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溅京华》 第一章 侦查天地会,对付铁甲人 十二月初一,拂晓。 柳絮般的雪花漫天飘飞,地上已积雪盈尺,白皑皑一片。 风雪严寒,上官贵并没有改变他一向的习惯,仍然在天亮之前起来,跑到后园运功行气,走一路长拳,耍一遍花枪。 他今年已经五十有七,精神比一般青年人却还要充沛,这除了他的根基深厚,与他这十年如一日,从未放弃过的不停锻炼也大有关系。 很多人都知道他懂得几下子,知道他身怀绝技的人却很少。 他本来是富有人家的儿子,自小却便被送上嵩山少林寺,三十岁继承父业,到现在,已经是京城的首富,这除了他的善于理财,龙飞在后面的大力支持也是主要的原因。 龙飞身为太平乐王,与当今天子是叔侄至亲,他若要给上官贵一官半职,并不是一件难事,上官贵也绝对可以胜任,可是他只将上官贵变成京城中的首富,然后暗中制造机会,让上官贵与朝中显贵王公大臣来往,目的也就在让上官贵替他摸清那些人的底细。 有谁会怀疑这样的一个有钱人。 上官贵并没有让飞龙失望。 由于他惊人的财富,那些王公大臣无不乐于交他这个朋友,由于他的圆滑,不少人甚至将他倚为心腹。 龙飞还安排了两个义子做他的儿子,跟着他出入,与那些王公大臣的儿子混在一起。 那完全是胡混,那些王公大臣的儿子虽然身份比上官贵的两个儿子尊贵,金钱方面却没有他们宽裕,而他们也表现得非常阔绰,所以甚得那些王公大臣的欢心,甚至以有这两个朋友为荣。 在别人眼中,上官贵那样做完全是为了两个儿子铺路,好使他们将来平步青云,光宗耀祖。事实上,上官贵只是要他们从那些王公大臣的儿子口中查探有关天地会的诸般秘密。 这本来也是一个秘密,上官贵与龙飞送他的两个义子上官鹤、上官鹏也一直做得很成功。 可惜天下间并没有永久的秘密,上官鹤的身份首先被揭发,而在长街上遇伏横尸。 龙飞立即采取报复,同时也中止了上官贵的行动,以免招致无谓的牺牲。 这是两个多月前的事,这两个多月以来,上官贵一直留在府中,享受前所未有的宁静。 上官贵并不喜欢这种生活,也不以为天地会的人还敢在京城中采取什么血腥行动。 只是他的身份既然已经被天地会洞悉,那些有问题的王公大臣又怎会再与他来往,他就是找到去,也是自讨没趣。 他很明白这一点,也相信龙飞绝不会浪费一个他这样的人才,所以也乐于留在府中,等候下一个任务。 龙飞绝不否认上官贵是一个人才,只是上官贵做了这么多年的京城首富,已这么有名,要安排他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龙飞也不想要上官贵直接参与行动,他知道上官贵武功并没有放下,但以上官贵的年纪,再要他到承德行宫接受各种训练,无疑是有些残忍,而且他能够动用杀手已经足够。 一个为自己辛苦这么多年的属下,龙飞也绝不以为让他好好的休息一段日子,是一件不应该的事情。 也正如他一样,龙飞也并不以为天地会的人胆敢在京城再怎样,何况上官贵府中的防守一向非常严密,上官贵在府中应该是绝对安全。 他们没有轻视天地会,也一样没有低估自己的实力,若说错误,只是他们没有考虑到一个人的出现。 铁人! 一遍枪使过,上官贵反手将枪插在地上,看着那被铁枪激起的积雪一片片落回地上,面上露出笑容。 ——龙飞应该来看看我这一遍铁枪。 心念方动,他突听到了一阵奇怪的“铮铮”声,就像是一些金属物不停的相撞在一起。 “铮铮”声是来自高墙之外,上官贵突然有一种想拔身子、跃上高墙去一看究竟的行动。 也就是这时候,“铮铮”声突然停下来。 ——是什么东西? 上官贵心念再动,就听到了“轰轰”的两下巨响,然后,那道高墙就裂开了一个大洞。 白色硬石飞激中,两只手当先从洞中伸进来,一双乌黑发亮的手。 铁手! 上官贵一惊,拔枪在手,枪尖指着那个破洞。 铁手一缩,一个人随即一步跨进来,上官贵一眼瞥见,又是一惊,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一个这样的人。 这个人全身上下赫然都裹在一身乌黑发亮的铁甲之内,那身铁甲看来是由一片片拇指甲大小、鱼鳞一样的铁片缀成,行动间,鳞片波浪般起伏,对这个人的行动显然一点影响也没有,那种“铮铮”声,也就是这个人行动间铁甲相碰所发出来。 上官贵那刹那的感觉,以为是一头人形的怪兽,随即肯定那只是一个人。 一个穿上铁甲的铁甲人! 那个铁甲人一步跨进,盯着上官贵,双拳松开,一蓬白色从指缝洒落。 在那个铁甲人的眼部,嵌的并不是铁甲,而是两片水晶也似,光滑发亮,茶灰色的东西。 上官贵根本看不见铁甲人的眼睛,接触不到铁甲人的目光,却有那种被盯着的感觉。 “什么人?”他喝问,手中的铁枪一下吞吐。 “来杀你的——”回答的声音透过铁甲发出来,非常怪异,好像是女人的声音。 上官贵一怔,再问:“是谁指使你来的?天地会?” “是黄金,一万两黄金!”铁甲人的双拳又握紧。 说话间,几条人影已然从不同的方向掠至,都是年轻人,七个是龙飞属下的杀手,还有一个衣饰华丽、英气迫人,正是龙飞的第六个义子,也是上官贵的次子上官鹏。 看见这个铁甲人,他们都一怔,再听到这番话,兵器立即出鞘。 上官鹏随即喝问:“什么人装神弄鬼,将面罩拿下!” 铁甲人冷笑,举步追向上官贵。上官鹏接道:“你难道以为穿上了铁甲便可以为所欲为?” 铁甲人没有回答,继续迫前,上官贵猛喝一声,铁枪“毒枪出洞”,疾刺了过去。 铁甲人右拳疾挥,不偏不倚,正击在枪铁锋上,铁枪立即被击开。 上官贵的反应也不慢,身形一转,枪一回,一蓬枪花弹开,自上而下,连刺铁甲人十三处。 铁甲人这一次没有出拳,任由铁枪刺在铁甲上,只听“铮铮铮”十三下急响,铁甲无损,铁甲人也这才出手,左手一把抓住了铁枪。 上官贵看着铁甲人一手抓来,但枪势已尽,功力也已尽,来不及在铁甲人抓下之前将枪撤回。 枪一被抓住,上官贵新力已生,一夺不开,铁甲人右拳已击下,硬将那支铁枪击断。 上官贵断枪脱手掷出,长身暴退,一探手,正好将一个杀手掷来的长矛接着。 上官贵长矛一抹,将掷来断枪击飞,那边上官鹏已如飞鸟一样飞向那个铁甲人,手中长剑刺向铁甲人的眼睛。 铁甲人左手一抬,剑已被架开,右手反击上官鹏面门。 上官鹏身形一偏,从铁甲人身旁弧形绕过,接连三剑疾刺在铁甲人的背后。 三个杀手接从三个不同方向掠来,一矛双刀,扎向铁甲人的三处要害。 铁甲人没有动,上官鹏三剑刺不进铁甲,长矛滑开,双刀亦一旁滑落。 上官贵急喝一声“小心”,语声才出口,铁甲人的右拳已击在一个杀手的胸膛上,那个杀手的胸膛被击得“通”地陷下去,口鼻鲜血狂涌,一个身子飞出丈外,仰倒在雪地上,一动也不动。 上官鹏在上官贵喝声中向铁甲人又砍出了七剑,仍然一点作用也没有。 持矛的杀手亦向铁甲人一顿乱刺,同样起不了作用,铁甲人半身一旋,反而将他的长矛抓住。 那个杀手急忙松手,身形一个倒翻,十六枚暗器射出,射向铁甲人。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暗器纷纷弹飞,铁甲人一矛当中脱手飞出,不偏不倚,飞进了那个杀手的胸膛,从后背穿出。 鲜血激溅,在雪地上溅开了一串血花,触目惊心。 无数暗器接着从四面八方射向铁甲人,“叮当”声响过不绝。 铁甲人若无其事,举步走向上官贵,两个杀手左右急上,双刀砍向铁甲人的面门。 上官贵长矛当中欺进,亦奋力插向铁甲人的咽喉。 铁甲人双手迎向来刀,一合竟将双刀左右抓住,再一拢,那两个杀手被带得撞在一起。 上官贵长矛便变了插向其中一个杀手的后背,他的反应也算敏捷,及时将长矛的去势收住,矛尖距离那个杀手的后背,一寸也不到,说险,当真是险到了极点。 可是那个杀手还是立时毙命,铁甲人刹那间双手已一松,左右插向那两个杀手的心窝。 那两个杀手完全没有闪避的余地,任由铁甲人那一双铁掌直插入心窝,惨叫气绝。 铁甲人双臂一振,尸体飞出,撞向左右扑来的三个杀手,那三个杀手急忙让开,到他们再扑过去的时候,铁甲人已到上官贵面前。 上官鹏后面扑上,连劈二十七剑,都伤不了那身铁甲,铁甲人也没有理会,只是迫向上官贵。 上官贵长矛飞刺,接连十三刺都被撞回,倒退了九步,铁甲人更加迫近,距离他只有三尺,探身猛一拳击出! 上官贵长矛刀阻无效,铁甲人拳已击至,抽身急退,一退半丈,撞上一条柱子,身形一震,脱口一声惊呼,铁甲人一拳也就在那刹那击至,“通”的击进了上官贵的胸膛,直击在柱子上! 那条柱子轰然被击断,瓦片积雪飞坠,铁甲人随即将拳头从上官贵的胸膛抽出来,上官贵的胸膛已被击开了一个洞,白骨外露,鲜血模糊,后背粘在被击断柱子上,并没有随铁甲人的拳头脱出。 铁甲人从容转身,手一挥,挡住了上官鹏劈来的剑,连人带剑将上官鹏震飞丈外。 上官鹏眼珠都红了,大喝声中滚身又扑回,那三个杀手刀矛亦纷纷向铁甲人袭至! 七八个杀手这时候又出现,向这边扑来! 铁甲人视如不见,对上官鹏四人的袭击也没有理会,只是举步往来路走去。 上官鹏四人紧追不舍,一阵乱击,还是毫无作用,不由连心都灰了。 他们的兵器,对那个铁甲人完全不管用。 那七八个杀手掠到来的时候,铁甲人已然从破洞走了出去。 原剩下的那三个杀手中的一个紧接追出,铁甲人也就在进洞时候回头,一拳痛击在他的胸腹上! 那个杀手惨叫一声,又是两拳击出,疾击在墙壁上,“轰轰”声中,老大的一面墙壁碎裂疾倒下来,白色积雪砖石激飞。 在墙后的上官鹏等人不得不闪避,到他们让开那些砖石的撞击,扑出高墙外的小巷,那个铁甲人已经不知所踪。 小巷的地上亦积满了雪,他们只看见一行深深的脚印由东伸展过来,西面除了几个不整齐的脚印之外,并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若说那个铁甲人是循着东来的脚印退回去,在这短暂的片刻走得不知所踪,那简直是神话。 但若非如此,这片废墟之间,那个铁甲人能够跑到哪里? 上官鹏随即吩咐那些杀手东西两面追击,自己则带着两个杀手,掠上了对面围墙。 这面高墙是属于一座较小的庄院,亦为上官贵所有,住在庄院内的全都是龙飞的人,他们主要的任务是保证上官贵的安全。 在那个铁甲人破墙进入的时候,这些人便应该被惊动,可是到现在,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上官鹏翻过墙头进入,立即便知道原因所在。 墙后院子的花木树下,倒着几具尸骸,正是住在这座庄院内,随时准备接应的杀手。 他们显然也被金枪声惊动,可是才掠到墙下,立即被击杀。 那个击杀他们的人,绝无疑问,必定是一个高手,而那个高手与那个铁甲人显然是两个人,尸体周围的雪地,并没有铁甲人留下的那种脚印。 在庄院的其他地方,上官鹏陆续又找来几具尸体,他们安置在这座庄院接应的十二个杀手,无一幸免。 跟着脚印追向东面的人未几回报,脚印在巷外消失,巷外雪地除了蹄印车辙之外,别无所有。 追向西面的人亦回报,在接近巷口的地方发现了几个脚印,巷外雪地亦发现蹄印车辙。 两面发现的车辙印完全一样,这正好说明了一件事,那个铁甲人是乘坐马车来到东面巷口,下车杀人之后乘坐原来的马车离开。 车辙进入长街之后,便混进长街上纵横来去,深深浅浅的混在其他车辙中,追踪的人再也追不了下去。 在开始行动之前,那个铁甲人虽然已经有一个妥善精密的计划,对于庄院的环境,上官贵的生活习惯以及性格都是莫不了如指掌。 除天地会的人,还有什么人具有这种能力,能够调查,知道得这么仔细、清楚? 事实上,上官贵一直都只是与天地会为敌。 x      x      x 半个时辰之后,有关这件事的一切资料都已经整理妥当,送到太平安乐王府。 龙飞在更早之前已接到消息,自然大吃一惊,在上官鹏等收集整理资料的同时,亦发出了两道命令,一道是要周围百里的属下追查搜索那个铁甲人的下落,另一道就是翻阅名人谱,看名人谱之内是否收录有一个类似这样的杀手。 上官鹏将资料送到的时候,追查搜索方面虽然还没有任何线索,名人谱方面已有收获,相继将资料送到来。 龙飞这时候才坐下,静听所有报告。 除了上官鹏与监管名人谱的主管神眼杨普之外,堂内还有龙飞的七个义子女,六个立着,只有香芸例外。 香芸坐在一张长案之前,在长案之上放着文房四宝,她之所以坐着当然不是因为她乃是龙飞二十四个义子女中最疼爱的一个,而是因为她将报告中重要的摘录下来,以便作进一步的调查。 香芸事实也是他们当中心思最缜密的一个。 上官鹏和杨普的报告很详细,那半个时辰之内所动用的人力,从他们的报告已可以听到出如何庞大。 龙飞听罢,才问道:“芸儿,你怎样说?” 香芸放下笔,道:“留在隔壁庄院我们那十二个杀手尸体上的伤口完全一样,而综合十二位大夫所作的判断,他们绝无疑问是倒在天地会会主司马纵横的手下,司马纵横这样做,绝无疑问是配合那个铁甲人的行动,以便那个铁甲人能够安全撤退。” 龙飞颔首道:“不错,以那个铁甲人的本领,我们的人虽然近不了他的身,但若没有司马纵横的帮助,他要摆脱我们的追踪,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香芸接道:“那个铁甲人,却未必是司马纵横的属下。” “除非他说的万两黄金的酬劳,完全是谎话。” 香芸道:“他似乎没有说谎必要。” “这是说,那个铁甲人与司马纵横是雇佣的关系,铁甲人的行踪泄漏与否,对司马纵横并无任何影响,除非他对司马纵横还有利用的价值,否则司马纵横应该绝不会出手掩护,让他得以顺利离开。” “也就是说,上官叔叔只是那个铁甲人要杀的第一个,我们若是不能够尽快将那个铁甲人找出来消灭,只怕还有更多的人要死在他手下。”香芸随即沉声道:“义父应该立即通知我们在这附近的所有要员,请他们小心防范。” “不错——”龙飞接着吩咐:“长风负责这件事。” 站他旁边的一个年轻僧人,也就是他的第五个义子应声迅速退下。 香芸接着道:“此外我们必须组织另外几队人,配备足以对付那个铁甲人的武器,日夜巡逻,以备随时接应。” 龙飞目光落在上官鹏面上。“鹏儿与那个铁甲人交过手,交给他好了。” 上官鹏应声亦自退下,龙飞目光转向杨普。“名人谱记载,那个铁甲人的第一次出现乃是九个月前,都江堰附近一座横跨江面的铁索桥上?” 杨普恭恭敬敬的回答:“当时峨嵋派的郭石应青城派的张千之邀在桥上决斗,但张千没有来,却来了那个铁甲人,郭石结果死在铁甲人手下,观战的都以为那个铁甲人就是张千,可是在他们决斗同时,我们却有人看见张千在附近的酒楼悠然喝酒,调查所得,事前张千曾经在大丰号钱庄存入了一千两黄金,兑换了一张同样价值的银票。” 龙飞接道:“张千未几加入了天地会,长桥一役,被我们击杀。” 杨普随道:“铁甲人的第二次,也是我们所知道的最后一次出现,乃是在八个月之前,这次他乘夜闯进了太平名宿顾云亭的家中,击杀了顾云亭,据所知顾云亭乎生只有辽东封羽一个力敌,封羽有次为非作歹,败于顾云亭手下,伤病而愈,发誓报仇,两次挑战于顾云亭,都为他所败,事后封羽于顾云亭被杀的同时逃去无踪,太极门到现在仍然在找寻此人下落,而调查所得,事前封羽曾变卖所有家产,在大丰钱庄兑换了一张相当于二千两黄金的银票。” 龙飞嘟喃道:“又是大丰钱庄。” 香芸接道:“封羽并不是天地会的人,张千也只是事后才加入天地会,可见那个铁甲人并不是天地会所有,两者之间只怕亦是雇佣关系。” 龙飞点头:“当然,否则司马纵横绝不会放着这样的一个杀手不用。” 香芸道:“说不定他近日才与那个铁甲人联络上。” 龙飞又点头:“天地会应该出得起钱,将那个铁甲人据为己有的。” 香芸道:“但那个铁甲人到现在显然还是不属于天地会所有,杀上官叔叔只是为了那一万两黄金,别无他因。” 龙飞道:“任何人有他那种装备本领,相信也不会轻易向别人臣服。” 香芸道:“司马纵横也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现在不惜假他人之手,可见已经被我们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龙飞道:“九月洛阳的一战,我们解决了伍凤楼一伙,又因为护花在地下密室发现了若干有关天地会的秘密,我们先后在各地展开一百二十四次行动,毁去了天地会分布在各地大大小小的根据地,甚至他们隐藏在京城闹市中最重要的一个根据地亦被我们发现、毁灭,他们的势力虽然庞大,但在我们连番扑击下,伤亡惨重,估计已经被我们消灭得七七八八,剩下来的纵然仍死心不息,跟着司马纵横,相信亦不敢公然采取什么行动,因为他们的行踪一旦被发现,势必招致我们凌厉的反击,我们事实亦已能够调动所有的人力,集中向一点攻击,而无须兼顾其他,在这种情形之下,司马纵横就是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也是差不多的了。” “为了挽回各人的信心,他当然不能不有所行动,重金雇佣那个铁甲杀手不失为明智之举。”香芸拈起毛笔。“那即使失败,他损失的只是万两黄金,而成功,则有助于恢复别人对他已失去的信心。” 龙飞道:“他当然是希望成功的,否则也不会亲自出手。” “那主要的目的,相信还是在掩护那个铁甲人撤退,以免被我们的人追及?簿褪撬怠毕丬恳欢俨沤拥溃骸八褂杏玫米拍歉鎏兹说牡胤健!?br>  龙飞微微颔首:“可惜我们不知道他的下一个对象是哪一个。” 香芸道:“天地会要杀的对象,女儿随口也可以数出二三十个。” 龙飞叹息道:“困难就是在这里,不过只要我们的防范工作做得好,那个铁甲人纵能够再得手,也休想再跑得掉。” 香芸挥笔批改了几行,缓缓道:“有一条线索,我们也不能忽视。” “大丰钱庄。” 香芸点头:“大丰钱庄是最大、也是信用最好的一家钱庄,黄金携带麻烦,铁甲人转收信用最好的钱庄发出来的银票,是很合情理的举动,我们大可以查一查,大丰钱庄近来有什么人存进万两黄金。” 龙飞道:“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大丰钱庄的上下对来人应该仍有印象。” 香芸道:“这一来,我们可以查出买凶的到底是什么人,甚至可以因此而查出那个铁甲人的底细。” 龙飞连连点头:“他收下的那些银票总要兑换的。” “经营大丰钱庄的人,根据那些我们调查所得,都是身家清白的正当商人。”杨普道:“相信他们一定会很乐意与我们合作。” 香芸道:“问题只是在司马纵横是否考虑到这许多?” 龙飞接着道:“那要看司马纵横以为我们对那个铁甲人知道多少,以及他对那个铁甲人又知道多少。” 香芸道:“那个铁甲人当然不会只是出现过两次,只是我们一向对于与天地会没有关系的人都甚少理会,因为我们不能够这样浪费时间人力在别的人、别的事之上,事实也没有足够的人手调动,司马纵横与我们一直对立,当然知道我们这个习惯,而那个铁甲人到现在才为他所用,可见并不容易联络上,他未必能够每一方面都能够兼顾到。” “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够随便放过任何线索。”龙飞转而吩咐:“这件事,就由杨普与万里负责。” 杨普与龙飞的另一个义子应声退下。 龙飞目光回到香芸的面上:“我们还能够再做些什么?” 香芸微叹道:“除了等候各方面的调查报告,就只有等候那个铁甲人的再次出现了。” 龙飞叹了一口气。 平心而论,他们的行动实在不算慢的了,而凭他们的势力与财力,除非那个铁甲人不再采取任何行动,否则,纵然能够成功,事后要摆脱他们的追踪,亦是一件困难的事。 问题只是在,那个铁甲人的第二次行动,在击杀上官贵之后便立即进行。 这一次的目标,是铁御史吕东阳。 吕东阳忠肝义胆,不畏权贵,与龙飞乃是莫逆之交。 龙飞一向很欣赏这个人,不完全因为这个人的正直,还因为这个人的才华。 这个人还不到四十,实在还有一番作为,这当然,必须活得下去。 司马纵横一直就想除掉这两个人,他也事实已经吩咐属下动过手,可惜接连两次都失败了。 他其实并不认识这个人,也并不认为这个人能够有多大的作为,这是他站在江湖人的立场来看,并不从官场地位看。 与他联手的朝廷中人,却将这个人当做心腹大患,那当然是站在朝廷人的立场。 司马纵横却也并不否认这个人的死亡对龙飞所造成的打击犹在上官贵之上。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再付出一万两黄金。 x      x      x 马车也是停在吕家后巷的巷口。 那是一辆普通的马车,驾驭马车的车夫非独毫不起眼,而且还是一个举止笨拙的苍老头。 在路人的眼中,这个苍老头只因为丢了马鞭,才不得不将马车停下来。 事实这时候的路人并不多,更都是缩着脖子急急奔过,根本就不会理会那个老苍头。 老苍头找回马鞭,随即便爬回车座,继续驱车前行,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与此同时,那个铁甲人已来到吕家后门的前面,一路走来,在小巷的积雪上留下了一行深深的脚印,“铮铮”亦随着响过不绝。 在后门前面停留了片刻,铁甲人双拳终于击出,轰轰的击在门板上。 那两扇坚厚的门板在铁甲人铁拳之下简直纸扎也似,立即破裂,片片激飞开去。 铁甲人跟着大踏步走了进去。 走不了三丈,四个劲装疾服的杀手已然出现,向这边掠来。 铁甲人视若无睹,只是往前行。 一个杀手迎面掠至,在铁甲人身前三丈停下,暴喝:“什么人?站着!” 铁甲人继续前行,说话间,已经将距离缩短了一半,那个杀手不再迟疑,双手一扬,七八枚暗器射出,随即拔刀,冲杀前去。 暗器才沾上便激飞滑开,铁甲人等到长刀砍至才抬手架去。 “当”的刀被震飞,铁甲人铁拳一长,迅速的击在那个杀手胸膛上。 那个杀手怪叫一声,一个身子倒飞数丈,口吐鲜血,眼看便是死多活少,其余三个杀手看见这样的一个铁甲人,已经大为惊奇,再看见这个铁甲人的出手,更加惊讶,但没有退缩,分从三面掩上,暗器铁矛长刀并展,施展浑身本领一齐袭去。 铁甲人也不回身反击,脚步不停,向书斋迫近,只有在那些杀手挡住去路的情形下才出手。 到他来到书斋的前面,已又有两个杀手倒在他拳下,那些杀手亦已增加了六个,但并未能够将这个铁甲人截下来。 吕东阳这时候正在书斋内批阅卷宗,他事实是一个好官,虽然感染风寒,并没有将工作放下,大清早便来到书斋。 这是一个好习惯,却也成了他致命的弱点。 由于已经被两次袭击,龙飞除了原有的十二个杀手之外,还加派两个高手侍候这个铁御史的起居,以策安全。 这两个高手一个出身巴山,叫做顾况,回风舞柳剑已经有七成火候。 另一个曹升,是关外落日牧场的弟子,一手呼啦鞭法风雨不透,等闲之辈不是对手,早已跻身牧场弟子前十名之内。 有这两个高手侍候吕东阳,龙飞放心了很多,何况在附近他还设了暗桩。 他实在是一个很小心的人,虽然已经将天地会在京城的秘密根据地摧毁,捕杀天地会数以百计会员,并没有将此前的种种设施取消。 这个铁甲人的出现,却是在他意料之外。 x      x      x 书斋内燃烧着两个火盆,尽将寒意驱散,吕东阳下笔如挥,一点也没有理会外面的打斗声,这除了他相信龙飞的人足以保护他的安全之外,还因为他知道自己虽不致手无缚鸡之力,但在武功方面到底是一门外汉,完全起不了作用。 打斗声逐渐迫进,门突然“砰”地被撞开,吕东阳不由得吓一跳,停下笔。 进来的是顾况,第一句即道:“请大人立即跟我离开。” 也不待吕东阳回答,一个箭步抢前,伸手便要将吕东阳挟起来,就在这时候,又一个人进来。 这个人是扎手扎脚的飞进来,曹升已撞在长案上,长案翻倒,笔砚卷宗倾泻一地。 曹升一声也没有回答,烂泥般倒下。 那个铁甲人随即在门外跨进来,火光闪耀下,一身的铁甲闪闪生辉,曹升那条长鞭正缠在他左臂上,显然曹升要将他缠着拉倒,反而被他拉了过去,吃了一拳。 顾况仍不死心,推了吕东阳一把,道:“大人由窗离开,属下挡着这厮。” 话声一落,长剑一抖,扑了过去,吕东阳当机立断,立即往窗那边走去,才到窗前,一条长鞭已毒蛇一样卷来,卷住了他的双脚,正是缠在铁甲人左臂上那条长鞭。 吕东阳完全闪避不开,再给一拉,立即扑撞在地上,头破血流。 顾况大急,长剑回风舞柳,连连往铁甲人身上削去。 那支剑薄而窄,有如柳叶一般,非常锋利,一落在身上,便如紧贴一般,血肉之躯,若挨上一剑,便会出现一条既深且长的伤口,即使未中要害,一般人挨三剑,亦非倒不可。 顾况一连二十七剑都削在铁甲人身上,“铮铮”声不绝,铁甲人丝毫无损,右手猛一抄,便将剑抓住! 顾况急忙抽剑,却已经被锁紧,那个铁甲人的手掌,并非平滑一片,凹凹凸凸的,嵌满了无数尖刺,一把将剑抓着,那些尖刺便将剑锋扣稳。 制造这副铁甲的人绝无疑问已经考虑到每一种可能。 顾况的反应也很快,一抽不开,立即松手夺剑,身形一长,掠至吕东阳身旁,一手方待将吕东阳抄起,但那支回风舞柳剑已从铁甲人手中射出来,闪电般射至。 顾况避闪不及,长剑穿透右肩,一个踉跄,铁甲人旋风也似紧接至,只一拳,便将他击得穿窗倒飞出去。 窗户尽碎,顾况一飞丈外,这一拳的威力,可想得知。 吕东阳同时爬起来,挺着胸,瞪着那个铁甲人,目光如炬,一脸正气。 铁甲人铁拳向看吕东阳,给这一瞪,竟然没有击下去。 几个杀手那边夺门而入,看见这种情形,全部停下,不敢轻举妄动。 吕东阳接喝道:“大胆逆贼,还不束手就擒!” 铁甲人“哈哈”一笑:“人称你铁御史,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我这样,也是铁打的。” 后面人一拳也就在这时候击出。 吕东阳当然闪避不开,也没有一个杀手能够截下这一拳,只听“通”一声,吕东阳整个胸膛塌下,一个身子倒飞,撞在墙壁上,整个书斋也仿佛震动起来。 暗器随即打在铁甲人背上,铁甲人头也不回,直往前行,双拳击在挡在面前的墙壁上,硬将那面墙壁击塌一片,走了出去。 砖石飞洒中,一大片瓦面倒塌下来,那些杀手被飞坠的瓦片一阻,追出去的时候,铁甲人已到了那边的月洞门前,一转消失。 那些杀手急追,追过月洞门,又看见那个铁甲人,正立在一面高墙之前,挥拳往墙上击去。 霹雳轰鸣,铁甲人铁拳击下,亦是摧枯拉朽一样将那面墙壁击开一个大洞。 两个人回身挥拳,只一拳便已将用刀的连人带刀震飞出去,长矛刺在他的腰旁,一滑落而刺空。铁甲人接一掌拍落,那个杀手的左臂立时断折,飞摔了出去。 铁甲人身子转回,一步从那个缺口跨了出去。 墙外是巷子的另一端,前行几步便已到巷口,那辆马车已然在巷口等着。 铁甲人推开车厢旁边的门户,一跃而上,那辆马车随即疾驰了出去。 那些杀手追出巷口时候,那辆马车已经远在十数丈之外,可是他们仍然继续追下去。 马车转过街口,已经将那些杀手远远的抛离一段路程,车轮过外,清楚的留下了两条车辙。 前行不远,后面马嘶声起,三骑快马已然带着急激的铃声追上来,鞍上的正是龙飞的杀手。 这附近一带比较偏僻,时间又早,在长街上奔跑的就只有那一辆马车,虽然有岔路,可是那三个杀手还是很容易的跟着车辙追至。 他们没有迫近,保持七八丈的距离,跟着那辆马车,沿途留下暗记,那是一片片红纸剪成的梅花,在雪地上分外触目。 走不了多远,旁边一座卖早点的店子棉帘子一掀,已有两个人掠了出来,跟马上杀手一个招呼,拔步追了上去。 那又是龙飞安排的暗桩,而铃声正是召集他们的暗号,但他们只仗两条腿,很快便已给三骑抛下。 好像这样的暗桩,京城到处都是,铃声报急,纷纷出动增援。 这样下去,那辆马车不难转身在包围网内,事实上,追踪的三骑到了一个三岔口,便分开三路,一骑继续追前,其余两骑左右飞快奔出。 那附近都有暗桩,到他们再会合,可以肯定,绝不会只有他们三个人,也绝对可以将铁甲人包围起来。 消息同时亦已经传开,更多的杀手是必向这边赶来,除非那个铁甲人能够及时将他们摆脱。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司马纵横出现,问题便迎刃而解。 x      x      x 右边的那一骑奔不了多远,司马纵横便已从一条巷子里掠出来。 他披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大半脸庞被雪帽遮着,可是从帽下透出来的目光,仍然像出鞘的利剑一样惹眼。 只要看这双眼睛,便已知道他判断的准确。 他身形有如天马行空,凌空一跨,正好跨上那个杀手的鞍后。 那个杀手的反应也算敏捷,已在手的长刀立即从肋下刺出。 司马纵横却连他这一招也算在内,他的刀才刺出小半,两臂的穴道便已被司马纵横扣住,再也刺不下去。“谁——”杀手喝问。 “司马纵横!” 杀手脸色骤变,一个“你”字出口,身子便已飞上了半天,语声亦断绝。 马继续奔前,司马纵横也仍然在鞍后,奔前了数丈,那个杀手才凌空掉下,倒在雪地上,一动也不动,眼耳口鼻,鲜血狂涌。 司马纵横没有回头,手往鞍上一拍,键马急嘶,转向横街奔出。 铃声仍然在响动。 当中那个杀手追在马车的后面,奔过了三个街口,便听到了另一个金铃声响,循声望去,只见司马纵横从横街飞骑奔来。 两骑眼看便要遇上,那个杀手暴喝声中,长矛飞出。 司马纵横左手一探,便将飞来长矛抄住,反手掷出,在那个杀手一刀快砍到之前,将长矛掷进了那个杀手胸膛! 那个杀手惨叫一声,飞离了马鞍,跟着一道血虹,飞摔在地上。 两个杀手飞步进来,一眼瞥见,暗器出手,十数点寒光暴雨般打至。 司马纵横一声轻啸,身形离鞍,暗器都打在那两匹健马上。 马嘶声中,司马纵横天马行空一样落在两个杀手之前,那两个杀手长刀齐出,左右杀奔上去,刀光如魅影,急削而下。 司马纵横半身一矮,在双刀下鬼魅般闪过,一拳击向右边那个杀手,其快如闪电。 这刹那,由拳而掌,接连三下都击在那个杀手的肋下。 那个杀手如遭电击,身子一震再震,惨叫声中,倒退半丈,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司马纵横半身一旋,迎着另一个击刺斩来的长刀,双掌一拍,竟然就将长刀拍在双掌之中。 那个杀手立即弃刀,双手一翻,两柄匕首已握在掌中,还未插出,司马纵横夹在双掌中那柄长刀已然飞出,风车一般翻飞,从他的头上飞过,刀尖三寸削开了他的天头盖。 血怒激,人仰天倒下。 司马纵横身子已转侧,双袖一展,大鹏鸟一样飞掠旁边小巷内。 一个乞丐瑟缩着正从巷内走来,正遇着司马纵横,惊呼未已,胸膛已中了司马纵横开碑裂石的一拳,倒飞了回去。 司马纵横从那个乞丐身上掠过的时候,那个乞丐已经气绝,胸膛塌下了一片。 司马纵横再也懒看一眼,继续前掠,那一拳击到一半,他已经看出那个乞丐只是一个虚弱的老人,未必与龙飞有关系,可是他宁愿枉杀一人,也不愿再惹上任何麻烦。 对附近一带的情形他显然了如指掌,身形如流水行云,前掠至尽头,立即便左折。 x      x      x 左边那一个杀手并不知道那个同伴已遭毒手,一阵狂奔,包抄而回。 在他的后面已多了八个杀手。 他们身在街口,也没有等上多久,那辆马车便奔至,车座上赫然没有人。 坐在马上的那个杀手看在眼内,心头一怔,当机立断,一矛飞出,正中马首,一穿而过。 马狂嘶,人立,翻倒,鲜血溅红了雪地,马车亦倒翻了下来。 车厢的门户被震开,向天的那一个车轮子“轧轧”地兀自转过不绝。 那个杀手接拔长刀,飞骑行上,其余八个亦手持兵器,纷纷扑向前来。 马上的杀手骑奔车厢旁边,滚鞍跃下,正落在车厢上,手上握刀护胸前,左手一扳,将窗口拉开。 车厢内空无一人,那个杀手虽然意料之中,亦不禁怔在那里。 另一个杀手奔了过来,探头往车厢内望一眼,道:“你没有看错?就是这辆车子。” “绝不会错的。” “那是说,对方知道我们在这里截击,夺车逃去了。” “马匹无人驾驭,不会奔到这儿来,只怕他们就在那边转角才将马车弃去。” “我们难道没有人在后追踪?” “不是没有,现在只怕凶多吉少的了。”那个杀手站起身子。“我们留两个人在这里,好好的搜查一下这辆马车,有可疑的都拿起来,其余的与人一起往来路找。”随即跃回鞍上,奔出。 “早已有人去了。”那个杀手放快了马。 随后六个杀手没有再说话,握紧了兵器暗器,紧跟前去。 留下来的两个杀手亦同时展开搜索。 马车内并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留下。 这早已在龙飞的意料之内。 那附近也随即展开了一场彻底的搜索,也一样一无所得,附近的人也没有一个看到那个铁甲人。 那些杀手甚至找不到铁甲人在吕府内外雪地留下的那种深而怪的脚印。 这是令龙飞最奇怪的一件事,他实在不明白那么沉重的一个铁甲人怎能够在雪地上来去无踪。 在街道上被杀的一个杀手,还有倒在巷子里那个乞丐,经过检视,证实应该是死在司马纵横的手下。 铁甲人与司马纵横是两个人。 龙飞同时亦进一步确定了这一点,他原是有些担心那个铁甲人其实就是司马纵横。 以司马纵横的武功,再配合那样的一身铁甲,无疑如虎添翼。 再进一步,龙飞甚至已能够确定司马纵横与那个铁甲人之间只是雇佣的关系。 大丰钱庄那边已经有消息送到了。 这半年之内,只有一个人在京城的大丰钱庄存入数以万计的黄金,前后三次,都是十一月十五以后的事情。 第一次与第二次都是一万两,而第三次则是一次就存着三万两之多。 上官贵若是值一万两,吕东阳应该也值一万两,这个价值当然以被杀者的身份以及困难的程度来衡量。 吕东阳虽然名气甚大,身份在上官贵之上,但上官贵本身就已经是一个高手,而且被龙飞倚为心腹,两者的价值可以说是相差无几。 三万两杀的当然是一个比吕东阳上官贵更重要的人,到底是哪一个?龙飞却实在想不透,只能下令全力保护在上位的官员。 那五万两黄金都是由一个叫汪直的人存进去,对于这个人,龙飞并不陌生。 这个人乃是九王爷的妻舅。 九王爷早已有嫌疑与天地会暗通消息,只是非常谨慎,龙飞到现在为止,仍然抓不住任何把柄以及任何线索。 这存进大丰钱庄的五万两黄金当然也不能够成为任何证据。 杨普与万里同时送来了一份九王爷的详细不知所踪,也没有任何人被杀的消息。 午膳后,龙飞再在内堂接见有关的人,一些头绪也没有。 大家甚至不能够肯定,铁甲人第三个要攻击的对象是哪一个。 “这一个当然更重要的人,说不定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我!”龙飞这个话出口,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香芸却接着道:“义父只值三万两黄金?” 龙飞笑应道:“在司马纵横眼中,我当然不止值这个价钱,那个铁甲人却未必知道我的价值,司马纵横当然不会提醒他这些。” 香芸又道:“但司马纵横应该知道这里高手如云,那个铁甲人纵然刀枪不入,闯进这里来,也未必能够起得了多大的作用。” 龙飞道:“我若是司马纵横却一定会试一试,反正失败了,对他本身又不会构成任何伤害。” 香芸微笑道:“不过,应该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经过两次刺杀,他应该知道,我们一定会加倍小心防置。” 龙飞连连点头,忽然一声叹息,说道:“你应该明白,我是真的希望成为那个铁甲人的下一个线索。” 香芸颔首道:“因为义父绝对有信心将那个铁甲人击杀,那个铁甲人到这里来,一切便到此为止,否则我们实在难以兼顾这么多。” 龙飞叹息道:“京城中,天地会要杀的人实在太多,三万两黄金亦未必完全没有可能买三条人命。” 杨普插口道:“卑职以为,坐待敌人到来也不是办法。” “以你的意思……” “我们也许可以从汪直这方面着手调查。” 龙飞笑问:“汪直人在哪儿?” 杨普道:“在九王爷府中。” 龙飞接问:“怎么你不说由九王爷方面着手?” 杨普俯身道:“卑职不敢。” 龙飞道:“因为我们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而九王爷府中一向都禁卫森严,我们到现在甚至还不能够安排一个我们的人进去。”接着一翻资料说:“我们所拥有的最珍贵一份资料,也只是一份地图。” 杨普道:“那份地图,应该绝没有问题。” 龙飞道:“负责设计的西域匠人私人留下了副本,的确是令人意外。” 杨普道:“九王爷其实也很小心的了,那些西域匠人在事成之后尽皆暴毙,若说这不是杀人灭口,卑职第一个不相信。” 龙飞目光一落:“这份地图我们总算用得着了。” 香芸道:“义父是要派人进去打探清楚?” 龙飞道:“这个人身手固然一定要好,而且一定要与我们没有明显的关系,以免失手之后,牵连我们,妨碍我们下一步的行动,以你看,有哪一个适合的。” 香芸欲言又止,龙飞道:“只有一个人。” 香芸苦笑道:“常大哥。” 龙飞道:“不错,常护花是最适合的人选,只是这件事实在非常危险,我实在放心不下,也损失不起这个人。” 香芸没有作声,龙飞接道:“整个京城,也就只有一个九王爷的府第我们无所施其技,地图若是有问题,或者这些年其中已有些改易,我们进去的便凶多吉少。” 香芸道:“以常大哥的机灵,是应该应付得来的,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适合的人选了,而此事我们是势在必行。” 龙飞沉吟了一下,道:“常护花现在哪里去了?” 香芸道:“正在密室中接受天绝地灭两位老前辈的考验。” 龙飞一怔,香芸兴致勃勃地接道:“两位老前辈看来很喜欢常大哥,传授了他很多练功的法门要诀。” 龙飞沉声道:“他们已来了多时?” 香芸道:“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因为义父在忙着,所以没有惊动义父。” 龙飞道:“他们怎能够离开皇上的左右?” 香芸微笑道:“皇上也来了。” 龙飞又是一怔,香芸接道:“也是皇上吩咐不要惊动义父。” 龙飞目注香芸,忽然笑起来:“你这个小丫头将话分开来说,是存心要义父担心?” 香芸连说一声“不敢”,龙飞接着挪动身子。“看来我不亲自走一趟是不成的了。” 香芸没有阻止,事实,龙飞也需要走动一下,舒一口气。 第二章 九王爷设计,谋杀安乐王 太平安乐王府内有很多密室,有的存放珠宝、卷宗,有的用作秘密会议,有的用来作练功场地。 常护花现在就是置身三个作练功场地之中最大的一个密室之内,与其他密室一样,照明与通风的系统非常良好,只是所有的灯光现在都完全熄灭,一片黑暗。 这黑暗之中却隐隐约约看见有一张奇大的蜘蛛网,散发着淡淡的碧芒。 常护花也就游窜在这张蜘蛛网之上,闪避封挡收接着向他射来的暗器,那些暗器形状不一,所带起的破空声也各异,动魄惊心。常护花仅凭听力分辨射来暗器的种类及速度方向! 能够接也接得住的暗器他才伸手去接,这判断之准确,听觉之敏锐,出手之迅速,也实在惊人,更何况他的脚下并非实地,乃一张绳网。 猛一声暴喝突起:“小心!”破空之声紧接大作。 常护花的身形同时离开了绳网,破空声迅速消失,除了破空声之外,并无其他的响声。 所有的灯火随即亮起来,灯火照耀下,只见遍地暗器,形态不一,绳网的好几处已然被暗器射断,常护花则是一只大蜘蛛也似挂在密室左角的墙壁上,手中剑插进墙壁内,支持着下垂的身子。 灯火由一块块旋转的石板转进来,此时暗门一开,皇帝在一个天神也似的老人陪同下走进来。 密室内除了常护花,还有一个人,那也是一个老人,身材只不过是皇帝旁边的那个老人的三分之二高矮,肥瘦更只得那个老人的三分之一,一双手却长得出奇,低垂及膝,身上一身银白色闪亮耀目的长衫,遍是袋子,不少暗器从袋口露出来,灯光照耀下,一张脸亦好像是银白色,目光却暗器般锐利。 这个老人姓唐,又名百川,是川东唐门辈份最高的一个,当年在江湖上有“千手无情”之称。 受聘在承德行宫,负责训练那些杀手暗器的唐老人,乃是这一代唐门的掌门人,但辈份还是在唐百川之下。 唐百川退出江湖已经十年,这一次答应受聘保护皇帝安全,一半可以说是唐老人的苦劝,还有一半,则是龙飞的关系。 龙飞的师父与唐百川乃是生死之交。 另外那个天神般的老人姓卜名巨,来头也是极大,乃是华山派的掌门人,一身十三太保横练,已到了前人所未到的境界,碎石成粉,刀枪不入,在江湖上,早年已经有“金刚”之称。 他所以入宫,却是唐百川的引介,两人早年原是敌对,三次决斗之后,惺惺相惜,竟成莫逆。 天地会先后也曾三次派人入宫刺皇帝,但都闯不过二人这一关,宫中高手也因此称二人为天绝地灭,意思就是,有二人坐镇,天地会不免归于灭绝。 这二人已经一把年纪,功名富贵早已视之如浮云,受聘进宫,可以说完全是本着侠义之心。 在二人进宫之后,龙飞才没有后顾之忧,放开手脚,与司马纵横一争长短。 x      x      x 皇帝三步走进来,看见常护花并无损伤,拍掌道:“好本领——” 唐百川冷峻的眼瞳亦露出了一丝笑容,道:“老夫所见,年轻一辈之中,这个小伙子实在很不错的了,黑暗中竟能够抓住这空隙,脱出老夫的暗器罗网。” 他甚少称赞别人,说是很不错,那就是真的很不错的了。卜巨那边却摇头:“小巧功夫,算不得本领?” 唐百川立即道:“难道有一身牛力才是。” “若说不是,叫他接老夫几招看看。”卜巨接打了两个“哈哈”。 他的语声非常响亮,在密室内激起阵阵的回音,那两个“哈哈”,更就像是打雷一样。 唐百川应声目光一抬,道:“小伙子,你还吊在半天干什么?” 常护花道:“这样看来比卜老前辈高一些,而且说不定还可以躲过这一战。” 卜巨大笑道:“是不是,姓唐的,身手灵活的人胆子总是比较弱小,老夫也不用出手,只是随便这一站,他便已甘拜下风。” 唐百川却道:“你没有听出那是反话,他是说你身子又笨又重,跃不起来。” 两人近数十年来,虽然没有再交手,但嘴巴上还是谁也不肯服谁,总是抬杠,每一次,也总是唐百川占便宜,卜巨霹雳火脾气,原就受不得说话刺激。 他立即喝问常护花:“小伙子,你真的是这个意思?” 常护花还未答话,他已经暴喝一声,走了过去,双拳一翻,击在墙壁上,“轰轰”的两声,整座密室也为之震动起来。 常护花也好像给这一震,手一松剑柄,凌空落下,卜巨大笑转身,双拳一晃,道:“来,小伙子,我们过几招?” 常护花的身形比唐百川要高大,但是与卜巨一比,仍是只到卜巨的肩膀。 “请卜老前辈指教——”常护花却面无惧色,双手一揖一开,“大鹏展翅”,只等卜巨攻来。 卜巨又打了两个“哈哈”,双拳疾击了出去,只是一动,拳风便已激荡,“轰轰隆隆”,声势骇人。 常护花双拳一分,竟然迎上前去,皇帝看在眼内,不由惊呼,卜巨双拳的威力,他当然清楚,并不以为常护花能够将之接下。 唐百川那边却若无其事。 四拳刹那相触,常护花双拳那刹那化为双掌双爪避拳锋,反扣住卜巨双腕。 卜巨双腕各套寒铁护手,即使没有这双护手,常护花双爪能够扣上他双腕脉门,除非卜巨不运气,也不动,否则还是起不了作用。 常护花也不是要扣卜巨的穴道,身形同时欺进,双脚踏七星,竟是迫向卜巨的马步。 卜巨格格大笑,双臂一开,常护花的身形便已乱,却似已看出卜巨这个变化,顺势双掌一挑一拨,可是卜巨一点影响也没有。 “四两拨千斤?”卜巨摇头。“不管用!” 语声一落,卜巨双拳一抢,便已将常护花向对面墙壁疾掷了出去。 眼看常护花便要撞上墙壁,哪知道他的身子就在那刹那一弓,轻飘飘落下,将落到地上,一脚突然往墙上一点,贴着地面箭也似的射回,双掌截向卜巨的双脚。 卜巨一声“好”,双脚一错,变成“麒麟马”沉臂伸手,反扣常护花的双掌,他看来又笨又重,可是身手变化竟非常灵活。 常护花更灵活,双掌与卜巨双手一触,在卜巨扣下之前,身形已然借那一触之力倒翻,从卜巨头上掠过,双手接着一沉,压在卜巨肩膀上,便要将卜巨板倒。 卜巨“哈哈”大笑,肩膀的肌肉隆起,常护花双手才压上,五指未扣紧,便已给弹开,身形接一转,一拳疾击了过去。 常护花一转,顺着拳势转到了卜巨肋下,一掌方待截下去,卜巨的身形已变,他也紧接变动,抢在卜巨的变化之前。 卜巨喝叱声中,身形接连十七变,拳势展开,排山倒海也似的攻向常护花。 “轰轰隆隆”之声大作,即使千百个大汉一齐涌上前来,只怕都难以抵挡得住卜巨这一轮攻势,常护花却没有硬接,身形变化更迅速,闪避得虽险,到底还是闪过了。 卜巨不由笑问:“好小子,敢情是泥鳅成了精。” 笑骂声未绝,常护花又欺进,双手不住缠搭在卜巨身上,一搭上拳指掌立即连环变化,以不同的方式击扣拍下。 卜巨随便一动,便将常护花的手挣开,但常护花双手随即又搭上另一个部位,一连十八次都是如此。 “沾衣十八跌练到这地步的人可也不多。”卜巨大笑,旋一路刚猛激烈的拳法已展开。 常护花应声:“却是弄不跌老前辈。”身形已然被拳势迫开。 卜巨拳势不绝,接道:“还有什么本领,一并施展开来!” 常护花身形游走,还未答话,那边唐百川已然笑道:“四两拨千斤,沾衣十八跌,都是以弱胜强的伎俩,这个大块头却是强中至强,对付他,越弱便越倒霉。” 卜巨笑骂道:“难道这个小伙子能够强过老夫。” 唐百川笑道:“但他要将你弄一个四脚朝天,应该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接呼道:“小伙子,你是否知道应该怎样。” 常护花道:“多谢老前辈指点——”身形一顿,猛一个风车大转,从卜巨头上滚过,双手扣向卜巨的双肩。 卜巨“举火撩天”,双拳盘旋,常护花也就在他双拳举起那刹那,身子缩成一个圆球也似,滚落在他身后一弹而开,双脚便要往地上一蹴,全力向卜巨撞去。 一声暴喝及时传过来:“护花不得无礼。” 常护花的反应也实在敏捷,双脚虽然已蹴在地上,双手却就在那刹那往旁边一甩,整个身子变了向右边斜飞了出去。 卜巨这时候亦知道上了常护花的当,双臂下沉,听得暴喝声,动作亦停下来。 那边暗门开处,龙飞标枪也似立着,后面跟着香芸。 龙飞接道:“还不上前陪罪。” 常护花身形一稳,不等龙飞说完,已然上前来,应声抱拳,却给卜巨截下,卜巨笑接道:“小伙子身手敏捷,头脑灵活,若不是给喝住,老夫说不定真的给你撞翻。” 唐百川那边道:“什么说不定,老夫看是非倒不可。” 卜巨霍地回头,道:“姓唐的年老气弱,知道弄不倒老夫,却来唆使这个小伙子卖命。” 唐百川呵呵笑道:“幸好皇上也听得清楚,是你这个老头儿要跟人家较量。”也不待卜巨再说话,转对龙飞道:“贤侄独具慧眼,找到一个这样的年轻人。” 龙飞道:“还要请两位老人家加以栽培指点。” 唐百川笑道:“老夫那几下压箱底的本领全都给他学去了,你还是动动卜老头的脑筋,不过话得说回来,这个老头儿挨打的笨本领,不学也罢。” 卜巨截口道:“老夫练的乃是佛门金刚气功,经得起刀枪剑戟,用不着担心别人能伤害自己,那也就只得自己伤害别人的份儿,占尽优势,天下间,有哪种本领能够这样,也只有你这种冥顽不灵的老头儿才不肯接受事实,说这是笨本领。” 唐百川笑道:“老夫说这是笨本领,只有大笨人才会去练。” 卜巨瞪了唐百川一眼,转问常护花:“小伙子,你可愿练老夫这种笨本领。” 常护花不加思索,道:“老前辈肯成全,晚辈求之不得。” 唐百川随即道:“那你这个笨小子还是要叫老前辈,叫师父啊——” 常护花口呼“师父”便要拜倒,可是卜巨探手又将他截住,接道:“老夫活到这把年纪,还没有收过一个徒弟,现在也不想改变这个主意!” 唐百川大笑:“你们看,这个老头儿可是怕被人嘲笑误人子弟。” 卜巨怒道:“你这个老小子就是处处与老夫作对,你难道不知道收徒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旦收下,便得将自己一身本领倾囊传授,老夫既没有这个时间,这个小伙子也不适合老夫那一门的硬功夫。” 唐百川仍然笑道:“那老夫真替你难过,年轻的时候,没有收徒弟的闲情,到这个年纪,却又没有教徒弟的时间,更苦的是连对象也找不到,看来你那门子的笨功夫便要失传的了。” 卜巨听着忽然叹了一口气:“不错,总之老夫死后,便是你们唐门弟子的天下了!” 语声沉重,一反方才那种豪迈,唐百川一听忙道:“老夫只是胡言乱语,你这个笨老头儿可别当真。” 卜巨摇头:“不,你说得很对,要找一个老夫这样身材的人已经不易,还要有相当天份更就是困难。”接着将一卷羊皮从腰带中抽出,递向常护花:“这是金刚气功的心法,以你的修为,一月之内,应有小成,有什么看不明白,来问我好了。” 常护花诚惶诚恐地说:“晚辈……” 卜巨笑骂道:“方才看你也是一个爽快人,怎么一下子变得这样婆婆妈妈?” 常护花只有多谢接下,龙飞这时候才道:“金刚气功失传已久,卜老前辈走遍天下,得遇塔尔寺活佛,才学得半部,知道其余半部藏在布达拉宫,又花了差不多十年时间才求得出来,你必须痛下苦功,莫要辜负了卜老前辈的一番苦心才好。” 常护花应声“知道”,卜巨已笑道:“你这个小子就是喜欢吓唬后辈,老夫敢跟你打赌,他只要下些苦功,由现在开始,一月之内,必有小成。” 龙飞微笑道:“可惜由现在开始,他暂时还不能够安心下来。” 卜巨一怔,道:“又出事了?” 皇帝接问:“那个铁甲人?” 龙飞点头道:“继上官贵之后,吕御史亦已被杀。” 皇帝面色骤变:“吕东阳?” 龙飞道:“不错,我们亦已找到了一些线索。” 皇帝道:“这还等什么?” 龙飞微叹道:“在未能得到确实的证据之前,我们还不能动那个人。” “是那个人?”皇帝皱眉。 龙飞无言点头,京城之中,权势那么大的只有一个九王爷而已。 x      x      x 地图摊开,五尺见方,绘画得非常详细,连哪一个地方设置机关,是什么机关,哪一个地方开有密室,如何进入,亦注释得清清楚楚。 一直到入夜,常护花都是面对着这幅地图,到他要动身的时候,他已经将整幅地图深印脑海中,除非他变成白痴,失去记忆,否则应该绝不会忘掉。 “根据我们得到的资料,九王府建成之后,并没有再聘任何匠人,亦应该不会知道负责设计的西域匠人曾留下这份副本,所以府中的一切设置应该一切如地图显示,不会有太大的改变。”龙飞却随即补充:“但是这一点谁也不能肯定,所以你这一次进去,还是小心为上。” 常护花道:“属下知道。” 龙飞接道:“我们只能够将你送到府外,进去之后,一切便要看你,谁也帮忙不了。” “王爷放心。”常护花的神态充满信心。 龙飞一笑,伸手轻拍常护花的肩膀一下,香芸在一旁一直都没有作声,到常护花站起来,才深深看了常护花一眼。 多少柔情密意,也尽在这一眼之中。 x      x      x 一切的行动都是在秘密中进行,以免消息外泄,节外生枝。 常护花是由一条秘道离开太平安乐王府,秘道的出口乃是在邻街一户富有人家的后堂。 一辆马车已经在堂前侍候,一待常护花进入车厢,立即驶出,经由正门驶进热闹的大街上。 九王府在德胜门附近,濒临西海,正门对着大街,其他三面都比较偏僻。 马车并没有驰进偏僻之处,从王府正门驶过,继续往前奔跑,速度始终不变,既不快也不慢。 在马车驰过王府正门之后,向着王府高墙的那边车厢便出现了一扇门。 那扇门是由内移开,在门移开同时,一身劲装疾服的常护花便已蹲伏在门前,手往门旁一按,颀长的身子疾射而出,一条钩绳接着从左手的一支铜管射出来,勾住了墙头,常护花的身形紧接往上拔,迅速掠到了墙头上。 王府的大门紧闭,对着的几户有钱人家亦都是闭着门户,街道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雪虽然已经停下,但入夜之后,天气更加寒冷,何况这条街道本来就不怎样热闹。 高墙是白色,墙头亦是积满了白雪,这完全在龙飞他们的考虑之内,所以常护花现在亦是一身白衣白履,伏在高墙上,与积雪混在一起。 墙内是一片空地,疏落有几棵树木,灯光辉映下,触目一片森寒的白色。 远远的大堂那边,有几个侍卫在篝火下逡巡,听不到多少人声,整个九王府呈现一片接近死亡的静寂。 常护花在高墙上蛇行了一段距离,才跃下来,着地一滚,混进雪堆中,他的脸庞也是用白布束着,只露出眼睛耳朵,也真的做到了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王府的布置与地图并无大分别,所以在高墙之上他便已知道应该走哪一个方向。 在雪堆中稍候,他连忙又开始行动,闪闪躲躲着往前行。 他选择停留的地方并太隐蔽,经验告诉他,越是隐蔽的地方便越是危险。 一路上他遇上三组巡逻的侍卫,都轻易避过,并不需要太多时间便来到九王府的书斋。 根据地图的记载,那座书斋下有密室,接连内堂与九王爷的寝室,书斋内外一共有十三道机关埋伏,是九王府中三个重要的地方之一。 龙飞他们研究过,要进入这座书斋,只有一条路,而这条路,也只有冬天才能用。 是一条水路。 书斋的一半建筑在一个水池之上,水池里虽然有机关,但冬天池水结冰,那一道机关便起不了作用。 水池的周围,有三处暗桩,两处在假山之内,另一处则在一座石雕的长明灯之中。 这三处都有侍卫驻守,从暗洞缝隙监视周围,常护花借着积雪树木掩护来到一座假山旁边,并不难听到藏在假山之内那两个侍卫的呼吸声、移动声,接从暗洞偷看到那两个侍卫的情形。 那两个侍卫拥着棉被,瑟缩在假山之内,根本已没有心情理会外面情形。 常护花看了一眼,仍然选择其他两个暗柱监视不到的方位掠前,掠进那座书斋的底下。 冰封甚厚,常护花身形落下,方着实地,也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脚步声,听到了一阵豪放的大笑声。 那阵大笑声是由书斋近门处响起来,门开处,第一个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司马纵横。 在常护花的位置,只能够看到司马纵横的侧面,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司马纵横,也没有听过司马纵横的笑声。 然而笑声入耳,却不由他心头一凛。 只听这笑声,他已经知道这个人的内力非常深厚,绝非寻常的所谓高手可比。 跟着的是一个衣饰极华丽的人,年纪与龙飞接近,相貌堂堂。 从衣饰上看来,这个人应该就是九王爷了,他一直送司马纵横过了书斋前面那道拱桥,微微笑着:“一切辛苦司马兄了。” 语声清响,内力充沛,常护花一听这句话,心头不由一动。 ——难道这个人就是司马纵横? 动念未已,司马纵横已道:“王爷请回。” 九王爷摇摇头,道:“本王送司马兄一程。” 司马纵横也没有拒绝,与九王爷谈谈笑笑往外面走去。 常护花目送二人去远,身子缩进了两丈,这片刻之间他已经听清楚,书斋内并没有其他人。 他随即拔剑往上刺去,地板虽然厚,他用的却是一支宝剑,再加上充沛的内力,很快就削下了见方一尺的一块地板来。 地板上铺着一块华丽的波斯地毯,常护花从毯底窜出,将割破的地毯一扫,若不小心,真还不容易看出来,何况那割破的地方又是在一面屏风的后面? 书斋内布置得美仑美奂,完全就不像是读书的地方,而灯光明亮,照耀得有如白昼。 常护花半蹲着身,随即狸猫也似窜出,贴地一滚,从珠帘之下滚进去。 他清楚记得机关陷?宸植嫉牡胤剑硇我贫庇痔乇鹦⌒模址朗檎碛猩柚茫辉谀俏饔蚪橙说牡赝技窃啬凇?br>  珠帘后又一道珠帘,再一重轻纱,常护花分开轻落,一窜而入。 那之内一个人也没有,一张蜩螭长案上,以一只玉狮压着一张锦笺,上面写着好些字。 常护花移步到案旁,探首锦笺望去,一望之下,不由面色大变。 x      x      x   上官贵 黄金一万两,十二月初一,晨。 吕东阳 黄金一万两,十二月初一,晨。 龙飞 黄金三万两,十二月初一,子夜。 x      x      x 这绝无疑问,是一份杀人名单,黄金果然由九王爷支付,由铁甲人执行。 上官贵、吕东阳的名字上都用朱笔打了一个交叉,事实他们亦已然被刺杀,下一个对象,龙飞不幸而言中,正是他自己。 时间是今日子夜,现在距离子夜已只有一个时辰,龙飞却仍然未有任何消息,还在等候常护花的报告,常护花知道危险已经迫近,这叫他怎能不震惊? 龙飞虽然曾经表示那个铁甲人未必知道他的价值远在上官贵、吕东阳之上,笑称铁甲人的下一个对象可能就是他,事实已经否定了这种可能,并非价值问题,而是太平安乐府内高手如云,那个铁甲人即使能够闯得进,要闯到龙飞面前,并不是一件易事。 那个铁甲人纵使刀枪不入,到底还是一个人,若是被发现,被太平安乐王府的高手包围起来,始终有筋疲力尽,被击倒的一刻。 这所以在击杀上官贵吕东阳之后,那个铁甲人立即离开,司马纵横也必须在一旁掩护,击杀那些追踪铁甲人的人。 从司马纵横的行动看来,那个铁甲人虽然不过是他花钱买回来的一样杀人工具,也非常重视那铁甲人的安全,这惟一的解释就是那个铁甲人对他来说还有很大的用途,要物尽其用。 龙飞不错身份特殊,非常重要,但杀几个吕东阳那样的人,与杀掉龙飞造成的影响并没有多大不同,而杀他们当然比杀龙飞要简单。 非独龙飞这样推测,所有人都是这样推测,事实却并非如此。 若说意外也足以构成危险,也能够造成弱点,司马纵横这一着已经完全成功。 这一着每一个都会感到意外,正如现在的常护花,他随即想到这个消息必须立即送出,一手随即将那张锦笺拿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一个森冷的声音:“放下——” 珠帘接开,九王爷标枪也似立在珠帘外。 常护花完全听不到脚步声,也完全没有任何发现,一直到九王爷将珠帘掀开。 ——难道这个九王爷是一个高手? 在龙飞搜集到的资料上,九王爷是一个精通技击的人,练的是密宗的功夫。 密宗一直是一个神秘的门派,只是这门派一直在中原武林也占不到多大地位,才被一般武林中人忽视。 一般武林中人对这个门派的武功也不大清楚,甚至以龙飞的能力,也知道得不很多。 九王爷也从来没有在龙飞认识的人之前施展过一招半式,所以在九王爷武功高低这一项,龙飞只有将之空下来。 他也一直想找机会弄清楚这个九王爷的武功高低。 现在是机会了,常护花却完全提不起这个兴趣,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心念一动,剑立即使出鞘,飞身向九王爷袭去! 九王爷一声:“大胆!”身形一缩,双手一翻,那串珠帘疾荡起来,迎面罩向常护花! 灯光下,珠帘七色缤纷,闪亮夺目,一条条抖得笔直,显然都注满真气。 好像这样的一道珠帘击在常护花身上,当然伤不到常护花,九王爷的目的也只是在扰乱常护花的心神,真正的杀着,乃是从他袖中射出的一双短剑。 那只短剑长不过半尺,各拽着一条银线,既薄且利,后发先至,穿帘而过。 常护花的身子却就在那刹那往上一倒,贴地从帘下疾滚了出去。 那么凌厉的一剑,竟是虚招,实在大出九王爷意料之外,然而他的反应也不弱,双剑一收射出,交替追射常护花。 “夺夺夺”地一连十七剑,飞刺在地上,若非常护花这种高手,早已倒在剑下了。 他贴地滚避过十七剑已到了那面屏风之前,身形一弓,疾弹而起,狸猫般半空中一滚,落在屏风的后面。 紧接又七剑刺在屏风上,刺穿了七个洞,却追不上常护花的身形。 常护花滚过屏风落下,随即掀开地毯,从那个洞疾窜了出去。 那面屏风同时四分五裂,碎在九王爷一脚疾踢之下,九王爷也立即看见常护花窜进了那个洞,身形急掠,一把取过那边装饰用的一条缨枪,疾插而下。 那条缨枪夺地穿透地板,发出了“铮”一声,九王爷拔枪再刺,却刺了一个空,立即弃枪,扳下了那边的一个小小的铜环。 一阵急激的铃声立时响起来。 x      x      x 常护花堕身冰上,一枪已刺下来,他以剑挡开了这一枪,借势贴着冰面急射出书斋底下。 铃声才入耳,书斋的周围便出现了几个侍卫,常护花才出现,两个侍卫便左右扑来,两柄长刀急刺而下,常护花挥剑挡开,从中窜过,手一扬,一枚暗器射出,迎面而来的一个侍卫一个闪避不及,暗器直射进咽喉,仰身便倒。 常护花看也不看,从那个侍卫的尸体上掠过,掠上了前面一座假山。 一支铁枪随即往假山的后面刺上来,但在这支铁枪刺到之前,常护花的身形已拔起,掠上了假山旁边的一株古松横枝上,再又往上拔起来。 古松高逾六丈,常护花身形矫捷如猿猴,眨眼间已上松梢。 在古松下面的侍卫齐皆一怔,他们实在不明白,这个人不夺路逃生,反而爬到这么高去。 他们也很快就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常护花才掠上松梢,左手已然打开了腰旁系着的一个铁盒子,放在那个铁盒子内的赫然是一个极其神骏、混身雪白、一根杂毛也没有的鸽子。 对鸽子稍为有研究的人都不难分辨得出这是信鸽中的名种——千里还。 常护花随即将手中的锦笺搓成一条,塞进鸽腿上系着的一支铜管内,接将鸽子放出。 那只鸽子双翼一振,直冲霄汉。 古松下的侍卫只见白影一点,但也听到羽翼拍击声,立时都知道常护花一定偷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只鸽子若是由平地施放,他们也许还能够阻截,常护花却是掠到六丈高松上才将之放出,黑夜之中,便是有箭弩,也难以将之截下来。 一队弩箭手这时候亦已出现,连弩一发十二支,飞蝗般向那株古松上射去。 常护花却已经离开了那株古松,天马行空般掠向书斋瓦面。 相距七八丈,最好的轻功也掠不到那么远,第二批弩箭已然补上,一齐向常护花发射。 也就在这刹那,常护花的身形,突然一快,脱出弩箭射杀的范围,飞落在瓦面上。 事实他人在半空,一支铁钩已拽着绳子从他手中的铜管射出来,横越长空,便已勾在书斋的飞檐上,他的身形也因此一快,射落瓦面。 这条绳钩射得若是慢一分,或是失准,他轻功再好,只怕也难免伤于弩箭下。 他身形一落,贴着瓦面一弓,飞滚过屋脊,一蓬弩箭又从他头上射空。 那些侍卫都看在眼内,到这下都不由脱口一声惊叹,反应这样敏锐,身手这样矫健的人,他们这还是第一次看见。 两队侍卫与弩箭手左右在从书斋两旁绕到前面来,看见这情形,忙又折回去。 常护花并没有停下,一滚过屋脊,立即拔起,如箭离弦,射上了数丈外的另一株古松,那条绳钩在他的手上,当真是飞灵巧幻,将绳钩的功能发挥至极限。 连弩箭都追不上他的身形,那些侍卫更就不用说,但仍然紧追在后面。 常护花完全不理会,借助绳钩,在高树上飞掠,轻捷如飞鸟。七八个起落,已出了九王府后院的高墙,一滚落在雪地上,立即往前掠。 那前面不远,是一个大湖,上面已冰封,放眼望去,白皑皑的一片! 湖边长满了高树,枝叶上亦是积满了白雪,常护花并没有跃到那些高树上,他知道九王府的侍卫追来一定会守候在树下! 他只是往前继续掠出,飞鸟般滑过冰封的湖面,向对岸掠去。 第三章 跟踪铁甲人,发现新情况 常护花身形过处,白雪飞溅,他一身白衣,前掠不远,已经消失在白雪中。 九王府的后门同时打开,一群侍卫涌了出来,两旁人声嘈杂,亦有两队侍卫包抄杀至,他们都没有遇上常护花,那常护花当然就是一路前逃。 来到湖边那些高树前,那些侍卫都不由怔住,常护花的脚印正就在树下消失。他们当然都不知道常护花来到了这里,还是双脚着地,再过便改用剑鞘点地而行,卷起的雪花随即将那个点出来的洞盖去。 在他们的意念中,常护花走过的雪地必定有脚印留下,脚印既然是到此为止,常护花当然是跃上了树上。 常护花在树上留下来的痕迹却不是他们那么容易分辨得出,而附近那么多树木,这片刻之间,以常护花的轻功,当然已可以躲到很远的树上去。 他们也只是一怔,随即左右散开,远远散开去,一面留心树上的情形,那除非藏在树上的人呆着不再移动,否则一定会被他们发觉。 四个武功高强的侍卫统领同时跃到树上去,展开搜索。 更多的侍卫紧接涌至,百数十个灯笼已然燃点起来。 他们都知道,在这种环境,这个时候,要将一个身手那么灵活的人从躲藏的地方找出来并不是一件易事,但他们都不能不展开搜索。 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也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他们怎能不有所表现。 每一个人都是全心全力的去找,只可惜他们一开始便为常护花所愚,判断错误,这一番搜索,完全是白费气力。 常护花顺风前掠,那些人声也顺风吹入耳里,走出了老远,仍隐约听到,他继续前掠,过了湖面,再掠过一片树林,便转向太平安乐王府的方向掠去。 虽然已放出信鸽,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还是赶回去一看才放心。 疏木林外是一片平地,黑夜中看来仿佛无尽,常护花掠出了三丈,突然停下。 一盏灯笼随即从前面两丈的一株枯树后转出来。 常护花就是看见前面灯笼的亮光方才突然停步,他的剑还未入鞘,左手一捏剑诀,人剑呼之欲出! 灯笼逐渐亮起来,掌着灯笼的那个人亦出现,灯笼精致而华丽,那个人的衣饰也是。 ——九王爷! 常护花实在想不到这个九王爷竟会出现在这里将自己截下,当场为之呆了一呆。 九王爷目光落在常护花面上,微笑道:“好本领。” “过奖——”常护花那刹那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九王爷与方才那个九王爷好像有些儿不同。 第一是笑容,其次是语声,第三是那双眼睛,方才那个九王爷面容如罩寒冰,语声森冷,一双眼睛亦如寒冰、冷雪一样,而现在却竟似春内解冻,笑容温暖,语声轻柔,目光更有如溪间流水一样,不绝如缕,清凉悦目爽心。 九王爷笑接道:“未经本王许可,能够进出本王府宅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是么?”常护花淡应了一声。 九王爷接着道:“这当然都是你的本领。” 常护花道:“王爷到底要怎样?” 九王爷道:“锦笺呢?拿回给我。” 常护花道:“王爷没有看见我已经将信鸽送走了。” 九王爷笑问:“那你还跑得这么急干什么?” “当然就是逃命了。”常护花笑了起来。 九王爷微微一怔,道:“不错!跳蚤犹知避死,蚁蛾尚且贪生,难怪。” 常护花接问:“阁下以王爷的尊贵竟追到了这里来,又为了什么?” 九王爷反问:“本王以三万两黄金雇用那铁甲人,你难道不知道要他干什么?” “刺杀太平安乐王。” 九王爷道:“无论本王采取什么行动,也只是要太平安乐王的性命而已。” 常护花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爷以身犯险,想见决心。” 九王爷上下打量着常护花,一面道:“信鸽可能是诱敌之计,而即使不是,黑夜之中,不难出错,本王既然追不到鸽子,于是只好追人了。” 常护花道:“王爷不肯让路,在下只有得罪。” 九王爷微笑道:“好胆量,龙飞运气实在不错,竟然找到一个你这样的手下。” 常护花道:“我的运气也是一向很不错。” “所以你能够活到现在。”九王爷目光更亮,深注常护花道:“听说龙飞新收了一个手下,原是江湖上的名侠,也是万花山庄之主,姓常名护花,就是你?” “正是——”常护花的那刹那突然有一个念头,将视线移开,避免与九王爷的视线接触,他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个念头,却随即发现自己的视线竟已不受自己控制。 “好,英雄出少年!”九王爷这句话出口,灯笼脱手落地,双手突然在左右身旁抬起来,摘下了头上那顶紫金冠,托在左手掌心上,接着头一甩,束着的头发立时散开,一条条黑蛇也似飞舞在半空,好一会才披散下来。 常护花看在眼内,露出疑惑之色,竟忘了将视线移开那回事。 九王爷接拔剑,长剑三尺,上镀七星,寒光闪耀。 那盏灯笼落在雪地上,立时燃烧起来,眨眼间变成了一圈火焰,那团火焰突然凌空飞起来落在九王爷左手掌心上,就在他的掌心上继续燃烧。 与之同时,那顶紫金冠在九王爷的掌心上升起来,升入了那团火焰中。 ——这到底是什么武功? 常护花看不出,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一剑横护胸前,只等九王爷出手。 九王爷仍然一面笑容,左手翻动,那团火焰裹着紫金冠在他的掌心上翻滚,煞是奇观。 常护花一口真气运行,左手往腰间一抹,已扣了三枚暗器在手。 “咄——”九王爷猛一声暴喝,左掌疾往前一送,那团火焰突然化成了一条火龙,张牙舞爪,飞扑常护花。 常护花心头一凛,“鲤鱼倒穿波”,左手暗器射出,身形落下,伏地一滚。 火龙扑空,一腾再扑出,常护花左手往雪地一插一抄,一蓬雪花猛撞向那条火龙,两个缠实,只听得“嗤嗤”连声,白烟一股股散开,那条火龙终于落在雪上,又是“嗤嗤”一阵急响,烟消火绝。 常护花的身形同时倒射了出去,三丈外落下,目光及处,九王爷双袖鼓风,逆风而来。 他拔身,挥剑,闪电般一剑劈落。 九王爷没有理会,也没有招架,迎剑一分为二,消失,常护花凝目望去,只见两片白色的东西在剑左右落下来,赫然是一个纸人。 ——妖术。 常护花心头怦然震动,一脚支地,滴溜溜一转,放目一片为白的雪地,九王爷不知所踪。 也就在那刹那,他突然听到了一阵大笑声,阴森怪异而恐怖的大笑声。 那笑声竟然是由地下涌出,整块地面也为之震动。 笑声未绝,常护花又听到了另一种怪异的声音,也竟是由地下透出来,目光一落,只见脚下雪地凸起凹下,出现了一张巨大的人面。 那也竟与九王爷的相貌一样,两片嘴唇不住颤动,笑声竟就像从那儿发出来。 常护花这一惊非同小可,嘟喃一声:“妖术!”收摄心神,静观其变。 笑声继续,越来越响亮,常护花心神又为之恍惚,与之同时,那片雪地突然四分五裂,人面骤碎,当中却出现了一条雪坑。 积雪纷往坑中陷落,那条雪坑袭过人面,越袭越阔,直向常护花袭过来。 常护花倒退,那条雪坑却迅速将他追及,常护花惊呼拔起,一拔三丈,正要往雪坑旁边落下,目光及处,不由又是一声惊呼。 那条雪坑这刹那赫然已裂成了一个方圆数丈的大洞,常护花的身形正直往这个大洞落下去。 他的轻功虽然好,但身形已老,即使未老,也难以横跨雪坑。 惊呼未绝,他的身子已掉进雪坑内。 雪坑其深无比,常护花那刹那只觉得有如深渊,眼前一黑,眨眼间又一亮,赫然陷身在一片火海中。 那刹那到底坠下多少尺,常护花完全计算不出来,脚步着实,不由一软。 在他的周围,全都是暗红色的嶙峋怪石,那种暗红色妖娆而炫目,火焰从怪石间冒起来,一条条火舌蛇也似不住吞吐,向常护花迫近。 也就在他脚下一软的同时,霹雳一声,一块石突然裂开,闪电也似的一道光芒一闪,从石缝中穿过,向常护花射来。 若换是神经脆弱一些、反应迟钝一些的人,必定被那一道闪电击中。 常护花的神经都已被锻炼得有如钢丝般坚韧,脚下一软,顺势一倒,滚向烈焰尖石中。 裂焰尖石迎着他骤然消失,常护花浑身一寒,神智一清,看得很清楚,自己仍然是在雪上,周围既没有雪坑,也没有嶙峋怪石,飞扬火焰。 九王爷在他身旁不远,剑已然在手,脚前积雪翻开,出现了一条剑劈的痕迹。 常护花一滚即起,剑护在身前,冷冷道:“不出所料,果然只是一种幻术,一种幻觉。” 九王爷没有追击,在方才那种情形之下他也不能一剑杀死常护花,再出击当然也是起不了作用的了。 他按剑一笑,道:“佩服——” 常护花冷冷道:“也许一开始我就不该与你的目光相接触。” 九王爷道:“你若是不望本王,如何接得下本王的剑?” 常护花道:“方才我难道也是在看着你?” 九王爷道:“若非如此,你怎知道本王那一剑正向你劈来?” 常护花点头:“我明白了。” 九王爷道:“你明白什么?” “魔由心生,我若是心无杂念,又怎会为你的眼睛迷惑?” “道理不错,正是如此。”九王爷笑了笑:“只是,一个人又怎能没有杂念!” 常护花一怔,他不能不承认九王爷说得实在很有道理。 九王爷左掌随即一送一沉再一翻,五指如钩,一探一拔,一股积雪立时激起来,合成了一条粗大的雪柱,直拔霄汉。 九王爷也就在雪柱后消失。 最好的内功也难以弄出一条这样的雪柱来,常护花知道这又是九王爷的幻术,一口真气运遍全身,镇定心神,企图将所有的杂念驱去。 也就在心神一定的那刹那,在他面前那条粗大的雪柱由清晰而模糊,由模糊而消失。 九王爷仍立在原位,笑了笑,放步横移,这一步横移,常护花又吃一惊。 在常护花的眼中,九王爷仍然立在那里,却从他的骨内走出了另外一个九王爷来。 这个九王爷才站好,又一个九王爷从这个九王爷的体内走出,然后第三个,第四个。 不过片刻,在常护花的周围,竟然出现了七七四十九个九王爷。 常护花真气再运,闭上眼睛,耳听八方。 周围一点声息也没有,常护花过了一会才张眼望去,四十九个九王爷赫然仍站立在原地,笑望着他,一个也没有消逝。 突然那四十九个九王爷一齐伸手沉腕,一探一拔,抓起了一条条巨大的雪柱。 常护花心念未动,已经被围在雪柱之内,那刹那在他感觉中,四十九条雪柱仿佛都是为人所化,四十九个九王爷化成了四十九条雪柱。 常护花仰首望去,只见那些雪柱全都是直入夜空,望不到巅。 这绝无疑问只是幻术,九王爷只有一个,但躲在哪一条雪柱后却是颇费思量。 常护花考虑一会,终于举步往前走去,与之同时,挡住他面前第一根雪柱突然蛛网般碎裂,迎头倒下来,“轰轰隆隆”声势惊人。 虽然知道那只是幻像,常护花的身形仍然不由得往侧一闪。 那边的另一条雪柱与之同时倒下,常护花下意识再闪,第三第四条雪柱跟着倒下,雪花漫天声势浩大,动魄惊心。 常护花根本已没有闪避的余地,也就索性不避,仗剑护体静待那些雪柱倒下。 那些雪柱在他身上便已消失,常护花惟一的感觉只是耳鸣目眩心跳,可是一口真气运过,这种感觉便亦消失。 雪柱亦停止倒下,已倒下的那几条雪柱的本来所在,却出现了新的雪柱。 常护花目光落下,脚下周围一点变化也没有,只有他脚步移动时留下的脚印。 这又证实了一切都是幻像,所以他随即再次举步移前,迎着一条雪柱走去。 那条雪柱在他第一步踏出,便已碎裂,没头没脑地砸下。 常护花这一次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行,雪柱倒在他身上,消失于无形。 九王爷没有袭击,常护花继续前行,第二条雪柱同样倒下消失,跟着第三条。 常护花走过了第三条雪柱的所在,第四条雪柱便又出现眼前,他清楚记得,那边就只有三条雪柱,怎会有第四条雪柱出现,此念一动,他不由回头望一眼,一望之下,不由一呆,在他的后面赫然是一条条的雪柱,左右也一样。 他不错走过了三条雪柱,在他走过的时候,那三条雪柱亦消失不见,可是现在,雪柱非独仍然在他身后,而且与左右雪柱的距离完全一样。 这虽然令他非常意外,但其实并无不妥,他原就是走进雪柱林中,现在他的情形,并非正就是置身雪桂林中? “常护花——”九王爷的语声终于响起来,夹着得意的笑声。 常护花完全辨不出笑语声从哪一个方向发出来。 似在左,又似在右,似在前,又似在后,再听,竟似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来,在雪柱中回荡,久久不绝。 常护花索性不动,道:“可惜阁下这种幻术只能够吓人,不能够伤人。” 九王爷笑道:“本王的目的,也只是将你困在这里。” 常护花道:“以我的轻功,半炷香你以为能够掠出多远?” 九王爷道:“凭本王的轻功,半炷香内,无论你掠出多远,本王都自然能够追得上。” 常护花道:“只要你追不上,你的幻术便无所施其技,我们不妨一较高下。” 九王爷笑道:“本王绝无恶意,你若是逃回本王府内,本王更是欢迎之至。” 常护花怔住,九王爷的话到底令他明白了一件事,他连方向都已经失去,在他的眼中,周围都是雪柱,任何方向完全一样,并无分别,他若是直往前掠,实在极有可能掠回九王爷府。 他心念再动,目光一闪,冷笑道:“你这是暗示我,现在我走的这个方向完全正确?” 九王爷应道:“也许是的,你为什么不试试?” 常护花道:“这当然是因为我还能够肯定现在所走的方向对不对。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表现得像一个傻瓜。” 九王爷大笑,道:“为我所惑的只是你一人,在别人的眼中看来,你的确就像一个傻瓜。” 常护花道:“不知道你在别人的眼中看来又像什么?” 九王爷道:“什么不是一样,他们要对付的只是你,也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常护花道:“不错。”闭上眼睛。 九王爷笑接道:“闭上眼睛也没有用,本王的幻术已经在你的眼里长了根,无论你什么时候张开眼睛来,所看的景像都会完全一样。” 常护花没有回答,九王爷又道:“不过你得记着,你只是半个时辰,过了子夜你就算能够闯出来,回到安乐王府,看到的就只是龙飞的尸体。” 常护花冷笑:“安乐王府高手如云,禁卫森严,那个铁甲人即使能够闯进去,亦未必能够完成任务。” 九王爷笑问:“你若是一个职业杀手,会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常护花没有作声,九王爷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是那么得意兴奋,常护花突然有一种感觉——在大笑的这个人非独不很正常,而且已接近疯狂。 他一直在倾耳细听,可是到现在为止,竟然仍未能听得出笑语声的正确位置。 ——难道连我的听觉也已受他的幻术支配? 常护花稳定的心情不由又动乱。 ——那只信鸽能否顺利飞回去? ——那个铁甲人是否一如九王爷所言,因为有必杀的信心才接下这一宗生意? 常护花的心情又如何能够稳定下来,那个铁甲人固然可怕,何况司马纵横与他之间仿佛有一种默契,每一次都配合得恰到好处。 以司马纵横的武功,再配合那个铁甲人无坚不摧、刀枪不入的铁甲,的确已可以无往不利。 龙飞若是收不到飞鸽传书,在缺乏防备的情形下,也的确不难为那个铁甲人所乘。 这一次的暗杀,也的确很令人意外,就是龙飞,也不以为铁甲人下一个刺杀的目标就是自己,更想不到铁甲人的刺杀行动安排得这样紧密,竟然在刺杀吕东阳上官贵之后,在当天子夜便采取第三次的行动,刺杀一个这么重要的人物。 常护花若是不能够及时赶回去,那只信鸽又若是寒夜中迷途。在虽然有防备,但防备不足的情形下,龙飞的安危实在可虑。 如此寒夜,那只信鸽虽然是名种“千里还”,迷途的可能性亦很高。 ——只有看自己的了,常护花此念一生,更加焦急,越焦急也就越烦乱。 九王爷大笑不绝,与常护花的焦急同时,越来越响起来,越来越动魄惊心。 常护花知道九王爷是有意扰乱自己的心神,但亦无可奈何,时间也就在他的焦急中飞逝。 那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 真的是非常突然,灵光一闪,一道闪电也似疾划过常护花的脑际。 他的眼睛终于张开来,亮得就像是两盏明灯。 那些雪柱并没有在他的眼中消失,但他已有了应付的办法。 他的剑缓缓隐在肘后,左手捏剑诀,脚踏七星,左右迅速的交换,再往雪柱间移去。 九王爷的语声立时又响起来:“这不错是一个北斗七星阵,但你要闯出去,可还要再花一些心思和时间。” 这一次,常护花已能够清楚分辨得出语声是来自左面第一条雪柱,他的身形立即一偏,一剑往左面疾刺了过去。 那条雪柱迎剑消失,九王爷终于出现在常护花眼前,引剑一划“叮”的迎住了刺来那一剑,引剑暴退,在另一条雪柱后一闪而没。 常护花人剑紧接追前,飞削向那条雪柱,剑到柱消,九王爷赫然已不在柱后。 雪地上两个脚印,深浅不一,从脚印看来,九王爷显然是着地随即一纵,奇怪的是常护花竟然看不见九王爷的身形闪动。从脚印的方向看来,九王爷是跃往右面,常护花随即往右面跃去,却什么发现也没有,连脚印也都不见,他知道自己又为九王爷所惑。 九王爷的笑语声接又传来:“是不是,本王可曾说错了?” 笑语声仿佛从四方八面传来,常护花不由得苦笑,他因为看出这可能是一个北斗七星阵,所以才脚踏七星,往外闯一闯,一闯总算闯个正着,方才知道九王爷的藏身所在,却因为贪刺那一剑,脚下一乱,便再为九王爷所乘,现在当然得要重新开始,重新算清楚所在的正确方位,才能够再外闯。 九王爷方才那些话绝无疑问就是诱他刺出那一剑。 若是平日,便浪费多一些时间也不要紧,现在他却必须在子夜之前赶返安乐王府,所以非独要闯出去,而且要赶快闯出去。 他也知道贪刺这一剑,所有的方位都会完全改易,要推算出自己所在的正确方位,虽然用不着花了方才那么多的时间,但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对于奇门遁甲、五行八卦这方面,他懂得到底并不多,何况,九王爷也未必会再给他好像方才那样的安定。 果然不出所料,他一颗心才稳定下来,便听到九王爷一声喝斥:“看剑——” 他的心情立即给喝乱,语声从四方八面传来,剑却没有刺到。 九王爷随即大笑道:“这一次是假的,下一次却也许是真的。” 常护花暗叹一声,闭上眼睛,接连三声“看剑”相继从四方八面传来。 一声急过一声,常护花不为所动。 再一声“看剑”,这一次果然来了,常护花耳听风声,出剑,“铮”的正迎上来剑,脚步接动,倒踩七星,回攻一剑,他的判断并没有错误,这一剑攻出一半,便响起“叮”的一声。 九王爷一剑攻出,志在扰乱常护花心神,只一剑身形便倒退,正是倒踩七星步,常护花身形与之同时倒退,亦倒踩七星步,立即便赶上。 他的眼睛这才睁开来,九王爷正在他身旁不远,引剑正倒退。 他紧追不舍,剑缠住了九王爷的长剑,脚步与九王爷的脚步同时移动,那刹那之间,简直就变成了九王爷的影子。 九王爷连退七丈,仍然摆脱不了常护花的剑,眼神终于出现了变化,那些雪柱也就在这刹那变成了九王爷的影子般。 常护花不由面露喜色,九王爷的面色却有些难看,冷笑道:“好,原来是诱本王出剑,然后瞎缠本王,将本王的幻术破解。” 常护花道:“你本不该出手的。” 九王爷道:“本王只是看错了,不知道你也是一个如此狡诈之人。” 常护花道:“未及王爷。” 九王爷大笑道:“兵不厌诈,何况这本来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不错——”常护花左手一松剑诀,上下移动之间,已然扣住了好几枚暗器。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出剑不停,双剑交击,有如珠走玉盘,常护花七十二剑一过,左手已把握空隙,将暗器射出,长剑接着刺进。 九王爷长袖一拂,卷飞射来暗器,身形接一个翻滚,倒掠了出去,霹雳一声,一团火花接在他身前爆开来疾涌向常护花。 常护花并没有追前,暗器射出,身形便倒掠着地即起,反手又射出一蓬暗器。 九王爷火器出手,已知道上当,天马行空般跨越那团烈火,追向常护花,哪知道一蓬暗器已射至,挥剑急招架。 到他将暗器击落,常护花身形已远在数丈外。 “好,好一个万花山庄庄主,好一个常护花!”九王爷冷笑道,剑一抖,“叮”的齐中断成了两截。 在此之前,他甚少出手,这一次虽然看出常护花是一个真正的高手,未必能将他击倒,但自信亦一定能够将他困在这片雪地上一二个时辰,却不过半个时辰便已被常护花脱出。 惟一令他还心宽的只是,现在已经接近子时。 子时到底降临了,常护花掠过那片雪地,才掠进长街,便已经听到了子夜的更鼓。 “不好——”常护花的身形,立即放快。 长街寂静,一个行人也没有,寒风彻骨,常护花逆风而飞掠,一双眼睛更有如被刀割,可是他并没有理会,一心牵挂龙飞的生命安危。 x      x      x 龙飞也有一个坏习惯,就是每当有什么事情压在心上,有什么困难解决不来,就会睡不着,而在他睡不着的时候,就会在内堂不住的踱圈子。 在他踱圈子的时候,他又有一个坏习惯,不喜欢其他人在旁侍候,就是他的义子女也不例外,这在安乐王府已经不是一个秘密。 好像这样的秘密,天地会当然不难打听出来。 今夜龙飞的心事实在太多,单就常护花的安全已令他非常不安。 内堂的灯光非常明亮,照耀得有如白昼,龙飞衣冠未卸,一个人背负双手徘徊在堂上,老远便可以看到。 周围空荡一片,并没有加强防备,看来常护花放出的那只信鸽若非迷途,便是还没有飞回来。 现在却已是子夜。 更鼓声才转,内堂东侧的一道短墙轰烈倒塌,一片叱喝声中,那个铁甲人一步跨进来。 龙飞停步,冷然盯着那铁甲人,竟然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那个铁甲人继续迫前,走向龙飞,移动间铁甲人不住“铮铮”作响。 “大胆——”龙飞突喝,戳指着那个铁甲人。 铁甲人也一样不为所动,继续步向龙飞,十数个黑衣杀手在短墙外出现,内堂两侧亦有几个杀手现身出手,各执兵器,向着铁甲人。 他们的人数并不多,却没有一个露出惊慌之色,铁甲人当然也不会将他们放在眼内,一步步迫前,令他不快的只是,对方连一个人也没有上来,令他想让龙飞瞧瞧他的威力也不能够。 龙飞也只是戳指着他,一声“大胆”之后便再无话说,他终于感觉事情有些不妙,停下来。 龙飞也就在这时候问:“大家都准备好了?” 那些杀手轰然齐应,铁甲人一怔,回顾一眼,只见无数的火把已然在周围亮起来,隐蔽的地方都有人冒出,将他包围在当中。 他只望一眼,再次前行,根本不将那些人放在眼内,龙飞同时口数:“七步,六步,五步……”语声由低而高,断喝一声:“一步!” 一条条绳子应声从雪地内弹起来,积雪纷飞。 铁甲人脚下的雪地应声裂开,裂出了一个方圆两丈的陷阱。 陷阱上铺着的石板在绳子拉开同时陷下,落在一张奇大的绳网内。 铁甲人亦掉进绳网内,绳网接着收缩,在绳网内的石板随即四方八面的向他撞至,那些杀手同时将火把抛出,向陷阱掷落。在陷阱底下,赫然铺落了厚厚的稻草,与火把接触,立即便熊熊的燃烧起来。 绳网若是一收紧,纵然被烈火烧断,那铁甲人也只有掉下陷阱去,铁甲沉重,绳网又不受力,轻功难以施展得开,虽然刀枪不入,在烈火中一烧,藏在铁甲内的人只怕便得被活活烫死。 烈火未必能够将铁甲烧毁,但铁甲传热至快,只要掉进烈火内,不消片刻,便足以致命。 陷阱也颇深,在此之前,安乐王府之内并没有这个陷阱,龙飞绝无疑问,已经收到飞鸽传书,作好安排,只等铁甲人的出现。 铁甲人刀枪不入,所以他连弩箭也没有安排,只准备了百数十枝松节火把与百数十斤干草。 绳网内还有倒钩,其中部分现在更已钩住了铁甲人身上的甲片。 这一切绝无疑问安排得非常巧妙,只可惜,就是算漏了一点。 也就在绳网收缩的那刹那,铁甲人的双手突然铮铮的射出了两支嵌有倒钩的短矛,那两支短矛只不过半尺长短,各拽着一条长长的钢链子。 那两支短矛都是以机簧发射,劲穿金石,一射两丈,“夺夺”地射进了一条柱子内,铁甲人双臂一振,立时借钢链之助,疾往上拔起来,那张绳网亦被他带得飞离了陷阱。 龙飞属下杀手的反应也不可谓不敏捷,两个左右扑出,挥刀斩向那两个钢链,另外十多个手执钩镰枪一扑而上,钩住了那张绳网,便待将铁甲人连人带网拉回陷阱去。 刀尚未砍在钢链上,铁甲人已飞至,左手抓住了一条钢链,右手接着一拳挥出。 一个杀手迎着铁拳连人带刀被击飞丈外,铁甲人右手接沉,一支既薄且窄的缅刀从腕下射出,只一划,便将脚下缠着的绳网削断。 那些杀手立时发出一声吆喝,四方八面涌上来。 铁甲人双手一抖,钢链脱出双臂,右手缅刀接将缠着的破折网剔去,从容不迫。 龙飞的态度也一样,手一翻,一柄折扇“刷”地打开来,碧玉为骨的折扇,灯光下更觉名贵。 折扇上两个字一断,三个字一断,写的都是死在他扇下的高手的姓名。 这柄折扇也就是江湖上有名的“玉骨销魂”。 铁甲人转过半身面向龙飞,也不见怎样动作,那柄缅刀突然飕地从他右腕下射出,射向龙飞。 龙飞仿佛意料之中,一步横移,缅刀从身旁射过,再飞三丈,射进了堂内的一条柱子,竟然还能够没入半尺之深,可见是如何强劲。 龙飞虽然没有回头,但只听那柄缅刀的破空声、入柱声,已经知道那柄缅刀的威力,面色终于一变。 铁甲人随即举步,一步步向龙飞迫近,周围那些杀手亦同时向铁甲人迫去。 前行不过三步,一条人影从走廊如飞射至,僧人装束,正是龙飞第五个义子长风。 上官鹏亦同时从相反的方向掠来。 长风僧手执一双戒刀,身形如风,双刀亦一样,一下来到铁甲人面前,刀花飞滚,双刀一齐扎至。 铁甲人双拳一翻,迎上来刀,硬硬将长风僧的刀势击散。 上官鹏紧接从另一边砍至,那赫然是一柄沉重的开山巨斧。 铁甲人滴溜溜一转,上官鹏连劈三斧落空,正要将斧抽起,铁甲人已一拳击在斧背上,硬硬将那柄利斧击进了雪地内,接着一拳击向上官鹏面门。 长风僧双刀随即砍在铁甲人的背上,“当当”两声,铁甲人铁甲无损,却被震得往前一栽,他的身手却也实在快,一转一抄,长风僧收刀虽快,仍被他抓住了双刀。 他随手一折,双刀便已绞在一起,一拳接从当中击进! 长风僧弃刀急退,香芸一旁补上,软剑一抖,“嗡嗡”的袭向铁甲人眼睛。 铁甲人左手一抹,便将来剑封开,继续迫前,香芸一连十三剑急攻,都阻止不住,龙飞同时收回折扇,领后一插,坐马沉腰,暴喝声中,双掌击出。 铁甲人双掌亦迎前来,也就在这刹那,龙飞翻身倒退,倒掠进堂内。 两柄剑尖也似、长如中指般的暗器也就在那刹那从铁甲人的腕底射出来,几乎是贴着龙飞胸膛射空,说险当真险到了极点。 龙飞的江湖经验固然丰富,身手也实在敏捷,一看铁甲人出掌的姿势,便知道铁甲人并不是要与自己比掌力,当机立断,立即倒翻开去。 那两枚暗器射进堂内,射穿了一面屏风,去势未绝,继续射进墙壁内。 旁边的人虽然看不见那两枚暗器射进墙壁内的情形,亦看出那两枚暗器的强劲,亦替龙飞捏了一把冷汗,也齐皆一怔,随即冲杀上前来。 上官鹏及长风已然各自换过了一柄开山巨斧,那些杀手的手中亦都是巨斧鬼头刀狼牙棒一类的重兵器。 这些重兵器击在铁甲上,即使不能够将铁甲击破,亦一定能够生出很大的震荡,若是长风这种高手贯上内力,不难将藏在铁甲内的那个人震伤。 铁甲人亦一怔,随即直闯进内堂,对向自己冲杀前来的各人,仿佛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龙飞身形落下,一声“枪来!”旁边侍卫便将一支铁枪送上,当年他跃马沙场,一连刺敌将十七人,用的就是这支铁枪。 他也实在想不到竟然还有用得着这支铁枪的一天。 铁枪在手,他仿佛又回到了沙场上,一阵热血狂涌,霹雳暴喝,挺枪刺去。 铁甲人双手左一挡,右一挡,连挡十七枪,将龙飞迫退六步。 后面是一张紫檀八仙桌子,龙飞的脑后仿佛长着眼睛,倒跃上桌上,铁甲人飞步欺前,铁拳击下,龙飞及时跃退。 桌子在铁甲人拳下碎裂,放在桌子上的一张锦笺疾扬起来,也正是常护花在九王爷府中偷出来的那一张。 灯光明亮,锦笺正向着铁甲人的面门,当然看得清楚,铁甲人一把抓住一看,顿时一怔,铁拳陡握,那张锦笺被握成一团。 龙飞铁枪乘隙刺来,铁甲人及时一拳迎上,“铮”的被震退一步,后面巨斧狼牙棒鬼头刀如潮涌至。 铁甲人一声闷哼,左手一招,飕的又是一支短矛曳着链子飞出、穿透承尘、瓦面,铁甲人的身子亦同时飞起来,“轰”地撞碎了头上承尘,直冲瓦面。 龙飞大喝,掷出铁枪,正中铁甲人右小腿,一滑弹开,并未能阻止铁甲人的去势。其他人也同样来不及。 铁甲人在堂外应该知道成功的希望不大,可是在堂外不走,进了堂内才走,已令人意外,他双臂射出两枝短矛,竟还能藏着第三支,更加令人意外。 他们的反应并不慢,立即退出内堂,龙飞、长风、上官鹏三人不约而同,一跃而起,直往承尘那个缺口掠上去。 灰尘瓦石“簌簌”飞洒而下,三人都没有理会,龙飞第一个,双掌护住了头顶,才窜进承尘,便已听到了一下机关声在瓦面上响起来,跟着就是急劲的破空声。 龙飞轻叱一声,双掌暴扬,震碎另一个缺口,窜上屋顶,只见铁甲人手抓链子,正射落在数丈外面的另一片瓦面上,疾如箭射。 才落下,短矛又拽着链子射出,铁甲人亦再随着链子射出,迅速消失黑暗中。 这种速度,远超出人力的极限,原因那支短矛以机簧来发射,劲而远,内力最好的人也难以将之掷到那么远去,铁甲人在短矛一钩稳东西,立即借力射出,简直就像是一个流星锤也似,他浑身都裹在铁甲之内,也当然不怕碰撞,少了这一重顾虑,速度也当然够发挥至尽。 龙飞一看那个铁甲人前射的速度便知道很难将之追及,亦知道铁甲人在刺杀上官贵之后,何以那些杀手追出了墙洞,便踪影全无。 那个铁甲人并没有踩着脚步倒退出巷外,只不过借着短矛链子凌空飞去。 长风跟着掠上瓦面,目光一转,道:“义父,要不要追下去?” 龙飞点头道:“即使追不及,我们追上去,也最低限度可以避免更多伤亡。” 语声一落,龙飞身形掠出,长风及上官鹏身形齐动,紧追龙飞的身后,香芸那边亦掠上来了。 这短短片刻,那个铁甲人非独已经消失不见,连破空声响也听不到了。 龙飞等却不管那许多,继续追前去。 地面那些杀手亦已经纷纷追那个铁甲人逃去的方向。 铁甲人身形一落即起,左右臂短矛拽着链子交替射出,四五个起落,已过了王府高墙。 接载他的马车正停在那里,却已被八个杀手包围起来,那个老苍头仍坐在车座上,人鞭已呼之欲出。 他的举动看来是那么笨拙,一双睛却精光四射,锋芒毕露。 八个杀手正准备出手,铁甲人已然飞过墙头,凌空落下来。 他人在半空,已看清楚下面的形势,凌空落下,一拳已将一个杀手击飞了出去,左右双臂短矛接曳着链子射出,射进了两个杀手的胸膛,一穿而过。 那两个杀手绝非庸手可比,可是那两支短矛的速度与所取的距离实在大出他们的意外。 老苍头同时出手,“唿哨”一声,马鞭鞭杆抽向面前的一个杀手,半途却突然一转,毒蛇也似的马鞭飞缠上另一个杀手的咽喉。 杀手惊呼,挥刀欲削,人已被扯上了半空,也就在半空被活活勒死。 面对老苍头那个杀手也不慢,立即扑前,他身手很快,老苍头也不慢,鞭杆迅速迎上来刀,杀手连劈十一刀都被当开,鞭杆猛一长,便穿透了他的咽喉。 这片刻之间,铁甲人又迅速解决了两个杀手,身形倒飞,撞开车门,坐上车厢,接喝道:“快走——” 老苍头立即鞭落催骑奔,回头道:“龙飞好像已早有准备。” 铁甲人冷笑:“他知道我这个时候到来,买我们杀人的人,出卖了我们!” 他的语声异常阴沉,右手一振,一道寒光射出,闪电般射进了追来两个杀手其中一个胸膛! 那个杀手的身子被暗器所带的力道撞出了三尺,仰天倒毙。 另一个杀手仍然追前,一面吹动竹哨,六七个杀手应声从两旁巷子里窜出来。 铁甲人没有将车门关上,坐在车厢内,盯着追来的杀手。 老苍头又问:“还是成功了?” 铁甲人冷应:“龙飞没有死!” 这两句话常护花听得很清楚,他发狂地赶回来,远远看见那些杀手追着这辆马车,一颗心不由沉下去,往旁边屋角一躲,只等马车驶近来,突施袭击,却就听到了这两句话,心念立时亦一转。 两个杀手也就在这时候飞骑迎面奔来,两旁巷子亦闪出了两个杀手,飞矛向铁甲人射去。 老苍头挥鞭卷向前来的两骑,铁甲人双拳亦迎向飞来长矛。 飕地鞭过人落,一个杀手被击坠马下,老苍头倒转鞭杆,接戳向左面的那一个杀手。 右边那匹空马同时从车厢旁奔过,常护花也就在这刹那从暗角中窜出,右手往马鞍一按,身形迅速倒翻上车顶,十指先下。 铁拳击飞长矛的“叮当”声,马鞭挥舞的“唿哨”声乱成一片,还有那些杀手的呼喝声,再加上奔马声车轮辗动之声,已足以掩去常护花十指落下所发出的轻微声响,他也就以十指紧抓着车顶,悬在车厢的一侧,双脚紧蹬在车厢壁上,所以并没有弄出声响来。 右边那个杀手右手挥刀挡开了戳来鞭杆,左手一矛接扎向拖车的马。 只要将马砍倒,马车便得停下来,可惜他虽然有一个好主意,出手快不过老苍头。 矛未扎下,老苍头鞭杆已将之敲开,那个杀手一骑立即奔过,背后随即挨的铁甲人一枚暗器,鲜血激溅,伏鞍疾奔了开去。 拖车的两匹马同时撞向一旁人家,老苍头手急眼快,一把勒回,常护花也就在马车一收这刹那,游身窜上了车顶,平伏在那里。 老苍头没有察觉,继续驱车前行,铁甲人也是,紧盯着追来的杀手。 三骑如飞追来,铁甲人暗器连射,这一次,他不杀人而射马。 马的目标大,铁甲人暗器无一落空,健马悲嘶中人立,或斜撞开去,三个杀手不由都滚鞍落下马,仗着身手敏捷,并未受伤,却迅速被远远抛下。 马车越来越快,不过片刻,后面的竹哨声更已听不到,老苍头缰绳一勒,突然将马车驶进一条狭小的横街。 那条横街只容马车驶过,也不怎样长,前面是一片荒地。 过了那一片荒地,一片竹林,马车驶上了一个小山坡,一折直下,驶进了一幢破屋内。 那幢破屋也不知闲置了多久,孤零零的建在山坡下,一边围墙已倒塌,当中空出了一截,恰巧空马车驶过。 马车也就在荒院中停下来,铁甲人一跃而下,来到一侧枯井的旁边,一把抄住老苍头递来的马鞭,跳进了井内。 老苍头沉腰坐马,那条马鞭连杆迅速被牵得毛直,井下随即传来“铿”一下轻响。 老苍头这才收鞭,翻身亦往枯井内跃下。 常护花这也才从车顶上滑下来,蹑着脚步来到了枯井的旁边,倾耳细听。 铁甲人沉重的脚步声从下面传来,还有她阴沉的声音:“若不是那个人告密,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张锦笺在龙飞的手上。” 老苍头的声音随即响起来:“只有那个人才知道我们拟定在什么时候动手。” “还有一个人!” “花三娘可是绝不会将秘密泄露出去的。” “若是她走漏消息,我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姑娘息怒!” “谅她不敢!” “那个人如此做,目的想必在一石二鸟,杀人灭口。” “无论如何,我也要将他找出来,碎尸万段!”铁甲人的语声更冷酷。 常护花听到这里,才明白那铁甲人是将他偷自九王府,以飞鸽送回去的那张锦笺当作是九王爷送出去,要借龙飞的手除掉她,免留后患,更想不到铁甲人是个女的。 ——这个铁甲人虽然身手非凡,无坚不摧,头脑可不是怎样灵活,正当用人之际,九王爷又怎会出如此下策? ——难道她对于九王爷天地会的事情知道得竟然那么少?真的只是一个为钱而杀人的杀手? ——那倒好,她若是转而与九王爷作对,对我们可是有利无害。 常护花心念一转再转,并没有放弃追查那个铁甲人本来身份的决心,他手足并用,沿着井壁攀下,步步为营,只恐一个不小心,惊动了前行的人。 井颇深,底下有些崎岖,一侧开了一个洞,漆黑一片,铁甲人及老苍头的声音正是从那边传过来,常护花黑暗中摸索前行。 那是一条很长的甬道,一片森寒,铁甲人老苍头每说一句话都引起一叠回音。 第四章 叛徒食恶果,殃及五毒门 常护花更加小心,再听下去,他突然发觉那个铁甲人的头脑并不是不灵活,只是性子很偏激,很冲动。 不知何故,他突然也有一种冲动,很想看看那个铁甲人的真面目,很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也就在这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了亮光。常护花很自然的往旁边墙壁一贴,避免亮光射在自己的身上。 亮光由上方透下来,常护花看得很清楚,铁甲人正站在一道石阶上,伸手将头上一块暗门之类的东西推开,随即走上去。 老苍头跟着亦走了上去,暗门“砰”地落下,周围又回复一片黑暗。 常护花这才动身,但仍然小心翼翼的向那边接近,到了石阶下,往墙壁一贴,挨着墙壁一步步往上走去。 暗门的缝隙漏下一点儿亮光,铁甲人的语声清楚的从上面传下来:“什么?付钱要我杀龙飞的是醉月楼的老板朱成?” “那三张地图与及被杀者的肖像、起居习惯等一切详细资料全都是他提供给我们,看来他对于那三个人恨之切骨,早已想置之死地。”回答的是一个苍劲的女人声音:“属下已经调查过朱成这个人,知道他平日甚喜欢与江湖中人交往,在他的后背之上,纹有蛇、蟾蜍、蜘蛛、蜈蚣、蝎子五样东西。” 铁甲人诧异地道:“那是五毒门的标识,五毒纹背,他在五毒门的地位也不低的了。” 老苍头道:“五毒门的人很少在江湖上出现,尤其近十年,有说已经不存在。”一顿接问:“你是从哪儿知道他后背有五毒纹身?” “他可是这儿的常客。”苍劲的女人声音接道:“还有一个消息,入夜他已经离城,是往东而去的。” 老苍头道:“五毒谷岂非就是在东面百里深山密林之中?” 那个女人接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老苍头道:“那个朱成与龙飞暗通消息,姑娘进去的时候,龙飞已经安排了陷阱。” 那个女子诧异道:“可是他为什么这样做?” 老苍头道:“也许是在灭口。”一顿接道:“知道姑娘子夜到龙飞那儿去的,只有两个人。” “属下绝不会做出这种为害师门的事情。” “谅你也不敢。”老苍头冷笑:“那便只有朱成了。” 那个女人又问:“那是姑娘意思?” “你忘了本门戒条?”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 “还有?”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那个女人的语声微微的起了颤抖。 铁甲人冷酷地接着道:“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那个朱成,算清楚这笔账。” 那个女人又道:“属下这儿有他的肖像。” “拿来!”铁甲人的语声更加冷酷。 那个女人接又问:“属下要不要也走一趟?” “不用了!”铁甲人吩咐:“你还是赶快找个办法毁掉枯井那边进口,那条地道暂时不能用了,各方面也得小心一点儿,这个地方未到必要,我们仍不想放弃。” “属下知道。” 铁甲人沉重的脚步声接起,老苍头的脚步声亦随着远去。 常护花倾听了一会,正奇怪那个女人何以仍然留在那之上,一阵“轧轧”的声响突然从上面传过来。 那是暗门开启的声音,常护花却听不到那个女人的移动,更觉得奇怪。 也就在此际,一阵笑声入耳,笑着道:“好,做得好!” 笑语声入耳,常护花不由得心头怦然震动,这笑语声不久前他才在九王府中听过。 是司马纵横的笑语声。 ——司马纵横怎会在这里出现?常护花奇怪之极。 “若是给他们发现,可就很不好的了。”那个女人叹息着说:“我实在不明白大爷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其实不难明白。” “属下洗耳恭听。”那个女人竟然又变了司马纵横的下属。 “其实是这样的——”司马纵横的语声沉下来。 常护花耳贴着暗门,凝神细听,他随即听到了一声惨叫。 凄厉已极的惨叫,发自那个女人的口中,然后就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常护花一怔,也立时知道是怎么回事,双手不由自主地往暗门一托,那扇暗门却纹风不动。 “轧轧”声又响起来。 常护花取出一个火折子剔亮,只见那道暗门的旁边有两道机括扣着,他到底在承德行宫经过严格的训练,很快便找到机括的枢纽所在,拔剑插进去,内力一透,“格叮”的三声,将之削断,再往暗门一推。 这一次,暗门一推即开,常护花剑在身前,狸猫般一窜而上,窜入了一片明亮的灯光中。 由那么黑暗进入这么光明的环境,眼睛实在不容易适应,常护花虽受过这种突变的适应训练,仍然一会才完全回复正常。 没有任何的袭击,室内事实一个活人也没有。 那是一座精致的石室,也相当宽敝,当中放着一张八仙桌,几张椅子,四面墙壁有两面嵌着精致的架子,堆放着好些卷宗。 桌旁摆放着一些小摆设,整座石室看来倒令人很舒服,惟一令人感觉不舒服的就是那个女人的尸体。 那个女人倒在一面墙壁的前面,双眼怒突,咽喉塌下了一片,显然就是给重物撞击所致的。 她看来已有四十年纪,珠圆玉润,也混身珠光宝气,衣饰花丽,外表活脱脱就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少奶奶。 她的眼中充满了诧异,分明完全不相信司马纵横竟会对自己下毒手。 常护花只看伤势便知道这个人已经没救,俯身耳贴向地面听去,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他想想,站起来,走到一面墙壁的前面。 方才的“轧轧”声就是由这个方向传来,常护花看了一会,并无发现,转向相反方向的那面墙壁走去。 这一次,他很快就找到机括所在,一扳之下,那道暗门无声的打开来。 暗门后是一条阴暗的巷子,常护花走了出来,就发觉积雪上有几个怪而深的脚印,这种脚印他并不陌生,正是那个铁甲人的脚印。 脚印在对面墙壁之前消失,可想而知,那面墙壁之上亦开有暗门。 常护花剔亮火折子找了一会,竟然又找不到暗门控制机括所在,转而向巷外走去。 巷子的一端有一道高墙挡着,常护花回头走,另一端却是相连着一条窄小的横巷,仅容一个人走过。 常护花没有走过去,相反拔起身子,掠上瓦面翻过屋脊,居高临下,他看得很清楚,那座石室的所在,相连着一个老大的院子,再过则是几幢楼房。 常护花想想,身形掠出,掠过院子,再翻过那幢楼房,过了前院,终于到了那幢院落的门前。 翻过门旁高墙,是一条街道,常护花转到门前看了看,不由又一怔。 屋檐下一面横匾,写的是“怡红院”三个字。 常护花听说过这是京城中最大的一间妓院,当然到现在才知道这间妓院与天地会,与那个铁甲杀手都拉上了关系。 龙飞知道得更晚,在常护花回去安乐王府复命才知道。 这之前,龙飞也调查过怡红院。 在摧毁天地会在京城的根据地,肃清所知道的天地会分子之后,为了确保京城的安全,龙飞曾经发动过一次大规模的搜索行动,稍为有疑问的地方,都加以彻底搜索。 那一次的调查中,怡红院亦曾被搜索,但却是一点疑问也没有,主持人花三娘的身世,干净得就像是一张白纸。 这张白纸干净的原因只是表面。 好像这种外表清白的人京城中还有多少?龙飞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他属下虽然人多,也大都很机警,很聪明,但并不是每一个都有一对明察秋毫的神眼。 何况,就算有一对杨普那么锐利的神眼,亦一样看不透心中的秘密。 人到底是人。 x      x      x 常护花离开怡红院之后,立即就回去复命,他并没有进一步搜索怡红院与及铁甲人进入的那座屋子。 他知道铁甲人一定已不在那座屋子内。 ——司马纵横若不是肯定铁甲人已离开,又怎会向那女人花三娘下毒手? 他不知道司马纵横对于那个铁甲人的秘密到底知道了多少,但他却相信司马纵横的判断。 司马纵横的判断事实甚少出错。 常护花也不知道怡红院与那座屋之内到底还有多少他们不知道的秘密,也不是没有好奇心,只是,在投身龙飞座下之后,他已经清楚一个人的力量到底能做什么,又什么该全力去做,什么不该做。 他将消息立即送回去,由其他的人来搜索,做得只有比他更加好。 龙飞属下有特别的搜查组织,每一个成员的经验都绝对比他丰富。 他们的行动也相当迅速,但这番搜下来,并没有发现太多的秘密。 花三娘密室中那些卷宗,只是一些人的资料。 一些在京城中突然暴毙的人。 综合所有的宗卷,龙飞肯定了一件事,花三娘是属于一个杀手集团的联络人,一个秘密的杀人集团。 那个杀人集团最少已成立了十年,第一个被杀者的宗卷,日期是九年之前。 杀人集团所接的生意最低是一百两黄金,最高是三万两。 杀人者只有一个单字留在宗卷上,在龙飞、吕东阳及上宫贵三人的宗卷上,是一个“铁”字。 “铁”当然就是代表那个铁甲人。 除此之外,还有两份写有“铁”字的宗卷,都是过千两黄金的生意,被杀的是两个武林高手。 绝无疑问,铁甲人是杀人集团中最高级的一个杀手,这也是龙飞心不安的地方,若是铁甲人之外,还有更厉害的杀手,龙飞实在不知道如何应付。 从所有记录看来,那个杀人集团接生意方式既复杂又秘密,也因此,若非这一次常护花跟踪找到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宗卷上却没有任何关于司马纵横的记载,司马纵横与花三娘是什么关系,仍然是一个秘密。 龙飞与常护花他们多少却亦推测到一些。 x      x      x “司马纵横必定是从哪儿知道有这样一个杀人组织,一心想将这个组织收归座下,所以才会追查这个组织的秘密。”龙飞是这样推测:“所以给他找到了花三娘,然而花三娘对于组织的秘密知道得并不多,或者知道得虽然已足够,但当司马纵横要所行动的时候,天地会已经被我们摧毁得七七八八,只有退而求其次,重金买动那个铁甲人。” 常护花道:“可以肯定的是花三娘完全为他所控制,言听计从。” “亦可以肯定,他只是利用花三娘,到了没有利用价值,立即毫不犹豫的杀之灭口。”龙飞一顿接道:“黄金绝无疑问是九王爷拿出来的,司马纵横却要花三娘骗信那个铁甲人,那是朱成的主意,诱使铁甲人找到五毒谷,到底有什么目的。” 常护花道:“司马纵横与五毒门也许有些过不去,但现在却又非解决私人仇怨的时候。” 龙飞道:“我却不以为事情是这么简单。”转问旁边的香芸:“芸儿,你看怎样?” 香芸道:“司马纵横这个人实在太厉害了。” 龙飞道:“说下去——” “常大哥的进入九王府,虽然未必已经为他们一开始就发现,却已经在他们的意料之中,那张锦笺只怕是故意让常大哥发现拿走。” 龙飞点头道:“锦笺落在我们的手上,我们才知道铁甲人,在什么时候采取什么行动。” 香芸道:“他们显然已经在考虑到安乐王府,不比其他地方,铁甲人成功的机会根本就不大,他们要铁甲人进来其实另有目的,当然,能够成功就更加好。” 龙飞道:“但我们若是得不到消息,根本就不会设置那个陷阱,那个铁甲人也就不会认为是被出卖。” “不错,那个铁甲人发现被出卖,一定会找那个买凶要他到这里来的人,司马纵横却已预先收卖了铁甲人的联络人花三娘,要花三娘提供朱成这个假消息,目的当然就是要铁甲人找到五毒谷五毒门。” “莫非那个司马纵横与五毒谷五毒门结下了什么仇怨?”龙飞甚感怀疑。 常护花道:“属下不以为他们与五毒谷五毒门的仇怨比对付我们更重要。” 香芸道:“九王爷显然很清楚这件事,他与司马纵横都不是那种意气用事、不分轻重的人,那其中,必然包藏着一个极大的阴谋。”一顿接道:“幸而大哥那么巧回来,跟踪到去,我们总算知道有这件事,否则只怕更加危险。” 龙飞沉吟道:“对我们更有利的是,司马纵横并不知道我们已找到线索。” 香芸道:“线头在五毒谷五毒门,我们应该派人去调查一下。” “应该是的。”龙飞沉吟着接道:“这件事……” 常护花道:“属下愿负此责。” 龙飞微笑道:“没人跟你争,你不用紧张。” 常护花笑道:“属下开口在先,别人就是要跟属下抢,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龙飞大笑,转呼:“杨普——” “神眼”杨普已捧着宗卷在那边等着,应一声:“属下在!” 龙飞道:“五毒门的资料。” 杨普接着道:“五毒门乃唐门支派,门主乃唐百川老前辈之侄,现今掌门唐老人之弟,自负清高,不得其父欢心,愤而离开唐门,另创五毒,江湖人称毒神,本名十奇。” 龙飞道:“接下去——” “唐十奇晚年得子名聪,老怀大慰,同时退隐五毒谷,迄今已一十九年。” 龙飞接问:“这个人的为人怎样?” “冷酷无情,喜怒不测,谈笑杀人,惟是自律甚严……” “自负的人一般都是如此。”龙飞转问:“这个人据说平生杀人无算。” “但都是盗名欺世,或者是黑道中的下三烂。”杨普附加道:“这个人虽然被视为邪正不分,其实在正道武林中口碑不错,只是不容于一般的所谓正道中人。” 龙飞微笑道:“五毒门这个名字,多少有点影响,若是改作五义门,侠义门,那些所谓正道中人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借口了。”接又问:“五毒门的资料只是这么少?” 杨普忙又道:“五毒门下弟子众多,但由于门规甚严,一般都甚少闯祸,对师门甚为忠心,自毒神退隐,都甚少涉足江湖,有说大都随同退隐五毒谷。” 龙飞道:“不过树大总有枯枝,好像朱成这种人就是,这是无可避免之事。” 杨普将宗卷合上,香芸随即道:“以我们所得到的资料,五毒门外邪内正,并不是江湖传说的那样,所以,与天地会绝不会走在一条路之上。” 杨普道:“这一来却极有可能与天地会结怨,此前天地会曾经吞并邀请各地帮会,五毒门应该也在此列,但既然外邪内正,难免与天地会发生摩擦。” 龙飞道:“你的意思是,天地会曾经为五毒门拒绝、奚落,怀恨于心,借此报复。” 杨普道:“属下以为这不无可能。” 龙飞道:“纵然如此,天地会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所以,这件事非要查清楚不可。” 常护花道:“属下这就动身。” 龙尽道:“我会同时调动人手到那边准备随时接应,但都要你各方面小心。” “属下知道。”常护花稍为整理了一下身上各种装配。 香芸轻声道:“义父,我送常大哥出去。” 龙飞道:“这不用跟义父说的。” 其他人都笑了,香芸娇颊微红,脚步加快,走在常护花之前,走了出去。 龙飞接着吩咐:“派几个人小心调查所有与朱成有接触的人!” 这未必有用,但任何的线索龙飞都不会轻易放过。 五毒谷名字虽然恐怖,事实并不是一个恐怖的地方,谷前一大片古树林,挺拔苍劲,另有一种美态。 古树林绵亘十里,夹在古树林中有一条碎石小路,小路虽然是整理得那么干净,一般人还是不敢走进去。 十里要走上多少时候,走在那样的古树林当中,哪能不毛骨悚然,一般人如何进得了去?事实只要踏入一里,就会遇上五毒门弟子的阻截劝告,若是江湖人,一定要硬闯,五毒门弟子就会采取行动。 一里的路上,也有一块石碑竖立着,上书“妄人者死”四个鲜红如血的字。 一般江湖人大都知道避忌,若是听过五毒门的事情,知道五毒门的存在,更就不会自找麻烦,所以这一片古树林一直很平静。 五毒谷更加平静。 那是一个形如葫芦的腹谷,前面一个非常宽阔,当中一个形如满月的大湖,楼房水榭就建筑在湖周围平地及湖面上。 经过多年的扩充修建粉饰,那简直有如人间仙境,而湖面平静如镜,水波不兴,亭台楼阁倒映湖中,当真是如诗如画。 后面的那个内谷却是一个仍然保存着神秘的地方,毒神唐十奇也就住在那里。 内谷的入口并无任何障碍,由外望怪石嶙峋,间杂树木,早晚之际,烟雨时候,一片凄迷,更加显得神秘莫测。 五毒谷的弟子没有命令,绝不敢涉足内谷,便是唐十奇的独生爱子唐聪也不例外,而唐十奇也从未有过命令叫任何人进去。 他也甚少出来,出来的时候总是用一个锦袋将头与面罩着,只露出眼睛。 这已是很多年的事,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连唐聪也一样,也不敢问根由。 唐聪已成亲,是九个月之前的事,他的妻子柳依依是五毒门一个长老的女儿,与他青梅竹马,情根早种,终成眷属。 毒神唐十奇没有反对,他疼爱唐聪,只要是唐聪提出来的要求,都甚少是出于他的催促。 唐聪夫妻非常恩爱,羡煞旁人。 依依当然也有她的缺点,譬如比较偏激,但是在唐聪面前却百依百顺。 谁也看不出,依依是真正喜欢唐聪,完全不是为了将来门主夫人的地位。 唐聪对这个妻子也是极尽爱护,不时着在京城中弟子将京城中最好的东西都买回来,讨依依欢心。 替他做这些事的大都是醉月楼的老板朱成。 五毒门一向并没有限制门下弟子的发展,只要他们背叛师门,无论他们干什么,也没有人会理会。 能够做到不背叛师门,这个五毒门的弟子也绝不会坏到哪里去。 五毒门的门规虽然不太多,但都很实际,不像其他的门派,有些门规不是不可理喻就是太不近人情。 然而明白的人,还是少得很,五毒门无论做什么也不会张扬,也从来不作任何解释,这大概因为身为门主的毒神唐十奇清楚知道,明白始终会明白,要一些固执的人接受事实,更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从来都不主动争取别人的谅解,也正如他最初离开唐门的时候。 但无可否认,五毒门的行事作风,也实在太狠太辣。 x      x      x 唐聪这一次要朱成买回来?氖蔷┏鞘浊恢浮8煜挛琶谋o阏亓兜谋o阏渲楦唷?br>  据说那是以上好的珍珠研磨成末,再配上几种名贵的药材制成的。 每一种药材的份量都有严格的规定,既不能少一份,也不能多一份,配成的珍珠末,内服可以养颜,外敷可以养肤,敷上之后,令人的肌肤有如白玉,三日而稍淡,半月才消散。 上好的珍珠并不难寻,名贵的药材也一样可以重金搜集,但别的字号却配不出这样的珍珠膏。 很多人曾经细意苦心研究,就是找不出这种珍珠膏的秘密。 这种珍珠膏的产量并不多,都是为熟客订购,要买的人,往往要等上三五七个月。 所以朱成虽然在三个月之后的今天才送到来,唐聪还是没有怪责他半句。 因为他也知道这种珍珠膏难求,宝香斋一月所炼,只不过三十份,在京城中,朱成只不过是一个小角色,比他有钱的人很多,比他有势的人更多,他能够在三个月之后弄到来,实在已花了很大的苦心。 何况朱成竟然送了两份? 其实唐聪也知道以柳依依这个年纪,用不着这种珍珠膏,他所以给柳依依这种东西,也只是因为柳依依闲谈中提及她很想看看这种东西。 柳依依也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对于能够使自己变得更漂亮的东西都特别感到兴趣,虽然她很清楚唐聪喜欢的并不只是她的容貌,可是她仍然希望能够让唐聪看到她变得更漂亮。 士为知已者死,女为悦已者容。 还是老话,老话也通常很有道理。 依依也很明白唐聪的心意,所以她开心之外,更表现得开心,陪伴唐聪去接见朱成。 “麻烦你,辛苦你了。”唐聪由衷地说出这种话来。 “少主言重。”朱成永远都是那样恭敬:“朱成总算无负少主所托。” 唐聪接道:“一会我再着人接你到来,请你尝尝依依的巧手小菜。” 依依笑接道:“一定要到的。” “不敢不到。”朱成一揖道:“朱成告退。” 唐聪摆手道:“请——”始终如此温文有礼。 若是他走到江湖上,只怕没有多少人会相信他就是五毒门未来的掌门人。 温文尔雅、英俊年青的丈夫,貌美如花、体贴入微的妻子,这双璧人实在可以称得上是一对神仙伴侣。 这个五毒谷也正像一个神仙境界,虽然在这个隆冬的时候,湖面已冰封,周围一片银白,但灯光照耀之下,亦是别有一种奇妙的美丽。 这时候已经接近入夜。 x      x      x 朱成走出唐聪居住的小楼,笑容便消失,眼神闪烁不定,突然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 他知道唐聪一定不知道那两份珍珠膏早在两个月之前便已到手,只是他一定要等到现在才能够送到这儿来。 这并非他的主意,若是他还能够有自己的主意,他一定不会到这儿来。 他虽然不知道将会有什么事发生,却知道自己现在非要立即离开五毒谷不可,除非他已根本不想活。 冷风吹面生寒,可是他的心更寒冷,已寒冷得简直要结冰。 x      x      x 唐聪不知道朱成现在的心情,却清楚知道依依现在的心情怎样。 依依偎倚在他的怀中,娇颊飞红,那种红是那么迷人,又是那么的娇艳。 他当然知道那绝不会是珍珠膏的影响,主要还是他这一份心意。 他做了许多工夫,目的也只是要取得依依更大的欢心。 “依依——”唐聪拥着依依轻问:“喜欢不喜欢这礼物。” “你还要这样问。”依依将头埋得更深。 唐聪连心都醉了。 他们就这样偎倚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依依才从唐聪怀中挣出来。 “我可是要去烧菜了。” 唐聪道:“急什么?” 依依道:“你一点也不饿?” 唐聪摇头:“一点也不。” “你却是忘了要请朱成来吃我烧的小菜。”依依娇笑了起来。 唐聪失笑:“那你也想先看看那珍珠膏到底是怎样子。” 依依并没有反对,她知道有这珍珠膏已好些时候,她也知道只要她开口唐聪一定想办法满足她的心愿,事实证明是如此。 现在东西虽然已在手,她随时可以看到,但她仍然是希望立即看到,只是她没有开口,因为她知道唐聪一定明白她的心意。 唐聪果然替她说出来。 依依笑接道:“真奇怪,还是要看看才心里舒服。” “那看好了。”唐聪接将那个载珍珠膏的盒子推到依依面前。 他没有动手,他的确是一个很懂妻子心意的丈夫,知道依依要亲自打开,亲自将那珍珠膏拿出来心里才会真正的舒服。 依依看了看唐聪,笑了笑,以手轻抹那个盒子,说:“给我刀。” 唐聪已将一柄小小的银刀拿到她面前,仿佛早已知道依依要这柄银刀。 那个盒子以檀木造成,非常名贵,只看这个盒子,便已令人有一种感觉,载在盒子里头的一定是很名贵的东西。 盒子的边缘以蜡封着,依依以银刀将蜡封剔开,小心翼翼的将盒盖打开来。 她的眼中充满喜悦,但当她将盒子打开,便变成了诧异,整个人都怔住在那里。 唐聪看在眼内,他希望看到的并不是依依现在的这种表情,于是他也忍不住往盒内望一眼,然后亦怔住。 盒内载着并不是两份珍珠膏,而是一张华丽的锦笺,上面写着六行字。 x      x      x   上官贵 黄金一万两,十二月初一,晨 吕东阳   黄金一万两,十二月初一,晨 龙飞 黄金三万两,十二月初一,子夜 x      x      x 这张锦笺与常护花在九王爷府中书斋发现、送出、落在龙飞手上、后来被铁甲人取去的那一张一模一样,非独质地、内容,甚至连字亦也并无分别,只是在上官贵、吕东阳的名字上,多了一个鲜血的交叉。 这是表示上官贵与吕东阳都已经被杀掉,已经不存在。 唐聪看不懂这绵锦笺,他伸手将锦笺拿起来看一眼,疑惑之色又重了几分。 依依探头过来,看了看:“这是什么东西?” 唐聪沉吟着道:“好像是一份杀人名单。” 依依更加诧异:“杀人名单?” 唐聪嘟喃道:“上官贵、吕东阳不知道是什么,那个龙飞,只怕就是江湖上极具盛名的玉骨销魂。” “玉骨销魂龙飞,相公不是说背景很特殊,势力非常之庞大,有谁胆敢杀他?” “这与我们并没有关系,目前我们必须知道的一件事情就是,这份杀人名单怎会出现在这个檀木盒子内。” 依依道:“这得要找朱成来一问。” “不错,这件事他一定知道。”唐聪手执锦笺,转身一步才跨出,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 “铮铮”的就像是金属不住的敲击。 “是什么声音?”依依也觉得奇怪。 唐聪道:“绝没有人敢在五毒谷生事,大概是哪一个弟子,拖着些什么铁器走过。” 依依奇怪道:“没有我们的许可,又有哪一个弟子会走进来?” 唐聪道:“这也是。” 依依道:“先是朱成送来这样的一个盒子,跟着这种声音,只怕是真的有事要发生了。” 唐聪笑笑道:“谁若是到来这里闹事,要就是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否则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当然不知道还有第三个可能,只是他实在想不出这第三个可能又怎能发生。 那就是那个人既然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地方,也没有活得不耐烦,而是他自信有足够的能力摧毁这个五毒谷。 但怎会有这种人? 五毒门的仇敌早在多年前已经被他们消灭得一干二净,能够摧毁五毒谷的人绝无仅有,有本领闯进来的武林中人虽然不少,但五毒门自退出江湖,退隐五毒谷以来,根本就再没有与武林中人发生摩擦,除非那是一个疯子才会跑到这儿来生事。 依依很明白唐聪的心意,只是道:“这件事必定与朱成有关系。” 唐聪完全同意,道:“朱成大概也不想活的了。” 事实,这时候,朱成亦已面对死神。 x      x      x 五毒谷的出口虽然有弟子把守,但对于朱成的离开没有加以阻挡。 朱成进出五毒谷,与把守的弟子也早已熟络,对他们更就是师叔身份。 朱成并没有多作解释,只是说有很急的事必须赶回去,还向他们要了一盏灯笼,一骑奔入夹在古树林中的古道。 马快如飞,迅速去远。 一直到离开了五毒谷的禁地,朱成才放缓了坐骑,也就在那时候,他看到了第一盏灯笼,飘然挂在一株古树的横枝上。 到他一骑来到那棵古树的前面,司马纵横亦从古树后转了出来。 看见是司马纵横,朱成不由得一怔,那盏灯笼已经令他很奇怪的了。 不错,那是他与司马纵横约定的暗号,在见到这个暗号之后,就有一笔可观的酬劳交到他手上。 会面的地方却不是约定在这里,司马纵横的出现更令他大感意外。 这种事原就不是司马纵横这种身份的人做的。 但他仍然策骑走进去,这已是他惟一能够走的路,惟一的生路。 檀香盒内载的绝不是珍珠膏他已经肯定的了,在收到这一盒所谓珍珠膏之后,他已经不止一次想打开来一看,可是他始终都没有这样做。 他不能将锦盒弄回原状是一个原因,其次就是他不知道司马纵横一路上到底有没有派人监视,还有一点令他顾忌的就是盒子内载的东西何以要这样密封,在打开之后会不会发生变化? 他实在有些怀疑,那是一种毒药暗器或毒瘴之类的毒气。 但五毒门以毒扬名天下,以毒药暗器来对付五毒门的人是否有效? 朱成不知道,他虽然是五毒门的人,对于毒药暗器的认识并不怎样多,当然不知道是否有这样的一种毒药,连五毒门的人亦束手无策。 在奉上那个盒子之前,朱成实在心惊胆战,之后就更加不在话下,他实在有些担心,唐聪会当场将不会就此罢休他是知道的了,所以一出唐聪居住的地方,他立即出谷离开。 ——盒子内载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司马纵横亲自到这里来又有什么目的? 朱成实在想不透,这片刻之间,胯下坐骑亦已来到了司马纵横身前。 司马纵横看着他走到来,笑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朱成点头道:“以会主的聪明,当然应该知道在下在想着什么。” 司马纵横道:“不错,这不是我们预先约定的地方,只是我认为改在这里更方便更好。” 朱成道:“会主想必也有些事情需要到五毒谷中走一趟。” 司马纵横道:“的确有此需要。” 朱成欲言又止,司马纵横笑接道:“你一定很想知道那个檀木盒子内到底载着些什么东西。” 朱成大着胆问道:“是什么东西?” 司马纵横道:“不是珍珠膏。” “意料中事。”朱成微喟。 司马纵横接道:“也不是毒药暗器或者有杀伤力的什么装置,无论谁将盒子打开,也不会遭受到任何伤害。” 朱成吁了一气:“这属下就不明白了。” 司马纵横道:“放在那之内的是一张锦笺,也可以说是一份杀人名单。” 朱成怔住,司马纵横又道:“唐聪看见那份杀人名单,一定会很奇怪,也一定会追问究竟,你立即离开,不失为明智之举。” 朱成忍不住问道:“那张杀人名单到底有什么作用?” 司马纵横道:“知道得过多,对你并没有好处?” 朱成点头道:“属下是错了。” 司马纵横道:“看来你还做错了一件事情。” 朱成忙问:“是哪一件?” 司马纵横道:“你实在不应该逃出来的。” 朱成道:“属下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需要留在谷中。” 司马纵横道:“在你来说,只要将盒子送到唐聪手上,事情便已经了结。” 朱成道:“那属下为什么还要留在谷中?” 司马纵横道:“看你不像这么愚蠢的人。” 朱成目光一闪,说道:“请会主说清楚。” 司马纵横道:“在谷中无论如何都要比谷外安全。” 朱成一笑道:“会主要杀我灭口。” 司马纵横亦笑道:“主要还是因为你已经完全没有利用的价值。” 朱成叹息:“属下就是想不到!” 司马纵横道:“你虽然死在这里,可是你的妻子儿女都会很安全,你应得的酬劳,我也已派了人给你送去。” 朱成道:“那属下就放心了。” “你还可以得到一个活命的机会。”司马纵横将手一摆。 朱成惨然一笑,身形一动,从鞍上拔起来,一扬左手,数十点寒光疾射而出,右手接拔出一柄毒蛇也似的剑,在寒芒当中刺进。 这一招并没有什么特别,却既快且狠而且准,也是朱成一生以为最精彩、最满意的一击。 可惜满意的只是他自己,在司马纵横眼中,非独毫不精彩而且一点也不满意。 只一眼他便已看出三处破绽,也立即知道哪一处易下手、又安全。 他把袖一拂,射来的暗器部分便被他拂落,身形一偏,随即当中欺进去。 剑从他的胸膛前面刺过,他的右手亦贴着剑脊拍前。 朱成的反应也不慢,立即扭转剑锋反剑,司马纵横却连这一个变化也计算在内,掌一翻,已然撞在朱成的脉门上,将朱成的剑势震开,接截上朱成的咽喉。 一声闷哼,朱成整个身子倒飞出去,一飞两丈凌空倒下。 司马纵横紧接掠至,在朱成倒下之前将他的剑夺走,反手一剑将他的尸体钉在旁边的树上。 那盏灯笼亦同时被他以袖飞卷过来,灯笼的提竿就像是一支箭也似射进了朱成头上的树干内,灯光照亮了朱成的尸体。 司马纵横没有再理会,背负着双手,踱入树林中,黑暗中。 x      x      x “铮铮”金铁声终于停下,唐聪依依夫妇也终于知道这种“铮铮”声是来自一个铁甲人。 与那个铁甲人当门而立、停止移动同时,这种“铮铮”声亦停下。 唐聪很自然地挡在依依身前,铁甲人的目光落在唐聪手中的锦笺上,森寒如冰,尖锐如剑。 “是哪一位?”唐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第五章 铁甲人中毒,被困五毒谷 铁甲人摇头:“事情到这个地步傻扮懵是没用的了。” 唐聪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想知道你是什么人,闯入五毒谷已经是死罪。” 铁甲人亦道:“哪一个人出卖我,哪一个人亦得死。” 唐聪道:“看你是一个女人,将双手留下,我让你一条生路。” 铁甲人知道:“即使你将双手留下来,我也是非要杀你不可。” 唐聪冷笑道:“你好像忘记了现在置身在什么地方。” 铁甲人道:“什么地方在我来说也是一样,五毒谷五毒门吓唬别人还可以,对我……” 唐聪道:“你若是害怕,也根本不会进来。” 依依插口道:“看来这一身装束,武功是必有过人之处,难怪你胆敢闯进五毒谷来。” 铁甲人道:“都是废话。” 依依道:“我们也只是要知道事情的始末。” 唐聪截口道:“依依,别管她……” 依依道:“还是问清楚的好。” 铁甲人道:“那张锦笺已经够清楚的了。” 依依轻“哦”一声,道:“这是朱成送来的。” 铁甲人道:“我知道,也知道朱成是五毒谷的人,所以才能够找到来。” 依依道:“朱成……” 铁甲人冷截道:“别再拖延时间了,外面的三个人都已给我杀掉,你们要召唤援手,可得花些心思。” 依依变色道:“那只是三个下人。” 铁甲人道:“可惜他们不肯说出朱成所在,你们……” 依依道:“他们根本不知道。” 唐聪冷冷地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外人,五毒谷的弟子俱是一片忠心……” “果真如此,我也不会知道朱成走到了这里!” 唐聪不由一怔,铁甲人接道:“朱成呢,叫他出来,省得我一个个的去找!” 依依道:“已走了,我们也正要找他问过仔细。” 铁甲人道:“就是这么巧,走得这么快,锦笺仍在你们手他人就走了。” 依依还待说什么,唐聪已然道:“何必跟她说这些,她闯入五毒谷我们的禁地,还杀了我们的人,单就是这两件事我们已经跟她没完没了。” 依依道:“可是这件事……” 唐聪道:“将她拿下来,是怎么回事还不清楚?” 依依话尚未接上,铁甲人已然举步走前,唐聪上下打量了一遍,道:“你倒是有恃无恐,知道我们以暗器见长,先穿上这样一身铁甲。” 铁甲人道:“除非你们的暗器能够穿透我身上铁甲,否则,你们都死定了。” 唐聪冷笑,转对依依道:“你退开,别让暗器伤着了。” 依依点点头,退下去,这并非她不愿意助唐聪一臂之力,而她很明白,有她在一旁,唐聪反而放不开手脚,不能够尽展所长。 唐聪随即将长衫外罩卸下,里头一身劲装疾服,腰间一条豹皮囊。 依依那边接将一个豹皮囊抛来,唐聪伸手接下,一抖,一个豹皮囊分为十二个,往身上一披一扣,便已分挂在不同的十二个部位。 唐聪双手接往身上游移,迅速地检查纠正了那十二个豹皮囊的部位,接一翻,双手如刀,向着铁甲人。 铁甲人走得并不快,这时候才来到堂中,继续迫近,“铮铮”声响过不绝。 铁甲人没有闪避,只听“叮叮叮”三下异响,三点寒星正中铁甲人胸膛,反弹了开来。 唐聪的七枚毒针几乎同时射向铁甲人的眼睛。 铁甲人手一抬,毒针射在她的手上,弹滑开去,她的身形同时一旋,疾转前进扑向唐聪。 唐聪轻啸一声,从桌子上翻过,接将那张桌子踢起来,飞撞向那个铁甲人。 这一踢力道也不轻,铁甲人却若无其事,只是挥拳迎去。 霹雳声中,那张桌子在铁甲人拳下四分五裂,一蓬暗器同时向铁甲人没头没脑地罩下来。 铁甲人双手往面门一封,尽将射向面门的暗器全数封开,其余的暗器落在他身上,亦尽皆滑飞了开去。 唐聪随即翻身从铁甲人的头上翻过,双掌一沉,扣在指缝中的六枚毒针一齐拍向铁甲人的头颅两边。 “铮铮”的一拍不入,铁甲人左掌仍护眼,右手铁拳已横扫,但唐聪亦已滚倒地上,暗器却发过不停。 铁甲人身子立时一转,暗器都射在她的背上弹开,她随即向那边的依依奔去。 依依已然将同样的一套豹囊披上,娇叱声中,一蓬暗器迎面射向铁甲人。 她发射暗器的手法一样飞灵巧幻,铁甲人却视若无睹,仍然是一掌护眼,但要保护这么小的两片东西,并不是一件难事,随便把手一挡,便已足够。 依依的暗器一样被挡开,那射在铁甲人身上的亦一一弹滑开去。 唐聪在铁甲人后面发射不同暗器,每一样暗器都正在铁甲人后背之上,但也没有一样能够射得进去。 铁甲人继续向依依迫近,唐聪急了,一面发射暗器一面大呼道:“依依,你快从窗口出去。”依依应声身形方动,铁甲人脚下一滑,身形如飞射进,已然挡在一扇窗户的前面。依依轻叱一声,一个风车大转,一面翻向对面窗户,一面将暗器身向铁甲人。 唐聪同时一旁欺上,暗器斜刺里射向铁甲人的眼睛,又快又密又准,也就因为太准了,铁甲人一扬手便将之全部挡开,右拳一探,机簧声响,一支短矛拽着链子从她的肘下身出,直往依依那边射去! 依依眼明手快,随手拿起这边一张椅子击去,那张椅子立时被短矛击碎,依依及时倒退而回,短矛的去势未尽,继续飞前,射在那边的窗户上。 那边窗户亦碎裂,短矛去势这才尽,拽着链子飞回来。 唐聪看得魄动心惊,喝叱声中,暗器飞蝗般射出! 铁甲人仿佛完全不将他放在心上,只是要先将依依杀掉,接又往依依迫近。 唐聪既急且怒,一把抓起旁边的一个几子,连几上的一个盆锦一齐往铁甲人当头砸落。 铁甲人这才转过身子,挥臂一挡,盆锦几子尽碎,唐聪的暗器当中射出,直袭铁甲人双眼。 铁甲人显然意料之中,一双手已挡在眼前,那只封挡盆锦几子的手落下,立即射出了两枚剑尖也似长如中指般的暗器。 这两枚暗器也是用机簧发射,既急且劲,相距如此之近,唐聪如何闪避得开。 “噌噌”的两声,那两枚暗器都射进了他胸膛,两股鲜血如箭般射出! 唐聪闷哼一声,倒退出去,伸手捂住胸膛,面上露出苦痛之色。 依依那边看见,一声掠呼奔了过来。 铁甲人没有理会依依,目注唐聪,冷冷道:“你应该瞧得出,我第一个是要杀她。” 唐聪沉声道:“你要伤害她,除非我死掉。”他的右手已然扣住了腰间那条豹皮囊。 铁甲人冷笑道:“我现在就伤害她了,倒要看看你如何保护她!” 唐聪冷笑,依依也就在这个时候扑近来,不顾一切地扑向唐聪。 铁甲人的右掌一翻,又是两枚暗器自腕底射出,唐聪的身子几乎同时一翻,一条飞鱼般跃起,挡在依依的身前,右掌一推,猛将依依推出了数丈,穿窗而出,右掌接一抖那条豹皮囊,十三颗白色的弹丸一齐射在铁甲人的身上。 那两枚暗器亦同时射进了唐聪的体内,唐聪又发出一声闷哼,身子倒退出半丈,脚下猛一个踉跄。 与之同时,那十三颗弹丸一撞爆开,每一颗都爆出了一团七色的烟雾,聚成奇大的一团,铁甲人整个身子迅速裹在七色烟雾中。 她脚步不由一顿,脱口发出一声惊呼,唐聪的身子同时踉跄倒退,便要越窗跃出去。 一支短矛也就在这时候从铁甲人肘后射出来,闪电般疾往唐聪射去。 唐聪闷哼声中抽身要闪避,才闪开这一支短矛,另一支短矛已射至,正中他胸膛,将他撞出了窗外。 依依的惊呼声在窗外响起来,紧接就是凄厉已极的竹哨声。 这种竹哨声顿时响彻云霄,一声接着一声,同样的竹哨声紧接四方八面响起来,声音也是异常凄厉叫嚣着。 铁甲人没有追出,反而后退,撞碎后面的墙壁,退出楼外,却不能从七色烟雾中脱出。 那种烟雾磁石一样紧附在她的铁甲上,她就像是一个浑身冒着七色烟雾的怪物,迅速移向小楼后面的山崖。 整个五毒谷也就在这个时候亮起来。 无数的灯笼在竹哨声中亮起,照耀得整座五毒谷有如白昼。 那些灯笼随即一片光浪般向小楼这边涌至。 铁甲人来到山崖下,短矛接又从肘下射出,射进岩石内,身子也就借着短矛铁链之助,疾往上升起来。 升到了尽头,第二支短矛立即从另一只手的肘下射出。 这一次她没有将嵌进岩石内的短矛收回,当然是因为她已没有这个时间。 到她配备的四支短矛射尽,她已上到了山崖上。 山崖上好几处亦亮起了灯笼,铁甲人才冒上来,立即被察觉,四个一身黑衣的五毒谷弟子随即杀奔上前。 一个才冲近,突然怪叫一声,伸手反抓向自己的咽喉,脚下一软,从崖上滚跌下去。 另一个手掌灯笼的这时候才看清楚铁甲人身上附着的七色烟雾,面色一变,脱口道:“七绝追魂散——” 这句话出口,他的身子已摇摇欲坠,崖上风急,急风已然将烟雾吹进了他鼻孔,在他倒下之前,他手中的灯笼已脱手堕在地上。 灯光照亮了旁边的野草,在铁甲人脚下的野草赫然都已枯萎。 剩下那两个五毒谷弟子一听是“七绝追魂散”,不由倒退了开去。 铁甲人没有理会他们,转身奔向峰侧那一片古树林,奔入无尽黑暗中。 五毒谷内这时候已变成一片光海。 x      x      x 两挂三十六盏灯笼这时候亦已在内谷左右分别列开,辉煌的灯光中,毒神唐十奇终于从内谷走出来。 他一身黑袍长垂及地,头上亦用一个黑布袋束起来,身形移动,有如御风飞行,既像幽冥中出来的幽灵,也像主宰人间生命的幽冥死神。 那三十六个手掌灯笼的全都是中年人,也全都是一身黑袍,动作各一,左右拥着毒神向小楼那边掠去。 黑布袋遮去了毒神的脸庞,惟一看见的那一双眼睛有如冰石。 绝岭险峰上千年不化的寒冰,地底黄泉中亘古不变的坚石,是那么冷酷,那么无情。 x      x      x 依依的眼泪不住地流下,双手紧拥着唐聪,跪坐在地上。 千百个五毒谷的弟子包围他们,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严重到什么程度。 人群终于裂开,两排灯笼从外插进,毒神在灯笼中走了起来。 所有人更加静寂。 毒神一直来到唐聪的尸体旁边,没有俯身去看,好像他这种高手当然已看出唐聪伤势极重,已然死亡。 依依若有所觉抬起头道:“公公——” 毒神这才问:“是谁下的手。” 阴森的语声,异常地冷静,仿佛死的人非独不是他的儿子,甚至与他一些关系也没有。 “一个铁甲人。”依依语声凄楚,眼泪又流下。 “铁甲人?”毒神显得有些儿诧异,这虽然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变化,从他的语声,已可以听出来。 依依道:“那个人全身上下都裹在铁甲内,看不到面目,但声音却毫无疑问是女人的声音。” 毒神接问:“为什么她要杀聪儿?” 依依手指向一旁地上的锦笺:“她说这份锦笺已经够清楚……” 毒神不等依依说完,把手一扬,那张锦笺离地飞起来,飞进了他的手里,目光一落,道:“这应该是一份杀人名单。” 依依颔首:“我们也是这样推测。” 毒神沉吟道:“难道这被杀的人以为是聪儿下的手,走来找他算账?” 依依立即答道:“聪哥没有做过这种事。” 毒神道:“聪儿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们都清楚。”目光再落在锦笺之上:“上官贵、吕东阳看来已被杀,龙飞却仍然平安无事。” 依依道:“我们推测这龙飞就是玉骨销魂,太平安乐富贵王的那个龙飞。” 毒神点头道:“也只有这个人才能要别人不惜费三万两黄金取他性命。” 依依道:“可是龙飞与我们素无来往,亦无任何仇怨,就是被人刺杀,也应该知道与我们未必拉得上关系。” 毒神道:“他是应该知道的,若是连这一点判断的能力也没有的话,他也不会到现在仍然兀立不倒。” 依依欲言又止,毒神霍地回头吩咐:“派两个人立即进皇城打探清楚,龙飞、吕东阳、上官贵被什么人刺杀,还有,朱成最近多与什么人来往。” 两个中年人应声立即退下。 毒神沉吟着又道:“派两个人立即追朱成回来!” 又是两个中年人应声退下去。 依依随即道:“公公,聪哥方才施用七绝追魂散,击中那个铁甲人!” 毒神霍地回过头来,依依又道:“看来她已经吸入了毒散,所以没有继续追杀我。” “很好——”毒神追问:“那可知道她逃往哪个方向?” 依依仰首道:“是那边山崖。” 毒神冷冷地说道:“哼,她中了七绝追魂散,谅她内力再高强,也逃不了多远。”接着把手一挥。 一场五毒谷五毒门前所未有的搜索就在这一挥之后展开。 依依等到毒神手放下,才问道:“公公不等京城方面的消息了!” 毒神缓缓道:“只要找着那个铁甲人,还有什么不清楚?” 依依点头道:“找到她,我要将她的皮肉也剥下来,让她立即死掉,那是便宜了她。” 毒神道:“这笔账一定要算清楚,铁甲人,指使铁甲人的人,阴谋摆布这件事的,我们一个人也不能放过,要算得清清楚楚。” 依依道:“媳妇不清楚了结这笔账,暂不再返五毒谷。” 毒神接问道:“你决定的了。” 依依紧咬牙根,重重地一点头,放开抱着唐聪尸体的手。 毒神道:“那你由现在开始就跟在我左右,去找我们的仇人,了结这笔账。” 依依诧异道:“公公也出谷?” 毒神道:“我虽然曾经表示不再踏出此谷,可惜死的是我唯一的儿子,这种事我也不管,还管什么事?” 语声一落,毒神突然大笑起来。 那笑声悲激,远远地传开去,闻者动容。 毒神也就在笑声中,在三十六盏灯笼簇拥下,往谷口那边奔去。 也就在他转身的那刹那,一团惨绿的火焰从他的袖中飞出,落在唐聪的尸体上,蓬地燃烧了起来。 惨绿色的火焰迅速燃着了唐聪的整个尸体,依依看在眼内,眼泪又淌下。 她随即举袖将眼泪擦去,转身举步,追在毒神身后,那刹那的表情,说有多坚毅便有多坚毅。 三十六盏灯笼就簇拥着这两个人迅速的远去。 一路之下,灯光看来就像是一个光球,一轮明月,就动在黑暗中。 在这一团光球的前后左右,还有千百点亮光,就像是众星拱月。 五毒谷的人虽然不是全部出动,但能够出动的人,都已出动了。 但以这些人来与那座古树林比较,却仍算不得是什么。 那座古树林也实在太庞大、太宽阔。 x      x      x 朱成尸体随即被赶赴皇城的那两个五毒门高手发现,他们在发出了信号之后继续动身。 他们没有再遇上任何人,不管是死人或活人。司马纵横并没有出手袭击他们,也没有再现身,似乎此来的目的,只是杀朱成一人。 朱成的生死真的这么重要? x      x      x 在接到信号之后,毒神一伙迅速赶到来,认识朱成的五毒谷弟子随即确定了朱成的真假,接将朱成的身子彻底搜索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毒神跟着下了一道命令,五毒谷的弟子立即依照命令将朱成的尸体肢解,虽不致碎尸万段,也接近的了。 毒神在看到第一刀落在朱成尸体上才转身走进右边的树林。 他们计算过,铁甲人中了七绝追魂散,一定不敢动得太激烈,也是说,现在应该不会离开那附近太远。 问题只是在,到处都是参天古树,地面上亦长满了树丛,要将一个人找出来,事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在如此黑夜。 毒神却坚持搜索整个树林,一直到将那个铁甲人搜索出来。 只看他命令肢解朱成,便知道他的决心。 依依既没有阻止,甚至看着刀落在朱成的尸体,将皮肉割下,唐聪的死亡,显然使她整个人为之大变。 变得冷酷而残忍。 搜索开始的时候,每一个人的距离都非常接近,一盏盏灯笼连结一起,连成了一片灯海。 每踏进一步,距离便远一分,不变的就是只有夹在三十六盏灯笼中的毒神与依依,他们是一直线前进,也就走在搜索队伍的中心,以便随时接应。 毒神与依依移动的速度也是在其他人之上,一直到毒神认为铁甲人应该就在那附近的地方才停下来。 三十六盏灯笼随即在周围散开,赫然就变成了一个天罡阵。 毒神也在阵中的一方巨石上坐下来,依依立在一侧,倾耳细听。 周围一片静寂,风从密林深处吹来,透着浓重的木叶气味,后面五毒门弟子搜索的声响反而给吹去了! 依依倾耳细听了一会,忍不住问道:“公公,我们就等在这里?” 毒神道:“这附近的地形,你并不熟悉?” 依依点头,道:“公公意思是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的地方?” “没有的了。”毒神语声森冷:“若是那个铁甲人真的吸入七绝追魂散,我们等在这里,一定能够将她等出来,若不是,留在什么地方也一样。” 依依道:“她穿着铁甲行动仍然能够那么迅速,往来有如飞鸟,可见内力也非常高强。” 毒神语声更森冷,说道:“饶是她内力如何高强,也得在这附近留下来,除非她是愚蠢到根本不知道那种毒药的毒性有多重。” 依依沉默了下去。 x      x      x 毒神的判断没有错误,铁甲人的确就在附近,却不是在前面,而是在他们的后面。 她看着他们经过,他们却没有发现她的存在,那是因为她一只壁虎也似,攀附在一株高树上,离开地面差不多有十丈。 浓密的枝叶足以遮敝她的身子,何况离开地面又是那么高? 她坐在树权当中,双手紧抱着树干,就好像担心会从树上掉下! 事实她的确如此担心,那种昏眩的感觉正如浪涛一样,一下一下的向她冲击过来,而且一下比一下强烈。 她目送毒神一伙去后?盘诔鲆皇纸且韵碌募钙装庀吕矗哟友缘囊桓鎏抑腥〕鲆桓鲇衿浚钩鲆豢疟搪痰囊┩瑁旁诳诶铮俳羌钙淄苹卦弧?br>  这颗药丸咽下,那种昏眩的感觉才淡下来,她却一点也不感觉高兴,因为这已经是她的第三次服食这种药丸。 这种药丸叫做碧灵丸,百毒辟易,逢毒必解,这些年以来,已多次证明的的确确有效,令她满怀信心,所以一入崖下树林,她立即倒出来服食。 药丸一进口,她便知道不妙了,根据她以往的经验,这种药丸进口便会有一种清凉的感觉,无论中的毒如何重,也不会例外,然后她很容易能够将余毒以内力迫出来。 这一次却是例外,药丸就像是一块小冰块放进烘炉之中,才放下便已被烧干蒸发。 她浑身上下仍然像火烧一样,甚至咽喉也仍然是有干涸的感觉,那种昏眩的感觉也并未消除! 所以她立即又倒进了两颗药丸,同时行气运功,将药丸的效力迅速化开。 这她才感舒适一些,也只是一些而已,到她再往前移动,走不了多远,那种昏眩不适的感觉便又袭来。 碧灵丸的功效如何她当然清楚,也所以不能不吃惊。 她知道必须找一个地方歇下来,好好的运功行气,即使不能够立时将毒迫出来,也得将毒迫在一旁,回去再设法医理。 她继续向密林中深入,最后选择了这棵高树躲藏起来。 五毒谷弟子的搜索来得比她预计的要早,动用人力的庞大更在她意料之外,看到那千百点如海的灯火,不由她不心寒。 若是她没有中毒,她一定会毫不犹疑地闯出去,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够将她截下来。 但她浑身上下现在却变得异常虚弱,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尤其是药力一去,便连抱着那株树干也觉得有些困难。 ——七绝追魂散竟真的如此厉害,连碧灵丸也化解不了。 第三次服下药丸,发觉仍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她哪能不彷徨! 这样下去事实也不是办法,到碧灵丸服尽,那些五毒谷的弟子即使还未能够将她找出来,她最后也必会抵受不住那种昏眩的感觉,摔到地上去。 就算她将自己缚稳在树上,毒发之际,她也能忍下来,结果也只是死亡一途。 五毒谷的弟子到时便将搜索终止,撤出这个树林,她也难以逃出去找解药了。 这片树林有多广,她当然清楚,离开这片树林之后还要走上多远她更清楚。 瓶中的碧灵丸只剩下七颗,她还能够支持到什么时候? 逃是死,不逃也是死,以她的性格,一向的行事作风,早就已毫不犹疑地冲杀出去,可是现在她竟然拿不定主意。 这也是她第一次面临死亡的威胁,也许就因此,她感到彷徨,不知如何取舍。 千古艰难惟一死,这是句老话,老话也通常都很有道理。 搜索的队伍终于迫近,每两个五毒门的弟子为一组,只是搜索地上的树丛。 周围都是奇高的古树,凭他们的轻功,绝对跃不到那么高,若是一株株攀上去搜索,没有七八天只怕也找不到这儿来。 他们也都已知道来人穿着铁甲,既然中了七绝追魂散,除非是等死,否则就不会逃到树上,而能否爬到那么高,也是一个大问题。 他们都是以常理推测,毒神也没有要他们到树上搜索,这却不是他也认为铁甲人不可能躲藏在树上,而是他深知道,到树上搜索的困难。 不过他也肯定了一点,就是除非那个铁甲人在等死,否则一定会落回地面。 只要铁甲人落回地面,就一定会被五毒门的弟子发觉,他是只有这种自信。 所以,他并不急着要这些弟子攀到树上去,将这个铁甲人立即找出来。 这一带都是他的地方,他不怕等上多少天,他也有这种耐性。 五毒门的弟子对他也是绝对的服从。也不知过了多久,无数灯光已逐渐向毒神一伙接近。 依依看着忍不住叹息:“他们还是没有发现。” 毒神淡然道:“不用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语声刚落,一声惨叫突然响起来,跟着又一声,向他们接近的灯光刹那停下。 毒神霍地长身而起,袖一拂,在他旁的一个灯笼立即飞起来,向惨叫声发出的方向飞去。 三个中年人立即掠出,追上那三盏灯笼,取回掌中,接掌着灯笼前面追去。 毒神同时长身而起,与依依一齐掠向那边,其余的人亦一齐移动,所有灯光聚成了光珠般涌向那边。 在林中搜索的五毒门弟子立即一个通知一个,一齐向那边迅速迫近,一点点灯光流星般从回黑暗的树林中掠过络绎不断。 铁甲人居高临下,看得清楚,也已猜想到是什么回事,知道这是逃生的唯一机会,立即从玉瓶中倾出两颗碧灵丸,倒进嘴巴,运功行气,将之化开了,短矛拽着链子随即从肘下射出,射进那边的树干,身形借着链子帮助,向那边飞去。 她是看准了,听准了才采取行动,并没有惊动那些远远奔过的五毒门弟子。 第三第四下惨叫声也就在这时候响起来。 惨叫声中,两个五毒门的弟子先后倒下。 倒下的人咽喉都穿了一个洞。 袭向他们的是一支竹竿,但贯上内力,简直就有如一支铁枪。 竹竿上聚着一条皮鞭,这也本来是一条马鞭,握在那个车把式、也就是那个驾车接送铁甲人的老苍头的手中。 那个老苍头平时举止笨拙,现在却有如狸猫一样矫健轻捷。 竹竿才从咽喉抽出来,他的身子便贴着后面树干,倒跃上那株高树之上,在第一批赶到来的五毒门弟子接近之前,又转换两个位置。 这之前他杀了两个五毒门的弟子并不是因为被他们发现,凭他的身手,存心要避开五毒门弟子的注意,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是他主动偷袭那两个五毒门的弟子,这一次也是,目的也就在引开那些五毒门弟子的注意,好让铁甲人有脱身机会。 他等在约定的地方,等到五毒门弟子搜索过来,仍然不见那个铁甲人现身,便知道发生了意外,当机立断,立即掠上高树上,向五毒谷那掠去。 树林那么广阔,只要他稍为小心,便可以避开那些五毒门弟子的耳目。 那些五毒门的弟子也果然一无所觉,一直到这个老苍头现身从树上跃下来。 一着地他立即出手,连杀二人,却给他们有大声惨叫的机会,现在再杀二人,却虽然是咽喉要害,也仍然给时间让他们惨叫一声。 这四声惨叫终于叫来了所有五毒门的弟子,无数灯光迅速向这边接近。 毒神和依依在三十六盏灯笼簇拥下到来的时候,周围百丈已尽是五毒门的弟子。 “人在哪儿?”毒神目光从尸体上移开,立即发出这一问。 没有人回答,毒神目光一转,“霍”地一拂袖,一声“搜”! 那些五毒门的弟子立即抛出无数绳钩,往周围的树上击去,一个个猿猴也似。 一个人一株,周围数百株树木都尽成搜索的对象,更多的五毒门弟子相继涌来,亦展开了搜索行动。 那个老苍头除非背插双翅,否则是休想摆脱这个网罗了。 他也没有摆脱的意思,静坐在那之上,等候爬向那株树的五毒门弟子找到来。 那个五毒门弟子将灯笼插在领后,口咬着一支铜管,兵器都插在最就手的位置。 那支铜管内藏七支毒针,只需运劲一吹,毒针便一支支连续射出,而旋开其中一个机括,七支毒针更可以同时射出。 那个机括现在已经旋开。 善用暗器的人双手固然比一般人灵活,反应也是比一般敏锐,耐性也同样比一般人要好。 五毒门暗器见长,门下弟子在严格的训练下,耐性当然都不差。 向老苍头藏身那株树攀上来的那个五毒门弟子也不例外,他上升速度并不怎样快,也真的做到了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可惜他的一只眼睛不能够看透那浓密的枝叶,一只耳朵也不能够敏锐,未能够听出老苍头的藏身所在。 一直到他分开了老苍头面前那一根枝叶。 灯光刹那照亮了老苍头的脸庞,老头也就在那刹那一笑,手中竹竿亦在那刹那戳进了他的眉心。 他的反应也不能说不快的了,可是比起老苍头仍然慢了半分。 老苍头武功在他之上,何况根本就等着他上来送死。 在他要将铜管里面的毒针喷出之前,老苍头已然在他眉心戳了一个血洞。 血喷出,他惨叫一声,从树上摔下,灯笼被压碎,一股火焰燃烧着他的衣衫。 他却再没有反应,眉心的一戳,已然将他的性命戳掉。 周围搜索着的五毒门弟子立即停下,眼睛一齐向这边望来。 无数暗器随即从他们的手中射出,四方八面,飞蝗般射向这株树的枝叶丛。 破空声,“笃笃”暗器射入树干里,枝叶碎裂声响成一片。 灯光下,这株树迅速枯萎,白烟袅袅,焦臭的气味随风飘扬,那些暗器全是以剧毒淬练成,已足以破坏整株树的所有生机。 老苍头在那个五毒门弟子掉下去之前,已然往上拔起来,那些暗器并没有追及他的身形。 他一直掠到了树梢,身形两个起落,随即又藏身在一群浓密的枝叶中。 三十六盏灯笼也就在这时候开上来,手掌灯笼的正是毒神左右那三十六个中年人。 他们的轻功都很好,树梢上一转,一个天罡阵已然布下来。 老苍头藏身所在,正在这个天罡阵之中,其余那些五毒门的弟子同时亦往上继续搜索前去。 毒神却立在原地,背负双手,甚至连头也没有仰起来,依依似乎受了他的影响,也变得再没有那么紧张。 那些五毒门弟子,却一个个蓄势待发。老苍头终于第二次出手,也不得不出手,向他藏身所在攀上来的那个五毒门弟子已然将枝叶分开。 那个五毒门弟子的反应较之前一个要快一些,在老苍头竹竿出手同时,铜管中毒针亦射出。 老苍头的身子却在一探之后紧接倒悬了下来,毒针在他的头上射过,射进了树干内,他手中竹竿一插进那个五毒门弟子的眉心,随即一挑,将那个五毒门弟子挑飞了出去。 这一挑很劲,那个弟子一飞三丈,飞入另一株树木的树叶中,骤看来,就像是一个人向那边猛跃过去。 所有的注意立即集中向那边,无数暗器随亦向那边射去。 老苍头把握机会,身子一弹,往上拔起来。 天罡阵亦已向那边移动,老苍头身形正好从阵外掠出来,身形一个起落,飞鸟般掠过树梢,如飞疾掠了出去。 天罡阵三十六个中年人应声转身,其中六个暗器立即出手,追射老苍头,却都追不上老苍头的身形。 他们一齐发出了一声尖啸,一齐向老苍头那边追过去,三十六盏灯笼又聚成了一个光球。 老苍头身形如飞,手中马鞭亦发挥了最大的效用,竹竿在身形落下同时必然一挥,皮鞭飕地飞卷出去,一卷着树枝,未落的身形立即借力如飞再掠前。 他的轻功实在很不错,一口真气运行,身形当真是有如老苍头那样的一条马鞭。 老苍头很快便已将他们远远抛下,心中得意,忍不住“哈哈”一笑。 这一笑方休,他的面色便变了。 自顶至踵都藏在黑布中的毒神就在这时候在他的前面,幽灵般冒出来。 老苍头脚步一顿,马鞭立即挥出,远击毒神,呼啸有声,凌厉之极。 毒神只是抬手一招,那条马鞭颓然垂下来,一股火焰接从马鞭鞭梢燃起,眨眼间,整条马鞭都燃烧起来,有如一条火蛇般反卷向老苍头。 老苍头轻啸一声,马鞭脱手,反卷毒神,看来更加像燃烧着的火焰从鞭上捋下,捋成一团。 老苍头马鞭脱手,便待跃下树梢,冷眼瞥见这样子,不由得怔住。 毒神左手一翻一放,那团火焰也就在他的掌心滚动起来。 碧绿色的火焰,黑暗中有如鬼火般,毒神的左手与衣袖却没有因此而燃烧。 老苍头瞪大眼睛,突然问:“你莫非就是毒神?” 毒神问道:“你是不是那个铁甲人?” 老苍头捋须道:“谁说不是。” 毒神道:“你没有穿着铁甲,也不是女人。” 老苍头笑道:“铁甲我已经卸下了,透过铁甲男人女人的声音听来都差不多。” 毒神道:“凭你的武功身手,便是有铁甲护体,也不是我那个儿子的对手。” 老苍头呵呵大笑道:“那身铁甲有多少妙用,你当然不会清楚。” “既然有那许多妙用,怎么你在这个时候脱下来,还有你根本就没有中毒。” “中毒?”老苍头一怔。 “七绝追魂散。”毒神的语声更冷酷:“整个五毒谷只有我们父子能够用这种追魂散,也不到最后关头,不会用。” 老苍头的面色变了,嘟喃道:“中了那种毒药当然很麻烦的了。” 毒神道:“到现在为止,除了我,没有人有那种追魂散的解药。” 老苍头仰首道:“老夫可是什么事也没有。” “中毒的根本就不是你。”毒神的语声更难听,显然已有些不耐。 老苍头道:“中毒的就是我,只是我身藏秘制的独门解药……” 毒神冷冷道:“七绝追魂散到现在只有我能够解,只有我有解药。” 老苍头“嘿嘿”冷笑,毒神接道:“我看你只是一个下人,现在现身只是要掩护杀我那个儿子的凶手离开这座树林,最后亦难免一死。” 老苍头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长生之术,到现在仍然只是一个传说。” 毒神冷笑道:“你很懂说话,这所以我给你说话的机会。” 老苍头笑问:“你还要我说什么?” 毒神:“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的儿子?” 老苍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杀你的儿子,至于我们是什么人,你若是有本领,也总会查出来。” 毒神道:“要你说你不说,是不要命了。” 老苍头道:“我若是要命根本就不会在你的面前出现,而且我已经这么一把年纪,还能够活多久?” 毒神忽然叹了一口气,仰首道:“我真的是老了,只有老人才会说这些废话。” 老苍头大笑起来,身形猛一沉,立脚的横枝“啪”地两断,身子往树下沉去。 那三十六个中年人已经追至,包围在周围,看见毒神与那个老苍头谈话,都露出诧异之色,他们已不知多久没有听到毒神这么多的话了,老苍头这突然往树下沉去,亦令他们很意外,可是那只是刹那,他们亦一齐往下沉去。 毒神却已在他们之前沉下。 x      x      x 老苍头并没有直沉至地下,沉到一半,双手已然抓住了树干,缩入了一群枝叶中。 毒神手中的马鞭几乎同时向这群枝叶卷来,枝叶迎鞭片片碎裂,老苍头从中窜出,倒跃落在地面上。 毒神左手燃烧着的那团火焰同时无声地落在老苍头的后背。 那团火焰立即溅开,燃烧起来,老苍头整个后背瞬间变成了一片火焰。 那一火团落下的时候老苍头并无所觉,待火团在身后燃烧起来,已经抢救不及,火团并没有弱下来,火焰继续游窜到前面来,老苍头面色大变,伸手拍打,一双手旋即也被火焰所裹,不由得脱口惊呼一声。 毒神落在老苍头面前,冷冷道:“这个火不会立即将人烧死,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 老苍头怪叫一声,身子落空,疾往毒神扑过去,显然是要跟毒神同归于尽。 毒神冷笑,身形鬼魅般一闪,老苍头身形亦随着转动,也就在此际,毒神右手的马鞭已向他卷来,左掌同时猛一拂。 “刷”地一下激烈的袖风中,老苍头身上燃烧的火焰蓬地扬起来,他颔下花白的胡子随即被燃着,发出“滋滋”的一阵异响,还有异臭。 他的眼睛亦为火光眩惑,哪里还看得到、看得清毒神的鞭势。 “噼啪”声中,毒神那条马鞭连连点在老苍头七处穴道,跟着将老苍头的一双手缠起来。 毒神右手接一挥,竹竿脱手,“噌”地插进了一株高树上。 老苍头完全没有抗拒的余力,被马鞭拽着离地飞起,高悬在半空。 火焰继续在燃烧,老苍头整身子都裹在火焰中,就像是一个火球,凄厉的惨叫声接从他的口里发出来,令人听来魄动惊心。 毒神若无其事地道:“你有一盏茶的时间无妨考虑清楚。” 毒神转身吩咐:“继续搜索。” 三十六个中年人同时拿出竹哨吹起来,吹得异常急锐。 正向这边接近的五毒门弟子立即改变方向,向外再开始的搜索。 依依这时候亦已掠至,静立在毒神身旁,看着那些给马鞭吊在半空,不住在惨叫,裹在燃烧着的火焰中的老苍头,眼瞳中仿佛亦有火焰燃烧起来。 这当然是怨毒复仇的火焰。 老苍头活到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尝到火烧的滋味。 那种火焰并不怎样强烈,却令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苦,那种痛苦的感觉,就像无数尖针从他的毛管刺进去。 他的脑袋对这种感觉更强烈,一个头简直说像在四分五裂。 当他的眼睛落在胸前,更几乎魄散魂飞。 衣服已经被烧裂开,皮肤继续着火燃烧,变成红色,然后裂开,翻滚,皮下的血肉“滋滋”地冒着白烟,一滴滴油脂往下直淌。 他并不是这样窝囊的人,可是这时候仍然忍不住放声惨叫起来。 若是他的穴道没有被封上,早已自断心脉。 一盏茶下来,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子,但他却也知道,若是将所知道的秘密说出来,毒神即使放他离开,他也是非死不可,遭遇说不定比现在更惨。 但他并不是因此而拒绝毒神,那完全是出于一片忠心。 若非那一片忠心,他也不会现身出来,将毒神一伙引到这儿。 他自小便从他的父亲那儿学会了忠心,而他们一家世代为奴,这么多年来,从未出现过一个叛徒,到了他这一代必能也不会例外。 也正如他说的,他已经那么一把年纪,再活下去也未必能活上多久。 这烈火焚身的滋味却也实在不好受。 他惨叫着,一身子痛苦得不由弓起来,就像是一只干虾。 油脂从衣碎处不住地滴下,不少裹在火焰中,老苍头片刻间已变得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他继续大叫,越叫越惨厉,裹在火焰中的一张脸已扭曲得几乎不像是一个人的脸庞。 那三十六个中年人竟然视若无睹,依依的眼瞳中亦只有愤怒,毒神背负着双手,仰首望着老苍头,更像是在欣赏着什么的。 “只剩下半盏茶了。”到毒神这句话出口,老苍头一身衣衫都已被烧坠地上。 他没有回答,只是拼命地大叫,语声已变得嘶哑,听来更觉凄厉。 毒神当然看得出,老苍头其实是在借大叫来减轻那种痛苦的感觉,他要将老苍头的哑穴封上,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他并没有这样做,这也许就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残忍的人,那种惨叫声能够带给他更大的刺激快感。 有他在这里,还有谁敢提出任何异议,何况那三十六个中年人虽然并不是坏人,本性却都是比一般人残忍。 一个人本性不残忍,也不会投入五毒门,学习以种种毒药伤人杀人的本领。 依依的心中更已被仇恨填满。 惨叫声终于停下,毒神的目光悠然垂下,喃喃道:“这才有意思。” 依依一怔,不由问:“公公这……” 毒神道:“正当门派绝不会做这种杀人赚钱的事情,不是正当门派的人竟然会视死如归,你说这又是什么原因?” 依依道:“当然是由于他的忠心。” 毒神淡然道:“一个人本性若非邪恶,绝不会投身拜在邪魔外道门下,要一个隐恶的人尽忠效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依依恍然道:“那除非那一个门派的戒条非常严密,处置叛徒手段非常残忍,使他们的门人深存戒心,宁可死也不肯叛变。” 毒神道:“任何门派对付叛徒的处置手段都非常残忍,仍然有叛徒,你知道又是什么原因?” 依依道:“若非他们根本不会执行那种残忍的戒条,相信就是他们的能力不足。” 毒神点头道:“换句话说,这个老头儿后面的势力一定是非常庞大,迫使他不能不效死尽忠,那我们这一次全面出动,也总算有些意思,杀子之仇辱必须要以鲜血来洗雪,不是一个人的鲜血,他们的势力越大,流的血越多,我儿在幽冥才能够得到真正的安息。” 他的声音变得很怪异,就像是一种诅咒,邪恶的诅咒。 第六章 杀手常护花,冒险救双双 长夜终于逝去,拂晓时分,树林显得更加幽深,雾气迷离在长草矮树丛上。 铁甲人也就在这时候由长草树丛中爬行出来。 十丈之外,就是道路,这十丈距离在铁甲人来说,竟有如无尽。 碧灵丸已只剩下三颗,路却还有一大段,她必须善用这三颗碧灵丸脱出险境。 还没有阳光,道路上一片寂静。 这一片静寂很快被一阵呼喝声惊破,随着这一阵呼喝声,四个大汉抬来了一顶轿子。 每一个大汉都是敞着胸膛,肌肉结实,那顶轿子在他们抬来,轻如无物。 那顶轿子移动却并不怎样快。 铁甲人在呼喝声入耳时候身形已然停下,缩回草树丛中,到她看见了那顶轿子,却立即向那顶轿子移去。 只是移出了数丈,突然又停下。 与之同时,那顶轿子亦已停下来,七八个一身黑衣的五毒门弟子从小路前面出现,喝停那顶轿子。 那七八个五毒门的弟子随即欺上,将轿子包围起来,右手刀出鞘,左手扣住了暗器。 四个轿夫呆那里,一面惊忧之色。 轿子里这时候倏的传出一个响亮的声音:“你们怎么将轿子停下来?” 四个轿夫尚未回答,一个五毒门弟子已喝道:“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 “是你们将老子的轿子截下。”那个响亮的语声反问。 语声一落,轿帘子掀开,一个人探头出来。 那个人一脸胡子,紫铜色脸膛,只要看他伸出来的头,已给人一种感觉,他是比那四个轿夫更粗壮。 为首那个五毒门的弟子目光一落,一怔,仍喝道:“你这厮出来。” 那个人“哦”的一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强盗。” “我们是五毒门的弟子!” “五毒门——”那个铜铃般眼珠转了一转,道:“老夫与五毒门的人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叫你出来便出来,啰嗦什么。”为首的五毒门弟子不耐烦的催促道。 那个人“哈哈”一笑,道:“倒要看你们要干什么。” 大笑声中,那个人身子一探,走了出来。 那顶轿子也不矮的了,可是那个人站起来,竟然至那顶轿子还高出一些,四个轿夫与他相较亦矮了整整一个头。 那几个五毒门的弟子最高的一个才来到那四个轿夫的耳垂,那个人在他们眼中看来,简直就有如天神一样,其中的两个五毒门弟子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那个人伸了一个懒腰,才道:“老子已经出来了。” 为首那个五毒门弟子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个人道:“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高名雄!” “河西一条龙?” “有时也会闯进中原的。”高雄笑了笑。 “这么早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高雄道:“这儿是你们五毒门的地方吗?” “差不多。” “路也是你们筑的,谁要从这条路经过,必须先得到你们的许可?” 为首那个五毒门弟子怔了怔,道:“没有这种事。” 高雄道:“老子也不知道这许多,但既然这条路不是你们五毒门的,老子由这条路走过,应该就不会触犯你们。” 为首那个五毒门弟子还未答话,高雄又说道:“老子也不是要留在这儿,只是从这儿经过。” “不管怎样,我们都要搜查一下这顶轿子。” 高雄恍然道:“你们窝子里出事了?” “你怎会知道?” 高雄大笑道:“若非出了事,又怎会将过路的截下来搜查?” “搜这顶轿子!”为首的五毒门弟子接着下令。 两个弟子立即上前,一个掀起轿帘子,另一个以刀柄在轿子周围撞击起来。 四周轿夫看在眼内,看似要阻止,但对望了一眼,并没有动手,只是其中一个忍不住叫道:“两位下手千万轻一些。” 他们既然是在这附近干活,当然知道五毒门势力的庞大和厉害。 高雄是武林中人,当然清楚,他没有阻止,只是问:“几位到底搜寻什么?” 为首那个五毒门弟子道:“一个铁甲人,一身铁甲。” “铁甲?铁甲人?”高雄似乎更加奇怪。 “你路上有没有遇上那样的一个人?那样的东西?” “没有。”高雄接问:“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与你没有关系。” 高雄大笑:“既然没有关系,你们怎还来找我麻烦?” 为首那个五毒门弟子面色一沉:“姓高的,你这是说话里寻骨头,硬要跟我们过不去?” 高雄笑声一顿,笑容一敛:“老子跟你们五毒门一向并无过节,亦无来往,这条路既然不是你们筑的,你们将老子轿子在这条路上截下来,客气话也没有一句,还要这样说话。” “那你要怎样?” 高雄道:“要你们立即给我滚开。” 为首的那个五毒门弟子铁青着脸,冷冷道:“你莫要忘记,现在置身在什么地方。” 高雄道:“五毒门势力虽然庞大,姓高的朋友也是不少,别人害怕你们,姓高的不将你们放在眼内。” 那个五毒门弟子一声冷笑:“好哇,倒要看你姓高的如何了得。” 高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突然横出一拳,击在旁边的一株树干上。 “轰”的一声,那株树干迎拳断折,斜里倒下,高雄身形再一动,在那株树干倒在地上之前,一手抱住,一声暴喝,伸掌劈落,那株倒下的树干立时断下丈许长的一截来。 几个五毒门的弟子看在眼内,面色亦皆一变。 高雄接将截断树干前后左右,翻飞舞动起来,只舞得风声呼啸,惊心动魄。 到他将树干停下,那几个五毒门的弟子已经聚在一起,一字儿列开。 高雄手托断树,向着那几个五毒门的弟子,大笑道:“老子拼着挨你们几枚毒药暗器也要好好的教训你们一顿。” 为首那个五毒门的弟子沉声说道:“我们就干掉这厮,好让江湖上的朋友以后莫要轻视我们五毒门。” 语声一落,双臂一分,左右几个五毒门的弟子一齐散开。 “住手——”一声暴喝即时传来。 两个中年人随即从树林中飘出,那几个五毒门弟子一见双手不由垂下。 “什么事?”一个中年人接问。 为首的应道:“这个姓高的……” “轿子里藏着我们要找的东西?”中年人截问。 负责搜索的两个弟子忙回答道:“没有。” 中年人立即喝问道:“既然没有,那你们怎么还将这位高朋友留下来,不恭送这位高朋友离开这里?” 也不等那些弟子回答,中年人随即走到高雄面前,抱拳道:“敝门门下弟子一向甚少与外面接触,失礼得罪的地方,高朋友幸勿见怪。” 高雄大笑道:“老子也不是有意跟他们过不去,只是他们的态度实在太紧张,太瞧不起人,所以才动起手来。” 中年人立喝道:“你们还不向高朋友陪罪。” 众弟子相顾一眼,齐自抱拳,高雄反手将树干丢下,摇首道:“不用了,老子也不是这般小心眼的人。” 中年人笑接道:“高朋友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做的,无妨开口。” 高雄大笑道:“老子只是要赶路。” 中年人恍然,摆手:“请!” 话未说完,把手一扬,一块三角令牌钉在轿子上,说:“一路上,不会再有太大的麻烦给阁下的了。” 高雄大笑着坐回轿子,那四个轿夫忙将轿子抬起来,急急的离开。 看着轿子走远,中年人方才转过头来跟众弟子道:“我们并不是要与天下武林为敌,特别是在这种环境下。” 那些五毒门弟子垂下头来,中年人接道:“客气一些,对我们并无坏处,在这个时候,门主也不希望节外生枝,你们应该明白。” 那些弟子头垂得更低。 两个中年人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子,原路回去。 铁甲人全都看在眼内,叹了一口气,退回树丛内,她知道,在必经的路上,五毒门的弟子必然已广布线眼,方才她即能够偷进那顶轿子,亦一样难以避过五毒门弟子的搜查。 那种昏眩的感觉即时又一阵阵袭来,铁甲人强自忍受,继续向树从深处倒退。 她的思想一直没有停下来,逐渐混乱,突然一下子完全空白! 她也就在那刹那昏倒地上。 她说在那刹那,她感觉仿佛有人向她走近来,可是,她连回头的气力也都没有了。 那是事实,向她接近的那个人也不是别人,就是常护花。 在铁甲人到来之时,常护花已经赶到来,并且在龙飞安排在附近的暗桩中取到了一幅五毒谷的地图,所以铁甲人事发之后,常护花便能够掌握她逃走的路线,在后追踪。 五毒门弟子整夜搜索同时,铁甲人的行踪已经在常护花眼中,他当时已经在想办法,看如何将铁甲人救走。 他原是准备利用那个老苍头,诱开五毒门众弟子的注意,到他发现那个老苍头自己也有这个打算,当然不会再多此一举。 之后他一直就跟踪铁甲人。 那个铁甲人给七绝追魂散弄得头昏脑胀,并没有发现常护花的追踪,常护花的一身轻功,事实也登峰造极,再加上风吹树叶,即使那个铁甲人并没有中毒,要知道他的所在也不容易。 他并不反对铁甲人偷上轿子,那他要追踪也一样简单。 轿子被截下,五毒门弟子严加搜查,却令他甚感意外,他倒是担心五毒门的弟子发现那个铁甲人的行踪,将铁甲人截下来。 那一给截下,他就是三头六臂,也难以将铁甲人带走的了。 到这个地步,他又怎会还认识不到五毒门的势力。 铁甲人没有强闯过去,无疑是令他放心很多,这一下昏倒,他一颗心却是不由得又悬起来。 五毒门的弟子封锁了要道,跟着当然会全面搜索,他却是必须将铁甲人在那些五毒门的弟子搜到这前送走。 那当然不会有太多时间了,所以铁甲人倒下,他立即从树上跃下来,向铁甲人走近去,一定要赶在五毒门弟子之前。 铁甲人已经不省人事,常护花将她抱起来,她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常护花不敢逗留过久,抱着铁甲人急步往林内走去,他居高临下,当然知道五毒门弟子的搜索方向,也知道应该走到哪儿。 树林仿佛无尽,但半里之后豁然开朗,一道天堑出现在眼前。 天堑上连绝壁水潭,怒龙也似的一条瀑布“轰轰隆隆”地自绝壁上奔泻下来。 天堑下怪石嶙峋,环境险恶,常护花抱着那个铁甲人一直奔到绝壁瀑布下水、潭边,跃上潭中露出水面的石块,往瀑布奔去。 水潭看来极深,潭中岩石奇奔形怪状,不易着足其上,常护花却在其上跳跃如飞,但接近瀑布,还是慢下来,再跳过三块巨石,突然又一快,直扑进瀑布内。 瀑布后是一个奇大的岩洞,深逾十数丈,往右一折再折,赫然贯穿绝壁的另一方面,也露出了光亮。 瀑布后的那截,回音激荡,震耳欲聋,折到了这边儿,已然弱下去。 这边的出口,也是在一面峭壁之上。 峭壁笔直如削,对面也是一样险峻的峭壁,往下望去,总有百丈高下,那之下是一条峡道,居高临下看来,有如一条衣带般。 常护花随便往下看一眼,不禁亦有一种心寒的感觉。 天地会有所行动后,龙飞曾经派出承德行宫训练的杀手,调查各地的帮派,看哪一个帮派与天地会有来往,好作防备。 好像五毒门这种帮派,龙飞当然不会放过,而且还在附近设置暗桩,严加监视,这个岩洞也就是那个暗桩内的杀手无意中发现,原是有意拿来作暗桩之用,只因为太偏僻,不适宜用作暗桩放弃的。 暗桩当然越秘密越好,但这所谓秘密却是以方便消息传递,监视不着形迹为高,所以虽然发现了这个岩洞,他们只是准备作必要时藏身逃命之用。 在看过地图之后,常护花亦是认为,除非必要,否则还是避免进入岩洞之内。 那条峡道夹在天堑与另一片古树林之间,天堑深不可测,那一片古树林虽然并不是与五毒谷前那一片连接,要走出去却最少要走上一天,出到林外,还要在荒山野岭走上半天,才能够走到官道上,若是在古树林中迷途,更加不堪设想。 常护花现在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岩洞中已经预备了干食水囊还有一大捆绳子,都是暗桩的杀手送来的东西,自然也是常护花的主意,以便作不时之需。 他吃了一些干食,喝了一点水,目光落在那个铁甲人面上。 从眼部那两片茶褐色的水晶他隐约看见铁甲人双目紧闭,显然昏迷未醒,他考虑了一下,一双手落在铁甲人面上,将嘴色附近的两个机括稍作推移,终于将一片铁甲推起来。 于是他看到铁甲人的嘴唇,那已经变成深紫色,但没有肿胀,嘴唇线条反而因为颜色变深而更如鲜明,更加美丽。 他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两颗药丸。 那两颗药丸有如白玉一样,晶莹光泽,清香扑鼻,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他将玉瓶收好,伸手便待去捏开铁甲人的嘴巴,也就在这时候,铁甲人一手突然抬起来,握住了他那只手。 水晶片下的一双眼睛同时张开来,充满的疑惑。 铁甲人的动作仍然是很迅速,但要避开这一握,在常护花来说,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他却没有这样做,让铁甲人将自己的手握着。 这是因为他明白,他那样做很容易引铁甲人的误会,而这个铁甲人,说不定还有更厉害的杀着准备在危急的时候施出来。 他也不以为铁甲人这么巧现在才醒转,那铁甲人应该知道他并无恶意。 铁甲人一把握着他的手,也显然有些意外,挣扎坐起半身,才道:“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常护花笑笑,道:“我叫常护花,至于为什么要救你,待你吞下这两颗药丸之后,我才跟你说清楚。” 铁甲人沉吟道:“你莫非就是万花山庄的那个常护花?” 常护花道:“除了那一个,江湖上大概没有另一个常护花的了。” 铁甲人还待问什么,常护花已然将药丸送到铁甲人唇边。 药丸未到,清香已然沁人心脾,铁甲人的精神亦因而大振,她纵然最不识货,也不会不知道常护花手中的两颗乃是避毒解毒的灵丹妙药。 她的手仍然握在常护花的手腕上,当然没有用力,常护花的手才能够轻易将药丸送到她唇边。 她随即张开嘴唇,将药丸咽下,也立将握着常护花手腕的手放开来。 常护花接道:“姑娘中毒已深,我这些药丸纵然能够将毒化解,现在才服下,未必能将姑娘全部所中的毒完全清除,现在姑娘最好就运气行功,盘膝运功行气。” 常护花没有说话,举步走过一旁,亦盘膝坐下,替铁甲人护法。 他并没有看那个铁甲人,尽量避免影响那个铁甲人的情绪。 岩洞中并不静,瀑布奔泻下来的声响在这里听来仍然很清楚,也幸好岩洞这一边有一个出口,否则回音激荡,耳朵也不知道如何难受。 瀑布的声响有一定的规律,细听之下,竟然很动听,常护花凝神倾听,很清楚,他当然只是要听清楚有没有人闯进来。 耳朵听习惯了这种韵律,常护花听着更加放心。 若是有人闯进来,瀑布的韵律一定会发生变化,他也自然会立即察觉。 铁甲人有意无意看着常护花,眼神仍然充满着诧异,到了最后,她终于完全放下心来,眼皮也垂下。 差不多半炷香光景,她才再张开眼睛,眼神仍然是那样充满诧异,奇怪的却只是常护花那两片药丸,比她的碧灵丸更有效,她虽然仍有些不适,却已比方才好了很多。 常护花还是那样子盘膝坐着,没有离开原位,铁甲人看了他一会,终于开口,道:“好了,我们现在可以好好的谈一谈了。” 常护花应声回头,只是问:“姑娘现在觉得怎样了?” 铁甲人道:“好得多了。” 常护花又问:“姑娘觉得那两颗药丸能否将所中的毒完全清除?” 铁甲人道:“你不清楚那两颗药丸的药力?” 常护花道:“我只是不清楚姑娘中的是什么毒?” “据说那是七绝追魂散。” 常护花听得一怔,问道:“七绝追魂散?” 铁甲人诧异道:“什么不对?” 常护花道:“给我这些药丸的人告诉我,这些药丸逢毒必解,独忌五毒谷的七绝追魂散。” 铁甲人追问:“是谁给你这些解毒药丸?” “千手无情唐百川唐老前辈。” “没听过这个人。” “他是川东唐门辈份最高的人。” “比掌门人唐老人还要高?” 常护花点头,铁甲人接道:“五毒门据说是唐门的支派。” “不错,只是五毒门门主唐十奇毕生致力毒药方面,暗器虽然没有唐门巧妙,毒药的制炼却尤有过之,特别是五毒之外再加上两毒制成的七绝追魂散,唐门方面,到现在仍然未找到消解的药方。” 铁甲人颔首道:“七绝追魂散的确是不比寻常,我也有碧灵丸可解百毒,全瓶将尽,甚至不能够阻止毒性蔓延。” 常护花沉吟道:“唐门解毒丸纵然不能七绝齐解,化解五毒应是不成问题。” 铁甲人道:“我现在已能够行气运功,以内力将毒迫在一旁。” 常护花道:“你的内力这么好,香芸若是在,应该有办法将余毒抽取出来。” 铁甲人奇怪问他道:“香芸又是什么人?” 常护花说道:“一个女孩子,精通医理。” 铁甲人冷笑一声:“你认识的人倒也不少。” 常护花又问道:“你是否愿意随我走一趟?” 铁甲人摇头:“妈妈对化解毒药也素有研究,这种七绝追魂散难她不倒。” 常护花道:“你要回家?” 铁甲人道:“只要我还能动,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我。” 常护花摇头道:“你武功虽好,又有铁甲护身,可是现在要用内力将毒药迫在一旁,遇上毒神那种高手还是凶多吉少。” 铁甲人没有作声,常护花接道:“只要你一运起内力,迫着的余毒便会四面游窜,到时不用他动手,你也非要倒下来不可。” 铁甲人道:“不冲出去,难道在这儿等死?” 常护花道:“这并不是一块死地。”目光转向那边洞口。 铁甲人移近去探首一望,忙缩回来,道:“这下面是什么地方?” 常护花道:“一条峡道,连接一个古树林,那大概要走上天。” 铁甲人问道:“五毒门的弟子不知道有这条路?” 常护花道:“应该还不知道。” 铁甲人看看旁边的干食:“你一直躲在这里?” 常护花道:“这些是我们的人替我准备在这里,以便不时之需。” 铁甲人追问:“你们……” 常护花截道:“你若是没有什么,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儿。”随即将那捆绳子往峡道抛下去。 那捆绳子一头已缠在深入岩石的两条铁柱上,长度恰到好处。 铁甲人眼睛转回,没有作声,常护花接将绳子缚在她腰间,那刹那,铁甲人的眼神明显的有些异样,但仍然忍着没有再说话。 常护花也就将铁甲人往下坠去,那实在比爬舒服得多,铁甲人也根本不需要费上多少气力。 到了峡道,她脚步踏实,便将绳子解开,常护花紧接着将干食水袋滑下来,速度不太快,但也绝不慢。 铁甲人看着他落下,道:“你的身手很不错。” 常护花仰首一望,道:“这以前我没有爬过这么高峭的地方。” 铁甲人忽又道:“我方才若是出手,你一定闪不开。” 常护花笑笑:“我们没有仇怨,也没有人给你钱要你杀我。” 铁甲人冷冷道:“你当然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常护花道:“不大清楚。”探怀取出一个火折子亮着,燃着了那条绳子。 铁甲人目光一抬,道:“你很小心,一般武林中人绝不会兼顾到这许多。” 常护花道:“我是一个杀手,在训练期间,对于如何小心,在什么场合应该注意什么,都有训练到。” 铁甲人冷笑道:“我也是一个杀手,训练我的人,却只要我熟习各种杀人的方法,成功地将对方杀掉。” 常护花一面举步往前行,一面道:“一般训练杀手都是那样子。” 铁甲人道:“你不是一般杀手?” 常护花点头道:“我是御用的。” “御用杀手?”铁甲人有些诧异:“什么叫做御用杀手?” 常护花道:“就是替当今天子杀人的杀手。” 铁甲人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是为了吕东阳的死找我。” 常护花道:“是的,还有上官贵,龙飞相公。” 铁甲人轻“哦”一声,停下脚步:“上官贵也是朝廷中人。” “可以说是的。” “难怪那三处地方,阻截我的人有些装束都差不多。”铁甲人冷笑:“你是捉拿我来了。” 常护花笑道:“我若是有这个意思,根本不会让你走在这条峡道上。” “这我就不明白了。” 常护花道:“我只是奉命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铁甲人道:“我是一个杀手,别人给我钱要找我杀龙飞三人,我去了,就是这样简单。” 常护花道:“表面上看来是这样简单,事实——”一顿道:“我们先离开这条峡道。” 铁甲人仰首看一眼,点点头,常护花接问道:“你怎会跑来这里?” 铁甲人道:“你找到这里来,怎么竟然不知道我怎么跑来这里。” 常护花一笑,道:“我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不能够肯定你是否为了杀朱成追进五毒谷。” 铁甲人一怔:“你的消息倒灵通。” 常护花道:“那天夜里,我就藏在你坐的那辆马车上。” 铁甲人道:“你是说,你连我那条秘密道也发现了?” 常护花道:“你们与花三娘谈话的时候,我就在暗门之下。” 铁甲人冷笑:“那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 常护花道:“在我要向你打听什么之前,我先将所知道的跟你说说。” “这与我莫非有什么关系?” 常护花点头,接将上官贵被杀之后,龙飞方面的反应以及他调查所得的一切细说了一遍,铁甲人越听眼中诧异之色越浓,接而由诧异转为惊怒。 她仍然等到常护花说完了才问:“你说的全部是事实?” 常护花道:“你应该听得出。” 铁甲人叹息:“难道我竟然瞧不出花三娘是在说谎?” 常护花道:“恕我大胆说一句,姑娘对于天地会与朝廷的争霸显然知道得并不多。” 铁甲人轻“嗯”一声,点头道:“没有人跟我说那些,在一般人来说那些岂非全都是秘密?” 常护花道:“不错。” 铁甲人忽又一声叹息:“可是我也应该怀疑到,一个醉月楼的老板怎会与朝廷中的大侯显贵过不去,只是三娘竟然会背叛我们……” 常护花说道:“若非花三娘的地位是那么重要,又深得你们的信任,司马纵横也不会想到利用她了。” “司马纵横!”铁甲人咬牙切齿。 常护花接道:“我们原是有些怀疑司马纵横与五毒门毒神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是九王爷与司马纵横都不是意气用事、不分轻重的人,而且他们都拿得出钱,也正是用人之际。” 铁甲人道:“本门戒条,得人钱财,替人消灾,他们也应该继续给我时间机会去刺杀龙飞。” 常护花道:“那一切显然早已安排妥当,他们显然并不在乎姑娘能否刺杀成功的了。” 铁甲人道:“正如你们所推测,那必是包藏着一个极大的阴谋,目的当然也是在你们。” 常护花颔首道:“当然。” 铁甲人忽然问:“你救我目的又是什么?” 常护花还未回答,铁甲人又问:“你当然知道,我对于你们的事完全不清楚,不能告诉你司马纵横方面什么秘密。” 常护花接道:“这我知道。” 铁甲人道:“难道你竟然是要利用我去对付司马纵横?” 常护花摇头:“姑娘是否打算对司马纵横采取行动,完全由姑娘决定,没有人能够左右?” 铁甲人道:“你当然知道,除非我没有命,否则一定不会放过司马纵横。” 常护花微一颔首:“我也不否认,若是有姑娘相助,事情一定会简单很多,不过这一切必须配合得恰到好处,而姑娘却显然不可能与我们保持联络。” 铁甲人道:“你虽然救我之前,不会杀我在后,可是吕东阳上官贵都死在我手上,其他的人必定会图谋报复,我与你保持联络,无疑就将自己的脖子放在刀架之下。” 常护花淡一笑:“易地而处,我也会像姑娘这样想。” 铁甲人道:“有句老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常护花道:“老话通常都是对的,否则不会流传下来。” 铁甲人道:“你既然清楚我是绝不可能与你们合作,为什么还要冒险救我?” 常护花又一笑:“你虽然不可能与我们合作,但明白这一切,也不可能再替司马纵横杀人,对我们来说这还是好的。” 铁甲人道:“让我死了不好?” 常护花道:“姑娘死了,无疑遂了司马纵横的心愿,我们既然与司马纵横作对,能够破坏他的计划,而且替他树立一个姑娘这样厉害的敌人,岂不是更好?” 铁甲人反问:“你真的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冒险救我?” 常护花笑笑不答,铁甲人接道:“果真如此,你怎会如此对我说话?” 常护花方要说什么,铁甲人又道:“你一直是一个侠客,现在虽然变成一个御用杀手,还是不脱侠客作风。” 常护花微喟道:“我的确是有些看不惯司马纵横这种借刀杀人的手段。” 铁甲人道:“在你的眼中看来,在这件事情里,我还是一个受害者。” 常护花无言,铁甲人看看他摇摇头:“有人说所谓侠客,其实全都是傻瓜,以我看,虽然不全是,但的确有些傻气。” 常护花苦笑,铁甲人接道:“我还是第一次遇上你这样的人。”一顿忽然道:“我喜欢你这样的人。”语声低下去。 常护花一怔,铁甲人忽然又问:“你好像还未问我,怎样称呼我才是?” 常护花立即问道:“我应该怎样称呼你?” “双双——” “双双。”常护花点头道:“这个名字很好。” “我以为你会有些失望。” 常护花一怔,说道:“为什么我会失望?” “你叫做常护花,若是我叫做牡丹杜鹃什么,这一次的行动你不是会感到更有意思?” 常护花莞尔一笑,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女孩子并非真的那么狠毒。 双双接问:“是你自己改这个名字的吗?” “是先父。”常护花目光一远:“先父一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栽花。” 双双道:“他其实要你爱护他所栽的花。” 常护花道:“栽花事实是一种乐趣,这些年来我在万花山庄也栽了不少。” 双双接问道:“所谓万花,其实是一万朵还是一万种?” 常护花道:“没有一万种也差不多的了。” 双双惊叹道:“那到了花开的时候,山庄岂非很美丽?” “任何时候山庄都很美丽。”常护花笑笑:“不是所有的花都集中在同一个时候开的。” “我明白——”双双点着头:“万花山庄每一天都有好些花开着。” “即使天气怎样恶劣,在山庄之内都看到花开,嗅到花香。” “什么时候我也去看看。”双双对于花好像也非常感兴趣。 常护花摇头:“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双双诧异的看着常护花。 “山庄已经给天地会烧掉了。” 双双脱口道:“他们怎么这样忍心?”一顿接问道:“你就是因此而加入龙飞那一伙,跟他们作对?” 常护花道:“我所以接受训练,做一个御用杀手,主要是因为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双双回答道:“我不明白那有什么意义?” 常护花道:“天地会企图倾覆朝廷,一统天下。” 双双道:“你又不是一个官,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常护花道:“方今天下,国泰民安,天地会谋反势必会掀起连年战火,到时候便会有很多善良无辜的人无家可归,甚至惨遭杀害,我虽然未看见过战争的残酷惨痛,却从书籍上以及先辈口中知道得很清楚。” 双双轻笑道:“你倒是一片侠骨柔肠,悲天悯人。” 常护花道:“人生不过几十寒暑,能够做几件有意义的事情,总是好的。” 双双沉吟了一会,道:“你不认为钱也很重要?” 常护花说道:“钱当然重要,虽然,一个人有钱未必能够得到一切,可是没有钱,却不难失去一切。” 双双道:“你也承认钱是重要的了。” 常护花点点头,道:“但你也不能否认,有很多事情,有很多时候,钱是起不了作用的。” “我倒不觉得。” “譬如健康。”常护花笑问:“是不是有钱的人就能够摆脱病魔的纠缠?” 双双沉默了下去,常护花又道:“又譬如青春。” “青春?” “是不是有钱的人就能够长春不老,永生不死?” 双双轻“嗯”了一声,常护花接道:“只有一两银子与百两银子,无疑是有很大的分别,一两银子绝对买不到价值一百两银子的东西,可是有十万两银子与有一百万两银子,在很多方面都是差不多,大家所能够得到的享受并没有太大的分别,譬如价值一百两银子的华筵,他们都能够负担,都能够享受得到。” 双双点头道:“这也是。” “其实一个人有钱与否,并没有什么不同,鲍参翅肚固然是美味,青菜白饭亦不是不能进口,一个人只要愿意工作,不见得就会饿死,而只要活得开心快乐,怎样还不是一样。” 双双无言点头,常护花忽然问:“你现在是否活得很开心很快乐?” 双双一怔,呆望着常护花。 常护花缓缓接道:“杀手的生活很紧张,很刺激,因为杀不了别人,不难就死在别人手上,在杀人的时候,还要提防很多陷阱暗算。” 双双道:“正如这一次。” 常护花道:“可是任何杀手也不会整天杀人,也有安静下来的时候。” 双双道:“当然了。” 常护花转问:“安静下来的时候你多做些什么?” “练武功,学习其他的杀人方式,还有……” 常护花截道:“有没有跟朋友到处去游玩一下,又或者是放开怀抱尽情欢乐一番?” 双双沉思了好一会,才道:“我没有朋友。” 常护花再问:“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你也没有?” 双双摇头道:“没有。”随着目光灼灼的瞪着常护花:“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说这么多的话?” “为什么?”常护花甚感诧异。 双双考虑了一下才说道:“师父自小就已告诉我,天下间没有一个好人,所以绝不能相信任何人。” “包括他在内?” “嗯——”双双点点头。 常护花又问道:“他也是一个这样的人?” “他是的。”双双的语声低下。 常护花又问道:“你觉得是不是活得很快乐?” 双双反问:“怎样叫做快乐?” 常护花一怔:“譬如,心里很舒畅,了无牵挂,时刻都想笑。” 双双道:“我们都很少笑,我也从来没有你说的那种感觉。” 常护花道:“看来就因为他是个那样毫无乐趣的人,所以要你也变成那样。” 双双接问道:“什么才算作好人?” 常护花道:“一般来说,善良,又不会害人的,就是好人了。” 双双道:“真的有这种人。” “很多。”常护花道:“你应该到处去看看,多一些跟别人接触。” “师父绝不会准许我这样做的。”双双上下打量了常护花一眼,又道:“你会救人,应该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一个很好的人了。”一顿又问:“你救我,真的不是为了要知道我的秘密?” 常护花道:“我们已经推测得到你们是一个很神秘的杀人组织,也知道你们有你们的戒条,经过这件事,一定不会再为天地会所用。” “可是我曾经杀过你们的人。” “这不是你的主意,我们要对付,也应该先对付指使你杀人的人。” “不错,我只是一件杀人的工具,根本无足轻重。” 双双显得非常感慨。 常护花笑笑:“难道你要我们杀你才开心?” 双双说道:“那最低限度,我是重要的。” 常护花道:“你不是天地会的人,在我们来说,目前没有比消灭天地会更重要的事情了。” 双双道:“那毁掉了天地会之后,你们就会对付我?” “说不定。” “希望我能够等到那个时候。”双双说完这句话,一手抵在旁边石壁上,停下来。 常护花连忙伸手扶住,双双摇头道:“不要紧,我只是方才有些大意,没有将所有毒性都迫出来,那只是一点儿,总不信能够令我怎样了。” 常护花说道:“能够做好些总是比较好。” 双双轻笑道:“我就是这样大意,所以才会上司马纵横这个当。” 常护花接从怀中将那个玉瓶拿出来,道:“这瓶里还有十颗药丸,你再服两颗,其余的留着,什么时候觉得不适便再服好了。”随即将两颗药丸倒出来,递向双双。 双双没有主动伸手接下,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些药丸有多珍贵?” 常护花道:“我只知道药丸是拿来救人的,并不是拿来看的。” 双双笑道:“我若是再说,便像个老太婆了。”说着从常护花手中将药丸接下来。 她又将嘴巴前面的铁甲推高,将药丸放进嘴巴内咽下,随在一方巨岩上盘膝坐下来。 常护花道:“这一次可要小心了。” 双双点头道:“一定的。” 常护花在一旁坐下,替双双护法,心中不禁有些感慨,眼前这个女孩子虽然是一个一流杀手,并没有一流杀手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他实在奇怪这个女孩子怎会变成一个杀手,是什么人令她变成一个杀手,那个人又为什么选择一个这样的女孩子做训练对象。 在他的感觉,这个女孩子本性并非狠毒,她之所以杀人,只是以为只有杀人,才能够生存,必须杀人赚钱才能够过好日子。 这种思想已经在她的脑子里长了根。 在未与这个女孩子接触之前,他原以为这个铁甲杀手是一个很可怕的人,现在他才知道可怕的是那个将她训练成杀手的人。 那到底是又怎样的一个人? x      x      x 三天过去,常护花双双二人已远离五毒谷,也脱出五毒门的搜索范围。 他们经过的是荒山野岭,三天下来,竟一个人也没有遇上,也不见有房屋村落。 常护花从未到过这些地方,但方向他却是拿捏得很准确,他也没有问双双到底要到哪儿。 双双也没有说到哪儿去,更没有要常护花离开,一路上,她向常护花提出很多问题,大部分都是很简单的问题。 她问得很认真,常护花也知道她是真的不懂,他实在奇怪,她那个师父除了教她杀人赚钱外,还教过她什么。 双双也绝对不提她的事,三天下来,仍然保持她面庞的秘密,始终没有将头上的铁甲取下来,常护花惟一能够见到的,也只是她那张奇美的樱唇。 他当然难免有一种好奇,想知道双双是怎样子,只是到现在他还没有提出这个请求。 到了第三天的黄昏,他们穿过一个古树林,来到一条河边。 那条河并不怎样宽阔,水流也不怎样急,清澈见底,游鱼可数。 双双在河边一块石上坐下,伸手往旁边一拍,道:“你也坐。” 常护花坐下来,忽然道:“我们大概要分手了。” 双双道:“你怎么知道?” 常护花道:“从你的语声。” 双双奇怪道:“是不是有些特别?” 常护花点头,道:“前面也不是没有路,你怎会做没有用处的行动?” 双双道:“不错,我若是要继续往前走,总不会在这样的环境停下。” 常护花道:“是不是将会有舟子在这里将你接回去?” 双双道:“你好像什么都知道,若非我们一起走了三天的路,我真的会以为你其实已经知道这个秘密。” 常护花问道:“舟子什么时候来?” 双双道:“约莫半炷香时间。” 常护花道:“要不要我避开?” “到时候再说。”双双叹息:“我知道你是不会追踪我的。” 常护花道:“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一定不会在后面追踪。” 双双垂头道:“其实我倒是希望你追踪我,那么我要看到你的时候便能够看到你。” 常护花无言,双双叹息着:“可是你追来,若是被别的人发现,实在危险,再说,我们总有分手的时候。” 常护花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既然至此为妙,也就在此分手好了。” 双双忽然抬头,凝望着常护花:“我们是不是朋友?” “怎么不是?” “我从来都没有朋友,现在总算有一个了。”双双的眼神语声充满了喜悦。 常护花道:“若是你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无妨说出来。” 双双道:“现在我还不需要帮助,需要的时候,如果我能够,一定会找你。” 常护花再问:“毒伤怎样了?” 双双道:“那些唐门的解毒药丸的确不能将七绝追魂散的毒性完全化解,可是我只要回去,无论多厉害的毒,也能够将之清除。” 常护花道:“希望如此。” 双双叮咛道:“也许你以后也会与五毒门的人发生冲突,必须小心他们的七绝追魂散。” 常护花道:“你也已跟我说过那种七绝追魂散的特别。” 双双沉吟道:“若是你不慎中了七绝追魂散,那你来找我好了。” 她接从颔下取下了一片三指宽阔的铁片,道:“这是我门中的信物,你只要黄昏前赶到这里,将它交给一个划木筏的老婆婆,她就会将你送去。” 常护花道:“这个……” 双双道:“你是男子汉,怎么会这样不爽快?” 常护花一笑接下,双双道:“我当然是希望你不会遇到这种不幸。” 常护花道:“不幸未必就是不幸。” 双双目光一醉,一垂,轻笑问:“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脸?” 常护花道:“你愿意吗?” 双双手落在面具上,似要将之取下来,忽然又停下。 常护花目光落在双双面上,双双摇摇头道:“我伤毒在身,面色一定不会正常,而且奔波了这么多时,也一定憔悴得很,我真的不想给你的第一个印象就那么不好。” 常护花正要说什么,双双又道:“何况我本来就是一个丑丫头。” 她将手放下,接道:“我们总有机会再见面的,是不是?” 常护花回答不出来,双双继续说道:“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装扮一下。” 常护花微笑道:“你现在看到的我却是这个样子,没有好好的修饰一下。” 双双抬首道:“你现在很好看。” 常护花轻“嗯”一声,微笑道:“可是下一次我们会面的时候,你得先给我一个通知,好教我也换件漂亮的衣服。” 双双“扑哧”的一笑:“人家女孩子才爱美,你是个男人,怎会也这样。” 常护花只是一笑,双双目光转向河面,叹息着:“我实在不愿意离开,可是我不回去疗伤,说不定很快要死了,我还要活下去。” 常护花道:“我现在是不是要一旁回避?” 双双道:“你可以到树上去,看着我离开。” 常护花身形一动,掠上了旁边一株树上,双双看着他,又一声叹息,缓缓站起来。 没有多久,一叶轻舟逆流荡来,双双目光再转,摇头道:“我走了。”随即举步走进水里。 轻舟在她的身旁停下,操舟的一个白发老婆子竹竿往水里一插,便将轻舟停下来。 她虽然一把年纪,眼神却锐利非常,待得双双上了舟,才问道:“姑娘,老九呢?” 双双坐上,道:“死了。” 老婆子浑身一震:“什么人杀的?” “五毒门的人。” “五毒门——”老婆子嘟喃着拔起竹竿,小舟随即往来路荡回,顺流而下,较之来时快上了很多,眨眼不知所踪。 常护花目送轻舟去远,十数丈外的一丛矮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人。 ——司马纵横! 他仍然是那一身装束,只是衣袖与长衫下摆都给束起来,一个高手,只有在追踪别人,恐防弄出声响为别人察觉的时候才会这样做。 好像他这样的高手,也只有不太接近,要发觉他的存在实在不容易。 常护花双双都没有察觉。 他看着常护花离开的方向,双目轻皱在一起,眼瞳中丝毫喜悦之色也没有。 据说他高兴的时候往往都是这样子,相反,他越是生气,面上笑容便越盛,到他的眼瞳中也有了笑意,只怕就要出手杀人了。 第七章 为朋友尽义,共战五毒门 五毒谷五毒门的神坛。 那是供奉五毒的地方,也是五毒门聚会所在。 唐聪被杀之后,毒神一直没有再回内谷,就留在神坛之内,每天接见五毒门弟子,聆听他们的报告。这已是唐聪被杀后的第七天黄昏,五毒门弟子一如往日报告调查所得。 到现在,他们仍然没有发现铁甲人的行踪。 毒神也一如往日,一点反应也没有,蒙面的头巾遮去他面上所有的表情变化。 禀告的弟子一一退下,毒神方待吩咐退坛时,一个弟子突然匆匆走进来,双手捧着一张大经帖子,一跪,帖子一托,道:“启禀谷主,天地会会主投贴拜访。” “天地会会主?”毒神显然有些错愕:“司马纵横到来干什么?” 依依一面上前将帖子接过,递给毒神,一面说道:“公公,我们不是有些事想找天地会的人间清楚?” 毒神往帖上望一眼道:“要清楚天地会的事,大概没有比向天地会会主打听更清楚的了。”接把手一挥:“请——” “有请天地会会主——”命令迅速远传了开去。 然后在一叠声的“请”中,司马纵横给请了进来。 他与数天前追踪常护花的时候完全不同,已换上华丽的衣饰,左右还侍候着两个少年。 司马纵横一入殿堂,双手一翻,那两个少年不待吩咐忙左右退下。 他继续前行,到了石坛下,一揖:“天地会会主司马纵横拜见谷主。” “不敢当。”毒神一摆手:“坐。” “谢坐——”司马纵横不卑不亢,从容在一旁坐下来。 五毒门神坛非独气势夺人,而且非常之妖异,整座神坛刻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鬼怪妖魔,殿堂左右墙壁亦是各种妖魔鬼怪的浮雕,栩栩如生。 只要你想得出的妖魔鬼怪,在这里都可以看到,而且都比你想象的要恐怖。 有的与人同样高矮,有的却高及殿顶,一般人走进来这里,一双脚只怕已骇得发软。 司马纵横却若无其事,也是事实,他这已是第二次作客这里。 第一次接待他的是唐聪,也是高坐在神坛之上,这也是他最不习惯,也最不舒服的地方。 他必须将头抬起来,方能够与神坛上的人说话,他身为一会之主,即使与九王爷,也只是分坐主客位来谈话,绝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由他不觉得自己卑下。 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 毒神显然蒙着脸,可是坐在那之上,气势也不知比唐聪要大上多少。 司马纵横却是两次都表现得如此镇定,前一次他是有足够的实力来与唐聪谈合作事宜。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他的实力在五毒谷之上,可以做五毒谷的王。 唐聪的拒绝与他合作实在太出他意料之外,也令他甚感气愤。 所以那一次他是带着一面笑容离开。 这一次他则是知道毒神将会低声下气,有求于自己,所以他仍然觉得自己的地位还是在五毒谷任何人之上。 毒神现在当然什么感觉也没有,待司马纵横坐下,才道:“会主别来无恙?” 司马纵横一怔,诧异道:“我们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面?” 毒神道:“二十年前的事了。” 司马纵横又是一怔,道:“谷主莫非就是当年的玉郎君?” 毒神淡然道:“那好像都没有关系,会主这一次到来——” 司马纵横道:“这是第二次。” 毒神道:“会主若是抱着前一次的目的到来,我以为不必多谈了。” 司马纵横微笑:“幸好不是。” “听说令公子唐聪不幸为一个铁甲人所杀。” “会主的消息也很灵通。”毒神的语气不变。 司马纵横道:“不能不灵通。” “我也听说天地会在各地的秘密分坛都已被龙飞所属毁灭得七七八八。” 司马纵横微笑道:“虽然如此,打探消息的人仍很多。” “五毒门甚少理会外间恩怨,可是在各地亦有不少弟子,这一次,他们俱已出动,所以消息也很灵通,不比贵会稍逊。”毒神缓缓地接道:“据查贵会曾重金收卖那个铁甲人,在京师刺杀了上官贵、吕东阳等人,并且企图击杀龙飞那个太平乐富贵王,可惜并没有成功。” 司马纵横道:“能够杀掉上官贵吕东阳我们已经满足。” 毒神道:“刺杀龙飞失败之后,那个铁甲人便到来五毒谷这儿刺杀我的儿子,不知道这件事与天地会有没有关系?” “没有。”司马纵横摇头:“否则我也不会走此一趟。” 毒神道:“会主艺高胆大,本来就不会将五毒谷放在眼内。” 司马纵横道:“谷主言重了。” 毒神道:“然则会主的来意是什么?” 司马纵横道:“我的下属很偶然的得到了一些有关铁甲人的消息。” 毒神沉吟了一会,才问:“是什么消息。” 司马纵横道:“他们发现了铁甲人的下落。” 毒神又沉吟起来,依依再也忍不住追问:“现在她躲在哪里?” 司马纵横一皱眉,轻叹一口气。 毒神冷然瞟了依依一眼,道:“会主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消息,怎会毫无条件告诉我们?” 依依怔了怔,垂下头,毒神目光落在司马纵横面上,道:“会主要什么条件,无妨说出来。” 司马纵横笑笑道:“我只想要一份七绝追魂散的解药。” 毒神显然亦一怔,道:“那个铁甲人莫非已落在会主的手中?” 司马纵横摇头道:“那个铁甲人曾替天地会做事,并不是天地会的人,我要七绝追魂散,也不是为了救她。”一顿接道:“那么珍贵的解药,我怎会随便送出去?” 毒神道:“这种解药炼之不易。” 司马纵横说道:“谷主也只有一个儿子。” 毒神冷笑:“人死不能复生。” 司马纵横却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毒神道:“她中毒已七天,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 司马纵横道:“中毒之后她仍然能够逃出去,当然有办法活下来,而只要她回到她的地方,再麻烦的伤她也能将之医理好。” 毒神道:“哦——”语气中充满了疑惑。 司马纵横道:“她所属是一个神秘的门派,对于杀人固然有他们特别的一套,在疗伤也有他们神秘的方法。” 毒神道:“对于江湖上的门派你当然比我清楚。” 司马纵横道:“天地会要扩充势力,我是曾经希望将江湖上所有的门派收归座下,可惜,很多都未能如愿。” 毒神道:“每一个门派都有每一个门派的宗旨。” 司马纵横道:“正如贵门,根本就不想涉足江湖,过问江湖上的事。” 毒神道:“江湖险恶,五毒门只有置之度外,才能够永垂不朽。” 司马纵横道:“人各有志,天地会当然也不能够相强。” 毒神道:“也只是天地会还不足以号令天下,还没有足够的能力。” 司马纵横若无其事道:“当然了,否则天地会也不会落到今天的境地。” 毒神接问道:“铁甲人所属的门派天地会难道也招揽不来?” 司马纵横点头道:“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一直以来我们都找不到他们的藏身所在,既不知道他们的主持人,也无法与他们比较能够做主的人好好的谈一谈。” 毒神道:“哦?” “那绝无疑问,是我们所知最神秘的一个门派,他们除了做杀人的生意外,其他一切显然都一点也不感兴趣。” 毒神突然问:“既然如此,你所谓知道他们的巢穴所在……” 司马纵横道:“我不只一次要那个铁甲人杀人,此前几次,事后我都有派人跟踪她,可是都没有多大发现,只有这一次。” 毒神道:“又如何?” 司马纵横道:“一个人带伤在身,感觉难免会迟钝一些。” 毒神道:“所以你的人终于发现了她住在什么地方。” “没有——”司马纵横摇头:“只是知道怎样才能够找到她。” 毒神冷冷道:“我实在有些怀疑,铁甲人到这儿来,是你的阴谋诡计,目的在取得七绝追魂散的解药。” 司马纵横道:“这不是太麻烦。” 毒神说道:“会主并不是怕麻烦的人。” “我做事首要就是讲求迅速,转这许多弯的事,我是不会做的,何况还要与五毒谷结下仇怨?”司马纵横态度出奇的镇定。 毒神目注司马纵横道:“会主果真是这个意思才好。” 司马纵横道:“这若非事实,总有明白的一天,谷主到时尽可以找我算账。” 毒神道:“我知道怎样做的。” 司马纵横道:“回谈我们的交易。” 毒神道:“你要七绝追魂散的解药干什么?” 司马纵横道:“七绝追魂散乃天下至毒,能够解七绝追魂散的解药当然亦无毒不可解的。” 毒神道:“不错,是这样。” 司马纵横道:“我需要一种这样的解毒药。” 毒神道:“不能告诉我真正用途?” 司马纵横道:“若是说出来,消息走漏,就没有用处了。”一顿说道:“只是我可以发誓,绝不会拿来对付五毒门的弟子。” 毒神颔首道:“你能够这样发誓,这件事才有商量余地。” 司马纵横道:“天地会虽然连遭挫折,还不至于覆灭,姓司马的话仍然能够作准。” 毒神点点头道:“好!枭雄毕竟是枭雄。” 司马纵横道:“请赐下解药。” 毒神手一挥,一面将一个小小的方盒子向司马纵横飞去,一面道:“盒子里的药丸就是解药,一般人服下,二十个时辰之内百毒不侵,以会主的内力修为,当然可以令之循环之息,延长二三倍时间。” 司马纵横道:“有十二个时辰,已经足够了。” 毒神道:“会主可以挑下一些一试药丸的功效。” 司马纵横道:“不用了,谷主一言九鼎,若是连谷主也不相信,天下间可信的人只怕已没剩下多少。” 毒神道:“现在轮到我听听会主的消息了。” 司马纵横忽问道:“谷主可知道,是哪一个救去那个铁甲人?” 毒神道:“我只知道那不会是会主。” “也不是天地会的人。”司马纵横一字一顿:“救她去的是常护花。” “常护花——”毒神一皱眉。 依依插口说道:“他是万花山庄的庄主。” “是那个青年人?”毒神似乎亦有一点儿印象,“他与那个铁甲人是一伙?” 依依咬牙,还未说什么,司马纵横已接道:“他不是。” “那他救那个铁甲人,是行侠仗义的了。”毒神冷笑了一声。 “也不是。”司马纵横道:“常护花是龙飞的人,是一个御用杀手。” 毒神道:“那是为了上官贵吕东阳的死追踪到来的了。” “可以这样说。” “也是说,铁甲人已经被他押解上京师?” 司马纵横摇头,说道:“他们似乎已有了什么默契,常护花非独没有将她抓起来,而且送给她解药。” 毒神冷笑:“他哪来的解药?” 司马纵横道:“谷主莫要忘记,唐门与官府关系极其密切。” “有这种事?”毒神似乎甚感诧异。 司马纵横接道:“唐门掌门人现在就在承德行宫之内,受聘为教练,负责指点那些御用杀手用毒解毒的本领。” 毒神又冷笑一声:“这倒是奇怪,唐门一向连江湖上的事也懒得理会,怎么一下竟然变了官府的教头?” 司马纵横道:“唐门的解毒药或者未必能够消解七绝追魂散的毒,但将毒性暂时抑制下来,应该是可以。” 毒神缓缓地颔首。 司马纵横接笑道:“据知,那个铁甲人无论受了多重的伤毒,只要回去,就能够痊愈过来,唐门的解毒药已足以使她支持到回去。” “回去哪儿?”毒神追问。 “不知道。”司马纵横摇头。 毒神冷笑:“这算是什么消息?” 司马纵横道:“那个杀人组织的神秘,就在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藏身所在。” 毒神冷笑连声,司马纵横不以为意,接道:“可是那个铁甲人因为常护花救了她的命,给了常护花一块金牌,告诉他若是有什么不妥,尽可以拿着那块金牌找去,她一定会替他解决。”一顿,司马纵横接道:“这是报答。” 毒神追问:“如何找去?” “要问常护花。” 毒神道:“你只知道这些?” “还有常护花现在在什么地方?” 毒神急问:“在什么地方?” 司马纵横道:“明天这个时候,他将会经过枫林渡。” 毒神道:“枫林渡口的酒家不是我们的人开的?” 依依道:“现在也是。” 毒神再问:“还是孙杰?” 依依道:“孙长老很喜欢那儿,丘长老也是,硬要沾一份。” 毒神说道:“丘堃只是不服气棋盘上老是赢不了孙杰,孙杰到哪儿他总要纠缠着。” 依依道:“有他们两位在枫林渡,应该可以将常护花截下来。” 毒神道:“立即飞鸽传书,叫他们二人必要时施用毒连环。” 依依应声一旁退下,司马纵横即时道:“常护花一身本领,谷主还是亲自走一趟为好。” 毒神道:“我当然要亲自走一趟,他若是不给我们引路,我们只好用强了。” 司马纵横道:“谷主当然有谷主的办法。” 毒神道:“会主睥睨天下,对于常护花,好像是有些顾忌。” 司马纵横道:“天地会有今天,这个人要负绝大责任……” 毒神轻“哦”一声,道:“我会吩咐下属小心的。” 司马纵横道:“谷主若是有需要,天地会自我以下,随时都……” 毒神冷截道:“五毒门的事还是由五毒门的人解决的好。” 司马纵横道:“我只觉得只凭几句话换去谷主那么名贵的解毒药有些过意不去。” 毒神道:“会主那几句话也不是容易得来。” 司马纵横道:“本来五毒天地结合在一起,便能够统一武林……” 毒神摇头道:“一山不能藏二虎,会主固然不甘于人下,五毒门的人也是一样。”顿一顿,接道:“再说会主意不在武林,五毒门使用毒药已经有伤天理,如何敢再触天怒?” 司马纵横叹息:“真是人各有志,勉强不得。” 毒神接摆手:“有劳会主奔走,五毒谷上下感激至极,会主身为一会之主,日理万机,不敢再浪费会主的宝贵时间。” 司马纵横颔首道:“现在我虽然已不是太忙,但也该离开的了。” 毒神道:“希望我们不久再见面。” 司马纵横心头一凛,面上却一点的反应也没有,他当然明白毒神那其实是说,若是你的消息有问题,我们一定会到来找你算账。 也是说,毒神虽然不致于完全不相信,但始终有些怀疑。 这是在司马纵横意料之内,他也绝不怀疑毒神的话,吃惊的就是这些。 天下并没有绝对的秘密,毒神迟早会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司马纵横目前的力量应付龙飞等人的追击搜捕已深感吃力,再加一个五毒门,无疑是百上加千。 司马纵横也并不太在乎,眼前的形势已使他毫无选择的余地。 他现在已简直在赌命,毒神的解毒药使他的胜算又多了好几分。 这一局他若是能够全胜,他非独可以活命,而且会活得很好,到时候,毒神即使找到去,他自信也能够很轻松的打发掉,必要时,他甚至可以一举将五毒谷夷为平地。 这一局赌的是天下,赌的是万民的生杀之权。 x      x      x 枫林渡。 已近黄昏,这也是枫林渡一天最忙碌的时候,接载行旅的最后一次横渡应该就在这时候到达,行旅上岸或行或止,也就在这时候决定,车马要上路的也要这时候上路了。 平日每到这时候,枫林渡便乱作一团,马嘶声、车轮声、叱喝声、吵闹声,使得人头昏脑乱,那种赶路的忙,就是看,也令人不由紧张起来。 要进镇,这时候便非赶不可。 今天却例外,横渡没有来,枫林渡出奇的寂静,那些要接载客人的车马轿子仿佛都知道不会再有横渡泊岸,全都走得一干二净。 渡旁的那座酒家平日这时候已经很静,今天却更静得出奇,堂上只得一个客人,而且已经有些醉意。 一个小厮给他抓着,强被他留在一旁听他说醉话。 那个小厮其实也不小了,可是与那个人一比,却像个娃娃一样。 那个人坐在那里,简直就像是一个座铁塔。 他的脸已经红,眼睛已有些不稳定,骨碌碌的乱转,胡子上沾满了酒珠。 “这个酒不错,你也来喝一杯。”他的手仍然稳定,一杯往那个小厮的嘴唇送。 小厮有些尴尬,摇手应道:“小的只是一个下人,怎敢……” “人就是人,哪有上下之分,来,是老子请你喝,不用你花钱……” “大爷……”小厮摇手不已。 “这个脸你也不赏,你是不将老子放在眼内?” 那个人看来有些生气。 “那便喝掉这一杯。” 小厮眼转向柜台那边的掌柜,那是一个老人,笑了笑,点点头。 小厮这才接下那杯酒喝下,那个人大乐:“好,这才够朋友。” 小厮道:“小的高攀不起。” 那个人大笑:“你虽然没有老子的高,可也不算矮的了。” 小厮叹了一口气,道:“大爷可真高得很。” 那个人忽问:“你知道老子姓啥?” 小厮苦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也不是活神仙。” 那个人大笑接道:“老子可不就是姓高。” “大爷可真是人如其姓。” “你这个小子真的不认识老子就是河西一条龙——高雄?” 小厮呆了呆,又看看那个小老掌柜,老掌柜眉头一皱,并无任何表示。 高雄完全没有在意,一拍那个小厮的肩膀道:“看来老子还是回河西去的好,在那儿,只看老子的影子,人们便知道是老子来了。” 小厮接口道:“太阳要下山的了,大爷要回去,这可要动身……” 高雄摇手道:“你以为河西就是这条河的西面?” 小厮道:“不管怎样,入夜之后,路可是难走得很,再说大爷也喝得差不多的了。” 高雄道:“差不多?还远呢,这几瓶酒还不够老子肚里的酒虫半饱,就是醉了老子睡在这儿地上也乐得凉快。” 小厮苦着脸:“这可是……” 高雄截着:“你这个卖酒的可是奇怪,别的只有嫌客人喝得太少,你却是嫌多,就不怕你那个老板听着生气?” 小厮只有苦笑的份儿,老掌柜即时道:“小胡,客人要喝酒,你怎么老是啰嗦,扰乱客人的酒兴?” 小厮小胡?琶Φ溃骸笆牵乒瘢辖敉讼氯ァ!?br>  高雄也没有叫住他,自顾斟酒,一面道:“这个小子虽然不太讨厌,可不是好的酒搭子。” 小胡听得清楚,带着一脸苦笑走到老掌柜面前,道:“掌柜的……” 老掌柜摇头:“客人喜欢怎样便怎样,你怎么连这个也不懂?” 小胡连声道:“是……” 一个葛衣老人也就在这时候走进来,小胡一见忙招呼:“丘老——” 葛衣老人也就是五毒门的一个长老丘堃,可是他看来一点也不像一个练家子。 他笑笑点头,目注老掌柜,道:“账还没有弄妥?” 老掌柜微一颔首:“有点儿麻烦。” 丘堃走过去,在一个座位坐下,棋盘往桌上一放,接将黑白两种棋子放在棋盘的旁边。 高雄那边放下碗,眼珠子一溜,嘟喃道:“这种东西有什么味儿,有什么好玩的?” 丘堃笑了笑:“最低限度可以培养一个人的耐性。” 高雄道:“老子可不相信这一套,老子也不知道多少次看见,两个人玩不到一半就吵起来,弄得不欢而散。” 丘堃道:“那若非小伙子,便是才学会的新手,高手绝不会那样。” 高雄道:“那是说,你老人家非独是老手,也是高手的了。” 丘堃叹了一口气:“你这样问老夫倒不是知道如何回答。” 高雄大笑道:“你老人家这一把年纪,又何妨老气横秋,说一声‘不错’?” 丘堃笑笑道:“这大概是我这位老人家脸皮还是不够老。” 高雄仰天大笑,道:“好像你这样有趣的老头儿倒也不多,老子正要看看,你这个老头儿是不是真的已炉火纯青,输急了气也不会出来。” 丘堃微笑道:“你看着好了。” 高雄接斟下一碗酒,道:“要不要喝碗酒,老子这儿有,多少碗都有。” 丘堃道:“酒能乱性,老夫这一把年纪,更是受不了。” 高雄仰首一口饮尽,摇摇头道:“一个人喝酒最不是味儿,哪儿来个酒搭子才好。” 语声甫落,酒家外马蹄声响,常护花一骑终于到来了。 司马纵横的消息一向灵通,天地会虽然被龙飞消灭得七七八八,他仍然有不少可用的人,将那些人集中一起,也仍然能够发挥相当威力。 五毒门的飞鸽传书又如何? x      x      x 马在酒家外停下,常护花滚鞍跃下来,缓步走进了酒家,竟然朝孙杰打了一个招呼:“孙老板好吧。” 他并非第一次经过这里,也两次看过孙杰丘堃二人在棋盘上决胜负。 两次胜的都是孙杰,丘堃虽然说一时大意,常护花却瞧出他实在逊一筹,他也承认自己虽然略胜丘堃,与孙杰仍然有一段距离。 在与孙杰较量过之后,常护花更不能不承认,孙杰的棋艺已经登峰造极,他倒是奇怪,丘堃怎会那么固执,坚持孙杰一切都是胜在运气。 这亦已是两年之前的事情,两年之前,常护花当然有这个闲情。 孙杰当然也记得这个年青人,在棋艺上常护花虽然不是他所遇到的最强的对手,他却看出这个年轻人的领悟力很高,所以他甚至有意思将这个年轻人收为徒弟,一直到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乃是万花山庄的庄主常护花才打消这个念头。 除了棋艺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传授给这个年轻人,可是他虽然绝不怀疑常护花的天份与兴趣,却不能不承认,对一个年轻人来说,还有很多比学棋更重要的事情要学。 所以他只是表示很欢迎常护花空闲的时候到这里来切磋一下。 两年后的今日,常护花是来了,孙杰却知道这个年轻人非独已没有空闲,而且已成为五毒门的敌人。 接到毒神命令的时候,孙杰也呆了一会,但他仍然立即去准备一切,他虽然欢喜这个年轻人,但对五毒门的忠心却也是无可置疑。 他的面上现在也仍然挂着笑容,点头道:“是常公子?坐,请坐——” 常护花接问:“这时候不是还有一趟横渡?” 孙杰道:“本来是有的,但因为出了一些意外,取消了。” 常护花诧异道:“是横渡出了意外?没伤着人吧?” 孙杰摇头。“没有,也不是横渡的问题。” 丘堃那边插口道:“常公子要今天渡河是不成的了。” 常护花目光一转,说道:“丘老爷子安好。” 丘堃想不到常护花这般有礼,叹了一口气,道:“不大好。” 常护花说道:“你们这儿好像有些麻烦。” 丘堃道:“是有些。” 常护花目光转向高雄,一皱眉,尚未开口,高雄已摇手:“别看老子,老子在这儿喝酒,没给他们麻烦,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麻烦。” 丘堃道:“这也是事实。” 高雄大笑接道:“老子虽然块头大,满脸胡须,看来很吓人,可不是个坏人。” 常护花更觉得这个人有趣,不由一声:“英雄大名?” “高雄——” “河西一条龙。”常护花一抱拳:“失敬。” 高雄慌忙抱拳:“看来你这位小哥也不是无名之辈。” “小弟常护花。” “原来是万花山庄的庄主。”高雄一下站起来,一把将桌子推开,也不管椅子“砰”地掉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常护花面前,一面大笑一面道:“老子早就听过你的大名,也拜托过了好几个朋友,可是到现在才有机会认识你。” 然后也不管那许多,一把抓住常护花的肩膀道:“来,我们到那边喝两杯。” 常护花道:“这儿……” 高雄道:“有我们在这儿,还有谁敢来生事?” 常护花道:“你莫非就是因为看出这儿有麻烦,所以留下来看看?” 高雄摇头道:“老子并没有看出什么,只是这儿的酒实在很不错。” 他随即斟下一杯,递给常护花:“来,这一杯是庆祝认识到你这个大侠客。” 常护花接碗在手:“怎么你就是说这种话,难道要我也来这样子捧捧你。” 高雄道:“你说到哪儿去了,老子名气没有你的响当当,说的也是心里话,难道你以为老子见着哪一个都是这样说。” 常护花道:“我只知道我到了河西,若是跟你走在一起,人们只知道有河西一条龙,不知道有常护花。” “河西可是小地方。” 常护花接问:“这年头河西那边怎样了?” 高雄道:“还不错,老子人虽然来了这儿,那边的马贼在未听到老子的死讯前,相信还不敢再次胡作非为。” 常护花道:“你现在到了这儿,可是令到这儿的坏人头痛了。” 高雄大笑道:“有你在这里,还不足够?” 常护花道:“我虽然也想学学你,给些厉害他们看看,可惜我实在也懒了一些儿,看几个小毛贼也看不稳。” 高雄道:“这你得跟老子跑几趟,看老子如何将他们整治得服服贴贴。” 常护花道:“这个本领非学不可。” 高雄连忙举起碗来,道:“来,让我们师徒干掉这一碗。” 也不待常护花答话他一碗酒便往嘴里倒,常护花方待移近嘴唇,一点光影已然从旁飞至,射向他手中的那只碗。那是一颗白色的横子。 常护花手急眼快,手一转,棋子从碗旁射空,射出窗外,回头望去,只见丘堃手按着棋盘,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高雄将酒干掉,看见常护花呆在那里,诧异地道:“你这个要拜师的怎样了?” 常护花忙道:“有人好像不大高兴我拜你这个大块头做师傅。” 高雄“哦”一声,看看孙杰,又看看丘堃。 丘堃开口道:“喝酒的时候过了?” 高雄道:“哪来的规矩?” 丘堃道:“我们才来的。” 高雄道:“你们就是要上店,也得等老子这个徒儿干掉那一碗。” 丘堃道:“事情完了,他要喝多少碗也成,而且我们绝不会收他分文。” 孙杰接着:“这里也没有高英雄的事,高英雄要离开,尽管离开。” 高雄摇摇头道:“老子只是英雄,不是什么高英雄,老子只是在这里喝酒。” 孙杰道:“那尽管喝酒,只要是喝酒,我们也绝不会来找麻烦。” 高雄又是“哦”一声,道:“原来不是有人找你们麻烦,是你们要找别人的麻烦。” 孙杰道:“不错。” 高雄道:“到底是什么回事。” 孙杰微笑道:“总之与别人没有关系。” 高雄手指常护花:“只是他?” 孙杰点头,高雄随即问常护花:“你什么地方开罪了他们?” “不知道。”常护花摇头:“但相信他们一定会给我一个明白。” 孙杰道:“这个当然。” 丘堃接挥手:“常公子请坐。” 常护花从容在一旁坐下来,高雄看看他们,坐上旁边的一张桌子上。 孙杰目光落向常护花:“英雄出少年,常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丘堃接道:“就是这一份镇定已不是一般人能及。” 常护花道:“两位老人家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些?” 孙杰摇头道:“常公子其实只要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便应该想到怎么回事。” 常护花道:“正要请教。” 孙杰道:“我们是五毒门的人。” 常护花一怔,微喟道:“我早就应该想到的了。” 话才说完,高雄接上口:“原来你们是五毒门的人,你们到底怎样了,老是找别人麻烦。” 孙杰诧异道:“话是怎样说?” 高雄道:“这之前不久,老子经过一片林子,就不是给你们五毒门的截下,又要搜查又要盘问什么的,气得老子要跟他们拼一个明白。” 孙杰皱眉道:“敝门的弟子怎会如此无礼。” 高雄道:“这是说老子在说谎了,老实说,若不是有两个大年纪的出来阻止,那个架一定会打起来。” 孙杰欲言又止,旁边丘堃插口道:“他们是急着找到杀害少主的仇人,礼貌方面难免有疏忽的地方,情有可原。” 高雄“哦”一声,道:“原来你们当家死了儿子,难怪那样紧张。”接顾常护花:“可是跟我这个朋友有什么关系?” 孙杰道:“这要问你这位朋友了。” 高雄正要问,常护花已然道:“贵门的消息也很灵通。” 孙杰说道:“否则我们也不会知道公子与敝门少主的被杀有关系,也不会知道公子随时会经过这里。” 常护花道:“横渡的停开当然与贵门有关系。” 孙杰道:“横渡原就是五毒门所经营,正如这座酒家。” 常护花道:“贵门准备如何?” 孙杰道:“第一步,先请公子留下来,然后向公子打听一下,那个铁甲人此刻何在?” 丘堃接道:“公子可以现在说,也可以等到敝门的头儿到来才说。” 常护花还未答话,孙杰又道:“敝门主不会让公子久候的。” 常护花淡然一笑:“我也想与贵门主谈谈,可惜我必须赶路。” 孙杰摇头道:“这实在可惜得很。” 常护花道:“两位可以代贵门主预订一个日期,到时候我一定前去……” 孙杰挥手道:“公子就是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也有道择日不如撞日,事情早一些解决大家都有好处。” 常护花道:“若是我一定要走……” 孙杰叹息道:“既迫不得已,我们两个老头子只好开罪了。” 常护花也自叹息:“两位其实应该知道,我是非要离开这地方不可。” 孙杰道:“公子意思是,纵使任何情况之下,也不会吐露那个铁甲人的行踪的了?” 常护花道:“她是相信我才会将她的行踪泄露给我知道,我当然应该替她保守秘密。” 孙杰道:“据我们所知,公子是在五毒谷外将人救走。” 常护花道:“这是事实。” 孙杰接道:“而若非公子,那人早已被我们的弟子抓起来,用不着麻烦到我们。” 丘堃随即插口道:“公子侠义为怀人所共知,只是这么巧来到五毒谷附近又及时将人救出,难免就令人怀疑,这其实是一个有计划的行动。” 常护花点头:“这是的。” 丘堃道:“也就是说,公子是有意跟我们五毒门作对了。” 常护花道:“跟五毒门作对的另有其人,我原是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只可惜去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孙杰道:“公子跟那铁甲人并不是一路。” “事实不是。”常护花正色道:“那个铁甲人亦是中了别人的诡计,误杀了你们的少谷主。” 孙杰颔首说道:“我们相信公子说的话,但既然是如此,你们何不给我们的老谷主说一个清楚明白?” 丘堃接道:“老谷主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常护花道:“两位认为老谷主这时候能够保持冷静,接受别人解释?” 丘堃不作声,孙杰沉吟道:“老谷主只有一个儿子,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情都是值得原谅的。” 常护花说道:“可是我仍然认为不久之后,他就会冷静下来,到时候再向他解释,相信会比较适合。” 孙杰道:“这只是公子一厢情愿。” 丘堃又插口道:“老谷主却是要这件事立即解决。” 常护花道:“两位老前辈……” 孙杰截口道:“身为五毒门的人,当然要服从五毒门的命令。” 丘堃亦道:“果真如此,也没有办法。”随手掂起一黑一白两颗棋子弹出去。 那两颗棋子左右射出,在窗外一折相撞在一起,发出了一下异响。 一阵尖锐的竹哨声随即在酒家外响起来。 常护花淡然一笑,目光在高雄面上一转,接道:“这位朋友与这件事并没有关系。” 孙杰点头道:“我们也无意为难他。”接对高雄道:“这位请——” 高雄反问:“请我出去?” 孙杰道:“兵器无眼,阁下若留在这里,不免被误伤。” 高雄冷笑道:“姓高的可不是才到江湖上行走,受不了惊吓的小毛头。” 孙杰道:“阁下言重了,河西一条龙的威名我们早就已如雷贯耳。” 高雄转向常护花,道:“你那么说当然是为了我的生命安全。” 常护花道:“事情与高兄事实并没有关系。” 高雄说道:“可惜我们已经是朋友,姓高的若是这就离开,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如何再交朋友?” 常护花道:“高兄有所不知……” 高雄截口道:“姓高的只知道你是为了朋友,不惜拼命也不肯妥协,将朋友出卖。”一顿,笑接道:“我也总算没有看走眼,好像这种朋友也不交,还交什么朋友?” 常护花看看高雄,没有说话,高雄双手随一翻,目注孙杰丘堃道:“你们听到了,这件事我是管定的了,谁要找常护花麻烦,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孙杰摇头道:“你一定要管,我们也没有办法。”双掌接一拍。 酒家四面的墙壁应声四分五裂,往外倒塌了下去,出现了一个个黑衣人。 一看装束,常护花便知道那是五毒门的弟子。 孙杰随即探手在柜台下取出了另一个算盘,铁算盘! 常护花目光一扫,道:“两位,我将铁甲人救出去只为知道她亦是被人利用,伤愈之后,相信她一定会还五毒门一个公道。” 孙杰摇头道:“这是五毒门的事,铁甲人在五毒谷杀了五毒谷的少主人,公子却蒋她从五毒谷救出去,已是大大不该,现在五毒门只要公子将那个铁甲人的下落说出来,之前的事便一笔勾销,连这一点要求公子也拒绝,其他的事也就不必多说了。 常护花道:“我这样做的目的也只是为了避免大家互相残杀,堕入了天地会的圈套。” 孙杰一再摇头,说道:“公子还是不明白。” 常护花叹息:“我就是太明白了才不希望与贵门发生任何的冲突。” 孙杰道:“只要公子留下来,告诉敝门老谷主铁甲人的下落,又怎么会发生冲突?” 常护花道:“也许我应该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跟你们说清楚。” 孙杰道:“目前我们只要铁甲人的下落。” 常护花说道:“我认为真相才是最重要。” 孙杰道:“铁甲人杀死敝门少谷主这可是事实?” 常护花不能不承认,孙杰又问道:“公子将铁甲人救走当然也是的了。” “当然——”常护花叹了一口气。 “江湖人以血还血,无论是误会什么,铁甲人杀了敝门少主人,便是偿命,至于真相如何,敝门门主自会追查到底,这一点,倒用不着公子来担心。”孙杰一面说一面拨打算盘。 丘堃笑接道:“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公子又何必弄得这么复杂。” 常护花只有叹气,旁边高雄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这两个简直是两个老糊涂,我这位老弟已经说得清楚,这是个陷阱,又答应日后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明白,还在啰嗦,门主既然有话传来,劝不住便强留,我们照吩咐去做是了。” 常护花还未开口,高雄已大叫道:“老子可不怕你们人多。” “高兄——”常护花后面的话还未接上,高雄又大叫道:“单打独斗老子有一套,群殴老子也一样应付得来!”语声一落,他猛又一声双喝,一脚将一张桌子踢飞了出去,左右手接将旁边两张桌子抓起来,左挥右舞,轻如无物。 常护花显然要将高雄踢出去那张桌子抓住,一把却落空,那张桌子飞也似地向那边五毒门弟子撞去。 高雄这一脚踢得实在快劲。 那些弟子横列在那里,要闪避如何来得及,只有挥动兵器迎上去,三柄长刀旋即刺在桌面上,刀刀直嵌入桌面。 桌子的去势并没有给挡下,三个弟子首当其冲,连人带刀给撞得飞起来,飞摔出去,一个弟子握刀不住,手一松,身子立时撞在桌面上,锋利的刀锋同时割断了他的咽喉! 一声短促的惨叫,鲜血飞溅,那个弟子飞起又摔下,一个头颅几乎断开来。 其余五毒门的弟子立时都变了面色,四方八面一齐涌前来。 高雄似乎也想不到一脚踢出人命来,呆了呆,道:“老子不是有意杀人……” 孙杰寒着脸,冷截道:“阁下本来与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现在却休想脱得了关系。” 高雄大骂道:“他们都是笨蛋,那么大的一张桌子飞到来竟不自量力来挡。” 孙杰道:“什么蛋也好,阁下这一次非还我们一条命不可。” 那些五毒门弟子即时叫起来:“杀了他!” 高雄双桌一举,回呼道:“不怕死的上来。” 那些弟子吆喝着便要扑上,孙杰突然挥手喝一声:“慢——” 那些弟子脚步一顿,孙杰接呼道:“暗器侍候!” “好!”那些弟子一声欢呼后,手中刀往口一咬,双手往腰带上一插,便各自套上了一双豹皮手套。 五毒门以暗器扬名天下,戴上豹皮手套才施展,所用的当然是淬毒暗器。 常护花目光又一扫道:“两位——” 孙杰冷应道:“公子现在就是留下来,我们也得要这条龙的性命!” 高雄道:“有本领来拿好了。”接对常护花道:“老子挡着他们,你走!” 常护花一笑,道:“若是我这时候走就不会说这种话。” 高雄道:“老子不是说你不够朋友,只是你有事赶路……” 常护花道:“要走,咱们一起走。” 高雄大笑道:“好!” 常护花接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在前开路,你跟着,我们一起闯出去。” 高雄道:“该是我在前开路!”也不等常护花的答话,挥动双桌,叱喝着冲前去。 常护花长剑立即出鞘,紧跟在高雄身后,那刹那破空声突然大作,无数暗器四方八面射来,寒人眼目,摧人心魄! 常护花左手随即抄起了一张桌子,风车般一转,将射来的暗器挡下。 “笃笃叮叮”声响个不绝,那张桌子停下来的时候,就像一张铁打的桌子,上面插满铁打的、寒光闪闪的暗器。 与此同时,高雄一双桌子左右飞舞,亦将射来的暗器挡下。 孙杰丘堃都靠在一条柱子之后,射来的暗器没有一颗误射在他们身上,可见那些五毒门的弟子在暗器上实在下过一番苦功。 两人待暗器一停,身形便展开,丘堃左右扭动,一只壁虎般刹那上了横梁,左右手各抓着一个瓦盅,黑白两种棋子不住从盅中飞出来,急射向高雄! 角度虽然不同,那些棋子都劲得很,就是没有尖梭,也一样能取人性命。 孙杰亦掠上梁上,却只是蓄势待发。 高雄应付那些弟子的暗器反而绰有余裕,应付这一个人的暗器却显得手忙脚乱了。 第二批暗器接射来,更急更密,常护花轻喝一声:“不要管那两个老头儿!”左手再抄起一张桌子,右手剑反划,“嗤嗤”异响中,将丘堃的棋子完全挡下来。 他左手桌子同时翻飞,将那些五毒门的弟子射来的暗器挡下,接一送,桌子“呼”的脱手疾往那边撞去! 那些弟子不等桌子撞到便已经左右让开,几个往上拔起,暗器不住往常护花射到。 常护花右手不停,挡住了丘堃的棋子,身形转动间突起一脚,将旁边另一张桌子踢了起来。 那张桌子不是飞向那些五毒门弟子,是往上飞撞在瓦面上。 “哗啦”的一声,瓦面片片碎裂,一条横梁亦被震断,往下倒下来,一时间尘土飞扬。 他这一用力,长剑便兼顾不到丘堃的棋子,可是他的左袖却及时拂至,“哗”地卷飞了丘堃射到的棋子,随即又一脚,将另一张桌子踢撞在瓦面上。 再给这一撞,半边瓦面碎裂倒下,常护花接喝一声“闯!”剑袖飞舞,截住了丘堑的棋子,也挡开了后面射来的暗器。 因为灰尘飞扬,影响视线,后面的五毒门弟子不知道常护花又有什么行动,只恐误伤自己人,暗器随即停下。 高雄倒也听话,常护花一声“闯!”双桌飞舞,立即向前冲杀。 那双桌子在他双掌中飞旋,真的是轻如无物,到现在非独没有停下来,反而越转越快,可见他的内力也相当深厚。 那些弟子看见他冲来,暗器阻截不下,立时乱了阵脚,暗器亦散乱。 丘堃连发十数颗棋子又都给常护花挡下,一怒之下,双手一振,两个瓦盅与剩余的棋子一齐飞射向常护花,与此同时,孙杰亦动手,连人带算盘一块石头也似迎头向常护花砸下。 常护花那刹那看似手忙脚乱,但左手闪电般也就在此时将两张桌子抄起来,分别迎向棋子瓦盅与孙杰。 棋子“笃笃”地打在桌面,嵌进桌面,两个瓦盅亦嵌进桌面内,竟然未碎。 丘堃的内力当然也不错。 孙杰算盘砸落,桌面上立即裂开两半,他的身形亦震得往后倒翻。 一翻即落下,手掌往算盘上一抹,数十颗算珠便“嗤嗤”的疾往常护花射去。 常护花剑一挑,“剑罗秋萤”,耀目的剑光一闪,那些算珠竟被剑上的内力束成一串,吸附在剑锋上。 孙杰看在眼内,面色不由一变,这个年轻人的内力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常护花接喝一声:“小心!”剑锋一弹,吸附在剑锋上的算珠脱出,回射向孙杰。 孙杰暴喝,手中飞舞着,挡下了射来的算珠。 那边丘堃一支软剑已在手,人剑飞虹般飞射,直取常护花眉心。 常护花剑回截,“叮”的双剑一撞,火花进射,丘堃软剑随即连连进击,一剑急一剑,常护花边接边退,紧跟着高雄冲出酒家。 距离缩短到这个地步,暗器根本发挥不了威力,丘堃孙杰追上,那些五毒门弟子更不能不顾虑暗器伤了二人,他们的暗器一停下,兵器便在握,种种不同的兵器,四方八面一齐攻上去。 高雄指东打西,一双桌子就当铁斧铜槌使用,挡者披靡。 那些五毒门弟子悍不畏死,一个个继续冲上,在后面的亦冲杀前来。 孙杰丘堃一个铁棒,一个软剑,亦疯狂抢攻,一生所学毫无保留的施展出来。 兵器交击声、呼喝声此起彼落,惊天动地,所有人简直就象在拼命。 五毒门铁令如山,孙杰丘堃不用说,就是那些弟子亦以身为五毒门弟子为荣。 命令下来,无论如何都要将常护花留下,在接到命令的时候他们已准备牺牲。 丘堃孙杰没有例外,软剑铁棒看来已施展至极限,常护花一支长剑同时应付这两股兵器,也并不是容易。 他武功虽然在二人之上,可是二人全力搏杀,配合得又恰到好处,便占尽上风,反将他迫得连连后退。 他也是聪明人,一看这种情形,便知道除非全力将这二人击杀,否则还是溜之大吉。 高雄也显然很明白眼前是怎样一种形势,一只桌子上下翻飞,直往前冲。 那张桌子由完整而支离破碎,到他冲出五毒门弟子包围的时候,已只剩下两条桌腿。 第八章 误中奸人,计互语释前嫌 高雄回头一看常护花,距离不过三丈,他立时叫起来:“姓常的,我们怎样了?” 常护花道:“往北走,你先走,我跟着来。” 高雄叫道:“你先走,老子押后。” 常护花笑骂道:“你轻功没有我的好,这个节骨眼上再争下去,大家都不用走的了。” 高雄嘟喃道:“小子就是看小老子块头大,跑不动。”猛地大喝一声,一只桌腿一阵冲杀,将才堵上的五毒门弟子硬硬迫开,再冲出一个缺口,疾奔了出去。 那些弟子一面追前,一面拿暗器,常护花也就在这刹那凌空落下,剑一划,截住了那些要施暗器的弟子。 那些弟子只见眼前剑光耀目,顾不得施放暗器,忙挥动兵器抵挡。 孙杰丘堃双双抢至,剑棒齐来,丘堃一面大呼:“快追!” 常护花没有再阻截那些五毒门弟子,只是迎着孙杰丘堃二人的兵器退了开去。 孙杰丘堃二人急追。 三人的轻功都在那些弟子之上,眨眼间便已越过那些弟子,那些弟子本待追上去以暗器袭击高雄,但如此一来,只恐误伤孙杰丘堃,扣在手中的暗器如何发得了出去。他们只有拔步追前去,却很快便已将常护花四人远远抛下。 高雄轻功虽然没有常护花孙杰丘堃的好,胜在前面没有人阻截纠缠,可以全力奔跑,加上他气力充沛,所以越跑越远。 常护花与孙杰丘堃边战边跑,虽然抛下那些五毒门弟子,亦逐渐被高雄抛离。 常护花看在眼内,终于道:“两位前辈上当了。” 孙杰一怔,立即明白过来,说道:“你其实是要我们二人将其他人隔开,好使他们的暗器发不出来。” 常护花点点头道:“晚辈现在也该走的了。” 孙杰道:“我绝不怀疑你有能力摆脱我们。” 丘堃接着说道:“江湖上的朋友称赞你的武功,是年轻一辈之中最好的一个,现在看来,果然不错。” 孙杰又道:“我们也不会否认你的武功在我们之上,但不管怎样,我们都不会因此退缩,而你即使跑得了今天,也未必跑得了明天。” 常护花道:“两位……” 荪杰冷截道:“事已至此,你除了杀掉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 丘堃接道:“还要杀尽五毒门所有人才成。” 常护花摇头道:“我绝不以为五毒门是一个如此不讲道理的门派。” 丘堃道:“我们若是不讲理,也不会跟公子谈这些。” 孙杰冷冷的接道:“公子虽然没有伤害过一个五毒门的弟子,将五毒门的仇人从五毒谷中救出来,已经是有意与五毒门作对,依我们五毒门的规矩,已非追公子的头颅回去不可。” 常护花叹息着,说道:“这件事两位根本不能够作主,两位到现在依然如此固执,看来谈也是白谈。” 三人已经停下手,常护花这句话出口,丘堃的软剑立即刺到。 常护花封住来剑,不等孙杰的铁棒攻到,身形已暴退。 孙杰一声喝打,左手一扬,十二点寒星追射常护花,那边丘堃身形拔起,四道寒光亦从袖里射出,射向常护花的要害。 常护花身形凌空翻滚,间不容发,将暗器闪开,双臂一振倒掠上一株树上。 孙杰丘堃左右齐上,暗器先出,常护花不等暗器射到,便身子倒纵出去,一条钩绳同时从他左袖内射出来,飞射三丈,钉钩进一株高树的横干上,他将尽的身形借绳子之助,再往前射出,而且更急劲。 孙杰丘堃双双已上了常护花方才置身的树上,暗器不停,追射前去,但都不能够追及常护花的身形。 常护花一荡远逾六丈,上了另一株高树,接将钩绳收回,再次飞身射出。 一射一荡又是九丈,孙杰丘堃轻功再好,亦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掠到那么近,眼看迫不及,不由得怔在那里。 这时候天色已暗下来,树林中尤其阴暗,常护花身形再一个起落,身形便消失不见。 孙杰目光紧接一闪,嘟喃道:“这个小子身手可真敏捷。” 丘堃点头道:“而且胆大心细,所以那条钩绳才用得那么准确。” 孙杰道:“我原是有些怀疑,凭他一个人怎能够从五毒谷将人救走,现在看来,在他来说又不是一件怎样困难的事情。” 丘堃道:“听说这个人已经加入龙飞座下,已经成了个御用杀手。” 孙杰点头,道:“御用杀手,都必须经过严格的训练,负责训练他们的五个高手之一,就是唐门的老祖宗,我们的暗器不能将他留下来,是意料中事。” “难道我们就此罢手?”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头儿既有命令,不惜任何的代价也要将他留下来,要他说出铁甲人的下落。” 丘堃目注孙杰道:“我们已经尽了力量。” 孙杰道:“那个高雄的出现是一个意外。” 丘茔道:“这种人最是麻烦,完全不管是非黑白,只要对眼,认为是侠义的所为便于起来。” 孙杰道:“老弟你这又错了,换是你我在方才的环境,也一样会站在常护花那边。” 丘堃一怔,大笑道:“想不到真的有这种才见面便不惜为对方卖命的人。” 孙杰捋着胡子,道:“老实说,我也很欣赏这种血性汉子。” 丘堃道:“可惜他已是非死不可。” 孙杰道:“这实在可惜得很。” 丘堃道:“我们应该追下去的了。” 孙杰道:“他们走不了的,沿岸的船只已经得到命令,不得泊近,也不得接载任何人,倘若真的北上,正好与南下的头儿相遇,往东逃,我们一部分的人也正由那边包围过来。” 丘堃道:“也是说我们只要往前搜搜就成了。” 孙杰道:“这附近没有大树,那个姓高的轻功不好,常护花除非撇下他,否则一定逃不过我们的搜索。” 丘堃笑道:“他当然不会将高雄撇下,一个人逃命去的。” 说话间那些五毒门的弟子已然追到来,孙杰丘堃从树上跃下,随即吩咐各人往前搜索。 孙杰只是要他们小心,那也是事实,他们已经在附近布下天罗地网,常护花要摆脱他们的追踪截击,并不是一件易事! 树叶已尽落,即使在林子里也不容易找到躲藏的地方,何况在乎地! 又何况常护花还与高雄走在一起。 高雄的轻功不好,魁梧的身材更惹人注目,常护花与他一起,无疑背着一个大包袱,而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个包袱丢下的! 因为他到底是一个侠客! x      x      x 夜渐深,冷月高照,山坡之上风寒彻骨。 高雄却敞开胸膛,卧在山坡上的一方大石上,一些寒冷的感觉似乎也没有。 常护花坐在一旁,神情看来,也很轻快。 他追上高雄之后,再往前走出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路才停下来。 在追上高雄之前,他曾经掠上一个较高的山丘,遥遥看见孙杰丘堃一伙一字儿搜索过来。 他并不奇怪,可是他仍然想不到,五毒门的人出谷之后分为两路,一路正遥遥向他们逃走的方向儿截过来,他们若是继续往前行,一定会遇在一起! 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路,高雄还要走下去,常护花却建议停下,他虽然不知道再前行将会遇上五毒门的人,却知道再走下去,走倦了,万一遇上什么变化,没有足够的精力应付,并不是一件好事。 高雄并没有反对,一脸笑容,看来什么都不在乎,连生死一样没有放在心上。 往石上一倒,他浑身的肌肉便松弛,连精神也显然的松弛下来。 常护花看在眼内,不由想起了那个做猎人的朋友花豹,他们看来是那么相似。 花豹身材虽然没有高雄的魁梧,行事作风却完全一样,比一般人口中的侠客也更像侠客,结果倒在天地会的围攻下。 高雄现在开罪的虽然是五毒门,但绝无疑问,又是坠进天地会的陷阱中。 常护花并不是认为五毒门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一个丧失了儿子的父亲,当然会不惜牺牲,全力去追查杀害儿子的凶手,何况毒神只有那一个儿子。 他只是希望毒神能够给他时间去搜索足够的证据,证明那其实是司马纵横的诡计,最理想当然就是毒神,因此而与他们方面联手,对付天地会,对付司马纵横。 就是毒神没有意思与他们合作,他仍然希望毒神能够等到天地会消灭之后,才对那个铁甲人采取行动。 他完全可以肯定,司马纵横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目的,毒神铁甲人两方面的争执,说不定会带给他什么好处。 在眼前这种局面,司马纵横实在没有理由另辟战线,招惹其他麻烦,所以,挑拨五毒门与铁甲人方面相争,最后的目的,也一定是为了对付朝廷,对付龙飞。 常护花虽然不明白铁甲人与毒神两方面拼下来,到底会带给自己方面什么损失,但这种危机能够消除,当然是先行消除的好,所以他实在不希望与五毒门方面再发生任何误会。 所以他希望能够尽力取得孙杰丘堃的谅解,让他有机会先使毒神明白有这件事情发生,完全是由于司马纵横的安排。 他自信只要毒神冷静下来,自己又能够提出相当证据,应该可以将毒神说服。 孙杰丘堃的态度,无疑已足以表现毒神的心意和决定。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毒神已动员五毒谷全部力量搜寻那个铁甲人双双的下落。 五毒门门规之严厉江湖上人所共知,孙杰丘堃不肯妥协,早已在常护花意料之中。 所以一知道孙杰丘堃的身份,他已准备开溜,高雄的出现,只是令他提早了行动。 不过,他仍然尽了力,希望能够以比较温和的方法解决这件事情。 结果双方还是免不了大打出手,他也已尽了力,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但混战之下,意外的伤亡毕竟难以避免,这当然更加深双方的仇恨,再次遇上,五毒门的弟子一定会不再打招呼,全力集体攻击! 他们的武功虽然不太好,所用的暗器却是毒药暗器,挨上了可是麻烦得很。 现在他要做的当然就是摆脱五毒门的追击,不是为了那些毒药的难以应付,完全是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也因此,他打定主意,稍作休息以后便起程离开! 他休息的只是四肢,思想并没有停下来,令他想不通的只是一件事。 五毒门既然知道是他救走了那个铁甲人双双,为什么不派人去截击,为什么一路上他甚至没有发现被人追踪?而倘若真追踪下来,为什么又不知道双双的下落? 枫林渡的截击,时间上也无疑慢上了很多,这惟一的解释就是发现他救走了双双的另有其人,是这个人将消息送到五毒门。 若是无意,这未免太巧合,有意的话,这个人应该就一直跟踪着双双,才会知道这许多,但他竟然是一无所觉。 由此可见那个人的身手应该就是非常轻灵矫健,对追踪方面的技巧也应该是甚有研究。 ——司马纵横! 常护花突然想起了司马纵横,是司马纵横安排陷阱,诱双双前去五毒谷杀人,会不会他亦追踪前去五毒谷? 常护花几乎立即肯定,司马纵横当然对双双或五毒门有企图,才安排了这个陷阱,就是一旁监视,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司马纵横当然不会无条件将一个消息送给五毒门,难道他安排这一切,就是要从五毒门得到什么好处? 是什么好处? 这一点常护花当然完全不能够肯定。 x      x      x 高雄终于张开了眼睛,看看常护花:“你不是休息?” 常护花笑笑:“这难道不是。” 高雄打了一个“哈哈”道:“老子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就是睡觉,这件事,要睡便睡,由头至脚,自里至外,都能够完全松弛,什么心事都能够暂时丢开。” 常护花道:“我可没有这种本领。” “有人说这是一种福气。” “这应该是的。” 高雄愉快地笑起来:“老子所以长得这么高大,身体这么强壮,有人说,这是主要的原因。” 常护花打量了高雄一眼:“也许是的,到底是不是我可以替你问问一个人。” 高雄奇怪道:“天下间难道还有什么人好像老子这样子?” 常护花道:“你是我生平看到的第二个这样高大的人。” “不是第一个?”高雄好像有些儿怀疑。 常护花道:“也许你还没有听过,那位前辈虽然有名,却已经退隐多年。” “是哪一位?”高雄急问。 “金刚卜巨!” 高雄怔了怔:“老子好像听说过这个姓名。” “他是华山派的掌门人。” “哦——”高雄想了想:“不错,是他了,不知哪一个跟老子说的,那个卜巨好像天神一样,而且一身十三太保横练功夫已经登峰造极,刀枪不入!” “这是事实。”常护花看一看高雄:“若是我没有看错,他应该还要高你一二寸。” 高雄一手摸着脑袋,嘟喃道:“以你目光的锐利,应该不会看错的,可是老子仍然不免有些儿怀疑,要知道在此之前,老子所见最高的一个,还不到老子的耳朵尖!” 常护花笑道:“看来我要找一个机会让你们见一见的了。” 高雄大喜:“最好不过。” 常护花道:“我相信,卜老前辈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高雄道:“能够看见一个比老子更高的人,老子也一样高兴得很!” 常护花沉吟接道:“也许他会要你做他的徒弟。” “徒弟?”高雄一怔。 常护花道:“他一直就在找,希望找到一个身材与他差不多的年轻人!” 高雄摇头道:“这个人看来脑袋不大灵活,要收徒弟怎么一定要收一个身材跟自己差不多,难道矮的人就练不好那一门子的武功?” 常护花道:“不是练不好,只是不能够更上一层楼,登峰造极。” 高雄一怔道:“又有这样的武功,身子不高便会练不好?” 常护花道:“那是佛门的金刚气功。” “金刚气功?”高雄又是一怔道:“以老子所知,那是外功中的内功,内功中的外功,亦是天下第一硬功,早已失传的了。” 常护花道:“卜老前辈走遍天下,才从塔雨寺活佛那里找到了一半,又花了差不多十年在布达拉宫求得了另外一半。” 高雄道:“听你这样说,倒像是真的了。” 常护花微笑:“卜老前辈已传了给我,但并不认我这个徒弟。” 高雄目光一亮,看着常护花。“怎么,你懂得金刚气功?” 常护花点头道:“我认为更加适合你练,只要你愿意,卜老前辈一定会收你这个徒弟,问题只是在……” 高雄大笑道:“能够学到金刚气功,老子就是做他的侍徒也是甘心,只是好像他这种前辈高人只怕未必会看上老子这种鲁莽的笨小子。” 常护花道:“你担心怎样谢我这个媒人好了。” “老子请你喝好酒。”高雄咽喉在响动:“老子知道有一地方,酿的酒——” 下面的话尚未接上,夜空突然一亮,爆开了一杂色缤纷的烟花。 高雄语声一顿,才回过头去,另一支烟花已然在相反的方向爆开来。 常护花目光一转,道:“你要请我喝好酒得先闯出这儿。” 高雄道:“还要摆脱五毒门的追踪,才能够喝得舒服。” 常护花道:“当然,只是并不易!” 高雄说道:“看那些烟花,他们是南北包围过来,我们可以在他们会合之前,向东西两面突围离开。” 常护花笑问:“你以为他们会不会考虑到这方面?” 高雄一怔道:“难道南北两面都是虚张声势,东西两面才是实力所在?” 常护花道:“不管到底如何,那并非孙杰丘堃的人,分开两面包围过来则是可以肯定。” 高雄道:“他们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我们往南逃,也许好一些……” 常护花道:“由五毒谷动身,到这里来,可以分成南北两路,我看孙杰丘堃必是这两路之一,以我所知,他们一直就藏在枫林里。” 高雄道:“也是说,他们乃是接到了消息,尽全力将你在枫林里截下来。” 常护花道:“所以他们一早将横渡撤走。” 高雄嘟喃道:“难怪老子等了那么久也不见有横渡泊岸。” 常护花道:“往乘横渡的行客想必都已被他们中途截下劝返。” 高雄道:“他们后来也曾跟老子谈及,要明天才有横渡,老子却是懒得奔来跑去,准备在酒家中睡一夜,大概他们看见老子块头大,才没有强撵老子离开。” 常护花道:“他们应该设法将你弄走的,现在就只需应付我一个人。” 高雄笑起来道:“五毒门那些小子就是不将老子看在眼内,老子早就想教训他们一顿的了。” 常护花道:“这又是你的机会了。” 高雄道:“老子一下要他们知道厉害,以后远远看见便快快滚开。” 常护花目光一转:“我还在奇怪,孙杰他们怎么不急急追来,原来前面有同伙前来接应。” 高雄道:“我们总不成呆在这里。” 常护花摇头道:“这个地方不错是可以居高临下,五毒门的弟子无论从哪一个方向攻来都绝对逃不过我们的眼睛,可是一些掩藏的东西也没有,他们若是四方八面冲杀上来,我们立即便陷入包围中。” 高雄道:“我来就是这样子,我们该往哪一个方向开溜?” 常护花沉吟道:“还是原路闯出去的安全。” 高雄一想,叫起来:“不错,那边只有那两个老头儿,其余的全都是虾兵蟹将,喽罗小卒。” 常护花道:“而且他们一字儿搜索过来,实力分散,我们只要小心一些,黑暗中不难躲开他们的搜索,万不得已,还有一个办法。” 高雄追问:“又是什么办法?” 常护花道:“我们可以挖一个地洞藏起来,待他们经过之后才离开。” 高雄奇怪的看着常护花,道:“想不到你有这许多古古怪怪的念头,这个办法虽然很不错,只是——”一顿才接道:“老子总是觉得有些儿不够光明正大。” 常护花突然一笑道:“这本来就不是一场光明正大的较量,为了避免更多无辜的生命遭遇杀害我们只有躲开去。” 高雄好像有些明白,嘟喃道:“老子只是不习惯。” 常护花道:“你只要记着五毒门乃受人利用,全都是无辜的便成。” 高雄点头:“他们都是笨蛋。” 常护花道:“应该说是那个利用他们的人太过狡猾,事先又有了一个周详的计划。” 高雄道:“所以我们就只有见一步走一步。” “现在该走了。”常护花随即站起身来。 北面荒原上,这时候已闪起了无数点火花,常护花一眼瞥见,正奇怪来得这么快,急风一阵吹来了骤雨般的马蹄声。 常护花一怔,道:“我们现在既挖不成地洞,也赶不及离开了。” 高雄振臂大呼:“这干脆就跟他们一拼好了。” 常护花叹了一口气:“我们还是要避免跟他们冲突。” 高雄一怔道:“你又有什么主意?” 常护花道:“夺马。” 高雄抓抓头,道:“听你的。” 说话间,马蹄声又近了很多,常护花放目望去,沉默了下来。 虽则仍然有一段距离,他已经清楚看见那些骑土乃是手掌灯笼,一字儿奔来,每一个与另一个之间,绝不会超过三丈的距离,两旁绵延开去,仿佛无尽。 以这种距离,除非突然有意外发生,否则常护花高雄二人要不被发现,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 高雄看着常护花,双手一摊,道:“怎样了?” 常护花道:“我们就仰卧在这里等他们冲到来。” 高雄点点头,身子往后一倒,仰卧在山坡的一方大石后,常护花亦在一旁卧下。 马蹄雷鸣,迅速接近,七八骑快马直冲上山坡,在常护花高雄左右迅速奔跑。 灯光及处,马上的人立即发现了常护花高雄二人,也就在那刹那,常护花高雄一齐弹起身来。 常护花身形最快,箭也似射向旁边的那一骑,鞍上那个五毒门的弟子一眼瞥见,惊呼一声,尚未来得及出手,臂膀已经被常护花一把抓住,整个身子旋即被常护花扔了出去。 常护花一抓一扔,另一只手已经截住了缰绳,将那个弟子的坐骑勒转,腾出的那只手接着拔剑出鞘。 那个弟子扎手扎脚的飞出了数丈之外,撞在另一个弟子的身上,两个人一齐倒翻出去,滚跌在地上。 空马“希津津”悲嘶,继续往前奔。 与之同时,高雄亦已经上了坐骑,他用的方法没有常护花那么巧妙,只是一下扑前,右拳将马上的那个五毒门弟子击飞,左手一把抄住缰绳。 那匹马怎敌他力大,硬硬被他勒住、勒转。 被他击飞的那个弟子也飞出数丈,撞在另一个弟子的身上,再拥着那个飞坠马下,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他用的力道也不知比常护花大多少,随即飞身上马向来骑相反的方向奔出。 常护花斜裹奔上,紧跟在高雄身后。 那些五毒门的弟子这时候已纷纷将来骑勒转,追向高雄常护花二人,一支白色烟花接在常护花高雄头上射过,在黑暗的夜空中爆开,流星般四散。 一团团的灯光旋即向烟花开处移来,黑夜中有如无数流萤飞聚,煞是好看。 高雄看在眼内,似乎一些也不在意,敞开胸襟,迎着扑面的急风大笑不绝。 常护花虽然欣赏这个人的豪气,在这种情形下,却也实在笑不出来。 那些五毒门的弟子在后面穷追不舍,保持一定的距离,远远的那边,传来了一阵的竹哨声,显然又有另一批五毒门的弟子看见了烟花赶来。 回应的竹哨声接连从追在常护花高雄后面的五毒门弟子中响起,一声接一声传开去。 常护花听得清楚,知道五毒门倾巢而出,一时间却也想不出有什么应付办法,只有催骑不住往前奔。 也就在这时候,一骑远远的斜斜向他们冲过来。 马是青聪骏马,鞍上的是一个戴孝的少妇,正是唐聪的妻子柳依依。 她的骑术出奇的好,那匹马也显然是千中选一的骏马,如飞奔来。 常护花没有在意,突然在意,侧头望去,那一骑看来还是远远的,眨眼间已到了高雄的旁边,急喝一声:“小心——” 高雄已发觉,已小心,一看是一个女人,挥手道:“好男不与女斗,快滚!” 语声甫落,依依距离高雄已不足三丈,素手一扬,三颗白色的丸子射向高雄。 高雄闪开了一颗,还有两颗,他也知道五毒门的毒药暗器厉害,不敢硬接,只是以衣袖拂去,衣袖一拂上,那颗白色丸子便爆开,爆出了两团七色烟雾,罩向高雄的面门。 高雄呆了呆,已吸入少许,立时一阵头昏目眩,知道中毒,急忙运起内力,与之同时,那匹给七色烟雾罩着的坐骑已然悲嘶一声,发狂奔前。 依依一骑接向常护花冲来。 常护花脱口一声:“七绝追魂散!”飞骑急追向高雄那边。 依依马快,迅速追近,手一摆,又是三颗白色的丸子射来,常护花在铁甲人双双口中已经知道七绝追魂散的形状、厉害,不等丸子射到来,身形已离鞍射出,人剑飞虹般射向依依。 三颗白丸子间不容发在他的身上射过,他避得既险,剑用得更险,依依实在想不到这个人竟然以这样好方法来化解她的七绝追魂散。 她动念未已,剑气已迫近眉睫,当机立断,倒翻开去,双手交替,同时射出六颗白丸子。 好一个常护花,剑即时一沉,竟然就以剑压在马鞍上,斜悬着身子,左手紧接一穿,抱住马脖子,随着这匹青聪骏马奔向前去。那六颗白丸子在常护花头顶上空相撞爆开,但那匹青聪骏马那刹那已奔出了三四丈,风向又不对,爆开的七绝追魂散完全起不了作用。 常护花紧接一转,骑上了马鞍,三枚以机关发射、梭形的毒药暗器同时射到,却都被常护花一剑挡下。 在承德行宫,他已经受过严格的暗器训练,再经过唐门“千手无情”唐百川的指点,无论收发暗器都有相当成就,能够奈何他的暗器已实在不多。 依依好像也知道奈何不了常护花,射出的三枚毒梭,身形一着地,立即发出了一声尖啸。 那匹马应声人立,便要停下,但给常护花手往脖子一拍一推,又往前奔去。 依依虽然是马主人,懂得如何使唤那匹马,常护花御马的本领都是出于龙飞指点。 龙飞能为落日牧场的女婿,御马的本领得自场主真传,无论怎样凶悍的野马到了他手下,都有本领迅速将之弄得贴贴服服。 这也成了承德行宫的其中一项训练,龙飞要求每一个杀手都懂得很多种应变的本领,在任何环境之下都能够完成任务,脱离险境。 常护花从来就不以为这些本领是多余的,也同意龙飞“越懂得多越安全”的论调,事实这一次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黑暗中不错看不清楚,听声辨位的本领,使他准确的将射来的暗器击落,马虽然服从依依的指挥,但情绪方起变化,便已在常护花的动作下稳定下来,继续奔前。依依看在眼内,怔了怔,发出第二声尖啸,这一次,那匹马甚至一点反应也没有,驮着常护花继续前奔,迅速消失在黑暗的荒野中。 五毒门的弟子左右奔至,灯光及处,七绝毒烟飘来,忙一旁让开。 依依即时喝一声:“给我马——” 在她旁边经过的一个弟子忙从马上跃下来,依依身形同时拔起,掠上了马鞍。 “中了七绝追魂散,看你们能够跑到哪儿。”依依嘟喃着催骑奔前。 那匹马只是比一般好一点的马,这时候也已到了极限,催促也没有用的了。 x      x      x 高雄夺来的只是一匹比一般好一点的马,可是中了七绝追魂散,毒性迅速的发作,所有的潜力,全都被激发出来,奔跑的速度也当然比平时迅速得多。 常护花现在所骑的虽然是千中选一的骏马,一时间竟追之不及。 高雄那匹马简直已疯狂,一面狂奔一面悲嘶,高雄死命抱着马脖子,双脚夹紧马腹,才没有给抛下来。 他双眼圆睁,目光却变得有些散漫,七绝追魂散的毒性虽然已被他用内力迫住,那种昏眩的感觉,仍然一阵阵波涛也似在他的心头不住冲击,他能够不掉下来,已经是他的本领。 那匹马奔了一程,终于缓下来,猛一头撞在路旁的石上。 血怒激,马头裂开,猛一弓,横摔在地上,高雄亦再也把持不住飞摔了出去。 他着地打了几个滚,挣扎着坐起身子,双手捧住了脑袋。 常护花一骑迅速奔至,一下勒住,在高雄身旁跃下,一把扶住了高雄的肩膀。 高雄双手捧着脑袋,摇了几下,目注常护花,嘟喃道:“那到底是什么毒药,这么厉害。” “七绝追魂散。” 高雄道:“老子内功也算很不错的了,居然也不能够将之迫出来。” 常护花急问:“你吸下了很多?” “才那么一点儿,他娘的,老子现在就像是坐在摇篮里,不住的摇动。”高雄又把头一摇:“这滋味比醉酒还要难受,你这个小子怎么一下子变成了两个。” 常护花苦笑:“快上马——”一把将高雄从地上扶起来。 高雄脚步踉跄,打了一个旋子,一面嘟喃道:“天地都在转,好厉害的毒药!”一顿挥手道:“你小子快走,有老子挡着,谁也走不了过去。” 常护花没有回答,突然出手,连点了高雄身上三十六处穴道。 高雄完全躲不开,却仍能说话,道:“你快走,别带着老子这个包袱。” 常护花一把将这个包袱拿起来,搁在马鞍上,身子一纵亦坐了上去。 高雄又嚷道:“带着老子你很难逃得过去……” 常护花笑了笑:“你是否要我将你的哑穴也封住?” 高雄怔住,常护花也没有再说什么,催骑继续奔前。 那匹马虽然驮着两个人,并没有慢上多少,确是百中得一、千金难求的好马。 常护花实在不想将这样的一匹好马跑得太快,最主要却不是爱惜这匹马,认为这匹马比高雄的性命更宝贵,而是他看出,以这匹马现在的速度已足以将五毒门一伙远远抛下,在他的前面,又还有老长的一段路要走,若是他用得适当,这匹马应该可以帮助他走尽这段路,必要时还能够再帮助他脱离险境。 再要找到一匹这样的马固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既使一匹普通的马也未必能够找得到,没有马代步,目前对他们来说,非独辛苦,而且危险。 凭由那匹马奔出了半个时辰,看着已露出疲态,常护花便将马停下来,在一旁树木上系好,接将高雄抱下来。 高雄一张脸红得有如火焰,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却已变得一点神采也没有。 常护花细看他一眼,还未开口,高雄已抢先问道:“还好吧?” 常护花道:“脸稍红一点儿。” “就像个涂上胭脂的新娘子?”高雄居然还笑得出来。 常护花道:“你怎会想到新娘子?” 高雄笑笑道:“心跳得太厉害了。” 常护花探怀取出一个玉瓶子,倒出一颗药丸,说道:“我这里只剩下这两颗药丸了,你先服一颗。” 高雄道:“你哪儿来的解药?” 常护花道:“这不是解毒药,只有五毒门的人才有七绝追魂散的解药,我这两颗药丸只能够暂时阻止毒性蔓延。” 高雄道:“药力消失了,毒性还是要发作?” 常护花道:“那要看你的运气了,若时运气好,在药力消失之前,我们也许便能够去到那儿。” “哪儿?”高雄追问。 常护花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找到去你便能够痊愈过来。” 高雄有点儿明白地道:“你从来没有到过那儿?” 常护花颔首:“目前我们也只有到那儿去。” 高雄嘟喃着接道:“看来你跟那些人也不怎样熟悉。” 常护花道:“这没有关系,总之他们一定会替你疗伤就是了。” 高雄道:“不要太麻烦才好。” 常护花道:“你不会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吧。” 高雄大笑道:“老子什么也不管了,拿药来。” 常护花将药丸拍进高雄的口内,随即解开了高雄身上十八处穴道。 高雄将药咽下,真气运行,将药力化开,接将那股毒气全部迫在一起,面色这也才稍为回复正常。 又过了一会,他才道:“可以了。” 常护花应声将他上身的穴道再封上,接将他放回马鞍上,牵着那匹马往前行。 周围仍然一片静寂,五毒门的人早已被他们一骑放离,远远抛下。 x      x      x 尽管看不见,也知道很难追得上那匹千里马,五毒门的人仍然不住催骑追前,尤其是依依,催策得更急。 一阵狂追,一匹又一匹健马脱力倒下,依依的坐骑亦终于倒下来。 她跃下,双手握拳,现出前所未有的愤怒,那些在附近坠马、向她走过来的五毒门弟子看在眼内,一个个噤若寒蝉。 急风中突然又传来了尖锐的竹哨声,依依一听,露出了喜悦之色,身形接一动,向竹哨声来处掠去。 才掠出十来丈,一团光便从前面山坡后转出来。 那是三十六个手掌灯笼的中年人,左右拥着一辆四马大马车飞骑奔来。 毒神也赶到来了。 x      x      x 马车在依依身旁停下,毒神阴沉的语声从车厢内传出来:“常护花的人呢?” “在前面,我们追不上。” “还有什么马能够快得过聪儿那匹千里追风?”毒神的语声透着诧异。 依依娇面一红,道:“千里追风给那个姓常的诡计夺走了。” 毒神轻“哦”一声:“那就难怪你们追不上了。” “他们其中有一人却中了七绝追魂散。” “是常护花。” “不,是一个魁梧的大汉,与常护花一齐袭击我们,也许是龙飞的人。” “那是西河一条龙高雄。”毒神显然已接孙杰丘堃方面的消息:“这个人一向好管闲事,才会插手这件事,与常护花龙飞等一点关系也没有。” 依依道:“这么说……” “你放心,以常护花为人,一定不会丢下这个人,若是我推测不错,现在常护花一定在将这个人送到那儿去。” “那个铁甲人那儿?” “只有那儿才能够保得住高雄的性命。”毒神接着吩咐道:“你不要着急,我们一定会追上他们的。” 依依无言点头,毒神接吩咐一声:“上路。” 马车立即往前疾驶了出去,三十六个中年人左右跟上,却迅速被马车抛离。 毒神口虽说不要着急,事实还是很着急。 依依随即从那些弟子取过另一匹马,追前去,这一次,她没有将马放尽。 有毒神在前面追,还有什么她不放心的? x      x      x 天终于将大亮,常护花牵着那匹马走在梅林中,高雄仍然俯伏在马鞍上,却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中。 梅林中朝雾凄迷,冷风吹过,淡淡的带着花香,还有几声马嘶。 常护花入耳惊心,急将那匹马勒住,目光却是往左面望去。 一个人即时从那边的梅树丛转出来,整个身子都罩在黑色长袍里,一个头亦被黑皮袋束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毒神! 常护花的右手握在剑柄上,左手接扣着三枚暗器,盯稳了毒神,眨也不眨一下眼睛。 毒神转身停下,背负双手,目光落在常护花面上,冷冷道:“常护花——” “老前辈。”常护花抱拳道。 “不敢当。”毒神接问:“听说你要跟我见一见,谈一谈。” 常护花道:“不是现在。” “可是我已经来了。” 常护花道:“那只有希望老前辈能够平心静气,让我将话说完。” 毒神道:“一个人不能够时刻保持冷静,很难将暗器练好。” 常护花道:“老前辈乃是江湖上顶尖儿的暗器高手,我担心老前辈不能够平心静气,的确未免过虑。” 毒神道:“你不必这样捧我。” 常护花道:“这是事实。” 毒神冷笑道:“我退出江湖的时候你大概还未出道,你知道什么?” 常护花道:“我却是绝不怀疑一个人的话。” “谁?”毒神有些儿诧异。 “唐百川唐老前辈。” 毒神一怔,道:“你认识。” 常护花道:“还承他错爱,在他那儿学到了一些收发暗器的本领。” 毒神上下打量了常护花一遍:“听说,唐门掌门受聘于承德行宫,负责训练龙飞属下杀手的暗器功夫。” “这也是事实。” 毒神道:“有他训练你们难道还不成功?” 常护花道:“唐老前辈不是负责训练暗器,乃是与卜巨老前辈一起保护当今圣上。” “金刚卜巨?” “正是——”常护花说道:“有他们两位坐镇宫中,我们才没有后顾之忧,放心全力去对付天地会。” 毒神点点头,忽然问:“你可知道我怎样称呼唐百川。” “唐老前辈在兄弟之中,据知排行第三。” “不错,他是我三叔,也是我惟一心服的一个长辈。”毒神继续缓缓道:“他为人一向不拘小节,也从来不接受礼教俗例的拘束,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 “现在也是的。” 毒神接道:“当年我离开唐门,他是惟一没有反对,而且加以鼓励的人,他也就叫我别管那许多,自己喜欢干什么就什么。”一顿接问道:“你当然也知道这件事。” 常护花摇头:“不知道。” 毒神厉声说道:“你难道不是因为知道我只服这一个长辈,所以就拿他出来,要我放你一条生路吗?” 常护花淡然一笑道:“晚辈绝没有此意。” 毒神冷笑,突然拂袖,十二点暗器射向常护花。 常护花一眼便看出那是唐门暗器中最难练的“十二连环”手法,十二枚暗器看似同时射出,实则先后与距离速度都不一样,看似平凡,实是并不简单。 能够练成这种手法的人并不多,练到毒神这地步的人相信不出三个。 那十二枚暗器飞出丈许,竟然成一直线,相撞在一起,“叮”的一声,再分开,与方才所射的方向完全改变,分袭向常护花的十二处要穴。 常护花的身形这才动起来,“折腰步”,“拈花手”,拈住了射来的第一枚暗器,接变“朝阳式”,将那枚暗器吸在第二枚暗器之上。 第二枚暗器这一吸立时溅开,撞在第三枚之上,两枚暗器一分,撞向第四第五枚,“叮叮”声中,十枚暗器坠地。 第九章 一叶轻舟过,连闯六险关 常护花与之同时,屈指将拈在手中那枚暗器弹出,正中最后一枚暗器,双双坠地。 毒神看在眼内,颔首道:“懂得这样破解十二连环的只我三叔一人,看来,我三叔果然已指点了你不少收发暗器的本领。” 常护花道:“他老人家却是不肯收我这个徒弟。” 毒神道:“好像他这样怕麻烦的人我实在难以想象,他竟然会进宫中做皇帝的侍卫。” 常护花道:“他认为这件事很有意义,也多亏他跟卜老前辈,一再粉碎了天地会入宫刺杀圣上的行动。” 毒神沉吟道:“难怪司马纵横千方百计要得到唐门的解毒药。” 常护花闻言心中一动:“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与司马纵横有关系,可惜来晚了一步,未能够阻止铁甲人的行动。” 毒神转身道:“所以你只好将那个铁甲人救走?” 常护花道:“前辈能否给时间让我将整件事情说清楚。” 毒神转身道:“看在三叔的面上,我给你机会将事情始末说一个清楚明白。” 常护花于是说了一个清楚明白。 毒神静静的听着,一点反应也没有,到常护花将话说完了,才转回身来,道:“你可知道我怎会知道你与那个铁甲人有关系?” 常护花心念一动:“莫非是司马纵横给前辈的消息。” “不错——”毒神接将司马纵横来找他的事简短摘要地说出来。 常护花越听神色越凝重,道:“事情绝无疑问是出于司马纵横的摆布,目的难道就只是在那份解药?” 毒神道:“是不是,你要知道也容易。” 常护花点头:“由现在开始司马纵横若是不再出现,那大概可以肯定,解药是他这一次阴谋的目的,若是他仍然一旁窥伺,势必还有所图的了。” 毒神仰首道:“听你说,九王爷与司马纵横都是出得起钱的人,既然那个铁甲人是能够用钱来支配,他们似乎没有理由不加以重用。” 常护花转问:“是不是她能够进入五毒谷杀人。” 毒神道:“要进入五毒谷并不难,要杀我的儿子可是不简单。” 常护花沉吟道:“他要七绝追魂散的解药,目的只怕是为了对付唐老前辈。” 毒神道:“那些解药连七绝追魂散都能解,三叔的毒药暗器当然对他起不了作用,交起手来,自然稳占上风。” 常护花嘟喃道:“这是说,他们下一步的计划又是进入禁宫刺杀皇上的了。” 毒神道:“天下暗器之外之毒莫过于唐门的人,我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什么目的需要得到七绝追魂散的解药。” 常护花一声叹息:“司马纵横这个人也可谓老谋深算了。” 毒神冷冷道:“以我所知,江湖上只有这个人配称为老狐狸。” 常护花又一声叹息:“这个人若只是条老狐狸就好了。” 毒神道:“据说江湖上有人形容他是几种恶毒的爬虫野兽的化身。” 常护花点头,毒神却接着道:“这样形容他的都不是聪明人。” “老前辈以为他其实是怎样的一种东西?” 毒神从牙缝冒出一个字:“人——” 常护花一怔,点头道:“不错,他是一个人,也只有人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毒神道:“狐狸的所谓狡猾,只是一种求生的本能,与人比起来,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见到比人更可怕的东西。” 一顿毒神又说道:“他先是买杀手暗杀他的敌人,到他发现那个铁甲杀手并未能够完成他所谓的暗杀计划的时候,立即就利用那个铁甲杀手去换取他需要的解毒药,还希望借此挑起我们的争执,狠狠的干上一场,以便他趁这个机会去完成他的阴谋,天下间除了人,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想得这么透,这么远?” 常护花道:“老前辈既然明白,当然不会为他一用。” 毒神慨叹道:“活到我这把年纪的人,纵然不懂得去害人,多少也应该懂得怎样避免为别人所害了。” 常护花道:“老前辈如此明辨是非,司马纵横这一次是必又白费心机,一无所得。” 毒神道:“既然知道他将会用那些解药对付什么,还不赶回去好教各人小心防范?” 常护花道:“晚辈这就赶回。”抱拳一辑,随即转身举步向高雄那边。 毒神即时道:“你走错方向了,上京该是那边走。” 常护花一怔,道:“老前辈有话又何妨说明白。” 毒神道:“我不明白你还走过去干什么?” 常护花忙说道:“那边是我的好朋友。” 毒神道:“他中了七绝追魂散,你还带着他到哪儿去?” 常护花说道:“七绝追魂散乃是老前辈的独门秘制毒药,我原是该将人留下,由老前辈施以妙手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将人交给我最好不过了。” “这个人与这件事并无关系。”常护花微喟。 毒神说道:“我明白,孙杰丘堃那边的消息我已经收到了,这个人是一个好管事的侠客,为了帮助你才中了七绝追魂散。” 常护花道:“老前辈既然是爽快人,有话何妨说清楚?” 毒神道:“我只是觉得我这样对你,大概你也不会一走了之。” 常护花恍然道:“老前辈要知道那个铁甲人的所在。” 毒神道:“司马纵横不错是罪魁祸首,但是我的儿子死在那个铁甲人手下也是事实。” 常护花道:“她只是一时不慎中了司马纵横的圈套。” 毒神道:“她应该查清楚才动手的,这种过错是最不值得原谅。” 常护花道:“我也不知道她的背景怎样,但可以肯定,既然已到了家,老前辈要杀她,也得付出相当代价。” 毒神道:“老夫活到这把年纪死不足惜。” 常护花道:“你们互相残杀,司马纵横是必掩嘴窃笑。” 毒神道:“我只有那一个儿子,若是我就此罢休,我心里再不安也是其次,他在九泉之下一定不得安息。” 常护花无言,毒神接着又问:“你大概也不会认为那个铁甲人这样做是无可厚非……” 常护花道:“晚辈只是觉得,应该先解决司马纵横,才再……” 毒神摇头道:“司马纵横目前我还没有他的丝毫线索,而我已肯定你是知道那铁甲人的下落。” 常护花只有叹气,毒神接道:“我还知道只要你将人送到铁甲人那儿去,一样能够消除他中的七绝追魂散,你若是一定要舍近求远,我也不会介意。” 常护花道:“老前辈的意思……” “你要走,可以将人带走,我绝不会拦阻你。”毒神淡淡道:“这是因为你可以算是我三叔的弟子。” 常护花道:“但是我能否摆脱你们的追踪,就要看我的本领了。” 毒神道:“不错,你这一走不难也将我们带到去。” 常护花叹息道:“我只希望老前辈明白,司马纵横九王爷一直与异族勾结。” 毒神却截口道:“我甚至明白你不惜投身做御用杀手,是为了天下苍生,所做的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加上你与我三叔的关系,我根本就没有打算为难你,我只是请你告诉我那个铁甲人的下落,难道那个铁甲人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一顿毒神又道:“难道没有了那个铁甲人,你们便不能与天地会一分高低?” 常护花道:“那个铁甲人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够出卖朋友。” 毒神道:“河西一条龙高雄也是你的朋友?” “也是的。”常护花叹息。 毒神道:“对这个朋友你当然也不会见死不救。” “当然——”常护花笑道:“我却是不能够为了这个朋友而出卖另一个朋友。” 毒神冷笑道:“我以为你会明白事有轻重,这个时候你应该赶程上京通知龙飞,司马纵横将会进宫去有所行动。” 常护花道:“司马纵横果真此意,我现在就起程,如何追得及,而且我也不以为老前辈连我的信鸽也不放过。” 毒神道:“五毒门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也不会做这种卑鄙的事情,什么时候你要将信鸽放出去尽管放好了。” 常护花道:“晚辈无话可说。” 毒神道:“那你且上路,我也想知道,天下间是否真的还有人能够化解七绝追魂散的毒性。” 常护花无言,毒神接着又说道:“若是不能够你也不必失望的,只要我追到去,我仍然会给你解药。” 常护花苦笑,毒神缓缓转过身子,一面道:“我还要告诉你的是,五毒谷的人能够出动的都已经出动,要避开这许多人的追踪,不是一件易事。” 话声未已,毒神便飘失在梅林朝雾之中,常护花不由又一声叹息。 辚辚车声未几传来,往东面迅速远去,常护花这才回到高雄的那匹骏马旁边。 高雄的一双眼睁着,已然昏迷中醒转,以微弱的声音道:“丢下我,去做你的事……” 常护花沉声道:“我知道怎样做的了。”牵着缰绳往前走去,高雄好像还要说什么,但话尚未出口,人又已昏迷过去。 x      x      x 第三天黄昏,常护花又穿过那座古树林,来到了河边。 最后一颗药丸常护花已给高雄服下,只能够暂时压抑毒性蔓延,高雄的情况当然比当日的双双要严重,双双当日虽则一路自己走来,可是有足够的药物控制毒性,幸而常护花一开始便将高雄穴道封闭,阻止那附近的血气流动。 这也是唐百川告诉他的一个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却也同时告诉他这只能维持七天,七天之内仍找不到解药,那么七天之后纵然能够将毒化解,中毒的人也会变成个废人。 常护花下手之前当然已考虑到这个问题,他深信有七天应该足够,毒神的出现,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一路上他绕了几个弯,又利用那匹马的神骏,在适当的时候快放一程,希望能够摆脱毒神方面的追踪。 在绕弯当中,他抓上了一个暗桩,看着暗柱中的十二只信鸽飞走才离开。 司马纵横可能偷袭禁宫的消息也就由那十二只信鸽带出去,每两只飞向一个暗桩,除非十二只鸽子全都被击下,又或者飞向的六个暗桩尽被毁去,无一幸免,否则消息一定能够由鸽子一只接一只飞快送到皇城去。 一路上,常护花也没有发现五毒门的追踪,所过之处全都平静,就像现在他眼前的流水般。 也没有等上多久,那叶轻舟便来了,操舟的仍然是那个白发老婆子。 轻舟在常护花身旁停下,老婆子竹竿往水里一插,看了看常护花。 “老人家——”常护花一揖。 老婆子轻“嗯”一声,问道:“要渡河?” 常护花摇头,探怀里取出了那片只有三指宽阔的铁片。 老婆子目光一落,道:“你姓常?” “晚辈常护花。”常护花转问:“是双双告诉老人家的?” 老婆子颔首:“你来得倒快。”目光转向高雄:“是为了这个人?” “正是。”常护花接道:“我这个朋友中了七绝追魂散,危在旦夕,晚辈不能不走这一趟。” “双双说你是一个侠客,难道你真的是?”老婆子冷笑。 常护花道:“晚辈只知道什么事应该做什么事不应该做。” 老婆子又一声冷笑:“答得好!难怪双双对你念念不忘。” 常护花不由问:“双双她怎样了?” 老婆子面无表情,淡淡道:“很快你就会见到她的了,还问什么?” 常护花转问:“晚辈应该怎样称呼老人家?” 老婆子想想道:“双双叫我梅娘,你可以跟她这样叫。” “不敢。”常护花语声神态是那么诚恳。 “这年头,好像你这样有礼的年轻人已不多的了。”梅娘把头一摇,道:“还不将你那个朋友抱下来。” 常护花应声解开捆着高雄的绳子,将他抱下来,反手接在马头上轻拍几下,那匹马低嘶一声,缓步踱了开去。 常护花接抱着高雄跃下那叶小舟,待他将高雄在小舟上放好,梅娘才再问:“此时此地你只有这个朋友?” 常护花一怔,道:“不错。” 梅娘又问:“你当然也只准备与他随我去。” 常护花点头,方待问,梅娘矮小的身躯已带着那支竹竿拔起来,凌空一竿刺进一丛枝叶内,这一竿刺得异常迅速,与梅娘的身形配合得恰到好处。 一声惨叫即时从那丛枝叶中响起来,也就在枝叶纷飞中,跌出了一个身穿褐色衣衫,头巾腰带插着几簇枝叶的中年人。 常护花看在眼内,心头一凛,梅娘这一竿虽然不见得独步天下,耳目的敏锐却实在惊人,以他的耳目敏锐,留在那儿这么久,并没有发觉那个人的存在,梅娘一来竟就发觉了。 那叶小舟与之同时顺着水流回荡,梅娘身形落处,正好落在小舟上。 常护花由衷一声道:“佩服!” 梅娘摇头道:“你若是像我这样每天都到这儿走一趟,这附近的树木多一簇少一簇,应该不难看出来。” “原来如此。” 梅娘淡淡道:“看来厉害,说穿了也就一文不值的了。” 常护花道:“老人家言重,好像老人家这一竿,没有相当的功力,如何施展得出?” 梅娘道:“小伙子原来也懂得油腔滑调,讨人欢喜。” 常护花正色道:“晚辈所说都是肺腑之言。” 梅娘终于露出笑容:“小伙子懂得这样说话,已深得灌米汤的三味。” 常护花苦笑一下,梅娘竹竿往水面一划,接着道:“我家主人最喜欢别人给他灌米汤,你既然有这个本领,事情还不简单?” 常护花只有苦笑,梅娘一正色,道:“小伙子,这不是跟你说笑,你要救你这个朋友,见到了我家主人,说话只好就让着她,能够捧捧她,无妨捧捧她。” 常护花心头一凛,道:“多谢老人家指点。” 梅娘点点头,竹竿突然又离开水面,往上一挑一插。 小舟正从一株大树横枝下经过,梅娘一插将竹竿收回,又是一个混身插着枝叶的中年人从枝叶丛中掉下来,眉心已开了一个圆圆的血洞,鲜血激射中,“扑通”掉进河水里。 梅娘若无其事的,竿点水面,催舟前行。 小舟顺流而下,比来时不知快了多少,却是那么平稳,一晃也不一晃,这固然是梅娘操舟的本领非凡,内力的深厚也是原因之一。 她杀人的本领当然也非常人能及,一竿刺出,既准且狠。 常护花并不意外,他没有忘记梅娘所属乃是一个杀人组织。 再前半里,河道渐宽,梅娘刺出三竿,刺进河边一丛矮树内。 这一次她刺了一个空,藏在矮树内的那个青衣中年人及时倒翻了开去,与这同时,一枚银梭从她的左袖射出,正中那个中年人后脑。 竹竿一落空,她的银梭暗器立即出手,这枚银梭当然早已准备在袖中,也当然,她已经考虑到那一竿可能会刺空的了。 只有受过严格训练、经验丰富的杀手才会算得这样准,一着紧接一着,务求置对方于死地,也当然只有杀人无数的杀手才会如此狠辣,连杀三人,无动于衷。 常护花没有阻止,他看出那并非五毒谷的人,那若非五毒谷的人,应该就是天地会的人。 司马纵横目的果然并非只是在那份解毒药,那若非算准常护花必有此行,就是企图找到铁甲人的藏身所在,有所行动的了。 对那个铁甲人,司马纵横到底还有什么目的?常护花想不透。 梅娘即时说道:“看来你惹的麻烦不少。” 常护花一怔,道:“老人家是说这三个中年人?” 梅娘道:“若是我没有看错,他们应该是济南花家的人。” “济南花家?”常护花目光一亮,点点头。 梅娘接道:“花家人,十年之前专门买卖消息,追踪打探方面另有一套,看来现在是干那门子工作。” 惟一改变的相信是他们已经归顺天地会,由司马纵横支配。 梅娘道:“天地会与五毒门难道有什么关系?” 常护花摇头:“五毒门还没有加入天地会,这次的事情却绝无疑问出于天地会的摆布。”一顿接说道:“双双进五毒谷杀唐聪,也是中了司马纵横的圈套。” “这件事我们已从双双那儿知道了。”梅娘冷笑:“天地会的人实在该死!” 语声一落,三枚银梭品形射出,后两枚半空中撞在一起,弧形一折,继续射前。 左岩矮树丛中,一个中年人一拔而起,一刀在手,挡开了迎面射来的那枚银梭,接一个“穿花式”,左右一挡,将弧形射来的另一枚银梭亦击落。 河道已阔,小舟离岸已远,这个中年人年看见梅娘出手,便有足够的时间拔刀应付。可是他仍然倒了下去,眉心那刹那多了一支毫无光泽、锥子般的暗器。 这枚暗器来得比那三杖银梭快很多,是以机簧射出,只是相距远,他听不到机簧响声,到他听到的破空声响,已经不及闪避。 常护花看得清楚,道:“老人家暗器出神入化……” 梅娘截道:“若是暗器种类之多,用法之巧妙,首推五毒门唐门,他们的暗器用起来,才称得上出神入化,但说到以机簧发射暗器,却还是逊我们一筹。” 常护花完全同意,从双双那儿,他已经知道这一门机簧暗器的凌厉。 梅娘接道:“机簧暗器的速度非人力暗器所能及,在远距离绝无疑问占了上风,距离近了,却亦难免因为缺少变化而发挥不到暗器的作用。” 常护花点头:“不错。” 梅娘又道:“这不错两字你对我说好了,见到了我们主人,最好还是少一些意见。” “多谢老人家指点,晚辈一定会稳记心中。” 梅娘笑笑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也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样做,我只是不放心,才忍不住啰嗦几句。” 她笑起来很慈祥,看着这样的一张笑脸,实在令人难以相信她竟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常护花也有这种感觉,他更加奇怪梅娘竟然会对他这样好。 梅娘笑接道:“双双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要我遇到你便好好的照顾你,这个丫头也不想想,以你的武功,怎么需要别人照顾。” 常护花总算明白个中原因,试探着问道:“那么双双姑娘的一身武功想必也是得自老人家的真传了。” 梅娘摇头道:“我只是一个下人,姑娘从我这儿又能够学到多少?” 她方才得意忘形,以“这个丫头”来称呼双双,现在心情稳定下来又有了尊卑之分。 常护花岔开话题,道:“双双跟老人家相信是谈得来。” 梅娘点点头道:“对于一般事物双双知道的好像并不多。” “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梅娘喃喃自语地接下去:“她虽然信任我,可是我又能够告诉她什么?” “主人不喜欢双双知道得太多?” “她认?鞘亲錾笔窒染龅奶跫锰嗔耍衙庵疃喙寺牵悴荒茏ノ饶潜厣钡囊簧材恰6砸桓錾笔掷此担且簧材鞘亲钪匾摹!?br>  常护花点头,道:“只是知道得太少,也不是一件好事。” “否则她又怎么这么容易为司马纵横所算?”梅娘叹着气,道:“要一件事两全其美不是容易的。” 常护花大着胆子问道:“双双是不是非要做杀手不可?” 梅娘抬头看看常护花:“没有人比她更合适,除了杀人之外,她也不懂得做些什么。” 常护花接问:“你们的主人除了杀人之外,还有什么能够给她做。” 梅娘道:“主人目光如炬,从来没有看错一个人,也绝不会让她的下属发挥不出所长。” 常护花还要再问,梅娘已然道:“小伙子,好奇心太重不是一件好事。” “也不是一件坏事。” “现在却是的。”梅娘有意无意瞟了高雄一眼。 常护花看看高雄,点点头,他现在有求于人,最好当然是不要节外生枝。 说话间,眼前豁然一开,小舟已出了河道,荡进了一个大湖。 大湖上露出了无数沙洲,水道在沙洲当中纵横交错,放眼望去,便已有数十个进口。 梅娘一面行舟一面道:“这些沙洲本来就有了,只是经过整理,已变成了一个迷阵,除非深谙奇门遁甲,否则即使这个时候舟行进去,便只有团团打转的份儿。” 常护花道:“听老人家的口气,这些沙洲除了排成迷阵,另外还有奥妙。” 梅娘道:“这是水退的时候,过了这一个时辰,沙洲当中便会出现一个漩涡,以这种小舟绝难越过去,必遭覆没,操舟之人,纵有一身武功,不死已是万幸。” 常护花道:“这是一个天然屏障。” 梅娘道:“很快你就会看见,明白我老人家说的是事实的了。” 常护花道:“晚辈并没有怀疑老人家的话。” 梅娘笑笑,道:“所以我并不在乎那些人监视追踪,只是觉得他们讨厌,给点教训他们,也好教他们知难而退。” 常护花道:“他们是不会退缩的。” 梅娘点头道:“双双杀了毒神唯一的儿子,五毒门当然不会罢休。” 常护花接道:“天地会的人不惜与天争命,当然亦已置生死于度外。” 梅娘冷笑道:“那就让他们来送死好了。” 常护花道:“这件事晚辈绝不会袖手旁观。” “你以为人是你引来的?” “最低限度五毒门的人是的。” 梅娘道:“双双回来后第二天,河道两旁便已有人在偷窥。” 常护花道:“我送双双回来的时候便已在司马纵横监视之下,也是司马纵横给五毒门的消息,告诉毒神我知道双双的下落。” “所以毒神找你,你虽然没有事,同行的朋友却中了五毒门七绝追魂散。” “差不多是这样子。”常护花接道:“看情形,司马纵横应该是还有所图。” 他接将毒神与司马纵横的交易说出来。 梅娘实在很奇怪:“司马纵横到底在打我们什么主意?” 连她都想不透,常护花又怎能够猜得透? x      x      x 小舟在沙洲水道中穿插,常护花将穿插的路线都记在心中,一面整理。 梅娘看在眼内,忽然道:“奇门遁甲这方面你懂得多少?” 常护花道:“不多。”一顿接道:“这些沙洲似乎是按照九宫八卦来排列!” 梅娘道:“反九宫八卦。” 常护花道:“也是说,如果我按照正九宫八卦进来,便只有在沙洲中团团打转了。” 梅娘道:“只要开始弄错,除非精通奇门遁甲,否则要找正确的路线恐怕便得退回出口,从头来开始!” 常护花一笑道:“要退回出口与进去当然并无分别,同样困难。” 梅娘道:“但也有些人,天生是好运气,瞎打瞎闯过去。” “运气这样好的人好像不多。” “到底是有的。”梅娘好像有些感慨,忽又正色道:“小心了——” 语声一落,小舟一转,已来到两片巨岩之前,那两片巨岩乌黑发亮,笔声如削,如门户般两旁峙立,里头风声呼啸,仿佛鬼哭神号,水道当中穿过,有如通往鬼门关般。 左面巨岩上,也就刻着“鬼门关”三个擘窠大字。 小舟在鬼门关中穿过,陡然往下一沉,常护花已小心,那刹那仍然不由得心头一凛。 鬼门关内的水位赫然低了很多,原因是那里的水流不住地旋转,做成这个现象。 那其实是一个大漩涡,周围都是参天的巨岩,一块紧接着一块,合成了这个水洞。 水洞上窄下阔,置身其中,有如坐在井内,那些岩石全都是乌黑色,散发着森冷的光泽,尤其是接近水面的丈许更令人心寒,那些岩石倾斜得很厉害,从下往上望去,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来,以常护花的见识胆量,亦不禁为之魄动心惊。 进了这个鬼门关,风声也更加凄厉,那自是因为岩石影响,急风在水洞中不住的旋转,更加急劲,再加上回声,又怎不吓人。 水流旋转并不怎样急,梅娘操舟顺水流一转,一点都不敢大意。 转了一个大弯,梅娘竹竿一划,小舟有如条鱼一样,一下跃进了对门的水道内。 那条水道两边都是笔直如削的巨岩,虽然不怎样狭窄,舟行其中,亦令人有一种惊险的感觉。 常护花忍不住脱口惊叹:“好一个天险。” 梅娘道:“这是水位最低,也是那个漩涡旋转得最慢的时候,过了一个时辰,漩涡随着水位升高越来越急激,舟行进去,难免粉身碎骨,舟破人亡。” 常护花道:“这是说,时间一定要拿捏得很准确才能够渡过鬼门关这个天险,安全驶进这儿来的了。” 梅娘道:“这儿看似安全,其实绝不安全。”接将头一抬。 常护花循目望去,只见前面一方巨岩上,靠坐着一个有如铁塔一样的大汉,在大汉的左右面前,堆放着无数石块,大汉就像坐在一张奇大的石凳上,须发虽然有些花白,神态也显得没精打采,但看来仍然甚是慑人。 梅娘接道:“这个人双臂有千斤之力,他若是将石块砸下来,你以为经过这条水道的人,有什么结果?” 常护花耸然动容,惊叹道:“是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梅娘说道:“这是第三关,或叫死亡峡。” “沙洲迷阵、鬼门漩涡、死亡峡道。”常护花问:“难道还有第四关?” 语声未落,小舟已出峡道,眼前一个水潭,三面壁立如削,一面瀑布千线,有如一缕白丝,垂注进潭中。 水声淙淙,有如鸣琴,一片天籁,常护花四顾一眼,目光停留在瀑布上,再往上移,看到了一个巨石砌成的水闸。 那些巨石虽然是大小不一,形状各异,随便堆叠在一起,但细看之下,仍然不难看得出人工所造成,那一缕缕的瀑布就是从石缝中淌下来。 梅娘即时道:“第四关就是这个水闸了。” 常护花道:“这个水闸一开,蓄在那之上的水便会倒下来的了。” “不错,要弄开这个水闸也不难,一动机括,巨石便会四散倒下,蓄在那之上的水同时泻下来,足以将这一带淹没。” 常护花苦笑道:“这一关比那三关厉害得多了,要建成这一关,坐在那边石上的那位前辈想必花了不少的气力。” 梅娘回答道:“只有他搬得动那些大石。” “他看来很疲倦。” 梅娘嘟喃道:“任何人在那之上苦守了十年,也会那样的。” “十年?”常护花诧异之极:“你们有很厉害的仇敌,随时都会找到来?” 梅娘道:“这是他自己提出来的的惩罚,以弥补当年他所犯的过失,他要等的也只是一个人,是不是敌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常护花想想,道:“老人家可否说明白?” 梅娘道:“一个女人年纪老了难免说多一些。能够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说到这里,小舟已然从白丝般的瀑布下穿过,进入了一个奇大的岩洞,停在一道石阶的前面。 石阶由水里往上伸展,一共七十二级,尽间处一道拱门,洒下一片天光。 梅娘将小舟在一条石柱上系好,领着常护花往上走去。 常护花抱着高雄一面走一面打量石阶周围的环境,到最后二十四级,石阶是夹在岩壁之间,只容两个人并肩走过。 梅娘走着道:“这是第五关,名叫上天梯。” 常护花道:“要封闭这条石阶相信更容易。” 梅娘道:“这条石阶也全是机括控制,必要时可以整条毁掉。” 常护花惊叹一声:“了不起。” 梅娘道:“这其实是第六关。” 常护花心念一动,道:“要踏上老人家的小舟自是一关。” 梅娘笑了笑:“这一关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可也真的不多呢。” 常护花沉吟问道:“晚辈实在不明白,老人家何以每天都要到那边儿走一趟,难道外出的人多的很,每一天都可能会有人回来?” 梅娘道:“需要进出的其实只有双双与九老头。” 常护花轻“哦”一声,梅娘已然叹息道:“这可以说是一种惩罚。” 常护花没有追问下去,梅娘接道:“也当然是有目的,只是这个目的非独渺茫,甚至可能已没有指望。” “老人家可否说出来,”常护花诚恳的接道:“也许晚辈能够帮上一把。” 梅娘转过来,目光一闪,转回去,还是摇摇头。“算了,反正我已经这么老大的,还有多少年好活。” 常护花要说什么,梅娘已接道:“这六关虽然是一关比一关更难过,加起来,还没有第七关的厉害。” 常护花一怔道:“怎会?” 梅娘道:“你不是轻而易举,连过六关?” 常护花又是一怔。“第七关又是什么呢?” 梅娘道:“这里的主人。” x      x      x 出了拱门,是一座石室,四壁浮雕俱为九天飞魔,守着四个老人,相貌看来有些相似,眼瞳有如白石,虽然亮,但毫无生气,乃四个瞎子。 常护花不敢轻视这个四个瞎子,根据他以往的经验,一个武功好的瞎子,比一个同样程度的正常人要厉害的多。 石室当中另有一道石阶往上伸展,也是整座石室中唯一的出口,梅娘领着常护花继续踏上这道石阶。 四个瞎子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根本就没有梅娘与常护花的存在,这除非是真的不知道,否则这四个瞎子只怕已经到了不动心的境界,由他们来监守着那道石阶,敌人要溜进来,哪怕轻攻,亦相当困难。 虽然是隆冬,这地方的树木仍然是一片青绿,一条白石小径衣带般夹在树木当中,远远伸展到一座宫殿前面。 那座宫殿用一方方白石砌成,不太大,也不太高,可是气势万千,在殿前停下,常护花不期然亦有一种沉重的感觉。 一路上没有见人,到了宫殿前面,常护花才看见两个少女,都是作唐朝的宫女装束。 那两个少女看着常护花,可是到常护花回看她们,一张俏脸便羞红起来。 梅娘随即吩咐那两个少女:“这位常公子,是本宫的贵客,你们要小心地侍候。” 那两个少女地位当然在梅娘之下,对梅娘当然有些畏惧,应声“知道”,齐向梅娘一揖。 梅娘接抬手一指:“这是春花,那是秋月,你有什么需要尽吩咐她们。” 常护花点头,目光落在高雄紫黑色的面上,道:“我这个朋友……” 梅娘道:“交给我便成。”伸手将高雄从常护花怀抱中接过来。 别看她矮瘦,高雄在她的手中轻如无物,接道:“宫主要不要见你,还要问问她的意思。” 常护花点头道:“也当然还要看看我的运气。” 梅娘笑笑道:“你的运气不是一直都很不错。”一顿再吩咐春花秋月:“你们替常公子打点一切,去个人告诉双双知道,常公子来了。” 春花秋月一怔:“姑娘……” 梅娘道:“常公子是姑娘的朋友,姑娘一定会很高兴看到他。” 听到他们是姑娘的“朋友”,那两个少女还是没有反应,到梅娘“高兴”两字出口,她们才有了笑容。梅娘回顾常护花:“她们明白的事理比双双更少,最低限度双双总算是见过世面。” 常护花暗叹了一口气,梅娘接着道:“可是她们绝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她们根本是与尘世隔绝。” 常护花道:“希望她们永远都能够与尘世隔绝,否则,她们只怕很难适应。” 梅娘道:“也要看遇上什么人,好像公子这样的君子,她们就是再无知,也不会受到伤害,就正如双双。” “我不是什么君子。”常护花摇头:“只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这已经足够做一个君子有余。”梅娘笑笑:“所以我完全放心你留在这儿,你也只需要记着:门闭着的地方不要乱闯。” 常护花道:“老人家请放心。” 梅娘又笑笑:“我唯一不放心的只是你的好奇心太重,话说在前面,你也答应了,还有什么不放心。”随即举步走进了宫殿。 入门三丈挡着一块巨大的石屏风,隔断了常护花的视线,梅娘也就抱着高雄,在屏风左侧一转消失。 常护花没有跟进去,只是回问那两个少女:“两位,我们哪边走?” 那两个少女相顾一眼,互推了一把,春花终于羞笑道:“是这边。”往宫殿右边回廓走去。 常护花亦步亦趋,越走也就越惊奇。 整座宫殿赫然是建筑在一座山峰之上,回廓有如栈道,下临绝壁,烟雾缭绕,也不知有多深。 宫殿的后面相连一个天池,水不扬波,一片平静,清明如镜,树木殿宇倒映其中,清楚可见。 临池那个白衣少女的倩影亦是一样,她也就坐在池边一方大石之上,凝注着池面,仿佛在沉思什么,可是常护花三人才从拱门转进来,她便立即察觉,霍地侧首望去。 反应这样锐敏的人其实并不多,这也并不是与生俱来,乃是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再累积相当的经验。 春花秋月看见她坐在那里,面上不由露出了喜悦之色,但看见她那样一下子回头望来,脚步不由一顿,那一丝喜悦之色同时消失。 她虽然貌美如花,那刹那的目光,却锐利如剑,出鞘的利剑。 常护花当然也感觉到这目光的凌厉,那刹那,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目光一闪一顿,突然锋芒尽散,取而代之,是诧异的神色,她那动人的樱唇同时半张。 这樱唇常护花也一样并不陌生,脱口一声:“双双!” 白衣少女应声站起来,春花秋月一见立时往常护花身后一缩一躲,对于这个白衣少女,她们显然畏惧得很。 少女没有理会她们,喜极而呼,一声:“常大哥——”如飞掠至,双手捉住了常护花的肩膀,雀跃地跳了几下,就像是一个得到了什么好礼物的小女孩。 春花秋月看在眼内,怔在那里,事实这么多年来,她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双双露出这种神态。 常护花等双双跳完了,才笑道:“你完全没事了?” 双双手一回,轻捧着自己的脸颊:“你看,不是回复正常了?” 可是到常护花细看她的脸,她双颊却飞起了两抹红晕,嚷道:“不来了,你这样看人家。” 常护花微笑道:“我这是第一次看到你的整张脸。” 双双的一双手立时娇羞地挡在眼前,掩住了整张脸,举止娇憨而动人。 常护花看着不由一怔。 ——这个女孩子杀起人来虽然凶,却仍然有她纯真的一面,若不是亲眼目睹,有谁会相信她就是那个震动京华的铁甲杀手? 双双从指缝瞧着常护花,忽然问:“你是怎会认出我来的?” 常护花答道:“从你的眼睛,还有嘴唇。” “那时候一定难看死了。” “颜色虽然有些儿怪异,还是这么的美。” “谁说的,我回来拿镜子一照,吓个半死呢。” “若不是,怎会一见面,我便将你认出来?” “我看准是春花秋月两个丫头告诉你我在这儿。”双双将手放下,瞪着春花秋月。 春花慌忙摇手道:“梅婆婆叫我们先引常公子到休息的地方,才去通知姑娘常公子来了。” 秋月亦道:“我们真的不知道姑娘在这儿。” 双双仍问道:“是真的?” “是真的。”常护花替她们回答。 “怎么这样巧,也不让人家有时间换件好看的衣裳。” “这已经很好看的了。” 双双俏脸羞红,轻声地说道:“哪里是……” “看我啊,一身又是汗又是泥的,才难看。” 双双仔细地打量了常护花一眼,“噗哧”的一笑,从腰带上抽下了一条丝帕,探手轻轻地印去了常护花面颊上的一点儿泥污。 常护花笑笑,说道:“她们若是知道你在这儿,一定会建议我绕路走,先去沐浴更衣,才来见你的。” “我已经相信,也已原谅她们了。”双双瞟了春花秋月一眼,笑道:“你们还不快去替常公子准备房间衣服,烧好热水。” 春花秋月怔在旁边,听得吩咐,慌忙左右开溜,急步奔过。 双双目光回到常护花面上,待春花秋月走远了才问:“我是不是很凶?” 常护花道:“春花秋月好像都很害怕你。” “你坏——”双双顿足,“绕弯子说我凶哦。” 常护花道:“她们害怕不一定是因为你凶,也许是因为你在这里的地位。” 双双说道:“来打探我在这里的地位了。” 常护花笑笑:“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子多心?” “可是你教的。”双双摇摇头:“你不是教我,做一件事之前必须多想想才不会上当?” 常护花叹了一口气,道:“你学得却是比我意料中的快。” 双双道:“因为我是一个聪明人。” “你是的。”常护花完全同意。 双双接道:“比你还要聪明。” 常护花笑笑:“我本来就不是一个聪明人。” 双双道:“所以你完全瞧不出我在跟你开玩笑。” 常护花道:“我是瞧不出,所以才一点也都不在乎。” “好啊,原来不是瞧不出,不过在装糊涂,寻找开心。”双双顿足,一副不依的神态,接举起小拳头,去捶常护花。 常护花伸手轻轻地捉住双双的手,双双的脸颊又羞红起来,却没有将手伸出,一任常护花捉住,双瞳闪耀着光辉,瞧着常护花。 常护花给她瞧得也有些面热,转过话题,道:“这是个好地方。” 双双点头:“所以我每一次外出都赶着回来,就是这一次……例外。” 常护花知道何以例外,却接道:“我实在想不到这个地方的存在。” 双双道:“要进来这个地方固然不容易,要发现这个地方一样困难。” 常护花点点头:“精通奇门遁甲的人并不多,何况过了那些沙洲,还要经过鬼门漩涡、死亡峡道?” 双双道:“方才你可是吓一跳?” “何止吓一跳?”常护花笑道:“幸好我的胆子大,才没给吓破。” 双双娇笑:“又来寻人开心了,我才不相信你没有想到拿我的信物,便可以通行无阻。” “那可是真的险阻。”常护花由衷地道:“我到过的地方也不少的了,可没见过这么险恶的地方,当真一当关,万夫莫敌。” 双双说道:“你不是要差人进攻这儿吧?” 常护花道:“我没有这样想过,你应该知道我绝不会这样做。” 双双道:“你却也应该知道住在这儿的都是恶人,杀人不眨眼。” 常护花摇头:“出去杀人的只是你,即使你日杀一人,又怎样?” 双双一怔:“我不明白。” 常护花道:“你日杀一人,一年也不过三百六十五个,可是有些人如司马纵横,一旦得势,随便一句话,便可以要成千上万人的无家可归,死得一个不剩。” 双双道:“所以你们宁可跟我们妥协,却非杀司马纵横不可。” 常护花道:“除了杀掉这个人,没有其它办法可以终止这个人的野心了。” 双双道:“幸亏你揭穿了他的阴谋,否则我就是死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常护花道:“他所以这样做,并不是杀人灭口这样简单,我们其实也早就应该想到,杀人灭口在他来说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双双道:“我也想到了,他们的谋反已经不是秘密,我们既然能够帮助他清除强敌,他们实在没有理由不加以利用。” “目前在他们也的确是用人之际,而且他们都出得起钱。” 双双道:“可不是,常大哥,那到底为了什么?” 常护花道:“表面看来,是为了七绝追魂散的解药。” 双双奇怪道:“怎会这样的?” 常护花道:“在我们离开之后,毒神到处搜寻杀子凶手,司马纵横也就拿这个消息交换七绝追魂散的解药。” “难道他们当中有什么人中了七绝追魂散?” “五毒门并未与天地会结怨,七绝追魂散也不只是毒神与他的媳妇三个人可以用,他们也一直与外界隔绝,司马纵横所以要七绝追魂散的解药,以我们推测,是为了刺杀当今圣上。” 双双苦笑道:“你能否说的清楚一些呢?” 常护花道:“当今圣上左右两大高手护驾,其中之一就是唐门的高手,辈份尚在毒神与当今唐门掌门人之上,一身暗器功夫已到了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的地步,司马纵横即使能够偷进禁宫,要刺杀圣上,还是应付唐门的毒药暗器,但他若是有了七绝追魂散的解药,便可以放心一击了。” 双双颔首说道:“连七绝追魂散都能够化解的药物,还有什么毒药不能化解的,难怪他出此阴谋了。” “毒神为了得到你的下落,当然不会不答应他的要求。” “七绝追魂散的解药他多的是。”双双黛眉轻蹙,忽然问道:“司马纵横又怎么会知道我的下落呢?” 常护花道:“我们虽然躲过了五毒谷弟子的耳目,却一直在司马纵横的监视之下。” 双双一怔道:“他一直跟着我们?” 常护花微喟:“我们一心只在躲开五毒谷弟子的追踪,并没有考虑到还有他,而即使考虑到,凭他的武功,要追踪我们二人而不为我们觉察,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个人好险哦。” 常护花道:“我看他的目的也并不是只在取得七绝追魂散这么简单。” 双双追问:“他还有什么目的?” “不知道。”常护花摇头。 “那你怎知道他还有其他目的?” “很简单,要刺杀唐聪,并不需要你这种高手,这完全是大才小用。” 双双轻轻叱道:“又油嘴了。” 常护花摇头:“你想想,他既然已收买了五毒谷的弟子,要暗算唐聪何其容易,而且他知道唐聪有七绝追魂散,必定会作好防备,应该比你做得更利落。” “这也是。”双双诧异道:“他却诱我去动手,那到底又有什么目的?” 常护花道:“应该就是在借此追踪你,意图知道你们藏身所在。” “目的?”双双再问。 常护花说道:“应该又是为了刺杀当今圣上,也许他发现了你们有什么东西能够令他达到这个目的。” 双双怀疑道:“他能够知道什么?” 常护花说道:“我若是能够知道就好了。” “那你怎能够肯定他有此打算?” 常护花道:“我与梅娘舟行下来,河两岸都藏着司马纵横的人。” “你们肯定?” 常护花肯定地说道:“那不是五毒门的弟子,而且根据我们得到的资料,都是早已投靠天地会的人。” “可恨我不在……” “梅娘已杀了他们几个。”常护花道:“我原是很担心因此而泄露了你们的藏身所在,看见那些关险才放心下来。” 双双又问道:“你就是为了要告诉我们这些才来的?” 常护花道:“你们可知道司马纵横告诉毒神只有我才知道你的下落?” 双双一怔,笑起来:“这是事实,毒神是不是因此而追捕你,要你带路?” 常护花道:“他们虽然倾巢出动,可是要将我截下来,还没有这么容易。” “神气——”双双一噜樱唇,分外娇俏。 常护花又笑笑:“你别忘记我受过严格的训练,要开溜最简单不过。” 双双笑道:“你却是给他们赶到了这里来。” 常护花道:“那完全是途中有一个侠客瞧不过眼,要助我一臂之力跟他们大打出手,不幸中了七绝追魂散。” 双双又笑道:“怎么武林道上除了你,还有那么多呆子?” 常护花道:“毒神因为他那位长辈是我的导师,指点过我收接暗器的功夫,所以并没有再对我对怎样,只是要我说出你的下落,才肯给我那位朋友七绝追魂散的解药。” 双双道:“你答应他不就了事。” 常护花看着双双道:“我不是出卖朋友的那种人。” 双双埋首常护花的胸膛:“是我说错了。” 常护花苦笑:“所以我只有将人送到这里来,我自信也可以避开五毒门的追踪,但司马纵横在沿岸布下眼线,却是在我意料之外。” 双双道:“不要紧,让他们找来好了,我才不相信他们有本领闯进来。” 常护花道:“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当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双双惊喜道:“你愿意留在这里?” 常护花点头道:“一直到事情完全解决,反正司马纵横必在附近,我亦已飞鸽传书,通知皇城禁官方面小心司马纵横的偷袭。” “司马纵横找到来最好,我正要跟他算账。”双双忽然的摇头,说道:“他们还是不要攻进来的好。” 常护花道:“这到底是个很平静的地方。” 双双低声道:“我是说,这你便得留在这儿,每天我都可以看到你……” 常护花怔住,他总算看到了双双眼中的爱慕,然后猛省仍捉着双双的手,心头一凛,不由自主的将手松开。 双双没有在意,反手轻拍旁边的大石道:“我忘了让你坐下来歇歇,你该是很累的了。” 常护花无言坐下,双双挨着他也坐下来,一面说道:“事情经过是怎样的,你详细跟我说说成不成?” 常护花没有拒绝,只是突然想起了春花秋月,她们怎样了,怎么还未准备好? 可是准备好了又怎样,他既然留下,双双还是可以随时找到他,伴着他。 这下去有什么结果?常护花不敢想象,然后他突然想起了香芸。 第十章 看护花功力,能否救红颜 夜幕终于低垂。 常护花逐走的那匹青鬃骏马又回到了那岸边,它的主人又坐回鞍上。 在依依一骑之前,还有两个中年人,各自牵着一头其大如猫、浑身金毛闪亮的小犬。 鸽中名种有“千里远”,虽然是远飞千里,仍能够辨得方向,飞回原来的地方,但它们并不懂得追踪。 那两头金色小犬也叫“千里”,却是“千里追”,是犬中名种,产自西域,再经过毒神悉心训练,习惯了某种气味,哪怕远去千里,亦能追到去。 毒神要它们追的是那匹青鬃骏马的气味,所以他并不在乎常护花将马骑去,他也绝对肯定,常护花一定会爱惜那匹马,尽量利用它助之赶路,只要常护花没有将马跑尽跑残,不得不弃去,他便绝对信心追到去。 两头“千里追”,原就是他的宠物,也没有比他更清楚这两头“千里追”的能耐。 他那辆马车紧接到来,周围是数以百计的五毒门弟子。 马车停下,他立即吩咐道:“今夜我们就驻扎在这儿,周围加强戒备,如有外人,格杀勿论。” 那些弟子应声散开,依依回骑奔到车旁,着急道:“公公,他们可能渡河由对岸离开了。” 毒神道:“我们没有渡河工具,再说,常护花若是仍走陆路,又怎会将马留下。” 依依恍然道:“那我们怎不沿岸追下去?” 毒神淡应道:“天晓得他是往上游还是往下游去?” 依依道:“那我们等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什么时候你才会学到小心忍耐一些?”毒神在马车内一声叹息。 依依没有再作声,垂下头,毒神又一声叹息:“其实我们就是不追得这么急也可以。” 依依叹息道:“媳妇不明白。” 毒神叹息道:“要我们去追的人总会给我们消息的。” 依依脱口一声:“司马纵横?” 毒神没有回答,车厢门陡开,缓步走了下来,依依看在眼内,跃下马,退过一旁。 毒神无言走到了岸边,走上那方大石,倏的干咳了一声道:“这不是来了?” 依依循着毒神的目光望去,只见上游一点灯光缓缓飘下来。 “是谁?”依依这两个字出口,便知道又犯了急躁粗心的毛病。 毒神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那点灯光。 移动得虽然缓慢,那点灯光到底还是来到了毒神面前。 “暗器伺候!”孙杰丘堃一旁大喝。 毒神却接道:“别这样紧张,惹人家笑话。” 他的话声不太高,却非常清楚,每一个五毒门的弟子都能听到。 灯光同时停下来,那是一盏灯笼,高挂在一支竹竿之上,随风不住的摇曳。 竹竿下一个木排,以三条巨木扎成,载着两个人。 一个淡青色衣裳的中年人,手掌另一支竹竿,控制着那个木排,另一个赫然就是天地会主司马纵横! 风吹起了他的披风,灯光下看来分外潇洒,神态异常安详。 “唐兄,我们又见面了。”他右掌平胸一摊,语声异常的平静。 毒神淡应道:“要会主奔波来往,唐某人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唐兄知道小弟的来意?” “会主难道不是给我们引路来的?”毒神反问。 司马纵横道:“唐兄果然是个聪明人,难怪五毒门出道不久便已名震江湖。” 毒神语声更冷淡,道:“会主是一个洒脱的人,怎会说这种俗话?” 司马纵横道:“那当然是小弟的头脑已退化,也没有当年的灵活。” “这所以会主才会做这么笨的事。” 司马纵横笑应道:“也不是太笨。” 毒神道:“会主其实早已知道常护花与那个铁甲人是由这里登舟,何不直接告诉我?” 司马纵横说道:“这当然是因为害怕唐兄问起来无词以对,难保会挨上唐兄独步天下的七绝追魂散。” 毒神道:“我知道会主说的都是真话,小儿的确是死在铁甲人的手下,铁甲人也的确由常护花救走,也的确只有常护花才能够将我们带到铁甲人的藏身所在。” 司马纵横接着问道:“唐兄还知道什么?” 毒神道:“铁甲人的杀小儿并非本意,乃是堕进了会主的圈套,会主此举乃是得到七绝追魂散的解药。” 司马纵横再问:“只是这些?” “会主所以要得到七绝追魂散的解药,目的却是在对付当今圣上身边的护卫,唐门的高手‘千手无情’的暗器。” 司马纵横终于怔了怔,毒神接道:“可是会主只有七绝追魂散的解药仍然不足够,当今圣上身边的护卫还有一个卜巨,要对付卜巨,还要借助那个铁甲人方面东西,这所以你必须找到铁甲人的巢穴,这一个连环计,看来也不知花了会主多少心血。” 司马纵横干笑道:“唐兄知道的只是这些?” 毒神道:“那个铁甲人武功独树一帜,即使找到了她的藏身所在,要达到会主的目的相信还要付出相当的代价,若是先由我们找到去,会主却大可以兵不血刃,坐收渔人之利。” “没有了?”司马纵横再问。 “这还不足够?” 司马纵横又干笑一声,道:“天地会的人若是先去,唐兄就没有机会手刃仇人的了。” “会主就是这样想,急不及待的赶来将常护花与那个铁甲人的下落告诉我们?” 司马纵横道:“那个地方很秘密,唐兄虽然来得不太迟,事实还是太迟了。” “幸亏有会主看着。” 司马纵横若无其事地接道:“由这里直往下去,出了水道就会看见很多沙洲,穿过那些沙洲便是了。” “这么简单?” “那些沙洲其实是一个迷阵,但以我所知,唐兄精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区区一个迷阵自然难不倒唐兄。” 毒神道:“所说会主亦是这方面的高手,而且有相当成就。” 司马纵横道:“唐兄若是要小弟帮忙,小弟乐于为唐兄效力。” 毒神说道:“既然会主并不将那个迷阵放在眼内,何不率众闯进去,早一些了事。” 司马纵横道:“小弟已经说在前面,总得给机会唐兄手刃杀子仇人。” 毒神摇头说道:“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只要那个铁甲人丧命,谁把她杀掉我也一样那么高兴。” 司马纵横道:“唐兄难道不担心延迟行动,将会有变化?” 毒神道:“练暗器的人首先得学会忍耐,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暗器练到我这个地步,耐性已不必怀疑。” 司马纵横道:“这倒是皇帝不急,倒急着太监的了。” 毒神淡应道:“会主若是肯全力进攻,替我们开路,我们倒乐于随后前去,以完成会主未能够完成的壮举。” 司马纵横大笑道:“唐兄不急,我又何必急?反正有的是时间。” “不错啊——”毒神亦大笑:“五毒门只是报仇前来,十年不晚,能够报到仇便是了,就是不知会主能等上多少年?” 司马纵横大笑不绝,眼瞳中却一点笑意也没有,毒神接道:“会主若是等不及,要动手,千万通知我们一声,也千万小心保重,怎样伤都不要紧,千万要活下来,好让我们有机会引刀一快。” 司马纵横一笑问道:“唐兄难道要杀我?” 毒神道:“罪魁祸首,乃是会主,我们又怎会忘记?” 司马纵横道:“那你们现在,何不动手?” 毒神道:“这是会主教我们,要作一个得利的渔人。” 司马纵横仰天大笑,也就在这时候,毒神把手猛一扬,一道寒光疾射了过去。 司马纵横冷眼瞥见,一口真气已凝聚于毒神口中,他却是怎也想不到,毒神那枚暗器射的是那个控制木排的中年人,到他要去挡的时候,暗器也已正中那个中年人的眉心。 好像毒神这种暗器高手,突施暗算,又岂是那个中年人所能够化解,灯光下只见他的眉心突然多了一个血洞,惨叫一声,连人带竿倒翻水中。 那个木排立时失去控制,箭也似往下游射去,司马纵横双脚一分稳如泰山,那刹那面色仍然不由得骤变,再笑不出来。 五毒门的弟子不约而同地脱口倒采。 司马纵横也就在倒采声中随着一点灯光飞逝。 依依看得清楚,几次要出手,但都忍了下来,这时候才道:“公公我们真的由他先进攻那地方?” 毒神道:“这有何不好?” 依依道:“万一那个铁甲人真的为他所杀……” “谁杀又有什么分别?”毒神微喟:“再说,以司马纵横的狡猾,纵然先采取行动,也会留有分寸,不会让我们真的做一个得利渔人。” 依依道:“无论如何,有他替我们铺路,对我们只有利而无损。” “又何乐而不为?”毒神始终那么冷静。 x      x      x 木排到了水道的出口才停下来,司马纵横以内力催动木排,迅速而稳定。 他的身形随即从木排掠起,掠上了左岸。 一群黑衣人等在那里,一见齐拜倒,为首的接上前,道:“属下公孙鹏见过会主。” 司马纵横身形一稳,心情亦稳定下来,挥手:“不必多礼。” 公孙鹏接问:“会主昼夜到来,莫非事情有变?” 司马纵横再挥手:“你们退下,天明之后再到来听候差遣。” 公孙鹏面露诧异之色,却不敢多问,与一众属下悄然退下。 司马纵横目送他们消失在树木丛中,心中那刹那实在感慨之极。 那个公孙鹏来头其实不小,是玄门第一高手抱一的私生子,抱一的剑术至臻化境,以指代剑,洞金裂石,只是少年荒唐,有了公孙鹏这个私生子,却由于一点内疚,对这个儿子分外宠爱,以至公孙鹏目中无人,自以为是,不自觉堕身黑道,为司马纵横网罗。 也就由于他的关系,抱一不得不为司马纵横效力,一生侠名,尽付流水。 抱一结果倒在常护花剑下,常护花以智取胜,抱一虽败而无怨言,临终反传常护花秘创剑术,只求常护花将来剑下留情,饶他儿子公孙鹏一命。常护花这才知道抱一的苦衷,深为这个一代玄门宗师可惜。 公孙鹏在抱一倒下之后地位亦不觉低落,他一点都不在乎,对抱一的死也无动于衷,一心要创一番事业,在天地会出人头地。 现在他终于又冒起来,不是因为他的努力,只是天地会连遭挫折,能够用的人已经不多了。 司马纵横看见公孙鹏,不由便想起天地会当年的气势,当年的高手若是有一半仍在生,他又何须费这许多心机,大可以直取铁甲人藏身所在,甚至找个机会毁掉五毒门。 现在他只有尽量利用这附近仅有的属下。 以这些人进攻铁甲人藏身所在会不会有成功的希望?司马纵横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明天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距离天亮却仍然有好几个时辰,也许能够想到一个好办法。 司马纵横是这样希望。 x      x      x 夜凉如水。 常护花淋浴更衣,在春花秋月侍候下,与双双进过晚膳,又来到天池的旁边。 今夜的月很明亮,走在明月下,常护花的心情十分舒畅,双双看来比他更开心,总有那么多的话,说来说去就像流水滔滔不绝。 她其实在要常护花解答一些她想不透的事情。 虽然在高山之上,却并不怎样寒冷,该结冰的天池也没有结冰,池水而且有些儿温暖,常护花并不奇怪,只看那个天池的形状,他便知道那其实是一个火山口,是一个温泉,不过高山之上,又是隆冬,才没有一般温泉的温暖。 这个地方实在很不错,常护花惟一感到遗憾的就是这是一个杀手的巢穴。 宫殿的主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何以训练双双这种杀手? 双双歇下的时候,常护花终于问:“这儿的主人是谁?” “不是我。”双双的回答是这样。 常护花笑笑再问:“是不可以说?” 双双道:“我说了,你看到她的时候,不是毫无神秘感。” 常护花接问:“她会接见我?” 双双道:“应该会,否则梅娘早已到来赶你离开了。” 常护花一怔:“不是说,这儿只有黄昏前后那个时辰才可以进出?” 双双道:“难道不可以请你到天梯下面去?” 常护花心念一动,道:“这个守在死亡峡道上的到底是什么人?” “石头。”双双不假思索应着。 常护花一怔:“好奇怪的姓名,不是真的吧?” “听说他是败在一个人手下,认为自己很没用,才改做石头。” 常护花道:“你其实不怎样清楚。” 双双点头道:“妈妈不要我们理会那许多,只要将武功练好。” “你们?”常护花接问:“除了你还有什么人?” 双双摇头,道:“都死了,还说来做什么?” 常护花一怔问:“是因为练武功太辛苦?” 双双诧异地反问:“你怎会知道?” 常护花道:“猜的。”接一叹:“我实在不该问你这些的,只是我的好奇心实在重了些。” “我明白。”双双眼瞳中突然露出了恐惧之色:“见到了妈妈,千万不要问这问那的,也别惹她老人家生气。” 常护花点头:“你放心。” 双双面上才又有了笑意,转道:“可惜现在夜深,否则我与你到处走走看。” 常护花道:“这地方看来应该是四季如春,很适宜种植,你们的米麦相信都是自己种的吧?” 双双道:“方才你吃的全都是,否则每天只有那一个时辰进出,就是运得来,也很麻烦。” 常护花道:“有句话我很想问你,却不怕你为难。” 双双道:“我知道你要问既然这里不愁衣食,为什么要我出去杀人赚钱?” “为什么?”常护花追问。 双双道:“见到妈妈你就会明白的了。”一顿,感慨的接道:“妈妈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 常护花沉吟着道:“你知道妈妈是什么意思。” 双双一笑,道:“这是知道的,她喜欢我叫她妈妈。” 常护花接问:“那你的父母……” 双双笑容一敛:“都死了。” “对不起。”常护花面露抱歉之色。 双双摇头,道:“是建筑这座宫殿的时候死的,据说,这座宫殿由开始到完成,前后共死的一百二十七个人。” 常护花目光一转:“真的有必要建筑这座宫殿?” 双双道:“我不知道,不过妈妈很喜欢这座宫殿,很喜欢。” 常护花道:“你们则是为了服从。” 双双摇头,道:“不说这些了。”一顿接着:“我不是不想回答,只是说这些很不开心。” 常护花目光一落:“告诉你江湖上一些有趣的事情。” 那时真的很有趣,双双很快便给逗得笑起来,看来她很易满足。 也许她有生以来本就没有多少欢笑。 听不了一会,她便已入睡,靠伏在常护花的肩膀上,月光下,一脸的稚气。 常护花不忍心唤醒她,就让她靠着,这个女孩子一生中,有多少时候能这样安静。 差不多半个时辰双双才醒来,看看,羞红着脸道:“你怎么让我睡着?” 常护花佯作诧异的道:“怎么?你睡着了?我还以为你在听着,说个不停呢。” 双双笑捶着常护花:“你就是懂得欺负我。” 常护花吃了几拳才道:“看你睡得那么甜,我实在不忍心唤醒你。” “你真好。”双双不由偎着常护花。 常护花道:“你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复,还是多一些休息好。” 双双道:“其实你赶了那么远的路,已经很疲倦的了,我就这么自私,不给你休息,缠着你说话。” 常护花道:“我若是疲倦,早就躺下来了,哪还有这许多话说。” 双双摇头说道:“你也用不着这样迁就我,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我已经给宠得很坏的了。” 常护花还未回话,双双已牵着他的手站起来,一面说道:“虽然还不是太晚,你还是去休息的好,明天你还得打起精神应付妈妈。” “她很凶?”常护花笑问。 “有时是的,但只要你听清楚她的话,答是所问,便没有什么了。” “她其实只是要所有的人尊重她。” 双双一笑,从她这一笑,常护花已知道猜的正确,一个这样的人,应该不难应付。 再想到梅娘的提示,常护花已胸有成竹。 一宿无话,第二天拂晓常护花醒来,春花秋月已等候在外面,梳洗妥当,春花秋月随即要他换过一套衣衫。 那绝无疑问是唐朝贵介公子的装束,现在已只见于古画,所以常护花穿在身上,以镜一照,不其然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到他走出外堂,双双已等在那里,亦换上了盛装。 她上下打量了常护花一眼,一笑道:“你穿上这种衣服还要好看。” 常护花稍理衣衫,道:“我可是从来没有穿过这种华丽的衣服。” 双双道:“听说这是唐朝的装束。” “应该就是了。”常护花道:“你们却似乎不是在唐朝便已经住进来。” 双双说道:“这座宫殿建成了还不到二十年,可是我却也不敢肯定,是不是唐朝的时候开始建筑。” “无论如何这也是一个好地方,惟一可惜的只是仍然与世有争。” 双双回问常护花:“你是否知道哪儿有一个真正与世无争的地方?” 常护花道:“要是知道我早就避居到那儿去了。” 双双说道:“妈妈说过,天下间绝对没有真正宁静的地方,纵然地方是怎样隐蔽,人心却难宁静。” 常护花道:“这句话很有道理,人很难离众独居,而只要两个人聚在一起,就难免有争执,人心不能够平静,地方又怎能宁静?” 双双仰首一望,转道:“妈妈已有话到来,叫我们辰时整到大殿见她。” 常护花道:“还有时间。” 双双道:“我们早一些到大殿,她会更高兴。” 常护花当然不希望一开始就给这儿的主人一个坏印象。 x      x      x 大殿并不大,但由于坐的人并不多,看来便甚为宽敞,也显得分外庄严。 四面都塑着壁画,完全是盛唐的风格,塑的全都是飞仙,全都在飞腾的舞姿中,着重点不在体积,在飞动的旋律,所以身体上的衣饰不是贴体的衣衫,乃是飞舞飘缠的带纹,线条细劲,勾勒灵活,情容逼肖,栩栩如生。 常护花不觉多看几眼,竟然生出了一种也要飞起来的感觉,他移动脚步,逐一细看,显然甚感兴趣。 双双梅娘却静立不动,一声也不发,双双在石阶之下,梅娘远离三丈,在另一重石阶之下,她们的身份高低也似乎是以此来?直妗?br>  常护花在双双那一重,双双并没有干涉他的行动。 整座殿堂只有他们三人,双双梅娘早已经习惯这种环境,并不觉得太难受,却是奇怪常护花竟然能够保持如此轻松。 她们当然不知道常护花此前到过的承德行宫远比这里要宽敞庄严,一个连在金銮殿与皇帝也一样谈笑自若的人,还有什么地方什么人能够再令他产生紧张感觉。 双双实在有些佩服他,也就只是看着他,忘记了要他怎样,直到一声金玉声响,才如梦初觉,招手示意常护花回来身旁。 常护花应声回头,看见双双招手忙转身举步,走不了三步突又停下。 一个衣饰与壁画上的飞仙类似,却远较之华丽,看来雍容高贵之极的老妇人,也就在这时候在两个侍女的侍候下,从后面石阶飞仙般飘上来。 老妇人一头银发闪亮,冠玉般的脸上也已出现了不少皱纹,但看来仍然是很漂亮,年轻的时候也不知是怎样的一个美人。 她还未坐上宝座,双双梅娘已拜倒,常护花只是恭恭敬敬的一揖,双双看在眼内,露出焦急之色,却哪里还来得及示意常护花怎样。 老妇人从容坐下,笑了笑,挥手:“都起来。”然后才转向常护花:“你也不必多礼。” 常护花应道:“晚辈常护花,拜见宫主。” “我还以为你会叫老前辈的。”宫主又一笑。 她的笑容看来很亲切,目光也非常慈样,话声轻柔,令人听来如沐春风。 常护花道:“双双与梅娘都认为该称宫主。” 宫主摇头道:“这些年来她们都给我吓怕了,其实我并不太在乎这些称呼。” 不太在乎,意思岂非就是仍然有些在乎?常护花这句话当然没有出口,只是道:“晚辈以为只要是出于诚敬,什么称呼也都是一样。” 宫主颔首道:“说得好,你们都听到了。” 双双梅娘一齐点头,宫主目光转向常护花打量一遍:“你也喜欢这块壁画?” 常护花点头道:“云岗龙门莫高窟之外,实在很难看得到这么美好的壁画。” 宫主有些诧异地问道:“莫高窟你也到过?” 常护花道:“是三年前的事。” 宫主再问道:“你觉得有何特别?” “取材多为佛教故事,净土变尤多,余如维摩变华严变也有,而又以唐窟最多,宋次之,魏窟又次之。” 宫主微点头道:“比起云端龙门如何?” 常护花道:“那儿的泥土没有那么硬,禁不起雕刻,所以只有壁画塑像,没有云岗龙门那种宏伟的雕刻,是美中不足之事。” 宫主连连点头,又问:“六朝两魏的壁画,你觉得怎样?” “比较粗野,着色用笔雄健壮丽朴实古拙,譬如佛像上的光圈,只是很苍劲的一笔,而跏跌默坐,甚有健陀罗的味道。” 宫主笑容更盛:“隋唐呢?” “勾勒灵活,色彩富丽鲜浓,各方面比较丰富充实,也以佛光为例,在隋已成菱形,到唐则怒放如火艳,一切亦至此最为绚烂,可以说空前绝后。” “正是如此。”宫主接摆手:“五代虽然继承了我大唐的风格,并未能发扬光大,到宋嘛,零乱草率,只有那一点絮缛细密的装饰图案可取。” 听到“我大唐”三字,常护花不由一怔。 这位宫主这样说,无疑就是以唐代的人自居。 宫主并没有发觉常护花神态有异,接道:“你如此年轻却懂得这许多,实在了不起。” “晚辈所懂的只是皮毛。” 宫主叹息道:“好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已经非常罕见了。”一顿又问道:“你到那边儿的时候,鸣沙山的沙还鸣吗?” 常护花道:“只等风吹。” “月牙泉呢,有没有给淹没?” “还在。”常护花目光一远:“那个月牙泉实在奇怪。” “你说它形如偃月。” 常护花摇头:“晚辈只是奇怪它包围在流沙中,绵历古今,始终不为沙掩,鸣沙山上的沙尽管给风刮下来,绝不会滚进池子里去,到了池边,又上山去了。” 宫主点头道:“根据古书所载,阳关之西有不满之沙井,就是指这个月牙泉了。”接又问:“你有没有尝过池里铁背鱼、七星草?” “月牙泉的铁背鱼、七星草,与鸣沙山的五色鸣沙,合称三宝,晚辈这个俗人,岂会错过?” 宫主一笑道:“七星草相传服之可以长生不老,你是否相信?” 常护花摇头,宫主大笑道:“我也不相信,你也许不知道,我实在吃得不少的了,但还是不免老去。” 这是说她本来是相信的,常护花觉得实在有趣,却没有笑出来。 宫主并没有发觉失言,又问道:“你可知道那个月牙泉外还有一个名字?” 常护花知道,那刹那突然忆起梅娘与双双的话,道:“不知道。” 宫主立时眉飞色舞,道:“这个月牙泉嘛,其实就是汉代的渥洼池,汉元鼎四年秋,天马生渥洼水中,武帝得之作天马之歌,拥得那匹天马。一天就可以由那儿奔到西安去。” 常护花道:“那真的是天马了。” 宫主道:“我看那只是神话传说。”一顿接叹道:“若是天下真的有这种马,就是万金我也要买下来,好得来去。” 常护花试探问道:“宫主原就是住在那边?” 宫主长叹一声,道:“没回去很多年了,那边原是好地方,可惜去的人越来越多,不由我们不离开。” 常护花没有作声,他是突然省起一件事,也因此大概已知道这位宫主的来历。 宫主没有在意,紧接说道:“幸而我们找到了这个地方,只是这个地方虽然秘密,实在是远了一些。” 常护花道:“这个地方实在不错。” 宫主道:“我现在有些同意你这句话。”接又一声长叹,道:“人老了,心难免就会变得比较脆弱。” 常护花在留心听着,宫主却没有说下去,颓然往后一靠。 双双梅娘以及侍候她的左右两个侍女都露诧异之色,但都没有作声。 常护花看着她们,再看看宫主,沉默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宫主才说道:“这一次的事,梅娘与双双已经跟我说得很清楚,还有什么你要补充的。” 常护花摇头道:“晚辈只是觉得很抱歉。” 宫主道:“你不必抱歉,就是你不来,司马纵横也一样会找到来,毒神不知道是不是一个聪明人,否则五毒门的弟子不难会为他利用,做开路先锋。” 常护花道:“以晚辈观察,毒神唐老前辈应不会这么容易被司马纵横利用。” 宫主道:“那么司马纵横只有亲自动手了,天地会的势力现在是怎样?” 常护花道:“在各地的分坛分堂都已被我们摧毁,能够用的人已不多。” 宫主道:“但他若是要孤注一掷,相信仍然能够召集相当的人手。” 常护花诧异地道:“他会这样做?” 宫主道:“他会的。” 常护花道:“恕晚辈不明白。” 宫主道:“你没有猜错,这的确是一个连环计,每一个步骤都有目的。” 常护花道:“诱双双进五毒谷杀唐聪,目的在得到七绝追魂散。” “这你是明白了。”宫主目注双双,道:“双双若是冷静一些,考虑一下,应该就不会中这个圈套。” 双双面色一变拜倒:“女儿该死。” 宫主笑笑道:“你若是该死,我还会留你到现在吗?站起来。” 双双不敢不从命,宫主笑接道:“我不让你懂太多,目的只是要你专心将武功练好,以你目前的智慧,当然很难看得透司马纵横的诡计,你就是当时不去五毒谷,他也会再设计务求将你诱到去为止。” 双双道:“女儿本应该回来向妈妈请示。” “你就是来,唐聪也难逃一死,他尽可以利用别人将唐聪杀掉,将罪名推到你或这儿的人身上,诱使毒神杀来,这其实更为妥当,只是要杀唐聪并不容易,他能够用的人已不多,而他本人当然未必会冒这个险。” 双双这才松一口气,宫主回望常护花,道:“司马纵横所以要得到七绝追魂散的解药,你已经知道是为了对付皇帝身边的‘千手无情’唐百川。” 常护花道:“有了七绝追魂散的解药,唐老前辈的毒药暗器相信对他已起不了作用。” “也许是的。”宫主淡笑道:“道理上这么厉害的毒药也能化解的药物,其他次一等的毒药,应该就可以轻易化解才是。” 常护花奇怪道:“难道不是?” 宫主道:“你是一个剑客,对于毒药方面的知识知道得当然有限,每一种毒药其实都有它的特性,能够化解甲种毒性的药物未必能够化解乙种毒性,这正如一种药物无论如何神妙也不能够遍医百病的道理一样,否则开药店的人也用不着那么多药格子。” 常护花道:“同一门派的毒药,难道也……” 宫主笑笑道:“若是如此,唐百川何以炼不出化解七绝追魂散的药?” 常护花一怔:“难道以司马纵横的经验也……” 宫主说道:“在毒药方面,他未必有足够的经验,所以他才会费尽心思来得到七绝追魂散的解药。” 常护花沉吟起来,宫主接叹道:“毒神却也不愧是毒神。” 常护花道:“只是他以为独步天下的七绝追魂散还是难不了宫主。” 宫主淡淡一笑:“可是纵使那真的能够化解百毒,司马纵横只有七绝追魂散的解药仍然不够,譬如说,唐百川的毒药暗器就是毒性起不了作用,射上了要害,也一样要命,他既有千手之称,在发暗器方面当然有巧妙过人之处。” 常护花恍然大悟:“他是为了你们制造的铁甲。” 宫主点头:“好聪明的孩子。” 常护花目注双双道:“那种铁甲刀枪不入,而且似乎很轻巧,无碍于行动,他若是穿在身上,唐老前辈暗器再厉害也对他起不了作用的了。” “暗器有铁甲挡去,毒气有七绝追魂散的解药化解,唐百川在他的眼中的确已不足为惜。” 常护花心念一转再转,说道:“看来他所以雇佣双双去杀人,只怕就是为了要一试那种铁甲的功效。” 宫主道:“诱双双进去五毒谷相信也是这个目的,事实证明铁甲不能够阻止毒气入侵,所以他不能不打我们的主意。” 常护花惊叹道:“这个人每做一件事都考虑到每一种可能,实在厉害,难怪天地会不过几年便已有那种声势,尚幸我们发现得早,来得及扑灭,否则真的是不堪设想。” 宫主又看看双双:“也幸好双双的铁甲不适合他,否则我看很难回到来。” “这样的铁甲……” 常护花话说到一半忙住口。 宫主道:“这虽然是本宫的秘密,我还是可以让你看看。” 语声甫落,在她后面的画壁便缓缓沉下去,那之内赫然挂着一套套铁甲,全都闪着寒芒,耀人眼目。 常护花那刹那心中升起了很多疑问,却没有开口,他相信宫主一定会给他一个明白! 画壁沉到了一半又升起,回复原状,宫主随即道:“我知道你很奇怪,司马纵横何以会知道本宫这个秘密。” 不等常护花开口,她又道:“还有,要封挡唐百川的暗器,并不需要这样的铁甲,以他的武功内力,一身普通的铁甲便已足够,而打造一身铁甲,并不是一件怎样困难的事情。” 常护花道:“不错,而且他就是要打造一件你们打造的那种铁甲,有双双的铁甲来参考,应该也不成问题。” “这当然是因为他明白只具其形,并无其实,起不了作用。” “什么作用?”常护花不由得追问。 宫主自顾道:“我们这种铁甲并不是用一般的铁甲可以打造出来的,虽然我不能告诉你这种铁甲所用的铁得自何处,却可以告诉你除了铁之外,还混有其他东西,用得最多的就是黄金!” “黄金?”常护花脱口叫出来。 “你现在明白,我们为什么需要那么多的黄金了。” 常护花无言点头,宫主接说道:“虽然我们筹集黄金的方法有些残忍,但你总不能否认,这个方法简单而利落。” 常护花苦笑。 “至于我们打造这许多铁甲有什么作用,又是另一个问题了。”宫主垂下头,没有说那又有什么作用,只是转回话题问:“你是否已想到司马纵横要得到这种铁甲真正的目的?” 常护花想想,道:“莫非就是为了对付‘金刚’卜老前辈?” “没有其他人的了。”宫主的眼瞳不知何时黯淡下去。 常护花看在眼内,试探道:“宫主是不是认识卜老前辈?” 宫主那刹那就像给猛扎了一针,混身猛一震,嘟喃道:“不认识还好。”语声说不出的苍凉,说不出的感慨。 “卜老前辈……” 宫主截住了常护花的话:“姓卜名巨,华山派的掌门人,江湖上人称‘金刚’,是不是?” “是——”常护花再看宫主的面容,不敢再多问。 宫主这片刻竟好像憔悴了十年,腰背也佝偻起来。 这个老妇人与“金刚”卜巨到底有什么关系?何以一提到金刚,便变得如此憔悴? 常护花猜不透,也没有从卜巨口中听到有关这个老妇人的任何事,江湖上也没有任何传说。 差不多半盏茶之久,宫主才抬起头来问:“今日的天气怎样?” 双双大着胆子回答:“很好。” 宫主道:“你与常护花陪伴我到外面走走,成不成?” 这句话出口,除了常护花,其余人都呆了呆,她们追随宫主这么多年了,何尝听过宫主说这种接近恳求的话? 双双忙应道:“妈妈言重了。” 宫主淡淡的一笑,站起来,旁边的一个侍女急将一支碧玉杖送上。 宫主策杖拾阶而下,双双常护花不由自主左右迎上去,梅娘没有动,目送宫主三人背影消失,倏地流下了两行老泪。 以她的年纪,有很多事情当然都会知道。 x      x      x 大殿外阳光已经漫山,的确好天气。 宫主开始似乎有些不习惯,但很快便能够适应,眯着的眼睛张开,向回廊那边走去。 常护花双双看了一眼,双双摇摇头,表示什么也不知道,与常护花左右伴着宫主走前。 辉煌的阳光下,殿宇更见非凡,清风吹来一阵树涛,也吹起宫主的衣衫。 宫主显然又有了精神,腰背稍为直了一些,看看道:“殿宇保持得这么光泽,大家费心了。” 听她这句话,也不知已经多久没有出来走动。 双双应道:“大家都记着妈妈曾经吩咐过必须勤于打扫。” 宫主淡然一笑道:“我只是要你们平日有些事可做,不致懒下来,须知什么病都有药可医,就是懒病无可救药。” 双双道:“幸好有妈妈教导,我们都没有染上懒病。” 宫主笑接道:“现在你们也许会埋怨,到老了便知道其中的好处。” 双双道:“我们都没有埋怨。” 宫主道:“那是大家住在这儿都已经闷得发慌,正好借工作打发时光。” 双双道:“女儿可也没有听说过这种话。” 宫主道:“你这个小丫头就是懂得讨我欢喜,老是对我说好话。” 双双道:“是好的女儿才说好。” 宫主又一笑,转顾道:“常护花,你看我这个女儿怎样。” 常护花道:“很好。” 宫主说道:“她虽然已给我教得心狠手辣,却仍然有她温柔可爱的一面,这一点,并不难看得出来。” 常护花点头,方要说什么,宫主话已经接上:“你当然也看得出来。” 常护花欲言又止,宫主又说道:“否则你也不会跟她说那许多。” “晚辈总觉得,有些事情她明白更好。”常护花语声保持平静。 宫主道:“那最低限度她不会那么容易受骗,也不会有这一次的事情发生,但她若是知道得太多,以她的性格,一定会有很多顾虑,也不能够放开手脚,失败还是其次,只怕早就没命回来。” 常护花不能不同意,叹息道:“也许她根本就不适宜做一个杀手。” 宫主道:“可惜我座下没第二个比她更适合的人选,这一次她的遭遇,也早就在我意料之内,所以我没有怪她。” 常护花道:“也没有怪晚辈。” 宫主笑笑道:“要不是你跟她说了那么多的道理,她还是一个成功的杀手,但若不是你出手相助,她早已死在五毒谷外,你叫我怎样说话?” 常护花干笑一声,话尚未出口,宫主又道:“现在叫她去杀人,连我也没有信心她一定会成功的了。” 双双脱口道:“妈妈,我……” 宫主目注双双道:“现在你已经懂得考虑那个人是不是该死,若是那个人的妻子儿女在身旁,考虑得只怕更多,机会稍纵即逝,除非对方是一个呆子,否则即使不反击,也会乘此空隙逃去。” 双双怔在那里,宫主接道:“幸好我们已经有足够的黄金,用不着再要你去杀人的了。” 双双道:“妈妈说的是……” 宫主道:“这么多年来,妈妈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只是你日后……” 双双道:“妈妈要我怎样做都成……” 宫主道:“除了杀人我根本没有教过你什么,也不懂得该教你什么。” “妈妈的意思……”双双有些儿着急了。 宫主截道:“你年纪也不轻了,妈妈现在惟一要做的就是替你找一个归宿。” 双双俏脸一红,道:“女儿要侍候妈妈,才不要嫁人。” 宫主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用不着害羞,侍候妈妈的人多着呢。” 双双垂着头:“女儿真的不……” 宫主截着问道:“真的不喜欢常公子吗?” 这句话一出口,非但双双怔住,常护花也怔住,宫主笑接道:“常公子一表人材,对你又温柔体贴,我以为你会喜欢他的……” 双双偷眼看了看常护花,又垂下头去,宫主还有话:“你既然不喜欢,也就罢了……” 双双脱口叫了出来:“妈妈……” 宫主笑了笑,道:“到底你喜欢不喜欢?” 双双又偷眼看看常护花:“女儿不知道,妈妈作主好了。” 宫主笑道:“你是否担心常公子不答应,傻孩子,常公子若是不喜欢你,又怎会对你这么关心呢?” 双双头垂得更低,一张脸红到脖子去,宫主转问常护花:“常公子,你说是不是?” 常护花苦笑,方待说什么,目光已经与宫主接触,突然间一怔。 宫主正在看着他,眼瞳中流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哀痛,嘴唇颤抖中,隐约有哀求之意。 常护花到底也是聪明人,知道宫主这样做一定有她的苦衷,稍微考虑之后,说道:“妈妈明察秋毫。” 这非独同意宫主的说话,而且连称呼也改变,跟双双一样叫妈妈了。 宫主显然放下心,松过一口气,眼瞳中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常护花看在眼内,便肯定自己的推测,心念再转,却是不由一凛。 ——宫主这样做难道因为双双有什么不妥? 常护花目光留在宫主的面上,宫主也显然从他的目光看到了他的心意,有意无意的一点头。 双双没有发现两人的神色有变,她的头一直低垂着,这时候更躲在宫主的后面。 她事实有她温柔的一面,甚至比很多的女孩子还要温柔可爱。 宫主接着一笑,反手搂住了双双,她笑得那苍凉,一直到她的头垂下,神态才恢复正常,道:“你这个孩子原来也懂得害羞哦。” 双双不依地道:“妈妈又来取笑女儿了。” 她对宫主本来有一份畏惧,现在却荡然无存,随又偷眼看看常护花。 这一次常护花总算留意到她的一张俏脸呈现出一种嫣红色,红得非常娇艳。 他一直没有在意,现在才留意到这种脸色其实有异于常人,虽然娇艳,并不正常——莫非毒神那些七绝追魂散…… 他没有想下去,只恐双双从他的眼神有所发觉,随即学着双双的模样低下头,看看双双。 四目交换,双双羞笑一下,缩了回去,宫主看在眼内,笑起来:“什么时候我替你们打点好婚礼,也了却这件心事。”一顿转问常护花:“你是否要回去跟家里的人说一声?” 常护花道:“这件事,晚辈自己做主。” 也就是说,他应该请示的长辈一个都没有了。 宫主看看常护花,不觉叹息道:“你这样年轻便有这么大的成就,九泉之下的父母,也应该安息了。” 常护花说道:“只怕仍待晚辈成家立室。” 宫主道:“姻缘天定,一点也勉强不得,双双与你可谓千里姻缘一线牵,否则也不会遇上,由我在这儿撮合。” 常护花恭恭敬敬地道:“正要多谢妈妈的成全。” 宫主一笑道:“你懂得多谢,双双却是一句话也没有,不知心里怎样想?” 双双急忙道:“妈妈我没有……” 宫主接笑道:“你只是害羞是不是?” 双双不说话了,宫主接对常护花道:“你们小俩口好好谈谈,申时再到天池那边待候我。” 双双脱口道:“女儿与妈妈在一起。” 宫主道:“这是说,你不喜欢与常护花一起的了。” 双双一怔,宫主一笑,身影一动,往前掠了出去,有如流水行云,飘忽轻逸。 双双看似要追上去,倏的回头一看常护花,娇羞一笑,她本来就是一个很美丽的少女,这一笑柔情万缕,就更是动人。 常护花那刹那亦不禁怦然心动,却只是那刹那,随即由心里叹息出来。 双双一笑转身,背着常护花,也没有留意到常护花那刹那之后眼神有异。即便留意她也不会想到那许多,一个坠入情网的女孩子,难免心神恍惚。 常护花走前几步,双手落在双双肩头上,轻声问:“怎样了?” 双双摇头道:“没什么。” 常护花道:“要不是看见你那么一笑,我还以为你要生气的了。” 双双诧异道:“我生什么气?” 常护花道:“好像我这样的丑小子原就配不上你这个美丽的姑娘。” 双双道:“你这是说反话。” 常护花道:“我以为你应该听得出那是我由衷之言。”随即将双双的身子缓缓地扳转过来。 阳光落在双双的脸上,双双的双颊有如醉酒,嫣红夺目,常护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脸色,那虽然美丽却并不正常。 他看得很仔细,就是看不出什么来,双双一直垂着头,有意无意抬首望去,与常护花目光一触又垂下去,微嗔道:“你怎么老是望着人家?” 常护花道:“谁叫你越看给人家的感觉就是越美丽?” 双双嘤咛一声,缩入常护花怀中,一面嚷道:“不给你看了。” 常护花一把搂住,伸手轻抚着双双的秀发,思潮起伏,感慨之极。 宫主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从她的眼神常护花已明白她的意思,好像她这种身份的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也不会要求别人怎样。 他也看得出这个老妇人内心并没有表面的冷漠,而且很关心双双,所以才会撮合这段姻缘。 这当然她看得出双双已喜欢上常护花,她看出常护花并没有这个念头。 让一个已没有多少日子好过的人过得快乐一些,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件坏事。 双双到底还能够活上多久? x      x      x 天池的水仍然是那么清澈,宫主在池边一方石上坐下,看着水里的倒影,叹了一口气。 宫中虽然有镜子,却没有这个天池照得这么清楚,但纵然不到这里来照照,她也知道自己已老去,否则心肠又怎么会变得这么软弱? x      x      x 水流也仍然那么急激,司马纵横虽然也坐在临水的石块上,却看不到自己的倒影。 他也无意看自己的倒影,思潮如流水奔流不绝,一直到公孙鹏来到他的身旁。 “属下公孙鹏……”公孙鹏毕恭毕敬地作揖。 “不必多礼——”司马纵横挥打断了公孙鹏的话,接问:“五毒门那边有什么消息?” 公孙鹏道:“他们伐木割草,在岸边盖房子,看来并无进取之意。” 司马纵横笑问:“可见毒神?” “不见——”公孙鹏眉一扬:“只是五毒谷的人越来越多,络绎不绝,相信是接到消息,都向这边走来。” 司马纵横道:“远远看看就是了,不要接近去。” 公孙鹏道:“他们三步一哨,防守得很严密,我们的人才走进便已被发现喝退,一个兄弟不服继续向前,即被毒药暗器射杀。” “该死!”司马纵横嘟喃一声,转问:“木筏又弄成怎样了?” 公孙鹏道:“已弄好了十五条,估计在午前应该能够完全弄妥。” 司马纵横点头道:“很好,你去拿一条来,随人前往那边一探。” 公孙鹏一怔道:“会主意思……” 司马纵横道:“五毒门的人不肯先动,我们只好先动了。” 公孙鹏道:“他们难道不怕人全给我们杀光了,空走一趟。” 司马纵横笑道:“你真的不明白他们是看死了我们攻不进去!” 公孙鹏道:“那是让我们做开路先锋,清除前面的障碍。” 司马纵横道:“他们却是不知道我们来的人也不少,并不难长驱直进,到我们将他们的仇人全部解决掉了,他们会后悔的。” 公孙鹏点头道:“会主算无遗策,在会主率领下,我们应该轻而易举将铁甲人一伙解决。” 司马纵横说道:“若是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也不会动用这许多人力。当然,由五毒门的人先动手,对我们百利无一害,可惜他们可以等,甚至等上一年半截,我们却非要立即采取行动不可。” 公孙鹏点点头道:“他们要做的只是报仇一件事,只要能够报仇等到什么时候也是一样。” 司马纵横笑接道:“我们若是能够将那个铁甲人活活抓起来那更好,那大可以狠狠地要他们一个满意的价钱。” 公孙鹏抚掌笑道:“他们却是非买不可,那可真痛快极了。” 司马纵横道:“还得看我们的本领。”接把手一挥。 公孙鹏急急退了下去。 x      x      x 木排迅速划至司马纵横的身旁,公孙鹏亲自操竿,看他的动作,竟然是个中能手。 司马纵横也不见怎样动作,身形便已飘然落在木排之上,公孙鹏竹竿一点,木排往前如箭般射击,却是出奇的稳定。 司马纵横也有些诧异,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本领。” 公孙鹏得意地道:“属下家在水乡,这本领八九岁便已学得差不多的了。” 司马纵横点头道:“这当儿正用得着,到进口那边,可要慢下来,其中只怕会有此巧妙,得要看清楚。” 公孙鹏道:“属下晓得。”竹竿连下,催动木排往前继续飘去。 出了河道,来到大湖之上,沙洲之前司马纵横双眉横蹙起来。 沙洲纵横交错,放眼望去,也不知有多少个进口。 公孙鹏也是一面迷惑之色,催动木排缓缓绕着那些沙洲前荡,只等司马?莺岬姆愿馈?br>  司马纵横终于挥手道:“我们就从这个进口进去。” 公孙鹏循指望过去,道:“这就是进口?” 司马纵横笑道:“每一个都是进口,进去之后有没有什么变化,却是进去之后才会知道。” 公孙鹏一见司马比纵横面露笑容,不敢再多问,竹竿一点,催动进去。 那不过弹指光景,公孙鹏的感觉却像是进了第二个世界,之前还数得出眼前有多少个沙洲,现在已数不清了,回头望去,进来的地方亦出现了无数个沙洲,不由得他不大吃一惊。 司马纵横好像知道他的眼前,倏的伸手挡在他们的皮肤前。 衣袖“啪”地同时一响,公孙鹏应声心头一清,到司马纵横衣袖放下来后,那些沙洲已完全消失,眼前只是一条水道在两个沙洲当中。 公孙鹏有些诧异地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奇门遁甲——”司马纵横淡然一笑:“前面的沙洲全都经过人工修改,你既然对奇门遁甲一窍不能,自然不懂得从哪儿看起,方向一错,视觉便为之迷惑,眼前所见者都是沙洲了。” “恕属下不懂。”公孙鹏苦笑。 司马纵横道:“要懂这个并不难,但也不是一言半语所能够解释得清楚,你现在也不必理会那许多,只听我吩咐更是。” 公孙鹏恭恭敬敬的道:“属下省得。” 司马纵横接道:“前行——” 公孙鹏竹竿一点,再往前去,司马纵横眼睛随即眯起来,突然叫道:“左转。” 在公孙鹏眼中,左面挡着一个沙洲,但司马纵横既然是这样吩咐下来,他也就只有硬着头皮催动木排往左右荡去。 很奇怪,木排还未接近,那个沙洲便在他的眼前消失,出现了另一条的水道。 司马纵横接着道:“右转。” 公孙鹏这一次,不敢思索,往右转,那不是一条水道。 转进了那条水道,周围的景物便似清晰起来,司马纵横一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一条九宫八卦阵。” 公孙鹏道:“属下对于奇门遁甲可是从未涉猎。” 司马纵横道:“九宫八卦阵说简单并不简单,说困难却也不太困难,以沙洲来排列倒是前所未见,布下这个迷阵的人别的不说,这份魄力已不是一般人能及。” 公孙鹏道:“不知道是什么人有如此魄力?” 司马纵横道:“很快就会清楚了。”一顿接呼道:“右转!” 第十一章 鬼门关送死,死亡峡招魂 公孙鹏不敢怠慢,也不敢大意,竹竿连挥,在司马纵横的指挥下,催动木排,穿插在沙洲中。 司马纵横轻描淡写,指挥若定,在奇门遁甲方面,绝无疑问,甚有研究。 问题只是在这并不是一个正九宫八卦阵。 x      x      x 半盏茶时候过去,木排仍然在沙洲中穿插,司马纵横的眼睛内终于出现了疑惑的神色。 他虽然不知道这个沙洲到底有多大,却绝不相信半盏茶也走不完,他既然精通奇门遁甲之行,当然不会不知道一个迷阵并不需要太大的地方,入阵的人若是也懂得奇门遁甲之行,地方大小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 ——难道这附近的沙洲真的这么多? 司马纵横唯一不能够肯定的只是这么一点,动念之间他突然喝一声:“在这里停下。” 公孙鹏应声将木排停下来,司马纵横从木排上拔起,落在旁边的一个沙洲上,旋风般一转,又掠回木排。 沙洲上出现了七个脚印,依七星排列,深浅一样,都是一寸七分。 公孙鹏知道这只是一个记号,司马纵横回到木排上,果然又吩咐前移。 木排在他的指挥下又在那些沙洲中穿插,这一次公孙鹏将木排催得更快。 沙洲水路看来完全都一样,公孙鹏虽然驾轻就熟,也记稳了左转之后是右转还是左转,但一切听从司马纵横的吩咐。 司马纵横信口叫来,滚瓜烂熟,七十二转之后,终于又来到那个留下七星的沙洲。 木排在沙洲旁停下,司马纵横笑起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我们一直在沙洲当中打转。” 公孙鹏诧异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原因?” 司马纵横道:“当然是我看走眼,看不透其中的巧妙,为了这个沙洲迷阵所困。” 公孙鹏不由问道:“这又会怎样?” 司马纵横道:“像现在团团打转,一直到我们筋疲力尽。”一顿接一笑:“幸好这其中并无任何禁制,否则现在就已够我们受的了。” 公孙鹏又问道:“现在我们又如何是好?” 司马纵横道:“当然就是停下来,先弄清楚其中的变化。” 公孙鹏不等吩咐,竹竿一插,将木排固定在一个地方,司马纵横也没有再说话、再理会他,捋着胡子,沉吟起来。 他的眼睛缓缓眯起,眯成一条缝,好一会,自言自语地道:“这若非依九宫八卦排列,我循九宫八卦的移动,就是打转也不会打得这么顺利。” 然后他突然笑起来:“原来如此。” 公孙鹏不由追问:“到底是怎样?” 司马纵横笑应道:“反九宫八卦。” 公孙鹏再问:“那又该如何走,是不是将方才移动的路线反回来。” “要复杂得多。”司马纵横笑接道:“却也难我不倒。”语声一落,右手缓缓摆动起来,显然在比划着,变化之多,令人为之目眩。 公孙鹏开始眼睛还跟得住,不过片刻便已迷失,只有苦笑。 司马纵横右手再摆动才停下来,道:“可以了。” 公孙鹏忙将竹竿拔起,司马纵横接吩咐:“往后转。”然后就是连串的左转右转。 这个人果然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x      x      x 木排在司马纵横指挥下一转再转,七十二转之后终于来到鬼门关之前。 一阵阵鬼哭神号般的声音从鬼门关内传出来,夺人心魄,水流也急激起来,公孙鹏只是一阵恍惚,木排已向鬼门关那两片巨岩当中冲出。 司马纵横一声“小心!”出口。 公孙鹏心神这之前已一清,竹竿急落,但已经来不及。 司马纵横不假思索,一掌印出,他不知道那之内是什么地方,但经验告诉他像眼前的鬼门关这种地方绝不能妄进,他也从来不肯作任何草率的行动,所以他能够活到现在。 他的右掌正在一片岩壁上,那条木排立即给硬硬稳定下来。 公孙鹏竹竿连随插下,目光及处,倒抽了一口冷气。 从那儿,已能够看到鬼门关内的情形。 鬼门关内的水位比常护花梅娘进去的时候已高出很多,水流旋转得更急,轰轰隆隆,漩涡当中更有如一个无底的深洞,直涌往地狱深处,看在眼内,令人由心恐惧出来,魂魄也为之战栗。 司马纵横也不由打了一个寒噤,惊叹道:“好一个鬼门关!”接顾公孙鹏,一笑道:“要千万小心。” 公孙鹏捏了一把冷汗:“多谢会主救命之恩。” 司马纵横道:“不必谢我,我也是还不想这么快下去跟阎王爷打交道。” 公孙鹏又呆一会,才道:“这原来是一个陷阱,并非进口。” 司马纵横道:“你错了。” 公孙鹏诧异地道:“这如何进去?” 司马纵横道:“若是我没有猜错,这个漩涡在水退的时候,一定没有这个样子可怕。” “水退的时候?” 司马纵横道:“那该是黄昏前后,你现在大概已明白,那个老婆子为什么总是在黄昏前后往返的了。” 公孙鹏道:“黄昏之前我们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大可以先候在这里,一等水退,立即进攻。” 司马纵横道:“这地方只怕未必只得这一道禁制,在进攻之前,我们最好能够清楚一些。” “会主的意思——”公孙鹏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与之同时,司马纵横的身形突然往上拔起来。 那两片巨岩笔直如削,直插云天,司马纵横的身影也是笔直拔起,与左右那片巨岩始终保持两尺的距离,直至势尽。 这一拔只有三丈高下,身形一顿,他的右掌立即拍出。 到了岩石之上,掌已变成爪,疾抓下去。 指尖及处,冰冷一片,以他的功力,这一抓之下,已可以碎石成粉,但现在只能在那快岩石之上留下淡淡的五个手指印。 司马纵横仍然借这一抓之力再往上拔起了两丈,再抓出。 两丈之上的岩石仍然是那么坚硬,亦只能留下淡淡的指印。 司马纵横也不勉强,手一松,往下飘坠,半空中猛提一口真气,身形一顿才再落下,飘然落回木排上,轻功绝无疑问已臻化境。 公孙鹏看在眼内,在司马纵横落在木排之际,也不觉木排震动,当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脱口一声:“会主好轻功。” 司马纵横仰首上望,轻叹道:“却是上不了这两片巨岩。” 公孙鹏道:“这两片巨岩看色泽的确是有异一般,却是想不到坚如铁石。” 司马纵横道:“最成问题是滑不留手,否则还可以考虑凿石上去。” 公孙鹏问道:“会主的意思是攀越这两片巨岩进去这个鬼门关……” 司马纵横道:“这应该可以避免禁制,反而安全一些,但现在是没有希望的了。”目光接落在“鬼门关”三字之上:“这真的是名副其实的鬼门关。” 公孙鹏目光亦一落,道:“这三个字可不知道是怎样刻上去的。” 司马纵横忽然道:“这令我想起了一个人。”一顿接道:“金刚卜巨。” 公孙鹏面色激变:“不会真的与他有关系的吧。” 司马纵横淡然一笑道:“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的巧合,谁敢肯定说不会?” 公孙鹏苦笑,司马纵横目光一转,摇头道:“看来我们只能够来到这儿了。” 公孙鹏道:“若是知道这地方是什么人所有,也许还能猜得到这个之内将会有什么陷阱,可惜我们一点头绪也没有。” 司马纵横道:“这实在是最可惜的一件事。” 公孙鹏道:“会主要不要到别的地方看看?” 司马纵横反问:“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看?” 公孙鹏哑口无言,司马纵横接问道:“我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公孙鹏道:“恰好四百个。” 司马纵横道:“人也不少了,穿过这道鬼门关之后,也许能够杀出一条血路来。” 公孙鹏心头不禁一凛,他虽然很少侍侯司马纵横左右,但那是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种毫无信心的话。 司马纵横似乎发觉失言,笑接道:“这种话本来不是我这种人说的。” 公孙鹏没有作声,事实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说话,司马纵横随又道:“也许近日一连串的失利已不觉间令我的信心开始了动摇。” 听司马纵横这样说,公孙鹏更不敢作声。 司马纵横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只是一个人,任何人都难免有大意出错的时候。” 公孙鹏终于道:“会主言重。” 司马纵横目光又一转,道:“我们回去,一路上看如何弄一些标记,再来的时候就没有这么麻烦了。” 公孙鹏连声“不错”,小心翼翼的将竹竿拔起将木排划回。 x      x      x 山上的天池畔,宫主在护花双双的侍候下到处走了一趟,再绕池一周,又回到那块石上。 宫主随即吩咐双双去准备午膳,在双双离开的时候,又拿常护花与她笑说了几句,使得双双一张脸又羞红得如晚霞,急着走了出去。 目送她背影消失,宫主又呆了一会,才回过头来,常护花目不转睛地正在望着她。 “有什么不清楚的,你现在可以问清楚了。”她叹了一口气。 常护花低声问:“问题是不是出在七绝追魂散之上?” 宫主点头道:“你果然是一个聪明人。” 常护花接问:“七绝追魂散在这里真的无药可解?” 宫主说道:“在我这里的确是的,我也不能不承认,那个所谓毒神在配制毒药这方面的确高人一等。” 常护花道:“老前辈在药物方面相信也很有研究,双双服食的碧灵丸……” 宫主道:“已经差不多是尽我所能,但若没有你得自唐门的解毒药,只凭碧灵丸,双双本不能够回来。” 常护花点头,宫主道:“双双也没有说谎,我的确告诉她无论受了什么伤,有多重,只要她能够回来,我就能够让她康复。” “双双并没有怀疑老前辈的话。” 宫主道:“这是我在她心目中多年下来建立的威信,好像这种人,当然需要一些有异常人的威信。” 常护花道:“事实到现在为止,老前辈一直做得很成功。” 宫主道:“好像毒神这种用毒的高手,事实不多,我已尽了力。” 言下说不出的感慨,常护花点头道:“晚辈完全相信。”一顿接问道:“是不是真的已没有希望了?” 宫主叹息道:“她回来的时候,毒性已开始蔓延,我也已束手无策。” 常护花道:“可是她现在看来除了面色有些不寻常之外,一切都很好。” 宫主道:“那是我万不得已之下用了另一种药物,配合碧灵丸所造成的现象,那种药物是能够将人体内所有的潜力激发出来,也使碧灵丸发挥更大的效用,将毒性暂时压制下去。” 常护花道:“这种效用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 宫主道:“一直到她体内的潜力完全耗尽,若是她不再运用真气内力与人交手,三十天之内应该平安无事。”一顿又叹息道:“这几天每到一定时辰,我都以疗伤为名,将真气灌进她体内,希望能够将她的生命能够再多延几天。” 常护花心念一动,道:“譬如,现在得到了毒神七绝追魂散的解药……” 宫主摇头道:“没用的了,毒性已经入血脉,唯一的办法,就将所有的血液换掉,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听说过什么人有这种本领。” 常护花道:“晚辈也是。”接问道:“高雄的情形是否也一样?” 宫主道:“他的情形,比双双更加严重。” 常护花道:“这是意料中事,一路上我身上已没有足够的解毒药给他服食。” 宫主道:“我仍是以医治双双的方法医治他,将他的潜能迫出来。” 常护花道:“他为人旷达,就是告诉他真相,也未必会在乎的。” 宫主叹息道:“你却也不能不承认,不说出来,最低限度他们都会过得快乐些。” 常护花低首承认:“他们快快乐乐的离去,的确总好过每一天都在死亡的威胁下。” 宫主道:“你能够明白我苦心就够了。” 常护花道:“我知道怎样做的了。” 宫主道:“双双有生以来,没有过多少欢乐的日子,这也是我深以为憾的一件事。” 常护花沉吟道:“有很多事情我很不明白,但现在明白与否都算了。” 宫主道:“该明白的你始终都会明白,这地方平静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一个终结了。” 常护花道:“五毒门与天地会即使联手,要攻进这儿相信也不是一件易事。” 宫主道:“他们非攻进来不可,到时候你们莫要理会那许多,只管保护双双就是了。” 常护花道:“晚辈一定尽力而为。” 宫主道:“这件事是难为了你,也许你早已有了对象,对双双只是朋友感情,可是我真想不出,除了要你这样做,还有什么办法能够令双双暂忘一切,快快乐乐地欢度余生。” 常护花道:“不管怎样,由现在开始我都会尽量让她快乐。” 宫主道:“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件事也许是有些儿卑鄙,但只要双双不知道,还是好的。” 常护花道:“由现在开始晚辈绝口不提这件事,老前辈也当如是。” 宫主一笑转问道:“你跟卜巨的关系很不错吧。” 常护花道:“才认识不久,承蒙他老人家瞧得起,传了我金刚气功的心法。” 宫主道:“他一直就是这个脾气,喜欢有为的青年人,连金刚气功都不惜传你,可见对你的欣赏。” 常护花道:“可惜我并不是练习金刚气功的适当人选。” 宫主上下打量了常护花一眼,说道:“你的确不是,即使将金刚气功练好也难以发挥最大的威力,倒是你那个朋友高雄,是具有这种条件。” 常护花道:“卜老前辈也正是要我找一个他那样的弟子,可惜……” 宫主道:“这实在可惜。” 常护花:“这或许是天意,我原是要将他送到卜老前辈那儿,好让他老家人了却这个心愿。” 宫主道:“他一生都是这样,总是事与愿违,难得顺遂。” 常护花正要追问两人的关系,宫主已转过话题:“你的金刚气功练成怎样?” 常护花道:“虽然未能够静下来好好的修练,但一般变化都已能够渗透。” 宫主道:“你的领悟力与根基都胜人一筹,应该会练得不错。” 常护花道:“若要应用,还要一段时间。” 宫主道:“这时候反正闲着,你就练给我瞧瞧,也许我能够给你一些帮助。” 常护花没有异议,随即拉开架式,将领悟到的气功施展出来。 宫主看得很得意,不时指点常护花几句,都是关键所在,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常护花也因而恍然大悟,到他将金刚气功施展完毕,宫主又叫他重新施一次,到这一次施展过,常护花已经能够将金刚气功融汇贯通。 宫主随即以杖与常护花比试起来,一面指点常护花正确的用法。 常护花学得很用心也更加肯定这个宫主的身份了。 宫主没有在意常护花的眼神变化,只是全心全意的加以指点。 一遍再一遍,常护花的金刚气功,运用的越来越熟,不觉已整个人投入在学习中。 宫主也显然也进入忘我境界,对金刚气功的记忆也显然不下于卜巨。 常护花匆匆离开皇城,不能够得到卜巨的指点,虽然以他的天聪,不难参透其中的妙处,但少则半载,多则一年,而再进一步,则非加倍的时间不可,现在宫主这一番指点,最低限度可省去他大半的修炼时间。 双双从他们比武当中回来,看见他们都浑忘一切,也没有惊动他们,悄然站在一旁观看。 她看不懂,不免有些奇怪他们的动作有时竟完全一样,就像是同一门派的人在相互对拆练习。 难道宫主竟然传常护花武功? 双双不由这样想,再想到常护花现在的身份,俏脸不由又羞红起来。 女婿是半子,也当然算是宫里的人,妈妈传给他武功有何不对?双双也当然更加开心。 宫主方才那么说,她实在仍然有些怀疑,活到现在她还是这才想到婚嫁的事。 这武功怎么连我也瞧不懂,难道只传女婿的?双双不由又有了这个念头。 好容易才等到两人停下来,双双连忙走了过去。 常护花正一揖到地,道:“多谢老前辈指点。” 宫主看看双双,问道:“你叫我什么哦?” 常护花道:“该叫妈妈,可是还未能够上口,以后一定小心着。”接顾双双,道:“你来了很久了?” 双双道:“不太久,所以非独学不到什么,连看也看不懂。” 宫主笑笑道:“这是只传给女婿的,当然不能够让你看个明白。” 双双红着脸,道:“妈妈怎么要传给他这武功?” 宫主道:“当然是知道你这个女儿武功高强,恐怕做女婿的被欺负了。” 双双道:“做妈妈的只有担心女儿被欺负。” “我这个妈妈可是不同。”宫主对常护花道:“他日她若是不听话使性子,你只管拿我现在教你的教训她一顿就是。” 双双冷眼瞟着常护花。 “我可没有这个胆量。”常护花双手连摇。 双双道:“看你学得那么起劲呢?” 常护花一笑,道:“傻丫头,妈妈那么疼你,才不会教我什么本领。” 双双一怔,宫主笑接道:“这是不错,女儿出了门,妈妈照顾不到,担心还来不及。” 双双拉着常护花的手,跺足道:“你坏哦,串同妈妈欺负我。” 常护花道:“没有的事,我不是立即就否认的了。” 宫主又笑道:“是你小心眼,不知想到哪儿去。” “哪有这种事?”双双摇头,俏脸又一红,她没有忘记,方才她真的是那么想,所以宫主一说便相信。 宫主道:“看你的神态啊,骗得哪一个?” 双双躲到常护花身后,轻声问:“方才你们练的到底是什么武功?” 常护花道:“金刚气功心法。” 双双道:“没听过妈妈懂这种武功,是怎样的一种武功?” 常护花道:“练好了,能够将真气迅速运行到敌人攻击的部位去,在封挡不及或有需要的时候抵御敌人的拳脚兵器。” 双双道:“刀枪不入?” 常护花道:“要看对方的功力。” 双双道:“你练成了金刚气功,只怕很少是你的对手了。” 宫主插口道:“我这才放心将你交给他。” 双双从常护花身旁探头出来,道:“妈妈,哪儿学来这金刚气功?从爹爹那儿?” 宫主一怔,笑笑道:“你不知道是护花学来的,妈妈不过从旁指点一二?” ? ∷Φ糜行┢嗔梗挥星瞥隼矗芭丁币簧游食;せǎ骸罢饨鸶掌p绕鸾鹬诱痔忌廊绾危俊?br>  常护花说:“应该更胜一筹。” “何止一筹。”宫主插口道:“金刚气功乃天下硬功之宗,金钟罩铁布衫之类俱是由之分变出来,而且都是死功夫。” 双双道:“怎么,从来没有听妈妈提及。” 宫主道:“你该学的还没有学全,妈妈还提及那许多作甚。” 常护花只怕双双再问下去,又触动宫主的心事,岔开话题道:“外面可有什么消息?” 双双道:“没有,他们就是要进第一关也不容易,要进第二关,非到今天黄昏不成。” 宫主笑着接道:“所以你们两口子尽管到别处去走走,饭钟响了方才回大殿也不迟。”随即策杖举步。 双双忙问道:“妈妈要到哪儿去?” 宫主道:“回大殿歇歇,妈妈这一把年纪,走走便要歇歇,何况刚才还花了这么多气力?”一顿接问道:“你不是要陪伴妈妈回去吧。” 双双道:“本该这样的。” 宫主道:“妈妈可是没有这样说,也没有这个意思。”随即又举步前行。 双双追前一步,回头看看常护花,停下来,常护花只是站在地看着她,面上有笑容。 宫主笑在面上,叹息在心中,双双听不到她心中的叹息,到现在也仍然没有发觉任何的不妥,也总是往好的方面想。 事实她整个人都已迷失。 x      x      x 酉时,三四十条木排一条紧接一条穿梭在沙洲内,最前一条载着司马纵横,还有公孙鹏,四个天地会的弟子。 木排也是转由那四个弟子划动。 河道两旁的沙洲都已留下暗记,司马纵横在前引路更就不会出现乱子,三四十条木排鱼贯经过沙洲迷阵,终于来到鬼门关之前。 司马纵横立即发觉水流已没有早上来时的急激,却仍然不敢大意,吩咐缓缓将木排划动,划进鬼门关去。 公孙鹏将前面的情形说给后面的人知道,后面木排自有人将话传开。 在司马纵横一声小心中,木排往下一沉,进入了鬼门关的漩涡内。 风声凄厉,夺人心魄,司马纵横却不为所动,指挥若定,那条木排也就在他的指挥下,一转一跌,进入了对门的水道。 后面的木排依样画葫芦,有惊无险,总算一一进入了死亡峡。 司马纵横这时候亦已看到了靠坐在巨岩上那个铁塔样的大汉,一挥手,木排急停下来。 大汉即时伸了一个懒腰,发出一连串奔雷也似的大笑声,站起身来。 他坐着已见魁梧过人,有如铁塔,这下子站起来更就是天神一样。 笑声在峡道中回荡,“轰轰隆隆”,震得人耳不住的嗡嗡作响。 司马纵横当然没有这种感觉,只是冷冷地看着那大汉,一面沉思着如何应变。 大汉大笑了一会,招手道:“来啊——”一双眼睛闪电般大亮。 两旁岩石笔直如削,要攀上去并不容易,司马纵横当机断,厉声道:“冲过去——” 四个划动木排的汉子竹竿齐落,木排如箭般射前,大汉也即时一声暴喝,双手一沉,捧起了一块巨石,疾往下掷去,随又第二块。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双臂的气力更可怕,那些石块连珠般砸下,天崩地裂般。 司马纵横那条木排并未能立即脱出石块掷击的范围,第一块巨石,也就是当头向那条木排砸落,公孙鹏面色不由大变。 他的内力虽然也不错,但要他接下这块巨石,却是连半分信心也没有。 司马纵横也没有,却即时夺过一条竹竿,往那块巨石的旁边挑去。 那条竹竿贯满了他的内力,也充分发挥了四两拨千斤的妙用,一撞将那块巨石挑得横飞出去,正好撞在第二块巨石之上。“轰”的一声,两块巨石在半空一凝,才再落下来,这片刻之间,已经有七条木排从下冲过。 每一块巨石掷的位置都不同,就是在计算每一块巨石掷出的位置距离,虽然没有试过,却绝对有把握将那些巨石一字儿堆满那一截峡道。 事实证明他的计算非常准确,那片刻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有如机械,他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从而大笑起来。 惊呼惨叫声此起彼落,但都被石块砸落的声音掩盖,石块落处,水花激溅,木排断折碎裂,那些天地会的弟子血肉横飞。整条水道迅速被鲜血染红。 到石块停下,能够活下来的已不到十人,躲在石缝中,尽在颤抖,他们虽然都是穷凶极恶,几曾面临这种死亡的威胁。 大汉也没有理会,半身一倒,靠坐在巨岩上,不住在大笑。 司马纵横听到这笑声。却没有回头望,跟着他的七条木排也没有停下,木排上的天地会弟子一个个都已经心惊魄动。 出了死亡峡,他们才松过一口气,司马纵横目光及处又变了面色,一声:“快——”手中竹竿一沉,木排如飞,疾向那边白丝般的瀑布射去。 与此同时,瀑布上那个巨石砌成的水闸突然四散倒下,一条条水柱轰轰隆隆的挟着那些巨石奔流下来,气势磅礴,有如万马千军。 四条木排当机立断,反应也较快,紧追着司马纵横那条大木排射进了瀑布之内。 其余三条木排的反应也不慢,但水柱已然奔泻下来,当头一冲,立时倒翻,部分接着给巨石砸中,那没有给砸中的也被冲进了水底。 水位迅速上升,进入瀑布后的那五条木排随着上浮,三条已迫近那边石阶,木排上的弟子急急奔上去,其余的两条也赶快向石阶泊来。 司马纵横走在前面,仰首望着石阶出口的那道拱门,走到了最后那二十五级,忽然停下,一声叹息。 公孙鹏紧跟着他,听得叹息,道:“这条石阶莫要又有机关设置才好。” 司马纵横淡然一笑道:“即使没有,要通过也不容易。” 公孙鹏看看最后那二十四级,道:“不错,最后那一段夹在岩壁之间,只容两个人走过,只要弩箭便可以将之封闭。” 司马纵横道:“若是以弩箭来防守,这下子早就射下来了。” 公孙鹏四顾一眼,道:“那是为了什么?” 与之同时,瀑布上那个巨石砌成的水闸突然四散倒下,一条条水柱轰轰隆隆的挟着那些巨石奔流下来,气势磅礴,有如万马千军。 “不管是什么,我们都非要冲上去不可。”司马纵横目光一落,苦笑了一下。 那个岩洞这时候已经大半被水淹没,水位还继续不断上涨,看情形并不难涨至洞顶。 其余那两条木排这时候也已经泊近,那些弟子全都跳上了石阶,挤得紧紧的。 水已经淹至最下那个弟子的腰部,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司马纵横的面上。 司马纵横不禁又一声叹息,他虽然早已考虑到这地方可能会非常危险,却是怎么也想不到凶险到这样子,现在势成骑虎,已不容他不向前的了。 他猛一咬牙,身形终于射前去,天地会一伙接一声吆喝,一齐往前行。 那道石阶就在吆喝声中四分五裂,碎成了一截截,所有天地会的弟子除了三个身手较好,及时抓住阶旁岩壁,都无一例外,尽坠进水里。 司马纵横、公孙鹏脚下的石阶也一样碎裂,但他们已进入只容两个人通过的一截,双手只须往旁边一抵,身形便能够停留在半空。 目光落处,司马纵横又再叹了一声,这些人水性虽好,但是在这个岩洞之中,除了石阶这个出口,无路可走,到他们筋疲力尽的时候,还是不免葬身水里。 而即使他们能够攀上这个出口,又焉知出口外将会有什么样的埋伏? 他原是以为带着这四百人进来,拼着死掉一半,也能够攻进对方的心腹重地附近,以之对峙,然后等五毒门的人进来,看哪一边够手段,做一个得利的渔人,他也很有信心在他的带领下,伤亡一定能够减到最低,哪知道所有的设置都是如此出人意外,又如此凌厉。才来到这儿,他的人便已伤亡殆尽。 ——盘踞在这里的到底是什么人?又到底惹下什么仇敌,要设置这样的机关? 他实在想不透,到这个地步,应该怎样做,他也实在有些儿迷惑。 公孙鹏手足并用,来到他身旁,惶然道:“会主,我们该怎样?” 司马纵横笑笑反问:“除了闯出去你是否还有第二个更好的办法?” 他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公孙鹏再也不敢说什么,那三个武功较好的弟子这时亦攀起来。 司马纵横看看他们,挥手示意,五个人一声不发向出口的拱门进去。 论轻功,自是以司马纵横最好,他却不是第一个穿过那道拱门,也没有直欺进去,反而向上游一窜,一折而下,一只大壁虎也似自拱门上面的岩洞壁缓缓移下去,没有他这种轻功内功造诣,要像他这样倒转身子游下去,实在没有可能。 公孙鹏四人只道他这样做是为了掩护他们冲出去,到了拱门附进,一个暗号,双双扑出。 由始至终,拱门外都没有人现身,可是他们冲出去的同时,都挥动兵器将身子裹着。 出了拱门就是那座石室,四人身形先后着地,也先后听到了一下尖锐已极的破空声。 公孙鹏心急眼快,伏地一滚,剑一划,急忙将从身后射来的一枚银梭挡开。 第二枚银梭紧接袭来,公孙鹏也即时挡下,抱一的武功他学的虽然并不多,但都能够下一些苦功,抱一传给他的也都是一些绝招,已够他受用。 跟着他的那三个弟子就没有他这种本领,两个当先倒下,后背开了老大的一个血洞,另一个虽然挡开了第一枚银梭,接着有五枚银梭向他射来,再挡三枚,终于倒在最后两枚银梭下。 那八枚银梭都有银链相连,每两枚一组,抓在一瞎眼老人的手里。 四个老人身形一转,随即将公孙鹏包围起来。 公孙鹏看出这四个老人都是瞎子,也看出这四个瞎子都是高手,捏了一把冷汗。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司马纵横从拱门上爬出去。 他才松过一口气,四个老瞎子的银梭已一齐袭至,司马纵横也同时一动,凌空落下来,却是以双手十指先着地,一些声响也不没有。 四个老瞎子也毫无反应,显然并没有发觉司马纵横的存在。 公孙鹏心中暗骂那四个老瞎子只懂得暗算人,这会子还不试试被人暗算的滋味,手上可是不敢慢,长剑展开,居然给他将四个老瞎子的攻势完全都接下来。 他知道司马纵横一出手,那四个老瞎子至少倒下一双,要解决其余四个更就简单,哪知道司马纵横虽然同时拔起身子,却没有向那四个瞎子袭击,而是远远掠开,落在石室的石阶上,又是以手指先着地,避免发出声响。 他随即往石阶上移动,始终以手代脚,也始终没有惊动那四个老瞎子。 公孙鹏看在眼内,心头不由一凉,他就是再愚蠢这时候也应该瞧出司马纵横这时候根本没有意思与那四个瞎子为敌,而且还是借他与那四个老瞎子的打斗避过他们的注意! 司马纵横现在也已经接近成功,以他的身手,只要那四个老瞎子不能够专注,要瞒过他们的耳朵原就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也就在公孙鹏分心那刹那,一枚银梭便夺隙而入,射进了他的腰部。 一痛一乱,又有二枚银梭射中,公孙鹏不由自主想到叫破司马纵横的所在,就在他张口欲叫的同时,他的身子已然被嵌进骨内的链子梭带得飞起来,其余五枚银梭紧接射进他的要害。 鲜血激溅,银梭一齐抖开,公孙鹏一声惨叫,摔在地上,连第二声惨叫也没有便自了账。 四个老瞎子一收银梭,齐皆阴森地怪笑起来,身形接动,退回原位。 一个老瞎子接道:“武功最高的是这一个了,可惜剑术虽然很不错,内力仍然弱,发挥不到其中的妙处。” 另一个接道:“就凭这种身手居然能够闯到天梯这边来,也真是奇哉怪也。” “是他们的运气还不错。”第三个瞎子笑接。 “还不错而已。”第四个瞎子把头一摇:“方才听他们说话,有一个内力甚强,只怕那一个才是头儿。” 第二个瞎子道:“应该是的,他却是不敢上来,先叫手下先探路。” “现在他当然更不敢上来了。”第四个瞎子连声怪笑道:“我们就在这里呆坐着等他上来还是怎样?” “难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第四个瞎子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不杀人已久,现在重开杀戒,几下子便完事,实在不够痛快,双手难免有些痒痒。” 为首的瞎子嘟喃道:“你不说还好,一说连我的双手也痒起来了。”语声一落,半身一转,到了拱门之前,一枚银梭射了出去。 岩洞下一个天地会的弟子方从水里攀上岩壁,一口气尚未喘过,那枚银梭便射进了他的眉心,惨叫声中,倒回水里。 第二个瞎子跟着转到拱门之前,亦射出了一枚银梭,正中在水里浮沉的一个汉子。其余的汉子不由乱成一片,惊呼声中,有人往旁边游开去,有人潜进水里。 四个瞎子却乐得大笑起来,到现在,他们仍然不知道,已放进了最厉害的一个人。 若是知道他们又怎会笑得这样开心? x      x      x 出了石壁,司马纵横才松过一口气,他方才知道曾考虑过那四个老瞎子,但想到那四个老瞎子耳朵这样敏锐,身手又如此强,他算得再准,也只能有把握同时弄倒两人,剩下的两个难免与之一场血战。 他不知道那四个老瞎子全都倒下之后,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也希望保留所有的精力准备应付其他的变化,再想到就是救了公孙鹏,以公孙鹏的武功对自己也起不了多大的帮助,最后还是决定将公孙鹏也放弃,一个人悄然离开,也等到离开的那座石室数丈才将身子转过来。 看到远远的那座宫殿,他心头又是一凛,到现在为止他虽不知道盘踞在这里的是什么人,从那座宫殿看来,已知道那些人实在不简单。 他原是以为那只是一个神秘的杀人组织,现在已经将这个念头完全抹掉。 一个杀人组织怎会弄出那种机关埋伏,怎会建成一座这样的宫殿。 目光所及,一个人也没有,他踏着那条白石般的小径走了三分之一的路,仍然是不见有人向这边走来,但他仍然闪进了林木中。 他原是一个很小心的人,也随即借着树木掩护,向宫殿那边继续接近。很快到了一半路,司马纵横脚步突然停下,他虽然看不见人,却已感到了杀气。 树林中寂静一片,司马纵横等了一会,叹了口气道:“阁下的耐性若是不好,也不会等到我走至这儿来,只是再等下去可也没有什么意思。” 一个老妇人应声从前面的一株大树干后转出,是梅娘,目光闪电般落在司马纵横的面上,冷应道:“好本领。” 司马纵横一声:“过奖——”接道:“我虽然没有那四位老前辈的耳朵敏锐,但比起一般人却自信胜一筹。” 他只是说自己的耳朵好,并没有告诉梅娘真话,是因为感觉到梅娘的杀气,用意当然就是在掩饰自己的武功。 梅娘随即问道:“只有你一个人逃出来?” 司马纵横道:“那是我身手还算敏捷,那四位前辈的听觉又为打斗声所扰。” 梅娘冷笑道:“你却是还要向宫殿这边接近。” 司马纵横叹息道:“若是还有第二条路,我也不会走到这边来。” 梅娘摇头道:“你也不用装得这般可怜,我看出来你是一个高手。” 司马纵横道:“我现在也只打算找路离开这里,老人家若肯网开一面……” 梅娘道:“你来的时候便应该考虑到有什么结果。” 司马纵横道:“上面有命,做下属的怎能够不来?” 梅娘道:“你是哪方面的下属?五毒门?” “天地会。”司马纵横这时候没有隐瞒。 “该死——”梅娘手一扬,一枚银梭射向司马纵横眉心,既快且狠。 司马纵横偏首避开,身形乘势旁跃,接掠向树木深处。 梅娘不知是诈,紧追不舍,司马纵横轻功虽然胜梅娘一筹,却没有用尽,再利用地形,装出好几次就要给追上,但是得地形之助,得以及时避开去。 梅娘一路追来,连发七枚银梭,都是给司马纵横既惊且险的避开,第八枚银梭正要出手,前面司马纵横已停下。 再前丈许便是悬崖,司马纵横无路可走,梅娘目光及处,大笑起来,说道:“看你还能够跑到哪里?” 司马纵横抱拳道:“老人家若是能够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感激不尽,必当回报。” 梅娘冷笑道:“未经许可,妄入此地,是死路一条,进鬼门关之前,你便应该考虑清楚。” 司马纵横道:“老人家若迫得太紧,赶狗入穷巷,不怕被反咬一口。” 梅娘道:“你虽然自承是狗,我还是非杀不可。” “是这里的规矩?”司马纵横叹息:“老人家难道就不能网开一面?” 梅娘冷应道:“你认命好了!”第八枚银梭终于出手。 司马纵横伏地一滚避开,接一滚而回,伸脚横扫梅娘下盘,梅娘作雀跃跳,再一个风车大翻身,双掌急印而下,既轻且狠。司马纵横滚身再避,已到了悬崖边缘,梅娘看在眼内,身形再进,双掌又击出。 那刹那司马纵横似亦发觉到了悬崖边缘,仓皇急伸双掌迎向梅娘的双掌。 梅娘绝对有信心将他一下子震落悬崖去,开声吐气,又增了一分内力。 眼看双掌便要相触,司马纵横双掌突变擒拿,扣向梅娘的双腕,梅娘心头一凛,反应也不慢,双掌反扣,到底是司马纵横快一分,右手已扣住梅娘的左腕,左手与梅娘右手一撞而开。 梅娘被震得倒退一步,司马纵横只退半步,右手接一掌切在梅娘左臂上。 梅娘也就因为倒退了那么一步来不及回掌封挡,而左臂亦因此而牵得笔直,那刹那,只听“啪”的一响,如折枯枝,她的左臂竟然齐肘给硬切下来。 那刹那她的真气已贯注左臂之上,也自信可以硬接司马纵横一掌,怎知她运功之下,左臂虽然坚硬如石,司马纵横的右掌在贯注内力之后却如一柄宝刀。 梅娘面色惨变,身子不由也给震得猛打了一个转,司马纵横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乘隙抢入,接着三掌印在梅娘的身上,再一抓,控住了梅娘的右臂关节,梅娘一条右臂立时麻木,双脚也为司马纵横的双脚锁住,一身本领再也施展不出来。 若是公平的一战,以她的武功,百招之内,司马纵横未必能够占到多大便宜,现在因为轻敌,再遇上司马纵横这种身手,全力施为,难免就一再受挫。 司马纵横这才露出得意的神色,道:“得罪——” 梅娘冷冷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复姓司马,双名纵横——”司马纵横现在当然已没有掩饰的必要。 梅娘一怔,大笑道:“原来是天地会主。” 司马纵横道:“所以你折在我手下,也无可怨了。” 梅娘笑接道:“堂堂一会之主,用出这种手段来,我当然无话可说。” 司马纵横道:“正所谓兵不厌诈,也为免惊动别人,姓司马的也只好用些儿手段了。” 梅娘道:“人说天地会主城府深沉,也果然不差。” 梅娘道:“我也现在才明白天地会何以一败涂地,落到这般田地。”她左臂血如泉涌,但仍然谈笑自若。 司马纵横不由问:“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梅娘道:“一会之主是如此一个卑鄙小人,属下之卑鄙更就可想得之,好像这样的一群人,又如何能够得民心,又如何去争霸天下。” 司马纵横笑起来,梅娘接着说道:“听说你还要做皇帝做王侯,我却是瞧不出你有哪一点王者之风。” 司马纵横大笑,梅娘也笑问:“你还有什么卑鄙手段,何不一并施展出来?” 语声甫落,她面色突又一变,一股血接从断臂狂喷出来。 司马纵横以行动答复,一股真气迫进去,迫得梅娘满腔血气翻滚,从断口奔泻出去。 梅娘一阵昏眩的感觉,仍然将一口真气凝聚起来,只准备一声狂呼,以惊动这附近的人,她真气一动,司马纵横便立即察觉,在她张口之前,一掌切在她的后颈上,也只是一掌,便将她的生命切断。 他这才松开右手,看着梅娘的尸体倒下,冷笑道:“可惜我还不是王,否则就是方才一番话,便要诛你的九族。”脚一沉,即将梅娘的尸体挑起来,踢飞悬崖之外。 再一脚,连梅娘那条断臂也踢了出去,然后才原路掠回。 这地方好像梅娘这样的高手并不多,现在潜进一个司马纵横这样的高手,无疑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幸好司马纵横得意之余,还是做错了一件事,他实在不该将梅娘的尸体踢下悬崖去,而他之前若是探头往下面看一眼,也根本就不会踢出这一脚。 那悬崖的下面是一个水潭,相连着设有水闸一个,潭水这时候正急速往下奔流,梅娘的尸体坠进去,随即被水流涌了出去。 x      x      x 水闸下的水位这时候已高涨盈丈,一面往水面道外涌出去。 高岩上那个大汉看着那被水流涌进水道的天地会弟子,不住的大笑,一直到他看到了梅娘的尸体。 梅娘的装束与天地会的弟子截然迥异,而她又是从水闸上单独流下来,所以那个大汉立即就察觉到。 他收住了笑声,迎着水流奔前,显然是有些怀疑这是否事实。 “梅娘——”他终于肯定,立即倒退,在所坐的巨石后抓起了一堆麻绳,往水流疾抛了下去。 那条绳子不偏不倚卷住了梅娘的尸体,大汉随便一抖便将之拉上来,探手一把抓住,随即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 这一声长啸直破云天,远远的传了开去,他接着一手抓住了那条绳子,一手抓住梅娘的尸体向山上奔去,木石一样的面庞亦终于露出了惶急的表情。 他身子看来笨重,但奔走起来,亦有如奔马,再加上绳索的帮助,不到片刻便上了那边水潭,又发出一声长啸,才再往悬崖上攀去,这是岩洞天梯外面的悬崖。 石室中那四个老瞎子当然首先听到了那个大汉的的啸声,一齐倒退,一个往一个石座一按,一道石门迅速落下,堵住了那道拱门,他们随即往石室外掠去。 那个大汉很快便掠到悬崖上,仰天又发出了一声长啸。 四个老瞎子迅速掠到他身旁,为首的忙问:“雷爷,出了什么事?” 大汉沉声道:“那一道天梯你们到底是怎样守的?” “我们可没有将人放进来。” “没有——”大汉怒吼道:“那梅娘怎会在崖上给人杀掉?” 四个老瞎子怔住,大汉接喝道:“她的尸体掉进潭里,给水流下来我才发觉。” “难道竟然有人乘我们动手的时候溜进来?”为首的瞎子沉吟起来。 第二个瞎子接道:“这个人有本领杀梅娘,的确不难避开我们的耳目。” 第三个瞎子恍然道:“一定就是那个内力最深厚的……” “我们实在不该一齐出手的。”第四个瞎子这句出口,其余三个瞎子一齐垂下头。为首的接道:“事了之后,我们兄弟四个一定会依规条请罪。” 大汉道:“不管怎样,你们都不要离开这里,老子这就去将人找出来。” 四个瞎子点头退下,分据石室外四角,盘膝坐下。大汉目光一扫,向宫殿那边掠了过去。 x      x      x 司马纵横听到大汉的长啸声,一皱眉掠上了树木中的一株高树,他知道,宫殿方面必然有反应,在他们森严的防卫下,要闯进去实在困难,唯有躲在树林中,静观其变。他不知道这一躲要躲上多久,只知道只要五毒门的人到来,总可以打开这个僵局。 树林中一片寂静,这个曾经纵横天下的袅雄终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寂寞。 x      x      x 五毒门的人这时候已经到了鬼门关外,天地会的人监视他们,他们也监视着天地会的人。 在接到天地会大举出动的消息,毒神也下令五毒门的人动身,在天地会的人准备木排的同时,他亦已下令门下弟子去搜集船只。 不太远的地方到底有他们的人,除了船只之外,那些人也都来了。 船只准备在上游,接得消息立即起航划下来,在这些船只到来之前,五毒门的一条木排已先出发,那之上只有依依与两个弟子。 依依一身水靠,以水性来说,五毒门中竟是以她为首。 沿岸监视的五毒门弟子,不住提供他们的消息,知道司马纵横在前面率领天地会的人,天地会在附近一带的人已完全出动,依依才吩咐木排划快一些。 他们到达沙洲的时候,天地会的人已进入鬼门关,依依在附近监视的弟子指引下亦是在同一进口进去。 沙洲内天地会等人经过的地方都留下明显的痕迹,依依一看亦知道沙洲乃是一个迷阵,不敢大意,跟着留下的痕迹往前划,一面再留下更明显的记认。 到了鬼门关外他们便到了大汉的长啸声,一齐将木排停下来,鬼门关外的水位也逐渐高涨起来,一条条死尸接从关内漂出。 他们不难分辨出那都是天地会弟子的尸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亦可以想象得到天地会进去的一伙已遭到凌厉的袭击,伤亡惨重。 五毒门的弟子不久亦在毒神一叶轻舟的率领下鱼贯到来。 轻舟直趋依依木排旁边,在鬼门关外停下,毒神探首看了一眼,说道:“天地会死的人看来也不少。” 依依道:“从这座鬼门关内流出来的死尸到现在已经有一百零七具。” “幸好不是我们五毒门先行。”毒神干笑了两声:“但现在也应该到我们闯进去了。” 语声一落,轻舟当先划进鬼门关,毒神悠然立在舟首,镇定非常。 水流事实也不太急,鬼门关的漩涡水位虽然涨了,反而缓慢下来,那当然是因为那边的水道为大汉掷下来的石块阻塞,而原该是急激的流水因此而不能够像之前那么畅顺。 漩涡中却仍然回声惊人,毒神一舟当先,从容一转,进入了对门的水道。 “难怪那鬼门关已不成鬼门关了。”看到了水道中的那些巨石,毒神立即明白过来。 巨石已为水所淹,轻舟从上漂过也没有多大困难,更多的尸体从旁边漂过,毒神看着连连摇头道:“天地会这一次可谓伤亡惨重了。” 说话间他已到了大汉原守着的那面岩石下,看见那之上堆放的巨石,他又笑起来:“要将这么大的石块掷下来可不容易,方才的啸声是必由掷石的人发出来的。” 依依道:“他人呢?” 毒神道:“若非已倒下,必是要回防,方才的啸声听来也像是为示警发。” 依依冷笑道:“司马纵横毕竟是没有么容易给弄倒的。” 毒神道:“自他以下,能够有命进去的人相信不多,我们这一个渔人应该是做定了。” 现前,果然一点阻碍也没有,他们的运气事实也不错,那个大汉若非因为发现了梅娘的尸体,仍然守在岩壁上,这时候一堆巨石掷下来,他们在水道中也难免伤亡惨重。 第十二章 前事一笔勾,对付天地会 出了水道,看见那个塌下的水闸,潭里积的石块,毒神不由微笑。 接着,其他木排船只相继进来,都聚在潭里,依依目光一转:“没有路了。” 毒神道:“本该有的,现在当然给堵去了,我们要再前进。看来便非要攀上悬崖去不可。” 依依道:“大家都已准备了绳索。” “很好——”毒神接挥手,那些五毒门的弟子纷纷将舟泊近崖边,抛出绳索,往上攀去。 在五毒谷中他们很多时都必须攀高爬低,正所谓经验丰富,绳索都套在适当之处,数百人就是一只只蜘蛛般往上揉升,每一个年来都是那么兴奋,那么紧张。 他们已太久没有这样全面出击。 毒神当然用不着绳索,在他的左右紧跟着依依、丘堃、孙杰,平时侍候他左右那三十六个高手则分散开来,领着那些弟子从不同的位置攀上去。 他们当然都不知道崖上正等着四个老瞎子,越上便越危险。 那四个老瞎子亦不由紧张起来,他们的听觉那么敏锐,当然听得出爬上来的人很多。 他们已太久没有大开杀戒,方才杀天地会那几个有如隔靴搔痒,要完全满足还是有待这些人的上来。 一场恶战眼看便要开始。 x      x      x 宫殿中,宫主的脸色亦有如下雨的天气,阴沉得可怕。 大汉肃立在阶下,仰首看着宫主,目不转睛,竟似已看得痴了,梅娘的尸体就放在他的脚前。 宫主的眼皮却低垂,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常护花双双立在一旁,双双以怜惜的目光看着那个大汉,常护花虽然不知道宫主与那个大汉的关系,亦从大汉的眼神有所发现。 只有痴心一片,一个男人才会那样看一个女人,也不能不承认宫主虽然已老去,但仍然有种迷人的魔力,年轻的时候自然颠倒众生。 宫主沉吟着终于张开眼皮,目注常护花,道:“护花,以你看,天地会中谁有这个本领。” 常护花不假思索,道:“应该就只有一个司马纵横。” 宫主道:“他现在孤立无援,又能够做出什么来?” 常护花道:“若是公平一战,以梅娘的武功,纵然不敌,也觉不会死得我们一无所觉,晚辈投有推测错误的话,梅娘必是死于暗算之处,司马纵横唯恐尸体被发现,推下悬崖,不料弄巧成拙,反而为这位前辈发现。” 宫主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这个人虽然是一会之主,企图争霸天下,被目为枭雄,毕竟只是一个卑鄙小人,难怪一败涂地。” 大汉突然插口道:“属下这就去将人找出来一拳打杀……” 宫主目光终于转到他面上,叹息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冲动?” 大汉与宫主目光接触,有如电触,听说垂下头。宫主接道:“以这个人的武功高强,要将他找出来并不是一件易事,一个不小心反为他暗算,可就不好了。” 大汉道:“属下早已看破生死。” 宫主道:“总要死得有价值。”一顿叹息:“当年的事到现在你还挂在心上么?” 大汉浑身一震,宫主接叹道:“你我都老了还挂着那些事于什么?难道我们活在世上就是为了那些事?多没有意思。” “属下愚笨。”大汉亦自叹道。 宫主忽然问道:“你知道卜巨现在哪里?” 大汉摇头,道:“在哪里还不是一样?他就练成了金刚气功,属下也无意再跟他较量了。” 宫主道:“他就在皇城宫殿中保护皇帝,与天地会对抗,也因此,天地会几次刺杀皇帝不成,天下也得以平静。” 大汉怔怔地听着,宫主接着道:“这当然不会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但这的确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大汉道:“他所以进宫真的不是存心跟我们作对?” 宫主道:“他进宫还是近几年的事,乃出于唐百川邀请。” 大汉诧异道:“唐百川那个老头儿还活着啊,又是谁有本领请得动他?” 宫主道:“当然是事情的本身,以他地位尊严,难道还是为功名富贵?” 大汉点头道:“任何人到了他那个年纪,又有了那个地位,的确不是功名富贵所能够令之改的了,属下是一直不知道天地会的事情。” 宫主道:“我虽然知道,却没有在意,只是现在才省悟,我们这些人不是心胸太狭窄,就是自视太高,不能够接受现实,也从不去考虑别人,更休说考虑天下苍生的生死。” 大汉奇怪地看着宫主,那种神情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宫主自顾接道:“人生数十寒暑,总要做几件有意义的事情才不致虚度。” 大汉终于道:“你真的变了。” 宫主道:“我虽然老了,这一变比之前考虑得更仔细,也应该变得不错。” 大汉欢愉地道:“不错极了。” 宫主接顾常护花,道:“这些年来,我们都活在一个死结中,却是你到来才解开。” 常护花道:“晚辈并没有做过什么,反而带来不少麻烦。” 宫主道:“麻烦本就已有了,你虽然没有做过什么,但你的到来已经可以改变一切,也许我们早就应该让一些不属于我们这一群的人进来。” 大汉道:“那最低限度,我们也知道外面已变成怎样子。” 宫主笑起来:“就是这意思。” 大汉又怔住,他也不知已多久没有看见宫主露出这种笑容。 宫主终于有所觉,转过话题道:“现在我们得先消除这儿的危机。” 大汉也知失态,道:“那该怎样。” 宫主道:“这儿的钟也歇得太久了,那钟槌也只有你才搬得动。”接又对常护花道:“双双交给你了。” 双双红着脸颊,大汉看在眼内,大笑起来:“事后我们大概还有一杯喜酒要喝哩。” 宫主道:“这儿也该热闹一下了。” 大汉接顾常护花道:“好小子,你哪儿来的运气。” 常护花笑应:“自己争取得来的。” 大汉一怔,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接对双双看一眼:“可是你也得当心,这个女娃子武功高强,惹恼了,可够你受的。” 双双白了大汉一眼,道:“大叔是不是要教他几招,好得欺负我?” 大汉笑道:“就是教也私底下教,不让你知道的。” 宫主接道:“可是护花不是练你们那种武功的材料,否则身兼两家之长,大可纵横天下。” “我们?”大汉又是一怔。 宫主道:“卜巨看他合脾胃,已经将金刚气功传了给他。” 大汉大笑道:“他看中的人不会错的了。”接又对常护花道:“小伙子,我那霹雳心法也传给你,让你作一个比较。” 常护花拜倒:“多谢前辈成全。” 大汉在他拜倒之前已伸手扶着,宫主即时问:“你知道他是哪一个了。” 常护花道:“恨天无柱,恨地无环,晚辈闻名已久。” 宫主道:“不错,卜巨恨天无柱,他就是恨地无环雷霆。” 大汉雷霆笑接道:“其实我们都是在吹大气,真个天有柱,地有环,我们难道动得了。”随即在腰上牛皮带夹层中取出长长的块金属片,放到常护花手上:“这就是心法所在,你有什么不明白,来问我好了。” 常护花待要拜射,雷霆已大笑转身,快步奔出去。 双双左看看,右看看,摇头道:“我现在才知道大家都这样偏心。” 宫主又笑了:“护花学会了那些,我才放心将你交给他。” 双双显然看不到宫主笑脸下的哀伤,也当作没有听到,转问常护花:“你快说啊,那可有我的份儿。” 常护花道:“你有话下来,我怎敢不答应?” 双双白了他一眼:“连你也来欺负我。” 常护花道:“这若是欺负,我可就不知道应该怎样说话了。” 语声未已,一下洪壮的钟声突然传来,响彻整座殿堂。 x      x      x 钟声远远的传开去,四个老瞎子也就在钟声中先后出手,银梭曳着链子射出。 三个得心应手,梭到人亡,再一枚飞梭,又杀一人,只有为首的那一个例外,他袭击的也不是别人,正是毒神。 银梭虽然来得突然,毒神的反应却也实在敏捷,屈指一弹,便将那枚银梭弹回去,那个老瞎子立即知道遇上劲敌,第二枚银梭聚集射出。 毒神又是屈指一弹,这一次却是弹出三枚毒针,一枚正中来梭,竟然将来梭撞开,另两枚却是射向老瞎子胸膛要害。 老瞎子耳朵敏锐得很,闪身避开,双梭齐发,袖中同时射出了另外两枚银梭,一面冷笑道:“也给你试试我的暗器!” “雕虫小技。”毒神冷应一声,屈指连弹,四枚银梭几乎同时倒射回去,右手接一扬,破空声暴响。 那竟然只是声响而已,也不知他如何弄出来,老瞎子听觉尽管敏锐,到底没有眼睛,而那一下破空声暴响,也实在太像无数暗器破空飞来。 他接回双梭,另两梭不及伸手去接,身形已冲天拔起来,毒神的身形同时掠前,暗器也这才出手,七枚毒针一枚紧接一枚射向那个老瞎子。 老瞎子人在半空,虽然动作中,听觉依然那么敏锐,抓着银梭的双手往袖里一藏,双袖拍动,将七枚毒针拍落,身形也往下泻落。 毒神与之同时掠到,中指趁隙而入,往老瞎子眉心一捺。 那七枚毒针乃是诱敌之用,真正的杀着还是在这一捺,老瞎子应指一声惨叫,倒飞出三丈,眉心穿了一个洞,鲜血也有如箭射。 毒神没有再理会,身形一转,向另一个老瞎子射出了一枚毒针,那个老瞎子杀了两个五毒门弟子,正与依依战在一起,虽然听到有暗器射来,却腾不出手来封挡,一闪不及,毒针打进脊骨,一个身子立时虾米般弓起来。 以他的武功修为,当然立即就察觉那是绝毒暗器,怪叫声中,疯狂般反击依依,一心要与依依拼一个同归于尽。 依依的暗器那刹那也已出手,老瞎子尚在半空,三种十五枚暗器已一齐打在他胸膛,打得他整个身子半空中一顿,当场绝气。 其余两个老瞎子在三十六个高手暗器袭击下,亦死于非命,他们也杀了一个高手,七个五毒门弟子。 毒形身形随即又展开,在附近迅速绕一圈,发觉没有其他人,才往宫殿那边缓步走过去。 依依、孙杰及丘堃左右齐上,五毒门的高手与所属弟子一起跟在他们身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奔前。 司马纵横看在眼内,这时候也正在林中一株高树上,静观其变。 钟声这时候亦已停下,一共响了十三下。 x      x      x 长驱直进,一路上毫无阻拦,毒神步伐始终如一,黑布蒙面,自然无人能够从他的表情变化看出他的心情变化。 依依一路上也不发一言,只有孙杰,忍不住道:“天地会一来这时候是必已经攻进宫殿,在宫殿内展开生死战。” 丘堃一旁应道:“一定是的。” 毒神听到这里才截道:“天地会一伙已完了,否则那四个老瞎子也不会留在那边伏击我们。” 孙杰道:“方才那啸声,才停下的钟声难道竟然是因为我们而发?” 毒神冷冷道:“那相信是因为天地会仍然有人逃出,而且对他们构成威胁。” 依依脱口一声:“司马纵横?” 毒神道:“只有这个人,才有这种本领。” 依依道:“难道他竟然是一个人闯进去?” 毒神道:“以我看他是杀了什么人躲起来,现在则看我们与这里的人弄成如何,待机会坐收渔人之利。” 依依冷冷道:“他还是不要现身的好,否则得先尝尝我们的暗器。” 毒神没有作声,继续前行。 到他们来到石阶下,雷霆已经在石阶上等候,远远看这个天神般的大汉,孙杰又道:“这个想必就是此地主人。” 毒神冷截道:“只有仆人才会等候在殿门之外。” 孙杰惊叹道:“有谁有这种本领驾驭这种高手?” 毒神没有回答继续前行,在石阶前丈许停下,雷霆即时暴喝一声:“站住!” 毒神淡应道:“已经站住了。” 雷霆大笑:“你们吃了豹子胆,老虎心,竟然敢闯进来。” 毒神把手一挥:“叫你家主人出来说话。” 雷霆伸手作挡势道:“我们宫主什么身份,怎会随便出来见你这种下三滥。” 毒神目光闪亮:“你不过是一个奴才,竟然如此无礼。” “老子不错是一个奴才,但仍然顶天立地,你连面目都不敢示人,可是连老子这个奴才也不如,说你是下三滥还是便宜你了。” “大胆——”旁边丘堃耸然动容,其余人也大感诧异,毒神的眼睛更亮,脱口道:“好一身横练功夫,是霹雳心法还是金刚气功?” 雷霆听对方不说金钟罩铁布衫,而且一口气就猜出来,心头也一凛,道:“是霹雳。” 毒神道:“恨地无环雷霆阁下如何称呼?” 雷霆又一怔,大笑道:“你这厮到底是什么人,竟然知道老子的名号。” 毒神眼瞳暴缩,道:“五毒谷五毒门唐十奇。” 雷霆一怔,道:“唐百川与你是什么关系?” 毒神道:“是我三叔。” 雷霆倏的大笑起来道:“老子省起了,你就是唐门那个最大胆的小伙子,唐百川说你要另立门户,你真的脱离唐门了。” 毒神道:“多亏三叔的鼓励。” 雷霆大笑道:“那个老小子块头虽然没有老子的大,胆子可是差不多了,有他撑腰,其他的人,大概也没有那么多说话的了。” 毒神道:“也不少,只是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血浓于水嘛。”雷霆接问:“你那个门派哦,名字有些邪气,但看你的手下都不像。” 毒神道:“我门中戒条森严,只是仍然难免有败坏戒条、为非作歹的败类。” 雷霆点头道:“任何一派也难免有的,这么说,你那个五毒门听来虽是可怕,其实并没有什么的了。” 毒神道:“总好过那些盗名欺世的所谓名门正派。” 雷霆道:“你倒也老实。”一顿接问:“那你跟天地会又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没有。”毒神道:“他们进来有他们的目的,我们也有我们的。” 雷霆再追问道:“你们呢,目的又何在?” 毒神道:“常护花没有告诉你们?” 雷霆摇摇头,道:“应该有的,只是老子一向不管事,也没有机会跟那小子好好谈谈,是他得罪了你们?” 不等毒神答话他又道:“那个小伙子一脸正气,难道竟然会做出什么坏事?” 毒神道:“常护花是一个真正的侠客,我们与他也毫无恩怨。” “那又是为了什么?”雷霆不由地追问。 毒神道:“你们这里的一个铁甲人中了天地会的圈套,误杀了我的独子,我是来找她算清楚这个账。” 雷霆浓眉一皱:“怎会这样糊涂?” 毒神说道:“虽然是误中陷阱,受人利用,但我的儿子既然是她亲手杀的,总得还我们一个公道。” “应该——”雷霆脱口一声,突然又改口道:“可是现在不成……” 毒神道:“以我所知前辈不喜欢护短……” 雷霆摇手道:“这一次不同,她嘛将快要……”随又摇头道:“人死不能复生,也许有其他方法补救……” 依依冷截道:“血债一定要血偿。” 雷霆目光一转道:“这个又是……” “是我的媳妇,这件事,我的意思与她一致,所以才会走这一趟。”毒神沉声接道:“不惜任何牺牲。” 雷霆沉吟道:“我以为你们应该先找那个元凶才是。” 毒神道:“先也是要来后也是要来,何况阴谋设陷阱的司马纵横也来了这里。” 雷霆脱口道:“那个小子,若是给老子遇上,第一个劈杀了他。” 毒神道:“我们能够找到这儿来也是得他指引,他原是要看我们争斗,好坐收渔人之利,可惜我有的是时间,他却是不能够等下去。” 雷霆大笑道:“那个渔人现在反变成了是你了。” 毒神道:“你们并没有截下那个司马纵横。” “那个小子现在还不躲得远远的。”雷霆接骂道:“都是那四个老头儿,说什么耳朵敏锐,连一道天梯也看不住。”语声突然又一顿,瞪着毒神道:“他们现在怎样了。” 毒神道:“我们要上来,他们要阻止,各有死伤。” 雷霆的笑容一敛:“这就麻烦了。” 毒神道:“若是知道前辈在此,我应该递帖要人,可惜现在才知道。” 雷霆干笑道:“这实在可惜得很。” 毒神接道:“以前辈的为人,这应该不会是一个邪恶所在。” 雷霆摇摇头,说道:“你是一个很固执的人,这儿的人也都是,事情会变成怎样,老子可也不敢说。” 毒神道:“现在大可以请贵主人出来一见。” 雷霆道:“她应该会接见你的。” 语声未已,一阵云板从殿内传出,然后就是一阵阵“铮铮”的金属声响。 毒神不知道有何反应,五毒门其他人全部紧张起来,他们都已知道,那个铁甲人出现的时候,就会传来这种声响。 雷霆目光一扫,道:“唐门暗器天下无双,以你的才华,应该又有所改进,可是本宫的铁甲精锐也是足以摧毁一切。” 毒神沉吟道:“生死有命。” “好一个生死有命。”雷霆放声大笑了起来。 也就在他的笑声中,一对铁甲人从宫中走出来,左右列开,每一边十二个,残霞的光影下寒光闪亮,寒人心魄。 五毒门的人更紧张,一个个扣住了兵器暗器,只等毒神一声令下,冲杀前去。 毒神若无其事,眼瞳也无变化,依依横移一步,欲言又止,别人未必清楚,她却是与双双交过手,知道那具铁甲人的威力,眼前的二十四个铁甲人若都是如此,厮杀起来,五毒门一来恐怕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 双双那具铁甲人不畏刀剑,甚至连眼睛部分也有水晶片保护,五毒门的暗器根本起不了作用,只有七绝追魂散可以将铁甲内的人毒杀,而七绝追魂散的数量实在有限。 要配制七绝追魂散也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所以毒神叮嘱下来,不到必要时不可使用。 这当然也是一个秘密。 ——难道就让五毒门的精锐全伏尸死在此地?依依感觉彷徨的就是这一点。 几乎每一个五毒门的弟子都有家庭,她若只是为了唐聪一个人的死亡要整个五毒门的弟子都殉死,要五毒谷只剩下孤儿寡妇,是不是太自私、太残忍? 她一直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也认为这一件事并不太难解决,到现在才知道一直低估了这个地方的实力。 ?旧窈孟裰酪酪涝谙胱攀裁矗鋈坏溃骸罢饧挛易杂兄髡牛愫伪卣庋粽牛俊?br>  常护花即时从宫殿中走出来,一见毒神,抱拳道:“前辈——” 毒神道:“你本领不错,可是我们仍然能够追到这儿来。” 常护花道:“幸好前辈并没有上司马纵横的当,先进来的是天地会的人。” 毒神道:“这只是因为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用不着急,而他却是不能久候。”一顿接问道:“你出来大概不是只与我说这些?” 常护花道:“宫主请前辈进殿内一聚。” 毒神道:“杀我儿子的人也在吗?” 常护花只是道:“这件事宫主一定有一个解决办法。” 毒神点头道:“也好,倒要看这个宫主如何处置。”随即举步走上了台阶。 “公公——”依依追前一步。 毒神淡然道:“不要妄动,一切都等我出来再说。” 依依颔首退下,毒神头也不回,脚步不停,别的不说,就是这一分豪气已不是一般人比得上。 司马纵横都看在眼内,他绕了一个弯,借着树木的掩护来到宫殿前面不远的一株高树上,躲在枝叶中往外偷看。 他听不到那些人的说话,看着更觉得不舒服,在他的心中,原以为双方碰上,一定像悬崖那边一样,展开一场恶战,然后他就可以混水摸鱼,得其所哉。 可是双方只是说话,毒神被请进去更就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不明白双方到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话好说,也当然不知道雷霆若非在殿内与宫主谈过一番话,怒气尽消,豁然开朗,早已大开杀戒,根本不容毒神有说话的机会,更不会攀上什么关系。 那二十四个铁甲人的出现也令司马纵横大为兴奋,他原也是以为那种铁甲人不会太多,现在才知道有那么多铁甲人。若是全都由他来支配,单就是这支铁甲人队伍便足以横扫京师,用不着那么麻烦。 ——毒神进去到底谈什么?又将有什么结果?司马纵横实在很想知道,但他却没有这个胆量,掠到宫殿瓦面上探听究竟,他到底已只剩下一个人,孤立无援。 x      x      x 殿内阶下左右也有二十四个铁甲人,一式的铁甲,眼睛部分都镶着褐色的水晶片,根本分辨不出在铁甲内的是什么人。 毒神在常护花陪伴下从那两排铁甲人当中走过,步伐不变。 到了阶前,常护花退到一侧双双的身旁,毒神目光不觉亦转到双双面上,一凝才移开。 双双盯着毒神,一双小拳头在袖中紧握,她当然知道毒神此来的目的,她原准备换上铁甲,宫主却不许,叫她与常护花在一侧侍候。 毒神的目光在移开后又回到宫主的面上,宫主看着他进来,神态平静,这时候眼角才绽出一丝笑容道:“辛苦你了。” 毒神道:“你好。” 谁也想不到他开口竟是这样一句问候话,宫主应声道:“不太好。” 毒神道:“我们在进来途中,杀了四个老人。” 宫主道:“相信你们也有不少人死在他们银梭之下。” “死的一共九个,他们的武功都不太好。” 宫主道:“一个人只有一条命,武功高低并无分别。” 毒神道:“宫主高见。” 宫主微微笑道:“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 毒神道:“所以这件事宫主若是许可,我希望就此作罢。” 宫主吁了一口气,道:“护花说你是一个英雄,果然是英雄本色。” 毒神道:“到这个地步,恕我亦无能为力。” 双双一直仔细听着,听说毒神一笔勾销,不再追究,大感诧异,现在这句话亦同样不明白,转顾常护花,却见常护花毫无表情,一点反应也没有。 宫主应道:“无论如何,你都已够资格独步天下。” 毒神道:“宫主应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宫主道:“我只是以自己的见识来说。”一顿接笑道:“你也许听过,再生扁鹊。” 毒神“哦”一声,道:“宫主莫不是师承此人?” 宫主:“我学的已经差不多。”随即又一顿,摇头道:“我们还是不要谈这些,也许你还没有见过我的女儿与女婿。”手接指常护花与双双。 毒神目光又一转,道:“可惜我没有女儿,否则也不会错过这个年轻人。” 宫主笑笑道:“我正要替他们完婚,你若是有空,无妨留下来喝一杯喜酒。” 毒神道:“我也很想留下来,可惜我儿子的事还未办妥。” 宫主一怔道:“抱歉,我竟然连这个也忘了。” 毒神道:“宫主用心良苦,难免有兼顾不到之处。” 宫主道:“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毒神点头道:“不用说,这一战若是不能够制止,过了今天,江湖上再没有五毒门。” 宫主道:“门主言重了。” 毒神摇头道:“对于五毒门的实力,难道还有人比我更清楚?” 宫主道:“不过我们亦难免伤亡惨重,司马纵横若出现,能够挡得住他的人只怕已不多。” 毒神道:“这个欲得利的渔人这时候必然在附近窥伺,知道事情演变成这样,定必很难过。” 宫主笑笑道:“这儿的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将一个人找出来,并不容易。” 毒神道:“鬼门关内的水位这时候必然已上升,明天黄昏之前,我们是休想离开的了。” 宫主笔问道:“门主的意思,莫非要帮助我们将司马纵横找出来。” 毒神道:“我门下弟子在这方面颇为成功,宫主无妨让他们一试。” “求之不得。”宫主接道:“我宫中弟子亦会全面配合,看能否在这里解决这个人。” 毒神道:“此人为杀我儿的元凶,不将之除掉,我儿亦难以安息。” 宫主转问道:“未知要我们如何配合行动?” 毒神道:“劳烦贵宫准备足够的灯笼火把,也只须留在地面接应。” 宫主随即吩咐道:“双双去吩咐准备,护花替我送门主出去。” 常护花点头答应,双双疑惑地看着他们,亦应声一旁离开。 宫主目送双双背影消失,终于幽然叹息了一声。 x      x      x 出了宫门,毒神才轻拍常护花肩头:“这件事不易为,我到底没有看走眼,侠骨柔肠,你才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常护花道:“前辈却不能不到来。” 毒神道:“为了五毒门的声誉,门下弟子的信心,也为了要知道是否弄虚作假的有人能够化解七绝追魂散,几乎都是为了虚名,这些年来我避谷深居,原以为已经淡薄一切的了。” 常护花点头道:“前辈的心情晚辈很明白。” 毒神目光倏地一闪:“我差一点忘记了一件事。”接从怀中取出一支小小的铜管来。 常护花认出那是龙飞所属御用杀手飞鸽传书所用,诧异地接下。 毒神接道:“为了清楚你的下落,我曾经着人在你们的暗桩附近截下你们的信鸽,但随即又送出,一连三十六只信鸽都是送来同一个消息,所以我留下了其中一信,准备找到你的时候给你。” 常护花惊问:“莫非京中出了什么事情。” 毒神道:“他们只是要提醒你一件事情。” 常护花急将纸条从铜管中抽出,目光落处,面色一变。 ——河西一条龙高雄已证实为司马纵横下属。 这的确是一个令常护花震惊的消息,随接道:“高雄这一次是奉命行动,目的当然在进入这座宫殿之后有所作为。” “想不到啊。”常护花感慨之极。 毒神淡然笑应道:“知人知面,我年轻的时候也不知上过多少回当,只是这样的一条汉子,实在太令人意外。” 常护花道:“这又为了什么?” 毒神道:“你无妨问他一个明白,这时候,我相信他不会再作任何的隐瞒。” 常护花道:“当然先得跟宫主说说。”长叹声中,退了回去。 雷霆那边已走过来,上下打量了毒神一眼,道:“事情还好吧?” 毒神道:“已圆满解决。” 雷霆大笑道:“你那个三叔当年老子面前对你赞不绝口,说你如何的果断英明,现在看来,果然不错。” 毒神道:“我也有判断错误,做事糊涂的时候。” 雷霆道:“人们到底都是人。”言下之意,不胜感慨。 毒神一声叹息,目光转向属下。 依依与五毒门一伙看着他与常护花走出来,再看看雷霆与他的友善态度,一齐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尤其是依依,看似便要奔过来一问究竟。 毒神目光淡然道:“我一生埋头研究如何以毒称霸武林,难免有错手的时候。” 雷霆道:“男子汉,这算什么?”他已经明白毒神的面部,必须为毒药所毁。 毒神笑应道:“我只是不想吓着别人。”随即举步走下去。 依依第一个迎前,毒神目光却一扫,吩咐道:“这件事已经解决,一会宫中的人将会送来灯笼火把,大家配合,先将司马纵横找出来。” 除了依依之外,所有人齐皆兴奋地齐应一声,他们都绝对相信,这件事的确已完满解决,毒神的决定也一定无损五毒谷的尊严。 依依也很明白毒神的为人,只是站在她的立场实在需要一个清楚的答复。 毒神完全明白她的心意,道:“你跟我来——”踱了开去。 依依亦步亦趋,转过了殿侧回廊,毒神才道:“这儿的人并未能够化解七绝追魂散,只是用药物将中毒的人的潜力激发出来,未出三十日,必然毒发身亡。” 依依只是问:“那到底是什么人?” 毒神说道:“这个是宫殿主人的女儿,年纪比你还要轻,宫殿主人已征得常护花的同意,娶之为妻。” 依依道:“他们要让她快快乐乐的欢度这有限的生命。” 毒神点头道:“就是这意思。” 依依忽问道:“他们这样说,公公就相信了。” 毒神道:“我已经看到那个女孩子,我相信绝不会看走眼。” 依依颔首,又问道:“常护花为什么要这样做?” 毒神道:“这个人为了朋友,不惜独力与天地会周旋,为国为民,不惜抛弃已有的尊荣,做一个御用杀手,侠骨柔肠,真的是一条好汉。” “他是的。”依依沉吟道:“我以为,他们应该跟那个女孩子说清楚。” “何以不说当然是母亲的主意。”毒神叹了一口气。 依依道:“反正她是要死了,与我们亲自动手并无分别,公公既然认为这样做更好,也就这样做好了,我也不希望五毒门因此而灭绝。” 毒神道:“这也是事实,以他们的实力,一战之下,我们必定无人能够生还,五毒谷中从此只剩孤儿寡妇。” 依依沉吟着说道:“媳妇只有一个要求。” 毒神道:“你是要目睹那个女孩子死亡?” 依依无言颔首,毒神叹息道:“也好,这我会为你好好的安排。” 依依仰首看着毒神,流泪道:“媳妇固执……” 毒神截道:“这不算固执,你如此明理,也不枉为我唐十奇的媳妇,以后五毒谷大小事情,也全仗你了。” 远远的那边树上,司马纵横却整个人都呆住,陷进沉思中,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五毒门与这儿的人大打出手是没有希望的了。 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只是在河西一条龙高雄的身上,高雄现在到底怎样了? x      x      x 宫主看到那张字条,笑笑,道:“一个成名侠客,烦恼难免多一些。” 常护花叹息道:“晚辈一向都很小心,这一次实在是大出意料之外。” 宫主道:“我一样意外,那样的一条汉子,实在不像是一个卑鄙小人。” 雷霆大笑道:“就是老子这种老江湖,也一样会上这个当,那个姓高的大快头,无论怎样看也应该是一条好汉。” 高雄的身材有异一般,那天在巨岩上他虽然一点表示也没有,其实已看在眼内,甚至已感到有些兴趣。 好像高雄那种身材的人并不多,对于与自己身材相若的人,他自然也特别的好感。 他转向常护花,接道:“方才看你紧紧张张的,老子还以为什么回事,原来是那个大块头,交给老子好了,他块头虽然差不多,腰背可没有老子挺的直,就是功力一样,在老子面前,也已经矮了半截。” 常护花又一声叹息:“凭他的身手,在天地会的威胁下也应该可以挺得起胸膛做人,何须为虎作伥。” 雷霆道:“给他这样子一闹,倒是坏了我们这些大块头的声誉,我们这些大块头人的感觉,原就一定是血性汉子,大英雄,大好汉。” 宫主沉吟着插口对常护花说道:“枫林渡酒寮的醉酒,助你与五毒门冲突,一切当然都是有计划的行动。” 常护花道:“现在想起来,那一战还是由他挑起来,也难怪他坚持跟我走在一起。” 宫主笑笑道:“相信他当时根本就可以避开那些七绝追魂散,但为了要进入这儿,不得不冒那个险,亦是说你与双双一直在天地会的监视中,他们才会知道,你只有到这里来,才能够得到七绝散的解药。” 她的语声突然沉下去,那一点笑容也同时消失,常护花当然明白她的心情,摇头道:“双双无话可说,一路上,晚辈也没有发觉被人跟踪。” “那当然是因为跟踪的人身手功力都不是一般人可比。” “司马纵横!”常护花再一声叹息。 宫主道:“以司马纵横的身份竟不惜纡尊贵体跟踪你们,可见他对这件事的决心。” 常护花道:“由此亦得知,他能用的人已经绝无仅有,这一次,他是准备孤注一掷的了。” 宫主道:“总算五毒门的人并没有被他利用,否则拼下来,两败俱伤,准让他予取予夺的了。” 雷霆点头道:“五毒门那一伙浑身都是毒药暗器,还有那什么七绝追魂散,本宫的人虽然身穿铁甲,对那些毒也毫无办法,高雄若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很后悔。” 常护花不由问道:“现在他的情形是怎样?” “应该醒转的了。”宫主目光一转:“也许晚辈应该好好的跟他谈一谈。” 宫主点头道:“谈谈也是好的,不管他会否被你说服,他愿意离开的话,我们就让他离开好了。” 常护花还未答话,雷霆已接道:“属下也走一趟,若是他不服,有什么行动,干脆将他解决掉算了,” 宫主不假思索地道:“也好,他服药之后,体力充沛,只是护花一个人,不容易应付,这时候,我也不希望护花受到任何伤害!” “放心——”雷霆接一拍常护花肩膀:“老弟,我们走!” 两人随即举步离开,宫主目送,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垂下头去。 x      x      x 常护花雷霆一路脚步不停,也没有什么话说,到了高雄的房间一侧廊外,雷霆才道:“姓高的交给我好了。” 常护花却摇头道:“这件事必须迅速解决,若有需要,我们无妨一齐动手,先将他拿下,再说其他。” 雷霆笑笑道:“你比我想象的要冷静。” 常护花道:“做我们这种工作的人不能不冷静。” 雷霆忽又问:“你一点也不后悔?” 常护花道:“后悔于事无补,还是想办法如何弥补这个错失。” 雷霆嘟喃道:“若是有人跟我说这个道理,事情也不会到今天才解决。” 常护花道:“这也不是片面问题,前辈相信亦尽了最大的努力。” “我们要做的是这件事,怎么说到那件事去了。”雷霆接一个哈哈,道:“那件事不是也已经解决?还说这事作甚?” 语声一落,已经到了门前,他双手一推,将房门推开。 房内没有人,雷霆目光一扫,急步奔入,绕了一个圈,亦是毫无发现。 常护花径自走到床前,抓起了那张凌乱的被子,触手并无余温,说道:“他已经离开房间多时了。” 雷霆皱眉道:“难道他竟然有预感,知道不妥,立即开溜?” 常护花道:“我看他是发觉已经痊愈,索性开始进行他的计划。” 雷霆道:“莫非真的是要夺取那种铁甲,可没有那么容易,铁甲者是在大殿暗壁之内,而我们的人这时候都聚在大殿附近,他如何下手?” 常护花没有作声,鼻翘突然一动,雷霆道:“再说,他如何知道铁甲所在?” 常护花突然将垂在床前的床褥揭起来,探头望去,面色立即一变。 床底下赫然躺着一个侍女,口鼻淌着鲜血,外露的一双手竟都给折断! 常护花伸一探,摇头,雷霆俯身一探,冷笑:“好狠——” 那个侍女的脖子也是给硬硬扭断,这在高雄来说,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常护花沉吟道:“他是要从这个侍女口中迫出铁甲所在,难道他已经发现败露?” 雷霆道:“在你放出飞鸽通知龙飞的时候,相信他已经心中有数。” 常护花点头道:“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为司马纵横做事,我虽然不知,我们的人一查名人谱还是立即便有答案。” 雷霆目光再落在那个侍女身上,道:“这一次你真的看走眼了。” 常护花一叹,面色忽一变,“我们得赶快通知他人,小心防备。” “老子这就去——”雷霆转身疾奔了出去。 常护花追前几步,道:“晚辈到处去看看,碰碰机会。” “也好。”雷霆脚步更急。 常护花身形随即一转,掠到那边高墙下,一拔再一翻,倒翻了出去。 x      x      x 高雄这时候正奔在殿外的树林中,在他身旁有一个铁甲人,而不是追着他,只是跟着他。 这个铁甲人原是守在院子内,被高雄诱出来,在高雄来说,可不是一件难事,装模作样,他看见有人在那边掠过,掠进树林里,跟着追去。 作客的这样热心,这个铁甲人焉能不有所表现,不由自主也跟了出去。 在那个侍女口中,高雄已经问清楚一切,包括铁甲的所在,与周围的环境,那个侍女虽然是一片忠心,到底是个女孩子,也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场面,再给高雄那么一顿折磨,只有将所知的全说出来。 她当然也想不到,说出来之后还是难免一死,也连常护花也看不出来的人,她又如何看得出? 从表面看来,高雄事实也不像一个奸狡之徒,所以这个铁甲人便为他轻易骗信! 进了树林,高雄往前奔,铁甲人亦步亦趋,一直到他听到了两长三短的钟声! 高雄也同时停下,试探道:“出了什么事?” 铁甲人脱口道:“宫里出了奸细。”然后突然一呆。 高雄也就在这刹那欺上前去,一拳痛击在铁甲人的胸膛上,只击得那个铁甲人闷哼了一声,倒飞出去。 铁甲虽然坚硬,高雄一拳击下,毫无异样,可是这一击之力到底非同小可,硬硬将那铁甲人击飞出三丈之外。 铁甲人身形就地,一滚便要拔起,高雄已然一座山也似压下来。 他浑身都是劲,气力充沛,身形比中毒之前还要敏捷。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是宫主经药物将他所有的潜力激发出来,只知道是宫主的药物非独能够解毒,而且还能够助长功力。 第十三章 夜闯皇极殿,如入无人境 铁甲人的反应比高雄那一扑实在慢了些,惊呼未绝,手脚已然被高雄按压着,铁甲上的种种武器装置完全施展不出来。 高雄冷笑道:“宫中只有我与常护花两个客人,常护花已成为宫主的女婿,奸细当然不是他,那就当然是我了。” 铁甲人怒道:“你要怎样?” 高雄道:“要你身上的铁甲。”铁甲人挣扎欲起,高雄突然一头撞在他颈上的两个环状的铁钮上,只听“铮铮”两声,铁甲人胸膛的铁甲左右弹开,高雄即时一拳当中击下,铁甲人无以挡也无从闪避,一拳给击个正着,胸膛“噗”地塌下,骨碎声中一声惨叫,腰身一弓一直,当场了账。 高雄接一指按在铁甲人咽喉旁边别一个铁钮上,又上“铮铮”两声,面具在两耳的位置裂开,接往上弹起来。 面具下只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脸庞,喷得一面具的鲜血,双眼睁得老大,显然死不瞑目。 高雄手脚并用,将中年男人的尸体从铁甲内挑出来,往旁边一丢,方待将那具铁甲合起来,已听到头上枝叶“簌”地一响!一条人影即时从树上落下,他一声暴喝,方待一拳击出,一看那是什么人,拳势立时停顿,脱口道“会主——” 那从树上跳下来的正是天地会会主司马纵横,他落在高雄面前丈外,一笑道:“你干得好——” 高雄应道:“他们已然发觉属下的身份,幸而属下总算及时将这个铁甲人诱到这里来。” 司马纵横目光自那个中年男人的尸体移到铁甲上,道:“这具铁甲看来正恰到好处。” 高雄奉承道:“会主洪福。” 司马纵横道:“也辛苦你了,事成之后,我是绝不会待薄你的。” 高雄连声:“是极是极——”双手将那具铁甲奉上,那种神态,非独像一个奴才,简直就像一条狗,哪里还有一点英雄气概。 司马纵横笑笑接过,看了看,又道:“好精致的手工。” 高雄道:“可惜没有属下这种身材的,否则属下也弄一套穿上,好助会主一臂之力!” 司马纵横点头道:“这实在是可惜得很,否则,有你对付金刚卜巨,事情是必更加顺利!” 高雄说道:“虽然如此,属下仍然有信心将他缠住,好让会主去杀掉那个狗皇帝。” 司马纵横再点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离开,你拿着——”将手中铁甲往高雄手上一塞,随即举步。 高雄追前去,一面问:“五毒门那边怎样了?” 司马纵横道:“他们已经攻进来,可是不知道与这儿的人达成了什么协议,竟然和解,而且看情形,竟似要连成一气,有所行动!” 高雄诧异道:“怎会这样的?难道毒神连杀子之仇也都不想报了。” 司马纵横道:“他若是不要报这个仇,也不会倾巢而出,找到这儿来,双方会面,仍然是箭拔弩张之局,可是到常护花出现,将那个毒神请了进去,形势便完全改易。” 高雄嘟喃道:“常护花这个小子的确人缘不错,但若说只是因为他毒神竟改变初衷,放弃追究这杀子之仇,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除非——”司马纵横目光一变,跟着的话没有说出来。 高雄不由追问:“除非什么?” 司马纵横摇头:“这个问题以后再说,我们还是乘他们还未开始搜索,先离开这里。” 高雄虽然好奇,但司马纵横这样说,也不敢再问这个问题,转问道:“我们的人又怎样?” 司马纵横一笑道:“五毒谷的人不肯先动,我们为了配合你有行动,不得不先动手,能够闯过那些机关理伏,进入这儿,只有一个人。” 高雄一怔,道:“就是会主?” 司马纵横点头:“你若是知道盘踞在这儿的是一些什么人,就不觉得奇怪了。” “他们到底是……” “是——”司马纵横一个字出口,突然住口,霍地回头望去。 衣袂声响处,常护花从一株高树上跃下。 高雄一眼瞥见,面色一变,双手一松,捧着的那件铁甲掉下来,司马纵横一脚同时伸出,一勾一挑,那件铁甲,便到了他手。 高雄也知道失态,尴尬的看了司马纵横一眼,司马纵横目光却落在常护花的面上,一笑道:“常护花?” 常护花也没有理会高雄,盯着司马纵横,道:“天地会主?” “正是——”司马纵横道:“我们好像一直都没有会过面。” 常护花道:“阁下一直藏头缩尾,如何得见。” 司马纵横笑起来:“好厉害的嘴巴,原来你不是对每一个人都那么友善。” 常护花道:“乱臣贼子,人人都得而诛之。” 司马纵横笑道:“有这句话,其他的不必再说了。” 一顿接道:“你的本领虽然不错,但要阻止我离开,还是未够。” 常护花长啸一声吩咐:“截下他!” 高雄应声挥拳,“轰”地击在旁边的一株树木的杆上,那株树木迎拳一断为二,疾倒下来,高雄顺势截往倒下来的那颗树上加一拳。 那截断树原是赶不及截住常护花的身形,但给高雄这一拳击下,便恰到好处。 常护花身形不由一顿,紧接便要往上拔起,高雄却已然将树抱起来,接向他撞到。 那些断树横枝甚多,但对高雄一点影响也没有,这个人一身气力的确是少人能及。 常护花身形接连三换,都是给高雄抢先截下,剑眉一扬,一口真气运转,手中剑光芒暴盛,迎着来树,只听“刷”一声,挡在他面前的树干被劈开,他也被震得倒退了一步。 高雄紧接暴喝连声,一株树干上下挥舞,连连向常护花撞击过来。 常护花原是要在断树之后一旁绕过去,给那么一震,不由改变了方向,到他再要怎样,高雄手中的树干已排山倒海般撞击而至。 他一退,再一闪,闪到一株大树的后面,接往上拔起来。 高雄没有追过去,将手中树干一抡,击在那株大树上,“轰”然巨震,那株大树虽然没有给截断,已震得枝叶乱舞,根下泥土翻动。 常护花也给震得从树上翻下,身形半空一翻,让开高雄跟着的一撞,倒跃上后面的一条横枝上,脱口道:“司马纵横已趁机离开,你还要替他拼命。” 高雄应声回头一望,司马纵横果然已不知所踪,面色一变,却随又大笑:“老子正是要掩护他离开!” 常护花冷笑:“你被人利用了不知道,还替他辩护?” 高雄知道:“老子本就是他的属下,哪来什么利用不利用。” 常护花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高雄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好处老子都已经享尽,现在该出些气力的了。” 常护花摇头:“你不像是这么忠心的人。” 高雄道:“老子是怎样的一个人你若是能够看得出,又怎会有这局面出现?” 常护花冷笑:“河西一条龙侠名传遍天下,又有谁想到竟是如此一个卑鄙的小人。” 高雄干笑两声,常护花接着说道:“阁下的侠名亦是得来不易,不惜尽奔自弃是大出别人意料之外。” 高雄目注常护花,忽然问:“你也是一个侠客。” 常护花道:“在一般人的眼中看来我应该是的。” 高雄道:“这就是说,你仍嫌自己不够彻底,所以不惜加入做御用杀手?” 常护花道:“相信你也不会否认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高雄冷笑道:“我只是想知道做一个侠客,到底有什么好处?” 常护花道:“一个人做事若是要讲求好处,根本没有资格做一个侠客。” 高雄大笑道:“这所以为什么我突然对做一个侠客完全失去兴趣,这原该给江湖上的朋友一个通知,但这样做到底还是侠客的所为。” 常护花道:“你一点也不后悔?” 高雄摇头,道:“老子虽然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但需要考虑的问题也一样会考虑清楚。” 常护花再问:“甚至现在连一点后悔之意也没有?” 高雄一声:“那还用说的?”突然一怔,道:“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常护花只是把手一挥,道:“你可以走了。” 高雄一怔:“你是说,我可以离开这儿了?” 常护花说道:“要不要我再重复一次呢?” 高雄又一怔,常护花身形一动,便要往前掠,高雄手中断树一抡挡在常护花面前:“话还没有说完啊。” 常护花冷笑:“叫你走便走,还多说什么?”身形再一动。 高雄暴喝,一条树干上下翻飞,又问道:“是不是这里的解药有问题?” 常护花终于道:“七绝追魂散只有毒神有解药。” 高雄大惊,接问道:“那这里的解药——”语声一顿,突然大笑起来:“老子现在可是一些不妥的感觉也没有。” 常护花道:“宫主以药物将你所有的潜能激发出来,再配合碧灵丸,将毒性暂时压下去,到你的潜能耗尽,毒性还是要发作。” 高雄笑声已停下,瞪着常护花:“你没有骗我?” 常护花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也不以为还有心情跟你开这种玩笑。” 高雄的面色终于变了,突然道:“你们不是已经跟毒神拉上关系?那叫他拿解药出来啊。” 常护花以一种极其陌生的目光看着高雄,好像到现在才看清楚高雄的真面目。 高雄继续道:“叫他拿解药给我啊,只要我没事,哪怕是做牛做马,我也会报答你们。” 常护花没有作声,高雄急又道:“以我这一身武功,一定能替你们做很多事,还有,我知道天地会很多很多秘密……” 常护花冷冷道:“只可惜你已经错过了服药的时限。” 高雄摇头再:“解铃还需系铃人,他一定有办法补救的。” 高护花道:“他没有。”语气异常坚定。 高雄急道:“一定有的。” 常护花说道:“他不是你这种反复小人。” 高雄仍然怀疑的道:“真的没有?” 常护花沉声道:“你是死定了。” 高雄面色大变,嘶声地说道:“你这个小子,你骗我说这里有解药,骗我来送死——” 常护花冷截道:“我没有骗你,我根本不知道这些,我也没有叫你来送死。” 高雄又怔住,他到底没有忘记是他要找到这地方,充英雄,充好汉,还故意吸入了七绝追魂散。 常护花冷冷截道:“这是你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 高雄眼角的肌肉抽搐起来,常护花再挥手,一声:“你滚!” 高雄一声咆哮“老子砸死了你这个小子!”断树当头砸下。 常护花偏身让开,高雄又一声咆哮,手执断树蛮牛般再冲向常护花。 “让老子来教训这个卑鄙小人!”一声咆哮即时从常护花头上响起,雷霆从天而降。 常护花这边让开,雷霆一拳已击在那截树上,硬硬将那截断树迫回去。 常护花一声:“晚辈去追司马纵横!”乘隙从一旁掠过。 高雄挥动断树要追,却给雷霆挡下,他身子虽然魁梧,比起雷霆仍矮了三寸,看来也没有雷霆的结实、威风。 “臭小子,滚开!”他再挥断树,拦腰扫向雷霆。 雷霆的身形那刹那一动,探手一把抓住那截断树的另一端,五指一下深陷进树干内。 “小子?你才是小子,不折不扣的臭小子!”雷霆接着冷笑:“老子所知所识,有老子这种身材的都是英雄好汉,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哪来你这个臭小子,什么河西一条龙,什么侠客,其实是一个卑鄙小人,坏了我们这些大个子的声誉。” 高雄道:“你懂得什么?” 雷霆冷笑道:“老子就是不懂得,也不要听你这种卑鄙小人废话。” 高雄咆哮,手执树干往后夺,雷霆闷哼一声,沉腰坐马,右手亦往后夺,那截树干立时发出一下破败的声响,却停留在原来位置。 这一下相较,高雄明显的逊一筹,他的气力虽然大,潜力也已被激发出来,还是不如霆霆的霹雳神功。 高雄面色一变,脚一分,前弓后箭,一口真气方运上,雷霆已抓稳那刹那的空隙,身形一转,一拳击在树干上。 “轰”的一声,树干一断为二,高雄亦被震退半步,雷霆接翻手一抓,又抓住了那截断树,左手原抓着的一截随即向高雄砸去,高雄这一次只有松手。 两截树干旋即撞在一起,片片碎裂,高雄一旁紧接绕过来,出拳击向雷霆。 雷霆不闪不避,挥拳迎去,双拳撞在一起,高雄只觉骨节一阵剧痛,不由倒退一步,雷霆若无其事,继续挥拳攻前。 高雄虚挡,脚步倒退,雷霆大笑道:“不要硬挡了!”一步步紧迫。 一退再退,高雄后背撞在一株树干上,雷霆咆哮了一下迫近,双拳齐出,高雄不得不硬接,这两拳接下来,面色不由得大变。 雷霆大笑道:“好,再接!”双拳同时连环击前去。 高雄接一拳,叫一声:“大爷——”再接一拳,又一声:“好汉——” 雷霆道:“叫什么也没用的了。”双拳又连环击出,拳头都是雷霆万钧之势。 高雄再接三拳,身形一转,大嚷道:“常兄,常公子——”才嚷得两声,后头已然给雷霆一把揪住。 雷霆笑接道:“就是他给你求情,老子也不会答应。” 高雄闷哼声中,挥拳反击,雷霆的拳头却已在等着,接连三拳都将之撞回去,高雄一面叫痛一面挥手,突然倒踢一脚,疾踢雷霆胯下。雷霆笑语声立时一顿,与之同时半身一转,以右脚挡住了高雄那一脚倒踢。 “果然是一个卑鄙小人!”这句话出口,雷霆在高雄身上最少打了七拳。 高雄怪叫连声,往前一扑,裂帛一声,后背衣衫迸裂,终于脱出雷霆掌握,拔步方要奔前,雷霆一脚又已踢倒。 这一脚将他踢得打了一个旋子,撞在一株树干上,雷霆接扑前,一连三拳,只击得高雄一个身子虾米般弓起来,雷霆霹雳接一声暴喝,再一拳击下。 高雄半身方一挺,又给这一拳击回,撞在树干上,树干一断为二,高雄的身子随亦倒飞出去。 雷霆收拳,不屑的一声:“该死。” 高雄的身子飞出了丈外才倒下,头一仰,一口鲜血喷出,身子接着一硬一直终于气绝身亡。 雷霆连看也懒得再看一眼,追向常护花离开的方向。 常护花追到了悬崖那边,已看见司马纵横手抓铁甲,飞攀向那边峡道的岩壁。 他毫不犹疑的追了下去,以他的身手,这面悬崖当然难不倒他。 司马纵横偶然回头望一眼,身形更迅速,上了岩壁,继续前掠,直到了鬼门关那面巨岩上才停下。 那面巨岩笔直如削,立在边缘往下望去,司马纵横亦不禁有点儿心寒,却只是稍停便飞身往下跳落。 他的身形半空中一翻,一个筋斗,再一翻,又是一个,到了第四个筋斗翻过,终于落在沙洲夹着的水道上,一时水花四溅。 四个筋斗卸掉了大部分的冲力,虽然由那么高跳下,就算不是掉进水里,落在沙洲上,他亦未必会受伤,可是他仍然掉进水里,以防万一,这不是他胆小,只是谨慎。 他必须让自己的身心甚至任何部位都在最佳的状态中。 万事俱备,这要紧关头,他实在不希望出错。 从那里冒出来,他随即跃向前面的沙洲,以他对奇门遁甲的熟识,除非还没有看出是哪一种排列,否则从哪儿作起点,对他来说也是一样。 常护花追到巨岩边缘,居高临下,所有的沙洲尽在眼中,也看见司马纵横在沙洲中穿插。 那看来实在有些好笑,司马纵横就像个傻瓜,放着直路不走,不住的左绕右绕,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 常护花却笑不出来,他并非白痴,又怎会忘记这些沙洲是依反九宫八卦排列,必须依照一定的路线才能走得出去。 梅娘送他进来的时候已清楚告他是反九宫八卦,沿途他也已小心,到底不能够完全掌握得住,尤其是这个时候,更容易出错。 一出错难免就在沙州中团团打转,还是不免要让司马纵横离开。 只看司马纵横行动的迅速,常护花便知道司马纵横对奇门遁甲方面有研究,他若是也差不多,还可以追下去,但他对于奇门遁甲的认识却是不多。 所以他只有留在巨岩之上。 雷霆很快便追到来,到了常护花的身旁,劈头一句便是:“人呢?” 常护花手一指,雷霆也只是看一眼,双目便皱起来。 常护花接道:“这个人显然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雷霆摇头:“老子可是一窍不通,你呢?” 常护花苦笑道:“懂得不多,除非能够追紧,寸步不离……” 雷霆道:“不能够就只好呆在这儿了。”一顿接笑道:“这门子学问实在麻烦得很,用的机会也不多,老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你要是寄望我带你追上去,非失望不可。” 常护花道:“晚辈摸索着费些时间应该可以找得到正确出路。” 雷霆道:“你以为司马纵横会等你追到去?” 常护花道:“他是不会的,离开了这里他一定会赶上皇城采取行动,若是我所料不差,在路上说不定还会吩咐手下设置陷阱埋伏,阻挠我进去。” 雷霆点了点头道:“换是我也会这样做的。” 常护花道:“晚辈非要追去不可。” 雷霆问道:“你不是现在就要追下去吧?” 常护花说道:“劳烦老前辈回去说一声。” 雷霆一拍常护花肩膀,大笑道:“好汉子,可是老子还是反对你这个行动。” 常护花道:“老前辈有所不知。” “老子有什么不知。”雷霆摇头:“你这样摸索着离开,走出这个沙洲已经需要一段时间,沙洲之外是大江,没有船只你如何离开,也许你的水性很好,但上到岸气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如何应付突来的暗算,还有那什么陷阱!” 常护花道:“不过……” “不错,要乘坐小舟木排离开,必须等到明天黄昏鬼门关水位下降,而且在路上也一样会遇上司马纵横手下的阻止暗算,但我们不一定要走这条路。” 常护花一怔,道:“前辈是说这儿另外还有出路?” 雷霆道:“这是本宫最大的秘密,但相信,宫主一定会毫不犹疑,答应帮你这个忙。” 常护花兴奋地道:“晚辈这就去求宫主。” “你这个年轻人可真够冲劲啊。”雷霆大笑着转身奔出。 常护花亦步亦趋,虽然明知道急不来,也还是不由急起来。 以司马纵横的武功现穿上那身铁甲无疑如虎添翼,也足以硬拼金刚卜巨,毒神给他的那一份解药,毒性强烈如七绝追魂散也能够化解,“千手无情”唐百川的毒药暗器当然亦起不了作用,如此司马纵横要刺杀皇帝,应该也没有多大困难。 九王爷若是同时采取行动,皇帝的处境就更加危险,常护花又怎能够不着急? x      x      x 宫主果然没有拒绝常护花的要求,一口便答应下来,接道:“那是一条地下水道,就在宫殿之下,只是出口也有一个漩涡。” 常护花吃惊的忙问:“也是要等到黄昏才能够经过?” 宫主摇头道:“等是要等,却只需等到明天辰时便可以。” 常护花松一口气,说道:“那只是迟上半天,只要晚辈日夜赶路,应该可以赶及。” 宫主道:“那边出口不远就是东昌府,由东昌府到皇城,路途应该更接近。” 常护花道:“那是一条捷径,可以省回半天时间。” 毒神一旁插口道:“你不是已经飞鸽传书通知龙飞等人小心防备?” 常护花道:“只怕九王爷同时采取行动,这个人的实力如何,我们仍然不太清楚。” 宫主道:“龙飞也是个非常小心谨慎的人,一定会有一个妥善的应付办法。” 常护花道:“晚辈不赶回去看看,总是放心不下。” 毒神忽然道:“我与门下弟子看能否助你一臂之力。” 常护花诧异的望着毒神,实在奇怪毒神会有这个主意。 毒神笑笑道:“我儿子的死,司马纵横要负最大的责任,这笔账本就该算清楚,而且这实在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常护花长揖到地,毒神挥手阻止道:“这是国家大事,大家都明白,你又何必来谢我?” 各人虽然看不到毒神的表情,亦不难从他的语声中,听到他的诚意。 依依坐在毒神旁边,并没有表示意见,间中有意无意看看双双,也没有流露什么的表情。 双双一直垂着头,这时候才仰首道:“妈妈,女儿也走一趟。” 宫主目光一转,一笑,道:“好的,你们两口子也该多亲近。” 双双又将头垂下,一面道:“妈妈又拿女儿来开玩笑了。” 宫主转顾雷霆,道:“你带十二个铁甲卫士也去走一趟。” 雷霆道:“皇帝左右除了千手无情唐老儿,还有一个金刚卜巨,有十二个铁甲卫士交给双双带去已经可以了。” 宫主道:“你不是要见卜巨?” 雷霆又摇头:“大家都已经一把年纪,还争个什么武功高低?” 宫主点头微笑,道:“很好,去皇城的人已经足够,这里也需要修整一番,没有你在这儿,也是麻烦。” 雷霆转顾各人,大笑道:“老子不去,其实也还是担心见到了那金刚卜巨,到底忍不住,要跟他一拼。” 常护花应道:“卜老前辈的火气事实仍然很重的,老前辈便是让着他,说不定他仍然要挑起这一战。” 雷霆道:“那个老小子脾气原就比老子还坏,但心地倒是不错。” 宫主目注双双,道:“双双路上可不要使性子,要护花为难。” 双双不依道:“女儿岂是这种不知轻重的人?” 宫主笑顾常护花道:“我这个女儿交给你了。” 常护花恭恭敬敬的道:“晚辈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她,事了之后再与她回来侍候你老人家。” “很好。”宫主又一笑。 这笑脸之后的哀愁是不是每一人都能够瞧出来? 夜已深,常护花亦已入睡,过了今夜他能睡的时间大概已不多,所以他必须要有足够的睡眠,这也是宫主的意思。 可是,房门给推开的刹那他还是立即醒觉,他的内功好,又经过严格的训练,警觉性比一般人高很多。 推门进来的是双双,披着一身白绫寝衣,飘然入了房间,反手将门掩上。 常护花方要坐起来,双双那身白绫寝衣已脱落,那之下,是一个完全赤裸的胴体,幽然生辉,腰是那么纤细,胸膛是那么高挺,小腿又是那么浑圆,黑暗中虽然看得不大清楚,却更加诱惑。 常护花目定口呆,不由坐起身子,脱口叫了一声:“双双——” 双双“嘤咛”应一声,亦裸的身子投进常护花怀中,樱唇颤抖着,幽然吐出了“爱我”两字。 常护花不由自主抱住双双,他到底是一个很正常的年青人。 x      x      x 天终于亮了,常护花从睡梦中醒来,双双仍然睡在他怀中,赤裸的身子也在晨光中更加诱惑。 她的眼睫聚着泪珠,神态看来却是那么的安静,常护花看着她那娇红的脸颊,心头又是一阵伤感。 怀中这个女孩子现在已真的变成了他的妻子,这一份感情难道完全是出于怜悯吗? 冷风吹透窗纱,双双的身子微微的颤抖一下,常护花下意识将被子拉高一些。 双双的眼睫即时一动,两颗泪珠顺腮滚下来,落在常护花的胸膛上,她随着张开眼睛,看着常护花,轻声道:“你醒来了?” 她的眼睛一片晶莹,仿佛抹上了一重泪水,常护花伸手轻抚的脸颊,道:“还早呢,你怎不再睡睡?” 双双摇头,脸颊随而紧帖着常护花的胸膛,忽然问:“你没有生气?” 常护花一怔:“为什么生气?” “好像我这样放肆的女孩子,妈妈竟要强迫你娶做妻子。” 常护花一笑:“怎么这样说?” 双双问道:“我难道不是没有规矩的吗?” 常护花道:“我们是夫妻。” 双双道:“还未成事实哪。” 常护花笑笑:“这还不成哪才成?” 双双伸手轻捶常护花:“你坏!” 常护花将双双抱紧了一些:“难道你还会后悔?” 双双摇头,忽又问:“你真的喜欢我,真的要娶我做妻子?” 常护花道:“当然是真的了,这还会假的?” 双双道:“可是我们认识了才……” 常护花截道:“你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 双双说道:“多看一眼我以为总是好的。” 常护花诧异问:“原来你还没有看清楚我?”接捧着双双的脸颊,目注双双。 四目交投,双双的俏脸不由红起来,轻啐道:“看你啊,轻轻佻佻的,没正经的。” 常护花笑道:“这不是夫妻之间说的。”随即吻下去。 双双稍为挣扎了一下,还是迎上去,眼泪忽然流下来。 “怎么流泪了?”常护花有些诧异。 双双流着泪笑应:“高兴嘛。”半身一缩,又埋首常护花胸膛。 她的眼泪继续流下,常护花一面抚着她的秀发一面问:“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双双道:“我在想,你现在对我这样好,将来会不会改变?” 常护花还未回答,双双话已经接上,道:“我这其实是想得太远了,从来没有人像你对我这样好,这还不足够,是不是太贪心了?” 常护花摇头:“这些话也不像是妻子对丈夫说的。” 双双反问:“那怎样的话才像是?” 常护花沉吟着道:“我也不清楚,你以为我这是第几次娶妻?” 双双道:“你说你这是第几次?” 常护花道:“第一次。” 双双道:“什么时候你看上,或者是我看上了,再给你娶一个。” 常护花笑道:“哪有你这样的妻子,要将丈夫分让给别人。” 双双道:“我是担心不能够侍候你多久,要是我死了……” 常护花截道:“新婚第一天怎么说这种话,我们还是想想如何向妈妈请安。” 双双微嗔道:“你要是敢说一句,看我以后理睬你不,什么新婚不新婚的!” 常护花嗔道:“坏在我们今天就要动身离开,你说我多笨,怎么知道要离开了,昨天不叫妈妈立即替我们完婚?” 双双说道:“妈妈可不知你这样急性子。” 常护花道:“我若是提出来她一定不会反对,好像我这样好的女婿,难道不怕跑掉了?” 双双“扑哧”一笑,急又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子……” 常护花又截道:“你知道昨天夜里为什么那么早就睡着?” 双双道:“当然是为了养足精神,好得今天赶赴皇城去救驾。” 常护花摇头:“养足精神是不错,主要却是准备去找你。” 双双诧异道:“找我干什么?” 常护花只是笑,笑得的确就像是一个贼,双双抬眼一看,粉脸不由又红起来,举起小拳头便准备捶去,常护花突然道:“才天亮哦。” 双双愕然道:“怎样了?” 常护花说道:“我是说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随即附耳在双双耳边说了一句话。 双双的脸一刹那更红,常护花随又将她拥紧。 x      x      x 辰前一刻,宫主将各人送出了宫殿,一再吩咐常护花:“你得要小心爱护我的女儿。” 常护花连连点头,连声道:“妈妈放心!”乘着各人不在意,向双双眨了眨眼睛。 双双带嗔在常护花臂上拧了一下,宫主即时又说道:“双双若是使性子,欺负你,你也不妨告诉我。” 常护花方待答话,双双已一声:“他敢?” “不敢不敢!”常护花一叠声,同时摇头。 宫主看着他们:“其实,两口子最要紧相敬如宾,和和气气。” 双双的脸庞羞红起来,阳光下红得异常触目。 常护花看在眼内,面上虽然在笑,心底却在叹息,那边毒神目光亦转来,一瞥又转了过去,旁边依依亦看着双双,眼中已没有敌意,她当然看出,双双虽然是神采飞扬,却无疑如黄昏落日,回光返照,尽管瑰丽,已不能够持续多久。 再看常护花,依依不由有一种要流泪的感觉,无论如何,她到底也有过一段很快乐的日子,总比双双要幸福。 也就在珍重声中,一行离开了这座神秘的宫殿。 x      x      x 九王府。 夜已深,九王府的防卫措施,显然已加强了很多。 通往书斋水池那一条水道亦加了多道铁栅,所以,九王爷坐在书斋内,又重有了常护花偷进来之前那种安全感。 所以他笑得那么开心,这当然还因为司马纵横的回来。 司马纵横现在就坐在九王爷座下,一面笑容,笑声也一样充满了欢乐,在他身前的长几上,就放着那身铁甲,灯光下寒光闪闪。 在司马纵横离开这里,赶赴五毒谷之前,他们其实已经有了一个详细的计划,而且已经作好了准备,以便必要时能够迅速配合。 虽然赶了那么远的路,司马纵横仍然神采飞扬,这主要是因为他走了水路。 也只有走水路才能够在途中安然入睡,得到充分的休息。 “他们即使也是走水路,便慢不上半天,三四个时辰应该没有问题,对我们来说,这已经足够的了。”司马纵横的语气充满信心。 九王爷含笑点头:“常护花这个小子智勇双全,有他在龙飞身旁,多少的确总有点麻烦。” 司马纵横道:“若是他还带来那些铁甲人,麻烦就更大,所以我们必然速战速决,但只要宰掉那个昏君,控制了皇城,一切便迎刃而解。” 九王爷道:“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好了,只是你一路舟车劳顿……” 司马纵横道:“属下一路上已经休息得很足够。” 九王爷道:“既然如此,我们这便由地道离开这里,会合宫殿附近那边二十七座庄院的武土深夜攻进去。” 司马纵横道:“他们是否都已经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动身?” 九王爷点头道:“我已经吩咐他们准备随时出击,方才命令发出去,到我们过去,一切相信都已经准备妥当。” 司马纵横道:“这里的人又如何?” 九王爷说道:“在约定时间降临之前,我们便会离开这里,分由四门出动,以引开龙飞所属的注意。” 司马纵横道:“龙飞只怕未必会上这个当。” 九王爷笑笑,道:“由王府出去的虽然不多,但他们离开王府之后,便会与我们留在附近的人会合,作出要袭击各城门的样子,到时候不由龙飞不紧张,不得不前去接应的了。” 司马纵横道:“我们派去城门的人是否依照原定的计划,在我们动手同时攻击城门守卫,截断龙飞的外援?” 九王爷目注司马纵横,道:“本王并不是一个随便改变主意的人,若是有什么改变,事前也一定与你商量一下。” 司马纵横忙说道:“属下的意思其实是……” 九王爷道:“你的心并不难明白,本王的心情,你也该知道。” 司马纵横道:“这是最后的,也是决定性的一战,属下难免有些紧张。” 九王爷道:“在龙飞的府邸周围,我们亦有人准备侍候,虽然未必能够阻止得住他们多久,但多一刻对我们来说都是好的。” 司马纵横接问道:“龙飞是否仍在府邸内?” 九王爷摇头,道:“不清楚,经过铁甲人的袭击,安乐王府外更加禁卫森严,我们的人很难接近去,而安乐王府每天出入的轿子,我们亦很难弄清楚到底坐的是什么人了。” 司马纵横道:“可惜我们不知道龙飞对这件事知道了多少。” 九王爷道:“铁甲与毒神的解药你都已得到手了,还有什么顾虑?” 司马纵横长身而起,道:“没有,只是能够知道多一些,总是好的。” 九王爷笑道:“若是连你也没有信心,本王得要取消这一次的行动了。” 司马纵横大笑:“若是没有信心,属下非独不敢要王爷冒这个险,甚至连皇城相信也不敢再踏进半步。” 九王爷亦大笑:“你的确就是这种人。”随即振衣而起,道:“天绝地灭卜巨唐百川由你来对付,那个狗皇帝龙飞,本王一支剑应该足够有余。” 若是连一点信心也没有的话,这一位九王爷只怕也没有如此这般的雄心壮志。 x      x      x 夜更深。 禁宫内灯火明亮,光如白昼,皇极殿尤其辉煌,皇帝也正就高坐在殿正中龙墩上,左右侍候着天绝地灭“千手无情”唐百川及“金刚”卜巨。 陛下周围拱卫着三重千中选、忠肝赤胆、绝对可靠、绝对值得信任的侍卫。 龙飞正在皇极殿外双龙石阶之上,左是香芸、长风等他的义子女,一个个全都换上锦衣,英姿勃勃。 那道“玉骨销魂”已打开,龙飞折扇轻摇,看来仍然是那么从容。 消息一道又一道送到双龙石阶下。 ——天地会与九王爷所属已经进午门! 这是最后一道,消息才送到,天地会与九王爷所属,已经由两旁朝房当中杀进去。 两列朝房所有的门窗户随即尽开,朝户的屋脊亦冒出了好些弓箭手,弩箭飞蝗般从中射出。 天地会与九王爷所属俱都预备了藤牌,虽然猝不及防,给射倒了不少人,无数藤牌很快便堵住了那些窗门户,接着冲进来的更就那藤牌布成了一个方阵,拥着当中的九王爷司马纵横还有几个高手继续杀奔前去。 过了朝房后,大群武土立即从左右杀出,天地会与九王爷所属亦立即左右迎上,又展开了一场血战。 司马纵横九王爷继续前行,后面紧跟着还有几个高手与大群属下,他们的目的在攻进皇极殿,击杀皇帝。 司马纵横走在最前,一身铁甲,行走间“铮铮”作响,气势迫人。 龙飞一直若无其事,可是看到了这个铁甲人,手中玉骨折扇仍然不由“唰”地合起来。 “站着——”他折扇一指,暴喝,声威惊人。 司马纵横应声停步,后面九王爷一步跃上,大笑道:“龙飞,带你的人离开,本王放你们一条生路,不予追究。” 龙飞断喝道:“老九,这个时候你难道不知道悔改?” 九王爷挥手道:“这一带都已在本王所属控制下,本王只知道将昏君击杀,其他人便会立即归附,全城兵马亦必会抛下武器,向本王俯首称臣。” 龙飞冷然道:“有这么容易?” 九王爷仰天大笑:“本王现在已经在皇极殿外,取昏君人头指顾之间。” 龙飞语声更冷酷:“你现在改变主意,仍然来得及。” 九王爷大笑道:“你若是害怕,大可以投降,何必多说话?” 司马纵横一旁接口道:“王爷,此时此地,不宜多说话。” 龙飞目光一转:“司马纵横?” 司马纵横应声道:“龙飞,我们到底面对面……” 龙飞摇头道:“到底你还是藏头缩尾,见不得人!” 司马纵横大笑道:“龙飞,你目的若是要我脱下这身铁甲可是妄想。” 龙飞道:“你若是以为有这身铁甲便可以横行无忌,可就太天真了……” 司马纵横:“到底如何,很快便有一个明白,上——”一声断喝,他当先扑前去。 在龙飞身旁,长风僧一声长啸,凌空扑下,迎着司马纵横,手中一柄鬼头刀夹着雷霆万钧之势疾劈! 他甚少用兵器,就是用,他也不会用这种重兵器,这一次,绝无疑问目的又是在应付这身铁甲。 司马纵横不敢硬挨这一刀,他穿上这身铁甲,目的并不是在应付长风僧等的兵器,而是在卜巨及唐百川。 他也没有招架,只是旁边一闪,长风僧第二刀还未斩出,九王爷后面的一个高手一对雷神鞭已然抢进,迎住那柄鬼头刀,与他展开了恶斗。 龙飞其余的义子女相继扑出,目标都是在司马纵横,九王爷方面却早已算准了有此一着,高手尽出,截下了龙飞的义子女,司马纵横的面前也就只挡着一个龙飞了。 龙飞玉骨销魂交左手,右手拔剑,一柄古剑,也绝无疑问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司马纵横一看那柄剑的形式,已知道厉害,腰间的一柄缅刀立即在手,迎向龙飞的剑。 刀剑相交,“铮”的一声,刀锋出现了一个缺口,龙飞精神大振剑势更旺。 司马纵横再挡三刀,“呛”的一声,那柄缅刀断成两截。 龙飞的剑却也砍不下去了,九王爷的剑已然将他接了下来,那绝无疑问也是一柄宝剑,硬碰龙飞的宝剑,丝毫损缺也没有。 司马纵横没有与九王爷联手,这边九王爷将龙飞的剑截下,那边他已经冲进皇极殿,数十个天地会与九王爷所属紧跟着冲进去。 龙飞要阻止,可是九王的剑却将他紧紧的缠着。 “老九,你——”龙飞怒极。 九王爷大笑,截道:“卜巨及唐百川绝对阻止不了司马纵横,昏君一死,你这边的人还不作鸟兽散?” 龙飞冷笑道:“我们就是战至最后一人,也不会退缩。” 九王爷道:“这个还不简单,我们干脆将你们杀光就是了。” 说话间,两人的剑势并没有停下,反而更激烈,更多天地会与九王爷所属冲进皇极殿,在殿外的侍卫与龙飞的义子女反而被挡在两旁。 这当然是一个有计划的行动,天地会与九王爷所属的精锐拼命缠着龙飞的精锐,让司马纵横有足够的时间,专心解决卜巨唐百川,再击杀皇帝。 龙飞的义子女与所属精锐实力虽然在天地会九王爷所属之上,但要将这消灭,却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够做到的事情。 他们所争到的也就是这一时半刻,也当然,是因为他们绝对相信,司马纵横一定能够在这段时间之内将皇帝击杀,而好像他们这种人,在司马纵横没有足够的实力表现之前,可以肯定不会冒这个险,孤注一掷,突袭禁宫。 所以,在龙飞他们现在的感觉,简直就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出手前所未有的凌历,大都激起了那股原始的兽性。 这一战自是惨烈。 龙飞的剑势由凌历而疯狂,开始将九王爷迫得步步后退,九王爷反而大笑不绝!也就在这个时候,午门那边突然又起了一阵骚动,九王爷与天地会所属一下崩溃,向这边倒退过来。 一群人接从午门冲进,以毒神常护花双双依依为首,双双全身铁甲,在她的后面紧跟着十二铁甲人,然后就是五毒门的弟子! 铁甲人刀枪不入,一下便将天地会与九王爷的所属冲散,五毒门弟子暗器尽出,亦发挥了极大的杀伤力,毒神这个五毒门之首更就不用说,挡者披靡! 在九王爷与天地会所属的眼中,因为司马纵横身穿铁甲的印象在先,难免有一种错觉,以为来的铁甲人都是自己方面的人,到发觉不是,立即就不知所措,不战自乱! 龙飞也一阵错愕,但随即爆出一阵欢呼,士气自为之大振! 香芸那边看见,脱口大叫道:“常大哥——” 常护花目光一转,忙问道:“司马纵横在哪儿?” 香芸道:“已冲进殿内!” 常护花面色一变,人剑凌空,飞虹般射前去,毒神依依双双一齐冲上,以暗器替他开路,双双紧接向前疾冲了过去。 天地会与九王爷所属全都红巾抹额,他们根本不用担心会杀错自己人。 三四个高手左右上前要阻挡,可是又怎敌得住毒神的暗器,双双的铁拳,常护花的剑? x      x      x 司马纵横一入皇极殿,一群侍卫便向他杀过来,所用的都是狼牙棒、开山斧、鬼头刀之类的重兵器。 龙飞绝无疑问是一个很小心的人,已考虑到每一种可能变化,作好准备,但没有深厚的内力,便是重兵器,也难以发挥开碑裂石的威力! 司马纵横根本就不将这些人放在眼内,硬封硬架,也硬闯前去。 天地会与九王爷所属很快冲进,将那些侍卫挡在侧旁,司马纵横长驱直进。 皇帝看着司马纵横到来,面无惧色,在他左侧的卜巨不等司马纵横冲到陛下,断喝道:“狂徒止步!” 司马纵横没有止步,唐百川的暗器也即时向他射来,又急又密,也不知有多少种,但一点作用也没有,射上铁甲,纷纷溅开。 “唐老儿,你还有什么暗器尽管用出来。”司马纵横得意之极,纵声狂笑。 第十四章 血溅皇极殿,九王爷归天 唐百川一声不发,又是一阵暗器射出,其中一半较重的暗器都是集中射向司马纵横的眼睛。 那身铁甲在眼睛的部位是两片水晶,也是整套铁甲最软弱的部分。 司马纵横举一手横挡眼前,轻易便将那些暗器挡下来,继续往前迫近。 卜巨暴喝,从殿上冲下来,挡住了司马纵横的去路,司马纵横也不管那许多,双拳齐出,疾击前去。 卜巨马步一开,稳如铁塔,双拳一提,提拼司马纵横的双拳。 “轰轰”的两声,四个拳头两两相撞在一起,卜巨双拳一点损伤也没有,身形也只是一晃,司马纵横反而给震开了两步,一颗药丸即时打在他的面门上,“波”地炸开,一股紫蓝色的烟雾将他的头包裹起来。 司马纵横大笑道:“我已经服下了七绝追魂散的解药,天下间难道还有什么毒药比七绝追魂散厉害?” 唐百川冷笑道:“每一种毒药的成份不同,能够化解七绝追魂散的毒未必能够化解其他的毒药。” 司马纵横一怔,却随又大笑道:“我只知道对这毒烟一点感觉也没有。” 唐百川一蓬暗器接射至,司马纵横挥手挡下,那边卜巨冲前,挥拳攻至,司马纵横连忙招架,几招下来,给震得一个身子东倾西斜。 卜巨大笑,拳势不绝,说道:“倒要看你这身铁甲如何挡得住老子的攻势!” 司马纵横连挡十三拳,突然退七步,暴喝,手脚移动,完全是运功提气之势。 “好啊,跟老子硬拼——”卜巨亦吸气、运气,一身骨骼鞭炮也似响动起来。 一个天地会的弟子以为有机可乘,挥刀一旁砍来,还未砍上,卜巨的右拳已然闪电般击在他的刀身上,那柄刀立时倒撞而回,砸入那个天地会弟子的面门,与他的头颅迎刀一分为二同时,他整个身子亦被振得倒飞了出去,撞在另一个弟子的身上。 那个弟子被撞得倒飞丈外,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竟然倒毙死当场。 卜巨这一击的威力也可见凌厉。 司马纵横那边,亦从背后扑上一个侍卫,迎头猛一刀砸下,刀还未劈着,他的胸膛已挨了司马纵横的一拳,当堂塌下,惨叫声中,一个身子飞出三丈之外,撞倒了恶战中的三个侍卫,两个天地会弟子。 卜巨目光及处,大笑:“这一拳才有意思。”接吸气运气。 司马纵横双拳一抬一沉,再一招,向着卜巨,接一声暴喝,疾往前冲去。 卜巨同时暴喝冲前,双拳迎着司马纵横的双拳。 唐百川居高临下,目光一闪突然一声:“老卜小心!”接一把暗器射向司马纵横的眼部。 他语声才出口,司马纵横的一只铁拳已射出了十枚钢片,两支短矛同时从他的肘下射出来。 唐百川就是考虑到司马纵横绝不会这样愚蠢,与卜巨硬拼,才发觉司马纵横动作有异,提醒卜巨小心,可是司马纵横所发出的暗器全部以机簧发射,到他开口的时候,已经慢了半分。 卜巨完全没有考虑到暗器方面,只道司马纵横要速战速决,也只道自己一身金刚气功运下来,刀枪不入,绝对可以将司马纵横硬硬击倒,但当他听到唐百川的叫声,仍然留上心。 那只是一刹那,在他留上心同时,钢片已射在他的身上,那些钢片的尖端薄而利,原是为专攻内家真气而设,但若非机簧发射,仍难以射进卜巨体内。 就因为机簧发射,距离又短,卜巨的金刚气功亦禁受不住,只听“波波波”的连声,钢片射进去又弹出来,十股鲜血也同时从伤口内射出。 那“波波”的声响也就是皮肤被钢片的刺破,真气由体内进射出来。 看那些钢片弹出来的势子,真气的强劲可想而知,从伤口射出来的鲜血亦远射三丈。 卜巨的面色刹那一白,身形不由亦一窒,那两支短矛同时射进了他的胸膛,没入达半尺之深,也竟将卜巨撞退了一半。 司马纵横眼部的水晶片亦同时在唐百川的暗器下碎裂飞开。 暗器连串射来,司马纵横总算及时将脸偏开,没有让暗器再射进眼睛的部位,他虽然吃惊,但这种惊还是立即被那股因卜巨被击伤引起的喜悦掩盖。 他紧接偏身扑前,唐百川的暗器飞蝗般集中向他的眼部射到,但是都被他一手挡开,他的另一手接击在那两支短矛的柄上。 那两支短矛被击得直没进去,司马纵横的内力同时震碎了卜巨的五脏肺腑。 卜巨发出了一下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双拳尽余力痛击在司马纵横的双肩上,只听“轰轰”的两声,司马纵横硬硬被卜巨击沉下去,双脚入地竟深逾半尺。 唐百川的毒药暗器紧接射至,还有毒烟,几个侍者看见司马纵横双脚深陷地面,亦把握机会,挥动狼牙棒鬼头刀冲杀过来。 司马纵横左手挡着暗器,右手一抬,交未能阻止短矛射出,拽着一条铁链子,飞射向殿上的皇帝。 唐百川数十枚暗器射在短矛上,并未能阻止短矛的去势,不假思索,一把将皇帝的身旁的一座玉鼎提起来,用力敲在短矛之上。 他擅用暗器,力道距离当然都算得很准确,不偏不倚及时将那支短矛敲下来。 司马纵横左肘的另一支短矛同时射到,射的是唐百川,也是皇帝。 以唐百川的身手,绝对可以将这支短矛避开,但他若是避开,皇帝便非死在短矛下不可。 司马纵横就是算准了才射这最后一矛。 唐百川那刹那心念飞转,结果还是以身躯迎向射来的短矛。 “夺”地短矛一穿而过,鲜血激射,唐百川狂叫一声,抱着链子一滚,倒仆在皇帝身旁。 皇帝伸手欲扶不及,面露悲愤之色,拔剑起,而旁边几个侍卫也立时挡在他前面。 阶下几个侍卫这时亦扑到,狼牙棒鬼头刀乱砸乱斩,司马纵横硬接硬挡,相连肘下的两条铁链在鬼头刀下断去,他亦在暴喝声中从地上拔起来,铁拳及处,迎着的两侍卫惨叫飞开,另个三个悍不畏死,继续扑前,扑击司马纵横。 司马纵横一面对挡一面步向石阶,挡着他的卫士,一个一个倒下,更多的继续冲前来。 司马纵横一身铁甲,刀枪不入,铁拳击出开碑裂石,那些侍卫如何抵挡得住。 他脚步不停,踩着那些侍卫的尸体,终于踏上了石阶。 一声长啸即时破空传来,司马纵横入耳动心,回头看一眼,只见常护花有如离弦箭矢,横越空间,落在石阶上,再横移,挡在他面前。 “常护花——”司马纵横大笑:“你也赶来送死了?” 常护花应声道:“司马纵横,你竟敢真的……” 司马纵横笑截道:“这难道还有假的?”挥拳举步,接往前闯。 常护花挥剑力斩而下,他得宫主之助,金刚气功已见功,承德行宫的严格训练,更使他武功突飞猛进,杀伤力还在其他杀手之上。 每一剑斩的都是要害,他的剑也非凡品,司马纵横硬挡一剑,铁甲竟然被破开了一个缺口,不由他不为之一惊,重新估计。 常护花自是精神大振,长剑纵横,全力向司马纵横砍杀下去。 司马纵横双掌硬接,一面仍迫前,常护花掌止不住他的来势,一退再退,剑转向司马纵横的眼部攻击,那之上水晶片已被唐百川的暗器击飞,在常护花的剑气扑击下,司马纵横的眼睛难免也有些影响,不由自主的闪避,去势就被硬阻下来。 常护花剑出不停,更多的侍卫立即在他的后面筑成了一道人墙,准备常护花抵挡不住就以血肉之躯来阻止司马纵横的前进。 司马纵横也知道常护花来了,其他的人难保也会到来,若是再来一雷霆,更加麻烦,必须速战速决,击杀皇帝。 他心虽已乱,动作仍然是保持,一下出其不意,双掌一拍,猛将常护花的长剑夹在双掌中,随即往后一夺,接起一膝,只等常护花身形被带进来,便以这一膝将他的心肺撞碎。 常护花没有弃剑,司马纵横一脚支地,给他这一蹴便从阶中跌下来,可是他的双掌仍然夹着常护花的剑,心中亦有了打算。 常护花也没有松手,凌空一滚,在司马纵横身形着地同时亦落下,左手一扬,暗器射向司马纵横面门,司马纵横也算准了他会这样,这时候双手才一松。 常护花身形未稳,不由给司马纵横抛开三丈,暗器也失了准头,变了射在铁甲上,对司马纵横一点作用也起不了。 司马纵横紧接从地上弹起,追射在常护花身后,挥拳痛击。 这一击眼看常护花是闪不开的了,横来一拳,却将司马纵横这一拳截下。 双拳交击,发出“铮”的一声,司马纵横一怔,眼旁已瞥见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铁甲人。 那是双双,挡过司马纵横一拳,随即乘司马纵横一怔的空隙一下欺上,一连七拳,痛击在司马纵横的铁甲上,既快且劲。 司马纵横一连被击退了七步,接被双双全力一撞,离地飞出了丈外。 他知道这个铁甲人是那个女孩子,却是怎也想不到这个女孩子的气力如此惊人,给这一撞,飞摔在丈外的地上,狼狈之极。 双双的气力本来没有这么强劲,只是被药物激发起所有的潜能。 司马纵横仓皇地从地上爬起,两支短矛已然从双双的肘下射出,射在他双脚上,虽然射不进去,一滑而过,短矛的链子已然将他的双脚缠起来。 双双同时奋力一拖,这一着又是在司马纵横的意料之外,又被拖得了一个四脚朝天。 双双同时射出了另两支短矛,不偏不倚,正射在司马纵横颈下的两个铁钮上,只听“铮铮”两声,那件铁甲突然左右弹开来。 司马纵横的头部至腰以上立时暴露无遗,他身上虽然穿着衣衫,那刹那不禁生出了一种完全赤裸的感觉。 十枚钢片接从双双的铁掌射击,司马纵横则以这种钢片击破卜巨的金钢气功,当然知道这种钢片的利害,既已来不及将铁甲拉回,身子急忙从铁甲内脱出。 他这边才脱出,钢片便射至,只是分寸之差没有射在他的身上,那边双双钢链子一紧,将缠着的铁甲拉回。 司马纵横要是仍然在铁甲内,给这一拖,身形必然大受影响,不被那些钢片射杀才奇怪。 他身形突出未定,常护花人剑已飞来,一柄软剑随即在他手中出现,迎着常护花的剑。 剑交去再交去,一连串金属交去声响过不绝,有如珠走玉盘,常护花长啸助威,毕生所学所长尽在剑上施展开来。 司马纵横亦变化无穷,却是少了常护花那股威势,他事实也无心恋战,接常护花百剑,身形已倒退出丈外。 双双已经在等着,铁拳击出,司马纵横腹前受敌,又都是高手,实在吃力,裂帛声中,身上衣衫蝴蝶般飞舞,一连被常护花刺伤了多处。 他不由面露惊惧之色,这些年来,他身居高位,一身武功又非一般人能及,实在已太久没有流过血了,现在看见血,难免就有些心寒。 常护花看见司马纵横伤在自己剑下,当然是精神大振,司马纵横再接百剑,又伤了三处,左肩挨接了双双一拳。 这一拳很重,却是他故意被双双击中,也就顺着拳势一下子转到双双身后,他若不是挨这拳,绝对转不到这么迅速,这么突然,连常护花那么迅速的一剑也阻截不及。 他半身一转,随即一肘打在双双背后,只打得双双娇呼一声,一个身子平地飞起来,撞向常护花,常护花忙一把扶住。 司马纵横若是乘这个机会袭击常护花,实在不难将常护花重伤,他却非独没有这样做,反而拔起来,往殿外扑出。 一蓬暗器接打在他方才立地的地上,毒神的暗器终于出手了。 司马纵横若不是眼快,便得伤在这一蓬暗器之下,他也知道没有了铁甲护身,更不是这些人的对手,索性顺势往外溜。 毒神的暗器紧追着射出,依依的暗器同时从另一个地方射来,既急且密。 司马纵横人在半空,知道很难将这些暗器对挡开去,一柄软剑展开,护住了要害。 那刹那,他只觉得双脚一边七八下刺痛,紧接就是一阵麻木的感觉。 ——毒药暗器,他面色一变,随又放下心来。 他已经服下七绝追魂散的解药,还有什么毒药能够起作用? 心念一动,他身形落下,不由打了一个哈哈。 毒神与依依的暗器紧接射至,司马纵横探手抓住了两个天地会的弟子挡在身前,挡下了那些暗器,一面大笑道:“阁下莫非忘记了我有七绝追魂散的解药?” 毒神冷笑道:“七绝追魂散的解药除了能解七绝追魂散之外,的确还可以化解很多种毒药,但不是全部。” 依依接道:“要是每一种毒药都化解,我们也不用麻烦,配制那么多种的解药了。” 司马纵横的笑容已僵住,不会是因为毒神与依依的说话,而是因为双脚那种麻痒,感觉又强了一些。 他面色一再变,猛一声怪叫,双手将那个天地会弟子的尸体抛向毒神与依依,身形往外倒翻了出去。 毒神依依一闪避开,暗器又出手,司马纵横那边身形落下,又将两个天地会弟子见司马纵横这个头儿退得这么狼狈,不免亦失魂落魄,更不防司马纵横拿他们来作盾牌,真是手到拿来。 惊呼未绝,他们已经被暗器射成刺猬,肌肤迅速变成紫黑色。 司马纵横越看越心寒,将手中两具尸体扔向毒神与依依,随即又抓起了一个侍卫,一个天地会的弟子扔去。 他出手既快且准,扔得又急劲,一口气竟然抓住了十二个掷出去。 毒神与依依一面闪避一面发射暗器,却被司马纵横硬硬拿人截下,司马纵横一面倒退,霍地转身,箭也似射出了殿外。 凭他的本领,要逃跑的确也比一般人快得多。 在殿中死战的天地会弟子与九王爷所属看见司马纵横逃跑,立时斗志尽丧,仓皇往殿外逃去,他们这一逃,反替司马纵横阻下了毒神与依依的追击。 那些侍卫亦追杀而至,只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x      x      x 常护花一把才扶住双双,双双便挣扎起来道:“我没事,快去杀司马纵横。” 可是常护花方将手松开,双双便倒下去,常护花总算及时扶住,没让她倒在地上,再看那边,见司马纵横中了暗器,只顾逃命,也就放下心来,探手一按双双颈下铁甲上的一个铁钮,“铮”的双双面上的面具便脱了下来。 这短暂片刻双双的脸庞已变成青白色,一丝血色也没有,常护花看在眼里,心里头一阵刺痛。 双双的脸上却有笑容,道:“你就是不听话。” 常护花道:“你也是,我不是早就吩咐你留在殿外?” 双双道:“你是怕我的潜力因此耗尽,过不了今天?” 常护花一怔,苦笑:“哦?你都知道了?” 双双道:“那天在殿外树林中,你跟雷叔叔与高雄的话我是听到了。” “可是你……” “我不怪你瞒着我,你倒来怪我?”双双微露嗔意,但谁都看得出她并没恼常护花。 常护花只有叹息,双双接道:“我原就不能再活上多久,现在死得这么有意思,不是很好?” 常护花道:“我原是希望你好好欢度余生。” 双双道:“这几天我不是已经很快乐?”她的眼泪突然滴下:“我真的很快乐,是真的。” 常护花点点头:“我相信,因为我也是!” 双双流着泪接道:“我白活了那么多年,遇上你才知道什么是快乐,我实在很想好好地侍候你,可是连这一点我也做不到。” “你已经做得很好的了。” “千万不要将我放在心上,找一个好的女孩子……”双双望着常护花,越望越朦胧,语声也越来越微弱,她是有很多话要说。 常护花的头越来越接近,一直到他的耳朵贴着双双的嘴唇,贴得紧紧。 依依走过来,看着他们想说些什么,但是结果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流下了两行泪。 皇极殿外,九王爷看着司马纵横一条狗也似地逃去,知道大势已去,仍然振吭大呼道:“司马纵横——”司马纵横置若罔闻,身形如箭,窜入人群中消失,凭着他的武功,此刻要乘乱逃去,应该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龙飞当然也看在眼内,并没有乘隙出剑杀九王爷,只是将他的剑封在外门,道:“老九,到这个时候你还执迷不悟?”九王爷目光转回,大笑道:“龙飞,你的运气到底是在我之上。” 龙飞道:“老九,你逆天行事……” “不必多说。”九王爷霍地转身,手中横剑一抹,一颗人头曳着鲜血飞上了半天。 龙飞没有阻止,九王爷选择这个办法来解决虽然非他所愿,但他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天地会与九王爷所属在这种情形下,当然是大乱,部分不由自主地乘机投降,一场惊天动地的叛变,至此亦完全冰消瓦解。 毒神与依依当然不会留下来,带着五毒门的所有弟子回五毒谷。 对司马纵横所中的毒物暗器,毒神绝对肯定不是七绝追魂散的解药可以化解,离开禁宫之后,司马纵横即使能够立即觅得有效的解毒药物,双脚亦难以保得住,而经此一役,天地会精英尽丧,司马纵横便不死,亦难再有所作为。 他将所有属下抛下,一个人逃命,再要得人心信服,要别人追随他,为他卖命,相信亦再没有那么容易。所以,龙飞在搜遍周围百里,仍然找不到司马纵横的下落之后,还是很放心。 来自秘宫的十二铁甲人亦回去他们的地方,龙飞虽然已知道宫主是大唐的遗族,一心要训练一支铁甲兵团,要重振大唐遗风,但从常护花的口中得悉宫主已打消此念,亦不想追究下去。 皇帝也同意,在他们当前之急,到底是肃清奸党,重整朝纲,以绝后患。天绝地灭卜巨唐百川的殉死他们当然深感遗憾,双双的死他们的感受也一样,若非双双,司马纵横要刺皇帝仍然有很大的可能。双双的遗体与卜巨唐百川,还有在此役死难的侍卫,都获赐葬在皇陵内。 x      x      x 黄昏,皇陵内只走剩常护花香芸二人,他们都立在双双的墓前。 常护花并没有对香芸解释什么,他知道,香芸是一个奇女子,是一个非常明白事理的人。香芸没有追问常护花怎会有这个妻子,只是为双双的短命而难过。 “那位宫主若不是自夸无所不能,双双也许还有获救的希望。”香芸认为是这样。 常护花点头,道:“宫主一向都自视甚高,否则也不会那之前都仍然想着重振大唐雄风。” 香芸道:“这也许是自小所接受的教导,从这次的改变来看,她应该也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常护花道:“这大半生的寂寞对她来说也未免残忍了一些。” 香芸道:“卜前辈曾经说过喜欢过一个女人,相信就是她。” 常护花道:“恨天无柱恨地无环原是好朋友,也就是为了她各奔东西。” 香芸道:“相信是为了成全雷霆跟她,卜老前辈悄然退出了江湖。” 常护花道:“她喜欢的却似乎就只是卜老前辈,雷老前辈在当时相信是为要卜老前辈放弃宫主,玩过了什么手段,而结果使事情变得更复杂,但他也因此而痛苦了半生。” 香芸道:“事情显然就是这样了。” “是不是这样,就只有他们才明白,既然都已成过去,我们也不必再细究。” 香芸颔首:“你知道过去的已过去,我就放心了。” 常护花当然明白香芸的意思,看看香芸,也没有说什么。 香芸接道:“可惜司马纵横给跑了,否则大家才放心。” “这个人的确除非死掉,否则是绝不会这么容易死心。” “只是他也很难再有什么大作为的了。”香芸仰首看了看天色:“我们回去好不好?” 常护花转身举步,迎着夕阳走去,步伐是那么有力,他绝对相信,双双九泉之下,也不希望他因此而变得颓丧。事实上,还有更多的事需要他去完成,为国、为家、为理想,人生本就是一场绵延不绝的战争,今天的胜负绝非最后的胜负,只有死亡才是终结。 ──黄鹰《铁血京华》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