,还不绑起来。” 南宫亮俯桌假寐,虽看不见来人是谁,却已觉得有二人走近。 这时,他心中一声冷笑,真元已聚凝丹田,就在手臂已被抓住,陡然一声大喝,双手已电掣而起,一手已握着一名大汉。 这二名庄汉料不及此,七寸腕脉被扣,痛得如狼嗥叫。 南宫亮一看得手正要喝问,迎面一阵劲气,陡然袭至。 在这刹那,南宫亮冷笑道:“好毒的计谋,我南宫亮怎会上你们的当!” 双臂一震,二名大汉已倒撞而出,向那股掌风迎去。 只见门口人影一晃,一声惊噫,已退入庭中。 叭哒二声,二名庄汉已抖晕过去,而南宫亮身形电掣而起,抢出门口,只见庭院中十余名庄汉,个个执得强弩劲箭,引满待发,而正中一排四人,惊疑地蓄势以待。 一见这四人,南宫亮杀气中含着一份惊奇,心中微微一怔。 四人三男一妇,二老二少,左边二个,一是鹰目虎鼻老者,另一个是黑衣枯瘦汉子,正是在章大旗家中见过的“陆地苍龙”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 右边二个却正是章大旗之子章袭人及黄衣少女柳傲霜。 只见章袭人手执长剑,凄厉地道:“南宫亮,想不到你还有这份机智,但是,今天我章袭人已决定与你同归于尽!” 哀绝,凄楚的语声下,章袭人接着厉叱一声:“放!” 只听得“铮”地一声,十几支弓弦响处,一排十余支强劲的利箭,在阳光下亮起十余道闪光,带着刺耳的锐啸,向南宫亮全身射至。 距离是这么短,来势显得格外激厉,令人有难以躲避之感。 在这刹那,南宫亮神色微微一变! 他心中有些激动,身形晃处,身形却在这瞬眼间,连变六个方位,这真是南宫一门的“风云连环步”。 双掌挥处,一排罡劲呼啸而出,却是“无影神叟”的“无影掌法”。 卟,卟几声响处,七支长箭擦过他身躯,钉入墙中,其余八九支却被他那神奇的掌法震飞。 可是,在这围困的形势中,南宫亮没有拔剑,一种异样的心情,使他不愿以白刃相向。 但,他连施绝学,正喘过一口气,蓦见神态凄厉的章袭人一声低吼,身形动处,长剑闪出一片剑芒,电掣扑到。 同时之间,“陆地苍龙”苏公令,“一掌断魂”贾克威,及柳傲霜在几声暴喝声中,挟着狂飙,亦如暴风一般进袭。 好个南宫亮身形再转,掌形骤分,一升一沉,以令人难以思议的角度,分别攻出三掌。 虽然只是三掌,但在四人的目光中,却见四周俱是似有若无,虚虚幻幻的掌影,这正是一招“沙影幻光”。 奇得骇人听闻的去势,立即将四人逼退原来站立处。 南宫亮身形起处,大喝一声“站住!” 他昂然屹立如山,星眸中神色暴射,巡目四扫。 那自然的,慑人的威势,与脸上神圣不可侵犯的那团正气,使“陆地苍龙”、“一掌断魂”及章袭人、柳傲霜等人均不禁一怔。 这即将再度合攻的攻势,和随之而来满院浓厚的杀气,也不禁一顿。 南宫亮这时怒笑一声,道:“章袭人,你是受‘铁血盟’利用,还是欲报父仇?” 这句话触动了章袭人的伤心之处,他赤红的目光中,倏然流下二行血泪,厉声道:“放屁,我章袭人怎愿做别人爪牙,在这荒山之中,所以苦苦经营,就是等待着有一天能够手刃你,以报父亲含冤之灵,南宫亮,你不必再用话套我,今天谅你也不能好好退出仇庄大门!” 语气是激动的,而且含有一股凄凉。 南宫亮心头有一种难言的滋味,他目光带过章袭人,停留在柳傲霜身上,冷冷道:“章袭人为的报父仇,但姑娘竟诡言诱使,带我到这里来,不知是为了什么?” 柳傲霜颤声惨笑地道:“你仗着一身功力,任性好杀,这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告诉你,姑娘我也是欲报杀父之仇?” 南宫亮心头一愕,诧然道:“也是报父仇,我南宫亮与你素昧生平……” 柳傲霜猛然跨上一步,截住他语声道:“嘿,你难道忘了在洛水夕阳别府前,君山山主柳隐?告诉你,他老人家就是我父亲。” “啊!”南宫亮失声而呼,心头恍悟。 于是他神色一整,庄严地道:“柳隐弃明投暗,杀之并不为过,何况他当时蒙面,我南宫亮怎会知道是令尊?” 柳傲霜凄厉地娇叱道:“住口,家父是无辜的,他老人家不是为了我及母亲,怎会屈事人下。” 章袭人接口道:“就是我父亲,你明知是其中有因由,竟下毒手,难道南宫洛水的威名,是这样博取的?” 南宫亮心头急涌起一股怒气,星眸中不期而然的暴射出二道令人不敢逼视的光芒。 但当他看到神态悲忿的章袭人及柳傲霜时,心中突然掺入一丝复杂得难以形容的情绪。 他说不出因为同情,抑是怜悯?或者是恚忿。 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地说道:“章袭人,令尊的死,与其说是我南宫亮所杀,还不如说是被‘影子血令’所杀,我并不要他死,但却不知他已中了‘寒煞凝血点经心诀’的手法。” 说到这里,南宫亮微微一叹,继续道:“这是谁也预料不到的,我南宫亮虽然后悔,但是问心无愧。” 柳傲霜厉叱道:“好个问心无愧,但是对我父亲,难道这样就算了?” 南宫亮脸上肌肉一阵奇异的蠕动,平静地道:“这是一种错误,我南宫亮同情姑娘遭遇,但是,真正追究起来,‘影子血令’是万恶之首,我知道你们不会罢休,但是话已说清楚,我会做别的方法补偿你们,现在我只希望你们静心的想一想。” 这些话使柳傲霜及章袭人神色微怔。 尤其南宫亮那份形之于外的正气和语气的诚挚,几乎不像是在敌对之势所说的。 这好像是在对朋友说话一样,充满了内心的感情。 但一旁的“一掌断魂”贾克威倏然昂首发出一阵哈哈狂笑,他不屑的喝道:“二条人命,难道就这样轻描淡写……” “陆地苍龙”跟着猛然迈上一步,虎目闪光,厉声道:“南宫亮,你既入仇庄,还想走!老夫告诉你,这儿就是你葬身之所,老夫要为故人报仇!” 神态是那么激昂,充满了骇人的杀气。 语声一落,他蓦地身形飞扑,抡出一拳,以浑猛无俦的声势,直袭南宫亮。 南宫亮身形微闪,陡然大喝一声道:“住手!……” 这一声大喝,响彻行云,震得在场众人耳膜直鸣。 苏公令心头一震,身形微顿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南宫亮嘴角含得一丝难以形容的愠意道:“我希望一切冤怨都到此为止,在这种情形下,我南宫亮实不想以兵刃相向。” “一掌断魂”贾克威一声冷笑,闪电而上,喝道:“何必假装慈悲,莫非你怕了!” 喝声中,一股凌厉的狂飙,直向南宫亮胸口撞去。 凛人的威势,正是他成名之学“断魂掌法”。 以贾克威绰号的“一掌断魂”可以想像他掌力是何等惊人。 南宫亮一再受逼,他心头再度泛起一阵愤怒。 他身形微微一挫,单掌电掣吐出,随着出势,平地涌起一股如钢铁般坚劲,是那么快速,那么骇人听闻。 这正是他体内“杨枝甘露”所孕化一甲子以上的八成真力。虽是平凡的一式排山运掌,威势却那么不凡。 说时迟,那时快,二股威猛的掌风迅速接实。 蓬然一声巨响,劲气四溢,变成一阵旋风,扬起一天风沙。 “一掌断魂”的身躯踉跄倒跌七步。 而南宫亮却微微退了一步,地上印着二只三分深的足印。 这情形立刻使其余等人神色大变。 而苏公令及贾克威的脸上肌肉同时跳动着。 他们第一次与南宫亮面对面的决斗,而也第一次尝到南宫亮真正的功力,是这么难以令人置信。 南宫亮望着“一掌断魂”喷血似的脸色,冷冷道:“我南宫亮不是怕,这一掌就可以明白的告诉你,同时也给你知道一件事,我并不畏惧这点点阵仗,只是我不想再深结冤仇。” 就在话声一落之后,章袭人凄厉长笑,道:“告诉你,我章袭人就拼却一命,也要斩下你的头颅。” 挟着愤怒的语声,剑势电闪而上…… 几乎同时,柳傲霜的长剑,及“陆地苍龙”苏公令、“一掌断魂”贾克威的掌风也同时涌到。 五丈广阔的前院中,立刻充溢着深沉的杀机,而四周的庄汉慢慢退身墙边,再度扣上劲箭。 南宫亮想不到自己一再的退让,结果情势还是如此。 一股忿怒之气,几乎使他周身爆炸开来。 人影疾晃,剑气纵横间,南宫亮星眸中突然升起一股杀机。 他咬牙厉声喝道:“你们也未免太过欺人了。” 他双掌挥动处,幻出绵密的一片掌影。 在迷离的掌影中,涌起一阵阵如海涛般的掌风,向四周激荡而出。 这种倾今绝古的威势使飞扑而上的四人,眼中射出了饲骇的光芒。 他们暗暗吃惊这种神奇的掌法。 在这刹那,四人不同的脸容上爬满战颤的惊恐,一种令人窒息,难得抗拒的力量,使他们几乎失去了知觉。 “嘭!嘭”二声,“陆地苍龙”及“一掌断魂”摔出二丈之外,坐在地上,各自喷出一道血箭。 而章袭人与柳傲霜也同时跌跌撞撞倒走五步。 章袭人一阵惊骇之后,凄厉的目光一扫,陡然大喝一声:“放!” 随着喝声,十余支劲箭,再度向南宫亮暴袭而出。 南宫亮嘴角挑起一丝激动的弧线,鼻中一声冷哼,反手一探,长剑已踉跄掣出。 身形动处,剑光如虹,撩起一阵慑人的寒光。 叮叮当当一阵响过,十余支劲箭全部被他剑光折断。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章袭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花,一支颤动的长剑已抵在胸口。 还有的是南宫亮那张令人感到神威凛然的脸。 这情形大出意料之外,章袭人只感到一阵死亡的气息,立刻笼罩住周身。 四周的庄汉被这情形吓得呆如木鸡。 而受伤的苏公令及贾克威及一旁的柳傲霜,眼见这种危机,同时发出一声厉叱,向南宫亮扑至。 叱喝之声未落,南宫亮已发出一阵冷冷的喝声道:“谁要再敢动一动,我剑下再不留情。” 三条人影陡然一顿,他们被南宫亮的语声震住。 但南宫亮见止住柳傲霜等扑出后,星眸盯着章袭人道:“我愿意放过你一次,但你愿意不愿意答应我一件事?” 章袭人倏然凄厉的狂笑道:“为父报仇,人子天职,我岂能受你要挟!” 第四十三章 南宫亮陡然长剑微微一挺道:“难道你真想死?”章袭人惨然道:“大丈夫死又何惧,我变成厉鬼也不会饶你!” 南宫亮脸上肌肉蠕动跳动着。谁也摸不清他内心的感受,就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对这同样年纪的少年是钦佩,抑是憎恨。 这刹那之间的缄默,令人感到沉重而难耐…… 突然,南宫亮长剑回圈,刷地向自己左臂一挥。 剑光过处,他的左膀立刻削下一大块肉。 鲜血泉涌中,南宫亮额上立刻隐现一阵汗水。 疼痛使他咬紧牙关,而神色上却显得那么冷漠。 这突然出人意料的举动,使众人俱都一怔! 只见南宫亮沉声说道:“章袭人,我佩服你的孝志,现在,我只能以血肉来对你稍作补偿,以后仍希望你能静静三思。” 说到这里,目光茫视虚空,长长一叹,道:“只是你有些糊涂……” 最后的…句话,似乎包含着一层凄凉。 话一说完,长剑回鞘,大步向庄外走去。 这出人意料的话声。紧接着出人意料的举动,使场中诸人怔住了。 眼见南宫亮从容走出庄门,竟没有一个人出手阻止。 尤其诱使南宫亮入庄的柳傲霜,泪光隐现的秀眸中,模糊地望着南宫亮逝去的背影,心中有一份复杂而纠结的感情。 她被他这种至诚的举动所感动半晌,终于喃喃道:“唉!我或须应该谅解他的,假如我必须与他敌对,他也是一个可敬可爱的仇人……”想到这里,她倏然向庄外掠去。 阳光君临着大地。 南宫亮走出“仇庄”心头像放落一块大石。 他不知道自己如再遭到狙击时,有什么打算,但是现在。他却总有着一丝庆幸的感觉。 如谈功力,他并不在乎这些人,但现在在良心上似乎更加安逸无愧。 只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另一块大石却仍压在他心头,外公的安危,使他的情绪仍无法得到平衡。 他扯下一块内襟,匆匆扎紧手臂上的伤处,身形一振,已向东方急掠。 没有目的,不辨方向,他只是尽人力而听天命,希望熊查出外公一点蛛丝马迹。 就在他越过二座岗峦,停身打量时,左边乱石丛中倏照响起一阵清啸,六条人影,迅速包围拢来。 南宫亮心中一惊,反手撤出长剑,星眸四下一扫,只见六个年约五十余岁的长袍老者,一律手执长剑,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自己。 这六位老者的长袍却有六种颜色,个个双目精光闪烁,一看就知道是剑道好手。 只见为首一位气度含威,隐隐含着宗主风范的紫袍老者冷冷道:“你可是洛水南宫之后南宫亮?” 南宫亮微微一愕,道:“在下正是南宫亮,但好像与各位素昧生平,今天……” 紫袍老者哈哈一阵狂笑,打断南宫亮的语声道:“洛阳一举毙三剑,老夫虽未见你面,却已耳闻你名,刚才在仇庄之中,老夫师兄弟幸睹你尊容,在此相候多时了。” 南宫亮哦了一声道:“原来各位刚才已隐伏一旁窥看,但现在包围区区不知为了何事?” 紫袍老者冷哼一声道:“你刚才的做功不错,对付毛头小子,确可收效,然对我穆中南来说,嘿嘿!效果就不同了。” 南宫亮闻言心中一惊,他听对方报出姓名,不由凛于来人身份,但同时也一阵震怒,这种话简直侮辱自己至诚的人格。 他星眸中暴射出一股冷淡,冷冷道:“原来是点苍掌门及七色七剑,拦住在下就是为了这句话么?” 不错,这紫袍老者正是点苍掌门穆中南及七剑中的黄衣剑季天民、红衣剑孙镇州、蓝衣剑梅宜人、白衣剑周三畏、绿衣剑方腾雪。 只见点苍掌门穆中南突然神色一沉,厉笑道:“除了这句话以外,本掌门当然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 “南宫亮,你对本掌门弟子‘流云剑客’之死,怎么交待?” 南宫亮闻言一怔,暗忖道:“又是一桩麻烦……” 他有些自我感叹,一日一夜的奔波,没有摸到外公一点影子,却连遭二桩烦恼的事。 先前,他已尽量克制自己,但现在他突然感到无比的愤怒,情不自禁冷冷一笑,淡淡道:“掌门人要我南宫亮交待,我只有十个字奉告。” 穆中南鼻中一声冷哼,道:“这么简单,老夫倒要听听高论。” “很简单,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点苍掌门脸色倏然一变,威凛的脸上霎时泛起一股怒气。 屹立四周的五色长袍老者也同时发出一声怒哼。 这点苍六位高手想不到南宫亮竟敢说出这种话,形之于外的是一片腾腾的杀机。 倏然左侧的黄袍老者大喝道:“南宫亮,本门敬你是洛水南宫之后,以理相责,而你把点苍一门看成什么人?” 此语一出,南宫亮心头一震,暗忖道:“铁血盟阴谋重重,假如我意气用事,侠义道自相折伐,岂不削弱了力量?” 转念至此,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出言冲动,他目注黄衣剑季天民逼问之势,平静一下激动的情绪,缓缓道:“点苍九大宗派之一,我南宫亮怎敢亵侮,然贵派‘流云剑客’暗中加入‘铁血盟’贵派蒙在鼓中,不可不察。” 说到这里语气一顿,微叹道:“当时他蒙面袭击在下,假如预先知道他身份,我南宫亮决不会如此莽撞。” 点苍掌门穆中南冷笑一声,道:“你这番话,简直难以令人相信,老夫自信门户正大,选徒极严,怎有如此事情。” 接着语声一沉道:“但你既然说出,自有缘故,老夫就要你拿出证据来。” 这番话,本在南宫亮意料之中,不由心中暗暗皱眉。 而自己与“地灵神乞” “罗刹婆婆”等一直不敢向各大门派报讯,也因苦无直接证据,唯恐反而惹各派仇视,引火烧身。 在这刹那,南宫亮不禁语塞,但他脑中一转,立刻有了主意,朗声道:“假如掌门人要物证,在下无法可想,如要人证,在下倒可奉告。” “人证是谁?” “地灵神乞,他是当场目击之人,另外清真八仙……” 南宫亮话未说完,一旁的蓝衣剑梅宜人狂笑一声,截口道:“请问‘地灵神乞’人在何处?” “北邙。” “嘿嘿!老叫化在北邙,清真八仙远在滇南,南宫亮,你不是在打过门,暂求脱身之计吧?” 南宫亮脸色一沉,怒道:“假如贵派不信在下之言,那就算了。” 点苍掌门本来怀疑的神色,至此陡然一变,冷笑道:“假如你南宫亮自信确实言之有据,请暂随老夫走。” “这点恕难遵命。”南宫亮毅然拒绝。 黄衣剑季天民大喝一声,猛然迈上一步道:“这么说,你刚才之言,都是一篇鬼话喽?” 蓦地—— 半空中响起一阵银铃般娇笑,接口道:“鬼才听鬼话,是人就应该听人话。” 语起突然,点苍六大高手神色一愕,南宫亮也不禁一怔! 目光瞥处,一条蓝影从空而降,落在南宫亮身边,现出一个表情慧黠,容貌娇艳,长发披肩的蓝衣少女。 南宫亮不由啊地一声,茫然道:“是你!” 是谁?正是在白马庙中解救南宫亮危机的黎雪。 只见她秀眸中一片幽怨,娇声道:“你荒庙中溜出后,连人影都不见了,害我找得好苦,我不知在哪里得罪了你?” 想起那档子事,南宫亮陡然脸色发烧,呐呐道:“不……不是……” 黎雪紧盯一句道:“不是……那为什么要逃避我?” “唉!那时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俩人这么旁若无人的一谈,使点苍掌门怒火大炽,插口道:“姑娘是谁?” 黎雪秀眸瞟了南宫亮一眼,一切未诉之言,似尽在一瞬中,接着对穆中南嫣然一笑道:“小女黎雪,掌门可是对我刚才的话不满意?” 点苍掌门“嘿”了一声道:“岂止不满,老夫正想请姑娘解释一下!” 黎雪秀眸一转,咯咯笑道:“这还不简单,鬼才听得见鬼话,是人就只能听见人话,怎可以拿鬼比人!” 这句话充满了揶揄与讥嘲,黄衣剑季天民哪能受下这股气,厉叱道:“丫头,你是存心惹事生非,阻挠本派问罪办事。” 黎写故意眉毛一挑,咦了一声,道:“我惹什么是非,你们刚才不是要找证人吗?” 穆中南冷然不屑道:“难道你敢作证?” 黎雪哈哈大笑道:“一派掌门不愧高人,我黎雪来此,正是挺身作证。” 蓝衣剑梅宜人喝道:“但南宫亮刚才并没有提出目击的人有你,希望你最好能够立刻退身,别感情用事。” 黎雪毫不动怒,嘻嘻道:“老丈既然这么说,我黎雪当然不便插嘴,但却想贵派七色七剑的另外二位。” 这番话说出后,南宫亮不禁一怔! 黎雪那种超逾年龄的深沉机智,在初见面时,他已留有深刻的印象,但却不知她现在又在变什么花样。 只见点苍掌门穆中南沉声道:“姑娘要找哪一位?” 黎雪摇摇头道:“这二位不在,但我奇怪,素闻点苍七剑并起并坐,联袂江湖,今天怎会少了二个。” 黄衣剑季天民不耐地道:“你是找黑衣剑康师弟,及青衣剑白师弟?” 黎雪连忙点点头。 黄衣剑季天民淡淡接下去道:“这二位师弟,任侠江湖已有三月,在本门中也是常事,姑娘大可不必奇怪。” 黎雪莫明其妙的一笑,道:“原来这样,但我想告诉他们一句话,现在他们不在怎么办?” 点苍掌门接口道:“姑娘有事,告诉老夫也是一样。” 黎雪故作沉思,道:“也好,请掌门告诉康、白二位大侠,就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别乐不思蜀’。” 此言一出,点苍掌门脸色陡然一变,大喝道:“这是什么意思?” 黎雪玩世不恭地一摆手道:“我只是好意,点苍声誉崇高,假如因为他们二位一时失足,致使贵派清誉受损,实令人感到可惜。” 点苍掌门精光闪闪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的光芒,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黎雪的话,无异是打他耳光,沉默半晌才沉声道:“你言出有因,可是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嗯!假如掌门要听,我黎雪可以奉告。” “请说。” “在北邙风火峡,‘影子血令’的石窟漓宫之中。” 黎雪说到这里,故意看看四周道:“那二位如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谅此刻正在左拥右抱,大享艳福了。” 淡漠平静的话声就像刺一样刺在点苍掌门的要害上,场中六位高手皆为这意外的消息所震惊。 黎雪兜了半天圈子说话,等于为南宫亮做了证人。 点苍掌门及五剑此刻才弄明白黎雪的来意,这等于说了“推一知三”,其余不问可知,这不是证明? 但是南宫亮心中却有些着急,他不知道黎雪这番话倒底是真是假,忙道:“黎姑娘,这不是儿戏……” 黎雪爽朗一笑道:“上阵无戏言,你请放心。” 倏然点苍掌门冷削地道:“你这番话,怎么能使老夫相信?” 黎雪神色一整道:“掌门人何妨与我跑一趟北邙,一切自然明白了。” 说到这里转身道:“南宫亮,还傻在这里干什么,我们走吧,让点苍高人见识一下‘影子血令’的计谋也好。” 南宫亮歉然道:“我现在不能去。” 黎雪一怔道:“为什么?” “我外公遭到危机,我必须要追踪他下落。” “啊!”黎雪一声惊呼,这次轮到她对这消息感到意外而震惊了。 她秀眸一转,对点苍掌门摇摇头道:“情形有变化。只有请掌门先走,我们办完事一定到。” 点苍掌门怀疑道:“你用什么保证?” 黎雪冷冷道:“君子一言,如白染皂,除此之外,我没有什么保证。” 白衣剑周三畏仰天狂笑道:“北邙地广三百里,要是没有保证,难说一定可以找到,小妮子,你假如凭一句空话,想对老夫等敷衍,可是动错了念头。” 黎雪淡淡道:“那你们要怎么办?” 点苍掌门沉声道:“如无保证,老夫只能动手先擒住你!” 黎雪哈哈一笑,脸上却隐隐闪过一丝杀机,正要说话,陡然半空响起一阵宏亮的大笑道:“老夫作个保证如何?” 随着语声,一条庞大的人影,如风而落,“咚”地一声,已屹立在场上,镔铁假腿,手倚拐杖,正是“独脚阎王”黎乙休。 点苍六剑一见这位煞星,不禁浑身一颤,脸色大变。 他们昔年深悉“独脚阎王”的威名,如今面面相对,脸上立刻泛起一丝怯懦之情。 穆中南一停神,反手以剑贴肘,抱拳道:“原来是黎老前辈,希前辈按江湖规矩,切勿插手。” “独脚阎王”冷哼一声道:“好个点苍掌门,如此不懂事理,老夫不管女儿的事,管谁的事?” 点苍六剑神色一凛,这时才弄清楚原来黎雪是“独脚阎王”的女儿,但穆中南究竟是堂堂一代宗主,势如骑虎,硬着头皮道:“原来是令嫒,但事关本门声誉,如本派查明令嫒言属子虚,前辈怎说。” “独脚阎王”爽朗一笑道:“老夫就亲将她送上点苍,依律问罪。” “既然如此,老朽告辞。” 穆中南语声一落,向点苍五剑一挥手,六条人影迅速向场外奔去,瞬眼消失于山峰之间。 立时“独脚阎王”转身对黎雪喝道:“雪儿,江湖风雨日紧,你怎么话都不留,又溜了出来?” “爸……我是想……”黎雪说到这里,想起南宫亮毫无情义的溜走,秀眸中倏然淌下二颗泪水。 “独脚阎王”目光移向南宫亮,倏然长长一叹道:“孩子,你母亲为生你而死,老夫从小抚养你长大,怎愿你再遭危险。” 这功力高绝的一代怪杰,眼见女儿掉眼泪,也不禁动了天伦之情,他怎会看不出女儿心意。 在这片刻,他一拂长须沉声道:“南宫亮,令堂何在?” 南宫亮忙躬身一礼道:“承前辈一言解危,家母正在北邙,与任老前辈及神乞前辈同闯风火峡。” 黎雪倏然失声道:“风火峡机关阵图重重,非熟悉地形之人,难入雷池一步,这多么危险!” “独脚阎王”诧然接口道:“令堂亲身犯险,你又在此地做什么?” 南宫亮忧愁地一叹,黯然道:“晚辈耳闻外公遇险,特赶至接应,岂知线索中断,至今不知下落。” “独脚阎王”唔了一声,摇摇头道:“你追人,小女追你,却害老夫在屁股后面追得发急,唉!真是瞎猫捉老鼠,都在瞎碰。” 这番似乎感叹的话,说得南宫亮及黎雪脸色通红。 但南宫亮见时光不早,心中一阵焦急,忙呐呐道:“前辈,如没有别的事,晚辈还要去追个人!” “追谁?” “三湘水寨寨主‘神力鬼判’高武。” “高武?” 南宫亮一怔道:“老前辈看见过他?” “独脚阎王”点点头道:“老夫在来时,正与他对面相错。” 南宫亮心中一紧,再也沉不住气,焦急地道:“前辈在哪里碰到他?” “今天早晨,在关洛道上。” 南宫亮皱眉忖道:“难道‘神力鬼判’是返回北邙,这岂不是走了回头路。” 他转念至此,忙抱拳急匆匆道:“多谢指示,晚辈追人要紧,先走一步了。” 说完,身形一长,向前掠去。 只听得“独脚阎王”大喝一声:“慢点!” 南宫亮停身转首问道:“老前辈有事?” “咚”地一声,“独脚阎王”一拉黎雪,滑身近前道:“老夫即将坐关一年,现在谅你也需要帮手,老夫将小女交待给你如何?” 南宫亮一惊,呐呐道:“这……这晚辈责任太……重……” 他口齿发吃,目光一瞥黎雪,正呆呆瞪视着,不由脸色红到耳根。 “独脚阎王”沉声道:“什么责任不责任,老夫问你愿意不愿意?” 南宫亮肚中暗暗叫苦。 黎雪并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其功力虽不比自己高,但机智却有过之。 南宫亮明白对方所以如此做,除了希望有人照应外,另有某种内涵的用意。 但是,他发觉自己对黎雪只有感激,而毫无爱情可言。或者是因为第一次所受的影响,认为她城府太深沉的关系,不知怎样,反倒是匆匆二次见面的任巧君,那令人心醉的影子,却不时在脑中载沉载浮。 这是一种微妙的感觉,现在面对“独脚阎王”殷殷相待,南宫亮不知甚么说才好。 不过,他觉得时间再也耽误不得,“神力鬼判”影踪已得,再让他跑了,岂非白费一番心血。 至对黎雪,自思如再拒绝,陡然引起误会,只得暗暗一叹,朗声道,“既承前辈看重,晚辈自只能答应。” 接着对黎雪抱拳道:“姑娘才智超人,既愿垂手相助,我南宫亮求之不及,岂有不愿之意,快向令尊告辞,在下急欲追人。” 只见“独脚阎王”沉肃的脸色,倏然开朗,发出宏亮的笑声道:“好好,雪儿,快去吧,老夫另外自有安排。” 语声一落,又是一阵大笑,身形一振,人已一晃而逝。 黎雪这时娇容如沐春风,嫣然道:“走吧!我们先赶到关洛道上再说。” 第四十四章 夏风习习,虫鸣唧唧。在星月交辉的夜色下。正是一个编织绮梦,令人心醉的仲夏之夜。 可是在关洛道上,二条人影,时停时急地驰着。 那是一男一女,是容貌不凡,金童玉女般的少年人,可是,在清辉下,男的剑眉深锁,忧郁而焦急,女的秀眸中却不时露出关切的光芒,注视着他,那目光中,似乎包含着地内心一切的感情。 他们在急急追人之下,错过了宿头,现在却在犹豫着,是继续向下赶呢?抑是找地方休息好。 最使他们心焦的,却是一路上,始终没有看到“神力鬼判”的影子。 计算路途,现在已经过了鲁境,快到砀山了。 倏地—— 黎雪一指左方道:“亮哥,你看那城堡,我们还是去投宿,明天再赶吧!” 南宫亮闻言随指望去,只见一座占地数亩的古堡,沉沉地伫立在荒凉的丘陵中。 古堡并不算奇,但衬着四周无人烟的景色,却使人感到有些触目。 但南宫亮并没有想到这些,他对黎雪的劝告,正在考虑是否对。 他抬头望望天色,时已二更,自思时间已过二天二夜,“神力鬼判”就是追到也没有用,外公如有危险,现在赶去,也已晚了。 转念到此,于是点点头道:“好,我们就到那堡中歇歇吧。” 于是二条人影,折转方向,向古堡投射而去。 三个纵跃,二人已停身古堡之前。 倏然,他们觉得这古堡似乎有些神秘。 前前后后竟然没有一丝灯光。 南宫亮星眸闪光向上巡扫着,慢慢他带着惊疑之色,目光移向黎雪。 岂知黎雪正以同样心情的目光望着他,好像说:“这地方有点怪。” 南宫亮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形挪动处,已踏上堡前的石阶,用力拍着那沉厚的石门。 嘭……嘭…… 深沉的响声,立刻划破夜空…… 但是,堡中却丝毫没有回音。 南宫亮退了二步,朗声道:“区区路经此处,欲借宿一宵,不知堡中主人见纳否?” 清朗的语声,在空中传播着,但除了从堡中突然惊起几只夜枭外,没有一点回音。 黎雪倏然上前低声道:“堡中可能没有人,我们进去再说。” 说着,一拉南宫亮左腕,身形已腾上围墙,进入堡中。 此刻,南宫亮目光闪处,只见堡中触目是一片蛛网尘积,仿佛已久无人居。 前园中艾蒿蓬结,狐鼠乱窜,显得有些阴森而令人恐怖。 倏然,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从前面响起。 “呀!吱……吱” 紧闭的厅门,竟然无风自启。 一丝寒入骨髓的冷意,立刻从南宫亮心底爬起,他目光一飘黎雪,见她神色紧张,秀眸暴瞪着这突然打开的厅门。 但是,自那门自动打开后,再也没有一丝别的征兆。 黎雪爬满惊恐的脸色,与南宫亮错愕互视,二人的表情,都似在说:“这地方有些怪!” 但是二人把话都放在心底,仿佛唯恐击破这神秘的气氛。 半晌,南宫亮才平静心境,暗忖道:“以自己一身功力,难道真的会害怕起来?” 转念至此,一壮胆气,微扯黎雪衣袖,身形一恍,已轻轻飘到大厅门口。 他星眸目光一扫左右,二旁房屋,每栋门户都紧闭着。一片静阗,毫无生气,于是他真气蓄纳丹田,跨上二步,踏进大厅门槛,借着星光,向屋中迅速一扫。 那是三丈见方一座前厅,桌几整齐的排列,但霉气触鼻,阴气森森,一看就知道是久无人居之地。 这时二人缓缓松了一口气,黎雪首先娇吁一口气道:“可能这屋子年久失修,门闩松了。” 南宫亮一声苦笑,点点头道:“或许我们神经太紧张的关系。” 语声方落,左边通往内屋的一座门中,骤然飘出一丝阴笑。 嘿!嘿!笑声像出自幽灵之口,根本不像活人的声音。 南宫亮与黎雪顿时凉气直透脑门,背脊上似乎爬上一条蛇,簌簌蠕动。 在这般荒凉的环境中,在这般深夜,阴气沉沉的古堡,加上那声冷笑,怎不使二人冷汗直冒。 南宫亮的胆气虽高,黎雪智慧虽然深沉,但在这种情形下,也不禁泛起了一层阴森恐怖的感觉。 南宫亮陡然大喝道:“是谁?” 没有一丝回音,刚才那声阴笑,陡然消失,好像从未发生一样。 南宫亮脑际忽然升起一阵怒气,沉声道:“屋中的朋友如是此屋主人,就请出现问话,假如不是主人,要想在暗中捣鬼,哼哼,区区并不是怕事之辈!” 激动的语声,立刻在空旷的大厅中,响起阵阵回音。 语声方落,倏然唉唉二声,二条黑影,从阴暗中冒出,横掠而过。 南宫亮陡然一声大喝,双掌诡然击出,一道其劲无比的内力,立刻透掌而出,直向那二道黑影涌去。 “吱,吱。”二道黑影立刻响起二声刺耳的叫声,凌空坠落。 停神望去,原来竟是二只蝙蝠。 南宫亮神色一松,脑中有些恍惚。 他不相信刚才自己听错了声音,在阴笑方落之际,他觉得那门内似乎有人在移动。 在这寂静的环境中,他信任自己的功力,十丈之内,旁人决难逃过自己的耳目,但是,现在呈现眼前的确是二只蝙蝠。 真是这么单纯么?真是自己错觉么?在这刹那之间,南宫亮陡然升起一股豪气。他非要把事实弄弄清楚不可。 一念既起,他向黎雪一示目光,身动如风,刷地一声,就向厅内掠起。 黎雪强按着跳动的心情,紧紧跟着,二人一到刚才出声的门口,南宫亮一勒脚步,双掌凌空向门推去。 轰地一声,尘土四扬中,那门向内颓然倒塌。 南宫亮身随掌势,一晃进入内室。 身形刚停,陡然身旁黎雪发出一声尖叫。 叫声是颤动的,充满了惊恐与震惊,接着整个娇躯已靠入他怀中,显得那么娇弱无力。 南宫亮星目迅速一瞥,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毛发皆竖。 那是一个直挺挺的尸体,横卧在墙壁旁,七孔流着鲜血,脸上刻划着狰狞的曲线。 在这不平静的环境中,加上一个死人,似乎使气氛更加阴沉。 难道那声笑声是死人发出的,这太令人意外了! 南宫亮镇定了一下心神,他脑中是一千个问号。 他知道一定是有人作祟。但是这尸体是谁呢?那人为什么要下这毒手呢? 于是他拍拍黎雪的纤肩,低声道:“不要怕,让我们看看地上死的是哪一个?” 黎雪“嗯”地一声,没有离开,她的娇躯依靠得更紧,不知她是恐惧之心末卸,抑是不舍得放弃这良好亲近的机会,她娇躯像一块棉花一般,已整个瘫在南宫亮结实的胸口。 一阵阵处女的幽香冲着南宫亮的鼻息,在这种阴森环境中,南宫亮脸上倏然浮起了异样纹线。 但是,他终于深深吸入一口气,轻轻扶正黎雪娇躯,低声道:“你有火熠吗?” “嗯。” 黎雪轻轻地点点头,声音中似乎包括一丝留恋与失望。她从腰囊中掏出千里火,随空一幌,卟地一声,立刻冒起一阵火光。 暗沉沉的屋中,立刻大亮,南宫亮持火向那具尸体脸上一照,不由蹬蹬倒退二步,惊啊了一声。 黎雪也惊咦了一声,脱口道:“怪不得一路追踪,毫无消息,原来他竟死在这里。” 他是谁?正是南宫亮连夜搜索未着的“神力鬼判”高武。 面对着尸体,南宫亮心头倏然升起一层怒火。 四天来的辛苦,食不知味,夜不安眠,为的就是想搜到高武,查探外公的安危,但是,现在却真正绝望了。 他有些恨那个下手的人,不说刚才弄神弄鬼,就凭他杀高武,使自己一场奔波,等于白费,实在令人恼恨。 他凭什么杀掉“神力鬼判”,他是谁?南宫亮在刹那之间,决心探究到底,于是低声道:“黎姑娘,这堡中一定有人。” “嗯。”黎雪漫声回答,脑中也在思索这谜题。 “我们分开搜他—搜。” “好啊!”黎雪倏然也激发了豪气。 “但……但是,你……” “我什么?” 南宫亮歉然道:“你怕不怕?” “咯咯,你小看我,好,出大厅,你往左,我往右,咱们搜完,还是在厅门口会师,如有发现以啸声为号。” 黎雪语声一落,身形嗖地一声,已退出内室,向厅外纵去。 南宫亮一见黎雪身动,也身形如电掣而起,向左排搜过去。 一排排阴沉沉的空房,在月光下,排列着参差的阴影,南宫亮逐一搜索,所得只是失望,不要说人的影子没有,连鬼的影子也没有。 这时,南宫亮不由停住脚步,脑中沉思起来,以对方杀“神力鬼判”高武的行经看来,显然也是与“铁血盟”敌对的人物,但是他为什么不肯现身呢?为什么要装神作鬼呢?…… 思念未落,陡然从后院中响起一声清啸。 这阵啸声,南宫亮一听就知道是黎雪的声音,他心中蓦地一惊,身形向后院电掣扑去。 翻过一重房屋,掠过一段长廊,南宫亮已飘落后园。 后园亭台榭阁,匠心巧运但触目也是一片荒凉,草径上落叶盈寸,隐隐有一股霉气,触鼻难忍。 而黎雪却呆呆站在一棵大树之下,一动不动。 南宫亮身形一划,低呼道:“黎姑娘,难道发现什么?” 这时黎雪才缓缓转过身来,手中持着一张绢纸道:“我搜到这里,看见这张东西……” 南宫亮轻吁一口气,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潦草的字迹:“我不欢迎你们,如再停留,以尸作例……本堡主人” 南宫亮鼻中一声怒哼,道:“好狂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人物!” 但黎雪却缓缓一叹道:“高武已死,令外祖的消息已断,但吉人天相,我们何必再徒费功夫,况且令堂处境,至今未知,依我看,不如先到风火峡要紧。” 这番话是针对现实而发,正触动南宫亮的心事。 不错,作无益的举动,多事牵连,与自己并无益,自泰山之约以来,自己一直心悬两地,黎雪的话,未始不对,这一转念之下,南宫亮长叹一声道:“好吧!既然别人不欢迎,我们走吧。” 黎雪苦笑一声,望望天色道:“天快亮了本来想找个地方养养神,想不到反而弄得心乱如麻。” 说话声中,已同南宫亮双双掠出阴森的古堡,踏上驿道。 但就在他们离去后,古堡的大厅中,陡然响起一阵得得的阴笑,接着响起一阵语声道:“高武,此计如何,若要被这一对小狗发觉此地是‘铁血盟’关洛分坛的重地,那还了得,只怕你的脑袋,已先搬家了。” 这话一落,另外一个粗犷的笑声,道:“果然不愧‘灵狐’之号,我高武算佩服了你。” “闲话少说,你还不出去反盯梢,查清他们举动,岂不大功一件。”这显然是那个号称“灵狐”的语声。 接着一个应诺,一条黑影。如烟溜出古堡,向驿道上逝去。 但是,这些南宫亮与黎雪并不知道。 黎雪虽然机智深沉,却想不到这次竟然上了大当。 这也是因为初入堡时,被那股阴森之气所慑,没有时间仔细去想。 但是却因这一着疏忽,几乎亡命风火峡。 于是一幕险恶的场面,在北邙山再度展开…… 第四十五章 北邙山。这自唐汉以来被选作帝王埋葬之所的陵地,现在却变了一个神秘所在。 尤其在黑夜,陪衬着高丘巨坟,令人有一种神秘的感觉。 一株株,一排排,参天的柏树中,如今却不知暗藏多少机关消息,也不知隐伏了多少高手。 更有谁知道,其中建立了多少疑冢,配合山川地形,隐伏了一座迷阵。 但是,尽管如此,一入黑夜,不时黑影幢幢,来回往返。 有的耳闻风声查探而来,有的却是“铁血盟”秘密组织中的人物…… 今天,初更刚交,北邙山麓,陡然出现六条人影,迅速无比地,向深山幽谷之处涌来。 这六人,个个精神矍铄,年约五十余的老者,肩头剑穗随风飘荡,身上着的长袍,却分做六色。 只要在江湖中走动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九大宗派之一,点苍剑派的掌门人与七色七剑了。 他们走走停停,目光不时四下逡巡,神色间,显得无比的严重。一个更次,彼此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依着山道,他们走着,眼见地势愈走愈高,却丝毫没有遇见什么? 触目除了高大的坟墓外,就是随风摇曳的柏树,连鬼影子都没有半个。 首先领头的掌门人穆中南,抬头看看星辰,倏然停住脚步,转身摆摆手。 于是其余五位点苍高手立刻都停下脚步。 只见掌门人皱眉沉凝地道:“我们走了一个多时辰,却整夜盘旋在荒岭之间,是不是一进山区时,就弄错了方向?” 红衣剑倏然道:“不会是那二个娃儿故作玄虚?” 点苍掌门摇摇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上了当,但他回忆“独脚阎王”一本正经的神色,似乎不像作假。 现在的问题,是否再继续盲目的搜寻那名叫什么“漓宫”的地方。 正自忖思,只见白衣剑道:“不论是真是假,反正天时尚早,我们何不再往前走一段再说!” 点苍掌门微微颔首,说实在话,现在只用这种笨办法来证实自己究竟是否上当,除此之外,已无别途。 于是,他一挥手,一行六人脚下像行云流水般地向山上走去。 可是,点苍这六位剑手,一点都不知道,在阴暗之中,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监视着他们。 行行复行行,在一个转弯处,倏然呈现二个叉道。 一条向左婉蜒,一条向右直射。 点苍掌门停下脚步迟疑片刻,倏然一挥手道:“咱们分开走,周、李二位贤弟跟我,别的往哪里蹂探,有消息,就以本门的三花药火为号。” 说着已向左方山道掠去。 这次山道七弯八角,走了约百丈左右,倏然觉得是迂回直向山顶。 二旁不是陡壁,就是丛林,约过二刻光景,倏然眼前开朗,竟是一座悬崖。 下临深渊,仰视云雾缥缈,已无路可通。 点苍掌门一阵失望。 就在这时,蓦见另一头,人影晃动,点苍掌门心中一动,立刻喝道:“来者是谁?” “是我。” 接着熟悉的语声,三条人影,一涌而现。 呼!点苍掌门穆中南心头一松,但却大大奇怪,目光望着刚刚分道扬镳的三位师弟,怔怔道:“怎么,这二条路,都通到这里?” 绿衣剑点点头道:“愚弟等在路上并未发现什么,不知掌门师兄那边如何?” 点苍掌门脸色凝重地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唉!我们空耗时光,下山吧!” 说着身形一掠,已率先向来路走回去。 这六位点苍剑手此刻心头说不出是恼怒,还是失望。 北斗渐移,刚到三更,六条人影已下了北邙山麓,远望建业城郭,正想返店安歇,蓦见二条人影疾驰而至。 点苍掌门目光精光骤盛,微一瞬眼,倏然一挥手沉声道:“想不到这二个小娃儿也到了,截住他们。” 语声中,身形掠空而起,向那二条人影迎去,口中大喝道:“南宫亮,老夫在此久候了。” 那二条人影闻声身形一顿,已停住脚步,现出一个长发披肩的蓝衣少女,及一位剑眉朗目的英俊少年,正是南宫亮及黎雪。 他俩一见点苍六位高手脸色如霜,一排横列,神情不禁也是一怔。 南宫亮一抱拳道:“想不到各位仍在这里,不知查探得如何?” 他未细想六天以来,自己昼夜不停的赶路,速度当然与点苍剑手前后差不了多少。 只见点苍掌门冷冷一哼。道:“这点,老夫正想问问黎女陕。” 南宫亮一愕道:“难道没有头绪。” 一旁的白衣剑首先按捺不住,怒声道:“空中楼阁,大概只有你们找得到,你们现在如不给老夫等一个交待,休想再离开此地!” 愤怒的神色,愤怒的语气,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南宫亮眼见点苍六位高手铁青的脸色,知道他们不识道路,扑了一个空,但继而一想,不由暗呼一声:“糟。” 当初在泰山与“巧手鲁班”萧煌分别时,自己也忘了问问“风火峡”应该怎么走法,现在不要说点苍找不到,自己此来又何能找得到! 他这儿正在忧虑,只见黎雪娇笑一声,道:“哦,我忘了告诉你们怎么走法,当然找不到。” 点苍掌门脸罩重霜,冷冷道:“现在不过三更,就请带路如何?” 南宫亮讶然侧目道:“你怎么会知道如何走法?” 黎雪秀眸中忽然升起一丝怨怒,叹了一口气道:“在阎王堡中不幸被俘,我就被他们关于漓宫之中,不过真要进入这秘密处所,我也没有把握。” 这话前后矛盾已极,南宫亮一怔,道:“这话怎么说?” “因为当初一到达这里,我就被蒙上双目,方向道路,只凭记忆。” 南宫亮急急道:“那现在你是否还记得?” 黎雪微微一叹道:“那只有试一试了?” 接着目光一瞟六位点苍高手道:“不过假如像我们八个人一窝蜂明闯,嘿嘿,就是找到了地方,恐怕也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回来的。” 红衣剑冷哼一声道:“我不信区区一座名不见经传的漓宫,竟有这般厉害。” 这闻名江湖的七色七剑之首,语气中大有轻蔑之意。 但黎雪却不屑地一笑,道:“假如贵派坚持己见,我黎雪却不愿陪葬,就各走各的。” 点苍掌门鼻孔中一哼,沉声道:“依你之见该怎样?” “依我之见,你们六位之中,只能去一个,避免打草惊蛇。” “好,本掌门就依你。”点苍派掌门说到这里,向五剑一挥手道:“五位贤弟就请在此等候。” 黎雪摇摇手娇声道:“慢来!” 点苍掌门一怔道:“姑娘还有什么意见?” “一进山区,就要听我指挥,没有我示意,不得乱动,否则,出不来我不负责。” 点苍掌门沉思半晌,毅然道:“好,就这么办!” 红衣剑倏然道:“掌门师兄,此举实应大大考虑!” 点苍掌门一挥袍袖道:“师弟勿再多言,本掌门心意已决。” 南宫亮侧首茫然道:“黎姑娘,就这样闯?” 黎雪一笑道:“当然应该改头换面,你不是有人皮面具吗?” 南宫亮恍然大悟,他不由大大钦佩黎雪的心思机巧,暗忖道:“假如这次没有她来,自己还不知道怎么找法。” 这时,黎雪向点苍掌门一挥手,三人已向道旁密林中掠去。 一阵窸窣之声响过,林中走出三人,一个是脸色枯黄的中年汉子,另一个是满脸疤痕,容貌奇丑,发吉高耸的中年妇人,最后是黑脸长须的高大老者。 这不用说,就是经过化装的南宫亮、黎雪及点苍一派掌门穆中南了。 在这点苍五剑怔然的目光下,奇丑妇人向点苍五剑一挥手道:“各位最好能隐好身形,勿露行藏。” 说完,率先向黑黝黝的山峦中掠去。 二条人影在后跟着,南宫亮此刻一路打量着四周荒凉的景色,倏然想起母亲等一行人不知怎样了,怎无丝毫警兆,忙对黑脸老者低声问道:“前辈来此时,是否遇到武林同道?” 黑脸老者摇摇头,正想说话,黎雪已嘘声道:“暗桩四伏,切勿开口。” 南宫亮顿时疑窦丛生,他不知道母亲与“银鞭飞龙”等人到哪里去了! 正自暗暗愁苦,倏见点苍掌门穆中南,道,“黎姑娘,这条路老夫已走过一次……” 话未说完,黎雪已摇摇手,停身仰天沉思起来。 南宫亮目光一瞥,原来已到了二条交叉道口。这正是点苍掌门刚才徒劳往返的那条老路。 只见黎雪目光四扫,似在察看什么,倏然扬手示意,不走山道,反向道旁一座丛林走去。 南宫亮与点苍掌门跟踪而入,倏见黎雪停步低声道:“我们来此,谅早已为对方得知,但这座林子,却是一座阵法,你们仔细跟着我的脚步走。” 语声一落,已慢慢口中数着步数,一步步向林中走去。 她偶而思索停步,偶而转弯抹角,显然尽量追索那次被挟而来的记忆。 南宫亮这时星眸四扫。暗暗戒备,他佩服黎雪的脑力,居然能以感觉来辨别方向,但却奇怪何以“铁血盟”方面人物,既然发觉,仍不现身阻击。 他怎知道“铁血盟”组织暂时还有隐伏的理由,故在非逼不得已之时,极不愿现身而出。 这么左一转,右一转,走了约莫盏茶时刻,倏然钻出丛林,已见满天星光。 黎雪低声叹一口气,道:“还好,我的记忆不错,现在一过这斜坡,就到达目的地了。” 南宫亮展目望去,只见一条碎石道路,正通一道隘口。 三人身影一晃,同时向那隘口掠去。那隘口陡壁上整齐刻划着三个大字“风火峡”。一转弯,陡见峭壁如屏,土色赤红,如擎天之壁,挡住去路。 壁前一座高大坟墓,依壁而坐,墓前一块高约一丈的青石墓碑,已字迹模糊,黑夜之中,几不可辨。只有左边一条羊肠小径,弯弯曲曲,沿壁盘曲,不知通向何处? 以这坟墓气势来看,显然是古代帝妃下葬之处。 南宫亮正在探首张望那条羊肠小径,倏见黎雪伸手向墓碑推去。 双手刚举,蓦地半空响起一声叱喝,左右黑黝的陡坡上峋嶙怪石间,突然冒出二条黑影,凌空双掌下压,二股凌厉的狂飙,已向黎雪及南宫亮等三人急撞而至。 南宫亮心头一惊,立刻喝声吐气,双掌迅扬,就欲硬接来势,但突被黎雪一拉衣袖。低喝道:“切勿冲动,退!” 语声中,已一拉南宫亮,退后一丈,后面的点苍掌门不知黎雪在葫芦里卖什么药。也忙一个倒跃,让出退路。 这时,只见墓前已屹立着二个灰衣蒙面人,如幽魂一般,灰绢包头,二目灼灼注视,右边的首先喝道:“三位到此何事?” 黎雪丑脸一扬,响起一声桀桀怪笑道:“贵帮待客之道,就是这样?” 左边蒙面人目光似乎一怔,道:“三位是何方同道,能否先行赐告。” 黎雪冷哼一声,道:“二位连老娘都认不出来,显然是江湖末流货,何不请你们主人出来。” 语气中一片冷傲之气,似乎对眼前二个蒙面人,不屑一视。 一旁的南宫亮一听黎雪自称老娘,一咬牙差些笑出声来。 这二个蒙面人一闻此言,目光向三人逐一打量,却怎么也想不出江湖中有这么三个人物。 右边的蒙面人已冷冷一哼,道:“恕咱们眼生得紧,能否亮亮三位万儿?” 黎雪哑然狂笑道:“未来之前,老娘以为铁血盟藏龙卧虎,现在看来却不过如此。” 左边的蒙面人猛然迈上二步道:“尊驾敢看不起人?” 黎雪鼻中一嗤,从容转身,对南宫亮道:“老弟,你就露一手,免得他们井蛙观天,毫无礼貌。” 南宫亮早已暗中蓄气,戒备万一,闻言嘿嘿一笑,右掌随手向外挥去。 哗啦啦一声暴响,三丈外一棵人粗柏树,立刻随势倾倒。 这外表看来虽像信手拈来,实却是南宫亮体力十成真力,故意露上一手。 二个蒙面人露出灰绢的目光齐都一怔!黎雪已冷冷道:“就凭这一手,不知二位在江湖上遇到过几人。” 右边的蒙面人立刻变换一种语气,挥拳道:“三位到此,是善意抑是敌意?” 南宫亮枯黄的脸一抬,负手仰天冷冷道:“假如是敌意,哼!请问二位有几条命?” 左边的蒙面人此刻似乎知道自己功力相形之下,尚差一筹,忙道:“在下星月堂护坛与这位巡察大哥刚才动问名号,全是按本帮惯例,希尊驾切勿误会。” 黎雪目光一瞟,看南宫亮这副样子,也傲得可以,暗暗好笑,此刻接口道:“二位现在这副态度还像话。”接着用手一指南宫亮道:“这是闻名南疆的司徒明大侠。” 又一指点苍掌门道:“关外扬名的穆云大侠,至于老娘,嘿嘿,三十年不出江湖,名字早忘了,以前江湖上皆称我‘七煞仙子’。” 她顺口胡诌,安了三个假名,听得南宫亮及点苍掌门暗暗皱眉,但这二位星月堂护坛及巡山虽感到陌生,却不得不拱手同声道:“原来是‘七煞仙子’及二位大侠,盛名久仰,不知要见哪一位?” 南宫亮暗嗤一声:“鬼才知道司徒明穆云是谁!”口中却淡淡道:“咱们受邀加盟而来,希望能见漓宫主人‘极乐仙子’。” 左边的蒙面人忙道:“既然是同道,请暂稍待,在下立刻通报。” 说完,立刻转身向那块青石墓碑推去。 只是随着他推动,地面立刻响起隆隆之声,那巨碑立刻陷入一块与墓碑高宽相等的方洞。 洞内由外望去,一片漆黑。只见那蒙面人一闪身进入,墓碑立刻回复原处,洞门也恢复原状,毫无缝隙可寻。 南宫亮暗暗惊心这些机关建造精巧,对“影子血令”更增一股戒心。 同时,他人虽平静的等待,心里却渐渐紧张,因为一入这墓穴中,生死均非可知,而久未见面的父亲,还有母亲及“地灵神乞”、“银鞭飞龙”父女等犹是音讯杳然。 这些,都是南宫亮心头悬念,亟欲知道的! 第四十六章 盏茶光景,隆隆之声又起,巨墓复启,原先的蒙面人一闪而出,侧立一旁。在蒙面人身后接着出现一个浑身漆黑,容貌俏丽的女子,春眉如黛,秋波飘忽不定,显现一股荡意,南宫亮抬眼看去,心头不由一跳,原来竟是在白马庙中,险险着她道儿的黑衣少女,她,正是“黑白双花”仅余的一个“黑玫瑰”。 只见“黑玫瑰”目光向三人一打量,盈盈一笑,道:“三位贵宾光临,家师公孙娘娘有请。” 黎雪心中暗暗冷笑,故意伸手一指冷声道:“你是谁?” “黑玫瑰”神色一惊,略退一步道:“晚辈‘黑玫瑰’赵娥,这位前辈为何发怒?” 黎雪鼻中一哼,道:“老娘出道江湖,就是连少林掌门见了也要合十稽首,公孙媚竟敢如此目中无人,轻视我等三人。” “黑玫瑰”微一蹙眉,接着陪笑道:“三位误会了……” 南宫亮嘿了一声,故意帮腔道:“误会?那令师为何不亲自出来迎接?” “哦!家师恰巧有事,曾命晚辈转告,在宫中接待。” 一旁始终未开口的点苍掌门唯恐南宫亮、黎雪闹得太不像话,忙插言道:“既然如此,我们进去吧!” 南宫亮恨在心头,不过借此发泄一下,一见有台阶下,也立刻见风转舵,冷冷道:“既然穆云兄如此说,就请姑娘带路。” “黑玫瑰”立刻盈盈一笑道:“三位名大量大,一切包涵,现在就请进宫与家师一叙。” 说完,立刻转身走入巨墓,黎雪、南宫亮与点苍掌门随后鱼贯而入。 一入巨墓,目光瞬处,当中赫然停着一口石棺,只见“黑玫瑰”在棺角上一按,轧轧之声连响,棺盖掀起,现出一条晶光闪闪的甬道。 原来甬道四壁皆镶嵌着一粒粒夜光珠,使人犹如进入广寒仙宫。 南宫亮等随着“黑玫瑰”循石阶而下,星眸四顾,觉得这地方果然隐密无比,巧夺天工。 这时,黎雪倏然怪笑一声道:“好一个隐密所在,赵姑娘,本仙子欲先参观一下‘云雨台’,是否可以?” 黑玫瑰始则一怔,倏然咯咯淫笑道:“本宫‘云雨台’为招待男宾之用,仙子难道也……也有兴趣?” 黎雪脸上发烫,还好因有人皮面具,旁人根本无法发觉她的表情,但她心中却恨恨道:“小淫妇有机会我黎雪第一个斩了你。” 心中虽这样想,口中却怪笑一声,道:“耳闻漓宫中美女如云,武林中高手到此,皆乐不思蜀,本仙子对这些玩意儿并无多大兴趣。不过咱们穆云兄却是风闻而来,想一开眼界。” 点苍掌门听得心中冒火,暗暗骂道:“小妮子,使刁。” 但身处魔窟之中,也不便作什么表示,鼻中重重一哼。 黎雪一闻哼声,咯咯一笑,又道:“穆云兄,到这地方来,又何必假装正经,只要你有胃口,包你夜夜春宵。哈哈哈。” 她是气不过二次相遇,点苍掌门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趁此机会,故意出言调侃,暗暗作弄。 点苍掌门恨在心头,却无法发作,只得口中冷冷道:“老夫只是来看看,你不必再出言挑逗。” 一语双关,语声冷峭已极。 但“黑玫瑰”耳濡目染,却以为这黑脸老者脸嫩,暗暗好笑,口中却道:“三位既要参观,反正绕个圈子,在下就带路了。” 南宫亮耳闻黎雪调笑,心中却暗暗着急,唯恐点苍掌门真的发急,坏了计谋,闻言忙哈哈一笑道:“姑娘能先引路给我们见识见识,区区感激不尽。” 这时,长长的甬道,约已走过百丈,迎面一座宫门,门上赫然挂着以明珠镶嵌着的一块横匾,匾上正是“漓宫”二个大字。 而宫门两旁,倏现六条叉道。 每条甬道口,都标着一块牌子,牌上写的字,不知是用什么颜料,萤光闪闪,清晰异常。 左边三块依次是“云雨台”、“群花台”、“美雄台”。 右边三块却是“刑坛”、“令坛”、“狱坛”。 这六条甬道,从中间望去,蜿蜒曲折,似有不少叉道。 只见“黑玫瑰”一折身,向左边第一条挂着“云雨台”那块牌子的甬道走去,口中咯咯一笑道:“为使三位贵宾满意,我拚受责罚,先带三位去参观一下。” 此举正合黎雪心意,忙道:“如此有劳赵姑娘了。” “黑玫瑰”赵娥淫笑一声,盈盈的秋波中,越发带着无边的春意,向眼前的黑脸老者及枯瘦汉子一飘,已恍身向前行云流水般走去。 南宫亮紧紧跟在后面,星眸四瞥,心中暗暗叹为观止。 只见这条甬道一过五步,立刻现出许多门,自己随着“黑玫瑰”倏而右盘,倏而左绕,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如无人领路,要想寻原路而回,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这时对这座迷宫更加不敢轻视,想起母亲,内心的忧虑,越发沉重。正自想用什么话套套口风,耳中倏闻前面飘来一阵嬉笑及音乐之声。 只见“黑玫瑰”微一侧身道:“到啦!不过希望三位别出声惊扰别人好事。” 过了约十丈光景,穿过三道门户,眼前错乱纷杂的叉道完全消失,恢复一条垂直的道路,甬道中光芒呈粉红色,令人有一种懒洋洋的感觉。 靠左边是一排房间,间间门户紧闭,但在门户一旁的墙上却有一个四方的小洞,那嬉笑及音乐之声,即从这洞户中隐隐传出。 这时“黑玫瑰”已转身道:“三位请尽先参观,恐怕家师尚在等侯。” 黎雪先点点头,侧身对点苍掌门道:“穆云兄就请参观吧,不过希望看了后切勿冲动。” 这话一语双关,点苍掌门哪有不懂之理。 此刻,这一派宗主,心中也是万分紧张,试想,堂堂点苍七色七剑,竟在此地犯下淫行,将来传出江湖,是何等耻辱之事。 穆中南此刻也无心答腔,怀着沉重的心情,探首向那洞户中张去,黎雪、南宫亮在点苍掌门一前一后,也向内了望。 这时,房中嬉笑淫荡之声已隐约可闻,眼见流藓纱帐,芙蓉锦被中那种浪漫神态,南宫亮不禁暗暗叹道:“温柔乡是英雄冢,这种地方不知埋葬了多少高手。” 这样挨次探首张望,黎雪内心也无比紧张。 她昔年被监于此,确曾见过点苍七色七剑的老六老七。 但人是活的,万一不巧,这黑衣剑及绿衣剑如因事不在,不给这点苍掌门亲眼目睹,怎能使他心服口服。 这时,黎雪也顾不得害羞,逐一率先探视,过了第七间,她心中一块石头,倏然落地,微微转身,目光向身后的点苍掌门一瞟。 点苍掌门心中一紧,急急向那洞户中一望,只见房中两个赤裸裸的老者,白脸黑须,坐在铺着地毡的地上,左右各有二名袒裎少女,二人左拥右抱,乐不可支,其卑秽神态,不堪入目。 点苍掌门脸上虽有人皮面具,使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浑身簌簌抖动,显示出他内心的忿怒。 南宫亮见状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想起这黑衣剑及绿衣剑自己丧廉败德,却使九大宗派之一的点苍一门堕誉蒙羞,不禁暗暗一叹,正要借言开导,陡见点苍掌门一声冷哼,双掌一伸就向房间门户推去。 这情形使南宫亮大吃一惊,忙双臂电掣而出,口中喝道:“你干什么?” 黎雪见点苍掌门竟克制不住激怒情绪,心中猛然一跳,一看南宫亮已阻住掌势,忙咯咯一笑,道:“穆云兄何必急,未见主人,却在此地出丑,岂不叫赵姑娘笑话。” 语声中,已伸手作状欲拦,暗中却藏煞手,十指所指,皆是点苍掌门右半身的软麻重穴,预备万一穆中南不听话,先行下手制住再说。 倏见“黑玫瑰”神色惊疑,冷冷一笑道:“怪道三位先欲参观本宫秘地,敢情另有企图?” 她心思狡智,见状大起戒备之心。 黎雪一闻此言,暗呼一声糟,倏然侧身冷冷道:“赵姑娘此言,意何所指?” “黑玫瑰”赵娥脸色变幻不定,冷冷接口道:“这位老丈,一路看来,并无异样,怎见了这二位点苍高手,却情绪反常,意欲闯入,这些怎瞒得过我耳目。” 南宫亮心中一惊,暗忖:好狡猾的贱人,正想出言点明,预备动手。只见点苍掌门已冷冷道:“不错,老夫找这两个老贱太久了,想不到他们倒躲在这里大享艳福。” “黑玫瑰”见这黑脸老者坦率承认,反而神色一怔,道:“老丈为了何事,要找他们。” “嘿,仇如山高,恨如海深,老夫恨不得一掌把他们两个劈死!” 语声甫落,三人又是一惊,呼地一声,三人身影一旋,目光瞬处,这密室之门已经大开,门口站着两个黑须老者,正是点苍七色七剑中的黑衣剑及绿衣剑。 点苍掌门一见二剑,怒火骤升,冷冷一声道:“老夫说的。” 绿衣剑及黑衣剑一打量这黑脸老者,神色齐皆一怔,黑衣剑首先道:“在下兄弟对尊驾眼生得紧,仇从何来?” 黎雪心中大为紧张,她曾被禁魔窟约一月,深知利害,所以伪装,就是要掩去本来面目,此刻急中生智,也冷冷怪笑道:“二位虽然眼生,但咱们穆云兄却对二人眼熟。” 绿衣剑一愕道:“区区与三位素昧平生,三位既能来此,谅系同道,怎对兄弟这等仇视?” 点苍掌门嘿嘿冷笑道:“二位可记得五年前,邙山三怪熊氏兄弟惨死之事?” 黑衣剑脸色一沉,不屑地道:“邙山三怪,江湖小丑,不错,是死在咱们兄弟剑下,但不知尊驾与熊氏兄弟是何渊源。” “嘿!熊氏兄弟为老夫故友,老夫这次再入中原,就为寻找你们而来,现在你们兄弟清楚了没有。” 绿衣剑哈哈狂笑道:“这么说,尊驾想报仇罗?” 点苍掌门暗骂一声无耻,脚下猛然迈上一步,沉喝道:“不错,老夫不杀你怎消心头之恨。” 绿衣剑及黑衣剑一闻此言,人影倏分,蓄气沉势,大喝道:“既欲报仇,就请上来!” 二剑这一激怒,“黑玫瑰”心中狐疑顿消,娇身一晃,已拦在当中,娇声道:“三位且慢动手。” 接着对二剑沉声道:“二位身为漓宫护法执事,难道竟不知道本宫戒条,切忌私斗,还是进房去休息休息吧!” 二剑互觑一眼,默然一闪进房,嘭地一声,关上密室。 只见“黑玫瑰”转身咯咯一笑道:“老爷子也不必发这么大脾气,加入本盟宗师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解决的办法。” 一闻此言,黎雪与南宫亮吊在半空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南宫亮暗忖道:“到底不愧一派掌门,临机尚知应变,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但黎雪浑身已出了一阵冷汗,暗自庆幸渡危转安,心中对这位点苍掌门大为埋怨。 其实,点苍掌门却另有他的想法。一方面固然投鼠忌器,另一方面他却是想见见这“极乐仙子”到底是一个什么人物。 他身为掌门,当然清楚门下弟子行道江湖的往事,所以翻出邙山三怪以解“黑玫瑰”疑心。 这时,“黑玫瑰”已转身向前走去,三人默默随着,各有所思,这次走完甬道,穿矗一重门户,拐了三个弯,南宫亮目光一瞥,不由大为惊奇,原来已仍旧回到先前入口之处,“漓宫”之前。 只见“漓宫”前已站着一位青衣少女。对“黑玫瑰”道:“娘娘久候,你带客人到哪里去了。” “黑玫瑰”忙笑道:“佳宾有兴趣观赏一下云雨台,我不得不引导一下……” 语声未落,门内倏然响起一阵环佩叮当之声,接着走出六个青衣少女,口中娇声喊道:“娘娘驾到!” 喊声一住,一个身态丰盈,装饰华贵,身披白色罗衫的少妇,已盈盈跨出宫门。 南宫亮目光凝视,觉得她一双秀眸,媚而凝煞,瑶鼻樱口,神态庄重,加上令人消魂的体态,如不是在此相逢,几疑是宫廷贵妇。 这不用说,就是久已传闻,至今才露面的“极乐仙子”公孙媚。 只见她目光一扫,盈盈一笑道:“三位光临,在下适因有事,未曾亲自外出迎接,祈勿怪罪。” 语气如黄莺百啭,令人消魂荡魄。 黎雪已赶前怪笑一声道:“好说,仙子有事,自然不能责怪。” “极乐仙子”公孙媚目光一瞟,在这一瞟之间,精光一现又隐,似乎对这疤脸丑妇的狂傲,大出意外。 她淡淡一笑道:“仙子大量,就请宫中侍茶。” 说完,已缓缓转身,向宫中走去。 黎雪与南宫亮、点苍掌门在一群青衣少女拥簇之下,鱼贯跟入,目光四扫,是一个天井模样,二旁石室门窗整齐,不时有人影晃动。 正面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在珠光照耀下,显得气势不凡,一进殿门,南宫亮心中大为惊奇,只见殿中排着一张青玉石桌,桌旁四只龙凤靠椅四周檀木桌椅,皆布上锦缎厚垫。 顶上镶着八颗卵大明珠,光线一片柔和,靠里间一排络珠流苏,隐约可见一张金色卧床,谅是“极乐仙子”休憩之处。四壁古饰字画,一切布置,就是皇宫,也不过如此。 这时,二名青衣少女已搬开坐椅,“极乐仙子”一摆手,黎雪傲然入座,南宫亮及点苍掌门分坐两旁,只见公孙媚雍容端坐,道:“闻三位加盟而来,不知是何人引荐?” 黎雪疤脸一扬道:“君山山主柳隐。” “极乐仙子”微微一怔,旋淡淡道:“柳隐已为本盟捐躯,仙子知也不知?” 黎雪故作惊怒,倏然起立喝道:“是谁杀的?柳山主年前尚驰函相邀,唉,想不到已作古人!” 她心机灵巧,推在死人身上,来个死无对证,此刻语气逼真,看得南宫亮及点苍掌门,心中大大佩服。 只见“极乐仙子”微微一叹道:“仙子不必激怒,据说是被南宫亮所杀。” 南宫亮肚中一哼,鼻中咦了一声道:“耳闻中原剑主已被贵盟网罗,他儿子竟杀贵盟之人,实令人不敢相信。” “极乐仙子”咯咯娇笑,道:“父子异途,史上即有古例,司徒大侠大可不必奇怪。” 南宫亮暗骂一声“混账”,口中却故作愤然道:“柳隐成名十余年,竟死于洛水南宫之后手下,谅这南宫亮身手必定不凡,不知与他父亲相比如何?” “极乐仙子”淡淡一笑道:“本宫虽未目睹,但据传说,恐不在乃父之下。” 南宫亮哼声道:“有机会在下倒要给这小辈尝尝利害,代柳大哥报杀身之仇!” “司徒大侠有这点把握?” “极乐仙子”目光一亮。 “哼,我司徒明自信能叫他三招之内弃剑受缚。”南宫亮故作狂傲,语声到此,灵机一动,续道:“如你不信,先请中原剑主出来,在下自信能在二招之内,要他弃剑认输。” “极乐仙子”微微一笑,道:“司徒大侠如此自傲,谅必功力绝世,可惜中原剑主不在此地,否则本宫倒想观赏一下绝学。” 一闻此言,南宫亮心头一阵失望,身入龙潭虎穴,为的就是想一查父亲下落,然她说不在此地,那是禁在何处呢? 他又想起尚奕松在滇南之言,说出父亲被禁在“漓宫”之中,那显然是另有阴谋,以饵相诱。 由此联想起母亲一行人的安危,南宫亮内心愈发焦灼而忧虑。他脑中光旋电转,想再问下去,一时之间,却不知如何借口。 但黎雪在一番应对后,发觉这“极乐仙子”说话之间,脸上除经常保持微笑之外,丝毫不露喜恶之情,暗暗吃惊对方机智城府之深,不在自己之下,她知道南宫亮此刻心中一定极为难过,唯恐他问下去,引起对方怀疑,一露行藏,要退身已难,忙怪笑一声插口道:“司徒老弟,此刻不必多言,免令主人耻笑咱们皆是吹牛之徒。” “极乐仙子”神色依然平静已极,正要说话,倏见一名青衣少女急步而入躬身道:“启禀娘娘,墓外有人欲强行闯入。” 点苍掌门心中骤然一惊,暗忖道:“莫非是五剑等待不及,寻来此地?” 心中想着,口中已冷冷道:“是谁竟敢这么大胆……” 青衣少女接口道:“来人自称是‘鬼眼神偷’及‘飞虹三剑’。” 点苍掌门暗松一口气,黎雪却冷冷道:“本仙子三十年未出江湖,从未听过这个名号,司徒老弟,你露一手的机会到啦!” “极乐仙子”淡淡道:“‘飞虹三剑’及‘鬼眼神偷’并非什么杰出之辈,怎敢劳动三位?” 说到这里,转首对青衣少女道:“值日巡山及护法有否问明来意?” 青衣少女道:“仇森说要问娘娘一件事,必须娘娘亲自出去回答。经值日护法拒绝,一言不合,此刻已动上了手。” “极乐仙子”淡淡道:“本宫知道他们要问何事,但那事本宫至今也不甚解,传言护法把他们引入‘九幽迷魂阵’中,要他们自生自灭。” 青衣少女立刻应诺退出。 南宫亮听得心中一怔,“极乐仙子”之言,分明是指夕阳别府上的那颗人头,她说不知道,又有谁知道。 他目光微瞬,只见“极乐仙子”嘴角依然含着一丝微笑,这丝微笑,看不出这些话是真是假。 但黎雪目注跟笑容始终挂在嘴上的“极乐仙子”,觉得这淡淡的笑容中,仿佛包含太多的狡猾与阴谋,心中倏然升起一丝警兆。 这时,只见“极乐仙子”道:“三位远道加盟而来,此刻前往‘令坛’歃血盟誓如何?” 黎雪起身一拱手道:“承宫主看得起,但闻‘影子血令’礼贤下士,不知本仙子与二位同道加盟后,能得到什么待遇?” “本盟共分蓝旗、红旗二令,各辖职掌,红旗下辖风云、龙虎、鸳鸯三堂。凡加入本盟同道,须经一年考察,再选送蓝旗分配职位。” “极乐仙子”说到这里,一双媚而带煞的秋波,倏然呈现一片奇异的光彩,继续道:“但三位俱非常人,千里而来,自不能以惯例行事,只要能通过本宫一项考验,立以三人以本旗三堂总监之职,与本宫并起并坐。” 黎雪冷冷怪笑道:“传言果然不虚,难得宫主格外宠遇,但不知要受什么考验?” “极乐仙子”倏然娇声一笑,双掌一击。 掌声过处,门外立刻走进一名青衣侍女,躬身道:“娘娘有忙吩咐?” “极乐仙子”目光一瞟桌上三盅动也未动的香茗,道:“茶水已冷,岂是待客之道,还不换过。” 青衣侍女急忙托盘换下冷茶,从新换上热气腾腾三杯香茗,茶香顿时扑鼻,?杖讼阉巍?br /> 黎雪、南宫亮与点苍掌门同时一怔,忖道:“难道这杯茶中有什么名堂?” 目光一瞟三盅香茗,只见绿油油,清澈照人,丝毫没有混浊之象,正自心中疑虑,倏闻“极乐仙子”依然淡淡一笑道:“本宫所谓考验,只是聊在应例,现在为表示三位入盟之诚,请三位立即饮下面前香茗。” 南宫亮闻言心中大大一震!这确是一大难题,如欲伪装逼真,势非饮下这盅茶不可,但如茶中下毒,岂非自寻死路? 但要是不饮呢?这岂不是不打自招,露了行藏。 第四十七章 在这刹那之间,南宫亮不禁大感犹疑起来,脑中光旋电转,却想不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办法。他目光一瞟点苍掌门,见他手托茶杯,也自沉思不动,尴尬的情形,与自己一模一样。 倏见黎雪哈哈一声怪笑道:“宫主‘无色登仙散’,独步武林,本仙子对男女那套玩意儿,向不感兴趣,实在不敢领教,请宫主换样题目如何?” 点苍掌门也长声朗笑,放下茶盅接口道:“老夫虽对女色并不讨厌,但要当场出丑,却非所愿,七煞仙子建议,老夫颇表赞同。” “极乐仙子”依然微微笑道:“三位可是猜疑茶中有毒?” 这么坦率之言,三人心中同时一愣,却不知怎么回答。 “极乐仙子”迷人的目光缓缓一扫,倏然起立…… 南宫亮暗暗一凛,功凝双臂,预备万一翻脸,先发制人。 只见“极乐仙子”神态平静如昔,令人莫测高深,离桌背身向左边墙壁缓缓轻踱莲步,口中娇声道:“其实,三位心有疑虑,本宫早已知道,在三位未饮之前,本宫想给三位介绍一位同道。” 这番话使殿中紧张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三人暗暗呼出一口气,目注“极乐仙子”公孙媚丰满迷人的背影,却想不透她怎会倏然要介绍武林人物起来。 三人之中,以黎雪最为机灵,但她此刻耳听“极乐仙子”之言,也感到事出有因,一片云雾。 不过,黎雪不愿使空气太过沉闷,公孙媚语锋一落,随口应道:“宫主突然要为咱们介绍武林同道,谅必此人功力名望一定不俗,就请引出一见,也好使我们一睹风采。” 口中这么说,但脑中却在筹思退身之策。 “极乐仙子”缓缓踱到墙边,倏然转身,脸色一片冷漠,淡淡道:“不错,以本宫揣测,三位见了一定会大大吃惊!” 点苍掌门黑脸仰天,朗声长笑,道:“放眼当今武林,还没有能使老夫吃惊的人,不知宫主是指哪一位?” “极乐仙子”鼻中一哼,右手一指墙上一幅仙女画像,道:“就是她!” 黎雪一愕,道:“宫主是指画?” “极乐仙子”倏然脸色一沉,冷冷道:“本宫怎会指画,当然指人!” “人”字一落,手在画后一扯,那幅仙女图,突然唰地一声,向上卷去,露出一个门户。 当门而站的,却是一个身躯高大面目粗犷狰狞,身穿黑衣的魁梧大汉,嘴角鲜血犹存。 三人目光一触及这个图后秘门中出现的人,点苍掌门仅仅一怔,黎雪与南宫亮却浑身一震,心头一骇,同时霍然起身,失声惊呼道:“啊!‘神力鬼判’!” 这份惊骇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在关洛道的古堡中,明明看到“神力鬼判”已经七孔流血而亡,现在竟在眼前出现,死人竟能复活,怎不令人骇异。 只见“神力鬼判”哈哈狂笑道:“黎丫头、南宫小子,你们当我死了吧,哈哈哈,但我却一直跟在你们身后,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高武却看得清清楚楚。” “极乐仙子”脸上此刻一片杀机,冷笑道:“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堂堂点苍掌门也肯屈驾,真使漓宫蓬碧生辉。” 这时,黎雪与南宫亮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黎雪恢复嗓音,伸手抹去脸上伪装,冷笑一声,叱道:“姑娘阴沟里翻船,打!” 她知道自己这边,完全落入别人计算之中,双掌一扬,凌空向“极乐仙子”电掣般扑去!但身形未起,脚下陡觉一空,暗喊一声不好,身形如堕星而落,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嘭嘭嘭连响,三人已摔在坚硬的地上。 这一跤摔得头晕眼花,金星直冒,黎雪一叹,翻身坐起,只听得顶上一声娇笑道:“黎雪,上次‘影子血令’为了‘灵天残篇’,放你一条生路,想不到你今天自己送上门来,这次却不能怨本仙子了。” 这时,南宫亮也挺身跃起,破口大骂道:“好毒辣的淫妇,有种同你小爷拚一拚,诡计谋人,称什么英雄人物?” 顶上冷笑一声道:“南宫亮,公孙媚知道你是为父亲而来,告诉你,不要急,不久你们父子就可以见面了,不过不在这里。” 南宫亮大声喝道:“淫妇,你要把小爷怎样?” “是生是死,端看你还有没有利用价值,不过这一生恐怕你再难睹天日!” 尾音袅袅,最后几句话,已愈来愈轻,渺不可闻。 南宫亮气得目眦皆裂,还欲破口大骂,倏听得点苍掌门长长一叹道:“人已走了,少侠省点气力想想脱身之计吧!” 耳闻此言,南宫亮嗒然闭口,默默闭目片刻,星眸复睁,这时,他已经适应黑暗,侧首一瞥,见黎雪盘膝闭目而坐,不由一惊,忙俯身道:“黎姑娘,你受伤了?” 黎雪缓缓启开秀目,长长一叹道:“没有,我只是气不过。” 南宫亮也盘膝坐下,长长一叹道:“事至如此,气不过又有什么用。” 黎雪恨恨道:“想不到我黎雪聪明一世,竟中高武之计。” 此刻语气中之愤恨,竟超过了对眼前生死之关心。 南宫亮心中另有一番感触,这时他不禁想起“独脚阎王”那番另具用意的话,不由喟然道:“黎姑娘,你为了我陷身此地,假如令尊知道,不知怎么着急,唉!我实在太拖累你了。” 黎雪倏然目光柔和,吐出千条情丝,幽幽道:“亮哥,你不可说这种话,为了你我受到什么牺牲都愿意的。” 这番话,出自心腑,听得南宫亮心头一震! 在这刹那,他突然感到心乱如麻,不知怎么回答。 黎雪的情意,在二入阎王堡后,他已十分了解,那时,他总觉得她的机智城府太深,在鲁东她挺身解释自己与点苍掌门之间误会,他虽对她二次相救心中感激,却没有爱意,现在困难中相对,他觉得她可爱了,但是当他想起任巧君那天真纯洁的倩影,默默含情的秀眸时,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烦扰。 其实,在困难中,感情的距离,渐渐拉近,是必然的现象,只是南宫亮对任巧君钟情于先,自难求解脱。 他默默抹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正自苦恼,倏听得点苍掌门一叹道:“山下五剑不知怎样了,老夫死不足惜,但五位师弟要是不见老夫信讯,再冒险闯山,岂不等于自投罗网。” 南宫亮安慰道:“前辈不必烦恼,我们慢慢设法先行脱身。” 点苍掌门一抹人皮面具,还给南宫亮,凄然道:“刚才老夫也这样想,但是现在绝望了,要出此石牢,唯有出现奇迹。” 南宫亮心头一震,这时他星眸四顾,打量起这石牢四周,四周是一片黑漆漆油光光的石壁,四尺见方,顶上距离约有六丈,他倏然挺身一跃而起,沿壁一阵打敲。 淡淡连响,南宫亮打得掌心生痛,颓然坐倒地上,长叹道:“公孙淫妇说得不错,这石壁筑在山腹之中,四壁皆是实质,要再睹天日,恐怕确是难如登天了。” 黎雪倏然道:“我们还有一点希望。” 南宫亮与点苍掌门精神同时一振! 点苍掌门双目神光一闪,急急道:“黎姑娘说的希望是指什么?” 黎雪目注南宫亮微微一笑道:“你可记得我父亲临走之言?” 南宫亮沉思片刻道:“姑娘是说令尊曾言安排两字?” “不错,家父自在风陵渡头吃了一次亏后,决心重整旗鼓,暗中已调遣武林高手,与‘影子血令’为敌,他所说自会安排一切,必是派人暗中跟踪保护我们,只要我们能支持一月,暗中保护我们的人不见我们信讯,必定回报,家父得讯,一月之中,定会赶来。” 说到这里,倏然语气忧伤地道:“不过这样一来,却耽误了他一年静修坐关之期。” 南宫亮诧然道:“令尊为何要坐关?” 黎雪幽幽一叹道:“为了对付‘影子血令’及‘绝天魔君’,家父正在参悟八篇‘灵天残篇’。” 南宫亮一愕道:“那八篇‘灵天残篇’不是被‘影子血令’劫走了吗?” “哈哈,家父早在途中抄下副本了,不然岂非被‘影子血令’独霸武林!” 语声甫落,点苍掌门却长长一叹,双目神光一黯,道:“黎乙休这步棋虽然走得不错,但我们要等他来救,恐怕是等不及了。” 黎雪神色一怔,道:“掌门人何出此言?” 点苍掌门凄然一叹道:“黎姑娘难道听不出‘极乐仙子’刚才弦外之音?” 南宫亮急急道:“前辈以为那淫妇会怎样?” “公孙媚会怎样,老夫当然无法预测,但是我穆中南可以料想到,她决不会给我们活过十天。” 这话无异一盆冷水,浇凉了仅存的一点点希望之火。 南宫亮与黎雪顿时觉得如堕千年冰窟,四周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和空虚。 黎雪目光凝注着南宫亮,倏然凄凉地一叹,幽幽道:“亮哥,我们休息一下吧,吉人天相,我不相信我们会死在这里。” 说完,缓缓闭上秀眸,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疲倦。 其实几天来的奔波,一夜未眠,她确实感到需要休息一下。 南宫亮望着点苍掌门及黎雪俱都阖目养神,自己也觉得需要休息。 可是闭上眼睛后,精神却始终无法安宁,如丝如网的思绪,每一根都抽紧了他的神经。 在这阵缄默中,除了更感到寂寞的可怕外,他的思维更乱了。 于是,他想起了父亲,既然不在这里,那又在什么地方呢?那未母亲先自己而来,大概也一定先自己失望而归。 想起母亲,不由更加忧心如焚,既不知是否曾进入漓宫,更不知现在怎样了。 于是,他耐心地推测,以在“巧手鲁班”萧煌的引导下,无可疑议的,母亲与“银鞭飞龙”任老前辈父女,还有“地灵神乞”及罗刹婆婆一定曾来过。 以这些绝顶高手来说,对付公孙媚自可应付自如,但假如“极乐仙子”对付母亲也像对付自己一样,开始笑脸迎人,暗藏诡谋,配合这漓宫之中各种机关消息,那就不堪设想了。 这样结果,未卜可知,浑身情不自禁地冷汗涔涔而下。 他想起“影子血令”……想起血海深仇……俊目中血泪汩汩而下…… 这时,南宫亮陷入可怕的梦魇之中,他想往另一个较乐观的方向猜测,但是,神经偏不听指挥。 渐渐地他警觉这样胡乱的猜测,对自己并无益处,于是他收敛自己狂涌的思潮,运气行功起来。 心境渐渐平静了,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令人难以忍耐的等待,而且是渺不可期的等待! 黑暗的石牢中,分不出白昼,也分不出黑夜,充满了可怕的静寂。就像这段时光,分不出是等待死亡,抑是等待救援? 在沉默中,南宫亮几次睁开眼皮,想启口打破这阵难耐的死寂,可是,当他看到黎雪及点苍掌门阖目端坐的神态时,又忍住了,他想想在这种情形下,又有什么话好说呢? 其实,黎雪与点苍掌门并没有入定,他二人的心境何尝不与南宫亮一样! 不知经过多少时候,这坚固的石牢中,倏然响起一阵轧轧响声,三人心头同时一震,六道目光,同时睁开…… 第四十八章 只见随着这阵刺耳的响起过后,右方的石壁慢慢转动启开,露出一扇门户。三人身躯同时一振而起,运功蓄势戒备,在这刹那,每个人的心中更是紧张无比。 尤其南宫亮,他不知道“极乐仙子”又出什么花样! 倏然,黑黝黝的门户中响起一阵窸窣的步履声,接着烛光荧然,一个青衣少女低头托着一盘食物,缓缓走入石牢。 只见她把盘放在地上,盘中放着一大碗汤及二样菜肴,还有三大碗饭,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南宫亮早已饥肠辘辘,一受食香引诱,情不自禁咽下一口唾沫。 青衣少女缓缓低立,幽幽道:“三位饿了吧,请用一点食物。” 倏然点苍掌门一声冷哼,身形一动,右臂电伸,向那青衣少女抓去。 这一出手,犹如电光石火一般,但青衣少女身手也似颇为不俗,娇躯一闪,竟躲过这闪电击,粉靥一抬,冷冷道:“三位就是擒住我,也不见得能脱身。” 几乎同时,黎雪也一声娇笑道:“不管能否脱身,姑娘终得要出口气。” 身形电掣而起,向青衣少女劈出二掌。 但青衣少女这一抬头,南宫亮看到青衣少女的容貌,不由一怔,失声道:“啊!柳姑娘。”不错青衣少女正是君山柳隐之女柳傲霜。 这一失声惊呼,黎雪身形不禁一顿,柳傲霜身形一晃,避过这奇诡一击,冷笑道:“姑娘是一番好意,想不到你们竟狗咬吕洞宾起来。” 点苍掌门本来一肚子积怒,无处发泄,闻言大喝道:“什么好意,老夫就要你尝尝点苍斩脉手的厉害。” 语声中,脚下呼地一旋,右手五指如抓,就向柳傲霜手腕扣去。左手一划,横切左肩。 一派掌门功力岂同凡俗,这一招二式诡迅无比,凌厉无伦。 这时,柳傲霜退路被黎雪切断,四尺见方的石牢中,地方本来不大,眼见来势,有些欲避无地。 陡然,南宫亮一声沉喝,道:“前辈住手!” 身形一闪,横截当中,双臂一振,反向点苍掌门攻击双掌挡去。 点苍掌门想不到南宫亮竟会出手阻挡,这志在必得之一击,招式用绝,要撤已自无及,只得改挥为拍。砰地一声响声中,被震得身形踉跄倒退二步。 他眼见南宫亮岳峙渊停地站在柳傲霜前面,不由惊怒交加,喝道:“你身处魔掌,怎么帮起敌人来?” 一旁的黎雪见状也大感迷惑,诧然道:“亮哥,你怎么啦?” 南宫亮脸色一整,淡淡道:“我们虽然面临死亡,也不该以挟持柳姑娘为手段。” 接着转身对柳傲霜微微一叹道:“蒙你送食,在下心领了,你此刻走吧!” 柳傲霜心中对南宫亮大为钦佩,脸色闪过一丝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复杂神色,低声道:“终算姑娘没有看错了你!” 说着,已向石门缓缓走去。 黎雪愕然喝道:“慢点,亮哥,这是脱身的机会,既然你不愿擒她,我们此刻正好跟她出去。” 柳傲霜冷冷道:“黎姑娘太天真了。甬道尽头还有一座复门,不知机钮,休想走得出去。” 黎雪娇笑一声道:“以你刚才之言,既然心藏好意,何不助我们一臂之力?” 柳傲霜鼻中一哼,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就是我拚命受刑遭罚,放你们脱身,在这大白天,你们难道能逃过几十高手群起截拦?” 黎雪见她神色一片冷屑,咯咯一笑,但笑意中却杀机复浓。正要说话,南宫亮已沉声道:“黎姑娘,让柳姑娘走。” 黎雪一见南宫亮神色凛然,只得暗暗一叹,退身让出门户。 柳傲霜神态从容地走到门口,倏然转首用手一指地上菜饭,低声道:“看了再吃!” 说着,飘然隐入黑黝黝的甬道中,嘭地一声,石壁复闭,合得天衣无缝。 南宫亮长长一叹,缓缓坐下,面对荧荧烛光,脑中思潮起伏。但他对自己刚才行动,丝毫不感后悔,反而感到一种心安理得。 望着竖在盘中,跳跃着的烛火,他不禁喃喃道:“有了一支烛火,至少能暂时驱除一点黑暗。” 他这番不着边际,不知意何所指的话,看得点苍掌门心中一片玄雾。 黎雪缓缓走近也坐下娇声道:“亮哥,你为什么一定不肯伤害她,竟放弃这脱身机会?” 南宫亮摇头微微一叹道:“我知道就是制住她也没有用,‘极乐仙子’不会这么笨,笨得会放虎归山。” 这番话也确实有点道理,说得黎雪一阵默然。 但她心中总有一丝怀疑,在心中,她忽然想到另一方面,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妒意。 女孩子的心,多少总是比较狭窄,尤其在爱情方面。 但是她怎会了解南宫亮在复杂得情仇难分的思潮中,那种以人比己的下意识举动,却出于歉疚的心理。 他曾听“地灵神乞”说过“铁血盟”中武林各道人物投靠的因素,一部分固然该杀,一部分却是被逼而为。 章大旗及柳隐之死,在他知道二人被迫经过后,使他面对二位高手的后代,有一种忏悔的感觉。 他想自己为了父母之仇,是何等的沉痛,而章袭人与柳傲霜的报仇,反而一想,自是必然的现象,以己比人,使他对柳傲霜不愿再予一丝一毫伤害。 这是一种伟大的情操,南宫亮所以不同于别人,或许也在这一点上,但是这种复杂的感觉别人怎会体会得到? 在妒火燃烧中的黎雪,此刻却娇笑一声道:“亮哥!你认识那位柳傲霜姑娘?” 她语气虽然平淡,但对南宫亮的回答却感到紧张无比。 “嗯!”南宫亮陷入沉思中,心不在焉地应着。 “那你不知道她是漓宫中的侍女?” 南宫亮神志倏然一醒,他体会出黎雪的一句接一句问,显然另有用意,不由微微一叹道:“黎姑娘,你知道她是谁?” 黎雪娇笑一声,淡淡道:“我怎会知道她是谁?” “告诉你,她就是君山山主柳隐之女。” “啊!”黎雪一怔失声,对这回答感到出乎意外。 点苍掌门更加糊涂,接口道:“她不知道你曾杀了她父亲?” 南宫亮长叹一声道:“怎样会不知道,在鲁东与前辈相逢之时,她差点要我的命。” “那现在你……” 南宫亮凄然一笑道:“我知道你们会问我为什么还要阻止你们出手,其实,我只是于心不忍,试想想,杀她父亲于先,再伤害她,也太残酷了。” 点苍掌门一阵默然。脸色闪过一阵红霞,他虽不同意这种妇人之仁的做法,但却有些自愧。 倏然,他解嘲地一笑道:“这么说,地上的菜饭咱们可以吃了,不要‘极乐仙子’尚未动刀,咱们自己先饿死了。” 说着,已端起面前的一大碗,举着欲用。 黎雪这会儿心中略略放下一块石头,见状忙喝道:“掌门人慢吃!” 点苍掌门一怔,道:“什么?” “嘿嘿,刚才柳傲霜临走说看了再吃,其中一定另有含意!” 南宫亮点点头,目光向盘中一扫,倏见自己饭碗底下压了一张小字条。 抽出纸条一看,上面潦草地写着八个字! “菜饭可吃,汤不可饮。” 显然是柳傲霜暗示。南宫亮伸手递给点苍掌门,心中暗忖道:“看来她对我并无恶意,那她为什么会投靠此地?又为什么要帮我呢?” 心中想着,反而也糊涂起来。 点苍掌门看过字条,点点头道:“看来老夫刚才是有些鲁莽了!” 语声中,伸手把盘中的汤,泼向墙角,举碗大嚼起来。 三人默默吃完菜饭,精神同时一振。 但是,当看到蜡烛渐渐矮下去时,心情又沉重起来。 正自沉默,轧轧一阵响处,那扇石门复开,柳傲霜又轻移莲步而入,她目光一闪地上几只空碗,嘴角微一笑,俯身托起盘子,转身就欲退出。 盘上的烛火,映着她的脸,有一种奇异的光彩。 南宫亮一跃起身,低声道:“柳姑娘,感激心铭,但不知是否能告诉在下几件事?” 柳傲霜脚步一停,臻首微侧,淡淡道:“什么事?” 南宫亮急急道:“家父真的不在此地?” 柳傲霜“嗯”了一声低低道:“极乐仙子并没有骗你。” “那姑娘知道在哪里?” “据说被禁在‘影子血令’坐藏的蓝旗总坛。” “蓝旗总坛在什么地方?” 柳傲霜摇摇头道:“我比你早来也不过仅一天,仅是沾了家父曾死在你手上的光,所以颇得信任,其实并不知道太多。” 南宫亮哦了一声,心中一阵失望,于是又问道:“那姑娘是否听说过家母及‘银鞭飞龙’等前辈,曾来过漓宫。” “这倒听‘极乐仙子’一干侍女谈起过,说令堂与一干高手,曾经闯入本宫。那一场剧斗,听说本宫曾死掉四名高手。” 南宫亮急急道:“后来呢?” “后来被极乐仙子利用机关,一网成擒……” 南宫亮一听到此,额上青筋暴露,神色紧张无比,暗忖道:“自己推测,果然不错。” 心中想着,口中已急急道:“姑娘是否知道家母等人被关在什么地方?” 柳傲霜微微一笑道:“我话没有说完,你何必心急,后来她们被罗刹婆婆救走了。” 南宫亮轻吁出一口气,举手抹去额上汗水,正想说话,柳傲霜已幽幽一叹道:“你猜罗刹婆婆怎会熟悉宫中秘密机关消息。” 南宫亮脱口道:“这一定是‘巧手鲁班’萧煌暗中相助。” “不错,唉!可怜因此萧煌败露行藏,身受挑筋之刑。” 一闻此言,南宫亮心头大骇,低喝道:“萧老丈此刻人呢?” “他此刻正被监于另一间石牢中,可怜脚筋被挑,落得一个终身残废。” “啊!” “其实,这还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如不是因他尚有利用之价值,早已一命归阴了。” 南宫亮听完这番话,星眸中泪水汩汩而下。 模糊的泪水中,他似乎看到了萧煌那长长的黑须,与那副正直的脸容,口中情不自禁喃喃道:“萧老丈,我南宫亮会救你出来的,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决不会让你永远受折磨。” 柳傲霜倏然冷冷道:“你自己命都难保,还有心思顾别人!” 南宫亮长叹一声道:“能否只凭天命,但心愿是另一回事。” 说到这里,倏然语声充分激动,道:“柳姑娘,想不到鲁东一面,姑娘竟能对我南宫亮宽恕,我南宫亮就是死了也会感激你的。” 柳傲霜倏然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已经不仇视你。” 这话说得一旁黎雪与点苍掌门心中一怔! 就是南宫亮见她映在烛火旁的娇容,倏然冷削无比,也不禁一怔,诧然道:“那你为什么要暗中帮助我?” “哼,那只是我不愿你死在他们手中罢了。说不定我将来还是要报仇的。” 柳傲霜语声一落,已缓缓向石门走去。 南宫亮一时之间,竟怔怔而立,望着这情仇难分的少女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倏见柳傲霜走到门口,缓缓转身,低声道:“南宫亮,你过来!” 南宫亮缓缓走近,怔然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柳傲霜倏然长叹一声道:“我也说不出对你的感觉,唉!冤家。” 最后二个字轻得几乎只有二个人听到。 南宫亮又是一震! 只见柳傲霜伸手从衣襟中掏出一个纸团伸手塞入南宫亮手中,拔出盘上只剩半截的蜡烛,低低道:“拿去,看了以后烧掉。” 说完,身形一闪,已没入黑暗之中,嘭地一声,石墙复合。 南宫亮拿着烛火怔然而立,半晌,他才暗暗一阵叹息,把烛火插在地上,打开字团。 这时,黎雪与点苍掌门也走近凑拢一看。 字团上又是几行潦草的字:“今夜子时,石壁一启,迅速走出,遇第二道复门后,静静等候开启,一出门立刻向左边甬道急奔,务在盏茶时刻内走尽。 出口就是后山,这刹那是宫中守护换班时刻,如不能配合时间,我命将不保。 再者,脱身后,即向左绕回前山,经过‘九幽迷魂阵’设法援助‘飞虹三剑’及‘鬼眼神偷’脱困,这是唯一条件,知名不具。” 三人看完这张纸条,精神不由大振。 南宫亮把素笺点上烛火,刹时燃起一蓬红光。 望着这团火,他心中却喃喃道:“柳姑娘,我应该怎么报答你,怎么报答你啊!” 火烧尽了那小小素笺,但南宫亮心中的情火,却此升彼落,熊熊燃烧。 黎雪与点苍掌门轻轻一叹,默默团坐在烛火旁,呆呆望着这荧荧豆火,大家都觉得此刻这石牢中更加光亮起来。但是这希望之火,却是柳傲霜带来的啊! 时间在沉默中溜过去了。 蜡烛一点点矮下去,终于熄灭,四周复归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黎雪轻声道:“亮哥,时间快到了,我们运功养神吧,那条甬道不知有多长呢!” 南宫亮默默颔首,立刻阖目行动起来。 于是,石牢又复归死一样的静寂。 在静寂中,三人焦灼又兴奋地等待着…… 等待这机会难再的脱身时刻…… 子时正。 石壁倏然一声轧轧响起,果然启开…… 第四十九章 石壁倏然发出隆隆之声,缓缓启开。这,表示到了午夜子时…… 随着石门的启动,南宫亮、黎雪及点苍掌门穆中南心理一阵紧张而兴奋。 石门刚启一半,三人立刻鱼贯一闪而出,掠过三丈,已到甬道尽头。 石牢的巨石缓缓复闭,三人呆立伫候,等待等二道门户开启。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在黑暗中等候的南宫亮感到至为焦灼而不安。 就在焦灼的等待中,眼前石壁倏然隆隆移动,只见一块巨石缓缓升起,现出一面圆门,透进一片光线。 三人心中大喜,恍身一纵而出,目光扫处,原来正是四条甬道的中心之处。 光溜溜的石壁旁,每隔十丈,就插着一把火炬,那四条甬道,二条向右斜伸,一条向左,另一条却是蜿蜒向后不知通往何处? 这时,南宫亮哪敢怠慢,一挥手,向左边那条甬道电掠而去。 他记得柳傲霜之言,务要在盏茶时候内走出甬道,所以立刻施出全身功力奔驰。 黎雪与点苍掌门二旁跟随,也紧张地展开一身轻功。 但是,这条甬道似乎很长,南宫亮自思以这种奔驰速度,已出百丈左右,还未到达末端,不由暗暗着起急来。 约摸半盏茶时刻之后,甬道倏然弯曲起来,三步一弯,五步一拐,似乎是九盘山的九曲道。 这一来,自然又影响了速度,这时南宫亮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希望能快点走出魔窟。 转过三个弯,正要转过第四弯的时候,忽闻隆隆一声,眼前石壁陡然现出一道黑黝黝的洞门。 南宫亮心头一震,闪身贴向石壁,朝那漆黑的洞门中望去,却并没有发现人形。 这时,他不觉呆住了! 柳傲霜要自己向这条甬道走,现在因甬道石壁的移开,变成二条通路,是依原来的路走呢?抑是穿过这突然出现的石门呢? 这漓宫之中机关密布,但如无人操纵,自不会转动,而此刻石壁移开,是因为什么缘故呢?是不是因为自己三人已被对方发觉而发动机关消息了呢? 在这霎那,南宫亮脑中光旋电转,却猜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一旁的黎雪倏然轻声道:“亮哥,咱们不必多事猜疑,还是依原路出去!” 点苍掌门穆中南也接口道:“黎姑娘之言不错,咱们赶时间要紧!” 南宫亮摇摇头道:“走错一步,前功尽弃,咱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黎雪蹙眉道:“你是想通过石门?” 南宫亮微微一叹道:“眼前我也拿不定应该走哪一条……” 点苍掌门急急插口道:“时不我予,依老朽看,咱们还是依原路出去?” 南宫亮倏然有了主意,道:“既然这样,黎姑娘与掌门人依原路而出,我单独走这条路试试!” 黎雪一怔道:“这……你为什么要冒险?” 南宫亮凝思道:“我认为此刻陡然现出这道石门,其中必有缘因,咱们分道而行,终有一条是对的,那时再互相设法营救,还来得及,否则,如全错了,岂非都完了!” 黎雪忙道:“既然这样,我就同你一起走。” 点苍掌门接口道:“好!就这样,老夫先走—步。” 语声一落,人影一闪,没入转角之处。 显然,这位一派宗主认为柳傲霜在那字条中既没有提起这陡然出现的门户,自可不必理会。 南宫亮本来也是这样想法,但一方面为了谨慎,一方面却想起陷在魔窟中“巧手鲁班”,故毅然改变心意,决心探一探这条黑暗的甬道通往何处?他眼见点苍掌门已走,向黎雪一施眼色,立刻闪入那黑黝黝的石门。 一进石门,眼前是一段漆黑的道路,黎雪这时紧张地握着南宫亮的手,相依前行。 这样走过二十丈,拐过一个弯,甬道中突然有了光线,原来甬道二壁间镶着一粒粒磷光闪闪的珠子,发出的光芒犹如鬼火,阴森无比。 正在此时,前端倏然响起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嚎!嚎声在甬道中激起刺耳的回声,令人毛发皆竖。 南宫亮心中一惊,星眸凝光,向前微一打量,发现三丈外左右各有一扇石门,此刻斜开着,那惨嚎似乎就从那二间石室中发出。 他又向黎雪一施眼色,身形一晃,已到左边的门口,黎雪也掠至右边的门前,刚刚停身,南宫亮便倏听门中传出一声狞笑道:“心生叛逆,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辰了!” 接着语声,又是一声微弱的惨嚎…… 南宫亮耳闻这阵语声,已知必是“铁血盟”在屠杀不肯同流合污的武林人物,心中不由一阵热血冲激。 他向黎雪示意监视门外,迅速探首向门中一瞥,这也是一间像石牢一样的石屋,只是靠里还隔着一道铁栏,地上躺着一个全身糜烂的尸体,四肢不全,惨酷之状,令人发指。 尸体前,一个灰衣人手执一柄匕首,鲜血流滴,正在尸体身上擦拭。 因为那灰衣人背朝门外,南宫亮无法看清他的面目,但当他看到地上惨不忍睹的尸体时,再也忍不住怒火,晃身一闪进入石室,右手骈指如戟,划空向那灰衣人背后“风尾穴”点去。 这一出手,可说快逾闪电,但那灰衣人似乎功力不弱,南宫亮右指刚出,他已身躯移开一尺,呼地一旋身,大喝道:“是谁敢暗算大爷?” 一招落空,南宫亮陡然心中一惊,待看清对方面目,不由又怒火大炽,冷笑道:“高武,原来是你!” 眼前的灰衣人正是“神力鬼判”高武,一见南宫亮骤然出现,神色也不禁一呆,冷笑道:“小子,想不到你竟能逃脱出来……” 说着,人已缓缓向铁栅退去。 南宫亮见状一声沉喝道:“你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现在别再想动什么鬼主意。” 身形在喝声中,已电掣而起,左手骈指一划,飞点“神力鬼判”的前胸“将台”重穴,右手一翻,一道掌风同时削向对方左肩。 南宫亮知道在魔窟之中不宜久留,出手就用出“无影叟”所传绝学,存心要把高武在几个照面下制住。 但“神力鬼判”功力深厚,也是一流高手,一见指挟异啸,掌影片片,利风削面,南宫亮一上手就如此凌厉,心中虽惊,却仗着机关消息,急忙身形斜闪,右手匕首迅若电轮般反向南宫亮右指削去。 寒光一闪,招式未老,左手却忽又向那铁栅上的第四根铁柱抓去。 南宫亮知道铁栅上定有名堂,哪肯让高武抽身,脚下一踩“风云连环步”,人影一幻,奇妙地一闪,已到高武左侧,刷地一声,剑光倏涌,像一溜急电,削向高武左腕,道:“高武,你停手待缚,小爷放你一条生路!” “神力鬼判”斜纵的身形被阻,倏又向石门电掠而出,口中狂笑道:“南宫亮,让你换个地方住住也不错,大爷少陪!” 他语声一落,身形刚闪出门户,耳中倏然听得右侧一声娇笑,一缕指风已袭至腰际软麻穴。 在这刹那,高武心头一震,他想不到门外还有人等着,要避已是无及,吭地一声,只觉得腰部一麻,真气陡泄,人便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他目光一瞥,见暗算自己的人正是黎雪,不由破口大骂道:“丫头,暗算老子,算什么本事。” 黎雪怒从心起,口中却娇笑一声道:“死在眼前,就让你痛快地骂上几句好啦!” 伸出纤纤玉手,就向“神力鬼判”脸上抽起。 啪!啪!二声,高武粗犷的脸上,立刻泛起十条红印,齿缝里流出一片鲜血。 南宫亮一把抓起“神力鬼判”冷冷道:“高武,你想生还是想死?” “神力鬼判”眼见落入别人掌握,知道凶多吉少,索性双目一闭,漠然道:“既落在你们手中,任凭宰割,我没有什么话好说。” 黎雪娇笑一声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等死了吗?” “死又何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哼!假如我黎雪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神力鬼判”高武心中一凛,倏然睁目道:“你们要怎样摆布于我?” 黎雪依然娇笑道:“很简单,先要你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再挑断你的脚筋,卸去你二条臂膀,挖出你一双目珠,然后就把你放在这里,让‘极乐仙子’养你一辈子。” “神力鬼判”脸色一变!南宫亮见黎雪把这些惨无人道的刑罚,说得像数家珍一样,不由暗暗皱眉,接口道:“高武,只要你能坦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南宫亮就放你一条生路。” “神力鬼判”冷哼一声道:“你们要知道,这里是漓宫狱坛,谅你们也逃不出去,你们杀了我好啦。” 南宫亮心头一愣,暗忖道:“原来误打误闯,已到了‘狱坛’,顾名思义,此间必是监禁犯人之所,我正可救萧煌脱险……” 心中正暗自思量,黎雪却已娇笑一声接口道:“高武,就是因为此地是‘漓宫’,所以让你还活着,否则你此刻还有命在?” 她心中杀机无论多深,但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令人不知她下一步究竟想做什么。 此刻,她语声一顿,又道:“在洛阳的古堡,你高武竟会诈死,我黎雪自思计智多端却不料被你蒙过一次,今天想看看你还有什么计谋。” “神力鬼判”冷哼一声道:“武林中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区区小计,又算得了什么?” 黎雪微微笑道:“但我黎雪却不相信你的头脑比我好,就以你刚才没有想到门外尚有我守着这一点看来,显然那古堡中另有别人支使你,快说,是谁?” 说到最后几句,笑意化为一丝杀机,使高武情不自禁地一颤。 但也因为黎雪这句话,使他求生之念,油然而生。 高武想:以眼前情况,显然对方尚想利用于我,只要我在开启机关的时候,拉动警铃,百余高手,立刻包围,加以消息埋伏,全部发生作用,谅这二个丫头小子也难再逃出樊笼…… 这些念头,在他脑中飞快一转,口中已道:“你猜想得一点不错,古堡中的支使之人正是名满二河的‘灵狐’秦嵩。” 南宫亮知道黎雪正为古堡之事气恼,内心虽不愿意在这危险情况下问这些无关重要的事,但却不好意思插口,此刻一闻“灵狐”之名,心头却不禁一震,不由插口道:“你所说的秦嵩,可就是昔年闯凉山十八寨,智毙西凉第一高手‘威震八方’姜准的那个秦嵩?”要知道昔年秦嵩之名,在武林中至为警觉,就是现在,也常为人谈起,八年前,武林中谈起“灵狐”的狡智刁讦,无不人人头痛,那时南宫亮虽尚年幼,却已从父亲口中耳闻其名,可见“灵狐”此人的厉害。 “神力鬼判”冷冷道:“不错,正是他……” 黎雪心头傲气大发,咯咯一笑,接口道:“原来是这只老狐狸,我姑娘却并不把他放在心上,这么说,他也是‘影子血令’的爪牙?” “哼!秦嵩是‘铁血盟’关洛分坛的主持人!直属于‘绝天魔宫’!” 南宫亮此刻脸色一沉道:“高武,我外祖现在何处?” “你是问崔天行?” “嗯!” “可能已押往‘影子血令’的蓝旗总坛去了。” 南宫亮心头一凉,星眸射出二股愤怒之光,低喝道:“蓝旗总坛在哪里?” “神力鬼判”摇摇头道:“我没有去过,不知道。” 南宫亮冷哼一声,五指一紧,犹如五只钢爪,深嵌入肉,高武脸上立刻一阵抽搐,痛得咬牙裂嘴,汗水直冒。 南宫亮语声一沉,冷酷地道:“你说不说?” 高武颤声道:“不知道的事从何说起?” 黎雪一见这种情形,忙道:“亮哥,看来他真不知道,我们莫如把他带出去再说。” 南宫亮见高武神态也不像隐瞒,五指一松,冷冷道:“高武,假如你识时务,小爷一定放你一条生路,快说出‘巧手鲁班’萧煌在哪里?” “神力鬼判”周身一松,目光一转,心想:这一路上我还有机会脱身,目前最要紧的是能保住生命。 想着,口中已道:“萧煌监在另一间石室之中。” 南宫亮把高武往上一提,道:“怎么走法?” “将第四根铁栅,向上一拉起,铁栅自会移升……” 南宫亮右手一松,“神力鬼判”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南宫亮身形一晃,正想如法抓向那条铁栅,黎雪倏然喝道:“亮哥,慢点。” 南宫亮一顿转身道:“为什么?” “咱们别再上当,让他动手。” 黎雪话一说完,右手迅速拍活“神力鬼判”麻穴,左手五指接连三飞,点向高武“石关”、“中注”、“商曲”三穴,口中冷冷道:“我已制住你的心脉,三个时辰不解,你立成残废,终生别练武功,但如你听命行事,姑娘出去时,自会为你解穴。” “神力鬼判”心中怒恨已极,愤然道:“只要我高武不死,终有一天会报答你,谅你今天不会放过我就是了。” 黎雪咯咯一笑,道:“凭你‘神力鬼判’,我姑娘尚未放在眼中,明知你要报仇,我既然答应放你一条生路,决不反晦。” 语声到此一寒,继续道:“但现在一切要看你的表现,还不起来带路!” “神力鬼判”高武心中一横,振衣起身,这时,他微一运气,真元一到胸腹之间,即焕然散去,不由暗暗一惊!他一生纵横,从未受过这种耻辱,心头之恨,自是无法以笔墨形容,但在黎雪南宫亮监视之下,只能依言走向铁栅,抓住四根铁栅,向上一拉,一声轧轧之声响处,铁栅立即缓缓拉起。 在这刹那,“神力鬼判”倏然横掌向右壁上一按,身子迅速跨入石室。 南宫亮及黎雪虽看清高武的举动,却因对漓宫中的机关消息并不清楚,是以竟不知“神力鬼判”已按动了漓宫中警告强敌侵入的消息。 但是,他二人并非毫无警惕,心想只要不离高武左右,谅他难以施展什么手脚来。 这样走过三间空空的石室,一段甬道,“神力鬼判”倏然在一个画有虎头的石壁前停下脚步,伸手向那虎头双目一按,石壁倏然移开。 南宫亮目光一瞥,只见一个枯瘦的老者在室内席地而坐,目光中一片惊诧之色,显然对此刻石壁的移动,“神力鬼判”突然出现,深感奇怪。 南宫亮一见这削瘦的老者,心中热血冲激,失声呼道:“萧老丈,害你受苦了。” 说着,泪水盈眶,扑入石室之中。 黎雪一推“神力鬼判”喝道:“进去。”顺手一点高武麻穴。 第五十章 这时,被监于石室中的“巧手鲁班”萧煌,一见进来的竟是南宫亮及黎雪,始则一怔,继又一喜!及见南宫亮这般激动伤感,忙道:“少侠,你怎会到这里来的?唉!少侠别伤心,老朽没有什么!” 他口中虽这么说,但是想起自己两脚已不能行动,心中却不禁暗自神伤。 而南宫亮眼见萧煌十余天前尚面颊红润丰满,此刻却已骨锁形瘦,并反而出言安慰自己,不禁更加悲伤地道:“萧老丈,为了家母等的安危,你竟牺牲自己,晚辈不知要怎么报答你?” 萧煌长须颤动,悲切地道:“少侠千万别说这种话,武林中全靠令堂等与魔界抗衡,老朽只是略尽武林人物的本份而已。” 说到这里,目光一瞥高武,又道:“令祖怎样了?” 说起外公,南宫亮心中又是一阵悲痛,道:“外公被‘铁血盟’所擒,目前生死不明,据说已被带往‘影子血令’的蓝旗总坛去了。” “巧手鲁班”萧煌长叹一声道:“唉!上天也太作难好人了。” 一旁的黎雪见二人谈个没完,忍不住焦急地插口道:“亮哥,有话慢慢么再说,别忘了咱们还在漓宫之中。” 萧煌立刻警觉,接口道:“这位姑娘的话不错,你们快走吧!” 南宫亮忙引见了黎雪,接着道:“即使如此,老丈由我背负!……” “巧手鲁班”摇手阻止道:“不,不,你们自顾出去,老朽身已残废,怎能再拖累你们。” 南宫亮肃然道:“老丈此言差矣,晚辈如不是想见老丈一面,救老丈脱险,此刻早已脱身离去,如今又岂能置老丈于不顾?” “巧手鲁班”黯然叹道:“漓宫中高手如云,你们这番是否能顺利出去已是问题,假如再加上老朽,唉!实在太危险。” 南宫亮固执地道:“假如老丈你不肯让晚辈营救脱险,晚辈也只好呆下了。” 黎雪皱眉道:“萧老丈,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顾虑多了反而耽误时间,亮哥的个性,谅你不会不清楚,何必无谐地争执!” “巧手鲁班”长叹一声道:“既然姑娘如此说,老朽只有遵命了。” 南宫亮闻言忙俯身背起萧煌,右手执着长剑,对黎雪道:“黎姑娘咱们走吧!” 黎雪忙道:“萧老丈认不认识宫中途径?” “巧手鲁班”道:“这点老朽还记得。” 黎雪转身哈哈一笑道:“老丈能认路,这‘神力鬼判’不要也罢!” “神力鬼判”血穴被制,一直闷声不响,脑中在焦急地等候发出讯后的反应,耳闻此言,心头大骇,但苦于身躯无法转动,眼见黎雪秀眸闪过一丝杀机,忙大声道:“姑娘方才的话难道不算数?” 黎雪笑靥迎人,娇声道:“对付你们这批贼子,没有什么信用好讲,你既称‘鬼判’还是到阴间去比较适当一些!” 话声中,右指疾伸而出,向“神力鬼判”死穴直戳而下? 蓦地——南宫亮沉声道:“慢点,此刻不要伤他!” 黎雪一怔,收指侧身道:“这是为什么?” 南宫亮星眸一闪,道:“此去危险重重,还是他带路妥当些。” 黎雪恍悟其中道理,娇笑一声,道:“也好,高武,算你命长,还不快给姑娘带路出去。” 顺手拍活“神力鬼判”麻穴,接着语声一寒,道:“别忘了你身上穴道还没有解开。” “神力鬼判”肚中怨恨地一哼,首先退出石牢,黎雪随后,南宫亮殿尾。 此刻,石牢之门复闭,南宫亮目光一瞥磷光闪闪的五丈左右甬道轻声道:“萧老丈,我们随着高武走对不对?” 语声刚落,甬道中倏然响起一声阴沉沉的轻笑,接着一阵娇嫩的语声道:“不论对不对,你们是没有走出漓宫的希望了。” 语声突然而起,黎雪及南宫亮心中一骇! “神力鬼判”大喜,停步高声喊道:“敝职身受胁迫……” 黎雪玉腕电掣而出,已抵住高武背心娇笑道:“你再多说一句话,就要你立刻血溅当场。” 笑声虽甜,语气却寒,“神力鬼判”浑身一颤,默然缄口。 那如黄莺银铃一般的语声又起:“高武,你可是血穴被制?” 但高武此刻生死就在黎雪掌心之下,哪还敢出声。 黎雪一听这口音就知道是“极乐仙子”,但秀目四扫,却看不到对方一丝影子,不由立刻接口道:“不错,他已被我点中三大残穴,公孙媚,你如要留他性命,就勿出手阻拦。” “咯咯咯,本宫主又何在乎一个高武,但你们不乖乖就缚,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趁“极乐仙子”对话时,南宫亮已觉得“神力鬼判”心跳加剧,显示内心的惊悸焦急,不由轻声道:“老丈,我们怎么看不见对方?” 萧煌轻叹道:“洞壁及洞顶上皆有孔眼,‘极乐仙子’从这些暗孔中观察及说话,我们自然不能看到对方。” 南宫亮急急道:“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萧煌倏然道:“公孙媚既已发觉,现在表面上不能表示出行动,你通知黎雪稍等立刻后退,咱们只有从后面走,只要能以极快速度,转身穿过三重门户,或有脱身之机。” 这番话中,黎雪不由咯咯一笑道:“高武为你漓宫中一流高手,你公孙媚难道竟会不顾?” “极乐仙子”冷笑一声道:“如高武这等身手人物,漓宫中数以打计,丫头,你要想拿此要挟,可想错了。” 高武此刻心中一寒,浑身冷汗如雨而下。 在这种情形下,黎雪也束手无策,不知是进好抑退好。 可是她始终不肯杀死“神力鬼判”,以免失去一个要挟凭藉。 正在此际,“神力鬼判”忽然大声道:“敝职被点‘石关’、‘中注’、‘商曲’三穴。” 黎雪及南宫亮心头一怔,不知高武忽然大声叫喊,是什么用意。 但黎雪脑中一转念,旋即恍悟,掌心陡加三成真力,喝道:“高武,公孙媚是否以传音入密内功,解你被点穴道!” “神力鬼判”噤然闭口不答,其实黎雪猜得不错,情形真是如此。此刻,她心中一怒,掌力微收,正想再加点高武二处死穴,倏闻“极乐仙子”又传来一声冷峻的语声道:“看样子你们不到黄河心不死,就让你们尝尝漓宫机关消息的厉害。” 南宫亮耳闻此言,心中已感不妙,骤见前面甬道石壁倏然现出二个圆孔,响起一阵水声,二道水龙,喷射而出,滚滚流来。 伏在南宫亮背上的萧煌急忙一拍南宫亮肩头,低喝道:“水中有毒,快退!” 南宫亮心中一紧,大喝道:“黎姑娘,随我来!” 因为“巧手鲁班”喝声极低,只有他听到,故立刻出声招呼,人在喝声中,倒纵三丈。 黎雪见状,耳闻喝声,立刻倒纵而退。 几乎同时,“神力鬼判”知道这机会再错过,再生无望,就在南宫亮喝声一落之际,突然前冲,仗着宫中有解药,反向涌来的毒水奔去。 但黎雪在这刹那,怎肯放过“神力鬼判”,顺手掌心外吐,冷绵的掌劲骤发,砰地一声,正击中高武后心。 高武虽已跃离黎雪二丈有余,仍被这一掌打得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踉跄扑倒水中…… 这些变化,写来虽长,却在瞬眼之间。 黎雪一转身随在南宫亮身后,已闻“巧手鲁班”道:“少侠,快纵身按顶上那粒发光的珠子。” 此刻,水已湿及鞋底,迅速高升。 南宫亮一声清啸,身形陡起,依言向那磷光闪闪的珠子按去。 那珠子一按之下,倏然嘭一声,身旁一尺远,甬道顶上,立刻滑下一块巨石,挡在当中,那毒水立刻被阻住。 这时,“巧手鲁班”一拍南宫亮肩膀,疾道:“再退到底。” 黎雪一恍身,越前掠去,口中道:“门户在哪里?” “右手按壁用力推!” 黎雪依言举手一推,没有推动,再向上移动一推,一块石壁倏然内凹三寸,边旁倏然露出一道门户。 南宫亮随着黎雪急奔而入,眼前是个圆形石室。 此刻,二人变了盲人瞎马,耳听“巧手鲁班”指挥,连过二道门户,目光一扫,原来正是脱身时,那条弯曲漫长的甬道。 于是,黎雪领先带路,一路转弯抹角的奔驰。 这样,转过十几个弯,甬道复直,黎雪及南宫亮正想全力奔驰,眼前三尺处,地上倏然分裂为二,喷出一蓬烈火。 黎雪一怔,顿住身形,萧煌长叹道:“前有烈火阻道,后有追兵立刻就至,看来要脱身已自不及了。” 南宫亮星眸神色暴射,长剑交给黎雪道:“黎姑娘以剑光覆身,先冲过去,死在外面,比死在漓宫强!” 黎雪娇笑一声道:“对,我不相信这把火烧得死我。” 接过长剑,舞起一幢银光,脚尖一点,人如脱玄之箭,向前激射而出。 南宫亮随后双掌一分,劈出二道掌风,劲气排空激荡,狂涌而出,烈火立分左右,现出一道火弄。 他一声长啸,身随掌走,电掣而起。 但护了上面,却无法护住下面,一过火弄,脚下薄靴已被烧着,连忙脚下连蹬,跺熄火种,目光一看黎雪,也是全身焦黑,狼狈不堪。 二人刚穿过烈火,觉得地上渐渐移动,原来那地上分裂的距离已愈来愈宽。 南宫亮眼见火势愈来愈盛,心中暗喊一声好险,若不是当机立断,再要通过,恐怕困难不止十倍。 这时,他与黎雪毫不停留,提尽全身功力飞掠,慢慢地势升高,上面已是一级级石阶,远远已可见一个圆洞,隐约露出一点星光。 二人心中大喜,接连二个纵跃,窜身而起,掠出枯树洞窟之外,眼见星月满天,空山荒草摇曳,凉风习习,虫声唧唧,倏然吐出了一口气。 倏然,黑暗中人影一恍,发出一阵苍老的语声道:“少侠及姑娘怎到此刻才出来?” 南宫亮一见现身的竟是点苍掌门,忙道:“前辈怎地还没有走?” 点苍掌门埋怨道:“你们不出来,老朽如先行离去,岂不失了江湖道义!” 说到这里,眼见南宫亮身上背着“巧手鲁班”不由一怔道:“怎么?萧大侠也在漓宫中?什么地方受伤啦?” 萧煌一拱手长叹道:“一言难尽,还是先脱离此地要紧,不出片刻,追兵即到。” 点苍掌门神色一惊,南宫亮接口道:“前辈探过‘九曲迷魂阵’没有。” 穆中南摇摇头道:“老朽片刻未离,但咱们行踪既然被‘极乐仙子’发觉,要救人恐怕来不及了。” 南宫亮肃然道:“来不及也要救仇前辈与‘飞虹三剑’脱险,否则,怎么对得起柳姑娘,何况咱们已逃出漓宫,又何惧这批贼子。” 语声中,身形一划,首先向左方奔去。 这番话正气凛然,充满英雄气魄,点苍掌门脸色不禁一红,立刻与黎雪随后飞掠。 沿着山岭斜坡,一阵腾跃,眼前现出一堆堆荒坟。 荒坟中间隔植着几十株松柏,阴气森森,景色凄凉而恐怖。 这时,南宫亮已看到四条人影在坟堆中跳跃奔驰着,忙停身凝神而视,已看清其中一人正是“鬼眼神偷”仇森,其余三人不用说,就是“飞虹三剑”。 他心中暗暗惊奇,这广阔约二十余丈的墓堆,表面看来并无什么奇特之处,但是仇森及“飞虹三剑”却在一座巨坟旁乱转,好像迷失方向一样,始终离不开那圈子。 仔细一看,南宫亮才发觉那一堆堆坟墓,仿佛斜正排序有列,但因不懂阴阳五行之学,仍旧看不出什么名堂,正自考虑要怎样把四人引出来,耳中已闻“巧手鲁班”道:“少侠,那四人是不是你要救的人?” 南宫亮忙道:“那是关外‘飞虹三剑’及仇森,正是晚辈想营救的人。难道前辈知道这座阵法的出入之道?” “巧手鲁班”道:“昔日老朽曾听极乐仙子简略说起过,现在不妨试试。” 至此接着大声道:“仇森及‘飞虹三剑’快聚在一起。” 陷在“九幽迷魂阵”中四条人影立刻身形一顿,只见他们仰首四处张望,似乎并未看到南宫亮等人。 黎雪诧然道:“他们听到老丈声音怎么看不到我们?” 萧煌笑道:“陷入阵中的人,自然看不到外面的人,否则岂不早出来了。” 接着又大声道:“现在向左一丈,再向前三尺……” 四条人影倏然合在一起,似在商议什么,接着立刻依言向左一丈,向前三尺。 萧煌沉思片刻又喊道:“现在不要怕前面有什么东西阻挡,依斜行七步,右转三步,即可出阵。” 四条人影身形立刻走动,瞬眼之间,果然已走出坟堆边缘,一见南宫亮,忙一声欢呼疾速奔近,仇森首先向点苍掌门及南宫亮、黎雪一揖道:“想不到各位也在此地,多谢相救之德。” 南宫亮及仇森立刻为双方引见,只见三剑之首万里虹犹自愤然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转了半天,像在山岭之间,老是转不出来,这次上当,下次要好好教训这批‘铁血盟’人物一下!” 语声刚落,半空中倏然响起一声银铃般娇笑道:“好大的口气,本宫主就在这厢等候诸位了。” 随着话声,二三十条人影,凌空而落,立刻包围在四周,个个手中执着亮晃晃的兵器,虎视眈眈。 这边南宫亮等人,心中一震,“飞虹三剑”嗖地一声,三柄长剑同时出鞘,反身屹立。 目光闪处,只见“极乐仙子”口含深沉的微笑,立在场中,左边是“黑玫瑰”赵娥,右边柳傲霜,四周俱是灰衣灰布蒙面人,人数不下三十余人。 南宫亮眼见这种情势,知道要安然而退又不可能,俯身放下“巧手鲁班”对黎雪轻声道:“任何情形下,姑娘请勿出手,萧老丈交给你了。” 这时,“鬼眼神偷”已跨出一步,抱拳沉声道:“这位想是‘极乐仙子’了,刚才缘悭一面,现在仍然相见,正是幸会。” “极乐仙子”淡淡一笑道:“仇森,假如你识时务,早该离开风火峡,也不会困身本宫所摆的阵法之中,不过现在你们抽身还来得及!” “飞虹三剑”老二云至程倏然大喝道:“咱们来是有事相询,自始末存敌意,想不到你这么对付江湖朋友,现在既然见面,话不说清楚,咱们怎甘心就此而走!”语声中充满火爆气味,情势立刻趋于紧张。 第五十一章 “极乐仙子”媚面带煞的目光一瞥淡淡道:“什么事?” “飞虹三剑”老三孟刚立刻接声道:“昔年挂在洛水南宫门首那颗人头,到底是谁的首级?” “极乐仙子”蛾眉轻皱,道:“你们问我,我又去问谁?” “鬼眼神偷”一声干咳,道:“不瞒仙子说,老朽仇森及三位兄弟寻仙子已非一日,如仙子这么回答,老朽实感失望。” 南宫亮此刻按剑不动,心中一阵紧张,“飞虹三剑”及仇森现在问的话,虽只是打探他们之间的怨仇,但又何尝不与自己深仇有关。 何况真正元凶,至今除知道是“绝天魔君”之徒以外,其他什么都不知道,“极乐仙子”的答案,至少能再揭开包在元凶身外的一层雾。 此刻他注视着公孙媚的表情,静待着她的答案,希望能得到一些线索。 只见“极乐仙子”咯咯一笑,道:“仇大侠,你们早该料到会失望的,记得本宫主一天前已命手下传言回答过这问题?” “鬼眼神偷”敞笑一声,道:“难道仙子真的不清楚?” “嗯!”公孙媚冷冷应了一声。 “鬼眼神偷”又大笑一声,道:“但是仙子于老朽叩宫请见时,却已明白告诉老朽你是知道的,而且普天之下,唯有你‘极乐仙子’最清楚!” “极乐仙子”公孙媚神色一怔,道:“本宫主好像没有说过别的话……” 仇森脸色一沉接口道:“不错,但你尚未见老朽及‘飞虹神剑’弟兄前,何以就知道老朽等来意?这岂不是不打自招,心中有鬼!” 这番话似乎击中了“极乐仙子”的要害,她始终微笑的脸色微微一变! 其实,以公孙媚等城府深沉的人,行事处世,极少露出马脚,可是那时固急于困住南宫亮等人,忽忙敷衍,却出了漏洞。 只见她阴阴一笑,道:“这么说,你仇大侠咬定我公孙媚知道此事?” “鬼眼神偷”脸色一寒,道:“如单凭这点,老朽自不便武断,但仙子不要忘记,三年前在长安东街的那一幕,老朽是唯一的目击之人。” 此言一出,“极乐仙子”粉脸又是一变! “飞虹三剑”老大万里虹看在眼里,倏然大喝道:“公孙媚,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极乐仙子”目光一转,娇笑一声道:“好,仇大侠你既然目击,本宫承认又有何妨!” 仇森神色一紧道:“我们已知道‘飞虹三剑’的盟弟秦牧与‘风雷圣手’崔天行之徒‘横天金槊’何若非容貌一样,现在就请仙子说明挂在南宫门首的人头,究竟是谁?” 问题已到最后关头,南宫亮屏息等待回答。 黑沉沉的荒山,沉甸甸的空气,使他有一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只见“极乐仙子”阴阴一哼,道:“仇大侠,这问题能不能暂搁一边,待本宫主处理了别的事,再告诉你。” “鬼眼神偷”微微一怔,只见“极乐仙子”目光一转,已停在南宫亮身上,娇声道:“想不到你们竟能脱身而出,是受谁的助力?” 南宫亮冷笑一声道:“你不回答仇老丈之言,而问这话,敢情是想避重就轻?” “极乐仙子”鼻中一哼,道:“别人的事,你南宫亮最好少管,但你竟敢伤我手下护法高武,劫夺叛逆萧煌,今天本宫主要让你们逃出风火峡,岂不会被江湖笑话!” 说到这里,倏然回首尖声喝道:“把今夜轮值消息中枢的弟子押来!” 随着喝声,场外二条人影,疾速而至,臂下挟着二名双手反缚,约十八九岁,身穿宫衣的少女。 这二名少女已吓得嘴唇发青,脸无人色,浑身簌簌乱颤。 那从场外纵入的灰衣蒙面人放下少女,立刻退在一旁,只见“极乐仙子”秀眸射出二道寒芒,向二名少女缓缓一扫,道:“你们身为本宫门下,竟敢暗动机钮,放走强敌,逆师叛上,还有何话可说?” 右边少女此刻急忙跪下道:“请宫主详察,弟子竺玲实在冤枉。” 左边的少女也跪下颤声道:“只怪弟子接班时未能细察机钮,致被人所趁,其实弟子天大之胆也不敢。” “极乐仙子”脸色一变,沉声道:“你们接谁的班。” 右边自称竺玲的少女道:“是柳姐姐。” “极乐仙子”倏然伸手点了身旁柳傲霜的麻穴,脸色微变道:“柳傲霜,是你做的手脚?” 柳傲霜脸色闪过一丝惊骇,随即镇定地道:“属下不愿自辩,请宫主详察!” 这话回答得极有分寸,看得南宫亮心中暗暗佩服。 但他不知“极乐仙子”心中打着什么盘算,竟然要在这双方对峙的时候执法? 正自怀疑,只有“极乐仙子”阴阴道:“好,本宫主自有办法查出谁纵敌。” 接着目光一扫点苍掌门及南宫亮,停在跪地的二个少女身上,道:“嫌徒最重的是你们三个既然都不肯说,本宫主宁愿冤枉,不能纵一,你们三人一个也留不得。” 语声一落,玉腕招处,罗袖飞扬,首先向地上二名少女扫去。 这种情形看得南宫亮心头大骇! 对这二少女的冤枉,虽然无所谓,但是柳傲霜即将溅血亡命,却非所愿,他脑中飞快转念忖道:“人家为了救自己啊!自己岂能坐视不救?而在这许多强敌围峙之下,出手有效吗?” 当前情形虽然使他犹疑,但眼见二名少女立将毙在“极乐仙子”掌下,真元一提,大喝道:“住手!” 这一喝声,乃蓄气而发,响如春雷,震得敌对的双方众人心中皆是一震! “极乐仙子”罗袖一拂,阴阴道:“南宫亮,假如你不忍见救你的人,惨死本宫掌下,不妨说出这三人之中,谁对你暗中相助,本宫一定从宽发落。” 南宫亮剑眉轩动,道:“对弱者欺辱,岂不被武林耻笑,有种,我南宫亮陪你走上几招!” “极乐仙子”媚波一转,道:“谁强谁弱,稍等自有分晓,现在本宫对门下执法,岂容你置喙!” 南宫亮急在心头,再也顾不得利害,长剑一颤,身形电掣而起,向“极乐仙子”扑去,口中叱道:“小爷就看看你的身手,是不是够得上摆威风。” 这走势凌厉已极,只见剑芒闪动,划空异啸,嘶嘶之声,裂人心肺。 为了不暴露柳傲霜相救的情形,又要避免“极乐仙子”疑心,他不得不先救下这二名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少女。 就在这时,二旁倏然掠出二个蒙面人,发出一声大喝:“南宫亮,死在眼前,尚敢对宫主不敬!” 喝声中,二柄长剑,弧形飞撒,横击而出。 双方同样的快逾电光,只见剑光缭绕中,呛!呛!二声暴响,黑沉沉的夜色中,闪起二溜火花,二个蒙面人踉跄倒走三步。 南宫亮剑式受阻,手腕微震,星眸射出二道神光,身形一顿又起,正想再度变招击出,倏见黎雪一声娇笑,晃身伸手拦住道:“亮哥,此刻动手不是时候,对方既未回答仇老丈之问话,咱们此来又未达到目的,乱打一场,岂不正中对方拖兵之计!” 说到这里,秀眸佻俏地一瞥“极乐仙子”道:“公孙媚,你说对吗?” “极乐仙子”嘻嘻一笑道:“不愧阎王之女,此言本宫非常同意。” 黎雪目光一转道:“其实谁救我们,告诉你也没有关系,诺,就是这‘黑玫瑰’赵娥、及柳傲霜!” 这话一出口,柳傲霜脸色大变,南宫亮心头巨震,正想阻住黎雪再说下去,陡见赵娥尖叱道:“好丫头,竟敢乱言诬人……” “极乐仙子”得意地一声娇笑道:“黎雪,你要在本宫面前耍聪明,差得太远,我公孙媚岂能中你借刀杀人之计。” “计”字一落,右手电伸,砰砰二声,地上少女反身扑地,张口喷出二股鲜血,娇躯一颤,双双魂归地府。 城府深沉的“极乐仙子”误会黎雪故意假骗,却想不到反中了黎雪反间之计。 只见“极乐仙子”右掌击毙二名弟子,左袖反挥已解了柳傲霜的麻穴道:“柳姑娘,我刚才错怪你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与南宫亮有杀父之仇的柳傲霜,竟会反助仇人脱险。 南宫亮这时心头恍悟,一块石头落地,却见黎雪故作愤怒,道:“好辣手,公孙媚,你不怕这许多手下对你寒心?” 反间计成功,再出言挑拨,点苍掌门暗呼一声“妙!” “极乐仙子”阴阴一哼,不理不睬,目光倏然注视坐在地上的“巧手鲁班”萧煌一眼,向左右一挥手,道:“你们还不拿下萧煌!” 蒙面的“铁血盟”中人随着她话声,倏然掠出二人,向萧煌扑去。 黎雪娇躯一晃而退,点苍掌门仗剑护住“巧手鲁班”身前大喝道:“谁敢上来!” 就在这气氛紧张,惨烈的搏斗,一触即发之际,一旁的“鬼眼神偷”大喝道:“慢一点,老朽还有话说。” 扑出的二个灰衣蒙面人身形一顿,一个手执虎头钩,一个仗着混元牌,蓄势待扑。 “极乐仙子”黛眉一皱道:“这场是非,仇大侠等四位还是切勿插手的好。” 万里虹鼻中一哼,道:“我们等了这么久,仙子怎么还不给咱们弟兄回答。” “极乐仙子”淡淡道:“好,我们可以告诉你,夕阳别府前的人头是‘横天金槊’何若非。” “鬼眼神偷”皱眉道:“此言是真?” “极乐仙子”娇容一沉道:“本宫既然回答,又何必骗你!” 这句话刚落,场外倏然响起一声朗笑,道:“公孙媚,你说谎了,那颗人头,我易如君可以确定不是何若非。” 话声一落,一条人影,从右方树林中一闪而出,疾落场中,使得场中双方俱各一怔。 只见来人是个中年书生,风度潇洒,手执一柄精钢长剑,傲然屹立于仇森身旁。 他正是闻名两淮的“飘风剑客”易如君,以“风云七十二式”剑法,享誉淮中武林。 在场大部分人自然认识,南宫亮虽初见其人,但昔年在绝岩下已听到“银鞭飞龙”任不弃父女谈起过这易如君在洛阳折剑受辱之事,当然也并不陌生。 “极乐仙子”闻言脸色如九天寒霜,目视易如君倏然阴笑道:“想不到你‘飘风剑客’也掺入是非之圈,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 “哈哈哈”,易如君一阵朗笑,道:“区区的确有这些感觉,在你们这批魔鬼横行武林之下,有许多人都想早点死,免得身取其辱。” “飞虹三剑”老大万里虹急忙接口道:“初会易大侠,万某请教易兄何以确定那颗人头不是何若非。” “飘风剑客”神色一整,抱拳道:“我易某潜窥已久,绝不敢在众目之下,自欺欺人,记得易某在人头高挂夕阳别府时,区区曾在大散关附近见过何若非兄。” 南宫亮一闻此言,心中大震,忙道:“易大侠,时间上没有搞错吧?” “飘风剑客”正色道:“南宫少侠请信任在下,我易如君没有说谎的必要,当时何兄曾与区区寒喧,其脸色一片忧郁,似有重重心事!” 南宫亮见对方回答得如此肯定,倏然想起“千面幻影”陈仿未死之前的话,与易如君正不谋而合,不由飞快忖道:“今天可以肯定何叔叔并没有死,而母亲曾怀疑他有嫌疑,然而‘地灵神乞’却打听到是‘绝天魔君’之徒,何叔叔可说已没有嫌疑,那未在这种情势下,何叔叔到哪里去了呢?他为什么不现身了呢?” 这些念头只是南宫亮苦思破解这些迷雾,但一切问题,却理不出一个头绪。 正在这时,只听到“鬼眼神偷”接口道:“这么说来,易大侠认为那人头是秦牧?” “飘风剑客”点点头道:“二人面貌既然相同,是秦牧被害。已无置疑的余地,我不相信这世上还有第三个面容酷似的人!” “飞虹三剑”脸色同时闪过一丝仇怒,呛呛呛,长剑同时出鞘,喝道:“公孙媚,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极乐仙子”娇笑连连道:“当然有话说。” “什么话?” “你们九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出风火峡了!” 语声甫落,罗袖一挥,四周包围的三十余灰衣蒙面人立刻缩紧包围。 人影缓缓移动中,场中立刻弥漫起一股深沉的杀机。 南宫亮一衡量双方敌我情形,心中大感焦急,心想:双足不能起立的萧煌必须要二人守护,能够动手的只剩下六人,以此数与“铁血盟”人物相比,是五与一之比,胜败不战可知,在这刹那,他大喝一声道:“公孙媚,你敢单独与我一搏?” “极乐仙子”娇笑一声道:“有何不敢,你就先试本宫一掌!” 话声未落,罗袖倏翻,一双玉腕电伸而出,已向南宫亮凌空劈出一掌,一股阴柔的绵劲,立刻飞撞而至。 南宫亮想不到对方说打就打,倏觉一股寒飙,狂涌而到,急忙功运剑身,划出一道弧形剑波,嘶嘶剑啸中,“极乐仙子”粉脸由红变白,一声娇叱,纤掌伸缩间,加上二成真力。 只见寒风陡厉,砭骨生寒,令人有处冰天雪地的感觉。 她想不到南宫亮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故而已用上全身纯阴行为。 南宫亮此刻倏觉划出剑势,似有千钧重压,也有些感到意外。 他以为“极乐仙子”成名只靠那独步武林的媚药,怎料到她的功力竟也如此深厚。 在这刹那,他一声长啸,真元倒转十二重楼,左掌猛推而出。 藉着推势,一道雄浑的阳刚掌力,排山倒海而出。 这右剑左掌齐施,南宫亮剑眉轩竖,犹如天降巨灵。 一柔一刚,一阴一阳,二股掌风剑气相触,半空中立刻响起一阵裂人心魄的嘶嘶之声。 蹬蹬蹬,“极乐仙子”吃不住南宫亮这股神力,接连倒退三步,地上立刻现出三寸深的二只纤纤足印。 南宫亮也倒退二步,胸头血气微涌,心中不禁微微凛骇! 就这紧张的情形,双方同时凝神地注视,竟想不起动手! “极乐仙子”陡然娇叱道:“铁血盟友们,还不动手!” 喝声一落,“飘风剑客”蓦地长笑道:“公孙媚,你看看后面还有什么人?” 这批灰衣蒙面人闻了一怔,齐向身后望去。 目光瞬处,不由皆呆若木鸡,就是“极乐仙子”公孙媚也赫然失色,心中顿形不安。 只见场外一排站着五人,正是“绿裳仙子”崔宓、“银鞭飞龙”任不弃父女,还有便是罗刹婆婆及“地灵神乞”! 第五十二章 南宫亮此刻一见母亲等后援到达,心中大喜,剑式一扬,身形电掣而起,向“极乐仙子”扑去,口中厉喝道:“淫妇,小爷现在要你狗命了!”这时,强弱已经易势,“铁血盟”人虽多,但这边皆是名盖武林的顶尖高手,怎会把区区三十个敌手放在心上。 “极乐仙子”眼见南宫亮率先动手,而对凌厉的来势,罗衫轻曳,人已滑出三丈,娇喝道:“铁血盟护法们,退!” 命令一出,人已首先向“九幽迷魂阵”中退去。 二三十个灰衣蒙面的“铁血盟”人物及赵娥、柳傲霜,同时身形齐恍,争先恐后向乱坟堆中退去。 南宫亮、“飞虹三剑”同时大喝一声,四柄长剑,犹如四条蛟龙,就欲截拦,倏见眼前人影一闪,崔宓已拦在四人前摇手道:“穷寇莫追,让他们去吧!” 这刹那,南宫亮眼见二三十个蒙面人进入阵中后,刹那却隐去身形,不再复见,不由怔然道:“妈,你为什么要阻拦?” 崔宓微叹一声道:“投鼠忌器,亮儿,再忍耐一段时光,我想揭露真象,重振武林的日子已不会远了。” “飞虹三剑”老大万里虹却道:“但崔女侠不该阻止咱们兄弟为盟弟报仇!” “地灵神乞”走近哈哈一笑,插口道:“三位这么说,难道忘了此地是风火峡?” 二剑云至程沉声道:“神乞之言可是以为我们目前人数不足以制胜?” “不错,请想想,此地消息机关密布,公孙媚老谋深算,所以不运用,就是因顾忌咱们这边功力高的人太多,万一失败,辛苦经营的基业,即将丧失殆尽,这对‘铁血盟’目前力求隐蔽来说,自不相合,故一见没有把握,立刻退入漓宫中自守,但要说咱们几人能自保而力毁漓宫,那是太夸大了,正首未见,如在此地送命,云大侠认为值是不值?” 这番话使南宫亮心中彻然而悟,但三剑孟刚却不服气地插口道:“我倒不信这地方有这么厉害!” 坐在地上的萧煌大声道:“老乞儿说得不错,不信孟兄就向三丈外那块坟墓碑走过去试试!” “飞虹三剑”目光一瞬,见在坡下三丈处的羊肠小道旁果然有一块墓碑,依墓而立。 旁边矗立着三棵松树。作三角形围在墓碑左右。 孟刚闻言大是不服,鼻中一声重哼,越过众人,大步向那墓碑走去。 他心中一万个不信,这些一目即可了然的墓堆上,有什么了不起的埋伏。 众人心中好奇,俱静静注视。 孟刚手使长剑,恍眼已走近墓碑,一切仍没有异样,脚下走着,口中却一声朗笑道:“肖大侠之言,未免……”下面夸大二字尚未说出,陡觉脚下似乎有些浮动。以他的经验阅历,自然老到,一觉不对,目光向下一看,当见一片跳板已微微自土中翘起。 这装置仿佛捕兽陷阱一样,孟刚一声冷笑,暗忖道:“这种简单埋伏,岂能难住武林人物。” 真气微提,已飘然越过一段距离,人却向那块高约平胸的墓碑上落去。 在这刹那,“巧手鲁班”萧煌倏然一挺腰干大喝道:“碑上停不得!” 但出声已迟,孟刚右脚已落上石碑,那墓碑竟在这一点之劲下,倏然呼地一声,向后移动退去。 孟刚耳闻喝声,眼见此状,心中一惊之下,知道机关已被触动,身形急忙离开墓碑,平升而去。 几乎同时,墓碑移开后,地上现出一个黑黝黝的洞穴,一股劲箭,如蝗飞射而起。 这种布置的巧妙,实令人叹为观止。 孟刚身在半空,如雨箭势袭至,他一声朗笑,手中长剑舞出一层剑幕,腰部一拧,斜折而退…… 这些变化,都在刹那之间,那阵箭雨,吃他剑光挡退,身形刚退三尺,墓旁二棵松树,竟然在瞬眼之间,陡然倒下,无巧不巧,正向孟刚搂头砸去。 这情形使孟刚心中大骇,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墓碑的机钮牵连到三棵树。 耳闻树倾之声,身在半空,已难二次借力转变方向…… 一旁的“飞虹三剑”老大老二与“鬼眼神偷”仇森要救已自无及…… 在这刹那,陡见南宫亮及罗刹婆婆同时一声大喝,身形电掣而起,双双左掌齐扬。 轰然一声,二道如山狂飙,已劈向倾倒的二棵三丈高的巨松,如身躯般粗的松树,随势飞斜,倾倒地上,溅起一天尘雾。 枝叶齐飞中,孟刚已飘然退落,头上冷汗淋漓。 他惊魂甫定,见南宫亮及罗刹婆婆掠过原地,忙上前谢过,“地灵神乞”微叹道:“这风火峡确是处处陷阱,假如现在没有萧兄在此,公孙媚岂会甘心!” 这时,南宫亮忙上前见过母亲及拜见任氏父女等,一面把双方互为介绍。 双方经过叙礼后,“绿裳仙子”崔宓已急问道:“亮儿,你追到外公没有?” 南宫亮一阵黯然,星眸泪水盈眶,摇头道:“孩儿去晚一步,谨知外公已遭‘铁血盟’擒往‘影子血令’的蓝旗总坛,连确实地点也无法知道!” 说到这里,简约把详细经过叙述一遍。 崔宓眼眺黑沉沉的夜空,听完经过,长长一声叹息道:“看情形,形势更加恶劣了,虽探得漓宫所在,却于事一无所助,唉!‘影子血令’,你与我南宫家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哀伤忿怒的自叹声,使南宫亮感到前途一片灰茫茫的黑暗。 他脑中一动,轻声道:“妈,你可知道何叔叔没有死?” 崔宓点点头道:“易大侠本与娘等人在一齐,这消息早已知道,现在只不知道他在何处?何以至今隐身不出?” 南宫亮又轻声道:“妈,你现在还怀疑他吗?” “自神乞探知‘影子血令’是‘绝天魔君’之徒后,娘自然不再怀疑你何叔叔,何况他平日为人素极端正……” 崔宓语声至此,倏又一声轻叹道:“但是他为何至今未见呢?是已被‘影子血令’所害,抑是另有缘由?……” 前一种猜测,确是大有可能,南宫亮心中一颤,忽然道:“假如何叔叔再被这魔头所害,孩儿誓必在他身上剁上千刀,方消心头之恨!” 语声方落,一阵香风飘至,身旁响起一阵银铃般的语声道:“少侠及伯母还是回店再谈吧,天快亮了。” 南宫亮心中微震,星眸侧顾,姗姗走近的正是任巧君。 望着那股明如秋水,含着温柔光芒的秀目,南宫亮心头泛起一阵异样的情绪,忙道:“这几天任姑娘辛苦了。” 任巧君微笑道:“辛苦的是你,我不过时向伯母请讨教益罢了。” 崔宓望着儿子与任巧君二人脸上神情,心中已经明白,本来忧愁的容颜,倏然露出一丝微笑,道:“亮儿一面走一面谈吧!” 倏然听见黎雪尖声喊道:“亮哥,你不要萧老丈啦!” 南宫亮心头一震,转目而视,只见黎雪的目光有一点妒怒之容,正站在萧煌身旁。 “地灵神乞”正与萧煌把手而言。 崔宓此刻发觉萧煌始终坐在地上,不由一惊,道:“亮儿,萧大侠受伤啦?” 南宫亮黯然道:“萧老前辈双足已被‘极乐仙子’挑断足筋,变成残废。” “啊!”崔宓一声轻呼。 任巧君已转声道:“少侠,萧大侠为救我们脱险,牺牲自己,你应该快去背他,一同下山吧!” 称呼虽然并不亲切,但温柔的话声,纯正的感情,使南宫亮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感觉。 他虽知黎雪的借口,却无法揭穿,忙歉然一笑,一晃身走近,背起萧煌,对“地灵神乞”道:“前辈,我们走吧!” “地灵神乞”点点头,向其余人一声招呼,与南宫亮并肩循原路绕向风火峡前,口中道:“老弟,萧大侠的这笔账,也只好由你记下,将来一齐向那恶魔追讨了。” 南宫亮忙道:“晚辈誓必代萧老丈雪此仇恨!” 萧煌微叹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现在少侠应该先筹出一个对付这批魔头的方法,这是眼前形势所急需……” 黎雪娇笑道:“这事老丈不必挂怀,只不过老丈自己先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治疗休养一下。” “地灵神乞”道:“对,萧兄,这事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现在回家已不安全。” 萧煌长叹一声道:“这事我已经想过,关外老朽尚有一位至友,我想只有到那边去,或可一避敌踪。” 这一阵说话,众人已到山脚,陡见五条人影疾驰而至,正是点苍七色七剑中的五剑。 五剑向掌门先行礼,接着再向群侠寒喧一番,立刻随众向新安城奔去。 其中黄衣剑季天民首先道:“掌门师兄可有看到……” 语声至此,点苍掌门脸色一沉,挥手道:“天民师弟,有话回去再说。” 五色五剑目睹掌门这种神态,心头一凉,呛然闭口。 南宫亮在旁看到这种情形,知道点苍掌门为顾全名誉,不想当众抖出丑事,不由心中暗暗一叹。 这时目光一转,倏见任巧君不时用一种异样的目光,飘向自己及紧靠自己的黎雪。 一见这种目光,南宫亮心中一震,急忙快走几步与黎雪错开先后。 但黎雪却同时赶上,娇笑道:“亮哥,我又得恭喜你啦!” 南宫亮愣然道:“喜从何来?” 黎雪酸溜溜地道:“漓宫中你有了红粉知己,我们仗以得脱大难,想不到现在又有佳人,侍候令堂,晨昏省亲,倒少了你许多挂虑。” 南宫亮忙道:“黎姑娘,你千万别误会,如此口没遮拦,要让任姑娘听去成什么话?” 黎雪倏然幽幽一叹,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语声道:“但是,亮哥,别的人我一律不管,只希望你别忘了我黎雪心中只有你一个人的影子。” 这番话说得南宫亮心中砰然一跳,心潮波动不己。 他星眸一瞟黎雪,望着她那慧黠明丽的娇容,又偷瞥任巧君那温婉宁静的神态,觉得二者之间,实难分轩轻,不由心中暗忖道:“我与黎雪相处这么久,为什么终觉得不是自己终身的伴侣,反而感到见面只有三次的任巧君,无时不在想念之中,这是什么缘因?……究竟是什么缘因呢?” 转念至此,他不由暗暗一叹,默然无言。 这时,群侠已经入镇,停在一家客栈门口。 时将黎明,天色更加黑暗。 为了避惊世骇俗,“地灵神乞”向众人低声道:“各位就越墙而入吧,深更夜尽,多有不便,只有明天再向店家打招呼了。” 说着,已首先向后院掠去。 众人纷纷跟随,悄无声音也落入院中。 目光瞬处,这家客栈倒也不小,“银鞭飞龙”任不弃已道:“好在老朽等在此订下四间大房,大家就入屋,暂时挤一下吧!” 说着已首先推开左首房门,点燃灯火,群侠一挤而入。 房间虽不小,但一下挤进十八九个人,也觉得连转身都困难。 南宫亮这时先把“巧手鲁班”安放在床上,已见“地灵神乞”道:“这样太挤,我们此刻正好商量一下对付‘影子血令’的对策,各位请分一半人到我老化子房子一叙如何?” 此言一出,罗刹婆婆首先赞同,在一阵商议之下,点苍掌门、罗刹婆婆、“银鞭飞龙”、黎雪、“地灵神乞”、崔宓及南宫亮,还有仇森及“飞虹三剑”老大万里虹留下,其余人,皆退出到隔壁神乞房中休息。 这时,“地灵神乞”首先站起道:“武林情形已经危急,少林掌门如意被劫,已成俎上之肉,武当寒竹剑也至今尚未追回…… 如今‘灵天残篇’八篇已落入‘影子血令’手中,洛阳中原剑主南宫大侠翁婿二人复陷入魔掌之中,大难即将开始,浩劫料必瞬眼而至,希望在座各位能商量出一个方法,及早预筹,想出对策,我老化子首先愿号召门下一批大小要饭,听候差遣。” 说着这番话,房中立刻陷入一片静寂,崔宓缓缓起立道:“神乞之言不错,不过就敌方情势而言,至于我方,因‘铁血盟’的秘密已成公开,使各派各方宗主了解恶魔的手段,已存警惕之心,只要有人联络号召,力量也并不单薄,现在希望各位能同心协力,同为武林消弭杀劫,至于贱妾一门营救外子及家父,已为次要之事。” 这种先公后私的话,立刻赢得在场群侠的尊敬。 点苍掌门首先应声道:“联络各门各派之事,老朽穆中南愿一力担任。” 黎雪雍容一笑道:“家父已调遣高手,暗与‘影子血令’周旋,只要崔伯母招呼一声,我黎雪愿代表家父,首先发难。” 这一慷慨陈词,立刻获得“飞虹三剑”万里虹的响应。 罗刹婆婆微微一叹道:“各位大侠皆有心人,今夜能把晤一堂,共谋大事,确乎难得,但是要能预戢住‘影子血令’邪恶势力的长成,必须先使少林避免因掌门信物而受到威胁,其次必须能先行夺回‘灵天残篇’,以免这魔头练成绝世功力难以对付,同时必须先救出南宫大侠及崔大侠,免得投鼠忌器,时受要挟!” “地灵神乞”接口道:“还有那‘绝世魔君’至今未曾露面,功力深到什么程度,迄尚无人了解,这点我们也应该探一下虚实。” 任不弃深沉道:“各位同道之言都有至见,但是先决问题,是要能先知道‘影子血令’的基本秘窟究竟在何处!” 房中立刻一片沉默! 的确,到目前为止,谁也不知道“影子血令”的蓝旗总坛在什么地方? “鬼眼神偷”倏然道:“依老朽看,还是只有向‘极乐仙子’先下手,能擒住这淫妇,不怕她不吐出‘影子血令’所在。” 说到这里,语气一顿,缓缓道:“假如能知道‘影子血令’所在,老朽愿以雕虫小技,先偷出少林的绿玉如意及八篇秘笈。” 罗刹婆婆精神一振道:“各位劳累一夜,此刻先休息一下,暂时就请穆掌门人联络各派同道,其余的专门刺探敌方消息……” 南宫亮接口道:“还有萧老丈想到关外,必须有人护送。” “飞虹三剑”老大万里虹道:“区区正想回关外料理一点私事,护送萧大侠之责,就由咱们兄弟三人担负。” 萧煌心中大喜,忙谢道:“这么有劳三位!” 语声方落,罗刹婆婆蓦然双手撑桌,惊然起立,目注窗外,冷冷喝道:“朋友,既然敢偷听,何不进来露露相!” 房中众侠心中大惊,南宫亮一声喝叱,长身而起,双掌一推,一股狂飙,向窗户劈去,人随掌势,电掣扑出。 第五十三章 砰地一声,窗户震飞,木屑飞撒中,南宫亮已如疾步射出。他星眸一射,见屋顶上果然有一条人影。 奇怪的是那条人影,迎风屹立,昂然不动。 这时南宫亮一声轻叱,身形一拧而起,掌势飞扬,就向那条人影凌空递出一招“幻影追魂”。 掌风狂涌中,那条人影竟然被击个正着,嘭地一声,被震飞三丈多高,摔落房脊,滚下院中。 这么容易得手,而对方竟不避不护,反而使得南宫亮心中一愕。 这时,房中诸人闻声俱已出来,眼见人影当空摔落,急忙围近一看,同时发出惊呼:“是皮人!” 南宫亮身形飘落,见竟是一个皮革装的假人,才知上当,同时心中也泛起一阵悚傈! 那偷听的人是谁呢?假如是“铁血盟”方面人物的话,那末,情势太糟了,让“影子血令”及“绝天魔君”知道自己方面的对策,这岂不是…… 南宫亮想到这里周身冷汗涔涔而下,再也不敢想下去…… 其实群侠的震惊,还不是一样?对方在这许多高手聚集之下,能够潜入,其功力之惊人,已可想像! 是谁呢?“影子血令”?“极乐仙子”?“绝天魔君”? 就在众人惊疑之际,东边墙上突然冒出一条人影,疾速掠落场中…… 南宫亮心中骤然一震,星眸凝视,不由咦地一声惊呼:“九天大鹏!” 不错,来的正是外表粗犷的“九天大鹏”万天鹏——“阎王堡”的总管。 在草木皆兵的气氛之下,群侠迅速围拢,可是就在众人注意力在万天鹏身上之际,崔宓神色呆了一呆,倏然悄悄向西边墙上掠去,悄然没入于黑暗之中。 这时,只见“九天大鹏”向众人抱拳施礼道:“各位受惊了!在下因一时心急,使各位谈话中断,非常抱歉!” 黎雪首先发问道:“万总管,刚才窗外是你?” “不错,正是敝职!” 罗刹婆婆沉声道:“你怎么突然到这地来的?” “九天大鹏”道:“本堡黎姑娘在哪里,我万某也在哪里,这是堡主的安排,为恐南宫少侠与黎姑娘有失……” 黎雪脸上露出一丝安祥的笑容,接口道:“只有你一人?” “不,敝职领首,属下八名弟子,都在附近,信号一发,瞬眼群至。” “银鞭飞龙”任不弃一指地上的皮制假人,道:“刚才万老弟是否见到过这东西?” “九天大鹏”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歉然之笑道:“这正是我万某之物,请各位切勿误会!” “地灵神乞”怀疑地道:“在目前来说,万兄不是外人,何必施出诱敌之计!” “哈哈,神乞是否疑心我万某的动机?” “嗯,我要饭的的确心中有鬼。” “九天大鹏”神色一整道:“假人通常用以诱敌,但又何尚不是疑兵,我万某放在屋上却含有深意。” 黎雪一听“九天大鹏”话中有话,好奇之心大起,娇笑道:“万叔叔,什么深意?” “假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这假人正好发生效果,至少能使敌人不敢接近我,以为上面还有一个把风的。” “九天大鹏”说着,已俯身拾起假人,打开气囊,假人顿时干瘪。 他把它折叠好,放入腰囊,黎雪又娇笑道:“想不到万叔叔还有这一手……” 话声未落,“地灵神乞”已接口道:“但是,万兄,南宫老弟出来的时候,你也不必逃啊!” “九天大鹏”脸色渐渐难看,冷冷道:“你们再三追问,可是疑心我万某人格?” 语气中隐含一股忿怒之气。 黎雪忙娇声道:“实际情形,也难怪别人疑惧,你就解释一下吧!” “九天大鹏”愠怒渐渐平息,沉声道:“刚才万某退出,是在南宫少侠之先,而所以如此,却是因为真正发现这院落外面另外有人潜伏窥伺。” “啊!”群侠神色微变。 “不过,有一点,我万某可以大胆肯定的,那人必在我万某之后潜入。” 黎雪插口道:“万叔叔弄错了吧,会不会是你手下?” “不会,同来高手八人皆有特别联络记号,而且在我发觉后搜查之际,也绝不会逃避不见面。” 罗刹婆婆道:“万大侠搜到甚么没有?” “九天大鹏”轻轻一叹道:“我万某自负轻功不输于任何人,但是一追出百丈,却已失去敌踪,连来人的长像都没有摸到,真是惭愧。” 众侠闻言心头怔然,皆不由自主地目光四扫,倏见崔宓轻飘飘地从墙外纵身而入,俱更一怔! 南宫亮急急迎上去道:“咦!妈,你到哪里去啦?” 崔宓微微一叹道:“我恐怕还会有人潜入,所以再巡逡一番。” 这话显然是掩饰之言,南宫亮望着母亲阴霾重重的脸色,不禁增加了怀疑,正想再问,崔宓已接下去道:“万总管此来可是有什么特别事故?” “九天大鹏”冷冷一笑,道:“夫人总算一语中的,我万某的确是有事而来。” 崔宓点点头道:“天快亮了,请各位屋中再谈吧!” 点苍掌门这时一挥手,向在院落中的五色五剑道:“天未亮之前,五位贤弟辛苦一点,巡视一下,勿再让人摸入。” 五色五剑同时一声应诺,身形齐动,没入屋角阴影之中。 这时,群侠再次入房,分别坐落,黎雪已急急道:“万叔叔,到底什么事?” “九天大鹏”目光向群侠一扫,道:“我是奉堡主飞骑相召,来向南宫夫人相商一件事。” 崔宓一怔,神思不属地道:“什么事?” “堡主冒昧提出一件要求,不知夫人是否肯予同意,但这事却关系着武林机运。” 群侠神色震动而迷茫,皆想不出“阎王堡主”有什么重要事,会与“绿裳仙子”相关。 南宫亮接口道:“只要对武林有益,家母必定答应,万总管但说不妨!” “九天大鹏”微微一笑,道:“少侠雍量,万某先行谢过,敝堡主想向夫人借阅尚余四张‘灵天残篇’!” 此言一出,屋中诸人俱皆大大一震。 就是神思不属,似别有隐衷的崔宓也神色一动! 这话的确来得太过突然,而这种要求,也出于群侠意料。但因此事属于南宫门中主权之事,旁人自无法插言。 房中刹时陷于一片沉默。 群侠的目光皆注视在崔宓脸上,静等她答复。 黎雪的心中陷入无比的紧张。 她懂得父亲的心意,但是却担心崔宓会拒绝。 因为假如拒绝,父亲失望尚在其次,主要是会影响及双方刚刚建立起来的情感,更关系着自己与南宫亮之间的爱情。 只见崔宓沉默片刻,道:“黎堡主此意何在,万总管能否先行说明?” “敝堡主说‘影子血令’武功之强,已使武林人人侧目,为害不浅,何况尚有一个‘绝天魔君’还未露面,就以昔年‘阴阳老怪’能力敌九派掌门联手,便不难测其深浅,所以决心苦参‘灵天残篇’,以谋制敌……” “银鞭飞龙”任不弃诧然插言道:“八张天门秘笈不是落在‘影子血令’手中了吗?” 黎雪微笑接口道:“家父防患于未然,早已录下副本了。” 群侠这才恍悟…… 万天鹏接着道:“但敝堡主最近发觉如没有最后四张秘笈,有许多深奥的招式无法贯通,故请求南宫夫人赐借。 不过堡主知道这等珍奇异宝,夫人必有顾虑,因此堡主愿意于功成之日,一并转授给南宫少侠,或者请少侠同赴敝堡参悟。” 崔宓点点头道:“好,待我与亮儿商量一下,万总管请等一日如何?” “九天大鹏”颔首道:“那末今夜万某再来取回音便了。” 说罢,向群侠一拱手,身影已如一溜轻烟,激射而起,瞬眼消失于墙外。 崔宓目视天色已经灰白,向群侠低声道:“刚才各位已经有了初步计划,事不宜迟,今天贱妾想请掌门人休憩片刻后即行动身,关外万大侠也请早日护送萧老丈离开这危险地区,一切细节,待八月中秋,再在洛水夕阳别府详细商量如何?” 点苍掌门立刻颔首同意,万里虹自也没有异议。 崔宓又向坐在床上的萧煌敛衽一礼歉然道:“萧大侠,此刻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只有委屈你了,援手大德,我们母子将来再图报答!” 萧煌忙道:“崔仙子说哪里话,老朽未能参与灭魔行动,反而累仙子顾虑,已经心感不安。” 这时,南宫亮也含泪道:“老丈双足已残,如这世上尚有继筋补骨灵药,晚辈誓必取得,为老丈治疗。” 这番话说得诚挚已极,“巧手鲁班”感动得老泪纵横,频频颔首道:“少侠,你这句话老朽心领就是。” 崔宓这时又对罗刹婆婆、“银鞭飞龙”及“鬼眼神偷”道:“三位也请休息,怎样能查探出‘影子血令’蓝旗总坛,还得仰仗大力!” 说完,立刻招呼南宫亮进入左首第三间自己的客房。 进入房中,崔宓先指指靠外面的一张床上道:“这本来是任姑娘睡的,你先休息一下吧,等下我还有话同你商量。” 南宫亮望着母亲始终阴霾忧郁的脸色,急急道:“娘,你的心事好像愈来愈沉重了,何不对孩儿先说说!” 崔宓喟然一叹,摇摇头道:“不必这么匆忙,其实,眼前情势,怎不令人担忧?” “但是,娘,刚才你忽然之间离开?是为了什么?” 崔宓神色一震,目注南宫亮关切之情,不由轻叹道:“娘只是被人用内功传音召去!” 南宫亮愕然道:“是谁?” “亮儿,休息后再说吧,反正这不关紧要,我也累了。” 崔宓说着已到里面一张床前,和衣卧倒。 南宫亮见母亲疲倦的样子,不忍再问,心想:“母亲的话,显然尚有隐情,那突然以内功传音召呼母亲的会是谁呢?其中有什么特别事故呢?” 他心中再三思索,想不出一点头绪,于是暗暗道:“晚间再说也是一样,慢慢再探问吧!” 于是南宫亮和衣而卧,二天来的疲心劳力,使他一倒床上,立刻呼呼入睡。 一觉醒来,已经是灯火初上,南宫亮一跃起身,一瞥母亲尚卧在床上,不敢惊动,轻轻拉开房门,一闪而出,倏见任巧君正在房外徘徊。 其余三间房中一点没有声音,不由轻呼了一声:“任姑娘……” 任巧君面上有一份恬静的微笑,眼神中微带一份兴奋,缓缓走近,道:“啊!你起身了,伯母呢?” “娘尚在睡觉。”说着,目光一瞟房中道:“令尊他们呢?” 任巧君轻轻道:“点苍掌门及五剑中午就走了,‘飞虹三剑’护送萧煌也于下午取道关外,家父及罗刹前辈出去溜跶了,只有我一直在等你!” 说到这里,粉靥微姹,嫣然含羞。 南宫亮心头一阵荡漾,呐呐道:“你等……等我做什么?” 任巧君含情脉脉地道:“晚餐早已开好,饭菜都快凉了。” “啊!”南宫亮被她一说,不由也觉得腹中饥火熊熊,忙道:“姑娘吃过没有?” 语声刚落,倏见黎雪从外院走入娇笑道:“有什么东西好吃,噢,任姊姊没有出去?” 一见黎雪突然进来,南宫亮心头一阵忐忑不安,忙吩咐店伙计把饭菜重新热过,端到房中来。 这时,黎雪与任巧君已有说有笑,南宫亮望着这二个各擅胜场的少女,心中泛起一阵茫然的感觉。 不片刻,店伙计已送上热好的菜饭,南宫亮招呼二女进膳,黎雪娇笑道:“我们早已吃过啦,你同伯母先吃罢,我们在外面等你。” 南宫亮应了一声,转身入房,已见母亲端坐桌边,忙喊了一声:“娘!” 崔宓微笑道:“亮儿,坐下吧!” 母子二人默默用完晚餐,崔宓倏然神色一整,轻轻道:“亮儿,你与黎家姑娘相处以来,有什么感觉?” 骤听此言,南宫亮愕然望着母亲,呐呐道:“娘,你这话是想知道什么?” “我想了解你对黎雪的感情。” 南宫亮深思片刻道:“以事实来说,孩儿受她不少恩惠,以感情来说,孩儿对她终有些隔阂!” “什么隔阂?” “孩儿说不出来……” “那你对任姑娘呢?” 南宫亮脸色微赤,呐呐道:“以个性上来说,孩儿与她好像比较接近些。” 崔宓点点头道:“好,娘知道了,现在你对‘阎王堡’的要求预备如何应付?” 南宫亮心头一震,微一思量,正色道:“娘,以情势来说,我们应该答应的。” “既然如此,就这么办好了,万天鹏来,你可以回答他我答应了,明晨,你与他一齐回夕阳别府去取。” 说到这里,以指沾汤在桌上写了“练功房,右边床角中”八个字。 倏然听到任巧君喊父亲的声音,崔宓忙道:“亮儿,我们也该出去见见任老前辈子。” 南宫亮立刻起身推门扶着母亲出去,已见罗刹婆婆与“银鞭飞龙”上了台阶,双方互挽见礼。 罗刹婆婆脸色沉重地道:“崔宓,点苍及‘飞虹三剑’皆已离去,我老婆子见你精神疲乏,已代为挽留告别,刚才附近不时有身份不明的蒙面人隐现,住在客栈里终非长久之计,你有什么第二步计划没有?” 崔宓摇摇头道:“现在我还想不出一个完善的办法,过了今夜。我们再决定吧!” 罗刹婆婆对崔宓的拖延似乎不以为然,但是她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不由沉默起来。 五人一面谈一面已走入“地灵神乞”房间,南宫亮一见没人,不由问道:“神乞前辈去了哪里?” 语声方落,房外响起一声大笑,道:“我要饭的在这里?”房门一开,二个人一步跨入。 跟在“地灵神乞”后面的正是“九天大鹏”万天鹏。 只见“九天大鹏”抱拳逐一施礼,对崔宓道:“夫人意见决定了没有?” 崔宓点点头道:“明天亮儿就与万大侠同赴洛阳取宝如何?” “九天大鹏”大喜道:“既蒙俯允,在下明日中午就在洛水南宫府前等候南宫少侠便了,现在先容告辞。”说罢一揖而退。 不久,崔宓也起身告退。 南宫亮身随母亲出房,这时夜色已深,满天星斗,夜色迷蒙,南宫亮看着母亲背影,心中一阵酸痛。 他觉得母亲的心情仿佛愈来愈沉重,不由又想起昨天那突然以传音入密功夫召呼母亲的人…… 回到房中,崔宓立刻盘坐运功调息,南宫亮自然不便出言惊扰,于是一人孤独地倒在床上胡思乱想起来。 他想起一连串的遭遇…… 他想起父亲及外公的处境…… 愈想愈乱,愈乱心神愈烦。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已是初更光景,南宫亮想着想着,渐渐进入蒙陇之中,蓦地—— 他被一阵凉风吹醒。 但他下意识地觉得临睡之前,窗户是关着的啊,这阵风来得奇怪…… 南宫亮心中蓦地一惊,翻身一跃起床。 只是窗户已经半开,转身目光瞥处,里面床上空空,母亲的影子已经不见,这时他心头大震,呼地一声,立刻穿窗而出。 陡见一条人影从南边墙头,一越而入,迎面掠来。 南宫亮一探手,才发觉身上未带长剑,双掌蓄势而待,正欲叱喝,倏见来人身形陡顿,现出一个娇小的人影,站在眼前,他星眸凝视之下,不由真气立懈,愕然道:“怎么是你?” “嗯!你想不到我柳傲霜会突然光临吧!” 第五十四章 来的正是柳傲霜,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俏丽,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闪烁着一丝明亮的光采。南宫亮一怔之下,诧然道:“柳姑娘有什么事?” 柳傲霜淡淡的说道:“难道你不欢迎?” 她语气虽然轻淡,可是内心却包涵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及热情。她希望南宫亮给予她的是热烈的欢迎,但是眼前的南宫亮形于外的除了惶然与焦急之外,只是无动于衷。 柳傲霜有点失望,也有些奇怪,接下去道:“你心中有什么事?如此着急?” 南宫亮想起母亲,一片焦灼。 他虽然知道柳傲霜此来必有缘故,可是母亲的失踪,已使他对她的突然的出现,减少了关怀。 他听了柳傲霜的问话,浮燥地道:“家母失踪了,柳姑娘,你在房中等一等,我要先去找母亲!”说完,目光歉然一瞥,身形已起。 柳傲霜哦了一声,急急道:“我进来时曾见一条人影一闪而出,因为不知是谁,是以没有注意。” 南宫亮心中蓦地一动,急勒起势,道:“往哪个方向?” “东方。” “谢谢你,恕我不能耽搁……” 柳傲霜截断他的话道:“但是我的消息也很重要,你不想听?” 南宫亮一怔,道:“什么消息?” “我已查到影子血令蓝旗总坛的所在。” “啊!在哪里?” “崤山绝魂谷。” 南宫亮心头一阵激动,这消息对他来说,实在太宝贵了,他按下焦急的心情耐性道:“柳姑娘,你冒着生命的危险而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消息?” “嗯!我也说不出是什么力量支使着我。” 南宫亮心头一震,他听出对方话中的感情,忙道:“南宫一门自今而后会永远感激你的,柳姑娘,你还要不要回去?” 陡然,从黑暗中响起一声轻笑道:“亮哥,你快找伯母去吧,柳姊姊交给我好了,我会安排的。” 人影一闪而出,姗姗行来,竟是黎雪。 南宫亮本心乱如麻,二头难舍,闻言大喜,道:“有劳黎姑娘,情况未明前,切勿惊动任老前辈及神乞等人。” 话声一落,人已电掣而起,一跃过墙,直向东方扑去。 萤火闪闪,仲夏之夜,充满了诗情画意,但是南宫亮却无心欣赏,在他心中充满疑雾。 母亲的失踪,他直觉必与昨夜暗中隐身召唤的人有关,但是其中有什么事情发生呢?母亲为什么不肯透露呢?为什么如此深夜又出去呢? 一个一个的谜,使他感到事情大不寻常。 此刻,他穿过长街,越过一片原野,尽量屏气细察四周的动静。 现在,二座小小的密林横亘在眼前,嗖地一声,南宫亮轻轻擦过第一棵树干,星眸凝扫下,心头蓦地一惊,急忙勒住身形,躲在另一棵树干后面,屏息观察。 扶疏的林中,漏下一点点月光,在如碎银般的月光下,一条人影,静静的屹立着。 这正是自己的母亲啊!她在做什么或是等谁呢? 南宫亮暗自疑忖着…… 倏然,他觉得自己身为人子,暗窥母亲的隐密,大是不该,心中升起一丝歉咎,正想出声招呼,不想就在这刹那—— 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从半空一掠而落,与崔宓对面而立。南宫亮目光一瞥,心头大骇。 那人一身黑衣,黑绢包头,只露出一双寒光闪闪的眼睛,周身令人感到一阵阵阴寒之气,这不是“影子血令”还有谁? 这时,南宫亮才知道母亲竟是等候这魔头,那末无可怀疑地,昨晚母亲在众人注意“九天大鹏”时突然脱身,必也是“影子血令”以内功传音召呼的无疑了。 这种发现,使南宫亮立刻改变主意,停止出声召呼母亲,决心暗中看看“影子血令”究竟在搞什么鬼把戏! 同时,他心中的担忧,也是无法以言语形容的,想起在泰山绝顶“影子血令”以区区一纸,引诱少林掌门,竟使一代高僧身亡,不由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为了母亲的安全,他凝蓄真元,悄然谨慎地以树木为掩蔽,尽量向二人靠近。 这时,只见“影子血令”寒光闪闪的目珠向四周一扫,响起一阵得意的笑声道:“崔仙子的确是信人,这么早就来此等候,恕在下来晚一步。” 崔宓静静地站着,像一座冷冰冰的塑像,口中冷冷道:“我崔宓如约而至,现在就谈谈家父及外子的问题吧。” “影子血令”嘿嘿一笑道:“慢点,你今天来此没有带人吧?” 崔宓不屑地一哼道:“我崔宓言出必践,你放心,就是在我自己儿子面前也没有透露只字,此时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有话请放胆地说吧。” “影子血令”点点头道:“你的话我绝对信任,其实人多了,对你来说,并没有好处。” 这番话,听得南宫亮暗暗摇头,心中叹道:“娘啊!你不是不知道这恶魔心计阴骘,怎么可以以君子之道深夜只身到此应约,这岂不是与虎谋皮么?” 正自暗叹,已听到母亲冷冷道:“影子血令,闲话少说,就说出你交易的方式吧!” “快人快语,仙子确不亏是女中豪杰,区区首先声明,此来决无恶意,令尊被擒,与南宫大侠一样受到优待,丝毫无伤,今天,我影子血令假如愿意在二人中释放一人,不知仙子选择哪一个?” 崔宓冷笑道:“你的要求是什么?” “区区的要求随你的选择而定,如你要求我释放令尊,我的要求很简单,如你要求释放南宫冉,那末我的条件可能比较复杂一些!” “是不是想要另四张‘灵天残篇’了?” “影子血令”倏然仰头道:“二个条件中皆不包括‘灵天残篇’在内。” 说到这里,语声一顿,轻叹道:“今天对我来说,秘笈虽奇,但却并不重要了。” 这番话说得极轻,黑绢蒙面下,崔宓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从语声中似乎可觉察出一种感情上的忧郁。 也可以令人感觉到“影子血令”的话不是伪饰之言,的确是从内心发出来的。 崔宓神色微怔,感到对方今天的话,似乎包涵着太多的用意,就是隐身在旁的南宫亮也疑窦丛生,暗暗忖道:“影子血令既说不为‘灵天残篇’,那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呢?还有这魔头一向冷酷无情的神态,今天何以会转变得如此呢?照理论,少林如意得手,外公被监,这一切他可说占尽了上风,但今天语气中所表示的,丝毫没有得意的气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魔头心头也有着不得意的事吗?” 只见“影子血令”微喟接着又道:“或许你崔宓不会相信我的话,但是一切事情我也是被逼的啊!” 崔宓听得心头一震,诧然道:“你也是被逼的?以你这身功力,谁又敢逼你?” “影子血令”似乎发觉内心的感情,和秘密泄露得太多,倏然恢复阴沉,冷冰冰的道:“不谈题外文章吧,现在你应该选择一下了,今夜是一个唯一例外的机会,你要求释放的人,将立刻可以释放回来。” 可是“绿裳仙子”自“影子血令”说出“也是受逼”的话后,反而提起了兴趣,嘲笑一声道:“有条件的释放,今夜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了,我崔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影子血令’也是一个可怜虫,你何不告诉我是受谁之逼迫,我或许会帮你一个忙。” “影子血令”露出蒙巾外的一双寒眸陡然射出二道令人心慑的光芒,冷冷道:“崔宓,假如你不想令尊及南宫冉能安然而返的话,你可以问下去,否则,还是恢复原来的交易吧,如本令主一反悔,你就后悔莫及了。” 阴沉的语气,如斩钉断铁一样。 崔宓心头一怔,她刚才只是想多探一点口风,以发掘“影子血令”的秘密,此刻一闻对方语气及见对方这种情态,知道多说也等于白费,于是冷冷道:“好吧,不过先把你二个条件说出来听听,我崔宓好参考一下!” “唔!好吧,你如要求释放崔天行,条件就是能保证劝他隐迹世外,一生不能再出江湖。” “没有别的要求了?” “没有。” 崔宓心头愕然,她觉得这个条件几乎不像条件,虽然要实行的话,仍有困难,但就对方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好处啊! 就是一旁的南宫亮也不禁怀疑道:“难道这魔头今夜大发善心?嗯!不对,或许这份宽大的背后还有什么阴谋?” 正反复思忖中,崔宓接下去道:“那末释放南宫冉呢?” “你要保证南宫亮及自己立刻退出武林,不再过问江湖上事,现在你可以选择了。” “也没有别的要求?” “没有。” 崔宓怔思片刻,秀眸凝视对方道:“你不是另有阴谋吧?” “哼!你崔宓并不笨,这话问得该打。” 崔宓默然了。的确,半个时辰过去了,假如“影子血令”心藏阴谋的话,此刻早该发动了。 但是,在这刹那之间,崔宓犹豫了。 “影子血令”出的条件,看似容易,其实却并不简单。这些且不说,现在,一个是自己父亲,一个是自己丈夫,应该要求释放谁呢? 这是一个极难以抉择的问题,她目注沉沉的黑夜,不知怎么接口。 暗中的南宫亮心中一片忧急,他望着母亲缄默沉思,知道母亲心中的为难。 倏然,崔宓开口道:“影子血令,你故出难题,似乎另有目的?” “依你猜是什么目的!” “你似乎在试探什么。” “试探什么?” “就是这点我不明白。” “影子血令”倏然发出一声凄厉长笑道:“耳闻‘绿裳仙子’聪慧如仙,如今一见果然非虚,但是……” 语声一顿,别转话锋,冷冷道:“题外文章不必多做,假如你现在不选择的话,今天约会就到此为止,恕我不再等候了。” 最后几句话虽然冷峭,但隐隐含着一股凄凉。 崔宓因为“影子血令”语气中的感情多次转变,虽摸不清对方真正的意向,但内心感到对方一定另有企图。 于是目光一转,淡淡道:“假如我要求同时释放家父及丈夫呢?” “影子血令”迅速接口道:“那我就得另换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崔宓心中一震,惨厉一笑,道:“以你恶魔功力,制我崔宓,如囊中取物,现在为什么不动手?” “不!我要你能出于内心地跟我……” 崔宓神色一厉,猛退一步,冷酷地道:“跟你?这是什么意思?” “影子血令”语气缓慢地道:“希望你嫁给我!我一再试探,真正目的在此。” 南宫亮,心中砰然一震,不禁仇火大炽…… 场中的崔宓也料不到“影子血令”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气怒交炽,嘴唇尽白,娇躯颤抖,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时,南宫亮再也不能自制,激动的怒火,使他胸头如爆裂一般,一声厉叱,人已电掣而出,双掌一叠,连劈三掌,向“影子血令”攻去,口中怒喝道:“好恶魔,竟敢有这种下流想法。” 这三掌俱是“无影神叟”绝学,威势如天神而降,只见阳刚之劲狂涌,排山倒海般向“影子血令”撞到。 奇袭突起,“影子血令”一声阴哼,身形一划,斜闪三尺,掌式诡谲穿出,反奔南宫亮肩头,口中怒道:“崔宓,想不到你竟会说谎……” 南宫亮三掌落空,接口狂笑道:“对你这魔头,还有什么信义可言,今天我同你互搏生死,看看你的功力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人影一横,右手骈指如戟,横截直前,正是“夕阳别府”剑法,左掌如抓似拿,却是“无影神抓”中的一招“虬枝暗吐”。 招式刚出,崔宓陡然娇喝道:“亮儿,退下!” 南宫亮抱着拚命的决心,忙应道:“娘,孩儿怎能让你受辱?” 掌指如剑,原势击出。 “影子血令”阴笑一声,身影一弹,暴退三丈,阴恻恻道:“崔宓,假如崔天行及南宫冉死的话,是你自己找的,可别再怨人!……” 语声甫落,左侧倏然响起一声长笑道:“假如南宫大侠及崔大侠死的话,就拿你来偿命!” 随着语声,一条人影一闪而出,正是“地灵神乞”。 “影子血令”目光连闪,身形一转,向左遁去。 南宫亮一见“地灵神乞”心中大喜,忙叫道:“前辈截住他。” 蓦地,右方又是一条人影闪了出来,接口道:“他今天跑不了的。” 南宫亮星眸一瞥,正是“银鞭飞龙”任不弃。 接着人影连闪,罗刹婆婆、“飘风剑客”易如君、任巧君、“鬼眼神偷”仇森,一个个出现。 “影子血令”一见身入包围,退入场中,仰天狂笑道:“看来各位今天是非要一见真章不可了,也好,本令主就陪各位走几招。” 语声到此一顿,又对崔宓凄厉地道:“本令主对任何人没有讲过信用,对你是唯一例外,却想不到你竟然自食诺言。” 崔宓眼见情势如此,心中一横,冷笑道:“我崔宓并没有透露今夜的约会地点,可是只怪你的仇家太多了。” “影子血令”一声怒哼,双手入怀,倏然掏出二只黄澄澄的机筒,众人目光一瞥,不由心头一凛! 这正是霸道已极的“黄蜂绝命针”! 第五十五章 只见“影子血令”拇指一按嚓嚓机簧连响,双手一扬道:“谁愿意先上来试试南宫独门绝命针,就请。”这一来,群侠不由震住了。 倏然罗刹婆婆一声沉叱道:“老婆子先试你一下!” 铁拐一挑一颤,随着身形,一排拐影,挟着风雷之声,向“影子血令”击出。 这真是一招“怒龙穿云”拐风如山,窒人鼻息。 “影子血令”身形呼地一声,斜圈三步,左手一扬,噔地一声,已打出一筒“绝命针”。 一根根细如牛毛的短针,如峰窝一样,向罗刹婆婆激射而出。 罗刹婆婆苍发飞舞,脸上肌肉颤动,一声大喝,身形暴退,铁拐飞舞,一招“云浇飞龙”,挥出一片拐影,把周身包围得风雨不透。 叮!叮!叮!叮!一阵轻响,绝命针如雨而落,但饶是这样,还是有几根细针穿拐而过,在这刹那,罗刹婆婆神色一变,身形疾速一仰,一式“铁板桥”,倒贴地上。 就在同时,“银鞭飞龙”一声大喝,一道银光,就向那几根“绝命针”扫去。 银光飞卷,擦过横倒地上罗刹婆婆的前胸,铮铮二声,磕飞三枚余劲未息的“绝命针”,几乎同时,罗刹婆婆一式“金鲤倒窜波”跃退一丈,周身沁出一身冷汗。 这一代怪杰,有备而攻,故意想消耗“影子血令”的真力,不意竟险些吃了大亏,至此对“黄蜂绝命针”心怀凛意。 “影子血令”眼见罗刹婆婆这种狼狈之相,不由得意地阴森一笑道:“老婆子,要不要再上来试一下!” 罗刹婆婆气得脸上肌肉皱纹重叠,厉喝道:“恶魔,有种何不与我真刀真枪拚一下,难道你仗的就是这些偷来的玩意儿?” “影子血令”不屑地一哼道:“以一对一,本令主岂有不敢之理,但你们这许多人包围,也怪不得在下心黑手辣!” 说到这里,语声一冷道:“现在本令主警告各位,本令主筒中绝命针已淬百毒,谁要是再出手阻拦去路,哼哼!就怪不得在下双筒齐发了!”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又是一惊! 目光瞥处,地上几根露在月光下的细针,果然呈现蓝汪汪的颜色。 倏然“地灵神乞”敞声一笑道:“老叫化偏要出手,今天如让你抖手一走,‘通天叟’的一条命,我要饭的还到哪里去讨!” 说着,反手脱下穿在身上的破烂大褂,跨上一步,继续道:“影子血令,就试试化子的百结衣!” 在没有办法破解“黄蜂绝命针”的办法中,这一袭破衣,如贯入内家真气,的确是一件抵挡暗器的法宝。 群侠见状,心中暗暗佩服神乞的机灵,皆脱下外衣当作兵器。 但南宫亮心中一转念,眼见“地灵神乞”已向“影子血令”欺去忙大喝道:“神乞前辈,暂且停手!” “地灵神乞”身形一顿道:“老弟,你有什么话说?” 南宫亮道:“前辈切勿鲁莽,今天暂且放过他,让他走!” “地灵神乞”一怔道:“机会千载难逢,今天我要饭的就是付出生命代价,也不能让这恶魔走!” “影子血令”冷哼道:“纵然你化子不要命,恐怕也难如意。” “地灵神乞”大褂飞舞,身形电掣而起,厉喝道:“你就试试!” 真力贯于破衫,一抡就向“影子血令”攻去。 南宫亮身形飞纵,一把抓住神乞,沉声道:“前辈主意虽好,但没有把握的事,还请多多考虑,让他走吧!” “影子血令”就趁这刹那空隙,身形一长,向林外掠去,口中阴森森地笑道:“南宫亮,你还算识趣,来日方长,本令主自会给这批老家伙知道厉害!” 余音袅袅,人已渺不可见。 “地灵神乞”长叹一声道:“老弟,放过今夜,以后恐怕再难有这种机会了!” 罗刹婆婆也对崔宓道:“你今夜怎可冒这么大的险,万一有个三长二短,我们还有什么脸再在江湖上混!” 崔宓摇摇头道:“这次,我知道这魔头似乎不会对我失信。” 说到这里,转对南宫亮道:“但既然围住他,就不该再轻易放他,要知道现在这种情形下,你父亲及外公势将得到什么样的后果?” 南宫亮忙恭敬地道:“妈,我知道,不过现在情形不同了。” “什么不同?” “亮儿已知道‘影子血令’的根本重地。” “啊!”众人发出一声惊奇的叹声。 罗刹婆婆首先道:“孩子,你怎么知道的?” 这话,反而轮到南宫亮惊奇了,诧然道:“咦!前辈没有见到柳姑娘?” 罗刹婆婆皱皱眉,道:“你是说在漓宫救你及点苍掌门出险的柳傲霜?” 南宫亮点了点头,星眸一扫,却不见黎雪的影子,诧道:“柳姑娘由黎姑娘接待,难道各位前辈都未见到?” “鬼眼神偷”插口道:“柳姑娘老朽等确实没有看见,不过咱们此来,却是黎姑娘指引的。” “那黎雪呢?” “他比我们先起身,此刻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少侠所以知道这重要线索,可是柳傲霜透露的?” 南宫亮点点头,崔宓已开口道:“亮儿既得这等重大消息,此地不是谈话之所,咱们回去再商量吧!” 于是群侠立刻身形齐动,返回客栈。 在途中奔驰间,任巧君倏然靠近南宫亮,轻声道:“刚才我倒看见柳姑娘与黎雪一起谈话,接着柳姑娘走了。” 南宫亮一怔,侧首道:“走了?她仍旧要回去?” 任巧君脸有些迷惘,摇摇头道:“我偶然听到一二句话,柳姑娘开始想就此反正留下来的。” “那怎么又走了呢?” “是黎姑娘劝她走的,说她此刻留下来于她自己及我们都不好。” 南宫亮剑眉一皱道:“什么不好。” 任巧君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几天来相处,我发觉黎姑娘城府深沉,机智莫测,她的话,以我愚智,怎会猜得出来。” 南宫亮这时脑中疑潮汹涌,如双脚一样,奔跃不停。 他心中暗暗念道:“什么不好?不好在哪里呢?……” 念着念着,倏然想起在漓宫中黎雪见了柳傲霜后那种妒嫉之状,不由心中一动,继忖道:“难道是黎雪故意如此,致使柳傲霜不能接近我?” 转念至此,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忿怒,暗暗道:“黎雪啊黎雪,我南宫亮对你且没恋情可言,你这样做,岂不是多费心计!唉,假如柳姑娘因此出些什么事,你如何对得起良心,又怎么对我交待?” 南宫亮由忿怒渐渐变为叹息,但想起黎雪对自己的情意,心头泛起一种难已形容的滋味。 任巧君在旁见南宫亮脸色似乎愠怒而焦急,心中一阵酸楚,故意淡淡一笑,道:“你听到柳姑娘离去,这么心神不停,难道是……因为……因为……” 她故意拖长尾音,连说二个因为,作为试探。 南宫亮果然一惊,忙接口道:“巧君,你切不能误会……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站在身受人恩的立场,忧虑她的安危罢了。” 他一急之下,第一次直接称呼任巧君名字,话说完,脸色不禁飞红。 这进一步亲热的称呼也使任巧君芳心砰然而动,她望着南宫亮惶急之状,心内深处感到一阵甜意,但口中却道:“这点你也不必太过杞人忧天,黎姑娘如此做法,或有她的深意。” 南宫亮喟然一声长叹道:“你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 “噢!”南宫亮发觉自己的话说得太已露骨,忙煞住口。 任巧君嫣然一笑,低声道:“你怎么说了一半又不说了呢?” 南宫亮明白此刻已留不住话,暗忖道:“干脆说明了也好。” 想着,倏然用淡然的慨叹之声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巧君,只是因家难身危之中,我没有时间向黎姑娘点明罢了。” 这一声“巧君”叫得任姑娘脸上热烘烘地又惊又喜。正在这时,已到客栈,她秀眸一闪,才发觉这一阵谈话,竟落后了二丈,忙道,“亮……哥,我们快进去吧!” 娇躯加速,如烟跃落后院。 称呼进了一步,二方面的情意自在不言中,南宫亮身形急起而追,刷地一声,已落于房间口,只见母亲及罗刹婆婆,刚入门坐落。 二人偷偷目光一瞥,会心一笑,急忙走进房中,各自坐在父母身旁。 崔宓目光一扫,黛眉轻皱道:“怎么黎姑娘还没有回来!” 语声方落,院中响起一起娇笑,一条人影疾落门口,道:“伯母别急,我回来了?” 一见黎雪,南宫亮芥蒂未去,冷冷道:“黎姑娘,柳姑娘人呢?” 黎雪淡淡一笑道:“回去了!” “她自己要走?” “不,是我劝她这样做的。” “为什么?” 黎雪神色一整道:“目前主要的是能先知道魔窟所在,与救出南宫大侠及崔大侠,如今地点已经知道,假如我们留下柳傲霜的话,请想想,岂不是失去了一个奇袭的机会,何况如‘影子血令’加紧防范或把令尊令祖稍为移动一下,这岂不是又要化去我们多少心血。” 南宫亮默然了,他虽然知道黎雪暗藏心机,可是这番话确有见地,无法反驳。 群侠也皆颔首,觉得大有道理。 黎雪微微地一笑,继续道:“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敌暗我明,如今让柳姑娘隐伏其间,传递消息,岂不是对我们更加有利。” 南宫亮轻叹一声道:“可是你有没有考虑到别人的危险?” 黎雪秀目一眸,道:“我当然问过她的行踪有无被发现,假如她已暴露反叛‘极乐仙子’的行藏,我怎可以要她去送死!” 这种机智的表现,使罗刹婆婆脸绽笑容,大为欣赏,不由爱怜地问道:“那你刚才是送柳姑娘回去?” 黎雪轻轻走近罗刹婆婆身旁坐落,摇头道:“不是,晚辈只是在‘影子血令’的归路上,等候这魔头。” 罗刹婆婆一惊,怜惜地斥道:“你太胡闹,‘影子血令’功力比你高出一筹有余,你又无法制他,怎可冒这种危险?” 黎雪淡淡一笑道:“我当时只是想能跟随他,先识识崤山绝魂谷的途径。” “地灵神乞”嘻嘻一笑道:“你肚里鬼主意倒不少,结果等到没有?” “等是等到了,可是‘影子血令’却死了。” 这回答大出人意料,群侠心神俱感一震! 南宫亮急急道:“你看到‘影子血令’死的?” 黎雪娇笑一声,故意卖个关子道:“不错,我亲眼看到他死的。” 崔宓愕然道:“谁下的手?” “极乐仙子” “啊!”这又是一个惊人的答案,群侠同时失声惊呼! “地灵神乞”怀疑地道:“为什么?” 黎雪缓缓道:“经过是这样的,‘极乐仙子’突然出现,一见面就骂‘影子血令’太已无情,又骂他妄想勾搭……” 说到这里,倏然住口,目光歉然望望崔宓,似乎难以接下去。 崔宓微微一笑,道:“黎姑娘请说下去,我不会计较的。” 黎雪于是接下去道:“‘影子血令’似乎很害怕她,语气哀求地道:‘媚娘你不要再逼我’,公孙媚气极笑道:‘我付出了心灵和肉身,想不到你竟会说出这种活。’她似乎醋心大发,就出手劈出一掌,于是二人打起来了。” “银鞭飞龙”不信地道:“难道‘极乐仙子’功力比他高,这好像是不可能的事。” “不是,而是‘影子血令’似有顾忌,连连闪避,绝少还手,在第五招上,‘影子血令’就被打伤,接着一手就把他包头黑绢抓下来。” 南宫亮心中一紧,插口道:“这魔头真面目你看到了?” “是的。” “是谁?” “是‘摩云佛手’尚奕松!” “啊!是这贼子假冒?” “开始我也怀疑,当下公孙媚一见是尚奕松,神色似乎一震,叱道:‘尚奕松,好大胆……’你猜他怎么说?” 南宫亮怔然道:“怎么说?” “他说是奉‘影子血令’之命,请‘极乐仙子’不必动气,那知就是这句话,使公孙媚似乎更怒,轻轻一掌就把尚老匹夫送进地府!” “哦!”群侠听黎雪说完,才了解经过。 “鬼眼神偷”道:“这的确是意料不到的事,我们终以为‘极乐仙子’受‘影子血令’节制,却想不到这魔头与她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崔宓轻轻一叹道:“尚奕松虽是假冒,但他既说带命行事,定然是不会假的,看样子‘影子血令’的确受‘极乐仙子’牵制,倒是有几分可信。” 南宫亮倏然道:“娘,孩儿明天的行程要改变了,地点既然知道,事不宜迟,孩儿明晨即往崤山绝魂谷;‘灵天残篇’就请娘与黎姑娘说清楚,让她去拿吧!” 崔宓点点头道:“但是我们明白‘极乐仙子’的地位后,漓宫这方面似乎更形重要,目前最好能够加以监视,万一柳姑娘有什么消息,也可联络得上。” “飘风剑客”易如君接口道:“这事交给在下担任如何?” 崔宓大喜道:“易大侠肯代劳,是最恰当的人选了。” 接着向“银鞭飞龙”及罗刹婆婆道:“亮儿去绝魂谷险阻重重,请二位协助一臂之力了。” “鬼眼神偷”碧眼一闪,微笑道:“仙子放心,此去主要是暗中营救南宫大侠及令尊,人多反而容易暴露行藏,我老偷儿前次既然承诺,这次愿与少侠走上一趟,各位与点苍掌门有约,何不一齐在‘夕阳别府’等候消息。” 南宫亮大喜道:“仇老前辈能去,许多事都可以解决,娘,就这样决定吧!” 于是群侠又商讨了一些细节,分别归寝。 第五十六章 时正傍晚。 一座座山峰,像剑一样插入云霄。 落日在峰后射出一片金黄色的光幕,由正面望去,阴暗的山峰,越发显得阴沉可怖。 从幽谷关方面的驿道,奔驰着二条人影,向崤山行来。在落日的余晖中,只见二个人影,时急时缓,似乎在边行边谈,商量着什么? 微风吹动二人的衣袂,有一种飘然之感,但是二人的脸色却好相反,有如山岳一样的沉重。 这是一老一少,年青的一身深蓝劲装,斜背长剑,腰间缠着一个包裹,星眸神光闪烁,正是南宫亮。老的一身黑布大褂,五短身裁,双眼碧芒如电,不用说就知道是“鬼眼神偷”仇森了。 只见仇森倏然拉住南宫亮轻轻道:“崤山已在眼前,天色未晚,少侠,我们休息一下,吃些干粮,再决定行止吧!”南宫亮点点头,星眸一扫,转身就向驿道旁一间凉亭中掠去。 二人进入亭中,各人掏出干粮充饥。 暮日沉沉,荒道凄迷,南宫亮心系此行的成败,有些食不知味的感觉。 匆匆果腹完毕,仇森轻声道:“少侠,我们就这样闯进去?” 南宫亮解下包裹,拍了一拍,低声道:“等一下前辈与我就套上这二件黑衣,蒙上黑绢,冒充‘铁血盟’人物,混进去再说,晚辈想,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 仇森摇摇头沉思片刻道:“我颇不以为然,以‘铁血盟’组织之严密,靠一套伪装,恐怕没有这么容易混。” “前辈难道有什么计较?” “我俩应该分开而行,同时你应该先牺牲一下!” 南宫亮心中一怔道:“牺牲?” “嗯!老朽虽然妙手空空,三十年来干这没本钱买卖从未失过风,但如在对环境毫无知悉的情况下,一样难以施展,因此必须少侠先带路。” “晚辈带路?但是晚辈对绝魂谷中的一切,也丝毫无知啊!” 仇森神秘地一笑,用更低的语声道:“这就谈到牺牲了,只要你能故作被擒,冒险一下,我仇森就能跟踪潜入,至于怎么施诈,怎么装作被擒,你自己见机而行。” 说到这里,见南宫亮怔怔发愣神色,忙一正容,郑重地道:“少侠不必多心,只要你能与他们周旋到四更,保护自己不受损伤,老朽保你身脱樊笼。” 南宫亮毅然道:“好,就这样办,为了父亲外公,晚辈就是吃些苦,似乎也是应该的,但是其余只有靠前辈了。” 仇森钦佩地道:“少侠能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此行成功希望增加大半,老朽对夜行千里盗八百的雕虫小技,虽然不能说有十成把握,但是至少还有一份自信。” 南宫亮恭敬地道:“晚辈信任老丈!” 这时,傍晚的彩霞早已消失,夜色如墨,只有寒星几点,镶嵌在漆黑的天幕上。 仇森拍拍南宫亮肩膀轻声道:“是时候了,兵贵神速,但如计谋奏效,在未见老朽前,切勿燥急。” 语声一落,人已向夜色中一闪而逝。 南宫亮望着“鬼眼神偷”离去,呆立良久,却一直想不出该如何着手。 直待一阵山风,吹起一阵尘沙,才使他突然惊醒,忙打开包裹,套上黑在,蒙上黑绢,只露出一双星眸,而四周一打量,身形腾空而起,向崤山飞掠而去。 他一面奔驰,一面打量着四周景色,心中暗暗道:“现在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入山区,光线更加幽暗,山岭蜿蜒回绕,方向不明。 南宫亮停了一停心神,仰首望着一座峻峰,知道这是崤山主峰,一提真元,也不管脚下有路无路,是高是低,朝着主峰飞掠,以他功力,任何地形自也难不倒他,这样翻过二道山岭,倏见山腰之处,有一条山道,宽阔平坦,蜿蜒而上,一边是深约百丈的山涧,水声潺潺,衬着插云孤峰,端的是个好所在。 南宫亮心中一动,振衣斜纵,飘落道上,暗忖道:“莽岭丛山之中,竟然有如此平坦道路,敢情已快到达了绝魂谷?” 心中忖着,人已疾如闪电,顺着山道向前趟去。 一过百丈,已蜿蜒入山中,左右山坡平坦,莽林丛密,地势阴幽已极。 南宫亮已抱着牺牲决心,略一扫视环境,身形依然如风一般,向前飞掠…… 倏听得一声轻喝,从右边密林中响起一阵语声道:“盟友,请报出口号!” 南宫亮心中一惊,立刻停住脚步,忖道:“口号,什么口号?” 倏然,想起在五陵墓地前窃听到的对答,暗暗道:“能够不动手混蒙进去,我又何必动手!” 心念一定,口中已朗声道:“武林争雄,唯铁唯血!” 岂知语声一落,刷刷二声轻响,左右密林中倏然流星般掠出二人。 来人身法奇快,恍眼就到道中,一左一右,停在南宫亮身前,一律灰衣紧身,灰绢包头蒙住真面目,左边的手拿日月金铛,右边的一双卵粗铁戟,双目寒光闪闪,一眼就可看出是功力不凡之辈。 南宫亮年来阅历大增,一见二人所用兵器,心中不禁一凛,脑中飞快忖道:“怎么闻名甘肃的独行侠盗‘要命金铛’潘岱,与独霸漠北的‘双戟吕布’筱子义竟也被‘影子血令’所网罗?” 要知道“要命金铛”及“双戟吕布”昔年在武林中声名甚响,但喜怒无常,出手狠辣,五年来,耳闻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但江湖上谈起这二人,仍然心有余悸。 只见右边手执双戟的筱子义沉声道:“尊驾既知道上一句,下一句呢?” 南宫亮鼻中微微一哼,答道:“日月轮照,影子永存。” 手执日月金铛的潘岱冷笑一声道:“暗号早已换过,朋友对新的知道不知道?” 南宫亮心头一怔,知道已混不过去,事已至此,反而朗声一笑道:“新的口号,区区尚未获悉,只是潘、筱两位当家竟然作起看门狗来,倒是出人意料!” 潘岱及筱子义目光一怔,这二人闻能方竟对一眼看出自己身份大感惊异,同时因为南宫亮的不屑口气,有着一股气愤。 潘岱猛然进一步沉声道:“朋友竟敢伪装冒充本盟令主,胆子实在太大,但能一眼看出老夫名号,谅非无名之辈,要闯道何不露露真相。” 南宫亮冷冷一哼道:“有何不可,我南宫亮既然敢来,就不会藏头缩尾。” 左手扯下黑绢,右手一掠,嗖然一声,寒虹乍起,长剑已经出鞘。 二人惊悉竟是南宫亮,身形同时一分,互成犄角,目光中露出一丝惊诧的光芒,“双戟吕布”冷笑一声道:“原来是南宫少侠,久闻大名了,你来此何干!” 南宫亮冷冷道:“不敢,二位卖个交情,就请让道,区区要往绝魂谷!” “要命金铛”倏然一声敞笑道:“你真要去绝魂谷?” “不错。” 潘岱与筱子义目光互相一瞥,身形双双离开三步,一摆兵器道:“请!” 神态完全是让道样子。 这情形反而使南宫亮一愣,暗忖道“难道有什么不对?” 但脑中一转念,口中已敞然一笑,反剑抱拳道:“多谢二位让道,改日图报!” 说着,已从容穿过二人,刚走出五步,耳中已听到“要命金铛”潘岱冷笑一声道:“要报答何必改日,现在老夫就想要你一颗人头。” 南宫亮心中一紧,正欲停步旋身,耳中已闻金风劈空之声,一左一右在身后向自身袭至。 在这刹那,他一声冷笑,身形电掣而起,向前飞冲五步长剑却反势撩出,一招“回光反照”,银虹暴涨,以听风辨音之术,向袭身二件兵器挡去。 只听得呛!呛!二声,火花闪烁中,南宫亮已身形一旋,转身屹立,但已右臂发麻,暗凛对方功力深沉。 “要命金铛”潘岱及“双戟吕布”一招奇袭未中,被长剑震退半步,也同时一惊。 南宫亮星眸神光暴射,长剑颤动,幻出一朵朵银花,冷笑道:“二位昔年盛誉遍及大漠西北,难道就是这般得来的?” 潘岱金铛一扬,怒喝道:“兵不厌诈,南宫亮,再接我一招‘日月交巡’试试。” 金光一闪,已挟着锐啸,迅如电火袭出。 南宫亮怒喝道:“好个兵不厌诈,只怕你二人就死在这句话上。” 长剑急射,一招“夕晖流霞”,铁腕一划,银虹如扇向金光挑去。 “双戟吕布”岂肯闲着,右就直刺南宫亮右肩,左戟挑向丹田,正是成名绝学“阴阳十八戟”中的精绝之着“混沌初开”。 南宫亮身处两大高手夹击中,豪气陡增,一声冷笑,脚踏“风云连环步”,奇妙一闪,已从二人夹缝中闪出二尺,剑锋左右扫击,分向二人攻去。 这二剑慓悍狠辣,深奥异常,正是“无影神叟”手槁中的“无影三剑” 中的一招精妙绝学,加上南宫亮的深厚功力,威猛之势,大有气吞山河之概。 “要命金铛”与“双戟吕布”似是未曾料到他竟然施展这等险招,剑术这等凌厉,双双被迫得各自后退一步。 南宫亮一击得手,抢了先机,借势猛攻,铁腕挥动间,银光如雨飞洒,剑澜平地暴涨。 二人看看后退,目光中又惊又急,这样退了七八步,潘岱倏然一声大喝,双铛左右齐飞,以雷霆万钧之力,向南宫亮长剑砸去。 这一招不但角度之奇,出人意料,就是力道也左右迥异,南宫亮见状一凛,在孤军深入之下,不愿力拚。 他长剑急抽,侧闪三尺,剑掌一错,反向“双戟吕布”攻去。 这一来,二名“铁血盟”高手得以稳住阵势,立刻铛戟齐旁,展开反击,但闻二声大喝,一左一右立刻抢攻而至。 南宫亮剑走轻灵,脚踏“风云连环步”,避实攻虚,心中却忖道:“影子血令坐镇的总坛重地,果非等闲,第一道关卡,竟然有这等好手,再下去之凶险可想而知,难道我就这样缠战下去?” 接着想起“鬼眼神偷”的吩咐,心中一急,剑势一变,大喝道:“二位与我南宫亮素无冤仇,难道真要想死在长剑之下?” “双戟吕布”及“要命金铛”昔年也是独霸一方的人物,闻言大怒,潘岱首先喝道:“南宫亮,你未免欺人太甚,当真就这么蔑视老夫?” 振臂一跃,双铛斜错,一招“七巧飞月”,就向前和身冲去。 几乎同时,筱子义也冷峻叱道:“我筱某生平从没有见过这等狂妄的小子,看戟!” 双戟舞起一团乌光,如灵蛇出穴,疾向南宫亮夹攻而出。 这二人拚命施出绝招,气势又自不同,威力立增一倍。 南宫亮一声冷笑,道:“看二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就试试小爷剑锋能不能砍下你二人脑袋瓜!” 身形侧让,一提丹田真气,陡然上拔三丈,右手长剑,疾向“要命金铛” 头上“百派”重穴点去。 左掌拳指飞弹,三缕指风,袭向“双戟吕布”胸前“七坎”重穴。 这一式二招,宛如出云神龙,快逾星火,尤其部位之奇奥,旷古绝今。 潘岱及筱子义出招击空,已觉不对,耳中闻到喝声,剑气指风已经袭至,不由心中大骇,急忙抽身暴退。 但南宫亮杀机已起,岂容对方闪避,左手改指为掌,顺势一挥,长剑改点为削,弧形一闪,只听得场中响起二声惨哼,“双戟吕布”一声闷哼,包头密绢中,登时渗透出一滴滴鲜血,顺衣襟而下,身形倒退七步。“要命金铛”左肩被削去一大片,鲜血泉涌而出。暴退七尺。 只见潘岱厉声道:“小子,老夫现在虽败,但好戏尚在后头,只要你不怕死,尽管向前闯。” 说完,扶着“双戟吕布”筱子义身形,疾向后面掠去,瞬眼隐入黑夜之中。 南宫亮击退二名高手,心中暗晴松出一口气。他仗剑而立,默运真元一周,立刻继续向前飞掠。山道盘旋迂回,四周静悄悄地毫无声息,但越是这样,南宫亮更加不敢大意。 他回首一瞥,丝毫不见“鬼眼神偷”影子,心中暗忖道:“他到哪里去了,怎会没有一点声息,我这样为他开路,如他没有跟来,岂非白花力气,陡耗时光!” 想到这里,真想由明为暗,横身闪入密林,偷偷潜入。但继而一想“鬼眼神偷”既然说出这种主张,必有他的方法,于是镇定一下心神,加疾身形,顺道飞奔。转过二个弯,面前山势渐窄,形势更加险恶,南宫亮星眸四扫,倏然听见道左林中窸窣一声。 他蓦地停下脚步喝道:“什么人?” 喝问未落,林中倏然响起一声佛号,二条人影一闪而出,飘落道中,现出二个秃头老僧,手执禅杖横杖而立。南宫亮啊地一声,惊呼出声道:“原来是悟业与百果两位大师,深夜来此,也是想赴‘绝魂谷’?” 悟业脸色漠然,摇摇头,道:“不是!” 南宫亮一怔道:“那么二位高僧现身是为了什么?”百果禅师一举禅杖双手合十道:“希望小施主勿逞血气之勇,快快退身回去。” 南宫亮又是一震,道:“这么说,难道‘影子血令’在途中有什么厉害布置不成?” 悟业僧轻叹一声,用极低的语声道:“此刻恕老衲不回答小檀樾之言。” 南宫亮闻言,不禁愠然道:“大师既不肯告知,就请让道如何?” 百果禅师喟然道:“请施主原谅老衲苦衷,不能让道。”南宫亮心头大怒,喝道:“二位老禅师,这是什么意思?”悟业僧脸色一冷,恢复毫无表情的冷漠语气道:“老衲与师叔奉命在此拿下檀樾!” 此言一出,南宫亮心头大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是畏惧对方功力,而感到大出意外。 自己与少林来说,以前虽有微隙,但不是已经解释开了吗?最近未曾遭逢到少林门人,自无冤仇可言,那末这二位少林和尚为什么要拿下自己呢? 南宫亮转念至此,甚为迷惘,又惊又怒地喝道:“二位高僧何出此言,究竟是奉谁之命,我南宫亮想请二位交代清楚!” 第五十七章 只见少林百果大师合十长叹一声道:“老衲未回答之前,先请施主原谅老衲及悟业的苦衷!” 话愈说愈不对头,南宫亮心中玄雾丛生,口中冷冷道:“为什么?” 悟业僧语声低沉而颤动地:“因为贫僧与师叔系奉‘铁血盟’蓝旗总坛‘影子血令,之命擒拿施主——” 南宫亮心头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星眸一怔刹眼之间,心头一股怒火直冲云霄,厉声狂笑道:“想不到堂堂少林门户,竟甘为恶魔鹰爪,这难道是天道昏暗!抑是你们这批秃驴甘心作贼!” 悟业僧毫不动怒,轻声一叹,道:“南宫少施主,贫僧刚才已说过另有苦衷,唉……” 最后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包涵着无限的忧伤与悲哀。 南宫亮右手长剑一抖,剑略颤动间,幻出七朵银花,星眸寒焰环射,怒哼道:“我南宫亮不知道贵派有什苦衷,现在就请大和尚动手!” 往昔的微隙,顿时扩大,在他心中变成深仇大恨! 百果大师脸色悲痛,微微一变,接着轻声道:“动手已难免,但小施主难道忘了本寺掌门信物,绿玉如意已经沦入……” 话说一半,又是一声长叹! 南宫亮冷笑道:“在下并不健忘,但是尽可设法夺回,怎能不顾身分,甘受驱使,大和尚难道不清楚这样做是本末倒置,缘木求鱼?” 悟业僧接口道:“贫僧等自然清楚,但是施主却不知道敝派掌门百果师叔被禁于‘铁血盟’蓝旗总坛,为了掌门安全,贫僧等只能暂时委曲求全……” 此言一出,南官亮心头又是一震,正在此际,四周刷刷连响,七八条人影,立刻如殒星电光,从阴暗中飞泻而出,包围四周,一个个皆是灰衣蒙面,身形一落场中,其中一人已沉声喝道:“二位高僧,还不动手拿下这小子回坛复命!” 百果师脸色微微一变,倏然转身合十道:“南宫施主功力深奥,要生擒,老衲自知无此能耐。” 那灰衣蒙面人鼻中一哼道:“老禅师难道动过手了?” 南宫亮一闻此言,心中大怒,这时他才知道这位少林憎果然心有隐衷,处境困难,不由把刚才的一股怨仇,尽移至这批“铁血盟”爪牙身上,长剑虚空一挥,狂笑道:“匹夫妄言,尊驾如有种,何不自己下场试试!” 另一蒙面人冷冷喝道:“你小子死期将届,还说什么大话,要知道本盟各有职司,否则,怎么容你活到现在!” 但是这话,谁都知道是推托之词,实系造成南宫亮与少林互相残杀的局面。 一落,原先发话的灰衣蒙面人已转对百果、悟业二僧道:“大师尚未回答我刚才的话。”悟业僧的脸色已恢复镇定冷漠的表情,冷冷道:“贫僧与师叔昔日曾与南官施主相遇动过手,故此刻唯恐不能完成任务,迟迟不敢冒昧出击,免损令主威名。” 蒙面人冷笑一声道:“大师是谦虚,抑是推卸纵敌?要知大师等已是‘铁血盟’蓝旗总坛下的护山巡使,本坛对故意抗命者,向不宽贷,大师等好自三思!免得届时我这个小小星月堂堂主也无法为大师开脱!” 语气包涵着威胁,听得百果及悟业二僧清瘦的脸上,一阵抽搐,显然气愤已极。 但这二位少林高僧,究竟是佛门高僧,涵养功夫,自有过人之处,半晌,为了顾惜自身处境,终于压制住内心激动。 只见百果禅师冷冷道:“堂主是以为老衲言不忠实?”星月堂堂主抬头仰天道:“未出手而言败,虽不一定是不忠实,至少是不能取信于人!”百果禅师接口道:“老衲所说没有能耐,并非指胜否而言!” “那是指什么?” “老衲是说,没有这份能耐生擒南宫小施主。” 南宫亮此刻虽静立观察情形发展,但心中想起自己此来目的,大感焦急。 可是,因为想起“鬼眼神偷”的咐嘱及预拟的计划,不敢冒昧出手,同时,他也知道以眼前这种复杂局势,万一应变不恰当,不但破坏了“鬼眼神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划,也增加了以后复仇的困难。 故而表面虽在冷眼旁观,其实心中却在苦思二全之策,怎么样才能不露出自己的计谋,避免与少林僧搏斗,而能借故安全进入“绝魂谷”。 这时,只见悟业僧接下去道:“堂主没有体会敝师叔语意,至生误会,如谈功力,贫僧与师叔中任何一位与南宫亮相比,或有一筹之差,如能联手出击,鹿死谁手未可预卜。” 星月堂堂主冷冷道:“大师这番言论,不妄不懦,本堂极是钦佩!” 悟业僧接着道:“但以堂主功力,不会不知道,生擒活捉与生死之搏大不相同,贫僧如与南宫施主一动上手,势必是一场惨烈决斗,在这种情形下,如俗随心所欲,避免死伤,生擒任何一方,不要说贫僧师叔无此能耐,就是令主亲自出手,恐怕也不会如说话那样方便顺利。” 这番解释,说得无瑕可击,听得南宫亮大为钦佩。心中不禁暗忖道:“少林寺僧,果然不凡,这番话既无损于少林威望,却把一番明是推诿抗命之言,说得入情入理,身处夹缝之中,尚能如此沉着应付,的确非普通人能比拟。” 只见那星月堂堂主露出灰绢的一双寒目,果然怔了一怔,点点头道:“哦! 原来如此,那好办,现在本堂代表令主下谕,阻击南宫亮,不论生死!” 最后四个字,说得字字如铁,震得二位少林高僧及南宫亮脸色一变! 百果神师凝思片刻,一举禅杖道:“既然堂主如此,老衲遵命了!” 说完,一转身向悟业僧微示眼色,接着对南宫亮道:“南宫施主,老衲不得已只好冒犯了!” 禅杖一挥,拦腰向南宫亮扫去。 南宫亮怔了一怔,旋身右闪三步,喝道:“老和尚真要动手?” 这一让,正好移到悟业僧身旁,只见悟业僧冷漠地道:“南宫施主,生死之搏,非同儿戏,请勿再让,尽可放手一战!” 禅杖立举,搂头劈下。 这一杖似乎并没有作假,全风飒飒,划空生啸,威势雄浑已极。 “哈哈哈哈……” 南宫亮倏然发出一阵狂笑,身形一旋,脚踏“风雪连环步”,闪过二杖夹击,口中厉声道:“杀机即起,我南宫亮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长剑一挥,势如奔涛怒潮,电掣而出。 这一招正是“无影神叟”绝学,去势却并非对付二位少林僧,竟然是对那发令的星月堂堂主刺去。 诡奇一击,立刻使四周的蒙面“铁血盟”人物一阵惊叱,身影齐恍,少林二位高僧二招落空,见状不由一怔! 那星月堂堂主眼见剑光暴袭而至,心中一惊! 他料不到南宫亮这么大胆,竟不顾众寡悬殊的局面,无视造成围攻之势,出手挑战。 但在这刹那,眼见寒芒袭面,在奇袭之下,已无招架可能,恍身暴退三丈。 南宫亮身形再度电掣而起,长剑原势而下,口中厉叱道:“贼崽子,看你逃到哪里去!”话声刚落,陡见二溜乌光,横截而出,撩向漫天剑影之中,南宫亮心中一惊,要变招已来不及,呛呛!连声金铁交鸣中,被震得凌空倒翻一尺。他星眸中怒焰环射,凝视之下,只见二位少林僧迎面而立,神色一片凝重。 此刻,他心中又惊又怒,喝道:“原来是二位大师阻拦,难道真的想与我南宫亮一搏生死?” “情势如此,老衲及悟业虽不想与施主为敌,却不能免,施主除非退身,否则只能一拼生死!” 百果禅师语声含悲,禅杖如乌龙卷空,再度出招,向南宫亮前胸点去。 这一身手,用的正是少林绝学‘佛门降魔’七十二杖,杖势之快,犹若闪电。 “哈哈哈……” 南宫亮再发出一阵狂笑,刚才他为了避免与少林相互残杀,故迳向星月堂堂主下手,如今眼见二位少林僧竟然出手阻拦,怒气全部爆发。 他目注杖势,身形一转,剑势连绵而出,绝学频施,连攻三剑,剑剑指向二僧要害,口中道:“二位既然有心周旋,我南宫亮就看看少林绝学能否挡得住我!” 这三剑如长江大河,连绵不息,逼得百果禅师连退五步,一旁悟业僧大喝一声,身形电掣扑出,禅杖直扫横掠,往侧面向南宫亮去。 南宫亮剑势被阻,百果立刻稳住阵势,二根禅杖此进彼退,顿时展开连绵反攻。 少林寺被尊为武林中第一大派,门下弟子的武功,大都有极深的造诣,何况如今是少林门中的长老及十八罗汉之首,两老禅杖施展开来,攻势的确凌厉绝论,刹那之间,结成一片乌光杖网,但见寒光飞绕,片刻之间已把南宫亮圈入了杖涛之中。 南官亮开始几招虽然攻得十分锐利,但却并非想要对方性命,他知道自己无法避免与少林僧动手,不过却不能让“影子血令”诡计得逞。 故而剑势看来虽弱,其实有好多煞手变化,全都保留不用。这一来,先机尽失,待悟业百果二杖联手,反击过来,顿时陷入被动局面,处处挨打,当下暗暗咬牙,右剑左掌,拼命支持。 这时,南官亮暗暗怀疑自己如今这样应付这二位少林僧是否恰当。 因为到现在为止,已过三十招,他眼见对方一味抢制先机强袭,似乎丝毫没有谦让的情形,真像要拼命个你死我活,与开始所称的被逼苦衷,大相迳庭。于是他一面动手,星眸不时来回流动,观察二僧表情,想了解对方的心中,究竟作何打算。 百果及悟业见南宫亮剑势由锐而缓,岂有不知他心意之理,但眼见对方在无心搏斗之下,虽仍钻进对方严密的剑幕,不由激起武林人物心胸中的豪气,同时忖道:“假如在众目之卞,堂堂少林门二位高手,竟不胜过年未弱冠的少年,将来传言江湖,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此念一起,百果禅师杖势突然一变,施出轻易不用的“镇魔三杖”,口中大喝道:“南宫亮,老衲手中禅杖无法再留情面了!” 这一变招,只见杖影满天,带着千钧之力,向剑幕中强袭钻越,锐啸之声,似乎要撕裂人心一般。 南宫亮耳闻喝声,情觉剑上压力大增,一惊之下,心中大怒,暗付道:“我再三相让,只是为了顾全大局,不愿与你自相残杀,难道真怕了你少林两个和尚不成。” 此念如电掠过脑际,不由豪气如虹,暴出一声长笑,道:“好,如此说,就别怪我南宫亮剑下无义。” 真元陡然提足十成,右掌连圈,孤形飞扫,一招“尘迷阳关”,向二僧禅杖横扫而出。 长剑却趁机一缩,藏于左肘之中。 只见滚滚掌影,排山倒海而出,阳刚之劲,像一道无形的墙,威势立增一倍。 这正是“杨枝甘露”所孕他的真元,南宫亮孤注一掷,决心速战速决。 百果禅师首当其冲,倏见剑澜陡敛,随看一股狂飚,震得自己禅杖弹高一尺,虎口生疼,神色一骇,禅杖一吸,正欲变招。 在这刹那之间,南宫亮一声大喝:“看剑!”长剑诡谲暴射而出,正是南宫绝学,夕阳六式中的第三招“日跃山巅”,剑势回旋圈转而进,一团奇亮银光,直向百果禅师胸前“七坎”重穴刺到。 百果杖式未出,剑啸已至,白眉颤动,神色大惊…… 悟业击出二杖,全遭南宫亮左掌封住,一见师叔陷入危境,脸色大变,一声暴叱,禅杖拼命向长剑封去。 这些动作,本在刹那之间。 南宫亮耳听叱喝,剑势微偏,正好避过悟业截击一杖,剑芒却已点到百果的腰侧重穴。 眼见百果即将溅血五步,心中倏然升起一阵怜悯之意,便生生一挥长剑,改刺为划,只听得场中呛螂一声暴响,黑沉沉的夜空,闪出一朵火花,接着一声闷哼!三条人影一会即分,同时各退五步。 百果禅师腰际僧袍已划出一道大口,鲜血潺潺而下,脸色苍白,脚步已形不稳。 悟业僧一杖未中,原势推出,虽然未能解救师叔危机,但却正好击在南宫亮剑身上,被震得脸色一片血红,倒走五步。 南宫亮真气消耗巨大,也被悟业及百果二人震退,此刻沉静屹立,胸头起伏,显然也真元受震! 这凶恶绝伦的搏战,看得四周蒙面人紧张无比,鸦雀无声! 杀机如涌的场面,在瞬眼之间,陷入一片沉默但沉重的气氛,却使人透不过气来。 悟业僧强抑胸头翻涌的血气,一见百果受伤,急忙晃身靠近,急急道:“师叔,伤势是否要紧?” 百果禅师摇摇头,响起一声长叹,道:“老衲已经受伤,咱们未能完成任务,回坛去罢!” 说着,撕下僧袍下摆,往腰上一束,向南宫亮投了一瞥复杂的目光,依着悟业僧,颤动着身躯,向场外走去。 就在此际,场外倏然响起一声异啸,一条人影,疾如闪电,泻落场中,现出一个花发丑容的红袍老者。 南宫亮一见此人,心头一惊,暗呼道:“啊,是百毒尊者!” 随着“百毒尊者”停立场中,又是三道银光,一闪而降,静静停立在老者身后,赫然是银面罩银衣,三个在滇南道上出现过的,“银衣死神。” 南宫亮面对四周六七个蒙面人物,未曾放在眼中,但是现在一见“百毒尊者”及“银衣死神”出现,心中一凛,真气一提,横剑暗暗戒备。 此刻,已是二更,星月交辉下,银衣死神身上闪过一道道银光,令人感到手寒心冷。四周的蒙面人此刻同时向“百毒尊者”抱拳行礼。 “百毒尊者”一样手,望着受伤的百果及扶持的悟业,倏然道:“大师受伤啦!”语声亲切而关怀。 百果神色一怔,对这种语声大感意外,停步颤声道:“老衲深感惭愧,但心力已尽,至于区区伤势,尚不算什么,希‘巡坛执令’垂察!” 南宫亮此刻才知道“百毒尊者”在“铁血盟”中的身份,此刻望着银衣死神肩上的三只银色葫芦,不由回忆起在滇南道上母亲身中“银露蚀骨瘴” 的遭遇,心中顿时紧张,不知是进好,还是退好。 当初凭着一股锐气而来,现在“绝魂谷”尚不知在哪里,连遇高手阻击,才体会到这“影子血令”的蓝旗总坛,果然是龙潭虎穴,高手如云,险恶异常。由此,他不禁担忧起“鬼眼神偷”的安危起来。 这时,只见“百毒尊者”道:“大师不必伤心,胜败乃兵家常事,快回坛休养吧!” 百果悟业同时又怔了一怔,忙合十道:“谢执座得意!” 说着,已缓缓走出场外。 “百毒尊者”目送二僧离开场中,倏然对南宫亮厉声道:“小子,你今夜来此,目的何在?” 南宫亮星眸一转,倏然有了计较,冷冷道:“很简单,想一晤‘影子血令’!” “百毒尊者”诡笑一声道:“什么事要谒见蓝旗令主?” 从这句话中的称呼,南宫亮倏然发觉“百毒尊者”在“铁血盟”中地位似乎不比“影子血令”低,于是对这秘密组织,推测出一个概念,那就是“漓宫”和“蓝旗总坛”及目前这以毒驰名的苗疆魔头,必是三案并立,不分上下。 他脑中一转念,冷笑一声道:“这点,我南宫亮见了‘影子血令’自会说出,不劳尊驾顾问。” “百毒尊者”倏然怪笑一声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南宫亮,你不说明白的,可是另有所图?” 南宫亮心中一惊,暗骂一声:“老奸巨滑”,表情仍冷漠地说道:“尊驾以为在下来此,意何所图?” “嘿嘿!多言无益,心照不宣,大家尽可走着瞧,但是老夫发觉你并非一人来此,对是不对?” 南宫亮心中一凛,暗忖道:“糟,他说这话,难道仇老丈行踪已被发觉?” 转念至此,目光一瞥,只见“百毒尊者”目光灼灼盯住自己一动不动,不由暗呼道:“哦,这老家伙莫非施诈,我假如因此露出马脚,岂不上当。” 心中想着,口中已冷冷道:“依尊驾看,与我南宫亮同来的有几个人?” 这一反诘,使“百毒尊者”神色一怔! 其实,南宫亮猜得一点不错,这老魔头正是用话诈问,他见南宫亮不肯上圈套,鼻中冷冷一哼道:“老夫怎么知道,不过随你们几个人来,有什么阴谋,今夜只怕有来无回了!” 南宫亮仰天一声狂笑道:“老匹夫,你把我南宫亮看得太不值钱了,闯你们区区一座蓝旗总坛,嘿嘿,在下自信尚不须要帮手!” 这话说得傲气千丈,大有卑视群雄之慨。 但是,也间接说明自己只有一人来此,真正目的,是在掩饰“鬼眼神偷”行踪。 第五十八章 南宫亮话一出口,立刻仗剑严密戒备。 在他以为“百毒尊者”听了这番话必会大怒出手,岂知对方只是轻轻不屑地一哼,道:“好个狂妄之徒,只怕你死难瞑目!” 说到这里,语锋一转道:“今夜如蓝旗令主不愿见你怎么办?” 南宫亮暗暗一急,星眸冷焰环射,冷声道:“我南宫亮就凭长剑直取你们巢穴,看看他能跑到哪里去!” “百毒尊者”桀桀一阵怪笑道:“好胆量,只怕你有心无力,南宫亮,老夫倒愿成全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南宫亮心中又是一愣,他不知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口中冷冷道:“愿意怎样?” “如是愿意便依老夫之言,老夫立刻带你进‘绝魂谷’” “如不愿意呢?” “嘿!你就自己闯一闯,恐怕不出百丈,你就要尸横崤山。” “哼!我南宫亮就是死,你们也要付出极可怕之代价。”南宫亮口中这么说,可是心中知道对方之言并不假。“百毒尊者”微微不耐道:“老夫没有时间与你逞无谓之意气,现在你应该考虑一下,回答老夫之言。”南宫亮巴不得有人带路进入“绝魂谷”,但是见“百毒尊者”如此一说,不知道又有什么难题,心中忐忑,口中淡淡道:“你既称愿意带路,就说出条件吧!” “百毒尊者”摇摇头道:“老夫没有条件,但要进入‘绝魂谷’,你小子必须蒙上双目,使你无法窥探进出道路,你愿不愿意遵守?” “哼!你大概以为我南宫亮是三岁孩童,蒙上双目后,可以任你摆布,这如我南宫亮受到暗算而死,的确是死不瞑目!” “嘿嘿,老夫确无此意,只是防范于将来而已。其实要你性命,老夫自信易如反掌,何必多出花样!” 南宫亮心中怀疑,口中道:“但是这样怎么走路?” “百毒尊者”道:“老夫自会派人牵引!” 南宫亮暗忖道:“除此之外,的确没有什么再好的办法,我何不将计就计,冒险一试,进去再说。” 心念一决,口中道:“好,请你拿布来,我南宫亮自蒙双目,但你老匹夫要是想出花样,嘿嘿!就别怪区区剑下无情。”说完话,倏燃解下肩上剑鞘,长剑归鞘,插于地下,目视“百毒尊者”接着道:“牵引之人,由在下指定如何?” “百毒尊者”大方地道:“你欲指定谁?” 南宫亮星眸一扫伸手一指道:“星月堂堂主!” “百毒尊者”敞笑一声道:“老夫完全同意!”伸手取出一条黑绢,扬手向南宫亮抛出。 南宫亮伸手抄住,目视蒙面的星月堂堂主道:“在下指定阁下牵引,阁下知道用意了吧?” 星月堂堂主一怔道:“本堂不清楚!……” 南宫亮冷笑一声,截断他语声,道:“在下是以你之命作押,以防偷袭。” 说着一指插在地上的剑鞘长剑道:“稍等在下蒙住双目后,请尊驾手执剑鞘一端引路,如不按照规定行路,在下发觉异样,哼哼!在下以内力首先可以震毙你,警告在先,免得你死得冤枉。” 星月堂堂主愕然移目看看“百毒尊者”,显然心中大感不安。 “百毒尊者”脸色冷漠,毫无表情。 南宫亮微瞬之下,知道自己的话已作用,震住了对方,立刻把黑绢扎住自己眼睛,抄起地上长剑,微微一颤,剑鞘骤然滑到剑尖三寸之处,停住不动。 这正是南宫亮的细心之处,只要对方一有动静,他长剑立刻可以出鞘护身,同时引之人手执剑鞘,也无法用力暗算。 其实,“百毒尊者”虽另有心计,却不在路上实施,是以故作大方。 双方各逞异谋,心照不宣,只是“百毒尊者”肚中已有万全之策,而南宫亮只是哀兵之计,不得不尔吧了。 这时南宫亮已扬声道:“星月堂堂主,现在可以走了。” 话声一落,耳中已起一响阵步履声,接着剑鞘已动,南宫亮微运内力,贯于剑身,吸住剑鞘,随着剑鞘牵力,起步向前走去。 可是他双目虽然被蒙,但全部精神注意力,却已集中于双耳,左肘半曲,只要一闻异声,立刻出手。 这种紧张的心理,不言可喻,这显然是为了“鬼眼神偷”的吩咐,否则南宫亮实不必冒这么大的险! 但是,“鬼眼神偷”呢!却影踪杳然,至今未曾露面。 这时,南宫亮一路行来只觉得方向倏而左,倏而右,有时,好像又回头走,这样迂回前进,因为双目不能视物,渐渐迷失了方向。 约过半个时辰后,南宫亮耳中隐闻前面有阵人语之声,同时也感到四周的步履声,奔走来往不绝。 显然,这已进了“绝魂谷”的蓝旗总坛中。 他正要出口询问,耳中已听得“百毒尊者”道:“南宫亮,地点已到,你可以除下面巾了!” 南宫亮急急解去眼睛上的黑绢,星眸一扫,发觉身已在一座堡中。 这时,他抬头望去,四周房屋连云,站的地方,似是一所庄堡的前院院中。 眼前是一道七级台阶上一条深宽走廊,接着是一间大厅。 身后是一所门户,二旁也是窗门通敞的厢厅。 这些房子建筑得富丽堂皇,似是侯门府第,但此刻四周围立着一批灰衣蒙面人,映着插在四周柱上通明如白昼的火把,令人感到一阵阴森沉重的气氛。 厅中临门,并排着二个坐案,桌上却各放着一个五寸见方,约一尺高的铁盒,不知存放着什么东西。 案后坐位空空,尚无人入坐,南宫亮一见“百毒尊者”站于阶下,立刻问道:“此地是蓝旗总坛?” “百毒尊者”颔首冷冷道:“不错,此地就是你希望来的地方”,也是老夫希望来的地方,也是老夫希望你死的地方!”南宫亮仰天一声狂笑,脸色接着一冷,道:“影子血令何在?” 语声方落,只见正面厅中,一人缓步而出,坐于厅门案座位上,黑衣黑巾蒙面,赫然是人人痛恶的“影子血令”!只见他落坐,一摆手道:“尊者请上座!” 语声非常客气,“百毒尊者”转身上阶,在右边案旁坐落,对南宫亮道:“令主已经升坐,你有事不妨说吧!” “影子血令”目光灼灼,阴恻恻地道:“南宫亮,你找本令主有什么事?” 其实,南宫亮此来为的是父亲,哪是找“影子血令”!刚才所以胡诌,不过是为了能借口进入“绝魂谷”,如今已到目的地,被对方一问,仇火立升,冷酷地道:“小爷找恶魔,共有二件事!” “哪二件?” “第一,索还我父亲及外公。” “第二呢?” “一搏生死!” “影子血令”阴森一笑道:“南宫亮,你错了!” “我错在什么地方?” “你只身来此,恐怕由不得你了!” 南宫亮心中冷笑道:“你怎知道我是一人来此?……”不过由对方口语,知道“鬼眼神偷”行踪尚未被发觉,心中大定,口中傲然道:“情势虽然由不得我,但是告诉你,小爷此来,已抑着破釜沉舟之决心,恐怕也由不得你们了。” “影子血令”冷冷一哼,道“你胆子太大了,你知道本令主倏然改变心意,不在半途击杀你,而引你到此,意旨何在?” 南宫亮凄厉一笑道:“是想引小爷身入重围,无逃亡之处?” “不错,但这只是理由之一。” “哼!难道还有其他目的?” “当然,另外本令主想送你一件礼物,也叫你知道本令主影子无远弗届,无事不知。” “什么礼物?” “影子血令”一指桌上的铁盒,道:“就是此物。” 南宫亮冷笑道:”你的东西,小爷根本不想要,恶魔,你如还有人性,就应该让小爷先与父亲及外公见上一面,再以一搏决定生死,这才是英雄行径,丈夫气慨!” “影子血令”阴声长笑道:“匹夫之勇,本座不屑为之,南宫亮,本令主可以先奉告你,你父亲及外公并不在绝魂谷中。” 南宫亮心中一怔,倏然厉叱道:“你说谎!难道以为小爷不知道。” “嘿嘿,你心中一定在想,你们‘铁血盟’中人物泄漏的秘密,怎会有错,对不对?” 南宫亮一闻此言,心头大震,暗忖道:“对方此言,难道真的知道我的行踪及此行目的?” 正自惊疑,只见“影子血令”又阴森森道:“南宫亮,但你为什么不反面想一想,本令主既然知道你要来,怎会不将计就计,引你入伏,还会让你得逞!” 南宫亮心中渐渐不安,星眸射出二股怒火,厉声道:“小爷不信你竟能未卜先知……” “影子血令”截断他语声,冷冷道:“本令主虽不敢自诩未卜先知,但这次却早知道你来了,不信,盒中之物,可以为证!” 话声一落,伸手轻轻一推,放在案上的那只铁盒,恍如有人托住一样,凌空飞到南宫亮站立之处,砰地一声轻响,已端正地落在地上。 南宫亮心头忐忑,他不知道“影子血令”又有什么阴谋,星眸一瞥放在眼前的铁盒,暗忖道:“这只盒中,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想着,就想伸手揭开一看。 左手一动,心中修又升起一念,“少林掌门在泰山之顶,因一纸笺而丧命,我岂能再遭覆辙!” 当下冷笑一声道:“影子血令,你可是想故智重施?” “你是指何而言?” “嘿嘿,少林掌门中你诡计,身亡泰山之巅,我南宫亮可没有这么傻!” “嘿嘿嘿嘿……” “影子血令”阴声长笑一阵道:“本令主要你死,在目前情况来说,并不需要暗施诡计,不过南宫亮,你如怕看,尽可不着,本令主绝不勉强,但你将失去得到一件消息的机会。”南宫亮仔细一想不错,不禁对眼前脚下这只铁盒,好奇之心大起。 这是一个外表漆着黑色的盒子,一把精巧的锁,扣在搭瓣上。 是什么东西呢?这么慎重其事!想着,右手剑尖轻轻向锁上挑去,咔擦一声轻响,锁已被削落。 南宫亮再度用剑尖一挑,铁盒盖子应声而开……接着一股浓厚的血腥气,直冲鼻端。 一惊之下,迅速一瞥,不由心头一跳,蹬蹬倒退二步。原来铁盒中端正地放着一颗人心,鲜血淋淋,令人心悸魂摇。 望着这颗人心,南宫亮不由厉声叱道:“好毒辣手段,这是谁的人心?” “影子血令”冷笑一声道:“你猜猜看?” 语气更加阴森,露出黑绢的双目令人觉得更加残酷。夜风呼呼,火花剥剥,四周虽站立着这么多人,却毫无声息,南宫亮陡然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爬过……猜猜看?要是光凭一颗人心来猜,却是不大好猜,但是他一眼就可以确定,这人心必是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人。是谁呢?可能被“影子血令” 所害的,只有“巧手鲁班”,自己父亲或外公,还有“鬼眼神偷”仇森…… 想到这里,心中一颤,暗暗道:“莫不是仇老丈?”南宫亮星眸凝望一阵,沉思片刻,知道急燥愤怒已没有用,反而平静心神冷冷道:“小爷猜不出,你倒底是弄什么玄虚?” “百毒尊者”得意地敞声一笑道:“南宫亮,你连这点都猜不出,实在得可怜,现在老夫可以告诉你是谁!” “是谁?” “百毒尊者”诡笑道:“你可以自己看看。”抬手一拂,他案上的那个铁盒也凌空飞落,四平八稳地落在南宫亮脚前地上,正好与装人心的铁盒平排而列。南宫亮剑眉微轩,心跳渐渐加速。 他极想快些知道这未开的铁盒中,装着的是什么东西,但是却又不敢打开,唯恐在知道了是谁以后,自己会抑制不住冲动。 在矛盾不安的心情下,南宫亮微微吸入一口清气,强镇住心神,长剑轻弹,把锁削落,剑尖轻颤,慢慢地向地上那只铁盒挑去。 铁盒盒盖一开,又是一股血腥之气冲鼻,星眸一瞥之下,盒中却端正地放着一颗人头。 南宫亮脸色微变,仔细一瞧,微变的脸色顿时一片苍白,星眸中流下了一行眼泪。 这人头云发蓬松,凤目怒睁,杏口微启,正是君山山主柳隐之女,受自己感化,欲反暗投明的柳傲霜。在这刹那,南宫亮只觉得胸头怨忿之气,直冲喉咙,脑门昏热,天旋地转四周一片黑暗。 黑暗中,只见柳傲霜那怒睁的凤目,似乎在望着自己,杏口张翕,仿佛有许多话要吐露一样。 南宫亮陡然鼻中一酸,泪水狂涌,悲痛地大声道:“柳姑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柳姑娘……我……南宫亮会替你报仇的……柳姑娘……你安息吧……” 语声一句比一句激动,最后终于泣不成声。 这是一件意外,任谁也料不到谜底是如此这般,南宫亮此刻心头恍然,怪不得“影子血令”刚才说有先知之明,原来柳姑娘的行藏已经泄露…… 想起她生平刚傲的个性,绝对不会说出什么秘密,但以“影子血令”竟然知道自己来此,严阵以待,那末,她被擒后定然受过惨酷刑罚…… 思念至此,南宫亮长剑一挑,轻轻合上二只铁盒盖子,松下扎身腰带,将盒子一捆,系于肩上,蓦地一声厉叱:“恶魔,偿命来!”身形电掣而起,剑势狂挥出。 只见一片剑澜,平地涌起,如电闪雷奔,向影子血令刺去。 第五十九章 南宫亮此刻已忘了此来“绝魂谷”中目的,新仇旧恨齐上心头。 剑势如神龙狂舞,神色凄厉,双目血泪汩汩,美俊的容貌,罩上一层肃杀之气。 他刚作势踏上台阶,两旁蒙面人立刻响起一阵惊叱,靠近二个蒙面人倏然撤出兵刃,横里挡来。 口中同时厉声叱道:“总坛重地,岂能容你逞凶!” 南宫亮星眸一瞥,“影子血令”仍旧阴沉沉地坐在厅门桌案后,一动不动,毫无避里之意,知道如不把四周灰衣蒙面人杀光,他决不会亲自出手。 在这刹那,他已不管这批“铁血盟”人物是被逼的抑是自愿的,脑中一片杀机,仇火完全转移到围攻的贼党身上,剑势一圈,顺向挡阻的二名灰衣蒙面人攻去。 岂知这一个手执丧门剑,一个手执九环刀的二名“铁血盟”,功力也非凡俗之流,一见南宫亮剑强劲,剑啸刺耳,凌厉无比的攻来,同时一声大喝,双双侧身一闪,使刀的蒙面人一招“叩山撞峰”,反削南宫亮手腕,使剑的却剑身一颤,幻出七朵寒蕾,直点南宫亮五大要穴。 这一剑一刀,威势虽然稍逊,但变化之快,角度之奇,却也江湖罕见。 尤其那柄九环刀,背厚力猛,轻灵中含有无比的威力。 南宫亮心头虽然狂怒,但灵智未,一招落空,眼见来势,不由一凛! 当下他不敢丝毫大意,脚尖一点,倒踩连环步,左掌曲指飞弹,施出“无影指法”,右剑连圈三匝,飞撤而出。 这一剑一掌,乃是他身兼二家之长的精华,立刻把对方二人逼退二尺。 就在此际,只听得“百毒尊者”大喝道:“各位盟友,站着呆望作甚,还不一齐动手,拿下这小子,生死不论!” 围立四周的蒙面人顿时轰地一声应诺,兵刃齐挥,齐向南宫亮围拢上来。 刹那之间,寒风四溢,剑芒乱射,院落中展开一场众寡悬殊的生死之战! 南宫亮眼见这批蒙面人武功个个矫健不凡,胸间豪气陡生,一声长啸,左手倏掌倏抓,长剑光旋电转,着着疯狂进扑! 要知道“无影叟”昔年功力奇奥莫测,纵横天下三十年,从未遇敌手,其毕生武学,南宫亮静修一年,早已得其神髓,如今全力施出,威势岂同寻常,五招一过,场中便自响起二声惨嚎,二个“铁血盟”高手已倒地不起。 一个身中一剑,由胸至腹,肠水横溢,一个脸上青红五条指痕,显已被南宫亮“无影神抓”所伤。 在十余高手围袭之下,南宫亮连毙二敌,虽已耗去大半真元,额上汗水滚滚,但精神反而一振,一声长啸,绝学连环而出,三丈方圆之内,剑气掌风纵横,“铁血盟”高手竟难越雷池一步。 这情形却使高踞案后的“百毒尊者”神色一变,双手一按,已离座平飘而起,落于台阶之上。 他衣袖一领,并未出手,静静仁立一旁,三个带着银色面罩的“银衣弟子”的身形一动,飘然停立“百毒尊者”身前,死板板地道:“弟子恭候吩咐!” “百毒尊者”喉咙中一哼,正欲说话,倏然“影子血令”冷冷地道:“尊者切勿燥急!稍候不妨,假如在目前情势下施出‘银雪蚀骨瘴’,势必波及场中盟友。” “百毒尊者”沉默片刻,缓缓道:“好,老夫就亲自出手试试!” 说着挥退三名“银衣死神”,仰头大喝道:“你们全部退下!” 喝声如雷,场中的“铁血盟”高手闻声同时晃退。 南宫亮胸头微微起伏,觉得真力枯耗,大有不继之感,此刻见状心中一怔! 但这也正是喘气之机会,连忙暗暗调气摄元,默默不言。 “百毒尊者”喝退手下,缓缓踱进场中,阴笑道:“好功力,无怪你敢独闯绝魂谷,老夫就领教几手!” 南宫亮闻言心头一沉,暗忖道:“在风陵渡这化外魔头所露的身手确是绝异不凡,我以疲劳之体相搏,胜败未可预知,此来原意既失,我又何必纠缠下去!” 转念至此,想起“鬼眼神偷”始终未曾露面,不知究竟怎样了,一时心燥意乱,大有进退维谷之感! 他星眸微睁,北斗东移,时已快过三更,于是停止调息,缓缓吐出一口气,冷冷道:“成名人物,竟施车轮战法,胜之不武,败更可耻,区区实代尊驾害羞!” “百毒尊者”见南宫亮回答迟缓,早已料到南宫亮心意,冷笑一声道:“小子,你如想用缓兵之计,可是白费心神了,不管你愿是不愿,挡老夫一招也得试试!” 说打就打,语声一落,劈面一掌,向南宫亮前胸闪电拍出! 场中立刻涌起一阵阴风,一股凛人骨髓的寒气,向南宫亮涌到。 这正是以阴毒闻名武林的“蚀骨阴掌”。 南宫亮胆豪心细,久战之下,不敢硬接,身形一划,侧闪三尺,长剑疾撩,反削“百毒尊者”腰际。 在这种情形下,地形生疏,逃既不可能,唯有战之一途。 “百毒尊者”第一招本是虚式,南宫亮一闪,他敞声冷笑,身形如陀螺般一旋,双掌再次猛扫而出,不但正好避过长剑,阴柔的掌劲,却已击到南宫亮丹田。 南宫亮在无可奈何之下出手,既不像刚才那样疯狂猛扑,身形连飘,乘虚蹈隙,一沾即退。 但是,三招一过,“百毒尊者”掌法一变,招招抢攻下,南宫亮已感到不对劲了。 他本来打算用游手方式,借以减少真力的损耗,此刻却已不能应付对方诡奇连绵的掌法,每一招必须用全力抢救,才能避免危险。 尤其在攻击时,南宫亮感到对方掌风中有股奇妙的吸力,剑势无论如何凌厉,一近对方身边三尺,立刻便被引偏。这显然是因为自己真力损耗过度的关系。 于是愈打心中愈急,先机尽失,立刻陷入危境。其实以南宫亮功力,并不在“百毒尊者”之下,无奈已经一阵剧战,力难从心。 眼看再打下去,南宫亮除了束手待缚外,结果非死必伤,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东边屋后蓦地冲起一阵火光。浓烟四起,红焰漫空。 “救火啦!”一阵惊呼之声,遥遥传来。 场中搏斗的“百毒尊者”脸色一惊,掌法顿形一缓。南宫亮见机不可失,蹈虚而出,飘退三丈,正在凝望,耳边已响起一阵急促的语声道:“少侠,还不快走!”一闻此言,南宫亮心中大喜,脚下一垫,直窜屋顶。院中的蒙面高手正惊疑地望看谷中火势,瞥见南宫亮抽身循走,齐声暴叱,纷纷截拦。 半空中陡然响起一声大喝,二股强劲掌风阻截的蒙面人劈去。 有人阻挡拦截,南宫亮剑护周身,已上瓦面……场上的“百毒尊者”大喝道:“小子往哪里走!”就欲腾身而起…… 倏然一声惊咦,动身止步,仰首凝望,惊疑不已。此刻,只见屋脊上屹立着一十九条人影,个个秃头僧袍,竟是少林十七罗汉及百智,百果两位高僧。 南宫亮这时已转身立于一旁,心中不知是惊是喜。他料不到出声召呼救援的人是这批少林僧。 这时他沉默不言,心中一转念,知道必是“鬼眼神偷”的杰作。 这时只见坐在厅门口始终镇定如恒的“影子血令”倏然一飘身,落入院中,对四周蒙面人喝道:“你们还不到谷后救火,查明情形具报!” “铁血盟”高手立刻应诺,身形齐晃,向火光方向掠去。 “影子血令”接着仰首寒目一挥道:“大师等已为本坛执事,离开职位来此作甚?” 群僧中倏然响起一声佛号,百智大师一闪而出,冷冷道:“少林受胁屈从,自今日起必与汝等周旋!” “影子血令”一见百智大师,寒目微现一怔,发出一声阴恻恻的笑声道:“原来大师也脱身了,本令主自问尚无亏待大师之处,何乃如此绝情。” 百智鼻中一哼,沉声道:“正邪异途,施主行为已不容于武林,如不赶快回首,难望正尸,老衲今夜暂此相别,异日必报少林受胁之辱。” 这几句话说得沉痛已极,语声一落,老和尚衣袖一挥,就待腾身而起。 “影子血令”阴叱一声道:“慢走!” 百智大师脸色微紧,沉声道:“令主还有什么话要说?” “影子血令”阴森一笑道:“大师别忘了贵派盘龙玉鼎及掌门信物绿玉如意尚在本令主手中。” 百智大师冷冷一笑,倏又一挥僧袖,右手中已执着一柄绿油油的如意道:“玉鼎如意,本掌门人皆已取回,不劳多问。” “影子血令”寒目一闪,陡然阴喝道:“是谁敢出手偷窃百果大师狂笑一声,插言道:“物归原主,理所当然,你这话最好问你自己!” 接着禅杖一顿厉声道:“泰山下受你愚弄,如今玉鼎如意皆在你藏匿之处搜出,上代掌门之死,谅你也无法抵赖,少林今后势必讨还血债!” 语声一落,喝道:“少侠及少林门下,速退!” 身形腾空,已向院外泻去。 眼见少林十九僧身形齐动,南宫亮知道必是“鬼眼神偷”已经得手,忙跟着掠出围墙,刚出三丈,身后已响起一阵阴叱道:“你们自认为走得了么?” 语声落处,二条人影已横空而过,阻住去路,正是“百毒尊者”及“影子血令”,双双挡道屹立。 接着又是三道银光一掠而落,停立一旁,不用说,当然是“百毒尊者” 的三名弟子“银衣死神。” 南宫亮心中一紧,立刻越众而出,冷笑道:“小爷与少林高僧既能进来,就能出去,今夜放过你们这批恶魔,乃是你们之幸,如不识相,就出手试试!” “影子血令”寒目炯炯道:“南宫亮,本令主一直对你容让三分,你知也不知!” 南宫亮仗剑蓄势,剑眉一挑,道:“小爷并没有这种感觉,纵然你有此心,但我南宫亮一样誓必杀你!” “哼!你难道如此不知好歹!” “不必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到说说,为何要对我容让?” “唉!” “影子血令”倏然一叹道:“我是看在你母亲份上!”不提母亲还好,一提起母亲,南宫亮顿时想起在邙山新安镇荒郊外的那一幕,不由厉声道:“恶魔,尚奕松伪装你,对我母亲出言亵辱,可是你的主意?” “影子血令”目光一怔,旋即点点头道:“本令主并无亵辱令堂之意,尚奕松伪装本令主,确是本令主吩咐!”南宫亮怒火冲天道:“你既承认,还敢说不是亵辱,我母亲何等身份,你竟敢怀那种歪念,看剑!” 长剑一挥,一招“夕晖沉霞”电掣而出。 “百毒尊者”厉笑道:“这是令主抬举你们,老夫刚才没有收拾你,现在再教训你一番!” 掌式一错,硬向剑芒撩去。 蓦地——百果僧大喝一声道:“少侠住手!”禅杖一挥,扫向“百毒尊者”下盘,左手疾伸,一把抓住南宫亮,沉声道:“小侠别忘了身在何处,暂为容忍,退为上策!” 南宫亮佯佯而退,百果禅杖一出即收,晃退三尺。百智大师也沉声道:“算帐不在今日,令主,时隔多久,你可看看火光熄了没有。” 此言一出,“影子血令”及“百毒尊者”不由转目一瞥。只见那许多手下离去这么多时间,火光反而更盛。“百毒尊者”脸一片惊疑之色,望了一望“影子血令”。“影子血令”虽脸蒙黑绢,看不到表情,但是他那种沉默不言之状。显然心中也在怀疑。 百智僧冷冷一笑,接着道:“二位如再不去,恐怕东房粮仓要全部化为灰烬,贵坛手下虽皆功力不俗,但比起放火同道,尚差了一大截呢。” 语声至此微顿,接着道:“令主如果同意,明年端阳,不妨另定地点,一决生死,了结总帐。” “影子血令”微一沉思,颔首道:“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谅你们也逃不出本令主手掌!” 说完,伸手一挥,人已向火光方向电掣而去,瞬息没入层层屋脊之中。 “百毒尊者”及三名弟子也同时跟踪而去。 百智禅师一见“影子血令”退走,立刻低声道:“快走!” 接着一行十九人跟随而起…… 南宫亮这时才有机会打量这绝魂谷中蓝旗总坛的地势,只见那片房屋占地既广且多,一出庄院大门,不到十丈,立刻进入一条隘道,两旁山势峻险,九弯八曲,这样转过百丈,倏然岔道纷杂,有的向上回旋,有的向左直泻,有的盘绕于林中,如不识途径,果然容易迷失,万难到谷中。 这时,少林代理掌门领先向右边一条小道风驰电掣急奔,南宫亮随跟身后,一行人默默走着,约过一盏茶时刻,地势渐渐开朗。 南宫亮星眸一瞥,发现已到了来时遇到百果及悟业僧的地方。 南宫亮目注百果僧步履没有其他人轻松,知道是因为腰部受自己剑伤的关系,内心一阵愧咎,轻轻道:“在下刚才失手冒犯,心中不安,大师可要在下扶持一把!” 百果僧微微一叹道:“事有因果,施主也不必自责,老衲对这伤处,尚未在意。” “希望大师见谅。” “施主客气了,纵然你有不对,但这次你与仇大侠冒险闯谷,解少林弟子于倒悬之中,也可相抵了。” 这一阵对答,已到了崤山山麓,百智僧停下脚步,望望背后,长嘘一声道:“危险已过,我们可以休息一下了。” 南宫亮想起这位新任掌门刚才的话,不由问道:“大师刚才那把火是谁放的?” 百智大师微微一笑道:“除了仇老檀樾外,还有谁?” “但大师不是说,尚有其他同道吗?” “唉!老衲只是遵仇檀樾吩咐,用的疑兵之计罢了,也亏得仇檀樾想出以硫磺纵火的办法,使这批恶魔手下一时无法施救,否则要闯出‘绝魂谷’恐怕不会这么容易!” 南宫亮点点头,道:“但是仇老丈呢?他怎么还没有出来?” 百智大师神色凝重地道:“这老衲就不知道了,仇檀樾解救老衲于幽室中时,只嘱老衲会合被逼住于谷中的少林门下,快设脱身,他自己行踪却没有提起。” 南宫亮心中顿时焦急,星眸向绝魂谷方向望去,夜色沉沉,没有丝毫影子。 百智大师眼见南宫亮神态,微微一叹道:“施主不必心焦,仇大侠既然如此做,自有他脱身之法,天色将明,我们还是找一个隐秘地方休息吧!” 南宫亮暗忖耽在荒野之中,的确不是办法,于是点了点头,随着少林群僧向谷关方向行去。 第六十章 在离崤山五里的一座疏稀杂树林中,有一座简陋的土地庙。 这荒庙外表破旧不堪,庙前一座小的院落,踏上二级石阶就是庙堂,可说从来不曾有人来过,但是现在,却亮着满殿火光。 在火把照耀下,殿内席地盘坐着十九位高僧,另有一位少年,正剑眉深锁,焦急地来回踱着方步。 他们正是刚刚找到此地来息的少林僧及南宫亮。 倏然,南宫亮停步对百智大师道:“大师在绝魂谷中可有见到家父及外祖?” 百智大师本来望着南宫亮想劝慰几句,闻言歉然一笑道:“老衲被禁幽室,独居月余,对外界茫然不知。” 说道,侧首问道:“百果师弟可僧见到?” 百果禅师摇摇头。 南宫亮暗暗一叹,随着目光望向庙外。暗忖:“仇森既能盗出少林如意及玉鼎,释救百智,如外公及父亲在,他当然也会设法救出来的,但他怎到现在还不来呢?如父亲及外公不在谷中,还有甚么事使他耽搁呢!” 他默默想着,倏听庙房顶上一阵轻响,接着一条黑影,如狸猫一恍而落,不由砰然一惊,凝目瞬处,心中一喜,急呼道:“仇老丈!” 现身的正是“鬼眼神偷”仇森。 这时,少林群僧已纷纷起立,百智僧首先合十施礼道:“少林如有将来,皆是檀樾之功,老衲先拜谢了。” “鬼眼神偷”忙还礼道:“大师不必客气,见危相助,武人本份,快请坐下。” 接着对南宫亮歉然一笑,道:“老弟,我想你也等急了,来,坐下来谈。” 南宫亮见仇森额上汗水隐现,知道他已心疲力乏,心中虽急,却不好意思作问,于是席地而坐,静待对方自己开口。 只见“鬼眼神偷”伸手一抹额际汗水,轻轻一叹道:“老夫说出来,恐怕你老弟要失望了!” 南宫亮心中一沉,虽然“影子血令”已经说过他父亲已不在谷中,但仍紧张地问道:“怎么啦!” “鬼眼神偷”喟然道:“老朽差不多搜遍了谷中所有的地方,发觉令尊及令外祖似乎并不在谷中。” 南宫亮无神地低下头,感到一片灰黯,星眸中闪过一丝泪光,喃喃道:“爸,你究竟在哪里?……外公,你究竟在哪里?……” 他反复地呓语着,在极度悲痛下,他感到疲倦而困乏。 “鬼眼神偷”见状心中暗暗一叹,忙安慰道:“少侠也不必着急,只要有恒心,天下无难事,老朽不信‘影子血令’真敢把你父亲吃掉!” 说到这里,微微皱眉道:“不过老朽现在才感到来时太过鲁莽,柳傲霜的话,显然不对,当初我们未仔细推敲,实是一大失策!” 南宫亮本已沉痛被仇森再加上一重伤心事,几乎失声痛哭。 他强忍住眼泪,忙摇头道:“这不能怪柳姑娘……”他努力压制内心的波动。 仇森微怔道:“不怪她,那怪谁?”他望着南宫亮脸上微微抽搐的肌肉,不由泛起一阵狐疑。 南宫亮慢慢取下系在肩上的两只铁盒,叹息一声道:“其实,我们这次失败早已注定。” “这怎么说?” “因为消息早已泄露,所以家父及外公都被移往他处,换了地方。” “啊!少侠,你早就知道啦?那是谁泄露的消息?”南宫亮点点头道:“这话是‘影子血令’说的,不过当时我以为他在骗人,现经老丈证实,回想起来,他并没有说谎,唉!千不对,万不对,黎姑娘不应该把柳姑娘赶回去……” “鬼眼神偷”仇森碧眼一闪,绿芒电射,愤怒地道:“原来是柳傲霜这丫头出卖……” 话未说完,南宫亮忙道:“老丈,你听错啦!” “什么!” “唉!老丈,你且看这盒子中是什么?” “什么?” “告诉你,这就是柳姑娘的心肝及人头。” “啊!这到底是怎么会事?老朽糊涂了。”南宫亮悲痛地道:“很简单,柳姑娘是泄露了行迹,致遭逼供杀害,所以‘影子血令’对我们的行动。早了然。” “鬼眼神偷”仇森脸色一阵激动,长叹一声道:“老朽错怪柳姑娘了,这批恶魔太辣手了,太辣手了!”。南宫亮沉痛中带着一丝恨意道:“假如不是黎雪自作聪明,这事情便不会演变得这么惨!” “鬼眼神偷”忙道:“少侠不可这么说,黎姑娘当时也是一番好意,其实如柳姑娘不回去,‘影子血令’还不是一样知道。” “但是柳姑娘不会死啊!” “唉!旦夕祸福,谁又预料得到。” 是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话虽如此,可是南宫亮当时就不同意黎雪那种做法,所以此刻对她便隐隐有些恨意。 他长长一叹道:“老丈之言,固然不错,但是柳姑娘的机遇也太惨了,他父亲死在我南宫亮剑下,而如今她却为我……” 话声愈说愈悲,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小小的庙堂中,立刻响起一阵唏嘘,“鬼眼神偷”黯然无言。 南宫亮星眸含泪,倏然起身手捧二只铁盒,向庙外走去。“鬼眼神偷” 一惊之下,振身而起道:“少侠到哪里去?” “人死为大,入土为安,我南宫亮怎能一辈子把她的残骸带在身旁。” “鬼眼神偷”长吁一声道:“对,老朽帮你忙。” 说着已跟着后面,南宫亮走到门口,倏然转身对百智道:“在下想请大师替柳姑娘诵一段经,超度亡魂,大师愿否?” 百智僧立刻起立道:“施主吩咐哪有不愿之理,老衲随施主一齐出去便了!” 此刻将过四更,四周更加黑暗。 南宫亮与“鬼眼神偷”在庙前荒院中,以剑掘泥土,顷刻之间,已把二只铁盒埋好,于是又找了一块木板,南宫亮运指如飞,刻了君山柳傲霜之墓几个大字,端正地插在微微隆起的墓前。 接着,百智大师往怀中掏出一只小铃,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诵起经来。 南宫亮及“鬼眼神偷”在一旁默默地伴立着,望着这堆土墓,不觉万感猬集,涕泪纵横。 尤其是南宫亮,想起三次相逢,柳傲霜那种忧怨含情的秀眸,如今幽冥永隔,更是伤心悲痛,无以自持。 星冷月残,夜深如水。 在庙堂中微弱的火光下,院落中三条长长的影子,映在半败的墙垣上。 风声瑟瑟,伴着叮叮铃声和怆仓的诵经声,使周围的气氛,无限凄清,也使夜色更加黑暗。 百智大师诵完经,以一声低沉的佛号,结束了这场佛事,怀着低沉的心情,返身回到庙堂中。 “少侠,天已快亮了,过分伤情,有伤身体,进去休息一下吧!” 南宫亮这时才如梦初醒,默默颔首,低声喃喃道:“柳姑娘,你暂时在这里安息吧,待我手刃‘影子血令’后,再把你移归故里,希望你在泉下谅佑我!” 语声幽凄,仇森碧目中也不禁再度泛起一丝泪光。 是南宫亮怀着一份疲倦落寞的心情,与“鬼眼神偷”走进庙堂,就在门旁席地而坐。 十九位高僧这时微阖双目,在调息培元,他二人立刻也闭目运起气来。 时间慢慢过去,插在墙上的火把已烧到末端,东方终于露出一丝曙光,天色也渐渐转变成深灰色。 南宫亮气贯百穴,三周天下来,倏然清醒,只见少林僧及仇森正在交谈。 只见百智大师道:“仇老檀樾与南宫施主天明欲往何处?” “鬼眼神偷” 转目一望,见南宫亮已然清醒,低声道:“老弟意见如何?” 南宫亮沉思片刻道:“我想先回家再说,家母一定等得急了。” 接着又向少林众僧道:“大师等是否即返少林?” 百智道:“老衲正是此意,在摒挡寺中杂务后,老衲还想飞函邀请七派,共商灭魔大计。” 仇森忙道:“这点已有点苍掌门人着手进行,老朽以为大师不如先至夕阳别府,与各位同道会同后,再定下一步骤!”接着把最近经过详细叙述一遍: 百智听后大喜,道:“这么说,更简单了,老衲届时必然前往……” 说到这里,倏然顿住语声,神色一片凝重,缄默起来。南宫亮见状不禁一怔,正自怀疑,倏觉耳中隐隐闻到一阵衣袂飘空之声,由近而远。 他心中顿时一惊,立也凝神静想起来。 半晌,再也不听到丝毫声音了,星眸一瞥,见百智大师脸上充满犹疑之色,不禁沉声问道:“大师可是发觉有人潜入?” 百智大师颔首道:“施主也听到了?” 南宫亮点点头,正想说话,“鬼眼神偷”神色一惊,插口道:“有多少人?” 南宫亮回答道:“只有一个。” “鬼眼神偷”振衣而起,道:“此地靠绝魂谷太近,除了‘铁血盟’人物外,不会有别人,一个人好办,老朽出手宰了他!” 话一说完,正欲腾身出庙。 南宫亮急急道:“老丈不必出去了。” 仇森一怔,转身道:“为什么?” “来人已经远去,追也无益。” 百智大师微叹道:“南宫小施主说得不错,但他们既派人来,又悄然离去,不知又有什么诡计?” “鬼眼神偷”鼻中一哼,道:“谅必在探查咱门行踪,以便预防……” 话未说完,南宫亮又摇摇头道:“我想不是。” “不是?那老弟推测对方用意何在?” 南宫亮剑眉紧锁,缓缓道;“来人用意,我虽不知道,但来人能在我们这么许多人毫无发觉之下潜入,功力必定不凡。” 百智禅师点点头道:“不错。” 南宫亮接下去道:“如‘影子血令’只想查探我们动静,实不必派这般高手前来,只要随便派个手下,隐匿在附近监视也就可以了。” “鬼眼神偷”嗯了一声,觉得南宫亮的说法,的确有道理。 百智大师接着道:“老衲同时推测以来人身手,绝魂谷中并不多见,不是‘百毒尊者’,就是‘影子血令’本人!” “鬼眼神偷”神色一惊,其余少林僧也露出一片疑惧之色。这十八罗汉,自泰山之会后,对“影子血令”已怀着极深的惧意。 十八罗汉之首悟业僧这时道:“以掌门之见,‘影子血令’难道又有什么阴谋不成?” “嗯!南宫小施主说得一点不错,但是除了这魔头自己而外,谁也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鬼。” 庙中的气氛,顿时一片沉寂,如凝结一样,大家都在推测又将发生什么变化。 南宫亮星眸一扫,打破沉默道“不过他既一时不来犯我,我们还是装作没有听闻的好,等下一齐走,大白天,连这恶魔自己也多少有点顾忌。” “鬼眼神偷”点点头道:“不错,时机未至,只好来个相应不理,有帐慢慢算不妨!” 于是各人重新坐下,等待天明。 未几,百智大师望屋外天色,已经灰白,倏然侧首道:“悟了师侄何在?” 一僧振衣而起,趋至百智前面,手执禅杖合十道:“弟子在此,掌门人有什么吩咐!” 百智一摆手道:“你先到庙外巡视一下,看看有什么可疑人物没有?如发觉异样,可不动声色,赶快回来禀报。”悟了想了一想道:“启禀掌门人,要多远?” “五十丈之内就可以了,不必太远。” 悟了一声应诺,身形一闪,已掠出荒庙之外。 这时大家都静静等待着回音,同时预备动身。 一盏茶时刻过去了,院门口人影一闪,只见悟了僧跄踉奔入,脸色发青,气喘连连地奔进庙堂。 一见这种情形,众人心中又都一惊,百智僧倏然起立,喝道:“悟了怎么啦!” 语声未落,只是悟了倏然咕咚一声,踣身不起,手指之处在伸出三个指头,嘴角外阵蠕动,倏然闭目死去。悟业僧见状大惊,晃身上前,就欲试探鼻息,倏听南宫亮大喝一声道:“大师别动他!” 悟业僧一惊缩手,怔然望着南宫亮道:“施主是什么意思!” 只见百智神色一变,道:“你还不快谢过南宫小施主,悟了业已身中剧毒,谁碰上了,可是麻烦之事!”悟业僧俯首一看,只见在这刹那,悟了僧的脸色已变得漆黑可布,不由浑身一颤神色大变! 这时,庙堂中所有的人齐皆感到震惊,十几对目光,望着尸体,心中都升起一股寒意。 天色大明,光线虽然已进入这座小小的荒庙,但随着光线的明亮,恐怖的感觉,也同时加重。 以悟了僧的功力,也是修为三十年的高手,竟然在毫无声息之下,中毒而亡,这是怎么一会事呢? 在窒息般的死寂中,“鬼眼神偷”首先打破沉寂,沉重的道:“看样子这魔头不肯放过我们。” 南宫亮星眸中倏然暴射出一股神光,沉声道:“不错,但是老丈是否了解悟了大师临终伸出三个手指的意义?” “鬼眼神偷”摇摇头。 南宫亮又望望百智大师,这位掌门人也缓缓摇头。接着又看看百果禅师,百果同样缄默不言。 以下悟业等僧自更莫名其妙。 谁也解不透悟了僧临终时伸出三个手指的意义。南宫亮沉思片刻道:“在下以为悟了大师临终时的手势必是一种警告。” 百智首道:“不错,哦!这三个手指,或许是代表发觉敌踪有三个人。” 百果道:“如以此解释,悟了为何一点防范也没有便无声无息地回来,死去呢?他身上的毒又是怎么回事呢?”这一切都如魔鬼撒下了一把雾,使人难以推测。倏然百智大僧沉声道:“悟明,悟净何在?”二僧同时一声应诺,越众而出,同声道:“恭听掌门人吩咐!” 百智大师道:“二位师侄辛苦一趟,请仔细沿出五十丈,看看究竟有无敌踪及异常处,急速归报!” 第六十一章 在离崤山五里的一片疏稀杂林中,一座简陋的荒庙,此刻倏然轻轻打开,出现二个手执禅杖,年约五旬以上的老和尚。 这正是少林十八罗汉中的悟明、悟净二僧。 他们遵着少林掌门百智大师之命,出来侦查四周。从二僧神色上看来,可以看出内心沉重。 这是因为悟了僧竟在无声无息中,中毒死去,使他们怀着一股凛惧。 但是少林门中艺法素严,何况身为佛门高僧,明知此行凶险百出,也只得应诺而出。 此刻,二僧出了庙门,目光交错一扫,只见四周如死一般的静和黑暗。 除了夜风呼呼,吹过林木,偶然响起一阵阵簌簌响声外,几乎根本没有什么人影及动静。 庙前虽有一片疏林,但是以二僧这等高手,从庙门口可以直接透视林外,林中自然不会潜藏强敌。 二僧由双边巡视,恢复到四目相对,悟明僧已低声道:“师弟,你有什么发现没有?” 悟净僧摇摇头轻声道:“没有,师兄呢?”悟明僧当然也微微摇道,走出几步,道:“我在奇怪,悟了师兄临死时伸三个手指是代表什么?” 语声像喃喃自语,也像是在询问悟净。 悟净跟着一步步慢慢走向疏林,与悟明并肩而行,低声道:“这三个手指,当然代表一个“三”字,或三个人,三样东西,三里路,三什么……” 说到这里道:“但究竟表示什么呢?谁也无法逆科。”悟明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想起刚才悟了僧返庙那种气喘着急的样子,似乎有什么重大的发现,可是没等喘过气来,立刻就毒发而亡,那么这发现一定与毒有关! 他心中想到这里,猛然醒悟,停步向悟净僧道:“对了,老衲明白了。” 悟净僧心中一怔道“师兄悟到了什么?” 悟明僧低声道:“愚意以为悟了师兄伸出三指之意义,必是指‘百毒尊者’之弟子,三个‘银衣死神’。”悟净僧道:“何以见得?” 悟明僧神色凝重地道:“悟了师兄中毒而去,其临死之前的警告,必与毒有关殆无疑义。” 悟净僧点了点头,认为不错。 悟明僧接着道:“而蓝旗总坛中善用毒者,唯‘百毒天尊’及‘银衣死神’三弟子,而三个‘银衣死神’之数字恰与悟了师兄之三指相合,除了他发现‘银衣死神’暗暗潜伏附近外,还会有什么别的意思呢?” 悟净僧一顿禅杖道:“师兄推测的是有理,咱们出林后,就小心一点,并且同进同退,以不分开为妙。” 说着已起步,首向林中慢慢搜索出去。 而在二僧一面行走一面推测间,庙堂中的十四罗汉及百智、百果大师,还有“鬼眼神偷”及南宫亮,都紧张地注视庙外二僧背影。同时心中也在盘算悟了三指之谜。 因为二僧出庙时,庙门一直敞开着,所以从殿堂中,各人的视线,都可以直接看到外面。故此刻诸人目光差不多皆集中在悟明悟净二僧身上。 庙堂中谁也没有说话,沉重的气氛,压在各人心上,都觉得沉甸甸地透不过气来。 尤其南宫亮心头似乎有一股不祥的预兆,他总觉得二位高僧此去是凶多吉少。 但是他无法阻止,一方面他说不出阻止的理由,二方面少林掌门既然发下令谕,他也不好插口。 于是他潜心苦思那三指代表的真正意义。 这时,他眼角一瞟停放在中间的悟了僧尸体,思维不约而同地转到悟明僧刚才推测的路上去。 他也想到悟了僧突中剧毒,必定是“百毒尊者”或三个“银衣死神”下的毒手,但是为什么事先丝毫没有征兆呢? 他觉得这是谜的死结。 于是南宫亮继续思忖下去! 既无征兆,就表示悟了僧当时并没有看到敌人。 这末,这必是在身中剧毒后,才突然发觉的。 以悟了僧这等高手,在事先竟无防范,可见布毒的人,极为诡诈,或者根本未现身,只是布放在自己诸人必经的路上。 转念至此,南宫亮脑中灵光一闪,暗暗道:“唯有这条路合理,悟了僧出门前后不过盏茶时间,如以脚程来说,自可达二三里远,但其出门时,少林掌门百智大师分明说只要在附近五十丈间,那么……。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啊”地一声,振衣起立,急急道:“完了,刚才二位大师恐怕也遭到了不测!” 语声一起,人已掠出荒庙,目光四下一扫,已不见二僧影踪,不由朗声大喊道:“二位高僧请快回来!” 喊声传向遥远,历久不息,但却没有丝毫反应。 他正欲掠出林外,身后唰唰人影连恍,“鬼眼神偷”及少林掌门百智大师震于南宫亮适才之言,已掠到身边,同时沉喝道:“少侠去哪里?” 南宫亮转身星眸一扫,知道自己这声高喊,至少可传出百丈,毫无回音,显然再急也无用,不由悲痛地一叹道:“太晚了,太晚了!” 百智大师因南宫亮喊后,毫无反应,加上他刚才突然似是有所觉而发的语声,脸色瞬息数变,颤声道:“少侠似是已悟及什么,何以立刻知道悟明、悟净二僧已经奉佛台归。” 南宫亮微微叹息道:“因晚辈悟及悟了高僧临圆寂时伸出的三个手指,必是表示三十丈!” “鬼眼神偷”一怔道:“三十丈是什么意思?” 南宫亮道:“铁血盟中的‘百毒恶魔’定在三十丈左右,必经之要道中,布下了极毒之物,以致悟了僧至中毒后才发觉,归奔已迟,因其如发觉有人,必会先行示警,绝不至于到现在还毫无踪迹可找!”仇森一拍脑袋道:“对! 唉!刚才怎么连这些都没想到!”此刻左右的少林所余十四罗汉神色一变,百果禅师大喝道:“老衲就去看看,这批孽障到底布置下什么歹毒之物!” 说着身形呼地一声,已掠空飞泻。 南宫亮呼地一声,直掠而出,越空阻拦百果禅师去路,大喝道:“禅师请止步,咱们一同去看看!” 百果只得停下身形,向十四罗汉一阖,情不自禁淌下二行清泪。 要知道少林十八罗汉是百果一手代师授艺,培养成功,如今只剩下一十四人,怎不教他心中悲痛。 不过在黑夜之中,他落泪之神情,并未被别人觉察,只见百智僧等已起步,齐向前走来,“鬼眼神偷”已开口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出林去看看。” 于是一群人影,向阴暗的疏林中缓缓移动。 这座杂林不过二丈深远,诸人一出丛林,眼见四下漆黑,毫无动静。 这时大家心中皆万分紧张,轻轻地向前趟进,一过  丈,倏见一条黑影,盘坐地上。 百智大师慈目精光一扫,失声道:“这不是悟净僧吗?”语声中,身形一掠已出三丈。 南宫亮星眸一扫,大喝道:“掌门大师,不可再向前走!”百智大师一震,南宫亮飘至身侧,目光一扫道:“二位高僧一坐一卧,似已中毒,谅二位高僧坐卧之处,即是三十丈要命之地,咱们先在此观察一下,其中究竟有甚玄虚?”这时诸人闻言已聚在一处。百智大师这时目光微扫,见二僧一背对自己,一扑身仆卧地上,不知该盘坐者究竟悟净抑是悟明,不由白眉一皱,大声道:“盘坐者是悟明抑是悟净,快快答话!” 盘坐一僧身躯慢慢旋移,终而转身相对,移动时状似极为痛苦。 百果禅师个性较为暴躁,一见竟是悟净僧,大喝道:“悟净,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悟净吃力地摇摇头。 其实双方相隔六七丈,黑暗中无法细察对方表情,他们不知道悟净已是满头汗水,摒住一口真元,在作临死前痛苦的挣扎。 百果禅师眉头一皱,正要开口,百智已经喝道:“师兄,悟净不说话,自有其不说话的苦衷,待我来问。”说着,已跨上一步,朗声道:“悟净僧,你是否不能开口?”悟净闻言把头连点。 百智大师道:“既然如此,你听我问话,对即点头,不对即摇头,是否可以办到?” 悟净僧又点点头。 百智僧暗暗一叹,朗声又道:“我们可以过来么?”悟净僧摇摇头。 百智僧一怔,道:“为什么?” 忽然想起对方既然不能开口,怎能回答这个问题,忙接口道:“你那地方可是有什么不对?” 悟净连连点头。 百智僧道:“是不是有毒?”悟净僧又点点头。 诸人神色一变。 百果禅师接口道:“你无法再起步出来?” 悟净又点点头。 百智大师道:“悟明师侄是否已中毒死了?”百果禅师道:“毒在何处?” 只见悟净僧点点头,用手在左右连挥。 众人神色又是一变! 南宫亮道:“大和尚是说你的附近左右都是?”悟净僧又连连点首。 “鬼眼神偷”道:“你曾看到何人放毒?” 悟净僧摇摇头,倏然身躯一颤,张口大声道:“七里闻香……七里闻香断魂……” 二句断断续续的喝声未落,人已扑地仆倒。 少林一干寺僧心头大恸。 南宫亮心头一震,转首对“鬼眼神偷”道:“这是什么名称?” 仇森摇头沉思。 百智禅师已悲恸地道:“蓝旗总坛中,善用百毒者,唯“百毒尊者”及银衣三弟子,但未闻其毒药中,有‘七里闻香断魂’这一项毒药……” 话刚说一半,“鬼眼神偷”忽然脸色一变,用手一拍脑袋道:“我知道了……” 南宫亮问道:“老丈知道什么?” 语声未落,五丈外草丛中倏然暴起一条黑影阴笑道:“既然已经明白,老夫告诉诸位不妨,三十丈外,三里之内,都已布上老夫的‘七里闻香断魂散’,鼻闻一丝,一个时辰内无独门解药,立刻断魂阳关。” 南宫亮大喝道:“你是谁?” 那黑影嘿嘿一笑道:“老偷儿既能知道“七里闻香断魂散”的来源,他自会回答你,老夫要告诉你们的,只是再给你们十二个时辰考虑,是投降的话,天明立向‘断魂谷’中自缚投降!否则明晚此时,立刻叫你们一个个魂断黄泉。” 说着,身形已向外飞泻而去。 南宫亮厉声喝道:“老匹夫,有种就留下来,与小爷会会手,光在暗中弄毒,岂不令人齿冷!” 但那黑影一恍已渺,只在夜空中留下一段阴沉的语声。 “要见面,你们到断魂谷中,自然会看得到我,否则,我明晚也会再来收拾你们,今晚时间不早,恕不奉陪了!” 南宫亮气得双脚连蹬,目光一转,却见“鬼眼神偷”脸色苍白,状似极为恐惧。 南宫亮目睹此种情状,不由一怔,开口道:“仇老丈,你怎么啦?” 仇森长叹一声道:“人已走了,四面被‘七里闻香散’所包围,咱们回庙再说吧!” 说着已首先转身向土地庙走去。 少林诸僧目光互视,脸现惶惑之色,随又瞥了远处地上悟明悟净二僧尸体一眼,无言地跟着走回庙中。 此刻天已四更,四周更加阴沉沉的,似地狱一般黑暗。 众人返回狭小的庙堂,少林诸僧皆盘膝席地而坐。 南宫亮与仇森也靠门边坐落,只见仇森目光一圈,长叹一声道:“我老头子仗着一手偷技,走南闯北,功力虽然不称高,但平生绝少惧怕过什么事,大场面也见了不少,但是今天各位会奇怪我何以会变得这样吧?” 庙堂中一片寂然,谁都没有开口,静待着下文。 只见仇森深深吸了一口气,似在压制着内心的恐惧,叹了一声又道:“但是当老夫悟及‘七里闻香断魂散’及此人后,不瞒诸位说,要逃出这个地方,已极无希望。” 众人脸色一变。 南宫亮道:“这人是谁?难道竟有这么厉害?” 仇森颤声道:“当然,这人不但比‘百毒尊者’毒上百倍,而且心机之阴毒,百毒尊者实难望其项背,而其‘七里闻香断魂散’真可说是一闻断肠,再闻断魂,无药可救,当然除非得到他的独门解药。” 百智大师神色震动,道:“仇施主说了半天,还没有说出他究竟是谁来啊!” 仇森道:“大师或须遗忘,但老朽一说出来,大师不会不知,那人在五十年前,在天门群魔大会中,弹指毒毙邪道高手七十八人的“毒手人魔”谷一鸣。自群魔大会一年后,倏然讯息杳然,想不到竟会在此出现。” 此言一出,少林诸僧脸色果然大变。 南宫亮年轻,见闻当然没有这批少林高僧多,一见诸人神态,知道这“毒手人魔”必然是一个极可怕的魔鬼。 但他心念一转,立刻傲然道:“其人如何,姑且不论,如说没有办法走出他散布的“七里闻香断魂散”三里之地,我倒有些不信。” 仇森轻叹一声道:“少侠以为只要把口鼻塞住,不呼吸就可以了么?” 南宫亮一怔道:“既称‘闻香散’,只要不闻,岂不是毒药完全失去作用,难道不行?” 仇森道:“唉!要是这么简单可以行得通,我又何必说先回到这地方来,大可先闯出去再说。” 说到这里,清了清喉咙,轻叹道:“这闻香散,名为闻香,但却是无色无嗅,不闻当然无毒,但厉害的却是只要你经过散布这闻香散的地方,这种药味就依附在你周身衣物之上,在七里之内,只要你仍旧呼吸一下,这种气味仍会被你不知不觉的嗅入,等你发觉异样,中毒已深,无可救药,少侠! 你能在七里之中不换气吗?” “就是你功力超绝,能一口奔越七里,但是他那‘七’字尚代表着七个时辰,你能七个时辰不呼吸吗?” “当然,就是你能一口气奔越七里,立刻换下衣物再洗一个澡,但你能把人体上各处不能同小洗的地方如耳孔里,眼睛等处完全洗刷干净吗?” “如果不能,那种气味,还是会附在上面,游荡于空气之中,只要你稍一吸气,仍旧会钻入你的内脏,那时,你仍然中毒了。” 这一番话听得南宫亮冷汗涔涔而下。半晌才道:“依老丈这么说,我们除了投降之外,只能等死了?” 仇森目光缓缓一扫少林诸僧,阖上双目,长叹一声道:“少侠的话不错,如欲避免被活捉,咱们好像只有死路一条了!” 第六十二章 就在南宫亮及少林僧诸人陷入危境之际,“夕阳神剑别府”也遇到了意外的巨大变化。 “绿裳仙子”崔宓,“银鞭飞龙”父女,“罗刹婆婆”,“地灵神乞” 及黎雪一行人离开北部新安镇后,到中午直达夕阳别府时,倏见大门紧闭,一丝声息都没有。 跑在前面的“地灵神乞”首先一惊,搔搔头道:“奇怪,这批要饭的到哪里去了呢?” 他上前敲敲门,…………二声响起后,大门竟是虚掩,微微移开。 时值中午,阳光正炽,五人一见“地灵神乞”望着大门犹疑之色,“绿裳仙子”首先道:“神乞老丈,或许贵派门下弟子白天都出去了也不一定,咱们进去再说吧,大白天,总不会有什么差错!” “地灵神乞”摇摇头道:“奇怪,奇怪,就是人都出去了,不会连一个看门的都不留呀!” 说着已推开大门,只见院落里空洞洞地,一个人影也没有。 六人进门,目光一扫,见各处打扫得非常整洁,“罗刹婆婆”也笑道:“可能是遇上什么重要事情,都走了,我们先到大厅上歇歇。” “地灵神乞”狠狠道:“这批要饭的真是愈来愈不像话了,等一下回来,我老要饭的非先训他们一顿不可。” 说话声中,众人已进了大厅,见厅中果然也打扫得非常整齐干净,似乎看家的这批大小要饭都在今天才离去的一样。 这时,众人坐下,“地灵神乞”心中虽有些疑惑,却也觉得崔宓的话或许是对的。 幸好众人身上都带着干粮,于是皆静静坐下各自取出果腹。 刚刚用完,大门倏然被轻轻推开,一条人影闪身而入,掠入大厅,众人目光一瞥,正是“阎王堡”的九天大鹏万天鹏。 只见他向众人一揖道:“各位好早,恕在下来迟。” 崔宓已起立道:“万大侠请随我来!” 万天鹏也不客气,向众人一拱手,立刻与崔宓进入后院。 知道他为了“灵天残篇”而至,也拱手还礼,仍旧望着大厅中,只有黎雪在崔宓示意下,随在万天鹏身后,与崔宓跨越后院,来到第四进院落。 夕阳别府虽经“地灵神乞”派了一批大小要饭每天整理打扫,已恢复原来的景象,但此刻偌大一座庄院,除了大厅外,四下真无一人,也充满了一种寂寞与凄凉。 崔宓想不到自己能够再度进入夕阳别府,眼见此情此景,也不免暗自伤怀。 这时,三人进入练功房,目光一扫,见室内依然如旧,除“夕阳神剑” 南宫冉昔年珍藏的一批书籍,已零乱不全外,其余云床,桌几仍好好的摆在房中。 崔宓这时趋近云床,就在右边床角轻按一下,木制床角,突然松落一块,现出一个圆洞,崔宓谨慎地用手指伸入缓缓取出四张杏黄绢纸。 崔宓拿在手中,检视一下,立刻交给万天鹏,道:“请万总管回报庄主,就说崔宓别无所求,祈望黎堡主能上体天心,功成之后,勿再滥造杀孽,则崔宓才能对得住拙夫,心安理得。” 万天鹏恭谨地接过,应诺连连,急忙贴身藏好。 黎雪则是一脸激动之色。 三人同时出房,向前面默默走去。一进大厅,万天鹏拱手向诸人一揖道:“万某有命在身,就先走一步了。” 语声甫落,蓦见厅外大门砰地一声打开,飞快地掠入七八条人影。 诸人俱都一惊,尤其“九天大鹏”赫然变色。 只见最先一人背上驼着一人,那人头已垂下,显已死去。 原来这些人不是别人,却正是“阎王堡”的七名高手。 七条人影一入大厅,为首一人已将肩上尸体放在地上,还未开口,万天鹏已一个箭步,踪到尸体边,微按尸体心脉,起身变色道:“张义,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首一个目光沉着,身躯标健,肩上一柄日月飞轮,闻言悲痛道:“手下奉命散在附近,万白清突遭铁血盟袭击身亡,待咱们闻讯赶到,已经气绝。” 众人脸色又是一变。 须知道张义在二河一带,极享威名,号称“绝命飞轮”,有七步夺命之誉,谁都想不到竟已被“独脚阎王”所网罗。 而地上尸体,以眼前江湖阅历丰富的诸人,更不会不知,就是以“大力金刚掌”负誉江南的“掌震江南”万白清。 尤其“银鞭飞龙”任不弃与他昔年尚有一段交谊,此刻闻言,不禁插口道:“张兄可曾看清万老弟系死于何种手法之下?” 张义目光一扫,一指身旁第三个枯瘦老者道:“在下到得较迟,一切情形这位‘妙手病夫’看得清楚,就请方老弟说说吧!” 罗刹婆婆精光四射的目光一转,对枯瘦汉子失声道:“阁下敢情三十年前以‘玲珑七八手’驰名武林的方三手!” 其实“妙手病夫”之名并非方三手而是方孟城,只因他对敌从来只用三招,从无失算,因此江湖上都称他三手而不名。 此刻方三手闻言,忙抱拳道:“罗刹婆婆前辈高人,老朽靠着一点小巧功夫混混,怎敢妄承谬赞。” 说到这里,目光一瞥地下尸首道:“万老弟动手之时,老朽已闻声赶至,因双方正在动手,故老朽开始站于一旁,并未插手,谁知却因犹疑刹那,而使万老弟命丧对方掌下!” “银鞭飞龙”脸上一震,道:“对方只有一人?” 方三手悲痛地道:“如有二人以上,老朽岂会犹疑!” 万天鹏沉声道:“那人手执什么兵器?方兄看清对方面目没有?” 方三手摇头道:“那人灰绢蒙面,也是以双掌对敌,看不出是谁。” “银鞭飞龙”沉思道,“这位万老弟的一十八手大力金刚掌,别人或不清楚,老朽却是最清楚不过,如真以掌力相抗,老朽自认尚须稍让其一分,如说在短短几招中被对方以掌力震毙,谁能相信呢?” 方三手微叹一声道:“任大侠之言不错,但实在说,那人并没有用几招,却仅仅用上一招,这一招以方某多年阅历,却不识此人用的是哪一路数招术。 只见其掌影奇诡一圈,已印在万老弟前胸之上。这时,其余人也自赶到……” 他说到这里,脸上不禁有些汗颜之色。 但他的话使诸人心弦又为之一震! 要说,以掌力雄浑,掌法威厉著称的,“掌震江南”万白清竟死于敌人一招之下,则世上还有谁有这份功力? 罗刹婆婆一叹道:“武林中尽多异人,如今竟被‘铁血盟’网罗到,看来危机日益深陷了。” 万天鹏震惊中,微一凝思,道:“对方临走还有什么表示没有?” “绝命飞轮”张义此刻接口道:“对方临走时,曾声称总管来此目的早已知道,如不交出‘灵天残篇’,休想走夕阳别府百里周围。” 万天鹏脸色一变,怒声道:“好狂傲的匹夫!” 崔宓神色也不禁连变,沉思片刻,才凝重地道:“万总管,现在不是争意气之时,我崔宓有一句不客气的话,不知能不能问?” 万天鹏忙恭谨地道:“夫人心地光明,所问必有所见,请直言无妨。” 崔宓颔首道:“请问总管,如今情势已经如此,万大侠是否有这份自信能脱出‘铁血盟’暗中监视眼线?” 万天鹏摇头叹道:“敌暗我明,防不胜防,万某自思无此能力。” 接着坚毅地又道:“但无论如何,万某不能让堡主失望。” 崔宓道:“万大侠是说功力能胜过那人?” 万天鹏轻轻叹道:“以万老弟掌力竟在别人一招之下丧命,万某自愧无法力敌。” 崔宓道:“如万总管无万全之计,我崔宓想立刻收回四篇‘灵天残篇’,免落魔头之手。” 万天鹏神色一怔,旋想到消息已经泄漏,此行的确危险异常,不由黯然一叹。 但他身为阎王堡总管,心智确非凡俗可比,稍一犹疑,立刻想出一条妙计,对崔宓道:“在下已思得一法,可保‘灵天残篇’绝不落外人之手,不知夫人能否信任得过?” 崔宓道:“计将安出?” 万天鹏道:“如夫人信任得过,请暂勿问,待万某在晚间,再行奉告如何?” 崔宓想了一想,喟然道:“万总管既然如此说,我崔宓只有静观安排了。” 万天鹏一恭手,立刻命张义先去找一辆车子,将尸首运回阎王堡。 张义应命而出,不片刻已租到一辆马车,万天鹏悲切地亲自抱起尸体,出了大门放在车蓬中。 诸人送到门口,只见万天鹏把尸体放端正后,立刻将七名高手,依次叫到一边,个别低声嘱咐一番。最后只见五名高手三人入了车蓬,二人坐于车辕上,万天鹏朗声叮嘱道:“在下叮嘱各位之事,切忌互问,各位记得否?” 五位高手立刻应诺:“记得。” 万天鹏又朗声道:“各位切记遇敌阻挡尽量保全自己生命,如见其中一人突围,四人应即刻缠住敌人,让突围之人逃脱。” 五位高手一声应诺。 万天鹏一叹道:“灵天残篇,不世奇珍,各位那时如无法顾到尸体,可以弃之不顾,待以后万某再派人安葬,这是不得已之举,谅万老弟在九泉之下也不会责怪咱们无义的,但如能顾及,四位还是要把它运到阎王堡。” 五位高手又是一声应诺,接着万天鹏一挥手,马车立刻起程,向偃师方向飞驰而去。 只留下了“绝命飞轮”张义及方三手。与诸人回转大厅。崔宓脸色怔然,搞不懂万天鹏葫芦里卖什么药,目光一瞥黎雪,只见她也是一脸狐疑之色。 只见万天鹏脸色凝重地望着厅外天色,二旁的张义及方三手,负手踱着方步,也不时望望天色,不言不语。 此刻,阳光西移,即将接近酉时。 尽管众人狐疑,却不好出口相问,但黎雪倒底年轻,沉不住气,娇声道:“万总管,你鬼鬼祟祟的到底是怎么安排的,此地没有外人,何妨说一说?” 万天鹏微微一笑地道:“姑娘请稍待一会,敝职等天色入暮时,再给姑娘答复。” 就在众人猜疑之中,方三手已沉声道:“总管,时间已过半个时辰,方某是否可以动身了?” 万天鹏目光瞥了一下暮色沉沉的黄昏道:“好,注意,尽量忍耐,即使对手要你脱下衣裳查看,你也自动脱衣表示‘灵天残篇’不在你身上,免得行程受阻。” “妙手病夫”点点头道:“这个在下理会得。” 万天鹏一挥手道:“即速去吧,别一忘了走出百里,在半途等候张兄,如等不到,即刻返身依记号查看。” “妙手病夫”枯瘦脑袋一点,向众人拱了拱手,身形如电掠起,瞬眼消失于围墙上。 方三手一走,万天鹏又停了片刻,待夕阳下山,天色将暗之际,立刻向张义一挥手道:“张兄可以立刻起程了,注意一遇方三手,就立刻折回来,如见万兄尸体,代为埋葬,别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绝命飞轮”张义一声应诺,立刻掠出大厅。 万天鹏眼见七人分三批走了后,仰首吁出一口气,神情仿佛松了一些。 这时,光线已渐渐暗了下来,崔宓已点上了灯火。 众人都等待着万天鹏说出安排的妙计。而“地灵神乞”却咕啜着这批要饭手下,竟仍没有回来。 天色一黑,大家再须用干粮果腹,吃饱后,万天鹏首先朗声一笑道:“在下刚才的分配,各位一定非常奇怪,现在在下就可以告诉各位了,只是这一来替诸位增加了麻烦,等一下如不出万某所料,铁血盟那位极厉害的人物,恐怕也会来此,万某所以留此,就是要出些力,来应付这个厉害脚色。” 众人听得一怔! 万天鹏目光一扫又道:“我所以如此预料,是因为他们在三批人中搜查不到‘灵天残篇’,那么必会到此威胁。” 崔宓道“万总管如此说,是表示那四篇秘笈尚在你身上?” 万天鹏微微一笑,道:“时间还早,各位有兴趣,不妨猜一猜?” 任巧君好奇之心大起,道:“万大侠在吩咐第一批人走时,有四人牵引,让一人突围指示,东西可是在第一批人身上?” 万天鹏道:“除任姑娘外,各位还有意见否?” “地灵神乞”嘻嘻一笑道:“前一二批人都是疑兵之计,我要饭的认为东西必在最后张义手中。” 万天鹏哈哈一笑,正要说话,目光扫过暗沉沉的厅外,神色倏然一变道:“厅外朋友既然来了,无妨也猜上一猜!” 此话一出,厅中诸人俱都一愕! 却听院落中响起一声冷笑道:“万天鹏,你诡计多端,却稳住不动,怎能逃过区区眼下,劝速做俊杰,莫再自作呆驴!” 厅中“地灵神乞”首先大喝道:“什么人!”身已经掠出大厅。 诸人心弦震荡中,已知来了强敌,皆急随而下,只见院落中屹立着一条黑影,灰衣灰巾,凌风飘拂,似是石像一般一动不动,只有一双寒目却迅速向诸人巡视一遍,口中一面对“地灵神乞”回答道:“老叫化,什么人谅你看了以后,不用回答,已经知道,只是区区代你可怜,等了一天手下,却不知你这些徒子徒孙个个都上阴阳河去向牛头马面要饭了!” “地灵神气”神色大变,怒喝道“这么说来,可是你下的手?” 灰衣人嘿嘿一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区区不过是说句话而已”。 此刻天色已黑,加上他这种充满阴森气息的语声,使院中立刻蒙上一层深沉的杀机。 “地灵神乞”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对别人生死,如此无动于衷的人,此刻耳闻此言,心头热血沸腾,眼中不自禁落下二行泪水,倏然厉叱道:“匹夫,你如此毒辣,还不与老祖宗留下命来!” 身形一掠,双掌捷出。 灰衣人冷冷一笑,屹立如故,阴声道:“你要自己找死,区区也是没有办法……” 语声未落,“地灵神乞”已自扑到…… 正在这刹那,罗刹婆婆一声大喝,身形恍动,竟比“地灵神乞”还快一步,左手五指电伸,一把抓住神乞破衣,向后一扫道:“要饭的,你头脑清楚一点,来的不是善士,你要饭岂不要错了地方!” “地灵神乞”闻言脑中一震,倏然清醒过来,随着罗刹婆婆一拉,人已退回原地,但他想起这批手下,不由悲痛欲绝。 只见灰衣人点点头道:“耳闻罗刹夫人昔年一身功力,江湖上莫不畏惧三分,如今一见,机智分析,也算是识时务之辈。” 冷冰冰的语气中,含着尖刻的讥嘲,听得群雄心中满不是味道。 但罗刹婆婆倒反而沉住了气,冷笑一声,道:“尊驾手下己群伏院外四周,老婆子年头虽大,耳目尚敏,又岂止是识事务之辈。” 灰衣人哈哈一笑道:“果然是高手奇人,区区佩服得紧。” 可是这一番话在群侠心中,虽多半早已发觉,但见对方这般大刺刺地直认不讳,仍不免倏然惊愕怔住! 第六十三章 在这刹那,“银鞭飞龙”任不弃双目精光流动,刷地一声,已从腰际抽出一根银色龙鳞鞭,任巧君一见父亲如此,也抽出银鞭。 灰衣人哈哈一笑,又道:“任大侠何必紧张,区区只是为各位送礼物而来,这样岂不煞风景?” 万天鹏冷笑道:“朋友送什么礼物,万某倒真要见识见识。” 灰衣人倏然冷哼一声道:“礼物未到以前,区区想先问万大总管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灰衣人语气冷森的道:“你来此为‘灵天残篇’而来,现在这四篇奇宝,你放在何处?” 万天鹏仰天狂笑道:“朋友来晚了一步,那四篇东西此刻怕不已到了偃师阎王堡!” 灰衣人嘿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万天鹏,区区向来未曾被人耍过花枪,你认为能瞒得过区区么?” 万天鹏表面虽然沉着,但内心也紧张无比。 他决意先从灰衣蒙面人口中探探这三批手下的生死情形,再作计较,闻言接下道:“万某何必瞒人,在下三批手下皆返回‘阎王堡’,谅尊驾也不会糊涂。” 灰衣人道:“当然,如不知道那七人动向,怎会来此向你要四篇‘灵天残篇’!” 万天鹏心中稍定,但心系七人安危,口中却冷笑一声道:“万某从不说谎,秘笈的确此刻已在百里之外……” 话到一半,灰衣人截住接口道:“礼物不送到,谅你以为区区好欺!” 说到这里,蓦地大喝道:“送礼物进来!” 喝声方落,墙外飞起五条黑影,直落院中,砰砰砰砰砰五声,齐都面目朝上倒在地上,原来都是尸体。 灰衣人一指地上尸体冷笑道:“万大总管,谅你会知这些人是谁!” 万天鹏眼见第一批五名高手,半日之隔,皆作故人,心中一阵悲恸,伸手一探腰中牛盘软鞭,厉叱道:“万某这批手下与你何仇,竟令你下这种毒手?” 这时,场中群侠也见状心惊,齐都紧紧戒备。 灰衣人冷笑道:“这五人不听老夫阻喝,竟不交代一声,要想兔脱,区区既有封锁百里之言,自当执行。” 万天鹏双目赤红如火,但心中却强压着悲恸道:“朋友,你怎不分清红皂白,这五人是万某要他们护灵回堡,无论仇恨多深,人死为大,难道你连一具尸体都要悔辱?” 灰衣人哼了一声道:“区区既是武林人物,自然知道这些规矩,而尊驾手下竟弃尸体于路中不顾,出手搏击,拚命逃亡,区区只得教训教训这批不义之徒。” 万天鹏厉声道“朋友可是一掌击毙万白清之人。” 灰衣人长笑道:“不错。” 万天鹏心中一紧,跨上一步道:“万兄丧命你手,你如今又把他尸体如何处置了。” 灰衣人道:“尸体是尊驾手下放弃,如今谅仍停在路中,你万总管今天如能交出‘灵天残篇’,明天尚可为你手下埋尸!否则,嘿嘿!只有区区下手为你收尸了!” 万天鹏一闻此言哈哈狂笑道:“我早说过,那四篇东西已出百里之外,朋友恁地如此不信?” 灰衣人鼻中一哼,又向墙外大喝道:“拿衣服来!” 喝声一出,墙外已抛进一条黑影,但这次却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原来是一套衣衫。 只见灰衣人不屑地道:“万总管谅必知道这衣衫是谁的了?” 这次虽使其余人糊涂,但早在万天鹏意料之中,目光一瞥,道:“不错,这是方三手身上的衣衫,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灰衣人嘲讥地道:“耳闻阎王堡中皆是身手不俗,个性刚傲之辈,想不到还有这种窝囊废,区区见他尚知顺从坦白,故剥下一身衣服,查明并无四篇东西,已准放行。” 万天鹏冷冷一笑,道:“朋友好细心,但二批人马一死一放,尊驾却还让最后一人脱身了”。” 灰衣人大笑道:“你是说‘绝命飞轮’张义么?” 万天鹏神色微变,沉声道:“不错。” 灰衣人又大喝道:“请张义进来!” 喝声未落,墙外一声应诺,一灰衣蒙面人已挟着一人飘身落于原先灰衣人身边,左胁一松,一人已倒在地上,全身赤裸,只留一条短裤,正是“绝命飞轮”张义。 群侠心中微微一震!对灰衣人的功力更加感到莫测高深起来。 要知道以张义兵刃上的功力,就是罗刹婆婆及“银鞭飞龙”自信百招之内,也难以取胜,现在竟让对方活捉,岂不是表示出这来历尚未明白的蒙面人身手已是超凡入圣? 万天鹏这时神色已比刚才还凝重,厉声道:“朋友,你把张兄怎样了?” 灰衣人朗声一笑道:“麻穴被制,无伤大雅。” 罗刹婆婆接口道:“你是想以人质作要挟?” 灰衣人目光一扫,轻松地一笑道:“在场各位说来都是不世高手,区区怎屑作这等令人看不起的事,点住张兄麻穴,只是要万大总管口服心服,别再弄什么玄虚。” 语声中,一脚飞去,张义一声闷哼,身形横向万天鹏飞撞而至。 万天鹏伸手接住,只见张义脸色微变,一跃而起。 万天鹏沉声道:“张兄有受伤否?” 张义缓缓摇头,灰衣人已朗声一笑,道:“张兄颇知进退,区区对这种人物尚不下毒手。” 万天鹏语声沉重地道:“张义兄为阎王堡含辱负重,万某必归告堡主,谅堡主不会忘记张兄忠义之德。” 说到这里,仰天狂笑一声,道:“朋友,你以为张兄是畏惧强敌,怕了你么?” 灰衣蒙面人耸耸两肩,道:“好个含辱负重,万大总管,题外之言,不必多做,现在区区是为四篇秘笈而来!” 这时,群侠心中更加暗暗吃惊! 以对方竟然大方地放过张义,显然根本不怕多一个高手为敌,则他此来,必恃过人之功力,那末稍等一仗,吉凶情形,已可蠡测大半…… 罗刹婆婆暗自凛骇,但口中却冷冷道:“朋友你说话太强横霸道,四篇秘笈并非你所有,凭什么你一定要拿去,今日,只要老身在此,你也休想得逞!” 灰衣人目光一寒,道:“是么?” 罗刹婆婆一顿龙头拐,迈上一步道:“老身之言既出,就从来没有反悔过。” 这一挺身相峙,场中立起森森杀机。 万天鹏陡然大喝道:“罗刹前辈不必躁急,万某尚有话说。” 接着对灰衣人道:“看来朋友心虽毒辣,一举一动却合君子风度,万某愿据实相告。” 灰衣人道:“你是说愿自动交出四篇秘笈?” 万天鹏道:“东西如仍在,万某自当遵从吩咐,但万某目前自己也不知道在与不在?” 此言一出,群侠霍然一惊,怀疑地齐都向“九天大鹏”凝望。 灰衣人冷笑道:“四篇秘笈如你万大总管不清楚,区区自会再找崔仙子。” 万天鹏冷哼一声道:“南宫夫人确已交给万某,除了万某谁也不会知道。” 说到这里,目光一扫,缓缓道:“但在我万某坦诚说出前,朋友能否回答我一句话。” 灰衣人道:“什么话?” 万天鹏道:“如果证实四篇秘笈确已不在此地,朋友又怎么样?” 灰衣人仰天一笑道:“如万大总管能举出证明,区区抖手就走,绝不噜嗦。” 接着目光一扫道:“如万兄没有证据,嘿嘿,就勿怪区区今天要血洗夕阳别府了。” “银鞭飞龙”任不弃怒叱道:“老夫行道江湖一甲子,却从没有见过这种张狂的奴才!” 灰衣人目光如刃,凌厉一扫道:“任大侠要是不信,等一下区区先领教江南任府的龙形七十二鞭!” 任不弃气得浑身一颤,正要叱喝,万天鹏已沉声道:“任大侠稍安勿躁!” 接着对张义道:“张兄在何地被他们阻击?”张义道:“离此一百  里的六里铺。” 万天鹏心中渐渐紧张,颤声道:“张兄是否已超过第一二两批人的行程?” 张义兄摇摇头道:“方兄行程不知道,但在下已见过第一批五人所催马车弃于道旁,尸体仍在……” 万天鹏神色微松道:“你渡过马车多少里被人阻挡?”他语声仍是发颤,显见这些答案,已渐渐关连到四篇秘笈是否能安然送达阎王堡的成败核心问题。 只见张义沉吟片刻道:“约莫过去二里。” 万天鹏急急道:“见到方三手没有?” 张义摇摇头。 万天鹏一怔,只见张义接着道:“但在下已在一个地方,留下了记号。” 万天鹏神色一松,倏然大笑起来。 这些对话,不但群侠听不出所以然,就是灰衣人,目光中也现出一丝迷惑的光芒。 只见万天鹏倏然顿住笑声,说道:“现在万某可以告诉朋友,‘灵天残篇’确实已到了阎王堡。” 灰衣人冷冷道:“有何证据?” 万天鹏笑道:“朋友虽然心细如发,但决不会想到万某把四篇奇书,藏于尸体之中,而任弃于荒道之上吧!” 灰衣人鼻中一哼! 万天鹏又接着道:“你放了方兄便是一大失策,焉能知他去而复返等候张义。你不在马车左右阻拦张义,而远去二三里更是一大失策,这二次失策使得万某的瞒天过海之计,注定成功。” 这番话使诸人恍然大悟,崔宓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暗忖道:“难怪黎乙休升任这看似粗鲁的万天鹏作左右手,这种安排,果然是出人意外,妙到颠毫。” 灰衣人面上表情虽被蒙面灰绢掩住,令人无法看知,但由他一双目光的寒芒大增中,可以看出他心中的气怒,已经欲火炽炽。 万天鹏心中微惊,接着又道:“朋友如是不信现在可以回去看看,厉白清的尸体及马车是否还在路上,就不难明白了。” 语声一顿又道:“但希望朋友不要自毁诺言才好。” 灰衣人鼻中重重一哼,半晌才缓缓道:“我三掌震天地陆无忌对万总管智谋大为佩服,但是我陆无忌今天虽然放过诸位,却希望各位安心在此,切勿妄动!” 说着向身畔蒙面人一挥手,身形一掠,双双上了墙头。 这“三掌震天地”陆无忌八字一出,群侠心中大震。 罗刹婆婆龙头拐一顿,大喝道:“慢走!” 陆无忌身在墙上,缓缓转身道:“老婆子还有什么话说。” 罗刹婆婆冷笑一声道:“我说谁有这么大的气派,原来是你这怪物,老身不知道你是为了哪一点,竟欲为虎作伥?” 陆无忌冷冷道:“区区什么也不为,就是为了‘灵天残篇’。” 罗刹婆婆哈哈一笑道:“以你功力,还要此物作甚,你何必调弄玄虚,老身希望你有个交代。” 陆无忌冷笑一声道:“陆某现在可以交代你,南宫亮已陷入必死之境,其余的你们也不必多管了,多管了也没用!” 话声方落,身形一掠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群侠脸色不禁又是一变!“银鞭飞龙”身形跃上围墙,目光一扫,只见十余条黑影,已远出  余丈。 这时,罗刹婆婆长叹道:“想不到此人也已出山。竟归入‘铁血盟’中,唉!武林从此灾祸连绵矣!” 黎雪好奇地道:“这陆无忌在江湖上好像很少被人提起过嘛,究竟有多少能耐?” “银鞭飞龙”已飘身落地接口道:“陆无忌三十年前,以三掌三招在君山为了一件细故,连毙七十名黑白二道高手,使太湖湖水尽赤,故有“三掌一出,天地变色”之称,功力已深不可测,但以后就形踪不见,想不到竟在此地出现,实令人可忧!” 崔宓心中怔忡,道:“任大侠,依你看,他说南宫亮已陷入危境,是否可靠?” 罗刹婆婆长叹一声道:“此人个性刚执怪僻,自恃一身功力,从不虚言,想来必是实话了。” 崔宓脸色大变,道:“这么说,咱们应立刻驰救才对。” “银鞭飞龙,道:“事不宜迟,我们把地上尸体埋好,不妨立刻动身。” 万天鹏凄叹一声,道:“为了四篇奇书,‘阎王堡’已付出六条人命,收尸之事,由万某在此收埋,崤山之行,恕在下不参加了。” 黎雪不以为然道:“万总管,此刻阎王堡与南宫一家,已祸福与共,秘笈既已送到阎王堡,反正你此刻没事,一同去也可增加一份实力。” 万天鹏哪有不知黎雪心意之理,闻言微叹道:“陆无忌生性好杀,他肯如此罢休么,看样子此刻已兼程赶往偃师,堡主之处,万某还要去通知一声。” 罗刹婆婆颔首道:“此言甚有见地,那么地上尸体就由你料理,咱们分道扬镳了。”语声一落,人已首先掠上围墙。 于是崔宓等群侠与万天鹏告别,纷纷随着罗刹婆婆掠出夕阳别府,向幽谷关方向急奔! 第六十四章 六条人影刚出百丈,荒凉无人的驿道上倏然横掠飘落十条人影。每人灰衣灰巾,一看就知是“铁血秘盟”中的人物。这种情势,本在群侠想像之中。 崔宓一撤肩头长剑,首先喝道:“陆无忌陆大侠是哪一位?” 为首蒙面人冷冷道:“就是区区,夫人有何指教?”崔宓道:“陆大侠是否可除去面巾,让吾等一睹尊容?”原先发话的蒙面人冷冷道:“有何不可!” 左手一摘蒙面灰绢,露出一个虎眼鹰鼻老者。罗刹婆婆哈哈一声朗笑,道:“陆无忌,果然是你,今天你既要拦阻吾等去路,就先尝尝老身天雷龙形九拐!”话声中,身形电掣而起,拐影排飞,首先向陆无忌击去。这罗刹婆婆此刻不但动了真怒,也动了杀机,这如山一拐,不但用上全力,也是生平武学之精粹妙着。只听风雷之声,如海啸雷鸣,拐影灵幻,含蕴无穷凶机。 陆无忌虎目寒光一闪,大喝道:“好杖法,你以为这么打就可以胜过老夫么!” 语声中,人影一晃,不退反进,掌式一横,反向拐影中伸去。 崔宓一见罗刹婆婆已出手,急忙纵身退在一边,已听见罗刹婆婆喝道:“崔仙子,此刻不动手,等待何时,时机能争取一刻,便是一刻,与这些贼子多说何用。” 她口中说着话,眼见陆无忌竟然毫不畏惧自己这一招,一声冷哼,身形一闪,拐形倏收,竟反而避开对方这一掌,施出闪避小巧工夫,四周游走起来。 要知道罗刹婆婆生平遇到不少强敌,见过无数阵仗,一出手当然已量出对方功力深浅,此刻知道已遇到生平未曾遭逢的强敌,一进而退,杖势严密封住周身,人走偏锋,采取游走方策。不求取胜,先求不败。 崔宓耳闻罗刹婆婆喝声,已知一场血战,无法避免,眼看对方与自己这边是十与六之比,人手方面已差了一半,不由暗暗一叹,一咬牙,挺剑向其中一个蒙面人刺去。 她此刻动了必死之念,出手就是夕阳六式剑法,灵幻变化,诡奇无方,把对方当场被迫退三步,伸手一探腰际,只见银光一闪,原来竟是一支柔剑。 只见他迎风一恍,立刻向崔宓攻出二招。 黎雪一见二人动上手,口中娇笑一声,也找了一个蒙面人嘻嘻一笑道:“朋友,你也别闲看,姑娘陪你走几招。” 笑语如银铃,但她心中的杀机,却比任何人都炽烈。 她语声一起,人已如流星一般,划向一个蒙面人。 这一出手正是武林绝学“兰花拂穴手”,十指张如兰花,如拂似切,如戳似点,齐向对方周身大穴罩去。 那蒙面人一声怒哼,身形旋转而进,双掌一翻,连出二招,招招大开大阖,雄浑无伦,用的却正是外门掌法,一时掌风呼呼,立刻激战在一起。 这边“银鞭飞龙”七尺银鞭一扬,白光流动,也与任巧君双双掠出。 尚未动手的蒙面人似已知道二条龙鳞不是好相与,三条灰影立刻扑上形成三角包围,三支银枪,舞起斗大枪花,在外围游走不定。 “地灵神乞”一声狂笑,道:“要饭的不能空着,就找你们四个家伙走上几招吧!” 双掌一翻,接连拍出四掌,击向尚未动手的四个蒙面人。 这以六对十的局势,分做五处,缠斗不休,使黑暗的大地,罩上了一片深沉杀机。 只见刀光剑影舞,掌劲指风锐啸,五堆人杀做一团。 一过盏茶时刻,崔宓首先不耐,她觉得对手这柄柔剑,竟然招式精奥,变化多端,与自己“夕阳六式”一比,虽还差上一筹,但剑上的潜力,加上倏柔倏硬,倏折倏直的变化,却令人防不胜防。 她心中着急,左掌连拂,施出崔门“云雾封穴”手法,展开连绵抢攻,目光一瞥左右,只见罗刹婆婆拐上功夫,倏剑倏枪,倏棍倏杖,变化不同招式,兀自游斗,竟不与陆无忌正面交锋。不由黛眉轻皱,暗暗一叹道:“这样打下去,不知要打到几时才能休止。” 要知崔宓眼前虽然全身而走,但如今拚博激烈,却不能独自先走。 要看“银鞭飞龙”父女激战三个蒙面人却是已占上风,但说得胜,看来要到百招以后。 这边黎雪嘻笑连声,但出手却招招煞着,“独脚阎王”武功另成一格,此刻却鏖战方酣,与对手打得难分难解。 一以掌力雄浑取胜,一以轻灵诡奇见长,各走极端。 只有“地灵神乞”以一对四,似陷入危机之中。 “地灵神乞”的蛇形七八手,此刻攻少守多,有些难以自保。 正在这时,只听得罗刹婆婆大喝一声,拐杖连出三招,口中厉笑道:“耳闻陆兄生平以三掌自负,如今不知打出了多少掌,不是老身危言耸听,再打下去也是两败俱伤局面。” 陆无忌身形闪动,掌出如风,口中冷冷道:“与你老婆子对敌,多打几招,并没有失去区区威风,只要你敢力拚三掌,区区自信死在当场的必然是你。” 罗刹婆婆狂笑一声道:“老身不会中你激将之计,你今天既然要打,老身就同你耗上了。” 语声未了,场中倏然响起一声惊呼,崔宓目光一转,却见“地灵神乞” 身形跄踉,显已受伤,心中一急,长剑泼风四扫,娇叱道:“好不要脸,以四攻一,与我纳命来!” 语声中竟弃了眼前持剑蒙面人,身形电掣而起,身在空中,一招“日沉大地”,向围攻“地灵神乞”的四个蒙面人当空罩下。 这一招崔宓已尽出全身功力,声势慑人已极。 那四个蒙面人也不敢轻触其锋,身形同时倒退三尺。 崔宓身形落地,剑式连圈,口中急急道:“神乞老丈受伤重否?” “地灵神乞”气喘如牛,忙道:“只是肩头被掌风扫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严重。” 说着掌式一领,又向左边一人猛扑过去。 崔宓心头一宽,长剑连出绝学,四个蒙面人同时一声冷哼,再次闪身反攻。 这一来变成以四对二局面,“地灵神乞”压力虽然已轻一半,但是应付起来,仍感吃力,显然这四人身手也非泛泛之辈。 原来使柔剑的蒙面人此刻竟加入另三个蒙面人中,向“银鞭飞龙”展开连绵攻击。 五堆人影变成四堆,打得天昏地暗。却不知道场外二条人影一恍,却多了二个人。 左边一人须发全白,年约七十余岁,却生得又矮又小。 右边一人却是身躯魁伟,一袭赤色长衫,腰际束带上却插了一把厚背金刀。 这二人目光一扫场中局势,眉头轻皱,矮小老人转首对赤衫汉子道:“老夫不出江湖多年,眼睛生疏,场中这批人,你谈老弟可看出是什么来路?” 赤衫汉子目光微转,道:“想不到此地竟全是江湖上少见的武林知名人物,哦!这些蒙面人物,大概是最近传言崛起江湖的‘铁血秘盟’?” 接着神色凝重地道:“谷前辈,看样子我们又要插上一手了!” 矮小老人一怔道:“为什么?” 赤衫汉子道:“这‘铁血盟’人物以众欺寡且不说他,而‘地灵神乞’却是我‘金刀’谈四的故交,此刻却不能不帮他一下忙!” 矮小老人笑道:“你谈老弟既这么说,我老头子说句话便是。” 口气之大,似乎任何人都不能不听他的。 “金刀”谈四说来也是一派掌门,在辰州一带,可说无人不知,此刻一听矮小老人之言,不但没有不满表示,口中恭顺地道:“有谷老前辈出面,谅‘铁血盟’人物多少会卖这个面子。” 他似认为如由老人出口,谅必无问题,怎知却会碰上钉子。 只见矮小老人果然大喝一声道:“打架的双方朋友,都给老夫住手!” 这一喝,声若洪钟,震得搏斗双方同时一震,身形齐皆后撤。 陆无忌首先有气,目光一扫二人冷冷道:“哪一道朋友,请别多管区区闲事,如有兴趣,不妨也参加一份,区区一样接下。” 口气之中,似乎比矮小老人不逊多少。 这边“地灵神乞”目光一闪,见是“金刀”谈四,心中一喜,忙一晃身形,掠至谈四身边,道:“谈兄来得正好,那批贼崽子人太多,你这把金刀,正好派上用场。” 陆无忌一见是敌方朋友,目光一闪,冷冷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辰州“金刀’谈四,加上二位,区区认为无伤大雅。” 矮小老人哈哈一笑道:“老夫说不准打,就不准打,你要动手,就先接老夫三招。” 矮小老人笑声更盛道:“老夫走遍大江南北,却没有碰到如此蛮横的人,你以为老夫不敢接你三招么!” 罗刹婆婆这时身形一闪已到任不弃眼前道:“目前既有人出头,咱们看看风色,如这个老头子不致落败,立刻先走一步。” 任不弃点点头,立刻把话告诉了女儿及崔宓。 崔宓虽觉这样极为失礼,但想起南宫亮的危境也只好同意,立刻把黎雪招到一边,轻声咐嘱,接着向“地灵神乞”一招手,待他走近便把心意说明。 “地灵神乞”皱了皱盾,立刻同意。 这时,陆无忌闻这矮小老人口气这般大,目光连闪,却看不出对方什么来路,冷冷一哼道:“区区对你这糟老头眼生得紧,要与区区动手,能否先报名号听听!”矮老人嘻嘻一笑道:“老夫名号岂是你们这批人问得,快与老夫散开,不然就亮家伙。” 陆无忌自诩掌上功夫无敌天下,就连罗刹婆婆这等高手也不敢正面相接,闻言心中有气,双目寒光大盛,狂笑一声道:“这样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 说着一步一步向矮老人欺去。 罗刹婆婆见矮老人口气这么狂,虽想到他必然不是虚言吓人,却怕老头子不知陆无忌来头,看错了人,忙道:“老丈注意了,这就是昔年在洞庭三掌击毙七十八名黑白二道高手的‘三掌惊天地’陆无忌。” 矮老人闻言神色一震,倏然哈哈大笑,道:“好,好,好,老夫一生心愿未了,想不到在这里却碰上名震天下的陆老弟了。” 陆无忌闻言一怔,停步冷冷喝道:“你是谁,与陆某有什么过节!” 矮老人嘻嘻一笑道:“过节是没有,只是当年耳闻你‘三掌一出,天地变色,’心中有些不大服气,始终想找你试试老夫的拳头,却不料你一直缩若乌龟头,不敢出来,现在正好,看看你掌上功夫究竟如何厉害!” 陆无忌心中一动,喝道:“这么说,你是昔年名扬关外的‘霹雳雷公拳’谷一拳了!” 矮老人嘻嘻一笑道:“不错,难为你想起来,当年你名动中原,老夫纵横关外,却从来没有见过面,今天老夫也让中原武林知道知道,除了你三掌能使天地变色外,还有老夫的一拳也能使山动海啸。” 诸人一听这丝毫不起眼的矮老人竟是“霹雳雷公拳”谷长孙,心中俱都一震。 昔年曾耳闻这谷长孙,一拳击出,能使山川动摇,故关外皆称谷一拳而不名,但中原武林只是耳闻,谁都没有见过,此刻当着面,任谁也不信这位矮老人拳上功夫,竟有这等威力。 陆无忌一见对方果然是自己猜测的人,神色微微一变,但他自负威名,岂有退身之理,闻言冷冷道:“你既然如此说,就先试我三掌!” 说打就打,左掌电掣劈出,击向谷一拳前胸,掌劲气如啸,出手之势,简直眩人眼神,掌上劲力,更是锐不可挡。 谷一拳眼见对方忽然扬掌,脚下不丁不八,一声大喝,右手紧握,飚然捣出一拳,竟硬迎这一掌来势。 一声霹雳破空爆响,震得林木簌簌作声。群侠神色不禁一震,一拳威名果然不虚!这番拳掌互击直有千钧之势。一掌一拳,硬生生接实,劲气如漩涡四溢,扬起一地沙尘,烟雾中,只见二条人影,同时后退二步。 只听得陆无忌冷笑一声道:“好拳力,再接区区第二掌。”左掌在刹那之间,斜挥而出,这一掌角度之奇,令人乍舌。 谷一拳一声长笑,身形一晃,不退反进,也左拳向下半弯而出,击向陆无忌左掌。 岂知陆无忌这招似实还虚,掌式一圈,电缩而退,右掌却趁势而出,击向谷一拳的左胁要穴。 二掌交互一缩一伸,快逾闪电,力有千钧。 这不但掌力足以撼山,而且招式之妙,更不能以言语形容,只见谷一拳长笑道:“妙,果然威名无虚!” 语声中,身如迎风之絮,人影如柳摆动,却在千钧一发之间,错过陆无忌这致命一击,右拳一晃,已捣向对方前胸。这二人一动手,互相以快打快,立刻战成一堆。 半空霹雳连响,掌啸不歇,只看得一干蒙面灰衣人呆若木鸡。 罗刹婆婆此刻岂能错过这种难得脱身机会,向崔宓等一摆手势,身形轻轻纵起,已闪过一干灰衣人向前急掠而去。 等到九名灰衣人发觉,六条人影,已出十丈,他们目光一怔要想追却因为首陆无忌搏斗正值紧张之际,无法请示,一时呆在当地,竟目光互觑,作声不得。 崔宓等人急急奔出二十里,见身后无人追至,才放下一颗心,但是因系念南宫亮安危,心情更是沉重。 故而奔驰的速度,不但未因无人追赶而慢下来,反而更加快速的争取时间,以便早些知道南宫亮究竟是遇到了什么危机! 第六十五章 崔宓与罗刹婆婆等一行六人急急地向前飞驰。她们甚至未等到陆无忌与谷一拳分出胜负,就急急夺路而走。 这并不是说她们畏惧什么,而实在是太关心南宫亮的安危。 尤其是崔宓,南宫亮几乎等于她一生全部的希望。虽然她还挂念着父亲,思念着丈夫,但是就目前来说,这一切都系于儿子——南宫亮崤山之行。 再说,天下慈母心,有什么东西会比儿子更重要呢?如今,陆无忌竟说南宫亮已陷入必死之境,这无异是晴天霹雳。 这消息对现在六个人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震动心弦的。在权衡轻重下,也顾不得向“金刀”谈四打招呼,及等待分出胜负了。 这点,最感内疚的是“地灵神乞”了。但他也知道形势的紧急,只有默默地跟着大家奔走。 他想:以后有机会再向谈四解释道歉了,别人替自己拚命,而自己反而溜走,这在任何情形下,都是过意不去的事。其实,别的人何尝没有这种感觉,只是大家都无法说出口罢了。 于是在低沉的气氛下,六人皆怀着焦的不安的心情,一路飞奔着。 直到天色黎明,才在一座小镇上匆匆打尖。 这时,已离开了洛阳“夕阳别府”百里之外了。 因为白天无法施展轻功,“地灵神乞”于是在镇上雇了一辆四匹马拉的大车,载着六人,急急起程。 为了避免被“铁血盟”的党徒发觉,一行六人都闷坐在车篷内,阖目养神,有时互相交谈,猜测着南宫亮与“鬼眼神偷”仇森,究竟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他们当然不知道南宫亮与少林掌门,以及十八罗汉等,被“毒手入魔” 以“七里闻香散”之毒,困在荒庙之内……受着无可救援的威胁…… 马车呼呼急驰,车篷外不时响起车把式的扬鞭声“吧!吧哒!”和喝声。 车在喝声中,竟然没有停过,这显示出那车把式的驾车技术精妙。 时间在急剧的轮声下滑过去,刚过中午,车外已响起了车把式的问答声:“大爷们,要不要打尖?” “银鞭飞龙”任不弃目光一扫众人,沉声道:“掌柜的,离崤山还有多远?” 车把式在辕上回答道:“还有六十里,现在已过北邙山。快到渑池县啦!” “银鞭飞龙”嗯了一声道:“烦劳掌柜的,再赶下去吧,咱们身上都带着干粮,不要打尖了,车资加倍。” 车把式叹了一声气道:“要这样不休息的赶,小的牲口可就废啦!” “银鞭飞龙”往腰中掏出一锭金元宝,一拨布篷,伸手放在车辕上,沉声道:“掌柜的,这大概足够你买四匹牲口了吧,到了地头,车费另赏!” 车把式眼中立刻露出欣喜的光景,连忙接过,在手上拈了拈,忙道:“谢大爷赏,小的……尽力赶路就是。” 语声一落,马鞭“啪哒”连响,声声吆喝中,催动马车疾驰狂奔。 任不弃微微一笑,缩首仍安坐在车篷中。 岂知刚刚打发,车外倏然响起一声暴叱:“赶路的,你纵马疾奔,是赶死么!” 喝声中,马匹长嘶,车身猛然顿住。 车中六人身躯一震,坐在任不弃对面的黎雪伸手一撩篷布,就欲探手去看发生什么事。 任不弃忙道:“黎姑娘,强敌环伺,咱们还是坐在车中,来个不闻不问吧,车把式可能心急赶车,撞到了人,这种事由他去应付,免得再惹不必要的纠纷,耽误行程。” 黎雪忙颔首,按坐不动,果然车外响起车把式的语声:“大爷,包涵一点,雇主们有急事,小的车不免快了一点,但尚好没有撞到你老,就让个道儿吧!” “哼,官道之上,竟然目中无人,横冲直撞,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行啊!” 这阵语声,中气充足,似非普通商旅,车中在座的人,无一不是武林中顶尖高手,心中皆不由一动! 但是此时此刻,谁都没有表示,大家都为了尽快赶到目的地,故皆强按好奇之心,静坐以待,希望车把式能好好打发过去,继续行程。 只听见车把式怒道:“朋友这话可不对了,小的赶车赶了半辈子,从没有出过岔子,自信对驾御牲口,还有这份把握,这次不说没有撞上朋友,就是撞上了,也是活该,谁叫你拦在道中,视若无睹,难道这么一辆车子,老远跑来,你朋友竟看不见?” 罗刹婆婆听了暗暗皱眉,目光一瞥众人,轻声道:“看样子又要节外生枝了……” 语声未落,车外蓦地响起一声暴叱:“好哇!你小子差点撞了老子,还敢发横!” 车把式怒喝道:“狗养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与我王大虎滚开,别耽误时间。” 只听得长鞭呼地一声,仿佛是向道中发话那人抽去。 “地灵神乞”暗道不好,他坐在最外面,口中道:“你们别下来,我先出去看看!”一撩车篷,人已跨出车篷,潜身到了车前。 几乎同时,王大虎一声啊哟,人已被拖出车辕,滚落地上,跌得金星直冒。 “地灵神乞”刚到车前,看到这种情形,目光一瞥,只见道中站着一个五旬瘦长老者,双目神光湛湛,右手正握着车把式王大虎的鞭梢,一个箭步窜到王大虎身边俯首冷笑道:“我道你多大能耐,竟敢口出不逊,老夫今天先让你吃些苦头!” 话声中,一掌就向王大虎后颈击去。 “地灵神乞”脸色微变,大喝道:“朋友手下留情。” 人已如风飘近老者身边,伸手一抄,已将王大虎向后拖起。 老者耳闻语声,一见竟是个破烂老化子,不由冷笑道:“尊阁是想管闲事?” “地灵神乞”嘻嘻一笑,抱拳道:“朋友误会了,要饭的怎敢管明友闲事?只是急事在身,雇了这掌柜的车子赶程,所以请朋友看要饭的面子,揭过这些误会,使老朽不耽误行程,则感激不尽了。” 瘦长老者哦了一声,冷笑道:“老夫以为区区一个车把式,怎能这样目中无人,原来还有你叫化子撑腰,好极,好极!哈哈哈……” 他一连两声“好极!”接着又是一阵狂笑,道:“老夫既不能教训这小子,就只有教训你要饭的啦!” 语声中,右臂一挥,五指箕张,突向“地灵神乞”胸前抓去。 这一招奇诡已极,臂出如风,指快如电。 “地灵神乞”脑中陡然一惊,脸色霍然巨变。 三十年江湖中,他今天顾全大局,可说第一次忍受这口气,想不到对方竟然如此蛮不讲理。 在这刹那,欲拒又退,脑中念头千转,霍然飘后三尺,一掌推开车把式,沉声道:“朋友,我要饭的可以再忍让一次,希望能够高抬贵手,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我要饭的下次再登门谢罪如何?” 依“地灵神乞”昔年个性,这可说是一次奇迹。 但是这五旬老者倏然冷笑一声道:“要饭的,你说得太方便了,看你身手不弱,老夫倒想领教一番。” 说完,身形如电直欺,手指翻转之间,奇诡绝伦地扣向神乞手腕。 “地灵神乞”又惊又怒,他一再相让,竟料不到对方步步相逼,而且更想不到对方身手竟然如此快速。 在这刹那,他要封已来不及,身形再倒退三尺,口中厉喝道:“朋友既然找岔,报个名号听听!” 老者二次进手,皆差一线,脸色也是一惊,口中阴森森笑道:“老夫拿住你,再告诉你不迟,再看我这一招!” 脚下斜跨半步,右掌斜劈而出。 这次“地灵神乞”不再相让,乱发怒竖,一声大喝,右掌反挥而出,带起一道凌厉锐啸,丝毫不差地向对方掌上撞去。 砰地一声,老者双肩微晃,“地灵神乞”却倒退一步。 “地灵神乞”心头一怔! 他这一掌相试,发觉对方内力竟然高出自己一等,岂知就在这一怔刹那,老者一声冷笑,掌缘横挥,直向神乞肋间划出,左掌并同时向左边空隙抓去。 “地灵神乞”疾转半圈,避过对方右掌,双手交错,掌反扣向老者左掌腕脉。 这一招是“地灵神乞”毕身绝学,岂知老者陡然大喝一声:“还不与我躺下!” 左掌一花,竟然反撩而起,印向“神乞”丹田。 神乞一掌划空,耳闻喝声,知道不妙,这时要避已自无及,心头不觉大骇! 他惊震之下,双掌一翻,竟然不避来势,猛推而出,正一是同归于尽的招式。 眼看二人即将一死一伤,半空中陡然响起一声暴叱,一道劲风,直向老者撞去。 气势如雷霆下击,老者一声怒哼,倒退一丈,目光一瞥,倏然失声道:“原来是三府一观中的‘银鞭飞龙’!” 这时,“地灵神乞”也退出三尺,回想刚才险境,不由一身冷汗,涔涔而下。 他在江湖中素以耳聪眼尖闻名,此刻面对老者,虽极力思索,却想不起这身手超绝,功力不凡的五旬老者,究竟是哪一号人物? 怔呆之际,只见任不弃冷冷一笑,抱拳道:“朋友,刚才那手‘三花一翎’及‘追云驰月’招式,已到炉火纯青之地,身手端的不凡,而且竟然认得老朽,恕老朽眼生,尊驾名号是否能赐告!” 老者响起一声如洪钟一般的笑声,道:“任大侠既知‘三花一翎’及‘追云驰月’必也知道老夫来历,又何必多问。” 任不弃又冷笑一声,淡淡道:“这二招是‘三花掌法’中的追命精着,昔年‘三花羽士’以一套三花掌及六十四手神力鹰爪,纵横江湖十余年,其后隐踪潜迹,江湖中已二十年不见,如今竟在北邙道上再见到三花掌法,实出老朽意料之外,但是老朽可以肯定,阁下并非那假牛鼻子。” 这一番如数家珍之江湖典故,听得“地灵神乞”心头砰然一震。 就是坐在车中不出来的崔宓等也不禁暗暗吃惊。 须知“三花羽士”一身功力奇诡莫测,而其个性,更是喜怒难测,率性而为,人在正邪之间,如今这老者虽说不是“三花羽士”,但既会三花掌法,必有关联,这一场纠缠,不知如何了法。 只见老者点点头道:“任大侠好眼力,不错,老夫并不是‘三花羽士’,不过老夫是谁,任大侠不识,那老夫也不必说出,以免贱名污耳,耳闻任大侠一条银鞭,有飞龙之誉,老朽正想讨教几手。” 任不弃皱皱眉道:“朋友赐教,敢不奉陪,只是老朽等急事在身,下次奉陪如何?” 老者不屑地一哼,道:“任大侠如此说,老朽也不为己甚,就请返回去吧!” “地灵神乞”怒喝道:“老头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者嘿嘿一笑道:“今天老夫守此道路,行商旅客,一律不准通行。” 任不弃神色一变道:“朋友此举未免不对了,老朽等再三容让,已尽江湖礼数,敢情阁下非要打一场不可?” 老者一声狂笑道:“任大侠,打不打是另外一回事,其实无论是战是和,今天各位势必绕道。” 任不弃涵养虽已炉火纯青,也忍不下这口气,不由厉声道:“为什么?” 老者伸手指了指官道,冷冷道:“任大侠可曾觉察这条北邙大道上,今天没有一个商旅!” 任不弃及“地灵神乞”闻言一怔,目光一扫,这条交通要道上,果然没有半丝人影。 时正午后,阳光正盛,照理说,不会没有人,但是现在黄泥的官道上,静悄悄地,空荡荡地,充满了死一般的寥寂。 任不弃这时心中一片狐疑,沉声道:“今天官道上的确没有人,这与咱们有什么关联?” 老者仰天一阵大笑道:“当然有关,你任大侠知道平时商旅频繁的北邙道上,今天为什么连人影都没有?” 任不弃冷冷道:“老夫不明其中道理,就请你朋友解释解释!” 老者淡淡地道:“很简单,自昨天起,老朽已贴下布告,传出音讯,今天任何人不能过灵安一步,老夫在这里吃西北风,就是为了阻拦行人商旅车驾。” 说到这里,语声微微一顿,道:“别人既不能通行,各位自不能例外,老夫现在言尽于此。” 这番话,听得“银鞭飞龙”怒火冲天,不禁一阵狂笑道:“官堂大道,竟然不准别人行走,老夫走南闯北四十余年,却从未碰到这种事,朋友,你太狂了!” 老者冷笑一声道:“老夫一点也不狂……” 语声未落,“地灵神乞”大喝道:“你好像还蛮有理一样,今天我要饭的偏要过去。” 老者冷笑一声道:“老夫是好意,二位如不听劝告,只要能打发得过老夫,各位尽管一走。” “银鞭飞龙”任不弃哈哈狂笑道:“昔年三花掌法称武林一绝,老夫就以七十二式飞龙掌领教也好。” “好”字一落,身形如电掣而起,右掌一挥,直逼老者前胸。 这一招“龙爪攫珠”气势威猛无俦,岂知老者上身斜侧,双足钉立原地,左臂曲肘,右掌一圈,反向任不弃肩头斩去。 避招出手之奇,决不稍让,“银鞭飞龙”哪有不识这招“暮春花飞”后面暗藏杀手之理,一声怒喝,身形扬飘一尺,双掌连环交击而出。 双方以快制快,用的皆是杀着,看得“地灵神乞”惊心动魂,一时之间,竟呆在当地。 坐在车中的人,虽然没有下来,可是每个人都用手指把车篷划破一点,对外面的一切,看得非常清楚,此刻心中皆惊疑而焦灼。 其中尤其是任巧君,二十年来,她第一次看见父亲与人作如此激烈的生死搏战,如不是父亲临走时关照,早已下车出手。 崔宓却心焦儿子的安危,更关心任不弃的成败,这么双重忧虑,使她心灵中的负担,更加加重…… 而罗刹婆婆及黎雪则内心惊奇万分,此刻一味猜测这五旬老者的来历,要知“银鞭飞龙”的功力身手,能与他匹敌的,江湖上已极少见,如今这老者身手如此高强,却偏摸不透来历,怎不令人骇异。 她们大都知道昔年以三花掌法纵横江湖的假道士“三花羽士”,但这老者既没有身穿道袍,自然不是“三花羽士”,那末他是谁呢?为什么要不准商旅通过呢? 正在她们猜测惊疑之间,陡听“银鞭飞龙”任不弃一声大喝:“要饭的,还不令车驾起程,老夫等下赶上就是。” “地灵神乞”一怔,却见“银鞭飞龙”因为略一分神,连被老者逼退三步。 这时不要说“地灵神乞”犹疑,连车中未出来的人也犹疑极了。 赶路果然要紧,可是能留下任不弃吗? 正犹疑之间,只听得“银鞭飞龙”又急急喝道:“为什么还不走?” “地灵神乞”一咬牙道:“既然如此,我在前面四十里相候!” 说着一挥手对车把式喝道:“还不上车!” 车把式这时已看得汗流浃背,两眼发愣,被“地灵神乞”这一喝,犹如在梦中惊醒过来,忙连声应诺,跨上车辕,地灵神乞尚未钻入车中,倏听老者一声冷笑道:“要走可没这么容易,老夫倒看看车上都藏着什么人物!” 喝声中,掌式一花,身形突然如箭横纵而起,向马车前面,四匹牲口掠去,车把式只觉得眼前一花,正自一骇,却不知道老者掌已向牲口首部击去,这一接实,不用说四匹马一定完蛋,他是想逼得各人下车行路。 第六十六章 “地灵神乞”及任不弃一见老者举动,心中一震! 他们皆想不到对方竟有此一着,弃人击马,在这刹那,双双一声暴叱,“地灵神乞”双掌猛扬,和身向老者扑去。 任不弃更是如飘风一般,大腕一扬,一道银光,直向老者卷去。 正是一条龙鳞长鞭,任不弃怒火冲天之下,眼见对方想出这种绝主意,不得不动用兵刃。 只是银光一闪,灵蛇如电,岂知老者背后如长眼睛,身受“地灵神乞” 及“银鞭飞龙”二大夹击,身形一溜,如风一般竟飘过马首,到了另一边。 任不弃鞭势滑空,竟自击向马身上,知道不妙,手肘缩,长鞭电掣收回,口中厉叱道:“老匹夫,你如劈死牲畜,我就劈死你!” 但他知道已无济于事,就在这刹那,却听那老者一声惊呼,身形电退一丈,神乞及任不弃翘首一望,却是罗刹婆婆已屹立在马那一边,手横拐杖,面罩重霜喝道:“老头子,你能逃过老身这一杖,老身佩服你,但老身今天要你还个道理,为什么一再阻道。” 原来罗刹婆婆机警,在车篷中眼见这般情形,知道要糟,四匹马虽不值几何,但是在急于赶程之下,被人毁了,也是不大不小的麻烦。 尤其这是北邙山附近,漓宫近在咫尺,露了行藏,势必遭受纠缠。 她一现身,拐杖一刺,正是“天雷龙形九拐”中的一招绝学“雷鸣龙跃”。 老者想不到车中还有这等高手,猛遭奇袭之下,飘退一丈,目光一瞥,竟是罗刹婆婆,不由心中也是一动。 只见他哈哈大笑道:“耳闻江湖风雨日紧,现在连你罗刹夫人都出现北邙道上,看来老夫得到的消息是不会错了。” 说到这里,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你们既然一定要过去,不听老夫阻拦,即算与老夫为敌,即使成为死敌,切莫怪老夫不通知你们!” 语声一落,人倏转身向驿道上飞驰而去,瞬发只剩一粒黑点。 任不弃望着老者背形,满腔迷雾,此刻既不清楚老者来历,更不知道为什么事,一时呆在当地,沉思起来!罗刹婆婆这时倏然一声轻叹道:“任大侠与要饭的上车吧!赶路要紧,有什么事,车上再商量也一样!” 任不弃倏然惊醒,他目光一扫,人影一晃,竟上了车辕,道:“老夫来掌车,倒看看这老匹夫凭什么如此目中无人,凭的是些什么东西!” 车把式巴不得有人坐在一旁,镇压心神,刚才一幕生死相搏,他虽看不出什么,却已知道这批武林人物都是煞神,早吓得三魂俱飞,六魄无主。 罗刹婆婆当然也知道“银鞭飞龙”此举用意,在行踪已露之下,不如反而大大方方赶程。 于是“地灵神乞”与罗刹婆婆进了车篷,一声呼喝,车身一震,再度辚辚而动。 崔宓此刻脸上充满忧急之色,秀眸一瞥身旁的罗刹婆婆续道:“前辈,这七十里路程,很可能会生变化,这一耽误,南宫亮及‘鬼眼神偷’的遭遇不知会变成怎么样了。” 罗刹婆婆忙安慰道:“吉人天相,你也不必多愁,其实如有什么不测,老身以为经过一天一晚时间,现在赶去也没有多大作用了……” 崔宓禁不住浑身一抖。 她不是不知道这层道理,只是藏在心中,不敢去想罢了,如今罗刹婆婆一语道破,心头情不自禁地升起一丝寒意。 只见罗刹婆婆又是一声轻唱道:“不过我们还是尽人事而听天命,尽量避免路上枝节,唉!假如老身料得不错,刚才那老匹夫,想必也是‘铁血盟’中人物!” 此言一出,篷车中的气氛,立刻变得一片沉重。 是的,刚才谁都没有说出心中的猜测,但是都有这种想法。 不然为什么要阻止车驾行人呢? 不过只有一点猜不透的,就是为什么,竟要封锁这条要道,如说为了知道自己这一群赶去搭救南宫亮,那么也不必要阻拦普通商旅通过啊! 车中每个人都在猜测这个问题,可是马车依然急剧地向前奔驰着。黎雪终于耐不住这股沉重的气氛,开口道:“罗刹前辈是否看出那老者是什么路子?” 罗刹婆婆摇摇头道:“三花羽士的三花掌法,听说已在江湖上失踪近二十年,没有听说过三花掌法还有旁支别派,这老者的身份,实使人感到迷惑。” 语声甫落,车身一震,陡然又停住,车中诸人心里一惊齐都凑着车篷孔缝,向外看去。 原来此刻车子已到灵安镇外,一座庄园前。 只见车前一片人头,有俗有道,把一条官堂大道占得满满的,一个个神色凝重,屹立如山。 车辕上的“银鞭飞龙”任不弃眼见马车通不过去,电目四下一扫,发觉初看这些人杂乱无章地站着,细看却是壁叠分明地在对敌着。 其中道装八人,一律手执长剑,指镇剑诀,跃跃欲动,外围却包围着十个老者,刚才曾在官道上动手的老者,也在其中,这些老者,每人衣饰年龄不同,却个个双目如炬,似有一身超绝的功力。 尤其使人奇怪的,却是“飘风剑客”易如君竟在一旁,仗剑观望。 “银鞭飞龙”任不弃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倏见“飘风剑客”易如君,身形一掠,如风晃至车旁急急道:“任大侠怎么也来,难道是为了这场搏斗?” 任不弃一愕,急低声道:“南宫少侠遇险,老朽与崔宓是赶往崤山绝魂谷,易大侠,这批老者是谁?这批道士又是谁?” 易如君叹道:“这么说,正是半空卷进漩涡,我也是风闻刚到,这批老者号称‘南方十老’,脾气怪异已极,至于这批道士据说是武当门徒,为了什么,在下也弄不清楚……” 语声刚至此,道中一位秃顶老者倏然大声道:“来者据说是中原武林的牛耳,江南任大侠与久未露面的罗刹夫人是不是?” 中气十足,话音震得在场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任不弃立刻在车辕上起身,抱拳道:“在下正是任不弃,不知各位为了什么事,在此相峙不下?” 秃顶老者仰天狂笑道:“耳闻刚才你们不听咱们五弟劝告,非要到此,莫不是为这批牛鼻子增援而至?” 这话问得任不弃不知要怎么回答才好,刚才他发觉场中道士,没有一个认识的,但易如君既说是武当门下,自己与武当掌门玄真子也有着一番道义之交,如说不管,在江湖道义上有些说不过去,如说要管,那末崤山南宫亮那边身陷险境,势必又耽误了时光。 任不弃生平行侠江湖,却没有碰到过这种取舍两难之事,一时之间,目光连扫,却不知如何回答。 只见秃顶老者又哈哈狂笑道:“咱们十个老头子,本在南诏,与中原武林无冤无仇,却被你们这批中原武林引至中原,要老头子服膺你们中原武林盟主的号令,哈哈哈,如今想不到中原武林一个个连话都不敢回答一句!” 这番话,可说把在场武林人物,统统骂了进去,“银鞭飞龙”神色一怒,但盛怒之中,忍不住惊奇,脸色一沉,问道:“谁是中原武林盟主?” 秃顶老者,似是十老之首,闻言哈哈一笑道:“你何不问在场的武当掌门!” “武当掌门?” “银鞭飞龙”任不弃神色不禁一震!喝道:“谁是武当掌门?” 秃顶老者用手一指中间一个手执墨黑竹剑的道士,道:“这就奇了,武当堂堂宗派,你任大侠连掌门都不认识,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语声未落,倏见那手执墨剑的道士大喝一声:“发动攻势!” 墨剑一撩,猝然向秃顶老者电掣刺去。 这一招凌厉至极,乌光一闪,剑啸骤起! 其余七名道士耳闻喝声,剑势立展,寒光交运,立向对手攻出。 显然他们趁老者发话疏神之际,欲制先机! 秃顶老者一声大喝! “老八,放开门户,让他们进来,咱们统统接下了!” 喝声中,掌式交错,一道凌厉狂飚透掌而出。 刹那间,除了马车前,被称八弟的老者,身影横闪二尺没有出手外,其余老者,脚下步伐运劲,掌式猛推而出,掌劲剑气,立刻交织成一片。 只听得未动手的老者大喝道:“任大侠与车中朋友请进阵,只要能破得咱们‘南方十老’的‘十绝方阵’,咱们就向中原武林永远称臣。” 任不弃心中狐疑大起,发觉其中有许多蹊跷,他耳闻不理,目光一扫,见道士在中央布展的是八卦剑阵,虽仗长剑之利,却无法移动一步。 而另一面“南方十老”身居外围,身形交错,却着着进攻,掌上劲力之雄浑,竟使中间道士有些手忙足乱…… 但这场剧烈的搏斗,并未使任不弃贯神注视,在这刹那,他在思索其中两个疑题! “武当掌门武林中谁都知道是玄真子,难道已经换了掌门?另外一点,是谁号称中原盟主,把‘南方十老’引出来,目的何在?” 他正思忖,倏听秃顶老者大喝道:“老八,他们不肯下来,先请他们尝尝烈火弹滋味!” 未动手的老者一声应诺,右手从怀中一掏,健腕一扬,一粒火红铁丸,已向车篷上打至。 在这刹间,任不弃心头猛然一震,念头尚未转过来,易如君倏然大喝道:“任大侠快下车!” 任不弃左腕一抄,挟着车把式,身如苍鹰,疾飞而起,右手向腰际一探,银鞭如电而起,反向老者撩起,口中厉喝道:“原来尊驾是昔年烈火门中人物,老夫等与你们无怨无仇,怎可下这种毒手?” 几乎同时,车篷中响起一声大喝,罗刹婆婆拐杖挑裂车篷,单掌猛扬,劈出一道掌风,向那粒火珠推去,只见那红色铁丸,飞出三丈,坠落地上,嘭地一声,顿时燃起一片红色火光。 这时,车中的人已知无法再坐视,身形动跃,唰唰唰,掠落场中。 这一边“银鞭飞龙”银鞭刚出,却见易如君大喝一声:“使不得!” 剑聚真力,向任不弃鞭梢架去。 几方面动作,几乎同在刹那之间,任不弃见状一愕,肘腕一缩,银鞭回收,口中喝道:“易如君,这是为什么?” 人已飘落地上,放下业已吓得软瘫的车把式。 “飘风剑客”易如君忙恭谨地道:“任老前辈,目前最好不动手,在一切事情尚未弄清楚之前,何必陡树强敌!” 任不弃心中一动,尚未发言,倏见那秃顶老者大喝道:“拉开十绝阵法,把他们全部包围,看看中原武林人物的身手,究有多高!咱们二十年隐迹南诏,说不得这次要大开杀戒了!” 语声一落,只见人影晃动,十名老者,如爆花一般散开,立刻把崔宓及罗刹婆婆等包围在当中。 场中道士剑式落空,立刻恢复八卦阵式屹立不动,但那手执墨剑的道士,眼波流动,却显出一股不安之色。 罗刹婆婆精光四射的双目,来回一扫,对十老朗声道:“咱们尚有急事在身,这次并不想插身是非之中,各位昔年在江湖中,谅必也是一方之尊,在未动手前,是否容老身问几句话?” 秃顶老者哈哈狂笑道:“罗刹夫人昔年名震蛮荒,有什么话快说吧!” 罗刹婆婆倏然转身对手执墨剑的道士道:“道长手中所执,是否即是武当至宝‘寒竹剑’?” 那道士沉声道:“不错。” 罗刹婆婆又道:“这么说道长已是武当掌门啰?” 那道士胸膛一挺道:“当然!” 罗刹婆婆皱眉道:“耳闻武当掌门是玄真子,难道玄真子已遭到什么不幸?” 道士诡笑一声道:“玄真子已于上星期亡故……” 罗刹婆婆沉思片刻道:“道长法号如何称呼? 道士嘿嘿—笑道:“贫道法号慈雨……” 罗刹婆婆脸色突然一变喝道:“好个慈雨,你敢情是叛出武当,偷窃武当‘寒竹剑’的法雨贼道,老身找你多时了!” 喝声中,拐杖一挑,风雷平地而起,直向法雨真人劈去。 原来罗刹婆婆一见他拿着武当失窃已久,到处追寻下落的“寒竹剑”,心中早已怀疑。 再听他报出法号慈雨,心中暗思武当上下三代弟子没有一个慈雨其人,只听说过法雨真人,系玄真子师叔。如今一听他虚报名号,就猜测出“南方十老”定系受挑拨而至,其中必藏着什么阴谋,故而直言拆穿对方诡计。 法雨真人一见罗刹骤然出手,知道诡计已穿,眼见拐杖当头压下,心中一凛,喝道“弟子们还不动手!” 剑势如电而起,反向罗刹婆婆胸头刺到,身形一转,已避过拐杖,带动八卦剑阵,顿时剑光撩乱,向罗刹婆婆围至。 形势一变至此,“南方十老”个个都被怔住,却见“银鞭飞龙”大喝一声,身形如飞,银光一闪,就向八卦剑阵冲去。 这二大高手拚力攻击,剑阵顿时一乱,这边崔宓一恭手向秃顶老者道“长者现在亲目所睹,中原并没有什么盟主,其中定有诡计,敢请长者将经过赐告!” 秃顶老者目光一闪道:“老夫等兄弟十人一向隐居于南诏,上月这法雨贼毛忽然光临,自称奉中原武林盟主之名,向老夫等挑战,老夫一怒之下,摆出十绝阵法,要此贼毛一试,岂知他一味逞口舌之能,并不动手,待老夫发觉有异,忽忙返回居处一看,竟然失窃一件重要东西。” 崔宓一怔道:“什么东西?” 秃顶老者脸上闪过一丝杀机,恨恨道:“老夫等所以隐迹南诏,正是为了日夜看守那株七彩灵芝,却不料中了这贼声东击西之计,竟遭失窃!” 崔宓奇道:“七彩灵芝载于古籍,只供玩赏,并无什么大用……” 语声未落,秃顶老者冷笑道:“一棵七彩灵芝虽无什么大用,但老夫从一本秘典中知道,如配上一样草药,制成药丸,功能夺天地造化,成长生不死之身。” 崔宓心中一怔,道:“那是什么草药?” 秃顶老者倏然狂笑一声道:“那就是产于南诏的‘乌羽草’,可惜这贼毛不知哪里听来的消息,取了灵芝,却没有取得老夫早已采集储藏的药草,也是一钱不值!” 话声刚到这里,蓦听得场中响起一声惨嚎,一名道士脑花四迸,竟毙于罗刹婆婆的龙头拐之下,只见“银鞭飞龙”陡然一声大喝,银光一闪,竟向法雨真人的寒竹剑上卷去。 呛啷一声,长剑被银鞭绕住,法雨一声大喝,长剑一抽尚未抽动,黎雪却趁机一闪而入,娇笑声中,并指如戟,向法雨腰际点去。 这些变化,都在瞬眼之间,法雨手中寒竹剑一抽,竟如磁铁一样,动也不动,心中不由一凛! 须知“寒竹剑”功能斩铁如泥,如今竟无法断任不弃的银鞭,他心中怎不骇然。 他却不知,“银鞭飞龙”已用上全部内力,聚于鞭身,施出粘柔之劲,左掌与黎雪同时,拍向法雨丹田重穴。 在两大高手夹击之中,法雨已脸无人色,右手一松,准备后退,岂知黎雪心智机灵,早知他唯有此一途,一声娇笑,道:“贼毛,你跑不掉啦!” 指影一花,右手一拂,掌缘正拂在法雨“气海穴”。 这正是“兰花拂穴手”中的一招“蝶翅采花”。 法雨惊慌之下,神智已经失镇定,眼见掌影如幻,香风微拂,右手一撩,竟然撩空,倏觉腰部一麻,吭了一声,人竟软瘫地上。 黎雪随手一把抓起法雨,向秃顶老者一摔,娇笑道:“老头子,这贼毛交给你啦!你不妨问问他到底在弄什么诡谋?” 这时罗刹婆婆一声大喝,对其余的道士厉声道:“你们是否要命?还不停手!” 尚余六个道士,眼见法雨被擒,同伴惨死,闻声齐都心中一颤,剑势立正,呆立当场,脸无人色。 秃顶老者,一把抓起法雨,冷森森道:“谁支使你挑拨是非,盗去灵芝的?” 法雨咬牙不哼一声! 秃顶老者冷笑道:“你大概知道老夫昔年‘三花羽士’名号,从来手下不留活口,假如你不说,老夫这次,嘿嘿,倒想留你一条命,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众人恍然大悟,这为首老者竟是“三花羽士”,但法雨却脸色陡然惨白,颤声道:“贫道是奉‘绝天魔君’之命……” 话声甫住,官道上倏然出现十余个身形,自远如风驰至,为首一人却正是漓宫的极乐仙子公孙媚。 身旁十余个蒙面人,个个手执兵器,屹立一旁。 “南方十老”目光一闪,身形齐动,立刻把这批蒙面人包围在中央。秃顶老者倏然拖住法雨,横飘一丈,大喝道:“灵芝现在什么地方?” 极乐仙子娇笑一声,接口道:“灵芝此刻已到漓宫之中,三花羽士,你别费力气啦!” “三花羽士”陡然目光一抬道:“这么说,你是与这杂毛一伙的啰?” 极乐仙子淡淡地道:“法雨正是本宫手下!假如你老头子识相,快回去献出‘乌羽草’,今天尚可免得尸横当场。” 此言一出,中间五位老者首先一声大喝,掌式竟向中间呆立的六名道士推去。 六名道士本是被法雨怂恿叛离武当,一见极乐仙子,正自进退两难,料不到“南方十老”竟骤然下杀手,念头尚未转过来,雄浑的劈空掌力已袭上身躯,砰砰连响中,六条身影,被撞出阵外,六道血箭,洒得满地血红,顿皆魂归地府。 “银鞭飞龙”等见状心中不禁一震! 这批道士虽然罪不可恕,却不至于全部该死,但这五位老者竟然陡下杀手,实令人感到太辣手了一点! 惨厉的气氛尚未下沉,场中又陡起一声惨嚎! 聚目转视一瞥,却见“三花羽士”已一掌拍击法雨天灵盖,手臂一扬,将尸体扔出三丈开外,口中对“银鞭飞龙”一拱手道:“听说任大侠尚有急事,就请上道,这里事待老夫等自行处理!” “银鞭飞龙”与崔宓及罗刹婆婆交换一下眼色,抱拳道:“尊驾既然如此说,老朽恭敬不如从命了!” 极乐仙子冷冷一笑道:“等各位赶到崤山,南宫亮早已变成一具骷髅了!” 说完连声娇笑,状似得意已极。 心头一颤,强忍怒气,目光一闪,却不知车把式跑到哪里去了,只剩下一辆破篷马车,孤零零地吃立道旁! “地灵神乞”这时已低声道:“我们快赶一程,天黑以前,或可以到崤山山麓!” 崔宓暗暗一叹,身形掠动,向崤山方向如飞而去。 六人刚一出阵,就听得“三花羽士”一声大喝! “极乐仙子!只要你破得了老夫的十方十绝阵,要老夫人头,也一样奉上!” ?掊祷匾粢还耍醇擞盎味鞠19牛约何四瞎粒奂鹑耍次薹u稚沓龌鳎恍辛耍畔虏煌#呀ソピ独肓搜瘸∷ゲ樘揭桓鑫纯稍げ返木置妗?/span> 第六十七章 崤山山麓在暮色的映照下,已一片灰黯。 那座荒凉而狭小的土地庙前,一片焦土枯叶,仿佛被火烧过一样。 这时,正有几个和尚在用禅杖,挖掘土坑。 土堆旁排列着三具尸体,那不说可知是悟了、悟明、悟净三僧。 闻名江湖的十八罗汉,自悟众僧自裁,至今只剩下十四个了。 这时,坟堆即已挖好,百果禅师及少林掌门百智大师,单掌立胸,眼见悟业僧与两名和尚将尸体安放在土坑中,其中两具已被烧得焦头烂额。 十六位年老得道高僧此刻满脸悲痛之色,目视三位少林弟子入殓,待土堆隆起,才同时发出一声叹息。 百智大师缓缓抬头望了一下天色,见天际余光渐暗,沉凝悲痛的脸色,渐渐变为焦灼。 一旁的百果禅师倏然低声道:“掌门人,天色快暗了,咱们还是起程吧!” 百智大师道:“依老衲之见,还是再等上片刻,南宫少侠一去无影踪,仇施主又追踪下去,不论情况如何,总应该回来才对,怎么将近一个时辰,依然杳如黄鹤?” 这位少林高僧语声中充满了惶急。 百果禅师低沉地叹息道:“地近魔窟,万一这批魔头再来,情况实令人不堪设想,掌门师弟!少林五百年基业,尚须你主持,岂可因此……” 说到这里,语声幽然中断,显然为了武林道义,与少林寺的利害问题,相峙不悖,也不知怎么表白才对…… 天光渐渐黑暗,四野一片静寂,焚烧过的火场,一片焦枯,衬托着三堆新坟,令人感到过多的凄清与荒凉。 百智大师眼见南宫亮与“鬼眼神偷”仇森,还不返转,禅杖一顿,正要下谕动身,蓦见,几条黑影,在荒凉的山道上横掠而至。 少林群僧此刻已变为惊弓之鸟,见状个个手横禅杖,凝神戒备。 目光闪处只见这几条黑影掠空而落,人形一现,却是“绿裳仙子”崔宓,及“银鞭飞龙”等六人。 百智大师精神一振,同时心中也有些奇怪,他不知道崔宓这些人怎会赶来此地。 老和尚心尚在盘算,口中已道:“老衲百智,拜见各位施主,各位此来是否也是想一探‘铁血盟’的蓝旗总坛?” 罗刹婆婆接口道:“掌门人少礼,崔仙子等与咱们赶来,是为了风闻南宫亮临身险境,却不知大和尚等也在这里,敢情也是为了‘影子血令’而来?” 百智大师怔了一怔,长叹道:“老衲蒙仇老施主相救,脱身绝魂谷,岂知在荒庙中,竟遭强敌包围,南宫少侠与老衲等侥幸脱围,却料不到一条人影,竟将南宫少侠挟走!仇施主追踪而去,至此即均未见回转……” 崔宓一闻此言,大惊失色,急急道:“大师看清那人是谁?” 百智大师摇头道:“老衲昏瞶,那条人影身法太快,竟无法辨清那人面目年龄!” 崔宓浑身一颤,急急道:“莫非是只闻名而未见面的‘绝天魔君’?” 她话声仿佛自语,声音虽低,但在场每个人仍有听到,一提起“绝天魔君’,群侠心神猛然一震。 这也无怪乎众人心头骇然!一个“影子血令”功力已出神入化,再加上“百毒尊者”,这等绝世高人,竟听命于“绝天魔君”,那这老魔头的武学,已不问可知,连少林掌门都未能看清那人身形,除了这魔头外还有谁呢? 此刻群侠心头一阵黯然,尤其崔宓,心瓣如被捣碎一般,呆呆站立,泪如泉流。 罗刹婆婆一看崔宓脸色不对,低声喝道:“崔仙子!事情尚未弄清楚以前,不必胡思乱想!” 喝声中,已一掌轻拍崔宓背心,只见崔宓哇地一声,张口吐出一口瘀血,目光方始渐渐转动。 罗刹婆婆轻轻一叹。 她知道崔宓心中的感觉,但是又有什么可以安慰她的呢? 崔宓年来遭遇太多的打击,苦难的磨练,使她心理渐渐坚强,她终于制住内心的悲愤,道:“掌门大师是否可以把经过详细情形叙述一遍?” 百智大师又是一声长叹,随把在“绝魂谷”中经过,源源述出。 这些事虽是已经过了三天,但在百智僧脑中,历历犹在目前。 老和尚说到避敌荒庙,禁不住转道瞥了一眼新坟,悲痛地接下去道:“老衲与少林门下偕南宫少侠刚休息过一个时辰,想不到竟陷入‘毒手入魔’散布的‘七里闻香断魂散’包围之中……”崔宓心中一惊! 她不知道“绝天魔君”用什么办法竟能罗网到这些在江湖上久不露面的绝世魔头? 在她惊骇中,只见“银鞭飞龙”任不弃也矍然变色道:“想不到陆无忌及‘毒手入魔’都被‘铁血盟’请了出来,唉!看来这场浩劫,将使中原武林惨祸连绵了!” 只听得百智大师继续述道:“老衲门下悟明等三弟子因不明敌情,在无声无息中毒死亡,那时老衲与南宫少侠尚不知这毒魔在荒庙撒下巨毒,于是皆出来查探,待发觉情有蹊跷,毒手倏然现身,却威协在十二个时辰内,要南宫少侠自动就缚……” 崔宓失声道:“这么说,犬子一定再度陷入‘铁血盟’中了!” 百智大师道:“不,事情的发展;并不如此,老衲与南宫亮少侠等在荒庙坐等一天,苦无对策之间,倏听庙门口有一丝异声。” 罗刹婆婆目光一闪道:“这是在什么时候?” 百智大师道:“在日落崦嵫之时,南宫少侠首先发觉,身形一跃,却顿在庙门口,眼光直视破垣上,一动不动。 黎雪惊奇地道:“墙上有些什么?” 百智轻轻一叹道:“老衲见状,也自惊疑,与仇施主晃身而出,却见墙上潦草地画着六个字。” 任巧君紧张地娇声道:“什么字?” 她虽然始终未插言,但对南宫亮情愫所牵,关切之状,不在崔宓之下,故而出言急切不容稍待。 只听百智大师道:“老衲目光一闪,才知来了救星,因为墙上的六个字却正是解围的唯一妙着,六字那是‘去毒唯有火攻’!” “哦!”诸人此刻不由恍悟,齐都松了一口气。 须知“七里闻香”是一种粉末,散在地上,自难发觉,如用火一烧,一切化为灰烬,其香味自然而然解除。 百智大师喟然道:“那人虽告知了去毒解厄之法,但竟始终不见人影,于是老衲等一齐动手,先砍除林中枝叶,扎成一捆一捆,钻石取火,抛至这一散有剧毒地带,当时每人间隔颇远,岂知就在浓烟蔽空之际,只听得南宫亮一声惊呼,竟被一条淡影挟持而去。待老衲发觉,已远出三十丈,渺不可见。” 崔宓急急问道:“是朝哪个方向?” 百智大师语声越转低沉,道:“方向正是往‘绝魂谷’那边!唉!仇老施主首先追踪而去,老衲略一错愕,起身较迟,追出一里竟连仇施主人影都见不到了。” 众人心中又是一沉,倏见崔宓悲声道:“我今天拚命也要看看‘影子血令’及绝天魔君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语声中,身形电掣而起,竟如疯狂一般,向“绝魂谷”掠去。 诸人见状大惊,罗刹婆婆伸手一把没有拉住,急喝道:“崔仙子,你这不是去送死?” 但是崔宓此刻心如绞割,怎还会听到别人的话,两个起落,已出十丈。 其实任谁处在她的环境中也免不了这样! 父亲与丈夫生死茫然,唯一的儿子,已是她心目中的仅有的寄托与命根,此刻竟然步入丈夫后尘,她又怎能不疯狂! “银鞭飞龙”长叹道:“情形如此,怕已拦不住她,但咱们岂能见死不救,只有跟下去了!” 这阵语声极为急剧,话声尚未停止,也不待众人反应,身形已如淡烟一般,向崔宓急起直追。 于是罗刹婆婆与黎雪“地灵神乞”等也提气纵身,随她急驰。 百智大师微一犹疑,长长一叹,朗声道:“各位施主稍待,让老衲带路!” 接着一挥手对百果禅师及十四罗汉道:“少林可亡,誉不可损,请师兄及各位师侄勉为其难。”身形一掠,已急掠而起。 其实这位少林掌门遽下这种决定,内心是相当矛盾的。刚才尚念念畏惧“铁血盟’中的这批魔头,急欲离去,想不到此刻却明知此行凶险,却逼不得已再度闯死亡之关。 不过,这也表示出少林一派所以能屹立武林数百年,永不坠落的原因,在死亡与道义二者之间,这位少林掌站还是选择了“道义”,不肯弃众自安。 苍茫的夜色中,二十余条人影,如电飞驰。大家都怀着悲痛紧张的心理,默默无言。 百智大师此刻已在先头领路,两旁十四罗汉卫护着。这批少林僧曾被胁迫居在绝魂谷中,对进出道路,自然比较熟悉。 但是,眼见绝魂谷的峭壁,一步步的接近,然而四周却丝毫没有动静。 刚来的群侠,对这种现象感到惊奇而匪解……但是,少林僧却更加提心吊胆的放缓脚步。 他们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因为自己这边廿余人,声势汹汹而来,“铁血盟”中的人物,不会不知道。转过擎天峭壁,行过隘道,眼前景色,首先开朗,只见谷中黑黝黝地一片房屋。 可是令人奇怪的,却是灯火全无。 百智大师一声惊咦,倏然停步,一挥手,阻止众人再行前进,谨慎地目光一扫,发觉四周竟然没有半丝人影,才低声道“眼前就是绝魂谷的蓝旗总坛,此刻竟然没有一丝灯光,实使人觉得奇怪!崔仙子意见如何!” 崔宓脸色铁青,冷笑道:“纵使他们有什么诡计,我崔宓也要搜他一搜!” 话声一落,反腕抽出长剑,身形电掣而起,向黑沉沉的房间扑去。 百智大师暗暗一叹,口中却急道:“老衲意见认为不必分开,以免被这批魔头各个击破。” 他说话声中,身形已动,紧随崔宓身旁,执杖戒备。此刻,二十余人心灵陷入无比的紧张,轻蹬巧纵,逐屋搜索过去。 打开一座座门户,走过一条条甬道,出于意外的,却不见有半丝人影。 一个时辰后,众人走遍了绝魂谷中所有的房屋,渐渐地松弛下神经,也感到一阵失望。 他们想不到“铁血盟”的这批魔头,竟然撤退一空。 崔宓在回到庄外大门时,悲痛地叹出一口气,但她心中仍是谜雾丛生。 “影子血令”及“绝天魔君”这些人为什么要放弃这一偌大的基地呢? 是怕自己再度来袭击?未必见得,在地理人数上,强者绝对不会怕弱者的。 崔宓继续想道:“那末,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迫使‘绝天魔君’甘愿撤走……” 她转念到此,却想不出一个答案出来。 其余众人的心中,也怀着同样的疑问。 他们却不知道“绝天魔君”一方面为了本身某种缘故,“铁血盟”尚未到公开江湖的时间一方面却因为突然遭到一个不世出的人物威胁,忍痛放弃了“绝魂谷”的基业。 当然,这些情形,别人都无法知悉的,知悉的却只有一人,那就是南宫亮。 这时,黎雪倏然娇声道:“人既然跑了,放上一把火,烧掉这些狗窝,也可以出出气!” 语声中,迅速从怀中掏出火熠,晃身再入屋中,点上灯油,返身而出。 刹那之间,漆黑的天空中,燃起一片火光。 少林诸僧及群侠连忙退身至隘道中。 百智大师此刻道:“南宫少侠究竟是否落在‘影子血令’手中,事尚可疑,老衲等回返少林寺后,必驰函各门各派,尽量探听,希望崔仙子暂放宽怀,切勿过份悲伤。” 崔宓眼望前面红光冲天,心中也似被燃烧一样,觉得一切希望皆化成灰烬。 罗刹婆婆道:“大和尚此刻是否回返少林寺?” 百智僧心中一动,忙道:“老衲月余未返少林,此刻正想回去,如各位施主不嫌荒山陋寺,不妨同驻敝寺,共商对策。” 任不弃沉思道:“掌门大师之言,正合老朽之意,目前切忌力量分散,同往少林,也可互相照应。” 其余人等在这风声鹤唳之下,也都已无安全之处可去,此刻只有茫然点点头,于是一行人离开绝魂谷,连夜动身,前往嵩山。不过大家心中念念不忘的,还是南宫亮及仇森的下落! 却不知南宫亮已知道了一个绝大的秘密…… 第六十八章 且说南宫亮身被挟住,却无法看清出手的人是谁,只见两旁山岭树木如飞倒向身后。 此刻,他心中又惊又怒,口中厉声道:“你是谁?”那人脚下不停,口中却道:“小娃儿,此刻行路,最好闭口,到了地头,你自然知道我是谁了。” 南宫亮心中气煞,他暗暗默运功力,却发觉已在不知不觉被对方点了血穴,周身真气,竟然无法凝聚。这时,他面向地面,微微抬头一瞥,竟然是往崤山方向接近。 他心中不由大骇,怒喝道:“匹夫,你可是绝魂谷中……” “人物”二字尚未出口,那人左手向南宫亮喉头一拂,竟再点上哑穴,口中沉声道:“小子,这时你最好闭上嘴巴,多说话对你并没有好处!” 南宫亮口不能言。身无法动心中又气又怒,暗暗着急忖道:“这番一定凶多吉少,但我岂能眼睁睁等死!……”心中想着,倏起一念,何不试试运气自冲穴脉,假如能够解开,或有一丝生还希望。 于是,他索性眼睛一闭,默忆“无影叟”所传的口诀,暗自运起功来。 这时,他只听到耳旁风声呼呼,身如腾云驾雾一般。 但是他再也不管这挟住自己的人把自己带向什么地方。因为他知道:时间稍纵即逝,自己的生命,在这短暂的时间中,将是生与死的分际。 哪知就在他默默按照口诀,调气纳元之际,砰地一声,身躯竟被摔在地上。 南宫亮心头一沉,倏然睁目,发觉自己竟已在一座山洞之中。 洞顶上悬着一颗明珠,发出一丝柔和的青光,洞中摆饰洁雅,眼前的人却是一位白发婴面老者,脸上红光润匀,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这时他心中又骇又惊,禁不住张口喝道:“你是谁?” 这一发话,他才发觉,自己跌在地上刹那,哑穴已开,于是急忙默一运气,周身气脉,竟然畅通无阻,显然麻穴也已经被对方解开。 他一跃起身,蓄势戒备,但心中倒反而迷惑起来。 只见婴面老者,嘴角隐现一丝微笑,道:“小子,你不觉得这样问话太不恭敬么?” 南宫亮一时猜测不出对方是友是敌,呐呐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老者道:“这里是离绝魂谷不到三里的太阳谷。” 南宫亮心中一片迷雾,怔怔道:“长老究竟是谁?把在下带来此间,是什么用意!” 老者倏然轻轻一叹道:“南宫亮,你是否听说过,四百年前江湖中有‘天门’一脉?” 南宫亮一怔,他想起在“阎王堡”,悟业僧曾说过“天门”一脉的简短经过,于是点点头。 老者微微一笑道:“老夫就是‘天门’一脉仅有的第四十八代掌门,‘天门居士’!” 南宫亮大吃一惊,暗忖道:“天门一脉,不要说当今武林从未听说过,就是这自号‘天门居士’老者在江湖中也从未见到过,怎么倏然之间,又出来一位掌门人来呢?” 他心中忖着,同时当想到对方功力身手,也不禁骇然,知道这老者必是一位不世出的奇人。自己在纵火之际,只见浓烟之中,淡影一闪,身躯已被对方挟住,从这一点看来,自己的功力身手,比起对方来实如小巫之见大巫。 天门居士见南宫亮皱眉沉思,又轻轻一叹道:“南宫亮,你或不能相信老夫的话,但你应该相信老夫对你并没有恶意。” 南宫亮这时渐渐散去真元,因为他知道假如这天门居士真有恶意,凭自己身手,也是有败无胜,索兴坦然道:“长者怎么能证明对在下确实没有恶意?” 天门居士道:“如不是老夫墙上留字,教你纵火之法,少林寺那批和尚与你还不是活活等死?” 南中亮心中恍悟,对天门居士肃然一揖道:“晚辈刚才多疑,请前辈原谅,但不知前辈将在下带来此间,有何吩咐?” 天门居士点点头道:“说来话长,来,坐下慢慢谈!” 话声甫落,他脸色一沉,侧耳倾听片刻,倏又对南宫亮道:“你的朋友追来了!” 南宫亮一怔,仔细凝神察听,却没有觉察一丝声悉,目光向洞外一瞥,只见黑沉沉地什么也没有。 天门居士见状微微一笑道:“大概是那位枯矮老者,此刻离洞约三十丈左右。” 南宫亮心中又是一凛,暗忖道:“耳闻武学之极境,可以天视地通,这天门居士莫非已到了仙凡交施之境地。” 只见天门居士微一凝视,又道:“太阳谷五十年来,未容人轻入一步,难得今天佳客光临,也好,南宫亮,你去把他引入洞来。” 南宫亮连忙应诺,纵身而出,果然二十丈外,有一条矮小人影,在来回飞掠,似在搜查什么。 他知道必是“鬼眼神偷”仇森,为了找自己而来,忙大声道:“仇老前辈,快来这里!” 那人影闻声,嗖嗖连跃,已到南宫亮眼前,果是仇森。 只见他胸头微喘,唉了一声,急急道:“少侠,你真把老朽急死了,待在这里干什么?” 南宫亮一把拉着仇森,返身入洞,口中道:“仇老丈,晚辈为你引见一位高人,即是天门一派的掌门,天门居士。” 仇森入洞,耳闻这番话,见明亮的洞中站着一个白发孩儿脸的老者,不由一愣,不知说些什么好。 实在,这发展太使他感到意外,脑海之中,一时之间,竟转不过来。 只见天门居士微微一笑道:“仇大侠轻功绝佳,老朽竟没有能完全摆脱你,实令人感到钦佩。” 他因未在江湖中探听,却不知仇森就是以一身轻功,才能夜行千里盗八百。 这时,仇森才抱拳道:“原来是天门居士前辈,老朽仇森,这次多打扰了。” 说到这里,脸色一整,又道:“天门一脉,自老朽出生,后来只有耳闻,被人视作武林遗史,想不到还留有居士一人,但不知前辈是否知道为了贵派十二篇秘笈,江湖上展开的连绵浩劫?” 天门居士微叹道:“最近才有所闻,老夫也是为了此事,把二位引到此地。” 说到这里,一挥手道:“老夫独居五十余年,今天尚是第一次有客,有话慢慢再说。” “鬼眼神偷”此刻也不再客气,忙在厅几旁坐下,南宫亮怔然坐在一旁,口中道:“前辈此举,以晚辈想,一定与‘灵天秘笈’有关,不知晚辈猜测对是不对?” 天门居士缓缓坐落,微微颔首道:“不错,你南宫一门的遭遇及江湖上的变化,老夫最近已打听清楚,以你智慧,老夫深庆没有看错人。” 说着,脸上微露欣喜之色。 仇森接口沉声道:“以尊驾身手,举世无匹,既知始末,何不出手为江湖消弭一场惨祸?” 天门居士摇头道:“自本派第十五代掌门因门下叛离而痛心疾首不愿再出江湖,每代仅传一人,遗命永久居于太阳谷中,不得再涉江湖恩怨,上代祖师所以如此规定,其中经过之辛酸曲折,实不足为外人道,而老夫引各位来此,已是违背历代祖师的遗命,不过为了实践祖师所遗另一志愿,只能暂时折衷一下了。” 仇森摇头一叹,南宫亮已接口道:“如晚辈猜测不错,前辈是想收回十二篇‘灵天残篇’,对也不对。” 天门居士颔首道:“不错。” 仇森道:“现在八篇在绝魂谷中,四篇在‘阎王堡’,阎王堡主手中的固然可以要得回来,但‘绝天魔君’手中的八篇,却无能为力了。” 天门居士微微一笑道:“老夫自有办法,只是想借重二位,不知二位肯为老夫收回这十二篇秘笈否?” 仇森正色道:“老丈掌门一脉,收回本门武功,自是名正言顺!能力所及,老朽自当效劳。” 天门居士转道道:“南宫亮,你呢?” 南宫亮沉思片刻道:“只要对武林有益,晚辈无不听候指示,但是,晚辈有一条件?” 天门居士脸色一沉,道:“什么条件?” 南宫亮道:“目前晚辈当务之急,是在查探外祖父及父亲下落,对前辈之事,或可能无法兼顾。” 天门居士哈哈一笑道:“念念不忘孝悌,孺子可教,老夫对你目前环境,自当顾及,你既然愿意,老夫愿将‘灵天秘笈’中的武功,全部相授,以遂你报仇之志。” 南宫亮头狂喜,一跃离座道:“真的?” 天门居士道:“老夫从不轻易承诺,既已答应,自然决无反悔,至于仇老丈不妨在此陪伴南宫亮。” 南宫亮立刻恭敬地向天门居士拜了三拜,然后起立,目光一瞥仇森,却见他脸色犹疑,不由轻声道:“仇老丈,你觉得有什么不对?” 仇森倏然对天门居士道:“老丈此言,使老朽不解,秘笈既已失散,老丈何以相授?” 天门居士道“灵天秘笈自然在老夫身边,这点仇大侠无须多疑。” 南宫亮一怔失声道:“那落在‘绝天魔君’手中的,‘灵天残篇’难道是假的?” 天门居士摇摇头道:“不,也是真的,那不过是一本副册罢了!” 啊!南宫亮恍悟其中缘故,却听得天门居士又道:“但是,那十二篇副册老夫所以要收回,却是另有道理。” 南宫亮一怔道:“什么道理?” 天门居士长叹一声道:“天门秘笈十二篇,这十二篇皆是本门四百年前历代师祖心血研创的武学,而以其中第一篇最重要。” 说到这里,倏然从怀中掏出一本黄色绢册,起身走近南宫亮与仇森,将绢册翻开一页,放在竹几上,继续道:“这就是灵天秘笈……” 南宫亮与仇森眼见武林中人人梦寐以求的奇书,此刻竟摆在眼前,禁不住心头狂跳。 他二人急运目光一瞥,只见这页绢纸上画着一个肉身人像,身体上同时画着许多红黑色的线条。 南宫亮出身武学世家,仇森也非俗手,对这图画,自然一眼就可看出是一种脉胳运气图。 只听得天门居士以手指顺着图中经线继续沉声道:“要练天门一派武功,必须先练本门别创蹊径的吐纳之法,而本门练气之法与其他各门各派截然不同,纳气所循经脉,有其一特定系统,同时有其一定时间。可是副册上所画,与这本正册,却有些微差异!” 南宫亮禁不住好奇地问道:“什么差异?” 天门居士手指又指着黑线道:“这是一周天后一口真气反运所经脉穴,但是副册上所注,在经过心经穴时,却差了半寸,唉!就这半寸之差,却可使练功之人,由正入邪,伦入魔道,甚至可能走火入魔,永无恢复功力之可能。” 南宫亮听得心头一凛! 天门居士又是一叹,继续道:“故那本副册如伦入魔道,那是天理循环,自找报应,但如正派人物取得练功,却是一番意想不到的祸害,老夫所以要收回,道理却是在此。” 南宫亮由此不禁想起“独脚阎王”,暗暗焦急,想不到答应送去四篇秘笈,反而害了他。 仇森心中却感到奇怪,沉思片刻道:“老朽不懂,为何正副二册竟各不同……” 话声未落,天门居士已接口道:“这是本门四百年前师祖灵天老人深虑熟思,唯恐门下不肖弟子觑窥,故而秘藏正册,录成副册,借口述传授弟子,以老夫听亡师所述,当时门下只知有副册,却不知另有正册,想不到果有门人暗下毒手,杀师盗宝。” “在灵天祖师临终之时,才秘传继承人,说出隐秘……” 仇森听得恍然大悟,南宫亮倏然起立,急急道:“糟,我们势必紧急通知黎老前辈一声!” 天门居士一怔道:“为什么?” 南宫亮于是把经过情形说出,哪知天门居士一笑道:“这点你不必着急,练本门心法,功力愈深者,愈难,因其必须先废除旧有练气习惯,慢慢循此参悟,谅黎乙休至少三个月, 不克为功,但老夫只要你能留下两个月时间,即可大功告成,那时你去阻止尚来得及。” 天门居士顿了一顿,接着道:“为了酬你代劳收回副册,老夫愿助你报仇,我已有详细计划,到你功成之日,老夫再告诉你,包你水到渠成,万无一失!” 南宫亮想起母亲的焦急,许多人的等待,一时委决不下,但旋思仅二月时间,错过这机会,再也无法与“绝天魔君”、“影子血令”等魔头抗衡,一咬牙,毅然道:“晚辈遵命!” 第六十九章 这是深秋的清晨。 满山的绿裳,已披上一件金黄的衣衫,映着漫山阳光,充分显示出深秋的肃杀之气,使这佛门发源地的嵩山,罩上一层杀伐的外衣。 少林寺中,自掌门人与崔宓等一行人到后,立刻陷入一片紧张之中。 平时,这些眉目慈祥的老少和尚,现在于眉目之间,都加上了一层凝重的霜寒之气,平时礼佛的双手,此刻已执上了戒刀禅杖。 在少林后院,偏殿的一间禅房中,此刻正围坐着崔宓、罗刹婆婆,及“银鞭飞龙”、掌门大师百智僧等一群人。 一个月以来,他们每天清晨都要聚会一次,商讨着未来的计划,等待未可预料的消息。 这些消息,包括南宫亮的去向;点苍掌门的行踪;还有“地灵神乞”经重新编整要饭弟子后所广布的眼线以每十天传达关于“铁血盟”的动向。 当然,他们还关心着陆无忌与谷一掌搏斗的胜负,南方十老与“极乐仙子”公孙媚的怨仇纠纷的结果! 可是,这许多所要获得的消息,实在太少了。许多许多的事,都无法获得结果,这对崔宓来说,其心情的凄苦沉重,比任何人更甚。 她平素自负智慧不低,可是现在却混混沌沌地,终日困坐愁城之中,当然,这是因为南宫亮杳无音讯的关系。由于她的影响,任巧君及黎雪,也闷闷不乐。这两个小女儿,各有所思,忆念着远方的心上人!这时,座中百智大师与“银鞭飞龙”正在促膝交谈,崔宓却不时走到敞开的窗口,向外遥望空广的天际。早晨的空气,比较清新而活泼,但是室内众人的脸上,却一个个都是严肃沉重的。 蓦地—— 空中响起一阵钟声:“……!……!……!……!” 沉重响亮的钟声,正从少林前院正殿中传出来。钟声一起,百智大师骤然停止了交谈,神色之间一震,默默听着钟声次数。 因为少林寺的钟声,都有一定的规定,普通集会是三响,贵宾驾临是七响,寺中重要祭典集会是九响,强敌入侵是十二响。 此刻当有百智大师听到钟声响过七响后,脸色不禁又是一变。 因为他知道近来并没有什么祭典集会,何况一切寺务,都必须通知掌门,如今连他掌门人都不知道,可见必是强敌侵入了。 钟声…………不停,而百智大师本来凝重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而诧异。 果然当钟声一到十二响,立刻停止,百智大师脸色凝霜,倏然起身,一拂袍袖,就欲大步出门。 正在此际,禅房外倏然冲进一个年轻和尚,手执戒刀,脸色惶急,向百智大师一躬身,颤声道:“启禀掌门师祖,强敌入侵。” 百智大师沉声道:“多少人?” 年轻和尚道:“据寺外巡山大师飞报,只有一人!” 百智大师一愕,又道:“可知来人是谁?” 年轻和尚道:“据报来人身法太快,连闯三道截拦,此刻已到寺外,巡山大师皆无法看清来人面目。” 百智大师脸色一凛!惊疑的目光,不由向“银鞭飞龙”等人脸上一扫,仿佛在无声问道:“来人是谁?” 其实在座诸人都了解这位少林掌门人心中的疑问。 因为他们都知道目前的嵩山,到处都已布上了暗卡。 悟字辈的两代高僧,都担任巡山护法之责。由山脚一路至寺前,怕不有七道以上截击,而来人竟能连闯三道,令人无法看清身影,这种功力,岂不惊世骇俗。 然则这人究竟是准呢? 大家面面相觑。心中都暗忖:可能是“铁血盟”中的魔道高手。 在这刹那,从前院中又是一阵零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只见悟业大师手执禅杖,匆匆步入,也来不及对百智大师行礼,气色败坏,口中道:“启禀掌门,来人闯过三道截拦后,倏于前山失去踪迹!贫僧请示是否要搜山?”百智大师沉声道:“巡山弟子有人受伤否?”悟业僧摇摇头道:“没有!” 答声未落,前院中倏然响起一声惊乱叱喝! 百智大师本来渐渐恢复的神色又是一变,身形一闪,已出禅房,口中大喝一声:“前院有变!” 蓦见前院正殿屋脊上,一条人影冲天而起,在半空发出一声长笑,如淡烟一缕,斜掠至禅房前廊之下。处于这种情况,可没有时间允许诸人先看清人家的影子,百智大师陡然一声大喝:“什么人敢擅闯本寺,先吃老衲一掌!” 身形斜溜溜地一滑,右掌一亮,左掌如电穿出。这正是少林绝艺“罗汉十八掌。” 那人影一声狂笑,道:“老和尚,你怎么一见面就打起老夫来了。” 身影一掠,人却已斜闪一丈之外。只听得咯地一声,青石板的地上,闪起一溜火花。 刚才禅房的黎雪,一听语声,蓦地失声道:“啊!是我爸爸!” 娇躯如箭,已扑向那人停身之处! 百智大师耳闻黎雪娇喝,心中蓦然一惊,急忙收掌停身,凝目望去,只见一个雄伟的老者,黑发铁腿,正是“阎王堡主”黎乙休。 众人看清是“独脚阎王”,心中皆不由自主的一愕!谁都知道,黎乙休在阎王堡苦参“灵天秘笈”,难道他已经参透了?眼前的百智大师及悟业僧脸上除怔愕以外,更有一丝不愉之色。 黎雪已娇声道:“爸,你怎么又出来啦!” 黎乙休慈爱地抚着她秀发,道:“难道老夫不能出堡吗?”这时嘈杂的人声,已涌向后院,少林守寺的僧侣,眼见强敌竟落入后院,不知道将发生什么事情,齐向后院奔来。百智大师向悟业僧一挥手道:“传谕各守岗位,切勿乱动!” 悟业僧合十施礼,身形一动,立刻向前院晃去。刹眼之间,嘈杂的人声,复归静寂。 百智大师立刻脸色一沉,道:“想不到黎施主竟然驾临敝寺,但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何不传言通报而入?” “独脚阎王”哈哈发出一阵宏亮的笑声道:“大和尚别扭这套丑礼,老夫身有急事,怎耐你们这批大和尚一道一道的传达。” 百智大师不愉已极道:“家有家法,寺有寺规,施主岂能如此藐视少林!” 局势一僵,罗刹婆婆随即挺身而出,正待劝说,黎乙休又哈哈一笑道:“老和尚!此举老夫实有深意,你不感谢一番,竟然指摘我起来,敢情是想报昔年贵寺弟子闯堡被禁之仇!”他口中虽在反诘,可是脸色上除了隐藏一份忧虑外,丝毫没有怒意。 这点不但众人感到奇怪,即连黎雪也感不解。 昔年性如烈火的阎王堡主,何以性情已改变了这么多!其实,黎乙休却是看在黎雪受到少林招待的面上,同时也了解,当今武林情势,不能再起摩擦,故而一改往昔的火爆个性。 百智大师闻言微微一哼道:“武林惨劫连绵,老衲并不是量小之人,但是.” 罗刹婆婆忙接口道:“掌门大师,或许黎老鬼有什么急事,何妨听他解释解释!” “独脚阎王”倏然一声长叹道:“老婆子的眼光的确不错,唉!要不是有巨大变故,老夫何必这样急不稍待。” 此言一出,群侠心中一惊! 百智大师闻言心中也是一动,忙道:“黎施主有什么事,能否说明让老衲与诸位檀樾听听!” 崔宓接口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处,堡主何不入房坐下详谈!” 黎乙休摇摇头道:“不了,老夫来少林,不过是听手下报告,来此探望小女一下,现在马上就要走!” 黎雪依在老父怀中,耳闻此言,神色不禁一愕,仰首道:“爸爸,你要到哪里去?” 黎乙休蓦地脸色凝重道:“齐鲁道上的那座古堡。” 黎雪心中一怔,不由想起昔日与南宫亮在追踪“神刀鬼判”高武时,曾经过那座古堡…… 她心中转着念头,口中急急道:“爸去那里做什么?” 黎乙休道:“那是‘铁血盟’的河洛总舵重地,老大找不到‘影子血令’,唯有去那里一探……” 群侠各自一怔,崔宓已道:“堡主竟欲只身追寻‘影子血令’,敢情已参透‘灵天秘笈’中的无上心法了?” 黎乙休脸色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长叹一声道:“唉!不瞒各位说,八篇副本,四篇正册,皆在一夜之间,无端失踪。” 说到这里,心中似乎余愤未消,假腿一顿,立刻捣碎了地上的青石,伸手掏出一张纸条,口中恨恨道:“来人不但盗走了老夫的秘笈,尚敢大胆留下这张纸条,目中无人的态度,实使老夫气煞。” 罗刹婆婆神色凝重,截口道:老鬼,你看出盗宝的人是谁?” 黎乙休鼻中重重一哼,道:“假如老夫能知道那贼子是谁,还会让他得手?” 百智大师怔怔道:“施主既不知谁下的手,去找‘影子血令’做什么?” 黎乙休嘿嘿一声道“除了这批鬼鬼祟祟的东西,处心积虑要得最后四张残篇外,还会有谁敢在老虎头上动手。”这话的确不错,那人竟能从这昔年的煞星眼前,无声无息地把十二篇“灵天秘笈”盗走,除了“铁血盟”中有这种功力超绝的魔头外,还会有谁? 崔宓暗自一叹,心里更加沉重,加压了一块千斤大石。她有此埋怨上天不长眼睛,也埋怨自己的命运多舛。“为什么自己想知道的事,一件也没有消息,而不想知道的事,却已开始源源而来!” 她心中痛苦着,苍白的脸色,更为苍白,但表面上却力持镇定,口中幽幽道:“那张纸条,堡主能否让我看看。”黎乙休望着崔宓樵悴的神色,心中有一丝歉然,叹道“老夫昔日蒙仙子慷慨赠宝,曾应下诺言,想不到老夫尚未参透,却已失踪,真不知如何向你交代。” 说着,已将那张纸条递了过去。 崔宓摇摇头悽然道:“堡主不必介怀,意外之变,谁也没有办法预防的。” 说完,接过纸条,目光一闪,不由一怔,脱口道:“盗宝的人,似乎并非‘铁血盟’中的人物嘛!” 百智大师又是一怔,道:“崔仙子可否将纸条上字句念出听听?” 崔宓朗声念道:“收回‘灵天秘笈’抄本八张,正册四张,请勿追查。 八骏宝车主人留” “银鞭飞龙”任不弃怀疑地道:“这八骏宝车主人是谁?” “独脚阎王”鼻中一哼,道:“老夫手下密布江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辆宝车,除了‘铁血盟’的‘影子血令’外,还会是谁?” 说到这里,倏对黎雪幽幽一叹道:“雪儿,老夫不放心的就是你,希望你暂时呆在少林寺,老夫决定走一趟齐鲁古堡,一有着落,就马上通知你!” 黎雪心中一急道:“爸!你一个人去?” 黎乙休叹口气道:“区区一个分坛,尚不放在老夫眼中,雪儿,你尽可宽心,老夫自有安排。” 接着向群侠抱拳道:“各位请静候消息,老夫告辞!” 语声一落,咚地一声,身形如箭,已激射而起。 众人怔怔望着“独脚阎王”淡烟般的身形,消失在寺外,齐都茫然呆立。 然而黎雪的心头,却加上了一份心事。她虽然相信父亲的功力,但是对“影子血令”的神出鬼没,觉得老父此去,吉凶难卜。正在此际,前院倏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目一转,却见“地灵神乞”满头大汗,急奔而来。 这化子自途中与群侠分开后,再度招集一批丐帮子弟,用为少林耳目,此刻方匆匆赶到少林。 因他与少林寺不少僧侣相识,故而前院并未阻拦,当下众人看到他那付着急的样子,心头又是一惊! “地灵神乞”穿过后院拱门,一眼见众人呆立沿廊之下,心中奇怪,一面跑,不由大声道:“咦!你们站着干什么?” 罗刹婆婆叹口气道:“黎堡主刚才离去,你没有看到?” “地灵神乞”神色一动,脱口道:“莫非是‘灵天残篇’丢了?” 百智大师轻轻一叹道:“神乞老施主果然消息灵通,难怪江湖上说施主有顺风耳,千里眼之能。” “地灵神乞”心中一乐,笑骂道:“老秃头,别挖苦啦,我要饭的只不过是一种推测,黎堡主不参修‘灵天秘笈’倏然来此,除了丢了奇宝外,还会有什么重要的事。” 崔宓叹道:“老丈神色匆匆,可是有什么消息?” “地灵神乞”神色顿时凝重,叹口气道:“不错,咱们到房中谈!” 于是众人匆匆回到禅房,分宾主坐下,百智大师已道:“施主所得消息是哪一方面的?” “地灵神乞”苦笑道:“我也不知哪一方面的,这次我要饭的也被搞得糊涂了!” 崔宓心中悬念着南宫亮,道:“究竟什么事?” “地灵神乞”目光一扫道:“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桩奇事,一辆八骏马车,在江湖上掀起好奇与骚动,宝车过处,人心惶惶,血肉横飞,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车中究竟是什么人!” “八骏宝车”四字一出,众人心中又是一惊。 任不弃已接口问道:“要饭的,你看到过没有?” 神乞摇摇头道:“那辆马车听说行走如飞,决不稍停,我两次追踪,却都差了半天,没有碰上。” 黎雪叹道:“这不知道又是什么魔头,家父秘笈就是这自称宝车主人所盗。” 神乞喟然道:“据老要饭的一批弟子报告,令人奇怪的,在那车后,却贴着一张与车身同样大的告白。” 百智大师道:“什么告白?” 神乞道:“那告白上大书二十字,曰:八骏宝车,车藏天门奇书,周游天下,会晤有缘之人。” 接着轻轻一叹道:“所以我要饭的刚才一听黎堡主到过这里,两面一合,就知道秘笈被盗,如今一听黎姑娘证实,果然不错。” 崔宓恨恨道:“这一定是‘影子血令’又在搞什么玄虚!” 神乞一叹道:“如其中确有阴谋,则这阴谋一定非常可怕。” 百智大师皱眉道:“施主刚才说马车过处,血肉横飞,难道这宝车主人一路杀戮……” 神乞道:“听说凡是欲上车劫夺灵天奇书的人,没有一人不挂彩的,轻者重伤,重则损命。” 任不弃沉思地道:“铁血盟方面有什么动静?” 神乞长叹一口气道:“没有一点消息,只听说‘南方十老’皆殒命于‘极乐仙子’手下,还有陆无忌与谷一掌那次搏斗,难分胜负,相约于中秋之夜,在渭水之旁,‘钓鱼台’上再决雌雄。” 群雄听得心中一惊,停顿片刻,同时响起一声长叹。 除少林掌门百智大师因未曾目睹这些经过,神色漠然外,其余众人心中皆感到吃惊。 尤其“银鞭飞龙”任不弃暗忖:“论三花羽士及其余九位老者,功力皆不在自己之下,如此竟被‘极乐仙子’一一击毙,实不能令人相信。” 但他怎知道“极乐仙子”早有计算,一面仗恃人多,用出车轮战法,一边却施出独步江湖的“无色登仙散”。 良久,百智大师长叹一声道:“这么说来,那八骏宝车主人一定是‘铁血盟’中的高手乔装,以这般出手狠毒来说,必是诱兵之计了。” 诸人暗暗觉得有理,须知以“影子血令”消息之灵通,如非“铁血盟” 中人,早有行动,岂会无动于衷。 禅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的气氛…… 但是那辆宝车内究竟藏着谁? “影子血令”真的又无动于衷吗? 这一切又大谬大然了…… 第七十章 江湖上确如“地灵神乞”所说,陷入一片骚动之中。“天门秘笈”武学琼宝,对武林中人物来说,实具有极大的诱惑。 白道的人物,想得到它,因为如能参悟奇书上的无上心法,即可不再畏惧“铁血盟”的威胁。 黑道人物当然更想获取,他们期望得以独尊天下,任所欲为。 可是传出的消息,却非常令人沮丧。 听说当宝车初现川境龙门峡时,雄居四川的“龙门三霸”欲得奇书,追踪劫夺,却双双命亡车边。 而经过云梦泽时,据闻也有人想截劫,可是落得一死一伤,亡命而逃。 这些消息传遍大江南北后,却并没有使一些江湖人物警惕!一方面因为道听途说,谁也没有看见,另一方面却是“天门秘笈”这四个字,太已诱人。 天门一脉四百年来,久已被人遗忘,可是今天因这八骏宝车的出现,重新被人作为饭后茶余的资料。 就在江湖上因此轰动,纷纷追逐后的第十五天,一辆由八匹骏马拖拉着的马车,却已在长安道上出现。不用说,在马车附近出现了不少行踪诡秘的人物。其中有白道的高手,也有黑道的枭雄。 这辆马车果然是不同凡俗,车前八匹纯白的骏马,毛如霜雪,眼如火珠,一眼就知道,都是千中挑一的千里良驹。但是车上却没有驾辕,八匹马口上系的缰绳,却一直由一条孔缝,伸到车身内,显然驾车者,是坐在车中。车身是由桃木雕花制成,像一座亭子,四面垂着厚厚的红色锦缎。 顶上嵌着一粒卵大夜明珠,如在夜间,方圆七丈内,可说毫发不遗。 谁也看不出车中究竟有多少人物,是些什么人。因为能看到的人,都已死亡了,活着的却没有一个能窥得庐山真面目。 而最使人触目的,却是车后张挂着一幅白布,上面却用红色的朱砂,写着二十个大字,那正是“地灵神乞”所说的:八骏宝车,车藏天门奇书,周游天下,会晤有缘之人。这时正是下午,灿烂的阳光,使地上的霜雪,已化为乌有,照着车顶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幻出七彩琉璃的光辉。三十二只马蹄,在长安道上,有节奏地响着。车行不疾不徐,扬起轻轻的、淡淡的烟尘。 这辆马车刚过咸阳,陡然在车前掠落二人。 一是鹰鼻虎目老者,另一个却是黑衣枯瘦汉子。这二人正是名闻江湖的“一掌断魂”贾克威,与“陆地苍龙”苏公令。 在车外面虽然看不到车里,但车里仿佛可以看到外面一样,当苏公令及贾克威,横落道中时,马车缰绳一吸,车身嘎然而止。 同时,这神秘的马车中,倏然飘传出一声峻语:“二位横立道中,阻止车驾,敢情有什么事要说?” 贾克威转首向苏公令瞥了一眼,倏然发出一声长笑,朗声道:“在下贾克威,与义兄苏公令,耳闻车驾主人,手拥奇书,周游天下,贾某不揣冒昧,请主人出车一见,也好使天下武林,一仰风采!” 车中沉思片刻,冷冷道:“二位所请,恕难遵命。” 语声简单,仿佛多说一个字,也有损威严一样。 苏公令嘿嘿一笑接口道:“车驾主人,既不愿相见,可否容许老朽请问几个问题?” 车中仍旧飘出几句简单的话声道:“所请尚在情理之中,就请快说。” 苏公令呵呵一笑,道:“耳闻‘天门秘笈’分藏于阎王堡、清真观及影子血令三处,尊驾之贴出告白,是否故意诡计诱人?” 车中冷冷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何来诡计,苏大侠问得未免太蠢。” 贾克威阴森地一哼,道:“尊驾此举之意何在?” 车中简短地答道:“有缘者,本主人自会说出缘因,无缘者,问也枉然!” 苏公令冷笑一声道:“此点不问也罢,但尊驾既自称有‘天门秘笈’,为取信天下,何不取出一观。” 车中响起冰冷的语声道:“这么说,苏大侠已存下觊觎之心啰?” 语声严峻,音韵中似乎含着一股令人不可抗拒的寒意。 苏、贾二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 二人目光一瞥,见左右已围了不少人,个个眼神精光流动,其中不少是自己认识的黑白两道成名高手,不由胆气一壮,哈哈狂笑道:“苏某并无此意,只是不满尊驾沿途下手毒辣,横施杀伐,如真有‘天门秘笈’,那些死者或咎由自取,如只是虚言之词,尊驾岂非有诱杀之心,老夫不自量力,此来就是为了一辨真假,为江湖请命!” 这阵话说得堂皇动听已极,其实,他心中却是另有目的。 车中立刻飘出一阵冷冷的语声道:“如各位朋友真要一睹奇书,有何不可,但区区先警告各位,如存劫夺之心,将立趋死亡!” 话声一落,车前的一块雕花窗格,倏然打开,在密密的红绒幕布后,缓缓伸出一根金质手杖,手杖尖端系着一条红线,吊着的,正是使武林人物,目直心跳的奇书—— “天门秘笈”。 黄色而薄薄的绢纸,在空中随风翻动,封面四个朱砂篆字:天门武谱。 在这刹那—— 苏公令及贾克威反而一呆,眼睛直瞪瞪地望着奇书,被车中人这种大胆的举动所怔住。 就在二人一呆之际,蓦地,两条黑影,如烟而起,向那根金光闪闪的禅杖掠空扑去。 贾克威心中一惊,大喝道:“什么人敢出手劫夺,先吃贾某一掌!” 叱声中,双掌迅扬,直往那条人影推去。 苏公令趁贾克威出掌击敌,身形如电,越过马道,伸手向“天门武谱” 抓去。 岂知那扑空而至的人影,口中发出一声冷笑,身形在半空中一旋,单臂一挥,竟向贾克威发出的掌风,反震过去,好像二人早已拟好计谋,另一人却掌式一穿,指影如花猛然向苏公令左胁生死要穴戳去。 这双方起势,都是迅快异常,苏公令耳闻指风,虽眼见自己右手离挂在半空的“天门武谱”,不过一指之间,却顾不得奇宝,腰部一扭,硬生生避过来势,口中厉喝道:“找死!” 右掌斜甩而出,一招“龙起蛟腾”,掌风如涛,硬向袭身人影挥去。 岂知那条人影,不拒反迎,只听得嘭地一声大响,苏公令陡感心头一震,身如秋风落叶,凌空倒撞出三丈。 接着又是嘭地一响,“一掌断魂”贾克威与另一条人影也是一接而分,双双斜落马车两旁。 在这刹那,击退苏公令的人影,身形微顿,飞快伸手就要劫取金杖上挑着的“天门武谱”。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手指刚触到那册黄绢奇书,半空中倏然响起一声冷哼。 那条人影陡然发出一声惨嚎,嘭地一声,竟摔在马身上,滚落地面,左手捧着右腕,跪地不起。 这时,贾克威及苏公令看清自己刚才的对手,皆是三十余岁的年轻汉子,但脸色皆苍白非凡,自然而然露出一股阴沉之气。 贾克威首先心头一骇,这不是川中双煞裴氏兄弟还有谁? 而这老大裴方,竟然倒地不起,难道在这根金杖上有什么厉害杀着不成? 正自惊疑,只见右边人丛中陡然响起一声阴笑,道:“灵天秘笈,天门琼宝,岂容你们两个贼崽子沾手,还不与老夫滚开!” 话声中,一道淡烟,轻飘飘地掠出人丛,屹立在那辆华丽马车之旁。 这时裴方一跃而起,老二裴鑫已掠到裴方身旁,扶着裴方臂膀,目光打量了这口出狂言,神态傲然,倏然出现的瘦如枯竹般的老者,厉喝道:“朋友是谁?” 老者阴沉沉的脸色上,闪过一丝狞笑道:“凭你川中双煞兄弟,尚不够资格问老夫名号。快些自断右腕,或尚可保全一命,否则待腕脉上‘破血金丝’钻心,就没有命了!” “破血金丝”四字一出,川中双煞神色大变,只见裴鑫倏从腿肚子上拔出一把匕首,顺手一挥,就向老大裴方腕上切去。 咔嚓一响,一只血淋淋的右掌,掉落地上,裴方一声惨嚎,裴鑫已一扶老大身躯,破空如飞而去,刹时立刻消逝在驿道尽头。 这刹那,苏公令才明白,原来刚才发暗器击伤川中双煞的人,竟是这蛰居三十年不出的“毒手人魔”谷一鸣。 二人目光一瞥,见四周围观的一批江湖人物,大都悄悄溜走,就是远远隐隐现现的,一批伺机而动,尚未出现的武林人物,已踪迹杳然,心中一阵忐忑,互瞥一眼,也悄然退身而走。 “毒手人魔”谷一鸣目光四扫,响起一声得意的笑声,声未落,陡见眼前华丽马车上,伸出窗那根金杖一收,车中响起一声轻喝,八骏马车,竟然如飞而去。 “毒手人魔”心中一怒,大喝道:“还不与老夫停住!” 身形一长,就向刚刚开始转动的马车扑去。 在这刹那,车中倏然响起一声冷笑,道:“疯狗乱叫,还不与本主人退回去。” 语声之中,车窗一开,倏然伸出一只锦衣紫袖,飞快一挥,车外立刻扬起一阵烟雾,直向“毒手人魔”涌去。 这些动作变化,实在太快,“毒手人魔”眼见离车尚有一臂之隔,正欲伸手攀门,骤见衣袖晃动,一片黄雾飞涌而至,不由心中一凛。 要知他不但心机深湛,而且对施毒一道,比“百毒尊者”还厉害,情况骤变之下,他无法知道这片黄雾,究竟是什么东西,急忙双袖连挥,摇肩垫足,平空再升四丈,耳中却听到车中一声大笑道:“谷老匹夫,区区黄沙怎也把你弄得魂颤心惊了?” 这一顿身,马车如飞,已远出二十丈,“毒手人魔”一见此时辨清那阵烟雾,果是一阵黄沙而已,不由一声阴啸,晃身直追。 这老魔头耳闻传言,专为奇宝而来,此番被人戏弄,心中哪肯甘心。 这一施展轻功,当真疾如星火,快如电光。 而道旁丛草密林中,人影晃动,许多大江南北的高手,也一窝蜂地慑踪而去。 但那辆神秘如谜的八骏宝车,在八匹骏马拖动之下,也如飞一样,只见黄尘滚滚,如条灰龙。 这一奔一追,出了二里,骤然道旁又是一条人影,横里竟向急奔的马车截去。 此人似早已等候在半途一样,只见他一声轻叱,竟紧贴在第一匹白马身上,伸手抄住马车,一紧啣环,急骤的奔马,竟硬生生地被他制住。 车身一停,才看出他竟然是三掌震天地陆无忌。 陆无忌此刻趁车后烟雾未息,竟一翻,如淡烟一般,打开车门,掌式护胸,目光一闪,不由一声惊咦,一头钻了进去。 就在此际,阴啸之声嘎然而落,一条灰影掠空而落,眼见马车顿住,车门大开,不由一怔! 正在此际却是陆无忌满脸迷惑之色,竟钻身出来,神色又不禁为之一呆。 陆无忌一头钻出车厢,一眼看到停在车门口的“毒手人魔”谷一鸣,脸色一凛,倏哈哈一笑,抱拳道:“原来谷兄也来了?……” “毒手人魔”心中怀疑,口中阴恻恻道:“喔!想不到陆兄先我一步,想必奇宝早已得手。” 陆无忌神色一变,忙道:“谷兄请忽猜疑,老朽也不过刚刚制住奔马而已。” “毒手人魔”见他急于辩白,心中更加起疑,嘿嘿一笑道:“咱们都是‘绝天魔君’手下,何必自秘,不知陆兄看到车中是谁?那本奇书,既在陆兄手中也是一样,可否取出给兄弟观赏一番!” 陆无忌一声长叹道:“不瞒谷兄说,老朽一到,打开车门,里面根本没有一个人,空空如也,不说那奇书,什么也没有。” 说到这里,皱眉一叹,道:“老朽正自猜测,车中是谁?在什么地方,竟然溜掉?” “毒手人魔”一愕道:“这辆八骏飞车,自在二里前停车后,我谷某一路追赶到此,那时明明听到车中有人说话,再说追赶途中,在下一直跟在车后,保持三十丈距离,如说车中人弃车溜逃,必难逃我谷某双目之下,陆兄以为是也不是?” 陆无忌点点头道:“这么说来,内情却更加蹊跷了。” “毒手人魔”鼻中轻轻一哼,目光一抬,穿过陆无忌身边,望了望车门垂下那层厚厚的红色绒幕,口中冷冷道:“陆兄,不知是否能容小弟也进车看看?” 陆无忌忙一侧身道:“谷兄见外了,车已无主,上车看看,又有何妨?” “毒手人魔”点点头,缓缓向车门行去。 他心中却在奇怪,二里之差,车上的人又到哪里去了? 他目光一扫,倏然发现车顶的那粒夜明珠,心中怀疑地又忖道:“不说这辆马车,价值不贷,只是车顶那颗夜明珠,也是连城之物,难道那马车主人,舍得弃之而去,这好像是不太可能的事。” 这两个念头极快闪过“毒手人魔”脑际,人已到车门口,正要探手一拨垂幕,蓦地——车中发出一声朗笑,喝道:“滚回去!” 一道坚如实质钢锤的掌劲,竟然穿幕而出,向“毒手人魔”闯来。 这突然的变化,使“毒手人魔”心中大惊。 这么近的距离,实在使人无从防备! 同时,他虽怀疑陆无忌已得到“灵天秘笈”,却防不到车在眼前,陆无忌竟不动声色,撒下瞒天大谎。在这刹那,“毒手人魔”脚尖一垫,身形倒纵而起,双掌匆忙迅扬,猛翻而出。 口中却凄厉阴笑道:“陆无忌,想不到你还有这手阴谋诡计……” 语声中,两道掌风接实,嘭地一声巨响,“毒手人魔”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身形倒撞出三丈一屁股坐在地上。但是,陆无忌被这种想不到的变化愕住了! 第七十一章 就在这瞬眼之间,只听得车中又是一声长笑道:“敬谢陆大侠合诱那老毒物,如前途相候,区区必以灵天秘笈副册相赠。” 接着缰绳一动,八马一声唏聿聿长嘶,再度飞奔而去。 啪地一声,车门已经关上。 马车一动,陆无忌神经倏然震醒,眼见八骏宝车已出两丈,不由怒喝道:“好不要脸的匹夫,竟敢施出离间之计。” 他虽弄不清楚空空如也的车中,怎地又有人在里面,但是这番话,他却知道是车中那如谜的人物,施的挑拨之计。 须知“毒手人魔”心机阴险,出手毒辣。陆无忌知道,如不当场辩清楚,实在是一桩麻烦。 以他功力虽然不惧怕这老毒物,但讲到施毒暗算,却是防不胜防。 岂知他喝声刚落,只听得“毒手人魔”一声阴笑,竟一跃而起,如风挥至,双掌一圈,指影翩翩,竟突然罩向陆无忌全身死穴! 陆无忌见状惊怒交加,身形一晃,飘退三丈,眼见八骏宝车渐渐远去,跌足大喝道:“谷兄,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还不快追那辆马车!” “毒手人魔”身形如电掣而起,口中阴笑道:“老夫一生算计人,今天想不到全栽在你手里。嘿嘿!如今不必追那辆贼车,只要圈住你这个匹夫,我谷某不信会追不出根来!” 只见他语声阴沉,指影如幻,出手似风,用的无一不是骇极人寰的绝招。 配上他口角尚未擦干的鲜血,神色之间,分外狞厉阴沉,令人可怖。 陆无忌暗自一凛,身形如风摆残柳,着着退避,口中急急道:“谷兄,你误会了!” “毒手人魔”冷哼一声,道:“我谷某倒没有误会,只怕你陆某人误会了!” 指影锐啸,滋滋作响,分袭陆无忌胸前三处死穴。 这一招奇诡已极,慑人心神。 陆无忌目注骇人来势,悚然动容,霍地旋身滑步,斜闪七丈,口中怔然道:“谷兄,我误会什么?” “毒手人魔”随身欺上,再展绝学,口中道:“陆兄误会我谷某是三岁稚童,以为好欺么!” 陆无忌再也忍不住怒喝一声道:“谷兄怎可如此一再相逼,陆某一再解释,谷兄如有怀疑,也该让我说明白才对!” “毒手人魔”身受掌伤,七招强攻,也觉得胸头隐隐作痛,一股真元,有接不上的感觉,心念一动,撤招停身,冷冷道:“陆兄还什么辩白?” 陆无忌长叹一声道:“不瞒谷兄说,我们都被人愚弄啦!” “毒手人魔”冷哼一声道:“那区区倒要请问陆兄一句话,陆兄既说车中无人,恁地又会跑出人来?” 陆无忌迷惑地摇摇头,道:“这点,小弟思索至今,不得其解……” “毒手人魔”一面暗暗调息,口中截住语声道:“就说车中人已脱身,再度回到车上,请问马车近在咫尺,以陆兄功力,难道会没有一丝发觉么?” 陆无忌皱眉仰首苦思。 “毒手人魔”却趁陆无忌不注意之际,左手伸入腰囊之中。 倏见陆无忌一拍脑袋,道:“我猜到了……” 目光一闪,见“毒手人魔”脸上隐含狞笑,左手入腰,立刻停住语声,目射怒光,身形倏退三丈,喝道:“谷兄,你这是做什么?” “毒手人魔”左手慢慢从腰囊中抽出,狞笑道:“陆兄既然知道了,区区不说,谅你也该明白了,现在区区不知你猜到什么,何不说来听听,如属实情,我谷某五只指甲中的‘七里闻香断魂散’就也免得误伤同道。” 其实,他已暗暗吃惊,想不到竟这么凑巧,被对方发觉。 这番话听得三掌震天地陆无忌神色倏变,脸上立刻如降重霜,厉声道:“陆某所以再三容忍,只是因为彼此谊属同道,凭陆某掌上功夫,可不是怕你,这点希望谷兄能够先了解!” “毒手人魔”嘿嘿一笑道:“多谢谷某关照,不知陆兄还有什么废话没有?” 语声中,脚下已轻轻欺近两尺。 但这些怎瞒得过陆无忌眼睛,他此刻已知道对方心中怨毒已深,已不是一时之间可以解释清楚的。 转念至此,心中煞机倏起,但在这刹那,他飞快地衡量一下自己与“毒手人魔”的功力,觉得如欲拚搏,千招之内,决无法分出胜负。 何况对方还有一门防不胜防的毒功,沾上一丝,一生就此完结。 要知陆无忌年已八十余,世故经验,何等丰富,尤其他生平稳扎稳打,谋定而动,极少做没有把握的事。 在这瞬眼之间,他脑中思念飞转,倏然一声大喝:“谷一鸣,你既要与老夫为敌,先试陆某一掌!” 喝声响过行云,右掌一扬,“神力三元罡炁”已经透掌而出。 匝地倏起狂飚,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掌内力之强,足可使天地变色。 “毒手人魔”见状心中一凛,他生平虽自负功力超绝,却知道这三掌震天地陆无忌的掌上功夫。 何况此刻,身体已受内伤,急忙横飘三丈,口中阴测测道:“陆老匹夫,你的狐狸尾巴,现在露出来了吧!” 他闪过陆无忌掌力正锋,却一闪又欺进,左手五指飞弹,五缕无色无味的“七里闻香断魂散”已激射而出。 岂知陆无忌本是以进为退,一掌落空,刷地一声,竟然落荒而奔,身形三跃,已消失于官道尽头。 “毒手人魔”气得连声阴笑,目望陆无忌背影,阴森森地喃喃道:“陆无忌,你终有一天跌翻在我谷一鸣手中。” 怨毒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此刻他如不是身受内伤,怕不早已起身追赶。 夕阳无光,鸦雀归林,“毒手人魔”怀着满怀气愤,晃身消失在长安道上,迳自去找地方,运功疗伤。 且说陆无忌提起一口真元,晃身急探百丈,回首一看,见“毒手人魔” 并未追来,才松出一口气。 他此刻心中也同样地怀着气愤,双眉紧皱,口中却在沉思着自己刚才的想法,对是不对。 他刚才苦思之下,已知道车厢之底,一定是块活板,而自己进入车中,没有看到人说不定车中人一定趁这刹那,钻入车底下,以致自己一时疏忽,中了诡计。 的确,这是一个最合理的解答,但是这自称八骏宝车的主人又是谁呢? 而天下“灵天秘笈”一共只有一本正册,十二张副册,除了八张正册已在“绝天魔君”手中外,另外四张正册在“阎王堡”中,当然,独脚阎王黎乙休一定也有八张抄本…… 转念到此,他心中一动,这车中神秘人物,莫不是黎乙休! 他记得那次身与谷一鸣打了半个时辰不分胜负后,立刻到阎王堡,可惜因为黎乙休布置周密,三度进入,未见一面。 于是他一顿脚,喃喃道:“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或者,不是黎乙休,一定是南宫亮,耳闻在崤山,南宫亮与‘鬼眼神偷’仇森,以火除毒,突然失踪,说不定他定制马车,再度履世,暗藏奇谋。” 这些想法,在陆无忌脑中一转,他脸上立刻泛起一丝得意笑容,喃喃道:“任你们有甚计谋,老夫还是要夺到这本奇书。” 他伫立而行,此刻目光向驿道一扫,四周静静地,已毫无人影,天色渐渐黑下来。 但是车道上却有着两条明显的轮印,向前方延伸。“我只要跟着这两条痕迹追踪,你还会跑到哪里去?”陆无忌心念一决,长身如电掣而起。 这一飞快追驰,不过一个时辰,已望见咸阳城中,无尽灯火。 此刻天色已经一片漆黑,星光闪耀。 陆无忌暗自皱眉,忖道:“要是那辆八骏马车一穿过咸阳城,就难找了,万一有别的车辆,岂不是追脱了线?”这一转念,他又加上三分功力,如风而驰。 要知他一身内力精湛,这一施展功力,当真如一溜淡烟,不见人影。 眼见咸阳城灯火渐近,目光向地下一瞥,蓦地,发觉两条轮印,竟弯入另一条岔道。 陆无忌知道,这条岔道,正是绕过城门,前往鲁境的大道。 他一拧身,立刻折向岔道,轻身飞驰。 约莫才二里,倏见前方二十丈左右道中,一片清光莹然四散。 清光下赫然停着四角空亭似的马车,车顶高耸,那片清光,正是从车顶那颗夜明珠上散射出来。 他心中不禁大喜,一顿身形,立刻缓缓如行云流水般的趟进。 可是他心中有一些奇怪:“为什么对方竟停车在这荒野上呢?” 心中正在思忖,耳中倏听到左旁林中,有一阵吆喝声,及兵器撞击声。 陆无忌眉头一松,倏然明白,敢情这八骏宝车,在此受到了阻击。 有了一次上当的经验,他此刻反而谨慎小心起来,不向马车欺近,反向兵器撞击声的方向掠去。 一到林边,陆无忌涉足穿林而入,却见到人影踪横,战火正烈。 林中有一块不大不小的草地,此刻九条人影,正围攻一个老者。 那老者手执金色拐杖,横扫直砸,气度沉着,威风八面,虽然以一对八,却丝毫没有败落之象。 陆无忌也顾不得看围攻的这批武林人物是谁,目光凝神暗中向那老者一打量。 只见对方黑脸长须,眉目之间,一片煞气,身穿紫色锦衣,犹如官宦帝王之家的管家。 尤其那根金杖,陆无忌一眼就可以看出,正是挑着“天门武谱”的哪一根,长短粗细,丝毫不差。 可是有一点,陆无忌再三细看,就是看不出这锦衣老者,是武林中那一路人物? 就以招式来说,陆无忌只觉得杖上威力非凡,出手变化间,奇奥非常,有时看似平凡,一转之间,却有意想不到的杀着,可是却看不出一点门派路数。 不过陆无忌对于这一点,却认为并不紧要,他心中却转着念头,抽身暗暗退出。 一出林外,他立刻向马车掠去。 这次他行动之间,特别小心,相隔五丈,立刻停身,先弯腰向车身底下望去,在看清楚没有人后,再度一晃身,掠近身边,伸手正要拉门,倏然转过一念,对着车门低声道:“车中主人在否?老朽有下情禀告!” 语声一落,车中毫无回音。 陆无忌嘴角轻含一丝诡笑,伸手一拉车门,闪身退在门旁。 他步步设防,却是为了怕车中还有人潜伏。 可是夜风吹过,车中竟然丝毫没有声息,只有绒幕,随风晃动,猎猎作响。 这时,陆无忌才松了一下紧张的呼吸,长长吐出一口气,钻身进入车中。 车中与刚才一样,仍是一副老样,锦织坐垫,红绒垂帘,车厢内侧顶上也嵌着一颗卵大明珠,身处其中,犹如白昼。 陆无忌坐在柔软的车椅中,暗暗叹道:“这种气派,果然不同凡响,那老者不知是谁?竟有这等财力!” 念头一转,他又忖道:“刚才上了一次当,自己推测车底一定是块活板,现在何不趁机观察一番!” 心中想着,立刻俯首仔细观察起来。 这车厢中,椅分二排,靠车前空出一段,谅系驾车时用,窗户虽然有红绒垂帘,但中露一缝,人坐其中,足可看清外面景物,马缰由外往一条空缝中曳入,当真设计得巧妙非常。前坐与后坐之间,底板平滑如镜,皆是上好木料刨成,陆无忌目光微瞬,果然看清靠坐位旁,有一丝隙缝,旁有一扣。 他轻轻一按,刷地一声,底板立刻滑入前座之中,下面果然是空荡荡,直达官道泥地。 陆无忌泛起了得意的笑容:“果然不出所料,难怪刚才明明看到车中无人,倏又马匹自动,敢情是溜下车底,假如盖上活板,人在车下,勾住车轴,的确谁也不容易发觉。” 他心中想着,立刻把活板拉出,恢复原状,口中喃喃道:“上次老夫中你诡计,这次,嘿嘿,老夫要如法泡制,老夫就在此静静等候,嘿嘿,你心计再深,也想不到老夫在此静坐,待你入瓮吧!” 于是,他拨出垂幕,拨开车窗,倾耳向外细听一下,只听得林中杀戈之声依然,似乎酣战正烈! 他却没有去细想,以老者那身功力,何以至今还收拾不了八九个包围的高手。 当然,任何人对这番情况也不会疑心的。 这时,陆无忌拨好车窗,心中微一转念,暗忖道:“我何不再看看那本‘天门武谱’是否尚在车内。” 对这点,他是不敢妄想的,因为,这种奇宝,老者自然决不会不带在身上。 他所以转念至此,不过是寂寞得不耐烦,想再看看车中有些什么东西? 因为他感到有些奇怪,自己跟踪这辆马车几乎三天,却没有看到那老者下车打过尖,吃过一些东西。 于是他精光闪闪的目光,四下一扫,看到坐箱上竟然有一条把手。 他首先起身,拉开自己坐垫下的箱子,活板一启,果然清香扑鼻,里面不但有酒,而且装满了风鸡肉脯,干馍馍之类食品。 这时,他虽然食指大动,却也无暇顾及,原封拉上活板,坐下再把前面坐箱拉开。 活板一启,他眼睛不由一亮,一块丝绒的布垫上,端端正正地放着十二张绢纸,八张是白色素笺,四张是黄色烟绢。 上面封皮,正是用朱砂写的“天门秘笈”,他伸手一翻,第二页有一行小字! “灵天残篇”,黎乙休恭补。 一眼至此,他已确定是“独脚阎王”的那八张副册及四张正册了。 这突然而意外的发现,使陆无忌心头狂喜,迅速伸手取出,把坐箱活板拉上,端正坐垫,恢复原状。 这时,他脑中迅速转念,是否还要静坐等待下去。 脑中在想着,同时已把手中书放入怀中,而且放在贴身最隐密的地方。 就在此际,隐隐听得车外连声惨嚎,叱喝连连。 依他推测,显然那老者已经痛下杀手。 陆无忌心头砰然,倏然想道:“奇书已得,我何必在此呆等,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到奇功练成,那时谁能是我敌手!” 一念至此,他立刻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样得之不露痕迹,是最好不过的事。 他伸手一推,已关上的车门,一推之下,竟没有推动,心中一怔,正想拨开垂幕细看。 说时迟,那时快,蓦地——车中光亮倏然一暗,接着响起一声冷笑! 这突然的变化,使陆无忌心中大骇,知道车中一定有鬼,一纳真元,正想出手震散车厢,倏觉二缕指风袭上胸前。在这狭小车中,要避也无法避,他只觉得周身一麻,一声闷哼,人竟晕了过去。 这时车外又是两声怪嚎,接着一条人影,横空如电而至,在珠光之下,正是那神秘的锦衣老者。 第七十二章 那老者杖上鲜血犹存,只见他手执金杖,拉开车门,进入车厢,一见陆无忌瘫在车上,不由一怔! 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坐上前面座位,把挂在壁上的缰绳一抖,八马三十二只铁蹄翻动,车声辚辚,立刻向荒凉的官道上驰去。 这时,他仰首道:“快下来吧!还躲在车顶上干什么?”话声一落,只见车顶上那粒夜明珠,又恢复了原状,露出车顶,撒出一片柔和的光辉。 接着车顶上木板移动,衣声索索,竟钻出一人。那人下了车厢,把车顶木板恢复原状,哈哈一笑道:“车把式,我的推测如何!” 锦衣老者,连连点头道:“高明,高明!不过,现在应该把他怎么办!” 这时,可以看清楚,这从车顶钻下来的人,一身黄衣,长须拂胸,竟也是一位年约七旬的老者。 只见他微笑道:“我自有道理。” 说着,指风直戳,已解开了陆无忌的晕穴,与他面面相对。 陆无忌晕迷中只觉得浑身一震,耳中已听到辚辚车声。 这时,刚才的经过,迅速涌回他的脑中,心中一惊,睁目一看,正是那黄衫老者的眼光,炯炯对自己直瞪! 他心中油然一怔,暗一运气,想挣扎而起,倏然觉得周身发软,真元不能凝聚,四脚竟不能动弹分毫。 这时,陆无忌才知道已中了别人的圈套,暗暗一叹,自思生平谨慎,城府不能算不深,今天却是阴沟里翻了船! 但是,有一点,他至今尚搞不清楚,为什么明明看到一个人,现在怎又会多出一个老者来? 还有刚才光线一暗,究竟怎么回事? 他目光向上一扫,倏然恍悟。 敢情车顶由外看来高耸如塔盖,里面平顶,其中空隙,藏一个人,的确使人无法看出来。 他刚才想到车底是活板,却没有料到车顶也是活板。 在这刹那,陆无忌也不禁暗暗佩服对方心智之巧,及这座车厢之妙。 只见黄衫老者倏然伸手插入陆无忌腰囊,摸索半天取出那册“天门武谱” 看了一眼仍揣入怀中,嘻嘻一笑道:“尊驾也太天真了,请想车中既藏有这本奇书,岂能丝毫无备。” 陆无忌鼻中一哼,道:“朋友计策果然高明,请问现在要把老夫如何?” 黄衫老者脸色不动,仍旧嘻嘻笑道:“请问你姓陆,又与‘毒手人魔’相识,可是‘铁血盟’中的人物?” 陆无忌冷冷道:“老夫陆无忌,正是‘铁血盟’中的总坛总监,请问二位是谁?” 这陆无忌一报出名号,正坐车前的老者,周身一震,也禁不住回首望了他一眼,口中嘿嘿笑道:“原来是‘三掌震天地’陆大侠,怪不得如此胆大包天。” 黄衫老者语气一沉,冷笑道:“这么说来,你是为了‘绝天魔君’与‘影子血令’来盗此‘灵天残篇’啰?” 语气中充满了杀机,使陆无忌心中一颤。 但他不愧也是一号人物,神色仍然不动,也冷笑一声道“放眼当今江湖,谁也无法支使老夫,老夫所以加入‘铁血盟’却是为了这册奇书,否则,嘿嘿,老夫一生独来独往,何必看别人词色。” 黄衫老者“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另怀私心,哈哈,不过你是否知道是老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自阎王堡中盗来的。” 语气已缓和了不少,但仍有一丝寒意。 忌心中一动,道:“尊驾既然盗来,就该遁迹自珍,如此招摇过市,老夫不知你用心何在?” 黄衫老者哈哈一笑,道:“你想知道?” 陆无忌好奇之心大起,但表面神色不动,依然冷冷道:“老夫身在你掌握之中,知道不知道已不关紧要,不过是叹你迟早会招杀身之祸。” 黄衫老者又是一声大笑道:“老夫既然如此做,当然不怕。不过,老夫自知绝不会死于他人之手,因为此本奇书,老夫知道是只烫手山竽,故早已要想送人了。” 这话说得过于离奇,陆无忌再是老练,神色之间,也不禁一怔! 他心念数转,口中已问道:“尊驾要送给谁?”黄衫老者冷冷道:“尊驾也想知道?” 陆无忌道:“老夫生平未见有尊驾这般呆子,不世琼宝,却去一路宣扬宁愿奉手送人,不知你究竟发的哪门子疯!”黄衫老者鼻中一哼道:“你没有看到车后那张布告,遨游天下,会晤有缘之人!” 陆无忌道:“老夫当然看到。” 黄衫老者道:“既然看到,你就应该想到,只要老夫认为对方有缘,就立刻奉送,以免绝技失传。” 说到这里,冷冷一笑,又道:“不过,对你陆大侠来说,你与老夫却是无缘!” 陆无忌心中一片谜雾,怎么也弄不懂这黄衫老者脑中的想法,口中怔怔道:“尊驾现时心中,是否已找到了有缘之人?”黄衫老者道:“刚才我才把奉送对象想好。” 陆无忌道:“是谁?” 黄衫老者缓缓道:“就是你的顶头上司,‘影子血令’!”陆无忌心中一跳,茫然道:“尊驾与‘影子血令’有什么关系?” 黄衫老者“哼”了一声道:“没有关系,老夫初出江湖,连他长像都不清楚。” 陆无忌更加弄不懂,怔然道:“那是为什么?”黄衫老者哈哈一笑,道:“自古英雄相惜,老夫认为当今武林中,他是一个人杰!” “人杰?你既未与他谋面,又怎么能知道他是一个人杰?”黄衫老者沉声道:“就凭你陆大侠,与‘毒手人魔’这等高手,竟然自甘附从,就可见得‘影子血令’是个非常之人。”陆无忌闷声不语,但心中却一片错愕! 在他认为内情决不会如此简单,但是,细察对方容貌,江湖中竟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位高手,那末,他与“铁血盟”的关系,是善是恶呢!这番话的用意又是何在呢? 以三掌震天地陆无忌的智谋,却恁地也想不通其中关节。 只见黄衫老者倏然语声一寒,道:“现在谈谈你的问题,以老夫手段,凭你胆敢闯入宝车之中下手盗书,按理就该一掌毙命!” 陆无忌心中一颤,黄衫老者又接下去道:“不过你既是‘铁血盟’中人物,老夫倒改变心思了,你知道为什么?” 陆无忌一愕,脑中光旋电转,摇摇头道:“尊驾语意高深莫测,我陆某难以推测!” 黄衫老者嘿嘿一笑,道:“老夫虽欲将‘灵天残篇’赠给‘影子血令’,却苦于无法与他会面,故想请你陆大侠做一个媒介!” 陆无忌神色一动,冷冷道:“你是想往老夫口中探出‘铁血盟’的总坛所在?” 黄衫老者颔首道:“不错。” 陆无忌冷笑道:“原来朋友是想探听一些秘密!” 黄衫老者冷冷道:“你切勿错会老夫意思,须知就是没有你陆大侠,老夫不过是多化上一番功夫而已,但是你陆大侠利用价值一失,要想保存性命,那就难了。” 陆无忌心中微一转念,觉得处在这种境地,不说也是白饶,说了或许还有一丝求生希望。 尤其使他暗暗吃惊的,这黄衫老者,无论语气如何阴沉变化,但脸色却始终如铁一样,毫无变化。这种神色,仿佛是天下再也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打动他心坎一样。 这种深湛的城府,陆无忌暗捏一把冷汗,自愧不如。口中忙道:“假如老夫说出来,尊驾又把老夫如何?” 黄衫老者哈哈一笑,反问道:“你想讨价还价?” 陆无忌冷冷道:“生则生,死则死,老夫只想对自己未来命运预知一点征兆而已!” 黄衫老者冷讥道:“以你境况,身为俎上之肉,既不能对自己命运有所安排,知道了又有何用?” 陆无忌长长一叹,默然无语。 黄衫老者倏然问道:“看你似有无穷心思,敢情还有什么隐衷,不妨说来听听,老夫念在武林同道,或可代你解决。” 陆无忌迟疑半晌,呐呐道:“老夫生死无足惜,只是阁下如决心要杀老夫,就请在老夫死后,到老夫居处中条山五云峰下,向老夫妻女通知一声,免得她们日夜倚闾悬望,那末老夫感德不尽了!” 这“三掌震天地”,昔年掌下血肉横飞,对别人生死从不关心,此刻临到自己生死关头,却忍不住有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 黄衫老者对他的话不置一词,蹩过话锋,冷冷道:“这些都是其次的问题,,现在你应该先说出‘铁血盟’的总坛所在!” 陆无忌暗暗一叹,恢复冷冰冰地神色道:“总坛就在齐鲁道上的‘秦家古堡’!也是昔日的河洛分坛。” 黄衫老者怔然:“秦家古堡?” 陆无忌“嗯!”了一声,解释道:“秦家古堡就是以智闻声江湖的‘灵狐’秦嵩居住之处,最近‘绝天魔君’为了躲避一人,所以才从崤山绝魂谷迁移过去。” 黄衫老者好奇地道:“耳闻‘绝天魔君’身手超绝,有什么人竟使他这等畏惧?” 陆无忌摇摇头道:“这点老朽也不清楚,现在老夫知道的完全告诉你了,其实老夫对‘铁血盟’中其他隐密,知道得并不多,因为我完全是想一睹奇书,其他的也懒得理会。” 黄衫老者点点头,轻笑一声道:“陆大侠既然如此坦白,老夫现在可以告诉你的生与死了。” 陆无忌神色立刻紧张起来,呐呐道:“你还是杀老夫?” 黄衫老者敞声大笑道:“当然该杀!” 接着回首对锦衣老者道:“车把式,现在立刻转道齐鲁,直趋秦家古堡。” 锦衣老者漫应了一声,在这刹那,身躯被制的三掌震天地陆无忌脸色变得异常惨白,倏然狂笑一声,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老夫死何足惜,希望阁下对老夫刚才遗嘱,能够答应,老夫则死无遗憾了。” 说这几句话时,他神色之间,也慢慢恢复正常。 因为他现在情势如此,生死已经注定,心情倒反而平静起来。 黄衫老者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冷冷问道:“陆大侠,你知道为何该死么?” 陆无忌冷冷道:“利用价值已经没有,当然应该死,假如老夫是你,也会有这种做法!” 语气中充满一代枭雄之气概。 黄衫老者暗忖道:“这三掌震天地陆无忌,果然是盛名不虚,脑中想法与语气,果与常人不同……” 他心中不禁起了一丝钦佩的感觉,但口中却道:“陆无忌,你的想法完全错了!” “错了?”陆无忌不禁一怔。 黄衫老者道:“嗯!你知道老夫认为你该杀,却并非为你是否有利用价值。” 陆无忌好奇之心大起,接口道:“那是为什么理由?” 黄衫老者冷冷一笑,道“是为你贪心无厌,想将‘灵天残篇’占为己有。” 陆无忌抗声道:“但是老夫如今并没有得到。” 黄衫老者鼻中一嗤道:“你当然无法得到,但假如你能消除这种贪厌心理,老夫容许不杀你,而且对你丝毫无损,放你回‘铁血盟’!你的意思如何!” 陆无忌怀疑地望望黄衫老者始终无动于衷的脸孔,心中觉得天下不会有这种人,难道他甘心放一个强敌脱手? 但是黄衫老者的话中,似乎并没有什么诡谋,而且以目前来说,对方一举掌,自己丝毫没有反抗能力,似乎也不必要多费口舌。 他心念犹疑不定,但求生之欲大炽,口中迟迟问道:“假如老夫口中答应你不再想要这本奇书,但心中完全是两回事,你如何知道呢?” 黄衫老者哈哈一笑道:“问得好,问得好,关于这点,老夫可以相信你的话,而且可以立刻求证,以辨别你是否口是心非。” 陆无忌又是一怔,道:“如何辨别?” 黄衫老者道:“老夫想把这本书交给你,托你转送给‘影子血令’,如你心无异端,自然能安然送达,如果你三心二意,那么老夫那时再下杀手不迟。” 说到这里语气一顿,又道:“你应该明白,奇珍随缘而得,不可强求,强求了也没有用。” 陆无忌张目茫然道:“你真要送给‘影子血令’?” 黄衫老者淡淡道:“老夫从不二言,难道是假的不成?” 陆无忌一声长叹,心中念头千转,忖道:“老匹夫啊老匹夫!不论你如何诡计多端,老夫反正这条命等于捡回来一次,这次就耍你一次花枪,只要有机会,老夫还是不肯放过这本奇书,看你如何应付!” 他心念一决,口中故意叹息一声,道:“老夫生平从来不听别人指挥,今天是难得一次,好,老夫就答应了。” 黄衫老者语声一沉道:“没有口是心非?” 陆无忌心中冷笑:“鬼知道。”口中却道:“当然。” 黄衫老者哈哈一笑道:“好,咱们就此决定,到时尚希望陆大侠能引荐引荐。” 说完立刻闭目静坐起来。 陆无忌此刻反倒满腔迷雾,心潮翻涌,他不知道这神秘老者是谁?更不知道为什么一本人人瞩目的奇书,一定要送给“影子血令”? 说这黄衫老者心智不凡嘛?他偏偏像一个疯子! 说他是疯子呢?但说话语气都与常人无异!陆无忌立刻陷入迷茫的沉思中。在他沉思中,车声辚辚,八骏马车,在原野上飞驰而奔,渐渐向“秦家古堡”接近。 第七十三章 齐鲁道上,荒凉的四野中,却矗立着一座黑黝黝的孤堡。这座古堡从外表看来,古斑剥落,似乎年代久远,早已被主人弃而不用。然而,谁又知道这是“铁血秘盟”的河洛分坛重地所在呢? 近一个月来,这座广阔的古堡,倏然热闹起来。说热闹,只不过是在晚上由远处眺望的景像,长久没有灯火的古堡,现在一到夜里,立刻灯火一片,人影杂乱。可是在白天,这古堡在外表看来仍是阴冷冷地,仿佛并没有人住一样。 只因为附近并没有人家,所以也没有怀疑追究。这座古堡,正是南宫亮昔日追踪“风雷圣手”崔天行,与黎雪双双返身往漓宫,黑夜经过,见到“神力鬼判”高武诈死,受“灵狐”秦嵩暗中愚弄的地方。 也是“铁血秘盟”近日移至的蓝旗总坛。 这是一个夜晚,四周与平常一样,静寂而阴森森地,没有一丝声息。 可是在古堡的大厅中,却灯火如昼,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上,围坐了六七个人。 居主位坐在一把虎皮交椅上的,是一个头包黑绢,身穿黑衣,远望充满一股神秘阴森之气的“影子血令”。 令人奇怪的是,他头上的包头黑绢,终年不取下来,就是在蓝旗总坛中也是一样,仿佛他始终要保持这份神秘影象。 此刻,他高踞案首,只有一双炯炯发光的寒目,露出绢外,向四下扫射…… 在他左边的正是花发花衣的“百毒尊者”,背后站着三个银衣弟子,现在这三个弟子脸上的银色面具并没有带,露出三张在苗疆那付野蛮人特有的狰狞容貌,在耳上还套了一付铜环。 坐在“百毒尊者”下首的,是一个青白脸色的文士,这人正是目前“铁血秘盟”中炙手可热人物,“灵狐”秦嵩。 在“影子血令”右手的,却是一个媚中带煞的少妇,不用说,就是邙山漓宫的“极乐仙子”公孙媚了。 她身后也有三名武林人物卫护着,一个是“神力鬼判”高武,二个却是点苍叛徒,白衣剑康炳镇,青衣剑白玉堂。 坐在“极乐仙子”右手的一人,正是“毒手人魔”谷一鸣。 只见他怒气盈脸,口沫犹未干,正在滔滔不绝,说着在长安道上的经过。 最后语声一顿,面对“影子血令”道:“我谷某已报导完结,陆无忌自持功力,目中无人,吃里扒外,不知令主要如何处置?” “影子血令”目光仰视,默默不言。 “极乐仙子”公孙媚娇笑一声道:“谷大侠当时是否真的看清车中无人?” “毒手人魔”一怔,微不作愉,道:“公孙媚,你是不信谷某之言?” 百毒尊者忙道:“谷兄向不激动,今天何必生这样大的气,公孙妹子所说,必有发现什么疑窦……” “毒手人魔”冷笑一声道:“老夫自涉足武林,虽不能说没有误失,却自信小小一个车厢,尚能看得清楚,除非那辆马车中的匹夫会隐身之术!” 要知他虽投入“铁血秘盟”,却自恃身份,一向目无余子,况且其目的也在“灵天残篇”,所以曲附人下,却是另怀目的,仗着一身功力,此刻颇有发作之意。 岂知话声刚落,“灵狐”秦嵩却哈哈一笑道:“谷兄稍安毋燥,陆无忌所以投入本盟,其另有私心,秦某早已知道,嘿嘿,这点谷兄谅来也必然洞察个中情形……” “毒手人魔”神色一怔,他目光一闪,见秦嵩青白的脸上,隐含一丝诡笑,心中不禁砰然一震! 他知道对方诡计多端,这番话似乎是弦外之音,脑中一转,立刻忖道:“难道这鬼计多端的秦嵩,也把我的心机看穿不成?” 自古说,作贼心虚,现在的“毒手人魔”却正是疑窦重重,但是他表情上仍是故意不动声色,冷冷道:“秦坛主这番话难道是另有见地?我谷一鸣倒要请教请教?” 秦嵩淡淡一笑,道:“在下以为陆无忌另有私心,不甘人下,或不过份,如说他通敌反叛,并不见得!” “毒手人魔”衣袖一拂,倏然起立道:“这么说,我谷某是说错了,各位既然如此说,算我谷某看错了朋友,我谷某就此退出秘盟。” 话声一落,转身就走。 “灵狐”秦嵩又是哈哈大笑道:“谷兄慢走,在下语还尚没有说完,如兄弟说得不对,谷兄就是要在下项上人头,在下也决不皱眉。” “毒手人魔”脚步一顿,停身目光一扫,鼻中微微一哼道:“秦兄还有什么高见?” 秦嵩神色一整道:“在下以为谷兄一定受了车中那神秘人物愚弄!” “毒手人魔”冷冷道:“何以见得?” 秦嵩微微一笑,转对“极乐仙子”道:“公孙大妹刚才是否已觉察这其中有甚蹊跷?” “极乐仙子”颔首道:“不错,这点谅秦兄也早已想到了!” 秦嵩道:“那请你先向谷大侠解释一下,让谷大侠回想一下,是否可能?” “极乐仙子”微微一笑道:“以我推测,那八骏宝车,既然如此富丽堂皇,想必是特别定制。” “毒手魔人”冷冷插口道:“这点,区区自然知道,如普通马车,哪有这种排场。” “极乐仙子”道:“这就是了,如车底是活板,那神秘人物故意避不见面,待谷兄近车突袭这岂不是大有可能。” “毒手人魔”一怔! “灵狐”秦嵩哈哈一笑,道:“着啊!这正是智者所见略同,如那人钻身车下,谷兄虽然智虑千万,也不会料到这一番,谷兄是否认为可能!” “毒手人魔”木然暗忖道:“这一点我怎没有想到!” 但是,他虽自己承认当时百密一疏,表面却仍不肯认输,冷冷道:“秦兄及仙子的话,我谷某认为不大可能。” 他虽否认,但语气勉强。 百毒尊者趁机冷冷一笑道:“谷兄但请坐下,小弟以为如今这问题,已是无关紧要,却是那马车中自称八骏宝车主人的来历,却应该查清楚。” “灵狐”秦嵩接口道:“尊者这言,正是一针见血,谷兄对陆无忌之间的误会,我秦嵩保证略施小计,即可知道是非,如陆无忌真如谷兄所说,莫说谷兄放他不过,就在座之人,没有一个能放过他。” 百毒尊者嘿嘿一笑,连连道:“正是,正是。” “毒手人魔”本来是故作姿态,此刻见风转舵,悻悻坐下。 只听得“极乐仙子”道:“在下实在想不出,天下‘灵天残篇’八篇在神君手中,四篇在‘阎王堡’,何以又会出来一册‘天门武谱’,而且这八骏宝车也来历神秘如谜,他耍这一手,不知道究竟何在?” “灵狐”秦嵩皱眉道:“莫非独脚阎王黎老鬼已悟得神功,故弄玄虚,听说他把一至八篇已录下副本,此举实非人狡滑。” 他思路一转入岐途,立刻俯首沉思起来。 其实当今武林,谁又知道车中那二位老者是谁?“极乐仙子”目光一瞥,始终未发一言的“影子血令”娇笑一声道:“令主何以不发一言?” “影子血令”寒目一扫,冷冷道:“朋友来了多时,何不也进厅来一谈!” 这兀然的发话,不但“极乐仙子”一呆,就是在座几人也怔了一怔,不知“影子血令”对谁说话。 要知道此刻这秦家古堡,周围三里之中,暗桩密布,任何人一闯入古堡外围三里之内,堡中可立刻得到消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防范如此周密的古堡,竟然有人无声无息的潜入。 “极乐仙子”一怔之下,倏然飞快忖道:“令主这一说,莫不是已习得神君的天视地听之术。” 她念头尚未转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厅外倏起一道狂飚,正撞厅门,砰嘭一声巨响。门窗四飞,木屑纷射。 这一声巨响,立刻引起厅外四周,“铁血秘盟”中的高手哗然。 厅中诸人神色一变,纷纷推坐起来,“影子血令”衣袖一挥,一阵阴飚立起,大厅中灯火倏灭。 就在烟雾渐希,光亮一暗中,厅中人影一晃,“咯”地一声,在门口已屹立着一条魁梧身形。 只见他红衣铁腿,正是到过少林,追查失踪“灵天残篇”的“独脚阎王” 黎乙休。 只见他神威湛湛的目光四下一扫,狂笑一声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各位早已移来此地了,哈哈‘影子血令’竟然也在场,老夫算没空跑。” “灵狐”秦嵩一见竟是“阎王堡”主,心中不由一愣。他倒并非是惧怕,却是因为刚才尚猜测对方就是八骏宝车的主人,却料不到他竟然立刻出现。 但他心中虽奇,口中却哈哈一笑道:“想不到‘阎王堡主’驾到,真是蓬壁生辉,欢迎,欢迎。” 说到这里,目光一扫厅外群立包围的高手,喝道:“掌灯!掌灯!贵客莅临,岂可如此招待!” 他这一番做作,果然不愧老成狡猾。 随着他喝声,厅外立刻闪入二条人影,擦亮火种,厅中立刻大亮。 黎乙休一拂长须,精光四扫,嘿嘿一笑道:“耳闻‘灵狐’有泰山崩于前面不变色之能,如今一见,果然盛誉非虚。” 语声一顿,接着道:“但今天老夫今晚来此,并非做客而来,秦大侠大可不必装模作样!” “毒手人魔”本来为三掌震天地陆无忌那段误会,心中一肚子气,闻言阴测测一笑,迈上一步,道:“凭你敢私闯入堡,不论你为何而来,就该碎尸千段!” 黎乙休脚下一顿,咚地一声,也迈出一大步,双目神光陡厉,冷笑道:“原来南北双毒也在这里,正好,让你知道老夫是否怕你指中毒物!” 语声中,双掌一翻,一道狂飚,就向“毒手人魔”当胸撞去。 在群雄环立下,黎乙休竟然不计自身以寡敌众之危,说打就打,大出群魔意料之外。 说时迟,那时快,“毒手人魔”错愕之下,陡觉掌劲凌空袭胸,一声怒喝,也是双掌一圈,迅扬而起。 嘭地一声大响,劲气四溢,“毒手人魔”只觉胸头一震,身形跄踉后退二步。 “独脚阎王”也觉二臂微酸,暗忖道:“这魔头果然好功力,要不是占了先动优势,自己,功力与他一比,高不上多少。” “毒手人魔”吃了一个哑巴亏,神色一怒,身形倏动,倏见“极乐仙子” 伸手一拦,轻声道:“谷大侠沉住气,这老怪物可能已练成‘灵天残篇’上神功,目前最好不要莽动。” 这一番使“毒手人魔”心中陡然一凛! 他想,“极乐仙子”之言,果然不错,如“独脚阎王”真的已悟得神功,自己上去,岂不是陡然现丑。一生盛名,立刻付诸东流。 但是,他心中的怨毒,却更炽盛,双手一入腰囊,已将“七里闻香断魂散”藏于指甲之中。 其实,厅中诸人所以稳住不动,也是因为顾忌这一点。 而“独脚阎王”老谋深算,所以不顾一切,先手出掌,心中何不是料到这批魔头在一时之间,摸不透自己的深浅下,必然不敢动手。 他一掌震住厅中诸魔后,目光如电,四下一扫,嘿嘿一笑,道:“老夫此来,并不想对你们过份,只是为问一句话而至,不过,假如各位不自量力,那末,嘿嘿!就勿怪老夫痛下杀手。。 接着语气一顿,脸上加重一丝煞机,继续道:“谅各位也知道,老夫昔年也是双手血腥,身上系有数百冤魂,要老夫今天多杀几个人,老夫也不会在乎!” “影子血令”阴森森地一哼,“灵狐”秦嵩哈哈一声干笑,插口道:“好说,好说,‘铁血秘盟’虽尚未公开于江湖,却也懂得江湖规矩,秦某自思对贵堡向抱井水不犯湖水态度,想堡主也不会与咱们令主作对。” 黎乙休冷冷一哼,道:“咱们长话短说,老夫来此,想一见只闻传言,尚未见面的‘绝天魔君’!” “极乐仙子”哈哈一声,娇笑道:“堡主能否先将来意说出。。 黎乙休目光一瞟,冷冷道:“老夫的事,你能知道?知道了你又能作主?” “极乐仙子”心中同起一丝怒意。 她可说从来没有受人如此轻视过,但脸上仍旧保持迷人的笑容,淡淡道:“堡主知道神君是我什么人?” 黎乙休冷笑道:“老夫从没兴趣,打听这种不关紧要的事。” “极乐仙子”又是娇笑一声道:“神君就是我公孙媚义父,而他老人家,正是独坐玄关,苦修神功,如先说与我听听,我公孙媚自信尚能作上三分主意。” 黎乙休哈哈一声狂笑,:“如此你就更不配问了,老夫正要面见你义父,而你已低上老父一辈,岂可以下犯上。” 接着故意揶揄道:“再说,老夫也有女儿,但她从不敢为老丈作主任何事情。” “极乐仙子”脸色一变,她素负词锋过人,想不到今天处处碰壁…… 正在此际,只见“影子血令”阴阴一喝,发话道:“黎乙休,你有话爽快说出,何必故作威风。” “独脚阎王”嘿嘿一笑,道:“影子血令,你早该开口了,老夫来意,你难道不知道?” “影子血令”微微一哼,道:“你不说出来,本令主怎会知道?” 黎乙休神色一沉,脸罩寒霜,道:“如说别人不知,或在情理之上,如说你不知道,嘿嘿……是否故作痴聋!” 秦嵩听得心中疑窦丛生,插口道:“就算令主知道,堡主再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又有何妨?” 黎乙休目光一扫道:“老夫问你,三掌震天地陆老匹夫,率领一批高手包围夕阳别府,是否是你‘影子血令’手谕?” “影子血令”冷冷道:“不错!”他每说一句话,皆简单扼要,似乎生怕多说一个字会突然死去一样,无形之中,令人感到他格外阴沉神秘。 黎乙休点点头道:“这么说,陆老匹夫连毙本堡主手下,也是你‘影子血令’的指示啰?” “影子血令”道:“陆大侠在外如何行事,本令主怎会清楚,但如堡主把这笔帐算在本令主头上,也无不可。” 黎乙休猛然迈上一步,厉声道:“随后你另派人夜袭阎王堡,四处搜查老夫,你也知道啰?” “影子血令”嘿了一声,道:“情非得已,非常抱歉,本令主命人搜查,并非是针对堡主。” 黎乙休道:“你针对什么人?” “影子血令”淡淡道:“本令主只是在搜查四篇‘灵天残篇’!” 黎乙休狂笑一声道:“你既然如此坦白,就早该承认了,老夫八篇抄本,四篇正本,全都失踪,此来就是问你要这十二页奇书。”此言一出,诸魔神色齐都一愕! 要知刚才他们尚在推测那八骏宝车的主人是黎乙休,想不到黎乙休却为了失宝,竟找上门来,怎不使他们感到意外。就在群魔愕然之际,倏见“毒手人魔”一声暴叱,游身欺进,十指飞扬,就向“独脚阎王”黎乙休门面弹出十道指风。 第七十四章 这突然暴起奇袭,随着指风弹出的,正是闻名天下的“七里闻香断魂散”。 “独脚阎王”神态虽狂,但内心丝毫不懈地严密戒备着。尤其对“百毒尊者”及“毒手人魔”,这南北双毒,他更加不肯忽视。 “毒手人魔”刚才趁他说话时,脚下稍稍移动,他早就注意到,此刻眼见对方十指飞弹,一声冷笑,左手倏然伸出一个卵管粗的黑棒,迎着指风,叮的一声轻响,立刻喷出一股绿色火焰。 这“七里闻香断魂散”,虽是一种无色无嗅的晶色粉末,却是最怕火,指风一触这蓬绿火,立刻响起一丝滋滋之声,化作一丝丝浓烟消散。 此刻,厅中群魔纷纷晃身退避,要知道这一毒一火,皆非功力所能抵敌,在这刹那,独脚阎王一声厉叱:“谷老匹夫,鬼鬼祟祟,先吃我一掌。” 左掌一招,竟向右手喷出的绿火上拍出,砰地一声,一道绿火,如电向“毒手人魔”烧去。 这正是黎乙休为防毒物,精心设计的“硫璜喷火棒”。 凭着这掌劲全力,可达十丈之远。 “毒手人魔”阴谋未逞,眼见绿火烧到,心中大骇,脚尖一垫,双掌连环拍出三掌,才算挡住这股火势! 这时,厅中群魔,及厅外“铁血秘盟”的高手一阵慌乱,纷纷抽出兵器,向“独脚阎王”包围。 在这杀机刚起刹那,黎乙休“叮”地一声,关了火棒机钮,铁棒立刻缩进袖内藏好,嘿嘿冷笑道:“谁要再出手暗袭,老夫今天说不得就先烧掉这座古堡!” “影子血令”倏然冷冷喝道:“未得本令主谕令,谁要先出手,休怪一律以戒律严惩。” “毒手人魔”独处厅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神色尴尬已极。 他一生得意,从未遇上真正敌手,但是今天,虽未败落,却被“独脚阎王”二番抢去先机,落得一个灰头土脸,使他内心觉得“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这时“灵狐”秦嵩走上几步,哈哈一笑道:“黎堡主,刚才谷兄一时冲动,秦嵩先向你道歉,不过说起堡主失踪的奇书,我想堡主是误会了。” 黎乙休淡淡一笑道:“误会?阁卜不妨先解释听听!” 秦嵩神色一整道:“堡主可是以为陆无忌下手所盗?” 黎乙休不屑地道:“老夫当然如此猜测,不过无论是谁,都是一样,反正除了你们‘铁血秘盟’之外,没有旁人!” 秦嵩嘻嘻一笑道:“堡主实在太抬举我们,但这份抬举,我秦某可以代表令主说,不大敢承当。” 他所以这么低声下气,却是另有缘由,同时怕真的对方纵火,结局不论如何,这对“铁血秘盟”来说,未始不是打击。 要知道“铁血秘盟”所以至今未公开于江湖,实是有一个周详的计划及阴谋,只因目前尚来到成熟时间,故仍采取神秘行动。 秦嵩身为河洛坛坛主,自然清楚其中道理,可是他表面虽然不落丝毫火气,内心却恨不得能一掌劈死眼前的“独脚阎王”。 他语声至此一顿,接着神色肃然道“在下不敢伪言,‘灵天残篇’最后四篇,正是神君欲得之物,但却并非是我们下手,假如堡主认为可以相信我秦嵩的话,在下可以告知那失踪之物的所在。” 黎乙休心中一怔,旋即冷笑一声道:“那你以为是何人下手?现在何处?” “灵狐”秦嵩心中一声冷笑,暗暗忖道:“任你老奸巨滑,也要叫你中我一石二鸟之计!” 口中却平静地道:“堡主可曾听说过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人物?” 黎乙休在“地灵神乞”到少林以前离开,立刻一路赶程,到这秦家古堡,自然对八骏宝车之事,毫无所闻,闻言皱眉道:“是谁?” 秦嵩郑重地道:“是谁至今还是一个谜,此人不但气派豪华,而且举止惊世,还有一辆特制的马车,到处招摇奔驰,行纵飘忽……” 黎乙休微感不耐,截口道:“阁下不必兜着圈子说话,老夫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 秦嵩哈哈一笑道:“堡主感兴趣的在后面哩,最使人莫测高深的,却是在那辆马车后面,张着一幅与车一样大的布告,布告明白地写着挟奇书邀游天下,会晤有缘之人……” “独脚阎王”心中一愕,道:“老夫怎么没有听说过?” 秦嵩道:“此车出现江湖,不过仅三四日,堡主或许心急赶路,未曾探听最近江湖风声。” 黎乙休暗想道:“看他不像说谎,但这八骏马车主人是谁?” 心中转念着,口中冷冷道:“此事确实惊奇,但对老夫此来之意,似乎没有关连,难道说那神秘人物真也有灵天残篇不成?” 秦嵩点点头道:“当然!” 黎乙休冷笑一声道:“阁下亲眼见到过?” 秦嵩一指“毒手人魔”道:“这事谷兄亲眼见到,怎会有假。” 黎乙休哼一声,转对“毒手人魔”道:“阁下既看到那本奇书,请问是什么模样?” “毒手人魔”冷笑一声,仰首不置言词,秦嵩忙道:“谷兄,此刻不是逞意气之时,回答堡主,也撇清本帮嫌疑,嘿嘿,以后本坛要借重黎堡主之处良多。” 这时,“毒手人魔”才缓缓道:“那时我谷某也不信,当今江湖上,皆知道‘灵天残篇’除了黎乙休有八篇抄本外,尚有四篇正册,至于神君则有八篇正册,但我追到那辆八骏宝车后,以言相激,却见车中那人伸出一根金仗,杖上系着一张薄薄绢书,封面写着‘天门武谱’四个朱砂大字,字作篆体。” 黎乙休心中砰然一震! 此刻,他相信了,因为“天门武谱”四字,正是他亲笔所提。 他暗忖:“难道是那八骏宝车中的神秘人物到自己居处下手盗取不成?” 他心中一片谜雾,觉得真的有些莫测高深起来。 念头千转下,心中又是一动,对秦嵩冷冷道:“刚刚阁下既已说亟欲得到那四篇残书,何以知道东西下落,却不下手?” 秦嵩哈哈一笑道:“堡主问得好,这点我秦某可以代令主保证,决不弃权,目前本盟已派出三批高手追踪,不过至今还没有回音而已,所以说,鹿死谁手,尚在未定之天!” 语声甫落,厅外倏然奔进一个壮汉,行色匆匆,向秦嵩低声道:“属下有重要消息报告!” 秦嵩道:“什么事快说!” 壮汉目光扫及神威凛凛的“独脚阎王”黎乙休,迟疑片刻,才道:“那辆八骏宝军,已闯入本堡三里之内,急驰而至,来意不明,如何处置,请示定夺!” 这突然的消息,使黎乙休一阵错愕! 他目光一扫;见厅中群魔神色间也是一片惊疑。 倏然,秦嵩畅声一笑道:“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倒使秦某想不到……” 接着一转身,向“影子血令”道:“令主有何吩咐!” “影子血令”目光一闪,道:“此事在秦兄职权之内,本令主交你处理!” 秦嵩躬身道:“恭领谕命!” 接着向庄汉一挥手,沉声道:“下令外围伏桩,一律静待勿动,任马车到堡前,暗中紧密包围,并传谕那车辆一到,立刻大开堡门迎接!” 壮汉一声应诺,躬身而退。 “百毒尊者”神色疑惑地道:“秦坛主,这是什么意思?” 秦嵩抱拳一笑道:“尊者稍安勿燥,属下自有主见。” 接着向“独脚阎王”一笑,道:“幸好堡主正在,秦某刚才是否谎言,等下自可分晓,那八骏车既然已到,稍待在下与堡主一齐看看那神秘车主,究竟是怎样一位人物!” 黎乙休鼻中一哼,冷冷道:“谅你不敢欺骗老夫,现在少陪了!” 语声中,咚地一声,身形一飘,竟掠出厅外,超过院中群立的高手头顶,落入院中。 在院中屹立的一批“铁血秘盟”中帮徒,神色一怔,然未得命令谁也不敢擅动。 黎乙休身落院中,见无阻拦,正欲越墙而出,蓦然耳闻堡外远处响起一片急骤的马蹄声,如雷鼓一般,急遽接近。 也在同时,只听厅中“灵狐”秦嵩大声喝道:“大开堡门,戒备侍候!” 呼地一声,紧闭的古老木板,迎风大开,一批灰衣人物,灰衣晃动,潮涌而出。 此刻,黎乙休不敢待慢,身形一长,陡升八丈,如秋风落叶一般,跃墙而过。 身形刚出一丈,已见一点白影,带着一圈广达三四丈的毫光,一点点扩大,从荒道远处,如飞驰而来,正是那辆充满神秘的八骏豪华马车。 他此刻心念一转,立刻改变了中途截拦的企图,暗忖:“秦嵩所以肯让自己安然而退,显系一石二鸟之计,要我先作冲锋,出手试试这车中神秘人物的功力!我何不在此静以待变,要他心计落空!” 这点,的确正好猜中“灵狐”狡计,但黎乙休与秦嵩怎会想到这马车中的神秘人物来意完全出于人的意料之外呢? 且说车中的黄衫老者,自与三掌震天地陆无忌互相约定好后,一直闭目养神,再也不言不语。 而那驾车老者也始终面对车窗,驾御马匹奔驰,从不回首向陆无忌望上一眼,仿佛他座后没有人一样! 而陆无忌在迷茫中,一直摸不透心中的谜雾,见二人一背对自己,一闭目静望,心中一动,立刻暗暗运气冲穴起来。 他自负内功精湛,区区麻穴被点,只要半个时辰,就可以冲开。那时再出其不意猝下杀手,谅对方功力再高,决难防范。 岂知费了半天功夫,丝毫没有效果,这时,他才恍悟对方所以如此大方,却是下了独门点穴法,不怕自己暗中异动。 于是陆无忌暗暗叹了一口气,也死了这条心,同时闭目瞌睡起来。 不知经过多少次,身躯一动,倏然惊醒,却见黄衫老者嘻嘻一笑,道:“陆大侠睡得舒服否?” 陆无忌脸色一红,却听得那驾车的锦衣老者道:“秦家古堡快到了!” 陆无忌心中砰然一跳,暗暗道:“好快!” 只见黄衫老者脸色倏然一沉道:“陆大侠,老夫现在相信你了,等下尚请你能引见一下‘影子血令’及‘绝天魔君’,而且老夫对你决不加丝毫损伤。” 说到这里,一顿又道:“但你到时不要认为血穴已解,功力恢复,就可异动,要知道老夫既能放你,就有制你死命把握。” 最后一番话说得其寒无比,听得陆无忌心中一凛! 但他生性傲桀不驯,平生未说怕过谁过,黄衫老者虽已事先警告,他心念一动,肚中冷笑道:“我就暂且答应你,到时奇书既在我手中,就由不得你了!” 心中这样想,口中却益发郑重地道:“老夫理会得!” 黄衫老者脸色立刻和缓,哈哈一笑道:“理会就好!” 这时,车辆嘎然而止,黄衫老者一拨重幕,已见到了一座古堡门口三丈远处。 陆无忌转首向外一瞥,只见堡门大开,二三十名灰衣人,个个手执兵刃静静屹立。 门口中央站着五六个人,正是“影子血令”以及“极乐仙子” “灵狐秦嵩”等人。 因为视线角度关系,黄衫老者及陆无忌却没有看到侧站一旁的“独脚阎王”黎乙休。 这时锦衣老者已离座,首先推开车门,下车目光一扫,一见“独脚阎王”,目光一顿,微微一怔,似乎颇感到意外。 这瞬眼之间,秦嵩已朗声道:“耳闻尊驾崛起江湖,今晚突然光临,在下秦嵩恭候大驾,不知有何指教?” 锦衣老者哈哈一声大笑道:“敝上耳闻‘绝天魔君’及‘影子血令’一代人杰,故特邀贵盟陆无忌大侠同车而来,想一亲睹尊颜,尚请秦大侠能赐予容纳!” “毒手人魔”嘿嘿一笑,低声道:“我谷某之言如何,陆老匹夫果然与对方沆瀣一气。” 秦嵩心中一怔! 他惊愕的却不是“毒手人魔”的话,而是对方出于意料之外的客气。 在这刹那,他倒有些对这车中人物,莫测高深起来! 但秦嵩智机深沉,表面依然笑容可亲,哈哈一笑,道:“老丈太客气了,不知贵主人及阁下如何称呼?” 锦衣老者答道:“敝上宇内神君,至于老朽嘛,呃呃,贱名不值一提,不过昔年江湖上也给老老朽一个绰号——‘黄山追云叟’。” 秦嵩暗暗苦思,觉得江湖从没有听说过有这一号人物。 其实其余人,包括“独脚阎王”在内,也深深奇怪,觉得这“宇内神君” 及“黄山追云叟”的名号颇为陌生。 但秦嵩认为对方名号,并不关重要,心中一转念,立刻敝声道:“原来是宇内神君阁下及追云叟老丈,请问陆大侠现在何处?” 锦袍老者一拉车门道:“就在车内,为表示仰慕贵盟魔君令主之意,敝上宇内神君借陆大侠之手,奉上一本“灵天秘笈”作为见面之礼,希望贵盟笑纳。 此言一出,群魔一阵错愕,以秦嵩这等智谋,也感到大为意外。 尤其一旁的“独脚阎王”双目一亮,脸上立刻泛起一股煞机,但在尚未见诸行动以前,他稳住不动。 因为他要看看这宇内神君的话,倒底是真是假?在一片错愕之中,只见“黄山追云叟”一撩重幕,车中一人跨出车厢,赫然就是“三掌震天地”陆无忌。 只见“黄山追云叟”伸手向车内,缩手时,手中已多了一本黄绢薄册,交给陆无忌道:“陆大侠陪伴而来,一路辛苦,老朽先谢过啦!” 说完一揖,侧身后退二步,状若恭敬。 在旁人看来,觉得这“黄山追云叟”执礼甚恭,但谁知道他却借这一揖之间,小指微弹,一缕指风,已解开陆无忌身上被制的脉穴。 陆无忌在车中被黄衫老者解开麻穴,点断了真气,此刻指风触体,陡觉体内真元舒畅,一怔之下,心头大喜!他伸手接过“天门武谱”。施礼道:“承二位恭送,陆某也敬谢了!” 但他暗中却藉此些微时间,暗运真元,循运全身要穴,发觉果无丝毫异样,精神立刻一振! 同时,他手中拿着这当今武林,人人触目的奇书,心中砰然乱跳,目光一扫,脑中念头千转,想伺机而逸。不过,这时他表面仍无异样,举步向堡门走去。口中道:“在下幸不辱令主使命,得书而回。” 这番话,谁也没有听下去,因为此刻站在堡门口的群魔,人人见露出奇书,目注奇光。 其中只有“毒手人魔”的神色是一片惊愕及茫然,因为他刚才尚在诋毁陆无忌,想不到现在竟是这样的结果。 但他怎知道陆无忌步履缓慢,是想到中间距离后,遁身逸走。 陆无忌此刻心中已存下独占这册奇书之意,脚下走着,暗暗已提足周身真元,准备来个措手不及。 但当他倏然见到“独脚阎王”时,心中倏然一动,忖道:“黎乙休此来,不用说,必是为了这本秘笈,欲不露痕迹,正好待他出手……” 果然,此刻“独脚阎王”一声暴叱,身形一晃,双掌一圈,竟向陆无忌扑去,口中叱道:“陆老匹夫,留下老夫书来!” 本来,他也打算静以观变,但是出乎意外情形,使他不得不改变方式,抢先出手。 因为书既到了对方手中,黎乙休觉得如不抢先劫下,再也没有机会。 这一掠身而起,犹如电光石火一般…… 第七十五章 但是—— “独脚阎王”抢先动手,早在群魔意料之中,“影子血令”首先一声阴喝,身动如风,几乎同时掠身场中,掌式一划,疾若三缩三伸,瞬眼拍击三掌。 黎乙休一声暴喝,去势依旧,左掌三缩三伸,瞬眼拍击三掌。 这三掌速度之快,犹如三手同出,尤其他身形不停,方位互异,角度奇诡已极。 尤其掌上内功,排空激荡,气威猛无与伦比。 “影子血令”心中一凛!口中陡响起一声阴啸,身形一旋,避过来势,合掌一招一翻,拿扣“独脚阎王”左腕。 黎乙休的“惊神泣鬼三十二式”确有惊人之处。 只见他腰身凌空一拧,已弧形一圈,美妙地让过一尺,左掌射飞,由下而下,反向“影子血令”右胁印去。 这一动手,刹那之间,双方已换过三招,彼此以快制快,不过一瞬之间。 堡门口群魔一见“独脚阎王”出手,令主首先截拦,“极乐仙子”及“百毒尊者” “毒手人魔”立刻齐声叱喝,纷纷晃动身形,齐涌而上。 他们此刻虽清楚“灵狐”秦嵩预先筹谋一石二鸟之计,但见“灵天残篇” 已到自己手中,岂容黎乙休再出手劫夺。 可是这双方一切举动,早在“三掌震天地”陆无忌意料之中。 就在“独脚阎王”被“影子血令”所阻,身形略顿之际,他一声大喝:“黎老鬼,你竟敢出手!” 身形一闪,却斜刺里,反向荒道遁去。 车旁的“黄山追云叟”见状大喝道:“陆无忌,你难道想悔约不成?” 身形一起,立刻卸尾疾追。 变化骤起,刚刚包围住“独脚阎王”的“百毒尊者”、“毒手人魔”及“极乐仙子”三人见状,齐声喝道:“陆无忌,你竟敢存下私心!” 身形一转,立刻也追赶而去。 搏斗中,“独脚阎王”见状惊怒交加,一声大怒,双掌猛推,趁“影子血令”退身趋避刹那,呼地一声,已恍如淡烟,跟踪而去。 “影子血令”同时转身,阴喝道:“秦坛主切勿擅动,外围盟友,迅速随本令主截拦陆无忌。”晃身已远出十丈。 秦嵩本欲起身,耳闻“影子血令”喝声,脑中一转,立刻又停下身来。 此刻,古堡前本来杀机深沉的场面,立刻变得冷冷清清,除了一辆珠光宝气的八骏马车停于道中外,堡门口静静站着秦嵩与二十余铁血秘盟高手。 就在众人追赶陆无忌,消逝于黑夜之际,车帘再度一掀,跨出一位黄衫老者。 秦嵩此刻才看清这号称“宇内神君”的真面目,忙上前二步,抱拳道:“得赌神君尊颜,秦嵩内心庆幸已极,何不同往堡内休息,也好让在下恭聆教益!” “宇内神君”抬手一拂胸前须,哈哈一笑,道:“免了!唉!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实出老夫意料之外!” 口中既叹着,缓缓走前几步,转首向夺书群雄消逝方向遥遥而望。 秦嵩心中一动,向就近的点苍青衣剑一招手,口中道:“康大侠快入堡准备一下酒菜!让神君入堡宵夜!” 明着说这几句话,眼角一瞥“宇内神君”没有注意,飞快用传音入密内功向青衣剑咐嘱一番。 青衣剑脸露微笑,一声应诺,返身入堡。 但他一进大门,立刻掠上东边墙边,消失在黑夜之中。 当然,谁也不清楚“灵狐”秦嵩告诉了他什么话,他又为什么神秘其事,进而复出。 秦嵩的吩嘱一完,立刻向神君道:“事在本盟内出叛徒,神君不必悬念,以在下想,陆无忌功力再高,必逃不出十里之地。” “宇内神君”摇摇手道:“秦大侠如此殷勤待客,老夫受之有愧,此刻老夫尚有事未办完,急待掌车的返转起程,下次老夫再来叨扰!” 秦嵩哈哈一笑,道:“既然这么说,在下也不作虚伪客套了,只要神君不嫌本盟简陋,在下随时欢迎神君光临,以便能得教益!” “宇内神君”哈哈一笑,道:“难怪贵盟崛起江湖,称雄武林,有秦大侠这样人物,已可见其余一斑了!” “灵狐”秦嵩虽然心中另有盘算,对这老者仍存怀疑,但被对方这么一棒,心头也不禁飘飘然。 盖世上没有一个人不喜欢高帽子也。 他忙一抱拳道:“神君过奖了!” 接着肃声道:“神君今晚莅临,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宇内神君”微微颔首,沉重地道:“老夫今天本来想与盟令主一谈,如今变起非常,也只得留在下趟了,不过不知秦大侠能为老夫引见一下‘绝天魔君’否?” 秦嵩慰切道:“不瞒神君说,本盟神君正坐关苦参神功,尚未功行圆满,不过神君之意,在下一定代为转告!” “宇内神君”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接着目光一转,缓缓道:“既然如此说,老夫肚中话与秦大侠说,也是一样!” 秦嵩精神一振,道:“神君如认为在下能与闻,则请神君吩咐!” “宇内神君”点点头道:“老夫初出江湖,耳闻贵盟有争霸天下之心,不知有无其事?” 秦嵩微一沉思,道:“以神君看法如何?” 他说话谨慎,丝毫不落把柄。 “宇内神君”敞声一笑道:“老夫认为贵盟雄心可钦,盖天下不能无主,如能统一武林结盟天下,未始不能消弭江湖上绵绵不绝之恩怨。” 秦嵩哈哈大笑,道:“神君果是见解不凡,英雄之见略同,不错,本盟确有争盟天下之意!” “宇内神君”语声一沉,道:“但是老夫有点意见,不知秦大侠能转告令主采纳否?” 秦嵩微微一怔,忙道:“神君请说!” “宇内神君”道:“贵盟争雄之心可佩,但老夫却不赞成贵盟手段,以贵盟人才济济,何不化暗为明,贴邀七大宗派,江湖豪杰,以功力一争胜负,名正言顺地争盟天下!”说到这里,语声一顿,又道:“如贵盟能采纳老夫意见,老夫愿与贵盟携手共进。” 秦嵩神色大喜道:“有此一言,本盟何愁不胜,功成之日,本盟一定与神君共享尊荣!” 正在此际,一条人影,掠空而落,正是追踪陆无忌的“黄山追云叟”。 “宇内神君”怔了一怔,道:“你追到陆无忌否?” “黄山追云叟”立刻躬身答道:“回禀神君,追的人太快,老朽一想神君还有事情待理,故而中途折返!” 秦嵩插口道“神君此事不必担忧,以本盟力量,在下相信陆无忌插翅难逃。” “宇内神君”长吁出一口气,道:“秦大侠既然如此说,老夫先告辞了,约斗之日,老夫自会知道消息,必会赶到。” 说完,转身走近车厢,一掀垂帘,跨车而入。 “黄山追云叟”也向秦嵩抱拳告别,钻入车厢,八骏宝车调头过来,立刻四蹄齐扬,如飞而逝。 秦嵩本来欢喜的神色,立刻变得阴沉起来,他眼看逝去的马车阴阴一笑,低头沉思起来。 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是搞不清楚这“宇内神君”的真正企图,当然,这是他并不完全相信对方那番话的关系。 他沉思半晌,倏见远处十余条人影,如淡烟一般而至,凝神望去,原来是“影子血令”等一干人。 待十余人接近,秦嵩立刻迎上去急急道:“令主情形如何?” “影子血令”一挥手,阴沉地道:“进去再说。” 于是古堡口人影消逝,古老斑剥的大门,复又关闭。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色已交四更,荒野一片黑暗,更充满了荒凉与凄清。 但是秦家堡的大厅中,依然灯火如昼,群魔面对突然出现“宇内神君” 后,而引起新的情势,漏夜紧接商讨。 在“灵狐”秦嵩与群魔落坐后,只见“影子血令”寒目冷冷一扫,道:“陆无忌叛变本盟,已毙在本令主掌下,尔今尔后,如有任何人心生二意,陆无忌尸体,便是榜样!” 一干人默默无言,“毒手人魔”心中暗暗吃惊,秦嵩则精神一振!他从这番话,已知奇书已经得手。 原来,刚才在众人追赶“三掌震天地”陆无忌时,“影子血令”虽然起步较后,却超过了独脚阎王,待一干魔头赶到时,只见地上横着陆无忌的尸体,“影子血令”静静站于尸体旁,呆呆屹立,接着一挥手,命众人立刻返身回堡。 只见“影子血令”接着对“灵狐”秦嵩道:“素闻坛主有天下第一智者之称,本令主如今有几个问题相问,请秦坛主看看暗中究竟有什么蹊跷?” 秦嵩忙谦虚一笑,道:“令主过誉,敝职不过稍为对事分折得精细一点而已,如令主有甚疑问,不妨让大家集思推测一番。” 口中虽这么说,但脸上不禁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影子血令”缓缓道:“独脚阎王当时追击陆无忌,本令主虽超越他三十丈余,但击毙叛逆后,却发现这老怪物并未再急赶,竟然中途失踪,秦坛主对这一点有何看法?” 秦嵩心中一怔,微一沉思,道:“这或许是他知难已退!” “影子血令”摇摇头道:“黎乙休在轻功方面差本令主尚有可说,然他的功力,本令主深切了解,决非本盟其他高手所能追拟,然途中本令主曾问起别人,发觉他中途身形倏缓,至被本盟其他高手超越,这虚伪装作甚使人可疑!” 秦嵩默默听着,不作任何表示,因为他觉得其中确有疑问,同时明白还有下文。 只见“影子血令”一顿,接着又道:“而那自称‘黄山追云叟’的银衣老人,竟然也身形落后,据谷兄刚才报称,这追云叟掌力内功深厚,怎会轻功如此不济于事?短短五里路程,竟然落后本盟普通一流高手,其中必有什么关联,秦坛主以为然否?” 秦嵩默默点点头。 “影子血令”接着阴沉沉一叹道:“更令人奇者,当时陆无忌最远时不过在本令主前五十丈左右,五里路程,从未脱出本令主视线,但本令主毙击他后,抄他身上,发觉那本“灵天秘笈”竟已失踪!” 此言一出,秦嵩倏然一惊,就是刚才同时追赶的一干魔头也大感意外。 奇书明明见陆无忌得手而走,怎又会不在身上呢? 事情的变化,似乎变得越发离奇起来。 此刻大厅中一片沉寂,每个人的心中皆疑云重重。 为什么“独脚阎王”半途而废呢?他难道甘心眼见奇书被人挟走吗? 那“黄山追云叟”又为何半途而返呢? 还有那“灵天残篇”又到哪里去了呢?难道陆无忌半途自知难逃包围,撒手遗弃了吗? 这许多谜题,唯一可解释得面面皆通,只有陆无忌将那册武学之宝弃之于地,让“独脚阎王”发现后,拾之而遁。 但是在“灵狐”秦嵩脑中虽然也这样测过,却旋即被否定,觉得变化决不会如此简单。 同时,他亲眼看到黄山追云叟返身上车,使他脑中有一种奇怪的想法。 但这种想法,在未得到证实前,他决不愿说出来。 只见“影子血令”倏然又道:“秦坛主,自本令离开后,你有否看到过车中那号称‘宇内神君’的人物?” 秦嵩点点头道:“敝职曾与他一番交谈,并亲见他们离去。”接着把经过情形叙述一遍。 他交代完毕后,脑中倏然一动,接着目光一扫,道:“我秦某现在想请各位参考一下,这八骏宝车中的二个人物,来意虽然非常友善,但各位觉得是否可以信任?” 除了“影子血令”的表情无法看出外,群魔神色又是一怔! “极乐仙子”诧然道:“秦兄敢情已看出什么破绽?” 秦嵩摇摇头道:“如看出破绽,在下何必再多废言,这只能凭各人的心理感觉。” “毒手人魔”沉思道:“我谷某认为在目前尚未探出来人底细前,不可深信!” 秦嵩哈哈一笑道:“在下也认为这宇内神君及追云叟来历如谜,不论对咱们是好意或恶意,目前咱们绝对不能深信。” 影子血令冷冷道:“为什么?” 秦嵩微微笑道:“这因为有三点令人怀疑的地方。一,他与本盟任何人皆不相识,为什么要将‘灵天残篇’奉送令主?二,就说是为了讨好本盟,但为什么要假陆无忌之手?三,敝职刚才细心观察,这宇内神君及追云叟不论语气如何,表情始终不现喜怒之色,显见是个智机深沉的人物,以此看来,他更不应该假外人之手传宝,反过来说,其中一定另有问题。” 群魔听了这番分析暗暗不禁频频点头,觉得这“灵狐”秦嵩的头脑,果然精细入微。 只见秦嵩接着对“影子血令”笑道:“由以上三点疑问推衍下去,‘灵天残篇’的得失,已不关重要了!” “影子血令”目光怔然道:“为什么?” 秦嵩道:“敝职的想法,世上决没有这种人物,所以觉得他那册灵天残篇其中可能还有问题,说不定到手之后,也没有用!” “影子血令”嗯了一声,秦嵩接下去道:“至于黎老鬼的何故失踪,更不关紧要,敝职以为,一切关键,皆在这八骏马车二名老者身上。” “影子血令”频频点头,意似颇为嘉许,问道:“那末,秦坛主有什么办法能把这车中那二名人物的底细打听清楚?” 秦嵩哈哈一笑,得意地道:“这点不劳令主担忧,敝职早有安排,如不出所料,天亮前后,必有回音,虽或无法知道那宇内神君的详细底盘,但必可得悉一点大概!” 群魔皆怀疑地:“秦兄有什么安排?” 秦嵩又是得意地一笑道:“各位现在看看青衣剑康大侠是否仍在厅中?” 众人目光一扫,果然不见青衣剑影子,秦嵩道:“他已去查探八骏马车的来历了。” 接着对“影子血令”肃容道:“本盟因神君神功未成及种种关系,尚未到公开江湖之时,但如今那宇内神君既然有促使本盟早日公开问鼎武林之意,不论其用意如何,敝职以为不妨将计就计!” “计将安出?” 秦嵩倏然起身严肃地道:“贴邀各派,约战黄山,在下腹中已有初案,可使本盟,成则独霸江湖,不成罪在别人,于本盟无损!” 这几句话令群魔脸上倏然动容…… 第七十六章 且不说秦嵩有什么阴谋,再说齐鲁道上那辆八骏马车,仍在黑夜中不停地奔驰着。 车中追云叟前坐驾车,“宇内神君”则悠闲地在车下取出一只风鸡,撕了一半,向前递了过去,自己则拿着另一半,大口啃着。 追云叟右手取风鸡,咬了一口道:“现在往哪里?” “宇内神君”想了片刻,道:“武当!” 追云叟犹疑地道:“你真要如此做?” 宇内神君哈哈一笑,道:“这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不如此做,无法实现我以后的盘算。” 追云叟叹了一声道:“这灵狐秦嵩,我看不是简单人物,希望你不要弄巧成拙!” 宇内神君哈哈一笑道:“就是他有怀疑,本神君料定他必会……” 说到这里,语声一顿,道:“不谈这个,我问你,你有否把‘独脚阎王’调走?” 追云叟嗤地一笑道:“当然把他弄走,唉!这老家伙实在难弄,我差些还挨了他一掌!” “宇内神君”哈哈一笑,道:“要得,只是希望他别像冤魂一样紧缠不休,否则咱们实在难以对付他!” 追云叟又是一叹,倏然道:“你看这棋下得效果如何?” 宇内神君漫声道:“哪步棋?” “别装傻,我说的就是恭手送人的那十二张‘灵天残篇’!” “哦!效果当然不错,我料定‘影子血令’到手后,绝对不会再给‘绝天魔君’!” 追云叟哈哈一笑道:“假如真的如此,好戏的确在后面,但你何以如此肯定?” 宇内神君也是一声冷笑,道:“凡人都有贪欲,尤其逐霸争名之心盛炽者,其欲更甚,以‘影子神君’这等人物,我不信他会眼见千载难逢的奇宝而不生贪婪之心。” 追云叟迳自点点头道:“不错,不错。” 其实事情结果给“宇内神君”料对,“灵狐”纵然智谋深沉,却也料不到“影子血令”也会藏私。 不过,“绝天魔君”与“百毒尊者”,“极乐仙子”,“影子血令”,虽然是一统相承,为“铁血盟”的核心人物,可是如果知道其间彼此复杂的关系,就也不以为奇了。 可是,话得说回来,秦嵩虽然料差一着棋,车中的宇内神君,又何尝不料错一着棋。 他做梦也想不到,在秦家古堡,因为担心追云叟与独脚阎王间的纠纷,一时疏忽之下,而让奸细潜伏身旁,偷偷潜听一些极端的机密谈话。 其实,谁也不会料到,秦嵩竟奇谋兀出,要青衣剑乘机潜伏于车下,暗听车中的秘密。 此刻,青衣剑正双手抓着后车轴套壳,双脚足尖抵紧前车车轴,任车轮奔驰,暗暗听着车中这二个神秘人物的谈话。 但他虽有一身功力,仰攀车辆,身躯凌空,不以为苦。 可是那随马蹄纷扬的灰尘,随风阵阵漫过他五官,使他暗暗难以蹩住。 有二三次,他呼吸时吸入一点灰埃,忍不住要呛咳出来,可是当他想到这车中二人,功力非比等闲,只要一出声,说不定自己的命也完了,只得强制住,不发一点声音,这种难过的感觉,实在无法以言语形容。 此刻,他听完车中对答,见车中回复一片寂然,暗把这些话回复记忆一遍,心中大大震动。 令他感到震惊的是这“宇内神君”果然怀奇谋,并非如所说是因仰慕“铁血盟”名望而来。 尤令他吃惊的是宇内神君预料蓝旗令主的这番话,他虽然不知道“影子血令”返转秦家古堡后的结果,但自思这番话倒颇有见地。 他想,也无怪陆无忌另藏私心,要是我青衣剑得到这武林奇书,是否能交出来,也得细心考虑一番。 此刻,他久等车内仍无语声,就想离车返堡。 可是细心一忖,觉得刚才这番话,自己虽说已知道一个大概,可是却不知其所以然。 他清楚“灵狐”秦嵩是一个非常精细的人。 他更知道自己此行,能把秘密,探听得愈详细愈好。到时,自是大功一件,自己地位说不定,立刻可挤身于坛主一流。 假如此刻离去,秦嵩问起这宇内神君及追云叟,究竟是谁?自己怎么回答! 再如问到这二名老者出此计策用意何在?自己又怎么回答。 一转念之间,他觉得在这种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形下,反正多听一点,绝对只有益处,没有坏处,何必急于离去。 这一想,他还是蹩着四周如云雾一般,连绵不息的烟尘,紧紧仰身贴身车底,静待下文。 果然,车中静了片刻后,又有语声了。 只听得“宇内神君”道:“嗨,车把式,我忘了一点!” 追云叟道:“那一点?” “宇内神君”道:“以三掌震天地陆无忌的一身功力,‘影子血令’是否能制住他,还成问题。” 语声一顿,接着道:“如真的被陆无忌遁走,这真所谓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追云叟哈哈一笑道:“这点,你放一百廿个心!” “放心?” “唔!老实说,在解开陆无忌血穴时,老夫做了一点手脚!暗中帮了‘影子血令’一个忙!” “什么手脚!” 追云叟语气十分得意地道:“我当时暗计天干地支十二展后,暗中封了他的‘藏血’穴,量他不出五里,到真气一行到被封血穴时,一定会感到真元不继,一口气提不起来,那时,岂不正好让‘影子血令’宰了他!” “宇内神君”哈哈大笑,道:“妙极,想‘影子血令’急于击毙陆无忌,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层,车把式,真有你的。” 青衣剑一闻至此,大吃一惊。 他吃惊的并不是因为这番话,却是为了这二个神秘人物的功力! 以他所知,当今武林中,点穴能计算到时辰及血气运行的部分,恐怕没有一个人,那末,这种功力,在“铁血盟”中,还有谁能抵御。 这时,他倒反而怀疑这二位老者,对“铁血盟”究竟是敌是友起来。 因为这黄山追云叟及宇内神君既有这份超凡入圣的功力,如与“铁血盟” 为敌,必操胜券,何必又弄许多花样,施什么计谋呢?” 他这一专神凝思,却忘了四处风起云涌的泥尘,不自觉地吸入一丝烟尘。 这次他再也忍不住,轻轻一咳! 咳声一出,他心中大骇!暗道不好,已预备离车,但耳中仍听到车中交谈的笑语声,仿佛并没有发觉。 青衣剑暗呼:“侥幸!”同时也暗怪自己太已紧张。 在这阵马蹄车轮响声中,谁能发觉自己轻声的呛咳呢? 可是,车中的追云叟及“宇内神君”真的没有听到吗?不!他们是听到了。 只见追云叟倏然回首望望宇内神君,用手指指车下。 宇内神君语声不停,却点点头,一提真元,功聚右掌,俯身轻轻向车底木板上按去。 他表面虽然不动声色,但内心也是吃惊无比,暗一转念,知道必是“铁血盟”中人物,故而煞机一起,竟施出“隔物伤人”的内家功力绝境的“虚无罡力”。 “宇内神君”在车中,右掌飘飘按下,在车底下的青衣剑陡然感到一股罡力,如钢锤一般,倏然结结实实地击在胸头上。 他心中一骇,抓住车轴的双手,及抵系车轴的双足,再也无法紧握,砰地一声,四手八稳地摔在地上,身上马车已如飞而逝。 “宇内神君”这时已拨出垂幕,伸首出看,望着地上静静躺着不动的青衣剑一眼,立刻缩回车中,舒适地靠在车中,哈哈一笑道:“想不到还有一个送死的。” 追云叟长吁一口气,间道:“是谁?” “宇内神君”打了一声哈欠,道:“管他是谁,想不出‘灵狐’秦嵩还有这一着棋!” 追云叟长叹道:“所以我劝你还是要把计划仔细的想一想,否则,到时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宇内神君”微一沉思道:“我想没有什么不安的,秦嵩虽然狡如狐狸,嘿嘿,可是他却派这么一个没用的废物来,看来他还是失算一着。” 追云叟默默不言,可是“宇内神君”怎会料到在他这种至高内力一击下,青衣剑竟然还会活着。 就因“宇内神君”自信过高,未下车仔细的看察一下,却使他的计划功亏一篑。 八骏马车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 荒道中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寂,而躺在地上,受到“宇内神君”内家至顶掌力一击的青衣剑,倏然一跃而起。这似乎是不可能的,可以说简直是一桩奇迹。但是——当看到他的动作后,就不以为奇了。只见他目光一扫驿道尽头,确定八骏马车再他不会返转来后,立刻低吁出一口气,自语道:“好险!” 于是他蓦地撕开上衣,只见他前胸高高隆起,翻出一片皮毛,竟是一块兽皮。 此刻,这兽皮上清楚地印着一个掌印。 他脸色微变,迅速取下兽皮,晚风一吹,那有掌印的地方,倏然变成粉末,随风四扬。 他心中大骇! “假如不事先预作防范,挨上这一掌,不说是血肉之躯,就是铜浇铁骨,也非拆断不可!” 心中暗暗忖着,对车中二名老者的功力,更加凛然起来。于是他把兽皮一摔,此刻露出胸前的,是半身铁制胸甲。他小心的解开扣结,取下一看,只见胸甲上,仍明一个掌印,竟然凹入三分。 于是,他把铁甲背在肩头,望着远处,回忆了一遍所听到的话,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微笑,迅速向秦家古堡奔去。天色终于亮了,青衣剑回到了秦家古堡,直奔大厅。大厅中此刻已空荡荡地,只有秦嵩一人,尚在坐候。不用说,他正盼望着青衣剑。 此刻一见青衣剑飘然而入,脸色一喜,振衣起立,急急道:“唐大侠,结果如何?” 青衣剑抱拳道:“详细虽然不知,但在下已知梗慨!”说着,已把肩上的胸甲,平放于桌上。“灵狐”秦嵩一见铁甲的掌印,脸色一变,暗暗乍舌,他在刹那之间,已觉得对付这马车的二名神秘人物,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青衣剑这时立刻趋前,将所闻一切,细声的详细述出。 秦嵩听得神色连变,眉头大皱。 对“灵天残篇”已在“影子血令”手中的一番话,他心中又惊又疑,却不知如何处理。 因为他明了“铁血盟”中的情形,能够接近“绝天魔君”的人,除了“极乐仙子” “百毒尊者”外,只有“影子血令”,其余人,连他自己在内,老实说,谁也不知道“绝天魔君”是怎么一付长相。 那末,如“影子血令”真如“宇内神君”所说,也藏私的话,自己应该怎么处理呢? 是告诉“极乐仙子”?抑“百毒尊者”? 他暗自摇摇头,觉得这种消息一个不谨慎,立刻自取杀身之祸,而以功力来说,他终觉得这二人绝非“影子血令”之对手。 倏然,他脑中闪过一念,脸色忽然开朗,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 青衣剑眼瞪瞪望着秦嵩脸上表情瞬息万变,正并不清楚是怎么一会事,见秦嵩开口道:“康大侠,你这番的确功劳不小!” 青衣剑忙接口道:“这全是秦坛主的提拔。” 秦嵩脸色一沉,轻声道:“但是,你可知道随着你的这一功劳,还给你带来了死亡的危机。” 青衣剑一愕道:“这怎说?” 秦嵩冷冷一笑附手轻声道:“假如令主知道你了解那册‘灵天残篇’失踪的秘密,万一他用灭口的手段来对付你怎么办?” 青衣剑脸色大变!的确,他倒没有想到这一层。 秦嵩此刻又轻口道:“唯一可以解救你的,就是你自己慎言慎行,切勿泄漏关于奇书这一段秘密,同时,我秦嵩还派你到七大门派去。” 青衣剑开始大为感激,听到后面,又是一怔,道:“到七大门派去,为什么?” 秦嵩哈哈大笑,放大语声道:“我要请你撒下向各大门派挑战之帖,定今年重阳,在黄山成立英雄大会,以实力与各门派一决雄长。” 青衣剑这时也恍悟秦嵩是借机暂叫自己离开,忙一声应诺。只见秦嵩一拍掌声,招进执事手下,预备了笔砚及十余份帖子,亲自动手写书。 于是青衣剑立刻换上灰衣灰绢包头,怀着帖子离开了秦家古堡。 随着青衣剑的离开,在当天下午,“灵狐”秦嵩倏然无端地失踪了,只留下了一张字条,声称另有要事,办完即返。 因此,群魔虽猜测着秦嵩必然遇到什么重大的事,却并不惊疑。 可是,一切情形,却在暗中诡谲地变化着……谁能想到“灵狐”秦嵩并未离开古堡,而仍在堡中呢? 这些“铁血盟”中的变化,表面上似乎是帮中的私务变化,但是却与南宫一门,在以后有着莫大的关系。究竟“宇内神君”有些什么计划,“灵狐” 在搞什么鬼? 第七十七章 武当山—— 满山碧绿,天上白云飘渺,林间虫兽争鸣,端的是人间仙境,方外乐土。 可是,现在,山道上荒草迷漫,艾蓬纠结,仿佛从没有人登临过。 其实,武当剑派重地的“上清宫”,只不过建在山腰上,从平地上去,并没有多少路! 往日香火鼎盛,游客不绝,如今竟是这般荒凉,岂是人想得到的。 这一日,山下尘头大起,一辆八骏马车,如飞而至,一到山脚下,健马倏然齐声长嘶,车身顿时刹住。接着车门开处,走出一位锦衣老者。 他正是号称“黄山追云叟”的驾车老人。 他目光一扫荒凉的山道,打量了一下宽窄,长长叹出一口气。 显然,这种荒凉的景色,也使他感触良多。 于是,他复入车厢,只见缰绳一动,马车竟沿着山道,缓缓向上奔去。 刚过三十丈,道旁倏然响起二声大喝:“来者停车!” 接着二条人影,凌空掠至道中,现出二个身背长剑的中年道士。 宫顶式的马车嘎然而住,接着车前窗户倏然扫开,追云叟自车中向外一望,已朗声道:“二位道长法号如何称呼?” 右边的道长沉声道:“贫道天星,与师弟北星,请问施主尊姓大名?要到何处去?” 追云叟哈哈一笑道:“老朽追云叟,到了武当山,不上“上清宫”,难道还有什么地方好去,烦请天星道长通报一下,就说老朽求见武当掌门玄真子。” 天星道士眉头微皱,心中十分纳罕:要知他在武当派中,也是二代弟子,江湖阅历不算不丰富,暗自觉得这名号十分陌生。 他微一沉思,缓缓道:“上清宫已于前年封门,谢绝所有进香来客,如施主是游历观赏而来,贫道只好歉然挡驾!” 追云叟哈哈一笑,道:“小道士,你打量打量这辆车子,再思量思量老夫名号,可是吃了饭没事做,来游山的么?” 天星及北星道长闻言一怔? 他们虽不知“迫云叟”是谁,却真的仔细打量车子起来。 这目光来往一扫后,天星心中倏然一震,脱口道:“这么说来施主就是最近轰动江湖的八骏宝车主人了?” 追云叟朗声道:“不错,但老夫并不是八骏宝车主人,咱家主人正在车中。” 北星道长也是一惊,插言道:“施主此来武当,有何贵干?” 追云叟道:“敝主人有要事拜会贵派掌门玄真子,希望道长能让让道。” 天星道长摇摇首道:“禀告施主,敝派掌门人已于今年新正起拒见任何访客!” 追云叟一怔道:“为什么?” 天星道:“缘由恕难奉告!” 追云叟嘿嘿冷笑道:“武当也算江湖一大宗派,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老夫益发要进庙去瞧一瞧。” 天星脸色一沉道:“施主说话最好放尊重一些,这是敝派秘密,施主一定要上山的话,贫道只好放肆了。” 追云叟狂笑一声道:“老夫说话向来随人爱听不听,至于你们二位一定要阻拦,那就要看你们身手了!” 天星与北星神色齐齐一变! 倏然呛啷一声!寒光二闪,二位道长背上长剑已然出鞘,同时横剑当胸。 只是北星道长厉声道:“耳闻施主一路连伤江湖上十余名高手,但要想上武当欺人,可是找错了地方!” 追云叟目光一扫,冷冷道:“嘿!武当剑派果有一手,就以你们二位出剑动作整齐划一,想必定受过严格训练,现在,老夫要告诉二位咱家要闯道了!” 语声甫落,车中倏然飘出一阵语声道:“车把式,何必与二个小道士搞不清楚,他们既不让我们上山,咱们就不上山吧!” 此语一出,紧张的情势,为之一顿。 追云叟愕然回首道:“怎么,你改变了心意?” 坐在车后的“宇内神君”懒洋洋地道:“唉!车也坐累了,我们还是找一个地方休息再说,其余的慢慢谈!” 车前的北星及天星道长互一错愕! 他俩互相交换一下目光,心中却在奇怪,怎地对方一会儿来势汹汹,一会儿又软了下来! 只见追云叟鼻中冷冷一嗤,对天星北星一瞥,口中道:“今天总算便宜了二位!” 说着缰绳一圈,慢慢带回马首,调头竟向来路飞驰而去。 只剩下北星天星二位道长。茫然呆立,目送马车消逝在烟尘之中。 天色终于黯了下来。 在初更刚过,武当重地的上清宫中,灯火倏然熄灭,接着正殿中响起二声云板。 随着云板连响,庙门倏然大开,人影闪处走出四十九名道长。 这些道士个个精神矍铄态度沉着,正皆是武当派中的精华,其中三人,是武当掌门归灵真人及二位师弟归元子,归真子。 只见玄真子步至庙前平台上,目光一扫。肩头长剑倏然抽出。 随着武当掌门的动作,其余道士,立刻身形齐动,长剑齐齐出鞘,刹那之间,把归灵真人圈在中央。 十八位道长,此刻交错而立,初看似乎杂乱无章,但如细心一瞧,却是各按方位,各有门户。 四十九柄长剑,映着良夜里光,闪铄着阵阵寒芒,使这静寂的黑夜,加深了一层杀机。 归灵真人屹立如山,身躯缓缓转了一圈,神色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口中道:“各位弟子,你们白天练剑,夜操阵法,至今已快一年了,自上旬开始,我们已进入了紧要关头。” “十天以来,本掌门细一加暗察,你们联手进退,交错替代,还不够纯熟,今晚还是要加紧练习,须知你们四十八人,关系着武林一派的命运!” 归灵真人换了一口气,语声变得低沉许多,叹了一声又道:“铁血盟自现武林以来,江湖形势日益紧张,假如我们这阵法尚不能运用自如,那末,武当一派的沦亡,也指日可待了。” “自张三丰祖师创立武当一派以来,此刻是最严重的一次危机,我们身为武当弟子,面对祖师灵位,如不能保持这延绵二百年的基业,就是活着,也会心乱神紊,故本掌门希望你们能再忍耐一些辛苦!” 场中武当门下闻言至此,神色一片黯然。 只见归灵真人又道:“本掌门所以闭门拒客,就是希望能保守住咱们练剑阵的秘密,武林中都知道武当的“八卦撼魂剑阵”是不传之秘,其中“撼魂七转”,更是剑阵运展的杀手,但却不知武当“八卦撼魂剑阵”中“化骨消形连环三剑”的变化,才是剑阵变幻中最厉害的一着。” “当年张三丰师祖曾因这‘连环三剑”威力太大,故严谕非遇存亡攸关,不得施展,自第五代师祖后,就秘不相传,以至除本派历代掌门保有阵图变化的谱诀外,其余一概不通。” “如今,为了抵抗‘铁血盟’,本掌门才秘密传授你们练习,以备万一,出奇制胜,但永封门户,并非长久之计,秘密终有拆穿的一天,如风声传入强敌耳中,使对方先有准备,则本掌门苦心已一年,故希望你们自今天起,刻苦自励,使上清宫恢复正常状态,免引人起疑,本掌门今天这番话,重点在此希望各位能不负期望。” “好!现在咱们开始了,八卦始终无极,六爻立动,青龙舞首,白虎搅尾!” 这喝令一出,只见四十八名道士,人影齐动,长剑立刻指向中央,唰地一声,齐齐劈出一剑。 每人一剑,等于四十八剑,但人影交错,方位不同剑势交错,寒气飒然,如人围其中,当真无立足之地,无逃越之能。 一剑方至半途,归灵真人剑势一举冲天,立刻大喝道:“臻蛇游空,勾陈布罗,阴阳通行,两仪互换!” 口中喝着,人已如烟掠至左边,只见外围人影倏然掠空,翻身齐向阵中移去,手中长剑,犹如雷霆一击。 而阵内人影倏然半俯于地,长剑匝地圈扫。 于是,人影愈转愈急,剑势愈舞愈盛,远远望去,四十九柄长剑好像混成一团白光,翻混搅腾,也分不出有许多人,有多少剑。 只听得剑啸如涛,寒芒如雨,生生不息,历久不休。 倏然一声金铁交鸣,剑光一敛,人影倏分,在刹那之间,整整四十九名道长,屹立在原来位置,前后左右距离,仍与开始时一样,一丝不变! 但是,在星光下,可见每个人的颈上,皆汗水隐现。 这八卦剑阵中的精华“消骨化形连环三剑”不但威力惊人,且施展起来,也显得极耗功力。武当掌门静立片刻,调元益神,接着才长吁一口气道:“今天有此成绩,已算不错,等下本掌门不再发令,退出阵外,你们自动再复习一遍,紧记进退之位,今晚功课就算完毕!”语声甫落,三丈远的一棵松树下,倏然出现二人。这二人来得无声无息,以场中四十九名高手,及四周这多伏潜,竟没有一个发觉对方是怎么进来的。 只见站在前面一人,朗声一笑道:“这阵法果然厉害,但要对付‘铁血盟’可是白费力气,不要说再练一遍,就是练上百遍,又有何用?” 语声一起,场中武林高手齐皆大惊。 话声一甫落,听得武当掌门归灵真人又气又怒,目光一闪,看清对方竟是二位老者,后者着绿衣,前者穿黄衫,不由厉喝道:“二位是谁?竟敢如此大胆,夤夜上山,暗窥本派秘密!” 黄衫老者,缓缓走前几步,哈哈一笑,摇摇手道:“掌门人也太大惊小怪了,这区区阵法又算是什么秘密,老夫“宇内神君”白天上山,欲见你一面,怎奈贵派弟子挡驾,故只好夜里来,这也不值得掌门这般惊怒啊!” 他语态轻松,完全不当一会事,使得武当掌门心中又急又骇,倏然衣袖一挥,喝道:“先圈住来人,候命展阵!”谕令一出,人影齐晃,四十八位武当剑手立刻把“宇内神君”及“黄山追云叟”围在中央。 只见每个人杀机盈面,跃跃而动,场中形势为之一紧。要知归灵真人所以闭门不出,布桩拒客,为的就是要保守这极大秘密,怎容被人探悉。 何况“宇内神君”语气轻屑,友敌莫辨,使这一派掌门已动了无名杀机。 “宇内神君”一见身入包围,目射精芒,神色如故,冷冷道:“掌门人,老夫此来并无恶意,何必严阵相待?” 归灵真人冷冷一哼,厉声道:“好个并无恶意,私闯本派,偷窥本派不传之秘,神态轻藐,就凭这三点,尊驾已是本派仇敌……” 追云叟朗声一笑,截住归灵真人的语声道:“掌门人,你也太不分青红皂白了,要说你那三点理由,实在有点令人不敢领教!” 归灵真人怒声道:“本掌门何以不分青红皂白?” 追云叟嘻嘻一笑,道:“理由很简单,如说私闯贵派,现在咱们尚在上清宫外,掌门人不至于说连武当山都不许人走吧,再说偷窥贵派不传之秘,这理由更不通了,不说咱们不知道掌门人在督练剑阵,就是知道,也不能说得罪,既要怕人偷看,何不闭上房门练?再说到藐视,老夫主人倒没有这个意思,请掌门人不要误会,老夫主人只不过是个性太直了一点,实情实说。” 这番话,逐点辩驳,归灵真人被说得闷然闭口,尤其最后一句,简直是伤透了他的心。 名震武林的“八卦剑阵”到了对方口中,好像变成毫不中用,岂不连武当一派,也没有放在他的眼中。 归灵真人愠极冷笑,道:“好利的口舌,二位如认为武当剑阵如此无用,何不试上一试?” “宇内神君”冷冷道:“咱们此来,是有事相告,彼此既无恩怨,动手似乎并非好兆,掌门人何不等话说清楚再决定!” 归灵真人此刻怒火如焚,焉能容对方再多说,哈哈一声狂笑道:“我当二位口出大言,有什么能耐,原来也是懦怯之徒,耳闻二位最近出现江湖,驾车而游,一路连毙十余高手,但今天找上武当,算二位眼睛也快瞎了!” 语声一顿,接着一沉,寒森森道:“现在,摆在二位面前的只有二条路,不是面对本派师祖叩首谢罪,就请一试本派剑阵,生死但凭功力!” “宇内神君”鼻中轻轻一哼,道:“掌门人真要这样做?” 归灵真人斩钉断铁道:“贫道一向言出法随。” 追云叟大喝道:“老道士,你难道不想先听听咱们为什么而来?” 归灵道人冷冷道:“施主如怕死了无法再说,先说也不妨,反正听不听在于贫道。” 追云叟眉头一皱望了一望“宇内神君”,接着目光一扫,冷冷道:“铁血盟诡计多端贵派与其独自练阵对抗,不如立刻赴少林,共商大计,安为预筹,要知道武当剑阵虽然厉害,如说要抵抗铁血盟如云高手,恐怕也将力不从心。” 归灵真人狂笑一声道:“尊驾也太小觑武当了,如认为八卦剑阵并无惊人之处,何不自己试试!” “宇内神君”沉忖道:“掌门人如是不信,何妨施展一下,看看能否伤得了我分毫?” 归灵真人脸寒如水,浑身颤动,正欲发令,蓦见一条人影,如风掣一般自山道上腾跃而来,心中不由一惊! 目光瞬处,人影已到眼前,原来竟是把守山道的天星道只见天星手执一张大红帖子,躬身道:“启禀师尊,解剑岩下,弟子倏接约帖,请示定夺。” 说着已将手中帖子高高奉上。 归灵真人诧然接过,一挥手,天星道长立刻退身,只见他目光一瞬,脸色更加阴森,对“宇内神君”冷笑一声道:“尊驾果是来意不善……” 宇内神君目光怔然,抢口道:“掌门人何出此言!” 归灵真人衣袖一扬,手中红帖,已半飘而起,向宇内神君飞去,口中道:“施主何必装模作样,事证俱在,还有什么话说。” 追云叟身形一晃,抢先接过凌空飞到的红帖,目光一转,口中朗念道:“帖到之日起,贵派即是本盟武当分舵所在,如有不服,以重九之日,在黄山之顶,一决雄长,届时请勿后悔也。 此致 武当三十二代掌门归灵真人宇内神君暨影子血令敬约。” 朗声念毕,场中武当高手个个气怒形之于色。 “宇内神君”倏然大笑一声道:“好,好,掌门人,你去不去?” 归灵真人厉声道:“武当岂是畏缩之辈,今天本掌门要先把你们二人搁下!” 叱声一落,接着长剑一挥,大喝道:“展阵!” 场中人影倏动,剑光连闪,本来个个静如山峙的武当高手,此刻皆如疯狂一样,如风飞转,倏然齐声大喝,剑澜飞涌,齐向阵中刺出一剑。 剑啸震耳,剑风荡衣,正是最具威力的“化骨消形连环三剑”的第一剑。 这杀手一施,恍然场中飘出二条轻烟,四十八名高手每个人都觉得剑势落空,似乎都没有遭到抗力,不由一怔! 目光闪处,阵中哪里还有人影,正自惊骇,倏听得三丈外一颗松树尖上飘来一声冷笑,道:“牛鼻子们,老夫等在这里,希望你们切勿自大,早些赴约的好,这八卦剑阵既围不住老夫,也决无法困住‘绝天魔君’及‘影子血令’等人!” 归灵真人见对方竟有这等神鬼莫测之功力,心中不禁大骇,未待话声落下,蓦地一声大喝:“尊驾不要走,试试武当剑法!” 身形一长,就向发声方向扑去。 但人刚到那颗松树下,只见树头淡影一闪,哪里还有“宇内神君”及“追云叟”影踪。 把个武当掌门僵在当地,呆呆望着夜空,心中不知是惊!是羞!是骇! 是急! 第七十八章 三更天—— 武当山下飘下二条轻烟,向城中飞驰。 离武当山约二里路,轻烟倏然一卷一旋,慢了下来。原来竟是二个人,一个不用说是“宇内神君”,另一个当是追云叟了。 这时,追云叟吁出一口气,得意地一笑,道:“要是我做武当掌门,今晚不气死才怪。” 宇内神君脚下缓缓走着,口中淡然道:“以你看,归灵真人是否会受激前往少林?” 追云叟沉思道:“假如他胸头尚有一丝豪气,那么必定会去,黄山武会谅他也不肯自陷孤立。” 语声微顿,接着道:“但他要是不去,可白化了咱们一片心血!” 宇内神君目光一转,哈哈一笑道:“经你这一说,我料他是去定了。” 追云叟奇道:“你恁又如此肯定起来?” 宇内神君哈哈一笑,道:“固执自信者,心必好强,假如归灵真人不去,他不是等于俯首承认变了‘铁血盟”的武当分舵。”追云叟长叹一声道:“你的分析,倒是不错,但愿情形如此,免得咱们计划落空,咦!” 他长叹一声接下去道:“不过灵狐秦嵩也的确真有一手,下帖竟把你的大名排在前面,此意显然是将计就计以探探咱们虚实。” 宇内神君哈哈一笑,道:“就是如此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以不变应万变。” 这一阵说话,二人已远远看到马车停在道旁。于是“追云叟”掉头问道:“现在要往哪里。” “钓鱼台!” 追云叟一怔道:“去渭水做什么?” “宇内神君”微微一笑道:“你不知道雷公霹雳拳谷长孙与陆无忌的约斗之日已到,如今陆无忌已死,咱们怎能不知会一声。” 追云叟叹道:“咱们还有许多事要办,何必再理这些不相干的枝节。” 说着已拉开车门,钻入车中。 “宇内神君”跟着进了车里,口中道:“我要想把他也拉过来,假如黄山武会,有他参加,一定生色不少,你说是不是?” 追云叟一叹道:“随你主意吧——” 一抖缰绳,八匹骏马,铁蹄齐动,向渭水如飞奔腾而去。岂知刚出一里,曳车马匹,倏然连连蹦跳,希聿聿的齐声长嘶。 追云叟心中一怔道:“怎么搞的,这些马久经训练,从来没有发生这种情形过,今夜怎地不安分起来!” 他口中说着,缰绳也同时连连抖动,但马再也不肯前进一步。 “宇内神君”倏然道:“会不会有人趁咱们离车之时,做了手脚?” 追云叟神色一变,哼了一声道:“谁要在太岁头上动土,我要他的命!” 说着已推开车门,晃身下车,“宇内神君”随后跟着,只见追云叟抚着马背一一细察,低声喃喃道:“没有什么啊!” “宇内神君”见每匹后蹄皆不停地踏土,心中一动,沉声道:“看看马蹄上有什么异状?” 追云叟扳起一匹马的后蹄,目光一闪,失声道:“果然有人暗中弄下了手脚!” “宇内神君”低喝道:“是什么?” 追云叟用二指,轻轻一挟,钳出一块有刺的铁质暗器道:“是铁蒺藜,哼!好毒的手法,如不是发觉得早,这八匹马立刻就报废了!” 口中说着,已逐匹检查,果然每匹马的一双后蹄,都被嵌着一颗铁藜蒺。 就在查看完毕之后,“宇内神君”一抬头,陡见道旁黑影连闪,悄无声息地跃出八条人影。 他心中一惊,大喝道:“是哪路道上朋友!” 倏见其中一人,晃身落在道中,咯地一声,现出一个威凛老者,竟是“独脚阎王”。 只见他满面杀机,冷笑一声道:“二个匹夫怎么如此健忘?老夫还以为你们会跑上天去!” 他语声一顿,见静静站于马前的追云叟,又是冷冷一笑道:“你虽发觉得早,但老夫还是认为迟了一些,现在马不报废,你人却快要报废了。” 说着左臂一挥,身后七条人影,立刻靠拢包围。 追云叟目光一闪,这些原来是阎王堡的高手,其中二人,站在“独脚阎王”左右的,正是“九天大鹏”万天鹏,及“妙手病夫”方孟城。 “宇内神君”见这种杀气腾腾的阵势,不禁一怔,转首对追云叟道:“这是怎么搞的?” 黎乙休冷冷道:“神君何必装蒜,还记得让老夫等在秦家古堡外,从三更天等到五更,今天不把你二人命拿下,黎乙休从此立刻退出江湖。” 追云叟毫不动怒,上前三步一抱拳道:“黎堡主何必动怒,咳,在秦家古堡前,老朽实是不得已,因为另有要事,故只好失约!” 黎乙休狂笑一声道:“要事?你当老夫是三岁孩童?” 接着厉声道:“老夫在追赶陆无忌时,你故意从旁相阻,还说那册‘灵天残篇’并非老夫那册抄本,是假的!” 追云叟一声干咳,道:“不错,老朽并没有骗你!” 黎乙休鼻中一哼,道:“但是你是否说过一句,如老夫不信,不妨在三里外相候,你有证据给老夫看,事后证明原是谎言!” 追云叟点点道:“老朽的确说过这句话。” 黎乙休身形猛然欺进三尺,戟指道:“既然承认,你为何施出金蝉脱壳计,竟然南辕北辙,反奔向武当山来了!”追云叟摇摇头道:“老朽并非故意,只是一时忘记,咳!黎堡主应该原谅一次。” 黎乙休冷笑道:“你身手果然不凡,但窃去老夫秘笈,再欺骗老夫上当,如老夫今天放过你,岂不被你看成傻瓜,今天你还老夫秘笈便罢,否则,嘿嘿,老夫要对你不客气了!” “宇内神君”在秦家古堡时,本不知追云叟如何摆脱“独脚阎王”,如今一听双方对话,才知道是怎么一会事。忙插口道:“黎堡主何必来势汹汹,这件事老夫想待过些日子,亲向堡主解决如何?” 黎乙休厉笑道:“说得倒是轻松,你偷了‘灵天残篇’,老夫尚可原谅,最不可原谅的,却是你竟以此献媚‘铁血盟’,实在可杀!” “宇内神君”忙道:“堡主误会了!” 黎乙休叮地一声,又迈上一步,杀机森森道:“误会?嘿嘿,老夫懒得理你,倒底还不还老夫秘笈?” “宇内神君”耸耸肩,一摆手道:“东西已不在手中,从何还起,但……” 黎乙休厉叱道:“拿不出秘笈,就拿命来赔!” 叱声中,双掌一错身形,如电掣而起,就向“宇内神君”扑至! 他此刻杀机大动,出手就是“惊神泣鬼三十二式”。 掌影缤纷,掌风划空生啸,所罩之处,竟全是“宇内神君”生死大穴。 “宇内神君”倏然晃身横飘七尺,道:“黎堡主是否可再听我一言?” “独脚阎王”厉叱一声道:“老夫再也没有空听你放屁,今天你就放心施为,生死由命!” 喝声中,一连攻出七招,招招煞着,大有不到死伤不干休的神态。 “宇内神君”虽然一身功力超绝,但面对这等高手,拼命抢攻,一时之间,左趋右避,立刻陷入被动局面。显然,他并无意蛮战,但却无解决的办法。 追云叟眼见如此情形,身形电掣而起,大喝道:“黎乙休,真要打,让老夫陪你走二招!” 这一动,四周包围“阎王堡”高手齐声暴叱,横截狙击。“九天大鹏” 万天鹏沉喝道:“老头子,有兴趣万某一条牛筋鞭就陪你几招!” 唰地一声,语出鞭展,一招“满天风雨”,就向追云叟抽去。 追云叟身形一旋,轻轻闪过,倏在左侧虹光一闪,一柄长剑竟悄无声息的刺到。 这一来,立刻变成八比二的局面,以四对一,立刻杀做二堆。 “宇内神君”另有心机,眼见这种情势,伤人既不好,不伤人无法脱围,身形游走避敌中,脑中光旋电转,苦思对策。“独脚阎王”一见自己已攻出十三招绝学,不能伤对方分毫,心中暗自凛骇,长啸一声,身形一变,竟施出轻易不用的杀手“连环追魂六式”。 这一变,只见人影飘忽,劲气如激流一般,来回冲激,令人无法看清来自何处,去向何方…… “宇内神君”心中一惊,腾地跃身而起,如淡烟一般,袅袅上升,竟然高达九丈。立刻脱出黎乙休掌式包围。 这一手轻功,看得“阎王堡”一干高手暗暗咋舌。 只见他倏然一横身形,飘落在马车旁,大喝道:“你们都住手!” 这一喝真可说响澈行云,犹如夏空焦雷。震得在场所有人的耳膜嗡嗡直响。 “独脚阎王”身形情不自禁一顿,厉声道:“老匹夫,你还有什么花样?” “宇内神君”目光一闪,冷冷道:““如老夫给你证据,证明老夫对你并无恶意,你将如何?” 黎乙休冷笑一声,道:“本堡主只要你奉还‘灵天残篇’,不管你是好意,抑是恶意!” “宇内神君”冷冷笑道:“好!”一拉车门,拨开重幕,接着道:“请!” “独脚阎王”一愕道:“这是做什么?” “宇内神君”双目神光四射,冷冷反诘道:“堡主不是要那册‘灵天残篇’?” 黎乙休道:“不错。” “宇内神君”道:“那末,请堡主入车取书。” 黎乙休哈哈狂笑道:“你既存心还给老夫,为何自己不取?这种诡计,何必在老夫眼前来耍?” “宇内神君”也朗笑一声,道:“耳闻黎堡主一身是胆,天不怕,地不怕,又何必怕入车与老夫对面一坐,老夫可以保证不伤你分毫。” 这番话一入“独脚阎王”耳中,听来刺耳已极,他虎目威棱一扫,冷冷道:“不要说是一辆车子,就龙潭虎穴,老夫也要进去看看!” 他此刻被激得豪气大发,周身密布真气,脚下一动,咚地一声,人已飘到车厢门口。 “宇内神君”轻飘飘后退二尺,黎乙休嘴角擒着一丝冷笑,俯首进入车中。 人刚坐落,正欲打量车内物件,蓦觉眼前一花,“宇内神君”已飘身入车,对面而坐,顺手一拉车门,砰地一声已经关上。 黎乙休心中一凛,右掌如电而伸,已按在“宇内神君”胸前,冷冷道:“现在我希望你能老老实实把‘灵天残篇’交出,免得老夫再动手!” “宇内神君”神色不变,笑道:“堡主不觉得这样太容易了么?” 黎乙休心中一凛!正待说话,“宇内神君”又道:“黎堡主,我愿将秘密公开,但堡主须保证不向任何人提及。” 黎乙休道:“什么秘密?” “宇内神君”倏然一抹脸孔,苍老的脸庞突然一变,颚下长须已无,变成一张朗目剑眉,英俊无比的俊脸。 黎乙休倏然失声道:“是你!” 接着一缩右手,哈哈一声,道:“南宫亮,你冤得老夫好苦,究竟怎么回事?” 不错,这“宇内神君”正是南宫亮所改装,此刻改口轻声道:“前辈说话轻些,唉,晚辈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黎乙休笑道:“且慢说苦衷,那追云叟是谁?” 南宫亮道:“他就是鬼眼神偷仇老丈!” 黎乙休恍然而悟,道:“这么说老夫失书是他下的手了!” 南宫亮点点头。 黎乙休倏然脸色一沉道:“南宫亮,老夫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如说你要,老夫不会不给,再说你为什么……” 南宫亮神色一整,截住道:“晚辈知道,但‘铁血盟’耳目密布,晚辈为保持秘密才出此下策,同时,不瞒前辈说,那书并非正册,练了无益有害,所以晚辈不告而取,拿来以诱‘影子血令’!” 黎乙休脸色诧疑,急急道:“书是假的?这话从何说起?” 南宫亮于是把自己半余年来的经过,全部叙述一遍,接着一叹道:“我虽然身具绝世功力,但却投鼠忌器,念在父亲外公陷身魔窟,所以隐忍至今!” 黎乙休脸上浮起一片笑容,道:“你的坚忍精神,老夫佩服你,现在你说怎么办?” 南宫亮道:“目前,晚辈只有用釜底抽薪的办法,激‘铁血盟’早些公开武林,与各派一决雌雄,那时,晚辈才能趁机入他老窝,彻底搜查一下!” 黎乙休点点头道:“这也是一个办法,怪不得你在秦家古堡……” 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他想起自己女儿的眼光,果然不错,面对自以为是未来的乘龙快婿,心中得意已极。 南宫亮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卷黄绢,道:“这是真正的‘天门秘谱’,前辈如欲研究,不妨取去。” 黎乙休摇手道:“你既神功已成,老夫学不学都无所谓,况且这是天门一派武学精萃,你转于人,那老头子也不会答应的!” 南宫亮感激地道:“多谢前辈顾虑!” 黎乙休笑道:“老夫现拟回到少林,你有什么口信?” 南宫亮语声一肃道:“铁血盟耳目密布于各大门派,晚辈机密还是勿泄露为宜,希望堡主除暗中告诉家母请她放心外,对任何人请勿提起晚辈易容之事。” 黎乙休点点头道:“那末老夫走了!” 南宫亮迅速套上面罩,恢复了“宇内神君”身份,一推车门,朗声道:“黎堡主好走,咱们容图后会!” 第七十九章 嵩山少林寺依然耸立于山腰上。 这是清晨,自从“独脚阎王”走后,群侠心头都加重了一层忧虑,这些忧虑似像清晨的山雾一样,令人感到迷茫和不安。 此刻,大雄宝殿上,一干寺僧晨课刚罢,在后堂聚食早粥。 而第三进的精舍中,正走出一位白眉高僧,他就是当今掌门百智大师。 只见他沉重地踏着步伐,循着一条白石花径,穿过院落,再通过一道圆门,走向第二进的左厢禅房。 每日他终要到这间禅房来与群侠聚议。少林寺本不准妇女住宿,订有戒律,但值此非常时期,这位高僧也不得不从权了。 此刻,他走入禅房,银鞭飞龙父女及“地灵神乞”等人正在谈话,众人一见百智僧进来,忙起立相迎。 百智大师一瞥及众人脸色沉重,不由一惊道:“施主们在此商谈,难道又得到什么新的消息?” 地灵神乞点点头道:“不错,刚才我要饭的门下传报,据说‘铁血盟’的一批高手,最近奔向江淮一带,用意不知何在?并还说那八骏宝车主人竟上武当挑战。 百智大师长叹道:“武林多难,浩劫已起,看来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了!” 任不弃摇摇头道:“老夫最担心的,只是飞虹剑及点苍掌门等人,他们一去半年有余,怎地毫无消息?” 接着转道对“地灵神乞”道:“当初相约在夕阳别府会合,现在转辗到少林寺,老夫真怕与他们失去连络,不知你要饭的可有什么妥善安排?”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任大侠,别的事老化子办不到,这点你请放心,小叫化们正在夕阳别府外日夜等候,只要点苍掌门及飞虹三剑一到,他们立刻会将留言转告。” 正说话间,前方倏起一阵钟声:此刻早课已罢,竟然敲钟,百智修然肃静回顾。 钟声连响七下,余音未落,禅房外已响起一阵语声。 “点苍掌门穆大侠驾到。” 任不弃首先大喜,振衣起立,冲出门口,百智大师也接着出门,对通报的弟子一挥手道:“快请!” 一名年青和尚如飞而去,瞬眼间,只见点苍掌门与五位各色衣衫的老人,步履碎杂地,转过沿廊而至。 群侠忙迎上去,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穆掌门人何以至今才到?” 点苍掌门与五位师弟与群侠见过面,一一寒喧后,穆中南才长叹一声道:“老朽周游大江南北,跑遍六大名派,今天能到此,已算不错了!” 说话间,各人已一起进入禅房,分宾主落坐,由小沙弥泡上香茶后,百智大师神色忧郁地道:“穆掌门人这番任重道远,未知结果如何?” 穆中南喟然道:“老朽愧对诸位,虽展尽苏秦之舌,却是徒劳往返。” 此言一出,禅房中的气氛,立刻变得沉重无比。 倏然禅房之门一推,走进一人,众目集处,原来是罗刹婆婆。她一见点苍掌门,神色一振道:“刚才钟声七响,原来是穆掌门人到了……” 说着,眼见众人沉重的脸色,心中一转念,立刻便料到了七分,咽住下面的话声,接着道:“看穆掌门人神色,难道武当,峨嵋等六派不愿来此,联结力量,共筹对策?” 穆中南道:“你说得一点不错。” 罗刹婆婆脸色一变,道:“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他们甘被各别打击?” 穆中南摇摇头叹道:“这也难怪他们,所有五派,皆受过‘影子血令’突袭,恐惧于心,深恐这些魔头会在途中截袭,故而犹豫不肯前来。 说到这里长长一叹,道:“峨嵋虚无长老说得好,自身难保,自无余力以赴,只能固守基业,以求安渡此劫!” 罗刹婆婆冷笑道:“难道他们能够渡得过这次魔劫?” 百智大师道:“罗刹施主也不必冲动,各派有各派的困难,看来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语声甫落,前殿钟声又起。 在此时此地,这钟声特别撼人心魄。 百智大师疑神静听,禅房中一片沉寂,群侠神色也显得错愕! 钟声…………又是连续七响,地灵神乞喃喃道:“不知又是什么贵宾驾临了!” 这次每个人都感到意外,因点苍掌门既说各派俱不愿前来,那又是谁呢? 响钟七响不是代表掌门之流的贵宾吗? 念头未落,房外已响起一阵步履之声,接着传进一阵语声:“启禀掌门,武当掌门归虚真人到访。” 房中群侠一怔,齐齐起立,尤其点苍掌门更是愕然木立…… 通报的寺僧语声一落,房门已被推开,为首一人果然是武当掌门,后面二人是归元,归真二子。 灵虚真人一见众目交注,充满匪解的光芒,也自茫然,旋即打一稽首道:“各位施主俱在,贫道到的正是时候!” 点苍掌门接口道:“道长不是对老朽说过不来的吗?” 灵虚真人目光一扫道:“不错,但是各人假如得到约帖,自然不难了解情势逼得敝派不能不来!” 百智大师诧然道:“什么约帖?” 灵虚真人一怔,从袖中抽出一张红帖,一扬道:“大师难道没有收到!” 百智大师取过一看,正是“铁血盟’下的战帖,不由沉重地道:“看来‘铁血盟’已准备发动,唉!这么说那‘影子血令’及‘绝天魔君’已参悟了‘灵天残篇’上的奇功了!” 正在这时,那位通报的年青寺僧倏又进入,手中持着一张红帖道:“巡山的师兄在山道松林边得此战帖,恭请掌门师祖过目。”百智大师伸手接过,不用说,已知与武当掌门那张完全一样。 这时,群侠取过一一传阅后,任不弃皱眉道:“那‘宇内神君’是谁?” 武当掌门怒声道:“就是最近突然出现江湖的八骏宝车主人……” 百智大师长叹道:“道消魔长,武林之中,从此再无宁日矣!” 蓦地—— 前殿又响起七响钟声! 禅房内众人又是一惊! 钟声未住,只见一位少林寺僧,已引进一位高年皂衣僧人。 他——正是峨嵋掌门虚无长老。 只见他手持锡杖,一身僧衣,血渍斑斑,脸色苍白,似曾经过一阵血战。 虚无长老来得虽然并不令人奇怪,但他这种狼狈神色,却使人大吃一惊。 点苍掌门穆中南走上几步道:“长老,你遭遇了什么……” 问话之声未落,倏见虚无长老嘴角一张,尚未出音,人已突然仰身而倒。 一旁的任不弃心中一震,迅速伸手将他扶坐椅上。百智大师一把脉,神色微松道:“没有内伤,想必是久战脱力关系。”说着已垂帘闭目,右掌贴着虚无长老的命穴,运气输元起来。 盏茶工夫,虚无长老脸色由白转红,渐渐复元。百智大师才一松手,长长吐出一口气。 虚无长老身躯一动,缓缓醒转,急欲起立致谢。任不弃伸手扶住道:“大师不必再拘俗礼,真元刚复,还是坐着休息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虚无长老目光缓缓一扫,叹了口气道:“敝派倏接‘铁血盟’约战之帖,故而与门下弟子十八人,兼程赶来,想不到中途遭‘铁血盟’高手围攻……” 说到这里,双目潜然泪下,哽咽地接下去道:“一番激战,本门十八名高手尽行牺牲,老衲抵死掩护,幸而脱围,也差些晕倒途中……” 诸人闻言大惊,点苍掌门失声道:“假如其余四派也遭对方中途截击,那便如何是好!” 众人心中忧切,脸上一片惶然,束手无策。 在这种不知行程,无法中途引援之下,的确是无法可想。地灵神乞眉头一皱,倏然道:“当前唯有利用传讯方式,嘱各派注意,别无他策,这点我老要饭可以办到。”说罢,匆匆出房而去。 其余各人也觉得唯有此法,别无良计可施。 在低沉的气氛中,群侠重再落座,争相询问虚无长老的详细经过。岂知—— 未隔盏茶时光,前殿又传出了七响钟声。 接着,禅门唰地一声被推开,一条伟昂的身形大步而入。 百智大师倏然起立,目光闪处,不由诧然道:“原来是黎老樾檀,怎么这等快就回来了!” 进门的正是“独脚阎王”黎乙休,他目光一扫,向在座群侠首作礼,口中道:“不早些回来,难道要老夫死在秦家古堡?” 这一句气话,他个性脾气素来刚暴,百智大师也未以为意,罗刹婆婆道:“老鬼,追查灵天残篇的结果如何?” 黎乙休目光一闪,喟然地摇了摇头道:“东西已落入‘影子血令’手中,此事不谈也罢!” 任不弃目注“独脚阎王”惑然道:“黎堡主神色虽忧不急,难道另有什么事情,值得庆幸?” “独脚阎王”又摇摇头道:“还有什么事值得庆幸的。事到如今,反正情势已对我们绝对不利,唯有全力以赴,以使‘影子血令’及‘绝天魔君’无法全部如愿得逞罢了。” 坐中的飘风剑客易如萍,因身份较低,一直沉默,此刻情不自禁叹道:“以‘影子血令’功力,放眼当今武林,几无人敌,‘绝天魔君’至今尚未露面,其功力据说深不可测,如今不但得到‘灵天秘笈’,而且又劫得南方十老的灵芝及药草,唉!如其成功,立变金刚不坏之身,还有谁能制他!” 这话正说中各人心中隐忧,群侠不由暗自一叹! 但“独脚阎王”却冷笑道:“各位未战先怯,岂不失却豪杰气概,老夫以为,目前情势,并不见得怎样悲观,‘绝天魔君’艺承‘阴阳老怪’,也不见得无人能制,再说他就是取得‘灵天残篇’,也未必能立即参悟得透。” 罗刹婆婆道:“老鬼,难道你有把握能胜过魔鬼?” “独脚阎王”淡淡一笑道:“老夫虽自觉功力难胜,但却知道有这么一个功力绝世的人。” 百智大师精神一振,道:“是谁?” 黎乙休目光一扫道:“八骏宝车主人‘宇内神君’!” 武当掌门叹道:“‘宇内神君’与‘铁血盟’互通声气,野心正机,堡主此言,岂非白说。。 黎乙休鼻中一哼,他对武当素无好感,口中冷冷道:“见仁见智,各具目光,老夫现在不愿解说,不过事在人为,各位身份皆是一派宗主,希望切勿事先自溃战志,则大局仍有可为。” 武当掌门脸色一红,但罗刹婆婆却听出了语外之音,正自暗思,只见黎乙休,左右连顾,倏然又道:“咦,崔仙子及小女怎不见在此?” 罗刹婆婆随口道:“此刻不过卯时,崔仙子与令嫒恐尚未起身……” 说到这里,叹息一声又道:“南宫亮至今凶吉不知,崔仙子日夜苦念,唉!再这样下去,她恐怕要久忧成疾了!” “独脚阎王”想起黎雪与南宫亮情愫暗牵,想起女儿也必日夜忧苦忆念,也不禁暗暗一叹。 于是,他因南宫亮的嘱咐,却不愿说出“宇内神君”就是南宫亮。 于是,他对任不弃身旁的任巧君道:“任女侠是否可以劳驾一次,请崔仙子及小女出来,老夫想见见她们。” 任巧君忙应声奔出禅房,与匆匆奔向沿廊尽头“绿裳仙子”崔宓的卧房。 到卧房门前,轻轻敲了一下房门,娇声道:“崔仙子!黎姑娘……” 她叫了二遍,房中竟然没有丝毫回音,心中微微一怔,用力轻推,门竟应手呀然而启。 她闪身入房,目光方自一转,却见黎雪仍睡在床上,而另一张床上,却失去了崔宓的影踪。 她心中一惊,急忙走进黎雪床边,轻轻喊道:“黎姊姊……黎姊姊……” 黎雪骤然惊醒,睁目见任巧君站在床边,连忙一跃起身,穿好衣衫,口中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任巧君嫣然一笑道:“卯时快过了,你怎会这么死睡!”黎雪目光向窗口一瞥,也诧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向来没有这么过啊!” 任巧君接口道:“你知道崔仙子到哪里去了?”黎雪讶然道:“昨夜尚好好睡在房中,我不知道啊!”任巧君目光一转,失声道:“糟了,这么说可能崔仙子独自下山去了,她临去怕惊醒你,一定点了你的睡穴!”接着一拉黎雪手腕,道:“快去,令尊已到少林寺,我们还得将此事告诉各位前辈!” 黎雪也恍悟到自己好睡的缘由,与任巧君急急奔向聚议的禅房,一入门,黎雪便扑入父亲怀中。 望着女儿,黎乙休分外亲切,接着推开黎雪,沉声道:“武林儿女怎可这么贪睡,崔仙子呢?” 任巧君接口道:“崔仙子失踪了。” 此言一出,群侠大惊失声! 黎乙休望着女儿道:“这是怎么回事?” 黎雪幽幽道:“我也不知道,昨夜她与往常一样,并无异状,只是每值深夜,她必会频频叹息,这是她几天来忧思过度的现象,我怎会知道她竟下山了。” 任不弃脸色震动,道:“会不会有意外发生?” 罗刹婆婆道:“以老身看不会,否则黎姑娘不会安然无损,唉!老身想她一定是忍受不住心里想念的煎熬,下山寻找南宫亮去了。” 百智大师顿脚道:“这太危险了,叫老衲怎么办?” 不错,崔宓因久悬伤怀,眼看久等不是办法,于是悄悄离开了少林,独自去打听南宫亮下落。她知道如被别人知道,一定会遭到劝阻,因此只字未留,毅然独往。但她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第八十章 黑夜—— 使大地罩上了一件神秘的外衣。 齐鲁道上的秦家古堡,更加充满了神秘诡奇的气息。时值初更,一条人影,奇快地飞掠而至,落在古堡的高墙墙脚下。 以那种谨慎行动,迅速的身法,显然知道这秦家古堡犹如龙潭虎穴,所以慎恐慎惧。她——不是别人,正是暗自下山的崔宓。 她自上次得到“三掌震天地”陆无忌的警告后,与任不弃等会合了少林掌门,发觉南宫亮果然失踪,祸福难测,于是心中一直怀着一股忧急。 其实,处在这种情形下,谁能不急呢? 尤其是崔宓,在接连的打击下,南宫亮已等于她生命的一部分,她不能再失去他。 于是,她悄悄地离开了少林寺,到了秦家古堡,她要探听一下,南宫亮是否已陷入魔掌之中。 当然,她也亟想知道,南宫冉及崔天行的情形究竟如何了。 这真正说是上苍弄人,假如她晚一天走,必会从“独脚阎王”口中知道南宫亮已因祸得福…… 可是,现在,她却已抱定必死之志,全力以赴,决心查出南宫亮的下落。 此刻,她静静地贴在墙脚旁,打量着从哪一边入堡。 正在此际,她眼角扫处,忽然发觉左方倏地出现七八条人影,奇快无比地没入堡后隐暗之中。 她心中一动,暗忖道:“这些必是‘铁血盟’人物,我何不紧随其后,趁机混入。” 念头一起,身形已动,贴墙如狸猫一般,轻蹬巧纵,向堡后一片密林掠去。 身形一闪入林,由林中向外一望,只见墙高二丈,堡内一片黑暗,前面灯光丝毫无法看清,四周一片静寂,果然是一处隐密的地方。 但当她目光四扫后,倏然发觉刚才那些人影,已一个都不见了。 崔宓不觉暗暗奇怪,心想那些铁血盟高手不见跃墙入堡,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难道是仍旧暗伏林中。她倏然转身,向漆黑的林木间迅速一扫。再侧耳细听,仍无丝毫踪迹可寻。 她知道,除非这八条人影在林中潜伏不动,否则绝不会如此静寂。 她心头念头千转,估量离堡约二十丈左右距离,并感到在此静候不是办法,决定先入堡再说。 于是再仔细向前巡扫,身形贴地而掠,一式“龙门三跃浪”,已出十丈。 刚到半途,蓦地—— 二条黑影带着劲急风声,向急掠中的崔宓,急射而至。 锐风所指之处,竟是崔宓二肋要穴。 骤然的变化,使崔宓心中一惊,双手撑地,一式“车转转”,身形倒翻三丈,长身屹立,肩上长剑,已经出鞘。 只听得噗噗二声,刚才停身处,已落下二块碎石,打在地上,泥土四溅! 虽然是二块碎石,崔宓心头也不禁骇然,以这等劲力与手法,显然暗中潜伏的人,是些绝顶高手! 崔密黛眉一剔,横掠三丈,反向发暗器的一处乱石堆扑去。身形刚掠到一块巨石后,右左二旁倏然唰唰连响,二条人影,已落在身前一丈之处。 崔宓后退一步,秀眸一扫,已看清二人皆是道装,肩头剑穗飘拂,脸上蒙上一块黑色布巾,四道目光灼灼注视崔宓,左边的蒙面道士,倏然冷冷道:“原来是南宫夫人,请问到此何干?” 崔宓觉得对方二人打扮,似乎并不似“铁血盟”中人物,但仔细一想,此地此时,除了“铁血盟”中高手外,谁还会在此现身,莫非就是秦家古堡布置的暗桩? 心中如电闪一般想着,目光连扫,也冷冷道:“二位道长是谁?” 左边的蒙面道士接口道:“贫道等只想知道夫人来此为何,希望能够先予回答。” 崔宓冷笑道:“假如二位是‘铁血盟’中人物,岂不是明知故问,我崔宓来此除了想进堡以外,还有什么事呢!” 右边道士依旧冷冷道:“夫人进堡欲意何在?” 崔宓嗤了一声道:“这话问得太过好笑,拙夫家父受监,不来此打探,你们说,我来还有什么别的事可为。” 说到这里,脸色一厉,轻叱道:“二位如欲盘问,何不先试试身手!” 叱声中,长剑一送,如电掣一般向左边道士刺去,左掌一招“云封幽谷”,幻出层层掌影,拂向右边道士的丹田重穴。 这一招二式,无一不是名震武林,陇西崔门及洛水南宫的绝学,剑光连闪,衣袖如云,确实威奇绝伦。 二个蒙面道士倏见崔宓奇袭出手,目光一怔,急忙左右飘身闪避,右边道士一声轻喝,白光一闪,肩头长剑已经出鞘,弧形一转,唰唰二剑,立刻向崔宓反击过来。 这一出手,剑上招式,也是诡厉不凡,崔宓心中微凛,一声冷笑,身形猝然一旋,剑式一圈,已施出威力绝伦的“夕阳七式”。 左边的道士身形一划,双掌拍出一般凌厉的掌风,分向那动手的蒙面道士及崔宓推到,口中沉喝道:“住手!” 使剑的道士闻声立刻飘退五尺,崔宓仗剑屹立,冷冷道:“有什么话快说!” 喝阻的蒙面道士道:“夫人能否听贫道一言!” 崔宓怒声道:“你们这批罔顾道义的东西,有什么话能使人信任的?” 徒手发言的道士道:“夫人你应该知道,贫道对你始终未有恶意。” 崔宓悲痛的怒笑道:“南宫一门尽落你们魔掌之中,不知道你们要如何恶毒,才算是恶意。” 道士不理崔宓之言,接口道“贫道所以发石阻挡,只是想请夫人暂勿入堡。” 崔宓心中一怔,冷冷道:“为什么?” 道士淡淡道:“个中情形,如夫人有兴,等下就可看到,现在恕贫道无法相告。” 崔宓目光一转,冷笑道:“你们要想施弄诡计,可是错了,我崔宓并非傻瓜。” 语声一落,长剑一挺,身形已起,正想先下手为强,击毙对方再说,陡见那徒手蒙面道士连摇手道:“夫人不可误会,贫道并非‘铁血盟’中人物。” 陡闻此言,“绿裳仙子”崔宓心中一怔,急勒身形,咦了一声道:“那道长为何阻止我入堡?” 徒手道士叹道:“贫道等也是有所谋而来,恐夫人入堡惊动了‘铁血盟’中高手,坏了大事!” 崔宓心中疑云大起,听对方语气,似乎不像作假,心念一转,接口道:“既如此说,道长何不取下蒙面巾,让我一观真面目。” 道士道:“夫人既然坚持,贫道除下面巾何妨!” 说着,已伸手一拉蒙巾,露出一个苍老清癯的脸容。长须拂胸,崔宓目光一瞥,失声道:“原来是清真观的玄天观主。” 玄天道长微叹道:“不错,夫人,滇南道上一别,想不到贫道与你在此相见,唉!” 感怀的语声,露出心中的悲怆。使崔宓立刻也感染到一阵难过。 接着,玄天观主又一指执剑的蒙面道士道:“那是本观弟子天风,刚才鲁莽出手,情非得已,希望夫人能够原谅。” 崔宓定了定神道:“刚才观主说得是什么大事,能否为贱妾一道?” 玄天道长迟疑半响道:“不瞒夫人说,贫道为‘灵天残篇’而来!” 崔宓哦了一声道:“道长也太冒险了,难道已有万全之准备?” 玄天道长道:“武林人道,生死犹如剑锋的二面,对生死哪里能说有万全之准备。” 崔宓神色一整道:“这么说,贱妾希望道长能打消此意,目前正派武林同道,皆齐会于少林,观主何不前往,共谋对策,这比光凭贵观一己之力,要稳妥得多。” 语声一顿,接着长叹道:“贱妾所以孤身涉险,则是另有隐衷,不得已而为之,希望观主切勿与我崔宓一般作法。” 玄天观主讶然道:“听夫人此言,难道除了查探南宫大侠生死之外,还有别的事?” 崔宓咬咬银牙,颔首道:“拙夫生死当然重要,但是观主可知道小儿南宫亮及家父崔天行亦俱皆落入魔掌,我孤身一人,活着尚有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崔宓情不自禁惨然泪下。 玄天观主脸色一阵震动,眼看崔宓如此伤心,不由长长一叹! 他觉得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才好,因为他知道,空虚的安慰,于事实并无补益。 是的,世上还有比这种遭遇伤痛的事吗? 玄天观主口中道:“崔仙子谅必知道本观自失去了那八页‘灵天残篇’后,立刻闭门封关,千里跋涉,一一恳求仗义相助,结果尚算请得一位武林先辈,允予暗中援手……” 他苍老的语声一顿,喟然道:“贫道所以不辞辛苦,求援于人,就是为了决心夺回那几篇奇书,后来耳闻消息,十二篇秘笈,连同抄本皆已落入‘铁血盟’手中,故而急急兼程赶来。” 崔宓暗暗一叹,暗忖:“这玄天观主几经挫折,仍不肯捐弃成见,依然心存争强好胜之心。” 心中想着,口中道:“不知道长请得哪位奇人,来此助阵!” 玄天道长低声道:“在二十年前,夫人是否闻那时有三大暗器。” 崔宓微一沉思,道:“不错,那时贱身年尚幼小,耳闻那时使武林人物侧目而惧的暗器,有山左商门的火器,罗汤的七毒钻骨钉,及南宫的黄蜂绝命针。但前二者久已不闻于江湖,而南宫一门,亦已久弃绝命针不用!唉!” 他说到这里,想起自己身世遭遇,再也说不下去。 玄天观主道:“不错,商门火器及罗阳毒针,均是暗器之霸,贫道请得的正是商门仅存的一位掌门,‘天雷火’商雷吟。” 崔宓一惊道:“商门火器太过霸道,道长此举还要慎重才是。” 玄天观主道:“这点贫道已有嘱咐,况且商大侠也非嗜杀之人,自不必多虑,现在可以告诉夫人的,贫道已改变心意,决意先助夫人一臂之力!” 言出意外,崔宓愕然而喜,倏然一揖道:“观主盛意,崔宓没世不忘,请先受贱妾一拜!” 玄天观主忙闪身道:“仙子切勿行此重礼,这样贫道就无法再说话了。” 接着轻声道:“依照原定计划,由商大侠暗中放火,贫道及观中弟子由堡后侵入,如遇强敌,则以商大侠的‘天雷弹’掩护撤退,现在计划略行变更,贫道等在起火后,改由正面侵入,转移堡中高手注意力,至于其它方面,请仙子见机而为。。 崔宓点点头道“观主计策甚善,贱妾谨遵吩咐!” 玄天观主道:“一言为定,贫道就此离开了,稍待夫人见到堡中火光及霹雳之声时,就可准备入堡。” 说完,向旁立的天风道长一挥手,身形如箭而起,掠入密林之中。 瞬眼之间,林中掠出八条人影,悄无声音,闪闪避避,绕道向堡前方向,疾驰而去。 崔宓知道这些人影是清真观的玄天观主及“清真八仙”。 得到意外助力,崔宓精神自是一振。 于是,她打量了一下天色,是残天微正,时已约到二更。 她一面暗暗休息养神,一面仔细考虑着入堡后,应该怎么下手查探。 最使她感到烦忧的,是不知道堡中情形…… 正在思索中,蓦地堡左一角,响地一声震天巨响。 “轰隆”一声之后,立刻冒起冲天火光,同时堡中也隐隐传来一阵惊呼叱喝之声,并夹着一二声惨嚎。 崔宓心中一紧,知道玄天道长已经发动,立刻提气凝神,秀目望墙上一扫,准备掠身入堡。 此刻,她决定暗暗偷入,长剑归鞘,以免被人发觉,同时尽量避免动手,希望能得到一些关于南宫亮的消息。 这刹那,堡中叱喝之声转杂,此起彼落,显然玄天观主等人已经入堡,被魔头们发觉。 崔宓知道时机瞬纵即逝,再也不能担误,一提真元,正欲腾身而起,倏然—— 身后一块大石后响起一片冷笑,道:“崔仙子,你真的要入堡么?” 这突然响起的话声,使崔宓大吃一惊,娇躯倏旋,厉声道:“你是谁?” 喝声中,她已紧紧戒备,但她自己感觉到手中心已是一片冷汗。 巨石后语声又起,道:“在下只是想劝告夫人,还是不入堡为妙!” 崔宓怒声道:“为什么?” 话刚落,陡觉身后一道指风袭体,脑中一黑,人已晕倒过去。 崔宓倒地后,她身旁如风飘现一条黑影。 那人在目光下,黑绢包头,一身黑衣,不是别人,正是“影子血令”。 只见他望着倒在地上的崔宓,发出一声得意的阴笑,伸手一抄,已挟起崔宓娇躯,长身一掠,没入堡墙之内。 第八十一章 “绿裳仙子”正自喜得到清真观高手意外暗中相助,却不料刚欲入堡,陡遭“影子血令”奇袭,竟然晕倒于指风之下。 她做梦也想不到“铁血盟”早已发觉,只是早有安排,不动声色而已。 在一间无门无窗,但摆饰得非常华丽的密室中,“绿裳仙子”崔宓静静地瘫在一把铺着锦垫的太师椅中。 这时,只见“影子血令”倏然伸手拍活崔宓晕穴,接着指风连戮之下,点了软麻二穴。 崔宓神志一醒,睁开秀眸,一见眼前站着的,正是生死对头,心中大惊之下,发觉周身无法动弹。 这时,她心中的悲痛绝望,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不由厉喝道:“恶魔,这是什么地方?” “影子血令”嘿地一声冷笑道:“秦家古堡的密室之中。” 崔宓这时想起了清真观主,倾耳一听,四周一片静寂,刚才在堡外所听到的叱喝惊呼之声,却已寂然无声。 她不禁暗自怀疑地忖道:“难道在这刹那之间,清真观的一干高手,竟全部败落了?” 正自推测,却见“影子血令”又道:“你不要再想打什么主意,这间密室,四面铁壁,就是有人要救你,也无法办到。”崔宓心间一沉,由绝望悲戚的心情,转变得平静起来,冷冷道:“想不到你们早有防备,现在你预备怎样?” “影子血令”哈哈大笑道:“这是你自投罗网,秦家古堡岂是这般容易闯的?” 接着语气一沉,道:“照说,你既已入网,只得听我摆布,可是本令主愿意放你回去,不知你想是不想?” 崔宓冷冷道:“既然落入你手掌,我已抱必死之心,你何必弄什么阴谋?” “影子血令”鼻中一哼,道:“本令主现在对你并不需要什么阴谋,只是想与你合作!” 崔宓静静听着,不置一词,她已抱定以不变应万变,决心闭目等死。 “影子血令”看她没有回答,又冷冷道:“在我未说出与你怎么合作以前,我可以先告诉你一句话。” 崔宓仍闭目不理,闻作未闻。 “影子血令”目光一瞥,缓缓道:“假如你能与我合作,我可以立刻释放南宫冉及崔天行!” 崔宓心头一震,立刻睁一眼皮,凝神注视着“影子血令”。 这魔头的话,使她感到莫测高深,以她智慧,知道其中必定大有文章,故而她想观察一下“影子血令”的表情。 可是“影子血令”黑绢包头下,除了一只阴森的目光不时瞟动外,谁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崔宓的观察,自然不会得到结果。 俗语说,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崔宓再也沉不住气,仰道道:“你要我合作什么?” “影子血令”一字一字道:“先说出令郎南宫亮现在何处?” 他不知道“宇内神君”即是南宫亮所易容化装,故想逼崔宓说出来,以便设计谋害。但怎知道崔宓也是为了错误推测,查探南宫亮而来。 她骤闻此言,神色不禁一怔,暗暗一叹。 她想不到自己的猜测完全错误,而如今南宫亮并未陷身魔窟,自己却先投入了阎王路。 不过,这消息反而使崔宓心中一宽,心境反而平静起来,她脸色更加冷静,淡淡道:“我来就是要找他,你问我,我又去问谁?” “影子血令”狐疑地重复问道:“你真的不知道?” 崔宓斩钉断铁地道:“我确实不知道。” “影子血令”目光一转,倏然阴森地一笑,道:“耳闻‘绿裳仙子’智慧过人,如今见来也不过如此……” 他说到这里,倏然顿住了语声,靠近太师椅,轻笑道:“在你这般处境下,再要卖弄智机,胡言搪塞,你实在是太不知趣了,难道你不顾全南宫大侠及崔天行的生杀安全?”接着语锋一转,又道:“同时,不要忘记你自己也在本令主掌握之中!” 语声中似乎有一股寒意隐隐透出。 崔宓尖声长笑道:“我既抱必死之心而来,还有何事能令我惧怕?不要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这魔头!” “影子血令”目光一厉,道:“这么说,你崔仙子是想找死啰?” 崔宓鼻子一哼,神色更冷漠得无以复加! “影子血令”蓦地走近崔宓面前,厉声道:“你虽想死,但你可知道连死也无法求得的滋味?” 崔宓心中蓦地一颤。感到一丝恐惧的感觉,正透心底。 她身躯虽然被制,不能移动分毫,但是眼睛却可以清楚地看见“影子血令”近近地站在眼前。 “影子血令”呼吸气息,几乎触及她的发际鬓额。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气息,自与“影子血令”忘命相峙以来,崔宓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这神秘恐怖的魔头。 她不禁想起了在邙山新安镇外荒林中,这魔头无耻的要求,假如这魔头真的施出鄙卑手段,毁了自己名节,那时真是呼天不应,呼地不灵,岂不是徒然受辱? 崔宓虽然视死如归,但心中却愈想愈怕,名节贞操的得失!使她不知用什么方法来应付才好。 就在此际,嘭地一声,铁门倏然打开,一条人影倏然闪入,崔宓目光一瞥,竟是“极乐仙子”公孙媚。 只见她一进门,目光一扫,脸上倏然浮起一丝醋意,冷笑一声,对“影子血令”道:“外面天翻地覆,想不到你却在密室中消遥自在起来。” “绿裳仙子”崔宓此刻倏然想起黎雪在北邙附近说过的那段秘密,按眼前“极乐仙子”神色来看,显然她与“影子血令”之间,一定有段极不平凡的关系,心中不由一喜,暗道:“这一来自己眼前的威协,倒可以完全解除了……” “影子血令”眼见“极乐仙子”冲进密室,劈面就是这句话,不由一愕,呐呐道:“宫主,你……这句是什么意思?” “极乐仙子”一声冷笑,道:“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 “影子血令”一听话不对头,忙截住她语声,道:“外面情形怎样了?” “极乐仙子”冷冷道:“区区杂毛,岂能讨得了好处,但久不现江湖的商家‘天雷火’突然出现,此事倒不可不追究。坛下弟子死亡三人岂能白白损失?” “绿裳仙子”崔宓耳闻此言,不禁暗然一叹!觉得“铁血盟”根基已深,此刻想到铲除这股邪恶势力,不知要费多少力量哩!” “极乐仙子”说着话,人已跚跚行到崔宓坐椅边,语声一冷,又道:“黄山之会将近,总坛所在已传遍江湖,令主肩头责任日益沉重,南宫夫人就交我处理如何?” “影子血令”道:“宫主既有此言,由你处理也好,不过请注意务必要查出南宫亮那小子下落,本令主隐隐觉得未来对本盟的最大威协,还是此人。” 语声甫落,密室的门户倏又打开。一条人影,迅速一闪而入。 “极乐仙子”心中一怔,迅速旋身,目光动处,不由啊地惊呼出声。 只见门口静静站着一个黑衣人,黑绢包头,只露出一双阴森森的眼珠,动也不动直视室中原来的“影子血令”。 “绿裳仙子”见状也不觉一愕! 她记得昔年自己为了追查凶手,伪装过一次“影子血令”,至使当时变成一桩双包案。 而现在,这魔窟之中,竟然也闹出双包案,她目光连转之下,不知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她暗忖道:“这是谁呢?这么大胆……” 转念中,只见室中本来的“影子血令”目光一怔,似乎也料不到,蹬蹬退后二步。 这刹那静寂中,只见门口倏然现身的“影子血令”身形一划,飘然向“极乐仙子”欺身过来,口中冷冷道:“绿裳仙子崔宓交给我处理如何?” “极乐仙子”一惊之下,倏退一步,娇喝道:“你是谁?竟如此大胆?” 这刚出现的“影子血令”口中响起一丝冷笑,左手一圈,右掌倏然穿出,疾如光电,拍向“极乐仙子”前胸。 掌势一起,阴风划空而出,奔雷一般,向“极乐仙子”,撞去。 “极乐仙子”娇容一变,罗袖一翻,斜身向眼前身份不明的蒙面人手腕挂去。 在对来人一无所知下,她不敢硬接,出手就展出轻易不用的“柔云掌”。 但是这真假不辨的“影子血令”似乎非常熟知“极乐仙子”的招式手法,一声冷笑,身躯不退反进,左掌似抓,穿右肘而出,扣向对方玉腕,右掌一圈,竟然原势拍下。 这种招式变得诡奇已极,看得崔宓心中大为赞叹起来。她此刻虽不知道此人是谁,却知道一定对自己有利,故而亟希望“极乐仙子”失手。 但崔宓目光一转,心中却大为惊异,那原本在密室的“影子血令”却呆若木鸡,屹立一旁,对“极乐仙子”与假“影子血令”相搏,似乎并没有动手帮助之意。这是什么缘故呢?崔宓百思莫解。 就在这刹那,“极乐仙子”一声惊呼,晃身而退,那假的“影子血令” 疾伸右手,抄起太师椅上的崔宓,伸手拍活她的穴道,一把抱起飘然退出了密室。 室中的“影子血令”此刻阴喝道:“你伪装本令主,竟敢入本堡劫人,还不留下!” 叱喝之中,长身追出密室,却见那假“影子血令”已隐入廊沿转角尽头。 待他追到,已经人影渺然,不知去向。 倏然,衣袂风声飒然,“极乐仙子”已飘到“影子血令”身旁,道:“人呢?” “影子血令”摇摇头道:“早已走了。” “极乐仙子”神色一冷,道:“刚才你为什么不出手相助,好像故意放任那伪装蒙面人,将崔宓劫走似的,这是什么道理?” “影子血令”倏然一惊,旋身道:“仙子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极乐仙子”道:“你的行动,不能不使我疑心。” “影子血令”道:“疑心什么?” “极乐仙子”道:“我怀疑你是故意让崔宓被人救出。” “影子血令” 长吁一口气,叹息道:“仙子误会了,假如我要让崔宓故意脱身,何不在古堡外就放了她?” “极乐仙子”鼻中一哼,道:“所以我说你不怀好意!” “我不怀好意?” “哼,你何必装佯,你对绿裳仙子难道没有怀着野心?” “哦!你是说这一点!” “影子血令”似乎恍然大悟,淡淡道:“其实,你是想错了。” “极乐仙子”道:“我怎么想错了。” “影子血令”转身向密室缓缓走去,口中道:“我刚才不出手却是想藉与你搏斗的机会,观察他武功路子及手法,不难知道他是谁扮装的。” 他说出此话,心中却知道那“影子血令”是谁。心中暗道好险! 是以他话声一落,不让“极乐仙子”开口,故意语气一沉道:“仙子谅必知道,本堡密室,外人不知途径,根本无法摸入,而且不知密室开启之法,更不用想进入,对方竟然能够进出自如,而不惊动本堡里外伏桩,故我当时就怀疑是本堡中的人物。” “极乐仙子”闻言心中一惊,道:“你是说本盟中已有内奸?” 她本来全是一股醋意,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禁脔——这眼前的“影子血令” 对崔宓已暗恋十余年,故说话之间,完全是怨恨及怀疑口吻,如今被“影子血令”用话一点明,不由也感到事态严重。 “影子血令”一见转移“极乐仙子”思路,知道自己心机奏效,摇摇头道:“这点可叹刚才没有看出来,唉!不过我相信只要慢慢查,一定会知道是谁的!” “极乐仙子”默默跟着“影子血令”走回密室,可是脑中对那人,却在暗暗思忖!“那假扮‘影子血令’的人,功力极高,那是谁呢?”可是“极乐仙子”却没有仔细去想相,何以当那伪装的“影子血令”出现时,眼前的真正“影子血令”毫不作声,更无动手之意,眼睁睁地让对方将崔宓劫走。 难道“影子血令”真的是为了查探真象吗? 当然不是的,那末,这异于常情的现象,当然有其原因,只是谁都没有发觉而已。 至于“极乐仙子”虽也心机狡猾,却被一番耸人听闻之言把思维转到歧路上去了…… 第八十二章 崔宓被伪装“影子血令”的蒙面人挟救而出,待那蒙面人飞身出堡,已默运真气,觉得畅通无阻,忙轻声道:“我已能走动,你快放我下来!” 那蒙面人轻轻一叹,终于在一座荒林前停下身形,轻轻把“绿裳仙子” 崔宓放下。 崔宓心中一怔,她不知对方这声叹息包涵的是什么意思?但此刻她也不及多想,敛衽一揖道:“承蒙相救,但不知尊驾姓名,贱女将来也好报答!” 蒙面人又是一声叹气道“我救你只是尽我本份,哪想什么报答!” 崔宓一怔,道:“本份?你这话是指什么?” 蒙面人道:“宓妹,你难道真的听不出是我了吗?” 崔宓倏退二步,愕然道:“你是谁?” 蒙面人缓缓取下包头黑绢,露出一张美俊端正的脸。 崔宓骤见对方容貌,不由啊地惊呼出声:“何师兄,竟是你!” 这蒙面人正是生死不明的“横天金槊”何若非,此刻见崔宓惊愕之色,不由一叹道:“五年余不见,师妹,你想不到吧!” 崔宓又惊又喜,端详了这位多年不见的师兄,觉得脸上似乎苍老了许多,不由幽幽一叹,道:“师兄,你今天怎会到此地来的?” 何若非道:“我只是探知清真观来此,故想趁机查探一下魔窟动静,想不到竟发觉你中了贼子阴谋而被擒。故而我不得不冒一次险了。 崔宓心中有着深深的感激,她不禁想起年幼青梅竹马时的纯情,不由叹道:“师兄,自从我发觉你并未死去后,真惭愧,我几乎疑心你就是那个阴狠的‘影子血令’。” 何若非一怔,却见崔宓又道:“但是,自‘铁血盟’崛起江湖以来,你这段时间,跑到哪里去了?” 何若非一声长叹,道:“四海飘荡,无以为家,唉!宓妹,你不知道这批魔头到处暗中捉拿我,害得我天天亡命,到处奔波。” 崔宓同情地道“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他们既然用飞虹三剑盟弟的首级来充冒你的人头,显然不欲使江湖上,知道你师兄还活着,不过,最近,侠义同道都在少林,欲聚会谋能消灭“铁血盟”,你为什么不去呢?难道你没有得到消息?” 何若非摇摇头道:“不,我已风闻到这消息,不过我另有目的,所以没有去。” 崔宓诧然道:“为什么?” 何若非道:“一则,以眼前来看,光凭七派力道,对抗‘铁血盟’是力有未逮的,我去了除了暴露身份,对人对己一无益处!” 崔宓不同意道:“这也未必尽然,至少,这批魔头还有顾忌,再说,你到了哪里,生命也安全得多了。” 何若非微微一笑,道:“这仅是我想法之一,最主要的,我另有一个秘密的计划。” 崔宓怔然道:“什么计划?” 何若非神秘地一笑道:“宓妹,时间不早了,我们岂能站着在这里谈一夜,假如你没有别的事,何不到我居处去,我还有许多事要告诉你。” 崔宓打量四周一下,觉得站在这漆黑荒凉的地方,的确不是办法,于是道:“师兄现居在何处?” 何若非神秘地一笑,道:“你猜猜?” 崔宓道:“就在这附近?” 何若非道:“不,但是你也到过。” 崔宓怔然道:“我到过?是什么地方?” 何若非道:“就是昔日‘影子血令’的蓝旗总坛所在,崤山亡魂谷。” “啊!”崔宓不由失声,道:“你怎么住在那个地方?”何若非道:“这叫做趁其不备,‘铁血盟’到处要抓我,但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以他们抛弃不要的老寓作为居处。” 说到这里,长长一叹,道:“可惜那地方已被火烧去大半,否则再也理想不过,应用之物,一切俱全。” 崔宓暗暗佩服师兄的精明,心想:要早知道这样,那把火不放也罢。 她心中想着,口中却道:“师兄,这么远,我想我们还是回去少林的好。” 何若非轻笑一声道:“这点你放心,我已预备好坐骑,五天行程,谅可到达,同时,我的确要想告诉你许多事。”崔宓转心一想,呆在少林,最近也无所作为,尤其南宫亮的失踪,究竟去了何处?何不就顺便在江湖上探听一番呢? 她思忖至此,遂点头表示同意。 何若非神色一喜,身形一晃,已穿林而入。这份轻功,不由使崔宓大为惊讶,深感得师兄功力,多年不见,竟然精深若此。 没有片刻,只听得蹄声的的,何若非双手已牵着二匹健马,从林中出来。 于是,二人纵身上马,转向崤山绝尘而去。 在东方微白时,二人一行,已上了关洛大道。这一路上,崔宓悲苦的心痛中,是渗杂了一份喜悦,因为一直生死如谜的师兄,终于重逢。 在家庭破碎,遭受重重打击下,这终是一件喜讯。崔宓长期未露笑容的脸,现在才稍稍露出一丝凄凉的笑意。 一路上崔宓不免问长问短,但何若非像是急欲赶到目的地,对自己这几年来的经过,只是支吾以对。五天后,何若非与崔宓已到达了崤山亡魂谷。 崔宓不由感到有些失望,因为沿途中,她丝毫未得到南宫亮的任何消息。 亡魂谷中已是一片焦土,那是黎雪一把火的杰作,但仍留有不少残墙颓壁,有部份未烧的屋子。 何若非一入谷中,就立刻下马,将马牵入一幢已经半倾的房屋中,引导着崔宓走进一座似乎另外修盖过的房屋。 崔宓走入后目光一扫,觉得摆饰得尚为讲究,何若非已面露微笑道:“宓妹,这里面一间,是贮藏食物炊煮的地方,对于日常用品及饮食,不虞缺乏,左边一间,暂时作为你的寝室…….” 崔宓黛眉轻皱,道:“师兄,你预备永远住在这里?” 何若非道:“当然不可能,我知道你身系血海深仇,怎可以蛰伏不动,但是这就说到我的计划了。” 崔宓好奇的道:“什么计划?” 何若非倏然脸色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在没有说出好消息以前,宓妹,我先有一件坏消息告诉你。” 崔宓心头一沉,急急道:“什么消息?” 何若非语声低沉地道:“以我所探知的,师父及南宫大侠已经不在人世了!” 崔宓花容黯淡,凄然道:“这些早在我预料之中……” 她潸然落下二行清泪,凄然道:“以‘影子血令’阴狠毒辣的手段,父亲及他陷入魔窟,焉有幸存之理。” 何若非安慰道“宓妹,现在我们就要活着代师父及南宫大侠报仇。而且我觉得日期已经不远。” 崔宓悲痛的心情,为之一怔,不禁仰首道:“师兄,这话怎么说?” 何若非脸上倏然泛起过一阵得意的喜气,道:“救你出来时,我顺手得了一样梦寐以求的东西。” 崔宓怔然道:“什么东西?” 何若非道:“灵天残篇。” 说着倏然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黄白纸合订的书,正是倏然崛起江湖的“宇内神君”送给“影子血令”的那本上有“独脚阎王”题字的“天门武谱”。 只见何若非将书放在桌上,又道:“宓妹,可惜亮儿不知去何处,否则我们三人在此参悟,最多只要二年,岂不是可以立报大仇。” 崔宓取过“天门武谱”一看,果见自己的最后四篇灵天残篇也装订在其中,睹物思人,不禁又悲从衷来。 何若非见崔宓倏又伤心起来,神色不由一惊,道:“宓妹,难道愚兄有什么不对?” “绿裳仙子”崔宓摇摇头,道:“师兄,你错会我的意思了,我崔宓只是睹物思人,想起夫君父亲惨遭魔掌杀害,起因全在这‘灵天残篇’上。” 何若非神色一松,道:“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宓妹何必这样自苦,忧伤了玉体,岂不延误了报仇时光。” 崔宓经何若非一再相劝,稍减悲痛,沉思片刻,觉得也对,遂拿起“天门秘笈”细细研究。 于是,在何若非的安排下,二人就在这亡魂谷的废屋中,仔细研究这本旷世绝学,天门武谱起来。 天门武谱,共分三章,一二三四篇,讲的完全是养法修心法则,却与一般吐纳法则,大异其趣。 崔宓及何若非静静参悟三天,依口诀练习下,终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也难怪,他们怎会知道这本副册,早在四百年前,就被“天门派”的掌门人改动过。 不过,二人的武功上虽然没有心得,但往昔的感情,却很快的恢复过来。 尤其何若非的细心体贴,使崔宓处处感到从未有过的舒适。 这几天中,崔宓已隐隐觉得这位师兄柔情如水,有时在有意无意间,对自己吐露一种无法以言语形容的情愫。 要不是还有南宫亮与自己日夜挂念着血海深仇,崔宓真的想重温幼时旧梦,与师兄双双隐迹江湖,同享清福。 但当她想到自己的责任,以及许多未了的仇恨时,她内心有了一丝警惕,觉得自己决不能再蹈情网,弄得变假成真。 师兄的感情虽然令她感动,使她如槁木般的枯寂心房复苏,可是她想到自己已入南宫一门,而且将来对南宫亮又怎么交代! 于是,她强自压下内心感情的波动,紧守着礼防,不稍愈越。为了不再使这位仅有的师兄伤心,崔宓仍温婉相对,只是言词之间,当何若非热烈的时候,她立刻冷淡下来。 她这样做,当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就在第七天夜里,崔宓正在房中苦研,“天门武谱”上招式时,蓦地听到隔壁房中的师兄一声怒喝,接着哗啦啦一阵窗门碎裂声。 崔宓心中大惊,暗忖:难道是行踪被“铁血盟”中的群魔发现? 她脑中想着,人却不敢怠慢,飞快摘下床侧长剑,略束衣衫,已推开通向正室的门户。 这时,她目光一转,只见室中灯火萤然,可是已失去了何师兄的影踪。 她心中一急,惟恐师兄人单势孤有失,立刻轻轻窜出房外,目光动处,只见亡魂谷中漆黑一片,哪里还有丝毫人影语声。 崔宓不由怔然了,她不知道师兄追敌,是从那一个方向走的,现在自己应该怎么追踪呢? 正在犹疑之间,只听得左方刷地一声,一条黑影,疾逾光电,向谷后掠去。 心中一惊,立刻仗剑向那黑影追去。 这一施尽功力,三个纵跃,距离立刻只剩下四丈,崔宓秀眸凝神望去,只看得出前面那人,长袍飘拂,手中并未有兵器,纵跃之间,显得武功极为不俗。 在敌友难分下,崔宓娇喝道:“前面的朋友是谁?能否停步一见?” 岂知那条人影头也不回,轻声一笑,道:“你何不自己追上来!” 崔宓心中一怔,怒叱道:“尊驾出言戏弄,敢情是冲着我崔宓而来?” 那人影极快地接口回答道:“不错。” 崔宓心中大怒,喝道:“那尊驾何不停身,说说找我崔宓有何指教?” 那人影轻哼一声,道:“只要你跟我来,自会知道。” 这一阵对答,已掠出五十余丈,崔宓闻言怒从心起,真气到转十二重楼,一声轻叱,立刻长身向前猛追。 她这次已提足真元,看看对方到底是何许人物,那知对方身后好像长着眼睛似的,也陡然加疾掠驰。 双方距离终是在三四丈近远,任凭崔宓如何用力,始终无法再接近一步。 这时,崔宓已感觉到对方功力之高,似乎在自己之上,她心中凛骇之下,立刻犹疑起来!暗忖:“以对方举动,显系诱敌之计,目前人单势孤,何师兄追敌未回,自己再追踪下去,岂非上当?” 这些考虑,在她脑中闪电一转,她立刻放缓身形蜘躇不前。 岂知那人影竟然也停身,负手而立,轻笑一声,道:“南宫夫人,三心二意,是否有点心寒胆颤?” 崔宓厉叱道:“尊驾引诱我跟踪,真正用意何在?” 那人头也不回,依旧负手踱步道:“假如夫人是害怕而不敢追我,那又何必再问。” 这一再出言相激,崔宓怒火渐升,但她智慧不俗,心中倏然有了计较,冷笑一声道:“激将之计,人人会施,只是我崔宓却不吃这一套,朋友你既不肯相告,我不问也罢。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留一步来日相见之情。” 说罢故意加重步伐,作势离去,但返身刚走二步,倏然仰身,一式“细胸巧翻云”,身形如弓虾一般反弹回去,娇叱一声道:“看你还望哪里跑?” 剑化一围白光,就向那人影罩去。 这一招不但威力无俦,而且出势之奇,也的确出人意表之外。 可是,崔宓长剑罩落,身形扑到那条人影刚才屹立之处时,蓦然发觉竟然扑空,那人在刹那之间,竟已失踪。 这一惊,非同小可,崔宓但觉胸头如鹿乱撞,周身已流出一身冷汗。 她正欲凝神搜查,却听得五丈远处,响起语声道:“崔仙子,我在此地相候,怎不过来。” 崔宓闻言循视,却见五丈远处,一条山道蜒蜿弯过山壁,哪有半丝人影。 显然,那人正隐在转弯之处,崔宓此刻银牙一咬,身形一挫,剑护周身,立刻向前,喝道:“我崔宓就看看你是什么人物!” 喝声中,人已转过弯道,陡见那人正屹立转弯处,口含微笑,一动不动,目光凝亮着。 崔宓大吃一惊,她已知对方功力不在自己之下,恐有什么阴谋,忙停住身形,仗剑戒备。 这时,她才看清楚对方竟是一位容貌清秀的白须老者,双目如电,脸上却无丝毫敌意。 这情形不由使崔宓大起怀疑,正欲开口问话,却见老者已微微一笑道:“夫人是否对老夫一再以言相激,诱你来此,感到怀疑?” 崔宓怔然道:“老丈可是‘铁血盟’中人物?” 老者摇摇头道:“夫人误会了,老朽与世无恩无怨,淡泊名利,怎会与那魔头为伍。” 他语声一顿,接着喟然道:“这也难怪夫人疑心,其实老夫诱夫人来此,实是另具用意。” 崔宓皱眉道:“这么说,老丈必是一位武林前辈,可否赐告名号,也可使我拜见称呼。” 老者道:“俗礼免了,夫人将来遇到令郎,自然会知道老夫是谁……” 崔宓心中一震,急急截住他语声道:“老丈知道小儿下落?” 老者微笑地道:“令郎一切安好,最近正奔驰江湖,实行复仇计划,这点夫人大可安心等待。” 崔宓心中更加惊疑,急急道:“老丈怎么知道这么清楚?”老者轻叹一声道:“这是老朽途中遇到令郎,受令郎之托,转告夫人的。” 崔宓哦了一声,正要再问,却见老者语锋一转,脸色一整,道:“现在老朽要说到今夜引夫人到此的用意了。”崔宓忙道:“请老丈赐告。” 老者语声沉重地道:“夫人可知道你自己日夜在危险之中么?” 崔宓骤闻此言,惊愕呆立,一时摸不着头脑。老丈沉思半晌,才道:“老丈是指夫人周围环境。” 崔宓惊疑地道:“难道那批恶魔已探知我们隐身此处?”老者沉声道:“夫人猜错了,恶魔就在你身旁!”崔宓大吃一惊道:“是谁?” 老者叹息道:“就是你师兄何若非!” 崔宓脸色一变,怒道:“老丈怎地诬指我师兄起来?”老者喟然道:“夫人情蒙双目,难以自觉,老朽并未假提虚言,证据俱在,以夫人之聪慧,难道尚不信老朽之言。”崔宓银牙一挫,道:“什么证据?”老者平静地微微一笑,道:“就是那本‘天门武谱’。”崔宓鼻中一哼,道:“灵天秘笈是何师兄从秦家古堡中盗出来的,怎会变成证据?老丈之言岂不是信口黑白。” 老者哈哈一笑,道:“夫人太忠厚了,你难道真的相信那本秘笈,是你师兄从秦家古堡中盗来的?” 崔宓道:“老丈以为师兄是如何取的?” 老者道:“据老朽知道,那是由令郎与鬼眼神偷从阎王堡中盗出,送给‘影子血令’的!” 崔宓冷冷道:“老丈说话愈来愈奇了。” “并不算奇,如老朽说出其中关键,夫人就明白这就是令郎营救南宫大侠及令尊计划的一部份。” “关键何在?” “关键在这本‘天门武谱’虽是真本,却早经四百年前天门掌门人动改过,得之无用,修习反而有害,而真正的灵天秘笈,已在令郎手中。” 崔宓不禁诧然道:“老丈怎么知道这么清楚?”老者微微一笑,道:“老朽就是帮助令郎策划的人。”接着语声一顿,又道:“令郎以这本无用之物,送给‘影子血令’,那末怎会到令师兄手上的谜,谅夫人已可了然于胸了。” 崔宓听到这里,浑身一颤,娇容惨白,差点晕了过去。她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但她知道以眼前老者的一脸正气,及诚挚的言语,显然并非说谎。 她不禁呐呐复问道:“以老丈这么说,师兄……他难道……竟是‘影子血令’?” 老者神色一整,道:“夫人既已知道,老朽也不再多饶舌,黄山武会已近,正是正邪决斗之日,夫人还是赶往,免误洗刷清誉之良机。” 崔宓哇地一声痛哭失声,这消息对她来说,不但意外,而且使她的精神上大受打击。 真象明白了,搞得江湖上天翻地覆的魔头,竟是自己师兄,她不禁想起南宫亮往日的叙述……陈师兄的死……还有父亲手上“无影曳”的信物戒指神秘换包…… 现在她心中明白了,但随着明白而来的是一阵悲痛。 “何师兄他为了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是为了我……”她再也不敢往下想,噙着泪水,倏然抬头道:“老丈告警,能否示下姓名?” 老者哈哈一笑,道:“老朽与世隔绝,不想再沽江湖恩怨,夫人,听老朽之言,速速离去,邪魔消灭之时,已为期不远了。” 说完,大袖一挥,已如风般飘出十丈,消失于黑暗之中。 其实,崔宓虽然不知道无名老者姓名,读者必已猜出,除了那太阳谷中的“天门老人”外,还会有谁呢? 崔宓此刻茫茫望着夜空,心中如椎刺一般疼痛。 在她心中,何师兄一直是爱护自己的,那完好沉默的人格及性情,如今竟会突然转变如此,谁又能想得到呢? 她眼眶中含着眼泪,但心中却滴着鲜血,茫茫的夜空中,只有疏星在霎着眼睛,似乎也在悲叹她的不幸遭遇。 崔宓回念于转,一挫银牙,身形立刻掠起,此刻,她也顾不得再回那废屋中,立刻向亡魂谷外奔去。 因为她恐怕何若非会回来,当然,她更不愿再见他,她急急地想一步飞登黄山,问问南宫亮的经过,来证明这不肯留下姓名的老者的话。 因为,往日青梅竹马相处的纯情,究竟使她无法在一时之间,接受这残酷的事实啊! 第八十三章 九月重九。 黄山风和日丽,但从无人迹的始信峰顶,到午时时候,已是一片人头,喧哗热闹无比。 从峰下到峰顶,峭壁陡坡上,一个个蒙面武林人物,静静屹立着,每隔五丈,即有四人,每人如电目光,监视着一批批赴会的武林人物。这些不用说是“铁血盟”中的人物了。 峰顶是一块五十丈左右的平阳,本来嵯峨的怪石,已分二边,排列得整整齐齐,像一只只石凳。 此刻东边已有五排人头,目光中显得焦灼不安。 前排正中的一位锦衣老者,正是“独脚阎王”黎乙休。左旁是少林掌门百智大师、以次是百果禅师及少林十四罗汉,右旁依次是白发鸡皮的罗刹婆婆、点苍掌门穆中南、及五色五剑。第二排是武当掌门及二位师弟、峨嵋掌门虚无长老,其余三派没有人到。第三排是黎雪、地灵神乞、飘风剑客、飞虹三剑及清真八仙等。 一群侠义群豪虽是脸露焦灼神色,可是只有“独脚阎王”依然气定神闲地坐着,对于即将来临的生死之会,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与群侠对峙的北边,此刻除了五六个蒙面人,来回不停的奔波外,席上仍是空空地,什么人也没有。 群侠正感不耐之际,峰下突地响起一阵朗喝声:“令主驾到!” 这朗喊声,从峰下传至峰顶,显得气势伟大无比。 峰顶上的蒙面人物,立刻整衣分二旁肃立,转眼之间,只见从峰下嗖嗖飘上几十条人影,停于西边席位上,为首几人,正是苗疆“百毒尊者”及银衣三弟子、“毒手”,二旁是终日黑绢蒙面的“影子血令”,和娇美如花,心如蛇蝎的“极乐仙子”公孙媚。 身后几十个灰色蒙面卫侍,声势汹汹,旁若无人。 只见“影子血令”寒如秋水的目光向群侠坐位上一扫,抱拳道:“各位都到得好早。”接着阴森地一笑。 “独脚阎王”倏然起立冷笑一声道:“今天生死一战,尊驾何不取下面罩,让人瞧瞧尊容。” “影子血令”冷冷道:“堡主何必着急,黄山大会完毕,也就是本盟人物取除面巾,独霸天下之时。” “独脚阎王”狂笑一声道:“你认为这么有把握?” “影子血令”得意一笑,道:“等下即可分晓。” 罗刹婆婆拐杖一顿,倏然站起道:“人来了何必再等,我老婆子就先挑战第一关。” “影子血令”冷哼一声道:“今天本令主并非主人,人未到齐以前,恕不奉陪。” 语声甫了,峰下又响起一声朗喝声:“神君驾到!” 一阵阵宏亮无比的喊声,正传峰顶,一干群魔立刻肃然恭立,鸦雀无声。 侠义道群雄心中一凛,从“铁血盟”崛起江湖至今,尚没有一个人看到过这昔年“阴阳老怪”的传人“绝天魔君”。 在众目注视下,峰下倏然响起一片笙簧之声,如丝似竹的乐声渐渐接近,只见十二名红衣大汉抬了三顶金色软轿上山,前有八名少女前导,手奏乐器吹奏,后面八名童子拥护,个个手执拂尘短剑。 每个人步履轻点,显然功力皆臻不凡之境。 软轿一上峰,立刻停于西首中间,一干魔头齐躬身向正中的软轿躬身唱诺。 只见金色软轿二旁的红衣大汉,倏然把轿顶取下,抽出轿杠,呈现一只极为精致的软椅。 椅上坐着一个头如笆斗,全身却又像三尺童子似的奇丑老人。身上穿了一件金色长袍,似如庙里的小鬼穿了判官的衣裳。 这不用说,就是未露面的“绝天魔君”了。 侠义群豪一见这付容貌,谁都暗暗叫绝,只见“绝天魔君”一挥衣袖,口中发出一丝尖细的语声:“免礼!” 这二个字听来似乎弱似游丝,但是传到侠义道群雄耳中,却尖锐得像把利刃,像要把人心撕裂一样。 侠义道群雄闻声,心中大为凛骇! 要知道在场诸人无一不是武林中的杰出人物,虽未曾动手,却已知道自己这边没有一个人是这位“绝天魔君”敌手。 只见“绝天魔君”目光向群雄这边一扫,倏如婴儿般尖声长笑,道:“难得盛会,本神君初会中原武林名家,现在就开始如何?” 侠义道这边早已推“独脚阎王”为首。他一估量形势,知道如南宫亮不到,今天黄山之会,恐怕是中原武林人物埋骨之所了。 他心中念头一转,镔铁假腿已咚地迈出一步,朗声道:“魔君订下今日之会,不知如何比试法?” “绝天魔君”尖笑道:“问得好,问得好,假如老朋友同意,你我双方三阵定胜负,败的一方,永远臣服,如有不愿者,嘿嘿,始信峰顶即是叛逆不服者的葬身之所,现在可以开始了。” “独脚阎王”哈哈一笑,道:“好,好,痛快之极,不过帖上明明是你魔君与宇内神君联名,怎至今尚不见八骏宝车主人到场?” 说完,立刻向另外二顶轿帘低垂的软轿望去,他当然知道“宇内神君” 及“黄山追云叟”绝对不会在轿中,可是他的心中却在奇怪,这二顶软轿,跟随“绝天魔君”而来,到底是什么人物?” 其实,这点不要说“独脚阎王”疑心,侠义道群侠哪一个不疑心。 “绝天魔君”哈哈一笑,道:“那什么‘宇内神君’虎头蛇尾,不等也罢!” 话声甫了,蓦地半空中响起一声大喝:“谁敢说不等!” 紧接喝声,一条人影,疾如苍鹰,从峰旁掠落场中,众目望去,正是“黄山追云叟”。 “绝天魔君”目光倏然射出二道奇亮电芒,冷冷道:“刚才是老夫主张不等,难道他明天来,本神君要等他一天?” “追云叟”倏然哈哈一笑,抱拳道:“老朽初亲尊颜,三生有幸,不过尊驾刚才的话就不对了,想敝主人既与尊驾姓名同列帖子,已算得半个主人,盛会难得,岂能不让咱们露露面?” 绝天魔君眼珠一转也笑道:“尊上现在为什么还不来?” 追云叟目光向群侠方向一瞟,转首道:“敝主人因有一点事未办,可能迟延二个时辰!”。 绝天魔君沉思有顷,道:“老夫有一个折衷的办法,老弟认为如何?” 追云叟道:“魔君何不先说出听听?” 绝天魔君道:“比武照常进行,刚才与对方约斗三阵,如今不妨改为五阵,最后二阵由老弟及令主人出场如何?” 追云叟笑道:“这样才对,将来魔君如能独占天下,咱们也有一半分儿。” 绝天魔君冷冷一笑,仰首道:“黎堡主那边认为如何?” “独脚阎王”一见假扮“追云叟”答应,当然没有异议,敞声一笑,道:“老夫不在乎三阵五阵,就是十阵,老夫更多见识你们武林绝学。现在第一阵不知是谁出场?” “绝天魔君”对追云叟道:“老弟且坐在这边观阵。” 指着“影子血令”一挥手道:“从现在起,除了第三阵本神君出场外,其余都给你了。” “影子血令”忙躬身道:“谨遵谕命。” 他一说完,立刻转身对“独脚阎王”阴恻恻一笑,道:“第一阵就由你们派人挑战,堡主以为如何?” “独脚阎王”目光一闪,暗付道:“先出阵挑战,对方依出人的功力高低派遣对手,显然占了便宜,但是下一阵主客易位,也是一样,问题在叫谁出阵呢?” 正思忖间,只见罗刹婆婆龙头拐一顿,纵跃离座,屹立场中,神威凛禀地喝道:“第一阵我老婆子出阵,你们这批魔头哪一个上来!” “影子血令”阴恻恻一笑,道:“你老婆子身手不俗,本令主自然要派遣高手应战,就看你能不能接下来!” 说着,倏向那右边一顶轿帘低垂的软轿边四名大汉一挥手,喝道:“掀起轿帘,请崔大侠出阵应战!” 四名红衣大汉一声应诺,一掀垂帘,同时喝道:“令主有请崔大侠出阵!” 这一阵雷喝后,果见轿中一位威容老者直挺挺地走出来,正是“风雷圣手”崔天行。 这情形使着侠义道群雄大吃一惊,纷纷起立。 就是一旁的“追云叟”也不禁愕在当地,暗呼一声:“糟!” 须知南宫亮此刻已趁机到秦家堡搜索父亲及外祖的踪迹,想不到这“绝天魔君”会来这一手。 他凝神望去,只见崔天行已到场中,奇异的是面容表情死板,双目直视,一言不发,似乎对许多侠义道人物,都不认识一样。 这情形分明是被“绝天魔君”用什么药物,使他失去灵智主宰。 这时,罗刹婆婆已脸色连变,不知如何应付,她口中连喝道:“崔大侠,崔大侠,你难道不识故人了!” 可是崔天行依然直挺挺地屹立着,视作不闻,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 只见“绝天魔君”阴阴一笑,细声道:“现在可以开始了!”倏从怀中摸出一只竹笛吹了三声。 场中的崔天行一闻这笛声,仿佛受了什么感触,大喝一声,双掌一翻,就向罗刹婆婆扑至,掌势如云,掌风如山,施的正是“云雾封穴”手法,气势威猛无俦。 显见他的功力并未失去。可是罗刹婆婆却处于进退维谷之间,既不能打,又不能停,只得一面趋游,一面大喝道:“崔大侠,你疯啦,还不停手!” 可是任她怎么喊喝,崔天行充耳不闻,而且出掌拂推之间,招招杀着,丝毫不留余地,有时甚至连自己空门都不顾。 霎眼之间,已过十招,罗刹婆婆仗着深厚的功力,只游不攻,已累得满头大汗,而且连转念的时间也没有。 群雄此刻心中大为紧张,却不知道怎样才能够使崔天行停手。 “绝天魔君”坐在软椅,连声怪笑,似乎得意已极。 “独脚阎王”这时情急,伸手戟指“绝天魔君”厉喝道:“好阴狠毒辣的狗贼,竟想借刀杀人,这算那一门子比试,有种你这丑鬼自己出来!” “绝天魔君”冷冷一哼,道:“要本神君出来,何不等第三阵,刚才双方约好以一对一,难道你想反悔!” “独脚阎王”叱道:“你用什么邪法,使崔大侠失去主宰?” “影子血令”阴笑道:“你何不自己去问崔天行?” 少林掌门这时一声黯叹,走近黎乙休身边低声道:“为今之计,不如由老衲等一齐出去,将崔大侠困住,伺机制住他血穴,再行治疗,黎施主认为如何?” 黎乙休眼见场中形势再也不能耽搁,觉得除这个办法外,再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忙低声道:“那么就请大师小心了,千万别伤害了崔大侠,否则我们将无法对南宫夫人交代。” 百智大师点点头道:“这点请黎施主放心,老衲知道。” 话声一落,向百果大师一招手,立刻飘身向搏斗中的崔天行掠去。 “影子血令”见状阴喝一声道:“素闻你们自命侠义道人物光明磊落,怎地要打起群架来?” 接着向那一顶软轿一挥手,轿边的红衣大汉立刻掀起轿帘,大声道:“请南宫大侠出阵!” 果然,轿中又直挺挺地走出一人,腰悬长剑,正是中原剑主,“夕阳神剑”南宫冉。 几乎同时,“绝天魔君”手中的竹笛,又吹出难以听闻的调子。 这笛声犹如邪术一样,本来行动呆滞的南宫冉有如神助,划地一声长剑出鞘,大吼一声,向少林掌门百智大师及百果大师扑去,劈面唰唰唰就是三剑。 剑光闪烁中,百智百果二僧大骇,急忙拧腰闪避,同时大喝道:“南宫大侠,你还不停手!” 但南宫冉目光瞬都不瞬,与崔天行一样,剑势反而更加凌厉起来。 正在群侠束手之际,峰下骤起一声长啸,啸声袅袅中,一条人影,如烟掠上峰顶,泻落场中,众目瞥处,赫然是那八骏宝车主人“宇内神君”。只见他额上汗水隐现,显系经过长途跋涉,但他一见场中情形,不禁也为之一怔! 却见“绝天魔君”细声怪笑道:“神君何以跚跚来迟,你看我的杰作如何?” “宇内神君”,倏然大喝道:“好魔头,你以为本神君是什么人?” 说着,用手向脸上一抹,倏然变成一个剑眉朗目的少年。“影子血令” 失声道:“原来你竟是南宫亮!”南宫亮狂笑一声道:“不错,恶魔,今天黄山就是你们葬身之地!” 陡然,他身动如风,向场中扑去,口中喊道:“外祖,父亲,快停手!” 身形已钻入搏战圈中,伸手骈指,就先向父亲麻穴点去。“影子血令” 陡然狂笑一声,道:“南宫亮,如你鲁莽点穴,南宫大侠生死本令主可不负责。” 南宫亮心中蓦地一震,缩手退身而出。 他自习神功,身法之快,已如电光一般,这一进一退,犹如烟火一般,看得群侠大为兴奋。 这时却见黄山追云叟长笑道:“老夫倒要先叫你露露相,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物!” 语声中,身形一划,倏向“影子血令”头上抓去。这一动,简直快若飘风,“影子血令”闻言一惊,眼见跟前人影一花,正想出手反击,陡觉头上一凉,不由惊呼一声恍身暴退。 要知道这假冒追云叟的“鬼眼神偷”自获习天门武学,身手已大非昔比,这一手正是他拿手绝活“神偷八法”中的一招“偷天换日”,在突起奇袭下,“影子血令”怎能躲过。 但“影子血令”头上的蒙面黑绢一去,露出的容貌,不由使群侠惊诧不止,不但如此,“绝天魔君”及“极乐仙子”也不由失声而呼! 那在江湖上身份始终如谜的“影子血令”原来竟是“灵狐”秦嵩。 就在大家惊愕时,陡见“绝天魔君”怪叫道:“秦嵩,原来是你,何若非人在哪里?” 这一声何若非,使得南宫亮脑中轰然大震!不由愕住。 只见“灵狐”满面惶色,向“绝天魔君”躬身道:“令主与南宫亮串通,已携‘灵天残篇’逃亡,敝属因鉴于神君正在坐关,不得分神,故勉扮令主,免使盟友产生惶恐心理……” “绝天魔君”哈哈一声怪笑,道:“好,好,秦坛主,你过来,本神君有机要相托!” 秦嵩心中大喜道:“神君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话声中,已急步趋前,只见“绝天魔君”倏然衣袖一挥道:“欺上蒙下,该杀!” 只见秦嵩经此凌空一拂,刚近魔君座位一丈的身躯,犹如狂风落叶一般,撞出三丈,哼也未哼一声,嘭地一声,跌落尘埃,气绝身亡。 这情形看得一旁群魔脸色一阵凛骇!群侠方面也惊震“绝天魔君”的功力深湛。 正在此际,追云叟已大喝道:“扫荡这批魍魁鬼魅,正在此时,南宫亮还不动手尚待什么?” 喝声中,首先向“极乐仙子”及“毒手”扑去,掌式翻飞中,唰唰唰,连接攻出三招。 如幻掌影中,指掌互易,路子诡奇凌厉无比。 “极乐仙子”公孙媚及“毒手人魔”脸色一变,联手回击,刹那展开一阵恶斗。 瞬眼间,场中情势大乱,群侠方面,纷纷掣出兵刃;纵跃而出! 第八十四章 南宫亮胸中计谋早定,扬首大喝道:“少林几位大师请暂圈住外祖及家父。” 接着沉脸向“绝天魔君”一步步走去,口中冷冷道:“绝天魔君,今天是你死的时候到了。” 绝天魔君眼角一瞟场中已甚混乱,一番心计,付诸流水,使他本来丑恶的脸容,更为狰狞,细声冷笑道:“南宫亮,如你敢走近一步,只要本神君的竹笛一吹,你外祖及父亲立刻魂断黄泉。” 南宫亮一震,停步道:“魔头你到底弄的什么邪术?” 绝天魔君冷笑道:“这是本神君独门‘催魂大法’,不信你可试试!” 其实,南宫亮不知道外公及父亲已被强迫服下极毒的药物,神志完全丧失,而且这种药物极为歹毒,五个时辰,无论如何解救,即将血管爆裂而亡。 绝天魔君来时自思有此要挟,加上雄厚势力,五个时辰内,足可解决中原武林侠义,岂知这些恶毒阴谋,尽被南宫亮破坏无遗。 此刻,南宫亮呆呆屹立,脑中却在暗筹对策,怎么才能使“绝天魔君” 俯首就缚! 只见“绝天魔君”又道:“南宫亮,只要你吩咐所有人都停手,本神君答应不伤害你父亲分毫。” 南宫亮目光一瞥,见场中已杀声震天,惨嚎连起。 除了罗刹婆婆及黎雪,还有任巧君三人圈住外公崔天行,少林百智、百果及飘风剑客,圈住父亲一味游斗耗着外,其余的侠义群雄,个个如猛虎出柙之势,向在场中的蒙面人物着着进逼,形势稳占上风。 “银鞭飞龙”任不弃手中龙鳞鞭,银光漫天,把个“百毒尊者”围在鞭影之中,杀着连出,连个施毒的机会都没有,气喘咻咻,已陷入险境。 “独脚阎王”独斗“毒手人魔”,镔铁假腿连响下,“惊神泣鬼三十二式”已和“毒手人魔”硬拚了十二掌。看样子似乎势均力敌。 点苍掌门穆中南却把“极乐仙子”困住,加上五色五剑,打得公孙媚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这些人都是“铁血盟”中的主力,可是无一是占上风的。 其余少林十四罗汉,与武当掌门率领的四十八位武当高手,峨嵋虚无长老,个个围着蒙面人激战。 令人惊异的是其中许多蒙面“铁血盟”中的高手,都反戈相向,自己火拼。 须知其中平素有许多是遭受要挟逼害的,怎能错过现在报仇的机会。 在这瞬眼中,武当掌门的“墨竹剑”已连劈倒三个蒙面人,四面八方惨嚎响起,以整个形势来看,“铁血盟”可说败象已露,大势将去。这当儿,南宫亮觉得不能再给对方喘息机会,否则又不一定会出什么变化。 于是,他冷笑一声,回答道:“绝天魔君,你不必再弄什么阴谋,咱们何不三掌定输赢。” 说话中,已纠集体内真元,准备出手。 他觉得要救父亲及外公脱险唯有制服这魔头,别无他法。只见绝天魔君阴阴一笑,道:“也罢,本神君就赏你三掌,让你尝尝厉害,其余问题放在以后再谈。” 他眼见自己大势将去,却不敢放松这张最后王牌,想利用南宫亮来挽回颓势。 这双方各怀机心,目注对方,脸上充满煞机。 蓦地—— 绝天魔君一声大喝,人依然坐在软椅中,双袖向前拂出。双方虽有三掌距离,但这魔头一拂之势,一股无声无息的暗流,立刻像排空巨浪一样,向南宫亮涌到。同时之间,南宫亮目露奇光,双掌猛然推出,嘶嘶连响,二股巨大无比的暗力,立刻撞在一起。 南宫亮手腕微震,心中微凛,不禁忖道:“这魔头果然好功力,看样子要制他还得费一番手脚。” 思绪未转,蓦见绝天魔君又是一声大喝,双袖再度拂出。南宫亮立刻感到一阵阴寒之劲,疾涌而来,力道比刚才强过不知多少倍。他脸色一变,一声轻啸,掌式回圈而起,连划二个圈子,倏然穿出,一道阳刚正力,如电射出。 轰轰一阵大响,南宫亮倒退二步。凝神望去,绝天魔君坐椅也沉沉嵌入土中五寸有余。 南宫亮这时发觉对方始终未站起来,敢情双脚已经瘫痪,无力站起来。 这刹那他心计陡起,长身腾起,正欲飞掠扑近,陡见峰上掠起一条人影,泻落场中,口中娇喊着:“百智大师,你怎么与夫君动起手来了。” 南宫亮一见母亲竟然此时才赶到,不由微怔,倏见绿裳仙子崔宓已扑近南宫冉身旁,手中长剑一划,就向百智僧刺去。 这在崔宓不过是想分开双方动手之势,南宫亮一惊,念头未转过来,已听到百果僧喝道:“崔仙子还不退出圈外,靠近不得。” 崔宓闻言微怔,侧目向南宫冉望去。正见剑芒耀眼,尚未明白怎么一回事,“夕阳神剑”南宫冉的长剑已贯穿崔宓腹部。 崔宓一声惨嚎,呛踉退后二步,手捧腹部,萎顿倒地,口中喃喃道:“夫君,你……你……难道还不了解真象?” 南宫亮发觉不对,拧身疾掠场中,看状心胆俱裂,忙奔近母亲身旁,泪水盈眶,呜咽道:“妈!妈!你怎么不听警告。” 崔宓一见南宫亮,脸上闪过一丝安慰之色,无神地道:“亮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南宫亮泪水盈眶道:“妈,爸神经已受药物迷制,灵智全失。妈……” 他说到这理,已见崔宓腹部,鲜血如泉涌,从十指缝中渗出来。不由接着急道:“妈,快包扎一下,制住流血,再想办法治疗!” 崔宓无力地摇摇头,脸色反而平静起来,喃喃道:“亮儿,妈死在你父亲手中,还是感到安慰的,亮儿,以后对你爸说……我不会怪……他的。” 语声说到这儿,悄然闭上眼睛,阖目长逝。 南宫亮一阵悲伤,急急摇摇母亲体躯喊道:“妈……妈……”但是崔宓再也没有反应,一缕芳魂,顿升天国。 南宫亮不由扑倒母亲身上,泪水泉涌,他没有哭出声音,但是心中已如绞割,比哭还难受。 在南宫亮反身掠入场中时,绝天魔君眼见形势已变,难以挽回,正想离去时,倏见四名青衣大汉,抬着一顶黑色轿子,如飞上峰而来。 四名青衣大汉一上峰顶,对场中惨烈的搏斗,竟看都不看一眼,迳向“绝天魔君”坐处走近。 “绝天魔君”一怔,喝道:“来者是谁。” 黑色软轿中响起一串语声道:“老夫特来相助魔君一臂之力!” 绝天魔君念头未转,黑色软轿已到眼前停下来,四名青衣大汉立刻分立二旁,只见轿帘唰地一声挑起,一声裂帛般的狂笑中,一条火龙,劈面朝向“绝天魔君”喷至。 绝天魔君功力再高,在这突然的情形下,周身立刻被烧着,他一声狂嗥,双掌急拍周身火焰,悽厉地道:“你是……谁……” 这时可看到轿中坐着一位老者,手执一根二尺长的铁管,朝着“绝天魔君”,铁管中火焰,继续不断地喷出。 只见老者大笑道:“老夫就是‘巧手鲁班’,万恶魔头,老夫今天要活活烧死你们这班狗党,这是硫磺烈火,你挣扎也没有用。” 绝天魔君这时已被烧得连声嚎叫,二旁的四名红衣大汉,更是满地乱滚。 但绝天魔君虽已濒临死亡,却不甘就此垂手就死,倏见他竟不顾大势,拿起竹笛,凑在唇边一吹。 一声尖锐刺耳的笛声,立刻划空而出。 巧手鲁班见状正自一怔,场中状若疯狂的“夕阳神剑”南宫冉及“风雷圣手”崔天行却同时嘭嘭二声,倒在地上,七孔中立刻喷出大量鲜血。 圈住二人的少林二位高僧及罗刹婆婆等不由一阵惊呼,愕在当场。 南宫亮闻声一惊之下,倏然站起,他看到外公及父亲死状,悲痛欲绝,转首一望,只见“绝天魔君”已嗥叫连声,连软椅一齐被火烧着,在地上乱滚。 他不知道那黑色软轿中是什么人物,长身一掠,已扑至轿房,向里一看,不由失声道:“萧老丈!” 巧手鲁班哈哈大笑,道:“南宫少侠,老夫隐迹苦心研究成这火云筒,今天终算报了大仇!” 南宫亮一声苦叹,无言地摇摇头,萧煌这一把火,连带使他外公及父亲加速死亡,但是巧手鲁班并不知情,他怎能怪他呢? 萧煌见南宫亮泪落满脸,悲痛的神色,不由一惊,道:“少侠,令外公及令尊怎么啦!” 南宫亮半响才迸出二字:“死了!” 这时,眼见场中火势已去,幸存性命的早已四散奔逃,“极乐仙子”及一批兴风作浪人物早已授首,地上血流成渠,尸积如山。 巧手鲁班耳闻南宫亮说出的噩讯,不由大喝道:“那‘影子血令’恶魔呢?” 他还以为南宫大侠及崔天行是遭了“影子血令”毒手。 语声甫落,峰头倏然响起一声长笑,一条人影,飘然而落,口中道:“影子血令已经自裁而亡,唉!这正是一场可怕的浩劫。” 南宫亮一见如睹亲人,扑入老者怀中,泣道:“前辈,你来晚了一步!” 这不用说,正是天门老人,只见他抚着南宫亮肩膀道:“唉!老朽只因一时看顾不周,至使何若非畏罪自裁而死,孩子,不用哭,这里还有一封信,你可以拿去看看。” 南宫亮茫然接过天门老人从怀中掏出的信笺,只见上面写着一行行潦草的字: 亮儿,我一时失足,被“极乐仙子”要挟,以至身不由己,做出许多逆天怨人之事,但内心一直在痛苦的挣扎中,万恶之身,死不足以抵罪孽,情之害人,莫之为甚。 亮儿,原谅我…… 南宫亮看到这里,再也看不下去,茫然地怔怔站着,脑中因过度悲痛,一片紊乱。 天门老人叹息一声道:“南宫亮,振作一点,你前途如锦,责任未了,南宫一门靠你重建,天门武学也靠你发扬光大……” 南宫亮茫然点点头,可是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x       x       x 一个时辰后,黄山始信峰顶,已矗立着三堆新坟。三堆新坟前树着三块墓牌,左边是陇西崔天行之墓。右边是洛水南宫冉之墓,中间是南宫夫人崔宓之墓。 不知谁在崔宓的墓牌上写着二行字:“芳魂日以杳,节血照颜色。” 天色已是暮时,群雄簇拥着南宫亮,围绕墓旁,在萧索的夜风中,默默致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