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刀浪子》 第 一 章 三十七月二十四日,狗。 三十八月初五,羊。 三十八月十二日,黑芝麻。 三十九月初九,赵天爵。 x           x           x 这是一张杀人名单。 前三行的二十六个字,已被涂去。 字是用墨写在一块白绢上的。 但涂掉这二十六个字的,却是已经干透了的血。 还有九个字未沾上血渍。 “血债血偿,赵天爵的血,将会染湿这块白绢一百次、一千次,直到他最后一滴血都被榨干为止!” x           x           x 说这几句话的,是个长发披肩,一身白衣的青脸汉子。 他的年纪并不大,但脸上却已有太多的皱纹。 除了皱纹之外,更有一道长达五寸的疤痕,由左耳—直横过面颊,几乎伸展到喉头之上。 他这一张脸,已足以吓跑世间上绝大多数的女孩子。 x           x           x 杀人名单上,唯一还未染上血渍的,就是最后的九个字。 三十九月初九,赵天爵。 一年只有十二个月,怎会弄出个三十九月初九? 三十九月是甚么意思? 赵天爵又是怎样的人? 还有狗、羊、黑芝麻,又是些怎样的人物? x           x           x 五月初六,雷电交加,风雨大作。 官道上,泥泞处处,连拉车的马匹都不愿在这种道路上走动。雨茫茫,视线模糊不清。 就在雨势最急的时候,大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景。 这里出现了一艘船。 不是小船,而是一艘比马车还大三十倍以上的巨船! x           x           x 这一条官道,延绵百里,一直通到蝴蝶城。 在这蝴蝶城东一里之外,有一间小客栈。 这一间既是小客栈,也是小酒家。 小客栈只有五间小客房,饭堂上也只有五副座头,白日间最多的人客是苍蝇,到了晚间却是蚊子的天下。 在客栈的左边,还有两座茅舍。 这两座茅舍也有住客,那是四头又臭又脏的猪。 人猪为邻,这种客栈实在令人“拍案叫绝”。 所以,这里的生意,已可用“不忍卒睹”四字来形容。 小客栈的老板,是个已快将七十岁的老苍头。 附近的人,都称呼他勤伯。 勤伯人如其名乎? 非也。 他非但谈不上一个“勤”字,简直就是—个懒惰的老板。 他唯一最关心的,似乎并不是客栈的生意。而是茅舍里的四头猪。 幸好他还有一个叫小鹰的小伙计。 小鹰办事远比老板勤快得多,而且还懂得狩猎,据说他的箭法很不错,有—次还居然射中了另一个狩猎者的屁股。 看来那一次,他已惹出大祸。 可是,那个狩猎者也真奇怪,中箭之后不但没有找小鹰算帐,反而像受了惊的兔子般,急急遁去。 这里距离蝴蝶城并不远,那个被箭所射的猎人是否来自城中? x           x           x 大雨天,也是留客天。 平时难得有客光顾的小客栈,今天总算来了几台客人。 无三不成几,刚好三台顾客,总共八个人。 坐在窗前那副座头上的,是三个老年人。 这三个老人,比小鹰矮得多。小鹰今年才十四岁,但居然比起他们中最高的一个还高出五寸。 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既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 他们来到这间小客栈的时候,浑身都已湿透,小鹰真担心他们会着凉。 他们的年纪已有一大把,冷坏了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看来这三个矮小老人似乎是三兄弟。 但再仔细看一看,又好像不像。 他们虽然长得同样矮小,然而容貌神态却并不相似。 在这三个矮老人隔邻的一副座头。也有三个客人。 这三个人的身材,可魁梧得多。 尤其是坐在最靠门口的那个黑袍大汉,他整个人简直就像一座巨塔般,几乎连大门也给他的身躯堵塞住。 坐在他左右两旁的人,也是精壮如牛般的大汉,看他们一脸凶横霸道的样子,若说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大盗,恐怕人人都会深信不疑。 他们真的是强盗吗? 除了这六个顾客之外,小客栈还有两个醉汉。 小鹰从来都没有见过醉得这么厉害的人。 这两个醉汉一共喝了二十八斤竹叶青,摔破了十六只酒杯,抝折了三十八双竹筷,连凳子也坐烂了四五张。 小客栈里的酒差不多已给他们喝光,还有五六斤已开始发霉的花生,也给他们吃个干干净净。 他们比其他两台顾客来得早。 这两人是昨晚耽到现在的。 当其他两台顾客相继光临的时候,这两个醉汉早已醉得不省人事。 小鹰没有理会他们。 勤伯更懒得去理会这两个醉鬼。 这两个醉鬼虽我差点没把小客栈的家俱全部毁掉,但他们在柜台上早已存放了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虽然不是一个大数目,但已足够付酒帐和赔偿家俱有余。 x           x           x 老天在发脾气,雨暴风狂,雷电交加闹个不停。 勤伯今天比平时更懒。 往日在这个时候,他总会到猪舍里看看那几条猪。 但现在,他仍然卧在床上,嘴里却咬着一根旱烟袋。 无论怎样看去,他都只像个土头土脑的老乡下。 他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请了一个像小鹰般勤力工作的小伙计。 外面虽然有几台顾客,但他好像漠不关心。 忽然间,勤伯听到外面一个粗鲁的声音大喝道:“偌大一间酒家,就只剩下这两斤水酒? 臭小子,你当老子是来白吃白喝的强盗吗?” 勤伯虽然懒得走动,但这时候也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出去看个究竟。 只见那个黑袍汉子,居然把小鹰当是只小鸡般,单手提起来。 看他的样子,倒像是如果没酒喝便要把这少年活活吞掉般,模样好不吓人。 但小鹰并没有被吓得几乎撒尿。他只是叹了口气道:“这位大爷还没有喝酒,火气便这样惊人,倘若灌下三两烈酒,岂不是这间小店也给你拆了?” 黑袍大汉脸色一变,大喝一声,忽然亮出一把沉重已极的厚背铁刀。 黑袍大汉的刀很快,刀光一亮,立刻就架在小鹰的脖子上。 “臭小子居然敢消遣你祖宗?”黑袍大汉凶巴巴的道:“你看我敢不敢把你剁成肉酱?” 铁刀架在小鹰的脖子上,勤伯可急死了。 他连忙撞撞跌跌的走了过来,叫道:“别剁!别剁!剁死了这个臭小子谁来伺候几位大爷?各位要酒,老汉尽管想想办法。” 黑袍大汉的火气总算消了一点,但他仍然提抓着小鹰。 勤伯在店中东翻西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坛十斤装的酒。 黑袍大汉放下小鹰,伸手拍开泥封。 泥封刚拍开,一阵醉人的酒香,立时充满着整间小客栈。 黑袍大汉深深的吸了口气,连眼睛都亮了。 “好洒!好洒!” 勤伯干笑着。 黑袍大汉忽然对左边的一个灰衣大汉道:“拿试毒银针来。” 灰衣大汉立刻掏出一根银针,在酒中浸了一浸。 银针仍然银光灿烂,丝毫无异。 黑袍大汉瞪了小鹰一眼,叱声道:“这种好酒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让大爷尝一尝?” 小鹰淡淡的道:“这酒里有毒,你喝下去会肠穿肚烂而死。”黑袍大汉哈哈在笑。 “臭小子,是那个臭婆娘养下你这个小王八,酒里有毒无毒,还瞒得过老子?” 他说完之后,立刻就把整坛酒扛起,喝得痛快极了。 但他只喝了两口,脸色就变了。 他马上放下酒坛,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般。 灰衣大汉一呆,道:“这酒没有毒,那是刚才用银针试过的。” 黑袍大汉的脸突然发青。 小鹰叹了口气,道:“我早就说过这—坛酒有毒,你偏不相信,那又有甚么办法。” —阵震天价巨响,酒坛摔破,瓦片和酒液四处飞溅。 黑袍大汉竟浑身虚软,面色由青变绿,又由绿变蓝,但嘴唇却殷红如血。 他突然挥刀,就向小鹰的头上劈去。 但小鹰却像泥鳅般,早已溜得老远。 灰衣大汉和另一个穿黄衣的大汉也是脸色同时一变,齐声大喝,就待追杀小鹰和勤伯。 他们一个使用镇铁所铸造的短棍,另一个用的武器却是一只长约两尺的钢钩。 “你们竟敢在酒里下毒,快拿解药出来。”灰衣大汉挥动铁棍,“叭”的一声,木桌应声被打断数截。 他直到现在还弄不清楚,酒里何以竟然有毒。 黑袍大汉已用试毒银针浸在酒里,证明酒中无毒才放心喝下去的。 小鹰急急躲在勤伯的背后,嚷道:“别动手,毒药不是咱们放在酒里的。” 灰衣大汉怒道:“臭小子,你还敢抵赖?” 一阵铁棍呼啸之声响起,灰衣大汉竟毫不留情,就向勤伯和小鹰两人的腰上同时扫去。 这一棍来势汹汹,不难把这老幼二人,同时活活打死。 但这棍没有击中勤伯和小鹰。 因为这一棍忽然间就像变魔法般,落在了另一个人的手上。 灰衣大汉连看都没有看清楚,鼻子上又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 “唷!” 就只这么“唷”的一声,灰衣大汉的鼻子居然就给自己的铁棍撞扁了。 他现在的脸,就好像一个被捣烂了的西瓜。 灰衣大汉还想再发狠,但他忽然觉得腰间一麻,突然就此僵立在地上,弹动不得。 他不但被自己的铁棍撞扁了鼻子,也被自己的铁棍点了麻穴。 他愕住了。 就算他没有被人占了麻穴,他也一样会愕住。因为他的铁棍竟然已落在了一个又矮又瘦的老人手中。 那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一件事。 但不可能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他的鼻子现在还痛得要命,鲜血仍然像喷泉般从脸上涌出。 x           x           x 三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现在已有两个变成了废物。 长得最高大相貌最凶恶的一个黑袍大汉,他只不过喝了两口酒,便已倒在地上,连呼吸都已停顿。 他的脸庞,就像他身上的衣服一样,变成深黑之色。 至于灰衣大汉,其人凶恶的程度,绝不在黑袍大汉之下,但现在他的情况,似乎比黑袍大汉好不了多少。 还余下来的一个黄衣大汉,他虽然手中握着一把锋利无比的钢钩,但看见这种情景,居然怕得不敢出手。 矮老人冷冷的盯着黄衣大汉,半晌才道:“你为甚么站在哪里?你怕死?” 黄衣大汉一句话也说不出。 矮老人嘿嘿一笑,道:“辽东三煞虽然在东北颇有名气,但常言有道,物离乡贵,人离乡贱。蝴蝶城这一淌浑水,你们本就不该来插上一脚的。” 黄衣大汉几乎连肚子都气破了。 他姓屠,叫屠勾魂。 辽东三煞,也有人称为辽东三盗,近十年来,最少已有八间镖局的红货,落在他们三人的手里。 这三个剧盗不但杀人劫镖,连六扇门中的不少高手,也栽在他们的手下。 昔年威震河朔的名捕头天环神爪骆茂,就是死在辽东三盗手下的。 但现在,辽东三盗却变成了比三脚猫还不如的东西,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竟会栽在三个矮小的老人手里。 x           x           x 屠勾魂虽然几乎被气破肚子,但他还是不敢向眼前的矮老人动手。 矮老人突然挥了挥手,叹道:“老夫虽然觉得你们三人极讨厌,但此刻并不是与你们这种人斤斤计较的时候,你们还是快点滚开,别再让我老人家生气。” 屠勾魂吸了口凉气,半晌才道:“咱们三个已有两人动弹不得,还望前辈放他们一马。” 矮老人嘿嘿一笑。他考虑了片刻,终于还是解了灰衣大汉的穴道。 灰衣大汉穴道被解,再也不敢胡来。 屠勾魂又道:“老大他何以会中毒的呢?” 矮老人冷冷道:“酒本无毒,但他把酒喝进肚子里时,酒就变成有毒了。” 屠勾魂莫名其妙。 矮老人冷笑道:“毒并不在酒中,而是在酒坛的边缘上!” 屠勾魂一双目光注射在勤伯和小鹰的脸上,却又凶不出来。 小鹰仍然否认毒是他下的。 屠勾魂道:“若不是你们下毒,又如何预早会知道?” 矮老人淡淡一笑,道:“他瞧见了老夫下毒。” 屠勾魂将信将疑。 矮老人突然把一包药散,丢给灰衣大汉。 “给那家伙服下,以后再也别让老夫碰上。” “辽东三煞”这一次碰上了煞星。 但他们总算幸运,并没有丢掉性命。 然而,自此之后,江湖上就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三个剧盗,他们居然因此而退出江湖。 x           x           x “辽东三煞”瞬即溜个干干净净。 小客栈里似乎又平静了不少。 那三个矮老人,一个穿白衣,一个穿黑衣,还有一个,却是穿着一件七钉八补的破烂棉袄。 刚才把辽东三煞赶跑的,就是穿破棉袄的矮老人。 他忽然问小鹰:“你是怎样看见老夫在酒坛上下毒的?” 小鹰淡淡的道:“勤伯找着这坛酒的时候,你曾故意碰他一碰,而且伸手在酒坛的边缘上摸了一摸。” 矮老人道:“就凭这一点,你便已能认定老夫已在酒坛上抹了毒药?” 小鹰道:“现在,总算我没有看错了罢?” 矮老人点点头,道:“你的确没有看错。”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白衣矮老人忽然道:“沙老邪也没有看错人,这小子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穿破棉袄的矮老人却叹了口气,道:“可惜贺教主快到了,他们的死期也逼近眉睫。” 勤伯仍然是那副老样子。 他好像连一句话也没有听进耳朵里。 就在这个时候,一幕奇景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看见大路上突然出现了一艘船。 不是小船,而是一艘比马车还大三十倍以上的巨船! x           x           x 那是一艘巨船。 这艘巨船不在江河大海之上,却从陆路缓缓来到这里。 船不在水小,又如何能动? 别的船不能,但这一艘船能。 因为这艘船居然是有轮子的。 在船的前面,有数十匹健马,就像拉动一辆巨大的马车一般,把大船徐徐的拉动。 如此宠大的阵势,的确是令人吃惊。 这是一艘怎么样的船? 主持这一次行动的人又是谁? 目的又是甚么? x           x           x 小客栈里的两个醉汉突然喃喃地在交谈。 其中一个道:“我瞧见了……一艘……船……” 另一个笑了起来道:“这里距离最近的大河流还有八十里路,何来有船?” “你瞧……” “那不是船……是马……” “马拉着的不就是船吗?” “船?哈哈,真的疯了,那明明是马,怎会是船?” “马拉着的不是船?那是甚么?” “马拉着的也是马,马拉马,一匹—匹的拉下去……” “对,对,马拉马,没行船,但为甚么我的舌头又再发大?妈的……” 这两个醉汉不伦不类的胡扯了一番,又再昏昏沉沉的伏在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 勤伯叹了口气! 他忽然望了望天色,也喃喃道:“今天的暴风雨真可怕……” x           x           x 那大船不停地移动,终于来到了小客栈。 那三个矮老人忽然神态恭谨地,垂手站在小客栈的门外。 大船上倏地迅速掠出一条人影。 那是一个看来精明的中年汉子。 看他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个经年在海上辛劳工作的船家。 他浑身上下,都已被雨水所淋湿,但仍然给人一个干干净净的感觉。 这人像个秀才。 他唯一不像秀才的地方,就是他的手里有一根粗大的铁链,铁链的末端,却系着一个金光灿烂的骷髅头! x           x           x 中年汉子还有一点不像秀才的地方,那就是他的轻功身法,已练得比燕子还更轻盈。 他从大船上飘然掠到小客栈,身法奇快无比,而且着地无声,就像一头巨大的白猫。 他脸上的神态,既不像猫,也不像秀才,却像个拘魂索命的无常。 事实上。他在江湖上的外号,就叫金无常。 他姓金,本来的名字是善和。 但金善和绝不是个善男信女,也不是一个很和气的人。 他在江湖上还有一个外号。 这个外?啪褪墙鸩淮颉?br /> 他从不打人。 他只会杀人,而且杀人的速度往往比他眨眼还快。 这种人,当然堪称“煞星”无愧。 所以,他又被称为金煞星。 常言有道:“书生多别字”。 他的别字似乎比书生还多,但他绝不是个读书人,而是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杀手。 x           x           x 杀手分开几种。 有些杀手甚么人都杀,同时也肯为任何人去杀人。 他们的原则只有一个。 这个原则就是:“见钱开眼,六亲不认”。 这种杀手并不多,但也绝不少,只不过他们的杀人本领有高低之分而已! 而另一种杀手,却对雇主和被杀者,却有某种程度的拣择。 例如太强的对手不杀。 不该杀的人也不杀。 心情不好的时候,更不接下任何买卖的。 又有另一种杀手,甚么人都杀,但雇主却永远只有一个。 这一个雇主,也就是他的大老板。 大老板把他的性命买了下来,以后无论要他去杀任何人,他都绝不会犹疑。 金无常就是属于这一类型的杀手。 十五年来,他一直都在海魔船的船舱里,享受着最香醇的老酒,和最漂亮动人的女人。 他绝少晒太阳,十五年来他在船舱里渡过的时间,远比其其他的地方为多。 所以他的肤色也比任何人都更白一点。 也许他有点酒色过度。 但十五年来,他每次出动替大老板杀人,都没有让主子失望过。 他的大老板是谁,江湖上任何人都很清楚。 那就是海魔船的主人,也就是海魔五教的总教主贺誉。 x           x           x 动用到五十匹健马拖拉的这艘巨船,就是江湖上人人闻名变色的海魔船。 近十余年来,海魔五教已雄霸了整个东海。 在东海,谁都不能与贺誉争一日之长短。 这里距离东海不算太远,但把海魔船拖拉到此,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贺誉并不是个疯子,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有人知道。 海魔船自东海而来,途中经历过不少艰险。 它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 是蝴蝶城? 还是就在这一间小客栈的门外? x           x           x 海魔五教,是由五个本来绝无关连的帮会所组合起来的,把它们组合的人就是贺誉。 这五个帮会,是潜鲸帮、海城帮、飞盗会、水魔堂和三仙教。 三仙教源出于东海三仙岛上的三仙镇。三仙教的三位教主,本来是三仙镇的三位长老。 他们并非三兄弟,但却都是矮若侏儒,但又总算比侏儒稍高一点的矮小老人。 在小客栈门前垂手恭立着,身穿破棉袄的矮老人,是三人中的老大,也就是江湖上人称“毒手天王”的焦降魂。 还有另外两人,分别是“偷心一刀”于百喜,及“回头一笑”费连环。 他们本是三仙教的三位教主。 但现在,三仙教也和东海其他四大帮会一样,加盟在海魔教的旗下。 可以说,海魔教的阵容是极其鼎盛的。在东海,谁都不敢与海魔教硬碰。 海魔船既已在海称雄称霸,它为什么竟然远离海域,来到这里? x           x           x 除了金无常之外,还有十二个手持大刀的大汉,冒着大雨闯到小客栈。 金无常走进客栈内,冰冷的目光立刻注视着勤伯。 勤伯的眼睛眯成一线。 他的眼睛好像在笑,但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对着金无常这种人,又有什么好笑?金无常忽然坐了下来,他坐的是桌,而不是椅。他的举动也和脸上的神态一样,不礼貌得很。 勤伯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终于来了。” 金无常冷冷道:“难道你认为咱们不应该来?” 勤伯干笑两声:“贺教主可还好?” 金无常道:“他老人家的胃口很好,甚么东西都吃得下。” 勤伯道:“难道他想把蝴蝶城也吞进肚子里?” 金无常冷冷一笑,道:“就算他老人家不吞掉蝴蝶城,但吞掉你这家小客栈,总不是一件难事。” 勤伯淡淡一笑:“我这间发霉的店子,就算拱手送给贺教主,他也不会要。” 金无常冷冷的道:“店子虽然不值钱,但彭大毒的儿子,却值钱得很。” 他说这三句话的时候,目光已转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他盯着小鹰,就像一条饿狼盯着一只野兔。 x           x           x 小鹰仍然静静的站在勤伯的身旁。他好像不知道金无常正盯着自己,也好像从来都没有听过彭大毒这个人的名字。 金无常脸上突然浮起了一丝残酷的笑意。他不但像条饿狼,简直就像一只比豺狼更残酷、更阴骛的食尸鹰。 勤伯忽然冷冷一笑:道:“老金,你已准备好一切,要把咱们一老一少置诸死地?” 金无常沉默了片刻,才道:“那是贺教主的命令。” 勤伯道:“但这里并非东海。” 金无常道:“即使你躲到天涯海角,贺教主亦有十足把握取你的性命。” 勤伯的脸色变了变。 就在这一刻间,焦降魂,于百喜和费连环已围了上来。 小鹰微微一笑,道:“你们三个老不死想打我的主意,倒是有趣得紧。” 勤伯冷冷一叱,道:“小鹰不得无礼,虽然这三个老匹夫都不是人,但毕竟都是你的长辈。” 焦降魂淡淡一笑,说道:“他的父亲心毒,做儿子的却是口毒,但无论是大毒也好,小毒也好,今天已是他们了帐的时候。” 金无常也在笑。 他的脸上虽有笑容,却无笑声。 就在他笑得最起劲的时候,他手中的金骷髅突然激荡起飞,直向勤伯的脸上砸去。 第 二 章 金骷髅虽然看来并不太大,但它却比同样大小的流星锤沉重得多。 这一个金骷髅,就是金无常的杀人武器。 绝少人能避得开他的金骷髅。 就算有人能避得开金骷髅,也没有人能避得过金无常的另一把剑。 他的另一把剑,是用左手发动的。 平时,他单凭金骷髅,便足以取掉别人的性命。 但今天他的对手有点不同。 因为这个懒惰的老板勤伯,其实就是以前潜鲸帮的副帮主沙一杀。 x           x           x 海魔教是由潜鲸帮、海城教、飞盗会、水魔堂和三仙教所组合而成的一个帮会。 这五个原本不同的帮会,就是海魔教的骨干。 要把这五个不同的帮会连结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贺誉终于办到了。 然而,海魔教唯一的漏洞,就出在潜鲛帮这一个支属帮会之上。 在海魔教,除了教主之外,另设有五堂。 那就是潜鲸堂、海城堂、飞盗堂、水魔堂和三仙堂。 海城堂主是昔日海城教的副教主,此人姓卜名世康,江湖上人称“举手不回”。 “举手不回”是他的外号,也是他所练独门掌法中最后一式的名堂。 飞盗堂主是昔日飞盗会的龙头老大厉三爷,他的外号是“万里飞魔”。 水魔堂主是昔日水魔堂的刑堂堂主汤恝,他的外号是“拦腰一剪”。 至于三仙堂,则共有三位堂主,他们就是焦降魂、于百喜及费连环。 但潜鲸堂却只有堂,而没有堂主。 因为潜鲸帮的帮主,早已被沙一杀所杀。 沙一杀绝不同意潜鲸帮加入海魔教,他不愿意向贺誉屈服。 为了这一件事,潜鲸帮正副两位帮主大起争执,结果潜鲸帮主死在沙一杀的手下。 潜鲸帮于是陷入名存实亡之局。 当然,海魔教中高手如云,潜鲸堂主这个职位,最少有七八个武功高强,江湖经验丰富的人可以胜任愉快。 但贺教主的命令却是:“不杀沙老邪,决不罢休。” 在沙一杀被诛之前,潜鲸堂将不设立堂主! x           x           x 沙老邪是沙一杀的“雅号”。 他不但杀了潜鲸帮的帮主,同时更把海魔教的另一个叛臣,从东海一个孤岛秘密囚室中救了出来。 那一个叛臣,贺誉早就该把他杀掉,以绝后患的。 但贺誉不舍得。 他不舍得杀他的原因共有两个。 第一:那人虽然武功不及贺誉,但对于下毒和解毒的本领,却是特别有一手。 第二:那人曾经是京城里最有钱的一个富翁,贺誉相信他埋藏着一批宝藏,价值绝不会少过黄金二十五万两。 贺教主一直都希望从那人的身上获得好处,于是采用禁锢与肉体折磨的方法,来对付这个叛臣。 这个叛臣,就是彭大毒。 x           x           x 叛臣与英雄这两个名词是对立的。 贺教主认为是叛臣的彭大毒,但在沙一杀的眼中看来,他却是一个大英雄,大豪杰。 贺敦主把彭大毒折磨得不成人形,但却又偏偏不让他死。 谁都料不到,沙一杀竟然会甘冒奇险,把彭大毒从囚室中救出。 彭大毒本来的名字,并不叫大毒。 但由于他用毒药的本领极为厉害,所以江湖上的朋友,都叫他彭大毒。 他真正的姓名,是彭大鹰。 他还有一个儿子,现在已成为了这间小客栈的小伙计。 那就是小鹰。 x           x           x 近年来,沙一杀除了杀鸡杀猪之外,从没有杀过人。 他好像已真的成为了一个殷实的小商人,而不是昔日武林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煞星。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把当年的武功耽搁下。 在这里,从没有人见过他练习武功。 谁也不知道,这间小客栈的老板“勤伯”,原来是一个身怀绝顶的武林高手。 金无常是名震天下的“金不打”,“金煞星”,在他的金骷髅与骷髅剑下,永无活口。 他从不打人。 他只会杀人,而且杀人的速度往往比他眨眼还快。 贺教主派遣他对付沙一杀,显然是已立下了决心,一定要把他置诸死地。 金无常的金骷髅攻势凶猛,但真正致命的,还是紧随而来的一剑。 剑迅有如闪电。 这一着,对手若换上了别人,必已然得手,因为金无常的金骷髅已把对方压逼得透气不过,趁此时机再来一剑,又有谁还能抵挡? 但沙一杀例外。 他一瞥见剑影向自己刺到,身形已倒退,一退就是五尺。 五尺并不是一段很远的距离,但金无常这一剑却已被他远远闪过。 “呼”的一声,金骷髅再向沙一杀的胸膛怒射。 如此沉重的一颗金骷髅,在金无常的手中挥动起来,就像是棉花枕头般,毫不费力。 忽然间,沙一杀一声冷笑,右手伸出,五爪如钩般,竟然向金骷髅上挥去。 金骷髅坚硬无比,难道沙一杀的手指比它还更坚硬? 金无常绝不相信这一回事。 不过,就算他相信沙一杀的手指能把金骷髅抓穿五个大洞,他也绝不会退缩。 金骷髅已快撼在沙一杀的五指上。 金无常已几乎可以肯定,沙一杀的指骨一定会被金骷髅击断。 就算是淮南大力魔王刘翼的鹰爪功。也绝不敢与金骷髅在这种情况之下相碰。 那只是电光石火之间的事,金无常已无法犹豫,也无法政变自己的招式。 但他深信形势对自己极其有利。 可惜他还是料错了一件事。 沙一杀并不是真的用手指与金骷髅硬碰,当金骷髅再逼进五寸的时候,他的五指已化为擒拿手。 “刷”! 联系着金骷髅的铁链,居然被沙一杀抓着。 金无常凶狠的剑光闪动,骷髅剑急刺沙一杀的右腕。两人已从离身搏斗,演变成近身搏斗,短兵相接的凶险局面。 金无常肯定自己这一剑刺去,沙一杀必然会松手。 但他这一个“肯定”,又再度变成错误。 沙一杀竟然绝不松手。 “嗤”的一声,骷髅剑刺在沙一杀的右腕上。 鲜血从他的掌缘泊泊流下。 但沙一杀脸色没有变,反而向金无常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金无常的脸突然扭曲,身子也踉跄后退。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他的胸膛上竟已插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既是短刀,也是飞刀。 没有人看见这把刀怎样射进他的胸膛,同时每一个的视线,都集中在沙—杀的身上。 而这把刀,居然是由小鹰发出的! x           x           x 金无常倒下去的时候,这里就只剩下暴风雨的声音,和门外希津津的马鸣嘶叫声。 三个矮老人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想不到金无常竟然会死在小鹰的飞刀之下。 沙一杀的右腕虽然鲜血直冒,但那是有价值的。 他捱了这一剑,目的就是要把金无常的双手封死,同时也把他的注意力分散。 小鹰的飞刀果然是没有让沙一杀失望。 焦降魂突然嘿嘿一笑。 “沙老邪的手段,果然利害。” 沙一杀冷冷道:“老夫今年已有六十六岁,若没有两下子保命的本事,恐怕早已然变成死人。” 焦降魂叹了一口气,道:“不过就算你保命的本事再大,也难以逃避今天这一场厄运。” 沙一杀道:“老夫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日子。” 焦降魂道:“人贵自知,沙兄倒还不太糊涂。” 沙一杀冷冷一笑:“三位老兄想替金无常报仇,最好就快一点动手!” 焦降魂笑了笑,道:“沙兄快人快语。正合焦某的心意,但现在老夫又不想动手了。” 沙一杀道:“你害怕?” 焦降魂耸耸肩,道:“贺教主就在海魔船上,老夫何惧之有?” 沙一杀道:“你言下之意,是说老夫与小鹰已陷入了海魔教的罗网中,再也逃不出去?” 焦降魂道:“实情本来就是如此。” 沙一杀冷冷一笑:“就算是贺誉那个老匹夫亲自到此,老夫亦无所惧。” 焦降魂道:“沙兄有何所恃?” 沙一杀目中突露出杀机,冷笑道:“别忘记这里是甚么地方。” 焦降魂脸色一沉,道:“你果然早已和蝴蝶城有所勾结。” 沙一杀冷冷道:“蝴蝶城主虽然不能算是甚么正人君子,但比起贺誉那个老匹夫却还胜百倍。” 于百喜厉喝道:“放肆!你竟敢讲出这种说话。” 沙一杀长笑道:“这里距离蝴蝶城只有一里。海魔教挥军压境,赵城主早已知道,他并不急于反击,目的就是尽量等待有利时机!” 焦降魂冷冷道:“恐怕等到赵天爵出手的时候,你早已死在本教刑堂堂主的无情杖下。” 沙一杀的脸色忽然变了变:“桑七星也在海魔船中?” 他这九个字刚说完,门外立刻就传来一个人冰冷的笑声。然后又有人说出了五个字。 “刑堂堂主到。” x           x           x 刑堂堂主。 这四个字本身就已具备了一种逼人的杀气。 据说在江湖上各门各派任职刑堂堂主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性格冷酷无情的人。 海魔教的刑堂堂主也没有例外。 他在未曾加入海魔教之前,便已是江湖上一个著名的大魔头。 自从他成为了海魔教刑堂堂主之后,江湖上反而因此而平静了一点。 提起了桑七星这个人的名字,江湖中人莫不感到头痛。 但海魔教中的人提起了桑七星,却更加谈虎色变。 无论是谁,若是违犯了教规,而落在桑七星手里的话,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桑七星最喜欢用的一着杀手锏,就是分筋错骨大法。 没有人能捱得住这种酷刑。 沙一杀虽然已把性命豁了出去,但当“刑堂堂主到”这五个字仍然令他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x           x           x 桑七星并不是一个很高大的人。 但站在三仙堂三敌的面前,他最少还高上尺许。 他大约四十上下的年纪,面孔狭长而苍白,但他的鼻子却长得比嘴巴还阔,令人看来有点滑稽的感觉。 伹没有人觉得他的长相滑稽。 因为在这个畸型的鼻梁上,还有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子。 这一双眼珠子好像不会转动,但却透射出一种令人寒森森的光芒。 他刚走进小客栈里,店堂里的气温仿佛就冷了一半。 x           x           x 桑七星并不是单独一个人走进来的。 在他的身后,还有两个身穿紫衣的少年武士。 这两个少年武土的年纪,比小鹰约大一两岁,但身材却反而矮细得多。 小鹰淡淡一笑,对沙一杀道:“今天为甚么来了这许多矮子?” 沙一杀叹了口气,道:“这些人虽然长得矮,但武功却极高,没有一个是容易对付的。” 小鹰道:“这个甚么刑堂堂主凶巴巴的,相信比刚才的一个更难对付。” 沙一杀道:“你别把事情看得太轻松,说不定咱们一老一少,却无法活得过今晚。” 小鹰皱了皱眉,道:“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嫌丧气一点?” 桑七星突然重重一咳,脸色很难看。 小鹰展颜一笑,道:“难道他病了,看他的脸倒像死人一样。” 桑七星的目光倏地射向小鹰的脸,然后又缓缓地说道:“你的嘴很刁。” 小鹰哼一声:“那又如何?” 桑七星慢慢的说道:“嘴刁的人,他的舌头一定很好吃。” “甚么?”小鹰的眼睛陡地睁大:“你喜欢吃人的舌头?” 桑七星淡淡一笑:“用何首乌、冰天雪莲来炖人舌头,是最佳的人间美食,将来你有机会,千万不要错过。” 小鹰听得有点汗毛倒竖。 桑七星的笑容忽然又收敛,沉声道:“可惜你不会有这种机会了,你很快就会死在本堂主的玉魔杖下,本堂主向来言出必行,我一定会把你的舌头割下,炖得稀稀烂烂来下酒。” 沙一杀“叨”一声:“堂堂刑堂堂主,就只会唬吓小孩子。” 桑七星不再说话了。 他忽然轻轻拍掌。 掌声一起,门外立刻又有两个红衣大汉,扛着一根惨绿色的木杖走了进来。 这一根木杖,竟比铁杖还更沉重。 桑七星把木杖接在手中。 沙一杀冷冷道:“这就是你的玉魔杖么?” 桑七星缓缓点头,随即举杖就向沙一杀的面门撞去。 x           x           x 正当桑七星动手对付沙一杀的时候,三仙堂的三位堂主也开始向小鹰下手。 小鹰笑了。 “嘿,以大欺小,以众凌寡,好不要脸!” 不过,他嘴里说得轻松,情况却是甚为不妙。 焦降魂、于百喜和费连环这三个老人虽然看来又矮又小,伹他们的武功却高得令人无法想像 小鹰恃仗着轻灵的身法,与三人展开游斗,还可勉强支持一阵,但时间一长,就决不是对方方的敌手。 尤其是于百喜,他一上来就已亮出了一把长约尺许的弯刀,处处不离小鹰的心窝、咽喉两大要害。 不过,即使这把刀刺在别的地方,小鹰也是势难活命,因为这把刀是淬上奇毒的。 小鹰年纪轻,不知道这种厉害,但沙一杀却是看得心惊肉跳,却又被桑七星苦苦缠斗,无法抽身相助。 于百喜的外号是“偷心一刀”。 他这个外号并不是白白得回来的,他手中这一把毒刀,已不知刺破了几许英雄豪杰的心脏。 每一个心脏被刺之后,它所流出来的血都是绿色的。 这一把毒刀,的确厉害无比。 小鹰虽然从八岁开始练武,而且进步神速,但他无论如何都绝不是三仙堂这三个老魔头的敌手。 尤其是于百喜的刀,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等到小鹰觉得自己的情况已极为危险的时候,于百喜的刀突然就已送到他的胸膛上! x           x           x 这并不是突如其来的一刀。 在这一刀之前,于百喜已发出过不下七八十刀。 他最具威力的,却是这一刀。 这一刀既精绝,复狠辣。 虽然小鹰的身法闪动得很快,但于百喜这一刀却留在最有利的时候才出手,他已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把小鹰的心脏剜了出来。 好厉害的“偷心一刀”。 沙一杀怒喝如雷,不再理会桑七星的玉魔杖,反身便欲救小鹰。 但桑七星岂容他溜脱,杖势一紧,猛然就向沙一杀的右腿上劈去。 这一劈之势,力逾千钧,沙一杀的腿就算是铁铸的,恐怕也得被打扁下去。 但沙一杀仍然置诸不理。 别说是废了一条腿,就算整条老命丢掉,也不能不救小鹰。 可惜他力不从心。 一阵刺耳的骨折声音响起,沙一杀的右腿被玉魔杖打断。 但沙一杀却连于百喜的衣角都沾不上,更谈不上救人了。 那只是电光石火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无论是谁都以为小鹰这一次已难逃大限。 接着,一阵惨呼之声响起。 有人中刀,刀锋直刺过他的心脏。 但血不是绿色,而是红色的。 因为中刀的人并不是小鹰,而是于百喜! x           x           x 于百喜的弯刀有毒。 无论任何人捱他一刀,所流出来的血都一定会变成绿色。 就在他有十成把握,可以把小鹰一刀刺死的时候。眼前的小鹰突然不见了。 于百喜的心中猛然一震。 那几乎是绝不可能的事。 明明还在眼前的人,怎会忽然就不见了踪影? 如果说小鹰的轻身身法如此高明。一眨眼间就能躲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实在是难以相信。 但他惊讶未已,另一件更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告同时发生。 他突然看见了一只手,一把刀。 那一只手,绝对不是小鹰的手。而那一把刀,却是闪闪生辉,寒光如雪般的宝刀。 由于这一把刀来得实在太突然,他根本就没有机会看清楚那是甚么刀。 他大惊,急急向后倒退。 但这把要命的刀,却远比他的身子移动得更快。 飕! 那是令人震懔的一种声响。 于百喜同时惨呼。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楚这一只手是谁的。 同时,他也看清楚这是一把怎样的刀了。 他相信自己没有认错人,也没有认错这一把刺进自己胸膛的刀。 他临咽气前瞪大了眼睛,断断续续的说出了七个字:“雪刀浪子……龙城璧?” 说完之后,刺进他胸膛的刀已被拔出,他的人也像元宝般倒了下去。 x           x           x 雪刀浪子龙城璧! 在近年来,无论是谁听见这七个字,都难?饣嵊幸徽笮奶母芯酢?br /> 但焦降魂和费连环做梦也没有想到,在小客栈中喝得醉薰薰的两个醉汉,其中一人竟是雪刀浪子! 于百喜突然死在风雪之刀的刀锋下,更使两人大为震骇。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于百喜不明白小鹰为甚么会在忽然之间不见了踪影,但焦降魂和费连环却看见了。 小鹰被一个灰衣人挟走的。 灰衣人的轻功,简直就比流星泻地的速度还更快几倍。 这个灰衣人也是个醉汉,而且他的醉态比龙城璧还更厉害得多。 想不到他的轻功一经施展之下,就把焦降魂和费连环看得瞠目结舌。 杀死于百喜的是龙城璧。 把小鹰救出生天的人又是谁? x           x           x 灰衣人的酒意好像已醒了一半。 但他仍然抓着一个已经空了的酒坛,拚命的在喝。 酒坛里的酒,还有几滴。 几滴酒又怎能令他感到过瘾? 小鹰仍然在他的肋下,就像一只小鸡被老鹰抓着,动弹不得。 但他没有挣扎。 他并不是个浑小子,他比绝大数的人都更聪明。 他知道若不是这个醉汉把自己挟走,此刻已然变作刀下之鬼。 但这个醉汉是谁呢? x           x           x 沙一杀的右腿废了。 他只好问一声灰衣醉汉:“你究竟是谁?” 灰衣醉汉淡淡的道:“你不妨猜猜看吧。” 小鹰道:“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灰人醉汉道:“你怎会知道我是卫空空?” 小鹰笑嘻嘻地道:“卫空空是个著名的酒囊。” 灰衣醉汉笑了:“酒囊总比饭袋好一些。” 小鹰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我果然没有猜错。你就是卫空空。” 但灰衣醉汉却又摇头。 小鹰一怔:“你不是卫空空?” 灰衣醉汉道:“的确不是。” 小鹰抓抓腮子,忽然笑道:“你若非卫空空,就必定是杀手之王司马血。” 灰衣醉汉淡淡一笑:“你为甚么会知道我是司马血?” 小鹰毫不迟疑立刻就回答:“因为司马血也是一个酒囊。” 灰衣醉汉一呆。 小鹰又笑了笑,伸手指了指龙城璧:“既然他是雪刀浪子,而你又是他的朋友,同时两人拚酒拚得不亦乐乎,你若不是卫空空,就一定是杀手之王司马血。” 灰衣醉汉忍俊不禁,道:“如此说来,龙城璧的朋友,以乎个个都是酒囊饭袋了?” 小鹰立刻提出更正:“不是饭袋,而是酒囊而已。” 灰衣大汉道:“龙城璧有个好朋友,他也是个大酒囊,他姓唐名竹权,你为甚么不猜我就是唐竹权?” 小鹰向灰衣醉汉腰腹间打量了一眼,笑道:“你的肚皮远远及不上唐大胖子,唐竹权若变成你这副样子,他可能已经‘瘦死’了。” 灰衣醉汉道:“瘦死?太瘦也会死掉吗?” 小鹰道:“若唐竹权变成你这副身材,身上的肥肉最少不见了二百斤,他还能活得下去倒是奇迹。” 灰衣醉汉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如果你一定要说我是个酒囊,那也并无不可,但你千万不要忘记一点:有些人看来醉薰薰的,但却比任何人都还更清醒。” 小鹰道:“这一点我知道。” 灰夹醉汉嘿嘿一笑:“你又知道?” “当然知道,”小鹰叹了口气,道:“你若不清醒,现在我也许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 灰衣醉汉摇了摇头,道:“你说得不对。” 小鹰一怔:“又有甚么不对?” 灰衣醉汉道:“不是也许,而是必定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 小鹰点点头,道:“所以,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灰衣醉汉道:“当然。” 小鹰道:“你要我怎样报答你?” 灰衣醉汉道:“你报答我的最好法子,就是乖乖的闭上嘴巴别再问长问短。” 小鹰的眼睛眨了一眨,道:“行!但在此之前,我还要再问一句。” 灰衣醉汉叹息一声,终于道:“你尽管问,但只限再问一句。” 小鹰瞪了他一眼,半晌才道:“你真的就是杀手之王司马血?” 灰衣醉汉缓缓的道:“如假包换。” 小鹰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就履行他的诺言,乖乖的闭上嘴巴。 第 三 章 客栈虽小,但却热闹极了。 龙城璧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有时候喜欢孤独地喝闷酒,但有时候却喜欢钻到最热闹的地方。 这间客栈本来很静。 但现在这里却比市集还更热闹。 桑七星是海魔教的刑堂堂主,武功深不可测,但他原本可以打死沙一杀的一杖,却给龙城璧一刀震开了去。 桑七星重重一咳。 他冷冷的盯着龙城璧。 “你就是江湖上最杰出的年青刀客雪刀浪子?” 龙城璧悠然一笑,慢慢的道:“在下的确是个浪子,但在下却并不是个最杰出的年青的刀客。” 桑七星的眼中露出一阵奇特的光芒,半晌,才道:“人贵自知,你还算不太狂妄。” 龙城璧向客栈门外的海魔船望了一眼,道:“这艘船居然跑到这里,倒算是一件怪事。” 桑七星冷冷道:“蝴蝶城主广邀黑白两道高手助拳,而且出手不低,据说在重赏之下,江湖上已有不少高手愿意赶到蝴蝶城,为赵城主卖命。” 龙城璧说道:“这件事在下亦略有所闻。” 桑七星道:“凭阁下这般身手,相信赵城主一定会加以重用。” 龙城璧淡淡一笑:“桑堂主认为在下准备投奔赵天爵?” 桑七星道:“难道不是?” 龙城璧好像又醉了:“在下是否投奔赵城主,你最好去问司马血。” 桑七星的眼睛一亮,盯在那个灰衣醉汉的身上。 “司马血?”桑七星嘿嘿一笑:“好一个杀手之王,好一个雪刀浪子。” 司马血悠然一笑,道:“龙城璧是不是去投奔赵天爵我不知道,但在下已接受了赵城主的聘请去杀人,那倒是真的。” 桑七星的脸色微微一变。 “你准备要杀谁?” 司马血忽然放下了小鹰,然后缓缓地一字一字的说道:“我准备要杀的人,就是你!” x           x           x 小鹰扶着沙一杀退开一旁。 司马血的酒意仿佛已完全消散,他腰间的碧血剑也已亮出。 锋利而薄的碧血剑刚亮出,整个店堂立刻就充满了一种逼人眉睫的杀气。 桑七星冷冷一笑:“你自信能杀得了本堂主?” 司马血忽然叹了口气:“在这种时候你居然会说出这种无聊的话,真令在下有点怀疑,你是不是海魔教的刑堂堂上?” 桑七星笑了。 但他的一双眼睛,已露出了刀锋般森锐的杀机。 弓已在弦,决战一触即发。 桑七星的玉魔杖已准备出手,那将会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桑七星绝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司马血亦然。 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负,战况都一定相当可观。 除了龙城璧之外,每一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而龙城璧的目光,却盯着客栈门外的那艘巨船。 这一艘巨船之中,究竟埋藏着些甚么秘密? 忽然间,龙城璧看见巨船之上,有一座巨鼓。 当龙城璧看见那座巨鼓的时候,一个绿衣大汉,正手持鼓锤,大力地在巨鼓上敲了三下。 鼓声深沉而雄壮,撼人心弦。 龙壁城听不出这三下鼓声代表甚么意思。 不过,他虽然听不出,却看得出来。 因为那三声鼓响之后,原本从海魔船上走到客栈的人,就立刻纷纷撤退。 显然,那是撤退的讯号。 但桑七星呢? 他是否也和其他人一样,准备撤退回到船上? 玉魔杖与碧血剑仍在对峙。 桑七星的眼睛,绝不放过司马血任何细微的动作。 但司马血自从亮剑之后,根本就完全没有动过。 他全身上下,连头发都似已变成钢丝一样纹风不动。 桑七星的鼻尖开始有点湿冷,即便听到鼓声后,他也不动。 他不动,并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不敢动。 他不敢。 现在就算有条蝮蛇咬他的屁股,他都不能稍乱方寸。 蝮蛇再毒,也许还有药可解。但杀手之王的剑,却肯定比蝮蛇的牙齿更毒辣,更要命。 他只希望司马血早一点出手。 但司马血仍然像一块岩石,像一块钢铁。 桑七星鼻尖上的冷汗已开始下滴。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何以会在忽然间变得这样紧张。 他自从在江湖上成名立万以来,从未有过今日的这种现象。 难道他已碰上了生命中最大的克星? x           x           x 海魔教的人,已经退得干干净净。 连已经死在龙城璧刀下的于百喜,他的尸体也被抬回海魔船上。 于百喜虽然已经被杀,但无论他是死是活,好歹也要回到海魔船上交差。 但桑七星却居然连动都不敢动。 他知道自己最少有七八种以上的方法,可以不战而退。 但他却隐隐觉得,这七八种方法都不一定会有效。 若不奏效,那又如何呢? 桑七星没有再想下去。 龙城璧觉得他和司马血对峙的局面很有趣。 但他觉得更有趣的还是彭小鹰。 他觉得有趣的地方,是彭小鹰的相貌,居然与强小鹰有几分相似。 强小鹰,就是大漠鹰王强大鹰的儿子。 世间上巧合的事情实在太多,尤其是名字,雷同的更有不少。 在早些日子以前,龙城璧曾经为了强大鹰父子的事,与薛班的恶魔展开了一幕激烈的战斗。 现在,强大鹰父子的事已经解决,自己又牵涉到另一对父子的事情身上。 那就是彭大鹰和彭小鹰两父子。 他们的名字又是大鹰和小鹰。 但这一次的事情,似乎更加复杂。 龙城璧为甚么会介入这一件事的漩涡里? 原来彭大鹰昔年不但是京城中的百万钜富,同时更是八姑妈的同门师弟。 x           x           x 八姑妈? 八姑妈是谁的姑妈?是龙城璧的姑妈吗? 不! 龙城璧只有大姑妈和二姑妈。 这个八姑妈,是唐竹权的八姑妈。 唐竹权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最怕这个在九虚镇上的八姑妈。 八姑妈是杭州老祖宗唐老人唯一最关心的老妇。 他们一向都是好姐弟,由三岁到七十岁都没有改变过。 八姑妈很疼爱唐竹权唐竹君兄妹。 但唐竹权却很怕八姑妈。 因为八姑妈每次看见了他,都少不了要骂他三几百句。 她骂他快四十岁了,还不娶老婆。 她也骂他喝酒太多,吃肥肉不戒口,以致肚子越来越是胀大。 不久之前,八姑妈亲自跑到杭州找唐老人。 但唐老人不在杭州。 没有人知道唐老人去了甚么地方,连唐竹权和唐竹君两兄妹都不知道。 这一来,唐竹权又倒霉顶透了。 八姑妈找不着唐老人,便又再照例的向唐竹权来一大堆“长篇教训”。 唐竹权在八姑妈的面前,就像是老鼠碰见了猫。 八姑妈教训了一大堆之后,接着还给了他一个任务:“快去找龙城璧大侠,姑妈有点事情要拜托他。” 唐竹权一呆。 他想不到八姑妈居然要找龙城璧,而且还称呼他为大侠。 八姑妈又皱着眉头,道:“你的老子不喜欢龙城璧,那是你老子的事,但姑妈很喜欢他,将来竹君要嫁他,姑妈一定不会反对。” 唐竹权听得有点心花怒放。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八姑妈对于龙城璧的印象很不错。 但她找龙城璧有甚么事情呢? 唐竹权没有问,也不敢问。 他只好派人到处去找龙城璧。 找雪刀浪子这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唐竹权的运气很好,他的手下只花了三个时辰,就已经把龙城璧抬了回来。 抬回来。 不错,龙城璧的确是被抬回来的。 他喝了不少酒。 虽然他还能走动,但既然有人愿意把他抬回来,他倒是乐得舒服舒服。 龙城璧就是一个这样子的人。 有人说他很懒。 也有人说他很狂。 这两点,正是唐老人最不喜欢他的地方。 当龙城璧见到了八姑妈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完全清醒过来。 有人说,恐惧是会传染的。 唐竹权很怕八姑妈。 不知怎的,龙城璧看见这个老妇人的时候,心中也有一点害怕的感觉。 八姑妈对龙城璧很客气,而且态度也相当亲切,简直就把他当作是自己人一样。 常言行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八个字真是半点也不错。 八姑妈找龙城璧,原来就是为了彭大鹰彭小鹰父子的事。 她已经多年没有见过这—对父子。 但最近她又探见到这两人的下落,而且知道他们的处境外常危险。 彭大鹰是海魔教极力要找寻的叛臣。 现在,彭大鹰的下落,已被海魔教查出。 唯一能挽救彭大鹰父子的人,就只有雪刀浪子龙城璧。 龙城璧一直都是八姑妈最信任的人,这一点,连唐竹权都绝不知道。 x           x           x 暴雨中,又再响起三下鼓声。 桑七星的脸色已变成灰白色。 面对着司马血的碧血剑,他的脸上已毫无血色。 虽然撤退的讯号已再次发生,但他仍然僵立在小客栈之内。 司马血忽然淡淡道:“你为甚么还不回到海魔船上?” 桑七星道:“哼,你不是要杀本堂主吗?” 司马血道:“不错,但不一定要在现在动手。” 桑七星咳嗽一声:“本堂主不明白你的意思。” 司马血道:“难道你不明白贺教主为甚么下令你们撤退?” 桑七星道:“莫非蝴蝶城的高手已快将来到此地?” 司马血点点头道:“不错,蝴蝶城的高手将会恭迎你们,把海魔船接进蝴蝶城中。” 桑七星道:“蝴蝶城迟早都将会成为本教的地方。” 酒是好酒,既不太浓,也不太淡。酒能醉人,歌声更能醉人。丝竹声缓缓奏起,一个绝色少女在曼声轻歌,美绝,歌声更加美绝。海鲸王一面听曲,一面在吃肉。他吃的肥肉,比他身上的肥肉更肥。令狐绝坐在他对面是,只在喝酒。 他仍作书僮装束,但却气宇不凡,看来虽然年纪轻轻,但却充满了男人魅力。从外表看来,无论你怎样去看,他都绝不会超过十六岁。他的身材并不成熟,他的面貌还很幼嫩。绝对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一个经过易容的男人。但事实上,他已快三十岁了!而且他本来的身材比现在高大得多。因为他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令狐绝就是龙城璧。 蝴蝶城城主姓赵,名天爵。 赵天爵今年刚好六十岁。 他身长六尺二寸,年纪虽已一大把,但他的身材仍然像三十年前一样,丝毫没有改变过。 他仍然是以前那副样子,整个人就像铜筋铁骨铸造出来的。 他曾经有过无数次出生入死的经验,但近年来,他的生活似已渐渐从绚灿归于平谈。 这一天,蝴蝶城最少有一半以上的地方变成了泽国。 赵天爵在蝴蝶院的翩翩楼上,为这一场豪雨而感到烦闷。 他平时最大的嗜好,就是在晴朗的天气里,骑着快马,带着他的十二只久经训练的猎犬,到蝴蝶城外的郊野狩猎。 他的箭法,在蝴蝶城中,早已享有盛名。 今天的大雨,使他原本订下来的狩猎计划被逼取消。 但他很快就接获到另一个比狩猎更具刺激性的消息。 海魔船居然从海里钻上来了。 即使今天不下雨,赵天爵狩猎的兴趣恐怕也不会很大。 因为在蝴蝶院的后园子真,正摆着三口崭新的棺材。 棺材是黑色的,黑得就像是棺材里死尸的脸色。 赵天爵不喜欢看棺材,更不喜欢看死尸。 伹在这一个倒霉的上午,居然有人把三口棺材运到蝴蝶院的后园外。 运送这三口棺材到这里的,是一个嘴里已经没有牙齿的傅公公。 傅公公是蝴蝶城西三里外—间义庄的看更。 他唯一的财产,就只有一条老牛,和一辆还算颇结实的木头车。 老牛拉动木头车,木头车上放着三口棺材。 三口棺材里俱有死尸,虽然已被带上一种防腐的粉末,但尸体的肉色已开始变成黝黑。 傅公公吃了豹胆熊心?他竟敢把这些东西运到蝴蝶院? 他是不是已经疯了? x           x           x 傅公公没有疯。 如果说他疯,也许他是穷疯了。 他已有八天没有吃过饭,连稀粥都没有喝过一口。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熬过的。 就在他快要饿疯的时候,突然有人给他一大碗热腾腾的卤热面,还有一瓶白干,十两银子。 这三种事物在别人眼中,可能会觉得微不足道,但在傅公公看来,那简直是一笔惊人的宝藏。 他吃完这碗面,喝掉大半瓶酒之后,就遵照着一张字条上的意思,把三口棺材运送到蝴蝶院的后园子里。 x           x           x 经过一番精细的调查之后,赵天爵已可以肯定这三口棺材,是从三十里外一间长生店出的。 买棺材的人,是个头戴阔边草笠的男人。 他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下这三口棺材之后,就用一辆马车把棺材运走。 长生店的老板可以肯定,买棺材的人绝不是当地的人。 赵天爵不喜欢看棺材和死尸,但当这三口棺材被送到蝴蝶院后园子外的时候,他却不能不看。 不但看,而且还要仔细的看。 第一口棺材放着的是一个男尸。 虽然他的脸色已变了形状,也变了颜色,但赵天爵还是一眼便已认出,他就是飞天狗皮群。 皮群的脸孔形状有点像狗,但他的轻功却极了得,于是被人称为飞天狗。 飞天狗不但会飞天,而且还会咬人。 但现在,咬人的飞天狗已经变成了一堆霉烂的腐肉。 在第二口棺材里放着的,也是一个男尸。 那是一个白发高冠的老道人。 这个老道人的手中,还紧紧的握着一柄拂尘。 赵天爵当然也认识他。 因为这个老道人,就是赵天爵从南海重金聘请回来两大高手之一的铁羊道长。 还有一口棺材,里面放着的却是一个女尸。 她的年纪比皮群大得多,但比起铁羊道长却又年轻了十多岁。 她的脸色也已变成黑色。但她还是活着的时候,本就是个皮肤颜色黝黑的女人。 她叫黑杀手,又叫黑芝麻。 赵天爵感到最心疼的,就是黑芝麻的死亡。 不但心疼,而且愤怒。 因为黑芝麻不但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同时也是他最喜欢的女人。 x           x           x 三具尸体摆在蝴蝶院后园子外,已足足两个时辰。赵天爵看得很仔细。这三个人,都是驻守在蝴蝶城外的秘密杀手。 平时他们很少回到蝴蝶城。 赵天爵一直都与他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但近数十天以来,飞天狗、铁羊道长和黑芝麻,先后相继神秘失踪。 他们就像是气泡般消失掉。 赵天爵加紧派手下侦查他们三人的下落,但直到今天之前,仍然杳无音讯。 现在,他们回来了。 他们躺着回来,而且尸体更已变成腐黑之色。 赵天爵在雨中检视尸体,他可以肯定,他们都是死在同一个人,同一种武器之下。 他们的死,是否海魔教的杰作? 赵天爵一言不发,没有向任何人表示他的意见。 直到下午,雨势开始较弱。 赵天爵又再接到他手下的报告:“海魔船已逼近本城只有半里。” 赵天爵闻报,露出了一个冷酷笑容,然后就把这三口棺木,用一只手举了起来。 他居然把三口棺木,用一只手举了起来,然后就向自己的卧室走了进去。 每一个人都看得有点呆了。 蝴蝶院不但是赌扬、是酒家、是妓院,同时,也是赵天爵的家。 他没有结婚,虽然他的年纪已不轻。 没有人知道他为甚么一直都不结婚,就像是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来历一样。 他为甚么要把这三口棺木扛到卧室之中呢? x           x           x 赵天爵的卧室很宽敞。 在墙壁上,总共挂着十二把剑。 这十二把剑的价值,从来没有人能估计出来。 名剑,本就是一种无价之宝。 平时有空,赵天爵总喜欢把这些剑拿出来,仔细慢慢的欣赏。 他把这些剑抹得很干净,堪称一尘不染。 但现在,对于这些名剑,他连看也没有看一眼。 他的目光,只集中在墙角的一个铜瓶身上。 这一个铜瓶子的制作,相当精巧,但却已尘垢堆积,与墙上那十二把一尘不染的剑,恰恰成为一个强烈的对比。 赵天爵长长的叹了口气,突然伸手把铜瓶子向后大力一推。 他这一推之力并不轻。 但铜瓶子没有被推跌,只是向后移动了少许。 当铜瓶子被推后之际,那幅悬挂着十二?衙5那奖谕毕蜃笠贫厣弦豢槊蟮牟ㄋ沟靥阂猜冻隽艘桓鋈笨凇?br /> 赵天爵缓缓地从那个缺口钻了进去。 前后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赵天爵已从这间卧室里消失,连那三口棺材也已不知所踪。 接着,墙壁和地毯又回复到原来的位置,和以前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改变。 但蝴蝶城主赵天爵和那三口棺材,却已从此在世间之上消失。 x           x           x 黄昏。 滂沱大雨早化为丝丝小雨。 到了黑暗即将来临的时候,一抹斜阳,却从西山之巅悄悄地透出。 彩霞殷红,夕阳照在海魔船上,看来是那么壮丽,又是那么神秘。 这一艘船,已从东海来到了蝴蝶城里最宽阔的一条街道。 海魔船居然就停在蝴蝶院的外面。 但蝴蝶城好像已经自行崩溃。 城中的人,士无斗志,海魔船竟然没有遭遇到任何的抵抗。 海魔船的声势,虽然异常庞大,但在此之前,又有谁能料到,它在进入蝴蝶城的时候,居然没有遭到抵抗呢? 赵天爵的手下仍在。 但赵天爵却不见了。 蛇无头不行,蝴蝶城中又有谁能代替赵天爵发号施令? x           x           x 海魔船现在已不像一艘船。 它只像一间屋,一座堡垒。 它又像是一只庞然巨兽,静悄悄的伏在蝴蝶城中最宽阔的一条街道上。 蝴蝶院本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 但当海魔船来到蝴蝶城之后,这里的顾客都已走得干干净净。 原本蝴蝶城最热闹的地方,忽然间就变得冷清清的。 就在黑暗开始吞噬大地的时候,海魔船的船舷旁,突然冒出了一个锦袍老者。 他的身材也许瘦削一点,但他并不因此而给予别人一个瘦弱的感觉。 他的眼睛,正逼视着蝴蝶院门前的一块横匾。 他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赵天爵真的逃走了?” 他的说话刚响起,立刻有人回答:“回禀教主,赵天爵已逃之夭夭,城中每一个角落都找不着他的影子。” 回答锦袍老者的人,是个年纪大约三十出头,身穿杏袍,腰悬长剑的文士。 锦袍老者,赫然正是海魔教的教主贺誉。 贺誉默默的凝注着杏袍文士,半晌才道:“你可知道本教主为什么不再停留在沙一杀的那间小客栈?” 杏袍文士微微一笑,道:“教主此举,莫非是存心暂时放过沙一杀和彭家父子么?” 贺誉淡淡的一笑,道:“老夫正有此意。” 杏袍文土道:“但属下不明白教主何以要暂时放过这几个叛将?” 贺誉道:“本教最大的敌人,并不是沙一杀,更不是彭家父子。” 杏袍文士微微点头。 贺誉又缓缓的道:“赵天爵一直都与本教为敌,你可知道这是甚么缘故?” 杏袍文士摇摇头。 贺誉轻轻一叹,半晌才道:“你听过黑芝麻这个人的名字没有?” 杏袍文士道:“当然听过,她是赵天爵最宠信的一个风流女杀手。” “风流女杀手?”贺誉的脸忽然一沉道:“你甚么时候听人说她是个风流女杀手?” 杏袍文士忙道:“那只是坊间市井的一般传说。” 贺誉冷冷一笑,道:“以后你不知的事情,最好就别妄下判语。” 杏袍文士的神态有点窘,但他仍然勉强一笑,道:“属下记住了。” 贺誉长长的吸了口气,道:“黑芝麻并不是个风流的女人,她既不风流,更不下流。” 杏袍文士静静的听下去。 贺誉续道:“虽然她的肤色并不皙白,但除了这一点之外,她实在是个很漂亮动人的女人。” 第 四 章 杏袍文士道:“她现在的年纪听说已不轻。” 贺誉道:“不错,她已超过四十五岁了。” 杏袍文士道:“黑芝麻这个女人与赵天爵又有甚么关系?” 贺誉淡淡的道:“赵天爵是她的同门师兄,他们两人的武功,同出一源。” 杏袍文士“嗯”一声,道:“他们的师父是谁?” “八绝上人。” “八绝上人?”杏袍文士的脸色变了:“北天山八绝谷的谷主?” “不错。” 杏袍文士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这是个性情孤僻,武功绝顶的怪人,他已有数十年未曾在江湖上露过面。” 贺誉悠然道:“八绝上人早已变成了一堆白骨,又岂会再在江湖之上露面?” 杏袍文士一怔。 “八绝上人已死?” “不错,”贺誉冷冷一笑:“自从八绝上人死后,感到最伤心的人,就是黑芝麻。” 杏袍文士道:“黑芝麻的身世很神秘,她的真实姓名一直都没有人知道。” 贺誉道:“她本是一个孤儿,若不是八绝上人把她收养,她早已葬身于狼腹之中。” 杏袍文士道:“黑芝麻一直不嫁,赵天爵一直不娶,难道与八绝上人的死亡有关?” 贺口淡淡一笑,道:“你没有猜错,在师父大仇未报之前,他们是绝不会嫁娶的。” 杏袍文士道:“其中又有何缘故?” 贺誉道:“八绝上人的武功如何,你可有听闻?” 杏袍文士道:“据说他昔年曾与北极异人风雪老祖拚过三次,结果都是不分高下。” 贺誉缓缓地点头,道:“风雪老祖的武功如何,相信你更清楚罢?” 杏袍文士道:“属下的叔父,就是死在风雪老祖掌下的。” 贺誉道:“八绝上人的武功,也和风雪老祖不相上下,由此不难相像得到,他的武功确有不凡之处。” 杏袍文士道:“但他死后,赵天爵与黑芝麻何以不能嫁娶?” 贺誉道:“黑芝麻不嫁,是因为她曾誓言,师父之仇若不能报就永不婚嫁。” 杏袍文士道:“而赵天爵呢?” 贺誉这:“赵天爵不娶,是因为他想得到八绝神功秘笈。” “八绝神功秘笈?”杏袍文士道,“那是八绝上人写的?” “不错,”贺誉淡淡道:“八绝上人临死之前,把这一本秘笈交给天山醉神君狄不平,并嘱附黑芝麻与赵天爵两人,在师父之仇末报前,不能谈婚嫁,否则,这一本八经神功秘笈,就会由狄不平加以烧毁。” 杏袍文士道:“狄不平很听八绝上人的说话?” 贺誉道:“狄不平是八绝上人的私生子。” 杏袍文士道:“然则杀八绝上人的又是谁?” 贺誉的瞳孔慢慢地收缩,他看着杏袍文士的时候,笑容已凝结得比冰还冷。 杏袍文士不敢再说话。 贺誉沉默了很久,才一字字的说道:“八绝上人是老夫杀的,他与老夫对掌,结果他的掌心却吃了老夫一枚毒镖!” 杏袍文士垂下了脸。 贺誉的说话很坦白。 当年他的武功并无把握胜地这八绝上人,但八绝上人去没有料到,贺誉竟会来一记“掌里藏镖”,结果他被暗算,终于毒发而死。 现在,黑暗已完全统治大地。 贺誉昔年的手段,岂非也像今夜的天色同样黑暗? x           x           x 夜已深。 在蝴蝶城外的那间小客栈,灯光似乎比平时黯淡了不少。 沙一杀虽然断了一条腿,但他的行动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海魔船虽然已离开这里,但战争尚未结束。 龙城璧的责任是保护彭家父子,离开这一个是非之地。 但他很快就发觉,海魔教已经埋伏着不少高手,暗中监视着小客栈里的一切动静。 龙城璧是一个浪子。 一个不怕艰难,也不怕死的浪子。 世间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的热情。 他决定要办的事,就算困难再大,他都绝不畏缩。 但他现在不能走。 因为彭大鹰并不在这里,而且司马血已接受了赵天爵的聘请,龙城璧倒想陪一陪司马血。 赵天爵的确曾付出过一笔可观的酬金,要他去杀一个人。赵天爵要司马血去杀的人,并不是桑七星。但龙城璧没有向司马血追问。司马血要杀的人是谁?现在,除了他和赵天爵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 龙城璧唯一把心的人,是唐竹权。他知道唐竹权已经到了蝴蝶城。八姑妈虽然没有叫唐竹权去找彭大鹰父子,但龙城璧却知道这个唐少爷一定会亲自出马。唐竹权虽然并不孝顺,但一提起了喝酒和杀人这两件事,他总是特别精神爽利的。 夜已更深。在小客栈旁的那座猪舍,忽然传出一阵猪叫的声音。猪舍传出了猪叫,那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沙一杀的脸上,却突然露出意外的神色。 龙城璧淡淡一笑,道:“这一头猪叫得很特别。” 沙一杀叹了口气,道:“那不是猪叫,而是彭大鹰的呼叫讯号。” 龙城璧的眼睛陡地一亮。”彭大鹰在猪舍里?” 沙一杀摇头。”他并不是在猪舍里,而是在猪舍之下。” 沙一杀一面说,一面带着龙城璧和司马血两人,来到了猪舍,而小鹰也紧紧跟随着。猪舍里传出微弱的烛光,里面果然有人。原来在猪舍之下,赫然有一条狭窄的地道。 x           x           x 这一条地道的存在,当然是一个绝大的秘密。但沙一杀却不惜在龙城璧和司马血的面前,把这一个秘密暴露了出来。 由此可见.他对这两个年青人已相当的信任。 事实上,雪刀浪子和杀手之王都是值得信任的人,虽然他们的作风有时候未免狂放得令人为之侧目。 在地道里扮猪叫的人,是一个比猪还更肮脏的青衣人。 他的头发上,居然还沾着若干臭气薰天的猪粪。 龙城璧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个人就是彭大鹰,更知道他的武功已被尽废。 这一点,是他从小鹰口中探听得来的消息。 看见彭大鹰之后,他知道小鹰并没有说谎。彭大鹰以前也许有很不错的武功,但现在,他却比一个普通的农夫还更不如。 这是贺誉对待叛逆者的一种手段。 彭大鹰露出了一个干涩的笑容,对龙城璧和司马血道:“两位大概就是雪刀浪子和杀手之王?” 龙城璧感到有点意外。 他不明白彭大鹰是怎样知道自己和司马血的身份的。 但他仍然点头,表示彭大鹰的猜估并没有错。 彭大鹰轻轻的叹了口气:“赵城主能够得到两位的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只可惜彭某现在已成为一个废人,诛灭魔教这番盛举,彭某实在有心无力了。” 他一面说,一面带众人走进猪舍下的那条秘道。 秘道并不宽阔,只能容一个人勉强前进。 沙一杀走在最后,他必须把猪舍回复原来的形状,以免留下令人可疑的痕迹。 秘道狭长,而且里面的空气又湿又局,龙城璧和司马血的背上都已冒出了汗。 足足行走了一顿饭时光,秘遁突然逐渐宽敞,隐约间远处还传来灯光。 灯光渐渐明亮。 狭长的秘道,已走到尽头。 龙城璧和司马血都看见了秘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石洞。 石洞里有三口棺材。 棺材的旁边,有两个人。其中一人,赫然就是杭州唐家的大少爷唐竹权! x           x           x 唐竹权!这个神出鬼没的大胖子,居然比龙城璧和司马血更早一步到了彭大鹰的藏身之所。 这一个无酒不欢的唐大少爷,今天居然没有喝酒,他全身上下,连半点酒臭的气味也没有。 司马血淡淡一笑,频频道:“难得!难得!” 唐竹权怪眼一翻:“老子为了八姑妈的这趟差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这里,你们倒轻松得很。” 龙城璧的目光,只落在唐竹权旁边另一个人的身上。 五年之前,他曾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的。 那时候,龙城璧的名气,还不及今日之盛。 但这人在江湖上却早已是个大名鼎鼎的大人物。 他就是蝴蝶城主赵天爵。 x           x           x 巨洞之中,灯光辉煌,每一个人的脸都被灯光照得发亮。 但赵天爵的脸,却是愁眉深锁。 龙城璧忽然道:“赵城主,海魔船是否已到了蝴蝶城中?” 赵天爵道:“不错。” 龙城璧道:“你打算放弃蝴蝶城?” 赵天爵一阵苦笑:“难道你以为凭蝴蝶城的力量,可以抗拒海魔教的侵犯?” 龙城璧淡淡道:“蝴蝶城的真正实力怎样,没有人会比赵城主更加清楚。” 赵天爵道:“这一点理所当然。” 龙城璧目光闪动,道:“但据在下所知,赵城主麾下,最少有三百个剑法和轻功都堪称一流的高手,就算海魔教的气势再盛,也未必就能轻易闯过这三百高手所组成的剑阵。” 赵天爵傲然一笑:“龙大侠对于本城的实力,倒似是相当了解。” 龙璧璧道:“除了这三百个剑手之外 蝴蝶城中还有不少深藏不露的高手,集合他们这一股力量,还有谁能轻易攻破蝴蝶城?” 赵城主沉默下去。 龙城璧又道:“在下倒想知道,赵城主何以轻易放弃蝴蝶城?” 赵天爵忽然冷冷的盯着他。 “打硬仗虽然痛快,但吃败仗是一件痛苦的事。” 龙城璧目光一落:“难道你为了害怕吃败仗,就宁可甘愿把蝴蝶城双手拱让给别人?” 赵天爵冷冷一笑,道:“贺誉虽然得到了蝴蝶城,但本城的实力,却仍然保持完整。” 龙城璧笑了。 “在下早就知道赵城主绝不是个容易轻弃基业的人,刚才的说话,请赵城主切莫记在心上。” 司马血缓缓的进:“赵城主的计划,莫非是先把海魔教的人引进蝴蝶城,然后再慢慢把它击破?” 赵天爵道:“海魔教并没有真正占领蝴蝶城,他们是坠进了一个大网!” 他的双拳渐渐紧握,目中露出了坚决的神色。 龙城璧的心中,很希望赵天爵能战胜海魔教。 赵天爵虽然也不是甚么正人君子,但却总比贺誉这个老魔头好千百倍。 蝴蝶城一旦落在贺誉的手里,唇亡齿寒,第一个最受到严重威胁的就是医谷! x           x           x 医谷! 这一个神秘的山谷,谷中有多坐高手?多少神医? 没有人能知道。 但由于医谷本身就是一个医药经书的大宝藏,所以江湖中不少邪恶的组织,都曾经打过医谷的主意。 海魔教进军蝴蝶城之后,下一个目标是否就是医谷呢? 虽然目前来说远是言之过早,但谁也不能抹煞这一个可能性的存在。 x           x           x 龙城璧的猜测,绝对合理。 就在这个时候,许窍之来了。 x           x           x 许窍之。 名满天下的医谷谷主,竟然也在这一个巨洞之内出现。 江湖三大奇侠,已有两人在此。 还有偷脑袋大侠卫空空,他又在甚么地方?许窍之第一句说话就已经把卫空空的下落说了出来:“卫空空在雾萍小筑。” 龙城璧、司马血、唐竹权三人的眼睛同时一亮。 雾萍小筑就在医谷之中。 许窍之淡淡一笑,目注赵天爵道:“如果咱们没有料错,海魔教将会在三天之内,大举进军医谷。” 赵天爵点点头,道:“贺誉这一着,早就在赵某人意料之中。” 许窍之道:“冷碧桥的伤毒,当真如此严重?” “冷碧桥”三字一出口,龙城璧的脸色首先变了。 他瞪着许窍之:“甚么?冷碧桥仍然活着?” 许窍之淡淡道:“江湖上一万人中,最少有九千九百人以为冷碧桥已经在八年前死在黄山五毒的毒掌之下。” 龙城璧道:“难道事实并非如此?” 许窍之道:“冷碧桥不错是受了伤,而且伤势不轻,但她并没有死。” 龙成壁道:“这到是一件令人惑到意外的事。” 唐竹权揉了揉胖大的肚子,道:“冷碧桥是甚么东西?” 龙城璧淡淡一笑,道:“冷碧桥并不是东西,而是一个女人。” “女人?”唐竹权裂嘴一笑:“他奶奶的,老子可未曾听过她的名字!” 龙城璧笑道:“你对女人的兴趣一向都并不大。” 唐竹权冷哼道:“女人又不是酒,有甚么好值得研究的。” 但他随即又接着问龙城璧:“冷碧桥是个怎样的女人?” 龙城璧叹息一声:“她是二十年前武林中十大美人之一,她不但貌美如花,却也毒如蛇蝎。” 唐竹权似懂非懂,非懂又似懂地点点头:“原来是个心狠手辣的蛇蝎美人。” 龙城璧接口道:“昔年少林寺的千字辈高僧,竟有三人受不住她的诱惑,自动把自己的一身内功,贯输到她的身上。” 唐竹权瞿然动容,道:“好厉害的妖女。” 龙城璧叹道:“自此之后,冷碧桥就成为了江湖上最凶残最厉害的女妖精,她对武林灾害之烈真不下于洪水猛兽。” 唐竹权道:“冷碧桥又和贺誉有甚么关系?” 龙城璧道:“贺誉一直暗恋冷碧桥,直到八年前,冷碧桥与黄山五毒发生激烈的火并,结果她身中毒掌,几乎就此死掉,但贺誉及时赶到,把她的性命救回。” 许窍之缓缓接道:“冷碧桥中的是下崖蛇焰手,除了下崖蛇尾草之外,别无其他解药可救。” 唐竹权道:“如今已事隔八年,她倘若仍然能够活着,想来贺誉必已找到了下崖蛇尾草?” 许窍之摇摇头,道:“下崖蛇天竺极西的一个荒芜之地,除了医谷第一号神医时九公之外,谁也没有到过那个地方。” 唐竹权道:“黄山五毒能练成下崖蛇焰手,难道他们也没有到过那个地方?” 许窍之道:“黄山五毒是在无意中得到一本练功秘灵,才练成下崖蛇焰手的,但他们只懂用蛇焰手,但却无解药。” 赵天爵悠悠一笑,道:“等大之下,只有两个人能把冷碧桥身上的毒解除。” 唐竹权的眼睛立刻睁大:“谁?” “时九公。” “还在一个呢?” 许久已没有开口说话的彭大鹰突然缓缓接道:“那是我!” x           x           x 彭大鹰不但是个富翁,同时也是一个下毒解毒的名家。 蜀中唐门使用暗器毒物的本领天下第一,但若论解毒的本领,彭大鹰的本领恐怕犹在唐门之上。 彭大鹰的声音有点激动,他喘着气续道:“十五年前,时九公曾赠送了三种稀世罕有的药物给彭某,其中有一种就是下崖蛇尾草。” 龙城璧恍然大悟。 贺誉一直都向彭大鹰压逼,目的就想得到下崖蛇尾草。 唐竹权道:“那个女妖精中了毒掌八年,又没有蛇尾草作为解药,何以仍然能够活到现在?” 赵天爵道:“贺誉虽然没有下崖蛇尾草,但海魔教中仍有不少灵丹妙药,可以暂时保住冷碧桥的性命,但她却已成为了一个瘫痪之人。” 唐竹权哼一声:“害人的女妖精,正合当受此报应。” 许窍之叹一口气,道:“近几年来,海魔教已多次邀请时九公前往东海为冷碧桥医治伤毒,但像冷碧桥这种人,若把她治好,将来又是江湖上的一场浩劫,是以时九公决不肯前往东海。” 唐竹权哈哈一笑:“时九公这个老怪物倒还颇有点见地,他若治好冷碧桥,说不定她立刻就会拿时九公开刀,试一试自己的武功是否已经恢复。” 他说这几句话时,脸上的神态很滑稽,彭小鹰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起来。 但龙城璧和司马血的脸上,却是毫无笑意。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发笑的事,唐竹权的说话并不荒唐,以冷碧桥凶残暴戾的性格,痈痪了八年之后若一旦复原,说不定真的会把治好她的人一掌劈死,以消除闷气。 许窍之忽然长长的吸了口气,道:“海魔教今次自东海大举进师蝴蝶城,是具有多种目的的,赵城主、彭家父子,沙帮主以及医谷的时九公,都是贺誉的主要目标。” 赵天爵轻轻一咬,道:“赵某鉴于敌方来势太过汹涌,所以并不打算来一个硬碰硬,我已把蝴蝶城中全部精英高手,调驻在一个隐密的地方。” 龙城璧目光一闪,道:“这一支精兵,对于歼灭海魔数这一个邪恶的组织,具有极重要的作用。” 许窍之缓缓退:“赵城主早已与敝谷有所协定,咱们联手对付海魔教。” 唐竹权笑道:“这一战必定十分灿烂可观。” 许窍之背负痛双手,脚踱着步,道:“海魔教虽然高手如云,但他们想一口气攻破医谷与蝴蝶城,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赵天爵冷冷的道:“总有一天,贺誉将会面临到最无情的反击,那时候,就是海魔教的未日。”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 他的目光,直盯在那三副漆黑的棺木之上。 黑芝麻已经死了。 就算他能够歼灭海魔教,为师父报却四海镖深仇,并得到八绝神功秘笈,那又如何? x           x           x 五月初八,风和日丽。 雨后天晴的景色,总是比平时美丽得多。 在蝴喋城西南二十五里外,有一个小小的市集。这个地方的名字叫方家集。方家集里绝大多数的居民都姓方,但百掌镖局的总镖头却例外。 如此一个小市集,居然也有镖局? 不错。这里有镖局,而且规模还不小。 百掌镖局的总镖头,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独臂汉子。他姓宰,名字是德苗。但江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叫他宰一刀。他用的兵器是一把薄而锋利的快刀。 他宰人从来只用一刀。一刀便已分胜负。 当然,他从未败过一次,自从百掌镖局成立以来,还未曾有人能接得下他的第一刀。 x           x           x 江湖传言,宰一刀其实只懂得两招刀法。第一招,是最可怕的一招。这一刀出手,敌人的脑袋立刻就会被他的刀锋捣个稀烂。他的刀就像是一个钻子,无论是谁的脑袋,只要他一下杀手,刀的就会像钻子般钻到对方的 脸上、额上,或者是后脑之上。 从没有人能避得过他这一招刀法。 而他的另一招,却是“砍手式”。 “砍手式”这一招刀法不会致命,但却能把敌人的右腕,在一刀之内,砍了下来。 宰一刀的刀法,是天下间最残酷的刀法。 他出道仅十八个月.就已经砍下了整整一百个人的手掌。 就在他砍下第一百只手掌的时候,他创立了百掌镖局。 他选择方家集这个地方开设镖局,许多人都认为并非明智之举。 就算宰一刀的本领再大,又有谁会跑到这种地方来找他保护货镖呢? x           x           x 在百掌镖局的左邻,是一个养鸡鸭的小农庄。 养鸡鸭的,是一对年纪已很老迈的夫妇。 就在这一天的下午,小农庄外突然来了一个头戴阔边草笠的白衣汉子。 虽然他这一顶草笠帽边很阔大,但仍然掩盖不住他的一头长发。 他长发披肩,步履沉实,但没有人看得见他的脸。 在方家集这种小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这样子的人,自然难免令人为之侧目。 但没有人理会他。 这种人,很可能是个流浪汉,而流浪汉的脾气,通常都不大好。 这是一般人的见解。 无论他是流浪汉也好,是个叫化子也好,甚至是阎王老子派来的催命煞星也好,只要不沾惹他,就不会有麻烦。 所以,看见这个白衣汉子的人尽管为之侧目,但谁也没有停下来再观察他的行动。 少管闲事,是明哲保身的不二法门,这一个道理,他们都很明白。 小农庄的一双老夫妇,早就已注意到这个白衣人的行动。 他们只盼望这个人不会来找自已的麻烦。 只可惜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实在太多。 他们不希望与这个白衣汉子打交道,但白衣汉子却偏偏一步一步的向小农庄逼近。 这一双老夫妇,在方家集已居住了六十多年。 这里的人,都称呼他们方老爹,方大嫂。 方老爹对方大嫂低声说道:“千保祐,万保祐,望菩萨保祐,他别拍咱们的木门。” 但他的祷告还未说完,白衣汉子偏偏已走到小农庄的木门前,轻轻的敲了三下了。 方老爹打个眼色,暗示方大嫂千万莫开门让他进来。 但白衣汉子又再敲门。 他再度敲门的力度大了一点,仍然是连敲三下。 但这一次,他竟然是用一只手指来敲的,而且每敲门一次,木门上就被戳穿了一个小洞。 方老爹夫妇看得呆了。 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人这个样子敲门的。 门上被敲穿三个小洞并不打紧,但若再不开门,一旦给他连门都卸了下来,那倒是更麻烦的事。 方大嫂叹口气!低声对方老拳道:“看来这一块木门绝对阻不了他,常言有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已穷得连鸡鸭都快饿死,难道还怕他来抢劫?” 方老爹的身子在发抖。 他虽然不是个武林中人,但从门上那三个小洞看来,这个白衣汉子的武功显然很厉害。 这种江湖煞星,把他放进屋子里固然不妙,但若给他闯门而进,激怒了他,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诚如方大嫂所说,他们除了有几十只鹳,几十只鸭子之外,可谓一贫如洗,就算这个白衣汉子真的是个强盗,也只好认命了。 但方老爹的心里,又有另外的一种想法。 白衣汉子既然是个武林高手,他绝不会找到自己这等贫苦人家来下手罢? 就在他的心中卜卜乱跳的时候,方大嫂已走上前把木门开敔。 白衣汉子的白衣并不根白。 严格的说一句,他这一身白衣差不多已变成了黄衣。 人在江湖,风尘仆仆,再纯洁的人也难免被染上垢污,又何况是衣裳? 方老爹的心在跳。 方大嫂的胆子虽然比丈夫大一点,但她现在的一颗心却跳得更厉害。 因为她已看见这个白衣汉子的脸! x           x           x 阔边的草笠向上掀起,冒出了一张青白的脸。 这人的年纪并不大,但脸上却已有太多的皱纹。 皱纹并不可怕,也绝对不会令方大嫂心跳。 但这个白衣人的脸上除了皱纹之外,更有一道长达五寸的疤痕,由左耳一直横过面颊,几乎伸展到喉头之上。 若果在三十年前,方大嫂看见这张脸一定会被吓得昏倒过去。 但她现在的年纪已有一大把,胆量总算比以前大了不少。 她居然还能鼓起勇气首先说话:“这位相公敲门,未知有何贵干?” 方大嫂是个目不识丁的人,她能够说出这两句说话,连她自己都觉得十分得体大方。 第 五 章 白衣汉子露出了一个平淡的笑容,缓缓地道:“我姓白,白无浪。” 方大嫂勉强一笑,道:“原来是白公子。” 白无浪摇摇头。 “我不是公子,而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方大嫂陪笑着:“公子说笑了。” 白无浪的脸突然沉下。 他冷冷一笑,一双眼睛发出逼人寒光,直盯着方大嫂:“我是个说一就一,说二就二的人,我为甚么要跟你说笑?” 方大嫂给白无浪这几句话吓呆了,一时之间,嘴里竟然甚么说话也讲不出来了。 方老爹虽然个子绌小得可怜,但在这个时候,他也不能不站出来,代替妻子对白无浪说话。 “这位白……白先生,想必是从外地来到这里?” 方老爹一面说,一面牙齿震得格格作响。 白无浪淡漠地点点头。 方老爹喘一口气,道:“白先生莫非是想找一间客店歇歇脚?” 他伸手向左一指,道:“从这边走,不远处有一间悦宾楼……” “我不喜欢住客栈。”白无浪截然道:“今天晚上,倒要打扰两位,希望你们能腾出一个地让我住一晚。” 方老爹的脸立刻又青又黄。 他看见白浪的相貌,便已暗暗叫苦,这种人,准是以江湖上的魔王煞星,如何能够让他在屋里睡上一晚? “白先生,这里的地方又臭又脏,只怕……” “没有甚么怕不怕的,”白无浪冷冷一笑,道:“你可知道我昨夜睡在甚么地方?” 方老爹苦笑。 他并不是能知过去未来的神仙,又怎会知道白无浪昨夜睡在那里? 白无浪冷冷说下去:“昨夜我睡在一间客栈里。” 方老爹一怔,道:“既然你昨夜睡在客栈,今天又何以例外,莫非……” 他言下之意,再也明显不过,分明是指白无浪已身无分文,虽然昨夜住在客栈里,但今天却再也付不起房钱。 白无浪的瞳孔慢慢收缩,阴冷的目光却逼成一线地直盯着方老爹的脸:“那一间客栈,没有床,只有棺材。” 方老爹浑身打了个寒战:“白……先生说笑罢?” 白无浪突然吊着嗓子怒道:“我早就说过,我不喜欢说笑!” 方老爹垂下脸:“是!是!” 白无浪的目光遥注着远方,缓缓地说道:“那间客栈,本来就是专给死人居住的。” 方老爹沉默半晌,终于恍然大悟。 “难道白先生……昨夜睡在义庄之中?” 白无浪点点头,道:“睡在棺盖上总比睡在棺盖下好得多。” 这一点方老爹倒根明白。 因为睡在棺盖上的是活人,而睡在棺盖下的却必是个死人无疑。 面对着这个连棺盖都敢睡在上面的人,方老爹的腿又虚软了几分。 他忽然又看见了白无浪的腰间有一把剑。 这一把剑只有一尺七寸,剑鞘是用豹皮精制的。 但豹皮和剑锷之上,都染满了已经干透了的血。 方老爹敢肯定,那些血一定是属于人的,而绝不是禽兽的血。 白无浪不像个猎户。 一点也不像。 他只像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 想到这里,方老爹差不多又几乎晕倒过去。 他虽然已活了一大把年纪,而且,养了几十年的鸡鸭,但如果有人告诉你,他连一只鸡鸭都未曾宰过,你会不会相信? 然而,那是事实。方老爹怕血,就算要宰鸡鸭,这个责任也是落在方大嫂的身上。此刻他忽然面对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汉子,又怎教他不为之方寸大乱? 白无浪一点也不客气。他简直就把这个小小的农庄,看成是自己的家一样。方老爹夫妇两人不敢待慢这一个“客人”。 不速之客也是客,而且这种客人万万不能开罪。 白无浪忽然掏出一绽金子,摆在一张已残旧得几乎快塌下来的木桌上。 方老爹夫妇看得一呆。 白无浪的神色仍然是那般冷漠。他忽然又说出了两个字:“拿去。” 方老爹夫妇同时一呆。他俩面面相观,仿佛在问自己的老伴:“我的耳朵是否出了毛病?” 白无浪忽然一拍桌子:“怎么还不收下,难道嫌少不成?” 方老爹吓了一跳。他又望了老伴一眼,才伸出一双发抖的手,震颠颠地把那绽金子捧在手上。方老爹暗暗叫道:“我的妈啊!这锭金子少说也有二十两……” 二十两金子,对于方老爹夫妇来说,简直就是一笔连做梦都没有看到过的惊人财富。 白无浪冷冷一笑,道:“这二十两金子,你并不是白拿的,所以你绝对不必说半个谢字。” 方老爹的手颤抖得更是属害。虽然他和方大嫂般目不识丁,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八个字,他倒是听人说过的。这一来,他真是又惊又喜又是担心。他正在担心白无浪会提出某种可怕的条件。 但白无浪的要求,却令他大大出乎意料之外。”这二十两金子,是我向你买一只鸡所付出的代值。” “买一只鸡?” “不错。” 方老爹瞧了瞧手中的那锭金子,一双眼睛发直地连眼珠子都不曾动一下。这锭金子重甸甸的,绝对是真金,假不了的。它可以买多少只鸡?方老爹算不出。 一千只?三千只?还是一万只?方老爹真是算不出。 但这个姓白的“武林人物”,居然花二十两金子来买一只鸡。 难道他以为这问小农庄的母鸡会生金蛋? 但白无浪却补充了一句:“我只要一只公鸡,越强壮的越好。” 现在方老爹的心情,比起四十年前娶老婆的时候还更紧张。 方大嫂不敢怠慢,立刻从鸡笼里抓着一只平时最凶恶的一只公鸡。 这一只公鸡的啼声特别响亮,走路时的姿态也特别威武。 她把这只公鸡抓到白无浪的面前。 白无浪看了它一眼,淡淡道:“这一只鸡很不错,的确值得上二十两金子。” 方大嫂讪讪一笑,想说一声“白先生说笑了”,但这句话她刚想出口,立刻又猛然省起白无浪不喜欢说笑,于是又把这句说话生生的吞回到肚子里。 白无浪忽然轻轻的吸了曰气,道:“把这一只鸡向上抛。” 方大嫂一呆。 她就算再生多八个脑袋,也不会想得到白无浪为甚么要她抓一只鸡,然后又要把它往上抛。 她也不敢问白无浪,依言用尽全身气力,把公鸡向上一抛。 咯咯咯咯! 这一只公鸡的啼声果然威猛。 它在半空中啼叫,在半空中飞翔。 当然,鸡永远是飞不起的。 但就算它是一只鸽子,甚至是一只兀鹰也好,它也一样不可以振翅高飞。 因为就在方大嫂把它向上抛起的时候,白无浪突然跪在地上,然后就是一道刺目的剑影拍过 嗤! 剑锋快如电闪。 鸡啼声仍在耳边,但白无浪的剑尖已从它的左肋下刺出,然后剑锋又再从鸡头之上透穿过去!这一剑,绝对致命。 别说这只不过是一只公鸡,就算它是一条狮子,恐怕也得立刻倒了下去。 方老爹夫妇看得一阵心惊胆颤。 但他们却又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白无浪闷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 白无浪的脸色依旧是那么冷漠。 他忽然捡起地上的公鸡,仔细的看了几眼。 过了片刻,他缓缓的说道.“把这一只公鸡送去给宰一刀,然后向他讨些赏钱。” 方老爹夫妇更加有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讨赏钱?”方老爹忍不住道:“凭这一只死鸡就可以向宰……宰总镖头讨赏钱?” 白无浪淡淡的道:“不错,你若不同他讨些赏钱,那是你自己的损失。” 方老爹实在想不出这是甚么道理。 他也不敢存有奢望,他只希望把这只死鸡送给宰总镖头之后,事情就此一了百了。 他已拥有二十两黄金,别的财富他再也不想贪取。 知足者贫亦乐。 方老爹的确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他这种人,寿命往往都会比别人长久一些的。 凡是了解宰一刀的人,都知道他平时很喜欢吃鸡! 当他看见了鸡的时候,就像是鸡看见了蚯蚓般,非要吃个痛快不可。 当他看见这只死鸡之后,他的脸色立刻就变得像个臭鸡蛋。 方老爹夫妇在百掌镖局的大厅里垂手肃立,连气都不敢吭出来。 他俩都已看见,这个宰总镖头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倒像是这只死鸡咬了他一口似的。 宰一刀的脸色,不但难看,而且很凝重。 百掌镖局有六个镖师,他们都在镖局大厅之内。 这六个人中,性子最鲁莽,但武功也最高的一个镖师是樊逵。 樊逵有七尺六寸高的身材,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一条巨熊。 他忽然吼起来,走上前一手就揪住方老爹的衣服,“你好大的胆子,这一只死鸡算是甚么意思?” 方老爹的脸都黄了,嘴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宰一刀立时喝道:“樊镖师,别难为他。” 樊逵气呼呼道:“这厮好生无礼,竟然把一只死鸡捧过来,还象有介事般……” “住口!” 宰一刀又把樊逵的说话喝止下去。 樊逵的脸阵红阵白,终于还是退开一旁。 宰一刀长长的叹息一声,然后问方老爹:“他仍然在老丈的家中?” 方老爹恭声道:“他声言要在老汉的家中渡宿一宵,此刻自然仍在农庄内。” 宰一刀道:“他除了要老丈送鸡之外,可还有甚么话对你说?” 方老爹沉吟半晌,才呐呐的道:“老汉不敢说。” 宰一刀神色肃穆,缓缓的道:“这一个人的来历绝不简单,他曾经说过甚么话,老丈不妨直说,我绝不会怪你的。” 方老爹喘一口气,道:“他叫老汉把这只鸡送过来之后,不妨向宰总镖头讨些赏钱。” 樊逵的脸色又变了。 “讨赏钱?讨个屁讨个鸟!” 宰一刀怒喝道:“樊逵,你疯了?怎可以在老人家的面前如此放肆?” 樊逵再碰一个钉子,果然不敢再开口骂人。 宰一刀忽然又叹了口气,对樊逵道:“吩附帐房的陆管事,取三锭十两重的黄金来。” 樊逵吓了一跳。 “三十两金子!” “不错,这是我赠给方老丈的。” 方老爹夫妇两人,又再次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他们的眼睛不瞎,耳朵不聋。 但他们又怎能相信,宰一刀竟然会为了区区一只死鸡,就给他们三十两黄金的打赏? 那简直是不可能,也不能置信的一回事。 难道自己是在梦中? 可是,当三锭沉甸甸的黄金塞到方老爹手中的时候,他们终于证实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二十两加三十两,总共就是五十两。 方老爹在一天之内居然能赚到五十两黄金,恐怕他会三晚都阖不上眼睛睡觉。 但无论怎样,这一对孤苦伶仃的老人,总算在晚年的时候发了一笔大财,他们以后的日子,是比以前过得舒服多的。 人生在世,不幸的事情虽然不少,但当运气来临的时候,就算关上大门也是一样阻拦不住的 夜已深。 方老爹和方大嫂虽然都躺在床上,但他们都没有阖上眼晴。 他们真的睡不着觉。 那五十两金子。他们已收藏在一个最秘密的地方。 白无浪这一晚真的睡在小家农庄之内,他睡得不是床,而是禾秆草。 他一躺下去,就似已睡得很香甜。 方老爹和方大嫂都渴望今天晚上,不会有特别的事故发生。 他们默默地在祝祷,希望一切都平安大吉。 他们的祝祷似乎有点生效,这一个晚上,总算是平平静静的渡过。 但明天又将如何? 黎明,当阳光照在方老爹眼睛的时候,白无浪已不在那堆禾秆草之上。 方老爹到处找他,但找不着。 白无浪在哪里? 微风轻吹,晨光曦微。 阳光虽好,但宰一刀的脸色却一点也不好。 通常在这个时候,他大多数都会在镖局的大厅中,喝一壶浓茶,吃一些由刘厨子精制的包点。 但现在,他并不在镖局中。 他此刻身在一个小小的山岗上,而且还面对着一个可怕的对手。 这个对手就是白无浪! 白无浪昨天送给宰一刀的礼物,是一只鸡。 宰一刀当然没有忘记这只公鸡是怎样死的。 一剑从左肋穿上,直贯咽喉。 用这种剑法来杀一只鸡,就等如是用大铁锤去杀一只蚁一样。 公鸡死了。 它是死在一种极可怕的剑法之下。 宰一刀是名震江湖的独臂刀客。 他用的兵器是一把薄而锋利的快刀。 他宰人从来只用一刀。 一刀便已分胜负。 他从未败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接得下他的第一刀。 然而,天下间绝对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当然也没有十全十美的武功。 宰一刀的刀法,无疑已足以在江湖上称雄一方,但他的刀法仍然是有破绽的。他虽然知道自己的破绽在那里,但直到现在,他还是没办法堵塞这个破绽。如果有人看穿他刀法上的破绽,而且出手又比他更快的话,就只有一条死路可走。 那一只公鸡,宰一刀已在深夜三更的时候,悄悄的把它埋掉。 一只死鸡,居然要劳动到宰总镖头把它埋掉,这种事说出来绝不会有人相信。然而,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当宰一刀埋葬这一只死鸡的时候,心里有一种苍凉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埋葬一只鸡,而是在埋葬着自己。 刀在腰间。宰一刀对于自己的刀法,一向都很有信心。 但今天例外。 他没有信心能胜过眼前的白无浪。 连一点点的信心都没有。 但他仍然来到此地。 他不愿意逃避任何人、任何事。 白无浪望东而立,脸上露出了一种肃杀的笑意。 “宰一刀,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他忽然首先开口说话。 宰一刀缓缓地从怀里取出一柄小刀,一封短笺。 那是昨夜四更的时候,白无浪用飞刀递柬的手法送到宰一刀卧室中的。 白无浪的轻功,已达到了来去如飞的境界。 宰一刀接到这封短笺之后,果然就单刀赴会,来到这一个小小的山岗之上。 他忽然把手按在刀柄之上。 白无浪冷冷一笑:“听说宰总镖头的刀法很绝。” 宰一刀道:“你想试一试?” 白无浪摇头:“不想。” 宰一刀感到有点意外。 白无浪淡淡的说下去。”因为咱们一旦动手,就势必有人倒下去,我不想你死,也不想死在你的刀下。” 宰一刀道:“阁下的说话很坦白。” 白无浪道:“在下本来就是个坦白的人。” 宰一刀道:“既然如此,倒不知道阁下相约宰某到此,是何用意?” 白无浪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你有几个儿子?” 宰一刀的脸陡地发青。 但他随即回答道:“一个。” 白无浪陡地大笑。 他笑得很狂,很放肆。 宰一刀怒道:“这有甚么好笑!” 白无浪的笑声仍不歇止,过了许久,他才道:“宰总镖头是个风流人,又岂止有一个儿子?” 宰一刀的神情变得更是难看。 白无浪又笑了好一阵,才缓缓的说:“在方家集,你有一个儿子叫宰一清,但在掦州,你还有另一个私生子叫宰维智。” 宰一刀的身子开始发抖。 显然,白无浪的说话就像是一支箭,深深的插在他的心坎里。 白无浪忽然从此中一个小暗袋里,取出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玉戒指。 戒指上镶着的一颗碧玉,比拇指头还大,而且色泽碧绿可爱,乃是价值不非的珍品。 看见了这一枚戒指之后,宰一刀就像是被人在胸口上重重的打了一棒。 白无浪又笑了。 他的笑容神秘而愉快。 “这是宰维智的戒指,是他二十岁生日的时候你送给他的。” 宰一刀的脸开始扭曲。 但他仍然要保持冷静。 冷静。 绝对的冷静。 面对着白无浪,就算自己完全没有出错,也随时会面临到死亡的威胁。倘若自己有丝毫的错误,那更是非死不可。 宰一刀不能算得上很怕死,但也决不是个视死如归的人。 最少,他目前还不想死。 他有两个妻子,一个在方家集,另一个却在数百里外的扬州。 他并不是个很老实的人,却也不能算是太过风流。 在那个时候,拥有三妻四妾的人多得很,而宰一刀却只不过比普通人多一个妻子而已。 当然,一个人的艳福越大,他的麻烦事也总会越多。 宰一刀有两个家,两个妻子,还有两个儿子。 可惜这两个家的距离实在太远,而且他也不想别人知道自己有两个家。 可是,白无浪居然已查出了他的这个秘密,而且他送给宰维智的玉戒指,也落在白无浪的手中。 白无浪冷冷一笑:“你的第二个儿子,已被我囚禁在一个隐秘的地方。” 宰一刀怒道:“我不相信。” 白无浪道:“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说话,但你的第二个儿子,可能就会因此而给你害死!” 宰一刀的额上满是汗珠。 过了许久许久,他终于叹了口气,道:“你要怎样?你想得到些甚么?” 白无浪立刻道:“我只要一个人的脑袋。” 宰一刀的脸色一变:“我的脑袋?” 白无浪摇头。 “不是要你的。” ?澳敲茨阋哪源俊?br /> “那人既是你的救命恩人,同时,也是你现在唯一的大老板。” 宰一刀陡地提高声音,大声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我岂能出卖他?”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白无浪已将手中那枚玉戒指抛起,然后又是剑影一闪。 好一枚玉戒指,立刻就被分切成十二小块。宰一刀根本没有看到他的剑。当白无浪的剑回鞘之后,他呆住了。他现在最少已明白了一件事。 白无浪的剑,一定比自己的刀更快。不是快一点点,而是快不知若干倍! 太阳渐渐升起。白无浪走了,但宰一刀仍然僵立在那个小小的山岗之上。白无浪临走的时候,只说了两句话:“你若不出卖赵天爵,就得出卖宰维智。” 白无浪的背影瞬即消失得无踪无影。草地上,只留下那一枚已经碎裂成十二小块的玉戒指。 白云飘飘,今天已是五月初九。 白无浪很快就回到了方老爹的小农庄之中,他坐在鸡棚的隔邻,从怀中取出一块染满血渍的白绢。 三十七月二十四日,狗。 三十八月初五,羊。 三十八月十一日,黑芝麻。 三十九月初九,赵天爵。 前三行的二十六个字,早已被怵目惊心的血渍所涂掉。 还有九个字未沾上血渍。 白无浪咬了咬牙, 喃喃道:“赵天爵,我说过在四十个月这内定取你的性命你,看你今天还能躲到那里!” 这一天,是五月初九。 同样,也就是白无浪的“三十九月初九”! 方家集距离医谷并不远。 可以说,它是医谷的门户。 如果有人从东向西走向医谷的话,方家集乃是必经之路。 就在五月初九这一天,虽然天色很好,但却蕴藏着一场足以令风云变色的风暴。 海魔教挟着雷霆万钧之势东来,当然是具有志在必得的决心。 医谷群医不肯医治冷碧桥,尤其是时九公,更加坚决拒绝了贺誉的要求。 虽云医者父母心,但像冷碧桥这种杀人如麻的残酷女魔头,的确不宜把她的伤毒治好。 纵虎归山,固为不智。 若把一头已受了伤的恶兽治好,令它有机会再去沥杀其他人,这种做法则更为不智。 时九公虽然脾气暴躁,但他也有做人处世的一套原则。 他的原则就是:“逢恶不治”。 “恶”者,并非指顽恶的疾病,而是指那些顽恶的人。 冷碧桥虽然是个女人,但她凶恶的程度,比起江湖上绝大多数的江洋大盗都还更令人感到可怕。 这样的一个女魔头,时九公当然不肯帮他医治伤毒。 而彭大鹰也是一样。 这两个人,是唯一能够解除冷碧桥身上奇毒的人,但贺誉用尽种种办法,仍然无法得偿所愿。 所以,海魔教不惜倾尽全力,向蝴蝶城和医谷方面进军。 贺誉的雄师,在沙一杀的那间小客栈里遭受到挫折。 但他攻到蝴蝶城!却反而不费一兵一卒。 第 六 章 然而,这绝不能算是胜利。 因为赵天爵的实力仍然保持完整,他们之间的一战根本就未曾爆发。 海魔教在蝴蝶城中逗留了一晚。 那一夜,蝴蝶城的气氛是死寂的,以前最热闹的蝴蝶院,更加冷清清得令人感到可怕。 贺誉知道,他和赵天爵的生死决战,将会在医谷的附近,甚至是在医谷之中爆发。直到这一天的正午,海魔船终于来到了方家集。 过了方家集,还有半里左右,就是江湖中最神圣,也最受人尊敬的医谷。 远在海魔船还未来到方家集之前,赵天爵早已在悦宾楼的帐房里。 悦宾楼的帐房,除了帐房先生顾一叔之外,就只有这里的老板才能进人。赵天爵正是悦宾楼的老板。 从外面望去,这间帐房很狭窄。 但这间帐房还另有一扇竹门。 这一扇竹门,平时绝对没有人会注意到,因为它是被一座书架遮掩着的。通过这一扇竹们,里面竟然是一个宽敞的大厅。 大厅里早已有十二个黄衣人在等候着赵天爵的命令。 赵天爵是蝴蝶城主。 而这些黄衣人,就是赵天爵最引以为傲的十二杰士。 十二杰士每人都带领着二十五至三十名剑手,他们辖下所统领的三百名剑士,就是蝴蝶城真正的主力所在。大战正逼近眉睫。他们将会带领着蝴蝶城所有的剑手,与医谷的高手并肩作战,抗拒海魔教的侵犯。赵天爵决定,要给贺誉一个严重的挫折。 而且他更希望这一战能把贺誉的脑袋割了下来,为师父八绝上人报仇。 大厅中,除了有十二个黄衣人之外,还有一个独臂人。 这一个独臂人,就是百掌镖局的总镖头宰一刀。 方家集是蝴蝶城与医谷之间的桥梁。 而宰一刀却是赵天爵与许窍之之间的桥梁。 他在这一战所扮演的角色根重要,他负责把蝴蝶城与医谷的高手安置在最隐密的地方,随时准备向海魔教发出致命的一击。 大厅里,每一个人的神态都很严肃。 但赵天爵却希望他们能够轻松一点。 这是许胜不许负的一场决战,但过份紧张并不是一件有利的事。 赵天爵觉得他们虽然很负责、很忠心,但却太紧张了。 在悦宾楼不远,有一丛茂密的竹林。 竹林深处,有一间小石屋。 这间小石屋的主人,是个卖烧饼的老婆婆。 在方家集里,人人都叫她萍姑。 萍姑在方家集卖烧饼,已整整有二十年。 虽然方家集只是一个小地方,但她每天总是很快就把自己烧烘出来的烧饼卖光,二十年来,她的烧饼从来没有一天断过市。 但今天,方家集的市民没有烧饼吃。 因为卖烧饼的人,现在已去了卖碱鸭蛋。 “卖碱鸭蛋”是广府人的一句俗语,意思就是说某人已经魂归极乐。 萍姑是怎样死的? 没有人能说得出。 因为她的脸上有掌伤,胸前有刀伤,而双手上却又扎满着十几件不同类型的暗器。 当龙城璧、司马血、唐竹权、许窍之四人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在方家集东西半里之外狂奔。 他们马上抓住她,施以拯救的行动。 但那时候,她已筋疲力尽,全身软绵绵的,但呼吸却急促得有如蝉声鸣叫。 许窍之虽然是医谷各主,他本身的医术也极为高明,但无奈萍姑的伤势实在是太严重,虽然马上给她喂服下灵丹妙药,亦于事无补。 萍姑终于还是死了。 她临咽气的时候,只说出了三个字。 “毒秀才……” 她还想再说下去,但她的嘴巴突然僵硬,全身也已冰冷如雪。 龙城璧等人连忙把她抱起,并把她送回到方家集。 她在方家集卖了二十年的烧饼,人人都只知道她叫萍姑,而不知道她的真正来历。 她的秘密,就只有医谷谷主许窍之知道。 她是一个痴心的女人。 她唯一爱过,直到现在还深爱着的人,就是医谷中的第一号神医时九公! 姻缘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它可以使人快乐,也可以使人痛苦。 美满的姻缘带来甜蜜。 但萍姑没有美满的姻缘。 她唯一深爱着的男人叫时伯涛。 但直到时伯涛变成了时九公,他俩还是没有结合在一起。 时九公并不是个浑人。 他知道在医谷半里之外有个方家集,方家集里有一丛茂密的竹林,竹林里有一间小的石屋,石屋里有一个已经等待他足足二十年的女人。 她就是萍姑。 “萍姑”,只是她在方家集所用的名字。 在二十多年之前,她并不叫萍姑,而是回风三十六剑山庄的女庄主慕容晓竺。 回风三十六剑山庄,现在已在江湖上消失掉,原址现在变成了一间豪华的大赌场。 慕容晓竺把山庄一买了给一个富商,然后把所有的钱,在一天之内花光。 她把这一笔巨额的财富,分赠给回风三十六剑山庄的每一个人,然后就在江湖中销声匿迹。 谁也不知道她去了甚么地方。 更没有人知道她为甚么要这样做。 只有许窍之知道这一个秘密。 原来时九公一直不与慕容晓竺结合,是因为她的父亲慕容飞叟看不起他。 慕容飞叟是江湖上最出名的老顽固。 杭州老祖宗唐老人虽然也是个老顽固,但他顽固的程度仍然远远及不上慕容飞叟。 谁知道时九公也是个脾气古怪得可以的怪物。 他明明是深爱慕容晓竺的,同时他也知道慕容晓竺对自己情深义重,但为了慕容飞叟的缘故,他竟然狠下心肠,立誓永远不娶慕容晓竺。 直到慕容飞叟病逝之后,他仍然坚决不改变自己的主意。 他居然说过一句这么样的说话。”就算天下间的女人都死光了,我都决不娶慕容飞叟的女儿!” 这一来,却苦了慕容晓竺。 她朝夕都在盼望时九公能够回心转意,但时九公顽固得就像是一块连钻子都钻不开的硬石头。岁月不留情。 他们结识的时候,年纪已不轻。 如此这般再蹉跎了二十多年,他们都老了。 但时九公仍不肯回心转意,而慕容晓竺也一直在方家集等他。 她为他卖了二十年烧饼。 那是一段寂寞而艰苦的岁月。 她甘愿为他牺牲一切。 青春、权势、甚至性命,她都愿意为他牺牲。 真挚恋情可贵之处,并不是占有,而是牺牲。 她做到了。 当然,在大多数的人眼中看来,她这种牺牲是不必要的,而且更迹近乎疯狂、愚蠢。 但当龙城璧、司马血、唐竹权三人从许窍之口中知道这一段辛酸的故事之后,他们没有这种想法。 相反地,他们都很尊敬这一个卖烧饼的老妇人。 慕容晓竺死了。 她是死在毒秀才手下的。 海魔教大举进军侵袭医谷,而且目标是对时九公,慕容晓竺当然不能容忍。 她绝不是个软弱的老妇。 她的胆量,比任何人都不输亏。 她居然悄悄的跑到海魔船上,要行刺海魔教教主贺誉。 可是,她的行刺计划并没有成功。 在海魔船上,她遇上了一个极厉害的对手。 那是一个身穿杏袍,年纪大约三十岁,腰悬长剑的文士。 但这个杏袍文士的年纪真的只有三十岁吗? 不! 绝不! 其实这个杏袍文士的年纪,最少也超过了五十五岁。 但他驻容有术,虽已年近花甲,但望之犹是有如三十出头的年青书生。 慕容晓竺没有想到会在海魔船上遇上他。 他就是江湖中号称毒秀才的聂武夺! 聂武夺! “他奶奶个熊,老子呸他妈个祖宗!” 唐竹权一听见聂武夺这个人的名字!差点就连鼻窍里都冒出火来:“老子有个朋友的姨妈,就是给这个灰孙子用十三种暗器打死的!” 龙城璧一呆,道:“你的朋友的姨妈是谁?” 唐竹权道:“水月圣姑午四娘。” 听到水月圣姑午四娘的名号,人人都不禁为之肃然起敬。 龙城璧神色微微一变:“水月圣姑原来就是死在聂武夺暗器之下的?” 唐竹权道:“这是绝对假不了的事实。” 龙城璧道:“聂武夺若已加盟在海魔教的旗下,倒是一个劲敌。” 许窍之轻轻叹息一声,道:“贺誉近来大张旗鼓,网罗不少黑道高手加盟海魔教下,其实力之强,绝对不容低估。” 唐竹权的一双眼睛直盯在慕容晓竺的尸体上:“这件事最好别让时九公知道。” 龙城璧道:“你怕他知道之后会很愤怒?” 唐竹权无言。 龙城璧却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这一件事已绝对无法保密。” 唐竹权的眼睛陡地一亮。 小石屋的门外,已不知道在甚么时候,站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唐竹权深深的吸了口气。 “时九公!” 站在门外的人,赫然正是时九公。 既是医谷中辈份最高的一个长老,同时也是医术号称天下第一的时九公。 时九公的脸看来根冷酷。 门外有点风。 时九公却像有点疯。 他忽然像一股龙卷风般窜了进来,把慕容晓竺抱起。 龙城璧暗暗在叹气。 他看见时九公的手在发抖。 这种情形,龙城璧从来都没有在时九公的身上发现过。 时九公的脾气虽然暴躁古怪,但他的一双手,一向都很稳定。 可是现在却例外。 他用一双正在发抖的手,抱起了慕容晓竺,一步一步的向竹林外走去。 每一个人都听到他在喃喃自语。 “神医?我真的是个神医?我若是个神医,又为甚么不能把你救活过来……” 许窍之的神态黯然。 世间上绝对没有任何大夫,能把一个已经真正死亡的人救活。 “起死回生”,只不过是把垂危将死的人救活。 倘若病人已经真真正正的死去,那么就算是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亦绝对无法能令死者活过来。 时九公虽是大下间第一号神医,亦不例外。 竹叶浓密,虽在大白昼的时候,光线仍然黝暗如在暮色之中。 时九公抱着慕容晓竺的尸体,整个人就像一个呆子、一个白痴。 他虽然顽固,但绝不是一个没有情感的人。 他要把慕容晓竺的尸体抱回到医谷中,安葬在最谧静,最接近自己的地方。 竹林中静悄悄的,气氛惨然。 蓦地,在一棵竹树之上,突然亮出一篷剑影。 这一蓬剑影来得真快,直向时九公的头顶急迅地罩下。 剑出无声,突袭者的动作,也是静悄悄。 时九公仍然浑然不觉。 直到那把剑已几乎从他的脑门上插下,他才发出一声怒叫。 他急退三尺。 但剑锋亦随即向他后退的地方急击而落。 时九公闭上了眼睛,干脆认命。 如果他这个时候把慕容晓竺的尸体抛在地下,腾出自己的一双手,他最少还有一个反击的机会。 但他不肯。 他宁愿死在对方的剑下,也绝不愿意抛下慕容晓竺。 时九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顽固,但勇敢。 但他的勇敢,是否愚蠢了一点呢? 剑影森森,杀气腾腾。 这是绝对有把握可以杀死时九公的一剑。 时九公虽然也有一身武功,但一来对方存心暗袭,二来时九公的心情正处于极度纷乱之中,看来偷袭者的一剑,已必可成功。 可是,时九公福大命大,居然没有被这一剑刺得脑袋开花。 因为风雪之刀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铿! 雪刀脱手飞击而出,把偷袭者的长剑震开一尺。 时九公刚闭上的眼睛立刻又睁开。 当他把眼睛睁大的时候,龙城璧那柄脱手击出的雪刀又再落在他的手中。 刀快! 人更快。 时九公真不敢相信那是事实。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楚偷袭者的模样。 那是一个手挥长剑,身上穿着杏袍的文士。 时九公怒叱道:“你是谁?” 杏袍文士冷冷一笑,目光却盯在龙城璧的雪刀上。 “你就是雪刀浪子?” “不错,”龙城壁目中掠过一阵阴影:“阁下莫非就是毒秀才?” 杏袍文士淡淡一笑道:“你看我像不像?” 龙城璧道:“年纪不像。” 杏袍文士道:“早在三十前,毒秀才便已是个风度翩翩的秀才书生。” 龙城璧道:“现在呢?” 杏袍文士道:“现在的毒秀才,似乎仍然是昔日的那副模样。” 龙城璧道:“每一个人都会老,但你好像例外。” 杏袍文士道:“你说的不错。” 龙城璧道:“你也许真的不会老,但却一定会死。” 杏袍文士大笑:“说得好!” 时九公怒喝一声:“当你死在别人刀下的时候,你就会觉得一点也不好了。” 杏袍文士嘿嘿地在笑。 “凭你们两人的力量,还远不是本教主的对手!” 龙城璧冷笑。”你在这一丛竹林里,总共布下了多少伏兵?” “不多。”杏袍文士一笑,缓缓道:“但已足够让你们全部都给我躺下去!” 聂武夺! 眼前的杏袍文土,就是杀死慕容晓竺的毒秀才聂武夺! 时九公不愿意放下慕容晓竺的尸体。 但他更不愿意放过任何杀死聂武夺的机会。 他终于毅然放下慕容晓竺,然后双拳齐出,直轰向聂武夺的胸前。 时九公的拳力极刚猛!而且速度之快,更是令人难以想像。 很少人接得下他十拳。但这一次,他连发三十六拳,仍然无法把聂武夺伤在拳下。 聂武夺忽然发出一声叱喝。这一声叱喝凌厉之极,就像是巨雷般呐在时九公的耳朵边。 时九公突然被喝得为之混身虚软。 聂武夺的剑法随即一变,只见剑锋振动,刹那之间,剑式已一连五变,直向时九公的腰上刺去。 在此同时,竹林左方突然杀声四起。 原来海魔教的武士,已开始与蝴蝶城及医谷的高手,展开了舍死忘生的决战! 方家集已变成了腥风血雨之地。 海魔船来到了百掌镖局的门外,并迅速地占霸了这一间镖局。 镖局中已空无一人。 贺誉冷冷一笑。 他逐步向医谷推进的计划,似乎已进行得相当顺利。 他要直捣医谷,把医谷里的每一个人,都杀个片甲不留? 悦宾楼外,满怖着蝴蝶城的武士。 除了蝴蝶城的武士之外,还有百掌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 百掌镖局也是蝴蝶城的一份子。 现在,在帐房之中,赵天爵正忙个不亦乐乎。 海魔教已展开了初步的攻击行动,在那个茂密的竹林之中,战斗进行得相当激烈。 那是一场很重要的决战,双方都希望能够一举击败对方。 赵天爵就像战场上的统帅。 虽然他目前为止还未正式参战,但却负起了调兵遣将,运筹帷幄的重要任务。 就在他正在苦思战略的时候,悦宾楼店堂之内,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赵天爵的脸色陡地一变。 难到海魔教的高手已掩杀到此地? 但当他从帐房内走出来之后,却发觉原来竟是窝里反。 百掌镖局的总镖头宰一刀,竟然率领着镖局里的高手,与蝴蝶城的剑士展开大混战。 赵天爵的脸色,登时变得极其难看。 他虽然千算万算,但却还是算漏了宰一刀。 他想不到这个紧张的关头上,宰一刀竟然会倒戈相向。 赵天爵一声断喝,回到帐房后的一座兵器架,随手抽起一杆钢枪。 这时候,宰一刀竟然已直杀到帐房,三个蝴蝶城的剑士拚死阻拦,结果都反而死在宰一刀的刀下! 钢枪早已被磨擦得又光又滑。 枪尖锐利如箭。 这一秆钢枪的份量,甚是沉重,它落在赵天爵的手中,当然极具威力。 但宰一刀却连想都没有想,立刻就像疯子般向赵天爵杀过去。 赵天爵大怒。”你竟敢出卖我,你好大的狗胆?” 宰一刀咬牙不语,依旧是向赵天爵袭击。 刀锋在呼啸。赵天爵在咆哮雷霆,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愤怒过。 宰一刀的刀法如何,他是知道的。 但他却不知道,宰一刀为甚么会突萌变志。 悦宾楼内,已因宰一刀的叛变已弄得一团糟。 竹林内战事方起,想不到这里却同时上演一出笼里鸡窝里反的好戏。 连赵天爵的亲信手下都将信将疑,这究竟是不是事实。 宰一刀竟然有这份胆量出卖赵城主? 然而,现在事实已摆在眼前。他们除了拚死一战之外,已绝无别的路可走。 乱七八糟的一战。 乱七八糟的场面。 就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时候,一个身穿白衣,头戴阔边笠帽的神秘人,施施然的来到了悦宾楼之中。 白衣人的手中有剑,剑已出鞘。 剑鞘是用豹皮精制的,现在正插在白衣人的靴筒上。 这一把剑只有一尺七寸,但谁都不敢漠视这一把剑的力量。 剑的本身,并无“力量”二字可言。 “力量”是出在握剑人的手中。 虽然蝴蝶城的武士和百掌镖局中的高手都不认识他,但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这个感觉就是:还是不碰此人为妙。 ?u送诵模耐死怼?br /> 这个白衣人居然就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施施然的来到了帐房的门外。 他当然就是一手造成悦宾楼大火并的神秘剑客白无浪! 江湖传言,宰一刀只懂得两招刀法。 第一招专攻敌人的脑袋。 还有第二招,就是专攻敌人的手腕的“砍手式”。 但事实是否真的如此? 你若有机会能亲眼看见他与赵天爵交手的情景,就会知道这一个传说是多么的荒谬! 虽然宰一刀与别人交手通常都在一刀之内便分出胜负,但并不是每一次的情况都绝对相同。 天下间能人异士多如恒河沙数,又有谁能真的在一招之内,就可以击败天下所有的高手。 没有人能。 宰一刀当然也不能。 但他的刀法,绝不如外间所传仅有两招。 如果他真的只懂得两招刀法的话,他早已变成了一个死人。 现在,他与赵天爵火并,一出手就已连发五刀。 若是换上别人,就算对方有五颗脑袋,恐怕都会被宰一刀,统统砍掉下来。 但赵天爵的脑袋仍然四平八稳的,连半点损伤都没有。 宰一刀五招落空,气势并没有减弱,刀势反而更凶猛,更泼辣。 赵天爵猛烈一声怒喝,手中钢枪突然枪势急如电闪,一连十五枪,尽向宰一刀的咽喉上刺去。 这十五枪的狠劲与速度,霎眼间就把宰一刀的刀势压了下去。 赵天爵果然是个高手。 宰一刀开始心寒了。六十招后,他的刀已无力进攻,只能勉强自守。 但七十招过后,赵天爵的枪势更是凌厉! —嗤—钢枪突然刺在宰一刀的左肩上。 一股血箭从宰一刀的肩上激射。 钢枪的枪锋,已被宰一刀的鲜血染成红色。 赵天爵把钢枪再收再放,又向宰一刀的小腹上刺去。 宰一刀惨笑。他已尽全力,但他的确不是赵天爵的对手。 笃!钢枪在赵天爵的怒吼声中刺出,深深的刺在宰一刀的小腹上。 这是贯腹的一枪!宰一刀终于战败。 他突然转过身子,把目光凝注在白无浪的脸上。 他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一定要遵守诺……言……释放……” 白无浪叹了口气:“在下从不食言,你既已遵照我的说话行事,就算今天在下死在此地,亦会有人负责把他释放的,你尽管安心罢。” 白无浪的意思,是叫宰一刀大可以安心的去地狱,不必再为宰维智的事而牵挂了。 宰一刀的脸色煞白,嘴角却沁出殷红的鲜血。 无论是谁都可以一眼看出,他是绝对无法再活下去的了。 终于,宰一刀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赵天爵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他突然又发出一声如雷般的巨喝。 “你是谁?” 白无浪的脸,仍然被那顶们边笠帽完全遮掩着。 赵天爵绰枪在手,又向前逼近了一大步。 他突然发现到,这个神秘的白衣人,颈上有一条疤痕。 赵天爵刚向前逼近的身子,立刻又倒退回去。 白无浪冷笑一声:“赵城主,难道你直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 赵天爵深深的吸了口气。 过了半晌,他才冷冷的说道:“白无浪?” 他的怒气似乎已平息,换上了一副冰冷、镇静无比的神态。 白无浪淡淡一笑。 蓦地,淡笑又变成大笑,一直遮掩着他脸庞的草笠帽亦同时掀开。 草笠帽下的,是一张充满仇恨火焰的脸! 白无浪! 赵天爵的手忽然觉得有点湿冷。 “想不到三年前的一场混战,你仍然没有死掉。” 白无浪冷冷一笑,道:“赵天爵,你好歹毒的手段,为了要得到八绝上人的秘笈,竟然不惜采取卑鄙的手段,向醉神君狄不平施以火攻、暗杀,还把白某的妻子杀死!” 赵天爵钢枪抖动,冷冷的道:“这只怪尊夫人不知好歹,竟然作出螳臂挡车之举。” 语音一顿,又叹口气道:“其实你们又何必替狄不平卖命呢?” “胡说!”白无浪怒叱道:“狄神君义气深重,曾三次把白某的性命,从天狼寨群魔的手下救出,此恩此德,白某夫妇早已立誓就算粉身碎骨,脑肝涂地亦要图报。” 赵天爵听得一凛。 但他随即大笑道:“好,说得好!” 第 七 章 白无浪冷冷道:“匹夫休再得意,白某会立誓要在四十个月之内,把昔日偷袭狄家的人杀个干干净净。” 赵天爵的笑声立止。 他的眼中陡地射出一股凌厉的光芒:“飞天狗、铁羊道长和黑芝麻三人,都是你杀的?” 白无浪嘿嘿一笑,道:“难道你还以为他们是谁杀的?” 赵天爵咬咬牙,突然疯狂地抖动钢枪,向白无浪的心窝上狠狠刺去。 枪如急雨,剑气如虹。 他们两人之间,已绝对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白无浪来得很合时。 此刻,正是赵天爵最头疼的时候。 与海魔教的一战,胜负尚是未知之数,忽然又从中杀出一个为报仇而来的白无浪。 白无浪的武功怎样,赵天爵早已见识过。 在三年多之前,赵天爵曾用一把刀,把白无浪的脸砍个正着。 白无浪中刀之后,血光暴射,人却踉跄倒退。 那时候,狄家之中杀得天昏地暗,赵天爵也没有确切地注意到白无浪是否已倒了下去。 当日的场面,比诸今天的悦宾楼还更混乱。 然而,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昔日武功平庸的白无浪,今天已成为了一个剑法极高的高手。 虽然赵天爵手中的钢枪比白无浪的剑长得多.但他想欺身进击,冲过白无浪的重重剑幕,竟也不太容易。 赵天爵屡次冒进。 然而,他每次的进袭都未能得手。 赵天爵越战越狠,目中杀机也越来越是浓厚。 突然间,他看见白无浪的剑法中,有一个微小的破绽。 这个破绽并不大,而且瞬即消失。 赵天爵是老江湖了,他当然知道应该怎样去利用这一个破绽。 他的枪法,原已攻得极凶极狠,但忽然间又好像缓慢下来。 他是个老江湖,也是条老狐狸。 他在等待白无浪剑法上的破绽再度出现,然后才发出致命的一枪! 赵天爵不但是个武林人,也是个生意人。 他的枪法和算盘,一向都很准。 算盘打不准生意就得赔本。 倘若枪法不准,就会连性命也丢掉。 他这一次的估计又如何? 白无浪的头发,散乱得就像是一堆枯草。 但他手中的剑,却一点也没有急乱。 一千个江湖人之中,也许只有两个人能看得出他的剑法上的确有个小破绽。 剑法上的破绽,若给敌人瞧了出来,那可是一件极危险的事。 当白无浪剑法上第二次露出破绽的时候,赵天爵仍然没有直接向对方的弱点攻击。 他要再看一次。 直到白无浪的剑法第三次露出了破绽,赵天爵不再犹疑了。 他已有足够的信心,可以一枪就把白无浪毙在枪下。 飕! 钢枪暴起,枪锋突然乘隙穿入 钢枪从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之下,斜斜的刺向白无浪的左胸。 这时候,白无浪的剑势已老,而且他站立着的方位也绝不可能卸身把这一枪闪过。 然而,绝不可能发生的事,竟然发生了。 当赵天爵的钢枪枪尖,几乎已触及到白无浪衣裳的时候,白无浪竟然像一只灵活的白鸟,从钢枪枪尖之下飞了出去。 飕! 形势就在这一刹那之间完全改变。 白无浪一声冷喝,反手一剑横砍在赵天爵的背上。 赵天爵急闪三步。 他闪得快,白无浪这一剑并未能把他砍个正着。 然而,赵天爵却立时处于被动地位。 白无浪剑势展开,不再容情,长剑再度出击,一出手就是三十二剑。 剑枪交击,溅出灿烂的火花。 白无浪每攻一剑,赵天爵的身形就猛然一震。 长枪本为兵器之霸,威力极大。 但白无浪的剑,却一点也不输亏,数番硬碰,占着上风的居然还是白无浪。 赵天爵不禁为之心寒。 三年多前,他也曾与白无浪交过手。 那时候,白无浪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敌手。 然而,事隔三年多之后,白无浪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而他使用的剑法,也是赵天爵以前从未见过的剑法。 赵天爵的枪法并不慢, 但白无浪的剑,却把他的枪势完全封死,而且,剑尖距离赵天爵的咽喉越来越近。 赵天爵唯一可以解除厄运的办法,就似乎只有使用暗器。 他的暗器不一定要用手来施放。 在他的一双靴子里,也暗藏着二十四枚足以令敌人在短时间内毙命的毒针。 他突然把钢枪脱手,击向白无浪的小腹。 这一枪绝对伤不了白无浪,但却可以把白无浪的剑势暂止。 果然,白无浪被这一枪阻止了前冲的去势。 赵天爵立刻像只豹子般跃起,然后左腿直蹬向白无浪的脸。 但真正要命的不是腿,而是从靴子里劲射出来的十二枚毒针! 赵天爵的武功门路很杂,这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事。 但绝少人知道他连蜀中唐门的暗器功夫也学上手。 他这一手靴里夺命针的功夫,本就是蜀中唐门十二小姐的拿手本领,赵天爵几乎敢用一切来打赌,白无浪一定会死在毒针之下。 但如果他真的在打赌的话,他应该是输了。 白无浪没有死在毒针之下。 死在毒针下的是赵天爵! 江湖中绝大多数的人,都在奉行着一种难以改变的原则。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血还血的! 这几句说话的意思相当贴切准确,而且还令人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这几句说话和“唾面自干”的意义是完全相反,绝对极端的。 毕竟世间上喜欢一报还一报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你怎样对付我,我也怎样对付你。 赵大爵用毒针对付白无浪,信心十足了。 但他怎样也料不到,对方竟然比他更早一步施放毒针,而且更在最紧急的一刹那,把赵天爵的毒针全部闪过。 赵天爵没有把白无浪杀死,反而额上中了三枚金光闪灿的毒针。 赵天爵神色惨然。 他紧握双拳,全身的肌肉已因痛苦而收缩。 他的冷汗已的透全身。 “你……你练的是甚么武功?用的是……甚么身法?” 白无浪没有说话。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奇特的表情。 他好像是在笑,但又好像是在哭! 哭笑难分的表情,令到他那张本来已令人感到害怕的睑,变得更加诡秘莫测。 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叠焦黄的纸。 这一叠纸,上面写上密麻麻如蚊蝇般的细小的字。 赵天爵茫然地看着那—叠纸,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吃惊到了极点的神色。 “八绝神……功秘笈?” 白无浪冷冷一笑:“你千方百计想得到的八绝神功密笈,已落在我的手上,这一点你大概意想不到罢?” 赵天爵觉得天旋地转,他已陷于完全崩溃的状态。 他的瞳孔睁得很大。 但他的视觉却越来越是模糊,终于甚么东西也看不见。 他极力想支持自己不倒下去。 但白无浪的剑突然狠狠的从他的胸膛上刺下。 血飞溅,沾湿了白无浪的衣服。 白无浪终于笑了! 那是一种令人听来毛骨悚然的狂笑。 他终于替自己的妻子报了仇,替醉神君狄不平雪了恨。 他又从怀中掏出那块一直收藏着的白绢。 白绢上又再染上另一行鲜血。 白绢已变成血绢。 血绢飞扬,剑在飞舞! 刹那之间,这一张“杀人名单”已被削开一片片,洒落在悦宾楼下。 正当方家集杀四起的时候,那一艘用数十匹健马拉动的海魔船,又再徐徐的向医谷进发。 竹林内,蝴蝶城的剑士虽然剑法不弱,但由于悦宾楼中突然传出百掌镖局总镖头宰一刀叛变的消息,部分剑士已无心恋战。 海魔教的高手越战越狠,气势远比蝴蝶城的剑士旺盛。 但医谷中的高手,也已纷纷开始参战,而且还有部份高手上前,准备阻拦海魔船驶向医谷。 当龙城璧接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心中更是疑云大起。 海魔教主贺誉何以不惜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要把这一艘船从海中弄到陆上? 这其中一定有某种秘密? 海魔船的体积如此庞大,在它的船舱中,可以容纳不少事物。 他的想法,正与司马血的想法不谋而合。 现在,海魔般继续向医谷驶去,一定会进行某种惊人活动。 他们想追上去,把海魔船截停。 但竹林内的形势,又是那么的紧凑,如果剩下了唐竹权、许窍之和时九公三人,恐怕实力上未必会是海魔教的对手。 因为海魔教除了毒秀才聂武夺之外,还有不少武功极厉害的角色在其中。 海魔教的刑堂堂主桑七星,更是令人感到头疼的一个。 这一来,龙城璧心里是阴影更大。 他决定要冒个险。 他要登上海魔船! 杀手之王司马血虽然想跟随龙城璧到海魔船,但无奈本身却被桑七星的七星指法缠得甚紧。 桑七星是海魔教的刑堂堂主,他的玉魔杖法.固然非同小可,就是他现在所使用的七星指法,亦是一种极具杀伤力的武功。 他突然一个箭步向司马血左方窜过去,然后反手一指戳向司马血的后颈。 桑七星这一着凶狠迅速,而且位置极准。 凭着他的七星指刀,就算司马血的头骨,件用钢铁铸成的,也势非给他戳断不可。 但司马血的身形闪动极快。他的腰向右一拧,身形闪退半尺,恰似就避过桑七星这要命的一指。 桑七星一声暴喝,又再连发十一指。 这十一指处处都不离司马血的死穴,任何一指击中,司马血都得立刻掉进地府里。 但桑七星的十一指又告全部落空。 司马血冷冷一笑,突然剑势变得紧密而辛辣。 杀手之王的碧血剑,绝不是用来唬吓敌人的。 剑风啖嗤作响,桑七星给司马血逼得连退六步。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另一杷剑加入了战圈。那是毒秀才聂武夺的剑! 聂武夺的剑,一向都喜欢静悄悄的出手。 往往他的敌人还未看见他的剑,就已死在他的剑锋之下。 毒秀才的剑法,当然是歹毒无比的。 然而,他这一次却碰上了—个大行家了。 杀手之王懂得的剑法绝不止一种,别忘记他留在剑状元那里,学过一套毒蛇剑法。 毒蛇剑法顾名思意,自然是阴险毒辣兼而有之。 聂武夺以毒辣的剑法偷袭司马血,司马血也用毒辣的剑法回敬他。 一剑还一剑,聂武夺的脸色变了。 他原本以为一剑就可以从司马血的背后把他解决,但一经接触,才发现司马血并不是个容易中伏的人。 瞬息之间,司马血的剑已名副其实的,像条毒蛇般向聂武夺的身上缠去。 桑七星见机不可失,立刻伸出右指,向司马血的“灵台穴”上戳去。 “灵台穴”乃人身极重要的穴道之一,一旦被点中,轻则登时动弹不得,重则可能一命呜呼,立刻了帐。 桑七星这一指,并非想令司马血不能动弹,而是想要了司马血的性命。 可是,他这一指刚出手,忽然横里又杀出另一根手指。 这一根手指,远比桑七星的手指粗胖得多。 那是唐竹权的手指! 桑七星的七星指法,早已名动江湖。 但若与杭州唐门的五绝指法相比,还是五绝指法在江湖中的名气响亮一点。 盛名之下无虚士。 武功往往也是一样。 五绝指法是唐竹权的看家本领。 这个唐家的大少爷不喜欢携带兵器,所以杭州唐门几种武功之中,他练得最好的就是五绝指法。 两指一碰之下,桑七星与唐竹权俱各后退三尺。 唐竹权瞧了瞧自己的手指。 他的脸色忽然变了。 他瞪着桑七星,气呼呼的道:“想不到你的指法这般厉害,早知如此,老子决不跟你交手。” 司马血仍然与聂武夺在激战,但唐竹权的说话,他亦听得很清楚。 他以为唐竹权的手指受了伤。 但他又随即听见唐竹权接道:“老子的手指甲给你的手指磨损了,看来七星指法真厉害。” 桑七星的脸阵阵发白。 唐竹权的手指甲的确被磨损,但桑七星的一只手指却已折断了。 海魔船渐渐推进,距离医谷,越来越近。 用数十匹健马来拉动一艘巨船,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贺誉办到了。 前后总共花了二十八天的工夫,海魔船终于由东海之滨,来到了名满天下的医谷。 海魔船里埋藏着些甚么秘密? 这一点,除了贺誉之外,恐怕天下间已绝对没有任何人能想像得到。 就在海魔船已快将驶进医谷的时候,船上突然响起一阵幽怨的笛声。 这笛声不但幽怨,而且还令人感到有一股透气不过的压力,彷佛整个天地,都随之而变得苍凉、寂寞。 这是意境凄迷的一阙曲调。 不是伤心人,奏不出这种悲哀的调子的。 海魔船上,谁是伤心人呢? 一曲复一曲。 一曲比一曲更苍凉、更寂寞。 笛声是从海魔船的船舱里传出来的。 船舱深处。 这里彷佛已和外界完全隔绝? 虽然外面阳光灿烂,但在这一个船舱里,却是一片漆黑。 只有一根小小的蜡烛在点燃着。它的生命,也快已到达尽头。 烛光昏黄。吹笛的人,赫然竟是海魔教的教主贺誉。 在此大战当前的时候,贺誉何以不在阵前督战,却在这里吹笛? 这是一件令人颇费思量的事。 笛声忽停。 贺誉的脸同时沉下。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龙城璧。 龙城璧好大的胆子,也好大的本领。他居然闯到这里来了。 在微弱的烛光下,贺誉的脸色绝不像个人,而是像一具僵尸。 如果世间上真的有僵尸的话,那么贺誉的脸现在就最像僵尸。 他突然重重一咳,好像有点晕眩的样子。 黑暗中,龙城璧发出了淡淡的一笑。 “贺教主,你不欢迎在下?” 贺誉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叹息一声,道:“天下间能够闯进这一个船舱的人绝不会多,而你却是其中之一。” 龙城璧悠然道:“贺教主言重了,在下的本事,绝不如别人想像中的大。” 贺誉看着他,脸上忽然变得全无表情了。 因为龙城璧的目光,已转移到船舱的另一角。 虽然烛光很微弱,但龙城璧还是可以看得见船舱之内,有几百个木桶子。 在那些木桶子的上面,还放着一具棺木。 这一具棺木,竟然是用玉石雕琢而成的。 玉棺! 贺誉仍然静静的坐在船舱里。 他忽然迸出了一句话:“你现在都看见了?” 龙城璧深深的吸了口气。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心在沁汗。 贺誉虽然是海魔教的教主,同时也是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强敌,但这绝不足以令到龙城璧感到紧张。 令到他手心冒汗的,是那一具玉棺,和那几百个木桶子。 贺誉冷冷一笑,忽然又说:“江湖传言,雪刀浪于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你此刻大概已该明白一切了罢?” 龙城璧缓缓的点头。 他沉默了许久,才间:“冷碧桥是在甚么时候逝世的?” 贺誉看了玉棺一眼,慢慢的道:“半年之前。” 龙城璧道:“她中了下崖蛇焰手的奇毒,但却无法得到下崖蛇尾草作为解药,的确是一件很不幸的事。” “不幸?”贺誉冷冷一笑:“你也认为她很不幸?” 龙城璧道:“在她来说,的确很不幸,但对天下苍生,武林同道而言,却是万幸。” 贺誉冷冷的道:“你的说话,倒很坦白。” 龙城璧说道:“我何必瞒你?这是事实。” 贺誉道:“你可知道本教主最憎恨的是谁?” 龙城璧道:“时九公?” 贺誉道:“还有呢?” 龙城壁道:“医谷里所有的人?” 贺誉不再说话了。 他的双日中,突然闪过一丝浓厚的杀机。 龙城璧的目光,又盯在船舱的另一角处。 那里有一扇木门。 木门之后的又是个甚么地方? 那当然是另一个船舱,但在那一个船舱里又有甚么秘密? 龙城璧根想看看。 但即使他没有看见木门后那个船舱里的景象,他也猜到了那里有甚么东西存放着。 那是一个一个的木桶子。 他终于忍不住问贺誉:“这条船里,总共有多少个这样的木桶子?” 贺誉嘿嘿一笑:“你猜猜看?” 龙城璧皱眉说:“一千?两千?” 贺誉摇摇头。”一两千个远远不足够使用。”他伸出了一根手指,缓缓道:“这些木桶子,不多不少,恰恰一个整数儿。” 龙城璧的心更加发冷。 一个整数儿的意思,是指一万! “这一条船上,有一万个这样子的木桶?” “不错,这个数目大概已差不多足够把医谷炸个天崩地裂了罢?”贺誉忽然大笑了起来。 龙城璧也想笑一笑。 但他笑不出。 就算有人去搔他的腋窝,他都绝不会笑得出。 这些木桶子,里面装的都是炸药。 现在,海魔船已驶到了医谷。 而这一艘海魔船,无疑就是一个庞大的炸药库! ?≌馑液do闳舴5ǎ蠊岜涑稍跹?br /> 龙城璧不敢想下去。 他绝不是个怕死的人。 他若怕死,就不敢闯到海魔船上,来到这一个船舱中。 海魔船的秘密终于被他发现了。 但他仍然有一个疑问:贺誉是否打算和医谷同归于尽。 他的心里想着的事,贺誉居然也看了出来。 “听说你是一个多情的人,”贺誉苍凉地一笑:“如果换上了你,而玉棺里死了的是唐竹君,你会不会为她报仇?” 龙城璧摊了摊手:“那根本不能混为一谈,唐竹君是个纯洁可爱的女孩子,但冷碧桥却是一个……” 贺誉怒道:“别说下去!” 龙城璧道:“冷碧桥是死在黄山五毒手下的,与医谷又有何关系?” “倘若医谷肯施以援救,她又怎么会死?” 龙城璧道:“那是报应!若要怪,就只好怪她以前太过残暴,滥杀不少无辜的人。” 贺誉怒喝一声,道:“你立刻给我滚出去!” 龙城璧冷冷道:“我绝不会离开这里了。” 贺誉道:“你活腻了?” “怡恰相反。”龙城璧振声道:“我若离开这一个船舱,才是自寻死路。” 贺誉这:“此话怎讲?” 龙城璧冷冷一笑:“你早有阴谋,打算把医谷炸为焦土,而且还有同归于尽的决心。” 贺誉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龙城璧又道:“你知道凭海魔教的力量,未必能与医谷及蝴蝶城的高手拚个玉石俱焚,于是索性来一个更澈底、更可怕的计划。” 贺誉冷冷道:“你再说下去。” 龙城璧道:“现在海魔船已在医谷之中,医谷与蝴蝶城的精英高手,都已包围着这一艘藏着万桶炸药的巨船。” 贺誉嘿嘿一笑。 “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一个秘密。” 龙城璧道:“你不但立志与所有的人同归于尽,同时更出卖了海魔教,把许多对你忠心的弟子一齐毁灭。” 贺誉又再大笑,疯狂的大笑。 “龙城璧,你不同意我的做法?” “你是个疯子,” “可惜现在已绝对没有任何人能改变我的计划,”贺誉的声音听来有如夜枭:“就连你也不能。”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向那根细小的蜡烛攫去。 他伸手的速度绝不慢,就像是一只疾驰中的豹子,一爪向前抓出一样。 但他竟然没有把那根小小的蜡烛抢到手中。因为在此同时,龙城璧腰间的风雪之刀也已出手! 贺誉的手伸得快,也退得快。 他的手若退慢半刻,就会被风雪之刀砍了下来。 龙城璧这一刀很重要。 倘若这根蜡烛落在贺誉的手上,情况就危险极了。 这里到处都是炸药,一旦发生爆炸,整个医谷里的人都立刻化为灰烬。 一万桶炸药,可以炸掉多少个人的脑袋? 龙城璧不敢想。他知道这个时候,海魔船已被医谷和蝴蝶城的高手重重包围。 两者之间的距离并不远,火药一经爆炸,谁都没有幸免的机会。 刀光如雪。 但,贺誉手中的一根笛子,却是绿色的。江湖上,有六根笛子,它们都很有名气。 “绿林第一笛”就是其中之一。 “绿林第一笛”是绿色的,长二尺八寸。但当笛中的剑锋弹出的时候上 尺八寸就会变成了三尺六寸。 嘶! 笛风嘶鸣,刹那间就已向龙城璧连攻十五招。 这十五笛的速度,真令人难以想像。 但龙城璧的动作,也快到了极点。 他尽量保持冷静,他绝不能有失。 这一战的成败,关系着医谷的安危,也关系着逾千人的性命。 贺誉一声冷喝,突然向后退。 原来贺誉企图杷一桶一桶的炸药,向那一枝蜡烛之上抛去。 龙城璧这一惊,宝在非同小可。 只要任何一桶炸药发生爆炸,后果都不堪设想。 但贺誉的计划,并没有成功。 甚至可以说,他弄巧反拙。 当第一个木桶向前抛出的时候,木桶便已命中目标。可是,木桶没有发生爆炸,反而把蜡烛的火光压熄下去。 舱内顿时黑漆如墨。 这里绝对没有任何光线,即使眼睛曾练过夜视的人,亦无法看见任何事物。 这一战,当然更加惊险。 双方都没有取胜的把握,但却非拚个死活不可。 人在江湖,身不由主。 这两句说话真的一点也不错。 黑暗中,突然晌起了一阵巨响。 火药爆炸了? 不。火药并没有爆炸,而是龙城璧的雪刀,和贺誉的绿林第一笛,都在拚斗的时候互相震飞。 黑暗中,谁也不知道雪刀和笛子丢在那里。 这一阵响声,是他们两人硬拚一掌的结果。 这一掌交碰之下,舱中就再也没有发出其他任何的音响。 舱中忽然变得一片沉寂。 也许唯一的声音,就是他们两人的呼吸声。 渐渐地,呼吸声开始变得紧促。 他们这一战的结果如何? 第 八 章 海魔船在黄昏的时候,驶进了医谷。 但方家集的一战,尚未结束。 竹林中,蝴蝶城与医谷的高手,联合抵抗海魔教的侵袭。 原本清幽雅丽的一座竹林,已被血腥所冲洗,变成恐怖的人间地狱。 死伤枕藉,伤亡累累的场面,真令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但能够站立着的人,仍然在互相拚搏,谁也不肯向敌人低头。 唐竹权虽然生平大小战阵经历无数,但如此惨烈的场面,还是第一次遇见。 桑七星与聂武夺的武功,虽然高强,但面对着司马血和唐竹权,他们却未能占到任何的便宜。 相反地,桑七星与唐竹权激战数十回合之后,首先中了一记五绝指法,登时倒毙。 这一指重重击中他的咽喉,桑七星总算败得心悦诚服。至于聂武夺与司马血的一战,更是凶险无比。 聂武夺的剑法诡异。 但司马血的剑法,更加离奇莫测。 他们的剑法,骤眼看来,有时简直是迹近乎儿戏,但只有真正的剑法大行家,才会看得出他们的比拚何等激烈、何等凶险。生死间不容发,决胜只在一刹那间。 聂武夺在未曾加盟海魔教之前,曾杀过十一个追杀他的职业杀手。 那些职业杀手,在江湖上的名气都很晌亮。 可是他们没有一个是聂武夺的敌手。 司马血虽然是杀手之王,但在这一战之前,聂武夺仍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但这一战,澈底地改变了他对天下间所有杀手的观感。 他以前一向都认为,杀手只擅于暗中出其不意的把对手刺杀,若论真正武功,并不足虑。 这一个观念,无疑大错特错。 但直到他发觉到这一个错误的时候,司马血手中的碧血剑已贯穿过他的心脏。 聂武夺陡地睁大了眼睛,整张脸型都为之扭曲。 血,从他的胸膛上慢慢的流出。 剑己回鞘,司马血的神态仍然是那么的冷酷。 海魔教的实力,相当强大。 然而,医谷与蝴蝶城两派高手联盟,再加上司马血、唐竹权、卫空空这些高手相助,却使到海魔教遭受到了极重大的挫折。 直到暮色将临的时候,海魔教的败局已逐渐显露出来。但海魔船上,仍然有大批海魔教的高手。 龙城璧冒险偷进海魔船,却如泥牛入海,不见了踪影。 唐竹权大为担心。 至于卫空空,他一直都在医谷之中,给予许窍之一个非常大的助力。 方家集竹林一役,双方都伤亡惨重。 时九公在混战之中受了伤,在胸上捱了一刀。 尚幸这一刀砍得并不太深,否则这个第一号神医就得立刻完蛋。 战争的范围逐渐缩小。 海魔教已成为了攻击的重要目标。 攻船的行动,终于全面性的展开。 负责指挥进攻的主帅,当然就是医谷谷主许窍之。 这一艘海魔船,立刻变成了战场。 这一战激烈之处,绝不在方家集竹林一战之下。 唐竹权虽然是个体重惊人的大胖子,但他冲上海魔船的速度,却是最快的一个人。他刚冲上船,立刻就有两个朱衣老人分从左右向他袭击。 这两个朱衣老人的掌力异常浑雄,掌未到,两股赤热的掌风已向唐竹权的脸上罩去。 唐竹权“哇”的一声,身形突然凌空冉跃丈二。 两个朱衣老人掌势亦急变。 但他们都忽略了另一个人! 原来在唐竹权之后,还有一个杀手之王司马血。 司马血的杀性已起,手中的碧血剑彷似惊虹骤现,直向左首的朱次老人刺去。 那朱衣老人只顾袭击唐竹权,冷不防还有另一把剑从横里杀出。 当他发现到碧血剑剑影的时候,他的心脏已被刺破。 另一个朱衣老人又惊又怒,再也顾不得袭击唐竹权,连忙左手一挥,十二枚飞镖成一行,品字型般向司马血的身上激射去。 司马血冷笑挥剑。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十二枚飞镖尽被击落。 朱衣老人突然一声怪叫。原来唐竹权的五绝指已插在他的背上了。 司马血毫不放松,向前补上一剑。两个朱衣老人于是双双了帐。 他们是谁?当时没有人知道。 直到这一战完全结束之后,才有人认出他们的身份。 原来他们就是海魔教潜鲸堂的两大长老。 潜鲸堂没有堂主,这两个朱衣老人,就是昔日潜鲸帮的左右魔使。 左右魔使的武功虽然不弱,但他们仍然无法抵御唐竹权和司马血的联手合击。 海魔船上的高手并不少。 海城堂、飞盗堂、水魔堂及三仙堂的堂主,都在这一艘巨船之上。 许窍之还未上船,就给水魔堂的堂主汤恕紧缠,两人立刻展开恶门。 至于卫空空,却与海城堂主卜世康杀得天昏地暗。又是一场激烈的大厮杀! 在那黑暗的船舱内,突然亮起了火光。火光虽不算明亮,但却令龙城璧为之一阵心跳。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一点火光若落在那些炸药之上,海魔船上及医谷内的人,将会在瞬息之间同归于尽。 他与贺誉在黑暗中硬拚内功,结果两败俱伤。 贺誉的内功,极为邪门,龙城璧虽然练就“龙心神诀”,但无法突然把对方克制,经过一段长时间比拚之后,两人都已力拙,终于在最后一刻间双双分手。 他们若还再斗下去,势必拚个同归于尽。但龙城璧宁愿就此气绝身亡,也不愿意放过贺誉。 贺誉已变成了一个疯子,他要医谷、蝴蝶城、海魔教三派的高手陪葬。 贺誉虽然身受重伤,但仍然勉强从怀中取出火折于生火。 他又把一支蜡烛燃亮。 烛光下,贺誉的脸并不是苍白色,而是灰黑色的。 龙城璧怒道:“你别胡来!” 贺誉桀桀一笑:“本教主决定了的……事,永……不更改。” 龙城璧突然看见了风雪之刀。 这一把刀,就在贺誉的左后方。 贺誉疯狂地大笑,但笑声却极度的虚弱。他突然巍巍巅巅地向那些炸药桶子走去。 蜡烛在他的手中,火光在燃点着。 只要这些火把任何一桶的炸药燃点着,一切都得立时完蛋。 贺誉还能动。 但他却算准龙城壁已不能动。 可惜他这一次算错了。 龙城璧确已受了重伤,当贺誉在燃点蜡烛的时候,他的每一根骨,都好像已经完全散裂。 但当他突然发现风雪之刀之后,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又从他的心底冒起。 这一股欲望,使龙城壁在不可能弹动的情况之下,突然完全复苏。 贺誉一步一步向前走。但龙城璧却像一头怒狮,向他的背后扑去。 贺誉毫不理会,烛光已与炸药桶子接触。只要火光再向前移近一寸,便…… 但就在这个时候,贺誉的身子突然剧烈地抽搐,手中的蜡烛竟然坠在地上。 烛光熄灭。 贺誉伸手向头上一摸。 黑暗中,他只觉得颈际一片湿冷。 他的心更冷。 他的计划,在最接近成功的时候失败,彻底的失败! 黑暗中,贺誉倒下。 龙城璧也倒下。 惨烈的战事终于结束。 这一次,伤势最严重的人,就是龙城璧。当他被司马血首先发现的时候,司马血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幸好这里是医谷,只要还未断气,医谷里的神医就有办法。 负责医治龙城璧的人,是时九公。 时九公也受伤不轻,他也在接受另一个神医的医治,但是他却又忙着医治龙城璧。 医人者,人亦医之。 唐竹权桀桀一笑,对卫空空道:“这个世界真的是公平极了。” 这一战,海魔教全军覆没。 但蝴蝶城绝大部份的高手,也在这一战之中惨烈牺牲。 赵天爵在悦宾楼中,不明不白地死在一个神秘白衣人的剑下。 所谓“不明不白”,是指局外人的看法。 白无浪大仇已报,从此归隐山林,不问江湖世事。 但龙城璧却恰恰相反。 他的伤势还未痊愈,便已悄悄的从医谷中溜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甚么地方。 他虽然又走了,但“雪刀浪子龙城璧”这七个字,却永远在医谷每个人的心内…… 腊月十一,子夜。马家大屋。大雪和杀气,笼罩着一切! 马家大屋位于飞貂镇之北,落冰河之南。 飞貂镇以出产貂裘驰名天下,镇上最少有二十个猎户,是猎貂能手。 在飞貂镇,马家大屋的主人,有绝对的权力,可以处理镇上的任何纠纷。马家大屋的主人,也就是整个飞貂镇的主宰。 这并非近年来的事,而是在百年之前,马家大屋就已一直控制着整个飞貂镇了。在飞貂镇方圆五百里之内,最少还有超过二十个像飞貂镇般大小的市镇。但飞貂镇的地位,一向都远比其他市镇崇高。 原因只有一个。 那是因为马家大屋不但保护飞貂镇,同时也保护其他二十多个小市镇的安全。这五百里地方,已太平了整整一百年了。 那完全是因为马家大屋的力量,使到江湖上的盗匪都不敢在这些地方上惹是生非。然而,天下间一切的事情都会改变。太平了一百年的五百里太平地,开始不太平了。暴风雪已降临到马家大屋的身上! 屋外大雪纷飞。 屋中却充满着一种足以扼杀任何生命的杀气。 马象行拥卧貂裘,半躺半坐的挨在一张熊皮交椅之上。 他的手很干燥,皮肤像蛇鳞似的片片脱落。 他的心境又如何?是否也和他的皮肤同样干燥? 没有人知道。 因为马家大屋满门老幼连同仆婢八十七人,都已搬迁到另一个地方去。 没有人愿意离开这里。但也没有人敢不离开这里。 因为这是马象行的命令。 二十六年来,自从马象行的父亲病逝之后,他就成为马家唯一的主宰。 在这二十六年中,只有一个人曾经违抗过他的命令。 那就是他的妻子花翠碧。 花翠碧是个典型的良妻贤母。 但在三年前,她却擅违丈夫的命令,深夜率领马家的十二名子弟,赶到六百里外的一间镖局,和那镖局的人展开一场激战。 那一战的结果,使马象行亲于调教出来的十二名子弟,只剩下四个,而花翠碧也受了伤。 马象行立刻亲率刑堂双使,把花翠碧在归途之中,就地处决。 那是神秘的一战。 没有人知道花翠碧为甚么要冒险带着十二个马象行的子弟,赶到六百里外的一间镖局去兴师问罪之。 同时,一般人也认为马象行的判决太过份。毕竟花翠碧是他的结发妻子。 然而,无论怎样,花翠碧死了。 马象行给人的印象,未免太残酷,太无情。 但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风越猛,雪越大。 屋中除了马象行之外,已再无一人。 他在屋中,显然是在等人。 他在等谁?是否等待他的仇人? 就在风雪最大的时候,马家大屋的木门突然发出“轰”的一响。 这一度坚固的木门,被撞破了一个大洞。 而且撞破这木门的,竟然还是一个女人。 寒风从远山吹到屋中。 风更冷。 但风中却带着一种清淡迷人的香气。 马象行直着眼睛,盯在这个女人的脸庞。 这是他六十年来所见过最美丽的一张脸。 她穿的是一袭淡红纱衣。这种衣服,简直就完全没有御寒的功效,但她却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冷。她不觉得冷,但身穿貂裘的马象行却反而觉得寒冷起来。 那是由心底冒出来的一股冷意。 干燥的手已在冒汗。 冷汗。 屋中灯火昏黄。 在灯光下,这个穿着淡红纱衣的女人,看来更是倍加神秘,倍加美丽。 她正在用一种很特别的眼光,打量看屋子的四周。 马象行瞪着她,突然一笑:“你就是地狱镖局的花老大?” 穿纱衣的女人点点头,说:“我就是花老大,也是花翠碧唯一的妹子。” 马象行的脸色变了变。 过了半晌,他才冷冷笑道:“花翠碧是你的姐姐,但你却自称老大!” 花老大叹了口气,道:“那只能怪她太大意,嫁错了人。” 马象行又瞪起眼睛,大声道:“老夫有甚么地方亏待她?” 花老大哂然一笑:“她死在谁的手上,江湖上的人都很清楚。” 马象行目中露出了痛苦之色。 “你好狠的手段,竟然对姐姐也动用到蚀骨腐尸针,昔日老夫若不下令刑堂双使把她杀死,恐怕她会死得更惨百倍。” 花老大笑了笑,淡淡道:“其实这件事,你是可以对江湖中人解释一二的,但你却没有这样做?” 马象行“霍”声站起,振声道:“老夫但求无愧于天下,又何必多费唇舌向别人解释?” 花老大柔声一笑,道:“只怕你向别人解释,也没有人会相信。” 马象行咬了咬牙,突然从熊皮大椅背后拿出一根钢杖。 花老大彷佛露出了一个吃惊的神色,但嘴角间却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微笑。 “好一根破冰神杖,”她的笑容有点像狐狸,“可惜除了用来破冰凿雪之外,恐怕就只能让你老人家掺扶躯体之用。” 马象行忽然不开口了。 他的脸上已没有愤怒的神色,反而变得极端的冷静。 花老大嫣然一笑道:“你虽然还沉得住气,但今夜还是无法逃得过这一场杀身之祸,除非……” 马象行沉声道:“别做梦,百马图绝不会落在你这种人的手上。” 花老大吃吃的笑道:“别紧张,反正我也没有着急,那份百马图此刻一定在你的女儿手上,只要把你杀死,你的女儿又还有甚么本领能把百马图保存下去呢?” 马象行掌心的冷汗更多,但脸上却更冷静。 他毕竟是威震一方的武林大豪,虽然强敌在前,也绝不自乱阵脚。 灯光下,花老大的眼睛看来是那么明亮,她的笑容是那么柔美。 但马象行绝对没有忘记,眼前这一个美丽动人的女人,就是地狱镖局里的花老大,而她的真实姓名,是花如珠。 地狱镖局虽然名为镖局,但却从不运货。 这里的镖师,只会杀人。 换而言之,这镖局根本就不是镖局,而是一个拥有大批职业杀手的组织。 地狱镖局的总镖头,并不是花老大。 花如珠不错是“老大”,但却并非总镖头。 总镖头是谁? 直到目前为止,江湖上还是没有人能知道。 有人怀疑是杀手之王司马血。 但没有任何证据足以证明这一点。 而司马血方面,却也已否认过不止一次。 有人相信他,也有人说他是在掩藏真相。 但司马血全不在乎,反正他自己本身的确是个杀手,而且更被公认为杀手之王,就算被人视为地狱镖局的总镖头,也并不是一件如何大不了的事。 然而,地狱镖局越弄越凶了。 不少江湖上成名多年的英雄豪杰,纷纷死在地狱镖局的镖师手下。 最令人为之心惊明颤的,就是地狱镖局每次接到生意,都一定能够在限定的日期之内,把目标对象杀死。 不管对手多硬,只要地狱镖局把交易接下,被指定要杀死的人变就死定了。 从来没有人能例外。 地狱镖局在杀人之前,例必在镖局门前,悬出一张血红大字的白纸,上面写着被杀者的名字,和被杀的最后期限。 近数年来,只要是在地狱镖局门前张贴过的名字的人,此刻都已进了地狱。 有人曾在名字被贴上之后,连夜奔逃,但结果却死得更快,死得更惨。 在地狱镖局里,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当然就是总镖头。 但这个总总镖头,简直比鬼还神秘,从来都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除了总镖头之外,就得数到花老大。 自从地狱镖局成立以来,已有不少武功极高的好手,死在花如珠的手下。 湘南剑圣沈季清、太湖双绝上官兄弟、峨媚山静玄大师、洛阳神拳宋立芳,还有常家堡主阴阳扇常二先生,这些人都已分别死在她的手下。 对于上述这些人,马象行并不陌生。 他们的武功如何,他也知道得很清楚的。 他们都是当世武林上的一流高手,武功并不会比马象行差得了多少。 但他们竟无一人能敌得过花如珠。 尤其是洛阳神拳宋立芳,和阴阳扇常二先生,他们并非单身应战,而是集合十数位武林好手的力量,与花如珠展开生死决战。 但结果更惨。 参与战事的人,全都死在花如珠的手下。 所以,尽管花如珠美艳绝伦,但在江湖上的人看来,她比许多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还可怕。 地狱镖局的杀手,通常都是受雇才杀人。 但这一次花如珠出动对付马象行,却并非受雇。 她的目的,是一幅百马图。 百马图是马家大屋的家传宝物,但江湖上知道马家大屋有这幅百马图的人并不多。 花如珠与马象行的距离渐渐接近。 花如珠沉默了很久,忽然又道:“凭你的力量,绝不足以抵御地狱镖局,与其弄得珠沉玉碎,何不干干脆脆把百马图交出?” 马象方须眉皆竖,冷然笑道:“哼!休想!” 花如珠的脸刹那间变得比冰雪还冷。 “敬酒不吃吃罚酒,想不到你活了这把年纪还是糊涂得愚不可及。” 既“糊涂”。 又复“愚不可及”。 马象行脸上的肌肉一阵跳跃,突然挥舞破?裾龋毕蚧ㄈ缰榈纳砩匣魅ァ?br /> 马家大屋之中,激战已开始。 大屋之外的情况又如何? 在马家大屋左边不远处,有一间小酒家。 这是飞貂镇上,唯一可以买到酒的地方。 现在,已是子夜时分,而且风雪又这样大,这间小酒家早就已关上大门。 但小酒家里的灯光还亮着。 已经关上大门的酒家,居然有人在里面喝酒。 不是一个,而是五个。 那是五个黑衣人。 这间小酒家的老板,是一个姓陆的老苍头。 他今年六十八岁。同时,也是他寿命的极限。 本来,他最少边可以活上好几年的,他的身体还很健壮。 可惜就在这一个风雪之夜,他遇上了五个瘟神。 这五个黑衣人,就像地狱里钻出来的幽魂,忽然间就出现在这间已经关了门的酒家之内。 那时候,姓陆的老头儿刚刚从床上爬起,想到茅厕里解决内急。 但他的内急还没有解决,就已给这五个黑衣人解决掉。 一刀穿心,另加一拳,狠狠的打在他的嘴巴上。 可怜这个半生劳碌的老头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别人的毒手之下。 他并没有开罪这五个黑衣人,也和他们无仇无怨,何以竟会遭此横祸? 答案只有一个。这五个黑衣人的身上,连一枚铜钱也没有,但却想喝酒。 他们不想赊欠,于是索性把这个姓陆的老板一刀干掉,然后就在酒家里喝个痛快。世间上真有这种凶狠残酷的人,为了这种小事就大开杀戒? 不错,一点也不错。黑心五毒就是这种人。 黑心五毒这五个人,是六十年前黑心帮主黑心老祖的徒孙! 江湖上,人人都听过风雪老祖这个名号。 风雪老祖是北极第一高手,一身武功出神入化,昔年凭着一柄风雪之刀,走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罕逢敌手。 虽然现在他已因年老而逝世,而风雪之刀也已转赠给雪刀浪子?但江湖上的人还是没有忘记他。 至于黑心老祖,他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黑心老祖原名蓝善祥,乃江南仙草乡人氏。 他虽名为善祥,但绝不是个和善慈祥的人。 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来历,但人人都认为他的刀法并不比风雪老祖差到甚么地方去。 他在四十岁的时候,创立黑心帮,并正式宣布自已的外号,就叫黑心老祖。 那时候他并不老。 但他既然自称黑心老祖,于是江湖上的人也就这样称呼他。 黑心帮成立之后,辽宁一带的商民可就叫苦连天了。 黑心老祖把黑心帮的总坛设在如鞅,并从西藏招揽了十几个喇嘛,冀图成为辽宁的武林盟主。 他的野心不算小。 他的手段更是毒辣。 黑心帮成立只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就已把当地的武林人物打得抬不起头。 到最后,黑心帮越弄越凶,风雪老祖看不过眼,终于亲自跑到如鞅,劝告黑心老祖收敛一点。 黑心老祖会听他的劝告吗? 当然不! 他不但不接受风雪老祖的劝告,反而和风雪老祖展开一场激战。 那一战,江湖上的人至今仍然津津乐道。 黑心老祖的刀法诡变百出,最少有十几次的机会,可以把风雪老祖砍开两截。 但每一个机会,他都无法把握。 不是不想把握机会,而是无法把握机会。 因为风雪老祖的刀太快,而且内力深厚,就算刀法上出现破绽,黑心老祖亦无法把他澈底击倒。 黑心老祖把心一横,喝令十几个西藏喇嘛一并上前,围攻风雪老祖。 这一来.风雪老祖可光火了。 他丝毫不惧,手中一柄风雪之刀发挥更强大的威力,那十几个西藏喇嘛虽然武功极是了得,而且人数众多,可是竟然在不足五十个回合之内,便已纷纷或死或伤,败在风雪老祖的刀下。 黑心老祖大骇。 他一向都以为自己的刀法绝不会差得过风雪老祖,但这一次相比之下,显然是略有逊色。 风雪老祖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把众喇嘛解决,然后又再与黑心老祖展开激战。 最后,黑心老祖还是败了。 他的右胸捱了一刀,荒落而逃。 总算他的轻功造诣不弱,而风雪老祖亦无存心赶尽杀绝之意,终于给他逃过大难。 自此之后,黑心帮崩溃,完全瓦解。 而那黑心老祖也没有再在江湖上出现了。 黑心老祖虽然被风雪老祖击败,但他仍然有一个弟于,不断地在江湖上为非作歹。 他就是近二十年来,江湖上最蛮不讲理的恶君子向绝。 向绝是黑心老祖唯一的弟子,黑心老祖的武功,他已尽得真传。 当黑心老祖不再在江湖上露脸的时候,向绝差不多就完全代替了师父昔日的地位。 黑心老祖固然是个穷凶恶极的老魔头,但与向绝相比下来,倒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叹。 向绝绝不是个君子。 君子又怎会“恶”? 直到近三几年,向绝的年纪也有一大把,似乎比较少一点在江湖上惹事生非。 然而,一代传一代,向绝又调教出了五个比他自己更凶残暴戾的弟子! 那就是黑心五毒。 第 九 章 黑心五毒的老大,是个身如竹竿,又高又瘦的中年汉子。 他姓贾,名道。这人在五毒之中,是个性格比较孤僻的一个。 他平时很少说话,也很少动手。但他若出手,就例必有人或死或伤,而且出手极重。 他不喜欢携带武器。他最厉害的武器,就是他那双鸟爪般的手。 黑心五毒的老二,是申天屠。 申天屠的年纪,比贾道只差半岁,但看来却比贾道更年轻得多。 他长得并不矮,也不瘦,一双拳头仿佛婴孩的脑袋般大小,很少人能捱得起他一拳。 他的拳头厉害,刀法更是一绝。 昔年黑心老祖的刀法,他最少已练到六成的火候。 江湖上,已有不少武林好汉的脑袋,被他的五环大刀砍个稀烂。 老三的年纪并不老,但却是名副其实的“鹤发童颜”。 他今年只有三十五岁,但早在十多年前便已满头白发。 他姓薛名银宇。 薛银宇本是七层云雾峰珠玑山庄的剑手,但在十五年前,却在庄中盗走了一把宝剑,并拜在恶君子向绝的门下。 向绝的刀法固是江湖一绝,但对于剑法亦绝非门外汉。 薛银宇拜在向绝门下之后,剑法有飞跃的进展,近年以来.他已凭着那一把从珠玑山庄盗走的宝剑,杀败过无数英雄豪杰。 黑心五毒中的老四,个子最是矮小,但却偏偏姓高,名巨人。 任何人听到高巨人这三个字,都会有一种下意识,以为这个人必然长得又高又大。 但实际上绝不是这回事。 高巨人只有五尺三寸的身材,既不“高”,更不“巨”,几乎任何人和他相比,都会把他比了下去。 但高巨人却是黑心五毒之中,刀法最快的一个。 老五姚斌,是黑心五毒中,有“悄郎君”之称的美男子。 他今年只有二十八岁,对付女人确有独到的功夫,据说连花如珠这个女煞星也和他有过一手,但到底是花如珠迷住姚斌,还是姚斌迷住花如珠,却是各有各的说法。 姚斌对付女人有办法,对付口硬的人更有辨法。 无论是谁,若想在这个小魔头面前保住某种秘密,除非他能吃几十种不同滋味的苦头。 他喜欢用私刑,无论是谁,落在姚斌的手里,倒不如干干脆脆早点死掉。 但他的心肠极狠毒,往往连死人也不肯放过。 古人鞭尸三百,他却曾把一个敌人的尸首,用乱刀再剁成肉酱,然后再拿去喂狗。 在那间小酒家里,姚斌最少喝了十五斤酒。 他的酒量相当好,虽然十五斤酒灌进他肚子里,但他的脑子仍然非常清醒、明亮。 高巨人喝得最少,但脸上反而红得像个柿子。 他喝得少,而贾道却连一滴酒都没有喝过。 贾道是黑心五毒的老大,他平时说话最少,吃喝的份量比其他四人少得多。 当姚斌又再拍开一缸烈酒泥封的时候,贾道忽然冷冷的道:“老五。” 姚斌一楞,随即笑道:“大帅兄,你怕我喝太多,会耽误了正事?” 贾道板起脸孔,道:“咱们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喝酒。” 姚斌终于把酒缸放下。 突听得小酒家门下,传来一阵马蹄声呐。 蹄声越来越近,一匹马停在酒家门外了。 然后,有人轻轻的敲门。 这人敲门的声音并不晌亮,但居然只敲了三下,就把大门敲穿了一个大洞。 黑心五毒的脸上一齐露出杀机。 那个大洞外出现了一个人的脸。 这个洞虽大,但这人的脸却把洞口完全堵塞住。 因为这人的脸实在太胖大了。 高巨人一声冷笑,忽然左手一扬,十二颗钢弹子同时向那个洞口急射而去。 那张胖脸忽然不见了,却露出一只胖大的手。 十二颗钢弹子,立刻就平平稳稳地落在这一只胖手之上。 小酒家里的灯光,仿佛在刹那间变得很黯淡。 高巨人疾声喝道:“甚么人,在门外鬼鬼祟祟?” 门外那人淡淡一笑,道:“这里的酒很香,能否让老子尝一尝?” 高巨人脸色一变。 门外那人道:“外面的风雪冻得连鼻子都快甩掉,快点开门让老子进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薛银宇,突然大步上前,一手就把大门的栓塞松开。 大门“曳”声开启,黑心五毒的瞳孔同时收缩成一线。 难怪那人频频呼冻,原来他竟然只穿一袭单薄的短衣。 但他真的感到很冷吗? 若是普通人,相信早已被外面的风雪冻僵。 当然,眼前这一个人绝非寻常之辈,因为他的怀中,有一个大得吓人的酒缸。 这一个酒缸,差不多已成为了一个人的标记。 这人就是杭州唐门的大少爷,也就是凭着一套五绝指法名震中原的唐竹权! 黑心五毒虽然以前没有见过唐竹权,但现在却已把他认出。 “唐竹权?”薛银宇首先脱口道。 那人吃吃一笑,揉着胖肚皮,道:“你看老子像不像天下第一号大酒鬼?” 薛银宇看看他,皱眉道:“你的酒缸好像已经空空如也。” 那人笑道:“由杭州巴巴的赶到这里,再多一百斤酒也该喝掉啦。” 薛银宇悚然动容。 “你果然就是唐竹权?” 那人道:“老于本来就是唐竹权,倒想请问一句,这间小酒家的老板现在是否已睡了觉?” 高巨人冷冷一笑:“他的确已陲了觉,而且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 唐竹权的眉头紧紧一皱,但似乎并未感到多大的意外。 过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缓缓的道:“黑心五毒果然心黑手辣,所到之处,难有活人存在。” 高巨人道:“你说的丝毫不错,可惜连你在内,也快要变成一个死人。” 唐竹权忽然盯着薛银宇的剑:“这位兄弟,你这把剑的来历好像有点问题。” 薛银宇摇头,“有问题的并不是这把剑。” “哦?”唐竹权脸上的肥肉颤抖了一下,道:“这把剑没有问题,那甚么才有问题?” “你的脖子,你的肚子,还有你的眼珠子。” 唐竹权立刻摸了摸脖子,又揉了揉肚子,再把眼睛眨动几下,然后才微笑道:“不错,老子的脖子太硬,肚子太胖,但眼睛却太明亮,这种毛病很难改得掉。” 薛银宇道:“如果你的脖子被人一剑砍下,肚子被人一刀刺了进去,那种滋味你可曾想像得到?” 唐竹权仿佛吃了一惊,道:“谁有这么大的本领能把刀剑砍在老子的脖子和肚子上?” 薛银宇冷冷一笑,长剑向前一送,然后慢慢的说出五个字:“是咱们五人!” 他这句说话,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 当他说完这五个字之后,长剑忽然就像暴风雨般向唐竹权的脖子和肚子上刺了过去! 薛银宇的剑法,绝不是天下间最快的剑法。 一山还有一山高,又有谁的剑法能够真正称得上“天下最快”这四个字? 就连杀手之王司马血的剑法,也不能被称为“天下最快”。 然而,薛银宇的剑法,却已足以用快如闪电这四个字来形容。 真正快如闪电的剑法,江湖上并不很多。 毫无疑问,薛银字已是剑法上的一流高手。 他的剑是如此之快,而唐竹权的身材又是如此胖大,无论是谁,都会认为唐竹权无法闪避得过。 可是,唐竹权双腿纹风不动,但身躯左闪右缩。 薛银宇一连刺出了多剑,居然完全落空。 他的剑固然快,想不到唐竹权身体移动的速度更快,无论对方的剑法如何快速,如何诡变百出,偏偏就是无法伤他肌肤分毫。 黑心五毒的脸色一齐变了。 唐门五绝指法还未出动,薛银宇就已经相形见拙。 但薛银宇毕竟还是个剑法高手,虽然一时间无法得逞,但在一连多次剑锋刺空之后,他的剑法又再一变再变,变得极其缓慢,但却把唐竹权的退路完全封死。 这是一件极奇妙的事。 快剑不能产生作用,慢剑反而另具一种特别的威力。 薛银宇是个天资极其聪颖的练武之材,尤其是拜在恶君子向绝门下之后,剑法更是大有飞跃的进展。 唐竹权已无闪避的余地。 既不能闪,更不能退,薛银宇的剑就像一幅巨网,把他整个人完全笼罩着。 黑心五毒其余四人脸上紧张的神色略为弛缓。 这个唐家的人少爷,好像已没有甚么花样可出。 薛银宇的剑,突然又由慢转快,“嗤”的一声,剑尖直指向唐竹权的咽候。 庚竹权居然远是双腿不动。 他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连脖子都不动一下,好像已经活腻了似的。 这一着,连薛银宇也是大感意外。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且就算可以让他再考虑,他也必然毫不犹豫会刺出这一剑。 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把这位唐家的大少爷毙在剑下。 剑出如电,剑尖几乎已刺在唐竹权脖于的皮肤上。 但就在这一刹那间,薛银宇的剑尖突然被一股大力震激,登时向横斜出三尺。 把薛银宇剑尖震开的,也是一把剑。 那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剑。 以剑而论,薛银宇手中的剑比那把剑好不知多少倍。 但薛银宇的剑却被击开,几乎脱手飞出。 黑心五毒的脸色一齐发白。 他们看见唐竹权的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个人。 这人的年纪并不大。 他穿着一袭清淡的长袍,脸色冰冷如雪,杀气之大,连黑心五毒看见都为之一阵心寒。 薛银宇认识他。 他就是七层云雾峰珠玑山庄三小姐薛惜瑶的未婚夫,也就是江湖上三人奇侠之一的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偷脑袋大侠! 这五个字本来就已具备了震慑江湖匪类的杀气。 “卫空空!”薛银宇不禁脱口惊呼,身形暴退七尺。 这三个字一出口,其他四人的脸色更是一变再变。 卫空空冷冷一笑,目光迅速地向五人身上掠过。 “枉杀无辜的本事,恐怕五位已可在武林之中名列前茅。” 唐竹权笑了笑,道:“老子若给他一剑在脖子上刺穿一个大洞,那才是无辜之至。” 卫空空手持长剑,一步一步的向薛银宇走过去。 薛银宇冷冷一笑:“姓卫的,别以为我怕了你。” 卫空空道:“你何必怕我,反正你手里的剑远比我的剑好得多,只可惜这把剑的来历,却不光釆得很。” 薛银宇冷哼一声,正待出剑向卫空空进攻,忽听得老二申天屠轻轻一咳,道:“三师弟暂且退下,且让我来领教领教卫大侠的砍脑袋剑法。” 申天屠的身材,比薛银宇粗壮得多。 他腰间的一柄五环大刀,也像他的人一样,令人有一种霸气的感觉。 但申天屠的说话,往往都比他的师兄弟斯文得多。 卫空空冷冷一笑,道:“你就是申天屠?” 申天屠拔出五环大刀,皮笑肉不笑地:“卫大侠见识过人,倒有一事欲向阁下请教。” 卫空空道:“请说。” 申天屠道:“听说卫大侠的剑法,专砍别人的脑袋?” 卫空空道:“这是事实。” 申天屠道:“卫大侠的剑,乃是凡品,何以竟能连砍多人的脑袋而不崩损?” 卫空空道:“你要问的,就是这件事么?” 申天屠道:“不错” 卫空空道:“你可听过‘邪不能胜正’这句说话?” 申天屠一呆。 “邪不能胜正”这五个字,他在穿开裆裤的时候便已听过。 又有谁没有听过这句说话呢? 卫空空冰冷的脸上,第一次绽出了笑容:“卫某砍的,都是邪恶之徒的脑袋,而我的剑,却代表了正义。坏人的脑袋,当然无法敌得过这把正义之剑,所以他们丢了脑袋,但我的剑仍然完好无恙,道理就是这般简单。” 申天屠的一张脸,刹那间涨成了紫红之色。 这也算是答覆吗? 这是卫空空以凡剑砍人脑袋,而剑锋不会崩卷的理由吗? 但申天屠却不能反驳。 那是一种极巧妙的答覆。 你不能说卫空空的说话,完全没有道理的。 但这种道理偏偏又无法真正的成立。 申天屠杀机已动,忽然“呼”的一刀!向卫空空的脑袋上砍去! 卫空空名震天下的偷脑袋大侠。 而申天屠的刀法,也喜欢砍在别人的脑袋上。 每一个人都有两条腿,两条臂膀。 但谁都不可能有两颗脑袋。 一刀砍在敌人的脑袋上,远比砍在敌人的手脚上干脆爽快得多。 一刀就已致命,绝不拖泥带水。 申天屠一向都认为,捏蛇要找七寸,杀人最好就从对方的脑袋上着手。 无论是谁的脑袋,都绝对捱不起申天屠的五环大刀。 曾经有个苦练了三十年铁头功的大和尚,与申天屠动手,结果他的脑袋被砍开两半。 那一刀,申天屠并没有用尽全力,他想试一试对方的铁头功是否那么厉害。 结果,他根失望。 他的刀一砍下,大和尚的脑袋便像个摔烂了的大西瓜。 申天屠喜欢砍别人的脑袋,这一次总算碰上了一个大行家。 卫空空生平有两件最大的本事,那是喝酒和砍掉别人的脑袋。偷脑袋剑法,是天下间最具杀气,也最霸道的一种剑法。 申天屠正想试一试,究竟是他的刀狠,还是卫空空的剑更厉害。 申天屠双手握刀。他的手,粗壮而有力,步履也相当稳定。只有稳定的手,才能砍出准而狠的刀法。 而对着卫空空,他不敢轻敌。他常砍别人的脑袋,他知道脑袋不见了的滋味,绝不好受。 卫空空仍然是那般冷漠。 他像一块冰。冰虽然也有溶化的时候,可惜今夜的天气太冷,冰绝不会溶,只会越来越加冰冷坚硬。 申天屠双手握刀,站在卫空空的面前,神情比吃饭的时候还更严肃。 申天屠平时根少与人说笑。 尤其是吃饭的时候,他老不会跟任何人说半句说话。 他每次吃饭,表情都严肃得像包大人审犯。这是他的特性。 他吃饭时永远都坐直身子,饭碗里的饭绝不会跌出一粒在桌上。 他的父亲是个农夫。他的父亲甚么都不会,只会种禾稻。 所以,申天屠知道每一粒米都来得不易,那是血汗种出来的。 申天屠并不是个忘本的人。 然而,不忘本是一回事,但他却是个杀人绝不眨眼的大魔头。 每年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在他的五环大刀之下? 卫空空的眼力,相当厉害。 他一眼便已看出,五环大刀血光隐现,显然曾经饮过不少人的鲜血。 刀是好刀。只可惜它砍的也是好人。 想到这里时,卫空空这块冰有点光火了。 但他只是心里光火,在外表上完全没有半点异样。 他在等待申天屠的刀。 但申天屠居然很沉得住气,迟迟都没有发动攻势。 但他究竟是真的沉得住气?还是开始有点害怕呢? 江湖三大奇侠之中,雪刀浪子龙城璧是个最奇特的人。 他的耐性有时候很差。 但有时候,他耐性之强,却会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如果此刻换上了龙城璧的话,他可能会静静的等待,一直等到申天屠首先动刀为止。 但也有另一个可能,就是早已向申天屠先发制人,展开猛烈的攻势。 而卫空空的耐性,却是介乎于两者之间。 他的耐性既不太好,也不太差。 申天屠不动,他也不动。 但申天屠久久不动,他却不愿意再等下去。 申天屠还在苦苦思量怎样进攻卫空空,但卫空空已展开砍脑袋剑法,以雷霆万钧的姿态发出了第一剑。 这一剑是砍脑袋剑法中威力极强大的“怒碎天门”,一剑砍下,连站在一旁的唐竹权都有点惊心动魄的感觉。 连唐竹权都觉得“有点惊心动魄”,那么申天屠的感觉又如何? 可以说,那是极其惊心动魄,简直令他立时汗流浃背。 他从未见过任何人的剑法,是如此霸道的。 然而,申天屠的刀法,亦绝非弱者。 卫空空的剑虽然厉害,但仍然给五环大刀震开。 卫空空大笑:“来得好!” 他的笑声呐彻云霄,手中长剑却悄悄由上转向下,再由左下方反手抽劈一剑。 这是砍脑袋剑法中的“缠颈式”。 这一招的威势,看来远远不及刚才那一招“怒碎天门”,但却胜在巧而准。 只见卫空空的剑像是蟒蛇般,“刷”的一声向申天屠的颈项之上缠去。 申天屠急闪。 但卫空空的剑却乘势而入,剑法忽然又由轻巧转为刚猛无俦。 申天屠骤见剑光急变,已知不妙,手中一柄五环大刀舞得密不透风,尽量掩护着自己的脑袋。 但卫空空的剑,却比狂风更急猛。 申天屠一向都喜欢用大力砍碎别人的脑袋,但这一次遇上了卫空空这个砍脑袋专家,他一直就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只见剑气森森,两人衣袂飘荡飞舞。 这一场激战,把黑心五毒其余四人看得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砍脑袋剑法。 这是天下间剑势最狠,最霸王的一种剑法。 这虽然并非天下间最快的剑法,但却有天下间最不容易避得开的一击。 这一击就是“法场斩首”! 一剑斩出,绝不改变主意。 这就是“法场斩首”最绝的地方。 不斩申天屠首级,誓不回剑。 申天屠的脸立刻变得比纸还白。 ?3?br /> 剑已击下。 黑心五毒其余四人的脸色,也同时一变。 只见剑锋挥处,血如泉涌,申天屠手中的五环大刀“铿”声跌落地上。 刀跌在地上,人头也滚落在地上。 血腥气味开始弥漫、扩散。 但唐竹权却一点也不觉得刺鼻,因为他正喝了太多的烈酒。他只嗅到酒味。 在他来说,酒味远比血腥气味浓郁得多。 申天屠被砍掉脑袋,对于黑心五毒来说,这是一个极沉重的打击。 高巨人首先冲出来,戳指怒骂道:“卫空空,你好大的胆子!” 卫空空冷冷一笑,“卫某的胆子,本来就比你的脑袋还大得多。” 高巨人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就把他吞进肚子里。 气氛更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唐竹权却慢条斯理地,走到酒家存放竹叶青酒的地方,把一才一才的酒倒进自己的大酒缸里。 其实这间小酒家的酒缸也不算小,一缸竹叶青最少都有八九斤。 但唐竹权一连倒了八九缸酒,仍然未曾把他的大酒缸装满。 他的酒缸大得吓死人。 他的酒量,也更是令人有不可思议之感。 现在大战当前,他还是先顾着自己的大酒缸,酒缸空了,对他来说是—件最无趣的事。 就在他把第十才竹叶青倒进大酒才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一只鸟爪般的手,向他的背上悄悄的插去! 唐竹权的酒缸固然大,但他的身躯更大。 这一爪不偏不倚,向唐竹权的背心插去,而且距离极近,眼看他已绝对无法逃得开去。 但忽然间,这一只鸟爪般的手上然凌空飞起。 手也会飞? 难道这一只鸟爪般的手,真的变成了一只飞鸟? 那当然是绝不可能的。 但事实上,这一只手飞了。 它飞到半空之中,而且还带着一篷鲜红的血雨。 唐竹权直到这个时候,才笑咪咪的转过身子,把目光盯在一个人的脸上。 这人就是黑心五毒的老大贾道。 贾道一向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一双手。 他从来都不携带任何兵器。 他的一双手就已足够把绝大多数的人活活捏死,活活插死。 可惜唐竹权今天的运气似乎太好。薛银宇的剑几乎刺在他脖子上的时候,偷脑袋大侠卫空空的剑,及时救了他的性命。 事实上,就算没有卫空空这一剑,薛银宇想把唐竹权杀死,也绝不是那般容易的。 现在,贾道趁机偷袭,眼看得手的时候,他的手忽然“飞”了。 “飞”了的意思,其实就是断了。贾道最引以为傲的一双手,在偷袭唐竹权的时候,忽然就断了一只。 他的手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断掉。同时,这亦非唐竹权的杰作,他彷佛完全不知道贾道的手已静悄悄的从他背后偷袭。 把贾道的手弄断的,是一把剑。这一把剑,并非卫空空的剑。 卫空空的剑,是凡品。 他这一把剑,却是稀世难求,堪称人间至宝的碧血剑! 碧血剑!它薄而锋利,色泽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环境下看来,都是一片暗红的。 贾道的右手,就是给这把碧血剑所砍断。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灰衣人。 灰衣人的年纪,和卫空空不相伯仲,但脸上的杀气上似比卫空空犹更凌厉几分。 贾道的手在发抖,身子在发抖。 他的双腿也开始发抖。 他全身都是发抖。 那是一个人在痛楚、惊悸、愤怒时所产生的最正常现象。 灰衣人的剑,仍然停在贾道和唐竹权的中间,滴滴鲜血,由剑锋流在地上。 贾道踉跄后退五尺。 “杀手司马?”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唐竹权立刻摇头,大声道:“你说得不对,他不是杀手司马。” 贾道楞住。 唐竹权喝了一大口竹叶青,然后才淡淡说道:“他叫杀手之王司马血!” 贾这的脸,阵青阵黄阵白。 “杀手司马”,是黑道上对司马血的称呼。 但唐竹权立刻提出更正。 然而,无论怎样也好,眼前这一个灰衣人,正是名震天下的杀手之王司马血。 司马血冷笑,突然身形鹤起,一剑再向贾道的左手砍去。 贾道的右手已被砍断,左手万万不能有失。 司马血的剑很快,贾道闪的也不慢。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根铁竹从横里杀出,把司马血的碧血剑挡住。 铿! 司马血的手腕居然为之一震。 贾道虽已成惊弓之鸟,但此刻脸上却又露出了一点兴奋的神色。 小酒家里又出现了另一个人。 这人衣白如雪,身上也满是雪花和冰碴子。 但他的脸色和身上的肤色,却比炭差不了多少。 他的手里,有一根长约四尺的铁竹,这一根铁竹与司马血的剑相碰,竟然丝毫无损。 司马血的眼色变了。 他冷冷的盯着这个白衣黑脸人,半晌才道:“花老二?” 白衣黑脸人声如击木,淡淡的道:“杀手之王,今天总算有机会碰头了。” 司马血嘿嘿道:“听说阁下对于在下这个称号,一向都很有兴趣。” 白衣黑脸人道:“我也是个杀手,在世间之上,又有谁不想自称为王?” 唐竹权裂嘴一笑,道:“这位老兄的说话,正合老子心意,将来老子一定会召开武林大会,自封为喝酒大王。” 白衣黑脸人怒道:“别胡说八道。” 唐竹权嘻嘻一笑:“老子偏偏就喜欢胡说八道,但谁也不敢把老子怎样。” 白衣黑脸人杀机隐现:“无论你是真糊涂也好,假糊涂也好,你很快就不会再糊涂。” 唐竹权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 世间上只有一种人不糊涂,他们不会真糊涂,也不会假糊涂。 那是死人。 “你想老子不糊涂?”唐竹权笑道:“只可惜地狱镖局并不是真的地狱,而花老二也并不是个拘魂夺魄的黑白无常。” 司马血冷笑一声:“他当然不是黑白无常,而是个黑白怪物。” 白衣黑脸人的脸色彷拂更黑。 黑得发光。 黑得就像一堆正在燃烧,但却又没有烧红的黑炭! 花老二,就是花老大的胞弟。 花老大叫花如珠。 而花老二,却叫花如炭。 花如珠肌肤赛雪,美艳四可方物。 然而,花如炭却是个浑身黑漆如炭的怪物。 偏偏他喜欢穿一袭白衣,以致脸色看起来更是黑上加黑。 花如珠固然是江湖上一个厉害的女魔头。 而花如炭呢?他这个人又怎样? 有人曾经把这两姐弟作一个比较。 比较下来所得的结论,是花如炭比花如珠更凶残得多。 这也难怪,花如珠虽然情性毒辣,但在情场上却很得意。 她是个风流的女性,而且从未闹过失恋。 而花如炭却恰恰相反。 他在十八岁到二十八岁这十年间,最少曾经爱上过三个女人。 这三次,他都动了真情! 可惜,每一次他都碰壁,换而言之,每隔三年他就失恋一次。 这种要命的打击,使花如炭这一个本来生性就残暴的恶魔变得更加残暴。 江湖上的人,绝对不会忘记两年前河北朱家堡一役,花如炭带着地狱镖局三十二个杀手,把朱门十二杰统统吊在堡门之上,然后前后动用六十多种酷刑把他们活活折磨至死。 他已变成了一个绝对没有怜悯心的野兽! 第 十 章 小酒家里的形势,又再踏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卫空空与高巨人、薛银宇对峙着。 贾道受了伤,姚斌正把他的伤口用布包扎。 显然,黑心五毒都是地狱镖局中的镖师。 所谓镖师,其实也是杀手。 这许多杀手同时来到飞貂镇,他们有甚么企图? 还有花如炭,更是地狱镖局里的重要人物,他也居然在这间小酒店内出现。 飞貂镇上,还有多少外来的武林高手潜伏着? 小酒家中,杀气严霜。 在马家大屋的大厅内,马象行与花如珠的一战已发展到足以决定生死胜负的阶段。 马象行是威镇一方的武林大豪,他用的兵器是破冰神杖。 这种兵器威力惊人,力足以开碑碎石。 只见杖影如山,把花如珠重重围困。 然而,花如珠却像是穿花蝴蝶般,丝亳没有慌乱的迹象。 她的手中没有任何武器。 但她的一双纤纤玉手,却随时可以在马象行的咽喉上刺穿一个血洞。 马象行当然清楚自己的形势实在非常危险。 但他绝不逃避。即使明知会死在花如珠的手上,也绝不逃避。 今夜是他与花如珠决一死战的时候,无论谁胜谁负,都应该有一个结果。 破冰神杖看来已越来越是缓滞。 而花如珠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是动人。 无论是谁,恐怕都难免为之心动。 唯独马象行没有这个感觉,因为他已面临到死亡的威胁。 他并不怕死。但他总是觉得,如此这般死在这个妖女的手中,实在死难瞑目。 可是,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有逃避之意。 他要拚死一战。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对不起花翠碧。 他要替花翠碧报仇。 花翠碧为甚么要冒险率领马家的十二名弟子,赶到地狱镖局大兴问罪之师? 江湖上没有甚么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但马象行知道。 因为花如珠杀了花翠碧的母亲。 她们两人,同父异母! 激战仍在持续。 战况也越来越是明显。 马象行虽然是威震一方的武林大豪,但他仍然并非花如珠的敌手。 他开始有筋疲力竭的感觉。 花如珠倘若早施杀手,他此刻已变成了一个死人! 但花如珠却像是猫戏老鼠,把马象行弄得团团乱转。 她笑得更轻松,更愉快。 马象行极力支撑。 可是,他已力不从心,花如珠又控制了整个战局。 蓦地,马象行忽然双腕一麻,破冰神杖“当”声跌落在地上。 花如珠吃吃一笑。 他的双腕,已分别被两根银针插入,两条手臂登时无法动弹,渐渐地,更连双腿都无法抬动起来。 花如珠淡淡笑着,说道:“你的女儿在甚么地方,相信你绝不肯说出来的,对吗?” 马象行闭口不语。 他早已把生死置诸度外,当然绝不会把马家大屋八十七人的下落说出。 花如珠接道:“假如你以为咱们查不出他们的下落,那可是大错特错,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人能躲避得过地狱镖局的搜索。” 马象行额上的冷汗更多。 花如珠说的,都是事实。 只听花如珠又适:“你现在可以先走一步,你的女儿很快就会在地府里找到你。” 她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一把尖刀。 这把尖刀并不长,只有一尺左右,但却锋利无比。 她忽然大力向马象行的胸膛刺去。 其实她不必花费那么大的气力.只要轻轻向前一送,马象行的性命便得立刻了帐。 但她这一刀,其实并非志在刺杀马象行,而是忽然改变方向,向左后方插去。 原来她的左后方,突然也有一把锋利的刀疾冲过来。 铿! 双方交锋,溅出一篷灿烂的火星。 花如珠这一把短刀,大有来历,乃是武林中极负盛名的飞霞刀。 飞霞刀锋利无比,堪称削铁如泥。 花如珠这一刀用上七成内力,在她的想像之中,背后那一把刀势必要被卖断不可。 然而,她料错了。 那一把刀没有断,反而她的飞霞刀崩损了一个缺口。 能够把飞霞刀崩损的人,世间上绝不会多。 花如珠几乎急得哭了出来。 她笑的时候很动人。但她现在这副样子,却更惹人怜爱。 可是,她往往会在别人动了怜悯之心的时候,突然施以致命的一击。 所以,龙城璧没有上当,就算她真的哭了出来,他也会同样地无动于衷。他绝不会被一头美丽的雌豹所迷惑。 龙城璧。 把飞霞刀震崩一个缺口,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的风雪之刀。 他来了。 他不远千里迢迢,赶到飞貂镇马家大屋,目的就是为了要拯救马象行满门老幼的性命! 龙城璧与马家大屋,有甚么渊源? 没有。 一点渊源也没有。 但是风雪老祖却曾深受马家大屋的恩惠。 这是在湖上的一段秘闻,知道的人,绝不会超过十个。 而龙城璧却是其中之一。 四十五年前,风雪老祖路经飞貂镇,突然害了一场大病。 那时候,飞貂镇没有人知道这一个老人,就是武功盖世的风雪老祖。 甚至连马家大屋的主人,也不知道。 那时候马家大屋的主人,并非马象行,而是他的父亲马承智。 马承智向以菩萨心肠称著,当他知道本镇来了一个外客,而又病重在客栈之后,居然立刻就连饭都不吃,匆匆冒着风雪赶到客栈之中,替风雪老祖悉心医治。 原来风雪老祖途经三百里外的毒蝎山,误中毒瘴,虽然内力深厚,把绝大部份的毒力逼出,但仍然未能尽除,结果来到飞貂镇的时候,就不支病倒。 马承智总共花费了大半个月的时光,才终于把风雪老祖的毒源完全根治。 可以说,当日若非马承智的努力抢救,风雪老祖早在四十多年之前,便已死在飞貂镇上。 龙城璧腰间所佩的风雪之刀,是风雪老祖在晚年亲手赐赠给他的.这一件事,江湖上人尽皆知。 虽然龙城璧并非风雪老祖的弟子,但两者之间却渊源极深。 要得到别人的尊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要得到风雪老祖的尊重,就更不容易。 但风云老祖很尊重龙城璧。 他视他为朋友,也视他如子侄。 直到他临死的时候,龙城璧不远千里赶到北极春天楼,风雪老祖把最重要的一件事交托他去办理。 风雪老祖要他去对付黑社会。 由此可见,风雪老祖对他的期望是何等之大。 同时,风雪老祖更再三嘱附,飞貂镇马家大屋的主人,曾救过他一命,将来马家大屋若有危难,一定要全力支援。 龙城璧当场答应下来。 他答应过别人的事,无论那人是死是活,他都绝不会食言。 他是个浪子。 一个言而有信的浪子。 地狱镖局要对付马家大屋的事,江湖上早已有风声透露。 马家大屋的亲朋戚友并不少,他们其中不乏武功高强的武林高手。 可是,地狱镖局要对付马家大屋,又有谁敢冒着满门被杀的危险,去与地狱镖局作对? 因此,没有人愿意来到飞貂镇替马象行助拳。 马象行事前也早料到这是必然的事,所以他也没有邀请亲友来帮助马家大屋一臂之力。 地狱镖局的目标,原来就是为了一份百马图。 百马图是一幅画?还是一份藏宝图?抑或是代表着某种惊世骇俗的武功,以致地狱镖局对它如此重视? 到目前为止,这还是一个谜。 飞霞刀崩损,花如珠差点没有哭了出来。 但龙城璧丝亳不为所动。 对于这种女人,他早已见识过。 花如珠的表情,逼真得令人无法分辨真假。 但就在她脸上表情最楚楚可怜的时候,她的左手突然伸出,七点寒光就向龙城璧的脸上罩去。 龙城璧的身子没有动。 但这七点寒光却尽皆被他手中的雪刀击落。 花如珠的脸色,直到这个时候终于才变成一片苍白。 她那楚楚可怜的神色,也变为一片冰冷。 “你就是雪刀浪子?” 龙城璧颔首,道:“你没有猜错。” 花如珠冷冷的道:“济南府龙氏世家的八条龙刀法,果然不错。” 龙城璧淡淡道:“地狱镖局花老大的暗器功夫,却未免差了一些。” 花如珠的脸更苍白。 过了半晌,她才缓缓的道:“你可否知道,与地狱镖局作对的结果,将会如何么?” 龙城璧神态开始变得有点悠闲。 他悠然一笑,摇摇头。 “在下不知道。” 花如珠冷冷道:“你将会得到一个可怕的惩罚,而且还更连累及龙氏世家。” 龙城璧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眼睛里却射出了两道电般的光芒:“如此说来,地狱镖局倒真横行霸道得很。” 花如珠道:“现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飞貂镇早已在地狱镖局的重重包围之中,你若及时离去,尚有一线生机,同时,我可以保证龙氏世家不会遭遇到可怕的报复。” “报复?”龙城璧倏地大笑:“龙氏世家一向都不怕任何人的报复,倘若姓龙的人怕死,也不会在江湖上得罪那许多巨寇狂魔。” 花如珠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可是你自寻死路,怪不得任何人。” 她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声调放得很缓慢。 但忽然间,她手中的刀锋突然向前直刺。 这一刺的速度,几乎比刚才那七点寒星射出的速度还快。 好快的一刀。 龙城璧仍然卓立在大厅之中,左手居然向飞霞刀的刀锋上抓去。 刀快,手更快。 龙城璧竟然一手就抓住了花如珠的刀锋。 花如珠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她突然抽刀。 但刀锋被龙城璧五指捏住之后,竟然无法拔出。 但花如珠也并不是真的想把刀抽出来,她这一着,只是故意分散龙城璧的注意力。 就在同一时间,花如珠的左腿突然飞踢而起。 霍!霍!霍! 一踢就是三腿。 别看她的腿窈长而纤小,倘若给她踢个正着,就算是一头猛狮也得立时倒了下去。 龙城璧的身躯左闪右缩,总算把她这三腿避过。 但花如珠的左腿刚停,右腿又再飞踢龙城璧的咽喉。 这一脚的来势更是兀然,她的绣花鞋子已差不多踢到龙城璧的皮肤上。 但龙城壁突然放开她的刀,却把她的足踝紧紧的捏住。 花如珠的脸色居然一阵绯红。 龙城璧悠悠一笑,“花老大的腿,香滑得就像只炖熟了的鸭腿子。” 花如珠哼一声:“总不信你敢把我的腿咬上一口。” 龙城璧微微一笑:“在下当然不会咬你的腿。” 花如珠总算松了口气。 但龙城璧又接着道:“但我倒想把它剁下来,拿去喂狗!” 花如珠怒道:“你敢?” 龙城壁仍然紧紧捏住她的足踝不放。缓缓道:“天下间没有甚么事情是我不敢做的。” 他说着,果然真的就挥动风雪之刀,向花如珠的右腿骨砍下。 花如珠立刻大声道:“你若砍下去,马象行就死定了!” 龙城璧骤然停刀,瞧了瞧马象行。 过了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道:“你用的是甚么毒针?” “麻死针。” “麻死针?这名字好别致。” “这种针会令人在最短时间之内全身麻痹,但若十二个时辰之内没有解药,麻痹的人就会永远都麻痹下去,直至死亡为止。” 龙城璧淡淡道:“你想保存一条右腿,最好还是先把马大侠的针毒解掉。” 花如珠瞪目道:“我岂能相信你,倘若到时你还不放手……” “花老大,你几时听人说过,雪刀浪子是个言而无信之徒?” 花如珠不再说话了。 龙城璧虽然是个浪子,但他在江湖上的信誉,却比许多江湖名侠还好得多。 花如珠咬了咬牙,终于把一瓶绿瓶子的药丸拿出。 “喂他服下一颗,即可解去身上所中的针毒。” 龙城壁冷冷一笑:“谅你也不敢耍些甚么花样。”言罢,伸手取出一颗药丸,塞进马象行的口中。 不久,马象行果然渐渐苏醒过来。 花如珠怒道:“他身上的毒力已解,你还捏住我的腿?” 龙城璧哈哈一笑:“花老大,你的腿实在很软滑,偏偏在下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浪子,摸几摸,舒服极了。” 花如珠越发急躁,龙城璧就越像慢条斯理的,差点没把她活活气死。 但龙城璧毕竟没有食言,当马象行完全回复正常之后,他就放了花如珠。 花如珠知道自己并非龙城璧的对手,唯有咬牙切齿的,忿忿然而去。 屋外的风雪仍然急猛无比。 马象行目送花如珠的背影在雪中消失,脸色异常沉重。 虽然刚才他被麻死针麻痹了身子,但龙城璧与花如珠激战的情况,他仍然看得很清楚。 同时,他也知道眼前这一个蓝衣青年,就是江湖上最杰出的年青刀客雪刀浪子龙城壁! 在小酒家中,灯火依旧昏黄。 申天屠的尸体,早已被凝固了的血包里着。 天气是如此的冷,无论是谁的血流出来,很快就会结成冰血。 冰一样的血。 血一样的冰。 但无论是冰血也好,血冰也好,它也和血水一样,带着一股浓郁的腥臭气味。 地狱镖局大举出师,主要目标是对付马象行。 对付马象行,光是花老大便已足以应付裕如。 同时,他们已查出,马家大屋之中,除了马象行之外,已再无一人。 马家满门老幼,俱已避迁他所。 就算马家仍然有高手留下来,亦不足虑。 除了马象行之外,马家大屋中绝对没有任何助拳的武林人物,可以说,马象行是在屋中等死。 地狱镖局的出击行动,从来都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这一次,他们的预算也很准确。 马象行的确不是花老大的敌手,同时,马家大屋之中也只有马象行一人。 而且地狱镖局更有不少高手埋伏在马家大屋附近。在那间小酒家中,黑心五毒是负责不准任何人接近马家人屋的。 可是,他们却没有料到,马象行毕竟还是有助拳的人赶到。 而且,那是一批强援! 杭州唐门的大少爷唐竹权、偷脑袋大侠卫空空、杀手之王司马血,光是这三个人的力量,就绝非黑心五毒所能抵御的。 当黑心五毒被他们弄得团团转的时候,雪刀浪子龙城璧早已顺利地闯进马家大屋。 花如珠虽然把马象行玩弄于股掌之中,但她却败在雪刀浪子龙城璧的手下。 至此,地狱镖局的杀人计划已失败。 在小酒家中,虽然花如炭及时出现,把黑心五毒的窘境稍解,但面对着司马血、卫空空和唐竹权,他们实在没有任何取胜的把握。 花如炭脸色,彷佛越来越黑。 就在他准备与司马血展开决战的时候,街道之外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歌声。 外面的风雪声虽然很大,但这一阵低沉的歌声却没有被掩盖。 这种歌声听来甚是苍凉,却又带着几分妖异的气氛。 没有人能听得出歌中的词句是甚么,再听下去,倒像是一匹饿狼在嗥叫。 花如炭突然把铁竹向后一缩,身形如飞越门而去。 司马血冷冷一笑:“鼠辈想逃!” 黑心五毒余下四人亦纷纷夺门而走。 显然,那阵低沉的歌声,是地狱镖局撤退的讯号。 花如炭的轻功极快,瞬即已逃出小酒家门外。 但黑心五毒余下来的四人,却只跑了三个。 因为卫空空一直都盯着薛银宇,他宁可放走其他三人,也绝不愿意放走薛银宇一个。 至于司马血他追出一程,花如炭抛出一蓬毒粉,居然就把司马血逼退。 花如炭的身子,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司马若存心追赶,花如炭想走恐怕并不这么容易。 但司马血却在这个时候,看见马家大屋之中,掠出了两条人影。 其中一人,正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他正关心龙城璧援救马象行的事,于是只好暂时放过花如炭。 但卫空空却已和薛银宇展开了一幕惊心动魄的决战。 薛银宇的剑法,刚猛不足,但却阴柔毒辣有余。 而且,他手中的剑,也还比卫空空的剑好得多。 可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占到任何的上风,反而被卫空空一连几招砍脑剑法,逼得他汗流浃背,薛银宇一睹形势,暗知不妙了。 司马血、唐竹权却在他的身旁,他就算能够闯得过卫空空这一关,也未必就能够逃得出去。 当下把心一横,决意与卫空空拚个同归于尽。 然而,即使他想拚个同归于尽,也绝非易事。 棋差一着,缚手缚脚。 奕棋如是,斗剑亦复如是。 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堪称江湖一绝,此刻全力施展下来,薛银宇已陷入凶险的危局。 显然,卫空空已动杀机。 薛银宇一向凶残暴戾,剑法练成之后,更加肆无忌惮,四出为恶,今番遭逢到江湖上的第一流强手,已是他罪恶贯盈的时候。 二十招之内,薛银宇遝可以勉强招架得来。 但到了第三十招后,薛银宇的败局已定,他根本连自已手中的剑亦无法操纵自如。 卫空空倏地冷喝一声:“还珠玑山庄的剑来!” 这一声冷喝的声音并不算太大,但却?兴圃谘σ畹亩吣牌鹆艘桓鼍蘩住?br /> 薛银宇浑身一震,咬牙奋力挥剑,直向卫空空的小腹上砍去。 他这一剑,已是他倾尽全力的一击! 薛银宇的剑法,绝非弱者。 可是,今天是他毕生最倒霉的日子。 他这一剑,无论气势、准确和力度方面,都很不错,已足以让武林中绝大多数的高手躺了下来。 然而,他现在的对手却例外。 因为卫空空的剑远比他的剑更准确、更霸道。 就在薛银宇这一剑已即将刺进卫空空小腹的时候,砍脑袋剑法中最凌厉的一招也同时击出。 那是气势骇人的“分头斩”! 刷! 薛银宇正想惊呼,但他连惊呼的声音也来不及发出,他的脑袋就已被卫空空的长剑齐中破开,一分为二。 血如涌泉,人如朽木,应声折倒。 黑心五毒又少一人,只剩下了三个。 卫空空凝望着薛银宇的尸体,忽然轻轻一叹。 唐竹权淡淡一笑。 他走到卫空空的身旁,道:“这种人死有余辜,又有甚么值得长嗟短叹。” 卫空空皱着眉,弯腰把薛银宇手中的剑夺过,抚弄一番之后,才喃喃说道:“这一把的确是好剑,难怪他起了盗窃之心了。” 唐竹权瞪着眼,道:“这人本来就是个贼种,偷剑只不过是一家小事而已。” 卫空空道:“可惜他不知道这一把剑以前的故事。” 唐竹权一呆:“这把剑的故事?” 卫空空道:“不错。” 唐竹权道:“这把剑发生过些甚么故事?倒不妨说出来,也好让老子当作下酒之用。” 用故事来下酒,这个天下第一号人醉鬼倒还醉得相当风雅。 然而,卫空空说的故事并不风雅。 不但不风雅,而且简直就恐怖之极。 原来这把剑以前已被人盗窃过三次之多。但盗剑之人,没有一个得以善终,他们把剑从珠玑山庄盗出,迟则三年,快则几个月,便会惨遭横祸,死在别人的刀剑之下。 这把剑三次被盗,却也三次物归原主,直到薛银宇盗剑,已是第四次。 这一次,薛银宇仍然无法破例,结果又在飞貂镇中,死在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之下! 黑夜虽然漫长,但它终于还是被黎明的阳光所驱走。 飞貂镇已整整三天没有见过阳光。 这几天以来,天色一直都是灰暗无比,飞貂镇已被白茫茫的大雪所掩盖。 难得今天有阳光。 更难得今天的风已停,雪也已停。 这似乎是一个好的开始。 虽然天色好转,但马象行的心中仍然阴霾密布。 他的心情久隹,那是可以想像得到的。但他仍然保持最冷静的态度,准备对抗另一次暴风雪的侵袭。 地狱镖局的主要目标,并不在杀马象行,而是夺取那份百马图。 虽然他们未能在马象行的口中,逼问出他女儿的下落,但马象行知道,地狱镖局迟早都会找到马家满门老幼匿藏的地方。倘真如此,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但马象行现在总算又有了另一个新的希望。 因为他有了一批强援。 龙城璧、司马血、卫空空和唐竹权,每一个都是在江湖上身经百战的好手。 昔年马承智救了风雪老祖的性命,果然善有善报,否则今日马家这场大灾劫,就不会有任何人来仗义解围。 地狱镖局的初步行动虽然失败,但他们绝不会甘心就此罢休。 马家行难然先行把家眷迁避到一个隐秘的地方!但再稳秘的事情,也有被泄漏的时候。 所以,他的女儿,和马家大屋的几十条性命,并不安全。唯一最彻底的办法—就是与地狱镖局决一死战。 腊月十二,正午。 天晴。 虽然天晴,虽然风雪已停,但仍然是冰冷的一天。 马象行离开了马家大屋,离开了飞貂镇。 他要和家眷聚在一起,保护女儿,保护那份百马图。 倘若地狱镖局再次侵犯!他会指挥马家大屋的每一个战士,与地狱镖局展开决战。 令他改变龟缩政策的,是龙城璧等四人。 逃避,绝不是妥善的办法。 龙城璧决意站在马象行的一方,誓与地狱镖局周旋到底。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 相反地,他的决定获得了司马血、卫空空和唐竹权的一致拥护。 他们是老朋友。不是酒肉朋友,而是患难相扶的知己朋友。他们从来都不会令朋友失望。 就在这一天的中午,五匹快马,从漫长的官道上不停望南奔驰。 两个时辰之后,五匹快马已来到了拦波渡口。 拦波渡口虽然并不是个大地方,但拦波楼却是天下闻名的一间酒家。 拦波楼就在怒河的西岸,这间酒家最着名的并不是酒,也不是饭菜,而是剑。 拦波楼不但卖酒菜,而且卖剑。 在店堂的左侧,有一座小楼。 这一座小楼的主人,也就是拦波楼的老板。他今年四十出头,但却已在拦波渡口耽了二十年。 二十年来,他既是拦波楼的老板,也是这一座小楼的卖剑人。 他不但卖剑,也买剑。 八年前,他曾买过一把只有八寸长的短剑,价钱是纹银一万三千两。 但他卖出的价钱,却差不多是买价的十倍。 他卖了足足十万两! 第十一章 这一宗生意,他赚了大钱。 但他绝不是随随便便就与别人交易。 曾经有一个江徉大盗,带着一篮价值连城的珍珠,想买下一把古剑,结果却遭遇到严厉的拒绝。 大盗怒气冲冲,声言要把拦波楼夷为平地。 但现在拦波楼还是完好无恙,而这个大盗却已被人砍开十八大块,连碎尸都抛进怒河之中。 生意人也有生意人的原则。 拦波楼老板的原则,就是绝不与邪恶之徒谈买卖! 飞貂镇距离拦波渡口并不太远。 这间酒家,马象行已光顾过不下十次了。 他当然也认识这一间酒家的老板。 这间酒家老板的外号,叫做“万剑缠身”。 他姓管名鹏,是昔年中原名侠“金剑先生”戚鹤的唯一弟子。 马象行的年纪比他大,但对于管鹏却是尊重得很。 他每次来到拦波渡口,都少不免与管鹏喝个痛快。 但这一次马家大屋面临大灾难,管鹏并没有赶到助拳。 马象行并不怪他。 因为管鹏有一个很漂亮、很年轻的妻子,同时她已怀孕。 管鹏又怎能抛下妻子和她腹中的生命,而跑到飞貂镇去冒险呢? 马象行的确很明白事理,而且器量之宽,更是罕有人能资及。 他现在路经栏波渡口,倒希望有机会再见他一面。 这一次见面之后,以后能否再有机会相逢痛饮,那倒难说得很了。 但当马象行到达拦波渡口之后,他楞住了。 拦波渡口仍和以前一样,没有变过。 但拦波楼却竟已付诸一炬,变成灰烬了! 拦波楼被焚,是一件令人感到意外的事。 马象行立刻向当地的居民询问。 他们的答题都完全相同。 拦波楼昨夜发生了一场缴烈的打斗,当打斗停止之后,四周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熊熊烈火之后,一切都完了。 拦波楼的伙计不见了,厨子不见了。 老板和老板娘都不见了。 因为他们已被这一场大火烧成焦炭! 马象行在那一堆焦土之中,满脸悲愤之色。 他经过更详细的调查,终于找到一个可怕的答案。 管鹏被杀,是地狱镖局的杰作。 地狱镖局对管鹏下毒手,是因为管鹏已暗中召集十几位武林高手,准备到飞貂镇支援马象行? 但他们还未出动,便已先罹浩劫。 地狱镖局总共动员近百人,把拦波楼重重围困,并施以火攻。 结果,管鹏夫妇,和那十几个武林高手,都死在拦波楼中。 马象行此刻心中难过的程度,实在不难想像。 卫空空叹了口气,安慰道:“这件事情你不必太难过,这并不是你的错。” 马象行道:“管鹏为我而死,而老夫却仍然活生生的站在这里,我怎对得起他?” 龙城璧叹一口气,道:“马大侠不必过份悲伤,善恶到头终有报,地狱镖局中人横行霸道,迟早总有一天会得到应得的惩罚。” 唐竹权突然大吼一声:“老子若有机会碰上那伙兔崽子,一定要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尸横遍野。” 他的表情很激动,差点连怀中的大酒缸也被他捏碎。 龙城璧看了看天色,道:“一天的时间并不太多,咱们还是赶路罢。” 马象行道:“镖局,耳目众多,咱们的行踪,并不容易逃避得过他们的监视。” “监视又怎样?”唐竹权哼一声:“老子怕他个屁,反正马大侠已决定跟他们来一个生死决战。” 龙城璧笑了笑:“虽然如此,总不成大锣大鼓把地狱镖局的杀手都引到马大侠家眷藏身的地方罢?” 唐竹权怪眼一翻,喝了口酒,不再说话。 马象行目睹拦波楼发生惨变,心情又更沉重几分。 但诚如龙城璧所言,今天的时间已剩下不多,他们还要赶路。 人在江湖,身不由主。 虽然马象行不舍得离开拦波楼,但他还是带着惆怅的心情,继续望南而去。 他的女儿现在情况怎样? 腊月十五,黄昏。 长安城白玉大街,白玉楼。 这里是一个根热闹的地方,尤其是每天黄昏过后,更是热阔得令人无法清清醒醒。 有人说,再清醒的人,只要他踏入了白玉楼的大门一步,就再也不能保持原来清醒的十分之一。 赌、女人、酒! 这三件事加在一起,又还有谁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呢? 不过,任何事情都总有例外的时候。 今天晚上,白玉楼中,就出现了一个很清醒的人。 他已喝了七八斤不算清淡的酒了,赌了足足三个时辰的骰子,同时更与三个漂亮动人的名妓混了大半天,但他的眸子,仍然像未踏进白玉楼的时候般清醒。 白玉楼的总管,是个鼻尖上有颗黑痣,左颊上还有一条刀疤的中年人。 长安城有许多人,连长安城府尹司徒大人是高是矮,是肥是瘦都不清楚。 但却没有人不认识白玉楼的总管。 即使没有见过他的人,也一定知道,白玉楼的总管,鼻尖上有颗黑痣,左颊上有一条刀疤,而他的手里,却经常抚弄着一对金胆。 江湖上玩铁胆的人根多。 但玩金胆的人,却只有寥寥几个。 金胆的价值,当然比铁胆贵重得多。 但这并不是少人玩金胆的原因, 金胆少人玩,那是因为它远比铁胆沉重,腕劲稍差的人,玩它很容易会出丑。 但白玉楼的总管玩金胆已有十五年,他的腕劲从来都没有人怀疑过。 他姓上官,人人都称呼他上官金胆! 上官金胆通常都是白玉楼中,最清醒的一个人。 他的衣饰,不会过份华丽堂煌,但无论任何人看见他,都会知道他在白玉楼中的地位,绝不会低。 白玉楼是嫖、赌和喝酒的地方。 虽然这里进出的宾客,尽皆富贵中人,但也经常发生不必要的纷争。 解决这些纷争,有很多方法。 但上官金胆通常都只照着一个原则去办事。 这个原则就是“先礼而后兵”。 谁若生事,他就会给这人一个劝告。 劝告无效,接着而来的就是警告。 警告如不生效,再用拳头。 近年来,已很少人不听上官金胆的劝告。 敢漠视上官金胆警告的人更少。 因为,没有人能捱得起上官金胆的拳头。 上官金胆用拳头揍人的时候,通常都会把一双金胆碰在别人的脸上。 于是,别人的脸一塌糊涂,而他手中的金胆也同样一塌糊涂。 上官金服不喜欢把金胆弄脏。 但血腥却例外。 他认为血腥并不污秽。 血是宝贵的,也是可爱的。 无论是乞丐烂腿上流出来的血,或者是女孩子初夜时所流出来的血,都同样宝贵、同样可爱。 夜幕已垂下。 白玉楼中,灯火辉煌耀人眼目。 上官金胆的目光,有意无意之间又落在那个人的身上。 那是一个穿缎质蓝袍,怀中银票花来花去都花不完的年青公子。 上官金胆以前从来未曾见过他。 他在白玉楼中,既赌且嫖,复又喝下不少酒,但他仍然清醒得令人感到意外。 他的表情,和其他的人绝不相同。 虽然他直到现在还没有闹事,但上官金胆却隐隐的有个预兆,这小伙子是个棘手的角色。 他一定会在白玉楼中搅事。 连上官金胆都不知道,自己为甚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只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同时,他也暗自认定,这小子是个“瘟神”。 他希望这个瘟神早一点上路。 上官金胆能够在长安城中混了这许多年,他的眼光当然有独到之处。 果然,这一个蓝袍公子是存心来生事的。 白玉楼以白玉为名,但赌注最大的一张桌子,却设在金胆堂中。 金胆堂的最高领导人物,当然就是上官金胆。 蓝袍公子左兜弯,右抹角的,居然来到了金胆堂中。 金胆堂赌的是牌九。 这里最低的押注,是一千两银子。 换而言之,身上只有几百两的赌客,大可不必来到金胆堂碰运气。 事实上,就算身上有三几千两银子的银票!也绝对不适宜跑到这里来下注。 这时候,牌九桌上的赌注已越来越凶,桌上的银票,就像雪片般飞来飞去。 蓝袍公子漫不经心的来到赌桌前,看了一阵子。 这时候,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是集中在一个老头儿的身上。 这个老头儿,他的身份可不简单,在长安城中,他拥有三十七间商号。 朱六爷的名号,长安城中有谁没听说过? 他老人家平时难得踏出家门,但只要他踏出家门,十之八九准是来到白玉楼中,赌个痛快。 今夜,朱六爷的赌运并不好,他已输了七八万两银子。 但这些钱对他来说,只能算是一笔小数目。何况赌局还在继续,他还有翻本的机会。 朱六爷虽然输了七八万两银子,但他的脸上仍然挂着一种镇定的笑容。 他的手已满是皱纹,但骰子在他的手中,却比斧头在樵夫的手里还更稳定。 他是大庄冢,已连续赔了四口。这四口牌,一口鹅牌二、一口梅牌四,还有两口更糟,别十!光是这四手牌,朱六爷就已赔了四万两。 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知道只要拿一手好牌,就可能会反败为胜。 这一手,下注的更凶。 押得最大的是天门,光是这一门牌,就已押上整整十万两! 能够一口牌九就押上十万两赌注的人,当然并非等闲之辈。 押下这笔钜注的,是个圆脸黄衫的胖公子。 这个胖公子,是长安城古香斋的少东主。 古香斋是长安城规模最大的古董店,二百年来,长安褚家收藏的古董名画,都备受天下各方富豪的触目。 褚家三代一脉单传,到了褚什宏这一代,仍然只有一个独生子。 他就是现时坐在赌桌旁的褚敬豪。 褚敬豪虽然长相并不潇洒,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嫖、赌、喝酒、以至棋琴诗画,他件件都有浓厚的兴趣。 可惜他件件都懂,但却件件不精。 对付女人,他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多派金叶子,换来更多的欢笑。 在喝酒方面,他死要撑面子,但若真有人与他硬拚起来,最早倒下去的必然是他。 棋琴诗画他都懂,但所谓“懂”者,一知半解而已。 他认为最能表现自己是个昂堂男子汉的地方,就是在赌桌上。 他赌得比谁都更凶。 可惜却又比谁都更笨! 十万两押一口牌,连瞧热阔的人都脸色为了一变。 褚敬豪振着嗓子在吼叫:“庄家手风牌弱,这是乘胜迫击,今夜的胜负,就在这一手牌上作个决定!” 他的说话已很明显。 无论是赢是输,赌完这一口他就不再赌下去了。 朱六爷淡淡一笑。 “褚大少赌得真痛快,算来算去,长安城中还只有你才是老夫的对手。” 他这句说话,没有人敢反驳。 除了褚大少,有谁敢赌得这般凶! 除了朱六爷,又有谁能受得下这种巨大的注码? 场面是热闹的。 气氛却紧张极了。 就在朱六爷准备撒出骰子的时候,褚大少忽然“哇”的一声大叫了起来! 褚大少对很多玩艺儿都“懂”。 唯一完全不懂的,就是武功。 练武一定要吃苦。 但褚大少这种人,却是宁可吃屎也绝不肯去吃苦的。 所以,他完全不懂武功。 他的脸虽然是胖胖的,但脸上的肌肉,却松弛得像五十岁女人的胸脯。 褚大少忽然“哇”一声叫了出来,当然把在旁的人吓了一跳。 当他们再看看褚大少的脸的时候,不禁恍然大悟,他何以会高声哇叫。 原来这一个花花公子的脸上,被人重重的搁了一记耳光,五条血红的指印清晰可睹。 褚大少差点没哭了出来。 像褚大少这种人,当然并非单独来到白玉楼,他还带着几个身材魁梧的家仆。 这些家仆,每一个都是长安城中凶惯了的恶人。 平时,他们经常揍人,有时候甚至缚起别人,来让褚大少揍个痛快。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在白玉楼的金胆堂中,他们的少东主居然会不明不白的给人刮了一个耳光。 褚大少虽然不懂武功,但他的随从家仆,每一个都是会家子。他们的武功,在褚大少的眼中看来,简直就是“厉害之至”。 但他们的武功真的很厉害吗?那纯粹是观点的问题。在褚大少的生活圈子中,他们的武功无疑已属于第一流。但在上官金胆的眼中看来,他们充其量只能算是第三流的角色。 把褚大少搁一记耳光的人,却是个武功极高的好手。他就是那个蓝袍公子。 看到这个情况,上官金胆的指骨忽然勒勒作响。 他在杀人之前,指骨通常都会发出这种声音。 这个蓝袍公子,果然是存心来到白玉楼滋事的。但上官金胆仍然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有出手。他想看看这个蓝袍公子怎样对付褚大少的随从家仆。 蓝袍公子对付褚大少的随从,手法也和对付褚大少一样。他们每个人都捱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褚大少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你是谁?为甚么打人?” 蓝袍公子悠悠一笑:“这一个耳光刮在你的脸上,虽然痛一点,但对你来说,可是一件大大便宜的事。” 褚大少怒道:“你放屁!” 蓝袍公子淡淡一笑,道:“一个耳光换回十万两银子,难道你还嫌贵?你若赌这一手牌,这十万两银子就输定了。” 褚大少说:“这一手牌九还未赌,你怎知本少爷必输?” 蓝袍公子并不答话,却把目光盯在朱六爷的脸上。 朱六爷脸上的表情,仍然和刚才一样,丝毫没有改变过。 蓝袍公子盯着他。 他也盯着这个年青人。 过了片刻,朱六爷忽然伸出拇指,淡淡笑道:“老弟,你真行。” 蓝袍公子目光闪动:“你这句说话,莫非已承认骰子上做了手脚?” 朱六爷摇头。 “老夫从不使用假骰子,骰子里绝对没有贯铅。” 他突然把手中的骰子轻轻一捏。 那几颗象牙骰子,竟然给他轻轻一捏,就握成了粉粹。 篮袍公子笑了笑:“好功夫。” 朱六爷的脸忽然沉下:“你凭甚么说褚大少这一手牌必输无疑?” 蓝袍公子皱了皱眉:“这几颗骰子虽然不假,但还有另外几颗呢?” 失六爷嘿嘿一笑:“哼!甚么另外几颗?” 蓝袍公子冷冷一笑,道:“刚才你手里的,绝不是这几颗骰子。” 朱六爷冷冷道:“你有甚么证据?” 蓝袍公子摇摇头:“没有。” 朱六爷双眉一轩,沉声道:“好小子,你竟然敢在这里含血喷人.你可知道这里是甚么地方?” 蓝袍公子淡然道:“在下知道这里是甚么地方,也知道你是甚么人。” 朱六爷冷哼一声:“老夫是谁,白玉楼中有谁不认识。” 蓝袍公子道:“他们只知道你是朱六爷,却不知道你本来的真正身份。” 朱六爷双目之中,忽然射出两道厉电般的光芒。 篮袍公子接道:“你是白玉楼的真正老板,同时更是三十年前赌遍天下无敌手的‘巧手大仙’卓万千!” 朱六爷脸上的肌肉突然僵硬。 褚大少却已吓得几乎撒出尿来。 “他……他的说话是真的?” 朱六爷对他不理不睬,他仍然与蓝袍公子对峙着。 “你果然有点本领,你既已识破老夫昔年在江湖上的名号,老夫亦不必强加隐瞒。” 褚大少登时脸如土色。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在长安城中混了许多年的大富豪,原来竟是昔年江湖上有“巧手大仙”之称的卓万千! 卓万千! 褚大少虽然见识极有限,但“巧手大仙”卓万千的名号他却绝不陌生。 因为他的祖父,曾经在洛阳城的一间赌坊之中,给卓万千赢了二十万两银子。 那时候,他的祖父绝不知道赢了自己二十万两银子的人,就是卓万千。 卓万千在赌桌上的行骗手法,极为高明,不知几许赌术精明的赌徒,都被他杀得片甲不留。 褚大少突然戟指大骂,“卓老贼,你骗了先祖父二十万两银子,现在又想打本少爷的主意.你他妈的好狠!” 卓万千冷冷一笑,道:“褚敬豪,凭你还配与老夫谈话,滚出去!” 褚大少怒气冲冲,他不但没有离开金胆堂,反而抡起拳头,就向卓万千的身上扑去。 但他还未沾到卓万千的衣角.左边面颊上又再捱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拍!” 这一记耳光,清脆玲珑。 褚大少的脸上,又再添增五条血红的指印。 他急得像条疯狗,又惊又恐。 又再打他一记耳光的人,他以为必然又是那个身穿蓝袍的公子。 他转过身,想找那人拚命。 但他转过身子之后,所见到的并不是蓝袍公子,而是上官金胆! 金胆堂中,乱成了一片。 胆小的人,都知道这里将会发生可怕的事,纷纷退避开去? 褚大少怒道:“上官总管,你……你这算是甚么意思?” 上官金胆淡淡道:“这是为你的性命设想。” 褚大少瞪大了眼睛,半晌说也不出话来。 蓝袍公子叹了口气,盯着褚大少:“上官总管不错是为你的性命着想,卓万千是甚么人,你还不太了解。” 褚大少道:“他是个赌棍,手脚不干不?唬闵趺春煤海俊?br /> 篮袍公子道:“他的确不是个好汉,但他的指头却可以把你的肠脏全部都勾了出来。” 褚大少的脸在发青,但却有点半信半疑。 卓万千突然笑了笑,对褚大少道:“今天算你走运,但你若不赶快离开这里,恐怕三代单传的褚家,从此就要绝后!” 他说着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右手的拇指突然向木桌上压下。 木桌立刻穿出了一个洞。 褚大少的脸由青变绿,呆了半晌。 然后,他就匆匆难开金胆堂,离开白玉楼。 他誓言以后永远都不再踏入这种鬼地方半步! 鬼地方。 白玉楼的确是个鬼地方。 囚为这里出现了八个鬼。 这八个鬼,是来自地狱镖局的! 白玉楼的生意仍然很旺盛。 但在金胆堂中,除了那个蓝袍公子之外,已再无任何的赌客。 其实这个蓝袍公子也不能算是赌客。 他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赌博,而是志在捣乱。 白玉楼并不是个普通的赌场,无论是谁,在这里捣乱之后想活着离去,都并不容易。 卓万千冷冷的打量着这个蓝袍公子。 “阁下的眼光很不错,居然认出了老夫的本来面目。” 蓝袍公子淡然一笑:“你的秘密,在下早已知道不少。” 卓万千嘿嘿一笑:“老夫有甚么秘密呀?” 篮袍公子道:“你不但是巧手大仙,同时也是地狱镖局的副总镖头!” 卓万千的脸沉下。 他忽然问上官金胆:“你可知道他是谁?” 上官金胆缓缓的道:“如果属下没有猜错,他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当上官金朋说完这两句话之后,金胆堂内,已静悄悄的出现了八个人。 但他们的脸不像人,而像鬼。 因为他们的脸上,都戴上了一副形状怪异、神态狰狞可怖的面具。 蓝袍公子冷冷一笑:“这里果然是地狱镖局的分舵。” 卓万千道:“你既已知进老夫是地狱镖局的副总镖头,同时也知道这里是属于地狱镖局的地方,还敢如此猖狂?” “猖狂?”蓝袍公子仰天长笑:“哈哈,雪刀浪子本来就是个猖狂的人,那又如何?” 上官金胆冷冷一笑:“上官某果然没有猜猪,你就是龙城璧。” 卓万千道:“据说你已和马象行联成一条阵线,何以忽然又会在这里出现?” 龙城璧冷冷道:“哦,在下想见一个人。” “谁?” “地狱镖局的总镖头!” 地狱镖局的总镖头,一向都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人物? 龙城璧找到这里,目的就是想见这个神秘人物一面,从而解决马象行的事。 卓万千嘿嘿一笑:“你想见本镖局的总镖头,可惜来得并不合时。” 龙城璧悚然动容。 卓万千沉吟片刻接导:“飞貂镇马家大屋全家避迁他所,而马象行又不肯交出那份白马图,总镖头的心里很不愉快。” 龙城璧冷笑一声:“百马图本是马家之物,马象行当然不会轻易双手奉上,如果地狱镖局的总镖头因此而感到不愉快,那实在是多余的事。” 卓万千道:“马象行虽然逃过花老大与花老二的追杀,但他的性命也不会太长久了。” 龙城璧目光一闪:“听阁下的语气,似乎地狱镖局的总镖头已亲自出动,对付马家大屋满门老幼?” 卓万千沉默了很久才道:“近来值得总镖头亲自出动的事已不多,但这一次,他对于百马图似具有志在必得的决心。” 龙城璧冷冷道:“阁下的骷髅十三指法独步江湖,而上官金胆的武功亦堪称江湖一绝,两位何以不参加这一次追杀的行动?” 卓万千长长的吸了曰气:“老夫在这里等人。” 龙城劈突然大笑:“你在等在下?” 卓万千缓缓的点点头,目中露出无形的杀机:“不错,老夫知道你一定会闯到白玉楼。” 龙城璧的笑声渐渐收敛:“你有这份信心,知道在下一定会来到这里?” 卓万千盯着他,忽道:“拦波渡口的事,相信你已看得很清楚罢?” 龙城璧蹙眉道:“管鹏夫妇与他的十几个朋友被杀,都是你们干的好事。” 卓万千点点头道:“这一件事咱们不必否认,那是事实。” 龙城璧咬了咬牙:“在下今夜来到这里,就是要替那十几条人命向阁下讨一个公道。” “公道?”卓万千轰声大笑:“好小子,你以为这里是甚么地方?凭你的本领,就可以在这里讨回一个甚么公道吗?” 龙城劈忽然把那件质料名贵的蓝袍除下。 他里面穿的,仍然还是一套蓝色的衣服。 他的腰间斜斜的插着一把刀。 这一把刀的刀柄是古铜色的,但刀锋从鞘中亮出的时候,却是雪如银雪。 卓万千深深的吸了口气。 “好刀!难怪昔年风雪老祖能有那样的成就。” 龙城璧一言不发。 卓万千又道:“只可惜这一把刀,你今夜决无法把他保留得住。” 上官金胆冷冷的对龙城璧说道:“你被杀之后,咱们会替你找一副最好的棺木,但这一把刀,将不会给你陪葬。”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看来还是在下比较大方一些。” 上官金胆的眼睛一眨。 龙城璧缓缓的说下去:“你若死在我的刀下,我也会替你找一副最好的棺木,同时你手里的一对金胆,也会与你的尸体陪葬在一起。” 上官金胆的面色变了变。 “哼,龙城璧,你果然是个猖狂的浪子。” 他说完这两句话之后,接着便挥了挥手。 那八个戴着鬼脸面具的人,立刻分成左右两个方向,同时向龙城璧袭击。 第十二章 他们手里的武器,并不相同。 其中有最短的钢刀,有最长的铜矛。 也有最灵活的豹鞭,和最沉重,威力最刚猛的仙人担。 不同类型的武器。 绝不相同的武功。 无论是谁,想抵抗这八个人的攻击,都绝不容易。 何况除了这八个人之外,还有卓万千和上官金胆在旁边虎视耽耽! 卓万千仍然悠闲地坐在那张赌桌的旁边。 而上官金胆却静静的站在他身后。 卓万千转过脸,与他相对一笑。 他们竟似有九分把握,可以把龙城璧毙在金胆堂中。 金胆堂中,刀光剑影。 这八个戴着鬼脸面具的人,武功不能说是很厉害。 但那是指他们任何单独一人的情况而言。 然而,他们现在一经联手之下,八个人使出八种不同的武功,那种威力却又非局外人所能想像。 他们显然久经训练,才组成这一个八人阵法。 龙城璧很快就被这个阵法所困扰,无论他怎样左冲右突,还是无法脱离这八人的羁缠! 龙城璧忽然冷笑道:“这是甚么阵法?威力好像真还不小。” 卓万千悠然一笑,高声回答:“这是鬼睑大阵,能够闯得过这种阵法的,直到现在只有一人 。” 上官金胆淡淡的接下去:“那就是本镖局的总镖头。” 卓万千道:“这个阵法本来就是他自创出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当然能够闯得出这一个鬼脸大阵。” 上官金胆微微一笑:“可惜龙城璧并不是创阵者,他想冲破这一个阵法,恐怕比登天还难。” 卓万千淡淡的道:“他绝对不可能冲破这一个阵法,他将会死在这里。” 龙城璧是否真的绝不可能冲破鬼脸大阵?事实并非如此。 卓万千与上官金胆并非呆子,他们都知道雪刀浪子龙城璧绝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鬼脸大阵虽然威力极大,但谁也不能保证是否就能把龙城璧困死在阵中。 但他们仍然不断的表示,龙城璧必败无疑。 他们的说话,有两个目的。 第一:可以藉此而提高鬼脸大阵中八个人的士气。 第二:扰乱龙城璧的心神,倘若能够把他激怒,而令到他沉不住气,那当然是大大有利于己方的事。 卓万千不愧是个老江湖。 既是老江湖,也是条老狐狸。 上官金胆跟随着卓万千的时日并不短浅,他当然明白卓万千的意思。 可惜不但他明白,龙城璧更明白。 所以,龙城璧没有被激怒,更没有自乱方寸。 但要冲破鬼脸大阵,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鬼脸大阵中,兵器最长的就是一个矮子所使用的铜矛。 这人的身材虽然矮小,但臂力却是八人之中最强蛮的一个。 那根铜矛长达丈二,几乎比他的人还高出两倍,但他居然把铜矛使用得异常灵活,而且走势急劲,着着都向龙城璧的要害地方下手。 但他绝对不是鬼脸大阵中最厉害的一环。 最令到龙城璧感到头痛的,还是使短刀的一个瘦汉。 这人虽然戴着面具,看不见他的脸庞,但从他的身型看去.他着实瘦得可怜,好像连一阵风风都可以把他吹倒似的。 但他步履沉实,每踏出一步,每刺出一刀,都对龙城璧构成极大的威胁。 龙城璧也是刀法上的大行家,他已看出鬼睑大阵中武功最高、招式最阴险毒辣的就是这个瘦汉子。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这种道理龙城璧当然不会不知道。 但怎样才能把这个瘦汉子解决?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毕竟对方有八个人,八种不同的武器,龙城璧虽然武功比他们任何一人都更高,但想在这裹鬼脸大阵中解决瘦汉子,却极为困难。 但如果有人从中相助,情况将会截然改观。 当然,相助的人必须也是个高手,否则徒然枉送一条命而已。 在这个时候,有人会助龙城璧一臂之力吗? 有! 因为龙城璧并不是单独一人来到白玉楼的。 只不过另外一人,并没有太早露脸,他一直躲藏得很好。 这人要躲藏得好,并不容易。 但他办到了。他躲在白玉楼一个老妓的房中。 这一个老妓,其实绝不能算老,她只有三十二岁。 但在白玉楼中,她却是年纪最大的一个。 然而,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她的姿色,绝不比其他年轻的妓女稍逊多少。 所以,她仍然有一定数量的顾客,尤其是唐竹权,每年都必定光顾她好几次。她姓容,芳名翠翠。 容翠翠曾经见到过不少奇奇怪怪的男人。 但这些男人,却没有一个是正正经经的。 男人面对容翠翠而不毛于毛脚者,几稀矣。 但唐竹权却例外。他虽然付钱,但却绝不强逼容翠翠干那回事。 他在容翠翠的房子里,通常都只是喝酒。 唐竹权的酒量天下第一。但他是个男人,而女人的酒量,大下间又该数到谁惊人呢? 答案只有一个。 容翠翠! 唐竹权每年都例必找容翠翠几次。 但有一件事不可不知的,就是唐竹权每次找容翠翠,都保持着高度的秘密。 没有人知道这一个天下第一号大醉鬼,竟然也会跑到白玉楼,来找一个年纪已不算太轻的妓女。 他找容翠翠,并不是为了要解决甚么“寡人之疾”,而是想找她跟自己拚酒。 能够与唐竹权拚酒的男人,本来就不多。 能与这个大醉鬼拚酒的女人,普天下间更是绝无仅有。 容翠翠却是其中之一。 除了容翠翠之外,唐竹权再也没法找到另外一个女人,有她这等惊人的酒量。 他找容翠翠,目的是喝酒。 他喝一杯,容翠翠也喝一杯。 他喝一缸,她也喝一缸,绝不赖帐。 不过,毕竟还是唐竹权的酒量比她好一些。 但容翠翠也从来没有在唐竹权的面前醉倒过,因为她很有自我节制的能力,当她知道自己将会醉的时候,她就绝不肯再喝下去。 饶是如此,她每次陪伴唐竹权所喝的酒,都足以令任何好酒量的人为之咋舌。 今夜,唐竹权又在容翠翠地房中。 但他今夜并不是为了喝酒才来到这里的。 他来到白玉楼,是有目的的。 因为雪刀浪子龙城璧要到白玉楼来闯祸,身为唐竹君的兄长,他不能不彻底奉陪。 他也和龙城璧一样,不怕闯祸。 所以,他早就躲在容翠翠的房子里。 每当唐竹权来到容翠翠的房子后,她就例不再接其他嫖客,原因很简单,唐竹权每次“事后”给她的赏钱,都足以抵消她半年之内的收入! 金胆堂中,龙城璧的情况虽然不算太坏,也不算太好。 鬼脸大阵果然不同凡响,龙城璧已使用过五种不同的办法,但仍然未能把这个阵法破解。 当然,他仍然有不少办法,可以把这个阵法击破,但问题是卓万千和上官金胆两人就在咫尺之遥,他不愿意把自己的实力太早暴露在他们的眼前。 他在等待唐竹权的援助。 他知道这个唐家的大少爷,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龙城璧的推断,并没有错。 唐竹权没有令他失望。 鬼脸大阵之中,龙城璧最想解决的,就是那个手持短刀的瘦汉子。 但这个瘦汉子实在太乖巧。 龙城璧几次想把他毙在刀下,甚至连卫空空的偷脑袋剑法亦融合在雪刀之中,仍然未能把他一刀杀死。 但唐竹权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虽然他的躯体胖大无比,但他的动作绝不迟缓。 卓万千和上官金胆两人,也是机警之极。 当唐竹权的身子从一丛矮林之中跃出来的时候,他们立刻分从左右,向唐竹权扑击。 上官金胆甚至把手中的一枚金胆,当作暗器般射出,直飞击唐竹权的脑袋。 这一枚金胆的威力,绝不等闲,若是给他击中,就算是铜铁铸造而成的脑袋,恐怕也得被它击扁七八寸。 卓万千的去势,更是凶悍。 瞬息之间,他已连发五指,直向唐竹权胸膛上的五大要穴上招呼。 但唐竹权的身法,极是快速,他首先闪过上官金胆的暗袭,然后左掌一扬,一蓬金针就向卓万千的身上射过去。 卓万千的指力虽然厉害,但这种金针却是他的致命克星。 他不敢怠慢,连忙改指法为袖法。 “呼”的一声,一蓬金针尽皆被卷落,彷似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卓万千的攻势,也陡地被唐竹权所化解。 卓万千立时大声喝道:“洪千斤,小心五绝指法。” 原来那个使一把短刀的瘦汉子,姓洪名千斤,乃是陕北道上着名的独行剧盗。 唐竹权心中一阵奇怪,暗自忖道:“没你娘鸟兴,这厮便是连屎带尿上秤,也秤不出六十斤重量出来,他妈的却叫千斤呢!” 他心念电转,五绝指法也快如闪电。 他突然大喝一声:“洪五十八斤看指!” 卓万千一呆。 上官金胆一呆。 人人都几乎呆了一呆。 尤其是洪千斤,更加呆若木鸡。 因为他的后颈大血管,已在这个时候突然爆裂! 唐门五绝指法,果然厉害。 但更厉害的,还是唐竹权的眼光。他竟然一眼就猜中洪千斤的重量。 洪千斤突然一手扯脱那张鬼脸面具,神色愕然地望着唐竹权。 他惨笑一声,问唐竹权:“你……怎知道我……只有五十八斤?” 唐竹权淡淡一笑:“老子有没有猜错呀?” 洪千斤摇摇头,断断续续地回答:“你没……有猜错……” 他说完这五个字的时候,人已像死狗般仆卧在血泊之上。 就在同时,风雪之刀也发挥了令人惊心动魄的威力。 洪千斤死在唐竹权的五绝指下,鬼脸大阵立时裂开一道缺口。 龙城璧久经大阵,以前也不乏有过应付类似这种场面的经验。 其他七人虽然极力想堵塞住洪千斤所露出来的缺口,但龙城璧已不容许他们有这种机会。 刀锋在呼啸。使长铜矛的矮汉子,突然发出一声闷晌。 他戴着的鬼脸面具同时裂开,露出一张苍白、但却又血淋淋的脸。 风雪之刀不但击碎他的面具,也在他的脸上划下了致命的一刀。 矮汉跄踉后退。 咚! 鬼脸大阵又弱一人。 金胆堂中,杀气逼人。 卓万千怒目直视唐竹权,冷冷道:“唐大少爷,这一淌浑水,并不好玩!” 唐竹权哈哈笑道:“老子偏就喜欢玩命。” “玩命?”卓万千冷笑一声:“恐怕你的性命不会玩得太长久了。” 唐竹权哈哈一笑,大声喝道:“老子的性命是长是短,老子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老骗子,今天你可遇到煞星矣!” “放你妈个屁!”上官金胆居然也来一句精采百出的粗话,“屁”字刚出口,另一枚金胆也随着“呼”的一声,击向唐竹权的胖脸。 这一击比刚才更凌疠,而且接着还连环式轰出三拳! 一这三拳力量万钧,显然存心把唐竹权置诸死地。 唐竹权大吼,身子一偏,那枚金胆从他的颈侧飞过。 就在同时,龙城璧奇招突出,左腿向后出其不意一蹬,把一个使用豹尾鞭的汉子凌空踢走。 这一腿的力量不算太大,而且也绝不致命,但却恰恰令到那人的脑袋,与那枚急劲飞击而至的金胆撞在一起。 噗! “吔!” 每个人的眼睛都同时一亮。 那个使豹尾鞭的家伙,登时脑袋开花,那颗金胆,竟然嵌在他的后脑之上。 这一击实在是非同小可。 那人就算再强壮十倍,也无法抵受得住如此猛烈的一击.他立刻就成为地府新客,了帐去也。 龙城璧一声暴喝,手中雪刀招式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上官金胆一凛。 他两枚金胆发出,非但未能把唐竹权击倒.反而令己方损折一人,这真是一件丢脸到极点的事。 卓万千也看出形势有点不对,再不下杀手锏,敌人若再有援手,情况就更加不妙。 上官金胆连发三拳,但唐竹权却又轻易地闪避开去。 别看唐竹权是个大胖子,浑身都是笨重的肌肉,他施展起唐门轻功身法时,竟比绝大多数的轻功高手都更灵活得多。 上官金胆再发五拳,又再落空。 但他却把唐竹权逼到卓万千的左侧。 卓万千早已蓄势以待。 他见唐竹权被上官金胆连连进逼,认为这是绝好时机,趁机出手,必有所获。 但唐竹权并不是个笨蛋,他早已料到卓万千会趁此机会向自己袭击。 上官金胆向唐竹权进袭,唐竹权只闪避不还手,目的就是准备先行解决了卓万千。 卓万千也是指法的大行家,唐竹权早就想领教领教。 蓦然,卓万千右手猛然疾伸,一指戟向唐竹权的咽喉。 这一指,最少有八分与唐门的五绝指法相似。 但唐门五绝指法却比这一指还更精深博大,最少,五绝指法不会像卓万千的指法般,隐隐约约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 同时一指,也有正邪之分。 这就是不同类型的人,不同类型武功的分野。 但姑且勿论这一指是走正道也好,邪道也好,它的威力都是极大的。 唐竹权是使用指法的大行家,他当然知道对方这一指厉害之处。 但他毫不畏惧。 常言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现在唐竹权却是名副其实的“以手指还手指”。 你一指击过来吗,老子也一指回击过去。 谁胜谁负? 谁存谁亡? 指底下见个真章! 两指相交! 笃! 唐竹权右手的食指,与卓万千右手的食指相碰在一起。 随着“笃”的一声之后,接着却是一阵丝丝声作响。 两人食指相接的中间,竟然冒出了阵阵热气。 上官金胆不再犹疑,立刻出手。 他和卓万千是同一类型的人,有机会乘人之危而下手,简直比吃烧鸡腿还更过瘾百倍。 只见一道青光疾闪,上官金胆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色泽青淡的短剑,就向唐竹权的背心上插去。 好阴险的一剑。 但就在此际时,另一道雪亮的银光骤闪。 上官金胆猛然一凛。 他想不到,龙城璧竟然能在鬼脸大阵紧缠之下,仍能向自己发出如此凌厉的一刀。上官金胆来势汹汹,存心一剑就把唐竹权刺死。 猝不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这一剑虽然阴险,但速度却及不上龙城璧的雪刀。 飒! 刀在啸响,血花飞溅如雨。 上官金胆的眼珠子突然向外凸出,张大了嘴巴。他的双手却缓缓的垂了下去。看他的表情,好像死也不肯相信龙城璧竟然能够刺出这一刀。 但那是事实。笔直的一刀,刺在上官金胆的胸膛之上。 这一刀虽然并非刺正他的心脏,但却已绝对足以致命。 鬼脸大阵已濒于崩溃的边缘。 倘非如此,龙城璧又焉能在这种环境之下,仍然能够把上官金胆置诸死地?卓万千的心中又惊又怒。但此刻他已和唐竹权斗得难分难解,在未击倒唐竹权之前,他再也无暇顾及龙城璧。 只见他俩的右手食指,渐渐变得比平时粗胀起来。 而两指相碰的地方,更冒出了腾腾的白烟。 卓万千的双腿微微在颤抖,而唐竹权的上半截身子却有摇幌的现象。 龙城璧一刀刺死上官金胆之后,又再与鬼脸大阵中余下来的人展开激战。 那几个戴着鬼脸面具的汉子,已消失了刚才的凶猛气焰,招数间已只求自保,不求杀敌。 这一来,龙城璧更感轻松。 但他只是轻松,而并非轻敌。 他不会在这个时候乘人之危,用风雪之刀去袭击卓万千。 他并不是上官金胆那种人。 同时,他也知道唐竹权绝不会喜欢任何人在这个时候暗算卓万千。 这是公平的一战。 无论谁胜谁负,唐竹权都喜欢在公平的环境之下,与卓万千一分雌雄! 鬼脸大阵已完全崩溃。 龙城璧已控制了整个战局。 原本有八个戴着鬼脸面具的人,现在只剩下了三个。 但他们能够支撑多久呢? 龙城璧突然回刀入鞘,冷冷的盯着这三个剩下来的人。 他们没有脸,只有面具。 面具狰狞可怖,他们的一颗心也是否同样可怕? 龙城璧不喜欢随便杀人。 但每当遇到该杀的人,他也绝不会皱眉手软。 然而现在,他忽然又感到有点倦意。 他觉得这几个人未必可恶到非杀不可的阶段。 他回刀入鞘,余下来的三人相顾愕然,也暂时停手。 龙城璧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三位的武功,虽然相当不弱,但你们还不是在下的敌手。” 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极其诚恳的。 没有人觉得他骄傲。 事实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绝非虚假。 “地狱镖局是一个邪恶的组织,三位又何必为他们卖命。” 戴着鬼脸面具的三人同时一阵苦笑。 龙城璧挥了挥手:“你们还是离开这里,离开地狱镖局,别作无谓的牺牲。” 但那三个人毫无撤退之意。 其中一人突然说道:“咱们可以死在你的刀下,但却绝不能离开地狱镖局。” 龙城璧轻轻一叹,道:“莫非三位有甚么难言之隐?” 中间那人道:“咱们都已?乱豢怕裘ぁ!?br /> 龙城璧的面色一变:“卖命丹?” “不错,”左边那人接道:“咱们一定要在地狱镖局中工作三年,否则就不会得到解药。” 龙城璧道:“这是地狱镖局总镖头的杰作?” 左边那人道:“可以这样说。” 龙城璧淡淡一笑“二位何以见得服下卖命丹,三年之后,若无解药就必然会死?也许那是总镖头的恫吓之言?” 左边那人摇头道:“这绝不会是恫吓的。” 龙城璧道:“却是何故?” 左边那人道:“现在咱们身上的卖命丹毒性,每隔半个月,即每逢初一与十五两天,都例必全身肌肉疼痛不堪,有如刀割,如不依时服下朔望小还丹,势必全身肌肉抽搐而死。” 中间那人道:“但朔望小还丹并不能把毒性完全解除,除非能获得七七四十九颗‘忠心大还丸’,才能够把毒力完全根治。” 龙城璧冷冷一笑道:“你们的总镖头好歹毒的手段,但你们相信他到时一定会依诺言,把‘忠心大还丸’给你们服下吗?” 三人同时一楞。 显然,龙城璧的说话,已在他们心中掀起了一层巨大的波浪。 过了半晌,三人突然同时一声长叹,虽然脸上的神情被面具所遮掩,但从语声之中,不难想像得到他们的情绪都极为颓丧。 龙城璧又叹了口气:“地狱镖局的残暴行为,已使武林中掀起一股血腥风暴,三位都是武林中人,又何必助纣为虐?” 中间一人亦长叹一声:“照龙大侠的意见,又该当如何?” 龙城璧道:“未知三位是否愿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三人同时点头,左边一人则道:“老夫年已六旬,早已无意在江湖上打滚,不意晚年却罹此灾劫,倘若能另有生路可走,当然不愿再在地狱镖局这种魔鬼统治的组织中再混下去。” 龙城璧道:“三位可知道医谷在甚么地方?” 中间那人道:“莫非龙大侠准备把咱们三人带到医谷治疗体内的伤毒?” 龙城璧道:“在下确有此意,只不过现时在下还有若干急务非办不可,医谷之行,三位可持在下所写的书笺,去求许谷主遣派神医为三位治疗。” 左边那人朗声道:“如此甚好,医谷之中,神医比比皆是,区区一点伤毒,老夫深信他们必能把它连根拔除出来。” 龙城璧很快就找到了笔墨纸砚,匆匆修函一封交给三人。 他一方面修函,另一方面却不停地注意着唐竹权与卓万千的指力比拚。 书函修妥,那三个戴着鬼面具的人取过之后,匆匆赶路直往医谷。 龙城璧心中有一种舒畅的感觉。 因为他挽救了三个陷入苦海的人。 看来,那个神秘的地狱镖局总镖头,当真可恶可恨得很。 龙城璧绝不会放过他。 就在此际,唐竹权与卓万千的两只右手指突然分开。 唐竹权脸白如纸,“咚”声倒下。 龙城璧悚然一凛。 但卓万千的情况,却比唐竹权更糟得多。 他的双脚.已陷入石砖之下,但一双眼睛却满布血丝…… 不是血丝,而是流血。 他竟已七窍流血而死! 第十三章 唐竹权虽然“咚”声倒下,而卓万千仍然站立在地上,但胜利者却是唐竹权。 唐竹权虽然倒下,但没有死去,贝是内力损耗太大,全身虚软而已。 龙城璧检视过唐竹权的身体之后,总算放下一块心头大石。 白玉楼并非久留之地,他扶起唐竹权,匆匆离开。 唐竹权忽然睁开眼睛,道:“老弟别太紧张,老子还没咽气,地狱镖局的总镖头,又将会有甚么诡计行动?” 龙城璧眉心一聚:“咱们来此的目的,是要想给予地狱镖局一个沉重的打击,最好就是能把那总镖头擒下,但现在看来,他的行动竟似比咱们犹快速得多。” 唐竹权道:“莫非他已亲自率领局中的爪牙追击马象行,近夺取百马图?” 龙城璧点点头,道:“这绝不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幸好卫空空和司马务都在马象行左右,凭他何两人的剑法,地狱镖局总镖头也未必能讨好得去。” 唐竹权道:“但无论如何,咱们还是快点赶到九重霄去,以免那群畜生乘虚而入。” 龙城璧一笑。 唐竹权虽然与卓万千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仗,但身体复原之快,却在龙城璧意料之外。 龙城璧现在心里想着的地方,是九重霄。 他也许不应该在途中抛下马象行而赶到长安,但他并没有因为这一个决定而感到后悔。 因为他已查出,地狱镖局的总镖头在长安,他希望能在长安把这个主脑人物解决。 然而,他毕竟来迟一步。 地狱镖局的总镖头,已亲自率领局中的清英高手,展开追杀马象行,夺取百马图的行动。 他为会么如此重视百马图呢? 百马图究竟埋藏着些甚么秘密? 腊月二十一,晴。 在平窑,今天的气氛有点异乎寻常。 因为在这一天的清晨,有十辆马车匆匆赶到这个小小的市镇上。 平窑是一个小地方。 居住在这里的,十之八九都是老弱妇孺,在一百二十五户人家里,若要找壮丁,恐怕连五十个都找不着。 平窑无壮丁? 并不。 但他们现在都已躺进棺材里。 原因只有一个。 强盗把他们杀光了。 这一个小小的市镇,并不富裕,本来并不是盗贼光顾的理想地方。 可是,这个市镇也有值得强盗下手的理由。 这一个理由,说出来实在可怜得很,那是因为平窑根本就没有官兵驻守,当这个市镇面对强盗的时候,就只能任由他人鱼肉,毫无反抗的能力。 曾经反抗过强盗的壮男,现在都已变成一堆枯骨。 但在八年前,情况又突然发生了一个巨大的变化。 先后三股流匪,相继杀到平窑,冀图来一个大浩动,但结果却遭遇到一个可怕的报复。 这三股流匪,人数最多的一股达八十五人,而人数最少的一股,则共有二十九人。 但他们刚杀到平窑,立刻就被一群神秘的黑衣剑士包围,杀个人仰马翻,片甲不留。 没有人知道这一群神秘剑手的来历,也不知道他们为甚么会突然出现保护平窑,大杀盗匪。 经过这三次激烈的“歼匪战”之后,平窑总算有一段太平的日子,连市面也开始变得渐渐繁荣起来。 不过,这种“繁荣”仍然是极有限度的,别忘记这里毕竟还只一们很小很小的地方。 在平窑,唯一可以有食物和美酒供应的地方,就是公鸡栈。 公鸡栈是这个小市镇唯一的饭铺。 也是唯一的酒家。 更是唯一的客栈。 同时,更是独一无二的长生店。 既是饭铺,也是酒家,并不稀奇。 酒家与饭铺,本来就经常可以给人混为一谈的。 酒家与饭铺再加上客栈,那也并无不妥,而且亦普遍得很。 发但公鸡栈不但卖酒卖饭,供应住客的房间,同时更兼营长生店,售卖棺木,那倒是奇哉怪也的事情了。 普天之下,以这种形式经营的店铺,恐怕只此一家,并无别号。 然而,在平窑这个小市镇,任何人都已再无选择的余地。 如果面对一大堆棺木而没有胃口吃饭喝酒的话,那是阁下的事。 看来这间公鸡栈的老板,也是一个很绝的人。 他若不绝,又怎会把酒家和长生店这两种截然不同性质的生意,混在一起来经营? 十辆马车,浩浩荡荡的驶进平窑。 第一辆马车,就停在公鸡栈的门外。 其余的九辆马车,亦相继先后停顿下来。 平窑是个小地方,别说十辆马车,就算三四辆马车同时驶到这里,也会令人感到惊讶不已。 公鸡栈的掌柜先生,是个矮矮胖胖的老头儿。 他既是掌柜先生,也是这间公鸡栈的老板。 平窑里的人,都称呼他怪伯。 他若不怪,又怎会把公鸡栈弄成这副样子? 当那十辆马车停在公鸡栈门外的时候,怪伯的神态好像太吃一惊。 他喃喃地道:“今天是甚么日子?” 他的话还未说完,立刻就有一个人淡淡的说道:“今天是贵宝号发财的日子,难道你看不见有生意上门了?” 这人的声音有如击木,令人听来,不舒服到了极点。 怪伯一声干笑。 只见门外一人,大步而入。 这人衣白如雪,但偏偏却脸如黑炭。 怪伯打量了这人一眼,又干笑着,道:“开饭店的不怕大肚皮,但你们的人数却未免多了一点。” 白衣黑脸人道:“难道贵宝号的饭锅无米可煮,无柴可烧?” 怪伯道:“那倒不致差劲到这等田地,但煮饭烧菜的时间,恐怕会令各位等得太不耐烦。” 白衣黑脸人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幸好咱们并不是来吃饭的。” 怪伯道:“不吃饭,只喝酒?” 白衣黑脸人摇摇头:“咱们既不想吃饭,也不想喝酒,只想买棺材。” 怪伯一楞,继而笑一笑,道:“买棺材也是生意呀,本店的棺木,保证价廉物美。” 白衣黑脸人道:“价钱不成问题,躺下去舒服与否也不重要。” 怪伯咳嗽两声。 躺下去舒服与否,这句话大有问题。 躺在棺材里的当然是死人。 死人躺在棺材里,又怎会知道舒服抑或不舒服? 除非躺进棺材里的是活人,那又自当别论。 白衣黑脸人又道:“听说这里的棺木,数量并不少。” 怪伯道:“不算少,但也不算多。” 白衣黑脸人道:“如果鄙人欲购买棺木一百副,未知能否如数供应?” 怪伯一呆,眼睛瞪得比平时最少大三倍。 “一百副?” 白衣黑脸汉淡淡道:“数量不足?” 怪伯苦笑声,道:“远远不足。” “有多少现货?” “十九副。” “太少了,不敷应用。” “那也没有办法,大爷贵姓?” “鄙人花如炭。” “噢,失敬,失敬,久仰,久仰!” 花如炭眉头一皱。 怪伯道:“是否为了棺材的事而烦恼呀?” 花如炭道:“不错。” 怪伯道:“花大爷何以要购买棺木百副之多?” 花如炭道:“因为咱们要去杀人。” “杀人?” “不错,杀马家大屋的人。” “他们人数共有多少?” “八十余人。” “既然有八十余人,那何以要棺木百副?” “预多不预少。” “妈的!” 花如炭的眼睛顿时瞪大,冷喝道:“你在说甚么粗话?” 怪伯重复一次:“妈的!” 花如炭突然亮出一根四尺长的铁竹,直指着怪伯的胸膛:“你是甚么人?” “人人都称呼老汉为怪伯。” 花如炭冷冷道:“真人不露相,看来你并不是个普通的生意商人。” 怪伯悠然一笑:“老汉的确不是个普通的生意商人,那又怎样?” 花如炭的脸沉下,铁竹突然向前用力一插。 飒! 怪伯的身子,却像一片叶子般,轻灵地飘到另外一个位置。 花如炭一招落空,冷笑道:“八年前三股流匪在这里被杀,想来阁下也有参战罢?” 怪伯笑道:“老汉专砍盗贼们的小祖宗,一砍下去,哈哈,保证他们做鬼都难再风流。” 花帅炭的脸色一变。 他的脸本来就黑墨墨的,现在更加黑得发亮。 “你用的武器是不是斧头?” 怪伯嘿然一笑:“兔崽子知道的事情倒不少,老汉从十一岁开始练斧到今,已足足超过五十年。” “你就是风流魔斧霍一笑?” 怪伯笑道:“好小子,居然道破了老汉的来历,不错,我就是霍一笑。” 花如炭沉声道:“你的斧头呢?” 霍一笑忽然伸手向上一指。 “老汉的斧头,一向都喜欢放在屋梁上,花老二,你想见识见识吗?” 花如炭冷冷一笑,不待他说完,便已用左掌一连三掌向霍一笑的胸膛上推去。 他这三掌力道威猛,非同小可。 但他真正的杀着,却仍然是右手的那一根铁竹。 这时候,霍一笑已巧妙地避开花如炭这三掌,而且身如巨鸟般,向屋上飞跃而去。 他身形拔高盈丈,风流魔斧很快就落在他的手中。 花如炭不敢怠慢,全力对付霍一笑。 霍一笑是甚么人? 地狱镖局的杀手为甚么会来到平窑这一个小市镇呢? 平窑虽然是一个小地方,但在它的北面,却有一座险峻的山峰。 这一座山峰的名字,就是九重霄! 九重霄虽然挺拔险峻,但接近峰顶之处,却有一座堡垒。 这一座堡垒的历史并不悠久,只有八年! 虽然没有人能证实住在这座堡垒的人,就是几年前力歼三股流匪的神秘剑客,但这种传说却一值在在平窑这一个小市镇之上流传着。 这一座堡垒,静静的耸立在九重霄上,而江湖上绝大多数的人,对它还是感到陌生得很。 这一座堡垒,将会发生甚么事情呢? 虽然这一座堡垒建成迄今,只不过短短∧年,但马象行与这座堡垒的主人,却有三十多年的交情。 马象行在江湖之上,一言九鼎,获得武林同道的极度尊敬与信任。 别人信任他,他也同样的信任另一个人。 他最信任的人,就是九重宵这座堡垒的堡主庄帅。 庄帅在江湖上的名气,远在马象行之下! 马象行虽然生性随和,不求名利,但他毕竟是马家大屋的主人,江湖之上,很多人都知道这一位武林大豪的名号。 但庄帅的情况,却完全不同。 他出身寒微,在贫穷中活了辈子。 直到四十岁后,他忽然意外地找到一个宝藏。 这一个宝藏,就埋藏在九重霄峰顶之上。 他找到了一个方匣子,里面有五颗彩云珠,一对龙凤剑。 原来那是五百年前中原第一高手云外山人的遗物。 那一双龙风剑,和五颗彩云珠,都是稀世之宝,庄帅在京师之中,以高价把它们出售。 这是一件轰动京城的大事。 但庄帅的名字,却没有因此而传扬开去。 因为庄帅的编排很巧妙,连买主都不知道出售这些宝物的人是谁。 世间上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就是马象行。 马象行与庄帅是知己朋友,他们之间的事,可谓知无不谈,谁也没有任何秘密隐瞒着对方。 马家大屋满门老幼八十余人,现在就匿居在庄帅的堡垒中。 世间上尽管有太多见利忘义,见死不救的朋友。 但庄帅绝不是这种人。 为了马象行,他决意陪伴马家大屋满门老幼,准佣与地狱镖局的恶魔,决一死战。 九重霄与平窑这一个市镇,可谓唇齿相依。 庄帅既已在九重霄峰下,创建下自己的基业,他当然绝不容许那些流寇匪盗,在平窑这一个小市镇上肆虐作恶。 数年前,庄帅力歼三股悍匪,着实替平窑这一个小市镇造福不浅。 但现在,庄帅又面临到另一个更巨大的挑战。 马象行的敌人,也就是他的敌人。 但地狱镖局是否也和那三股流匪般容易对付呢? 当然绝不。 但庄帅毫不犹疑,即使甘冒奇险,本愿意把马家大屋的人收留,并且随时准备与地狱镖局的杀手展开生死决战。 他不愧是马象行的知己朋友。 庄帅在江湖上虽然并无名气可言,但他的武功却在马象行之上。 在他的堡垒中,总共有七十多名剑手,他们其中沾了大半,都是堡主庄帅的弟子。 而另外一小半,则是风流魔斧霍一笑的弟子。 霍一笑是庄帅的同门师兄,虽然他常用的武器是风流魔斧,但他在剑法上的造诣,却绝不下于庄帅。 霍一笑的性格,比较庄帅偏激一点,但却嫉慈如仇,遇见了为非作恶的匪类,决不会轻轻放过。 霍一笑的脾气有时候也的确很古怪。他拒绝了庄帅的提议,不肯住在那座堡垒之中,却在平窑开设公鸡栈,公鸡栈究竟是间客栈,还是一间长生店,这一点连庄帅都弄不清楚。 霍一笑在平窑中居住,无疑已成为九重霄堡垒的前哨战士。 当公鸡栈激战远未发生的时候,庄帅便已接到一个消息。 十辆马车,从东南方向平窑杀到。 这十辆马车上的人,都是地狱镖局的杀手! 庄帅立刻传召秦照烈与雷九幻到大义厅。 大义厅,也是练武厅。 庄师每逢出战盗匪之前,总喜欢在这里考虑应该用何种战略把敌人歼灭。 秦照烈和雷九幻都是他最器重的两大弟子。 秦照烈已四十二岁,而雷九幻却仅三十出头。 庄帅一看见这两人,立刻就下了一道命令:“尔等两人率领仁字组、勇字组及义字组的兄弟,速速赶到公鸡栈!” 他的命令立刻生效。 秦照烈和雷九幻的行动极其迅速,三组剑手很快就向平窑进发。 当这两人离开大义厅之后,庄帅忽然又看见有两个年青剑客走了进来。 庄帅的目光一亮。 他展露笑容,表示欢迎。 大义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随便走进去的地方。 但这两人例外。 因为他们就是和马象行一起来到这座堡垒的卫空空和司马血。 虽然庄帅笑脸相迎,但卫空空和司马血的脸色却冰冷如霜。 庄帅微微一怔:“咦!有甚么事情不妥吗?” 卫空空冷冷一笑道:“你没有甚么不安,但马家大屋满门老幼的性命,却不安到了极点。” 庄帅双眉紧蹙,沉声道:“卫大侠此言,是何用意?” 司马血冷笑道:“庄堡主,你的把戏,已被咱们揭穿。” 庄帅勃然道:“你们疯了?” 司马血摇摇头,冷漠说道:“咱们没有疯,疯的是你自己!” 庄帅嘿嘿一笑。 卫空空冷笑道:“刚才你遣派秦照烈与雷九幻去送死,更加足证咱们的推断没有错误?” 庄师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却射出阴森森恐怖的光芒。 司马血道:“马象行太信任你了,可惜他直到现在,才发现你是个卑鄙的伪君子!” 卫空空道:“你已在京城之中,把龙凤剑及彩云珠,以高价出售,但你仍然不满足,因为云外山人还有一份百马图,落在马家大屋的手上。” 司马血冷冷一笑:“那份百马图,本是西域高那族的至宝,无论是谁要成为高那族的族长,都必须拥有这份百马图,因此,该族已无族长达数百年,族中情况越来越是混乱。” 庄帅深深的吸了口气,冷笑道:“你们再说下去。” 司马血徐徐地说道:“龙凤剑及彩云珠的售价虽高,但和百马图的价值相比,遇是天渊之别,高那族的某大富豪,愿付出黄金五十万两,寻回百马图。” 黄金五十万两! 这该是怎样的一笔财富? 有谁能想像得到,五十万两黄金堆放在一起的时候,是怎样的情景。 西域尽管是个荒芜的地方,但却不乏腰缠万贯的巨富豪。 高那族的黄金大王达米波,就是一个财富多得无法计算的大富商。 但他一直都无法成为高那族的族长,这是他感到不大惬意的事。 有一次,他在醉酒之际,与另一个巨富打赌,赌注是一百万两黄金。 他们打赌的,就是那份百马图。 与他打赌的钜富,认为达米波绝对无法在三年之内,把百马图找回来。 他们的赌约已生效,所以,达米波不惜出重金,务求要把百马图从中原武林之中找回来。 当庄帅把彩云珠和龙凤剑在京城中出售的时候,立刻引起了达米波的注意。 他立刻找到庄帅,要求庄帅把百马图一并出售。 彩云珠、龙凤剑和百马图,都是昔年云外山人的遗物,但百马图早已落在马家大屋一事,江湖上知道的人却并不多。 即使江湖中有人知道百马图已落在马家大屋的手里,他们也意料不到这一份百马图竟然有如此惊人的价值。 别说其他江湖人,就连马象行也不知道这份百马图竟然有人愿出五十万两黄金收购!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形势已很明显。 马家大屋之所以被弄到如此地步,完全是庄帅在从中作祟。 庄帅唯一不明白的,就是卫空空与司马血何以把这件事情调查得如此清楚。 司马血已从他的神色之中,看穿了他的心事。 他冷冷一笑,对庄帅道:“那份百马图,并不在马象行的女儿身上,这一点,相信你感到很失望罢?” 庄帅并不否认。 马象行误信庄帅,把家眷迁到此地“避难”,谁料到却是送羊入虎口。 庄帅会派遣他的姬?月硐笮械呐谐沟椎乃阉鳌?br /> 但她们没有发现百马图。 庄帅冷冷一笑:“你们现在都成为阶下之囚,百马图迟早都会落在我的手上的。” 司马血道:“庄堡主,你未免过份自信。” 庄帅道:“谁也不能阻止地狱镖局的行动。” 司马血冷笑道:“你给了地狱镖局总镖头多少好处?” 庄帅目光一寒:“那是本座的事,与你无关。” 司马血道:“你一定想知道咱们何以把这件事情知道得如此清楚罢?” 庄帅哼了一声,并未回答。 倏地,大义厅外,传来了一个人苍老的笑声。 笑声苍老而冷酷。 庄帅的脸色却已变了。 庄帅虽然还未看见来者是谁,但从笑声之中,他已知道这人就是杭州老祖宗! 那是唐门的主人唐老人。 庄帅曾与唐老人有数面之缘。 唐老人的故事,和他的行事作风,庄帅并不陌生。 尤其是唐老人那种苍老而严峻的声音,他更不会忘记。 但他绝对料不到,这个远居在杭州的唐家主人,竟然会在这头出现! 唐老人! 这一个号称杭州老祖宗的唐老人,果然已来到了这一座堡垒之中。 他仍然穿着一袭淡灰长袍,一杆松木红缨枪从不离手。 江湖上曾经有人给唐竹权一个外号,叫“酒不离口”。 而唐老人却是“枪不离手”。 事实上,近十余年来,尺要看见唐老人,就一定会看见这一杆松木红缨枪。 唐老人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而松木红缨枪,也许就是天下间最令盗匪心寒的一杆枪。 和平时一样,唐老人的神态是威严的,他闯到庄帅的堡垒,倒像是回到了杭州唐门一样。 如果就照这种情况看来,倒像是唐老人才是这座堡垒的主人。 庄帅吸了口气,道:“难得唐老侠驾临敝寨……” 唐老人不待他说下去,就挥手冷笑道:“别在老夫面前耍这一套,老夫已把你的底细调查得清清楚楚。” 庄帅的神情,变得很难看。 但在唐老人面前,他仍然没有发作。 唐老人脸色越来越森冷,声音也越来越是严厉。 “犬子已到长安,打算给地狱镖局来一个致命的打击,他虽然嗜酒如命,但却比任何人都更清醒。” 庄帅脸上一阵抽搐。 原来唐竹权一直与父亲保持密切的联系,唐竹权与龙城璧赶赴长安之后,唐老人立刻就对庄帅展开最彻底的调查。 庄帅忽然啐了一口,咬牙道:“这是本座与马象行之间的事,你何必插上一手呢?” 唐老人冷冷道:“马象行的父亲,是老夫的挚友,他是老夫的侄辈,他被你陷害,老夫焉能坐视不管?” 庄帅的脸色又变了变。 卫空空突然拔剑出鞘。 “哼!庄堡主,你现在还有甚么废话好说?” 庄帅无言。 他已无话可说。 庄帅的计划,原本是可以成功的,但到最后却给唐老人完全破坏。 他不但没有得到百马图,反而因此而丢掉一条性命。 他在唐老人、司马血和卫空空的面前抹颈自刎。 他的剑很锋利,只是轻轻一抹,就把自己的喉管切成两截…… 在平窑,霍一笑与花如炭的激战,已把这个小市镇的居民吓得纷纷躲进屋子里,连头都不敢伸出来。 地狱镖局的杀手,已把这个小市镇的局势完全控制。 另一方面,秦照烈和雷九幻,亦已率领着三组剑手,从九重霄赶到平窑。 他们刚踏进平窑,立刻就遭遇到地狱镖局的杀手猛烈袭击。 秦照烈面对着的,是地狱镖局中最凶狠、最富于杀人经验的杀手。 而雷九幻遇上的对手,却是美艳不可方物、漂亮动人的花如珠! 地狱镖局倾全师之力,向九重霄进攻,大有志在必得之势。 如果不是唐老人把庄帅的阴谋揭穿,又有谁能想像得到,陷害马家大屋的人,竟然会是庄帅呢?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庄帅竟然是一个如此阴险的人。 庄帅派遣秦照烈和雷九幻到平窑,诚如卫空空所言,他们是去送死。 他们的剑法虽然很不错,但又岂是地狱镖局杀手之敌。 秦照烈一出手,就已陷落在下风。 雷九幻更糟。 他以为花如珠只是个毫无江湖经验的小丫头,所以他一上来就已犯了轻敌的严重错误。 花如珠的笑容很迷人,雷九幻竟然有“不忍下手”之感。 花如珠笑得更甜。 她已看出这个男人有怜香惜玉之心。 但她却并不是个仁慈的女人。 雷九幻不想杀她,但她却想要他的性命。 当雷九幻看得有点痴的时候,他的小腹突然感到一阵冰冷的凉意。 花如珠仍然在笑。 她向他挥了挥手,然后告诉他:“我没有取你的剑,你的剑仍在你的身上。” 雷九幻汗如雨下,小腹上却是血如泉涌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明明是在自己手里的一把青锋剑,怎么忽然间会反过来插在自己的小腹上。 他咬牙怒道:“你……你这算是甚么武功?” 花如珠笑了笑,居然还扮个鬼脸:“这是空手夺白刃的功夫,这种功夫很普通,难道你竟然从未见识过?” 雷九幻重重的抽了口气。 空手夺白刃的功夫,他在十五岁那年便已开始练习。 他败得无话可说。 花如珠忽然又伸手,抓住青锋剑的剑柄。 雷九幻大喝道:“你好毒!” 他冲前,想扑向花如珠身上,把她活活掐死。 但他连花如珠的衣角都抓不着,青锋剑便已经拔了出来。 雷九幻的身子猛然一震,张大嘴巴,但却无法再迸出半个字。 噗咚! 他的确是来送死的。 雷九幻被杀,秦照烈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两者比较,秦照烈的剑法虽然好一些,但和他现在面对的敌人相比,仍有一段距离。 他被敌人的刀剑刺伤了好几处,虽然斫伤的并非要害,但却已败象毕呈。 而他和雷九幻率领的三组剑手,也陷入了凶险的局面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公鸡栈内突然传出一个人惨厉的呼叫声。 花如珠的粉脸刷的一变,变得比纸还苍白。 她大声叫道:“如炭……” 她认出这一下惨厉的呼啡,是花如炭的声音。 她施展轻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公鸡栈。 花如珠还未赶到公鸡栈,便已看见花如炭掩着下体,一蹦一跳的窜了出来。 在花如炭的背后,霍一笑挥舞风流魔斧,直追出来。 花如珠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他这个宝贝的小祖宗,显然已被霍一笑的斧头砍断! 风流魔斧,又建一功。 花如炭近年来害死不少天真无邪的女孩子,他现在被霍一笑一斧砍却“是非根”,正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花如炭身受重伤,而且伤的地方又是每一个男人最重要的部位,他实在无法忍受下去。 他抱着花如珠的腿,惨叫道:“姊姊……替我报……仇!” 花如珠的脸色也是惨变。 花如炭毕竟是她的胞弟,骨肉亲情,又怎能不令她感到极大的震惊? 花如炭说完这句断断续续的话之后,忽然一掌就向自己的天灵盖上重重的击去。 花如珠没有阻止。 她已看出花如炭的伤势极为严重,即使侥幸能保存一条性命,也必会引致严重的残废。 花如炭死了。 他倒毙在姊姊的脚下。 第十四章 霍一笑虽喜欢向邪恶之徒施以“宫刑”,但他却并不是个赶尽杀绝的人。 他容许花如炭对花如珠说出最后的遗言。 他知道花如珠的武功绝对不弱,而且也必会替胞弟报仇。 但他脸上毫无惧色。 风流魔斧染满鲜血。 花如炭的肤色虽然黝黑,但他的血也和平常人一挨,鲜红得令人有刺目之感。 花如珠的脸色惨白。 霍一笑沉声道:“尔等姊弟二人,作恶多端,今日是你们罪恶贯盈的日子。” 花如珠突然一声吆喝,迸出了两个字:“巨人!” 她在呼叫巨人,但却出现一个矮子。 高巨人。 花如珠一伸右手,冷冷道:“拿你的刀来。” 高巨人毫不犹疑,立刻就把一柄三尺六寸长的五行刀递上。 霍一笑冷冷一笑:“老汉早已想领教花大小姐的刀法,今天看来正是一个好日子。” 花如珠大喝一声:“老匹夫,还我二弟性命来!” 她这一声亲话铡出口,手中的五行刀便彷如箭矢也似的射箭。 这一刀,直指霍一笑的咽喉。 霍一笑临敌经验丰富,并不硬接她这一刀,身子⊥侧,把这一刀避开。 花如珠一刀落空,又一声娇叱。 她的叱喝声极为凌厉,完全不像发自她的口中,倒像是一头雌豹在怒吼一样。 随着这一声娇叱,身形再次鹊般飞跃而起,五行刀再向霍一笑迎头击下! 别看她的身材窈窕,以为她的气力有限,她这一刀击下的威势,倒是狠辣迅速,凶悍无比!刀风呼啸,花如珠步步紧紧追逼。 霍一笑身形急退,并末探取反击的行动。 花如珠杀气大盛。 五行刀花如珠的手上,所发出的力量,连高巨人也不禁为之看得目瞪口呆。 霍一笑身经百战,从未遇过这么凶狠的女人。 但他仍然很镇定。 花如珠的刀法奇快,瞬息之间,又连续发出八十八刀。 霍一笑心中冷笑。 他已准备展开反击。 他是风流魔斧的主人,倘若给这女人一直紧逼得抬不起头,那还成甚么气候? 飒! 霍一笑咽际发出一声长啸,全力挥出一斧。 一斧之后,又再连环劈出十五斧。 他的斧势极其凶猛,而且直接快速,当中杀人,绝不走迂回曲折、诸多花巧的路子。 花如珠却仿佛完金不理会霍一笑的风流魔斧,她的刀势仍然急如电闪,疯狂的继续扑击。 好一场激战。 蓦地,“铿”一声,风流魔斧砍在五行刀的刀背之上。 金星四溅。 五行刀虽然也是一柄好刀,但却竟然无法禁受得起风流魔斧这一击。 刀从中折断。 但花如珠彷如不见,玉腕一翻,断刀仍然疾向霍一笑的胸膛上激射而去。 翟一笑的反应极其敏捷,一个风车大转,又把花加珠这一刀闪开。 花如珠却藉此之势,收住了身形,身子微微向右一侧,左腿飒的踢出。 霍一笑的身子刚转过来,花如珠的脚已踢到! 花如珠这一脚无疑踢得很快,也踢得很准,但霍一笑的风流魔斧也绝对不慢。 花如珠突然浑身猛地一震。 原来霍一笑的风流魔斧,已砍在她的左腿之上! 这一斧砍得很深,差点没把花如殊的左腿砍断。 但在此同时,霍一笑笑然发现自己的胸膛上,穿出了一截染满鲜血的剑锋。 他大吃一惊,直到这个时候,才感到心脏部位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 那截染满鲜血的剑锋,瞬即已被抽出来了。 霍一笑立刻转身望去。 一剑从他背后刺过来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用黑布蒙住了脸的黑袍人。 霍一笑惨笑道:“好快的剑法,你……就是地狱镖局的总镖头?” 蒙面黑袍人桀桀一笑,道:“霍老儿,你没有猜错,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谁。” 霍一笑的目光变得更黯淡。 花如珠却在此际,用半截断刀,用半截断刀再插在他的咽喉之上! 霍一笑颓然倒下。 蒙面黑袍人冷冷地笑了笑,目注他的尸体喃喃道:“你大概连死后也不知道,是谁要把你置诸死地罢?” 霍一笑的尸体已硬挺挺的,他的确不知道是谁要杀他。 但就在焉时候,一辆马车旁边突然有人冷冷笑道:“他不知道,在下却反而知道得很清楚。” 蒙面黑袍人冷喝道:“谁?” 马车旁缓缓地冒出一个人的脸,他的手里有一把薄而锋利、色泽暗红的长剑。 蒙面黑袍人吸了口气。 “杀手之王司马血?” 那人徐徐地从马车旁走出,淡淡的道:“总镖头就算不认识在下,也必认识我手中的碧血剑。” 蒙面黑袍人忽然叹了口气:“其实,像你这种人材,倘若加盟在敝镖局之中,必然会有更大的成就。” 司马血摇摇头:“总镖头的一番好意,请恕在下敬谢不敏。” 蒙面黑袍人道:“司马血,你认为要杀霍一笑的人是谁?” 司马血毫不考虑,立刻就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庄帅!” 庄帅这两个字一出口,蒙面黑袍人的身子,仿佛微微一震。 花如珠冷冷道:“司马血是马象行一伙的人,何必跟他噜噜嗦嗦,干脆把他杀了。” 蒙面黑袍人叱道:“花老大,你的腿伤得很严重,还是先行把伤势疗养好再说。” 花如珠的脸色煞白,气忿忿的掉头就走。 但她只是向前掠出了丈许,忽然就双手同时扬起,左面一蓬银光,右面一蓬紫光,分从几个不同的角度,向司马血突袭而至。 好阴险的暗器功夫。 蒙面黑胞人同时大笑:“花老大好功夫!” 他立刻配合着花如珠的暗器,一剑就向司马血的退路所在刺去! 蒙面黑袍人与花老大的合作,可谓天衣无缝。 司马血无论闪避也好,不闪避也好,都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是死路。 但司马血仍然立刻就抽身后退,并且腰际猛地一拧,把花如珠的两种暗器同时避过。 但几乎就在同一刹那,蒙面黑胞人的剑已刺到司马血的咽喉上。 他这一剑不能算是极快,但去势却极刁钻阴险,而且计算得极其准确。 嗤! 剑如飞箭,夺人眼目。 司马血好像已无法避闪,也无法回剑招架。 然而,当蒙面黑胞人这一剑几乎已触及司马血咽喉肌肤的时候,他的剑突然被另一把剑的剑尖“铮”声击开。 击开蒙面黑袍人的这一剑的,并不是碧血剂,而是一把很平凡的青钢剑。 司马血连看也不看一跟,就在这最紧张、也最混乱的时刻,一剑向花如珠的小腹上刺去。 花如珠的腿伤极其严重,她已无法避开司马血这全力的一击。 但蒙面黑胞人的第二剑又再杀出。 嗤! 这一剑竟比司马血的剑还快,只见剑影一阵闪动,司马血的背上已然中剑。 慕面黑袍人这一剑的速度与准确,可谓太出乎司马血意料之外。 而更感到意外的,是卫空空。 刚才把蒙面黑袍人长剑击开的,正是卫空空的剑。 他刚把司马血从鬼门关救出,想不到蒙面黑袍人又再杀出如此致命的一击。卫空空只觉得一阵热血上涌。 因为那并不是司马血的错误,而是他自己的疏忽。 但司马血连闷哼也没有发出一声。 他手里的碧血剑仍然没有改变方向,也没有改变杀死花如珠的主意。 蒙面黑袍人的第三剑再度击出,他似乎决心要杀死司马血。 但卫空空这一次的剑比他更快。而且施展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砍脑袋剑法。蒙面黑袍人暂时不想与卫空空交手,他只想先把司马血毙在剑下。 但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又有谁能够漠视。 蒙面黑袍人的剑法和内力虽然厉害,但仍然无法对卫空空的剑置诸不顾。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多年以来一直罕逢敌手。 但眼前这一个蒙面黑袍人的剑法,竟似犹在卫空空之上。 刷!刷!刷! 蒙面黑袍人一连三剑,把卫空空逼退六步。 但花如珠却在这个时候,被司马血的碧血剑深深的插在小腹之上。 蒙面黑袍人刹那间气得浑身发抖。 “司马血,你是个懦夫,竟向一个身受重伤的女人施下毒手!” 司马血郎声一笑:“她身受重伤,司乌某又何尝不是身受重伤?” 他这两句话刚说完,背上的血流得夷多,连嘴角也吐出了鲜血。 他的伤势果然不轻。 花如珠这一个美貌如花、但却蛇蝎心肠的女人,终于死在杀手之王的剑下。 蒙面黑袍人突然发出一声长啸。 这一声长啸很特别,有点像狼嗥,又有点像虎啸。 啸声晌起,第十辆马车的车厢门突然打开。 车厢里缓缓地走出了两个老人。 这两个老人,一个穿着银狐披肩,衣着极其华丽。 但另一个却是恰恰相反。 他的脸长满青糁糁的胡楂子,身上的一袭长袍,又残旧又破烂,连鞋子也残破不堪,其中有一只居然还露出了脚趾。 这两个老人的神态都像石雕的神像一样,木无表情。 但卫空空一看见这两个老人,便不禁为之机伶伶的打个寒颤。 他以前会见过这两个老人,也见识过他们的杀人手段。 这两人就是江湖上最无情、资历也最深厚的“贫富双杀手”! 那个身上穿着银狐披肩,衣着华丽的老人,早在二十年前,便已凭着三十二口飞刀,和七十二式魔鬼掌法,在江湖上刺杀过无数武功极高的顶尖高手。 他姓丁名兆贵,他做杀手并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兴趣。 他对任何事的兴趣,都及不上杀人的浓厚。 越不容易杀的人,他越有兴趣。 关于那个像叫化子般的老人,他干杀手的历史绝不比丁兆贵乌短浅,这许多年以来,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 他姓夏侯,名一邦,他自从干杀手这一行以来,已赚取到不少白花花的银子,但说也奇怪,他把他赚回来的银子,全都交到妻子的手里,自己只拿取极少极少的数目。 有一次,他杀了一个已退隐江湖的剑客,这一笔买卖他赚到了一万两银子。 当他把全部杀人酬金拿到手之后,就把九千九百九十两银子交给妻子。 而他自己,居然只留下十两银子,便足足使用了好几个月。 近三年来,这一双贫富杀手已很少在江湖上露脸。 但在五年前,卫空空却曾在潼关西南四十里外的一座小市镇,碰见过他们。 当时,他俩正在执行杀人的任务。 被杀的是横行贺兰山已三十多年的贺兰十六铁煞。 十六铁煞全都姓铁。 他们都是贺兰山铁氏山庄的高手。 铁氏山庄在江湖上极有名气。 十六铁煞更是名震江湖的快刀手。 但是他们十六人联合组成的铁煞刀阵,简直对贫富双杀手完全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当时卫空空正在一间酒寮之内喝酒。 而这一场激战,就在酒寮外的一片草坪上展开。 这一战惊心动魄,使卫空空原本有七分酒意也完全清醒过来。 卫空空没有插手。 因为十六铁煞和贫富双杀手都并不能算是甚么好人,他们拚个死活,卫空空根本就有理由不放在心上。 但那一次,贫富双杀手的武功,却命卫空空留下了一个难以磨灭的印象。 十六铁煞,无一幸免。 而贫富双煞手,却连汗都没有流过一滴! 地狱镖局,果然倾尽全力向九重霄进攻。 马家大屋满门老幼,正面临着地狱镖局可怕的追杀。 蒙面黑袍人是地狱镖局的总镖头,他的武功确高得出人意表。 司马血身受重伤,卫空空的形势也陷入了危险的局面。 地狱镖局杀手的攻势,彷如无穷无尽的波浪,排山倒海的向九重宵山峰方面攻去。 平窑这一个小市镇固然杀声震天,而部份的杀手,亦在蒙面黑袍人的指挥下,杀到九重宵。 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虽然霸道无比,但却无法把蒙面黑袍人的首级取下。 反而,他被对方的剑逼得险象环生。 砍脑袋大侠这一次碰到了一个前所未遇过的强敌。 但蒙面黑袍人想击败卫空空,也并不是一件易事。 一般人以为砍脑袋剑法只适宜攻,却不宜守,那是一种错误的想法。 倘若砍脑袋剑法真的只能攻而不能守的话,卫空空可能已死了好几十次。 蒙面黑袍人久攻不下,攻势突然放缓了。 他的剑招放缓,卫空空却没有乘势急进。 他并非初生之犊,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贸然冒进。 这并非害怕与否的问题,而是聪明与笨蛋的分野。 卫空空当然不是个笨蛋。 蒙面黑袍人嘿嘿一笑,突然长剑脱手飞出,直向卫空空的小腹上激射而去。 卫空空剑势陡地一沉。 “当”! 蒙面黑袍人的剑被弹开,凌空高飞逾三丈。 但他的手中,又在刹那间亮出了另一种武器。 那是一把三尺长的怪刀! 说这一把刀是怪刀,一点也不过份。 虽然这把刀的外型和普通的刀一样,没有甚么特别之处,但这把刀的刀锋边缘,与及刀背部位,都是银亮如雪,而刀身中央,却是黑漆得发亮,令人一眼望去,为之目眩不已。 卫空空喉际杀出一声怒吼道:“黑心刀!” 蒙面黑袍人冷笑道:“好眼光,可惜你的性命,绝不会太长久了。” 卫空空冷喝道:“别只管放屁!” 就在这时,平窑突然响起了一阵急骤的马啼声响。 只听得一把粗壮的嗓子,随着马啼声传了过来,大声的道:“甚么人在放屁?且看老子把他的屁股撕开十八块!” 卫空空闻言,心中不禁一喜。 这把声音,就算卫空空喝了五百斤烈酒醉得不醒人事,他也认得出来。 因为这人正是杭州唐门的大少爷,也是被称为天下第一号大醉鬼的唐竹权! 唐竹权终于赶到了。 除了这个大醉鬼之外,雪刀浪子龙城璧当然也和他在一起。 两匹千中选一的快马。 两个万中无一的江湖浪侠。 他们又来了。 蒙面黑袍人立刻指挥贫富双杀手,先行把这两个人解决。 贫富双杀手加盟在地狱镖局,难怪地狱镖局的“成就”如此辉煌。 卫空空立时高声呼叫:“你们要小心,这两人是丁兆贵和夏侯一邦!” 司马血闻言,心中一凛。 他只暗恨自己身受重伤,未能与这两个成名多年的老杀手一较高下。就在这个时候,想捡便宜的人来了。 那是高巨人。 他悄悄的提着一把快刀,从背后突袭司马血。 在黑心五毒之中,他的刀法最快。 而司马血又已受了重伤,这一刀他看来已万万躲不开去。 可是,高巨人却忘记了一件事。 司马血的手里,仍然紧紧握者他的碧血剑。 像司马血这种人,只要他的手中有剑,而又还未曾咽气的话,你就绝不能小觑他的力量。 高巨人这一下偷袭,在他的计算中,应该是万无一失。 可是,当他这一刀劈向司马血背心的时候,司马血的剑突然就像一支箭般射向他的咽喉。 高巨人面色惨变。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一个受伤如此严重的人,竟然还能发出如此致命的一剑。 他急闪,脚下踉跄倒退。 但太迟了。 司马血的剑实在太快,虽然高巨人闪退的速度不慢,但当他站定了身子的时候,才蓦然发现咽喉已被碧血剑戮玻。 血箭激射。 高巨人带着绝不相信的神情,惊呼倒下。 但司马血也在同时,无法支持下去,仆倒在血泊之中。 贫富双杀手的杀人经验,比龙城璧的年纪还大。 丁兆贵不等待龙城璧下马,便已连续放出十六口飞刀,向龙城璧的人马齐射去。 龙城璧双眉一轩,心中颇有怒意。 你要对付我也就是了,马儿何罪?竟然也要一并施下毒手? 丁兆贵的飞刀杀气逼人。 但龙城璧的八条龙刀法也绝不是白练的。 一阵刀光飞舞,“叮叮当当”的,十六口飞刀尽皆被风雪之刀击落。 丁兆贵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冷然道:“果然英雄出少年。” 龙城璧飘然下乌,雪刀横胸,冷笑道:“贫富双杀手的杀人手段,今日正该领教领教。” 丁兆贵一步一步的向龙城璧走前。 唐竹权却在这个时候发出一声大吼。 “这个老不死衣饰煌然,必然就是丁兆贵,瞧说他奶奶的七十二式魔鬼掌法相当厉害,老子偏就不信这个邪,龙老弟,这厮老妖狗交给我来处理!” 龙城璧淡淡一笑,退了开去。 丁兆贵脸色微微一变,目注唐竹权:“你是杭州老祖宗的儿子?” 唐竹权嘿嘿笑道:“好说!” 丁兆贵的瞳孔收缩成一线,冷冷道:“便是你的老子唐老人见到老大,也绝不敢如此狂妄!” 唐竹权冷笑道:“姓丁的老龟蛋果然有点见识,老子的老子的确不是个如此狂妄的人,但老子却和老子的老子大有分别,狂妄只足以气破你祖奶奶个瘦肚子!” 唐竹权骂人的说话越来越是希奇古怪,丁兆贵居给他激出怒火。 呼!呼! 丁兆贵再也无法忍耐,施展魔鬼掌法,向唐竹权当胸袭去。 唐竹权狂笑:“来得好,正合与老子松松筋骨。” 他口里说得轻松,似乎很轻视敌人的力量。 但实际上,他?值紫乱坏阋裁挥械÷≌坠嵯肟斓墩堵衣恚偎俳饩鎏浦袢ǎ锤浦袢u奈寰阜u梦薹ㄔ嚼壮匾徊健?br /> 丁兆贵忽然右脚飞踢唐竹权。 唐竹权立刻弯腰,倒翻了出去。 丁兆贵一脚踢空,双手十指箕张,再次扑前。 唐竹权一面左闪右避,身形忽地一转,双臂齐扬。 丁兆贯立刻化抓为掌,护住中门。 唐竹权桀桀怪笑,五绝指法发挥了最强大的威力,向丁兆贵迎头袭击。 别看他身材胖大,但他出手之迅速,变招之敏捷,倒是大大出乎丁兆贵之意料。 丁兆贵心头一震,唐竹权已把握着有利的形势,不断向他施加压力。 一时之间,掌风呼呼,指影重重,双方缠斗得极为激烈灿烂。 而另一方面,龙城璧也与夏候一邦展开了一场凶险的恶战。 夏候一邦刚从马车车厢走出,就在地上检获到一杆铁枪。 枪为兵中之霸。 厦侯一邦平时绝少携带武器,但他擅用刀、斧、枪。 尤其是枪。 这一杆枪,是地狱镖局中一名杀手遗下来的,至于那名杀手,他已在混战中丧生。 夏侯一邦把这杆铁抢秤量一下,感到很满意。 这是一杆很不错的铁枪。 他要用这一杆枪,把雪刀浪子龙城璧击败。 近年以来,想击败雪刀浪子的人越来越多。 因为雪刀浪子已成为江湖上最有名气的年青刀客,谁欲扬名于世,哄动江湖,最直接了当的办法就是把雪刀浪子击败,把雪刀浪子杀死! 位高势危,树大招风。 这两句说话一点也不错。 这也是龙城璧感到烦脑的地方。 有时候他不想杀人,但却有人苦苦把他追缠到底。 他们可能根本从未谋面,更谈不上有何仇怨,但为了一个“名”字,却会爆发一场可怕复可笑的血战。 龙城璧不想自己的名气太大。 但偏偏他的名气,正在与日俱增。 不知道当朝皇帝姓甚名谁的胡涂虫大有人在,但不知道刀浪子龙城璧这一个江湖浪侠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夏侯一邦虽然早已在数十年前便已在江湖上成名,但他现在却希望能够把雪刀浪子龙城璧杀死,使自己的名气在江湖上更加响亮。 铁枪的主人虽已毕命,但这一杆铁枪也染上了不少敌人的血迹。 平窑的一场惨烈火拚,正陷入了如火如茶的境界。 夏侯一邦一言不发,挺枪就向龙城璧冲去。 他冷冷一笑,枪尖急刺龙城璧。 一枪八式! 左四枪,右亦四枪! 这八枪刺的尽是龙城璧的要穴。 这八枪的来势,迅疾无比。 但在同时,龙城璧的雪刀,也展开反击。 只见寒森森的刀光,突然闪起,虽然刀枪并未相碰,但风雪之刀却已把夏侯一邦的枪势无声无息的化解开去。 夏侯一邦厉喝跃起,双腕一放一收,又再刺出三十三枪。 这三十三枪比刚才那八枪更急快,而且每一枪都向龙城璧的咽喉暴射。 龙城璧没有用雪刀招架,只是身形急闪。 三十三枪之后,他的身形已经三十三变。 夏侯一邦不禁面露凛然之色。 就在夏侯一邦第三十三枪刺空之后,一道刀光突然向他的胸膛射去。 夏侯一邦铁枪抖动,封锁着这一道刀光。 这一招刀法是八条龙刀法中的龙卷西风。 夏侯一邦连攻数十枪未能得手,此刻只好改用守势与龙城璧周旋。 他并非不想再攻,而是龙城璧的反击,远比他想像之中猛烈。 只见一片银白色的刀光,已把夏侯一郊手中的铁抢完全笼罩着。 刹那间,只见刀光,不见枪影。 夏侯一邦大骇。 八条龙刀法的威力,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的领略得到。 他咬牙,蓦地再刺一枪。 这一枪他刺得很冒险。 一枪刺去,有去无回。 不是龙城璧死在铁枪之下,就是他死在雪刀之下,除此之外,绝无任何回旋的余地。 他这一枪急、准、狠! 他自信一定可以刺中对方的心脏! “察”!枪已向前暴刺! 陡地,夏侯一邦眼睛睁大两倍! 他睁大眼睛,因为他看见了一件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然而,这事情却发生了。 他这一枪没有刺中龙城璧的心脏,因为龙城璧突然伸出左手,把这杆急刺过来的铁枪紧紧抓住。 这一招,比夏侯一邦这一枪更凶险。 龙城璧竟然办到了。如果夏侯一邦不是亲眼看见,他绝对无法相信那是事实。 就在他大为惊愕之际,他的咽喉突然感到一险寒意。 风雪之刀已在他的颈际,轻轻掠过。 这一刀并不很费力,但夏侯一邦这条老命,就此断送在这一刀之下。 夏侯一邦倒下去的时候,他仍然在怀疑,自己的眼睛刚才是否看错? 龙城璧解决了夏侯一邦。 贫富双杀手已去其一。 但在此际,唐竹权的右肩却受了伤。 一把飞刀,插在他的右肩之上。 而丁兆贯的左腿,也一跛一拐的,原来他也受了伤,给唐竹权的五绝指击中。 这倒是势均力敌的一战,谁也没有占着上风,双方的动作仍然快到了极点。 蓦地,远处传来一个人苍老的声音:“竹权退开,让为父领教老丁的绝学。” 这苍老的声音来得很快,瞬即已来到了唐竹权的身旁。这人正是他的父亲! 使用铁枪的夏侯一邦已死在龙城壁的刀下。 现在又有一个用枪的高手出现,那是唐老人!他的松木红缨枪,是江湖黑白两道,人人闻名丧胆的一杆枪。 丁兆贵冷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唐家父子,也用车轮战法,倚多为胜!” 唐老人沉声道:“老夫偏就喜欢用这种卑鄙方法,来对付你这种卑鄙的人!” 丁兆贯脸色变了,唐老人不再说话,举枪就向丁兆贯进袭。 丁兆贯倘若没有受伤,必然有一定的实力,与唐老人展开一番恶斗。 但这一次,他受伤之后遇上了嫉恶如仇、与奸人从不谈论道义原则的唐老人、那唯有自认倒霉好了。 唐老人一上来,就把丁兆贵逼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他连发十枪。 每一枪都辛辣诡异,令人防不胜防。 丁兆贵勉强招架。 今天已是他罪恶贯盈的时候。 当唐老人刺出第十枪的时候,他的咽喉终于被刺穿了一个大窟窿。 鲜红的血汩汩涌出。 丁兆贯与夏侯一邦双双伏法! 第十五章 平窑这个小市镇,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末见的激烈大火拚。 地狱镖局大举进师,欲把马家大屋满门老幼杀个清光,谁料还未到九重霄堡垒,便已遭遇到群侠的迎头痛击。 这是极其惨烈的一仗。 那个蒙面黑袍人,既是地狱镖局的总镖头,同时,也是近二十年来,江湖上最毫不讲理的恶君子向绝! 向绝是黑心老祖唯一的弟子。 他现在使用的武器,也就是昔年黑心老祖亲自铸造的黑心刀! 卫空空与向绝苦战百余回合,渐有力拙之感。 向绝毕竟胜在内力深厚,而且刀法诡异百出,二百回合之后,卫空空已身受三处刀伤。 这三次刀伤虽然并不致命,但只要再有闪失,这条性命就算是玩完的了。 地狱镖局的形势,却已渐渐趋向“不妙”的境地。 贫富双杀手先后阵亡,对于向绝来说,这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这两个老杀手不能解决雪刀浪子,雪刀浪子就会走过来代替卫空空。 事实果然如此。 龙城璧突然上前,卷起一片刀光,掩护着卫空空让他退下。 向绝冷冷一笑:“龙城璧,听说你的八条龙刀法,比昔年风云老祖的刀法还更厉害!” 龙城璧淡淡笑道:“这是误传之说,不足为信,但用这一套刀法来杀你,相信总可应付裕如。” 向绝冷冷哼了一声:“姓龙的,你好狂妄!” 当他说着这七个字的时候,黑心刀已向龙城璧呼的一声斩去! 黑心刀快! 龙城璧的风雪之刀更快! 铿! 两刀相交,溅出一蓬星火。 倏地,向绝欺身上前,屈肘撞向龙城璧的心脏。 刷! 向绝的肘间,竟然露出一截薄而锋利的尖刀。 龙城璧虽然闪避得极快,但却没有预算到向绝会有此一着。 血飞溅,龙城璧受伤。 但就在此刻,一杆松木红缨枪却从龙城璧的身后杀出。 向绝一声惊呼,身形急退。 但迟了。 他只顾暗算龙城璧,冷不防唐老人突然施放冷枪。 笃! 向绝的前额,被松木红缨枪深深的插了进去。 一直蒙着向绝脸孔的布巾,同时甩落,露出一张神态拎狞的脸。 唐老人拔出松木红缨枪,冷笑道:“向绝,果然是你。” 向绝无言。 他只听到刚才那一枪刺在自己额上的声响。 现在,他感觉到自己已坠入万丈深渊之下! 向绝是地狱镖局的总镖头。 此刻他已真真正正的掉进地狱里。 百马图所引起的风波,总算平息下来了! 地狱镖局接下庄帅这一笔买卖,结果双方都获得一个悲惨的下场。 但唐竹权、司马血和卫空空也同告受伤,其中尤以司马血的伤势最严重。 但他没有后梅。 后来,他被送到医谷里疗伤。 至于马象行,他能避过这一场灾劫,自然感到十分庆幸。 他要找龙城璧,真心的向他表示感谢之忱。 但龙城璧呢?他忽然又像一阵轻风般,在人丛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马象行到处找寻,都找不着他的搽踪影。 唐竹权皱了皱眉,对卫空空道:“你对这个人的看法怎样?” “你指的是谁?” “龙城璧。” “他很不错,与竹君倒是挺美满的一对。” 唐竹权立刻向父亲唐老人道:“你听见了没有?” 唐老人长叹一声,倒拖着松木红缨枪就走,他没有回答儿子的质问。他对龙城璧一向都存有偏见,他是个极其固执的人。 龙城璧能否令到这个顽固的老人,对他的印象有所改变呢? 目前来说,似乎仍然言之过早。 但唐竹权却反而很有信心。 他相信龙城璧一定不会让唐竹君感到失望。 又下雪了。 雪刀浪子,你人在那方呢? 残秋,风寒刺骨。 又是黄昏,天色将晚。 湘北神刀堡,是一座巨堡。 湘北八义楼,是一座高楼。 湘北万鼎镖局,是威震南七北六十三省的大镖局。 神刀堡主黑衣至尊梅罡旗、八义楼的湘北八义、万鼎镖局总镖头轩辕机,这些人无一不是江湖上晌当当的角色。 但在一年前,神刀堡被人一把无情火烧掉了。 八义楼被砸碎了。 万鼎镖局的金漆招牌,也给人拿来作为毛坑上的厕板。 而那些响当当武林高手,也在一年前全部摇身一变,变成死人。 三场残酷的浩劫,把湘北武林四大支柱拆毁了三根。 唯一没有遭遇到劫难的,就是狮王山庄。 所以,江湖上不少人怀疑?一举毁掉神刀堡、八义楼与万鼎镖局的,就是狮王山庄。 但这只是怀疑。 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真正确切知道元凶是谁。 发动这三场浩劫的人,他们都蒙脸白衣,身份神秘两诡异。 但无论如何,狮王山庄备受最大的嫌疑,那是无法避免的。 虽然天色还未完全黯淡下来,但狮王山庄大门外的一百零八支火炬,已亮熊熊的燃点起来。 老狮站在金狮搂第三层的露台上,脸色比西山的夕阳更红,目光却光火炬上的烈焰更明亮。 老狮的年纪已老。 八十一岁这个年纪的人,通常都已拄着一根木拐,连走路也须别人搀扶。 但并不是每个老人都老态龙钟的。 最少,老狮就并不如此。 他的身材并没有因年纪老迈而萎缩,他的腰背还是挺得如钢枪般笔直,虽然他并不能算体格魁梧,但他的一双手还是可以撕裂巨熊的胸膛,单凭一只手指就可力挽狂奔中的快马…… 老狮! 八十一岁的老狮,他就算再多活八十一岁,也绝不肯承认自己已老。 据说他的父亲在七十二岁那年才出家为僧,然后又在深山的一座古老寺院中敲了四十八年佛经才含笑坐化。 长寿的父亲,通常都会有长寿的儿子。唯一值得遗憾的,就是老狮虽然活了八十一岁,但却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而他这个女儿,却在二十年前失踪了,她是怎样失踪的? 没有人知道,而老狮也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 黄昏终于消逝在夜幕里。 老狮仍然站在金狮楼的露台上。 四周很静寂,老狮甚至可以听见十丈外一条蜈蚣爬动时所发出的声音。 他的耳力极隹,就和他的视力一样,绝对没有变成老糊涂。 别人也许越老越糊涂,但老狮却似乎是越老越辣,也越老越清醒。 老狮在这里已站立了很久。 没有人敢问他为甚么站在这里。 忽然之间,金狮楼梯间,传来一阵轻响。 老狮没有转身,甚至连眼角都没有向后瞧去,他已知道来者是谁。 除了高人鹤之外,又有谁敢未经老狮的淮许,就来到这座高楼的第三层? 高人鹤并不“高人一等”,也绝非瘦如野鹤。 他跟随老狮已整整二十年,他现在的武功最少有一半以上是老狮传授给他的。 老狮不但是他的师父,也是他的老板,同时更是他的父亲。 老狮共有三个义子,其中以高人鹤的年纪最大,资历也最深厚。 老狮忽然笑了笑,对高人鹤道:“屠手终于来了。” 熊熊火光,照在路上。 路上出现了一个身穿质料华贵衣服的中年人,他就是老狮所说的屠手。 屠手是一个很稳重,连走路也小心翼翼的人。 他每踏出一步,都彷佛经过深思熟虑,绝不盲冲乱撞。 现在,屠手已看见狮王山庄内的一座高楼上,有个白发老人正在向他轻轻挥手,还露出了一个欢迎自己的微笑。 很少人会欢迎屠手这个人。 因为,他杀人的时候,也同样小心翼翼。 他杀人绝不会让自己的身上沾染上半点血腥气味,也绝不会失手。 最少,在这十五年来,他还未曾有过失败的纪录。 金狮山庄主楼,是老狮款待贵宾的地方。 老狮在江湖上的朋友虽然不算少,但能够成为金狮楼贵宾的人,却并不多。 屠手踏进狮王山庄之后,远未说过半个字,就已被人恭恭敬敬的把他带到金狮厅内。 金狮厅是一个修饰华丽、气派高尚的会客厅,绝大多数人走进这里,都会自动检点一些。 但屠手的神态一点也没变。 他第一句说话就问老狮:“你是找我来谈生意的?” 老狮点点头:“不错。” 屠手环顾四周一眼。 这里除了他和老狮之外,就只有高人鹤。 屠手的目光忽然停在他的身上,冷冷道:“你出去。” 高人鹤脸上的肌肉彷佛跳了跳。 他在狮王山庄的地位极高,除了老狮之外,谁也不敢对他说出这句毫不客气的说话。 他没有出去,仍然像一根钉子般站立在原处。 屠手的瞳孔倏地缩小。 “你不走,我走!” 高人鹤的嘴角露出一丝冷漠的微笑。 屠手果然说走就走,他的脚步已向梯间踏下。 老狮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响起:“屠先生请留步。” 屠手彷如未闻,身子继续向下移动。 高人鹤的脸色有点发青。 青得就像一片青青黄黄的叶子。 他终于勉强一笑,缓缓道:“屠先生请留步,我出去。” 这一次屠手的脚步果然停下,他转过身子,一双深沉的目光又放在高人鹤的身上。 高人鹤却没有去看他,只是一步一步的向楼梯走去。 高人鹤走了。 老狮微微一笑:“据说你谈生意的时候,永远都是以一对一,绝不可以有第三者在场,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屠手道:“我的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是我的原则。” 老狮目中露出了赞赏之色:“难怪江湖中人,已开始有人将屠先生与杀手之王司马血相比。” 屠手遣:“司马血是个很不错的杀手,你为甚么不先去找他?” 老狮双了口气,道:“司马血虽然是个杀手,但他作风已改。” 屠手道:“他不愿随便为钱杀人,尤其是无辜者与正义之辈,他从来不杀。” “不错。” 屠手忽然笑了笑,目注老狮道:“难道你要我去杀的是这个人?” 老狮淡淡道:“可以这么说。” 屠手摇头道:“我不明白老庄主的意思。” 老狮道:“老夫要你杀的是个侠名满天下的君子。” 屠手的目光渐趋黯淡:“君子是人人都尊敬的,无论是谁杀了远种人,他的麻烦都一定不会小。” 老狮淡淡道:“你怕?” 屠手道:“那与看倩况而论。” 老狮道:“老夫要你杀的虽然是个名满天下的大侠,但这个君子却是假的。” “伪君子?” “不错。” “他是谁?” “万鼎镖局总镖头轩辕机。” 屠手的脸色忽然变了。 “轩辕机?” “正是轩辕机。” 屠手道:“轩辕机岂非在一年前被人所杀?” 老狮哈哈一笑:“他没有死。” 屠手道:“但江湖传言……” 老狮挥手截口道:“江湖传言并非事实,一年前在万鼎镖局被杀的,只不过是他的一个老仆。” 屠手道:“难道万鼎镖局的惨案,竟是他一手摆布出来的?” 老狮叹了一口气,道:“轩辕机毁掉神刀堡与八义楼,再布下一个苦肉计,目的就是要把所有的罪名,都套在老夫的身上。” 屠手道:“他与老庄主有何深仇大眼,竟然要施用如此毒辣的诡计?” 老狮淡漠的一笑,道:“他最喜欢的一个女人,给老夫一掌震碎天灵盖,那已是三年前的事。” 屠手没有再问。 这些事他本来就毋须知道,也无权知道。他只是问老狮,愿付出多少杀人的酬金。 老狮的回答令他很满意。 “十万两,先付一半。” 十万两杀一个人的酬金虽然绝不算最高记录,但能付得起这个价钱的雇主已很少很少。 就算是杀手之王司马血,也会同样感到满意,虽然他曾有过百万两杀人酬金的记录。 屠手带着价值五万两的银票和充满信心的表情,离开了金狮楼,然后又离开了狮王山庄。 老狮目送着屠手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楼梯间忽传声晌。 高人鹤又回来了。 青青黄黄的脸已不再青青黄黄。 高人鹤的脸又回复了平时红红润润的脸色。 老狮背着他,沉默了很久,才一字字的说道:“你可知道他为甚么要把你赶走吗?” 高人鹤嘴角露出了一丝森冷的笑意,缓缓道:“弟子曾与屠手有数面之余,而师父却只见过他一次。” 高人鹤虽然是老屠的义子,但他们之间却仍然以师徒的名义相称。 而高人鹤的说话,根本就不像是回答他。 但老狮点点头,他已明白高人鹤的意思。 过了半响,老狮才缓缓的接口说道:“但就算为师从未见过屠手,若此人想冒充屠手,仍然注定失败。” 高人鹤淡淡道:“屠手的死讯早已传到咱们的耳中,赖四胡子的情报绝不会错的。” 老狮冷冷道:“错。” 高人鹤一愣。 “难道赖四胡子这次出了差错,屠手根本就没有死?” 老狮摇摇头,冷冷道:“为师指的是你刚才的态度,倘若事情还未经过证实,就凭听人的一句说话而完全相信,那是极其危险的错误。” 高人鹤垂下了脸,无从反驳。 他也不想反驳。 老狮是他的师父、他的义父、也是他的老板。 当老狮不高兴的时候,高人鹤通常都很少发表意见,甚至索性闭口不语。 老狮缓缓坐下,道:“你可知道这个冒充屠手的人是谁?” 高人鹤沉吟半晌,道:“徜若弟子没有猜错,他就是杀死屠手的人。” 老狮点点头:“只要他相信轩辕机是个伪君子,那么轩辕机立刻就会变成一个死人。” 高人鹤轻轻叹了口气:“轩辕机一直都以为狮王山庄很容易对付,他将会得到应得的惩罚。” 老狮冷冷道:“为师要天下间所有的人都知道,轩辕机没有死,同时更是个伪君子!” 轩辕机仍然活着? 轩辕机是否伪君子? 这两件事情,“屠手”一直都在思索着。 这个屠手的确是假的,真的屠手已经死了。 这个冒充屠手的人又是谁? 又是严冬。 几乎可以吹歪鼻子的北风,不停地刮在龙城璧的脸上。 这里是骆驼城。骆驼城没有活骆驼,但却有一对用大理石雕成的大骆驼,矗立在骆驼城的城堡上。 虽然这座市镇,并不算是个大地方,但骆驼城的主人,却是江湖上大有来历的人。 他并非中原人氏,而是藏人。 他的名字长而冗赘,全名是杜陀梵伊那多那拜雄,但通常人们都只叫他拜雄。 虽然他是藏人,但他懂汉语。 骆驼城的百姓,绝大部份都是汉人,只有飞驼宫才有藏人居住。 飞驼官就是拜雄居住的地方,而拜雄的父亲,就是大漠飞驼族的族长赛新斑。 飞驼族虽然远在大漠边陲,但近数百年来,这一个势力庞大的游牧民族,经常都派遣族人来到中土!而且更在一百五十年前,把一个城镇重金购下。 这个城镇就是现在的骆驼城。 骆驼城是一个很奇怪的城镇。 这里有酒家,有赌场,也有妓院。 但这里的酒家有个规定,每人只能喝酒两斤。 虽然这些酒都不算太淡,却也并不猛烈。 一个人喝两斤酒不能算少,但却也绝不算多。 不懂喝酒的人只喝二两也可能会醉,但酒瘾大的人却绝不过瘾。 骆驼城也有赌场。 但这里的赌馆也有特别的规定,就是每一注赌博,只准限银二十两。 所以这里的赌场,很难令人赢大钱,同时也很难输钱。 至于妓院,也有一种闻所未闻的规定,就是嫖客每月只准光顾两次。 这些规矩,都是拜雄订下来的。 他认为无论是谁,在骆驼城中都必须自我节制。 骆驼城绝不是一个醉生梦死的地方。 所以,想寻欢作乐的人,通常都不会选择骆驼城,有人只在这里耽了两天,就觉得闷得要命。 但谁也不能改变这些规矩,因为这些规矩是拜雄订下来的。 无论是谁想改变这里的规矩,除非他能先把拜雄改变。 有人曾尝试过。 但曾经作此尝试的人,现在都已在骆驼城西北半里外的一座小山丘下。 那是一座坟场。 骆驼城有三间酒家,其中规模最大的就是飞驼阁。 飞驼阁并没有阁,它只是一座矮而宽阔的建筑物。 当龙城璧骑着一匹青骢马来到这里门外的时候,飞驼阁内热闹无比。 他拴好马匹,缓步进内。 大堂中连一张空桌都没有。 但龙城璧还是找到一副座位,而这副座头的对面,已坐着了一个身穿灰皮袄、浓眉大目的汉子。 这个汉子的腰间有刀。 那是一把最少超过二十斤重的鬼头金刀。 龙城璧没有看他,但灰皮袄汉子的眼睛却瞪得比平时更大,直看着龙城璧。 店小二走了过来,哈腰问龙城璧:“这位太爷……” 他只说了四个字,灰袄汉子就冷冷的喝道:“你给我爬出去。” 店小二一呆:“你要谁爬出去?” 灰袄汉子戟指对龙城璧道:“你爬出去!” 龙城璧淡淡道:“外面的风很大,我怕冷。” ?』野篮鹤拥溃骸熬退阃饷娴姆绨涯愣辰阋惨莱鋈ァ!?br /> 龙城璧微微一笑:“如果我不出去,那又怎样?” 灰袄汉子也在笑,但他的笑容比冰还冷:“如果你自己不爬出去,我可以替你代劳。” 龙城璧瞧了瞧他腰间的鬼头金刀,淡笑着:“你是否打算把我砍为两段,然后左右手各拈一半,把我抛出酒家外?” 灰袄汉子冷笑道:“就照你这份意思去办却又何妨?” 龙城璧道:“你有把握吗?” 灰袄汉子道:“没有把握的事我从不干。” 龙城璧悠然道:“那么你现在就试试能否把我一刀砍为两段。” 灰袄汉子的右手已按在刀柄上,看来他立刻就要拔刀。 四周的顾客纷纷退开,其中一个脸色已被吓得发黄的老头儿,更连鞋子都被人挤脱。 他立刻转身去拾那鞋子。 他刚弯下腰去拾鞋的时候,灰袄汉子的鬼头金刀已出鞘。 他拔刀的速度绝不慢。 但他的刀拔出之后,却没有向龙城璧攻击。 他只是虚张声势,真正致命的一击,竟然是那个转身拾回鞋子的老头儿。 老头儿弯下腰并不是去拾鞋子,而是从衣领后射出五枚紧背毒弩。 这五枚毒弩发出的时候,龙城璧正背对着老头儿,而且双方的距离只有一丈。 这一着实在出人意外,人人都为之大吃一惊。 有人为龙城璧失声惊呼,也有人沉声叹气,他们都替这个年青人担心,也替这个年青人惋惜。 人人都几乎认为这个年青人必然死定无疑。 但他们都想错了,因为他们绝对没有想到,这个身穿蓝衣,看来毫不起眼的年青人,竟然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龙城壁没有拔刀。 风云之刀仍在鞘内。 但他的手却同样具有不平凡的威力,五枝毒弩刚射出,他的右手食指同时凌空虚点五下。 他这五指的速度,比别人发出一指的速度还快五倍。 五枝毒弩竟然齐中折断,纷纷跌落在地上! 第十六章 老头儿一击失手,脸色顿变。 但他的反应极快,动作绝对没有丝毫凝滞,双袖一翻,两枝铁笔同时急射而出,疾点龙城璧的左右双肩。 龙城璧倏地发出一声冷笑,风雪之刀也已拔出。 刀、岁月,两皆无情。 刀是死物。 无论是削铁如泥的宝刀,或是锈迹斑斑已经霉烂的刀,都是死物。 刀是无情的。 杀鸡宰鸭的刀无情,杀猪宰牛的刀同样无情。 一刀割下,鸡鸭猪牛一律呜呼哀哉。 杀人的刀更无情。 刀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但人跟却反而往往死在刀锋之下,究竟是刀对不起人,边是人对不起刀? 刀虽无情,但岁月更无情。 人可以创造刀,可以抓住刀,也可以毁灭刀。但人类却永远不可能创造时间,不可能抓紧时间,也无法把时间毁灭。 时光一点一滴的溜走,岁月一天一天的消逝,就算是世间上权力最大的人,也无法把岁月的流逝加以阻挠。 所以,岁月比刀更无情。 除了刀和岁月之外还有甚么最无情? 这是一个很主观的问题,每个人心目中的答案都并不一样。 有人甚至认为最无情的还是男人! 鲍天冰花了三千两金子,雇用了两个臭男人去行刺雪刀浪子。 鲍天冰是个女人,一个皮肤光滑细嫩,眸子清澈明亮的女人。 她喜欢穿着柔软轻爽的丝袍,那样会使她那成熟的胴体看来更加窈窕动人。 她不但窈窕动人,而且简直足以让绝大多敢的男人暗呼“秀色可餐”。 可惜,男人喜欢他,她却不太喜欢男人。 每年在她身上碰钉子的男人,不计其数,其中包括不少财粗势大的武林大豪和风流倜傥、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 不少男人认为鲍天冰无情。 但鲍天冰却认为天下间最无情的还是男人! 他们拚命追求他,只因为她是个美丽的女人。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一块又香又甜的糖,而那些男人却只不过是丑陋、肮脏的苍蝇。 每一个男人都是臭的,也是无情的。 所以,男人都该杀! 手持鬼头金刀的皮袄汉子,并非骆驼城里的人。 他原是鄱阳湖西岸的一个独行大盗。 他的外号是“脸上一刀”。 这个人只有外号,没有名字。 他原本的名字早已丢了,那是他自己丢掉的。 他认为脸上一刀这四个年远比自己原来的姓名好转得多。 但在鄱阳湖西岸一带,无论谁听见脸上一刀这四个字,都难免会被吓一大跳。 他的鬼头金刀重二十三斤另八两,但却可以把一块又嫩又滑的豆腐切开无数小片。 刀背是又厚又钝的。 但刀锋居然其薄如纸,而且几乎可以用“无坚不摧”四个字来形容。 无论是谁让他感到不高兴,他就会在那人的脸上砍上一刀。 他一刀砍下之后,从来都不必再砍第二刀。 因为既然第一刀就绝对致命,又何必浪费气力再砍第二刀呢? 脸上一刀固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大盗,那个用一双铁笔的老头儿更不寻常。 他原来是金陵一家镖局的总镖头,但十年前他监守自盗,吞了一批红货之后,这家镖局就散伙了。 白花花的银子,有谁不爱? 这个总镖头也不例外,但这些不义之财,他很快又在赌场上输掉,而且还弄得众叛亲离,连妻儿都远赴重洋,舍他而去了。 这个老头儿复性夏侯,名国浩,擅使一双铁笔,暗器上的功夫更是鲜有人能企及。 夏侯国浩输掉一切之后,唯一余下来的朋友就只有脸上一刀。 脸上一刀在鄱阳湖西岸一带屡屡犯案,闹得太凶,终于引起鄱阳湖一带武林同道的公愤,群起而攻之,脸上一刀虽然凶悍,却也有所顾忌,近月来他已在鄱阳湖西岸绝迹,但他在甚么地方,江湖上的人都不知道。 别人不知道,但鲍天冰却知道。 她知道脸上一刀与夏侯国浩朋比为奸,成为江湖上一对新的杀手。 脸上一刀干了多年劫杀生涯,现在又成为一名杀手,那是很平常的事。 但夏侯国浩原本是一间大镖局的镖头,想不到也会成为杀手行业的一份子! 他们己合作过三次。 每一次,他们都很顺利,武林中能强得过他们联手狙击的人并不多。 现在是他们第四次合作。 他们要杀的人,是黄金鹏! 黄金鹏是一个快刀手。 他的刀很快,花钱的速度更快。 但他绝不是个浪子,他有家。 他有八个家,八个妻子,十九个儿子,五个女儿。 但他并不老,现在还很年青。 鲍天冰花了三千两金子,要脸上一刀和夏侯国浩去杀的人,他的名字就是黄金鹏。 杀黄金鹏本该值六千两金子,脸上一刀和夏侯国浩每人各占三千。 但他们现在只收一半。 因为鲍天冰提出了一个条件,余下来的三千两,就用她自己来代替。 她愿意陪脸上一刀和夏侯国浩,让他们都有一个风流快活的晚上。 脸上一刀正值壮年,本就是个色中饿鬼,一千五百两金子虽然可爱,但饱天冰的姿色,倒也值得少赚这一半。 但是夏侯国浩不愿意。 他虽老,但仍有充沛的精力和少男般的欲望。 但他现在找女人,每次的代价却绝不会超过一百两银子。 他认为绝顶漂亮的女人虽然可爱,但付出的代价若是太大,那就花不来。 他宁愿在赌桌上输光,也不愿意把金子像流水般倒在女人的胸脯上。 结果,脸上一刀与夏侯国浩两人展开了谈判。 最后,脸上一刀宁愿把自己的一半给了夏侯国浩,他认为鲍天冰这个女人本来就是无价之宝。 协议既定,脸上一刀和夏侯国浩就准备好一切,要干掉黄金鹏。 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鲍天冰供给他们的资料,有一个极大的错误。 他们从未见过黄金鹏,根本就不知道黄金鹏的面貌如何。 他们以为来到骆跎城的这个年青刀客就是黄金鹏,却没想到这人并非黄金鹏,而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这是鲍天冰的错误? 不。 鲍天冰没有弄错。 她只知道一件事:如果脸上一刀和夏侯国浩知道自己要他们对付的人,是雪刀浪子龙城璧的话,那么价钱就绝对不止几千两黄金。 也许十万两黄金也不足以打动他们,让他们出手。 黄金虽然可爱,但性命毕竟还是更宝贵得多。 他们已算过,对付黄金鹏最少有八分的把握。 但如果对象是雪刀浪子龙城璧,恐帕他们就连一分把握也没有。 所以,他们是上当了。 上了一个大当! 难怪有人说:男人最无情,女人最靠不住。 假如阁下要把这两句说话倒转来说,也无不可。 男人最靠不住,女人最无情。 但事实上,世间上靠得住的人绝不少,而多情男女又何只万千? 在飞驼阁的对面,有一间客栈。 这间客栈的老板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唇上留了一撇胡子。 一撇胡子? 不错。 世间上留两撇胡子的人极多,但这间客栈老板的唇上,只有一撇胡子生长在右方。 在左方原本应该有另一撇胡子,但现在没有胡子,却有一撇既不太浅,也不太深的疤痕。 谁也不知道他这个疤痕是怎样被弄出来的。 既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问。 他是个很严肃的人,严肃得迹近凶巴巴的样子。 他在骆驼城已居住了十年,这间客栈是他唯一的产业,也是他的家。 他就住在这间客栈最细小,最接近茅坑的一个房间里。 他是个很节俭的人。 他的名字就叫彭俭。 彭俭的脸很圆,圆得就像个刚刚炸好的大煎饼。 但他的眼睛却是扁小的。 他看着别人的时候,一双眼睛总是眯成一条直线,有点像个瞎子。 但他绝不瞎。 他可以在黯淡的光线下看见十丈外任何一只细小的蚊子。 他的客栈叫俭记客栈,而俭记客栈距离飞驼阁还不够五丈。 现在,彭俭就在俭记客栈二楼面对飞驼阁的一间客房内,欣赏脸上一刀和夏侯国浩怎样对付雪刀浪子。 他的眼睛又眯成一线,但他甚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见夏侯国浩弯腰用紧背毒弩暗杀龙城璧。 但夏侯国浩没有得逞。 直到夏侯国浩袖中一双铁笔霍声刺出,而龙城璧的雪刀同时拔出的一刹那,彭俭的细小眼睛忽然就睁大了。 刀光大亮,他的目光同时大亮。 他轻轻一叹。 这一声叹息,他为夏侯国浩而发的。 他脸上的表情更严肃,双手却不断的互相抚摸。 鲍天冰的表情也很严肃,她就站在彭俭的身旁。 刀光如电! 夏侯国浩的一双铁笔,忽然就像冰雪碰见了夏日的阳光,凶猛的豺狼遇见了比地更凶猛百倍的恶豹。 “杀!” 夏侯国浩虽然心中暗自一凛,但口中仍然杀气腾腾,一副勇往直前的样子。 他知道鲍天冰就在俭记客栈,而且已在对这一战密切的注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这一战无论怎样凶险,他也绝不能退缩。 虽然在杀手行业来说,他的资历还很浅薄,但他并不怕死。 如果接下了买卖,就得赴以全力。 可是,如果他知道自己面对着的人是甚么人的话,那么他极可能立刻变成一双缩头乌龟。 可惜现在他就算是一只乌龟,想把脑袋躲进龟壳内也未免太迟了。 因为龙城璧的刀已拔出,而且比他的铁笔更早一步砍在他的胸口上! 胸口一凉! 夏侯国浩的心也是一样! 在此同时,脸上一刀的鬼头金刀已几乎砍在龙城璧的后脑上。 脸上一刀的刀法,通常都是向敌人的脸孔下手。 但他这一刀砍的并不是龙城璧的脸孔,而是后脑。 鬼头金刀的份量,甚是沉重,无论它劈在敌人的脸上也好,后脑也好,都同样足以致命。 刀锋在呼啸。 但龙城璧的刀却后发先至,竟然绕过脸上一刀,砍在他的后脑上。 脸上一刀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恶魔,他砍人的经验十分丰富。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一刀非但不能在对方的后脑上砍开一道缺口,反而给对方来一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脸上一刀忽然在咆哮,大发雷霆。 他一生之中,从来都没有这样愤怒过的。 因为他就茌这一刹那之间,突然发觉这人绝对不是黄金鹏。 黄金鹏在江湖上虽然也是一个可怕的刀客,但与这个蓝衣刀客肯定大有距离。 血奔流。 脸上一刀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他突然转过身子,发出如雷一般的怒吼:“你是谁?你绝不是黄金鹏……” 龙城璧眉头一皱:“你以为我是黄金鹏?” “你绝不是他……你是谁?” 龙城璧深深的吸了口气。 过了半晌,他才叹口气道:“你找错人了,在下绝不是黄金鹏,我姓龙” “姓龙?” 脸上一刀的脸色忽然变得乱七八糟,正是阵红阵白,阵蓝阵青,又像是忽黑忽白,恰似打翻了十几桶不同颜色的油漆似的。 “你一定就是龙城璧……” “我本来就是龙城璧。” 脸上一刀脸上的表情突然僵硬。 然后,他全身的肌肉也僵硬,硬得就像一块冰。 他死也不会忘记,那个叫做鲍天冰的女人。 他上了这个女人的大当。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一定在鲍天冰那张美丽的脸上砍百刀,砍千刀! 但他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夏侯国浩亲眼看见自己怎样中刀,也亲眼看见脸上一刀怎样死在龙城璧的刀下了。 他现在当然知道这个黄金鹏原来就是龙城璧。 就算龙城璧现在否认自己是龙城璧,夏侯国浩也绝对不相信。 夏侯国浩的心在发凉,脑海中却充满无限的仇恨。 他并不恨龙城璧。 因为在整件事情里,龙城璧却是被动的。 真正可恶的人,是鲍天冰。 脸上一刀虽然死了,但夏侯国浩没有死。 他没有死并不是侥幸,而是龙城璧刀下留情。 夏侯国浩的呼吸虽然有点骤促,但胸膛上的伤口并不致命。 他问龙城璧道:“你为甚么不杀了我呀?” 龙城璧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虽然在下以前从未见过你,但你是夏侯总镖头,这一点大概没有错罢?” 夏侯国浩吸了口气。 “不错,老夫正是夏侯国浩,但总镖头三字---却愧不敢当。” 龙城声叹一口气:“老先生在江湖上的声誉原本不错,但现在却已身败名裂,那又何苦?” 夏侯国浩道:“你不杀老夫,就是要让老夫听你讲这些刺耳的说话?” 龙城璧摇头。 “在下一向不喜欢说伤人的话,我与老先生无怨无仇,更无此必要。” 夏侯国浩道:“然则你不杀我,有何目的?” 龙城璧道:“在下想找出这件事的主谋。” 夏侯国浩双眉一扬。 在杀手行业中,把雇主的姓名泄露,那是大大的禁忌,任何一个杀手都不屑这样的。 但夏侯国浩几乎立刻就脱口而出:“她是……” 但他只说了两个字,两边太阳穴就被一支长得出奇的铁笔所贯穿。 笃! 血飞溅,夏侯国浩发出了一声骇人的惨呼。 龙城璧愣住了。 这一枚铁笔竟然是从屋檐下飞射进来的。 虽然龙城璧与夏侯国浩的距离并不远,但那枝铁笔来势委实太过突然,而且发动攻击的位置恰好就在夏侯国浩的身边。 夏侯国浩擅用铁笔,想不到结果却死在别人的铁笔之下。 龙城璧一声冷喝,身如雀鸟向飞驼阁外飞射而出。 他看见了一个矮小的影子,正飞快的向西方逃去。 这条影子移动得很快。 龙城璧忽然停下脚步,没有追赶。 他昂然大步,向飞驼阁对面的俭记客栈走去。 俭记客栈内,一片密静。 客栈店堂没有人。 平时柜台前寸步不离的老掌柜,也不见踪迹。 龙城璧冷笑,突然跃起,从长街冲进俭记客栈天字第五号房。 那正是彭俭和鲍天冰伺窥的地方。但龙城璧破窗而进后,房内已杳无人迹。 房内近无异状,有床、桌、椅,还有茶几。 茶几上有一个小花瓶,瓶中插着一束已开始凋榭的黄菊。 黄菊中有一张纸条,这张纸条却比枯萎的菊花更黄。 黄色的纸条上写着十几个字。 “你若是要来救拜雄的话,已经太迟了。” 这十几个字很潦草,而且墨迹未干。 龙城璧心头一凛。 他来到骆驼城,的确是为了拜雄。 拜雄虽然是个藏人,但他却是龙城璧的朋友。 拜雄赋性刚直,忠厚善良,是个性情中人。 他有理想,也有热血,但有时候却有点固执。 龙城鐾曾到过大漠飞驼族,飞驼族的长老对这个来自中原的年看刀客亦极具好感。 他们称呼他勇士。 在飞驼族,“勇士”这两个字就是男人最高的荣誉,只有种少数人才配被人称为勇士。 龙城璧在中原是个浪子。 但到了异域大漠之地,浪子居然就变成了勇士。 然而,真正了解龙城璧的人,却会认为这个浪子本来就是一个勇士。 “勇士”这两个字最简单的解释,就是勇敢之士。 龙城声的确是个勇敢的人。 一个人若能经常都把自己生死置诸度外,又还有甚么事清会令他感到恐惧? 房内空空如也。 但龙城璧却可以肯定,刚才是有两个人在窥伺飞驼阁内那一战的。 他何是甚么人? 他们有甚么目的? 龙城璧虽然不完全知道,但却也并不是完全不知道。 他现在只希望拜雄仍然安然无恙。 他闯进这间客栈很容易,离开这里也毫无阻碍。 夏侯国浩已经被杀灭,龙城璧正面对着一股邪恶的势力,和一个可怕的巨大阴谋…… 龙城璧早知道拜雄有麻烦,但却不知道拜雄的麻烦竟然比他想像中更大得多。 拜雄他擅用刀。 他腰间佩着的一把波斯弯刀,薄而锋利,而他的刀法却是整个飞驼族的第一号高手。 龙城璧见过他的刀法。 拜雄不愧赛新斑的儿子,赛新斑号称大漠刀圣,他的刀法传给了拜推,再由拜雄把它发扬光大。 但龙城璧的确不主张拜雄远赴中原骆驼城。 骆驼城虽然是他们的地方,但这里毕竟是中土,他在这里所受的压力和危险性,绝对不在沙漠旋风之下。 但拜雄终于还是来到了骆驼城,因为这个地方是他的祖先历尽千辛万苦创下来的基业。 前任骆驼城主是空祖。 空祖是赛新斑的弟弟,也就是拜推的叔父。 但在拜雄二十八岁那年,空祖被人暗杀身亡,凶手至今仍未找出。 骆驼城不能没有城主,而空祖又无儿无女,结果拜雄就在族中长老一致推举之下,来到了骆驼城,成为骆驼城主! 飞驼宫在骆驼城的西北方。 每当看见飞驼宫,龙城璧就想起了大漠中的帐蓬。 但这一次,龙城璧看见飞驼宫的时候,脑海里几乎是一片空白。 飞驼宫已不再是飞驼宫。 原本是飞驼宫的地方,现在已变成了一片火海。 俭记客栈那张黄色的纸条彷佛也在龙城璧的心里燃烧。 你若是来救拜雄的话,已经太迟了。 火场里火光熊熊。 而火场外则乱成一片。 救火的人在奔跑叱喝,惊惶的女人在尖叫,他们有藏人,也有汉人。 火红如血,龙城璧的脸却很苍白。 火场上最少有二三十个男人担着水桶在浇水救人,但火势实在太猛烈,他们的灌救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 飞驼宫完了。 拜雄呢? 他是否也和飞驼宫一样,将会变成一片飞灰? 龙城璧没有想。 他不敢想下去。 就在他几乎发呆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人淡淡的声音。 “拜雄还没有死。” 龙城璧没有转身,但他脸上却抹过一丝奇异的光采。 他忍不住道:“你知道他没有死?” 背后那人微笑着:“当然知道,因为他根本就不在飞驼宫里。” 龙城璧的脸开始有点红润。 他知道这是事实。 背后那人绝不会欺骗自己,因为他就是砍脑袋大侠卫空空。 卫空空牵着那匹又老又丑的猴子马,与龙城璧站在火场外不断的摇头叹息。 他们没有去救火。 他们不去救火,是因为火势已渐渐熄灭。 火势渐渐熄灭的原因也只有一个。 来驼宫已被完全烧毁了,而四周却是空旷的广场,烈火虽然凶猛,却已烧无可烧。 卫空空忽然问龙城璧:“你想不想见拜雄?” 龙城璧苦笑道:“我来到这里,本来就是想见他,他是我的朋友。” 卫空空也忽然在苦笑。 龙城壁心神一凛,道:“莫非拜雄出了甚么事?” 卫空空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仍然活着,但他的腿……” 龙城璧双眉一皱。 “他的腿中了一枚毒针。”卫空空黯然地说下去。 “是谁干的?” 寒风中忽然又响起了另一个冰冷残酷的笑声。 然后,龙城璧和卫空空就看见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 他的脸很圆,圆得就像个炸好的大煎饼。 但最令龙城璧和卫空空感到怪异的,还是这个人唇上的胡子。 他的胡子只有一撇,生长在右方,而左方原本应该有另一撇胡子的地方,却没有胡子,只有一道既不太浅,也不太深的疤痕。 卫空空瞪着他:“他是谁?” 只有一撇胡子的中年人冷冷一笑,他的答复快捷而简单:“彭俭。” “彭俭?”龙城璧冷笑。 彭俭回答道:“现在我的名字就叫彭俭。” 龙城璧说道:“你的胡子好像少了一半。” 彭俭道:“胡子或多或少,问题不大的。” 龙城璧道:“你说得不错,倘若脑袋少了一半,那才要命。” 彭俭道:“的确要命。” 龙城璧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阁下左方的胡子是给拜雄的父亲赛新斑剃掉的。” 彭俭脸上木无表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龙城璧又道:“你就是十年前江湖号称杀得性起的彭五绝!” 彭俭又是一阵冷酷的微笑。 但这一次他点头,承认龙城璧的说话并没有错误。 彭俭的确就是彭五绝,他的外号比脸上一刀更古怪,被称为“杀得性起”。 彭五绝在不杀人的时候,通常都很冷静。 冷静如岩石,冷静如北方高峰上千年不融的冰雪。 但每当他动手杀人,他的性格就会完全改变。 他杀人极少只杀一个,通常都会接二连三,一口气的继续杀下去,直到自己满足为止。 他这样杀人,当然往往会酿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悲剧。 龙城壁冷冷道:“昔年赛新斑没有杀你,实在是大错特错。” 彭五绝嘿嘿一笑:“别忘记当时他的宝贝女儿伊斯莲公主正在我们的手上,他若敢杀我,伊斯莲公主早就变成一堆枯骨了。” 龙城璧道:“大漠联盟的力量,足以把你们整个组织扮碎有余。” 彭玉绝冷冷道:“赛新斑倘若真有这份力置,彭某今日又焉会在骆驼城中?” 龙城璧沉着脸,道:“一年前湘北的三件惨案,都是你的杰作?” 彭五绝道:“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龙城璧道:“刚才在俭记客栈窥伺在下出手对付两个杀手的人也是你?” 第十七章 彭五绝道:“这一点倒是不错。” 龙城璧又问道:“你已看过在下的刀法?” 彭五绝又点头。 龙城璧冷冷道:“你现在大概己有把握对付我了?” 但这一次彭五绝却摇头。 他的回答很爽脆,绝不含糊:“我并不是你的敌手,你若拔刀,我就会立刻变成一个死人。” 龙城璧沉默着。 彭五绝显然知道并不是他的敌手,但是,仍然有勇气站在这里,他凭仗的是甚么? 龙城璧不知道。 但卫空空却知道。 “他身上有解药。” “解药?”龙城璧一楞。 “不错,”彭五绝忽然笑了,他的笑容并不冰冷,但却有一种神秘暧昧的意味:“只要你答应一个条件,我就把解药交出,否则三个时辰之后,拜雄腿上毒针的毒力发作,就算大罗金仙降世也无法可以把他救治。” 龙城璧双手握握,冷冷道:“是甚么条件?说!” 彭五绝又发出一阵神秘的笑意:“有个漂亮的女人想见你。” 龙城璧一怔。 彭五绝道:“难道你除了唐竹君之外,对其他的女人全无兴趣?” 卫空空笑道:“你可知道唐竹君是武林中第一美人?” 彭五绝道:“那倒未必,现在想见龙城璧的女人,她的姿色就绝对不会在唐竹君之下。”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别说是美人,就算是母夜叉要找龙某,在下也是无法推辞的了。” 彭五绝道:“你果然是识时务者。” 龙城璧道:“解药呢?” 彭五绝从怀中取出一个细小的玉瓶,抛给卫空空。 “一半外敷,一半内服,三个月内绝不能喝酒,不能亲近女色,否则他立刻就要完蛋。” 卫空空把彭五绝的每一句识话都紧紧记在心中。 彭五绝虽然号称“杀得性起”,但他在江湖上的信誉一向都很好,他的说话倒是可以相信。 拜雄中了毒针,除了试用彭五绝的解药之外,卫空空已别无其他办法可想。 一辆四平八稳的马车,已在火场外不远处恭候着龙城璧。 车把式是一个侏儒。 这个侏儒虽然身材矮小,但一双手臂却几乎比龙城璧的大腿还粗壮。 可以说,这一双手和这个侏儒的身材是绝不相称的。 骤然看来,这个侏儒倒是个怪物。 但龙城璧没有小觑他。 无论是谁,能够用一支长铁笔射穿夏侯国浩两边太阳穴,他的本领就绝不能轻视。 龙城璧冷冷的瞧着侏儒。 但侏儒却连眼角都不看他一眼,简直把他当作一个死人。 龙城璧没有生气。 他只是叹气。 他叹气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夏侯国浩。 如果夏侯国浩知道自己是死在一个侏儒手下,他一定会死不瞑目。 龙城璧登上了马车之后,才发现这辆马车的构造比想像中还要稳固。 这辆马车的车厢,其稳固的程度已迹近一座牢狱,可以说,龙城璧是被囚禁了。 这个车厢没有窗子,只有两个透气的圆孔,一个在上,而另一个则在车厢下。 龙城璧在这车厢里唯一可以看见的,就是上天下地。 幸好龙城璧对于任何环境都很容易接受下来。 随遇而安这四个字的本身,就已包含着忍耐坚强的精神在内。 龙城璧的忍耐力时好时坏。 有时候他连一刻间都不能等待,但有时候他却可以无忧无虑的一直等待下去,甚至等待一辈子。 对于唐竹君,他是在等待着。 可惜这辆马车并不是带他去见唐竹君,而是另外的一个女人。 但正如龙城璧所说,就算是母夜叉要见他,他也是非去不可。 当马车停下来的时候,龙城璧嗅到了三种不同的气味。 这三种气味都是香的。 第一种香气是花草的香气。 龙城璧有点奇怪,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居然还有芬芳的花草气味,难道这里是个春天的世界? 不。 这是绝不可能的,他实在想不通。 第二种香气,龙城璧就算睡着了见也嗅得出,那是陈年女儿红的酒香。 花香! 酒更香! 但更香的还是第三种香气。 那是从女人身体上所发出来的体香。 车厢门终于打开。 龙城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的鼻子没有毛病,而且灵敏得就像只猎犬。 虽然这里的风还是有点冷,但与骆驼城的凛洌北风相比,却是温柔得多了。 这里是一座四面环山的深谷,北方的寒风却已被高山所阻隔。 马车停在山谷内一片绿湖边。 湖边有桥。 桥的彼岸,绿草如茵,繁花似锦。 在一列青翠的竹林下,有一行青丝织锦织成的软垫子,上面坐着八个身穿薄如蝉翼轻罗衫的少女。 她们的面前都有乐器。 乐器金碧辉煌,但令人触目的还是这八个少女的容貌。 她们不但年轻,而且个个貌美如花。 龙城璧刚踏足出车厢外,清脆动听的乐声已起。 然后,龙城璧又看见了另外八个同样年轻,同样漂亮的女孩子,从竹林之后盈步走出。 她们在草地上翩翩起舞,曼声轻歌。 龙城璧好像有点醉了。 他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被人视作贵宾似的隆重款待。 幸好龙城璧对于任何环境都很容易接受下来,也得容易适应。 应该吃苦的特候他不怕吃苦。 应该享受的时候,他也绝对不会把享受的机会轻轻放过。 歌乐之声缭绕不绝。 龙城璧的脚步没有停。 他踱过湖上的一座青砖桥,桥头上早已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小丫环,各自挑着一盏银灯,为龙城璧引路。 虽然是大白天,但她们仍然用银灯照明,恐防龙城璧看不见小径上的鹅卵石而绊倒似的。 竹林后有一条迂回曲折的走廊,两旁的花草更幽香。 走廊的尽头,是一座小楼。 陈年女儿红的酒香,就是从这座小楼内散杀出来的。 珠帘串串,人在帘中。 龙城璧拾级登楼,只见楼中除了阵阵酒香之外,还有一种温暖的春意。 帘中人忽然轻轻挥手,两个小丫环徐徐退下。 龙城璧悠然一笑:“我来了。” “你可知道我是谁?”帘中人语声甜美,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龙城璧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不知道。” 帘中人微微一笑:“龙大侠果然不愧是个勇士。” “勇士?”龙城璧心中一动。 “难道你否认自己是个勇±?” 龙城璧哈哈一笑:“世间上只有否认自己是懦夫的人,又有谁会否认自己是个勇士?” 帘中人一阵子沉默。 “你很坦白,坦白得可爱!” “如此说来,龙某倒真成一个坦白、可爱的勇士了!” “难道你认为不是?” 龙城璧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步上前走去,拨开中间的珠帘。 帘中人的脸,立刻就呈现在他的跟前了。 龙城璧是个浪子。 他足迹所涉猎的地方并不算少,他所见过的美人儿也不知凡几。 最令他念念不忘的,当然是杭州唐门的二小姐唐竹君。 唐竹君是杭州老祖宗的女儿,也是武林第一美人。 但帘中人的姿色,却似乎丝毫不比唐竹君逊色。 她的脸比春天的阳光,更温柔,更妩媚。 她虽然不着脂粉,但一双眼睛却像是两只钩子,一下子能把任何男人的魂魄勾过去。 龙城璧的眼睛亮了。 他毕竟并非圣人,而是一个浪子。 “我姓鲍,鲍天冰。”她把自己的姓名说出,的确大方而爽快。 龙城璧眨了眨眼隋,在她的身上打量又打量,好像想在她的身上找出一只虱子似的。 鲍天冰的身上没有虱子,却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过了好久,龙城璧才慢慢的说道:“你并不像块冰。” 鲍天冰嫣然一笑:“就算是冰山也有溶解的时候,又何况是人?” 龙城璧道:“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世间上绝对不多。” 鲍天冰道:“绝对不多的意思,就是也有不少女孩子比我更美丽,对吗?” 龙城璧挥了挥手,微笑道:“虽然每个人的审美眼光都不相同,但你可称为倾国倾城的绝世尤物。” 鲍天冰道:“倾国倾城?” 龙城璧道:“就算不能倾国,但倾城一定不成问题。” 鲍天冰不由失笑:“你指的倾城,莫非就是龙城璧中间的城字?” 龙城璧淡笑,不置可否? 鲍天冰又道:“你为甚么不坐下?” 龙城璧不再客气,依言坐在一张辅着软垫子的桃木椅上。 鲍天冰伸出白玉般的手臂,替他斟了酒。 酒香浓。 满满的一杯女儿红,中人欲醉。 鲍天冰笑道:“你不敢喝?” 龙城璧端起杯子,眸子亮如夜空中的星辰:“我为甚么不敢喝?” 鲍天冰说道:“难道你不怕酒中有毒吗?” 龙城璧神色不变,道:“酒中有毒无毒,难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鲍天冰道:“如果毒在杯中昵?” 龙城璧道:“这种下毒的法子已太落伍了,你看来并不是个手段这样低劣的女人。” 鲍天冰的身子向龙城璧挪近了两尺,脸上的笑容已足以同时迷倒八百个男人。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敢喝。” 龙城璧哈哈一笑:“既然你连激将法也使用出来,在下若还不把酒喝掉,倒要变成一个灰孙了?” 笑声中,他把满满的一杯女儿红一仰而尽。 果然是好酒。 酒无毒,杯子也无毒。 龙城璧一杯下肚,酒与大设,索性把整个酒最拿过来,整壶的猛喝。 鲍天冰笑道:“看来你并不是个斯文的人。” “斯文?”龙城璧差点没把嘴里的酒喷了出来:“你甚么时候听人说过我是个斯文的浪子?” 鲍天冰答不出。 她的确没有听过。 龙城璧一是个浪子,一个狂放不羁的雪刀浪子。 酒壶已空。 龙城璧还是若无其事。 这些酒并不太猛烈,如果要醉倒龙城璧,最少还要再来八十壶以上。 鲍天冰的身子已几乎贴在龙城璧的胸膛上。 她忽然问他:“你可知道我为甚么要你来到这里?” 龙城璧淡淡的道:“我只知道拜雄中了毒针,而解药却在彭五绝的身上。” 鲍天冰道:“如果不是为了拜雄,你是否愿意来到这里?” 龙城璧东张西望的四周打量一眼,半晌才道:“这里的环境很幽美,又不冷,真是个舒适惬意的地方。” 鲍天冰的眼睛弯起,笑容就像春天里盛开的玫瑰。 她的声音更甜美,她的语调也更旖旎:“你愿不愿意在这里陪着我?” 龙城璧笑笑,道:“如果有空的话,当然愿意。” 鲍天冰看着他,道:“难道你现在很忙吗?” 龙城鐾点点头。 鲍天冰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就算你忙得要命,最少总可以在这里陪我度过这个晚上罢?” 龙城璧张大了嘴巴,好像有十个肉包子同时塞进了他的口腔里。 鲍天冰又嘟起了嘴,道:“你别老是想着唐竹君好不好?” 龙城璧叹了口气:“你怎知道我想着唐竹君?” 鲍天冰道:“你若不是想着她,又怎会对我冷冰冰的像块木头?” 龙城璧苦笑道:“也许我本来就是块木头。” 鲍天冰道:“但我知道你并不是。” 龙城璧道:“你若认为我不是木头,那么我就不是木头好了。” 鲍天冰好像又生气了? “难道我连-点也比不上唐竹君?” 龙城璧盯着她打量了好一会,才轻声叹道:“就算她在这里,我也无法否认你是一个很可爱、很漂亮的女人。” 鲍天冰总算又再笑了。 她瞟了龙城璧一眼,道:“你现在最好去洗个澡,然后换过一套舒舒服服的衣服。” 龙城璧道:“我现在穿着的衣服很称身……” 鲍天冰摇摇头。 “不行,我嗅出衣服上有点臭味。” 龙城璧耸耸肩。 男人大多数都是这样的,当女人说他的衣服有臭味的时候,他通常都不会否认的。 也许他们根本就对自己的洁净极度没有信心。 所以,龙城璧没有反驳鲍天冰。 所以,他也只好乖乖的去洗澡。 浴室内热气迷漫,几乎连自己的手指也看不清楚。 龙城璧并不是一个人走进这浴室的。 如果不是那两个身穿黄色衣裳的小丫环带引,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座小楼有地窖,而地窖也就是浴室。 龙城璧并不是个小孩,他洗澡早已不必别人来伺候。 但这两个丫环却一直陪伴着他,还主动的替他宽衣,替他洗擦身上每一处…… 龙城璧一直都没注意到这两个小丫环。 但就在这一瞬间,他发觉这两个小丫环的脸上,都孕育着一种深沉的杀机。 难道鲍天冰要在浴室里对自己下手? 沐浴后,龙城璧整个人都仿佛变了。 其实他的人没有变,变的只是他的外表。 他变得像个初生的婴儿,连指甲和脸上的几根胡子都被整理得干干净净。 他那套积满尘垢的衣服已被换掉,唯一留下来的就只有一双靴子和风雪之刀。 沐浴更衣已办妥,但浴室的大门仍然紧紧的关闭着。 龙城璧微笑道:“我现在比刚出世的小宝贝还干净,大概可以见鲍小姐了?” 两个丫环却一齐摇头,齐声道:“还不能。” 龙城璧看了看自己的手脚、身体,又再转身看看自己的后臀和脚跟。 除了他自己眼睛看不见的地方之外,他把自己的全身上下都详细检查过了,他依然觉得很满意,没有基么不妥。 他苦笑一声,道:“难道还要我涂脂抹粉一番不成?” 左边的丫环冷冷道:“涂脂倒不必,但抹粉倒是给你说对了。” 龙城璧皱眉道:“我并不是女人,又何必抹粉?” 右边的丫环道:“男人通常都不必抹粉,但有时候抹上一些粉末,对他打是有利无害的。” 龙城璧抓了抓腮子:“或者我太笨了,到现在为止还不明白你们要我抹的是甚么粉末。” 左边丫环冷笑道:“这种粉末可保存尸体,死后十年之内绝对不会变坏。” 龙城璧“嗯”一声,继而苦笑道:“原来如此,那的确是有利无害之至。” 他叹息了一声,又道:“可惜我现在还是活生生的,而我又不想刎颈自杀。” 右边的丫环道:“你不必自杀,如果你自杀死了,对咱们姐妹来说,那是无可补救的遗憾。” 龙城璧道:“你们两人是姐妹?” 左边丫环道:“不错,我是姐姐,她是妹妹。” 龙城璧淡然道:“你们都很年青。” 右边丫环道:“我姐姐叫大冰,我叫小雪,两人加起来还没有三十五岁。” 龙城璧道:“等到你们每人都有三十五岁的时候,你们的想法就会和现在截然不同。” 大冰冷冷一笑:“那是将来的事。” 小雪道:“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向龙大侠讨教几招。” 大冰小雪并不是闹着玩的,她们居然也是刀法上的大行家。 浴室里有一个铁柜,就在大冰和小雪身后。 大冰忽然把铁柜打开。 柜中有刀。 不是一把刀,也不是两把刀,而是整个铁柜都堆满了刀。 柜中的刀,就算没有一百也最少有九十把以上。 连龙城璧都很少见过这么多刀堆放在一起。 因为这些并不是普遍的刀,而是每一把都堪用“宝刀”二字来形容和称呼的刀。 大冰随手挑选了两把,一把交给了小雪。 龙城璧目光陡地一亮。 “这两把刀莫非是太行双霸的阴阳闪电刀?” 大冰冷冷一笑:“龙太侠不民愧是识货者,你没猜错。” 龙城璧叹了口气:“太行双霸虽然并不能算是正人君子,但倒算是一方豪杰,八年前他们把太行十三妖杀个片甲不留,那一战至今仍为武林中人所津津乐道。” 大冰冷冷道:“可惜他们并识时务者。” 龙城璧道:“何谓识时务者?” 大冰道:“凡与本门为友者是识时务,与本门为敌者就是自取灭亡。” 龙城璧眨着眼,笑道:“江湖上最近崛起一个新帮会,它的势力与气焰正与时日俱增,想不到这里就是这个帮会其中的一个重地。” 小雪道:“本门并无甚么重地,但只要本门有兴趣,任何地方都可作为驻脚之所,甚至是执掌武林牛耳的少林寺……” 大冰立刻把她的谈话截止:“现在并不是谈论这些事的时候。” 龙城璧道:“你们的帮会是否名为无敌门?” 太冰凝视着他,脸上的杀机更浓。 “不错,本门名为无敌!”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两位姑娘年纪轻轻,却替这种恐怖的组织办事,真是令人扼腕。” 大冰:“呸”地一声,娇声喝道:“废话!” 小雪接道:“与龙大侠交手,正是咱们姐妹多年来的心愿,希望你迸不是个浪得虚名之辈……” 龙城璧暗暗苦笑。 看她们的样子,一味故作老成,但却连声音都稚气未除。 他能对她们施展杀手锏吗? 浴室中的热气虽然已渐渐减退,但仍然朦朦胧胧的似在雾中。 一股杀气,在热气中扩散、弥漫。 龙城璧没有动,由发尖以至脚跟完全纹?绮欢?br /> 他甚至没有半点拔刀的姿势。 大冰小雪都知挡,像龙城璧这种刀法上的顶尖高手,他与拔刀简直就比眼睛眨动还容易。 她们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龙城璧的刀法,但却已不只一次听人说过。 其中对龙城璧刀法研究最深的人,就是骆驼城俭记客栈的老板彭五绝。 彭五绝见过龙城璧的刀法,而且不止一次。 在飞驼阁那一战,彭五绝已是第三次看见龙城璧的出手。 他发现龙城璧的刀法处处都是破绽,但这些破绽能否攻破,他却无法证实。 如果龙城璧刀法上的破绽不能攻破,那么与龙城璧交手的人非但不容易取胜,而且还很容易丢掉性命。 他曾把自己的看法,对大冰小雪两人作出详细的分析。 他最后的结论共有两个。 第一:与龙城璧交手,决不能有半点轻举妄动,八条龙刀法上的破绽若不能攻破,与他动手的人很快就会陷入险境。 第二:凭大冰和小雪的刀法,虽已足以睥睨江湖,但最好还是别碰雪刀浪子。 太冰和小雪都是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彭五绝的说话她们都很明白。 但她们也和大多数漂亮的女孩子一样,有一种好胜的心理。 她们自六岁开始练刀,她们的师父也就是无敌门主。 她们虽然作丫环打扮,但她们当然并不是真的丫环身份。 她们在组织中的职位是堂主。 大冰是大冰堂土。 她们两人既有勇气对付龙城璧,刀法上的造诣当然非同小可。 龙城璧叹息一声。 他实在不愿意和这两两个女孩子交手,但他却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阴阳闪电刀互相辉映,她们正在制造机会,要把龙城璧的心神弄得为之恍惚。 她们用的法子很特别,居然同时把自己衣裳背后的衣带用力一拉。 衣带一松,她们的衣襟也同时松开。 龙城璧没有被吓一跳,但始终难免觉得有点意外。 他想不到大冰和小雪的衣服这么容易就松脱下来。 令他更想不到的,是她们的身上就只有这么一件衣服。 两袭衣裳同时坠地,两个冰肌雪肤的少女忽然就赤裸裸的毕露在龙城璧眼前。 她们的身躯虽然还未完全成熟,但却有一种原始的诱惑力,足以使任何一个男人为之心神恍惚。 龙城璧又是一声叹息:“这算是甚么武功?这里又没有床……” 小雪嫣然一笑:“我们练的是裸女刀法,我们组成的是裸女刀阵。” 龙城璧淡淡道:“裸女刀法以色相示于敌人之前,不太牺牲一点么?” 大冰冷冷道:“你若能看破“色”字,那么裸女刀法就会完全失去效力。” 龙城璧叹了口气:“在下并非有道高僧,也不是再生柳下惠。” 小云道:“所以你的心已开始乱。” 龙城璧目光闪动:“你从那一点看出我的心境已呈紊乱?” 小雪道:“从你的眼睛里看出。” 大冰道:“你并不是个圣人,也不是个只会敲经念佛的老和尚,同时更不是个太监。” 龙城璧苦笑道:“就算是太监也会被你们的胴体所吸引。” 大冰小雪一齐在笑。 她们的笑声很悦耳,连一直冷若冰霜的大冰也彷佛热情如火。 她们的眼睛不再露出刀锋般的杀气,顿然变得风情万种。 她们的神情完全改变,就像完全变成了另外的两个人。 但她们的手里还有刀。 这两把刀以前的主人,本就是杀人如草芥的武林豪杰。 她们都凝视着龙城璧,突然同时蛇腰扭动,赤裸裸的向他扑去。 龙城璧没有闭上眼睛。 他并不是个假道学的人,他本来就喜钦欣赏少女们美丽的胴体。 他从不勉强女人脱衣。 但每当有机会看女人的时候,他也不会轻轻的错过。 然而,两个赤裸的少女同时挥刀向自己扑到,这种经历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到。 他的心情是否已被扰乱? 刀声霍霍。那是阴阳闪电刀所发出来的刀声。龙城璧的身子没有动。 有美投怀,岂可错过? 可借在赤裸裸的躯体前,先到一步的,并不是少女们的柔荑,而是她们手上的刀。 美女可抱,刀不可抱。 无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之下欲一亲香泽,他都会在霎眼间变成一具死尸的。 龙城璧虽然并不怕死,但倘若糊里糊涂死在浴室中,这种死法倒是未免太过“轻于鸿毛”。 何况在这间浴室的上面,还有一个比大冰小雪更娇艳妩媚的鲍天冰在等着他? 这种事倒也少见。 女主人在小楼上等待着的客人,却在浴室中被她的丫环挥刀斩杀。 幸好唐竹权不在这里,否则必然“他奶奶个熊”之声不绝于耳。 龙城璧没有拔刀。 直到她们的刀几乎已砍在他的脖子上,他还是没有拔刀。 他知道除非自己不拔刀,否则这两个赤裸的女孩子立刻就会变成两具艳尸。 艳尸也是死尸。 死尸再漂亮,当然也及不上活脱脱的一个美女。 龙城璧虽然杀过女人,但若非必要时,他腰间的雪刀还是不会随随便便的就砍在女入的身上。 刀快如电。 但更快的却是龙城璧的手。 虽然他曾出手,但当他的手又再垂下的时候,大冰小雪还是没有看见他的手。 她们唯一的感觉,就是肋下的要穴,最少也被人点住了八个。 大冰的脸还在媚笑。 但她的媚笑已僵硬,僵硬得就像双被人一棒打死的狐狸。 她一向都以为姐妹两人的刀很快。 她一直都以为裸女刀阵必然会使龙城璧分心。 但她却忘记了一件事。 龙城璧不但在八条龙刀法上有极高深的造诣,同时更已练成了龙心神诀上的武功。 龙心神诀主要讲究的是养气。 在益气的功夫上,龙心神诀绝不会比少林派的达摩心法逊色。 所以,裸女刀阵败了,她们是败在龙心神诀之下的。 当然,龙城赞出手极快,也是其中一个主要的因素。 小雪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但在她的目光中,却又隐隐流露出一股仰羡的神色。 地双眼看着龙城璧,竟好像看得有点痴了。 但龙城璧却头也不回,一步一步向浴室大门走去,然后推门而出! 鲍天冰仍然在那小楼中。 江南女儿红的酒香,仍然在四周洋溢着。 鲍天冰看见龙城璧的时候,脸上的神态就像新娘子在洞房之夜看见了自己的新婚丈夫。 龙城璧不是新郎。 但他比新郎干净得多。 世间上的新郎,每每在酒宴中喝个酩酊大醉。 并不是每对夫妇的新婚之夜都是甜蜜的,倘若新郎烂醉如泥,做新娘子的就只好在洞房之夜的时候,来服侍一个糊里糊涂的醉汉。 龙城璧没有醉,而且刚刚在热水中泡得干干净净,他现在看来就像个可爱的香宝宝。 他本来就是个很可爱的浪予。 鲍天冰又依偎在龙城璧的胸腹间。 她好像比大冰小雪挥刀斩杀龙城璧的时候更“热情”。 龙城璧没有拒绝她的热情。 就算唐竹君就坐在他们的面前,就算明知唐竹君一定会吃醋,他也不会拒绝。 那不是因为鲍天冰美丽动人,而是因为他知道鲍天冰是整件事情的一个主要关键。 龙城璧是飞驼族的朋友,也是飞驼族人人崇拜的勇士。 虽然他并不在乎别人称呼他勇士,还是懦夫,但他重视友情。 飞驼族族长赛新斑视他为朋友。 班雄也是他的朋友。 整个飞驼族,每一个族人都是他的朋友。 现在飞驼族与整个中原武林都遭遇到一场可怕的风暴,他又怎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他不能。 就算把他卸开八大块,他也不能采取无动于衷的态度。 但鲍天冰对他又有甚么企图呢? 第十八章 黑夜,寒星点点。 他们就在星空下,喝酒,吃精美的菜,还下了三局棋。 鲍天冰的棋艺相当了得,但却三局全输。 她没有故意把胜利让给龙城璧,但三局她都在领先的优势下败阵。 女人奕棋,能连输三局还沉得住气的并不多。 鲍天水也不例外。 她好像急了,脸庞红得就像桌上的一盆红苹果。 苹果香甜。 但她的脸庞更是香甜得令入陶醉。 她还想再奕第四局。 但龙城璧却把棋子搬开一旁,问她:“你一直把我留在这里,是否准备把我软禁?” “软禁?” 鲍天冰瞪大了眼睛,忽然“噗”的就笑了起来。 “我为甚么要把你软禁?” 龙城璧道:“无敌门若想在骆驼城搅事生非,恐怕后果会严重得很。” 鲍天冰叹了口气:“你未免太多疑了,而且我看出你已很疲倦。” “疲倦?” 龙城璧悠悠一笑。 他实在不明白鲍天冰那一点看出自己已很疲倦。 鲍天冰柔声道:“你现在需要的并不是战争,而是休息。” 龙城璧缓缓道:“我不想休息,也不能休息。” 鲍天冰眨着眼,笑道:“你为甚么不能休息?你又不是一条牛,背后又没有鞭子把你催赶。” 龙城璧微微一笑:正想说话,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风铃摇动的声晌。 风铃的声音虽然并不响亮,但却清澈无比,在夜静中谁都可以听得清楚。 龙城璧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终于来了。” “你认为他是谁?”鲍天冰试探他。 龙城璧目光闪动着,道:“你应该知道。” 鲍天冰的瞳孔笑然收缩,目光突然变得像一把剑、一把刀,甚至是一根箭:“我的任务你现在总应该明白了?” 龙城璧道:“你一直把我留下,就是等待他来到这里对付我?” 鲍天冰遭:“门主来到这里,并不一定对你不利。” 龙城璧道:“换而言之,他也许会对我不利。” 鲍天冰忽然叹了口气:“倒要看你怎样对他讲话了。” 龙城璧道:“我和他有甚么好谈?” 鲍天冰还没有回答,小楼下就已晌起了一个干涩的笑声。 “难得龙大侠光临此地,值得一谈的事实在太多了。” 两句说话之后,小楼珠帘外已站着一个戴着大草帽的人。 他的衣服又阔又长,布的质料是天蓝色的上好绸缎,但腰间却系着一条猩红夺目的粗阔皮带。 草帽垂得很低,遮住了这个人的脸。 他可以看到别人,但别人都绝对无法可以看见他。 龙城璧透过珠帘,只能看见他的一双手。 除了残废者外,每个人都有一双手。 但每一双手都和每个人的脸孔一样,虽然人人都有十根手指,但每一双手其实都并不相同。 龙城璧现在看见的这一双手,连他做梦的时候也从未见过,更从未想见世间上竟然会有这么的一双手。 这双手竟然是透明的,而且还呈现四种不同的色泽。 毫无疑问,这是一双怪手。 人类怎可能会长出这样奇怪的手? 别说是人类,就连野兽飞禽,也绝不可能出现这种奇怪的情况。 但龙城璧登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同时他更相信这是有血有肉的一双手。 同时,他更明白一件事。 无论是谁给这一双手击中,都绝对无法再活下去! 蓝袍人没有伸手拨开珠帘。 他不必动手,珠帘就自动的向两旁散开,中央露出一道缺口。 龙城璧淡淡道:“好气功。” 蓝袍人的声音似乎更干涩:“这只不过是先天无敌气功,算不了甚么。” 先天无敌罡气是武当派最精深博大的一种武功,蓝袍人不但轻易的就使用出来,而且还好像认为这只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龙城璧不动声色,道:“在下已在这里耽了半天,总算有机会见到无敌门的门主。” 蓝袍人道:“你只看见我的手,但却看不见我的脸。” 龙城璧不在乎地道:“门主总比沙漠的骆驼聪明,它们埋首在沙漠中,但阁下只不过用一顶草帽阻住别人的视线而已。” 蓝抱人干咳一声:“你很想看看我的脸?” “不想。” 龙城璧的回答很爽快。 蓝袍人淡淡道:“难道你连一点好奇心也没有?” 龙城璧微微一笑,道:“谁说我没有好奇心?我比世间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更好奇。” 蓝袍人道:“既然如此,你为甚么不想看看本门主的庐山真面目?” 龙城璧悠悠道:“虽然在下的好奇心极重,但阁下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想来阁下的尊容,也许比一双手更难看……” “住口!”蓝袍人把龙城璧的说话喝断。 龙城璧“哦”一声:“原来阁下不喜欢听这种伤人的说话?” 蓝袍人的声音刚才还有点激动,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原状:“伤人的说话,你还是少说一点的好。” 龙城璧忽然板起了脸孔:“其实阁下是否一个“人”,实在还大有疑问,最少你的手不像是人的手,而在下也看不见你的脸孔,难保你不是从深山野岭的钻出来的大妖怪。” 蓝袍人缓缓道:“你可知道自己的性命,已在本座掌握之中?” 龙城璧冷笑道:“阁下若真的要动手对付龙某,恐怕早已出手,又何必婆婆妈妈的与在下兜圈子?” 蓝袍人不再说话。 他突然把草帽揭开,露出了半张脸。 不是一张脸,而是一半。 他只露出了嘴巴和鼻子。 龙城璧一怔。 就凭这一张嘴巴和鼻子看来,他的轮廓不但不难看,而且还可以算得上是个很英俊的男人。 但他的眼睛和头发,仍被一块软皮包裹着。 龙城璧只能着见对方的目光。 他的眼睛竟然也像是透明的,而黑色的眼珠子却反有小小的一点。 蓝袍人忽然柔声道:“你看我的脸是否很难看?” 龙城璧道:“美与丑本来就没有准则可言,何况在下只看见半张脸,又怎能加以确定?” 蓝袍人道:“幸好本座是个男人,所以我美与丑对你来说根本就毫无关系。” 龙城璧道:“难道你是个女人就与我有关系?” 蓝袍人露出了一个奇特的笑容:“当然有关系。” 龙城璧眉头一皱:“在下不明白你的意思。” 蓝袍人慢慢的说道:“龙大侠虽然与唐竹君颇有情份,但是缘份却似乎并不太深。” 龙城璧没有反驳,他只是静静的听下去。 蓝袍人淡淡一笑,接道:“你觉得鲍天冰这个女孩子怎样?” 龙城璧一怔:“我更不明白。” 蓝袍人笑了笑:“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只有一个法子。” 龙城璧的眼睛亮了。他并不是一个呆蛋。蓝袍人的弦外之音他当然听得出来。 “难道你要我娶鲍天冰?” 蓝袍人哈哈一笑,脸上的表情好像很开心,很愉快。 “这正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岂不妙哉?” 虽然美与丑本来就没有准则,但鲍天冰是个美丽的女人,那是除了瞎子之外,人人都可以肯定的。 龙城璧的眼睛并不瞎,而且比任何人都更雪亮得多。他当然知道,像鲍天冰这种绝世美色,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但他除了眼睛雪亮之外,心中也同样雪亮。 就算他和鲍天冰的确是天生一对,也绝无理由在第一天认识的日子里就成亲。 这是无敌门主的命令。鲍天冰可能对龙城璧一点兴趣也没有。 无敌门主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有褪下,他这个“媒人”干得很起动:“你们两人可以在十日之后才成亲,本座要隆重其事。” 龙城璧忽然挥手,截住无敌门主的说话:“不必隆重其事,因为根本就并无其事。” 无敌门主的脸色立刻沉下:“甚么并无其事?你们一定要成亲。” 龙城璧盯了鲍天冰一眼,道:“她根本就不喜欢我,又怎能成为夫妇?” 无敌门主嘿嘿一笑:“你何以知道她不喜欢你?” 龙城璧冷冷道:“她若喜欢我,就绝不会在一日之内,派人刺杀在下两次。” 无敌门主冷冷的瞧了瞧鲍天冰一眼,然后方对龙城璧道:“那是已成过去的事,从现在起,本座决不许她伤害你一根毫毛。” 龙城璧道:“你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 无敌门主摇头:“本座不是神,但却可以保证这一点:当你们成亲之后,她绝不会伤害丈夫。” 龙城璧冷冷道:“可惜就算她愿意嫁给我,我也不见得就要娶她。” 无敌门主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的说道:“天冰是一个很可爱的女人,不但可爱,而且很听话。” 龙城璧又在冷笑。 无敌门主接着:“本座承认,她一直都想杀你,那是因为五年前她的表姐就是死在你刀下的。” 龙城璧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在下早就觉得她在一片殷勤的背后,隐伏着无限杀机,却没料到她的表姐是死在我的刀下。” 无敌门主道:“你虽然满手血腥,但本座却很了解你的个性,你杀人是有原则的。” 龙城璧并不否认,虽然他一直都不是个自大狂的人。 无敌门主语声一颐,又说下去:“但无论你们有甚么深仇大恨,现在都已成过去,你们将会结成夫妇。” 龙城璧摇摇头:“这种亲事,恕难接受。” 无敌门主道:“你若不与她成亲,又怎能成为无敌门第二把交椅人物?” 龙城璧一呆:“谁说我将会成为无敌门的第二把交椅人物?” 无敌门主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当然是本座。” 龙城璧道:“我若成为副门主,恐怕人人心中都会不服。” 无敌门主哈哈一笑:“鲍天冰是本座的干女儿,你若与她成亲,你就成为了本座的干女婿,女婿就是“半边子”,就是本座的儿子,你成为无敌门的第二把交椅人物,有谁敢不服?” 这一次龙城璧真的吓了一跳。 无敌门主左兜右弯的,居然就把龙城璧变成自己的儿子。 无敌门主虽然说得很起劲,但龙城璧却不住的摇头。 “不行!不行!”他频频摇手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事,在下宁愿去陪一只母猪睡觉,也绝不能娶一个要谋杀自己的女人。” 无敌门主道:“本座早已说过,她绝不敢动你一根毫毛。” 龙城璧冷冷一笑:“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娶一个对自己毫无感情的女人。” 无敌门主道:“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呀。” 龙城璧冷笑道:“但我的感情早已种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唐竹君!” “不错,这是天下间人所共知的事,阁下神通广大,当然不会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无敌门主叹了口气:“听说你不但是唐竹君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同时与唐竹权也是一双极要好的老朋友。” “阁下的说话越来越多余!” 无敌门主嘿嘿一笑:“敢在本座面前如此无礼的人,你是第二个。” 龙城璧一凛,忍不住道:“那第一个对你无礼的人又是谁?” 无敌门主神色凝重,缓缓道:“那人就是在老子面前也自称老子的唐竹权!” 小楼外的风忽然变得有点冷。 冷风吹得龙城璧的脸上,他的心却像马车掉进薄冰层的湖底里。 因为他忽然看见小楼外的一块草地上,亮起了两盏青惨渗的灯笼。 这种灯笼所发出的火焰居然是青色的。青色的火焰虽然不太明亮,但已足够让龙城璧看见两盏灯笼前竖立着的一个人。 这人并不是直竖,而是倒竖。 他并不是自己故意倒竖在地上,而是因为他的双腿已被人用一条粗大的铁链锁着,而他的两手都已受伤,根本就身不由主。 他被人用一根大竹杠抬竖起,头下脚上的倒竖在小楼之下。 龙城璧的脸煞白。 因为这人就是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唐竹权! 在唐竹权的身边,不但有两盏诡异的灯笼,还有十个黑衣汉子。 他们不但衣服是黑色的,连脸色也黑如煤炭。 他们脸上的确涂上了煤炭。 就算有人本来认识他们,但煤炭的颜色已把他们的本来面目完全掩盖着。 龙城璧的指骨格格作响。 无敌门主却居然笑了笑:“这个大胖子的武功很不错,可惜就是脾气暴躁了一点。” 龙城璧冷冷道:“龙某的脾气,也不会好到那里去,也许我的脾气,会比他更坏。” 无敌门主悠然道:“如果你向本座发脾气,吃亏的不会是我,也不是你,”说到这里,他伸手向小楼下倒竖着的唐竹权一指,然后又慢慢的说道:“吃亏的是他,因为他身旁的十个人,每人都有精绝的武功,而且,还有数不尽折磨犯人的法子。” 龙城璧勃然道:“你凭甚么用‘犯人’这种种字眼来形容唐竹权?” 无敌门主淡淡道:“这里是本座的地方,这里的法律也是由我订立和执行的,本座说他是个犯人,他就是犯人。” 龙城璧沉声道:“龙某不妨在这里提醒阁下,他的父亲是杭州老祖宗唐老人,世间上绝对没有人能逃避过他的搜索和报复。” 无敌门主冷冷一笑:“别人怕唐老人,本座可不怕。” 龙城璧脸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打了个结。 在不久之前,他本来还是一无所惧的,但现在的情况又已生变。 他并不为自己而担忧,却为唐竹权的安危而恐惧。 反而唐竹权仍然像平时般豁达开朗。 虽然他被人倒吊起来,但他仍然看见龙城璧。 他居然哈哈一笑,大声道:“你看见老子倒转了,对吗?” 龙城璧笑着回答:“你的确是倒转了。” 唐竹权大笑道:“老子看见你也倒转了,他奶奶的熊,这个世界真的变了!” 龙城璧叹一口气,喃喃道:“就算整个世界真的变了,天下第一号大醉鬼的性格还是没有变。” 无敌门主默然半晌,缓缓道:“你若还坚持不肯与鲍天冰成亲,唐竹权这个人很快就会死。” 龙城璧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假若龙城璧不答允无敌门主,唐竹权就会变成一个死人。 晨曦。 这是冷雾迷离的一个上午。 在骆驼城的东北角,有一条狭长的小巷。 这条小巷是骆驼城最贫困的一角。 小巷两旁,都有屋子,但这些屋子几乎没有一间是比较完整的。 残旧的屋宇,肮脏的沟渠,营养不良的脸孔,使这条小巷看来简直就像人间地狱。 在小巷的尽头,有一间小石屋。 这间小石屋虽然面积细小,但倒是整条小巷中最完整的建筑物。 住在这里的是个又穷又老的秀才。 他才学挺不错,一手书法更是苍劲有力,堪称铁划银钩。 可惜他的运气却太差,空有满腹经纶,却连一官半职也摊不上。 他现在已快七十岁,并无妻儿,只有一个小书僮忠心耿耿的跟着他。 小书僮的年纪已不小,他已三十八岁了。 但他的身材却和三十年前没有多大分别。 自从八岁那年一病之后,这个小书僮就再也没有长大过。 唯一变了的,是他的脸孔成熟了,颚下早已长出硬渗渗的胡子。 他变成了一个畸型的人。 所以,他就叫阿畸。 一个又穷又老的秀才,和一个三十八岁还没有长大的书僮,他们所过的生活当然十分清苦。 老秀才唯一的收入,是替人缝制衣服。 读了几十年书的老学者,居然在现实的环境下变成一个裁缝师,亦可算是潦倒之至。 不过,他虽然已成为裁缝师,骆驼城里的人,仍然称呼他为老秀才。 他姓吴,名酌昭,字草山,除了写字读书之外,唯一的本事就似乎只有替人缝制衣服。 文章不能卖钱,字画也不值钱,养活吴秀才和阿畸两人的,是一手不太好,也不太差的针线功夫。 这种人只是城市里的小角色,没有人会去关心他,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日常的生活情况。 所以,这种人的秘密,也往往不容易被别人所发觉。 虽然现在还很早,但阿畸已醒了很久。他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到小巷中间的面摊吃面。 这条穷巷也有面摊,卖的面虽然一点也不爽滑,但却以量取胜。 在别的地方,绝对没有这里的面便宜,只消五分银子就可以吃到一碗热腾腾蟹肉面。 面很多,碗子也是大得惊人。 阿畸的肚子虽然并不太,但胃却绝不比任何一个壮汉输亏。 一大碗堆到鼻子上的酱肉面,很快就给阿畸连汤带面扫个清光。 吃完一大碗面之后,阿畸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对人生的祈望并不大,这一碗面对他来说,已是了不得的享受。 他还想吃一碗。 但他每天只能吃一碗,再吃一碗,明天早上就得捱饿。 阿畸会有过这种经验。 经验告诉他:明天的粮食倘若提早在今天吃掉,那么自已就是个大笨蛋。 虽然他叫阿畸,但还并不太笨。 正当他准备离开面摊的时候,突听得背后有人叫了一声:“阿畸。” 阿崎的耳朵并不聋,这两个字他听得很清楚。 也许他的听觉极佳,他一听就觉得这人的嗓子很陌生。 他几乎可以肯定,叫自己的是个陌生人。 阿畸没有转身,就已看见这个把自己叫住的人。 因为这人忽然就走到了阿崎的面前。 阿畸的估计没有错,这人的脸孔很陌生,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那是一个风尘满面的中年人,虽然他身上的衣服已很肮脏?庵忠路闹柿先醇觥?br /> 阿畸虽然从来都有机会穿着这种衣服,但吴老秀才现在是个裁缝师,阿畸对于布料也有了一点点的认识。 这个中年人的行动很快,但当他站定的时候,却又有着一种渊停岳峙,稳重如山的慑人气势。 阿畸蓦然看见这个中年人,脸色好像有点青了。 华服中年人伸出了左手,轻轻的按在阿崎的肩膊上,微微一笑道:“你就是阿畸?” 阿畸点头。 华服中年人道:“你是否还想吃一碗面?” 阿崎的眼睛博大了一倍,又再点头。 华服中年人又道:“你既然还没有吃饱,为甚么不再多吃一碗?” 阿畸歪头盯了他一眼,沉默了半晌才慢慢的说道:“看你的样子并不笨。” 华服中年人笑了:“就算不算聪明,最少也不能算是一个笨蛋。” “错!” 阿畸又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才说道:“我看你不但像个笨蛋,而且比最笨的大笨蛋还更笨得多。” 华服中年人仿佛有点惊讶:“想不到我原来竟然这么笨。” “当然,我看人绝不会看错。” 华服中年人搔了搔腮帮子,道:“但你是从那一点认为我是个笨蛋?” 阿畸板起了脸孔,一本正经的道:“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不再多吃一碗面,就凭这一句说话,就足以证明你实在笨得可怜了。” 华服中年人还是有点不明白。 有点不明白,也就是说他已明白了一点点。 阿畸叹着气,喃喃地说道:“无论是谁饿了都一定想填饱肚子,半饱半不饱是一件顶没趣味的事,我不再吃面,是因为没有钱,你连这种道理也想不出,当真笨得要命。” 华服中年人点点头,道:“不错,当我想吃十碗鱼翅的时候,也绝对不会只吃九碗便停顿下来。” 这一次,倒是阿畸呆住了。 “鱼翅是甚么东西?鱼翅能吃吗?” 华服中年人仰天一笑,方道:“鱼翅当然可以吃,而且滋味远比这种面好得多哩。” 阿畸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吃鱼翅又是有钱人家的鬼玩意,像咱这般一穷二白的家伙,一辈子也休想吃它一口。” 华服中年人道:“你想吃鱼翅?” 阿畸咬了咬手指,道:“如果我有机会吃十碗鱼翅,也绝不会只吃到第九碗就停顿下来。” 华眼中年人道:“你现在就有这个机会。” 阿畸的眼睛亮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好!如果我能吃十碗鱼翅,就算你叫我干掉了自己,我亦决定舍命“赔”君子!” 距离飞驼阁启门的时间还最少有三个时辰。 这么早,别说是鱼翅,就是想吃一碗白饭亦大有问题。 但当华服中年人带着阿畸来到飞驼阁的时候,飞驼阁的大门居然早已敞开。 里面没有顾客,但几个店小二却已衣着整齐地在门前恭候着。 这是飞驼阁历年来最早开门营业的日子。 平时,就算店小二们愿意提早营业,那些厨子亦决计不会奉陪。 但这一天却完全例外。 华服中年人竟似毫不感到意外,带着阿畸大模大样的就坐在最靠近厨房的一副座头上。 华服中年人告诉小二:“先来鱼翅二十碗。” 小二好像愣了一阵,但他随即哈腰弯身,遵从华服中年人的吩附照办。 鱼翅泡制不易。 在飞驼阁,如果你要吃鱼翅,必须预早订下。 但他们刚来到飞驼阁,华服中年人只是随口一叫,一大窝热腾腾的红烧鱼翅立刻就端到他们的面前。 这一窝鱼翅最少可以分成二十多碗。 他们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是阿畸,居然一口气连吃十二碗。 当然,这里的碗比起小巷的碗,是细小得多的。 但吃完二十碗红烧鱼翅之后,阿畸饱得不想动。 华服中年入淡淡一笑,道:“滋味如何?” 阿畸也裂嘴一笑:“果然不愧是鱼翅,比酱肉面香滑多了。” 华服中年人突然道:“你为甚么一直都不问问我是谁?又为甚么我要请你吃鱼翅?” 阿畸皱了皱眉,继而叹口气道:“人们常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看来这一次我是吃人鱼翅,而要替别人办事了。” 华服中年人笑了笑,道:“你不必替我办事,只要把一个人的下落说出,我就感激不尽。” 阿畸默然半晌,道:“喂!你究竟是谁?” 华服中年人压低了嗓子,道:“我姓屠,叫屠手。” “屠手?”阿畸笑了起来:“如果你的名字是猪手,相信会动听得多。” 屠手淡淡道:“只要你喜欢,就叫我猪手也无妨。” 阿畸又笑了。 他笑得很开心,好像觉得这个人很有趣。 屠手接着说道:“我要找一个人,你一定要给我想想法子。” 阿畸道:“你要找的人,是不是个跛了一条左腿的老胡子?” 屠手立刻点头道:“不错,他在那里呀?” 阿畸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这个老胡子有甚么吸引力?” 屠手道:“近来不少人找他?” 阿畸道:“你现在已是第三个。” 屠手道:“第一个和第二个是怎样的人?” 阿畸眨了眨眼,道:“第一个找老胡子的是个凶巴巴的大汉,他的拳头简直比我的脑袋还大。” 屠手笑了笑,“你的脑袋已不算细小,想不对有人的拳头会比你脑袋还大。” 阿畸叹了口气:“世间上有很多事情是无法想像得到的,这个大汉的拳头虽大,但却比不上另一个人的两根手指。” “两根手指?”屠手一怔:“那是甚么人的手指?” 阿畸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变得有点苍白:“那是一个圆脸的浑蛋。” “圆脸的浑蛋?”屠手又呆住了:“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身材有多高,年纪有多大?” 阿畸正想回答,但他的舌头忽然伸长,嘴里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屠手双眉一轩。 因为这个时候,他们都看见飞驼阁门外,出现了十一个人。 为首的是个中年人,他的脸圆得就像个充满了气的皮球。 但他的眼睛却眯成一线,而且脸上的表情并不怎样友善。 他在冷笑。 屠手也在冷笑。 而阿畸肚子里的鱼翅却几乎快要吐了出来…… 在飞驼阁门外出现的人,当然就是彭五绝。 他仍然只有一撇胡子,但却并不滑稽,而是给人一种森冷可怕的感觉。 阿畸突然鼓起勇气,对屠手道:“那个大汉已死在他的两根扳手指之下。” 阿畸忽然又道:“是不是每个找老头子的人都是坏蛋?” 屠手道:“我不是坏蛋,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不太聪明的笨蛋而已。” 阿畸笑了笑:“我宁愿和一百个笨蛋在一起,也不喜欢看见一个坏蛋。” 屠手柔声一笑:“你说得对,笨蛋虽然笨一些,但他何不会存心伤害别人。” 阿畸皱了皱眉,道:“那个大汉虽然凶巴巴的,但我看他并不像个坏蛋。” 屠手道:“你看谁最像坏蛋呢?” 阿畸沉默着,没有出声。 但他的目光,只盯在一个人的脸上。 那人就是彭五绝。 彭五绝虽然并不能算是很富有的大老板,但他现在的气派却比许多大老板都大很多。 他并不是自己走到飞驼阁,而是坐在一顶舒适的竹轿上,由两个黑衣壮汉抬着出现的。 他的目光巡视四周片刻,才缓缓说道:“今天是甚么日子?飞驼阁竟然这么早就炖好了甘香美味的鱼翅?” 没有人开口回答他。 回答他的只是有一把剑,一把又锋利又轻快的快剑。 剑光一现,就彷似天上惊鸿,已钻进这间酒家之内。 彭五绝的身子没有动。 但在前面替他抬竹骄的黑衣壮汉,忽然就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这把剑立刻又再回到鞘中。 彭五绝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果然不愧是杀手之王,不但剑好,剑法更好!” 杀手之王就是司马血。 但刚才出剑的人,却是屠手。 但真正的事实却是这样的: 屠手已死,他早已死在杀手之王司马血的剑下了。 现在出剑刺杀黑衣壮汉的“屠手”,是司马血戴上人皮面具冒充的! 虽然天色明亮,但飞驼阁里的每一盏灯都已燃点着。 司马血花了五千两银子,一定要这间酒家提早营业。 他本来准备招待阿畸的。 飞驼阁虽然经常有武林人物来来往往,但这家的老板绝不是武林中人物。 他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最关心的当然是怎样赚钱。 五千两并不是一个小数目,早一点启市却又何妨。 但他却想不到,俭记客栈的老板居然也会在这个清晨大驾光临。 飞驼阁已充满一种萧索的杀气。 第十九章 彭五绝的十个手下,现在只剩下了九个。 司马血突然冷冷一笑:“你们大概已知道,我是不会杀掉轩辕机的了?” 彭五绝沉声道:“狮王堂主估计错误,门主闻讯,已把他降职处分。” 司马血道:“老狮这一条借刀杀人之计,原本不错,可惜,他还是算漏了一件事。” 彭五绝道:“哦?” 司马血道:“他早就知道屠手已死在我的剑下,却故意给我一个机会冒充屠手,乘机造谣,欲置轩辕机于死地。” 彭五绝道:“但老狮却没有想到,你对轩辕机这个忠耿的老镖头相当了解,你深信他绝非湘北惨案的主谋者。” 司马血冷笑道:“他本来就不是个如此残酷的人。” 彭五绝轻轻一咳。 “所以你非但没有准备刺杀轩辕机,反而赶到这里,准备相助轩辕机,对付本门!” 司马血冷冷道:“轩辕机总镖头满门惨遭毒手,他岂会是这件事的主凶?老狮也未免太天真了。” 彭五绝道:“他本来就是个老天真、老糊涂。” 司马血冷笑道:“老狮千不该、万不该,他最不该做的事,就是投靠在无敌门下。” 彭五绝道:“这不能算是错。” 司马血道:“哦!” 彭五绝目中的神色更森冷:“神刀堡、八义楼和万鼎镖局就是不肯加盟在本门旗下,所以才会有那样悲惨的下场。” 司马血冷冷道:“狮王山庄背弃盟友,与无敌门朋比为奸,老狮的下场也不见得怎样好。” 彭五绝道:“最少他现在还活着。” 司马血道:“哼,但他又远能活得了多久?” 彭五绝道:“你既不愿去杀轩辕机,你的性命就会比他更早结束。” 司马血道:“无敌门要找轩辕机,所为何事?” 彭五绝道:“他本是漏网之鱼,焉能不杀?” 司马血道:“这就是你们斩草除根的一贯手法。” 彭五绝不再说话了。 他突然伸出手臂,向下一沉。 这个手势的意思他的手下全都明白。 彭五绝已准备把司马血杀掉! 九个黑衣人。 九把刀。 虽然他们的武功,任何一人都绝非司马血的敌手,但此刻他们九刀出鞘,还摆下一个诡异的刀阵,这种刀阵就绝对不能小觑。 彭五绝的眼睛一直盯着司马血。 他要亲眼看见司马血死! 但这九个黑衣人的刀阵能否结束司马血的性命? 阿畸一直站在司马血的背后,那十二碗鱼翅使他整个人都充实起来。 但一个人的胃若是太充实,反而连活动的能力也会大大的打了一个折扣。 阿崎虽然站着,却不想动。 他不想动,别人却有动他的主意。 飒! 两蓬刀光急骤齐落。 左边一蓬刀光,向司马血的脸庞削过去。 但是右边的一刀,却居然是向阿畸下手。 阿畸只不过是个可怜的书僮,但黑衣人的刀却绝无半点怜悯之心。 司马血的眸子里,陡地闪过一丝愤怒的神色。 他的剑又再出鞘。 碧血剑就像是一道飞虹,划空而过。 一道飞虹瞬即一分为二,向两旁飞射出去。 剑影一闪再闪,两声闷哼同时响起。 阿畸仍然站在司马血的背后,动也不动。 但想动他的人又反而倒卧在血泊之中。 九个黑衣人,少了两个。 彭五绝忽然长叹了口气,道:“你们都给我退下。” 剩下的七人立刻退下。 司马血冷冷一笑:“你们最好莫再逼我出剑。” 彭五绝突然笑了起来,道:“他们的确不配与你交手,就连我也未必是你的敌手。” 司马血道:“你想试一试?” 彭五绝摇头,道:“我既然对自己没有信心,又怎会冒这个险?” 司马血沉默半晌,道:“既不愿冒险,又何必来这里,让他们白白送死。” 彭五绝冷冷道:“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请说。” “龙城璧快要成亲了。” 司马血霍然抬头,眼色有点变了。 彭五绝淡淡的说下去:“但新娘子并不是杭州唐家二小姐,而是本门的第一号大美人天冰公主。” 司马血神色凝重,冷冷的道:“你若敢在我的面前撤慌,就算将来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杀你。” 彭玉绝脸上的肌肉仿佛跳了一跳。 司马血的语气更重,再道:“我一定杀你!” 彭五绝忽然觉得自己的气势太弱,居然给司马血压得喘不过气。 他以前一直郡没有这种情况出现过,就算在无敌门主跟前,他也不会如此懦怯,他现在甚么也不想,只想快点离开飞驼阁,快点远离司马血这个比冰还冷,比野兽还残酷的杀手之王。 他真的走了。 他临走的时候,还没有忘记司马血的说话。 他忽然有点庆幸的感觉。 他庆幸自己还没有在司马血的面前撤慌。 龙城璧真的快要成亲了,新娘子就是无敌门主的干女儿天冰公主。 天冰公主当然就是鲍天冰。 飞驼阁又再回复了原来的平静。 但这里已平添了三具尸体。 司马血又把一张银票放下,交给飞驼阔的老掌柜。 “给他们每人一副上好的棺木,余下来你们平均分配。” 老掌柜拿着那张银票,一双手不断的在颤抖。 他在飞驼阁已工作多年,从未有这么早起床,也从未见过五千两的钱票。 但他知埴这张银票绝对能够兑现。 他只是有点奇怪,这个奇怪的顾客何来这许多银子? 老掌柜并不是江湖人,也不是一个赌徒。 如果司马血告诉他,自己曾经一口牌九就押注五十万两,恐怕立刻就会把他吓得昏倒过去。 但现在老掌柜也在担心自己随时都可能晕迷不醒。 五千两银子买三口棺材,最少也还可以剩下四千多两,这四千多两由店伙平均分配,每人可以得到好几百两…… 几百两银子在大财主的眼中看来,当然只是一个小数目。 但在穷人来说,那已是一笔足够命人惊心动魄的巨大财富。 司马血和阿畸又再回到那条小巷里。 阳光已升起,雾也渐渐消失。 司马血已把脸上的人皮面具解下。 他不再以“屠手”的身份出现,反正无敌门已知道屠手已死,现在来到飞驼城的人,是杀手之王司马血。 巷子里又湿又冷。 司马血的脸色忽然变了。 因写他看见面摊前竟挂着一具尸体。 他立刻问阿畸:“你是否熟识他?” 阿畸没有答复,却忽然大声嚎啕痛哭起来。 除了悬挂着的一具尸体外,卖酱肉面的人也已死了。 卖面者是死在一推又干又冷的面团上的。 他只是个小商贩,他做的生意都是穷人才光顾的。 这人看来没有值得被人杀害的理由。 但悬挂在面摊上的那具尸体,司马血一眼就已看出他绝不是平凡的人。 这人年纪已很老,脸上的神情混合着惊恐和愤怒之色,但却没有挣扎的所为。 他不必挣扎,因为致命伤是在他的咽喉上。 他捱了一掌。 掌印还清晰地留在他的脖子上,而这一个掌印竟然有四种不同的颜色的。 一掌就已致命。 这是甚么掌法? 被人杀死,悬挂在面摊上的人,就是吴老秀才。 吴老秀才是司马血一直想找寻的人,因为他知道吴老秀才一定会知道轩辕机的下落。 轩辕机与吴老秀才是八拜之交,但他们的性格却大不相同。轩辕机武功相当高,而吴老秀才却尤在他之上。 但吴老秀才不喜欢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他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人。 他在骆驼城这条穷巷里渡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谁也不知道这个是吴老秀才,就是数十年前曾在江湖上争夺过武林盟主宝座的五行掌圣吴铁魂。 但数十年前争夺武林宝座那一战,他败了。 他败在东方无忧的掌下。 那一次,东方无忧也没有成为武林盟主,他们都失败了。 但他们的未来却不相同。 吴铁魂经此一败,就悄然退出江湖。 当时他还年轻,还没有三十岁。 但东方无忧却再接再厉,精研武功,终于在二十年之后,成为了武林盟主。 吴铁魂决心要把以往的一切忘记,甚至连自己的武功也想忘记。 但他没有忘记,而且还忍不住时常暗中苦练武功。 可是,他一直都没有再度重现武林。 他的勇气,已在年轻的时候就埋葬掉,一直到老年之后,还是没有恢复过来。 凭他现在的武功,已足以再在江湖上闯一番事业。 但他仍然寂寂无闻的耽在这条贫穷的小巷中,他给人的印象,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学者,又是个以缝制衣服过活的老裁缝师。 但司马血早就知道一切真相。 轩辕机被无敌门逼得走投无路,他唯一还可以信赖的,就只有吴铁魂一个人。 司马血没有猜错。 轩辕机也没有看错人。 吴铁魂没有出卖他,他宁愿死,也不肯把轩辕机的下落说出。 结果,他死了。 他是死在一种极可怕的武功下。 司马血盯着吴铁魂的伤口看了半夭,双眉越皱紧。 阿畸也在看。 虽然他的心情很难受,但他并不如外表般愚蠢。 他要凭这个伤口的线索,找出杀死吴老秀才的凶手。 就算把他的身体割开一千块,一万块,他都要为主子报仇。 他是个可怜的人。 但可怜的人也有勇敢的一面。 他一面看,一面咬着自己的下唇。 唇已沁出血。 但他还是无动于衷,就像一具木头人似的。 木头人看见死尸,当然不会有任何的反应。 但木头人也绝不会把自已的嘴唇咬穿,任由鲜血奔流到下颚,然后又再滴到脚尖上。阿畸的眼睛里,已露出一种怨恨和恶毒之意。 司马血知道,他一定会替吴铁瑰报仇的。 但阿畸懂武功吗? 他能报这一段血仇吗? 司马血叹了口气,他没有想下去。 他本来是以屠手的身份,来到骆驼城刺杀轩辕机的。 但现在却刚好相反。 他不是来杀轩辕机,而是来帮助他的了。 可惜他还没有看见这个不幸的老镖头,一直潜伏不出的吴铁魂就已惨遭毒手。 天下间能找得到吴铁魂的人绝少。 能够杀得了吴铁魂的高手更少。 但吴铁魂已被人找到,同时更已被人杀死。 风更冷。 冷风中,司马血问阿畸:“你是否在恨我?” 阿畸摇头。 司马血道:“难道你没有怀疑我?” 阿畸遥:“你绝不是凶手,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司马血道:“如果我没有把你带到飞驼阁。这条小巷里所发生的事你一定可以看得很清楚。” 阿畸惨笑一声,喃喃道:“看得清楚又有甚么用?他也岂非看得很清楚吗?” 说着,伸手一指,指向那个卖面者。 卖面者的胸膛满是鲜血,一把明晃的尖刀几乎直入没柄。 虽然他的眼睛还是瞪得很大,但他已再也看不见任何事物。 司马血叹了口气:“杀人灭口,是江湖上司空见惯的事,这位兄台未免死得太不值了。” 阿畸凄然一笑:“就算当时我在场,又能怎样?连吴老先生都不是凶手之敌,凭我三脚猫的本领,自然也难逃凶徒的毒手。” 司马血承认这是事实。 阿畸又咬着牙,冷冷道:“虽然我不是凶手之敌,但只要我查出凶手是谁,他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 司马血闭上了嘴。他知道阿畸这种人只要下了决心去干一件事,就永不更改。 但他更知道,阿畸就算再练三百年武功,也绝不会胜过谋杀吴铁魂的凶手。 他已几乎可以肯定是谁…… 司马血忽然想起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都是他的朋友。 就是龙城璧和卫空空。 他们是否都在骆驼城内呢? 又是一个寒星稀疏的晚上。 夜已深,骆驼城里大多数的人都已沉沉入梦。 但拜雄没有睡,他的眼睛虽然紧闭着,但他的人仍然很清醒。 他躺在一张又硬又脏的木床上,他不愿张开眼睛,是因为屋顶上结着一层蜘蛛网。 拜雄不怕蜘蛛,但却讨厌这种丑恶的小昆虫。 在木床旁边,有一张已经开始霉烂的木桌。 木桌上有酒壶,壶中有酒。 酒不算劣。 这种酒既不太浓,也不太猛烈。 卫空空把酒一杯一杯的灌进胃里。他每喝一杯,就向拜雄瞧了一眼。 拜雄没有看他,结实的胸膛不停地一起一伏。 直到卫空空喝到第十七杯的时候,拜雄突然霍声从床上坐起,道:“这一杯酒你不能再喝。” 卫空空笑道:“我知道骆驼城的规矩,任何人在酒家喝酒都不能超过两斤。” 拜雄神色凝重,缓缓道:“不错,这是我订下来的规矩。” 卫空空长长的吐了口气:“但这里并不是酒家,而是一间霉气十足的客栈。” 拜雄道:“客栈的规矩也和酒家一样,我不喜欢看见有人酗酒闹事。” 卫空空道:“你认为我喝醉了就会在这里酗酒闹事,扰乱骆驼城的秩序?” 拜雄凝视着他,过了半晌才道:“无论你喝了酒之后是否会扰乱闹事,你只能喝两斤,尤其是在我的面前,你更不能破坏这种规矩。” 卫空空道:“破坏骆驼城的人,他们都没有喝酒,但喝酒的人反而在保护骆驼城!” 拜雄目中露出了痛苦之色。 他不希望骆驼城遭遇到任何的侵袭,任何的伤害,但现在整个骆驼城都在无敌门的残酷统治之下。 从大漠飞驼族移民此地的族人,最少已有一半死在无敌门的手下。 卫空空冷冷一笑,道:“你和令尊一样,都具有崇高的品德和崇高的理想,但你若尊重朋友,就不应该只准他们每人喝两斤酒。” 拜雄紧握双拳,鼻尖上已渗出了汗珠:“我知道,我的性命是你救回来的。” 卫空空皱着眉,对这种说话有点听不进耳。 拜雄的目光紧盯着卫空空:“但你若不遵守这个城市的规矩,我宁愿放弃自已的性命!” 他说话的态度很认真、很坚决。 他绝不是在说笑。 但卫空空也没有因此而放弃喝酒的权利,他冷冷一笑,也盯者拜雄的脸:“倘若要死,首先,你得想想是否对得起龙城璧。” 拜雄的脸上的冷汗更多。 卫空空的说话,就像一柄木槌子,狠狠的敲在他的脑袋上:“真正把你性命挽救回来的人并不是我,而是龙城璧。” 拜雄擦了擦汗,脸色更青白。 卫空空目光比刀还锐利,冷冷的接着说下去:“龙城璧若在这里与我一起喝酒,就算每人喝了二十斤也绝不够瘾头,听说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唐竹权也到了骆驼城,咱们三人聚在一起喝百来斤酒,简直就不算怎么一回事,你的规矩若不改一改,又怎么算对得起咱们这些喜欢喝酒的朋友?” 拜雄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忽然道:“贺掌柜。” 他这一声呼唤响过之后,房中沉寂了片刻。 但很快就有一个人快捷的脚步声,从房外传至。 咯!咯! 有人在敲门。 拜雄道:“进来。” 门开启,冒出了一张平凡、毫无突出之处的脸。 那是一个头发已开始花白,但精神仍然十分充沛的黄杉人。 他就是这间客栈的掌柜。 他姓贺,人人都叫他贺掌柜。 贺掌柜刚走进房子,拜雄立刻就不断的挥手,示意他不必进来。 贺掌柜立刻又退回门槛外,双手垂立,态度恭谨,就像学生碰见老师,又像一条忠心的猎犬,在盯着自己的主人。 贺掌柜是汉人,籍贯扬州。 十五年前他曾到过大漠,但却遭遇到一连串的意外。 他遭遇到仇人的袭击,连夜逃亡。 结果,他迷了路,连骆驼都已病死。 没有水,没有代步的骆驼,只有要命的风砂,和烘炉般的烈日。 他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在沙漠里。 但就在他奄奄一息,举步维艰的时候,飞驼族的骆驼队遇见了他。 拜雄不但挽救了他的性命,同时,把追杀他的几个仇家埋在黄沙之下。 自此之后,贺掌柜就跟随着拜雄,他对拜雄的忠心,是绝对无可怀疑的。 贺掌柜站在门外,听候拜雄的吩附。 拜雄的说话,就是他心目中的圣旨。 就算拜雄叫他去跳河投井,他也绝不会犹疑。 拜雄当然不会叫他自尽,但他的命令却令贺掌柜感到极度的诧异。 “我知道你有十坛五斤装的好酒,统统拿出来,咱们要好好喝一顿!” 贺掌柜虽然大感奇怪,但他没有多问半句,匆匆退下,然后又在最短时间内亲自把十坛五斤装的酒捧到房子之内。 卫空空毫不客气,拍开泥封,仰首便喝。 酒香浓烈。 卫空堡喝酒能快能慢,有时候一杯酒他可以喝上半天,但此刻一坛五斤装的烈酒,他几乎是一口气就把它喝个清光的。 拜雄朗声一笑。 “难怪你说两斤酒绝不够瘾,可惜我身上毒力未散,未能奉陪。” 卫空空又举起另一坛酒,准备喝个痛快。 但这一坛酒还未沾唇,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叫声虽然不太晌亮,但卫空空和拜雄都听得很清楚。 他们的脸色同时变了。 ?液舻纳羰呛卣乒穹3龅摹?br /> 卫空空与拜雄互望一眼,接着两条人影同时豹子般向外跃出。 这是一间又残旧又肮脏的客栈,比起城中另一间俭记客栈,实在有天壤之别。 拜雄从不干涉这一点。 这是贺掌柜负责管理的地方,无论是干净或是肮脏,拜雄都绝不过问。 反正这间客栈的设立,并非为了做生意,而是飞驼族的另一个支部。 贺掌柜不但忠于拜雄,且也忠于飞驼族。 飞驼族民风淳朴,族人的性格,并不如汉人想像中那般顽固倔强。 贺掌柜曾在飞驼族居住了三年,族人待他如贵宾,长老们视他如子侄。 他们对他很不错,他很感激。 直到拜雄成为骆驼城主之后,贺掌柜也就跟随着拜雄回到中土。 在骆驼城里,贺掌柜虽然住在这间古老客栈内,但飞驼宫内外他同样可以进出自如。 拜雄相信他。 贺掌柜的确可以信赖,也可以赋予重任。 可惜当拜雄和卫空空出去的时候,贺掌柜的脸上已捱了一刀。 这一刀砍的很准,不偏不倚地,把贺掌柜的鼻子齐中削开,上下两片嘴唇也变成了四片。 当拜雄进一步观祭贺掌柜的伤势后,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但更难看的还是贺掌柜的脸。 拜雄全身的肌肉都彷佛在颤抖。 但他的手还是很稳走。 他的手,就在腰间一把波斯弯刀的刀柄上。 刀远未出鞘,杀气已笼罩着拜雄整个人了。 杀气也同时充斥着整间发霉的古老客栈。 客栈背后,是一条幽静的小径。 落叶早尽,两旁的树枝已光秃秃,一片凋零萧瑟的景象。 拜雄怀着满腔怒火,手掌紧紧接着波斯弯刀约刀鞘,脚步沉重,缓缓地来到这裹。 卫空空就在他的背后,两人的距离一直都保持着七尺。 小径上早已有人在抹刀恭候。 刀本来很干净。 握刀人的手更干净。 但现在刀锋上已染满了血。 拜雄的目光也像是血。 刀锋上的血是贺掌柜的。 贺掌柜昔年没有葬身大漠中,到头来还是注定要死在别人的刀下。 握刀人用自己的靴底,抹干净刀锋上的血。 他的刀法冷酷无情,他的笑容也同样令人望而生悸。 拜雄不认识他。 但卫空空却见过这个人,而且不止一次。 他就是狮王山庄的高人鹤! 高人鹤面无表情,他的左手紧握着刀柄。 他用的武器也是刀。 左手刀。 拜雄的目光停在他的脸上,咬牙迸出了一个字:“谁?” “敝姓高,高人鹤。” 拜雄摇摇头。 “我从未见过你,也从未听迩你的名字。” 高人鹤淡笑。 他在江湖上的名气绝对不弱,但拜雄却居然从未听说过。 但他知道拜雄并非故意在撤慌。 拜雄虽然已在骆驼城不少时日,但他毕竟来自大漠飞驼族,并非生于斯、长于斯的汉人。 高人鹪在沉默。 卫空空突然咳嗽两声,平静地说道:“高人鹤是狮王山庄第一位快刀手,也是老狮的干儿子。” “老狮?”拜雄的眸子一亮。 “正是老狮。”卫空空答。 夜色中,小径不远处传来了一把苍劲的声音:“老夫早闻城主大名,只恨无缘识荆,今夜相逢,倒要结识这位英雄为友。” 声音由远而近,拜雄看见了一个精神奕奕的老人,拄杖向自己的方向走近。 杖是狮王神杖,人是狮王山庄的庄主老狮! 老狮除了年纪已老之外,他的人一点也不老。 他的腰还像钢枪般挺直,他的声音还是五十年前般嘹亮雄壮。 平时,他绝少把狮王神杖展露在刖人的眼前,除非他准备杀人,而且所杀的对象,又是武功惊世骸俗的顶尖高手。 现在,狮王神杖就在他的手中。 他突然问高人鹤道:“那贺震山怎样了。” 老狮又问:“你用了多少刀?” “两刀。” 老狮眉头一皱。 “两刀都命中目标?” 高人鹤吸了口气,脸色居然微微一红:“第一刀落空了,他闪得快。” 老狮冷冷一笑:“不是他快,是你的刀太慢。” 高人鹤恭声回答:“是。” 老狮道:“下次出刀之前,切忌想念女人,否则,你迟早会死在别人的反击之下。” 高人鹤默然。他已三个月没有接近女色,也已三个月没有杀人。 这三个月来,他是闷透了。 但老狮的命令,他绝对不敢违背,就像老狮不敢违背无敌门主的命令一样。 虽然老狮已出现,但高人鹤还没有退下。 拜雄也不容许他逃走。 老狮教训完毕后,身子又缓缓向后移退。 高人鹤冷冷的站在路上,冷冷的瞧着拜雄。 拜雄的目光更锋利。 高人鹤忽然道:“你是否打算替贺震山报仇?” 贺震山就是贺掌柜。 拜雄没有说话,“铿”的一声,把腰间的波斯弯刀拔出。 高人鹤冷冷道:“这把刀虽然锋利,但却未免太单薄。” 拜雄依旧无言。 刀既出鞘,又何必多言? 他突然一声暴喝,波斯弯刀刺向高人鹤的胸膛。 这一刀并不快,但一刀之中最少已蕴藏着八种变化。 刀锋几乎已割在高人鹤的胸膛上。 但高人鹤的刀也同时出鞘。 “铿!” 两刀相交,迸出一蓬灿烂星火。 拜雄咬牙,一刀紧接一刀,他的人像钢铁,意志更加像钢铁。 但高人鹤的刀也不弱。 他一连五刀,直击拜雄前胸空门,又再一连八刀,砍向拜雄的脸。 他出刀又快又毒,而且攻中带守,守中有攻,相当厉害。 拜雄突然刀势大变。 高人鹤的左手刀法,本已怪异无比,但此刻在拜雄刀势一变之下,他的刀法招式,竟然比高人鹤的左手刀法还更古怪得多。 高人鹤保持着冷静。 他绝不急躁,他在等待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二十章 拜雄刀势一变之后,战况顿然改观。 高人鹤看来已难再支撑下去。 但就在拜雄占尽上风的时候,一根金光闪闪的巨杖突然从天而降,直劈拜雄天门。 那是老狮的狮王神仗。 狮王神杖杖势力逾万钧,就算是铁人的脑袋也禁受不起这一击。 拜雄当然深知厉害,岂敢漠视这一杖的威力。 他的身子陡地向左窜冲八尺,反手一刀反击老狮的背心。 老狮怪笑,杖影随至,旋风般把拜雄的弯刀封住。 拜雄突然一跃而起,一刀直刺高人鹤前额。 但他这一刀刺出去的时候,老狮的狮王神杖又雷霆般发出了三招。 拜雄终于放弃了进袭高人鹤,先求自保。 但高人鹤的刀也在同时闪电般挥出。 他这一刀竟然重重的砍在老狮脖子的后方! 飒! 老狮中刀,整个身子差点没凌空飞了起来。 他脸色剧变。 他的狮王神杖已无法施展出一招半式了。 他只能用这根爱逾性命的杖,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躯体。 老狮呆住了。 不但他呆,拜雄和卫空空也是为之一愣。 高人鹤又在抹刀。 刀锋上染满血迹,那是老狮的血。 老狮不但是他的师父,也是他的义父,他的老板。 “畜……牲……”老狮的声音有点混浊。 他突然重重一咳。 再咳。 咳出来的都是血。 他知道自己完了,他做梦也想不到高人鹤竟然会暗算自己。 但高人鹤一点也没有赧愧之色。 他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你已老了,办事难免糊涂一点。” 老狮并不糊涂。 直到现在他还很清醒。 倘若说他糊涂,那么他糊涂的地方,也许就是太信任高人鹤。 他视高人鹤为弟子,儿子,也视他为心腹左右。 但老狮现在快要死了。 而他竟然就是死在高人鹤刀下的。 老狮不知道高人鹤为甚么要杀他。 他的身子缓缓倒下。 他的呼吸突然停顿。 直到他咽气之后,高人鹤才淡淡地道:“我杀贺震山,只是用了一刀。” 但这句话,老狮已无法听得到。 高人鹤的刀已入鞘。 他仿佛对拜雄和卫空空毫无兴趣,刀人鞘后,人也转身离去。 拜雄没有追赶。 因为卫空空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追上去。 “穷寇莫追,他迟早都会得到应得的报应。” 星空下,风很冷。 但拜雄的眼睛里却有一股烈焰在燃烧。 他不但不冷,而且简直热得要命! 卫空空没有看错。 在小径不远处,还有一群神秘的白衣人聚集着。 拜雄若追出去,就一定会和这些白衣人相遇。 高人鹤的刀法,并不如老狮想象中的低劣。 他的武功,也不见得会在老狮之下。 但他为什么要杀老狮呢? 答案只有一个,那是惩罚! 惩罚! 在无敌门,无论是谁,只要错一次就已该死。 任何人只要做错一件事,无敌门刑堂堂主就有权取他的性命。 无敌门的刑堂堂主是谁?他现在在哪里? 小径上很僻静。 高人鹤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终于与那群神秘的白衣人相遇。 白衣人一共有五个。 中央一人穿着一袭绣花素白长袍,身材窈窕,竟然是个美丽的女子。她虽然很美丽,但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没有表情的脸孔就算再美丽,也只不过是一座美丽的冰山。 冰山险峻,高不可攀。 没有人敢动她的主意,甚至连看也不敢看她一眼。 因为她不但是背后那四个白衣人的首领,同时更是无敌门的刑堂堂主。 她就是鲍天冰。 很少人会想像得到,鲍天冰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除了龙城璧之外,世间上几乎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见她笑过。 她整天冷冰冰的,是个发号施令的典型人物。 在无敌门,她对任何人都可以发出任何的命令。 就算她要十个部属全部跳崖自尽,也绝不会只有九个人跳了下去。 因为跳下去虽然会死,但总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遭遇好得多。 站在她背后的四个白衣人,他们都很年青,年纪最大的一个,都不超过二十四岁。 虽然他们还很年轻,但他们的剑法都很老练。 “河西四白虎”这五个字,早在五年前便已名动江湖,四虎剑阵的厉害,但凡领教过的人现在都已哑口无言。 死人当然不会说话。 就算他们能够死而复生,他们唯一能表示的,也许就只有“佩服”二字而已。 “河西四白虎”是结拜兄弟,年纪最长的司徒非梦,还有二十四天就是他二十四岁生辰。 司徒非梦的剑并不太快,但能接得下他十招剑法的人还是不多。 除了司徒非梦之外,余下来的三人分别是崔一枫、洪秀彦和胡北奇。 他们不但年青,而且很高傲。 高傲并不是年青人专利的,不少活到七八十岁的人,他们也许比年青人更高傲百倍。 但这四个年青人在鲍天冰的手下,不但毫无傲色,简直就像四条已被驯服了的小老虎。 无论是谁想动鲍天冰,最少要有本领闯过河西四白虎的剑阵。 但雪刀浪子龙城璧却是例外的。 因为那并非龙城璧要动鲍天冰,而是鲍天冰在引诱他。 他俩婚事的消息已在江湖中流传开去,唐竹君知道后又会怎样呢? 高人鹤在鲍天冰的面前,更是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吭出。 他是个聪明人。 他知道鲍天冰可以提拔自己,取代老狮在无敌门中的地位。 杀老狮,是鲍天冰给他的第一道命令。这件事高人鹤认为自己已办得很不错。 鲍天冰看见高人鹤之后,冰冷的脸色居然象得柔和起来。她缓缓地问高人鹤:“事情已办妥了?” 高人鹤抱拳道:“回禀堂主,老狮已然伏诛。” 鲍天冰默然半晌,忽然长长叹息一声:“老狮若不是用错司马血这一着棋,也不至于有今天惨淡的收场,人老了,办事难免糊涂一点。” 高人鹤点点头,识道:“堂主说得很对。” 鲍天冰淡淡一笑,忽然侧着身子对河西四白虎道:“本门规律并不算太森严,但无论是谁犯了过失,都是无法原谅的,你们明白了么?” 河西四白虎齐声道:“属下明白。” 鲍天冰的目光,又再停在高人鹤的脸上。 “你呢?你是否已明白了我的说话啦?” 高人鹤忙道:“是,是,属下明白,属下明白。” 鲍天冰的脸色忽然沉下:“老狮因犯错误而死,而且是死在你的手上,身为干儿子,你为甚么一点也不难过?” 高人鹤悚然一惊,道:“老狮这件事,属下内心是很难过的……” 鲍天冰冷笑道:“我看你非但不难过,而且还高兴得很呢。” 高人传连忙摇头不迭:“堂主别误会,属下是逼不得已才动手杀他的,他毕竟是属下跟随多年的长者,属下又岂会不为他的死亡而难过?” 鲍天冰的脸色又再缓和下去。 虽然天气很冷,但高人鹤的衣衫竟已湿透! 良久之后,鲍天冰才缓缓道:“原来你很难过?” “回禀堂主,这是事实。” “你并不觉得高兴?” “……”高人鹤张大了嘴巴,不知怎的,舌头好像打了个结,连一个字也识不出来。 鲍天冰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忽然又再沉了下去:“我现在总算认识清楚你这个人。” 高人鹤额前冷汗如酱,一滴一滴的住下流。 冷汗往下流,他的人也只有“下流”这两个字才能形容。 鲍天冰冷冷一笑,道:“本堂主交给你去干的事,原来你很不高兴。” 高人鹤忙道:“我……” “住口!”鲍天冰喝断他的说话:“你既然不高兴替我办事,也就等如不高兴替本门办事,要你这种人尽忠,简直就是妄想!” 高人鹤面如死灰,吃吃道:“堂主,你误会了。” 但鲍天冰连理都不再理他。 她身后的四个白衣剑手,已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高人鹤吸了口气,突然拔刀。 他拔刀的动作干净俐落,刀锋出鞘后,更是精芒四射,耀人眼目。 但就在刀光飞起的时候,四道剑光也同时如闪电般飞起。 高人鹤拔刀,发刀,他每一招都是有去无回之势。 他知道这个时候若不整个人豁了出去,今生也休想再见到明日的阳光。 但他这一刀劈出后,他突然觉得这一刀竟然完全落空。 那种感觉就正如一匹马奔到悬崖的尽头,突然就掉了下去。 他刀上的招式仍在。 但刀的威力已消失,就像他的锐气也在此一刹那间完全消失。 其实他的刀本来就没有锐气可言,他是在惶恐之中出刀的。 四个白衣人同时冷冷一笑,一齐四剑入鞘。 高人鹤怪叫一声,一张脸青得发绿,头上的发已突然乱如枯草。 他的左右双肩、心脏、小腹,忽然分别射出四枝血柱。 血如箭般激射,染红了高人鹤的衣衫,也染红了他眼睛。 他咬牙迸出了五个字:“你这个毒妇……” 鲍天冰却连瞧也没瞧他一眼,轻盈的身子瞬即消失在黑暗之中…… 还有三天,就是龙城璧和鲍天冰的“好日子”。 但这个新郎现在并不怎样好。 他和唐竹权都成为了阶下囚。 虽然他们居住的地方很舒适,吃的喝的,甚至伺候他们的女孩子,都是第一流的“佳丽”,可是龙城璧并不怎样习惯。反而唐竹权天生一副乐观的性格,只要有佳肴美酒,就算这里是第十八层地狱也无斫谓。 其实龙城璧也绝不是个杞人忧天的悲观者,但每当他想起自已就快“成亲”的时候,他就恨不得一刀把自己的脖子割了下来。 他宁愿做一个“无头新郎”。 他并不是没有脸见人,而是没有勇气面对唐竹君。 反而唐竹权安慰他:“别怕,这个新郎你若干不来,大不了老子代劳,看他奶奶的鲍天冰怎样对付老子。” 他好像醉了。 但龙城璧却听出这并不能完全算是醉话。 只不过龙城璧不赞成这个主张,他不能让唐竹权再冒险。 这个地方虽然未必就能囚得住唐竹权与龙城璧,但他们却有一个顾忌。 原来万鼎镖局的总镖头轩辕机,也已落入了无敌门的掌握之中。 无敌门主对龙城璧说得很坦白:“你若不依期成婚,轩辕机的寿命就会到此为止!” 吴铁魂虽然宁死也不肯把轩辕机的下落说出,但无敌门主最后还是把他找了出来。 吴铁魂没有出买轩辕机。 阿畸也没有泄露秘密。 但他们都忽略了一个人。 这人是他们的街坊,也就是那条小巷芜的卖面小贩。 他的确是个小贩,他的确不懂武功。 有一天晚上,他突然腹泻,于是匆匆跑到茅坑里解决。 就在这个时候,他透过茅坑的缝隙,看见吴老秀才带着一个竹篮,静悄悄的走进茅坑十余丈外的一座古墓里。 轩辕机就藏在古墓里。 卖面小贩不知道墓中的秘密,但却在无敌门主追问之下,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一件很秘密、也很重要的事。 结果轩辕机就给无敌门主掳回来,作为进一步要胁龙城璧的本钱。 但唐竹权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无敌门主为甚么一定要龙城璧与鲍天冰成亲。 难道这是鲍天冰的主意? 但综合各方面的情况看来,又一点也不像。 鲍天冰根本就对龙城璧全无感情,而且还想取掉他的性命。 她又怎会自愿嫁给龙城璧? 唐竹权想了又想。 他想一想就喝一口酒,直到已有七八分醉意的时候,他突然用力一拍自己粗胖的大腿,道:“老子明白了!” 龙城璧一愣。 “你明白了甚么?” 唐竹权压低了嗓子,道:“你是飞驼族的勇士,对不?” 龙城璧道:“不错,飞驼族的人都叫我勇士。” 唐竹权又再拍大腿,道:“这就是了,无敌门主那厮混蛋,他想利用你这个勇士,去换取五绝返魂杀秘笈!” “五绝追魂杀秘笈?” 唐竹权道:“不错,那是一种极厉善、极邪门的武功,也是飞驼族的至宝。” 龙城璧动容道:“听说这种武功早已失传。” 唐竹权道:“失传的是第五卷。” “第五卷?” “不错,”唐竹权沉声道:“五绝追魂杀源出自西藏密宗,乃密宗旷世奇僧科鲁花了三十年心血和研创出来的武功。” 龙城璧目光闪动,道:“五绝追魂杀秘笈共分多少卷?” 唐竹权道:“五卷。” 龙城璧沉默了很久,缓缓道:“难道无敌门主已得到其他四卷?” 唐竹权道:“老子认为必然如此。” 龙城璧道:“第五卷秘笈在哪里你可知道?” 唐竹权道:“西方罗刹宫中!” “罗刹宫?”连龙城璧的脸色都有点变了:“何以见得?” 唐竹权淡淡道:“实不相瞒,老子练的‘唐门五绝指法’,其实也和五绝追魂杀这套武功同出一源,只不过江湖上知道的人极少而已。” 龙城璧道:“难道五绝指法也是从罗刹宫中盗取出来的?” 唐竹权摇摇头,道:“不是盗取,而是用二十八件奇珍异宝换回来的。” 龙城璧道:“既然如此,无敌门主何以不去换取?” 唐竹权道:“换取武功秘笈也要讲资格。” 龙城璧道:“甚么资格?” 唐竹权道:“除了罗刹宫的十大高人之外,就只有飞驼族的长老和飞驼族的勇士才能有资格去谈交易。” 龙城璧恍然大悟!”无敌门主要我与鲍天冰成亲,就是利用我这个勇士去西方罗刹宫把第五卷秘笈买回来?” “不错。” “但我如果不愿意替他达成这项任务呢?” “罗刹宫规条中有一顼规定,勇士死亡,其遗孀亦有资格到西方罗刹宫购买武功秘笈。” 龙城璧淡淡一笑:“我早就知道鲍天冰就算嫁给我,也一定很希望过一过寡妇瘾的。” “寡妇瘾!”唐伯权哈哈一笑:“他奶奶个臭女人,你说得半点也不错,有一种女人的确有寡妇瘾,这种瘾头简直比酒瘾还更大他奶奶百倍!” 龙城璧道:“还有三天我就要成婚了,这件婚事你反对吗?” 唐竹权叹了口气,遁:“本来你娶谁老子都没有问题,虽然老子的妹妹很喜欢你,但你可以先娶别人,慢慢再娶老子的妹妹也不迟……” 他好像真的有点醉了。 但他的神态,忽然又好像比谁都更清醒。 他又再叹了口气,缓缓道:“问题是你这一次若娶了鲍天冰,说不定还未洞房花烛,就会成为了阎王的贵宾,这可不妥当之至。” 无论是谁成为阎王的贵宾,当然都不妥当。 龙城璧虽然绝对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但倘若死在这里,那可比冤大头还更冤枉。 无敌门主办理这件亲事,必定会大事铺张。 他唯恐别人不知道龙城璧已和鲍天冰成亲。 但这个新郎的命运,却和一条在厨房里待宰的猪毫无分别。 无敌门主是个很精明,也很厉害的阴谋家。 但龙城璧呢? 他是否像条猪? 谷中忽然冷了。 唐竹权仰首朝天,脖子上的肌肉上下蠕动,就像肉球般跳来跳去。但他的人没有跳,就安静得像只快要睡觉的兔子。 他当然不是兔子。三百只兔子加起来都及不上一个唐竹权,而他的耳力却比三百只兔子加起来还更聪敏得多。 龙城璧知道他在侧耳倾听。 江湖中不少高手都擅用“地听法”,把耳朵贴在地上,就可以听到远处传来马的蹄声,人的脚步声。 但唐竹权从来都不喜欢这一套。 也许他的肚子太胖大了,俯伏在地上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但他却有另一种法子,倾听远处传来的声音。 这是“仰首法”。 连唐竹权都不知道这种办法是否真的有效,但每当他听到一些远处传来两又不太清楚的声音的时候,他就仰首朝天,“竖”起耳朵,静静的听。 他听了好一会,龙城璧才笑着问他:“你听到了什么声音?” 唐竹权故作神秘地:“老子当然听见,你呢?” 龙城璧淡淡一笑道:“我听见了几匹马,从远处向这片山谷缓缓地跑过来。” 唐竹权道:“多少匹马?” 龙城璧伸出四只手指。 “十六只马蹄,四匹快马。” 唐竹权一呆。 他抓了抓腮子:“你能听见有马跑过来并不奇,但你居然也听出跑过来的一共是四匹马,看来你一双耳朵的本事并不在老子之下。” 龙城璧又笑了。 唐竹权瞪瞪眼,道:“又有甚么好笑的?” 龙城璧笑容略敛,道:“其实我没有听出马匹数目的多少。” 唐竹权道:“你只是猜猜?” 龙城璧摇头:“也不能算是瞎猜,如果我是瞎子,我就看不出来。” 唐竹权的眼睛又瞪大了:“你看得见那些马?” 龙城璧道:“如果我说看见那些马,你会否相信?” 唐竹权道:“当然不相信,你的眼睛就算再厉害,也绝对无法看见山谷外的任何事物。” 龙城璧道:“但我却的确是看出来的呀。” 唐竹权大惑不解。 “你究竟怎样看法?” 龙城璧悠悠一笑,道:“我看见的不是马,而是你。” 唐竹权道:“老子可不是马。” 龙城璧道:“你当然不是那四匹马,但我却看见你刚才的神态。” 唐竹权“嗯”一声。 他终于有点明白了。 龙城劈静静的说下去,遣:“你刚才一面听,一面下意识的在点头,心里显然在算着一些数目字。” 唐竹权长长的叹了口气,忽然竖起大姆指,说道:“你老子一定比老子的老子聪明,所以才会养出这么聪明的儿子,刚才老子一共点头四下,想不到居然就给你猜出老子在算数远处奔来的马,不错,的确是四匹!” 他笑了笑,接道:“骑在这四匹马马鞍上的是甚么人,你又可知道?” 龙城双悠然道:“你是否已听出?” 唐竹权苦笑道:“听不出。” 龙城璧道:“我只听出其中一个。” 唐竹权怔了怔:“老子就不信你这么本事,居然听得出来当其中一人是谁。” 龙城璧凝注着唐竹权,缓缓道:“我敢打赌,我没有听错。” 唐竹权道:“你听出是谁来了?” 龙城璧道:“其中一人,必然是卫空空。” “卫空空?” “不错。” “你怎样听见的?” 龙城璧微笑着:“其实我听见的声音近非卫空空发出来的。” 唐竹权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你听见的只是马蹄声,但其中一匹马蹄声是发自猴子马!” 龙城璧这次点点头,道:“猴子马是卫空空爱逾性命的宝马,而这匹马的蹄声也和别的马匹不同。” 唐竹权皱眉道:“有何不同?” 龙城璧道:“每个人走路时的声音都并不一样,马儿也是如此,有些马儿步幅极阔,但有些则刚好相反。” 唐竹权听的不住点头。 “猴子马的步幅如何?” 龙城璧道:“这匹怪马的步幅,比任何一匹骏马都更阔大,但每一步跨出之后,翻步的时间却特别短少。” 唐竹权又是一阵赞叹。 “看来你不仅善解人意,而且更善解马的性能,真令老子佩服佩服!” 但他随即又在自己的脸上贴金,嘻嘻的笑道:“可惜你别的本事了得,但论到喝酒嘛,还是老子略强,这一点倒是天下所有人都公认的。” 龙城璧淡淡一笑,道:“听说杭州如意楼的酒价又涨了。” 唐竹权哼一声:“这间酒楼的老板真他妈的不是人。” 龙城声悠然道:“但其他喝酒的人却不是这么说。” 唐竹权又哼一声:“他们也同样他妈的不是人。” 龙城璧沉默片刻,忽然叹了口气,才慢慢的说道:“但他们却认为你才他妈的不是人。” 唐竹权差点没跳了起来。 “谁敢说老子不是人?老子怎么不是人?简直岂有此理!” 龙城璧却道:“但他们也有他们的道理。” 唐竹权不明白。 龙城璧长长的吐一口气,接道:“如意楼的酒价报涨了,就是因写你喝酒太厉害,你一来,酒都抢贵了。” 唐竹权侧头一想,喃啧道:“老子的酒量真的那么厉害?” 他瞧了条龙城璧,忽然“哈哈”、“哈哈”、“哈哈”的不断笑了起来。 他并不呆。 如意楼的老板更不呆。 利用唐竹权的酒量来加酒价,这个主意倒也不错…… 梅花盛开。 这的确是个很美丽的山谷。 龙城璧的耳朵没有听错,猴子马果然来了。猴子马既在,卫空空当然也在。 猴子马一马当先。 在他的背后,还有三匹马,三个人。 这三人分别是杀手之王司马血,骆驼城主拜雄,还有最后一人,赫然竟是灰袍白发,手持松木红缨枪的杭州老祖宗唐老人! 唐老人的脸上毫无表情。 他没有焦躁不安,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唐竹权,已在无敌门的手中。 他虽然年老,但自信心比年轻的时候还更强。 他千里迢迢,单人匹马赶到骆驼城,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他的儿子。 虽然他常说儿子不长进,但儿子毕竟还是儿子。 何况唐竹权也并非真的不长进,这些年来,他不但在杭州干过不少令人击节赞赏、痛快淋漓的侠义之事,而且在江湖上其他地方也屡次锄强扶弱,抱打不平。 不少武林上的大魔头却在唐竹权的五绝指上栽倒。 唐老人虽然个性顽固,但他生性嫉恶如仇,倒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认的。 他当然不能让唐竹权落人歹人之手。 来的虽然只有四匹马,四个人,但普天之下,又有谁敢漠视这四个人联合在一起的力量? 没有人能轻砚。 就连无敌门主也不能。 无敌门主没有轻视卫空空、司马血、拜雄。 但他最顾忌的,还是杭州老祖宗唐老人。 唐门枪法,独步天下,就算是二百年前的武林第一枪宗天豪复生,恐怕亦不外如是。但无敌门主仍然很有把握可以把他们击败。 他早已秘密训练了十九个不怕死的死士。 他们的意志都已磨练得有如钢铁,他们的神经也像钢丝般的坚韧。 他们不怕死亡,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曾经经历过“死亡”的人。 死人能复活吗? 别人也许不能,但他们能。 因写他们在未经训练之前,就已中毒“身亡”。 从外表看来,他们每个人都已断绝呼吸,身子僵硬冰冷,当然是死了。 下毒的人是无敌门主。 他能让他们“死亡”了整整一天,然后又用另外一种药物把他们一一救活。 他们真的“复活”了。 可惜他们“重生”之后,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 他们都丧失了记忆能力,以往的事都已完全忘记。 这十九个年青的武士无异已变成了没有灵魂,连生命都不再属于自己的走肉行尸。 走肉行尸当然不会有感情。 他们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包括对自己在内。 他们只听一个人的说话,一个人的命令。 这个人当然是令他们“起死回生”的无敌门主。 他们能够被训练成为不怕死的死士,只因为他们的生命早已消失。 在这个美丽的山谷的西方,有一间用红砖盖成的小屋。 虽然四周梅花颜色鲜红,但还是没有把这间小屋的一种特殊气息压了下去。这种气息是沉实的,充满肃杀之意的。 小屋的门外,是一块石坪。 石坪上有十九个人,十九杆枪。 人的腰也笔挺。 无敌门主就坐在小屋之内,透过窗子,静静的观祭这十九个人,和这十九杆枪。 每一杆枪都擦得很光亮。 但无敌门主对于这种光亮并不太欣赏,他欣赏的是白光。 他希望这十九个人,能替他把唐老人收拾下来。 他已有了一个计划,能够令到唐老人独自闯入这十九人所组成的枪阵。 这个计划可说很卑鄙。 但卑鄙的计划,往往也最容易成功。 这一点,无敌门主很清楚。 他本来就是个卑鄙的人,所以,他成功了。 最少,直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失败过。 第二十一章 唐竹权虽然还能喝酒,还能行动自如,但现在他的武功已失。 这是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连雪刀浪子龙城璧也绝不知道。 唐竹权没有说出来。 无敌门主曾用流星散功大法,把唐竹权身上的功力全部散去。 唐竹权并不在乎。 他知道这种流星散功大法并不能算很厉害,因为只要过了十天,被散去武功的人就会渐渐复原过来。 但问题是:无敌门主是否会让他活到十天以上呢? 唐竹权没有把握。 但他一直都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龙城璧。 他不希望龙城璧烦心。 他知道龙城璧的烦脑已够多,他不想一个已经心烦意私心的人,为了自己而烦上加烦。 如果唐竹权的武功还在,无敌门主也未必会让他和龙城璧在一起。 一个龙城璧已是个危险的对手。 再加上唐竹权,危险性就更大。 但无敌门主现在已没有这种顾虑,因为在十天之内,唐竹权是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人而已。 这里的酒,仿佛喝一辈子也很难把它喝得完。 无敌门主的招待实在不错,他似乎很了解唐竹权和龙城璧。 尤其是唐竹权,只要有酒喝,就算你把他关在这里十年八载,他也未必舍得离去。 唐竹权的确“无所谓”。 最少,在外表看来的确如此。 他现在又再拍开另一坛酒的泥封。 “他奶奶的,好酒!” 他又在喝。 他也是个不怕死的人。 既不怕死,更不怕醉。 就在他连喝三口,喝个不亦乐乎的时候,彭五绝又来了。 彭五绝不能算是一个太难看的人。 但他的长相也绝不怎样好看。 唐竹权宁愿看见一条丑恶的野狗,也不愿意看见这个人。 尤其是在喝酒的时候,他更不愿看见这个人的嘴脸。 世界上有一种人,的确“虽无过犯,面目可憎”。 彭五绝就是这种人。 倘若唐竹权的武功还在,说不定此刻已用五绝指法来教训教训这个彭五绝。 但他现在除了喝酒的本领还未消失之外,他好像已经成了一个完全没有用的人了。 幸好他还有一个脑袋。 他的脑袋很清醒。 最少,比他脸上的表情清醒得多。 彭五绝一走进来,他几乎立刻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彭五绝并不是一个人走进来的。 在他的身后,还有六个黑衣武士。 这六个黑衣武士虽然身材矮小,但腰间的剑并不是用来吓唬别人的。 他们都是千中选一的剑术高手,其中两人以前还是武当派的俗家弟子。 唐竹权的眼力和记忆力很好,他以前会见过这两人,而且更和他们的师父喝过酒。 那时候他又喝得昏昏沌沌,好像连自己姓甚么都不记得起,但他还是一眼就看见这两个年青人,而且一直到现在远没有忘记。 想不到,时移势易,这两个武当派的俗家弟子,现在竟然已成为了无敌门的剑士。 虽说“人各有志”,但唐竹权却知道他们为甚么要投奔无敌门下。 因为他们偷去了师父的一本剑谱,而且临走前还把师母强奸。 他们还算是人吗? 这两个的确不能算是人。 他们是畜牲,是禽兽。 唐竹权连眼角都不瞧彭五绝一眼,却对那两个黑衣剑士冷冷的道:“雷连雨、楚坤湘,你们还认得老子吗?” 两个黑衣剑土的脸色同时变了变。 他们的确就是雷连雨,楚坤湘。 龙城璧眼角的肌肉忽然跳了跳。 他们的师父,龙城璧也认识。 现在,他们的师父已死了。他可算是给这两个不肖徒儿活活气死的。 彭五绝却冷冷的对雷连雨和楚坤湘道:“你们不必理会他,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废人。” 唐竹权哈哈一笑。 他的笑声仍然和平时般爽朗豪迈,但双目却射出二股比刀锋还森冷的光芒,直盯着雷连雨和楚坤湘的脸。 龙城璧忽然握着他的手。 “唐兄,你的武功虽已暂时丧失,但你应该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变成人质的。” 唐竹权脸上微微动容:“你早已知道老子的武功……” 龙城璧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从那天晚上第一眼看见你之后,我便已知道,你不说,是怕会令我心中烦闷。” 唐竹权却摇摇头。 “老子说出来并不是怕你烦闷,而是说出来之后老子会更烦闷而已。” 唐竹权淡淡一笑,道:“但你现在还是那般洒脱,一点也没有愁眉苦脸的样子呀。” 唐竹权冷冷一笑,道:“老子洒脱,哈哈,这倒新鲜,有趣,有趣……” 彭五绝忽然冷冷叱道:“把姓唐的拿下。” 彭五绝虽然并不是无敌门主,但他的命令也绝对有效。 他这六个字刚出口,他身后的三个黑衣剑士就大步上前。 他们要拿下唐竹权。 本来现在要抓唐竹权,是一件轻而易学的事。 但他们也绝对没有忘记,在唐竹权的身边,还有雪刀浪子龙城璧。 所以,他们每一个人的手,都已按在剑柄之上,只要龙城璧有甚么异动,他们的剑就会拔出。 他们都听过,不少有关雪刀浪子的故事。 但他们却偏偏又是非常骄傲的人。 他们居然认为龙城璧的刀再快,也未必能把他们六个人同时击退。 只要他的刀法稍有些微错误,他们六个人之中,最少有三个人可以一剑就把龙城璧的咽喉刺穿一个血洞。 但龙城璧没有动。 彭五绝忽然又冷冷一笑,对龙城璧道:“你别以为自己快要成亲,就可以得到优待,只要你稍加反抗,你也同样要死。” 龙城璧又冷笑。 彭五绝接道:“飞鸵族的勇士,绝不只有你一个,杀了你,我们还可以去找别人补替。” 唐竹权哈哈大笑:“看来鲍天冰那条母狗嫁谁都不成问题,只可惜老子不是甚么勇士,否则” 彭五绝陡地厉声喝道:“住口,把他拿下!” “住口”这两个字是对唐竹权说的。 “把他拿下”这四个字却是他对黑衣剑土所下的命令。 但唐竹权没有住口。 那六个黑衣剑士也没有把他拿下。 因为风雪之刀已在这个时候,“铿”声出鞘。 上天下地,独一无二的风雪之刀已出鞘。 刀在龙城璧的手中。 龙城璧的人仿佛也已和这把刀浑成一体。 六个黑衣剑士同时惊呼。他们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候。 他们原本以为以六敌一,就算不能说“稳操胜算”,最少也该占有一定的上风。可是,他们都错了。 等到他们蓦然惊觉的时候,一切都已太迟了。 龙城璧拔刀出招,回刀入鞘。其间的过程,简直就和霎眼同样快。龙城璧只发出一刀,但一刀竟要了六个人的性命。 这一次,彭五绝的脸色没有变。 在他的眼中看来,竟似意料中的事。可是,他怎样回去向无敌门主交差呢? 彭五绝的腰间也有刀。 那是一柄只有一尺长的刀。 他突然缓缓的把这柄刀拿出来。 刀出鞘,鹿皮刀鞘丢在地上。 唐竹权的目中忽然露出一阵奇怪的色彩,他发现彭五绝这个人已没有了杀气。彭五绝无杀气,这柄短刀更无杀气。 他忽然露出了一个涩苦的笑容,一双眼睛直盯着龙城璧。 他突然跪在地上,说出了一句连唐竹权都太感意外的说话:“彭某投降!” 投降,就是认输。 他还没有和龙城璧交手,就已认输。 龙城璧没有移动身子,任由彭五绝跪在自己不足两丈的距离下。 彭五绝沉声叹了口气,缓缓道:“彭某知道龙大侠一定相信我认输是出自诚意,因为我已见过你的刀法,而且不只一次。”他又用沉重的声音接着说下去:“彭某本是个很平凡的人,但却蒙门主垂爱,成为无敌门的副门主……” 龙城璧动容道:“你在无敌门的真正身份竟是副门主?” 彭五绝叹了口气,道:“彭某的名堂虽大,但论到实权,还远不如鲍天冰。” 龙城璧也相信这句话不假。 彭五绝又道:“彭某十天前曾在梦中,看见无敌门败亡……” “你相信梦境会成为事实?”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彭某相信无敌门被毁灭之期,已不在远。无敌门被毁灭瓦解的日子也许就在今天。” 龙城璧道:“谷外好像发生变故?” 彭五绝道:“卫空空、司马血、拜雄和唐老人已杀到本谷,门主的意思,是要彭某把唐大少爷押到谷外金枪阵中,迫使唐老人陷这个枪阵。” 唐竹权立刻咆哮道:“他祖宗十八代,代代都是乌龟王八,卑鄙无耻下流混蛋混账混他妈个鸟……呸……” 他越骂越起劲。 但他骂到这里,忽然听见一阵怪响,然后又看见了一蓬鲜红刺目的血光。 彭五绝竟然反手一刀,深深插在自己的心脏之上。他目中并无痛苦之色,反而嘴角冒出了一丝淡淡的、安详的笑容。 “我认输投降绝非虚诈。” 说完这几个字之后,他的人已仆下。 龙城璧长长的叹了口气,忽然把彭五绝的尸体拖起。 唐竹权不再骂人了。他只是喃喃的道:“既已投降认输,又何必自裁?” 龙城璧吸了口气,道:“他已失败了,像他这种人,是经不起这种失败的。” 谷中的枪阵已摆出。 这是金枪阵走肉行尸金枪阵。 十九具走肉行尸。 十九杆光亮如黄金的抢。 唐老人看见这一个枪阵之后,他那冰冷的脸居然绽出一丝笑容。 司马血的脸色更冷。 唐老人忽然问司马血:“你看这个阵法怎样?” 司马血道:“很好。” 唐老人道:“怎样好法?” “能杀人的阵法就是很好的阵法。” “这样阵法能杀甚么人?” 司马血忽然闭上了口,一双森冷的目光却注视着他。 唐老人叹了口气,纵身下马。 他的手中当然也有枪。虽然这不是金枪,却是比任何一杆金枪都更有名气,也更有杀气的松木红缨枪。 司马血仍然闭口不语。 唐老人吸了口气,再问司马血:“你凭那一点认为这十九个人的枪阵能杀得了老夫?” 司马血默然半晌,终于道:“只凭一点小小的推测。” 唐老人目中精芒闪动道:“你说。” 司马血手执缰绳,道:“倘若无敌门主把唐竹权放在阵中,你就必败。” 唐老人道:“你认为小胖子的武功已失。甚至可能已不能动弹?” 司马血淡淡的道:“可能性极大,但却并非绝对肯定会如此。” 唐老人闭上眼睛,彷佛轻轻的松了口气。 走肉行尸金枪阵已如箭在弦,随时一触即发。 唐老人忽然倒提松木红缨枪,昂然阔步的走进枪阵中。 但他并不是一个人走进阵内的。他每走一步,司马血也跟着他走一步。 他们两人都在枪阵之内。 无敌门主就站在那间红屋的屋檐上。 他没有蒙脸,眼睛眯成一线,双手背负着。 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 他这个人就像是个谜。 背负着的一双手,有四种灿烂不同的颜色。这四种颜色虽然鲜艳,但却也给予别人一种妖异的感觉。那是苦练五绝追魂杀上四种武功所造成的后果。 如果无敌门主得到第五卷秘笈的时候,他双手的颜色是否会由四种变为五种? 不!绝对不是那么一回事。 假如他再练成第五卷秘笈上的武功,他的手就只会有一种颜色。 那是和常人一般无异的颜色。 但那时候他的武功,却最少会比现在更高两倍,甚至五倍以上。 无敌门主下令彭五绝带领三十个剑手把唐竹权押到金枪阵里。 但他现在却看不见唐竹权的影子。 决战已迫近眉睫,他不能再为这件事而分心。 然而,就算他再聪明百倍,也绝对想不到彭五绝并没有带三十个黑衣剑手去抓捕唐竹权。 他只带了六个。而且这六个黑衣剑手还是武功最弱的六个。 他更想不到的更是彭五绝现在已和那六个剑手,一齐变成了死人。 这里是枪林由十九个绝不怕死的年青人所组成的枪林。 唐老人就在枪林中。 司马血虽然也在枪林内,但他们忽然发觉到,这个枪阵已无声无息的开始移动,而且还把两人分隔开起来。 这果然是一个“好阵”。 但这十九杆枪能把唐老人和司马血吞掉吗? 一直都抱着极大胜算把握的无敌门主,忽然对这件事开始疑虑。 他的疑虑并不是多余的。 因为他一直期待出现的人质,到现在还是没有被押出来。没有人质,唐老人的心情就不会被扰乱。 他的心情不乱,枪法当然也不会乱。 无敌门主忽然发觉,自己这套“浑水摸鱼”的计划已遭遇到挫折。 但他仍然对这十九个死士抱有信心。 因为他们绝不怕死,就算一枪换一枪,他们也绝不会怕。 唐老人的眼睛,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的双肩却是一耸。肩耸动,松木红缨枪却如毒蛇般向前刺出。 站在他最近的一个枪手,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完全瘫痪。 唐老人一击得手,其他十八杆金枪也已开始发动了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但唐老人的双腿就像是永远不倒的砥柱,根本连动都不动一下。他没有轻盈的步法,但身体闪动得比猫儿还更快。 笃!笃!笃!笃!笃! 他连发五枪,居然就把五个不怕死的枪手,变成了死枪手。 站在红屋上的无敌门主,他的眼色已变了。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快、这样狠、这样准的枪。 就在这个时候,卫空空和拜雄已来到了那红屋的屋檐下。 “朋友,你站得那么高,冷不冷?” 这是卫空空的说话。 接着拜雄的弯刀已拔出,冷冷道:“你既然不滚下来,看来只好让我上去把你剁开十八大块。” 他正待跃到檐上,卫空空却伸手把他拦住。 “你的毒伤还未完全痊愈,还是由在下领教领教他的武功。” 他突然一跃而起。他的身子送在半空中,掌中已握者一把长剑! 这把剑是平凡的。 但卫空空的剑法却非凡。 非同凡响的人。 非同凡响的剑法。 这些年以来,北湖中人听见砍脑袋剑法能不变色者,堪称绝少。 卫空空的剑一出手,无敌门主也不敢托大了。 虽然他还是有点看不起卫空空,但卫空空的剑法却令他不能不刮目相看。 剑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 虽然这不是一把宝剑,但毕竟是剑。 就算是主妇切菜用的菜刀,也有它的光芒存在,又何况是剑? 就算这把剑原本黯然无光,但它已砍下过无数江湖败类的脑袋,它的杀气又岂会连无敌门主这种人也感觉不到? 无敌门主一声叱喝,左掌已出击。 他的手掌幻出四重色彩,美丽得令人目眩。 掌影挥出,卫空空的剑忽然就好像遇见了一张网。 剑虽狠辣,但这张网却更狠、更辣。 它仿佛已缠住了卫空空的咽喉,而且还随时都可以把他活活捏死。 卫空空自出道以来,何止身经百战,但却也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的手掌,能发挥出如此骸人听闻的威力。 无敌门主的脸上,陡地浮现出一阵阴鸷的笑容。 他的笑容彷佛在告诉卫空空:“你死定了。” 卫空空不想死。 他也没有死。 就在他觉得自己已和死亡的距离只有咫尺之际,这张紧缠着他的网突然收缩。 卫空空松一口气。 他并不是个太好胜的人,他知道自己虽然还末曾败落,但却非无敌门主的敌手。 像无敌门主这种高手,卫空空好像还未见过。 无敌门主为甚么把攻势收遏下来呢? 答案只有一个:他忽然被一把刀扰敌了视线。 能够扰乱无敌门主的刀,世间上也许只有一把。 这就是风雪老祖赐给龙城璧的风雪之刀。 古铜色的刀柄。 雪亮如银的刀锋。 无敌门主觉得自己的情绪有点动荡。 他后悔没有在有利的时候,杀了龙城璧! 无敌门主忽然觉得有点冷。 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后悔的时候。 他以前常对自己的属下说:“本座做事,绝不后悔。” 他的说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满意。 他觉得自己是个很有气概的男人。 但奇怪,他今天忽然会觉得后悔了。 他尽力想杷这种后悔的思想甩掉。 但他越想甩掉,越甩不掉。 龙城璧不知甚么时候已站在红屋上。 他手中的刀,闪烁着足以照耀千古的光芒。 但他的眼睛里射出来的光芒,却竟比刀光还更辉煌、更夺目。 无敌门主的目中带着怒火,居然忍不住道:“我只后梅没有杀了你!” 龙城璧讥诮道:“你不杀我,并非不忍,而是有一种特殊的目的。” 无敌门主道:“你都已知道了?” 龙城璧道:“就算在下知道的不算太多,但也绝不算太少。” 无敌门主长长的叹了口气:“飞驼族的勇士绝不只有你一个。” 龙城璧目光闪动,道:“你也许是选错了对象,也许是运气差了一点。” ?薜忻胖鞯溃骸澳闼淙缓艽厦鳎阆衷诨姑挥型耆だ!?br /> 龙城璧悠悠一笑:“胜负本来也多少要靠运气,当然,真实的本领才是决定生死的最大关键。” 无敌门主又叹息一声。 “本座现在甚么都不想,只想死在你的刀下。” 龙城璧神色木然。 无敌门主又接道:“我若不死在你的刀下,你就得死。” 卫空空听得眉头为之一皱。 他觉得无敌门主的说话很多余。 是不是每个人临死的时候,他的说话都会令人有点多余之感? 无敌门主仍然赤手空拳。 他唯一的武器,似乎就只有一双手。 他的手也和风雪之刀一样,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 无敌门主对于自己武功的信心,一向都很大。 但今天呢? 今天又会怎样? 他只觉得风雪之刀给予自己的压力,是以前从未遭遇过的。 他喜欢杀人,但并不是任何人都值得他出手。 很多他认为该杀,他认为非杀不可的人,都已经死了。 但只有极少部份的敌人,是他自己亲自出手去解决的。 普通的人,他根本朝不屑出手。 现在,他已遇到了值得自己出手的人了。 卫空空是第一个。 龙城璧是第二个。 还有第三个会是谁? 无敌门主没有想。 他现在唯一想着的,就是怎样把这个年青的刀客击败。 龙城璧仍然神思安详地站在红屋的屋檐上,他的刀也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人没有变。 刀也没有变。 “不动就是动”,这种道理无敌门主很明白。 无论是谁能够在无敌门主面前保持着这份镇静,都绝不容易。 无敌门主的脸沉了下去。 他的心恍惚也沉了下去。 他突然一声大喝,道:“本座今天正好见识一下山东济南府龙氏世家八条龙刀法的厉害!” 他一口气连续不断地说出了二十七个字,就在这二十七个字说出的同时他左右双掌交替翻飞出击,竟也已劈出了二十七掌。 他每一掌劈出的部位,都是龙城璧必救之处。 连卫空空这等高手看在跟内,也有眼花缭乱之感。 这倒也奇怪,无敌门主双掌的颜色,就算是在不动的时候,也已够令人瞧个眼花的了。 何况他这时发动攻击,双掌出击的速度又是快如雷电? 龙城璧淡淡一笑。 “好掌法。” 他仍然是那般镇静,好像完全不把对方的攻击放在眼内。 但龙城璧真的如此托大吗? 不! 如果他是个如此骄狂的人,他早已死了八十次。 他嘴里说得轻松,但手中风雪之刀变化之急速,也绝不在无敌门主双掌之下。 无敌门主二十七击未奏肤功,目光更是阴沉。 他突然左手一翻,掌中居然也亮出了一把刀。 那是一尺三寸五分的紫玉刀! 世人了解无敌门主的武功太少了。 没有人见过他用武器。 就连彭五绝都没有见过无敌门主使用过任何武器。 他一辈子都不会见得到。 他在龙城璧的面前自尽,而龙城璧也把他的尸体抱到一个别人不容易见到的地方摆放着。 他对彭五绝说:“只要在下不死,决战之后,一定回来把你好好安葬。” 彭五绝听不见。 死人永远听不见活人的任何说话。 但唐竹权却是听见的。 他相信龙城璧的说话绝对真确。 他也相信龙城璧一定可以活着回来安葬彭五绝。 现在,唐竹权也在这间红屋之下。 在他身旁的,是卫空空和拜雄。 三个人六双眼睛,都注视在屋檐上,却没有看见屋子的另一角,正有一双美丽,但却冰冷无情的眼睛,也在注视着战局的发展。 两把冷酷无情的刀没有相交,没有灿烂的星火溅出。 这一战竟似变得很不平淡。 但每一个观战的人,他们的呼吸都已摒息。 倏地,刀光乱闪。 察! 无敌门主的刀已狠狠刺在龙城璧的心脏上。 这一刀肯定已命中。 但龙城璧却在最后一刹那间,身子向下沉了五寸。 这五寸,已足以确定龙城璧的生死存亡。 紫玉刀虽然已刺中龙城璧,但刺中的地方绝不是心脏,而是左肩。 血飞溅。 但另一股血柱同时射出。 那是无敌门主的血。 血是从他的后脑射出的。 龙城璧分明还在他的面前,但风雪之刀竟然忽然间就到了他的背后。无敌门主愣住了。 就算他的脑袋没有被砍碎,他也想不出龙城璧是怎能砍出这一刀的。 他不必想。 人既将死,又何必再想? “噗通!” 无敌门主的尸身从屋檐上仆下,硬挺挺的躺在屋门之前。 龙城璧虽胜,但却已浑身是血,也浑身是汗。 他也彷佛摇摇欲坠。 但他的身子还没有跌下去,另一把刀光已飞起。 一把金光灿烂夺目的短刀,直刺龙城璧的背心。 这一着好阴险。 能刺出如此阴险一刀的人,当然就是鲍天冰! 鲍天冰的刀很快。 比任何人想像中还更快。 但她怎样也想不到,她的身子刚飞起,她的刀刚出手,小腹突然就觉得一阵冰冷。小腹冰冷,她的心更冰冷。 她在这个时候,才蓦然惊觉一把短小的剑已插在自已的小腹上。 她的全身真气立刻崩溃,她的刀也呛郎跌落。 她勉强支持,站在红屋的屋顶上。 她忽然又看见了一个脸孔已成熟,但四肢完全没有正常发育的人,正冷冷的看着她。 “你……你是谁?” “阿畸!” “阿畸?你是谁?……” 她始终不知道阿畸是谁。 她只知挡自己是死在一个畸型人手上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世间上从此又添一个…… 龙城璧成亲的消息,已开始在武林中沸腾地传闻。 但忽然又传来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龙城璧这一件亲事,已被杭州老祖宗唐老人捣垮了。 据说,唐老人为了这件事大发雷霆,因为他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深深爱着龙城璧的。 于是,唐老人率师进攻无敌门,还把一个甚么“走肉行尸阵”杀得片甲不留。 总而言之,龙城璧这一件亲事是被捣垮了。 但却没有人说这件亲事,龙城璧本来就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没有人说。 就算有人说,也没有人相信,因为鲍天冰实在太美丽,一个年青的浪子又怎会不为之心动? 武林中以讹传讹的传说,本来就比夏夜的星星还多。 幸好还是有人了解龙城璧的。 龙城璧没有和鲍天冰成亲,是理所当然的事。 第二十二章 又是一个星夜。 不是夏天的星夜,而是严寒的星夜。 幸好天气虽冷,酒却是热的。 在一间小饭铺最角落的一张桌子,有一个小小火炉,一壶热酒。 桌旁有窗。 大雪飘舞已三天。 冬夜漫漫,彷佛比白昼的时间长了几乎一倍。 风在呼啸,但除了呼呼寒风之外,天地间已再也没有别的任何声响。 路很长。 比漫长的冬夜更长。 皇甫七星单骑飞奔,冒着风雪,疾驰在这条寂寞的大路上。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一个念头就是:“追杀!追杀!追杀雪刀浪子!” 冬夜虽然漫长,黎明终于还是来临到人间。 风雪已停,停得令人感到有点突然。 但皇甫七星忽然闯进望冰楼的时候,更给人一个突如其来的感觉。因为他竟然是连人带马一起闯了进来的。 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 桌,椅纷纷被皇甫七星胯下的青骢马撞跌,但马却一点也不惊慌,依旧势如破竹般直冲进去。 望冰楼是这里方圆百里地内唯一的食馆。 但这时候顾客还不多,只有一个。 他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皇甫七星今年二十七岁,性格孤独,而且很倔强。 他会被人形容僵尸。 虽然他的脸看来苍白些,但他并不长得难看。 不但不难看,简直就算得上是个英俊儿郎。 但他对待别人的态度,却从没有人敢加以恭维。 整整十年,从他第一次在武林中露脸开始,没有人见过他曾有笑容。 就算有人用手去搔他的腋窝,他都绝不会笑。 硬绷绷的脸孔,冷冰冰的态度,已成为了他的标记。 然而,他还很年轻。 一个如此年轻的人,为甚么会有这种僵尸般的可怕性格? 龙城璧虽然从未见过皇甫七星,但皇甫七星连人带马闯进望冰楼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来者就是僵尸。 天下间只有僵尸才会在他的胸前,悬挂着一条猴子的肋骨。 皇甫七星没有朋友,也没有兄弟。 他只在十年前,养过一头银毛猴。 但这头银毛猴忽然病逝,皇甫七星就把它的一根肋骨割下,用银练穿着悬在胸前。 这一根猴子肋骨,又是皇甫七星的另一个标记。 但他最令人感到可怕的,还是他手中的一双亮银短刺枪! 天下间最著名的枪,则是金陵岳家的岳家金枪。 而最快的枪,则是杭州唐老人的那根红缨松木枪。 只不过近十年来若论杀人最多的,却还是皇甫七星的一双亮银短刺枪。 别人的枪长有七八尺,但皇甫七星的枪却只有三尺三分。 不过他用的是双枪,而且两根短刺枪的末端,还有一条银链在连系着。 银链共长三尺,再加上两根银枪,合共就超过了九尺! 所以,这一双最短的,也可以变成一根最长的枪,而且还能像毒蛇般左右闪挪窜逛,杀人于盈丈之外。 这种枪法,当然很难练得成功,因为它已揉合了枪法与鞭法的精华,威力惊人,而且又却极难操控。 但皇甫七星凭着这一双亮银短刺枪,已在武林中杀过无数的黑白两道高手。 他并不是职业杀手。 他杀人并不一定为了金钱。 甚至有时候有人瞪他一眼,他就会无声无息的走过去,然后一枪将那人刺死。 龙城璧来到望冰楼的时候,这里才刚启市营业。 他坐在靠墙的一张方桌,吩咐店小二来一坛烈酒。 谁知这酒还末送上,皇帝七星的一双亮银短刺枪已直向他的胸前插去。 石破天惊的一击。 绝不留情的双枪。 双枪从半空直刺而下,去势又急又狠,而且所刺的部位极其准确,尽是龙城璧的死穴! 天下间能够避得开皇甫七星双枪的人,绝不会多。 假如你在旁目睹这两枪的去势,你一定会替龙城璧深深的担忧。 困为这两枪已将龙城璧的前后退路,都完全封死。 龙城璧的刀也许很快。 但他没有拔刀。 风雪之刀仍在鞘内,人也依旧稳坐如泰山,连姿势也丝毫没有改变。 他这份稳定和沉着,已迹近乎一个死人。 也许只有死了的人,才会如此漠视皇甫七星的双枪。 但龙城璧并不是死人,他比任何活人更加灵活。 就在双枪枪尖几乎已触及他衣襟之际,他忽然双腿一蹬,整个人向后弹出。 皇甫七星人在鞍上,枪在手中,他本认为龙城璧已退无可退,谁知道龙城璧竟然向后弹出,将背后的一堵砖墙撞破一个大洞! 这一着,可算是大出皇甫七星意料之外。 但他的反应,也敏捷之极,龙城璧刚撞墙穿身出外,他的人已离马鞍,从另一个窗户飞纵出去。 望冰楼的后面不远,有一个小湖。 但湖面上已结了一层薄冰。 皇甫七星双枪化为两节长枪,已向龙城璧电射而出。 这一枪的来势,迅疾无比,而且两人的距离又不远,实是险极。 但在这时,龙城璧终于拔刀了。 风云之刀刚出鞘,皇甫七星的枪已射向他的眉心。 只见一股寒森森的光芒,突然闪起,“锵”一声响,刀将枪震荡开三尺。 皇甫七星厉喝跃起,向前冲出。 飕!飕!飕! 又是连续三枪。 龙城璧叹了口气,他实在不喜欢在这个时候杀人。 但他却更不愿意被人所杀。 既不想杀人,又不想死在别人的下,最简单的方法,似乎就是逃之夭夭,一走了之。 但皇甫七星的枪,却像条恶毒愤怒的毒蛇,紧紧扭住他不放。 龙城璧终于喝道:“阁下再不收手,别怪在下刀下无情。” 皇甫七星银枪抖动,冷冷道:“刀枪本来就是无情之物,何必废话?” 龙城璧忽然怒笑,刀势仿佛在刹那间凌厉了一倍:“既然如此,倒要见识皇甫兄的无敌双枪!” 双枪对单刀,战况当然激烈无比。 皇甫七星杀气过人,瞬间已将龙城璧逼到湖边。 这是一片不大不小的冰湖。 湖面上的冰,并不很厚,绝对不能承受整个人的重量。 皇甫七星枪如急雨,似乎想把龙城璧逼进湖里。 但龙城璧手里的风雪之刀,还未见的落于下风。 皇甫七星虽然表面上看来步步进逼,但真正逼着对方的人,却是龙城璧。 突然间,龙城璧斜斜的一刀刺去。 这一刀看起来并不比皇甫七星的枪更快。 但却偏偏使皇甫七星闪无可闪,避无可避。 虽然他手里有两根短枪,但竟然已被龙城璧的一柄刀封住,连招架都来不及。 龙城璧这一刀刺出之后,连他自己都有点感到后悔。 他本不想杀皇甫七星的。 他倒很希望知道,皇甫七星为甚么要来追杀自己。 可是,这一刀刺出,已无异宣判了对方的死刑。 刀还未刺进对方的咽喉。 但龙城璧已肯定,这一刀绝不会落空,因为皇甫七星的双枪去势已老,而刀尖刺出的地方,正是皇甫七星枪法唯一的破绽。 旭日刚从地平线上升起。 江湖上称僵尸的皇甫七星却在这个时候倒下。 皇甫七星倒下去后,龙城璧的刀已入鞘。 但他的刀才入鞘,背后那片冰湖底下,突然爆出一道灿烂无比的金光。 一个满身冰雪的银衣人,同时在冰湖下飞射而出。 刷刷两声,银衣人手中的金剑已向龙城璧刺去。 谁能料到这片冰湖底下,竟然会藏着一个身穿银衣,手持金剑的杀手? 没有人能在事前想像得到。 龙城璧并非能知过去未来的神,他也并不例外。 但当那道金色剑芒刚从冰湖底下爆出之际,龙城璧的刀忽然又再度出鞘。 银衣人的金剑首先发难,显然已占了先机。 但龙城璧却是后发先至,银衣人的金剑眼看已能得手,将龙城璧毙于剑下的了,但忽然之间,走势极其猛烈的两剑突然就陷人了一片银白色刀光之中,变成缓滞乏力。 龙城璧以雪刀制住银衣人的金剑,身子突又连环转动,一个肘击,重重的打在对方肋骨上。 银衣人立刻听到一阵肋骨折断的声音,登时连人带剑尽皆飞了出去,跌进冰湖之内。 一阵血花,溅红了湖面上的薄冰。 但是银衣人却已撞破薄冰层,沉了下去。 他从湖底而来,也钻回到湖底里去。 可是他这一次重回湖底,永远也再没有机会冒上来了。 因为龙城璧那一个肘击,已足足贯注了九成的内力,银衣人不但肋骨折断,连五脏肝肠,都立刻为之粉碎。 这一手,龙城璧确是狠辣了一点。 但这次他一点也不后悔。 因为这个金剑银衣人,就是武林上最无耻的败类,“金剑银衣黑心客”慕容无涯! 慕容无涯最无耻的一件事,就是杀兄卖嫂! 他手上的一柄金剑,就是把兄嫂卖给了江湖上一个大淫贼交换回来的。 这人为了一柄剑,就能做出这种事,无耻二字,的确受之无愧。 然而无耻之人,龙城璧从来也是杀之无愧的。 风雪之刀再度入鞘。 在短短一瞬间,已有两位突如其来的杀手,死在龙城璧的刀、肘之下。 他缓步踱回望冰楼,忽然喃喃地叹了口气:“为甚么血腥气味,总是围绕着我呢?” “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个满手血腥的杀人者!”望冰楼中,突然传来一把苍老而冰冷的噪声。然后,龙城璧就发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 原本寂寂无声的望冰楼,现在已忽然变得很热闹。 他看见了五个老和尚,五个老道士,还有五个老尼姑。 十五个人,二十九只眼睛,都在瞪着龙城璧。 因为其中有一个老和尚,是只有一只左眼的。 说龙城璧是个满手血腥杀人者的人,也就是这个独目老和尚。 龙城璧没有忘记这个老和尚。 也正如这个老和尚没有忘记龙城璧一样。 因为老和尚的右眼,就是给龙城璧在三年前,用一双筷子挟出来的! 在龙城璧将他的右眼弄瞎之前,这个老和尚已经用筷子挟出了不知多少人的眼睛。 江湖上最声名狼籍的十五个空门败类,已齐集在望冰楼内。 这里的五个老和尚,合称五恶大师。 这里的五个老道士,合称五邪道长! 这里的五个老尼姑,则合称五仙姑。 只不过这五仙姑的所作所为,却比五条老奸狡猾的老狐狸更加可恶!提起了五仙姑,能不皱眉之人实在少之又少。 这十五位空门败类,在数年前竟然合并,组织成立了一个空门帮! 名为“空门”,但这十五位空门中人,根本就是挂羊头卖狗肉。 砍脑袋大侠卫空空曾下了一句辞语。 他说:“天下间最不伦不类的帮会,就是空门帮,不僧不道,亦僧亦道,然而为非作歹,贻羞空门。” 想不到空门帮,居然也来向龙城璧挑战。 龙城璧没有掉头就跑,也没有想逃避这十五个空门恶人! 他很洒脱地坐下,微笑着:“这里的酒很不错,各位不远千里而来,最好不要错过!” 独目老和向冷冷道:“杀了你之后,咱们自然会弄几坛好酒来庆祝庆祝。” “奇怪!”龙城璧忽然皱着脸,道:“今天是甚么日子,竟然这么多人都赶着来要我的性命?” 独目老和尚眼睛一亮,突然叹道:“因为你若不死,将会有不少人面临大祸,所以,今天你非死不可。” 龙城璧似乎有点不懂,道:“这是什么道理?” 独目老和尚又叹了口气,忽然间厉喝道:“上!” 然后,他身上袈裟一扬,八枚寒光闪闪的银袖箭快速射出,直罩龙城璧全身八处死穴。 在八枚银袖箭射出的同一刹那,其他十四个老僧,老道士和老尼姑,已将龙城璧重重围困,而且好几种奇形怪状的兵器已向他身上招呼。 但当八枚银袖箭射到,而其他兵器亦已攻击到龙城璧身上的时候,风雪之刀已经发挥了它巨大无比的威力。 八枚银袖箭,被齐中削断,分成十六截跌散在地下。 另外三根拂尘,俱被刀锋削断,有一根六十三斤重的镔铁禅杖,亦竟被震飞数尺。 独目老和尚冷笑道:“果然不愧是近十年来最杰出的年轻高手,可惜今天此处,就是你埋身之地!” 冷笑声中,望冰楼门外,突然又出现了三个白袍老人。 “凡释大师,你错了,天下间今日纵然会死一万人,龙城璧也绝不会死。”中间的一个白袍老人悠然地笑着,向独目老和尚处而去。 独目老和尚脸色一变,怒喝道:“你们是谁?” 中间的白袍老人仍然笑容满面:“老朽临风,其他两位是老朽的哥哥李临渊和李临崖。” 空门帮十五人闻言,最少已有十四个人的脸色变成纸般苍白。 唯一例外的就是那个独目老和尚。 他的脸并不白,但却变成瘀蓝色。 因为李临风在表明身份的时候,手中已发出一枚惨绿色的铁钉,直钉进独目老和尚的唯一独眼上! 惨绿色的铁钉,不止一枚。 接着,又发出了十五枚。 李临风这十四枚铁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之内,分别向空门帮其他的十四人射去! 甚至连龙城璧都在怀疑,这十四枚铁钉能否同时击中十四个人? 而且,这十四个人都是武功极高的好手! 但他的怀疑,完全多余! 十四枚铁钉,都已正确地,分别钉在十四个人的眉心上。 然后,十四个空门败类,都遭遇到独目老和尚的同一命运,纷纷脸色变成瘀蓝,继而倒毙。 直到现在,龙城璧终于相信,这三个白袍老人,就是三十年来江湖上人人闻名变色的雪山三圣。 雪山三圣是三兄弟。 老大李临渊,外号红焰手! 老二李临崖,外号黄龙扇。 老三李临风,外号绿蛇钉。 这三兄弟加起来最少已超过二百岁,但精神依然饱满充足,而且武功比三十年前更加精进不少。 空门帮在中原势力并不等闲,谁知来到了塞北,一遇上了雪山三圣,便全军尽墨。 龙城璧忽然露出了一个黯然的表情,向李临风道:“老祖怎么了?” 李临风的表情,比龙城璧更黯然,他叹着气说道:“还有十八天便是老祖的百龄大寿了,可是老祖已没有信心活到那一天……” 龙城璧默然! 老祖也许根本就没有病。 但人太老了,就随时都有无疾而终的可能性。 如果说那真的是“无疾而终”,也并不妥。 因为老也是病的一种! 而且比任何病都是受令人感到可怕。 李临风慢慢的接着道:“老祖等你,已经等了足足两个月了,想不到原来你在杭州。” 龙城璧叹息着。 他的叹息,一半是为了老祖。 而另一半,却是为了唐竹君。 他想起在杭州耽了三个月,居然连唐家的门也没有跨进半步。 想起了唐竹君,他实在恨不得冲进唐家,找唐老人决斗。 “你不让我见你的女儿,我要与你决一死战!” 这是龙城璧心里的一种冲动。 但他没有真的这样做。 毕竟唐老人是唐竹君的父亲。 如果他真的杀了唐老人,后果如何,当真是难以想像得很。 结果,他白白在杭州耽了三个月。 到最后一天,他想离开杭州的时候,忽然就接到了一封信。 那是老祖笔写的一封信。 信上最末两句,写着:“吾老而将死矣,速来最后一聚。” 龙城璧接到这封信之后,立刻就飞马望北而去! 老祖,就是北极异人风云老祖。 龙城璧腰悬的风云之刀,就是风云老祖赐赠给他的。 风云老祖能将一柄如此珍宝的宝刀送给龙城璧,他与龙城璧关系之深厚,自不待言。 雪山三圣虽然俱已是七十岁外的老人,但和风云老祖的年纪相比,却几乎差了三十岁。 雪山三圣并不是风云老祖的弟子。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已和师徒无别。 雪山三圣的武功,最少有大半是风云老祖传授给他们的。 但风云老祖却从不肯接纳他们的要求,将雪山三圣正式收为门下弟子。 风云老祖喜欢孤独,清静。 在近三十年来,和他谈话的人绝不会超过十个。 而且,他已很少再杀人。 也许在他二十岁到七十岁这五十年之内,他杀人杀得太多,感到厌倦了罢? 所以,他在九十岁大寿那年,将风雪之刀赐赠给龙城璧,也不是毫无理由的。 何况,凭他现在的武功,手里有刀抑或没有刀,已经几乎毫无分别。 风云老祖虽然不是浪子,但他也和龙城璧一样,有个坏习惯。 这个坏习惯就是居无定所。 有时候他甚至会在冰峰之巅喝酒独自下棋,或者是人占熊巢,把大白熊赶出熊窝,自己却在熊窝里睡到天亮。 虽然他已老得连牙齿都只剩下几枚,但他也居然会想念女人。 当他想念女人的时候,他一定会到春天楼。 春天楼就在望冰楼的西北面,不足半里。 这里的北地姑娘,每一个都很漂亮,皮肤白滑如脂玉,燕瘦环肥,尽皆千中选一的娇媚佳丽。 有漂亮女人的地方,就有春色。 春色无边,正是每一幢青楼的最大特色。 所以,这一幢铺满冰雪,四周冷冰冰的地方,就叫做“春天楼”。 因为这里永远都只有春天的温暖,这种温暖能使每一个?腥搜鲫谡牛窬宥?br /> 龙城璧想不到的就是:风云老祖已拣了“春天楼”,作为他百年归老,寿终正寝的地方。 “春天楼”的老板,是个大胖子。 唐竹君的胞兄唐竹权也是个大胖子,但和这个大胖子相比,却几乎“瘦”了一半。 龙城壁见过不少胖子,但最胖的一个直到如今才总算大开眼界。 李临风在给替两人互相介绍的时候道:“这位大老板,人人都称呼他鲸爷。” “鲸爷?”龙城璧眼睛里光采倏现:“莫非就是北海之鲸的海鲸王?” 鲸爷笑了笑。 他笑的时候,浑身上下的肥肉都在跳跃。 他实在是长得太胖,太胖了。 他一面笑,一面道:“龙兄弟见多识广,海胖子这等无名小卒,居然也会给你连姓名外号都捧了出来。” 龙城璧微笑着:“鲸爷的故事,在下十岁的时候便已听家父提起过不知多少次,想当年在北海,十七艘巨船在冰海中剧战,鲸爷力挫九大飞鲨之役,至今依然脍炙人口,鲸爷又何必太自谦?” 鲸爷忽然露出了一个哀伤的神色,叹道:“可惜,当年的北海之鲸,现在已不再在北海,而在这里摆下脂粉阵,做其青楼老板。” 他彷佛有很多心事,都已被龙城璧的说话勾起。 李临风忽然轻轻一咳,对龙城璧道:“老祖正在碧荷厅中等你。” 龙城璧没有说甚么,跟着雪山三圣,向碧荷厅而去。 风云老祖果然就倚坐在碧荷厅的一张鹿皮椅上。 他的脸色并不苍白,但却是焦黄如蜡纸。 龙城璧看见这副模样,不禁心中又是一阵叹息。 风云老祖确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 所幸他虽然垂死,依然神智清醒,连说话的声音也并不如想像中般衰弱。 他忽然挥了挥手,对雪山三圣淡淡道:“你们都出去,老夫要和龙老弟谈谈女人经。” 雪山三圣俱是一呆。 人都快要躺进棺材里了,居然还有兴趣谈什么女人经? 风云老祖立刻又挥手大呼:“出去!出去!” 雪山三圣不取再逗留,匆匆退出碧荷厅。 厅中刹那间变成一片死寂。 风云老祖的神态,忽然变得很严肃,两眼直盯着龙城璧的脸。 龙城璧倏地发觉,这个垂死的老人,眼中竟然露出了一股浓厚的杀机。 过了好久,风云老祖才沉声道:“我要你替我办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 龙城璧毫不考虑就答充下来:“只要能力所及,晚辈万死不辞。” 风云老祖声音平静,但语气却加重不少:“为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你听过黑杜鹃唱歌没有?” 黑杜鹃!是一朵花?是一只鸟? 还是一个人的名字? 龙城璧摇头。 他从没有听说过黑杜鹃这三个字,更加没有听过黑杜鹃唱歌。 风云老祖脸上完全没有表情,眼中的杀机彷佛已被一层云雾所掩盖。 但龙城璧忽然又发觉,这个老人深沉的眼睛已露出痛苦之色。 碧荷厅中,又陷入了一种死寂的境界,连空气都已被死寂的气氛所凝结。 风云老祖突然激烈地咳嗽,不停地喘气。 龙城璧立刻以掌心抵住风云老祖的背心穴,内力源源输送过去。 风云老祖咳嗽方止,立刻就厉声道:“放手!别作无谓的浪费!” 龙城璧依然不愿就此罢休。 风云老祖又怒喝道:“你再不听我说话,老夫就咬断舌根自尽!” 龙城璧悚然动容,明知这只不过是恫吓之言,但他既然讲出了这种说话,却也不能不有所顾忌,唯有依言松开双掌。 风云老祖又喘了一口气,额上汗珠滚滚而下:“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生死有命,何况老夫已高龄九十九有多,又何必强求多活十天八天?” 龙城璧默然无语,因为即使换上了自己,他也会有此同感。 风云老祖喘声稍止,忽然道:“你可知道,老夫三十年从未离北塞踏入中原,是为了在甚么缘故?” 龙城璧茫然。 “就是写了黑杜鹃!”风云老祖一声长叹,道:“老夫曾发誓,只要黑社鹃一天活着,老夫就决不踏入中原半步。” 龙城璧道:“为什么?” 风云老祖神色黯然,道:“你不必问为什么,老夫现在唯一要交托你去办的事,就是要你将黑杜鹃杀死!” 杀黑杜鹃! 风云老祖信任龙城璧,才会要他去杀黑杜鹃! 风云老祖为什么要杀黑杜鹃? 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 黑杜鹃是个怎样的人? 风云老祖何以三十年来不踏进中原半步? 腊月初十,天朗气清,今天的洛阳城并不很冷。 洛阳城,位于豫西黄河支流洛水之旁,东周、东汉、三国之魏、西晋、北魏及后唐均建都于此。 这里是大城市,大地方,当然也有不少大人物。 第二十三章 洛阳城里的百万富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但能够比得上南宫千枫的人,却绝不会多。 因为南宫千枫虽然只有三十五岁,但他所拥有的财产,却足以将整个洛阳城的房子都买下。 他不但有惊人的财富,更有一身惊人的武功。 南宫世家最引以为傲的地方,也正是这两点,富可敌国,技镇江湖。 南宫千枫就是南宫世家七大公子里的老四,他唯一的外号,就是“一掷万金”。 别人一掷千金已经豪阔无比。 但南宫千枫却往往一出手,就是上万两的银票,好像他的财产,就算每天花一百几十万都总花不完似的。 一个人有钱当然也就有势。 他在洛阳城里的锋芒,简直把拥兵十万,洛阳城府尹的威风都压了下去。 他在洛阳城西的府宅,最少就比洛阳府尹韩大人的官邸大上三倍。 韩大人虽然身为朝廷大官员,但见到了南宫千枫,还得谦谦恭恭,巴结不迭。 在这个地方,的确已没有什么人敢得罪南宫千枫。 更没有人敢得罪南宫世家。 但在洛阳城以东一百里外的郑州,却有一个人,敢向南宫千枫挑战。 这个人并不是大财主。 他只是个宰猪的屠夫。 常言有道,贫不与富敌。 但这个并不怎样富有的屠夫,却居然与南宫千枫作对了整整三年。 南宫千枫已派了好几批人去郑州,要把这个屠夫收拾,但结果被收拾的,居然是南宫千枫派去的人。 这个在郑州屠宰猪只的屠夫,在江湖上也并不见得有什么名气。 他姓张,名两刀。 他宰猪的时候用两柄屠刀。 他杀人的时候,也是用两柄屠刀。 这人年纪三十五六,长相粗鲁,黑脸戟须,十足三国志里的张翼德。 张翼德的原名,是张一刀。 但张两刀比起张一刀似乎还更厉害,因为他这两柄屠刀,竟然是纯金打造的! 可以,又有人称呼他为张金刀。 无论他用的是金刀也好,生锈刀也好,他能够与南宫千枫对峙了三年,这个人的本事就一定绝不简单。 南宫千枫似乎也并不着急,几次派人收拾张两刀失败之后,索性放手不管。 他是否真的不再对付张两刀? 当然并不如此。 他已暗中花了一百万两银子,请了十个职业杀手回来,限他们在正月初一之前,把张两刀变成张两段。 张两段的意思,就是要把张两刀齐腰斩开两段。 一个人若被斩开两段,当然就不能再和南宫千枫作对。 南宫千枫最讨厌的,就是胆敢顶撞他,和他作对的人。 由三岁开始直到三十五岁,他这种性格从未改变过。 司马血就在腊月初十那天,来到了洛阳城。 平时,有人雇请他去杀人,他一定会骑最快的马,由最快的捷径赶路。 别人说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缓。 但司马血杀人的时候,也像救火般匆匆的来,匆匆的去。 他是“杀手之王”。 “杀手之王”当然应该有他本身独特的风格。 司马血的风格,就是往往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赶到最远的地方。 猎人捕野兽,必须争取时间。 杀手追杀目标者,也无疑应该争取最快的时间,来找寻最有利的机会。 司马血是“杀手之王”,他当然很明白这一点。 但今次他来到洛阳城的时候,已比雇主约定的时间迟了九日。 南宫千枫本来派人约他在腊月初一之前,赶到洛阳的。 但现在已不是初一。 而是初十。 他为什么来得这样迟? 因为他今次并没有骑最快的马,也没有从最快的捷径赶路。 他并不骑马,却坐着一辆很华丽的马车。 可是这辆马车也并没有用马来拉动,他用的竟然是四条老黄牛。 原本是一辆马车,现在却变成了用牛来拉动的牛车。 牛车当然比马车慢得多。 所以,他来迟了九日,实在半点也不过份。 南宫府有四个大厅。 最大的一个厅,就在南宫府最深处,一丛翠竹之后。 这一个大厅,名堂很风雅,叫做飘然堂。 但在这里陈设的事物,却一点也不风雅,更不会令人有飘然之感。 因为这里只有一排一排的兵器架,兵器架上尽是各式各类的奇门兵器。 厅虽大,但除了几张椅之外,连一张桌子都没有。 空荡荡的一个大厅。 当你踏进这里的第一个感觉,也许就只有“杀气腾腾”这四个字。 南宫千枫就坐在这个杀气腾腾的大厅里,一张可以容纳得三个人坐下的红垫阔椅子里。 他要坐在这里见司马血。 他是雇主,他认为自己有权在任何地方,接见一个迟到了九天的职业杀手。 他不喜欢别人迟到。 他希望司马血能有一个很好的理由,来解释他为什么迟到了九天? 司马血终于出现了。 他的出现,也比南宫千枫想像中的时间要慢。 因为司马血走得很慢,而且频频停下来,欣赏南宫府内的景色。 甚至他来到了飘然堂,见到了南宫千枫之后,依然是懒洋洋地,就象是一个疲倦了的丈夫,回到家里见到妻子的神态一样。 南宫千枫冷冷地问道:“你就是司马血?” “不错。”司马血在回答南宫千枫的时候,眼睛却直盯着兵器架上的兵器。 南宫千枫沉吟着,忽然大声喝道:“你究竟是来为我做事,还是跑来游山玩水的?” 司马血倏然一笑,淡淡道:“你以为我在游山玩水?” 南宫千枫冷哼着,道:“其他九位杀手都已在初一前到了这里,但你却施施然乘牛车而来……” 司马血微笑着:“在下乘坐牛车,因为牛拉车比较慢,可以坐得舒服一点。” 南宫千枫皱起了眉:“但你是否知道,其他九位杀手,此刻已在郑州,开始与张两刀拼命?” 司马血神态悠闲如昔,点头道:“知道。” “你知道就好了!”南宫千枫忽然从阔椅上霍地站起:“假如这九位杀手已经把张两刀杀死,你现在才来到这里又有甚么用?” 司马血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眼睛里却射出了两道电般的光芒,冷冷道:“张两刀是什么人,公子你一定会比在下更清楚,其他九位杀手是谁,在下也是早已知道。” 南宫千枫嘴角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容:“你认为连这九位杀手都杀不了张两刀吗?” 司马血忽然笑了笑,笑得很奇怪:“如果九位杀手能够杀得了张两刀,你又何必坐在南宫府里,等在下足足九日?” 南宫千枫不再说话了。 他发觉司马血果然不愧是号称杀手之王。 现在,他己有足够的信心,把张两刀置诸死地。 因为张两刀就算能杀得了那九位职业杀手,他也决逃不过司马血的碧血剑。 腊月十一,正午。 郑州最大的一间酒家,现在已坐满了顾客。 张两刀也和平时一样,坐在这间酒家的一张大桌上,大吃大喝。 他一个人的食量,几乎连四个人也比不上。 在大升酒家,他每天都包了一张大桌,点六道大鱼大肉的菜,还要喝两坛十斤装的花雕酒。 今天,他点的六道菜已来了五道。 还有一样,就是八宝炖肥鸭。 炖鸭要足够的火候,才能炖得香甜嫩滑,所以张两刀也并不太心急,只自顾自的在喝酒。 就在这个时候,酒家门外,来了一个胖得惊人的大胖子。 大胖子的身后,有个书僮打扮的后生,大约十五六岁左右。 这个书僮虽然瘦了一点,但实在也并不算是骨瘦如柴那一类,可是他站在大胖子的背后,别人一时间也看不出有这个人存在。 囚为这个大胖子实在太胖了。 张两刀他也是一个身材肥肥胖胖的人物。 但和这个大胖子一比之下,却只能及得上对方的三分之一。 大胖子带着书僮走进酒家,左右张望片刻,随即大步走向张两刀那张桌前,就要在张两刀的对面坐下。 店小二心中蓦地一凛。 因为最少曾有七八个硬要坐在张两刀对面的顾客,已被张两刀打断了肋骨,或者是折断了手臂。 张两刀包下来的座头,从来是不准别人坐下的。 店小二连忙抢前,陪笑对大胖子道:“这位大爷,希多多包涵,这张桌已被人包下,小的为您另拣一张桌……” 话犹未了,张两刀冷喝道:“小赖子,别胡说八道,退出去!” 店小二一怔,不敢再说什么,果然乖乖的退下。 大胖子看着张两刀,忽然笑道:“这位兄弟真客气,可惜你的脸色不大好。” 张两刀把一块大肉挟进嘴里,然后道:“你是大夫?你看出我有什么病?” 大胖子笑道:“我并不是大夫,你有没有病我看不出来,但我却懂得看相。” 张两刀一口喝了差不多大半斤酒,笑了笑:“原来是个算命先生。” 大胖子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印堂发黑,两边耳朵不停跳跃,恐怕立刻就有大祸临头。” 说到这里,张两刀点的最后一道菜已经捧上。 张两刀大赞道:“好香滑的八宝炖鸭,这位算命先生妨挟一块试试。” 大胖子也不客气,伸筷便挟。 张两刀还未动筷,大胖子几乎已把一双鸭腿子塞进嘴里。 张两刀突然冷喝道:“算命先生,照洒家看来,你的印堂比洒家还黑,两边耳朵简直己跳跃得像在跳舞,恐怕吃完这条鸭腿后,你的人便已在阴司里替黑白无常看相!” 大胖子一听,没有被吓了一跳,却缓缓地把鸭腿子抛在地上。 一条大黄狗立刻抢前,将鸭腿子噬掉了。 忽然间,大黄狗惨吠了几声,竟然嘴里不停吐血。 还走不到三步,整条大黄狗便已瘫痪在地上,连动都不能再动! 张两刀哈哈一笑,道:“好香滑的炖鸭!” 大胖子却叹息着:“倒不知道是谁,不小心误把五步断肠散放在鸭子上?” 整间酒家的顾客,都为之脸如土色。 毒鸭! 这里的鸭子居然有剧毒! 其中有几个还在吃着鸭子的人,更加瞪大了眼睛,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他们一时之间,也算不清楚自己吃下去的鸭子,是否也同样有毒。 张两刀忽然大笑,对这些吃过鸭子的顾客道:“想知道鸭子里有没有毒,简单得很,走五步路试试便可分晓,如果五步之内还没有倒毙,就算你祖奶奶的乖孙子好福气!” 张两刀这些谈话,用来诓诓孩子倒还不错。 如果鸭子里真的都有五步断肠散,此刻他们即使一步不移,也必已中毒身亡。 但他这些诓孩子的话,现在居然也能生效。 已有三个脸色灰白的顾客已诚惶诚恐地,一步一步的在“试验”。 当他们走了六七步之后,发觉自己仍然活着,不禁如获大赦,纷纷没命的奔出酒家之外。 片刻之间,原本很热闹的大升酒家,顿时变成一片死寂。 就在这个时候,酒家的厨房里,突然走出三个厨子,三个手里都有刀的厨子。 厨子用的应该是菜刀。 但他们现在手里的,却不是菜刀,而是霸王刀。 菜刀切菜。 但霸王刀切的,通常却是人的脑袋。 三柄霸王刀,已一步一步的向张两刀逼近。 张两刀的腰里,也有两柄屠刀。 纯金打造的屠刀。 但直到目前为止,这两柄金屠刀绝对比不上这三柄霸王刀有名气。 因为这三柄霸王刀的主人,就是职业杀手行业中,有无敌三王之称的朱家三兄弟。 虽然近数年来,杀手行业中的司马血已出尽风头,但无敌三王的杀人生意,依然不错。 虽然无敌三王行刺别人,也有失手的时候,但强如司马血,岂非也会失手过一次? 那一次,司马血行刺的人是诸葛拜。 结果,他险些还要死在诸葛拜的天竺幽灵杀下。 而无敌三王,即使行刺失败,也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记录,这是他们三兄弟所引以为傲的。 面对着无敌三王,张两刀依然镇静。 而且镇静得令人出奇。 他忽然冷冷的对无敌三王道:“你们若不想变成刺猬,洒家劝你们最好就乖乖的把这只鸭子吞下!” 无敌三王面色一变。 现在他们才发觉,大升酒家四周,忽然出现了一群衣着服饰完全不同的人。 这些人有老有嫩,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乞丐、和尚和一些看来规规矩矩的生意人。 这些人相貌平凡,不容易惹人注目,但这时候一经出动,竟然都是久经训练的精锐战士。 现在,他们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有一个模样完全相同的竹筒。 无敌三王的心中,俱是一凉。 因为他们已堕人了一个毒弩箭的大陷阱! 张两刀是个莽将军的一类人物。 但现在,谁都不会认为他和当年的张翼德一模一样。 他面对着敌人的时候,竟然比一块岩石还更冷静。 “你们再不吃鸭子,又怕要来世才有机会了。”张两刀又在催促无敌三王。 他催促他们去死。 鸭子并不是他们煮的,但毒却是他们放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最好的报复方法。 而且也最公平。 但无敌三王当然不甘愿把毒鸭吃进肚子里。 三柄霸王刀,突然卷起千蓬刀浪,护住身躯,然后一齐向张两刀杀去。 张两刀并没有下令放弩箭。 他甚至没有把两柄金屠刀拔出。 因为他不必动手,无敌三王便已被解决。 解决无敌三王的人,竟然就是大胖子身后的书僮! 当无敌三王一齐冲过来之际,书僮突然绕到他们的身后。 驾!笃!笃! 无敌三王的颈后,居然同时被书僮重重刺了一下。 直到他们一齐转身的时候,才蓦然发觉书僮的手里,赫然有一只竹筷子。 竹筷子上,已染满殷红的鲜血。 血渍由筷子的末端,一直染到六寸之上。 无敌三王的颈后,俱已被竹筷子刺穿,血如泉涌。 他们直到咽气的一刹那间,仍不能相信这是事实。 连张两刀都已被书僮这一下身手弄得发怔,良久才叹着气,道:“好霸道的手法!” 大胖子皱着眉,苦笑道:“这个兔崽子别的本事没有,杀人的时候却比老虎还凶,真拿他没办法。” 张两刀忽然淡淡道:“你的船呢?” “船?”大胖子倏地大笑,笑声充满苍凉之意:“你为什么有此一问?” 张两刀面色一沉:“明人面前不讲暗话,江湖上有谁不知道鲸爷在北海里的威风?” 大胖子笑声渐敛,终于承认:“不错,老子是北海之鲸海鲸王就是我。” 张两刀道:“洒家现在问你,你的船在哪里?” 海鲸王叹一口气,道:“我的船都已被火饶光了。” 张两刀道:“是谁烧了你的船?” 海鲸王忽然冷笑一声:“就是你的大老板!” “大老板?”张两刀似乎一点也不明白:“我的大老板是邓州屠房的吴老爹,他怎会跑到北海去饶你的船?” 海鲸王看着他,上上下下的看了几跟,突然道:“如你所言,明人面前不讲暗话,你真正的大老板如果只是吴老爹,恐怕你早已经死在南宫千枫的手下。” 张两刀微笑着道:“那么你认为我的大老板究竟是谁?” 海鲸王皮笑肉不笑地,良久迸出了三个字:“黑杜鹃!” “黑杜鹃?”张两刀好像更加不懂了:“脂粉楼中有个姑娘,也叫杜鹃,不过却是红杜鹃,怎么忽然又会弄个黑杜鹃出来?” 海鲸王冷笑,忽然把左手戴着的一只碧绿玉戒指除下,递给张两刀。 张两刀也不避忌,伸手就接。 “好一枚碧云玉板指!”张两刀淡笑着:“你打算把它送给洒家?” 海鲸王点头,冷冷道:“这是送给你陪葬的。” 张两刀皱了皱眉:“据说你以前每杀了一个人,都总要送点陪葬礼物给对方,好让死者安息。” 海鲸王道:“你知道的事并不少。” 张两刀道:“可是洒家现在还活得很好,而且你想将我摆平,也绝不如你想像中般容易。” 海鲸王懒洋洋的叹了口气,道:“今天我不想动手杀人,但你却迟早必死。” 张两刀忽然向他身后的书僮瞪了一眼,道:“刚才他一举将无敌三王毙于筷下,想必是你调教出来的好徒弟了?” 海鲸王摇头道:“错!” 张两刀道:“他不是你的徒弟?” 海鲸王道:“他是个兔崽子,却也是我的师父,我是他的徒弟才真!” 张两刀呆住了。 直到现在他才听见书僮第一次开口说话:“劣徒所言,半点不差,告辞了!” 说完,两人就头也不回,大步离开酒家。 张两刀脸上疑云阵阵,没有下令截杀两人。 他从不愿打无把握的仗。 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没有把握将这两人留下。 他没有把握对付海鲸王? 还是没有把握对付海鲸王的“师父”呢? 腊月十七,洛阳南宫府飘然堂中,杀气腾腾。 飘然堂原本就是杀气腾腾的地方,但今天这里的杀气又比平时更大。 因为南宫千枫派出去刺杀张两刀的人,现在已全部回来。 躺着同来。 九个杀手变成了九具死尸。 这九具死尸,现在都直挺挺的躺在飘然堂之前。 尸体并没有发臭。 甚至远在六天前,便已死在大陆酒家的无敌三王,?堑氖逡膊19挥蟹3簟r蛭逡驯灰恢帧笆障恪钡囊┘镣磕u?br /> 在十日之内,这些尸体不但不会发臭,而且还会有一种兰花的香味。 这九具尸体,自己当然不会从郑州回来。 押送这九具尸体回到这里的,赫然竟是张两刀! 南宫千枫坐在那张红垫阔椅上,一双眼睛像是睡着了觉似的,连看都没有看张两刀一眼。 张两刀却瞪大了一双眼,直瞪着他。 飘然堂里,除了南宫千枫和张两刀之外,就只有司马血还在那里欣赏兵器架上的各种兵器。 他也和南宫千枫一样,好像根本不知道张两刀色在飘然堂中。 过了好一会,张两刀终于首先开口说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故事,四公子你当然不会不知道。” “你觉得咱们像鹬蚌之局?”南宫千枫总算抬起了头,看了张两刀一眼。 张两刀反而又转过脸,叹息着:“你以为杀了我,便可以控制大局,你错了,事情并不如想像中般简单。” 南宫千枫冷冷道:“现在我想知道的,就是鹬蚌相争,谁是渔人?” 张两刀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海鲸王吗?” 南宫千枫的神态,彷佛被射了一箭:“他岂非早已死在北海?” “错!”张两刀皱眉苦笑:“他不但没有死,而且还另投明师,拜了一个好师父。” “他拜谁为师?” “他的师父,就是杀死无敌三王的那一个。” “这人是谁?” “一个书僮,”张两刀用一种说神话般的语气道:“这个书僮武功极高,但决不会超过十六岁。” 南宫千枫忽然叹了口气,慢慢的站起来,道:“看来咱们暂时还是要化于戈为玉帛,先对付了海鲸王,至于其他的事,大概总可以商量商量的。” 张两刀冷哼一声,道:“现在你不杀我,将来恐怕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南宫千枫面不改色,淡淡道:“咱们毕竟是同一阵线上的兄弟,何不携手合作,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酒家不想干什么大事,只想发大财,这是人各有志。”张两刀山站起来:“你想干大事,你自己去干个饱!” 张两刀说完之后,就大步踏出了飘然堂。 直等到张两刀的人已无影无踪后,司马血忽然对南宫千枫道:“你为什么不杀他?” 南宫千枫悠然一笑道:“因为这个张两刀是冒牌假货,本公子杀了他,岂不是贻笑武林?” “假货?” “当然是假货,”南宫千枫淡笑道:“这人大概是张两刀的心腹手下,他的任务,就是代表张两刀讲话,真的张两刀就算吃了豹胆熊心,也绝不敢这样闯进南宫府。” “难道他的手下就有这种胆量?” “当然有。” “我想不出这是什么道理。” 南宫千枫微笑道:“因为他的手下已被逼服下一种毒药,而这种毒天下间除了张两刀的解药外,绝对无法解除。” 司马血总算明白过来。 一个人身负奇毒,就自然什么险都要冒上一冒了。 南宫千枫忽然冷冷地对司马血道:“今天已是腊月十七,还有十三天期限,别忘了你的杀人酬金,已增加了十倍!” 司马血目光闪动,一字一字道:“我知道。” 南宫千枫又道:“希望你不会像那九个人一样,躺着回来见我。” 腊月十九,郑州。 卫空空骑着一匹又老又丑,活像只大猴子般的马,来到了郑州的锦秋园。 锦秋园一共有十一座楼,二十八个院子,三百多间客房,其中当然不乏豪华,舒适的休憩之所。 事实上,这里最差的一间客房,已几乎比其他客栈最好的头等房间还要好上三倍。 当然,价钱也自然最少贵三倍以上。 卫空空三天之前,还在潼关贩马商人木索达的家里作客。 木索达出价三万两黄金,想买卫空空的那匹丑马。 当卫空空还在与木索达讨价还价的时候,他忽然接到丐帮传来的一封信。 那是龙城璧给他的信。 信上只有九个字:“郑州热闹无比,别错过!” 卫空空接到这封信之后,立刻就骑上那匹猴子般的马,他最后给木索达的价钱是:“黄金三千万两!” 木索达当然明白他三千万两黄金才肯卖马的理由。 因为卫空空根本就不会把这匹马出售的。 锦秋园的管事,是个三角眼,胡子稀疏的中年人。 他一看见卫空空牵着一匹如此难看的瘦马而来,脸孔便已拉得比马脸还更长上几分。 他在这里已工作了十几年,什么客人都见过。 这里不但房钱很贵,连喝一杯清茶都比别人的酒贵几倍。 这种地方,当然不是普通人可以住得起的。 中年管事看来看去,觉得这个年轻人除了衣饰还不过不失之外,似乎并不怎样有钱。 尤其是他牵着那匹怪马,更加不伦不类,简直连猴子都比他长得漂亮。 不过,卫空空走近柜台的时侯,他总算还能勉强的堆起一抹笑容。 “在下是这里的管事卢老三,公子想在这里住几天,还是饮酒听曲?” 卫空空沉吟片刻,道:“我要一间价钱最贵,但要住得舒服的房间。” 卢老三皱了皱眉。 忽然间一阵冰冷的声音响起,冷冷的道:“这里的房间,价钱很贵,你付不起的。” 卫空空只见眼中一晃,眼前已站着一个人。 第二十四章 那是一个全身上下都穿着豹皮的人。 这人的年纪,不会超过四十岁,头戴豹皮帽,身穿豹皮衣,裤子也是用豹皮造的,甚至连靴子也是用豹皮铺造。 他身上的一件皮袍,看来似乎不是豹皮,黑黝黝的像是黑熊皮。 但其实,那件皮袍也是豹皮缝制,这种豹皮是属于黑豹的! 卫空空没有皱眉,也没有发怒。 他只是微笑着对豹皮人道:“你怎知道我付不起这里的房钱?” 豹皮人脸上一片死寂:“你应该把钱留着,别花费在房钱之上。” 卫空空的声音仍然平静如初:“阁下认为我的钱应该怎样用法?” “拿你的钱去买棺材!”豹皮人忽然吸气作势,伸出右手向卫空空凌空飞抓过去。 卫空空神色不变,立刻双掌齐发,将豹皮人的一抓封住,但豹皮人抓力太大,居然将卫空空震开八尺。 豹皮人仰面大笑:“好一个砍脑袋大侠卫空空,原来不外尔尔。” 卫空空淡然道:“想不到大漠豹郎君居然也会来到了这里。” 豹皮人笑声倏止,冷喝道:“既知本帮主在此,还敢猖狂!” “猖狂?”卫空空微笑道:“倒不知道在下有何猖狂之处?” 豹皮人沉下脸,冷冷道:“本帮主已把锦秋园全部包下,你滚出去!” 卫空空耵着卢老三,叹口气道:“他真的已将这里所有地方包下?” 卢老三一怔,看了看卫空空,又看了看豹皮人。 一时之间,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却道:“两位大爷有话慢慢说,又何必动气呢……” 豹皮人叱道:“闭上你的鸟嘴!” 卢老三悚然一惊,果然立刻闭嘴。 豹皮人忽然又对卫空空道:“在你滚出去之前,你先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卫空空的修养很好,依然没有发怒:“在下滚不滚出去是另一回事,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都不妨。” 豹皮人道:“龙城璧在那里?” “又是龙城璧?” “不错,就是那个叫什么雪刀浪子的龙城璧!” 卫空空没有回答。 因为他还未开口,就已经有人代替他回答豹皮人的问题:“他不会知道龙城璧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你也不必到处去打听雪刀浪子的消息。” 豹皮人一张骠悍的脸,现在看来已像一只愤怒中的吃人豹。 豹是吃人的猛兽。 无论是花豹,金钱豹还是黑豹,它们都吃人。 所以,猎人最怕的猛兽,并非狮虎,而是比狮虎更凶,比毒蛇更辣的豹。 豹郎君在大漠纵横二十年,一手创立铁豹帮,他的行事作风,就和豹一样毒辣、凶暴。 没有人知道豹郎君的名字。 但每一个人都知道,无论是谁开罪了豹郎君,这倒人都必会遭遇到最可怕的报复。 二十年来,从没有人能抗拒豹郎君的报复。 不但没有人能抗拒,连想逃避都绝不可能。 七年前,曾有一个贩马商人,在塔里木得罪了豹郎君,事后亡命天涯,结果终于还是死在豹郎君的手下。 这个贩马商人被杀的地方,已经距离塔里木达数千里,他逃到了武夷山下。 他死了之后,曾当地的官府剖尸解验。 验尸者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 这个贩马商人,浑身上下竟然已没有一根骨骼是完整的。 尤其是臂骨,腿骨和头骨,简直已被捏成粉碎! 经过这一件事之后,敢得罪豹郎君的人,更加少了。 谁知道今天在锦秋园中,居然又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人,好像是故意跟豹郎君抬杠。 豹郎君愤怒的表情已越来越明显。 抬杠的人又笑了笑道:“我也想找龙城璧,而且这里所有的地方都已给我包下,所以豹帮主最好马上也给我滚出去。” 现在,感到最啼笑皆非的人,应该算是锦秋园的管事卢老三了。 豹郎君说包下了锦秋园。 现在又有人说已经包下了锦秋园。 但包下这里所有地方的钱,他却从未收过。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开罪不得。 因为这些都是江湖人。 他宁愿开罪财主,官府老爷,也不敢开罪江湖里的英雄豪杰,土豪恶霸。 真正的英雄豪杰,当然不会随随便便的欺负一个毫无武功的账房管事。 但恶霸却不同了。 杀人一刀,杀皇帝老子也是一刀。 恶霸杀人,从来都是不必讲什么道理的。 只要有些小地方得罪恶霸,说不定立刻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卢老三家里有个八十岁的老母,有两个老婆,十一个儿女,他一向都把自已的性命看得很重要。 所以,他不敢开罪豹郎君。 也不敢开罪这个故意跟豹郎君抬杠的人。 这个人既然取跟豹郎君顶撞,当然也来头不弱。 说不定他比豹郎君更加蛮不讲理,如果得罪此人,同样也不是开玩笑的事。 卢老三从十八岁开始,便不喜欢开任何的玩笑。 尤其是拿性命来开玩笑,更加万万尝试不得。 抬杠的人,从锦秋园一条长长的走廊现身。 他出现得很缓慢! 好像每移动一步,都比拉牛上坡更吃力,更辛苦。 没有人会觉得他是故意装成这个样子的。 因为他很胖! 他不但很胖,简直就是胖极,胖得无以复加…… 豹郎君的一双豹眼,陡地睁得发亮。露出惊异之色。 “原来是鲸胖子!” 鲸胖子,也是海鲸王的另一个牌号。 故意跟豹郎君抬杠的人,就是昔年威镇北海的鲸爷。 北海之鲸的鲸爷。 鲸爷并非一个人出现,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书僮。 但现在郑州的人都已知道,这个书僮并不是书僮,而是海鲸王的师父。 没有人知道海鲸王为什么会忽然拜一个乳臭末干的小伙子做师父。 幸好江湖上徒弟年纪比师父还大的事,也并不是初次出现。 昔年中州老神刀在八十一岁的时候,也曾拜过一个很年轻的刀手为师。 因为那个很年轻的刀手,在三招之内便击败了老神刀。 老神刀嗜武如命,尤其是对于刀法,更加如痴如醉。 为了要学年轻刀手的刀法,老神刀就拜他为师。 那时候,年轻刀手才十二岁。 他就是十多年前的风云老祖。 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这个书僮的名字! 但豹郎君却知道,这个书僮在腊月十一那天,凭一双竹筷便杀了无敌三王朱家三兄弟。 无敌三王武功怎样,豹郎君虽然从未见过,但这三大杀手能够在江湖成名历十余年,手底下当然也有相当的真材实学。 如果这件事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话,豹郎君实在很难相信这是事实。 豹郎君本来怒容满面。 但他忽然又冷静下来,冷冷的对海鲸王道:“听说鲸爷最近拜了一个师父,这个消息倒不知道是真是假?” 海鲸王板着脸道:“当然是真的。” 豹郎君迟疑着,又问道:“听说你的新师父,是个年纪很轻的武林高手。” 海鲸王哼一声,道:“当然是个武林高手,总不成胖爷爷会拜你为师。” 豹郎君面色一变,待要发作,终于又忍了下去。 这人能够一再忍让,倒也是一件十分罕见的事。 站在海鲸王身后的书僮,忽然用一种冷峻严厉的目光,直射着豹郎君! 他忽然冷冷的对豹郎君道:“眼下江湖几乎有一半人在找龙城璧,你总该知道为了什么原因罢?” “当然知道。” “原因何在?” 豹郎君没有回答,却露出一种残酷的笑容:“本帮主忘记了问你一件事,你究竟贵姓芳名?” 书僮的眼睛更冷,更亮:“我复姓令狐,单名一个绝字。” “令狐绝!”豹郎君突然大笑:“好一倒令狐绝,本帮主既知你姓名,必会替你在锦秋园后立碑!” 大笑声中,忽然金抓长鞭,左右向令狐绝凌空飞击骤至。 金抓是豹郎君的金豹搜魂抓。 长鞭是豹郎君的豹尾九毒鞭! 豹郎君平时对敌,只用其中一件兵器,便已绰有余裕。 但此刻居然鞭抓齐发,显然绝无轻视令狐绝之意! 令狐绝冷笑,左掌暴翻,一手将豹尾九毒鞭攫在手中。 豹郎君厉笑道:“初出道的雏儿,你上当了,本帮主的鞭上有毒。” 令狐绝木无表情,淡淡道:“我的手不怕毒。” 豹郎君一怔,忽见令狐绝左手之上,赫然戴着一双颜色和皮肤完全相同的薄皮手套。 豹郎君鬓眉皆竖,刷的一声,金豹搜魂抓突然一放一收,狂风暴雨般向令狐绝袭击。 令狐绝彷如未见,轻轻纵身闪过,左手却压力顿施! 豹郎君金抓甫发,忽觉豹尾九毒鞭竟然被对方逐渐扯过去。 豹郎君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他怎样也料不到令狐绝内力,竟然如此深厚。 如果手中长鞭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伙子抢去,这个跟斗可就裁得大了。 当下金豹搜魂抓不再施展,凝神聚气,一心一意夺回豹尾九毒鞭。 令狐绝朗声一笑,忽然松手。 豹郎君虽然早已预算对方可能会有此一着,心里有所准备,但由于自己用力过猛,依然不禁连连踉跄后退数尺。 令狐绝笑声倏止,右手却已闪电般直点豹郎君三处穴道。 他的出手,比豹郎君踉跄后退之势,最少快了五倍。 豹郎君人在踉跄后退中,既无法可闪,也无从招架。 豹郎君神色剧变,忽然觉得整个人已麻木僵硬,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他没有死。 但令狐绝的点穴手法,已使他既不能动,也不能开口骂人,对于豹郎君这类人来说,这种情况比死还难受。 锦秋园中,忽然有一阵风吹过。 这一阵风,连卫空空都见得有点冷。 海鲸王却在这个时候吃吃笑道:“凉快极了!” 令狐绝忽然轻轻一嗅,道:“张果老家里的鸡,今天被韩湘子的鸭拐走了。” 海鲸王一怔。 卢老三更加莫名其炒。 卫空空却立刻笑了笑,道:“韩湘子养的是鹅,你说错了。” 令狐绝道:“鹅鸭都是用来生蛋的,而且鸭蛋比鹅蛋还要大。” 卫空空道:“但最大的还是鸡蛋。” 令狐绝道:“比鸡蛋更大的蛋是什么蛋?” 卫空空连想都不想便问答:“当然就是浑蛋!” 卢老三越听越是一头雾水。 他们的说话好像讲故事,也好像是两个人都在发神经病。 但海鲸王却反为若无其事,就好像没有听过这些神经说话一样。 忽然间,令狐绝问海鲸王:“豹郎君这一个人,依你之见,应该怎样处置?” 海鲸王说不出。 这个人的脑筋,有时候给人的印象就是不大灵活。 但卫空空却从未这样想过。 海鲸王看来不大聪明,其实他比谁都聪明一些。 他现在没有回答令狐绝,正是他聪明的地方。 因为他知道,令狐绝心里一定已经有处置豹郎君的方法。 果然,海鲸王说不出,令狐绝就说出来了:“七年前豹郎君追杀三千里,将一个贩马商人用神豹碎骨手杀死,这件事,你可曾知道?” 海鲸王想了一想,摇摇头:“不曾知道。” 卫空空却道:“我知道。” 令狐绝缓缓的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卫空空道:“这个贩马商因为不肯将一匹雪蹄万里驹贱价出售,因此便惹了豹郎君,言语中有所冲突,终于引起追杀三千里这一件哄动江湖的事。” 令狐绝道:“你可知道豹郎君出多少钱来买那匹马?” “纹银十两”卫空空冷冷一笑道:“但这匹马最少价值五万两银子以上。” 令狐绝道:“用十两银就想强逼别人将五万两的货出售,这样算不算是强买强卖?” “在下已想不出还有什么事会比这种强买强卖更无耻的。”卫空空又在冷笑:“可是,我认为豹郎君是个强盗,既无耻,更复全无人性的强盗。” 令狐绝笑了笑,道:“你可知道这个贩马商是谁的儿子?” 卫空空道:“早两天我还在和他的老子喝酒吃涮锅羊肉,因为他的父亲就是潼关的大马商木索达。” 令狐绝淡淡道:“木索达有几多个儿子?” 卫空空回答得很快:“只有一个,就是豹郎君杀死的那一个。” 令狐绝再问:“你认为木索达想不想为自己的独生子报仇?” 卫空空悠然一笑:“你这一问,未免太多余一点罢?” 令狐绝突然大笑:“的确问得多余,我现在已知道应该怎样处置豹郎君了。” 海鲸王一直站在一旁静静听着,听到这里才插口道:“师父的意思,是准备把豹郎君送交给木索达?” 令狐绝点头道:“徒儿说得不错。” 卫空空道:“谁负责把豹郎君送去潼关?” 令狐绝眼珠一转,笑道:“你负责把他送去!” 卫空空居然不考虑,立刻就答应下来:“好,我送去,木索达下个月便六十岁大寿,相信这份礼物他一定会很满意。” 卫空空说去便送去,轻轻一提,竟然将偌大的一个豹郎君,好像是包袱般搁在猴子马之上。 这匹马,卫空空已决定就命名为猴子,有时候甚至还叫他做老猴子。 但这匹猴子马潜力惊人,当卫空空也一并骑上去时候,它居然一点也不在乎。 卫空空临走的时候,命狐绝又补充了一句:“早去早回,别忘记了郑州近来很热闹。” 卫空空大笑,轻轻一叱,猴子马已腾云驾雾似的消失在梅花丛里。 黄昏。 锦秋园里的清泉院,正是笙歌酒香四溢的时候。 这里是人间最奢华的一种地方。 天下间懂得易容术的人并不少。 但易容术高明与否,就各有不同。 龙城璧也懂得易容术。 但他的易容术和海鲸王相比,简直就像刚识字的学生见到了翰林院里的老学者。 海鲸王虽在海上称雄驰名天下,但他还有一种很秘密的本领,就是易容。 将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脸孔,变得年轻十多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易容之道,变老容易,变作年轻却困难得多。 想把一个年老的人变成年轻,比年轻的人变成年老,最少要困难十倍。 龙城璧虽然并不老!但他的脸孔已很成熟。 但海鲸王只费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把龙城璧的脸型完全改变。 他把龙城璧的年杞年轻了一半。 而且,他更利用一种膏药,辅合内家真气的帮助,使龙城璧整个身躯缩小。江湖上有一种缩骨大法的武功。 海鲸王也有类似的本领,但却比缩骨大法更加玄妙,更加不可思议。 他竟然有办法把龙城璧变矮了差不多一尺,全身的骨骆都收缩三分之一。 这种功夫,比起易容之术,又不知深奥精细了若干倍。 现在,即使是最熟悉龙城璧的人,都绝不会相信令狐绝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普天之下,除了海鲸王之外,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就只有卫空空。 卫空空之所以知道令狐绝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全是因为他们曾经用一种暗语交谈过。 当龙城璧说“张果老家里的鸡”的时候,卫空空便已恍然大悟。 卢老三当然不知道他们忽然胡说八道的目的。 海鲸王却是个明白人,他已知道龙城璧正在利用几句切口之类的说话,在表明自己的身份就是龙城璧。 卫空空虽然初时想不出龙城璧为什么会忽然变成一个十四五岁的书僮,但他毕竟机灵聪敏,想了几想,已经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同事。 他知道,除了龙城璧之外,天下间绝对没有人能够讲出那几句疯言疯语的浑蛋说话。 所以,龙城璧要他把豹郎君逮去潼关给木索达,他立刻就答应下来。 他相信木索达会比起得到猴子马更加高兴万倍。 晚霞已消失在夜霞里。 清泉院内,仍然是歌声曼唱,酒香飘荡。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琴音,从远处袅袅传来。 琴声婉转而凄迷,彷佛楼头怨妇,凭栏向风泣诉闺中的空虚寂寞。 琴声扣人心弦,越逼越近。 清泉院里曼歌轻唱的绝色少女,竟已披这琴音逼得戛然住口,不再歌唱。 海鲸王忽然冷笑一声,道:“好一曲杀人魂。” 杀人魂。 这一阙曲竟名杀人魂。 果然,声音已开始在急遽的转变。 原本曲调凄迷哀艳的琴音,忽然铮声骤变,彷佛有千百杀人魔鬼,从四方八面进了清泉院。 好肃杀的琴音。 原本充满旖旎气氛的地方,现在已因这一阙杀人魂,变成了阴森可怖之地。 龙城璧却彷如不闻,手中依然擎着一只杯。 杯中有酒,而且满及杯的边缘。 忽然问,红光一闪。 一颗血红钢珠,挟着凌厉急劲的呼啸声,迎面向龙城璧激射而至。 龙城璧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将满满的一杯酒喝光。 然后,杯口向前一罩。 那一颗血红色的钢珠,立刻就被龙城璧手里的杯子罩住,而且还不停地在杯中旋转。 珠子是百炼精钢实心铸造的。 但龙城璧手里的,却尺不过是只青瓷杯子。 “果然不愧是北海之鲸的师父。” 随着这句说话而出现的人,赫然竟是张两刀。 张两刀的突然出现,龙城璧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自从在大升酒家相遇之后,张两刀的手下无时无刻不在注视海鲸王与自己的行踪。 龙城璧也没有故意逃避。 因为张两刀想对付他和海鲸王,而他?且苍谒媸弊急甘帐罢帕降丁?br /> 风云老祖已死。 风云老祖临终前将一件重要的任务交给龙城璧去办,这件任务就是要将黑杜鹃毁灭。 不但要毁灭黑社鹃这个人,同时更要彻底毁灭黑杜鹃所组成的一个秘密帮会。 张两刀正是这个秘密帮会四大护法之一。 张两刀的手里只有刀,没有琴! 两柄金屠刀,还有两颗比屠刀更锋利的眼睛,一齐向龙城璧逼近。 琴声仍在,不过却已飘然渐渐去远。 龙坡璧轻叹一声:“奏琴之人,也就是发射钢珠之人,此人来得匆匆,一击不中,去也匆匆。” 张两刀轰声大喝:“葱也好蒜也好,今天洒家决定替你的脑袋搬家。” “你为什么要杀我?”龙城璧冷冷一笑:“据在下记忆中,我和你之间似乎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张两刀屠刀一扬:“咱们的确没有什么仇恨,但现在却有了。” “为了什么事?” “你点了豹郎君的穴道,又派卫空空送他去潼关,这算是什么意思?” “豹郎君是你父亲,还是你的龟儿子?”龙城璧忽然语气变得尖酸刻薄:“豹郎君这个人简直像个臭蛋,比最臭的臭婊子更臭三百六十倍。” 张两刀脸色厉变。 因为豹郎君虽然不是他的父亲,也不是他的儿子,却是他的同胞兄弟。 这件事,江湖上从没有人知道。 龙城璧骂他的哥哥,张两刀又岂能不为之咆哮愤怒? 但他虽然愤怒,却未因愤怒而失去理智。 他忽然看着龙城璧,冷静的道:“卫空空的马虽快,但在他的马还未到潼关之前,他的脑袋也将会和你的脑袋一样,被人砍下。” 龙城璧话锋如刀:“别忘了卫空空是名满天下的砍脑袋大侠,从来只有他砍下别人的脑袋,想派人截击卫空空,这个算盘恐怕你们会打得得并不如意。” 张两刀倏地大喝一声:“令狐绝,今晚你已死定了。” 他一面大喝,手中双屠刀已像滚雷般向龙城璧疯狂劈下。 龙城璧仍然坐着,纹风不动。 他居然连眼角都不瞧张两刀,还悠闲地在替自己斟酒。 金光暴闪,两柄金屠刀已到。 忽然间,横里疾杀出两条手臂,后发先至地击向张两刀双肋下的肋骨。 这两条手臂,粗肥得就好像是大象的腿。 但大象的腿却万万比不上这两条手臂灵敏快捷。 张两刀的刀势已快逾流星。 但这两条手臂竟然能穿过双刀的中央,直打张两刀的两边胸膛。 北海之鲸昔日能在北海纵横多年,果然并非偶然之事,这两条肥大手臂,正是海鲸王的招牌货色。 看到他满身惊人的肥肉,谁也想不到他一出手,竟然会比离弦疾箭还要快上几分。 而且招数之精险,出击方位的准确,更加令人无法想像。 连龙城璧自己都忍不住喝采赞道:“好。” 能够让龙城璧衷心赞好的武功,自然绝不等闲。 张两刀在江湖上的名气,远不如他的哥哥豹郎君。 但是武功与名气,有时候绝对是两件事。 在江湖上有名气的人,武功未必会比一个没有名气的人为高。 不少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终生寂寂无闻,但这些人的武功,却可能会犹在少林寺方丈千藏禅师之上! 豹郎君在江湖上名惊天下,固然是由于本身武功极高,但最主要的,还是他的行事作风,凶暴毒辣命名使人震惊之故。 而且,豹郎君更兼是铁豹帮一帮之主,这个名头也极具威势。 但论到真实武功,张两刀却在豹郎君之上。 南宫千枫屡次欲收拾张两刀不果,由此足证张两刀绝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他双刀直抢龙城璧,但他一点也没有忽视海鲸王。 因为他想杀的人,本来就并非龙城璧,而是北海之鲸的鲸爷。 他故意向龙城璧攻击,其实真正的目标却在海鲸王这个天下笫一号大胖子。 谁知道海鲸王也是个老江湖,并不为张两刀这种手法所愚昧。 张两刀想杀他,他也同样想要张两刀的命。 因为他早已查出,当年火烧鲸船,张两刀正是主谋之一! 鲸船,就是北海之鲸海鲸王的船。 海鲸王是海盗! 也是海盗中的海盗! 他专劫贪官的船,更劫其他海盗的贼船。 但对于商船,海鲸王却从未曾劫掠过一次。 所以,海鲸王得罪的人,并非一般老百姓,而是势力庞大的官兵和海盗。 第二十五章 海鲸王双臂直攻张两刀。 张两刀立刻刀势逆转,风车也似的向海鲸王双臂削去。 海鲸王冷笑,忽然化掌为指,身形暴退,然后再从另一个方向袭击张两刀。 招风嘶嘶,劲力竟然不在对方双屠刀之下。 张两刀退后翻身,凌空一跳,双刀俯冲式般在刹那间连劈八刀。 海鲸王一声大喝:“杀!”突然从怀中亮出一根铜笛。 铜笛物似主人型,居然也是十分粗阔,并不如一般人可所的笛,潇洒而修长。 粗阔铜笛一亮,张两刀八刀尽皆砍在笛身之上。 张两刀的一双金屠刀,会削断过不少敌人的兵器。 但这八刀砍下,铜笛依然如昔,连刀痕都没有留下一条。 张两刀冷笑,“好一根铜鲸笛。” 海鲸王铜笛飞舞,突然吆喝一声,铜笛化作强弩般,脚手飞击张两刀左耳后,额骨下的死穴。 这一击来得突然,张两刀焉能不顾,双刀也同时脱手飞出,一柄刀击向铜笛,另一柄刀却向海鲸王的胸腔激射。 这一着,彼此都巳陷人凶险诡异的危局。 忽然间,寒光一闪。 不是刀光,也不是笛影,而是一柄突如其来的剑。 剑光逼人,在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竟然同时击落半空中的一笛双刀! 张两刀楞住。 海鲸王也大感诧异。 清泉院中,忽然又走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笛双刀的危局已解。 但更危险的气氛却在持续,扩散。 凭一柄剑同时击落三件兵器的,是个灰衣青年剑客。 冷冰冰的剑。 冷冰冰的人。 张两刀从未见过这个人。 海鲸王也未见过他。 但他们现在都已知道,这个灰衣青年剑客,就是近年来名噪江湖的杀手之王司马血。 困为击落一笛双刀的剑,就是司马血独一无二的碧血剑。 张两刀忽然缓缓道:“你就是南宫千枫出价十万,要你来杀我的司马血?” 灰衣青年剑客没有回答他,却突然向地连挑三剑。 三剑挑出,被击落在地上的铜鲸笛立刻激射回到海鲸王的手里! 而张两刀的一双金屠刀,也被一一挑起,回到了张两刀的手中。 海鲸王看着灰衣青年剑客的碧血剑,但见剑光森寒,却又晶莹有如一泓秋水。 “好剑!”海鲸王淡笑一声,又再道:“剑法更好!” 说完,回到龙城璧的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又挟一块肥肉塞进口里。 肥肉已冰冷,连油脂都已被冰冷的空气所凝结。 但海鲸王却吃得津津有味,一点也不介意。 张两刀冷冷一笑:“鲸爷现在还能有机会吃肉,真是一件幸运的事。” 灰衣青年剑客伸手轻抚剑锋,终于开口道:“你现在能有机会活着讲说话,又何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张两刀第二次问道:“你就是司马血吗?” 灰衣青年剑客木然道:“不错,但刚才你说的价钱不对。” 张两刀一怔。 司马血露出了一个诡秘的笑容,慢慢的接着道:“南宫千枫聘请我杀你,价钱并非区区十万。” 张两刀又是一怔。 他翻了翻白眼,冷冷道:“想不到洒家的性命居然也很值钱,连十万两都不止。” “你的确值得自豪,”司马血漠然地一笑,道:“在下到目前为止,所杀的人以阁下最为值。” 张两刀道:“洒家的性命,南宫千枫认为值多少?” 司马血道:“一百万。” 张两刀道:“难怪你肯甘心替这个吸血魔王卖命,原来他的出手果然骇人听闻得很。” 司马血道:“你想知道的事,现在都已知道,该死而无撼了。” 张两刀神色不变,道:“你有把握杀我?” 司马血道:“杀人不必有把握,只需有杀人的本领和勇气,在下曾杀过不少强手,在事前连半分把握也没有。” 张两刀原本还很镇静的神色,现在已开始变得有轻微的紧张。 他的脸色没有发白。 困为他的脸比黑锅底还更黑,就算把他的脑袋劈开两半,他的脸色也绝对不会变成苍白。 也许只会变得更黑,更亮而已。 清泉院中灯火辉煌如昼。 但司马血的剑一挥出去的时换,每一个的眼睛,都觉得灯火仿佛忽然暗淡起来。 比灯光更辉煌的是剑光。 刷刷刷三声啸响,司马血的剑已到了张两刀的咽喉。 张两刀没有还击! 他用一种令人看来有点踉跄的姿势退后。 他一退就退到丈六之遥,就好像梅花鹿忽然碰见了一头老虎。 司马血这三剑虽然未曾损到张两刀毫发,但却已剑气纵横,慑人魂魄已极。 三剑之后,又是三剑。 但这三剑的最后一剑还未刺出,忽然远处破空声响骤至,又是一枚血红色的钢珠飞击过来。 司马血第三剑唯有被逼撤退向后,铮一声响,堪堪将血红钢珠拨落。 他这一手功夫,虽然不及龙城璧用青瓷杯子接下钢珠般漂亮,但却也清脆玲珑,绝无半点含糊。 刚才好像在远处消失了的恐怖琴音,突然又再响起。 海鲸王忽然大声喝道:“奏琴的臭婊子给我滚出来!” 他的声音未已,清泉院中已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全身肌肉都已腐烂浮肿的黑衣女。 她竟然是个麻疯者。 在她的怀里,有一具七弦琴。 但七弦已断其二,只剩下五弦。 没有人见过这种琴,因为这种琴,居然是用人骨联驳制成的。 海鲸王冷笑遒:“好一曲杀人魂,好一具杀人琴,可惜琴主却已变成了一个麻光鬼。” 龙城璧动容道:“她就是黑杜鹃!” 麻疯女人桀桀怪笑:“不错,我就是黑杜鹃,专杀小白脸的黑杜鹃。” 黑杜鹃! 风云老祖再三叮嘱龙城璧非杀不可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已经麻疯了的黑杜鹃。 黑杜鹃原本是个很美丽,很动人的女人。 但这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 天地无情。 时间更无情。 三十年的岁月催磨,再美丽的女人也会变得衰老。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但谁也想不到,昔年的武林绝色佳人,如今竟会变成了一个白鬃苍苍,而且全身肌肉都已霉烂的麻疯者。 海鲸王也曾见过黑杜鹃。 那时候,是在北海一个冰天雪地的荒岛上。 黑杜鹃率领着十八名心狠手辣的快刀手,到处追杀海鲸王。 当时,海鲸王的鲸船队已被烧光。 黑杜鹃没有发现海鲸王。 因为海鲸王已躲进了一个大白熊的窝里。 他在这熊窝里,碰见了一个醉薰薰的老人。 这个老人就是风云老祖。 可惜当时风云老祖已经醉得几乎不省人事,否则他一定会跑出熊窝,与黑杜鹃决一死战。 海鲸王总算逃过大难。 他永远不会忘记黑社鹃手里曾抱着一具人骨联驳型成的琴。 也不会忘记黑杜鹃如何毁灭了他的鲸船队! 自此一役之后,北海之鲸好像已在北海沉到海底里了,再也没有人听到他的消息。 谁也想不到他居然转行。 转行到北地做青楼的幕后大老板。 张两刀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因为司马血已被黑社鹃步步紧逼。 黑杜鹃忽然将琴一拍。 这是杀人琴。 杀人琴当然可以用来杀人,否则也不会叫做杀人琴。 琴的末端,倏地露出了三尺薄薄的锋刀。 刀锋蓝浸浸的,竟然淬有剧毒。 黑杜鹃阴冷地一笑,两双已不再销魂的怪眼直瞪着司马血:“听说你的剑很毒辣,只要有钱可赚,什么人都杀。” 司马血摇头。 “以前我什么人都杀,只因为以前我做错了。” “现在又如何?” “现在就算有钱可赚,但我的剑中杀一种人。” “什么人。” “无耻无义人人得而诛之的鼠辈!” “张两刀也是个无耻无义的人?” 司马血冷笑复冷笑,道:“近十年来,死在他双刀下的忠臣义士,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 黑杜鹃眼睛里凶芒暴射:“你调查得这样清楚?” 司马血微笑说道:“如果没有经过精细的调查,在下决不会接受南宫千枫的聘请。” 张两刀呸一声,破口大骂:“他奶奶的熊,满嘴漂亮说话,南宫千枫难道又是什么正人君子?” 黑杜鹃自然也同意张两刀之言,接着说道:“南宫千枫的十绝棒,也杀过不少江湖上的英豪俊杰,去年河南灵凤山庄满门老幼三十七人被杀,也是南宫千枫的杰作。” 司马血悠悠一笑:“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南宫千枫是一代魔王,在下没有说他是个正人君子,但目前,在下已接受他的聘请,不杀张两刀,不但对不起南宫千枫,更对不起自己。” 张两刀怒道:“放你妈十八代个连环风骚屁。” 黑杜鹃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想杀张两刀,除非能先杀我!” 司马血愕然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南宫千枫要我杀的人,是张两刀,而不是黑杜鹃。” 黑杜鹃道:“你以为张两刀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司马血摇头。 黑杜鹃又道:“既然如此,老身劝你还是趁早收手的好,你还年弪,不应该冒这个脸。” 久久没有开口的龙城璧却在这个时候接口:“司马血不杀你,我杀!” 黑杜鹃目光立刻向龙城璧厉射,冷冷道:“令狐绝,你刚才在说什么?老身有点听不清楚。” 龙城璧一字一字,斩钉截铁的道:“我杀!杀你这个魔妇!” 魔妇? 黑杜鹃从未听过有人敢当着脸骂她是魔妇。 黑社鹃沉声道:“你的师父是谁?” 龙城璧冷笑:“你不配问。” 黑杜鹘双手紧握杀人琴,三尺刀锋直指龙城璧:“你的年纪比司马血更轻,但却死得更快。” 张两刀道:“这种狂妄魔徒,死得越快越好。” 海鲸王却道:“我也希望他早点死,这个师父近来督促我练功凶巴巴的,做他的徒弟很不是滋味。” 他此言一出,人人都是一呆。 这对师徒可谓怪招百出,稀奇之至。 海鲸王喝了一口酒,又道:“每次师父跟别人拼命,我都希望他早点给对手杀死,可惜偏偏死的都是师父的敌人,直到如今,他还是和我拜他为师的时候一样,神气得令人喷饭。” 黑社鹃厉声道:“你想他早一点死,今天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老身立刻就可以把他毙诸杀人琴下。” 龙城璧不再说话,手里仍然捧着一只瓷杯子,一步一步的向黑杜鹃走去。 黑杜鹃冷笑道:“你没有刀,也没有剑,你凭什么来杀我?难道就只凭手里的杯子?” 龙城璧淡淡道:“你说对了。” “猖狂!放肆。”黑杜鹃脸上腐烂的肌肉一阵抽搐,忽然杀人琴已出手。 杀人琴上有刀锋。 但刀锋还未真的出动,杀人琴中便已突然疾射出七七四+九枚惨白色的毒刺。 龙城璧身如飞鸟,凌空翻飞了三个筋斗。 五十九枚毒刺,尽皆落空。 然而,黑杜鹃真正的杀着,也并不是在这四十九枚毒刺之上。 这种暗器只能对付二流角色,遇上了江湖上的顶尖高手,效用并不大。 但黑杜鹃已控制了下一着的变化。 龙城璧这上下凌空飞越,早在黑杜鹃意料之中。 杀人琴中的刀锋突然向上直刺。 这一刺的速度,几乎比龙城璧凌空飞越的速度更快三倍。 好快的一刀。 龙城璧人在半空,左手却已向黑杜鹃的刀锋上抓去。 刀快,手更快。 龙城璧竟然用五只手指,紧紧捏住黑杜鹃的刀锋。 黑杜鹃想抽刀。 但刀锋被龙城璧五指捏住之后,竟然就像是苍蝇的腿,踩进了糖浆内一样,无法拔得出来。 黑杜鹃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 她做梦也想不到对方的指劲,竟然不在少林七指神僧百树大师之下。 百树大师虽然在少林寺的辈份并不高,但他的少林大力罗汉手,却已驰名天下,论名气几乎尤在方丈大师千岁之上。 百树年已六旬,有此功力不足为奇。 但眼前这个书僮般的少年,才十四五岁,又怎有可能有这种不可思议的指力功夫。 黑杜鹃抽刀无效,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飕声向龙城璧咽喉刺去。 但她的匕首远远未到对方咽喉,龙城璧的青瓷杯子已被捏碎。 龙城璧捏碎杯子,只有一个目的。 因为杯子碎在他手中,青瓷的碎片就立刻展成了无数的暗器! 黑杜鹃的匕首刚刺出,青瓷碎片已如飞蝗般激射过来。 这一着,大出黑杜鹃意料之外。 蓦地,黑杜鹳惨叫一声,整块脸都已被青瓷碎片打成稀烂,连双目亦被击瞎。 张两刀大吃一惊。 他想不到黑社鹊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其实黑杜鹃的武功并不弱。 但她却有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令狐绝就是龙城璧。 如果她知道他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的话,她一定不会冒这个险。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真的黑杜鹃。 她痛苦地倒下。 杀人琴,匕首,全都已散落在她的身边。 龙城璧忽然哀伤地苦笑,道:“你既不是一个麻疯女人,也不是黑杜鹃,你为什么要冒认她?” 她没有回答。 她不想回答,也没有气力回答。 龙城璧叹一口气,又道:“你脸上的不是麻疯,而是蛇毒,你受了别人的利用,也受了别人的控制。” 她已闭上眼睛,她已和死神相距得很接近很接近。 即使她不闭上眼睛她的眼睛也已经不再看见任何东西,任何的人。 龙城璧冷冷道:“你究竟是谁?黑杜鹃在那里?” 然而,她却已咽了气。 而张两刀也像是旋风一般,消失在清泉院中。 龙城璧没有追。 司马血也没有去追杀他。 他们现在担心的却是另一个人,另一件事。 卫空空将豹郎君送去潼关,中途会不会被截击,鹅毛般的白雪,从半空中飘然洒下。 风很冷,刮在脸上的时候,就像是一把可以削入骨肉里的锋刀。 卫空空不怕冷,虽然他身上连一件皮货都没有。 他也不怕刀,虽然他已碰见了一个冷冰冰的人,手上有一把冷冰冰的刀。 这个手里有刀的人,脸色很青白,一双眼睛却浮满了血丝,显然有点酒色过度的样子。 事实上,他年纪虽然并不太大,但却已有两件事,使他在江湖上大有名气。 笫一件事,是嫖赌饮吹,件件皆精。 第二件事,就是他更精于杀人。 远在司马血还未成名之前,他已经是中原的大煞星。 既是女人的煞星。也是江湖豪杰,英雄好汉的煞星。 卫空空见过这个人。也见过他的刀。 因为他就是江湖上最快的快刀手铁重楼。 自从龙城璧和司马血相继在江湖中崛起之后,铁重楼就好像雪堆里的石头,没有人再见过他的人,也没有人再见过他的刀。 龙城璧的风雪之刀,固然是一柄难得的好刀。 但铁重楼的刀,名气也决不在风雪之刀之下。 这一柄刀无名。 但正因为它是铁重楼的刀,所以无名的刀,也变成了很有名。 铁重楼姓铁。 所以他的刀就被称为铁刀。 但任何人都知道,这一柄铁刀并不是用铁铸造的。 既非凡铁,也非传说里百年难求的海底寒铁。 没有人知道这柄刀的真正来历。 但人人都知道道柄刀的威力。 十二年前,铁重楼远赴东瀛。 没有人知道他去那里是为了什么? 有人说他想学扶桑岛国的东洋刀法。 也有人说他爱上了一个东瀛浪人的妹妹。 更有人说他到东瀛寻宝。 但当他回来的时候,他既没有学到东洋刀法。 也没有娶了一个东瀛的女人回来做老婆。 他更加没有找寻到什么宝藏,或者是发了什么大财。 但他的家,却在他远赴东瀛的时候,被十六个袖秘蒙面人毁了。 铁重楼虽然嫖赌饮吹件件皆精椅,但他并不是个浪子。 浪子没有固定的家。 即使有家,也羁留不住一个野性的浪子。 然而,铁重楼有家,有妻子,还有一个女儿。 但他回来的时候,铁氏山庄已变成了一堆灰烬。 他的妻子和女儿,都已被挠死,葬身火窟之中。 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铁重楼。 卫空空十六岁的那年,会见过铁重楼一面。 那时卫空空还很年轻,但他的砍脑袋剑法也已砍过不少人的脑袋。 铁重楼比他大八岁。 卫空空看见铁重楼的时候,也正像如今的天气一样,风很冷,鹅毛般的白雪不停地飘下。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时侯他们都在一间简陋的酒寮下饮酒。 卫空空本不认识铁重楼,也不知道坐在隔壁桌的的人就是铁重楼。 直到有三个道长持剑要杀他的时候,卫空空才从道长的口中,知道他就是铁重楼。 结果,这三个道长连剑招都还未发出,就已全部死在铁重楼的刀下。 天下间最快的刀,也许就是铁重楼的这一刀。 甚至比龙城璧现在的刀更快,更令人无法抵挡。 想不到经过多年之后,铁重楼居然也在这种天气里,截住卫空空。 ? √芈ヒ豢诰屠浔乃档溃骸拔艺驹谡饫锏哪康模巧蹦恪!?br /> 快人快语! 但他的刀更快! 铁刀洒出一片银白,飕声刀已人鞘。 这一刀,并不是用来杀人,而是表演给卫空空看看的。 卫空空却摇头,似乎并不欣赏:“你的刀入鞘很快,但出鞘的时候能否同样更快,更狠?” 铁重楼冷冷道:“想不到你居然呆得比猪还蠢。” 卫空空飘然下马,把豹郎君像是垃圾般抛在雪地上,对铁重楼道:“你来救这个浑身上下都是豹毛的妖怪吗?” 铁重楼道:“你现在可以骑回你的老马走了。” 卫空空忽然沉下脸:“你真正的目的究竟是来杀我?还是来救豹郎君?” 铁重楼的脸色有点变了,声音忽地沙哑不清:“你现在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放下豹郎君,远远的滚开这里。” 卫空空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他已发觉,铁重楼的人虽然不是冒牌假货,但他的人已变,刀法也已变。 不是变得更进步,而是退化了。 练武的人,总希望自己的武功,能够一天比一天的进步。 但事实上,有些人的武功,经过了若干时间之后,不但不会进步,反而会变得衰弱,退化。 铁重楼的武功,显已退化。 武功退化了的人,气势也会随着武功的退化而变得衰弱。 如果铁重楼还和十二年前一样的话,卫空空未必会是他的敌手。 因为那时候,铁重楼的武功在巅峰,状态也在巅峰。 但现在呢? 铁重楼的刀,是否也能保持以往的威力? 轻轻“铮”一声响,卫空空已亮出了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 卫空空淡淡的一笑:“豹郎君我已把他放下,但在下却绝不会滚开。” 铁重楼忽然大笑:“你以为这里只有我和你?你以为铁某会与你单打独斗?” 大笑声中,雪地里立刻就冒出了十四个青衣人。 十四个脸色比铁重楼更差,简直活像死人般脸色的青衣人。 他们手里没有刀。 因为他们的手就是刀。 而且比刀更快、更狠、更绝。 铁重楼大笑声止,冷冷的盯着卫空空:“你现在才后悔不肯滚开,已经是太迟了。” “一点都不迟。”卫空空依然神态镇静:“就算你有一千人把我包围,我都绝不会滚开,也绝不会后悔。” 铁重楼阴沉冷笑:“你的嘴巴很硬,不知你的骨头是否硬得能够挨我一刀?” 卫空空冷然道:“铁快刀名满天下,一刀在手天下无敌,你讲这许多废话,显见信心已经尽失。” 铁重楼脸上一陈抽搐,就好像忽然被别人重重的抽了一鞭。 卫空空又冷冷的接下去说着:“如果你的信心还在,这十四个青衣人根本就没有在场的必要,凭着铁快刀的快刀,难道竟然会打不过区区一个卫空空?” 铵重楼感到背脊上在冒冷汗。 冷汗比冷风更冷,也远比冷风可怕。 铁重楼昔年杀人无算,与强手对垒无算,从末流过一滴冷汗。 难道他的信心,果然已如卫空空所言,竟已尽失? 十四个青衣人,都在等候铁重楼的命令。 只要他一下令,十四个青衣人就会立刻一齐出手。 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虽然厉害,但能否同时对付这十四个青衣人,这是谁也不敢乐观的事。 铁重楼的手,紧紧握着刀柄。 他会不会突然出刀杀卫空空? 铁重楼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从前杀气森严的一个人,为什么现在连拔刀的勇气也都消失? 难道自从他的家被毁,他就变成了一个毫无信心的人。 卫空空想不通。 这一个十几年前的大煞星,究竟遭遇到一些怎样的挫折? 忽然间,雪地里响起了一阵很美丽,很温柔的声音。 声音虽然观温柔、又美丽,但说的却是骂人的说话:“铁快刀的刀已不再快,他已变成了一个只会喝酒,连对付女孩子的信心也尽失的窝囊废物!” 窝囊废物! 居然有人敢骂铁重楼是个窝囊废物! 如果在以前的日子里,卫空空敢保证铁重楼立刻就会拔刀,将骂他的人一刀斩开几块。 但现在,铁重楼竟似已无动于衷,连眼睛都不再眨一下。 骂他的人,不但声音温柔美丽,人更比声音漂亮十倍。 第二十六章 漂亮的女人,卫空空见过不少。 他的未婚妻薛惜瑶,也是一个漂亮极了的女孩子。 但眼前出现的美女,却比薛惜瑶还更漂亮几分。 唯独最令人婉惜的,就是这个美女的一双美腿,已经被刀斩掉。 卫空空看看她,又再看看自己的猴子马。 没有腿的美女,就像一匹没有腿的好马一样,同样值得令人慨叹、可惜。 她的人是如此美丽动人,她的胴体也一定很富诱惑男人的魅力。 可惜她没有了腿。 只有两根黑漆漆,难看极了的一双钢拐,在支持着这个美丽的女人。 卫空空忍不住的问铁重楼道:“她是谁?” 铁重楼整个人已变成麻木僵硬,彷佛突然变成了一具木偶。 卫空空冷冷一笑:“你为什么不敢说出来?她又不是你的老婆。” 谁知道铁重楼突然开口,道:“她正是我的妻子,她的名字是木樱。” 卫空空呆住了。 没有腿的女人冷冷一笑,说道:“他说得半点也不错,我就是他的续弦妻子木樱。” 卫空空忽然瞪着木樱的一双钢拐。 木樱幽幽地说道:“我的腿本来很漂亮,但现在没有了。” 卫空空当然不明白她的腿为什么会忽然没有了。 他没有问。 也不想问。 别人的悲酸往事,他从来都不愿当面提起,不管对方是否自己的朋友,还是仇敌。 但木樱却一点也不保留,道:“我的腿是被刀砍掉的,砍掉我一双腿的人,就是我现在的老公。” 卫空空更加一呆。 “他既然砍下你的一双腿,你为什么还要嫁给他?” 木樱叹了口气,道:“你这句话也未免问得多余,他砍掉了我的两条腿,如果他不要我,还有谁会要我呢?” 铁重楼没有说话。 但卫空空却已看出他的心里,有一种无法描述的痛苦和后悔。 木樱又接着说下去:“幸好他是个负责的人,而且还总算有点良心,他砍断了我的两条腿后,第二天便娶了我做他的老婆。” 卫空空淡淡道:“你虽然少了两条腿,但依然是个漂亮极了的女人,铁重楼娶你,的确一点也不吃亏,何况你的腿又是他亲手砍断的,那还有什么好说?” 木樱笑道:“想不到你会这么快便同意了我的见解,看来你的确是一个聪明的人。” 卫空空道:“你们两夫妇,和黑杜鹃之间有什么关系?” 木樱的险色忽然一变:“你居然也知道黑杜鹃?” 卫空空道:“我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天下间能瞒得过在下的事,并不很多。” 木樱冷笑着:“瞧你的口气,也未免狂妄得可以。” 卫空空道:“难道自认喜欢多管闲事,他算得上是狂妄?” “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不只你一个。”木樱银铃般一笑,展颜道:“雪刀浪子龙城璧也是一个很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对不?” 卫空空摇头道:“他管的不是闲事,是正经事,他杀的也不是闲人,而是非杀不可的大恶人。” 木樱沉默了半晌,忽道:“龙城璧现在在哪里?” 卫空空叹息一声。 他实在想不出,龙城璧近来为什么有这许多人要找寻他? 而且这些人找寻龙城璧,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要把他杀掉! 木樱虽然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而且已经少了一双腿。 但卫空空绝对没有轻视她。 她双腿下的一双钢拐,何尝不是一对极可怕的武器? 如果木樱不懂武功,她绝不会用一双精钢铸造的杀人拐杖。 一个女人能够用得着这对钢拐,她的武功就绝对不能忽视。 卫空空没有回答木樱的问话。 当然,他知道龙城璧的下落。 天下间知道令狐绝就是龙城璧的人,除了海鲸王和卫空空之外,绝对没有第三者。 这一个秘密,就算把卫空空五马分尸,他都绝不会泄露出去。 木樱等候片刻,卫空空仍然沉默着。 突然木樱双拐的末端,“飕”声伸出了两根枪尖。 木樱的一双钢拐,果然是厉害的杀人武器。 但她没有亲自动手。 她只冷冷的说出了一个字:“杀!” “杀”字一出口,十四个青衣人一齐向卫空空冲了过去。 卫空空没有用剑。 他奇招突出,一手抽起豹郎君左腿。 豹郎君穴道被制,而且还被绳子紧紧绑住,动弹不得。 卫空空却把他当做一件巨大的兵器,横挥直舞,向十四个青衣人撞去。 青衣人虽想杀卫空空,但却不想杀豹郎君。 不但不想杀豹郎君,而且不敢杀。 因为豹郎君本来就是他们要救出来的目标,如果失手把他打死弄伤,这个黑锅可就背得要命。 所以,卫空空出动到豹郎君作为武器,居然也收一时之效。 但已有三个青衣人,悄悄绕到卫空空的背后。 三个青衣人,六只铁一样的手,一齐向卫空空飞袭。 卫空空冷喝一声:“原来是飞尸门的高手,飞尸十三掌,果尔不凡!” 飞尸十三掌,乃江湖上着名的歹毒掌法之一。 飞尸门门主白无极,更是黑杜鹃秘密组织里四大护法之一。 白无极虽然不在这里,但飞尸门的十四位高手,又岂是容易对付。 卫空空眉心一皱,突然出剑! 惊天动地的一剑! 独一无二的砍脑袋剑法! 刷!刷!刷! 三声闷响,三声惨叫! 三颗人头,同时像椰壳般飞甩翻滚,血腥味已在雪花中飞扬! 木樱的脸色变了。 虽然她早已听过卫空空这个人,也听过砍脑袋剑法。 但她从来都未曾想到,卫空空这个人的长相斯斯文文,温柔客气,但砍脑袋剑法一出手,简道就比刑场里的刽子手更令人感到可怕。 但飞尸门的其他十一人,仍然悍不畏死,像蚂蚁般向卫空空涌去。 卫空空杀招一出,霸气逼人,剑锋上的血芒更加令人悚然。 可是飞尸门的青衣高手,好像既不怕血,也不怕死。 卫空空厉喝三声。 又有三颗脑袋同时被砍下! 忽然间,血花飞溅中一人大喝:“你们都给我住手,难道你们每人都有七八颗脑袋?” 飞尸门余下来的八位高手,脸色比平时更青白,终于住手,退开。 大喝的人,居然是铁重楼。 铁重楼不但在吆喝,而且手里的刀已亮。 卫空空冷笑道:“想不到你还能把刀从鞘里拔出来,显见你这个人心中仍有杀气。” 铁重楼握着刀,连指骨都勒勒作响。 木樱却讥讽自己的丈夫:“心中有杀气又有什么用?他砍下我双腿的时候,连头发上都有杀气!” 卫空空忍不住道:“他为什么狠得下这种心,把你的腿砍掉?” 木樱冷冷一笑,“只因为他以前的老婆和女儿,都是给我一把火烧死的。” 卫空空一呆,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木樱哼一声:“这又有什么稀奇?他去扶桑找我,找不着,他当然不知道我仍在中原,而且还和他老婆在争风吃醋。” 卫空空更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他却已深深相信了木樱的说法。 铁重楼的确去过东瀛。 他到那里,就是想找木樱。 他在洛阳认识了木樱,原来木樱竟然是个东瀛女郎。 木樱故意说回去东瀛,是有心要气铁重楼的。 但铁重楼信以为真,竟然不远千里,追寻到扶桑岛国。 他当然找不到木樱。 因为木樱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中土。 直到铁重楼垂头丧气回来的时候,他的妻子和女儿,都已死在木樱的手下。 木樱就是杀他妻子女儿的元凶。 她蒙着面孔,率领着十五个蒙面人,将铁重楼家满门老幼,杀得血流成河,还将他的屋子烧成灰烬。 这是一段血海深仇。 这段仇,铁重楼当然不能不报。 他在半年之内,力搜十六个蒙面杀手的踪迹。 终于,他杀了十五个。 最后一个他要杀的人,就是他最痴恋的女郎木樱。 铁重楼一刀向木樱砍下的时候,他想砍的是她的腰。 木樱没有反抗。 她连一点招架的姿势也没有,简直就像在等死。 结果,铁重楼没有砍她的腰,却把刀势一沉,砍断了她的一双腿。 砍掉木樱双腿的人是他。 救回木樱性命的人也是他。 最后,他更娶她为妻。 人,本来就是一种充满矛盾的动物。铁重楼虽然是江湖上杀人不眨跟的大煞星,却也不能例外。 卫空空听完了铁重楼的故事后,铁重楼的刀忽然无声无息地劈了过来。 这一刀,并不很快。 但毕竟发刀的人是铁重楼,这一刀虽不快,却已将卫空空逼得连退两步。 卫空空闪开一刀,立刻回剑反击。 铁重楼也在同时,砍出了第三刀。 但现在无论是谁,都可以看得出铁重楼的刀法,已远不如传说中般可怕。 因为他已缺乏了一种杀敌的决心,也缺乏了杀人的勇气。 木樱很了解铁重楼。 她的丈夫已不再是昔日的狠心刀客。 自从他一刀砍断木樱双腿之后,他从未杀过任何人。 也未用刀与任何人交手。 木樱虽然不满意丈夫变成了孺夫,但他毕竟是她的男人。 唯一的男人。 她不能眼巴巴的,让自己的丈夫死在卫空空剑下。 所以,当铁重楼攻出了第三刀的时候,木樱的一双钢拐已挟着一股急劲的呼啸声响向卫空空袭去。 卫空空一剑在手,杀气严霜,砍脑袋剑法出招绝不容情,已将铁重楼逼得险象环生。 但木樱却运拐如飞,拐中尖刺宛若两条吐信银蛇,招式竟然精狠绝辣,使卫空空无法不加以兼顾。 就在卫空空一剑苦斗铁重楼夫妇之际,飞尸门青衣高手已将豹郎君趁机救出。 卫空空心中有气,心想龙城璧交托一件如此简单的任务给自己,如果豹郎君竟然在自己的手下逃脱的话,也未免太对不起老朋友了。 可是,铁重楼夫妇的一刀双拐,却把他逼得无法可施。 他本来不想向木撄骤施辣手。 但形势危急,却也不能太多顾虑,否则木樱不死,自己反倒非死不可。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连串惨叫之整。 刚刚将豹郎君救出战圈外的几个飞尸门青衣高手,竟然同时遇袭身亡。 杀他们的,是一个手持七尺铜锤的灰发老者。 在灰发老者的背后,有两个白缎衣蓝带扎腰,头戴笠帽的壮汉,抬着一顶大轿子。 轿子已积满雪花,显见已赶过不少路程,才来到了这翼。 轿内当然有人。 但没有人知道轿中人是男是女,更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灰发老者的七尺铜锤,一出手便将飞尸门数大高手击毙,这份威势已有先声夺人之感。 铁重楼夫妇戛然住手,木樱目注灰发老者,道:“前辈莫非就是二十年前的神锤子魏吞天?” 灰发老者闻言,竟然跳了起来,大声道:“你这个婊子养下的婊子,满嘴胡说八道,先吃老子三锤!”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发那么大的脾气。 但卫空空却知道。 因为这个灰发老者非但不是神锤子魏吞天,而且和魏吞天更是多年死敌,木樱误把冯京作马凉,当然惹得他暴跳如雷,挥锤便向木樱击去。 灰发老者手中铜锤重数十斤,力度威猛沉雄,一式平平无奇的独劈华山,在他手中施展出来,竟然有横扫千军的气概。 直到现在,木樱和总算弄清楚,对方果然并非神锤子魏吞天。 他是魔锤叟南宫蛮! 魏吞天归隐山林,已超过二十年。 但南宫蛮比魏吞天收山更早,在二十五年前昆仑山下一战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听过南宫蛮这个人的消息。 昆仑山一役,南北双锤苦斗了八个时辰。 南锤是魏吞天。 北锤就是南宫蛮。 这一战,在二十五年前可谓轰动整个武林。 南北双锤齐名天下多年,没有人敢说魏吞天与南宫蛮之间,将会鹿死谁手。 结果,最后还是神锤子比魔锤叟稍胜分毫,两人恶斗七千招后方始分出胜负。 南宫蛮经此挫败之后,似已心灰意冷,再也没有涉足江湖。 谁也想不到在这个雪花纷飞的地方,南宫蛮竟然卷土重来,再在风尘江湖之上,与铁重楼夫妇争一日之短长。 南宫蛮向木樱连攻三锤。 木樱奋力还击,挡开两锤。 但第三锤南宫蛮施尽全力,竟然存心将木樱毙诸大铜锤之下。 铜锤力逾千钧,木樱已无法抵挡。 忽然间,轿中人冷冷道:“六叔请住手!” 南宫蛮气势正盛,但轿中人此言一出,他果然乖乖听命,立刻收锤,只是一双冷峻的目光,仍然盯着木樱。 铁重楼手中铁刀本已准备向南宫蛮发难,此际见南宫蛮既已收锤,他也没有贸然再攻过去。 木樱那美丽的脸孔,忽然变得苍白。 铁重楼叹了口气,苦笑道:“难怪名噪天下的魔锤叟也要做开路先锋了,原来一掷万金的南宫四公子已来到这里。” 一掷万金! 南宫四公子! 卫空空半点也不感到意外,他早就已经猜到,轿中人就是张两刀的大对头人南宫千枫! 雪花纷飞的大路上,一辆用四匹快马拖拉的马车,正风驰电掣的望潼关而去。 策车的人,并不像个马夫,倒像个神话里身躯庞大无比的巨人。 因为他就是北海之鲸! 人人都称呼他为鲸爷的北海大盗海鲸王! 海鲸王虽然在海上称雄,但他策骑马车,居然也和茌冰海里掌舵时一样出色。 这一点,连龙城璧都大感意外。 龙城璧当然在车厢里。 不但龙城璧在,司马血也在。 他们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卫空空。 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虽然厉害,但截击他的人也一定是极其厉害的脚色。 龙城璧本来对卫空空很有信心。 但这一次,他们所遭遇到的敌人,势力实在太庞大。 真正黑杜鹃,直到目前为止,还未现身。 张两刀在清泉院中逃脱,一定会再来一次可怕的反扑。 但龙城璧却已隐隐觉得,黑杜鹃所组织的秘密帮会,似乎面临到一个崩溃的危机。 因为他已查出了一件事。 南宫千枫本来也是属于黑杜鹃组织之下的。 而且更是四大护法之一。 但现在,南宫千枫却与张两刀发生内哄,其中显然蕴藏着一个极大的因素。 看来,黑杜鹃所组织成的万杀门,正遭遇到一个自相残杀,万劫不复大风暴。 万杀门,就是黑杜鹃所组成的秘密帮会。 所谓四大护法,就是张两刀,南宫千枫,飞尸门的白无极和铁重楼。 这四大护法,无异是万杀门的四条主要根柱。 只要其中一条根柱发生问题,万杀门必然发生暴乱不安,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查出这些事情的人,并不是龙城璧,而是司马血。 司马血原来就是开始调查南宫千枫和张两刀这两个人的真正背景。 南宫千枫虽然是南宫世家七公子的老四,但他并不是个安份守己的人。 黑杜鹃既求材,也求财,南宫千枫愿意加入万杀门,对于黑杜鹃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 当然,南宫千枫这个人的野心,决不会弄了一个护法便心满意足。 也许真正的目标,并非在乎区区一个护法职位,而是整个万杀门。 江湖上的每一个帮会,都难免会出现这种情况。 黑杜鹃能够凭一个女人的力量,创立万杀门,这个女人的本事自然绝不简单。 南宫千枫纵然手下不乏谋臣战士,但想推翻黑杜鹃攫获大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而,南宫千枫很有钱。 江湖上的斗争,也和战场上两军交战的情况没有什么分别。 打仗除了要有机敏的头脑,精锐善战的兵将之外,最主要的另外一个因素,还是要有充裕的军费来支持一场剧战前后的需耗。 自古有言道:“无粮不聚兵。” 粮者,亦即是金钱! 有钱的人,决不怕缺粮,更不愁军心无士气。 南宫千枫既有挥之不尽的财帛,愿意为他效犬马之劳,甚至甘心为他卖命的人也就绝不会少。 唯一令他感到失望的,就是他请了十个一流的职业杀手去行刺张两刀,结果居然有九个是躺着被送回来的。 但他仍算能沉得住气,没有把那个冒牌的张两刀杀掉。 因为他还有最后一张大牌在手司马血。 想杀龙城璧的人,为什么会越来越多呢? 原来南宫千枫和张两刀,都悬出巨资,要取龙城璧的性命。 因为他们都已知道了一个消息。 风云老祖已决定派遣龙城璧,作为瓦解万杀门的主力军! 但黑杜鹃呢? 这个神秘的黑杜鹃为什么直到如今还未露面? 这一点,龙城璧猜不透。 司马血也不知道黑杜鹃藏在那里? 现在,知道令狐绝就是龙城璧的人,又多了一个。 这个人当然就是司马血! 马车冒雪在大路上飞驰。 在这段路程里,车厢中的龙城璧发生了一个很大的变化。 他的身体,逐渐放大。 不但身体逐渐放大,连脸孔都在慢慢地成长。 他忽然又从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书僮,变成天下间众矢之的的雪刀浪子龙城璧。 一个人的身体,居然能够随意放大或缩小,这种事说出来也许有人?峋醯煤芑拿?br /> 但坐在一旁的司马血,亲眼看见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他自然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他只是在轻轻惊叹。 他想不到海鲸王只不过给龙城璧服下三颗芝麻般大小的药丸,竟然就能够令到一个人的身体发生如此惊人的变化。 海鲸王给药丸龙城璧服下的时候,郑重地说道:“这种药丸不多不少,只能服三颗,如果少吃一颗,你永远都不会回复原来的状形,但若多吃一颗,你的肚皮就会被霸道的药力药死。” 这种易容术,天下间敢去尝试的人绝不会多。 但龙城璧连山崩都未必会怕,又岂会对这种稀奇的易容方法有所畏惧? 他只觉得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经历。 也是难忘而有趣的一个尝试。 当南宫千枫缓缓地从轿中冒出来的时候,雪地里忽然又出现了十个黑衣人。 铁重楼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心中久已失去的一种杀气,似乎已隐隐在胸间重现。 十二年前,铁刀几乎就等于是他的生命。 但自从铁刀砍下木樱双腿之后,他的生命中已失去了一种杀气。 没有杀气的人,当然不能将铁刀贯注一种逼人的杀气,铁刀已变成毫无生命。 刀无杀气,又焉可杀人? 在这十二年来,万杀门唯一没有杀过人的护法,就是铁重楼。 但在十二年前,铁重楼所杀的人,比其他三位护法所杀的人加起来还多。 即便是南宫千枫曾经一度杀人如麻,但是和铁重楼相比,依然有小巫见大巫之感。 然而,铁重楼的刀,就和他的主人一样,忽然沉寂地度过了十二年。 令天,是个风云际会的日子。 铁重楼和他的铁刀,会不会在今天重燃他们的逼人杀气,恢复铁重楼当日大煞星的残酷手段? 南宫千枫的手里,有一根擦得发亮的银棒。 这就是曾经一棒打死江南三霸天,七招之内逼死山东鬼后的十绝棒。 江南三霸天和山东鬼后,都是黑杜鹃的老朋友。 但老朋友并不—定等于是好朋友。 有时候越是老朋友,越是会把对方出卖。 江南三霸天和山东鬼后都是这种人。 当南宫千枫在三日之内,将这四个不可一世的枭雄杀死之后,黑杜鹃就把万杀门护法的职位给了南宫千枫。 老一辈的人,都知道江南三霸天和山东鬼后是怎样的人物。 当时这四个人的力量,差不多已足以统治整个武林的四分之一。 但南宫千枫一出手,这四个人就变成了四具洞穿胸腹的血尸。 虽然近年来他已很少亲自出手杀人,但他的威名,却丝毫没有减弱的。 相反地,江湖中人都在这样地想:“南宫四公子的十绝棒必又比从前精进厉害多了。” 事实上,江湖的朋友们都没有猜错。 南宫千枫每天清晨,每晚黄香,都棒不离手。 据说他凌空一棒挥出,就已经能够将十步之外的树干击穿一个大洞。 换而言之,谁中了南宫千枫的十绝棒谁就必死。 这一点,倒是完全没有人敢加以怀疑的。 豹郎君在大漠上纵横多年,想不到今天居然在这里栽了一个大大的跟斗。 各路英雄群集,彼此恶战是生是死是另一回事,但他却连想与人一斗的资格也没有。 南宫千枫走到豹郎君躺着的地方,长叹口气,道:“本公子就算怎样,也不敢相信你就是铁豹帮的帮主。” 豹郎君既不能动,也不能够开口说话,连想撞头嚼舌自尽,也变成一种奢望。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他也岂不是曾经用过不少办法,极尽残酷之能事,来对付得罪过他的人? 南宫千枫又盯着豹郎君,忽然用靴底去擦他的脸。 这是一种奇耻大辱。 江湖人就算宁愿死,也绝不能忍受的奇耻大辱! 但豹郎君现在连想死都不能,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南宫千枫的靴,不停地在自己的脸上擦来擦去。 南宫千枫并没有用很大的气力,豹郎君除了脸上被擦上几颗冰硝之外,什么损伤也没有。 但真正的伤害,不在他的险,而在他的心,他的尊严。 从今后起,豹郎君已很难再在江湖上昂起头来做人,因为这件事势必传到武林中去。 南宫千枫忽然露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道:“你究竟是豹郎君,还是一条死狗?” 他一面说,一面不停地在叹气。 忽然间,卫空空冷冷的说道:“无论他是豹郎君也好,死狗也好,你都不能再动他一根亳发。” 卫空空说着,大步向南宫千枫走过去,手里的长剑已摆起了出招的架式。 铁重楼看看卫空空,看得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他忽然觉得卫空空就像十二年前的自己。 十二年前的铁重楼,也许比卫空空有更大的杀气,换上了他,说不定现在已经一刀向南宫千枫砍过去。 但现在呢? 铁快刀的刀能否重振雄风? 铁重楼很想试试。 他的刀已开始准备杀人。 他想杀的笫一个人,就是魔锤叟南宫蛮。 第二十七章 南宫千枫手里的十绝棒,突然不见了一截。 谁也没有看见南宫千枫的手有什么动作,但他手里的十绝棒就好像变魔法般,竟有一半陷入了雪地之内。 南宫蛮惊叹一声:“好气功。” 卫空空却悠然一笑,对南宫蛮道:“四公子气功虽好,却还不及你的屁功。” 天下间当然没有屁力,但拍马屁的功夫倒还是有的。 南宫蛮的脸色骤变。 他几乎已忍不住一锤就想向卫空空的脑袋敲去。 但南宫蛮虽然拿着魔锤与卫空空在对峙着,他未得四公子的示意,倒也不敢妄然动手。 南宫千枫笑了笑,目光放在卫空空的身上:“你可知道,本公子将会变成一个怎么样的大人物。” 卫空空淡淡的道:“洛阳南宫府的四公子,本来就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南宫千枫微笑着说道:“但那还不够劲。” 卫空空也凝视着他,忽然叹道:“我已明白了你的意思。” 南宫千枫笑道:“你既已明白,那好极了,副门主一职,本公子还没有心目中的理想对象,不若由卫大侠屈就如何?” 卫空空也笑笑,突然表情变得很严肃:“在下对于万杀门也很感兴趣,可惜我也和贵公子一样,只对门主这个宝座才有兴趣,不如你来屈就副门主一职,由我来担当门主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职位如何?” 南宫千枫神色不变,笑容依旧道:“你的提议很好,可惜有一件事令本公子感到非常的遗憾。” 卫空空说道:“四公子有何所见而云焉?” 南宫千枫叹息一声,道:“卫大侠的确是个人材,可惜你已快要躺进棺材里,又怎能再担当那个吃力不讨好的职位?” 卫空空道:“我没有病,身体也很健康,为什么你认为快要躺进棺材里?” 南宫千枫忽然轻轻将十绝棒从雪地中拔出,冷冷道:“因为今天你很倒霉,居然碰见了十绝棒,而且十绝棒今天刚好正想杀人。” 最后一句说话刚出口,卫空空的剑己先发制人! 南宫千枫一声大吼,十绝棒突然一挑三刺,连发四招。 卫空空剑势突变,将这四招暴雨般的快棒全部截下,然后长剑又复乘隙穿入。 剑快,但十绝棒更快。 一声异响,十绝棒已将长剑绕在棒的尖端,一连七棒,直将卫空空逼退七步。 但卫空空的剑劲仍在,连退七步之后,惊天地泣鬼神的砍脑袋剑法,已开始发挥最骇人的一击! 法场斩首! 不斩对方头颅,誓不回剑的一招法场斩首。 这一剑挥出,连雪花片片也似被剑上的杀气凝结,想来天下间最霸道的招式,亦不外如是。 南宫千枫当然也听过卫空空的剑,天下最霸道的剑。 但他却也想像不到,卫空空这一招法场斩首,竟然已经逼得自己方寸大乱。 蓦地,南宫千枫手里的十绝棒,直向卫空空的咽喉激射。 谁知卫空空的剑招忽然又再变! 旋风般的剑,卷住了急激射到的十绝棒。 “锵”一声,十绝棒竟被震飞半空之中。 南宫千枫面罩寒霜,突然双袖翻飞,六柄飞刀已分从左右向卫空空射去。 南宫千枫最后真正的杀着,就在这六柄飞刀之中。 但卫空空唯一的杀着,仍然是他手中的剑。 六柄飞刀亮如厉电,疾逾流星。 但卫空空的人竟比飞刀还快。 南宫千枫的飞刀向前飞去,卫空空却如拘人魂魄的幽灵,忽然飘到了他身后。 六柄飞刀,尽皆落空。 惊天动地的砍脑袋剑法又再笼罩着这位南宫四公子。 倏地,血光暴闪。 人头已经落地! 大雪忽停。 但风仍冷。 甚至比下雪的时候更冷。 南宫千枫的人头已搬家。 万杀门中四大护法,最先倒下去的,竟然就是声势最大,名气最响的南宫四公子。 卫空空杀了南宫千枫,但他也付出了相当惨烈的代价。 原来南宫千枫六柄飞刀尽皆落空之后,仍有第七把飞刀。 第七把飞刀,在他被砍掉脑袋的前一刹那间,向后飞袭卫空空。 可是这一柄飞刀,并未命中卫空空的咽喉,只是击中他的右胸。 而卫空空的剑,已在这个时候挥舞进袭,将南宫千枫的脑袋砍下。 这一战的结果,是南宫千枫死,卫空空重伤。 这种形势对铁重楼夫妇自然感到十分有利。 唯一感到震骇的,就是魔锤叟南宫蛮了。 铁重楼手握铁刀,神情看来还和以前般,充满了疲倦之意。 但在他的眼睛里,却已发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光采锋芒,竟比他的刀锋更为逼人! 他冷冷的看着南宫蛮。 南宫蛮的脸沉了下去,突然冷笑,道:“好一个卫空空,好一个铁重楼,老夫总算看走了眼。” 铁重楼连动都没动一下。 一阵冷风吹过,血腥味更浓厚。 天地间彷佛已被杀气完全笼罩着。 南宫蛮忽然双手把铜锤呼一声向铁重楼挥去。 铁重楼还是纹风不动,彷如不见。 但等到铜锤已几乎触及到他的胸膛之际,他才猛然巨喝,一刀将南宫蛮五十九斤重的大铜锤震开。 南宫蛮双臂气力惊人,可是他双手挥舞铜锤,竟然比不上铁重楼的右手挥刀。 他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立即撤锤收步。 但铁重楼却比他更快,一蓬刀雨急洒而下,竟将南宫蛮的衣襟划破几道长长的口子。 南宫蛮吃惊未已,奋力运锤。 但他连发三锤,都无功而退。 他一退再退,败象已呈。 铁重楼突然大声道:“铁某不杀人多时,今天正好拿你这条老匹夫的狗命来祭刀!” 南宫蛮脸色僵直如死尸,也厉声道:“想杀老夫,还不如你想像中容易……” 谁知道这句话他还没有说完,刀光又一闪,他的人就像一棵枯断了的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铁快刀毕竟还是铁快刀。 十二年来一直没有杀过人的铁重楼,并非没有本事去杀人,而是缺乏了一种信心,一种杀气而已。 现在,谁都不能否认,铁重楼的刀,又已回复到十二年前般,同样令人感到可怕。 卫空空觉得有点凉。 热血却已从他的胸口缓缓流出。 铁重楼杀了南宫蛮之后,就像一只刚尝过人血滋味的吊睛白额虎。 卫空空胸中一刀,他还能支持多久? 铁重楼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就算卫空空完全没有受伤,他现在也绝不会有所忌惮。 豹郎君仍然像条死狗般躺在雪地上。 但他并没有真的死去。 反而来势汹汹的南宫千枫和南宫蛮,都已先后相继伏尸倒地。 铁重楼忽然冷冷的对卫空空道:“你可以骑那只丑马离开此地,我保证这里没任何人敢对你加以拦截。” 卫空空摇头。 铁重楼很明白他的意思:“你一定要把豹郎君送去潼关?” 卫空空道:“不错,这是在下一定要办到的事,想我放弃豹郎君,除非……”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铁重楼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抑或是杀不了你?” “现在你要杀我,似乎易如反掌,”卫空空看看自己胸口上的刀,叹道:“但等到你真的想来杀我的时候,也许就并不如你想像中般容易。” 铁重楼咬了咬牙,冷笑道:“我现在只希望你识相一点,因为我实在不想杀一个已负伤的人。” 卫空空笑了一笑,说道:“垂死狮虎,犹有一搏之力,你可以把我当作没有受伤,即使卫某人死在你的刀下,亦决无怨怼。” 铁重楼脸色苍白,眼睛深陷下去,但他手里的铁刀,却似乎已在低鸣怒响。 他突然听见一个人漂亮温柔的声音,道:“你看这个傻子能否接得下我十招鸳鸯拐法?” 木樱的人漂亮,声音也温柔妩媚。 但她的心,却不如外表般令人感到可爱。 铁重楼忽然有个很奇怪,以前从未想过的念头:“爱上一个这样的女人,是不是一件错事?”但无论是对也好,错也好,他毕竟是她的男人。 而且是她毕生唯一的男人。 虽然她杀了他以前的妻子和女儿,他最后仍是原谅了她。 因为他以前的老婆,也曾派遣过杀手去追杀木樱。 这种桃色纠纷,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愿意看见发生的事。 为了砍掉木樱双腿这件事,他一直都在自疚。 他发觉自己以前战胜过无数敌人,但却无法战胜自己。 也许他根本就不了解,每一个人毕生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自己。 要战胜别人容易。 但要战胜自己,却比战胜任何敌人都更艰难千百倍。 卫空空虽然还在勉强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去。 但他挨了南宫千枫这一刀,伤势实在远比他自己想像中严重。 他忽然发觉,眼前的景象黑一片,白一片的,原来流血太多已使他的视觉陷入模糊纷乱的境地。 但他仍不愿放弃豹郎君,也不愿在这种情况下骑着猴子马,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木樱的一张俏脸,此刻在卫空空的眼中看来,就像是一个冷血无情,面目狰狞的女妖精。 其实她的面孔还是很善良漂亮的。 只不过这个女人的心,的确像毒蛇般狰狞可怖。 也许她本来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女人罢? 然而,若说木樱无情,她为什么甘愿被铁重楼一刀砍断双腿。 难道她只对铁重楼有情? 人生的矛盾实在太多。 又有谁能将这些矛盾,一一细数得清清楚楚? 忽然间,远处蹄声急响。 一辆风驰电掣的马车,正向这里飞奔而至。 卫空空却在这个时候,头重脚轻的倒下。 但他倒下去的时候,手里仍紧紧握着长剑。 而且剑锋现在已紧紧贴在豹郎君的脸上。 铁重楼虽然从未见过名震北海的鲸爷,但他还是一眼便已认出,策骑马车的人就是北海之鲸的海鲸王。 除了海鲸王之外,世间上又还有谁能比得上他这副鲸鱼般的肥大身材? 但有一点,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就是马车车厢里,还有两个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雪刀浪子和杀手之王。 马车还未停下,车厢里立刻就冒出了一个比箭还快几分的人,和一把比雪还亮的刀。 铁重楼也从未见过龙城璧。 但这个人才冒出车厢,他的刀刚从鞘亮出,铁重楼便已知道江湖上人人都在找寻的龙城璧来了。 木樱本想出拐将卫空空刺死。 但她已无法出手。 因为龙城璧的刀,已向卫空空身旁狠狠的劈去。 如果她在这个时候出击,一定会和龙城璧的刀相碰。 她并不知道来者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但她却已感觉得到,对方的刀,远比自己的钢拐更具威力。 她竟然怯于龙城璧这一刀之威,不敢向卫空空骤施杀手。 直到她看清楚龙城璧的脸之后,她才叹了口气:“你就是雪刀浪子?” 龙城璧没有回答她。 也不愿和她讲什么说话。 但他最后还是说了几个字:“我是来杀黑杜鹃的。” 黑杜鹃! 现在不少人都已知道,黑杜鹃要杀龙城璧。 而龙城璧也要杀黑杜鹃。 铁重楼忍不住道:“你和黑杜鹃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龙城璧道:“没有。” 铁重楼道:“你们既然无仇无怨,为什么非要拼命不可?” 龙城璧盯着他手里的铁刀,忽然道:“你就是十二年前的铁快刀?” 铁重楼点头。 龙城璧淡淡道:“铁兄当年杀人无算,是否也和这些人个个都有深仇大恨?” 铁重楼道:“我承认曾杀过不少与我无仇怨,也无辜得很的人。” 他的说话倒也坦白,龙城璧眼睛里已露出了赞赏之意。 铁重楼接下去的说话,却更加坦白:“因为铁某本来就是一个蛮横不讲道理的人,然而龙大侠乃山东济南府龙氏世家的三少爷,行事又岂能不分青红皂白,与铁某这种人看齐?” “你错了。”龙城璧扶起卫空空,把他安置进车厢里,然后才对铁重楼道:“阁下蛮横无理,而在下却正好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两种人比较下来,也许在下这种人比你更加混蛋可恶千倍,所以你又何必太过抬举于我?” 铁重楼静静的听着,脸上已经全无表情。 车厢里忽然传出了一把阴冷的声音:“卫大侠所中的飞刀,上面刻有南宫府四个字。” 龙城璧看了看雪地上的死尸,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具无头死尸应该是属于南宫千枫的。” 车厢里阴冷的声音又道:“南宫千枫已死?” 海鲸王喃喃道:“不错,威震中原多年的南宫四公子,他现在的脑袋已被人砍下,看来就像一个破烂了的西瓜。” 车厢里阴冷的声音长叹口气,道:“想不到张两刀还未死,我昀大雇主却已魂归极乐,看来我的确倒霉得很。” 龙城璧沉声问道:“卫空空的伤势怎样?” 车厢中人缓缓吸了口气,好一会才道:“你放心,我已把他的性命从鬼门关里检了回来。” 龙城璧松口气,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因为司马血的说话,从来都值得他信赖,司马血就算曾骗过世间上千千万万人,他都绝不会骗龙城璧。 就在这个时候,铁重楼忽然把一根竹哨子放到唇边,大力的吹了一口气。 哨声传得很远。 龙城璧又听到远处也传来了一阵口哨声。 “你用哨子呼唤援兵,是不是黑杜鹃快要出现了?”龙城璧冷笑着。 铁重楼轻轻地咳嗽一下,摇头道:“我呼唤的不是黑门主,而是呼唤几个专门负责收尸的人。” 海鲸王脸色微微一变,道:“飞尸门的白无极?” “不错,”铁重楼的笑容傲慢而冷淡:“别人见了死尸,唯恐避之不及,但白无极看见了死尸,简直就比见到黄金还高兴。” 海鲸王眉头一皱,冷冷道:“白无极练的腐尸功,最喜欢在死去不够一天的尸体上,吸收死人身体里的血液和骨髓,这种人总有一天会遭遇到残酷的报应。” 铁重楼没有理他。 他只是冷冷的对龙城璧道:“收尸的人很快便会来到这里,但这里的尸体似乎并不多。” 龙城璧道:“你想我也变成一具尸体吗?” 铁重楼道:“因为如果你不变成一具尸体,我又怎好意思向白无极交待?” 龙城璧黯然一笑,笑得就像个正在等死的人。 铁重楼看看自己手里的铁刀。 铁刀本是好刀,但和龙城璧手里的风云之刀相此,却又略逊一筹。 但铁重楼并不重视这一点。 他所重视的,就是与雪刀浪子龙城璧的这一战。 这一战胜负的决定,并不在乎刀的好与坏。 能将对方一刀杀死的刀,就算只不过是一柄生锈崩卷的刀,此刀也势必名扬天下。 雪刀浪子固然是近十年来江湖上名气最响亮的青年刀客。 但铁重楼他毕竟仍然是江湖中的大煞星。 铁快刀之名,十二年来江湖上的朋友绝对没有忘记。 如果今天雪刀浪子龙城璧死在铁刀之下的话,铁重楼这三个字,必然会再度在江湖上沸腾地传扬开去。 想到这里,铁重楼整个人身上的杀气,比杀南宫蛮的时候又浓厚了许多。 在白无极来到这里之前,他一定要将龙城璧毙在铁刀之下。 冷风自北方远远的高山吹来。 杀气却是从这两个对峙着的人身上散发。 这两个人的刀,都是一把杀人无算的利器。 铁重楼十二年来未曾杀过一人,但今天他的刀已再度尝过人血的滋味。 他既能从容戳杀魔锤叟南宫蛮,足见他杀人的手段仍在。 最重要的,还是他杀人的信心已经完全回复。 他杀南宫蛮的一刀,已足以杀却江湖上绝大部份的一流高手。 黑杜鹃重用此人,就是深信铁快刀绝不会一辈子都沉而不起。 冬天虽然仍是冬夭,但“冬眠”了十二年的铁重楼,却在今天苏醒过来。 他不但杀了南宫蛮,更要杀雪刀浪子龙城璧。 海鲸王看着还两个对峙着的刀客,动也不动。 他不动。 龙城璧和铁重楼更加没有动。 远处已传来急骤马蹄声响。 龙城璧忽然慢慢的说道:“收尸的人已快来到了,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铁重楼没有动手。 他呆站在雪地上,好像在发愣,又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尊塑像,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很奇怪。 龙城璧倏地发现一件惊人的事。 铁重楼竟然无缘无故的,站着死去! 龙城璧一生与敌人对峙的次数,不知凡几。 但他从来都未曾遇过一件这漾奇怪的事。 一个准备和自已一决死战的人,会突然无缘无故的站着死去。 铁重楼的死,当然并非真无缘无故。 只不过是龙城璧不知道真正的缘故而已。 铁重楼为什么会死去? 龙城璧不知道为什么。 海鲸王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司马血却知道。 因为他在车厢里看出来,从另一个角度里看见了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 铁重楼一直站在雪地上。 谁也想不到雪地里忽然会冒出了一只手。 这只手是很粗糙而宽大,但却灵敏无比。 手刚从雪地里冒出土立刻就用指骨向铁重楼的足踝上碰去。 手指上有一枚碧绿色的玉戒。 玉戒里居然透出一根寸半长,紫蓝寒芒的尖刺。 就只不过轻轻的刺下去,铁重楼?鋈肆15叹捅涑山┯病18槟尽?br /> 然后,他就呆愣愣的站在雪地上死去了! 两那双粗糙宽大的手,也消失在雪地里,好像根本就没有杀生过任何事。 司马血的眼睛,一向都没有毛病。 他向来都很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看错任何一件事。 忽然间,龙城璧吆喝一声,像豹子般飞跃而起。 这一次司马血看得更清楚了。 雪地里果然又有一双粗糙宽大,指上有一碧绿色玉戒的手冒出。 那一根寸半长,紫蓝寒芒的尖刺,杀了铁重楼之后,竟然又再来行刺龙城璧! 龙城璧飞跃而起之后,雪地里的手正想缩回去。 但龙城璧的刀,却比那双手快了一点点。 “飕”一声,那双手竟然被龙城銮的刀削断,血如喷泉般从雪地里涌出! 海鲸王的反应,居然比任何人还快,立刻把魔锤叟的大铜锤拿起,用力地向断手处的雪地上砸去。 海鲸王臂力惊人,一锤砸下,竟将雪地弄出一个大洞。 下面竟然有条地道。 司马血想跳进地道里,但他却不能放下卫空空。 龙城璧连想也没有想,立刻跃下去。 木樱忽然双拐齐飞,也跟着龙城璧。 海鲸王仍然留在上面,收尸的人已快到了。他突然看见三匹快马。 三个脸色雪白的老人。 他们竟然是雪山三圣! 地道里很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龙城璧曾在黑室里苦练过一对眼睛,别人伸手不见五指,但他却连三丈以外的一双飞鸟也看得清清楚楚。 地道里居然有鸟,一只体积并不很大,却长着一双很粗壮的翅膀。 龙城璧没有小觑这一只鸟。 因为木樱已在背后提醒他:“这只鸟的名字,就是黑暗之神,是一种专啄人眼睛的凶悍雀鸟。” 龙城璧道:“你为什么提醒找,难道你不怕黑杜鹃杀了你?” 木樱的声音,听来既有点恐惧,却又有更多的愤怒:“我不怕黑杜鹃,他杀了我的丈夫,我为什么要怕她!” 龙城璧一怔,道:“刚才我砍下的那只手,并不是黑杜鹃的,黑杜鹃是个女人,她岂会有一只如此粗糙宽大的手?” 木樱说道:“这只手当然不是黑杜鹃的。” 龙城璧道:“你知道这手是谁的?” 木樱道:“不知道。” 龙城璧淡然一笑,道:“你并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是不愿意说出来而已,但我已经知道这只手是谁的。” 木樱默然。 龙城璧又道:“因为我曾经在郑州见过这个人,他就是张两刀。” 木樱依然没有出声。 龙城璧再接下去道:“我见过张两刀,也注意过他的一双手,我敢保证,张两刀的其中一只手现在已经被我砍断。” 木樱终于叹了口气:“你的确很聪明,但你知不知道张两刀和黑杜鹃之间的关系?” 龙城璧摇头。 木樱在黑暗中淡淡一笑,道:“张两刀就是黑杜鹃的儿子!” 龙城璧一愕。 木樱又道:“不但张两刀是黑杜鹃的儿子,大漠豹郎君也是黑杜鹃的儿子。” 龙城璧道:“豹郎君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左右,黑杜鹃今年多大?” 木樱道:“不多不少恰好是多他二十岁。” 龙城璧冷冷道:“你怎知道他这么清楚?” 木樱轻叹一口气,突然从袖子里射出一蓬刺针! 但刺针刚射出,龙城璧的人却已到了她的身后。 刺针全部落空,没有击中一枚,但却有几枚,射中了地道里的那鸟神。 黑暗之神连叫都没有叫出一声,便已被击毙。 木樱也没有叫出声,虽然龙城璧的刀,已穿过了她的心脏! 地道里的血腥气味,似乎也和上面一样浓厚! 这条地道不但黑暗,而且很长,比龙城璧想像中还更长十倍。 他凭嗅觉上的判断,肯定张两刀是从这个方向逃走出去的。 张两刀被削断一只手,所流出来的血一定不少。 龙城銮已嗅到了血腥气,也嗅到了一种金创药的味道。 忽然间,地道左曲右弯的,蜿蜒达百丈。 最后,他终于看见了张两刀。 地道的尽头,原来竟是在一座坟墓之内。 墓里有烛光、 张两刀坐在墓里一张黑漆的木椅上,脸色也和烛光一样,忽明忽暗。 他的脸色当然不会很好。 无论任何人,被人用刀削断了一只手之后,脸色都一定会变得很难看。 他没有在地道里痛得昏倒,能够支持到这里安然坐下,已算难能可贵。 他断的是右手。 断腕处已被一块白布裹扎着。 他现在总算安全了。 因为地道与墓穴之间,有一道用粗肚铁枝制成的大铁栅。 张两刀相信,即使龙城璧手里的风雪之刀再锋利,也绝不可能砍破铁栅而闯进来。 龙城璧也不着急。 他只是笑了笑,对张两刀道:“想不到万杀门的总坛,居然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墓穴。” 张两刀没有说什么,却忽然哼一声,用力在地板上踩了一脚。 一阵钢铁声响,龙城璧背后地道不远处,也有一道大铁栅,从左右两边伸出来,前后两道大铁栅,把龙城璧围住。 张两刀终于发出一阵难听之极的怪笑,道:“现在死气沉沉的,应该是你而不是我。” 龙城璧皱皱眉,没有反驳。 他现在已被人围住,就像只被困在铁笼里的野兽。 但他没有发出野兽被人困住的怒吼声,也没有急得团团转像猩猩般摇撼铁枝。 因为他已看出,铁枝上染有剧毒。 所以,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里面,静静的看着张两刀。 看他的神态,好像被人困着的不是自已,而是张两刀。 张两刀忽然叹了口气,缓步走过来:“虽然你削断了我的右手,但我没有真的恨你。” 龙城璧也轻叹一声,静静的听着。 张两刀咳嗽一声,又道:“你年纪还轻,据说你还没有结婚,武林中第一美人的唐竹君,正在杭州唐家里等着你。” 龙城璧的脸色终于微微一变。 也许天下间他唯一还放在心上的人,就只有唐竹君一个。 谁说浪子无情? 只不过浪子心里直正的感情,不了解他们的人,根本就无法忖测,无法想像。 能够了解浪子情怀的人,天下间又有多少? 张两刀从外表看来,百分之百是个粗人。 但他居然似乎很了解龙城璧,而且还能控制他的情绪。 龙城璧终于苦笑了,他缓缓道:“你弟弟豹郎君若有你一半聪明,他就绝不会跑到沙漠里去做什么铁豹帮的帮主。” 张两刀说道:“做一个大漠枭雄,有什么不好?你去过千里尽是黄沙的沙漠没有?” 龙城璧摇头。 张两刀道:“沙漠是一个最壮丽,也最博大的地方,在那里,最伟大的人就是豹郎君。” “不是最伟大,”龙城璧冷冷道:“而是最该死!” 张两刀忽然粗声道:“你以为现在自己是个什么人?你竟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你知否我有多少个法子可以把你在铁栅里变成一具腐尸?” 龙城璧仍然冷冷道:“你为什么不转过身子,看看你的背后来了些什么人?” 张两刀一呆。 但他随即大笑:“想不到你骗人的手段,竟然如此低能,你想骗我在转过身子的时候,就施用暗器手法打我的背脊?哈哈哈……” 张两刀的笑声很响亮。 但在响亮的笑声中,忽然又有一种奇怪的笑声混合在一起。 龙城璧没有笑。 张两刀笑声戛然停止。 那种奇怪的笑声仍然不断她在响着,且笑声还充满一种杀人的厉声。 第二十八章 张两刀真的呆住了。 但他仍然不肯转过身子来,只是冷冷道:“鬼鬼祟祟的,是什么人?” 一个冰冷的声音,缓缓地道:“是一个要来杀你的人。” 张两刀神色悚然:“司马血?” 冰冷的声音道:“不错!有人花了一百万两银子而要杀你的司马血!” 司马血! 司马血竟然像幽灵般,在这个节骨眼出现。 张两刀终于转过身子,只见司马血手持碧血剑,剑锋利,人更锋利。 “南宫千枫已经死了,你就算杀了洒家,也不会得到杀人酬金!” “你错了!”司马血冷笑道:“南宫四公子虽然死了,但还有南宫五公子,六公子甚至七公子,他们都绝不会吝啬区区一百万两银子的。” 张两刀脸色一变。 司马血又道:“我杀了你之后,将会割下你的首级去向他们出售,他们若不肯付钱,南宫世家富可敌国这面招牌,倒算是给你的脑袋砸破了。” 张两刀干笑两声:“看来你的确是个很会捡便宜货的人。” 司马血看了看他的断腕道:“如果你这只手早一点被人削断,杀你的价钱就绝对不会值得一百万两,做杀手也和做生意一样,有时候的确会捡到一些便宜货!” 张两刀脸色一变再变:“你是怎样来到得这里的?” 司马血没有回答,手中的碧血剑突然变成像千百条毒蛇般,从千百个不同的角度,向张两刀的心脏钻去。 张两刀失声道:“这是山西蛇王谢百川的毒蛇剑法!” 龙城璧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因为毒蛇剑法,本就是龙城璧在半年前送给他的。 谢百川与龙城璧曾经在山西的蛇岭下斗酒,谁输了便得把最宝贵的物件送给对方。 谢百川最宝贵的物件,也就是毒蛇剑谱。 而龙城璧却用风雪之刀去跟他打赌。 结果,谢百川输了,毒蛇剑谱便成为了龙城璧的东西。 龙城璧对于剑法的兴趣并不高,便是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他也只是学了一年,便没有再学下去。 所以,他把这毒蛇剑谱,送给了司马血。 司马血的剑法,本来就极其厉害,再加上练成毒蛇剑法,威力自是更为骇人。 张两刀现在大概已变成了张一刀,他只能左手挥刀招架。 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忽然间:墓穴里又传出一阵沙哑苍老的声音:“司马血,我愿给你一百万两,但你别杀张护法行不行?” 司马血剑招续进,大声吆喝道:“不行!” 龙城璧感到有点意外。 因为他已认出了这个声音,居然是雪山三圣里的老三李临风。 雪山三圣竟已来到了这里。 事实上,带领司马血来到这里的人,正是雪山三圣。 原来飞尸门一行高手十余人,在路上碰见了雪山三圣,被雪山三圣杀个清光。 所以铁重楼吹竹哨,收尸的人没有来到,反而引来了雪山三圣。 这种情况,是雪山三圣告诉了司马血的。 他们并且说已经找到了万杀门总坛所在。 司马血相信他们说话的一半。 他相信他们的确知道万杀门的总坛在哪里。 但他却不相信他们杀了飞尸门的十几个高手。 因为铁重楼在吹了一下竹哨子之后,远处也有一声竹哨声回传过来。 雪山三圣绝不可能这么凑巧,在飞尸门高手吹完竹哨子之后才将他们杀死,然后又巴巴的赶到这里来。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雪山三圣根本上就是飞尸门里的人。 他们带司马血来到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至于海鲸王,他已策驶着马车,小心看护着卫空空。 他是否已看穿了雪山三圣的真实底细呢? 龙城璧终于也想到了这其中的窍炒。 他相信海鲸王的本事,绝不会在任何人之下。 而且,最重要的,就是风雪老祖临终前曾对他讲过几句说话:“你可以绝对信任鲸爷,但雪山三圣这三个老小子,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要小心,小心。” 龙城璧没有忘记风雪老祖的说话。 事实上,海鲸王的确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风雪老祖相信他。 龙城璧也相信他。 现在,万杀门的四大护法,显然已发生了内乱。 南宫千枫和铁重楼已死。 张两刀断了一手,看来随时都会死在司马血的碧血剑下。 万杀门中唯一还未露脸的护法,就只有飞尸门的白无极。 直到现在,龙城璧才蓦然发觉,万杀门中最深沉,最可怕的人,就是白无极。 张两刀虽然只能凭左手挥刀招架,而且已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但司马血要了结这个人的性命,当真还比想像中容易。 垂死挣扎的力量,有时候会比平时还凶狠得多。 李临风淡淡一笑,道:“老张,今天你死定了,老夫出价一百万,想买回你的性命,然后再亲手杀你,可惜你碰着的对手是杀手之王。” 他奸黠地一笑,又道:“杀手之王当然应该具有杀手之王的本色,他既已接受了南宫千枫的聘请来杀你,所以不论南宫千枫是死是活,他依然要来杀你,可见他的职业道德,实在相当不错。” 张两刀额上开始冒汗。 渐渐地,汗珠变得更多,而且大如黄豆。 倏地,司马血暴喝一声:“撤刀!” 张两刀没有撤刀。 就算明知不撤刀,左手就会被司马血的剑削断,他都绝不肯撤刀。 张两刀变成了张一刀已经很不幸,如果再变成张没刀,那实在和死了没有什么分别。 像张两刀这种人,他宁愿死,也绝不愿意变成一个手无寸铁,无刀之人。 司马血没有真的削断他的手。 识英雄重英雄! 张两刀虽然算不上是英雄,却也是一号枭雄人物。 司为血剑势忽变。 这一剑既非毒蛇剑法,也不是任何有名堂的剑法。 但这一剑很奏实效。 这是一招不求好看,也没有名堂的一剑。 一剑已穿心,碧血剑上染满了张两刀从心脏里流出来的血。 但很快很快的,血又已从剑尖滴下,剑锋上的血陡地滑失得干干净净。 张两刀惨然一笑:“果然不愧是杀手之王……” 惨笑声中,这位万杀门的张护法,已然断气毕命,卧尸血泊之中。 张两刀刚倒了下去,李临风立刻喝采道:“好剑法!” 在他身旁的李临渊和李临崖,平素难得开口说上半句说话,此际忽然齐声道:“可惜他也很快就要到地狱里去陪张两刀了!” 司马血缓缓转过身子,横剑当胸。 “你们要杀在下,是想杀人灭口?” 李临风叹了□气,良久才道:“你知道的事太多,而且太精明,我们令天若不杀你,总有一天会死在你的剑下。” 司马血微笑道:“看来你们杀我,的确有点逼不得已。” 李临风苦笑,说道:“事实上确然如此。” 他脸上尽是无可奈何之色,好像真的有很大的苦衷。 但忽然间,一片凌厉杀机已掩盖过他任何伪装出来的表情,二十八颗惨绿色的铁钉突然出手。 李临风绿蛇钉的厉害,龙城璧是见识过的。 望冰楼一战,李临风凭着十五颗绿蛇钉,便将空门帮五僧五道五尼全部杀死,这件事龙城璧绝不会忘记。 不过,杀十五个人要十五颗绿蛇钉,如今杀一个司马血却要出动到二十八颗,这又显示出什么呢? 龙城璧的推断是:李临风缺乏一种信心,不相信一颗绿蛇钉就可以杀得了司马血。 没有信心的战士,永远不会打胜仗。 果然,李临风这二十八颗绿蛇钉,并不能杀得了司马血。 司马血剑势一展,二十八颗绿蛇钉尽皆击落。 李临风怒叱一声,正想扑过去,李临崖却已伸出了一柄浅黄色的折扇,把他拦住。 司马血道:“你就是雪山三圣里的黄龙扇李临崖?” 李临崖冷冷道:“敢直呼老夫名字的人,世上并不多见。” 司马血傲然道:“可惜司马某不知道你在三岁穿开当裤的时候叫什么乳名,否则我会连你的乳名也直呼不讳,难道你有本领把我吞下?” “好猖狂的小子。” “放狂屁的老匹夫!” 李临崖双目瞳孔倏地睁圆,一声不出,缓步向司马血走过去。 突然,司马血的剑,闪电般刺向李临崖的胸膛。 李临崖冷笑,伸扇档剑。 司马血立刻把剑缩后,改刺为劈,像樵夫砍柴般向李临崖迎头劈下。 李临崖黄龙扇一张,扇骨上露出十三根蓝色刺针,拦腰向司马血扫去。 司马血不愿挨毒刺针,立刻一剑护住腰间。 李临崖又再冷笑,扇上招式越来越急猛,瞬间已向司马血连环攻出三十六招。 黄龙扇法在江湖上成名三十年,自非一般欺世盗名之辈可比。 能在黄龙扇下走得过三十六招的人,绝不会超过十个。 但司马血剑招奇特,身子灵敏罕见,李临崖三十六扇齐出,竟然无法伤得司马血毫发。 突然,黄龙扇拍的一声,从中一分为二。 一柄黄龙扇,居然能够变成两柄,而且中间还有一根钢链联系着。 刹那之间,黄龙扇已变成了一种类似流星锤般的犀利武器。 只见扇影飘飘,步步紧逼司马血。 扇上毒刺针好几次险些划破了司马血的脸。 但仅半寸之差,毒制针未能将司马血的脸划出任何伤痕。 李临崖越战越勇。 但龙城璧却已看出,他战得越勇,就会死得越快。 因为毒蛇剑法,本来就最着重针对一些勇猛凶狠的敌人。 虎虎豺狼虽然凶猛,但碰上了毒蛇的时候,也绝对无法可以讨好得去。 果然,龙城璧没有看错。 当李临崖声势最威猛,看来几乎以为他可以杀败司马血的时刻,他的脸上忽然多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司马血的碧血剑。 没有人能形容李临崖的神态。 他似乎想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脸上为什么会忽然多出了一柄剑。 但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看到一片漆黑,看到了漆黑里好像有许多鬼魂在向他招呼。 他大骇。 因为这些鬼魂,都是以前死在他黄龙扇下的。 但他的惊骇,只维持了半响,然后他就消失了一切知觉。 司马血这一剑,从他的鼻梁刺入,剑锋直穿透后脑,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头千斤巨兽,也非要倒下不可。 墓穴里的烛光,刹那间变得更加昏黄。 但雪山三圣的其他两人,脸色却雪白如纸。 “你的剑法,似乎比传说中还更厉害。”李临渊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却红得像在冒火。 李临风插口说道:“不过如果咱们三兄弟刚才联手合力杀你的话,你就必死无异。” 李临渊接道:“雁行折翼,这种仇恨我们绝不会算数。” 司马血冷然道:“你们现在还有两个人,为什么还不立刻杀我替老二报仇?” 李临渊黯然道:“不必了,因为白门主己在你的背后,他将会为咱们做主,为二哥报仇。” 白门主。 飞尸门的门主白无权,就在司马血的背后? 司马血没有转身望去。 因为他已发现自己的旁边,多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这个人站在他身后,动也不动。 “白无极?” “不错,老夫就是白无极。” “飞尸门本也是一个庞大的组织,想不到居然给万杀门以大吃小,并吞进肚子里。” “错!” “难道不是如此?” “当非如此!”白无极虽然不动,但却竟似有一股巨大足以令人窒息的压力,直逼司马血的背心。 白无极缓缓的说道:“无论是谁,妄想将飞尸门并吞,都是一种极端严重的错误。” 龙城璧忽然插口道:“你已经和黑杜鹃闹翻了?” 白无极冷哼一声:“你已成为笼中猢狲,最好少点开口,也许你将会死得舒服一些。” 龙城璧果然听话,不再说什么。 但他却立刻用力挥刀,向铁栅劈去! 张两刀不相信龙城璧能破铁栅出去。 雪山三圣也不相信。 唯一相信龙城璧能够有本领冲破樊笼的人,尺有司马血一个。 他对于龙城璧这位雪刀浪子,有绝对的信心。 如果只有风雪之刀,而没有龙城璧的手,想冲破樊笼也绝不容易。 但风雪之刀再加上龙城璧,这种力量往往就会大得令人难以想像,不可思议。 白无极虽然仍然站在司马血的背后,没有移动脚步,但司马血发现地上的影子,微微抖动了一下。 司马血不再犹豫,立刻反手向后刺出一剑。 司马血的剑,有时候快若流星,但有时候却会温柔如情人的手。 他现在这一剑,简直就此情人的手还更轻,还更温柔。 这一剑起初你会以为刺得很快,谁知半途中却变得很慢很慢。 慢得简直迹近乎儿戏。 徂李临渊李临风兄弟睹状,却一齐面色骤变。 白无极森冷地一笑:“想不到连舒我怀的情人剑法,也给你学上手了,难怪你能成为江湖上的杀手之王!” 司马血淡淡一笑:“舒我怀剑法天下无双,如果他还活着,这一剑已足以要了你的老命。” “不错,”白无极森冷一笑:“可惜舒我怀早已死在黑杜鹃的毒刀下,你能够学到情人剑法,足见你与舒我怀之间,有颇深的渊源。” 司马血冷笑摇头:“我从未见过舒我怀。” “胡说!”白无极青白的脸孔紧紧一皱:“难道你的情人剑法自出娘胎便已经学会?” 司马血道:“你听过剑状元这个人的名号没有?” “剑状元?”白无极脸孔皱得更紧:“就是那个自称精通一百七十八种剑法的狂徒?” 司马血悠然道:“无论他是剑状元也好,狂妄之徒也好,但他懂得江湖上一百七十八种剑法,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白无极目光一闪:“难道你的情人剑法,就是从剑状元那里学回来的?” 司马血淡淡道:“不是学回来,而是赢回来的。” 白无极皱起了眉,盯着司马血。 司马血叹口气,道:“剑状元虽然懂得一百七十八种剜法,但我只用一种剑法,便将他击败,所以,我赢到了一套只有三招的情人剑法。” 白无极回答道:“情人剑全套共十三招。” 司马血微笑挡:“我也知道这一点,但是剑状元发下毒誓,说他懂得的情人剑就只有这三招,其他十招,他却没有弄上手。” “很好!情人剑法的确很好。” “当然好,否则司马血早已死在你的腐尸功下了!”说这两句话的人,是龙城璧。 他就像是神话里的奇绩一样,从铁栅里走了出来。 白无极冷冷一笑。 “猢狲子逃了出来,可惜却偏偏逃到了墓穴之中……” 龙城璧轻轻的把风雪之刀插回入鞘。 白无极忽然道:“听说你奉了风雪老祖的遗命,要杀黑杜鹃?” “不但杀黑杜鹃,还要将黑杜鹃的手下全部毁灭。” “风雪老祖为什么要这样的,你知道吗?” “像黑杜鹃和你这种人,本来就是该杀!” “你错了,”白无极冷冷笑着:“该杀的人是风雪老祖,如果没有风雪老祖,中原武林中根本就不会出现黑杜鹃这一个人!” “为什么?” “你知道黑杜鹃的真正来历吗?”白无极冷笑道:“她并不是中原的人,而是自东瀛来的一个婊子!” “东瀛婊子?” “不错,因为她就是木樱的母亲!” 龙城璧一呆。 白无极又道:“风雪老祖是个自命风流的老龟蛋,四十年前他已差不多六十岁,但他仍然到处沾花惹草,居然嫖到东瀛,还把黑杜鹃从老远带回中土!” 龙城璧更加呆住。 但他不能反驳白无极。 因为他相信白无极这番说话。 风雪老祖本来就是个无拘无束,敢爱敢恨的江湖异人,许多事情别人做不出,但风雪老祖却会干了出来,连眉头都不眨一下。 白无极冷冷道:“风雪老祖是个不折不扣的老乌龟,他妈妈巴拉子个活王八,这种人居然在武林中享有崇高的名誉,不是老天的眼睛瞎了,就是江湖人个个都盲了眼,更盲了心。” 龙城璧道:“他老人家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白无极道:“光是把黑杜鹃这个泼婆娘由东瀛带回中土,这条罪老夫便足以痛骂他三辈子。” 龙城璧凝视着白无极,道:“你为什么肆无忌惮的在骂黑杜鹃,别忘记他是万杀门的门主,而你却只不过是个护法。” “护法?”白无极呸一声:“我护她个大头春梦,这个泼婆娘跟随了风雪老祖几年,就与舒我怀搭上了,风雪老祖气不过,发誓有黑杜鹃在中原一日,他就永不踏足中原半步,这种妖妇,凭什么资格要老夫做她的护法。” 龙城璧笑了笑道:“舒我怀是怎样死的?” 白无极道:“舒我怀跟黑杜鹃苟合了十年养下了两儿一女,后来意见不合分手,却为了争夺儿女而大打出手,舒我怀一时心软,在最后紧急关头放过机会,反而被黑杜鹃的毒刀刺伤,毒发毙命。” 现在,龙域璧才总算弄清楚张两刀,豹郎君和木樱的真正身份。 他们原来是三兄弟妹,父亲就是剑中名侠的舒我怀。 然而,张两刀和木樱都已死了,豹郎君也被制住,动弹不得。 龙城璧忽然道:“黑杜鹃呢?” 白无极冷冷一笑:“难道你看不见这里是一座墓穴吗?你要找她,可以先去找阎王老子问问她的下落。” 龙城璧轻轻叹息着:“其实我早该料到,黑杜鹃已经死去,否则?窒碌乃拇蠡しǎ制窀胰绱瞬裎拮矗俊?br /> 白无极冷笑道:“就算这个泼婆娘没有死,老夫又岂会忌惮于她?” 忽然间,墓穴里一人笑道:“想不到当年见到黑杜鹃便连动都不敢一动的白护法,现在居然有这等威风,泼婆娘前,泼婆娘后的,当真是欺负死人之至。” 白无极面色一凛。 只见一个肥胖巨汉蹒跚而进,正是北海之鲸的海鲸王! 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墓穴里,现已变成了杀气腾腾的地方。 龙城璧和海鲸王相处了这许多天,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也居然会有这样浓厚的杀机。 虽然他是笑着走进来的,但他的笑容却充满了肃杀之意。 他本来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海上魔王! 白无极对雪刀浪子和杀手之王都肆无忌掸。 但海鲸王的出现,却使他露出一点紧张神色。 龙城璧忽然咳嗽了几下! 海鲸王明白他的意思,道:“你放心,卫空空豹郎君,现在已交给你最好的一个朋友去处理。” “是不是医谷谷主已经来到这里?”龙城璧道。 “不错,”海鲸王道:“卫空空的伤势就算再危险,有许谷主在,你也可以放心。” 龙城璧默默的点了点头。 医谷谷主许窍之,一直是他的好朋友,他只不过在前几天写了一封很粗的短笺,许窍之便立即赶来。 海鲸王又道:“豹郎君现已由医谷中的五位高手设法,送去潼关给木索达。” 白无极突然狂笑:“海鲸王,你可知道老夫已经找了你多久?” 海鲸王的脸色更沉肃,冷笑道:“昔年冰海十七巨船剧战,九大飞鲨悉数阵亡,有人传言你就是九大飞鲨的师父。” “不错!” “所以,你一直都想替九位弟子报仇雪恨!” “不错!” “你现在就可以马上动手,海鲸王纵横北海多年!总不成还会怕了败军之将的师父。” 白无极桀桀怪笑:“虽说你的大鲸神掌,已练到了第六层境界。” 海鲸王缓缓道:“你是否要跟我拼内力?” 白无极道:“你不敢?” 海鲸王冷笑道:“别人也许怕你的腐尸功,但老子只当你是块大豆腐而已。” 白无极怒道:“好!就让你试一试大豆腐的厉害!” 说完,双掌齐出,与海鲸王的一身肥肉掌紧紧贴在一起。 墓穴里本来就已经阴阴冷冷,看两个人一拼起内力之下,更加仑人有奇寒彻骨之感。 白无极的腐尸功,专门吸取死尸身上的血髓精华,他所练成的腐尸真气可说又冷又臭,很不是滋味。 海鲸王的大鲸神掌,虽然刚柔并济,阴阳皆备,但毕竟仍然阳气较多,只见他真气运出体外,整件团花锦袍犹如气球似的鼓起,原本已肥胖惊人的海鲸王,现在看来更加身躯庞大到令人有不可思议之感。 只见白无极面色凝重,脚下砖石赫然已经开始逐渐破裂。 海鲸王运起大鲸神掌,脸上忽红忽白,一双眼睛瞪得比荔枝还大,嘴角上却挂着一丝冷酷的微笑。 但凡练武之土,都知道比拼内力绝不是开玩笑的事,胜者往往亦虚耗大量之气,需要长久时间息养才能复原,至于败者,倘若能够幸存性命,已然上上大吉了。 现在白无极和海鲸王的一战,他们除了四掌紧贴之外,全身连动都没有动。 但他们的精力,却已像江河下泻般,不停的消失在无影无形之中。 这一战,当然是极端凶险的。 白无极的腐尸功挥得越厉害,墓穴里的臭气就更令人难以抵受。 龙城璧和司马血却像完全不觉,连鼻子都没有皱一下。 只见白无极脚下的砖石,早已完全碎裂,而且双足不停地向下陷去。 而海鲸王的情况,也差不多,这两人的内力,竟然十分接近。 突然间,龙城璧看见海鲸王的脸色有点不对劲。 他本来忽红忽白的一张脸,现在居然开始泛出一种惨绿的光芒。 这是中毒的象征。 腐尸功本来就是一种奇毒无比的诡异武功。 只见海鲸王脸上惨绿之色越来越甚,竟然变成绿叶般的颜色。 但这种绿色却黯淡无光,简直连一些妖怪的面具都比不上海鲸王的脸般恐怖。 海鲸王的团花锦袍,却越来越是鼓涨,最后竟然像皱壳花生般,整件锦袍都为之爆裂,化成千百碎布飘扬墓穴之中。 至于白无极,他的脸色本来就已经很苍白,现在更加白得惊人,哪里还像是一张人脸? 他的双足,仍然不停地下陷。 突然间,海鲸王倒下去。 白无极仍然双掌姿势不变僵立原位。 龙城璧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他已经知道了这一战的结果。 倒下去的海鲸王,永远都不可能再站起来。 僵立着的白无极,也将会永远站在这里。 比拼内力不分胜负,往往就是双方皆负之局。 龙城璧黯然无话。 虽然他认识海鲸王的日子并不多,但他们已经是朋友。 龙城璧重视友情。 他觉得朋友的生命,也就等于是自己的生命。 虽然现在死的是海鲸王,但他却有一种感觉,好像死的是自己。 也许死亡的本身,并不是一件悲哀的事。 但亲眼看见自己的朋友死亡,又岂能不为之黯然神伤。 墓穴里,又再回复到死气沉沉的气氛里。 黑杜鹃真的死了。 这座墓穴,就是黑杜鹃的墓穴。 龙城璧现在看见的,是一口漆黑得发亮的棺材。 黑桂鹃就躺在里面。 龙域璧没有去掀开棺盖! 他不愿意骚扰死人。 但他却料不到,棺材里忽然会有人在冷笑,而且棺盖也会自动掀开。 棺材里首先伸出的是一双手。 一双活人的手。 因为龙城璧从不相信世间上会有鬼,而且这一双手的血色很好,指上几枚钻戒斑指在闪闪发亮。 躺在棺材里的人,气派也还真不小。 龙城璧又发现了这双一手是属于男人的。 但司马血却已凭着这一双手,认出了这一个人是谁。 “南宫千枫!他是南宫千枫!” 躺在棺材翼的人是南宫千枫? 龙城璧一怔,棺材里的人已冷笑道:“本公子正是南宫千枫!” 南宫千枫! 躺在棺材里的人,竟然真的是南宫千枫。 龙城璧忍不住说道:“卫空空已经砍翻了一个南宫千枫,为什么这里又出现一个?” 南宫千枫露出种说不出的悲哀之色,道:“卫空空杀的是老五,他叫做南宫千叶。” 南宫千叶。 南宫千枫苦笑道:“他是南宫世家五公子中,与本公子长得最相似的一个,他根本毋须易容,整副相貌就已经和我有九分九相似。” 司马血冷冷道:“唯一不同之处,就是你的左手尾指上,有一颗梅花痣!” 南宫千枫一愣,终于叹了口气:“你讲得不错,看来你的眼睛比你的剑更加厉害。” 司马血冷笑道:“在下做人只靠剑,不必靠眼睛,能够命我赚钱的东西也是剑而非眼睛,剑与眼睛两者任择其一,我宁愿做个瞎子。” 南宫千枫道:“你的职业道德很好,你果然能够把张两刀杀死。” 司马血道:“杀人酬金你打算什么时候付给我?” 南宫千枫道:“马上就付,不多不少,纹银一两!” 谁能说得出一两纹银与一百万两之间的分别有多少? 司马血讲不出。 也不愿意讲出来。 南宫千枫已把一块碎银,抛在司马血的脚下 “这些就是你应得的酬金了,不必客气。” 司马血也没有客气,把碎银拾起! 第二十九章 不多不少,恰恰一两。 南宫千枫忽然又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很整齐的银票。 “这张银票是洛阳宝宽号的,保证十足兑现,这张银票的金额是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绝不欠半分钱。” 司马血只是在听着,一点也不着急。 钱在别人的手里,一点也不着急。着急又有什么用? 南宫千枫叹了口气道:“我本来答应你杀了张两刀之后,便付给你一百万两的,可惜我并不是个喜欢遵守诺言的人。” 司马血淡淡道:“你能够坦白承认不遵守诺言,光是这一句说话,便已值得上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你既不在乎自己的名誉,在下也不会在乎你这一点点小小的金钱。” 南宫千枫道:“九十九万两银子也算是个小数目?” 司马血道:“有种人视一文钱比桌子还大,但司马某却视一座金山犹不如三颗小小的骰子。” 龙城璧相信他的说话。 司马血发起赌性的时候,十座金山也不够他在骰宝桌上输去。 南宫千枫号称一掷万金。 司马血在赌桌上,却又何止一掷万金呢? 南宫千枫看着司马血,冷冷笑道:“实在说一句,你想不想要我手上这一张银票?” 司马血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把这件事告诉我的行家知道,好让他们别再白白替你这种人卖命。” 南宫千枫又笑了笑,道:“可惜这里不但是黑杜鹃的墓穴,同时也是你和雪刀浪子葬身之所。” 语音一顿,对李临渊李临风二人道:“两位的兄弟死在司马血的剑下,这笔账为什么还不算一算?” 李临风恭声道:“没有南宫四公子的命令,老夫又岂敢出手?” 南宫千枫哈哈一笑:“好!现在本公子就命令你们两人,立刻杀了司马血和龙城璧!” 李临风、李临渊二人齐声说道:“遵命!” 龙城璧皱起了眉,道:“你们究竟是飞尸门的人,还是南宫千枫的部属?” 南宫千枫洋洋得意地笑着道:“雪山三圣本来是飞尸门的三位香主,但半年前己变成了本公子麾下的秘密杀手!” 龙城璧叹了口气,喃喃道:“果然好手段,万杀门中有你这一号人物,白无极亦当真倒楣得很。” 李临风冷笑道“你也会和白无极一样,死在这里。” 龙城璧道:“请动手。” 李临风猛喝一声,七颗绿蛇钉首先发难。 然后,他整个人就像一只老兀鹰般,向龙城璧的胸腹之间抓去。 绿蛇钉! 鹰爪手! 这正是李临风生平最为得意的两大绝学。 绿蛇钉其毒无比,龙城璧若被其中一颗打中,李临风这一战就赢定了。 但七枚绿蛇钉,却全数都被龙城璧的刀击落。 李临风赤手空拳,手无寸铁。 但他的鹰爪手,却是江湖上最能杀人的武功之一。 然而,他今次的对手,却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上天下地,独一无二的风雪之刀,也在龙城璧的手里。 李临风连发七七四+九抓,龙城璧悉数避开,没有发过一刀。 但等到他一刀向李临风脖子劈去的时候,他已稳操胜券。 李临风四十九抓落空,信心已失,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冒上来。 但龙城璧却在这个时候,劈出了最无情的一刀。 这一刀无坚不摧,李临风的脖子又怎能强受? 刀痕长二尺三寸。 笔直而下的一刀,结束了李临风的性命。 南宫千枫终于笑不出了。 李临崖李临风相继被杀,老大李临渊可说既惊且怒。 雪山三圣威名显赫,想不到却栽在龙城璧和司马血的手下。 李临渊杀机浓罩满面。 但他不敢动手。 虽然他已经活了七十多岁,但依然怕死。 他珍惜自己的生命,就像女孩子珍惜宝贵的童贞。 他忽然颓丧地叹了一口气。 刹那之间,他彷佛又苍老了二十年。 “老夫不是你们的对手,”他黯然神伤地,脸上杀机已全消失:“老夫现在不想报什么仇,只想背着海临崖临风的遗体,离开这里,离开中原,回到北方去。” 龙城璧立刻道:“很好,你可以立刻退出,这里和地狱太接近了,实在不是值得逗留的地方。” 李临渊果然背起两人的尸体,就想离开这座可怕的墓穴。 但他却忽然看见了三个彩衣人,拦住了自已的去路。 三个彩衣人。 三根铜棒,三把尖刀。 “你想背着本公子而逃命,除非你能过得了这三个人的刀棒三绝阵。”南宫千枫冷冷地盯着李临渊,左手却从棺材里拿出一根寒芒四射的亮银棒。 十绝棒! 这才是名震天下,一棒打死江南三霸天,七招之内逼死山东鬼后的十绝棒! 刀棒三绝在江湖上的名气,绝不会此雪山三圣稍弱半分。 李海渊虽然从未见过刀棒三绝,但他也听人说过,刀棒三绝是三个瞎子。 但这三个彩衣人,目光炯炯有神,那里是瞎子? “你们不是刀棒三绝,刀棒三绝是瞎子!”李临渊吼叫着。 中间年纪最大,大约四十来岁的彩衣人淡淡道:“咱们本来是瞎子,但现在却能看得很清楚,你身上的每一汗毛都在发抖。” 李临渊道:“你就是刀棒三绝的傅神甲?” 彩衣人冷冷道:“不错,还有左首边的是谷神午,右首边的是曹神亥。” 曹神亥接道:“南宫四公子大仁大义,用一百七十二颗彩衣冰黄实,把咱们三个师兄弟的眼疾治愈,所以咱们三个,远比你们忠心千万倍!” 傅袖甲叹了口气,道:“咱们三师兄活了几十年,一直连自已的手指是怎么样的都未曾见过,现在能够大开眼界,看得见蓝天白云,流泉飞瀑,还有漂亮女人的婀娜多姿,又是何等美妙,南宫四公子这番大恩大德,令咱们永远没齿难忘。” 曹神亥冷冷对李临渊道:“你现在最好马上自裁谢罪,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直没开声的谷神午接口道:“你敢不自尽赎罪,想全尸而死,千难万难!” 李临渊轻轻放下李临崖和李临风的尸体黯然道:“好,老夫自尽,自尽……” 只见李海渊双手按着天门,一双苍白全无血色的手,忽然变成火红之色。 傅神甲冷笑道:“红焰手果然名不虚传。” 谷神午道:“可惜红焰手杀不了像咱们这等对手,于是只好用来自杀!” 李临渊突然狂吼,火辣辣的一双手向谷神午击去,厉声道:“谁说老夫真的自杀?” 谷神午侧身闪开,冷笑道:“老匹夫,你这一着早已在我意料之中!” 李临渊大声狂吼,红焰手左右翻飞,看着皆是拼命的招数。 他当然绝不会自杀。 因为他怕死。 拼命虽然也许难逃一死,但总比自杀有希望。 他希望能拼出一条血路,冲出这里! 刀棒三绝见过很多拼命想逃出三绝阵的人。 李临渊现在也是其中之一。 但他们却从未见过有任何人,能够逃出他们三人联手所组成的阵法。 李临渊练的是西藏红焰大手印,据说他曾用一双手,将一只三百斤的大角鹿活活生生整只烤热。 没有人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因为最少有二百人在场,目睹这一件事的发生。 可惜刀棒三绝不是大角鹿。 这三个人手上的三刀三棒,也远比大角鹿头上的一副鹿角更为可怕。 李临渊的八十一式红焰大手印,已翻来覆去的使用了三次。 但他非但不能逼退其中任何一人,反而被三刀三棒逼到墙边的死角里去。 李临渊突然像疯狂了的野狗一样,向曹神亥冲扑过去。 曹神亥的尖刀,已对准了李临渊的腹部。 他怎样也料不到,李临渊竟然会不顾一切的向自己猛扑。 其实这绝非一件值得惊讶的事。 因为李临渊已全无退路,他不向前冲杀,又还能够退到什么地方? 曹神亥想退,但已来不及。 飕一声,尖刀直向李临渊腹部用力猛刺。 李临渊狂吼着,也叭声一掌向曹神亥脸上印去! 尖刀直贯李临渊腹部,直透背心。 ,谢绝黄金社区转载。 这一刀百分之百致命。 李临渊惨笑一声:“好!杀得好!” 曹神亥却连惨笑声都没有发出。 他的一张险,竟已被李临渊一击打成焦黑,就像只煎熟了的鸡蛋。 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已完全变了形。 他甚至比李临渊更早一步倒下去。 墓穴里,除了血腥味之外,又多了一种奇怪的气味。 这些气味,来自李临渊的手,和曹神亥的险。 如果你闻到这种气味,你可能会三天都咽饭不下。 甚至会把三在前所咽下的饭都吐了出来。 但龙城璧和司马血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他们根本就没有嗅觉。 “可惜,”南宫子枫忽然皱眉叹道:“真可惜,这两个都是当世的绝顶高手,为了本公子却牺牲了性命。” 傅神甲大声道:“咱们的性命,本来就是属于南宫公子的,就算再死千次百次,又何足憾?” 南宫千枫冷叱道:“胡说!闭嘴!” 傅神甲一愣,果然乖乖闭嘴。 南宫千枫脸容略宽,道:“本公子并不希望你们死,就算你们有千百条性命,我都不愿意你们为我而死一次!” 傅神甲与谷神午默默无语,眼中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南宫千枫叹口气,道:“你们替我杀了黑杜鹃,已经是一件莫大的功劳,这一张银票,你们拿去,然后马上离开这座墓穴。” 丁面亲着,一面把那张九十九万两的银票,递给傅袖甲。 傅神甲没有接下。 “咱们不离开这里,也不要银票。” 南宫千枫冷冷道:“为什么不要?” “他们不是不想要,而是不敢要,”司马血忽然大声叫道:“因为这张银票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傅神甲铜铃般的眼睛立刻向司马血射去。 谷神午的反应更激烈,左手持刀,右手持棒,已向司马血全身十八大穴攻去! 黑杜鹃已死! 杀黑杜鹃的人,是刀棒三绝。 当然,真正的主谋者,是南宫世家的四公子南宫千枫。 风雪老祖要杀黑杜鹃,因为他最后觉悟到,从东瀛老远把黑杜鹃带到中原实在是自己一生所做事情中最错误的一件事。 黑杜鹃暗中屠杀中原武林豪杰,是想建立一个由东瀛人所统治的武林。 可惜她终归仍然斗不过财雄势大,工于心计的南宫千枫。 黑社鹃固然是个危险人物。 南宫千枫呢? 他也是个满手血腥,杀人如麻的武林魔王! 魔王。 南宫千枫的确是魔王。 但龙城璧却不怕魔王。 一个连阎王都不怕的人,当然不会怕魔王。 他把风雪之刀轻轻弹了三下。 刀锋上传来阵阵低啸之声。 南宫千枫冷冷的看着龙城璧。 “你是否已经有足够的信心来杀本公子?” 龙城璧点头,却不说话。 南宫千枫又冷冷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早一点动手,对你有好处。” 这一次龙城璧却摇头,淡笑说道:“杀人不必急在一时,太过匆忙,刀锋就会割不断你的脖子。” 南宫千枫冷笑:“就算你再等十年,也是白等,本公子不会有任何破绽给你看出来的。” 龙城璧道:“除非你是个没有弱点的人,除非你练的是没有破绽的武功。” 南宫千枫静静的听着。 龙城璧针般尖锐的说话又已续道:“但世间上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弱点,每一种武功都有它的破绽,这种道理,相信你会比我更加清楚。” 南宫千枫当然明白这种道理。 所以,他也没有匆匆的动手去杀龙城璧。 当龙城璧和南宫千枫谈话的时候,司马血却在拼命。 跟他拼命的人,当然就是谷神午和傅神甲。 谷神午的主力在刀。 傅神甲的主力在棒。 但谷神午的棒和傅神甲的刀,也同样能置任何人于死地。 刀棒合璧,利攻利守,进退皆宜。 但司马血只凭一柄碧血剑,便已将对方双刀棒的攻势,全部封死。 这一战,不但激烈,而且彼此的招式仿如舞花蝴蝶,此起彼落,十分好看。 但谷神午和傅神甲的脸色却是并不好看。 困写他们已被司马血手上的一柄碧血剑,弄得有点团团转的感觉。 龙城璧仍然和南宫千枫在对峙着。 这两个人就像是岩石,两块坚固的岩石。 岩石虽然也会有崩溃的时候,但又有谁能等待到那一刻才动手? 别人也许不能。 但龙城璧能。 他不但能冲前,能退后,也能等待。 他曾为了要喝一坛陈旧的女儿红,足足在一个酒鬼的家里等了三日三夜。 他在等那个醉酒鬼醒来,然后才用一锭十两重的黄金,把那坛酒买下。 他为了享受而能等待。 为了杀人,他也能等待。 一直等到能够一举毁灭对手为止。 那将会是最践酷无情,也最精采绝伦的一击。 刀棒三绝变成了刀棒两绝,威力当然大大的打了一个折扣。 谷神午和傅神甲的刀棒虽仍攻势凌厉,但竟似对司马血毫无实效。 司马血在双刀双棒中穿穿插插,看似拼命,其实却轻松得像在练剑。 可是,谷神午和傅神甲的刀棒,却越来越加紧密,已将司马血逼到墙边死角。 李临渊就是被逼到这里,然后才与曹神亥拼个同归于尽的。 但司马血并不打算出此下策。 他的剑招,也随着身形的后退而变。 倏地,剑芒疾闪,人影翻飞。 原本是谷神年和傅神甲逼司马血到墙边死角的,但就在这一刹那间,形势完全相反。 司马血竟已像鬼魅幽罗般,从他们的中间穿出,然后反而把他们都逼到墙角里去。 这一着的变化,简直快得令人难以相信。 谷神午和傅神甲齐声大喝,左右二棒一齐向司马血腰间扫去。 司马血居然不闪不避,硬捱两棒。 这两棒的力量,虽然未必致命,但却也来势汹涌,骇人已极。 他们本以为司马血必闪退。 只要司马血一闪退,他们的两柄尖刀就会立刻向他的心脏刺去。 谁知道司马血竟然有此一着,甘愿硬捱两棒。 当然,这两棒他绝不是白捱的。 因为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司马血已连续刺出了两剑! 这两剑,在谷神午和傅神甲的眉心上,每人刺穿了一个血洞。 这两个人本来是瞎子,他们本来连一只眼睛都没有。 但在他们死亡的时候,却每人有了三只眼睛。 就在司马血两剑刺在谷袖午和傅袖甲揖心的时候,南宫千枫十绝棒也突然出手。 只听“叮”一声响,十绝棒与风雪之刀凌空相击,两条飞快的人影乍合又分。 龙城璧一退丈二,身子突然又向前冲了出去,一刀劈向南宫千枫的肋骨。 这一刀的速度和劲力,绝不是任何人所能想像得到的。 南宫千枫手里的十绝棒举起,向风雪之刀迎了过去。 但龙城璧的刀势忽然又变。 这十绝棒迎了个空。 风雪之刀却从南宫千枫的背后绕道,直砍他的脖子。 ,谢绝黄金社区转载。 南宫千枫一声巨喝,反手一拳就撞向龙城璧胸腹间的要穴。 这一拳奇快无比,竟然是刀未到拳先到。 一声闷响,龙城璧中拳。 那一刀自然也砍不到南宫千枫的脖子,刀势一侧,又与十绝棒相撞。 龙城璧中了一拳,腹间剧痛,但他的反应极快,左拳也以牙还牙地,向南宫千枫的腰上击去。 这一拳似乎更快,更狠,居然把南宫千枫撞开盈丈。 龙城璧咳嗽两声,笑道:“彼此一拳,各不相亏。” 南宫千枫杀气严霜,他的十绝棒再度出击。 他气势沉雄,绝不浮躁,每一棒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攻出,处处不离龙城璧致命要害,端的是着着皆杀手,声势骇人已极。 但龙城璧手里的刀,依然挥舞潇洒,好像不想把杀手招数使出似的。 正唯如此,南宫千枫的心中才暗暗吃惊。 十绝棒顾名思义,全套棒法共十招。 一招复一招,仍未能将龙城璧伤在棒下。 蓦地,第十招出手。 这是十绝棒法中最后的一招。 也是最凶狠的一招。 这一招,一分为十,一招里面共有十式。 每一式都有最致命的一棒。 一棒十式,一招十棒。 每一棒都是追魂令,阎王帖。 这一招的凶险诡异,可说是龙城璧生平所未遇。 十棒之后,龙城璧受伤。 南宫千枫的最后一棒,像箭般撞向龙城璧的背心灵台穴。 这一棒,本该要了龙城璧的性命。 但南宫千枫已力不从心,这一棒的力度,只及其他九棒的五分之一。 因为在他使出第九棒之后,龙城璧的刀已猝然全力挥出。 这一刀,从南宫千枫的咽喉开始,血痕一直向下伸展达及小腹。 南宫千枫瞪眼看见自己的胸膛,竟已完全裂开,鲜红血汩汩涌出。 他甚至还看见了自己的肠子…… “这就是你的刀法?……” 龙城璧背对着他,不停地咳嗽。 他背心要穴被击伤,能够活着可说是一种莫大的福气。 他没有回答南宫千枫。 因为南宫千枫己倒下去,连最后的呼喘气息也已停止。 墓穴里依然死气沉沉。 龙城璧和司马血都不愿意再逗留在这里。 但他们没有遗弃海鲸王,虽然海鲸王早已死去,连尸体都已冰冷。 腊月廿八,晨。 现在还是冬天,但是距离春天已不太远。 这里距离春天楼也并不远,只是隔十丈。 风雪老祖就葬在这里。 海鲸王也葬在这里。 龙城璧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两位风尘异人。 同时,他也不会忘记司马血。 司马血就在春天楼里,忙着把银票一张一张的派出去。 他把银票派给海鲸王的那些女孩子。 她们都是些可怜无依的妓女。 这些钱,并不是司马血的。 司马血杀张两刀,只值纹银一两。 南宫千枫那张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的银票,被龙城璧拾取去,然后把这笔钱存进自己的户头里。 “无论是谁,只要是他需要一笔金钱,无论其数目是多是少,都可以来找司马血!” 司马血现在已成为了龙城璧的财政总管。 他的责任,就是要代龙城璧把这笔钱全都派发出去,越穷的人就会派得越多。 直到有一天,钱庄的老板问龙城璧:“老兄,你的钱花得太厉害了。” 龙城璧笑一笑:“现在我的帐户上还存着多少银子?” 钱庄老板也笑着,但笑得好像很勉强,他道:“我刚刚查看过了,还有纹银一两。” 龙城璧笑得很愉快,道:“很好!很好!” 钱庄老板却苦笑道:“一两银子还能买些什么?” 龙城璧悠悠一笑:道:“可以买一条人命。” 钱庄老板愣住。 龙城璧却连头也不回,冒着风雪轻松地离去。 第三十章 暮春三月,雨朦朦的一个下午。 一辆马车,缓缓的自北而来,路上湿滑的泥泞,被滚动的车轮拖着一条长长的痕迹,天地间除了微弱的风雨声外,就只有马蹄声,车轮声和一个人喝酒的声音。 喝酒的人,就是策驶马车的人。 他左手轻按缰绳,右手捧着一个大皮袋,皮袋里装着的酒,几乎已足够让他去洗澡。 他似乎并不急于赶路。 也许他甚至连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他是个流浪人。 但他流浪江湖的日子并不久,只有三个月。 因为在三个月之前,他还有一个很美满的家。 他有一个长着娃娃脸,漂亮极了的年轻妻子。 而且,还有一个比他妻子更漂亮的女儿。 她才两岁。 但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现在唯一还能拥有的:似乎就只有这辆马车,和手里的一个大皮酒袋。 天地间一片寂静。 他已变成了世界上最寂寞的人。 今夜的黄昏,是灰色的。 灰色的天空,灰色的云雾,还有七匹灰马,七个灰衣人。 流浪人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厌倦的神色。 他不想和这七个灰衣人说话。 但这七个灰衣人却拦住了他马车的去路。 流浪人皮袋里的酒已越来越少。 但他的脸色却并不因喝了酒而变得红润,反而更青白了一点。 七匹灰马一字形排在路上,流浪人只好把马车停下。 七个灰衣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就是中间的秃顶银髯老者。 他手上有一根黑钢枪。 黑钢枪是一种杀气很重的兵器。 但秃顶银髯老者的脸上却无杀气,他并不准备杀人。 他是来求流浪人的。 “我求你,把我们七个收留下来,让我们为少爷略尽一点棉力。” 这就是秃顶银髯老者的唯一要求。 流浪人神态冷漠:“你们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什么少爷,同时也不希望有任何人在我身边烦扰着。” 秃顶银髯老者把黑钢枪一挺:“昔年令尊大人曾救过咱们七个人的性命,而少爷那是咱们恩公唯一遗传下来的后人,少爷有难,咱们岂可不在左右尽些心力?” 流浪人冷冷道:“在下正风流快活得紧,有什么难?” 秃顶银髯老者叹一口气,道:“你的事情,老夫倒也略知一二,据说这三个月来,少爷已和熊王宫派出来的高手血战过不下十次。” 流浪人淡淡道:“你在讲神话故事?可惜在下今年已二十五岁,没有兴趣听这种无聊的神话。” “你背上曾中了一击,腿骨也几乎被熊王官的刀手砍断,”秃顶银髯老者皱眉下马,忽然跪了下来,差点未曾声泪俱下:“少爷若还不肯接受咱们七人的一点愚忠,老夫率领长跪绝食至死!” 秃顶银髯老者一跪下,其他六人亦纷纷下马,哀哀的跪在地上。 流浪人脸色变了。 他突然策驶马车,掉头而去。 “你们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什么少爷,只是个流浪江湖的平凡汉子……” 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说话的时候,马车已远离七人数十丈外。 但忽然间,一条飞快的灰影如疾风般追了上去。 马车虽已不慢,但这人的身法更快。 转瞬间,已拦在马车之前。 这人是个四十来岁,满脸病容的灰衣汉子。 他也是七个灰衣人其中之一,他手中有剑,剑已出鞘。 流浪人冷冷道:“你想杀我?” 灰放汉子摇头,道:“我不是想杀你,而是想杀自己。” 流浪人长长叹息一声,终于道:“这又何苦呢?” 灰衣汉子冷冷一笑:“少爷不愿收留咱们七人,无异自甘踏上黄泉之路,既然如此,谢某人早一步在阴司地府等候少爷好了。” 说着,横剑抹颈,就要自刎。 流浪人吃一惊,立刻凌空飞跃,伸手夺剑。 只见剑光一闪,人影也是一闪,灰次汉子手里的剑已落在流浪人的手中。 谁知道流浪人刚把剑夺还,灰衣汉子已用掌重重击在自己的天灵盖上。 “少爷,你的武功已很不错,”灰衣汉子凄然一笑,声音仍然十分稳定:“但谢无病要求死,你永远都没有办法去制止的。” 流浪人喘了一口凉气,嘴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体内的血液在翻腾,脉搏不停的在跳跃。 “谢大侠,是我害了你……” 谢无病忽然大笑,道:“傻小子,别说这种话,只要你能留下我的六位兄弟,谢某人就算再死十次,却又何妨?” 流浪人仰天长叹,凄然无语。 他只是点点头,两眼直盯着谢无病。 谢无病的身子,已不停地在摇晃。 “很好,很好,”他忽然重重一咳,咳出两口浓血,“其实十年前我早就该死了,能够活到今天,已很满足,我的六位兄弟虽然未必是熊王宫中人的敌手,但有他们在你身边,我很放心……” 流浪人突然“扑”声跪下。 谢无病却在这个时候,气绝毕命而倒毙。 流浪人黯然无语。 原本已经灰色的黄昏,现在看来又更灰暗了不少。 深夜,熊王宫中。 在黑熊厅内,三盆烘炉正燃烧得十分猛烈。 火光掩映下,黑熊王的脸色就像三月里的天气,阴晴不定,令人望而生畏。 外边的雨越下越大。 厅中的火越来越猛。 忽然间,一个黑衣汉子从厅外匆匆走进,躬身向黑熊王报告:“白熊王到!” 黑熊王霍声站起:“很好,我正想见他,快传!” 江湖上最有财势的家族,据说除了南宫世家,蜀中唐门之外,还有八个之多。 熊族就是其中之一。 熊族里的人,并非姓熊。 但他们引以为傲的标志,就是凶猛的巨兽熊。 没有人知道熊族里有多少个族人。 但人人都知道,熊王宫就是熊族里最神秘、最可怕的地方,统治着熊族的人,也就是熊王宫里的主人黑白熊王。 现在,黑熊厅内,黑熊王与白熊王已聚在一起。 黑熊王道:“这三个月来,黑熊队已死了二十七人。” 白熊王道:“白熊队伤亡数字较少,但他们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黑熊王道:“他们全部都杀不了叶一郎。” 白熊王道:“叶一郎不死,你和我怎能睡得安乐,吃得快活?喝得痛快?” 黑熊王道:“不错,我们必要杀叶一郎。” 白熊王道:“但我的手下刚才查出,叶一郎已不再孤立。” 黑熊王道:“据说魔湖七绝已投在叶一郎门下。” 白熊王道:“但魔湖七绝现在只剩下了六绝,他们的老四谢无病已死。” 黑熊王道:“魔湖七绝也好,六绝也好,都不成问题,大不了一并把他们都给解决。” 白熊王道:“唯一可虑者,并非魔湖六绝,而是叶一郎的一个朋友。” “叶一郎的朋友?”黑熊王这时悚然动容。 “不错。” “他是谁?” 白熊王轻叹一口气,道:“他就是近十年来,江湖上风头最劲的年轻刀客。” 黑熊王双目厉芒闪动:“叶一郎这个朋友,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白熊王微微点头:“不错,正是龙城璧。” 黑熊王沉吟半晌:“你认为龙城璧会为了叶一郎,而向我们作对?” 白熊王道:“直到目前为止,谁也不能抹煞这个可能性。” 黑熊王道:“你打算怎样?” 白熊王忽然露出了一个残酷的笑容,右手虚切,冷冷道:“杀!” 黑熊王的眼皮缓缓在收缩,终于眯成一线。 “无论是任何人,想抵抗熊王宫,都只有一条路可走。” 这条路就是死路! 黑熊王语声微顿,忽然问白熊王:“老熊王远赴苗疆多年,他会不会回来?” 白熊王叹息着:“我也希望他老人家能回来主持大局,可惜,唉……” 黑熊王点点头,过了一会才道:“但六个月前,有人在点苍山下见过他!” 白熊王道:“可惜这只不过是传说而已。” 黑熊王道:“假如老熊王真的回来,你是不是愿意把熊王宫政权交回给他?” 白熊王嘿嘿一笑,反问道:“你又如何?” 黑熊王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不必回答,白熊王已明白。 过了良久。 两人突然同时大笑,笑声穿云裂石,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咱们果然是一场兄弟,熊王宫必在咱们手里更加发扬光大。” “老熊王若回来,咱们就教这个老匹夫变成一头死熊,五马分尸!”笑声一直没有停下。 黑白熊王骂老熊王的说话,也越来越凶。 刚才白熊王还尊称老熊王是老人家。 但现在老人家却已变成了老匹夫、老乌龟、老王八! 流浪天涯的滋味,究竟是怎样的? 叶一郎是个流浪人。 但他流浪的历史还不久,才只有三个月。 所以,如果你要问这个问题,你不应去问叶一郎,而应该去问龙城璧。龙城璧与雪刀共同在江湖上流浪,已整整十年。 十年虽然并不能算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但也不能算短。 人生匆匆数十载,每一个人又能有多少个十年? 现在,叶一郎仍然舞着那个奇大无比的皮酒袋。 酒袋里盛着的当然是酒。 酒很烈。 但叶一郎却觉得这种酒已越来越淡。 但他却没有办法再找到比它更猛烈、更辛辣的酒。 他仍然策驶着那辆马车。 但他已不再单独。 在他的身后,有七匹灰马,六个灰衣人。 他们就是魔湖七绝。 虽然谢无病已死,但他们仍然把他的马留下。 他们不会忘一记这匹灰马,就像他们永远不会忘记谢无病一样。 谢无病自出娘胎以来,每一天都在病。 现在,他真的从此无病了。 每一个人的心境都很沉痛。 但为了叶一郎,就算要他们七个人全部都死掉,他们都绝不会皱眉的。 叶一郎手里捧着的酒虽然还有不少,但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能够看见一间有更多烈酒的酒馆。 这条路笔直而漫长,两旁杨柳夹道,风景美艳。 但马车行驶了半天,还是没有看见任何一间酒馆。 忽然间,在一株杨柳树下,出现了一个卖酒的人。 叶一郎比大皮酒袋,已经很大。 但这个卖酒的人肩上挑着的两个大酒缸,里面载的酒料就可以用来淹死一匹马! 叶一郎从未见过这样大的一个酒缸。 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叶一郎已嗅到了酒香。 这种酒香,不是自己的大皮酒袋里发出来的,而是发自那两个大酒缸之内。 叶一郎忍不住喝采道:“好酒。” 卖酒的人,是个四十来岁,头戴笠帽的中年人,在他的咽喉上,有一条清晰可见的疤痕。 卖酒人淡淡一笑,道:“当然是好酒,否则岂敢在阁下面前兜售?” 叶一郎道:“你知道我是谁?” 卖酒人道:“知道。” 菜一郎道:“我是谁?” 卖酒人淡笑一声,忽然从大缸中取出一只大木杓,然后才道:“你就是叶中神剑叶大孤的唯一儿子。” 叶一郎冷冷一笑:“你知道的好像并不少。” 卖酒的人干笑一下:“我卖的是好酒,也是名酒,当然要拣一些识货的人来品尝。” 叶一郎的脸突然沉下,道:“你卖的是什么酒?” 卖酒人还未开腔,魔湖七绝的苏无智已冷冷的喝道:“他卖的不是酒,而是卖命。” 苏无智就是那个秃顶银髯老者,也是魔湖七绝里的老大! 跟着,另一个独目灰衣人又接道:“这个人十八岁的时候,便开始一直替别人卖命,他咽喉上的一道疤痕,就是二十年前叶先生给他留下的一个教训。” 卖酒人轻叹口气,道:“只可惜叶大孤死得未免太早,否则凭我现在的剑法,也可以同样地在他咽喉上划上一剑。” 独目灰衣人冷冷道:“叶先生只不过死了三个月,你便胡乱在吹大气,看来酒中双剑似乎快要变成天下无敌了。” 这个独目灰衣人,就是魔湖七绝里的老三穆无双。 他这话一出,忽然有把沙哑难听到了极点的声音响起,大剌剌的说道:“酒中双剑就算不是天下无敌,最少也能将尔等七人,尽数毙于剑下!” 四周没有人影出现。 这声音竟是来自卖酒人左边的一只大酒缸中! 大酒缸并不是空的。 里面既有酒,也有人。 酒在缸中。 人在酒中。 而一杷青锋剑,却在这个人的口里衔着。 他的声音沙哑无比,但脸容却是长得眉清目秀,虽然年已四旬开外,依旧英挺不凡,确然是个能命任何女人心动的美男子。 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满是烈酒。 卖酒人叹了一口气:“我这位兄弟什么都好,最要命的就是嗜酒如命,连捧着酒壶喝酒也嫌费时费事,索性要泡进酒缸里。” 美男子缓缓地从酒缸里爬出来,神态慵倦,唯一还令人觉得他像个武林高手的,就是他口里衔着的青锋剑,的确并非凡品。 叶一郎冷冷道:“你就是酒中双剑里的沈必醉。” 美男子摇头:“沈必醉逢喝必醉,但你看我现在醉了没有?” 叶一郎道:“你若不醉,岂会变成一个疯子般整天泡在酒缸里?” 卖酒人冷冷一笑,道:“他的确不是沈必醉,因为我才是沈必醉。” 美男子道:“因为他现在没有喝酒,所以才不醉,如果他喝了第一口酒,他势非大醉竟日不可。” 卖酒人接道:“竟然逢喝必醉,又何必一定要去喝酒?所以我已戒酒八年。” 叶一郎默然。 穆无双盯着美男子,道:“你就是酒中双剑的老二俞飞瀑?” 美男子脸上挤出了一些笑容,道:“不错,我就是俞飞瀑,现在我有一句忠告要告诉你们六位。” 苏无智冷冷一笑,道:“你不必说,老夫已知道你想说什么废话了,你是想劝我们六人退出,留下大少爷在这里!” 俞飞瀑淡笑一声:“苏老大果然是个聪明人,这件事根本就和魔湖中人毫无关系,六位能够悬崖勒马,明哲保身,才是智者所为。” 苏无智手中黑钢枪一扬,道:“你们甘心如此为熊族卖命,究竟黑白熊王给了你们多少好处?” 俞飞瀑嘿嘿一笑:“这是一个秘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秘密,但有一件事,倒是可以让你知道的。” 沈必醉忽然从大木杓里拔出一把剑。 俞飞瀑接下去道:“你们很快就会死在酒中双剑之下。” 他的说话还未完,沈必醉已全身跃起,双手握剑伸前,人剑合一如直线般飞刺苏无智。 沈必醉这一剑刺出的时候,苏无智的黑钢枪也向他的剑锋上迎了过去。 剑快,黑钢枪更快。 剑锋远远还未刺着苏无智,黑钢枪已经到了沈必醉的胸膛。 可是,枪尖并没有刺进沈必醉的心脏里。 因为沈必醉的剑虽不比枪快,但他的手却比枪更快得多。 黑钢枪的前端,竟已被沈必醉一手按住,而沈必醉却整个人站在枪杆之上。 这一下奇招,显然大出苏无智意料之外。 他立刻撤招,用擒拿手对付沈必醉的剑。 但他的擒拿手绝对比不上沈必醉的剑快,更比不上这柄剑利。 剑尖竟然刺穿了苏无智的掌心,直插他的眉心。 苏无智低啸一声,眉心已然中剑,立刻倒卧在血泊之中。 直到这个时候,叶一郎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缓缓地从马车厢的席底里,取出一柄古剑。 这是他父亲叶大孤临终时交托他的唯一物件。 “这是为父的剑,也是你将来的剑,记着,老熊王回来中原的时候,你一定要去找他,告诉他那件事……” 说完这话之后,叶大孤死了! 叶一郎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父亲是给谁害死的。 孤叶剑是天下间最有名宝剑的其中之一。 杀手之王司马血的碧血剑虽然有名,但依然不能和孤叶剑相比。 从叶大孤曾祖父那一代开始,孤叶剑便已在中原武林上,享有盛名。 叶大孤祖传数代,都是名震天下的大剑客。 直到现在为止,江湖上的人都没有忘记叶家数百年来的辉煌灿烂的历史。 而且,许多人都知道,中州叶家,与熊族向来都有极深的交情。 叶一郎的妻子,也是熊族中一位漂亮的小公主。 但忽然间,叶家与熊族交恶了。 叶大孤终于被熊族中人所杀。 而且熊王宫更派出多名杀手,去追杀叶一郎。 结果,叶一郎亡命天涯。 而他的妻子和儿女,都死在熊王宫杀手的利剑之下。 这是一件很不幸的事。 叶一郎没有怨谁,他认为埋怨任何人,以至怨天怨地都是多余的。 他默默的踏上流浪之途,他只想去找一个人,问问他自己应该怎样做。 可是三个月来,他都找不着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就是江湖上行踪最飘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雪刀浪子龙城璧。 你要找他,有时候很容易。 但有时候甚至连司马血,卫空空,许窍之这些老朋友,都没有办法找他出来,除非直到他忽然又再在江湖中露脸。 现在大概除龙城璧自己之外,谁都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苏无智死了。 他死得既似无声无息,又似死得轰轰烈烈。 他断气的时候,脸上没有痛苦之色。 看他的表倩,就像是?桓鼍昧吮鹑耸暾钡较衷诓懦セ沟娜艘谎?br /> 苏无智一死,魔湖七绝余下来的了人立刻纷纷亮出兵器,围住了沈必醉和俞飞瀑。 但叶一郎知道,他们绝不是酒中崔扣的敌手。 他们只凭着一腔热血来保护自己。 根本上凭他们的武功,并不能算得上是一流高手。 俞飞瀑和沈必醉,也看出了这一点。 只听得俞飞瀑沙哑的声音又在冷冷的道:“魔湖教本是武林七大教之一,想不到经过百年前一场浩劫,到如今竟然人材凋零至此。” 魔湖五绝并不否认。 魔湖教的确每一年都在衰老,退化。 但一百年前的魔湖教“无恶不作”做尽了天下最可耻,也最恐怖的坏事。 但现在却刚好相反! 魔湖教已从恶变善,由丑变美。 虽然它已不再强大,但它已赢得了江湖中人的一致赞赏。 知过能故,善莫大焉。 这两句说话不仅适用于每一个人,也适用于每一个帮会组织。 魔湖教已逐渐回善。 但熊族呢? 这一个神秘的巨族又会变成怎样? 五个人包围着两个人。 五种不同的兵器,包围着两柄剑。 但叶一郎却看得出,真正包围着对方的,并不是魔湖五绝,而是酒中双剑。 他不愿意看见任何人为了自己而死。 谢无病和苏无智先后为了自己而死,他已觉得很遗憾。 他不能再让这五个人死在酒中双剑泣下! 他正待喝止五绝,忽然马车厢顶上有人已喊道:“这里是我的地方,谁都不准在这里打架!” 叶一郎悚然一惊。 他的吃惊当然是有理由的。 他怎会没有发觉到车厢头顶上,不知何时,已坐着一个蓝衣人。 这人穿蓝长衫,手里还捧着叶一郎的大皮酒袋,而且大皮酒袋恰好遮住这个人的脸。 但叶一郎已认出这个人是谁。 因为他看见这个人的身旁,放着一把古铜色刀柄的刀。 那是风雪之刀。 叶一郎的大皮酒袋刚放下不久,居然就给别人偷了去咕嘟咕嘟猛喝,这种事的确令人吃惊。 天下间除了雪刀浪子龙城璧之外,只怕已经很少人能够偷酒偷得如此本事。 酒中双剑和魔湖五绝正想动手,忽然发觉马车厢顶上坐着一个喝酒的人,而且还喝令他们不准打架。 俞飞瀑冷冷一哼,手中青锋剑突然向穆无双的唯一眼睛上刺去。 你不淮别人打架,我却偏偏就打给你看。 俞飞瀑就是一个喜欢故意与别人执拗的人,无论他是否喝过酒,他这种性格都永不改变。 穆无双用的是判官笔。 他有个外号,叫做一笔判生死! 他在这枝铁笔上所下的苦功,最少已超过三十五年。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这三十五年的苦功好像是完全白费了。 他的判官笔还未判别人的生死,别人的剑便已刺向了自己唯一剩下来的左眼,连想闪避都万万不及。 酒中双剑果然名不虚传。 俞飞瀑一剑出去的时候,还冷冷的喝道:“先让你做个瞎子。” 这一剑刺出去,穆无双的确很难不变成一个双目失明的瞎子。 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间,忽然一块石子从横里射过来,竟将俞飞瀑的青锋剑震开两尺。 车厢顶上,正在喝酒的人放下了大皮酒袋,淡笑着道:“我早就说过这里是我的地方,谁都不准打架。” 俞飞瀑铁青着脸,怒道:“死醉鬼,你是谁?” 那人朗声一笑,缓缓地从车厢顶飘然落下,道:“我叫龙城璧。” 当他站在地上的时候,大皮酒袋又已交回到叶一郎的手里。 在龙城璧的手里,已没有酒。 只有刀。 专杀恶人,从不皱眉手软的龙城璧。 他手里拿着的当然就是风雪老祖送给他的风雪之刀。 刀未出鞘! 龙城璧的人却已好像十柄出了鞘的锋刀。 酒中双剑盯着他。 魔湖五绝盯着他。 每一个人的眼睛,都集中在龙城璧的身上。 但龙城璧的眼睛,却只盯着那七匹灰马。 “这七匹都是好马,可惜原本七个骑马的人,现在已只剩下了五个。” 魔湖五绝人人脸色苍白,表情既痛苦,又是惭愧。 龙城璧又淡淡的说道:“好马也和名花一发,需要好的主人来照顾,如果这七匹马的主人都死个清光,说不定就会给别人偷去宰掉,因为龙城璧我知道有一个人,很善欢吃马肉,而且胃口很好,百吃不厌。” 魔湖五绝没有人出声。 沈必醉却反而忍不住道:“难道也能一口气吞下七匹马?” 龙城璧道:“当然能,就算七百匹马他都能一口气吞进肚子里。” 这当然是个谎话。 就算连三岁小孩,都绝不会相信这种种谎话。 沈必醉冷冷道:“龙朋友,你喝醉了吧。” 龙城璧忽然亮刀。 古铜色的刀柄。 银白亮如冰雪的刀锋。 “就算我醉了,但我的刀没有醉!” “人既已醉,刀怎会不醉?” “俞飞瀑整天泡在酒缸里都没有醉死,你名为沈必醉直到现在还神龙活现,就算酒再烈,对于我们这种人,都似乎毫无影响。” “你这些同样也是醉话。” 龙城璧倏地大笑:“你既然认为我的人也醉,刀也醉,为什么不动手杀我?” 俞飞瀑冷冷道:“我们要杀的人既非魔湖七绝,也不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沈必醉接口道:“我们只是要杀叶一郎。” 龙城璧忽然脸色沉下,冷笑着:“你们可知道叶一郎是我的什么人?” 酒中双剑猜不出。 叶一郎已开腔识道:“他是我的债主,八年前我在赌桌上欠了他一笔巨款。” 沈必醉俞飞瀑同时道:“这笔钜款的数字是多少?我们可以补给你!” 他们这句说话是对龙城璧说的。 龙城璧冷冷道:“这才像句人话,只要你们补回这笔欠债,就算把叶一郎撕开一百八十大块都不干我事!” 沈必醉道:“他欠你多少?” “数目并不多,因为我从来不计别人的利息。”龙城璧吸了一口气,才道:“他总共欠下我七千四百八十万两黄金,你们若真的肯代他还,我不但不计利息,还可以八折优待。” 七千四百八十万两黄金。 这个数目究竟有多大,连龙城璧和叶一郎都想像不出来。 到底还是龙城璧说得比较中肯:“如果这笔马车队来拉,每一辆马车载黄金万两,恰好就是七千四百八十辆,但我现在只收八折,等于大概六千匹马牵,每辆载着黄金一万两,那也差不多了。” 沈必醉和俞飞瀑都好像听得有点痴了。 沈必醉终于叹了口气,对俞飞瀑道:“看来你虽然整天抱在酒饭里,但还远不如他醉得厉害。” 俞飞瀑道:“你觉得他究竟是醉得糊涂,还是醉得聪明?” 沈必醉冷冷道:“我觉得他醉得很聪明,聪明得立刻就要钻进棺材里。” “错。”俞飞瀑摇头。 沈必醉一怔。 俞飞瀑缓缓地,一字一字的道:“因为他根本就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着这十二个字的时候,沈必醉已向龙城璧连攻辽了二十四剑。 第三十一章 沈必醉没有喝酒。 他没有醉。 但他这二十四剑,却像个喝了二十四缸酒的醉汉发出来的一样,歪歪斜斜的,忽左忽右,完全不像是什么威猛有力的剑法。 然而,这二十四剂刺下来,已足以使别人的心脏被刺上二十四个透明的窟窿。 速龙城璧都不能否认,沈必醉的剑法已足以称为一流而有余。 但想杀雪刀浪子,却似乎还差了一点点。 沈必醉这二十四剑已可杀二十四人,但龙城璧却能够安然无恙,一点损伤也汝有。 沈必醉突击落空,收剑退后。 “你为什么还不出刀?只顾着一味闪避?” 龙城璧轻轻一叹,道:“凭良心说,我并不想杀你们。” 沈必醉冷冷道:“难道我们还不配你出手?” 龙城璧叹道:“这句说话从何而来,两位大名鼎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俞飞瀑冷哼一声:“如果你以为我们杀不了你,那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龙城璧道:“咱们根本无仇无怨,何必一定要拼命?” 俞飞瀑道:“说得好,你不想杀我们,我们也不一定要杀你,说来说去,只要你离开,一切事情都好办。” 龙城璧摇摇头,道:“不行。” 俞飞瀑道:“为什么不行?要怎样才肯离开?” 龙城璧笑了笑,道:“很简单,只要你们替他还债,黄金六千万两。” 俞飞瀑皱了皱眉,突然道:“好,我给你。” 俞飞瀑的确有金子。 但却没有六千万两那么够。 他只有六两小金锭。 金锭每个一两,合共是六个。 俞飞瀑一出手,就把三个金锭向龙城璧的额上射去。 这三个金锭当然不可能击中龙城璧。 如果用这种手法都能够杀死龙城璧的话,他早就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 俞飞瀑也没有认为这种手法能击败龙城璧。 他只对自己的剑有把握,而不是暗器手法。 三个小金锭飞出的同一刹那,沈必醉已配合了时间再度出剑。 但真正主力出击的,还是俞飞瀑。 沈必醉剑花狂舞,虚虚实实之间连刺龙城璧八剑。 而俞飞瀑却从后掩至,一剑击向龙城璧的天门。 俞飞瀑的剑,刚猛有劲,剑未到风先到,而且绝不走偏锋,看来他的剑法,犹在沈必醉之上。 他这一剑直取龙城璧头顶天门,谁都认为龙城璧一定会举刀迎抗的。 但龙城璧的刀仍然平悬在胸,好像根本没有看见这一剑。 忽然间,俞飞瀑的青锋剑垂直沉下,并不击向龙城璧的头顶天门,反而向他的足踝上削去。 这一剑本该是大出任何人的意料之外的。 但龙城璧却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双足一蹬,翻身一刀便向青锋剑劈去。 剑立缩,刀却随剑而上,直扫俞飞瀑的右腕。 但沈必醉的剑也同时向龙城璧的胸膛刺到。 忽然间,龙城璧身形高跃丈二,半空中连劈两刀。 当龙城璧飘然落下的时候,他的人已不在地上,而又再坐在叶一郎那辆马车车厢顶上。 酒中双剑的面色,却同时惨变。 因为他们的背后,都已同时捱上了一刀。 叶一郎又把那只大皮酒袋交给了龙城璧。 “我只想喝酒,不想杀人。”龙城璧喝着酒道。 不错,如果龙城璧要杀人的话,酒中双剑现在必已变成了双尸。 他们每人背后各捱一刀,但却没有流血。 然而,他们都已体尝到风雪之刀那种森冷的味道。 他们背后,俱被龙城璧用刀划破了衣衫。 只要龙城璧稍用劲半分,他们就得死去。 现在酒中双剑仍然是酒中双剑! 但他们的面色已变成死灰,心也变成死灰。 两人突然同时弹指击剑。 一阵声响,两剑同时毁折。 然后,这两人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柳丛之内。 魔湖七绝现在变成了五绝。 叶一郎忽然长叹一口气,对他们道:“各位的好意,在下很明白,可是黑白熊王已倾全力来追杀我,各位又何必介入这个险恶的旋涡?” 穆无双道:“无论如何,咱们都决不会离开大少爷的左右。” 叶一郎皱眉头:“那又何苦?” 穆无双道:“咱们主意已决,纵使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不行!”龙城璧突然在马车厢顶上大声道:“你们不能留在叶一郎左右。” 穆无双面色一变道:“龙大侠何出此言?” 龙城璧冷冷道:“我不喜欢看见任何人白白去送死。” 穆无双道:“你认为我们五人的武功,不足以对付熊王宫派出来的杀手?” 龙城璧道:“不错,所以你们一定要离开,叶一郎的事,只有一个人能够为他解决。” 穆无双道:“这个人就是你?” 龙城璧还没有说话,马车厢后忽然冒出了一个金袍人。 “这个人不是他,而是我!” 金袍人的手上,戴着一双金丝织成的薄手套。 他的靴也是金丝织成的。 还有他的脸上,更戴着一块金光闪烁的面具。 他整个人都是金色的。 只有从面具里冒出来一双眼睛,却是白多黑少,彷如死鱼眼珠一样混沌无神。 他说话时声调也是平平淡淡,好像吃不饱般有气无力。 可是他手里却有一根巨杵,而且份量沉重得命人难以想像,最少也有一百五十斤重。 穆无双脸色一阵苍白,失声道:“熊王杵!” 金伯人淡淡地说道:“不错,是熊王杵。” 穆无双道:“你是老熊王?” 金袍人发出一阵轻叹之声:“想不到离开中原多年,还有人能认得出熊王杵和老朽,敢问穆堂主今青春多少?” 穆无双道:“今年刚好五十。” 老熊王道:“十年前叶大孤把尔等七人,从尤门五魔大阵救出,不过事隔十年,你们又巴巴的赶着来送死,敢问诸位,对得起叶先生么?” 穆无双道:“咱们是生是死,绝不放在心上。” 老熊王道:“此话当真?” 穆无双道:“大大夫岂,是徒托空言之辈?” 老熊王微微点头:“好,难得五位义气深重,老朽有对密函,正要几个不怕死的好汉送去,此事对叶一郎性命与叶先生之血仇大有关系,五位可否代为送去?” 穆无双道:“未知此函是送给谁?” 老熊王道:“熊王宫中黑白熊王!” 穆无双神色不变,道:“可以!” 老熊王冷冷道:“你不怕黑白熊王会撕开你们?” 穆无双道:“怕死非好汉!” 老熊王缓缓地取出一封书函,交给穆无双:“如此有劳五位了,叶一郎的性命,包在老朽和龙城璧身上!” 穆无双接过密函,贴身藏好。 老熊王忽然面色一沉,道:“穆无双,老朽乃是熊族最高长老,熊王之王,你为什么如此信任老朽?难道你不怕这封信是你们的催命符?” 穆无双道:“熊族本不可怕,只因老熊王离开了之后才变了质,如今你重返中原,黑白熊王的末日快到了,咱们又何惧之有?” 老熊王默然。 顷刻间,魔湖五绝已策马望北而去。 路上只剩下了三个人。 那是龙城璧,叶一郎和老熊王。 老熊王突然对叶一郎道:“令尊是给谁害死的?” 叶一郎道:“黑白熊王。” 老熊王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害令尊?” 叶一郎道“因为先父坚决不肯将熊王玺交出,所以惨遭此祸。” 老熊王长叹一声,喟然道:“熊王玺是老朽交给令尊代为保管的,想不到反而因此害了他。” 语音一顿,又道:“当年老朽远赴苗疆,与苗族九大高手一决高下,连老朽都不知道是否能够回来,于是把熊王玺交给令尊代为保管,谁知老朽决战受了重伤,在苗疆疗伤一耽便十八年,倒让黑白双熊这两个蓄牲擅踞王座,而且肆意残害熊族忠良,终于酿成今日大祸。” 叶一郎道:“刚才你交给魔湖七绝的是什么密函?” 老熊王一笑。 龙城璧已挥囗道:“那不是密函,而是迷药。” 叶一郎一怔。 龙城璧叹道:“相信穆无双现在已经昏倒,而他的四位兄弟也快昏迷,不省人事。” 叶一郎道:“穆无双被药迷倒还可解释,但其他四人并没有接触过迷药,又怎会昏迷?” 老熊王道:“这种迷药名为百步香,穆无双的马最先跑,其他四个人跟在后面,又岂能不中其余毒?” 叶一郎又是一呆:“你为什么要迷倒他们?” 老熊王道:“老朽不愿意看见他们去送死,所以唯有把他们迷倒,然后再派人送他们回去魔湖教。” 龙城璧道:“在前面早就有三辆马车在恭候他们,相信现在他们已乖乖的躺在车厢里。” 老熊王发出了一阵冷笑:“黑白双熊现在已变成了黑白熊王,分明完全不把老朽放在眼内,可是他们并没有得到熊王玺,所以他们只能够控制熊王宫,而不能真正控制着整个熊族。” 叶一郎道:“这一点先父已告诉过晚辈,黑白熊王急于追杀晚辈,就是以为玉玺在我手中。” 老熊王一怔问道:“熊王玺不在你手上?” 叶一郎道:“不在。” 老熊王道:“在哪里?” 叶一郎道:“先父把它放在一个十分隐密的地方,除了他知道之外,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就只有一个人。” 老熊王道:“这人是谁?” 叶一郎道:“这个人就是你。” 老熊王又是一怔。 叶一郎道:“因为他把熊王玺放在老地方,这个地方只有你和他两个人才会知道。” 老熊王喃喃地:“老地方?什么老地方?” 叶一郎冷冷道:“你不知道老地方在哪里?”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他的确不知道。” 叶一郎的声音更冷:“他根本就不是老熊王,如果他是老熊王,他一定知道老地方是在哪里。” 龙城璧道:“他的确不是老熊王。” 叶一郎道:“他是谁?” “我不是老熊王,我是杀手之王司马血!” “老熊王”忽然解下面具,还把眼膜上一层白色软片除下。 他的眼神不再像一条死鱼,变得精明,冷酷。 这人果是司马血! “你为什么要冒充老熊王?” “因为我要替老熊王找回熊王玺。” “老熊王呢?” “六个月前死了,死在点苍山下。” 叶一郎骇然道:“谁杀老熊王?” 司马血道:“他并非被人杀死,而是病死的,他临危之际派人找我,要我替他清理门户。” 叶一郎喟然一叹:“你本是职业杀手,现在居然连代替别人清理门户的事也干了。” 司马血微微一笑:“为了赚钱,有时候什么事也得去干,何况替老熊王清理门户,是一件很光荣的事!” 叶一郎问他道:“他给你的报酬是多少?” 司马血淡淡道:“纹银十两,不多不少,刚好十两。” 叶一郎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司马血答道:“当然是准备去找熊王玺。” 叶一郎道:“你知道那个老地方在哪里?” 司马血摇头:“但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会知道老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 “谁?” “小熊。” “小熊?” “不错,”司马血肯定的说道:“小熊一定会知道老地方是在什么地方。” 叶一郎道:“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司马血叹息一声,道:“因为小熊就是老熊王唯一的徒弟,老熊王知道的私密,他都知道。” 叶一郎道:“谁说的?” 司马血道:“老熊王。” 龙城璧点点头,道:“老熊王临死的时候,吩咐过司马血,有什么不明白的事,都可以去问小熊。” 叶一郎道:“小熊呢?他的人在哪里呢?” 龙城璧叹了口气:“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我们只知道小熊是个男人,今年已三十五岁,其他的都一概不知。” 叶一郎一愣。 他苦笑着,道:“如果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只凭小熊两个字,又怎么能找得着他?” 司马血道:“其实也不能说是全无线索,最少,老熊王曾经告诉过我,小熊以前很喜欢一个女人。” 龙城璧道:“她的姓名是丁蝶飘。” 司马血接道:“丁蝶飘据说是河南丁家堡主丁文轩的胞妹。” 叶一郎的眼睛陡地一亮:“不错,要找小熊,首先要到河南丁家堡!” 龙城璧悠悠一笑:“丁家堡距离这里虽然不太近,但这辆马车有的是酒,想来旅途中也必不会太过寂寞。” 司马血却道:“我现在不想喝酒,只想喝血。” 龙城璧道:“喝谁的血?” 司马血道:“你应该明白。” 龙城璧忽然走到那两只大酒缸面前。 这两只大酒缸,是酒中双剑遗留下来的。 俞飞瀑从左边那只大酒缸里钻出来,但右边那双大酒缸一直没有动过。 难道这只大酒缸里也藏着一个人? 龙城璧淡淡一笑,风雪之刀已缓缓扬起。 “朋友,躲在缸里这么久,难道你不觉得屈闷?” 大酒缸仍然毫无动静。 龙城璧忽然挥刀劈下。 大酒缸立刻分开数截。 缸里果然有人。 一个脸色苍由,但却是漂亮极了的女人。 漂亮的女人。 漂亮的笑容。 谁都想不到,沈必醉的两只酒缸里,不但有男人,也有女人。 这只酒缸并没有酒,只有这个漂亮得令人为之目眩的女人。 “你是谁?”龙城璧终于回刀入鞘。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丁蝶飘。”这个女人的回答,更加令龙城璧和司马血都大吃一惊。 司马血叹着气,道:“为什么你会躲在酒缸里?” 丁蝶飘嫣然一笑:“俞飞瀑既然能够躲在酒缸里,我为什么不能?” 司马血道:“是酒中双剑要你躲在里面的?” 丁蝶飘道:“不错,因为他们也想从我的口里,找出小熊的下落。” 司马血道:“难道他们已知道熊王玺的事?” 丁蝶飘道:“你们都已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不知道?” 龙城璧道:“小熊呢?” 丁蝶飘道:“我也想找他。” 龙城璧道:“连你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吗?” 丁蝶飘咬咬牙,红着脸道:“但我一定会找到他的,即使他能躲十年,十年,我都一定能够找得着他。” 龙城璧看着他,忽然觉得她的腰肢似乎有点过份发胖。 丁蝶飘已看穿了龙城璧心里想着的事情。 她忽然坦白的说道:“我己有了小熊的骨肉。” 龙城璧叹口气,道:“我们一定会找到小熊的。” 丁堞飘道:“希望你真的能够找得到他。” 龙城璧道:“你现在可以回丁家堡去了。” 丁蝶飘道:“我为什么要回去了家堡呢?” 龙城璧道:“如果你不回丁家堡,又找不着小熊,在江湖中荡来荡去,实在未免危险。” 丁蝶飘冷冷一笑:“你以为天下间所有的女人都怕危险,那就未免太小看了女人了。” 龙城璧道:“难道你要整天都跟着我们?” 丁蝶飘道:“不错,因为我要找小熊,而你们也要找小熊,所以我们应该都聚在一起。” 龙城璧长长叹了口气。 他不想和女人讲太多的道理。 既然她喜欢跟自己,那便随便她跟个够,即使将来发生了什么事,都只能怪她自己而已。 司马血在这个时候问龙城璧:“我们现在又应该到哪里?” 龙城璧淡淡道:“河南丁家堡。” 司马血道:“丁家堡?咱们到丁家堡找谁?找丁文飘?” 龙城璧摇摇头,道:“不是找丁文飘,而是找丁蝶飘。” 司马血和叶一郎都是一呆。 丁蝶飘岂不是已经就在这里? 龙城璧冷冷一笑:“丁蝶飘是个瞎了眼睛的女人,你看她现在像个瞎子么?” “丁蝶飘”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龙城璧突然双手一伸,直拍去她的双肩。 “你是谁,为什么要冒认丁蝶飘?” 这个女人没有回答龙城璧。 就在龙城璧双手快要拍到她的肩头的时候,忽然间翠袖轻拂,左六右七共十三柄小飞剑已向前激射,但却并不是射向龙城璧。 她又是和酒中双剑一样,也想杀叶一郎。 司马血与叶一郎同时亮剑,将十三柄小飞剑击落。 谁知道小飞剑里竟然藏着毒散,一被击落,十三道青蓝色的烟雾立刻飞扬在半空之中。 司马血见机得决,早已退后三丈。 但叶一郎却慢了一点点,吸了一口烟雾之后,立刻就昏倒过去。 龙城璧怒道:“好卑鄙的手段。” 就在这一利那间,龙城璧已擒住了冒充丁蝶飘的女人,把她全身穴道制住,动弹不得。 “你是谁?快拿解檠来!” “你听过小毒姬这三个字没有?” “你就是小毒姬吕冰荷?” “不错,我就是吕冰荷。”那女人忽然一笑,“你想要解药,可以。” “拿来!” 吕冰荷冷冷道:“你把我穴道制住,我如何能拿解药出来?” 龙城璧犹疑片刻,终于伸手将她的穴道解开。 “你若果敢装神弄鬼,莫怪我刀下无情!” 吕冰荷穴道被解后,果然掏出一大包药瓶出来。 这些药瓶,有红色,白色,黑色,紫色,绿色,最少都有十五六瓶以上。 龙城璧抽口气,道:“那一瓶才是解?俊?br /> 吕冰荷冷笑一声:“这倒要碰碰运气了。” 龙城璧勃然变色:“你这算是什么意思?” 吕沫荷道:“也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一瓶才是解药,不过在这十六瓶药中,其中有三分之二是毒药倒是真的。” 龙城璧拗不过她,而叶一郎的脸已逐渐变成灰黑之色。 龙城璧终于叹一口气,柔声道:“你要怎样才知道那一瓶是解药?” 吕冰荷笑着,道:“那也容易得很,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快说!” 吕冰荷回答道:“我要你替我杀一个人。” “杀谁?” “丁文飘!” 河南丁家堡,在江湖上并没有太响亮的名气。 因为丁文飘不喜欢与任何人争锋头,而丁家堡也没有发生过什么足令江湖人瞩目的大事。 可以说,丁家堡是平静而沉着的,就像堡主丁文飘的性格一样。 然而,世事每每都在改变。 今天以前还是很平静沉着的丁家堡,说不定明天就会发生一件惊天动地,震撼武林的大事。 丁文飘平平稳稳地活了五十多年,但谁也不能保证他的明天,是否也能活得同样风平浪静,平平稳稳。 他毕竟也是个江湖人。 江湖中人,一生中难免会遭遇到一些可怕的狂风巨浪。 有人能在一生之中,冲破无数的狂风巨浪。 但也有人毕生只碰过一次真正的风浪的打击,便倒了下去,再也抬不起头来。 狂风巨浪是惊险,刺激的。 同时,也是最残酷的。 如果说丁文飘在江湖上有什么最显著的,那一定就是他的无影刀和饮血环。 无影刀并不是刀。 而是丁文飘的右手。 他的右手就是刀,可以在一“刀”之内,将一只大野猪的脑袋劈开两截。 而他的左手,却永远离不开一只精钢打造,重量还不够一斤的饮血环。 丁文飘很少在江湖上生事。 但他的饮血环,曾在一夜之间饮过十四个人的血。 这十四个人,就是十二年前雄霸黄河中游两岸的黄河十四鬼。 黄河十四鬼据说是天山白云庵铁相袖尼的弟子。 但这件事一直没有人能够加以证实。 铁相神尼已三十年没有离开过天山,她是否曾经收录过这十四个徒弟,谁都不敢肯定。 但黄河十四鬼在丁艾飘的饮血环下变成真鬼,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晨光灿烂,照在饮血环上。 丁文飘在后园里的一张石椅上,轻轻抚弄着这一枚钢环。 他在等待一个人。 一个来向他报复的人。 在他的右手里,有一封信笺。 里面只有简短的两行字。 “还我十四徒儿性命,一月内必取尔首级。” 信笺上没有署名。 丁文飘在想:“黄河十四鬼的师父,是否真的铁相神尼?” 如果真的是铁相神尼,他的首级势难保得住。 世间上也许有人能够敌得过铁相神尼,但丁文飘绝不会是其中之一。 江湖中早有公论,即使是少林寺方丈千藏大师,也不是铁相神尼的敌手。 又何况是丁文飘。 但丁文飘不相信发函者是铁相神尼。 黄河十四鬼的师父,必定另有其人。 可是,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于是,他每天都在等。 自从这封信笺交到他手中之后,他已等了二十七日。 今天,是第二十八天。 要取他首级的人,只剩下三天时间。 正午。 太阳已从东山移到了丁丈飘的头顶之上。 他仍然坐在后园里的那张石椅上,动也不动。 丁家堡早已变成空堡。 他在接到那封信笺的三日内,便把丁家堡的每一个人都遣散。 有十几个忠心的堡仆和卫士不愿离开丁文飘,但却都给丁文飘用饮血环轰了出去。 “谁敢逗留在堡,谁就是叛徒。” 结果,丁家堡变成了空堡,除了丁文飘之外,便空无一人。 至于丁蝶飘呢? 她又在哪里? 堡门大开。 现在无论是谁,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闯进这座平时守卫森严的丁家堡。 闯丁家堡的人,迟早总会出现。 丁家堡在江湖上一直没有太大的名气,主要原因,也许和丁文飘缺乏一群武力高超的手下有关。 丁文飘虽然武功甚高,但丁家堡里的其他人物,却没有一个是武功比较好一点的。 牡丹虽好,还须绿叶扶持。 丁文飘这一朵牡丹,预然缺乏了足以衬托他自己的绿叶。 丁家堡虽然人数众多,但在真正的武林高手看来,这些人简直就和一群母鸡一样,除了咯咯的叫之外,一旦真正交手,就只有被人斩瓜切菜般砍割的份儿。 丁文飘总算是个老江湖。 他对于自己手下的实力如何,一向都很清楚。 面临到强敌的报复,他不想连累这些人。 所以,丁家堡变成了空堡。 二十多天过去,大门一直都打开着。 闯堡的人,终于来了。 一辆马车,两匹青骢马,停在丁家堡外。 丁文飘轻轻的叹息着,拖着疲倦的身体,迎了出去。 他的眼睛备满布血丝,连脸孔的肤色也比平时变得焦黄,他的确已很疲惫。 他似乎并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他刚来到门外,便大笑着的说道:“你们若要杀我,最好快些动手!” 他的笑声很苍凉。 他好像受过某种严重的打击。 马车的车顶上,坐着一个人。 他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我们不是来杀你的。” 丁文飘冷冷道:“难道你们还会是来给我助拳的?” 龙城璧淡笑着,说道:“不错,我们的确是来给你助拳,对付黄河十四鬼的师父。” 丁文飘呆住了。 他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龙城璧又道:“你可知道黄河十四鬼的师父究竟是谁?” 丁文飘皱眉道:“有人说他们是铁相神尼的弟子,因为他们所练的武功……” “黄河十四鬼的师父绝不会是铁相神尼。”龙城璧打住了丁文飘的说话:“因为铁相神尼已经在三十年前,被人用毒药毒死!” 丁文飘更加呆住。 “什么?铁相神尼已死?” “不错,杀死铁相神尼的人,就是黄河十四鬼的师父,他杀死了神尼之后,从一本铁相真经中练到到她的武功,然后又把这些武功传给黄河十四鬼。” 丁文飘道:“难怪那十四个人的武功,看起来很像是铁相神尼以前的几个弟子呢。” 长长一阵叹息后,目光停在龙城璧的脸上:“你是谁?你怎会知道这些事?” 马车厢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女人。 一个漂亮极了的女人。 她当然就是小毒姬吕冰荷。 她冷冷的笑着道:“这些事都是我告诉他的,他叫龙城璧。” 丁文飘的身子微微一震:“雪刀浪子龙城璧?” 龙城璧没有开口回答,只把手里的刀轻轻一扬。 “风雪之刀!”丁文飘喃喃一笑,道:“你果然就是龙城璧。” 第三十二章 吕冰荷冷冷道:“他的确是龙城璧,但他并不是来给你助拳,而是来要你性命的。” 丁文飘道:“他为什么会要我性命?我和他根本无怨无仇。” 吕冰荷道:“你虽与他无怨,却与我有仇。” 丁文飘道:“还更奇了,丁某人与姑娘素未谋面,又有何仇恨?” 吕冰荷冷笑一声:“你杀了我十四位师兄,难道还不是血海深仇?” 丁文飘面色一凛,道:“黄河十四鬼是你的师兄?” 吕冰荷道:“不错。” 丁文飘道:“那封信也是你写的?” 吕冰荷一怔:“什么信?” 丁文飘道:“你真的不知道?” 忽然间,堡中传出来一个人的冷笑声响。 “她的确不知道,因为写这信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丁文飘身子猛然一震。 “你是谁,为什么只是鬼鬼祟祟的在叫,却不敢现身走出来?” “你为什么不转身看看你的后面?” 丁文飘立刻转身。 他刚转身,立刻便看见了一个比他矮了半截的白袍老人。 白袍名人的鬓发都是银白色的,但他的脸部黑如墨砚。 他的袍虽然是白色的,但他手里的一把弯刀,却血渍斑斑,好像曾杀人无数。 丁文飘一看见这个白袍老人,心中便没有半点活下去的希望和打算。 因为他就是江湖上失踪三十年的大魔头九幻刀神呼延黑! 三十年前,九幻刀神呼延黑从陇中望北而去之后,一直就没有再在江湖上出现过。 他失败了。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 但过了这许多年月,他的名字已渐渐被人遗忘,越来越多人相信他已死去。 然而,现在真相已经大白。 呼延黑没有死。 反而人们一向以为仍然活着的铁相神尼,却已死去了三十年之久。 杀死铁相神尼的人,就是呼延黑。 而且铁相神尼的武功秘笈,也落在了呼延黑的手中,他三十年来不见踪迹,原来是为了练习铁相神尼真经上所记载的武功。 黄河十四鬼是呼延黑在隐居天山时所收的第一批弟子。 这十四个人,原本是北方的一队猎户,在天山下遇见了呼延黑,结果被呼延黑收录为徒。 但黄河十四鬼并非是练武的好材料。 呼延黑教了他们一年的武功,成就并不很大。 终于,黄河十五鬼在丁文飘的饮血环下,全军覆没。 呼延黑甫出天山,笫一件事就是为他们报仇。 小毒姬吕冰荷自然也是呼延黑的弟子,现在丁文飘等已陷入了非死不可的绝境之内。 但呼延黑没有动手。 他只是冷冷的看着龙城璧。 还有跟随着龙城璧的两个年轻人。 这两个年轻人,也就是司马血和叶一郎。 吕冰荷忽然冷笑一声,对呼延黑道:“他们也在找丁蝶飘,因为只有丁蝶飘才知道小熊的下落。” 呼延黑沉着脸,道:“他们并不是找丁蝶飘,也不是找小熊。” 龙城璧悠然一笑,道:“难道你认为我们是来找死?找阎罗王的?” 呼延黑沉下来的脸,突然变成了大笑:“这一次你说对了,你们的确是来找死的!” 叶一郎身中奇毒,毒虽已解,但元气仍未恢复。 其实吕冰荷也知道龙城璧绝不会杀丁文飘,但她不在乎这一点,因为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师父已在丁家堡中。 只要龙城璧到了丁家堡中,他就必死无疑。 她相信凭师父呼延黑的武功,一定可以将这三个青年高手全部杀死。 但事实是否如她想像中般顺利? 当然并不! 无论是谁,想一举杀掉龙城璧和司马血,都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便是九幻刀神呼延黑,也不例外。 九幻刀神原来的绰号,是九幻刀魔。 但呼延黑不喜欢那个“魔”字。 在三十三年前,他公然宣称自己是刀神,而不是刀魔。 倘若有人胆敢再称呼他九幻刀魔的话,必杀无赦,而且会死得很惨很惨。 在三年之内,为了这一个字而惨死在他毒手之下的江湖人,没有一百,也最少有九十以上。 江湖人最重义气。 义气也是骨气的一种。 没有骨气的人,决不会有义气可言。 呼延黑虽然自称刀神,但江湖上任何一个具有正义感的人,都不愿意把刀魔改为刀神,就算面临到死亡的威胁,也绝不肯低头改口。 呼延黑为了这件事,大开杀戒。 其实他也并不是个戒杀的人,他杀人简直比吃饭喝酒还更轻松,别人的死活,他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 这些历史,龙城璧和司马血都曾听说识过。 司马血天不怕,地不怕,他的胆量有时比龙城璧更加令人骇然。 他不怕呼延黑。 他明明知道呼延黑忌讳这个“魔”字,故意大声道:“九幻刀魔,你是个魔鬼中的魔鬼,你想称神圣,未免太荒唐了。” 呼延黑的一张黑脸,立刻紧绷绷的难看到了极点。 他突然一声暴喝,手里的九幻刀向司马血迎头罩下。 这一刀,一刀化成为九刀,每一刀都从不同的角度,向司马血的要害劈去。 龙城璧是刀法上的大行家,他早已看出了呼延黑的九幻刀弯度很大,与寻常的刀大有迥异处,而呼延黑这一刀一分为九,更与中原任何一家的刀法都绝不相同。 只有九蓬刀光,重向司马血罩下,威势之猛烈,如非亲眼目睹,简道就难以想像。 司马血突然长身飞跃,蜷身在半空之中,在最危险的刹那间挥出一剑。 九幻刀与龙氏世家的幻龙宝刀齐名,都是万金难求的上好兵刃,但碧血剑却也并不输亏,一剑挥出,九蓬刀光猛烈的威势立刻就被压了下去。 呼延黑突击司马血未能得手,刀势一转,忽然向龙城璧的腰间卷去。 他早已看出叶一郎身受毒伤,尚未完全复原,不足为虑,眼下唯一要解决的人,就只有龙城璧和司马血两个。 他在天山一呆便呆上三十年,在这三十年的漫长岁月中,他的武功当然又精进了不少。 唯一令他感到最为遗憾的,就是他苦练了三十年的铁相真经上的武功之后,才蓦然发觉铁相真经上的功夫,由女子练习会比男人练习更易成功,威力也更深奥博大。如果他是女人,他现在的成就必已不在昔年铁相神尼之下。 可惜等他发觉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在铁相真经的武功上花费了三十年时间。 他感到很愤怒,但却又不能去埋怨任何人。 要埋怨的话,就只能够埋怨自己,谁也没有强逼他去练习铁相真经上所记载的武功。 他现在来到丁家堡,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杀丁文飘。 他想找丁蝶飘、找小熊。 只有小熊,才能替他找到熊王玺。 他一定要找到熊王玺,因为他本来也是熊族一份子。这当然是一秘密。 一个绝大的秘密。 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九幻刀神呼延黑,原来也是熊族中人。 老熊王远赴苗疆,一去无踪影。 黑白熊王在熊王宫中作威作福,掀起无限的腥风血雨,这些事本已足够令人头痛。 现在再加上九幻刀神呼延黑,事情当然更加复杂。 龙城璧和司马血都并不愚蠢。 呼延黑要找小熊,他们已开始怀疑他与熊族之间,究竟有着些什么关系。 呼延黑一刀向龙城璧的腰间卷过去的时候,司马血却如鬼魅一样紧紧跟着他。 “铿”一声响,九幻刀已和风雪之刀相击在一起。 龙城璧的刀一直未有出鞘。 但等到呼延黑的刀已逼近他的刹那间,风雪之刀突然亮起,而且在最恰当的位置上,将呼延黑的九幻刀逼回去。 这一手功夫,看似平平无奇,但如果稍慢半刻的话,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腰间中刀的尸体。 呼延黑微微一凛,司马血的剑已如毒蛇般向他的咽喉缠了过来。 好快的一剑。 呼延黑全不考虑,反手一刀,这一刀力量大得出奇,竟然将司马血震退三尺。 但司马血甫退,立刻又再开声吐气,鼓劲运剑向呼延黑扑去。 而龙城璧的风雪之刀也在这时向呼延黑的背心部位砍下。 呼延黑腹背受敌,已完全屈居下风。 但吕冰荷却在呼延黑最危险的时候,向司马血连发十八枚毒袖箭。 这十八枚毒袖剑无声无息的突然发难,而且与司马血的距离又是如此接近,形势可算凶险之极。 蓦地,一枚钢环飞卷而出,居然将这十八枚毒袖箭,悉数击落。 丁文飘的饮血环,救了司马血一命。 吕冰荷大怒,玉掌翻飞,便去斗丁文飘。 但呼延黑却在这个时候大叫道:“冰荷速退!” 原来呼延黑以一敌二,而且对手又是龙城璧和司马血,终于不敌,臂上捱了一刀,以是匆匆撤退。 吕冰荷见师父败阵,心中大惊,自然也不敢再恋战,亡命飞奔而去。 丁文飘没有追。 龙城璧和司马血也没有继续追杀。 他们所关心的,都同是一个人。 她就是丁蝶飘。 丁蝶飘在哪里? 不但龙城璧和司马血不知道,连丁文飘也不知道。 “她私奔了,”丁文飘叹着气,叙述着三年前的一段往事:“我一向反对她嫁给小熊,因为小熊是熊族里的未来之王,她若嫁给他,将来一定会很痛苦。” 司马血道:“你这种想法未免是太偏见了。” 丁文飘摇头,道:“绝不偏见,熊族一向只有暴乱,没有和平,嫁给熊族的人为妻,绝不会有好结果。” 龙城璧道:“由于你反对她嫁给小熊,所以她私奔?” 丁艾配道:“不错,她私奔已整整三年。” 司马血道:“你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丁文飘喃喃地,摇着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司马血道:“你没有派人出去追查过她的下落?” 丁文飘道:“有,三年来我前后派出六批手下去追查,但五次都失败了。” 司马血问道:“还有第六批人又如何呢?” 丁文轩道:“他们还未回来。” 龙城璧眉心一聚,道:“他们已去了多久?” 丁文飘道:“半年,已整整半年。” 龙城璧道:“半年来连一个都没有回来?” 丁文飘叹道:“这第六批侦查他们下落的人,一共有十二人,而且都是本堡中最精干的探子,可是他们自从半年前被派去追查小熊与蝶飘下落之后,一直就再也没有回来。” 龙城璧道:“你可知道他们去的是什么地方?” 丁文飘道:“点苍山,也就是传说老熊王曾经出现过的地方。” 龙城璧沉吟半晌,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他俩的确就在点苍山,因为老熊王也曾到过那里,他的目的,可能也和你一样,想找寻他们两人。” 司马血道:“丁堡主找寻的是妹子,他找寻的却是他唯一的弟子。” 龙城璧忽然对丁文飘道:“你愿不愿意去点苍山?” 丁文飘叹了一口气,道:“只要能够找回我的妹子,就算十八层地狱我都愿意去。” 龙城璧朗声一笑,道:“好极了,咱们现在就马上去点苍山,把这对小冤家给找出来!” 夕阳已向西沉。 这里不是点苍山,但距离点苍山已不远。 龙城璧等四人马不停蹄,一连三日赶路,现在已来到点苍山一百里外的北风镇。 但北风镇今天吹的是东南风。 在风中,一块悬在半空的牌匾不停地在摇晃着。 销愁酒家。 这里有间酒家,名为销愁。 龙城璧微笑着对丁文飘道:“你愁不愁?想不想喝酒?” 丁文飘向那酒家望了一眼,漫声道:“销愁何必须有酒?就算天下名酿摆在眼前,又岂能销愁于今夕?” 司马血笑道:“我现在不想喝酒,只想吃一只又肥又嫩的醉风鸡。” 桌上有酒,也有肉。 司马血没有吃鸡,他在吃着一斤熟牛肉。 熟牛肉炮制得很香,连酒的香味都给压了下去。 牛肉虽好,但司马血仍然念念不忘想吃一只肥嫩的醉风鸡。 可是店小二道:“今天不卖鸡。” 不是没有鸡,而是不卖。 司马血一面吃着熟牛肉,一面深深不忿。 他终于忍不住又把店小二揪过来,道:“为什么不卖鸡?难道你认为付不起账?” 店小二脸色阵黄阵白,道:“小的……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龙城璧笑笑,叫司马血放手,然后也过来问店小二,道:“刚才我看见厨房后面,有七八只又肥又大的母鸡摇摇摆摆的走来走去,难道是舍不得把他们宰掉?” 店小二讷讷的道:“不……不是不舍得。” 司马血冷笑一声,道:“本公子喜欢吃鸡,快去吩咐厨子把那七八只母鸡都一起宰掉。” 店小二苦笑连声,眼睛只是不停的望着柜台里坐着的老掌柜先生。 这个老掌柜的脸孔很详和,笑吟吟的令人觉得和蔼可亲。 但他对司马血讲出来的说话,却很奇怪,他道:“正因为你喜欢吃鸡,所以这里的鸡就偏偏不卖给你吃!” 司马血嗯一声,忽然两眼盯着这个老掌柜:“老先生似乎脸熟得很。” 老掌柜笑眯眯的从柜台里走了出来,道:“你还记得起老夫吗?” 司马血冷冷一笑,道:“五年前你还是满头黑发,想不到现在你的头发都已苍白。” 老掌柜阴阴一笑,说道:“你杀了老夫的老伴,我的头发在三个月内便都尽白了。” 司马血冷哂道:“鸳鸯双辣手一在阴曹,一在阳世,也难怪你憔悴至于斯。” 司马血此言一出,龙城璧,叶一郎与丁文飘俱是一愣。 龙城璧猛然醒悟,道:“原来是辣手老郎宋班,倒是失觉了。” 宋班神态忽然变得木然。 销愁酒家之内,在这个时候已静悄悄的出现了六个青袍人。 六个青袍人,六杆金枪,还有十二双充满杀机的眼睛! 龙城璧的表情立刻变得很严肃:“金枪六使已来了,为何黑熊王还不现身?” 他的话刚说出口,马上就有人大声狂笑道:“好一个龙城璧,难怪这十年来,整个江湖都似乎是属于你的了。” 大笑声中,一个黑袍中年人大步从酒家门外走进,赫然就是黑熊王魏天桓! 魏天桓的身材并不胖。 但他走路的时候,总喜欢一步一步慢慢的向前移动,现在他虽然是大步的走进来,却也比平常人慢了几分。 龙城璧冷冷一笑:“你的消息倒也很灵通,居然在这里来拦截在下,白熊王夏侯真呢?” 魏天桓桀桀笑着,看了龙城璧一眼,道:“夏侯真现在已率领着七十七个熊王宫中的高手,到点苍山找寻小熊夫妇。” 龙城璧叹道:“看来世间上的确难有半寸安乐之土,小熊夫妇避到点苍山路里,到头来仍然难逃别的大肆搜捕。” 魏天桓频频摇头,道:“夏侯真虽然带着七十七个人去点苍山,但未必就能找得着他们两口子!” “你何以不去点苍山?”司马血忽然问魏天桓。 “我当然不陪他去点苍山,”魏天桓淡淡笑着:“我也有自己本身的任务。” 司马血道:“你有什么任务?” 魏天桓笑容收敛,道:“这任务就是把你们截住,然后一个一个的宰掉。” 宋班冷冷道:“今天这里不宰鸡,但宰人!” 不宰鸡,宰人! 司马血嘿嘿冷笑:“说得好,与其宰鸡,不如宰人更加痛快。” 龙城璧悠然道:“何况除了几个好像是人的家伙之外,还有一只该死的黑熊?这种老畜牲,更加非宰不可。” 黑熊王魏天桓倏地右手一挥,抖出一根四节亮银短鞭。 而他的左手,却戴着一只黑皮手套,手套之上,满布毒针,针上蓝芒耀目,确是一种阴险歹毒的武器。 魏天桓轻咳两声,道:“究竟是谁宰谁,大家不妨手底下见个真章。” 龙城璧和司马血还未动手,丁文飘却竟已首先向魏天桓发难。 只见饮血环寒光闪烁,丁文飘已闪电般出手,向魏天桓的脸砸了下去。 但魏天桓没有还手。 他甚至连动都不动一下。 饮血环虽快,但六杆金枪却已同时从他的两侧重插了过去。 金枪六使是熊王宫中的绝顶高手。 这六枪插过去的速度,丝亳不比丁文飘的饮血环为慢。 丁文飘两侧受敌,这一环纵使能够砸在魏天桓的脸上,他自己也势非当场命殒不可。 但龙城璧和司马血却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龙城璧一刀向左侧三位金枪使劈去,而司马血却从右侧杀上,一连三剑,分别向三人的背心部位刺去。 刀狠剑绝,这两人联手的攻势,实在惊人已极。 金枪六使大吃一惊,六条人影,同时凌空飞跃。 丁文飘之围已解。 但他的饮血环却不再攻向魏天桓,反而向金枪六使的下盘砸去。 金枪六使十二条腿俱在半空,冷不防丁文飘奇招突出,用饮血环向他们的足踝上同时砸去。 只听得一阵骨裂之声,金枪六使的十二只足踝,竟然同时爆裂。 但金枪六使的骨头也真硬,竟然没有一个哼出声,接着六枪俯冲而下,直刺丁文飘前额后脑。 龙城璧和司马血刀剑齐施,只听得一阵呛啷声响,六杆金枪尽皆被震甩脱手,竟然全部都钉在大屋梁之上。 黑熊王魏天桓一直没有动。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四节亮银短鞭突然向丁文飘的背心部位戳去。 这一鞭奇快无此,丁文飘已难自保。 龙城璧手急眼快,立刻伸脚一勾,把丁文飘撞跌,魏天桓这一鞭恰好落空。 谁知魏?旎妇驮谡舛潭痰纳材羌洌俜4蓿仆肆肆氰担缓笞笕拖蚨∥钠靥派匣飨隆?br /> 这一拳才是他的真正杀着。 丁文飘想用饮血环抵抗,但太迟了。 魏天桓这一拳,已深深的嵌进了他的胸膛,手套上十多枚毒针,全部刺进了他的肌肉里。 丁文飘闷哼一声,整张脸立刻变成灰色。 魏天桓一击得手,但他的心里并不觉得如何高兴。 困为金枪六使的手里已无金枪。 而且他们都已成为了跛足之人。 丁文飘终天死了。 但魏天桓最想杀的人,却并不是他。 而是龙城璧,司马血和叶一郎。 这三个年轻小伙子不除,熊王宫就永无安寝之日。 但这三个年轻人都不容易对付。 龙城璧是名震天下的雪刀浪子。 司马血是独一无二的杀手之王。 叶—郎虽然是较弱的一环,但他毕竟是叶大孤的唯一儿子,唯一传人。 熊王宫追杀叶一郎不下十次。 但每一次都失败。 所以,又有谁能小觑于他? 这三个人现在聚于一起,看来更加难以收拾。 但魏天桓仍然充满信心。 因为他请来的高手快到了。 为了要巩固自己的地位,钱是不能不花的。 只要能够花钱,就会有人替你卖命。 熊族中虽然高手如云。 但这些高手并不直接隶属于熊王宫指挥! 除非拥有熊王宫,否则谁也休想要他们为任何人办事。 他们只为真正的熊王效忠。 黑白熊王虽然已直接控制了熊王宫,但要熊族里的高手俯服,还得更加上一个七色寒玉雕成的熊王玺。 因为没有熊王玺,就绝不会被人视为真正的熊王。 这就等于少林寺方丈的金禅杖,与丐帮主的碧玉打狗棒,无论是谁担当这两个重要的职位,都绝不能没有这两种镇山宝物在手一样! 销愁酒家已变成了杀场。 龙城璧冷冷的盯着魏天桓。 “你想试一试我的刀?” 魏天桓脸色深沉,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还是以为我杀不了你?” 龙城璧道:“你完了,因为你绝不会是我和司马血的敌手。” “你看得出?”魏天桓冷笑:“别忘记我是黑熊王,我连叶大孤都杀得了,又岂会杀不了区区一个龙城璧和司马血?” 司马血道:“叶大孤是君子,也是个老实人,他比较容易上你的当。” 龙城璧道:“可惜我们不是叶大孤,你懂得使诈,我们也许会比你更奸诈。” 司马血淡淡道:“对付你这种人,我们最少有三十种不同的方法,每一种都保证令你死得很惨很惨。” 魏天桓的脸色开始变了。 变得更深沉,更具杀气。 但他一直都没有首先动手。 也许,他根本就不想动手,也不必动手。 因为璧他花了大量金钱邀请来的高手,现在已经来到了这里! 辣手老郎宋班是其中之一。 另外还有三个,而这个人的来历,犹更在宋班之上。 天色已尽黑。 三个脸色很苍白的人,从外面的黑暗中走了进来。 首先进来的一个,是三十来岁的绿衣妇人。 司马血一眼便已认出,她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女魔头“寒星鬼后”于四娘。 于四娘曾嫁过三次。 但她的婚姻,每次都不超过三个月。 曾经做过她的丈夫的人,现在都已变了鬼。 而且是枉死之鬼。 她就是一个专杀丈夫的女人。 直到她第三位丈夫死在她手下之后,江湖上就再也没有人敢惹这个女人。 因为第三个死在她手下的丈夫,就是“寒星魔帝”杜角。 连杜角这样的大魔头,尚且要死在于四娘的手下,又还有什么人,敢再去惹她呢? 她现在还不算很老。 虽然她的脸色苍白了一些,但笑起来的时候仍然很动人,而且她的身段也比以前更丰满成熟,可是,他似乎已很难再找到第四位丈夫。 第二个走进酒家的,也是个女人。 但她的年纪,却比于四娘最少太上一倍! 于四娘曾经三嫁。 但这个老妇人,却从来都未曾嫁过一次。 她讨厌男人,她认为男人是肮脏、卑下的。 她孤芳自赏,蹉跎了六十多年的光阴,不肯嫁人,但也不愿去做尼姑。 她年轻的时候,已经是个心狠手辣的杀手。 到了现在,她杀人的技巧精进了三倍,心肠更狠辣了不知若干倍。 她什么人都杀。 包括初生的婴儿,以至年逾古稀,残弱无靠的老年人在内。 以前她叫“天杀女”。 现在她叫“天杀姥姥”。 没有人知道她的姓名,但她自称是天一姑。 她说自己姓天,名字就叫一姑。 这当然是个假名字,但无论是真是假,天一姑杀人本领独步武林,却是绝对不会假的。 还有最后一个,却是个骨瘦如柴的老和尚。 这个老和尚,瘦得脸上毫无血色,比起于四娘和天一姑的脸色,更难看十倍。 他身上的一袭灰色僧袍,已不知穿了多少年月,又残破又脏旧。 但谁都不敢说他是个穷和尚。 因为他的双腕上,最少戴着超过十只的金镯子,腰上却围着一根镶银革带,中间还了坠着十八颗比龙眼还大的明珠。 这个和尚,虽然僧袍残旧得可以,但却满身珠光宝气。 一个和尚珠光宝气,当然就不像个和尚了。 但他的确是个如假包换的和尚。 人人都称呼他为天绝大师。 佛家有五戒。 第一戒杀生。 第二戒偷盗。 第三戒邪淫。 第四戒贪酒。 第五戒妄语。 天绝大师既不偷盗,也不贪酒好色,而且也绝不打诳语。 可是,他绝不戒杀。 司马血虽然号称杀手之王,但摆在他跟前的三个人,都可算是他的前辈份子。 尤其是天杀姥姥和天绝大师,这两个人更是杀手行业中的老祖宗。 龙城璧轻抚刀锋,微笑着:“今天晚上,可算热闹极了。” 于四娘嫣然一笑,道:“你能够在热热闹闹晚上死去,倒也算是一场造化!” 天杀姥姥沙哑的声音冷冷道:“可惜他死了之后,就再也不会觉得热闹了。” 于四娘悠悠笑着道:“丁文飘已死了,再加上这二个小伙子,黄泉路上即使不算热闹,也决不会很寂寞。” 龙城璧叹口气,道:“听你们的讲法,我好像今天是死定的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天绝大师却忽然高宣佛号,然后道:“龙檀樾不必听她们的胡言乱语,在未曾交手之前,老衲绝不认为龙檀樾会败在我们手上。” 司马血一怔,继而笑道:“大师如此讲话,岂不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之嫌?” 天绝大师又再轻念佛号,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是事实,那又何必自欺欺人?” “好一个出家人不打诳语,”司马血冷冷道:“出家人也戒杀生,但敢问大师,自出家以来,前后共杀人多少?” 天绝大师长叹一声,黯然道:“老衲出家五十七年,所杀之人,一共九百零三人。” 司马血冷笑复冷笑:“大师所杀之人,已九百零三,然而被大师重伤之辈,又有几许?” “老衲从不伤人,”天绝大师神态肃穆,道:“老衲杖下,从无活口,所以凡与老衲交手之人,都只有一条死路,而绝不会仅仅受伤而已。” 龙城璧越听越不是滋味,忍不住问:“大师杀人如麻,所为何事?” 天绝大师蹙眉浩叹,煞有介事的道:“还不是为了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龙城璧有点冒火了:“你身为佛门子弟,滥杀无辜,居然也算是替天行道?” 天绝大师忽然露出了一个神秘而可怕的笑容,道:“檀樾可知老衲口中的天字,是何所指?” 龙城璧以指弹刀,铮一声响:“难道你就是天?” 天绝大师缓缓道:“老衲法号天绝,为什么不能算是天?” 一直没有出过扬的叶一郎突然冷冷道:“天下间有你这种臭和尚,难怪整个武林都给你弄臭了!” 司马血击剑大笑,点头道:“不错,的确是个又老又臭的和尚!” 天绝大师闭上了嘴,连眼睛也一并闭上。 他手里有根钢禅杖。 禅杖上有两个小小的铜铃。 铜铃忽然响了,声音虽然细小,但每一个人都清晰可闻。 司马血向龙城璧道:“臭和尚要杀人了,他又要替天行道!” 龙城璧笑了笑:“这位天绝大师谁来对付他?” 屋梁上突然一人大声道:“这个又老又臭的和尚,由在下把他的脑袋超度上天可也!” 第三十三章 魏天桓怒叱一声,仰首道:“谁在屋梁上?” 屋梁上没有人。 原本躲在梁上的人,现在已坐在酒家最角落的一张桌子之上。 他是一个青衫长剑,神采飞扬的年轻公子。 魏天桓沉声喝道:“你是谁?为什么鬼鬼祟祟的躲在屋梁上?” 青衫公子悠然一笑:“对付鬼鬼祟祟的人,又何妨鬼鬼祟祟一点?阁下多行不义,小心你的脑袋真要被在下偷去。” 魏天桓脸色一变。 他总算知道对方是谁了。 原来这人就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天绝大师忽然又高宣佛号。 “想不到江湖上最有名气的年轻高手,都来到了这里,还有一个医谷谷主许窍之呢?他是否也到了北风镇上?” “臭和尚果然有些道行,”卫空空望了天绝大师一眼:“许谷主比在下更早来到这里,但现在他已到了点苍山。” 魏天桓心头又是一凛。 许窍之是医谷谷主,武功极高,他去到点苍山,显然是为了要对付白熊王夏侯真。 龙城璧微笑着道:“今晚果然热闹极了!” 天绝大师禅杖上的铜铃又再响动。 突然间,呼一声响,禅杖向龙城璧拦腰扫去。 龙城璧并没有还手,只是飞跃闪避开去。 天绝大师喝道:“你不敢跟老纳交手了?” 龙城璧没有回答。 卫空空却已笑吟吟的走了过来,道:“在下早已说过,你的脑袋由我来超度上天!” 天绝大师嘿嘿一笑,道:“且看是谁超渡谁上天好了。” 卫空空的剑已亮出。 他用的是一柄很普遍的剑,绝不是什么名剑,更不是什以削铁如泥的宝剑。 但这一柄平凡的剑,已经砍下了很多非凡人的脑袋。 天绝大师阴阴笑着,道:“真不相信名满天下的偷脑袋大侠,用的竟然是这种第九流的钝剑。” 卫空空眯眼一笑:“在下真不相信杀过九百零三人的天绝大师,居然会说出如此幼稚的说话。” 天绝大师脸色陡地一寒。 卫空空接道:“再钝的剑,也同样能够杀人,大师的脖子再硬,也硬不过这把钝剑!” 天绝大师不再说什么,突然一杖向他的剑锋上击去。 但这一杖才击出,天绝大师的僧袍左袖,已射出二十一颗金丸。 这二十一颗金丸,皆淬奇毒,只要被其中一颗沾着肌肤,立死无救。 真正的出家人,当然不会在身上藏着这些歹毒无比的暗器。 卫空空冷笑连声:“这和尚不但又老又臭,而且毒辣得很!” 他说这两句说话的时候,这二十一颗毒金丸早已全部被他的长剑击落。 天绝大师狞笑着:“果然好剑法!” 卫空空猝然大喝:“剑法不好,如何能把你这个毒和尚的臭脑袋搬家?” 大喝声中,砍脑袋剑法已施展开。 砍脑袋剑法。 天下间独一无二,剑势最狠,最霸道的一种剑法。 这种剑法,虽然并不是天下最快的剑法,但能够在卫空空剑下保得住脑袋的人,却并不多见。 天绝大师骤见剑光闪动,气势逼人眉睫,心知不妙,饶是他久经战阵,屡挫强敌,但像卫空空这种威猛霸道的剑法,却也是从来未曾遇见过。 卫空空剑影连挥,竟逼得天绝大师无法运用禅杖向他反击。 天绝大师突发狂威,拼死冒险向卫空空的胸膛一杖撞去。 但卫空空绝不畏缩,砍脑袋剑法中的一招“法场斩首”已经向天绝大师的脖子上猛然砸去。 这一剑,堪称惊天地,泣鬼神,大有不斩天绝大师头颅,誓不回剑之势。 天绝大师怪啸一声,突然,双手加劲,禅杖如箭般甩手向卫空空激射,而人却凌空跃起,居然攀登在屋顶一根粗大横梁之上。 卫空空侧身一闪,左手一抄,将禅杖紧紧擎在手中。 天绝大师却在这个时候,又再俯身向下冲至,人未到,十四颗飞蝗石和一撮夺命砂已首先向卫空空发难。 这一着虽然并不正大光明,但却手法干净俐落,果然不愧是个杀人如麻的老行家。 卫空空以禅杖顿地,人如天马行空,避过夺命砂,却用剑把十四颗飞蝗石反击过去,直射天绝大师。 天绝大师身在半空,反应丝毫不慢,十四颗飞蝗石俱被僧袍扫落,接着他足甫着地,又复弹跃而起,左手伸出两指,竟是一着二龙争珠,直剜卫空空一双眼睛。 但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又已再度出手。 这是杀伤力比“法场斩首”更厉害的一招“怒碎天门”! 天绝大师能够在卫空空的“法场斩首”下逃出鬼门关,但一招“怒碎天门”,他却万万避不开去。 因为这个时候,他已存心与卫空空一拼,想挖下对方的一双眼睛,奠定胜局。 然而,卫空空似乎早就已胫预料到天绝大师会有此一着。 就在天绝大师双指已距离他的跟惰不足一寸之际,卫空空竟然以快得命人难以想像的速度,和一种诡异得迹近乎无赖的方法来对付天绝大师。 他竟然张开嘴巴,一口就向天绝大师的两根手指大力咬去! 天绝大师做梦也想不到卫空空以一代名侠的身份,居然会用到这种手段来对付自己。 只听得“咯”一声怪响,在绝大师的两根手指,竟然给卫空空咬断,血如喷泉般涌了出来。 但这一着并不致命。 最致命的还是卫空空的剑。 “飕”一声,剑疾掣,血飞溅。 好厉害的一招“怒碎天门”。 不偏不倚,一剑恰好击中,将天绝大师的头,齐中切开变成两半。 这情况就像用刀把一只大西瓜从中间剖切开一样,里面一片血红。 天绝大师连惨叫都没有一声,立刻就倒毙在地上。 他的人倒下,卫空空的剑也已入鞘。 魏天桓瞪着卫空空。 卫空空却只向他露出了一个可怕的笑容。 因为他才笑一笑,嘴里便吐出了两根断指。 那是天绝大师想用来挖掉卫空空眼睛的手指。 卫空空摇摇头,啐了一口道:“这个臭和尚的血果然腥臭得很。” 没有人说话。 只有一个女人在不断的冷笑。 她就是寒星鬼后于四娘。 今天晚上吹的虽然是东南风,但这里却好像有点冷。 有死人和血腥的地方,总是令人觉得特别阴冷的。 何况还有寒星鬼后于四娘这个女人,不断的在冷笑着? 但龙城璧却不觉得冷。 他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杀气已经越来越重。 因为,这里有许多值得他动刀去杀的人。 只要是该杀的人,他绝不会皱眉手软,因为这种人如果不杀,世间上就一定会发生更多悲惨的事,而地狱里也会有更多枉死的冤魂。 他要尽量减少世间上不平的事。 他有浩然正气。 所以,他永远都不会向恶人低头,而他的刀,也就是专杀恶人的刀。 现在,他打算亲自对付寒星鬼后于四娘。 于四娘虽然年纪不太老,但她所做过的坏事,也不会比天绝大师为少。 这种人绝对该杀。 何况就算龙城璧不想杀她,她也决不会放过他和他的朋友呢? 所以,虽然以前大家无怨无仇,但现在已变成誓不两立。 他的想法如是。 叶一郎的想法也和他一模一样。 他甚至比龙城璧更早站出来,脸对脸的望着于四娘,他的孤叶神剑已经亮出。 孤叶神剑闪动着碧光,毫芒阵阵逼人,就像是无数凌厉的光华,从剑中爆射出来一样。 世间上能够比得上碧血剑的剑已然不多。 但即使是碧血剑,也绝不能与孤叶神剑相比。 碧血剑虽然锋利而薄,堪称盖世无匹,但却没有孤叶神剑一股庄严,尊贵的气质。 司马血和龙城璧见过无数的名剑和宝剑。 昔日公爵堡主霍八太爷的公爵剑,也是世间难求的锋利神器。 但与叶家的孤叶神剑相比,却还是差了一点点。 至于世间上是否还有任何一柄剑,会此孤叶神剑更好呢? 答案当然是有的。 世间上永远没有最美好的事物,就像永远没最完美的人一样。 而且一柄剑的好坏,除了剑的本身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它的主人。 卫空空的剑其实只是凡铁。 但在他的手里,凡铁却变成了比宝剑更具威力千倍的杀人利器,普普通通的一把剑,已砍下不知多少魔王巨寇的脑袋。 孤叶神剑是宝剑。 但叶一郎的剑法又如何? 于四娘的手里没有武器。 她冷冷的对叶一郎道:“你既然想杀我,为什么还不动手?” 叶一郎道:“你的武器在哪里?” 于四娘伸出了一嫩滑的手,忽然笑了一笑:“你不相信我凭这一双手,就能够捏断你的咽喉?” 叶一郎摇一摇头,道:“我的确不相信。” 于四娘的脸色不再冰冷,也不再和刚才般苍白,忽然变得像春天里的红玫瑰,笑得很灿烂,笑得很香甜。 她虽然已不再是少女,但她仍然是个很美丽的女人。 她这一笑,叶一郎彷佛有点心软了。 于四娘缓缓地移近过来。 她的两只手仍然空空如也。 但忽然间,这两只娇嫩的手,像是变戏法般多出了两柄短刀。 叶一郎还未看清楚短刀的形状,于四娘已右手暴伸,一刀向他的咽喉上刺去。 叶一郎冷笑,横剑一封。 “呛啷”一阵声响,于四娘右手里的短刀已被击成两截。 孤叶神剑果然是削铁如泥的宝剑。 于四娘右手立缩,左手的短刀从相反的方向,竟然是飞掷雪刀浪子龙城璧! 好快的一刀! 而且这一刀绝对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 于四娘面对着叶一郎的孤叶神剑,而她手里的短刀仅余一把,但她却用来突袭龙城璧! 很少人能够在这种情况之下,可以避开这一刀。 连龙城璧也似乎避不开去。 但司马血的碧血剑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将这把短刀击落。 龙城璧却一点受惊的样子也没有,原来他的风雪之刀早已出鞘,就算司马血不用碧血剑把短刀击落,这一刀也未必就能伤得了龙城璧。 叶一郎暴声大喝,在刹那之间,连续向于四娘刺出十一剑。 这十一剑并不如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霸道狠辣,但却也精深博大,蕴藏着极惊人的威力与杀气。 可是于四娘却将这十一剑完全化解于无形。 她能够杀死三个很有本领的丈夫,她的本领当然也绝不会弱。 叶一郎虽然仗着神剑威力,但却也奈何不了于四娘。 忽然间,一根木拐从横里直向叶一郎的心脏部位狠狠的戳去! 龙城璧和司马血都看得很清楚。 刺出这根木拐的人,就是那个天杀姥姥。 龙城璧司马血同时出手,一刀一剑直向天杀姥姥扑去。 木拐尖端,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激射出一蓬血! 这些血溅了在叶一郎的颈上和脸上。 司马血失声道:“地狱毒血!” 天杀姥姥尖声怪笑,道:“杀手之王果然是见多识广,知道老身用的是地狱毒血。” 叶一郎被毒血溅中后,神智已大为模糊。 于四娘的脸又再变成苍白冰冷,她的手里又多出了一柄尺半长的尖刀。 她的刀来得真快,只一刀便道穿过叶一郎的小腹,更用力地抽送了一下! 卫空空已仗剑冲前,可是到底还是迟了半步。 叶一郎双目涣散无神,脸上被毒血溅中的肌肤,已像被野兽咬过般深深的陷了下去! 于四娘一刀得手,忍不住得意地发出一连串冷笑! 但卫空空的剑也在这个时候,向她的头顶上狠狠的劈下! 于四娘无情的一刀,杀死了叶一郎。 但卫空空的剑也同样无情。 当叶一郎倒下去的时候,砍脑袋剑法已砍在于四娘的粉颈之上。 这是砍脑袋剑法中的“分头斩”! 于四娘笑得最得意的时候,“分头斩”已无情地把她的头颅,从颈际上斜斜一剑砍了下来。 卫空空目睹叶一郎惨死,不禁杀性大发,转身挥剑,便欲追杀魏天桓与宋班。 但魏天桓见形势不妙,早已与宋班逃之夭夭。 天杀姥姥见黑熊王既逃,于是也无心恋战,且战且走。 龙城璧没有继续追杀她。 司马血与天杀姥姥战了一阵,担心叶一郎伤势,也被天杀姥姥趁机逃脱而去。 可是,他回来的时候,叶一郎已然咽了气。 他的手中,仍然紧紧握薯孤叶神剑! 这一晚,龙城璧没有睡。 司马血拿着孤叶神剑,痴痴的看了半天。 叶家神剑威镇天下数百年,想不到在叶一郎这一代完了! 卫空空却在不停地在挖坟。 英雄将化为骷髅。美人也不再有动人的微笑。 他埋葬了朋友。 也埋葬了敌人。 他心里唯一想的事,就是将来自己死后,是否也有人为自己遗体来挖坟埋葬? 今夜,他觉得是凄凉的一夜。 凄凉的气氛,埋葬了整个原本美丽的夜晚。 无论这个晚上是否凄凉,是否美丽,它终天都过去了! 黎明。 点苍山有雾,而且是大雾,浓如白乳的雾。 龙城璧,司马血和卫空空在黎明的时候,来到了点苍山下。 他们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 除了雾之外,他们只能够看见自己。 卫空空叹着气,道:“在这种天气里,也许只适合情侣在雾里谈情。” 司马血道:“丁蝶飘与小熊就算真的在点苍山内,黑白熊王想找到他们也绝不是容易的事。” “你别太早肯定,”龙城璧眉头一皱:“他们既然能够查出丁蝶飘和小熊在点苍山中,就一定有办法找到这对私奔的小夫妇。” 卫空空道:“照你的想法,小熊会不会躲在点苍派的玉虚宫中?” 龙城璧摇摇头,道:“点苍派玉虚宫是道教圣地,他们决不敢冒这个险躲到那里。” 司马血忽然道:“距离玉虚宫西北三里,有一座庄院。” 龙城璧眼中一亮,道:“你是说聚英山庄?” 司马血点头道:“正是聚英山庄。” 龙城璧沉吟片刻,道:“聚英山庄在江湖上的名气,比丁家堡更加不如。” 司马血道:“不止不如,简直就绝少有人提及,甚至庄主是何许人也,知道的人也甚少甚少。” 卫空空道:“我知道庄主是谁,他性连,人人都称呼他连员外。” 龙城璧颔首道:“他本是读书人,但每次科场应考却都名落孙山,但江湖上曾有人传言,他懂武功,而且并非等闲之辈可比。” 司马血道:“不过这件事一直都没有人能加以证实。” 龙城璧微微一笑:“你认为白熊王会不会找到聚英山庄去?” 司马血冷冷笑道:“不管他会不会找到聚英山庄,咱们先到那里着手调查,说不定白熊王现在已经在聚英山庄搅得天翻地覆,亦未可料!” 说完这句话,三人已策马望北而去。 ※※※ 聚英山庄在江湖上,也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地方。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重视过它。 即使是卫空空,也只知道聚英山庄庄主姓连,人人称他为连员外。 两个时辰之后,龙城璧等三人已来到了聚英山庄。 这里很平静,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但司马血的鼻子却很灵,他几乎可以肯定地说道:“这里真流过血,我嗅到一种淡淡的血腥气味。” 他的说话才讲完,聚英山庄的大门就启开,冒出了两个身穿仆衣的汉子,和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 中年管家淡淡一笑,对司马血道:“阁下好灵的鼻子,这里的确曾经有人流过血。” 司马血道:“那些人现在怎样?” 中年管家轻轻一嗅,道:“那些人有的死了,也有不少负创逃去。” 语吾稍顿,目注三人,然后再道:“三位可是想见连员外,” 龙城璧点了点头:“正有此意。” 中年管家道:“鄙人连羽环,是这里的总管,三位既欲连员外,且随鄙人入内。” 说罢,躬身恭迎龙城璧三人,进入聚英山庄。 数人进入山庄之内,仍有一条青砖铺造的路,蜿蜒直向山上面去,越是内进,景物越是幽雅清绝,到最后,居然还听到潺潺流水之声。 原来山庄庄门内别有洞在,外面看来清幽简朴,到了这里,虽然茫茫雾色之中,仍然可见一重重高大的屋脊,沿着一条飞瀑左右巍然地耸立着。 龙城璧忍不住低声喝采道:“好宏伟的庄院!” 可是,这座气派如此雄伟的庄院,却在江湖上毫无名气,实在令人觉得神秘已极。 满山迷雾,间关鸟语,青砖路上两旁繁花似锦,这里即使不能算是人间天堂,相信也绝不会是人间地狱。 但世事往往会大出人意料之外。 谁也想不到在这种美丽的景色里,忽然会出现几十口漆黑得恐怖的棺木。 这些棺木里都躺着人。 全部都是死人。 龙城璧走过去,发现其中有一个死人,赫然竟是辣手老郎宋班。 宋班以辣手杀人名动江湖,想不到因果循环,杀他的人也同样的心狠手辣。 在他的身上,最少有二十五道伤痕。 而这些伤,只要一个便足以要了他的老命。 龙城璧又见到了金枪六使的尸体,硬铤挺的躺在棺木里! 最后,他便看见了黑熊王魏天桓。 他也躺在棺木里。 他全身上下,只有一个伤口。 伤口就在他的眉心之间。 一剑穿过眉心。 立死无救?囊唤#?br /> 一共五十八口黑漆的棺木,一字形的排列在断崖之下! 但还有第五十九□棺木,却是惨绿色的。 龙城璧从未见过惨绿色的棺木。 司马血和卫空空也从未见过。 忽然间,那副棺木里冒出了一个人,而这个人的脸色,竟然比棺木更加惨绿几分。不但他的脸色惨绿,连头发,手指甚至指甲,都是惨绿色的。 他的年纪看来似乎此总管连羽环年轻一点。 他身上所穿着的,是质料极为高贵的衣服。 衣服是杏黄色的,胸前却绣着一个惨绿色的字。 道是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鬼”字。 龙城璧盯着连羽环。 连羽环却把头低垂下来:“他就是这里的主人连员外。” 龙城璧怔住了。 司马血和卫空空也是大感意外。 因为他们心目中的连员外,应该是个温文乐雅,一派儒者风度的读书人。 谁知道连员外却会在棺木堆里走出来,而且还像个厉鬼般,浑身上下全身俱是惨绿之色。 “各位不必多疑,在下连伯涛,正是这里的区区庄主。” 浓雾似已在阳光下渐渐消散。 但龙城璧三人的眼里,却升起了另一种更眩目的迷雾。 连员外原来叫连伯涛。 但他却正如胸前的那个绣字一样,真的很像个鬼。 幸好他们都不相信世间真的有鬼。 而且就算真的有鬼,他们也绝对不是怕鬼的人。 连伯涛伸出了惨绿色的手,长叹一声,道:“三位的来意,连某很明白。” 龙城璧说道:“我们是来找小熊夫妇的。” 连伯涛干笑一下,道:“这些躺在棺木里的人,他们也是来找小熊夫妇的。” 卫空空道:“但他们都死茌聚英山庄之内。” “不错,”连伯涛露出了一个恐怖的笑容:“任何人来到这里要找小熊夫妇,结局都只有一条死路。” 龙城璧道:“是你杀死了黑熊王魏天桓?” 连伯簿道:“当然,魏天桓的武功虽不俗,但来到了这里,一样非死不可。” 龙城璧道:“我们也是来找小熊夫妇的,是否也一样非死不可?” 连伯涛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你们为什么要找小熊?是不是为了熊王玺?” 龙城璧眼睛里发出两道寒芒:“连员外知道的事好像并不少。” 连伯涛冷冷一笑,道:“只有熊族之王,才配拥有熊王玺,各们不辞跋涉,无非想找到熊王玺,然后做一个统治熊族的熊王?” 司马血突然大笑:“你以为人人都稀罕做个什么熊王?真是笑话。” 龙城璧道:“熊族真正之王,是老熊王,但他已于月前逝世。” 连伯涛道:“你岂知老熊王已死?” 司马血从怀中取出一面金色的面具,戴在脸上。 龙城璧伸手一指,道:“这就是老熊王在熊王宫祭坛上主持祭典时必戴的金面具。” 连伯涛说道:“我认得出,不必你多说。” 司马血缓缓地把金面具解下,道:“这是老熊王临终时送给我的,另外还有纹银十两。” 连伯涛一呆。 “纹银十两?他为什么要给你纹银十两?” 司马血哈哈一笑,道:“别忘了我是个职业杀手,一切以利字当头,他想我替他杀人,当然得付出代价!” 连伯涛更加并不清楚:“难道你杀人的报酬,只值纹银十两?” 司马血淡笑着:“当时老熊王身上就只有这些银子,而且他已垂死,在下又何忍拒绝?” 连伯涛道:“老熊王要你杀的是什么人?” 司马血答道:“他要在下替他清理门户。” 连伯涛道:“清理门户?熊族的门户要由一个职业杀手来肃整清理?” 司马血冷冷道:“这是事实,信不信由你。” 连伯涛道:“老熊王有没有指定谁作为他的后任人选?” 司马血道:“当然有。” “是谁?”连伯涛好象很关心这一件事。 司马血的表情却忽然变得严肃而冷漠:“这是秘密,在这个人真正成为熊族之王之前,我绝不会吐露出来。” 龙城璧插口道:“我们现在只想找小熊。” 连伯涛忽然大笑,道:“你们以为小熊夫妇在聚英山庄?” 龙城璧道:“不错。” “错!”连伯涛笑声突敛,冷喝道:“小熊夫妇不错曾经在这里呆过一段日子,但他们早已离开多时。” 龙城璧心中忽然一动:“丁家堡会派出十二个人到点苍山找寻小熊夫妇,但却一去不回,他们是否已经惨遭杀害?” 连伯藩伶笑道:“连某早已说过,任何人来到这里找小熊夫妇,都一定非死不可。” 卫空空忽然笑了笑,道:“照你的讲法,我们三人也好像逃不了厄运。” 连伯涛道:“那也未必,只要你们马上离开这里,连某可以保证三位一定平安无事。” 卫空空道:“可惜我们一定要找到小熊夫妇。” 连伯涛哼一声:“难道你没有听见刚才我的说话?小熊夫妇现在已不在本山庄之中。” 卫空空冷冷一笑:“夏侯真,你别再装蒜了。” 连伯涛一愣:“你称呼我什么?” 龙城璧淡淡笑道:“你的耳朵大概有点聋了,连在下都听得很清楚,他叫你夏侯真。” 连伯涛的脸紧绷绷的,很不好看。 “我是夏侯真?” 龙城璧脸色一沉:“你当然就是夏侯真!” 夏侯真。 白熊王夏侯真。 眼前这个绿色怪人,真的是白熊王夏侯真吗? 卫空空冷笑着,道:“阁下易容之术,不可谓不高明,居然把自己整个人都弄成惨绿之色。” 龙城璧点点头,道:“他用的是绿魔幽魂散,是一种邪门异教罕见的药物,服下之后,不但全身肌肤头发指甲皆变惨绿之色,而且在两天之内,内力会此平时增加三倍。” 卫空空道:“真正的连员外绝对不会杀死黑熊王。” 龙城璧道:“黑白熊王表面紧密合作,其实早已开始互相勾心斗角,但为了熊王玺的下落,所以一直都没有正式宣布破裂。” 司马血道:“但是火拼终于还是发生了。” 龙城璧盯着绿脸人道:“你现在是否还想不承认自己就是白熊王夏侯真?” 绿险人突然桀桀地笑了起来。 “聪明,你们三个年轻人的脑袋果然聪明。”绿脸人用姆指指着自己的鼻尖,“我的确就是白熊王夏侯真!” 龙城璧淡淡的道:“白熊现在已变成了绿熊,这种事也实在有趣。” 夏侯真冷哼一声,道:“等你的脑袋搬家之后,你就不会觉得怎样有趣了。” 当他说完这两句话之后,断崖四周,立刻就出现了几十个白衣武士。 夏侯真轻挥双手,龙城璧三人已被白衣武士团团围住。 飞瀑两侧有庭楼。 就在龙城璧三人被重重围困之际,那一拣拣的庭楼中,忽然纷纷冒出了许多条人影。 其中一人,衣袂飘飘,如飞鸟越崖般直冲上来。 这人也是身穿白衣。 他腰悬金刀,手持银骨纸扇,赫然正是医谷谷主许窍之。 在许窍之身后,还有一个略见肥胖,身穿一袭黄色长衫的老人,他的身形似乎一点也不比许窍之为慢。 龙城璧长笑道:“许谷主与连员外来了。” 卫空空吸一口气,道:“看来聚英山庄昨日曾与熊王宫中苦战过,最后酿成了对峙之局。” 夏侯真冷冷道:“如果不是为了首先对付黑熊王,聚英山庄昨晚早就垮了。” 龙城璧瞧了他几眼,道:“你怕魏天桓首先找到了小熊夫妇?” 夏侯真没有回答,却下令白衣武士向三人展开围攻。 这些白衣武士有的用刀,有的用剑,也有使枪和使斧的好手。 他们一缠上了龙城璧三人,就像一群饿狼看见三只麋鹿一样,拼命冲前扑杀。 但龙城璧三人绝对不是麋鹿。 他们比森林里的狮虎凶猛,比绝崖上的飞鸟灵活。 饿狼噬咬别人虽然凶狠,但他们现在却反而给对方杀得团团乱转,死伤枕藉。 但这些白衣武士人数众多,前仆后继的涌上来,时间一久也着实不容易对付! 幸好这个时候许窍之已到。 在他身后紧紧跟随而来的人,却就是聚英山庄庄主连员外连伯涛。 在连员外身后,还有二十多个灰衣人,各持兵刃疾驰而上。 夏侯真站在那副惨绿色的棺木上,大喝道:“连伯涛,快把小熊夫妇交出来,本王可以铙你一命!” 连员外摇头晃脑,像念书也似的道:“宁教天下人负我,休教我负天下人,不忠不义之事,吾不为也!” 第三十四章 夏侯真怒啐道:“老书呆子,本王今日要放火烧了聚英山庄。” 连员外毫无反应。 许窍之却冷笑道:“你若敢放火烧庄,昨晚早就挠了,何必等到今日?” 夏侯真道:“你以为本王不敢放火,连小熊夫妇也一并烧死?” 许窍之道:“烧死小熊夫妇,你今生都休想取到熊王玺。” 夏侯真怒喝一声,突然向许窍之劈出一掌。 许窍之没有硬接,卸身闪避。 夏侯真冷喝道:“你害怕了?” 许窍之银骨纸扇一扬,左手却把金刀抽出。 “白熊王,你若以为凭熊王宫的力量,就可以威吓聚英山庄,甚至将聚英山庄毁灭,那么你就估计错误了。” 夏侯真怒道:“废话!” 怒喝声中,又再连环向许窍之攻出三掌。 他那惨绿色的手掌,忽然逐渐开始变成火红之色。 龙城璧冲开白衣武士的包围,对许窍之道:“小心他的掌上有毒!” 许窍之悠然一笑,道:“绿魔幽魂散药力虽然可以令他在两在内增强内力,但事后却会大伤元气。” 夏侯真脸上一阵抽搐。 显然,许窍之的说话并没有错。 龙城璧道:“所以他今次的出击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夏侯真这三掌很快,但许窍之身形迅速,这三掌又被他闪避开去。 龙城璧谈笑挥刀,又有两个白衣武土死在风雪之刀之下。 断崖下,血肉横飞。 龙城璧连续刀毙八人。 司马血的剑也已杀了七个白衣武士。 卫空空施展砍脑袋剑法,砍了三个白衣武士的脑袋之后,却与刚才那个冒称连羽环总管的中年人厮杀得难分难解。 卫空空剑气森森,虽然只不过是一柄平凡的长剑,但却逼得对手险象环生。 卫空空冷笑道:“阅下好雄浑的掌力,倒未请教驾请教高姓大名?” 中年人深沉锐利的目光看着卫空空的剑,说道:“鄙人复姓西门,单名一个静字!” 西门静! 这人竟是西门静! 卫空空不禁为之大为惊奇,原来西门静就是昔日千魔盟主西门飘的胞弟! 千魔盟虽然早已被龙城璧、卫空空和司马血瓦解,但仍有不少漏网之鱼,四散奔逃,亡命天涯。 这些人各奔前程,但卫空空已查出,昔日千魔盟的部份余孽,现在已加入了一个比千魔盟更神秘、更可怕的组织。 那是一个行动极为神秘的组织。 这个神秘的组织,已在两年之内,并吞了山东、山西、河南、河北一共七个势力宠大的帮会。 卫空空同时查出,西门静已带着千魔盟的一部份凶悍份子,加人了这个组织之中。 想不到跟前这个冒认聚英山庄总管的中年人,原来就是西门静。 卫空空冷冷道:“白熊王服下的绿魔幽魂散,是你供给他的?” 两句说话之间,卫空空的剑又已逼得西门静连退五步。 显然,西门静的武功,并不如千魔盟主西门飘。 西门静嘿嘿一笑:“那当然是我给他的!” 卫空空剑势更紧密,道:“莫不是你的主子要想并吞熊族?” 西门静冷冷道:“凭你这点道行,还不配问。” 卫空空大喝一声,砍脑袋剑法的威力更加发挥得淋漓尽致。 眼看这一剑势必将西门静的脑砍下,忽然绿芒一闪,一根惨绿色的巨棒将卫空空的剑截住。 卫空空立刻收剑。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木头人。 一个手里握着绿棒,脸上木无表情的木头人。 木头人并不是完全用木造的。 他也有眼睛、鼻子、也有一张会骂人的嘴巴。 但他的一双手和两条腿,都用木头包裹着,连胸膛也嵌着一块木板。 他手里的绿棒,也是用木头造的。 甚至连脚上穿着的鞋子,也是两块丑陋的木头。 八十年前,江湖上有个木郎君。 他之所以被人称为木郎君,因为他练的是铁木神功。别人一剑砍在他的身上,就像只是砍在一块木头上一样,只会发出敲木之声,但却怎样也杀不了他。 这种功夫和金钟罩铁布衫属于同一类型,不过却更难练成,当木郎君练成铁木神功之后,就一直没有被人击败过。 到最后,真正能够击败木郎君的人,还是他自己本身。 他死的时候,才四十八岁。 他是喝毒酒自杀而死的。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自杀。 他四十岁才在江湖上笫一次出现,只不过短短三年多的时间里,他已杀过几百人,同时,也失恋过三次。 杀人并不一定痛快。 有时候也是一种痛苦,也许比失恋更加令人感到痛苦。 但眼前这一个木头人,却绝对与木郎君不相同。 卫空空也听过江湖上近来出现了一个怪人,武功极高,而且浑身都包着木头。 这个人就是木天尊蔡急雨。 “阁下姓蔡?” “不错,我就是蔡急雨。” 卫空空道:“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蔡急雨道:“你又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 卫空空苦笑一下,道:“我本来就是个到处流浪的人,就像龙城璧一样。” 蔡急雨道:“你觉得自己抱打不平,行侠仗义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卫空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眼,道:“看不出你这个木头人的嘴巴倒并不像块木头,但是我没有回答你这个问题的必要。” 蔡急雨冷冷一哂,道:“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你马上滚出去,再也别让我碰见你。” 卫坐空皱眉冷笑:“如果我不从尊意呢?” 蔡急雨叹一口气,道:“那么你很快就会后悔。” 卫空空轻轻咳嗽两声,道:“我为什么要后悔?反正就算败在你的手下,也算不上是一件丢人的事。” 蔡急雨道:“你可知道失败的代价就是死亡?” 卫空空苦笑一下:“那又如何?这种代价很多人都已付出过,虽然毕生只能付出一次。” 蔡急雨脸上杀机倏现,绿木棒缓缓扬起。 西门静却已首先向卫空空的背上一笔重重击去。 卫空空的腿纹风不动。 但他的腰忽然猛地一拧,剑气呼呼,长剑直向西门静的脑顶上劈去。 蔡急雨冷笑,然后又叹着道:“砍脑袋剑法一成不变,只会去砍敌人的脑袋,何其不智! 何其不智!” 谁知他的话刚说完,卫空空的剑势突变,明明砍向西门静脑袋的一剑,忽然就向蔡急雨的双膝之上削去。 蔡急雨手中绿木棒一沉,护住双膝。 卫空空一剑削在绿之上,立刻又再回身一剑,依然又向西门静脑顶上劈去。 他的剑势一变再变,双腿脚却连动都没动一下。 蔡急雨挥棒直逼卫空空,打他的后颈大脉。 这一棒的出手并不快,也没有什么招式上的变化,然而招沉力猛,天下间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够捱得起这无情的一棒。 卫空空虽然背对绿木棒,但棒声呼啸隐若有如雷行,已使他感觉得到这一棒是何等厉害。 他若置之不理,这一棒势必把他的颈骨击成粉碎。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已看见龙城璧咬着牙,挥刀向蔡急雨绿木棒上迎了过去。 他在电光石火之间,作出一个决定。 他决定把自己的性命,交给龙城璧。 如果龙城堆能替自已挡住这一棒的话,自已就大可以对这一棒置之不理。 他要全心全力的对付西门静。 绿木棒瞬即已逼近卫空空的后颈。 但卫空空不理。 他完全不理会这一棒。 他只求杀敌,不求自保。 因为他相信龙城璧的刀,一定能把蔡急雨的绿木棒击退。 这当然是一种极大的冒险。 冒险就是赌博,任何冒险的事都是赌博。 卫空空虽然不像司马血,几乎每夭都茌赌,但他也是一个喜欢赌博,喜欢冒险的年轻人。 他不顾一切,骤施杀手,西门静的脸色终于于变了。 但西门静死也不相信,卫空空会对蔡急雨的绿木捧全不招架。 可是,他错了。 他估错了卫空空这个人。 他估错了他手中的剑。 木天尊蔡急雨从未见过一个人的冲刺力,可以和龙城璧相比。 他手中的绿木棒已即将击在卫空空的后颈上,那时候龙城璧仍距离自己几乎三丈。 蔡急雨相信自己的棒,必比龙城璧的刀更快。 但风雪之刀忽然间就像奇迹一般,把他的绿木棒震了开去。 这一棒没有击中卫空空。 但卫空空的剑,却已劈在西门静的咽喉上。 血如飞雨四溅。 西门静的一颗脑袋,应声掉落,滚到了蔡急雨的脚下。 蔡急雨的绿木棒突然停了下来。 “果然不愧是江湖上最狠辣的剑手。”蔡急雨脸色下沉,“但若非雪刀浪子,你现在也已必死无疑。” 卫空空道:“生死各有天命,这是谁也不能勉强的。” 蔡急雨忽然把目光冷冷的耵在许窍之和司马血的身上。 许窍之力斗白熊王夏侯真,两人正杀得难分难解。 而司马血则与五名白衣武士激战,杀得天昏地暗,血肉模糊。 现在司马血的确浑身都是血。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血是敌人的还是自己身上流出来的。 但他的战意仍盛,战斗力也相当强。 飕飕两剑,又有两名白衣武士中剑倒下。 蔡急雨对龙城璧道:“此人手持碧血剑,是否就是杀手之王司马血?” 龙城璧长长叹息一声:“难道你认为他不是司马血?” 蔡急雨冷冷道:“此人不除,始终是武林的心腹大患。” “他不是武林的心腹大患,”龙城璧淡淡道:“而是七色地狱的催命煞星。” “七色地狱?”卫空空面色倏地一变:“蔡急雨所隶属的组织,名为七色地狱吗?” “不错,七色地狱!” 蔡急雨愣愣的看着龙城璧:“你怎么知道咱们的组织叫七色地狱?” 龙城璧微微一阵冷笑,说道:“两年前阁下在灵霄亭下约战南岭四狮,描果四狮变成四尸,这件事你总不会这样快便忘记了罢?” 蔡急雨哼了一声道:“南岭四狮徒具虚名……” “胡说!”龙城璧喝住他的说话,冷然道:“南狮四狮武功绝预,别说他们四师兄弟俱在,就算只是单独一人,阁下也未必就能够讨好得去!” 蔡急雨无言。 龙城璧又说下去,道:“但当日你并非单刀赴会,而是联合十六个蒙面人,总共用了超过一百七十二种暗器,才把南岭四狮杀死的!” 蔡急雨突然长笑道:“那又如何?” 龙城璧冷冷道:“那十六个蒙面人,都是七色地狱里的杀手↑” 蔡急雨笑声敛止:“你知道的事情好像并不少!” “本来就知道得不少!” “你怎会知道这件事?” 龙城璧雪刀一扬,道:“南岭四狮被杀之时,你和七色地狱的十六位杀手都忽略了一件事。” 蔡急雨道:“你此言是何所指?” 龙城璧道:“你们只顾在灵霄亭下杀人,却料不到灵霄亭上,是有一个大醉了三天的醉汉。” 蔡急雨脸色变了。 “这醉汉就是你?” 龙城璧摇头,道:“在下虽然常喝酒,却不会常常都醉,更不会醉到要睡在灵霄亭上,大睡三天三夜。” “他究竟是谁?” 这时候,司马血已将余下来的三个白衣武士完全解决。 他缓缓的走过来,脸对脸的向蔡急雨道:“那个醉汉就是我!” 蔡急雨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望着司马血。 司马血又道“南岭四狮还没有死的时候,曾叫破了那十六个蒙面杀手的来历,他们都是七色地狱失的杀人魔鬼!” 司马血刚说完这句话,许窍之的身旁突然爆出一蓬黑色的烟雾。 这一蓬黑色的烟雾散开后,许窍之没有退开,反而向前冲了出去。 原来白熊王夏侯真苦战许窍之不下,索性撒出白雾散,借烟而遁。 这种烟雾当然有毒。 而且是一种很厉害的剧毒。 但许窍之一点也不怕。 别忘记他是医谷谷主,这一点剧毒也许能令别人望而生畏,但对许窍之而雷,却有微不足道之感。 但夏侯真服下绿魔幽魂散之后,内力大增,一纵一跃之间,已远远把许窍之抛在后面。 许窍之赶了一程,没有追上。 毒雾已开始发作。 许窍之立刻把一枚金色的丹药放进口中。 那是辟毒奇丹,能解百毒。 夏侯真已遁。 蔡急雨仍然站在龙城璧,卫空空和司马血三个人的中间。 龙城璧瞪着他。 卫空空和司马血也在瞪着他。 蔡急雨已变成了众矢之的。 连员外却仍然与白熊王的手下混战。 但聚英山庄的人,却似乎武功都不太好,比不上那些白衣武士。 幸好许窍之已赶走了白熊王夏侯真,立刻又再挥舞金刀银扇,把白衣武士的气焰都压了下去。 龙城璧忽然露出了雪白的牙齿笑了一笑,对蔡急雨道:“这一战,你们已经败了。” 蔡急雨冷冷道:“未必。” 龙城璧道:“难道你还认为可以反败为胜?” 蔡急雨突然眯眼一笑,道:“不是反败为胜,而是我们根本已经胜了。” 龙城璧不再说话。 蔡急雨又淡淡的道:“我们已取得了绝对的胜利。” 龙城璧突然发觉到,瀑泉下的庭院已在冒烟。 不但龙城璧看见,每一个人都开始发觉到这一件事。 许窍之忽然怒声道:“有人劫走了小熊!” 原来小熊就在最高的那一座大屋中。 但那座大屋已经着火,而且混战已经开始。 许窍之立刻向着下面疾冲,但龙城璧喝止道:“赶不及了,小熊已经被他们劫走!” 许窍之颓然止步。 七色地狱里的高手显然已完全控制了局面。 七辆颜色各异的马车,从山下分七路飞驰。 小熊夫妇究竟被他们劫持到什么地方去? 蔡急雨干笑着:“只有小熊才知道熊王玺在什么地方,但他却已落入到我们手上。” 许窍之冷冷道:“你们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蔡急雨道:“只要熊王玺落在我们手里,熊族将会永远受七色地狱的控制。” 许窍之突然大笑。 蔡急雨怒道:“有什么好笑?难道你到现在还不肯承认失败,” 许窍之忽然又扳起脸,道:“我为什么要承认失败?难道你以为劫走了小熊夫妇,就一定可以夺得熊王玺?” 蔡急雨道:“当然,在七色地狱里最少有三十种刑具,可以逼小熊夫妇吐露出叶大孤究竟把熊王玺放在什么地方。” 许窍之冷笑着,忽然一刀就向蔡急雨的脸上砍去。 蔡急雨伸手一挡,他臂上嵌满了木,许窍之金刀纵然锋利,竟然奈何他不得。 许窍之金刀连续攻出五招。 但都给蔡急雨从容接下。 这一位木天尊的武功,犹在白熊王夏侯真之上。 蔡急雨忽然凌空高跃,施展无形无影轻功大法,瞬即登到断壁之上。 这一手轻功不但漂亮,而且简直令人有不可思议之感。 谁知道他刚登上断崖,就发觉断崖上有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把刀,硬生生的把他逼了回去。 蔡急雨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 因为他施展无形无影轻功大法越断崖的时候,这个人分明还在断崖之下的。 但只不过一晃眼的时间,这个人竟然就由断崖下飞越到断崖之上,等着自己冒上来时候才用刀将自己逼回到断崖之下。 这是什么轻功? 这是个怎样的人? 还有,他手里的刀又为什么竟然有如此威力,居然能把蔡急雨这等武林高手逼得手忙脚乱。 直到蔡急雨被逼回到断崖下原来站着的地方时,每一个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断崖上。 逼退蔡急雨的人,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龙城璧又回到断崖上。 他手里的刀,锋芒四射。 但即使是风雪之刀的锋芒,亦绝不能与龙城璧眼睛里发射出来的锐芒相比。 这种目光,就像两把利剑,直穿透察急雨的咽喉。 蔡急雨忽然觉得有点冷。 这种冷意从他心底里冒出,而且渐渐命他觉得不可抗拒。 龙城璧冷冷的扬起了刀,脸上笼罩着一种无法描绘的骇人杀气:“当年木郎君凭铁木神功无敌于天下,可惜在下晚一辈,无法领教他的高招,不意今日竟与他的再传弟子相逢,岂非天意?” 蔡急雨道:“我并非木郎君的传人,也没有练过铁木神功。” 龙城璧冷冷的“哦”一声,道:“难怪阁下浑身都嵌着木头,原来是一个冒牌货。” 蔡急雨怒道:“我根本就从来没有冒充过自己是木郎君的再传弟子!” 龙城璧又在冷笑,脸上的杀气更加令人不寒而栗:“那更好办,木郎君生前曾与龙某的先祖父颇有深交,你既非木郎君门下,我杀你更加不必犹疑!” 蔡急雨的背脊已湿透。 他对于自己的武功,一向很具信心,尤其是轻功,更是向来自负。 但刚才他被龙城璧由断崖上逼了下来,他对于自已的信心已发生了剧烈摇动。 他不想面对着风雪之刀。 更不愿意面对着龙城璧。 但现在,他除了拼死一战之外,似乎已无别的路可走。 他忽然为自己的未来而感到悲哀。 因为他的未来,就是面对着死亡。 天下间尽管有不少视死如归的英雄好汉。 但谁也不能否认,怕死的人比不怕死的人,在?嗟煤堋?br /> 蔡急雨从来都不是个英雄好汉,他怕死就像女人怕老鼠一样毫无分别。 他忽然把绿木棒分开。 绿木棒可以分开,而且一分开之后,里面就赫然出现了一截三尺半长的剑锋。 谁都以为他已准备拼死一战。 不料他竟然用刀一拗,把剑折断。 他把断剂抛下,惨笑着对龙城璧道:“你已战胜了。” 龙城璧沉下了脸:“为什么折剑投降,七色地狱的主人绝不会放过你。” 蔡急两长叹一声,道:“但现在我若不投降,却会马上死在你的刀下。” 龙城璧道:“难道你认为向我们投降,我们必会饶你一命。” 蔡急雨说道:“机会总比跟你交手为高。” 龙城璧沉吟片刻,道:“你如果要活命,只有一个办法。” 蔡急两苦笑一下,道:“我已知道你的要求是什么,你们想到七色地狱里救回小熊夫妇,对不?” 龙城璧点头道:“不错。” 蔡急雨摇头叹气,道:“七色地狱戒备森严,而且高手云集,想深入虎穴救人,实在谈何容易?” 龙城璧冷冷道:“能否救出小熊夫妇,是我们的事,你不必代为担心。” 蔡急雨考虑了半晌,终于道:“好,我告诉你七色地狱的地点,但你要遵守诺言。” 龙城璧道:“只要你说出七色地狱在何处,我决不杀你。” 蔡急雨重重的喘了一口气,道:“七色地狱不在地下,却在天上。” 每个人都听得有点发怔。 蔡急雨又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总该听过魔湖绝峰这个地方?” 魔湖。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魔湖,也知道魔湖畔有个绝峰。 蔡急雨缓缓的道:“魔湖绝峰又名天上峰,峰顶就是七色地狱的所在地。” 来到天上峰,先渡魔湖。 未渡魔湖,先入寒泉谷。 寒泉谷外有条古道,五里之外有个小城镇。 这个小城镇没有名字。 可以,也有人索性称呼它做无名镇。 天下间无名的小镇很多。 但奇怪的就是这个无名镇的商号,每一间都同样没有名字。 这里有两间酒家。 酒家里面有酒,也有菜和肉,但它们都没有名号。 当龙城璧,司马血,卫空空和许窍之来到这些酒家的门前的时候,都不免觉得奇怪。 左边的一间酒家,门外跨坐着一个老叫化。 老叫化正在吃鸡,一只又肥又嫩的大肥鸡。 司马血看见了鸡,又想起了北风镇的那间酒家。 他忽不住对卫空空道:“这里的叫化好像并不穷,口福也不俗,居然能够天天都吃鸡。” 老叫化白跟一翻,道:“臭小子,你怎知道老子天天都吃鸡?” 司马血笑了笑,道:“别的叫化子也许只能啃鸡骨,但你却每夭都吃五只大肥鸡,少吃一只都会浑身不自在。” 老叫化怪笑一声,道:“你连老子每天要吃多少只鸡都清清楚楚,莫不是个算命先生?” 司马血悠悠一笑:“你看我像个算命先生?” 老叫化扯着一边鸡腿,摇头道:“不像,你一点也不像个算命先生。” 司马血笑道:“那么你看我像个什么人?” 老叫化叹息一声,喃喃道:“我看你绝不是个好人,不但不是好人,而且还是一个声名狼藉的杀人凶手。” 龙城璧等三人都觉得很有趣。 司马血既知道这个老叫化每天都要吃五只大肥鸡,而老叫化似乎也道破了司马血的来历。 司马血淡淡一笑,道:“你怎会知道在下是个声名狼藉的杀人凶手?” 老叫化嘻嘻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杀人如麻,又怎能逃避得过老子的耳目?” 司马血道:“可是你每天吃肥鸡五只,也逃避不过在下的一双眼睛。” 老叫化天在啃咬着肥鸡,并不否认。 龙城璧忍不住问司马血:“你怎会知道他每天都吃五双鸡?” 司马血微笑着,悠然道:“我何止知道他每天吃五只鸡,甚至连他屁眼上有一颗黑痣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老叫化居然又不否认,反而笑道:“臭小子神通广大,曾经在河里偷看过老子洗澡。” 这一来,连卫空空都忍不住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叫化突然把一根鸡腿骨向司马血掷去。 这一掷的威力,竟然比飞镖不遑多让,显见这个老叫化子内力深厚,如果给这根鸡腿骨掷中倒也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 不过这一根鸡骨刚到了司马血的面前,便被他的碧血剑削成粉碎。 老叫化长笑道:“好快的剑,我真不明白你在半年前跟踪了老子整个月,为什么始终没有动手杀我。” 司马血道:“这世间上每天都吃五只鸡的叫化并不多,而且可谓绝无仅有,杀了岂不可惜?” 老叫化大笑,道:“你不舍得杀老子倒也罢了,为什么反而倒转头,把雇用你杀我的雇主杀掉。” 司马血长叹道:“那人颠倒是非,把风流神丐说成是个奸狡卑鄙,出卖朋友的小人,其实出卖朋友的人根本就是他,这种人难道你认为不该杀?” 老叫化击掌笑道:“有意思,司马血这个臭小子真有意思,该杀!该杀!” 司马血一呆,道:“司马血该杀?” 老叫化猛然醒悟,道:“不是司马血该杀,而是出卖朋友的小人该杀。” 直到现在,大家终于弄清楚了这个老叫化的身份。 他就是做了五十年乞丐,但却死也不肯加人丐帮的风尘异人风流神丐虞长春。 虞长春是名丐,也是名侠。 他喜欢吃鸡,但却很少喝酒。 他并非没有酒量,而是他从来都不独自喝酒。 他喝酒的时候,身边就一定有他的朋友。 现在,他拉着司马血的手,一起到酒家里,又酒又肉的大吃大喝。 司马血已成为了他的朋友。 龙城璧,卫空空和许窍之也因为司马血的关系,成为了虞长春的朋友。 有朋来自远方,不亦悦乎? 酒和菜都很好。 但更好的还是发自心内的友精。 酒和茶再好,也只是能满足欲望于一时。 但友情却是无价之宝,不但无价,而且永恒。 龙城璧四人之中,若论酒量,当然以卫空空最大。 当世之上,除了杭州唐门的大胖子唐竹权之外,恐怕已没有多少能在酒量方面,可以压得过卫空空。 龙城璧和司马血虽然也颇有酒量,但与卫空空相比,却未免差了几分。 谁知虞长春的酒量,竟然丝亳不下于卫空空,你一碗我一碗的,只用大碗来喝,连杯子都嫌太小。 渐渐地,虞长春的豪兴来了。 他忽然大声对酒家的小二道:“拿两罐烈酒来,要最大坛的。” 他的说话刚出口,酒家门外立刻就有人应声道:“这里有酒,不但够你们喝,而且足够淹死你们五个醉鬼!” 门外果然有酒。 不是两罐,而是两缸。 酒缸里有酒,酒里还有人。 两个酒缸里有两个人。 挑着两个大酒缸的人,居然是个看来鸡皮鹤发,弱不禁风的老太太。 她的相貌,很像天杀姥姥,但却绝不是天杀姥姥。 她是天杀姥姥的姊姊,也是七色地狱七大堂主之一的紫蟒堂堂主。 她是蟒婆婆。 只要她的大蟒手缠着敌人,她的敌人就会裂骨折颈而死。 没有人认识蟒婆婆。 但虞长春认识。 而且把她的来历,大声的宣布出来。 酒缸里泡着两个人。 这而人龙城璧和司马血都认识。 因为他们就是酒中双剑的沈必醉和俞飞瀑。 俞飞瀑冷冷的对龙城璧道:“雪刀浪子,今天我们又碰头了。” 龙城璧立刻举杯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能够与两位再度碰面,值得大喝三杯。” 沈必醉沉着脸,冷冷道:“我们不想跟你喝酒,只想你交出一个人。” 龙城璧仰天长笑,道:“当日你们想我把叶一郎的性命交出,现在又想我交出一个人,倒不知今次你们想要的人是司马血?抑或是卫空空?又还是许窍之?” 沈必醉眼珠子转了转,道:“我们想要的人是那个老叫化子。” “虞长春?” “不错,你把虞长春交出来,一切事情都好办。” “否则又将如何?” 蟒婆婆突然桀桀怪笑,阴阳怪气的说道:“否则你们就死定了。” 龙城璧忽然眼前一亮。 在这间无名的酒家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群神秘的紫衣人。 第三十五章 虞长春不动声色,仍然和卫空空在喝酒。 而且喝得很镇静,很愉快。 就在虞长春喝完最后一碗酒的时候,八条蟒皮鞭突然同时向他的身上卷去。 虞长春连眼皮都没有抬起,仿佛完全没有看见这八条足以击碎他半边脑袋的蟒皮鞭。 龙城璧他早已听到了司马血的剑声。 碧血剑一出鞘,八条蟒皮鞭就变成了十六条,全都断了。 八个紫衣人同时后退。 卫空空却连人带碗,一齐向他们的阵内冲去。 八人同时弃鞭,也同时从腰间拔出一尺长的刺刀。 但他们的刺刀刚拔出,卫空空的剑已无情劈下。 这一剑没有砍掉他们的脑袋。 但却把这八个人全都逼遇到墙边去。 八个紫衣人齐声大喝一声,又再挥刀而上。 他们的声势无疑十分雄壮,但卫空空却又忽然奇招突出,把手中的一只瓷碗捏碎。 然后,瓷片就像暗器般猝然出手,化成数十道青芒,向他们的脸上激射过去。 八个紫衣人纷纷俯身闪避。 但他们刚俯身,卫空空和司马血的剑都已同时攻到。 司马血剑势奇诡而辛辣,一出剑就把三个紫衣人的咽喉戳破。 卫空空杀性大起,连环劈出两剑,立刻就有两颗脑袋在半空中掉下。 剩下三个紫衣人,连脸色都变得发紫了。 司马血又再挺剑而出,冷不防背后突然两把利剑一齐向他的背心直刺过来。 酒中双剑的剑终于出手。 俞飞瀑的剑刚发出,卫空空便已伸剑拦截。 但沈必醉的剑从左方出击,卫空空却有鞭长莫及之叹。 然而,沈必醉仍然没有刺伤司马血,因为虞庆春已拿起一根竹棒,向沈必醉的腹部戳去。 沈必醉怒喝一声,道:“大胆叛贼,还不跟紫蟒堂主回天上峰。” 虞长春冷冷笑道:“老子流浪江湖五十年,岂会贪图什么堂主护法之职,尔等无知之人,未免看错人了。” 沈必醉如毒蛇般,向虞长春的颈上缠去,但虞长春的武功显然比他高出甚多,五招之内,已逼得沈必醉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俞飞瀑力斗卫空空,也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而且渐渐有吃不消之感。 蟒婆婆率领着酒中双剑和与蟒堂的八个武士,一心以为可以把虞长春拿下,岂料和虞长春喝酒的四个年轻高手竟然如此厉害,显然大出她意料之外。 但她仍然不服气。 她耵着龙城璧看了半天,道:“你就是风雪老祖的弟子龙城璧?” 龙城璧摇头,道:“风雪老祖不是我的师父。” 蟒婆婆哼一声,道:“你若不是风雪老祖弟子,他怎会把风雪之刀送给你?” 龙城璧道:“无论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在下又何必与你争辩。” 蟒婆婆面色一阵铁青:“你是不敢和我争辩,还是不屑与我这老婆子谈话?” 龙城璧虽然手里拿着风雪之刀,但始终没有准备攻击蟒婆婆。 她也许是个女魔头,但看见她鸡皮鹤发,老态龙钟的样子,他又如何忍心挥刀向她砍杀? 刀无情! 但人却到底是人,他的确不愿杀一个老妇。 然而,蟒婆婆却绝对没有放过雪刀浪子之意。 她要杀龙城璧。 因为七色地狱主人已下了一道命令:“谁杀雪刀浪子,重赏黄金万两。” 酒中双剑自出江湖以来,只是败过三次。 这两个人自小就喜欢跟别的孩子打架,练成剑法之后更加无时无刻不在找别人比剑,拼命,他们合作多年,只败过三次!也可算是一个难得的记录。 今天,是酒中双剑第四次在江湖上遭败阵。 而且也是败得最彻底的一次。 他们不会再有第五次的失败。 因为卫空空的剑终于砍下了剑飞瀑的脑袋。 而沈必醉却被风流神丐虞长春凭一根竹棒,疾点全身十二道死穴而死。 紫蟒堂的八个紫衣武士也悉数阵亡。 唯一余下来的,就只有蟒婆婆。 十一人同行,仅余一人。 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蟒婆婆心里的感受是否很痛苦? 没有人知道答案。 龙城璧仍然没有出刀,他只是吸了口气,对蟒婆婆道:“你走罢,我不想和你交手。” 蟒婆婆厉声大叫,但却声音低沉嘶哑,难听之极,“你算是什么东西?你祖姑奶奶用双手捏碎关外五枭脖子,力毙河东九毒时候,只怕连你母亲都还未出世。” 龙城璧叹着气,点头道:“我承认你所讲的都是事实。” 蟒婆婆突然冷笑一声,一双枯癯不堪的手已闪电般向他的咽喉掐去。 龙城璧刀虽在手,但他仍然不忍出手,只想侧身施展轻功避过。 虞长春见状,知道他的心地善良,不欲向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妪施下毒手。 但蟒婆婆是个怎样的人,虞长春却是十分清楚,你不杀他,她绝不会领你的情,只会当你是个头脑还未长成的傻娃娃而已。 高手过招,往往比庸手相斗,更为残酷。 庸手相斗,败方就算受伤,不一定死,但高手过招,失败者绝大多数都会死亡。 高手相争的胜负,往往也等于生与死的决定。 胜负既关乎到生死,可以说是毫无选择余地的。 蟒婆婆虽然看来孱弱,但她的大蟒手已捏断过无数人的脖子,还有她的一双鸳鸯飞腿,也是名震江湖的杀人绝技。 龙城璧不忍施下杀手,他这一战必败无疑。 虞长春是名丐,也是名侠。 他当然不忍坐视这个悲修的战果。 他突然抛下竹棒,九九八十一招风流神拳逼开龙城璧,与蟒婆婆缠斗在酒家大门之外。 虞长春被号称鱼风流神巧,也许就是由于他学上了这一套风流神拳之故。 风流神拳是一百五十年前,由一个花花以子创下的,他为人风流不羁,但却痴于拳击武技,终于在他朝夕苦研之下,创出这一套风流神拳。 这一套拳法招式变化多端,既好看,也很实用,昔年少林寺罗汉堂首座高僧聪悌大师曾用四种少林拳法与虞长春印证,结果竟然是风流神拳处处占了半着之先,连胜三阵,直到第四阵,才仅战个平手而已。 蟒婆婆见虞长春拳法多变而凌厉,那敢稍存怠慢之心,大蟒手不敢再轻率冒进,改为稳扎稳打的打法。 虞长春一经接阵,就把蟒婆婆连连逼退八步,他的战意比龙城璧旺盛得多。 但蟒婆婆连退八步之后,暗器突然出手。 十六枚透心寒毒针,夹着三颗毒疾藜,分别向虞长春的上中下三路射去。 虞长春似平早知蟒婆婆会有此一着,手中忽然扬起一块黑布,全部暗器都打在黑布之上。 蟒婆婆怪叫一声,突然蹲身双手向虞长春的膝盖上抓去。 这一招虽然不能杀敌,但却可以毁了虞长春的两条腿。 虞长春立刻飞腿踢蟒婆婆的两手。 蟒婆婆不退,改抓为掌,疾攻对方脚背。 虞长春暴喝一声,不顾一切的双拳直向蟒婆婆两耳撞去。 谁知蟒婆婆竟然奇招突出,倒悬身躯,拗腰双腿由下而上飞踢虞长春的脸。 虞长春双拳明明撞向蟒婆婆的耳朵,此际却变成了撞向她的足尖之上。 他临敌经验丰富,知道对方这一招相当厉害,不敢再扑前,反而箭步般急急后退。他退得很快,瞬间远离蟒婆婆几乎三丈。 但螃婆婆的足尖部位,早已射出两枚短小已极的金刀。 当虞长春刚准备急步倒退的时候,这两枚金刀已深深的插进他的双目之内。 刀当然有毒,而且是剧毒。 许窍之立刻扶住虞长春,急施救治。 龙城璧终于后悔了。 他后悔让虞长春出手,以致被蟒婆婆的毒刀所伤。 他像豹子般跃起,拦着蟒婆婆。 风雪之刀本已入鞘。 但现在又再亮了出来。 他的人才站定,蟒婆婆又已双手疾扬,双柚中射出数十颗铁莲子。 看来她最擅长的还是暗器。 龙城璧面露杀机,他已决心要全力对付这个凶残狠毒的老魔妇。 数十颗铁莲子蓝芒闪动,显然也是一种曾经淬上剧毒的暗器。 龙城璧只有一柄刀,用一柄刀来击落数十颗铁莲子,未免冒险一些。 他不愿采取这个方法。 龙城璧一旦冒险失败,他就不能亲手为虞长春报这两刀之仇。 他左手一伸,在酒家门外推起一个大酒缸。 这个大酒缸是酒中双剑遗下来的。 酒缸里的酒,少说也有五百斤过外。 但龙城璧只轻轻一推,大酒缸立刻就像风筝般向那数十颗铁莲子飘去。 只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偌大的一个酒缸竟被铁莲子震得爆裂。 龙城璧也曾经有过一次类似的经验。 当日在金堂城的小小酒馆中,他曾用一坛千日醉向段飞鹰的剑锋上疾击,结果酒坛被段飞鹰一剑震得爆裂。 但那酒坛只有酒十斤,与现在这个大酒缸相比,显然相去极远。 谁也没有看过这种景象,一个载着几百斤烈酒的大酒缸突然爆裂,碎片和酒香,酒得满街皆是。 就在酒缸爆裂的刹那间,龙城璧竟然穿过正在爆裂中的酒缸,一刀刺向蟒婆婆的小腹。 这一刀志在必得,而且绝对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 酒缸爆裂时的声响虽然惊人,但更惊人的始终还是龙城璧的这一刀。 蟒婆婆从未想过有人竟然能在这种情况之下,穿过酒缸向自己攻出致命的一刀,刹那间她在脸上所流露的表情,即使用心胆俱裂四字也绝不足以形容万一。 她立刻用毕生所能运用的最快速度向后退。 但即使她退得再快,也快不过龙城璧这一刀。 她只看见银光一闪,雪亮的刀锋由她的小腹直穿过她的背后。 “好刀……法!” 当蟒婆婆说完这三个字之后,龙城璧早已回刀入鞘,掉头向酒家之内走去。 然后,就是“朴”的一声。 蟒婆婆已经气绝倒下。 蟒婆婆从足尖发射出来的两柄金刀,毒性极霸道。 幸好许窍之也在这里,否则虞长春现在必已毒发身亡。 不过,他的一双眼睛已无法挽回。 眼睛一向是身体上最脆弱的部份。 再强悍的人,他的眼睛也绝对经不起两把锋利的刀。 龙城璧感到很难过。 反而虞长春一点痛苦的神色也没有,仿佛若无其事一样。 他身受重创,不能喝酒。 但他居然又有点饿,想吃一只又肥又嫩的母鸡。 x           x           x 末到天上峰,先渡魔湖。 未渡魔湖,先入寒泉谷。 现在,他们已来到了寒泉谷,而且就在寒泉之下。 寒泉,又名洗剑泉。 据说凡是在这泉水下洗濯过的剑,死在这剑下的冤魂就可以得到安息。 这虽然渐近乎无稽之谈,但相信这个传说的居然也大不乏人。 不少杀了人的剑客,为了得到良心上的宁谧,都会不远千里,来到这泉水下洗涤他们的剑。 他们都希望死在剑下的冤魏得到安息不再在良心上,或是梦境中向他们缠扰。 洗剑泉真的这样灵验吗? 信者言之凿凿,而不信者则当付诸一笑。 龙城璧也听过关于这泉水的故事。 他怔怔的望着由半山流下来清澈的泉水。 忽然一把冰冷的嗓子在泉水的上游响起:“龙城璧,为什么还不洗你的刀?” 半山上有人。 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这两个人的年纪,约莫三十左右,左边一个穿红袍,四四方方的脸,但却长着一对三角眼,一个比普通人鼻子长一半的鹰鼻,还有一张厚唇的大嘴。 而右边的一个,好像年纪较大一点,他穿着一袭青袍,脸上死气沉沉的全无表情,虽然长相比红袍人端正,但却神态诡秘可怖得多。 龙城璧目光闪动,对这两个人道:“洗剑泉洗的是剑,但我用的却是刀,又何必多此一洗?” 他说完这三句话之后,青袍人和红袍人已联抉双双飘了下来。 卫空空淡淡道:“好俊的轻功。” 虞长春却道:“这两人好大杀气。” 司马血道:“你是听出来的?” 虞长春咳嗽着,道:“不错,这两人的声音我都熟悉。” 司马血道:“他们是谁?” “他们是七色地狱里的红蝎堂主和青蛇堂主。”虞长春皱眉道:“红蝎堂主姓翁名颜,外号搜魂一针,青蛇堂主姓施名灿然,外号蛇剑震九州……” “蛇剑震九州”五字才出口,司马血和卫空空皆齐声冷笑不迭。 施灿然厉声道:“有什么好笑?” 卫空空冷冷笑得更厉害,道:“在蛇剑震九州的面前,连笑一笑都不可以,施堂主果然好大的威风。” 翁颜冷冰冰的傲然道:“七色地狱七大堂主的威风,从来都并不小。” 龙城璧笑了笑,道:“紫蟒堂主已从七色地狱搬到第十八层地狱了,而且她很快就会在那里碰见两位老朋友。” 翁颜死气沉沉的脸色依旧不变。 但施灿然却差点没有把喉咙都叫破:“谁说蟒婆婆已死?昨天我还和她一起喝酒!” 龙城璧淡淡识道:“今天你还能大嚣大叫,说不定明天你会连尸体都已开始发臭!” 施灿然无言。 一把蛇型曲剑却已亮出,笔直的指着龙城璧。 蛇型曲剑刚指向龙城璧,另一把剑也同时指着施灿然。 蛇型剑寒光逼人,但指着施灿然的剑,却恍如惊虹骤现,把蛇型剑的锋芒全部压了下去。 碧血剑,杀手之王的碧血剑! 施灿然冷伶道:“我只想杀雪刀浪子,并不想杀你。” 司马血双眉一轩:“但他却不想跟你交手,难道你没有看见他已退了开去?” 施灿然怒道:“司马血,你找死!” 司马血淡淡一笑,碧血剑突然化成七八道虹芒,疾刺施灿然全身要穴。 施灿然冷喝一声,蛇型剑波浪般涌向司马血的胸腹。 这一剑力度并不很猛,但却隐隐含着至阴至柔的一股剑气,连站在远处的龙城璧也可以感觉得到。 “铮”一声响,两剑相交,迸出一蓬火花。 碧血剑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当然没有丝毫损毁。 难得的是蛇型剑与碧血剑硬拼了一下,居然也若无其事,剑势再展,瞬即向司马血的头顶部位连刺二十八剑。 司马血挥剑从容接下,直到对方二十八剑刚刺完之后,司马血忽然像幽灵般飘到了施灿然的身后。 真正的杀着已经展开。 施灿然的二十八剑未能得手,已知不妙。 他正欲急退,司马血的剑锋已触及到他的背心。 碧血剑,杀手之王的碧血剑!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翁颜已向司马血拦腰扑出,同时大喝道:“杀!” “杀”字甫出口,他掌中已扬起一道银光,向司马血的咽喉射去。 这是他成名绝技搜魂一针。 这一针已足以要了任何人的性命。 司马血冷吼一声,反手挥剑,把搜魂针击落。 施灿然却已把握着这个机会,一剑就向司马血的小腹刺去。 施灿然这一剑,可说是十拿九稳的。 刹那之间,他几乎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来。 名满天下的杀手之王,原来竟然不外尔尔。 但他没有笑。 而且他永远都不会再笑了。 因为司马血忽然整个人跃起,一跃就是八尺,而且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之下,踢出了最快的一脚。 施灿然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司马血不但手里的剑可怕,他的两条腿也同样能置敌人于死地。 施灿然觉得整个人在刹那之间全身冒汗。 他的蛇型剑已刺了出去。 但却没刺着司马血,而是刺了个空。 而司马血的腿,却已从天而降,重重的击在他的鼻梁之上。 施灿然立刻侧转脸。 可是这一脚依然踢在他的后脑之上。 除了他自己之外,每一个人都听到一种骨头碎裂的声音。 施灿然的脑袋,竟然给这一脚踢成碎烂,七窍冒血身亡! 翁颜的脸,仍然死气沉沉,他在七色地狱里最好的一个老朋友已经倒下。 龙城璧突然冷冷的道:“你为什么不把脸上的人皮面具解下,让大家看清楚你的卢山真面目?” 翁颜冷冷一笑,道:“你果然有些眼力,看出我脸上戴着一副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 龙城璧忽然叹了口气,道:“其实就算不把人皮面具除下,我也知道你原本是谁。” 翁颜咳嗽一声,缓缓道:“你认为我会是谁?” 龙城璧脸色一沉,道:“你就是魔湖教的教主,魔湖教百余年来的基业,想来都必已尽丧在你的手里?” 翁颜双目中厉芒闪动:“龙城璧,你太多管闲事了。” 龙城璧拔刀出鞘,冷冷道:“现在我只要问你一句,魔湖七绝剩下来的五人,是否已惨遭阁下毒手!”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翁颜嘿嘿一笑,道:“魔湖教现在已经解散,我连堂堂教主的职位都愿放弃,但这五个冥顽不灵的家伙居然敢于反抗,拒绝加入七色地狱,如此痴呆,不识时务之人,不杀留来何用?” 司马血闻言,心头一阵悲痛! 这五个人是他用迷药强逼他们回去魔湖的,谁知魔湖教的教主竟已变节,把魔湖教双手奉献给七色地狱。 魔湖五绝之死,司马血虽无真正的责任,但他却感到难过。 极度的难过。 寒泉下,决斗又将再展开。 魔湖教主虽然赤手空拳的站在那里,但他整个人都带着一种令人心颤魂飞的杀气。 龙城璧凝视着手里的风雪之刀。 “七色地狱的主人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愿意把天上峰和魔湖都交给了他?” 魔湖教主冷冰冰的一笑:“你不必问,请出手。” 龙城璧嗄地一笑,道:“你赤手空拳接我的刀?” 魔湖教主道:“我不打算接你的刀,只打算捧下你的一颗脑袋。” 龙城璧沉默了半晌。 魔湖教主突然出手。 他两只手本来分明空空如也的,此刻突然竟有十二种不同的暗器同时射出来。 蟒婆婆的暗器手法已经令人叹为观止,但和魔湖教主相比之下,显然又大有不如之处。 龙城璧却还是不动声色。 突然间,刀光一闪,龙城璧的人已飞窜三丈之外。 刀光再闪,刀锋已直逼到魔湖教主的鼻梁之上。 魔湖教主冷叱一声,左掌倏地向刀身之上拍去。 刀锋竟然被他一掌拍侧,接着他右肘曲起,弯腰弹腿向龙城璧的心窝上撞去。 龙城璧急退,魔湖教主的右肘距离他的心窝还有三寸,未能击中。 但忽然“飕”的一声,魔湖教主右肘之上,竟然弹出一柄五寸长的尖针。 “笃”一声响,尖针已刺进龙城璧的胸膛。 这才是他真正杀手锏搜魂一针! 尖针冰冷。 龙城璧感觉到冰冷的尖针刺入了他的皮肉,几及肋骨。 他虽然战胜过无数武林高手,但也曾受伤过无数次。 这一次,他被搜魂一针刺了一下,半边胸膛立时麻木。 但他没有倒下。 倒下去的不是龙城璧,而是魔湖教主。 魔湖教主虽然用阴损毒辣的招数伤了龙城璧,但龙城璧的风雪之刀已在更早的一刹那间,砍在他的鼻梁上,刀锋入肉几达半尺。 魔湖教主原本已凭内力掌功,将风雪之刀拍侧,但只不过转眼间,刀锋又再卷土重来,所攻击的地方仍然是他的鼻梁。 一刀劈下的同时,搜魂一针也已刺进了龙城璧的胸膛,但却没有正中目标,刺进他的心脏。 因为魔湖教主已挨刀在先,虽然右肘去势犹有余劲,但准确的程度却差了一点点。 假如不是这样的话,龙城璧纵然能够杀得了魔湖教主,自己也势非当场殒命不可。 但现在他的情况也并不妙。 搜魂一针的毒力已迅速发作,而且伤口距离心脏又是这样接近。 许窍之立刻撕开他胸前衣服,并且拿出一口金针,向他的伤口上插去。 这一针插得并不深,但却使龙城璧痛得冷汗直冒。 许窍之道:“你是不是感到痛楚?” 龙城璧缓缓点头。 许窍之神态稍宽,道:“这是辟毒金针,如非危急,轻易不能加以施用,一针刺下,就算再麻木的伤口肌肉也会觉得剧痛。” 龙城璧又不住的点头。 许窍之叹口气,道:“假如连这口针刺下去你都不现得痛楚的话,我可就无能为力,无从施救了。” 许窍之正在救治之际,突听一人在不远处怪声笑道:“搜魂一针的毒,是用八种海蝎子加上黑叶毒莲炮制而成的,许谷主纵然医道再高明,没有独门解药,终归只可暂止毒性于一时,最迟不到明天晨曦,一样要死!” 寒泉谷外,有一片湖,湖水终年到晚都是灰黯无光宛如死寂的沼泽地带一样。 这片湖,就是魔湖。 魔湖之上,有一座吊桥。 这座吊桥,竟然是用纸扎成的。 怪声笑语的人,就站在这座纸桥的中央。 每一个人都看得很清楚,这座纸桥轻飘飘的,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只轻盈的小猫,也未必能够安安稳稳的站在那里! 这座纸桥,绝不足以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但这人却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就像双足脚踏实地站在舒服而柔软的草地上一样。 龙城璧淡淡笑道:“老先生好潇洒的轻功,只不过未免危脸了一点。” 站在纸桥上的,是个穿得很朴素,年纪已很老的老者,他穿了一件很普通的蓝布棉袄,但他手里的一根银杖,却耀人眼目,竟是全以纯银打造而成的宝物。 银杖老者目注龙城璧,沉声道:“老夫站在这里,有什么危险?” 龙城璧皱眉道:“这条桥好像不大稳固,而魔湖里的水又有奇毒,你若不小心掉了下去……” 银杖老者大笑道:“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老夫乃何等人物,这条纸桥你上不得,老夫却是可以行走自如。” 龙城璧苦笑道:“你看准了在下身中奇毒,一定难以渡过此桥?” 银杖老者哈哈一笑,道:“你苦能现在渡过此桥,解药包在老夫身上。” 龙城璧摇头道:“我不上你这当。” 银杖老者道:“小娃娃别再出言无状,老夫生平做事光明磊落,岂会欺骗于你呢?” 龙城璧冷冷道:“七色地狱里居然会有好人?我不相信!” “放屁!”银杖老者忽然板起了脸孔,怒声道:“谁说老夫是七色地狱里的主人?” 龙城璧一呆:“你不是七色地狱里的人?” 银杖老者身如轻烟,渡桥而过,破口大骂道:“小娃娃,你嘴里说话可得有点分寸,即使不认得老夫,也该认一认这根五龙银杖。” 五龙银杖。 龙城璧不禁呆住了。 风流神丐虞长春忽然抢道:“莫不是麦师叔来了?” 银杖老者一怔,道:“你这个瞎子是谁?” 风流神丐道:“我是虞长春!” “长春?”银杖老者面色一段,厉声道:“他奶奶的,不见二十年怎么连眼睛都丢了? 岂不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虞长春恭声道:“小侄是昨日不慎,被一个老太婆刺瞎的。” 银杖老着哼一声:“老夫早在二十五年前便说你这个人有眼无珠,想不到现在连眼珠都给人剃瞎,真没个屁用!” 龙城璧双手抱拳,含笑道:“老先生莫非就是失踪了二十五年的关东老侠五龙杖圣麦若谷?” 银杖老者一瞪怪跟,道:“小娃娃忽然礼貌周到,有什么居心?” 龙城璧弯腰陪笑,神态恭谨。 但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连司马血、卫空空都给他吓了一跳。 只听得龙城璧悠悠笑道:“麦老前辈在江湖失踪了二十五年,其实是风流快活了二十五年,据说北塞十六间妓馆的老板都很欢迎麦老前辈,更有不少姐儿说麦老前辈的银两花来花去都花不完,今天嘛,莫非已床头金尽了?” 麦若谷耸然道:“老夫隐姓埋名二十五年了,你岂会对老夫的风流事迹了如指掌?” 龙城璧沉默着,只是嘻嘻一笑。 麦若谷怒道:“是谁把老夫的秘密说给你听的,你若不说出来,你休想得到解药!” 龙城璧能域乎突把笑脸收敛,缓缓地亮出了风雪之刀。 麦若谷盯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果然是风雪老祖这个老混蛋,除了他这个老乌龟之外,还有谁会知道老夫秘密。” 龙城璧的说话本已够吓人。 但麦若谷的说话更加吓人之至。 江湖上无论是谁,都不敢对风雪老祖稍为无礼,就算风雪老祖不在场,任何人提起了这个北极风尘异人,脸上的神色都必是恭恭敬敬的。 但麦若谷却把风雪老祖骂成了老混蛋,老乌龟。 不过,你若知道麦若谷在武林上辈份之高,同时知道他年纪有多大时,就不会觉得诧异。 他今年已整整一百岁,年纪比风雪老祖还要大上半年。 连风流神丐虞长春都只不过是他的师侄,他在武林上辈份之高,就实在不难想像出来。 麦若谷骂了风雪老祖片刻之后,忽然对龙城璧道道:“那老不死三年前在冰窖里与老夫下棋,连败七局,讲好了每局赌十两黄金的,但他只给了老夫三十五两,还有一半,你去替我追回来。” 龙城璧神情黯然,苦笑道:“你要我到那里去追讨这笔欠债?” 麦若谷怪笑道:“当然到冰天雪地的北极去找他,这个老不死脾气古怪,从来都不肯到中原这些地方!” 龙城璧重重叹了口气道:“可是他已经去了西方极乐世界,再也不在北极。” 麦若谷神情大变,怒道:“你这个臭小子胡说八道,老不死虽然年纪不轻,但还没有一百岁,怎会死得这样早?” 龙城璧仰天长叹:“别的事情可以开玩笑,可以胡说八道,风雪老祖待我亲如子侄,连风雪之刀也赠送给我,难道晚辇还会咒他去死吗?” 麦若谷忽然脸色变得青白,青白得毫无血色。 他的年纪本来就已很老此刻他整个人都僵住,刹那间更像是苍老了一倍。 良久,他才喃喃道:“风年老祖真的死了?唉,这三十五两黄金,又教我如何再还给他?” 每个人却为之一愣。 只听得他又喃喃的道:“其实三年前在冰窖下棋,连败七局的是老夫而不是他,老夫还记得很清楚,当时我只有三十五两黄金在身上,赌了七局之后,还欠他一半棋债……” 第三十六章 他正在细说往事。 也在回忆往事。 然而,往事已如烟,又好像是昔年在冰窖里的棋局,早已散去。 棋局已散,人亦远去不复回,麦若谷已是个百龄人瑞,难道他还会忍不住放声一哭? 谁都不认为一个活了一百岁的老人,会突然在当众面前流泪。 他即使有泪,想必在六十岁之前便已流干流尽。 谁知道事情大谬不然。 当他知道风雪老祖的确已逝世之后,他突然大哭。 好厉害的哭声。 哭声直响彻云霄,也冲破了七色地狱的沉沉寂气。 难道这就是鬼哭神嚎的声音? 谁都没有真正听过鬼哭神嚎的声音是怎样的,但想来麦若谷的哭声已和鬼哭神嚎十分接近。 就在麦若谷哭得最厉害的时候,那座纸桥的对岸突然响起了一把苍老的声音:“各位既已来到魔湖为什么还不渡桥?” 声音苍老,但这个人的年纪却并不太老。 他衣白如云,双目神光闪动,顾盼间威凌逼人,年纪大约五十来岁左右。 龙城璧冷冷一笑,道:“你又何以不肯渡桥过来这里?难道你缺乏了绿魔幽魂散的药力支持,就当真变成如此不济?” 此言一出,司马血、卫空空皆吃了一惊。 只有许窍之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他早已认出这个白衣人,就是数天前在聚英山庄的绿色怪人,也就是原本的白熊王夏侯真。 夏侯真嘿嘿冷笑,对龙城璧道:“渡纸桥原非难事,但本堂主有渡船可越魔湖,又何必浪费真气,” 龙城璧叹道:“实不相瞒,我中了搜魂一针,别说渡纸桥,就算能否走路也大有问题。” 夏侯真脸上不动声色,道:“龙大侠太不小心了。” 麦若谷哭了好一会,忽然厉声喝道:“你有白熊王不做,却去做什么七色地狱的白熊堂主,岂不丢尽了你父亲夏侯苍的脸?” 语音一顿,又道:“龙城璧虽然中了搜魂一针,但老夫身上偏偏就有这种针毒的解经。” 夏侯真冷冷道:“搜瑰一针的毒是用毒蝎液再加上黑叶毒莲炮制而成的,除了花蛇血果制成的丹丸之外,天下间绝对无法可救。” 麦若谷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殷红的锦盒,轻轻打开,里面盛放着三颗紫红的药丸。 麦若谷冷冷道:“这种花蛇血果丹普天下就只有七颗,老爷子偏偏就有三颗在身。” 说着,拿出一颗,粗手粗脚的塞进了龙城璧的口中。 麦若谷哼一声,道:“算你这小子福大命大,医谷群医虽然神通广大,但没有花蛇血果丹,只怕也未必能够治愈你所中的伤毒。” 夏侯真的脸有点发青了。 许窍之却只是悠悠一笑,也不去反驳麦若谷的说话。 老人家往往比年轻人更好胜,他又何必去跟麦若谷这个百岁人瑞抬杠顶撞? 许窍之虽然年纪不及龙城璧,司马血和卫空空三人为大,但若论到最稳重老成的人,仍得数他。 这是和他生长的地方环境有关,医谷中多数是老成持重的大夫,所以他也和那些神医一样,做事稳重,而且涵养极佳。 只要龙城璧的伤势能够迅速复原,那才是值得庆幸的事。 渡纸侨,当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虞长春虽然瞎了双目,但他却争着要第一个渡桥而过。 风流神丐不但以风流神拳名满天下,他的蜻蜓百步飞轻功,亦是武林一绝。 虞长春终于顺利渡过纸桥。 接着,司马血,卫空空和许窍之都先后渡过纸侨。 但龙城璧想运气施展轻功渡桥时候,五龙杖圣麦若谷却一杖拦住了他的去路。 龙城璧苦笑道:“在下的毒伤已无大碍……” “放屁!”麦若谷怪眼圆睁,道:“渡纸桥损耗真力极大,你若勉强渡桥,万一毒气趁机攻心,岂不白白浪费了老夫的花蛇血果丹?” 龙城璧叹道:“若要在下不渡侨,倒不如毒发攻心,死了更加干净。” 麦若谷冷冷道:“你若真要渡桥,老夫背你过去。” 龙城璧忙甩手道:“这座纸桥大不牢固,在下体重也并不很轻,你负我渡桥,岂不危险?” 麦若谷冷笑道:“想不到雪刀浪子竟然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晚蜚何惧之有?”龙城璧双眉一轩,道:“但只怕连累了老前辈而已!” 麦若谷仰天长笑,忽然一伸手,就像抓鸡似的把龙城璧背在背上。 龙城璧没有抗拒。 麦若谷既然满怀信心能够背负他渡过纸桥,他又何必不与死神赌博一次? 纸桥轻飘飘的在魔湖上摇荡着。 麦若谷背负着龙城璧渡桥,比每一个人渡桥时的速度都更慢。 龙城璧甚至已经感觉得他的背心在冒汗。 就在他们人在纸桥中央之际,寒泉谷里突然冒出两个黑衣刀手。 司马血、许窍之和卫空空都看得很清楚,他们想用刀把纸桥砍断。 桥若断,龙城璧和麦若谷就算再有更大的本领,也势非掉进魔湖的毒水里,变成两堆白骨不可。 他们毕竟是人,而不是一只可以在空中飞翔的鸟。 但这时候,这两把刀已向纸桥砍去。 这两位黑衣刀手的武功,虽然看来并不怎样突出,但麦若谷和龙城璧的性命似乎已注定要断送在这两个武功平庸的黑衣人手上。 两把鬼头大砍刀,一齐砍向纸桥的木柱上。 但就在两把刀几乎已将木柱劈断的时候,突然在一块巨石后,激射出两道赤芒。 赤芒一闪,这两个黑衣人的颈上登时爆血。 两支利箭,已从他们的后颈穿过,从胸口上贯过。 这两箭不论是否有毒,已足以立刻就要了这两个黑衣人的性命。 好险! 两个黑衣人倒地后不久,麦若谷己背负着龙城璧,安然渡过纸桥。 麦若谷虽然背对着寒泉谷,但这一切的情况他都知道得很清楚。 巨岩后有人。 那人凭着两支利箭,救了麦若谷和龙城璧的性命。 麦若谷再三请那发箭之人现身,当面答谢。 但没有动静,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麦若谷几乎忍不住又要再渡桥过去,找那发箭之人。 但夏侯真已带着众人,直望天上峰而去。 “主人等待诸位很久,七色地狱之门已为六位而打开……” 天上峰在云堆间掩映着,这里不像人间,倒像仙境。 但这里绝不是神仙境界,而是地狱。 这是七色地狱,也是人间地狱。 地狱不在地底,而在天上。 在天上峰之上。 天上峰上,没有庭楼高阁,也没有屋子。 这里只有一座四四方方的石亭。 但夏侯真却把他们带到了峰顶之上。 峰顶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面积不算很大,也不算很小的四方亭子。 亭子里还有一张四四方方的石桌,还有四张四四方方的石凳子。 忽然间,一件奇怪的事发生了。 这座亭子居然开始向下移动,沉进了山腹之下。 夏侯真首先踏进石亭里。 “你们若怕,就别跟着本堂圭。” 麦若谷“呸”一声:“灰孙子不必用激将法,难道老夫还怕你会吃人?” 他们当然一起跟夏侯真走进石亭里。 石亭一直向下沉,四周都只能看见粗糙而冰冷的岩石,渐渐地,石亭下沉得更深,终于变成了一片漆黑。 过了好一会,忽又觉得跟前一亮。 石亭已下沉到山腹之中。 他们终于来到了七色地狱。 地狱,在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总认为是一个很可怕,很阴森恐怖的地方。 虽然谁也没有见过地狱,但人人都不愿意茌死后掉进地狱,总希望能够请个法师回来“超渡”上天。 地狱真的如此可怕? 如果七色地狱真的是地狱的话,相信绝大多数人都希望一辈子呆在这里。 尤其是男人。 更尤其是那些好色如命的男人。 他们更会不舍得离开这个美丽如天堂的地狱。 谁都没有想到七色地狱竟是一个修饰华丽,灯火灿烂辉煌的销金窟。 这里虽然地处山腹之中,但一点也不闷热,空气清新如临出巅海角。 但最令人目眩神迷,眼花撩乱的,还是这里的一群纱衣美女。! 这些都是貌美如花的妙龄少女,有的在抚琴,有的在曼舞,有的在低声歌唱,也有的正在捧着一壶美酒,分别斟在六张桌子上的酒杯中。 她们每一个都可算是天香国色,绝代佳人。 龙城璧虽然风流不羁,但却也从未见过在一个地方上,同时出现这许多漂亮的女孩子。 麦若谷更是个在女人丛中混了一辈子的脂粉客,可是直到现在他和第一次有这种经历。 夏侯真缓步走开,对麦若谷道:“杖圣何不就坐?” 麦若谷冷冷笑道:“老夫当然会坐下,难道还怕这里连椅子都会有毒?” 说着,他果然大步上前,大剌剌的坐下。 各人分据一桌就坐,对于桌上美酒,居然照喝不虞。 这六个人都是分辨的大行家,酒里有毒无毒,几乎瞧一眼,嗅一下便已知道。 酒无毒。 杯子也无毒。 既然酒和杯子都无毒,又何妨痛饮一顿? 六杯酒几乎在同一时间喝过精光。 麦若谷很快又喝了第二杯酒,接着问夏侯真道:“这里的主人为什么还不出来呢?在老夫面前摆架子,可不是聪明的做法!” 夏侯真什么话也没有说。 因为七色地狱的主人,已经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之下,悠然地踏进这个神秘、美女如云的大厅。 在他的面前,有十二个绿衣丫环。 在他的背后,还有三个肥瘦高矮,相貌身材甚至衣服都完全不同的汉子。 左边一人,一袭黄衫,须眉倒竖,神态威猛,十只手指又粗又短,显见是个外家掌力的顶尖高手。 中间一个身材极矮,但却头大如巴斗,双手捧着一个蓝布包袱,穿的衣服也和包袱的布一样,又蓝又旧,俗气不堪。 站右边的却是个小胖子,他浑身由上至下,连袜子和刀鞘也是灰色的,看来就像一只从河田里跳出来的大青蛙。 这三个人都并无令人值得欣赏之处。 但七色地狱主人可就完全不同了。 七色地狱主人是个容貌潇洒,笑容明朗,衣着极其华丽的壮年人。 他头上戴着一顶镶着六颗鹅卵般大小的碧玉金冠,腰系一条玛瑙皮革带,腰带上斜悬着一把剑,连剑鞘都是纯金铸造的,上面还有六颗闪闪发亮的猫眼石。 他的肤色白中透红,眸子漆黑,虽然年纪比较大了一点,但却充满了男人应有的一切魅力。 每一个人都看得有点呆了。 而许窍之却瞧得更加呆若木鸡。 他突然像中了魔法似的,频频摇头道:“不可能,这是绝不可能的,你怎可能会是七色地狱的主人?” 七色地狱主人朗声一笑,道:“我为什么不可能是这里的主人?” 许窍之霍声站了起来:“因为你就是我们要来营救的小熊!” 小熊! 七色地狱的主人,竟然会是在聚英山庄被人“掳走”的小熊! 这真是一件令人无法想像的事。 在他们六个人之中,唯一见过小熊的人,就是许窍之。 但许窍之却肯定眼前这个七色地狱主人,就是他们千方百计要去追寻的小熊! “小熊?”七色地狱主人忽然沉下了脸,冷冷一笑,道:“在这里,没有任何人叫小熊! 只有夏侯真是白熊堂堂主。” 许窍之叹了口气,道:“变了,变了,你整个人都巳变了。” 七色地狱主人悄悄的坐下,喝了一口热茶。 茶很深。 茶叶也很香。 但他现在脸上挂着的微笑,却比寒冬里的冰雪还冷。 他喝完了这杯茶,才缓缓的道:“我本来就是这里主人,从来都没有变过。” 每个人都把视线集中在他的脸上。 他又接下去道:“变的只是老熊王,这个老王八方才真的变了。” 龙城璧忍不住怒道:“老熊王是你的师父,你岂能讲出这种说话?” 七色地狱主人冷冷一笑,道:“他若还当我是他的徒弟,又怎会把熊族之王这个宝座送给了别人?” 语音略顿,一双森冷的目光忽然盯着司马血:“老熊王要把熊族之王这个宝座传给别人,你大概都很清楚了?” 司马血淡淡道:“当然知道,不但我知道,龙城璧也知道得很清楚。” 龙城璧轻叹一声,道:“我们不但知道老熊王要把熊王玺交给谁,同时也知道他的死因。” 司马血道:“他并不是病死的,而是给一个丧心病狂的恶魔暗算身受重伤,终而致死的。” 龙城璧伸手向七色地狱主人的脸上一指:“这个恶魔就是你!” “不错,”七色地狱主人毫不否认:“他能够背上捱了我连环五掌而不当场倒毙,的确使我大感意外。” 司马血冷冷道:“这件事我早已知道,老熊王一见到在下便老泪纵横的将事情本末倾诉。” 七色地狱主人道:“但你却诈作若不知情,只对人说老熊王是病死的。” 司骂血道:“在下干了这许多年的杀手生涯,做事当然也有点分寸,又岂会打草惊蛇?” 龙城璧沉吟片刻,慢慢的接着道:“老熊王之所以不把熊族之王的宝座传交给你,就是发觉你不但早已和白熊王勾结,而且秘密组织了七色地狱这种邪恶帮会,若连整个熊族都落在你们的手里,整个武林难免就要遭遇到一场悲惨的浩劫。” 司马血又道:“事实上,熊王玺在什么地方,根本只有老熊王本身知道,叶大孤虽然是他的生死至交,但老熊王并没有把熊王玺交给他保管。” 龙城璧道:“现在世间上知道熊王玺在什么地方的人,就只有我和司马血!” 七色地狱主人又喝着另一杯热茶。 但他只把热茶喝了一口,就把杯里的茶全都泼在地上。 茶刚泼下,那些纱衣美女便突然全部顿失所踪。 美女们不见了。 但却冒出了一大群身穿彩衣的剑手。 这些彩衣剑手所穿的衣服式样奇特,布料上的颜色更是绚丽夺目,一件上衣竟然有紫、红、青、黄、蓝、白、黑七种颜色,一眼望去,确令人有为之目眩感觉。 麦若谷哈哈一笑,道:“服侍咱们的人终于出现了。” 七色地狱主人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现在也不再想要熊王玺了。” 他再喝第三杯热茶,道:“我现在只想亲眼看见你们六个人,都死在七色地狱之内。”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把手里的茶杯捏碎。 四十九个彩衣剑手,立刻就一齐向龙城璧等六人冲了过去。 七七四十九名彩衣剑手。 这是七色地狱里的彩衣剑阵。 麦若谷年轻的时候,曾经闯过不少阵法,其中包括威名震天下少林派的罗汉阵和武当派的天罡剑阵。 然而,这些都是名门正派的阵法。 只要是名门正派的剑法,就决不会在剑法上有不足。 但七色地狱里的彩衣剑阵,除了七七四十九把剑之外,还加上了各种各样的毒辣暗器。 这已不单只是剑阵,而且更是暗器横飞的阵法。 龙城璧虽然曾中过搜魂一针的剧毒,但自从服下花蛇血果丹之后,情况显著有所进展,经过这大半个时辰的调息后,已完全复原无碍。 凭他的身手,彩衣剑阵并不容易能够把他伤害。 麦若谷虽然年纪老迈,但身手之敏捷,丝毫不减当年,他一出手,立刻就已击伤了两名彩衣剑手。 司马血,卫空空和许窍之的武功俱是时下顶尖高手,彩衣剑阵虽然来势汹涌,但却未能一举将这数人攻下。 但风流神丐虞长春却太吃亏了。 虽然他本来的武功极高,但现今双目初瞎,身手难免大大的打了个折扣。 一阵冷风呼啸,十四枚燕尾镖同时向他身上招呼,虞长春不敢伸手来接,只好凭听觉加以闪避。 但他避过了这十四枚燕尾镖之后,四个彩衣剑手已分别从四个方向,用剑向他的要害刺去。 虞长春手中竹棒连挥,将迎面冲来的一个刺死。 但其他三剑,却已一齐刺进了他的胸腹之间。 康长春没有惨叫,也没有惨笑。 他只是默然地,静静的躺了下去。 风流神丐已壮烈牺牲。 麦若谷须眉皆张,瞪着怪限,手中一根五龙银杖九招之内,连杀五人。 惨烈无比的一战。 彩衣剑阵虽然阵法严密而诡异,但被因在阵中之人,皆是当今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 可以说,彩衣剑阵面临到了最强的敌手。 风流神丐若非双目已瞎,恐怕也未必会一经接战,便被三把利剑同时刺在身上而丧命。 四十九个彩衣剑手,瞬即伤亡过半。 但那十二个绿衣丫环,却已突然同时各自亮出一柄短短的匕首,加入了战阵。 而且今天更想不到的,就是这十二个绿丫环的武功,竟然会远在那些彩衣剑手之上。 这一战立时变得倍加热闹,也倍加凶险。 七色地狱主人仍然悠闲地坐在那里,捧着一杯热茶在静静观战。 他好像想把别人武功上的破绽,都在这一刻间完全瞧破出来。 原本不像地狱的七色地狱,现在也许已变得比真正的地狱还更恐怖。 龙城璧的风雪之刀,司马血的碧血剑,许窍之的银扇金刀,卫空空的长剑,还有麦若谷的五龙银杖,这几件兵刃,现在都变得像是屠夫手里的屠刀,不停地制造出血流成河的场面。 屠刀只染猪牛羊的血。 但他们的兵刃,却染满着人的血。 他们其实并不嗜杀。 但在这环境之下,你不杀人,别人就会把你连骨头都一起啃进肚子里。 他们可说别无选择的?嗟亍?br /> 七色地狱主人忽然放下茶杯,重重的拍了三下手掌。 站在他背后的三个汉子,立刻就加人了战团。 但他们并非分散各自为战,而是集合三人的力量,一起对付五龙杖圣麦若谷。 显然,七色地狱主人在观察过敌人的武功之后,发觉最厉害、最凶猛的还是麦若谷,所以便派这三个汉子,一起向他进袭,只要把麦若谷除掉,己方便不难占得较佳的优势。 麦若谷银杖翻飞,勇若天神,见这三个一直站在七色地狱主人的汉子同时向自己出手,不禁大吼道:“你们这三个灰孙子,准是活腻了!” 七色地狱主人淡然道:“黄衫之人,乃黄狼堂主绝命狼魔程喜,蓝衣的是蓝鸟堂主勾魂雀董耐,还有那个灰衣汉子,则是灰娃堂主铁腿刀霸朱举忠,麦老前辈,你可得小心点了!” 麦若谷冷哼道:“凭这三个灰孙子的武功,又岂足以威胁老夫,那简直不自量力1” 三句说话之间,铁腿刀霸朱举忠已向麦若谷闪电般劈出七刀,踢出六腿。 刀快,腿更快。 谁也想像不到,这一个胖子的腿法竟然快得如此不可思议。 麦若谷却更绝,对方劈来的七刀,他全部避开,但对方扫出来的六腿,他却不闪不避,任由朱举忠向他的身上踢去。 六腿之后,朱举忠的脸色变了。 不但是他的脸色变了,连他的腿也变了。 原来他连踢五腿,踢在麦若谷的身上,对方都若无其事,于是第六腿便尽出全力,而且是向麦若敢的心脏地带踢去。 这一腿尽出全力,威势是何等猛烈,就算麦若谷的胸膛是钢板制造的,也势非被踢穿一个大洞不可。 然而,穿了一个大洞的不是麦若谷的胸膛,而是朱举忠的脚。 麦若谷哈哈一笑,摊出了左手,整只手都是血。 那是朱举忠脚上的血。 朱举忠的铁腿,竟然变成了烂腿。 他虽然手上还有一柄刀,但他已不敢再向麦若谷冲去。 无论任何人,当脚上穿了一个大洞之后,勇气都会立刻消失的。 除非是绝不怕死的人,那才例外。 但朱举忠雎然不见得很怕死,却也不是一个视死如归的勇士,他原本不可一世的勇气已完全消失。 所以,七色地狱主人对他感到十分失望。 他忽然向朱举忠招了招手,道:“朱堂主,你过来。” 朱举忠满脸惊惶之色,他已知道自己犯了一条大罪。 不愿力战至死,就是一条七色地狱主人绝对不会宽恕的大罪。 他忽然咬了咬牙,转身又再向麦若谷一口气连续挥出二十五刀。 七色地狱主人失望的脸孔终于发出了一丝微笑。 残酷有如魔鬼的微笑,挂在这个衣饰华丽,容貌潇洒男人的脸上。 当朱举忠向麦若谷连续挥出二十五刀的同时,黄狼堂主绝命魔程喜已用狼牙棒向麦若谷的背上砸去。 麦若谷虽然腹背受敌,但朱举忠这二十五刀已一不值得他顾虑。 因为朱举忠足部受了重伤,他虽然拼命挥刀,但刀法已乱,真气尽散。 这二十五刀,绝不足以威胁麦若谷。 但黄狼堂主程喜却是觑准了机会才在背后突击,这一击已把他毕生最大的力量,都已发挥出来,威力当然可怕得多。 麦若谷长笑连声,五龙银杖突然化作千百道华光,前后激舞。 叭!叭!叭! 一连两杖,都重重击在朱举忠的刀背之上。 刀虽未断,但朱举忠的右手已虎口迸裂,鲜血狂冒。 第三杖仍然击在朱举忠的刀背上。 刀终于断了。 连朱举忠的手也在同时断掉。 他已完全与失了战斗的能力。 麦若谷没有杀他。 因为七色地狱主人已走了过来,伸指疾点他的左右太阳穴。 朱举忠甚至惨叫都没有一声,便像一条死狗般倒下。 七色地狱主人莞尔一笑,也不与麦若谷交手,只是缓缓的向那座石亭上走去。 最后,他居然坐在石亭上的石凳上,悠然自得的捧着一杯热茶慢慢欣赏。 龙城璧面对着三个绿衣丫环,一直没有狠心施下杀手。 他觉得这些女孩子的本质并不太坏。 她们显然是受了七色地狱主人的利用而已。 事实上,在七色地狱里杀人杀得最狠的,就只有五龙杖圣麦若谷一个。 甚至连杀手之王司马血,都不想杀人太多,只有几个嚣张凶悍的彩衣剑手死在他的碧血剑下而已。 这一战役,受伤的人远比死亡的人为多。 这些人虽然受伤,但仍然可以活下去,只不过暂时丧失了战斗的能力而已。 麦若谷是当世的绝顶高手,程喜的狼牙棒虽然招式狠辣,但又怎敌得过他? 十招之内,程喜已被麦若谷逼得险象环生。 但一直没有动手的蓝鸟堂主勾魂雀董耐,突然把手里的蓝布包袱解开。 包袱内有一根钢链,钢链的两端,都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铁鸟! 铁鸟的嘴尖如锥。 它的翅膀也锋利如锯。 麦若谷活了百把岁,对于这种形状古怪的兵器也是前所未见。 钢链并不很长。 但一挥动的时候,一丈范围之内都只见铁鸟纵横,无论给它的嘴或是翅膀击中,都势非身受重伤不可。 董耐身如侏儒,钻身进攻招数灵活,就像一只狡猾而且凶悍的食尸鹰。 程喜的狼牙棒,和董耐的铁鸟很配合,绝不胡乱盲目进攻,而是每人一招,分别轮流击向麦若谷。 麦若谷脸色铁青,他似乎已被逼落下风。 但龙城璧却看得出,这是诱敌之计。 忽然间,银杖一缩,麦若谷倒垂银杖向后退三尺。 狼牙棒和铁鸟同时飞击向麦若谷。 这两人都不想丧失一个立下大功的好机会。 但明明在眼前的麦若谷,忽然变成了雪刀浪子龙城璧。 龙城璧微微笑着,一刀将狼牙棒和铁鸟同时震开。 麦若谷呢? 他在哪里? 麦若谷甫向后退去,龙城璧便冲了上来。 当龙城璧用刀震开狼牙棒和铁鸟的时候,麦若谷已在程喜和董耐的头顶。 五龙银杖化成两道银光,分别向程喜和董耐的头顶上凿去。 程喜和堇耐同时大吃一惊,他们终于看见了五龙银杖,已像两根冰柱般从半空中坠了下来。 可是,他们已被龙城璧的刀封死了所有退路。 他们已避无可避。 笃!笃! 两声怪响,两人同时闷哼,脚步踉跄倒地。 他们已活不成。 无论任何人的脑袋,被凿穿一个像碗口般大小的血洞,他都一定活不下去。 麦若谷身在半空,杀了两名高手。 但他自己也遭遇到了别人的暗算。 暗算他的,是七色地狱主人。 麦若谷从半空落到地下的时间,只不过是电光石火般短促的一刹那。 但就在这一刹那间,他的后颈上竟然深深的嵌着一双只精致的雕花瓷杯! 七色地狱主人仍悠然地在观战。 但他手里的茶杯已不见了。 茶杯已嵌在麦若谷的后颈上。 他对自己这一手掷杯伤人的功夫,显然感到很满意。 麦若谷喉咙里发出了咯咯怪响。 但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忽然拼命的向七色地狱主人扑去,人未到杖先到,疾击对方的胸膛。 这一杖之迅速,劲力,已足以把世间上绝大多数的武林好手砸成肉酱。 然而七色地狱主人竟然没有闪避,也没有还手。 但他也没有被这一杖砸成肉酱。 因为他坐着的石亭子,突然面前落下了一道沉重的铁栅。 这铁栅的铁杆,每一根都粗若小孩的手臂。 五龙银杖虽然厉害,但击在这些铁杆之上,也未能将之撞毁。 铁栅既无损,七色地狱主人当然也无损。 麦若谷双目神光已经开始涣散。 他忽然放下了五龙银杖,双袖一扬,十八口飞刀一齐向七色地狱主人射去。 十八口飞刀,同时穿过铁栅,眼看就要把七色地狱主人刺出十八个血洞。 但七色地狱主人左右手齐抄,竟然将十八口飞刀全部抄在手里。 麦若谷惨笑,但口里却无言。 他仿佛想说:“好身手。” 但张开嘴巴之后,却只能喷出一口浓血,然后手扶银杖,站着死去。 七色地狱主人悠悠的叹口气,又轻轻的招了招手,道:“再见了,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龙城璧冷笑道“家?什么家?” 七色地狱主人叹道:“这是你们最后的家!除了这座石亭可以走出去天上峰之外,你们再也不可能找出另一条出路,因为这里是山腹。” 龙城璧道:“你要离开这里了。” 七色地狱主人道:“当然。” 龙城璧说道:“你以后再也不会回来吗?” 七色地狱主人同样道:“当然。” 他说着这两个字的时候,石桌子已冉冉上升。 “再见了!”他坐在石亭里,玩弄着一把火折子,笑得很愉快:“我终于把你们引进七色地狱,而且你们很快就会从七色地狱掉进第十八层地狱里。” 他说完这几句话之后,石亭已完全升了上去,再也看不见他的影子。 龙城璧忽然对司马血道:“你可知道他正准备去做一件什么事?” 司马血眉头皱得很紧,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正准备去燃点炸药的药引。” 龙城璧淡淡道:“你猜得一点也不错,他刚才手里拿着一把火折子,就是想去燃点炸药,到时这座七色地狱,就会化成一片飞灰。” 司马血道:“你看他能否点得着那些火药?” 龙城璧叹道:“很难说,但我们还有一个希望。” 司马血突然眼前一亮:“九幻刀神呼延黑?” “不错,”龙城璧道:“刚牙麦老前辈背我渡桥时,用两枚利箭救了我们性命的人,就是呼延黑师徒。” 司马血道:“呼延黑不但在刀法上成就斐然,他的追星箭法也是一绝。” 龙城璧叹道:“谁也想不到老熊王要把熊族之王的宝座,会交给呼延黑。” 此言一出,卫空空和许窍之都不禁大吃一惊:“老熊为什么要把王位传给这个恶魔?” “恶魔?”龙城璧摇头道:“他以前的确是个恶魔,但现在他已变了。” “变?” “不错,”龙城璧缓缓道:“他在天山潜修多年,性格上已得到了很大的改变,不是变得更坏,而是变得向善,老熊王曾调查得很清楚,今日的呼延黑,的确可被称为九幻刀神,而不是九幻刀魔!” 卫空空和许窍之都听得有点发怔,如果这些说话不是龙城璧说出来的话,他们实在很难相信那是事实。 龙城璧接下去道:“但在小熊未被伏诛之前,九幻刀神呼延黑仍然以恶魔的身份出现,目的就是要配合我和司马血的行动。” 司马血淡淡道:“老熊王给了我十两纹银,要我替他清理门户,主要目标并不是对付什么黑白熊王,而是对付他唯一的徒弟,也就是背后暗算师父的小熊!” 龙城璧道:“他在引我们进入死路,但我们的目的也是一样!” 司马血轻叹一声,道:“但现在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 龙城璧苦笑着:“我们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事,就是坐在这里等。” 司马血道:“等什么?” 龙城璧道:“等那座石亭子再度回降下来!” 司马血道:“你敢肯定呼延黑一定会在天上峰顶把小熊截回来?” 龙城璧摇头。 “如果我们等不到石亭再度回降下来,我们就只好在这里等待数万斤的炸药爆炸!” 等! 他们只好静静的在等待。 他们也许是在等待炸药爆炸,等待死神的降幅。 他们终于等到了。 炸药没有爆炸。 死神也没有降临到他们的身上。 他们等到了那座石亭。 石亭一直降到原来的位置。 石亭的铁栅已不见了。 七色地狱主人也不见了,里面空无一人。 龙城璧等四人没有迟疑,立刻走进石亭里! 石亭又再上升,终于回升到天上峰顶之上。 天上峰顶之上,阳光灿烂,云层已被风吹走。 有两个人躺在峰顶上。 一个是身穿白袍,但却脸如黑墨的老者。 他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刀。 九幻神刀。 他就是九幻神刀呼延黑。 在他身旁躺着的,赫然就是七色地狱主人小熊! 这两人显然曾经过一场凶险的决斗,结果两败俱亡,一齐死在天上峰顶之上。 吕冰荷呢?她在什么地方?难挡她没有来到这里? 忽然间,龙城璧发现天上峰的背后,一座石屋。 吕冰荷竟在那座石屋的门前,含泪向他挥手。 龙城璧明白了。 因为那一座石屋就是石亭的机关总枢,石亭能够升降,机关都尽在那座石屋之内。 对于整个熊族来说,这次的斗争风云可说是一个悲剧。 一个永远令人难忘的悲剧。 熊王玺本来就在司马血和龙城璧的掌握之中,现在,熊王玺已送回到熊族十大长老的帐幕里。 熊族依然是熊族。 但熊王宫却被火烧了。 烧熊王宫的人,是熊族的十大长老。 他们没有对别人解释,为什么要火烧熊王宫。 他们也没有对任何人说出老熊王的死因,和小熊的下落。 还有丁蝶飘,她本是丁文飘的亲妹子,也是小熊的妻子,但从此之后,就谁也没有见她出现过。 又是一个春雨绵绵的下午。 一辆马车,懒洋洋地在路上挪动着。 赶车的人根本就没有赶车。 他只是捧着一个大皮酒袋,喝着一口又一口的酒,一双看似模糊,实在还很清醒的眼睛直瞪着灰黯黯的天空,直瞪着不断飘下来的春雨。 车厢里还有一个酒鬼,但他的酒已喝完。 他忽然从里摸出一锭银子。 纹银十两。 这十两银子他一直都不舍得用,就算在赌桌上输光,在酒家里喝得身无分文,他却没有动用过这锭银子。 赶车的人忽然对车厢的酒鬼道:“我也有十两银子,你肯不常替我去跟别人拼命?” 车厢里的酒鬼冷冷地说道:“可以,可以,为了十两银子,我可以替你去杀一个人!” 赶车的人哈哈一笑,道:“你果然已经醉了。” 酒鬼冷笑着,道:“我可以替你杀掉的人,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赶车的人一呆,终于什么话都不说,又捧着那个大皮酒袋不停的喝酒。 因为他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雨越下越大,他好像又已快醉了…… 第三十七章 秋意渐深,月色朦胧。 苏少苍带着他的剑,拖着一匹比他更疲倦的马,来到了断肠桥。 断肠桥根本不能算是一条桥。 独木桥还有一条木可以让人走。 但断肠桥却只是在两边绝崖中间,吊着一根绳索。 这一根绳索,就是每年都夺取了无数人性命的断肠桥。 夜更深,风越冷。 他的马已疲累无力。 但他的剑又如何? 长夜漫漫,绝大多数的人已在梦中。 但苏少苍没有在这个时候睡觉,他只是等待。 等待黎朔。 等待决战。 他要杀五个人。 这五个人的名字,他已用自己的血,写在一张白绢之上。他的左手没有了尾指,那是他自己用剑砍下来的。 他用自己的血,写上了五个仇人的名字。 月色虽然黯淡,但那张白绢上的血迹,依然清清楚楚地现出五个人的名字: 百里焰山西太阳城主,外号火焰掌圣。 高天横蜀北卧云楼主人,外号卧云先生。 彭雨诗海南派三大剑客之首,外号袖剑无双。 翁白头江南名侠,外号震山叟。 孤鹤道人来历不明,剑法极高。 在这个人的名字之后,还有五个斗大的血字: 杀! 杀! 杀! 杀! 杀! 黎明! 苏少苍等待的黎明终于来临。 他相约仇人决斗的时刻,就在此刻。 仇人果然没有爽约,他已出现在断肠桥的另一端。 他就是蜀北武林大侠,卧云楼的主人卧云先生高天横。 高天横只穿着一袭浅蓝色,质料单薄的长衫,他虽然已五十多岁,但看来仍像年轻时般洒脱,充满男性的魅力。 “高先生,你果然来了。”苏少苍挺着剑,一双安眼睛满布血丝。 高天横轻轻一叹,道:“阁下以别人的头颅为帖,在死人的脸上刺字相约,我又岂能不来?” 苏少苍冷冷道:“对待你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牲,手段只好偏激一点,那个人的头颅是你心腹手下的,早就该杀!” 高天横叹道:“你还年轻,说话难免稍欠分寸,我并不怪你。” 苏少苍道:“今日断肠桥上,就是你我决定生死的地方。” 高天横叹道:“这条桥只不过是一根不太牢固的绳子,但是下面却是千丈绝壑,在这根绳子上动手,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苏少苍冷冷道:“决一死战本来就不是一件有趣的事,但今天你已绝对无法逃避。” 高天横负手而立,衣袂迎风飘荡,忽然道:“你觉得这一战你必胜?” 苏少苍冷笑道:“这一战没有必胜之道,但同样也没有必败之理。” 高天横道:“这是赌博。” 苏少苍瞪目冷喝:“你不敢在断肠桥上跟我交手?” 高天横忽然嘿嘿一笑:“不过,这一战你早已败了。” 苏少苍一怔。 他的脸色突然登得苍自如纸。 因为他的背后,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四个老人。 这四个老人,一个穿着朱衣,身高八尺,正是山西太阳城主火焰掌圣百里焰。 另一个年纪最轻,年约五十来岁的白袍人正是海南派第一剑客袖剑无双彭雨诗。 第三个人年纪最大,满头白发,乃江南名侠震山叟翁白头。 而第四个却是位出家人,他的身裁绝不比百里焰稍矮,但却瘦如竹竿,背上所负的剑比寻常刀剑长上一半,正是来历不明,但剑法却极高的孤鹤道人。 连同高天横在内,苏少苍竟已被他的五大仇人完全包围着。 苏少苍从未料到,高天横为了要对付自己,竟然会联同其他四个仇人,一起来到这里。 他一向以为高天横很自负。 谁料到高天横并不是自负的人。 他也没有小觑苏少苍。 当他接到苏少苍的人头帖后,便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把四个老朋友都请来。 这四个都是他的老朋友。 而苏少苍的父亲岂不也曾是他的老朋友之一? 但苏少苍的父亲已经死了。 而且就是死在他们五个人联手围攻之下的。 苏少苍的父亲,是中原武林最绝情的一个剑客。 他就是号称绝情伏魔客的苏不波。 但他只对黑道中人绝情。 对老朋友来说,他不但有情,而且人情味比谁都更浓厚。 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五年前,霸陵山紫烟谷的一个隐士去世了。 这一个隐土,把一座彩玉双狮球交给了苏少苍的父亲苏不波。 谁想到这一座彩玉双狮,竟然有人肯出十万两黄金来收买。 但苏不波拒绝了这一宗买卖。 他一向并不是个贪图富贵的人,在他的眼中看来,十万两黄金和十万两泥土都是同样不值一哂的。 可是,他的五个老朋友并不像他一样视钱财如粪土。 他们杀了苏不波。 然后把那座彩玉双狮卖给了那个肯出价黄金十万两的人。 那时候,苏少苍不在中原。 他在西域,跟一个老喇嘛练剑。 苏不波在十二年前,便把儿子送去西域一间藏庙里,跟一个老喇嘛学习剑法。 这个老喇嘛曾到过中土一次。 那一次,他几乎丧身在中原七大门派高手围攻之下。 但苏不波却在最后关头,把他救出险境。 这个老喇嘛,就是西域三大奇僧之一的伽南法师。 伽南法师不懂法术,也不懂妖法。 但他的剑法却足以在中原武林称霸,所向披靡。 如果不是七大门派高手突然无声无息的向他突袭,伽南法师现在仍然会在中原,宣传他所信的宗教。 他并不是个杀人者。 他只想把自己所信奉的宗教,传入中土。 可是,他没有成功,几乎还丢了一条老命。 结果,他重返故地,苏不波和他的儿子苏少苍一起陪他到达万里之外的荒凉沙漠。然后,苏不波就和苏少苍在那里住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苏不波回中原了,但苏少苍却留在那里,学习伽南法师的剑法。 十二年来,苏少苍的剑法已获得很大的成就。 但现在他以一敌五,情况却是极其恶劣。 火焰掌圣的百里焰已向他逼近,一双赤红色的巨掌已开始作无情的袭击。 苏少苍的剑立刻出鞘,一连向百里焰缀挥出十二剑。 这十二剑威力果然惊人,把百里焰逼退回去。 但海南派的剑客彭雨诗却在这个时候出手。 刷!刷! 两柄银剑,从彭雨诗的袖中弹出,像毒蛇般缠向苏少苍的双腕。 苏少苍已无退路,唯有以单剑反击对方的双剑。 彭雨诗能够在海南派诸剑客群中高踞首席位置,他的剑法当然有其独到之处。 但苏少苍这一剑,竟然能把他的两柄银剑震回去。 然而,孤鹤道人的孤鹤剑却又同时击出。 这完全是乘人之危的打法。 苏少苍目前虽然还能抵抗,但时间一长,他就绝对不能再支持下去。 孤鹤道人、彭雨诗和百里焰,分别此起彼落的,用车轮战法来消耗苏少苍的体力。 苏少苍剑法虽已尽得伽南法师真传,但论到内力修为与经验方面,他是绝对无法与孤鹤道人,彭雨诗和百里焰比拟的。 更何况断肠桥的彼端,还有一个卧云先生高天横,而孤鹤道人身后,又还有一个未曾动手的震山叟翁白头? 所以,诚如高天横所言,这一战他早已败了。 无论是谁,以一敌五,而且敌人又是这五个来自天南地北的武林大侠,恐怕是势非落败不可。 本来,苏少苍是可以渡过断肠桥,从高天横那里杀出一条血路的。 但高天横是条老狐狸,他怎会不算到苏少苍极可能会有此一着? 所以,他的手里,早已拿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 只要苏少苍有企图渡桥举动的话,他就会毫不考虑的一刀挥断这条桥。 这条桥只不过是条绳索,在高天横的宝刀一挥之下,又焉有不应声立断之理? 苏少苍虽然缺乏江湖经验,但这种形势他毕竟还是一眼便可以看得出来。 所以,他根本已无退路。 苏少苍接了百里焰、彭雨诗和孤鹤道人各一百招。 每一个人一百招,合起来一共是三百招。 在最后的几十招之内,苏少苍根本就不是接招,而是捱招。 他的左肩上中了百里焰一笔,左腿和腰间都被孤鹤道人的剑所伤。 不出五十招之内,他必定会死在这三倜人联手围攻之下。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震山叟翁白头突然悠悠笑道:“这个小伙子的剑法果然不错,老夫也想讨教几招。” 他一开口,百里焰、彭雨诗和孤鹤道人便都一齐退下。 百里焰哈哈一笑,道:“翁老儿,毕竟你也技痒起来了。” 翁白头脸色忽地一沉,笑意全消,冷冷道:“什么技痒不技痒?这是苏不波老鬼唯一留下来的血脉,若不斩草除根,大家都没有一觉睡得安乐。” 高天横在对崖大声道:“翁老儿说得不错,最好快点动手。” 翁白头一双森冷的目光,犹如两支利箭,直盯着苏少苍。 他已负伤。 而且伤势还颇严重。 就算翁白头不动手,他也随时会有倒下去的危险。 连苏少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够支持到什么时候。 翁白头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实在说一句,老夫和令尊到底还是一场老朋友。” 苏少苍想破口大骂翁白头。 但他现在连站都险险站不稳,又何来气力破口大骂杀父仇人? 翁白头显然已看穿了他很虚弱。 就算是个铁打的汉子,也禁受不起这种接二连三的严重创伤。 翁白头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向绝崖下伸手一指:“下面就是你葬身之所,你去吧,我们都不想亲手杀死绝情伏魔客的儿子。” 苏少苍恨不得把这个满头白发的江南名侠震山叟,活生生的撕开,然后再把他的七窍五脏,全都挖了出来。 但他知道自己已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他已失败。 彻头彻尾的失败。 而且在第一次的复仇行动便告彻底失败。 翁白头刺耳的声音又再响起。 其实这个老人的声音很柔和,并不难听,但现在苏少苍听来,他的声音简直比乌鸦唱歌还要刺耳百倍,只听得翁白头淡淡的道:“你跳下去吧,山壑下面的群狼,会给你一个最痛快的葬礼。” 苏少苍无言。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挺着最后一口气,跳下了千丈绝壑之中。 旭日刚升起。 但一个原本前途像旭日般辉煌灿烂的青年,却跳进了千丈绝壑不见底的深处。 翁白头微笑着。 但忽然间他又在叹气。 他是江南名侠,素有仁义之称。 现在一个有为的青年倒下去了,他及怎能不惋然叹息呢? 旭日虽然早已升起,但在这里,仍然光线黯淡得有如黑夜。 因为这里就是千丈绝壑下不见底的深处。 司马血呆在这里已有整整一日一夜。 他本是杀手之王,他的“业务”似乎蒸蒸日上,许多武林中人都找他去办事。 他杀过不少人。 但他也救过不少人。 他原本只替别人去杀人。 但现在,他连救人也成为职业中的一部份了。 他呆在这里,当然有代价。 有人出价三万两,要他呆在这里,救一个名叫苏少苍的小子。 那人告诉司马血,苏少苍将会在今天黎明时分,从断肠桥上摔下来。 司马血此时的任务,就是要救苏少苍一命。 司马血虽然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但他仍然把这宗任务接下。 一个人忽然从千丈高空摔下,当然非死不可。 但司马血却马上去找老百奇。 老百奇是一个老木匠的名字,造屋、造船,甚至造战车他都很在行。 他有十二个徒弟,每一个都是老百奇亲手训练出来的木工好手。 老百奇认识司马血,而且还与司马血很有交情。 四年前老百奇的老伴被一个土豪恶霸打死,肇事原因原来只不过为了他的老婆无意瞪了那个恶霸一眼。 那个恶霸觉得这个老太婆不顺眼,于是就迎面向她打了三拳。 老百奇不懂武功。 他的老伴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老归人,这恶霸却能力举千钧,他这三拳打下去,那里还有这个老太婆的活路? 于是,老百奇的老伴死了。 死得无辜,死得残酷。 没有人肯替老百奇出头,甚至连官府也怕了这恶霸的势力。 但司马血不怕恶霸。 他也不怕任何的恶势力。 他找着了这个恶霸,把自己的碧血剑双手奉送给他。 恶弱捧着这把天下无双的碧血剑,正在赞不绝口的时候,司马血突然微笑着对他说道:“这是在下送你的一点小意思,很有一个条件。” 恶霸轰声道:“你要什么条件尽管说,三几百两银子,甚至一千八百,都不成问题。” 这恶霸明知这是把宝剑,却还只愿出一千几百两银子,这种人不是存心强买强卖,就是眼界低得可怜。 司马血也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笑道:“这个条件很简单,只要你捱得住我三拳,这把碧血剑就是属于你的。” 恶霸须眉皆竖,瞪着司马血:“捱你三拳,这把是碧血剑?你是什么人?” 司马血没有开口回答。 他的回答就是他的拳头。 砰!砰!砰! 恶霸的脸,忽然就连续被司马血的拳头打了三下。 还三拳看来并不快,偏偏就叫这个平时打惯了别人的恶霸闪避不开。 这三拳看来也并不打得怎样重,但这个身裁魁梧宛若巨熊的恶霸竟然就像个大元宝也似的仆下,倒卧不起。 他这一倒下,就永远都没有再醒过来了。 老百奇的仇,终于由司马血代替他报了。 从此之后,老百奇便把司马血当做大恩人,恩公前恩公后的,吓得司马血远走天涯,再也不敢见老百奇。 他一向很怕别人对自己客客气气。 但他更怕别人对自己奉若神明般的膜拜,你越把他当做恩人,他就越会开溜大吉。 他已许久没有再见老百奇,就是为了怕被人称呼他恩公。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办法不找老百奇帮忙。 只有老百奇和他的十二个徒弟,才能在这个绝壑深处架起一座巨大的吊网。 老百奇没有问司马血,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要这种地方架起一座巨大的吊网。 他只是率领着十二个徒弟,用最纯熟最快捷的手法。遵照司马血的咐把吊网架起。 工程完成之后,老百奇就和他的徒弟离开这里。 而司马血,他必须等待。 他要等待苏少苍从断肠桥上掉下来。 果然,在黎明时分,真的有个人从上面摔了下来。 连司马血都觉得这件事的确是不可思议。 从断阳桥摔下来的,是个二十五人岁左右的年轻人。 他手里有一把剑。 这把剑虽然比不上司马血的碧血剑,但却也是罕世难求的利器。 这个人当然就是苏少苍。 如果深壑中没有这一座巨大的吊网,恐怕他现在已经粉身碎骨。 但司马血纵身到吊网上一看,却也不禁为之一呆。 贝见苏少苍已经像死人般躺在网上,脸如纸白,浑身鲜血,他究竟是活人还是个死人,倒也难以在一时间看得清楚。 司马血苦笑一下。 这三万两银子的酬劳,真还不容易赚得上手。 救人须救彻。 苏少苍如果还未咽气,司马血的麻烦可就大了。 但他宁愿麻烦一些,也不希望这个年轻人已经咽了气。 魔雁山是一座很难看的山。 这座山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就像一个削干了皮的大芋头。 但这魔雁山里却有一个很美丽的庄子,占地逾数十亩。 这个庄院的主人也很美丽,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艳妇。 她看来只有十七八岁,但实际的年龄,却是十七加十八。 她已三十五岁。 由十七岁开始,她便已不停的玩弄男人。 在那时候,真正敢玩弄女人的男人还不多见,而玩弄男人的女人,更加彷如凤毛麟角,绝无仅有。 但她却是绝无仅有之中玩弄男人最凶,胃口也越来越大的一位。 她有一种清丽脱俗的美。 但在这种超俗的气质里,她又具备某种原始、野性的诱惑力,她不笑时已经很动人,一笑之下,弯弯眸子里的媚态简直就足以缠绑着世间上每一个男人的心。 十八年来,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抗拒沐春夫人的诱惑。 死在魔雁山沐春院的男人,按说早已超过了一百数,而且多半都是在江湖上大有来历的人物。 最可爱的女人,往往也是最危险的。 沐春夫人不但在玩弄别人,也在玩弄自己。 她玩弄别人的感情,也玩弄别人的生命。 结果,她还是遭遇到了报应。 就在她今年三十五岁生辰的时候,她与江湖上一个放荡不羁的浪子共聚一起。 她觉得这个江湖浪子有时候很野性,但有时候却比老人家还更稳重。 但总括来说,他还是一个很令她感到刺激的男人。 她决定要在这个浪子的身上,好好享受一下三十五岁的生辰。 一个女人的三十五岁,是不是太迟暮了一点? 不错,即使她现在脸上连一条皱纹都没有,但毕竟她的心已开始老了。 她尽量要麻醉自己。 她要在他的身?希一刈砸盐羧盏那啻海匚率四昵俺跻沟撵届弧?br /> 可是,他并没有令到她得到任何的欢乐。 他在她最渴望男人拥抱的时候,轻轻的拔出了一柄银光雪亮的刀。 他的声音,也冻得比刀锋遇更锋利,冰冷。 “我是来杀你的。” “为什么你要杀我?你忍心吗?”沐春夫人虽然有点吃驾,但神态仍然极为镇静。 这种事,她已遭遇过十一次。 但她现在还是活得好好的,反而那十一个曾经想杀她的男人,现在都已掉进鬼门关里。 但这个浪子却好像和那十一个男子有点不同。 那十一个男人虽然曾经想动手杀她,但到最后关头,竟然没有一个真的忍心下手。 沐春夫人的确是一个充满女性魅力的天生尤物,他们连在梦中都未曾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手里的武器又如何能下得了手? 沐春夫人从他们的眼中,可以看得出这些男人心里的矛盾变化。 到了最后,肉欲还是埋葬了他们的杀机。 她觉得这一些男人愚笨如驴,肮脏如猪。 但她偏偏就喜欢玩弄这些驴,陪着这些猪,她要把天下间所有的男人都骗光。杀光。 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无法解释。 她从来都没有被男人欺负过,但她却视天下男人如仇敌。 她从不骗女人的钱。 她也从来不杀别的女人。 但她却是男人的克星。 只不过,第十二个与动手杀她的男人,却也是她的克星。 沐春夫人能够倾倒众生,纵横天下十八年,当然武功绝不会弱。 她甚至连头发里都藏着八种厉害的暗器。 但碰到了这个浪子,就只好算是她的倒霉。 她一连使用出十七种暗器功夫,再加上三百三十六招素女断筋手,但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沾不着。 但对方只使出了一刀,便在她那嫩滑雪白的粉颈上,刺穿了一个血洞。 直到最后一刹那,她总算认出了这柄刀,也认出了杀她的浪子是谁。 这柄刀就是昔年风雪老祖睥睨中原,所向无敌的风雪之刀。 这个狠心杀她的人,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沐春夫人虽死,但她没有后悔。 她早已知道自己恶贯满盈,迟早都会死在别人的手下。 能死在雪刀浪子龙城璧的刀下,总比病死,老死更痛快。 她怕病,更怕老。 但现在她不再会有病,也不会老。 死亡,已结束了她心里的一切恐惧,也结束了她充满罪恶,充满血腥的一生。 龙城璧亲手杀了沐春夫人。 也亲手埋葬了她。 沐春院的仆人,丫环,其中不乏武功深藏不露的高手。 但他们并没有为沐春夫人复仇。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在迟早是会降临的! 沐春夫人死后,他们便静悄悄的离开了沐春院,离开了魔雁山。 但龙城璧仍然留在那里。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处处为家,到处流浪的人。 沐春院现在虽然变成很清冷,只剩下他一个人,但他并不在乎。 他留下,独自在这间占地广阔的院子里,看梧桐叶的谢落。 魔雁山虽然寸草不生,但沐春审院却例外。 梧桐叶落。 秋菊却已盛开了。 龙城璧杀沐春夫人,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朋友。 他有四个朋友,都死在这个艳如桃李,但却蛇蝎心肠的女人手下。 他要阻止这一种悲剧继续发生。 于是,他立下了重誓,一定要杷这一只胭脂虎除掉。 他终于办到了。 但杀人之后的那种空虚,却使他感到情绪低落,疲惫,而且想喝大量的酒。 沐春院有三个地窖。 每一个地窖里都有酒。 但龙城璧却发觉,这三个地窖里,绝大部份的酒都有毒,而且毒性很猛烈。其中也有一部份是迷魂药酒。 这些酒,能使内功最好的人在半晌之间完全失去知觉。 找了半天,他终于找到了几坛没有毒的酒。 但令他感到啼笑皆非的,就是这几坛没有毒的酒,酒质是所有的酒中最劣的几坛。沐春夫人这个狠毒的女人,的确杀之不枉。 龙城璧在这里看了五天日出,五天日落。 到了第六在早上,他忽然发觉这个本来已很清冷的沐春院,变得热闹起来。 魔雁山原本是光秃秃的一座山。 但在这座光秃秃的山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搭起了十三个黑色的巨大帐筵。 每一个帐篷的上面,都插着一支小小的金旗,金旗上都绣着一朵黑色的小花。 这是什么标志? 在黑色帐篷里的,又是些什么人? 龙城璧觉得很奇怪。 但他仍然很镇静,镇静得还想继续舒舒服服的再睡一觉。 但在这时候,司马血来了。 司马血不是“来了”,而是他根本早就已经在沐春院中。 沐春院最少有八个大厅,三四十间房子,司马血就是在当中的那个大厅中冒出来的! 龙城璧看见了司马血,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他本来就约定司马血在这里见面。 六日之前,他们在裕市分手! 裕市,就是老百奇居住的那个市镇。 司马血忙于去找人,龙城璧却忙着去杀人,于是他们在裕市填饱了肚子之后,便各奔前程。 龙城璧临分手时对司马血道:“十天之内,我必在魔雁山沐春院中,无论到时我是死是活,我都会留下。” 现在只不过是第六天,司马血就来了。 龙城璧看着司马血,发觉他的脸色不太好。 司马血苦笑一声道:“我给十三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跟踪了五日五夜,精神自然差了一点。” 龙城璧道到现在才明白,魔雁山上那十三个黑色帐篷的人,原来是为了司马血而来的。 龙城璧道:“他们是谁?” 司马血摇摇头,道:“这十三个人都诡异绝伦,轻功颇高,但看来不像是中土人氏!” “不是中土人氏?”龙城璧更感到奇怪,道:“你有没有跟他们动过手?” 司马血叹了口气,道:“我要照顾着一个已经死了八成的浑小子,又怎么可以贸贸然向这十三个人宣战?” 龙城璧一呆,道:“你救的人受了重伤?” 司马血道:“他中了别人一笔,又捱了几剑,直撑到现在,既未咽气,亦无起色。” 龙城璧皱眉道:“你的医道未免差了一点。” 司马血苦笑着:“我是个职业杀手,可不是个大夫,如果早知道从断肠桥掉下来的,竟是个身受重伤的人的话,这宗买卖不干也罢。” 龙城璧道:“谁叫你早已收了别人的酬劳?” 司马血道:“这个苏少苍倒是个要命的疔疮,武功既然不济,为什么明知送死也要跟别人在断肠桥上决斗。” 龙城璧道:“这种事除了他自己之外,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在决斗的时候,忽然发生了某种令他意想不到的变化,亦未可料?” 江湖中风云险恶,许多事情是令人无法在事前估计得到的。 第三十八章 苏少苍仍然昏昏迷迷的,他正躺在一张软绵绵的大床上。 龙城璧观察过他的伤势,发现剑伤虽然深可见骨,但并不致命。 真正棘手的,是他在左肩上所中的一掌。 他左肩上一大块肌肉,却仿佛已被火烧焦了一样,而且日开始阵阵发臭。 “好厉害的火焰神掌。”龙城璧叹口气,忽然盯着司马血:“你打算把他怎样?由你来医治,一直医到他重伤而死?” 司马血脸上阵红阵白。 “我没有这种打算,”他沉吟片刻,道:“我的医道本来就不行,我想把他送去医谷,让许谷主派几个神医去料理他的伤势。” 龙城璧道:“救人如救火,你还在这里呆什么?” 司马血叹息一声,道:“但那十三个神秘人整天都跟踪者我,我若把他们引到医谷,岂不是给许窍之带来了一笔天大的麻烦?” 龙城璧冷冷一笑,把目光移到了那十三座帐蓬之上:“这十三个人若是敢再跟踪半步,苏少苍的性命就算是我包下来的,好歹也要让他们知道,中原武林的武功也是不容欺负的!” 司马血精神一振,说道:“好,他们遇上了咱们,就只好算是倒足了一辈子的霉?” 龙城璧道:“沐春院后园还有一辆马车,几匹好马,现在我就去备车,你准备把苏少苍抬上车厢之内。” 说完,一阵风也似的去了。 片刻,一辆马车已驶到沐春院的大门外。 策驶马车的,却不是龙城璧,而是一个看来连马车都快要给他压扁了的大胖子。 他不但胖得厉害,手里捧着的大酒坛更吓死人,里面就算没有一百斤酒,也最少有九十斤以上。 天下间的胖子虽多,但能喝下这许多酒的胖子,就只有杭州唐老人的儿子唐竹权一个。 除了唐竹权之外,谁都不会捧着一个如此特大的酒坛,而且还捧得这么轻松愉快。 司马血怔了怔,喃喃道:“倒不知道今天吹什么风,居然把这个抬不起的大胖子吹到魔雁山来了?” 龙城璧却早已打开了车厢门,叫司马血抱苏少苍进入车厢之内。 唐竹权为什么会忽然来到魔雁山? 这不但是司马血心里的疑问,连龙城璧也是大为莫名其妙。 唐竹权虽然看来终日醉熏惠的,但真正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个醉胖子做事一向绝不糊涂。 如果他这个人像外表般浑浑沌沌,杭州唐家早就已经被人夷为平地,他的妹妹唐竹君也不知被人抢走多少次了。 倾慕唐家二小姐的人,其中不乏江湖上顶尖的一流高手。 这些人武功高强,手段也挺厉害,但谁也不敢妄想去打唐家二小姐的主意。 自从龙城璧和唐竹君的恋情被传闻去之后,更有不少人都死了这条心。 他们既惹不起唐家父子,也惹不起雪刀浪子龙城璧。 可惜唐老人一向都反对龙城璧这个人,也反对自己的女儿和这个浪子来往。 然而?唐竹君深深爱上龙城璧,这早已是江湖中人尽皆知之事。 而唐竹权也一直是龙城璧的好朋友。 即便唐竹君不是他的妹妹,他都一定会是龙城璧的好朋友。 对唐竹君,龙城璧付出的是恋情。 而对唐竹权,他所付出的则是友情。 无论是恋情,抑或是友情,只要是龙城璧可付出的,你就绝对可以放心的接受下来。 他重视感情!他所付出的感情永远都是珍真而又真挚的! 唐竹权充任车夫,看起来好像连拉车的两匹马都已喝醉。 马车颠簸不定的左右摆动,兜了一条最难走,也最远的路离开了魔雁山。 龙城璧和司马血都是聪明人,他们都知道唐竹权为什么把马车驶到这种难走而又遥远的路上。因为这条路,全无隐蔽之所,别人要跟踪,就会困难得多。 那十三个行动诡异的人似乎并没有追上来。 离魔雁山不远,就是裕市。 唐竹权忽然打开车厢的一个小窗,对司马血道:“苏少苍的伤,并不一定要许窍之手下那些老浑蛋才治得好。” 司马血苦笑道:“他伤得这样重,恐怕医谷中人也未必就能着手回春。” 唐竹权眯眼一笑:“你知不知道苏少苍是给谁打伤的?” 司马血一怔:“你知道?” 唐竹权淡笑着,手中缰绳一扬,道:“我也不知道。” 他喝了一大口酒,又道:“但我知道后面跟着的十三个龟儿子是谁。” 司马血向后望去,那十三个诡异的黑衣人果然又已跟到。 司马血冷笑道:“这十三个人像冤魂不散的缠着咱们,如果有人肯出一两白银的话,我敢保证他们立刻就要死在碧血剑下。” 龙城璧笑道:“人命越来越不值钱了,十三条人命只值一两?” 唐竹权冷冷道:“他们的命,一两银子都不值。” 司马血道:“他们究竟是谁?” 唐竹权哼了一声,道:“他们都是病鬼,却又偏偏没有病死。” 龙城璧的眼睛突然一亮,他已知道这十三个人的来历:“难道他们就是倒楣大夫的那十三个病人?” 唐竹权道:“不错,倒楣大夫原本叫做多眉大夫,他的眉毛很长,几乎连眼睛都给自己的眉毛遮盖着。” 龙城璧接了下去,道:“但自从他被这十三个病人缠着之后,多眉大夫便变成了倒楣大夫,这十三个病人不敢杀他,但他也不肯把他们的病完全治好。” 唐竹权道:“这十三个病人原是西域米博罗教的高手,十年前挟技进人中原,杀了不知多少汉人,还想建立一个米博罗教的中原总坛。” 司马血问道:“米博罗教是什么宗教呢?” 唐竹权冷笑道:“米博罗的意思,就是灭汉。” “灭汉?”司马血面色一变,道:“好大的口气。” 唐竹权继续说道:“但这十三个西城高手,却在七年前集体得到一个怪病。” 司马血道:“十三个人一起害病?” 唐竹权道:“不错,这种怪病就是嘴里吃东西,下面却不能排泄出来。” 司马血道:“想不到口气这样大的人,连怎样拉屎都不懂。” 龙城璧悠悠一笑,道:“这种病虽然听来不觉得怎样,但你若吃了东西,却在肚子里蹩上十天八天,这种痛苦也是不足为外人道之至的。” 唐竹权道:“他们得到了一个这样的怪病,医来医去都医不好,偏偏却给倒楣大夫碰上了。” 龙城璧道:“他们强迫多眉大夫替他们治病,但治来治去,都是治标不治本,隔了一个月左右,又再旧病复发,非要多眉大夫再重新医治不可。” 唐竹权道:“其实倒楣大夫不是医技不足,而是不想把这群豺狼的病治好,否则将来他们横行无忌,遗祸就大了。” 司马血道:“这件事倒也有趣,如果倒楣大夫死了,他们岂不是要活活给胀死了?” 话音一顿,又道:“倒不知道他何为什么会害上这种怪病?” 唐竹权忽然神秘地一笑,淡淡的道:“七年前,这十三个龟儿子来到了杭州,想把杭州搅得满城风雨,却遇上了一个醉鬼,在客栈内的饭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些手脚,自此之后,他们的怪病就出现了。” 司马血眼睛一亮:“那个在饭菜里做手脚的人,难道就是你?” 唐竹权哈哈一笑:“不是我还会是谁?杭州是我的故乡,谁想在杭州找事,都首先要问问我肯不肯!” 司马血道:“他们为什么整天都跟着我?” “不怕害躁,”唐竹权呸一声,“他们不是跟着你,是跟着我这个大胖子。” 司马血一呆。 唐竹权冷笑道:“我一直都跟踪着你,而他们又一直跟踪着我,所以你才以为他们跟踪着你,这道理你现在弄清楚了没有?” 司马血总算弄清楚了这一点。 但他却又不明白唐竹权为什么要跟踪自己。唐竹权揉揉大肚子,又道:“其实我也不是在跟踪你,只不过是好好看管着苏少苍,别让他死掉而已。” 司马血道:“你有办法救他?” 唐伯权摇摇头:“我只懂喝酒,不懂救人。” 龙城璧却淡淡笑道:“虽然他不懂救人,但他却已安排了一个最懂救人的大夫,来替苏少苍治理伤势。” 司马血道:“倒楣大夫?” “不错,就是倒楣大夫,”龙城璧悠然一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现时就在裕市那座唯一的客栈里,等着他的十四个病人。” 十四个病人。 倒楣大夫好像越来越倒楣了。 那十三个病人已经把他弄得团团转,再加上一个差不多快要断气的苏少苍,自然令他心忙得透气不过来。 倒楣大夫原本叫多眉大夫,他的个子并不高大,年纪也不算老,但两条眉毛生得又浓密又长,几乎连眼睛都给遮盖住。 倒楣大夫正在忙着给苏少苍施救,那十三个“老主顾”已骑着十三匹黑马,来到了客栈门外。 倒楣大夫唉声叹气的,频频道:“讨厌!讨厌!” 唐竹权瞪起一双醉限,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这十三个妖怪是你自己揽上身的,如果当时你不去救他们,他们又怎知道你就是多眉大夫?” 倒楣大夫摇头叹息,道:“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就是米博罗教的人,后来,唉,总之倒楣!倒楣!” 唐竹权嘿嘿笑道:“你把他们的怪病干脆医好,岂不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倒楣大夫沉下了脸,道:“天下大乱才是真的,我恨不得一刀一个,把这十三个王八都给做翻了。” 唐竹权看看他,眼睛里忽然露出古怪的笑意,道:“你给他们的药都加些吡霜,岂不是比用刀子杀人更加来得快?” 倒楣大夫皱眉怒道:“胡说!我毕竟是个救世治病的大夫,若连大夫都去杀人,还成什么世界?” 唐竹权缓缓道:“如果我出手把这十三个龟儿子都杀光,你怎样谢我?” 倒楣大夫一愣。 过了好一会,他和叹口气,道:“我会送一口特巨的棺材给你,毕竟你还是我的朋友。” 唐竹权淡淡道:“你以为这十三个龟儿子真的很厉害?” 倒楣大夫苦笑道:“就算他们再不济事,也有十三个人,十三把刀,而你却只有一双肥肉手掌,和一个可以让别人洗澡的大酒坛而已。” “你错了,”一直没有开口的龙城璧忽然插口道:“他虽然是天下第一号醉鬼,但是他的唐门五绝指法,却非等闲之辈可比拟的。” 唐竹权又接道:“何况除了唐某之外,还有两个恶人的克星,有他们在,就算那十三个龟儿子本领再大十倍,恐怕也得全部躺下去。” 倒楣大夫面露疑惑之色,道:“这两个人是谁?” 唐竹权缓步走了出去,声音却从外面传了进来:“他们就是雪刀浪子和杀手之王,这两个人的名号你听过了没有?” 倒楣大夫呆住了。 龙城璧淡笑着,指着司马血道:“他复姓司马,而在下则姓龙。” “你就是龙城璧?”倒楣大夫喃喃地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他就是司马血?” 唐竹权的声音又从外面传了进来,道:“你别只顾发愣,好好医治你的病人,外面那十三个冤魂不散的妖怪,保证一个都跑不了。” 他说着这几句说话的时候,客栈门外已哗哗啦啦的打了起来。 接着,惨呼声,闷呼声不绝于耳,连龙城璧和司马血都已开始动手。 米博罗教的十三位高手能够在中原武林掀起一场风暴,他们的武功当然不弱。 但这一次他们遇上真正的对手了。 唐竹权虽然外表看来肥大迟钝,而且又醉薰薰似的,但等到他出手杀人的时候,他就一点也不迟钝,一点也不醉了。 唐门五绝指法在江湖上享有盛名,当唐竹权施展出来的时候,米博罗教的高手还以为那只是平平无奇的虎爪功而已。 其实虎爪功也并不能用“平平无奇”这四字来形容,只是他们曾与几个曾练虎爪功,但火候仅得三四成的庸手过招,他们自然轻易取胜,所以才以为虎爪功并不济事。 但唐门的五绝指法,又岂是一般高手所练的虎爪功所能比拟? 唐竹权一出手,几招之间立刻就已把其中两人的咽喉捏断。 被唐竹权捏断咽喉的两人,武功本来极高,但他们做梦也未曾料到这个左手捧着大酒坛的胖子,竟然凭一只右手便在刹那间连续发出八招。 他们每人都只能接下唐竹权三招,但笫四招却已万万闪避不开去。 米博罗教在中原武林为恶多年,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可怕的对手。 他们跟踪唐竹权,早已有动手之念。 他们已查出七年前在客栈里,令到他们一齐害上怪病的人就是唐竹权。 他们一直没有动手,就是对于唐竹权的武功,毕竟还有忌惮之处。 他们正在等待强援。 只要强援一到,这十三个米博罗教的高手就会采取最残酷的报复行动,来对付唐竹权。 可是他们援手还未到,唐竹权便已杀阵而出。 还有跟在他后面的两个年轻高手,一刀一剑的威力,更是大出他们意料之外! 米博罗教这十三位高手,竟然在这三人的手下,全部崩溃败阵。 这是他们事前无法想像的事。 司马血的碧血剑,杀人最快,也杀得最多。 反而打头阵的唐竹权杀了两人之后,便索性站在一旁,好像隔江观火似的看着别人拼命。 转眼之间,十三个黑衣人都已死在龙城璧和司马血的剑下。 唐竹权突然大笑道:“若不是这十三个龟儿子的武功太不济事,就是你们的刀剑太厉害,倒楣大夫从此大概不会再倒楣了。” 突听一人冷冷地从客栈里道:“倒楣大夫的确不会再倒楣,因为他已经倒了下去。” “已经倒了下去”的意思,就是等于说倒楣大夫已经死了,而且杀他的就是这个在客栈里说话的人。 每一个人都明白这句说话。 但龙城璧等人却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杀倒楣大夫。 只见客栈里一张长凳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虽然还是大白天,但这个人看来就像是个僵尸。 他的脸白惨惨的,颧骨突出很高,一张口大如血盆,但却没有鼻梁。 他不但没有鼻梁,简直就连鼻子都看不见,只有两个又黑又深的鼻孔。 唐竹权一看见这个人,就觉得倒胃。 司马血却已像一支箭般冲进房里,看看倒楣大夫是不是真的已遭毒手。 果然,倒楣大夫死了。 而苏少苍却已不在床上。 倒楣大夫的死因,司马血看得很是清楚。 他是被一条马鞭活生生勒死的。 马鞭仍缠在他的颈上。 司马血立刻从房间的一个窗户纵身出去。 外面是一条后巷。 后巷里没有人,但却有一条狗。 这条狗的命运,也和倒楣大夫一样,颈上被一根马鞭勒着,活生生的勒死。 后巷有一堵古老的围墙,圈墙上有八个血字。 这些血是狗血。 原来这条狗不但被勒死,而且还被破开了肚子,洒得满地都是狗血。 只见这八个血字写着:“多管闲事,天诛地灭!” 天诛地灭! 司马血凭着这四个字,已猜出坐在客栈那个僵尸般的男人的来历。 同时,他也知道掳去苏少苍的那人是谁了。 一想起了两个人的来历,连司马血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为之眉头一皱。 龙城璧比司马血更早知道这个僵尸般男人的来历。 他就是近十年来,邪魔道上崛起得最快,声名也最恐怖骇人,曾在三日之间连杀三百零九人,号称“天邪地煞,双魔追魂”的地煞僵尸邹素冠。 龙城璧曾与天邪地煞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候,龙城璧在江湖行走还不够一个月,并不知道这两个人就是手段凶残,满身血腥的天邪地煞。 等到他发觉这两个人原来就是天邪地煞的时候,他们已在凉州道上,杀了三十六个镖局的镖头和趟子手,抢走了一批价值连城的红货。 这件事,龙城璧一直觉得很遗憾。 如果当时他能够早一点知道他们的身份,那三十六条人命可能还会活到现在。 经过了这许多年,龙城璧仍然没有忘记这两个心狠手辣的魔王。 邹素冠显然已看穿了龙城璧的心事。 这时候,司马血已从外面兜了一个圈子,又再走进客栈之内。 “你就是地煞僵尸邹素冠?” “我的确就是邹素冠,”邹素冠双手一挥,道:“司马血,你也未免太多管闲事了。” 司马血冷冷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邹素冠嘿嘿一笑,道:“你不应该插手去管苏少苍的事,你以为凭你的力量,就可以斗得过他的敌人?” 司马血道:“那么你就是苏少苍的敌人?” 邹素冠摇头道:“不是,我是苏少苍的朋友。” 司马血道:“他的人昵?” 邹素冠道:“他已被我的老拍档天邪斩仙叟带走了。” 司马血勃然道:“斩仙叟符历算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动我的人?” 邹素冠冷然道:“谁是你的人?” 司马血道:“苏少苍。” 邹素冠冷冷一笑:“我早已说过,凭你的力量,绝不足以斗得过他的敌人,所以,不能让你来保护他。” 司马血怒道:“难道苏少苍要由你们两个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家伙保证?” 邹素冠板着脸,道:“你说对了。” 司马血忽然不开口了。 碧血剑却在这个时候出鞘,直指着邹素冠。 邹素冠冷冷道:“你想试试我的武功吗?” 司马血仍然不说话。 刷刷两声,剑锋忽然倒转向后,整个人也像闪电般冲出客线之外。 客栈外有人。 那是一个脸上带着诡秘微笑,手里边着一柄四尺长,灰黑色巨斧的白袍老叟。 司马血两剑突发,走势疾逾流星,虽然只?橇浇#讶骺恢靥炻薜赝着劾羡诺拿恳淮ν寺范挤馑馈?br /> 白袍老叟不能退,只能招架。 巨斧一挥。剑光突敛。 好厉害的一斧。 这一斧虽然伤不了司马血,但已把他的两剑完全化解。 司马血收剑入鞘,整个人就像钉子般钉在地上。 “你果然就是斩仙叟符历。” 白袍老叟目中露出一股温柔的笑意:“你识不识字?” 龙城璧和唐竹权都觉得有点奇怪,不知道符历为什么会问司马血识不识字。 司马血却心里有数。 他当然还没有忘记后巷围墙上,那八个用狗血涂上去的大字。 司马血冷冷的看着符历,道:“多管闲事,天诛地灭?” 符历突然大笑:“你知道这便好办,你并不像个笨人,相信你一定会明白我的意思。” 司马血沉下了脸。冷冷道:“我不明白。” 符历笑声倏敛,道:“你们三个人马上离开这里,苏少苍的事,就只当没有看见过。” 司马血道:“你把他怎样了?” 符历道:“你放心,他仍然活着,如果我要杀他,又何必把他带走?” 司马血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符历干咳一声道:“你不明白的事还有很多,但你只要明白一件事就好了。” 司马血道:“什么事?” 符历道:“想杀苏少苍的人,势力极庞大,而想保护苏少苍的人,力量也绝对不弱,这一趟浑水,你们最好两边都不帮,否则……” 唐竹权截口道:“否则又怎样?” 符历冷冷答道:“否则,你们就算是死定了。” 唐竹权揉了揉大肚子,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已明白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人了。” 符历道:“你认为我们是什么人?” 唐竹权淡淡道:“你们是敲竹杠的人,你们既不属于与杀苏少苍那一派,也下属于要保护苏少苍的一派,你们是贩卖苏少苍性命的生意人。” 龙城璧一面听,一面不住的点头。 显然,他也同意唐竹权的见解。 天那地煞一齐幽幽地发出微笑,好像已经默认。 龙城璧替唐竹权说了下去:“就凭你们两个,还不敢做出这种事,在你们的背后,还一定有个更大的后台老板,否则,你们又怎么敢去惹这两个派系的人物?” 邹素冠桀桀笑道:“说得好。” 唐竹权道:“你们是打算把苏少苍的性命当是一件货,谁出得起最高的价钱,就把他让给谁?” 邹素冠道:“不错。” 唐竹权笑了。 他想杀人的时候,也会笑成这种样子的。 但现在他没有动手,只是问邹素冠:“你的后台大老板是谁?我可以跟他讨个价钱。” 邹素冠没有回答。 客栈的一间房子里却忽然传出一把很温柔的声音:“唐大少爷肯出价买苏少苍的性命,老夫自然求之不得。” 唐竹权和龙城璧的脸色骤然一变。 房子里的人还未露面,客栈的四周已忽然冒出了二十八个人。 这二十八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卖烧饼的小贩,有满嘴黄牙的污秽老头,有三姑六婆,也有侏儒和身型高大得令人出奇的大力士。 他们的装束打扮虽然完全不同,但明人一眼便可以看出他们都是久经严格训练,举手投足之间皆可杀人于无声无息之中的杀手。 司马血的险色,比唐竹权和龙城璧变得更加难看。 因为客栈的一间房子里,已打开了门,走出了一个人。 这人的脖子上,还紧紧的缠着一条马鞭。 他竟然就是司马血曾经断定他已经被勒死了的多眉大夫! 多眉大夫! 现在无论是谁,都不会再叫他是个倒楣的大夫。倒楣的不是他,而是那些一向以为他倒楣的人。 连唐竹权都忍不住要暗暗喝彩。 “好一个多眉大夫,原来却是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多眉大夫淡笑着,从房子里走出来,对唐竹权道:“这几年来,你一向都很关心老夫,而且还替我解决了十三个讨厌的病人。” 唐竹权捧着大酒罐,好像已被气得连酒都不想再喝。 多眉大夫又笑眯眯的走上前,道:“就凭着这一件事,出价方面你可以获得优先权,只要老夫对价钱满意,苏少苍就可以立刻获得释放。” 唐竹权闷哼一声,道:“我出价五千两。” “五千?”多眉大夫瞠目道:“苏少苍的性命只值五千两银子?” 唐竹权冷冷道:“不是银子,而是金子!” 多眉大夫频频摇头:“五千两黄金,仍然太少太少了。” “一万两又如何?” 多眉大夫仍在摇头。 唐竹权不再出价了。 龙城璧对多眉大夫道:“你究竟想要多少?” 多眉大大背负双手,披着方步,沉思片刻才道:“黄金五万,此外再加上人头三颗。” “你想要谁的人头?”龙城璧冷冷道:“总不会要咱们三个的脑袋罢?” 多眉大夫哈哈一笑,道:“当然不会,当然不会。” 龙城璧冷笑着,道:“那么你想咱们动手杀谁?” 多眉大夫缓缓地把目光转而停在客栈门外。 外面有十三个死人。 这十三个死人,本来是多眉大夫的病人,也是西域米博罗教的高手。 多眉大夫忽然重重叹了口气,道:“你们把米博罗教的十三刀使全部杀光,这笔账米博罗教将来一定会算茌老夫头上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现在大概应该明白我想杀的人是谁了?” 龙城璧道:“你想咱们把米博罗教一正二副三位教主杀死?” 多眉大夫慢慢的点了点头:“这件事你们一定要办到,否则,麻烦可大了。” 唐竹权冷笑着:“这只是你自己的麻烦,干老子屁事?” 多眉大夫道:“别忘记你才是杀十三刀使的凶手,米博罗教要寻仇,第一个要杀的恐怕就是杭州唐家满门老少。” 唐竹权大笑:“我若怕什么米博罗教,也就不会动手对付十三刀使,既已动手,却又还怕他什么正副教主活王八?” 多眉大夫道:“你们若不肯杀那三位教主,苏少苍就死定了。” 龙城璧淡然一笑,道:“米博罗教三位教士远在西域大漠之地,杀他们又谈何容易?” 多眉大夫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找他们不容易?还是杀他们不容易?” 龙城璧还未回答,客栈门外已响起了两个人沉重的声音。 “想找米博罗三位教主并不容易。” 另一人道:“想杀他们也不容易。” 先前说话的人又道:“但这两件不容易办得到的事,咱们都已办妥了。” 几句话说完之后,就有三颗血淋淋的人头,从客栈门外掷了进来。 接着,客栈大门的左右两旁,分别出现了一个穿着朱衣的老者,和一个背负长剑,瘦如竹竿的华服道人。 第三十九章 人头在地上滚动。 多眉大夫却展颜笑了。 “果然是拿勒多、史班那和三钹法王的人头!”多眉大夫像个将军在校埸点阅士卒的神态,细数着这三颗鲜血淋漓的人头,然后又道:“这三位教主在关外作威作福了这许多年,今日才入主中原接应十三刀使,想不到却变成了送死,大慨他们现在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说话并没有错罢?” 朱衣老者悠然说道:“这三位教主时运不济,路上碰上了老夫和孤鹤道长,老夫知道他们的十三刀使已缠得大夫太不耐烦,所以就替你动手,把他们的脑袋都割了下来。” 多眉大夫拍掌笑道:“割得好!割得妙!那十三个王八蛋烦了老夫七年,如今祸延教主,但却大快人心极了。” 龙城璧冷冷道:“凭你的本事,这十三刀使就算个个都有三头六臂,也奈你不何,你只不过是利用这十三个头脑浑沌的傻子,来掩护自己的行动而已。” 唐竹权两眼瞪得圆圆的,道:“别人以为你倒楣,其实真正倒楣的,应该是米博罗教。” 多眉大大淡淡道:“米博罗教是邪魔外道,妄想在中原武林称雄称霸,理当遭此报应。” 龙城璧冷笑道:“山西太阳城的百里城主,和剑法高强的孤鹤道人联手,杀了米博罗教三位教主,将来自然又是哄动江湖的一件大事。” 孤鹤道人冷冷道:“你眼红咱们做了这件大事?” 龙城璧嘿嘿道:“我为什么要眼红?只不过我知道,这三位教主的武功,绝不会在你们两位之下。” 孤鹤道人面色一变,道:“你这句说话,算是什么意思?” 龙城璧淡淡道:“杀米博罗教三位教主的,一定不只两位,如果单凭两位的功夫,便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杀了他们,那么米博罗教也未免太脓包得不值一提了。” 孤鹤道人冷哼道:“你好像极想试试贫道的孤鹤剑。” 龙城璧:“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听你的口气,似乎很有意思想把苏少苍的性命买下。” 孤鹤道人道:“这与你无关。” 龙城璧道:“在下虽然不认识苏少苍,但他的父亲苏不波,却是家父的忘年之交,苏少苍也总算是在下的兄弟。” 孤鹤道人冷冷道:“你想替苏氏父子出头?恐怕连你的头都会不保。” 龙城璧道:“现在苏少苍既不在你手中,也不在我手上,咱们且看多眉大夫怎样说。” 多眉大夫目光闪动,道:“百里城主和孤鹤道长都真的想买下苏少苍?” 孤鹤道人道:“人头都已替你割了下来,还有什么真的假的?” 多眉大夫道:“但是还有五万两黄金呢?” 百里焰道:“明日中午,一定如数奉上。” 多眉大夫道:“好,一言为定。” 唐竹权突然大吼,道:“什么一言为定?谁想打苏少苍的主意,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多眉大夫冷笑着,缓缓道:“唐胖子,你凭什么敢讲出这种说话,你以为老夫真的是个草包?” 唐竹权大笑,笑声震撼整座客栈:“你听过七霸盟这个组织没有?” “七霸盟?”多眉大夫的神态变了。 百里焰和孤鹤道人的面色也变得有点不太好看。 唐竹权笑声倏地停止,道:“要保证苏少苍的,就是七霸盟,七霸盟既然已决定不让苏少苍死,谁敢再动苏少苍一根汗毛,他就必死!” 多眉大夫显然并不太相信唐竹权的说话。 但他又不敢完全不相信。 “七霸盟”是一个怎样的组织,多眉大夫并不十分清楚。 但七霸盟自从一年前在江湖上第一次出现迄今,最少已有五个势力很庞大的帮会被这个组织毁掉。 多眉大夫有个师兄,武功极高,但在三个月前,却忽然无缘无故的在街上被人杀死。 直到最近,多眉大夫才查出,杀死他师兄的人,就是七霸盟里的笫七位霸王,可是他究竟是谁,多眉大夫却是再也查不出来。 七霸盟为什么要保护苏少苍。 苏少苍和七霸盟之间有什么关系? 唐竹权和七霸盟之间又有什么渊源? 难道唐竹权也是七霸之一? “我并不是七霸盟里的人!”唐竹权大声的说道:“然而七霸却是唐某的好朋友!” 多眉大夫冷冷道:“七霸盟里的老七叫什么名字?” 唐竹权道:“他性梅,人人都叫他梅七。” 多眉大夫把这个名字记在心上,道:“七霸盟算是什么东西,竟敢与百里城主,孤鹤道长这些人作对?” 屋顶上突然传来一个人冰冷的声音,道:“百里焰和孤鹤妖道伤了苏公子,看来这两个人的性命绝不会太长了。” 声音从屋顶上传下来。 但声音刚停下,忽然就有一条人影,像幽灵般从门外飘了进来。这个人竟像一阵风似的,落地之际全无声息,身法之诡异,更是江湖上难得一见。 客栈中高手如云,但竟没有人能看得出这个人施展的是什么轻功。 只见这人白白净净的一张脸,虽然年纪已有四十来岁,但脸上却没有胡子,长相很有点书卷气,态度斯文,而神情略带忧郁,似乎是个孱弱书生,又像个屡试科场落第的失意秀才。 他看来孱弱,但这一手轻功露了出来,却连龙城璧都忍不住脱口赞好。 多眉大夫第一个忍不住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凝视了他片刻,嘴里才迸出了两个字:“梅七。” 梅七! 刚刚说起梅七,梅七居然便已经来到这间客栈里。 梅七的手里,有一本不厚不薄,不大不小的书。 这本书并不是用纸造的。 书中每一页,由头到尾都是既薄且锋利的铁片。 多眉大夫面色一变,道:“晋年湘北铁书府主人铁书先生是你的什么人?” 梅七道:“他是我的恩师。” 多眉大夫道:“难怪!难怪!原来阁下就是铁书先生的传人,难怪身手如此了得。” 梅七冷冷道:“你不必再用苏公子的性命来向大家讨价还价了。” 多眉大夫哼一声:“你若敢对我无礼,苏少苍的性命立刻就要不保。” 梅七叹道:“你别再做梦了,斩仙叟符历把苏公子接到一里之外,再由邬家庄那两个不成材的少庄主接应,用一辆马车打算把苏公子运到邬家庄……” 梅七才说到这里,多眉大夫的脸已变成纸般苍白。 梅七又接着说道:“可惜现在邬家姓已变成了一片飞灰,而那两位少庄主也已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死人,所以,我的兄弟只好把苏公子接回到咱们的地方去,好好治疗他身上的伤毒。” 多眉大夫怒道:“你竟敢杀了邬家庄的黑白兄弟?” 梅七淡笑道:“你们敢动七霸盟的朋友,我为什么不敢把你的手下宰掉?” 多眉大夫道:“三个月前,你杀了一个算命先生,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梅七道:“当然知道,他表面上是个行走江湖的算命先生,其实却是个探花淫贼。” 多眉大夫怒道:“胡说!” 梅七道:“就算我胡说啰,反正人是我杀的,你若想替他报仇,现在随时都可以动手。” 多眉大夫没有动手。 但天邪地煞已分别从左右,将梅七夹在中央。 天邪地煞,双魔追魂的名堂,是凭他们真实的功夫闯出来的。 这两人的武功,没有人真正见识过。 曾经见识过他们武功的人,现在都已变成了死人。 若是别人,给这两个催命煞星一左一右的包围着,恐怕早已吓得双腿发软。 但梅七简直就连眼角都不看他们一眼,就好像根本没有这两个人的存在。 斩仙叟符历双手紧握巨斧。 地煞僵尸却从怀中取出一双钢爪。 这一双钢爪,长不足一尺,但却淬有见血封喉的奇毒。 昔年天邪地煞在闽南,三日之内,连杀了八家镖局,共杀三百零九人,其中最少有二百人,就是死在这一双剧毒钢爪之下的。 邹素冠的武功其实并不比符历更高,但他杀人的时候那种狠劲,却远在符历之上。 梅七仍然静静的站在他们中央,等待他们首先出击。 但天邪地煞没有发动攻势。 显然,没有多眉大夫的命令,他不会作出贸然出击行动的。 龙城璧暗暗一叹。 他想不到天邪地煞这两人,居然还得听令于多眉大夫。 由此可见,多眉大夫这个人实在老不简单。 战斗随时都会爆发。 但多眉大夫却突然叹了口气,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似乎不宜拼命。” 梅七冷笑一声,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多眉大夫笑了笑,道:“今天老夫刚好六十岁大寿,本该大摆筵席,好好祝贺一番的,可是我居然忘记了。” 梅七道:“你忘记了自己的寿辰?” 多眉大夫道:“现在总算及时想起,所以,再见。” 他说完“再见”两个字之后,就一溜烟似的冲出客栈门外,连头也不问。 他这种解释已渐近乎荒谬。 唐竹权忍不住破口大骂:“老匹夫,你要打退堂鼓便罢了,又胡扯什么寿辰不寿辰?前两个月老子请你吃了一顿,那时候你才说自己刚好五十八岁生日!” 远处传来多眉大夫的声音:“那次是老夫记错了,今次才是真的……” 无论是真是假,他这个人已溜了。 不但他溜了,连天邪地煞,和那些包围着客栈的男女老少,各式人等,都像轻烟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有百里焰和孤鹪道人,仍然纹风不动的站着。 客栈里刚才还是很热闹的。 但多眉大夫那一伙人走了之后,这里便好像在刹那之间变得很清冷。 百里焰和孤鹤道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梅七的身上。 梅七并不在乎别人用什么眼光盯着自己。 他只是淡淡一笑,道:“你们把彩玉双狮球卖给了谁?” 百里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孤鹤道人接道:“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彩玉双狮球,这东西很值钱吗?” “当然很值钱,”梅七点了点头,说道:“苏不波就是给这一座彩玉双狮球害死的。” 唐竹权原本在喝酒的,听到这里,立刻把大酒坛放下,道:“错!” 梅七“哦”一声。 唐竹权冷冷接着道:“害死苏不波的,并不是彩玉双狮球,而是他的五个好朋友。” 梅七道:“你说得似乎一点也不错,但真正的朋友,绝不会为了十万两黄金便把对方出卖。” 唐竹权道:“苏不波是你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但百里焰和这个猴子般的道人,却是出卖苏不波,谋杀苏不波的奸贼!” 梅七点点头道:“这一次你总算完全说对了。” 唐竹权道:“出卖朋友妁奸贼,你认为就该怎么处置?” 梅七没有回答。 因为孤鹤道人的剑,已在此刻直向他的咽喉上刺去。 孤鹤道人的剑来得真快。 剑锋破空声响仿佛还未传进耳朵,剑尖便已刺到了梅七的咽喉之上。 梅七没有退避。 他是七霸盟里的老七,也是七霸盟里最不怕死的梅七。 剑尖已差不多触及梅七颈上的皮肤。 直到这个时候,才见一阵寒光闪动。 “铮”一声响,梅七手里的那本铁书,在最后的一刹那间,把孤鹤道人的剑震荡开。 孤鹤道人脸色一变。他握剑的一只右手,竟然被这一震之力,震得裂开一道虎口,鲜血涔涔滴下。 他很难相信这是事实。 但鲜血殷红在滴,这件事绝对不假。 七霸盟虽然在江湖上出道仅仅一年,但却已做了几件很惊人的大事。 七霸盟里的七霸,每一个都是武功极高的厉害人物。 孤鹤道人一直不太相信。 但到了现在,他已不能不相信。 眼前这一个梅七,岂非已经是个极厉害的绝顶高手? 可是,他仍然不服气。 剑风呼啸。 孤鹤道人剑势突转繁密而多花巧,顷刻间连续刺出了三十六剑。 这三十六剑变化之多,已远在别人三百六十剑之上。 但是这三十六剑之中,竟然只有一剑才是实招,其余的三十五剑,都只是虚招而已。 虚招太多,本不是高明的剑法。 但在孤鹤道人的孤鹤剑法下,这三十五剑虽是虚招,但随时都可以由虚变实,任何人掉进这个陷阱里,都很难有机会逃得出去。 但梅七好像已完全看穿了孤鹤道人的底。 铁书在他手中,就像是在他面前,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 这三十五剑虚招当然不能穿过这一道铜墙铁壁。 但孤鹤道人真正致命的一剑,却在第三十六剑。 第三十六剑,是许胜不许败的一剑。 如果这一剑还不能击倒梅七,孤鹤道人就必败。 因为这一剑,已是他毕生剑法与内力精华所聚,也是他豁尽全力,最具威力的一剑。 天下间能抵挡这一剑的人并不多。 看来,孤鹤道人已经稳操胜券。 因为在孤鹤道人的脸上,也已露出了稳操胜券,只有胜利者才会发出的得意微笑。但龙城璧却在这个时候喟然一叹! 孤鹤道人未免笑得太早了。 凌厉无比的一剑,挟着翻天覆地,气掩山河的剑锋,涌向梅七。 这一剑可以刺在梅七的眉心、咽喉、心脏。 这一剑也可以刺在梅七的肠胃,甚至肾囊。 这一剑甚至可以把梅七削开两半,或者是把他的脑袋削了下来。 无论这一剑的去势变成怎样,梅七都只有一条死路。 剑终于击出! 彻底,毫不保留地击出! 但这一剑却只是刺在一张铁片之上,梅七却已不知所踪。 这一张铁片,是梅七手上那本铁书其中的一页。 剑锋已穿过了铁片。 这虽然只不过是张铁片,但若非削铁如泥的宝剑,也休想把它刺穿,悬在剑锋之上。 但孤鹤道人的脸色变了。 他要刺的是梅七,并不是铁片。 梅七呢? 他的人在那里? 梅七就在孤鹤道人的头上。 孤鹤道人没有抬起头。 虽然他终于发觉梅七就在自己的头顶之上。 他没有抬头,因为他已抬不起头。 他一辈子都不会再抬起头,直到他咽气的时候,他的头还是垂着的。 梅七的铁书,已把他的后颈骨完全戳断。 孤鹤道人的眼神怎样,没有人看得见,因为他垂着头死,仆下的时候脸部首先着地。 砰然一声,这位傲然不可一世的出家人,就这样地变成了一个死人。 百里焰的脸色却变了。 孤鹤道人的剑法怎样,他是知道的,也曾见过的。 直到刚才,他仍然看见孤鹤道人击出那凌厉无比的一剑。 龙城璧喟然一叹的时候,他居然还在喝采。 他以为梅七一定避不开,也抵抗不住孤鹤道人这一剑。 可是,他的眼光比不上龙城璧。 倒下去的不是梅七,而是孤鹤道人。 铁书已变成了血书。 梅七忽然从怀里取出一条雪白丝巾,抹铁书上的血。 血殷红。 百里焰的眼睛,和他的一双手掌也变成殷红。 梅七抹着书上的血,道:“百里城主是个明白人,总不会在这种情况之下与梅某交手吧?” 百里焰道:“七霸盟虽然厉害,但想吓唬太阳城主,还不容易。” 梅七冷笑了一声,道:“我现在只想问你,你们把彩玉双狮球卖给了谁?” 百里焰道:“这件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梅七道:“这一座彩玉双狮球为什么会有人以十万两黄金收买,百里城主可曾知道?” 百里焰摇头道:“不知道。” 梅七道:“你真的不知道?” 百里焰道:“的确不知道。” 梅七道:“也难怪你不知道,知道这座彩玉双狮球秘密的人,世上并不多。” 百里焰道:“听尊驾的口气,似乎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只有你们七霸盟里的人而已。” 梅七摇头道:“这件秘密,唐大少爷也知道。” 百里焰目注唐竹权,道:“这秘密你也知道?” 唐竹权瞪眼道:“这秘密我不知道还有谁知道?你们糊涂,老子可不糊涂。” 龙城璧苦笑一下,对司马血道:“看来我和你都变成糊涂之人了。” 唐竹权忽然向龙城璧瞪眼道:“司马血不能算糊涂,真正糊涂的人是你!” “是我?”龙城璧一呆,道:“难道这座彩玉双狮球的秘密,竟然和我有什么关连?” 唐竹权喝了口酒,遁:“当然有关连,而且大有关连!” 龙城璧这一下可真糊涂起来了。 但唐竹权忽地又突然的闭上了嘴巴,什么都没有说。 就在此刻,客栈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乞丐。 这个乞丐穿的衣服已烂得不能再烂,他的脸也肮脏到几乎连眼耳口鼻都教人分不清楚。 但龙城璧却还是第一眼便已认出了这个乞丐。 他就是丐帮里消息最灵通,与龙城璧交情也最好的一个三袋弟子,他名叫丁黑狗。 丐帮的打狗棒,早已名闻遐迩。 但他什么名字不叫,偏偏叫做丁黑狗,他在丐帮中无缘无故所捱的特别苦头,却也不足为外人道。 如果他的名字不是叫黑狗,他现在也许成为了丐帮五袋以上的弟子。 幸好丐帮里还是有不少人同情丁黑狗的。 有时候丐和的弟子为了丁黑狗,会演变成为两个派系的打斗,丐帮门规森严,但这种同门私殴有时也是在所难免。 有一次,拥护丁黑狗的一帮乞丐,被反对丁黑狗的一帮乞丐打得落花流水,丁黑狗还被一个叫劳大豹的恶丐打成遍体鳞伤,倒地不起。 这还罢了,劳大豹竟然还花样百出?远『诠分疃辔耆瑁詈蟾诙『诠返牧成先瞿颉?br /> 就在劳大豹撒完尿之后,龙城璧出现了。 劳大豹不认识龙城璧。 龙城璧也不认识劳大豹。 但他却认识丁黑狗,他曾在杭州见过这个乞丐被一群乞丐追打。 当时龙城璧没有插手。 他不知道了黑狗是否犯了过失,做了错事? 后来,他才查出了丁黑狗被其他乞丐欺负,是绝对无辜的。 想不到隔了好几个月之后,他又看见丁黑狗被别人欺负,而且还有人在他的脸上撒尿! 他再也忍不住,走上前重重的就给劳大豹刮了两个耳光。 劳大豹是丐帮的五袋弟子,武功颇高,平时率领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叫化子,威风十足,忽然间给人刮了两个耳光,这口气他当然忍不下去。 一声下令,十几个叫化围住了龙城璧,终于打个不亦乐乎。 他们当然不是龙城璧的敌手! 幸好龙城璧没有拔刀。 事实上,他也绝不会拔刀。 这些乞丐虽然可恶,却没有该死之罪,他只不过想教训他们一顿而已。 龙城璧是一个喜欢凭公平正直这四字真言来办事的人。 劳大豹痛殴了丁黑狗一顿,又在他的脸上撤尿。 于是龙城璧也依样葫芦,把劳大豹打得金星乱冒,倒地不起,然后再叫丁黑狗也撒一泡尿给他享受享受。 第四十章 丁黑狗觉得这一泡尿撒得痛快极了。 就算要把他的脑袋砍下来,这一泡尿也非撒在劳太豹的脸上不可。 经过了这一次事件之后,丐帮上上下下,就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欺负丁黑狗。 劳大豹不但不敢报复,甚至不敢再碰丁黑狗。 因为这件事已经惊动了丐帮帮主和八大长老。 丐帮帮主听闻此事,大为光火。 他并不是想找龙城璧算帐,而是想找劳大豹算帐。 丐帮门规森严,这是人共皆知的。 劳大豹所犯的罪,就是引起同门纷争,互相殴斗。 这条罪虽非死罪,但挨棒子总是免不了的! 但龙城璧却替劳大豹说情,说他已得到了应得的惩罚。 这一任的丐帮帮主,是铁面神丐包烈。包烈从不接受任何人的说情,他一向是个言出如山,永不卖帐的领袖人物。 但这一次,他居然接受了龙城璧的说倩,不再治劳大豹应得之罪。 因为包烈和龙城璧是朋友。 包烈认为自己毕生只有五个朋友。 龙城璧就是其中一个。 自此,丁黑狗也就成为了龙城璧的朋友。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龙城璧,就等于龙城璧永远都不会忘记唐竹君一样。 当然,龙城璧也不会忘记自己已交上了一个丐帮的三袋弟子做朋友,因为丁黑狗时常都喜欢跟着他。 但丁黑狗忽然在这个客栈出现,龙城璧却未免感到有点意外。 他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自己? 龙城璧立刻上前。 丁黑狗却神秘地在他的耳朵说了好几句说活。 龙城璧听完之后,微笑着,道:“很好,我明白了。” 丁黑狗知道他已明白。 因为他已把一件重要的事,用最短的字句告诉给他。 同时,他更佩服龙城璧。 他佩服龙城璧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居然还能谈笑自若,这份镇静功夫,的确难能可贵。 不错,龙城璧很镇静。 他一向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 越是发生了大事,他越是沉得住气,越是冷静。 否则,他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死神一向都站在他的身边,只要他走错一步,就会掉进死神的怀里。 死神不但站在龙城璧的身边,也站在每一个江湖人的身边。 谁偶一不慎,或是运气稍差,死神就会毫不客气的把他摔进地狱。 所以,身怀武功的江湖人,并不一定此寻常百姓人家活得更久。 相反的,武功越高的人,往往会死得越快。 虽然江湖人也有不少活到一大把年纪,但又可知道有多少刚出道的年轻人,葬身在江湖上险恶风云之中? 龙城璧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够活到什么时候。 他闯荡江湖,过了整整十年的流浪生涯。 他觉得这是一件奇迹。 他能够活到现在,的确是一件奇迹。 在这十年里,他最少有三十次看来非死不可的经验。 但每一次,他都没有死掉,他的生命一在又一天的继续活下去。 但明天呢? 又有谁能知道明天,甚至是今晚所会发生的事? 山西太阳城主火焰掌圣百里焰溜了。 连他自己都未尝想过,堂堂太阳城主也有打起退堂鼓的一天。 面对着梅七、龙城璧、司马血和唐竹权这四个人,他实在半点把握也没有。 尤其是他看见了孤鹤道人的尸体,心里就不禁更加发毛。 孤鹤道人的武功绝不会比他稍差。 既然连孤鹤道人都不是梅七的敌手,他又还能够有什么希望。 他一向是个很自负的老人。 但直到此刻,他忽然发觉自己已变得微不足道。 昔日太阳城主的威风,现在却好像已埋葬在泥土下。 他决定回到山西之后,就金盆洗手,退出武林。 他悄悄离开这幢客栈的时候,没有人拦阻他。 连梅七都不拦阻他。 也许梅七已看得出,这位山西太阳城主,已在忽然之间,像夕阳西下,黯然地光采尽失。 虽然这人的武功还在,但他的信心已被彻底摧毁,此刻他甚至可能没有力量去杀一个武功最平凡的人。 他仿佛已在一下子间,衰老了二三十岁。 梅七甚至已猜到,这位威镇山西,成名垂数十年的太阳城主,将会从此归隐,不再涉足江湖。 梅七的确猜对了。 百里焰真的打算埋名隐姓,做一个平凡的人。 可惜他才转过长街,突然就被人在心窝之上,狠狠的刺了一枪。 龙城璧并没有看见百里焰离开客栈。 因为他此百里焰更早一步离开客栈。 他离开客栈后,望东而去。 而百里焰却是向西走的。 所以,百里焰被人刺了一枪的事,龙城璧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距离此地以东七百三十五里,有一个大市镇。 在这个大市镇半里外,有一个名叫屠夫的剑客正等待着他。 屠夫。 这个剑客竟叫屠夫。 这当然只不过是他的外号,他真正的姓名是什么? 丁黑狗没有告诉他。 因为丁黑狗根本就不知道这个自称屠夫的剑客,究竟是什么来历。 屠夫找到了了黑狗,要他找龙城璧,说屠夫正在等他。 三天之内,龙城璧若不赶到,屠夫就会切下唐竹君的一只手! 龙城璧是个不折不扣的浪子。 他对于自己,从来就没有关心过。 他可以三天不吃不喝,也可以在大热天时三个月都不洗澡一次。 他不怕捱刀,也不怕喝着有毒的酒。 好几次,他几乎死在毒酒之下,但他仍然不怕。 他可以三个月滴酒不沾嘴唇,但接下来三个月所喝的酒,简直就可以醉死十头大象。 尽管他可以不关心自己,但他不能不关心别人。 有时候为了一个陌生人,他可能会为这人做些冒大险的事,甚至替这个人去跟别人挥刀拼命。 为了一个陌生人,他尚且如此。 为了唐竹君,他又会怎样? 唐竹君竟已落入在屠夫手中。 屠夫是个什么人,龙城璧不知道。 但唐竹君既然已在屠夫手上,那么就算屠夫是个会吃人的恶魔,龙城璧也是非去不可。 丁黑狗说:“屠夫只许你单刀赴会,否则唐竹君就死定了。” 所以,龙城璧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甚至没有向司马血和唐竹权道别。 尤其是唐竹权,这个第一号醉鬼,更不能够让他知道唐竹君已被人掳走。 龙城璧希望自已能够解决这件事。 显然,屠夫的目标对象,就是自己。 又是黄昏。 秋风吹,黄叶落。 龙城璧迎着西风。踏着枯叶,走进了九虚观。 这一座九虚观耸立在九虚镇东南半里之外,究竟是先有九虚观还是先有九虚镇,到现在还有许多人弄不清楚。 这一座观院规模并不很大,建筑也已相当残旧。 此处距离九虚镇虽然只有半里,但四周环境却好像荒芜得很。 这也难怪,九虚镇的大路在镇的西北,而九虚观却在镇的东南,大路不经之处,环境当然比较偏僻。 观门表面上看来紧闭着,但龙城璧双手轻推,门就被打开了。 道观门外荒凉。 里面也和外面差不多。 看来九虚观的香火,并不怎样旺盛。 龙城璧来到九虚观,因为屠夫约他相见的地方,就是这里。 九虚观虽然香火并不旺盛,但最少应该还有些道士。 但这里没有。连一个小道士都没有。 道观里看不见道士,并不是一件寻常的事。 龙城璧忽然开始嗅觉到一种可怕的气味。 这种气味越来越浓,他终于发现了第一个道士。 这道士的年纪很老,老得连牙齿都没剩下几颗。 龙城璧敢保证,这老道士身上所中的飞镖,数目远比他的牙齿更多。九虚观内有道士。 一共二十三个道士,其中有老有少。 但却没有一个是活的。 九虚观后有个后园。 园子里没有道士。 死道士和活道士都没有。 这里只有一个活人。 一个笑得甜蜜温柔,说话声音比银铃更清脆动人的女人。 “你果然来了。” 龙城璧怔住。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的道:“你就是屠夫?” 甜蜜温柔的女人柔声道:“你看我像个满手血腥的屠夫吗?” 龙城璧笑了笑,淡淡道:“的确不怎么像。” 甜蜜温柔的女人道:“因为我根本就不是屠夫。” 龙城璧忍不住问道:“屠夫呢?” 甜蜜温柔的女人叹了口气,道:“他跑了。” “跑了?”龙城璧的脸色倏地一变:“他为什么要跑了?” 甜蜜温柔的女人道:“难道你看不见这里有二十三个死道士?” 龙城璧目光闪动,道:“这些道士都是屠夫杀的?” 甜蜜温柔的女人点点头,道:“不错,他杀了九虚观的所有道士,在这里呆了两天。” 龙城璧道:“他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两天?” 甜蜜温柔的女人道:“还有一辆马车,车厢里还有一个漂亮极了的大美人。” 龙城璧勉强笑了笑。 他当然知道马车里的大美人,就是唐竹君。 但现在屠夫已跑了,唐竹君也不在这里。 他当然感到很失望,而且痛苦。 不但痛苦,而且焦急。 但他仍然尽量不动声色,眼前这个样子甜蜜温柔的女人,就是唯一的线索。 她忽然笑了。 “江湖传言,雪刀浪子对唐二小姐痴情得要命,看来倒是真的。” 龙城璧皱眉道:“芳驾是……” 她爽快地回答着道:“我姓杨,杨蜜儿。” “原来是杨姑娘,”龙城璧眼中好像露出了赞赏之色:“你笑着的时候,果然甜美如蜜。” 杨蜜儿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但和唐二小姐相比下来,我这个甜美如蜜的就比河里的水更加淡而无味了。” 龙城璧失笑道:“如果你真的是河水,恐怕甘愿被你淹死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九百。” 杨蜜儿忍不住“卟嗤”的笑了起来。 她忽然觉得龙城璧这个人很有趣。 但她现在准备做的一件事,却绝不有趣。因为她已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的计划早已展开。 现在正是这个计划进入高潮的时候。 龙城璧突然发觉杨蜜儿的行动有点奇怪。 她忽然把自己的头发弄得散乱。 然后,她竟自已点了自己的哑穴。 接着她竟然撕开自己的衣襟。 她的胸膛已很成熟,很丰满。 龙城璧看看她,已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是一个圈套。 现在无论是谁从外面闯进来,都一定会认为自己正在向这一个女人施暴。 他没有逃避。 因为外面已有一大群人冲进来了,他已掉进这一个圈套里。 杨蜜儿已完全取得这一群人的信任。 她面上那种甜蜜而温柔的表情已完全消失,却换上了一张苍白,极度惊惶而又楚楚可怜的脸。 从外面冲进来的,最少超过十人。 从这十几个人冲进来的速度,和脚步所发出的声音,龙城璧敢断定他们都是武林高手。 这些人若不是高手,杨蜜儿的计划又怎会发生功效? 这一切一切,当然都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这里没有屠夫,屠夫这个人根本就并不存在。 唐竹君也没有落在任何人手上。 但龙城璧不知道杨蜜儿为什么要设下这个圈套,布下这个陷阱。 他以前从未见过这个女人。 但龙城璧并不考虑这一点。 他有太多的朋友,也有太多的仇敌。 杨蜜儿很可能就是他仇敌的亲友。 至于丁黑狗,龙城璧绝不疑心他是和这个女人串通好的。 因为杨蜜儿要骗过丁黑狗,实在是太容易的一件事。 这个陷阱对于龙城璧来说,就是一种挑战。 他不怕挨刀子,不怕喝毒酒,当然也不怕这个女人的挑战。 但当他看清楚冲进来的是什么人之后,他的脸色变了。 他看见了这群人之中,有一个手持红缨枪,身穿灰袍的老人。 平时他一看见这个灰袍老人,便已不禁连自己的脸都变成灰色。 因为这个灰袍老人,就是唐竹权、唐竹君兄妹的老父,在杭州有老祖宗之称的唐老人。 不但唐老人到了,连唐竹君都到了。 这果然是个要命的圈套。 比一刀杀了龙城璧更要命千百倍! 幸好龙城璧毕竟还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 若换上了别人,说不定立刻就会冲上前,把那个狡猾阴险的女人活生生掐死。 如果龙城璧真的这样做,他的罪名就一辈子洗脱不掉。 也许杨蜜儿正希望他走过来,掐自己的脖子。 有这许多高手在场,龙城璧就算真的想杀她,也绝不容易得手。 唐老人左右,还有几个老头儿。 这几个老头儿,龙城璧认得两个。 站在唐老人左面的,是长白山冰梅谷的老谷主,他姓单名五梳,平时甚少离开冰梅谷,更绝少涉足江南,龙城璧第一次见这人的时候,是在长白山下一间酒馆。 至于站在唐老人右面的,却是九虚观九大长老之首,他姓岑,人人都叫他岑老夫子。 岑老夫子完全不像个武林人物,他只像个老儒士,又像个随时随地都会病死的衰翁。 他二十年前已经是这个样子,当时曾有人打赌他活不过两年。 可是,连打赌的人都已经死了十几年,这个瘦骨嶙峋,满面病容的老儒士仍然活得很好。 他活得很好,别的人可就活不下去。 以前九虚镇方圆百里内外,最少有五伙势力强大的盗匪。 但现在,这里连一个小毛贼都没有出现过,那五伙强盗都已变成了一堆一堆的白骨。 杀贼最多的并不是官府的捕快和士卒,地方官府根本就不是这些强盗的敌手。 真正剿灭强盗的人,就是这个貌不惊人的岑老夫子。 现在岑老夫子的一双眼睛,正冷冷的盯着龙城璧。 龙城璧突然发觉,岑老夫子的目光,甚至比唐老人的目光更凌厉可怕。 他盯着龙城璧的目光,就是像盯着一个十恶不赦,极端可恶的江洋大盗。 龙城璧并不是汪洋大盗。 但他了解,现在自己所犯的“罪”,也许比一个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更不可饶恕。 他自己当然知道这条“罪”是被人冤枉的。 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又有谁会相信他的分辩? 所以,他没有分辩。 他甚至连一句解释的说活都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默默地望着唐竹君。 只要她相信自己不会做出这种事,那么就算天下间所有的人都误会他,冤枉他,他都绝不会在乎。 他希望她会信任他,就像他信任唐竹君一样。 可是,他失望了。 唐竹君仍然是唐竹君。 她曾在龙城璧的怀里欢笑过,也哭泣过。 但她现在根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她好象已不认识这个雪刀浪子,不认识龙城璧。 就在这个时候,杨蜜儿已扑向岑老夫子的怀里,凄声叫着:“爹!” 龙城璧的脸色变了。 难道杨蜜儿竟是岑老夫子的女儿? 杨蜜儿并不姓杨,她姓岑。 岑蜜儿才是她的真正姓名。 岑老夫子的确就是她的父亲。 江湖上每一个人都知道,岑老夫子只有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就等于是他的命根子。 现在突然发生了一件这样的事,岑老夫子能放过龙城璧吗? 当然不能。 就算拼断了他身上每一根老骨头,他都绝不会放过龙城璧。 岑蜜儿为了演戏演得逼真,亲自点了自己的哑穴。 所以当岑老夫子来到的时候,她只能张大嘴巴,却一个字也叫不出来。 但岑老夫子凌空伸手一指,就把她的哑穴解开。 这个道士的武功,实在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 “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岑老夫子替女儿整理衣裳后,第一个向龙城璧开始质问。 龙城璧叹了口气,却道:“这二十三个道士并不是我杀的。” 岑蜜儿却立刻大声道:“是你杀的,他们全都是你杀的。” 龙城璧冷冷一笑道:“蛇蝎美人四字,你大可以当之而无愧。” “胡说!”岑老夫子面色铁青,厉声道:“大胆色魔还敢嘴里猖狂?” 龙城璧皱了皱眉,想不到自己居然无缘无故的就变成了一个色魔,而且九虚观这二十三个道士的人命,也算到他的账上了。 这的确是倒楣的一天。 他一直都很想见唐竹君。 现在唐竹君虽然在眼前,但他们却是隔了千重山,万重云雾。 她什么也不说,一张美丽的脸冰冷严肃,就像尊泥木雕塑的观音神像。 只不过就算是观音神像,也不应该脸上冰冷得令人感到汗毛倒竖。 观音菩萨是慈悲的。 观音菩萨并不是无情的神。 但唐竹君一时间似乎已变成了一个无情的人。 最少,她对龙城璧无情,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唐老人对龙城璧这个浪子,一向就全无好感。 他现在当然是站在岑老夫子的一面说话,他道:“老夫早就知道你是个浑蛋,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已无从分辩!” 一直没有说话的冰梅谷老谷主单五梳,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每个人的眼睛立刻集中?谒砩希岱1硇┦裁匆饧?br /> 只见他眉头紧皱,左踱三步右踱两步,才道:“龙老弟,昔年在长白山下一会,我觉得你这个人本来不错,就是性格未兔有点放荡不羁。” 龙城璧冷冷一笑:“何止有点而已,在下本来就是个放荡、凶残、乖戾的顽恶份子,你们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最好快点动手。” “好狂妄的臭小子!”唐老人咆哮起来:“今日总教你难逃公道。” 忽然间,一人大声说道:“说什么难逃公道,你们根本就横蛮无理,你们都是瞎子!” 这三句说话才响起,唐老人、岑老夫子和单五梳的面色,全都变了。 唐老人大喝一声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在一堆芦苇之后,缓缓地冒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这个人一现身,唐老人的脸色立刻变得更加厉害,陈红阵白。 他的脸忽然间红如火,忽然间又白如雪。 “反了!反了!”唐老人绰起红缨枪,恨不得一枪就把这个人的肚皮刺出几十个大洞。 但他没有真的动手。 因为这个人竟然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唐竹权。 唐竹权是天下间第一号醉酒鬼。 但现在他并没有捧着那个大得吓死人的酒坛。 在父亲面前,他还是要装模作样一番的。 唐老人在家里的时候,他喝酒总是会比平时少一些。 此刻唐竹权虽然没有捧着大酒坛,但他刚才那三句说话,已足以让唐老人暴跳如雷有余。 但他们毕竟还是父子。 否则唐老人恐怕已经动手对付他了。 唐老人铁青着险,道:“你什么时候学到这种本事,连父亲都要骂是瞎子?” 唐竹权道:“别的事情孩儿可以不管不理,但你们冤枉龙城璧,我可不能袖手旁观。” 唐老人冷冷道:“你凭什么理由足以证明他是冤枉的?” 唐竹权道:“凭我的一颗良心,两只眼睛。” 岑老夫子忽然冷笑一声道:“你喝醉了。” “谁说我醉?”唐竹权敲敲自己的大肚皮道:“今天我只喝了十五斤酒!” 岑老夫子冷哼了一声,道:“这句也是醉话。” 唐竹权笑了笑,忽然脸色一沉道:“我说的是醉话,但你女儿说的却是谎话,鬼话,她所讲的事,没有半个字可靠。” 岑老夫子怒道:“胡说!” 唐竹权道:“这二十三个道士绝不是他杀的,我比他更早来到这里,他还未到九虚观,这二十三个道士早就已经气绝身亡。” 岑老夫子瞧瞧道:“这些道士不是他杀,难道是你所杀?” 唐竹权道:“凶手也不是我。” 岑老夫子冷笑。 “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些道士们也早已死了。”唐竹权的表情很严肃,绝对没有平时那种醉薰薰的样子:“但你的女儿却已站在这个位置,等龙城璧跌入她所布下的陷阱。” 岑老夫子好像忽然间不再发怒了。 他没有发怒,却在发笑。 但这种笑,却是充满了讥嘲讽刺的味道。 唐竹权接着说下去,道:“龙城璧没有点她的哑穴,也没有撕开她的衣服。” 单五梳悠然一笑,淡淡的道:“难道是岑姑娘自己点了自己的哑穴,自己撕毁了自己的衣裳?” 唐竹权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道:“事实上的确如此。” 刹那之间,连空气都仿佛被唐竹权的这句说活凝结住了。 没有人说话。 甚至没有人动一动。 他们是否已相信唐竹权的说话? 唐竹权为什么会比龙城璧更早来到九虚观? 原来他也认识丁黑狗。 丁黑狗本来不打算把龙城璧的行踪告诉任何人的,但唐竹权很聪明,他没有直接的问丁黑狗,却把大酒坛里的酒与丁黑狗共享。 丁黑狗的酒量,如何及得上唐竹权。 唐竹权喝得快,他也跟着唐竹权喝得同样快。 于是,他也醉得很快。 唐竹权趁他将醉未醉的时候,施用了邪魔外道的一种摄心术。 他曾练过半年魔法,几乎走火入魔。 后来虽然不再练了,但魔法中的摄心术,他居然已练成了五分火候。 如果一个人醉了,他就有办法令这个人把心里任何不愿意说的话都讲了出来。 这种方法,自然只能适用于一般平庸之辈。 幸好丁黑狗的内力并不深厚,喝了酒之后,更加迷迷糊糊,终于被唐竹权问出,原来龙城璧被一个叫做屠夫的剑客相约,前往九虚观半里外的九虚观赴会。 丁黑狗又说连唐竹君都已被屠夫禁锢了。 唐竹权乍闻此讯,不禁又惊又疑。 他所疑惑的,就是唐竹君何以会被人掳去。 他当然知道,唐竹君已和父亲一起到了九虚镇,去探访八姑妈。 八姑妈是唐老人唯一最关心的老妇。 他们一相都是好姐弟,由三岁到七十岁都没有改变过。 八姑妈很疼爱唐竹权唐竹君兄妹。 但唐竹权却很怕八姑妈。 因为八姑妈每次看见了他,都少不了要骂他三几百句。 她骂他快四十岁了,还不要老婆。 她也骂他喝酒太多,吃肥肉不戒口,以肚子越来越是胀大。 所以,唐竹权没有陪唐老人和唐竹君到九虚镇。 但到最后,为了唐竹君,为了龙城璧,他却非要赶到九虚镇半里外的九虚观不可。 岑蜜儿料不到自己所设下的圈套,居然给这个大胖子看得清清楚楚。 但那几个老头儿,是否会相信唐竹权的说话? 对龙城璧来说,别人是否相亿唐竹权的说活,并不重要。 最重要的,就是唐竹君是否会相信她哥哥的说话。 但唐竹君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却一声不响的走了出去。 龙城璧不顾一切的追前。 唐老人大声叱道:“大胆!” 唐竹权却叹息一声,道:“爹,你越来越好管闲事了。” 唐老人瞪大限,须眉皆竖,怒道:“什么闲事,她是我的女儿,你的妹妹!” 唐竹权道:“难道因为她是你的女儿,我的妹妹,就一辈子都不嫁人?” 唐老人被儿子气得七窍生烟,但他没有去追龙城璧。 因为追龙城璧的人已太多。 龙城璧一冲出去,岑老夫子,单五梳和几个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气的高手,已喊杀连天的追出。 显然,他们都不相信龙城璧和唐竹权的说话。 唐老人却在这个时侯轻轻一叹,道:“她快要嫁人了。” 唐竹权一怔:“她会嫁给谁?” 唐老人忽然从宽阔的灰袍中,取出一个不能算细小的盒子。 一个很华丽,但却已很残旧的锦缎盒子。 唐竹权忍不住脱口惊呼道:“彩玉双狮球?” 唐老人轻轻打开锦盒,里面盛放着的,果然就有人出价十万两黄金收买下来的彩玉双狮球。 唐老人喃喃道:“贺老二和他的儿子都死了,但是这座彩玉双狮球,却仍然有效。” 唐竹权冷笑道:“难道你真的要为了这件东西,便凭它来决定竹君的终身幸福?” 唐老人道:“为人之道,岂可言而无信,昔年为父与贺老二以此物为凭,立誓谁拥有这座彩玉双狮球,竹君就要下嫁于他。” 唐竹权道:“爹,你和贺二叔的感情,孩儿是了解的,但现在贺二叔的儿子早已病死,而贺二叔也已在隐居生涯中病逝,这一座彩玉双狮球又岂能再成为妹妹的订亲信物?” 唐老人板者脸孔,道:“为什么不能?难道你要她嫁给那个浪子?” 唐竹权道:“嫁给浪子有什么不好?何况龙城璧若已结婚,他就会变成一个有妻室的人,浪子就会变成不是浪子了。” “荒谬!你比你的老娘还更荒谬!”唐老人怒道:“难道你把妹子嫁给一条猪,这条猪也会变成不是猪吗?简直狗屁不通。” 唐竹权振振有词,道:“难道有个和尚捧着彩玉双狮球送给你,你也与把她嫁给个和尚?” 唐老人怒气略为平息道:“幸好把彩玉双狮球交回来的人,并不是个和尚。” 唐竹权道:“他是谁?” 唐老人脸上泛起一层得意的光芒,道:“他就是黄金船的船主,也是天下无双的黄金岛主人。” 唐竹权先是一怔,终于叹了口气,道:“我以为是谁,能够出得起十万两黄金买下彩玉双狮球的,原来是黄金船的主人秦四公子。” 唐老人道:“秦四公子是秦棠最杰出的一个儿子,他比他的三个哥都更有本事。” 唐竹权冷笑道:“奏棠最毒辣的儿子也是他,如果不是秦四公子,秦棠现在还是活得好好的。” 唐老人道:“泰棠虽然已死,但他是病死的,与秦四公子无干。” 唐竹权道:“如果不是他玩弄权谋,害死了他的三个哥哥,秦棠又怎会被他气病?” 唐老人哼一声,显然并不同意儿子的说话。 唐竹权又接着说下去:“所以秦棠是被他气病,气死的。” 唐老人忽然长长吐了口气。”看来你也快要把我气死了。” 唐竹权道:“竹君嫁给什么人,我都不管,但一定是要她自己愿意,如果她自己愿意的话,就算她嫁给一个死人,我都不反对。” 唐老人道:“她也许真的愿意嫁给一个死人。” 唐竹权一愣。 唐老人冷冷的道:“因为龙城璧现在也许已变成一个死人了。” 第四十一章 龙城璧没有死。 他追唐竹君,只追了一程,便已赶上了。 唐竹君虽然也轻功不弱,但和龙城璧相比,却是相差两筹。 龙城璧与她近肩飞跃在田陌间,道:“你真的以为我杀了这二十三个道士?” 唐竹君忽然冷笑一下:“那间道观的道士没有得罪你,你当然不会杀他们。” 龙城璧道:“还有那个女人呢?” 唐竹君冷冷道:“她很漂亮,而且笑起来的时候可以把任何一个男人的魂魄都勾掉。” 龙城璧苦笑一声,道:“她不是要勾掉我的魂魄,而是与勾掉我的命根。” 唐竹君道:“什么是你的命根,” 龙城璧急急回道:“你!你就是我的命根。” 唐竹君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不到你这个人讲的说话,比我哥哥还更媚俗。” 龙城璧现在总算能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 唐竹君一向都相信他。 刚才她在九虚观里冷冰冰的不理不睬,就是想把他引出来。 “如果我不把你激出道观,你很可能就会死在岑老夫子和我父亲的夹攻之下。”唐竹君冰冷的脸孔已“解冻”,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但她仍然并不很开心。 因为岑老夫子和单五梳已渐渐逼近。 龙城璧忽然一手拉停唐竹君,道:“我们没有做过任何错事,为什么逃避?” 唐竹君叹了口气道:“难道你要和岑老夫子,单五梳这两个老前辈交手?” 龙城璧道:“我现在想和他们评评道理。” 唐竹君道:“你要他们相信你没有杀人,也没有对岑蜜儿有不轨的行动?” 龙城璧道,“事实上根本就是如此,而且这件事你哥哥可以作证。” 这时候,单五梳已首先追到。 他的轻功,居然犹在岑老夫子之上。 “大胆狂徒,快放手,”单五梳冷喝道:“你已对岑姑娘无礼,现在又想打唐二小姐的主意?” 龙城璧为之啼笑皆非,道:“我想打唐竹君什么主意?” 单五梳不由分说,已双掌击出,向龙城璧的双耳上切去! 龙城璧想不到第一个要逼自己助手的,就是这个冰梅谷的老谷主单五梳。 单五梳是长白山群族之首,这双掌切下来的威力,当然非同小可。 龙城璧仍然右手紧牵唐竹君,风雪之刀也悬在腰上。 他竟然以左掌力抗单五梳的攻击。 岑老夫子亦早已赶到,但他并没有出手。 似乎在他想像之中,单五梳一人已足以对付龙城璧。 但单五梳的双掌还未切在龙城璧的双耳上,双足便已陡地一麻。 单五梳纵横北方武林,这一次可裁了一个大筋斗。 原来他双足已中金针。 发射金针的人,并不是龙城璧,而是唐竹君。 唐竹君会用金针对付单五梳,可说出乎每一个人意料之外。 单五梳不虞有此一着,登时呆住。 他双掌疾削龙城璧,这一招力量足取掉对方的性命。 但他双足突然中了金针,这两掌的去势立时一窒。 所以龙城璧很从容的就把单五梳一笔击退。 唐竹君冷冷的道:“我的金针没有毒,但可以让你双腿麻痹四个时辰。” 单五梳面色发青,怒道:“你竟然敢用这种手段对付我?唐老人养了一个这样的女儿,可算辱及唐门列祖列宗。” 龙城璧淡笑道:“单老谷主,你骂她也就是了,却连唐门历代祖宗都要骂个够本。”说到这里,面色一寒,接道:“在我面前,你别恃老卖老,在下杀人,从不皱眉。” 岑老夫子嘿嘿冷笑道:“好一句杀人从不皱眉,老夫倒想领教领教龙三少爷的刀法。” 龙城璧道:“我的刀,是风雪之刀,我使的刀法,是八条龙刀法。” 岑老夫子沉声道:“你不必吓唬老夫,尽管动手。” 龙城璧道:“我不想和你动手。” 岑老夫子道:“你心里害怕?” 龙城璧道:“你的女儿已被人利用,你应该好好管教她。” 岑老夫子大怒道:“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语音微微一顿,突然冷喝一声:“拿刀来。” 他这三个字和出口,背后就有一个紫衣劲装大汉双手捧着一把大刀,递给了岑老夫子。 好沉重的一把刀。 这是长九尺,重七十二斤的大金刀。 岑老夫子一刀在手,眼中精光厉射,仿佛整个人都在刹那之间变了。 他由一个满面病容的老儒士,变成了一个威严十足,气吞河岳的老战士。 老战士虽老,但那把七十二斤重的大金刀,在他的手里挥舞起来,就好象轻得只有七两重的禾秆推。 “龙城璧,你用的是刀,老夫用的也是刀。” 龙城璧微笑道:“若论到重量,你的刀在我的刀二十倍之上。” 岑老夫子脸上杀机笼罩,刀锋啸鸣作响。 但他的大金刀并没有向龙城璧进击。 因为他忽然看见了一顶金轿,两个红衣小童。 这顶轿子看来竟是纯金铸造的。 一顶纯金铸造的轿子,重量自然不会轻。 扛着轿的两个红衣小童,样子生得很乖巧,胖胖白白的脸,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但岑老夫子看见这两个红衣小童和那顶金轿之后,脸上却露出一片惶恐之色。 龙城璧和唐竹君也看见那顶金轿,和扛着轿的红衣小童。 轿子本来还是距离他们远远的。 但一下子之间,这顶金轿就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龙城璧冷冷的道:“想不到云飞千里,移形换形的无上轻功,竟会出现在这两个侏儒的脚下。” “侏儒?”唐竹君吃了一惊,道:“他们明明只不过是两个小孩,怎会是个侏儒?” 龙城璧淡淡的道:“他们曾经过巧妙的易容,你当然看不出来。” 唐竹君讶然道:“但你又怎会看得出来呢?” 龙城璧叹一口气,道:“他们刚才施展的轻功,风雪老祖也懂,但他也要苦练了三十年,才算大功告成。” 唐竹君怔住了。 龙城璧接着道:“你看他们才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其实这两人的真实年龄,已可以做你的父亲。” 金轿中突然传出一个人的咳嗽声,然后道:“久闻雪刀浪子精明聪敏,今日看来,果然不假。” 龙城璧冷冷一笑,道:“尊驾好大的气派,坐着一顶价值万金的轿子还不算,居然还能让侏儒仙洞里的两位洞主给你抬轿。” 金骄中人又咳嗽两声。 唐竹君的眼色却已变了。 侏儒仙洞一向都是江湖上极隐秘的地方,从来都没有人到过那里。 但侏儒仙洞里的十八个侏儒,却在十五年前,在三个月内连续做了十件大案。 他们抢官府里的库银,偷少林寺藏经阁的秘笈,盗武当派的镇观三宝,又把两河沿岸最负盛名的武皇镖局满门老少二百余人,一把火活活全部烧死。 那真是一场大火。 大门的火头一起,最少就有五十处火头同时燃烧起来。 他们先偷后杀,手段之凶残,命人发指。 江湖上的人,都只知道侏儒仙洞里有两个洞主。 他们一个叫巨无霸,另一个却叫大力。 如果单听他们的外号,很容易会令人以为他们都是身材魁梧,体格雄伟的彪型大汉。 但事实上,他们两个人加起来还不够七尺高。 只不过这种侏儒,实在远比真正的巨无霸和大力士都可怕得多。 如果不是龙城璧说出来,唐竹君做梦也不会想到抬着金轿子的两个红衣小童,原来就是侏儒仙洞里的两位洞主。 金轿中人是谁? 他为什么有这种力量,能让巨无霸和大力乖乖的替他抬轿? 龙城璧虽然不能肯定这人是谁,但他的心中己有了一个概念。 但唐竹权和唐老人却已知道轿中人的身份。 唐老人父子在九虚观里争论了一会,才相继追出,找寻龙城璧。 当他们来到的时候,那顶金轿早已出现。 这顶金鞒里的人,毫无疑问一定就是黄金船的主人秦四公子。 唐老人心中一沉。 他并不喜欢侏儒仙洞的十八个侏儒。 他甚至私下曾对人说过,如果给他碰上了这十八个侏儒,他一定会见一个杀一个,决不留手。 他自己讲过的说话,他从没有忘记。 但现在,秦四公子却用这两个侏儒洞主来抬轿,显然令他感到不满。 唐竹权却趁机冷冷笑道:“好一个秦四公子,连侏儒仙洞里的两位洞主都要替你抬轿,相信不出三年,整个中原武林都将会是你的天下了。” 轿中人语声平淡,缓缓的道:“纵然天下江山尽入我手,又怎及得唐二小姐向我回眸一笑?” 唐竹权冷然道:“舍妹资质愚昧,绝不会向一个堆在金山银海里的大富豪回眸一笑,你的好意,舍妹心领了。” 轿中人轻叹一声道:“难道令尊大人竟也如你一般,是个出尔反尔,无情无义之徒?” 唐老人的面色,刷的一变。 唐竹权忽然“啊”地一声,道:“我明白了。” 唐老人道:“你明白了什么?” 唐竹权冷笑一声,道:“岑蜜儿设计陷害龙城璧,其实就是你的主意。” 轿中人沉吟半晌,道:“我为什么要陷害龙城璧?” 唐竹权道:“你想打什么歪主意,瞒得过别人,却瞒不了老子,如果龙城璧被人认为是一个淫恶狠毒之徒,最得益的人就是你。” 轿中人道:“何以见得?” 唐竹权道:“情场如战场,龙城璧身败名裂,舍妹就会被逼与他分离,那时候,便是秦四公子趁虚而入的大好机会。” 轿中人默然。 忽然间,十一点金光,从轿中激射而出。 金针! 轿中人也和唐竹君一样,使用金针。 这十一点寒光,全数都向冰梅谷老谷主单五梳的身上招呼过去。 单五梳脸色大变。 他双腿早已麻木,虽然双手仍能活动,但要想击落这十一枚金针,却是万难。 单五梳不但面色大变,简直连身子都为之颤抖起来。 当一个人又惊又怒的情绪达到顶点之际,身子就会发抖。 单五梳虽是武林高人,也不例外。 “秦帮主……你……” 他才迸出了四个字,一双手便左五右六,共中十一枚金针。 换而言之,轿中人所发出的金针,他都全部收下,一枚不漏。 金针才刺进单五梳双手,单五梳的头就胀大了。 他的双手,除了将插十一枚金针之外,什么事也没有。 而然他的头颅,却立刻胀大了三分之一。 唐竹权脱口叫道:“裂头针!” 唐竹君问龙城璧:“裂头针?” 龙城璧叹道:“这是一种淬有异毒的暗器,这种毒力一入人身,便窜升到头部,毒力只在脑袋部份发作,中针之人会在最短时间之内被毒哑,接着头颅肿胀一倍而死。直到目前为止,还未听人说过中了裂头针的人,可以被救活。” 轿中人笑了笑,道:“你们的见识真还不错。” 唐竹权忍不住问道:“单老谷主刚才叫你什么秦帮主,这是什么意思?” 轿中人纵声大笑,道:“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组织了一个黄金帮?” 唐竹权接着问道:“你就是黄金帮的帮主?” 轿中人道:“不错,除了本帮主之外,又还有谁能花得起十万两黄金,去收买那一座彩玉双狮球?” 唐竹权道:“秦四公子虽然已成为天下间黄金最多之人,但舍妹决不会嫁给你这种衣冠禽兽。” 轿中人仿佛叹了口气,道:“幸好你不是唐老人,如果他老人家也说这种话,本帮主可就要失望得很了。” 唐老人忽然道:“老夫从不食言。” 轿中人立刻鼓掌笑道:“好极了!好极了!” 谁知唐老人接下又再说道:“但为了小女儿的终身大事着想,老夫却只好被逼食言一次。” 轿中人笑声立止。 显然,他感到十分失望。 当他失望的时候,他就会愤怒。 有些人在失望的时候只会感到悲痛、惆怅。 但有些人在失望的时候,却只会感到愤怒。 轿中人的性格,无疑是属于后者。 这个时候,单五梳的头颅已比原本大了一倍。 他的脸已变成浮肿胀烂,恐怖之极。 他当然也感到愤怒。 而且是极度的愤怒。 可是他实在无法逃避得过黄金帮主的毒手。 最后,他倒毙在金轿之前。 唐竹权叹了口气,道:“他也是黄金帮里的人?” 轿中人冷冷道:“不错!” 唐竹权道:“他犯了什么错失,你竟要用这种手段来处置他?” 轿中人道:“他犯的错失,就是太大意。” 说着,轻轻一咳又道:“如果他不大意,又怎会中了唐二小姐的金针?唉,他已老了,实在他应该好好的休息休息。” 唐老人神色耸然。 “老夫也已很老了,是不是也应该像单五梳一样,要去休息休息?” 轿中人冷冷的道:“本帮主做事,从不会太绝,我可以给你十天的时闸,来考虑是否履行你自己的诺言。” 唐老人道:“如果老夫不肯把女儿嫁给你,你就会对老夫采取毒辣的手段?” 轿中人喟然一叹,道:“这已经是十天以后的事了,到时再算吧。” 龙城璧冷笑道:“就只怕你活不到十天。” 轿中人淡淡一笑,道:“我劝你还是别逞英雄的好,你想杀本帮主,还不太容易呢。” 龙城璧道:“就算不容易,在下也想试一试。” 轿轿中人道:“你何必如此心急?别以为凭唐家父子,再加上你的风雪之刀,便可以把本和主置诸死地,别忘记本帮还有一位使刀的高手,足可与阁下大战千招之外。” 龙城璧双目电芒厉射,直盯着岑老夫子:“原来你也是秦四公子的党羽。” 岑老夫子叹息一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还是别再缠着唐二小姐好了,否则……” 龙城璧冷冷道:“否则怎样?” 岑老夫子道:“你还年轻,你也许不曾知道黄金船以往的一段历史。” 龙城璧的确对于黄金船的历史知道得很少。 不过唐竹权在这一方面比他知道得多很多。 岑老夫子也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巨无霸和大力已开始把金轿子抬走。 这一顶金轿子移动的速度极快,片刻间已远在数十丈外。 龙城璧没有追。 因为岑老夫子的大金刀,已把他的去路封住。 龙城璧冷冷的盯着岑老夫子。 “九虚观那二十三个道士,是你们杀的?” 岑老夫子道:“不错。” 龙城璧道:“为什么?” 岑老夫子道:“老夫一向都不喜欢这些牛鼻子,就算杀二三十个,又算得是什么一回事。” 龙城璧对于这种解释,不禁感到十分光火。 “你的宝贝女儿呢?” 岑老夫子道:“她是黄金帮主的爱姬,现在当然已跟随帮主。” 龙城璧道:“那二三十个道士,究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竟要使出这种毒辣的手段来加以残害。” 唐竹权忽然冷冷地一笑,道:“这二十三个道士完全不懂武功,可惜他们还有第二十四个道士,而他,却是个剑法高强的高手。” 龙城璧讶道:“他是谁,” 突听得背后远处一人淡笑着道:“这个剑法高强的道士早就死了,他就是孤鹤道人。” 如果说龙城璧不知道他背后远处早已站着了一个人,那是骗人的。 龙城璧远在黄金帮主末曾离开这里的时候,他便已发觉背后一株老榕树后,站着了一个人。 龙城璧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但对方既然不动,他也就装作若无其事,静静地观察这个人的行动。 现在,他已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他就是梅七。 七霸盟里的老七,看来永远都是那么态度斯文,他不动的时候静如山,甚至连动手杀人的时候,行动也是从容不迫。一点也不紧张。 紧张地去杀人,远远不如冷静地去杀人。 所以世间上最成功的杀人者,往往都是表面上看来绝不像杀人凶手的人。 司马血能够成为杀手行业中第一把交椅人物,并不单纯是因为他的剑法厉害,最主要的,还是他杀人远比赌钱的时候冷静得多。 而梅七呢? 他是否第二个司马血? 孤鹤道人就是九虚观里唯一懂得武功的道士。 但他已死在梅七的铁书之下。 见到了侮七,龙城璧就忽然想起了苏少苍。 这个年轻剑客的命运现在怎样? 他究竟是否死了,还是仍然活着? 司马血呢? 他现在又在那里? 龙城璧心里想着的事,梅七都竟然好像一眼就看了出来。 也许他根本不必用眼睛去看龙城璧,便已知道他的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只听得他温柔的声音缓缓地道:“苏公子的伤势现在已大有起色,咱们七霸盟里的老五,他的医道绝不会在多眉大夫之下。” 龙城璧静静的听着。 梅七又道:“杀手之王司马血接到一张黄金帖,因为黄金帮帮主邀请他到黄金岛,岛上有各式各样的赌博,料想司马血必会赌个痛快。” 龙城璧眉头一皱。 黄金帮帮主秦四公子为什么要邀请司马血去黄金岛? 梅七忽然从衣袖中取出一张请帖。 黄金帖。 龙城璧道:“你也接到了黄金帖?” 梅七道:“不错,凡是与黄金岛有纠葛的人,每隔十年,都会接到一张这样的黄金帖。” “每隔十年就接到一张黄金帖?”龙城璧道:“他们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梅七道?骸罢馐翘概小c扛羰辏平鸬壕突嵋勒展爬舷啻吕吹墓婢兀氤鸺业降荷咸概幸环峁娜酚胁簧偃嗽敢庥牖平鸬夯筛暧胗癫!?br /> 唐竹权冷笑道:“黄金岛上有的是黄金,而金子的力量,从来就并不小。” 梅七悠然一笑,忽然又从怀中取出另一张黄金帖。 龙城璧道:“这一张帖又是谁的?” 梅七道:“你。” 龙城璧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淡淡的说道:“想不以我居然会和黄金帮的帮主结上了梁子,他也邀请我到黄金岛上谈判。” “谈判谈判,有什么好谈的?”唐竹权哼声道:“反正竹君绝不会去嫁给他这种人。” 唐竹君眼波流动,嫣然一笑道:“谁敢说城璧不会改变主意?如果他愿意把我让给秦四公子,情况就会发生变化。” 龙城璧笑道:“秦四公子有的是黄金,如果他一出手就给我三十万两金子,我说不定真的会把竹君让给他,于是,唐二小姐便变成了黄金帮帮主夫人,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唐老人家突然怒道:“当着这许多人面前乱说乱话,这成什么体统?” 唐竹君给老父一骂,登时满脸通红,不敢说话。 唐竹权却拍拍大肚子,道:“大家尽管前往,秦四公子的请帖已送到,咱们就不妨去搅他奶奶的一个天翻地覆。” 唐老人蹬眼道:“别人又没有派请帖给你,你去个屁!” 唐竹权道:“这叫做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唐老人直到现在才发觉,自己这个胖儿子并不如想像中般听话。 一时之间,做父亲的也奈何不了这个故意执拗的宝贝儿子。 “好!你去!”唐老人手中的红缨枪一顿,道:“你尽管去,小心你的大肚子,别给人家戳穿几个大洞。” 唐竹权道:“放心,我死不了的。” 唐老人拿他没办法,只好气冲冲的带着唐竹君,说回杭州去。 直到他们父女走远了,龙城璧才对唐竹权道:“他们真的回杭州?” 唐竹权反问道:“你相信吗?” 龙城璧耸耸一肩头,不直可否。 唐竹权嘿嘿一笑,道:“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我敢跟你赌喝十坛百花香,他一定准备和竹君到黄金岛上去。” 龙城璧亦有同感。 梅七悠然道:“如此看来,黄金岛又将有一番热闹了。” 岑老夫子忽然冷冷笑了一声,道:“再见。” 语声甫落,人已远去十丈之外。 龙城璧对唐竹权笑道:“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走得这样匆忙?” 唐竹权道:“他自然是急着去通风报讯,说唐老人将会带着唐二小姐直闯黄金岛。” 龙城璧淡淡笑道:“你为什么还不去拦截他?” 唐竹权道:“你以为家父真的是个老糊涂?” 龙城璧道:“他若糊涂,又怎能生下你这个聪明的宝贝儿子?” 唐竹权格格一笑,道:“人人都说我酒量好,但从来都没有人说我是个聪明的人。” 龙城璧道:“这并不表示你不聪明,而是那些人太笨而已。” 唐竹权忍不住笑道:“换而言之,你很聪明?” 龙城璧彼笑道:“不算聪明,幸好还不太笨。” 唐竹权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家父最憎恶的是什么人?” 龙城璧道:“伪君子?” 唐竹权竖起大拇指,道:“你猜得一点也不错,他一生最憎恶的就是那些伪君子。” 龙城璧道:“岑老夫子算不算是个伪君子?” 唐竹权道:“当然算。” 龙城璧道:“所以岑老夫子虽然想去通风报讯,但他现在可能已死在你父亲的红樱松木枪下。” 唐竹权道:“事实应该如此。” 知父莫若子。 唐竹权果然很了解他的父亲。 岑老夫子的确已死在唐老人的红樱松木枪下。 唐老人并不糊涂。 他不会放过岑老夫子,也没有轻举妄动。 岑老夫子才奔出一里,便蓦然发觉前面已有一根红缨松木枪在等着他。 岑老夫子的大金刀也是一种极厉害的杀人兵器。 但唐老人的红缨松木枪,却是号称天下最快的枪。 岑老夫子想避免这一战,但他却无法避免。 近年以来,唐老人已不会很随便的便出手。 但他若一出手,想逃避他的袭击却是万难。 岑老夫子明白这一点,所以,既然不能逃避,不如就采取主动,先下手为强。他的大金刀曾砍翻过不少人的脑袋。 九九八十一刀之后,他的大金刀已发挥了最凌厉的攻势。 唐老人却一味冷笑,只守不攻。 岑老夫子咬牙再战。 转瞬之间,又是八十一刀。 唐老人仍然从容接下,他甚至连双腿都未曾移动过一下。 岑老夫子的面色大变,忽然大声喝道:“唐老人,你为什么要死缠住我?” 当老人冷冷地在微笑,道:“我并不想死缠着你,只想把你缠死。” 岑老夫子的作战信心已失,忽然扔下大金刀。 他竟然连大金刀都抛弃,又还能凭什么力量可以抵御唐老人? 只见岑老夫子面色惨白,道:“唐老人,你既然要我死,老夫我自尽。” 岑老夫子自尽? 唐老人不相信。 他不相信岑老夫子会自动结束自已的生命。 只见岑老夫子一掌拍向自己的天门,然后就仰身倒下。 这一笔拍得很结实,似乎并不是装模作样的。 但唐老人仍然不相信他真的是自杀。果然,岑老夫子倒下去之后,腰帑,鞋底两侧,立刻就暴射出数不清的小羽箭。 如果唐老人以为他真的是自杀的话,此刻他必已死在这些小羽箭之下。 但唐老人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这种把戏是瞒不过他的。 只见唐老人枪尖顿地,人已飞跃,从岑老夫子的头顶上掠过。 岑老夫子一声大喝,忽然手中亮出了两柄小刀,一前一后,分弹唐老人的咽喉,小腹。 这两刀比那些小羽箭来得更突然,唐老人好像已陷入了凶险诡异的危局。 但刹那间,红缨忪木枪已刺在岑老夫子的胸膛上。没有人能看得见这一枪是怎样刺出的。 岑老夫子也没有看见。 他只看见自己的胸膛上,冒出了一根血柱。 而他手里的两柄短刀,却已被唐老人用空手夺白刃的功夫,用一只左手便全部攫去。 岑老夫子终于死了。 他很佩服唐老人的枪法,尤其是杀他的那一枪。 他很想再看一次。 可惜他已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唐老人杀岑老夫子的时候,唐竹君正牵着两匹快马,她知道唐老人在这里等岑老夫子,也知道岑老夫子决不是唐老人的敌手。 对于这个年纪已很老迈的父亲,她是充满信心的。 他一直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唐老人也的确是个英雄,虽然现在英雄已经迟暮了。 英雄迟暮,与美人迟暮都是令人感到惆怅欷嘘的事。 但无论唐老人现在怎样,将来又变成怎样,他始终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而且是唯一的英雄。 但现在,她对于这个英雄父亲又有了一种新的感觉。 她觉得他很顽固。 因为他坚决反对龙城璧这个人,也反对他的一切行事作风。 于是,这个英雄父亲,又变成了一个顽固的老英雄。 唐老人不怕恶势力。 当他知道秦四公子的底细,和他的所作所为之后,便宁愿食言,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这个心狠手辣的魔鬼。 这一件事,唐竹君感到很庆幸。 黄金帮的黄金再多,也买不到唐竹君的心。 她并不是个贪慕虚荣的人。 现在,她已准备陪父亲到黄金岛。 但唐老人会让女儿去冒这种险吗? 第四十二章 正午,阳光躲在云堆里。 大蓬罕见的大雨,突然下个不停。 这里是海。 司马血就在海中一只古旧得发霉的大船上,一面喝酒,一面下棋。 和他一起喝酒对奕的,是个重伤初愈的年轻剑客。 他就是苏少苍。 七霸盟里的老五医道相当高明,苏少苍本来伤势十分严重,但一落到了他的手上,伤势立刻就在最短时间之内复原。 当司马血再次看见苏少苍的时候,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无论如何,苏少苍的伤的确是被治好了。 他的伤势才复原,便又打算去找那五个仇人算账。 但司马告诉他,孤鹤道人已死在梅七的铁书之下。 还有那个山西太阳城主百里焰,也已被人用钢枪刺死。 杀百里焰的人,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要杀百里焰? 不过,这还不是司马血最感兴趣的。 他感到最有兴趣的,就是谁人花了三万两银子,要自己跑到断肠桥下,把苏少苍的性命救回。 那三万两银子,他早已收妥。 但付钱的人,一直都没有露过面。 他只是委派一个亳不相干的局外人主持这一宗买卖,他为什么行动如比神秘? 苏少苍的五大仇人,司马血现在早已弄清楚。 除了孤鹤道人和百里焰之外,其他三个就是卧云先生高天横,神剑无双彭雨诗,还有一个震山叟翁白头。 司马血怀疑付出三万两银子要救回苏少苍的人,就是这三个人的其中一位。 这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怀着些什么目的? 司马血不知道。 苏少苍更加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死在这五个仇人暗算之下的。 孤鹤道人和百里焰的死亡,并不消灭他心中的仇恨。 他只怨自己不能亲手把这两个无耻之徒制于剑下。 雨点越下越大。 这艘船的确已很残旧。 虽然司马血和苏少苍是在船舱之内,但这艘船竟然是漏水的。 幸好它只漏雨水,而并非漏入海水。 棋局仍然继续。 就在此刻,司马血从船舱的一个窗子,看见了一艘巨船,向这艘残旧的船迎面驶至。 这一艘巨船,是黄金色的。 黄金船! 黄金船已出现在这个无情的大海里! 司马血和苏少苍在这艘残旧的大船上,已有整整三日。 不但司马血和苏少苍在这艘大船上,还有好几个来自各门各派的武林人吻,都在船舱里。 这些人其中还包括了武当、少林和峨嵋派的高手。 司马血没有理会他们。 他们也没有理会司马血。 要到黄金岛,就一定要坐黄金船。 想乘搭黄金船,就得先坐上这一残旧的大船,等候黄金船驶到。 现在,黄金船已出现。 每一个登上黄金船的人,都一定要有秦四公子派出的黄金帖。 司马血是有黄金帖的。 但苏少苍却没有。 然而,司马血却有办法让苏少苍跟他一起登船。 因为苏少苍的身份,现在已成为了司马血的仆人。 黄金船对于这一点的解释,虽然不大满意,但最后还是接纳下来。 结果,司马血和苏少苍都登上了黄金船。 当所有的人,都从那艘残旧的大船,登上了黄金船之后,那艘残旧大船忽然火光熊熊,燃烧起来。 火势蔓延得很迅速,片刻之间,大船已开始向下沉。 前后不到一盏茶时光,整艘大船已沉没在海底里。 这艘残旧的大船虽然已很庞大,但和黄金船相比,却还是差得远了。 这艘黄金船大得简直就可以让人在上面骑马飞奔。 司马血刚登上了船,竟然就真的看见船上有个人骑着马,神气十足地指挥一群壮汉,招待登上黄金船的武林人物。 司马血眉头一皱。 每逢他看见一些神气十足的人,他就会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他很想把这个神气十足的家伙拖下马,然后扔进大海里。 但他没有这样做。 因为他心里想着的做法,已经有人做了出来。 在船上骑马,的确是一件威风得很的事。 这个骑马的人,脸孔很瘦长,但一双眼睛却睁得又圆又大,像一对剥了皮的大荔枝。 江湖上最少有一半人不认识他。 换言之,还有另一半人都认识他。 他今年大概四十岁,但他从十四岁开始,便一直在江湖上搅风搅雨,他甚至曾在中间挑拨离间,几乎弄到昆仑派和峨嵋派大打出手。 直到最后关头,事情终于真相大白。 于是,昆仑、峨嵋两派的高手都四处追杀这个中间挑拨离间的无耻小人。 他就是江湖上神憎鬼厌的“毒口毒手”白黑月。 “毒口毒手”这四个字,是江湖上的人奉送给他的外号。 江湖上的人,对他的印象相当不佳。 此际群豪齐集,他竟然神气地在船上骑马,自然难免引起别人的不满。 把白黑月拖下马,然后扔进大海的,是一个满面戟须,身长八尺的大汉。 司马血也认识这个大汉,他就是华山派俗家弟子之中,有“硬头硬手”之称的楚硬。 楚硬最拿手的本事,就是用一只手揪着别人的衣襟,然后一头向对方的额上冲去。 很少人能够捱得起他的硬头功,也很少人避得开他的硬手。 “硬头硬手”对付“毒口毒手”,立刻引起了一阵喝采之声。 白黑月在江湖上的名头也不算小了,想不到竟然给楚硬一手便从马鞍上揪了下来,接着以头碰对方的前额,然后就把他扔进大海里。 “好功夫!” “果然不愧是硬头硬手,令次毒口毒手可要变成碧海浮尸了。” “楚大侠名不虚传……” 这一来,神气十足的人,倒变成是楚硬这个身长八尺的大汉。 可是,他的神气维持并不多久,立刻就被别人一个耳光刮了下去。 刮他耳光的人,竟然就是毒口毒手白黑月! 白黑月明明已被楚硬扔进海里,人人都听到“扑通”一声。 但白黑月好像是一具幽灵般,又再登上了黄金船。 没有人看见他是怎样登上船的。 但白黑月的确还是那个白黑月,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衣服都已湿透。 雨仍在下着。 白黑月的衣服,本来已湿,但还不致于像现在般,湿淋淋的像是在水里被人捞回上来的一样。 事实上,他的确是从水里捞上来的。 他身上都是海水。 海水又,又苦,很不滋味。 但没有人把白黑月捞上来,而是他自己再登上黄金船的。 他从海里回登上黄金船,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给楚硬刮一个清脆玲珑的耳光。 这一记耳光刮得又快,又重。 不但快、重,而且还够毒。 白黑月被江湖上的朋友称为毒口毒手,他的手当然毒得厉害。 楚硬捱了这一记耳光,半边脸没有肿起,反而向下凹陷了下去。 楚硬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他立刻大吼一声,整个人就像是一条愤怒的狮子,直向白黑月的身上扑去。 白黑月悠闲地站在那匹马的面前,然后又轻松地上鞍,依然神气十足地骑在马背之上。 楚硬这种拼命冲前的攻势,他连眼角都不看他一跟,就好像根本不把楚硬看在眼内。 司马血皱眉轻轻一叹。 楚硬完了。 这个号称硬头硬手的大个子,绝对不是毒口毒手白黑月的敌手。 只见楚硬才向前冲出一步,半边被打过的脸孔突然凹陷下去之后,又再流出两行血。 他从脸上流出来的血,竟然是瘀蓝色的。 楚硬的身子仍然向前冲。 但他的双眼都似已瞎掉,整个人竟冲越船栏,“朴通”一声的就掉进茫茫大海里。 他这一次掉进大海,就永远都没有再在江湖上出现过。 司马血却在这个时候,看见海面上有几条巨鲨。 楚硬掉进海里后,那些巨鲨便像苍蝇看见了蜜糖,一窝蜂的游了过去。 片刻之间,又有七八条巨鲨,从海底里浮了上来,它们都是白肚朝天,连动都不能再动。 毒口毒手白黑月的一双手,果然毒得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群雄在黄金船上,原本你一言我一语,说话都谈得很起劲的。 尤其是楚硬把白黑月扔进海里的时候,他们更是神采飞扬,个个兴高采烈。 但现在,没有人再说话了。 而且看来也没有人会站出来向毒口毒手白黑月挑战。 于是,白黑月更神气十足了。 但他神气的时间,也维持不了多久。 因为突然间又有一个人走出来,向他发出一阵傻笑。 这个人穿一袭青淡缎袍,年纪约二十七八岁,长相潇洒漂亮,手里有一柄已经出了鞘的长剑。 这人年轻,英俊高大。 但他手里的长剑,却是太平凡了,那只不通是柄最普通的钢剑。 这一柄剑虽然也很锋利,但绝对不是宝剑,黄金船上高手云集,用剑的人也很多,但最平凡的一柄剑,恐怕就是他这一柄。 这个年轻人看来绝不像个傻子。 但他的脸上,却挂着一种只有傻子才会发出的痴笑。 白黑月冷冷道:“这位朋友,你大概喝得太多了。” 年轻人摇摇头,道:“你喝得比我还多。” 白黑月道:“我没有喝过酒。” 年轻人痴笑如昔,道:“我也没有说你喝过酒,我指的是海水。” 白黑月看着他,上上下下的看了几眼,道:“看你不像个傻子,为什么你笑起来的时候却比傻子还更傻上几分?” 年轻人吃吃地笑着,道:“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傻子,我现在笑得这样傻,就是因为看见了一个傻子,所以才会笑得像个傻子而已。” 白黑月道:“你看这里谁最像傻子,是不是我?” 年轻人摇摇头,道:“你也不像是傻子。” 白黑月道:“那么谁是傻子?” 年轻人突然不再笑了。 他原来的满脸傻笑,都已收敛,却换上了一副冰冷的脸孔。 “傻子就站在你的身后,他想把你的脑袋扔进大海里。” 白黑月毫不动容。 他知道自己的身后没有人。 这个手持长剑的年轻人只不过是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然后向自己袭击而已。 他不上这个当。 但忽然间,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不见了。 原来年轻人已来到了他的背后。 白黑月面色一变。 他从来未见过这种快如鬼魅幽灵的轻功。 刹那间,他在马鞍之上反身,连发五掌。 这五掌无疑很快。 但奇怪的是,当白黑月发出这五掌的时候,他的脑袋已被人用剑切下,还抛进大海里。 白黑月的脑袋已搬家,但是五掌依然迸发。 这种情况并不有趣,反而恐怖极了。 五掌之后,白黑月的身躯立刻就像死狗般,从马鞍之上摔了下来。 人丛中突然有人失声道:“砍脑袋剑法!” 此言一出,最少有一半人的脸色都已变了。 司马血却毫不感到惊异,因为他不止认识砍脑袋剑法,而且也认识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一剑便把白黑月头颅割下来的淡青长袍年轻人,就是江湖上三大奇侠之一的卫空空。 卫空空杀人,一向都不会很随便。 他杀人不会随便下手,但他对自己的性命却不会看得很认真。 虽然他已有了未婚妻。 而且他的未婚妻,就是七层云雾峰珠玑山庄里,最美丽的三小姐薛惜瑶。 换上了别人,必定会比以前更珍惜自己的性命。 但卫空空并不如此。 他仍然和以前一样,喜欢喝酒,喜欢骑着那匹老猴子般的丑马,和杀那些最凶狠,最蛮不讲理的恶人。 白黑月这个毒口毒手,杀他一点儿也不过份。 他这份胆色,不禁令人深深佩服。 忽然间,雨停了。 黄金船上,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白黑月在船上骑马,已可算是一件奇事。 现在黄金船上,又出现了一顶轿子。 那是一顶黄金铸造的轿子。 抬轿子的,是两个侏儒。 他们现在没有经过易容,恢复了本来面目,他们就是侏儒仙洞的两位洞主,巨无霸和大力。 轿里有人。 他就是黄金船,黄金岛的主人,也是黄金帮的帮主秦四公子。 秦四公子终于出现了。 秦四公子施施然地从金轿里面走了出来。 他长得并不高。 除了替他抬轿的两个侏儒之外,似乎黄金船上最矮的人就是他。 司马血并不感到意外。 他早就知道秦四公子在十四岁那年,曾经害过一场大病,之后他的高度就一直都没有再增加过。 这对于秦四公子来说,是一件相当遗憾的事。 但他除了长得不高之外,其他一切都发育正常。 他的脸孔已成熟。 不但成熟,而且很英俊,和卫空空相比:他并不输亏。 自从秦棠死了之后,黄金船和黄金岛都变成了他的财富。 他更组织了黄金帮。 他要使黄金帮成为天下间最令人侧目的庞大帮会。 他要使黄金帮的力量,盖过当今江湖八大门派及丐帮,他有这份野心,也有这种决心。 一个人做事有决心,自然是好事。 但一个人做坏事有决心,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卫空空之所以会来到黄金船,因为他也拥有一张黄金帖。 就算他没有黄金帖,他也会想办法来到这里,找秦四公子。 他要找秦四公子算账。 江湖上最出名的美人,除了唐老人的女儿唐竹君之外,似乎就得数到七层云雾峰珠玑山庄的三小姐薛惜瑶。 秦四公子向唐竹君打主意的事,现在江湖上早已传闻鼎沸。 但知道另一件秘密的人却不多。 原来秦四公子不但向唐竹君打主意,连薛惜瑶也想染指一番。 他想享其齐人之福,先要唐竹君,继娶薛惜瑶。 这位神秘的黄金帮帮主的胃口,的确很不错。 他想令到黄金和备受天下人的瞩目,最快捷妥当的办法,似乎就是把唐竹君和薛惜瑶都一并娶为妻子。 无论任何人,娶到唐竹君或者是薛惜瑶,他都会被人羡慕。 秦四公子很希望天下间所有的人都羡慕他。 况且,秦四公子本身,也是一个好色之徒。 他不但好色,而且要求极高,他今年已超过三十岁,能被他看上的女人,还不超过十个。 只不过这些女人,仍然不能真正满足他的要求。 他会见过唐竹君,也见过薛惜瑶。 这两位大美人,令他看得心痒痒的。 他决定要把这两位大美人,尽归己有,成为黄金帮的两位帮主夫人。 为了要得偿所愿,他不惜用尽办法,把彩玉双狮球弄到手,目的就是想得到唐竹君。 至于薛惜瑶,他又用另一种办法。 他使用毒药,谋杀死了珠玑山庄的薛万钧。 薛万钧是珠玑山庄里,最反对薛惜瑶与卫空空成亲的一个老顽固。 秦四公子毒杀薛万钧,却收买了珠玑山庄里的数个丫环老仆,诬蔑指证卫空空,说他用毒药毒死薛万钧。 这一着,端的毒辣无比。 七层云雾峰珠玑山庄在江湖上久享盛名,庄院之中不乏武功极为厉害的高手。 卫空空现在已被蒙上了不白之冤,珠玑山庄里的人自是不肯放过他。 珠玑山庄尽管有不少人坚信卫空空清白无辜,但却有更多的人认为他就是毒杀薛万钧的凶手。 卫空空无故蒙冤,这一口气当然很难咽得下去。 他花费了一笔金钱,再加上精细的深入调查,终于查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他现在就是要跟秦四公子算账的。 要跟秦四公子算账的人,不止卫空空一个。 在黄金船上,除了黄金帮的人之外,每一个人都可算是秦四公子的仇敌。 一下子把自己的敌人都聚集在面前,似乎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 但秦四公子一点也不在乎。 他好像完全不把这些人看在眼内。 “这是黄金船,船在大海。” 黄金船是海上的固垒,碧波上的城池。 荑金船也是最佳的赌场,最华丽的脂粉世界。 船舱里有各种的赌博,各式各样的美酒,还有令你毕生难忘的美女。 在到达黄金岛之前,你们可以尽情欢乐。 “本帮主可以保证,这里的赌博绝不会作弊,酒里也绝对不会有毒,而那些姐儿们,都是千中选一的人间绝色。 各位毋须怀疑本帮主的说活,黄金船的规矩,是本帮主的曾祖父订下来的,过去百年以来,黄金船从未在宴客的时候向任何宾客暗算过一次,但任何人若敢存心捣乱,他就会遭遇到本船船主的严厉惩罚。” 秦四公子的每一句说活,卫空空都听得很清楚。 尤其是最后两句,他更是听得为之不停地冷笑。 他忽然大声对秦四公子道:“刚才在下砍掉了白黑月的脑袋,算不算是存心捣乱?” 秦四公子沉声叹道:“本来你已违反了本船的规矩,但姑念本帮主末曾言明在先,暂且恕你无罪罢。” 好大的口气,“暂且恕你无罪”! 卫空空几乎忍不住就想动手。 但在这个时候,大海上忽然又出现了一艘残旧古老的大船。 这艘残旧古老大船,就和刚才被挠毁了的那一艘一摸一样。 只见秦四公子悠悠一笑,道:“第二批贵宾已到,各位不必站在船上,请进内舱玩乐,或者休息片刻,?辔薏豢伞!?br /> 常言有道:“宴无好宴”。 但众人既然敢来到这里,当然多半也是胆色武功俱备之士,而事实上黄金船每十年一次大宴,的确从未藉此向敌人下手,所以大家也放胆进人船舱之内。 黄金船的确是一艘很大的船。 船舱内的修饰,甚是华丽,而且赌博,佳肴美酒以及活色生香的美人,无一缺乏。 司马血和苏少苍没有喝酒。 他们都坐在一张牌九桌前,推牌九赌个不亦乐乎。 苏少苍的身份,是司马血的仆人。 他照理是不能参加赌局的。 但司马血却把一叠银票塞在他的手上,而且强迫他也赌上一份儿。 司马血赌得很凶。 他这一个人一坐在赌桌前,便好像甚么事情都会忘记得干干净净。 船上又传来一阵人声嘈杂的声响。 他突然听见一把很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微笑着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到赌房里,看来你的赌性,什么样的环境都不能令你改变。” 司马血没有转身,他早已知道这人是谁。 但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个人会在这里出现。 这人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不但龙城璧来了,连唐竹权也和他一起来了。 唐竹权已整整十天没有喝过酒。 自从九虚观与唐老人分手之后,他就一直都没有喝过酒。 要唐竹权十天不喝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没有人禁止唐竹权喝酒。 龙城璧甚至还亲自买了两坛花雕,鼓励他和自己对饮一番。 可是,唐竹权拒绝了龙城璧的“一番好意”。 他道:“不把黄金帮搅得天翻地覆,老子决不喝酒。” 他这份决心,的确出乎龙城璧的意料之外。 卫空空没有赌,也不喝酒。 但他却搂着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在一张大椅上喁喁细语,旁若无人。 在船上的武林人物,多半都自矜身份,所以黄金船上虽然有很多漂亮的女人,却是无人问津。 不是不想问津,而是不敢问津。 如果有什么人在黄金船上,与这里的女孩子温存一番,将来江湖上的每一个人都会知道得很快。 武林人物的身份越高,脸皮却反而往往变得越薄。 而且他们多半都是已有妻室之人,这种事将来传了出去,自然是一件不妙之极的事。 所以群豪宁愿喝酒赌钱,也不敢去碰这些漂亮的女人。 但卫空空却好像忽然间变成了一个很风流的男人,肆无忌惮的,和一个黄衣蛋脸的女孩子打得火热。 龙城璧看见了他。 他只是对龙城璧微微一笑,然后就又和那个女孩子轻拥谈笑,旁若无人。 龙城璧心里暗暗好笑。 这些情景,将来传到薛惜瑶的耳中,只怕难免引起一扬不大不小的误会。 别人不理解卫空空为什么如此风流,龙城璧倒是知道的。 因为这个黄衣蛋脸的女孩子,他也认识。 她就是卫空空在未认识薛惜瑶的时候,便已经和卫空空是很老朋友的小鸽子杨水晶。 杨水晶虽然是个女孩子,但他的胆色比大多数的男人都大得多。 她十五岁的时候,便开始有了第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卫空空。 世间上通常都是男人迷奸女人,但杨水晶却竟然胆大包夭,倒转过来把卫空空弄得啼笑皆非。 她没有藉此强逼卫空空娶她。 她对他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更知道你并不爱我,你若勉强娶我,对你不公平,而我也永远不会快乐。” 卫空空茫然,最后只好接受了她的解释。 自此之后,他们仍旧来往,仍然是好朋友。 至于那个糊涂的晚上,那一件糊涂的事,大家都好像真的忘记了。 但卫空空知道,他不会忘记,而她也绝不是那种杨花水性的女人。 可惜那时候,卫空空已和薛惜瑶展开了一段真正的恋情。 卫空空很认真,薛惜瑶是他生命中唯一令他魂牵梦萦,刻骨铭心的女孩。 如果不是为了薛惜摇,他一定会娶了杨水晶。 糊涂债也是债,欠了债而不还,这是卫空空永远都不愿意做的坏事。 杨水晶倒也神通广大,竟然能够混进了黄金船,而且成为了黄金船上最风情、最漂亮的女孩子。 她被人称为小鸽子,就是因为她的耳朵特别长,知道的消息比谁都多。 所以,卫空空和她打得火热,龙城璧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杨水晶查到了些什么? 她会有些什么消息告诉给卫空空呢? 赌局仍在继续。 司马血和苏少苍的赌运似乎不坏,初时输了不少,到后来却形势逆转,每人都赢了差不多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银子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对绝大多数的人来说,那是一笔足以令人感到惊心动魄的巨大财富。 但司马血一点也不感到兴奋。 金钱虽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却是性命。 每一个人都是有一条性命,就算你杷天下间所有的财富都赢过来,却把性命输掉,那么,你仍然是个输家。 而且是大输家。 因为再多的财富,你也不能使用。 司马血虽然赢了钱,但又有谁能知道他是否能够活着离开黄金船。 黄金船的规矩,司马血是知道的。 但秦四公子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也知道很清楚。 谁能保证他不会把黄金船的规矩一手毁掉? 如果秦四公子毁掉了黄金船的规矩,他就有很多办法可以毁掉黄金船上所有的人。 船仍在大海中。 大海茫茫,四周全然不见陆岸。 黄金岛在那里? 秦四公子的真正杀着又在那里? 司马血有个感觉,他觉得这艘船很巨大,巨大得命人有点疑惑。 他心中隐约有种预兆。 他似乎嗅出了黄金船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味。 这种气味并不浓厚,但却令他心中忐忑不安。 司马血并不是个胆小的人。 他绝不怕死。 但他并不想死得糊里糊涂,更不愿死在这艘充满神秘的黄金船上。 就在这个时候,苏少苍突然亮出了他的剑。 他走前几步,用剑尖指着一个满头白发,神态威猛的老人。 苏少苍现在的身份,只不过是个仆人而已。 一个仆人,在赌桌上赢大钱,已经使许多人看得有点眼红。 现在他居然把剑亮出,而且直指着江南名侠震山叟翁白头,立刻就引来了一些武林人物的冷嘲热讽。 “这小子疯了。” “他在赌桌上赢了十万两,他现在的神经一定出了毛病。” “翁大侠,不必对这小子客气,给他一点教训!” 苏少苍用剑指着的白发老人,原来就是他的五大仇人之一,震山叟翁白头。 翁白头没有出手。 他突然竖起了三根手指,然后两眼却直向司马血的脸上射去。 司马血悚然一惊。 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翁白头竖起三根手指,意思就是说三万两银子。 他就是花了三万两银子,要司马血从断肠崖下救回苏少苍的人。 在同一时间,苏少苍的剑已像流星般向翁白头的咽喉上刺去。 一剑三招,一招三式,合共九式锁喉绝命剑法,向翁白头作最猛烈的袭击。 蓦地,惊虹一现,碧血剑出鞘,把苏少苍的剑拦住。 两柄剑距离震山叟翁白头的咽喉都不足三寸。 一柄剑是要杀翁白头。 而另一柄剑,却是要救翁白头的。 苏少苍剑势一收,目注司马血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这个老匹夫?” 司马血气定神闲,静静地回答:“你要杀翁白头为父报仇,我不反对,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苏少苍面色雪白,道:“我不想再等下去。” 司马血道:“你不必急在一时,别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常言有道,敌忾同仇,如果咱们先自火拼,恐怕不必秦四公子动手,咱们的人已死得八八九九了。” 苏少苍的手在颤抖,剑尖颤抖得更是厉害。 谁也看得出,他正在极其愤怒,但又无法反驳司马血的说话。 只听得翁白头轻轻一叹,道:“还是杀手之王较有远见,苏贤侄想动手,将来总有机会的。” 苏少苍怒笑一声,道:“当日你逼我跌下绝壑,大概以为我已必死了?” 翁白头又是一阵长叹,道:“生死有命,你现在既然还能活着,就只好算是老夫倒霉罢。” 司马血心里有数。 他自然明白当日翁白头为什么要逼苏少苍跳下绝壑。 因为翁白头早已知道,自己日在绝壑下布置了一座巨网,苏少苍跳了下去,反而是一条活路。 但翁白头又为什么要救苏少苍? 他这种做法,无疑是违背了其他四个朋友的决定。 孤鹤道人和百里焰都早已死去。 但卧云楼主高天横和袖剑无双彭雨诗呢?这两个人是否也在黄金船上? 黄金船仍在大海里航行。 茫茫大海。 四周远远都不见陆地的大海。 黄金岛远在何处? 转眼三天。 群雄在这艘船上,已渡过了整整三日三夜。 龙城璧也喝酒喝了三日三夜,侥幸未醉。 司马血和苏少苍在赌桌上手风逆转,终于大败。 直到司马血连最后一注都输光了的时候,船上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司马血忍不住走上去看个究竟。 原来七霸盟里的梅七,不知怎的和一群侏儒打了起来。 侏儒仙洞的十八侏儒,天下知名。 但这里却只有十一个侏儒,巨无霸和大力也不在其中。 梅七独斗十一侏儒,大落下风。 这十一个侏儒虽然矮小,但他们手里的兵器却不矮小,其中有一个竟然使用重达数百斤的仙人担,而且使用得异常灵活,已达到了举重若轻的境界。 龙城璧也站在一旁观看,他右手捧杯,左于挽着一壶酒,似乎已有了八九分酒意。 反而唐竹权没有喝酒,他只喝茶。 三杯热茶到肚,唐竹权倏地一声大喝,加入战团。 他才出手,立刻就有一个使钢叉的侏儒大声渗叫。 原来唐竹权手里的茶杯,已嵌进了他的胸膛,连杯底都已嵌了进去。 唐竹权擅长唐门五绝指法,他五指上的力度,着实使人有匪夷所思之感。 余下来的十个侏儒,齐声大吼,最少已有七个侏儒,一齐向唐竹权涌了过来。 梅七顿觉压力大减,刷刷两声,一个侏儒已被梅七的铁书掠中脸庞,顿时血流如注。 黄金船和平气氛,已被这一场恶战完全粉碎。 龙城璧仍然杯不离手,酒不离口,脸上还不时带着几分奇怪的微笑。 但他的眼睛,却不时盯着船桅下的两个正在读书的老秀才。 这两个老秀才,无论怎样看去,都很像读书人。 但这两个很像谈书人的老秀才,却偏偏不能够真正的像别人般读书。 他们虽然手里都拿着一本书,而且聚精会神的在着着,但他们却是连一个字都看不见的。 这两个老秀才,竟然都是瞎子。 瞎子看书,岂非怪事。 但龙城璧并不感到奇怪。 他早已知道他们都是瞎子,但却眼瞎心不瞎,他们两人的学识,决不会在翰林学院的老学者之下。 这两个老秀才原本并非瞎子。 他们的眼睛,是两年前才瞎掉的。 别人也许不知道他们的眼睛为什么会瞎掉,但龙城璧知道。 他们是自已把眼睛一齐挖出来的。 任何人要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就一定要有相当的决心。 他们挖掉了自己的眼睛之后,许多江湖上的人就倒霉了! 因为他们也想把别人的眼睛都挖下来,陪陪他们做瞎子的磁味。 这两个老秀才为什么把眼睛挖出来? 因为他们赌输了。 把他们四双眼睛赢掉的人,就是龙城璧。 龙城璧和这两个老秀才赌骰子,既非赌单双,也不是赌大小,而是赌谁的指劲最强。 输了的人,就得把自己的眼睛亲手挖下。 结果,这两个老秀才把骰子凭指劲射进了一幅厚砖墙之内。 龙城璧依样葫芦,也把骰子射进砖墙,但骰子余劲未尽,竟然穿过砖墙,再嵌进一棵大树之上。 两个老秀才相顾骸然。 他们做梦也料不到龙城璧的指劲竟然远在他们之上。 他们用这种“赌博”的方法,已经赢了不少人的眼睛。 江湖上最少有十个高手,就是被他们逼慑的。 他们从未失手。 想不到最后却输在龙城璧的手下! 他们没有赖帐,既然输了,就真的把自己的眼睛都挖了出来。 龙城璧找他们,本来是存心要把这两个老秀才杀死的。 因为他们就是江湖上号称“辣手双儒阴阳刀”的江铁椒和庞西堡。 第四十三章 江铁椒成名比庞西堡早五年。 但庞西堡杀人的数目半点也不比他的拍挡输亏。 自从十二年前这两个老魔头合并在一起之后,枉死在他们手下的人就多了。 他们只对两件事情有兴趣,那就是读书和杀人。 他们为了兴趣而读书,也为了兴趣而杀人。 他们读的是圣贤书,但杀的也是圣贤之人。 他们喜欢杀武功比他们低的人,更喜欢杀才学比他们高的学者。 太原柳则生,大名周荫穆,和开封府的呼延学究,都是当代的名儒,他们的才学都在江铁椒和庞西堡之上,但他们却不明不白的被人暗杀身亡。 龙城璧花了一番功夫,终于查出凶手原来就是辣手双儒阴阳刀。 像他们这种心狠手辣的魔头,龙城璧是准备用风雪之刀把他们劈开四段的。 龙城璧虽然“掷骰子”赢了他们两人,他以为这两个老魔绝不肯把眼睛挖出来的。 只要他们想赖帐,龙城璧的风雪之刀就一定会出手。 谁料到辣手双儒阴阳刀并没有食言,果然真的把四颗眼睛都齐齐挖下来,然后一声不响离开了雪刀浪子。 “掷骰子”的是庞西堡。 他输了给龙城璧,把眼睛挖出来,已经令龙城璧大感意外,想不到江铁椒也毫不反悔,毅然挖目。 他们是事先讲好了的。 他们若输了,就把四颗眼珠都一起挖出! 龙城璧对待坏人,心肠一向并不会大软。 但辣手阴旸刀既已变成瞎子了,他着实也不忍过份赶尽杀绝。 没想到这两个老魔头变成瞎子之后,作风仍和以前一样,又有不少无辜的人枉死在他们的手下! 人生何处不相逢? 现在,龙城璧又看见他们了。 江铁椒和庞西堡是否也“看见”了龙城璧? 梅七和唐竹权力斗十侏儒,战况越来越是激烈! 黄金船上被黄金帮邀请的嘉宾,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 这些人平时以侠义这辈自居,但是到了这个时候,肯帮助梅七和唐竹权的人并不多。 只有两个少林僧人,和三个武当的剑客,卷入战争的漩涡。 但他们才加入战圈,立刻便被几个突然其来的金衣剑手毙在剑下。 金衣剑手一共六人! 好快的剑,连司马血都禁不住胆暗喝采。 黄金帮中,果然是有不少高手潜伏其中。 这六个金衣剑手,无疑就是黄金帮中的杰出份子。 看见这六个人的剑法,司马血终于技痒了。 他是杀手之王。 但他杀人的作风,已逐渐改变。 以前,他杀人一定要有代价。 但现在,他不再重视这一套,杀人能有代价固然最好,但有时候没有代价的杀人,他却会乐而为之。 这一点,无疑是受了雪刀浪子龙城璧的影响。 龙城璧杀人的原则是:只要有该杀的人,就算赔上一条性命,也要非杀不可。 龙城璧从不假仁假义,也不会有些什么妇人之仁。 所以有人说,雪刀浪子虽然行侠仗义,却未免大过心狠手辣一些。 然而,光会说“仁慈”的理论,有时候是不切实际的。 老生常谈有道:“对虎狼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好比辣手双儒阴阳刀,当日如果龙城璧赶尽杀绝的话,这两年来江湖上也不会发生了这许多冤案,平平白白的又死了不知多少无辜者。 两年不见,辣手双儒阴阳刀虽然眼睛已瞎,但据说他们的刀法却比从前更阴损毒炼,点苍派的三星剑侠联袂找他们决门,竟然在十二招内便全部完蛋。 辣手双儒阴阳刀眼盲心不盲。 他们已没有再“看书”,两双空洞洞的眼睛,竟像是直盯着龙城璧。 龙城璧不会放过他们!他们又何尝会放过龙城璧? 黄金船依旧金光灿烂! 但比金光更令人目眩的,却是血光。 唐竹权下手不再留情,又有两个侏儒死在唐门五绝指之下。 梅七武功极高,但冷不防六个金衣剑手,突然一齐挥动六剑齐向他身上招呼过来。 梅七力拒六剑。但他身后那个使用仙人担的侏儒却趁势乘虚而入。数百斤的石担子直向他脑袋上砸去。 这副石担子的压力,别说是人的脑袋,就算是大象的屁股也可以把它砸扁了。 尚幸梅七毕竟是个高手,脑袋一侧,仙人担只压在他的肩膀上。 “格勒”一声,他的一条右肩膊已被砸成粉碎。 梅七咬牙大喝,反身连踢五腿! 这五腿只有一腿击中侏儒。但这一腿的威力,丝毫不下于对方的石担子,竟然把佚儒的脑袋踢开两边。金衣六剑又再出剑。这六剑齐施,梅七身上受伤,万难闪避开去。但司马血的剑也已同时逼到。这一剑才挥去,金衣六剑的六柄剑都似已失却颜色。 剑气如虻,一发不可收拾。 就在这一刹那间,司马血突然整个人凌空飘起,剑尖一挑一荡,六个金衣剑手眼睛都突然红了! 碧血剑本来就是一柄令人眼红的绝隹宝剑。 几乎在同一时间之内,六个金衣剑手亦一齐凌空飞跃,七条人影,在半空中酒开七蓬密不透风的剑影! 梅七仰首观战,他的呼吸几乎为之停顿!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司马血为什么能够成为杀手之王。 司马血对于天下间各门各派的剑法,虽然谈不上了如指掌,但若论对剑法见识之广,除了剑状元之外,恐怕实在也难有多少人能及得上他! 三个月前,剑状元已懂得一百七十八种剑法! 直到一个月之前,听说剑状元又已再练多了五种剑法,合共是一百八十三种。 只可惜无论剑状元懂得多少套剑法,他都绝对没有办法能胜过司马血。 剑状元是练剑的人才。 但司马血却是练剑的天才。 司马血真正懂得的剑法,只有五套,其中还包括了只练了三招的情人剑法。 情人剑法全套共十三招,只有最后一招才是杀人的剑法,但司马血所练的三招,并没有这一招在内。 他现在使用的,是他还未当上职业杀手便已懂得的剑法。 他曾用这一招剑法,一剑杀死四头向他飞扑噬咬的饿狼。 他现在面对的,并不是饮狼,而是六个手持长剑的金衣人! 这六个人远比四头饿狼残忍。 饿狼的獠牙虽尖,兽爪虽利,又怎及得上江湖上剑手的手中长剑。 但司马血的剑法,又岂仅只能杀狼而已。 七篷剑影倏闪倏敛。 七条人影也同时落下,同时的站在船上! 司马血木然一笑,碧血剑回鞘退下。 六个金衣人面色一齐惨变。 他们已领略到杀手之王的手段。 他们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机伶伶的打了个寒战。 他们想咳,却咳不出来。 他们想叫,喉咙里却已被堵塞住。 堵塞他们喉咙的,是他们自己的血。 碧血剑竟已在一招之内,将这六人的咽喉全部切断。 当司马血退开一旁的时候,他们已纷纷倒了下去! 而那十个侏儒,也尽数死在唐竹权的五指之下。 群豪轰然喝采。 谁知在喝采声中,司马血突然一声闷响,然后就晕倒过去。 喝采声在刹那之间沉寂下来。 每一个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一个老尼姑身上。 一下于龙城璧面色倏变,失声道:“你是谁?” 老尼姑阴阴一笑,道:“贫尼就是千恨。” 人丛中立时传出一阵哗然之声,想不到这个老尼姑竟然就是与风雪老祖同辈的千恨师太。 江湖上见过千恨师太的人,现在都必已七十开外。 而千恨师太已差不多五十年未曾在江湖上露过脸,就算那些曾经见过她的人,此刻都必已无法认出眼前这个老尼姑,就是千恨师太。 千恨师太本来不是尼姑,她年轻时是一个富家的千金小姐。 据说她出家削发为尼,与风雪师祖大大有关系! 千恨师太对风雪老祖一往情深,但风雪老祖却为了苦练刀法,整整五年都没有见过她一面。 她一气之下,就去做了尼姑。 她身为富家千金小姐的时候,与风雪老祖是一对冤家。 做了尼姑之后,差点就变成了死敌,如果不是风雪老祖处处忍让她几分,这两人就势难共存在世间上。风雪老祖早已经死了,想不到千恨师太居然还活着,而且一出手就把司马血击倒。 千恨师太绝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没有人看见她是怎样出手打倒司马血的。 但龙城璧却看见了。 她击倒司马血,用的是迷心刺! 迷心刺是暗器的一种,凭一套弹簧机筒把刺针发出来,中刺针之人,会还短的时间之内昏迷不醒。 两个时辰之内,如果还没有解药施救,昏迷之人就会永远不醒。 这种暗器威力很霸道。 但龙城璧却知道,千恨师太是永远都不使用暗器的,尤其是这种歹毒的暗器,她更加不屑使用。 龙城璧敢保证这个老尼姑决不会是千恨师大。 理由并不仅仅因为这个老尼姑使用暗器,最主要的是因为千恨师太早已死了。 千恨师太死的时候,风雪老祖刚好九十岁。 她比风雪老祖早逝十年。 风雪老祖与龙城璧甚是投缘,他和千恨师大之间的事,他早就详详细细的说给了龙城璧知道。 千恨师大临死之前,曾亲笔修写了一封书函,派她的心腹弟子送给风雪老祖。 这一封信,化解了他们之间的一切恩恩怨怨。 风雪老祖根本就没有记仇之心,虽然千恨师太曾千方百计想对付他。 后来,千恨师太死了,风雪老祖找到了她的坟,在她坟前枯坐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龙城璧一直都陪着风雪老祖。 千恨师大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现在黄金船上出现的,当然是个冒牌货色。 她究竟是谁? 龙城璧隐约觉得,这个老尼姑的身材有点熟悉的感觉,尤其是她的一双手,那份沉着和稳定,更是令他感到有点迷惑。他正想盘问这个老尼姑,唐竹权却又比他更早一步。 唐竹权与梅七解决了十一个侏儒,群雄都不禁对这个大胖子为之另眼相看。 只见唐竹权冷冷一笑,双目电芒厉射,和他平时醉态可掬的样子,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他为了黄金帮这趟子的事,竟然能够十多天不喝一滴酒,也可算是一项纪录。 他喝酒的纪录太多。反而不喝酒的纪录却是太少太少了! 唐竹权醉态可掬的时候也未必是醉! 他现在自然比抱着大酒缸的时候更加清醒百倍。 他第一句对老尼姑说的话就是:“你不是千恨师太,你是个冒牌货色!” 老尼姑很冷静,毫不动气,只是淡笑着道:“贫尼的确是千恨师太,黄金帮帮主乃天下武林主宰,各位要与他对抗,未免是太不自量力了。” 南竹权道:“你是黄金帮中人?” 老尼姑道:“自不待言。” 唐竹权道:“你可以自称万恨师太,也可以自称一恨师太,但无论如何,你却不能自称为千恨师太。” 老尼姑道:“为什么?” 唐竹权道:“因为,老子才是千恨师太。” 他此言一出,群雄皆是一怔。 “因为老子才是千恨师太”这十个字,真够稀奇古怪,不伦不类之极。 群雄之中,最少有一半人,都认为唐竹权这个醉鬼九成又是喝醉酒了,否则何以忽然说出这种话来? 龙城璧却并不觉得奇怪,他只是扶起司马血,视察他的伤势。 只听老尼姑发出一阵干笑,缓缓地道:“哦,原来你才是千恨师太,贫尼直到现在才知道,千恨师太居然是个男人。” 唐竹权冷冷一笑,道:“你既然能自称千恨师太,老子为什么不能自称千恨师太?反正你也和老子一样,都是男人。” 老尼姑面色一寒,叱道:“放肆,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唐竹权冷笑连声,道:“在老朋友面前,别再装蒜了,真难为你,竟然舍得把额上的眉毛尽皆剃去……” 此言一出,登时令龙城璧几乎跳了起来,道:“不错,还是唐兄眼光独到,这个老尼姑是男人,他就是多眉大夫!” “多眉大夫!” 群雄相顾愕然,这个老尼姑是多眉大夫? 群雄向龙城璧望去,又是一阵疑惑。 因为龙城璧已在船上喝了三日三夜的酒,他也许比唐竹权更加糊涂几分。 这两个人的说话,都不可靠。 但这个老尼姑也不像是千恨师太,因为谁都没有见过千恨师太。 然而,也没有人相信这个老尼姑是个男人。 从任何角度看来,这个老尼姑就算不是千恨师大,她最少都是个老尼姑。就算好不是老尼姑,她最少也该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年纪很老的老妇人。但唐竹权却仍然极力指证这个老尼姑是男人,而且说她是多眉大夫。这个老尼姑究竟是谁?龙城璧抱起司马血,把他交给了卫空空。 卫空空刚从船舱下冒了上来,而且似乎有话要跟他说。 但卫空空的说话还未讲出来,先已有一把冷冰冰的声音喝道:“雪刀浪子,久违了。” 随着这七个字,一柄漆黑的尖刀已直向龙城璧的头顶部位刺到! 这是辣手双儒阴阳刀的阴刀!阴刀既已出手,阳刀必紧接而至。 果然,另一柄紫红的尖刀也随着阴刀攻到!江铁椒与庞西堡已开始了他们的任务,和他们的复仇行动。他们已成为了黄金帮的杀手,杀龙城璧是他们的任务。 他们在两年前,把眼睛输了给龙城璧,这种仇恨,他们岂会忘记? 虽然龙城璧赢得光明磊落,而且他们也甘愿把眼睛自动挖了出来,但这仍然是一笔血仇。 当时他们甘愿挖目,是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不把眼睛挖出来,很可能就会死在龙城璧的刀下。所以,他们宁愿挖目,暂保性命,然后再等待机会复仇!现在,复仇的时候到了。 因为他们苦练了多年的天魔阴阳刀法,已经成功。 他们相信,天魔阴阳刀法一定可以杀死龙城璧! 阴阳刀一出,连海风都好像忽然间为之停顿。 然而阴阳刀的招式并不霸道,也不好看,只见阴刀与阳刀交错而落,但章法凌乱,而且一刀比一刀幼稚,可笑。 阴刀忽快忽慢。 阳刀忽上忽下。 江铁椒与庞西堡虽然持刀在手,但身上的破绽却比夜间的星星还多。 看来似乎随便一个稍有武功根基的庸手,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把这两个老瞎子杀死。 难道辣手双儒阴阳刀的眼睛瞎了之后,他们的武功便一泻千里? 但龙城璧的神态,却一点也不轻松! 他的风雪之刀仍然没有亮出,只是利用灵活的步法挪动闪避,似乎毫无出刀之意。 阴阳刀的刀法,看来越加不成体统,简直就像两个完全不懂武功的小孩子在胡乱挥刀,又像是两个疯子在持刀手舞足蹈的样子。 但龙城璧的脸色却越来越是青白,斗大的汗珠从他的额上冒出。 忽然间,一个自逞英雄的赤发大汉挺身而出,大声喝道:“让本大爷来收拾这两个老瞎鬼!” 喜欢自逞英雄的,往往都是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的人。 事实上,任何人提起赤发大岁洪椎,都会认为他的确是个了不起的江湖好汉。 洪椎一向使用的兵器,是一根三尖两刃叉! 这种外门兵器并不难练,但苦练到像洪椎般的身手,就并不容易。 洪椎曾凭着这一根三尖两刃叉,搠死崆峒五剑。 事后,崆峒派正副掌门率众大兴问罪之师,洪椎单人匹马赴会,竟然把崆峒派两位掌门杀得片甲不留,狼狈败走。 经此一役,洪椎这位赤发太岁的名号,便传遍了整个江湖。 而崆峒派也几乎因此而陷入绝境。 洪椎的武功当然不弱。 但他这一次自逞英雄,却是他毕生所做的事情中,最愚蠢,最错误,也是最后的一件事。 洪椎觉得辣手双儒阴阳刀的刀法,杂乱无章,而且幼稚,可笑。 但等到他贸然加入战圈之后,他才发觉自己的判断错了。 他初时不但以为阴阳刀毫不足惧,便连龙城璧这位雪刀浪子,也认为是徒具虚名之辈。 他想不出龙城璧为什么会面对着阴阳刀这种招式而额前冒汗。 他甚至一眼便已看出,江铁椒和庞西堡的刀法上,破绽极多。 可是,当他奋而加入战圈,面对奢这两个老瞎子的时候,才发觉这些刀法上的破绽,并非破绽,而是杀着。 任何人若想从这些“破绽”去攻击江铁椒和庞西堡,无疑是自寻死路。 敌人的破绽忽然变成了厉害的杀着! 洪椎以以为对方是羊,是猪。 他以为这是自己扬名立威的机会! 谁知道羊,猪忽然变成了狮,虎。 他以为可以扬名立威,结果却陪着自己的三尖两刃叉,齐齐崩断! 没有人能形容阴阳刀毁掉洪椎时的那种惊人力量。 漆黑的阴刀,把洪椎的三尖两刃叉击断。 紫红如火的阳刀,同时把洪椎齐腰劈开两截,刀势一拖,竟然把血淋淋的上半截身子,飞击进茫茫大海中。 阴刀一招。 阳刀也是一招。 江铁椒与庞西堡每人只发出一招,便把“了不起”的赤发太岁洪椎,连人带兵器一齐毁灭。 天地无情,大海无情。 然而,人更无情。 人本有情。 但当一个人手里有刀,心里也有刀的时候,人就变得比天地大海都更无情,更冷酷。 辣手双儒阴阳刀即使手里无刀,他们的心里也永远有刀。 这一把刀,视杀人为乐! 每当江铁椒和庞西堡杀了人之后,嘴角上就忍不住流露出一种残酷的笑意。 但就在他们杀了洪椎,忍不住发出笑?獾氖焙颍氰档姆缪┲锻蝗涣疗稹?br /> 刀光寒森森,但龙城璧的脸已由苍白变成殷红。 因为他终于看穿了敌人的其中一个破绽! 阴阳刀法中看来有很多破绽。 但这些破绽,占绝大多数都并非真正的破绽,而是刀法上的杀着。 但天下间没有全无破绽的武功。 因为世间上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弱点,人既有弱点,武功又岂能全无破绽? 阴阳刀法中看来有很多破绽,事实上真正的破绽只有一个。 这个破绽,就在江铁椒和庞西堡的肋下! 只不过这破绽很微小,而且绝不容易看得出来。 但龙城璧却看出了。 江铁椒和庞西堡杀了洪椎之后发笑,这一笑使到他们肋下的破绽忽然扩大。 任何人发笑的时候,双肩难免为之耸动。 双一肩一动,肋下的破绽就在刹那间扩大了。 龙城璧就在这个时候拔刀。 刀才出鞘,刀尖便已向两个老瞎子的肋下分别刺去。 他用的是八条龙刀法。 飞龙赏月。 龙卷西风。 一连两刀,斩钉截铁地毫不留情的挥出。 江铁椒和陇西堡身形齐齐闪动,每人都向龙城璧劈出了三刀。 他们不相信龙城璧能在这六刀之下,丝毫无损。 但他们料错了。龙城璧刀在手中,人却突然仿佛有如靖蜓倒竖,江铁椒与庞西堡每人劈出的三刀尽皆落空。 但龙城璧的风雪之刀,已扬洒出两蓬血影。江铁椒与庞西堡两人,面色同时惨变。 “好刀法……” “雪刀浪子,庞某佩服……佩服……得很……” 他们每人迸出了一两句说话之后,便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风雪之刀电光石火之间,分别在他们的左右肋下刺进,刀尖直破心脏,没有人能抵挡住这一刀。 龙城璧虽然击败他们,但已浑身湿透了汗水。 如果不是洪椎贸然加入战圈,也许他还没有机会把辣手双儒阴阳刀杀死。 可惜洪椎已死了。 他虽然感谢洪椎,但感谢之言却已无从说起。 “龙施主好刀法,”那老尼姑倏地冷笑,欺身闯到龙城璧的面前,道:“贫尼也想领教领教施主的高招?” 龙城璧没有理会这个老尼,因为卫空空似乎有些重要的事要对他说。 唐竹权挺着大肚子,闪身拦着老尼姑的去路,厉声道:“老匹夫口口声声贫尼前贫尼后,老于贫你祖宗个鸟!你是个男人,你就是多眉大夫!” 老尼姑大怒,伸爪就向唐竹权的大肚子上戮去。 唐竹权眼神大亮,道:“狐狸的尾巴终于外露了,你这一手绝不是千恨师太的功夫,人人都应该知道千恨师太是用无宗落英掌的,你这几下子猫爪功夫,岂不令人喷饭?” 龙城璧对唐竹权的功夫,很具信心。 他相信唐竹权一定能够对付得了多眉大夫。 多眉大夫易容为老尼姑,在最不为人注意的情况之下,暗算了司马血。 他本来打算亲自向多眉大夫追讨解药;但唐竹权也应该能够把解药弄过来。 龙城璧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卫空空方面,有什么新的发现? 黄金船仍在大海上航行。 那个莫金帮的帮主秦四公子,为什么许久都没有露面? 黄金船为什么建造得如此庞大? 秦四公子究竟存着什么阴谋? 这一切疑问,卫空空都已详细的,调查得清清楚楚。 其实真正详细的调查出这些秘密的人,应该说是小鸽子杨水晶。 她在黄金船上,已混了相当时日,她为人精明仔细,而且很懂得演戏。 黄金船上的秘密,竟然给她在一个无意的机会中调查出来。 原来秦四公子果然真的有意把黄金船百年以来的规矩,一手毁掉。 这一艘黄金船,是新造的,以前那艘黄金船,已被他用火焚掉了,沉在海底里。 这艘黄金船,比从前的黄金船至少大了三倍。 杨水晶调查到的秘密,就是这艘黄金船的后舱中,还有一艘小船。 与黄金船相比,那的确是一艘小船。 但这艘“小船”,却已足以在船内筵开十席。 如此的一艘“小船”,实在也不能算小了。 黄金船里,为什么要另藏一艘船? 船中有船。 黄金帮帮主打的是什么主意? 杨水晶、怀空空和龙城璧都不是愚蠢的人,他们都已想得到,秦四公子另有阴谋。 他们敢保证,黄金船上,最少埋藏着数以万斤计算的炸药。 这些炸药一经引爆,黄金船上还有谁能活命? 秦四公子的手段,的确毒辣。 那艘暗藏着的船,也是一艘黄金灿烂的船。 它名为金鸥船。 金鸥船离开了黄金船之后,黄金船就会被炸成粉碎。 问题是:谁来把炸药引爆呢? 引爆炸药的人,他必死无疑。 谁会甘愿为秦四公子而牺牲自己的性命? 就在此际,忽然有人大嚷道:“船尾脱节了,这艘船已分开了两截!” 龙城璧面色徒变,纵身跳上船桅。 只见黄金船的尾部,已经漂流在后面了。 顷刻,船尾冒出了一艘金船,船上的一枝金色的旗幡,旗上绣着一只巨大的海鸥。 金鸥船! 金鸥船原来就在黄金船的尾部。 而黄金船的尾部竟然是能够自动脱节,与船身分离的。 谁都没有见过这种景象。 这简直就是奇景。 虽然这是奇景,但龙城璧一点也不觉得好看。黄金船余下来的部份,随时都可能被炸药爆成飞灰。 那时候,黄金船上的人,只怕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回去见到陆地。 刹那之间,黄金船上的人都乱成了一团。 龙城璧立刻飞奔回到船舱内。 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寻到燃点炸药药引的地方,把燃点炸药的人制服。 否则,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只有一条死路可走。 幸好黄金船虽然已断成两截,但船上并无下沉的迹象。 这艘船显然是特别制造的。 黄金船是如此庞大,毕竟燃点炸药的地方,和燃点炸药的人会在那里? 龙城璧心念电转。 他突然想起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是男人绝不会走进去的。 他毫不犹豫,立刻就飞身向那个地方冲去! 黄金船上,不但有男人,也有女人。 像这样的一艘大船,自然有个地方,是给女人作为方便之用的。 江湖上的武林人物,虽然有不少胆大包天之辈,但又有谁敢闯到女人方便的地方去? 别人不敢。 但龙城璧敢。 他不怕别人的闲言闲语,也不怕闯进这种地方会惹来晦气。 他本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浪子。 尤其是在如此紧急,生死存亡系之一发之际,大多的顾虑无疑是愚蠢的。 他手里的风雪之刀早已亮出。 他直冲进去,虽然“方便之门”已经紧紧关闭。 试想天下间又有什么门和锁,能够阻止得住龙城璧? 手起刀落。 刀落门开。 一把金黄的大锁,竟然被削开两边。 里面有人。 一张甜甜蜜蜜的脸,一个足以令任何男人神晕颠倒的女人。 还有一把火炬,和数之不尽的炸药。 龙城璧的呼吸几乎完全停顿。 因为火炬就在这个甜甜蜜蜜的女人手中。 只要她的手一挥,火炬就会触及到炸药之上。 龙城璧觉得有点头痛。 他每次见到这个甜甜蜜蜜的女人,她都让他感到头痛。 她就是岑老夫子的女儿岑蜜儿。 “你若把火炬一抛,大家就完了,死得最快的就是我和你。”龙城璧不敢动,他怕自己一动火炬就会落在炸药之上。 岑蜜儿仍笑得甜甜蜜蜜:“能够死得最快,痛苦也就越少,这是一件好事。”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你还年轻,而且美丽如彩蝶。你若死了,很多男人会为你感到可惜。” 岑蜜儿道:“可惜秦帮主不会,他已不再关心我的死活。” 龙城璧一怔道:“难道你就是为了这个缘故,便真的不理会自己的生死?” 岑蜜儿脸上甜洸蜜蜜的笑容消失了。 甜蜜已变成了凄楚。 她突然竟把火炬向炸药之上抛去! 龙城璧想扑前,但已迟了一步。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音,似乎已经响在龙城璧的耳边。 幸好那只不过是他的幻觉,炸药并没有真的爆炸。 因为炸药前忽然冒出了一个很矮小的人。 佚儒! 一个侏儒,像奇迹般突然出现,用他的胸膛,把火炬的烈焰挡住。 佚儒大笑。 他痛苦地大笑。 但谁也分不出,他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叫。 火炬的烈焰突然熄了。 因为这个侏儒把火炬抱紧,火焰竟被他的胸膛所掩熄。 岑蜜儿面色剧变,怒道:“巨无霸,你竟敢破坏帮主的计划!” 原来这个侏儒,竟然就是侏儒仙洞里的洞主之一的巨无霸。 只听得巨无霸凄厉笑道:“秦帮主出卖了侏儒仙洞,他只让大力登上金鸥船,却把我们留在这里,他如此对待我,我又岂能不反抗!” 岑蜜儿冷冷道:“这只怪你色胆包天,曾经调戏过我,这是你应得的惩罚。” 巨无霸咳嗽两声,道:“但你又为什么要死?你太痴了,秦帮主是个衣冠禽兽,你怎值得为他而殉情?” 岑蜜劫怒道:“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干。” 巨无霸又是凄然一笑。 火焰已熄。 他的心脏也已停止跳跃,终于死去。 但他临咽气的最后一刹那,突然左手一扬,十三道碧芒,同时向岑蜜儿的脸上射去。 岑蜜儿美丽的面庞上,陡地中了十三枚碧绿色的铁羽镖,顷刻之间,便告气绝身亡。 龙城璧长叹了口气,心要有一种说不出的惋惜。 虽然岑蜜儿已永远不会再令他头痛,但现在却令他心疼。 这笔账,自然又该算在秦四公子的头上。 但金鸥船已远离了,黄金船虽然逃过沉船大难,但在这茫茫大海之中,又能飘流得到几时几日? 秦四公子在金鸥船上,大发雷霆。 因为黄金船并没有发生爆炸。 他立誓,一定要把岑蜜儿碎尸万段。 他本来想把金鸥船驶回去。 但忽然间海面上出现一艘巨船。 这一艘巨船自远而近,直逼金鸥船。 秦四公子面色一凛。 因为他已看见,这艘巨船上站立着一个威风凛凛的灰袍老者,老者的手里,这有一枝红樱松木枪。 同时,巨船上还有八大门派的高手,丐帮的长老和七层云雾峰珠玑山庄的薛姓高手。 那个灰袍老者,就是杭州有老祖宗之称的唐老人。 两船相遇,剧战难免。 这一战的胜负,几乎足以决定,今后百中内的武林命运。 唐老人俨然已成为了这一艘巨船的统帅。 巨船上高手如云,每一个人都很听唐老人的命令。 秦四公子终于是面临到最激也是最烈的一战。 在金鸥船上,共有一百二十四人。 这些人都是黄金帮的精锐份子,秦四公子对他们一向极有信心。 但唐老人对于自己手上所拥有的实力,也满怀信心。 江湖上八大门派高手,丐帮八大长老,和七层云雾峰珠玑山庄薛姓高手的力量,又岂可轻侮? 一声号令,高手涌到金鸥船上。 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秦四公子下令,千万不要放走这艘巨船。 因为如果这艘巨船驶到黄金船上,把黄金船上所有的高手都载来金鸥船,黄金帮就势必一败涂地!因为黄金船上,有几个极厉害的角色。 龙城璧,司马血,唐竹权,卫空空,梅七,甚至多眉大夫,都极不容易对付。 秦四公子不但出卖了侏儒仙洞的侏儒,也出卖了多眉大夫。 他自己当然知道那个老尼姑就是多眉大夫。 因为多眉大夫变成老尼姑,就是秦四公于亲自为他进行易容术的。 金鸥船上,已拼斗得天翻地覆。 秦四公子尽量派人去控制唐老人的巨船,但都被唐老人用红缨木枪把他们一一搠死。 唐老人也是条老狐狸,秦四公子的用心,他怎会不明白。 结果,巨船还是离开了金鸥船,直向黄金船驶去。 秦四公子大怒,手中一柄黄金剑如电般飞舞,瞬即将几个珠玑山庄的高手毙于剑下。 显然,他毒杀薛家长老的事,已被珠玑山庄的人查了出来,所以珠玑山庄的高手也誓与黄金帮周旋到底!! 秦四公子连毙五人,但第六个却遭遇到强劲的对手。 这人是丐帮里八大长老之一,而且也是八大长老之中武功最高强的八袋高手戚不浊。 戚不浊一缠上了秦四公子,立刻又有两个丐帮长老涌了上来。 秦四公子剑法厉害,虽然不能立毙丐帮三大长老,却也大占上风。 但时间一长,秦四公子的处境就大大不妙了。 因为那艘巨船已驶到了黄金船,而且黄金船上的高手也已纷纷登上巨船之上。 形势发展利这个地步,秦四公子的处境可说已走到了绝路。 他是被正义之师的力量,逼到死胡同里去的! 他想不到唐老人竟然能够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广召天下英雄,杀到这里。 原来唐老人召集了百余武林正派高手之后,便弄了一艘巨船,准备到黄金岛上大事捣乱一番 但他们在海上航行多日,始终都找不到黄金岛,反而误打误撞,在大海上遇见了金鸥船和黄金船。 这是一场名符其实的海上歼灭战。 现在,唐老人已指挥着巨船,又再回到金鸥船那里。 司马血中了多眉大夫的迷心针,现在毒力已解。 多眉大夫被秦四公子出卖,几乎变成飞灰尸沉海底,他自然感到非常愤怒。 所以,不等唐竹权逼他交出解药,他便已自动救回司马血。 巨船重回,立刻又添来一批生力军! 唐竹权抢在唐老人面前,把黄金帮的高手杀得连声惨叫。 龙城璧却从容不迫,终于在船上找到了秦四公子。 这时候,丐帮的三位长老都已身受重伤,但尚自勉力对抗秦四公子。 龙城璧一出现,三位长老都一起退了下去! 秦四公子冷冷一笑:“好一个雪刀浪子。” 龙城璧的声音,比他更冰冷十倍:“在下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比起你这种衣冠禽兽,的确好上千倍万倍。” 秦四公子手里有剑。 剑锋上已染满了殷红的鲜血。 龙城璧没有拔刀。 秦四公子不等待他拔刀,便已飕飕飕连刺三剑。 龙城璧仍然没有拔刀。 只见他身如蝶舞翻飞,将这三剑完全闪避开去。 秦四公子长剑倏地收敛,冷笑着道:“你再不拔刀,今天你就死定了。” 龙城璧神态很安详! 这里是战场。 但看他的神态,却平静得像是在园子里看花,高岗上赏月! 可是秦四公子既非花,也非月。 他的手里只有剑。 血迹斑斑的杀人长剑。 秦四公子突然身形急起,一拔丈二! 只见长剑展开,左右闪动,瞬即连刺六十四剑。 六十四剑之后,又是一百二十八剑。 这一百二十八剑比那六十四剑更快一倍,若论剑势之急速快捷,恐怕连司马血也未必能够达到这个地步。 但龙城璧竟然仍不拔刀。 秦四公子突然一个风车急转,手中长剑脱手,飞击龙城璧。 龙城璧一手拨开。 谁知道秦四公于手里忽然又出现了另一柄长剑,趁势直刺龙城璧胸膛。 这一剑,大有志在必得之势。 他已看准龙城璧拨开第一柄长剑之后,招式在胸膛上现出了一道缺口! 招式上的缺口,往往就会变成肉体上的缺口! 秦四公子想在龙城璧的胸膛上刺穿一个大洞! 可是,龙城璧的胸膛并没有被刺穿。 但他的左右太阳穴,却突然被龙城璧的手指戳穿了! 秦四公子瞪大了眼睛,望着前方。 龙城璧分明在他的剑尖下,为什突然不见了? 他自己的左右太阳穴,为什么会忽然痛得这样厉害? 他伸手向两边一摸,蓦地,他发觉自己的两手都是血! 那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他没有看见龙城璧拔刀。 龙城璧既然没有拔刀,又怎能把自己的太阳穴戳穿? 他永远都弄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断气的一刹那,仍在怀疑自己是否死在龙城璧的刀下! 他的确不是死在龙城璧的刀下。 因为龙城璧是用手指把他两边太阳穴戳穿的。 大海茫茫! 黄金帮就在这个无情的大海里,被正义的力量完全毁灭了! 在此一役,苏少苍终于手刃仇人。 原来卧云楼主高天横,和袖剑无双彭雨诗,都已成为了黄金帮的堂主。 苏少苍的剑法,本来就并不弱。 高天横在金鸥船事遇见苏少苍之际,他已身受创伤。 他给唐竹权的唐门五绝指法,弄得天旋地转,偏偏苏少苍在这个时候碰上来,迎头就是十七八剑。 这十七八剑砍下去,高天横再多十条性命也完蛋了。 接着,苏少苍又遇见了彭雨诗。 常言道:“仇人见面,份外眼明。” 苏少苍与彭雨诗的一战,倒是公平决门的。 彭雨诗没有轻敌,但却不敌。 苏少苍的师父,是异城剑圣伽南法师,伽南法师传授下来的剑法,苏少苍并非白练的! 四百招后,彭雨诗死在苏少苍的剑下,整个人被砍得血肉朴糊,一团糟之至! 苏少苍又想再找江南名侠震山叟翁白头报仇。 但司马血却拦阻着他。 因为翁白头并非谋杀苏不波的凶手,真正杀害苏不波的,只是其他四个人。 翁白头不过是被其他四人拉进漩涡里的,根本上,翁白头不但没有谋害苏不波,反而用尽办法,保存了苏不波的唯一血脉。 当日若非翁白头花了三万两银,聘请司马血救回苏少苍一命,苏少苍早就死了。 秋意渐深,大路上黄叶遍地。 唐竹权早已恢复了天下第一号醉鬼的本色,他现在手里捧着的大酒缸,似乎比以前的那个更大。 唐老人看见自己这个宝贝儿子嗜酒如命,不禁摇头叹息,却又无可奈何! 这一场风波,可算惊险极了。 如当时不是巨无霸挺身抱熄火炬,黄金船上的人现在都必已变成了海底冤魂。 经此一役,唐老人对龙城璧的观感似乎好了一点点。 但他是个老顽固。 他仍然坚决反对女儿与这个浪子有所来往。 龙城璧心里很不满意。 他几乎忍不住真的要去找唐老人决斗。幸好到了最后,他还是改变了主意。 他没有找唐老人决斗,却去找唐竹权斗酒。明知与唐竹权斗酒,自己必醉,但他不在乎。 他不怕死。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又怎会怕醉? “冬。”寒冬挟着风雪悄悄来到了人间。 龙城璧却在这一天晚上,悄悄的离开了唐竹权。 他已数不清楚,自己在这些日子里,究竟醉了多少次!没有人知道龙城璧去了那里! 他是个流浪江湖的浪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将会去到什么地方!遭遇到些什么事。 浪子走天涯。天涯又在何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