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双剑》 第一章 天鹰大侠 雪花飞扬,隆冬腊月,虽说西湖的雪景,恰如美人素妆,别具风韵,但是游人却也少得多了。老长的一条苏堤之上,满是白皑皑的积雪,像是整条苏堤,全是白玉筑成的一样。只有在两旁大柳树下,有几个孩童,正在堆雪人,抛雪球,玩得十分热闹。 在玩堆雪人的那七八个孩子,正玩得起劲间,突然停了下来,一齐抬头,向前看去,只见远远地,四条大汉,抬着一顶轿子,健步如飞,向前走来。 那轿是一顶亮轿,四壁全是玻璃窗子,人坐在轿内,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坐在轿内的,却不是什么达官贵人,而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子。 那女孩子和正在堤边玩耍的孩子,全都差不多年纪,但是在玩耍的那些女孩子,脸上却全被西北风吹得红扑扑的,有的只是穿着一件夹袄,头上还在冒汗。轿内的那女孩子,却是面色白得像玉一样,身上穿着雪也似白的白狐裘,头上还戴着一顶狐皮帽子。 因之益发衬得她双眼漆黑,皮肤皓白,她坐在轿中,眼珠不断地转着,看着外面的雪景。 在轿子后面,跟着一匹骏马,马上骑着一个披着铁青色披风的中年人,那中年人,浓眉、大眼,面相极其英俊,勒马缓缓而行。 那顶轿子渐渐抬近了那两株柳树,在柳树下玩耍的孩子,有的开始向轿中的女孩做鬼脸,轿中的女孩,只是腼腆地笑着。 突然,只听得柳树下有一个女孩子,一声大叫,向前冲出了一步,手中捧着老大的一个雪球,手臂一挥,“呼”的一声,那一只大雪球,已向轿子抛了出去。 那一下事情,来得极其突然,四个抬轿的壮汉,身形虽是灵活,也不禁呆了一呆。而就在那一瞬间,“啪”的一声响,那团大雪球,便已齐齐正正,砸在轿上,爆散了开来。轿内的女孩其实丝毫也未曾受到损害,但是她却立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轿内的女孩子哭,柳树下的孩子却个个都拍手大笑,那个抛出雪球的女孩子更是高兴得大叫大跳,然而,那四个大汉立时放下了轿子,其中一个,忽地窜前几步,来到了那女孩的身后,五指如钩,手臂一伸,如同老鹰抓小鸡也似,劈手将那女孩的肩头抓住,提了起来,喝道:“野小兔子,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女孩被抓了起来,面色顿时变得苍白,但是她却仍然睁大着眼望着那壮汉,绝不哭啼。 那壮汉扬起左手来,便向女孩子的脸上掴去。可是他手才扬起来,突然之间,手腕之上,便紧了一紧。那壮汉陡地一呆,抬头向上看去,他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不禁魂飞魄散! 只见他手腕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缠着一条身体扁平,细得如指的蛇儿! 蛇在隆冬,每每缩在土中,可是那条蛇却是灵活无比,那汉子面现骇然欲绝之色,张大了口,出不了声。 也就在此时,只见一株满是雪花的树上,跃下了一个妇人来。那妇人头发披散,样子十分可怖,但是那小女孩见了,却嘻叫道:“妈!” 那四个抬轿的家丁,这时大惊失色,被蛇缠住了手腕的那个,更是全身发抖。但是那妇人一跃而下之后,发出了一声啸声,那条蛇“刷”的一声,离腕而起,那四个家丁,连忙抬着轿子飞奔而去。 那小女孩哈哈大笑,向那顶轿子做了一个鬼脸。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老者走了过来,走到了那妇人的面前站定,可是他却不说什么,只是指着那妇人,手指不住在发抖。 他不但手指在发抖,连口唇也在发抖着,显然是想讲些什么,然而他尽管喉间咯略作晌,却是一句话也未曾讲出来。 那小女孩抬着头,饶有兴味地望着那老者,道:“你别和我妈说话了,她不喜欢和生人讲话的。” 那老者这才吸了一口气,道:“小娃儿,这……这是你妈?” 那小女孩面上竟现出了不乐之色,道:“当然是,不然我叫她妈么?” 那老者睦地俯下身来,两眼不转睛地瞧着那小女孩,看了片刻,站了起来,又去打量那妇人,他面上肌肉抖动,神情之复杂,实是难以形容!而且,转眼之间,只见那老者的双眼之中,泪花乱转,竟然落下泪来! 那小女孩本来是鼓着腮帮子在生气的,一看到老者居然流下泪来,她不禁“扑嗤”一声,笑了起来,道:“老丈,你好端端的,怎地哭了?” 看老者的样子,本来似乎还想竭力忍着,不使自己的眼泪掉下来的。可是经那小女孩一问,他的泪水却下得更急,颤抖的手指,指着那颈际盘旋着蛇儿的妇人,抖了好久,才叫道:“妹子!”可是那迫人却一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瞪着眼瞧着那老者,面色漠然,对老者那一声充满了感情的叫唤,也是无动于衷。 从那种情形看来,她显然是一个心智十分不正常的人了,要不然,绝不会如此。 那老者的这一下呼唤,如此亲切,如此充满了感情,给任何人听了,只怕都不免要心酸的。但如今在那老者面前的,一个是心智失常的妇人,另一个却还只是小孩子,世事未懂,也不知悲切,反倒觉得好笑,只听得她“咯咯”地笑了起来,道:“喂,你这位老先生,究竟是怎么啦?先是问话,又哭了起来,如今倒好,索性管我妈叫妹子了,亲戚也是胡乱认得的么?” 那老者一面哭,一面摇着头,道:“你不明白,她确是我的妹妹,梅娘,小梅娘,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你大哥啊!” 那老者的声音,实在太凄楚了,是以令得那小女孩也不觉得事情可笑了,她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那老者抹了抹眼泪,低下头来,道:“小女娃,你妈妈姓楚,是不是?” 那小女孩伶俐的脸上,立时充满了讶异之色,道:“是啊,我妈妈姓楚,我也姓楚。” 那小女孩讲这句话,在她自己而言,是丝毫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因为在她想来,她妈妈姓楚,她也姓楚,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然而,那老者听了,却又一阵难过! 因为这等于说那妇人遇人不淑,令得孩子连自己的父亲姓什么都不知道,只好跟着母亲的姓! 他面上的肌肉痛苦地抖动了几下,又道:“她……叫梅娘,你说是不是?”那小女孩却摇了摇头,道:“那我却不知道了,我没有听到人这样叫过她,人家只是叫她……叫她‘癫婆子’,‘疯妇人’的。” 那老者叹了一口气,道:“没有错了,她是我的妹妹,你正是我的外甥女,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女孩道:“我叫恨枧,可是妈有时又叫我小梅。” 那老者又流下泪来,道:“小梅,小梅,那更不错了,可是,为什么要叫恨枫?这名字怪得很啊!” 楚恨枫的年纪虽小,但是脾气却十分不好,闻言一翻眼,道:“我名字怪不怪,你管得着么?我妈妈要我叫这个名字,我就叫定了这个名字了。” 那老者叹了一口气,道:“你妈妈如今是怎么一回事,她听不到人家讲话么?”楚恨枫摇头道:“不是,别人讲话,她一点也听不到,可是我讲话,她却是有问有答的,她只是听我一个人讲话。” 那老者忙急急地道:“小梅,那你快告诉她,我是她的哥哥,当年我和她在大凉山分手之际,她也极为年轻,但是我相信……她一定仍记得我的。” 他讲到后来,语音又变得哽咽了。 楚恨枫又望了望那老者片刻,才叫道:“妈!” 那妇人本来像是石头人也似,直挺挺地站着的,但是楚恨枫才叫了一声,她的面上,便立时现出了一个极其慈祥的笑容来,同时,俯下身来,道:“什么事?” 楚恨枫向那老者指了指,道:“妈,在我们面前的那个老丈,你看到了没有?” 那妇人像是直到此时,才发现面前有人,抬起头来,向那老者看了一看,道:“看到了。” 那老者忙急急地道:“梅娘,你不认得我了么?” 可是,那老者说话的声音虽大,那中年妇人,却是充耳不闻。 楚恨枫又道:“妈,那位老丈,说他是你的大哥。” 那妇人俯着身子,在听楚恨枫的讲话,面上的神情,也一直极其慈祥。可是楚恨枫的这一句话才出口,她的面色,突然变了。 她身子一震,突然站了起来,而且在不断地发着抖,这种突而其来的变化,将楚恨枫吓得发怔,那妇人又突然叫道:“大哥,大哥,你在哪里?” 她一面叫,一面四下张望不已。 那老者泪水泉涌,道:“梅娘,我在你的面前,你想不到吧,我也未曾想到,若不是你颈际这条蛇儿,我是绝不敢认你的了,这些年来,你……都……” 他本来是想说“你可都好么”的,但是看那妇人如今的这等情形,这些年来的情形,一定是不会好的,是以再也讲不下去了! 他话没有讲完,那妇人也哭了起来,叫道:“大哥,你真是大哥,大哥,你怎么也有机会逃下来了?大哥,妹子的命好苦哇!” 她一面哭着,一面向前扑了过去,伏在那老者的肩头之上,号啕痛哭起来。兄妹两人一直相拥着,雪花不断地飘下来,由于他们站立着不动,他们的头上、肩上,全都积满了柔软的白雪。 楚恨枫睁着漆黑明亮的眼珠,望着他们两人。她还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她的眼眶之中,却也已泪花乱转了…… 骏马飞驰,马蹄踢得积雪和着泥块,一齐向四下飞溅开来,在街道上响起了惊心动魄的声音,疾驰的骏马终于停了下来。 骏马是停在一所极其宏伟的大宅门口的。 在朱漆的大门两旁蹲着的,却不是石狮子。 那是两只又高又大,纯白玉雕出的巨鹰,鹰喙如钩,翎毛如铁,虽是石头雕出的,但是却神态栩栩如生,像是这两头巨鹰,随时可以铁翼横展,劲风倏生,破空而去一样。 这两头巨鹰,点出了宅主人的身份。而这两头巨鹰,在江湖之上,也大大地有名!武林中人,一到附近,若自念和巨鹰主人,天鹰大侠关百枫有交情的,必然谒宅拜谒。如果自念所作所为,不齿于江湖的,也必然远远避开,不敢接近半步。 天鹰大侠关百枫,这是江南江北,无人不知的大英雄大豪侠。而关百枫不但为人仁侠,得人钦仰,他的武功,自成一家,内外功的造诣,也都到了极其髙超的地步,这是武林中人人公认的。 骏马一驰到了门前,便停了下来,马上那中年人,抱着脸色苍白的女孩,翻身下马,自一旁的边门处,两个家丁迎了上去,打躬道:“施爷,什么事?”那中年人忙道:“师父在么?” 那两个家丁道:“在,正和夫人在暖阁围炉看梅,小姐要出去赏雪,怎地那么快就回来了” 那两个家丁又讲了些什么,那中年人根本未去听,他也不去敲大门,身形一转,便从边门之中,闪身进去,一进门,便是老大的一片空地,空地上铺的,全是两尺见方的大青石板。 在空地过去,则是一所极大的巨宅,那中年人穿过了宅子,来到了后园,后园有一个老大的水池,池中的水已全结了冰,几梗残荷,露出在冰上,上面也已积满了雪花,在池中心,是一个水阁,那水阁中,这时正有一个洪亮的笑声,传了出来。那中年人身形掠起,在冰上飞掠向前而去。 他还未到水阁,已髙声叫道:“师父!” 只见水阁的窗子被推了开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沉声道:“什么事情,施超,你怎么回来了?” 那中年人正是叫施超,他忙应道:“师父,出事了,出事了!” 他一言甫毕,突然听得水阁之中,响起了一声妇人的尖叫,道:“什么?出事了?那么,小玲呢?”随着那两下尖叫声,自窗口之中,一条人影,疾掠了出来,来势快绝。 那人影是打横掠出来的,如同一头怪鸟一样,一眨眼间,便已到了眼前,乃是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那妇人一身浅黄,装扮得甚是美丽,但是她的尊容,却是令人望而生厌。 只见她生就一张马脸,左眉浓,右眉淡,唇薄露齿,鼻起中节,双眼暴凸,一副凶相。 施超一见了她,便慌忙退开了一步,道:“小玲师妹没有事情。” 一直在施超的怀中,惊得脸色苍白的那小女孩,直到此际,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挣扎着向那妇人的怀中扑去,叫道:“妈!” 那妇人一伸手,将小女孩抱住。其实,那小女孩也有十岁左右了,早就不应该再要大人抱了。可是那妇人却还是抱着她,一面道:“别怕,小玲,小玲,有妈妈在,什么也别怕!” 她一面安慰女儿,一面瞪起了眼睛,望着施超。 施超本是神威凛凛的一条汉子,可是此际,在那妇人的瞪视之下,却是脸色苍白,畏畏缩缩,竟像是不知如何躲避才好! 这时,另一条人影,也从水阁之中,掠了出来,那是一个五十开外的髙个子,一身紫姜色的长袍,更衬得他面色微红,威风凛凛,神武无匹。这人正是天鹰大侠关百枫!他掠到了近前,便道:“什么事?谁敢惹事生非,快说。” 施超怯生生叫道:“师父、师娘,生事的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 那妇人暴喝道:“你是干什么的,怎地不知道?” 她一面说,一面伸手在她怀中的女孩脉上,搭了一会儿,又在她的背上,抚摸了片刻,那小女孩才慢慢地止住了哭声。 关百枫双眉微蹙,道:“夫人,你且别吵,容施超慢慢地说。” 关百枫讲来好声好气,讲的话也大是有理,可是那妇人一听,却勃然大怒,厉声道:“放屁,我吵什么?女儿被人家欺负了回来,我难道还要装孙子,扮哑巴,一声也不出么?” 关百枫的面上,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神情,并不还口。而站在一旁的施超,面上也没有什么惊讶之色,像是这类事情,司空见惯,并不值得奇怪一样。 等到那妇人骂完,关百枫才道:“好了,如今小玲又没有事” 想不到这一句话,竟然又开罪了那妇人,竟然又骂了起来。 关百枫欲言又止,终于道:“是!”转过身,道:“施超,你跟我一起来!” 他身形掠起,在冰面之上,飞掠而出,他掠过之际,冰面上的积雪,一点痕迹也不留下,轻功之高,分明已到了极点!而天鹰大侠四字,在武林之中,可以叫得如此之响,当然也不是偶然的事情,若不是在武学上真有过人的造诣,如何能博得那么大的名头?可是,当施超跟在关百枫的后面,向前掠出之际,他望着关百枫虎背熊腰的背影,心中不禁苦笑,暗忖除了这宅子中的人之外,谁知道天鹰大侠关百枫,竟是一个惧内之人呢?而且,在他的夫人面前,这位天鹰大侠的威风,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哪里像是什么天鹰,简直是一只鹰爪下的小鸡。 为什么他那样怕关夫人呢? 这一点,即使是这个宅子中的人,也没有一个知道的,连施超这个关百枫的大弟子在内,都不知道。所有人也不知道关夫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姓名,只知道她是关夫人。 当然,人家都知道关夫人也是会武功的,非但会武功,而且武功极高,但是却也没有人以为关百枫怕她,是因为她的武功在关百枫之上,因为,关百枫的武功,也已在江湖上挣下了如此的名头,如果关夫人的武功更髙的话,何以在武林中却又默默无名? 当然,在这宅子中的人,除非是不要性命了,否则,是绝不敢对外提起关百枫畏妻一事的。就算在宅中闲谈,一提起了这件事,也得提防脑袋搬家!所以,武林中人,只知道关百枫关大侠威仪无比,绝不知道他在家中的时候,只是一只“小鸡”! 施超心中,十分感慨,但是他当然也和别人一样,一点也不敢表示什么意见。 两人一先一后,离开了后院,向宅外奔去,转眼之间,便已来到了一间小花厅中,走在前面的关百枫,这才停了下来。 关百枫一停了下来,先回头看了一看,等到肯定四周围除了他和施超之外,再没有别人时,他才低声问道:“施超,你说那玩蛇的女人,是何等模样的?” 关百枫在问起那“玩蛇的女人”之际,面上的神色,又不由自主地变了一下。 施超心知关百枫的神态有异,其中是必有原因的,但他却不敢问,只是据实道:“那是一个疯婆子,一脸污秽,长发虬结,连是男是女也分不出,根本看不清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来!” 关百枫道:“你是在哪里遇到她们的?” 施超道:“是在苏堤的尽头。” 关百枫点了点头,道:“我去看看,你别离开,若是你师娘问起来,你便说我去追寻欺负玲的人了,知道了么?” 施超忍不住叫道:“师父一” 关百枫问道:“什么事?” 施超叹了一口气,道:“师父,你何等英雄,何以一”施超的话还未曾讲完,关百枫的面上,便已神色大变,双手也连摇不已! 只见他如临大敌,将声音压得极低,道:“施超,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么?”敢情施超的话虽然没有讲完,但是关百枫却已知道他要讲些什么了。 施超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向下讲去,关百枫一翻身,便出了小花厅,他一来到了门口,立时有两个家丁,替他打开了大门。 关百枫也不吩咐备马,只是向外疾掠了出去,大街之上,往来的人,一见了他,莫不是立即便垂手而立,恭恭敬敬地称上他一声“关大侠”的。 关百枫一直来到了西湖边上,到了苏堤上。这时,雪已停了。关百枫缓缓地向前踱去,他的脚步,十分沉重,显见他的心事重重。 当他来到堤中央时,忽然身后有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关百枫身形一凝,也并不退让,只见两条人影,“嗖嗖”在他的身边掠过,向前飞奔而去,可是,一奔出了丈许,那两个人便突然停身,转过头来,“啊”的一声,道:“这不是关大侠么?” 关百棋定睛向前看去,只见眼前的人,一?咭话叩挠质萦殖ぃ蛑毕袷且桓窀停娜捶逝治薇龋缤恢晃鞴弦谎?br /> 这两人身形如此特殊,但刚才在疾行之际,身法却是一样快疾,那实是难得之事,可知他们两人的武功,都有相当髙的造诣。 关百枫向两人看了一眼,依稀觉得两人相当面熟,但是却又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两个人。他乃是个名满天下的大侠,别人认得他,而他认不得别人,原是十分普通之事,是以他也并不惊讶,只是淡然一笑,道:“两位朋友是一一”那两人连忙恭恭敬敬地向关百枫行了一礼,道:“不敢,我们是滇南百花岭东,铁算先生门下,王长子、朱球,数年之前,在滇南曾见过关大侠一面的。” 两人一报了姓名来历,关百枫便“啊”的一声,完全明白了。但是,他一听到“滇南百花岭”五字时,心头却又禁不住咚咚地乱跳了起来。 滇南蛮荒之地,那百花岭更是深处荒原之中,可以称得上人迹不到。但是在百花岭东,百花岭西,却各住着一位武林怪人。住在百花岭东的,便是眼前两人的师长,铁算先生。 那铁算先生轻易不来中原走动,他的武功究竟如何,即使慕名前往滇南,曾与之见过面的人,如关百枫那样,也说不上来。 但是,他门下七个弟子,却是常在武林之中走动,这七个弟子,形容古怪,武功高超,人称“滇南七仙”,多少年来,也未曾听得他们曾败在什么人的手下过。 弟子尚且如此,师父的本领之高,自然可想而知,是以铁算先生之名,在武林中极其响亮。而住在百花岭西的,却是一个凶残无匹,武功也高强已极的邪派中人,百花教教主、百花老怪。百花老怪可以称得上是方今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他每隔三年,便要在百花岭西,聚集各门各派的邪教异派人物,大大地热闹一番。在这样的三年一度大聚会之中,可以称得上穷侈极奢,帝王大内,也要自叹勿如,是以邪派中人,每以能参加这样的聚会为荣。而百花老怪虽然僻居滇南,也尸然是天下武林群邪之首。 关百枫一想到百花岭西的百花老怪,心头便自剧跳,其中是大有原因的,后自会细表,此处不赘。 关百枫当下,有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道:“两位不必多礼,铁算先生可好么?” 王长子道:“家师很好,自关大侠来过滇南之后,家师极其记挂,每思前来中原,回拜关大侠。每年来滇南见家师的武林中人,不知有多少,但是家师想到回拜的,却只有关大侠一人!” 关百枫既是名满四海的大侠,受人恭维的话自然也听得多了,但是像王长子所说的那几句话,却也令得他心中为之十分高兴! 因为铁算先生究竟是武林之中非同小可的人物,他如此敬重自己,这证明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也着实非比等闲。 他忙道:“铁算先生若是看得起在下,何时驾临,在下定然广邀天下好汉,举行一盛会,瞻仰铁算先生风采,以表示敬意。” 王长子道:“晚辈一定转达关大侠的意思。” 他一面说,一面身子向后退去,看情形他是准备告辞了,但朱球却低声道:“师哥,不向关大侠问问百花老怪那里发生的事么?” 朱球的语声虽低,但是关百枫却已听到了,他心中又剧跳了起来,王长子“噢”的一声,道:“正是,关大侠可知道百花老怪那里,最近出了一件大事?”关百枧竭力镇定,淡然道:“未曾听说。” 王长子道:“百花老怪的一部武功秘笈被人盗走了,盗走这部武功秘笈的,并不是他的弟子,却只是一个下人,那下人声小便被他收养,是以深信不疑,却不料把他最要紧的东西盗走了!” 关百枫心中晴吃了一惊,道:“盗走的那部秘笈,是否是邪派中最有声威,前辈高人红袍老祖的《异数经》?” 王长子道:“正是。” 关百枫呆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这部异数经,数十年前出土,不知经过了多少残杀争斗,才落在百花老怪的手中。总算无人再敢和百花老怪争夺,如今,若是又流落江湖,那岂不是又不得了?” 王长子点头道:“是啊,武林中知道这件事的人还不多,百花老怪虽然大怒,但是却也秘而不宣,但是消息却也传出去了,所有的人一路追缉下来,那盗走异数经的人,已到这里附近来了!” 关百枫吃惊道:“来到了杭州?” 王长子道:“是的,我们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个原因,这本异数经,落在谁的手中,谁都可以成为一代髙人,确是非同小可!” 关百枫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王长子和朱球两人,又向关百枧行了一礼,躬身而退,向前奔了开去。 第二章 百花老怪 关百枫一个人呆呆地站着,他的脑中,实是乱得可以,百花老怪的异数经失窃了,那实是轰动武林的一件大事,但是关百槻乱得这样,还不单是为了这一点! 使得他心情缭乱的,是那个弄蛇的女人!那弄蛇的女人! 关百枫记得十分清楚,那几个月,他和那弄蛇的女人在一起的几个月,可以说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光阴,但是如今,自己再上何处去追寻那种幸福的日子呢? 关百枫缓缓地向前走着,堤上积雪如银,除了他一人之外,也没有别人,他可以安静地回忆往事…… 那也是一个隆冬腊月,但是在滇南,却是没有冬天的,即使在冬天,也温暧如春。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前的关百枫,也已经是名扬天下,豪气干云的大侠了。那一年,他先到四川,会见峨嵋,青城两派掌门,又取道崇山峻岭,来到了滇南,由于久仰铁算先生的大名,是以径向百花岭而来。 百花岭是名副其实的百花岭,在江南是瑞雪飘飘,关外更是冰封千里的时刻中,滇南百花岭却是万花齐放,争妍斗丽,艳红姹紫,鹅黄鸭绿,实是难以胜数。关百枫虽是豪侠之士,并非舞文弄墨,歌风吟月的骚人雅客,但是对这种灿烂的奇景,他也全然忘记了赶路,一路上缓缓行来,仔细观赏。 他慢慢走近百花岭,由于贪赏景致,信步走来,一时之间,也忘了方向,只是向前走着,及至天色渐黑,他才吃了一惊。 因为,他看到夕阳在他的前面,沉下山去,那么,他是向西方在走的了? 他到百花岭来,是为了看铁算先生,但如果到了百花岭西的话,那就非但看不到铁算先生,而且要撞上百花教的邪徒了! 关百枫一想到百花老怪和百花教的那批教徒,心中也不禁骇然,不敢招惹。他连忙停了下来。滇南山野之中,毒瘴最多,日落西山时分,毒瘴便迷漫而出,远远可见五色蒸腾的捧气,丝丝袭袭,散了开来。 关百枫更不敢连夜赶路,攀上了一个地势略高的山坡,看到有一个相当整洁的山洞,他燃了一个火把,对山洞熏了一熏,便在山洞内,躺了下来。 山洞中十分幽静,过不多久,关百枫便渐渐地睡着了。而当他醒来的时候,却不是睡醒的,而是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的。 关百枫倏然惊起,连忙一按手,坐了起来,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关百枫却听到一男一女向前急促走来的喘息声。 那一男一女两人,显然已进了山洞! 关百枫心忖,这倒好,这里是百花岭西,看样子这一男一女,一定是百花教中的邪徒,到这里来偷情幽会的了,自己倒不可以放过他们。 关百槻在暗中运气,准备那两个人来到了近前之际,一举出手,将他们制住,他自己当然屏住了气息,一声也不出。 只听到那两人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像是十分惶急,道:“妹子,你就躲在这里,不要出去,这山洞的洞口,我早已找好一块大石,可以将之完全堵起,不怕人发现的。” 另一个女子声音哭道:“大哥,你怎么办?” 那男的道:“我可不怕,老怪物未必想得到会是我带着你逃走的。妹子,我还不要紧,你是非走不可的了,你没看到前几天老怪物见到你的时候,已经贼眼乱转了么?说不定他淫心一起,你便成了他第二十七房姬妾,你若不走,如何是好?” 那女的咽泣道:“大哥,你自己多保重!” 男的道:“我知道了,只要有机会,我也会逃出来在江湖上找你的,你躲在这里,至少三天,才能出去,老怪物必料不到你会躲在近处的,过了几天,他派出去的人追不到你,自然便淡忘了。” 那女的只是低声哭泣着,只听得脚步声起,分明是那男的向外退了出去,接着,洞口处便传来了堆石之声,想是已将洞口封了起来。 关百枫躲在黑暗之中,将这一男一女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 因为一上来的时候,他将这一男一女,当做了是偷情幽会的狗男女,怎不料他们却是苦思逃脱百花老怪魔掌的兄妹! 在洞口被大石封住之后,那女子仍然在不断地啜泣着,哭声十分凄哀,令人肠断。 关百枫的心中,对那女子,早已充满了同情心,好几次想要出声招呼那女子,但是他却始终未曾开口。 关百枫未曾开口的原因,一则他怕自己骤然出声,会吓得那女子惊叫起来,惊动了洞外的人。二则,关百枫的心中,有着难言之隐! 关百执在武林之中,侠名远播,俨然一代豪杰,那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事情。但是,关百枫这一身武功,是何门何派,得自何人传授的,江湖上,却是无人知道,有的人也向关百枫问过,但是关百枫只是笑而不答。由于打听人家门派的秘密,本是武林中的大忌,是以关百枫不说,也没有人再追问他了。 事实上,关百枫的一身武功,却是得自他的夫人所传授的。关夫人乃是一个极有来历之人,后又自当详叙,此处不赘。 所以,关百枫对他的妻子,又敬又畏,非但不敢在外拈花惹草,便是见了女子,也远远地避开,唯恐有一点风气,传进了他夫人的耳中,那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时,在山洞之中,’他迟迟疑疑,不敢开口,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过了许久,那女子的啰泣声,已渐渐地停了下来。 关百槻的心中,想了千百遍,心忖此处僻处滇南,自己就算和这个女子讲上几句话,只怕也不会被人知道的!在江湖上行走之人,和陌生女子交谈几句,本来是普通平常之极的事情。但是关百枫因为心中对他夫人的惧意,实在太甚,是以一想到将要和一个陌生女子讲话之际,还未开口,心头便已枰怦跳了起来。 过了片刻,他紧张的心情,才渐渐地缓和了下来,他低声道:“姑娘,你别怕!”虽然他竭力将声音放得极其柔和,但是他突如其来地开了口,那女子还是吓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关百枫忙道:“姑娘,你别叫,你一叫,百花老怪的门下,便听到你的声音,那你再想逃出去就难了!” 那女子停了半晌,才怯生生地道:“你……不是百花教中的人?” 关百枫道:“不是的,我是过路人。” 那女子道:“你可别骗我了,这里是百花岭西,谁敢踏进来?若是你不说实话,我放毒蛇咬你了!” 关百枫双手连摇,但是他随即想到,在黑暗之中摇手,对方根本是看不到的,他连忙道:“别放毒蛇,我讲的是真话!” 那女子静了半晌,才道:“你真是外地来的?你来做什么?可是想投人百花教下么?” 关百枫道:“当然不是,我是慕铁算先生之名,想来拜见他的,却不料一路贪看风景,走到百花岭之西来了,所以才在此过夜的。” 那女子听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是来投百花教的那最好了,如果你是的话,我可劝你一句,那百花教不是人能够呆下去的地方!” 在黑暗之中,关百枫听着那女子俏软的声音,心中已大着胆子,将对方的模样,猜了千百遍,这时,他又听出那女的心地十分好,更是想看一看对方的样子,他循着声音,向前踏出了半步,突然剔起了火折子,一晃晃着,火光一闪,只听得那女子发出了一声惊呼,道:“你做什么,快熄了火。” 关百枫本来,也只不过想看上一看,立即便将火折子吹熄。因为这时山洞口虽然有大石堵着,光亮却是可以从石缝中漏出去的。如果有百花教中的人经过看到,就知道洞中有人了!但是,关百枫想是那么想,等到火光一闪,他看清楚那女子的容貌之后,却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从来也未曾看见过那么美丽的女子! 那女子至多不过二十岁左右,面色虽然苍白些,但是却益发衬得她洁白如玉,乌漆漆的大眼睛,一身湖白色的纱衣,长发披肩,当关百枫望着她怔怔发呆间,她也好奇地望着关百枫。 关百枫是一个神气轩昂,意态非凡的男子,这时,他紧盯着人在看,虽然有些傻气,但也仍然是使少女看了怦然心动的男子。 那女子不再出声,关百枫也站着发呆。 唯一令得关百枫惊讶的是,那么美丽的一个女子,她的身上,却盘着一条又长又细,身子扁平,见所未见的毒蛇! 那条毒蛇的前半段,盘在那女子的颈上。毒蛇,本来是极丑恶的东西;但是盘在那少女身上,却也不觉得怎样难看了,反倒令人觉得那少女看来,益发不像是人间的女子了。 突然之间,关百枫觉得手指上一阵灼痛,火折子已经燃尽,火熄灭了。 山洞之中,重又是一片黑暗。而关百枫则仍然怔怔地站着发呆。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用极低的声音道:“你……真美丽,像是仙女一样!” 关百槻讲话的声音虽然低,但是由于山洞之中极其寂静的原故,那女子还是听到了,她立即低声道:“你太过奖了!” 关百枧从来也未曾当面赞过一个女子美丽,他的妻子,又丑又凶,就算是昧着良心,也难以讲出“你真美丽”这四个字来的。 所以,尽管在黑暗之中,尽管他用极低的声音讲出那一句话来,他的心头,仍然不免抨伴乱跳,又怕对方听见了,又怕对方听不见。 直到那女子一点不见怪,答了他一句,而且语言之中,反有十分高兴的意味,他才完全放下心来,忙道:“真的,是真的!” 那女子轻声一笑,道:“你……神威非凡,大约也是武林名家了,你叫什么名字?” 关百讽的心中,更是高兴,道:“我姓关,名百枫,也是小小的名头,人称一”那女子不等他讲完,便“啊”的一声,道:“我知道了,你是天鹰大侠关百枫!” 关百槻的心中高兴之极,他侠名远播,到处受人奉承,本来也早已习惯了。但是不知怎地,这时他听得那女子居然也知道他的名头,他心中的高兴,变得难以形容,柔声道:“正是,原来姑娘也知我贱名!” 那女子也喜道:“如果我哥哥知道我一逃出来便遇到了关大侠,他一定更高兴了,关大侠,从中原来的人,常提到你的名字,却想不到你年纪还轻,又那么……和气……” 关百枫只觉得有点天旋地转,他忙道:“姑娘你如何称呼?” 那女子道:“我姓楚,叫梅娘。” 关百枫在刹那之间,已将“梅娘”两宇,在心中念了千百遍。他心中念着,在口中也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楚梅娘俏声答应了一声…… 接下来的一切,在关百枫的回忆之中,出奇地显得十分模糊,他只记得两人突然靠近了,突然又紧紧地拥在一起。 他记得他自己和楚梅娘,都说了不少话,但不要说对方讲了些什么,就是连自己讲些什么,都是不知道的。接着,两人都忽然觉得,一切语言,全是多余的了,于是他们又都静了下来。 再接着,便是楚梅娘的啜泣~那可以称是愉快的啜泣。他们在山洞中过了四天,出了山洞,又来到了一个十分幽僻的山谷之中,他们浑然忘却了他们俩之外,世上还有第三个人。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关百枫终于从那近乎梦境一样的日子中醒了过来,他想起自己家中的恶妻。 在一个月白风清之夜,他悄悄地吻别了楚梅娘,他绕到了岭东,拜见了铁算先生,然后,纵使他心中愁肠百结,他也不敢再去看一看楚梅娘了,他溜回了杭州,幸而他妻子对他没有追究。 和楚梅娘在一起的那段日子,x#关百槻来说,只像是一场梦!然而,他又知道,这并不是一场梦,自己的的确确,是曾经有过这样的一段日子的。他又怕见楚梅娘,又希望能够再见到她。 日子一天天,一年年地过去,已经整整十年了!直到今天,施超的话,才又令得他心惊肉跳起来。一个玩蛇的女人,那女人会不会就是楚梅娘呢? 会不会是她呢?关百槻在堤旁站了很久,才从沉思中拔了出来,他缓缓地转过身去,一抬头间却陆地吓了一跳! 刚才,他只顾自己出神,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什么动静,这时,他一转过身来,竟看到在他的面前,已有五个人,围成了一个半圆形! 关百枫乃是久历江湖之人,一见这五个人的神色,便知这五个人大大不怀好意。他左掌向上,微微一抬,护住了胸口,并不出声。 只见五人中,一个须眉皆白的老者,拱了拱手,道:“关大侠请了!” 关百讽猜不透这五个人是什么来历,看他们的神情,虽像是不怀好意,但刚才自己出神的时候,他们却也未加暗箅,是以关百枫也以礼相待,道:“请了!五位是一”那白须眉老者沉声道:“在下李乙朋,是百花教中,天寿堂堂主。这四位是在下堂中的高人。” 关百枫一听得“百花教”三字,面色便自然地一沉,哼的一声。他是威名远播的高手,正派中出了名的髙人,如何与这等邪徒交谈,是以他立即表示不屑,李乙朋等人,也不感到意外。 李乙朋的话仍然十分客气,道:“在下等到杭州来,本是来找关大侠,有一件事想请教的,而今不期而遇,真是太好了。” 关百枫冷冷地道:“我与百花教向无来往,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李乙朋四面一看,大雪之后,堤上冷清清的,并无别人,他才道:“关大侠,在下有一句话,不知是不是应该说?” 李乙朋的客气,反倒使关百枫感到讨厌,他又冷然道:“你们万里迢迢来了,岂有不应当说的,不如直言,免得耽搁我的时间!” 关百枫这样讲法,那是对这五个人表示不欢迎之极的了。 李乙朋却并不在乎,“哈哈”一笑,道:“关大侠果然快人快语,在下等对关大侠的武功,素所钦仰,想必关大侠自然不会再将别门别派的武功,放在眼里的了。” 关百枫浓眉轩动,道:“你要讲什么,趁早快说,何必转弯抹角?” 李乙朋沉声道:“关大侠,近来,有人从百花岭出来,投在你府中了,是也不是?” 关百槻听了,不禁猛地一怔,暗忖:这是什么话?但是,他究竟是老江湖,呆了一呆之后,立即想起了刚才王长子、朱球两人所讲的话来。两人提及百花教中有一个人偷了秘笈,李乙朋鬼鬼祟祟,指的一定是这个人了! 关百枫的心中,不禁又惊又怒,因为这件事若是传了开去的话,自己不知要惹多少麻烦上身,非得赶快否认不可! 是以他立时正色道:“绝无此事,你弄错了!” 李乙朋呆了一呆,又道:“关大侠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讲的话我们自当相信,但是武林中好几人,全是那么说,而且一”李乙朋又狡猾地一笑,道:“我们一路追下来,其人确是到杭州来了!”关百枫强笑道:“这倒好笑了,其人到了杭州,总不成就将这件事算在关某人的账上。” 李乙朋的话,仍然讲得十分客气,可是却已经十分不中听了,他冷冷地道:“关大侠名满江南,这人放着千条路不走,径向江南而来,便是知道在江南,堪与本教作对的,只有关大侠一人而已,他到了杭州,如何会不来投奔关大侠?” 关百枫在武林之中,闯荡了半生,他自然知道,武林中人,有时不可理喻起来,简直是难以解释得清的,若不是因为对方的来头太大,他早已怒气冲天,出手将对方打发走了! 这时候,关百枫的心中虽怒,但却还不得不强按着怒意,道:“在下绝未见到其人,而且关某人武功虽未臻绝顶,也不致于希罕贵教教主的那部《异数经》!” 关百枫乃是早在铁算先生的弟子王长子、朱球处知道百花老怪的一部《异数经》被人盗走了,所以此际,心头怒起,便冲口讲了出来。可是,他这里话才一出口,李乙朋的面色,便自变了! 关百根陡地一怔,他究竟是老江湖了,刹那之间,他也想起了自己一句话讲溜了口,只怕以后,不知有多少麻烦,要接踵而至了! 因为李乙朋自始至终,未曾讲出过“异数经”三字,他讲了出来,这岂不是更显得他是早已知情的了?李乙朋的心中,本就对他起疑,这一来,他自然更加难以洗刷得清的了! 关百枫乃是何等身份之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自然也不愿意急急分辩,太以示弱。是以一时之间,双方都一言不发。难堪的沉默,足足维持了一盏茶时间,李乙朋才冷冷地道:“关大侠,明人面前,不敢再打假话了,这人,是关大侠收下的,冲着关大侠的面子,我们也不愿意追究了,那异数经,还是请关大侠送了出来,在下也好在教主面前,有个交代。” 关百枫一听得对方竟是吃定了自己已得到了《异数经》一样,不禁忍无可忍,道:“这是什么话?我说未曾见过那个人,你难道不信么?” 却不料李乙朋答得更干脆,道:“当然不信!” 关百槻“嘿嘿”冷笑,道:“好啊,那不知你想要怎样,才肯相信?”李乙朋一挥手,他身后的四个人,立时成扇形,散了开来。李乙朋也冷冷地道:“那么,在下便只有得罪关大侠了。” 关百枫心念电转,暗忖这李乙朋什么来历,自己一无所知,看他目中隐蕴,分明内力甚髙,他是百花教中的堂主,百花老怪失了异数经这样重要的东西,又是派他追缉下来的,由此可知他必然有点门道,这倒不可小视他。 关百枫一面想,一面仍是神定气闲地站着,淡淡地道:“要动手么?请!”李乙朋倏地踏前一步,他本来离得关百枫已相当近,再踏前一步,几乎已到了关百枫的近前了,面临大敌,居然离得对方如此之近,这可以说是极其罕见的事情,也就在那一刹间,关百枫的心中,陡地想起一个人来,他身形也突然一飘,向外飘了开去! 就在关百枫身形向外飘出的同时,李乙朋已然出手,只见他双袖一抖间,手中已多了两件奇形兵刃,动作快疾无比! 他左手所执的,乃是一柄凿子,右手却拿着一个铁锤,两件兵刃才出手,铁锤在凿子上一敲,尖锐已极的凿尖,猛地向前,送了过来! 若不是李乙朋才一贴身,关百枫便立即想起,在黔西一带活动的雷公门,武功异样,善于近身攻搏,所用的兵刃,十分短小,因之立即向外闪去的话,要避幵这一凿,还真不易!但此际,形势却完全相反了! 因为关百枫乃是一认出了对方的来历之后,立时便闪幵去的。虽然李乙朋的出手快,但是总还是慢了一步,关百枫身形一闪间,李乙朋突如其来的怪招,便已走空。而关百枫身形疾转,却已到了李乙朋的身后,关百枫左袖向后疾挥而出,一股极强的劲风,扫向身后,将身后几个人,一齐逼住! 同时,他右手五指如钩,向着李乙朋的后颈,便抓了出去,他只当一招之间,便可以将李乙朋制住了!却不料李乙朋的身子,也是异常灵活,他一招走空,听得背后劲风陡生,心中吃了一惊,心知对方已到了自己的身后,身子并不转,双手却向后扬来,左手尖凿,反刺关百枫右腕!而右手铁锤,却向关百枫的腹际攻来,逼得关百枫非退不可! 若是换了别人,在这样的情形下,一定是向后退出了。虽然谁都知道向后退出,被李乙朋转过身来,刚才抢先掠出,所占的优势便没有了,但那似乎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然而,关百枫却并不后退。 关百讽一见李乙朋两件兵刃攻到,身子突然向上拔了起来,他直上直下地拔起,身在半空,却已滴溜溜地打了一个转。 等到他突沉下身来时,已然越过了李乙朋的头顶,到了李乙朋的身前!本来,他既然在半空之中转了一个身,当他落地之际,李乙朋是应该和他正面相对的。可是,李乙朋在反手攻出那一招之眛,料定了对方一定后退的,而且他心中也早已想定了步骤,对方一后退,自己立即转身,这其间,实是间不容发,绝无临阵变卦的余地! 是以,当关百枫向下落来之际,也恰好是李乙朋疾转过身去的时候。 两个人都转了一个身,关百枫落下地来之际,仍在李乙朋的背后!李乙朋疾转过身来,向前定睛一看,竟看不到关百枫的踪影,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心知有异,连忙想要再转过身去时,那里还来得及?电光石火之间,只觉得头顶之上,一股大力,直压了下来! 同时,有一股十分柔和的内劲,也自他头顶百会穴中传人,令得他全身,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 原来,就在关百枫一落地间,手伸处,已然按住了李乙朋的头顶心! 这时候,李乙朋已绝无反扑的余地了!顶门百会穴,乃是人身之上,一等一的要穴,已经被关百枫制住,他如何还能动弹? 关百枫已经完全占了上风,还有四个人一见李乙朋被关百枫制住,更是呆若木鸡,一动也不敢动了! 关百枫冷笑一声道:“李堂主,阁下想要动手,似乎还不够一些!” 李乙朋满面通红,额上青筋暴绽,分明又惊又怒,但是自己落在人手,还有什么话可说? 关百枫又道:“但是,我不会杀你,因为你完全找错人了,贵教的事,和我一无干连”他话说完,左手在李乙朋的背上,轻轻一推,右手一松,一股大力,将李乙朋送出了七八步去。李乙朋立时转过身来,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犹如开了染料铺一般。 关百枫叉道:“我刚才遇到两个江湖朋友,也说起贵派所发生的事,据说那人是到杭州来了,但是阁下找到我的头上,可是大错而特错了!” 李乙朋直到此际,才算是缓过一口气来,道:“多谢关大侠不杀之德。”关百枫淡然道:“我与你无冤无仇的,何必杀你?” 李乙朋面上神色,仍是惊异不定,但是他却不再说什么。身形一转,手臂一挥,领着那四个人,一齐向后,疾退了开去,转眼不见。 关百枫又呆了半晌,心头烦得难以名状,他心知一时之间,要找那“弄蛇的女人”,也是难以找得着的,不如先回去,要臟托人,满城查访,来得好些。 他心头黯然,向家中赶去,才到家门口,他抬头一看间,便不禁猛地一怔,只见在大门口,停着一辆极其华贵,在车身上镶满了各种宝玉的马车。拉车的四匹骏马,一色黑身白蹄,乃是千中挑一的佳种。这种好马,求一已难,何况又是一色的四匹?而用这种好马来拉车,这又显出车主人的排场,实是惊人之极! 关百槻掠向前去,只见车座之上,一个车夫正在打吨,那车夫缩着身子,隆冬腊月的天时,他的身上,却只穿着一件单衣。 关百枫看不清那车夫的脸面,只看到他双手之上,指甲十分长。 关百枫望了几眼,心中感到突兀。正在此际,两个家丁向他走来,低声道:“老爷,有一位客人来访,施爷正陪着哩。” 关百槻“哦”地一声,道:“可是坐这辆车子来的么?” 那家丁点头道:“是!” 关百枫的心中,益发疑惑,大踏步地跨了进去,一进客厅,他便看到施超正和一个人在闲谈,他一跨进大厅,那人便转过身来。 关百枫一望之间,更是愕然! 因为那人乃是一个唇红齿白,十分清俊的少年! 那少年至多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身形却已颇高,正合上玉树临风这句话儿。他身上穿着一件雪也似的白狐狐裘,腰际佩着长剑,儒雅风采,令人一见,便心中暗暗喝彩。 关百枫本来,还只当是什么强敌寻上门来了。如今见来者是一个少年,便放下心来。 那少年一见关百枫,和施超一起站了起来。关百枫沉住了气,稳步向前走去,他才一来到那少年人的近前,那少年人便已行下礼去,道:“关大侠,晚辈冒昧求见,尚祈勿怪!” 关百枫仍是猜不透那少年是什么来历,但是他眼光犀利,早已看出那少年人气度雍容,像是年纪虽轻,但是武功却已相当高强一样。这时,他一幵口,声音沉实,中气充沛,更证明所料不差,关百讽心付\那一定是武林名家的弟子了。他还了半礼,摆手道:“请坐,尊驾是一”他一面说,一面自己也坐了下来。那少年人重又坐下,道:“晚辈姓方,名竹,奉家父之命,特来拜谒关大侠的。” 关百枫一面“哦哦”地答应着,一面心中却在暗忖:姓方?姓方的髙手有些什么人,一时之间,倒也不容易想起来了。似乎点苍派掌门人姓方,但是点苍派的弟子有这样大的气派么? 关百佩、中疑惑了一阵,道:“令尊大名,如何称呼,在下一时想不起来了:方竹笑道:”家父姓名,武林中人知者甚少,但是他的外号,却是一提起来,就有人知晓的。" 关百枫听了,心中便自一凛。因为大凡真名实姓,淹没不为人知的武林中人,大多数是性情怪僻的能人异士,以及邪派异教中的大魔头。这少年的父亲,只怕也是这一路人了! 如今自己正在心烦之极的时刻,又怎有心思再和这等人打交道? 关百枫心中讨厌,面上的神情,也已显露了出来,他干笑了两声,道:“那么,令尊的外号,又是什么,可得一闻么?”‘ 那少年仍是面带笑容,看来十分谦和,令人想要对他发怒,也在所不能,他一面笑,一面道:“家父生平只爱花,生性又怪,是以他外号一”少年的话还未曾讲完,关百枫的心中,陡然一震,已霍地站了起来!他的武功何等之高,突然站起之际,衣袖“猎猎”有声,带起了一股劲风,在一旁的施超,一见师父在忽然之间,如临大敌,立时面上变每!可是那少年却仍是若无其事,他只不过略停了停,便道:“他外号百花老。”施超的面色刚有点缓过来,这时文变得青白不定起来。而关百枫因为早已听出,这少年口中所说的人,正是百花老怪,是以虽然“百花老怪”这四个字,再自那少年口中吐了出来,他也仍是兀然而立,未曾再受震惊。他的面色一沉,冷冷地道:“令尊的外号,一提起来,倒的确大大的有名!” 方竹淡然道:“家父的名头再晌,但也是老怪,和尊驾的大侠之名来比,却差得远了!” 第三章 掌上明珠 方竹的话,讲来不卑不亢,但是关百枫听了,却是十分受用,他的面色,稍为缓和了一些道:“我与令尊,向无来往,他派你前来何事?” 方竹叹了一口气,道:“家父差晚辈前来,有一事相求,尚请阁下答允。”从方竹的话中听来,似乎他此次前来,只是有求于关百枫而来,并不是另有其他目的的。 但是,关百枫乃是何等样人,他一知道了对方的少年,竟是百花老怪的儿子时,便知这事情是绝没有那样简单了,而且,他立即将事情和李乙朋、《异数经》连在一起,知道那实是麻烦之极的事情! 这时,他抱定了以不变应万变的宗旨,脸色重又沉了下来,道:“不知是什么事,你只管说就是了,武林一脉,只要在情理之中,在下再无不从!”方竹微笑道:“关大侠说得好,家父有一部异数经,乃是绝顶武功秘笈,听说已落在关大侠手中了,尚祈关大侠发还。” 关百枫由于早已料到了对方的来意,是以这时心中倒也不怎么吃惊,只是叹了一口气,道:“这不知是什么人造的谣言。在下若是曾见过这部《异数经》,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关百枫知道,百花老怪失了那部异数经,自然急于找回来,而武林中恰又传言这部异数经在自己这里,百花老怪自然不肯放过自己了!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那是多讲也没有用的,是以关百枫一开口,便发了一个毒誓。而事实上,关百枫的确是未曾见过《异数经》,他自然也不怕发任何毒誓。 他这两句话一出口,方竹不禁“啊”的一声,道:“原来那是武林误传!”关百枫道:“不错,刚才在西湖之上,我曾遇到令尊手下的李堂主,我也对他说明了,信与不信,在乎你们,但我确是未曾见过《异数经》!” 方竹站了起来,又向关百枫行了一礼。 关百枫心中暗忖,百花老怪的暴戾乖僻,荒淫残狠,武林中人无所不知,难得他儿子,竟然这样明理,自己几句话,他就肯告辞了! 关百枫只当方竹站起了身来,向自己行礼,乃是要告辞了。却不料方竹行了礼之后,并不告辞,却又道:“既是如此,在下又有一个不情之请,唉,这其实也是家父的主意,不是我自己的意思。” 关百枫见对方又节外生枝,心中已大是不乐,面色再沉,道:“什么事?”方竹缓缓地道:“晚辈来时,家父曾说,如果关大侠肯将《异数经》归还,那他自然感激莫名,日后定当补报,如果关大侠推得一干二净,说根本未曾见过《异数经》时,那么就” 关百枫厉声道:“那就怎样?” 方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这话实在难以出口,但既是家父交待,晚辈自也非说不可。” 关百枫冷笑道:“你只管讲好了,难道我还会与你来计较么?” 方竹忙道:“关大侠自然不会的。家父说,关大侠有一位千金,是关大侠的掌上明珠,家父嘱咐晚辈,将关小姐带回百花岭去,请关大侠带了《异数经》,到百花岭来,将小姐领回去。” 方竹的话讲完,关百枫心中本来是勃然大怒的。但是,由于事情实在是太荒唐了,他非但没有法子发怒,反倒笑了起来。他也绝不是怒极而笑,而是真正感到了好笑,所以才笑了出来的。 他笑了好半晌,方竹却又问道:“不知关大侠意下如何?” 关百枫听了,心中暗忖,看这少年一表人材,难道竟是一个白痴?但百花老怪又是何等样人,岂会派出一个白痴儿子来和自己打交道?而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竟然会讲出那样的话来,那么这个人,不是白痴,便一定是绝顶聪明之人了! 关百枫一想到这一点,便停止了笑声,正色道:“我倒没有什么,小女一向娇生惯养在家,能随阁下到百花岭去走一遭,长点见识,也是好的,但是不知你如何下手,将她带走?” 方竹剑眉微蹙,道:“既然关大侠答应了,晚辈自当勉为其难,不负家父所托,晚辈告辞了!”他一面说,一面便转过身去。在方竹一转身之际,关百枫向施超施了一个眼色。施超听得方竹所讲的话,如此无礼,心中早已大怒,只不过碍于师父在场,他也不敢怎样发作。 这时他一见关百枫向他施了一个眼色,胆气正壮,他一步打横跨出,拦住了方竹的去路,道:“慢走,我有几句话要说。” 方竹身形一凝,道:“施兄请讲。” 施超冷冷地道:“你要带走我小师妹,不知有什么能耐,倒要请教?” 施超的话,分明是在挑战了。任何人在这样情形之下,只怕都要出手露两手功夫的。就算不露两手功夫,反唇相讥也是必然。可是,方竹听了,却道:“是啊,施兄说得是,小弟无智无能,正不知如何才能将关小姐带走,施兄可有何髙见么?” 施超一听,不禁呆了半晌,暗忖这是什么话?叫我来替你出主意,将师妹给你带走?你是真傻,还是假蒙?他江湖阅历甚丰,当下也笑道:“我倒有一个好主意,你且听我说。” 施超一面讲,一面便装着十分亲热的样子,向方竹的肩头拍去。 在他的手掌向下拍出之际,他是蕴了七成功力! 他只当方竹是一定要躲避的,是以左手五指如钩也早已准备好了,专等方竹的身子,左侧躲避之际,他左手便抓向方竹的腰际!可是,事情的变化,却又出乎施超的意料之外,他一掌向方竹肩头拍了下去,方竹居然站着,一动也不动,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啪”的一声响,施超的一掌,已击在方竹的肩上! 施超在关百枫门下有年,武功造诣,也自不弱,这一掌拍下去,少说也有两百斤的力道,可是方竹硬接了下来,却是若无其事,反倒笑了起来,道:“施大哥,这掌的力道不轻啊!幸而小弟的筋骨还算壮健,要不然,可真不得了呢!” 他若无其事地硬接了施超的一掌,依然谈笑风生,显然内功远在施超之上,施超焉有不知之理,他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向后退了开去。 方竹仍然向前走去,到了门外,又行了一礼,道:“晚辈暂时告辞了,等晚辈想到了办法之后,再来接关小姐前去百花岭。” 他不急不徐,向外走去,关百枫目送他出了大门之外,心中对方竹的镇定功夫,也不禁暗暗钦佩。 他不相信方竹的年纪轻轻,武功会在他之上,但是方竹却若无其事,从容而退,这却是不容易的事,他年纪还如此年轻,可知将来必成大器! 关百枫只有一个女儿,并没有儿子,是以在刹那间,心中生出了万般感叹,他想到了自己若是有这样一个儿子的话,那就是再无憾事了! 关百讽并没有将方竹带走他女儿的话,放在心上,因为他女儿日夕在母亲身边,绝不离开,而关夫人的武功之高,旁人不知道,关百枫自己却是知道的,他自然放心得下。 他眼看着方竹走了出去,背负双手,慢慢地踱向内堂,他正在走着,便听得关夫人干涩的声音叫道:“百枫,找到那女人没有?” 关百枫抬起头来,只见关夫人抱着女儿,站在他的面前。 他的女儿其实已经十岁了,但是关夫人却还将她当做婴儿一样地抱着。关百枫忙赔笑道:“自然找不到了,孩子没有事了,还是算了吧!” 关夫人怒道:“自己的孩子被欺负了,亏你还是一个大侠,天下知名的人!” 关百槻苦笑了一下,他想不到什么话来讨妻喜欢,想起了刚才方竹的话,笑道:“娘子,有件可笑的事,你还不知道呢。” 关夫人一瞪眼,道:“什么可笑?” 关百枫道:“百花老怪失了他那部《异数经》,武林中人,却盛传落到了我的手中,刚才,百花老怪的儿子,居然寻上门来了!” 关夫人冷冷地道:“是么?” 关百枫笑道:“我向他说那部《异数经》不在我这里,你猜他说了些什么?” 关夫人道:“你要讲就快讲,谁知道他讲些什么?” 关百枫碰了一个钉子,停了一停,又勉强笑道:“他说要将明珠带走,带回百花岭去,要我用《异数经》去将女儿赎回来!哈哈,这不是可笑么,哈~” 关百枫还想再笑下去,但是他一看到关夫人面罩严霜,他的笑声,立时凝住了。 关百枫本来是想将这件事讲了出来之后,再大笑一阵,希望能博得夫人一笑,拍拍马屁的,却不料关夫人竟然一点也没有要笑的意思,令得关百枫也不敢再笑下去,他蓦地刹住了笑声,面上神情之尴尬,实在是难以形容,哭笑不得。 关夫人“哼”的一声,道:“这有什么好笑?” 关百枫还想分辩几句,道:“这小子……不自量力,想要将我们的女儿明珠……带回百花领去,这不是十分可笑么?” 关夫人的面色更是难看,“呸”的一声,竟老实不客气地骂道:“你可说是越老越糊涂了,事关女儿的安危,有什么好笑?你也不想想,那百花老怪是何等样人?强将手下无弱兵,他既然派了他的儿子出来,能让他的儿子在外闹笑话么?” 关百枫呆了一呆,心中暗忖,妻子所讲的话,倒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但是,女儿一直在夫人身边,方竹这小子又有什么机会下手? 他又勉强笑了一下,道:“夫人,你放心,我在外面去小心提防,你在明珠的身边,不要离幵,就算百花老怪亲来,只怕也抢不走明珠的!” 关百枫的女儿关明珠,虽然被她的母亲紧紧地抱着,看起来像是十分瘦小,但她究竟也是一个近十岁的孩子了,父母这时在讲什么,她当然是听得懂的。只听得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道:“呜,呜,我不要被人抢走,我不要到什么百花岭去!” 关明珠一哭,关夫人立时便慌了手脚,一面哄道:“乖,乖,不要哭,有妈在,谁也不会将你抢走的。”一面则扬起了嗓子骂关百枫,道:“你这越老越糊涂的倒吊鬼,这种事情,也是在女儿面前,胡乱说得的么?若是害得女儿晚上做起噩梦来,我叫你仔细!” 一顿臭骂,骂得关百枫冷汗淋漓,但是却又一句话也不敢说。 关夫人足足骂了一尽茶时,才停了下来,喝道:“还不出去张罗布置,僵尸也似地站在这里做什么?” 关百枫一听得这句话,如获皇恩大赦,连忙道:“是!”一个转身,便向外掠了开去,掠出了三五丈,转了几个弯,他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刚才,他哭又不是,笑又不是地站着,挨他老婆臭骂之际,哪里有一点豪侠的气概,真如一个小丑一样。但这时,他咳嗽了一声,挺起了胸,走了出去,却又气吞山河,不同凡响了。 关百枫的确是一个非同凡响的大侠,武林中人,提起他的名头来,莫不极其尊敬,而他的武功也是极高,近几年来,他算是少在江湖上走动了。但是早年闯南荡北,行侠仗义,也未曾听说过他怕过什么人来,可就是偏偏怕他这位夫人,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了。 关百枫一向外走着,想起刚才的尴尬场面,心中仍不禁怦评乱跳,他走不几步,忽然看到前面有一个家丁,倚着一条柱,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也不动,看样子竟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样。 关百枫本来,对于方竹的一番话,根本未曾放在心上,这时被他妻子骂了一顿,他也感到事情十分之不寻常了,是以他一见前面有一个家丁这样站着,不禁吃了一惊,身形一闪,便赶到了前面,定睛看去,只见那家丁张目结舌,双目发定,一动也不动,分明是被点了穴道! 关百枫在一看之间,虽然觉得那家丁十分面生,但是因为对方已被人点了穴道,却也不加注意,忙道:“怎么一回事,快说!” 他一面讲,一面便伸手在那家丁的肩头上一拍,将那家丁的穴道拍活。只听得那家丁舒了一口气,但是却在突然之间,右手双指,迸指如戟,向关百枫的“肩井穴”上,直指了过来,他双指点到之际,指风嗤嗤,分明他内功的造诣极高,绝不是等闲之人! 这一下变化,可以说是关百枫绝对意料不到,连做梦也想不到的! 他离那家丁,本就极近,这家丁的出手又快,简直是避无可避,电光石火之间,那家丁的双指,便已重重地点中在关百枫的肩头之上,关百枫身子一震,便僵立着一动也不动了! 这时候,只听得那家丁一笑,道:“关大侠,多多得罪。尚祈原谅!” 听那家丁的声音,竟是方竹! 关百枫的心中,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只听得方竹又道:“关大侠,你看我的化装如何?这是雕虫小技,本不值一提,但是等一会儿,你看我装扮成你的模样,穿上了你的衣服,管叫你也要拍案叫绝,认不出来呢。” 他一面说,一面便抓住了关百枫的手,想将关百槻拖到没人经过的冷僻地方去,将他身上的衣服,一齐剥了下来。 却不料他的手,才一抓住了关百枫的手,关百执的食指,突然一伸,已按住了他的脉门。虽然关百枫所出的只是一根手指,但因为这根手指已搭在方竹的脉门之上,是以一股内力传过,方竹在刹那之间,只觉得半边身子酥麻,难以动弹。 此时方竹缓过气来,想要避开去时,关百枫早已五指齐出,将他的脉门,紧紧地扣住,方竹想要挣扎,也是在所不能了! 这一切变化之出人意外,更是令方竹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道:“你……你不是被我点了穴道么?何以你……竟……若无其事?” 关百枫冷然一笑,道:“方老弟,你点穴很准,出手极快,计策也很好,但是你竟未听过一门上乘内功,叫作移穴换位,能在刹那之间,随意念所至,而将穴道位置转移的么?” 方竹一呆,道:“你……的穴道根本没被我点中?” 关百枫道:“不错,这叫作以诈还诈,如今你落在我的手中,还有何话可说?” 方竹的面色,本已难看之极,而面上已充满了惊恐的神色。可是忽然之间,他却又恢复了原状,居然面带笑容,道:“关大侠的武功之高,果然名不虚传,今日真正领教了!” 关百枫对方竹居然有这样的镇定功夫,心中也不禁暗暗佩服。他冷然道:“方老弟,我刚才只当你是说着玩儿的,怎知你真的要来劫我女儿,关某府上,虽然称不上是龙潭虎穴,然而你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方竹神色自若,笑道:“关大侠说得是,下次晚辈可要小心从事才对。”关百枫厉声喝道:“还有下次么?” 方竹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怎会没有下次的机会?” 关百枫扣住了他脉门的五指,略一用力,一股内力,疾运了过去,方竹的面色,在刹那之间,变得十分苍白,额上也流出了冷汗来。可是令得关百枫心中不能不暗暗佩服的是,他这时身体虽然十分痛苦,但是他的面上却居然始终带着淡然的微笑! 关百枫又厉声道:“还有下次么?” 方竹笑道:“关大侠,你这是磨练磨练晚辈,晚辈焉有不知之理?” 关百枫怒道:“你以为我不敢取你的性命么?” 方竹又是一笑,道:“关大侠,那你得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关百槻此际,已扣住了方竹的脉门。虽然方竹的武功,也自不低,但是脉门被扣,要害被制,可以说是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而关百枫若是取方竹的性命,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在这样的情形下,方竹非但不哀求饶命,反倒小觑关百枫,说他不敢取自己的性命,这可以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关百枫一听,心中大怒,立时又加了两成内功。可是,他却的确不敢就此杀了方竹! 正如方竹所言,如果他要杀方竹的话,非得好好地考虑不可! 方竹是百花老怪之子,若真杀了他,毫无疑问,百花老怪是一定会寻上门来的。 百花老怪本身武功极髙,百花教中髙手如云,这不必说。而且,百花老怪和一些邪派之中的巨憝大恶,十分有联络,交情也十分好,到时候,只要大举来犯,自己防不胜防! 关百枫的内力,加强了两成之后,方竹额上的汗珠,更是滚滚而下。 关百枫一字一顿,道:“你不要以为我怕你父亲,我今日不杀你,是因为你年纪轻轻,胆识武功,尽皆过人,十分不易,所以才手下留情的。若是你再犯在我的手中,我定然不放过你!” 他一面说,一面左手倏出,抓住方竹的肩头,将方竹提得双足悬空,然后他大踏步地向外走去,一直走出了大门口。 只见两辆华丽之极的马车,仍然停放在街口处。关百枫一声冷笑,已见车座上那个车夫,直跃了下来,那车夫下落之际,身形飘飘,如同一片落叶一样,分明武功已然有极髙的造诣! 那车夫才一落地,便朗声道:“关大侠一” 关百枫不等他讲完,便厉声道:“住口!你们教主之子,两次登门无礼,不自量力,妄想非为,如今落在我的手中,我权且饶他一命,但是却也不能不叫他吃点苦头,我用重手法震伤他的心脉,你快马加鞭,将他送回百花岭去,你们教主,自然可以救他的性命,若是还要耽搁,那么一个月后,即使大罗神仙,也难以将他救活了!” 那车夫忙道:“慢,手下一” 可是他“留情”两字,还未曾讲出口来,关百枫右手一松,松开了方竹脉门,方竹脉一被松开,趁此机会,猛地一挣。 他这一挣,居然挣脱了身子,猛地向前窜去,那车夫一见这等情形,手中的长鞭,突然挥起,向关百枫疾攻了过来!然而,他们两人的动作虽快,比起关百枫来,究竟慢了一步! 就在方竹的身子,向前一窜之际,关百枫右掌突出,“啪”的一声响,一! 掌按在方竹的后心。只听得方竹闷哼了一声,身子立即扑地跌倒!而方竹一倒,那车夫的一鞭已挥到,关百枫手臂一缩,那一掌已收了回来,反手向鞭梢便抓,一抓中,便向怀中一带! 怎知他一拉,那车夫向后扯,两人一齐用力,那车夫的身子,居然稳立不动,关百枫吃了一惊,暗忖自己刚才的一拉,只用了五成功力,那车夫居然稳立不动,可知他的武功,实在自己的估计之上! 他心念转间,内力又增,手臂再是一缩。 这一次,那车夫再也站不稳了,身子不由自主,猛地向前,跌了过来,关百枫左手一伸,在那车夫的头顶之上,摸了两下! 那车夫也不是等闲之辈,乃是百花教中地位极高的左右副官之一,在武林中名头颇大。可是这时,关百槻一出手,便在他的头顶之上,摸了两圈,令得他在刹那之间,呆若木鸡,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看他那种面如死灰的神情,一定是他自己以为已遭了关百槻的毒手了!但关百枫刚才,虽然要取他的性命易如拾芥,却并未真正下手,那两摸,可以说一点力道也没有,此际他喝道:“还不将少教主扶了起来!” 关百枫一喝,才令得对方,如梦初醒,感到自己,已是死里逃生! 他匆匆忙忙地向关百枫行了礼,道:“多谢关大侠手下留情。” 关百槻“哼”的一声,道:“快走!” 那车夫转过身,扶起了倒在地上的方竹,向车子走去,方竹的身子,几乎全倚在那车夫的身上,面色惨白,双眼无光,伤势显是不轻。 关百枧自己,自然是知道自己的功力的,他知道刚才内力疾吐,方竹的伤势,着实沉重,若是不立即赶回百花岭去,定然性命难保。而到了百花岭,就算百花老怪再邪,也知道自己是手下留情,不然早已取了他儿子的性命,只怕也不会再来胡闹了。 关百枫只觉得心情轻松,拍了拍衣襟,转过了身,向宅中走了回去。 他在转身之际,便已听得蹄声喟噜,那车夫将方竹放在车厢内之后,便赶着车子,向外疾驶了开去。然而,关百执却不知道,那辆车子,才赶过了一条街,便在一所宅子的大门中直驶了进去,两个家丁,立时将门关上。 大门关上之后,马车便停在天井之中。只见那车夫一跃而下,拉开了车门叫道:“公子!公子!” 他才叫了两声,便看到车中人影一闪,方竹自车中,跨了出来。 但见他满面笑容,若无其事,哪里还有一点身受重伤的样子在?那车夫吁了一口气,道:“公子,刚才好险哪!真是在鬼门关转了一遭!” 方竹笑道:“是啊,吓得我心头乱跳,面如死灰,只当你要没命了,但这样子也好,令得关百枫以为我真的是身受重伤,回百花岭去了!” 那车夫道:“教主的软铁甲,当真是非同小可的武林异宝,要不然,我们真非得快马加鞭,回百花岭去不可了!” 方竹道:“别胡说,软铁甲虽有些功用,但就算没有,我也不一定受伤,你当我的功力,真是如此不济么?小觑于我,该当何罪!” 那车夫笑了起来,道:“公子,讲正经的,我看我们还是回去禀报教主,说明关百枫的厉害,难以得手的好!” 他们两人一面说,一面向大厅走去,这时已到了大厅之上,方竹陡地站定,道:“左判官,你也不是未曾见过世面的人,何以竟讲出这种泄气的话来了?” 那车夫乃是百花教中的左判官。百花教有四大堂主之设,那左判官,地位尚在四大堂主之上。左判官姓寿,名兵,本来乃是湖西一带的排教中的长老,因犯了教规,本来是要被倒吊在铁柱之上,活活烧死的,但是他武功高强,居然被他在数百人的包围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逃了出来,在江湖上着实横行了几年,又投在百花教之中的。 这时,寿兵叹了一口气,伸手在自己的头顶之上拍拍,道:“公子,刚才关百枫那一下,差些儿将我的三魂七魄一起摸了去,我是再也不敢和他作对的了,我想,要将他女儿带走,这事非教主亲自前来不可。” 方竹摇头道:“你别说了,事情未办成之前,我是断然不离去的,前两天我吩咐挖的地道,已挖得怎样了,可成功了么?” 寿兵向前走出了两步,扬声道:“来人!” 立时有两个黑衣大汉,掀帘而入,寿兵道:“通向关百枫房子的地道,挖得怎样了?” 那两个大汉道:“挖好了,已可以听到上面人行走的脚步声了。” 方竹问道:“算得可准?恰好是内宅么?” 那两个大汉道:“不错,恰好是内宅。” 方生喜道:“这就行了,左判官,关百枫以为我已受了重伤,必然快马加鞭回百花岭去了,只怕再也想不到我们会从地底出来的!” 寿兵摇头道:“公子,不是我扫你的兴,就算你从地底钻出来,但一遇到了关百枫,还不是……还不是……” 他迟疑着不敢讲下去,方竹说道:“不要紧,你讲好了,我不怪你的!”他们两人,友情甚笃,方竹一讲,寿兵便笑道:“还不是又被他像小鸡也似地提了出来?” 第四章 夜探古刹 方竹“呸”地一声,道:“怎地你讲来讲去,全是这样的泄气话?我自有办法的,你看这是什么?”他伸手入怀,取出了一截浅黄色的香枝来。 寿兵吃了一惊道:“公子,这是闷香!” 方竹道:“不错,我就是用这个。” 寿兵正色道:“公子,那怎么可以,这是下三滥用的东西,教主英名盖世,你也正年轻有为,若是用了这玩意,百花教三字,以后还往哪里放去?”方竹道:“你又来大发迂论了,常言道兵不厌诈,我用闷香,他也可以防我用闷香的,他若不防,便是他注定要吃亏了!” 寿兵道:“人家只当你是一条汉子,怎会防你用这种东西?” 方竹“哈哈”笑道:“常言道人心难测,他若是连这一点也不知道的话,那还有什么好说,当然要大吃其亏,失去女儿了!” 寿兵呆了半晌,叹了一口气,道:“不论如何,我还是劝你不可以胡乱用这玩意。” 方竹道:“行了,我知道了,我们且到地道下面去听听动静再说!” 寿兵点了点头,两人跟着那两个黑衣汉子,一齐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到了一条走廊之上,在走廊的中央,开了一个大洞,那两个大汉自另一个人的手中,接过了一盏提灯,道:“自这里下去。” 方竹首先走了下去,寿兵跟在后面,那地道显是仓皇之间挖成的,是以十分狭窄,勉强只可以供一个人走,向前走出了五六丈,才渐渐宽了些,一直来到了尽头处,向上看去,上面是一大块一大块的石板,那显然已是关宅的地面了。 方竹笑向上面指了一指,低声道:“左判官,这上面不知道是什么房间?若是关百枫的卧室,那倒是十分有趣的一件事了!” 寿兵刚想回答,却已听到上面,有一阵脚步声,传了出来。紧跟着这阵脚步声的,便是一个十分难听,破锣也似的女人声音,听来字字入耳,十分清楚,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外面的情形怎样?” 方竹笑了一下,低声道:“左判官,我们怕挖错地方了,若不是关府中的烧饭婆子,,如何会有这样难听的讲话声音?” 寿兵忙道:“禁声,听下去!” 只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接了口,道:“夫人只管放心好了,绝不会有什么的!” 那个男子的声音,却赫然是关百枫所发出来的!方竹不禁吐了吐舌头,接着,又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娇怯怯道:“爹,我还想坐着轿,到湖上去玩玩,施师哥保护不了我,你带我去吧!” 那自然是关百枫的女儿关明珠,在向她的父亲撒娇了。关百枫的女儿,正是方竹和寿兵两人行事的目标,由此可知这条地道挖得极好,算得极准,上面正是关府的内堂,只顶开石板,便可以行事了! 当然,方竹和寿兵两人,是不会笨到在如今关百枫在场的时候就动手的。他们只是互望了一眼,面有喜容,仍然继续听下去。只听得关百枫道:“明珠,爹今天心烦,不想再出去了,你别吵。” 关明珠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道:“我要去,我要去,我要爹陪我到湖上去!” 关百枫道:“明珠,明天就陪你去了,你今天已经去过了,吓了一惊回来,还有什么好去的?” 关明珠却绝不和她的父亲讲理,只是不断地吵道:“我要去,我要去,你一定带我去,妈,爹不肯带我到湖上去玩!” 关夫人尖声道:“明珠,你放心,他不敢的,百枫,你去是不去?” 关百枫嗫嚅道:“我……我不想去,我……” 关夫人厉声道:“你再敢说下去?” 关百枫道:“是,我……我就陪她去便是了,夫人你何必又大发雷霆之怒?” 方竹和寿兵,听到这里,不约而同,一齐用手掩紧了口,返身便向外奔去,好不容易奔出了地道,两人顿时哈哈大笑,直笑了前仰后合,几乎在地上打跌。方竹一面笑,一面道:“左判官,要命么,敢情声名赫赫的关大侠,竟是个怕老婆的。” 寿兵也笑得喘气,道:“乖乖龙的冬,原来关夫人竟是这样厉害,公子,我看你行事还要小心一点的好,说不定关夫人的武功,还在关百枫之上,你撞了进去,岂不是要撞个头破血流么?” 寿兵这几句话,全是当做笑话来讲的,讲的人和听的人,全都做梦也想不到,寿兵所讲的那几句话,竟会是真正的事实! 方竹又笑了半晌,有两个大汉将一个老者带到了他们的面前,道:"这位老丈在这建这两条街的房子之际,全是他丈量的,是以他知道关府内宅的所在 方竹道:"很好,很好,这里一锭金子,约有七八两重,你拿去作棺材本吧 那老者一世吃苦,几时曾见过黄澄澄的金子来,这时欢喜得过了头,在接过金子的时候,双手兀自在不断地发着抖。 那老者接过金子之际,由于心中太高兴,也没有觉出那锭金子在碰到他的手掌之际,全身皆震了一震。 方竹笑道:“老丈,这里掘地道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能和人说起啊!” 那老者道:“小老儿省得了,小老儿省得了!” 他捧着那锭金子,向外走出去,一路上喜得笑个不停,可是还未曾走回家中,突然双腿一软,眼前发黑,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就此一命呜呼了,他手中的那锭金子,也骨碌碌地滚出了老远,滚到了一个瞎子的跟前,那瞎子一俯身,将那锭金子拾了起来,“嗯”的一声,自言自语道:“好家伙,沉甸甸地,倒像是一锭金子!”他一面说,一面却又顺手将之抛了开去! 那老丈并不是欢喜过头,高兴死了的,而是他在接过金子之际,被方竹的内力传过,在脉门上撞了一下之故。方竹用的,乃是阴力,是以当时他只觉得身子一震,并未在意。若是那老者立即躺着不动,他还可以支撑上十天八天,但是他一走动,奇经八脉,在转眼之间,寸寸折断,他自然性命难保了。 这老丈本已年迈,倒毙街头,也没有人疑心到别的什么地方去?至于那锭黄金,滚来滚去,倒也生出了不少小小的风波来,但因为全然不在本书的范围之中,是以也不必赘言了。 夜来临了。更鼓在街道上缓慢而沉重地响着。 自二更起,方竹和寿兵两人,便匿在地之下,听着上面的声响,他们听得关夫人哄着关明珠睡着,又听得关百枫向夫人告退,另去他自己的卧房安睡。 关百枫夫妇,居然分房而睡,这也颇出乎方竹与寿兵意料之外,方竹扬了扬手中的闷香,道:“左判官,关百枫不在房中,我看这玩意儿,我们也根本可以不必用了!” 寿兵本来就不同意使用闷香,因为那是下流之极的人才用的东西,若是方竹居然用了,传说出去,于百花教的声名,可是大大地有损! 因之寿兵点点头道:“公子,你肯从善如流,那实是本教之福。” 方竹听了,心中也觉得十分受用,他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更次,上面已什么声音也没了,他才慢慢地将石板向上推去。 石板四周围的泥灰,是早已被他们挖松了的,是以这时候,方竹毫不费力,便将那块石板托得向上,升了起来,托高了一尺许。方竹探出头去,只见屋内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到。 方竹心中暗忖,这倒好,只要自己小心一些,只怕明天一早,关夫人先醒起来,还不知道女儿是怎样失去的哩! 他向身后招了招手,示意左判官前来,他继续托幵石板,放了下来,一提气,人已飞了上去。 他一蹿了上去,寿兵身轻如烟,也跟着掠了上来。 两人站定了身子,只觉得眼前十分黑暗,四面看去,那是一间十分大的卧房,放着一张大床,大床的旁边,另有一张床,却比较小些。 毫无疑问,在大床之旁的小床上,睡的一定便是关百枫的女儿关明珠了! 方竹又向寿兵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寿兵到门口去把风,只要一惊醒了人,关百枫一赶来,那便立时可以从地道中遁走的。 方竹自己,则摄手蹑足地向小床走去,他只当这次,是万无一失,可以稳稳到手的了,却不料,在他离小床还有三五尺之际,火光一闪,眼前陡地一亮! 这一下火光闪动,对方竹和寿兵两人来讲,可以说是意外到了极点!他们两人,在刹那之间,尽皆呆了一呆,不知怎么才好! 在一呆之后,他们才看到,大床旁的一盏灯,已被点着,而床沿之上,则坐着一个身形高大,马面高额,面相十分难看的女人,那女人目中异光四射,正望着他们两人。 在火光乍亮之际,方竹也着实吃了一惊,但是他随即想到,关百枫不在这里,关夫人只是一介女流之辈,有什么能耐,自己只要行事快捷一点,一样可以赶在关百枫来到之前离去。至多一离开地道,立时远走高飞罢了,是以他立时恢复了镇定,道:“关夫人,在下万不得已,深夜闯进来,尚祈恕罪。” 他正在若无其事地讲话,忽然听得门旁的寿兵,发出了一下奇异呻吟声来。 方竹的心中,突然一呆,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寿兵的双眼,睁得老大,望着关夫人,右手扬起,也指着关夫人,口中则道:“你……你……你……” 他的口唇,不断地抖着,却是语不成句,关夫人也正望着他,面上带着十分不屑的神情。 方竹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怪异之极,道:“咦,左判官,你怎么啦?” 方竹一开口,寿兵那句话,也讲了出来,道:“你……不是……不是她么?” 他一面讲话,一面身子向下软去,一句话刚讲完,“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双眼向上一翻,口吐白沫,竟已昏了过去!而看他的情形,却又像是被硬生生地吓昏过去的? 方竹在那一刹间,真正地呆住了! 寿兵绝不是等闲的庸手,在百花教中,他的地位极高,服他指挥的武林高手,也有为数十人之多,而且见多识广,若是他自己要开宗立派,也可以在武林之中,占有相当的地位。 何以他一见了关夫人,竟被吓得昏了过去? 听他所讲的那句话,分明是识得关夫人的,就算他以前见过关夫人,又何必如此害怕? 方竹连忙身形一闪,来到寿兵的身边,道:“左判官,左判官!” 他叫了两声,关夫人却沉声道:“别大呼小叫,可是想吵醒我女儿么?吵醒我女儿,当心你的狗命!” 方竹又是一呆,站起了身子来,只见关夫人的面貌,虽然丑恶些,但也不致一见便将人吓昏了过去,可能是寿兵患有羊癫疯,突然发作,也未可知的。自己还是快些将关夫人的穴道封住,带着关明珠和寿兵,自地道离去的好! 他主意一定,身形倏地向前欺出,迸指如戟,已向关夫人的肩头点去! 在他突然向关夫人攻出的时候。他自然在注意着关夫人的神态和反应的。只见关夫人的面上,现出十分惊讶的神情来,像是绝想不到对方会向她攻去一梓。 方竹一看到关夫人的这种神情,更以为自己是一定可以得手的了,他真气疾运间,“扑”的一声,双指已碰到了关夫人的肩头。 他点的乃是关夫人肩井穴,只当一点必中。可是,当他的手指和关夫人的肩头相接触之际,所发来的那“扑”的一声响,已令得方竹的心中,为之一呆。紧接着,他陡地觉出,自己的手指,用力点了上去,竟一齐陷人了关夫人的肩头之中! 方竹究竟是名家子弟,刹那之间,已然觉出了不妙,连忙手臂一缩,可是就在他转臂撤招之际,关夫人却已低声骂道:“好小子,你真想吵醒我女儿么?” 方竹此时,实是啼笑皆非,因为他心神紧张之极,可是关夫人着眼之处,却完全不在于他是否陡然偷袭,而是担心她的女儿,是不是会被吵醒! 由此可知,关夫人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一想到这一点,方竹不由自主,要出声大笑起来,可是他才一张口,便觉出顶门之上,一股大力,压了下来,关夫人的手掌,竟已压在他的头顶之上。 由关夫人掌中所传出的那股力道,大到了令人难以抗拒的地步,方竹的双腿一软,他想要不跪下来,也在所不能,陡然之间,双膝一曲,向下跪去。而在他的双膝将要碰到地面之际,关夫人的左袖,微微一扬,一股力道,疾传了过来,垫在方竹的双膝和地面间,使得方竹在跪下去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不致于吵醒她的女儿! 在这样的情形下,方竹如何出得了声?他的心中,实在骇异莫名! 因为这时候,他已看出,关夫人的武功之高,实已到了匪夷所思,见所未见的地步,难道正因为她的武功极高,寿兵早已知道,所以一见到了她,便吓昏过去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自己如今的处境,可称是危险之极了,因为一个武功高的人,若不是行事凶残无匹,是断然不能令别人一见到他便昏过去的。而且,昏过去的人,还是寿兵这样的高手,而不是普通的人物! 方竹一想到了这一点,遍体生寒,几乎要止不住发起抖来。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关夫人低声道:“你就是方百先的儿子,是不是?”方竹一听得关夫人一开口,便叫出了自己父亲的名字,心中更是吃惊,他此番离开百花岭时,他的父亲曾经告诉过他,说自己的名头响亮,提起了“百花老怪”四个字,武林中人,可谓个个皆知,但是真知道他原来姓名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如果有人叫得出他的姓名的,那么不论对方如何不起眼,一定是大有来历的人,万万不可与之动手! 方竹自然将这番告诫记在心中,是以这时,关夫人一叫出百花老怪的原名方百先三个字来,方竹心中更加吃惊了! 他不敢大声,唯恐吵醒关明珠,更不得了,只是低声道:“是,家父正是方百先。” 关夫人“哼”的一声,道:“方百先也是越老越糊涂了,他的《异数经》不见了,自该到别的地方去找寻,怎会在我这里,我会希罕他那本破书么?”关夫人在讲话之际,手掌始终压在方竹的头顶上,是以方竹也不得不战战兢兢。他听出关夫人的口气极大,小心问道:“不知……尊驾是什么人?”关夫人叱道:“荒唐,你偷入内宅,难道还不知道我是关夫人么?” 方竹的心中苦笑,暗忖你是关夫人,这谁不知道?但是关夫人会武功,而且武功如此之高,能令得百花教的左判官一见就吓昏了过去,这里面可见大有文章,没有那么简单了。 方竹为人聪明,他已知关夫人不肯再多说什么的了,心想自己如果还可以脱身的话,在寿兵这里,一定可以问出眉目来的,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求脱身为要。 是以他忙道:“前辈说得是,家父或是一时错认,亦未可知,待晚辈立时去与他说明,也就是了,尚请前辈原谅一二。” 关夫人面色稍霁,道:“嗯,你倒会说软话,起来吧。” 关夫人一面说一面便向上一扬。 随着她的掌心离开方竹的头顶之际,生出一股极大的气力来,将方竹的身子,吸得不由自主向上站了起来,方竹脱了险境,有了生望,想起刚才的危险,额上汗水,如河而流! 关夫人又冷冷地道:“我这次放了你们两人,但是你们若是再不识趣,那可别怪我未曾饶过你们两人了,还不快走?” 方竹连声答应,退到了寿兵的身边。 寿兵此际,仍是昏迷不醒,方竹将他的身子,背在肩上,揭开了石板,狼狈退入了地道之中,回到了自己的宅内,他也不敢久待,径自上了马车,一直向城外驰去,来到了玉皇山下,方始在一座林子之中,停了下来,也直到此际,他才放心下来。 寿兵在车上,一直昏迷不醒,方竹也没有心神去理会他,直到他自己定下神来,才想到寿兵的功力甚高,不应该昏那么久的,这才在他的“百会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他一掌轻拍,寿兵便睁开了眼来。方竹强笑道:“左判官,你何以这等不中用?” 他想借着说笑,来掩饰自己的窘态,可是寿兵却像是未曾听到一样,只是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前面。 方竹心头生疑,一把将寿兵从车厢中拉了出来,寿兵木然而立,脸上的神情,十分怪异。 方竹苦笑道:“左判官,你被吓走的魂魄,难道仍未回来么?”为了使寿兵一清醒之际,看不到他的窘态,是以方竹的心头尽管一直枰抨乱跳的,可是他还勉强地笑着。但是他随即笑不出来了。 因为不论他如何讲话,寿兵仍然是呆若木鸡,一动也不动! 方竹伸手,在寿兵的脉门之上一搭,刹那之间,他刚才收住的冷汗,又直飙了出来,原来寿兵的心脉,凌乱之极,显然他已神智不清,成了失心疯了! 武功高强的寿兵,在突然之间成了失心疯,那自然是被关夫人吓出来的,关夫人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将寿兵吓成这等模样?而自己还是幸而不知道关夫人的来历,要不然,这上下怕也和寿兵一样了。 他呆了半晌,将寿兵扶进了车中,顺手自车中取出了一只竹筒来,猛地向地上一抛。 竹筒抛到地上,陡然地弹了起来,只听“啪”的一响,竹筒炸了开来,“嗤”的一声,一股黑色的东西,直向天空之中射出。 那枚信号箭一射到了半空,又发出了轰然一下巨响,爆散了开来,形成许多红、黄、紫、蓝不同的色泽,向四下飘散,历久不灭。 放出了信号箭之后,方竹倚在车边等着,不一会儿,只见六七匹骏马,自西而来,一转眼便到了林子之中,为首的一人,正是天寿堂堂主李乙朋,后面的,则是天寿堂堂中的高手。 李乙朋一到了方竹的近前,便翻身下马,道:“参见公子。” 方竹忙还礼道:“李堂主岂可如此。” 李乙朋笑道:“公子奉教主之命行事,犹如教主一样,属下合该如此。”方竹又笑道:“堂主不可如此说。” 正说话间,南面又传来了人声,只见一条面色黑黑,身高八尺开?獾拇蠛海嶙乓惶跤执钟殖さ氖焱鳎筇げ礁狭斯础?br /> 那大汉身形高大,步履稳重,但是向前赶来之际,却仍然十分快疾,可见他在内外功上都有极高的造诣,非同凡响。 他一到近前,就向方竹下礼去,道:“地寿堂堂主秦霸拜见。” 方竹连忙还礼,又将秦霸扶了起,道:“秦堂主,你要是再对我这样客气,那实在太见外了,莫非是有意疏远小弟么?” 秦霸忙道:“当然不是,这是属下应有之岑i。” 方竹摇了摇头,“快别如此了,李堂主、秦堂主你们可有什么新发现么?”李乙朋叹了一声,道:“属下曾在苏堤之上,和关大侠见了一次,惭愧得很,属下……” 李乙朋的面上红了一红,未曾再说下去,方竹道:“我知道了,我和左判官,也见了关百枫,我们还曾偷进他的内宅去,可是左判官他却……” 方竹苦笑了一下,才续道:“他却一见关夫人便吓得昏了过去!” 百花教中有四个堂主,四名堂主全是武功极高的高手,而左右判官的武功,更在堂主之上,这是百花教中,人所共知的事情。 左判官寿兵一见到关夫人,竟吓昏了过去,这事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两人一呆间,方竹又道:“如今他虽然醒了过来,但是却成了疯子,看来这一吓,着实吓得不轻。” 李乙朋秦霸两人听了,更是大吃了一惊,道:“有这等事?” 方竹道:“他就在车中,两位不信,自己去看好了。” 两人抢前一步,向前走去,来到了车前,向内一看间,不禁更是吃惊,因为他们看到了神情特异,呆若木鸡也似杵着的寿兵。 他们默然地退了回来,李乙朋道:“公子,照这样情形看来,关百枫夫妇的武功,全皆极其惊人,我们可要先回去禀报教主?” 方竹背负双手,在林子之中,缓缓地踱着,过了半晌,才道:“教主命我出来办事,我找不回《异数经》,也该将关百枫的女儿关明珠带回百花岭去才是。可是如今一无所成,我怎么能回去?你们先将左判官送回百花岭去,我仍要在这里打打主意。” 李乙朋和秦霸两人,大是吃惊,道:“公子,这如何使得?你一个人孤掌难鸣” 方竹不等他们讲完,便道:“和关百枫夫妇周旋,只可凭智,难以用强,若要动手的话,我们这里人再多些,只怕也不是人家的敌手!你们去吧,我自有主意,我若不成功,绝不会回去的……” 方竹的话,说得十分坚决,李乙朋和秦霸两人的心中,固然觉得此举,实是大大的不妥,但是仍然不敢违抗,两人只是默然不语。 方竹笑道:“两位堂主,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连照顾自己也不会么?两位只管放心回去,禀报教主,不要再派人来了,我自信若是我办不成的事,他老人家亲来,只怕也未必能成的!” 李乙朋道:“公子明鉴,我们若是这样回去,定然受责,不如我们两人之中,留一人侍奉公子,一个送左判官前去百花岭可好?” 方竹摇头道:“我意已决,你们何必多言?教主若是责怪你们,由我独自承担好了。” 两人无法可思,叹了一口气。方竹在他们的叹息之际,早已身形疾展,向前掠了开去,转眼之间,便已经看不见了! 方竹的武功,在李乙朋和秦霸两人之上,他一向外掠去,两人就算想追他,也是追不上的了。两人只得赶着这辆马车,向前疾驰了出去,径回百花岭去了,暂时按下不表。 方竹向前身形展动,一口气掠出了十来里,远远地听得有一阵阵钟声,传了过来。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四面打量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看来非找帮手不可了,幸而阿爹临行之际,另有吩咐。” 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自怀中取出了一只鹿皮袋来,在鹿皮袋中,摸了一摸,取出了一枚蜡丸,这时,天色仍然十分黑暗,他手指一用力,捏碎了蜡丸,手上立时多了一条绿幽幽的光芒。 原来那蜡丸之中,所放的全是磷粉,蜡丸一被捏破,磷粉全沾在他手上,使得他的手,在黑暗之中看来,绿幽幽地,简直和一只鬼手一样。 方竹扬一扬右手,绿光更盛,成了一个圈儿,他身形展动,向前掠了出去,过了半晌,钟声听来,更加清楚,前面一片林子掩映之中,隐隐可以看到一列围墙,方竹径自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到了围墙之前,抬头看去,只见大门上门漆剥落,门上有一块横匾,写着“南屏古寺”四字。那四个字也是黑得几乎不可辨认了,方竹看了片刻,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 这时候,已过午夜,未到清晨,正是一日之中,最静的刹那,方竹敲了几下门之后,在门前站着,简直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可以听到。 他等了片刻,才听得门内,传来了一阵十分缓慢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实在是缓慢得出奇,过了半晌,才听到“啪”的一声,因之听来也就格外诡异,好不容易,等到脚步声来到了门前,又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什么人啊,半夜三更,扰人清梦。” 方竹道:“阁下开门一看,就知道了。” 那人的动作,实在是慢得出奇,又过了半晌,才听得呀地一声,门打开了一道缝,方竹的身子,闪了一闪,闪过了一边,却将那满是磷粉的闪着绿光的右手,向着门缝之中,晃了一晃。 只听得门内那人“噢”的一声,道:“请进来。” 方竹见门已洞开,也略为犹豫了一下,便向内跨了进去。 这“南屏古寺”之中,究竟有什么人在,连方竹也不知道。只不过是他离开百花岭之际,他父亲告诉他,此去若是真有解决不了的难事,在江南,可到杭州南屏古寺,在江北,可到徐州以西的晏家庄去,如今他恰在杭州,自然上南屏古寺来了。 他先在手上沾满了绿粉,便可以顺利进人南屏古寺,这也是他父亲教他,但是到了古寺之中,他将要会见什么人,他父亲却未曾告诉他,是以方竹此时,心中不免有一些奇诡的感觉。 他才一跨进门去,便看到为他开门的,乃是一个驼子。那人虽然是一个大驼子,可是身量却比方竹还高小半个头,可见他若不驼的话,少说要比方竹高出三四个头去。 那驼子翻着眼,向方竹打量了一眼,“嗯”的一声道:“跟我来!” 他一面说,一面慢慢地向前走,方竹跟在他后面,想快也快不起来,也只将脚步尽量地放慢。 他趁此机会,仔细打量一下四周的情形,只见大门之内,乃是一个老大的天井,天井中本是铺着两尺见方的大石板的,但是有的石板却已碎裂了,原来的石板缝中,也长满了野草,荒草没胫,再加上几株大树,枝叶繁茂,将仅有的一点星月微光也避去了,因此看来,便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好不容易穿过了天井,到了大殿之上,只见佛像上金漆剥落,这显然是不知有多久未有人前来上香的荒寺。而那个带路的驼子,也不是僧人打扮。穿过了大殿,在一条走廊中慢慢地走着。方竹好几次想催那驼子走得快些,但总碍于自己此来,是有求于人的,却是不可太不客气了。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转弯抹角,才算是来到了另一个小院落面前,那小院落的两扇竹编的门,早已破了,里面看来更是荒凉,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那驼子向前指了一指,道:“进去吧。” 方竹问道:“我见的人在里面么?” 那驼子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看来他的行动如此之慢,倒不是故意的,而是天生如此的,他走出一步,方竹便已推开竹门,到了那小院落的里面。 借着星月微光,方竹看到那院落只有一间房间,门也闭着。四周围如此荒凉,使方竹的心头,不禁生出了一股凉意。 这地方,如果方竹不是想到是父亲叫自己来,绝不会害自己的话,只怕心中不免着实害怕了。 他伸手在门口叩了几下,听得屋内一个听来十分苍老的声音道:“进来。” 那声音苍老得使方竹感到这几乎是一个垂死之人了。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屋中只有一张竹榻,竹榻上却挂着一顶厚厚的帐子。 屋中除了这张竹榻之外,只有一张竹椅,看来那人一定是在帐子之内了。 果然,方竹才一走了进去,便听得苍老的声音,从帐中传了出来,道:“请坐,简陋得很,阁下从什么地方来的?” 方竹忙道:“晚辈自百花岭来。家父百花教主。” 第五章 天外有天 那苍老的声音,“呵呵”地笑了起来,道:“原来是百花教主之子,当真英雄出少年,老友有子若此,真叫人欣慰。” 方竹又道:“多谢前辈夸奖。” 那声音道:“你有什么事,不妨坐下来慢慢说。” 方竹本来已经没有什么信心的了。因为他以为父亲要自己来找的人,一定是一个气派非凡的奇人异士,哪里料到进来一看,却是只有一张竹榻,一张竹椅,毫无髙手的气派,哪里能给自己什么帮助?可是对方既然问到了,他自然不好意思不说,便道:“晚辈奉家父之命,前来找关百枫关大侠,有一点事情要麻烦他。” 那苍老的声音又道:“什么事情呢?” 方竹道:“向关大侠要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得不到的话,家父吩咐我将关百枫的女儿,带回百花岭去,好令关大侠自己带这件东西去寻找他的女儿。”那苍老的声音“呵呵”笑了起来,道:“这可是一个大难题啊,你试过了没有?” 方竹叹了一口气,道:“试过了,几次皆不成功,今日午夜,我已偷进了内堂,但是却遇到了关夫人,关夫人的武功,看来比关大侠更高!” 那苍老的声音“唤”的一声,道:“有这等事?只怕不会吧。” 方竹道:“是真的,敝教左判官寿兵,想来是知道关夫人来历的,一见到了关夫人,便吓得昏了过去。虽然醒转,但却已成失心疯了。” 帐内静了片刻,方竹正想讲话之际,听得对方又问道:“那你想怎么样呢?”方竹道:“我想将关大侠的女儿带走,不知前辈可能助我?” 那苍老的声音“噢”的一声,又迟疑道:“这个……这个么……我想尽力而为,还是可以的,只是我一人只怕也难以成事,我又没别的帮手,你的武功怎样?你且伸手进帐子来。让我试试。” 直到此际,方竹还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那人令他将手伸进帐子去,若是在帐内有一柄利刃的话,那么他手一进去,就会被斩下手腕来的。 方竹为人极其精明,但这时候,他虽然想到这一点,却还是依言伸出了手去。 因为到这里来,是他父亲吩咐的,那人听口气,也像是他父亲的老相识了,自然是不会害他的。然而,他还是运转真气,将内力贯于掌心。 那是为了若是万一有意外之际,他可以快些应变。而且对方叫他伸进手去,那自然是要试一试他的功力,他也要蓄定内力的。 他才一伸进了手去,便觉得有三只手指,向自己的掌上搭来,在那三只手指之上,似乎有着一股极其坚韧的力道,一碰到了他的手掌,便将他的手掌吸住了。 也就在那时,那苍老的声音道:“你且出力挣一挣,看能否挣得脱!” 方竹毕竟年轻,一听到对方这样讲法,心中不禁暗自有气。 他心想,你三只手指,只不过碰到了我的手掌,又未曾将我的手掌吸住,何以我会挣不脱?这不是笑话吗? 方竹试图将本已蕴满内力的手掌抽回,不料,他越是使劲,那股吸住他手掌的力量就越是顽强。方竹心中一紧,但他人本就极为机灵,见机不妙,连忙说道:“前辈武功深不可测,晚辈自叹不如!” 那苍老的声音哈哈一笑,随之一松手,方竹的手臂猛地弹了出来,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这时,只见一个个子矮小、其貌不扬的老头从帐内走了出来,道:“你父亲是知我脾气的,你只要来求我,我定然不会拒绝,但事实上,我与你父亲,是大冤家,死对头!”’ 方竹听得对方这样说法,不禁呆住了讲不出话来,这是他绝未想到的事情。他虽然聪明,但是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应该怎样,他却也茫然无措。 那矮老头笑了一下,道:“不过你别介意,我与你怪物父亲,虽然不怎么样,对你的印象,倒还很好,你刚才说什么?要将关百枫的女儿,带回百花岭去?” 方竹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心忖能人异士,大都脾气可怪,不管他和自己的父亲是冤家也好,对头也好,他若肯帮助自己,总是好的,是以他忙道:“是的。” 那矮老头子取出一杆烟杆来,点着了烟,慢慢地吸着,他那种样子,看来更像一个乡巴佬儿。 过了片刻,他才道:“关百枫的武功相当高,但我可以将他引开,你去行事,只不过你刚才说,关夫人似乎武功也十分高,那么我们得要小心行事了,这样吧,我先带你去关宅探一探可好?” 方竹想起偷入关宅内堂,侥幸得以脱身,关夫人的警告,言犹于耳,心中不禁有点寒意。 那矮老头“哈哈”笑了起来,道:“方老侄,我就算不能帮你成事,难道连全身而退的本事都没有么?你也未免太小瞧人了!” 方竹听出对方的语言之中,有不太髙兴之意,便忙道:“不是这样,晚辈因两次被人逐出,再去的话……实是觉得惭愧!” 矮老头子斥道:“废话,你两次要去抢人家女儿,人家难道还将你恭恭敬敬送出来不成?还不快走!”他一面说,一面便向外走去。 方竹心想,不论怎样,跟他去看看,总是好的,是以跟在他的身后,向外走去。两人一前一后,转眼间便出了南屏古寺。 这时,天色早已亮了,两人向前走着,方竹只觉得矮老头子行走十分慢,是以他也放慢了脚步。可是这里脚步才一慢,却突然发觉,自己和矮老头子之间的距离,陡地远了许多。可是向前看去,那矮老头子却也并没有再向前飞驰,仍是一步一步,慢腾腾地向前走着。 方竹的心中,吃了一惊,连忙向前,赶了过去。 可是,他刚才脚步略为一慢之际所落下的那点距离,却再也追不上了,他和矮老头子,始终相差一丈五六,不论他如何提气连纵,身形起伏,总是追不上去。而那矮老头却仍然只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方竹这时候,心中实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心忖对方的轻功,已到如此的地步,那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此番跟他前去,只怕事情可以成功了。 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已经到了关宅近前,那矮老头却径自向关宅的大门走去。方竹一愣,忙沉声叫道:“前辈且住!” 那矮老头一听得方竹叫唤,便立时停了下来,道:“你叫我什么事?” 方竹道:“前辈,这里是关宅的正门啊!” 矮老头道:“是啊,我们不是要来见关百枫么?不走正门,难道还走偏门不成?” 方竹道:“这个……这个……前辈难道忘了我们是要前来算计他的女儿了么?” 矮老头“呸”地一声,道:“这是什么话?我怎会忘了?这件事我已向你说过了,包在我的身上,你还啰嗦什么,嗯?” 方竹啼笑皆非,道:“前辈,我们要来算计他的女儿,还要在正门之中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么?这未免……未免太……招摇了。” 矮老头“呵呵”笑了起来,道:“方老侄,我一生做事,不喜欢偷偷摸摸,你总不成也叫我扮了家丁,或是从地道中钻进人家的内宅去!” 方竹满面通红,心中暗忖,我是好意提醒,你却来奚落我,你要由正门进去,定然和关百枫夫妇,大起冲突,我乐得看看热闹,至不济,求个全身而退,难道还不能够么? 他本是极工心计之人,面上的红云,在转眼之间,褪了下来,赔笑道:“是,晚辈因连吃了两次亏,有点怕了,是以才多问一次的。” 矮老头呵呵笑着,径自向关宅的大门走去,方竹紧紧地跟在后面。 在两人到了离大门还有七八尺远近处,守在大门上的四名家丁,便有两名,迎了上来,道:“两位住步。” 矮老头满面笑容,道:“我们要见关大侠,相烦贵管家通报则个。” 那两个家丁,翻着白眼,向矮老头瞧了几眼,一脸不屑之色。但是对方竹的态度,却是十分恭敬,因为方竹衣饰丽都,雍容华贵,一副贵家公子的神态,那两个家丁,却也不敢怠慢,道:“公子请稍待,小可前去通报主人。”竟未将那矮老头放在眼里。 方竹心中暗忖,那两个家丁只怕要糟糕了。但是,他却料错了,只见那矮老头仍是笑嘻嘻地,丝毫不以为忤,也并没有出手要惩戒那两个家丁的意思。 方竹看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因为他竟以小人之心,去猜度别人了,试想,那矮老头的武功如此之髙,身份自然也非同凡响,岂会和一个看门的家丁去一般见识?不论那家丁如何不逊,也都置之一笑,这才是高手之风。 那两个家丁走了进去不久,便大门洞开,只见一条大汉,大踏步跨了出来。方竹一见,心中便打了一个突,因为那人正是施超。 施超在门口一站,也全然未曾注意那矮老头,因为那矮老头实在太不起眼了。尤其当他和神采飞扬的方竹站在一起的时候,是谁也不会注意他的。 施超才向方竹望了一眼,便沉声道:“方公子,你去而复转,再三前来胡缠,这未免有失风度了,我看,你不必见家师了,快请回去吧。” 方竹十分窘,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尚幸那矮老头立时接了上去,道:“这位大哥弄错了,不是他要见关大侠,是我要见。” 那矮老头出了声,施超才一怔,觉察到方竹的面前,有这样的一个人在,他呆了一呆,道:“阁下何人,要见家师何事?” 那矮老头并不回答,只是道:“唉,要见关大侠,竟如此之难么?阁下即去通报,说我要见他,也就是了,何必多问?” 施超怫然不悦,道:“那么阁下高姓大名,也该示知,方是道理。” 矮老头笑道:“我的名字,你是听不得的,快去说与关大侠听吧。” 施超更是大怒,抬起头来,道:“方公子,你一人前来胡闹也就是了,何以还带着一个人前来夹缠不清?快请离去!” 矮老头又叹了一口气,道:“方老侄,看来这位朋友不肯通报,我们只有自己闯进去了,来,我和你一齐进去!”他一伸手,握住了方竹的手臂,两人便向前走去,施超一声大喝,道:“站”可是,施超只讲了一个字,下面的一个“住”字还未曾出口,突然之间,两个人已到了他的面前,而且,一股劲风,迎面逼了过来,令得他连气也喘不出来,紧接着,他的身子,已不由自主,向外疾跌了出去! 等到他定过神来之际,他还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他连忙回头看去,却见矮老头和方竹两人,已经走过天井,向大厅走去了。 施超身形展动,随后赶了过去,一面叫道:“喂,你们两人,不请自进,意欲何为?” 等他也赶进大厅之中时,方竹和矮老头已经自说自话坐定,矮老头笑道:“我们只想见关大侠,阁下不肯通报,我们只好自己来了。” 施超又是惊,又是怒,道:“两位如此行径,那是不将关大侠放在眼中了?” 矮老头双手连摇,道:“阁下话不可以乱说,我们是专程来访,怎地对关大侠不敬?阁下不肯通报,这倒对令师有些不恭哩!” 施超越听越气,猛地踏前两步,来到了那矮老头的面前,五指如钩,向矮老头的肩头之上,抓了下去,一抓便抓个正着! 施超的心中一喜,大喝一声,道:“起来。”手臂陡地向上一提! 他只当自己手臂向上一提间,矮老头的身子,一定同小鸡也似,给自己提起来了。却不料那矮老头仍然坐在椅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刹那之间,施超不禁又窘又气又惊,再一运力,已用足了九成力道,又是一声大喝,手臂再是向上一提;施超以为这一提之力,就算是一只三五百斤的石狮子,只怕也提起来了!可是,那看来至多不过五七十斤的矮老头,却仍然坐在椅上,丝毫不动,望着他微笑! 施超的面上,涨得通红,正在进退维谷之际,突然近门处,“呼”地一股劲风过处,掠进了一个人来,那人的来势极快,但是一进大厅,便自凝立不动,当真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他才一掠进来,便喝道:“施超还不后退?”声宏气壮,,正是关百枫关大侠!’ 施超一听得师父暴喝,连忙趁机一松手,向后退出了一步。 关百枫又道:“你向这位异人道歉,并拜谢对方不还手之恩!” 施超呆了一呆,心中十分不服,可是他一回头,看到关百枫的面色,极之凝重,正在对他怒目而视,他只得行了一礼,含糊不清地道:“刚才多有得罪,尚祈阁下,切勿见怪。” 他一面讲,一面向后退去,退到了关百枫的身边站定,关百枫一伸手,三指搭住了他的脉门。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却令施超吓了一跳。 关百枫伸手在施超的脉门之上,搭了片刻,才吁了一口气。那矮老头笑道:“关大侠,在下一向不作暗事,这暗中运气伤人之事,是不会做的,你大可放心!” 关百枫倒被他讲得不好意思,冷冷地道:“需知人心难测!” 施超这才知道原来师父搭住了自己的脉门,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中了暗算。由此可知,矮老头实是非同小可的髙人了!他想起刚才的事,这时惊定思惊,反倒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 只听得那矮老头道:“好一个人心难测!在下冒昧来访,关大侠谅不见怪?” 关百枫向前缓缓地走出了两步,冷笑道:“若有人这样闯进了阁下的居所,阁下见怪不见怪?” 矮老头竟叹了一口气,道:“原来关大侠是见怪了。方老侄,关大侠一见怪,我们的事,要办起来,那就更难蒙关大侠答允了。” 方竹心中暗忖,就算关百枫不见怪,只怕你向他要女儿,他也会将你轰出去的。但是他口中却道:“是啊,前辈,我们还是回去的好。” 矮老头道:“那就不对了,我们既来了,不能试上一试么?” 关百枫被他们两人的一问一答,弄得心中疑云陡生,疾问道:“两位来见,有何贵干?” 矮老头笑道:“在下是强出头,这位方老侄,关大侠是见过的了,他要带令媛回百花岭去,两次受阻,是以只得将我提出来替他出头了,我们来此,也是为了这件事儿,不是别的。” 他一面讲,一面始终十分和气地笑着,倒像是他在说的,乃是一件十分轻描淡写的小事一样! 关百枫一听,本来是想生气的,可是因为事太荒唐了,他生不出气,反倒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矮老头道:“关大侠为何发笑?” 关百枫笑声陡止,道:“难得,难得,人道人心不古,却不料当世还有如阁下那样,肯为朋友出头的人,当真难得之极了。” 矮老头笑道:“谬赞了,既是如此,关小姐在何处,就请出来相见,好让这位方老侄将关小姐带回百花岭去有个交待。” 关百枫道:“好啊,阁下请随我来。” 他一面讲,一面伸出了手来,像是要去握矮老头的手,好和矮老头携手,一起去找关明珠一样。 但实际上,关百枫在一伸手出去之际,便已真气疾运,掌心真气毕聚。 他心知对方敢这样来公然找自己,当然不是善意,是以一上来便用了七八成功力,存心让对方当场出丑。 看那矮老头时,却像是全然不觉一样,站起身子,便伸手来握。 这时候,心情最紧张的,要算是在一旁的方竹了。 他明知两人握手,是在比较对方的功力,如果矮老头不敌,那么自己又要被撵出去了! 只见两人的手,握在一起,那矮老头笑道:“人言关大侠豪爽无比,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不情之请,竟蒙俯允,日后关大侠如有什么事,在下一定也投桃报李。” 他若无其事地讲着,关百枫却是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方竹本是会家,一见这等情形,心中已然大喜! 因为照两人的情形来看,矮老头已占上风了!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关百槻在一见对方伸手来握之际,心中还在暗忖,看你是否还笑得出来。等到双手相握,他内力疾吐,排山倒海也似的力道,向前狂涌而出!可是,他所发出的内力,却不像是袭向一个人,就像是袭向一片海洋一样! 他的内力,在向前送出之后,刹那之间,竟然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这一下,实是令得关百槻的心中,大大地吃了一惊,他闯荡江湖多年,也不知曾遇到过多少髙手,但却从来也未曾遇到过这样的事! 他连忙真气再运,内力二度袭出,可是仍然如同石沉大海一样! 关百槻的额上,不由自主,出现了汗珠! 这就是方竹看出那矮老头已然占了上风时的情形。 纤龇时,只听得矮老头“呵呵”一笑,乾研了手,道:“承让,承让。”这两下“承让”,直将关百槻说得满面通红。那矮老头不等关百枫开口,便又道:“其实,方老侄为人,十分小心,他说要将令嫒带到百花岭去,那是绝不会亏待令嫒的,老怪物既然要借此和阁下见一次面,阁下何不痛快答应方老侄?” 关百枫的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当然不能就此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但是刚才双手一握之间,名扬天下的关百枫关大侠,却试出对方的内力,深不可测! 他略想了一想,面上的神色,便已恢复了镇定,道:“这个,在下并无不可,能让小女去跟方公子见识见识,也是一件好事。” 那矮老头笑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关百枫道:“还不能一言为定,小女是拙荆的命根,她们母女两人,一刻不离,若要小女跟方公子前去,需得她首肯方可。” 矮老头笑道:“好啊,那就请关夫人出来一见。” 关百枫向施超使了一个眼色,道:“施超,你去请师母和小师妹出来。”施超刚才,也看出师父和人家较量,是落了下风,他想起自己,在对方刚一现身之际,居然还不自量力,想将他抓下座来,可说是危险之极! 是以,他正在发呆,?钡焦匕俜憬兴琶Σ坏鹩σ簧吡私ァd前贤反鸬溃骸疤梅嚼现端担鸱蛉说奈涔Γ峭】桑且膊皇牵俊惫匕俜愕溃骸耙膊痪u唬髦玻崾裁次涔Γ故撬南热耍木呱樟恕!?br /> 方竹心中暗忖,好一个“颇具声威”。连左判官寿兵都在一见之下,便吓得昏死了,醒来之后,竟成了失心疯,这声威之厉害,也就可想而知了。 那矮老头“噢”的一声,道;“原来如此,武林中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啊。” i 关百枫道:“拙荆不常见人,人家自然不知,就像尊驾的武功,如此出类拔萃,但是在下枉称识遍天下,却也不知尊驾的来历一样。” 矮老头笑道:“我算得什么,当真不值得一提一”他才讲到这里,但突然停止了。 因为也就在此际,已听得关夫人粗哑难听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什么,那姓方的小子又来了?他居然不怕死么?” 随着人声,只见关夫人面色铁青,右手拉着关明珠,走进了大厅中。 方竹一听到关夫人的声音之际,便自心中发毛。这时关夫人一走了进来,方竹的目光,才一与之接触,更是坐立不安。 只见关夫人的两道目光,寒森森,冷浸浸,就如剑术名家,将一柄宝剑使到酣时所发出的剑花一样! 关夫人望了方竹一眼,冷冷地道:“方公子,你上次偷进来时,我是怎么说的?我这人,说得到便做得到,你这次是自投罗网来了!” 关夫人这几句话,讲来更是阴森无比,听得人毛发直竖,方竹胆大心细,行事镇定,临危不乱,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也不禁乱了方寸。 他忙站了起来,道:“关夫人,这次不是……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他一面说,一面转头,向矮老头望去,他不望还好,一望之下,不禁傻了。 只见那矮老头,也是已站了起来,正恭恭敬敬地垂手立着。本来,那矮老头的面上,总是带着一股笑容的,但这时,却是一脸惶恐之色。 第六章 马厩奇遇 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一望便知自身难保,如何还能为方竹出头?方竹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叫苦不迭! 因为看这情形,那矮老头分明也是认得关夫人的。而且,他不但认得关夫人,同样也十分害怕,和左判官寿兵一样! 所不同的是,寿兵一见到关夫人,便吓得昏了过去,但矮老头的武功,高出许多,是以还可以支持得住,不致昏厥罢了。 方竹在那一刹之间,只觉得耳中“轰”的一声响,几乎身子像炸了开来,变成千百片一样! 他刚才知道了矮老头的武功,在关百槻之上的时候,心中着实高兴,但此际,敢情那矮老头一样不济事,只怕连脱身都难了! 只听得关夫人冷冷地道:“原来是你啊!” 矮老头忙道:“是,是我。” 关夫人道:“你可还认得我么?” 矮老头的面色,更是青白不定,道:“认得,自然认得的。” 关夫人又道:“那你现在作什么打算?” 矮老头哭丧着脸,道:“我立即就走,立即带了方老侄离去。” 关夫人叱道:“放屁!” 矮老头面上倏然变色,道:“是,愿意受罚。” 关夫人冷冷地道:“念在你是初次,不知者不罚,你去吧,但是这姓方的小子,却要留下。” 方竹这时候,已经骇然到了极点,他的心中,也不能再多负担一分惊恐了,是以他听得关夫人说,矮老头可以离去,他却要留下之际,他也没有再进一步地震骇,只是心中暗忖,关夫人不知要将自己怎么样?那矮老头的武功,本来已是高得出神入化的了,可是一见到关夫人,却是如此诚惶诚恐,那么此际,听得他可以离去,那定然是立即抱头鼠窜而去,再也顾不得自己的了。却不料方竹并没有料中,矮老头的面色,固然吃惊惶急之极,但是他却居然道:“这次不关方老侄的事,是我硬要将他带来的。” 关夫人“噢”的一声,道:“如此说来,你是想在我面前遥英雄了?”矮老头苦笑道:“小可怎敢,但他的确是我硬要他来的,若是将他留在这里,小可自行离去,于情于理,小可皆是说不过去。” 关夫人一手叉腰,道:“好啊,那你准备怎样?” 矮老头道:“我想……我想请高拾贵手,放走了方老侄,以免我心头不安。” 关夫人在问那矮老头准备怎样之际,像是有得商量一样,所以矮老头便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说了出来。却不料矮老头的话才一出口,关夫人的面色,便陡地一沉,厉声道:“我已说过,他要留下,你可以滚开,你还在啰嗦作甚?” 关夫人厉声一喝,那矮老头的面色,更是难看之极。方竹忖度眼前形势,心想看情形,自己是难以脱身的了。 那矮老头虽然看到了关夫人,便吓成了这般模样,但他总是一个一流高手,自己何不替他解一个围,也好留一个以后相见的畲地? 方竹一想及此,便慨然道:“前辈,我是自愿和你一齐来的,关夫人既然要将我留在此处,不让我走,和前辈绝无关系,前辈大可自行离去,不必理我,也不必心中不安的。” 那矮老头转过头来,望了方竹一眼,欲语又止。 方竹又道:“前辈只消设法通知家父一声,道晚辈现在关大侠府上,那就足够了。” 矮老头叹了一口气,道:“这一点,我是自然应该做到的。可是……可是你” 方竹忙道:“你不要管我了,只怕你再不走,关夫人可要发怒了。” 矮老头忙道:“你说得是,我只好走了,方老侄,我有一言相劝,你两次偷人,的确是你的不是,不论关夫人怎样责罚你,你都不可以反抗。” 方竹这时,反倒将自身的安危,豁了出去,他只觉得矮老头实是十分可怜,是以他连连点头。那矮老头又向关夫人深深行了一礼,却连正眼儿也不瞧关百枫,便自向外,退了开去。 转眼之间,便见他退到了大门口。 只见他在大门口略停了一停,一顿足,叹了一口气,身形如烟,“刷”地一声,出了大门,便自不见了。 方竹仍然坐在椅上,但是他心中却是七上八下,不知道关夫人将要怎样处置自己。 只听得关夫人“嘿嘿”冷笑,道:“方公子,小女就在我身边,你就将她带走,带到百花岭去啊!” 方竹苦笑道:“关夫人,你又何必调侃我?” 他一面说,一面向关夫人身边的关明珠望了一眼。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关明珠,只见她怯生生地依在她母亲身边,看来十分娇小。但是她双眼却现出十分好奇而兴趣的神色,望着方竹。 方竹看得出,她那种怯生生的样子,绝不是她的本性,而是在人前装出来的,她一定是一个娇生惯养,十分任性的小女孩。 方竹一时兴趣,向关明珠扮了一个鬼脸,关明珠笑了一下,但是笑到一半,便敛起了笑容。可是一双漆黑的眼珠,却仍在方竹的身上,转来转去。 关百枫在关夫人出来之后,几乎一句话也未曾讲过,直到此际,才听得他开口道:“夫人,他是百花老怪的儿子,我看……” 关夫人道:“你看什么?” 关百枫吓了一跳,忙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随便夫人处置好了。” 关夫人“哼”的一声,关百枫更是向后退出一步,这情形,看在方竹的眼中,若不是方竹自己正在危急之中的话,他当真会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的。 关夫人冰冷的眼光,向方竹射来,方竹在刹那之间,不禁激灵灵地连打了几个寒战,然后才听得关夫人道:“先将他在马厩之中吊上三天再说!” 关百枫忙道:“是……是……” 他一面不住地答应,一面来到了方竹的面前,方竹明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反抗是万万没有用处的,是以反倒笑道:“是倒吊还是顺吊?” 关夫人冷笑道:“你既然有此一问,不将你倒吊,似看不起你了!” 关百枫也早已出手,向方竹的肩头点来,方竹只觉肩头一麻,穴道已被封住,但是他却还可以讲话,关百枫双掌互击,进来了几名家丁,立时用牛筋将方竹四马攒蹄,捆了起来,抬了出去。一直抬到了马厩之中,倒吊在马厩的梁上。 方竹被倒吊在梁上,自然苦不堪言,但是他武功造诣颇高,倒还可以支持得住。 方竹被吊的马房,乃是空置了许久的,并没有人,是以到了天黑下来之际,他只觉得阴风惨惨,景象极其凄凉。方竹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几天之前,他还以为凭自己的机智武功,又有寿兵、李乙朋等人相助,要带走一个小女孩,实是轻而易举之事! 但是结果,却是一场一场意外,接着而来,非但未能成功,反倒被人家倒吊在这里! 方竹在江湖上行走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却已受到了这样的挫折,他自然不免大是沮丧。心乱如麻,闭起了眼睛,勉力想要镇定心神,也是在所不能。 一直到了午夜时分,四周围更是静得出奇,但也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得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方竹明知关夫人断然不能这样便宜自己,只将自己吊在马厩中便算数的,必然还会想出别的法子来折縻自己。是以,他一听到了脚步声,心中不禁十分吃惊。 但是,当脚步声渐渐移近的时候,他的心中,却又不禁奇怪起来。 因为那脚步声,听来,十分细碎而轻巧,绝不像是他想像中有好几个大汉要来收拾他一样。他忍不住勉力低头,向前看去。 他看到了一团晃动不停的烛光,显是向他走来的那人,手中持着一支蜡烛。 不一会儿,他已可以看清那人了,一看到那人的身形,方竹的心中,更是出奇,因为看来那是十分矮细的一个人,方竹心中暗忖:难道是那个矮老头去而复回,来救自己来了?但若是那个矮老头的话,他的脚步声,又何以这样子奇特? 方竹的心中,正在惊疑不定间,那人影已经走得更近,方竹也可以将之看得更清楚了!而当方竹看清楚了那人是什么人时,他简直呆住了,一时之间,他实是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来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着一件紫团的白狐裘,足上登着狐皮里的暖靴,头上罩着风帽,以致在她的脸旁,全是白茸茸的狐毛,衬得她本来就十分清秀的脸庞,看来更是纤丽,而她的一双眼睛,看来也更是漆黑,明亮,十分好看。 那是关明珠! 方竹闭上眼睛一会儿,再睁了开来,关明珠已到了他的面前。 一点也不错,那的确是关明珠,关大侠的女儿,他要将之带到百花岭去的人。 就是为了她,方竹才被倒吊在马厩梁上的,如今,关明珠这个娇生惯养,一刻也离不开她母亲的女孩,竟会来到马厩中看他,这是事实么?但是那当然不是做梦。 因为方竹绑住了的手足,正在幵始疼痛,那是一种十分难忍的痛楚,可以证明断然不会是在梦境之中的。方竹等到关明珠来到了自己的身下,才勉强笑了一下,道:“关姑娘,你来作甚?” 关明珠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并不出声。 方竹又道:“你可是想来看看我受苦么?被人倒吊在这里的滋味,可是不好受啊。” 关明珠突然抿嘴一笑,道:“我问你,百花岭是什么地方?” 方竹呆了一呆,他虽然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但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关明珠这一问是什么意思,他略想了一想,才道:“那是一个极其好玩的地方。” 关明珠喜道:“是么?有什么好玩?” 方竹的心中突然一动,道:“当然,好玩的东西可多着啦,有各种各样美丽的花朵。” 关明珠一撇嘴,道:“那算什么,我家里什么样的花朵没有啊。” 方竹忙道:“还有大群能解人言的银丝猴,小得可以站在手掌之上,全身银光闪闪,如同银子打出来的一样,而又善解人言。” 关明珠道:“真有这样的东西?” 方竹听出关明珠大感兴趣,又大吹而特吹,道:“那算什么好玩,还有一对大鹤,已有一千多岁了,骑在鹤背之上,飞上天空,在空中翱翔,那才叫真正的好玩!神仙一样啦!” 关明珠纸嘴卷舌,大有兴趣,又问道:“你要带我到百花岭去,是为了什么?”方竹忙道:“带你去玩啊,你一天到晚,闷在家里,不气闷么?” 关明珠的年经虽小,但这时居然像大人一样地叹了一口气道:“是啊,真闷死了,妈一步也不放我走,难得出去玩一次,又是抬轿的,又是打锣的,看也看不到什么,真闷死了。” 方竹这时候,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言喻! 他心中暗忖,世事当真是难以预料的,自己本来是以为万万没有希望了,却不料如今又有了转机! 他忙道:“其实啊,你是关大侠的女儿,走在江湖之上,谁不敬重你?谁不听你使唤,你何不畅畅快快到外面去玩玩?” 关明珠摇头道:“不行,妈不许的。” 方竹乃是何等聪明之人,他早已知自己的话一讲完,关明珠回答自己的,必然是这一句话。 是以他忙道:“你这时来马厩看我,难道是你母亲准许的么?” 关明珠的面色微微一变,先回头向后看了一看,待见到身后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摇头道:“不是,我是偷偷走出来的,妈再也防不到我会这样,所以我才能偷出来看你的。” 方竹道:“是啊,可知世上的事,只要自己的胆子稍大些,便没有做不成的。” 关明珠又呆了半晌,她虽然不说话,但是看她面上的神色,便可以知道,她已经全然被方竹说动了心。 方竹也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关明珠道:"可是我……从来也未曾…… 出过门……" 方竹的心中大喜,知道关明珠既然讲出了这句话来,那自己已可算是大功告成了!" 他毛遂自荐,道:“我可以带着你玩啊!” 关明珠道:“谁知道你会不会欺负我?” 方竹笑道:“你看我可像是会欺负人的人么?” 关明珠又侧着头,想了片刻,道:“你要发一个毒誓,万事都要依我,如果不依我,便要应誓。” 方竹呆了一呆,心忖关明珠倒也绝不是一事无知,可以随意蒙骗的人,想来她即使跟自己到百花岭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古怪,自己就发上这个毒誓,又怕什么?他主意既定,便道:“皇天在上,过往神明共鉴,我方竹若是在往百花岭途中,有不依关姑娘之处,则令我遍身溃烂,死于非命。” 他讲完之后才道:“怎样,你可信了么?” 关明珠笑了笑,道:“行了!” 方竹忙道:“那你先放我下来再说。” 关明珠一翻手,只听得“叮”的一声响,她手中,已多了一柄长约三寸,锋锐之极,在烛光下发着青森森寒芒的小剑。 那一柄小剑的柄,也有三寸来长,在柄上连着一条乌油油的细链,那细链却扣在关明珠右腕上的一只玉镯之上。 方竹乃是百花老怪之子,百花老怪虽居边陲,奇珍异宝,不知凡几。方竹的眼光,自然也非同凡响,他一看到那柄小剑,便吃了一惊,因为那柄小剑,看来如此锋利,那分明是削金断玉的利器,乃是前古奇珍! 关明珠小剑出手,手臂向上一振,小剑便向上飞了起来,“嗖”的一声过处,便将牛筋割断,寒芒一闪,小剑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牛筋一断,方竹便跌了下来。 关明珠又踏前一步,用小剑将捆住他手足的牛筋,一齐割断。方竹一跃而起,只听得“得”的一声,关明珠一抖手间,那小剑的剑锋,又一齐缩进了剑柄之中,关明珠将小剑收在袖中,道:“我们快走吧。” 方竹伸了伸手足,道:“关姑娘,你这柄小剑,非同凡响啊!” 关明珠道:“你倒识货,我妈说,这柄小剑,乃是天下第一利器,无剑能及的。” 方竹“噢”的一声,再想说些什么时,突然听得远处,人声嘈杂了起来,在人声嘈杂中,夹着关夫人尖锐难听的声音。 关明珠“啊”的一声,道:“我妈醒了,糟了。” 方竹也大吃了一惊,忙道:“关姑娘,你伏在我背上,我带你出去!” 关明珠弃了手中的蜡烛,将之踏熄,方竹一转身,关明珠果然伏到了他的背上,方竹身形“刷”地一拔起,一个起势,已到一围墙上。 当方竹跃上围墙之际,已看到宅园之中,满是人影,都执着火把,人声已渐渐向马厩处移了过来,方竹如何还敢停留?连忙跃下了围墙,大街小巷,向前乱窜,不一会儿,便到了城墙之下。 方竹在城墙下略停了一停:“关姑娘,你难道一点轻功也不会么?” 关明珠道:“谁说我不会。” 方竹忙道:“好,那我们一齐逃出城去,你母亲就再也追不到我们了。” 他将关明珠放了下来,两人身形齐矮,一齐向上,拔了起来。 当方竹向上拔起之际,他还想拉上关明珠一把的,但是他只觉得身边一股劲风过处,关明珠反倒在他的身边掠过,先他一步,到了城墙。 方竹呆了一呆,两人又一齐跳了下去,方竹道:“关姑娘,我当你娇生惯养,一定不会什么武功的了。” 关明珠眨了眨眼睛,道:“我是不会什么武功啊,妈常说强中还有强中手,我难得到外面去,胆子也小得出奇,有人向我抛雪球,我也会吓得哭了起来的!” 方竹笑道:“有人向你抛雪球?那人定是不要命了。” 关明珠却忙摇手道:“别说了,说起来我到现在还害怕,那野女孩向我丢雪球,忽然树上又有一个疯子跳下来,手上竟拿着一条大长蛇!” 方竹听得好笑,道:“那定是玩蛇的花子了?” 关明珠“哼”的一声道:“玩蛇的花子?才不是呢,他手中的蛇一挥,一个抬轿的汉子,立时被蛇缠住,连施大哥也吓得面青,便拖着我走了。” 方竹心中想了片刻,暗忖关明珠虽然语焉不详,但是那个以蛇作兵刃的人,却分明是异教中的一个高人了。 他略想了一想,便道:“令尊在武林中名头如此响亮,却有人来找你麻烦,也是异事。” 关明珠睁大了眼睛,道:“我爹怎样?他有什么名?他很厉害么?” 方竹指着关明珠的鼻尖,道:“哈,着不出你小小年纪,装假倒假得像,你不知你的父亲是江湖上著名的大侠客么?” 关明珠嗔道:“我确是不知,为何要向你装假?” 方竹惊讶道:“不知?实际上,你母亲的武功更高,来历也更惊人,你总该知道了。” 关明珠仍是摇头,道:“那我更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妈就是我妈,她待我好,百依百顺,有什么厉害?” 方竹的心中,满是疑惑,但是看关明珠的样子,却又不像是在故意对自己隐瞒什么,是以他不再向下问去,两人一直向前奔去,不一会儿,到了一个小镇之上,这时,夜已极深了,小镇上一片寂静,但当两人穿过大街时,却看到一条小巷中,有灯光传了出来,乃是一个热气蒸腾的馄饨摊。 关明珠一看,便大是高兴,道:“好啊,我饿了,吃一碗馄饨再走。” 方竹忙道:“别在这里耽搁,你父母定然率人追下来了,若是在这里耽搁,我们还去得了百花岭么?” 关明珠乃是娇生惯养,任性已惯了的小姑娘,一听得方竹这样讲法,心中立时大为不乐,一呶嘴,道:“你不和我一齐去吃棍饨,我便不走了。” 方竹心想,你不走,我也大可以将你点了穴道带你走,他一面想,一面已待扬起手来,但是继而一想,此去百花岭,万里迢迢,关明珠和自己一失踪,关百枫夫妇,必然想到自己是和她一齐去了,只怕不但亲自出截,还定然会飞令江湖上的相识,一齐来阻拦自己的,自己还必须绕道而行,不被他们遇上,若是点了她的穴道,其势不能再解,行动上却是大大不便了。倒不如现在将就她一下,还来得好些。他心念电转间,已道:“好了,就去吃一碗馄蚀,看你,这么点小事,就生气了?” 关明珠仍呶着嘴,道:“谁若是不依我,那我就一定会生气的。” 方竹听了,心中不禁暗忖此去百花岭,在路上少说也得走上三五个月,若是事事都要听这样一个任性已惯的丫头片子指使,却不是苦也? 方竹想到此处,颇有多此一举之感,但是事情既然已到了这一地步,他总不成再将关明珠送了回去。 两人来到了摊子前,在长板凳上坐下,煮馄饨的老汉,一见来了这样两个衣饰华丽之极的客人,不禁呆了,方竹吩咐了下去,那老汉煮了一辈子的馄饨,这时却不免手忙脚乱起来,葱花乱抓,油也倒个不停,看得关明珠咯咯地笑。 正在此时,忽然听得,巷子的那头,又有两个人转了出来,这时地上积雪仍相当厚,人在雪地上行走,本来是没有什么声音的,但这两人,却是一面走,一面在讲话的。 先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道:“舅舅,我肚饿了,吃一碗面吧。” 接着,便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也好,好啊!”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已走了近来,方竹就着摊子上的油灯看去,只见来的两人,是一个和关明珠年龄相仿的小女孩,长得十分美丽,一脸野气,看到她圆圆的脸孔,叫人联想起一只野犹来。而跟在那小女孩身边的,却是一个驼子,那驼子身形佝偻,也看不清他的脸面。两人来到了近前,一见摊子旁有人,那驼子不禁呆了一呆,拉着那小孩子,在另一条长板凳上,坐了下来。 方竹根本未曾在意来的两个是什么人,关明珠却不住地打量着那个小女孩,陡然之间,她心中一动,向方竹靠了靠,道:“我们……我们走吧。”方竹不禁啼笑皆非,道:“刚才还是你嚷着要来的,为何又要走了?” 关明珠偷偷地向那个小女孩指了指,道:“那个小女孩,就是我向你讲过……用雪球抛我的那个。” 方竹道:“是么?”他一面说,一面也去打量那小女孩,那小女孩睁着一双骨碌碌的眼睛,回望着他们。那驼子则低着头,仍是看不清他的脸面。 方竹看了几眼,道:“那又怕什么?” 关明珠道:“我怕那用蛇杀人的疯子。” 方竹本来不想多耽搁,听得关明珠执意要走,也正中下怀,一拉关明珠,便站了起来,顺手放下了一小块银子,那老汉更是傻了,竟连多谢也忘记说了。 两人才一走出了小巷子,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道:“喂,你们两人给我站住!” 同时,只听得那驼子叫道:“小梅,你又想胡闹些什么了?” 那小女孩道:“舅舅,你别管我,那小丫头身上的皮裘好看,我要将它剥了下来,喂,你听到了没有?” 这时,方竹和关明珠两人,都已经转过了身来,那小女孩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关明珠。关明珠虽然极其任性,但是这样明抢明劫的场面,她却也从来未曾遇到过,一时之间,慌了手脚。 方竹看了那小女孩的情形,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忍住了笑,道:“小妹妹,你这算是什么?” 那小女孩怒道:“不干你事!” 方竹不禁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小妹妹,你这样说法可不对了,你要硬抢人家的东西,我怎能不管?快别胡闹了,回去吃饱饨吧!” 那小女孩更是大怒,道:“放屁!” 她陡地一扬手,“嗖”的一声,一枚小箭,已向方竹劈面射来! 那小女孩拦在方竹的面前之际,方竹虽然已经看出她会一些武功,但同时也可以知道,她的武功十分平常,所以绝想不到她会动手的。 而此际,她居然一点预告也没有,突然其来地发出了一柄小箭,这可以说大大地出乎方竹的意料之外,陡地呆了一呆。 那支小箭的来势,相当劲疾,方竹只不过一呆间,那支小箭,已来到他的胸前,看这小箭的来势,分明是由什么弹簧之类的机件射出来的。 方竹的武功造诣颇高,虽然那枝小箭之来,可以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是他也绝不致于被箭射中的,伸手一挟间,已将箭挟住。 那小女孩见一箭不中,“嗖”的又是一声,第二枚小箭,又已射了过来。方竹面色一沉,一伸手,将箭拨开,沉声道:“小巷中那位朋友,若是你再不来管管令甥女,我可也不客气了。” 那驼子本来便已向外走来,这时听了方竹的叫喊,更是连跑带跌,走了出来,可是他走出来的时候,姿势却是十分异特。 他竟是背着方竹,走出来的! 他一来到了那小女孩的身边,便一手将之抓住,道:“小梅,快走!”那小女孩却还是一脸悍气,道:“我不走!” 那它子却几乎哭了出来,道:“小梅,我求求你,快走,别再生事了,我求求你!” 方竹望着这一幕活剧,心中只觉得好笑。 那驼子连拉带扯,便将那小女孩拉进了小巷之中,方竹也转过身去,他的心中,突然一亮! 本来,他就一直在疑惑,那驼子何以一直不敢和自己正面相对,这时他想通了!那驼子是认识他的!他也一定是认识那驼子的!而方竹一想到这一点,自然立即想起,盗走了《异数经》的人,乃是百教总坛上的一个杂工,那杂工也是一个驼子! 当那个蛇子在百花教总坛的时候,由于他地位卑微,人人都叫他驼子,连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更没有人去注意他的容貌。 是以,当那驼子突然失踪之际,也根本没有人注意他,直到《异数经》也失踪,百花老怪才想起,由于那驼子太不起眼了,收藏《异数经》的时候,那驼子也在一旁,他是知道《异数经》在什么地方的! 堂堂百花教,高手如云,但是一部镇教之宝,《异数经》却被一个杂役偷去了,这也是令得百花老怪暴跳如雷的原因之一。 是以方竹这时候,一想到了这一点,立时转过身去,拉着关明珠,向小巷中便奔。 关明珠不乐意道:“咦,什么事情啊?” 方竹道:“事关紧要,你不必问。” 他的去势十分快,就这两句话工夫,他便已经奔进了小巷。 可是小巷之中,除了那个馄饨摊子,以及站在摊子后面的那老汉之外,已无一人了。 方竹又奔出了巷口,四面一看,也是一个人也没有。他连忙又折了回来,问那老汉道:“老丈,刚才那驼子,上那里去了?” 那老汉忙道:“他们连东西也没有吃,便走了,是向那一端的。” 方竹不禁顿足,恨自己何以在一见那驼子之间,竟然未曾想起来!事实上,方竹自恨,也十分无理,他固然聪明,但总不成见到了每一个驼子,都去怀疑他和盗走《异数经》的有关! 他又拉着关明珠穿出了小巷,可是小巷外面,乃是一个十字街口,四面都有去路,那驼子和小女孩,上什么地方去了,实是难以追寻。 第七章 人蛇苦斗 这时候,关明珠已然大大的不耐烦起来,道:“喂,你拉着我来回跑做什么?玩捉迷藏么?” 方竹道:“你别吵,我在找刚才那个驼子。” 关明珠大声道:“我为什么别吵?你若是不拉着我,我会吵么?” 方竹沉声道:“你若是再吵,我便点了你的穴道。” 关明珠气得面色刹白,但是却真的不敢再讲什么了。方竹俯下身,将耳朵贴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之上,仔细地倾听着。 他隐隐听得,在东面的一条街道上,似乎有细碎的脚步声,在迅速地传远去。他连忙一跃而起,拉着关明珠,向东追。 向东掠出了没有多远,便看到房屋稀落,那镇本就不大,这时,已到了镇外了。 也由于屋宇稀落,是以方竹可以看到较远的地方的情形,他看到了那驼子,拉着那小女孩,正推开一道竹笃,向一间茅屋走去。 方竹心中这一喜,实是非同小可,忙低声道:“你看到没有?那驼子就在前面,若是找到了那驼子,许多事都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关明珠“哼”的一声,道:“你不是好人,我再也不睬你了!” 方竹既然已发现了那驼子的去踪,如何还顾得和关明珠斗口?他拉着关明珠,便向前扑去,到了竹篱之旁,只听得那小女孩的声音,自屋里面传了出来,道:“妈,妈,舅舅不让我同人打架!” 接着,便是那驼子的声音,道:“妹子,可吓死我了,你知道小梅要打什么人的主意?” 一个冷冰冰的女子声音道:“什么人?” 那个女人的声音,又是尖利,又是冰冷,十分骇人,方竹听了,心中也不禁一凉! 接着,又是那驼子的声音,道:“那是百花教主的儿子,方公子!” 那女人一声冷笑,道:“原来是他,那又怎样?” 那驼子唉声叹气,道:“妹子,你这是怎么哩,唉,你见了我,曾清醒了一阵,这上下,莫非又迷糊了么?我们惹下了大祸了啊!” 方竹听到这里,已拉着关明珠,轻轻跃起,过了竹篱,一个起伏,已到了茅屋的门口,飞起一脚,便将门踢了开来,冷冷地道:“楚驼子,你说得不错,确是惹下麻烦了!” 屋子内共有三个人,一听得方竹踢开了房门,又出声讲话,一齐向他看来。 三个人的神色,各自不同,楚驼子张口结舌,分明他的心中,骇然之极!楚恨槻(小梅〉瞪大了眼睛,虽然也很吃惊,但是却反而有一丝笑容。披头散发的楚梅娘,则仍是一脸阴森,无动于衷。 方竹的目光向四面一扫,不见有别的人,他首先放下心来,沉声道:“楚驼子,你如今是要生,还是要死?” 楚驼子的上下两排牙齿,咯咯打震,道:“方……公子……小的自然要生……万望你髙抬贵手……” 楚恨枫怒道:“舅舅,你怎么那样脓包?还未曾动手哩,就开口求饶了?妈,打他们!” 楚恨枫“打他们”三字,才一出口,楚梅娘的肩头一侧,只听得“刷”的一声响,自她的肩后,飞出了一条又长又细的毒蛇来。 那当真只是一眨眼的事,方竹一见楚驼子已吓得面无人色,连讲话也在不住地打震,如何还有反抗的余地?只当自己的事情,已是十分顺利了。却不料那小女孩一开口,那女子便突然出手,而且那条蛇儿的来势之快,当真可以说是“无与伦比”四字! 方竹大吃了一惊,身子连忙向后一仰,“刷”的一声过处,蛇信在离他脸面寸许处掠过,蛇身已转向外挥了出去,方竹正在庆幸自己避过了这一招时,忽地听得关明珠发出一下尖叫。 同时,方竹觉得自己的左手突然一紧,关明珠的手臂,已挣脱了他的右手。 方竹连忙看去,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只见关明珠的腰际,已被那条蛇儿卷住!敢情刚才他一仰身,避开了那一条蛇之际,蛇身向下一沉,就势卷住了关明珠的腰际! 关明珠的身子,正被拉得向前跌去,方竹连忙身形掠起,向前扑去,但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楚恨枫“扑”的一声,已将一盏油灯吹熄,眼前顿时变成了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方竹的心中,更是吃惊,心想自己在关大侠宅中,三番四次失手,那还有话可说,因为关大侠总是非同小可的一代武林高手!但如果在这里竟失了手,任由关明珠落入他们手中的话,那当真是三十老娘倒绷孩儿,阴沟翻船了。是以虽然眼前陡地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他还是猛向前扑了出去,伸手便抓。 他估计这一抓,可以抓住关明珠的肩头,那么左手再挥,抖开了蛇身,至不济也还可以将关明珠先夺了回来再说。但是,当他抓出的五指,陡然收紧之时,滑腻腻,冷冰冰,却正抓在蛇身之上! 任何人在黑暗之中,抓到了一条蛇,最自然反应,便是立即缩手! 方竹自然也不例外,可是,当他突然松手,待要缩回来之际,手腕之上突然一紧,竟已被那条毒蛇,将手腕缠住了! 方竹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一面用力一挣,一面叫道:“关姑娘!关姑娘!” 他连叫了两声,却并没有人回答他。方竹这一惊更是不小,手臂一缩,猛地用力一扯。 他心中暗忖,就算对方的内力,在自己之上的话,那么,自己这一扯的力道极大,总也可以将那条蛇,生生拉断了!却不料用力一扯间,只听得那蛇儿发出了一阵较微的“咯咯”之声,但是却依然不断,同时,方竹还只觉得胸前一股劲风,已悄没声地袭了过来! 方竹的身子连忙向旁一侧,真气连转,左掌扬起,向前拍出! 他这一掌,用的力道极大,但是在黑暗之中发出,却是没有目标的。而他也不想拍中什么人,只想这一掌发出,可以将墙壁击穿一个大洞,让外面的星月微光,透了进来,看清眼前的情形! 因为如今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纵使有一身武功,也是难以施展的。他运足了七成功力的一掌,卷起呼呼的掌风,向前涌出,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茅屋的土墙,已被掌风摧倒了一半! 土墙一倒,方竹立时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了,他几乎连定过神来的机会都没有,便叫了一声好险!原来一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间,便见那个散发的女人,行动如同鬼魅一样,悄没声地向他掩近,右手食、中双指,直取他的眼睛!方竹赶紧一低头间,“嗖嗖”两声,对方的双指,在他的头顶掠过! 方―掌反拍,一招“倒勾么凤”,“啪”地一声,@中了那女人的肋下。其时,方竹的右腕,仍被那条蛇儿缠着,是以只有左掌可以应用,他一掌击中了对方,心中大喜,却不料梅娘中了一掌,只不过闷哼了一声,身子向后,疾退了出去,方竹的右腕还是被缠着,身不由主,也向后跌出了一步。直到此际,方竹才看到,屋中除了他和那女人之外,已没有第三个人了! 显然,驼子和那小女孩已将关明珠带着离去了! 方竹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叫了一声苦! 因为,就算他能够立时追出去,是不是可以找到楚驼子,还大有疑问。更别说和他动手的对手,武功十分高,他能否取胜,还全无把握! 方竹心中焦急间,只听得楚梅娘却已尖声笑了起来,方竹左手一探,“嗖”的一声,长剑已然出鞘,手起剑落,便向缠住了自己手腕的蛇身切去。 这一剑,干净利落,去势可以说快疾之极!然而,楚梅娘的这条蛇儿,却不是凡物,大是灵异,一遇上敌人,动起手来之际,人蛇之间的动作,堪称配合得天衣无缝! 方竹一剑削下,楚梅娘的手腕,连忙一抖,缠住了方竹的右腕的蛇身,立时松了开来。 方竹觉出右腕一松,心中正在高兴间,只见那蛇儿身子一屈,倏忽之间,竟又缠住了方竹的左腕,这一下变化,方竹实是做梦也料不到的! 他左腕突然一紧,五指不由自主一松,“呛啷”一声,长剑也落到了地上,方竹心中又惊又急,心知自己若不是全力以赴,只怕还要吃大亏! 他一声怪叫,身子陡地向前欺去,右手中招,“啪”地弹出,直弹向楚梅娘的眉心。楚梅娘的身子,陡地向后一仰!但是,却不料方竹去势如此劲疾的一招,竟是虚招!楚梅娘的身子,向后一仰间,方竹的手臂,也已疾缩了回来,然而他一弹之势,却依然未变,只听得“啪”的一声响,那一招正弹在蛇儿的七寸之上! 任何蛇儿,七寸乃是要害,方竹这时弹出的一招,乃是他父亲百花老怪的五大绝技之一,“百花指”功夫,当然,方竹的功力,还绝不能和乃父百花老怪相提并论,但是这一招之力,也相当了得。 当下,只见那蛇儿的身子,突然一挺,松开了方竹的左腕,向下落来。方竹眼明手快,左脚倏起倏落,已将蛇头,紧紧踏在脚下,同时,双掌翻飞,“呼呼呼呼”,连发出了四掌! 当楚梅娘挥出蛇儿,将之当成了软鞭,任意进出之际,自然是她占便宜,但这时,却被方竹突出奇谋,将蛇踏在脚下,楚梅娘非但占不了便宜,反倒吃亏了! 因为她和那蛇儿相处足有二十年了,绝不舍得撒手弃蛇,她一手还握着蛇尾,蛇头又被方竹踏住,行动自然受牵制! 方竹这四掌一出,掌形如山,一齐向下压了下来,楚梅娘想要趋避时,已然不及,“砰”的一声响,肩头上首先中了一掌。 那一掌,打得楚梅娘闷哼了一声,身子向旁一侧。在她身子向旁一侧间,更是破淀毕露,紧接着,“砰”的一声,胸口又中了一掌。 那第二掌,更是沉重,楚梅娘怪叫了一声,身子向后倒去,可是在她身子向后倒去之际,她却还出力向后,猛地一拉! 那一拉的力道,也是不小,方竹的脚踏住了蛇头,蛇头猛地向外拉去,他脚下一滑,一个仰天,几乎跌倒,第三掌已击空。 楚梅娘虽然连中了两掌,但是在猛力一挣之下,反倒把蛇儿挣了出来,她怪叫连声,将蛇儿“呼呼”挥动,反守为攻! 方竹连连后退,这时候,他无心再和楚梅娘纠缠下去,退开了几步,身子一斜,窜进了旁边的一间茅屋之中,但是屋内也是空无一人。 方竹心中焦急,又退出屋子,向前赶去,只见田野上冷清清地,一个人也不见! 方竹心中,真是又惊又急又恼,他再转过身去,只见星月微光之下,楚梅娘怪叫连声,毒蛇飞舞,如同妖魔一样,却又向他,追了上来! 方竹心想,那楚驼子不知带着关明珠到什么地方去了,自己也追他不着,但是那疯女子却是和楚驼子一路的,若是制住了她,不怕楚驼子不现身。 方竹一打定了主意,仍是向前奔去,装成了向前逃走的模样,但是势子却慢了许多,以致不一会儿间,楚梅娘便已追了上来。 等到楚梅娘渐渐追近,长蛇的挥舞之声,也听得渐渐清晰之际,方竹突然停住,陡地一个转身,手腕一摇,“嗤嗤”连声,大蓬金色暗点,已向前射电而出,楚梅娘陡地一停,手中的长蛇疾舞而起,她手中的长蛇,皮鳞若铁,方竹所发出的暗器,被她的长蛇舞了起来之后,全皆砸了开去。 方竹在一发出暗器之际,便突然向外掠了开去,身形陡地一转,来到了楚梅娘的左侧,反手一抓,便抓向楚梅娘的腰际。 楚梅娘长蛇正自盘旋着在格挡前面飞来的暗器,方竹那一招突如其来,自左侧袭出,一时之间,她手中的蛇儿,收不回来,左手反拍而出! 楚梅娘会以左手反拍,来迎自己的这一掌,这是早在方竹意料之中的事情。方竹那一掌,实际上乃是虚招,楚梅娘的手掌一迎了上来,方竹连忙缩手,身子斜横跨出了一步,已到了楚梅娘的背后,对着楚梅娘的后心一掌印了下去! 他发暗器,进身,发抓,为的就是要欺到楚梅娘的背后,发出那一掌来。 是以,他在这一掌蕴的力道,大得惊人,足运了八九成的功力。 他眼看着自己这一掌,在离得如此之近的地方拍出,实是绝没有再拍不中的道理。却不料就在他手掌将要落到楚梅娘的背心之际,那条长蛇“呼”的一声,转了过来,蛇口大开,向他的掌心咬来! 方竹想不到在突然之间,会有这样的变化,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若是他对自己的掌力,真有把握,那么他这一掌,仍然可以毫不犹豫地拍了下去,将蛇头也拍个稀烂。 但是他却早已看出,那蛇不是凡品,自己这一掌拍下去,只怕拍不烂蛇头,而且掌心还要给蛇头咬中!他想要缩手,但是那一掌用的力道又太大,急切之间,又哪里缩得回来? 方竹极是见机,他手缩不回来,刹那之间,手指陡地一缩,那时候,白森森的牙齿,已经合拢来,方竹的中指,“啪”地弹出,正打在蛇齿之上。 那一弹的力道相当大,弹得蛇头向上扬了起来,“啪”的一声响,又撞在楚梅娘的背上。那一撞,却是不偏不倚,正好撞在楚梅娘背后的“志含穴”上! 楚梅娘挡退了自前面飞来的暗器,挥蛇后击,就算是不济,也可以将敌人逼退两步的,但是却不料方竹见机,伸指弹中了蛇齿,蛇头反震了过来,击中了她背后的穴道。 那一击的力量,定不能和方竹一弹的力道相提并论的,因为蛇头一扬间,已消去了不少力道,但饶是这样,楚梅娘也觉得左半边身子,陡地一麻,整个人向前,疾跌了出去! 方竹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喜,连忙一晃身形,追了上去。 在他追上去之际,那条蛇儿,又自动“刷”地窜了起来,直奔方竹的咽喉咬来,方竹一偏头,那蛇的蛇头,也是一转,方竹不禁吓出了一手冷汗,幸而他仗着眼明手快,右手倏起,五指如钩,立即紧紧地抓住了那蛇的七寸,同时,一脚踢出,正中楚梅娘的腰际! 那一脚,倒是真的十分沉重了,踢得楚梅娘闷哼一声,向前滚了一滚。但由于她手中仍然握着蛇尾,是以也滚不远,只不过滚出了五六尺,便跳了起来,尖叫道:“将蛇放开。” 方竹“嘿嘿”冷笑,道:“你要蛇么?先将他们去了什么地方讲给我听。”楚梅娘的双眼之中,射出了一种异样的,极其骇人的神色来,道:“你放不放?” 方竹只当这时,自己完全占了上风,楚梅娘已中了他一脚,那蛇也已被他伸手执住,还有什么本领可使的?楚梅娘叫他放手,他自然不放,当时,只听得他一声冷笑,身形微矮,又待向前攻去。 然而,也就在此际,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又发生了。他本来以为楚梅娘是绝不肯松开蛇儿的,却不料他料错了! 他自己不肯松手,楚梅娘却是话一讲完,立即便将手松了开来。 那蛇儿的七寸,虽然被方竹制住,但是蛇身极长,楚梅娘一松手,蛇尾便直卷了过来,来势如风,方竹只觉得一阵腥风过处,颈际陡地一紧! 方竹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伸手到颈际去抓时,哪里还来得及,刹那之间,那蛇儿在他的颈上,足足盘了七八匝之多! 方竹右手五指用力,扣向蛇儿七寸的力道,也越来越甚,可是,他制住那蛇儿的要害,那蛇儿却也制住了他的要害。 他的手中越是用力,那蛇也将他的颈部,箍得更紧,不到一盏茶时,方竹已觉得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迸,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但是那蛇儿的力道,则似乎无穷无尽一样。 方竹的耳际,只听得楚梅娘惊心动魄的怪笑声,渐渐地,似乎那怪笑声越来越远了,他眼前陡地变成了一片漆黑,人已昏了过去。 等到方竹又醒了过来之际,只听得一个小女孩的饮泣声,传进了耳中。 方竹立即听出,那是关明珠的哭声,方竹心中,又陡地一紧,他又觉得颈际已松了许多。但是仍然有一股极腥的蛇腥味,就在他的鼻端,他慢慢地睁开眼来,只看到那条蛇,仍然在自己的头颈上,但却不是紧箍着。 他慢慢地转过眼去,又看到了关明珠。 关明珠被人绑着,放在一堆稻草之上。 那地方,像是一间柴房,而在门外,则传来了楚驼子的声音。楚驼子唉声叹气,道:“妹子,你可闯下大祸了,我们怎么办?” 楚梅娘冷冷地道:“什么怎么办?一刀一个杀了,落个干净!” 楚驼子的声音更是发起抖来,道:“杀……了……你倒说得……容……易。”在楚驼子的声音发抖之中,楚恨枫却拍手道:“好啊,妈说得对,一刀一个杀了,舅父,你要是不敢动手,让我来!”楚恨枫想是一面说,一面便抄起一把刀来,是以方竹听到“锵”地一声响。 楚驼子双手连摇,叫道:“不可,不可,杀了他们,天下虽大,我们无立足之地了。他们一个是百花老怪的儿子,一个……是关大侠的女儿!” 楚梅娘像是一呆,道:“什么关大侠的女儿?” 楚驼子道:“就是那小姑娘啊,我带着她来的时候,已经问明了,她爹是江南大侠,鼎鼎大名的关百枫一”楚驼子才讲到这里,只听得楚梅娘陡地发出了一下尖叫来,打断了楚驼子的话头。 本来,楚梅娘的声音,听来十分清楚,显得她神智十分清醒,但是在一声尖叫之后,她再一开口,声音却已变得十分怪异了,像是一个人在梦呓一样。 只听得她道:“关百枫?哈哈,关百枫,原来他是鼎鼎大名的江南大侠,我怎么不知道?” 楚蛇子叹了一口气,道:“妹子,你一直神智不清,见了我才好的,当然不知了。” 楚梅娘却道:“不是啊,是我的关百枫,我怎地会不知?啊,又不对,关百枫已被我一口一口地咬死了,如何还在世上?” 楚梅娘讲完了这句话之后,外面好一会儿没有声音传来,足足过了半盏茶时,才听得楚恨枫道:“舅父,妈……又疯了。” 楚驼子忙道:“小梅,你妈何以一提到关百枫,她就疯?” 楚恨枫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她以前时时说要一口口咬死关百枫的,所以我一听得她那么说,便知道她又疯了。” 楚驼子呆了半晌,又道:“小梅,你妈为什么要替你取一个名字叫楚恨枫?她……她和关百枫关大侠,可是相识的么?” 楚恨枫道:“我不知道,我从来也未曾见过这个叫关百枫的人。” 柴房的门,在这时候,突然“豁”地一声响,被推了开来。只见楚驼子拉着楚恨枫,走了进来,楚恨枫道:“舅父,你做什么啊?” 楚驼子道:“你别出声,你别动。” 他将楚恨枫一直拉到了关明珠的面前,才放开了手,又扶起了关明珠,仔细地端详着关明珠,又看了看楚恨枫。 又过了半盏茶时,他才点了点头,道:“关姑娘,我们绑住了你,乃是不得已,你可愿回家去?我们送你回家去可好?” 看关明珠扁着嘴的神情,像是随时可以哭出来一样,但是她却道:“不,我要跟这人一齐到百花岭去。”她虽然竭力忍着不哭,可是泪水却已如同翻了罐也似地涌了出来。 楚恨枫则在一旁拍手,笑道:“哈哈,流马尿了!” 楚驼子回头瞪了楚恨枫一眼,道:“小梅,别吵。关姑娘,你说要跟这人到百花岭去,这人不是好人,是靠不住的,你怎可跟他?” 关明珠道:“你说他不是好人,他对我却好,不像你那样,将我绑了起来。”楚驼子只当小女孩容易哄,怎知关明珠讲出来的话,却是令得他连反驳的余地也没有!一时之间,他抓耳烧腮,实是不知怎样才好。而也就在此际,只听得门外的楚梅娘,忽然怪叫了一声,道:“关百枫,原来你鼎鼎大名,哈哈,我竟蒙在鼓里,这一次,还找不到你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显然是一面讲,一面向外,疾掠了开去! 楚驼子一急,连忙也向门外奔去,叫道:“妹子,你快回来,你先回来再说!”他向前追出了两步,又折了回来,道:“小梅,你先看住了这两人,我去追你妈回来。” 楚恨枫点点头:“我明白,你只管去好了!” 楚驼子连忙又急急转过身,向前追了出去。 方竹一见楚聪子兄妹,尽皆离去,只是楚恨枫一人看住了自己,心中不禁暗暗高兴。 因为楚恨枫究竟只是一个女孩子,自己想要脱身,应该是十分容易的。但是可恶的却是那条蛇儿,一直箍在他的颈上。他若是不动,那蛇儿便箍得不紧,他略略一动,即使是只动一只手指,那蛇便立时紧了起来。他已试了好几次,都是如此,可知硬要挣脱,是没有可能的了。 当下,他听得楚驼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便笑嘻嘻地道:“小妹妹,你的本领不错啊。” 楚恨枫翻了翻眼睛,道:“本来就不镨。” 方竹却又道:“可是和我相比,却还差着一大截,不能比。” 楚恨枫冷笑道:“不知道羞,你倒在地上,像待宰的猪猡一样,还吹什么大气?” 方竹笑道:“你当我真是不能起来么?我一起身,绑住了双手,一样可以羸你的。” 楚恨枫怒道:“放屁!” 方竹仍道:“我绑住了双手,三招之内,便可赢你了!不信,你来试试。”楚恨槻道:“我没有绳子。” 方竹道:“你大可以用这条蛇儿作绳子,哼,我看你多半也不敢碰这条蛇儿!” 楚恨枫“呸”地一声,道:“废话,这蛇儿,我是从小就玩大的。” 方竹扬起了头,一脸不屑的神气,道:“吹吹大气么,谁不会啊,我也会。”方竹一味激她,楚恨枫虽然聪明,古灵精怪,但是究竟年纪还小,一时沉不住气,尖声道:“谁吹大气了,你看我!” 她一面说,一面陡地向前,跨出了一步,手扬处,已抓住了蛇的蛇尾。那条蛇儿,久经豢养,早已通灵了。楚梅娘和那条蛇儿虽然熟,但是却还比不上她的女儿楚恨枫,因为楚恨枫一生出来,就和这条蛇在一起,在楚恨枫小时,每当天寒地冻之时,那蛇儿便紧紧地盘住了楚恨枫,替她取暖,人蛇之间,虽说不上心灵相通,但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便可以互相知道对方的意思了! 楚恨枫这时,握住了蛇尾,轻轻一提,那蛇儿立时松了开来,方竹一觉出蛇儿离开了自己的脖子,心中这一喜,实是非同小可! 他的身子,突然向前一倾,看来像是站立不稳一样,但是那却是一招极厉害的招数,叫作“顺势宰羊”,在他身子向前一跌之际,手指“啪”地弹出,弹向楚恨枫的肩头。 楚恨枫虽然也学过几日武功,但是这时,却是做梦也料不到对方的出手,竟然如此之快! 她只觉得眼前一闪间,肩头一麻,穴道已被点中,人立时向下倒去。在楚恨枫向下倒去间,那条蛇突然窜向前来,对于这条如此灵异的蛇儿,方竹倒也不无忌惮,是以他的身子立时向后退去。 第八章 帝宫来客 那蛇一击不中,却也立即向后退,立时盘在楚恨枫的身上,昂起了头,蛇信乱吐,分明是在保护主人。方竹本就无意伤害楚恨枫,一见这等情形,正中下怀,他慢慢绕了过去,到了关明珠的身前,将关明珠身上的绑全松了开来,向关明珠道:“快走,小心点!” 两人拉着手,刷地向前窜了出去。 一出了柴房,方竹才松了一口气。 他拉着关明珠,直向前奔去,奔出了五七里,方始停了下来。 关明珠奔得气喘,停了下来之后,忍不住埋怨道:“你奔得那么急作甚?他们又没有追上来。” 方竹回头一看,身后自然空无一人。他心念电转间,道:“关姑娘,我和你商量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答应我?” 关明珠似乎十分好奇,道:“什么事?” 方竹道:“那个驻子,我还有十分要紧的事去找他,但是你和我在一起,却又不方便” 关明珠听到这里,已是面有怒容,“哼”的一声道:“谁还希罕和你在一起不成?你不要我,我还真不要与你在一起哩!” 她一面讲,一面已转过身,待要径自向前奔去。 关明珠一转身,方竹身形闪动,便掠了一个大圈,到了她的面前,赔笑道:“关姑娘,我刚才已说过了,和你商量一件事,怎地你不等我讲完,便自发脾气了?” 关明珠听方竹讲来,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她也不禁一笑,道:“好,你说吧。” 方竹道:“那女人和驼子的武功,倒还不怎么样,但是那条蛇却是厉害得紧,我想向你借那柄小剑用一用,不知你肯不肯?” 关明珠摇头道:“不行,我妈妈说过的,这柄小剑,乃是非同小可的宝物,怎可轻易借人?” 方竹一摊手,道:“你看我可是借了不还的人?我若存心借了不还,干脆出其不意制住了你,向你抢了来,不是更好么?” 关明珠眨了眨眼睛,道:“那也好。” 方竹大喜,只见关明珠一翻手腕,已将那柄小剑,托在手掌之中了。 这时,正是将近天明之前,天色最黑暗的一刹间,越是黑暗,剑上的光芒,便越是耀目,青莹莹地,像是她手中托的不是一柄剑,而只是一团光芒~~样。 方竹一伸手,便将剑接了过来。 他一将那柄小剑接在手中,心内不禁又惊又奇,原来那小剑虽小,但是连剑连柄,也有近一尺长。可是此际方竹握在手中,却是轻得一点分量也没有,像是根本没有抓到什么一样! 方竹失声笑道:“这柄剑好轻啊!” 方竹的话,却使得关明珠一撇嘴,道:“少见多怪,早和你说这是一柄宝剑,与众不同的了。” 方竹忙又道:“自然,自然。” 他一面收起了宝剑,一面又道:“关姑娘,你一个人在这里等我,千万别乱走,我去至多一两个时辰就可以回来的。” 关明珠一呆,面色变白,四面看了一下,这时,他们正在一个小山谷中,四面黑黝黝的,全是树林,关明珠的心中,其实十分害怕。但是,她也是一个十分好强的人,一转身,道:“你去就去罢,哪有这么多啰嗦?” 方竹道:“你要是害怕的话,我先帮你生一堆火,反正天也就快亮了。”关明珠一听得方竹要替自己生一堆火,心中已在不住地叫好,可是,她心中所想的却未曾讲出来,只是淡然道:“不必了。” 方竹仍然有点不放心,道:“你不要乱走,我看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关明珠的心中,越来越害怕,她一生之中,可以说从来也未曾一人独自在黑暗之中过,更不要说如今是在一个荒凉的山谷中了。 她打横跨出了一步,伸手抓住了一株小树,心中似乎才好过了一些。方竹在这时,身形晃动,则已然掠出了山谷去了。 方竹一走,关明珠的心中,更是害怕,她的身子禁不住簌簌地发起抖来。她呆了片刻,只盼着天快一些亮,可是天却像是不会亮的一样。 山谷之中,本来是十分静的,但这时,也不知是什么原故,只听得各种各样的异声,自四面八方,传了过来,每一种声音,都听得人心惊肉跳。 关明珠将那株小树握得更紧,手心也已出了不知多少冷汗,她心中暗忖,幸亏有这一株树给自己握住,要不然,自己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在方竹离开的时候,离天亮实在已很近了,关明珠之所以觉得天色像是''杂 永远不会亮的一样,乃是因为她心中害怕的原故。 过了不多久,天色便已蒙蒙亮了,关明珠松了一口气,等到四面的景物,渐渐地明显之际,她更慢慢地放下心来。 她心中一定了下来,握住那株小树的手,也自然地松了一松。 也就在那时候,关明珠才发觉,自己所握的,原来并不是一株小树,而是一株棕黄色的竹竿。 紧接着,关明珠在一回头间,又看到那是一株竹杖,而更令得关明珠目定口呆的,是那柄竹杖,竟是握在一个人的手中的! 那就是说,在抓住了竹杖,以为那是小树之际,那人便一直在她的身边,离得她极近,只不过尺许而已!而她竟一点也不知道! 这时候,天色虽然亮了,但是她一看到忽然在自己的身边有一个人,心中的吃惊,实在是难以形容,刹那之间,只觉得双脚一软,一声呻吟,不由自主坐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她坐倒在地上,双眼却仍然定在那手持竹杖的人身上,只见那人一头白发,乃是一个年纪极大的老婆婆,生得慈眉善目,十分善良的样子。 关明珠心中略松了一口气,也就在这时,那老婆婆俯身下来,道:“别怕,别怕,我是怕吓到了你,所以一直不敢出声。” 她一开口,声音更是极其慈祥。 关明珠渐渐地定下神来,道:“你……你是什么人?” 那白发老婆婆笑道:“你不认识我的,但是我却认识你的母亲,你叫我畲婆婆好了。” 关明珠越看那老婆婆,越是觉得她慈祥可亲,不知不觉之间,她恐惧之意,已去了个干干净净,道:“原来你是我妈的朋友?” 畲婆婆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关明珠道:“我叫明珠。” 余婆婆又问道:“你是姓?” 关明珠年纪虽小,但是也究竟不是三岁孩儿了,她一听得余婆婆这样问法,心中不禁一奇,暗忖你识得我母亲,怎么会不知道我姓什么?她一想到这里,第二个疑问接着又来了,又想道:她分明是不认识我的,既然不认识我,又何以知道我母亲是谁? 她心中疑惑,并不出声,只是眼珠骨碌碌地转着。 余婆婆立即看穿了她的心事,道:“你心中在生疑了是不是?我与你母亲,已有二十多年未见面了,也没有她的音讯,是以她嫁了什么人,我也不知道。” 关明珠睁大了眼睛,道:“那么你怎么知道我是她的女儿呢?” 余婆婆笑了起来,道:“问得聪明,那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关明珠更是莫名其妙,道:“我自己?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呀?” 余婆婆道:“你拿出了那柄小剑来,说是你母亲的东西,我认识那柄小剑,便自然知道你是什么人的女儿,对不对?” 余婆婆这样一说,关明珠的心中,也不禁哑然失笑,暗忖:可不是自己告诉她的么?是以,她才道:“我姓关,我爹爹是关百枫关大侠。” 余婆婆“哦”地一声,自言自语道:“真正意想不到,那是真正意想不到的事。” 关明珠听得她自言自语,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想不到?你既然识得我妈,一定和她很好了?” 畲婆婆道:“我是说,你母亲二十余年之前,突然离家出走,一直未回,却想不到现在已嫁了人,还有了孩子。你问我和你母亲可好?那实是太好了,太好了,孩子,我请你到一处地方去。” 关明珠忙道:“什么地方?我可还要上百花岭去,若是顺路的我就去。”余婆婆呵呵笑道:“顺路,当然顺路,我要你去的场所,就在这里!”她一个“里”字刚出口,手臂突然一抖,“呼”的一声响,抖出了一片红云来,定睛一看,原来那是一只血也似红的袋子。 那只袋子十分大,是早已搭在余婆婆肩上的,只不过关明珠乍一见余婆婆之际,惊骇莫名,后来只顾讲话,是以未曾注意而已。 这时,余婆婆双手张住了袋口,只见那袋子,里外一样的血红,隐隐光芒闪动,也看不出是什么质地的。关明珠不知余婆婆忽然取出了一只袋子来是何意,反倒十分有兴趣的看着她。 只见余婆婆向她招手,道:“来来,你到我这袋中来玩玩。” 关明珠陡地一呆,道:“余婆婆,你说什么?” 余婆婆道:“我刚才说,要带你去的场所,就是这个袋子中。” 关明珠再是一呆,心中已知道不妙,急叫道:“方大哥!”她一面叫,一面转身便逃。可是她只奔出了半步,便觉得肩头之上,突然一紧,畲婆婆五指伸处,已抓住了她的肩头,将她如同小鸡一样,直提了起来,一面还是笑容可掬,道:“孩子,别说叫方大哥了,就是圆大姐,扁大婶,长大叔来,也是不济事的了!” 她一手提着关明珠,一手张开了袋口,手一松,便将关明珠抛进了袋内,左手一紧,已将袋口抓住,只见那袋子抖动不已,显是关明珠还在袋中挣扎,但是却听不到她的声音。但是,转眼之间,那袋子也静了下来。 这时,天色已然大明了。 天色大明,但是关大侠宅中,却仍是乱成一片,成批家丁出去,成批回来,施超忙得团团乱转,还要不时到内宅去听关夫人怒喝。 关百枫自昨夜就出去,到如今还没有回来,关宅中实是乱得不可开交。一直到日头高悬,才看到关大侠策着马,直来到了宅前。 关百枫才一下马,便有人一迭声地报了进去,施超连忙迎了出来,叫道:“师父怎么样?” 关百执面色灰白,摇了摇头。 施超叹了一口气,道:“师娘正在内堂大发雷霆,她说请师父一回来,便去见她。” 关百枫也未曾答应,只是沉缓地向前走去。 他刚走进了通入内堂的月洞门,便听得关夫人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百枫,你回来了么?可有一点盾目?” 关百枫身形掠起,向前奔去,不一会儿,便到了一个小花厅之中,只见关夫人面色铁青地坐着,显然是极其震怒。 关百枫一见了这等情形,便自一呆,一时之间,连话也讲不出来。 关夫人冷笑一声,道:“好啊,女儿不见了,找不回不说,连话也不会讲了么?” 关夫人讲一个字,关百枫便心跳一下,等关夫人讲完,关百枫苦笑道:“夫人,我已派人到处去传递消息,要水陆两路朋友帮忙拦截,我想他们一定是走不远的,至迟中午,便可有消息了。” 关夫人冷道:“若是没有呢?” 关百枫心想,真是没有办法,女儿是睡在你身边不见的,与我何干?可是他想是这样想,却是杀头也不敢讲的。 关百枫只是道:“那……只有再想办法了。” 关夫人怒道:“放屁,你现在就出去,不找回女儿,你也别回来了,死在外边算了关百槻面色发青,道:”是。" 关夫人又道:“哼,你早就想离家不回来了,是也不是?” 关百讽啼笑皆非,要他死在外面,不准回来,这本来是关夫人自己提出来的,可是关百枫只不过答应了一声,却又变成关百枫早已想离家而去了。关百枫这时候,只有张大口不吭声。可是怕老婆大人,不吭声也是不行的!关夫人立时又骂道:“你何以不出声了?是讨厌我,不想和我讲话么?”关百概是被关夫人欺侮惯了的,这时又明知女儿不见,妻子又急又怒,更是不敢招惹,未曾开口,先忙着赔了一个笑,可是他才张开口一笑,关夫人又大骂起来,道:“笑?你还笑?女儿不见了你高兴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你敢再笑?” 关百槻手足无措,不知怎么才好,幸而在这时候,施超在他身后叫了一声,道:“师父!” 这一下叫唤,可以说解了关百枫的大围! 关百枫忙转过身来,道:“什么事?” 施超道:“外面来了一个白发老婆婆,自称姓余,说是有师妹的消息,要见师父关百枫忙道:”好,我知道了,夫人,我去看看,立时便回来。" 关夫人冷笑了一声,关百枫也不再等她答应,转身便走,一直走出了六七丈,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跟着施超,来到了大厅之上。 一进大厅,他便看到一个脸容十分慈祥,白发如银的老妇人,背上一只血也似红,相当大的袋子,正坐在椅子上。 关百枫才看了那老妇人一眼,心便不禁发出了“啊”的一声。 因为那老妇人的双眼之中,精芒暗蕴,分明她的内功造诣,十分深湛。关百枫大步跨出,道:“这位是一”那老婆婆站起来,道:“老身姓余,这位想必是关大侠了?” 关百枫道:“不敢当,尊驾说有小女消息,可是真么?若是因为尊驾报讯,而寻到了小女,在下实是感恩莫名,永世铭感。” 余婆婆笑容可掏,道:“我是有关小姐的消息,但是我想见关夫人一面。”关百枫听了不禁一呆,道:“这个……拙荆体弱多病,而且小女失踪,她五内如焚,正卧床不起,尊驾也不必见她了。” 余婆婆脸上的笑容更是可亲,道:“关大侠,常言说得好,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关夫人一见老身,老身自然会将关小姐在何处说明白的,关大侠你又何必在此作违心之言?” 余婆婆的话,虽然听来,声音十分柔和,但是词锋却已咄咄逼人! 她话一讲完,望着关百枫嘻嘻地笑,令得关百枫的心中,大是吃惊! 关百枫自然知道自己的妻子,是有着非同小可的来历。但是这件事,武林中人,可以说绝无所知,至多有见到她的,骇至面无人色,出去之后,也是绝口不敢提起的。 关百枫却不知道自己妻子有什么顾忌之处,平时连内宅都不肯轻易进出,像是在惧怕什么人一样,如今,这老婆婆指名要见她,自己是该去通报的好呢?还是不出声的好? 关百枫的心中,正在犹豫不决间,只听得余婆婆已突然提高了声音,道:“关夫人,有二十余年前的旧人来访了,何以竟如此慢客?” 余婆婆的声音,虽然提高了,但是听来依旧十分柔和,只不过她的声音,绵绵不绝,向前传出老远去,满宅皆可以听得到。 关百枫一听得对方扬声发言,心中暗放下了一块石头,因为那样的话,关夫人出不出来见人,当可以由她自己决定,关百枫不必夹在中间难做义了。 过了片刻只听得关夫人冷冰冰的声音,自内宅传了出来,道:“什么旧友?”、余婆婆道:“青帝宫中的左执事,如今,也是皤然一老妪了!” 余婆婆那句话一出口,关夫人的反应如何,不得而知,但是关百枫却是立即面上变色,道:“你……你是从青帝宫中来的么?” 畲婆婆道:“是啊,关大侠何必吃惊?” 关百枫道:“我……我……不惊……不惊……” 他一面说“不惊”,一面上下两排牙齿,“得得”相叩,显示他的心中,震惊到了极点。 过了好一会儿,仍然听不到关夫人的声音,余婆婆又道:“夫人何以不出声了?” 她又追问了一句,才听得关夫人的声音,自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道:“原来是余执事,当真好久不见了啊!” 余婆婆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关夫人一眼,忽然行下大礼去:“属下参见小姐。” 关夫人苦笑了一下,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了,你既然找到了我,自然是要带我回去的了?” 畲婆婆道:“老身身为执事,不敢有违帝令。” 关夫人一侧头,道:“你能将我带回去么?” 余婆婆道:“属下自然知道自己不能将小姐带回去的。”她一面说,一面反手在肩上的红袋之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关夫人立时面上变色,道:“你血焰袋中装的什么人?” 畲婆婆并不回答,却是笑了起来。 关夫人直跳了起来,道:“明珠,是我的明珠!” 余婆婆仍是笑容可掬,道:“小姐终究是聪明人,如今,小姐肯跟我回青帝宫去的了,是也不是?” 关夫人怒吼了一声,五指如钩,猛地一抓,便向余婆婆的头顶,抓了下去。那一抓之势,实是非同小可,刹那之间,只听得“嘘嘘”之声,不绝于耳,竟全是那一抓所带起的劲风。 畲婆婆面上的笑容,陡地消失,但是她却十分镇定,她既不退后,也不躲避,只是左手一翻,将手按在她肩头的那只红袋子之上。 她这里手才一按到红袋子之上,只听得关夫人又是一声怪吼,抓出去的五指,本来的去势何等之快,但这时却突然停止! 当她那一抓突然停止之际,五只手指已然插进了余婆婆银丝也似的白发之中了! 余婆婆呼了一口气,道:“小姐,好险啊!” 她这“好险啊”三字,是在说她自己,自然也是在说关夫人。 因为,当关夫人向她抓来之际,她并不还手,也不退避,只是反手按住了肩上的血焰袋,那分明是表示,如果关夫人不顾一切地下手,那么,在袋中的关明珠,便也难免遭狭了! 如今,关夫人在千钧一发之间,收住了势子,那自然是险之又险了。关夫人的面色铁青,慢慢地将手缩了回来,道:“余执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要挟我!” 余婆婆道:“属下职责攸关,小姐莫怪。” 关夫人“嘿嘿”冷笑不已,道:“就算我随你去了,此去青帝宫,迢迢万里,半路之上,你就一定可以安全了么?” 余婆婆苦笑了一下,显然是她的心中也知道难以自保,她道:“那也没有办法,属下只得尽力而为,尚祈小姐成全。” 关夫人面色再沉,单看她的面色,阴森凄厉,已是令人不寒而栗,她一字一顿,缓缓地道:“余执事,你该知道我的脾气,是绝不愿受人所制的,在青帝宫中,我可以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尚且不愿。甘犯宫例,要逃出来,也就是我不愿在一人之下!” 余婆婆的面色发青道:“属下明白。” 关夫人又道:“你既然明白,也该知道若是我肯跟你去了,实是你的末路到了!” 余婆婆叹了一口气,道:“属下明白,但属下三代受恩,实不能有亏职守。” 关夫人道:“我如今给你一条生路,你将明珠放下,只要你发誓不向任何人通知,那么,我相信你的誓言,自然也不必杀你灭口了。” 余婆婆呆住不出声。 关夫人后退一步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道:“你好好想想吧,我限你在半个时辰之内答我。” 余婆婆仍是不出声,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呈现出一片死灰色来。 这时候,大殿上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一些家丁,一见到关夫人出来,早已远远退避,而施超也只是远远地站在大厅的一角。 当关夫人坐下之际,关百枫随侍在侧,更是极之尴尬,一言不发,大厅之中,充满了异样的寂静,静得使人连气也透不过来。 余婆婆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谁也不知道! 在极度的沉静之中,关夫人等待着余婆婆的决定! 方竹借了关明珠的小剑,向前疾掠而出,他停了一停,心中十分不安,唯恐关明珠在山谷之中,发生了什么不测,几乎想就此转回山谷去。 若是方竹这时,折回了山谷去,那么以后种种事情的进展,自然会大不相同了。 但方竹却只是这样想了一想,并没有折回去。 因为他明知楚驼子一定会回到那间柴房中去的,他亟欲在楚驼子那里得到《异数经》的真实下落,当然不肯错过这个机会。 他向前疾奔而出,不多久,又已回到了那间柴房之外,他先在外面,听了一下,没听到有什么声音,再悄悄地掩到了门前,向内看去。 只见楚恨枫仍然倒在稻草堆上,那条蛇儿,也仍然盘在她的身上。除了楚恨枫之外,并没有别人,楚驼子也未曾回来。 方竹推开了门,一闪身,走了进去,反手将小剑执在手中,笑嘻嘻地道:“还是你一个人啊,你怕不怕?你舅父还没有回来么?” 他一面说,一面来到了近前。他刚一接近楚恨枫,盘在楚恨枫身上的那条蛇,又紧张了起来,蛇头突然向上窜了起来,对准了方竹。 方竹横剑当胸,手臂猛地一挥,“刷”地一剑,打横向前挥出。可是那一剑,他只挥到了一半便又突然缩回了手来。 当他向前挥出一剑之际,那蛇儿似乎也知道忌惮,身子向后缩了一缩,但由于方竹陡地缩回了手来,是以它又保持了原来的姿势。 方竹再度进攻,这一次,他又是攻到了,就缩回了手来。如此一连五次,那蛇儿再通灵,究竟是畜生,只当方竹不会向它进攻的,在第六次,方竹缩回手之际,“刷”地一声,疾窜了过来。 方竹向关明珠借那柄小剑,目的就是要杀这条蛇儿,而他一连五次缩手,也就是为了要引蛇儿上当。这时,一见蛇身窜前,如何肯失去这个机会?手臂一圈,小剑削起了一道青莹莹的光芒,那青色的光圈之中,还带着无数小圈,那正是一招他父亲所创的绝顶招式,“百花争春”!就算是一个武林髙手,要避开这一招,也自不易,何况是一条蛇儿? 刹那之间,只听得“刷”的一声,蛇已断成了两截! 那蛇被方竹手中的小剑削断之处,恰好是在七寸上。蛇头“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却又向上疾跳了起来,一张口,咬向方竹的小腿。 方竹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一缩腿,仍然被蛇咬中了衫脚! 方竹出了一身冷汗,抬头向前看去,更是张口结舌,那蛇儿本来盘在楚恨枫的身上,是在保护楚恨枫的,但这时蛇首已被削去,如何还认得什么主人不主人? 那蛇本是罕见的灵物,蛇头断下之后,尚且能向前窜来,咬向方竹的小腿,若不是方竹退得快,被那蛇儿一口咬中,那也不免一命呜呼。蛇头尚且如此,蛇身韧性,自然更大。蛇头才一断间,蛇身便已经猛地反扭了过来,将楚恨枫的身子,紧紧地箍住! 等到方竹自己定过神来,抬头向前看去之际,只见楚恨枫双眼上翻,早已昏了过去,而她的身子,也被蛇身,箍得“咯咯”直响,若是再不上前去抢救,只怕楚恨枫的一身骨头,都会被箍断的! 方竹睦地一惊之下,一跃向前,手中的小剑,“嗖嗖嗖”一连几剑,将箍在楚恨枫身上的蛇身,挑成了十七八段,散落了下来。 那十七八段蛇身,有的只有半尺来长,可是落在地上,仍是蹦跳不已,溅得方竹满身皆是鲜血,一般难闻之极的腥味,更是令人欲呕。 方竹一伸手,将楚恨枫拉了起来,伸手在她的顶门“百会穴”上,轻轻那“百会穴”乃是人身奇经百脉的总汇,可以说是人身上一等一的要害,若是拍重了定然丧生。但如果轻轻一拍,则百穴消解,昏死过去的人,也立时会被震醒过来的。 这时,方竹一掌甫下,便听得楚恨枫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方竹再也没有法子在这间腥血四溅的柴房之中多待片刻了。他拉着楚恨枫,便向外窜出去,掠出了两三丈,到了一大堆干草附近,才停了下来。 楚恨枫已完全清醒过来了,她一面挣扎,一面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方竹紧紧地执着她的手臂,喝道:“别嚷!” 楚恨讽哪里肯听,一低头,竟向方竹的手腕,疾咬了下来。 方竹不提防楚恨枫会有此一着,被她一口咬个正着,痛得连忙撒手,翻腕一看,那一咬着实不轻,手腕上多了两排红殷殷的牙齿印。而在方竹一松手间,楚恨枫已向前疾奔了出去,但方竹哪里肯让她离开,一个箭步蹿向前去,又已捉住了她的后颈,将她硬生生地拉了回来,叱道:“你是人不是,怎地咬人?” 楚恨枫圆睁双眼,她的一张圆脸,这时候看来,活像是一只被激得暴怒的猫儿!她龇牙咧嘴,尖声道:“我要咬死你,我要咬死你!” 方竹自然知道楚恨枫不是自己的敌手,可是他听了楚恨枫这种充满了怨鬌 恨的尖叫声,心中也不禁感到了一股极度的寒意,他不由自主,倏地伸手,再度封住了楚恨枫的穴道,心中才松一口气。 可是当他低头向楚恨枫望去之际,楚恨枫那一双猫一样的眼睛,却仍盯住了他,令得他心头又狂跳了起来,连忙抬起头来,避开了她的目光。 也就在他抬起头来的那一刹间,他看到了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向那间柴房,疾掠而至。在前面的一个,长发飞舞,令人不寒而栗,不是别人,正是楚梅娘。 跟在楚梅娘的身后的,则是楚驼子! 方竹一见两人已经回来,心中不禁一喜,连忙挟起了楚恨枫,也向前奔去。 可是,他还未起步,已见楚梅娘冲进了柴房之中,几乎立即地,一下极其凄厉难听的叫声,便自柴房之中,传了出来! 那撕心裂肺的一叫,当真有令任何人停步的力量,方竹自然也不能例外,陡地一呆间,楚驼子也已进了柴房,只听得他哑着声音道:“妹子,什么事情,啊一”楚驼子也发出了一声惊呼。方竹定了定神,心知他们两人的惊呼,一定是发现孩子失踪,蛇儿死去的原故,自己再不上前去要挟他们,将《异数经》的下落讲出来,更待何时? 方竹如此急于寻找《异数经》,当然是大有理由的,一则,《异数经》上所载的武功,实是可以称得上“非同小可”四字,绝不能听之流落在外的。二则,他是百花老怪的儿子,百花教上下,谁都对他十分恭敬。但是他却是一个聪明人,看得出绝大多数人,对他都只不过是表面上的尊敬而已。 他如果想要顺顺当当地就任百花教主,若是没有一些特别的建树,那是绝不会太平无事的。而如果他能够找回失去了的《异数经》的话,那自然威望大增了。 他略一犹豫之下,便已挟着楚恨枫,又向前疾掠了出去,到了柴房之旁,只听得楚驼子在气急败坏地叫道:“妹子!妹子!你怎么啦?” 而楚梅娘却不回答,只听得她发出了一种奇异的,令人一听便毛发直竖的“嗬嗬”声来。方竹到了近前,心中一呆,暗忖两人一进了柴房之后,不见了楚恨枫,理应是立时退出找她才是的,何以反倒不出来?难道楚梅娘一急之下,已昏了过去么? 他心中疑惑,暂且不走进去,就着墙上的裂缝,向内一看,只见楚梅娘爬在地上,在不断地爬着,将被方竹削断了的蛇身,一段一段地抓在手中。 她面上的肌肉,可怕地扭曲着,口中则发出了那种怪异之极的叫声。楚驼子急得大汗淋漓,正在不断地问她,可是她却视若无睹。 眼前的情景,堪称怪异凄厉之极,令得方竹看了,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在他准备不再观看之际,情形却又生出了变化! 只见楚梅娘的手中,已抓住了四五段蛇身,染了她一身的腥血,但是她还在继续在抓着,突然之间,她抓住了那段蛇头! 她喉间的怪声更响,抓着蛇头,泪如雨下,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刷”地一下裂帛之声过处,那蛇头竟齐中裂开来。 蛇头裂开,只见一枚鸽蛋大小,雪也似白的东西,“扑”地向外弹了出来。 方竹在窗外一看到这等情形,心中不禁惊喜交加! 百花岭地处苗疆,苗疆之地,最多奇禽怪兽,罕见的毒物,方竹自小在百花岭长大,自然知道在一些奇禽怪兽的体内,大都有着一枚内丹的。这枚内丹,乃是学武之士,梦寐以求的内丹,那实是天大的机缘! 如今,由蛇脑之中,迸裂出来的那一枚又白又圆的物事,显然便是怪蛇的内丹了! 方竹在无意之中,发现了这样千载难逢的宝物,心头如何不惊喜交加?刹那之间,他怕那枚丹,被楚氏兄妹先吞了下去,一时情急,连转到门口,冲进屋去都顾不及了,怪叫了一声,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第九章 一段旧情 那柴房荒废已久,一堵土墙,本已岌岌可危,哪里还当得起方竹的这一推?只听得“轰”的一声响,立时倒塌了下来。而方竹身形一闪,也立时抢了进去。 可是他一抢进柴房之后,却不禁呆了一呆。原来他刚才的那一推,用的力道太大了,柴房之中,尘土飞扬,乱草发舞,什么也看不到。 方竹的心中,大是焦急,就着记忆所及,对准了那枚内丹刚才所在地方,陡地抓了下去。却不料这一抓,抓了一手的腥血,抓到手中的,却只是一段断去了的蛇身! 方竹连忙撒手,耳中听得楚驼子高叫道:“妹子!妹子!你在哪里?” 方竹心念一动,反手一抓,循住声音,已将楚驼子的肩头抓住,一抖手,直提到了面前来,喝道:“兀那婆娘,你若是吞了那枚丹,我便将这贼驼子一掌打死!” 他讲完了那两句话之后,已可以看到柴房之内的情形了。只见楚梅娘仍坐在地上,似乎根本没有动过,只是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方竹的心中定了一定,连忙运用目光在地上搜寻,那枚鸽蛋大小的内丹,却不见了。 方竹抓住楚驼子肩头的五指,力道增加了几分,痛得那驼子冷汗直淋,方竹厉声问道:“那怪蛇的内丹呢?你可曾收了起来?” 楚驼子断断续续,道:“什么……内丹,我……根本不知,公子……髙抬贵手” 方竹看楚驼子的情形,也不像是将那枚内丹收起来了,是以便又转过头去,喝道:“你呢?是不是将内丹吞服了?” 楚梅娘却像是不知道方竹在说些什么一样,“咭咭咭”地怪笑了起来,道:“我的蛇呢?我的蛇儿,何以成了一段段的了?” 方竹厉声道:“我问你蛇的内丹!” 楚梅娘一声怪叫,整个身子,突然向上扑了起来,十指如钩,径向方竹抓了过来! 这时候,她的双手之上,全是蛇血,当她十指贲张之际,蛇血还在一滴滴地下落,她长发披散,神态狞恶,当真如同厉鬼一样! 方竹看到了这等情形,不禁一臬,反手一掌,便向前拍了出去。可是楚梅娘这时,却是疯了一样,明知方竹那一掌的力道,绝不可轻视,她仍是不顾一切地向前,疾抓了过来。在那样的情形下,他显然不能再只用一只手来对付楚梅娘了! 是以他右手一抖,“呼”的一声,将楚驼子抖得向外飞了出去,右手反抄,来抓楚梅娘的手腕。 楚梅娘十指如钩,带着嗤嗤的风声,疾抓了下来,全然不避,方竹那一抄手,虽然抓住了她的左腕,但由于楚梅娘用的力道极大,一挣之下,竟又被挣脱! 幸而其时,方竹的左掌,“啪”的一声,已击中了楚梅娘的胸口,要不然,真是不堪设想了。他一掌击中了楚梅娘的胸口。楚梅娘怪叫了一声,身子向外跌翻了出去!但饶是如此,她十指还是一起抓中了方竹,只不过抓得并不深,将方竹肩头上的衣服,一齐抓破,还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十道血痕!方竹唯恐对方的手指甲上有毒,一时之间,也顾不得再追出去,连忙自怀中先取出解药敷上,等他敷好了药,他才觉出,楚梅娘被自己一掌震出了之后,似乎好一会儿没有声息,抬头看去,楚梅娘多半是从那个墙洞之中跌了出去的,而且一跌出去之后,一定立时向前奔去,这上下,已不知去向了。方竹呆了一呆,连忙转过头去看楚驼子。 却见楚骑子的身子,伏在地上,头部则搁在一块大石上,已经陷下了一大角,血浆齐流,分明是他被抖出之际,恰好一头撞在石上,已经死了! 方竹又是一呆,意外接二连三而生,都是他事先所料不到的。 本来,他并没有希望有什么意外之喜,只希望能够在楚驼子的身上,问出《异数经》的下落来,便已心满意足了,然则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他一见了怪蛇的内丹,心中大喜,然而倏忽之间,内丹不知去向,楚驼子也死了,连《异数经》的下落,也问不出来了。 他心中大是沮丧,呆了片刻,俯身在楚驼子的身上,搜了个遍,却毫无所获。他又满地去搜寻那怪蛇的内丹,足足花了一个时辰,差一点未曾将整所柴房,一齐翻转来,但仍是什么也找不到! 方竹心想,那怪蛇的内丹,是不会自己消失的,一定是楚梅娘吞服了!他一想及此,陡地想起了楚恨枫来! 楚驼子死了,《异数经》的下落,自然只有楚梅娘知道,楚梅娘跑掉了,自己只要捉住了楚恨枫,就不怕她不来找自己! 若是再失去楚恨枫,那简直是一场白忙,什么也得不到了! 他一想及此,连忙转身向外奔去! 他一口气到了留下楚恨枫的地方,一路之上,着实担心得很,因为若是楚恨枫已不在那里的话,那么他当真是“驼子跌跤,两头勿着”了。 幸而,当他来到那地方之后,只见楚恨枫仍然是穴道被封,躺在地上。方竹大大松了一口气,一个箭步,来到了楚恨枫的身边。 楚恨枫眼珠转动,向他望了过来,方竹心想,自己虽制住了楚恨枫,但是她母亲却也不知道这件事,总得在她的口中问出什么地方可以见到楚梅娘来才好。却不料他这里,才一将楚恨枫的穴道解开,楚恨枫的身子,却突然向上跳了起来,拔足便逃,方竹早就防到她有此一着,一伸手,已将她的后颈抓住,道:“回来,回来!” 楚恨极被方竹提住了后颈,像是提小鸡一样地提了过来,楚恨枫像知道挣扎也没有用的,是以索性一动也不动,但是她的面上,和她的眼中,却是充满了怨毒的神色! 方竹沉声道:“我问你,你母亲平日去一些什么地方,你讲给我听。”,楚恨枫的身子突然一震,尖声道:“你问来作甚?可是你已害死了她么?”方竹一呆道:“没有啊。” 可是楚恨枫却一口咬定,道:“一定是的,你杀了她,你已经将她害死了!”楚恨枫讲得十分肯定,十分自信,分明她的确相信她的母亲已经死在方竹之手,可是出奇的她却一点也没有眼泪,只有怒意,没有悲容。 楚恨枫接连问了七八遍,方竹怒道:“我说没有便没有,你瞎夹缠什么?”楚恨枫仍然道:“是你,我知道是你,我要将你千刀万剐,替她报仇!”方竹听到这里,心中着实恼恨,扬起手来,“啪”的一声,打了楚恨枫一巴掌,道:“你再胡言乱语,我便将你活活打死!” 方竹的那一巴掌,运的力道虽然不大,但楚恨枫究竟只是一个小女孩,打得她半边脸上,顿时肿了起来。 可是她却紧抿着嘴,眼中略现泪花,随即又是一脸狠毒之色。方竹喝道:“你快说,她平时去一些什么地方,快说啊!” 刚才,楚恨枫只是说方竹害死了她的母亲,但这时,不论方竹如何过问,她却只是紧闭着口,一声也不出,方竹火起上来,打了她七八巴掌,可是却也不能在她的口中打听出一个字来。 闹了半晌,一点结果也没有,方竹不能不忍住气,反倒要好声好气地去求楚恨枫,道:“你说了,我好带你去见你母亲。” 楚恨枫直到方竹又讲了七八遍好话,总算才出了声,但是却也不晕讲话,只是从鼻子眼中,“哼”地冷笑了一声! 方竹是十分聪明,十分有办法之人,可是这时,他软硬兼施,可以说已想尽了办法,但是却没有办法使楚恨枫开口讲话。 他一松手,放开了楚恨执,挥手道:“你去吧!” 方竹一松手间,楚恨执的身子一软,跌在地上,可是她却不爬起身来逃走。方竹道:“你还不走么?你再不走,说不定我一时兴起,就将你杀了,快滚!”楚恨枫扬起了双颊都又红又肿的头来,冷冷地望了方竹一眼,仍是坐着不走。方竹原是想假意放她离去,跟在后面,等她去找母亲,却是未曾想到,楚恨枫竟坐在地上不肯走! 方竹呆了半晌,望着楚恨枫。楚恨枫低着头,一声不坑。方竹叉着手,道:“你怎么办,不走了么,就想死在这里了么?” 楚恨枫冷笑道:"我怕死么?你不想日后被抽筋剥皮,那就趁早下手杀我算了。,:方竹陡地扬起了手来,面上杀机顿现。可是楚恨执却是无动于衷。方竹的手掌,已经想压下去了,但他看到楚恨枫坐在地上,完全是一个小孩子,他又停住了手。 方竹绝不是什么仁人君子,他极工心计,工心计的人,也不免流于奸诈,但是一个人只要不是大奸大恶的话,很少会对一个小女孩子下手的。 方竹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半晌,垂了下来,道:“好,你不说也由得你,我可要走了。” 他话一讲完,便向外走了开去,一面却斜眼向楚恨枫看了一眼,只见楚恨枫抬头看他,但一见他望来,立时便低下头去。 楚恨枫的神态,使得方竹暗暗高兴。 因为方竹本来便是假意离开去的,若是楚恨执全然不关心他,那么他便计难得逞了。 如今,楚恨枫在偷眼看他,那么,可见她是心急等自己离去的了。方竹若无其事地向外走去,越走越远,等到走出去七八丈,他才突然一闪身,转到了一株大树之后,躲了起来。 他向前看去,还可以看到楚恨枧仍然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楚恨枫仍然一动也不动,方竹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计策不行了,只听得楚恨枫突然道:“我讲了,你过来吧,我说给你听了。” 方竹突然听得楚恨枫这么讲法,心中猛地一怔,几乎以为自己的秘密已被她知道了。但是方竹却沉住了气,并不出声。 楚恨执继续地说着。等到楚恨枫一面说,一面站起来的时候,方竹明白了! 方竹知道,那些话原来是楚恨枫在试验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然离去而发的!看来楚恨枫的年纪虽小,但是奸诈却也不在人下! 只见楚恨枫站了起来,抚摸着她肿起来的脸颊,眼中现出十分怨毒的神色来,泪水滚滚而下。刚才她当着方竹,一滴泪也不流,直到此际,方始大哭!但是她却也没有哭出什么声音来,只是流泪不止,方竹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她,楚恨枫哭了许久,才闪动身子,向前奔了出去。 方竹真气一提,连忙跟在后面。楚恨枫的武功并不是十分髙,方竹要跟在她的后面而不被她发觉,那乃是轻而易举之事。- 跟出了三里,只见楚恨枫急步奔进了间十分简陋的茅屋之中。 方竹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喜,连忙也蹑足,走了过去。可是,他才一走到那间茅屋的近前,心中便大失所望。 因为他听到楚恨枫在屋内啜泣,一面哭,一面在道:“妈,你不在这里,一定是被那人杀了,妈你放心,我一定将那人抽筋剥皮,替你执仇!” 方竹在屋外,听得楚恨槻仍是要将他杀死报仇,心中不禁觉得好笑。可是他却笑不出来,因为楚恨枫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怨毒,令得他又感到有点不寒而栗! 方竹自然知道自己未曾杀死楚梅娘,这间小茅屋,当然可能是楚梅娘时常来的地方了,只要楚恨柄不离去,他自然要守在屋外。 只听得楚恨枫在屋内,哭哭骂骂,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听得有人声传了过来。 方竹心中一动,足尖一点,“嗖”的一声,便窜上了身边的一株大树,隐住了身子,放眼望去,一看之下,心头不禁乱跳! 自远而近,疾掠而至的,并不是他想像中的楚梅娘,而是三个人! 在最前的一个,是他未曾见过的银发老人,那银发老妇的背上负着一只老大的红色包裹,而跟在那老妇人身后的,却是大侠关百枫夫妇! 方竹一见到关百执,心中便十分惊惧,而且他又立即想起了被自己留在山谷中的关明珠来。关明珠的胆子十分小,被自己留在山谷中,这上下不知怎样了,她会不会乱走呢?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呢? 方竹自然料不到,关明珠这时,正在那白发老妇的血焰袋中! 关府大厅上的沉默,维持了很久,余婆婆才道:“小姐我已经想过了,若是我不将你带回青帝宫去,我也一样是一个死字。” 关夫人冷笑了起来,道:“那你还可多挨些时,你应该知道,我离开之际,是带了什么走的。” 余婆婆点头道:“主人自然知道,他还为此大发雷霆,你带走的,乃是玲珑双剑中的青玲剑!” 关夫人道:“那就是了,我有青玲剑,难道还破不了你的血焰袋,不能将明珠救出来么?我看你只怕未曾想到这一点吧!” 关夫人在讲这几句话的时候,面上装出一副有恃无恐的神情来。可是余婆婆却是胸有成竹,道:“小姐,我自然知道,但这柄青玲剑,是在你女儿身上,而且,我是等她将这柄剑借给了一个人之后,我才下手的。小姐,我外号人称‘万无一失’,你不致于忘了吧!” 关夫人面上,陡地变色! 余婆婆背上的“血焰袋”,乃是火蚕丝织成的,天下只有青帝宫的青玲,金球,玲球双剑才能将之划破,关夫人本来想以此恐吓余婆婆,但如今,此计显然不行了!她面色阴沉,冷笑一声道:“好,我就跟你去,看你一路上,如何死法!” 畲婆婆的面色,虽然沉着,但是谁可以看得出,当关夫人恶狠狠地讲了这句话之后,她实在是非常怕! 关夫人话一讲完,便不住地冷笑,道:“可以启程了,你还不走么?” 畲婆婆身形一晃,嗖的一声,已到了大门口,可是她这里身形快,关夫人的动作更快,余婆婆才一突如其来地掠出了两三丈,也未曾看清关夫人是如何行动的,一股轻风过处,她便也到了余婆婆的后面。 畲婆婆的心中,更是吃惊,真气连提,便向外掠了出去,关夫人如影附形,紧紧地跟在后面。 关百枫一见这等情形,忙转身对施超道:“这里一切,你暂且打理着,不可对任何人,道起这里发生的事,明白了么?” 施超忙点头称是,关百枫身形斜掠,也早已向外,跟了出去。 三个人一齐向外奔去,不多久,关百枫便和关夫人并肩而行,余婆婆则在他们之前六七尺处,一直向北,飞奔而去。 等到方竹躲在树上,看到他们三人的时候,已是他们离开大半个时辰之后了。 方竹并不知其中的究竟,更不知道关百枫夫妇和那个白发婆婆之间的纠葛。是以他看到了眼前的情形,只是庆幸自己一早便上树躲了起来,要不然,给关氏夫妇发现了,岂不是天大的麻烦? 他躲在树上,自然一声不出。 但是他却听得“砰”的一声,那茅屋的门,被人用力推了开来,楚恨枫面上还带着泪痕,自茅屋中走了出来。她显然也是被关夫人不断发出的那种冷笑声引出来的。当她出来之后,余婆婆恰好奔到近前。 楚恨枫尖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余婆婆满面慈容,伸手在楚恨枫的面上,轻轻一摸,一摸之下,她人已飘开了五六尺,同时,听得她道:“小娃娃,别多管闲事。” 当余婆婆伸手要来摸楚恨枫的头之际,楚恨枫是想要避了开去的。但是,她的武功,若是和余婆婆相比,相去简直无法计量,自然避不过去的,及至她头顶被余婆婆摸了一下,令得她陡地一呆间,一股劲风,向前逼了过去,关百枫夫妇,也到了她的近前。 楚恨枫只是抬起头来,望着关百枫夫妇,冷笑了一声。她并不认识关百枫和关夫人,连见他们都是第一遭,当然也不会对两人有什么恨意。但是由于她从小就跟着疯疯癫癫的母亲,颠沛流离,性格之怪异,脾气之愤世嫉俗,自然是难以形容的。 在她的心中,几乎对每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都有着一股莫名的恨意,这时她望着关百枫夫妇,忽然发出了充满敌意的一声冷笑,便也是这个缘故。 关夫人根本未曾注意到楚恨枫,她只是注视着前面的余婆婆。 但是关百枫却因为那一下冷笑,而低头向楚恨枫看了一眼。他本来也只是随便低头一看而已,但是当他一看到楚恨枫那瘦削的小脸,尖尖的下颊,充满灵气的双眼,和那两道又细又长的柳眉之际,他的心头,突然咚咚地跳了起来。 刹那之间,他只觉得再也站立不稳,腿一软,竟然咕咚一声,跌倒在地! 虽然他立即伸手在地上一按,又站了起来,但是关夫人却已止了步。 关百枫夫妇一停,在前面的余婆婆,也停下来。 关夫人转过头望去,只见关百枫的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神色惶恐之极。关百枫的武功如何,世上知道最清楚的,自然莫过于关夫人。以关百枫这时的武功造诣而论,好端端地在奔驰之中,竟会突然跌上了一跤,那实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关夫人在刹那之间,已心知有异了。 她并不开口斥问,只是冷冰冰地望定了关百枫,关百枫的面色,更是青白不定,挣扎了半晌,才听得他期期艾艾地道:“夫……夫人,你看……看这小女孩,可是有点古怪?” 关夫人向楚恨枫望了一眼。关百枫是因为有心病,看到了楚恨枫,陡地想起了另一个人来,是以才大惊失色的,但在关夫人的眼中看来,楚恨枫却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而已,有什么古怪?是以她一声冷笑道:“什么古怪?” 关百枫的心中空虚,道:“她……嘻嘻……她一个人在……这里,却……不是古怪么?” 关夫人一声冷笑,道:“百枫,你心中有什么事瞒着我,趁早说好得多!” 关百枫一听,更是面如死灰! 这时候,躲在树上的方竹,心中也是大为奇怪,他也料不透为什么关百枫见到了楚恨枫之后,竟会如此大失常态,如此害怕。 只见关百枫一面面如死灰,一面还在强辩,道:“哪有什么事瞒着夫人?夫人别疑心,这小女孩,我以前从来也未曾见过。” 关百枫他的确未曾见过,但这时,他特地这样一说,却更惹起了关夫人的疑心。 只听得她连声冷笑,道:“你未曾见过她么?” 关百槻忙道:“当然,我可以指天为誓。” 关夫人道:“那么你可见过她的大人?” ? 」匕俜阒痪醯梦謇缀涠ヒ谎材侵洌耆チ硕辏咂巧倭巳牵溃骸暗比徊辉比徊辉!?br /> 关夫人再紧逼一步,道:“如此说来,你和这小女孩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了?” 关百槻只觉得头皮发麻,口唇发干,心中连连叫苦不迭,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了进去,他勉强一笑,那一笑,却也和哭差不了多少,道:“夫人……说得太没来由了,我怎么会与她有关?” 关夫人冷冷地道:“好,那你去将她一掌打死!” 关夫人的话,可以说出于每一个人的意料之外,方竹在树上,听得关夫人竟讲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一惊,几乎从树上跌了下来! 关百枫更是面上变色,道:“夫人,这……是从何说起?好端端地打死她作甚?” 关夫人却是面罩寒霜,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又一字一顿地道:“我叫你打死她,你胆敢不从?你若是不下手,这小娃子实和你有瓜葛。” 关百枫苦笑道:“什么……瓜葛……这岂不是笑话?我怎会和这小女娃……有瓜葛?” 他一面在强作笑容,一面却连声音也在发抖,看来实是令人暗叫一声可怜! 他话才讲完,关夫人又冷冷地道:“少废话,你打是不打?” 关百枫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关夫人一声冷笑,道:“你不下手,我下手了!” 她说得出,做得到,话才出口,手起掌落,“呼”地一掌,便向楚恨枫的头顶之上,击了下去,楚恨枫骂道:“贼婆娘,你一一”可是她只讲出四个字,关夫人的掌风已压了下来,那一股极强的劲力,令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如何还能讲得出话。 方竹一见这等情形,正待大喝“手下留人”之际,突然听到关百枫一声怪叫,道:“住手!” 关百枫一叫,关夫人的手掌,立时停止,那时她的手掌,离楚恨枫的头顶,只有五六寸了。 关百执身子突然向前欺来,伸手一拉,将楚恨枫自关夫人的掌下,拉了出来,他面色铁也似青,身子也激动得在不住地发抖,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反对他的妻子,他的心中,实是紧张之极。但是他既然已在眼前这小女孩的身上,看出了当年和自己一起度过一段极其甜蜜日子的人的影子,他就不能不这样做了。 他喘着气,身子发着抖,道:“你不能下手,你不能打死她!” 关夫人冷冷地道:“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关百槻道:“这女娃子……这女娃子,” 他一连讲了七八次“这女娃子”却是难以为继,关夫人接下了口,道:“这女娃子究竟怎样,你为何吞吞吐吐,讲不上来?” 关百枫鼓足了勇气,道:“如今我也不知道,我要问她才知。” 关夫人一声冷笑,道:“那是你一看到她,便感到她和另一个人极其相似,是不是?” 关百枫鼓足了勇气,道:“是!” 这时候,躲在树上的方竹,只觉得心中陡地一亮。他突然想到,在关百枫和楚梅娘两人之间,一定有着一段非比寻常的情史! 而眼前这叫楚恨枫的小女孩,极有可能,便是关百枫和楚梅娘两人所生的女儿。 方竹更料到,一定是关百枫惧内如虎,对楚梅娘不敢再加理会,是以楚梅娘才将女儿取名“恨枫”的! 方竹一想到了这一点,一则感到紧张,一则感到有趣,因为关百枫乃是武林之中,极其有名的人物,居然也有这样的风流事迹! 他感到有趣的是,不知道如此怕老婆的关百执,将要如何解释这件事!关夫人一听得关百枫居然大声答应了一个“是”字,面色更是难看之极,道:“好,你问,你若是问好了,我再和你慢慢算账!” 关百枫的身子止不住在发抖,他颤声道:“小女娃,你……母亲叫什么名字?”楚恨枫并不回答,只是道:“这婆娘是什么人,何以如此凶恶?” 关百枫叹了一口气,道:“你不必多说,先告诉我,你母亲叫什么名字?她……可是随身有一条蛇儿?” 关百枫在说话的时候,关夫人并没有出声,但是她面上的神色,却是越来越难看,而且自她双眼之中,所射出来的光芒,更是慑人心魄! 关百执像是全然豁了出去,他虽然面青唇白,感到关夫人的目光,简直像是两柄刺入他体内的利剑一样,但是他还是坚持着问下去。 楚恨枫刚才,是在一掌几乎被关夫人击中之际,由关百枫拖了过来的,她心中对关百枫本就相当好感,这时再听得关百枫说起“她可是随身有一条蛇儿”一语,心中更生出一股莫名的亲切之感,只觉得鼻中一酸,几乎哭了出来。 第十章 东窗事发 她究竟是一个好强的孩子,忍住了眼泪不落下来,连连点头,道:"是……是……,’ 关百枫的声音更抖得厉害,道:“她……她的名字……叫……楚……梅娘?” 楚恨枫点头道:“是的,你认得她么?” 关百枫身子剧烈地抖着,可是他却仍然双臂一张,将楚恨枫拥到了怀中。他已经确切地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是什么人了! 在那刹那间,他一方面感到自己这些年来,在关夫人的凶焰之下,受尽了屈辱,以致不得不忍痛和楚梅娘分手,自己实是卑鄙之极,可耻之极。一方面又对楚梅娘母女,生出了无限的怜惜之意,对于关夫人,多年来积压的屈辱,也一起迸发出来了! 这是关百枫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历过的大转变! 他紧紧地抱着楚恨枫,泪水已不由自主地,向外滚滚涌了出来。 楚恨枫本来绝不知道抱住了自己的乃是自己的什么人,但是天性所至,她只觉得自己被这个中年人紧紧地抱着,连喘气也不大顺当,很不舒服,但是却使她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异样的安全、可靠之感,在那一刹间,若不是关百枫先流泪,她一定会忍不住哭了出来的。但这时关百枫一哭了起来,楚恨枫只觉得奇怪,忙道:“咦,你一个大人,怎么哭了?” 关百枫道:“你……叫什么名字?” 楚恨枫道:“我叫楚恨枫。” 关百枫面上的肌肉,可怕地抖动起来,喃喃地道:“恨枫,你叫恨枫?对的,你是应该恨我,你是的确应该恨我的。” 楚恨枫全然不明白关百枫是在讲些什么,她睁大了眼睛,道:“我为什么要恨你啊?” 关百枫还想讲话,可是他还未曾发出声来,便已听得关夫人比冰还冷的声音道:“好了,做戏做了那么久,还不散开么?” 刚才,关百枫想到自己和楚梅娘之间的那一段缱绻,抱着楚恨枫,又是痛心,又是后悔,又是高兴,使得他如同置身于梦幻之中一样。 然后,突如其来地,关夫人的冰冷声音,将他整个人自梦幻也似的境界之中提了出来,回到了冷酷的现实生活之中。 关百槻睦地一呆,他双臂不由自主地一松,松开了楚恨枫,但是他随即又将她紧紧地抱住。 雏足了最大的勇气,道:“夫人,这件事,我一直未曾向你……讲过……”他的话立即被关夫人所打断,关夫人冷冷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了,是以你大可以不再多费唇舌了,你若是想令我少生气,那是办不到的。” 关百枫在一时之间,不知道关夫人的意思,究竟怎样,他舰疑不知所对。 杂了一声,道:“亲不准你还手,那是不么的,敝可以还手”关百枫陡然之间,听得关夫人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不禁面色大变,道:“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准我还手?” 关夫人冷笑道:“你聪明到瞒住了我在外面搭女人,连女儿都生下了,还不明白我的话么?也好,我和你实说了,我要取你性命,在我出手之际,你可以还手,现在明白了么?” 名满天下的关百枫关大侠,这时的神情,和一个躺在棺材中的死人,相去实是不远了,他语言发涩,道:“你……要动手?我如何是你的对手?” 关夫人“哈哈”怪笑,道:“你在搭女人之际,难道就未曾想到这一点么?” 楚恨枫挣了挣,挣脱了关百枫的手臂,双手叉腰,对着关夫人,大声道:“贱婆娘,臭婆娘,你神气什么?看我打你!” 她一面说,一面竟然待向关夫人冲了过去。关百枫惊叫一声,一伸手将她拉住,急道:“孩子,千万不可妄动!”他一面说,一面双腿一曲,突然向着关夫人,曲膝跪了下来。 楚恨枫在一旁,一见这等情形,不禁一呆,尖声道:“你是男人,怎可以向女人下跪?” 关百枫苦笑,道:“孩子,你别管,你别出声。”? 楚恨枫的脸上,现出了鄙夷之色来,向后退幵了一步。她并不是不知道眼前情形的凶险,但是她生性便是个从不肯屈服的人,本来她对关百枫,十分有好感,但是这时,见关百枫居然向自己痛恨的女人下跪,她心中对关百讽的好感,自然大打折扣了!关百枫跪在地上,道:“夫人,我自知必无生还了,但念夫妇多年的情:麵分,我也不必你出手,自己会了断,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关夫人一声冷笑道:“要我饶了那淫妇,那是万万不可能,不必多说了。”关百枫长叹了一声,道:“她……她如今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我只关夫人”嘿嘿嘿“地冷笑了起来,她那一连串冷笑声,简直如同一连串利刃一样,刺向关百枫的心口!关百枫颜声道:”夫人,你……可是答应了?“他这一问之中,实是充满了急切的期待,这时候,关夫人只要点一点的话,那么关百枫一定死而无憾了。可是关夫人是一个何等专横嫉妒的”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丈夫,唯命是从,是绝不敢反抗自己的,却未曾料到自的丈夫居然瞒着自己,在外边有这等风流韵事! 这时候,她心中对关百枫的恨,实是难以形容的,即使让关百枫心安得地死去,她也是不肯的。关百枫才出口,她便一字一顿,道:“你要知道是不是答应你的要求么?” 关百枫忙道:“是……是的。” 关夫人仍是缓缓地道:“那你听仔细了,我先杀了这臭丫头,然后再杀你关百枫的身子陆地一震,叫道:”不能,不能,你万万不能杀她的。“关夫人残忍地笑着,道:”我非要杀她不可,我不但要杀她,而且要当你的面杀她,看你有什么办法救她,哈哈,看你有什么办法!" 关夫人一面怪笑着,一面已扬起了手来。关百枫本来是跪在地下的,是,当关夫人的手向上疾扬起来之际,关百枫突然发出了一下撕心裂肺的叫声,整个人都向上弹了起来! 要知道关百槻在关夫人的面前,虽然是像个孩子一样,但是他的武功诣,却是极高,要不然,也断然不能在武林之中,享有如此髙的名声了。 这时,他那一下怪叫声,当真可以算得上“声如霹雳”四字,震得在身边的楚恨枫腿发软,跌倒在地上,连在树上的方竹,也险乎被震跌了下多而关百枫的身子疾弹而起之后,手掌已抢先翻出,疾如电光石火的一掌,向关夫人的胸前,疾击了出去,这一掌的力道,先阴后阳,是以在击出之择是一点声息也没有的。 卜多少年来,关百枫对关夫人都是毕恭毕敬,绝不敢有半个“不”字至于他会向关夫人出手,那更是关夫人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关夫人的武功在关百执之上,关百枫这时的那一掌,势子虽快,但如她要躲避,还是可以从容避了开去的。然而关夫人一见关百枫居然声势汹地向自己一掌击了过来,那乃是从来也未曾有过的事情,她陡地一呆,喝i“你想一”!她只顾得大喝,却不顾得还手或是趋避,她下面“造反么”还未出i:冷关百槻的手掌,已然印到了她的胸口! 麻关百枫的手掌,一印到她的胸口,力道一齐涌了出来,只听得“啪”一声响过后,关夫人怪叫一声,身子向后,“腾腾腾”地连退了三四步去! 得绝不能再连累楚恨枫,是以豁了出去,准备自己死在关夫人手下,那么或者关夫人会放过了楚恨枫的。 他#发出那一掌之间,根本未曾想到会击中关夫人的,他只当自己一掌击出,‘夫人一还手间,自己便顿时变肉酱了!但是事情的变化,却全然出乎他意料之外,那一掌竟然击中了! 那一掌击中了关夫人,关百枫反倒极其害怕起来,他手足无措,站在当地,张大了口,想讲些什么,但是却又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天下虽大,虽说无奇不有,但一出手,一掌击中了对方的要害,反倒惊惶失措,大惊失色的,只怕也只有关百槻一人了。 关夫人一连退出了三四步去,方始站定了身子,她面色铁青,道:“你……武功,不错啊!” 她在讲这句话之际,当中连断了两次,可知关百枫的那一掌,力道着实不轻,她必须勉力调匀真气,才能够继续开口。而事实上,她即使勉力调匀真气,等到这句话讲完之后,她仍然难免“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染得她胸前通红! 一直在一旁未作声的畲婆婆,直到此际,才失声道:“小姐,你受内伤了!”关夫人“嘿嘿”冷笑道:“你也关心我么?” 余婆婆叹了一口气,道:“小姐一” 可是她只叫了一声,便未曾再说下去,那显然是她知道关夫人的脾气,又感到她如今的地位,也实在难以启齿之故。 她只是叹了一口气,关夫人也不再理会她,更不抹去口角的鲜血,又怪笑了起来,道:“一掌打不死我,快再发第二掌啊?” 关百枫发了一掌之后,勇气再也提不起来了,他牙齿打震,道:"我…… 我……我……“一连讲了三个”我“字,一句话还未曾讲完,关夫人怪叫一声,身形疾闪,陡地在关百槻身边掠过,向倒在地上的楚恨槻窜了过去。关”百枫一看到关夫人要对楚恨枫不利,连忙一个转身,“呼”地一下,第二掌又已发出来。 他这里一掌甫发,关夫人便突然转过身,扬起掌来。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两人的手掌,已然相交! 关百枫的一身武功,全是出自他夫人所授,这些年来,他也是学到六七成了。本来,两人对掌,关百枫是占不了上风的。但如今的情形,却又不尽如此,因为在未曾对掌之前,关百枫曾经一掌击中了关夫人的要害,令得关夫人身带内伤! 因之,这时一拼掌,两人竟拼了个势均力敌! 关夫人见关百枫竟然接了自己一掌,心中更怒,怪叫一声,她心中怒极点,因之随着她那一下怪叫声,大口鲜血,又喷了出来。在一旁的余婆时大声叫道:“住手,不能再打了!”但是当余婆婆高声大叫之时,却已迟]关夫人一面发出怪叫,一面双臂张开,十指贲张,已向关百槻抓了文关百枫和夫人对了一掌,正在心惊胆战之间,一见关夫人抓到,更慌了双手乱摇,道:“不可,不可,不一一”他第三个“不可”还未讲出,关夫人十指,已突然插进了他的颈际百枫一声怪叫,双掌向前猛地推出。他临死之际,推出两掌,倒还不是付关夫人的,只不过是将关夫人推开而已。但是这两掌,是他临死之前剩最后一口气所发的,力道何等之大!刹那之间,只听得“啪啪”两声掌已一齐击中了关夫人的胸口。 关夫人的胸口要害处,已中过一掌,受了内伤,这两掌的力道又大如何禁受得起?身子猛地一震,“砰”地向后跌倒。 当她向后跌去之际,双手自然也离开了关百枫的头颈,关百枫的受出现了十个小孔,鲜血如泉一样,涌了出来,一个踉跑,也自跌倒。 他倒在地上张大了口,像是想讲话,但是一点声音也未曾讲出来,惨死了。他怕老婆怕了一辈子,结果仍不免死在老婆之手!但是,他临前的那两掌,却替自己报了仇。 关夫人向后跌倒之后,满地乱滚,滚了十来下,七窍鲜血迸流! 余婆婆张皇失措,放下了肩上的袋子,向前走了去,托起了关夫人来,急叫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唉,你可有青灵丸在身上?” 关夫人瞪着眼,喉间咯咯有声,却是难以回答。 方竹在树上,看到了这里,心中陡然一动,暗忖此际不走,更待何电他一耸身,便从树上,跳了下来。 方竹在落地之后,滑出了两三丈,拉住了楚桢枫的手,道:“快走!二’他”快走"两个字才出口,已将楚恨枫拉出了丈许,来到了那只血旁边。 其时,余婆婆正在注意关夫人,并没有注意到方竹自树上跃下,更注意到他们已来到了血焰袋的附近,方竹本来,只想急急带着楚恨枫逃戈i可是当他经过血焰袋之际,忽然看到血焰袋动了一下。 费一时之间,他还以为那是自己眼花,但是他却也蓦地停了下来。 他这里才一停,又看到了血焰袋动了一动,方竹心中,不禁大奇,头向余婆婆看去,却见余婆婆双手按住了关夫人的前后胸,已盘腿而坐怒本身的真力,送进关夫人的体内想将关夫人救活。 一分心的话,那么她自己就可能会走火入魔了! 方竹一来好奇心起,伸手一提血焰袋,并不怎样重,他也不管袋内装的是什么东西,将之负在肩上,重又拉着楚恨枫,向前逃去。 他一口气奔出了六七里,一直被他拉住的楚恨槻,气喘如牛,叫道:“我跑不动了,我实是跑不动了!”一面叫,一面人已软了下来。 方竹定睛看去,只见自己来到了一个小山谷之外,四周围十分清静,他忙道:“我们进山谷去再说,快,你不走,我就将你一脚踢进去。” 楚恨枫喘着气,骂道:“小王八,你敢!” 方竹被她骂得火起,抬起脚来,一脚向前踏去,楚恨枫猛地一拧身,可是方竹的武功远比她高,既然存心要她吃点苦头,如何避得过去? 在她一拧身之间,“啪”的一声,那一脚正踢在她的屁股之上,虽未曾将她踢得向上飞了起来,但也立时令得她跌倒在地,向前骨碌碌地滚了出去。 方竹身形掠起,赶了过来,一连几脚,踢得楚恨枫像是皮球一样地滚进了山谷之中。 楚恨枫一面滚,一面仍是大骂不已,方竹等她滚进了山谷,眼看她身上被石头擦破了好几处,面青目肿,但仍然在破口大骂,一时之间,也颇有无可奈何之感,只得狼狈地道:“你再口出不逊,我将你活埋了!” 楚恨枫呆了一呆,却又冷笑道:“原来你这王八蛋怕骂,那我不骂好了。”方竹给她气得讲不出话来,瞪了她好一会儿,心中的气才渐渐地平了下来,放下了肩头上的那只袋子,想解开袋口的结来。 可是那袋子的袋口,却是结了十七八个死结,解了半天,一个也解不开,再加上楚恨枫在一旁道:“看你粗手笨脚,解一都解不开,哼,除了欺负小姑娘之外,你还能做些什么?”冷嘲热讽,弄得方竹更是手忙脚乱,解不开死结来。 闹了半晌,方竹心头火起,手腕一翻,“嗖”的一声,已将那柄小剑,掣了出来。刹那之间,犹如他的手中,生出了一团青辉一样! 楚恨枫一看到方竹掣剑在手,她乃是个十分乖觉之人,知道自己再口出不逊的话,可能便要大吃眼前亏了,是以闭起了嘴,不再出声。 方竹掣剑在手,倒不是为了对付楚恨枫的,这时忽然听得楚恨枫不再出声,他心中大是高兴,拿着小剑,转向楚恨枫,向之晃了一晃。 楚恨枫面上变色,道:“你……你作什么?” 方竹存心吓她,道:“我将你的舌头割下来,看你还能不能对我无礼。”楚-肢枫的面色更是骇然,一声不出。方竹厉声道:“快说你不敢骂我了!”楚恨枫道:"我不骂出来,在心中骂你,也是一样的,你又奈何得了我么?,’ 方竹望了楚恨讽半晌,心中暗忖,她年纪如此之小,但是性子如此倔强,看她的面色,明明害怕得要死,但是仍然如此说法,这确实不容易了。 方竹对楚恨枫欣赏起来,自然也不再去吓她,只是向她一笑,然后一个转身,一剑挥出,向袋口削去。方竹并不知道那袋子的来历,更不知道天下能够削破这袋子的,只有两柄剑,而这两柄剑中的一柄又恰好在他手中,他一剑削出,已将袋子削出了一大截,只听得袋中,突然传出了一下呻吟声来。 方竹不禁陡地一呆,他虽然曾看到过那袋子在动,却是未曾想到,袋中居然是一个人。 这时,他听到了呻吟声,猛地一怔,俯身去看时,更是惊讶莫名! 他一眼便已看出,半昏不醒,身子蜷曲,被放在袋中的不是别人,竟是关明珠! 方竹连忙收起了小剑,将关明珠自袋中扶了出来,关明珠兀自神智不清,双眼发定。方竹伸手在她的头顶,轻轻的拍了几下,关明珠的眼中,才渐渐有了神采,四面看了一下,道:“我是在什么地方?” 方竹忙道:“你是怎么会被一个白发老婆婆放到一只袋子中去的?” 这时,关明珠的脑筋已经渐渐地清醒了,她也将被装入袋以前的事情记了起来,道:“是了,一个白发老婆婆,她叫余婆婆,可是,可是我是怎么会到了一只袋子之中的呢?” 当时,关明珠只觉得眼前一黑,人便已被余婆婆装入血焰袋中,一进了袋内,她便昏迷不醒,以后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她全然不知道,当然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方竹安慰她道:“如今好了,什么事情都过去了,你已被我救出来了。”关明珠向站在一旁,一脸不屑神气的楚恨枫望了一眼,也向之撇嘴,才道:“方大哥,我不到什么百花岭去了。” 方竹一呆,道:“那……那……” 他本来是想说“那怎么成”的。可是,他转念一间,却又将话缩了回去。因为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就算将关明珠安然送到百花岭去,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了。 本来,将关明珠带到百花岭,可以使关百枫跟踪前来,从关百枫身上得到《异数经》的下落,这便是要将关明珠带到百花岭的目的。然而如今关百枫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方竹“那”了半晌,才道:“那……也好。” 关明珠又道:"那你快将我送回去吧,你将我送到家中,我父母一定会十分感激你的关明珠这句话一讲出了口,方竹才猛起一凛!将关明珠送回去?如今关明珠的家在什么地方?关大侠的那座巍峨壮观的大宅第自然还在,但是,关百枫和关夫人两人都死了,那还算是她的家么? 一时之间,方竹也不禁呆住了讲不出话来。 关明珠十分不愿意跟楚恨枫在一起,见方竹面色犹豫,却又不回答自己的话,心中大是不耐,道:“你不肯送我回去么?” 方竹叹了一口气道:“关姑娘,你先别……别难过才好。” 关明珠一?簦斑住钡匾簧溃骸昂枚硕说兀夷压裁矗磕阆虢彩裁矗赐纯炜斓亟玻杀鹜掏掏峦隆!?br /> 方竹和关明珠,本是站在敌对方面的,但是方竹却颇感激关明珠马厩相救,慨然借剑之德,是以对她相当有好感,这时想起要告诉她这样坏的消息之际,他实是难以一下子就讲了出来。 他又支吾了片刻,连在一旁的楚恨枫都有点不耐烦了,冷笑一声,道:“也未曾看到过老大的一个男人,要讲几句话,却这样扭扭捏捏的!” 方竹瞪了楚恨枫一眼,这才道:“关姑娘,令尊和令堂,他们……他们全死了。” 方竹终于讲了出来,他以为关明珠听到了之后,一定会嚎啕大哭,痛不欲生了。却不料关明珠呆了呆之后,竟笑了起来。 关明珠一笑,倒将方竹吓了一跳,以为关明珠是一时岔了气,成了疯子了,他忙道:“你,还笑?” 关明珠的回答,却是十分清醒,道:“我为什么不笑?你想来骗人,看看你这种想骗人的样子,我就忍不住要发笑了。” 方竹松了一口气,心忖:原来自己怕她伤心,她却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话!他怔了一怔,道:“我不是骗你,我讲的是真话。” 关明珠撇嘴,道:“你别说了,你越是说,我越是不信,我老实告诉你吧,别说我父亲的武功绝高,罕有敌手,我母亲更是大有来历的人,她曾告诉我,天下能胜得过她的,只有我外公一人,而我外公,若是在江湖上现身,那必然有八只极大的鹰开路,他还在数百里以外,便人人皆知,天下轰动,如今可曾听说我外公在附近么?我父母如何会死?” 关明珠侃侃而言,楚恨枫听得十分出神,显然她对关明珠有这样神气的一位外公,觉得十分羡妒。可是在一旁的方竹,却连脸皮都变黄了。 他张大了口,望着关明珠,伸出一只手指来,指住了关明珠,可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关明珠讲完话,一看到方竹的这等神态,又“扑嗪”一声,笑了出来,道:“你看,就算撒谎骗人,被人揭穿了,也犯不上这等情形的。” 方竹直到此时,才缓过气来,道:“不是,不是。” 他连说“不是”,当然是在否认自己此际的惊怖,乃是因为行骗不遂之故,但是因为他的心中,实是太惊怖了,所以一连讲了两声“不是”之后,又喘了几口气,道:“关姑娘,你……你说,你的外公,乃是青帝宫的主人?”关明珠却睁大了眼睛,道:“什么青帝宫主人不青帝宫主人,我可不知道。”方竹吞了一口唾液,道:“刚才是你说的,你外公出外时,天下轰动,有八只青色的大鹰为他开路,可是真的么?” 关明珠道:“那是我妈告诉我的,我妈最疼我,她岂会像你一样,编谎话骗我?” 方竹身子摇晃,向后退出了几步,幸而他已退到了一块大石之旁,所以他能倚住了石块站住,不致于跌倒,他一面喘气,一面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关明珠讶道:”咦,方大哥,你怎么了?" 楚恨枫冷冷地道:“九成是发羊疯。” 关明珠转过头去,叱道:“你别胡说!” 楚恨枫双手叉住了腰,道:“我偏说他是发羊疯,你凭什么来管我,不知丑。” 关明珠乃是使性儿使惯了的人,几时曾被人抢白过,此时被楚恨枫泼泼辣辣地抢白了几句,气得她面色发白,然而她又不知如何和人家吵嘴,因之只是顿足道:“你再说,你再说。” 楚恨枫却是到处飘泊,是在陋巷街头长大的野孩子,和什么样的人未曾吵过架?吵骂打架,乃是她的看家本领,这时她一挺胸,一扬头,道:“我当然再说,你是什么臭东西,敢叫我闭嘴?小心我撕破了你的臭嘴。” 关明珠气得讲不出话来,楚恨枫却洋洋得意,一大串的粗话,像是流水一样,自她的口中,源源不绝地吐了出来,到了这时候,关明珠反倒不生气了。 因为楚恨枫所骂的那些话,全是闻所未闻的污言秽语,简直已将她吓呆了! 她停了半晌,实在听不下去,转过身,叫道:“方大哥,你不管么?” 方竹兀自在发怔,口中仍在喃喃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这时所说的“明白了”,乃是他已经明白,何以百花教的左判官寿兵在看到关夫人之后,竟会吓得成了一个傻子! 方竹也明白了,何以自己找来的帮手,一见了关夫人,也会屁滚尿流!自己幸而不知底细,见寡识陋,否则,只怕早已吓得半死了!他的心头评怦乱跳,直至关明珠叫了他七八下,他才“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楚恨枫也真灵巧,方竹才一出声,她立时住了口,关明珠还在道:“方大哥,你听听。” 方竹又吃了一惊,连忙凝神细听,却又听不到什么声响,他忙道:“没有什么啊。” 关明珠向楚恨枫一指,道:“她骂我!” 方竹心中乱得可以,一听得关明珠这样讲,扬起手就向楚恨枫打去,可是楚恨枫却尖叫道:“你不能胡乱打人,你问她,我骂了她一些什么?” 方竹给楚恨枫这样一说,已然扬起了的手,不禁再也打不下去了。 他转过头来,望着关明珠,关明珠气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楚恨枫刚才所骂的,全是粗俗不堪的言语,她如何出得了口? 方竹见了这等情形,也明白一个大概了,他忙道:“好了,你们别吵了。”他吸了一口气,又道:“关姑娘,我不是在骗你,真的,你父母已经死了,他们不是被敌人打死的。” 关明珠双眉一挑,道:“这是什么话?他们难道是自杀的么?” 方竹摇头道:“也不是,他们他们是……因为一件事,生出了龃龉,相互打了起来,以致两败倶伤的,一齐惨死当场。” 关明珠大摇其头,道:“那更不成话了,我爹最听我妈的话,他如何敢出手打我妈妈,你快别胡言乱语了,快送我回家去吧。” 方竹见自己一再解释,关明珠仍是不信,也不禁无可奈何,只听得在一旁的楚恨枫突然一笑,拍手道:“嗳啊,原来那自相残杀的一男一女,就是她的父母么?” 需知当关百枫夫妇,相互拼命之际,楚恨枫和方竹一样,在场目睹的,但是她始终不知道那两人是什么身份,当然也不知道关明珠是他们的女儿,这时,她知道了关明珠的父母,已然这样惨死,她的心中,非但没有丝毫同情,反倒生出了股快意,一面说,一面拍着手,哈哈大笑了起来。 方竹厌恶地望了她一眼,道:“你高兴什么?” 楚恨枫笑道:“她的父母死得如此有趣,这正是小贱货的眼前报应,我如何不觉得有趣?” 方竹冷笑一声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了。” 楚恨枫“嘻嘻”一笑,道:“我怕什么?我一直要高兴下去!” 方竹本来是不愿意将自己料到的关百枫和她之间的关系讲给楚恨枫听的。但是他却又忍不住楚恨枫如此狂妄嚣张,是以他立即道:“好,你去高兴吧,可是你可知道,她的父亲,就是你的父亲?” 方竹这一句话才出口,楚恨枫和关明珠两人,尽皆一呆,楚恨枫的笑声陡止,关明珠忙道:“方大哥,你在讲些什么?” 楚恨枫大声道:“住口,谁也别开口。”她喘着气,望定了方竹,道:“你是说,那个死了的男人,他叫作关百枫?” 第十一章 变生肘腋 关明珠尖声道:“呸!你也配提我父亲的名字?” 方竹向关明珠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才道:“不错,他正是关百枫,你笑吧,你去觉得髙兴吧,他是你的父亲。” 方竹只当自己这样一讲,楚恨枫一定是后悔莫及,再也笑不出来的了。 却不料楚恨枫发了一回呆,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道:“死得好,死得好,这畜生终于也死了,只可惜他不是死在我的手上。” 方竹绝‘不是什么仁人君子,他心肠阴险,行径奸猾,但是,像楚恨枫这样的人,他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一时之间,也为之愕然,讲不出话来。 关明珠本来,是绝不相信自己的父母已然死了的,可是这时候,听方竹和楚恨枫两人,讲来活龙活现,她也不禁渐渐相信了起来,面上立时变了神色,拉住了方竹的手,声音发颤,道:“方大哥,你……所讲的一切,全……全是真的?” 方竹叹了一口气,道:“我为什么要骗你?我若是骗你,叫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关明珠的面色,越来越是难看,她张大了口,分明是想讲些什么话的,但是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好一会儿,她才叫出了一声,道:“妈妈!” 可是,那一下才叫出了口,她的身子一摇,也陡地向下,倒了下去。 方竹连忙伸手将她扶住,只见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竟是昏死了过去。方竹连忙伸手按住了她的后心,将本身真气,缓缓地传入她的体内。 楚恨枫却在一旁,嘻皮笑脸地望着,又冷冷地道:“我看你不必救她了,你救活了她,也是白救,我迟早要杀死她的。” 方竹厉声道:“你怎可以讲这种话?她和你虽然非一母所出,但她却是你的妹妹!” 楚恨枫从鼻子眼中,发出了“哼”的一声冷笑,道:“我和她是姐妹?你觉得配么?哼,她是千金小姐,有八只老鹰开路的外公,我是什么?我只有一个弄蛇的母亲,还是疯的,而且,那条蛇儿,也叫一个小王八杀死,我是她姐姐?我可不想高攀这门亲戚!” 楚恨枫可以算得牙尖嘴利之极,方竹的年纪比她大,但是要和她作口舌之争,可以说是绝胜不过她的! 方竹只得恨恨地道:“那你也别想杀她,你可知道她的来历非凡?” 楚恨枫正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冷笑一声,道:“知道,她不就是有八个老鹰的外公么?那又有什么了不起?我怕她么?” 方竹听得面上变色,心想还是不要再与她讲下去的好,要不然,谁知道她会讲出一些什么话来?若是传开去,自己却是脱不了干系。 恰好这时候,关明珠已悠悠醒了过来,方竹便不再去理会楚恨执,只是道:“关姑娘,你觉得怎样了?” 关明珠还未曾开口,便已然泪如泉涌,一面哭,一面道:“我妈死了,我怎办?我怎么办?”她语音凄怆,闻者酸心。 方竹在不知如何回答之间,忽然听得一个老妇人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过来,那老妇人分明还在相当远的地方,然则声音传人耳中,却已十分清晰。只听得她一字一字地叫道:“明珠,你在什么地方?” 方竹一听到这声音,便突然一呆,关明珠也是一怔,失声道:“余婆婆!”方竹忙道:“就是将你装在那个袋子中的人。” 关明珠“啊”的一声,道:“我和她讲着话,忽然眼前一黑,我就什么知觉也没有了,原来她将我装进了袋子之中,她……她为什么要将我装人了袋中?” 方竹道:“我也不知道。” 他们两人正在说着,只听得余婆婆的声音,又悠悠地传了过来,道:“你在哪里?明珠,你可听到我的声音?你快答我。” 方竹低声道:“你应不应她?” 关明珠又哭了起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方竹握住了她的手,道:“明珠,你听我说,你别乱得一点主意也没有,人总是要死的,而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独立了,你看她一”方竹向一脸桀骜不驯的楚恨枫指了一指,道:“不是和你差不多年纪么?她何以能够独立,一点也不觉得悲伤?” 方竹这句话一出口,楚恨枫的面色,陡地一变,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妈死了么?” 方竹实是没有精神和楚恨枫夹缠,是以他干脆道:“没有!若是你妈死了,我早已远远离开你了,还留着你做什么?” 楚恨枫双手叉腰,道:“那么,如今你留着我,却又是做什么?” 方竹道:“是叫你的母亲好来找你,你明白么?我有事要找她,我有十分重要的事,非见她不可!”方竹一口气讲完,吸了一口气,望着楚恨枫。 楚恨枫却立即转口,不再赖方竹杀了她的母亲了。但是她讲出来的话,却绝不中听,只听得她“哼”的一声,道:“原来如此,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没安着好心肠。” 方竹被她气得面色发白,不再理会她,低声道:“明珠,这余婆婆会将你装在袋之中,看来她对你也不怀好意,还是躲她一躲的好。” 方竹并不明白余婆婆的身份,更不知道余婆婆是从青帝宫中来的,是以他才会劝明珠不加理睬的,如果他知道的话,那么他听到了余婆婆的声音,一定如释重负,大声答应了。 需知这时,他已经知道了关夫人竟是青帝宫主人的女儿,而关明珠则是青帝宫主人的外孙女,在那样的情形下,他和关明珠在一起,可以说是天大的福事,但也可以是天大的祸事一这全要看青帝宫主人对他的看法如何才能决定的。而如果方竹可以有机会,根本不和青帝宫发生一点关系,那他一定是大为高兴的。因为是福是祸,根本不知道,要用性命去做赌注,是不会有人肯这样子做的! 方竹这时,心中实是惴惴不安之极,正因为这样,他非要尽一切力量保护关明珠不可,万一关明珠有什么三长两短 方竹想到了这里,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一一当下,他右手拉定了关明珠,左手向楚恨枫一招,道:“过来。” 楚恨枫冷冷地道:“我不会走!” 其时,余婆婆的声音,虽然还飘飘忽忽,但却已渐渐地传过来了,方竹心中又怒又急,厉声道:“你若是不走,我点了你的穴道,倒揪着你的头发,拖着你走!” 可是楚恨枫却是绝不受吓,她也厉声道:“好,你来拖我好了!” 方竹唯恐自己大声讲话,若是将余婆婆引来了,那实是后患无穷,是以他不再和楚恨枫啰嗦,一个箭步,向前窜了过去。 怎知楚恨枫的性格,当真强硬到了极点,方竹才一向她冲过去,她猛一低头,竟一头向方竹撞了过来,显然她是豁了出去,存心和方竹拼命了! 方竹在这时候,怒气上升,右掌倏地扬了起来,手起掌落,陡地一掌,便向楚恨枫的后脑,拍了下去,楚恨枫正低头向他撞来,他一掌拍向楚恨枫的后脑,当真是顺手拍来一样! 这一掌如果拍中了,楚恨枫当然性命难保。但是楚恨枫也算是命不该绝,就在方竹的手掌,将击中她的后掌之际,楚恨枫因为向前冲过来的势子太急了些,脚下突然一滑,“啪”一声跌倒在地! 这时候,方竹若是要取她性命的话,仍然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但是也就在那一刹间,方竹也立时收住了手掌,心中暗叫了一声好险! 他本来是无心杀死楚恨枫的,因为方竹究竟不是一个心肠狠毒的人,他刚才只不过是在怒火头上,所以才一掌拍了下去的。 这时,楚恨枫一跤跌倒,他心中一凛,想起若是刚才一掌,真的将楚恨枫打死了,那未免过意不去,怒意早已全消了。 是以一开口,声音也柔和了许多,道:“别胡闹了,快跟我来。” 他一面说,一面俯身,将楚恨枫从地上拉起来,向前飞奔了出去,在开始的三五里内,余婆婆的声音,仍不断传了过来,但奔出十里开外之后,余婆婆的声音,便听不到了。 方竹直到此际,才略略放心下来。 楚恨枫在方竹一停下来之后,就用力摔掉了方竹的手,负气站过一边,方竹也不理她,只是对关明珠道:“关姑娘,你外公住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方竹此际,已知关明珠的外公,乃是青帝宫的主人,他这样问,岂不是有些滑稽? 但是,方竹这样问法,却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武林中人,提起“青帝宫”三字来,可以说无人不知,而且听到这三个字的人,莫不心惊胆跳,面上变色,差不多所有人,武功越是高,越是不愿意听到“青帝宫”三字,那是因为武功再高,也高不过青帝宫主人之故。而青帝宫中人,也绝少在江湖上走动,然则各大门派,不论正邪各派的掌门人,每隔上些时,总会收到青帝宫人的信函,要求收信人代办一些物事。 青帝宫要求办的东西,倒也不是什么珍贵逾常的东西,但是却往往是可遇不可求,极难找到的东西,例如黑菊两盆,绿梅数枝,古墨三锭等等,十分琐碎,可是如果接到信的人置之不理,到时又不是由掌门人亲自送到指定地点的话,必然大祸临头。 七年之前,云南点苍派掌门,接到青帝宫主人的来信,要他在一个月之内,代办七十二种不同的茶花,送到滇池附近去,点苍掌门未将之放在心上,又自恃点苍剑法,独步天下,反倒公然扬言,要和青帝宫见一个髙下,但是一个月之后,点苍派有什么准备,外人也不得而知,只知道点苍派上下三代,武功较强的七十二人,竟全部伏尸在滇池之旁,连掌门在内! 当年,这件事轰动武林,无人不知,从此,青帝宫主人有什么需索,武林中人,莫不竭力以赴,务求办到为止,绝不敢怠慢,中间也有些人做不到的,那自然免不了曝尸荒野了。 是以,“青帝宫”三字人人听了头痛。可是,那青帝宫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却没有人知道,只是在多年之前,武林中有三十六名一流高手,曾接青帝宫的请帖,前去赏月,众人是在太湖附近集合的,青帝宫派来接引的人,则是七十二个,每两人“服侍”一人,被请的三十六人,都被蒙住了双眼,连曰赶路,也不知道青帝宫究竟坐落在何处。 这三十六名高手,后来每人俱无恙而归,但是却都缄口不提青帝会中的事情,多年下来,只传出了一件事,那便是青帝宫主人不出则已,一出则定有八只青色的大鹰,为之开道。 也就是这个原故,所以方竹一听得关明珠讲起她外公的情形来,才会骇然心震的! 这时,他以为关明珠一定是知道青帝宫的所在,那么,他如果能够将关明珠送到青帝宫去,和青帝宫拉上关系的话,那比找到“异数经”更强得多了!可是,关明珠却翻了翻眼睛,道:“青帝宫?在什么地方?我可不知道啊。” 方竹一呆,道:“你外公住在什么地方,难道你母亲未曾和你说过么?”关明珠听得方竹提到了她的母亲,不禁又伤心起来,抽噎了片刻,才道:“没有,我妈没有和我说起过,她只是常常说,外公所住的地方,当真可以说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一样……” 关明珠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我有时也问她,为什么不带我去玩,她却时时叹气,不回答我,我……怎知那是什么地方?” 方竹也不禁为之发怔,他背负着双手,来回踱了几步,道:“明珠,你父母双亡,而你年纪又轻,你总不能不去投你外公的。” 关明珠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她哭了半晌,才道:“可是我又不知外公在什么地方,我……只有先回家去……你送我回家去吧。” 方竹心想,自己和关明珠在一起,虽说可以和青帝宫拉上关系,但是究竟是福是祸,也还未可知道,若是要求太平,将她送回家去,交给她师哥施超,倒也不失是一个好办法! 方竹正在想着,关明珠又哭道:“何况,我父母……死了,我总不能任他们陈尸荒野的……” 她讲到此处,更是泪如泉涌,在那半天的时间内,她像是顿时长大了不少! 方竹考虑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也好,我带你去见施超,他是你父母的大弟子,当然懂得料理一切事情的。咱们这就去,可好?” 关明珠含着泪,点了点头。 在一旁的楚恨枫,一直就不出声,直到这时,才冷冷地道:“你话讲得清楚一些,别咱们咱们的,谁和你们一起去啊,哼,我母亲可还没有死,也不必去投奔什么方大哥,施大哥!” 关明珠面色气得煞白,方竹沉声道:“你要去,除非你母亲将你驼子舅父盗走的东西,还了给我,你就能离开我了!” 方竹这句话才一出口,便立即掠向前去,一伸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臂。这时候,方竹只顾去抓她,却是未曾注意到楚恨枫的神情。 事实上,那时候楚恨枫的神情,极其古怪,方竹若是仔细看一看的话,一定可以看出,楚恨枫的心中,实在是十分紧张,但是她却又竭力掩饰这种紧张! 方竹抓住了楚恨枫的手臂,又向关明珠招了招手:“来,我们去!” 关明珠连忙快步走了过来,靠在方竹的身边,三人一齐向前走着,方竹先带着关明珠,迤逦来到了关百枫夫妇惨死的地方。可是令得方竹愕然的是,关百枫和关夫人的尸体,却都不知去向了! 方竹奇道:“咦,他们两人的尸体呢?莫非是余婆婆收了去?” 关明珠的心中,却又生了一线希望来,道:“方大哥,可是你看错了,他们……没有死?” 楚恨枫冷笑道:“你开玩笑哩,这上下,他们早已发臭了,说不定,尸身给狼拖走哩!” 楚恨枫的话令得关明珠又是伤心,又是气苦,身子微微发抖,再也讲不出话来。 方竹叱道:“别胡说,或者有人发现,已通知了关宅中的人,将尸体运回去了,我们到临安城中去看看。” 关明珠黯然地点了点头,方竹又拉着楚恨枫,一齐向城中奔去,关大侠的住宅是在城西,是以当看到了城垣之后,方竹便绕城而行,他唯恐在进城之后,楚恨枫忽然在人多马众之处,大叫大嚷起来,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是以才如此的。他一直绕到了涌金门外,才准备进城去。 可是还未曾进城,便已看到城墙之内,冒起了一股浓烟,夹杂着乱窜的火舌。同时,许多人携老带幼,从涌金门中奔了出来。 方竹心知不妙,连忙拦住一个人,道:“大叔,什么事?” 那方竹拦住的,乃是一个中年人,面青唇白,打量了方竹好一会儿,才“哎呀呀”地叫起来,道:“不得了啦,整条街都起火了,火头是关大侠的宅子中起来的,好大的火啊!” 方竹陡然一呆道:“烧成怎么样了?” 那中年人苦笑道:“我家是隔了六条街的,也是逃出来的,你也是往西城的么?只怕也完了。” 方竹也不多问,拉着关明珠和楚恨枫两人,便向前直冲了过去。这时候,人头攒动,都是从城门中奔出来的,方竹虽然心急,也急不上来,只得拼命在人丛中穿来插去,向前走去。 可是,当他一进了城门之后,他也不禁呆了,许多兵勇壮丁,正在救火,可是火势却极其猛烈。方竹为了掘地道,曾在关大侠的住宅之旁,赁了一所大宅来居住,对这一带的地形,也是十分熟悉。 这时他抬头一看间,心中已不住地叫苦!因为正如那中年人所说,火源的中心,是在关大侠的住所,看火势这样猛烈法,火源处的一切,只怕早已烧成灰烬了!他呆住了无话可说,关明珠哭叫道:“我的家呢?我的家怎地烧掉了?” 这时,火声,人声,哭声,震耳欲声,叫嚷“我的家呢”的人,何止千万,自然没有别人来注意关明珠的哭声叫,偏偏楚恨枫却听到了,冷笑一声,道:“这叫天火烧,九成是你们家的恶报了!” 方竹道:“你小小年纪,心地何以这样狠毒?” 楚恨枫一撇嘴,道:“笑话,火又不是我放的,我说报应到了,也讲错了么?若不是她家伤的阴德多,怎会令她父母双亡,又家遭火焚。” 方竹瞪着眼,讲不出话来,关明珠更是气苦。方竹眼看若是硬要挤进火场去,也是没有用的事情,是以拉着两人后退。 楚恨枫这人,倒也乖觉,她明知若是激得方竹大怒了,自己也绝无好处的,是以她看到方竹的面色不善,就不再出声了。 这场大火,一直烧到第三天的早上,才被抢媳,西城一带,几乎全成了瓦砾,只听得拖儿带女的嚎哭声,不绝于耳,实是使人不忍卒听,方竹一直带着两人守在城外,直到火止了,他才再进入城中,向前走去,原来的街道,早已找不到了,他们是在废墟上走过去的,许多地方,兀自在冒着浓烟。 关大侠的住所,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也认不出来了,只是行到近处,看到有一列断垣,像是原来的围墙,至于一切雕梁画栋,早已成灰了。 关明珠看到数日之间,自己的遭遇,居然如此之惨,忍不住在废墟之旁,又放声大哭了起来! 方竹见她哭得伤心,也不禁默然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劝道:“明珠,你别哭了,这里既然已成了一片平地,你师哥他们,也不知上何处去了,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何必痛若?” 关明珠抽噎道:“我……怎不伤心,我……到什么地方去安身呢?” 方竹抚摸着她的头发,道:“你当然有地方安身的,我可以替你找你的外公,你到你的外公那里去,当然可以获得他老人家的照顾的。” 关明珠道:“可是……我外公在什么地方呢?” 方竹笑道:“那你放心好了,你外公乃是武林之中最有名的人,我们只要小心打听,如何有不知道的道理?你还急什么?” 关明珠低着头,好一会儿,才道:“我外公……他从来也未曾见过我……怎知他是不是肯认我?我父母倶死了,他们……又不能替我说明了。”关明珠越说越是伤心,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楚恨枫在一旁,看着关明珠哭哭啼啼,虽然她自己的处境不好,她的母亲,也是生死下落不明,但是她的心中,却是十分快意。 楚恨枫从小就在江湖上跟着发了疯的母亲,颠沛流离,她又是一个好胜心极强的人,人家有的东西,她全没有法子得到,这使她的心地,变得十分狭窄、尖刻。人家难过,她便会自然而然觉得髙兴的。这时候,她本来又想多讲几句话,来加深关明珠的痛苦的,可是当她听关明珠说起,她的外公,可能完全不认得她时,楚恨枫的心中,不禁陡地一动,一双眼睛,只是停在关明珠的脸上。 关明珠和楚恨枫两人,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自然面目颇为相似,楚恨枫的心头,立时抨伴乱跳了起来,她想到:反正关明珠的外公,从来也未曾见过她,如果自己冒充她…… 楚恨枫一想到这里,忍不住道:“喂,你外公的住处,可真是像仙境一样,他也是武林中极高的高手?” 楚恨枫突然之间问了那么一句话,楚恨枫和方竹两人,都不知道她的心思,自然都感到莫名其妙,各自向她望了一眼,也未曾搭她的腔。 方竹则继续道:“明珠,你外公未曾见过你,那是不要紧的,你可还记得你借给我的那柄小剑么?那一定是你外公的宝物,你有了这柄剑,便是你身份的证明了,还会有问题么?” 关明珠点了点头,又抽噎了半晌,才道:“方大哥,你对我真好。” 方竹道:“不必如此说,你外公如今在何处,也不知道,我看你还是先跟我向百花岭走着,若是未走到百花岭,便有了你外公的消息,自然立即赶去,如果一直没有,那么到了百花岭,我父亲也一定有办法查到你外公的青帝宫究竟在何处的。” 关明珠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楚恨枫眼珠乱转,道:“喂,你刚才说的什么小剑啊,拿来见识可好!” 方竹并不是愚蠢之人,若是第二个人,刚才问及青帝宫是否人间仙境,这时又想着关明珠的那柄小剑,方竹心中也一定要起疑了。可是如今,却是楚恨枫在这样问,方竹万想不到楚恨枫这样的小女孩会有什么奸计,是以他根本未曾在意,只是一瞪眼,道:“你少管闲事!” 楚恨枫没有出声,方竹又道:“走!”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来拉楚恨枫,楚恨枫一甩手,道:“不必拉,我自己会走。” 方竹“呸”地一声,道:“我喜欢拉你么?你自己走,可得走在我前面。”楚恨极这次,居然十分听话,大踏步向前走了出去,方竹和关明珠便跟在后面。 三人向南赶路,第二天,便买了一辆马车,令楚恨枫赶车,楚恨枫居然也不作怨词,一连过了七八天,也赶出了千畲里路。方竹借着他父亲的名头,沿途武林人物,只要他去上门拜访的,对他极其客气,但是他向人家问及青帝宫的所在之际,却是个个变色,再也不接下讲了。 方竹也不敢将关明珠便是青帝宫主人外孙女一事向人家透露。 因为青帝宫在武林人物的心目中,简直是武林至尊一样,谁不想巴结上关系?只要关明珠的身份一泄露的话,那极可能将关明珠当作奇货可居,你争我夺了! 那一天傍晚时分,楚恨枫挥着鞭,赶着,大声呦喝着,车子在一条狭窄的山道之中,颠簸前进。眼看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但是却看不着村,又没着店。天色越来越黑,车子赶进了一片林子,天色已全黑,方竹道:“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 关明珠探头出车厢,看了一看,外面一片漆黑,她苦笑道:“方大哥,我肚子饿了,可有吃的么?” 他们一路前来,各处都有照应,并未曾想到要备干粮,是以关明珠这样一问,方竹也不禁一呆。 楚恨枫在车座上一跃而下,道:“要吃东西么?那太容易了,抓兔子是我的拿手好戏,我去捉两只来烤了吃,岂不是好?” 方竹冷冷地道:“是啊,你可以趁机溜走,是也不是?别在我面前玩花样了。” 楚恨枫冷笑一声,道:“那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啊。” 方竹望了关明珠一眼,关明珠连忙摇了摇头,方竹知道她是不要自己离去,留她一个人在此。方竹立时道:“你一个人去也不打紧,你若是逃走了,再给我抓到,我便要你好看!” 楚恨枫冷笑道:“我若是偷偷溜走了,管叫我的身上,生九九八十一个大冻疮。” 方竹听得楚恨枫发了这样的毒誓,心中不禁十分奇怪,暗忖她就算不逃,又何必如此?她又为什么不想逃走呢? 若不是为了无法对父亲交代,方竹是早将楚恨枫打发走了的,他觉得楚恨枫是他的大负累,可将楚恨枫带在身边,便有可能引楚恨枫的妈妈前来,是以他不得不将楚恨枫留着,这时,他心中也没有什么疑惑:“你快去快回,捉上三四只兔子也就够了,可知么?” 楚恨枫道:“当然够了,我烤兔子,更是拿手,只要你敢吃我烤的兔子。”方竹心中一奇,道:“为什么不敢吃?” 楚恨枫笑道:“不怕我在兔子中下毒药啊?” 这句话一出口,方竹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方竹之所以大笑,也不是没有理由的。需知百花岭地处蛮荒,在苗疆之中,最多毒蛊毒物,几乎天下所有的剧毒之物,百花教中尽皆齐全,有与百花教有仇的,将花字易为毒字,简直就称之为“百毒教”,方竹乃是百花教主之子,对于一切的毒药,自然也在行之极,可以说是一个使毒的祖宗,听了楚恨枫的话后,如何能不笑? 楚恨枫也跟着笑了几声,向外跑了开去,过了不一会儿,便提着四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前来,抛在地上,道:“我去拾树枝,咱们烤兔子吃!” 第十二章 阴沟翻船 她说着,又兴冲冲地走开去。关明珠忽然叫道:“方大哥。” 方竹“嗯”的一声,道:“什么事?” 关明珠道:“你看她忽然之间对我们那么好,会不会真的想下毒害我们?”对于楚恨枫的态度,忽然变得如此之好这一点,方竹心中也是十分怀疑,可是他却绝不相信楚恨枫会下毒来害他的,因为刚才楚恨枫自己如此说了,难道她要害人,还会先提醒自己么? 是以他道:“我看她有些古怪,但或许是想趁我们不觉,溜之大吉,她若要毒死我们,为何会刚才反倒先说了出来?” 关明珠道:“又焉知她不是故意如此,以释我们的疑心的,我……不吃这兔了。” 方竹笑道:“那又何必,你看,兔子如今还活蹦乱跳的,等一会儿,她生着了火,我们自己动手来烤,烤了一只吃一只,不假她的手,总不怕了!” 关明珠想了一想,心忖这倒是万无一失的,是以点头道:“也好。” 说话之间,楚恨枫早已捧了一大捧树枝来了,将之架起来,生着了火,在她要过来捉兔子之际,方竹道:“行了,我们自己来烤。” 楚恨枫呆了一呆,像是想不到方竹会讲这句话一样,她站低了身子,道:“为什么,真的怕我在兔子中上毒药么?” 方竹道:“你别管,你给我站得开些!” 楚恨枫居然一声不出,向外走了开去,对于她如此听话,方竹的心中不禁又是十分怀疑,但是想来想去,自己动手烤兔子,就算她想出什么花样,也是绝无动手的余地的! 是以他不再多想,他们两在火堆边上,楚恨枫极其听话,果然远远地站着,一动不动。 火堆的火头烧得十分旺,火舌呼呼地蹿着,方竹用树枝穿住了兔子,正在渐渐闻到肉香之际忽然听得火堆之中,传出了“啪啪”声响,本是极其寻常的事情,方竹和关明珠两人,自然未曾在意,可是渐渐地,他们却闻到了一股异样的香味。 一闻到了那股似麝非麝,似兰非兰的香味,方竹立时知道不妙,他连忙拉关明珠,向后退出了三步,双腿一软,便已“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他一跌倒,关明珠也跟着倒在他的身上,昏了过去,但方竹还清醒,只不过在刹那之间,像是四肢百骸都不属于自己一样,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只听得楚恨枫得意之极地笑了起来,奔到了方竹的面前,伸手指着方竹的鼻尖,道:“饶你精如鬼,也喝了老娘的洗脚水,事到如今,你可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事到如今,不要说方竹这时候,根本没有力道讲话,就算他可以讲话,他也的确难以讲得出什么来了。因为在那一刹之间,来龙去脉,什么事情都明白了,楚恨枫竟然如此工于心计,令得他虽然已生出了提防之心,仍然中了计! 方竹在一闻到那股香味之际,便立时闻出,那是百花岭特产的异花,“百日醉”研末之后,燃烧乏际,所发出的香味。 人若是闻到了这股香味,立时中毒,中毒深的,在百日之内,难以醒转!方竹防到了楚恨枫可能会下毒,是以自己动手烤兔子,却不料这一着,也早在楚恨枫的计算中,竟将毒放在火堆之中! 方竹自负聪明机智,可是如今,却着了楚恨枫这样的一个小姑娘的道儿,这如何不令得他神沮气丧,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楚恨枫抬起一脚,先将昏过去的关明珠,踢得骨碌碌地向外滚出了几尺。然后赶了过去,一俯身,到关明珠的身边,将那柄青玲剑搜了出来,拿在手中,晃了一晃,她面上神情之得意,实是难以形容。 然后,她又转身过来,来到了方竹的面前,笑道:“方公子,方大爷,我该怎样对付你呢?” 方竹除了眼睁睁地望着她之外,一点办法也没有。楚恨枫“嗯”的一声,道:“你老是用眼睛瞪着我,我看该将你的眼珠子挖了出来。” 她一面说,一面已将青玲剑尖对准了方竹的左眼,慢慢地逼了近来。 那青玲剑乃是万古奇珍,光华夺目,锋锐无比,尚未碰到眼睛,一股寒森森的光芒,已直逼了过来,令得他眼睛生疼,泪水不由自主,滴了下来。楚恨枫哈哈大笑,道:“噢,方大爷怎地如此不经吓,竟哭了起来?”方竹这时候,当真是虎落平阳,有苦难言! 他是百花教主之子,别的武林中人,就算武功比他高,也是不敢将他怎样的,偏偏他这时,是落在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娃手中! 而这个小女娃子是他不断地恐吓过、打过、骂过、呼叱过的,再加上这个小女娃偏偏又是心地极窄,极其记恨的人! 方竹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实是只好听天由命了! 他心中的难过,惊恐,自然都从他脸上的神色以及眼光中露了出来。楚恨枫看到这种情形,心中不禁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道:“怎么,可是舍不得做独眼龙,是不是?” 方竹索性闭上了眼睛,楚恨枫又道:“人之常情,怪不得你胆小的,唔,你的样子,看来不错,若是脸上再多几朵花儿,那更好看了,哈哈,你是百花教主的儿子,是不是?那么你的脸上,合该有一百花儿才是,我来替你加上去!” 她一个去字才出口,方竹陡然之间,觉得耳边上一阵发凉,楚恨枫手中的青玲剑,已在他的颊边,画出了一朵血花来。 楚恨枫用的力虽然不大,但是却将他颊边的皮肤削去了一小片,鲜血沿着他的脸颊,淌了下来,若是伤口痊愈了,那自然会有一个伤疤的。若是被楚恨枫在脸上留下了一百朵这样的“花”,那还怎样见人? 方竹想不到楚恨槻的手段,竟会如此狠辣,竟会用这样歹毒的方法来对付自己,他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睁大了眼睛,瞪着楚恨枫。可是楚恨枫却是一点也不怕他目光的威胁,只是咭咭咯咯,又说又笑,手却运剑不停,方竹只觉得自己脸颊上,一阵阵发凉,转眼之间,也不知被楚恨枫在颊边制造了多少朵“花”。 他半边面上,早已血流披面了,看来恐怖之极! 楚恨枫却仍然是笑哈哈地望着他,又退后一步,像是在鉴赏艺术品一样,侧着头看了半晌,道:“不错,已经有七朵了,看来,要弄上一百朵花,你的两边颊上,再也没有空隙了!” 方竹心中长叹了一声,暗忖自己这次来到江南,大风大浪,也曾经了不少,却不料就此在阴沟里翻船,看来这小妖女不致于取自己性命,将来天有眼,叫她落在自己的手中,自己不加倍对付她,誓不为人! 楚恨枫又自己笑道:“好,该轮到那一边脸了!” 方竹心中一横,连眼也不睁开来,楚恨枫持着剑,又向下刺去,可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下极其凄厉的叫声来。 那一下凄厉的叫声,令得楚恨枫陡地抬起了头来,失声叫道:“妈!” 她这里低叫了一声,又听得远处有人呼喝道:“看你还向哪里走?”紧接着,又是一下极凄厉的怪叫声。 楚恨槻听出,那是有什么人在追踪她的母亲! 楚恨枫的心地虽然狠,但是自小相依为命的母亲,她却是极关怀的,她再也顾不得整治方竹了,身子一跃而起,便向怪叫声和呼喝声传出的方向,疾奔了过去。方竹睁眼来,眼看她奔得不见了,心中才暗叫一声惭愧! 因为楚恨枫一走,自己暂时总可保无事了。可是,楚恨枫可能再回来的! 自己中的毒虽然浅,只怕没有一个对时,也是难以动弹的,楚恨枫会一去不回么?方竹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有焦急地等着。 这一日夜,可以说是他一生中最难挨的时刻了! 他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而楚恨执则随时可能回来宰割他! 好不容易天色亮了,他才放心了些,而等到第二天,他已可以动弹的时候,他立时拖着关明珠,喘着气,向外走出了两三丈,倒在草丛之中。 滚到了草丛之中,方竹才算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时候,他仍然是四肢发软,行动乏力,但比起刚才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绝无反抗的余地来,却要好得多了。他在草丛中伏了两个时辰,已是将到午夜时分了,四周静到了极点。 在这几个时辰中,方竹一直在运转真气,将残剩的毒性催散,精神已好了不少,可是关明珠却仍然昏迷不醒。方竹见楚恨枫人去之后,一直没有回来,心中也不禁觉得奇怪。 当然,他不是希望楚恨枫回来,但是,在接连几天和楚恨枫相处之中,已经彻底知道了楚恨枫的性格,他知道楚恨枫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若不是那突如其来的怪叫声将之引开去,这上下,自己和关明珠两人,只怕早已一命呜呼了! 而如今,楚恨枫居然不来,那一定是她有了什么意外的原故,方竹的颊边,被楚恨枫挑去七块皮的地方,仍在隐隐作痛,他自然不会挂念楚恨枫,方竹所挂念的,只是那柄青玲剑!、若是楚恨枫遭到了什么意外,那么这柄青玲剑,自然也落到了别人手中,那青玲剑乃是稀世奇珍,不论落到了什么人的手中,只要这个人原来的武功,颇有根底的话,一定如虎添翼轰动武林的了。而青帝宫方面,自然不会不知道一柄青玲剑流落在外,当然也要派人出来追究,那么,武林之人,从此多事,可能生出轩然大波来的! 方竹想到了这一点,心中实是不能不吃惊,他也极想前去看一看,楚恨枫究竟是不是遭到了意外,而如果是的话,她遭到的又是什么样的意外。 这一天,到了下午时分,他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他负了关明珠,向夜里楚恨枫闻声奔出的方向,走了出去,转眼之间,便已出了那片林子。 只见前面莽莽苍苍,好一座大山,山脚下野草长得比人还高,十分苍凉。 方竹心想,前面看来十分荒僻,不管楚恨枫是不是在前面,自己就算见不到她,先使关明珠醒了,不被发现,也是好的。 是以他负着关明珠,又向前走去。那座大山看来近,但走向前去,也有十几里路程,等到方竹进得山中时,已然暮色苍茫了。 方竹在山中转了片刻,及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时,他才找了一个比较干净的山洞,走了进去,将仍然昏迷不醒的关明珠,放在一块大石头之上。 他靠在石上,喘了几口气,只听得山洞之中,有综淙的水声传了出来,方竹顺着水声,向前走去,只见山洞中有一道泉水,潺潺地流了出来,方竹双手捧起了泉水,一看,十分清冽,喝了几口,香甘无比。他出了洞,找到了一个大竹根,又回到洞中,舀了泉水,不断地淋在关明珠的头上。 过了约半个时辰,只见关明珠也已悠悠地醒了过来,张大了眼,失神落魄地道:“我在什么地方,为什么那样黑。” 方竹取出火折子来晃着,却不料关明珠更是吃惊,道:“你……你是谁?”方竹叹了一口气,道:“明珠,是我啊。” 关明珠以手掩口,道:“原来是你,你脸上……何以血淋淋地?” 方竹苦笑了一下,道:“明珠,我们千防万防,还是着了小贼女的道儿,我们如今还能活着,当真算是命大不该死了!” 关明珠一闻到异香,便昏了过去的,所以她绝不知道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只不过她听得方竹这样讲法,自然也可以明白一些梗概了。她呆了一呆,道:“是她……她刺伤你的?” 方竹点了点头,将楚恨枫如何对待他的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关明珠自小生长在深宅大院之中,受尽了父母的宠爱,如何想得到人间这等凶恶偏窄的感情,如何想得到一个人可以对另一个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是以她听了之后,整个人呆住了,讲不出话来。 过了好半晌,她才道:“方大哥,你……还说她……是我的姐姐?” 方竹苦笑道:“她确实是你的姐姐,但是她和你这样不同,唉,我还是太不小心了,所以面上便多了这样的七个疤痕。” 关明珠就着火把的光芒,望了方竹半晌,忽然道:“方大哥,不要紧的,就算你脸上有了这七个疤痕,都是十分好看的。” 方竹听得关明珠这样说法,不禁陡地一呆,连忙向关明珠看去,只见关明珠一本正经,显然她所说的是真心话,方竹心中也不禁觉得好笑,道:“是么?那我可要多谢你了。” 关明珠转过头去,叹了一声,道:“我们上哪里去?” 方竹心情闷郁,道:"我离开百花岭一次,什么也没有得到,只好回去挨骂了 关明珠十分同情方竹,忙道:“或者,你将我带回去,你父亲看到了我就不会骂你了。” 方竹道:“为什么?” 关明珠道:“你说的啊,我外公是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若是我外公知道你在照顾我,那自然会感激你们,对你们大有好处的!” 方竹听了关明珠的话不禁苦笑! 关明珠的话,只是一方面的,那是她根本不知道她外公是怎样一个人的原故。他带着关明珠回百花岭去,可能是百花教的大福,但也可能是百花教的大祸。 当然,这些话,方竹是不会对关明珠讲的。 因为他已看出关明珠的性格,其实也十分高傲,若是一说,关明珠可能会以为自己怪她牵累,因而一走了之,那就真是大祸临头了!方竹只求先将关明珠安然带到百花岭,那么,在见了自己的父亲之后,自己的责任便可轻了许多,一切父亲自有主意了。 是以,方竹也绝不想节外生枝,又闹出什么事来,这一宿无事,第二天再开始赶路,越向前去,越是荒凉,但由于离得百花岭也渐渐近了,所以方竹如同悬在半空之中的一颗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那一天,他们两人,已来到了离百花岭只不过百余里之处了,方竹更是大为放心,指点着四周围的风景,道:“今日天不黑,我们就可以到了!” 可是关明珠却是闷闷不乐,道:“这一路上,可是一点也未曾打探到我外公的消息。” 方竹忙开解道:“不要紧的,我阿爹一定有办法送你到青帝宫去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关明珠只是闷闷郁郁,愁眉不展,两人又向前走出了十来里,来到了一个大峡谷的口子上。 那大峡谷的两面,全是插天也似的峭壁,中间只不过两三丈宽,形势之险恶,实是无以复加。在峡谷的口子上,则竖着一块老大的石碑,上面刻着八个大字:此去百花岭七十里。 一到了那峡谷口子近处,方竹便曝唇晡了起来,向前传了出去,在峡谷的两面蜎壁之上,荡了无数下回声。 然后,隐隐听得峡谷深处,也有啸声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急骤之极的马蹄声,峡谷的那头,如迅风疾雷也似,传了过来。 那一阵马蹄声,在重重的回音之下,听来更是骇人之极,关明珠心中不禁暗暗吃惊,道:“方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竹笑道:“你别怕,那是我刚才的晡声,他们已经听到,这时派人出来迎接我们了。明珠,过了这峡谷,便是百花教的天下,武林人,除非是和百花教有交情的,否则很少敢过这道峡谷,在这里,是绝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的!” 关明珠这才释去疑团,点了点头。而就在他们说话之间,只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转眼之间,便有七八匹骏马,一齐驰到,还在七八丈开外处,马上的壮汉,便已一起勒住了马缰。骏马在急驰之中,突然被勒停住了马缰,齐皆发出了急嘶,人立了起来。然而马上的壮汉,却早已翻身下了马,一齐向前奔来,在方竹前面,垂手而立,齐声道:“不知少教主回来,属下迎接来迟,尚祈恕罪!” 方竹忙道:“各位说哪里话,教主可在么?” 那几个壮汉又恭恭敬敬地道:“教主在总坛之中。” 方竹“唔”地一声,道:“好,各位请各回职守,我自己去见他就是了。” 他一面说,一面已向前走去,到了一匹配有金鞍的马旁,才道:“明珠,你先上马。” 关明珠身形拔起,便已上了马背,方竹跟着窜了上去,两人共骑,方竹一抖缰绳,那骏马撒开四蹄,向前奔了出去,转眼之间,便已窜出了峡谷。等到那骏马一穿出了峡谷,关明珠便不自主,发出了“啊”的一声来。原来峡谷的另一边,竟如同两个世界一样! 当他们一路前来,渐渐踏人云贵边境之际,沿途的景色之奇,已然令少见世面的关明珠称奇不已了,可是这时,一走出了峡谷之后,眼前的景色之美,更是令得关明珠忍不住叫了起来! 只见前面,山岭绵亘,中有一岭,高出别的峰之上,气势十分雄伟,这本来也是十分寻常之事,但奇就奇在,所有的山峰之上,树木多花朵也多,几乎种种颜色的花朵全有,将一个个山峰,点缀得如同堆满了花朵的花环―样! 而奇禽异兽,徜徉花间,见人不惊,有几只大孔雀,见了奔马,还大开屏,在那片刻之间,关明珠目不睱接,心头的忧虑,也去了不少。 骏马一直向前奔驰着,到了那最高的山岭之下,关明珠才叹了一口气,道:“方大哥,我妈常说外公的青帝宫,乃是世外桃源,可是如今到这里,我真不信世上还有比这里好的地方。” 方竹笑道:“你又未曾到过青帝宫,怎知青帝宫不会比这里好?只怕你回到青帝宫之后,便也再不会想到百花岭了!” 关明珠由衷地道:“不会的,方大哥,我绝不会忘记这里的。” 方竹笑而不语,一到了岭下,在道旁垂手侍立的人更多了,骏马驰了进去,终于在一个山谷口停住,关明珠抬头看去,只见那山谷之中,五色缤纷,竟和整个山岭一样! 一到了宫殿之前,早有两个人前来,拉住马缰,方竹扶着关明珠下了马,一个中年人走前来,道:“公子,寿判官他们,早已回来了,教主正在日日盼念,快去见他。” 方竹道:“寿堂主好些了么?” 那中年人道:“没有。” 关明珠也不知道他们在谈论的寿堂主究竟是什么人,她只跟在方竹后面,一到了那所宫殿之后,更觉得目迷五色,东张西望,看不完的新奇玩意。一行三人,穿廊过庑,一直到了一间小花厅之前,才听得里面传来十分苍老的声音,道:“竹儿,你回来了么?” 方竹忙道:“是孩儿回来了” 那苍老的声音又道:“你进来。” 方竹一推门,便带着关明珠,走了进去,那中年人退了开去。一进门,便看到了一个身形异常高大的老人,趺坐在一个锦团之上。 那老人虽是趺坐着,可是看来也有寻常人那样髙下,他面色红润,眼射精光,犹如神仙中人一样,方竹和关明珠一进去,两道冷电也似的目光,便向关明珠的身上扫来,令得关明珠不由自主,向方竹靠了靠。方竹立时下礼去,叫道:“爹。” 关明珠怯懦地叫了一声,道:“方老伯。” 那老人便是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百花教主,百花老怪了! 只听得他道:“竹儿,一路消息传来,说你带了一个女娃子同行,便是她么?” 方竹忙道:“就是这位关姑娘!” 百花老怪一面说,一面打量着关明珠,他利刃也似,精光暴射的目光,在关明珠身上,扫来扫去,百花老怪皱了皱眉头,道:“竹儿,你过来。”方竹先安慰身边的关明珠道:“明珠,你不必害怕,我爹绝不会害你的。”关明珠很快地点了点头,方竹向前走了过去,来到了他父亲的身前。 百花老怪低声道:“竹儿,这小姑娘模样虽然不错,可是年纪还小得很,看来未通人事,何以你连这样的小姑娘都搭上了?” 方竹风流年少,在百花教中,颇多艳闻,知子莫若父,是以百花老怪才会有此一问的。‘ 方竹面上一红,忙道:“爹,你弄错了,这位关姑娘,乃是大有来历之人,实是非同小可!” 百花老怪为人极其傲慢,一向唯我独尊。 这两句话,虽然出自他儿子口中,他听来也不大]硕耳,冷冷地道:“什么来历非同小可,他莫非是天皇老子的女儿?” 方竹压低声音,道:“她的父亲,是江南大侠关百枫。” 百花老怪“哈哈”一笑,伸手在方竹的肩头上拍了一下,道:“好儿子,果然了得,我叫你此去,取不回《异数经》,便将关百枫的女儿带回来,你果然带来了,好极,好极,不怕关百枫不来了。” 方竹忙道:“关百枫不会来了,他死了。” 百花老怪一怔,道:“这倒是一件大事!” 方竹又道:“更大的事还在后面哩,关大侠夫人,乃是青帝宫主人的女儿。”百花老怪一直坐着的,可是方竹这一句话才出口,他的身子,像是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所提一样,“刷”地便站了起来。 他才站了起来,又重重地坐了下去,只听得“咯咯”,“啪啪”之声,不绝于耳,他坐下去的时候,力道用得大了些,竟将他的一张紫檀木交椅,坐得成了碎片,但是百花老怪却未曾跌倒,立时又站了起来。 直到他再次站起之后,他才出得了声,道:“甚……么,你说什么?”方竹也未曾料到自己一说,父亲竟会吓成那样,呆了片刻,才又低声道:“关姑娘的母亲,是青帝宫主人的女儿,青帝宫主人,乃是关姑娘的外公。”方竹的话才一讲完,便觉得肩头上,陡地一紧,百花老怪已五指如钩,抓住了他的肩头,将他拉到了身前来,沉声道:“这事可有别人知道?” 方竹道:“没有,我一路前来,绝未在人前提起她的身份。” 百花老怪又紧跟了一句,道:“可是绝没有一个人知道件事?” 方竹心想,若是绝无一人知道,那也是不确切的,至少楚恨枫知道的,但是楚恨枫却是一个全然无足轻重的小孩子! 而且方竹也十分不愿再提起楚恨枫来。他若是说起了楚恨枫,他父亲自然要向他追问楚恨枫是什么人,那么他便势必要将着了楚恨枫的道儿,几乎丧命的事讲出来,那一段经过,方竹认为是奇耻大辱,就算在他父亲的面前,他也不愿提起的。 是以,他摇头道:“绝无人知。” 他这里四个字出口,百花老怪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随着那一个“好”字,百花老怪的身形突然长起,双臂一振,一股极大的劲风,将方竹涌得身不由主,向后疾退了开去!而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间,百花老怪的身形,也已向前疾掠而出,掠到了关明珠的面前,只见他的动作,疾如旋风,一到关明珠的面前,手起掌落,一掌已向关明珠的头顶拍下!这一下变化可以说是意外到了极点,是方竹做梦也料不到的! 在那一刹间,关明珠完全呆住了,根本不知趋避。而事实上,她的武功,怎能和百花老怪相比?就算要避,也是避不过去的。 她只是觉得一股大力向下压来,百忙之中,尖叫了一声,道:“方大哥!”方竹看出父亲这一掌,用的力道极大,是存心将关明珠打死的,心中更是大惊,一声怪叫,道:“住手!”身子也已飞扑而上。 方竹的身子,飞扑了上去,手腕翻处,“呼”地一掌,向百花老怪的那一掌,迎了上去,同时,左足一勾,“啪”的一声,将关明珠勾得跌倒在地!方竹在忽然之间,飞身而上,这一下,也是大大地出乎百花老怪意料之外,关明珠跌倒在地,他的一掌仍然压了下去,正好“啪”的一声,压在方竹自下而上击出的手掌之上! 百花老怪在那一掌上用的力道,何等之大,方竹怎禁受得住?饶是百花老怪应变极快,一看出眼前的情形已然发生了变化,立时内力回收,但是手掌即已相击,方竹却也吃了大亏! 只听得方竹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已“哇”的一声,直喷了出来,他人也向后一栽,“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 百花老怪一掌未曾击中关明珠,反倒击伤了自己的儿子,这也令得他为之一呆。 而方竹则已趁机身子一滚,滚到了关明珠的身边,护住了关明珠,叫道:“爹,你……可是……疯了?”一面说,一面鲜血已自口角,再度涌出! 古时父子之间,做儿子的,只有唯父命是从,哪敢言个不字?方竹虽然得乃父宠爱,但平时也绝不敢有什么无礼的言行的,然则这时,他因为发生的一切,实在太意外了,令得他心中激动之极,所以才脱口讲出了那样一句话来的。 当他这句话出口之后,他才觉得不对,父亲一定要大发雷霆了。却不料事情倒也出乎方竹的意料之外,百花老怪只是望了方竹半晌,道:“你才是疯了,你带着她已经是疯了,你带她到这里来,更是疯了,而你居然还不让我一掌将她打死,你更是疯了!” 方竹喘着气,道:“为什么?” 百花老怪一步一步向前逼来,关明珠吓得身子乱颤,像是已听到了磨刀霍霍声的小羔羊一样,方竹虽然口角带血,但仍是竭力护着关明珠。 百花老怪直逼到了近前,才道:“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你也不想一想,青帝宫主人是何等样人,能惹得他么?” 方竹道:“我们又不是得罪了他,我是救了他的外孙女儿。” 百花老怪苦笑了起来,道:“说你糊涂,你果然糊涂,你想,这小女娃的母亲,是青帝宫主人的女儿,何以嫁在外面,武林中绝无人知?这其中岂不是大有文章?你又何以知道青帝宫主人必然认这个外孙女?青帝宫主人,喜怒无常,就算他心中高兴,也得碰你的运气,但一和他搭上了关系,长年累月,又何知他什么时候不髙兴?他一不高兴,你便横祸临头,这一切,你可曾想到过么?” 百花老怪的这一番话,直将方竹讲得目瞪口呆,一言难发。 第十三章 心狠手辣 百花老怪又叹了一口气,道:“所以,你还是让开,趁如今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由我一掌将这女娃打死,一了百了,再也不会有人知晓此事,那才是免得惹鬼上身的好办法!” 方竹呆了半晌,转过头去,向关明珠望去。 关明珠面色惨白,颤声叫道:“方大哥!” 方竹心中不禁长叹了一声,他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仁人侠士,他处处都要为自己打算。但是,他却也不是穷凶极恶的凶徒。 他和关明珠一路南下,相处得日子久了,在他的心中,已将关明珠当做自己的小妹妹一样,况且,他还念及关明珠马厩相救之德,这时,若是他眼睁睁地望着关明珠被人打死,他也是不肯的。 是以,关明珠颤声一叫,他更是心软,连忙握住了关明珠的手,道:“明珠,你放心,我……不会让爹害你的,你放心好了。” 关明珠点了点头,身子仍在发抖。 方竹转过身来,他还未曾开口,百花老怪已然道:“竹儿,你仍执迷不悟么?” 方竹勉力道:“爹,你不能杀了她,你若是杀了她,我……我便离开百花岭,再也不回来。” 百花老怪的面色变了一变,他侧着头,道:“你可是在威胁我么?” 方竹一横心,竟点头道:“是,爹,你该知道我一向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你若是杀了关明珠,那我一定再也不回来见你了!” 百花老怪冷冷地道:“她对你,比你阿爹还要重要,是不是?” 方竹苦笑了一声,道:“那也未必,只不过你根本可以不必杀她的,何必一定要下毒手?” 百花老怪不再出声,只是背负双手,来回踱起步来,过了令人窒息的片刻之后,他才道:“不行,若是不杀了她,后患无穷!” 方竹也是十分知道父亲的脾气,他知道父亲的确是想杀死关明珠,但是他既然在一掌不中之后,并未曾立时发出第二掌来,那么,其中便大有回旋的余地了! 是以他又道:“还是那句话,爹,你杀了她,我便不回来。” 百花老怪又骏起步来,再过了半晌,他才又停了下来,道:“要我不杀她,也可以,但是有几个条件,你们两人却必须遵守。” 方竹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回头向关明珠望了一眼,他这一望,自然是在征求关明珠的意见。 关明珠连忙点了点头。 方竹转过头,道:“爹,你有什么条件,不妨说出来听听。” 百花老怪厉声道:“我说出来的条件,是非遵守不可的,什么叫说来听听?要不然,为了百花教上下,我宁可不要你这逆子的。” 方竹忙道:“好,我们一定遵守。” 百花老怪这才面色稍霁,道:“第一,人前人后,你们两人,都绝口不能再提及青帝宫主人外孙女这件事,绝不能提,可做得到么?”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并没有想了多久,便道:“可以做到的。” 百花老怪又道:“第二,你们住在百花岭中,由我指定地方居住,绝不能跨出半步,做得到么?”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互望一眼,两人又勉强地点了点头,关明珠低声道:“方大哥,我连累你了!” 方竹也只是苦笑了一下,无话可说。 百花老怪又道:“关姑娘,你今年几岁了?” 关明珠呆了一呆,道:“十一岁。” 百花老怪又来回踱了几步,道:“好,你们在百花岭中住上六年,六年之后,你们两人,必须结为夫妲!” 百花老怪这三个条件,不禁令得他们两人,尽皆感到意外之极! 关明珠年纪虽然还小,但是女孩儿家,总懂得害羞,苍白的脸上,立时红了起来。 方竹却大是错愕,道:“爹,为什么?” 百花老怪沉声道:“这是一件性命交关的秘密,是绝不能泄漏出去的,目前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也只有我们三人,结成最亲的关系之下,这个秘密,才能够保存下来,你想,还有什么关系,比父子,夫妻更亲的?” 方竹忙道:"那也不一定要一,’ 百花老怪不等方竹讲完,便厉声叱道:“住口!若不是这样,她将来难免要嫁人,你也不免会娶妻,夫妻之间,无话不谈,这秘密还守得住么?” 方竹倒也不是一定不肯娶关明珠为妻,关明珠的年纪如此小,这件事,在他的心中看来,十分滑稽,他只是反对父亲这样想法而已。 是以他又道:“爹,就算秘密守不住了,是福是祸,也还未可知道哩。”百花老怪沉声道:“不错,是福是祸,各有一半可能,但这却是要用生命去做赌注的,你赌不赌?你赌,还是不赌?” 百花老怪连问了两遍,方竹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无话可说。 百花老怪徐徐舒了一口气,道:“这三个条件,你都能遵守了?” 方竹又想了片刻,道:“我有什么关系?但这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你却是要问问关姑娘才是。” 百花老怪沉声道:“关姑娘,你意下如何?” 关明珠抬起头来,满面皆是惶惑之色,她究竟年纪还小,在刹那之间,要她做了那么大的决定来,如何不令她心乱如麻?她望着方竹,口唇颤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方竹安慰她道:“明珠,你不必怕,是愿,还是不愿,说一声好了。” 关明珠的脸上,忽然又红了起来,低下头去,低声说道:“愿。” 百花老怪疾声道:“竹儿,你呢?” 方竹苦笑道:“自然也愿意了。” 百花老怪忙道:“好!来人!”他双掌互击,立时有两个中年男子,和两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百花老怪向方竹和关明珠两人一指,道:“你们将他们两人,分别带了开去,严加看守,六年之内,不准他们离开住处一步,也不准任何人进入他们住处,更不准任何人与他们交谈,听到了没有?” 那两男两女,一齐答应了一声,向前走来,男的来到了方竹的面前,那两个中年妇人,来到关明珠的面前。方竹这时,心中不禁暗暗叫苦不迭! 这两男两女,他全是认识的,那乃是百花教中武功极高的人物。看来父亲所说的那些,并不是讲笑,而是要切实执行的了。 那岂不是在今后的六年之中,自己等于是牢笼中的囚犯一样? 方竹一张口,刚想要讲什么时,那两个中年男子已然一边一个,夹住了他的双臂,带着他向外走了,方竹急叫道:“爹,我伤还未痊愈哩!” 他这样叫,是想百花老怪收回成命,那么他便也有回旋的余地了。 却不料百花老怪只是冷冷地道:“我知道你内伤未愈,到了你的住所,你只管慢慢细心调养好了!” 方竹不禁说不出话来,他回头看去,只见关明珠也和自己一样,被挟着向外走来。 他们两人目光接触,不禁尽皆苦笑! 关明珠和方竹,实是可以算得上是关系最奇特的一双男女了。他们两人的感情很不错,可是却被逼成为夫妇,两人的年纪相去甚远,而这时,又要六七年不能见面,等到再见面时,他们可能已是陌生人了,但那却是他们成为夫妇的日子! 这时,方竹的心中,千头万绪,心情之复杂,实是难以形容,他苦笑了一下之后,还未曾井话,便被那两个中年男子挟着,身不由主地向外走了出去。 他虽是连连回头,但是被那两个中年妇人挟着的关明珠,迅即和他分了手,看不到了。 方竹心中苦笑不已,本来,他只当带了关明珠回来之后,他父亲一定会大喜过望,即使他不知道青帝宫在那里,也必然会大派请帖,请武林知名人士,前来百花岭相聚,共商对策,说不定就此惊动了青帝宫主人,他也会亲自上百花岭来的,那么,百花岭上,应该会有一场大大的热闹了!可是,如今事情发展的结果,却和他所想的,完全不同,他竟要因此被幽禁六年!这岂是一路前来时所能想像得到的? 他跟着那两个人,进了一个小院落,只觉得冷冷清清,凄凄切切,百般不是味儿。 他倒头便睡,连日车船劳顿,再加上心头闷郁,常言道“闷上心头瞌睡多”,这一觉,倒也十分之舒畅,等到一觉醒来,天色已全黑了。 方竹睁开眼来,眼前只是一片漆黑,可是方竹觉得,黑暗之中,似乎有人坐在自己的床边!他忙道:“什么人?” 只听得黑暗之中,果然有人出了声,那却是他的父亲,只听得他道:“竹儿,是我,你睡得好沉呀!” 方竹不敢当面埋怨百花老怪,但是心中却没好气得很,道:“我不睡又怎么办?悠悠六年的岁月,我若能一觉睡过,那就好了。” 百花老怪听了,不禁长叹了一声,道:“竹儿,你心中定然在怨我了,是不是?我这样做,也完全是为了你好,我望你在这六年之中,潜心武学,那么,以你的聪明而言,定然可以大有进境的,为了小心起见,我以后也不会再来见你了,刚才,我就我自己所学,尽录了下来,虽然比不上失了的《异数经》,但是也有《异数经》的七八成,你在六年之中,若是苦心钻研,那么,六年之后,你至少可得我七分真传了!” 百花老怪这一番话,倒令得方竹听了,心中抨然而动,他这次在江湖上走了一遭,已知道自己这身本领,若是真想在武林中做点什么事的话那可以说是寸步难行!若然在六年之后,自己真可以有父亲六七分真传的话,那自然大不相同了。 是以,他呆了片刻,才道:“好,那我也只好这样了,爹,你最好别难为了关姑娘他讲完之后,却听不到百花老怪的声音。方竹呆了二呆,道:”爹,你怎么不出声!" 他究竟是十分聪明之人,这一句话还未曾问完,他便陡地不再出声了,就在那片刻之间,他已然想到:他爹已走了! 他忙掌灯,果然,室中只有他一个人,而桌上,则多了厚厚的一本书,有字有图。方竹伸手按住了那本书,抬起头来,望着灯火,他知道,父亲在这六年之中,只怕也不会再和自己见面的了! 灯火微微地颤动着,方竹怀着无可奈何的心情,打开了那本书来…… 在离方竹不远处的另一个院落中,关明珠伏在床上流着泪,就在她哭得伤心之际,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刷”地一声。 关明珠连忙止住了哭声,转过身来。 站在她面前,赫然是百花老怪! 关明珠的面色,变得难看到了极点,但是,她的神态和声音,却又异乎寻常地镇定,她冷冷地道:“你终于要来杀我了,是不是?” 百花老怪沉着脸,望了她半晌,才叹道:“当然不是,我既然答应不杀你,焉有反悔之理?关姑娘,我来问你一些事。” 关明珠的脸色,渐渐缓了过来,但是却又哭了起来,道:“什么事,我知道的,一定吿诉你。” 百花老怪道:“你父母成亲一事,你外公是不是知道的?你可曾见过你外公?” 关明珠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听我妈说起过外公,我从来未曾见过他百花老怪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又道:”那么,你母亲一定曾授过你不少髙妙的武功了?" 关明珠道:“我的本领也不怎么高,但是母亲却曾逼我背下许多武功秘诀,我到如今还是可以一字不忘地背出来的。” 百花老怪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你本领不高,不是你母亲授你的武功不好,是你未曾领悟之故。今后六年,你独自居住,当可日夕深思你母亲授你的口诀,你在前三年,可不必急求所成,只是细心思索,到后三年,再来练功不迟,我希望你在六年之后,能够练得你母亲告诉你的口诀之成,那就大有可观了。” 关明珠道:“我……真要在此幽居六年之久?” 百花老怪背负双手,来往踱了几步,道:“关姑娘,这件事真是十分抱歉了,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我们父子两人的性命,为了百花教上下数百人的安全,我只好这样做,而且,六年之后,你也绝不能再提起自己的身份的。” 关明珠摇了摇头,道:“我……我的外公,他当真如此凶恶么?” 百花老怪道:“你实际上已是我的儿媳了,我只有一个儿子,我难道还会当你是外人,来欺骗你么?当然不会的。” 关明珠又红了红脸,不再出声。 百花老怪又道:“事实上,如果除了我们三人之外,再有另一个人知道这件事的话,那我们便立时大祸临头了”关明珠究竟年纪还轻,她听得百花老怪说得如此严重,心中也不免有些害怕,在那一刹间,她陡地想起,连她自己在内,不止有三个人知道她的身份,除了现在百花岭的三个人之外,还一个人知道她的身份,那人便是楚恨枫! 关明珠一想到了这一点,连脸色都微微地变了,她道:“有……还有一个人……是知道我的身份的。” 百花老怪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他双手按住了关明珠的肩头,道:“什么,你说什么?还有一个人知道?怎地竹儿未曾说,那人……那人……是什么人,你快说!” 百花老怪乃是正邪两派之中,数一数二的髙手,可是这时候,他讲到后来,声音竟然在微微地发颤! 这更令得关明珠心中发慌,讲起话来,自然也毫无条理,道:“那是一个女孩子,比我大些,我以前本来也未曾见过她,她用雪球抛我,她是一个疯子的女儿,可是方大哥却说她是我的姐姐,本来,她是和我们一齐来,可是她在半路上却出了歹主意,几乎将我们两人杀死,走得不知去向了!” 关明珠这一番话,若是听的人不明其中究竟,就算聪明绝顶,也是难以明白的。 百花老怪此时的情形就是这样,乱糟糟地,一点头绪也理不出来。 本来,他想立时退出去,去追问自己的儿子的。 但是他一转念间,想及方竹既然从来也未曾向自己提起过,这时去问他,只怕他未必讲实话,而这件事却是非同小可,非问个清楚不可的,与其问不出实话来,不如在关明珠处详问下去了。 他拉住了关明珠的手,坐了下来,道:“关姑娘,你别急,你且将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向我讲一讲,要讲得详细!” 关明珠点了点头,道:“好的,我讲。” 她当真讲得十分详细,从那天跟着她大师哥去观赏西湖雪景,遇到了楚恨枫和她的母亲开始,将一切经过的情形,全都详详细细地讲了出来。 百花老怪乃是何等聪明之人,他几乎立即知道那“耍蛇的疯女人”是什么人了,他是记得楚梅娘的,也明白楚梅娘当年为什么从百花岭逃走。楚梅娘之所以逃走,完全是为了他要将楚梅娘收为宠姬的原故。 同时,他也想到了关百枫、关夫人、楚梅娘,这三人的尴尬关系。但这时,他对这一切却全不关心,他只是关心一点:另外还有一个人知道关明珠身份的秘密。他早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个人必须除去! 百花老怪在关明珠讲完之后,站了起来。 关明珠急切地问道:“怎么样了?没关系么?” 百花老怪当真几乎要破口大骂出来,那是性命攸关,满门覆灭的大事,还用问么?可是他知道这时,就算将关明珠打成肉泥,也是无济于事的,反倒是好好地留着她,在大祸临头时,或者还有些用处! 是以,他尽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淡,道:“没有关系的,既然是一个小女孩,而且又是你的姐姐,那还怕什么啊?” 关明珠期期艾艾,道:“可是……方大哥说过,她年纪虽小,却是阴险狠毒,异乎常人!” 百花老怪未曾和楚恨枫见过面,当然无法想像楚恨枫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是一教之主,有名的高手,若是关明珠的那句话,会令得他怕了起来,那才是怪事哩,他自然不将之放在心上,只是顺口应道:“那也没有关系的,你安心在此居住好了。” 他身形展动,已向外掠了出去,只留下关明珠一个人在屋中。 当关明珠想及,自己要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幽居达六年之久时,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百花老怪一离开了关明珠,立时回到了百花教总坛之中,百花教的总坛,乃是一个极大的大厅,百花老怪一出现,原来在总坛中的高手,便一齐站了起来,百花老怪一面大踏步地向他教主的交椅走去,一面大声道:“撞大金钟,召集全教上下人等,在此议事!” 立时有两名大汉,齐步向外走去,到了大厅门口,举起了两个老大的钟钟来,向挂在厅外的一口老大的金钟撞去,一下又一下的钟声,向外传了开去,直震得四下山谷响鸣。 撞大金钟,召集全教上下议事,那乃是百花教中头号的大事! 一时之间,沉重洪亮的钟声,震得人心头惶惶,听到了钟声的百花教中人,全向总坛赶来。 百花教主坐在交椅上,一言不发,在他的左首,站着一个白净面皮的中年人,那是百花教中的右判官。右首却空着,寿兵仍未复原。 两列座位之上,也渐渐地坐满了人,各堂堂主,副堂主,各堂髙手,齐皆来了。 大金钟足足撞了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但是每一个人的耳际,却仍然嗡嗡作响了许久,才得清静。 几乎所有可以听到大金钟声音的百花教中高手,全都来了,百花老怪坐在正中的交椅上,向下望去,心中倒也有踌躇满志之感,可是当他想到自己数十年来的经营,可能毁于一旦之际,他却也高兴不起来了。 他在钟声停止之后,才扬了扬手,人人都知道他要并话了。 百花老怪的声音,十分沉缓,道:“百花教面临大危机,危机何来,我还不能公开,但如果我们找不到一个人的话,那就十分危险了。” 大厅之中的人虽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出声,每一个人都望着百花老怪,面色也都十分严肃,:;显见得他们对百花老怪的话,已毫无保留地予以相信了。 百花老怪停了片刻才又道:“各堂只留一个副堂主守在总坛,其余高手,每十人之中,要有八人离开,去寻找那个有可能令得百花教覆亡的人,一找到她,立时将之杀死!” 百花教下众人,都互望一眼,大厅中仍然保持着极度的寂静,在百花老怪停口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别的声音。但是,每一个人的心中,却也都存着疑问,要找的是什么人?如果这个人可以令得百花教覆亡,那么他的武功,自然也高到了极点,何以找到了他,就可以轻易将之杀死呢? 百花老怪想起事情的严重,又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个人,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从母姓,姓楚,叫楚恨枫!” 百花教的教规极严,在教主撞大金钟,表示有极重要的事,要告全教上下之际,除了教主一人之外,是任何人也不准出卑的。但是,由于百花教主此际所说的话,实在太令人感到意外了,是以入都不由自主,“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这时,大厅中的人极多,每人都不自禁地失声叫了一下,声音又是同时发出的,顿时汇成了轰然巨响。等到声音发出之后,人人都想到,在如今这个时候,自己是绝不应该出声的,因之立时又静了下,只是因为刚才那一下响,太以响亮了些,是以众人虽然立时静了下来,大厅之中,仍然有嗡嗡的回声。 众人只当百花老怪一定要破口大骂了,谁知百花老怪此际,心情十分沉重,而且,百花教这时,也正是用人的关头,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发现楚恨枫的机会,是以他只是苦笑了一下。 回声渐渐散去,百花老怪对着数百双充满了怀疑眼光的眼睛,道:“百花教乃是我一手所创,数十年来,声势浩大,可以说无人不知,若是说会覆亡在一个小女孩手上,那是谁也不会相信之事,但是我身为一教之主,岂有戏言之理?你们只管照我所说去做就是了。” 他讲到了这里反苦笑了一下,才道:"你们离开百花岭之后,切切不可打着百花教的旗号,招摇生事,如果有人当面辱骂百花教,都不必出声,以免 节外生枝,如有故意生事者,当按最严的教规惩处!" 大厅中百花教髙手,尽皆肃然。 百花老怪一挥手,道:“你们散去之后,立时照我所说的行动,去吧!” 这时,百花教上下人等,尽管心中充满了疑惑,却也没有人再发问。而且在向外退出之际,仍是秩序井然,转眼之间,已退了个干干净净,只有右判官一人,还侍立在百花老怪的身后。 百花老怪站起身子来,道:“右判官,我也要离开百花岭了,一则査访那小女孩的下落,二则约束众教人,免得他们招摇生事。” 右判官垂手道:“是。” 百花老怪又道:“右判官,这里的事,全交给你了,你要做到两件事。第一,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不在百花岭中。第二,绝不能让任何人接近竹儿与同来的女孩子,你明白么?” 右判官又道:“是。” 百花老怪拍了拍他的肩头,道:“等到事情过去之后,百花教可以大展宏图,自然也应该添一个副教主了,你好自为之。” 右判官面有喜色,再道:“是。” 百花老怪一挥手,道:“你去吧。” 右判官身形展动,出了大厅,百花老怪背负双手,一个人在大厅之中,来回踱着步,过了好半晌,他才慢慢地走出了总坛…… 那一天晚上,但也却是最伤心的一晚了。 令得她得意无比的是,她终于迷倒了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夺了关明珠的青玲剑,不但将方竹尽情羞辱了一番,而且,还在方竹的脸上,刺出了七个疤来,使方竹一生也忘不了自己,那实在是大大地出了一口气。 而令得她伤心的是,当她听到了母亲的尖叫声,连忙循身向前追出之际,奔出了两三里,却看到了母亲的尸体,躺在一块大石上。 那确然是她的母亲,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等到楚恨枫扑上去之际,才发现母亲已然死了。在楚恨枫的心目中,她母亲是唯一的亲人,有母亲在,她觉得有依靠,并不是伶订的一个人。 但这时候,她母亲却死了,令得她顿时感到,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人了。从那一刻起,不论是喜、是忧、是乐,都只有她一个人独享,而没有人替她来分享了! 若是旁边还有别人的话,楚恨枫一定会忍住了不哭出来的。 但是,这时四周围却是静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楚恨枫如何忍得住,她伏在母亲的尸体之上,失声嚎哭了起来。 第十四章 冒名顶替 那时候,方竹正提心吊胆地,唯恐楚恨枫去而复转,哪里知道楚恨枫哭得昏天黑地,什么也记不得了! 楚恨枫哭了许久,她母亲的尸体,已渐渐地变得冷了,楚恨枫才双眼红肿,满面泪痕抬起头来,大声叫道:“妈!我要替你报仇!” 她在这样髙叫的时候,是完全不知道她的母亲死在什么人的手中,以及如何死的,但是,她在那样叫的时候,却也真正地下了决心,她要替母亲报仇! 她用手中的青玲剑,在地上掘了一个坑,把她的母亲草草葬好,又砍断了一株树,插在地上做记号,等到她做完了这一些的时候,她才又想起方竹和关明珠来。可是楚恨枫虽然想起了方竹和关明珠,她却没有回去看一看。 因为她相信这上下,方竹已经可以行动,自然是带着关明珠离去了。 事实上,方竹是等到天色明亮之后,才有力道离去的,但也算是方竹与关明珠两人,命不该绝,楚恨枫才会未曾赶回去看他们的。否则,楚恨枫心中悲伤莫名之余,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楚恨枫在母亲的坟前,咬牙切齿地发了一个誓,才慢慢地离了开去。她在悲伤之余,当葬好她母亲的尸体之际,也未曾在她母亲的身上找一找遗物。而且,她究竟年纪还小,也不知道舅父究竟是带了什么逃出来的,是以那册邪派武学之中,顶尖儿的秘笈《异数经》,就在楚梅娘的怀中,这时也被楚恨枫埋在地下了。 楚恨枫埋好了人,离去之际当然更记不起这一点了,她心中所想的,只是报仇!报仇!她一直向前奔着,直奔到了天亮,她才陡地想起,仇人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自己一无所知! 她呆呆地站在路边上,朝阳升起,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可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阳光的温暧,反倒觉得阴森森地,遍体生凉,她忍不住又想大哭起来。 如果不是那一阵突如其来的马蹄声的话,她一定又嚎啕大哭了。 但是那一阵马蹄声,却阻止了她的哭声,她是一个十分好强的人,绝不愿意在人前哭泣的,她抬起头,循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三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旋风也似向前卷来,这时候,朝阳灿烂,楚恨枫以手遮额,极目向前看去,也看不清马上的是什么人。 转眼之间,那三匹骏马,便已在她的面前驰了过去。楚恨枫的小泼皮习惯又来了,她“呸”地一声,向路面吐了一口口水,道:“好神气么!” ’她说的那一声,声音十分之低,照理来说,疾驰而过的人,是绝不会听到的。可是,她一句话才出口,只见最后那匹马,突然一声长嘶,人立了起来,竟是被勒住了缰。 最后一匹马被勒住了缰,另外两匹,向外冲出了两丈许,也停了下来。楚恨枫这才看到,马上的人,是两男一女,最先停下的,乃是一个女子,那女子眉目如画,约摸三十左右年纪,一身青衣,十分好看,她在马上,转过身来,目光如电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楚恨枫。 换了旁人,被人家这样不停地打量着,一定会不好意思了。但楚恨枫却全然不会,她叉着腰,仰起了头,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反望着那女子。另外两个男子,兜回马头来,齐声道:“三妹,你在干什么?” 那女子扬起手上的马鞭,向楚恨枫一指,道:“大哥,二哥,你看那柄剑!” 她指的,正是楚恨枫悬在腰际,映着日头,闪耀着青光的青玲剑! 楚恨枫虽然自小便跟着她母亲在江湖上流浪,但是她母亲疯疯癫癫,自然也不会和什么武林豪客来往,楚恨枫所接触的,也大都是流氓泼皮,地癌乞儿,至于在江湖上,应该如何,她还是不知道的。 若是别人,怀了青玲剑这样的宝剑,那是一定应该懂得漫藏诲盗的道理,不会像她那样,堂而皇之地悬在腰间,有人指住了她的剑,她还在得意洋洋!那两个人经那女子一指点,立时“啊”的一声,一翻身,跃下马,便向楚恨枫奔了过来。那两个男子,全皆是衣饰华丽,气宇非凡,楚恨枫见了这等阵仗,心中不禁害怕起来。 她身子向后一跳,一面叫道:“你们干什么?可知我不是好欺的么?” 她面色发青,却还叉着腰在强叫,这正是小流氓的声口,那两个中年义奔到了楚恨枫的前面站定,道:“小妹妹,不必怕。” 楚恨枫一扬头,道:“好笑了,谁怕你们?” 那两个中年人互望了一眼,正想开口,那女子却也下了马,排开了他们,走了过来,柔声道:“小妹妹,我们交个朋友,可好么?” 楚恨讽向这三人又打量了几眼,心忖这三个人强马壮,神气得很,能和他们交个朋友,倒也不错,是以她点头道:“好。” 【那女子又道:“好,既然要做朋友,总得介绍介绍啊,我姓裴,排行泽i三,人家叫我裴三娘,这位是林隐林大哥,那位是郝天青郝二哥。” 楚恨枫根本不知道“裴三娘”、“林隐”、“郝天青”这三人是什么来头,这三人的姓名,她也只是第一次听到,是以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道:“记得了。” 那三人互望了一眼,裴三娘又道:“我们三人,也有小小的名头,武林中人,合称我们为金刀银钩铁挡,川西三侠。” 裴三娘这一句话,却是收到了效果! 需知道裴三娘、林隐、郝天青三人,乃是武林中赫赫有名,非同小可的人物,他们三人,分掌蛾嵋、青城、剑门三大派。三人虽然不是同门师兄弟,但却是自幼相识,比亲兄妹还亲。他们长大了之后,各有际遇,武功超群,裴三娘在二十岁那年,便以一双铁钩,打遍天下,罕遇敌手而被剑门派同门,推为掌门的。 关于这三个人的事,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传说,当真可以说得上声震迩遐,无人不知。而越是在小人物的口中,他们三人的武功本领,行事为人,越是被渲染得如同天神一样,是以楚恨枫对于“金刀银钩铁挡,川西三侠”这个名头,倒也是耳熟能详的。 她实是做梦也想不到,这样一直生活在她幻想中的人物,会突然在她的面前出现,而且还愿意和她做朋友,楚恨枫在一时之间,实在不知怎么才好!饶她是个精灵之极的人,但究竟少见阵仗,不免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了! 裴三娘乃是何等样的人物,一见楚恨枫这等模样,便知道自己的名头,毕竟起了作用,她笑道:“小妹妹,我们可配和你做朋友么?” 楚恨枫连连点头,道:“当然当然。” 她连说了两下“当然”,忽又问道:“我和你们做了朋友,那么,以后我们四人在一起,武林中人是不是称我们为川西四侠了?” 楚恨枫忽然之间,会发出这样一个问题来,那倒令得川西三侠,大感错愕。他们一生之中,什么样的惊险阵仗,未曾见过,但是却也没有回答这样古灵精怪的问题的经验…… 三人齐皆一怔,还是裴三娘最机智,忙道:“是啊,若是我们交情深了,又常在一齐,武林中自然会这样称呼我们的。” 楚恨枫也是机灵到极点的人,她一看到三人互望一眼,迟疑的神色,和一听得裴三娘这样讲法,便知道人家对于“川西四侠”一事,不怎么乐意了。 她立时“哼”的一声冷笑,道:“其实,不那样叫,也没有什么,我可不在乎,我……我……” 她讲到这里,想起了关明珠所讲,有关她外公的一切来,心忖自己反正要设法去青帝宫冒认是关明珠的,说早些又怕什么? 是以她立即又道:“我……外公出来时,有八只青色的大鹰开路,那可比你们,要神气得多了,你们曾听说过我外公么?” 这句话,楚恨枫讲来,只不过为她可以有话在人家面前,炫耀一番而已,但是听在川西三侠的耳中,却是令他们又惊又喜。 裴三娘忙道:“我们自然知道你外公是谁,小妹子,原来你是从青帝宫来的,青帝宫主人就是一一”三娘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楚恨枫将心一横,立时道:“就是我的外公了!” 林隐和郝天青两人,身形一闪,一个自右,一个自左,突然包抄了上来。可是也在此同时,裴三娘的双臂一振,她双臂一振,显然是阻止了林隐和郝天青两人的某一动作的。但是楚恨枫对于周围发生的事情,却是懵然一无所知。 裴三娘一拉楚恨枫的手,道:“难怪你腰悬青玲剑,小小年纪,一个人在道上了,你可是也到前面连环谷去的么?” 裴三娘这一问,却令得楚恨枫莫名其妙,道:“我到连环谷去?去做什么?”裴三娘道:“你不知道么?你不知道你外公要我们送些东西,到连环谷去,给他派来的人么?” 楚恨枫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不知道那三人此际的心情,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道:“那我知道,我去也可以。” 裴三娘又道:“小妹妹,你是和如今在该谷的人一起离开青帝宫的?” 楚恨枫硬着头皮,道:“是。” 裴三娘又忙问道:“在连环谷的是一些什么人,你可会讲给我听么?”她这句话一问出口,林隐和郝天青两人的面色,也大是紧张起来。 楚恨枫心想,自己说不知道,只怕对方对自己的身份,又要起怀疑,但如果自己说知道,则一定要问自己那些人的姓名,自己如何说得上来?若是换了旁人,这时候一定难免觉得十分尴尬了,但是楚恨枫却是一个鬼灵精,她心念电转间,已打了一个“哈哈”,道:“还不是那些人,我怎记得那么多?”她一句话,便将事情,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裴三娘等三人,面色微微一变,各自交换了一个眼色,又做了一个手势,这时,楚恨枫正在庆幸自己讲的得体,那三人没有再追问下去,自然也未曾注意三人在交换眼色一事。裴三娘又笑道:“小妹妹,我们本来是要到连环谷去的,去到那里之后,可能有一些麻烦,你或者会害怕,还是不要去的好。” 裴三娘也是极其聪明的人,她和楚恨枫相识的时间极短,但是却也已看出了楚恨枫是个十分好强,不肯服输的人了。 这时候,她若是要楚恨枫和她一起到连环谷去,楚恨枫或者会考虑一下,推搪不去的,但是裴三娘这样说法,她却立即中了计,一挺胸,道:“呸,我怕什么,哼,我什么也不怕。” 裴三娘立即道:“好,那你就和我们一起去,请上马来吧!” 楚恨枫也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她这时,也已想到,自己被人激上了,但话既然已经出口,也不能说不算数,只得身形一耸,裴三娘在马上一欠身,一伸手,将她提到了自己的马上,三匹马泼剌剌地向前,疾驰了开去。 这时候,川西三侠和楚恨枫之间,可以说是各怀鬼胎。尤其是川西三侠的心中,更是又惊又喜,不知是祸是福,十分不安。 他们三人,本来是抱着必死之心,前往连环谷去的,因为今年年初,峨嵋、青城、剑门三派,突然接到青帝宫主人的信函,托三派掌门,合力去找一件物事,于一年之后送到连环谷去。 青帝宫主人要川西三侠找的那件东西,乃是海品中极稀有的葫芦形珍珠,一共要七粒之多。 青帝宫主人这一类的信件,武林中各大门派,经常会收到,各门各派,简直将之当作催命符一样,一接到了来信,无不殚智竭力以赴,务求满足青帝宫主人的要求为止。 要不然,满门上下,到了期限,还交不出东西来的话,非齐遭殃不可。 由于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所以不接到青帝宫主人的信函则已,一接到了青帝宫主人的信函,莫不战战竞竞,尽力而为。 这次青帝宫主人的信函,落到了青城、峨嵋、剑门,三派掌门人,川西三侠身上,三人接函之后,尽皆大为慨愤,三人齐集,商议了好几次,深觉青帝宫主人这样做法,纷扰武林中人,莫此为甚,若是人人都怕了他,长此以往,如何是了局? 因之三人,便想联合武林中人,到时一齐到连环谷去,公然与青帝为敌,不信人多势众,竟会输给青帝宫主人。川西三侠在武林之中,本来极得人望,可以称得上是交游遍天下。但是,一当他们有和青帝宫主人为难的消息传了出去之后,这一年来,他们到处去联络说服武林同道,但是结果,人家不是反劝他们不可如此,便是避而不见,再不然,便是诸多托辞,将近一年下来,i他们三人,竟是一个人也未曾邀到。 这三人的性子,全是刚强之极的,换了旁人,到了这等地步,一定是打消原意了,可是他们却仍然打定了主意,绝不改变。 等到离青帝宫主人的限期,还有两个月之际,他们三人仍然绝不作寻找葫芦珍珠的打算,只将三派门人,尽皆遣散,以免事情不成,累及无辜,他们自己,则抱着必死之心,赴约来了。 这一切经过,楚恨枫当然是不会知道的。而当川西三侠发现了楚恨枫腰际的青玲剑,认出那正是青帝宫玲珑双剑之一,凑巧楚恨枫又在假冒身份,议三人自然深信不疑。 由于历年来,青帝宫中的人,肆虐实在太甚,他们三人前去连环谷,根本没有把握。此际,他们带上了楚恨枫,心中打的是两个主意。 第一个主意是,他们希望借着结交楚恨枫,而使得连环谷等候的青帝宫高手,有所忌惮,而不与他们动手。第二个主意,便是到了真正的危急关头,他们还可以制住楚恨枫,使青帝宫中人投鼠忌器! 这一切,楚恨枫是再聪明也不会想到的,她只觉得自己一上来,便冒充得十分顺利,金刀、银钩、铁挡,川西三侠居然也对自己如此熟络,心中十分得意而已! 三匹骏马旋风也似向前驰去,转眼之间,已掠出了五十里,只见前面,好一座蓊蓊郁郁的大山,三匹马直接进了山去。 一进了山,马的去势便慢了下来,川西三侠的神色,也显得十分紧张。 不多久,穿过了一道长长的峡谷,来到了一个山谷的入口处,走在最前面的林隐一扬手,三匹骏马,一齐停了下来。 那山谷的入口处,十分窄小,只能容一个人侧身而过,马匹是根本没有法子走得过去的,两旁峭壁入云,更显得形势险恶。 到了山谷口,传出了一个苍老的老妇人声音,道:“可是峨嵋、青城、剑门的三派掌门到了?在下在这里,相候多时了。” 从山谷中传出来的,竟会是一个苍老的老妇人声音,这颇出乎川西三侠的意料之外。 林隐转过身来,挥了挥手,三人一齐跃下马来,裴三娘握住了楚恨枫的手臂,看来像是带着她下马,但实际上是暗中监视,不让她走脱。 四个人,一齐向前走去,在林隐首先进了山谷之后,他们的神态,更是大为紧张,楚恨枫这时,也觉得事情大是有异了。 但是,她看到三人的神态,如此严肃,一时之间,也不敢多开口。 林隐第一个进山谷,只见那山谷并不大,谷内满是奇形怪状的石笋,在山谷的左边,另有一道十分窄的通路,是通向谷中的另一个山谷的,“连环谷”三字的名称,便是由此而来的。 林隐四面一看,不见有人,沉声道:“青帝宫中,可有人在么?” 他问了一句,只听得里面山谷处,那老妇人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那老妇人的声音,竟是由里谷传出的,这令得川西三侠,一齐吃了一惊。 因为那老妇人的声音,听来极其苍老,有气无力,但是她的声音,从里谷传了出来,山谷再小,相隔也有二三十丈远近,她的声音听来居然仍是字字清晰,可知她的内功,非同凡响! 这时,只听得那老妇人的声音道:“三位一年来辛苦了,这葫芦形的珍珠,乃是极其难找的东西,青帝宫主人日后定有补报,请三位将珍珠放在那块人形的大石之上就是了!” 那老妇人这几句话一讲出口,传入了川西三侠的耳中,川西三侠不禁齐声冷笑了起来。 因为这一年来,他们四处联络武林同道,想要反对青帝宫,这件事,差不多武林中人,是尽皆知道的了,以青帝宫派出来的人武功之高,耳目之多,难道还有不知悉的道理么? 那老妇人这样说法,分明是故作不知,还想等自己来出丑。 他们三人,互望了一眼,林隐立即抗声道:“什么珍珠不珍珠,我们根本未作准备,如何取得出来?” 那老妇人发出了“啊”的一声响。那“啊”的一声响,听来并没有什么惊人之处,但是那一下声音自远而近,疾飘了过来的势子,却是''原人之极!林隐等三人,在一个错愕之际,就看到人影一闪,从里谷中闪出了一个人来,那人身形矮小,再加伛偻着身子,看来极不起眼。 但是,那人手中的一根拐杖,却是长得出奇,足有八尺来长,九曲十弯,色作暗红,一时之间也看不出那究竟是什么质地的。 等到那人在他们面前站定时,他们才看清,那是一个年纪已十分大的老妇人,满面皆是皱纹,肤色如铁,骨瘦如柴,样子难看到了极点。最奇特的,还是她的一双眼睛,白多黑少,眼珠如豆,乍一看,就像是瞽者的双目一样,谲异之极! 她一到了川西三侠的近前,抬起头来,望着三人,由于她身形矮小之故,她手中的拐杖,足足高出她一倍有余。川西三侠的心中,不禁暗暗嘀咕,因为他们都无法猜出那老妇人究竟是什么路数来。他们三人对正邪派的高手,纵使未曾见过面,也大都心中有数,可就从来也未曾听说过有这样神态怪异的一个老妇人! 看对方手握着那根拐杖的样子,像是那根拐杖,便是她的兵刃一样。然而她人如此之矮,又怎可以使得动那么长大的兵刃? 三人心中戒备,裴三娘拉了一拉楚恨枫,低声道:“她是谁?” 楚恨枫当然更不知道那老妇人是什么人,她只得硬着头皮道:“我未曾见过。” 本来,楚恨枫站在裴三娘的身边,又被裴三娘抓住了手臂,是根本引不起别人的注意的,那老妇人,一掠到了近前,看她的神态,也显然未注意到楚恨枫的存在。但这时,裴三娘一和楚恨枫讲话,那老妇人便转过头,向楚恨枫望来。 她一望到了楚恨枫和楚恨枫手中的青玲剑,小眼珠便乱转了起来,又发出了“啊”的一声。 但是她除了“啊”的一声之外,却又没有再说什么,便对林隐冷冷地道:“你们竟违了青帝宫主人所托,这是为了什么?” 林隐一使眼色,裴三娘和郝天青两人,已然会意,各自伸手按住了兵刃,气氛陡地紧张了起来。林隐一字一顿,缓缓地道:“青帝宫历年来,扰乱武林,已是人神共愤,我们故意不办什么珍珠,就是想来看看,青帝宫究竟有多大的实力!” 那老妇人不住地点头,态度十分恳切,看她的样子,竟像是十分同意林隐所讲的话一样。 等到林隐讲完,她才又发出了“啊”的一声,道:“错是没错,但是代价未免太大一些了,你们三派上下,共有两百四十七人,他们连你们在内,性命可也全已完结了,可惜,可惜!” 那老妇人的这句话,令得林隐,郝天青和裴三娘三人,都不禁吃了一惊。因为他们三人,虽然常在一起,当然他们也知道自己门派中的人数,但是三人却也从未曾将三派人数加起来算一算过,反不如那老妇人,一开口,就说出了两百四十七这个数字来! 他们心中一面吃惊,一面却还在暗叫侥幸,因为他们早已将门下众人,一齐遣散,那么,就算横祸陡生,也累不及他们了! 林隐、郝天青、裴三娘三人,已全然不愿与对方多谈,但直到如今为止,对方却出现了一个老妇人,若是动起手来,自己就算胜了,只怕也难免被人耻笑。 是以他们并不立即动手,只是道:“青帝宫就派你一个人出来么?” 那老妇人冷然道:“已经太够了!” 那老妇人竟然绝不将赫赫有名的川西三侠放在眼中,这不禁令得三人,更是气恼,郝天青性最急,一抖手,“锵”地一声响,一柄银晃晃的虎头钩,已然出手了。 那老妇人冷冷地道:“这就要动手了么?未到今晚子时,还未算到期限,你们三人,也还可以再去想想办法,免得死了喊冤!” 郝天青银钩已然出手,事情岂还有回旋的余地? 而且,那七颗葫芦形的珍珠,穷一年之力,都未知是不是可以办得到,又岂是几个时辰之内可以办得到的事?那老妇人的话,陡然令得郝天青怒气冲天,身形一矮,双拳一抱,银钩的钩尖向下,道:“请了!” 他一个“了”字才出口,双腕一翻,“刷”地一声,银钩便向上,直扬了起来,攻向那老妇人了! 郝天青手中的这柄银钩,在武林中大大有名,他银钩银光灿烂,但是银子乃是柔弱之物,不能打造兵刃的,他兵刃虽称银钩,实际上乃是上佳的缅铁,经名家巧制而成的。 银钩一称虎头钩,又称吴钩剑,乃是十八件兵器之外的外门兵器,招式最是复杂,极其难练,一件兵刃,而兼有剑、刀、斧、钩的用途,武林中人使用这种兵刃的,十分稀少。 而郝天青在这柄银钩上,却是有了数十年的造诣,实是非同小可这时,他手腕一翻,那一钩向前攻出,初起之际,看来像是平淡无奇。 可是转眼之间,只见他身子转动,那一招“流星赶月”的招数,已展了开来,只见银光流转,似有数十百柄银钩,一齐绕在那老妇人的身侧,而且柄柄银钩,全是攻向她的要害! 那老妇人一见郝天青出手,更发出了一阵令人毛发直竖的冷笑声来。 郝天青一出手,便是一招“流星赶月”,那一招,再加他身形团团一转,成了一个圈儿,对方若不是一上来就觑准了向后退去,是极难脱身的。而当郝天青发招之际,那老妇人却只是站立着不动,此际已被郝天青的银钩圈住,郝天青只当自己招数一紧,对方便无幸免了。 却不料就在此际,那老妇人突然一声怪笑,身子突然向上,拔了起来! 她身子虽然向上拔起,但是一手仍然握住了她那拐杖,她拐杖高达八尺,转眼之间,她人便到了八尺上下的半空之中! 而且,由于她仍然伸手握住了拐杖的原故,她身子并不落下来,恰好在这时,郝天青的招数使完,只听得“锵锵锵锵”七八下响,银钩的招数,一齐攻到了老妇人的拐杖之上! 那么长的一根拐杖,竟然全是精钢打成的。 郝天青的银钩攻了上去,不但发出了一阵阵金铁交鸣之声,而且还爆出了无数的火花来,势子惊人之极,看得人为之目眩! 郝天青究竟是一流高手,他心中虽然暴怒,但神智仍清,一攻不中,立时后退,那老妇人却身子再向上一耸,握住拐杖,以“金鸡独立”之势,站到了拐杖的顶上! 这时候,川西三侠已退到了五六尺外,一字站开,裴三娘高声叫道:“尊驾可是传说之中,昔年来自西域,在中原武林之中,突展神威,但如同晏花一现,忽而不见的神杖仙姑么?” 那老妇人在拐杖顶上,“咭咭”地怪笑了起来,道:“想不到当年,我只在中原武林,走了三遍,事隔多年,却仍然有人记得我!” 川西三侠这时候,心头的愕然,实在已经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 郝天青刚才,一攻不中,已然知道对方的武功,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而这时候,他们更知道了对方竟是昔年武林出现,只不过几个月时间,便已轰动了整个武林的神杖仙姑! 那神杖仙姑,究竟是什么来历,武林中绝无人知,只知她武功高绝,来到了中原之后,一出手便连败了几个高手。 那是好几十年前的事情,当时的情形如何,川西三侠自然未曾躬逢其盛,但是武林传说,神杖仙姑的武器,乃是一根极长的黑钢杖,足有三二百斤重,而她的人,却是丰姿绰约,极其美丽。 是以,当那老妇人才一现身之际,川西三侠看到了那根拐杖,虽觉有些心动,但因为持拐杖之人,是一个又矮又小的老妇人,所以他们也疑心不到那便是在传说中风华绝代的神杖仙姑。 但是等到了郝天青一动上了手,对方便立时窜上了杖顶,这却又正像是传说中神杖仙姑和人动手时的情形,是以裴三娘才有此一问的,而一问之下果然说穿了对方的身份! 这时,川西三侠并不因为眼前的神杖仙姑和传说中的神杖仙姑模样不大相同,而起怀疑。因为传说与眼前,是有数十年之久,实在是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的! 他们三人只是心中惊愕,因为当年,败在神杖仙姑手中的,全是一等一的髙手,有的还是好些门派的掌门人,这些人败了之后,有的一镢不振,有的从此退隐,不再在江湖上行走,这却是人所共知的事实,由此也可知神杖仙姑的武功之高。而她的武功如此之高,却居然投身在青帝宫之中,由此可知,青帝宫主人的武功,当然更是她之上,那么,自己三人,想要与青帝宫为难,岂不是太不自量力了么? 三人想到了这一点,面上神色,尽皆大变,一时之间,不知怎样才好。就在这时,只见神杖仙姑的身子,又向上拔起了两尺许,然后,就如同一张树叶一样,飘飘荡荡地向下,落了下来,她一落地,川西三侠更是你望我,我望你出不了声。他们三人,在这一年中,一个帮手也邀不到,本就大受刺激的了。但是那种刺激,却还给与他们以一股锐气,使他们更下定了决心,和敌人拼一个你死我活。然而如今,当他们知道了,敌人的武功之髙,实不是自己所能拼得过之际,他们的锐气也丧失了! 他们只是呆立着,神杖仙姑则冷笑道:“怎么,还有几个时辰,要不要利用?” 川西三侠的心,一齐向下沉去,像是沉向一个无底的深渊一样。还有几个时辰,可要加以利用,这句话实在是对他们的极度讽刺! 这到今夜子时之前的几个时辰,若是说还可供利用的话,除了用来苟延残喘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处?谁能利用几个时辰的时间,去寻找到七颗葫芦形的珍珠? 林隐和郝天青两人,一个握住了金刀,一个握住了银钩,两人的面色铁青,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像是根本未曾听到神杖仙姑的话。 裴三娘的身子在不断抖着,但是她却比林隐和郝天青两人更镇定些,她拉了一拉身边的楚恨枫,向神杖仙姑指了一指,勉力道:“小妹子,这是你外公手下的人,你何以由得她……神气活现?” 刚才,郝天青动手,神杖仙姑飞身躲避,紧接着,裴三娘叫出了神杖仙姑的名头,川西三侠,面上失色,呆立不动,这些情形,楚恨枫全是看在眼中的,心中自然知道,眼前这个矮小的老妇人,武功之高,更在川西三侠之上!但是楚恨讽究竟年纪小,神杖仙姑这四个字,可以吓倒多少一流武林高手,但却吓不倒楚恨枫,因为她根本不知神杖仙姑是何等人! 她被裴三娘拿话一逼,固然她的心中,仍是十分害怕,但是她却仍然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喂,你没看到我在这里么?大呼小叫作甚?” 第十五章 深谋远虑 如果这时,神杖仙姑再是一声厉叱,或者冷冷地讲上几句话的话,那么楚恨枫一定会吓得缩起了头,不敢再出声的。 但是,这时,楚恨枫的手中,却是握着那柄前古奇珍青玲剑! 她在讲话之际,自然而然地握动着青玲剑,这更令得神杖仙姑大生忌惮之心! 神杖仙姑当然不会认得楚恨枫是什么人,但是青玲剑是青帝宫主人之物,她却是知道的,她在郝天青向她攻击之际,未曾还手,只是躲避,便是这个原故。 这时,楚恨枫是硬着头皮在发话,但是在神杖仙姑听来,却更像是她大有来头,因之竟陪着笑,道:“小姑娘,你是一”她态度如此之软,这倒大大地出乎楚恨枫的意料之外,也使楚恨枫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反倒厉声道:“我是谁你也不知道,哼,你可是从青帝宫来的么?大概你在青帝宫,也只是个小角色!” 神杖仙姑的心中大怒,可是由于楚恨枫的话,无意之中,正说中了青帝宫的情形,是以她心中虽怒,却也更是吃惊。 原来青帝宫极其宏大,青帝宫主人行踪隐秘,青帝宫中的高手虽多,大都不是奉命,绝不能走近青帝宫主人住处一步,是以青帝宫主人的面,众人还可以一年半载见到一次,但是和青帝宫主人住在一起的是些什么人,却是无人得知的。 神杖仙姑这时,心忖这小女孩神态这等大咧咧地,而且又带着青玲剑,那毫无疑问,是青帝宫主人极其亲近的人了! 她强忍着气,干笑了两声,道:“你……嘻嘻……当然是主人的……”楚恨枫看到神杖仙姑对自己如此恭顺,更是得意忘形,大声道:“我是青帝宫主人的外孙女,你难道……难道未曾见过我么?” 她在讲这两句话时,心头还在枰枰乱跳,唯恐神杖仙姑不信她。 若是她平白无稽地讲这句话,那神杖仙姑自然是不会相信的,然而这时却有青玲剑在手,不容得神杖仙姑不信! 神杖仙姑忙道:“原来是小主人,那么,可是主人也出青帝宫来了么?”楚恨枫摇头道:“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神杖仙姑心忖,这是自包巴结主人的一个好机会,这小女娃多半是自己走来的,自己将她带回青帝宫去,岂不是一件大功? 是以她忙道:“啊呀,江湖之上,风波险恶,你年纪小小,如何一人在外?”楚恨枫“哼”的一声,道:“我一人在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怕什么?”楚恨枫这时讲的,倒是一句真话,本来是露了口风的,但是神杖仙姑既然已信了她是青帝宫主人的外孙女儿,听来自然有不同的想法了。 她又陪笑道:“自然,自然,你的武功,一定可以在江湖上行走的了,但是你若是离开青帝宫久了,主人一定记挂着你,不如跟我一齐回去可好?”神杖仙姑这一句话,楚恨枫听了,可以说正中下怀,她喜不自胜,心念电转,心想,自己本来是冒充的,但是真正的关明珠,也未和外公见过,自己要冒充,也不是什么难事,一切等到了青帝宫中,再见机而行了! 如果楚恨枫是一个武林阅历十分丰富的人,深知青帝宫的厉害,那么她仔细一想,是一定不敢去做这冒充的买卖的。 然而楚恨讽却根本只是一知半解,正合上了“初生之模不怕虎”这句话,她略想了一想,便道:“也好。” 神杖仙姑连忙踏前了几步,握住了楚恨枫的手。如果这时,她够胆子试一试楚恨枫的功力的话,那么她一定可以发现楚恨槻根本不是青帝宫主人的外孙女,但她却是不敢这样做。 裴三娘叫道:“小妹子!” 楚恨枫一侧头,道:“他们三人是我朋友,你们别打架了!” 神杖仙姑道:“这个自然。” 川西三侠直到神杖仙姑这句话出了口,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暗忖自己枉自名满天下,却要靠一个小女孩的说情,方能脱身!三人倶觉得心灰意懒,向神杖仙姑一拱手,再也不说什么,转身便向谷外,飞掠了出去! 他们三人走了,楚恨枫的心头,好生忐忑不安,可是她却竭力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只听得神杖仙姑道:“我该如何称呼你啊?” 楚恨槻立即道:“我叫关明珠。” 她不但顶替了关明珠的身份,而且也顶替了她的名字,神杖仙姑道:“明珠姑娘,这三人是卖你情面放走的,在你外公面前,你可得说明了!” 楚恨枫道:“那不妨事,你放心好了。” 神杖仙姑十分高兴,握着楚恨枫的手,向前走了开去,出了连环谷,一连几天,神杖仙姑带着楚恨枫,穿州过府,向北而去,一路之上,神杖仙姑对楚恨槻侍候得十分周到,楚恨枫想什么,她总是设法令楚恨枫满足。 楚恨枫从一懂事开始,便是一个小流浪儿,几时曾过过这样舒服的日子来?而她在过了这样神仙一样的日子之后,她更觉得自己必须继续冒充关明珠,而且要永远冒充下去,否则,就不会有这样的好日子过了。 一连过了一个来月,两人已来到了湖北的境内,那一天,从早上起,便进入了一座蓊蓊郁郁,峰峦起伏的大山之中,走了半天,到了中午时分,来到了一幅陡直之极的峭壁之前。 那峭壁简直就如同是一幅硕大无朋的屏风一样,许多细瀑,在峭壁之上,蜿蜒而下,映着日光,闪闪生光,壮丽无俦。而在那峭壁之下,是好一片密林,两人来到了那片密林近前,便听得林中传出了一个老妇人声音道:“什么人?” 神杖仙姑道:“神杖回来了。” 楚恨枫为人何等机灵,她一听得神杖仙姑这样讲法,便知道自己到了青帝宫了。可是,她的心中,却又禁不住大是疑惑,因为眼前除了密林、山峦、峭壁之外,什么也没有,那里有什么仙境似的青帝宫。 她心中正在疑惑间,人影一闪,一个人已自密林之中,掠了出来。 那人也是一个老妇人,手中持着一根苍翠碧绿的拐杖,白发如银,看来神态十分慈祥。 楚恨枫一见了那老妇人,心头便不禁抨枰乱跳,恨不得有个洞,可以给她钻了下去!因为那老妇人不是别人,竟是余婆婆! 她冒充关明珠可以瞒得过普天下人,甚至可以瞒得过她的外公,但是却有三个人是瞒不过去的,那三人是真的关明珠,方竹和余婆婆。可是,这时她却偏偏遇到了余婆婆! 余婆婆向神杖仙姑望了一眼,然后又向楚恨枫看了一眼,发出了“咦”地一声响,这时候,饶是楚恨枫再机伶些,也是没有法子可想了,她只是头皮发麻,面青唇白地站着,就像是待斩的羊儿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余婆婆两道银眉,略抬了一抬道:“神杖仙姑你何以带着这样一个人?” 神杖仙姑却还未曾注意楚恨枫的神态有异,得意洋洋地道:“余婆婆,你道她是外人么?她是主人的外孙,明珠姑娘!” 余婆婆一听,“哈”地一声,道:“她是谁?” 神杖仙姑也是快要成精的人,如何看不出余婆婆的话中,大有讥嘲之意在? 她呆了一呆,道:“她是明珠姑娘,是主人的外孙女,怎么……你……识得她?” 神杖仙姑讲到一半,余婆婆已笑了起来,是以神杖仙姑才有此一问的。 余婆婆问道:“你凭什么认她是主人的外孙女?” 神杖仙姑道:“她身上有青玲剑在,你看不到么?” 余婆婆道:“我自然看到了!” 她一面说,一面已然向前,跨出了两步,到了楚恨枫的面前,楚恨枫缩着头,她最好自己的头烦,能够缩进脖子之内,不必见人。但是,不论怎样缩着头,余婆婆还是来到了她的面前,而且,余婆婆的一只手,也已按到了她的头顶,在余婆婆的手心,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吸力来,将她拼命缩着的头,拉了起来。 楚恨枫一生之中,实是再也没有一刻,比如今更加狼狈的了。 在一旁的神杖仙姑也看出了情形不对,忙道:“余婆婆,你做什么?” 余婆婆并不回答神杖仙姑的话,只是向楚恨枫问道:“青玲剑如何会到你手上的?明珠姑娘如今是在什么地方?快说!” 余婆婆最后的一个“说”字,是运内功迫了出来的,声如霹雳,震得楚恨枫的耳际,嗡嗡作响,刹那之间,更是呆若木鸡! 神杖仙姑失声道:“她……她不是明珠姑娘?” 余婆婆冷冷地道:“幸而今日是我当值,若是换了别人,自然也镡我一样,糊里糊涂,将她当做明珠姑娘,带进青帝宫去了!” 神杖仙姑的脸色,红了起来,她望着楚恨枫,双目之中,射出了一股慑人的精芒来,楚恨枫急得直想哭,可是又因为惊吓过度,而哭不出来,她只是失魂落魄地干瞪着双眼。 只见神杖仙姑也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右手中指,直指楚恨枫的额角,道:“你居然在骗我,哼哼,你这小鬼头,居然活得不耐烦了,哼,若是你不说出真的明珠姑娘在什么地方,我立时在你的头上,穿个透明窟窿来通通风!” 楚恨枫只觉得双腿发软,道:“我……我……” 她挣扎了半晌,说来说去,还是一个“我”字。 余婆婆道:“你不必狡赖了,今日撞见了我,是你的霉气,还不说么?旁人未见过明珠姑娘,我却是唯一见过她的人!” 余婆婆在讲到了“我是唯一见过她的人”之际,神杖仙姑的神色,变了一变,但这时畲婆婆正在对着楚恨枫讲话,并未曾发现神杖仙姑的神色有异。楚恨枫急得面色惨白,身子乱抖,索性连一个“我”字也讲不出来了。也就在此际,忽然看到神杖仙姑突然向前踏出了一步,也伸手向楚恨枫的额头上指来,厉声道:“小鬼,原来你是骗我的,我要你好看!” 她左手指着楚恨枫的额头,左手的拐杖,已横了下来,看她的势子,像是要手起杖落,将楚恨枫一杖打死一样。这时候,畲婆婆双手一扬,向神杖仙姑的拐杖迎去,阻止她拐杖下落的势子,道:“且慢打死她,我还有话要问她哩” 也就在这一句话的工夫,情形便生出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来了! 只见神杖仙姑的拐杖在余婆婆伸出双手前来阻拦之际,非但不收住势子,反倒迅疾无比地向下压了下来!她那根铁杖,少说也有三五百斤重,下压的势子,可称是惊天动地,而余婆婆却是做梦也料不到神杖仙姑在自己出手阻拦之后,会下这样的毒手的! 刹那之间,她根本连念头也未曾转得过来,神杖仙姑的铁杖,便已压中了她的双腕,“喀喀”两下晌,她双腕齐齐断折! 余婆婆一声怪叫,道:“你一” 她双腕断折,痛彻心肺,但是她武功造诣极高,一面呼喝,一面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一面人还向后,疾跃了幵去。可是她这里身子才一后退,神杖仙姑的左臂,突然一曲,本来是在指向楚恨枫额角上的手指,也转了过来,一屈一伸,“啪”地一下弹出,随着她手指一弹出,“嗤嗤嗤”三下响,三溜银光,向前电射而出,畲婆婆只不过退出了两三步,那三溜银光去势如此之快,余婆婆实是无法避得开的,三支小钢镖,一齐钉进了她的胸口。 余婆婆的身形一凝,还未曾倒地。但是神杖仙姑手中钢杖一顿,人已向前飞掠了过来,手起掌落,“啪”的一掌,齐齐正正,击中在余婆婆的顶门之上。 余婆婆的武功再高,在双腕断折,又被击中了三枚钢镖,头顶再中了一掌之后,也是活不成的了,只见她身子一摇,再摇,三摇,连摇了三下,终于“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而神杖仙姑的身形一耸,早已跃了回来。 这一刹那间的变化,当真是疾逾闪电,兔起鹘落,惊心动魄之处,却又令得人目瞪口呆! 楚恨枫只是呆呆地站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她全是清清楚楚地看在眼中,但是她却实在没有法子相信这一切竟会是事实! 直到神杖仙姑又回到了她的身前,发出了“哼”的一声冷笑,她的身子才猛地震了一震,抬起头来,道:“这……这……” 她上下两排牙齿相叩,仍然只讲得出一个字,一点下文也没有。而神杖仙姑则冷冷地道:“这什么?这余婆婆已死在我手下,你看到了么?” 楚恨枫直到此时,才算是缓过了一口气来,道:“我……明白了。” 神杖仙姑望着楚恨枫,双目之中,射出异样的光芒来,“嘿嘿”地笑着,道:“从此以后,你是假冒的关明珠,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你明白么?”楚恨枫究竟年纪还小,这时还听不出神杖仙姑的弦外之音来,她只是一听到神杖仙姑提起假冒一事,身子就禁不住发起抖来。可是,神杖仙姑却又发出了“咭咭”的笑声,道:“那也就是说,如果我不多口的话,你假冒的身份,就不会有人觉察了,你明白么?” 楚恨枫也究竟是十分聪明的人,这时,她已从神杖仙姑的话中,听出一些头绪来了,是以她也不像刚才那样地惊惶了。 她侧起了头,道:“你是说,你……可以代我隐瞒?” 神杖仙姑道:“不错,可是第一,你先得将如何冒充一事,详详细细地讲给我听,第二,你进了青帝宫之后,每一个月和我见一次面,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可会答应我么?” 楚恨枫在听到了神杖仙姑讲出了这几句话之后,心中的髙兴,实是难以言喻! 刚才,当余婆婆揭穿了她的真面目之后,她以为自己这一次一定是完蛋了,可是,事情却又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大转机! 楚恨枫当然知道,如今神杖仙姑掌握了她的秘密,今后的一切,皆要听神杖仙姑的指挥,虽有些不妥,但总比立即被揭穿身份好得多! 而且,在进了青帝宫之后,又会发生一些什么样的变故,那还是不知道的,自己自然可以答应她的条件的,是以她忙道:“好,我听你话。” 神杖仙姑得意地笑了起来,道:“好,那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冒充上关明珠的?” 楚恨枫的眼珠转了一转,心想这老太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可不能说实话,还是和她胡言乱语一番的好,是以她乱编了一个故事。 楚恨枫天生的鬼灵精,她临时所编出来的故事,倒也可以自圆其说,神杖仙姑也绝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居然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也会说鬼话,是以对于她所编的故事,竟也深信不疑。 等到楚恨枫讲完,神杖仙姑大为满意,居然还大点其头,高兴非常。 楚恨枫仰着头,装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来,道:“仙姑,我……害怕,我不……不敢去了。” 神杖仙姑忙道:“废话,一点也不必怕,见了你外公,你就照本照源去说杂县了”" 楚恨枫又道:“若是穿了……” 神杖仙姑冷笑道:“如今这件事,除了你知,我知,就只有天知,地知,如何会穿?只要你记得听我的话,我们两人,尽皆受用不尽!” 楚恨枫的心中,其实早就千愿意万愿意了,但是她还要做作一番,反倒要神杖仙姑来劝她,她才像是大为委曲地点了点头。 若论奸诈凶险,神杖仙姑在刹那之间,猝不及防,杀了畲婆婆,要楚恨枫继续假扮关明珠,她可以在要挟关明珠这一点上,从中得利,那么奸诈凶险,自然可算到了极点了。但是,神杖仙姑却不知道,她还是反而被楚恨枫所利用了!神杖仙姑草草葬了畲婆婆,当下,两人向前走去,不一会儿,走到了那座悬崖之下。老远看来,那一片悬崖气势雄伟,非同凡响,一到了近前,更是骇人。 楚恨枫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只见那一大座悬崖,像是要向她直压了下来一样,令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仙姑,’前面没有去路了啊。” 神杖仙姑笑道:“青帝宫的秘奥,你怎知那么多,你看看好了!” 她一面说,一面足尖挑动,将在地上的石块“呼呼呼”地踢起了三块来,那三块石头,全都有拳头大小。神杖仙姑的武功,的确非同小可,她只不过是随便将石头踢出的,可是却劲风呼呼,势子十分凌厉。 转眼之间,那三块石头,便“啪啪啪”地一齐撞在悬崖之上。 令人奇怪的是,当那三块石头撞中悬崖之际,所发出的声音,十分空洞,竟像是那峭壁岩石里面,乃是空心的一样。楚恨枫正在错愕间,已听得峭壁之内,传来了一个十分浑浊的声音,道:“什么人?” 一听得峭壁之内有人声,楚恨枫又不禁吓了一跳,神杖仙姑则已道:“我是神杖,快开门。” 那浑浊的声音又答应了一声,紧接着,只见一块五尺见方的大石,向后渐渐地移了开去。 那块大石,在峭壁之上,本来看来是天然浑成的,怎么也想不到那竟然是一个出入口! 当那块大石向后退出了两三尺之后,神杖仙姑携着楚恨枫的手,便向前走去,进了那块大石。 这时,楚恨枫的心中,一则因为惊奇,一则因为惧怕,她握住了神杖仙姑的手,一声也不敢出,只见那块大山石之后,乃是一个山洞。 那块石头,由不小的铁练,滑轮拉着,向后移去,他们才一走了进去,石头便又向前推出,将去路封住,同时,看到一个人,举着火把,自一度铁门中走了出来,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眼光如电,在神杖仙姑和楚恨枫的身上,扫了一扫。 他还未曾开口,神杖仙姑便已道:“何以今日,林中无人当值?” 那中年一怔,道:“林中今日,乃是余婆婆当值,怎说无人?” 神杖仙姑杀了余婆婆,她故意这样问,全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干系而已。她摇了摇头,道:“奇怪,我却不见有人。” 那中年人向楚恨讽一指,道:“这女娃一” 神杖仙姑忙抢着道:“快着人去禀报主人,我有极重要的事情面告。”那中年人冷笑一声,道:“重要到怎样?可是要敲动连云鼓么?” 那连云鼓,乃是青帝宫中,最紧急之际,请青帝宫主人出来的信号,轻易绝不能动用的,那中年人如此问法,显然是语存讥讽了。可是,神杖仙姑却是一声冷笑,而且,她的回答,更大大地出乎那中年人的意料之外,只听得她道:“正是如此。” 那中年人面色一变,道:“仙姑,若是你小题大做,惊动了主人,而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么你可知有什么后果?” 神杖仙姑冷然道:“我在青帝宫中的年数不会比你少,怎会不知。” 那中年人道:“既然如此,仙姑请!” 他身已后退了一步,转过身,打开铁门,走了进去,神杖仙姑带着楚恨枫,跟在后面,铁门里,乃是一条长长的隧道,曲曲折折,有时阔,有时窄,分明是天然生成的。 走了两尽茶时,出了隧道,抬头向前看去,楚恨枫不禁呆了。她实在不能相信摆在她眼前的一切,竟会是事实! 那是一个极大的山谷,林木掩映,花草繁茂,在林木深处,可以看到一座宫殿的顶端,那宫殿的顶上,镶满了各色的宝石,耀目生花,未见全豹,已可以想像得那一座宫殿的宏伟壮观了! 在山谷的四处,有许多房舍,更是精致雅洁之极,而奇禽珍兽,穿插其间,更是数不胜数,在一个约有三亩许的小湖之旁,生着十来株高约两丈,满树皆是紫艳艳花朵的奇花,一树紫花,倒映在湖中,衬了蓝天白云,更是美丽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楚恨枫这时,若不是神杖仙姑一直拖着她,她当真会呆住难以行走了。而她只顾四面张望,也不知道她是何以来到了一株极高的枯树之前的。 在那株枯树的一个横枝之上,挂着一面鼓,在枯树的树干之上,用朱砂写着:“无事乱敲者死”六个字,可是神杖仙姑到了鼓前,却毫不犹豫地伸掌在鼓上,“咚咚咚”地敲了三下。 那三下响,实是可以称得上响彻云霄! 那面鼓其实并不很大,而且也不起眼,居然发出那么大的声音来,实令得楚恨枫吓了一大跳。 鼓声悠悠不绝,向前传去,只听得前面远处,陡地传出了一阵“呼呼”的怪声。 那一阵声响,像是有阵阵旋风,自前面卷了过来一样,可是眼前却又风和日丽,绝不像有旋风卷袭,楚恨枫心中正在奇怪,那是什么东西所发出的声音之际,蓦地看到前面的密林中,飞起了八片乌云来。 楚恨枫吓了一跳,再仔细看去,这才看出,自林中飞出的,并不是乌云,而是八只双翅横展,足有两丈宽的巨鹰! 那八只巨鹰的来势,快疾之极,而那一阵呼呼的声响,也正是它们十六只强有力的翅膀在展动时所发出来的。几乎只是一刹眼功夫,那八只巨鹰,已然束翅下降,动作一致,一齐停了下来,停在那株枯树之前。 这时候,神杖仙姑已不再敲鼓了。楚恨枫望着那八只铁喙铜翎,神骏非凡的巨鹰,只觉得惊铭,而神杖仙姑则面色微变,神态紧张。 虽然她自己知道,她的计划十分周密,是不可能被人识破的,但如今,八只巨鹰已然出现,青帝宫主人就要来了,她的心头,却也没法子不紧张,虽然她竭力镇定心神,也禁不住面上变色! 她紧紧地握住了楚恨枫的手,楚恨枫也感染了她的紧张,而心头抨抨乱跳了起来。 在那八只巨鹰落下之后,约摸又过了两盏茶时,才听得一阵“的的”之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那声音的来势并不快,可是不知怎地,一晃眼间,眼前人影一闪,“的”地一声已多了一个人。 那人才一出现,神杖仙姑便已腿一曲,跪了下去。 她一面行礼,一面道:“属下神杖仙姑,参见主人。” 楚恨枫一直被神杖仙姑拉着手,神杖仙姑的身子跪了下去,她也被拉得侧了一侧,但她却并没有跪下去,只是睁大了眼,望着那人。 只见那人身形之高大,实是难以言喻,足在八尺开外,但是却生得十分清瘦,手上持着一根暗红色的拐杖,刚才那“的的”之声,就是他那根拐杖点地之际,所出来的。 他面目森严,目光逼人,令人望了一眼之后,便不由自主要低下头去,不敢再向他望第二眼。当楚恨枫向他望去之际,他也正好向楚恨枫望来,顿时吓得楚恨枫的心头,突突乱跳,连忙低下头去! 只听得那人徐徐地道:“不必多礼,你不是去见川西三大门派掌门人的么?” 神杖仙姑站了起来,道:“是。” 那人这句话一出口,楚恨枫便已经知道,那人便是青帝宫主人,也就是她的“外公”了。 楚恨枫一想到这里,心头更是跳得厉害! 第十六章 初生之犊 只听得青帝宫主人道:“川西三大门派的掌门人,可曾办到了我一年之前,通知他们要买的东西?” 神杖仙姑道:“没有,他们没有办到。” 青帝宫主人的声音,仍然十分缓慢,道:“那么,峨嵋、青城、剑门三派的上下人等,俱已死去了?” 神杖仙姑道:“没有。” 青帝宫的面色一沉,道:“那么一一” 神杖仙姑抢着道:“主人容禀,因为事情有了一些意外,川西三侠,乃是和明珠姑娘一齐来的,他们是明珠姑娘的好友。” 青帝冷冷地道:“明珠姑娘是什么人?” 神杖仙姑推着楚恨枫,道:“明珠姑娘,这就是你外公了,你还不前去行礼叩见?” 楚恨枫心中害怕,神杖仙姑出力推她,她的身子反倒在向后退缩,可是青帝一听得神杖仙姑这样讲法,却已倏地转过头,目光罩住了楚恨枫! 楚恨枫在青帝电也似的目光之下,更是局促不安,青帝一字一顿,道:“神杖,你说什么?” 神杖仙姑连忙又跪了下来,道:“主人容禀,不是为此,我也不敢惊动主人,这位明珠姑娘,她是主人的外孙女。” 青帝尖声道:“你怎知道?” 神杖仙姑道:“其中详细,明珠姑娘自己会讲的,她身上有着青帝宫的青玲剑!” 青帝的身子又陆地震动了起来,道:“青玲剑,在哪里,在哪里?” 神杖仙姑又伸手去推楚恨枫,楚恨枫连忙掀起衣襟,将青玲剑解了下来,她才一取剑在手,只见青帝伸手一招,两人相距,其实还有六七尺距离,但是青帝伸手一招间,突然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吸力,“呼”的一声,楚恨枫把捏不稳,剑已脱手飞去,到了青帝的手中。 青帝握住了青玲剑,只略看了一眼,便又向楚恨枫望了过来。 这时候,青帝面上的神情,实是难以形容到了极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你……妈呢?” 楚恨枫给青帝逼视得心慌意乱,心头乱跳,若这时青帝问她别的话,她一定会露出口风来了,可是青帝却问她“你妈呢”,楚恨枫一时之间,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只记得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是以一开口,便道:“死啦!” 她一提已死去的母亲,便伤心得泪水直流,她关明珠的身份虽然是假冒的,但是母亲死了,却是真的,是以这时候,她泪水直流,也是一点虚假也没有,青帝陡地吸了一口气,道:“别哭别哭,你来。” 青帝的面目,固然极其森严,但是他这两句话却讲得十分柔声,而且还相当伤感,楚恨枫索性“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向前扑了过去。 她一扑到了近前,青帝便一伸手,将她抱了起来,紧紧地抱着。 神杖仙姑那时,还跪在地上,本来她还一直提心吊胆的,可是这时,她看到一老一少两人,已经如此亲热,便知道这个假亲,已然认定了,她心中的一块大石,也放了下来。 青帝抱了楚恨枫,已转过身去,神杖仙姑急叫道:“主人。” 青帝衣袖一拂,道:“你起来吧,你将明珠带回来,我自有赏赐的。” 神杖仙姑大是高兴,手在地上一按,跃了起来,道:“是,多谢主人!” 只不过一句话工夫,只见八只巨鹰,已然振翅飞起,而青帝抱着楚恨枫,也已进了密林,看不见了!神杖仙姑直到此时,才真正地舒了一口气。当青帝还在的时候,四周围似乎一个人也没有,但青帝一走,只见四面八方,都有人向神杖仙姑掠了过来。 转眼之间,在神杖仙姑的身边,已围了十来个人,人人都对神杖仙姑道贺,神杖仙姑也得意洋洋,对众人的奉承,全都受落,按下不表。 却说楚恨枫被青帝携着手,向前掠了出去,她却觉得两耳风声呼呼,两边的东西,如同排山倒海也似,向后倒去,什么也看不清楚。 楚恨枫吓得心头突突乱跳,紧紧地握住了青帝的手,手心中仍然不断在冒汗。转眼之间,向前奔掠的势子,突然慢了下来。 楚恨枫松了一口气,只见自己已经站在一座极其宏伟的宫殿之前,那宫殿壮丽得楚恨枫以前连想也未曾想到过,这时,楚恨枫还不是站在宫殿的门前,而只是在石阶之下。 抬头向上望去,还要经过三四十级石阶才可以到达宫门口。而在那三四十级石阶之上,每一级石阶,两旁都有金盔金甲手执大戈长矛的武士,站立着不动,那些武士,尽皆十分长大,神威非常。 楚恨枫低声道:“你……你就住在这里面么?” 青帝点了点头,携着楚恨枫的手,向石阶之上走去,到了金光灿然的大门之前,那两扇大门,自动缓缓打了开来,青帝和楚恨枫一齐向前走去。 一进了大门,雕栏画栋,飞檐金壁,看得楚恨枫眼花缭乱,一时之间,楚恨枫如同置身在迷魂阵中一样,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地方,一路上许多男男女女,都是一见到了他们,立时垂手而立的。 好久,才算是到了一间房内,青帝在一张交椅上坐了下来,令楚恨枫站在他的身边,他不住地望着楚恨枫。楚恨枫知道,自己冒充的身份,大概已经不会再拆穿了,是以她也不再害怕了。 青帝望了她好一会儿,才道:“你叫……明珠?” 楚恨枫忙道:“是的。” 青帝又顿了一顿,苦笑了一下,道:“你,姓什么?” 楚恨枫心中一奇,暗忖这老家伙莫非是傻子,何以连自己的女儿嫁了个姓什么的人也不知道?她心中这样想着,口上自然未曾讲出来,她只是十分恭顺地道:“我姓关,我父亲是关百枫。” 青帝“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他,也算是武林中小有名头……”他又苦笑了两下,道:“娶到了阿红为妻,在武林中只有那一点名头,这人也着实太没出息了,他在什么地方?” 楚恨枫道:“他也死了。” 青帝一怔,道:“哦,夫妇两人同时罹难,仇人是什么人?” 楚恨枫道:“他们是自相残杀死的。” 青帝身形一挺,站了起来,但随即又坐了下来,道:“自相残杀?为什么?”楚恨枫给青帝追问得讲不出话来,她只是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妈……死了……她死了……” 楚恨枫又急又伤心,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青帝伸手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道:“别哭了,他们虽然死了,你总算回到我身边来了,你还要……还要哭么?” 青帝讲到这里,语言极之干涩,楚恨枫抬起头向他看去,只见他眼中泪花乱转,大有哭意,不禁奇道:“外公,你也想哭了?” 她不说还好,她一讲,青帝已是双泪迸流! 他一面道:“明珠,你不知道,你母亲阿红,我十分疼她,自然也管得她紧了一些,我一直以为她在青帝宫的日子是再幸福不过的,却不料她竟然将青帝宫当做监牢一样,在她二十岁那年,竟然逃走了……在这二十多年来,我到处在找她,却是找不到她,如今她已经死了,我……我怎能不难过……”青帝一面讲,一面流泪,就只差号啕大哭了,楚恨枫也陪着他哭,一老一少两人哭了好一会,青帝才渐渐止住了哭声,道:“你妈以为我是一个极坏极坏的父亲,你不要再以为我是一个坏外公了,不论你心中想些什么,都要对我讲,你知道么?” 青帝这两句话,讲得极其慈祥,楚恨槻一生之中,可以说从来也未曾有人,对她用这样慈祥的语气讲过话,她的心中十分感动,在那一刹间,她几乎想将自己假冒身份一事,一股脑儿地托了出来的。可是,她却并没有这样做,因为她知道若是自己一说出来的话,那就什么都完了! 青帝吸了一口气,又道:“我要教你武功,你高兴练就练,不髙兴练就不必练,我要将青玲、金珑两柄宝剑一齐给你,并且将那套旷世的玲珑剑法,也传授给你,我要补回你母亲对我的怀恨……” 青帝有点失常似地不断地讲着,又问着楚恨枫关于关夫人的一切,楚恨枫只是信口开河,但是青帝对于他女儿逃出青帝宫之后的情形,根本一无所知,自然也不知楚恨枫是在胡言乱语。 当年,青帝一心想要造就女儿的武功,是以对女儿督促得十分严,尽管他心中对这个女儿十分爱惜,但是表面上却是严厉之极,终于他女儿悄然离开了他,这件事,使得他痛心了不知多少年,如今,楚恨枫回到了他的身边,总算使他的这种心情,有了弥补。 是以,他根本未及去思索眼前这个“外孙女”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只是在想,要怎样对这个外孙女好些,才能弥补过去对女儿的严厉。 这一来,却是大大地便宜了楚恨枫了! 从进青帝宫这一天起,楚恨枫就像是跌进了云端之中一样!她所过的日子,全是她以前做梦也想不到的,比较起来,她和神杖仙姑一路前来的那一段日子,又像是乞丐一样了! 她在青帝宫中,不知有多少仆人,像是捧凤凰也似地服侍着她,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开始的一个月中,她根本什么武功也不学。等过了一个月,青帝才渐渐地教她一些上乘内家功夫的入门,楚恨枫人极其聪明,一点就明,更令得青帝心中大喜。 而且,楚很枫在江湖上流浪过,深知武功不好,要受人欺侮,到处不能扬眉吐气的道理,过去没有机会学武,自然无话可说,如今有了机会,自然全力以赴,是以她练功十分勤力,进境神速。而她在这一段时间内,也全然忘了自己和神杖仙姑之间,一月见一次面的约定。 光阴如箭,匆匆一年。在这一年之中,楚恨枫已经在内功上有了颇深的根基,青帝也真的将她当着宝贝一样,那一天傍晚时分,楚恨枫练完了功,慢慢地向宫外走去,平时,她总是来到大门口,便不再向外走去了,但是那一天,当她来到了宫门之际,恰是夕阳西下时分,晚霞映得半边天血也似红,又倒映在不远处的一片梨树林上,梨花映着残阳,更是美丽之极,楚恨枫信步向前,走了过去,一直来到了梨树林之前。她正站在林前,仰首观花之际,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阵“的的”声,楚恨枫一听得那声音,心中陡地为之一凛! 她还未及转过身来,便听得身后,已然响起了神杖仙姑的声音,道:“明珠姑娘,你好么?” 楚恨枫心头,突突乱跳了起来,她连忙转过身来,慌慌张张地四面一看,远处有几个人走过,近处并没有别人,她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仙姑?我很好。” 神枯仙姑“咭咭”冷笑了两声,道:“你不认得我了,是不是?” 楚恨枫在那一刹间,突然对神杖仙姑起了一阵极其厌恶的念头,深感到这个人若是在世上一天,自己便一天不得安宁,但是,她只是心中这样想,面上却是一点也不显露出来。 而且,她知道自己最大的把柄,还在对方的手上,若是神杖仙姑将自己是冒充的一事,揭露了出来,那岂不是糟糕? 是以她忙道:“当然记得,我好几次想出来看你,可是外公管得紧,督我日夕练功,我实在出不来,仙姑千万莫见怪。” 她为人果然乖觉无比,将所有的话全讲在前面,反倒令神杖仙姑无话可说了,只是冷哼了两声,道:“你记得就好,你更别忘记你自己是假冒的货色!” 神杖仙姑这一句话,更是如同利剑一样地刺入了楚恨枫的心口,楚恨枫心中对她的恨意,也到了极点,但是她仍不露声色,反倒装出了十分惶恐的神情来,道:“我不会忘记的,我有今天,全靠你帮忙。” 神杖仙姑十分得意,道:“那就好,如今我好不容易见到了你,你得先替我做一件事情。” 楚恨枫道:“什么事,你只管说好了。” 神杖仙姑四面一望,压低了声音,道:“你外公在青帝宫中,有一间密室,你看到过么?” 楚恨枫摇头道:“没有。”神杖仙姑道:“那你可得去打听一下,找到了这间密室,你再来见我,在未见我之前,你自己千万不能私自走进去,知道么?” 楚恨枫的心中,另外转着念头,但是她却道:“知道了,一间密室,我去问外公就是了。” 神杖仙姑笑了起来,道:“你可得小心些,这是你外公的大忌,你若是正面问他,他一定会对你起疑心的,你明白么?” 楚恨枫又点了点头,神杖仙姑身形一晃,倏地拔起,只见手中的拐杖一点,人已射出了老远,转眼之间,便看不见了。 楚恨枫望着神杖仙姑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咬了咬牙,便转过身,疾奔回了宫中,她才到宫门不久,便看到青帝背负着双手,向前缓缓地走了过来。 青帝的身形,面容,本来处处都十分严肃,令人望而生畏的。可是这些时候,他却是一看到了楚恨枫,便露出了十分髙兴的笑容,楚恨枫也笑着迎了上去,叫道:“外公!” 青帝忽然皱了皱眉头,道:“不好,你这样叫我,不怎么好。” 楚恨棂吃了一惊,暗忖他这样讲法,是什么意思?她的心头又不禁突突跳了起来。 青帝却又道:“外公,外公,叫得我见外了,生疏了,咱们不要这个‘外’字,你叫我阿公好了!” 楚恨枫听得青帝讲出了这样的话来,高兴得从心底笑了出来,她为人何等乖觉,讨人欢喜乃是她第一的本事,她立时亲亲热热地道:“阿公!” 青帝捋着胡子,“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伸手在楚恨枫的头顶缓缓地抚摩着。 楚恨枫早已有了经验,心知青帝一高兴,又要将他本身的功夫,渡入自己的体内了,是以她立时凝聚真气,一齐聚在顶门之上,再缓缓运转至全身的七十二关穴。 在她的真气渐渐运转之时,青帝渡入她体内的真力,也已被她融为己有了。真气运转,一个大周天过去,青帝喜道:“明珠,你练功甚勤,进境真快,刚才我渡入你体内的功夫,你竟全部受了去,刚才这一刻,已是抵得你自己苦练半年之功的了!” 楚恨枫听得更是大为髙兴,道:“外一阿公,这样说来,我的功力岂不是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达到极高的境界么?” 青帝点了点头,道:“大约再过两年,你就可以有我两分真传了。” 楚恨枫一撇嘴,道:“才两成啊,那有什么用?” 青帝呵呵笑了起来,道:“小鬼头,你阿公学武,际遇之好,天下罕见,七岁那年,便已一口气食了三束七色灵芝,真气之强,世上无匹,数十年来,功力之强,普通武林中再高的髙手,在我眼中,也如同三岁孩儿一样,你若是有我两成真传,虽不敢说打遍天下无敌手,嘿嘿,要找敌手,也当真不是一件易事了!” 楚恨枫压不住心头的欢喜,吐了吐舌头,道:“阿公,原来你的武功这样高。” 青帝道:“自然,照我说,你也不必将武功练得像我一样高,像我那样,武功练得高了,人人都以为我不可亲近,每个人见了都怕我,唉,那实在太孤寂了,我是男人,还可以受得住,你是一个女孩儿家,如何可以受得那样的孤寂楚恨枫”咯咯“地笑了起来,道:”阿公胡说,谁说你可怕,不能亲近,我怎地一点也不觉得?“青帝也笑了起来,道:”你是我的外孙女儿,当然不同,如今在世上,也当真只有。你一个人才和我亲热了,明珠,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青帝讲到这里,也不禁长叹了一声。 楚恨枫连忙又以其它的话,岔了开去,讲了片刻,她才道:“阿公,我只是练内功,不练武学招式,那也没有什么用处的。” 青帝笑道:“你想学什么招式?” 楚恨枫眼珠一转,道:“譬如说,有一个人,武功很高,嗯,总之比我高得多,我要将他打倒,要用什么样的招式。” 青帝摇头道:“那太难说了,要看当时的情形怎样,他是在出招打你呢,还是正在逃走?还是手中执着兵刃,是在你的左边,还是在你的右边!” 楚恨枫忙道:“就算他站在我的面前,并不知道我要出手打他。” 青帝听了,面色微微一沉,道:“明珠,这怎么可以,如果对方不知道你要打他,而你却突然出手了,这便是偷袭了,这不是我们干的事情!” 楚恨枫伸了伸舌头,撒娇道:“阿公,你怎么乱怪人,我不是说过,那人的武功比我高得多么?” 青帝笑了起来,道:“那你就再去练,练得比他更高,再去找他。” 楚恨枫却道:“不行,我要学,我要学!” 在青帝面前,敢于这样子的人,只怕天下也只有楚恨枫一个人了! 青帝给楚恨枫闹不过,只得道:“好了,好了,我教你一招,但是这一招却是不十分光采的,你无论如何不能用的!” 楚恨枫道:“我知道了。” 青帝道:“这一招,叫做‘釜底抽薪’,你看好了,双手一向敌人的左右两侧砍出,敌人一定猝不及防,扬起双手来格,这时,你双手一缩,反抄敌人的胸前,一定可以击中对方的了。” 青帝一面说,一面做。这时,他教楚恨枫的这一招,实在是极其普通的招式。但是青帝的一身内功,世所无匹,任何简单的招式,经他使来,都是气吞山河,非同小可,势子凝重雄浑之极。 楚恨枫人本聪明,学了两三遍,便已学会了。可是她想了一想,道:“阿公,那不行,你看这一招,如若对方的手中,是握着一根大铁杖的话,你手一抄,对方只要将手中的铁杖一转,便可以将你的攻势完全封住了。” 青帝听了,怔了一怔,双眼望定了楚恨枫道:“明珠,你究竟想去杀害什么人,告诉我!” 楚恨枫听得青帝忽然讲出了这样一句话来,不由得心头抨枰乱跳,道:“没有啊,没有啊,我只不过是想到这一招不管用罢了。” 青帝又徐徐地道:“小鬼头,你别以为你心中有事,可以瞒得过我,你是不是想出其不意地去对付一个手中持有铁杖的人?” 楚恨枫听得青帝进一步这样讲法,更是几乎昏了过去,她心中暗忖,这件事,自己非咬紧了牙关不认不可,要不然那还了得? 她苦笑了一下,道:“阿公,我若是要杀什么人,叫你下手不就行了么?何必还要自己挖空心思?” 青帝又望了楚恨槻半晌,才道:"那么你能够想出,若是对方有着铁杖,这一招便没有了用处,这足以证明你为人聪明,将来在武学上,一定会有极髙的进境,你听着,若是对方有着铁杖,你两掌反起,却是虚晃一掌,等到他杖迎了上来,你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杖,身子一转,已可转到他的背后了瀵 楚恨讽道:“我明白了,在他的背后发掌,便可一击而中了!” 青帝点了点头,道:“不错。” 楚恨枫笑道:“我本来就知道阿公一定有方法,不致于一招就落败的。”青帝“呵呵”一笑,两人牵着手走了开去。 楚恨枫在以后,再也没有向青帝提起过那件事,她一个人练那一招“釜底抽薪”,练了七八天,已练得极其纯熟了,这才来到了宫外。 她慢慢地向那片梨树林走去,早几天,那一片梨树林中,开满了梨花,但是几天下来,满林梨花,都已经萎落在地了。一地白花,看来像是刚才下了一场极大的大雪一样,另有一番境界,楚恨枫才一来到林子之前,便听得林中传来了一下咳嗽声。 那一下咳嗽声,正是神杖仙姑所发出的,楚恨枫大喜道:“我来了。” 神杖仙姑沉声道:“你过来。” 楚恨枫大踏步向内走去,只见神杖仙姑本来是坐在树桩之上的,见到了楚恨枫,便站了起来。 楚恨枫一见到神杖仙姑,想起自己的行动,实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心头也不禁大为紧张起来,她略停了一停,调匀了气息,方继续向前走去,一到了神杖仙姑的面前,便低声道:“仙姑,我已将那个密室的所在,打探出来了。,,神杖仙姑大喜道:”你可曾进去过?" 楚恨枫又向前走两步,她已来到了神杖仙姑的贴身前面了,她点了点头,道:“我已经进去过了,而且,我已知道了进去的方法,我一”她才讲到这里,双掌陡地扬了起来,向神杖仙姑的两侧,砍了下去! 那一下突如其来的攻击,可以说是出于意外之极,神杖仙姑双臂一振,便来挡楚恨枫的两掌。 但是楚恨枫立时变掌一缩,已向她的胸前攻到,果然,神杖仙姑的动作,一如楚恨枫所料,她手中的铁杖,向前一迎。 楚恨枫在这七八天来,已将这一招得极其纯熟,这时,如果神杖仙姑不是以杖来迎,或者她还会不知所措,神杖仙姑的动作,果然在她的意料之中,那可正中了她的下怀! 她右手一探,抓住了神杖仙姑的手杖,身子倏地一转,已到了神杖仙姑的背后!而她一到了神杖仙姑的背后,手起掌落,一掌已向神杖仙姑的背后,拍了下去。 那一掌,是对准了神杖仙姑背后的“灵台穴”拍下去的,神杖仙姑的武功再好,也没有法子在那一刹间反手迎敌的。 只听得“啪”的一声,一掌已然击个正着,一掌既中,楚恨枫内力运转,向前疾送了出去,只听得神杖仙姑哼了一声,身子陡地向前,跌了出去,伏在地上,不再动弹。 楚恨枫一掌得手,心中不禁大喜,她连忙向前赶去,想到神杖仙姑之旁,看看自己这一掌,是不是真的将神杖仙姑打死了。可是,她才走出了一步,便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断喝,道:“明珠!” 楚恨枫突如其来,听得身后发出了这样一声断喝,刹那间,她简直如同全身被冻结在一块冰中一样,僵住了难以动弹。 那正是青帝的声音。 青帝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那刚才的一切,青帝全看在眼中的了! 她将如何回答青帝,如何向青帝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呢? 这时候,楚恨枫实是恨不得地下有一个洞,可以供她钻了下去才好! 就在她呆住了难以出声之际,令她意料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只见前面,伏在地上的神杖仙姑,突然一跃而起,道:“不知主人驾到,有失迎接,尚祈恕罪!” 神杖仙姑在讲这几句话的时候,神足气充,一点也没有受伤的样子!而刚才楚恨枫却以为自己的一掌,已将神杖仙姑打死了! 青帝“哼”的一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神杖仙姑道:“主人有所不知,明珠姑娘说,她最近练了一招,可以破手中持杖的人,是以她来找我练一练这一招的。” 青帝已向前走来,道:“明珠,你是在和她练招么?” 楚恨枫直到这时候,灵魂儿才算又回到了她的躯壳中来,忙道:“是啊,是啊。” 青帝的面色,已和缓了许多,道:“可是,刚才你这一掌,却是用足了全力击出去的!” 神杖仙姑又道:“那是我叫明珠姑娘这样做的,练招若是不全力以赴,那是没有用的,好在我这一把老骨头,如今还可以挨得起。” 青帝喜道:“难得你对她这样好,我赐你一粒九天小还丹。” 神杖仙姑大喜过望,道:“多谢主人!” 她一面说,一面已跪了下来,向青帝叩了一个头。 青帝一拂衣袖,道:“起来,这九天小还丹,乃是道家秘制的灵药,非同小可,我是因为你对明珠姑娘的好处才赠给你的,知道么?” 神杖仙姑站了起来,恭手而立,道:“是。” 青帝又道:“我日内自会叫明珠将这九天小还丹交给你的。”他身形一转,向楚恨枫一笑,道:“你刚才这一招,使得极好,若是你内力足够,神杖仙姑已一命呜呼了!” 这时候,楚恨枫的心中,实是啼笑皆非,但是她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道:“阿公说得是。” 青帝面带微笑,又向外缓缓地走了开去,转眼之间,便出了林子。青帝一出林子,神杖仙姑已转过身来,她脸上所带的那种狞笑,令得楚恨枫在刹那之间,一连打了三个冷战! 神杖仙姑一声冷笑,低声道:“好啊。” 楚恨枫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神杖仙姑向前逼近了一步,又道:“好啊,看不出你居然有这样的本事!”她一面说,一面倏地伸手,抓住了楚恨枫的胸口,楚恨枫的胸口,给她抓得奇痛无比,冷汗直淋,可是她却又不敢大声呼叫。 神杖仙姑狠狠地道:“你怎么说?” 楚恨枫道:“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神杖仙姑一字一顿,道:“若是你再有此心,该遭何报,快发下誓来。”楚恨枫忙道:“我若是再有害你之心,叫我身首异处,尸骨成灰。” 神杖仙姑“哼”的一声,手一松,内力疾发,将楚恨枫推得跌出了几步,她自己身形一晃,又来到了楚恨枫面前。 她狞笑着,道:“你想要暗算我,至少还再过十年,我告诉你,若是你再有这种心意,我立时将你身份揭露,看你怎样死法!” 楚恨枫人极机灵,她知道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自己是完全处在下风,除了低声下气,以求对方暂时息怒之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是以她什么继 也不说,只是道:“多谢仙姑刚才替我掩饰之德。” 神杖仙姑听了之后,气果然平了许多,她“嘿嘿嘿”地冷笑几声,道:“我限你三天之内,将那密室的秘密,探出来给我。” 楚恨枫心想,这时不答应她也是不行的了,是以连声道:“行,行,我一定尽力而为。” 神杖仙姑在连声冷笑中,身形展动,向梨树林外,退了出去。 等到神杖仙姑走了,楚恨枫才狠狠地一掌,向一株树上,拍了上去,她恨自己行事太不小心了,不但在事前给青帝看出了马脚,而且,对自己的功力和对方的功力,都估计不足,还以为自己可以一掌将神杖仙姑打死,却不料对方硬挨了自己一掌之后,竟然若无其事,如果以后行事,也是这样子的话,只怕总有一天,不待神杖仙姑揭露,自己就要露出破绽来了! 她一个人在林中又待了片刻,才回到青帝宫中,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之中,到了傍晚时分,她照例和青帝一齐吃饭。 第十七章 帝宫得宠 饭后,青帝一言不发,携了楚恨枫的手,向前走去,来到了走廊的尽头,前面本已没有去路了。青帝一伸手,将一根柱子,转了一转,只听得轧轧连声,前面已出现了一道暗门。 楚恨枫心中,又惊又喜,道:“阿公,这前面是什么所在?” 青帝徐徐地道:“那是我精心营建的十七间密室。” 楚恨枫道:“十七间密室?” 青帝道:“是的,我历年来,都命令各门各派武林中人,去搜索一切难得的东西,使武林中人,疲于奔命。本来,我的用意还只不过是见到武林各门各派之间,闲来无事,便争相残杀,弄得你争我夺,因之出些难题让他们做做,也好减少武林中无谓的争斗,但是,各种各样的宝物越来越多,我也越来越喜欢它们,变得非它们不可了!” 青帝这时所讲的话,楚恨枫听来,还不是十分明白,她只是唯唯以应。而这时,他们两人,已经从暗门之中,走了进去。里面乃是一条相当长的通道。楚恨枫一面走,一面心中在想,神杖仙姑说一间密室,而实际上,密室有十七间之多,那当然是神杖仙姑也不甚明究竟之故了。 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通道的尽头,那是一扇圆形的门,只听得青帝道:“你向前看,可看出地上有什么花样么?” 楚恨枫依言向前看去,只见在那圆形的月洞门之内,又是一条短短的通道。在那两条通道的两旁,全是一扇一扇的门,共有二十扇之多。那条通道的地上,是以黑白两色的砖块铺成的,砖块呈方形,每一块的大小,只不过如巴掌一样。 楚恨枫看了片刻,摇头道:“我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来。” 青帝笑道:“这条走廊,机关重重,乃是一十九名西域巧匠替我建造的。在这条走廊中走,踏在白色的砖块上,平安无事,可是只要踏到了黑色的砖块,就算有十条命,也送掉了。” 楚恨枫仔细看去,只见黑白砖块,乃是一块隔着一块的,每一块又只不过巴掌大小,要不踏中黑色砖块,除非是踮起了足尖来走,也要小心翼翼才颗 行!而若是不明究竟的人,只怕才一进来,便已然死于非命! 楚恨枧吐了吐舌头,道:“好厉害!” 青帝道:“你跟在我的后面,可得小心一些,踏起了脚走,要不然便糟糕了!”楚恨枫心中害怕,道:“阿公,我……我不进去了!” 青帝笑了起来,道:“呸!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这时反倒害怕了起来?这里的一切,全是你在外面再也看不到的好东西,怎可不来看看?” 楚恨讽无法可施,只得战战兢兢,跟在她“阿公”的后面,向前走去,一连看了十六间密室,全是金珠宝贝,五六尺高的珊瑚,大块大块的翡翠,整串整串的夜明珠,大得和一间小屋子似的砖磲,全是人间罕见的异宝。 楚恨枫早已看得呆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等她看完了十六间密室,来到了最后一间密室之前,青帝突然道:“明珠,你已认为叹为观止了,是不是?” 楚恨枫点头道:“是。” 青帝缓缓地打开最后一间密室的门来,道:“可是,这一间密室中的东西,任何一样,都比以前十六间都要珍贵得多!” 楚恨枫听了,心中吃惊,趁着青帝将门打开之际,连忙向前望去,一看之下,不禁一呆。以前的十六间密室中,全都点着长明灯,以致门一推开来之后,光华夺目,目迷五色,色彩缤纷,可是这一间房间内,却是漆黑一团。 在楚恨枫惊愕间,青帝已携着她的手一齐走了进去,进了屋子之后,青帝一晃手,晃着了火折子,点着了油灯,楚恨枫这才看到,在那间房间中,全是一只一只的盒子。 那些盒子,有的是木的,有的是竹的,有的是玉的,有的是金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约有百余只之多。楚恨枫忍不住问道:“那是些么?”青帝面有得意之色,缓缓地道:“佛门七大灵丹,我有六种,少林寺的易筋丹,世间相传已只有一粒半了,少林寺自己只得了半粒,一粒在我这里。道家三十六灵丹,我是齐全的,你看这个一”青帝道:“这是千年灶龙的内丹。” 楚恨槻仰首笑道:“有什么用处?” 青帝“呵呵”笑了起来,道:“有什么用处?明珠,这东西服了之后,足可抵千年苦练之功!” 楚恨槻呆了一呆,心中大动,道:“阿公,既然有这样好东西,你为什么不给我服食?” 青帝笑道:“我不给你服食,何必给你看,给你看了,难道还不肯给你么?以前你功力差,这东西服下去反而抵受不住,如今已可以了。但话说在前头,服了这内丹之后,你可得受七日夜之苦。” 楚恨枫忙问道:“受什么样的苦?” 一青帝道:“在那七日夜之中,你忽冷忽热,忽痛忽痒,我会点了你的穴道,由得你内急奔腾,不让你身子动弹的,熬过了这七日夜,你便等于脱胎换骨,如同第二个人一样了。” 楚恨枫道:“我宁愿受这七日夜之苦!” 青帝盖上了盒盖,将玉盒揣在怀中,又取过了一只竹盒,自盒中拈出了一颗蜡丸来,道:“这是我答应给神杖仙姑的九天小还丹,神杖仙姑服了之后,内家气功可以连进两重了!” 楚恨枫一怔,道:"那么……那么……她的武功不是更髙,变为无人能敌了么?,’ 青帝道:“你记住,天下武功高到无人能敌的,只有你阿公一个人!”楚恨枫唯恐青帝起疑,不再出声,青帝将那颗丹药交给了楚恨枫,楚恨枫接了过来,青帝道:“你和她练功时给她吧。” 楚恨枫道:“我又在什么时候,服食那千年灶龙的内丹呢?” 青帝道:“明夜子时,服食之后,我还要运本身功力将你全身穴道打通,至少要一个时辰,从此之后,你便要连受七日之苦了。其实……你不必受这苦,武功也可慢慢提高的。” 楚恨枫道:“不,我要快一点,我不要慢慢练,阿公,你不能说了不算数,又不舍得将内丹给我。” 青帝巡摸着楚恨枫的头,道:“又说傻话了,阿公的一切,还不全是你的么?”楚恨枫口中不说,心内却在想,自己假冒身份的事,只怕总有被揭穿的一天,那时,逃走之际别的带不走,一身功力总是自己的了,是以,这千年灶龙的内丹,她是非服不可的。 青帝道:“好了,十七间密室你全看过了,我们也该出去了。” 他一面说,一面向外走去,楚恨枫跟在后面,在将到门口之际,楚恨枫突然一眼瞥见,在一只小盒子上,写着“腐骨丹”三个字。 楚恨枫的心中,顿时枰评乱跳了起来,她疾伸手,已将那小盒子抓在手中。这时,青帝正在前面走着,绝未曾回过头来。 青帝虽然未曾转过头来,可是楚恨枫的一颗心,却已快要从口腔之中,跳出来了! 她将那小盒压在怀中,跟着青帝,出了那道通道,仍从那副墙中,走了出去,出了暗门之后,青帝才道:“你看到了,这许多东西,将来全是你的了。” 楚恨枫原魂甫定,神色仍是相当不安,但这时候,青帝却只当她听到了自己的话之后,心中兴奋,是以也未曾在意。 楚恨枫忙道:“阿公,何以对我那么好?” 青帝听了,不禁长叹了一声,道:“明珠,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想,我武功再高,但至多也不过长命一些,哪有不死之理?我死了之后,这些多年来搜求所得的宝物,不给你又给什么人?” 楚恨枫顺口道:“阿公,这许多宝物,若是给了我,我不知怎样才好了!”她在讲这句话的时候,的确是顺口讲了出来的,可是话一出口,她的心中忽然一动,在那一刹之间,她想起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来,而且又不禁为之变色,心中也狂跳起来! 原来在那一刹之间她想到,自己就算以她那腐骨丹冒充九天小还丹,毒死了神杖仙姑,那自己的身份仍然不是最安全的,因为真的关明珠还在世上,而且,还有方竹也是知道其中原委的。自己如果要得到真正的安全,釜底抽薪,唯一的办法,便是使青帝立时死去! 青帝一死,自己便名正言顺,成了他的继承人,自己是青帝的新主人,青帝宫中的所有宝藏,全归自己所有,那自己的地位,还有谁能够动摇? 她在青帝宫中几个月,对于青帝的武功之高,自然是知道的,是以她一想到这个念头,心头便自狂跳了起来,而且,她心中立即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她并不是打消这个念头,而不过是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而已,因为她知道,以她如今的能力而言,想要害青帝,那无异是蜉蝣撼大树,这件事不是不能做,而是要等到有了足够的力量之后再做,如今,是多想一下,都会对自己不利的! 她连忙不再去想这个念头,只是唯唯以应,又怕露出破绽来,是以又道:“阿公,你什么时候,助我服那灶龙的内丹?” 青帝略想了一想,道:“今夜子时,你来我处好了!” 楚恨枫装着大是欢喜,道:“那我先将这颗九天小还丹去给了神杖仙姑?”青帝微笑道:“好,你去吧!” 楚恨枫一跳一蹦,向前奔了开去,她奔开了两三丈,转了两个弯,便立时停了下来,自怀中取出了那只写着“腐骨丹”之字的小盒来。 她在盗取那只盒子之际,只看到盒上有腐骨丹之字,直到这时,她才看到在那三个大字之旁,还有两行小字,写的是,苗疆百毒教主秘制,一丹之微,可令千人骨消,天下第一毒丹也! 楚恨枫看得心头抨抨乱跳,她慢慢揭开盒盖一看,只见盒中所放,只一颗鲜红色丹药。奇怪的是,一揭开盒盖来,有一股极其清香的香味,扑鼻而来,沁人肺腑,绝难使人相信那是可以毒死一千个人的毒药! 楚恨枫本来还在担心骗不过神杖仙姑,又要弄巧成拙,这时她更放心了,又取出了小还丹,将腐骨丹放在小还丹的盒子中,收好了小还丹,才向外走去。 她一来到了梨树林边上,还未曾出声,便已听得林中传出了神杖仙姑的声音,道:“你来了么?何以这次,如此顺利?”楚恨枫一咬牙,心想等一会儿你死的时候,才叫你知道什么叫顺利! 她扬声道:“仙姑,阿公叫我替你送那粒九天小还丹来了!”她一面叫,一面身形展动,已向林中,掠了进去,只见神杖仙姑迎面而来。 两人一齐站定之后,只见神杖仙姑满面喜容,道:“在哪里?真是九天小还丹么?” 楚恨槻道:“是阿公亲手交给我的,会有假么?” 她伸手入怀,将盒子取了出来,心中不断地道:老天爷保佑,保佑这贼婆子以前未曾见过九天小还丹,也未曾见过腐骨丹! 神杖仙姑一伸手,便将盒子抢了过去,揭开了盒盖一看,深深地吸一口气,失声道:“好仙丹果然名不虚传!” 神杖仙姑这一句话一出口,楚恨枫已经完全放下心来了,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仙姑,阿公说这九天小还丹非同小可,服食之后,可以增进很多功力,你快将它服了下去吧!” 神杖仙姑食中两指,已然拈起了那枚腐骨丹来了,她已要将那粒腐骨丹送向口中了,可是忽然之间,她眼睛一转,道:“这么好的东西,我一个人服食,未免说不过去,和你一人一半如何?” 原来她对楚恨枧仍不免大有疑心,是以才特地这样说法的。 楚恨枫猛地一震,如果是一个不够老练之人,这时候一定是大惊失色,难免露出马脚来。楚恨枫在一怔之后,立时装出了欢喜无比的情形来,道:“仙姑,你对我这么好,我先谢过了!” 她假戏真做,竟立时跪下,叩了一个头。 这一来,神杖仙姑心中的疑虑尽去,“呸”地一声,道:“你当我真与仿分而食之么?我是在试试你可曾捣过什么鬼!” 楚恨枫的心中,暗叫了一声:“好险!” 她又装出了十分沮丧的样子来,双眼望定了那颗腐骨丹,道:“仙姑,仿若是不肯,又何必来引我高兴一场!” 、神杖仙姑笑道:“笑话,你如今是青帝的外孙女儿,什么样的仙丹灵药,还不是应有尽有,又何必来觊觎我这颗小还丹?” 楚恨枫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他却十分小气,连看也不肯给我看一看。”神杖仙姑的面色一沉,道:“那么,你还未曾打探出他的密室是在什么対、方了?” 楚恨枫摇了摇头,道:“还没有,但是你放心,五天内,我一定替你打明出来就是了……仙姑……这小还丹你真的独吞么?” 【神杖仙姑怒道:“胡说,什么叫独吞,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楚恨执心中暗喜,心想你若是肯分给我,才糟糕哩,她叹了一口气,汗再说什么,便自默默地走出了林子。她知道神杖仙姑这一次,一定是逃不出她所布下的毒计了。 神杖仙姑被除去了之后,自己的地位自然稳固了许多,但却也不是永远安全的。 要永远安全,只有将青帝也除去,使自己成为青帝宫的主人,那才是真正的安全,她想到那十七间密室中的宝藏,想到青帝宫中髙手之多,想到青帝宫在武林中声威之盛,若是自己有朝一日,竟成了青帝宫的主人,那又是何等风光! 这是她以前连做梦也不敢想,而且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但如今,这种事已不是梦境,也不是虚无飘渺,不可捉摸的事,只要她小心一些,慢慢地按步就班去做是可以达到目的了! 这一天,她是盼子夜快些到来,同时,她也希望神杖仙姑不要太心急将那颗腐骨丹吞了下去。因为神杖仙姑的死讯,一传到青帝宫中,青帝自然会起疑心的,那时却又要节外生枝了。而如果神杖仙姑之死,是在她服食了灶龙的内丹之后,那么她要七日七夜不能见人,过了七日七夜之后,青帝纵使对她仍有疑心,事情总已淡了许多,要敷衍起来也容易了。 她等到了子时,进了青帝的住所,只见青帝正盘起了双腿,趺坐在地上,在他的头顶之上,有一股白气,咕嘟嘟地向上冒来。 那股白气,凝在青帝的头顶之上,聚而不散,看来就像青帝的头上,戴了一顶巨大的白色帽子一样,十分异特。 楚恨枫才一走进去,青帝便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在前面坐了下来,楚恨枫坐下之后,只见青帝,缓缓地翻起了手掌。那灶龙的内丹,就托在他的手掌之上,而他的手掌上,一样冒着热气,白腾腾的热气,衬得那颗内丹,格外鲜红夺目。 楚恨枫的心中,十分紧张,只听得青帝缓缓地道:“张开口来。” 楚恨枫依言张大了口,青帝托着那颗内丹的手,慢慢地向前接近,终于,将那颗内丹,送进了楚恨枫的口中,而当那颗内丹一进了楚恨枫的口中之后,青帝的左手,便已按住了楚恨枫的背心。 这时候,楚恨枫觉得一股冰也似的凉气,自口中进入,而一股灼热无比的力道,则自背后涌了进来,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道,迅即在体内相撞。 那两股力一撞之后,立时爆散了开来,刹那之间,楚恨枫只觉得似乎有千百根钢针,自她的体内迸射了开来,射向她全身所有的穴道一样,她只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痛楚,身子一挺,眼前一阵发黑,闷哼了一声,人已昏了过去。 过了许久,她才又渐渐有了知觉,她觉得自己是处身在一个冰窖之中,而无数满是锋棱的冰块,正在她的身边挤擦着,她想叫,可是又叫不出来,她只是拼命将身子缩着,以致自己也听得自己身子暴缩时骨头所发的那种“咯咯”声。 不一会儿,寒冷的感觉渐渐消失,她又感到了无比的灼热,像是有不知多少烧红的炭火,在向她身上撞来,她似乎感到自己成了飞灰,她的神智相当清醒,也正因为这样,痛苦也来得格外真切。 等到痛苦转变成为全身奇痒,奇酸之际,楚恨枫当真恨不得一头撞死的好,可是她的面前,却始终是一片漆黑,她的身子,也一点不能动弹。 前后不知过了多久,好几次,楚恨枫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她实是难以相信自己竟能忍受这样的痛苦,她身上的苦楚,才渐渐地消失。 终于,她感到了极度的疲倦,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才醒了过来。 当楚恨枫一醒过来之际,她感到自己像在云端上一样,飘飘荡荡,十分舒服。她定了定神,将过去的一切,全都想了一想! 过去那一段时间内所经历的痛苦,她还可以清楚地记起来,她一想到,仍不免打了一个冷战。然而,如今这一切痛苦,却都已消失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熬过了这一段最难熬的时日,从此内功精进,非比寻常了! 她心中极其高兴,她睁开了眼来,只看到青帝正坐在她的面前,而她自己则是睡在床上。 楚恨枫忙直起身子来,青帝道:“你醒了么?” 楚恨枫忙道:“阿公,我可是已过了七日七夜?我的内功大进了么?”青帝冷冷地道:“是的。” 青帝的神态,异常冷淡,这使得楚恨枫心中一凛。她乃是个何等机灵的人,在那一刹间,她自然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发生了,神杖仙姑已然死了!她装作全然不知,欢天喜地下了床,真气运转,“呼”地一拳,便向墙打去,那一拳,她自觉运的力道并不太大,而且,她向墙上打出一拳,其作用也是为了掩饰她心中的内怯的。可是,这一拳“砰”的一声,击在墙上,她的身子向前一冲,她的拳头,竟已透墙而过! 那房间的砖墙,少说也有半尺来厚,居然被她不经意地一拳打穿,这实在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一时间,她几乎缩不回手来! 只听得青帝道:“你功力大进了,若是你自己早知功力会进得如此神速,只怕不必再用毒药去害人了。” 楚恨枫在一见到青帝的神色如此之冷漠之后,便知道自己毒害神杖仙姑一事发作了,她心中急速地在转着念头,思忖着对付的法子,可是却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而青帝却毫不客气地讲了出来,这更令得楚恨枫的心头,抨怦乱跳,她决定先装着不知,她甚至装着完全听不到青帝的话,缩回手来,喜道:“阿公,你看墙上那个洞。” 青帝道:“我看到了。” 楚恨枫又喜滋滋地道:“阿公,这个洞是我一拳打出来的!” 青帝道:“是啊,我已经说过了,若是你早知自己醒了过来之后,会有这份功力,那也不会用毒药去害人,而干脆出手将人打死算了。” 青帝的话已讲得如此之明,楚恨枫实是再也难以装傻扮愣下去了,她扬起了头来,装着一脸大惑不解的神气,道:“阿公,你在讲些什么?” 楚恨枫的话才一出口,便看到青帝的面色,陡地一沉,目中精光暴射,但是,青帝却随即叹了一口气,道:“明珠,我有话问你,神杖仙姑是将你带回青帝宫来的人,为什么你一定要害死她?一次不成,又来一次,非将她害死不可?” 楚恨枫眼珠骨碌碌地转着,这时候,她的心中并不是焦急,但她却也知道神杖仙姑死了。神杖仙姑既然已经死了,那么,她的秘密,暂时当然也不会泄露了,看来,只要自己假冒身份一事不败露,青帝是不会将自己怎样的。刹那之间,她又装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来。 她神情十足,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望定了青帝,却又不开口说话。青帝在她这样的做作之下,面色渐渐地缓和了起来,楚恨枫心中暗道:是时候了!她突然一张口,“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青帝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看他的神情,像是想劝楚恨枧不要哭,但是又怕一开口,楚恨枫便以为自己会不再责罚她了,所以并不出声。 楚恨枫哭出了声来,想起自己这一关若是过不去,那么,不但不能再在青帝宫中享福,就算是再要像以前那样在江湖上流浪,也是在所不能了,自己的功力刚大有进境,便遇上了这样的难关,当真是命途多舛了,越想越伤心,本来是假哭的,这时却变得抽抽噎噎,真的伤心痛哭了起来。 她只顾自己伤心痛哭,也不曾看见青帝已起身,坐下不知多少次了,最后,青帝终于忍不住了,道:“好了,好了,还哭什么?” 楚恨枫一面哭,一面道:“她……一直欺负我,我只好杀了她!” 楚恨枫哭了许久,心中已有了主意,青帝呆了一呆,道:“臟负你,怎敢?”楚恨槻呜咽道:“她说……是她带我到青帝宫来的,于我有恩,我理应知恩报答,所以她逼我,逼我找出青帝宫中密室来!” 如果这时,楚恨枫所讲的,全然是她信口胡诌的话,她必然不能讲得如此动听,令人人信的,可是,她讲来半真半假,神杖仙姑确曾逼过她,是以她的谎言,可以说一点破绽也听不出来。 青帝又怒道:“真有这等事?” 楚恨枫满面泪痕,仰起头,道:“阿公,如果没有这样的事,你想想,我为什么要杀她?” 青帝对楚恨枫要毒死神杖仙姑一事,本就百思不得其解,这时他自然也想不出来,只觉得楚恨极所讲的,十分有理。 他呆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就算是那样,你也得和我先商量一下。”楚恨枫焉有听不出青帝的心中,早已怒意全消之理?她呶起了嘴,道:“这一点小事,若是还要来劳烦阿公,那还算是阿公的外孙女么?” 青帝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道:“不知丑,刚才是谁哭得眼泪鼻涕的?”楚恨枫心中的一块大石,这时已完全松了下来,她“嗤”地一笑,转过了头去。 青帝又笑了一会儿,才正色道:“明珠,你如今武功大进,我看再有一年工夫,你的武功,便可以达到一流高手境地了。” 楚恨枫连忙道:“阿公,我要你授我玲球剑法!” 青帝沉思了片刻,一翻手腕,只听得“刷”地一声,眼前金光陡展,在青帝的手掌之中,已托住了一柄金光闪闪的小剑! 那柄小剑,由于光芒十分强烈,而且闪耀不定之故,是以乍一看来,就像是青帝手中所托的,并不是一柄剑,而是一条金蛇一样! 楚恨枫早在神杖仙姑的口中,得知青帝宫中,有两柄稀世奇珍,一柄就是早年被关夫人带走,后来落在她手中的青玲剑,另一柄则是金珑剑,而青帝练有一套盖世无双的玲珑剑法。可是,她到青帝宫来,已非一日,却还是第一次看到那柄金球剑! 只见那剑,比一直悬在她身边的青玲剑更短! 而且,那金珑剑的剑身,似乎不是真的,而是一曲一曲的,但由于它的光芒实在太强烈,是以也难以看得真切。 青帝一翻手,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剑鞘来,手一送,将金珑剑送进了鞘内,道:“拿青玲剑来!” 楚恨枫将青玲剑送了上去,青帝接过剑,也将之插进剑鞘之中,双剑合鞘,只露出了两个剑柄在外,青帝的面容,也顿时变得庄严了起来。 楚恨枫的面色也为之庄严,她不由自主,站直了身子,只听得青帝缓缓道:“明珠,这两柄剑乃是前古神兵,实是非同小可,我这套玲珑剑法,更是空前绝后的武功,在你还未学之前,我需要你立一个誓。” 楚恨枫听得青帝说得如此严重,心中不禁又惊又喜。因为青帝说得严重,那表示这套武功,实是非同小可,她自然掩不住心头的喜悦。但是,她却不知道青帝要她发什么誓言,若是因之要受上许多束缚,那么可不是她所喜了!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她却也不能不立即答应,是以她忙点头道:“好。” 第十八章 双剑惊虹 青帝沉声道:“这套玲珑剑法,一共只有九招,一招比一招厉害,你如果练成了之后,我估计极少有人可以敌得过你六招,但如果有人,居然可以敌你六招,那你就不可进第七招,因为其人能敌你六招,他武功之高,已是非同小可,数十年苦练之功,岂是幸致的,你要停手,给他和你罢手的机会,如果他真的不肯,那么你再使下面的三招,你做得到么?” 楚恨枫在未曾听得青帝讲出所以然来之际,心中还着实怕青帝对她有种种的限制,但如今青帝讲了出来之后,原来是那么一回事,这可以说再简单也没有了! 楚恨枫心中大喜,道:“阿公,我若是不照你的话去做,叫我自己死在玲珑双剑之下!” 青帝听得楚恨枫立下了这样的一个毒誓,心中反倒吃了一惊,忙道:“行了,行了,你先将这两柄剑接过去再说。” 楚恨枫接过了玲珑双剑,只听得青帝已缓缓地道:“青剑在右,金剑在左,双剑一长一短,一直一曲,互为照应,一剑之发,另一剑为之辅佐,双剑不可分离,离则威力尽失了。” 楚恨枫用心地听着,青帝又道:“你以一个月的时间学一招,九个月学完九招,再以三个月的时间,总练全套剑式,有一年工夫,那就大有可成了!” 楚恨枫忙点头称是。 青帝手捋长髯,道:“一年之后,你武功大成,青帝宫中的一些事,也可以由你接手了。” 楚恨枫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言喻,她站直了身子,道:“这九招剑法,是什么名称?” 青帝道:“第一招是‘青蝶飞来’,右剑走中锋,左剑颤动,这一招,共有九式变化……” 青帝详详细细地解释着这一招的不同变化,楚恨枫也留神细听着。本来,楚恨枫听得青帝说,要以一个月的时间来练一招剑法,心中也颇不以为然,以为以自己的聪明而论,如何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可是此际,她一听得青帝详细地解释起那一招的九个变化来,心中却不禁暗暗啰舌,因为照这情形看来,只怕一个月的时间,还不一定学得会这一招哩! 楚恨枫的心中,一去了侥幸之心,从此便脚踏实地去苦练,她武功的进境,自然也大为神速,非同小可了,这且表过不提。 楚恨枫自从开始练玲珑剑法之后,只觉得时间过得异常的快,转眼之间,春去夏来,夏尽秋至,已经过了一年的时间了。 在这一年之中,楚恨枫日夕苦练,外面的一切事情,尽皆不加理会,连她自己在这一年之中,已成长了不少,她自己也不知道。 一年过去,楚恨讽在玲球剑法上大有成就,她人也已长得亭亭玉立,已成了一十分美丽的少女了。那一天早上,天还未亮,她又在宫中空地上练剑,等到朝阳初生之际,只见一团青光一团金光,围着一悄生生的人影,团团乱转。 正在这时,青帝背负双手,走了出来,站在一旁看着她,只见青帝的面上,充满了喜''说,等到楚恨枫将大招八十一式变化尽皆练完,他失声叫道:“好!” 楚恨枫倏地收剑还鞘,兴奋得红着脸,奔了过来,道:“阿公,还可以么?”青帝抓住了她的手,道:“岂是可以,简直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明珠,来,我带你去见见青帝宫中的高手。” 他携着楚恨枫的手,向外走去,来到了一个大厅之中,双掌互击,立时有四个人进来,躬身而立。青帝道:"如今在宫中的人,都召来在此集候,我有话说那四个身形飞掠,向外疾奔了出去,不一会儿,便陆陆续续,有人向大厅之中走来。 那时,青帝坐在正中的交椅之上,楚恨枫站在他的身后,沿着大柱,有两排极长的交椅,进来的人,各自拣定了自己的位置,但却都站在椅子之前,不坐下去。 不多久,十之七八的椅子之上,都已占有人了,青帝才缓缓地叫道:“诸葛先生!” 只见坐得离青帝最近的一中年儒生,手中摇着羽扇,躬身道:“属下在。”青帝道:“诸葛先生,这一年来,我未问俗务,青帝宫在外面武林之中,威望如何?” 那中年书生道:“威望依旧,但是武林之中有一批人,说什么青帝久不露面,定是并无其人,似乎想蠢蠢欲动,但也不足为患。” 青帝“哼”的一声,道:“那么,近一年来,可有抗命之事发生么?” ;那中年书生道:“没有,只有武夷天心门,少办了几件东西,杀了他们掌门三兄弟,以为惩戒。” 青帝点了点头,似乎觉得满意,然后才向楚恨枫一指,道:“诸葛先生,这是我外孙女关明珠。” 那中年书生抬起头来,目光如电,向楚恨枫上下打量了起来。楚恨枫觉得他的目光,似乎看穿人的肺腑一样,给他看得极不舒服,她连忙偏过头去,道:“阿公,这是谁啊?” 青帝道:“他叫诸葛历,乃是青帝宫中的高手,你阿公最相信的人,他本是长白三老之一,武功非同小可,你称他一声叔公,也不为过。” 楚恨枫听得青帝这样讲,心中更不自在,却是扬高了头,并不称呼。 青帝道:“咦,你怎地不出声?” 楚恨枫如何聪明,更善于鉴貌辨色,在青帝的这一句话中,她立时想出青帝在表面上虽然在责备自己,但实际上,对自己态度,却十分欣赏,她又想起青帝曾说,等自己的玲珑剑法练成之后,就是将青帝宫中的一些事交给自己的,听口气,这诸葛历是青帝宫中顶尖儿的人物,那么自己若是能将他的气焰压下去,自己在青帝宫中的地位,就算是建立了。 这一切,本来绝不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所能够想得到的,这种权谋争夺之事,在一忠直淳朴的人来说,即使到了四五十岁,仍然未必会明白的。但是楚恨枫却明白了,她早已明白了,如果她不是早已明白了这些,她又怎会盗了青玲剑前来冒认是青帝的外孙女?又怎会以腐骨丹易了九天小还丹,害死了神杖仙姑,又骗得青帝对她如此之好。 所以,这时候,她的胆子顿时壮了起来,抗声道:“阿公,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楚恨枫此言一出,大殿中,人人失色。需知道青帝在普天武林之中,尚且有君临天下的气概,在青帝宫中,他更有无上的权威,数十年来,有谁敢在他的面前,说他一声“不是”?’ 而今,楚恨枫居然这样说了,众人如何不惊?不但众人心中吃惊,连青帝本身,也因为不习惯,而面色微微一变。但是他继而一想,自己带外孙女出来和众人见面,无非是为了要她在众人之中,树立威信,如今她体会了自己的意思才这样的。那可以说她是聪明之极了,是以心中一高兴,反倒笑吟吟地问道:“我有什么不是,你倒说说。” 楚恨枫侃侃而道:“阿公,你是青帝宫主人,我便是青帝宫的小主人,而今宫中的人,皆称你为主人,我自然是小主人了!” 楚恨枫讲到这里,略顿一顿。 青帝点了点头,道:“那又怎样?” 楚恨枫道:“这位诸葛历,他理应叫我一声小主人才是,焉有我反以长辈称谓他之理!”楚恨枫这句话一出口,大殿之上,没有一个人出声,青帝故意一声不出,而每一个人的眼睛,都向诸葛历望了过来。 要知道诸葛历看来,虽然只像是一个中年人,但实际上,他已年逾花甲,只不过由于内力深湛,是以才驻颜不老的,而他乃是长白三老之一,是关外武林人物之中的泰斗,武功之髙,深不可测,在武林之中,更有极盛的威名,若不是如此,又焉能在髙手如云的青帝宫中,有这样的地位? 历年来,青帝宫中的一切,以及对外的关系,几乎七八成全是诸葛历在经手策划的,是以连青帝对他也十分客气,尊称他一声“诸葛先生”。如今,一个少女,却对他出言如此不恭,人人都意识到有一场极大的风暴发生了,是以每一个人都向他望来。而这时,楚恨枫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说着,一则是由于她看出,自己的外公,在心中是支持自己的,二则,楚恨枫早年虽然在江湖上流浪,但是接触的全是些卖药的汉子,弄蛇的化子,鼠窃狗盗之辈,对于武林中顶尖儿人物,认识的本就不多,人家听到了诸葛历三字,心中便自生寒,她却根本不知道诸葛历是何等样角色,是以绝无害怕。 刹那之间,大厅中的气氛,像是整个冻结了一样,紧张到了极点! 又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楚恨枫首先打破那种难堪的沉默,她一扬首,语音之中充满了傲气,双眼直视着诸葛历,道:“怎么样?” 她再紧逼了一句,众人的心中,更是紧张无比。 只听得诸葛历干咳了两声,自从楚恨枫发话以来,他的面上神情,始终是那样平板,一变也未曾变过,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在干咳了两声之后,才以十分平静的声音道:“小主人说得是。” 诸葛历居然服服帖帖地称呼楚恨枫为“小主人”,这不但使许多人感到意夕卜,连楚恨枫也为之一怔。 因为她本来是存心挑衅,想要生事的,但如今人家已然不出声了,已经称她为“小主人”了,她还有什么可以发挥的? 楚恨枫若是在一怔之后,也感到无话可说,就此不了了之,那么,她也就不是楚恨枫了。就在这一怔之后,她又是一声冷笑,道:“这一声小主人,你称呼得心中很不服气,是不是?” 诸葛历的面色,到了这时,才微微一变。 但是,他在面色一变之后,又立即恢复了镇定,缓缓地道:“正如你适才所说,你是主人的外孙女,属下称呼一声小主人,如何不服?” 楚恨枫心中暗叫“好厉害''但是她若是如此下台,只换来对方的一声称呼,却绝无用处的,她非要趁此机会在青帝宫众高手之中,竖立极高的威信不可!是以她再紧迫一步,冷冷地道:”小主人既然叫了,岂可不行属下之礼?"这句话一出口,诸葛历面上神色大变,身子也霍地站了起来。 他的内功极其深湛,这时,他只不过是身子站了起来而已,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可是随着他身形的起立,却也卷起了“呼”地一股劲风! 楚恨枫一见这等情形,心中倒吃了一惊,暗叫不妙,一时之间,她几乎想退缩了! 但是她转念一想,有青帝在此,对方的胆子再大,武功再高,也是奈何不了自己的,若不趁机收服这家伙,更待何时? 是以,她身形一闪,向前踏出了两步,冷冷地道:“你是向我行礼来了么?”诸葛历并不理会楚恨枫,只是略略转过头去,向着青帝,道:“主人,我为青帝宫担心!”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如同霹雳一样,震人心魄,人人为之动容,青帝却只是坐着不动,也不说什么,楚恨枫趁此机会,一声大喝,道:“青帝在武林之中,威名赫赫,正如日之中天,何以你来为青帝宫担心,莫非你有意叛离么?” 诸葛历倏地转过身来,楚恨枫双手一齐按在剑鞘之上,诸葛历缓缓地道:“主人,属下追随多年,无功无过,就此告退!” 诸葛历当然不会怕楚恨枫的,但是他是何等样人,焉有看不出青帝在对楚恨枫心存偏袒之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是绝不能和楚恨枫动手的,自己先求引退,实是最好的办法了! 尽管他在青帝宫中那么多年,实在是出了不少力,可是这时候他的处境却如此尴尬,这实在是令得他心中十分难过的,是以他在讲那两句话之际,竟然连声音也在微微地发颤! 到了诸葛历讲出了这样的话来,青帝可不能再不开口了,他淡然一笑,道:“诸葛先生,明珠不会说话,你可不要怪她,但是你们两人,不妨较量一下,看看是谁的武功,更胜一筹,我也好有个安排!” 青帝这句话一说,大殿之上,顿时传来了一阵吱吱喳喳,交头接耳之声!因为,以长白三老之一,诸葛历的武功而论,若是说他竟打不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这是绝不会有人相信的事情!但是青帝居然这样说了,那自然是对他的外孙女的武功有一定的把握之故,那么这件事,当真可以说是天下的奇闻了! 有几个人见机得快,鉴貌辨色,已然道:“请小主人展示几手绝顶武功,让我们开开眼界!” 更有几个人,走向前来,向楚恨枫行起大礼来,口中道:“参见小主人!”一有人行礼,便陆续有人向前来给楚恨枫叩头。 楚恨枫的心中,大是得意,同时她也看到,约摸还有十四五人,仍是坐在椅上不动,未曾出声,更无走上来向自己行礼之意。 楚恨枫的心中,立时打定了主意,自己一旦掌权,这批不向自己来参拜的人,便首先将之除去! 她斜睨着诸葛历,道:“你敢和我较量一下么?” 诸葛历的身子缓缓向前走出,到了青帝的面前,倒身下拜,道:“属下追随有年,主人应当深知属下不敢做非分之事!” 青帝笑道:“较量武功,也不算非分。” 诸葛历沉声道:“属下不敢出手,其理甚明。” 青帝面上神色,大是不快,道:“你是说,如果你打败了明珠,我会不髙兴,甚至会出手?我可是这等护短而蛮不讲理之人?” 他讲到后来,已经有点声色倶厉了。 诸葛历的心中,这时反倒定了下来,他一挺身,站了起来,道:“属下该死,属下原不该这等妄测主人之心的,尚祈主人恕罪。” 诸葛历一得了青帝这句话,已完全放心了。 因为他本来就不是怕楚恨枫,而是伸青帝,如今青帝这样说了,那么,不论动手之后的情形怎样,青帝总不能&和自己过不去。当然自己也不会再在青帝宫中待下去,但求全身而退,总是可以的。 是以,他话一讲完,身形陡地向后退,已退了开去,向楚恨枫一拱手,道:“请!” 楚恨枫初生之犊不怕虎,早就跃跃欲试,她一听得诸葛历已出声挑战,陡地身形拔起,直上直下,向前跃出了五六尺,落在诸葛历的面前。 诸葛历再度沉声道:“小主人请!” 他身形微矮,反掌当胸,右掌下垂,威势沉猛,虽然凝立不动,但是一眼望去,却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概,令人心慑。 楚ii枫这时候,本身武学大进了,见识也大是不同,人家武功的深浅,她是可以看得出来的,这时一见对方的威势,心中便吃了一惊,知道自己要胜过对方,只怕不是易事! 她心中一没了主意,便转过头,向青帝望去。 青帝一见楚恨枫转头向他望来,自然知道她的心意,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当然不能说了不算,去公然帮助楚恨枫的。 他对于楚恨枫求助的眼光,视若无睹,却只是盯住了楚恨枫的腰际来看。楚恨枫乃是何等聪明之人,当她乍一看青帝连看也不看自己的时候,她心中还大是吃惊,可是转念之间,她立刻明白了! 她右手在腰际一探,已按住了青玲、金球双剑的剑柄,一面笑着道:“那么,我先出手了?” 诸葛历根本未曾将对方放在心上,立时笑道:“理应让小主人先出手。”楚恨枫道:“好,看招!” 她一个“招”字才出口,双手陡地一振,只听得“锵”,“锵”两下响,一青一金,两道光华暴亮,金、青双剑,乍然出手,两道光华,犹如两条矫龙一样,向前陡地攻了出去。 她一出手,便是“玲瑰剑法”之中的一招“电虹并观”,那一招的变化,极其繁杂,而且,她一出手便用兵刃,那是诸葛历万万想不到的事情! 她双剑一出,不但诸葛历想不到,别人也是意料不到,一时之间,有不少人发出了惊铭之声来,而诸葛历的身子,猛地向后退去! 青帝的武功,极其高深,几乎天下各门派的武功,他都了然于胸,当他成名之后,不要说根本没有什么人敢来和他动手,就算是要出手的话,他只消随便一举手,一投足的话,就可以将对方打得抱头鼠窜而逃,是以这一套玲珑剑法,他创出以来,从来也未曾用过,武林中人,也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套惊天动地的剑法在! 所以,诸葛历的武功虽高,但是他乍一见剑势如虹,剑影绵密之极,而且,也认出对方手中所使的两柄剑,乃是青帝宫中的镇宫之宝,青玲、金珑两剑,他手中又没有兵刃在,似乎除了后退之外,是绝没有第二个办法可以设想的。却不料他一后退,却惹下了麻烦。 那一套玲珑剑法,可以说是青帝毕生武学之大成,他将自己一生所学,全都通融会贯在这一套剑法之中,每一招剑法之紧密,实是非同小可,一招发出,九个变化一完,第二招便接着又使出,其间是连喘息的余地也没有的,而剑招一发,四面八方都被剑影罩住,在那样的情形下,唯一的方法是反向前闯去,还可以得到一下喘息的机会,如果向后退,那更是占了下风!但是诸葛历却不明其理,所以他一上来,便向后退了开去! 楚恨枫一见对方后退,心中不禁大喜,一声长啸,剑影滚滚,只见金、青二色光华,闪耀不定,人已疾扑了上去! 诸葛历的轻功,自然不会在楚恨枫之下,他的后退之势,也比楚恨枫前扑之势来得快,但是,当楚恨枫双剑一发,他便后退之际,楚恨枫的剑势,已将他罩住,他在行动之际,不免大受牵制了。 这时,楚恨枫再向前逼来,诸葛历还待向后退去,可是刹那之间,他却发现前后左右,全是剑影,连楚恨枫身在何处,也看不到! 诸葛历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那是他习武以来,从来也未曾遇到过的事! 他陡地一惊之下,自然不禁身形略呆了一呆,那一呆只不过是电光石火一刹间的事,但这时楚恨枫的剑势何等之快,他才一呆间,只觉得左、右双肩,陡地一凉。 在他双肩一凉之后,剑影陡敛,楚恨枫已然收剑后退,在那一刹间,他自己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听到了“啪啪”两声,鲜血狂涌,这才发觉,自己的两条手臂,已然被齐肩削了下来! 他发出了一声难听之极的惨叫声,身子向后“腾腾腾”地退出了三步。他每退出了一步,肩头处的鲜血,便向外狂涌一次,而他的叫声,也变得凄厉了几分! 这时候,大厅之中的每一个人都站了起来! 双方比试这样快便结束,这是每一个人都料想不到的,而比试结束之后,竟然出现了这样的结果,这更是令人意料之外的事! 所有的人,面上都现出惊愕之极的神色,连青帝也不能例外。但是楚恨枫一见自己双剑,削下了诸葛历的双臂,心中的髙兴,实是难以形容,只有她一个人,面上是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 只见有三四个人嗖嗖地窜了出来,手伸处,在诸葛历的肩头之上,连点了七八下。这三四个人,全是青帝宫中一等一的高手,他们一出手,封住了诸葛历双肩之上的几处要穴,诸葛历的身子,直挺地向下倒去,立时又有人将他的身子扶住。 接着,又有人取了刀创灵药,向诸葛历的伤口之上敷去,肩头上的血已止住,可是两条手臂,被硬生生齐肩削了下来,伤口之大,血肉模糊,饶是在大殿上的全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见了这等情形,也不禁有点触目惊心。尤其,是发生在诸葛历的身上,更是不能不令他们心惊肉跳! 一时之间,只见有十来个人,正是刚才未曾向楚恨枫行礼称颂的那批人,离座而起,其中的两人扶住了诸葛历,其余各人,一齐向青帝行下礼,异口同声道:“主人,请准我们离去!” 青帝在这时,又已缓缓地坐了下来,他手捋长髯,一时之间,难以决定,而那十几个人的脸上,则都出现了悲愤之极的神色来。 楚恨枫一声冷笑,道:“你们想要离开青帝宫去么?哼,别做一”她下面一个“梦”字还未出口,忽然听得青帝沉声道:“你们无意再留在青帝宫中了么?” 那十余人齐声道:“是。” 青帝望了望楚恨枫,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在青帝宫中,追随我已有多年,而今忽然要离去,莫非是对我已生了怨怼之心了么?” 那十来个人面面相觑,都难以出声。 他们一见到诸葛历伤在楚恨枫的“玲珑双剑”之下,便不约而同,一齐要离开青帝宫去,那当然是受了刺激,对青帝已不满之极了。 可是青帝这时问到,他们却又不敢明言,是以只好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只听得诸葛历突然又发出了一下凄厉之极的长笑声来,同时,自他的口中,迸出了一句话,道:“主人,你何必多此一问?” 徽 青帝“嘿嘿嘿”干笑了一阵,道:“好,你们既然求去,我也不勉强你们,但出了青帝宫,便是陌路人,以后再也没有照应了!” 那十来人全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自然知道离开了青帝宫之后,麻烦仍是无穷,但是诸葛历乃是青帝平时最信任的人,尚且落得如此下场,这青帝宫中,如何可以再待下去? 是以他们众人一咬牙,道:“我们明白。” 青帝的右手,缓缓地扬了起来,道:“去吧!” 楚恨枫忙叫道:“阿公!” 可是,青帝那两字才出口,那十来个人,连扶住了诸葛历的两人在内,已一齐向外掠去! 他们两人的去势极快,等到楚恨枫“阿公”两字叫出口之际,早已出了大厅!楚恨枫又叫道:“阿公,你怎地放他们走了?” 青帝苦笑了一下,道:“若是一” 他只讲了两个字,楚恨枫便已顿足道:“快,快跟我一齐去追他们回来!”楚恨枫话一讲完,身子疾闪,便已向外掠了出去。 楚恨枫的身子才一向外掠出,便已有三二十人,跟在她的后面,这一来,气氛便顿时紧张了起来。 楚恨枫本来还怕自己一叫,未必会有人跟在她的后面,及至她掠出了大门,回头一看,几乎十六七人都已跟在她的身后了! 楚恨讽这一喜实是非同小可,她知道自己如今,青帝宫小主人的身份,已然在众人的心目之中确定了,这使得她更要将那十来个追了回来,进一步立威不可! 她一面向前继续掠出,一面叫道:“轻功好的先掠向前去,若是不敌,先与他们缠斗,等大队赶到之际,才叫他们好看!” 楚恨枫的声音才一叫出,便听得“嗖嗖”地七八下响,已有七八个人,如一溜轻烟也似,向前掠了出去! 这时候,拥着诸葛历的那批人,正在前面不远处,众人若是一拥地追上去,那批人也未必真会逃,双方可以接触,是必然的事情。然而,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天际,突然传来了接连几下长鸣,电光石火之间,像是从半空之中,陡地飞下了八片乌云一样,八头硕大无朋的巨鹰,自天而降,停在众人的面前。 紧接着,又听得一下清越无比的长晡声,随着啸声摇曳,一条人影,在众人头顶之上,疾掠而过,无声无息,如鬼似魅,快绝无伦地到了众人的身前!那一下啸声传出,前面正在飞掠而出的一干人,也突然停住了身子。而正在向前追赶的众人,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只有楚恨枫还在向前冲去,是以人影一落,恰好落到了楚恨枫的身前! 第十九章 江湖道上 楚恨枫身形一凝,叫道:“阿公!” 随着八头自天而降的青鹰,突然现身的,不是别人,正是青帝。 青帝也叫道:“明珠!” 楚恨枫的神情,十分激动,道:“阿公,这一干人离去之后,定然对青帝宫大大不利!” 青帝“嗯”的一声,缓缓转过身去。 诸葛历等一干人,离青帝只不过十来丈远近,他们一见青帝转过身来,不禁心头尽皆一凛,只听得他们之中有人叫道:“主人肯听凭我们离去,我们心中,已是感激不尽,怎敢再有对青帝宫不利之事?” 青帝苦笑一下,道:“你们尽管放心,我既然已准你们离去,焉有出尔反尔之理,你们去罢!” 那一干人如释重负,身形疾闪,向前奔出,转眼之间,便看不见了。青帝想起这一干人,全可以说是一等一的髙手,而且追随自己的日子也不算是短了,如今就这样离去,自己未免是亏负了他们一些。是以他的心里十分不自在,又慢慢地转回身来。 及到青帝转回身来之际,他的心中不禁陡地一凛! 这种感觉,可以说是青帝一生以来,从来也未曾有过的感觉! 他年少有奇遇,二十不到,已是名满天下,罕有敌手,一直可以说一帆风顺,过了那么多年,他从来也不曾有心头吃惊之感的。可是这时候,他心头的确有凛然的感觉,那是因为他才一转过身来,便看到楚恨枫铁也似青的脸色!那显得她的心中,极其不高兴,而且极其怨恨! 青帝呆了一呆,失声道:“明珠!” 楚恨枫并不回答,陡地转过身来,青帝又道:“明珠,你来!”可是楚恨枫仍然不回答,她非但不回答,而且身形展动,已向前疾掠而出! 青帝衣袂飘飘,身形一个起伏,便已追了上去,一伸手,握住了楚恨枫的手,道:“明珠,这十来人全于青帝宫有功,自然应放他们离去的!” 楚恨枫要追上那批人来立威,可是青帝居然前来拦阻,楚恨枫的心中,恨到了极点,她乃是何等任性的人,一时之间,气上心头,也不及考虑那么多,立时抗声道:“青帝宫是你做主,你爱放他们离去,又和我有什么相干?”她这两句话讲出了口,心中才吃了一惊,暗忖当着众人,自己这两句话也未免讲得太重了些,若是青帝翻了脸,自己却也是麻烦。但是,刚才气呼呼地讲了话,总不成立时再来低声下气地认错,是以她只是鼓着气不出声,可是心中着实十分吃惊,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却不料若是别人这样和青帝讲话,那一定是凶多吉少,唯有楚恨枫却是例外! 因为青帝早年,走了一个女儿,伤心难过了许多年,如今,眼看楚恨枫已快要长得和女儿一样大了,他实在不能再失去一个孙女儿了。是以,他听得楚恨枫这样讲法,心中非但不怒,反倒十分难过,叹了一口气,道:“明珠,你这样讲,阿公怎么说才好呢?难道你还和外公要闹分家么?” 楚恨枫本来心中着实吃惊,及至听到青帝的口气如此之软,她顿时放下心来,立时“哼”的一声,道:“我分什么家,我要做一件事,你不让我做,阿公你想想,怪得我么?” 青帝伸手在楚恨枫的头发上轻轻地抚摸着,道:“你看你,生那么大的气,这次我已答应放他们走,难道你要阿公做个出尔反尔之人么?” 楚恨枫的心中,更是大喜,她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起来,道:“以后呢?” 楚恨枫一笑,青帝的心情也轻松了起来。 他一面也笑着,一面道:“小鬼头,以后的事情,就由你做主可好?”这时,他们爷孙两人在前面走,其余的人,全在后面跟着,他们两人的交谈,是可以听得十分清楚的,青帝这一句话讲出口,所有的人都你望我,我望你,他们心中明白,从今日起,青帝宫之内,已生出了极大的变化,他们已多了一个新主人了! 楚恨枫听得青帝这样讲法,她心中才平下气来,虽然走了诸葛历等一干人,她也心满意足了,她立时转过头,向后望来。 她向后一望,在她身后的那一批髙手,一齐不由自主地站定了脚步。 楚恨枫蹲鋳满志,道:“你们全在大殿之上等我,我未到之前,不得离开!”一 那几十个人齐声道:“是!”各自身形展动,向前飞掠了出去。 楚恨枫笑道:“阿公,你看我在发号施令之际,可够威风么?” 青帝微微一笑道:“自然够威风了!”可是,他在讲了一句话之后,却又立时压低了声音,道:“但是,明珠,这些人全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你真要令得他们心服,还着实要在武功上痛下苦功,可以胜过他们才好!” 楚恨枫听得青帝这样讲法,心中也不禁凛然而惊,忙道:“是,阿公说得是!” 本来,她已经准备幵始要在青帝宫中作威作福的了,但是青帝那两句话,却使她的这念头,起了一个改变,她决定在自己的武功,已有了极度的把握之后,再来行事! 本来,她令众人在大殿中相候,是准备命众人在江湖上替她生事扬名的,这个主意当然也已打消了,代之而起的念头,是更要在武功上痛下工夫! 楚恨枫的一念之变,使得武林中又平静了三年。 楚恨枫在青帝宫中,勤力练武,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三年之久。 在这三年之中,楚恨槻武功进步之神速,实在难以言喻,连青帝也叹为观止,感到惊奇。两三年之后,楚恨枫的武功之高,也真正做到使青帝宫中的人,心服口服的地步了。 这时候,楚恨枫已等于是青帝宫主人了!在这三年之中,由于青帝专心教楚恨枫习武,对外面的事情管得少,青帝宫在武林中的活动,也减少了许多,但总还有人不时在外走动的,青帝宫主人的外孙女关明珠,武功惊人一事,武林中也渐有传闻了。 武林中人知道青帝的外孙女儿,是因为有人见到了断了双臂的诸葛历之后,才传了开去的,但是诸葛历在离开了青帝宫之后,却如同昙花一现,便不知去向,而与诸葛历一齐离开的一些人,似乎也未曾再在武林中露过面,是以事情的真相如何,始终没有人知道。 正因为事情的真相如何没有人知道,所以武林中的传说,也就越来越渲染。传说中的事实的夸张,是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的,那是因为每一个人都自以为自己知道得最多,所以在转述的时候,便会凭自己的意思,加油添醋渲染一番的原故。但是,有关青帝外孙女儿的传说,有一点却是相当真实的。 那一点便是:青帝宫的镇宫之宝,金珑、青玲两剑,已全在她的手中,而她的一套玲珑剑法,也是天下无敌的,一招之间,便将武功极高,在武林中享名数十年的诸葛历的手臂,削了下来…… 由于这种传说,在武林中一日一日地传播着,在这三年之中,武林之中倒也发生了几件颇堪发噱的小事,有一个女子,自称“女侠夜明珠”,也是使用双剑,冒认是青帝的外孙女,居然在武林中招摇了一阵子,由南往北,也没有人敢招惹她,可是后来,却被五台短刀门的一个高手打败了。 又有一个少女,自号“明珠仙姑”,也打着青帝宫的招牌,着实使武林中起了一阵骚动,但这个少女的武功实在太差了,是以不多久便露出了马脚,从此之后,便销声匿迹了。 武林中人,风声鹤唳,都以为青帝的外孙女儿,已然神出鬼没地在武林上走动了,他们却料不到,楚恨枫在这三年之中,根本未曾离开过青帝宫半步,她只是在苦练武功武学之道,本是无止境的,武功越练得高,便越是觉得自己的武功不行,更非苦练不可。 是以,那三年功夫,在楚恨枫来说,实在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而已!那一天黄昏时分,她在院子里练完了内功,身子慢慢地向上,站了起来。这时候,她功力已然极其深湛,当她缓缓地站起之际,由于她练功甫毕,全身真力还未曾收敛,是以随着她身子的站起,在她的身子四周,都生出了一股十分强劲的力道来。 而这时,她正是在一株松树下面的,自她身上发出的劲力,四下迸射,令得那株松树上的松针,四下迸散了开来,“嗤嗤”有声,蔚为奇观! 楚恨枫看到了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大是踌躇满志,刚想扬声长晡,忽然听得“呼”的一声响,一条人影,已向前掠来。 楚恨枫一看到那条人影,便扬声叫道:“阿公!” 来的那人正是青帝,等他掠到了楚恨枫的近前之际,松针兀自在漫天飞舞,青帝满面喜容,道:“好,好,你进步得真快!” 楚恨枫的心中高兴,忙道:“阿公,若是我到江湖上走动,可能够扬名于世么?” 青帝“呵呵”一笑,道:“我敢说武林中能是你敌手的人,已屈指可数了!”楚恨枫在这三年来,可以说一直心如止水,只是勤心练武,不问其他的。但这时,她听得青帝这样讲法,她心中不禁霍然而动! 她呆了一呆,失声道:“既然那样,我也要到武林中去走动走动了。” 青帝点了点头,道:“武林之中,数十年来,便是以青帝宫为尊,任何人一提起青帝宫来,都是大惊失色,如果你打着青帝宫的旗号出来,那么无论你遇到什么人,总是对你奉迎,你可愿意么?” 楚恨枫一时之间,还不知道青帝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是以她只是睁大了眼睛望着青帝。 青帝微笑道:“若是你真想在江湖上阅历一番,和一些髙手动手,那么,你不提青帝宫三字,岂不是更加有趣么?” 楚恨枫笑道:“好啊,这当真是好主意。” 青帝笑道:“你在江湖上行走,别人要面对面地胜过你,当然是难上加难,但是江湖阴恶,人心难测,你却要小心提防暗算!” 楚恨枫道:“阿公,你放心,我不去暗算别人,已经算是好的了。” 青帝点了点头,忽然又一笑,道:“还有,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武林之中,少年英侠极多,你若是有意一”青帝说到这里,楚恨枫已飞红了脸,顿足道:“阿公,你再说下去,我可要拔你胡子了!” 青帝居然双手掩住了长髯,道:“不敢,不敢,你已知道了,我还说什么?”楚恨枫红着脸,转过了身子。 在她转过身去的那一刹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故,她突然想起了方竹来! 她在最近两三年中,由于专心练武,几乎已将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忘记了,可是这时候,她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方竹来! 一想起方竹,她的心头,又蒙上了层阴影,因为这世上还是有两个人知道她的秘密的,也就在那一刹间,她的心中有了决定,一离开青帝宫,便设法打探两人的下落,将他们除去! 青帝在她的身后,又嘱咐了许多江湖上的过节儿,这一晚,祖孙两人,竟一直谈到了天亮。天一亮,楚恨枫便跨上了一匹全身漆也似黑,乌光锃亮的黑马,离开了青帝宫。 她来的时候,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可是走的时候,却是一个英姿飒爽,美丽如花的少女了,她离开了青帝宫后,向前疾驰而出。 她所骑的那匹黑马,乃是千中挑一的良驹,半日驰骋,已然出了深山,来到了官道之上了。 一到了官道上,来往客商,络绎不绝,十分热闹,楚恨枫这几年来,等于是在隐居一样,重临繁荣尘世,她自己又变成了出人头地的人,那种喜悦之情,实在难以形容。 她恨不得向每一个人都大叫大嚷,说她已不是以前的楚恨枫了。以前的楚恨枫,只不过是跟着一个疯女人在江湖上讨口饭吃吃的小叫化,但是如今的楚恨枫,不但有着一身绝艺,而且还有着极强的靠山,她乃是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青帝的外孙女儿!但事实上,楚恨枫当然不会逢人便叫嚷一番的,她保持着少女的矜持,骑在那匹神骏之极的黑马之上,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这时正值深秋,寒风飒飒,她黑披风之上,有九圈雪也似白的雪貂皮皮袄,再加上她佩在衣服上的几颗龙眼大小的明珠,娇秀美丽的脸庞,和腰际一长一短,两柄短剑,这样的打扮,驰骋在官道上,实是惹眼到了极点,似乎一路之上,都有人对她侧目而视! 楚恨枫只是自顾自地赶着路,这时她心情好,也不会无缘无故找人生事,她只是向着繁华热闹的地方走去,行行歇歇,过了十来日,已到了衡阳城附近。衡阳乃是通都大邑,附近的一些镇店,已是气派不凡,楚恨枫骑着黑马,一直向前去,在她远远地已可见城头之际,忽然听得身后蹄声大作。 楚恨枫连忙转过头去,只见身后,十来匹骏马,撒开四蹄,旋风也似地向前,奔了过来。马上的人,一色青衣,背负着厚背薄刃鬼头刀,向前冲了过来,来势极快,楚恨枫刚一勒马间,这一群马便在她的身边,掠了过去。 在那群马掠过去之际,楚恨枫依稀看出,为首的一个人,年纪极长,白髯飘拂,神威凛凛,背上的鬼头刀,也比人长大些,那显然是这一行人的首领了。 楚恨枫心知这帮人,急急向衡阳城中奔去,一定是有着重大事情的,她一提缰绳,正待跟了上去,忽又听得有镖局的趟子手喝道的声音,楚恨枫转过头去,只见一列镖车,向前推来,押镖的是一个貌相相当威严的中年人,手中捧着一副铜锏。 那中年人望着前面那一群人带起的尘土,紧蹩双眉,像是有什么心事楚恨枫的心中一动,暗忖那中年人的情形,一定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自己何不去问一问,得知了情由,去凑个热闹? 她打定了主意,兴冲冲一提马缰,踏前了几步,在马上向那中年人拱了拱手,道:“请了!” 那中年人的确是望着刚才驰过去的那一列骏马出神,并未曾注意身边有人,及至楚恨枫“请了”两字一出口,他才大吃了一惊! 那中年人绝不是无名之辈,乃是湘英镖局的总镖头,双锏盖五岳,三湘白道上数一数二的髙手,欧阳仲夏。他乍一听得那“请了”两字,只觉得声音清越,绵绵不绝,立即听出说这两个字的人,是一个内功有极高造诣的高手!他这时正押着一单价值极巨的红货,若不是价值惊人的货物,他也根本不必亲自出马,只消在镖车上插上他的双锏旗,大抵也可以通行无阻了,这时冷不防听得有人招呼他,而且还是一听便听得出是功力极高的高手,他自然难免吃惊。 他连忙转过头来,手中所抱的一副铜锏,已不由自主,向上招了一招。 他那两柄铜锏,黑光闪闪,略一招动之间,三面锋棱,便闪起夺目的光华来,楚恨枫的心中,也不禁为之暗喝了一声彩。 当她离开了青帝宫的时候,青帝不但曾向她讲了许多江湖上的过节,而且,将一些在武林中黑白两道,成了名的人物,也都一一与她说了,这时楚恨枫来到近处,一看到了那两柄铜锏,她已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 她面带微笑,骑在马上,当真可以称得上英姿飒爽,气派非凡,欧阳仲夏一抬起头来,看到向自己招呼的,竟是如此美丽出众,雍容华贵的一个少女,他也不禁陡地呆了一呆! 欧阳仲夏凭怀中的一对铜锏打天下,走南闯北,江湖阅历何等丰富,他既听出对方的内功非凡在前,又看到对方只是年纪这样轻的一个少女在后,自然立即可以知道,对方是有非同小可来历的人了!老江湖究竟是老江湖,尽管他心内忐忑不安,但是他却满面笑容,一翻手,将两柄铜锏,插进了鞍旁的鞘套上,拱手道:“小女侠请了!” 他一开口便称楚恨枫为“小女侠”,楚恨枫给他这顶髙帽子戴了下来,心中大是高兴,忙道:“不敢,欧阳镖师不必太客气了!” 欧阳仲夏乃是名满江湖之人,人家一见他面便知道他是谁,那原也不足为怪,他又客气了两句,将楚恨枫捧得大是髙兴,无形之中,对他生出了好感,谈了几句之后,楚恨枫才道:“欧阳镖师,刚才过去的那一列骏马,却是何等样人?” 欧阳仲夏道:“那是关外长刀门中的人物,领头的正是长刀门掌门,天云刀客陈生尘。” 欧阳仲夏一讲,楚恨枫心中立时明白,点了点头,道:“听说这老头儿一手八八六十四招天云鬼头刀,在关外刀法之中,位居第一,是也不是?这天云鬼头刀法,和武台短刀法,山东霹雳刀,全称是天下三大刀法的,是也不是?” 欧阳仲夏忙道:“正是,小女侠对武林中事,如数家珍,可知定是家学渊源了!” 他并不正面问及对方的来历,却只是旁敲侧击,想知道对方的来历身份。楚恨枫却只是一笑,不置可否,又问道:“他们这样急,赶到衡阳城中去作甚?” 欧阳仲夏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情,只怕大是麻烦哩!” 楚恨枧忙道:“什么麻烦?” 欧阳仲夏道:“湖南大侠,七手仙何泽的名字,小女侠想必也听到过了?”楚恨槻道:“不错,这个暗器功夫十分了得,内功又有独到之秘,噢,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定是长刀门和何泽,有些过节儿,是不是?” 欧阳仲夏还想再讲,可是忽然,传来了两声难听之极的怪笑声! 那“咕咕”两下怪叫声,传人耳中,令人只觉得不舒服到了极点,以致欧阳仲夏和楚恨枫两人,都不由自主地转过了头去。 他们两人才一循声看去,欧阳仲夏的面色,便不禁变了一变,楚恨枫则在一怔之下,忍不住“扑嗤”一声,笑了起来! 只见那发出怪笑声的,乃是两个矮子,那两个矮子的身形,实在矮得出奇,只不过四尺上下,可是两人偏偏生得肥胖之极,身上却又穿金戴玉,穿着极其华贵,简直就像两只大彩球一样。 楚恨枫“嗤”地一笑,欧阳仲夏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也就在此际,只听得那两人又是“咕”地一声怪笑,道欧阳镖头,背后莫说人坏话啊?“欧阳仲夏勉力镇定,”哈哈“一笑,道:”两位可是到衡阳去么?" 听。 变 那两人道:“正是,想去凑个热闹。” 欧阳仲夏拱了拱手,道:“两位请便。” 那两人也拱了拱手,道:“后会有期!” 他们两人一面说,一面身子迅速地移动,已向前“滚”了出去。他们当然是向前“走”出去,而不是“滚”出去的,但是由于他们手短腿短,身子圆胖,所以当他们向前飞快地掠出之际,简直就像是球儿在向外滚出去一样,十分滑稽。‘ 楚恨枫又想笑,可是她还未笑出声来,欧阳仲夏僳已沉声道:“小女侠,别再笑他们了”楚恨枫一呆,道:“为什么?他们的样子的确滑稽,还不给人笑他们么?”这时,那两人已去得相当远了,欧阳仲夏的面色,也渐渐地缓了过来,道:“小女侠,不是我倚老卖老,刚才如果不是有我在,只怕这两人已对你不利了!” 楚恨枫双眉一挑,道:“是么?” 欧阳仲夏道:“这两人倒还罢了,但是他们却有一位兄长,那人厉害非常,乃是邪派异教之中,出名的四凶之一,北海黑煞岛主黑煞星阴天泗。”楚恨枫听了,不但不惊,反倒大是高兴,她身怀绝技,初次在江湖上行走,正所谓初生之犊不怕虎,正怕遇不到什么高手,难以施展自己的本领,如今听说刚才那两个矮子,竟是黑煞星阴天泗的兄弟,可知阴天泗本人,可能也在附近,心中如何不喜? 要知道黑煞星阴天泗,乃是武林公认,邪派之中的四凶之一,武功极高,胜过了阴天泗之人,自然声名大噪,不胫而走,胜过击败千百个无名小卒!是以她连忙道:“那太好了广欧阳仲夏陡地一呆,他闯荡武林数十年,听到了阴天泗的名字居然髙叫”太好了“的人,他可从来也未曾遇到过。事实上,他自己在提起北海黑煞岛阴天泗之际,心中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是以一时之间,他不知怎样回答才好。楚恨枫却全然不介意,又兴冲冲地问道:”那两个矮子,他们说到衡阳城中去凑热闹,那又是何意?" 欧阳仲夏道:“明日便是七手仙何泽的花甲大寿之日,不论是他的深交,还是他的敌人,都齐集何府之上,当然是一场天大的热闹了!” 楚恨枫更是髙兴,道:“那样说来,这几天衡阳城中,高人极多了?”欧阳仲夏道:“自然是,何泽交游广阔,树敌也多,正邪各派都有高人前来,只怕自古以来,衡阳未曾有过那么多的武林髙手。” 楚恨枫道:“那么,你自然也是去凑这个热闹了?” 欧阳仲夏却摇头道:“不,我不去,我要押镖南行,却是抽不出空来,小女侠,我劝你一句话,你要去也可以,可是别得罪人!” 欧阳仲夏的话,楚恨枫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他那种诚挚的语气,却使得楚恨枫对他十分有好感,她忙道:“不瞒你说,我初次在江湖上行走,有许多事都不知道,而我又想去凑这场热闹,你陪我一起去可好?” 欧阳仲夏面有难色,道:“这个……小女侠……我有要事在身,这趟镖……”欧阳仲夏还未曾说完,楚恨枫便笑道:“你这趟镖,我给你一样东西,只怕没有你,也可以走遍天下,绝不会出事的。” 她话一说完,衣袖一抖,“嗖”的一声,便自袖中射出了一面三角形的小旗来。 那小旗的旗杆,乃是铁铸的,手一射出,“刷刷”有声,向前飞去,“啪”的一声响,便钉在第一辆镖车的车头之上,那小旗迎风展了开来,只见在天青色的旗上,精工绣着八头巨鹰。 那八头巨鹰,或展翅飞翔,或束翅凝立,莫不栩栩如生,神骏非凡! 在刹那间,只见欧阳仲夏的面色倏青倏红,押镖的其余几个镖师,也是呆住了作声不得。过了好半晌,才听得欧阳仲夏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青帝宫……的八鹰旗!” 楚恨枫笑吟吟道:“不错,有了这八鹰旗,足可使你这趟镖安抵目的地了,是不是?” 欧阳仲夏忙不迭道:“自然,自然,那么,小女侠……是从……” 他话还未曾讲完,楚恨枫已一挥手,道:“别再问我来历,也别再向我提起青帝宫,更别向人提起八鹰旗一事来,明白了么?” 欧阳仲夏在武林中虽有一定的地位,但这时既见到了八鹰旗,如何还敢反抗楚恨枫? 他不愧是个老江湖,立时满面堆下笑来,道:“小女侠吩咐,在下自当遵命,但请容在下向手下交待几句,便随小女侠起行。” 楚恨枫有了欧阳仲夏这样的高手作伴,等于处处行事都有了一个向导一样,如何不喜,点头道:“好,我先行一步,你请随后进城来。” 欧阳仲夏忙道:“是!是!小女侠请先行一步,我随后便到。” 楚恨枫一提马缰,蹄声“嗬噜”,重又向前驰去。 等到她那匹黑马,已驰得看不见了,几个镖头才一齐面无血色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总镖头,这便如何是好?” 欧阳仲夏沉声道:“你们别惊惶,我是无法押这趟镖的了,我此去是凶是吉,你们也不必关心,这趟镖有面八鹰旗在,自然可以畅行无阻,你们快去吧那几个镖头你望我,我望你,倶皆无话可说,最后只得道:”总镖头多多保重。" 欧阳仲夏苦笑了一下,一跃上马,拍了拍马股,也向衡阳城中,奔了出去。却说楚恨枫策骑飞驰,不一会儿,便到了城门之前,来往的车马众多,城门附近,十分挤逼,楚恨枫慢慢地进了城门,心想自己是要到何大侠家中去看热闹的,如今是何大侠花甲生辰,自己总不成空手上门?送礼物么,是免不了要的。 是以她东张西望,来到了一家珠宝铺前,也不下马,便大声问道:“喂,可有大一点的金寿星?” 珠宝铺的掌柜连忙迎了出来,道:“有,有,请里面来看。” 楚恨枫道:“快拣最大的取出来就是了。” 那掌柜的诺诺连声,捧了一个两尺来高的金寿星出来,楚恨枫道:“行了,借宝号的伙计一用,替我送到何大侠府上去。” 何泽的名头极其响亮,那是人人尽知的,掌柜的忙道:“连工带料,一共是三十七两金子。” 楚恨枫伸手在鞍旁的皮袋中一摸,摸出了一条五十两的蒜条金来,“档”的一声响,抛在柜上,道:“谁耐烦算零头,拿去吧!” 那掌柜的一看,这一喜非同小可,连忙一叠声叫出两个伙计来,一个用一幅红缎,包住了那金寿星,一个替楚恨枫牵着马,向前走去。 偌大的一座衡阳城,楚恨枫本不知道湖南大侠何泽住在何处,这时有了金铺伙计带路,她当然也不必再向人家问路了。 她骑在马上,又有人牵着马,人人见了她这等气势,都退让了开来,她在马上,左顾右盼,得意之极。不多久,只见前面出现了一大片空地。 那一大片空地,全是老大的石头铺出来的,足有亩许方圆。广场过处,便是一所巨宅。这时,宅大门门上挂着几只老大的大红灯笼,喧哗之声,不绝于耳,车马更是来往不绝。 楚恨执一来到了门前,金铺的伙计转过头来,道:“小姐如何称呼,也好报上名去。” 楚恨枫翻身下马,在金铺伙计手中接过了金寿星,道:"行了,你们回去吧 她自行牵着马,来到了门口,便有何宅的管家迎了上来,楚恨枫道:“湘英镖局总镖头欧阳仲夏,命我先来,他随后就到,些微薄礼,尚祈笑纳!” 这时候,来到何宅的水陆两路,黑白两道的人物,何等众多,不论是存心来庆贺,还是存心来生事的,何大侠早已吩咐了下来,既然来者是客,只要来人不是生事在前,一律以贵宾相待。 所以,这时楚恨枫如果随便讲一个人名,那么管家定然与之客套一番,吩咐人带她去休息,不会另有枝节生出来了。可是,她这时打的,却是欧阳仲夏的旗号! 要知道湖南大侠何泽,和欧阳仲夏,全是三湘地带,一等一的好汉,两人气味相投,乃是生死莫逆之交,何宅的管家,对于欧阳仲夏的一切,尽皆十分熟悉,他们从来也未曾听说过欧阳仲夏有女儿或是女弟子,更不知湘英镖局中有这样的一个少女在,是以听得楚恨枫说是欧阳仲夏派来的,心中不禁大是奇怪起来,立时反问道:“姑娘是欧阳镖头派来的么?” 楚恨枫道:“正是。” 那管家又上下打量了楚恨枫几眼,又发话道:“姑娘若是存心前来生事,我们主人也了然不惧,尽管可以打着堂堂正正的旗号来,何必假冒他人之名?” 楚恨枫一听,呆了一呆,心中已自有气。而这时,在门口的人,何等之多,一见到有争执,别人全都围了上来,立时有人冷言冷语,道:“想来何大侠府上生事,也不照照镜子!” 楚恨枫倏地转过头去,那发出冷言冷语之人,语音未完,楚恨枫看到,是一个衣饰丽都,腰悬长剑,三十左右的人。 楚恨枫立时冷冷地道:“怎地要照镜子?” 第二十章 初试啼声 那人神态甚傲,道:“自然,何大侠乃是何等样人,江湖宵小,想要前来生事,根本不必他出手,一千朋友也将之打发了。”楚恨枫道:“一干朋友,自然也包括你阁下在内了?” 那人一扬首,道:“自然是。” 楚恨执一声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 那人神态更傲,道:“青城郭云生。” 楚恨枫并不知道,那郭云生乃是青城第二代弟子之中的侠佼者,她离开青帝宫之际,青帝向她提及的只是第一流人物,并不曾提及第二流的人物。这时候楚恨枫存心生事,冷冷地道:“是青城派么,你们的掌门,百花剑客陈棠,是你什么人?” 郭云生心中已然大怒,大踏步地向前走来,但是人家既然提到了他师父的名头,他却也不得不回答,道:“那是家师。” 楚恨枫笑道:“陈棠可是叫我做姑奶奶的!” 楚恨枫这一句一出口,却是人人吃惊,因为陈棠乃是武林前辈,出了名的剑术大家,怎可以随便侮辱?旁人吃惊,郭云生更是大怒,大喝一声,五指如钩,已向楚恨枫的肩头抓了下来。 楚恨枫站着不动,郭云生一抓便抓中,可是在他抓中楚恨枫的同时,只觉得对方的肩头之上,陡地生出了一股极强的反震之力来,令得他的手,不由自主,向上弹了起来。 郭云生究竟也是江湖上闯荡多年的人物,他的手一被楚恨枫肩头上的大力震了起来,他便已知道,对方乃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他心一惊,已然准备向后退去,同时,也准备说几句门面话的。可是,这时却已然迟了。 楚恨柄乃是何等任性之人,别看她这时,脸上仍然是笑嘻嘻,但是她心中实是将对方恨到了极点。而且,她这时有恃无恐,更是天不怕地不怕,哪里还管你青城派不青城派。 就在那郭云生的右手,被她震得向上疾扬而起之际,她的右手也倏地扬起,轻轻在郭云生的头顶之上,疾按了一下。 那一下出手快到了极点,在场的众人之中,看到了她有这一下动作的人,当真是寥寥可数。而且,她运的内力,极之阴柔,一掌按中了郭云生的头顶,连一点声音也未曾发出来。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郭云生闷哼了一声,身子突然向后,退了出去,他每退出一步,身子便晃上一晃,连退出了三步,便委顿在地! 这一变化,可以说是出人意外到了极点,立时有两个人赶到了郭云生的身边,俯身下去看视。他们两人不看犹可,一看之下,更是大惊失色,霍地站了起来,叫道:“死了!” 他们两人一叫,旁观众人,尽皆面上变色。郭云生乃是青城派的得意弟子,无缘无故死在这里,青城派如何肯罢休,这事情实是非同小可! 是以刹那之间,四周围静到了极点,没有一个出声。也就在众人一声不出之中,只听得楚恨枫轻描淡写地一笑,道:“当然是死了,难道我一出手,还会有活口留下不成?” 楚恨枫这几句话,讲来更是令人骇然。在场和青城派交情好的人着实不少,而且,事情发生在何大侠府上的门口,何府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事情早已有人报了进去,刹那之间,只听得“铮铮”,“锵锵”之声,不绝于耳,七八个人,掣了兵刃在手,将楚恨枫围住,一个五短身材,三十左右的汉子,手中持着一柄阔背厚刃的鬼头刀,刀尖向楚恨枫一指,厉声道:“你怎地下手,将他杀了?” 楚恨枫一声长笑,道:“你刚才未曾在这里么?我好意备了礼物,替何大侠来拜寿,这厮在一旁冷言冷语,出言不逊,我自然要下手,也好叫一干性好油嘴滑舌的人,以后心中知道厉害。” 那汉子沉声道:“你给家师来拜寿,却在这里伤了青城弟子,这事家师也不能包涵,看你年纪甚轻,你师长在哪里?” 那人乃是湖南大侠何泽的大弟子,铁臂金刀蔡森,别看他身形矮小,貌不惊人,但是武功着实不弱,这时所讲的话,也十分得体。 楚恨枫仍然神态倨傲,道:“你放心,我在这里杀人,自然不会连累你们,由我自己一人担当就是了,我师长是何人,嘿嘿,只怕这里还没有人配问我一”她才讲到这里,突然听得一声暴雷也似的断喝声,道:“是么?” “是么”两字,犹如是半天之中,响起了两个焦雷一样,令得每一个人都是一呆,连楚恨枫也是陡地止住了话头,循声看去。 本来,在楚恨枫的身边,已围住了许多人,可是这时只见人丛之中分了开来,如同潮水也似向后闪了开去,露出了一条通礼来。而在那条通道中,一个身形高大,神威凛凛的老者,大踏步地向前走了过来。这老者每跨出一步,身形耸动,令人一望便知,他乃是一流髙手。 他几步便到了楚恨枫的面前,楚恨枫心中也不禁喝了一声彩,不等那老者开口,便道:“这位想必是何大侠了,是也不是?” 那老者声若洪钟,暴喝道:“似你这样的妖魔小丑,也配惊动何大侠么?”楚恨枫冷笑道:“那么,你是什么人?若要替青城派来强出头,大可不必啰嗦,只管赐教便了!”那老者一现身,她认不出那是谁来,可是,旁人却是认得出的,都知道此老生性暴烈,嫉恶如仇,独来独往,武林中人见了他都不免头痛,乃是黑道人物的煞星,霹雳手陈天送。 是以,当他在楚恨枫的面前站定之后,围在楚恨枫附近的人,都不由自主,向后退开了些,将圈子扩大了许多,那是因为人人皆知道此老的霹雳手功夫,刚猛无匹,实是非同小可,若是动起手来,被他的掌风扫到,便是天大的麻烦了。 楚恨枫居然一上来便出言挑战,那也颇出霹雳手陈天送的意料之外,他呆了一呆,又喝道:“你还真不配和我动手,你师长是谁?” 楚恨枫心知对方这等气势,必非等闲人物,一面已暗暗运足了真气,但是她仍然道:“我早已说过,此处无人配问我师长是谁。” 陈天送“哼”的一声,道:“好,那就由我先将你抓了起来,倒吊在树上,等你的师长来领认!” 他一面说,一面蒲扇也似的大手,已陡地扬了起来,向楚恨枫压了下来。楚恨枫正待回手,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间,只听得一阵急骤无比的马蹄声,传了过来,同时,听有人大声叫道:“陈兄,不可!” 紧接着,一条人影,如同怪鸟也似,在众人的头上掠过,到了圈子之中!那人的来势,叫声,全都惊人之极,令人一听,便知道来人的功力非凡,陈天送一抓的去势一凝,来人正在他们的身边站定,陈天送定睛看去,来人竟是他的好友欧阳仲夏! 陈天送不禁一呆,道:“欧阳老兄,你来作甚?” 欧阳仲夏和霹雳手陈天送,乃是打出来的相识,两人交情极厚,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可是这时候欧阳仲夏对于陈天送的这一问,竟是恍若无闻,反倒立即向楚恨枫道:“小女侠,你没有事么?” 楚恨枫一声冷笑,道:“你来得不是时候,叫这老鬼一抓抓中了我,才叫他自讨苦吃!” 楚恨枫的回答,和欧阳仲夏对楚恨枫的态度,全令得众人惊诧之极! 陈天送更是诧异,大声道:“欧阳老鬼,这小女娃儿,你是识得的么?”欧阳仲夏道:“正是。” 陈天送厉声道:“她适才竟打死了一个青城弟子,你可知道么?” 这时候,死者的尸体虽然早已被人抬了开去,但是欧阳仲夏乃是何等样的人物,他才一赶到,一见到这等阵仗,陈天送已然出手,他自然可以知道,那一定是楚恨枫闯下祸了! 这时候,他听得陈天送那样讲法,心中不禁苦笑不已,他只得道:“天送兄,这事……我看……我们局外人不便插手,青城派自会料理的。” 这句话一出口,霹雳手陈天送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以欧阳仲夏和青城派的交情,和欧阳仲夏仁侠的性格,可以说太不相合了,这种话,只该出自畏事的小人,如何会出自名满天下的欧阳镖头之口? 陈天送一呆之后,大喝一声,道:“好,欧阳老鬼,你有种,再说一遍。”欧阳仲夏叹了一口气,道:“青城派的人死也死了,总不见得这位小女侠平白无故出手打死他的,依你说,你想怎样呢?” 陈天送“哇呀”乱叫,道:“将她吊了起来,等她的师长前来再说。” 楚恨枫到了这里,听得陈天送竟要将她吊了起来,不禁气往上冲,但是她却反倒笑了起来,道:“好啊,要将我吊起来么?不知是头向上吊,还是要将我倒吊。” 陈天送居然料不到楚恨枫还有此一问,更是暴怒,喝道:“自然是倒吊。”楚恨枫笑道:“好!好!欧阳镖头,请你让开,看看究竟是谁倒吊谁!”欧阳仲夏急道:“小女侠,千万不可动手!” 楚恨枫面色一沉,道:“我要你和我在一起,不是要你对我缚手缚脚的,你让开些好不好?而且这位老先生,开口便要吊人,想是平时吊得人多,如今也要轮到他自己尝尝被吊的滋味了”楚恨枫这时公然扬言要吊陈天送,旁观众人,尽皆摇头不已,需知陈天送站在那里,神威凛凛,犹如天神一样,而楚恨枫却只不过是俏生生的一个闺女! 陈天送本身,听得楚恨枫那样讲法,他倒反而没有法子再生气,大笑了起来。 这时候,在何大侠室外的空地上,人已越围越多,几乎到来贺寿的人,十之六七,都走了出来看热闹,楚恨枫见到人多,更是不肯罢休。 其时,除了她,欧阳仲夏和陈天送三人之外,其余人悄然议论纷纭,但是却也没有公然出声的。可是,忽然之间,只听得一个十分清越的声音叫道:“好!这位小女侠口气非凡!” 楚恨枫一听,居然有人为自己叫好,心中更是髙兴,连忙循声看去,只见出声的只是一个面如冠玉,极其神采飞扬的年轻书生。 那年轻书生身上穿着一件湖绿色的长衣,腰际悬着一柄长剑,剑柄是翠玉雕成的,更留着两条深绿色的穗子,英俊潇洒,非同凡响。楚恨枫一看之卞,心中便对之大有好感。可是楚恨枫却也看到了紧靠那年轻书生站着的一个人。那人又高又瘦,简直像一根竹竿一样,一身黑衣,却又紧紧地裹着他瘦祜的身子,两条手臂又长得惊人,手简直像鸟爪一样,一张骷髅也似的脸上,又是充满了邪气,令人望之悚然。 这怪人和那年轻书生两人,一俊一丑,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难以相提并论,但是两人却又偏偏站在一起,看来竟是相识的一样。 楚恨枫不愿多看那怪人,是以只是说道:“阁下可是以为口气非凡,未必有真才实学吗?” 那年轻书生忙道:“小女侠错了,在下绝无此意,陈老儿依仗着一些外门功夫,平日横行江湖,不将武林同道放在眼中。这回撞在小女侠的手中,那是他的报应到了,小女侠好歹要令他现眼一”他一番话未曾说完,陈天送已气得哇呀大叫了起来,厉声喝道:“你这油头粉面的崽子,若是再多说一句,我立时将你撕碎了!” 那年轻书生却并不生气,只是纵声笑了起来。 他为人十分聪明,陈天送只是警告他不可再多说一句,却未曾不准他笑,他扬声大笑,陈天送一时倒也拿他无法可施。 陈天送转过头去,伸手向楚恨枫一指,环顾四周,道:“各位刚才全都听到了,这可不是我陈老儿以大压小,人家扬言要将我吊了起来,我若是再不出手,那岂不是负人家一番好意了?” 需知他在武林中的地位极髙,威望非凡,要他去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动手,那实在是十分不愿意的事情,而且就算胜了,也绝不光彩!所以他才在出手之前,交待一番的。 怎知他话才一出口,忽然听得那黑衣怪人,发出了阴恻恻的一下冷笑声来,道:“陈老儿,你可是没气力了,要不何以只动口,不动手?” 陈天送的性子暴烈,如何经得人家的冷言冷语,一声怪吼,道:“好,等老夫料理了这小女娃,看你们两人走得到哪里去!” 他一面说,一面五指如钩,“呼”地一抓,已向楚恨枫的肩头抓来! 在他这一抓之际,欧阳仲夏不禁发出了一下长叹之声,他知道,从此之后,天下武林,便多事了!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却又没有法子阻止武林变故的发生,他;除了心中难过,发声长叹之外,实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一声长叹之后,向后退出了几步,也就在一刹那间,陈天送的五指如钩,早已抓住了楚恨枫的肩头!陈天送自始到终,未曾将楚恨枫放在眼中,虽然欧阳仲夏的神态十分异纟特,但是他也只不过是心中略为奇怪了一下而已。可是,这时他一伸手,抓住了楚恨枫的肩头,他却陡地吃了一惊! 照理来说,他既然是一出手就抓住了对方的肩头,那是已占了上风,应该大为高兴才对的,何以他反而吃惊起来了呢? 原来,他才一抓中楚恨枫的肩头,五指一紧,便想将楚恨枫提了起来的。可是在五指一紧之际,只觉得楚恨枫的肩头,软得出奇,竟像是无从着力的一样。而且,他紧接着向上一提,也未能将楚恨枫提了起来! 他脾气虽然暴烈,但却是见识非比寻常的髙手,一觉出这等情形,心中的吃惊,实在是难以形容,因为对方的年纪如此之轻,实在不应该在内功之上,有如此高深的造诣的。 他心中一凛间,一松手,正待缩手回来,可是楚恨枫却已出手了。 只见楚恨枫的手腕,倏地翻起,掌缘如锋,猛地反向陈天送的手腕,切了下来。’ 陈天送心中还是不服气,心想你内功看来甚深,但究竟深到什么程度,却还要试上一试,是以他身形一矮,手腕翻转,“呼”地一掌,自下而上,迎了上去! 恰好在他一掌迎了上去之际,楚恨枫的手掌也横了过来,那一切已变成了掌击,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两人双掌,已然互交。这时,在一旁旁观的人,心中大都莫名其妙。 因为他们都看到,才一上来之际,陈天送便已抓住了楚恨枫的肩头,照理说,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已没有再动手的必要了!但是,却不知怎地,陈天送忽然又松开手来,和楚恨枫对了一掌! 当双掌相对,发出了异样的“啪”的一声之际,还有许多人在替楚恨极可惜,因为陈天送的霹雳手,乃是何等惊人之功夫,楚恨枫年纪轻轻,这下只怕凶多吉少,不死也要重伤了!是以,有不少人竟发出了“啊”地一下惊呼声来。可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楚恨枫“哈哈”一笑,陈天送则闷哼一声!两人双掌相交之后,身子已倏地分了开来。 同时,只听得两人的掌风之中,夹杂着极其震耳的雷动之声。可是奇的却是,那一连串雷动之声,照理来说,是应该在楚恨枫的身边发出来的,因为陈天送的掌力逼了过去,自然是在对方的身边发作的。可是这时,那一连串的雷动声,却是在他自己身边响起的! 这岂不是陈天送自己打自己? 旁观众人,心中尽皆疑惑不止,一齐转过头,向陈天送看去,只见陈天送面色青白,身子在摇晃不定,双手翻飞,正疾拍出了三掌之多! 他那三掌拍出,也是一连串雷动之声过处,突然静了下来,他方始站定广身子,而他的面上神色,却也变得更难看了! 他呆呆地站了片刻,才向楚恨枫拱了拱手,语音干涩,道:“陈某人今日居然看走了眼,佩服,佩服!” 两人只不过交了一掌,陈天送忽然认输,这实是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倒有一半人,未曾看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另一半人,则看出那是在对掌之际,陈天送的掌力疾吐而出,但是却被人家的内力,疾逼了回来,令得他要狼狈地连拍三掌,才能够将逼回来的掌力消解,在他的掌力被逼回来的那一刹间,他是不是已受了伤,这还不知道哩! 只不过那一半人,虽然看清了经过的情形,却也实在难以相信,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有能力将霹雳手陈天送的一掌之力,逼了回来! 这时候,人人都不出声,只有欧阳仲夏急忙道:“好了,好了,不打不相识,小女侠,陈老儿说一声佩服,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啊!” 他的意思是,陈天送乃是名满天下的高手,如今他当着那么多人,拱手认输,楚恨枫的风头,也可以算是出得足了! 他那一句话,自然是劝楚恨枫不要太为己甚之意。 但是楚恨枫却是不肯就此罢休的,她初次尝到了武功高强的味道,初次被百畲双又是钦佩,又是骇然的目光所望住。 在那样的情形下,她感到了极度的陶醉,就像一个饮酒饮到了四五分的人一样,如何还记得“适可而止”这四个字? 她立时一声冷笑,道:“欧阳镖头,你这话可是大错而特错了。” 欧阳仲夏苦笑道:“怎地错了?” 楚恨枫道:“你忘了么?他可是要将我吊起来的。” 欧阳仲夏踏前了两步,低声道:“小女侠,陈老儿的朋友多,你不可乱来。”但是楚恨枫却大声道:“什么人不服气的,我就将他一并吊起来。” 欧阳仲夏面色陡地一变! 楚恨枫这话,实在说得太狂了! 陈天送苦笑一下,道:“原来你非要将我吊了起来不可么?” 楚恨枫道:“对了!” 陈天送刚才语言苦涩,但如今听得楚恨枫说,一定要将他吊了起来,他立时发出了一声大喝,道:“好,那你就出手好了!”他身形微矮,左掌当胸,右掌却放在近腰之处,渊停岳峙而立,只等楚恨枫下手!虽然,他们两人刚才曾对过一掌,而对了一掌之后,又是陈天送公开认输,但如今陈天送这一站的势子,如此雄浑,旁观众人心中不禁全在想:看你年纪轻轻,如何将名:驰天下的陈天送吊起来了!但是,楚恨枫一直只在青帝宫中练功,和她切磋i过招的,除了青帝之外,也没有第二个人。楚恨枫只觉得自己不论怎样苦练,:''纤总是无法胜得过青帝一招半式。本来,她是有将青帝一并害死之心的,但是她自己的武功越来越高,便越是觉得青帝的武功,深不可测,实是不敢下手,所以才将她早年的害人之心,收了起来的。 楚恨枫出了青帝宫之后,一路之上,也没有什么机会和人动手,所以她对于自己的武功,和武林中高手相交,究竟是什么程度,也还不知道。而她却已看出,霹雳手陈天送是非同小可的人物,刚才她和陈天送对了一掌,居然大占上风,这使得她心定了不少,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武功,在陈天送之上,所以她根本未将陈天送放在心上,笑嘻嘻地道:“你可准备好了?” 陈天送这时,也不敢怠慢,沉声道:“请!” 楚恨枫又是一笑,只见她体态轻盈,和陈天送如山岳凝立的势子相比,不知差了多少,可是她才向前跨出了一步,陈天送的神色便大为紧张,挡在胸前的左掌,向前推了推。 他手掌虽然只是向前一推,但是手掌却轻轻地震了三下,刹那之间,只听得“隆隆隆”三下,相当沉闷的雷动之声,发了出来。 人人皆知道,陈天送的动作,看来虽然不足为奇,但这时他所使的,却正是他“霹雳手”功夫中的一招“雷动三方”。那一招,手掌的动作不大,全凭内家真力,将掌力逼了出去。 而且,逼出的掌力,共有三道,一道比一道强! 陈天送站定了身子,本来是等楚恨枫先进攻的,但这时楚恨枫只不过踏前了一步,并未曾出手,他便已然先行出招了,这证明他的心中对楚恨枫实是十分忌惮。 他这里一招发出,三股猛烈之极的掌风,一道接着一道,向前袭了过来,楚恨枫首当其冲,刹那之间,只见楚恨枫头上的秀发,乱飘乱舞,她身上的衣服,也“刷刷”地震动着。可是,那三股强劲之极的劲风,仍然未能阻住楚恨枫的来势! 楚恨枫仍然缓步地向前走来,她头发飘散,衣袖乱飞,而又在缓缓前进,看来简直就像是在御风飞行的仙女一样,好看之极! 楚恨枫居然绝不将陈天送的那一招“雷动三方”放在心上,这实是令得众人大为吃惊之事,楚恨枫非但可以继续向前走去,而且,在那么强劲的掌风袭来的情形之下,她居然还能幵口讲话! 只听得她一声冷笑,道:“陈老儿,你让我先动手,自己却忙不迭发招,这不是太小气了一些么?” 陈天送闷哼一声,右手扬处,一掌已然拍出。 楚恨枫虽然在说话,可是也早已预定了势子,并非是全不戒备的! 事实上,她在向前逼去之际,全身真力,已然蓄定了,要不然,她也不;:::卜‘ 能在陈天送这样刚强的掌风之下,从容前进了! 这时,陈天送的右掌,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前攻来,正中楚恨枫的下怀。她知道自己是一定可以取胜的了,问题只在于如何胜得更漂亮,更惊人一些而已,是以她未曾还手,便已“哈哈”一声长笑! 她一面笑,一面手也扬了起来,陈天送的第二掌的那一招,唤作“天崩地裂”,乃是他霹雳手功夫中,最最厉害的一招,他也是全力以赴的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若是这一招不能取胜的话,那么,他可以说再也没有取胜的希望了。他一见对方出手,掌力也更是疾涌而出!可是,却也正在他内力如排山倒海也似,向前涌出之际,眼前陡地一花,楚恨枫人已不见,仿彿觉得头上有一条黑影掠过,但陈天送却也不能肯定是不是楚恨枫已到了他的背后。 陈天送在那一刹那间,真正呆住了,他也直到这时,才明白自己枉自苦练了那么多年武功,也曾走南闯北,会过不少高手,但是和人家比起来,却实在可怜得很! 要知道这时,陈天送若是和楚恨枫对掌,败在楚恨枫的掌下,他心中的吃惊,绝不会如此之甚的。武功定然有高下之分,对掌之后,自然也一定会出胜负的,那又何足出奇。然而这时的情形,却根本不是那样! 如今的情形是,陈天送全力以赴,在那招“天崩地裂”之上,足足蕴了九成的力道,刚强之极的内力,挟着惊涛裂岸之势,向前涌出。可是对方却若无其事地在他的头顶上掠了过去! 要知道武功练到了陈天送这一地步,那是内力激发,如同实质一样,照理来说,如今他这样向前发掌,在他的身前丈许处,便如同有一堵无形的墙一样,武功不如他的人,非但不能再向前逼近,而且还会被他的力道,震得反跌出去的!可是如今,楚恨枫却若无其事地掠了过去,除非楚恨枫的武功远远在他之上,否则是绝不能做到这一点的,在这样的情形下,陈天送实是沮丧之极,万念俱灰,连再动手的信念也没有了。 也就在这时候,只听得人丛之中有人叫道:“陈老小心,到你背后了!” 陈在送自然也听到了那警告声,可是他却只是身子震了一下,并未曾转过身来。 因为他知道,就算他转过身来,也不是人家的敌手,那又何苦多此一举? 就在他身子一震之间,楚恨枫一面转过头去,锐利无匹的目光,在刚才发出警告声的那方向,望了一眼,一面五指如钩,疾向陈天送的后颈抓去。 她出手何等之快,五指一紧间,已将陈天送的后颈,紧紧抓住。同时,手指抵住了陈天送颈后的几个要穴,一声娇叱,手臂一振,竟然将名闻天下的武林高手陈天送,髙高地举了起来! 在楚肢枫和陈天送动手之际,在他们的身边,众人是围成了一个大圈子観的,这时,楚恨枫一将陈天送举了起来,众人的心中,实是吃惊之极,不由自主,一齐向后退去,电光石火之间,圈子大了数倍! 楚恨枫一举起了陈天送,已看定了一个人腰中所缠的长鞭,准备将那根长鞭夺了过来,绑住了陈天送的双足,将之倒吊起来。可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何宅的大门之中,响起了暴雷也似一声巨喝! 随着那一下巨喝声,只见四条人影,卷起“呼呼”的狂风,旋风也似,在众人头上掠过,到了楚恨枫的面前,停了下来。 楚恨枫一见这四人的来势,心中也不禁叫了一个“好”字,心知来人一定是非比寻常的高手。 这时,楚恨枫是希望对方的高手来得越多越好,因为对方的高手越是来得多,便越是可以显出她的武功,惊天动地! 她定睛看去,只见首先掠到的,乃是一个身形高大的老者,一身黄褐衣服,双目精芒四射,非同小可。他才一站定,便听得围在一旁的众人,窃窃私语,道:“何大侠来了,何大侠来了!” 楚恨枫心中知道,那便是此间的主人,湖南大侠何泽了。她再向何泽身后看去,只见在何泽的身后,也是三个老者,那三个老者,头发、眉毛,倶皆雪也似白,身上的衣服,也不知是什么织成的,也是雪白,点尘不染,干净之极。 楚恨枫心中一动,且不理会何泽,道:“后面三位,可是天山三皓么?”那三个白衣老者齐声道:“将人放下!” 楚恨槻犹豫了一下,几乎将人放了下来! 那是因为她在离开青帝宫的时候,青帝曾告诉过她,武林之中,东、南、西、北各有几名高手,非同等闲,必须小心,不可大意。 东有东海墨礁岛岛主,苍虚上人;南有百花教教主,百花老怪;西有天山三皓;北有北海黑煞岛主阴天泗。这六个人,武功全有独到之处,而其中以天山三暗最是厉害。因为他们兄弟三人,乃是一时所生,数十年来,形影不离,三人之间,早已心灵互通,一动起手来,三个人就和一个人一样,多少年来,未曾遇过敌手,青帝还说,他自己出手,当然是可以击败三人的,但青帝宫中,却无人是他们的对手,所以青帝也一直未曾派人出去惹过他们三人! 这番话,楚恨枫是谨记在心头的,她却未曾料到,一生事,便遇上了这三个人! 是时,她呆了一呆,笑道:“我要将他吊起来,这是我们事先讲好了的。”天山三皓立时又喝道:“将人放下!” 楚恨枫一声冷笑,道:“如果这时失手的是我,三位也会喝令陈天送将我放下么?” 第二十一章 石破天惊 天山三皓不禁一呆,楚恨枫的这一问,实是十分厉害的。因为门口发生了纠纷,他们是早已知道的,但是他们却直到听得人飞报,陈天送被人抓住,这才急赶了出来的! 如果是陈天送占了上风,他们根本连出也不出来了,如何会叫陈天送放人? 当下,天山三皓一怔间,讲不出话来,何泽已然道:“姑娘师长何人,请将人放下再说。” 楚恨枫冷笑道:“为何你们这些人见了我,总爱问我师长?如今你们连我也敌不过,还问我师长作甚?我若是说出了师长的名字来,你们非吓得汗流浃背不可,却不是自取其辱么?” 何泽的面色,由青而红,显是他心中怒极,若不是对方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他要顾及自己身份的话,早已出手了,他如今只是厉声道:“你少卖口舌之乖,放下人来。” 楚恨枫托住了陈天送,她手指按住陈天送的要穴,令得陈天送动弹不得,陈天送的身形,极其髙大魁梧,给娇小的楚恨枫托着,看来十分异特。但楚恨枫却若无其事,道:“好,你们看来,武功都有点根底,本来我和陈天送是讲明了的,谁败了,就得给吊起来,现在这样吧,你们谁可以将陈天送在我手中抢下来,我也就不为已甚了。” 楚恨枫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何泽、天山三皓等人,心中实是愕然之极,因为楚恨枫的口气,实在太大了! 需知楚恨枫托住了,要人家来抢的,并不是一件小东西,而是老大的一个人,那么,要将人抢下来,实在是再容易也没有了!可是,楚恨枫居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可知她必然是有所恃的,难道她的武功竟如此高么? 他们一考虑,反倒不敢小觑楚恨枫了,何泽沉声道:“一言为定?” 楚恨枫有她自己的打算,她心想,天山三皓的武功高,自己与之硬拼,只怕拼不过他们,若是在这里落了下风,那以后怎的见人?所以非要胜过他们不可。楚恨枫心机灵活,她立时想到,自己曾学过一套极其神妙的轻功唤作“迷云功”,使起来身形飘忽,青帝曾说,那是任何人难以碰得到自己身子的。这时,自己令他们来夺陈天送,只要他们夺不到陈天送,就是自己赢了!所以,何泽反问了一句,她立时道:“当然一言为定,只不过我看,你们四个人,还是一齐出手的好,要不然,是夺不回来的。” 何泽气得闷哼了一声,说不出话来。 楚恨枫又道:“还有,我们得定一个时间,总不成你一直夺不下,就一直不准我将陈天送吊了起来。” 何泽怒不可遏,大叫道:“一盏茶时,也足够了。若夺不下来,甘拜下风。”一盏茶时,何泽夺不下她手中的陈天送来,这是楚恨枫可以肯定的事情。但时间太短了,反倒显不出她的功夫来,是以她立时道:“各位,你们都听到了,何大侠说一盏茶时,已然足够了,我看是不够的,我们以半个时辰为限,欧阳镖头,相烦你看住了日影!” 欧阳仲夏声音苦涩,答应了一声。 湖南大侠何泽,自从成名以来,从来也未曾被人小觑过,这时正是他在花甲大寿,髙朋云集之际,忽然生出了这样的事来,他心中的恼怒,实是难以形容,楚恨枫才讲完,他身形闪动,陡地欺向前来! 楚恨枫一见何泽身形闪动,立时真气一提,陆地打横跨出了一步。 何泽乃是对准了她,向她冲过来的,以何泽的武功而论,自然看得出身形一闪,对方便打横跨出了一步,是以他的身子也向旁一侧,五指如钩,向着楚恨枫的肩头,疾抓而下! 这一抓,不但是何泽本人,连所有旁观的人,也无不以为这一抓是非抓中不可的!因为何泽那一抓之势,实是非同小可,指影纵横交错,像是有一张严密无比的网,向楚恨枫当头罩了下来一样,只要在丈许方圆之内,对方是万逃不出的!可是,楚恨枫那一步,才跨出了一半,身子却突然又转了过来,右腿一圈,身子向前一跌,竟向何泽的身子,撞了过来! 她手中还抓着一个人,突然之间,身形不隐,向前撞来,那可以说是意外到了极点的动作。而何泽的那一抓,几乎四面八方,尽皆抓到,但是他总不成自己抓自己,所以他的身前,是最安全的空档,楚恨枫恰好撞向他的身前! 何泽大吃一惊,忙不迭向后退去,他才一退,楚恨枫身形闪动,已向外飘了开去。 楚恨枫虽然托着一个人,可是她身形飘动之间,一点声息也没有,身形美妙,简直就像是一朵流云,在天上轻轻飘浮一样! 何泽一抓不中,心中也不敢怠慢,他连忙转过身来。他是亲眼看着楚恨枫向左飘了开去,可是他身子向左转去,却看不到有人。何泽心中更惊,呆了一呆。就在他一呆之后,只听得身后传来了楚恨枫“咭”地一下笑声,何泽连忙转过了身去,他转身的动作,可以说是快到了极点,可是他一转赖 过身,却仍然见不到楚恨枫! 楚恨枫的人在什么地方?何泽明明知道她就在身边,可是他却看不到她!连楚恨枫的人也看不到,如何能在她的手中将陈天送抢了下来? 陈天送抢不下来,自己的一世英名,便将付之东流,这是万万不能发生的事!何泽心中一急,额上已有汗珠淌了下来。 他越是急,越是听得楚恨枫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可是,每当他循着声音转过身去之际,却总是看不到楚恨枫! 何泽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多了! 他自己所说的一盏茶时,早就过去了,半个时辰,也已快到了! 这时,在旁人看来,只见楚恨枫身形飘忽,总是在何泽的身后,而当何择转过身来之际,楚恨枫总是在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避了开去,所以何泽自从一被楚恨枫掠到了他的身后之后,便再也见不到她了。 在旁观众人之中,有不少是轻功造诣极高的行家,可是楚恨枫这时,一手托着老大的一个人,身形还飘忽得如同在水上飘行一样,再加上她的步法奇幻,令人捉摸不定,看得人如痴如醉,都不由自主,大声喝起彩来。 众人喝彩声如雷,何泽的心中,更是急怒交加。他明知众人的喝彩声不是为自己而发的,而且,发出喝彩声之人,也不一定和自己有仇,只不过他们都是学武之士,见到了高妙之极的武功,便自然而然地叫起好来,那乃是学武之士的本能。 由此也可知道,自己虽然看不到对方,但是对方的轻功,实是佳妙之极的了。何泽自己的心中,自然也是有数,一盏茶时,早已过去了,而且,照如今的情形看来,不要说半个时辰,便是一时辰,只怕也难沾到人家的一丝边儿!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若是真要等欧阳仲夏在到了半个时辰之后,高叫出来,那自己是更加没有面子,落不下台。 在那一刹间,何泽心中的难过,实是无可形容的。 他享誉武林数十年,这次花甲大寿,各路英雄毕集,正是他事业、声名的顶峰,可是在这不到半个时辰之中,他却从那顶峰状态之中,一个筋斗,摔了下来! 如果他是败在成名的邪派高人之手,那还有话可说,偏偏对方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娃儿,而且,自己还败得如此之惨! 他陡地停了下来,发出了“哈哈”一下惨笑声来,随着那一下惨笑声,只见他汗下如注,语音颤涩,道:“佩服,佩服。” 他一面在不得已口称“佩服”,一面心中的难过,难以言喻,只觉得气血上涌,面如纸金,双眼上翻! 何泽一停,楚恨枫自然也停了下来。何泽的身形既凝,他那种面色惨变的情形,自然人人可见,只听得天山三皓齐声道:“何大侠,气纳丹田!”这时候,何泽本身真气上涌,冲击他自己的心脉,是以他的面色才会变得如此难看的。而这种情形,正是学武之士的大忌,重则立时身亡,轻也会走火入魔,受极重的内伤! 所以,天山三皓连忙高叫,要他气纳丹田,以免心脉受损。可是,何泽也不是才练了三两年武功的人,他焉有不知之理,怎奈气血上涌之际,犹如惊涛裂岸一样,再也遏制不住了! 天山三皓一面叫,一面向前疾掠了过去。可是,当他们三人疾掠到了何泽面前,陆地伸出手来,按住了何泽后心的要穴之际,却已然慢了一步,只听得何泽“哇”的一声,一张口,鲜血已然狂喷而出! 天山三皓的三只手,并不因何泽的鲜血狂喷而缩了回来,仍然向他的身上按去。 何泽一连喷了五六口鲜血,血像是暴雨也似地淋在天山三皓的身上。天山三皓之所以被称为天山三皓,就是因为他们白发、白髯、白眉、白衣之故。可是这时候,他们的身上,满是鲜血,天山三暗倒成了天山三红了! 天山三皓的三只手按到了何泽的身上,各运真气,护住了何泽的心脉,何泽的口中,才停住了喷血,可是他的面色,却也难看之极。 在场的众人,都可以看得出,何泽的性命总算保住了,但是,他的武功,却至多留下一成,从此之后,再想在武林中称雄,那是办不到的了。 刹那之间,一个髙手被制住,另一个高手受了如此沉重的内伤,这实在是武林中罕见的事情,而达成这件事的,却是一个少女,这更加骇人听闻了!他们每一个人都屏住了气息,一声不出,只听得楚恨枫道:“何大侠,比武当然有胜有负,你输了,也事同寻常,何以如此气苦?” 何泽这时,内伤重极,想要讲话,也是在所不能的了。他鲜血虽已不再喷出,但是口中却仍然有血丝不断渗了出来,再加上他比蜡还黄的脸色,使得他看来简直就像是死人一样! 而且,这时候若不是天山三皓一齐按住了他的身子,他也早已跌倒在地了! 何泽和楚恨枫斗气,会有这样的结果,那实在是众人在事前绝想不到的,是以此际仍是屏气静息,无人出声。只听得楚恨枫又道:“还有谁不让我将陈天送倒吊起来的?”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虽然有好几个陈天送的老友在,但是自度自己的武功,不如何泽,出头也是枉然。况有天山三皓在,他们和陈天送的交情,也是非同泛泛,总不致于眼看陈天送被人家倒吊了起来,倒不如让他们去出头好了! 所以,楚恨枫一问之下,竟没有人出声。而这时候,天山三皓正忙于各运内力,护住了何泽的心脉,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们只要一个疏忽,何泽便有性命之忧了,是以他们暂时也开不得口。 楚恨讽见无人回答自己,显是自己已然艺压群雄,再也没有人敢说不的了,她心中大是高兴,一转身,向一个腰际缠着长鞭的汉子一指,道:“喂,这位朋友,借你的长鞭一用。” 、那人在武林中也颇有名头,他腰际的那条长鞭,更是一条大蚊的背筋,他仗以成名,十分之珍贵,这时一听得楚恨枫开口向他要鞭,不禁面上变色。 楚恨枫一听得那人不出声,而且面上神色也大是有异,她嫣然一笑,道:“阁下是不肯呢?还是不信我托着一个人,还可以将你腰际的长鞭夺下来?” 那汉子脸上的神情,更是一阵青,一阵白,难堪到了极点! 楚恨枫刚才还在笑着的,可是倏忽之间,只见她的面色突然一沉,已是面罩寒霜,喝道:“快说!” 那人突然怪叫一声,手臂一振,“呼”的一声响,那条长达一丈三四的长鞭,已如同灵蛇也似,直飞了起来,一飞起,便向楚恨枫的腰际缠到! 看那人咬牙切齿发招的情形,他自己明知不是楚恨枫的敌手。但是学武之士,声名更重于性命。如果他竟乖乖地将长鞭交了出来,那么其人绝难再在武林之中立足,从此声名扫地了! 所以,那人明知不敌,也要拼命出手,也胜似忍辱偷生,苟延残喘! 那一鞭的去势不可谓不快,但是楚恨枫如何将之放在心上?她右手托住了陈天送的身子,一见鞭到,左手便已疾抓而出。那条长鞭的鞭梢,颤动不定,看来像是还有许多招式变化的。但是楚恨枫一伸手,便已将鞭梢紧紧地握住,招式变化,自然也使不出来了! 那人一见自己才一出手,鞭梢便已被人握住,心头已是骇然之极了!但是他还想挣扎,足尖一点,身子向后,倒纵了出去。 他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身子向后倒纵,原是想借着倒纵之力,将软鞭自对方的手中拉脱,再行发招进攻的。却不料楚恨枫本不耐烦和这种人多动手,她一伸手握住了鞭梢,内力便已疾送而出! 她的内力,顺着长鞭,向前送出,在那人倒纵而起之际,她的内力,也撞到了那人的掌心。其时那人身在半空,更难预防,只听得他大叫一声,五指一松,身子却似断线风筝也似,向外翻翻滚滚,直跌了出去! 他足足跌出了三四丈开外,才落了下来,恰好落在一株大树之上,树枝将那人的身子勾住,令他上不上,下不下,狼狈之极。 楚恨枫“哈哈”笑了起来,道:“你不肯借鞭,还要出手,可谓不自量力之至了!” 她一面讲,一面以长鞭在陈天送的双足之上,打了一个花结,托着陈天、送,向树下走去。 她来到了树下,手臂一振,“刷”地一声,长鞭已向一条横枝之上抛去,眼看她只要一抛长鞭,陈天送便真的要被她吊起了!可是,也就在她抛出的长鞭,刚一搭上横枝之际,突然听得一声呼喝,道:“且慢!” 随着那一声断喝,一股极强的内力,自斜刺里疾射了过来,正射在那根横枝之上,只听得“啪”的一声,横枝已断落!而手臂粗细的横枝的断口,宛若被极其锋锐的利刃切断了一样! 楚恨枫的心中,也不禁喝了一声彩,好精纯的内力! 她不必转过身去,便已然知道,那一定是天山三皓出手了,若不是天山三皓,谁还有这份功力?是以她并不转头,只是一笑,道:“好啊,三皓前辈,也要赐教么,欢迎之至。”却不料这一次,她倒是料错了,只听得在她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我看也不必由天山三皓出手来教训你!”在乍一听到那个声音之间,楚恨枫的心中,不禁呆了一呆,因为这声音,她听来似乎十分耳熟,可是印象却已十分久远,记不起是什么人来了! 她一面道:“原来不是天山三皓,那又是什么人?” 她一面转过身来,定睛向前看去,不禁又是一呆。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的,乃是一个长身玉立,形态看来十分潇洒的人,但却以黑巾蒙着面。 楚恨枫一看,心中便自有数,冷笑道:“藏头露尾的人,也敢来强出头?”那人却叹了一口气,道:“姑娘,你也闹得够了,若是再闹下去,你认为可以有好的收场么?” 那人这几句话,讲得极其有理,但是楚恨枫本就是骄妄之极的人,何况此际的武功已如此之高,她还有什么好话听得入耳的?当下,一声怪笑,道:“我有没有好收场,这谁也不知,但是你没有好收场却已是肯定之事了!” 她一面说,一面伸手向那人指了一指,只听得“嗤”的一声响,一股强劲之极的指风,突然向前袭出,那人身形陡地拔起,楚恨枫所发的那股指风,在那人的足下掠过,“嗤嗤”之声,竟一直不绝,在那人身后的人,纷纷躲避,那股指风,直射到了三丈开外的墙上,只听得“啪”的一声,兀自击碎了一块砖头,令得墙上的白垩,簌簌地落了下来! 楚恨枫随随便便一指,便有这等力道,旁人还不觉得怎样,有一个人却是看得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那不是别人,正是以“金刚指”功夫名驰武林的灵隐高僧七指禅师。 七指禅师指上功夫之厉害,天下皆知,他本来也有十枚手指的,但为了苦练金刚指功夫,竟然将手指练得断折了三根! 他金刚指功夫,隔空打穴,如响斯应,极其神妙,然而他看了楚恨枫的这一指之力之后,却也自叹不如,当时他的心头大受震动,不由自主,长叹了一声,髙声道:“罢了,罢了!” 其时,人人屏息,没有一个人出声,七指禅师高叫“罢了”之声,人人可闻,楚恨枫一看,乃是一个身形魁梧的胖大和尚,她笑道:“怎地罢了?” 七指禅师扬起左四右三,只剩下了七根手指的双手来,道:“看了你刚才这指上功夫,我数十年苦练之功,可算白费了!” 楚恨枫笑道:“你练的是什么指上功夫?” 七指禅师道:“是金刚指功夫。” 楚恨枫摇头道:“看你的资质不错,怎地去练这等微末的指上功夫?” 那金刚指功夫,乃是佛门神功,非同小可的武学,七指禅师苦练多年,也已大有成就,若是在片刻之前,有人这样讲他的功夫不济,七指禅师定然大怒,会立时出手的了。可是此际,他已经看到对方的指上功夫,确然在自己之上,那还有什么话可说? 是以,他只是长叹了一声,道:“你讲得不错,从此之后,我再也不提指上功夫四字了。” 楚恨执笑嘻嘻地道:“这又何必,我倒可以授你一些指上功夫,但你需拜我为师才行。” 事情忽然之间,会横生枝节,发展到了这一地步,这可是众人万万料不到的! 需知道七指禅师,虽然算不得佛门之中顶尖儿的高手,但总也是在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楚恨枫这样的一个小姑娘,竟公然要收他为徒,这可以说是对他一个极大的侮辱!然而,令得众人惊讶的事,还在后面。七指禅师在听了楚恨枫的话之后,竟然一点也没有受辱的感觉,反倒现出了一片惘然之色来。 楚恨枫又道:“你别以为你拜我为师,便是我的徒弟了,你至多只是我记名的弟子,但在武功上,我却也一样授你的。” 七指禅师仍然是呆呆地站着,一声不出,他的神态,已引得众人都向他望来,过了片刻,只见七指禅师突然双腿一曲,向楚恨枫跪了下去,道:“师尊在上,弟子七指拜见。” 这一下,不但人人皆料不到,连楚恨枫自己,也是料不到的! 需知道她之所以要讲出要七指禅师拜在她门下的话来,只不过是想由此引起另?怀∈欠抢炊选r蛭逼咧胳p锲鹚掷矗吹剿挥衅吒种钢剩阋阎滥鞘俏淞种写蟠笥忻钠咧胳α耍且运殴室庹庋卜u摹?br /> 她却未曾料到,七指禅师乃是嗜武若命的人,当日他练金刚指,练得手指生生断折,常言道十指连心,痛苦之大,实非常人所能忍受的,但是七指禅师居然一而再,再而三,连断了三根手指之多,由此可以见他嗜武之一斑了。这时,他明知以自己的地位,声名而论,实是万万没有拜在对方门下之理的。 但是,对方的指上功夫如此之强,那却令得他如痴如狂,最后,他抱定了决心,要练成比金刚指功夫更高的功夫。当他有了这个决定之际,他自然不顾一切,当众便向楚恨枫跪了下来! 楚恨枫在刹那间;当真是感到意外之极,但是她应变极快,立时收起了惊愕的神态,道:“七指,你在灵隐出家,拜在我门下之后,还不还俗由你,但是你在灵隐方丈,一华大师面前,有交待了么?” 七指禅师道:“那却顾不得了。” 楚恨枫开玩笑生是非,却不料竟当真收了一个记名弟子,虽然说七指禅师的年纪,形态,作为她的徒弟,实在是不伦不类之极,但七指禅师总是一个非同小可的高手,楚恨枫的心中,也十分高兴。 她点了点头,道:“你有此决心,那很好,你且起来,站在我的身后,一苇老和尚若是不来追究,那也算了,他若是啰啰嗦嗦,那就自讨苦吃了!”七指禅师连忙爬起身来,果然恭恭敬敬地站到了楚恨枫的身后。这一耽搁,天山三皓已然缓过气来,他们向何宅的管家招了招手,命人将何泽送进去,他们三人,则并肩向楚恨枫走了过来。 他们还未来到楚恨枫的面前,只是来到那蒙面人之前,便停了一停,一齐拱手,道:“阁下胆识过人,佩服,佩服!” 那人发出了一下相当苦涩的笑声,道:“三位前辈太过奖了。” 他一面说,一面向后退去,只见他退出了丈许,来到了一株树下,在树下,有一个女子等着他,那女子的面上,也蒙着一条黑巾,两人一会齐,便有要离去之意,楚恨枫忙叫道:“喂,你若是有种的,可别离去!” 给楚恨枫这样一叫,那人若是再离去,那自然是十分丢人的了。可是那人却并不理会,和那女子,身形齐展,一齐向外掠了出去! 楚恨枫要追上去,但眼前人影闪动,天山三皓却已到了她的身前。 天山三皓一到,楚恨枫自然无法再去追赶那一男一女两人了,她望着那一男一女的背影,冷笑一声,道:“你们想要逃出我的掌心,却是万难!” 天山三皓到了她的面前,沉声道:“你将人放下来。” 面对着这样三个武功绝顶的高手,楚恨枫的心中,也不禁相当紧张,不敢怠慢,但是要她听话将人放下,她却也是不肯的。 她沉声道:“不能!” 她在说这两个字之际,早已沉定了气,果然,她“不能”两字才一出口,天山三皓一齐出手,“呼呼呼”三掌,向她攻到! 天山三皓三个人,遇到敌人,不论对方是多少,一向是一齐出手的。但这一点,楚恨枫却不知道,她只当对方三个人,年高德劭,自己只是一个人,要动手,也会一个接一个来的,却不料三人竟同时出手! 幸而楚恨枫早已运足了真气,三人掌一攻到,她的身子,立时向后退去, ;化 才退出一步,右足一横,陆地到了另一个方向。 这种奇怪之极的步法,正是她刚才令何泽沾不到她的边儿,气得气血上涌的绝顶轻功。可是,她用这种绝顶轻功对付何泽可以,对付天山三皓就不行了! 那倒不是说天山三皓的武功,远比何泽高,而是何泽只是一个人,而天山三皓,则是三个人之多,楚恨枫可以用极怪的步法,倏然来到一个人的背后,但是她却没有法子同时令得三个人的视线看不到她的。 她这时身子一转,转到一个人的背后,可是“呼呼”两掌,反有两个人自她的背后攻了过来。楚恨枫一听得背后风生,也顾不得再去攻别人了,怎知她这一耽搁,在她前面的一皓,也疾转过身来,发出了一掌,刹那之间,她竟成了腹背受敌! 楚恨槻心中又惊又喜,怪叫一声,身形陡地拔了起来! 她的手上,仍是抓着陈天送的,可是这一拔,也足足拔起了一丈五六高下,恰好落在一株大树的树梢之上,她手一松,陈天送的身子落了下去,但是楚恨枫伸足一踏,将绑住了陈天送的鞭尾,踏在树枝上,竟还是将陈天送倒挂了起来! 天山三皓三掌击空,面上神色已是十分愤怒,再一见陈天送已被倒悬,更是大怒,齐声怒叱,一齐翻掌待向树上拍出。可是,也就在这时候,只听得有两个人阴阳怪气地喝起彩来,叫道:“好!好俊的功夫!” 百忙之中,楚恨枫循声看去,只见喝彩的两人,正是那绿身年轻书生,和那一身黑衣的瘦长子。 楚恨枫心中定了一定,暗忖至少是有两人帮着自己的,而且,就算自己不敌,还有厉害的玲珑剑法,未曾使出,青帝并未曾说过武林中有什么人可以敌得过玲珑剑法的,只不过要自己,遇到了可以接上六招玲珑剑法的人,便应网开一面,放他离去而已! 是以楚恨枫面上的惊惶之色,立时消去,冷冷地道:“你们三个人打一个,事先怎地不讲明?” 天山三皓齐声道:“我们一向如此,何必说明?” 楚恨枫刚才避他们三人两招,身形已不由自主要拔了起来,心中十分吃惊,知道若不出兵刃,那是打不过对方三个人的。 是以她立时道:“你们既然是三个人一齐出手,那么,我自然可以取出兵刃来了?” 天山三皓冷冷地道:“请!” 随着这一个“请”字,他们三个人,一齐翻掌,向前缓缓地推了出去。 他们掌才推出,便有“轰轰”的掌风之声,发了出来,看来他们这三掌的力道便足以将那株大树推倒。然而,刹那之间,他们的掌风声,突然停止了! 第二十二章 冤家路窄 因为随着那一声“请”字,楚恨枫双臂一振,一金一青,两股夺目之极的光华,陡然而生,她已将金珑、青玲两剑,掣在手中! 楚恨枫这时,居髙临下,她一掣了玲珑双剑在手,那是人人可见,刹那间,不但天山三皓突然止住了掌,每一个人都屏住了气息! 要知道这时在场的,大都是正邪派的武林高手,他们旁的不认识,青帝宫中的玲球双剑,却是没有看到过也曾听说过,天下再也没有别的宝剑,有这样灿烂夺目的光华了。 是以,楚恨枫双剑一出,人人震慑,只听得天山三皓一齐发出了一声苦笑,道:“原来你从……青帝宫来?” 楚恨枫道:“当然是,总不成我自别处来。” 天山三皓互望了一眼,各自手腕一翻,只见寒光闪耀,他们三人,也各在衣袖之中,取出了三件十分奇特的兵刃在手。 那三件兵刃,似剑非剑,只有丈许来长,三面锋棱,寒光闪闪,乃是三人早期使用的兵刃,三才神刺。他们不用这兵刃已有许多年,这时突然取了出来,可知是准备和楚恨枫决战的了! 而这时,何宅门前的形势,又有了变化。天山三皓和楚恨枫,双方各取了兵刃在手,但是却还未动手。然而,聚在门口的众人,却已不约而同,展开身形,“嗖嗖嗖”地向外掠了开去。 开始有一些人还不好意思走,但既然有人先走了,也就沉不住气了。 本来,在大门之外,足足有一百人以上,可是却在片刻之间,走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下几个何府的家丁,显是不知道什么叫青帝宫的,还站在门口,另外,还有三个人,便是欧阳仲夏,那绿衣书生和黑衣痩长子。 只听得绿衣书生一声长笑,道:“这些人也太胆小了,这是大开眼界的机会,居然溜走不看,当真可笑!可笑之极!” 那黑衣瘦长子阴恻恻地笑道:“天下本是胆小如鼠的人多,及得你我的,能有几何?” 这瘦长子的口气,着实惊人,而且,他显然和那绿衣书生是一伙的了。 楚恨枫由于对那绿衣书生已有好感了,是以渐渐也不觉得那瘦长子i寸厌了。 只听得她轻声一笑,身子轻轻一弹,自树梢之上弹了下来,落地无声,手中金珑、青玲两剑,陡地相碰了一下,发出了悠悠不绝的“锵”地一声,道:“胆大的人也算不少了,除了两位之外,至少还有天山三皓!” 这时,天山三皓身上所沾的血迹,早已成了赭红色,但是他们的脸色,却已比他们的须发更加苍白了,他们互望了一眼,才应声道:“原来姑娘是从青帝宫来,不知和青帝如何称呼?” 楚恨枫本来还想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的,她起初也未曾料到,自己玲珑双剑一出手,便人人皆知她和青帝宫有关。 如今,既然身份已然大白,她自然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了。 她一扬头,道:“是我阿公。” 天山三皓的神色更是难看,道:“我们昔年,和青帝有数面之缘,他如今可好么?” 楚恨枫道:“很好!” 天山三暗乃是在武林之中,享有何等盛名的高手,可是这时候,他们的神情,却也是尴尬之极!看他们的样子,分明是不想再和楚恨枫动手了。但是刚才剑拔弩张,忽然说不动手,这话可难以开口,是以他们一时之间,不知怎样才好。 就在这时,欧阳仲夏大声道:“小女侠,原来天山三皓和青帝是相识的,哈哈,自己人有点误会,算不得什么,小女侠请将双剑收了起来吧!” 欧阳仲夏一讲,天山三皓连忙趁机道:“欧阳镖头说得是,相烦转告青帝,天山三皓拜候。” 三人一面说,一面身形疾展,已突然向后,掠了开去!他们三人的武功极高,向外掠出去的势子自然也是‘决疾之至,转眼不见。 楚恨讽本来,想要追上去,再令他们三人出一番丑的,但是她转念一想,自己在这里一闹,倒吊霹雳手陈天送,气得湖南大侠何泽成了内伤,又将那么多高手吓退,也已够威风的了。如果再赶尽杀绝,那说不定以后武林中人见了自己,以为万无幸理,便一定致力死拼,那却是无趣之极了,倒不如网开一面,放他们三人离去,叫武林中人以后对自己又敬又畏的好! 是以,她并未曾向前追出,只是发出了一声长笑! 她那一下长笑声,乃是以内力直逼了出去的,她在青帝宫之中,不知服了多少灵药仙丹,青帝又时时将本身功力,渡入她的体内,是以她的内功已极其精纯,这时的那一下长笑,天山三皓三人,在疾掠出了两三里之后,兀自隐隐可闻,三人心头大是骇然,表过不提。 楚恨枫笑了半晌,才道:“欧阳镖头,你这几句话不打紧,可累了这两位朋友,白等一场了!” 欧阳仲夏连忙向前踏出了几步,来到了楚恨枫的身边,低声道:“小女侠,请借一步说话。” 楚恨枫双眉一扬,道:“什么事?” 那绿衣书生也体态潇洒地向前走了过来,向楚恨枫行了一礼,道:“女侠风姿武功,全如天人一样,小子何幸,今日得见,实是人生第一快事!” 他容貌出众,出言动听,楚恨枫心中更增了几分好感,道:“是么?阁下高姓大名啊?” 欧阳仲夏又连连急道:“小女侠,借一步说话。” 楚恨枫十分不耐烦,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好了,何必一定要借一步?”欧阳镖头也是成了名的髙手,几时曾碰过人家这样的钉子来着?这时,他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也是十分难堪,可是他仍然道:“小女侠,你可知道他们两人是什么人?” 那绿衣书生一笑,道:“这倒不劳欧阳镖头代为介绍,我们自己说好了。”欧阳仲夏“哼”的一声,不再言语。 绿衣书生道:“在下姓风,单名一个翠字,武林人称俏郎君。” 楚恨枫笑而不语,心中却想:果然是俏郎君,可谓名不虚传。 风翠说完自己,又向那黑衣瘦子一指,道:“这位是我好友,他少到中原,乃是北海黑煞岛岛主,黑煞星阴天泗!” 楚恨枫“哦”地一声,道:“久仰,久仰!” 她刚才出风头,自然希望越多高手在场越是好,有黑煞星阴天泗在,那是令她大为满意之事。阴天泗也向之拱了拱手,道:“女侠如何称呼?” 楚恨枫眼珠一转,道:“我叫关明珠。” 当楚恨枫讲出她叫“关明珠”之际,欧阳仲夏,风翠和阴天泗三人,还不觉得怎样,可是在离他们几个人约摸三四丈远近的一株大树之上,躲着的一男一''女,身子却陆地一''震! 这一男一女两人正是以巾蒙面,刚才急急离去的两人,他们离去之后不久,又偷偷地掩了回来,那时,恰是众人一齐退去之际,人多混杂,也未曾有人发现他们,他们得以蹿上了树,躲了起来。 这时,那女的像是想开口讲话,可是给那男的一伸手,挡住了她的口。 两人伏在树上,又一动也不动,但他们却是全神贯注地望着下面。 只听得楚恨枫又道:“久闻阴岛主武功非凡,今日得见,幸何如之。”阴天泗忙道:“不敢,比起青帝宫所传来,算得什么?” 楚恨枫收起玲珑双剑,风翠又道:“关姑娘怕是才离开青帝宫吧?” 楚恨枫道:“是啊,所以见到了许多武林高手,竟也不认得。” 风翠笑道:“关姑娘,在你面前,哪里还有什么武林高手?关姑娘若是不弃,小可大胆,毛遂自荐,愿随关姑娘执鞭。” 楚恨枫几时曾听得人家向自己讲过这样的奉承话儿来?这样的话,人人爱听,楚恨枫听了之后,大是受用,道:“这可不敢当,我已请欧阳镖头和我在一起,讲述江湖上的事情给我听了。” 风翠仍是满面笑容,道:“关姑娘,这便不对了,欧阳镖头乃是武林名宿,自然见多识、广,但是,关姑娘和欧阳镖头在一起,只怕有点不能畅所欲为。” 风翠一面讲,一面不怀好意地斜睨着欧阳仲夏,而欧阳仲夏听到了这里,心中的吃也难以形容! 他一见风翠和阴天泗两人留了下来不走,心中便已暗叫不妙了。 因为,这两个人,全是心狠手辣,穷凶极恶的人,若是楚恨枫不察,受了他们两人利用的话,那实在是不堪设想的事。 所以,他才要楚恨枫借一步说话,好将两人的底细,与她说知的,可是楚恨枫偏偏不愿,而如今,风翠已讲出了这样的话来,那还有什么好讲的? 欧阳仲夏心中一急,额上汗珠不禁涔涔而下,忙道:“小女侠,这” 可是楚恨枫乃是何等任性之人,风翠的话,又正讲中了她的心坎,她如何还要听什么好话,欧阳仲夏讲了四个字,她便不耐烦地一挥手,道:“欧阳镖头,没有你的事了,你去吧。” 欧阳仲夏道:“我……我”…" 楚恨枫面色一沉,道:“你什么?你还不走,可是想和陈天送一样,被吊起来么?那面八鹰旗,你好好地替我保管着!” 欧阳仲夏长叹了一声,一言不发,转身便走,楚恨枫哈哈一笑,向远远站着的七指禅师一招手,道:“徒儿,你过来。” 七指禅师立时大踏步向前来,道:“尊师有何吩咐?” 楚恨枫乐得“咯咯”直笑,道:“你在前面,替我开道!” 七指禅师陡地一呆,他做人做了一辈子,如何替人开道,他却是不知道,是以,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楚恨枫道:“怎么?不愿意?” 七指禅师这时,为了想学楚恨枫的指上功夫,已然入了迷,要不然,以他的身份之尊,武功之高,也是绝不会拜楚恨枫为师的。 这时他一见楚恨枫发怒,不禁大是惶恐,忙道弟子愿意!"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转过身,大踏步地向前,走了幵去,一面口中还在不断地吆喝,道:“让开,让开,天下指上功夫第一高手来了!” 楚恨枫看到七指禅师这样武林中大是有名的高手,居然成了自己的弟子,而且还替自己开道,心中大是高兴,“呵呵”大笑,一声呼哨,将她的马召了来,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她一上马,阴天泗和风翠两人互望了一眼,身形展动,各使轻功,一左一右,跟在楚恨枫的马旁边,也向前奔了开去,一行人的去势十分快,转眼之间,便已经奔得看不见了! 欧阳仲夏在他们四人渐渐远去之际,便来到了树旁,一手托住了陈天送的身子,一手用力一拉,“啪”的一声,将树枝立断,放下了陈天送来。然后,又将缚住了他手足的长鞭解开。 陈天送面色惨白,欧阳仲夏心知他的心中难过之极,想要劝他几句,可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才好,只得连连叹息,陈天送的手足被解开之后,站了起来,一声不出,向前便走。 欧阳仲夏忙道:“天送兄,我们先进去休息一下如何?” 陈天送的身子停了一停,惨笑了一下,道:“欧阳镖头,我看……我看……不……” 他一句话挣扎着未曾讲完,突然身子一晃,“哇”的一声响,鲜血便已狂喷而出! 要知道陈天送本是性如烈火之人,他若是死在敌手,或许他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的,但如今他却不是死,而是受了重大的侮辱! 湖南大侠何泽,因为未能将陈天送从楚恨枫的手中救了下来,尚且气得鲜血狂喷,更何况他被人倒吊了起来,他心中如何不难过之极! 这时,他鲜血狂喷,身子摇晃不定,欧阳仲夏见了,心中又是焦急,又是难过,连忙一跃向前,扶住了他的身子,叫道:“天送兄,天送兄!” 也就在此际,只见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之上,“嗖嗖”两声,两条人影,疾掠了下来。 欧阳仲夏这时,已成了惊弓之鸟,突然见有人自树上掠下,又吃了一惊,连忙转过头去,只见来的乃是一男一女两人。 这一男一女,全都蒙住了面,欧阳仲夏一眼便认出,那男的便是曾劝楚恨枫不可再以妄为的人,他便放下心来,这时,他一只手正护在陈天送的后心,已觉出陈天送的心脉微弱之极,绝不是他一人的力量,所能挽救得过来的了! 是以他忙道:“朋友快来,霹雳手危在旦夕了。” 那一男一女两人,一下了树之后,便向前疾掠了过来,一到了陈天送的面前,那男的便叹了一口气,连忙伸手,自怀中取出了一只小小的瓷瓶来。 那只瓷瓶,只不过如婴拳大小,乃是一只胆瓶,这瓶虽小,但是瓷瓶洁白细腻,而且,瓶上还烧出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花朵,颜色鲜艳,形状生动,这瓷瓶实是价值非凡之物! 欧阳仲夏的见识本就非凡,一见到这只小瓷瓶,他的心中便吃了一惊,失声道:“两位……两位和百花教可有关连么?” 这一男一女两人都不出声,那男的只是一伸手,拔开了瓷瓶的瓶塞,倒出了一粒碧也似青的丸药来,香味扑鼻,沁人肺腑。 欧阳仲夏面有喜色,失色叫道:“百花丹!” 要知道,“百花丹”乃是百花教主,百花老#陆精心炼制的灵丹,取百花之精炼成,功效非同小可,武林中人为了求取一粒,往往得费上许多周折! 这时候,陈天送的伤势沉重,一服了百花丹之后,未必见得会霍然而愈,但是伤势总不致于再严重下去,可以慢慢地调养了! 那蒙面男子枯了一粒百花丹在手,便向陈天送的口边送去。可是陈天送却双眼圆睁,望着那百花丹,紧抿着嘴唇,不肯吞服。 那蒙面男子道:“陈前辈,你伤势颇重,这粒灵丹,于你大是有用!” 那蒙面男子一说,陈天送总算张开口来了。 可是,他张开口来,却不是为了吞服那粒百花丹,却是陡的一声大喝,道:“滚开!” 他伤势本已沉重之极,再加这时提气一喝,更是全身咯咯乱响,口角鲜血涌出,只听他还在挣扎着骂道:“我……宁愿死了,岂肯服食老妖的……东西?”欧阳仲夏直到此时,才陡地想起,自己确然是高兴得太早了! 因为陈天送和百花教之间,有着极深的过节儿,两人乃大仇家,以陈天送的脾气而论,自然是不肯在危急之际,接受对头的救助的! 他想要劝说几句,可是陈天送在讲完了那几句话之后,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只见他面皮渐渐地转色,双眼翻白,前后还不到一盏茶时,只听得他喉间发出一连串的“咯咯”声,便已气绝了。 欧阳仲夏长叹了一声,将陈天送的尸体缓缓地放了下来,道:“武林之中,大劫将生了!” 他在讲这句话的时候,神情痛苦到了极点,连声音也是在发抖的。 他之所以这样难过,实在是可想而知的,因为他和楚恨枫相识虽然不久,但是楚恨枫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却已看得透彻之极了,偏偏楚恨枫的武功又如此之高,那是可以翻天覆地的一条毒龙! 自此以后,武林之中自然是顺她者生,逆她者死,还有什么正义邪恶?这不是武林的浩劫么? 那蒙面男子也叹了一声,道:“欧阳镖头,在下有一事相询。” 欧阳仲夏茫然道:“什么事?” 那蒙面男子道:“那青帝宫究竟在何处,欧阳镖头足迹遍天下,见多识广,可知晓么!” 欧阳仲夏再也想不到那蒙面男子在忽然之间,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的!青帝宫在何处,这在武林之中是一个谜。以前,也有人想找出青帝宫在何处的,但是要寻找青帝宫的人,若是在暗中行事,那还没有什么,如果是公开扬言,要寻找青帝宫的话,那么过不多久,定然横死! 是以,久而久之,也已经没有人敢提起青帝宫在何处这句话了。欧阳仲夏突然听得对方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心中自然吃惊! 他呆了一呆之后,忙道:“这个……在下自然不知,而且阁下也不要逢人便打听,比较好些。” 那蒙面男子摇头道:“不,欧阳镖头,刚才的情形你也曾看到过,武林之中,自此之后,还会有宁日么?” 欧阳仲夏自己虽然未曾得罪楚恨枫,而且还得了一面八鹰旗,那可以说,武林中无论起什么大风大浪,都是和他没有关系的了。 但是他却是一个仁心的君子,若是武林同道遭劫,他心中一样极其难过的。所以在听了那蒙面男子的话之后,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呆了好一会儿,才道:“或者……或者是该有此劫吧?” 那蒙面男子低声道:“欧阳镖头,实与你说,如果我们知道了青帝宫在什么地方,那么这一场天大的浩劫,也可以消弭无形了!” 欧阳仲夏吃了一,道:“为什么?” 那一双蒙面男女,互望了一眼,仍是那蒙面男子开口,道:“这其中的曲折,一言难尽,而且,也不能向外人提及,总之,若是敌人知道了我们两人的身份,那我们是必死无疑的了!” 欧阳仲夏一生闯荡江湖,见识何等之广,他自然听出,对方讲的话,十分诚挚,而且的确像是有难言之隐一样。尽管他的心中,仍然有好奇心,但是他却不会再不识趣地追问下去的。 他只是苦笑了一下,道:“两位要知道青帝宫的所在,我实是无能为力。”那蒙面男子又急切地问道:“以欧阳镖头见识之广,难道一点因头也没有么?”欧阳仲夏双眉紧蹙,背负双手,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啊”的一声,道:“多少有一点因头了,但不知是否可以找到青帝宫的所在。” 那一双蒙面男女立时“啊”的一声,蒙面男子急急地道:“请讲,请讲!”欧阳仲夏道:“几年之前,我经过济南,顺道去拜访泰山神刀林宝生林大侠,在他家中,见到了一位髙手,乃是昔年湘西排教中的长老,后来反教而出,在武林中纵横一时,为人性格极怪的毒衣居士成昆!” 那蒙面男子显然对于武林中的人物,也十分熟悉,他一听得“毒衣居士成昆”这六个字,也吃了一惊,失声道:“成昆,不就是后来忽然失踪,但几年?螅衷谖淞种新豆淮蚊妫ㄎ魅缮舷乱黄肷本。院笥植恢ハ虻某衫ッ矗俊?br /> 欧阳仲夏道:“就是他。” 那蒙面男子说:“成昆杀川西三派,只因为那三派未能按照青帝的吩咐办事,那么,成昆自然是青帝宫中的人了?” 欧阳仲夏点头道:“不错,自毒衣居士成昆这最后一次出现后,武林中人都那样推测,所以,我在林大侠的家中,一见到了他,就十分不自在。我和林大侠极熟,是未曾通报,便闯了进去的。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交谈,见了我也十分尴尬!” 那蒙面男子急道:“后来怎样?” 欧阳仲夏续道:“当然,在当时那样的情形之下,谁也不便说什么,只是打了几个哈哈,我便推托有要事,急急走了,但我却唯恐成昆会对林大侠不利,是以走开了两步,又回来偷听,只听得林大侠在问成昆,你们离开了青帝宫,能保安全吗?而成昆则叹了一口气,道:‘说不得只好躲起来了。’我一听成昆并不是为青帝宫来找林大侠麻烦的,没有再听下去就走了。” 蒙面男子道:“以后未曾再见到成昆?” 欧阳仲夏摇了摇头,道:“没有,没有见到他,但却见过林神刀几次,每次我都向他提起成昆的事情,林神刀总是对我支吾其词,我当然也不好意思一径追问下去,也未有结果。” 直到此际,才听得那蒙面女子开了口,她轻轻地叹了一声,道:“唉,那又有什么用?” 从她的声音听来,那蒙面女子的年纪,实在十分之轻,欧阳仲夏道:“用处是没有多大的用处,但是成昆是早几年离开了青帝宫的,他自然知道青帝宫的所在,而成昆又和林神刀有交情,你们若能在林神刀的口中,得知成昆的所在,不是可以进一步探出,如神话一样的青帝宫究竟在什么地方了么?”那蒙面男子一面听一面点头,虽然一波三折,只怕也未必能够知道青帝宫的真正所在,但是总比一点头绪也无好多了! 蒙面男子向欧阳仲夏拱了拱手,道:“多谢欧阳镖头指点。” 他话一说完,拉了蒙面女子,便向外奔了开去。 欧阳仲夏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这两人全是百花教中的人,不知他们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这一场浩劫?” 他本来还要进何大侠宅中去,安慰看视何大侠,但继而一想,事情虽然与自己无关,但楚恨枫却是自己带来的,还是免了的好。是以,他也一声长叹,一面径自掠开,去追赶他的镖车了。 如今暂且按下欧阳仲夏不表,却说那一对蒙面男女,一直出了城,又向前奔出了十来里,来到了一个十分静僻的山坳中才停了下来。 他们两人才一了下来,那女的便以十分惶急的声音,道:“方大哥,那是她!” 那男的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 那女的又道:“方大哥,当年她偷了青玲剑,一定冒着我的身份,给她找到了青帝宫,我外公从来也未曾见过我,当然不知道她是真是假,这些年来,她在我外公处学成了绝顶武功了!” 那男的又叹了一口气,伸手在耳边缓缓地抚摸着,在他的耳边,有着几个小小的疤痕,那是当年,被楚恨枫用青玲剑刺的。 看官,作书人写到这里,各位自然也知道,这一男一女,两个蒙面人,不是别人,男的正是百花教主之子方竹,而女的则是真正的关明珠了! 他们两人,当年自到了滇西百花岭,百花老怪知道了他们的来历之后,心中吃惊,将两人分别囚禁了开来,又限令他们在数年后成婚。 在他们被软禁的一段时间中,百花老怪又尽自己所能,传授两人武功,令得两人武功精进。 但是百花老怪的武功虽高,却也只是从一部《异数经》上来的,两人进步得再快,也势难和青帝亲授的人相比的。 百花老怪也知道这一点,是以这几年来,他自己的行动,也力求隐蔽,绝不张势。本来,他百花教每三年一度,必然在百花岭大宴群雄,来者不拒,穷奢极侈,武林中人每到宴期,便纷纷前来见识,传为美谈的,但是也一连取消了两次。 一晃几年下来,照百花老怪的意思,是绝不肯让方竹和关明珠两人,离开百花岭一步的,可是,在半年之前,百花老怪忽然真气走入岔道走火入魔!在这样的情形下,百花老怪不得已,派人将两人从软禁的地方,叫了出来。方竹和关明珠一别数年,当年分别的时候,关明珠只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可是这时重逢,关明珠已然是一个婉约可人,艳光四射的美丽少女了,在乍一见面时,方竹几乎不敢相认! 百花老怪走火入魔,身子不能动,话却仍然能讲的,他见了两人之后,长叹了一声,道:“竹儿,明珠姑娘,我不幸走火人魔,这消息万万不能走漏出去,要不然,我历年所结下的仇人,必然蜂拥而至,来寻我报仇了,是以,你们的事情,也只好从简了。”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自然都知道百花老怪口中“你们的事情”,便指他们两人的婚事而言的,关明珠的脸颊之上,立时飞起了两团红云,低下头去。 方竹向关明珠望了一眼,心中立时生出了一股奇异之极的感觉来。同时,他的心中,也觉十分好笑,因为世事的变动,在事先实在难以料定! 当年,百花老怪要他在数年之后娶关明珠为妻,他心中可以说不愿意到了极点,在这几年之中,他想过了许多办法,准备到时来对抗他的父亲的。可是,这时候,他当年设想的办法,却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心中已是千情万愿的了。他顿了一顿,才道:“爹,我们的事,再迟些时也不怕,反正还未曾到你所说的年期,倒是你自己,真气已走入岔道” 百花老怪打断了方竹的诘头,道:“我已然走火入魔,还有什么法子?”方竹道:“爹,听得人说,道家无上神功,广成仙法,可以令走火入魔的人,打通内穴,不但可以行动如常,而且功力还可以大进!” 百花老怪道:“废话,连你都知道了,我岂还有不知道的么?” 方竹忙道:“那就是了,我和明珠,可以一齐到武当山凌霄宫,去求求九云真人,求得他下武当山来,你老人家就有救了!” 百花老怪苦笑道:“你别痴人说梦了,别说九云真人和我素无渊源,他们自命内家正宗,将我们目为旁门左道,去了不过是自取其辱。” 方竹又道:“就算是自取其辱,又有什么打紧?前几年,凌霄宫也有人来参加我们的盛宴,我识得几个,交情也打得不错,可以去试一试。” 百花老怪笑了起来,道:“你老实说,你可是只为老子着想么?” 方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爹,什么事还能瞒得过你么?一半是为你着想,这事成功的希望甚微,只不过是去碰碰运气而已,另一半,自然为我们自己着想,这几年来,我们也闷得够了。” 百花老怪“哈哈”一笑,但是在一笑之后,面容又陡地严肃了起来,道:“你们两人要到中原去走走,本无不可,学武之士,若不是四海五湖遨游,以广见闻,还成什么?但你们要切记几件事。” 方竹大喜道:“请阿爹吩咐。” 百花老怪道:“第一,你们绝不能对旁人提起我已经走火入魔。” 方竹道:“这个自然。” 百花老怪又道:“你们两人,也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最好蒙面而行,切切不可节外生枝,去惹出是非来,快去快回。” 方竹又道:“我们也明白了。” 百花老怪长叹了一声,道:“最后一件,你们此去中原,不妨顺便打听一下,青帝宫在这几年来的动静如何,但切不可太过分了。”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互望了一眼,齐声道:“是。” 百花老怪不再说什么,两人告辞而退,准备了一下,便离开了百花岭。他们离开了百花岭之后,也有半年了,早在一个月之前,他们便到了武当山,但是九霄道长却云游天下去了,不知何时方是归期,是以两人离开了武当山,只是漫无目的,哪里热闹就往哪里走,所以才会来到湖南大侠何泽的府上。却不料在何府,他们遇到了旧冤家! 当时,方竹实在忍不住,挺身而出,讲了几句话,可是随即想起,自己的身份若是一被对方认出,那实是天大的祸事! 所以,财立即拉关明珠离去的。而这时候,两人在山坳中,也备筹莫展! 第二十三章 恶涛汹浦 呆了片刻,方竹道:“明珠,我看我们还是得找到青帝宫再作道理。” 关明珠好一会儿不出声,才道:“方大哥,就算我们知道了青帝宫在什么地方,又找到了青帝宫,也见到了青帝,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方竹呆了一呆,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关明珠叹了一口气,道:“我是说,我和外公从来也没有见过面,我又失去了青玲剑,而且早在几年之前,就已经有人冒了我的名字前去认亲了,我去了之后,还有什么凭据,证明我是他的外孙女?” 这一番话,倒令得方竹也为之呆了半晌。 方竹是十分聪明的人,当年,他数次偷进关大侠的府中,虽然因为武功相去太远,并未能成功,但是胆智也十分过人,然而此时关明珠所讲的,却又的确是极其棘手的事情。 真的,关明珠有什么法子才能证明她是真正的关明珠,而楚恨枫则是假冒的呢? 从楚恨枫如今的武功看来,这几年之中,青帝对她极好,那是毫无疑问的事情,如果没有坚强确凿的证据,有什么办法可以使青帝知道这几年来依于他膝下的少女,竟是伪冒的呢? 方竹呆住了不出声,关明珠更是没有了主意,她苦笑,道:“方大哥,我看……我看我们……还是回百花岭去吧。” 方竹摇了摇头,道:“当然不!如果我们再不努力,我们再不出面,那么,世上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她伪冒的身份,她也一直可以横行下去了。” 关明珠幽幽地道:“可是……可是我们又有什么法子?” 方竹毅然道:“还是那句话,我们到青帝宫去,不管你外公信还是不信,我们去,总会有一点希望,不去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方竹讲完了之后,顿了一顿,才道:“明珠,你说我讲得对不?” 关明珠凄然一笑,道:“当然对的。” 方竹握了握她的手,道:“你是青帝的外孙女儿,那是至亲的亲人,我想总有一点天性的,青帝的武功,高到鬼神莫测,他为人自然也是聪明绝顶,义/人……:‘。人总不会至于被人一直瞒骗下去的。” 关明珠又点头道:“你说得是,或者是我多虑了。” 在这半年多来,方竹早已觉出,关明珠的性格,十分柔顺,对他更是百依百顺,那或许是多年幽居在百花岭所养成的。当下方竹又道:“楚恨枫和阴天泗,风翠两人一齐离去,当然是去胡作非为了,事不宜迟,我们快些赶到济南府去见林大侠。” 关明珠也不说什么,两人身形掠起,便向前窜了出去,奔出了三二十里之后,在一个小镇之上,选了两匹健壮的牲口,向前赶路。 第二天,他们便已听得江湖之上,人人都在说湖南大侠何泽府中所发生的事,一件事,到了人口中传说之际,自然不免加油添醋,是以武功本就已经极高的楚恨枫,在传说之中,便成了不可一世的人物。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一直向济南府进发,一路之上,只听得人在讲楚恨枫,讲的人也不知道楚恨枫的名字,只知道她是青帝宫来的,在湖南大侠何泽府前,倒吊霹雳手陈天送,震伤了湖南大侠何泽,吓走了武林泰斗天山三皓! 讲的人口沫横飞,无不如同他们当时就在场一样。但是事实上,当时在场的那些人,却反而不会传说是非了。因为他们都忙不迭地回家去,唯恐青帝宫来的人找上门来,大祸临头! 他们两人继续向前赶路,可是听到的事情,却越来越是骇人,青帝宫出来的少女,烧了蔡家庄,蔡氏七雄,人人葬身火窟,无一逃生。在烧了蔡家庄之后,又将青城派第二代弟子,人人削去了左耳,叫他们向青城去报信,说是暂寄人头于他们的项上。 越是向前去,骇人听闻的事越多,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青帝宫出来的楚恨枫,已经将整个武林,闹得天翻地覆,人人自危!可是,一干邪派异教之徒,却无不欢欣异常,一路之上,皆有黑道上的髙手,各帮各会的首脑,在恭迎着楚恨枫,若是楚恨枫肯光顾他们的总坛、住所,那就立时身价百倍!在这一个月中,楚恨枫简直就像一阵剧烈无比的旋风一样,激烈排荡着整个武林,是以,讨好她的人,便送了她一个“旋风仙子”的外号,有的更只称她为“小仙女”。 当然,在背后,更多人在谈论她的时候,是称她为“小妖女”的。 但不论是“旋风仙子”也好,“小仙女”也好,“小妖女”也好,总之她未曾遇到敌手。连天山三皓,也在一见了青玲、金珑双剑,便立时引退,她还会有什么敌手呢? 一个来月之后,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已经来到了离济南城只有六七里之处了。 他们两人,自知自己的身份,是绝不能暴露的,是以一直蒙着面,他们是走陆路来的,但在将到济南之际,却也到了黄河边上。而越是近大河,他们越是觉得人马喧腾,异乎寻常的热闹。 济南乃是方竹旧游之地,方竹来过好几次了,以前,从来也未曾有这样热闹的情形过,而当他们来到河边上之际,只见河边上,搭起了老大的一座木台。 那座木台,搭得足有十来丈髙,巍峨雄壮,气势非凡,方竹向人一打听,不禁抽了一口凉气。 黄河边上,如此热阑,而且还搭起了高台,不是为了别的事情,正是为了黄河上下,一十七帮总帮主丁大庆要在这里欢宴旋风仙子! 这实是令得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心中十分吃惊的事。因为他们到济南来找林大侠,却是未曾想到楚恨枫也会来到这里。 黄河横贯全国,黄河流域,一共有一十七帮会,这一十七个帮,共拥武林异人,长臂丁大庆为总帮主。丁大庆的长臂会,在大河上下,乃是武林中人至高无上的权威标志。 如今,长臂丁大庆,要在济南附近欢宴楚恨枫,场面之热闹,实在是可想而知的了。 方竹又问了问日子,算来乃是在三日之后。如今,一十七帮的帮主,已逆河而上,去迎接旋风仙子了。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在问明白了之后,急急走开十来丈,关明珠才道:“方大哥,我们怎么办?” 在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之际,方竹的心中,的确也不禁大吃一惊,但这时候,他却已定下了神来,道:“我们不必怕,事情与我们,并无关连。” 关明珠道:“怎说没有,如果她发现了我们一” 方竹忙道:“不会的,我们这就进城去了,也不会遇上她的。你想想,黄河一十七帮,高手已是极多,再加上闻风而来,凑热闹的人,她身边该有多少人,绝不会再注意我们的。” 关明珠低声叹了一口气,不说什么,两人向济南城中而去,不一会儿进了城,泰山神刀林宝生乃是武林大侠,他住在何处,一问便知,两人顺着路人的指点,来到了林大侠的宅前。可是才一到林大侠的宅前,两人又是一呆。 只见宅前停了十几辆大车,车上堆满了行囊,几十个家丁,正在乱哄哄地指着车夫搬东西,看来泰山神刀林宝生像是要举家迁移一样! 方竹连忙走了上去,向一位管家模样的人问道:“敢问林大侠可在么?”那管家回头一望,见方竹蒙住了面,他神色便自一变道:“我们主人早在十天之前便已走了!” 方竹不禁大是焦急,道:“他走了?可能告诉我么?” 因为他们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线索,若是找不到泰山神刀林宝生,[也们实是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得知青帝宫的所在了。 那管家后退了一步,已有许多家丁围了上来。那管家道:“我们不知道,主人的七间镖局都歇了,从此不再在武林中露面呢。” 方竹更是吃惊,道:“这是为什么?” 那管家上下打量方竹几眼,道:“你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方竹道:“真的不知,相烦管家告知。” 那管家道:“看你也不像是黄河十七帮中人,我与你说也无妨,我们主和黄河十七帮,向来有着过节儿,那是我们主人,乃是济南城中,七家票局的总镖头之故,如今黄河十七帮……” 他讲到这里,停了一停,然后又道:“我不用与你说,你也该知道了!” 方竹的确是已经知道了! 泰山神刀林宝生既然和黄河十七帮有隙,那么,长臂丁大庆请到了淀风仙子,林宝生自难与之争锋,还不一走了之么? 方竹呆了半晌,才一拉关明珠的手,走了开去,他们疾走了几条街,却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方竹和关明珠手拉着手,方竹一发现后面有人跟着,抓住关明珠的手,更紧了一紧,关明珠也立时会意。方竹和关明珠两人,一齐加快了脚步,向访奔了开去。 他们疾奔过了一条街,到了转角处,身形齐拔了起来,上了屋顶,在屋七伏住了身子。 不一会儿,便见到两个人,追了上来,到了街口,东张西望,方竹心中有气,揭了两片瓦在手道:“别看了,我们在这里!” 他这里一出声,那两人自然立时抬起了头来。 那两人才一抬头,方竹手中的两块瓦片,便已脱手飞出,向那两人的面门,砸了下去。方竹本来认为那两个人一定可以避了开去的,却不料两人一庇间,竟未能避开,“啪啪”两声响,两块瓦片,一齐砸中了他们的脸面,顿付血流披面! 那两人身上功夫不行,连这样当面飞下的两块瓦片也未能避得开去,但是口中的功夫,却着实了得,尽管面上血流不停,却一样骂得甚凶,只听得:他们骂道:“妈拉巴子,暗中算人,是什么英雄?水龙帮中的好汉,岂是怕你[门的么?” 方竹听他们骂得可恶,本来还想跳下去,好好教训他们一番的,可是他一听得他们叫出了“水龙帮的好汉”来,便陡然一呆。 因为水龙帮正是黄河十七帮之一,这两个人不消说,定然是黄河十七帮"鼸 派来监视林大侠的行踪的,若是和他们缠上了,便和十七帮扯上了纠葛,十七帮又已请了楚恨执,自己的身份,是万万不能被楚恨枫知道的,还是别惹麻烦的好! 是以,他一拉关明珠,两人翻下屋顶去,顺着一道小巷,溜了出去,不多久,在城西出了城,向前一口气奔出了三五十里,眼看前面乃是一座林木十分蓊郁的林子,两人一齐奔了进去。可是,他们才一进林子,便立时觉得不对头,立即停了下来。 林子之中,实在是太静了! 那种异乎寻常的寂静,使人觉得林子中,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那两人才一停下,便听得前面有人,发出了一声冷笑,道:“林大侠,我们总帮主,乃是一番好意,林大侠何以竟不领情?” 接着,便是一个听来十分嘶哑的声音道:“嘿嘿,常言道,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还是免了吧,上复总帮主林某人心领了。” 那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林大侠,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那嘶哑的声音怒道:“什么真不知假不知?” 听到了这里,方竹和关明珠两人,悄悄地向前掩了过去,一面仍听得他们在交谈。 只听得那人道:“我们总帮主不单是邀请林大侠,这次英雄大会,主客乃是旋风仙子,林大侠就算不看总帮主的面,还能不看旋风仙子的面么?”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这时已来到了近前,他们看到在讲话的那人,身形极其矮小,如同猴子一样,却偏偏穿着一件血也似红的衣服,讲话之际,语声虽然阴阳怪气,但是却指手划脚,极其嚣张。 站在那猴子似的人对面的,乃是一个身形枯瘦,气度非凡的中年人。一身锦袍,腰际悬着一柄又长又宽的单刀。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七八个人,围在两人身旁,那些人一看便知不是好东西。 两人一看到这等情形,心中便是一凛,方竹低声道:“他们围住了林大侠!”关明珠急道:“那怎么办?他们是什么人?” 方竹向那个猴子也似的人指了一指,道:“这人我未见过,但是看这情形,一定是火猴焦淡了,他是黄河十七帮之中,赤水帮的帮主。” 这时,只听得林宝生沉声道:“我说不去,便是不去,你们少在此啰唆!”他一面讲,一面已然伸手按住了刀柄。他外号人称“泰山神刀”,在刀法上,有异常的造诣,是以他一伸手按住了刀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只听得火猴焦淡一声冷笑,道:“林大侠,常言道,好汉难敌人多,我奉总帮主之命来请你,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只好动手请了!” 林宝生手臂一振,“锵”地一声响,他那柄宝刀,已然出鞘了。 林宝生的这柄宝刀,乃是出了名的兵刃,锋利无匹,林宝生早年武功未成之际,在泰山之中,无意间得到的,当时,这柄宝刀在一个水潭之中,也不知已经历了多少年份了。而在刀身之上,却有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经林宝生仔细辨认之后,认出那是一套非同凡响的刀法,他就在那发现宝刀的山谷之中,苦练了三年。 这三年之中,他足不出谷,旁人当他已经死了,却不料他带着宝刀一出来,立时威震武林,不到半年,便成为山东道上,第一好汉,身为济南七大镖局的总镖头,其时,他只不过二十五岁而已,当真可以说得上是少年英发,得意非凡。 如今,他年近五十,这三十年来,在宝刀上浸淫,自然更是非同小可,而他轻易也不将宝刀出鞘,是以这时他一拔刀在手,围在他身边的人,连火猴焦淡在内,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只见林宝生手中的宝刀,发出寒浸浸的光芒来,映得人如面罩寒霜,他手轻轻一抖,寒光便自大盛,刀光隐隐成为一圈一圈,像是水中的涟漪一样,在向外渐渐地扩散开去! 林宝生宝刀在手,益发令人觉得气度非凡,只听得他冷冷地道:“要动手请么?那就动手吧!” 火猴焦淡的态度,已不像刚才那样嚣张了,只听他干笑道:“林大侠,谁不知你刀法盖世” 他才讲到这里,身形一耸,突然疾如旋风地向前,扑了过去!他一扑出之际,手中并没有兵刃,可是身形一出,只听得“铮铮”两下金铁交鸣之声过处,他的手中,已多了两件奇形兵刃。 那两件兵刃,的确是怪异之极,只怕除了他之外,天下再也没有人使这样的兵刃了,这时,握在他手中的,乃是两只镔铁打成的猴子! 那两只猴子,长约尺许,在猴头之上,有着一枚尖刺,而猴眼似乎还可以转动,发出“咯咯”的声响来,这一对铁猴一出手,便直向前刺了过去,看来招数颇有点像点穴。 林宝生一声冷笑,手中的宝刀突然一缩。 在他的宝刀一缩间,看来他像是心怯一样,胸前露出了不少的破绽,而对方的一对铁猴,也在这时,直向前攻了进来! 然而,这一切,却只不过是极其短暂的情形,等到焦淡的那一对铁猴,已将攻到林宝生的胸前之际,林宝生的宝刀,突然在看来绝无可能的情形下,“刷”地翻了一个大圆圈! 这一个大圆圈一划出,宝刀的宝光突然大盛,焦淡眼看自己一出手,鼹便可以得手,心中正在大喜之际,突然间,眼前刀影如山,宝刀的光芒,逼得自己连眼也睁不开来,心中已知不妙。但是对方的刀势,来得实在太快了,等到他觉出不妙,想要退缩之际,哪里还来得及,只觉得双臂之上,一阵发凉,忍不住怪叫了起来。 他一声怪叫,尚未完毕,林宝生已倏地收刀后退,在三步开外,凝立不动!而焦淡则呆呆地站着,一时之间,他的脑筋还转不过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负了什么伤! 照理来说,对方刚才的一刀,刀势如此之盛,自己全身已被刀光罩住,应该是万万避不过去的,何以此际,自己仍能挺立,像是未曾受什么伤? 火猴焦淡在江湖上闯荡,也非止一日了,然而如今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却也呆若木鸡! 直到他觉得自己的双臂之上,有点凉嗖嗖的感觉之际,他才陡地一震,这才发现,自己一双手臂,仍然是刚才向前直攻出去时的样子,并未曾缩了回来。 那是他在刚才林宝生的刀势忽然一变之际,惊呆太甚,以致身如木偶之故。 他一发觉了这一点,连忙收回双臂来。可是他双臂不动还好,一缩回手臂来,他便知道林宝生刚才那一刀,削中了什么地方,和他手臂上,为什么会有凉嗖嗖的感觉了。 原来,他双臂一缩间,自小臂弯以下,衣袖突然飘落地上,不但是衣袖飘落在地上,连他手臂上浓黑的手毛,也纷纷落地,他的手臂,竟变成了两条光臂了! 焦淡乃是何等样人,他一见了这等情形,实是惊上加惊,身子忍不住发起抖来! 因为这实是显而易见的事,对方的一刀,是贴着他的手臂削了过去的。而由于刀锋利之极的原故,那一刀从他的小臂弯起,一直削到了他的手背,可是,被削下了的东西,却还留在他的手臂之上,直到他松回手去,方始落了下来! 而且更明显的是,那一刀显然是对方手下留情,若然对方刀锋稍偏了偏,那么,他的一双手臂,这时当然也已落地了! 就算手臂不落地,刀锋向下略压了压的话,那么手臂上的肉,至少也要被削去一大片了! ;对方势子如此迅疾的一刀,竟使得如此巧妙,这实在令火猴焦淡越想越,怕,禁不住冷汗直流! 这时候,不但火猴焦淡,惊骇莫名,围在林宝生身旁的其余七八个人,::馨也是面上变色,呆若木鸡! 林宝生“嘿嘿”冷笑了两声,道:“焦帮主,在下可以赶路了么?” 火猴焦淡直到此际,才如梦初醒! 他是奉总帮主之命,要将大侠林宝生请到的,但是对方只发了一刀,已然有这等威势,自己这方面人虽多,但武功却以自己为最髙,如何请得动人家?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纵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嘴硬的了! 他连连后退,道:“多谢林大侠手下留情?鼓橙诵闹校屑げ痪 !?br /> 他一面讲,一面疾转过身来,向前掠出! 当他转身向前掠出之际,恰好从躲在一边的方竹和关明珠两人的身边经过。 但这时火猴焦淡,心急慌忙,当然也不会去注意附近是否有人了,只是没命也似,向前奔了开去。 然而,方竹和关明珠两个人,却可以清晰看到,焦淡在向前疾掠而出之际,额上的汗珠,如雨而下,连他的衣服,都为汗湿透了! 那自然是焦淡虽然知道林宝生不会去追赶他,但是想起刚才的情形,仍是惊得出汗之故! 火猴焦淡一走,其余七八人,更是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一声呼晡,刹那之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等到围在身边的人都走完了,才听得林宝生叹了一口气,手臂一振,他手中的那把宝刀,幻成了一道彩虹,向上飞了出去。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正不知林宝生为什么忽然要将宝刀飞了起来之际,忽地又见宝刀在半空之中,划了一个半圆,刀尖向下,落了下来,“锵”的一声,恰好落进了刀鞘之中!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这才知道,敢情那是林大侠还刀入鞘! 而林宝生的动作,如此之纯熟,这更证明他在这柄宝刀上花的功夫非一朝一夕的了。 一见林宝生还刀入鞘,看情形像是立即要离去,方竹首先一步跃出,道:“林大侠请止步。” 这时,林宝生已然转过身去,但是方竹才一出声,他便倏地转过了身子,右手又已放到了刀柄之上,喝道:“什么人?” 林宝生一转过了身,看到在眼前,乃是一双蒙面男女,心中狐疑顿生,又问道:“什么人?” 方竹忙道:“林大侠,我们与黄河十七帮无关,我们只是在欧阳镖头处,得知了一个人的下落,想向林大侠打听这个人。” 林宝生道:“什么人?” 方竹道:“毒衣居士成昆。” 林宝生一听到了“毒衣居士成昆”六个字,心中陡地一震,他和毒衣居士成昆会过面,这事只有欧阳仲夏一人知道。这时,他对眼前两人,是从欧阳镖头处得到这个消息一语,倒并无怀疑。 但是,成昆是从青帝宫来的。如今,武林之中,正为了来自青帝宫的旋风仙子,而人仰马翻之际,忽然有人问起成昆的下落,他心中自然不免吃惊的。 是以他呆了半晌,才道:“不错,早几年,曾见过他一次,但自那次一别之后,他是生是死,行踪何处,我却一概不知了。” 方竹明知自己问起,林宝生多半会这样回答的,他这个回答,是真是假,自然也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了。方竹叹了一口气,道:“那么,林大侠是否知道,青帝宫是在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更令得林宝生心头大震,他勉强一笑,道:“阁下这个问题,只怕走遍天下,也是不会有人回答得出来的。”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互望了一眼,他们好不烧幸,又凑巧见到了林宝生,可是却一点结果也问不出,实在只好苦笑了! 林宝生道:“两位若是没有话说,在下告辞了。” 他一面说,一面已将转过身去,然而他身形将转未转之间,忽然听得一人叫道:“林大侠且慢告辞,再等我一等!” 这一下呼叫声,由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来势之快,实是难以言喻!一句话刚戛然而止,人已到了近前。 只见来人身形瘦长,一身布袍,手中执着一柄折扇,那件布袍,本来是灰色的,已然洗得发白了,若不是刚才,他来势如此之快,看他这等情形,只当他是一个落魄文士了。 林宝生一见了那人,面色却是一变,道:“是阁下么?焦淡已经走了,阁下谅必也知道在下的心意了,何必再来一遭?” 林宝生这句话一出口,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心中也不禁为之一凛,他们已从这两句话中,听出来人正是黄河十七帮中的人。 而且,焦淡败退,他却赶来,那么他的武功,当然远在焦淡之上了!只听得那人道:“焦老七不会讲话,不但请不动林大侠,而且还得了林大侠的教训,那是罪有应得,在下且来赔罪!” 在他讲话之际,又有三个人,疾掠了过来。 这三个人形容奇特,身形矮小,一色的紫色密扣英雄祅,腰际则插着一排短刀。 他们一到,站在一旁,并不出声。 林宝生冷笑了一下,道:“不必了!” 那人又道:“我们总帮主实在太忙,要不然他就亲自来请了,现在,他吩咐在下,和这三位朋友,务必要将林大侠请到。” 林大侠向那三个紫衣矮汉望了一眼,道:“他们是~一~” 林大侠这样问法,分明是以他之见多识广,也不知那三个是何等样人。那人一笑,道:“这三位朋友,来自青海柴达木盆地,林大侠总可以知道他们的来历了吧。” 林宝生的面色,突然剧变,失声道:“黄衣老祖!” 那人道:“正是,他们是黄衣老祖座下三大弟子。” 当林宝生乍一看,知道那三人乃是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黄衣老祖座下三大弟子之际,心中不免骇然。但是,转念之间,他却又坦然一笑! 第二十四章 行藏泄露 因为他想到,自己连青帝宫来的旋风仙子都得罪了,还怕什么黄衣老祖,黄衣老祖再厉害,难道还能和青帝相比么? 是以他心中反倒了无所惧,只是道:“原来是黄衣老祖门下,久仰,久仰,但在下已决定不去,黄衣老祖亲来也是不去!” 那人还未说话,这三个紫衣人已斥道:“放肆!” 林宝生乃是当代大侠,在武林中的声名极高,几时曾被人这样责斥过?那三个紫衣人这样责斥他,他面色一沉,道:“三位,再说一遍。” 那三个人居然并不退缩,道:“放一一”可是,他们却只有机会说出一个字来! 因为他们这一个“放”字才出口,林宝生手臂一振,宝刀出鞘,电光石火之间,荡起了三圈刀光,分别袭向三人!那一招三式,正是林宝生刀法之中,最厉害的一招,“三才连环”! 那三个人只讲出了一个字,便觉出眼前刀光陡生,一齐吃了一惊,也不再向下讲出,身子一齐向外跃了开去。他们身形散了开来,可是林宝生宝刀所划出的圈子,似乎也在跟着扩大! 他们三人退出了丈许,林宝生的身子,仍然凝立不动,但是他们三人,却觉得宝刀的光芒,一直逼了过来,令得他们遍体生凉! 那文士乃是黄河十七帮总帮主,丁大庆身边第一得力助手,天魄秀士,他虽然未曾动手,可是从林宝生一刀之间,便逼退了三人的情形看来,他知道凭自己四人,是“请”不动林宝生的! 是以,他连忙一声呼哨,声音可以传出老远。 林宝生本无久留之意,一刀将三人逼退,便待离去,这时一听得天魄秀士发出了呼哨声,更知道他是在召帮手,如何还肯久留? 只见他的身子,陡地斜斜拔起,向外掠了出去。然而,他刚才那一招“三才连环”,只是将那三人逼退,并未曾令他们吓得不敢再来。是以,林宝生的身子才一拔起,那三人怪叫一声,也一齐拔了起来,身在半空之中,那三人双手齐揉,已各执了两柄短刀在手,向林宝生攻了上来。 那三人的功力,着实不弱,短刀凌空刺出,“嗤嗤”有声。林宝生的身子,在半空之中,一个盘旋,将六柄短刀,一齐避了开去,同时,他就着身形下沉之势,一刀挥出,刀光成了一个大圆圈。 他这一刀挥出,只听得那三个人在半空之中,怪叫了一声! 那一下叫声之中,充满了惊恐之意,令得天魄秀士,也为之一呆! 随着那三下怪叫声,林宝生的身子,已落了下来,他一落地,便向前疾掠而出!而半空之中,这时也“啪啪啪啪”六下响,落下了六件黑漆漆的物事来。那三个紫衣人一齐落地,呆若木鸡似的站着,不敢向前追去。 直到此际,众人才看清,自半空中跌下来的东西,乃是六只鞋底! 也就是说,刚才林宝生一刀,将他们三人,六只鞋的鞋底,一齐削了下来! 这当然又是林宝生手下留情,在同样的一招之下,刀锋只要提高半尺,这三人六只脚,还能在他们的身子之上么?这三人的脚上,这时看来虽然还穿着鞋子,但是鞋底却是削去了的,他们赤着脚底站在地上。这一次,他们可是吓破了胆,不敢再动的了! 林宝生向外疾掠而出,转眼之间,便出了七八丈。可是也就在此际,在他的面前,七八条人影,蜂拥而来,来得最快的一人,立时和林宝生动起手。 天魄秀士向远处一望,便“哈哈”一笑,道:“林大侠,这次你不去也不行了,你能引得阿冬老怪来请你,面子可不少哇!”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向前望去,只见和林宝生在动手的那人,身形矮胖,像是皮球一样,可是他的动作,却是灵活之极,在林宝生的紧密之极的刀光之中,穿来插去,像是穿花蝴蝶一样! 他不但一面避开林宝生的攻势,而且还能趁机攻向林宝生的要害。 经天魄秀士一叫,方竹的心中便是一凛,因为他也知道,阿冬老怪乃是邪派之中,非同小可的人物,看来这次黄河十七帮的大会,引来的凶残大恶,还真是不少! 他向关明珠使了一眼色,两人就待离去,可是天魄秀士身形一转,拦在两人的面前,道:“两位怎地走了?岂不是不给面子么?” 方竹一怔,忙道:“在下和阁下素不相识,自然离去,留在此处作甚?”天魄秀士笑道:“两位既然和林大侠在一齐,当然也是大会座上嘉宾了!”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听了天魄秀士的话,心中不禁大吃了一惊!他们若是去参与盛会,那就必然要和楚恨枫相见的了。然而,和楚恨枫见面,这正是他们竭力要避免的一件事情! 方竹忙道:“多谢好意,但我们有要事在身。” 天魄秀士冷冷地道:“是么?不肯赏脸?那么请看林大侠!” 方竹和关明珠转头望去,不禁叫了一声苦! 只见和林宝生动手的,已不止阿冬老怪一人,而已有四个人之多!林宝生显然已相形见绌了! 林宝生手中的宝刀,虽然宝光霍霍,但是一看便看得出来,他已是守多攻少!而他之所以受制,并不是受制于阿冬老怪那种虚无飘渺,难以捉摸的掌风,而是因为一个女子手中的一件奇怪兵刃。 那女子一身浅红色的衣服,十分艳丽夺目,看她身形婀娜,也十足是一个美人胚子,可是她的脸上,却偏偏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十分可怖。 那女人手中所持的,乃是七股细丝,这七股丝,每一股都有纱线般粗细,而且是浅红色的,经她一挥动,凌空乱抖,几乎每一股细丝,都幻出七八十道丝影来,就像是一只大网,不时在向下罩来一样!用这样细的红丝做兵刃,其奇怪之处,可以说,还在火猴焦淡的铁猴之上了。 而且,林宝生的宝刀,固然锋利无匹,却是削不断这七股红丝!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看了片刻,只见林宝生越来越是捉襟见肘,敌不过对方,两人的心中,更是焦急,就在此际,忽然听得阿冬老怪,一声长笑,身子陡地向后,跃了开去! 他身形一退,别的三人,连那女子在内,也一齐向后,退了开去,他们身形退出丈许,仍然是将林宝生围在中心。 阿冬老怪嘻着一张怪脸,道:“林大侠,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我们四个人既然出面来请你,若是请你不动,我们怎地见人?” 泰山神刀林宝生,这时心中,又惊又怒,眼前这四人,没有一个是好惹的,他当然知道,若是讲动手,以他一人之力,若是能胜了那四人,那可以说是天大的怪事了,看来,眼前的办法,只有一个,那便是跟随他们前去,参加盛会了! 林宝生也知道,黄河十七帮总帮主,长臂丁大庆,未必会在盛会之中当众羞辱他,但是,那无异是向他示威!而只要他参加了那盛会,便等于接受了对方的示威,那么,以后见了黄河十七帮的人马,自然也只好低头疾行,没有其他法子! 这当然是林宝生极其不愿的事情,但是照眼前的情形来看,除此之外,便是血溅当场,那当然是连雪耻的机会也没有了! 泰山神刀林宝生一生闯荡江湖,自然知道,自己是非去不可的了,他仰天“哈哈”一笑,道:“丁总帮主也太赏脸了,好,在下就随各位去走一遭吧!”阿冬老怪也是一笑,道:“林大侠果然是爽快人,请!” 他们四人,仍然将林宝生围在中心,但是五人身形,一齐展动,已向前疾掠而出!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叫了一声“苦”,果然,那边五人才一走,天魄秀士“叽”地一笑,道:“两位也好请了!” 方竹四面一看,见眼前除了天魄秀士以外,似乎并没有别的人,他和关明珠一使眼色,关明珠立时会意,两人身子,同时向后一缩,一抖手,“嗤”,“嗤”两声响,关明珠已向天魄秀士,射出了两枚暗器,而在此时,方竹剑如游龙,已直取天魄秀士的咽喉! 两人同时发动,招数极其凌厉,天魄秀士一声长笑,手中的折扇,突然竖了起来,向外挥了一挥。他这一挥,看来像是随意挥出的,但是,却恰好挥中了向他电射而至的两枚银莲子! 只听得“啪”,“啪”两声响,两枚银莲子已被他的折扇,击得向上,疾扬了起来,向方竹刺到的长剑,直迎了上去! 天魄秀士的这一招,可以说是巧妙到了极点,他在伸扇击向银莲子之际,已在扇上蕴了极大的力道,银莲子在向上扬起之际,力道已比关明珠发出之力大了几倍。但由于天魄秀士的内力,极其阴柔之故,所以除了去势稍快之夕卜,也不易看得出来。 这两枚银莲子,只要一射中了方竹手中的长剑,方竹手中的长剑,必会向上扬起,胸前门户也定然大开,那么,天魄秀士只消折扇向前一伸,就可以将方竹胸前的要穴制住了!可是,天魄秀士这一招虽然巧妙,却偏偏遇上了方竹,那一剑刺出,目的并不是真的想刺中天魄秀士,而只是以进为退,那一剑的去势,十分劲疾,但却是虚招:一刺之下,立时手臂一缩,就在他撤招之际,“嗤嗤”两下劲疾无比的破空之声过处,那两枚银莲子,幻成两道银光,直飞向半空之中! 方竹一见这情形,心中陡地一凛,心知若不是自己剑撤得快,那这上下,已着了对方的道儿了!他早知天魄秀士乃是一流高手,自己两人合力也未必敌得过他,所以一上来便打了退的主意,果然免了祸事! 他心中吃惊,一手拉着关明珠,向后退了开去,一手却“霍霍霍”连发了三剑! 那三剑,剑影如山,紧密无比,将他们两人的身形,一齐罩住,就算四面八方全是敌人的话,凭着这三剑的剑势,敌人也是难以攻得近他们身的。 方竹一使出了这三剑,天魄秀士不禁“噢”的一声,打了一个“哈哈”,道:“原来是百花教中的高手,在下可看走眼了!” 原来,方竹刚才那三剑,正是百花剑法中的一招“一花三瓣”,那一招剑法,变化之繁杂,可以称得上是天下剑法之冠。 天魄秀士乃是何等样人,自然一看便认出它的家数来了。 方竹一听得天魄秀士叫出了他的来历,心中更惊,因为他的来历,若是传到了楚恨枫的耳中,那实在是不堪设想的事情! 他一面仍向后退去,一面道:“在下是百花教中,无名小卒,何足挂齿。”天魄秀士身形掠起,向前追了过来,道:“阁下可知丁总帮主和贵教教主相交甚厚?若两位不去参与盛会,丁总帮主责怪起来,在下可吃罪不起!”天魄秀士这几句话一出口,方竹的心中,更是暗暗叫苦!他也知道,长臂丁大庆,和自己的父亲百花老怪,早年曾共闯江湖,兄弟相称,后来一个在黄河上下,成为十七帮的总帮主,一个远走滇南,创立百花教,这段往事,方竹也是知道的。 本来,若是方竹前去赴盛会,丁大庆一定极表欢迎,会将方竹当作第一流的贵宾来招待的。可是这时方竹万万不能前去的原因,是因为楚恨枫也要前来,他若是被楚恨枫一认出来,自然是性命难保了! 是以他连忙一拱手,道:“阁下请原谅,在下奉教主之命,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要办,千万不能耽搁,更不能泄露行藏,事关重大,尚请见谅则个。” 天魄秀士“哈哈”一笑,道:“尊驾这话,就不对了,尊驾既在此处,要办的事,大概也是在附近,不是在下口出大言,在这里附近,天大的事,也只请总帮主一句话,便可以了结,阁下只管去参加盛会,等到会散,事情不必阁下费一丝一毫心神,便可以办妥,敢请阁下,就此随行?” 方竹心中焦急莫名,他心知自己若是口气略为松动了些,一跟他到了河边去参与盛会,那便是天大的祸事!是以他一口咬定,道:“阁下请谅,我们要办的事,并非在这里附近,我们还要直赴海边,出海去办事,这就告辞了!” 他一个“了”字才出口,一拉关明珠,两人箭也似疾,向后疾退了出去。天魄秀士叫道:“两位且住,两住且住!” 方竹当真怕他一面叫,一面追了上来,纵使他是一番好意,自己也是有苦难言,幸而天魄秀士只是扬声高叫,并没有追上来。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一口气奔出了七八里去,仍未见有人追上,心中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次总算走脱了,但这里附近一带,总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所以他们虽然放慢了些脚步,但仍然是急急赶路。 一转眼间,又奔出了十来里,他们所走的全是小道,连人影也不见一个,他们自然以为自己是越来越安全了,却不料忽然之间,看到前面路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人。等到方竹和关明珠一看到前面有人,立时停下来时,离那人只不过七八丈远近了。 两人定睛向前望去,只见那人坐在路正中的一块大石之上,身形甚高,一身紫罗袍,气度非凡,他双手放在膝上,端坐不动,一双眼睛,却是精光四射,注定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关明珠和方竹两人,心中尽皆一凛,互望了一眼,心中全在问:那是什么人? 他们想要绕道而行,可是偏偏路两旁,皆是十分陡峭的山壁,无路可走,方竹立时低声道:“别出声,我们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就行了!” 关明珠点了点头,两人只不过停了极短的时间,立时又起步向前走去,七八丈距离,何等快疾,转眼之间,便已来到了近前! 一来到了近前,更可以看出,那坐在石上的,是一个六旬左右的老者,气度非凡,一望而知是内外功倶有极高造诣的高手! 他们两人心知那武林异人,若是你不住睛地打量他,便会惹事上身,是以他们一到了近前,看了一眼之后,立时偏过头去,装出不再注意那人的样子。可是,他们两人虽然偏过头去,却仍然可以感到那老者锐利之极的目光,注定在他们两人的身上。两人心头评评乱跳,不知是祸是福,眼看他们身形,将要在那老者的身边掠过,只要掠了过去,还没有什么事发生的话,只怕不会另有枝节了!可是,就在他们两人的身子,将在那老者身边掠过之际,忽然听得那老者“哈哈”一笑,身子陡地站了起来。 那老者身形起立之际,荡起了一股劲风,接着,身形一晃,便已到了他们的前面,双手一伸,竟将两人的手腕,一齐握住! 那老者的行动,实在是快到了极点,方竹和关明珠两人,也绝不是武功差的人,可是眼看那老者来到了身前,也眼看他伸手出来,竟是连一点退避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一眨眼间,便已被他握住了手腕! 在刹那间,两人的心中,实在是惊恐之极,竟连话也讲不出来! 那老者也不等他们开口,便又是“哈哈”一笑,道:“我说天魄秀士是看失了眼,焉有无名小卒,会使百花剑法之理,却原来是老友之子!” 方竹一听得对方这样讲,心头更是连连叫苦! 因为,从这句话的口气听来,那老者竟不是别人,正是黄河十七帮总帮主,长臂丁大庆了! 他吸了一口气,道:“前辈……莫非是丁总帮主么?” 那老者“呵呵”笑,道:“贤侄何以如此称我?叫我一声丁二便可以了。”:方竹心想,长臂果然厉害,竟从自己的武功身法之中看出了自己的身份,并还一口咬定自己是百花老怪之子,看来这是难以否认的了。! 是以,他只得恭恭敬敬地又叫了一声,道:“丁二叔,小侄拜见!” 丁大庆放开了方竹和关明珠,两人一齐向他行了一礼,丁大庆又道:“贤侄,你这可大大不对了,我与你父亲,是何等交情,如今我这里有一场天大的热闹,你怎可过门不入?”! 方竹忙道:“丁二叔,不是小辈放肆,实在是小辈不能在人前露面,尚请丁二叔原谅。” 丁大庆笑道:“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向我讲就是了,不必客气!” 这时,方竹的心中,不禁踌躇了起来。 丁大庆和他的父亲交情好,这一点方竹是知道的,而观乎丁大庆居然亲自来这里等他这件事来看,他对自己也是十分热络。 那么,自己究竟应不应该将事情的真相全部讲给他听呢? 当方竹这样想的时候,他是几乎已要讲出来的了,但是,他立即又想起了父亲的嘱咐来,再加上他想到,丁大庆既然要讨好楚恨枫,自己若是讲了实在话,只怕是自讨苦吃之事! 是以他苦笑了一下,道:“丁二叔请谅,这事……实不足为外人道起的。”长臂丁大庆听了,又是“哈哈”一笑,道:“贤侄,这话便该罚,我可是外人么?” 方竹哭笑不得,只得道:“丁二叔,你自然不是外人,但这件事,却实在无法奉告的,而且,我们两人,蒙住了面,无非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而已。” 丁大庆不再追问下去,只是道:“其实你们蒙住了脸,只有更容易招怀疑,我有两个极精巧的人皮面具,可以送给你们。” 丁大庆说着,果然伸手入怀,。取出了两只人皮面具来。那两只人皮面具,恰好是一男一女,丁大庆只不过用拳在面具的后面顶上一顶,那面具看来,便真和一张人脸无异。 这种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可以使人易容,实在是闯荡江湖的人,极其有用的东西,尤其是方竹和关明珠如今的处境,自然更是需要。但这时,方竹却是不想接受。因为他们两人,若是戴上了这两只人皮面具,别人自然认不出他们来了,可是丁大庆却仍然可以认出他们来的。在这次盛会之中,黑白两道高手云集,楚恨枫说不定便会向人打听他们的下落的,说不定丁大庆会出卖他们,那么,他们戴上了面具,却不是和不戴一样? 是以方竹连连摇手,道:“不必了,我们还是蒙着脸好,反正我们不生事,也不会有人注意我们的。” 丁大庆乃是何等样人,他焉有不知道方竹是为了什么不肯接受面具之理?他哈哈一笑,道:“贤侄,你可是怕我在人前提起你么?我若是对你不利,叫我天打雷劈,五马分尸。” 丁大庆乃是在武?种校械匚坏娜耍馐彼匀绱丝仪械幕埃鹆苏庋囊桓龆臼模街褚膊唤笫腔炭郑Φ溃骸岸《搴伪厝绱恕!?br /> 丁大庆一笑,道:“那你们就要了这两个面具,跟我一齐前去,参与盛会,这是一场千载难逢的盛会,切莫失了机会。” 方竹接过了面具,道:“这盛会,我们……实在不想去了。” 丁大庆“呵呵”一笑,道:“贤侄,你放心,任何人问起来,我便说你们是昆明城中一家镖局的镖头,这样子总可以了?” 方竹心中总是存着疑惑,因为他始终不明白丁大庆为什么一定要他们两个人去参加盛会。照理来说,他们两人只是无名小卒,而这次盛会,各方高手云集,丁大庆是绝不会要他们去撑场面的。 那么,又是为了什么原因呢?是他真正出自长辈的诚意,希望他们见见世面吗?然而,他们又曾以身有要事,而坚辞过的。 方竹想不通是为了什么,但是他心中所存的这一点疑惑,却始终不去,他和关明珠使了一个眼色,道:“丁二叔若是一定要我们去,我们自然奉命,但是我们的身份,丁二叔” 丁大庆一扬手,道:“我当然不会说穿的。” 方竹道:“那就多谢丁二叔了。” 丁大庆道:“你们两人,戴上人皮面具吧!” 方竹犹豫了一下,伸手将蒙面的黑纱,除了下去,只看到丁大庆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方竹的心中,更是有说不出来的不自在。 他连忙戴上人皮面具,只听得丁大庆道:“贤侄,你耳根的几个疤痕,是如何来的?” 一听得丁大庆提起了那几个疤痕,方竹的心中,更是不自在到了极点!因为,那几个疤痕,正是楚恨枫用青玲剑挑出来的! 方竹假装未曾听到,转过头去,这时,关明珠也戴上人皮面具了,关明珠戴上了人皮面具之后,看来乃是面色苍白的少妇,若不是仔细观看,是绝发现不了她戴着面具的。方竹笑道:“明珠,你怎么一声不出,快谢丁二叔。”关明珠的确一句话也未曾讲过,直到此际,她才道:“多谢丁总帮主。”丁大庆“呵呵”笑了起来,道:“走吧!” 他一手拉了一个,身形掠起,便向前疾赶了出去。丁大庆展开了轻功,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只觉得被他带着,足不点地的向前奔出,两耳风声呼呼,快得眼前究竟有些什么,一点也看不清。 两人的心中,都不禁暗暗吃惊,因为丁大庆带了两个人,轻功一展开,去势仍然如此之快,其人的武功之高,当真深不可测了! 过了片刻,两人就看到济南城的城墙,迎面而来。而转眼间,城墙便已到了他们的身旁,他们绕着城,直来到了黄河边上,然后沿河前往。 总共只不过小半个时辰光景,他们已看到那一座极高的木台了。 这时,木台之上,张灯结彩,鼓乐喧天,实是热闹之极。丁大庆才一停了下来,立时便有好几个人前来,向他禀事,丁大庆向方竹道:“你们只管随意说,可要我着一个帮主陪你们?” 方竹忙道:“不必了!” 丁大庆笑道:“你们可也别私自离开,若是你们错过了这场盛会,我在你父亲面前,却是无法交代!” 方竹心中苦笑,只得唯唯以应,丁大庆被几个人簇拥着,离了开去。方竹等丁大庆一走,立时一拉关明珠,混进了人丛之中。 这时,黄河边上,人来人往,热闹之极,方竹和关明珠两人混进了人丛中,便觉得不会有什么人注意他们,心中便放心了许多。他们漫无目的向前走着,不一会儿,忽然有一个相貌非凡的中年人,来到了两人的身边,道:“敢问两位,可是昆明来的方镖头么?” 方竹呆了一呆,“不是”两字,几乎已要讲出口来了,但是他突然想起,丁大庆曾说过,若是向人介绍,便说自己是昆明来的镖头,是以迟疑了一下,道:“敢问阁下是”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反问对方的身份,这自然是十分聪明的,因为这样的话,他可以留一个退步,还可以不认账的。 那中年人却已满面堆下笑来,道:“在下姓康,名惠,为黄河中游,金兰帮帮主,是丁总帮主命我来招呼方镖头的。” 方竹的心中,微微一凛,因为对方的神态,虽然十分谦恭,话也讲得极其客气,但是在陕甘道上的人物,却没有不知道小忽雷康惠,绝不是等闲人物的! 方竹忙道:“原来是康帮主,丁总帮主也太客气了,我们随便看看热闹,不必烦劳阁下了。” 康惠却一点也不勉强,道:“既是方镖头不要人相陪,在下也不相强,但是,两位住宿,饮食,若有什么需要吩咐之处,只消向十七帮中任何人一提在下贱名,在下便立即赶来,尚祈不要见外!” 方竹道:“哪里,哪里,康帮主太客气了。” 康惠笑了笑,一拱手,又匆匆走了开去。 等他走远之后,两人又走出了十来丈,在河边临时搭起的一个大竹栅中,坐了下来。那大竹栅足可以容百来人,栅内放的,全是白木的桌椅,虽然一眼便可以看出,那是草草制就之物,但这样的竹栅,沿河两岸,足有十来个之多,酒菜饭食,来者便任意叫吃,吃了便可离去,这份豪阔,除了黄河十七帮之外,别的武林门派,似乎也不敢再提了! 两人坐定之后,自有人前来招呼,方竹随意点了几个菜,等招呼的人走开,关明珠才道:“方大哥,看来丁总帮主对我们并没有恶意!” 方竹缓缓地摇了摇头,道:“这还难说得很,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关明珠忙道:“若是事有蹊跷,我们何不趁此机会,一走了之?” 方竹道:“我早已想到这一点了,但是如果他真要对我们不利,我们在半途上与他相遇之际,他只消一出手,我们便不是敌手,何必大费周章?而且,我们也是走不脱的,方圆百里,全是十七帮的势力范围,连金刀大侠林宝生尚且走不脱,何况是我们?” 关明珠忧心忡忡,道:“那我们怎么办呢?” 方竹安慰她道:“不要怕,我们随机应变好了,但是我们两人,必须寸步不离,时刻在一齐!” 方竹在讲这句话时,只是为了有什么突发的事故之际,两人在一起便易应付的,并未曾想及其他。可是关明珠一听,却立刻低下头去,这时,好在戴着人皮面具,若是不然,定是红霞满面了! 方竹一看到关明珠这等情形,心头一怔,但是也立即明白自己的话中,大有语病,他连忙一伸手,握住了关明珠的手,道:“明珠,我只是因为事情太过诧异,所以才这样的,你若是不喜欢一”关明珠不等他讲完,便连忙道:“不,我……我不是不喜欢!” 方竹道:“那就好了,明珠,我一”他才讲到这里,便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就在这时,只见一个紫衣汉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来到了他们两人的身边,瞪起了眼睛,望着他们两人,竟不再走动!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都不禁呆了一呆,这紫衣汉子身材矮小,腰间鼓起,一望而知围着软兵刃,而他的左腕之处,又套着四个金环,这身打扮,不问可知定然是武林中的豪客了! 看他这时的样子,竟大有存心挑衅的意味在! 方竹的心中,不禁大是奇怪,他向关明珠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出声。 本来,学武之士,好勇斗狠,无事生非,乃是十分寻常的事情,但如果说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居然还会有人这样做,那却也是值得奇怪的事情。 因为黄河十七帮要在这里欢宴旋风仙子,不论是慕名而来的也好,是十七帮请来的人也好,或是像林宝生那样,被十七帮中的人硬逼了来的也好,总多少得冲着黄河十七帮的面子,不会在这里生事的。如果存心在这里生事,那岂不是得罪了十七帮?可是,眼前这五短身材的紫衣汉子,这样不住睛地望着人,却又的确大有生事之意! 方竹不知对方是什么用意,因之望了他几眼之后,便索性偏过头去,不再理会那紫衣汉子,可是那紫衣汉子却不由分说,在方竹的对面坐了下来,他才一坐下,便伸手在桌上“啪”地击了一掌,破口骂道:“他奶奶的熊!” 这紫衣汉子的行动,可以说是无礼到了极点,方竹和关明珠两人,立时愕然,其余人也一齐转头,向他们望了过来,而两个黄河十七帮中的人,也身形一闪,向前飞掠了过来。 他们一掠到了近前,便道:“这位爷台,有什么吩咐,你不必口出恶言。”紫衣汉子一挥手,道:“不干你们事!” 那两人立时冷笑了几声,道:“朋友,你可别想错了念头,如今在黄河边上,不论什么事,和俺们可都有干系!” 那紫衣汉子翻了翻眼睛,其时,四周围的人已越来越多,黄河十七帮中,又有三五个人赶到,围在一旁的人,都在派那紫衣汉子的不是。 那紫衣汉子向方竹一指,道:“好,此际我不与你算账,你若是识趣的,趁早替我滚远些,千万不要再叫我遇到你!” 方竹被这紫衣汉子这样当众指责,当真有点沉不住气,但是就在他想发作之际,那紫衣汉子却已转过身去,在他一个转身之际,腰际所围的丝带,穗子扬了起来,丝带穗子上所结的,乃是一个“百花”结! 方竹一看到这个百花结,心中陡地一凛,要讲的话,也未曾讲出来。 他为人极其机警,忙“哈哈”一笑道:“这位仁兄,一定有点醉意了!”那紫衣人也不再理会,妄自摇摇摆摆,向外走了开去。十七帮中人,见未曾生出什么事来,自然也不去阻拦他,任由他走出了竹棚。 方竹心中,七上八下,等那紫衣人走出了竹棚,他和关明珠坐了片刻,关明珠也已看出情形有异,但是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好几次要相询,全被方竹使眼色止住。 两人直到吃完了东西,才缓缓地并肩走了出去,到了河边上,关明珠实在忍不住了,道:“方大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方竹沉声道:“那紫衣汉子是自己人。” 关明珠一呆,道:“是谁?” 方竹道:“他经过易容术改装,我一时之间,也想不起他是什么人来,但是他显然是认得我的,而且,他似乎是在警告我,要我立时离开!” 关明珠满心疑惑,道:“你怎知他是自己人?” 方竹道:“这人腰际丝带的穗子之上,结着一个”百花结“,这种结十分难打,除了百花教中的人之外,外人是绝不会的。” 关明珠心中吃惊道:“如此说来,我们是身在险地,自己却不知情,而是那人特地来通知我们的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方竹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是,我们在河边顺着河走走,看看可有机会!”关明珠神态十分张惶,她自小在家中养尊处优,当年虽曾万里迢迢,跟着方竹到了滇西,但一到了百花教中,立时被百花老怪软禁了起来,一晃好几年,又是足不出户,武林阅历,自然是谈不到的。而且,如今的事,处处又透着说不出的诡秘,难怪她会心中不安了。 方竹已觉出她内心的不安,是以忙低声道:“别慌张,否则叫人看出我们有离去之心来。” 关明珠勉力镇定心神,两人在河堤之上,慢慢地向前走着,不一会儿,已经走出了里许。这时,河边已没有那样热闹了。 方竹向河中望去,只见傍着岸,有不少船只泊着,有的船十分小,只不过丈许来长,有一个小小的船舱而已。方竹心中一动,低声道:“明珠,你看,这种小船顺流而下的十分多。我们若是跳上船去,你躲在舱中,换了装束,顺流而下,只怕不会有人注意的,待到淌下去三二十里之后,我们只怕也安全了。” 关明珠点了点头,方竹握着她的手,两人先慢慢地向着大堤的斜坡,走下了几步,他们已看到了其中的一船是没有人的,两人身形掠起,轻轻地落在船尾。 他们一在船尾站定,方竹掌缘如锋,便向缆绳上砍了下去。 第二十五章 插翼难飞 只消这一掌砍下,将系着小船的绳子砍断,那么黄河的水流湍急,小船便立时可以淌下去的了。可是,也就在方竹的手掌,刚扬了起来,还未曾砍下之际,只听得堤上忽然传来了一声长笑,有人叫道:“方镖头!” 方竹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抬头,向上看去,一看之下,更是啼笑皆非,狼狈之极,心中不住地叫起苦来! 原来,站在堤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小忽雷康惠,他们在一路前来之际,也不是未曾注意四周围的人,在他们掠下船来之前,更曾四面仔细看过,早认为没有人在身侧,这才跳下来的。 他们实是不明白,何以自己才一到了船上,对方便会突然现身! 这时候,方竹自是狼狈之极,饶是他为人机灵,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他站在船尾发呆,只听得康惠笑嘻嘻地道:“方镖头,你可是想在河中舟子玩玩么?河水湍急,暗流甚多,翻了船可不是好玩的,待在下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方竹这时候,不但尴尬,而且心中还极其惊恐! 因为他们下了船,刚准备偷走之际,康惠便突然出现,这证明他们两人,是被人家在暗中严密地监视着的。监视他们的命令,自然是来自丁大庆的了! 那么,丁大庆为什么要在表面之上,装得和他们如此亲热,却要在暗中派人监视呢?不消说,自然是不怀好意了! 一想及此,方竹更是想立时离去。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如何又走得脱? 他苦笑了一下,道:“我们只不过想随便玩玩,却不料倒惊动了” 他讲到这里,陡地顿了一顿。 康惠是站在堤上的,可是,就在方竹讲到这里的时候,方竹陡地看到一个人,自大堤的斜坡之上,如同鬼魅,悄没声地掩了上来,到了康惠的背后三四尺处,正是那紫衣汉子!而康惠却显然还未曾知道背后有人,仍是直视着前面,不转过头去。 在那一刹之间,方竹几乎直叫了出来! 因为他已认出那紫衣汉子是什么人来了,他是从对方高超的轻功身法中认出来的,那是百花教中,三大堂主之一,人寿堂堂主,鬼燕子葛穷。 葛穷的武功造诣极高,轻功尤其出色,“鬼燕子”的外号,也是因之而来的。 这时,葛穷在康惠的身后,向方竹做了一个手势。 方竹立时知道葛穷是要自己继续讲下去,是以他只是停顿了一个极短的时间,便立时续了下去,道:“原动了康帮主,我们还是走回去的好。” 康惠笑道:“那也不必,只要有熟水性的人掌舵,顺流而下,的确十分有趣,待我” 他在讲话的时候,在他身后的葛穷,已缓缓地扬起了手来,由于葛穷扬手的动作十分慢,是以可以说一点声息也没有。 等到康惠一个“我”字出口,葛穷的一掌,已向下疾压了下来! 葛穷的一掌向下疾压了下来之际,康惠也不是泛泛之辈,如何还会不知道?可是到了这时候,他才知道,也已经迟了! 葛穷的那一掌,挟着排山倒海也似的气劲,压了下来,康惠的身子,只来得及向旁转了一转,还未曾转得过身来,“啪”的一掌,便已击中了他的背后。 方竹正面对着他,看得十分真切,只见他一中了掌,身子向前猛地一扑,“哇”的一声,口中鲜血狂喷,人已一个倒栽葱,向下跌了下来。 那一切变化,全是电光石火间的事情,康惠的身子一向下跌来,顺着平坦的斜坡,骨碌碌地向下滚来,转眼之间,便“扑通”跌进了水中。而就在这时,只听得葛穷一声断喝,道:“还不走?” 在刚才那一刹间发生的事情,实是太过惊心动魄了,是以连方竹这样闯荡江湖不止一年半载的人,一时之间,也是目瞪口呆,直到葛穷提醒,他才如梦初醒,手起掌落,向绳上砍了下来。 “啪”的一声,绳子应手而断,小船立时打横,连转了几转,便顺水淌了下去。 在小船向着下游淌去之际,方竹向水面上一看,还看到康惠的身子,在水中挣扎了一下,浮起了一泡血水来。 但是,康惠的伤势,看来着实不轻,他只不过挣扎了一下,便立时沉下水去了。 方竹定了定神,吩咐道:“明珠,你到舱中去瞧瞧,看可有船家的衣服。” 关明珠钻进了舱去,不一会儿,便取了一套粗蓝布衣服出来,方竹匆匆穿在身上,道:“你躲在舱中,千万别出来露眼。”雏惊 关明珠道:“方大哥,你呢?” 方竹道:“我在船尾掌舵。” 黄河的水虽然急,但在山东境内却并不是水势最急的一段。而且,滇省境内,澜沧江的水势十分湍急,方竹也曾在江上撑过筏子,是以他把着舵,倒没有什么大问题,小船一直顺流而下。 不一会儿,小船已淌下了稍许,可以看到岸上那座老髙的木台了。 方竹的心中,十分紧张,因为小船只要一过了这座木台,那么再向前去,只怕便不会有人注意了,也许可以就此逃出去也说不定。 他唯恐给人家认出了真面目来,是以一直只是低着头,眼看那座老髙的木台越来越近,转眼间便要掠过去了,忽然看到,斜刺里一只快船,箭也似疾窜了过来。 那只梭形的快船,来势实在是迅疾到了极点,船头之上,水花发出“嗤嗤”的声响来,射起老高,转眼间,便已横在方竹的小船之前。 方竹一看到快船突如其来,心中便已料到那是冲着自己而来的。可是,总还存着一分侥幸之心。直到此际,快船已拦住了小船的去路,方竹定睛一看,看出站在快船之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手持折扇的天魄秀士,他不禁叫了一声苦! 天魄秀士手中的折扇,向下一沉,只听得快船两旁,十六个桨手,一齐吆喝了起来,早有六七把挠钩,钩住了小船。 天魄秀士笑道:“方镖头,再向前去,有一个暗涡,十分厉害,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时候,方竹心中的焦急,实在是难以言喻的。 虽然一样是被人发现,但这一次,却是和刚才下船之际被康惠发现大不相同了。刚才,他还可以装着是下船来玩玩,大家仍然可以嘻嘻哈哈,各怀鬼胎,在面子上却是不翻脸的。然而如今还成么? 如今康惠已挨了葛穷的一掌,跌进了水中,就算康惠的尸体一直被冲出了海去,只要找不到康惠,这笔账当然也是算在他们的头上的,自己的遭遇,岂不是更糟? 方竹一面想着,一面还在思忖着突然发难的方法。但是,片刻之间,他已知道,自己实在是没有法子再和对方相抗的了! 原来,就在那片刻之间,快船上的桨手,又已划动快船,向岸上靠去。小船既被挠钩搭住,快船向岸上靠去,小船自然也靠了岸。而在岸上,只见黄河十七帮总帮主,长臂丁大庆,正满面笑容地望着他们! 关明珠这时,早已走了出来,在船尾和方竹站在一起,方竹低声道:“另i”怕,看他们的情形,似乎还不致立即和我们翻脸!" 天魄秀士等两艘船一齐傍了岸,便笑嘻嘻地道:“请上岸说话。” 方竹脱了身上的布衣,和关明珠一齐跃上岸去。 等他们上了岸之后,丁大庆却又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天魄秀士道:“两位也该休息一下了,请随在下前来,两位是总帮主吩咐要多加款待的贵宾,若是有所怠慢,尚祈包涵则个。” 方竹本来想疾言厉色,询问对方,究竟想将自己怎么样的,可是他转念一想,从对方这种情形看来,自己就算问了,对方也不肯说的,只怕反而惹得他们早一步翻脸,自己没有开脱的机会了。 是以他也是一笑道:“哪里,哪里,十七帮盛情,在下永世不忘!” 天魄秀士打了一个哈哈,领着两人,沿河走着,到了木台之旁,竟在梯上,向上走去,越走越高,一直到了最髙的一层之上,那最高的一层,十分豪华,天魄秀士推开了一扇门,乃是一间十分豪奢的卧室,天魄秀士道:“这里如何!” 方竹心中苦笑,心忖自己住在这里,十七帮的人守在木台之下,自己的确是合上了“插翼难飞”这一句古话了,然而,他却不得不道:“好,好,这里实在太好了,多谢阁下招呼。” 天魄秀士一笑,转身走出,已将门关上。 天魄秀士一走,关明珠立时道:“方大哥,他们是什么意思?” 方竹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我们不可惊惶。” 关明珠叹了一口气,道:“方大哥,你不必一直劝我,我知道,不但我心中惊惶,你的心中,又何尝不是紧张万分?” 方竹无话可说,他来到了窗前,向下望去,居高临下,河上景色和岸上的情形,一览无遗,木台约有五丈高下,以方竹和关明珠两人的武功而论,要从窗口爬出去,当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才向窗口一望,便看到在木台之下,站着一排劲装汉子。而且,在河上,也是一排快船,只怕他们才一出窗子,就有人发觉了! 关明珠低声道:“怎么样?” 方竹并不回答,只是伸手,向房门指了一指。 关明珠会意,立时来到了门前,先侧耳听了片刻,听不到什么声息,才慢慢地将门打开。 可是,她才将门打开一道缝,便立时将门关上,转过身来,道:“方大哥,门外有三个人!” 方竹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明珠,我们已被他们软禁起来了。” 关明珠道:“我们就只能这样等着么?” 方竹道:“当然不!” 他一伸手,自怀中取出了一粒龙眼大小的小铁丸来,走到了窗子前,用中指一弹,“啪”的一声响,将那枚铁丸,弹得向外,直飞了出去。 关明珠道:“这是什么?” 方竹道:“这是告急信号,方圆十里之内,若是有我教中人,一看到这信号,便知道我在危急之中,他们便会设法来救我的!” 关明珠望着窗外,只见那枚铁丸,被方竹的一指之力,弹出了六七丈远,开始向下落去,才一落下了丈许,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便爆了开来。 那枚铁丸虽小,可是一爆了开来之后,声势却是非同凡响! 只听得“嗤嗤”之声,不绝于耳,刹那之间,有十七八股五色缤纷的火焰,四下迸射了开去。虽然那十七八股火焰,只是一闪,便已不见,但也引得万人瞩目了。 在河边上的人,看到这十来股火焰的人,心中也并不奇怪,因为他们只当那是黄河十七帮放来欢迎旋风仙子的烟花而已。 方竹放出了信号之后,已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只是在房内踱着步。 过了不久,便有人送酒食来,到了晚上,又有人来掌灯,转眼之间,他们被软禁在木台之上的房间中,已有两天了。 在这两天中,方竹和关明珠两人,无时无刻不想逃出去,可是他们却也绝不敢胡乱尝试。事实上,不论日夜,对他们监视的人,都不下数十个之多,可以说他们一点机会也没有。 方竹还希望葛穷在看到信号之后,就算未能搭救他,至少也会和他联络一下的,可是葛穷却也是信息全无,未曾再出现过! 这样的情形,反倒使得方竹代葛穷担心起来了,因为葛穷伤了十七帮中的一个帮主,丁大庆又焉肯善罢干休?只怕已遭了丁大庆的毒手了!然则,若是鬼燕子葛穷已遭了丁大庆的毒手,那么丁大庆为什么又只是将他们两人,软禁在褛上,而没有行动呢? 方竹的心中,七上八下的,实在猜不透对方的葫芦之中是在卖些什么药,在无法可施的情形下,也只好静以待变了。 那一天中午时分,忽然之间,听得岸上,锣鼓炮竹,震天响了起来,方竹和关明珠两人,连忙凑到窗口看去,只见岸上数十队壮汉,舞着一只老大的彩凤,正在盘旋飞翔。 民间有什么喜庆之事,从来只有舞龙,舞狮的,但因为旋风仙子是一个少女,所以丁大庆别出心裁,绣了一只要有十人才能舞得动的大彩凤,来博旋风仙子心中的高兴。 那只大彩凤在阳光之下,翻翻滚滚地舞着,看得人眼花缭乱。而在河面之上,一艘快船在前,十七艘快船在后,已逆流向上划去。 河流虽然湍急,一共十八艘快船,向前的去势,却仍然相当快。 在每一艘快船之上,都有一名壮汉,抱着老粗的旗杆,旗杆之上,则是-面三角形的锦旗,以第一艘的锦旗最大,黑底金字,乃是一个老大的‘丁"字。 其畲十七面锦旗,一色青底银字,绣的是各帮帮主的姓氏。十八面锦旗,-齐迎风“哗哗”有声,声威之盛,更是无可比拟。而在上游,这时已可以贤到一艘老大的船,正顺流而下,迅速地接近了过来! 那艘大船,实是大得出奇,船头昂起,甲板离水,少说也有七八尺高下,生甲板之上,放着一列交椅,交椅上都坐着人。 这时,大船隔得还远,看不清坐在甲板上的是一些什么人,但是从这阵丈来看,也可以知道,旋风仙子定然在内了。 大船和十八艘小船,渐渐接近,岸上人山人海,一齐望着前面,方竹向厂一看,只见木台之下,仍然站着一排劲装汉子。可是这十来名劲装汉子,昏他们的神情,却是全神贯注地望着前面河面之上的情形,并未曾注意木台匕上的动静!方竹的心中,陡地一动,这时对他和关明珠来说,实在是大好瞧会! 等一会儿,大船渐渐接近,只怕更加热闹,人人都注意着大船上的情形,也们岂不是可以有机会逃走了么? 方竹一想及此,连忙转过身,他转过身来,本来是为了要招手叫关明珠-齐过来,从窗口钻了出去的。但是他一转过身,却看到房中已多了一个人! 形人却正是天魄秀士! 关明珠站在一旁,一声不出,方竹连忙向她靠近了一步,关明珠道:“他利才进来,你看他的手!” 方竹忙向天魄秀士的手看去,只见他左手仍执着折扇,但是右手,却放生一张紫檀木的几上,在几上,正有浓烟也似的木肩,在冒了起来,而他的尹,则分明已陷入桌面之中! 等到方竹向他望去之际,他“哈哈”一笑,提起手来,几面上出现了一"极深的手印! 他沉声一笑,道:“两位居高临下,可以看得真切,旋风仙子来了!”:方竹和关明珠两人,互望了一眼,天魄秀士一进来便露出了这样的一手色顶内功,用意实在十分明显,他是在说:你们不必动什么花样了,你们不!是我的敌手!而方竹与关明珠,在互望了一眼之后,也的确感到自己不是改手!》 天魄秀士又指着窗外,道:“看,这一场热闹,在武林之中,不算绝后,一也称空前了!”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自然知道,天魄秀士忽然来到,绝不是为了和他们来闲谈的,那是他也料到,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可能趁最热闹的时候溜走,因此前来监视的。 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方竹却不得不和他敷衍下去。 方竹道:“是啊,这一场热闹,我们能够躬逢其盛,也全亏了丁总帮主。” 天魄秀士皮肉不笑地“嘿嘿”笑了两下,道:“可是,丁总帮主请你们来的时候,你们两人,还诸多推托,不肯前来呢!” 方竹也“哈哈”干笑了起来,道:“这才叫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们哪里料得到,会有这等热闹法!” 方竹一面在讲些没紧要的话,敷衍着天魄秀士,心中却一面在急速地转着念头。 天魄秀士乃是黄河十七帮总帮主长臂丁大庆左右最得力的人,不但机智过人,计谋百出,而且武功也有极高的造诣,这从他刚才一进来时,便显露出来的那一手武功,就可知他的厉害了! 自己和关明珠两人,若是要正面和他为敌,那当然是敌不过他的。可是,倘趁他碎不及防之际进行暗算呢?方竹一想到这里,心头便不禁怦枰乱跳了起来! 如果他们能够对付了天魄秀士,那么,黄河十七帮所有的人都在致力欢迎楚恨枫,他们两人是有希望逃出去的。 但如果暗算不成,会不会弄巧反拙呢? 看来,就算暗算不成,事情也不至于再会坏到什么地方去的了,因为丁大庆避不见面,而自己已被软禁了几天,不消说,他们对自己是绝不怀好意了,既然不怀好意,又怕什么撕破脸? 方竹主意打定,他略略转过身,向关明珠使了一个眼色,关明珠呆了一呆,她起先还不知道方竹对她使这个眼色,是什么意思。 方竹看出她还未曾明白,连忙又略扬了扬手,中指扣在拇指之上,轻轻向外一弹。 方竹做这些动作,全是背对着天魄秀士的,而他一面做,一面仍然没有忘记和天魄秀士在交谈,是以天魄秀士并未曾注意。 关明珠一看到了方竹中指轻轻弹出,她的心中便突然明白了! 她知道,方竹是要她出奇不意地用暗器来害天魄秀士! ;关明珠在那一刹之间,心头犹如小鹿乱撞,噔噔地乱跳了起来。她心头之所以狂跳,那倒并不是因为她忌惮天魄秀士的武功了得,害怕一击不中,而是因为这种暗箭伤人的事情,她绝不习惯之故! 百花教主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方竹也不是仁人君子,对方竹而言,暗率人,谋求脱身,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对关明珠来说,她却觉得不&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暗箭伤人,总是不十分光彩的。是以,她连忙摇了摇‘。可是,方竹却轻轻一顿足,表示决不能有异议,关明珠心中叹了一口气,再说什么,方竹又和天魄秀士讲了几句话,再回头向关明珠看去。 关明珠见他望来,扬了扬手,只见她的拇指和中指之间,已然扣住了三女金光闪闪的金针。 方竹又转过头去,笑道:“天魄前辈,你不到河边去迎接旋风仙子,却来艺里监视我们,我们两人,当真如此重要么?” 天魄秀士却笑了起来,道:“方老弟,你这话可不对了,你们两人,乃是厂总帮主的嘉宾,这监视两字,却是从何说起!” 方竹笑道:“如果不是监视我们,那你不容我们下去走走?” 天魄秀士笑了起来,道:“这个……” 他才讲到这里,方竹便向背后一扬手,关明珠早已运足了内劲,只等方寸扬手,方竹一扬手,她中指向外一弹,两枚长约寸许,细如牛毛的金针,也似疾,向前弹射而出! 这时候,天魄秀士当然是负责来监视方竹和关明珠两人的,但是一则他句人极其自负,而且一进来便露了一手绝顶内功,只当两人已万万不敢再有电分之想了。 而且,这时候,大河之上,大船已渐渐地近了,岸上的彩凤,舞得更急,罗鼓,爆竹声,暄天的响,十八艘小船,也已靠近了大船,这等热闹的场面,条是他一生闯荡江湖,也未曾见过。 是以他的注意力,全放在窗外,向下面望着。 三则,那两枚金针,原是十分厉害的暗器,发时的去势极快,但是却一气声息也没有。 以方竹和关明珠两人的武功而论,真要和天魄秀士动手,能和天魄秀士—个平手,已然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了,但这时,天魄秀士在毫无防备的青形之下,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关明珠所站之处,离天魄秀士只有五六尺,那两枚金针,去势电也似疾,舍可以说一发即至,天魄秀士只觉出背后“灵台穴”中,陡地一麻,知道不妙,!身子猛地一侧间,第二枚金针,也已同时射中了他的肋下的“气海穴”!天魄秀士背后一中针,猛地一个转身之际,已经卷起了一股劲风,那一股劲风,竟然令得方竹足下不稳,一个跄踉,向外跌出了两步。而天魄秀士转过身来之后,所发出的那一下厉吼之声,也令得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呆若木鸡! 第二十六章 一代枭雄 这时候,不论是方竹也好,关明珠也好,都在极度的惊骇之中,只消天魄秀士一出手,他们都是绝无还手的可能的! 天魄秀士自然不是不想出手,他一面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一面手已向上扬了起来,向着关明珠,一掌便待拍出! 他手掌扬起之际,所卷起的劲风,已是令得室内的一切,全都东歪西倒,他这一掌的力道之大,自然是可想而知的了。而关明珠整个人完全呆住了,她甚至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而在一旁的方竹,情形也比关明珠好不了多少,眼看天魄秀士那一掌拍出,关明珠非被他的掌力,击得骨肉支离不可!然而,也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天魄秀士的身子,猛挺了一挺,他的全身,都发出了一阵爆豆也似的响声。 他扬起的那一掌,并未曾发出,手臂便已垂了下来,紧接着,只见他人陡地向旁一侧,“砰”的一声,跌倒在地上! 原来,他所中的两枚金针,全都中在要穴之上,那“灵台穴”直通人心,又称为“人心穴”,而“气海穴”则是真气荟萃之地。 以天魄秀士的武功而论,在一中了两枚暗器之后,若是立时能凝住了真气,听候救星来到,将两枚金针取出,未必便会无救。 但是他在中了暗器之后,心中盛怒,只想一掌便将对方击死,在转身扬掌之际,真气疾运! 却不料他的真气疾运,却反送了他的性命!因为真气一运转,便将两枚金针,带着运转,一枚金针,顺着“灵台穴”直刺进了他的心中,另一枚则将气膜刺破,真气走泄! 金针虽小,但中在这样的要穴之上,他又如何还能够再活下去? 是以,他空有一身武功,未曾使出来,便已然倒在楼板之上,死于非命了! ;这一刹那间所发生的事,对方竹和关明珠两人而言,简直就像是一场噩梦一样!关明珠只当自己万万避不过这一掌的了,但是却居然避了过去,她仍是呆若木鸡地站着,方竹叫道:“明珠!明珠!” 方竹连叫了两声,关明珠也未曾听到,方竹呆了一呆,还以为自己叫得够大声,可是他立即明白了,他已叫得十分大声,只不过在河边上的人声、艺竹声、锣鼓声,实在太吵了,所以关明珠才未曾听到! 方竹一想到这一点,心中的髙兴,实在是难以形容的!因为天魄秀士在&死之前,曾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怪吼,他虽然倒地死去,但方竹的心中,沿并不乐观,他以为天魄秀士的叫声,一定会将黄河十七帮中的人引来的! 十七帮的人一到,他们一样走不脱,而且,杀了天魄秀士,丁大庆更加肯放过他们了! 但这时,方竹突然想到,十七帮的人全在河边欢迎楚恨枫,河边鼓声喧,天魄秀士的那一下怪叫声,可能根本没有人听到!那也就是说,自己还i逃生的机会! 他连跨出了两步,来到了关明珠的身边,一拉关明珠的手,道:“快走!”关明珠的身子一震,也不说话,两人拉开了门,向外看去,只见门外一卜人也没有,显然每个人都以为,有天魄秀士一个监视他们,已然足够,所乂其余的人,都到河边去了! 两人身形展动,沿着木梯,一口气来到了台下。 他们到了木台之下,心中更是伴抨乱跳,因为台下几乎全是人,他们一到了台下,便陷进了人之中,但是他们却并不是被众人包围住的,而且,人邑然多,但也没有一个人是注意他们的。 每一个人,都注意着那艘已然落了锚的大船,在大船之上,一个身披着备线绣成的披风,鬓际扣着一颗老大的明珠的少女,正站着顾盼神飞! 那少女便是这些日子来轰动整个武林的旋风仙子! 方竹和关明珠两个,站在人丛之中,也抬头向上,望了几眼,但他们却有心思凑这个热闹,两人心知若是拼命向外挤去,一定会引人起疑的,是v他们只是退着身,向外退了出来。 他们向后退,而几乎每一个人都要向前挤去,是以他们很快地便从人丛戸退了出来。而当他们来到了人群最外一层,只听得忽然之际,所有的声音,郎停了下来。 刚才,各种声音还是那样地震耳欲聋,刹那之间,各种声音全都消失,左实在是突兀之极的变化,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又大吃了一惊。但是他们两二也立即知道各种声音在刹那间完全静下来的原因了。〗 因为,丁大庆的声音,已自河上传了下来,道:“旋风仙子驾到,十七帮帮主有失远迎,尚祈恕罪!” 同时,也听得楚恨枫骄妄之极的声音道:“很好,很好,丁大庆,你手下i约高手不少啊!” 楚恨极的声音,本来是十分清脆悦耳,婉转动听的,但是由于她的语气,实在太以骄妄了,是以听来一点也没有可爱的感觉! 丁大庆赔着笑,道:“请旋风仙子上岸!” 楚恨枫则应道:“好!” 接着,只见一条金光闪闪的人影,已自河中心,直飞了起来,那自然便是披着金线绣花的披风的旋风仙子了,只见她身在半空,眼看已要向下落来了,但是却又突然轻飘飘地向上飞起了六七尺,眼看又要向下落来了,竟又向上拔了起来。 如此一连向上拔了三次之多,才见她的身子,斜斜向下,落了下来。她每向上拔一次,岸上十余人便发出一下轰雷也似的喝彩声来,等到她飘然而落之际,喝彩声更是此起彼伏,震耳欲聋!这时,不但是别人在尽力喝彩,连方竹也不由自主,喝了好几声彩! 因为楚恨枫这时,在千余高手之前,所卖弄的轻功身法,实在是太美妙了。一般人轻功练得髙妙的,拔起之后,能够再向上拔起一次,已然是上乘功夫了,而且,第二次拔起的势子,大都是十分急促的!但是楚恨枫此际,却是连拔起了三次,而且,她每一次拔起,势子都是那样轻飘飘的,仿佛肋生双翅,可以在半空之中,自由飞翔一样,而她身上的金披风,映日生光,簌簌飘动,当她身形开始下落之际,当真如同仙女下凡一样,实在是好看之极,超绝之极,每一个学武之士,都是忍不住会喝起彩来的! 在岸边的这许多人中,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那便是关明珠了。 关明珠这时,心中实在不知是什么味儿,因为武功这样髙,受千万人喝彩声欢呼的,应该是她!但如今,楚恨枫冒了她的名,承受了应该是她的一切,她如何还能喝得出彩来? 方竹一看到楚恨枫落地,一低头,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去,关明珠忙也掲下了面具,两人转过身来,向前疾奔而出,转眼之间,便已奔出了济南城中心。 他们在城中也不停留,穿过了大街,又向城外奔去,一直到了天色黄昏的时分,他们已奔得汗流浃背,气喘连连,才停了下来。 两人停了下来之后,才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在这段时间中,他们至少也奔出了七八十里,只怕丁大庆就算发觉天魄秀士已死,他们两人逃走,要派人来追的话,也来不及了! 〗两人互望了一眼,一齐停了下来,异口同声,道:“我们逃出来了!” ,关明珠又道:“方大哥,我们虽然逃出来了,但丁大庆究竟为什么要对我们不利,你可知道?” :方竹苦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我想来想去也想不通是为了什么!” 两人放慢了脚步,慢慢地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便听得一股淙淙的泉水声,自前面传了出来,两人早已奔得唇焦舌干,一听到泉水声,便快步奔驰过去。 济南城方圆百里,乃是天下泉水最多的地方,两人奔出了两丈许,只见济面岩石中,一股清泉直喷出来,高达六尺! 两人连忙凑了上去,连喝了几大口泉水,只觉得清冽无比,人口甘甜,拜人的精神皆为之一振! 他们在泉边的一块大石之上,坐了下来。 这时,天色已渐渐黑下来了,他们正是在一个山坳之中,四周围十分寂争,看来也十分安全,两人坐了一会儿,关明珠问道:“我们怎么办?是不是写去找毒衣居士成昆?还是回去?” 方竹顺手拈起了一根枯枝,在手心中轻轻地敲着,呆了半晌,才道:“成i当然是要找的,但是他在什么地方?只怕无人能知,我这时想不通的,只i为什么丁大庆要对我不利,因为他和我父亲的交情,的确非同泛泛,他为十么要害我?” 关明珠茫然不语,因为她本来就不知道,丁大庆为什么要害他们! 这时候,当方竹和关明珠两人,正在想不透,丁大庆为什么要害他们之系,在黄河边上,那木台之上,挂满了各色各样的彩灯。 木台的第二层,全是打通了的,筵开百桌,十七帮中的人,慕名而来的民林高手,以及和十七帮有交情的高手,和十七帮有冤隙的人,坐得满满的。 在正中一张桌子上,坐的是楚恨枫,长臂丁大庆打横相陪,在左边句,则是阴天泗、风翠等人。 自从一上岸起,楚恨枫的耳中,也不知塞进了多少恭维的言语,那种言&,在旁人听来,当然觉得肉麻,甚至于讲出这些话的人,也觉得肉麻,唯言听受这些话的人,是不会觉得肉麻的,非但觉得不肉麻,而且还觉得好听,蜜听越想听! 楚恨枫自从扬名以来,虽然也受过武林中人,不下上百次的欢迎,可是象黄河十七帮这次,规模如此之大的,却还是罕见,她的心中,也十分髙兴。正在酒酣耳热之际,丁大庆忽然低声道:“旋风仙子,前些日子,武林传说是你和百花教教主之子,有点小纠葛,是不是?” 楚恨枫一怔,她也记不起在什么场合之下,兴之所至,讲过这样一句话专厂。她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居然能传得天下皆知,这又使她十分高兴,她点、道:“是啊,正是如此。”i丁大庆一脸媚笑,道:“仙子,我知道了这件事,便四处寻找他的下落。”楚恨枫心中一动,道:“结果怎样?可是在百花岭中找到了他?” 丁大庆笑道:“百花岭乃是百花教的重地,以仙子之能,自然可以如人无……之境,但是我却不行,我算是机缘凑巧,就在济南城外,遇到了他!” ''海 楚恨枫一仰脖子,干了一大杯醇酒,道:“是真的,他在什么地方?” 丁大庆向上指了一指,道:“就在上茴,我已派我手下,第一得力助手天魄秀士,将他们两人牢牢地看住了。” 楚恨枫道:“他们两人?” 丁大庆道:“是的,还有一个少女,倒是和姑娘同姓的,也姓关,和他名一起,他们两人,本来说是赴东海有事,是我硬留下来的。” 楚恨枫放下了筷子,心中热腾起来,这两个人,是世上唯一知道她底线的两个人了!这两个人不但知道她青帝外孙女这个身份是假冒的,而且其一个,正是青帝真正的外孙女! 若是这两个人在世上,她是不能安心的! 丁大庆一见楚恨枫沉吟不语,不知楚恨枫是怒是喜,忙又笑道:“我只口得武林中传言,不知是不是真的如此,这件事一”楚恨枫不等他讲完,便已扬起手来,道:“别说了,这两个人,你令天赖秀士下手,将他们一齐杀了算了,这事办得秘密些,别让他人知道。” 丁大庆忙道:“是!” 他们两人,在席上低声谈,别人却是不知道的,而丁大庆一听得楚恨移如此吩咐,心中便高兴不已,因为他知道这件事,自己做对了。 这时,他只求迎合旋风仙子的心意,哪里还顾得方竹是老友的儿子,相略扬了一扬手,立时有一名十分精悍的汉子,来到了他的身边。 丁大庆俯身道:“你上去告诉天魄秀士,将那两人杀死算了,别让别知道!” 那汉子立时转身,向外走了出去,丁大庆回头看去,却见楚恨枫仍然右出神。 楚恨枫的确是在出神,她想起了几年之前,和方竹、关明珠两人在一走的情形。那时候,方竹的眼中只有关明珠一个人!在方竹的眼中,关明珠任?佛是一只天鹅,而她呢,则只不过是一只癞蛤蟆!也因为这样,她心中实羞i 恨透了方竹! \所以,她才在制住了方竹之后,要在方竹的脸上,留下许多疤痕,但兰时她只不过留下了七个小疤痕,便听到了她母亲的尖叫声。 直到如今,母亲是死在什么人手中,她仍然不知道,但自己却已成了?人敬仰的旋风仙子,不知道方竹看见自己,仍会将自己当做不值一顾的癞轻蟆么? 她一想到这里,忙道:“丁总帮主,你暂时着人别下手杀他们,将他们讳i到这里来再说!” 她出了半晌神,忽然之间改变了主意,这不禁令得丁大庆脸上变色! 要知道丁大庆既然吩咐了下去,那人自然立时去通知天魄秀士了,而天魄秀士一接到命令,焉有不立时下手的道理?这上下,只怕方竹两人,早已死了,可是旋风仙子却改变了主意。 丁大庆一怔之下,忙道:“好!好!”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离座而起,身形一晃,疾如飘风,向外闪了出去! 众人见丁大庆忽然离座,自然不免惊疑,但是旋风仙子还在,众人心中固然起疑,却也不致怎样。丁大庆一口真气不泄,比风还快,向上直窜了上去,他来到了最高一层之际,只见那人踉跄奔了出来。 丁大庆忙扬声道:“天魄,别下手!” 他一见那人奔了出来,只当那人已通知了天魄秀士,天魄秀士已要下手了,所以才立时出声,要阻止天魄秀士下手。可是,他这里才叫了一声,那人便道:“总帮主,天魄……秀士死了。” 丁大庆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忙道:“那么,那两个人呢?” 那人道:“不在了。” 丁大庆抢上一步,推开门一看,只见天魄秀士双目圆睁,身子倒在地上,分明已经死了,而且,已死了有相当长的时间了丁大庆踏前两步,来到了天魄秀士的尸体之前,一时之间,他也看不出天魄秀士是如何死的,而这时,他的心中,也乱到了极点! 他为了讨好旋风仙子,想尽了一切办法,但如今,却是徒然尽力尽心了! 他实是心烦意乱,因为他不知道旋风仙子知道那两人已走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他倏地转过身来,道:“速去吩咐十七帮副帮主,齐来此处见我,快,快!”那人忙答应道:“是!” 只不过半盏茶时,十七帮副帮主,已一齐前来,丁大庆道:“你们十七人,每人带上三名高手,快去找一男一女两人,这两人或是戴面具,或是蒙面,男的颊边有七个小疤痕,叫方竹,务必将他们找到!” 一干人答应着,退了开去,丁大庆不敢久留,又到了大厅中,来到了楚恨枫的身边。 这时,参加盛宴的人,正在对楚恨枫争相奉承,在楚恨枫的身边,围满! i 了人,各种各样动听的阿谀之语,几乎出自每一个人的口中。 围在楚恨枫身边的那些人,一见十七帮总帮主丁大庆回来,连忙闪开了一条路,丁大庆一直来到了楚恨枫的身边,其时,各人向楚恨枫敬酒,你一杯,我一杯,敬酒之时,又必然讲上几句动听的话,楚恨枫心中高兴,更是:来者不拒。而丁大庆为了向楚恨枫讨好,宴会中用的酒,全是极佳的陈年佳酿,人口极醇,但是酒力却强。楚恨枫本来不会喝酒,这样不断地饮酒,还纟是她生平来第一次。她这时当然不会醉,因为她内功极其深湛,可以将烈酒的酒力,一齐逼住。 但是,她饮得实在太多了,人总有一点异常的兴奋,她双颊红若霜叶,一斜眼,看到了丁大庆,陡地想起,丁大庆是去带方竹和关明珠两人的,这两人带到,自己一出手,将他们除去,那么,从此之后,自己假冒的身份,便再也不会被人揭穿了! 是以,她连忙道:“丁总帮主,你说的那两个人呢?” 丁大庆提心吊胆地回来,一见到楚恨枫饮酒饮得高兴,还只当她暂时不会提起。却不知道这是楚恨枫心中最大的一件事,如何会忘记?一见到他,便提了起来,丁大庆苦笑了一下,又走前一步,低声道:“仙子,这两个人一”丁大庆才讲到这里,楚恨讽乃是何等机伶之人,立时明白已然出了意外,她如今的武功,固然是无人能敌,但她是打着青帝宫的旗号来的,可以说谁也不敢将她怎样,可是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方竹和关明珠这两个人! 因为只有这两个人知道她的底细,而她的底细如果一被揭穿,若是惊动了青帝宫中的高手,说不定青帝会亲自来找她,那么她一切都完了! 是以,这时一觉出事情出了变化,她心中陡地一凛,面上已经变色! 这时候,丁大庆当真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两个耳光! 因为若是他根本不提起方竹和关明珠两人,盛宴一定还在极其愉快的气氛中进行着,他巴结旋风仙子的目的,也可以达到了。但是他如今却讨好过了头,反倒为他自己惹下了极大的麻烦! 楚恨枫的脸色一变,丁大庆心中暗吃了一惊,将声音压得更低,道:“仙子,这两个人将看守的人杀死,已经逃……逃走了!” 楚恨槻更是大吃一惊,因为方竹和关明珠两人逃走,那分明是已然对她冒认身份一事,完全知道了,刹那之间,她满腔的高兴,化为乌有,忍不住骂了起来,道:“丁大庆,你夸说黄河十七帮如何如何厉害,结果却连两个人也看不住,那不是脓包之极!你可说是个窝囊废!” 楚恨枫本是狂妄之极的人,再加她这时武功极高,人人奉承,肆无忌惮,竟将武林之中一流髙手,长臂丁大庆,当做三岁孩儿一样地叱责起来。 那时候,如果只有丁大庆和楚恨枫两人,那么,丁大庆挨了骂,或者还能够吞吞口水,忍下气去,可是这时不但十七帮中的人全在,还有许多武林高手。更有不少是丁大庆的对头,被丁大庆强邀了来,当着他们示威的,但结果,丁大庆却被人当众辱骂,在几个对头的席上,已有人发出了冷笑声来,这叫丁大庆如何忍受得住? 刹那之间,他只觉得轰地一声,气血上涌,面色大变,倏青倏红,沉声道:“旋风仙子,人走了可以追回来,何以口出恶言?” 楚恨枫这时,本已狂到了将自己当作是天一样,再加喝了许多烈酒,若是丁大庆诺诺连声,自认不是,那么她的气也许可以平下去的。但是丁大庆不但不自认不是,反倒声辩,楚恨枫心中的怒意,陡地升了起来,一声大喝,道:“狗杂种,我骂你又怎样?” 她一面说,一面顺手拿起一只玉酒壶,已向丁大庆的头顶,砸了下去。丁大庆也不是等闲人物,他一看到楚恨枫变脸,便知道自己这一个月来,花了万两银子安排的事情,已经完全砸了,而且,若是不先下手为强的话,只怕自己还要吃一个大亏! 他乃是邪派中顶尖儿的人物,心中虽然痛惜,但是却也拿得起,放得下,当机立断,他虽然静静地站着不动,但实际上已然运气于双手之上。一等楚恨枫话讲完,他双手疾扬而起,已向楚恨枫的胸口抓出! 丁大庆生来十分异相,他双臂极长,比寻常人要长出半尺以上,是以他双手抓出,招式奇幻,人所难防,十分厉害,他“长臂”之名,也是因此而来的。这时,他发出的那一招,唤作“判官伸手”,接下来,还有一招十分厉害的变化,叫作“阎王点头”,判官伸手抓笔,阎王再一点头,那是表示他这两招一出,当者便万无生理之故,而伤在他这两招之下的好汉,也不知凡几!可是这一次,他却遇上对头了! 他出手不可谓不快,而且,也不可谓不突然了!但是,楚恨枫却也是话一讲完,便已顺手拿起玉酒壶,向他的头顶,砸了下去的! 当楚恨枫一壶砸下去之际,只怕还无意要取丁大庆的性命,但是陡然之间,她只觉得两股极强的力道,向自己的胸前,袭了过来,她立即知道丁大庆已然还手,心中更是大怒! 她右手抓住了酒壶,左手却还抓住了筷子,这时,她左手一抖,手中的筷子分了开来,“嗤嗤”两声,发出了两股极强劲之极的劲风,向丁大庆抓出的手腕,疾攻了过去,势子极是凌厉! 丁大庆在这样的情形下,只能抽身后退,但是,丁大庆在那电光石火之间,所想到的只是一点,那便是他如果抽身后退的话,即使能够逃得出去,从此也难在武林中立足了! 所以,他并不抽身后退,只是双手一缩,还想再进第二招!却不料他这一念之差,却累他送了命! 楚恨枫不但内功深湛,而且,她在青帝宫中所学的武功,招式之奇,也是他人难以比拟的,丁大庆双手才一后缩,楚恨枫左手一绞,“啪啪”两声,两根筷子,已击中了丁大庆的手臂! 丁大庆在使出那一招“判官伸手”之际,足运了七八成的功力,是以一双象牙筷子,击中了他的手臂,立时“啪啪”两声,断成了两截,断筷子如箭也似,向上激射了出去!但是,丁大庆固然运力震断了两枚象牙筷子,他手臂被击,刹那之间,却也如同雷击也似,呆了一呆,就这一呆工夫,楚恨枫就可以叫他送命了! 楚i&讽右手的那一只玉酒壶,在那一刹那之间,已疾如风雷也似地压了下来,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令人心神皆震的“扑”的一声! 随着那“扑”的一声响,那只细长形的玉酒壶,竟由丁大庆的顶门,直陷了进去,足陷进了一大半! 丁大庆的身子,向后连退了三步,反手一抓,抓在一条木柱之上,他的五只手指,深深地陷进了木柱中,他的身子,还在不住地发抖。 他头上,那只陷进了他脑袋一大半的酒壶壶嘴之中,鲜血和着脑浆,却是疾喷了出来! 这时,在场的全是武林中人,过的本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争杀残斗,本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一个人在这样惨不忍睹的情形之下死去,却是谁都第一遭看见,一时之间,人人变色! 由于眼前的情形,实在太憷目惊心了,有好几个胆子较小的人,立时呕吐了起来,楚恨枫一见了这等情形,酒意也已全消! 她在心中对自己道:“其实,也不必杀了他的!”可是,那一丝后悔之意,却是一闪即过,连停留也未曾多停留片刻! 这时,所有的人,个个屏住了气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几个呕吐的人,也被身边的同伴,立时点了穴道,唯恐因之得罪了旋风仙子! 只有丁大庆的头上,那酒壶的壶嘴上,还在不断地喷着血,丁大庆自然早已死了,但由于他死前发力,五指插人了木柱中,所以他的尸体也未曾倒下来,只是摇摇晃晃,可怖之极。 楚恨枫略定了定神,一声冷笑,道:“丁大庆死了,可有什么人代他出头么?”丁大庆死了,这是人人亲眼目睹的事,但是不要说无人能知丁大庆是为了什么原因死的,就是丁大庆是死在什么招式之下的,也有一半人,未曾看得清! 丁大庆的武功,何等之高,在武林中的名头,何等响亮,但是却在刹那之间死了,而且死得如此惨不忍睹,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谁还敢出声? 楚恨枫连问了两遍,并没有人回答,楚恨枫更是踌躇满志,道十七帮帮主怎样?我杀了你们总帮主,你们不想替他报仇么?" 这一次,楚恨槻是问十七帮帮主的,那十七人自然不能不说话,他们人人面色苍白,相互望了几眼,才见一个老者站了起来,道:“仙子容禀,我们;绝无此想,尚祈仙子谅察!” 那老者是十七帮中,金家帮的帮主,他此言一出,立时有十来个人站了起来,也照样说了一遍,只有火猴焦淡一人,大喝一声,一跃而起,身在半之中,一对铁猴,已然出手,双猴互砸,发出“铮”地一声响,向楚恨枫i:扑了过来。可是,他根本未能扑到楚恨枫的近前,就在他身在半空之际,泛在席上的风翠突然发难,手臂一振,只听得“嗖嗖嗖”三声响,三柄飞刀,己电射而出! 火猴焦淡跃出去,乃是抱着必死之心,准备和楚恨枫去拼命的,他再也斗不到,会有三柄飞刀,在他的身侧,飞了过来! 及至他听到了金刃劈空之声,知道不妙时,急待在半空之中,转身以逃,:口何还来得及?三柄飞刀,“扑扑扑”一齐射中了他的身上! 火猴焦淡在半空中大叫了一声,还是强扭了扭身子,随着他身子的扭动,羊血像暴雨也似地洒了下来,他人也重重地跌倒在地! 火猴焦淡根本是在未曾倒地之际,便已然死去了! 楚恨枫转头向风翠望了一眼,道:“你三柄飞刀,发得不错啊!” 风翠却是一脸惶恐之色,站了起来,道:“班门弄斧,在下实在是不自量之极!” 楚恨枫笑道:“你何必如此自谦?” 她一面说,一面转过头去,道:“十七帮中,还有人要来出头么?” 十六人齐声答道:“没有,仙子明鉴,我们绝无此心,焦淡不知死活,是电自己的事!” 楚恨枫“嗯”的一声,道:“可是你们十七帮,没有总帮主,也是不行勺,由我推荐一个人,做你们的总帮主可好?” 十六个帮主面面相觑,他们在丁大庆死后,自然要另觅总帮主的。可是,&们选择总帮主,也绝不能儿戏从事的,楚恨枫要推荐一个总帮主给他们,电们自然是心中不会愿意的。可是,如今这样情形下,谁又敢说一个“不”声?他们只不过略微慢了一些答复,楚恨执的脸色,便已沉了下来。 是以他们十六人忙齐声道:“多谢旋风仙子!” 楚恨枫这才展颜一笑,道:“我推荐给你们这位总帮主,武功人品,全是一流的一一”楚恨枫讲到这里,那十六位帮主的心中,已然尽皆苦笑,心忖:如今又不是做媒,提什么武功人品,却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人?就在此际,楚恨枫一伸手,向俏郎君风翠一指,道:“就是俏郎君风翠!”二这句话一出口,全场之中,除了风翠自己,和在风翠之旁的阴天泗之外,所有人都是倒抽了一口凉气!需知道俏郎君风翠的武功,虽然不弱,但是为人却极其不堪,所作所为一近下三流,连旁门左道中的人,也看他不起,黄河十七帮的势力相当大,人才济济,若是由他来做总帮主,这实在是一件不堪设想的事情! 第二十七章 蛇蝎美人 而风翠一听得楚恨枫如此说法,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 他为人如何机敏,一听众人个个不出声,便立时道:“多谢仙子推重,但在下一无所能,只怕难以使十七帮弟兄心服。” 楚恨枫“嘿嘿”冷笑了两声,道:“是我推荐的,即使是一个三岁孩儿,也可以当十七帮的总帮主,谁敢说不服,谁?” 她最后的一个“谁”字,乃是以内家罡气,将声音直逼了出来,震得每一今人的耳中,尽皆嗡嗡直响,等到她的声音,渐渐静了下去之后,仍是无人出声。楚恨枫冷冷地道:“既是没有人不服,那么,你们还不出来参见总帮主么?”这时,焦淡和丁大庆的尸体还在,当真是憷目惊心,那十六个帮主,如何敢不出来?他们十六人,一齐走了出来,一字排开,其中一人高声道:“请风总帮主,容属下晋见。” 风翠“哈哈”一笑,道:“各位兄弟,不必多礼。” 他一面说“不必多礼”,一面却抖抖衣襟,大模大样地走了出来。 他走出来之后,先不到那十六人之前,径自来到了楚恨枫之前,深深行了一礼,道:“多谢旋风仙子提携栽培!” 楚恨枫和风翠在一起已有许多日子了,两人也已极熟,这时见他忽然一本正经向自己行起礼来,心中觉得有趣,抿嘴一笑,道:“你快去受人一拜吧,受了礼之后,你就是十七帮总帮主了,将这两个死人抬出去,我们也好开怀畅饮!” 风翠恭恭敬敬,道:“是!” 他刚才在楚恨枫面前,还在弯腰躬身,可是才一转过身来,便已大不相同! 只见他挺着胸,面上虽然还带着笑,但却已不是谄笑,而是不可一世的骄笑,他先向四方抱了抱拳,道:“兄弟新任黄河十七帮总帮主,还祈各方杠;湖朋友,多多照应,也不致拂了旋风仙子的一番好意!” i四周围并没有人搭他的腔,显是人人心中,都对他十分之不屑,但是风翠却也不以为耻,仍然洋洋得意,转过头来,对一字排开的十六位帮主道::“火猴焦淡已死,应另推一人任帮主,这事可以放在日后再议,你们一个一个前来行礼罢!” 那十六人这时,心中实是愤怒之极,仍是僵立着不动。 风翠面色一沉,道:“还不来行礼么?” 十六人心中都长叹了一声,逼不得已,才一个一个,走向前来,向风翠拜见,风翠大咧咧地站着,竟受了每人一个全礼。 十六人行礼完毕,楚恨枫喝令将丁大庆和焦淡的尸体搬了出去,重又吩咐众人,开怀畅饮。在经过了这样的变故之后,很多人自然再也提不起兴致来,但也有不少和风翠相类,下三滥的人物,却更是兴高采烈,不一会儿,又放起烟花来。 各种各样的烟花,随着“轰”、“轰”巨响,直冲霄汉,济南城中所有人都可以看到。 这些烟花,本是丁大庆早在一个月之前,便专程派人在各地采办来的,可是这时当烟花升天之际,丁大庆却是一命归西了,这自然是丁大庆在事前所万万料不到的事情! 却说方竹和关明珠两人,一直急急向前在亡命奔逃,也未曾看到五色绚烂的烟花,他们的心中,又惊又乱,最后,还是方竹道:“明珠,我们先将人皮面具抛了再说,丁大庆若是派人来找我们,定然将我们所戴的人皮面具的样子,讲给人听的。” 两人抛去了人皮面具,一直向东走,走了两天,那天中午时分,来到了一个颇大的镇店之中,两人在街上走过,经过了一家镖局,在镖局的门口,聚着不少人,正在口沫横飞地交谈。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本来无意去听人家闲谈的,可是,在他们走过去之际,却听得一个人直着嗓门在道:“这事真是想不到,丁大庆安排了这样大的盛会,他自己反倒死在会上了!”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吃了一惊,暗忖这是什么话,这人莫非是在胡言乱语?可是,这里仍然是黄河十七帮的势力范围之内,若不是丁大庆已然死了,谁又敢拿这种话来胡言乱语?是以两人立时伫足,想听听究竟。 另一个人又道:“是啊,听说旋风仙子当场就指了俏郎君风翠为黄河十七帮的总帮主了。” 另有人叹气道:“风翠这人,唉,十分……十分……”他显然是不敢对风翠批评什么,是以连讲了两个“十分”,并未曾再讲下去,只是道:“我们以后,不知要如何才好了!” 其畲几个人听到这句话,也全都不再出声,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方竹和关明珠两人,也急急向前走了开去,两人的心中都十分疑惑,但是他们也知道,丁大庆的死,可能是和他们有关的。 两人想起丁大庆的行径如此卑鄙,自然不会去同情他,但他们的心中,也是十分吃惊,因为这一来,楚恨枫自然是知道他们两人行踪了! 那么,他们这时,只怕正受着成百人搜索追踪,而他们却不知道! 方竹一想到这一点,拉住了关明珠的手,两人急急地向前走去,走到了一家客店之前,便走进去,他们两人才一走进客店,便听得大街之上,一阵马蹄声过处,五六匹骏马,一齐驰了过来,也在客店的门前,停了下来,马上一个人道:“我们且在这里打尖!反正要找一男一女两人,一点头绪也没有,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耽搁!” 其余几个人则应声道:“帮主说得是!”一行六七人,一齐下了马,跨进了客店来。 这时,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心中实是骇然之极,因为这一批人,分明是十七帮的人,而且,他们此行的任务,分明就是来找自己的! 他们两人转过了身,直向客店里面走去,一直走过大堂,来到了天井中,才算松了一口气。 只听得大堂之中,掌柜的正在招呼那一批豪客,关明珠低声道:“他们是来找我们的!” 方竹点头道:“是的,我看,我们再向前走,也难免和他们遇上的,不如-…”不如……" 方竹明知向前走,难以逃脱对方的搜捕网,可是他却又没有别的法子好想,心中乱成了一片,究竟“不如”怎样才好,他也说不上来! 他正在讷讷难以出口间,忽然看到一个年老的店小二,佝倭着身子,走了过来,方竹刚想叫那店小二,那店小二却直趋方竹的身前! 方竹吃了一惊,连忙拉着关明珠,后退了一步,但是那店小二却已抬起头来,向方竹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公子,是我!” 方竹低声“啊”地叫了一下,道:“葛堂主,原来是你,你在此做甚?”原来那店小二不是别人,正是百花教人寿堂堂主,鬼燕子葛穷! 葛穷低声道:“此处说话不便,请跟我来。” 他一面说,一面已转过身去,方竹和关明珠两人,连忙跟在后面,不一会儿,一前两后,三个人已来到了马厩旁的柴房之中。 葛穷走进了柴房,等方竹和关明珠两人跟了进来,便扣住了门,道:“公子,你们两人居然能逃了出来,那实是上天之幸!” 方竹提起来,心中仍不免大有余悸,道:“是啊,全是机缘凑巧之故,你可知道哪一条路较安全,可以供我们逃出去么?” 葛穷低声道:“你们俯耳过来。”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一齐向葛穷走近了一步,想听葛穷讲些什么,却不斗他们两人才一走近去,葛穷忽然双臂陡地一振! 葛穷双臂一振之际,双手的大拇指突然竖了起来,向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奢侧的“期门穴”,猛地戳了过来! 鬼燕子葛穷的这一招,可以说出手快如闪电,来得突兀之极! 不要说葛穷的武功本就极高,就算他的武功远不如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口、怕他这一出手,也是大有机会获胜的,因为方竹和关明珠两人,是绝料不到葛穷会向他们出手的。 他们两人,在这时,心中惶惶,简直将他当做是亲人,当做是唯一的依氧一样,怎想得到他突然会出手?是以,当葛穷的大拇指,撞向他们的“期穴”之际,他们在那瞬间,陡地一呆,一时之间,几乎以为自己是在一场歷梦之中! 他们一呆,葛穷便已然得手了,只听得他们两人,闷哼一声,双双向下到去,倒在柴堆之上。 直到他们倒了下去,穴道已被葛穷制住,既不能动,又不能讲话了,他门仍感到,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们是绝不可能被葛穷所害的。然而,事起总是事实,他们也一直没想到葛穷会出手害他们,还以为乃是梦境。 方竹这时候,心中实是又惊又怒,他想大声喝问几句,问清楚葛穷是在司什么鬼,可是他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他的心中,还存着一线希望,希望寒穷这样做,并不是出于恶意。 然而,他这一线希望,也立即幻灭了。 因为葛穷一出手,点倒了他们两人,面上立时现出十分欢喜的神色来,句后退出了两步,来到了柴房门口,道:“方公子,你可别怪我!” 方竹不能讲话,但是他心中的愤怒,却可以从他的一双眼睛之中,毫无呆留地看出来。他直视着葛穷,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葛穷狞笑了一下,道:“方公子,你不必怪我,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我习、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你是个聪明人!” 方竹心中暗忖,你身为百花教三大堂主之一,难道地位不够高么?如今,尔点住了我们两人,却是准备做些什么? 其实,方竹已经想到对方要做些什么了,但是他却没有勇气想下去!二葛穷怪笑了几声,又道:“如今,武林之中,是什么人的天下,你们自然:!差明白的,旋风仙子曾说,不论什么人,只要生擒了你们两人,送到她的面访,必然有极大的好处,方公子,如今你总明白了?” 方竹的心中,长叹了一声。刚才,他不敢想像对方如何处置自己,但这i甘,对方已经讲了出来,他的心中,反倒也定了下来。他心中只是苦笑,楚“恨枫这一步棋,实可以说是毒辣之极,自己似乎的确不必怨恨葛穷的。因为,以今天楚恨枫的武功、地位而论,只要她说过了能生擒自己的人,可以得致极大的好处的话,那么,自己两人在江湖之上,便可以说是寸步难行的了!葛穷干笑了两声,又道:”方公子,即使我不下手,你也万逃不脱的。鸣嘿,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就占这个先了!" 方竹闭上了眼睛,关明珠也是一样,忽然间,他们两人都觉得有什么十分柔软的东西,向他们两人的身上,盖了下去。 方竹吃了一惊,再睁开眼来看时,眼前已是一片漆黑,敢情也已被装进了一个袋子之中,那袋子显然十分厚,因为他身在袋中,睁幵眼来之后,一片漆黑,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他心知葛穷将自己装了起来,一定是要将自己和关明珠两人,送到楚恨枫面前去的,他的心中,实是乱到了极点,不知怎么才好。他只觉得身子被人挟了起来,向前掠了出去,那当然是葛穷,过了不多久,他又觉得似乎被抛进了车厢之中,从此之后,他只听到蹄声得得,车声辚辚,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停止了颠簸,停了下来。 方竹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他估计,至少也有一天的时间了。 车子停了下来之后,便听得人声喧哗,同时,听得葛穷在大声道:“请报告旋风仙子,百花教人寿堂主,鬼燕子葛穷,有要事求见。” 有一个人则答道:“请阁下稍待。” 又过了一会儿,又是那人道:“请!” 那人一个“请”字才出口,方竹只觉得身子又被提了起来,葛穷显然是提着他,在向前走着,只听得人声不绝,也不知是在什么地方。 突然之间,声音静了下来,只有葛穷一个人的声音,道:“鬼燕子葛穷,参见旋风仙子。” 接着传来的,便是楚恨讽的声音。 这时,楚恨枫的声音,听来更是傲慢了许多,狂妄了许多,只听得她冷冷地道:“什么事?见了我,何以竟不行大礼?” 在楚恨枫这句话出口之后,静了极短的时间,想是鬼燕子葛穷,绝想不致楚恨枫会讲出这样的话来。在那一瞬间,方竹的心中,不禁感到了一丝快意!他随即觉出,葛穷将他放了下来,接着,便是“咚”的一声,葛穷真的向楚恨枫行了大礼。 楚恨枫的声音,这才缓和了些,道:“你来作甚?” ;葛穷谄笑着,道:“禀告仙子,这两只熟牛皮袋中,装着两个人,正是似i子所要的,小可特带了前来,向仙子请功!” i楚恨枫的声音,顿时髙兴了许多,道:“是么?快抖出来看看!” 葛穷忙又笑道:“是,小可遵命!” 也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另一个声音喝道:“且慢,仙子,这人乃是百花教三大堂主之一,仙子所要的两人中,有一个乃是百花教主之子,如何会由他生擒前来,只怕其中有诈。” 楚恨枫的声音一沉,道:“是么?” 楚恨枫只不过沉声讲了两个字,还未曾决定是否应该接受那人的挑拨,可是刹那之间,葛穷的声音已然发起抖来,只听得他战战竞竞地道:“仙子容禀,小可纵使吃了豹子胆、老虎心,也不敢如此。” 楚恨枫“嗯”的一声,道:“那你如何擒了你们教主的儿子?” 葛穷心头评怦乱跳,忙道:“常言道,人向高处走,水向低处流,仙子名扬四海,光披日月,百花教算是什么东西,和仙子比起来,差得太远了,我宁愿在仙子手下,做一名执鞭的贱役,也不愿做百花教的堂主!” 方竹在牛皮袋之中,听得葛穷的话,讲来如此卑鄙不堪,令人作呕,心中实是怒极!但是,他却也听出葛穷的声音,一直在发着抖,分明他的心中,也十分害怕。他苦笑了一下,心想,世上的人,总是趋炎附势的多,如今楚恨枫仗着青帝宫的势子,胡作非为,谁也不敢招惹她,葛穷以武林堂主前辈的身份,向她卑躬屈膝,也不足为奇了! 他心中连连叹息,但仍然用心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他听得楚恨枫“唔”地一声,道:“你说来倒还合清合理,风总帮主,这人我派在你黄河十七帮中,你给他一个高一点的职位,最好是副总帮主什么的,你带他下去安排好了。” 葛穷喜出望外,忙又道:“叩谢仙子恩典!” 接着,便是“咚咚”之声,敢情他真是跪了下来,在向楚恨枫叩头。 再接下来,又是楚恨枫的声音,道:“你们且先出去,未奉召唤,谁也不准进来。” 约莫有二十多人,一齐答应了一个“是”字,脚步声杂沓而生,不多久,便静了下来,又过了片刻,方竹只听得楚恨枫的一下冷笑之声,就起自身侧,方竹的心中,陡地一凛。 接着,只听得“嗤”的一声响,在熟牛皮袋上,便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裂口。 当那个裂口出现之际,方竹看得十分清楚,那裂口是被楚恨枫的指甲划破的!方竹的心头,跳得更是剧烈。他自然知道,这几年来,楚恨枫冒着关明珠的名字,已在青帝宫之中,练成了极高的武功,但是在这以前,他却也只是听得种种的传说,并未曾亲眼看到过楚恨枫的武功,究竟高到了何等程度!然而,现在他看到了! 那牛皮袋足有三分来厚,何等坚韧,可是楚恨枫的指甲一划,便划出了一道裂口,这份功力之髙,实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方竹立即想到,不要说自己被点了穴道,就算自己可以自由行动,也是绝没有反救的余地的! 方竹心头乱跳间,又是“嗤嗤”两声响,牛皮袋已被楚恨枫完全划破,方竹在皮袋中闷得久了,乍一看到光亮,觉得十分不自在。 他先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才睁开眼来,等他再睁开眼来的时候,他已然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了,楚恨枫已不站在他的身边,而是坐离他们有丈许的一张交椅之上。# 这时,楚恨枫身上所穿的衣服,色彩绚丽之极,仔细看去,。原来是用大量的孔雀毛编织而成的。她的发上,扣着一颗老大的明珠,身上珍饰之多,不可计数,左右腰际,则悬着一柄短剑。 她坐在椅上,微微低着头,望着在牛皮袋中,穴道被封住的方竹,只见她面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方竹心中怒极,也是直瞪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楚恨枫一笑,道:“方公子,我们又见面了,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方竹穴道被封,既不能动,又不能开口,本待闭上眼睛,不去睬她,但是楚恨枫话刚讲完,只见她手中一弹,“嗤”的一声,一股指风,向方竹的身上,直袭了过来。 方竹只觉身上一轻,被封住的穴道,已然被解了开来,他手在地上一按,一跃而起。 楚恨枫竟出手解了他的穴道,这不禁令得他大大感到意外。 他站了起来之后,只是兀立不动。只听得楚恨枫又笑道:“方公子,几年前和你分手之际,你能言善道,何以如今哑口无言,莫非是心中在后悔,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么?” 方竹缓缓地调匀了一口真气,道:“这几年来,你也得了不少好处,若不是想被人识穿你真正身份的话,还不快去隐名埋姓,远避海外?” 楚恨枫双眉一扬,道:“是么?我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啊?我只知自己是青帝的外孙女,天下人也都知我是这个身份,你想诬蔑我什么?” 方竹只觉得气往上冲,厉声道:“你好不要脸,青帝的外孙女是你么?你,你只不过是关百枫和那癫女人生的野种!” 方竹本来,也不是出言如此粗俗之人,但这时,他怒火攻心,自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但求出口伤人,只希望可以使对方心头也产生痛苦的感觉,至于对方的心中感到痛苦之后,会有什么事发生,那他更是绝不会去加以考虑的了。然而,方竹“野种”两字,才一骂出口,楚恨枫的面色便陡地变了。 她面色变得青白,口角也现出了一个十分残忍的微笑来,冷冷地道:“你且再说一遍!” 她这句话,讲得险森之极,令得方竹,不由自主,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 但是,方?褚彩且桓鼍笄恐娜耍蹦晁比牍卮笙栏校复稳亢凸卮笙牢眩簿辉蛭o芏俟?br /> 这时,他虽然觉得大大地不妙,但是却也不会向楚恨枫屈服的,他一声&笑,道:“我且再说三遍,野种,野种,你是野种!” 楚恨枫“霍”地从交椅之上,站了起来,由于她的动作太快,她身上的佩珍饰,相撞不已,发出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来。 楚恨枫站了起来之后,面色铁青,一步一步,向前走来,直来到了方竹句面前,才沉声喝道:“跪下!” 方竹昂起了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跪你这种冒名顶替,卑鄙顽的野种!” 楚恨枫阴险一笑,道:“你不跪么?” 方竹发出一连串的冷笑,来代替回答,楚恨枫突然一伸手,按住了方竹母肩头! 在楚恨枫出手之前,方竹已准备不顾一切地向前攻过去的了。可是,楚艮枫出手,却快到了极点,方竹想出手的意念才动,楚恨枫的手,已按到了匕竹的肩头之上。而楚恨枫的手上,所蕴的力道之大,要令得方竹立时全力赴,与之相抗,在那样的情形下,他实在是再无出手的余地了! 总共只不过一眨眼间,方竹已觉得肩头上的压力,越来越重,他实是没i法子再承受得起,非要跪在地不可了。但是他还是硬挺着,他的身子反倒来越直,他咬紧了牙关,额上的汗,如同暴雨一样地向下洒来,他耳际也千始响起了“嗡嗡”的声音。 就在这时,楚恨枫的声音,又传人他的耳中,问道:“你跪是不跪?” 方竹运起最后一分力道,大声喝道:“呸!” 随着这一声断喝,他感到自己实是无法再支持下去了,而他却又一定要声这一口气,无论如何不愿向楚恨枫下跪! 方竹为人,本就十分偏激,这时,他的身子,突然勉力向前,俯了一俯! 这时,他肩头上所受的压力,如此之大,如果他的身子,向后一仰的话,形么,必然是双腿一曲,自然而然地跪了下来。但他却在这样的情形下,身 户向前猛地俯出的,刹那之间,从他肩头压下的气劲,全都压向他双膝的关 疗,而他的双膝关节,又无法承受那样的力道,又不能弯曲,电光石火之间,:! 听得惊心动魄的“啪啪”两下骨裂之声!# 随着那两下骨裂之声,方竹整个人都向下倒了下去,但是,他却不是跪@ 到,而是右腿腿骨断折,他人也痛昏了过去,跌倒在地。i楚恨枫陡地一呆,向后退了几步,坐回在交椅上,她面上的神情,十分上 难以捉摸,那自然是由于她的心情非常矛盾之故。 她自然想手起一掌,将方竹打死算数。然而,如果方竹死了,却又会必她有不满足的感觉。她这时一呼百诺,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可匕尽量弥补她幼年时那种凄苦生活,但是,她却无法在方竹的身上发泄,无容令得方竹下跪。 如果这时,她一掌打死方竹,那是轻而易举之事,但是那有什么用呢那是绝不能够令她心中感到满足的,她要的是方竹跪在她面前,向她苦苦名求,像其他所有人一样!― 楚恨枫想了片刻,在她的口角,又出现了一个极其残忍的微笑来。她泰声叫道:“风总帮主!” 她这时的功力极高,扬声一叫,声音便可以传出老远,立时听得风翠名道:“在!” 风翠在回答之际,声音自相当远的地方传来,但是,他的来势极快,等到那个“在”字,讲到尾音之际,他已在门前了。 楚恨枫道:“进来。” 风翠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道:“仙子有何吩咐?” 楚恨枫道:“这里可有什么医道好的大夫在?这人的腿骨已断,我想令刊快点复原。” 风翠回头,向昏迷不醒的方竹看了一眼,方竹虽然昏迷,但是他额上序汗珠,仍然在不断地涌了出来。风翠的心中,对于楚恨枫的吩咐,觉得十:奇怪,但是他却不敢多问。 他只是道:“那简单,韩湘生韩老英雄,便是接骨的圣手!” 楚恨枫道:“好得很,你将他扶出去,就交给那姓韩的治理好了。” 风翠答应了一声,将昏过去的方竹,扶了出去。楚恨枫又在椅子上坐了片刻,才走了起来,来到了另一个牛皮袋面前。她伸手在牛皮袋上连划了丙下,将牛皮袋划破,一伸手,将袋中的关明珠提了起来。 她在提出关明珠之际,手指一用劲,关明珠的穴道,已经被解了开来,关明珠呻吟了一声,楚恨枫一伸手,便将关明珠放了下来。 关明珠一个跄踉,几乎没有站稳,她伸手扶住了一张椅子,才算站稳了身子,喘了一口气。楚恨枫冷冷望着她,道:“你好么?几年不见,我们两人,可都算长大了啊!” 关明珠紧抿嘴唇,一言不发,她面色苍白,身子在微微发抖。 关明珠胸口起伏,急速地喘着气,道:“你……将方大哥怎样了?” 楚恨枫心中,又增加了几分恨意,她嘿嘿地冷笑了起来,道:“你不为自彳己着想,只是记挂着方竹,嘿嘿,你们两人的情谊可不错啊!” 第二十八章 笼中之鸟 关明珠又喘了几口气,才道:“楚姑娘,你冒了我的身份,我和方大哥两人,也不会揭发你的,你尽可以对我们放心,你不如放了我们,事情也永远不会再有别人知道的了。” 楚恨枫冷笑了一声,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杀你们两人,反而会暴露我的身份么?” 关明珠道:“那就难说了,你能杀了我们,但是你却难以堵世人之口,只怕事情传了开去,终于会传到青帝宫中去的。” 楚恨讽面色一变,道:“这是什么意思?” 关明珠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说过谎,但这时,她却要说一个弥天大谎,她的心中,实是紧张之极。幸而她的面色,本就苍白异常,是以这时,楚恨枫也未觉出关明珠真有什么异样的神态。 关明珠尽量使她的声音,听来平静,道:“我们已将你身份这件事,用纸写好,密封起来,交给了佛道两门顶尖儿的高手,只要我们的死讯一传了出去,便有人开启密函了。” 关明珠的话,令得楚恨枫更是愤怒,但是她却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她冷笑了一声,道:“我怕什么人!” 关明珠道:“别人,你当然不怕,但是你能不怕我外公么?他老人家如果知道了你冒名顶替,而且杀了我,我想,他不会放过你的。” 楚恨枫心中一窒,一时之间,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 的确,她千不怕万不怕,但却不能不怕青帝,她知道,自己的武功,比起青帝来,实是还差得太远,是不能不怕的。 她呆了半晌,“嘿嘿”地冷笑了起来,道:“你以为这样就吓得到我了么?” 她这时讲话,听来虽然仍十分凶恶,但是却已可以听得出,她的心中,也十分忌惮了。 楚恨枫不住地冷笑,关明珠的胆子,便渐渐地大了起来,道:“你如今地位已如此之高,有什么不好,何必再从高处掉下来?” 楚恨枫后退了几步,坐了下来,冷冷地望着关明珠,她的心中,也不知道该怎样才好!这的确是她最觉得为难的事情! 她这时才感到,自己最大的敌人,不是关明珠和方竹两人,而是青帝!她坐在椅上,心中思潮起伏,不知该如何对付关明珠才好。 她若是杀了关明珠,将来事发之后,只怕更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不如暂时留着她,等到自己解决了青帝之后,再来对付她,也不为迟! 是以,她一伸手,“嗤”的一声,一股指风,点中了她的穴道,喝道:“来人,将她带下去,好生押着!”立时有人应声前来,将关明珠带了出去。 楚恨枫在屋中,背负双手,来回踱起步来。却说方竹,在昏了过去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方竹渐渐醒来,他只觉得两腿完全没有了知觉,脑子也涨得可以,身子像是飘飘然一样。 他在开始醒转来的时候,完全记不起发生过什么事,过了片刻,脑子渐渐地清醒了,才将昏了过去之前的事,一齐想了起来。 他记起自己的双腿断了,那是因为硬不肯向楚恨枫下跪所致。他手在地上,猛地一按,待要坐了起来。因为在那一刹间,他想起来,自己的双腿断了,要成为残废了!可是,他手才一按,还没有坐起来,胸前突然有一只手按下来,又将他按得躺了下来,他睁大了眼,只见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在床边上,一个枯瘦的老者坐着,伸手按住方竹胸口的,正是那老者。方竹并不认得老者,他只是奇怪,何以自己双腿,一点也不觉得疼痛,而只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他正在发呆间,那老者已然道:“老夫姓韩,名湘生,你静躺着,不可乱动。” 方竹“啊”的一声,道:“原来是天下闻名的接骨圣手,韩老先生!” 那老者正是湘南排教中的一个长老,排教乃是三湘一带,十分神秘的组织,相传有许多法术,但法术是假,排教之中,有许多奇才异能之士,倒是真的,像韩湘生那样,不但骨头断折,他能接上,就算骨头全碎了,他也能将碎骨一齐取出,以柳枝接骨,而使人能行动如常,确然是神乎其技的。 是以,此际当方竹一明白了对方是什么人时,他不禁十分奇怪,他是被楚恨枫压断了腿骨的,若是未有楚恨枫的命令,韩湘生当然不会来替自己接骨的。但是,楚恨枫为什么不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取了自己的性命,反倒命韩湘生来替自己接骨呢? 莫非是楚恨枫对自己,当真恨之切骨,要像猫玩耗子一样,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消遣自己么? ,他想到了这里,再想起楚恨枫那种残酷的手段来,不禁打了好几个寒颤! 、韩湘生满是皱纹的脸上,仍是一点表情也没有,他双手在方竹的双腿上i缓缓地抚摸着,方竹低头看去,这才看到他自己的双腿上,全都裹上了白布。 韩湘生按抚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道:"你躺着别动,两天之后,便可笑复了 方竹忙道:“韩老先生,是什么人叫你替我来接骨的?我现在是在什么电方?” 韩湘生并不回答,只是冷冷地望了方竹一眼,转过身,便向外走了开去。 串湘生在武林中的名头极大,他的脾气怪异,也是世所皆知,是以韩湘生不霞理睬方竹,方竹也不以为异。 本来,方竹还想问他,可知道关明珠现在怎样了,但是他的话还未曾问口,韩湘生早已走出了房间。方竹只得叹了一口气,照着韩湘生的吩咐,尚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过了不多久,突然听得有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人托着一只盘子,推门而来到了方竹的床前,那人是一个壮汉,他盘中所托的,乃是十分精美的那壮汉也是面目平板,方竹见了他,忙问道:“请问这位朋友,可知一”那壮汉不等方竹讲完,便摇了摇头,冷冷地道:“你别问,我什么也不知i,问了也是白搭,不如静静养伤的好!” 方竹苦笑了一下,心想既碰了一个钉子,自然不必再问下去了。 那壮汉将盘子放在床边,便退了出去。 方竹心中暗忖,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如大嚼它一顿再说,i以他也不再客气,自斟自酌,大吃大喝了起来。 等他吃完了之后,方竹叫道:“来人!” 他本来是姑且试试叫的,怎知他一叫,那壮汉果然应声而入,方竹索性替了指那盘子,道:“收了去,不可来吵我!” 那壮汉望了一眼,像是在奇怪方竹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有这样的心思,是他也没有说什么,答应了一声,便退了幵去。 等那壮汉退了出去之后,方竹的心中,实在是乱到了极点,他自己受了方,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看来至少还要躺上两天。当然,在这两天之中,也是无法自己去打听关明珠的下落的。而在这两天之中,他所能接触的人,口、怕也只是韩湘生和那壮汉两人了,在这两个人的口中,当然不可能探出什么消息来的。! 看来,如今焦急也没有用,只有等两天之后,自己的腿伤好了,再作二了算。 他在床上躺着,古人说“度日如年”,他如今的情形,也正是这样,好不i麦易挨过了两天,就像他在床上躺了不知多少日子一样。纟第三天,韩湘生一早就来了,他将缠在方竹腿上的白布,一齐扯去,然"又在方竹的双腿之上,急徐有致地拍打了起来。随着他的拍打,方竹双腿之上渐渐有了知觉。韩湘生足足忙了大半个时辰,才又一声不出,退了出去。 他退了出去之后,方竹的心中仍然不相信:难道自己的腿伤,已然痊愈了么? 他的身子侧了一侧,下了床,站了起来。 在他刚一站定的时候,还觉得双腿上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但是,片刻之后,这种异样的感觉便消失了,他向前跨出了一步,又踢了踢腿,若不是他对于自己双腿断折时的那种痛苦,还记得十分清楚的话,他当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曾断过双腿的了!但是,那一切的记忆,是如此之惨痛,它清楚地告诉着方竹,他的双腿的确是断折过的,那是因为他不愿受屈辱,不肯向楚恨枫下跪! 方竹的心神定了下来,他轻轻地将门推开了一道缝,向外张望了一下。 他看到两个精壮的汉子,腰间挂着刀,手按在刀柄之上,一左一右地守着。那两个人当然是守在门口,不让他逃走的了。 那两个人站在那里,看来气势非凡,一望而知是武功有相当造诣的人。 方竹连忙身子一缩,退了回来。 他倒并不是怕那两个人,如果这时,他只求自己一个人闯出去,那么他一定不顾一切地向外冲去,去和那两个人动手了。但这时,却不止是一个人的事情,他还要设法知道关明珠的下落,如果他要走的话,那一定要和关明珠一齐走的。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当然不能硬闯,而要用计,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 他退回了屋子之后,略想了一想,又来到了窗前,将纸窗轻轻地弄破了一个洞,向外张望,如果窗外没有人的话,他就可以跳窗而逃了。可是,当他向窗外一看间,他心中不禁陡地吃了一惊,窗外,一个老妇人似蹲非蹲,似坐非坐地在窗外,她手中握着一根血也似红的拐杖,而左肩之上,则停着一只怪鸟,那鸟像是夜枭,可是通身的羽毛,却是血也似红,连双眼也是红的。 当方竹在窗前向外偷偷张望间,那老妇人只是望着前面,像是并没有觉察什么,但是老妇人的那头鸟儿,却如有所觉似地转过头来,一对血也似红的眼睛,竟望定了方竹! 那情景实是诡异之极,方竹在武林中的阅历,不可谓不广,可是他看到那老妇人,只觉得那老妇人诡异得难以形容,一定是非常人物,至于她是什;么来历路数,却也看不出来。 ,方竹一见窗外这等情形,知道打窗外出去,也是不行的了,看来,窗外那个怪老妇人,比门外的那两个人,还要难以应付得多! 方竹想了片刻,已有了主意,他故意咳嗽了几声,道:“来人,没有人来么?” 他一面说,一面身形一闪,便已在床上躺了下来。 他刚一躺下,便有人推门而入,那人步伐壮健,手仍然按在腰际的刀柄之上,一进门,便冷冷地道:“你大呼小叫作甚?” 方竹哭丧着脸,道:“我……我断了腿,行动不便,你来扶扶我!” 那人一声冷笑,道:“姓方的,你别水仙不开花,装蒜倒挺像了,你双腿已断,但是韩老先生替你接过骨,这上下,还不是行动自如了么?” 那汉子话一说完,竟不等方竹搭腔,便立即退了开去,“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方竹本来,是想将那人引到跟前来,出奇不意将他制服,然后再去想别的办法,对付门外的。却不料他的计划,根本未曾开始实行,便已经被那汉子识穿了,这确然令得方竹啼笑皆非,因为这时,对方已知他心存不轨,实在弄巧反拙了! 他为人极是机灵,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却也是无法可想,只得从床上翻了下来,团团乱转,好几次到门口和窗前去张望,门外的人仍然守着。 方竹心中焦急无比,又踱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得有脚步声向门口传了过来,方竹一听得有脚步声,连忙又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只听得脚步声在门外,略停了一停,接着,便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方竹的心中,大是紧张,他连忙闭上了眼睛装睡,但是却又将眼睛打开了一道缝,向外看去,只见进来的却是一个丫环! 那丫环的手中,托着一只红漆盘,盘中放的,乃是酒菜,来到了桌前,将盘放下,道:“方爷,请用饭。” 一见到进来的乃是一个丫环,方竹也不再诈睡了,翻身站了起来,低声道:“姐姐,我问你一句话,你千万要回答我才好。” 那丫环抿嘴一笑,道:“主人吩咐过,我是不能和你多说话的!” 方竹一听得那丫环这样讲法,心中一喜,因为对方既然肯搭腔,那就表示她肯和自己讲话的了,他忙又道:“请姐姐相救!” 那丫环再是一笑,道:“我怎能救你?” 方竹向前走出了两步,道:“相烦姐姐告诉我,和我一起被擒来的一位姑娘,现在何处?” 那丫环四面看了一下,脸上装出了十分紧张的神气来,方竹知道她肯讲了,更是高兴,又向前走出了几步,来到了那丫环的身边。 当他在那丫环的身边站定之际,他心中已在想,一等她讲出了关明珠的所在,自己立时出手,将她点倒,除了她的衣服,丈夫能屈能伸,又何妨假扮一回丫环,就此溜了出去。 他主意打定,心中还在暗叫此计大妙,只听得那丫环道:“和你同来那个女子,她在一一”那丫环才讲到这里,方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就突然发生了! 那丫环好端端讲着话,竟忽然一伸手,五指紧紧地扣住了方竹的脉门!方竹并不是武功等闲的人,可是,他万万料不到对方会突然向他出手,是以在一个错愕间,脉门便已被对方紧紧扣住!而脉门一被扣住,方竹纵使本领再高,也是难以施展出来了,他失声道:“你,你做什么?” 那丫环一笑,道:“那先要问你,你心中在想些什么?” 方竹陡地一呆,心中连连苦笑,道:“我,我没有想些什么啊?” 那丫环又是“咯咯”一笑,道:“方公子,你这样说法,未免太无赖了些,你心中所想的,正是想如何将我制住,是不是?” 方竹的脸上一红,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实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因为他的确想出手将对方擒住的,但是,他还未出手,却已被对方棋高一着了!那丫环又笑道:“你没有话说了吧!” 她话一讲完,“咯咯”一笑,手突然一松,身子倏地向后退去,飘然来到了门外,在门外又对方竹一笑,道:“过几个时辰,我还会再来,方公子,那时,请你不要再有非分之想了!” 她话一讲完,“砰”的一声,已将门关上! 方竹当然可以赶向前去,轻而易举地将门推了开来的,可是他却知道,门外有两个壮汉守着,那两个壮汉,并不是好惹的人物。 方竹呆了半晌,颓然地坐了下来。他实在未曾想到,自己在一个丫环身上,也会遭到了挫败。但是,他继续想了一想,想到那丫环的言行,分明是武功十分有底子的人,说不定她本是武林中人,那么,胜败乃兵家常事,似乎也不必这样难过了。 他坐立不安,一会儿坐下,一会儿低着头,在室内踱着步。正当他在室内团团骏步之际,陡然之间,他发现自己几乎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方竹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因为房间中,根本只有他一个人,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他竟一点也不知道!他陡地抬起来,只见面前果然站着一个人,而且,由于他是低着头在踱步的,根本没有看清眼前的情形,等到他觉出前面有人,突然站定了身子之际,已经离那人只不过尺许远近,几乎是面对面站着了。 方竹一怔之下,再定睛向那人看去,刹那之间,他心头狂跳,全身发硬,像是僵住了一样!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气焰高涨,但是也十分美丽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楚恨枫! 楚恨概则冷冷一笑,道:“你腿伤好了么?” 方竹呆呆地站着,一时之间,不知该怎样才好。 这一句话,令得方竹陡然之间,从极度惊骇之中,惊醒了过来,同时,新仇旧恨,也一齐涌上了心头,他右手倏地一翻,食中两指,迸在一起,一招“蜂入花蕊”,“嗤”的一声响,已向楚恨枫胸前的“华盖穴”,疾攻而出! 这一招,正是近身攻击的招数,在攻出之际,小臂直伸,但是肘部却是弯曲,可攻可退,十分微妙,而且,方竹的出手,也快到了极点,再加上他和楚恨枫两人之间的距离,只不过尺许,这一招,攻向对方的“华盖穴”,实在是没有失手之理的!而事实上的情形,也的确如此,方竹的这一招才一攻出,楚恨枫的面色,略略一变,她也只来得及面色一变而已,身子绝来不及有所行动,方竹的两指,已经攻到了她的胸前。 在那一刹间,方竹实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幸运! 因为,如果他竟能制住了楚恨枫的话,那么,别的不说,他和关明珠两人的安全,总是没有问题的了。然而,方竹的高兴,未免来得太早了一些! 他的食中双指,挟着“嗤嗤”的指风,以极大的力道,攻向对方的胸前“华盖穴”。可是,当他的手指攻到之际,却像是点中了一团棉花一样!他蕴在指上所有的力道,一点也运不出来! 而且,在那种无法着力的情形下,也似乎还觉得自己的指力,正在向回撞来。方竹自然知道,若是自己发出的内力,反向自己撞了回来的话,那是极其危险的事,纵使不因为真气走入岔道而走火入魔,也必然要受极重的内伤! 是以方竹这时,心中的吃惊,实在是难以形容,他陡地吸了一口气,手臂猛地向后一缩,总算他见机得快,竟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这一招搬了回来,他人也向后,徒地退出了一步。 楚恨枫冷笑了一声,道:“现在你知道了么?” 方竹紧紧地咬着牙,一声不出。 楚恨枫又道:“你应该知道,你的武功和我相比,实是相差太远了,武林中多少掌门,帮主见了我都忙不迭下跪,你居然敢抗命么?” 这时候,方竹心中的吃惊,实是到了极点! 那是因为他刚才那一招“蜂人花蕊”,是直攻向对方的“华盖穴”的,并不是攻向别的穴道。 “华盖”、“百会”、“灵台”,乃是人身三大死穴之一,一般而言,武功极高,或是学了移穴换位之法,但是这三个大穴,却是难以挪移的。可是,方 竹刚才,明明是点中了楚恨枫的“华盖穴”,却会出现这样的情形,由此可知,楚恨枫的武功之高,实在远在他的想像之上!然而,这时他心中的吃惊,固然到了极点,他心中的恨意,也到了极点。他直视着楚恨枫,眼中简直要冒出火来,冷笑着,道:"你武功高,那和毒蝎多一个尾钩一样,只是更令人恶心!,’ 楚恨枫的面色,微微一变,但是她仍然竭力保持着骄妄的笑容,道:“我再来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不肯对我下跪,你说!” 方竹一听得她旧事重提,心头不禁“评评”乱跳了起来,上次因为不肯下跪,双腿的腿骨,被她硬生生地压断,当真是记忆犹新! 而且,如今虽然已经痊愈了,但是这只不过是几天之前的事情,当时所受的那种痛苦,他一想起来仍不免身子发震,冷汗直淋,他心中自问,若是再叫自己受一次这样的痛楚,那只怕是万万无勇气的。然则那又怎样呢? 难道答应向她下跪么? 楚恨枫的面色,已然沉了下来,道:“你跪是不跪?” 方竹仍然站着,没有跪下去。刚才,他还能在心中考虑自己该怎样对付。可是,当楚恨枫又逼问了一次,他感到那最可怕的事情,简直已压到了自己头上来的时候,他几乎不能再去想什么了! 他只是身子挺直地站着,双眼直视着前面。 楚恨枫“嘿嘿”地冷笑着,她发出的每一下冷笑声,就如同是一柄极重的铁钟,敲向方竹的心中一样,令得方竹的身子,不由自主,开始轻轻地摇摆了起来。 楚恨枫冷冷地道:“你在害怕了,是不是?只要你肯下跪,我也可不太难为你的。” 楚恨枫最后的那句话,语气已十分软了。 方竹那时的心情,虽然混乱,但是他却也可以听得出这一点来的。 当然,他不相信自己和楚恨枫那种复杂的牵连,只要自己肯下跪,楚恨枫便会肯将一切都一笔勾销的。但是他却知道,只要自己肯下跪的话,暂时总可以混过去的。 问题也就在这里!暂时混过去了。以后呢? 屈服这件事,是不可以有开始的,若是一开始就屈服了,那么,以后,就绝不可能再有反抗,慢慢下去,只怕屈服便成了习惯,再也不知什么是耻辱了! 当方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身子又陡地一震,他这时身子一震,倒的确是因为惊骇,可是,却也并不是怕楚恨枫,他只是震惊于自己的心中,竟然会有了想屈服的念头! 他在一震之后,身子站得更是挺直了,心中也没有那么混乱了,他冷冷地道:“你也软下来了么?是,你想我给你下跪,仍是做梦!” 他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讲出那两句话来,楚恨枫的脸色,倏地由红而白,由白而青,难看到了极点。过了好一会,她的脸色,才渐渐回复了正常,只听得她冷冷地道:“是么?” 方竹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是!” 楚恨枫道:“好,算你骨头硬,可是你骨头硬,只怕也当不起我的掌击!”方竹的心中一凛,抿紧着嘴,并没有出声。 他知道楚恨极要对自己出手了,她这次出手,一定是用十分歹毒的法子。但是,方竹却一点也不打算躲避,他也不想先出手,因为他知道,以自己的武功而论,和楚恨枫相比,实在相去太远了! 如果他出手,或是想逃走的话,那结果一定不成功,一定是多受一些屈辱! 所以,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 楚恨讽的身子向后退了一步,突然之间,她右脚扬起,重重的一脚,向方竹的左小腿踢去!那一脚向前踢来的势子,是如此之快,方竹连一点准备都没有,楚恨枫的一脚便已踢到了! 当下,只听得极清脆的“啪”地一下骨断之声,当那下骨断之声,传人了方竹的耳中之际,他也感到那一阵剧烈的痛楚了,他的身子突然向一侧倒去,由于侧倒是突如其来的,是以断骨和断骨之间,又错了一下,令得他痛得额上的汗珠,如同豆似地滚了下来,他的身子,“砰”地跌倒在地。 他喘着气,抬起头来,楚恨枫正在对他狞笑着。方竹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听来十分凄厉,他一面笑,一面道:“你想我给你下跪,那简直是在做梦,做一一”他第二个“梦”字还未曾出口,陡地,楚恨枫的脚,又向他的左小腿踏来,那一踏是如此用力,立时听到骨裂之声,可是,楚恨枫的脚底,却还在方竹的小腿之上,搓了一搓! 所有碎断了的骨头,在那一刹间,似乎全活动了起来,那种入心入肺的痛楚,实在是没有人可以忍受的,楚恨枫大声地笑了起来,道:“滋味可好么?”但是方竹却已然不能回答楚恨枫这问题了,他眼前阵阵发黑,身子猛地一挺,已昏死了过去!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渐渐有了知觉,他第一个知觉,就是觉得像是有千百柄锋利无比的锯子,正在锯着他的双腿一样!他甚至好像依稀可以听到锯子碰上骨头的声音! 那种痛楚是如此之强烈,令得他一有了感觉之后,便立即又几乎昏了过去,他双手撑着,想坐起身子来。但是他却做不到这一点。 他甚至睁不开眼来,他眼前只是一片黑暗,黑得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的双腿,却是如此之疼痛,令得他像是身在地狱中一样。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才依稀听得有人在讲话。 先听到的,是一个老者的声音,那老者讲得十分急促,他的心中分明十分愤懑,他道:“仙子,这人腿骨才接好,你又将之压断了?” 接着,便是楚恨枫的声音,冷冷地道:“不错,你再替我将他接好。”方竹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那苍老的声音,正是韩湘生。 同时,他也知道了楚恨枫的心思,竟是如此毒辣! 只听得韩湘生道:“仙子,这次我可以从命,但是下一次,却不行了。”楚恨枫道:“你敢抗命么?” 韩湘生道:“小老儿怎敢?但是他的腿骨若是再断裂一次,那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接得上的了,仙子,这并不是小老儿抗命。” 楚恨枫“嘻嘻”一笑,道:“那不要紧,你先将他的断骨接好,我自有主意!” 方竹听到韩湘生这样讲法,心中也是大吃了一惊! 他想要大叫,可是却偏偏叫不出声来!过了约一盏茶时,方竹只觉得腿部突然传来了一阵十分清凉的感觉,痛楚顿时消减了不少。可是,腿上痛楚的消减,却并未令他的心中觉得有丝毫的轻松。 因为这时,他几乎已可以知道自己在痊愈之后,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了,当他双腿的腿骨再度痊愈之后,楚恨枫一定又会来逼他下跪! 除非他肯向她下跪,如果不肯的话,那么楚恨枫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再度弄断他的腿骨,而这次,腿骨断了之后,却是再也没有法子接得好了。 方竹一想到这里,全身发震,忍不住全身汗如浆!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有人在他的胸口,重重地拍了一下,那一下,几乎拍得他直跳了起来。可是,他的身子却立时又被人按住了,不令他动弹。 同时,他听得韩湘生冷冷地道:“别动,动了接岔了骨,可别怪我,哼,现在来害怕,当初何必要充英雄,显骨气?骨气多少钱一斤?” 方竹勉力睁开眼来,只见韩湘生的双手,在他的腿上,不断地抚摸着,他的双腿肿得老粗,又紫又发光,方竹看了一眼,又忍不住震了一震,他心中暗忖,韩湘生早年在百花教三年一度的盛会中,也来过一次,自己求求他,不知他是不是肯帮自己?可是,他转念一想,如今时世,人心不古,出卖自己的,不就是自己认为最可靠的人么?百花教和韩湘生并无交情,怎可求他相助?但是他翻来覆去的想,却觉除了向韩湘生求助之外,根本已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他几次张大了口,终于鼓足了勇气,道:“韩老辈,救我!” 韩湘生冷冷地道:“我不是正在救你么?” 方竹苦笑了一下,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想请前辈救我逃出这里去!”韩湘生一听,“哼”的一声,面色变得难看之极,并不回答,连瞧也不向方竹瞧上一眼。 方竹本来就知道求韩湘生是没有多大希望的,但是他既然开口讲了出来,实在是已在没有希望中充满了希望的,如今这样情形,他当然是徒受屈辱了!他心中一阵难过,再加上双腿之上,恰在此际,又是一阵剧痛,令得他又昏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 死里逃生 等他再度醒来之际,屋中静悄悄地,已只有他一个人了。他睁开眼来看上一看,只见双腿的肿已消了,也不觉得疼痛,但却是一点知觉也没有,无法挪动。 方竹叹了一口气,又慢慢闭上了眼睛,可是,就在他的眼睛快要闭上之际,他突然看到,在床前的桌子上,有人画了一个箭头。 那箭头大约是用指甲刮出来的,并不深,但能够用指甲在桌上刮出一道痕来,这人的武功,自然也是相当可观的。 这个箭头,箭嘴直指着房间内唯一的一扇窗子。 那扇窗子,方竹曾向外张望过,窗外守着的,是个形状诡异之极的老妇人。方竹一看到了这个箭号,心中陡地生出了两个问题,第一,这是谁留下来的?第二,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个问题,似乎比较容易解答些,因为,这房间除了韩湘生之外,似乎还没有什么别人来过,那么,这箭号一定是韩湘生留下来的了。 第二个问题,却是难以解答得多了,这个箭号的尖端,指着窗子,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韩湘生在指示自己向窗子逃走?可是,想来又绝没有这个可能,韩湘生是不应该不知道窗外有人守着的! 那么,这又是什么意思?方竹苦苦地思索着,可是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他还是一点道理也想不出来。他心神交瘁,正待蒙昽睡去时,突然听得窗外响起了韩湘生的声音。 方竹的精神,陡地一振,连忙凝神听去。 只听得道:“柏老婆子,好久不见了,你身子可还硬朗?” 一个阴阳怪气的老妇人声音道:“还好,老骨头未曾散,不致来劳动你。”韩湘生又干笑了两声,道:“柏老婆子,早几年就听说你四处在物色传人,难道到如今为止,还未曾找到合适的人么?” 听到了这里,方竹的心头,便已乱跳起来,他已经知道那老妇人是什么人了!他也庆幸自己,未曾从窗口中逃出去! 守在窗口之外的,是苗疆红鸠婆! 苗疆有三大异人,一是贵州金顶山绝顶,金光仙祖,二是三十六梅花峒峒主,有苗疆之王之称的梅花仙翁,第三便是这百蛮山南的红鸠婆了。 这三人武功各有独到之处,和中原武林人士的武学,大不相同,只闻红鸠婆性烈气傲,却如何也在这里,替楚恨枫做起看守人来? 方竹心头伴抨地跳着,只听得红鸠婆又道:“做我的传人,可是容易的么?哼哼,又要大胆,又要有勇气,大胆还易,有勇气可就难了!” 韩湘生笑了一下,道:“是啊,勇气多少钱一斤,人家早已将之抛弃了。” 他的声音,渐渐地远了开去,显然他是一面讲,一面就走开去了。可是方竹听到了“勇气多少钱一斤”这句话,他的心中,陡地动了一动。 几乎是在同时,他突然明白了! 桌上的箭号,窗外的对话,都是韩湘生有意而发的,韩湘生是在指点他一条明路,是在告诉他,只有拜在红鸠婆的门下,蒙红鸠婆收留,自己或者还有可以逃出去的希望! 方竹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他心中仍是惴惴不安。 首先,他是百花老怪的儿子,他父亲的名头,绝不在红鸠婆之下。若是出自父意,拜在红鸠婆门下,兼学两家之门,那当然大不相同,但如今却不是这样,而是在危急之际,求人收留,那岂不是害了父亲一世英名? 其次,就算自己愿意拜在红鸠婆门下,红鸠婆难道就敢收留,肯收留了么?方竹的心中,乱成了一片,好一会儿,才蒙昽地睡了过去,他再度醒来的时候,是在韩湘生再度来到他房间中的时候。虽然方竹用十分感激的眼光望着韩湘生,但是韩湘生却连望也不望他,只是替他换绷带,加敷了药,便转身离去。 在他离去之际,他顺手在桌面之上,抹了一下,方竹转过头去看时,韩湘生这一抹,已将桌面上的箭号抹去,一点也看不到了。 方竹是何等聪明之人,他自然知道,韩湘生这样做,是怕一旦出了事,他可以在楚恨枫追究的时候,完全不负责任之故。 因为事实上,韩湘生的确是未曾以任何言语,指点过方竹,要他拜在红鸠婆门下逃生! 一连过了两天,韩湘生每天来两次。到了第二天的黄昏,方竹已经觉得自己的双腿,已完全疫愈了,但是韩湘生却还是照样替他扎上白布条。 等韩湘生走了之后,方竹偷偷地将韩湘生所扎的布条,解了开来。 他先在床上伸腿,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向床下跨去。当他双脚点地之际,他还担心自己的双腿,是不是能将他的身子,支了起来。但当他站立了之后,他却是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痛楚! 他向前走了两步,并且还跳了一跳,实实在在,是完全好了。而方竹这时,也明白了韩湘生明明在他已然痊愈了之后,还在他的腿上扎上白布的原因了,韩湘生是特意这样做的。 这样,方竹就可以一夜的时间,和红鸠婆交谈。红鸠婆也有一夜的时间,可以带他逃走了。楚恨枫不是傻子,到明天,她一定会追问韩湘生,问方竹的腿骨可否接好,到那时,他便难逃厄运了! 方竹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实在不能够再犹豫不决了! 不论红鸠婆是不是敢救他出去,他都必须试一试了。是以,他来到了窗前,一伸手,将窗子打了开来。 他打开了窗子,又站在窗前,和红鸠婆相距,只不过六七尺而已。以红鸠婆的武功而论,万无不知她身后的窗子已被打开之理的。但是,她却仍然背对窗坐着,兀然不动。而她肩头上那头血也似红的怪鸟,则转过了头来,发出了两声难听之极的“咕咕”怪叫声。 方竹几次张大了口,想叫红鸠婆,可就是难以出得了声,需知他自小便在百花老怪的呵护之下长大,百花教中,高手云集,无不听命于他,他乃是一呼百诺,颐指气使惯了的人,这时在危急的关头,叫他临危不惧易,要他开口求人,却是极难之事。 是以他几次张大了口,总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好半晌,他心中着急,只得叹了一口气。 他的叹息声还未完,便听得红鸠婆冷冷地道:“想要逃走,我这一关是通不过的,别自讨苦吃了!” 方竹的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气苦,再加上难过,他将心一横,道:“逃不过便逃不过,反正是一死,也求个死得痛快!” 方竹这两句话一出口,心中正不免在后悔,因为他的本意,是求红鸠婆收在门下的,却如何反倒出言得罪起红鸠婆来了?可是,他的这一丝悔意,却立时消失无踪,因为他感到,要自己开口,去苦苦求人收留,这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情!自己如果肯这样的话,又何妨向楚恨枫下跪,又何致于受这样的折磨? 他仍呆立在窗前,红鸠婆却陡地站起身,转过了身来,双目之中,异光迸射,语气冰冷,道:“你,你不怕死?是真不怕,还是假不怕?” 方竹“嘿嘿嘿”苦笑了三声,道:“是人,没有不怕死的,但是怕死又不能不死,既然怕死不能不死,那怕它何用?” 红鸠婆双目之中,异光更盛,她仍然望定了方竹,忽然之时,方竹只觉得一团红影,挟着一股极大的力道,向屋中疾撞了过来,方竹的身子,被不由自主,撞得后退了三四步去。 等到他再定过神来之际,红鸠婆已然来到了房中,站在他的身前了。 一时之间,方竹也不知道红鸠婆想做什么,因为红鸠婆的动作快,他也没有开口的余地,只见红鸠婆来到了门前,侧耳听了一听,忽然拉开了门,只是她手向左,向右,各自点了一下。 同时,只听得“嗤嗤”两声响,两股指风,向左右分射而出,红鸠婆的身子一晃,晃了出去,但几乎是一出去之后,立时转了回来。而在她转回来的时候,她的左、右手,却已经各拖住了一个人。 那两个人,正是守在门口的那两个壮汉,方竹向这两人一看间,又不禁吃了一惊,因为红鸠婆在掠出之际,显然又下手,因为那两人的双眼,都是鲜血淋漓,分明都已盲了! 方竹正在发怔间,已听得红鸠婆忽然改变了声音,用一个十分苍老的粗哑声音道:“你换了他们一人的衣服,解下他腰际金牌走出去,小心些,出去之后,向南行七里,在那里等我,不见不散!” 她口中说到“向南行七里”之际,手却在桌上划了一个“北”字,方竹连忙点头,同时他也知道红鸠婆的用意,是以立时道:“是,多谢青帝前辈相救!”他一面说,一面已动手去除一人的衣服。 红鸠婆身形一晃,已掠了出去,又将窗关上。 方竹的心头乱跳,他知道红鸠婆安排得十分好,先出其不意地将那两人的穴道封住,然后又疾欺而出,将两人的眼睛弄盲,使他们根本不知出手的是什么人,但是她却不打死这两人! 她不打死这两人的原因,当然是为了要留这两人作活口,证明出手的是一个老头子,而和她红鸠婆是绝无关系的! 方竹又故意将红鸠婆说成是“青帝”,那当然是存心吓一吓楚恨枫的!若是楚恨枫在那两人的口中知道,救自己的乃是“青帝”的话,她当然会大是害怕,而且,只怕也不敢再加害关明珠了。 方竹此际,逼于无奈,只好自己一个逃走,无法去顾及关明珠,心中实是十分难过,而他又极其机智,所以才会想到假将红鸠婆作为“青帝”,用这个办法来吓唬楚恨枫的。 当下,他将一人的衣服全除了下来,穿在自己的身上,又将那人腰际的金牌,解了下来,系在自己的腰上,关上了门,向外直走出去。 他在走廊中转了一个弯之后,便发现那是一所极大的巨宅,来来往往的人十分多,几乎大多数人,腰际都有着一块金牌的。 而且,看情形,往来的人,相互之间,大多数是不认识的,只不过凭着腰际的金牌,知道对方是自己人而已。看到了这等情形,方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脚步一样地快,但是行动已不再闪闪缩缩,而是堂而皇之地向外走了出去的。 不一会儿,他来到了一个大天井中,只是那天井之中,竖着十七块石碑,每一块石碑上,都刻着老大的字,细细看去,全是黄河十七帮的帮名。 方竹乃是何等聪明之人,他一看之下,便知道这里乃是黄河十七帮的总坛了。 总坛乃是十七帮中人,人人都可以前来的,而黄河十七帮,有的在甘肃、青海境内,有的在山东境界,相隔数千里,自然相互之间,是不能全都认识的,方竹更加放下心来,向外直走出去。 在大门口,有八名汉子守着,凡是进出的人,都必须显示金牌才能够通行,方竹的那块金牌,根本是系在腹际的当眼处,是以也没有人向他盘问什么,由得他堂而皇之地走了出来。 方竹在未曾出黄河十七帮的总坛之前,虽然他心中不断地在告诉自己:不要紧的,没有人会认得出的。可是,他想及自己如果万一被人家认了出来,那结果之惨,实是不堪想像的,是以心中仍然不免极其紧张,心跳不已。 这时候,他出了黄河十七帮的总坛,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仍强充镇定,转过了一条街,等到他一连转过了几条街,再也看不到十七帮的总坛之后,他的身子,反倒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他急急地向北再行,不一会儿,便出了济南城的北门,他继续向前走出,走出了十里左右,才慢了下来,那地方,恰是好大的一片竹林,方竹进了竹林,看看十分幽静,便躺了下来。 这时候,他总算是已逃出虎口了,但是他的心中,实在是乱得可以。 首先令得他心情缭乱的,是他和关明珠一起被擒之后,一直不知关明珠的下落如何,更不知道关明珠的生死安危,而他又实在是没有办法去探听一下! 其次,他心中在自己问自己,要不要在这里等红鸠婆前来呢? 这的确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因为红鸠婆绝不是什么好人,如果真给她缠上了,硬要收自己为徒,那也是天大的麻烦! 方竹在十七帮总坛,未能脱身之际,想的只是自己出声恳求,对方只怕也不肯收录,但这时逃出了险地,来到了竹林之中,想法便大不相同,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该垢病的。 他想了片刻,还是决定不去招惹红鸠婆,趁此机会,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当然,他十分放心不下关明珠,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实是无法可想,好在临走之际,已经“虚晃一招”,表示救走自己的,乃是青帝,那么楚恨枫的心中自然也有所忌惮了。 他主意一打定,便立时向竹林之外走去,一出竹林,只听得一阵“吱哑”声,一个货郎,推着一辆独轮车,唱着山歌,向前走来。 方竹正在苦于自己这身装束,只怕走不到多远,便会给人家追了回来。 一见那货郎所推的车子上,全是些零星杂货,那货郎的一身装束,若是换在自己身上,那是再也不会有人认出自己是什么人的。 是以他连忙迎了上去,那货郎见有人迎了上去,也停下了独轮车,道:“客官想买些什么?” 方竹向怀中摸了摸,还有一锭金子在,他笑道:“货郎大哥,我与你商量一件事,这辆独轮车上的所有货物,我全都要了。” 那货郎侧起了头,道:“客官是开玩笑么?” 方竹已将那锭金子,摸了出来,道:“绝非取笑,我还要你身上的这身装束,你看,这锭金子足有三两重,你也可以回乡去买几亩田,不必再推着车子,以路为家了,是不是?”可是那货郎却兀自摇头不已,道:“客官休得取笑,我是小买卖人,还要赶去济南城中发些利市,怎地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他一面说着,一面推着独轮车,径自向前,走了开去。方竹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四面一看,竹林之外并没有别的人,他陡地转身,右手扬起,食指已陡地向那货郎的腰际软穴点到! 方竹是准备将那货郎的软穴封住之后,不由分说,剥了他身上的衣服,推着独轮车就走的。那货郎有点傻头傻脑,方竹也绝未存伤害他之心,是以他出手虽快,但是用的力道却极小。 方竹只当自己一出手间,那货郎便定然点倒的了。可是,这些日子,方竹所遭到的意外,却实在太多了。他这里疾如飘风,倏地一指点出,却不料那货郎竟突然一扭腰,转过身来,避过他这一点,还冲着他一笑,道:“客官,你自己才离虎口,如何却又起了害人之意?” 方竹一听自那货郞的口中,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他真正地呆住了! 一时之间,他又惊又恐,实是不知道该怎样才好,那货郎又是一笑,又道:“你想扮成我的模样逃走,不再在这里等人了么,你年纪轻轻,怎可行这等过桥抽板的不义之事!” 方竹听到了这里,更是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货郎一点不傻,他非但不傻,而且,自己的一切,他倒像是全知道一样!方竹呆若木鸡之际,那货郎却向他眨了眨眼,一伸手,将他左手上还拿着的那一锭金子,取了过来,伸指一挟,竟将那锭金子,挟成了两截,还了一截在方竹的手中,一截收入他自己的怀中! 方竹这时候,心中更是叫苦不迭! 那货郎露了这一手内功,可见他武功之高,实是已到了一流境界,自己竟会看走了眼,以为他只是一个傻头傻脑之人! 在这样的情形下,方竹实在一句话也讲不出,只有听那货郎教训的份儿,只听得那货郎道:“做人滑头些,原也无可厚非,但你这样子未免过分了些,若是给我大姐知道,定然不喜,我看你根基极好,也不像太狡猾之人,是以替你遮瞒一次,你自己可得小心在意,我大姐却不是易相与的人!” 方竹到了这时候,才结结巴巴地道:“你……莫非是红鸠婆的兄弟,武林人称‘一日三变’的千面神君?” 那货郎哈哈大笑,道:“总算你还有些眼力,你也不想想,我大姐既然命你在此相候,又怎会给你走脱?你可别打如意算盘了!” 方竹这时候,实在是尴尬之极,只得苦笑道:“那么,你……你是专来这里监视我的了。” 千面神君笑道:“可以这样说。” 方竹道:“你……你是怎知道的?” 千面神君又是一笑,揭起了独轮车上的一只篮子来,只听得“咕”地一声,一下极其怪异的鸟鸣之声过处,一只血也似的鸟头,从竹篮之中,探了出来。千面神君立时又将篮子盖好,道:“明白了么?” 方竹点头道:“明白了。” 那自然是红鸠婆在他一走之际,便立时放出了那头怪鸟,向千面神君报信,所以千面神君才会来到这个竹林的,也可说自己合该倒霉,是以才会打主意打到他身上的。 方竹只是不住地苦笑,千面神君推着独轮车,又继续向前走去,一面走,一面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还有事,不能看着你了,你不论等多少天,总得等到我大姐为止,年纪轻轻,岂可言而无信?” 等他这几句话讲完,他人已到了有六七丈远近的地方了,可是他讲话的声音传了过来,却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像是他就在身前一样。 方竹望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看来看去,他都是一个十分普通的货郎,若不是刚才几乎吃了亏,是绝想不到对方竟会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高人,这千面神君,武林传说,精于易容化装之术,一日三变,无人能知他真面目,如今见了,方信是实! 千面神君渐渐走得看不见了,但是方竹却不敢再离开这个竹林了。 因为他不知道千面神君是不是真的离开,还是假装走了开去,又折回来在暗中监视着他。方竹乃是头脑灵活之人,他一转念间,又有了主意,他已经想好了,红鸠婆不来则已,一来的话,自己就求她去救关明珠,求到她肯为止。 若是红鸠婆执意不肯,自己至多将关明珠的身份,讲了出来,红鸠婆一定会伴然心动,肯设法将关明珠,救出来的。 他在竹林之中,坐立不安,团团乱转,等着红鸠婆,可是一直等到红?瘴飨拢匀晃丛吹胶祓徘袄矗街竦男闹校唤笫蔷取q劭刺焐ソズ诹讼吕矗街褚凶乓恢拗瘢诘厣献讼吕础?br /> 这一夜,天色阴沉,可以说一点月色也没有,一黑了下来,便是一片浓黑,再加上一丝风都无,即使在林子中,也丝毫听不到有竹叶抖动之声,四同围可以说静到了极点。 方竹不见红鸠婆前来,自己又不敢离开,可以说心乱如麻。唯一令得他安心的是,这大半天来,并未曾见到楚恨枫派人出来追寻他,由此可知,楚展枫是一定相信自己是向南去的,只怕这次是真的可以逃脱楚恨枫的魔掌了。 钱而这一点安慰,却并不能使他的心神定下来。 因为即使是逃脱了,逃脱的也只是他一个人,关明珠仍在楚恨槻的手中! 事实上,即使他和关明珠一起逃脱了,他心中也还是一样缭乱,因为,也还要设法和关明珠一起去见青帝,但青帝又在何处? 方竹在心乱如麻,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了一种十分奇异的那声音像是有一个人在向前走来的脚步声,可是仔细听来,却又不像,为若是一个人的脚步声,那么这人实在走得太慢了,因为要隔上好久,才听到了一下轻微的“脚步声”。但不论是什么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夜晚中,忽钱有声音传了过来,总是十分令人注意的,方竹立时全神贯注,向前望去。 只可惜这时,天色十分黑暗,两三尺之外,便是如同漆也似黑地一片,而那声音听来,总还在两三丈之外,如何看得清是什么? 方竹也不敢先出声相询,因为他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如果他一出声的&,岂不是先暴露了自己的目标? 是以,他只是屏气静息地听着,只听得那“脚步声”正在渐渐地移近,等到约莫到了丈许远近之际,忽然又听得“啪”的一声响。 在那“啪”的一声响之后,又足足过了两盏茶时,才又听得脚步声继续旬前传来,但当脚步声再度传来之际,却来得更慢了。 方竹在那一段时间中,心情紧张,可以说达到了顶点!但忽然之间,他紧张的心神,顿时松弛了下来,那是由于在那一刹间,他的心中一亮,陡地想到了,向前走来的,的确是一个人,但是却一定是一个伤势重到了极点的一个人!那人伤势重到已不能好好地向前走来的程度了,他是一步一步推向前来的,而且,在一丈开外处,他还跌了一跤! 他一跤跌在地上之后,足足要过两盏茶时,方能够爬得起来,伤重可知,吋一个受伤如此之重的人,自己何必紧张?:他一想到了这一点,身子直了起来,低声问道:“什么人?来的是什么人?”他这里才一出声,便听得前面七八尺处,发出了一阵喘息声来,接着,“又是”啪"的一下,那是这人再度跌倒的声音。 方竹连忙向前走出了两步,又道:“你是谁?” 除了一阵急促的喘气,他没有听到别的声音。眼前是如此黑暗,方竹自"iii然无法单凭一阵喘息声便知道那是什么人。但是,方竹本身武功造诣,也绝对不弱,他却可以听得出,那发出喘息声的人,已是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以死去的了。 方竹自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来,一抖手,“嚓”的一声,火折子已然晃着,火光一闪之间,方竹定睛向前看去,他不看犹可,一看之下,身子猛地一挺,若不是他立时以左手掩住了自己的口,他一定尖声地叫了起来。 那个倒在地上的,竟是红鸠婆! 红鸠婆伤在何处,一时之间,方竹也看不出来,因为红鸠婆这时,全身上下,全是血迹,她已成了一个血人,这苗疆三大高人之一,武功之高,武林中一直谈虎色变的人,这时竟成了一个血人! 当火光闪耀之际,红鸠婆居然抬了抬头,睁开了眼来。然而她就算睁开了眼,究竟是不是曾看到了方竹,这还是大有疑问的,因为她眼光散乱,说不定早已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了。 她略抬了抬头,便慢慢地向下垂去,方竹连忙俯下身去,叫道:“红鸠婆,红鸠婆!” 方竹在连声呼唤她的时候,心中更是乱到了极点! 他在白天时,还曾打过主意,要摆脱红鸠婆,如今看到红鸠婆有死无生,他的心中应该满足了。但是他立即又想到,红鸠婆的武功,如此之髙,能将她打得如此重伤的,武林中虽说不是没有人,但是目前却有一个人有此能耐。 那人便是楚恨枫。 红鸠婆既然被楚恨枫打成了那样,那么,自己的行踪是不是也已泄露了呢? 方竹一想到这里,心中实是大惊,他暗骂自己,此际不走,更待何时! 他连忙一挺身,站了起来。 方竹见机,不可谓不快,他几乎是见到红鸠婆身受重伤,便已想到自己的处境,大大不妙,可是,当他一挺身站起之际,却已然迟了!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他眼前,陡地大放光明,至少有七八枚火把,一齐着了起来。方竹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双袖一齐扬起,“轰轰”两声,两股劲风,已一起向前荡出! 那两股劲风的力道,也自非同小可,首当其冲的两个大火把,火头陡地''窜了起来,火头向执着火把的人身上,疾绕了过去,吓得那两个人,怪叫了一声,将火把一齐抛到了地上! 方竹一见这等情形,只当事有可为,精神一振,还待再度发招时,已然听得“嘿嘿嘿”三声,阴森森的冷笑声,自他身前传了过来。 第三十章 受宠若惊 刚才,方竹的眼前,陡地一变,刹那之间,眼前究竟来了多少敌人,是何等样人,方竹根本未曾看清楚,所以,他在两股袖劲荡出,令得两人火把脱手之后,还以为自己可以闯得出去的。 可是,这时,那“嘿嘿嘿”三下冷笑声,一传入他的耳中,却像是有三桶冰水,兜头淋了下来一样,连他的人,也成了一根冰柱一样,他只觉得全身发冷,除了僵立不动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那是楚恨枫的冷笑声! 他僵立了好一会儿,才有勇气,慢慢地抬起双眼来。 一点也不错,站在他前面的正是楚恨枫。在楚恨枫的四周围,还有七八名大汉在,那七八名汉子的手上,各执着火把。 楚恨枫的脸上,却是一点怒意也没有,只见她笑吟吟地望定了方竹,像是看到方竹之后,心中感到十分高兴一样。 她脸上的那种笑容,更令得方竹寒心,因为方竹已深知她的为人,明知她脸上的笑容越是可人,她的心思,也越是毒辣! 方竹只觉得喉头发干,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自然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楚恨枫却又笑了一声,道:“方公子,你好啊。” 方竹咳嗽了一声,仍是一声不出。 楚恨枫“咯咯”地笑了起来,道:“你一不见,我立即就知道事情是这老贼婆在捣的鬼!这你或者有点意想不到吧!” 楚恨枫如何知道事情是红鸠婆所为的,方竹的确难以想像,他闷哼了一声,仍不讲话。 楚恨枫却是十分得意,眉飞色舞,道:“你用的妙计也不错啊,当着两个眼盲之人,说是被青帝救去的,哈哈,青帝在哪里啊?” 方竹只听得耳际嗡嗡作响,他心中又惊,又怒,又是懊丧,尤其是楚恨枫那种得意之极的神情,更令他觉得难以忍受,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厉声道:“要杀便快下手,废话什么?” 楚恨枫又“咯咯”笑了起来,道:“你想求一个痛快么?我倒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如今大可以自击天灵盖而亡,我看也没有什么人会来阻止你。”听了楚恨枫的话,方竹的身子,不禁猛地一震! 他自然知道,这次又落人楚恨枫的手中,遭遇之惨,实是不问可知了,如今有机会可以自击天灵盖而死,那应该可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他一想到这里,自他的口中,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怪异的声音,而他的右手,也疾扬了起来,向自己的天灵盖疾拍而下! 当他的手扬起来之际,他的确是一心一意,想要一掌打死自己的。可是,从他扬起手臂,到手掌下压,击向他自己天灵盖的那电光石火一刹间,他的心中,不知道曾想了多少事情,想来想去,他实在不甘自己就这样死去。 是以,他的手在快要击到自己天灵盖之际,便忽然停了下来。 楚恨枫仍在他身前丈许处站着,一动不动,只是冷笑一声,道:“咦,怎地不下手?我说过不出手阻你,绝不会讲了不算数的!” 方竹的面色,比纸还白,他的脑中,实是混乱之极,但是要他这一掌击下去,自己取走自己的性命,他却是再也提不起勇气来了。 本来,一个会自己结束性命的人,不是大愚之人,便是大勇之人。方竹聪明机伶,自然不是一个愚蠢之人,正因为他太聪明了,他也不是大勇之人,他想活下去,他明知落在楚恨枫的手中,自己若是不肯屈服的话,所受的折磨一定是极惨的,但是他也没有到立时向楚恨枫卑躬屈膝的那种程度! 是以,他只是僵立着,一动也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楚恨枫才笑道:“你自己不下手,这可不是我不给你机会了。你不肯自尽,念在我们是旧相识,我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的。” 方竹语音颤涩,道:“什……么机会?” 他终于反问了这一句话,那证明他的心中,已然大有向楚恨枫屈服之意了。 楚恨枫乃是何等聪明之人,焉有听不出方竹的口气已然软了下来之理,她心中大是得意,“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还是那句话!” 方竹早已猜到,楚恨枫一定还是那句话。 “那句话”,就是要方竹向她下跪! 在那一瞬间,方竹的心中,实是为难到了极点,他如果不向楚恨枫下跪,那么,双腿再断一次,且不说那种痛楚,令人心悸,只要想到这次断腿之后,无法再接上断骨,到时成了一个终身残废,也足使人全身发抖了。 而且,事实上,若是自己不肯下跪的话,绝不是断了双腿,便可以一笔勾销的!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在那片刻间,心力交瘁,几乎昏了过去。 楚恨枫等了片刻,道:“怎么样?”方竹苦笑着,抬起头来。在他抬起头!:吋说:: 来的那一瞬间,他陡地想起,楚恨枫没说要自己下跪,只是说“那句话”,是不是这其间可以有回旋的余地呢? 要知道,同是向她下跪,当着众人下跪,和完全没有人看到,这又是大不相同了。他吸了一口气,道:“我可以讲几句话吗?” 楚恨枫笑道:“当然可以。” 方竹四面一看,道:“可是……可是……” 楚恨枫立时道:“我知道了。”她一扬手,道:“将火把插在地上,你们全部远远退开去,谁也不准再在这处逗留。” 那七八个大汉,齐声答应,一齐将火把插在地上,身形疾闪,向外疾掠了出去,他们掠出之际,各自带起了一股劲风,以致插在地上的火把,火头晃荡不定,但是转眼之间,便恢复了原状。 楚恨枫嘻嘻笑道:“好了,方公子,有什么知心话儿,如今可以说了!”方竹苦笑了一下道:“楚姑娘,如今,我算是真的服了你了。” 楚恨枫双眉一扬,道:“是么?” 方竹叹了一声,道:“自然是真的。” 楚恨执道:“可是,口说无凭!” 方竹咬牙,心想大丈夫能屈能伸,反正四处无人,向她跪上一跪,只当是跪死人,又怕什么?是以他不再出声,一撩衣襟,就待跪了下去。可是,就在此际,只听得楚恨枫道:“且慢!” 方竹陡地一怔,身子又直了起来,向前望去,只见楚恨执望定了他,脸上的神情,似嗔非嗔,似喜非喜,方竹不知道她心中想些什么,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楚恨枫缓缓地道:“你过来!” 方竹的心中,如同十五只吊桶打水一样,七上八下,又不能不向前走去,是以硬着头皮,向前走了两三步。 但是楚恨执却又道:“再走过来些。” 方竹逼于无奈,只得再向前走去,一直来到了楚恨枫的身前,才停了下来。 楚恨枫忽然低下头去,道:“其实,我……也不一定要你跪,只要你肯跪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方竹一听得楚恨枫这样讲法,也不禁呆了! 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他的心中更乱,更不知道想些什么才好! 楚恨枫这两句话,语气十分真挚,实在是任何再善于作伪的人,都难以做得出来的。 那么,这两句话,正是楚恨枫的知心话了?然而,楚恨枫这样讲法,又是什么意思呢? 方竹的心中乱成了一片,不知怎样才好,楚恨槻却又慢慢地抬起头来,方竹一和她的目光相接触,心中不禁一凛。 因为他从来也未曾看到过楚恨枫的眼中,出现过那种柔和的光采来! 刹那之间,楚恨枫仿彿完全成了另一个人! 方竹吸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楚恨枫慢慢地摇着头,道:“不,你不明白的,你可明白,为什么当年,我会起了假冒关明珠的念头?” 方竹听到楚恨枫和他谈起往事来,更觉得事情十分之不寻常,他姑且答道:“不知道。” 楚恨枫偏过头去,道:“你还记得么?那时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可是你却一点也不在意我,只是将我呼来喝去,可是,关明珠在你的眼中,却像是凤凰一样,自然叫我心中不忿!” 方竹心中,又禁不住苦笑,他暗忖,一个人的妒念,有时实是可以造成极其可怕的结果的! 如果不是楚恨讽当初有了这一丝妒念的话,只怕武林中至今仍是平静无事,哪里又会有她这样一个旋风也似的“仙子”来弄得人人自危? 方竹呆了半晌,道:“这可怪不得我的,她……是青帝的外孙女啊。” 楚恨枫道:"这就是了,所以我才想到,如果我是青帝的外孙女,那就好了 方竹又呆了半晌,他在江湖上行走,也不止一年,自己以为对人心的了解,也算得十分透彻了,但是他却绝想不到,只因当年一个小女孩心中所种下的一些妒嫉,会有那样的结果! 楚恨枫道:“当时我想的只是这件事,哈哈,我终于成功了,如今,青帝的外孙女儿是我,而不是关明珠了!” 方竹一听得楚恨枫这样讲法,心头又不禁一震,失声道:“她……她……你将她怎么了?”方竹讲出这一句话来的时候,连声音都为之大变! 楚恨枫只是冷冷一笑,道:“你想,我应该将她怎样呢?” 方竹陡地一伸手,向楚恨枫的肩头抓去,但是楚恨枫此际的武功之高,远不是方竹所能企及的,方竹那一抓的去势,虽然凌厉,但是楚恨枫微一侧身,就将他那一抓,避了开去。方竹厉声道:“你,害了她?” 楚恨枫两道柳眉,又倏地扬了起来,在那一刹那间,自她的双眼之中,射出了锐利之极,犹如利刃也似的光芒来,令得方竹只觉得阵阵心寒!但是她双目之中那种锐利的光芒,却是一闪即逝,接着,她的目光又恢复了深沉,冷冷地道:“你这样激动作甚?你可是很关心她么?” 方竹不由自主地喘了口气。 楚恨枫又冷笑一声道:“又不见你这样关心我?” 方竹怒道:“我为什么要关心你?” 楚恨枫道:“是啊,你本来可以不必关心我,但是你刚才说,你对她这样子,是难怪你的,因为她是青帝的外孙女。但如今,青帝的外孙女已是我了,於如何还去关心她,而不来关心我?” 楚恨枫的这一番话,实在可以说得上荒谬之极,但是方竹听了之后,心户却仍然不免暗暗吃惊!因为他再一次听出了楚恨枫的弦外之音! 他听出,楚恨枫从当年害他们开始,一直到如今为止,似乎只是为了一卜目的,那目的就是为了要自己关心她,对她好些,像自己对关明珠一样! 这实在是一件使方竹十分难以了解的事,但是,方竹也已渐渐地看出来,含恨枫的心情,却正是这样的! 呆了好一会儿,方竹才缓缓地道:“你自以为是青帝的外孙女,那实是十士可笑的,是你在自欺欺人,你明知自己是冒认的,也明知自己不能永远冒&下去,何必这样自己骗自己?” 方竹这时,也不敢十分得罪楚恨枫,是以他讲得十分客气,楚恨枫却是-直在冷笑,道:“为什么不能一直冒认下去,你也未免太自信了。” 方竹道:“除非你杀了我和明珠。” 楚恨枫忽然“哈哈”地大笑起来,道:“人家传说百花教主的儿子如何了i,从你这句话听来,却原来也是个大饭桶!” 方竹心中极怒,但是却忍住了不发作,楚恨枫不等他出声,便道:“当长,我要永远冒认下去,一定要杀人,但是不必杀两个人,只要杀一个便多了!” 方竹有点愕然,因为他一时之间,想不通楚恨枫这样讲法是什么意思,电也不知道楚恨枫所指要杀的那个,究竟是谁! 楚恨枫又十分得意地笑了一下,道:“你猜猜看,我必须杀一个人,只是-个,杀了这个人,我就一劳永逸了,你猜我要杀的是什么人?” 方竹一声苦笑,道:“那还消说,自然是我了。” 楚恨枫却一笑,道:“不是,再猜。” 方竹又惊又恐,抗声道:“你大可不必再动伤关明珠的肮脏脑筋,她已给於害得够苦了,你还要杀她,未免太丧心病狂了。”楚恨枫却仍然十分得意,道:“那么你是猜我要杀的是她了?” 方竹大声道:“不是我,自然是她!”却不料楚恨枫仍然摇着头,道:“又卜是,你仍然未曾猜中。”宅方竹这时,真的呆住了,既不是要杀他,又不是要杀关明珠,方竹实是"继猡::々挪''::想不出要杀什么人,才能使她假冒的身份不被发现。 楚恨枫只是笑吟吟地望着他,道:“那你走过来,我讲给你听。” 方竹走前了两步,道:“你讲。” 楚恨槻面色一沉,声音也变得十分肃穆,那表示她这时讲的,乃是十严重的事情,绝不是在开玩笑的,她一字一顿,道:“我要杀的是青帝!” 楚恨枫这句话一出口,方竹的身子,如同一连被雷击了六七下一样,震了好几下,竟不能自制,他一个“好”字,几乎已要脱口而出,但是,却叫不出来,这个念头实在太绝了,想得太好了,也只有这样,才能使她-劳永逸! 因为这时的形势,已然十分明显,在经过了几年的苦练之后,楚恨枫白武功之高,几乎已仅次于青帝,只要青帝一死,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实并不是青帝的外孙女,也将她无可奈何了。但是,这个计策好是好,可也实在太毒了! 楚恨槻在那几年中,一定得到了青帝极好的照顾,不然她也不会有那高的武功了。但是她却想到了这么绝的一个办法,由此也可知道她这人的计,如何狠毒了! 方竹连震了七八下,勉强道:“你……你这不是在胡言乱语么?” 方竹心神略定,续道:“青帝的武功,远在你之上,你必然是害人不成反害自己。” 楚恨枫笑道:“你说得有点道理,我迟迟不下手,也是为了这一点,但我也有很好的条件,那便是青帝绝不会思疑我害他的,我可以在暗中下手。”方竹呆住了,作声不得,他这时心中只是在想:快找到青帝宫,快去专诉青帝,万不能让楚恨枫的阴谋得逞! 楚恨枫又笑道:“现在,我已然有了必可成功的把握,你信不信?” 卜方竹这时候,除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外,实在是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楚恨枫笑着,自怀中取出了一只青色的小瓷瓶来,道:“你看这个!” i方竹定睛看去,只见那小瓷瓶上贴着一张纸笺,笺上写着五个大字,〕 是“神仙腐心散”五字。在那五字之下,又有“百蛮洞主人珍藏”一奇小字。 方竹乃是苗疆长大的,他百花教又是用毒的老手,焉有不知百蛮山,i蛮洞主,“神仙腐心散”厉害之理,他明知这时,如果是楚恨枫要害他的话是绝不需要用到这味毒药的,但是当他在看清了那小瓷瓶上的几个字之后他也不由自主地连退了三步! 楚恨枫笑道:“你说我能够成功吗?” 方竹再吸了口气,道:“你已将这阴谋讲给我知,如何还会成功?” 楚恨枫的双眉,忽然向上扬起,道:“你这样说法,却是何意?” 方竹一横心,心忖楚恨枫为人何等聪明,断无自己不说她便想不到之理,如先警告她一下,还有万一的希望,可以令得她稍止此念! 是以他道:“你不怕我去向青帝说知么?” 楚恨枫“咯咯”地笑了起来,道:"我当然不怕,一则,你根本见不到青有,青帝宫在什么地方,世上知者寥寥,而知道的人,又是绝不肯讲出来的。 二则,你难道不希望我成功么?" 这时,轮到方竹愕然了,他道:“我为什么希望你会成功?” 楚恨枫道:“我若是成功了,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我心中一髙兴,你就江以活下去了,而且,青帝一死,你也不能再要挟我了,若是我杀不死青帝,戈只有向你们两人下手啦!” 方竹一听,心中不禁又惊又喜。 他惊的是楚恨枫说的果是实情,青帝死了,自己还可以有一线生机,要然,楚恨枫是一定会杀了自己和关明珠来灭口的!但是楚恨枫这几句话,?也有令方竹高兴的地方,因为这几句话中,楚恨讽虽未明说,但是也透露厂关明珠并未遇害! 他喘了一口气,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楚恨枫一笑,道:“这可不能讲给你听。” 方竹又道:“你……要我怎样?” 楚恨枫又慢慢地向前走来,直来到了方竹的面前,才低下头去,道:“这七还不明白么?” 她在讲这句话之际,声音竟大是幽怨,不禁令得方竹啼笑皆非。方竹自衣是明白的,可是那却也是他极之不愿做的事情。然而,这时除了敷衍她之十,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想?当方竹想到自己只能屈服,只能作为她裙下之,才能够暂时保住自己的性命,以后再图脱身,他感到无比的耻辱!而他句心中,怒火也达到了几乎无可容忍的地步! 他呆了好一会儿,才勉力按捺下了心中的怒火和对楚恨枫的恨意,伸手无摸着楚恨枫的长发,道:“你别太孩子气了!” 当他在轻轻抚摸着楚恨枫的头发,说着这种话的时候,他的心中当真恨得一刀砍断自己的手,挖出自己的舌头来割掉!可是,这样的话,听在楚艮枫的耳中,却是起了极大的作用,她抬起头来,含着笑,道:“你是说,你ii意和我在一起,只要我不……孩子气?” 方竹竭力遏制着心头的厌恶感,点了点头。 楚恨枫忙道:“那容易了,其实,我比关明珠大,而且,我自己实是比关老月珠好看得多,你说是不是?” 方竹简直想用最恶毒,最刻薄的言词来咒骂她,是以一时之间,他竟牵不过念头来回答。 楚恨枫却推了他一下,道:“你说啊!” 方竹这才道:“是,当然是。” 楚恨枫笑了起来,她本来是十分美丽的一个少女,这时她心中髙兴,今得更是如同初绽的花朵一样。但是方竹由于心中受了极度的屈?瑁痪醯?厌无比,他尽量不着痕迹地转过身去。可是楚恨枫却立时发觉了,道:“你什么不看我?” 方竹道:“刚才你和我讲了这许多,我有点不怎么明白。你不是和那个妖也似的俏郎君风翠,很讲得来么?又如何要我和你在一起?” 楚恨枫的脸上,红了一红,道:“你怎么连这都不明白?我怎会喜欢那和没骨头的东西?我……我……”她笑了一笑,未曾再说下去。 方竹的心中,倏然而惊,暗忖楚恨枫平时的行径,何等凶残横蛮,可说是霸道之极,但这时她对自己的态度,的确称得上柔情如水,看来,她方自己的一片心意,倒是真的了? 看官,方竹这时所想的,的确不错,楚恨枫对方竹,确然是一片真情。 这片真情,还是早在几年前种下了的。那时,方竹是一个翩翩公子,定功又高,而楚恨枫只不过是一个肮肮脏脏的小化子。那时楚恨枫的年纪也小当然不会对方竹生出男女之情的。但是,方竹在她的眼中,却是一个神一相的人物,赢尽了她的敬仰,钦羡,使她觉得,有朝一日,自己若是能够和竹有同样的地位,那就是最大的愿望了。 那时候,若是方竹对她好些,不是那样呼来叱去,不将她放在眼中,司许以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但是方竹又怎想到这一点呢?虽然楚恨枫心的这种钦仰,是她当时自知永无可能得到方竹青睐之时的事。等到她武功羊成时,她的恨意便又不复存在了。 她两次要方竹向她下跪,若方竹竟然立时下跪的话,那么在楚恨枫的中,一定会觉得自己所钦仰的偶像,忽然之间破碎了,那时,她可能将方#弃如敝屣,自然是立时将之杀死了。但是方竹却绝不肯下跪,这使楚恨枫宿到,自己的武功再高,但是和方竹之间,却始终有着一段距离,是以当方个终于答应和她在一起之际,她心中的髙兴,却是出诸真诚的。 正因为由于方竹看出了她心意的真诚,是以心中才大吃一惊的。 因为楚恨枫若是一片真情,那么以她的武功之髙,自己焉能有脱身的右i会?自己这样敷衍着她,心中忍受着无比的屈辱,无非是为了找机会,可i使自己和关明珠两人一齐脱身! 如果永远没有脱身的机会,那岂不是白受了耻辱? 方竹一想到这里,几乎要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过了半晌,他才想到,自己走得脱走不脱,先别去想它,在如今的情形下,先将关明珠救出去,总还是可以的。是以他又忍住了气,道:“我问你一件事。” 楚恨枫扬了扬眉毛。 方竹道:“你将关明珠怎么了?” 楚恨枫的面色,陡地一变。 方竹又忙道:“我的意思是,留着她在身边,反倒碍眼,你说可是?” 楚恨枫立时又笑了起来,伸手在方竹的鼻尖之上,点了一点,道:“看来你和她像是很恩爱,看不出你竟然如此绝情!” 方竹忍住了心头的恶心,道:“那可怪不得我,谁叫你好她万倍?” 楚恨枫大是高兴,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方竹点了点头,道:“你就将她赶出去算了,她也成不了什么大器!” 楚恨枫的眼珠,骨碌碌地一转,显然是她在动着脑筋,然后,才听得她道:“好啊,我和你一回去,就将她赶出去。” 方竹心知楚恨枫是一个极度聪明的人,自己若是存心要骗她,就得骗得十足十相信才是,是以他又道:“不只赶她一人,还有那个悄郎君!” 楚恨枫笑道:“你放心,我当然会赶他的!” 她拉住了方竹的手,两人一齐向南奔了出去,不多久,济南城已然在望,路口有七八个人,一齐迎了上去,参见楚恨枫,那油头粉脸的俏郎君风翠,正在其中。 楚恨枫等那些人行完了礼,才道:“风总帮主!” 风翠大是惶恐,忙道:“仙子何以这等称呼?” 楚恨枫笑道:“你是总帮主啊,不过你这个总帮主,长在总坛之中,却也不成模样风翠也是个玲珑人儿,怎有听不出楚恨枫弦外之音的道理,忙道:”尚请(山子示下。" 楚恨枫侧头一想,道:“黄河十七帮,你每一帮都得去巡视一下,少则三月,多则半年,这才是总帮主的道理,是也不是?” 风翠听了,不禁大怒,黄河十七帮,远的远在青海头,每一帮住上半年,尤连路上的时间,算在一起,怕不要十年之久,这样的总帮主,有什么当头?旦风翠心中虽怒,却是绝不敢发作!风翠非但不敢发作,而且知道,对方对自己既已起了厌恶之心,要支开“自己,还是早走为上,是以忙道:”是,我这就启程!“楚恨枫笑道:”不送!"径和方竹一起向前走去,进了城,没有多久,便回到了黄河十七帮的总坛之中。乂场 议 一路之上,方竹只是低着头,他是和风翠全然不同之人,如果风翠有了他这样的地位,可以跟在楚恨枫后面的话,那一定是趾高气扬,得意非凡,认为为人若此,已是无可再乐的了。但是,这时方竹的心中,却难过得抬不起头来,他只想快快进入屋内,再也没有人看到他,他认为这时,实是祖宗十八辈子倒足了霉,好不容易到了总坛之中,方竹才松了一口气,楚恨枫将他领到了一所十分精致的院子之中,道:“你也累了,且休息一会儿再说。” 方竹只得唯唯以应,楚恨枫向他嫣然一笑,一转身,便掠了出去。 等到楚恨枫走了之后,方竹才如同释了千斤重负一样,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他心中十分为难,因为这时,楚恨枫已认定他是屈服了,而实际上,他却并没有屈服,他只不过是故意装成屈服,以寻找机会逃走,寻找机会将关明珠救出来而已,也正因为那样,所以他才会感到无比屈辱,无比痛苦! 他不住地唉声叹气,在床上躺下来,但是他自以为一世聪明,但这时却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过了半晌,他索性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中,楚恨枫的心中十分高兴,对所有的人都很客气,对方竹尤其好,眉开眼笑,方竹只好尽量敷衍着她。 一连过了十来天,楚恨枫似乎对方竹更放心了,方竹已然可以在总坛之中,自由走来走去,但是,楚恨枫仍然不准他走出总坛去。 楚恨枫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跟在他的身边,是以方竹便开始打探关明珠的下落。他相信关明珠仍然被囚在黄河十七帮的总坛之中。 如果他可以找到关明珠,那么他们两人,就可以设法逃出去了。 方竹自然不能向人询问,他只好自己去留意,可是总坛庭院深邃,不知有多少房屋暗道,方竹又不能公然去寻找,自然更加困难了! 那一天黄昏时分,方竹背负着双手,又慢慢地向外踱了开去,这一天,他踱得更远,不一会儿,来到了一扇月洞门的面前。 向那扇月洞门望进去,里面是一个庭院,但是这个庭院的地上,却长满了野草,那显然是久已没人来过的地方。 第三十一章 亡命天涯 通过了那满是野草的院子,向前望去,却可以看到那院子中,十分洁净,费来又不像是久已没人居住的样子。 方竹看到这里,心中已然陡地一动,也就在此际,他忽然又听得里面,有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向外传了出来。 方竹连忙一闪身,闪到了墙边,躲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又听到有人分汗野草向前走来的声音,又过了片刻,他看到一个人,走了出来。 出来的是一个丫环,手中提着一只相当精致的竹篮,方竹的心中,更大区兴奋,因为看那丫环的样子,分明是替人送食物的。 为什么要替人送食物去呢?当然那人是被囚禁的,由此推测下去,关明朱岂不是极有可能就是被囚禁在这个院子中么? 方竹本来是准备叫住了那丫环,问上一问的,但这时他自己想到这一点,更不再打草惊蛇,是以他耐着性子,等那丫环走远了,这才一提气,陡地向七拔了起来,翻过了围墙,轻轻巧巧地落了下来。 他才一落下来之际,心头不禁仍是十分紧张,但是四面一看,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心才定了不少,他一个起伏,便已掠过了院子,来到了屋子,在也前面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他向前快步地走着,每一间房间,他都打开门来,张望了一下。可是,i玲眼之间,他已将那庭院所有的房间,全部找遍了,却每一间房间都是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方竹这时候,心中也不禁后悔起来,后悔刚才未曾制住了那个丫环,好&地问上一问,看来,自己的猜想,并不十分对,那丫环多半是另有事情前i画 方竹的心中,十分沮丧,他慢慢地又踱了出来,等到他踱到了月洞门之、示,心中仍是不肯死心,正在决定是不是应该再回去找一找之际,只见前面,!忽然有人影闪了一闪。 那人影的身法极快,就像是一缕烟一样,但方竹眼尖,却已然一下看到,也吃了一惊,身子一缩,缩进了月洞门,贴墙而立。i 他才一站定,便听得围墙之上,传来了一下极其轻微的响声,分明是已有人落在围墙之上了。 方竹的心中暗忖:这是什么人?这人好俊的轻功,但是也好大的胆子! 如今武林中人,谁不知道旋风仙子是在黄河十七帮的总坛之中,但是右却还敢鬼鬼祟祟地前来,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他正在想着,眼前又是人影一闪,只见那条人影,已从围墙之上,直了下来,竟掠过了三四丈远的距离,径投进了房屋之中。 方竹屏住了气息,暗叫了一声好险!因为对方若是自围墙跃下,落在择子中的话,那么他一定躲不过去,会被人发现的。 这时候,他极想跟进去看个究竟,但是他不知对方究竟是什么人,是他并没跟进去,只是身子蹲了下来,没进了野草之中。 转眼间,那条人影,又掠了出来! 那条人影掠出来的势子极快,但是说停就停,停在院子中央。 方竹连忙定睛看去,只见是一个身形极其瘦削的矮子,一身黑衣,双目i深陷,但是却精芒四射,一望而知是一个内功绝顶之人! 他一停了下来,便嘬唇学了几下鸟鸣。 方竹看到了这里,心中略放心了些,因为对方这等行动,分明表示他负不是楚恨枫手下的人!但是,方竹却仍是伏在草丛中,连大气也不敢出!因为对方明知楚恨枫在此,仍然敢以前来犯险,自然是武功极高的人而他此际的神情,极其紧张,只怕自己一有声息,未曾表明自己身份,便为对方出手所害了! 这时,方竹看那矮个子学着鸟鸣的情形,像是在召唤他的同伴一样。果然,就在那矮个子发出了几下鸟鸣声之后,只听得围墙之外,也是-阵鸟鸣声。这里庭院深邃,有此起彼伏的鸟鸣声,是绝不会惹起人家注意的〔那矮个子再鸣叫了几下,睫地,一股劲风,又自围墙之上,压了下来。 ?接着那股劲风向下落来的,是一个不僧不道,装束异常怪异的黄衣人i ?那人不但衣服是黄的,而且,一张脸也是蜡也似黄,露在衣服外的手、足皮肤也是黄色的,倒像是他整个人,都在雄黄炉中熏过一样! 那人一到,便掠到了矮个子的身旁,低声道:“可有头绪么?” 他一开口,虽然已尽力将声音压得十分之低,可是听来,仍然极其刺耳! ?而此际,方竹的心头,已是评评乱跳了起来! 方竹心头乱跳,再不是为了别的,因是因为他认出了围墙上跃下来的衣怪人! 那黄衣怪人,确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还曾经任过魔教南派的副教主@和他父亲百花老怪的交情甚好。 方竹在幼年之际,还记得他时常上百花岭来,和父亲谈天说地,这人乃是人称“瘟君”的黄不乐!只不过世上知道他“黄不乐”名字的人却不多,人人都直呼他为“黄瘟君”! 听父亲说起,在十五六年之前,黄瘟君忽然不见,下落不明,后来,才听得有人辗转传说,在关外见过他一次。 那一次,黄瘟君的出现,是为了向关外九派,索取两尺以上长的大人参,听说他是代表青帝前去的,是以才知道他可能是投进青帝宫之中! 所以,这时方竹的心跳,不单是因为他认出了对方是谁,而且还有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的因素在内,他想要出声,可是一转念间,想及黄瘟君和父亲的交情,虽然不错,可是上次出卖自己的又是什么人?是以他连忙又将声音忍住。 然而,就在他想出声而又忍住之间,自他的喉间,发出了极轻微的“咯”地一声来。 那一下响,虽然极其轻微,可是已然令得黄瘟君和黑衣人一齐向他的藏身之处望来! 当两人锐利之极的目光,陡然向他望过来之际,方竹的心头,大是骇然。可是他心念电转,立即想到,黄瘟君是青帝宫中的人,那黑衣人自然也是了,他们多半是奉了青帝之命,来保护楚恨枫的。 如今,自己虽然伏在草丛之中,但是楚恨枫既然许自己自由行动,可也没有不准自己伏在草丛之中,就算被他们发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方竹这样一想,心中便定了许多,他却未曾去细想一层,黄瘟君和黑衣人,若是奉了青帝之命来保护楚恨枫的,何以他们的行动,如此之鬼祟? 方竹思潮起伏间,已听得那黑衣人一声冷笑,道:“什么人匿在草丛之中?若不出声,可别怪我心狠!”他一开口,声音阴森森地,令人觉得像是有阵阵阴风,吹袭而至一般。 方竹心知黄瘟君和这黑衣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自己已被他们发现,想躲是躲不过去的,是以他身形一挺,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来,眼前人影晃动,黄疯君和黑衣人,已到了他的身前,两人向前掠来的势子,快到了极点,方竹根本没有看清,他们是怎么来的!而他们两人,一欺到了方竹的身前,还不等方竹开口,黄瘟君便道:“洞主,这是什么人?”那被称为“洞主”的黑衣人道:“这?哼,便是那小贱人的新面首。” 一听得对方这样称呼自己,方竹的脸上,不禁热辣辣地烧了起来,又怒又惭。同时,他也觉出,那两人不像是青帝派来保护楚恨枫的,因为如果是,他们万无称楚恨讽是“小贱人”之理!然而,黄瘟君却又千真万确是投进了细 青帝宫之中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黑衣人道:“说得是。”右手一扬,五指如钩,向方竹当面抓到,五指才一抓出,五指劲风,已将方竹整个人罩住! 那黑衣人一动手,便如此凌厉,实是令得方竹亡命魂皆冒,怪叫道:“黄三叔,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你常抱的小竹儿?” 黑衣的五指,已将抓到了方竹的胸前,可是听得方竹这一怪叫,五指一凝,仍然贲张,对准了方竹的胸前,可是不再抓下来。 尽管他的五只手指,并非抓中方竹,可是方竹也觉得胸前有一股极大的力道压了下来,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这时,黄瘟君也向前踏了一步,打量了方竹一眼,只见他两道棕黄色的浓眉,向上一扬,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你!” 方竹忙道:“可不是我么?” 黄瘟君冷笑道:“看你小时候,也不像没有出息的样子,何以大了如此下流?就是你不顾自己,也是顾顾你父亲的一世英名,可是老怪物已不在人世了么?” 这一顿奚落,实是令得方竹啼笑皆非! 他急忙分辩,道:“黄三叔,你误会了,这里面大有曲折,连这位前辈也不知道的一”他讲到这里,向那黑衣人指了一指。 黑衣人冷冷地道:“我到这里,已有五日,什么全都弄得清清楚楚,你和小贱人不在一起则已,在一起就眉来眼去,公然眉目传情,还会是假的么?”方竹心中为难之极,他本来是可以将他心中的隐情,全讲给黄瘟君和黑衣人听的,但是,对方两人,行事神秘,身份不明,究竟是什么路数呢? 而且,就算方竹明白了他们的身份,其中的隐情,也是难以对他们明言,因为他和关明珠的事,他父亲曾千叮咛万嘱吩咐过他,是万万不能和别人提起的! 以方竹的应变之能,这时也无法可施,他长叹了一声道:“黄三叔,你……我爹没有死,可是却走火入魔了,他时常惦记着你,听说你……已投入青帝宫中去了,可是真的?” 方竹这样一问,黄瘟君和那黑衣人的面色,尽皆为之一变,一齐“哼”的一声。 方竹也不知道他们听到“青帝宫”,居然发出了一声冷笑,是什么意思,他忙又道:“如今,我是想找一个人,找到了那人,我便和她一齐逃开去,逃得越远,越是安全!” 黄瘟君满面疑惑,道:“你找什么人?” 方竹想了一想,道:“可说是我未来的妻子,这门亲事,是我爹做主,替我定下的,她……被旋风仙子困在这里,我连日来都找她不见。” 黄瘟君转过头去,向黑衣人瞧了一眼,那黑衣人点了点头,像是对方竹的行动,十分熟悉,方竹这几天不住地在找人,他也看在眼中的。 黄癍君又道:“那你不是那小贱人的面首了?” 方竹还有点犹豫,反问道:“你们说的是旋风仙子?”可是,黄瘟君和那黑衣人,却尽皆面色一沉,喝道:“小贱人!” 方竹心中又是一奇,但是他却不再争辩,只是道:“当然不是,我和她……可以说得上仇恨极深,我只不过是在敷衍她而已。” 方竹这时,心中的确是十分奇怪。 因为黄瘟君和那黑衣人,与楚恨枫是完全敌对的,这一点,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事了,他们两人,连提到楚恨枫时称她为“旋风仙子”都会立时大怒的。但是,他们却又绝不否认和青帝宫的关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难道是青帝已发现楚恨枫的真正身份,所以派他们两人前来的么? 但是想来也没有这个道理,因为他们两人的武功虽高,但是和楚恨枫比起来,却还是不及的。若是青帝已发觉了楚恨枫的真正身份,那么应该他亲自出马,才是道理。 方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大胆讲了这么一句,看到黄瘟君和黑衣人的脸色温和了些,他的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黄瘟君立时问道:“小贱人胡作非为,还未曾惹到你们百花教头上,你恨她何来?” 方竹苦笑着,一时之间,不知怎么说才好。就到这时,那黑衣人“哦”地一声,道:“原来他就是百花教主的儿子么?” 黄瘟君点头道:“是的,小侄儿,这位是武林四凶之一,邙山幽冥洞主。”方竹吃了一惊,忙行了一礼,道:“参见洞主。” 幽冥洞主和阿冬老怪、烈火教主,以及黑煞岛主阴天泗,被合称为“武林四凶”。这几乎是学武的人,无人不知的事情了。 幽冥洞主一挥手,道:“罢了。”他转过头去,道:“如果他确是百花教教主之子,那么他所说的倒完全是实情了。” 黄瘟君奇道:“却是为何?” 幽冥洞主道:“小贱人一路前来之际,便曾扬言,要找百花教教主之子,十七帮总帮主便是因为擒住了他,又被他走脱,是以才遭了小贱人毒手的,看来,小贱人和他的纠葛,由来不止一日了。” 黄瘟君斜着眼问道:“是么?” 方竹苦笑着,他仍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因为这件事,要是讲起来,那当真是一言难尽,绝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讲得了的。 黄瘟君乃是何等样人,他自然可以看得方竹三番几次欲言又止,是有着隐情的。他伸手在方竹的肩头上拍了一下,道:“真是这样,那我们倒是同路人,我们也是来找一个人的。” 方竹实在忍不住,道:“你们来找人,何不径自去见旋风……去见小贱人?” 黄瘟君和幽冥洞主一齐瞪着眼,像是不明白方竹何以会有此一问一样。方竹忙补充道:“两位全是青帝宫来……”却不料方竹话未讲完,两人已一齐发出了一声低吼来,黄瘟君更道:“别在我们面前,再提起青帝宫这三个字来!” 方竹的心头,愕然之极,道:“黄三叔,你,你不是投入了……” 他讲到这里,停了一停。 黄瘟君叹了一口气,道:“是的,当年为了仰慕青帝的武功,放着副教主不干,投入了青帝宫,可是自从小贱人到后,青帝竟然纵容着小贱人,由小贱人对我们发号施令,有人不服,竟身受荼毒,我们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去?”方竹听得黄瘟君讲出这一番话来,心中真是兴奋到了极点! 看官,早几年楚恨枫在青帝宫中,大展威风,逼走了原在青帝宫的一批高手,黄瘟君和幽冥洞主,便是其中的两人,著书人应该提醒一笔的。 方竹忙道:“原来如此,那么,你们一定知道……” 他本来是想问两人青帝宫的所在处的,但就在此际,忽然听得楚恨枫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方大哥,你在什么地方?” 楚恨枫的声音,才一传了过来,黄瘟君和幽冥洞主两人的面色,忽然一变,两人不约而同,倏地出手,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倏然之间,便抓住了方竹的双手。 方竹的武功,也自不弱,但是幽冥洞主和黄瘟君两人,出手实在太快,方竹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便已被他们两人,紧紧抓住,两人同时低声道:“怎么样?” 这“怎么样”三字,他们两人是同时发出来的,那是黄瘟君在问幽冥洞主,同时,幽冥洞主也在问黄瘟君。两人问“怎么样”的意思,方竹的心中,十分明白,那是在问“怎么样处置他”! 方竹忙道:“两位,我与贱丫头势不两立,表面上却不得不敷衍一番,请你们相信我。” 黄瘟君“哼”的一声,竟似不信,也就在此际,楚恨枫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这次却近了许多,道:“方大哥,你何以不出声?” 楚恨枫的声音之中,像是十分焦虑,方竹忙道:“我在这里!” 他这里扬声一叫,抓住他左右手腕的两人,五指同时一紧,方竹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昏了过去;但方竹却知道,眼前的形势,十分险恶,自己若是昏了过去,必然会死在黄瘟君和幽冥洞主两人之手的! 若是死在这两人之手,那实在太冤枉了,因为自己和他们本是同路人! 方竹一想及此,勉力挣扎了一下,用尽了气力,道:“两位……两位快放手。她快来了,我绝不会讲出你们来过这里的,而且,我还有许多对除去这贼贱人大是有利的事要与你们讲!” 方竹是在脉门被制的情形下,勉力运转真气,对他们两人讲出这一番话来的,他讲这一番话的时间不长,可是面上,倏红倏白,已然有两次之多!学武之士都知道,这是体内真气激荡的坏现象,如果持续四五次之上,不是走火入魔,便是身受重伤! 黄瘟君和幽冥洞主两人,互望了一眼,他们心中都想,如果方竹和自己讲的不是真话,那么他何必要讲呢?他大可再高声一叫,令得楚恨枫快些赶来的! 黄瘟君在一呆之后,立时沉声道:“今晚二更,我们在东廊第三根柱旁等你!” 两人一讲完了这句话,身子猛地向后退去。 这两人不愧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身形后退,快得难以形容,方竹只觉得左右两边,人影一花,连忙转头左右看去,已经人影不见了。 紧接着,一阵劲风,和着一条人影,迎面赶到,在方竹的面前站定,不是别人,正是楚恨枫。 楚恨枫来到方竹的面前,面色大是不快,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方竹的心头,不楚悴评乱跳,因为黄瘟君和幽冥洞主两人才走,楚恨枫便已来了,双方时间抠得如此紧,唯恐被楚恨枫看到了他们两人,那就麻烦了。 他竭力镇定心神,道:“我闷得发慌,随便走走,就走到这里来了。” 楚恨枫的面色,缓和了些,道:“闷得慌?哼,谁叫你不肯陪我一起,老是喜欢自己一个人?一个人当然闷得厉害了!” 她越讲声音越低,方竹的心中暗叫一声不妙,心想绝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和她讲下去了,是以他连忙将话题岔了开去,道:“我才到的时候,看到有人提着竹篮走了出来,可是这里囚着什么人?” 楚恨枫抬起头来,道:“你理那么多闲事做什么?” 方竹碰了一个钉子,只得苦笑了一下,道:“我只不过随便一问罢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楚恨枫瞪了他一眼,道:“定要有事才能找你么?” 方竹除了苦笑之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楚恨枫面色阴冷,冷笑了几声,道:“我知道你在找什么,这两天,你的行动我仍然很清楚,你一直想找关明珠,是不是?” 方竹呆了半晌,才道:“是的,我想找她。” 楚恨枫面色陡地一沉,厉声道:“找她做什么?” 方竹的面色也凝肃了起来,他实在是想大大地发作一下的??br /> 然而,他继而一想,自己和黄瘟君、幽冥洞主见过了面,青帝宫的所在,也必有了信息,自己已经有机会和关明珠两人,一齐到青帝宫去了。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自己若再和她吵闹起来,那只有吃亏更大,是以他竭力隐忍了下来。 楚恨枫又道:“你找她干什么?” 方竹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我和她相识了这么多年,她父母双亡,我怎能不理她的生死,我自然一定要找到她的。” 楚恨枫怒道:“她父母双亡,我难道父母双全么?为什么你不对我这么关心?” 方竹叹了一口气,道:“你自己也不想想,你几乎抢夺了她的一切所有,今天在武林上,人人都对你敬而远之,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算起来,你们还是同父异母的姐妹,难道你那么忍心?” 方竹是好言劝慰着,希望楚恨枫能够良心发现,不要再为难关明珠,那就最好了,他明知这个可能性是极小的,但是却不得不说。 他一面说,楚恨枫一面自鼻孔中“嘿嘿”地冷笑着,道:“我和她是姐妹?我可髙攀不上,我是什么?她可是金枝玉叶!” 方竹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做人凭凭良心,你可得想想,你也害得她够惨了,如今你放她来让我们见见面,又有何不可?” 方竹话才一讲完,楚恨槻已厉声斥道:“胡说!我不准你再提这件事!”楚恨枫的这句话,讲得严厉之极,决绝之极,分明表示这件事绝无商讨的余地,这也不禁令得方竹无话可说。 他们两人僵持了半晌,楚恨执才道:“我的意思你明白了么?我若是放她和你相见,那么你……你就不会见我了!” 方竹虽然早已看出了楚恨枫的心意,但是,楚恨枫在他面前,作如此明显的表示,却还是第一次,方竹更是瞠目不知所对! 楚恨枫自己笑了一下,再道:“可是我也知道,如果我杀了她的话,你也一定会终生恨我,我也是一样得不到你的,所以你大可放心,我是绝不会杀她的!” 直到此时,方竹才缓过一口气来,说道:“可是你连见也不让我见她,我又怎知你是真的未曾杀她,还是你骗我的呢?” 楚恨枫翻起了眼,望着方竹道:“如果我给你看了,你怎样?” 方竹心头突跳了起来,他苦笑着,机械地道:“我……我一怎样?”楚恨枫又望了他片刻,才道:“若是你看到了她之后,就肯答应和我成婚的话,那么,在我们成婚的时候,她也可以做座上的嘉宾!” 方竹心中叹了一口气,心向下沉去,这些日子来,他最怕的就是这件事!但是这件事,终于由楚恨枫自己提出来了! 在方竹无言可答时,楚恨枫又道:“怎么样?你为什么不出声?” 方竹不敢公然拒绝,只是道:“这是一件大事……怎可草率行事,至少……至少也得到百花岭,请我……父亲来此间主持其事方可!” 方竹心中打的,是拖延时间的主意。从济南前去百花岭,脚程再快的人,来回至少也得四个月,四个月的时间,当然已生出别的变化了。 楚恨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这不成问题,我可以立时派人去请,然而,我只要一句话,你是不是要娶我,你说!” 方竹实在是不能不踌躇了。 他当然称不上是名满天下的大侠,但是他却也不至于是说话食言的小人,楚恨概显然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是以才如此迫他的。 如果他这时答应了,那么以后又怎能不认呢? 方竹的心中,实在为难到了极点! 楚恨枫缓缓地道:“我知道,你心中是不愿意的,但是你也不妨想一想,你如果不答应的话,会有什么后果,我想你是聪明人,会明白的。” 方竹当然明白,他道:“你可知道强扭的瓜儿不甜么?你也是聪明人,当然也会明白的。” 楚恨枫摇了摇头,道:“你不必来说我了,我再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答应我?” 她讲完之后,又停了停,才又道:“其实,我也绝不像你所想的那样坏,你应该知道,我有时任性胡为,只是因为心中有气之故,如果你答应了我……”她讲到这里,未曾再讲下去。 方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这事还是要由我父亲来做主。” 楚恨枫道:“你也不小了,我就要你一句话。” 方竹心中急得如滚油煎熬一般,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第三十二章 有口难宣 楚恨枫冷笑一声,道:“一句话就那么难讲么?” 方竹在那刹间,心中陡地想到,楚恨枫迫自己,自己就算骗她一次,也不算太过分的,那是她在自讨苦吃,与人无干! 他又知道,如果自己答应得太勉强,楚恨枫心中,也一定是不高兴的,既然有心装假,那就要装得活龙活现才是道理。 是以,他未曾开口,先自叹息,道:"你不明白,我并不是难说,实有难口 楚恨枫还是不信,道:“什么难言之隐?” 方竹苦笑道:“你有所不知,我带着关明珠回百花岭之后不久,我父亲便命我在关明珠长大后,娶她为妻,这次我和她出来,原是准备一回到百花岭,便自成婚,偏偏你又一”他讲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才道:“所以,你叫我如何答应?” 方竹讲的那几句话,倒全然是实情,令得楚恨枫不得不信,她的脸色也顿时和缓了许多,沉吟了一下,道:“那要问你了,你自己愿意娶什么人?是她还是我?” 方竹还未开口,已然伸出手来,轻轻地搭在楚恨枫的纤腰之上。 楚恨枫心头,顿时评怦乱跳了起来,她一生之中,从来也没有像如今这样奇妙的感觉,如今,她整个人都像是在云端中飘荡一样! 她的脸涨得通红,她的声音,也更是温柔无比,她又道:“怎么样,你究竟愿意娶谁?”方竹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他这时既然存心实行狡计,自然更是处处留意,他看到这时楚恨枫的情形,像是不胜酒力一样,他心中暗忖,自己若是说得含糊些,不知是否可以混得过去? 如果可以混瞒得过去的话,那么在以后,自己要抵赖的话,也容易得多了。 ;他心念电转间,已以听来十分诚恳的声音道:“你真是太傻了,你想我愿意娶谁?” 他一面说,一面已经轻轻地将楚恨枫揽了起来,并且低下头,在她的额角之上,亲了一下。 方竹绝没有要说娶楚恨枫,但是他的语气、动作,却全都作出一种强烈的暗示,暗示他是不愿意娶关明珠,而是愿意娶楚恨枫的。 楚恨枫是一个心思缜密之极的人,方竹的狡计,虽属上乘,要将她轻易骗过,也绝非易事,但是这时的情形,却又不同。 楚恨执虽然穷凶极恶,为所欲为,武功髙得几乎已没有人可以敌得过她,但是,她的心灵,究竟还是一个少女的心灵。 不论她的武功多髙,她心中所想的,所求的,和异性初接触时那种紧张而又甜蜜的酷然之感,也是一样的。她在和方竹重逢之初,心中还对方竹没有一丝情意,只不过基于往日对关明珠的妒嫉,所以才要方竹向她屈服不可。却不料方竹十分有骨气,硬是不肯向楚恨枫下跪,令得楚恨枫对他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这一点异样的感觉开始,楚恨枫的心中,对方竹渐渐产生了情意。要知道这时候,方竹虽然已将近三十,但依然风度翩翩,如玉树临风,的确是可以令得任何少女对之倾心的。 所以,那时楚恨并没有想及其他,在方竹动作、语气强烈的暗示之下,她并未曾听到方竹亲口讲出“我娶你”这三个字,便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全身像是一点力道都没有一样,将头靠在方竹的胸口之上。 方竹在那时候,心中又不禁枰然一动,他心想,这时楚恨枫可以说正在髙兴头上,自己如果突然全力攻向她的要害,就算打不死她,也可以令她重伤,这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一想及此,心便乱跳了起来,同时,他的手,已慢慢地扬了起来。 就在他的手,扬到一半,他正暗暗真气运转,想将全身真力,都聚于手掌之际,楚恨枫忽然抬起头来,道:“方大哥,你的心……为什么跳得那么厉害?” 方竹一听得楚恨枫这样问自己,刹那之间,不禁吓到面都黄了! 幸而他立即看到,楚恨枫满面红霞,分明绝不是发觉了自己的阴谋,是以他连忙勉力镇定心神,道:“你又何尝不是?” 这一句话,令得楚恨枫娇羞一笑,重又将头靠在他的胸前,缓缓地道:“是的,我也一样,方大哥,多年之前,你可想得到,你……竟会娶一个女化子为妻么?” 方竹定了定神,刚才虽然受了惊,但他却仍然不放弃这个机会,他刚才陡然停止的手,这时又慢慢地向上扬了起来。 楚恨枫全然不觉,仍然在低声讲话,楚恨枫是在情话绵绵,但是方竹紧张得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中跳了出来,如何还听得到她在讲些什么? 方竹的右手,慢慢扬起,不消片刻,已经扬到了楚恨枫的头顶之上,他真力也已蕴定,在楚恨枫的头上,比了一比,一掌便待拍了下去!可是,就在此际,方竹的耳际,突然响起了一个极细极细,但是听来却是十分清晰的声音。方竹一听,便知道那是有人以上乘内功“传音人密”,在向自己讲话,而且,他也立即听出,那正是黄瘟君的声音! 只听得黄瘟君道:“别动手,你可是想送死么?” 方竹猛地一震,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间,他正犹豫是不是应该听黄瘟君的话,楚恨枫又已抬起头来,这一次,她面上的神情,完全两样了! 刚才,她双颊绯红,完全不知道天将会坍一样,可是此际,她双眼之中,精光四射,面上也是一副警觉的神色,道:“你说什么?” 方竹只觉得一股寒气,自顶门缓缓地下移,直到脚跟为止,他竭力控制着,才能使自己的身子不发抖,牙齿不相叩。 他勉力道:“我……我没有说什么啊!” 楚恨枫双眉一扬,道:“是么?可是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说什么‘想送死么’的,听来的确不像你的口音。”她讲到这里,陡地提髙了声音,道:“谁在这里?” 方竹心中不禁暗暗叫苦,手心也捏了一把汗! 黄瘟君的话,是以绝顶内功“传音入密”之法向他传来的,那“传音入密”之法,是将声音以内功逼出,直接传入对方耳中的一种绝顶功力,照理而言,只有要与之讲话的对象,才能听到的。但是,由于楚恨枫的武功,实在太高,是以她居然也隐约听到一些,但是却又听不周全。 她出声一问,方竹又不禁面上变色,在楚恨枫的声音定了下来之后,四下里静到了极点,方竹向楚恨枫望了一眼,见她仍是满面疑惑惊觉之色,他忙道:“根本没有人讲话,你多半是听错了。” 楚恨枫却是十分自信,连忙摇头,道:“不会的,我的确是听到有人讲话。”她一个“话”才出口,突然手掌一翻,向前一推,“轰”的一声响,一股强劲之极的掌风,已然向前,疾涌了出去! 方竹只得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只见楚恨枫的掌风过处,两株腕口粗细的树,首当其冲,立时断折,同时,地上的野草,像是被一柄又大又锐利的铲刀割过一样,一起齐地断落,漫天飞舞!但是楚恨枫的那一掌之力,却还不仅如此,继续向前涌去,看来掌力竟是越向前涌去越大!可知她这一掌推出,掌力绝不止一道,而且,还是一道比一道力大! 紧接着,便是“哗啦”一阵响,走廊上的栏杆,已被掌力所摧断。 然后,又是一下轰然巨响,那一堵墙上,穿了一个大洞,砖石乱飞,势子实是猛烈之极!可是,尽管掌风所到之处,无坚不摧,但是却并没有什么人,被楚恨枫的掌风逼了出来,楚恨执身形一闪,向前掠了过去,方竹忙跟在后面。 楚恨枫身形极快,沿着走廊,向前飞掠而出,不一会儿,便到了后院。 方竹一直跟在她的后面,但是却不知道她到后院来是什么意思。 到了后院,方竹也不禁呆了一呆。 因为后院比前庭更荒凉,他首先看到了一口井,井栏乃是用一块极大的麻石凿出来的,井口极小,只有尺许直径,而且,在井栏之上,还压了一块极大的大石。等到方竹来到后院之际,只见楚恨枫身形拔起,已落在那块大石之上。 方竹的心中,更是狐疑,那块大石,离地只有五六尺高,方竹当然可以掠得上去,他连忙不管三七二十一,也拔身而上。 到了那块大石上,他才看到,那块大石之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孔,向下望去,分明可以直望进井中,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到。 方竹一见这等情形,心中陡地动了一动,同时也大吃了一惊,失声道:“你……就是将关明珠囚在这个井内?” 楚恨讽却白他一眼,道:“你再出口不离关明珠三字,我可要不依了,不错,这井中是有人被我关着,但却不是她。” 方竹心中更疑惑,道:“那是谁?” 楚恨枫却不回答,只是对着那个拳头大小的小孔,道:“王老八,刚才可是你在讲话,是不是你嫌活得不耐烦了?” 楚恨枫的话未曾讲完,井下已传来了一阵令人毛发直竖的吼叫声。 那井一定十分之深,因为那吼声听来,简直是从地底下传上来的一样。可是,那吼声却又像是非常迅速地在向上升来一样。 转眼之间,吼声已从那个小孔之中直逼了出来,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闷响,在井栏上的那块大石,竟轻轻地震动了一下! 方竹乃是何等聪明之人,他自然立即可以想到,那一定是关在井内的人,沿着井壁,在向上攀援而上,到了井口,又翻掌在石上击了一下之故! 那被囚在井中的人,武功之高,实是可想而知了,但只惜那块大石,实是太重,要凭一掌之力,将之击开实是没有可能的。而他身在井中,双足没有好好的着力之处,要推开那块大石,自然也是没有可能之事。 随着那块大石的一震,楚恨枫发出了一声冷笑,一拉方竹,已从石上,掠了下来,一直向外奔了幵去,直到奔出了那个院落,方竹才道:“那井中……被你囚着的,是什么人?” 楚恨枫道:“你问来作甚?” 方竹道:“这是什么意思,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你做的事,自然每一件都要让我知道才行的。” 粹然之间受了抢白,楚恨枫不禁呆了一呆。可是她却也立时领会了方竹这样说的意思,她不但不怒,反倒满心欢喜,嫣然一笑,道:“你说得不错,我们原不该再分彼此的。” 方竹更是立即道:“那么,被你囚在井中的是谁,你该说了!” 楚恨枫道:“这人,本来是青帝宫中的一个高手,我在青帝宫中,青帝初给我管事之际,有七八个人不服,当面与我反抗,依我之意,本来是要立时将他们杀死的,但是青帝却说他们这几个人,追随他甚久,放他们一条生路,是以他们才得以离开青帝宫的!” 方竹听到这里,心头更是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因为方竹虽然遇到过黄瘟君和幽冥洞主两人,也知道他们是从青帝宫而来的,但是其中有着这样的一段过节儿,他却是不知道的! 他勉力装出不在乎的神情,道:“这批人如今都在井中么?” 楚恨枫笑道:“你也说得太容易了,他们本来就是一等一的高手,投入青帝宫之后,自然更得了好处,武功都是极高,我一离开青帝宫,便知道这一批人必然会不安分,来与我为难的,果然,前几天这老王八便来了,嘿嘿,他岂是我的对手!” 方竹道:“你讲了半天,井内的究竟是什么人,你还是未曾讲。” 楚恨枫道:“这人的名头,你自然是知道的了,他便是有‘四凶’之称的邪派四大高手之一,阿冬老怪。” 方竹说不出话来,他还有什么好说?阿冬老怪之名,学武之人,可以说无人不知,但此际却也不免给楚恨枫囚在井内! 令方竹觉得奇怪的,是楚恨枫何以竟不下手杀了阿冬老怪。 他还未曾问出来,楚恨枫已经道:“你一定在怀疑我如何不下手将他杀了,是不是?我留着他,乃是作钓鱼的饵儿,当年因对我不满,而离开青帝宫的人有七八个之多,其中还有一个,被我断去了两条手臂,他们对我,自然恨之入骨,阿冬老怪已然出现,别人自然也会相继前来,我囚住了阿冬老怪,他们当然会来得更快些,若是杀了阿冬老怪,吓到他们,他们反倒不敢来了,日子长了,总是麻烦。” 方竹心中苦笑,心想他们可不是已经来了?黄瘟君和幽冥洞主,已经到了这里了! 方竹也直到此时,才知道黄瘟君和幽冥洞主前来的目的,原来他们两个人,是来找阿冬老怪的! 方竹装出一副不在乎的神气,道:“那敢情好,他们若是全来了,正好一网打尽。” 楚恨枫笑了笑,向前走出了十来丈,又是一笑,道:“我答应你,让你看一看关明珠的,你现在就跟我来,我带你看。” 方竹心头狂跳了起来,那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却一点欢喜之情也不敢显露出来,反倒道:“我想不去看也罢了,我要去看她,你心中又要不高兴了。” 楚恨枫斜睨了方竹一眼,道:“当真?心中不会骂我失信么?” 方竹笑了起来,道:“你想会么?” 楚恨枫“咯咯”地笑着,方竹这时,心中又极其后悔,因为如果她真的不带自己去看了,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心机,而且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楚恨枫笑了好一会儿,在那一段时间中,方竹的心中,急得如滚油煎熬一样! 好不容易等到她笑完了,才听得她道:“我当然希望你连想也不要去想她,但我既然答应过你,现在我们是什么关系,岂可骗你,来吧!” 方竹直到这时,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连忙跟在她的身后,穿廊过庑,向前走去。 不一会儿,来到了另一个小院落中,那个院落,早几天晚上,方竹是到过的,但是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这时候,楚恨枫才一走进去,便有两个人迎了上来,向楚恨枫行礼,楚恨枫向他们摆了摆手,那两人忙道:“她很好,只是终日一言不发。” 方竹知道那两人所说的,定然是关明珠了,他的心中立时感到一阵痛苦!楚恨枫点了点头,走进了那院落,到了一个小小的厅堂之中,那两人抢在前面,将一张圆桌,转了一转,墙上立时现出一个小孔来。 楚恨枫低声道:“你从小孔中看去,千万别出声,你若是出声,我可恼了!”方竹心头评评乱跳着,但是却不得不慢慢走向前去,到了那只不过指头大小的小孔之前,向前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关明珠! 那是一间十分精致华丽的房间,关明珠正托着腮,坐在桌旁,在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丫环在伺候着她,看来楚恨枫并没有怎样虐待她。但是,关明珠的面色却如此之苍白,以致令得方竹只觉得心直向下沉去,从关明珠的面色上,也可以看出这时候她的心情是何等之痛苦,方竹一想到这一点,实在忍不住了,他忘记了楚恨枫的话,一张口,便待叫了出来。可是,他这里才一张口,还未曾叫出来,肩头上便有一只手掌,搭了上来,方竹陡地一怔,要叫的话,自然缩了回去,连忙转过头去,却见伸手扳住了他肩头的,正是楚恨枫。 楚恨枫正笑吟吟地望着他,方竹见了关明珠,自然更无话可说了,他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那下叹息声虽然极其低微,但是在室内的关明珠,像是也听到了,她的头抬了起来,向方竹所站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时候,他们两人虽然相距极近,可是当中却隔着一堵墙! 方竹站在墙前,凑近那个小孔,还可以看到她,而关明珠抬头一望,看到的却是一堵墙,她是绝想不到方竹就在墙后的! 方竹看了这等情形,心中更是难过。 然而这时候,他已经渐渐地镇定了下来,也已想到,这时候如果出声招呼关明珠,不但对自己不利,而且,也只有令得关明珠更痛苦! 现在,一切必须忍着,忍到今晚二更,见到了幽冥洞主和黄瘟君再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后退出了一步,摊了摊手,作出了一副没有什么了不得之状,道:“她过得不错啊,你还派人在侍候她。” 楚恨枫道:“当然,我怎敢虐待她?” 方竹一笑,道:“可别瞧我来说这样的话,和我有什么关系?” 楚恨枫心中高兴,但仍道:“你别故作大方了,若是我早已将她杀了的话,我就不信你对我还会这样好声好气的!” 方竹心想,这个问题,还是不要再讨论下去的好,是以他只是笑而不答,向外走去了,楚恨枫跟在他的后面,一直到天黑,方竹都和楚恨枫在一起。 入夜之后,有几个远地来的高手求见,这是楚恨枫最高兴的事,她本来还要和方竹一起去的,但是却被方竹推托掉了。 方竹心知一有高手来,不断拿话恭维楚恨枫,楚恨枫定然会听得入迷,今晚总不会再来麻烦自己了,而过了今晚之后,可能一切都不同了。 不同是肯定的,但是究竟是好的不同,还是坏的不同呢?他已知道了关明珠和阿冬老怪的所在,当他和幽冥洞主、黄瘟君相晤之后,当然要相继去救这两个人,若是能将两人救出,那自然是好了。可是,如果救不出呢? 方竹一面向他自己的住所走去,一面心头不禁抨抨乱跳着,因为如果救不出人,楚恨槻必然发觉,那么,他和关明珠的处境就危急了。 所以,当他来到了房门前,推门而人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房中十分黑暗,他一进来,本来是准备立即掌灯的,可是他才跨进了一步,便听得黑暗之中,有人道:“叹气有什么用?” 方竹陡地一惊,但是他立时听出,那是黄瘟君的声音,他忙道:“幽冥洞主呢,也在么?” 幽冥洞主道:“自然也在。” 方竹向前疾走两步,早已顺手将门关上,他压低了声音,道:“我正在愁二更相见,是怕难以行事,如今行事却最好了。” 幽冥洞主冷冷地道:“你怎知我们要行什么事?” 黑暗之中,也看不出幽冥洞主脸上的神情,但是那种冷冷冰冰的语气,却令人听了心寒! 方竹低声道:“两位前辈,我已经知道她囚禁阿冬老怪的所在了!” 突然之间,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了方竹的衣服,道:“你此言当真?”方竹道:“自然是真的,我还有一件更惊人的事,要告诉两位,这件秘密,实在非同小可,两位听了之后,定然要严守秘密才好。” 黄瘟君道:“什么大不了的事,紧张成那样。” 方竹道:“这个旋风仙子,她根本不是青帝的外孙女,她是假冒的!” 方竹在考虑再三之下,终于将这个秘密讲了出来,因为若是不据实将这个秘密讲出来的话,他实是没有别的借口使两人不但将关明珠也救出去,而且将他们带到青帝宫去!可是,他的话才一出口,幽冥洞主和黄瘟君两人,已异口同声地斥道:“放屁!” 方竹苦笑了一下,道:“两位,这件事,说来话长,但那却是千真万确的,而且,真的青帝的外孙女,也在这里,被贼人囚禁着,我们救出她来,一起带她到青帝宫去,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黑暗之中,黄瘟君和幽冥洞主两人,也都不出声,他们显然也全呆住了,因为这个秘密,实在是太非同小可,关系重大了! 过了半晌,才听得黄瘟君道:“就算你所说是实情,这事情也是行不通的。”方竹急问道:“为什么?” 黄瘟君道:“你想想,正因为青帝从来未曾见过外孙女,所以才会给这贱人以假冒的机会,他如何又知道你说的是真外孙女?” 方竹道:“这一点,我也想过了,本来,青玲剑是在关姑娘身上的,却被她抢了去,如今,只有唯一的可行之法了!” 黄瘟君和幽冥洞主两人齐声道:“什么办法?” 方竹道:“青帝定然十分怀念他的女儿,这贱人根本是冒充的,自然不知青帝女儿的一切,但关姑娘却是真的,她可以向青帝提及许多她母亲的事,青帝乃是何等样人,焉有分不出真假之理?” 方竹这个办法,是早已想好了的。因为他也考虑到,就算自己带着关明珠,找到了青帝宫,见到青帝,也没有证据证明关明珠真的是青帝的外孙女。唯一的办法,便是和他刚才所说的那样! 黄疽君和幽冥洞主两人,在黑暗之中,着实呆了半晌,才道:“办法倒是好办法,但是一将青帝的外孙女救走,贱人必定会发觉的!” 方竹道:“自然,但我想,天下如此之大,我们必然也可以逃走。” 幽冥洞主冷冷地道:“要逃走当然不是说不能,但是要将你们带到青帝宫去,这却比登天还难。这贱人如今在武林中,声势何等之大,她一觉出不妙,当然知道咱们要到青帝宫去,她只消一声令下,武林中人听她命令的,何止千万?足可以将前赴青帝宫中的路,一齐封住,如何走得过去?” 方竹听得呆了半晌,这倒的确是他以前所未曾想到过的事情! 他呆了半晌之后,才苦笑道:“那只好慢慢设法了,如今最要紧的是先将她救出来再说,就算我们在人迹不到处,匿藏三年五载” 他讲到这里,便陡地住了口,因为他知道,那也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因为楚恨枫一发觉关明珠逃走,第一件事便是派人拦堵到青帝宫去的一切通道,而第二件事,便一定是她自己动身到青帝宫去! 方竹知道楚恨枫早已有了谋害青帝的意思,她回到了青帝宫中之后,还会等上三年五载而不下毒手么?而如果青帝一被楚恨枫害死,那一切都完了!是以方竹讲到这里,便再也讲不下去。 他苦笑了两声,只听得黄瘟君道:“说得是,我们先去救阿冬老怪。”方竹本来想叫他们,先去救关明珠的,但是他听得黄瘟君这样讲,心中暗忖,救出了阿冬老怪之后,再去救关明珠,无异是多了一个帮手,反正也不急在这时,是以他忙道:“好,我带你们去。” 他一面说,一面已疾转过身来,向外掠了出去,他身后涌起了两股劲风,那是黄瘟君和幽冥洞主两人,已经跟在他的身后了。 方竹的武功本已极高,黄瘟君和幽冥洞主当然更不必说,三人迅速无比地向前掠去,犹如三条黑影一样,了无声息,转眼之间,便已到了那院落之前,方竹略停了一停,一招手,三人一齐蹿了进去。 方竹再带着他们,直来到了大院那口井前,指着那块大石,道:“阿冬老怪就在井下。” 黄瘟君和幽冥洞主两人,连忙来到了井旁,用手摇了摇那块大石,那块大石,怕有三五千斤重,但是黄瘟君和幽冥洞主,全是一等一的髙手,他们摇了一摇,大石已被摇动! 大石一动,和井栏相碰,便发出“咯咯”的声音来,那咯咯的声音本来不十分响,可是已惊动了在井底的阿冬老怪,只听得一阵阵的怪吼声,自井底向上,直传了上来,听得人毛发直竖! 方竹大吃一惊,忙道:“大石上有一个小孔,可以对井中人讲话,两位快令他别叫,若是惊动了楚恨枫,那可麻烦了!” 幽冥洞主身形掠起,已到大石之上,他立时看了那个小孔,对着小孔,将声音直逼了进去,道:“老阿冬,别出声,是我。” 他一叫,井内立时静了下来。幽冥洞主身形弯下,和黄瘟君,方竹三人,合力去推那块大石,在他们三人合力推动之下,那块大石幵始向一边倾斜。 这时,三人心中所想及的,只是如何将那块大石,推了开去,好令阿冬老怪出来,全然未曾想到别的,过了一盏茶时,大石已经被推得向上斜起,三人再一用力,大石陡地落了下去! 那块三五千斤重的大石,陡地跌了下来,在地上翻了一翻,发出“轰轰”每声响,压在一株树上,那株树也不细,可是却经不起那块大石的一压,立时奸折,断树哗啦啦地倒了下来,又压在屋脊之上,一间屋子,立时倒坍了下来。 刹那之间,在这个本来是十分寂静的院子中,所传出来的声音,实是惊动地!而这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声音,他们三人事先未曾料到,而且声音发之后,他们根本无法控制,三人只是惊惶失措地站着。而就在这时,只见手栏人影一闪,一个头大身小,满头乱发如蓬的怪人,已自井中,跳了出来,签声道:“好啊,总算重见天日了!” 阿冬老怪一叫,三人才如梦初醒,黄瘟君首先叫道:“不好,快走!” 他一言甫毕,只听得远处人声喧哗,火光闪耀,已不知有多少人一起拥厂过来。 阿冬老怪一拍头,身形首先掠起,黄瘟君和幽冥洞主,也连忙跟在后面,方竹急叫道:“慢走,我们还要去救人哩!” 黄瘟君一面走,一面道:“如今这种时候,还救什么人,走了再说了。” 事情的发展,会有这样变化,那实在是方竹万万料不到的,他急得顿足,狠狠地骂两人一顿,可是这时候,他们三人身形如飞,早已看不见了!而声又渐渐传近,方竹心知自己若是再不走,也要麻烦,是以他忙向后退了子去,他退出了几进院子,便见到七八个人各执着火把赶来,方竹先发制人,声问道:“什么事?” 那些人道:“不知道啊,我们听到声音才赶来的。” 方竹“嗯”的一声,道:“告诉了仙子没有?” 他一言甫毕,只听得一下怪笑声,如流星过空,迅速无比地自远而近,专了过来,紧接着,人影一闪,一个人已到了近前,正是楚恨枫。 只见她满面怒容,道:“什么事?” 方竹心头乱跳,但在外表看来,他却十分镇定,道:“还不知道,我们是听到发生了巨响,一起赶过来看个究竟的。” 他讲到了这里,又压低了声音,道:“听那巨响声,仿彿是从囚禁阿冬老的地方传来的。” 楚恨枫“哼”的一声,似乎并未曾疑心到事情和他有关,只是一伸手,拦住了他,道:“我们去看看!”两个人一起向前飞掠而出。待两人到了那院子时,第一批赶到的人早已在了,六七十个大火把,照得宅院中如同白昼一样光亮,人人都在七嘴八舌讲着话,可是楚恨枫一到,却瞬时静了下来,静得除了火把上的爆裂声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第三十三章 步步惊魂 楚恨枫望着那块被推开了的大石,只望了一眼,便冷笑了两声,道:们之中,有谁曾看到有形迹可疑的人,讲出来有赏!" 楚恨枫这样一说,众人之中,哪怕有人只看到一只犹影,这时也会站过来领功的。可是,他们却实在没有看到什么,自然也无从讲起。 楚恨枫见无人出声,又冷笑了几声,道:“没有事了,你们散去吧,谁七不准大惊小怪,妄自评论,听到了没有?” 楚恨枫语音中的杀气,人人可闻,是以霎时之间,所有在院子中的人一起散了开去。 楚恨枫却还是站着不动,方竹心中有鬼,仍不免忐忑不安,他眼看楚相枫踱来踱去,在一旁一声也不敢出,过了片刻,楚恨枫忽然问道:“你也未孽看到是什么人做的事么?” 方竹心中,大吃了一惊,他忙道:“我怎知道?我已要睡了,听得声响才出来的。” 楚恨枫不再出声,只是向外慢慢地走了出去,走出了那院子,她才又※笑几声,自言自语道:“看你们走得上天去!” 方竹听了,忙趁机道:“你可知是谁做的事么?” 楚恨枫道:“那还用说,自然是那几个人了,我自会去布置对付他们,勒!去休息吧!” 这时候,两人已经来到了方竹住所的附近,方竹见楚恨枫没有再向自己追问下去,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急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一推开房门,便突然一呆。 !因为和上一次一样,虽是一片漆黑,但是他却觉出,房中有人,而且方竹立时可以知道,在他房间中的是什么人! 方竹虽然胆子大,可是这时候,心头的骇然,却也是难以形容! i他忙低声道:“黄前辈,是你们么?” 黑暗中立时传来了黄瘟君的声音,道:“是我们。”方竹疾道:“你们怎对躲在这里,你们可知道,她刚才几乎是在门外,才和我分手的,你们一一”方竹急急地讲着,但是,门外却已传来了楚恨枫的声音,道:“你怎的不贫灯?” 方竹倒抽了一口凉气,道:“是啊,我想练一会儿功,此间人杂,被人瞧见了不好。” 楚恨枫笑了一下,道:“你倒小心,你开门,我要进来,有话和你说。” 方竹的脸都黄了,他汗如雨下,一时之间,喉头发干,不知说什么才好,衍听门外的动静,楚恨枫分明已到了门口了。 方竹连忙勉强咳嗽了一声,道:“这……有什么事,我出来好了,你要知苴,你如今身份不同,给人家闲言闲语,却是不值。” 楚恨枫哼地一声,道:“谁敢讲我的闲话?” 方竹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人家当面不敢说,背后自不免非议的。”楚恨枫“唔”地一声,看来她在门上又站了一会儿,才道:“好吧,我也受有什么,只不过想来问问你,我想派金蝙蝠陈如风到百花岭去请百花教主济来,你看可合适么?” 方竹忙道:“好,敢情好。” 楚恨枫又一笑,这下笑声已经渐渐地远了开去,方竹后退几步,坐了下长,他虽然将楚恨讽应付走了,可是身上却也被冷汗湿透了! 黑暗之中,静了片刻,才听得幽冥洞主道:“她要令金蝙蝠去请百花教兰,是为了什么?” 方竹苦笑道:“她硬要我答应婚事,我逼于无奈,只得说这事情要家父做,是以她便迫不及待,要请轻功独步天下的金蝙蝠去百花岭了。” 方竹的话才一住口,便又听得阿冬老怪噺哑的怪声,道:“小子,你艳福浅啊!” 方竹苦笑道:“前辈莫见笑,咱们打铁趁热,快去将关姑娘救出来,一齐霉开这里才是正经。” 方竹这两句话讲出口之后,却是好一会儿得不到三人的反应,方竹急道:‘你们怎地不出声,难道竟不想救关姑娘了么?" 黄瘟君道:“当然不是,但如今动手,岂是时候?” 方竹道:“当然是如今最好,她只当你们救人之后,会远走髙飞,再也料巻到你们会在这里,又去救第二人的,错过了这机会,以后就难说了!”:黄瘟君道:“你说的也算有理,你带路吧!” 方竹不敢从门口出去,推开了窗子,一闪身,便从窗中掠了出去。他知道三人一定会跟在后面的,是以出了窗口之后,也不回顾,立时向济疾掠而出,这时候,所有的人因为楚恨枫不许大惊小怪的警告,人人不敢i泡乱走动,方竹一路向前掠,一个人也未曾遇到。" 不多久,他已到了那院子之外了。 方竹到了那院子之外,才停了一停,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三条人影-闪,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见,当真如鬼似魅,了无声息。 方竹大着胆子,向内走去,他才跨进院子,便见前面,两条人影,一今掠出,喝道:“是一”那两个人下面一个“谁”字还未出口,方竹的身后,黄瘟君和幽冥洞两人,身形展动,如鬼似魅地向前,疾扑了过去。 那两个人陡地一呆,他们的身影,已被黄瘟君和幽冥洞主两人的身影翅住,紧接着,那两个人连声都未出,身子一软,便向后倒去。 黄瘟君和幽冥洞主两人,手臂各自向外一挥,那两个已死在他们手上人,身子向外飞出去,他们两人在挥出死人之际,用的乃是阴柔之力,是卜:了无声息,死人落在地上,也如同是两团棉花落到了地上一样,可见他两内力之异,确令人佩服。 黄瘟君和幽冥洞主两人一得手,阿冬老怪便在方竹的耳际道:“快作前去!” 方竹一看到黄瘟君和幽冥洞主两人出手的情形,心中便是定了一半。 因为照这样的情形看来,只要不是楚恨枫恰到此际赶到的话,是一定以得手的了! 因为楚恨枫派在这里看守关明珠的人,当然也不会是庸手,但是却一"来就死了,可知他们两人的武功之高了。方竹急急向前蹿出,到了那厅堂之中。 这时,黄瘟君和幽冥洞主两人,走前一步,方竹才一进去,只见黑暗中,又有四个人,无声无息地倒了下来,死于非命。 方竹忙向那堵墙一拍,道:“她就在那堵墙内,可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夺道,才可以进去。” 阿冬老怪哑声一笑,道:“只要她是在那堵墙内,何必绕道?” ?方竹一怔,正在不明白他这样是什么意思间,阿冬老怪身形一晃,已择前欺去,只见他双手向墙上一按,慢慢地移动着。 黄瘟君和幽冥洞主都在一旁看着他。 约莫过了两盏茶时,他双手移动的范围,已有两三尺方圆,只见他的 ?子陡地后退,随着他身子的后退,双掌扬起。 只见他的掌心之中,带起两股尘虹,犹如海上的龙旋风一样,卷了起来\而墙上则已出现了一个三尺方圆的大洞! 敢情他刚才在双掌按抚间,已运绝顶功力,将被他按抚过的地方的砖头全都以至阴至柔的力道,震成了粉末,但是却又不落下来。 及至他双掌扬起,卷起一股极大的力道来,才将已成为粉末的砖头,一起带了起来! 这份功力之髙,自然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了!但方竹这时,却也无暇去欣赏阿冬老怪的这份武功,他一见墙上出现了一个大洞,足尖一点,身子便已从墙洞之中,直穿了过去! 他的身子才一穿进了墙洞,只觉得房间中,还亮着灯光,他双脚还未曾点地,“呼”的一声响,眼前突然扬起一片极其艳丽的粉红色光芒! 方竹正在莫名其妙,不知道那一片艳丽的粉红色光芒是什么东西,而待扬手去格挡间,忽然听得幽冥洞主阴恻恻一笑,道:“天网娘子,别来无恙否?” 幽冥洞主这句话才一出口,方竹的掌还未曾发出,眼前那片粉红色的光芒,突然不见,而鼻端有一阵异香飘过,也随即消失! 方竹双足落地,这才看清眼前的情形。 只见关明珠正坐在一张桌前,显然她对刹那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全然莫名其妙,只睁大了眼睛,甚至于一时间,也还未发觉进来的人是方竹! 而在桌前,另站着一个美妇人。 那美妇人妖冶无匹,这时正斜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媚眼,似笑非笑地望着方竹,实是令人看了,心中评然而动。 方竹一看到这样的一个美妇人,先是心中怦然而动,但是紧接着,他却不禁出了一身泠汗! 刚才,事起仓猝,他一从墙洞中穿了进来,便有一片粉红色的光芒,当头罩了下来,是以幽冥洞主的叫声,他也未曾听得清。可是这时,当他看到那美妇人的右手,正捏着一张颜色艳丽得出奇,粉红色的网,不必听清幽冥洞主刚才的叫喊,他却也可以知道,那美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天网娘子!而刚才向他迎面罩来的那一片粉红色的光芒,当然也不是别的,而正是天网娘子那张万毒天网了! 一想到这里,方竹实是难免不出冷汗,因为若不是天网娘子在突然之间,倏地收回了网的话,他一定已被那张万毒天网罩中了! 而被万毒天网罩中之后,那自然是凶多吉少,至今为止,还未曾听说有什么人被万毒天网罩中之后,得以生还的! 方竹想起刚才那一刹那间,自己实是一只脚已踏进了鬼门关之中,心中不能不惊,一惊之间,也呆住了,难以出声。 是以,先出声的,反倒是比方竹进来得较迟的幽冥洞主!幽冥洞主一抢进来,身形便已经到了方竹的前面,双目异光四射,望定了天网娘子,道:“想不到我们还会见面!”谨i 天网娘子一看到幽冥洞主,脸上那种妖冶的笑容立时敛去,花容失色,变成了一片灰白色,勉强笑道:“洞主久违了!” 幽冥洞主老实不客气,道:“我们前来救人,你是要与我们动手,还是你和我们站在一边?” 天网娘子望了望幽冥洞主,又望了望别人,她未必认得方竹,但是阿冬老怪和黄瘟君两人,她却是必然认得的! 当下,只听得她一声苦笑,道:“我能和三位动手么?可是三位来救人,却也得替我设想设想。” 幽冥洞主道:“那容易,你和我们一起走就可以了!” 直到此际,关明珠才定过神来,惊喜莫名地叫道:“方大哥!” 方竹也猛地向前走去,道:“明珠,低声些,我和这几位前辈,一起来救你出去,他们三位,全是从青帝宫出来的!” 方竹的话还未讲完,阿冬老怪已然叱道:“少废话,快走,快,快!” 他一迭声地催着,方竹拉了关明珠的手,黄瘟君一马当先,已经向前掠去,关明珠和方竹跟在后面,天网娘子、幽冥洞主和阿冬老怪在后面跟着,一行六人,转眼之间,便掠出了院子。 一掠出了院子,六人的去势更快,不消片刻,已从老高的围墙之上越过,到了外面。 六人身形略凝,黄瘟君向东一指,向方竹道:“你带着关姑娘向东去!”方竹急道:“你们呢?” 黄瘟君道:“关姑娘失踪一事,必不能久瞒……” 黄癍君话还未曾讲完,只听得围墙之内,已经聒噪了起来,显然关明珠逃走,已然被发觉了! 黄瘟君顿了一顿,又道:“我们分开来,引追兵远离,你们两人好离开去。”方竹急忙道:“那么,我们何时再相会?” 黄瘟君道:“还相会作甚?是死是生都未可料!” 方竹顿足道:“这怎么行,青帝宫在什么地方,我们又不知道。” 黄瘟君“嗯”的一声,道:“青帝宫在湖北大洪山内,我们若能脱险,也必然到青帝宫去,但贼贱人也必然知道,你可得千万小心!” 方竹连连点头,这时候,楚恨枫的怒啸声,也已传了出来,方竹不敢再耽搁,拉了关明珠,向东疾奔而出。 这一奔出,两人俱是连气也不敢换,一口气奔到了城外,来到了黄河边上。 沿着河堤,又奔出了七八里,看看后面并没有人追来,两人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这时,正是旭日初升时分,两人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河边上,系着一只小船,两人互相望一眼,便向前奔了过去。到了小船之旁,一跃上船。 方竹沉声道:“船上有人么?” 他连问两声,并没有人回答,而那船也十分小,头尾只不过一丈五六,只得一个小小的船舱,一眼望去,也可以见到没有人在船上了。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心中皆尽一喜,方竹一伸手向缆绳上砍了下去,“啪”的一声,将绳砍断。 黄河水流颇急,绳子一断,小船打了几个转,立时向下冲了下去。一直等小船放出了六七里,方竹和关明珠两人,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两人劫后余生,忍不住紧紧地拥在一起! 关明珠惊定思惊,依在方竹的怀中,哭了起来。 方竹忙劝道:“明珠,不要哭,现在一切都好了,我们已知道青帝宫在什么地方了!” 关明珠满脸泪痕,抬起头来,道:“可是……可是此去湖北大洪山,千里迢迢,不知要经历多少险难,才可以去得到!” 方竹心中苦笑了一下,但是他却不得不安慰关明珠,道:“那总比不知道好得多了!” 关明珠叹了一口气,半晌不语。 方竹又道:“而且,我们有几个高手相助,他们将追兵引了开去,我们只要一路小心些,我看总有办法到达青帝宫的。” 关明珠又叹了一口气,道:“方大哥,是我……连累了你!” 方竹故意生气,道:“明珠,你再这样说,我可不睐你了!” 关明珠急忙靠紧了方竹,不再言语。 小船一直顺流淌下去,又淌下了七八里,方竹转着舵,令小船一面向前进,一面靠向岸去,到了小船离岸只有一丈五六间,他一拉关明珠的手臂,道:“我们上岸去,跳!” 两人的身形一起向上拔了起来,落到了岸上。 他们才一跃起,那小船失了控制,在河中心打了一个旋,又向下淌了下去。方竹和关明珠向前奔驰了十来丈,越过了河堤,来到了官道之上。 只见那条大道笔也似直,十分宽敞,两旁全都种植着极大的榆树,将阳光一起遮住,路上间有三五农夫,荷锄而过,十分恬静。 方竹一面向前走着,一面低声道:“明珠,我们看来已经安全了!” 关明珠向经过他们身边,便不住向他们打量的那些农夫望了一眼,低声道:“方大哥,我们这样子打扮,总是十分惹眼的,楚恨枫结识了那么多武林人物,互通声气,只要一得了我们的信息,她随时可以赶来,我们仍然是寸步难行!” 方竹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我自会想办法的!” 这时看到另一条小路,通到一个村庄中去,他们径向那个村庄之中走去。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又从小路上走了回来。可是,他们走回来的时候,和去的时候样子已然大不相同了。 去的时候,他们的衣服光鲜,一望而知是有身份的人,绝不会是庄稼汉的。 但如今,他们回来的时候,方竹的身上,只是一身粗布衣服,头上戴着一顶蓑帽,足上穿着一双草鞋,十足是个乡下汉子。最妙的是他推着一辆独轮车,关明珠就盘着腿,坐在车上。关明珠穿着一套蓝底白花的衣服,头上扎一条布巾,手上还提着一个包裹! 方竹一面“哎哟”、“哎哟”地推着独轮车,一面笑道:“明珠,你可知我们这时像什么?” 关明珠道:“像什么?” 方竹俯下了身子,低声道:“像是新娶了娇妻的小伙子,送他的新娘回娘家去!” 关明珠的脸上,顿时红了起来,她心头只感到一股说不出来的甜蜜。可是她却一努嘴,道:“谁知道你的新娘子是什么人?” 方竹一愣,道:“明珠,这是什么话?” 关明珠道:“这些日子来,我一直被幽禁着,连多走一步也不能,你却能自由来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她……你和她……” 关明珠讲到这里,眼中泪花乱转。方竹忙道:“明珠,你放心,我若是有丝毫对不住你之处,天诛地灭!” 关明珠沉默了半晌,道:“你是这样,那么她呢,她肯么?” 方竹心知关明珠心细如发,她既然已想到了这一点,自然必须将这件事和她讲明白才行了,要不然,她心中总是个挖瘩! 是以方竹叹了一口气,道:“她当然不肯放过我,她先要我向她下跪,我自然不肯,她因而将我的腿骨,压断了两次一”方竹讲到这里,当日被压断腿骨的痛楚似乎又袭了上来,令得他身子不自由自主,震了一震。 关明珠惊呼了一声道:“方大哥!” 她一面叫,一面向后伸出手来,方竹连忙与之一握,又道:“后来,她又一定要我答应娶她,我只好敷衍着她一”关明珠面色一变,道:“你……竟答应了她么?” 方竹笑道:“你放心,我绝未说出答应娶她四字,但是却令得她以为我会娶她的。” 关明珠幽幽地道:“那么你们……你们一定很……亲热了?” 方竹心中苦笑了一下,心想:那我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但是他却未曾这样说,只是道:“这又何必亲热,只不过是面对面讲话而已!” 关明珠不再出声,方竹仍然讲些令关明珠欢喜的话,过了半晌,关明珠才又道:“方大哥,你看就算我到了青帝宫,我外公会认我么?” 方竹道:“会的,只要你将你母亲生前的事,向你外公讲,他自己的女儿喜欢什么,他自然知道,那是谁也假不了的!” 关明珠听得方竹这样讲,心中才高兴了些,两人一直向前走到中午,略一休息又继续赶路,到了傍晚时分,将要来到一个小镇,忽然看到前面,停着四匹髙头大马。 四匹高头大马上,各骑着一个劲装汉子,背上一色地插着厚背薄刃鬼头刀,左右各有两骑,对于来往的行人,他们也并不拦阻,也不监问,只是用他们锐利的目光,扫射着路人,无论车马行人,在经过那四个大汉的时候,莫不低头急行。 方竹低声道:“明珠,前面那四人有溪晓,可得小心一些才好。” 方竹低着头,推着独轮车,一直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到了那四人的近前,那四人仍然骑在马上不动,只是在方竹和关明珠经过之际,有一个人“哈”地一声,道:“这小媳妇多俊啊!” 另一个人立时叱道:“别生事。” 那人道:“他们两人,也未必走这条路来!” 另一人道:“若是求得他们两人来,我宁愿叩上三个响头,你可知旋风仙子出了多么髙的赏格么?” 那一个道:“当然知道,这还用你说!” 就在两人说话声中,方竹低着头,已推着独轮车,向前疾走了过去。他们一口气走出了十来丈,方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那四个劲装大汉,仍然在原地未动,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低声道:“明珠,你听到了没有?她出了极高的赏金,在捉拿我们,这条路绝不是通向湖北大洪山去的,尚且有人在路口守着,我们实在千万小心才好”关明珠面色苍白,点头道:“我……知道。” 方竹抬头看去,看到城墙已然在望,他又低声道:“明珠,待会儿进了城,我们自然要宿店,若然我们不住在一起,只怕给人起疑!” 关明珠苍白的脸上,陡地飞起了两团红云,一直红到了耳根处,她的声音也几乎低得听不见,只听她讲的还是那三个字:“我……知道。” 方竹苦笑了一下,道:“我看,武林中的人,只怕十有七八在找我们,希望得到赏金,我们可以说步步惊魂,非千万小心不可!” 两人一面说,一面已进了城门,在城门口处,又有几个看来十分异相的人站着,方竹一眼便看出那是武林中的人,而他们守在门口的目的,也是十分明白的了。但是那几个人,却都未曾看出方竹和关明珠来。 一进了城,两人也不敢上大客店去,拣了一个三流的客店,要了一间房钱相宜的房间,方竹让关明珠睡床,他自己则睡在地上。可是这一晚,一直到半夜,他们两人,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耳听得拂鼓声传过来,已然是三更了。 关明珠只觉得忽然之间,心头评伴乱跳起来,脸颊也发起热来,她忽然叫道:“方大哥!” 她只叫了一声,立时拉过了被,盖住了自己的头。 方竹心头千思万绪,正在睡不着,忽然听得关明珠这一声叫唤,而且,他听出关明珠的那一下叫唤,声音十分异样。 要知道方竹在未识关明珠之前,已然是风流场中的老手,只不过自从被他父亲软禁了六年之后,才变了性情而已,这时,他听出关明珠的那一下叫唤之中,充满了情意,心中不禁陡地一动! 他连忙坐了起来,道:“明珠,什么事?” 他连问了几遍,才听得关明珠低声道:“你……来看看我,你来!” 方竹心头也乱跳了起来,他站起了身,来到了关明珠的床边,关明珠仍用被蒙着头,但是她的手却自被中伸了出来,握住了方竹的手。 方竹只觉得她的手热得出汗,关明珠这时,一句话也不说,然而,此际当真是无声胜有声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关明珠一早便已起来,等到方竹醒转时,只见她低着头,坐在窗前,方竹低低叫了她一声,她也不答应,只是将头低得更低,脸上又飞红了起来,方竹一跃而起,在她的后颈上,亲了一下,低声道:“明珠,我们一一”关明珠忙道:“别说了!” 方竹笑道:“明珠,怕什么?我们的名份是早定了的,爹在六年前对我说过,说除非我们成为一家人,否则,他就要我将你杀死!” 关明珠抬起头来,眼波流转,情意万千,道:“当时,当时我只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片子,你就答应了。” 方竹笑道:“当时,我只想爹不杀你,确是未想到别的,谁又知道,有些事情,是造化早已安排好的,那时,我怎知六年之后,你会变得如此美丽温柔,譬如昨夜我们的事,也是一” 第三十四章 问关万里 关明珠又羞又嗔道:“我叫你不说的,怎地你又说了!” 方竹道:“好,我不说,可是,娘子,咱们也得赶路了!” 关明珠一听“娘子”两字,更是满脸飞红,转身在方竹的胸口,打了两下,道:“我不准你这样叫我,一直不准,你可听到了。” 方竹笑道:“自然听到了,明珠,我们一直向东去。” 关明珠呆了一呆,道:“一路向东?那可是到海边了,怎么向前走。”方竹道:“正是要到海边去,到了海边之后,我们雇一艘船,向北航去,一直到了极北之地,再上岸折而南行,我想,楚恨枫再聪明,也想不到我们会在海上,而且,她就算防范我们到大洪山去,也一定防不到我们会自北而至的!” 关明珠一面听,一面点头,两人草草收拾了一下,便离了客店,仍由方竹推着独轮车,而关明珠则坐在独轮车之上。 山东一带,民间本就成行独轮车,他们两人一直向海边行去,一直过了六天,在这六天之中,开始的三四天,他们每一天至少要遇到七八起武林中人。 但是第五、第六两天,却见不到什么武林中人了,显然是方竹的计策高明,楚恨枫并没有想到他们两人,会直扑海边而来的! 在将到海边之际,方竹便弃了独轮车,在一个小村庄中,改了装束,使得他们两人,看来像是一对渔人夫妇,两人直到了海边,沿着海,直到达一个渔船云集的镇市,方竹以三两赤金,换来一艘长约三丈的中等帆船,又购备许多干粮清水,足够他们两人,两三个月之用,这才登上了船,那一晚,趁着水涨船高,风势又顺,扯起帆来,船已向外,直驶了出去! 方竹本来不甚谙于航行,但是为了保持行踪秘密之故,他也不敢请人相助,等到船离港渐远,两三个时辰之后,已一点陆地也看不到了,方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关明珠和方竹的心情,自然一致的,他们一直在逃着,日日夜夜,总不免提心吊胆,直到此际,他们已处身在大海之中,极目望去,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了! 对于感情极浓,正如胶似漆的男女来说,再没有比处身在这样的环境中更快乐的了。 船向东航行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明,方竹才将帆扯斜,用罗盘校正了方向,向北航去,四面全是茫茫大海,说不定十天半个月,才可以看到一些陆地,但那全是一些嶙峋的岩石,乃是无人的荒岛。 方竹也曾将船泊在那些小岛之旁几次,到岛上去补充清水,他们备的粮食,十分丰富,是以就算航行的日子再长些,他们也不会觉得寂寞的。 他们在船上,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在只有两人的天地中,他们都觉得快乐得难以形容,这样,一直过了整整的一百天。 就在桅杆上的刻痕,刚满一百道的时候,他们看到了陆地的影子。 方竹站在船头上,叫道:“明珠,你来看,我们已可以望到陆地了!”关明珠慢慢地来到了方竹的身边,却是愁眉不展,而且还轻轻叹了一口气。 方竹忙道:“明珠,怎么啦,你反倒不髙兴起来了?” 关明珠再轻叹了一声,道:“方大哥,这一百天来,我们平平安安,多么好,唉,到了陆地之后,又得时刻提心吊胆了!” 方竹笑道:“别傻了,我们在海上,天上的云黑了些,风强了些,还不是一样提心吊胆,怕会有暴风雨来,葬身在鱼腹之中么?” 关明珠半晌不语,忽然道:“方大哥,我们一路航来,不是曾经过好几个小岛么,其中有一个,林木苍翠,风景绝美,我们若是能一世居住在那个小岛之上,那岂不是比奔波劳碌的好?” 方竹听了,心中也不禁一动,心想关明珠的话,倒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如果方竹这时,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的话,他在听了关明珠的这番话之后,可能立时扯帆,转向南驶去,去找那个小岛了。但是,方竹却是已在武林之中,和人争过强,斗过胜的了。学武之士争强斗胜,就和寻常人在名利两字上打滚一样,一沾上了边,便只想越滚越高,越来越强,古往今来,能够及时退出的,可说一个也没有! 方竹自然不能例外,是以他觉得关明珠的话有理的念头,只不过一闪而过,立时便予以否定了,他笑了起来,道:“明珠,你别傻了!” 关明珠只觉得心中十分委屈,但是她却十分知道方竹的心情,更明白自己想要说服方竹,什么都不加理会,到那小岛上去隐居,那是万万没有可能之事! 是以她不再讲什么,只是苦笑一声,又低声叹了一口气。 但是她这下叹息声,十分低微,方竹眼看离岸越来越近,心中正在兴奋,并没有听到关明珠的这一下叹息声。 船离岸越来越近了,终于,在午夜时分,船已搁了浅。 方竹一声欢呼,道:“明珠,快,快,快放下舢舨来,我们上岸去!” 关明珠幽幽地道:“方大哥,我们在这船上,度过了那么多快乐的日子,难道……你对这船竟一点留恋也没有么?” 方竹笑了起来,道:“明珠,对这船有什么可留恋的?只要有你在我身边,不管是在船上也好,是在陆地上也好,不都是一样么?” 关明珠低低地叹息着,但是她仍然依依不舍,倚着主桅,站着不动。 方竹摇了摇头,笑着去放下了舢舨,向关明珠招手道:“快来啊!” 关明珠这才慢慢地走了起来,方竹握住了她的手,两人一齐向下跃去,落到了舢舨之上,方竹解下了桨,向前划去,没有多久,舢舨便已来到了离岸只有三五尺处,方竹又一拉关明珠,两人一起跃上了岸,只见岸边岩石嵯峨,浪头击了上来,轰然有声,水花飞溅,十分壮观。向前看去,黑暗之中也看不真切,但是却也可以看出,这一带十分荒凉。 两人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是一直向前走去,到了天亮时分,只见山岭连绵,一个人也不见,连方竹也没有了主意,因为他们不知身在何处,自然也无法决定向哪一个方向行走。 这一天,他们在山中乱转,只希望找到一个人,可以问明白这里是什么所在,一直到了将近黄昏时分,他们才看到,远处似乎有一缕烟升了起来。 有烟自然有人,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心中皆大欢喜,连忙向前走去,看来那股烟十分近,但是绕道而去,却也走了近大半个时辰,方始看到,在山麓之下,有着一间茅屋。 那间茅屋,可以说是简陋之极,它居然也有一个烟齿,那股烟就是从这烟囱中冒出来的。 两人来到了屋前,方竹扬声问道:“屋内可有人么?过路人讨个便宜。” 他连问了两声,并没有人回答,可是在茅屋之中,却分明有人在动作的声音传了出来,方竹心中起疑,伸手一推,那门便被推了开来。 方竹探头向内望去,只见一个老妇人,转过头向他们两人望来。那老妇人实在是老得难以形容,少说也有八九十岁了,只见她满面皱纹,目光散乱,看到了方竹,像是根本看不到眼前有人一样,立时又转过头,自顾自去点一盏油灯。 方竹苦笑了一下,心想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人,却原来是这样的一个老妇人,看来这老妇人就算不是瞎,也一定是聋子,是以才未曾听到自己的声音。 他又问了两句,果然那老妇人一点反应也没有,方竹退了出来,摇头道:“不中用,只是一个老得快死了的老妇人!” 关明珠一呆,道:“方大哥,如果只是一个老得快死的老妇人,她一个人如何活下去?” 关明珠一言提醒了方竹,方竹的心中,陡地一动,暗道:“是啊,如果只是那老妇人一个人住在这里,深山野她一个如何生活下去。” 方竹正在这样想之际,只听得远远有脚步声,传了过来,方竹连忙一拉关明珠,躲到了树后,不一会儿,只见一个精壮汉子,手中持着一杆镖枪,肩上负着两只小鹿,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一看那壮汉的情形,便知是山中的猎户,方竹见了,心中不禁好笑,心想自己当真是惊弓之鸟了,在这样的穷山僻野之中,哪会有什么武林高人?若是楚恨枫在这里有人埋伏着,那她简直是神化了! 方竹一看到那壮汉,便已完全放下心来,等到那壮汉来到了近前,他一步跨了出去,拱手道:“这位大哥请了,在下有一事相询。” 那壮汉陡地止步,这一晚月色颇好,是以方竹可以清楚地看出,在他面上所现出来的惊讶之情,实在是难以形容! 好一会儿,才听得他道:“你……是人?” 方竹向关明珠一招手,关明珠也自树后走了出来,方竹道:“我们当然是人,只不过是迷失了路途,不知此处,是什么所在?” 那壮汉奇道:“迷失路途?这乃是绝无可能之事,要到我们这里,需翻过十来座山头哩!” 方竹道:“阁下有所不知,我们是从海上飘来的,是以根本不知身在何处。”那壮汉“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这里是关外了,你们要到哪里去?”方竹道:“自然想进关去。” 那壮汉道:“那你们得向西去,见山越山,一连翻过一十八座山岭,方始见到平阳之地,然后再向南,才是通向关内之路,究竟要走多远,我也未曾到过,也无从告知两位。” 方竹心中大喜,道:“多谢这位大哥。” 那壮汉道:“走夜路危险,两位就在我小茅屋中过一夜如何?” 方竹急于赶路,忙道:“不必了,我们不怕!” 他一面说,一面拉了关明珠,已向前疾奔了出去,那壮汉见刹那之间,两人已然不见,呆了半晌,竟以为是遇着神仙了,不提。 ,却说方竹和关明珠两人,一路西行,连夜翻了一座山岭,第二天天将亮时分,才休息了片刻,又继续向前赶路,果如那壮汉所说,在十天之后,他i们连翻过了十八座山岭,才看到了好一片平阳之地。 在最后一座山岭的山麓之下,也有许多人家,俨然是一个小市镇,方竹和关明珠在镇上一打听,牲口极便宜,两人问明了去关内的路程,又买了两匹好马,全换了关外人的装束,一路向南行去,第七天头上便已看到了劳役民力而成的万里长城。 进了天下第一关,要逢人打听路程,更是容易了,他们一路行来,并未遇到什么险阻。 在他们进关之后的一个月,他们已进入湖北境内了!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早在前几天弃了马匹,他们也不是独自行路,而是混在一队商旅之中,坐在马车上在向前赶路的。 这样,虽然慢一些,但是却安全多了。可是,当他们渐渐接近山区的时候,他们这个办法已行不通了,因为大洪山附近,相当荒凉,除了稀稀落落,有些村落之外,别无市镇。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当然没有商旅了。 是以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只好单独赶路,他们也已改变了装束,看来像是猎户一样,方竹的背上负着弓,关明珠的手中,则抓着一柄钢叉。 这些东西,全是他们在近山处的猎户处得来的。 那一天,离他们两人进山之后,已是第三天了。 在他们的四周围,全是高山峻岭,什么也看不到,一个人也没有,更不知道青帝宫是在什么地方。 那天晚上,关明珠叹了一口气,道:“方大哥,这大洪山连绵数百里,不知青帝宫在什么地方?这样找起来,只怕一辈子也找不到!” 方竹的内心,也是十分焦急,因为时间越是拖下去,对他们来说,便越是不利。可以想像,楚恨枫一定会派人在青帝宫附近找寻他们的,一天发现不了青帝宫,就一天有被楚恨枫发现的可能!而时间越长,被发现的可能性也越大!但是青帝宫在什么地方呢? 方竹的心中正在烦着,听得关明珠这样讲法,也不禁叹了一口气,道:“明珠,都是我不好,当日竟未曾问清楚!” 关明珠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方竹的脸颊,道:“方大哥,你不必这样怪自己的,就算你问明白了,你又未曾来过,如何找得到?” 方竹又长叹了一声,他实是想不到,自己为了找青帝宫,千辛万苦,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险,总算知道了青帝宫的所在,而且也来到了青帝宫所在地的大洪山,可是这最后一步,却是这样难走! 他们两人手握着手,站在山头上,眼看着太阳已然慢慢地下山,天色慢慢地黑了下来,终于,山岭之间,已是一片黑暗了。 方竹道:“明珠,我们今晚就息在这个山头上吧,别再连夜去乱转了。”关明珠点了点头,默然不语,正在这时,方竹的身子,忽然一雳。而关明珠在这时,也是一呆。 因为两人都看到,在山岭下面,有三点闪耀不定的火光,正在迅速的移动! 这时,他们两人所站的山岭相当高,天色又黑暗,向下看去,要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照这情形看来,却极像是有三个人,在擎着火把,向前疾奔! 他们两人,自从进人大洪山以来,还未曾见过有人,这时忽然看到了那三点迅速在前进的火光,心中又惊又喜! 他们惊的是,那三个持着火把的人,极可能便是楚恨枫的手下。可是,同样的,那三个人也可能是黄瘟君和幽冥洞主,阿冬老怪! 他们两人心思一样,互望了一眼,一起身形展动,向山脚下奔去。 他们一面向下奔,一面注意着那三点火光的动向,一直来到了山脚下,他们都可以看到那的确是三个火把,他们下了山之后,便暂时看不见那三个火把了,但是他们却知道那个火把所在的方向。 是以,他们仍然毫不犹豫地向前掠去。 只不过其时,他们知道快要接近那三个持着火把的人了,所以行动十分小心,在他们又掠出了半里许之后,眼前突然一亮。 在他们前面三四丈处的一块大石之旁,插着三只火头足有三尺来高的大火把,有三个人正席地而坐!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一见有人,连忙停了下来,但这时他们和那三人相隔还远,并看不出那三个是什么人,所以他们停了下来之后,又蹑手蹑足地向前,走近了两丈许,这时才看清楚了坐在石前的三个人。而当他们看清了那三个人之后,心中不禁大是讶异,他们一直以为那是三个人,可是这时才看清,那三个根本不是人,而是三头周身银毛,和人一样高的猿猴!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心中实是惊骇莫名,因为那三头猿猴,坐在地上,神态实是和人差不多,而他们又懂得执着火把夜行,那自然是通灵已久的灵兽了,只是不知是谁所养的? 他们两人,呆了半晌,前面坐着的若是三个人,那么,不论是敌人还是朋友,他们无论如何要现身的。可是如今在他们的前面,坐着的却是三头猿猴! 他们应该怎么办呢? 两人相视苦笑,关明珠更不由自主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方竹一听得关明珠叹气,并且站了起来,便大吃了一惊,已然知道不妙,连忙想拉她下来时,却已然慢了一步! 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呼呼呼”三下响,三道银影,陡地到了:诏 艮前,来势之快,简直是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 方竹和关明珠在陡地一呆间,定睛向前看去,只见那三头银猿,已然站在他们面前只不过四五尺处了!方竹也连忙站了起来,护在关明珠的面前。 这时候,离得近了,更看到那三头银猿,全身银毛,根根如同银丝一样,双眼则血也似红,看来就像两盏小灯笼一样! 方竹见三头银猿并没有什么动作,心中略为放心了些,但是对方乃是三头银猿,又不知是什么人养的,也无从相询,心中不禁十分着急。 还是关明珠,在和三头银猿僵持片刻,向前踏出了半步,道:“你们望住了我们做什么?你们对我们有恶意么?” 那三头银猿听了,都咧了咧嘴,分明他们全是听得懂人言的,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在笑一#方竹更放心了些,又道:“你们的主人在哪里?” 站在中间的一头银猿,忽然伸出了前爪来,向关明珠指了一指。 方竹一呆,道:“我是问,谁是你们的主人!” 那三头银猿,抓耳烧腮,吱吱喳喳,显然是在交谈,而且看他们的情形,也像是在商量如何回答方竹的这一个问题。可是,当他们停止了“交谈”之后,中间的那头银猿,却仍然向关明珠指了一指,并且叫了两声。 方竹看了这等情形,实是啼笑皆非,道:“明珠,它好像说你是它们的主人。” 方竹这一句话才出口,只觉得关明珠忽然一伸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倒将方竹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去看她。 只见关明珠正望着面前的三头银猿,双眼发定。 方竹问道:“明珠,你怎么啦?” 关明珠声音却十分兴奋,道:"我想起来了,方大哥,我想起我小时候,母亲对我常讲青帝宫中的一切,我母亲说,她小时候,养过三头银猿,十分通灵,只怕就是这三头了! 方竹听了,心头也不禁抨评地乱跳了起来。 因为,眼前的三头银猿,如果就是关夫人昔年所讲的三头,那么,他们的运气实是太好了。 关明珠呆了片刻,又道:“可是……我和我母亲实在一点相似之处也没有的,它们怎能认出我和我母亲之间的关系呢?” 方竹道:“那是十分难说的,他们既然有灵气,总是比人灵敏得多的,或者它们根据什么特征,认出你了。” 关明珠道:“让我来试试它们。” 她向前走出了一步,道:“你们说,我是你们主人,是不是?” 方竹暗中替她捏了一把汗,因为这时,她已经离那三头银猿极近了。可是,就在方竹心中暗自担心间,只见那三头银猿,忽然一起跪了下来向关明珠叩头如同捣蒜,而且,紧接着,它们互相拥抱着,在地上打滚,发出一连串欢愉的呼叫声来。 关明珠高兴得立时转过了头来道:“方大哥,你看,它们说我是他们的主人!” 她一说,一面又已回了头去,道:“你们别胡闹了,既然你们认得我,那快带我们到青帝宫去,越快越好。” 那三头银猿一听,自地上直跳了起来。 它们中的两头,四臂交叉,成了一个轿形,蹲下身子来,让关明珠坐上去,另一头则来到了方竹的面前,也蹲下了身子,却拍了拍它自己的肩。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这时心中的高兴,实在是难以形容的! 他们连忙各自跃了上去,三头银猿一声呼晡,便已然腾身而起,飞驰而出! 那三头银猿的去势,实是快疾之极,两旁的山石林木,如排山倒海也似地向后逸去。可是,不论是骑着也好,是被它们抱着也好,却是极为平稳。 由于那三头银猿的去势,实在太快,因此两旁的景物,根本看不清,只觉得一会儿翻过了一座山头,一会儿又越过了一座山岭,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三头银猿,突自一个十分陡直的峭壁之下,直滑下来。 那峭壁如此之陡直,连银猿也是抓住了山藤,才可以向下滑去的。 当他们两人在峭壁上下滑之际,仍是什么也看不清,可是,滑到了一半,三头银猿在悬崖之中凸出来的一块大石之上,略一歇足之际,关明珠方竹两人一起向下望去,两人不禁呆住了! 在一轮明月的微光之下,他们看到那峭壁之下,是一个极大的山谷。而在那个山谷之中,有一座极其宏伟的宫殿形建筑。 由于那个山谷十分大,所以那宫殿,建筑虽多,也只是占据了山谷的极少地方而已,山谷的其余部份,或绿草如茵,或奇花成林,或清水潺潺,或是老松盘虬,说它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实不为过。 两人看到了这等情境,心中大喜,同时失声叫道:“青帝宫!” 他们两人这一下呼叫声,声音虽然不高,但是这时,他们正在峭壁之前,是以一下叫了出来,只听得峭壁之上,立时响起了轰然的回音,回音可比他们的呼叫声大了许多,而且还不止一次。 霎时之间,只听得“青帝宫”,“青帝宫”之声,不绝于耳,好一会儿,才静了下来。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这一叫,是不是会闯祸,因为回声这样响亮,整个山谷,都可以听得到。 那三头银猿,似乎也为了那几下回声,而感到相当不安,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呼呼”的风声,起自谷底,不一会儿,便看到八头极大的巨鹰,腾空而起! 关明珠一看到那八头巨鹰,心头更是枰枰乱跳,道:“方大哥,你看,这八头巨鹰,就是我外公的,我妈和我说过不止一次了!” 就在那两句话间,那八头巨鹰,已然直飞了上来,就在他前面的不远处,此起彼伏地飞着,它们之中,飞得最近的,离那块大石,也还有三四丈远近,可是劲风呼呼,已几乎令得他们连气也喘不过来了。而这时,那三头银猿,则一起吱吱地叫着,手足乱舞,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那八头巨鹰,又一起束翔,向山谷之下,飞了下去。 似乎是同时的,只听得下面传来了两下断喝之声,道:“什么人敢在这里生事?”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 也就在这时,三头银猿中的两头,长臂一舒,挟住了方竹和关明珠,另一只手臂,抓住了山藤,又向下疾滑下去。 不一会儿,滑到了山谷之中,停了下来,只见悬崖之下,已站着六七个人,其中有两个执着老粗的火把。 这六七个人中,有男有女,一望而知是武功极髙的人物,他们本来是全副戒备的神色的,可是,在一看到了那彐头银猿之后,面上的神色,却又变得极其惊讶,一个矮小老者立时踏前一步,他看来面容委琐,但是双目却是精光闪闪,他向方竹和关明珠两人,拱了拱手,道:“两位来这里是”他顿了顿,未曾讲下去,方竹便已道:“我们有极要紧的事,求见青帝来的。” 方竹本来是想说关明珠便是青帝的外孙女的,但是他立即想起,楚恨枫在青帝宫中生活了多年,当然有一批心腹,如今虽然已出了青帝宫,但是未见到青帝,总是小心为上,所以他才将所说的话,隐忍了下来。 那几个人互望了一眼,才由那个矮小老者道:“那么,两位是由何知道青帝宫所在的?” 他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神态十分之紧张,显然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方竹何等见机,他心知绝不能说出黄瘟君,幽冥洞主和阿冬老怪三人之名来的,他心念一转间,暗忖反正那三头银猿不会讲话,将一切全都推在它们的身上,岂不是好?是以他连忙道:“我们本不知道青帝宫的所在,是这三头银猿带我们来的!” 那六七人一起“噢”的一声。刚才,三头银猿带着方竹和关明珠,一起从峭壁之上落了下来,那乃是有目共睹之事。 因之,他们对方竹的话,绝不怀疑,只是他们心中,十分奇怪,因为那三头银猿,乃是昆仑绝顶的异种,是青帝早年西游时带回来的。 这三头银猿,不但通灵之极,而且天生神力,可以生裂虎豹,他们这几个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轻易也是不敢招惹那三头银猿的,而那三头银猿如何会将两人带到这来,他们也是想不通。 正因为有了这一层关系在,所以他们倒也不敢怠慢,那老者又道:“两位有什么事,其实不必去见青帝,既然来到了这里,如有什么为难之事,和我们说一声,我们之中,任何一人皆可以帮助你们的。” 方竹大摇其头,道:“多谢好意,但是这件事,关系实在太过重大,我们非见青帝不可。列位,我们既是由这三头银猿带进来,自然有些来历,列位切莫迟疑,快带我们去见青帝吧。” 方竹这样一说,果然大起作用,那老者的神情,竟十分惶恐起来,忙道:“是,是,两位先请随我来,让我去通报。” 方竹和关明珠,直到此际,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们知道,不久就可以见到青帝了!他们经历了千辛万苦,终于见到青帝了! 而见到青帝之后,自然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两人紧握着手,心中高兴无比,跟在那七人之后,一直向前掠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已来到了石阶之前。 一到了石阶之前,只有那老者一人,才继续向上走去,别的人全停了下来。关明珠和方竹两人跟在后面,上了数十级石阶,到了正门之前。 来到了那两扇木门之前,抬头向上望去更觉得那宫殿,实是宏伟之极,令人要不自由主,屏住了气息,那老者来到了门前,沉声道:“属下李乐子,有要事禀报,尚祈幵门接见。” 这老者自报姓名,倒将在他身后的方竹,吓了老大一跳! 因为,湘北大侠李乐子,在武林中享有何等威名。 而且,李乐子的手段极狠,除恶务尽,他要对付起什么人来,连对方的三岁孩儿,都不肯放过,实在是武林中人一提起名字来就心中骇然的人物! 方竹定了定神,已听得门内传来了回答声。 门内那声音,显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冷冷地道:“李乐子,你来宫中,也不止一日了,夤夜叫门,可知该当何罪?” 李乐子立时道:“是,小可知罪,但是有一男一女两人,是由三头昆仑银猿带来的,他们声称有要事,非见青帝不可,是以只得带他们前来!” 第三十五章 狭路相逢 李乐子讲完之后,门内好一会儿没有声音,足足等了有半个时辰之久,方竹和关明珠两人,越等越是心急,正在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之间,才听得边门上,传来“咔”地一声响,打了开来。 门打了开来之后,也不见有人,只听得仍是那老妇人的声音道:“李乐子,你回去吧,这一男一女两人,请他们进来!” 李乐子答应了一声,一转身,立时疾掠而出!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互望一眼,他们实是未曾想到,已到了青帝宫之中,要见青帝,仍是如此之难!方竹沉声问道:“可是我们能进来了么?” 那老妇人的声音道:“是!” 他们一起走了进去,门内漆黑一片,一开始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过了片刻,才看到在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个伛偻的人影。 等他们看清楚了之后,那老妇人又道:“跟我来!”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紧紧地握着手,跟在那老妇人的后面,向前走去,不一会儿,已来到了一扇门前,一到了那扇门前,两人又是一呆! 因为他们一路走来,全是漆黑的一片,可是在那扇门前,却点着一盏灯。本来,有一盏灯,也不足以引起他们惊奇的。但是,那扇门上,却嵌满了各种各样,五光十色的宝石! 那些宝石,全是第一流的上品宝石,是以虽是一盏油灯之微,却映得那扇门上,五色光华流转,绚烂之极,如同置身于仙境一样! 要知道方竹绝不是没有见过大世面的人,他父亲最爱排场,百花岭下三年一度盛会,会上穷奢极侈,天下知名。可是,一门之微,竟能如此使人喱舌,方竹在未曾亲见之前,却也是万万料不到的! 那老妇人来到门前,伸手一推。 两人看得分明,那老妇人的手并未曾碰到那扇门,可是门却已然打了开来。 那扇门一被推了开来,方竹和关明珠两人,更是不由自主,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呼来! 门内是一个厅堂,那厅堂并不大,可是所有的一切装饰,全是水晶的,几张椅子,全是一整块的大水晶雕成的,连地上铺的,也是一整块的水晶。上面吊几盏灯,光华流转,目迷五色。 那老妇人推开了门之后,却并不走进去,只是道:“两位请进。”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手握着手,走了进去,老妇人立时将门关上。 两人站在那厅堂中,好一会儿,关明珠才首先开口,道:“好美丽啊!难怪妈常对我说,青帝宫是真正的天上人间,是人间仙境!” 方竹也叹了一口气,道:“真是意想不到了,明珠,这一切,等于全是你的了,你可觉得高兴么?” 关明珠的神色十分茫然,像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方竹背负着双手,来回踱了几步,道:“青帝怎么还不来呢?” 他一言甫毕,突然听得一阵“乳乳”声响,左首一面墙上,一块极大的水晶,移了开来,现出了一个暗道的入口处来。 紧接着,人影一闪,一个人已自暗道中走了出来。 方竹和关明珠一见有人出来,心中都是大喜欲狂,关明珠一声“外公”,几乎已要叫了出来!可是,也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他们已看清了自暗道中走出来的人是谁了! 一时之间,他们两人张口结舌地站着,只觉得头顶发麻,不但没有动一动的力量,而且连发出任何声音的力量,也消失了! 自暗道走出来的,是楚恨枫! 楚恨枫满面笑容,身上穿着一件雪也似白的轻纱衣服,在这水晶殿中,看来更是美丽无匹,如同是月中的仙子一般!但是,方竹和关明珠两人,这时看到了她,却是如同雷击一样,他们实是想不到,千山万水,辛辛苦苦,来到了青帝宫,第一个见到的,不是别人,竟会正是他们的死对头楚恨枫!他们的心头如同被压上了一块大石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刹那之间,他们连要想些什么,也在所不能,只好呆立着不动。 楚恨枫笑道:“咦,你们两人怎么啦?万里跋涉,好不容易见到了老朋友,怎的连问也不问一声?”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仍是呆若木鸡地不出声。 楚恨枫慢慢地向前走着,在一张水晶椅上,坐了下来,笑道:“你们可好么?这几个月来,你们在一起,一定很快乐了,是不是?”尽管楚恨枫在问他们两人,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方竹和关明珠两人,要是能够回答出一句来,那才是奇怪的事情了! 楚恨枫显然也知道这一点的,是以她根本不给他们两人回答的时间,她话一讲完,立时便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声来。 ''十 她一囱冷笑,一面又逼:“具不容易啊,我派i那么多人,通令各门各派,到处截留你们,可就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你们是从哪条路来的?” 直到这时,方竹的喉际,才算发出了一下干涩之极的苦笑声来。 楚恨枫又是一笑,道:“后来,我想到了方大哥为人何等聪明,一定是走海路,先向北去,再由北向南到这里来的了,我派人兜截,如何截得到,方大哥,我没有料错吧!” 楚恨枫精光四射的目光,直逼了过来,方竹只好一面苦笑着,一面点着头。 楚恨枫得意地笑了起来,可是她笑到了一半,笑声忽然有点异样,接着,便听得她道:“这些日子来,你们大部分时间,只有两个人在船上,那一定是风流快活之极的了,是不是?”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心中虽然惊惶到了极点,而且,心头的沮丧,也是难以形容的。可是他们却还可以看得出来,当楚恨槻讲那两句话的时候,她的笑容是装出来的,她的面色变得苍白了,她的双眼之中,如同要喷出火来一样地闪耀着愤怒的红光! 这令得方竹和关明珠两人,站得更近了一些。 楚恨枫陡地提高了声音,尖声道:“是不是?” 她的声音,在这间房间中,充塞着,回荡着,令得他们两人,感到头眩眼花,几乎连站也站立不稳。 方竹勉力镇定心神,才大声答道:“是!” 他说了一个字,关明珠靠得他更紧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没有人再说话,难堪的沉默一直维持了足有两盏茶时,才听得楚恨枫又“嘿嘿”地干笑了两声。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互望了一眼,这时候,他们两人,简直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样! 楚恨枫的声音,已恢复了原状,她道:“所以,我干脆就先你们一步,来这里恭候大驾了,我为了等你们已有很久了!” 方竹沉声道:“这里是青帝宫,可不容得你在青帝宫中胡作非为的!” 楚恨枫斜睨着方竹,道:“是么?青帝宫中若是我还不能为所欲为,那么,什么地方我才可以任性做事呢,方大哥?” 方竹心中一凛,暗忖她这样讲法,莫非连青帝也已遭了她的毒手么? 如果青帝也已遭了她的毒手,那么自己就连最后一线希望也消失了,自己和关明珠两人,除了听凭她荼毒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方竹呆住了不出声,关明珠则怏怏地问道:“我……我外公呢?” 楚恨枫直视着关明珠,面上现着残忍的微笑,道:"你外公,你外公是什\ 么人?" 关明珠的面色苍白得可怕,但是她的神态,却是十分坚强,她缓缓地道:“我外公自然是青帝宫的主人!青帝!” 楚恨枫装腔作势,“噢”的一声,道:“原来啊,敢问你找他有什么事么?” 关明珠虽然勉力镇定心神,但是她已然气得发抖,连声音也在发颤,道:“他是我的外公,我自然要找他,非要有事不可么?” 楚恨枫“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道:“可惜你来迟了,他老人家的确已有了一个外孙女,但是那个外孙女却不是你!” 方竹听到这里,心中又不禁生出了一线希望来,因为听楚恨枫的口气,青帝并未曾遇害,那么,事情总算还不致于绝望! 方竹忙道:“你请他老人家出来,给明珠见上一面。”楚恨枫斜着眼,问道:“方大哥,你是个聪明人,你想,我会是蠢人么?你来得正好,你是答应过娶我为妻的,讲的话不算数了么?”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方竹实是不能不表明自己的态度了,他一声冷笑,看他的神情,分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道:“我几时曾答应过娶你为妻?我几时曾说过这句话,你自己想一想!” 楚恨枫听了陡地一呆,不再出声,而她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显然在那片刻之间,她已将当日的经过,想了一遍,而且也想起,方竹的的确确,未曾讲过娶她为妻这句话。 本来,楚恨枫还以为不论怎样,凭着方竹对自己的应承,自己总还是可以将方竹从关明珠的身边,抢夺过来的,但如今,她却知道,方竹一直是在愚弄她,她从来也没有机会可以从关明珠的身边夺到方竹! 这时的情势,楚恨枫无疑是占着绝对的上风的,关明珠和方竹两人的生命,可以说完全在她的掌握之中,可是楚恨枫却一点也不感到胜利的喜悦,反而,她感到无限失败的屈辱! 她的面色终于成了铁青色,然后,只听得她“咭咭”地笑了起来,道:“好,姓方的,你好,你果然是聪明人,实在太聪明了!” 她的声音尖利之极,令人听了,遍体生寒,她冷笑了好半晌,又厉声道:“但是,想要我成全你,令你们死在一起,那再也休想!” 她一''面说,~面霍地站了起来。 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方竹和关明珠两人,索性也豁出去了。 因为他们知道,楚恨枫的心中恨极,一定想出极毒辣的法子来处置自己,如今若是再不趁机紧靠在一起的话,可能再也没有机会! 他们两人紧靠站在一起,只见楚恨枫满面杀机,一步一步地向他们逼近农。方竹突然叫了起来,道:“青帝!青帝!青帝!” 他武功本身不弱,全力一叫,声音也是十分惊人,关明珠听得方竹一叫,连忙也大叫了起来,叫道:“外公!外公!”可是,他们两人的叫声再响亮,&难以和楚恨枫相比。楚恨枫一听得他们高叫,便立时扬声怪笑了起来,笑有立时将他们的叫声盖了下去! 而且,楚恨枫不断地笑着,她的笑声越来越是尖利,方竹和关明珠两人,斩渐已然觉得忍受不住,他们紧握着的手,都在冒汗,他们的身子,如同怒寿骇浪中的小舟一样,在不断地摇摆。 终于,他们站立不稳,跌倒在地!而楚恨枫的笑声,却仍然未曾停止。 两人在倒地之后,更觉得气血上涌,心口发甜,眼前发黑,方竹还可以逸强支持,但是关明珠却显然已支持不下去了! 方竹以肘支地,在地上勉力向前爬出了两步,伸手按在关明珠的手背上。&就在这时,关明珠已然尖声叫了一声,口角有鲜血涌出。可是,楚恨槻还&笑着! 方竹喘着气,他知道,楚恨枫只是再笑下去,那么,自己和关明珠两人,势将身受重伤了!而且,这种被强劲之极的内家罡气所震的伤,奇经八脉,尽皆断裂,是无法医愈的。 他想勉力叫楚恨枫不要再笑,可是他全身发软,张大了口,连一句话也并不出来。 就在这时,只听得门外,突然传来了“砰”、“砰”、“砰”三下声响,这三下声响,像是有三个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跌倒在地上一样。 接着,又听得一个人急叫道:“阻止他们,别让他们冲过去!” 然而,随着这一句话,门上却已经发出了“砰”的一声响,显然那人要沮住的人并未被阻住,已经冲到门前了! 方竹,关明珠和楚恨枫这三人,虽然是在房间之内,看不到外面的情形,[旦是听声音也可以听出外面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楚恨枫的面色,睦地一变,笑声也停了下来,喝道:“什么人?” 随着她那一声断喝,在门外又传来“砰砰砰”的三下撞击声,显然是来人已在用力撞门了。楚恨枫不禁勃然大怒,一步跨出,来到了门前,用力一\泣,已将门陡地拉了开来! 楚恨枫一将门拉开,只见三条人影,电也似疾,便向门中疾蹿了进来。 那三条人影的来势,实在快到了极点,楚恨枫一见有人想硬冲进来,出:手便抓,她是抓向第一个人的。试想她此际的武功如何之高,出手自然也是怏到了极点,可是她伸手一抓间,非但未曾抓到第一个人,反倒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间,连第三个人,也已在她的身边,掠了过去!这乃是她武功有成"以来,从来也未曾发生过的事! 楚恨枫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她连忙后退一步,定睛向前看去。她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来那电也似疾,掠了进来的,并不是三个人,而是那三头天山银猿!这时,三头天山银猿已然来到了关明珠的旁边,用它们的身子将关明珠围住。而门外又有四个人,相继蹿了进来,他们全是青帝宫中的高手。 他们进来之后,在楚恨枫的身后,一字排开,分明是准备听楚恨枫的吩咐行动的。 楚恨枫吸了一口气之后,才道:“将门关上!” 立时有一个人答应一声,将门关上。 楚恨枫目光如电,一直定在那三头天山银猿的身上,她对那三头银猿,十分忌惮,因为有一次,青帝带她去看三头银猿时,曾对那三头银猿说起楚恨枫的身份,那三头银猿忽然凶性大发,向楚恨枫直扑了过来!当时若不是青帝在,只怕三头银猿已将楚恨枫生生撕裂开来了! 事后,青帝还开玩笑地说楚恨枫长得和母亲不太相像,是以三头银猿才会那样的,青帝虽是说笑,但楚恨枫已足吃惊了好几天。 从那一次起,她就知道这三头银猿,极其通灵,自己假冒的身份,可以瞒得过武功天下独尊的青帝,但是却瞒不过那三头银猿!她也未曾再见过三头银猿,那自然是青帝故意安排的。却不料今晚却是那三头银猿将两人引了进来,而且这时还冲了进来! 水晶殿的门被关上之后,只见楚恨枫的双臂突然一振,一金一青,两股光华,陡然匹练也似地展了开来!那两股光华才一展了开来,进了水晶殿的四五个高手,尽皆面上变色,一起惊呼了一声,但是却又木然站着,不敢移动。 楚恨枫双臂一振之后,没有再有什么动作,是以刚才匹练也似横展了开来的光华,这时也收敛了一些,只见她手中,各握着一柄光华夺目的短剑,一金,一青,虽然她绝未曾抖动剑身,但是光芒仍在吞吐不定,倒像是她手中所握的,乃是活物一样。 楚恨枧手中的两柄短剑,正是青帝宫之宝,金珑、青玲双剑! 楚恨枫沉声道:“玲球双剑,发时威力无匹,你们尽可能逃远些,莫受了误伤。” 那四五个人一听,如获皇恩大赦,一起向水晶殿的角落处散了开去,有两个甚至躲在水晶交椅之后,连头也不敢露出来。 从那三头银猿疾闯了进来,到楚恨枫陡地将玲珑双剑掣在手中,以及四五个一起散了开来,其间的事情,当真是电光石火,只不过是一眨眼间的事情,关明珠和方竹两人,一见到玲珑双剑出手,声势如此之盛,两人不禁呆住了作声不得。 这时候,整个水晶殿中,除了楚恨枫“嘿嘿”的冷笑声之外,可以说一点别的声音也没有。 方竹看出楚恨枫玲珑双剑在手,杀机大盛,不但是那三头银猿,连自己和关明珠两人,也是凶多吉少,他心中不禁大是焦急。 忙叫道:“你―” 然而,他才叫出来一个字,只听那三头银猿,却突然也怪叫了起来。 那三头银猿的怪叫声,实是可以称得上凄厉到了极点,而且,叫声源源不绝,像是一个身怀绝顶内功的人,正在尽力呼叫一样,叫声不知可以传出多远!而也就在此际,楚恨枫一声狂笑,双臂抖动,已然发动了攻势。 玲珑双剑乃是前古奇珍,稀世之宝,再加上青帝的剑招精妙,楚恨枫的内力深湛,是以她人随剑到,向前攻来之际,只觉得水晶中,充满了金碧两色光华,而这水晶殿中,所有的东西,全是水晶的,平时只是被灯光照着,五色光华,已是流转不已,更何况此际,被剑光一逼,真是满殿生光! 方竹和关明珠两人,武功都不能算是太弱,然而此际,楚恨枫才一发动,他们两人,除了看到满殿全是流转不定的金碧两色光华之外,简直什么也看不到,更看不清楚恨枫人在何处,剑收何地!而前后也总共是一刹那的工夫,只听得楚恨枫的几下厉叱声,以及银猿的惨叫声,物件的破裂声,然后,所有的光华,突然敛去! 定睛向前看去时,只见楚恨枫手中仍然握着玲珑双剑,但是她已站在原来的地方。 那三头银猿全都胸前突突地在冒着鲜血,但是它们的身子,却全在关明珠的身子之上,自它们胸口所流出来的血,将水晶铺成的地面染得触目惊心,而关明珠则就在那一大堆血泊之中。 从三头银猿身上流出来的血实在太多了,染红了关明珠的全身,而关明珠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在这样的情形下,已全然无法分辨关明珠究竟是死是生,也没有法子看清她是在什么地方受了伤。】 有两张水晶椅子,已经裂成了好几块,裂口处十分齐整,分明是刚才玲球双剑,如雷霆怒展时,被剑锋所劈了开来的,由此也可知刚才楚恨枫发剑收剑,虽然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但威力何等之猛,剑势是如何之盛了! 当方竹渐渐地定下神来,看清楚了眼前的这种情形之后,他的心中,实是骇然到了极点,张大了口,一点声也发不出来。在水晶殿中的别人,当然也是一样的,因之没有一人出声,连楚恨枫自己,也不出声,她的双臂仍然微微地张着,金珑、青玲双剑,也仍然在她的手中,整个殿中的空气,都像是凝结了一样。 也就在这时候,一阵脚步声传过来了。 那脚步声才一传进各人的耳际,可以说十分轻,但是虽然轻,却仍然可以听得出,那脚步十分沉重。而且,那脚步来势,十分之快。 第一下脚步声,到第二下脚步声之间,已近了许多,当第三下脚步声传到时,已然就在门前了! 方竹这时的脑中,嗡嗡直响,乱成了一片,简直不知道想些什么才好,他听到了那三下脚步声,心中只觉得这人来得好快!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方竹当然未能注意到楚恨枫的面色,在这时突然变了一变。 脚步声总共只响了三下,便静了下来,水晶殿中的气氛更加沉重了,又过了片刻,才听得门外,响起了一下咳嗽声。 接着,“咔”的一声,门已被人推了开来。 ‘方竹勉力转过头,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青袍,十分清瘦,但是双眼,神光如电的老者,他只是随随便便地站着,但是看来却气吞山河,威若天神,方竹在武林中走动,也不止一年两年了,他也不知道见过多少高手,但是却没有一个有眼前这个老者这样的气势。 方竹一看到那位老者,心中便陡地一惊,失声道:“青帝!” 那老人自然正是青帝,他抬起眼来,向方竹望了一眼,便立时向楚恨枫望去,当他看到了楚恨枫的背影之际,他两道眉毛,微微一皱,可是,当他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三猿一人之际,他的双眉却蹙得更紧了。 但是他仍然站在门口,并不向前走来,好一会儿,才听得他一字一顿,沉缓地道:“什么事?” 楚恨枫的身子震了一震,但是她却并不出声。 青帝仍是站在门口,又问了一句,道:“什么事?” 楚恨枫这才转过身来,看她的样子,像是十分委屈,只听得她道:“阿公,三头银猿带了两个人进来,我怪他们不应胡乱将生人带进来、,它们竟然凶性大发,我只得拔剑将它们杀了!” 青帝双眉紧紧地打着结,道:“那么,何以会是在这里发生的?” 楚恨枫在一听到脚步声之际,便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了,她是个脑筋何等灵活之人,早已在那片刻之间,完全想好答案了。 是以青帝的问题,问得虽然突兀,但是也早已完全在她的计算中,她扁了扁嘴道:"我想那三头银猿十分通灵,它们既然引进了那两个人来,说不定那两个人是和青帝宫有点关系的,是以我才将这两个人带到这里来相询的。 i小科这两人进来不久,三头银猿便闯进来行凶了,阿公,你说可恶不“恶!” 看青帝的情形,像是并不相信楚恨枫的话。但是,他却也没有法子在楚【枫的话中,找出什么破淀来。 这时候,心情最复杂的,怕要算方竹了。 方竹乍一见到青帝出现,心头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的!因为青帝既然现,那么自己的一切申诉,自然可以得成了!可是其时,他听得楚恨枫和"帝两人的对答,心中却禁不住一阵阵的发凉!因为楚恨枫的话中,肆无忌地歪曲事实! 那么,照这样的情形看来,关明珠是已经死了,关明珠若是不死,她又i能如此大胆,这样胡言乱语,不怕戳穿? 一想到这里,方竹心中的难过,实是难以言喻,他连忙向前跨出了两步,i猿尸和躺在地上的关明珠,走了过去。 由于地上的鲜血实在太多,是以当他来到前面,跨出最后一步之际,他要踏在浓稠的鲜血之上的。 他来到了近前,尚未俯下身去,已听得青帝道:“你过来。” 方竹陆地一凛,站定了身子,转过身去。 他才一转过身去,正面和青帝相对,一时之间,他竟反而变得看不清青?的脸面,因为青帝目中,精光四射,令得他目为之眩! 方竹虽然在青帝的逼视下,他仍然昂首挺胸而立。这时,他的脸色可称《白到了极点,然而,他的神态却还是相当轩昂。 过了好一会儿,青帝才道:“你是什么人?” 方竹深吸了一口气,道:“青帝,我是什么人,实是无关紧要,这个躺在泊之中,生死不明的,却是你的亲孙女!” 青帝怔了一怔道:“什么?” 方竹道:“那是你的亲外孙女,也就是当日和你斗气,离开了青帝之后,斤一直不知她下落的女儿所生的唯一后裔!” 青帝“嘿嘿”干笑了几声,道:“我不明白你在讲些什么?” 楚恨枫也道:“阿公,这人我看多半是疯子,要不然怎会这样语无伦次?” 第三十六章 功亏一篑 方竹这时,只当关明珠和那三头银猿一样,是已经遭了不幸的了,因若不是如此,楚恨枫是定然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 所以,他的心中悲愤之极,闻言陡地一声长笑,笑声自然是充满了悲十凄凉之情,令得听到的人,枰然心动。他一声长笑之后,道:“青帝,你若;!不想永远被人蒙蔽,你就让我说下去!” 青帝还未曾出声,楚恨枫便已抢着道:“阿公,别阻止他,让他说,看爷有一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可以说得出来。” 方竹听得楚恨槻这样讲法,心中又不禁紧了一紧,他知道楚恨枫是极狡猾,极其凶狠的一个女人,如今虽然见到了青帝,但是不是能为关明珠冤,只怕还是未知之数! 因为楚恨枫实在太狡猾了,这时,她听得方竹要将事情讲出来,她非不阻拦方竹,而且,也不要青帝阻拦方竹讲话,来表示她心中了无所知,本本不怕人家编些话来诽谤她。 青帝“唔”地一声,道:“好,说。” 方竹想了一想,道:“令嫒离开青帝之后,究竟曾到过一些什么地方,i过了一些什么事,已没有人知道了,但是她后来,却是嫁给了关百枫,她兰了一个女儿,取名叫明珠。” 方竹讲到这里,青帝便向楚恨枫看了一眼,楚恨枫靠向青帝,青帝伸在她的头上,缓缓地抚摸着。 方竹看到了这等情形,心中只感到自己的话,想令青帝相信,那实是戈&之又难! 但是,他仍然沉着气,讲了下去,道:“可是,这关百枫却又在苗疆结了一个姓楚的女子,两人瞒着关夫人,双宿双飞,也生下了一个女孩,后关百枫抛弃了那女子,是以这女子将她的女儿取名恨枫,跟她自己姓,这〃女孩叫楚恨枫!” 青帝面容肃穆,全然无动于衷。 方竹接着,又将那楚姓女子,如何偷了百花教的《异数经》,逃离苗疆口何武林相传这本《异数经》是到了大侠关百枫的手中,他奉命追踪,要为i关明珠,却发现了关夫人乃是青帝之女……等等详细经过,一起向青帝讲这一段经历,当真是曲折离奇,可以说是一言难尽,方竹足足讲了一个辰左右,才算是讲完、最后,他舐了舐发焦的嘴唇,向着楚恨枫一指,道:她,就是楚恨枫,根本不是你的外孙女!" 然后,他向倒在血泊中,一动未动的关明珠一指,道:“这才是关明珠,的外孙女!” 方竹讲完了,水晶殿中的六七个人,都呆呆在站着,并没有人出声。 那种难堪的沉默,维持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楚恨枫道:“阿公,你说话可,你怎么不出声?” 青帝仍然一声不出,他庄严的面容,一点异样的神色也没有,绝难猜测匕的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巍然而立,就像是一具石像一样! 楚恨枫不论怎样占上风,她总是做贼心虚的,这青帝在听完了方竹的叙&之后,好半晌一言不发,楚恨枫实在无法知道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自矣不免暗暗吃惊,但是她又知道,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自己万不能露出惊i的神色来! 她装假的本事,也当真了得,只见她的脸上,始终露出从容的微笑,像i连她在内,也对方竹所讲的话感到很有兴趣一样。 而且,从她的声音之中听来,也是绝听不出她有什么惊惶的,她“咯咯”&一笑,道:“阿公,你怎么还不说话啊,呆着什么?” 楚恨枫这一问,才见青帝的身子陡地一震,像如梦初醒一样。接着,便宁得他缓缓地道:“你可是已将这少女杀死了么?” 楚恨枫向血泊之中的三头银猿,和关明珠望了一眼,心中暗叫了声侥幸,幸她自己下手,早了一步,她也不知道关明珠究竟生死如何,但是瞧她躺[血泊之中这么久,一动也不动的情形来看,她分明已死了! 是以,楚恨枫更加放心,噘起了嘴,道:“谁知道杀死了她没有,这三头i生要行凶,来势极猛,我以前又差点吃过它们的亏,是以用了玲珑双剑,起的就是阿公教我的那三招,三招一过,就是那样情形了!”? 青帝“嗯”的一声,又呆了半晌,道:“原来如此,她并没有死!” 青帝这一句话才出口,楚恨枫和方竹两人,尽皆陡地一震,方竹的心头,七觉得一阵狂喜,而楚恨执这时,心头狂跳,实是难以形容!她又向关明珠望了一眼,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阿公,你说她没;死?”二方竹也失声道:“她没有死?” 方竹本来就是在关明珠的身边被青帝叫住的,当他向关明珠走去的时候他心头实是沉痛之极,这时,他狂喜之下,猛地俯下身去,在血泊之中,冷关明珠扶了起来,叫道:“明珠!明珠!”可是关明珠的身子发软,头向下着,看来一点生气也没有。 方竹抬起头来,向青帝望去,青帝道:“她受了过度的惊恐,是以才昏夕过去,你在她灵台穴上轻按,再在她头顶百会穴上一弹,她就可以醒文来了!” 方竹连忙依法施为,青帝转过身去,向楚恨枫望了一眼。 楚恨枫心知这时候如果自己不出声,那事情只有更加糟糕,是以她勉免一笑,道:“好了,她醒了,倒听听她怎样说一不过我看,他们两人一定肩已对好口供的了,阿公,是么?”可是青帝却答非所问,他像是在对楚恨枫智话,但是听来,却更像是自言自语,他道:“三招玲珑剑法之下,她居然不歹不伤,那只有一个可能!” 楚恨枫也不明白何以当时自己的剑势如此凌厉,关明珠居然只是吓昏]过去,而未曾死伤,是以她只是问道:“阿公,什么可能?” 青帝顿了一顿,道:“除非三头银猿,拼着一死在护着她,银猿的行动七捷,可以用它们自己的身子,挡去攻向她的每一剑!” 就在这时,关明珠的眼睛,也已慢慢地睁了开来,她一看到方竹,双攀一伸,紧紧地揽住了方竹的脖子,喘着气,道:"方大哥,我……是死是生?’这一句话,实是问得凄凉之极,不是从生死边缘经过的人,是绝问不这样一句话来的。 方竹也只觉得一阵悲痛,他强忍住了已盈于睫的泪水,道:“你没事了明珠,你什么事也没有了,你看,青帝已经来了!” 关明珠的面上,总算渐渐有了血色,她身子挺了几挺,站了起来,四、瞧着,终于眼光落定在青帝的身上,青帝也是一眨也不眨的瞧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关明珠先开口,她的声音在剧烈地发着抖,道:“你”" 你……就是……我的外公?" 楚恨枫的心中,紧张到了极点,这时,她喝骂关明珠,仿彿又表示心虚但是不出声的话,岂不是更表示她内心害怕? 是以她就笑了起来,道:“阿公,你看,她像是真的想哭呢,阿公,你电她也怪可怜的,不如将她收留在青帝宫中吧!” 青帝望着关明珠的眼光,收了回来,斜睨了楚恨枫一眼,楚恨执心知自己如果再不表示态度,那更加引起青帝的疑忌了! 之是以她立时一撇嘴,道:“阿公,我和你说话,你怎么爱理不理的?哼你要是信了人家的话,那就将我赶出去好了,你嫌我,我早知道了!” 她话一讲完,一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青帝一见,忙叫道:“明珠!” 青帝一叫“明珠”,楚恨枫和关明珠两人,同时答应道:“嗳!” 青帝一怔,只得道:“你别走,待我问这小女娃一句话再说。” 楚恨枫一听得青帝始终只称关明珠为“这小女娃”,心中又定了几分,站主了身子,可是她却仍然装出一脸不高兴的神色来。 青帝向关明珠一指,道:“你说是我女儿的女儿,那么,你母亲一定和你井过许多关于青帝宫中的事情了,是不是?” 关明珠醒过来之后,看到了青帝这样严肃的脸容,心中就感到十分害怕,也本来也不是非要争着去做青帝的外孙女不可,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也却又绝没有退缩的余地! 因为她要是一退缩的话,自然是非死在楚恨极的手中不可了! 是以,关明珠听得青帝这样问,她便点头道:“是的,常常提起的!” 这时,站在门口的楚恨枫,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之中跳了出来!她心中断地叫道:完了!因为同样的问题,青帝在她刚来的时候,也曾问过她的! 旦是她根本不是关夫人的女儿,是以只好回答说小时候像是提过,但后来却有再提,小时候提的那些,早已忘记了。 她的回答,比起关明珠的回答来,实在是太没有力量了! 楚恨枫这时,正站在门口,她甚至想立时冲出门去,就此逃离青帝宫! 残而,楚恨执却也知道,自己此际如果逃走的话,那么假冒的身份,也就立寸暴露,再也不能自辩了!但是不走,又怎样呢? 当关明珠可以如数家珍地回答青帝的问题时,自己假冒的身份,还能维时多久呢? 那时,青帝对自己,当然也起了怀疑,自己还能走得脱么! 楚恨枫心乱如麻,她只是怔怔地站着。 只听得青帝低叹了一声,道:“那么,不知她可有向你提过一件,她小时侯,有一件十分喜欢玩的东西,那是一只” 青帝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 关明珠忙道:“那是一只水晶雕成的猫儿,双眼是用最好的‘猫儿眼’嵌差成的,乍一看,就真的像是一只活猫一样。是不是?” 这几句话,关明珠乃是一口气讲出来的! 这几句话一出口,青帝面色为之变了!方竹看出关明珠的神情,极其激"动,像是激动得就快支持不住了一样。; 他连忙来到了关明珠的身边,表示在精神上支持着关明珠,关明珠紧紧-也抓住了方竹的手,她抓得如此之紧,使得方竹几乎忍不住要痛得叫起来!" 方竹自己的心情,也紧张得可以,因为这是决定性命的时刻了!而在门口的楚恨枫,只觉得耳际“嗡”地一声响,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个问题,当青帝问她的时候,她摇头说不知道,可是这时,青帝问到关明珠,他问话还未曾讲完,关明珠便已答出来! 而且,看青帝的神情,关明珠分明是答中了! 这时,楚恨枫只觉得头皮发麻,她不是不想逃,而是心中害怕到了极点,不知道该如何才好!她已忘了自己应该逃走了! 青帝在身子一震后,陡地向前跨出一步。青帝乃是武功绝顶之人,他这时心情激动,陡地跨前一步之际,真气激荡,满殿风生! 由于他是向关明珠跨去的,因之关明珠一时之间,几乎透不过气来! 青帝到了关明珠的面前,道:"她……她走的时候,并没有将那只水晶猫儿带走,我知道她没有将之带走,她小时候,时刻不离地抱着这只猫儿,她走后……我有这只水晶猫儿,也好赌物思人,可是却……再也……找不到……,’ 青帝讲到了这里,声音竟有点哽咽起来。 关明珠的声音,在相形之下,却显得十分平静,她立即道:“我知道,妈对我说过,她将这只心爱的水晶猫藏起来了!” 青帝深吸了一口气,道:“她……她将那只水晶猫,藏在什么地方了,你可知道?” 关明珠道:“我知道的。” 青帝猛地一伸手,抓住了关明珠的另一只手,道:“在什么地方,你说,你说!” 关明珠只觉得自己快要成功了,她一则由于高兴,二则由于想起了母亲而伤心,竟是泪水泉涌,她一面流泪,一面道:“妈说,她将那只水晶猫儿,放在……放在她的房间之中。” 青帝急道:“在她房中什么地方?我怎地找不到?” 关明珠忽然破涕为笑,道:“妈说,她藏得十分好,是将之放在地上的一块方砖之下的,那方砖是左数第四行,第七块。” 青帝直了直身子道:“走,我们去看。” 关明珠喜极,叫道:“方大哥!” 方竹紧张到这时,自然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忙道:“好了,明珠,什么灾难都过去了!” 青帝的步法何等之快,一步便跨到了门口,楚恨枫面色惨白,呆若木鸡站着,青帝在她的身前略停了一停,道:“你也来。” 楚恨执心知这时候,青帝已对自己起了疑心,自己想逃也是不行了,她 每人极其狡猾,寻常人,在这样的情形下,一定是痛哭失声,跪地求饶,或i不顾一切,向外闯去,但是楚恨枫却立即恢复了镇定,暗中已下定了决心,不到事情已完全不可收拾之际,她决不自行屈服! 是以青帝一叫,她便叫道:“我不去!” 青帝道:“你怎可不去?” 楚恨执一扬首,道:“我为什么要去?你信了她的胡言乱语,对自己的外士女也起了疑心,哼,我知道当年我妈为什么要从你的身边逃走,宁愿流落左外,也不肯回青帝宫来了!” 楚恨讽的那几句话,实是厉害之极!青帝一生之中,最最痛心的事情,是女儿出走,而他虽然有过人之能,如今忽然有了两个外孙女,难以分辨i真是假之时,也是心乱得很,偏偏又在这种时候,楚恨枫讲出了这样的话民,他的心头自然大受震动,面色也为之剧变! 等到楚恨枫讲完,他才缓缓地道:“所以,我才要你一起去看看,那水晶是不是在那儿。” 楚恨枫尖声道:“在卩里又怎样?妈可能对他们两人中的上代说起过,又专告了他们,这有什么出奇?难道这便可以证明她是你的外孙女了么?” 青帝一呆,道:“这一” 楚恨讽“嘿嘿嘿”地冷笑了三四声,道:“不必又这又那的了,你喜欢i你就留着她做你的外孙女了,看我离幵了青帝宫之后,是不是再回来!” 话一讲完,她陡地一扭身,向外直蹿了出去。青帝怪叫道:“站住!”可楚恨枫恍若未闻,仍是向前“嗖嗖嗖”地掠出,她的去势何等之快,转眼匕间,便已掠到了十来丈开外,到了走廊的尽头! 青帝又叫道:“明珠,你站住,你别走!” 他一面叫,一面身形疾扑,向前追了上去。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只觉得-阵劲风过处,他们两人都身不由主,被那股劲风撞得向后跌出了三步。 等到他们站定了身子之际,已看到青帝追上楚恨枫,去到了楚恨枫的身&,至于这十来丈远近,青帝是怎样掠过去的,两人竟未曾看见! 一见这等情形,关明珠心头又抨抨乱跳,忙叫道:“方大哥!” 方竹忙道:“明珠,你不必怕,等你将你母亲的一切都讲了出来之后,实差不容得青帝不信的!”― 关明珠点了点头,她心中有一句话,可是未曾讲出来。她想到而又未曾兑出的话是:但愿如此! 看官,当青帝在门口停了一停,要楚恨枫跟着一起去之际,青帝的心中,咏楚恨枫的确已生出了极度的疑心来!- 楚恨枫乃是何等聪明之人,她自然知道这一点的,她也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自己若是软词退缩,那只有更加糟糕,是以她便索性发起泼来,表示自己要先离开青帝宫,不再在青帝的身边了! 这一来,却是对准了青帝的心病了! 因为青帝的女儿,本就是十分泼辣的人,也是在和青帝大闹了一场之后离去的,楚恨枫这时大吵大闹,正叫青帝想起了当时的情形! 而且,当年楚恨枫来的时候,正是青帝在女儿出走了十余年,心情落寞,最是难过的时候。在那样的情形下,楚恨枫突然带着青玲剑来到,对青帝来说,不啻是祜木逢春一样! 要知道青帝的武功虽高,但是他也一样是人,从此一老一少两人,感情好得难以言喻,在青帝而言,更是一日不可少见楚恨枫几面,这乃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这时,楚恨枫忽然一声要走,青帝在感情上,自然也是割舍不下的,是以他立时追了上去! 他才一追到,楚恨枫便停了下来。 一见青帝追了上来,楚恨枫便知道事情还不是全无可为了,她也不转过身来,只是低声道:“你还追我作甚,由得我去了!” 青帝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老长不大的?” 一听得青帝这样讲法,楚恨枫的心中,更是髙兴,但是她却不能不做作到底,道:“反正我又不是你的外孙女,我是假的,是冒充的,是一个女疯子的女儿,我又不知道那水晶猫在哪里,你理会我做什么?” 青帝呆了一呆,道:“事情还未曾弄清楚,我又未曾说你不是,你先吵什么?” 楚恨枫“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道:“我怎么不吵?我怎么不要吵?好端端的在家中,有人欺负上门来,连我外公也帮着人家,难道我还一声不出,给人欺负么?我,我……” 她越哭越是伤心,装得也真像到了极点。 青帝的心中,更是其乱如麻,也不知用一些什么话去劝楚恨枫才好。正在这时,方竹和关明珠两人,也已到了他的身后,方竹道:“青帝前辈,她这人奸诈无比,善于做作,你别再上她的当了!” 青帝全身骨办,突然发出一阵“咯咯”的声响来,道:“你先别说什么!”方竹陡地一呆,他实是未曾料到,在关明珠已讲出了那么多话之后,青帝的态度仍然犹豫不决! 方竹又忙道:“我怎可不说?你不妨问她关于她母亲的一切,她如能说得上来,我们宁愿受死,嘿,女儿竟完全不知母亲之事,天下只怕也没有了!”青帝木然而立,好一会儿,才听得他道:"恨枫,你母亲的颚之下,有一 块红记!是什么形状的,你倒说来听听看。" 楚恨枫尖声道:“我不知道,我是冒充的,我自然说不上来,你问我做什么?” 青帝缓缓地向关明珠望去,关明珠道:“像一只松鼠,有一条大尾,妈小时候,常抬起头来,说是小松鼠来了,小松鼠跳出来咬你了,你还不睡觉……” 关明珠才讲到这里,青帝的身子突然向后退出一步,伸手扶住了墙,方始?径松碜樱?br /> 这种情形,出现在一个武功绝顶的人身上,除非他心中所受的震动,大到了极点,否则是不能想像的! 只听得他一开口,声音也如同梦呓一般,他根本是自己对自己在说话,道:“是那样,她是那样说的,她常拿那小松鼠来吓我,说:爹,你要是不依我,我就叫小松鼠跳出来咬你!” 方竹见了这等情形,也不禁叹了口气,道:“前辈,如今话说明白了,我还可告诉你一件事,楚恨枫丧心病狂之极,她身边怀有极毒的毒药,立意要将你害死的,因为只有你一死,她才可以没有了顾忌,如今只不过她没有机会而已!” 青帝沉着脸,听方竹讲完,反手一抓,便握住了楚恨枫的手臂,将楚恨槻拉到了面前来。 楚恨枫这时已豁了出去,反倒不惊了,她心中在想,只求过得这一关,过了这一关之后,我自有办法去对付他们的,我一定有办法的! 她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反现出了坚决的神色来,居然和青帝对视着。 好一会儿,才听得青帝缓缓地道:“你,我不相信你竟然会想毒死我!” 楚恨枫一听得青帝这句话,心知自己在青帝宫中的地位,已完了七八成了!因为青帝只说不信她会毒死他,那么等于说,方竹讲的别的话,他全已相信了! 楚恨枫一侧头,道:“你相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和你根本已没有关系了,如今,你再用多些人留我,都留我不住了!哼,想不到这样不中用的一个人,居然也可以练成那样的武功!” 青帝面上变色,道:“你说谁?” 楚恨枫道:“说你,听了几句话,连外孙女都不要了,你这种人有什么用?” 青帝的心又软了下来,道:“我有说不要你么?” 楚恨枫大声道:“那你还留着他们两人做甚?” 青帝一松手,楚恨枫向后退开了一步,青帝呆呆地站着,看他双眉紧蹙的情形,他当然是弹智竭力地在想着一些什么。 方竹,关明珠和楚恨枫三人的心中,都十分紧张,因为不论如何,他们三个人的命运,都是要靠青帝考虑的结果来决定的。 青帝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眼光,也固定地,毫无目的地望着一条柱子,他的脸上,神情是极其严肃的。方竹,关明珠和楚恨枫三人,只觉得空气像凝结了一样,时间也过得慢到了极点。 那小半个时辰,在三人来说,实是比整整的一天还要长久。然后,才见青帝抬起头来,望着方竹和关明珠两人。 他抬起头来之后,又停了半晌,才缓缓地道:“你们两人,定然是从什么地方,听了一些关于她母亲的话来,是以才想来找便宜的!” 他在讲到“她母亲”之际,右手轻轻地在楚恨枫的头顶上抚摸着。 这两句话,在方竹和关明珠听来,简直就像是晴天霹雳一样! 他们实是想不到,事情已然发展到了对他们如此有利的境地之际,怎然又会如此急转直下! ―时之间,他们两人,面色青白,实是不知讲一些什么才好! 青帝则又道:“但我也不来加罪你们,你们速速离去,别再前来,以为可以拣到什么便宜了!” 青帝讲到这里,双掌互击,铿然有声,立时有两个中年人走了过来,躬身而立,青帝向方竹和关明珠一指,道:“将这两人送出青帝宫去!” 那两个中年人答应一声,各自一伸掌,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只觉得一股气劲,涌了过来,两人已身不由主地,向后退出了七八步去。 方竹厉声道:“青帝,你一”可是他只讲了三个字,第二股气劲,又已涌到,他连气都透不过来,哪里还能讲话? 那两个中年人的武功极高,掌发不已,手掌绝不沾到方竹和关明珠两人,但是却将两人推得跌跌撞撞,向外直跌了出去。 转眼之间,人便已转过了走廊,看不见了。 青帝直到此际,才转过头来,笑道:“好了,你还在生气么?”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如此之突兀,楚恨枫只觉得自己宛若在梦中一样,几乎不能相信那是事实,直到青帝一问,她才如梦初醒,一扭身,道:“我什么也回答不出,你还认我是外孙女么?” 青帝笑了起来,道:“别胡闹了,来,讲给我听听,这次你在外面,玩得可开心,阿公教你的武功,和阿公的名头,可还有用么?” 楚恨枫一翻眼,道:“有用倒是有用,可惜我只是一个冒充的。” 青帝“唔”地一声,道:“你要是再说,我可要打你这小鬼头了!” 第三十七章 山穷水尽 楚恨枫的心中,高兴之极,忍不住也笑了出来。青帝在她的头顶,轻轻地拍着,道:“你自顾自去玩,我要去继续打坐,这一坐,至少得三天时间,你最好别来打扰我,知道吗?” 楚恨枫一听,心中更喜,忙道:“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青帝微笑着,转过身,慢慢地走了开去。 楚恨枫望着青帝的背影,等到青帝转过了墙角,她仍然呆呆地站着,好一会儿方始离去! 却说方竹和关明珠两人,被那两个中年人的掌力直涌出了青帝宫的大门,那两个中年人冷冷地道:“你们是自己走,还是我们再动手?” 方竹的心中怒极,他脸色煞白,连声冷笑,道:“我们自己会走!” 那两人又道:“两位,青帝宫中有一规矩,凡是来过青帝宫而离去的人,是绝不能说出青帝宫的所在的,尚祈两位留意!” 方竹厉声道:“知道了!”他这“知道了”三字,听来实在是凄厉到了极点,连他自己听了,心中也陡地吃了一惊,不知道他何以会发出那么可怕的声音来。而在他一叫之后,胸口陡地一甜,方竹知道不妙,那一定自己心中,悲愤太甚,积郁受伤了,这时胸口发甜,分明是想要咯血!而其时,若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那非受极重的内伤不可了! 方竹立时不出声,强运真气,想将这一口鲜血,强压了下去。 这时,他的面色,简直就是死灰色的,他的身子也在发颤,耳际嗡嗡作响,依稀间,像是听得关明珠正在大声叫他! 关明珠这时,就在他身边,而他听来,关明珠的呼叫声,却像是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一样,他连听也听不真切。 他转过头去,想去看一看关明珠,可是眼前却已一阵阵的发黑! 他心中还是十分清醒,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咯出血来,不能,我还要坚持下去!可是,这些日子来,他所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尤其,当他认为自己已然万无一失,可以成功可以惩戒恶人之际,忽然间,又被逐了出来!要知道,被逐出青帝宫之后,那是比未曾找到青帝宫之前,更加少了几分希望! 他可以说是绝望了!如果方竹是一个胸怀十分坦荡之人,他或者能对这件事坦然置之的,但是他却并不是,相形之下,关明珠反倒比他镇定得多!这时,他只觉得胸口那股异样的甜味,一阵阵地向上泛了上来,终于,他没有法子忍得住了,一张口,“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已然直喷了出来。 一口鲜血喷出来之后,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只觉得身子不是在向下倒去,倒像是在向上飘了起来,顿时之间,人事不知了。 他也不知昏迷了多少时候,才总算渐渐地又有了知觉,他先听到了一阵啜泣声,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接着,他便听出,在哭的是关明珠。 关明珠的哭声,像是渐渐地在自远而近地传了过来。其实,关明珠一直在他的身边,只不过是他的听觉渐渐恢复之故。 他勉力睁开眼来,开始的时候,仍然什么也看不到,过了一会儿,他才看到关明珠。而关明珠一看到他睁开眼来,哭得更是伤心了,泪水像是断线珍珠也似,直落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方竹的脸颊之上。 他叹了一声,挣扎着道:“你……哭什么?” 关明珠一面吴,一面道:“我怎么不要哭?我……我……这样子……我怎么不哭?” 方竹抖着手,想去抚摸一下关明珠的头发,但是他的手竟无力抬起来!关明珠又哭道:“青帝不肯认我,也就算了,只要我们两人在一起,还有什么不快乐的?” 方竹长叹道:“明珠,你……怎么那样傻,你想,楚恨枫她会放过我们两人么?我们……如今,是在什么地方?离青帝宫多远?” 关明珠道:“只怕不会太远的,你昏了过去,我抱起你就奔,后来……我双足发软,倒了下来,几乎也昏了过去,就是这里了!” 方竹大吃了一惊,道:“走,快走,那我们快走,楚恨枫一定会追来的!”他一面说,一面硬撑着要站了起来。可是,他不但不能站起身子来,只不过是坐直了身子,便又“哇”的一声,再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挣扎着道:“明珠你扶我,你扶我走,我们走远一步,便好一步,要……不然,一定得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关明珠泪如雨下,她已不能再说话了,只是照着方竹的吩咐,将方竹扶了起来,负在肩上,向前疾奔了出去。但是奔出了半里许,她喘着气,道:“方大哥,我……我……奔不动了。” 她向前疾冲出了七八尺,扶住了一株树站定。 方竹道:“明珠,你的武功很髙,你不要惊慌,我没事的,我只不过受了内伤,调养些日子,一定会好的,现在我们逃出去,就是要使我还有日子可以过,可以调养我的伤势,明珠,你不必担心我。” 以关明珠的武功而论,负着一个人,就算疾奔上三日三夜,也是不要紧的,这时她之所以双足发软,全是因为心中惊惶之故。方竹那一番话,令得她精神一振。 她也不再流泪了,调匀了气息,过了片刻,道:“我知道了。” 她这四个字,讲来已是十分平静了。 接着,她又向前奔了出去,山路崎岖,曲曲折折,不一会儿,来到了一个山坳之中,那山坳之中,有着许多的山洞,方竹又道:“明珠,这里不错,如今我内伤甚重,不如就在这里躲一躲!” 关明珠本来是一个十分没有主意的人,但这时形势却逼得她非有主意不可,她四面一看,找了一个人口处十分狭窄的山洞,来到洞口。 人才到了洞口,便听得自山洞中,传来了一阵“嗡嗡”的风声。 听到了那阵风声,就可以知道这个山洞,外面虽窄,里面实在是十分宽大的。关明珠回头望了方竹一眼,一看到方竹的脸色如此难看,她心又向下一沉。但这时也不是伤心的时候,她侧着身,和方竹一起挤进了那个山洞。 在侧着身子走了丈许之后,山洞里面,渐渐地宽敞了,但是人口的那一条通道,曲曲折折,开始的时候还有一点光亮透进来。到了后来,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方竹虽然有关明珠扶着,但是他的伤势沉重之极,每走一步,仍不免要喘上一口气。 在外面,他的喘气声,听来还不怎样,可是一到了山洞内,他的喘气声,听来便十分响亮,每一下喘息声,简直就像是一柄利刃在关明珠的心头,用力割了一下一样,好不容易走进了丈许,关明珠实在忍不住,停了下来,道:“方大哥,我们就在这里躺下来吧。” 方竹挣扎着道:“好……可是你先晃着火折子,看看……这山洞中的情形。” 关明珠将方竹慢慢地放了下来,这时,他们的眼前,一片漆黑,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她将方竹放了下来之后,自怀中取出了火折子,一抖手,火光一闪,火折子便已经燃着了。 在火光的照耀下,方竹和关明珠两人,尽皆呆住了! 那山洞并不很大,但是四壁、地上、头顶的所有岩石,在火折子的照耀之下,却全在闪闪生光,那种灿烂的,五色变幻的光芒,令得这个山洞仿彿不是人境,而是仙境一样。 虽然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关明珠仍然不免吸了一口气道:“好美丽啊!” 方竹道:“行了,快熄了火……我们就暂时在这里,等我伤……好了再说。” 关明珠“扑”的一声,吹熄了火折子,眼前重又一片黑暗,她的心情,也沉重无比,她苦笑了一下,道:“方大哥,你伤得如此之重,没有灵药仙丹医治,难道自己就会疫愈么?” 方竹道:“我……想可以的。但是时间不免要长一点,少说也得两三个月了。” 关明珠心中又惊又急,又是气苦,她不禁流下泪来,但是她又怕更增加了方竹心中的烦恼,是以竭力忍住了哭声,道:“方大哥,就算两三个月之内,你的伤可以痊愈,在这两三个月中,我们……” 关明珠讲到这里,一阵抽噎,再也难以向下讲去,方竹低声道:“过来,明珠,你过来。” 关明珠循声走了过去,在方竹的身边,蹲了下来,两人立时紧握了手,方竹断断续续地道:“明珠……这两三个月,全要靠你了,这山洞中,既没有水,又没有……吃的东西……” 关明珠道:“那不要紧,我可以去找的。” 方竹道:“是的,我们一定要到山洞外去找食物,但是楚恨枫也必然派人到处找我们,明珠,你可是千万小心,唉,我真太没有用了,要你一”关明珠连忙伸手按住了方竹的口,道:“别再说了,我们同甘共苦,你说这些干什么?我们才离开青帝宫,只怕楚恨枫没有那么快来找我们,不如我趁机去找点食物来,先在洞中躲上一两天,那不是好么?” 方竹想了一想,道:“好是好,可是你仍得小心行事,快去快回,免我牵挂!” 关明珠道:“我知道了。” 她说着,便站了起来,方竹躺在地上,只觉得关明珠离开自己,向外走了出去,她的脚步声虽然轻,但是方竹还可以听得出来。 终于,关明珠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什么也听不到了,方竹叹了一口气,他想要勉力坐起身来,调匀真气,他本来是何等生龙活虎的一个人,但这时,他的上半身,像是千万斤重,好不容易撑得身子坐了起来,胸口发甜,几乎又要吐血! 他坐起了身子,慢慢地将真气聚在丹田,尽力摒除杂念,就像是一个初练武功的人一样,令得真气在体内渐渐地运转起来。 他的内伤极重,当体内真气勉力运转第一遍之后,只觉得全身都如同针刺一样地剧痛。但那种剧痛的感觉,在第二遍,第三遍运转之际,却已然渐渐减少了,渐渐地,他只觉胸口郁痛,也在减轻。 一上来现象就这样好,这证明他的伤势,可以在比他预期更短的时间内痊愈,方竹的心中,总算相当安慰,他一遍一遍地调匀运行着真气。 山洞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是根本无法知道光阴之逝的,过了不知多久,方竹的心中,突然一凛,暗忖关明珠离开,已有多久了? 她是到洞外却找食物的,她去了有没有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 方竹无法知道关明珠究竟去了多少时候,但是他总感到关明珠应该回来了。可是,这时山洞之中,一片静寂,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方竹心中一急,又几乎坐不稳,他连忙在心中自己告诉自己,不要紧的,一定不会出事的。 然则,他又禁不住自己问自己:如果没有出事,为什么那么久,还不见关明珠回来? 方竹又呆坐了片刻,他实在忍不住了,一挺身,由于刚才那几遭真气运转,已使他精神恢复了不少,是以身子一挺之下,居然站了起来。 他跌跌撞撞,向前走出了几步,直到伸手扶住了洞壁,才继续向外走去。 他走得十分慢,希望自己来到洞口,就听到关明珠回来的脚步声。可是一直等他来到了洞口,他仍然未曾看到关明珠,而等他来到洞口,一看到天色之后,他的身子猛地一震,几乎昏了过去! 已是黄昏时分了! 黄昏了,那么他在这山洞中,已是一整天了,也就是说,关明珠去了一整天,未曾回来! 方竹只觉得身子发软,终于,他“咕咚”一声,跌倒在洞口!而当他跌倒在洞口之后,他却再也没有力道站起来了。因为,他如果还有力可以站起来的话,也根本不会因为支持不住跌倒了。 的确,方竹这时,怎叫他还有力道? 本来,他的体力已恢复了不少,可是想想看,关明珠离开了整整一天! 一天了,关明珠还未曾回来,而她离开的目的,只不过是去找一些食物,如果不是她发生了意外,又怎会有这样的情形? 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一时之间,除了伏在地上喘气之外,实是什么也不能做。 他也不知道伏了多久,再抬起头来,那时天色已然浓黑了,当他拼命抬高头,向前看去之际,忽然看见,前面有三点火光,正在闪耀。 乍一看到那三点火花,方竹的心头,不禁一阵兴奋,因为他这时,本就在迷迷糊糊之中,还以为是那三头银猿又来了!可是,他也立即想到,银猿已经死了! 三头银猿已死,在大洪山夜行的,自然不会是对他有利的人了! 方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尽了全身气力,向外滚了几滚,本来,他是想滚进山洞中去的,可是这时他的身子实在虚弱到了极点,勉力滚了两滚,已是极不容易的事情,再要控制滚动方向,却没有可能了。 是以,他并未能滚进山洞之中,却滚到了山洞旁边的草丛之内。 鼸 方竹的心中发急,竭力想爬起来,再爬进山洞中去,可是他却不能再撑起身子来,眼看那三点火花越来越近,连脚步声也可以听得到了。 他连忙伏了下来,不敢再动,因为这时如果再动的话,反而会被人家发觉了。 他伏着,连大气也不敢出,只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转眼间,已看到了三个人,各持着极大的火把,来到了近前。 那三个人,分明全是武功极高的人物,他们来到了近前,其中一个道:“这个山洞十分隐蔽,可能那一男一女,就在洞中!” 另一个道:“是,咱们进去看看。” 方竹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暗叫一声惭愧! 因为他本来是准备滚进洞去的,而如果滚进了洞中,这时一定难免束手就擒了。 这时,他却有希望可以躲过去了,但究竟是不是可以躲过去呢?听他们的口气,似乎他们也未曾找到关明萍,不然怎么会说“那一男一女可能在洞中”呢? 方竹的心中,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眼看着那三个人走进了山洞,但是不多久,又走了出来,他们并没有说什么,便向外奔去。 他们奔开了两丈许之后,才听得其中一个道:“我们这样找法,还找不到那一男一女,他们两人,一定上那边去了!” 另一个苦笑了一下,道:“谁都是那么想,可是谁敢说?只好说找不到,主人曾说过,那边是什么地方,甚至有那个地方,都绝不能向小主人提起的!”还有一个道:“别多废话了,我们快去找一找,回去也好说到处都找过了。”听到这里,那三人已迅速地奔远了,下面的话,也听不清楚了。 而仅仅这几句话,已经令得方竹的心中,奇怪到了极点,奇怪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 因为他听出,在大洪山之中,似乎还有一个和青帝宫对峙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三人口中的“那边”。而自己和关明珠两人,如果到了“那边”的话,青帝宫中的人,似乎就不能将自己怎样了。而且,大洪山中有“那边”这个地方的存在,是青帝要人严守秘密,绝不准向楚恨枫提及的。 那么,这个“那边”,又是什么所在呢?它是在大洪山的哪一角落中呢? 方竹的心中实是疑惑到了极点,因为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他从来也未曾听得有任何一个武林中人,提起过这样一件事情。 他这时,甚至怀疑自己的伤势太重了,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全是自己的幻觉。然而,难道真有这样清楚的幻觉么? 照这样的情形推测下去,关明珠一去不回,而又并未落入青帝宫中人的手中,那就有可能,是关明珠到了“那边”了。 然而,方竹也并不是有了这样的推断之后,就没有疑问了,他又问自己:为什么关明珠不来找自己呢?难道她只顾自己安全,不顾自己了么?不,不会的,当然不会的,关明珠绝不是这样的人。 那么,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了好半晌,方竹还是什么结论也得不出来。但是,自从那三个人来过之后,他总可以知道一点,那就是,这个山洞,绝不是安全的。 前来搜寻的人,见到了这个山洞,一定会弯进去看上一看,反倒会忽略了洞口的草丛。 是以,他也不想再爬进山洞去,他只是勉力退了退身子,再隐进草丛中一些。他的心中竭力想着:关明珠已经安全了,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是以才未曾告诉自己而已,而自己也必须好好地养伤,等伤好了之后,到“那边”去和关明珠相会。 由于他心中有了求生的信念,是以他的精神也振作起来了,他又使自己盘腿而坐,运转起真气来。接下来的几天中,方竹简直就像是一条蛇一样,在草丛中,或是在最阴暗的地方躲藏着。为了小心起见,他绝不生火煮食,而只是采一些山果子,胡乱裹腹充饥。 就这样,过了十来天,方竹已可以站起来奔走了,他要躲藏,自然也要容易得多了,他也不必伏在一个草丛之中不动,而能到处走动了。 这其中,他也曾好几次碰到青帝宫的人,而且,有几次听得那些髙手的谈话,楚恨枫仍然在搜寻他们,关明珠并未落入青帝宫之中。 而且,几乎每一个青帝宫中的高手,在交谈之际,都肯定他们到“那边”去了方竹在每一次听到他们那样讲的时候,真忍不住想冲出去,问一问他们,所谓“那边”,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好让自己也找了去。但是,如今,大洪山方圆数百里,峰峦盈千,洞塾逾万,又上哪里找去? 那一天中午,方竹伏在一块大石之后,又见到两个身形颇矮的人,边说边走了过去,这本来是方竹遇到过不止一次的事了。然而,这次却又多少有些不同,因为他听得那两个人中的一个道:“我看,我们一直这样找,一点结果也没有,未免不是办法,不如到那边去看看,若是这一双男女果然在那边,那么,我们索性向小主人实说了,也不必日日挨骂了。” 还有一个道:“你敢去么?” 那一个道:“我看也没有什么,青帝不让我们去,是因为青帝和那边的人是老对头之故,我们是青帝宫的奴才,那边的人只怕也不屑向我们动手!” 另一个似乎被?捣耍袅税肷危溃骸澳闼档檬牵颐侨タ纯础!奔ち饺艘幻娼玻幻姹阆蛲猓吡藥匀ァ?br /> 这时,方竹的心头,忍不住狂跳了起来! 他已经进一步地知道,“那边”的人,是青帝的对头!青帝的武功,髙到了这一地步,居然还有人是他的对头,而且,这对头还公然住在大洪山之中,看来像是青帝对之也无可奈何一样,这当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而且,如今这两个人,正是要到“那边”去,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跟在他们的后面,便不难到达神秘的“那边”了! 方竹也已看出,那两个人身形虽然矮小,但是武功极高,自己的伤势,只痊愈了一二成,要去跟踪那样的高手,而不被发觉,那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但是错过了这次,以后是不是还会有这样的好机会呢? 方竹一咬牙,眼看两个矮子向前已走出了两丈许,他身形闪动,立时跟了上去。 那两个矮子一直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道极长的峡谷口上。那道峡谷,可以说长到了极点,向前看去,足有里许。而且,峡谷十分狭窄,只有四五尺宽,两边的蝻壁,直上直下,是以峡谷之中,也十分阴暗,只是向前看去,可以看到峡谷的那头,有一线亮光而已。 那两个矮子来到了峡谷口,方竹的心中,不禁暗暗叫苦不已! 因为,“那边”如果要通过这道峡谷,才能到达的话,那么,他根本没有法子再跟下去了! 想要在那样的峡谷之中,跟踪两个高手,而不被发觉,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他躲在一株大树之后,双手紧紧地握着拳。眼看那两个矮子,已然要走进峡谷去了,其中一个忽然道:“你看!” 那一个也是猛地一震,方竹也是一呆,循他们两人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在左首的山岩上,挂着一面金光闪闪的菱形金牌。 那金牌十分小,只不过巴掌大小,上面好像是有字刻着的,但因为太远,方竹也看不清楚。 方竹所看到的,只是那两个矮子,在一见到了这块金牌之后,便“噔噔噔”地向后连退了三步,面上神色,也骇然之极! 他们退出了之后,不约而同,各自叫道:“快走!” 只见他们一个转身,身形掠起,快疾无比,向前疾蹿了出去,转眼之间,便自不见! 方竹心中大是出奇,何以两人看到了那块金光闪闪的金牌之后,心中竟会这样吃惊?难道那块金牌上有什么极大的力量,可以将两个高手赶走么?方竹又在石后等了片刻,只见那两个矮子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方竹大着胆子,也向前走去。因为他可以得知,那两个人之所以后退的原因,是因为那条峡谷,一定便是通向“那边”去的! 他来到了峡谷的人口处,抬头向上看去,只见那块金牌之上,果然有四个字刻着,这时他来得近了,自然可以看清楚,那是“妄入者死”四个字!方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看到了这四个字之后,他更可以肯定,通过那道峡谷,一定就是青帝宫中的人口中所称,极其神秘的“那边”了。因为,如果不是在那道峡谷之内,有着可以和青帝分庭抗礼的人,那两个矮子,是绝不会在见了这块金牌之后,便如见鬼魅,溜之大吉的。 这时,方竹的心中,不禁大是鋳躇起来,楚恨枫还在不断派人追踪他,如果再被楚恨枫追到,那自然是死路一条,那么,自己是应该毫不犹豫地走进这道峡谷去的了。然而,在峡谷口子上,却又挂着那块“妄入者死”的金牌! 妄人者死,他如果不顾一切地走了进去,那自然也难免一死的了。 方竹在峡谷口呆了好一会儿,一横心,暗忖:一样要死,也绝不死在楚恨枫手中,而且,关明珠可能已在里面,自己闯了进去,能见她一面,也是好的。是以,他再向那块金牌看了一眼之后,竟毫不犹豫地,向内走了进去!他才一走进了峡谷,便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只觉得有一股阴森森,冷森森的寒风,迎面吹了过来。 方竹定了定神,这时他反正已豁出去了,反倒了无所惧,打了一个寒战之后,挺着胸,向前大踏步走了进去。那峡谷又狭又长,来到了中途的时候,只觉得阴气袭人,几乎不见天日,那情景就像是地上忽然裂开了一''道缝,而整个人都已跌进了这道缝中,再也难以爬得上来一样,使人的心中,产生出一种极度的恐惧之感。 如果不是有目的前去,而只是偶然经过那道峡谷的话,那一定会立时转过头,奔出去的。但是方竹此际,却是并不害怕,只不过脚步稍慢了些,却仍是毫不犹豫地向前大踏步地走着。 走出了里许,峡谷渐渐宽了起来,而且,离出口处不远了,因而也明亮了许多。 又过片刻,峡谷之外的情形,已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了。只见那是一个极大的山谷,而那山谷的一半,则是一个水清得碧也似绿的湖,湖水平静之极,一点波纹也不起,宛若是一块硕大无朋的碧玉一样。 方竹走出了峡谷,那大山谷整个呈现在他的眼前,只见除了那个碧湖之夕卜,其余的地方,全是嶙峋怪石,四面全是高耸人云的峭壁,看来除了这道峡谷之外,再也没有通途了。而方竹四面望去,那山谷中静悄悄的,却是一个人也没有。方竹也看不到有什么房屋所在。 而且,当方竹慢慢地向山谷之中,走进去之际,他只觉得那山谷之中,实是静到了极点,除了他慢慢地向前走动,所发出的轻微脚步声之外,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在山谷之中也有树,可是在山谷中最易听到的鸟鸣声,这里也是没有的。 方竹向那个碧湖望去,希望湖水中会有一尾鱼跃出来,发出一下水声来。可是,湖水是如此之宁静,简直就是一块冻玉! 方竹实在忍不住了,这种过分的寂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种无形的折磨,何况是这时候的方竹?他俯身拾起了一块石头来,用力一抛,那石块“扑通”一声,跌进了湖水之中! 方竹松了一口气,那“扑通”一声,在四面山壁中,响起了连续的回音,好财静了下来。等到回声尽皆静了下去之后,方饰声道:“麵可有人么?”他只不过叫了一声,可最四面山壁,又连续响起了七八下回声,若是有人在山谷之中,那是断然没有听不到的道理! 方竹等回声静了下来,刚想叫第二遍时,忽然听得在他身前,传来了一个十分难听干涩的声音,道:“当然有人,你总不成瞎了眼!” 方竹猛地一怔,因为那声音,听来离他非常之近,而他刚才早已看过,四周围是一个人也没有的,何以那人会突然出现? 他一面心中暗惊,一面连忙抬头向前看去。却不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心中更加吃惊! 因为在他的面前,并没有人!只是有许多形状怪异的怪石,有的怪石十分大。方竹呆了一呆之后,心想那刚才出声的人,一定是在怪石之后了。 他苦笑了一下,道:“我闯进这里来,是来找一个人的,望尊驾勿……勿怪!”那声音又道:“你来找谁的?” 这句话一传入方竹的耳中,刹那之间,方竹只觉得冷汗直淋,一时之间,双足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令得方竹的心头,大受震动的,并不是那一句话,而是当那一句传人他的耳中之时,他正望着前面,他看得很清楚,那声音并不是什么躲在怪石后面的人发出来的,而是在他面前不远处的一块“怪石”所发出来的。 “怪石”竟会出声,这不是骇人之极的事情么? 方竹的身子一面发抖,一面双眼睁得老大,而当他略定了定神之后,他也看清楚了,那不是“怪石”,在他前面的,是一个人! 那人是盘腿坐在地上的,他身上的衣服,不但是灰褐色,和石块一样,而且是起棱角的,他的头发,他的脸色,都和石块一样,灰扑扑地,而他又坐着一动也不动,这样的一个人,杂在怪石之中,若不是他自己出声,方竹就算在他身边走过,都是不会注意的。 第三十八章 大闹鬼谷 方竹看清了那是一个人之后,才略松了一口气,道:“尊驾就是……谷主人?” 那人道:“我问你是来找什么人的?” 方竹心想,听那人语音冰冷,似乎是十分难以亲近的人,自己该如何回答才好呢?可是,他才一想及这个问题,便不禁哑然失笑! 因为他根本冒着必死之险,走过了那道峡谷,如今又何必斤斤计较于会在言语之中,得罪了别人!是以他坦然道:“我是来找一位关姑娘的。” 那人脸上的肌肉,就像是一块石头,用斧头砍出来的一样,一点表情也没有,只听得他冷冷地道:“关姑娘是你什么人?” 方竹又是一怔,才道:“她是我妻子。” 那人听得方竹这样回答,一点也不觉得意外,道:“是你的妻子,那么,你是从青帝宫中逃出来的了?” 方竹一听那人这样讲法,心中不禁大喜,忙道:“是啊,我是从青帝宫来的。” 他心中之所以高兴,是因为那人既知他是从青帝宫来的,那就极可能是关明珠讲给他听的,由此可以推断,关明珠确然在这里了。 他正在高兴,只听得那人又开了口,这一开口声音之冷,实是难以形容,道:“青帝宫和死谷,一向不通来往,莫非如今,青帝准备违约了么?” 方竹一怔,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因为那人所讲的几句话,除了使方竹明白这个山谷,原来是叫作“死谷”之外,其余的话,方竹听了,尽皆莫名其妙。 但是方竹究竟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他也可以猜想到,那人之所以如此说,全是因为这里和青帝宫,乃是作对之故。 是以,他赔笑道:“尊驾切莫误会,我虽是从青帝宫中来,但是却不是青帝宫的人,我是被青帝宫中人赶了出来的。” 那人的眼珠,总算转了一转,但是他随即发出了两声冷笑来,道:“我最恨不讲实话之人,你讲的,可是实话么?还是在骗人?” 方竹忙道:“句句是实,绝无虚言。” 那人阴恻恻一笑,道:“你可以说够大胆了!”他一面说,手臂突然向上一扬,一扬之际,他的衣袖,也跟着扬了起来。 随着那人的衣袖扬了起来,有一股阴森无比的寒风,直卷了起来,刹那间,方竹的身子,剧烈地发起抖来。而且,他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缩成了一团!可是,那人的衣袖,却并没有放过他,落了下来之后,正好搭在方竹的肩头之上。 方竹这时,已然因为那一股难以抵受的寒风,而整个身子曲了起来,蹲在地上了。等到那人的衣袖,一搭到了他的肩头,他只觉得搭上肩头来的,不是一只衣袖,而是一股极冷极冷的寒泉! 那衣袖之上,寒气源源不绝地直透了出来,方竹上下两排牙齿,立时“得得”地相叩起来。 那人这才又问道:“你句句是实?” 方竹勉力挣扎道:“我……句……句……是实!” 那人一声怪笑,道:“你要找的那个关姑娘,她说是青帝的外孙女儿,而你又是她丈夫,这样,你还说和青帝宫没有关系?” 方竹一听得那人这样说法,不禁又惊又喜! 他喜的是,关明珠果然是在此处,但是他却又不免吃惊,因为那人查问得也十分有道理。当然,是可以将事情解释清楚的。但这件事,说来话长,他如今身受如此痛苦,不知是否能够支持到将事情讲完! 是以他连忙挣扎着道:“你……先……别……按住我,待……我慢慢……说给你……听!” 他一面发着抖,一面在讲话,本已口齿不清,再加上下两排牙齿相叩,不断发出“得得”声来,连他自己都怀疑,对方是不是听得懂他的话。但是,对方居然听懂了! 因为,他的话才一讲完,那人的手臂一缩,搭在方竹肩头之上的衣袖袖角,立时缩了回去。方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他站了起来之后,缓了几口气,道:“关姑娘呢?她难道未曾向你说起她的遭遇么?” 那人翻了翻白多黑少,鬼森森的一双眼睛,道:“她只讲了一句话,说她是青帝的外孙女,便已不能再讲话了!” 方竹一听得那句话,不禁又剧烈地发起抖来,但是这一次,令得他身子发抖的那股寒意,却并不是来自外面,而是发自他身子内部的。 他只觉得一股寒意,自顶至踵而生,呆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她只……讲了一句话,便不能再说什么了,那……那是什么意思?” 那人冷冷地道:“什么意思?那就是说,一切都由你来说了!” 到了这一地步,方竹实在忍受不住了,他陡地怪叫了一声,道:“她可是被你害死了?” 这一呼叫,实是撕心裂肺,人人听了,都要为之动容的,可是那人却仍然斜眼瞧着他,不为所动,又道:“你少说废话。” 方竹刚才,心中还充满了希望,可是,突然之间,又堕进了绝望的深壑之中,这实在不是他所能忍受的,他又是一声怪叫,整个人向前扑了过去,同时,双掌翻飞,“呼呼呼呼”,在刹那之间,连发了四掌! 他的伤势本来就未曾痊愈,那四掌,乃是他勉力发出来的,势子当然也不会强到哪里去,但是去势,却相当之快。 那四掌一发,一齐击中在那人的身上! 四掌击中了那人,这一点,连方竹自己,也觉得意外,只听得“啪啪啪啪”四下,一同响起,方竹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那人低头向自己的身子,略看了一看,干笑了两声,道:“好!好!再来四掌如何?” 听他的口气,倒像是喝完了四斤酒之后,在问人家“再要四斤如何”―样! 方竹在击出了四掌之后,那人若无其事,但是他自己却已是眼前发黑,天旋地转了。 他张大了口,喘了几口气,才道:“你……你……” 他只不过讲了两个“你”字,身子向前一俯/“砰”的一声,跌倒在地。 别说刚才那四掌,他已然运尽了全力,就是想到了关明珠已遭到不幸,那已够他心神大受震动的了。是以他跌倒在地之后,胸口发甜,又要狂喷鲜血了。 方竹自然知道,自己再也受不起那么重的内伤了。 是以他拼命地忍着,不让这一口鲜血喷出来,他的脸,涨成了紫色,眼看由紫又变成白,由白又变成紫,任何人都知道,这样变上三次,那是全身经脉,寸寸迸断,死于非命的奇祸! 方竹这时,已成了骑虎难下之势,他就算再想鲜血狂喷,只求受第二次重伤,那至少还可以苟延残喘,也是在所不能了。 也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那人骂道:“不中用的东西!” 那人一面骂,一面突然站了起来,伸足向方竹的背上,便是一脚,这一脚,正好踢在方竹背后的“灵台穴”之上,直踢得方竹,向前仆跌了出去,跌了一个嘴含泥,可是,随着那一脚,方竹却也觉得出,一股极强的寒意,突然从灵台穴中,传了进来,刹那之间,便布满了他的奇经八脉! 那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像是使方竹整个人在转眼之间,浸入冰水之中~样。 那自然是一种极其痛苦的事情。但这时,这种异乎寻常的痛苦,对方竹来说,却是大为有用的,在那股寒气布满了他全身经脉之后,他一连打了三个寒战,面上现出了一阵青气,在那阵青气渐渐退去之后,他的呼吸,也已回复畅顺了。 他吸了一口气,转身向那人望去。 只见那人正站在他的身后,方竹苦笑了一下,道:“多谢你救我,可是……可是你又为何害了关姑娘?” 那人一怔,道:“你见鬼了?” 方竹道:“刚才不是你说的么,关姑娘只讲了一句话,便不能再说话了。”那人“哼”的一声冷笑,道:“她只说了一句是青帝的外孙女儿,谷主听了,便自大喜,立时一掌将她拍昏了过去,运大神通,要将她的功力,在七日夜之内,增进数倍之多,谁说她已被害了?” 方竹听到这里,又惊又喜,道:“原来……原来你不是谷主?” 那人脸上,本来是一点表情也没有,看来简直就像是一座石像一样。但这时,方竹这样一说,那人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高兴,道:“我看来像谷主么?你看来我像谷主么?” 方竹一呆,一开始,他还想不通那人,何以忽然之间这样高兴。但他究竟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立即明白,那人是喜欢人家说他像谷主。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如此时给髙帽他戴戴,那么他对自己的态度,说不定也会变得好得多。 是以他忙道:“当然是,尊驾的武功,如此之高,一出手,便将我从鬼门关中,拉了回来,而且内功如此之异特,当然足可以和青帝相比抗衡,是一谷之主了!” 方竹一面说,那人一面笑着,到了方竹讲完,那人又笑了片刻,道:“那你弄错了,我不是谷主,唔,你这人不错,我不妨担着些关系,留你在这里,先住上几天,再作打算。” 方竹试探着道:“你不带我去见关姑娘和谷主么?” 那人道:“当然我带你去,但却不是现在,总要在三四十天之后。” 方竹奇怪道:“为什么要那么久?” 那人一瞪眼,道:“你多问有什么用?反正,你在这里住着就是了,你若是饿了,这池中有极其美味的石头鱼,你看!” 只见那人身形一闪,已来到了池边,伸指向水中一点,“嗤”的一声响,一股指风,直袭向水池,紧接着,池水迸射了起来。 在射起的那股池水中,有两三条鱼儿,正在活蹦活跳,那人衣袖一卷,便将之卷住,后退一步,松开了衣袖,那几条巴掌大小的鱼儿,便落到了地上。 方竹定睛看去,只见那几条鱼的形状,十分怪异,简直就像是虾蟆一样,奇丑无比。他“啊”的一声,道:“原来这池中是有鱼的,那何以池水竟如此之平静,连波纹也没有呢?” 那人道:“这鱼喜静不喜动,常年伏着,如同石头一样,是以称为石头鱼。” 方竹想起那人在怪石丛中坐着,也像石头一样,和这种石头鱼,可以说有异曲同工之妙,心中着实想笑出来。但是他知道,自己若是一笑出声来,那必然得罪那人,还是不要出声的好。他忍住了笑,将那几条鱼烤来吃了,果然十分鲜美。 从那一天起,一连七八天,方竹只在那人的旁边,静坐练气。 这时,他知道关明珠在山谷中,已蒙谷主收留,他虽然未曾见过这个谷主,但既然连青帝也对他有所忌惮,可知他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了。 心既已定,真气运转,自然也要顺利许多,再加上那人时不时将一些本身真力,渡人他的体内,更使得他获益不少,七八天下来,他伤势也愈了七八成,已和以前一样了。 随着他伤势渐愈,他想早一点见到关明珠的心,也更加急切了。但是,他却不敢再问那人,只是留心那山谷的情形,想找出谷主人和关明珠是在什么地方,但是几天下来,他却实在找不到这山谷中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下两个人,而不给他发现的。 又过了两天,方竹实在忍不住了,道:“谷主人和关姑娘,不在山谷中么?” 那人冷冷地道:“当然在。” 方竹赔着笑,道:“他们在山谷,何以……我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他们隐藏的所在?” 那人面色一沉,道:“你找他们做什么?” 方竹已然心中不快,道:“也……没有什么,只不过和关姑娘已好久不见了,着实想念她,是以想见一见而已。” 那人哼地一声,道:“你一来时,我已和你说了,谷主正运大神通,要将关姑娘原来的功力,一齐废去,换上一身新的功力,在如今正是运功吃紧的时候,你若是突然现身,是不是想害他们?” 这种将原有的功夫废去,又令之换上一身新的功力之事,方竹虽然闻所未闻,但是他的见识究竟相当广,可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那定然是谷主在将本身的功力,灌入关明珠的体内! 纗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两人,倒的确是不应受任何干扰的。否则,谷主人的武功再髙,在全神贯注之间,也是一点抵抗能力也没有的。 是以,方竹又安心了下来。 这样又过了几天,那一天中午时分,方竹静坐完毕,站起身子来。他才一起身,忽然听得那人“哼”地发出了一声冷笑。 方竹呆了一呆,忙转头看去,只见那人望着那道峡谷,道:"有人想送死来了 方竹仍然是不明所以,那人又道:“我是说,有人向峡谷走来了,蠢才,你听不到脚步声么?” 方竹实在是什么声音也听不到,而且,他知道,那峡谷足有里许长,若是有人在峡谷的一端,那人可以听到脚步声,那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人的话才一出口,只听得突然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这峡谷中住的是什么人,竟敢挂上这样的牌子!” 紧接着,又是“铮”地一声响,是金石交鸣之声,分明是那块有着“妄人者死”的金牌,已然被人取下来,抛在岩石之上了。 方竹在一听那女子的声音之际,身子便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那人听得他牙齿相叩之声,转过头来看他,道:“咦?又不舒服么?”方竹道:“那……是楚恨枫来了那人一瞪眼,道:”楚恨枫是谁?" 方竹苦笑道:“她武功极高强,从小跟青帝习艺,是我的大仇人。” 那人也是一呆,道:“未曾听得青帝有女弟子啊。” 方竹道:“这事说来话长一” 他才讲了一句,已然听得楚恨枫的长啸声,沿着峡谷,迅速无比地向前传了过来。 楚恨执的声音,来得如此之快,方竹想说“我们快躲一躲”,但话未出口,谷口人影一闪,她已然到了! 楚恨枫一到了谷口,方竹自然再也没有法子躲过去了!他只好僵直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楚恨槻一见到方竹,“哈哈”一笑,道:“好啊,原来你躲在这里!” 方竹还未出声,那人已道:“峡谷之外,挂着妄入者死的金牌,你可看到?” 楚恨执显然是直到此际,才发现谷中除了方竹外,还有人在。她冷冷地向那人望上了一眼,冷笑道:“当然看到了,有人竟敢在青帝宫之旁,挂起这样的金牌,胆子倒是不小。” 楚恨枫一面讲,一面向那人渐渐地逼了过去。 那人冷冷地道:“青帝宫是什么东西,你既然看到了那面金牌,仍然傲然地闯了进来,那定然是准备前来领死的了,是不是?” 楚恨枫自从武功有成以来,所向无敌,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在她的眼中,这时听得那人这样讲法,反倒“哈哈”大笑了起来,只觉得有趣! 她一面笑着,只见那人霍地站了起来! 那人一站起来,楚恨枫便陡地停止了笑声,方竹直到这时,才算是定下神来,他忙道:“前辈,快叫谷主出来,你不是她的敌手!” 那人转过头来,向方竹冷冷地望了一眼。 方竹心中一凛,陡地想起,自己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是绝不应该说这样的话的! 因为自己不说,楚恨枫不可能知道在山谷之中,还有别人,那么,至多是自己和那人两个遭殃而已。可是如今这句话一出口,却要连累谷主和关明珠了! 当然,死谷的谷主是何等样人,方竹全然不知,但是既然和青帝公然对抗,那么武功自然也不会在楚恨枫之下的! 方竹刚才,迫不及待地讲出了那一句话来,也正是由于这一点!可是他在讲出了那句话的同时,却未曾想到,谷主人正在运大神通,将本身的功力,渡入关明珠的体内,在那样的情形下,谷主人是绝不能受任何惊扰的! 而且,如果被楚恨枫发现了他们两人,那么,谷主人也是没有抵抗的余地的! 方竹当时,在被那人冷冷地瞪了一眼之后,当真恨不得自己狠狠地打上自己一巴掌!但即使打上一巴掌,又有什么用呢?不应该讲的话,已经讲出了口,如何还收得回来? 果然,楚恨枫一听,立时道:“喔,原来就在大洪山之中,居然还有可以和我匹敌的高人在,那我真是孤陋寡闻之极了,快请他出来吧!” 那人冷冷地道:“谷主人云游四海去了,你在我手下领死好了!” 楚恨枫斜睨了方竹一眼,“哈哈”笑道:“是真的云游四海去了,还是一见到我来,吓得不敢出来了,这可瞒不过我的,方大哥,是不是?” 方竹面色苍白,他刚才闯了那样一个大祸,这时如何还出得了声? 楚恨枫又是一声长笑,道:“你们不说,也不打紧,打发了这家伙,不信在这山谷之中,搜不出人来!喂,你说叫我领死,还不出招么?” 那人的手腕一翻,手掌慢慢地扬了起来。 在他的手掌扬起之际,只觉得有阵阵阴冷之极的旋风,就在那人的身边,卷了起来,向四面八方旋了开去。方竹本来站在那人身边的,当寒风卷到之际,也不由自主,激灵灵地打了几个寒战。他不得已向后退开去,退出了七八尺。而在方竹向后退出之际,楚恨枫却反而向前,逼了过来,一面还面带笑容,道:“哈,居然有点鬼门道,阴风惨惨,不错啊。” 那人的手,又慢慢地扬高,他的动作,十分缓慢,可是突然之间,他的动作,却加快了起来,“呼”地一掌,已向楚恨枫拍出! 方竹是知道那人掌力的厉害的,他一见那人发掌,连忙又向后退出了几步。 只听得楚恨枫叫道:“发得好!” 她虽然在叫着,但是却并不还手,只是站立不动。眼看那人的手掌,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楚恨槻直压了下去,等到手掌离楚恨枫的身子,只不过尺许之际,却突然收住了掌势,喝道:“为何不还手?” 楚恨枫一脸不屑之色道:“和你这种人动手,若是要还手,还用得见人么?” 那人“咭咭咭”地怪笑起来,随着他的怪笑声,他的手掌变得漆也似黑,而且寒风陡增,那一掌也已向楚恨枫的肩头,直拍了下去! 刹那之间,只听得“呼”的一声响,楚恨枫的身子,向后退出了一步!那人的一掌之力,居然能将楚恨枫击得后退了一步,其掌力之强,可想而知!但是楚恨枫虽然退了一步,那人吃的亏却更大,只见他的身子,先是晃了一晃,他的面色,变得死灰一样,接着,只见他的手掌,也由黑而白,再接着,他整个人,“忽”地向上飞了起来! 那人飞出了七八尺左右,又落了下来。 他并不是跌下来,而是落下来的,落下来之后,他仍然是直挺地站立着。但也就在这时,只听得楚恨枫大喝了一声,道:“还不倒下!” 那人的身子,随着楚恨枫的大喝声,一晃,再晃,终于“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方竹大吃了一惊,叫道:“前辈!” 楚恨枫笑道:“别叫了,你叫,他也听不到了!” 方竹几乎不能相信,他抬起头来,道:“他……他竟已死了么?” 楚恨枫冷冷地道:"他一掌竟能将我击得向后退出一步,死也可以瞑目了!,’ 方竹张大了口,但是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再向地上的那人看去,恰好来得及看到那人伸了伸腿,刚好他看去的时候,那人咽了气。 楚恨枫冷笑道:“这人如此不经打,看来谷主人的武功也有限了。”方竹只觉得身上的冷汗,一阵阵向外冒,不多久,全身皆湿透了,恰好谷中一阵风来,令得他不由自主,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楚恨枫只是冷冷地望了他一眼,突然提高了声音,叫道:“谷主人可在么?你的一个手下,已然被我打死了,你怎么不出来瞧瞧?” 方竹一听得楚恨枫扬声髙叫,心中更是焦急之极,只觉得双腿发软,终于站立不稳,“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因为方竹知道,他自己虽然用尽了方法,也无法知道谷主人和关明珠在什么地方,但是,谷主和关明珠两人,定然是在山谷之中,这一点,他却是可以肯定的。 那么,楚恨枫这时大声呼喝,谷主人和关明珠两人,一定是可以听得到的!而他们两人,这时正在内力互通,是万万不能够受到任何干扰的,若是听到了楚恨枫的声音…… 方竹想到了这一点,实是没有勇气再继续向下想去!但是楚恨枫却仍然在叫着。而且,她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惊人! 方竹倒在地上,勉力支撑着,他想出声,可是喉咙却干得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不知经过了多大力量的挣扎,他才叫出了一句话,道:“你别再叫了!”可是,他那句干涩无比的话,却是连他自己也听不见! 只不过他自己虽然听不见,楚恨枫耳目灵敏,反倒听见了,她竟然住了口,道:“为什么我不要叫?难道谷主人是个聋子?” 方竹喘着气,道:“不……不是。” 楚恨枫道:“好,那你带我去找谷主人。” 方竹道:“我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方竹只是顺口说了一句,可是楚恨枫的心思,却是十分缜密,她立即反问道:“他们?和谷主人在一起的,还有谁?” 方竹的心中,又大吃了一惊,知道自己一时不察,又说漏了嘴了,他道:“我……不知道。”可是,他那一句话才出口,楚恨枫却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十分尖锐,每一下笑声,都像是刺向方竹胸口的一柄利剑一样,方竹觉得自己实在走投无路,山穷水尽了,因为从楚恨枧的笑声之中,他也已可知,楚恨枫的心中,想到的是什么了。 果然,楚恨枫在笑了半晌之后,道:“你不知道么?我可知道了。” 方竹并不出声,他甚至连瞪着楚恨枫的勇气也没有了,他只是望着地面,他想要站起来,可是地面却像是要翻过来一样。 方竹只得向前移动着身子,直到他的手臂,可以紧紧地抱住一块大石为止。而楚恨枫尖锐的声音,又自他身边响起,道:“那是你的关明珠,是不是?” 方竹的头向前一冲,撞在石块上,那一阵疼痛,反倒使得他清醒了一些。 他仍不抬起头来,但是不必抬起头来,也可以觉出,楚恨枫是在向他走来!麵i 方竹的全身都紧张起来,如果不是就在那时,青帝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的话,方竹实是难以知道自己的这种紧张,可以维持多久! 方竹一听到青帝的声音,便震了一震,而楚恨枫的脚步声,也立时停止了。 只听得青帝的声音,是从极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但是,声音传到了耳中,却还十分之清晰,青帝在叫道:“明珠!明珠!千万别过那道峡谷!” 他将那句话,重复三四遍。 在那三四遍间,青帝的声音,已然近了许多,只听得在青帝的声音之中,竟然有了惊恐之意,他改口叫道:“明珠,若是你已过了峡谷,千万别和人动手,绝不可对你见到的人出手!” 当青帝的这两句话,传入方竹的耳中之际,方竹抬起头,向楚恨枫看了一眼。 只见楚恨枫耸了耸肩,面上则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因为她不但过了峡谷,进入了山谷,而且,已将谷中的一个人打死了! 青帝的声音,继续传过来,道:“一切等我到了再说,明珠,你绝不能和人动手!” 这两句话,到最后的一句时,声音简直就和狂涛烈浪一样,铺天盖地向前卷了过来,紧接着,四下山壁,齐起响鸣,人影一闪,青帝像是自天而降一样,已突然来到了身前,站立不动! 青帝一在楚恨枫的面前站定,便道:“你没有事么?唉,你快走,你快走,唉!” 他讲了一句话,竟然连叹了两声之多! 楚恨枫道:“我很好啊,倒是这谷中一个人,不自量力,向我动手,我内力反震,他已一命呜呼了!” 青帝大吃了一惊,道:“什么?” 楚恨枫努起了嘴,道:“阿公,我那时又没有听到你的话,人家向我出手,难道我就让他打么?我当然要给他知道我的厉害的。” 青帝又道:“唉,你就让他打上两掌,又有何妨?这人在何处?” 他不等楚恨枫回答,四面一看,立时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那个尸体,当然也看到了方竹。他的目光在方竹身上,略停了一停,立时向那人的尸体,大踏步地走了出去,他才走出了两步,便失声道:“是老七!” 楚恨枫莫名其妙,但是她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她看出青帝如此紧张,大;反常态,其中的事情,一定是极其严重的了,是以她连忙问道:“什么老七?” 青帝转过身来,道:“你快走!” 楚恨极一挺胸,道:“我不走!若是在青帝宫附近,我也不能走动,还学什么武功?” 青帝道:“唉,你知道什么!” 楚恨枫道:“我是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可是你又为什么不告诉我?”青帝顿足道:“我会告诉你的,可是你现在快点走好不好,快回青帝宫去,再也不要走出青帝宫半步!” 方竹在这时,心中不禁感到了一丝快意,在他从青帝宫出来之后,他对青帝已绝无好感,这时看到他如此狼狈,自然心中高兴。 楚恨枫昂首道:“我不走,我不信还有什么人可以敌得我们两个人,若真是有人可以敌得过我们,我这几年的苦练,又是为了什么?” 青帝道:“这是什么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谁能说自己的武功,天下第一,已无敌手了?” 楚恨枫大声地叫了出来,道:“我!我要说我是武功天下第一!” 第三十九章 千里寻亲 青帝呆呆望着她片刻,道:“你也不是武功天下第一,至少我武功还比你高。” 楚恨枫的身子震了一震,因为她自己也觉察到,自己是讲镨话了,她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躺在地上的方竹,这时才道:“所以,青帝你才是她的眼中钉,你迟早会死在她手上,而她也早有将你除去之意了!” 楚恨讽的面色更苍白了,她忙道:“阿公,我的意思是,除你而外,我的武功最高,还不是和我一样么?” 青帝像全然未曾听得方竹的话一样,只是伸手在楚恨枫的头上,十分慈爱地抚摸着,柔声道:“那么,你就该听我的话,你快回青帝宫去,等我回来后我会将其中的原委,详细讲给你听的!” 楚恨枫这时,在心中急速地转着念,她是在考虑着,自己是离开好,还是不离开好呢? 自己若是离幵,那么,方竹必然尽量向青帝说自己的坏话,自己不在,便不能反驳他,那么,青帝相信他的话的可能性就高了!但如果在这里的话,那一定使方竹更要说坏话,要应付那些攻击,倒也不是容易的事,而且,一个不小心,只怕还会露出破淀来。 她考虑的结果,觉得青帝是不至于会听方竹的话,是以道:“好,我先走一步,可是你得快些回来,将事情详细告诉我。” 青帝忙道:“是了,你快去吧!” 楚恨枫这才装出老大不愿的样子来,向谷外慢慢地走了出去,她走出了山谷之后,青帝才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踱着步。 青帝究竟是武林近数十年来,一等一的高手,这时他虽然只是在缓缓踱步,但是气吞山河,却令人看得惊心动魄!然而这时,这个一等一的高手,他脸上的神情,却分明是他正遭到了极大的困扰! 方竹冷冷地望着青帝,也不出声,只是自顾自地运转真气,没有多久,他已然可以挣扎着,扶住那块大石,站起身子了。 也就在此时,青帝踱到了他的身前,突然站定了身子,抬起头,向他望来。 方竹明知,不要说自己受了伤,就算未曾受伤,那他的武功,若是和青帝相比,也是如同萤火见日光一样,是不堪一提的。但这时,他却心中了无所惧,他心中非但不怕,而且,还十分鄙视青帝。 因为青帝的武功虽高,但是他是非不分,为人实是极其糊涂! 方竹望了青帝片刻,青帝也望着他,方竹忍不住,发出了一下不屑的冷笑声来。 青帝沉气道:“你,可曾见过谷主人?” 方竹扬起头来,道:“我不知道。” 青帝顿足道:“这是什么话,我问你,你可曾见过谷主人了,又何以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方竹冷冷地道:“那又关你什么事?你不是将我们从青帝宫中赶出来么?”青帝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小伙子,你完全想错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青帝宫中所讲的那些话:全是实在的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带来的,才是我真正的外孙女儿么?那你可完全想错了!” 这几句话,方竹虽然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一时之间,他却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望定了青帝,道:“你,你说什么?” 青帝又道:“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讲的一切,全是真话!” 方竹吸了一口气,道:“那你为什么……” 青帝不等他讲完,便扬了扬手,阻止他再说下去。可是,他自己却又只是叹了一口气,并不说什么。方竹等了片刻,实在忍不住了,才又道:“你既然知道我说的是真话,为什么反倒将楚恨枫留在青帝宫中,而将我们两人,赶了出来?” 青帝默然片刻,并不回答方竹的问题,却又问道:“你可曾见过谷主人了?”i方竹心中恨极,心想这算是什么?我问的话,你避而不答,却反来问我,我为什么要答你?是以他厉声道:“你先回答我!” 青帝缓缓地道:“如果谷主人随时可以现身,那么我说出其中的原因,就会被打断了!” 方竹道:“好,那么我告诉你,我未曾见过谷主人,而且,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你只讲好了,他也绝不会出现的。” 青帝的面色忽然一变,道:“那么,他……他是和关明珠在一起了?我明白了,他一定是在运大神通,使关明珠的武功陡进!” 方竹听得青帝一语中的,他的脸色也变成了死灰色,他想要代谷主否认几句,但是他只觉得喉头发干,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粮只见青帝缓缓地转过身去,看来,他对于谷主人在什么地方,是胸有成竹,因为他一转身去,立时向前,跑出了十来步,来到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石之前,停了下来。 他停了下来之后,双手按在石上。但是,半晌没有别的动作,只是连砂了几声,方竹在他的身后,勉力大声叫道:“青帝,你为什么明知我带来的夷你的外孙女,你却要将她赶出来?” 青帝并不转过身来,但是他对方竹的问题,却也不是避而不答。 他道:“我从来也未曾见过我的外孙女,楚恨枫一到,我只将她当做是赛的外孙女,我们一起相处了几年,忽然之间,我知道她不是,而我和她之间;却已有了好几年的感情……” 方竹碎然打断了他的话头,冷笑道:“想不到你的武功,如此之高,天皆知,却原来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物!” 青帝“嘿嘿嘿”地冷笑了几下,道:“你说错了,我的话还未说完哩!”方竹道:“你还有什么原因?” 青帝“霍”地转过身来,道:“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这原因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连楚恨枫也不知,我讲给你听了吧!” 青帝的面色铁青,他的神态,也异乎寻常地紧张,这使方竹觉得,他梢要说出来的原因,一定是一件极其重大的秘密! 是以他也不再出声,只是屏住了气息。 青帝一字一顿,道:“楚恨槻的武功,已在我之上,她的确是天下第一肩手,我已打不过她了!” 方竹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刹那之间,他陡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突然一热,头顶一阵发麻,他分明是僵呆地一动也不能动,但事实上,他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在颤动,在剧烈地发着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挣扎着叫了出来,道:“你在说谎!” ?青帝苦笑了一下,道:“我但愿我是在说谎!” ?他讲了这一句话之后,又呆了半晌,才续道:“这些年来,我对于她是麦的外孙女这一点,从来也没有怀疑过,我已经老了,我的妻子离我而去,\的女儿,也离我而去,如今,在我的晚年,我的外孙女忽然万里迢迢,前萍投我,你想,我心中是何等高兴,我会用什么方法来使她的武功增进?” ?方竹的喉间,发出了“咯”的一声。 青帝道:“你不讲,但是我想你一定已然想到了,我不但给她服食各种灵i药仙丹,而且,还定期将本身的内力,渡入她的体内,几年下来,她的内力早已和我相等了!” 青帝讲到这里,又略停了一下,才道:“而且,我又将玲珑双剑,赠了录,她有了玲瑰双剑,更是如虎添翼,我自己心中有数,她的武功,已然超i:了我,但是她却还不知道。” 青帝又长叹了一声,道:“幸而她不知道,是以绝不敢妄动,但若是我硬i她的话,我是最知道她性格的人,她必然硬拼,她不动手则已,一动手,电可以立即知道,她的武功,已在任何人之上,那时” 方竹突然尖声叫道:“别说下去了!” 青帝也住了口,不再向下说去。 那实在是没有必要向下说去了,当楚恨枫知道,她有了玲珑双剑,在武匕上就可以胜过青帝之际,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实是可想而知了! 方竹和青帝两人,都不出声! 好一会儿,方竹才道:“那么,就没有法子,可以对付她了么?” 青帝低头不语。 方竹又逼问道:“还是刚才所说,你和她几年来,情感极笃,是以有办法不肯下手?” 青帝摊了摊手,道:“不管你心中怎样想,我们不能逼她,绝不能逼得她手!” 方竹呆住了,无话可说。 这是他绝想不到的事,楚恨枫有了玲珑双剑在手,竟连青帝也不是她的免手,这样的事,岂是方竹在听青帝讲起之时,所想得到的?而事实上,这情形,不但方竹做梦也想不到,连楚恨执自己,也是想不到的! 呆了好一会儿,方竹才陡地想起,道:“青帝,那么,死谷主人的武功,i不是极高呢?” 青帝的面色一变,他像是极不愿谈论这个问题,因之,他像是未曾听到-样,自顾自背负着双手,向外走了开,方竹叫道:“怎么走了,你自己真正外孙女,难道就不想要了么?” 青帝的身子,停了下来,方竹望着他那高大的背影,忽然发觉从青帝呆&不动的背影,可以看出他的心情,极其落寞! 方竹赶上了两步,道:“明珠在这山谷之中!” 青帝点点头道:“我知道,可是,她已找到外婆了,我……暂时也不想再她了!”这一句话,一传人方竹的耳中,方竹心中的吃惊,实是难以形容,忙道:什么?你说什么?明珠的外婆?" 可是,等到方竹一连串的问题问了出来之际,青帝的身形早已向外掠去。】 青帝的身法,可以说快疾无比,一眨眼间,已到了谷口,再一闪间,已导矣不见,留下方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大石之前。:馨 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地定过神来,而当他再细想青帝临走前的那一句话他的心头,又怦枰乱跳了起来,明珠的外婆,青帝的意思是说,这死谷的当人,乃是关明珠的外婆! 那么,谷主人也就是青帝的妻子了! 武林中从来也没有人提过青帝的妻子,但是看来,能令得青帝也为之;惮的人,当然是和他同样身份的人,那么,谷主人是他的妻子,这一点,介乎也不足为奇了! 方竹呆想了片刻,向前走着,在不知不觉间,他已来到了青帝刚才所到的那块大石之前。 青帝刚才是来到了那块大石之前的,看来他对这山谷,正十分熟悉,而这块大石,自然也一定有些古怪了。 方竹来到了大石之前,不自觉地用手握了一下。 那块石块,有半人来高,当然十分沉重,方竹在伸手向右推去的时候那纯粹是一种没有作用的动作。不过,他的手才推了一推,那块大石,居衆动了一下。 这令得方竹的心中,大是好奇,他身形一矮,又用力推了一下。 他这时伤势未愈,那一推虽是他用尽了力道推出的,但是也不会大力菊什么地方去的,这一点,方竹自己也是知道的。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右他这一推之下,那块大石,非但动了起来,而且,向右转了一转,连得方v也跟着向右,跨出了几步。 方竹一呆,他不知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变化,是以连忙向后,退出了三五尺。 他刚一退出,便听得“轧轧轧”一阵响,且自地底下发出来。 这时,方竹的心中,实是再明白也没有了! 他心想,难怪自己在山谷中已有好多天了,一直没有见到谷主和关明珠?原来谷主人的居所,是在地下的,那块大石,定然是到达地下的秘密通道了!气方竹静静地等着,只等得那一阵“乳轧”声过去之后,大石被一根圆扫顶着,向上渐渐升了上来,约莫升了两尺上下,便自停止。 大石升起之后,在石下,有一个径可尺许的圆洞。若是伏着身子,从到大石下面爬过去,是可以从那个圆洞中钻进去的。 方竹想了片刻,心中着实踌躇。 他在无意之中,发现了可以通往谷主人住所的秘密通道,但是究竟是\是应该进去,这却令得他的心中,着实踌躇不已。因为他是知道谷主人和夫明珠两人,是在真气交流,内力互引,那是绝不能有丝毫干扰的。然而,侦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心! 当然,更主要的是,他知道楚恨枫定然会去而复转的,如果她再来,自己躲也来不及了! 是以,方竹考虑了半晌,身子贴地,向前慢慢地爬了出去。 当他的身子,完全来到那块大石下面时,他不禁心中乱跳,因为那块大&,若是压了下来的话,他定然会被压成肉泥! 他略定了定神,身子一缩,从那个圆洞之中,缩了下去,双足似乎踏了笑物,他用力一踏间,只听得“轧轧”之声又起,那块大石,竟缓缓地落了来。 方竹这时,双手还是攀在洞沿下的,是以他一见大石落了下来,心中大区骇然,连忙双手一松,身子向下疾跌了下去。 石洞并不深,方竹虽然没头没脑地跌了下去,也未曾跌伤,只不过跌得好生疼痛而已。可是,当那块大石,完全压了下来之后,眼前却是一片漆黑,[申手不见五指,方竹手在地上按着,坐了起来。 他身边又没有火折子,而这个洞中的情形,他又完全不知道,是以实是十分狼狈,他只好伸手摸索着,移动着身子。 好一会儿,他才摸到了洞壁,洞壁似乎十分潮湿,触手冰冷,方竹扶着祠壁,站了起来,这时,他在黑暗中久了,总算依稀可以辨出眼前的情景只见那洞的一端,是一个通道,在通道的深处,似乎有两点光亮。 方竹轻轻地向前走去,那通道足有两丈来长,方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来到了那两点碧莹莹的亮光之前,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了一惊! 只见那两团亮光,竟是从一条五色斑斓的大癖蟒首之处,发出来的,那是巨蟒的一对眼睛!而这时候,那巨蟒极粗的身子,正紧紧地盘成了一匝,只是昂着蟒首,有三尺来髙,似乎是在望着方竹。 在那条蟒的后面,则是一扇石门。 方竹一看清了这等情形,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条巨蟒,看它的身子,少说也有三四丈长,不要说自己伤后气力不继,就算未曾受伤,也是万万敌不过它的。这时,它未曾窜起来攻击自己,总算是好运气了! 他连忙后退了几步,那巨癖的蟒苜,向上昂高了些。!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石门之内,传来了一个老妇人声音,道:“是小丑儿土么?快来,快来!” 这老妇人不但叫得十分急,而且一面叫,一面还在喘气,表示她实在是"十分惶急。 方竹本不知“小丑儿”是什么人,但是自里面传出来的,既然是老妇的彳声音,就有可能是谷主人,而那“小丑儿”,也必然是死在楚恨枫手中的那上人了。 听谷主人的口气,似乎她这时出了什么毛病,急需要援助,方竹当然是愿意去帮助谷主人的,可是那条大癖在门口,他又怎经得过去? 他想向谷主人说明自己并不是什么“小丑儿”,但是却又不知道这时该了,会不会影响谷主人和关明珠之间的真气互流。 他正在犹豫着,只听得谷主人又道:“小丑儿,你还不快进来?” 方竹听出,事情已十分紧急了,他实是没有再考虑的余地了,他低得叫道:“前辈,我不是小丑儿。” 他这句话才出口,便听得石门之内,传来了明显的喘气,道:“那么,不管你是谁,快进来方竹道:”可是……可是“…门口有一条大蟒在!” 谷主人道:“不打紧,它听到了我声音,便不会伤害你的,你快进来。”方竹大着胆子,向前走去,当他在大蟒的身边经过时,身子在不由自主地发着抖,但是他总算来到了门前,用力一推,门已被推了幵来。 门一推开,方竹的眼前一亮,只见那是一间十分宽敞的石室。 但是,石室之中,除了一张石榻之外,别无他物。 这时,石榻上正躺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就是关明珠!在关明珠的身上,覆着几重黑纱,但是她的头部却露在外面。 正因为她的身上盖着漆也似黑的黑纱,是以更显得她的脸色,是出奇的白,而且她的眼睛紧闭着,看来竟像是已然死了一样。 方竹一见到这等情形,心中的吃惊,实在难以形容,因为那情形,和他所想像的全然不一样! 他所想像的,在这几天之中,关明珠一定在接受绝顶的功力,这几天下来,关明珠的武功一定已然大进,已是非同小可了。可是如今看来,关明珠却像是重病垂危一样,这叫他如何不惊?他向前急冲出了两步,来到了石榻边上,伸手便想去探她的鼻息。可是他的手才一伸出去,便听得身后那老妇人的声音道:“别去碰她!” 方竹在一进来之际,就看到关明珠面色如此难看地躺在石榻之上,心中一急,一时之间,全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是如何进来的。 直到此际,他听得那老妇人的声音,才如梦乍醒,将一切事全想了起来,伸出去的手,也僵在半空,呆了一呆,转过身来。 只见在石室的角落处,另有一个石礅,有一个白发如银,身形枯瘦的老;妇人,正坐在那石礅之上,她的身子,却在不断地发抖。 方竹究竟是名家子弟,这时他伤势未愈,功力大损,可是他的见识却还是在的,他一看到那老妇人的身子,筛糠样似的抖着,双腿一软,一个踉跄,乎站立不稳,就此跌倒在地! 他一眼就看出,那老妇人的武功,的确极髙,但这时,她却也遭到了极极大的麻烦,因为照她如今的情形看来,她分明是真气走入岔道了,只不立因为她的武功极高,是以还在竭力挣扎! 如果方竹的功力未受影响的话,那么他一定毫不犹豫地上去帮忙了。可区如今,他自己内伤未愈,如何又出得了什么力? 唯一可以帮助那老妇人的“小丑儿”,也死在楚恨枫的手下,关明珠则简i;像是昏死过去,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可想? 方竹的心中大急,汗出如瀑,道:“你要……你要我怎样帮助你?” 那老妇人道:“你过来,你……过来!” 方竹连忙向前走了过去,那老妇人道:“你将手按在我背后的‘灵?ㄑā埃卫蔚匕醋。 ?br /> 方竹身形一转,转到了老妇人的背后,伸手向那老妇人的背后按去。可盖其时,那老妇人全身真气激荡,在她的身子之外,形成了一股极大的气劲,竹的手,一伸到离她的背后,还有半尺处,便为一股强韧之极的气劲所阻,写也难以伸向前去。 方竹苦笑了一下,道:“我……的伤未愈,竟没有力道……可以按到你的那老妇人这时,抖得更剧烈了,她一面抖,一面道:”那你靠墙站着…… 尔……伸手向着我的背后,待我向你靠过来。" 方竹心想,这怎是办法?这样子,不是等于你的一股气劲,向我压过来么?但是他也看出那老妇人的情形,实在是刻不容缓,是以他只得又向前跨七了两步,背靠着墙站定,伸出手来,手心向住了那老妇人的背后。 只见那老妇人的身子,猛地向上一挺,背部便向着方竹的手中疾压了过长。当她的背后疾压过来之际,一股气劲,逼得方竹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的手臂也向后一缩,手肘重重地撞到了石壁之上,一阵奇痛。他的手付撞到了石壁,便不能再向后缩了,而前面的气劲,仍然在向前压来,刹那匕间,只觉得腕骨欲裂,痛得他几乎惨叫起来。但是也就在这时,他的掌心,驾老妇人背后的“灵台穴”,只不过三寸了!! 一到了只有那么短的距离之际,情形却又大不相同了,本来,是有一股及大的力道,向外震出的,可是这时,突然变成有一股极大的吸力,方竹的〗尹掌,被那股吸力一吸,“啪”的一声响,便齐齐正正地贴在那老妇人的背心“之上了!:他刚才被压得腕骨欲裂,奇痛无比之际,尚能忍住了不叫出声来,可是文时候,他的手掌一贴中那老妇人的背心,他便发出了一下凄厉之极的叫声!上原来,他的手掌才一贴了上去,掌心的”劳宫穴"中,便如同有千百只毒针,一起钻了进来一样,奇痛彻骨,实是难以忍受! 他惨叫了一声之后,想要缩回手来。可是,他的手掌,这时被牢牢地现住在那老妇人的背心之上,如何退得回来,而这种彻心彻肺的奇痛,又的每不是人所能忍受的,是以他不断地叫着,直到眼前发黑,人事不省为止。 他简直就是痛昏过去的,在昏昏沉沉之中,他只觉得掌心的奇痛,仿够在渐渐减退,但是身上却像是有千百条小蛇,一起在爬行一样,越爬越痒痒得使人难以忍受,痒得要使人跳了起来。 方竹陡地睁开眼来时,那种奇痒无比的感觉,竟是实在的,他全身汗女雨下,脸面歪曲,实是痛苦之极,他正在不知如何才好之际,只听得那老女人道:“照你本门运气之法,运转真气。” 方竹心中一亮,连忙坐了下来。 在开始的时候,要坐定身子,简直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但是方竹却隐瞎感到,如今是不是能够坐定了运气,那是关系自己一生的大事! 是以他竭力忍着,运转着真气。 等到他勉力运转了一遍之后,他身内的痛苦,已经减轻了不少,令得相可以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接着又运转第二遍。 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然运转了三十五遍真气,只觉得体内真气,如择万马奔腾一样,意念一起,便如渴骥奔泉,随心所欲! 方竹心头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 因为这分明是他的武功,已到了空前的境界了! 而且,这时,他掌心之中,本来如同万针刺钻的那种痛苦,也已不复宅在了,他只觉得自己的掌心之中,似乎有着一股奇巨无比的吸力,如巨鲸唆水一样,将一股浑厚之极的力道,源源不绝地吸人了自己的体内。 方竹也根本不及去想到别的事,他只镇定心神,抱元守一,将吸进来免真力,缓缓地纳人自己体内的真气运转之中。 ;不一会儿,他已经到了物我两忘的境地,对外界的一切,全都不闻可。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被“啪”的一响,惊醒了过来,他连忙定睛一看他仍然坐在地上,手也仍然向前伸着,可是那老妇人却已不在他身前了。 ;方竹一呆,怪叫道:“前一”可是他只叫出了一个字,便看到那个老女人在他的前面,只不过她是曲着身子,倒在他面前的,所以他才一醒来之时未曾看到。 方竹一见谷主人倒在地上,想起刚才的情形,以及进入自己体内的,么深厚的功力,心中便自一凛,连忙俯下身去。 第四十章 奇毒难解 他这里才一俯下身去,便听得谷主人的口中,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来。 一听得那下呼气声,方竹的心更是向下一沉,忙道:“前辈,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因为学武之人,人人可以听得出,当一个人在这样的情形下,呼出了那样的一口长气,那么,这口气,就是这个人一生之中呼出的最后一口气了。 所以,方竹才赶紧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遗言。 谷主人听了之后,嘴唇动了几动,看她的样子,分明是有什么话要说。 但是这时,她全身真力已尽,正如一盏油灯,不但灯盏中的油已尽,连灯蕊上的油,也已没有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如何还讲得出声音来? 方竹连忙伏下身子去,将耳朵紧贴住谷主人的口部,想听她究竟有什么遗言。但是,方竹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不过感到一股暧气,嘘了下来,那已是她最后的一口气了。 方竹呆了半晌,站了起来。 谷主人已然死了,她本来一定是还有话要讲的,因为她的口还张着,但是她却不能够讲出来了。 方竹呆了并没有多久,忙又转过头去。 关明珠仍然睡在那张石榻之上,面色也仍然是那样的苍白,方竹走近她,低声道:“明珠,明珠!”可是关明珠却恍若无闻一样,仍是一动也不动。 方竹待要伸手向关明珠的额摸去,但是他才一伸出去,便立时想到,自己才一见到关明珠这等情形,想要伸手去摸她时,被老婆婆厉声喝止的情形。 谷主人不准自己碰关明珠,一定有原因的,那么,自己该不该去碰她呢? 如果不去碰她,连她的死活也不知道,这又怎么办呢?他心中犹豫着,手仍然慢慢地向前,伸了出去,当他的手伸到离关明珠的额头,还有寸许之"际,只觉得一股寒意,自关明珠的额头之上,直逼了出来,令得他不由自主,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方竹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要知道方竹在站了起来之后,虽然未曾和什么人动过手,他也未曾试过自己的功力,但是他却可以知道,自己此际内功精深,实在已到了极髙的境界,而内功已到了如此极高的境界,居然还会被关明珠额上的寒意,袭得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那么,她的整个人,都和一块玄冰一样,还会有命么?一想到这一点,方竹伸出去的手,陡地垂了下来,刹那之间,冷汗直淋,张口结舌,再想叫一声“明珠”,也叫不出来了。因为这一切,全都太意外了! 他只当自己进到这里之后,一定可以看到谷主人正在用心将本身真力,渡入关明珠的体内,而关明珠的功力,也一定已然大进了。可是结果,事实却不是那样,而是谷主人死去,他却得了一身功力,至于关明珠,身子却变得如此之冷,凶多吉少! 方竹的身子微微地抖着,过了好久,他才勉力定下了神来。当他定下神来之后,他方始想起,若是关明珠已经死了的话,那一定要自己的手碰到她的身子,才会感到寒冷的。而如今,却是自己的手,根本未曾碰到她的身子,便有一股寒气逼了上来,可知那是她体内真气,仍然在运转的结果,既然她体内的真气还在运转,那就证明她还是活人,而不是死人了! 方竹想到了这里,连忙自怀中,取出了一面小小的铜镜来,放近关明珠的鼻端,看看她的鼻中,是不是还有气喷出来。 他用心看着,只见铜镜之上,渐渐有了水气,可是,水气却立时凝成了白花花的霜花,而且,方竹的手指,也感到了极度的寒意,几乎忍受不住!方竹收回了铜镜,心中不禁苦笑。 他将铜镜放在关明珠的鼻端,是来试一试关明珠是死是生的。但是这时试了下来,关明珠究竟是死是生,他却仍然说不上来! 关明珠的鼻中,有气呼出来,那么,她当然是活人,而不是死人。可是,自她鼻中呼出来的气,却是如此之寒冷,一碰上了铜镜,便结成了霜花,那有活人呼出这样的寒气来的? 方竹这时的武功,当然是到了极髙的境界,但是他根本不知道发生在关明珠身上的,是怎么一回事情,是以武功再高,他也无从着手。 唯一令得他心中,比较安慰的,是关明珠面色虽然苍白得可怕,简直就像一块玄冰雕出来的一样,但是她脸上的神情,却十分安详。 如果她这时身受十分痛苦的话,那么,即使她已然昏迷着,她的脸色,也不可能这样安详的。 方竹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好在石榻之旁守着,他足足目不交睫地望了三四个时辰,关明珠仍然是那样躺着,一动也不动。 方竹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仍由暗道,向外走了出去,到了山谷中,&地上掘了两个大土坑,用扁的石块铺在坑中先将那个被谷主人唤着“小丑儿”的人葬了,然后才回到石室之中,再将谷主人的尸体,也运了出来,一牛葬好。 等到他回到石室中的时候,又过去两三个时辰了。 方竹这时仍未曾和人动过手,但是他却已经可以知道,自己的武功之高,远在自己想像之上,因为他在埋葬谷主人和“小丑儿”之际,千来斤的大石决,随手可以拿得起来,丝毫也不觉得费力!然而,不论怎样,方竹也不敢匿像自己的武功,可以比得上楚恨枫! 当他再回到了石室中之后,他又守在石榻之前,关明珠仍然一动也不动,等到实在疲倦了,他便伏在石榻之上,睡了过去。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是被关明珠一阵呻吟声,惊醒过来的,也连忙抬起头来,只见关明珠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白得几乎像是透明的一毕,看来更像是一块冰雕成的了。而她的嘴唇,也是一点血色也没有,只不过是两片浅灰色而已。她仍然双目紧闭,但是却看到她口唇颤动,在发出呻吟。 方竹刚想开口叫她,可是已听她低声道:“我……热……,我……好热!” 方竹清清楚楚地听得关明珠说“我好热”,而在听到这三个字之际,方竹已、中的诧异,实在是难以形容的。因为关明珠的身子,比冰还冷,一碰到便令人打冷战,如何她反倒叫热? 方竹忙问道:“明珠,你究竟怎么了?” 关明珠像是根本未曾听到方竹的话一样,只是开始喘起气来,方竹伸手在她的鼻端一探,自她鼻中喷出来的气,阴冷无比,几乎令得他的手指,冻辱麻木! 方竹心中大是着急,心想她的呼吸、身子,都如此之冷,而她又叫热,眼分明是内外不调,这是十分危险的情形,自己必须助她真气运行,令得她本内真气,阴阳互济方好。 方竹一想到这里,连忙右手伸进关明珠颈后,他是想将关明珠的身子,陕得坐了起来,那么,他便可以将自己的手心,按在关明珠背后的“灵台穴”上,将自己的功力迫进去,令关明珠的真气运转了。可是,当方竹的右手,托住了关明珠的后颈之际,一股寒意,顺着他整个手臂,传了过来,遍布全身,令得他上下两排牙齿,“咯咯”地打震,几乎一点力道,也运不上来。; 好不容易,他勉力聚了些力道,才一将关明珠的头部,抬起了半尺,便:大吃了一惊!原来关明珠的身子,硬得像一块冰一样! 方竹将她的身子,抬起了半尺,她不是弯腰坐起,而是脚跟在石榻上, 全身像一块板一样,一起被抬了起来,直挺挺地,和僵尸一般。 方竹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虽然不知那是什么原故,但是他总可以知道,自己若是再向上抬,那么,关明珠的身子,将不是坐起,而是站起来,那样,只怕对关明珠是有害的! 而且,就算将她抬得站了起来,自己以手按住她的灵台穴,是不是反而会害了她呢?谷主人不是说过,千万不能碰她的么? 方竹一想到这里,赶紧又慢慢地将关明珠的身子,放了下来,在石室之中,团团乱转,他心知关明珠这时,有这种异样的情形,一定是谷主人给关明珠服食了什么东西,或是不知道输了一些什么怪异的力道,在关明珠的体内,弄得好,对关明珠自然大是有益,如果对策不对,那么只怕关明珠……方竹想到这里,看看石榻上的关明珠,实在不敢向下再多想了。 他团团转了好半晌,陡地想起,关明珠究竟为何会这样子的,自己不知道,但是青帝一定知道的,而且,青帝一定也知道处理的办法。 找青帝去! 这是救关明珠的唯一办法了。 当然,他若是去找青帝,就有可能碰上楚恨枫,但如见到了青帝,将关明珠现在的情形,向青帝说明白,叫青帝来救关明珠,不论自己怎样,都是在所不惜的了! 他一想到这里,虽然也不免担心自己走后,关明珠无人照料,但事实上,就算他在这里,也根本对关明珠无从照料,实是不容他再犹豫了! 他吸了一口气,立时开始行动,出了石室,向死谷之外,疾奔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穿过了那道峡谷,才一出峡谷,他便看到一株大树之旁,有人影一闪。 那人见到了方竹,也自站定。方竹看出那人,十分脸熟,自然是青帝宫中的高手,方竹正想喝令那人,将自己带到青帝宫去,已听得那人“哈哈”一笑,道:“好小子,你也出来了么?还不跟我到青帝宫去,听凭小主人处置!” 方竹一听,便知道那人是楚恨枫派来,在这峡谷外边监视自己的,自己正要到青帝宫去,也不必多费什么唇舌了! 是以他并不出声,等那人掠到了他的面前,伸手要向他抓来时,他才摇手道:“不必抓了,我自己会走,反正我也逃不了的。” 那人道:“你倒识趣得很。” 方竹并不出声,只是冷笑了一下,那人斥道:“你走在前面。” 方竹对那人对自己呼来喝去这一点,心中大是恼怒,但是他如今,只求先到了青帝宫再说,是以并不出声,那人像是赶牛一样,不断在他身后呼喝着,一会儿叫他向左,一会儿叫他向右,穿峡过岭,足足走了好几个时辰,才又穿过了一道极长的峡谷,转过了一道瀑布,来到了一个山谷之中。 一到了那个山谷中,方竹的心头,便评评乱跳了起来,他已经看到青帝青帝宫的正门紧闭着,金光闪闪,看来极之庄严。一到了青帝宫前,那人便一伸手,抓住了方竹的肩头,大拇指还按在方竹的“肩井穴”上。 方竹只觉得那人的大拇指,虽然按在自己肩头的穴道上,但是自己的力道,随时可以将他的拇指弹了开去的,方竹心知是自己的武功,已到了极高的境地之故。但这时他却并不那样,只是被他按着肩,向前推着,走了出去,乘到了边门之前,立时有人打开了门,迎了出来,一见方竹,便喜道:“啊,[尔找到他了么?” 在方竹身后那人道:“是啊。” 迎出来的那人又道:"好极了,小主人已等了很久了,这一番,你我皆有重赏 方竹身后的那人“呸”地一声,道:“是我找到的,关你什么事?” 那人怒道:“胡说,不要我报上去么?” 他们两人,竟因为要争功,而吵了起来,方竹心中急速地转念着,暗忖自己来青帝宫,是想来见青帝,如今听他们的口气,像是只肯带自己去见楚展枫一样,见了楚恨枫,如何还见得到青帝? 方竹忙道:“且慢,我要去见青帝。” 在他前面的那人道:“哼,到了青帝宫中,可由不得你做主了。” 方竹沉声道:"我要见青帝,有重要的事情,非见他不可,你们快带我去见他 那人怒道:“放屁!”他一面骂,一面手扬处,便向方竹的脸上,掴了方竹这时候,并不是不想再忍下去,而是再忍下去,事情只有更糟糕了! 他若是再忍下去,只有给两个人带去见楚恨枫的可能,岂不是更糟糕,是以那人一掌向他拍来,他手腕一翻,五指如钩,向那人的脉门,疾抓而出! 方竹此际,已非吴下阿蒙,出手何等之快,那人又未曾料到对方居然会旬他出手,突然一呆,手腕一紧,已裤方竹紧紧抓住!i那人既然能在青帝宫中,自然也是武功非同小可的高手,他右手脉门虽钱已被方竹抓住,但左手“呼”地一掌,却立时向方竹击来。"方竹的身子一侧,这一侧,不但避开了那人的一掌,而且顺势一带,将】 那人带得向前跌出两步,那一掌,本来是向前击出的,但这时却变成向方竹背后的那人,疾攻了过去。" 方竹伸手,那人出掌,这全是电光石火间的事情,在方竹身后的那人并未曾觉察,及至那人一掌攻到,方竹身后那人一呆间,急忙还手,两“”啪"的一声,对了一掌,齐声发喊,方竹右臂一振,将被他抓住的人,向帝宫的正门,直撞了出去! 那人是被方竹抓住了脉门的,方竹要将他向前抛了出去,他可以说一乂抵抗的余地也没有,身不由主地直跌了过去,轰然巨响,正撞在门上。 另一个人怪叫一声,道:“好小子,倒有些门道,但想在青帝宫中撒野却还差着一些!” 他一面怪叫,一面双掌一错,揉身直上。一跨出了一步,双掌翻飞,已然向方竹疾攻了过来,但方竹在抛出那人之后,足尖一点,身子也已向青专宫的正门,斜斜射了出去。 他这时武功高了,行动之际,称心如意,“忽”的一声,身形飞起,已走过了十来级石阶,到了正门之前,双肘后缩,“砰砰”两声,撞在门上。 那向方竹攻出两掌的人,双掌一起击空。 他刚想再赶过来时,才一扑到石阶之前,却已然停了下来。 同时,被方竹抛出的那人,也狼狈地爬下了石阶,站立着不动。 方竹一怔间,只听得身后的铜门,响起了轰隆之声,他连忙转过了身去只见青帝宫的正门,已打了开来,有八个身形髙大的武士各执金戈,站在"内。接着,便看到青帝,缓缓地从青帝宫内,踱了出来。 一看到青帝,方竹的心中,不禁大喜,连忙迎了上去。可是他只跨出]一步,便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只见在青帝后面,就跟着楚恨枫。 楚恨枫一身盛装,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手执羽扇盛装的宫女,看身她当真是公主一样。 方竹呆了一呆,仍然继续向前走,到了青帝的面前,道:“青帝,我有、事向你说。” 青帝的面目平静,道:“你说好了。” 方竹向他身后的楚恨枫一指,道:"我要说的事,她不能听,你叫她离去。 青帝的面色,变了一变,向后挥了挥手,道:“你且避开点。” 楚恨枫十分不愿意,努起了嘴,道:“我不去,我偏要听他讲什么鬼话”青帝沉声道:“你听我话。” 楚恨枫大是愤怒,“嘿”地一声冷笑,带着那两个宫女,转身便走,她才- 离去,方竹便道:“前辈,明珠不行了,我也不知道她怎样,你快去看看她。” 青帝双眉微蹙,道:“我怎么去?” 泛方竹听得青帝那样讲法,心中实是又急又怒,他实是想不到,青帝的i名,如此显赫,武功又如此之高,但却是一个行事如此犹豫不决,前怕虎月怕狼的讨厌人物。他又道:“你只管去好了,谷主人已然死了!” 这句话,令得青帝的身子,陡地震动了一下,他一伸手,按在方竹的肩头上,才一按了下去,又缩了回来,道:“你,你的功力大进了啊。她……是怎么死的?” 方竹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谷主人死了,我也已将她葬好,可是如今明昧一”方竹的话还未讲完,青帝已突然道:“别出声。” 方竹实在忍无可忍,大声道:“她快要死了,为什么我仍然不能出声?” 青帝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这种人,知道些什么,你要大呼小叫,尽可到外面叫去,在青帝宫中,你叫些什么?” 方竹当真气得差点昏了过去,他竭力忍着气,心想如今关明珠情形奇特,吉凶难卜,自己到青帝宫来,是来求青帝的,何必与他吵架? 是以他连吞了几口气,道:“明珠快死了,不管你认也好,不认也好,她总是你的外孙女,是你女儿的女儿,你难道就忍得下心肠,不去救救她么?” 青帝的身子,又震动了一下,像是颇为方竹的话所动,方竹的心中,也刚—喜间’只听得青帝又冷冷地道:“她若是真要死了,我也是救她不转的。” 方竹一听,当真是七窍冒烟,恨不得立时扬起手来,狠狠地打青帝两巴拿!而事实上,他的手也已经扬了起来! 只不过他的手扬起了之后,却未曾打出去,又慢慢地放了下来。他本来想犹算不打,也一定要用最严厉的话,来骂个痛快的。可是,他一张口间,又立即想到:自己就算痛痛快快地骂上青帝一顿,对于关明珠又有什么帮助呢?因为怕楚恨枫,青帝已经明知关明珠是他的外孙女,但是却又不敢相认,如今明知她有难,也不肯出手,若是自己一骂他,他不是更加可以将自己赶走了么? 所以,方竹仍然忍了下来,道:“青帝,你就算自己不肯去,也请告诉探,以明珠现在的情形看来,她是凶还是吉?” 青帝呆了半晌,总算反问道:“她怎么样了?” 方竹道:“她睡在密室的石榻之上,全身冰冷,一碰到了她的身子,一投寒意,便直袭了过来,她呵气成冰,可是,却又未死。” 青帝一面听,一面脸色变得十分之凝重,等到方竹讲完,他才苦笑了一摇了摇头。 一看到青帝的这等神色,方竹心里便已凉了半截。; 他的声音,在不由自主之间,也在微微发抖,道:“怎样,她怎样了?”青帝仍然苦笑着,一声不出,方竹一声大喝,道:“她怎样了?”\ 本来,青帝乃是武功极高的高手,可以说是武林的泰斗,实是没有人敢又句他这样大声呼喝的。可是,青帝的武功虽高,却一点也没有高手的风范, 是以方竹的心中,已是十分看不起他,在忍无可忍的情形之下,竟不由自主,对他大喝起?础?br /> 青帝抬头,向方竹望了一眼,也没有怪方竹,只是又连连苦笑了几下,才道:“她睡的那张石榻,乃是北海的寒玉所制的。” 方竹吃了一惊,北海寒玉,他也多有所闻,寒玉乃是至阴至寒之气,万年来,凝聚而成,寻常一握大小的,已是武林至宝,握之练功,吸收玉中的至阴至寒之气,可以增进功力,而今那么大的一张石榻,竟全是北海寒所制,那实是难以想像的事!可是,他继而一想,却又觉得青帝的话,不一定是真的,他忙摇头道:“不是罢,据说北海寒玉,阴寒无比,一碰就如同确到冰块一样,我曾在石榻上伏住睡着过,并不觉得有什么寒冷。” 青帝道:“自然,寒玉中千万载凝聚阴寒之气,已全被运绝顶功力,逼进了明珠的体内,所以一”他讲到这里,忽然听得身后不远的一根大柱之后,突然传来了一下声响,听来像是一个人受了震动,而衣服发出抖动的声音。 青帝立时停住了口,回头望去。 方竹也立即循声望去,呆了半晌,才听得青帝喝道:“什么人,快出来!” 他连喝了两声,才看到柱后,慢慢地转出了一个人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楚恨枫。 一看到楚恨枫,青帝的脸色,变了一变,道:“你,你一直未曾离开?仿一直在柱后偷听,是不是?” 楚恨枫的面色,十分苍白,她点了点头,动作十分僵硬。这时候,她届然还能从柱后走出来,还能点头,那实在是不容易了。 因为她托词离开,实际上一直躲在大柱之后,偷听方竹和青帝两人的谈话。 她为人十分聪明,已从方竹和青帝的交谈之中,听出是关明珠有了麻烦,方竹请青帝去救她的。楚恨枫听了,心中是在好笑,心想青帝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假冒的,已将你们两人赶了出去,你们两人还来求他,这不是再好笑也没有了么?可是,她正在幸灾乐祸之际,只听得青帝讲出了“运绝顶功力,一齐逼进了明珠的体内一”这一句话,楚恨枫在刹那间,如同雷击一样,全身皆震了一下,也就是\那一下震动,才发出了一下声响来的。 一听到青帝称关明珠为“明珠”,楚恨枫乃是何等聪明之人,她立时想到,、为什么青帝早知自己是假冒的,却不揭穿,反倒将方竹和关明珠赶了出去呢彳i但这时,她心中乱到了极点,她所想到的只是自己应该怎么办,应该怎样痛突i流涕地叩头认错,暂时先过了关再说!而事实上,就算她不是这样害怕,这转乱的话,她也是绝想不到,青帝明知她是假冒的,但是又不敢得罪她,最主要减麵 的原因,是因为她的武功已经极髙,而且她有玲珑双剑在,连青帝也不是她的敌手!这是一个极大的秘密,也是楚恨枫绝不知道的,所以她的心中,才这样害怕。而这时,楚恨枫心中害怕,青帝的心,也一样的在狂跳。 因为,‘从楚恨枫的神情看来,她当然也知道她假冒的身份已被揭穿了,而这正是青帝竭力要遮掩的事,因为她假冒的身份一被揭穿,那么,她就可能会铤而走险,那么,她就也有可能知道她自己的武功,髙到了什么地步! 是以青帝和楚恨枫两人,心中都是同样地忌惮,在楚恨枫点了点头之后,两人好一会儿都不出声。 方竹在一旁,心情也是十分紧张,他知道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青帝是绝不能软下来的。 青帝若是态度过分软弱,那楚恨枫乃是何等聪明之人,焉有不立即知道其中定有溪晓之理?他听得青帝不出声,想要代青帝问楚恨枫。但是他刚一张口,青帝便已摆一摆手,阻止了他,道:“你已经完全明白了,是不是?” 楚恨枫又点了点头,低下头去,道:“是的,我……明白了。” 青帝吸了一口气,这时的情形,全然是青帝占了上风,但是旁观者清,方竹却可以看得出,青帝的心中,实在比楚恨枫更怕,他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也就在这时候,忽然看到楚恨枫双腿一曲,跪了下来,道:“阿公!” 楚恨枫突然下跪,倒将青帝吓了老大一跳。但楚恨枫这时,只想如何措辞求情,却是未曾去注意青帝吃惊的样子。 她跪了下来之后,又一面哭,一面道:“我虽然不是……你的真外孙女,但也……服侍了你几年,你……就许我在青帝宫中……住下去吧!” 青帝的面上,掠过了一丝惊喜的神色,那是他出乎意料之外的,楚恨枫竟先向他求起情来了,由于他得到了意外的高兴,是以他一开口,他的声音,甚至在微微发着抖!但是他微微发抖的声音,听在楚恨枫的耳中,却正像是他十分气愤一样。 楚恨枫一面求,一面又呜呜地哭了起来,道:“方大哥,你是一定不肯原谅我的了,但是我……我……我实在……是气不过……” 方竹碰了碰青帝,向青帝比了一个手势,青帝立时会意,道:“你已知错了,我自然可以从轻发落,但是如今你身上所佩的玲珑双剑,乃是青帝宫之《宝,你快替我除下来再说。” 方竹向青帝比的手势,就是向青帝提醒,要青帝问楚恨枫要回玲球双剑来。因为方竹记得青帝讲过,若是楚恨枫佩有玲珑双剑在,那么便无人能敌,“如今先要她交出玲珑双剑来,情形当然便不同了。楚恨枫垂着泪,站起来,将系在腰际的玲珑双剑,解了下来,道:”这是青帝宫的宝物,我当然不敢妄自佩带的了。“她一面说,一”面抬起头来。 本来,她已将双剑,向前递了过来的,可是她一抬头间,看到了青帝和方竹脸上的神色,却十分异样。 楚恨讽倒绝不是在那一刹间,想到了她自己玲珑双剑在手,便无人能敌了。而是那片刻间,她想自己玲球双剑一交出,自然落入方竹和关明珠的手中,从此之后,自己又和多年前一样,所得到的一切?又要尽皆失去,什么也没有当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的心中实在难过之极,而且也实在不舍得将玲珑双剑交出去! 她假冒关明珠,享了那么多年福,如果一旦失去了一切,那她实在比什么也没有得到之前,更加痛苦!而当她犹疑着,留恋着,不肯将玲珑双剑交出去的时候,她心中恶毒的念头,便油然而生,她想到,如果将青帝杀了,那就什么都不怕了,不但玲珑双剑可以保存,自己所得到的一切,也都不会失去了,从此之后,自己便再也不必怕什么人了! 要杀青帝,这一头,她也不是这时候才生出来的,早在很久以前,她就有了这个念头,而且她也是准备付诸实行的。但是她却一直没有机会去杀害青帝,而如今,这个念头已强烈得使她不能再去等机会,而要迫她去创造机会了! 她心中急速地转着念,想着她用玲珑双剑杀那三头银猿时的情形,那三头银猿的动作何等快捷,自己双剑一发,三猿便尸横就地,如果自己出其不意地出手,青帝是不是逃得过去呢? 当然,若是青帝逃不过去,那自己就大功告成,从此就可以横行天下了,但如果…… 楚恨枫的脸色,本来是青白之极的了,这时更成了一片铁青色,可是青帝和方竹两入,这时候的脸色,却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当楚恨枫将玲珑双剑解下来时,青帝和方竹两人,心中尽皆一喜。 因为他们之间力量不能平衡,全是在这一对玲珑双剑之上。玲珑双剑到了谁的手中,谁就占绝对的上风,这时,他们看情形,楚很枫像是肯将玲珑双剑交出来了,他们心中如何不喜?可是,楚恨枫取了玲珑双剑在手之后,却又犹豫了起来,并不将之立即交出,而且,尽管楚恨枫为人深沉无比,但是谁都可以看得出,在那一段时间中,她正是竭力地想着什么! 她在想些什么?方竹和青帝两人当然无从得知,但是看到她那种情形之后,他们的心中,实是不免十分吃惊。 他们也不敢去催她,唯恐一催她,更露出马脚来。三个人就这样一声不响地僵持着,足足僵持了有两盏茶时之久,才听楚恨枫道:“阿公……你过来,我有一句话和你说。” 第四十一章 气势如虹 她这时,已然决定了孤注一掷,是以想骗青帝走近些,她好下手。 青帝身子震了一震,在他身旁的方竹,也连忙拉了他一下衣服,示意他刃不可过去,是以青帝忙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好了。” 楚恨枫见青帝不肯过来,心中已然十分吃惊,她心想他不过来,那只有自己接近过去了,为了免得他疑心,自己在走过去的时候,一定得用言语去今散他的注意力才好。她吸了一口气,道:"阿公……其实,我是不配……叫婀公的了她讲了这两句话,已走近了半步。 然后她又道:“以后我在青帝宫中,不知该怎样……称呼你才好?” 楚恨枫为人极其聪明,她自然知道青帝在这几年之中,对她感情极深,芝几年来的感情,绝不是一旦知道她是假冒的之后,就可以消除得了的,所她才用这样的话去打动他的心。而青帝在听得楚恨枫这样讲法之后,心头由确起了一股莫名的怅惘,长叹了一声。而就在这时候,楚恨枫又已逼近了样步。 方竹一看青帝和楚恨枫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心中不禁吃了一惊,忙叫i:“青帝!” 方竹叫了青帝一声,自然是旨在提醒青帝,要他小心。可是青帝对于方寸那一下叫唤,却是全然未曾听闻,因为这时,他正在以极其惆怅的心情,想这几年来,自己一直将楚恨枫当做自己的亲人,对她关怀呵护备至,由尸楚恨枫也确然承欢膝下,所以才更引起此际青帝的心情,有难以形容的义觉。负青帝的武功极高,但是他的性格,实在是不敢恭维,在他自以为是的时@矣,固执得出奇,连妻子、女儿都视他为敌,尽皆远去。但是一个刚愎自用::句人,在内心之中,往往就是最犹疑不决之徒。这和看来目中无人,实际却#最自卑的人一样,青帝的内在性格,十分优柔寡断,遇事也犹疑不决。这时,他明知楚恨枫是假冒的,也知道楚恨枫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可女在如今这样的紧要关头,他却不是想如何才令得自己可以安全,如何可以令楚恨枫交出玲珑双剑来。 他所想到的却反倒是这几年来,他对楚恨枫如此之好,难道她会对自己不起么?就算她是假冒的,但是她给了自己好几年难得的欢乐,自己也应变原谅她的了。 是以,他非但未曾听到方竹的那一声叫唤,反倒也向前跃出了一步。 楚恨枫乃是何等机灵的人,更何况这几年来,她朝夕和青帝在一起,i事都讨青帝的欢喜,早已学会了在青帝脸色上,揣摸他的心意,几乎连青爷扬了扬眉,她也可以根据当时的情形,来猜知青帝心中,是在想些什么,帝也正因为这一点,才特别疼爱她的。 这时,青帝向前走来之际,神色迷惘,楚恨枫焉能不知道他的心理? 刹那之间,她的心中又惊又喜! 楚恨枫喜的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要对青帝出其不意地攻击,那是一绝佳的机会!但是她的心中一直以为自己的武功,至多只有青帝的六七成]?已,若是一攻不中,那是再也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了,如何不惊?可是,眼言的情势,她却又是非攻不可,是以她勉力镇定,又缓缓向前,跨出了一步。 这时,青帝和楚恨枫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只不过五六尺上下了! 方竹在一旁,紧张得每一根神经,都像崩紧了的弓弦一样,心头突突跳,又叫道:“青帝,你可得小心些,我看她不怀好意。” 要知道这时,楚恨枫正面临她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关头,尽管她的脸上还竭力在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来,但是她眼中的那股凶杀之气,却是i也掩不了的。方竹旁观者清,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可是青帝仍然未曾听清楚他只是依稀听得方竹似乎在讲话,是以向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方竹看到青帝摆手,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用意,还只当他知道了,叫i己不必多言之意,是以全神贯注地望着,不再出声。 楚恨枫听得方竹这样提醒青帝,简直吓得汗流浃背,额上也不由自主爆出了豆大的汗珠来,全身如遭雷殛一样,头顶发麻,僵立不动。 ?她以为遭方竹一提,那自己一定是万无幸免的了,青帝还会不向自己 手么? 可是,在极度惊慌之中,楚恨枫勉力镇定心神,抬头向青帝看去,她? 禁大是愕然,因为在青帝的神情看来,他似乎仍和刚才一样毫无防备。 ?楚恨枫的胆子稍大一些,她吞了一口口水,润了润喉咙,道:“阿公,……是否允许我仍然这样叫你,而不……必改变?” 青帝听了,心中更大是感动,忙道:“可以的,那一定可以的。” 楚恨枫一见他双臂张了开来,心中一阵狂喜。 到因为那是青帝要她扑向怀中的表示! 楚恨枫一面叫道:“阿公!”一面足尖一点,身形向前疾扑而出! 她和青帝之间,本来就只有五六尺的距离,她的身法又快,当真可以说一扑即至,青帝双臂一拢,叫道:“小鬼一”每当楚恨枫淘气之后,扑向青帝怀中之际,青帝总是叫她“小鬼头”的,这时青帝,也未能例外。可是这一次,青帝的那一声“小鬼头”,才叫出了“小鬼”两个字,楚恨枫双臂,突然一振,一青一金,两道光华,陡地自楚恨枫的手中,匹练似地展了开来,这一切变化,可以说来得突然到了极点!当方竹看到楚恨枫叫着“阿公”,身子向前扑去之际,方竹的双眉一皱,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刚想问,可是才一张开口,还没有发出声音来,变故便已经发生了! 那两道光华,陡地展了开来,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青帝发出了一声怪叫! 那一下怪叫声,当真可以说得上惊天地,泣鬼神,连方竹的武功,如今已到了这样的地步,也不由自主,耳际轰轰作响,向后连退了好几步。 只不过方竹虽然不由自主地后退,但是他双眼却是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前面的。只见在青帝的叫声,尚未完毕之际,在金、青两色光华横展之中,“嗖”的一声,喷出了一股血泉来。 紧接着,金、青两股光华,迅速地分开,青色的光华,向后疾退而出,而金色的光华,则向着方竹,疾撞了过来,来势快绝! 那一切变化,发生得奇快无比,而且,金珑剑和青玲剑,在挥动之际,光芒是如此之强烈,耀目生花,是以在那一瞬间卩根本看不清青帝和楚恨枫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且,方竹也只见到一股血泉,却不知是哪一个喷出来的。 当他看到两股剑光,倏然分离之际,他也不禁一呆,但是他根本没有空暇去多想一想,或是多看一看。因为就在那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一股金色的剑虹,已向他撞了过来,令得他非设法对付不可! 他一声大叫,身形一闪,同时,反手一掌,向前疾拍而出! 他那一掌,才一拍出,金色的剑光,也已到了他的面前,可是,一到了他的面前,金色的剑光,也已然停止,在那电光石火一刹间,方竹已然看到,手握住金珑剑的,不是别人,正是青帝! 一看到来到自己面前的是青帝,方竹真气一凝,连忙将刚才发出去的一掌,收了回来。 这时,因为他已打横闪出一步,所以他是在青帝的侧面,他看到青帝握住了金珑剑,站定着。 方竹连忙抬头看去,只见楚恨枫已退到了门口。 楚恨枫的手中,握着青玲剑,她的面色,白得像是涂上一层白垩一样。 方竹看到,她的身上,溅了好几摊血迹。但是,血却不是从她的身上铺出来的。方竹陡地一怔,他希望刚才看到的那一股血泉,只是他一时的眼花,他连忙向两人刚才相遇的地方望去,只见地上,有着一大摊鲜血。 方竹一时之间,几乎僵立着不动,但是他却又一定要去看看青帝,他碌转过了头去,在他转过头去之时,他依稀像是听到了他自己头骨的“嗓咯”声。 他转过了头去之后,看到青帝仍然站着,手中仍然握着金珑剑。 他张口叫道:“青一”可是他只叫出了一个字,下面的话,便叫不出口了,因为在这时候,他看到了另一摊鲜血,那一摊鲜血,就在青帝的脚下! 而且,鲜血还在顺着青帝身上的长袍,像是小泉一样地向下流来! 方竹不必再多开口,也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楚恨枫在扑向前去的时候,以雷霆万钧之势,挥动玲珑双剑,向青讳下手! 青帝在全无防备的情形下,当然立时受了重伤,那一股血泉,就是青讳的身上喷出来的。但是,青帝究竟是一等一的高手,他虽受了重伤,却还截将金珑剑自楚恨枫的手中,硬生生地夺了过来。而且,看情形,楚恨枫似夺也吃了亏! 方竹这时所想的,和事实已相去不远,原来,在楚恨枫一面叫“阿公”:一面向前扑出之际,她全身真气,已是运转得极其迅速,她双臂一振,在申光石火之间,将青帝授她的那三招,一起使了出来! 这三招剑法之精妙,实是空前绝后,每一招都有好几个变化,楚恨枫右刹那之间,将三招一起使出,金、青两色剑光,缭绕盘旋,根本看不清她、在什么地方! 她陡地攻出了那三招,那虽然是出于青帝的意料之外的!以青帝的绝武功而论,就算楚恨枫有玲珑剑在手,他会敌不过楚恨枫,但是求一个全肩而退,却也是绝不成问题的。然而,青帝绝想不到,正在自己想念楚恨枫和种好处的时候,楚恨槻却对自己下手了! 等到楚恨枫的玲珑双剑,疾扬了起来之时,他心知不妙,猛地一掌,房前推出。他的掌力何等之强,他是希望能将楚恨枫推了开去的。然而,这讲多年来,他悉心调教楚恨枫,已将楚恨枫教导得足堪和他对敌的程度了,而、且双剑何等厉害,既已发出,气势如虹,如何还推得开? 他这里一掌大发,胸口便陡地一凉,几乎是立即地,金珑剑已然疾刺i了他的胸口,而且,剑身一斜,在他的胸前,划出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血如泉喷! 青帝一看到自己胸口鲜血狂喷,左手回手一夺,右手在楚恨枫的手腕上一弹,劈手便将金珑剑夺了过来,同时,一袖拂出! 楚恨枫不顾一切地向前攻去,在她来说,那是孤注一掷,只许成功,不午失败的,她陡见血光,心中刚喜了一喜,可是突然之间,金珑剑已被夺去,也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是以,当青帝那一袖之力,突然向前拂来之际,她也来不及提防,被那皮强大的袖劲,倏地卷得向后疾退出了丈许!而青帝在发出那股袖劲之际,也自己的身子,也向后疾退了出来。 这便是方竹看到,一金一青两股光华突然分了开来时的情形。 青帝退了幵来之后,一直站着不动,方竹也被刹那间突如其来的变化不呆了,是以也站着不动,楚恨枫被青帝所发的那股袖劲,卷了出去,一i才之间,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是以也只是呆立不动。然而这种情形,却只不过维持了极短的时间。 首先是青帝的身子,突然一侧,向着方竹站立的方向,倒了下来,“砰”约一声,倒在地上之后,手还向上直伸了上来,他手中正握着那柄金光闪闪构金珑剑。 方竹如梦初醒,一伸手,将金球剑自他的手中,接了过来。只听得青帝,变出了一下极长的叹息声之后,便没有了声息。 他伸直了的手臂,也在这时,软了下来,“啪”地跌到了地上。 方竹心中一阵剧痛,他对青帝并没有什么感情,而且可以说十分厌恶,旦是青帝究竟是武林中空前未有的高手,这样死法,那实在是任何人都不电心生感慨的。’ 他握住了金珑剑,抬头看去。 只见楚恨枫的脸色,已渐渐地有了血色,接着,便听得她“哈哈”大笑"起来! 她越笑越是得意,最后,她的笑声戛然而止,望着方竹,道:“你看到了受有?你看到了没有?” 方竹沉声道:“我自然看到了。” 楚恨枫又道:“哈哈,我杀了青帝,我杀了他!” 方竹的声音,仍然是那样低沉,道:“我看到了一个最凶残无耻的人,杀!死了一个对她最好的人!”~ 楚恨枫面色一沉,可是她随即又笑道:“不论你怎么说,方大哥,我已杀:了青帝,世上再也没有人,可以敌得过我了!”\ 方竹听得楚恨枫这样狂叫,只感到一股极度的寒意,自顶至踵而生,的!商,连青帝都死在她的剑下了,还有什么人是她的敌手?i他不由自主,连打了几个寒战! 楚恨执道:“方大哥,你明白这一点么?没有人敌得过我,我是天下无敌的第一高手了!” 方竹一字一顿,道:“这也未必,就算现在没有人是你的敌手,将来也会有的。” 楚恨枫笑道:“方大哥,你是一个聪明人,怎的也讲出这样愚蠢的话来了?你想想,我如今既是无人能敌了,那些将来可以成我敌手的人,我会留他们在世,养虎为患,来与我为难么?” 方竹已无话可说了,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实在不知该讲些什么才好。 楚恨枫慢慢地向前走来,她向前走出一步,方竹便向后退一步。但转眼间,方竹便退到了墙前,退无可退了,楚恨枫一步一步,逼向前来,在方竹身前六七尺处站定,道:“给我?” 方竹一怔,道:“什么给你?” 楚恨枫冷笑一声,道:“别装傻了,当然是你手中的金珑剑。” 方竹咬着牙,真想扬起手来,将手中的金珑剑,向楚恨枫疾抛了出去。可是,他心念一动间,想到青帝在受了致命伤之后,还将这柄金珑剑夺了下来,又在倒地之后,直伸着手,将金珑剑交给了自己,一定大有作用,自己自然绝不能将剑还给她的! 是以他手臂略缩一缩,左掌当胸,右手拿着剑,一声也不出。 楚恨枫笑了起来,道:“方大哥,天下怎有你这等不自量力之人?你看看,躺在地上的是什么人?那是青帝,连青帝也死在我的剑下,你还和我强什么?这次可不像腿骨断折,还可以接好的了。” 方竹额上的汗珠,一大滴一大滴地落了下来,他试探着道:“没有了金球剑,你便觉得自己的武功,大大地打了折扣,是不是?” 楚恨枫一听,又“哈哈”地纵笑了起来,道:“原来你以为是那样,那你不妨试试!” 她一面说,一面扬起右手来,以青玲剑的剑尖,对准了方竹,缓缓地逼了过来。方竹真气运转,也慢慢地扬起了金珑剑来。 楚恨枫的手越伸越前,等到来到了离方竹只有两尺许处,来势突然加快!而方竹也早已料定了有此一着的,金珑剑的去势,也陡地增加!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铮”的一声响,玲瑰双剑,已然相交! 双剑相交,方竹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疾涌了上来! 他虽然早已蓄定了力道,可是涌过来的那一股力道之大,仍然使得他的手臂,向上疾扬了起来,而和他手臂向上疾扬的同时,他五指一松,金珑剑已然脱手,向上“呼”地飞了出去! 方竹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连忙足尖一点,真气一提,呼的一声,向上笔也似直地拔了起来。 方竹这时,在谷主人将功力渡入他的体内之后,他武功精进,也是非同小可,这一拔起,连他自己也有点出乎意料之外! 因为疾拔而起之后,他竟足足升起了两丈高,幸而是青帝宫的建筑十分高,要不然这一拔,只怕头要撞在屋顶之上! 他疾拔而起之后,一伸手,恰好将被楚恨枫震脱的金珑剑,抓在手中,他大喜之下,精神大振,双臂猛地一振,左掌翻出,向下拍去,身子又拔高了几尺,右手金珑剑挥处,金光掣动,划了一个圆圈。 刹那之间,只听得“轰”的一声响,屋顶上,沿着金珑剑剑光所划过之处,坍下了一大片来,无数砖瓦,向着方竹压了下来。 可是方竹的身子,非但不向下沉,反倒真气猛地一提,又向上拔髙了五六尺,“嗖”的一声,自屋顶之中,蹿了出去。 他一拔而起,接剑在手,再拔髙挥剑向上,第三次拔起,则是自屋顶之上,直穿了出去,刹那间,他连拔三次,那乃是轻功之中,绝顶的“节节升天”功夫! 方竹并未曾专练过这门功夫,但是轻功和内功,本就有着极大的关连,方竹此际,内功精湛,轻功自然也是随之而高,是以竟在无意之中,使出了这样绝顶的轻身功夫来。 当他穿出了屋顶,站在玻璃瓦面上之际,他几乎还有点不信,何以他会从下面疾穿上来的。然而,就在他一呆之际,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声,已从下面传了出来,那一下长啸声,正是楚恨枫所发出来的。而随着那一下清越无比,绵绵不绝,声音不知可以传出多远的长晡声,只见四面八方,不知有多少条人影,向前疾掠了过来。 从这些人向前掠来的身法如此之快这一点看来,那些人分明全是青帝宫的高手。 楚恨枫的晡声,这时也变得更高亢,方竹心知不妙,身子一斜,便自屋顶之上,向下疾滑了下去。可是他才落地,只见楚恨枫的身子,也自屋顶的破洞中,疾蹿了出来。 而且,楚恨枫一出了屋顶,发现方竹已不在屋顶上之后,她双臂一张,竟不在屋顶之上停留,身子一斜,又从两三丈高处,直飘了下来,落在方竹面前,丈许远近之处。而这时,听到了楚恨枫的急啸声,自四面八方赶来的青帝宫中髙手,有四五十人之多,也都已赶到,这些人,围成了一个圆圈,将方竹团团围住。 这些人之中,方竹有见过的,有没有见过的,但是一看到他们,便毫无疑问地可以知道,他们是一等一的髙手,这许多高手围住了方竹,方竹是不是能走得脱,尚成疑问,何况还有一个楚恨枫在! 方竹的心头,突突乱跳,他只是持剑护胸,一动也不动,静以待变。 只听得楚恨枫又是一声长啸,道:“各位,我外公已然死了。” 这一句话一出口,这里许多人,人人?允且徽稹?br /> 楚恨枫的青玲剑,又向着方竹,疾指一指,道:“这人出其不意,夺了我的金珑剑,又杀了青帝,今日万不能容他逃出青帝宫去!” 方竹听得楚恨讽竟然无耻到了这种程度,诬指青帝是他杀死的,怒意填膺,大喝道:“胡说,杀死青帝的,正是你这十恶不赦的小妖女!” 楚恨枫冷笑道:“你的话,有人信么?”本来,那三四十名高手,都是围成了一个圈子,站立不动的,可是这时,这三四十个人,却都不约而同地移动起身子来。 他们在听得楚恨枫下令,说今日绝不能放方竹离开之际,本来是应该不移动则已,一移动就要向前跨出,将包围圈子缩小,才是道理的。可是,这时那三四十人,却是人人面上变色,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 这样一来,围住方竹的圈子,非但没有缩小,反倒变得更大了! 众人不约而同向后退去,实在是有理由的,这些人,他们本来就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或为避仇,或为青帝所逼,或者是想在青帝宫中得些什么好处,是以才齐集到青帝宫中来的。 他们在青帝宫中,全都非止一日了,青帝的武功,髙到什么样程度,他们当然是知道的,而今他们听得楚恨枫说,方竹先在她的手中,夺了金珑剑,后又用金珑剑,去杀死了青帝,那么方竹的武功之髙,岂非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 虽然,楚恨枫在话中,强调“出其不意”四字,但众人都知道青帝的武功之髙,实是空前,方竹能杀了他,再出其不意,武功至少也得和青帝相等才行,他们一想到这一点时,心中自然而然,产生出极度的寒意来,是以才不由自主,向后退去的。 方竹这时,只知自己是处在极其危险的境地之中,他却不知道,他的心中害怕,众人的心中,也一样害怕,如果在众人一齐后退之际,他能够把握时机,怪叫一声,向前冲去的话,那是绝没有人敢拦阻他,说不定他可以冲出青帝宫去的。但其时,方竹却未曾想到这一点,他只是心中愤怒之极,在驳斥楚恨枫。 楚恨枫一见众人后退,心中大怒,一声急晡,她自己已向前逼近了过去。 若不是楚恨枫向前逼近了过去,说不定众人还会一退再退的!但这时楚恨枫已向前跨出,那众人自然不再后退,有十来人,且又再围了上来。 而且,一时之间,“铮铮”,“锵锵”的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几乎所有的人,全已掣了兵刃在手。这些一流高手,内功大抵全臻极髙的境界,本来已然是不怎么使用兵刃的了。但是一个武功高手,不论他的武功如何之髙,也不论他已有多久不用兵刃,他的兵刃,却是绝不离身的。这时,他们知道对手的武功,非同小可,是以又不约而同地把兵刃取了出来。 楚恨槻向前踏出了好几步,来到了方竹的面前,厉声道:“快放下金珑剑,引颈自裁,那还可以还你一个全尸,要不然,你看看,有这么多髙手在,你难道逃得出青帝宫去么?” 方竹面色煞白,一字一顿地道:“你杀了几年来待你恩重如山的青帝,却还在这里,颠倒黑白,世人当真会听你所欺么?” 楚恨枫一声厉啸,手中的青玲剑,圈起了一道青色的光华,直冲方竹的胸口。 方竹噔噔噔向后连退出了三步,仍然横剑当胸,道:“楚恨枫,你冒充关明珠,混进青帝宫中,在假冒的身份,被揭露之后一”方竹看到了眼前的情形,知道自己的武功再高,对方人多势众,而且楚恨枫的武功,又只在自己之上,而不在自己之下,自己可以说毫无幸免的。 是以,他暂时不欲动手,只想先将楚恨枫的一切阴谋,一齐揭露了出来再说。可是,楚恨枫明知自己此际,已占了绝对的上风,方竹的话是绝不能博得青帝宫中任何一个人相信的,但是她也绝不会听凭方竹讲下去。 方竹的话还未讲完,青玲剑横展,楚恨枫一剑又已斜削而出! 方竹不能不挥剑以迎,他金珑剑才一挥起,楚恨枫的身子,向前一倾,青玲剑的剑尖,顺着方竹的手腕,疾削了过来。 这一剑,若是被她削中,方竹的右手,自然非齐腕断下不可,是以方竹顾不得再攻,连忙缩了缩手,他手一缩,楚恨枫本来攻向他手腕的那一招,便变成攻向金珑剑了。 刹那之间,只听得“铮”的一声响,双剑再度相交! 这一次双剑才交,方竹真气疾运,一股极大的力道,顺着剑身,向前送了出去,他送出的力道,像是撞向一块极其坚韧的物体之上一样,立时又弹了回来,令得他的身子,向后连退出了五六步。可是,在他的身子后退的时候,楚恨枫的身子,却也不由自主,向后连退了两步! 方竹一看到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喜! 他心中大喜,并不是因为他看出自己的武功已在楚恨枫之上。 双剑相交,他向后退出了五六步之多,而楚恨枫只退出了两步,然而他的武功,比起楚恨枫来,还相去甚远。 第四十二章 宝剑魔鹰 事实上,那却也不是全然无法与之交手了,要苦苦支撑,也可以支撑上几百招,要觑机远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而最令得方竹心中高兴的,则是他看出,楚恨槻只有青玲剑,威力和双剑齐在,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他同时也明白了何以青帝在临死之前,要抢下她的金珑剑来,并将金珑剑交了给他的原因。 他也更知道,自己是万万不可失去这柄金珑剑的,更不可使这柄剑落入楚恨枫的手中。 方竹吸了一口气,一声长笑,道:"楚恨枫,你快快向众高手跪下,自承罪行!,’ 楚恨枫一声冷笑,道:“你在发什么梦呓?” 她左手一挥,立时有七八人,向前逼了近来。 要知道刚才,方竹和楚恨枫双剑相交,方竹的心中虽然一喜,但形势对他更不利了。 因为众人也已看出,方竹的武功,比不上楚恨枫! 在那一刹间,虽然是有人想到,方竹的武功既然比不上楚恨枫,那么他何以能够在楚恨枫的手中,夺了金珑剑,去杀死青帝?但是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虽然有不少人想到了这一点,然而也只不过是心中略起疑心而已,是不会有人去想深一层的。 相反的,刚才大家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去,但这时,却又不约而同地,向前迫了上来。 包围住方竹的圈子,顿时缩少了许多,变得只有两丈许了! 方竹一看到这等情形,心头也不禁一凛。 他自然看得出,即使对方只有楚恨枫一个人,他也是绝难讨好的,何况对方的高手,如此之多! 在这样对自己极度不利的情形下,自己一定要使众人明白真相,才是办法。 是以他忙又叫道:“各位,这个不是青帝的外孙女,她是冒充的,青帝是死在她手上的,你们追随青帝多年,理应为青帝报仇!” 这一次,楚恨枫倒并没有立时出手攻击方竹。 因为她已看出,她是占着绝对的上风的。 刚才,她曾出手一击,令得众人已知道方竹的武功并不比自己高,那已足够了,不论方竹怎样说,是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而等到方竹也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那么他的信心就会崩溃,到时她再出手,那反而容易成功得多了。 方竹一口气讲完,焦急地四面望去。可是所有的人,却都只是冷冷地望着他,没有一个人反问他一句。 方竹焦急道:“你们不信么?你们可以问问她自己,她是不是青帝的外孙女儿,她不是,她是冒充的,她是杀死青帝的凶手!”可是,随着方竹的叫声变得更晌,众人脸上的神色却是更加阴沉了。 方竹又叫道:“你们”然而这一次,他只叫出了两个字,便住了口。 因为他也看出,他就算叫破了喉咙,也没有用处,不会有人相信他的。 他喘着气,慢慢地转过头来,望定了楚恨枫,咬牙切齿地道:“好,你赢了!” 楚恨枫一听得方竹这样讲法,“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这时,她的心中,实在是得意之极,是以她的笑声,简直可以直达九霄。 就在她纵情大笑间,忽然,天上也传来了几下异样的声响,紧接着,众人只觉得头上,突然一黑,像是忽然间有一大团乌云,盖了下来一样,同时,劲风疾卷,每一个人的衣服,都“刷刷”挥动! 一时之间,人人都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八只巨鹰,双翅横展,正在头顶之上盘旋,越旋越低,看来是要向下落下来。 围住了方竹的人群,又一起向后退开去,众人一退,“呼”的一声,一只巨鹰,双翅一束,便已突然向下落了下来。 那只巨鹰,落在地上,昂起头来,几乎比马还高,一只落下,其余七只,也次第落了下来,那八只巨鹰,竟排成一个圈儿。 巨鹰排成的圈儿,围在方竹和楚恨枫两人之外,而众人的圈子,又在巨鹰之外。 那八只巨鹰,乃是青帝所蓄养的,已有多年,昔年青帝在江湖上行走之际,一出动,必然有八只巨鹰为之开道,气派之大,无可比拟。 楚恨枫在青帝宫中住了那么多年,对这八只巨鹰,自然也是十分熟悉的,可是这时,她看到八只巨鹰,忽然自天而降,心头不禁突突跳了起来。 那八只巨鹰,十分通灵,跟了青帝已有三四十年,其中有五六只,钢翎已白,青帝死了,它们一定是已知道了,这件事,瞒得过青帝宫中的许多人,但是不是瞒得过这八只巨鹰,楚恨枫的心中,却是毫无把握。 楚恨枫直等到八只巨鹰,一起落了下来之后,才道:“我阿公已死,你们一定知道了。” 她这一句话才出口,只见一只巨鹰,又已冲天飞了起来,直落在屋顶之上,双翅不断扑打,那屋顶上,本就有着一个破洞,再经巨鹰双翅扑打,劲风阵阵过处,屋顶顿时坍下了一片来。 那只巨鹰双翅一束,便向内穿了进去,而转眼之间,又见巨鹰振翅飞了出来,鹰爪之上,则抓住了满是血迹的青帝尸体。 那只巨鹰一飞了出来,其余七只停在地上的巨鹰,也一齐振动双翅,这种巨大之极的青鹰,双翅横展,足有一丈五六上下,七只巨鹰双翅齐展,所发出的那股劲风,力道之极,实是难以言喻的。 楚恨槻和方竹两人的武功虽高,但是在如今那样的劲风排荡之中,他们两人的身子,也不禁有点摇摆不定,而其余人更是纷纷向外散去。 眼看转眼之间,那七只巨鹰,也都要腾空飞去了,方竹的心中,突然一动! 就在那一刹间,他想到了,这可以说是他逃出青帝宫去的唯一机会了!他一想到,真气鼓动,猛地向前一扑,扑向一头已离地而起的巨鹰,伸手便向那巨鹰的鹰爪抓去。 原来在那一刹间,他想到的唯一逃生的可能,是抓住了巨鹰的鹰爪,将他带出去! 他那一扑,算得倒是十分准,可是,就在他五指将要抓到鹰爪之际,那巨鹰的另一爪,却向方竹抓来。 巨鹰的鹰爪,足有两尺来长,尖端锐若钢钩,若被抓中,如何有命? 方竹大吃了一惊,连忙身形下沉,“砰”地堕下地来,就在这一耽搁间,那一只巨鹰,身形直上,已升空而去,与另一只会合了。 方竹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疾滚到了那只巨鹰之旁。 他一滚到了那只巨鹰之旁,连忙五指便抓,那巨鹰的足部,足有一握粗细,方竹的手指,已经碰到了粗糙的鹰毛了。可是就在此际,那只巨鹰却向前踏了一步,五抓如钩,反向方竹的手背上,踏了下来。 方竹连忙缩手,又骨碌碌向外,滚了开去。 就在他这一滚之间,又有三只巨鹰,腾空向上,飞了起来,巨鹰展动,砂石乱飞,令得方竹连气也透不过来,他滚出了几尺,一跃而起,仓促之间,又看到楚恨枫在向自己,扑了过来。 方竹心知自己能不能逃脱楚恨执的魔掌,这实在是最后一丝机会了! 他大叫一声,扬起手中的金珑剑,猛地向楚恨执攻出了一剑! 由于他那一剑的去势,实在太以猛烈,是以连楚恨枫也不得不后退了一步,方竹趁势打横掠出,他两次想抓住魔足不成,这一次打横掠出,他却是豁了出去,不再去抓鹰足,而是直向一只巨鹰的身上扑去,才一扑到,便紧紧地抱住了鹰头。 那只巨鹰,双翅展开,身子立时腾空而起。 那一切,只不过是电光石火间的事情。等到方竹定下神来,仔细看去,只见青帝宫已在脚下,广场上的人,看来已只不过指头大小,而他则已在数百丈的高空之中了! 方竹的心中,不禁一阵狂喜,他成功了,他还骑在鹰背之上,已经飞离青帝宫了! 方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幸运,他双手仍紧紧地抱住了鹰颈,但过不一会儿,他便觉骑在鹰背上,实在十分平稳,也不必太紧张的。 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见在他的身边,另外七头巨鹰,也正在向前飞着,其中的一头,抓住了青帝的尸体,方竹直到此时,仍不知何以他竟能顺利地上了鹰背,他永远不知道,他之所以能逃出青帝宫,全是他挥起金珑剑,向楚恨枫攻出的原故。 那八只巨鹰,乃是青帝豢养了数十年的,金珑剑的光芒,它们自然再熟悉也没有,畜生究竟是畜生,再通灵也是难以认得出是敌是友来的,方竹的手中既然有了金珑剑,自然是可指挥那八只巨鹰了,所以他才能顺利地跃上了鹰背的。 如果不是在那时,方竹陡地展动金珑剑的话,那么不论他将鹰颈抱得如何之紧,巨鹰双翅扇扑之下,都可以将他从高空之中扇下来的。 巨鹰飞行得极其迅速,转眼之间,便已飞过好几个大山头,渐渐地向一座天也似的峭壁接近,终于,在峭壁顶上,停了下来。 那一座峭壁,岩石鳞峋,直上直下,可以说除了那八只巨鹰之外,别的飞鸟,也难上得来的。峭壁顶上,则十分平整,约有七八丈见方一块地方。 那八只巨鹰停了下来,将青帝的尸身,放了下来。方竹一侧身,也落了下来。 那八只巨鹰立时飞了起来,在半个时辰之间,只见它们来往不息,每次前来,口衔爪抓,都有三块石块,堆在青帝的尸身之上。 半个时辰之后,青帝已被葬在大堆大小不同的石块之中了。 方竹看了这等情形,心中实是暗暗叹息。 青帝养了八只巨鹰,八只巨鹰还知道在青帝死后,以石葬了他。青帝对楚恨枫之情,当然远胜于对这八只巨鹰,可是楚恨枫却杀了青帝! 等到青帝的尸体,全被石块遮没之后,那八只巨鹰,便在峭壁顶上盘旋,它们越旋越高,直上九霄,渐渐地,只剩八个小黑点,转眼之间,便连小黑点也已看不见了。 方竹一直只是在仰头看着那八只越飞越高的巨鹰,等到那八只巨鹰盘旋得看不见了,他才低下头来,等到他低下头一看之际,才陡地一惊,暗叫了一声“糟糕”! 他这时,是在万丈峭壁之上,那么陡直的峭壁,他如何落得下去! 方竹连忙来到悬崖边上,向下看去,心中不禁苦笑,那是绝对无法下得去的,他沿着悬崖的边,走了一遭,发现只有在东首的一处地方,石角嶙峋,可供踏足之用,尚勉强可攀下去。但是方竹也只能看到数十丈的一段,再往下看去,云雾缭绕,深不见底,也不知向下攀去,下面是什么地方。但是,除此之外,已再没有别的地方,可供攀下峭壁之用,方竹略定了定神,又在青帝的“坟前”,呆立了半晌,心中不胜欷歉感慨,这才转过身,小心地向下,慢慢地攀了下去。 在开始的四十多丈,仗着他功力极高,身轻如燕,攀得倒十分顺利,但是在穿进了云雾层中之后,岩石由于终年累月,全在云雾之中的原故,潮湿不堪,而且生有一层滑腻之极的青苔,不但手拉不住,连脚踏上去,也随时有失足的可能。 方竹喘了口气,勉力拉住了一块石角,他四面全是白茫茫的迷雾,什么也看不到,而且,什么声音也没有,他像是已到了死的境地之中! 事实上,他的确离死亡极其接近,因为他只要他一不小心,便立时会落下千丈深渊去。 他定了定神,又缓缓地在向下落去,好不容易又下落了二十来丈,人仍然在一片迷雾之中。 以方竹此际的功力而论,他未必是没有力量再向下落去的,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不知何时方能脚踏实地,心头的那种恐惧,却是难以形容的。 他又停了下来,四面张望着,他不指望看到什么,但是他却希望至少听到一点声音,以证明他还在人世。 他大声叫了起来,他的叫声,激起了阵阵回音,轰轰之声,不绝于耳,方竹听到自己发出声音的回音,心中似乎也觉得好过了些。 等到他发出的回声,渐渐地静了下去之际,四周围又恢复了极度的沉静。 方竹再慢慢地向下落去,峭壁似乎越来越陡直了,他的脚每向下踏一步,都要经过多少的试探,才勉强可以踏到一块石角。 他心中在不断地想,如果到了他落无可落的时候,他有什么办法?他变成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了。他勉力又向下落了七八丈,突然看到在身旁两尺处,似乎有一条斜斜向下挂下去的山藤。 这时,他所在之处,雾更浓了,以致那看来像是山藤似的物体,离他虽 然只有两三尺,但是他却也看不十分真切。他呆了一呆,伸过手来,摸到那果然是一股山藤。 而且,那股山藤,斜斜向下,似乎是和什么地方连结住的,方竹用力拉了一拉,山藤动荡了起来。 方竹拉动山藤的本意,本来是想试一试,山藤是不是结实,可供他攀援之用而已。可是,料不到的是,他一拉山藤,山藤抖动,在下面却传来了“当”,“当”,“当”的三下钟响声! 那三下钟声,还引起了四面山壁,连绵不绝的回音,在这一片浓雾笼罩,万籁倶寂的情形之下听来,实在是异特之极,骇人之极! 方竹的身子,也为之猛地一震! 他的双足,本来是踏在突出只不过半寸许的石角之上的,在他的身子陡地一震之际,双脚一滑,整个人便向下直跌了下去! 幸而,他的一只手还抓住了那根山藤,是以身子才一下堕,下跌之势,便已止住,而随着他的身子向下一沉,又是“当”地一下钟声。 方竹定了定神,他知道,循着这股山藤攀下去,一定可以到达另一个地方的,而那股山藤,是向下斜的,可以略略松开手,向下滑去。 方竹的身子,在向下滑去之际,钟声连绵不绝,又响了十来下,方竹才看到了山藤的一端,是连在一只相当大的钟上,那有一个极大的架子连着,而那只大钟,看来更是硕大无朋! 等到方竹双足落实之后,恰好站在大钟之旁,那大钟足有他两个人高,而且,身在钟旁,“轰轰”之声,更是震耳欲聋。 方竹急急跨开了七八步,才发现那是另一个山崖之顶,顶上十分平坦,向前去,有一个很大的天池,池水碧也似绿,在这里,雾比较稀,也可以看得比较远些,极目望去,并不见有什么人。 等到钟声完全静了下来之后,方竹才沉声道:“这里可有人么?” 他连问了三遍,可是等到他的语声静了下来之后,并没有人回答他。 方竹的心中,十分奇怪,何以这里有一口那么大的大钟,竟然会没有人呢?但这里应该是没有人的,如果有人,那是什么样的人呢? 方竹的心中,一面充满了疑惑,一面向前走去,他来到了池边,俯身下去,捧起一掏水来,只觉得水十分清澈,他大喝了几口,精神一振,绕着水池,走了一遍,又回到大钟的所在。 他绕着山崖顶上的天池走了一遭,几乎已将整个山崖顶走遍了,可是仍未见有人,他心想,这里没有人,这口钟,多半是很久以前的人留下来的。 他转过身来,仔细打量那口钟,只见钟身上,已生满了铜绿,钟面高低不平,似乎铸着不少花纹,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正当他用心打量这口钟之际,忽然听得一个声音,飘飘荡荡地传了过来,道:“丑八怪,可又是你想出来讨仙果吃么?” 那声音非男非女,若断若续,听了之后,实是令人毛发直竖,可是听他所讲的,却又没有什么恶意。而且,至少可以听出,这里并不是人迹不到之地,起码有一个叫“丑八怪”的人,是时时到这里“讨仙果吃”的。 方竹一想到这里,心中陡地一动,他立即想到,丑八怪,是不是就是“死谷”之中的那个“小丑儿”呢? 他刚在想着,只听得那声音又传了过来,道:“你再不出声,我要令你丑上加丑了!” 方竹想着回答道:“我不是小丑儿,可是,我却是从死谷来的!” 方竹唯恐回音太响,乱了他的话,是以将声音压得十分低沉。 他的话讲完之后,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得那声音道:“那么你是谁,我不知死谷之中,除了谷主人和丑八怪之外,还有第三个人。” 方竹苦笑了一下,道:“我原也不是死谷中人,只是我们……我们夫妇两人,闯进了死谷,蒙谷主人收留的而已,这里是什么所在?” 方竹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他只听得那声音一面传来,一面像是正在由远而近地移动,道:“你竟能蒙谷主人收留?嘿嘿,不是你在说谎,就是死谷主人,在自找麻烦了!” 等到那几句话,传入了方竹的耳中之际,方竹看到前面丈许远近处,出现了一条人影。可是那条人影,任你极目看去,却仍然模糊到了极点,一则因为有雾,但二则,就算没有雾,那人影也一定是怪异之极的。 因为这时看来,那人影也只是白色的一团,依稀像一个人,只不过雾略浓而已。 方竹连忙向前,跨出了三步,想要看个仔细。可是,当他跨出了三步之后,那条人影,离他仍然是丈许,一直看不真切,当然,那是在他跨近之际,那人已向后退去了。可是,那人是什么时候向后退出的,方竹竟未曾看到。 他还想再踏向前去,那人影已然道:“你不必前来了,你想看清我,是不是?可是我从来未被人看清过,你不必枉费心机的。” 方竹听了那几句话,只觉得寒意陡生,令人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恐惧之感。因为对方实在不像是一个人!如果是一个人的话,焉能只有一条浓白色的人影,而且从来也未曾被人看清过?但如果那不是人的话,又是什么?难道竟是山鬼野魅不成? 方竹越是想越觉得心头生寒,倒吸了一口气,呆立不动,道:"你…… 你……你……" 那人叹了一声,道:“你问我是人是鬼,是么?” 方竹讲不出话来,但是他又的确想问这句话,是以只得连连点头。 那人道:“每一个人见了我,都想问这句话,其实,人鬼何殊?你别再问了,我问你,你腰间挂着金珑剑,如何说是从死谷来的?” 方竹见对方问到了这一点,心中略定了些,因为对方如果是鬼的话,焉会知道金球剑不是属于死谷的?他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声,道:“说来话长了。”那人影挥了挥手,道:“反正我一个人寂寞得紧,你说来话长,正合我心意,且说与我听听,我也不会白要你说,赏你两枚九阳仙果吃吃!” 他话一讲完,方竹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两个殷红色的果子。那个果子,向他缓缓地飞了过来,直到了方竹的面前,方竹一伸手,将之接住,只见其色通红,其形如桃,清香扑鼻。 方竹正在肚饿,见了这两个果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大嚼了起来。那两个果子,他几乎连核都吞了下去,几口嚼完,那人道:“我的两颗仙果,你已吃了,你这是怎么一回事,也该和我说了。” 方竹本来,是急于回死谷去看关明珠的,可是他转念一想,这时自己根本不知身在何处,若是乱摸乱闯,可能十天八天,也找不到死谷的所在,不如费上半天的时间,向那人说了自己的经过,再向他问路,反倒可以早些到达死谷哩! 而且,那人如此神秘,必然也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向他请问一下,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关明珠,也是好的。这个问题,方竹本来是想请问青帝的,可是青帝根本没有机会回答,便已死在楚恨枫的剑下了。 于是,方竹便将如何奉命,追寻《异数经》起,种种曲折,种种经历,一起详详细细,向那人讲了出来。这些经历,何等曲折,要一一讲来,实在是大费周章,方竹已讲得特别简单,可是等到讲完也已足足讲了三个来时辰了。 天色早已黑了下来,天色一黑,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若不是那人时时出声,方竹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在眼前。 等到方竹讲完,松了一口气,过了片刻,才听得那人道:“照你说来,死谷主人和青帝两人,都已死了?” 方竹道:“是的,青帝的遗体,已被他所豢养的八只巨鹰,葬在那个最高的山峰之上,我就是从上面攀下来,才见到你的。” 那人忽然怪声地笑起来。其时,四周围一片漆黑,再加上那人的笑声,实在说不出的诡异,阴冷无比,听了令人毛发直竖! 方竹忍不住要大声说话,来壮壮自己的胆子,是以他大声道:“你笑什么?” 那人道:“我笑青帝的武功,何等之高,结果却死在他最钟爱的人手下,这可以说是报应了。” 方竹一呆,心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青帝以前,也害过最钟爱他的人么?方竹想问对方这样讲是什么意思间,那人又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是惊人,令得方竹不由自主,不住地退后,在不知不觉间,“当”地一响,撞在那只大钟之上。 那一声响,令得方竹陡地一呆,心想自己这样一直退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总得弄清他是什么人,才是道理,是以他站定了不再后退。可是这时,那人的怪笑声、钟声,一切交杂着,他根本没有说话的可能。 好一会儿,钟声渐渐静了下来,那人的笑声也停止了,方竹才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可能带我回死谷中去么?” 那人似一团浓雾似的身子,仁立不动,极目看去,方竹看见那人的身上,一定是一重一重,不知披了多少重轻纱,是以才会这样子的。 过了好一会儿,方竹正想问第二遍时,才听得那人道:“不错,你的妻子,还在死谷之中,是不是?” 方竹刚才将一切经过讲得十分详细,这时他忙点头道:“正是,正是。”那人又道:“青帝怎么说?” 方竹苦笑了一下,道:“青帝说:‘谷主人运大神通,将那万年寒玉榻中所有的阴寒之气,一起逼进了她的体中!’” 那人“咭咭”地笑了起来,道:“那么说,你的妻子不是成了一个冰人,连碰也碰不得了么?” 方竹又是气苦,又是恼怒,道:“这有什么好笑?” 那人仍是笑之不已,道:“怎么不好笑,好端端的一个活人,但却是一个冰人,这怎么不好笑?” 如果方竹这时,还是在年少气盛之际,那一定要按捺不住了,但这时,他屡经折磨,死中逃生,涵养功夫已是大好,心中虽怒,但是还可以按捺着并不发作。而且,他还听出,对方对这种情形,像是十分了解一样! 他等那人讲完,才道:“那么……不知道可有什么办法没有?” 他一句话才出口,那人又尖声尖气,轰声笑了起来,方竹忍着性子等他说笑完,才听得他又道:“有办法?哈哈,办法倒是有的。” 方竹听了,心中大喜,连忙踏前一步,向那人深深行了一礼道:“尊驾若是教我方法,救转了关明珠,我们两人,没齿不忘大德。” 那人这次,居然没有再笑,只是呆了半晌,道:“你想知道救转她的办法?” 方竹心头乱跳,道:“是的。” 那人又道:“她如今全身僵硬,其冷如冰,你一碰到她,就禁不住打冷度,而且她无知无觉,看来似生非生,似死非死,对不对?” 那人讲得丝丝入扣,方竹本来,对那人是否能救转明珠,本还没有多大沟信心,可是他既然讲得如此活龙活现,那实是不容人不信了。 他连连点头,道:“尊驾说得正是。” 那人“唔”地一声,道:“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救她之方法的,可是却也不拒白白告诉你,这样,你将那柄金珑剑给我好了!” 方竹一听得他忽然提出了这样的一个条件来,不禁为之陡地一呆。 方竹当然不是舍不得那柄金珑剑,为了可以救转关明珠,十柄金珑剑,也也不在乎。可是,此际他在听了那人的话后,突然一呆,却是有原因的,形是因为这柄金珑剑的本身,并不怎样,可是如果它落到了楚恨枫的手中,形却是非同小可了! 青帝临死之前,仍然大展神通,将这柄剑硬生生地自楚恨枫的手中,夺广下来,就是不想玲珑双剑,一起落在楚恨枫的手中! 那是因为,如果玲珑双剑,一起落在楚恨枫手中的话,楚恨枫便无人能改了! 如今,对方如此神秘,虽说他自称能救关明珠,但是他一直不肯露面,&不肯说他是什么人,又焉知他不是青帝宫的高手,在这里扮神扮鬼,欺骗自己? 如果他是青帝宫中的高手,那么自己将金珑剑交到他的手中,等于是交到了楚恨枫的手中,玲珑双剑一到了楚恨枫的手中,那么即使那人真可以将冷明珠救转,自己和关明珠两人,仍然不免会死在玲珑双剑之下的,这又是可苦来? 是以在刹那间,方竹的心中,着实鋳躇,他呆了好一会儿,答了上来。 那人却又“嘿嘿嘿”地冷笑起来,道:“怎么?不舍得么?一柄剑,换一老婆回来,也不舍得么?” 方竹无法,只得抬头答道:“绝不是我不舍得,而是这柄剑,关系非同小可,是青帝临死之前夺下来,交到我手中的,它绝不能落入……落入外人之尹,是以我才在鋳躇的。” 那人一声冷笑,道:“我知道,你是怕它落在那个假冒青帝外孙女的女娃儿之手,怕她有了玲球双剑,便天下无人能敌,是不是?” 第四十三章 力寻死谷 方竹的心事,被那人一言道破,只得点头承认,道:“正是。” 那人“咭咭”而笑,道:“那你只管放心,你将金球剑给了我,若是有截一日,金珑剑落入了楚恨枫之手,叫我第一个先死在玲珑剑之下!” 那人发了这样的一个毒誓,方竹低头向腰际的金珑剑看了一看,一伸手,执剑在手,道:“尊驾既然如此说法,那么这柄剑……” 他讲到这里,又停了一停,然后改口道:“尊驾可是真知道救转关明珠之法么?” 那人大不乐意,道:“你这人何以那样不爽快?究竟愿不愿意,你老老实实讲一句,若是不愿,我立时离去,谁耐烦和你多啰嗦?” 方竹忙道;“愿意,自然愿意。” 那人道:“那么,拿剑来,你将剑抛过来好了。” 方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想他既然发了毒誓,为了救关明珠,只好梢剑给他了,只怕青帝在九泉之下有知,也一定会同意自己的做法的。 是以他手腕一翻,将金珑剑平平地托在手掌之上,然后,真气运转,寺掌发力,金珑剑跳了起来,平平向前,奔了出去。 金球剑飞到了那人身边,方竹只看得那人浓白色的身形,闪了一闪,将金球剑接住,同时,听得“叮叮”两声响。那显然是那人在伸指扣剑,办后,听得他道:“好剑,真是好剑。” 再接着,金珑剑的光芒,已然敛去,那自然是那人已将剑收起来了。 方竹忙道:“如何可以救……” 那人不等方竹讲完,便道:“行了,我立即告诉你,我问你,她的身子,不是又冷又硬,好像冰一样么?” 方竹的心中十分奇怪,心想他何必一问再问?但是他还耐着性子道:“正是。” 那人“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道:“那么,要救她实是再容易不过了你生上一大堆火,不就可以救转她了么?” 那人这两句话一出口,一时之间,方竹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那人道:“我叫你生上一大堆火,将你的妻子放在火上烤着,她不是又冷又硬么?不是像冰一样么?生上一大堆火,将她烤上两个时辰,冰还有不化的么?冰化了开来,她自然没事了!” 那人越是讲,方竹越是觉得天旋地转。 等到那人讲完,方竹疾扬起手来,指着那人,可是由于他心中,实在太愤怒,太激动了,是以扬起了手来之后,竟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他想要疾扑向前去,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一口真气提不起来,自然也难以行动。而那人的身形,却在这时,向后疾缩了一缩。 那人的身形,在浓雾之中看来,本来就只是模糊的一片,此际再向后一缩,便已完全隐没在浓雾之间,看不见了! 方竹直到此际,才发出一声怪叫来! 他受骗了!对方竟用那样卑鄙的手法,骗得他讲出了所有的经过,而且,还骗走了关系如此重大的那柄金珑宝剑! 而且,最不应该的是,对方竟卑劣到了激起他的希望,使他以为关明珠真的有法子救转,方竹怪叫了一声之后,只觉得气血向上,一起涌来。 如果不是他在死谷之中,功力陡增,这一刺激,定然令得他口中鲜血狂喷,身受重伤。但这时他功力大增,一觉出气血上涌,连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是,他却也禁不住天旋地转,“咕咚”一声,坐倒在地上! 他坐在地上喘着气,足有一盏茶时,真气运转才恢复了正常,人也站了起来,他心知那身份不明的神秘人物,在骗走了自己的金珑剑之后,一定已走远了,自己再叫他,也是没有用的。 是以他也不出声,他只是恨自己,何以这样容易上当!但是,他又自己问自己,那人将关明珠的情形,讲得这样中肯,谁又料得到他竟是有心骗人呢? 方竹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只好自己安慰自己,那人既已发了毒誓,想来那柄金球剑,是一定不会落在楚恨枫手中的。 如今,他心中可堪自慰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他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又沿着那山崖顶的边上,走了一遭,发现有一处地方,是勉强可供攀援下去的,他身形展动,向下掠去。 在下了那座山顶之后,浓雾已不复存在,他抬头向上望去,浓雾缭绕,想起刚才在雾中的经历,他简直像做了一场噩梦一样! 下了峭壁之后,他就着星月微光,看出自己身在一个林木蓊郁的山谷之中,黑夜中也难以辨认道路,虽然他急于回到死谷,但连夜乱闯,也是没有用处的。所以他拣了一块平整一些的大石,躺了下来。 方竹的心中,心事重重,虽然躺了下来,但却没有法子睡着,他翻来覆去,睁着眼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明。 方竹连忙一跃而起,走到一条小溪之旁,将头浸在清凉的溪水之中,好一会儿才抬起来,胡乱抹干,便向外走了开去。 他走出了山谷,抬头看去,只见眼前,千山万峦,连绵不绝,根本认不出死谷是在什么地方,若说在山中乱闯乱撞,便有希望撞进死谷,那是谁也不信之事。 方竹的心中,实在是沮丧之极,他在山谷口子上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脑中乱成一片。 他一生之中,可以说从来也没有像如今那样潦倒过!他竟变得没有一件事可做,但事实上,他要做的事,却不知凡几! 他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日头高挂,才长叹了一声,站了起来,他必须走,不然怎样办呢? 他向前走去,连方向也懒得去辨,因为他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辨不辨方向,全是一样的。可是,当他走出了十来步之后,忽然听得耳际响起了一个声音,道:“喂,你走错路了。” 那声音十分轻,而且极之飘忽,方竹听了那声音之后,突然一呆,连忙转过头,向四周看去,可是四面却又没有人。 他使劲地摇了摇头,以为自己一定是耳背了,自己心中急切地盼望着会有人来替自己引路,所以才会耳背。 他苦笑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去。可是这一次,他只走出了一步,便又听到了那声音! 那真是一个人的讲话声,虽然飘忽,虽然轻到了极点,但是那确确实实是有一个人在讲话,那人道:“喂,你走错了啊!” 方竹心知自己这次绝不会听错了,他忙又站定,道:“阁下是谁?多谢指点迷津。” 那声音却“咯咯”地笑了起来,道:“咦,你这人的记性,当真坏得可以,怎么连我的声音,只不过隔了几个时辰,就一一”那声音还没有讲完,方竹已经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下怒吼声来! 因为他已经认出那声音是什么人发出来的了!那声音,就是骗走了他的金珑剑,却告诉他,可以用火去烧关明珠,将关明珠救转的那人! 他一面怒吼着,一面双足一顿,“呼”的一声,循声直扑了过去。那声音像是从前面的一丛矮木中传出来的,可是,当方竹扑向前去,双掌翻飞,掌风疾摧向前,将那一丛小树,尽皆连根拔起之后,却并不见有那个人的影子。 方竹呆了一呆间,只听得那声音,又飘飘忽忽地传了过来,道:“你不快一点到死谷去救你的妻子,却在这里发什么疯?” 方竹怒极,厉声道:“鼠辈,若是有种的,出来和我见个髙下!” 那声音东飘西荡,听来竟吃不准是从哪一个方向传来的,只听得他又道:“哈,好大的口气,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方竹撕心裂肺叫道:“你,你骗了我的金珑剑,你还说有法子可以救转明珠!” 那声音道:“是啊,我已将那法子告诉你了,我叫你去生上一大堆火,最好旺些,去烧你的妻子一”那人才讲到这里,方竹已然忽东忽西,连扑了四处,他每一次扑出,那是双掌齐发,两股凌厉之极的掌风,疾袭向前,令得掌风所到之处,飞沙走石!可是不论他扑向何处,总是看不到那人! 等到他扑了四五处之后,那声音怒道:“喂,你这算是什么?你若不是要我指点你回到死谷去?我可自顾自回去了。” 听得有人能指点他到死谷去,方竹自然是极高兴的,但这时,他如何还会相信那人的话,他只是怒喝道:“鼠辈现身出来!”可是不论他如何喝骂,那人总是不现身,但是他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了过来,道:“哼,你这小杂种,再敢出口伤人,我可不客气了。” 方竹心中虽是怒极,但是他始终不能发现那人究竟身在何处,心中也不禁吃惊,他心忖,常听得人家说,有一种极高深的内家功夫,唤着“八方风雨”,讲话的人,站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可是用功力将声音四下送了出去,以致在听话的人听来,他的声音,便如同自四面八方,飞泻而至一样。 如今那人的声音,如此飘飞,如此难以捉摸,那莫非真是“八方风雨”功夫? 若是真的,那么会使这门功夫之人,自然是武功高深之极的人,何以行径如此之卑劣。唉,常言说得好,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自己已然吃了大亏,若是再惹得他凶性大发,只怕更加麻烦了! 方竹这样一想,便不再骂那人,只是冷冷地道:“你走吧,我不消你指点,我自己会设法找到死谷,回到关明珠身边去的。” 那声音像是对方竹的话,感到十分惊讶,道:“你找得到死谷么?”:方竹大声道:“就算我一时找不到,我也宁愿自己在山中,闯上一年两年,三年五载,我绝不愿再听你的胡言乱语。” 那声音停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十分异特,一会儿阴森,一会儿尖锐,一会儿是“哈哈”大笑,一会儿又是“咭咭”怪笑,倒是在那片刻之间,四面八方,至少有十来个人纟一起发#办一#。 方竹则不断叫着,道:“笑啊,你笑啊,你的笑声,虽然难听,可是比起你的谎言来,却好得多了!” 方竹这一句话才出口,所有的笑声,却戛然而止。同时,听得那人道:“原来闹了半天,我讲的话,你完全不信啊?” 方竹简直不愿再和那无耻之极的人多讲一句话,可是他听得那人这样讲法,却又禁不住怒道:“你要我相信你什么?你要我相信你的话,烧上十堆火,用火去烧明珠,是不是?” 那声音也徒地变得尖锐,道:“当然是,这方法是你用前古奇珍,金珑宝剑换来的,你要是不信,何必用剑来换这方法?” 方竹怒不可遏,道:“那是我自己鬼蒙了心,我怎知你得了金珑剑之后,讲出来的是这样一个混账狗屁的方法?我怎知道?” 那人嘿嘿地笑着,道:“你别不知好歹,我告诉你,天下知道用这种方法,可以解救你那宝贝老婆的,只有两个人一现在,青帝已死,那就只有我一个人了,这是独一无二的法子!” 方竹忍不住又骂道:“放你的狗臭屁!” 那声音道:“好了,我也不再说了,反正你将金珑剑给我,我将救人的方法告诉你,公公道道,至于信不信,做不做,我可不负责的。” 方竹给他气得讲不出话来,只是四面张望着,想发现那人的踪迹。 那人却又道:“那么,你是不到死谷去了,不要我指点路途了?” 方竹冷笑道:“我信你会将我引到死谷去么?” 那人笑了起来,道:“你若是信我,今晚便可到达死谷,你信不信?” 一听得那人这样讲法,方竹的心中,又不禁为之陡地一动。 他抬头看去,日头已过了正午,那人说今晚可到,那只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情,又有什么所谓?反正自己把定了宗旨,只当他是在骗人,那至多被他骗着,多走上几个时辰的山路,又有什么损失? 而且,自己对他的话,根本不存在任何希望,那么,受了骗之后,自然也就不会失望了。 他想了片刻,才道:“好,该怎么走?” 那声音冷笑道:“你信了我么?” 方竹冷冷地道:“当然仍是不信,但是我反正无路可走,不妨照你指点的去走。” 那声音道:“这倒还像人话,你向西走。” 方竹转过身,只见有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山路,他便向前,疾掠而去。 那声音一直跟在方竹的后面,指着方竹,忽东忽西地走着,方竹明知自己就算转过头去,也看不到对方,是以连头都不转。 在翻过了好几个山头之后,天色已渐渐地黑下来了,方竹才讲了一句话,道:“天色已快黑了!” 他身后那声音道:“是啊,你该找一个火把子,今天天色不好,天黑之后,你可用得着。” 方竹只是闷哼一声,并不理踩他。可是,等到又是走出了五七里之后,天色更黑,方竹不得不折了几根长长的松枝,做成了一个火把,晃着了火折点着。 那人仍然在他的背后,指着他向前走着。 又过了一个来时辰,方竹只觉得眼前的山影,像是看来十分眼熟,他的心头,不禁怦评乱跳了起来,心想:难道那是真的?难道那人真能将自己引到死谷中去?他心中仍然不信,但是他脚下却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又过了半个来时辰,他陡地呆住了。 他来到了那个峡谷的口子上! 那条峡谷,就是挂着“妄人者死”的那一条,穿过了这条峡谷,便可以进入死谷,那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在那一刹那间,方竹真正地呆住了。 因为他虽然一直在跟着那人的指点前进,但是他却从来也未曾存上一丝希望。但如今,从未存上一丝希望的事,却实现了。 他呆呆地站在峡谷口,那声音在他后面问道:“怎么样?” 方竹伸手指着前面,道:“过了,过了这道峡谷,就是死谷了。” 那声音道:“对啊,你自己认识路了,我可以走了。” 方竹陡地转过身来,道:“且慢!” 他转过身来之后,那人并没有出声,他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已经离去了,他只是急急地道:“你,你……告诉我的救人方法,是不是真的?”可是他却并没有得到回答。 那并不是说那人没有出声,那人发出了“哼”的一下冷笑,那一下冷笑声,迅速无比地向外传了开去,终于听不见了。 这证明那人已离开了。 方竹呆了半晌,他的心中,实是乱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那人真的将他带到了死谷,他心中可能不会那样乱。可是,如今他却真到了死谷,那么,他就必须考虑,那人所说,用火来烧明珠,这是不是真的救关明珠的唯一办法。 这是真的可以救关明珠的办法么? 当方竹在心中一再问自己之际,他不禁苦笑! 用火去烧关明珠,这实在是不能想像的!忏 他呆了好一会儿,才高举着火把,穿过那条峡谷,向死谷疾驰而出。 一过了那条峡谷,便已到了怪石嶙峋的死谷之中。一看到了谷中奇形怪状的石头,方竹想起在死谷中发生的一切来,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只是苦笑着,来到了那块大石之旁。 他在那块大石之旁,略站了一站,心中仍然在自己问自己,用火去烧关明珠,这可不可能?是不是真是救关明珠的唯一方法? 他竭力想将自己心中的那个念头,抛了开去,可是奇怪的是,他心中竟不断地在想着,难以抛开。当然,这全是由于那个神秘莫测的怪客,终于将他带到了死谷的缘故。用力在推开那块大石之际,竟不能不大声对自己道:“别再想了,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他用力推开了大石,身形一沉,便向下落了下去,奔过了通道。他并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了,可是这一次,他越向前奔去,就越觉得不是味儿,只觉得一股股的寒意,自前面直逼了过来。 方竹越是向前走,寒意越甚,到了将近那间石室的门口之际,方竹忍不住地打了几个寒颤! 方竹已知道事情有异,他叫道:“明珠,明珠!” 他一面叫,一面调匀真气,抵御那越来越甚的寒意,等到他来到了石室门口,向内一望之际,他不禁大喜过望,忍不住怪叫了起来! 本来,他以为自己离开了那么多时候,照自己离幵之际关明珠的情形看来,她可能早已经香消玉殒了,而他向前走来之际,寒气一步浓似一步,也令得他的心头,寒意大浓,以为那一定是关明珠已遭了什么不幸了。可是这时,他一来到门口,向内一看间,却一眼就看到关明珠坐在石榻边上! 他离开的时候,关明珠是一动不动地躺着的,全身僵硬无比,就如同是一块玄冰一样,可是如今,她却已坐在石榻边上了。 当然要先能活动,然后才能由躺变坐的了,关明珠已能活动,那自然是大有起色,是以方竹的心头,实是不能不喜,他一声大叫之后,便向前扑出。 以方竹此际的功夫而论,这一扑而出,扑出三五丈远近,是绝无问题的,当然,他也可以扑到关明珠身前的,可是就在他身形疾展,向前扑出,来到了关明珠身前两尺许,双臂伸开,正待将关明珠的身子抱住之际,他突然觉出,一股形如实质,其寒无比的寒气,迎面撞了过来! 那一股寒气之浓,几乎令得他五官为之麻木,呼吸为之不顺! 方竹的真气一提不住,不但身子立时向下落来,而且,还向后噔噔噔地连退出了三步! 他退出了三步之后,勉强吸进了一口气,鼻孔仍是刺痛无比,他勉力张开口来,想要讲话,可是却连舌头也冻得麻木了,虽然张开了口,舌头却是匕:::转动不灵,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方竹呆了一呆,又再向后退出了几步,同时真气运转,将心中那股极度的寒意驱走,才失声道:“明珠,你,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关明珠却并不回答,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石榻边上,望着方竹。 方竹只觉得身上的寒意,越来越甚。一则是由于阵阵寒意,自前逼来;二则,是他的身内,也有一股寒意,向外袭来,那?且蛭孛髦榇丝痰那樾危翟谑翘钜欤刹懒恕?br /> 她坐着,从躺着到坐着,那当然是她曾经动过了,那应该是好现象,但是她却一动也不动,而且,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似乎比以前更甚了! 她虽然坐着,但是在她身上所能找到的生气却比以前更少了! 她看来更像是一个冰人,一个用冰凿成的人! 方竹又勉强向前逼近了一步,一面身子不住地发着抖,一面道:“明珠,你可听到我的话么?你的身子若是不能动,你的眼珠总是可以转的,明珠,若是你听到了我的话,你的眼珠转上一转。”他双眼定定地望着关明珠的双眼。 哪怕关明珠的眼珠,只要略略转一下,那么,他总可以暂时安心了!可是关明珠的眼珠,却一动也不动! 她的眼珠非但一动也不动,而且,方竹还越看越是害怕起来! 因为关明珠的眼珠,发出寒浸浸,冰闪闪的光芒,越看越令人觉得那其实只是两粒光芒灿然的宝石,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眼睛! 方竹实在是难以忍受了,他捶胸顿足地怪叫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怪叫是没有用的,但是若不是这样地叫着,他这些日子来所受的一切挫折、痛苦,便没有地方发泄,那只会将他逼疯。 他不知叫了多少时候,关明珠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他却听得身后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她已死了么?你嚎叫作甚?” 一听得那声音,方竹陡地静了下去。 刹那之间,石室内外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自方竹身后传来的,是楚恨枫的声音! 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他只想到了一点:楚恨枫是被自己的叫声引来的。 他并没有去进一步地想,自己应该如何对待楚恨枫,因为眼前关明珠的情形,已然令得他难过极了,令得他的心灵变得僵硬而麻木,他实在是不敢多想了! 他呆呆地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在他背后的楚恨枫,又发出了“哼”的一声,道:“怎么啦?你心上人成了冰人了?” 方竹仍是不出声。 然后,他可以觉到,楚恨枫正在向前走来,楚恨枫在他身边走过的时候,略停了一停,然后,又继续向着关明珠走去。 楚恨枫的武功,究竟比方竹来得高。刚才,方竹在关明珠身前三尺处,便被那股极度的寒意,硬生生地逼了开来,但这时,楚恨枫却来到了离她身前两尺处,方始站定了身子。 楚恨枫站定了身子之后,面色十分苍白,自她鼻中喷出来的气,立时成了极其细微的冰花,像是有两股白色的小蛇,自她鼻中喷出一样。 她站定了身子之后,慢慢地扬起了手来。 直到此时,方竹才尖叫一声,道:“别碰她!” 楚恨枫一声冷笑,道:“碰不得么?” 她一面说,一面手已疾向前伸了出去。可是,她伸出的手,却未能碰到关明珠的身子! 她的手只不过伸前了尺许。也就是说,她的手离关明珠的身子,还有尺许,只觉得指尖被极度的寒意,冻得阵阵发麻再也无法伸向前去! 楚恨枫吃了一惊,她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身形疾退,却又“呼”地向前,拍出一掌。 那一掌,她运的力道也不轻,足有六七成真力,可是她的掌力向前袭出,却也在关明珠身旁的寒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恨枫吃了一惊,转过头来,道:“方竹,她是死人,还是活人?” 方竹道:“当然是活人。” 楚恨枫心中又是一惊,她看出这时关明珠的情形,十分诡异,若是她未死,留在世上,那实是自己的一个大患,是以她忙道:“她若是活人,何以坐在那里,连眼珠也不转动一下?” 那时方竹只是想到关明珠不能死了,更不能让楚恨枫知道关明珠死了而高兴,是以他立时道:“谁说她不动,我到青帝宫去时,她就是躺着的,如今她是坐着,自然是动过了!” 第四十四章 生死边缘 楚恨枫一听,杀意顿起,一翻手,青玲剑闪起了一道寒光。楚恨执手向前比了一比,青玲剑已待出手,向前直飞过去! 青玲剑若是向前直飞了过去,关明珠自然是性命难保的了! 在那一刹间,方竹也已然准备奋不顾身地向前直扑过去的。可是楚恨枫手中的青玲剑,却只是扬了一扬,并未向前抛出! 那是因为这一刹那间,楚恨槻心念电转,想起了刚才伸手去摸关明珠时的情形,她的手,根本无法伸近关明珠身子一尺之内,青玲剑若是飞了出去,陷在关明珠的身上,只怕难以取回来! 她已然失去了金珑剑,当然不能再失去青玲剑了,是以她改变了主意,立时转过身来,手腕一翻,剑尖对准了方竹,道:“拿来!” 方竹勉强一笑,道:“早已不在我处了!”方竹知道她向自己逼取金珑剑,金珑剑的确不在他的身上,他自然了无所惧。 楚恨枫冷笑道:“在哪里?” 方竹道:“我给了一个人,那人看来像团烟雾一样,我也不知他是谁。” 楚恨枫连声冷笑,道:“我信么?” 她一个“么”字才出口,倏地倒转剑柄,向方竹的肩头上撞来,她出手实是快绝,方竹一呆间,肩头上一麻,穴道已被封住! 楚恨枫下手虽快,但是用的力道却不大,是以方竹的穴道被封之后,身子虽然不能动弹,但是却还能讲话,他大声叫了起来。 楚恨枫冷笑道:“你叫什么?” 方竹道:“你封住了我的穴道……做甚?” 楚恨枫道:“当然有道理的,我是要我行事之际,不要你来阻手阻脚。” 方竹的心中大是骇然,道:“你,你想做什么?” 楚恨枫“咯咯”一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想你拿出金珑剑来而已。” 方竹忙又道:“金珑剑我早已给别人了。” 楚恨枫笑道:"既然你这样讲,连改口也不肯改,那么我就得多费一些手4 脚了,你且跟我出来。" 她一伸手,抓住了方竹的肩头,将方竹提得向暗道之外,直奔了出去,转眼之间,便来到了洞外,只见洞外已有四个人在了。 楚恨枫将方竹放在地上,手叉着腰,道:“你听着,若是你不将金珑剑交出来,那么,我便设法对付你的心上人了!” 方竹面白如纸,道:“你……我的确已将剑给了一个来历不明之人了。”楚恨枫“哼”的一声冷笑,不再理会方竹,只是转过头去,对那四个人道:“你们快去搜集枯枝,向洞下面抛去,越多越好。” 那四个人齐声答应,身子散了开去。 方竹忙叫道:“你将枯枝抛进洞中作甚?” 楚恨枫冷笑道:“自然是放火了。” 方竹的身子,猛烈地震动了几下,一时之间,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而楚恨枫看到了方竹这等情形,心中却得意了起来,道:“她的身子,冷得和冰一样,一定希望有人生火去暧暖她,我这是在帮她的忙,你急什么?”方竹的心中,突突乱跳,因为他想起了那个不明来历的怪人所讲的话。那怪人曾说,用烈火去烧关明珠,是救关明珠的唯一方法!但是,这话可信么?难道真能用烈火去救关明珠么?如今楚恨枫要用烈火去烧关明珠,自己应该怎么办呢?他的心中,实是乱到了极点,他眼看那四个人,川流不息地来往,将一束一束干枯的树枝,向洞中抛去,他终于高叫了起来,道:“别抛了!” 楚恨枫一扬手,一个人立时在洞口停住,不将干柴向内抛去。 楚恨枫道:“可是你愿意将金珑剑交出来了?” 方竹喘着气,他却并不回答楚恨枫这个问题,只是道:“你放火,可是救了关明珠了,这是救她的唯一办法,她体内积聚着无比的寒意,正要用火去烧她才好楚恨枫一听,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是么?" 方竹道:“是的,那是一个武功极髙的髙人,告诉我的,绝不会错。” 楚恨槻道:“那可好啊,我可是替她做一件好事,只是不知道你何以如此着急?” 方竹汗如雨下,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楚恨枫手一挥,那四个人又不断将干枝,向洞内塞了进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洞中已然塞满了枯枝,那四人一字排幵,站在楚恨枫的背后,楚恨枫沉下了脸来,道:“好了,现在如何?” 方竹全身皆被冷汗湿透,他道:“你别……放火,我替你设法找回金珑剑故基了” *& 楚恨枫冷冷地道:“我根本不信你已将金珑剑给了别人,你还是趁早讲实话的好。” 她一面讲,一面已取出了火折子来,手一抖,“扑”的一声,火折子已熊熊烧了起来。 方竹尖叫道:“你放火,反倒便宜她了!” 这时,方竹的心情,实是十分矛盾,他当然是不想楚恨枫放火,是以才这样高叫的,但是他却又想楚恨枫相信放火对关明珠有利,希望楚恨枫可以住手。 楚恨枫哈哈大笑,道:“我再问你一句,绝不再多问第二次的!” 她顿了一顿,道:“金球剑呢?” 方竹道:“我……我给了别人了!” 楚恨槻一声尖叫,手一抖,火折子已向枯枝之上,疾抛了出去! 那火折子本来就烧得极旺,再加上楚恨枫向上一抛之际,内力逼了一下,火头“轰”的一声,向上窜了起籴,落到了枯枝之上,立时噼噼啪啪,烧了起来。 方竹一见这等情形,不住地喘着气。 楚恨枫冷笑道:“用一柄剑来换她一个人,你也不肯,关明珠也枉识了你这个人了。你现在快说实话,还来得及救火的。” 方竹咬牙切齿,道:“你快将火弄熄,快!快!” 楚恨枫道:“好啊,那么,金球剑呢?” 方竹撕心裂肺,道:“我的确是给了别人了。” 楚恨枫双眉一扬,她心中暗忖,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仍然说给了别人,那么,只怕是不会假的了,于是她冷冷地问道:“给了谁?” 方竹眼看枯枝越烧越旺,而且已渐渐地向洞下烧了下去,他忙道:“那人我也看不真,也不知他叫什么名字,我讲的字字是真。” 楚恨枫道:“那么,你为什么将金球剑给了他?” 方竹道:“因为,因为他说知道救关明珠的法子,我若将金珑剑给了他,他定然将这办法讲给我听,所以我就给了他。” 楚恨枫连声冷笑,道:“不消说,你上当了?” 方竹咬着牙,道:“我……我……可以说是上当了,但或者不是,他已将办法告诉了我,只不过我不敢照他的办法去做而已。” 楚恨枫心中好奇,道:“他教你的是什么办法?” 方竹转眼看去,只见火已烧进洞去了,大股浓烟,突突地向外直冒,方竹长叹了一声,道:“那个神秘怪人说,放火烧关明珠,是唯一的救她之法。” 楚恨枫一听,立时“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好,你的确聪明得很,想议i 用这个法子来使我将火弄熄?你是在做梦,我们走!" 她一挥手,身形首先向外,疾掠了出去,那四个人连忙跟着。 方竹的身子难以动弹,但是他也可以知道,楚恨枫是向山谷之外掠了出去。因为在楚恨枫的身形掠开之后,她的声音,还自谷口的方向处,传了过来。 只听得楚恨枫一面怪笑着,一面道:“你的穴道,在两个时辰之后,自己便会解开,那时枯枝大约也全烧完了,你大可弄开灰姆,进洞去看看,看你的心上人,是否已得救了!” 楚恨枫的声音,越去越远。但是,最后一个字,听来已是细若游丝,但依然清晰可闻。 方竹心知楚恨枫的心思,狠毒无比,她得不到金珑剑,便不肯放过关明珠,特地离去,好让自己绝望地看着烈火向内烧去。 这对于方竹来说,实在是一个残酷无比的折磨了! 他眼看着烈火一点一点地向洞口蔓延,在洞口的枯枝,已全成了焦灰和灰烬,本来,枯枝是堆高了三四尺的,但是烧成了灰烬之后,却向下坍了下去,扬起了许多火星和浓烟来。 烈火在渐渐逼近关明珠,然而方竹除了睁大眼看着外,却一点也没有办法! 他拼命运转真气,想将被封住的穴道,冲了开来。但是楚恨枫的功力远在他之上,要将她封住的穴道冲了开来,当真谈何容易! 方竹此际,只好寄希望于万一了! 那希望,便是那个浓雾一样的人所讲的是实话,只有烈火才可以救关明珠。那么,楚恨枫想害关明珠,便变成是救关明珠了。但是,真有这样的可能么? 这是方竹绝不敢相信的事。如果方竹相信的话,他早已这样做了! 他心中不住地自己告诉自己:那怪人既然能将自己带到了死谷之中,那么,他所讲的,一定是真话。可是不论他怎样自己安慰自己,他心中的焦急痛苦,却仍然和以前一样。 那两个时辰,连方竹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挨过去的。 事实上,由于他不断地以真气冲击运转之故,只不过是一个来时辰,他觉出身上陡地一轻,他被封的穴道,已然松了开来。 他的穴道已然松开,照理来说,他是应该立即向前冲出去的了。但是他却仍然呆若木鸡地站着。 因为在那一个来时辰中,他眼看从洞中冒出来的浓烟,越来越密,但是终于由浓而淡,最后一点烟也没有了。一点烟也没有,这表示火已熄灭了,那当然是所有枯枝,完全烧完了的原故。 那么,关明珠怎样了呢? 方竹在那一个多时辰中,一直在忧虑着关明珠的安危,在那时,他恨不得自己能够扑向熊熊烈火,去看看关明珠。但是现在,等到他可以去看看关明珠的时候,他却没有这个勇气了,他实在鼓不起这个勇气,去接受关明珠已变成一团黑炭的这个事实! 他呆立了许久,才慢慢地向那洞口走去,一股灼热的热气,从洞中向外,直冒了出来,方竹又呆了半晌。 他向着洞口叫道:“明珠!明珠!” 开始的时候,他的叫声还十分低,可是叫到后来,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了。但是,等到他的叫声,静了下来之后,他听不到任何回答的声音! 方竹只感到一阵昏眩,几乎跌倒在洞口边上。他身子一个踉跄,一咬牙,便向洞中,落了下去。 烈火虽然熄了,但洞中仍是灼热无比! 方竹一跃进了洞中,便有一股极度的窒息之感,他索性闭住了气息,向内走去。 每向前走出一步,他便越是觉得灼热难忍,四面石壁所发出来的热气,令得他汗如雨下!当他快来到石室门口之际,他热得要张大了口,不住地喘气,才能勉强再向前走去。 到了门前,门和他离去的时候一样,半幵着,方竹伸手想去推门,可是他的手还未和石门接触,便已缩了回来,那扇门被烧得极热,他的手根本没有法子碰上去。 方竹呆了一呆,再一翻手掌,这一次,他却不是用手去推,而是掌力疾吐,用掌力将那扇石门,“吱呀”一声,推了开来。 石门一开,又是一股奇热无比的热气,从石室之中,向外直喷了出来。 那一股热气,令得方竹几乎昏了过去,他身子晃了一晃,几乎跌倒,他勉力站定,定睛向室内看去:当他向室内看去之际,他的心中,本就紧张之极,而一看之下,他的胸口,犹如被千百万重的力道,重重地击了一下。 刚才他被那股奇热之气迎面扑来,身形晃了一晃,还能够勉强站定。但这时,他一看到室内的情形,便再也站立不稳了,身子一侧,便向地上跌去。地上是早被烧红了的,他手一按到地上,“嗞”的一声,便烫起了一个水泡。 他连忙又挺直了身子,喘了一口气,再度向石室之中望去。 他虽然是再度望去,可是石室中的情形,仍然令他心头狂跳不已。 令得他心头如此震惊的,当然是因为石室中关明珠的情形。关明珠并不是坐在榻边,也不是躺在榻上,而是缩成了一团,委顿在地。 在她的身上,盖着厚厚的一层灰烬,以致乍一看来,像是她的整个人,都已成为灰烬一样,实是不能不令人心惊。但是当方竹看仔细了之后,他却发觉关明珠只不过是缩着不动,并不是已烧成了灰。 他的心中,略为松了一松,连忙移步,向内走去,他一走到关明珠的面前,便感到有一股十分清凉的气息,由关明珠的身上,发了出来。 他伸手按向关明珠的肩头,一按之下,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因为关明珠的身上是湿的,湿得好像是才从水中出来一样。 这里刚才曾经过如此大的一场火,可是她身上竟是湿的,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但这总是好事,表示关明珠至少未被烧死! 他低声叫了两下,关明珠仍是紧紧地缩成了一团,一声不出,也不知吉凶如何。方竹拂去了关明珠身上的灰烬,将关明珠抱了起来。 他一将关明珠抱了起来之后,心中又大吃一惊,因为关明珠的身子,似乎缩小了不少,她是缩成了一团的,若不是将她抱了起来,也不容易感到这—占 方竹将关明珠放到了榻上,慢慢地拉直了关明珠的四肢,托起了关明珠的头来。 只见关明珠面容瘦削,瘦得方竹几乎认不出那就是关明珠来了!但是到了这时,方竹却也完全放下心来了! 那是因为他听到了关明珠均匀的呼吸声。那种均匀的呼气吸气声,听在方竹的耳中,他心中的高兴,实在难以形容,他打从心底笑了出来,然后不住地道:“你没有事了,明珠,你没有事了!”但是,关明珠的情形,虽然大有好转,可是她却并没有醒过来。 第一天,方竹对于关明珠是否会醒转一事,简直是不成疑问的,他时时叫她。可是到了第二天,方竹的心中,不免有点七上八下了。 第三天,关明珠仍是昏睡不醒。 而且,在这三天之中,几乎每一个时辰,方竹都眼看着关明珠比上一个时辰消瘦,等到三天下来,关明珠已瘦得和傲髅一样了! 方竹每一天,至少要叫唤关明珠千万遍,关明珠这时的身子,也不是冷得连碰都没有法子碰了,方竹也不知多少次抱起了她的身子,摇动着。 但是关明珠却始终昏迷不醒。 等到了第三天,她由于实在瘦得太可怕了,是以当方竹抱起她的身子摇动她的时候,甚至听到了她骨骼相碰的咯咯声。 而在这三天之中,方竹由于日夜不停守着关明珠,他自己的神情,也是憔悴委顿之极! 他看到关明珠已然魂销骨立的样子,他感到绝望,抱起了关明珠,关明昧的身子,也轻得出奇,他抱着她,慢慢地,踏着洞里的灰傅,向外走去。 外面,正是夕阳西下时分,残阳如火,映得半边天血也似红。 红霞映到关明珠的脸上,更显得关明珠脸上那种神情之可怕。 方竹缓缓地长叹了一口气,将关明珠放在一丛十分柔软的细草之上,他在关明珠的前面,屈一腿跪了下来。关明珠的身子未曾冷透,微弱的气息,也一直持续着而未曾断去。但是方竹却已绝望了! 因为若不是他三天来,一直守在关明珠近前的话,他绝对认不出那就是关明珠,这哪里还是一个人,简直就是一具骷髅! 方竹默默地跪在关明珠的面前,他也不叫,他已叫得太多了,他感到无比地伤心,关明珠就这样要死去了,这又使他心中,无比地愤懑不平! 他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忽然之间,天色像是陡地黑了下来,他才慢慢地吸了一口气。 就在他吸一口气之间,他忽然听得对面,传来了一声冷笑,道:“难得,准得,总也算是一个多情种子了,当真难得!” 方竹睦地抬起头来,只见对面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楚恨枫正满面不屑他坐着。 方竹只看了她一眼,便立即转过头去。他自知不是楚恨枫的敌手,而他心中对楚恨枫的痛恨,也使他不想再和楚恨枫说话。 他只是冷笑了一声,表现他心中对楚恨枫的鄙视,然后,他俯身下去,又待将关明珠抱起来。可是他才一俯身下去,便觉出一股劲风,向前直逼过乘,他心知楚恨枫已到了面前,这时,眼看关明珠已没有救了,方竹的心中,万念俱灰,倒什么也不在乎了,他后退了一步,昂首而立。 只听得楚恨枫十分吃惊地道:“什么?这……就是她么?” 方竹并不回答,楚恨枫又道:“她……她何以变成了这等模样?” 方竹冷笑一声,道:“都是拜你所赐!” 楚恨枫“哼”的一声,道:“好,那我就有始有终,火烧不死她,算她运气不够,要多挨几天活罪,如今仍难逃我一掌!” 方竹一听这话不对,厉声道:“别碰她!” 楚恨枫一声长笑,道:“我爱碰便碰,谁也阻不了!”她一面说,一面反手一掌,已向方竹“呼”地拍出,那一掌的力道极大!!然而方竹这时,早已豁了出去,一见楚恨枫掌出,不顾一切,也是反手一掌,迎了上去,“啪”的一声响,双掌已然相交。" 方竹只觉得楚恨枫的掌力,向前疾涌了过来,身不由己,一晃,再晃,方竹“噔噔噔”地向后退出了三步,方始站定。而楚恨枫的身子,也晃了一晃,只不过她并未曾被方竹的掌力涌出,只见她立时咬牙切齿,左掌一沉,纟自上而下,一掌向草地上的关明珠拍出! 那一掌的力道之大,实是难以形容,掌才发出,轰轰之声,便不绝于耳:方竹疯也似向前扑了过来,可是楚恨枫右掌再发,已将方竹的去势阻住。 方竹怪叫一声,身子凌空落了下来,而楚恨枫左掌的一掌之力,也已到了关明珠的身上! 只见关明珠的身子,突然向下沉去,等于她的身子已陷入了地中一样。 方竹心知在此情形之下的关明珠,是绝经不起楚恨枫一掌的,方竹的尤头,陡地向下一沉,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咕咚”一声,坐倒在地。 楚恨枫一声长笑,道:“你终于不免死在我的手中了,哈哈,哈哈!” 她得意无比地笑了起来,笑声震得四面山岳,响起了极其骇人的回声,方竹的眼前只觉得阵阵发黑,失魂落魄地望着前面。 楚恨枫一直在笑着,可是在她的笑声中,方竹却看到,关明珠在地上弯身坐了起来。 那时,夜色已然很浓了,那情形实在是令人吃惊之极的。因为关明珠瘦得骼髅一样,而且,她又挨了楚恨枫一掌,实在是有死无生的人。但她甸坐了起来! 方竹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冷,他只当自己眼花了。可是,那一阵寒意,甸使他清醒了不少,他看得更清楚了,关明珠的确坐起来了! 方竹尖声地叫了起来,道:“明珠!” 他那一下叫唤,令得楚恨枫低下头来,楚恨枫一低下头来,也看到了然弯腰坐起的关明珠,饶是她武功绝顶,这时也不禁吓呆了! 刹那间,除了回声不绝外,静到一点声音也没有!而四面山岳的回声,也终于静了下来。 在地上的关明珠,坐了起来之后,转头四面望着,她的动作,诡异绝伦,她的双眼之中,也闪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她转头看了一下,身子一挺,竟站了起来。 〗关明珠坐起,已然是骇人之极的事情,这时她的身子居然站了起来,届然方竹和她关系亲密之极,也不禁冷冷地打了一个寒战! 因为那情景,实在诡奇怪异到了极点! 她的身子,十分之瘦,已瘦得和一具骷髅无异,这时一站了起来,她肩上的衣服,被风吹得贴住了她的身子,更使她看来,怪异莫名,简直就是- i ,具干尸! 然而她却绝不是干尸,因为在她站了起来之后,她眼中那种异样的光! i更甚了。 她缓缓地转着头,先向方竹看了一看,然后又望楚恨枫一~那时的楚作杂:枫,一退再退,离她已有将近两丈的距离了。关明珠当然应该看得到他们两人,可是她的神态,却绝不像是看到了熟人。 她呆呆地站着不多久,便缓缓地向前,跨出了一步。她身子一移动,楚恨枫实在忍不住了! 楚恨枫在关明珠一欠身坐起之际,心情已然紧张到了极点,因为眼前的事情是如此诡异,诡异到了几乎令人难以相信那是事实!而如今,分明应该有死无生的关明珠,却居然向前走了过来,楚恨枫一掌当胸,大喝道:“你是人是鬼?” 这一下大喝声,当真如同晴天霹雳一样,也就是这一下大喝声,像是将关明珠喝得从梦中惊醒过来一样,只见她的身子,陡地一震,震起了两寸之多,才一落地,她便失声叫了出来,道:“方大哥!” 这时,她的声音,也变得异样之极,那一下叫唤,更令得方竹有毛发直竖之感,方竹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关明珠在一叫之后,身形一耸,已向方竹直奔了过来,可是她身形耸动,突然“呼”的一声,一阵寒风过处,她的身子,竟在方竹的头上掠了过去,只听得她身在半空,发出了一声惊呼,又叫道:“方大哥!” 这一声叫唤方毕,已听得她又是“啊”的一声,方竹连忙转过去看时,只见她已停在身后三四丈处。 她那一跃起,竟跃高了一丈五六,跃出了五六丈远近,而且,看情形连她自己也感到惊异,所以才会发出—下惊呼声来的。 她一落地,又转过身来,忙道:“方大哥,我,我究竟怎么了?” 方竹忙道:"你……你昏迷了十来日,现在醒了,你的武功一定是大进了 关明珠喜道:“是么?”她一面问,一面向前走来,可是她才走出了一步,一低头,看到了自己骨瘦如柴的一双手,她大吃一惊,道:“方大哥,我……我怎的瘦成了这等模样?” 方竹的心中一阵难过,还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才好,楚恨枫已然尖声道:“你简直已和一具骷髅无异,看了令人可怖!” 关明珠的身子,陡地一震,她伸手向自己的脸上摸去,她的手指所触摸到的,全是骨头,她颤声道:“方大哥,我究竟怎么了?” 方竹心中大是不忍,连忙向她走了过去,道:“明珠,你死里逃生,自然不免消瘦些,过些日子,就会好的,不必难过。” 楚恨枫却冷冷地道:“还会有过些日子么?你太开胃了。” 方竹忙道:“楚恨枫,你屡次害她不成,可知这是天意,你还想怎样?”楚恨枫冷笑连声,道:“我什么都信,就是不信天意,我偏要杀她,让你看看是天意有用,还是我的意思有用些!” 方竹踏前一步,拦在关明珠的面前,道:“你要杀她,却是难以办得到,因为你至少先要将我杀了,才能向她下手!” 楚恨枫咯略地尖声笑了起来,道:“这话未免太可笑了,难道我怕你么?难道你就可以保护她么?难道我要杀你,还会手软,下不了手么?” 这三个问题,问得方竹目瞪口呆,一句话也答不上来。本来,他对楚恨枫这样讲法,是心中存着万一的希望,希望楚恨枫多少对他还有一点感情,那么便不会下手了。可是如今,他却绝望了。 因为,他看到楚恨枫讲这话的神情,以及听到她这样讲话,他知道楚恨枫对他,已然伤心之极,也已恨到了极点! 楚恨枫这时,正像一只残忍的猫一样,而他正像一只无法与猫为敌的老鼠,在犹爪还未伸向前来之际,他却希望楚恨枫会不对他下手,这是如何的可笑! 楚恨枫话一讲完,又“咭咭”地怪笑了起来,方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去,道:“明珠,你才复原,且站开些,让我来对付她。” 关明珠颤声道:“你……你怎是她的敌手?” 楚恨枫笑得更是起劲,道:“你们慢慢的商量吧,看是谁先在阴司路上相候。” 关明珠大声道:“我!” 第四十五章 双凤奇功 随着那一个“我”字,出乎方竹意料之外的事又发生了,关明珠的身子,竟立时向上,拔了起来!方竹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忙道:“不可!” 他一面大叫不可,一面反手便抓,他出手可称快绝,但关明珠的动作更快,他一抓,竟抓了个空,而关明珠的身子,已向楚恨槻冲了过去! 方竹陡地一呆,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楚恨枫一翻掌,“呼”地一掌,已向关明珠当胸击出。她们两人,一个向上迎去,一个掌出如风,双方的势子本就快绝,又凑在一起,就在方竹一呆之际,已然看到,楚恨枫的一掌,印到了关明珠的胸前。 关明珠看来如此之枯瘦,而楚恨枫的掌力,又是如此之强,在那一刹间,关明珠的身子一晃,方竹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大声叫了起来。 方竹一面不由自主地叫着,一面仍然望着前面,只见关明珠的身子,如同狂风之中的一株瘦竹一样,摇摆晃动不已。可是,不论她的身子如何摇晃,她的双足,始终站在地上,那情形看来,极其诡异。而出乎方竹意料之外的,是一掌击中了关明珠胸口的楚恨枫,她却一连退出了三步之多。而且,面上现出了十分惊恐的神色来。 方竹心知有异,停止了叫唤,只见关明珠摇晃不定的身子,已然站定,同时,青光一闪,已然看到楚恨枫掣青玲剑在手了! 那分明是楚恨枫刚才的一掌,虽然击中了关明珠,但吃亏的反倒不是关明珠,而是楚恨枫! 这其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方竹还不甚了解,可是从楚恨枫身形后退,面色惊惶,立时拔剑在手这几点上,却可以看出,他的猜想是不错的。一见楚恨枫拔剑在手,方竹忙叫道:“你不必多费心神了,她的武功已在你之上,难道刚才这一掌中,你还未曾试出来么?” 方竹原是怕青玲剑一出手,关明珠便难以抵挡,是以用这话吓吓楚恨枫的。但是,他这几句话,却直说进了楚恨枫的心坎之中! 要知道楚恨枫的心思,极其狠毒,她将方竹恨之人骨,有心要在方竹面前,将关明珠打死,而且还要关明珠死得极惨,方肯罢休。是以,她那一掌,足运了八成以上的功力! 在她的预计之中,这一掌若是击中关明珠,那是可以令关明珠胸背之间的骨头,寸寸断折,关明珠自然性命难保,而且死状极惨了! 她那一掌,出掌极快,一掌便击中关明珠的胸口,可是就在她的手掌才一击上关明珠的身子之时,突然有一股极大的吸力,刹那间,将她如此强大的掌力,吸了个无影无踪! 楚恨枫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眼看关明珠的身子,摇晃起来,她却由于心中的骇然,而向后接连退出了三步,立时拔剑在手! 她的武功、见识,都已超卓之极,但是刚才那一掌的掌力,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却也莫名其妙! 如今,再被方竹这样一讲,楚恨枫的心中,焉有不骇然欲绝之理? 她心思电转,心想不论如何,自己总没有就此离去之理,还得用青玲剑试一试对方的功力究竟如何,再走也还不迟。 是以她的身子,在猛震了一下之后,她却并不离去,反将青玲剑向前,缓缓伸了出来。 方竹一见吓不退楚恨枫,心中也极其吃惊,他一个箭步,赶到了关明珠的身边,道:“明珠,你……让我来对付她。” 关明珠却摇了摇头,道:“你走开,我,我不怕她,她刚才那一掌,我似乎……我似乎还觉得受用得很,我自然不怕她。” 关明珠也很难说出,刚才受了楚恨枫一掌之后的感觉,是以她说“受用得很”。事实上强劲无比的一攀之力,已全进入了自己的体内,顺着自己的真气,迅速无比的运转了一个周天,已然化为自己的力道,精神为之一振,只觉得舒畅无比,十分受用! 方竹呆了一呆,他一时间,也难以明白关明珠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低声道:“明珠,她手中的青玲剑,却是非同小可!” 关明珠道:"你放心,我可以避过去的,倒是你,快让开些,别误伤了你 方竹实在不舍得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离开关明珠,但是关明珠却突然一伸手,将之一推,那一推,在开始的时候,像是一点力道也没有,但是突然之间,方竹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向后一连退出七八步! 方竹这时的武功,也已是非同小可的了,但是他如何会突然后退的,他却也莫名其妙,因为他根本未曾发觉,关明珠的那一推有什么力道!然而,他的身子却又的确退出了七八步之多! 一时之间,方竹呆呆地站着,不知该如何才好,关明珠却已在慢慢地向前走去,她一面向前走去,一面笑着,道:“你发剑吧,为什么不发?你以为我们一直会不如你么?那你可想错了!” 关明珠瘦削无比的身子,轻飘飘地向前逼近去,简直像是幽灵一样,楚恨枫一见她反向自己逼来,心中寒意更甚了。 她手中的青玲剑,剑尖已指住关明珠的要害,可是她的身子,却随着关明珠的进逼,在一步一步向后退开去! 关明珠此际,也不知道她自己的武功是不是可以胜过楚恨枫,她刚从昏迷中醒来,脑中还是浑浑沌沌的,根本无法去细想一切。但是她至少知道,楚恨枫刚才的一掌,并没有令她受丝毫的损伤,而且,楚恨枫在向后退,那表示楚恨枫在害怕她! 这些年来,她实在给楚恨枫害得太苦了,但因为楚恨枫的武功,实在太高,是以她非但不能有报仇之想,而且见了楚恨枫,每一次都得逃命,每一次都得忍受屈辱!但如今,形势却大不相同了,她向前逼去,楚恨枫居然后退了!虽然她还未胜过楚恨枫,但只是她进逼,楚恨枫后退这一点,已令她的心中感到无比快慰,自从楚恨枫抢走她的青玲剑那一天起,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有这样的一刻,如今,这一刻终于来了! 她一步一步地逼去,一面不断地道:“你发剑啊,你为什么不发剑?” 本来,楚恨枫早已一剑向前刺出的了。 但是,正由于关明珠如此毫不在乎,而且还一直在催她发剑,是以反倒令她踌躇起来了! 如果这时,她玲珑双剑在手中,那么,她是绝不会犹豫的,但她如今却只有青玲剑,能否一发而胜,她绝无把握!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得不极度小心! 楚恨枫一直在后退着,直到她退到了一块大石之前,已再没有退路了,她才站定了身子。 她双眼之中,怒焰越来越炽,她的心中,也十分愤怒,那是因为在连退了二三十步,心中感到无比的气愤之故。她站定了之后,沉声道:“你可看到了,我手中的是青玲剑!” 关明珠冷冷地道:“我当然看到了,那青玲剑本来是我的东西。” 楚恨枫一声大叫,青玲剑陡地划了一个圈儿,青光莹莹,耀目生光。她仍然不发剑,是想借此一下,来试一试关明珠的心中,是否害怕。可是,就在她挥剑成圈之际,关明珠又向前,逼出了半步。 一看到这样的情形,楚恨讽的心中,当然吃惊之极,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她除非再越过大石,向后再作退却。然而那又是她绝不愿意的事情。 是以,就在关明珠又向前逼出了半步,楚恨枫挥出的那一圈青莹莹的光芒,还未曾敛去之际,只听得楚恨枫一声怪叫,青玲剑荡起了一股青虹,已突然向关明珠的胸前,刺了出去! 那一剑的去势,如此之快,而关明珠和楚恨枫,又隔得如此之近,看来实在是万万避不过去的,在一旁的方竹只觉得心陡地向下一沉,在那一刹那间,几乎窒息了过去。可是,也就在一刹那间,眼前的情形,又已起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只见楚恨枫那凌厉无比的一剑,刷地刺出,关明珠的身子,突然向上飘了起来。 她身形上翻之势,看来十分从容,但实际上却迅速无比,只见她身子一闪间,已然拔高了四尺,青虹未灭,她的身子,就像是站在剑虹之上一样! 楚恨枫一剑不中,只见关明珠的身子,竟如同鬼魅一样,飘了起来,看来竟如同存身于半空之中,她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身子向后一退。 却不料她身子才退,眼前一花,头上一股阴森森的寒风过处,关明珠人已不见了! 楚恨枫惊上加惊,关明珠人已不见,那分明是在自己的头上掠过,到了自己的身后了! 楚恨枫应变极快,也不回头,反手便是“嗖嗖”两剑,她那两剑,一齐削在那块大石之上,只见青光缭绕,石屑四飞!而楚恨枫也不转过头去,真气一提,向着方竹,疾掠了出去! 她心中打的主意,十分狠毒,她想,自己就算打不过关明珠,方竹总是胜得过的,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与其和关明珠作毫无胜算把握的拼斗,还不如先制住了方竹,不怕关明珠不就范! 矗 是以,她反手发出了两剑之后,立时向方竹扑了过去。可是,就在她身形掠起在半空,向前疾扑而出之际,只听得身后传来了关明珠的声音,道:“你又想去害方大哥了么?” 那句话一传入楚恨枫的耳中,楚恨枫心头的骇然,实在是难以形容的! 楚恨槻心中之所以害怕,绝不是因为她心中所想的事被关明珠识穿之故。而是她感到关明珠的那句话,是紧贴着她的后颈讲出来的! 她甚至可以感到,有冷嗖嗖的寒气,喷在她的后颈之上,关明珠乃是和她势不两立的仇人,如今竟在她的身后紧贴着,她如何不惊?刹那之间,她真气猛地一沉,自半空之中,疾落了下来,一面短剑挥动,在刹那之间,连攻了三招! 那三招之中,有两招是反手向身后攻出的,最后一招,剑影重重,护住了她的身子。 她看到关明珠的身形,幽灵似地自她的身边,飘了开去。 她发的那三剑虽然快绝,但是关明珠在向外飘去之际,衣袂飘飘,却连她的衣角,也未曾沾着! 楚恨枫这时,心中不禁恨极,因为关明珠正是自她的左边,向外飘了开去的,而关明珠自然看得出,如果不是她失了金珑剑的话,那么左边必然不会有空隙容关明珠从容遁走的! 也就是说,如果她玲珑双剑俱在的话,这时关明珠一定已死在剑下了!而她在看到这一点的同时,也看出自己只有一柄青玲剑的话,不但胜不了关明珠,若是再加上方竹,只怕自己还要吃亏! 情势如此,不走何待? 是以关明珠才一后退,楚恨枫的身形,也已向相反的方向,疾掠了起来!方竹忽然之间,看到楚恨枫的身形向外掠去,一时之间,他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关明珠则叫道:“你走了么,别走!” 关明珠一面叫,一面身形向上掠了起来,竟向着楚恨枫,直追了上去。楚恨枫的功力极高,她向外掠出之势,何等之快,但是关明珠的去势飘忽,似乎比楚恨枫更快了几分,转眼之间,两人间的距离,已近了不少! 照这样的情形看来,关明珠是一定可以将楚恨枫追上的!但是方竹看到关明珠追了上去,心中却是大吃了一惊,怪叫道:“明珠,快回来!” 关明珠的身子,正掠在半空之中,本来,她是箭也似在向前掠出去的,可是方竹的那一声叫唤才出口,只见关明珠的身子,在半空之中陡地一凝,接着,便飘飘荡荡,落了下来。 方竹虽然见多识广,但是像这样正在疾逾星火前进,而且又是身在半空之时,说停就停的功夫,方竹却是连听也未曾听说过。 由此可知,关明珠的内功,不但已然高绝,而且,随意念之所至,已然可以随时操纵真气运转,那实是内功的最高境界了! 方竹这一喜,实是非同小可,在关明珠一落地之际,他又不住叫道:“明珠。”关明珠立时转过身来。 在关明珠一转过身来之后,方竹的心不禁又向下一沉,因为关明珠实在瘦得厉害,方竹的心中,实在再难以有丝毫高兴。 关明珠落地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时,楚恨枫身形如箭,早已掠得不知去向了。 关明珠向前走来,道:“方大哥,你叫住我作甚?” 方竹忙道:“她有剑在手,我怕你遭了她的毒手,明珠,你武功已如此之高,我们迟早总可以胜过她的,你如今觉得怎样?” 关明珠脸上,已因为极度瘦削,一点肉也没有,是以看来,她本来是想笑一下的,但结果却变成极其难看地咧了咧嘴。 她道:“我觉得……很奇怪,好像我自己已经不再存在世上一样。” 方竹吃了一惊,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关明珠道:“那或者是因为我太瘦了,我只觉得我自己轻得像是一阵风就可以吹得起来一样,你看,我根本没有用什么力,人便向上飘起来了!” 她讲到这里,身子略一晃,身形便向上升了起来。她的身子也不是向上疾拔而起,而是冉冉向上,飘了上去的,看来实是美妙之极! 而在她升高了足有一丈五六之后,才又渐渐地落了下来,方竹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人的轻功之佳,可以佳妙到这种程度的,他呆了半晌,讲不出话来,关明珠又道:“我只知道我到了一个山谷中,一个老妇人问了我的身世之后,便抱着我哭了一场一”方竹插言道:“明珠,你可知那老妇人是谁?” 关明珠摇头道:“不知。” 方竹叹了一声,道:“唉,那是你的外婆一她早年和青帝吵嘴,分了手,独自一人在死谷中居住,她已经死了。” 关明珠呆了半晌,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她忽然之间,有了一个外婆,而当她知道自己有外婆之际,她的外婆却已死了,这怎能不令她发呆? 好一会儿,她才道:“她……她是怎么死的?” 方竹双眉紧蹙,道:“我也不太清楚,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看样子已然不行了,她一见我,便将残剩的功力一齐渡入我的体内,她就死了,而我也已然受益极大了,据一个……一个十分神秘的人物说,她将寒玉中的寒气,全都逼进了你的体内,你昏迷已有许久了……” 方竹将她如何冷得连接近她都不能,他被遥得回青帝宫去找青帝,但青帝却死在楚恨枫之手,以及他如何死里逃生,回到死谷,又被楚恨枫追到,放火烧洞,直到他已在等她断气,楚恨枫的一掌,反倒令她活了过来等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关明珠听完,才苦笑道:“如此说来,我真是再世为人了!” 方竹想起这些日子来的遭遇,道:“明珠,你‘再世为人’四字,实在是再贴切也没有了。” 关明珠伸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慢慢地抚摸着,她手指所触及的,只是骨头,同时,她自然也觉察到了方竹看着她时的神情,十分异样。她徐徐地道:“方大哥,你告诉我,我虽然未曾死,而且武功大进,但是我的样子,是不是变得十分难看了?” 方竹一怔,忙摇手道:“也不是,也不是难看,只不过你瘦得很,明珠,你瘦得……我若不是一直守着你的话,那我一定不肯认你了!” 关明珠并不出声,她抬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臂。她的手臂一露了出来,方竹更是不忍目睹,因为这哪里是一个活人的手臂,简直就是一条枯死多年的白森森的臂骨而已! 这连关明珠自己也吓了一跳,她连忙放下了衣袖,道:“我……这不是变得和骷髅一样了么?你怎地还说我不可怕?” 鬌 方竹忙道:“呸,瘦一些怕什么,你胃口好了,一天天大鱼大肉吃下去,还怕不长肉么?” 关明珠发出了几下十分异样的苦笑声来,道:“但愿如此,但是只怕没有什么可能了,我……方大哥,你若是不愿和我在一起的话一”方竹听了这句话,不禁心如刀割,立时厉声斥道:“明珠!” 他的声音,竟会如此严厉,这连他自己也多少有点意外,是以叫了一声之后,便停了一停,然后才道:“明珠,像你刚才讲的那种话,我只听一次,已然够了,下次再也不想听了!” 关明珠深陷的眼眶之中,泪花乱转,她叫了一声,道:“方大哥!”人已向方竹扑了过去,伏在方竹的身上。她是整个人都伏在方竹的身上了,但是方竹的感觉,却只不过是一袭衣服加在身上而已。 方竹伸臂,轻轻地抱住了关明珠,道;“别哭了,如今一切都快要好起来了,还哭什么?” 关明珠却未曾听他的劝,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将方竹肩头上的衣服,哭得湿透了,才道:“是一切都要好起来了,方大哥,我们可是上青帝宫去?”方竹摇头道:“不!” 关明珠退了一步,道:“不到青帝宫,到什么地方去?难道不去找楚恨枫了么?” 方竹道:“当然要找她,但是她手中有青玲剑在,尽管她伤不了你,可是你也胜不了她,我们要胜她,必须将金珑剑找回来。” 关明珠用心地听着,方竹又道:“我看你的武功,十分异特,楚恨枫已不是你的敌手了,如果你有了金珑剑,她虽有青玲剑,也将不是你之敌!” 关明珠想起刚才和楚恨枫动手的情形,大有所感地点了点头。 方竹吸了一口气,道:“而且,我们至少不要让金珑剑落在楚恨执的手中,如果玲珑双剑,一齐落在她的手中,那我们仍是凶多吉少!” 关明珠呆了半晌,才道:“那么,这柄金珑剑,如今是在你刚才所说的那个人的手中了,你说在浓雾之中看来,那人根本就像是一团雾一样?” 方竹道:“一点也不错,我再也未曾见过那么怪的一个怪人,他说从来也没有人看清楚过他,他所讲的话,也似乎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他说将我带回死谷来,果然将我带来了,而且,他还说过,唯一救你的方法,便是放火来烧你!” 关明珠道:“那我们不必等了,快去找他!” 议 方竹道:“这可不是易事,那天晚上是他带我来郅谷的,我根本不知他在什么地方,只好去碰碰运气了,说不定找上三五个月,仍然没有结果。”关明珠斩钉截铁地道:“那就再找下去,直到找到了他为止!” 方竹点头道:“你说得是!” 方竹多少还记得些方向的,他话一讲完,已和关明珠一齐,身形掠起,向外奔了出去。 如今暂且按下他们两人不表,且说楚恨枫向外疾掠而出,转眼之间,便掠了三五里,回头看去,不见关明珠追来,这才停了下来。 她的心中,又惊又恨,一停了下来之后,发疯也似,握着青玲剑,乱砍乱刺,青光倏来倏去,挨着的树木山石,纷纷乱落碎裂,轰隆噼啪之声,不绝于耳,楚恨枫足足发作了小半个时辰,心中才觉得好过了些,收剑站定,却不料她才一收剑站定,便听得身后传来了“嘿”的一声,道:“这有什么用?再狠上多些,也胜不了‘万劫不坏之体’。” 楚恨枫一听得背后有人讲话,便立时转过了身来。当她转过了身来之后,讲话声自然在她的身前发出来了,可是她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楚恨枫心中一凛,暗忖人倒了霉,想不到的事竟便会接连而来,自己倒要小心些才好。 是以她暂不发作,只是冷冷地道:“你是谁?” 那声音阴阴一笑,道:“我自然是我,我问你,万劫不坏之体的厉害,你可已知道了?” 楚恨枫怒道:“什么叫万劫不坏之体?” 那声音怪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十分之怪异,乍一听,简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怪叫一样,又像是两块石头,在用力倾轧而发出吱吱声。楚恨枫听得又惊又怒,若不是她才吃了亏,得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并且听出对方的话十分溪践,她早已挥剑直冲过去了! 这时候,她强抑着心中的怒意,在那声音的怪笑声中,厉声喝道:“什么万劫不坏之体?你是谁?何以鬼鬼祟祟,不敢现身?” 那声音笑得比较好听一些,道:“我不是不现身,而是从来也没有人看到过我,你自然不能例外,反正只要我看得到你就行了!” 楚恨枫听得对方这样说法,心中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她心中暗忖,那是什么玩意?难道对方不是人?如果是人的话,又焉有从来也未曾给人看到过之理? 她呆了一呆,道:“这倒奇了,你不愿为人所见,和我讲话作甚?” 那声音道:“问得好,有一件小买卖,想来你定然十分有兴趣的。” 楚恨枫越听越奇,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甚,忍不住又问道:"什么小买轰 卖?“可是那声音却又避而不答,道:”什么小买卖,暂时还是不说的好,你刚才已然见过万劫不坏之体的厉害了,你可有对付之法么?" 楚恨讽好不容易忍到现在,已然是难得了,这时她听得对方提来提去,又提到了什么“万劫不坏之体”上面,她实是忍无可忍,一声大喝,身如旋风,向前陡地直卷了过来! 她那一扑,势子猛烈之极,所带起的那股劲风,更是强烈无比,她的身子才掠起,“轰”地一股劲风,向前涌出,在她身前的几株小树,首先断折,她双臂张开,身在半空之际,还“呼呼呼呼”,连拍出了四掌,刹那之间,狂风旋转,飞砂走石!但是,她却并没有看到什么人被她从草丛中或是林木中赶了出来。而等她那四掌掌力已过,她人也落下来之际,仍是听不到什么动静,她心中在想,那故作神秘的家伙,多半是被自己的掌力击毙了。可是,就在她刚一这样想之际,只听得那种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在她的身前,传了出来。 一听得那声音,楚恨枫的心中,实是骇然之极! 那声音比刚才听来,已远了两丈远,那当然是发话之人,身形挪动了两丈许之故了,但是楚恨枫一直望着前面,若是有人移动,她万无不见之理,可是事实上,她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那声音先是“咯咯”地笑了两声,道:“你掌力不错啊,为什么不用剑,刚才你对关明珠,用剑也没用,你该想想办法了!” 楚恨枫早已听出对方的话中有因,这时对方讲得如此明白,她自然心中又是一动,道:“有什么办法可想?” 那声音笑道:“你可不能不耐烦,还得先从万劫不坏之体讲起。” 楚恨讽究竟是极其聪明的人,她知道那声音如此怪异,所讲的话,又每一句都打中自己的心坎,一定是大有因由的。 如果自己还没有问明白,便贸然出手的话,只怕会将事情弄糟! 她一想及此,心中的怒意,已陆地平了下来,道:“好,那么,什么叫万劫不坏之体?” 这一个问题,她已问到第三次了,也直到这一次,她才得到了回答,那声音道:“武功的最高境界,除了佛门的金刚不坏之身以外,便是旁门的万劫不坏之体楚恨讽陡地吃了一惊,心头突突乱跳,佛门的至高无上功夫,”金刚不坏之身",那是人人皆知的,而除了千百年前,达摩老祖一人之外,也未曾听说有什么别的人练成过这样的功夫。 那“万劫不坏之体”,既然可与之相提并论,自然也是非同小可,莫非楚恨概一想到这里,便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道:“你!你是说如今已有人练成了‘万劫不坏之体’的绝顶武功?” 第四十六章 天雷三掌 那声音笑了起来,道:“你是多此一问,其实你早已想到,练成了这门攻夫的是什么人了。那便是你的对头关明珠!” 楚恨槻刚才,就是因为陡地想起,可能是关明珠已练成了这门功夫,是以才感到了一股寒意的,这时她更是呆呆地站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声音又道:“你刚才和关明珠动过手,自然知道我所言非虚,关明珠身轻如烟,随意念之所至,上下左右,无不从心,你手中剑根本刺不中她!”楚恨槻想起刚才的情形,只得苦笑。 那声音又道:“还有一粧厉害之处,那便是你若是发掌去打她,就算打中了,你的掌力,也会在刹那之间,化为乌有,全进人她的体内,变成替她在增进功力,而你则损失了一份功夫了!” 楚恨枫立时又想起自己一掌击中了关明珠胸口的情形来,她面色灰白,更是有口难言。 那声音“啧啧”两声,道:“其实,你也不必难过,那全是你自己不好,没有你,她体内寒阴之气,也不会通行任督二脉,而练成旷世奇功的。” 楚恨槻好不容易才讲出了一句话来,道:“她练功,又与我何干?” 那声音笑了起来,道:“可以说全然拜你所赐,她被人运绝顶内功,将刀载寒玉中的阴寒之气,一起逼进了身体之内,形同冰柱,若不用火去烧烤,她虽然不死,也和死人无疑,你却偏偏放火烧洞,将她奇经八脉中的寒气化去!” 楚恨枧“啊”的一声,道:“你,你曾将这个办法讲给方竹听过?” 那声音道:“是的,可是方竹却不信,他以为放火一烧,自然将关明珠烧死了,只要过了七七四十九日,那关明珠是难以救活的了,却不料你的一把火,却救活了关明珠!” 那声音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原因么?” ;楚恨枫的武功虽高,但是究竟年纪还轻,见闻不广,闻言便摇头道:“我i不知道。” 那声音道:“她被死谷主人将万载阴寒之气,逼入体内,直人骨髓,令褐池全身僵硬,形同僵尸,但是烈火一逼,却将她体内的寒气,一起逼入了奇空八脉之中,自此之后,那无比的寒气,在她体内,循着真气,缓缓运转,每运转一遍,她功夫也深上一分,可是她人却也消瘦得如同骷髅一样!” 楚恨枫听得心头乱跳,道:“然后又如何?” 那声音笑道:“然后?又是你救了她。” 楚恨枫又惊又怒,道:“放你的狗屁!” 那声音也不发怒,只是阴恻恻地冷笑了一下,道:“你不必发急,且听我兑完了再讲,你可知道,在烈火烧逼之后,她虽然功力一分一分地增加,但区经脉死而不活。再要用一股极大的力道,去将她的经脉逼活!” 楚恨讽究竟是极其聪明之人,她一听到这里,便失声道:“啊,你是说,庚……我向她击出的那一掌,反倒便宜了她?” 那声音道:“对啊,你那一掌,掌力如此雄浑,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妇两股力道互生之际,不但将她的经脉,一起拍活,而且将她的任督两脉,一齐打通,普天之下,除你一人之外,原是谁也没有这能耐可以救关明珠约了!” 楚恨槻听到这里,实是呆若木鸡! 她发出那一掌之际,原是想将关明珠打得骨碎筋裂的,且用的力道的确和分大,而且,不必那声音提醒,她也知道,青帝一死之后,能发出这样掌力来的人,除她之外,已没有第二个人了!可是她这一掌,却救了关明珠!不但救转了关明珠,而且,还使得关明珠的武功,变得如此之髙。一想到这里,楚恨枫当真恨得想狠狠地打自己两巴掌! 那声音又道:“关明珠的任督两脉一通,那她就练成了万劫不坏功了,你石论用多大的掌力击向她,掌力都被她吸走,而成为她体内的功力,嘿嘿,尔可不是她的敌手了哇!” 这最后一句话,听在楚恨槻的心中,简直就如同利剑钻心一样! 她陡地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怪叫,道:“我不是她的敌手,你开心什么,你又是她的什么人?” 那声音“咭咭”笑了起来,道:“我是她的什么人?嘿嘿,什么人也不是,我就是我,一向只是我独个儿一人,你是白问了!”\ 楚恨槐本来是想要扑了过去,乱挥乱扫,将那人逼了出来,杀了他出气!的。但是她刚才已经试出,那人的轻功极高,是以她忍了下来,只是道:“你〗要说的话说完了么?” 那声音道:“当然没有,最要紧的话还未曾说哩。”\ 楚恨枫的心中一动,道:“你刚才不是说,可以有办法胜过她的么?”:那声音道:“你确实聪明过人,你刚才已和她对敌过了,我相信你定然也”麵知道,什么办法才可以胜得过她了,是不是?" 楚恨枫的心思,何等灵活,她一听得那声音如此说,心念电转,和关弓珠动手的情形,一一闪过心头,她沉声道:“你是说,我若是有玲珑双剑手,那么,我就可以胜过她?” 那声音道:“说对了一半。” 楚恨枫心中又惊又喜,道:“如何只是一半?” 那声音道:“在一个月之内,你有玲球双剑,便可以稳操胜券,但是一月之后,她功力必然大进,那时,她天下无敌,你纵有玲珑双剑,也无济事了!” 楚恨枫沉声道:“你是说,我一定要在一个月之内,得到金珑剑,i不是?” 她略顿了一顿,立时又道:“这柄金珑剑,是在你的手中,是不是?”那声音笑了起来,道:“正是,这是我说过的一件买卖了,我可以将金剑卖给你。” 楚恨枫尖声道:“代价是什么?” 那声音立时道:“整座青帝宫。” 楚恨枫陡地一怔,道:“你说什么?” 那声音一字一顿,将话讲得十分清楚,道:“整座青帝宫,包括宫中的-草一木,所有的东西,你如果应承了这件买卖,那么我便是青帝宫的主人从此之后,你便不准踏入青帝宫半步!” 楚恨枫“嘿嘿”地笑道:“一柄剑,值得那么高的代价么?” 那声音道:“值得的,因为有了金雄剑,你才可以胜过关明珠。” 楚恨枫心头暗忖,这人如此神秘,而据方竹的话和他的话拼在一起看来那柄金珑剑又确实是在他的手中,那么自己是否应该答应呢? 整座青帝宫,这代价实在太大!但是,在金珑剑到手之后,难道自己-i定非实行诺言不可么? 一想到这里,楚恨枫不禁得意起来,她有了玲珑双剑,连关明珠都非免?之敌,要将那人逐出青帝宫,甚至杀死,自然也是易事了。 是以她沉声道:“好,我将青帝宫让给你。” 那人道:“口说无凭,你需发一个血淋淋的毒誓!” ?楚恨枫道:“我若是言而无信,日后反悔,叫我死在玲珑双剑之下!” 个毒咒,可称血淋淋之极了。 \但是楚恨枫的心中,却在好笑。 i因为玲珑双剑在她的手中,谁有这个本领可以抢得去?而既然没有人以抢走她的玲珑双剑,她又怎会死在双剑之下? 而那声音对她的这个誓言,居然满意了,只听得他道:“行了,你可要记辱,从今之后,你再也不能进青帝宫半步了!” 楚恨枫道:“我不是发了血淋淋的毒誓么?金珑剑呢,你也应该给我了!” 那声音道:“自然,自然,只不过一” 楚恨枫已然大是不耐烦,若不是她金珑剑还未到手,定然已发作了,她之时道:“只不过又什么?” 那人道:“你虽然发了毒誓,可是青帝宫的所有人却是不知道的,你回到#帝宫中去,召集所有的人,宣布我是青帝宫的的新主人,一切都要听我的号令,那么我们之间的交易,才算完成了!” 楚恨枫一呆,道:“哼,那却是你占便宜了,我宣布了你是青帝宫的主人之后,若是你竟不将金珑剑给我,那又如何?” 那声音道:“这你大可放心。” 楚恨枫道:“我可放心不下,而且,那柄金珑剑,是不是在你手中,我也长曾见过,又焉知是不是真的,你的一面之词,又焉知可信?” 那声音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我可以给你看看!” 那声音这句话才一讲完,突然之间,只见一股金虹,自楚恨枫身侧不远吐的一株枯树之上,直蹿了起来,那股金虹,楚恨枫实是再熟悉不过了,一昏之下,便可以肯定那正是金珑剑的光芒! 楚恨枫一声怪晡,几乎不加思索,立时足尖一点,身形疾拔而起! 一看到了金珑剑,楚恨枫根本连想也不必想,便已然拔身而上,想将之字了回来。但是也就在此际,向半空之中直窜了上去的那股金虹,陡地在半之中,转了转,“嗤”的一声,直投向两丈开外的草丛之中去了。 楚恨枫身在半空,也是陡地一翻,几乎是立即向那草丛之中,窜了下在她落下之际,只听得草丛中,“瑟瑟”一阵晌,依稀似乎有一个人影,电也似疾闪了一闪,这还是她居高临下才能看到的。而当她落入草丛中之后,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楚恨枫的心中,又惊又怒,一声大喝,双掌齐出,掌风排荡,转眼之间,降两三丈方圆之内齐人髙的野草,一齐连根拔了起来,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可是,她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显然,落人草丛中的金珑剑,已被那人先到一步,早已拾走了,而且,人抛出金珑剑之际,运的一定是巧劲,早已算定了金珑剑落在什么地方,:是以才在那地方等着的。由此可见,这人的武功,实在也髙不可测!:楚恨枫定了定神,正想讲些什么,已听得那声音“咯咯”地怪笑道:“你”::::。 才发下的毒誓,竟忘得那么快!小心应了誓,死在玲珑双剑之下。" 楚恨枧气得讲不出话来,那声音又道:“怎样,你看到金珑剑了,是不是?” 楚恨枫无法可施,道:“好,那就照你所说,我去召集青帝宫中所有高手,宣布你是青帝宫的新主人,你现身出来,和我一齐前去!” 那人却道:“不必,你先去好了,青帝宫的去路,我是知道的。” 楚恨执诘问道:“你不肯现身,到时青帝宫中的人,怎知道什么人才是他们的新主人?” 那声音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自有方法令他们知道的,你只消宣布你已不是青帝宫的主人,拿了金珑剑就走,从此不再到青帝宫来,那就够了!” 楚恨枫强忍着怒意,道:“好,我可是一到青帝宫就立时召集众人,你若是赶不到,可别怨我!” 那声音怪笑了起来,道:“我别的功夫或者不如你,但轻功远在你之上,那却是毫无疑问的,只怕你未到,我早在等你了!” 楚恨枫的心中,实是又惊又怒,她实在是未曾想到,就在这大洪山之中,除了青帝之外,还有死谷主人,除了死谷主人,还有这个不可捉摸的怪人,由此可知,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之多,实在是不可胜数! 她吸了一口气,道:“好!” 她身形疾拔而起,一连三五个起伏,人已蹿出了三五十丈,快绝无伦。她一面向前蹿出,一面四面留意地看着,想看清楚那人的身形!可是那人却像是鬼魅一样,因为这时候,四周围什么动静也没有! 楚恨执无法可施,心想如今什么气都不妨受着,只等金珑剑到手再说!楚恨枫自小便跟着她发了疯的的母亲流落江湖,也不知受了多少气,本来受气是已然受惯的了,但是自从她假冒关明珠,来到了青帝宫中之后,却是大不相同,后来离开了青帝宫,在江湖上行走,更是所向无敌,这时又要受气,自然格外难受,是以她心中的怨毒之气,也是更甚于往日! 她一口气向前奔出了五六里,穿过了峡谷,过了飞瀑,来到了青帝宫所在的那个大山谷之中。 她才到那大山谷中,便觉得情形有异。 虽然青帝宫庞大的建筑依然在目,并无二致,可是,平日青帝宫中的髙手多,总可以看到谷中有人走动,而且一见了她,无不垂手而立,可是这时,谷中却一个人也没有! 楚恨执呆了一呆,心想他妈的今天什么倒霉的事全在一起,莫非这里又发生了什么意外? 她身形耸动,向前疾掠而出,直到她可以看到青帝宫中的正门时,她才走地一呆! 难怪山谷之中见不到有人了,敢情所有的人,已然齐集宫门前的石阶:了! 除非青帝宫中,响起了钟声,召集众人,否则众人断然不会在此聚集的。 而楚恨枫赶来,正是要敲钟召集众人的,何以众人已然齐集在这里了? 兹恨槻一到,便问道:“怎么一回事,谁叫你们来?” 那些人个个面面相觑,一个老者道:“宫中钟声响起,我们只当主人有事分咐,是以全来了,莫非……莫非有什么人一”楚恨枫不等对方讲完,已然挥手道:“别说了,我是有话要说。” 她这样说,自然也没有人敢讲什么。而楚恨枫也已然明白,那神秘莫测约人,轻功的确在她之上,不但早已赶到青帝宫,而且已然敲钟召集了众人,艰么,至少比她早到两尽茶时间了。 楚恨枫走到了石阶的最髙一级之上,沉声道:“你们各人听着,自今日昆,我要远离青帝宫,青帝宫另有人前来接掌了!”这几句话,虽然简单,可艺对青帝宫的人来说,却是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是以楚恨枫话一讲完,喧哗之声,不绝于耳,有几个高手齐声道:“何以主人不掌青帝宫?新来的是什么人,我们不一定心服。” 楚恨枫冷冷地道:“我想新来的人,一定有办法令你们心服的。” 又有人叫道:“那么他在什么地方?” 楚恨枫也冷冷地叫道:“你在什么地方?” 她这句话才一出口,只听身后两扇巨大之极的铜门,发出“当”地一声狗,紧接着,铜门已然缓缓地打了开来。 楚恨枫心中吃了一惊,暗忖原来他早已在青帝宫中了,如今,他总是要现身的,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何等样人才是,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生缓缓打开来的两扇大门之中。 过了片刻,才看到一个身形奇高的人,自青帝宫之中,徐徐走了出来。 那人的身上,穿着一身黑色长袍,长可及地,而他的脸上,遮着一个极欠的青铜面罩。那青铜面罩,是一个十分怪异的兽头,是以那人看来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怪异莫名。楚恨枫不禁一怔,此际那人已然现身了,可是究竟是何等样人,却一样费不真切!而那人才一出来之后,便道:“我便是青帝宫的新主人了。”他的声音楚恨枫是认得出来的,楚恨枫不等众人有什么反应,便道:“我的金球剑呢?”; 在她这样问之际,她早已打定了主意,金珑剑一到手,立时双剑齐展,上ii 先将他杀了再说! 那人却像是未曾听到楚恨枫的话一样,又向前缓缓走出了两步,来到石阶之前,又重复道:“我便是青帝宫新主人!” 他讲完了那句话之后,四下寂静无比,足有小半盏茶时,可以说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然后,才听得一人大声道:“你是谁?” 戴青铜面具的那人,循声缓缓地转了过来道:“你是聋子么?我已说过,我是青帝宫的新主人。” 那人也站起身子来,只见乃是一个满面红光的老者,人皆认得他,乃是青帝宫中,一等一的高手,红衣尊者,只听得红衣尊者道:“要当青帝宫的注人,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人冷冷地道:“要如何才行?” 红衣尊者道:“第一,自然要武功之高,能令人敬服。” 那人一声长笑,道:“原来如此,那却也没有什么难事,想来阁下定然对我这个新主人十分不服了,那么,请来交手!” 红衣尊者的面色,微微变了一变。但是,他却立即恢复了原状,道:“要请教!” 他一个“教”字才出口,身子陡拔了起来,只见红影一闪,他已落在,帝宫的大门之前,离那人只不过五六尺远近了。 他跃了上来之后,先向楚恨枫行了一礼,道:“请恕属下无礼。” 那人和红衣尊者动手,谁胜谁负,这事楚恨枫不关心,她只是关心自己那金珑剑,是以她连忙一摆手,道:“且慢!” 她转过头去,又道:“我的金珑剑呢?” 那人道:“我们是怎么说的?你总得先等我当成了青帝宫主人再催麦不迟!” 楚恨枫心中大怒,但是金珑剑还在那人的手中,她却不得不强自按捺着不再出声。 ?那人的身形凝立,道:“阁下可在我身上任何地方,击上三掌,只是千又别击我头部,恐怕对阁下不利!” 那人这句话一出口,众人不禁响起了一阵议论之声! 这红衣尊者并不是中土人士,而是来自西域波斯,武功极其异特,他湾?厉害的,便是“天雷三掌”,这三掌的力道,柔中带刚,由柔生刚,终至于猛之绝,乃是一等一的掌法,等到掌力极致之际,隐隐有雷动之声,连青爷!在生时,也曾称赞过他这三掌,可算是一等掌法,这是青帝宫中人所尽知任泛i事情!然而,如今那人却声称可以硬接他三掌,那不知是他不知道红衣尊考会“天雷三掌”,还是知道他会“天雷三掌”,才故意如此讲的? 众人的议论,只是极短的时间,接着,便又恢复了寂静。而红衣尊者在听得那人如此讲法之际,也是呆了一呆,才道:“掌法正是在下所长,你当真不还手么?” 那人一声长笑,道:“但请动手,何必多问?” 红衣尊者大喝一声道:“好!” 他手掌一翻,衣袖飘飘,一掌便向前拍出去。 那一掌拍出之际,当真是轻柔之极,像是一点力道也没有。但是,转眼之间,当他手掌向前逼去之中,却听得自他的掌心之中,发出了异样深沉,震人耳鼓的掌风之声,电光石火之间,那一掌?狄鸦髦辛四侨说挠壹纾?br /> 奇怪的是,那一掌一击中了那人的右肩,如雷动也似的掌风声,突然敛去,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甚至连应该有的,极轻微的“啪”的一声都没有! 红衣尊者的手掌,在那人的肩头,停留了极短的时间,便立时缩回了手来。 那人的身子,也轻轻地摇了一下,红衣尊者的面色陡变,然而,也就在他面色一变之间,他第二掌,也疾拍而出! 红衣尊者的第二掌,是拍向那人的胸口的。 那一掌,掌风的雷动之声,更是震耳,若不是此际晴空万里,当真会使人想到,那种雷动之声,乃是从天边传下来的。而那一掌,在击中了那人的胸口之际,也发出了一下声响来。 只不过所发出的那下声响,是十分奇特的“扑”的一声响,好像红衣尊者的那一掌,是击中了一大叠烂蒲包一样。 楚恨枫一听得那一下声响,心中便吃了一惊! 因为从那一下声响听来,红衣尊者的第二掌掌力,分明未能使那人感到怎样。 果然,那人的身子,只不过又轻轻地晃了一下,而红衣尊者一缩手,面色却变得更白了,他收掌之后,身子向后退出了一步。 那人冷冷一笑,道:“两掌了!” 红衣尊者道:“是!” 他那一个“是”字才出口,身子突然直起,第三掌疾逾闪电,向前疾拍而出,却正是击向那人头上所戴的青铜面罩的。 红衣尊者一掌击向那人的青铜面罩,这使得众人大感意外,因为众人都听那人说过,红衣尊者什么地方都可以打,唯独不能打青铜面罩,否则,对他便会不利,而今红衣尊者竟然不顾,那会有什么结果呢? 就在众人惊愕之中,红衣尊者出手如风,那人便是兀立不动,一掌已然击中!碰 i # 那一掌,击在青铜面罩上,发出了“铮”的一下,悠悠不绝的声响来。接着,便见红衣尊者的身子,突然后退了三步! 红衣尊者后退了三步之后,只见他面色青白,一言不发。而那人则徐徐地道:“我已对阁下说过,若阁下击我青铜面罩,将对你不利,你竟以为那是我故意如此说以掩饰我的弱点,那就大错特错了!” 红衣尊者一直只是僵立着,直到那人讲完,才见红衣尊者身子一晃,突然之间,“砰”的一声,跌倒在石阶之上! 他人一跌倒,立时骨碌碌向下滚去,石阶上站满了人,可是一见红衣尊者的身子向下滚来,人人都让了开去。 红衣尊者的身子,直滚落了三四十级石阶,方始伏在最后一级之下,一动不动,也看不出他是死是生。只听得那人冷冷地道:“来人,将他抬了开去,葬在青帝宫入口的峡谷处,好让不听我言者戒之!” 那人这样一说,众人自然知道红衣尊者是已经死去了,但是还有人心中不信,因为以红衣尊者的武功而论,实在是不应该这样无缘无故,便自死去的! 是以,当时有九个人走了出来,抬起了红衣尊者,这些人的心思,全是一样的,表面上,他们全是在服从那人的命令,但是实际上,却全是想看看清楚,红衣尊者是不是真的死了。但当他们抬起了红衣尊者之际,却全可以肯定,红衣尊者真的死了! 是以,他们也不说什么,扛着红衣尊者的尸身,便向那人所吩咐的地方走去。这时候,人人皆是屏气静息,连在一旁的楚恨枫,心中也是暗暗称奇。 因为以她之能,竟也未曾看出红衣尊者究竟是怎么死的。红衣尊者的第三掌,是击向那人脸上的青铜面覃的,若说是受那人的内力反震而死,那么何以击在青铜面罩之上才会被那人的内力震死呢? 如果说那青铜面罩上有什么古怪,楚恨枫却又实在看不出来! 楚恨槻之所以要对红衣尊者之死,如此注意,那是因为她自己心中,知道她和那人之间,决计免不了一场恶斗。 她绝不肯舍弃了青帝宫,因为青帝宫中,奇珍异宝之多,可以称得上是天下之冠。她这时不得不这样,全然是为了想得到金珑剑之故,金珑剑若是一到了手,那自然不同说法了! 在众人的静默之中,那人又“嘿嘿嘿”地笑了起来,道:“我是青帝宫的新主人,可还有什么人不服么?” 石阶之上的所有人,皆一声不出。 那人得意地一笑,道:“我当了青帝宫的新主人之后,凡是青帝宫的人,合我意者,皆有机会在江湖之上,扬名千古,大有作为,你们好自为之!” 第四十七章 唯我独尊 这几句话一讲,那些人的面上,皆现出了十分惊异的神情来。 要知道青帝宫的高手之中,有不少武功极髙,更不乏一教之主,一派掌门,他们之所以投入青帝宫,原是想借青帝之名,可以在武林中有更大的势力的。却不料青帝的规矩极严,不获准许,不得轻易离开青帝宫半步,这自然大非他们所愿。 如今,新主人如此宣布,分明是说,青帝宫大有鸿图,绝不是就在大洪山之中独自为王就算了的,他们心中,如何不喜? 是以,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立时欢声雷动起来。 那人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们且照常退下,我自会一个个召见你们的!” 在石阶上的那些人一听,便自三三两两,散了开去,那人也缓缓转过身来。 楚恨枫好不容易忍到了这时,才道:“好了,如今你已是青帝宫的新主人,那么金珑剑何在?总之不能再设词推搪了罢!” 楚恨枫的话,已讲得十分客气了! 那人“哈哈”一笑,道:“我从来也没有推搪过,金珑剑所在之处,我现在就讲给你听。” 楚恨枫怒道:“不在你身边么?” 那人道:“自然不在我身边,若是在我身边的话,我一给了你,你便立时杀了我,是也不是?” 楚恨枫更是大怒,厉声道:“那你是何意?” 那人道:“别发怒,我向来不骗人,我既然和你作交易,怎能不忠实?但是欺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是以我一”楚恨枫气得七窍生烟,骂道:“你啰啰嗦嗦,放什么屁,我要金球剑!” i 那人道:“金珑剑我放在出青帝宫以东七里的一个山谷之中,一株古松之下,有一块尖角形的大石,推开大石,便见金珑剑了。” 楚恨枫道:“我信你么?” 那人道:“你非信我不可,因为它的确在那里。”观 楚恨枫双眼之中,似要喷出火来,望定了那人。 那人却不急不徐,道:“这你却不能怪我,你发的毒誓,是说在我成了青帝宫的主人之后,若是你再踏进青帝宫一步,便死在玲珑双剑之下,若是我现在就将剑给了你,你将我杀死,这却不算应誓,但你离开青帝宫之后,再来害我,却得好好想一想了。” 楚恨枫心中的怒意,渐渐地息了下来,冷静地想了一想,觉得那人讲得十分有理。 她冷笑了一声,道:“原来你也怕我!” 那人“咯咯”地快笑了起来,道:“你玲珑双剑在手,一个月之内,天下无敌,我怎会不怕你。” 那“一个月之内”五字,听在楚恨枫的耳中,当真有惊心动魄之感,因为过了一个月,那关明珠的功力大进,她纵有双剑在手,也已没有用了。 是以,她身子一震,道:“好,我若是得不到金珑剑,一样要来找你的。”那人道:“你放心,我绝不愿再多见你一面了!” 那人的这句话,究竟是褒是贬,楚恨枫此际,也无暇细想,她身形一晃,“嗖”地向前掠了出去,转眼之间,便看不见了! 楚恨枫真气连提,转眼之间掠出了青帝宫,她认定了方向,向东奔出了六七里,果然到了一个小小的山谷之中。 那山谷中树木杂生,但松树却只有一株,而且,就在那株松枝之下,就有一块尖角形的大石! 楚恨枫的心中,紧张无比,一步蹿到了那块大石之前,用力一推,大石翻起,金光迸现! 一看到那种闪耀不定,如现云海的金光,楚恨枫心中的高兴,实在难以形容! 那正是金珑剑的光芒! 楚恨枫一面心中高兴,一面又唯恐在这最要紧的关头,又将剑失去,是以一见金光,不等俯身去拾,伸出一只脚来,先将剑夺住,像是怕这柄金珑剑会振翅飞去一样!然后这才伸手,将金珑剑抓在手中,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忍不住真气一提,大声长啸了起来,啸声直震山岳! 她一面长啸,一面青玲剑也已出鞘,她双剑在手,一面呼啸,一面双剑挥舞,青金两色光芒,交相缭绕,耀目生花! 楚恨枫的内功,本就高到极点,再加上此时,她受了许多时候的气,金珑剑忽然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髙兴莫名,啸声格外清亮震耳,也不知可以传出多远去。 楚恨枫的长啸声,隐隐地传了开去,山中几乎到处全是回声,这令得正在山中奔驰的关明珠和方竹两人,突然停了下来。 方竹侧耳一听,道:“明珠你听到了没有,在怪叫的像是楚恨枫!” 关明珠点了点头,道:“是她!”她顿了一顿,道:“奇怪,听她的晡声,像是她觉得十分高兴,她有什么高兴的事?” 方竹也已听出了楚恨枫的晡声之中,实在是充满了欢愉,他呆了半晌,实在想不出楚恨枫有什么事值得那样高兴的! 因为楚恨枫刚才退走,分明是受了屈辱之后离去的,何以忽然间又那样高兴! 他想了一回,想不出究竟来,道:“我们术声去看看,看她在擒什么鬼。”关明珠点了点头,她一面点头,一面分x已然向前,疾飘了出去,快得如同一股烟一样。方竹连忙一提真气,追了上去。但这时,关明珠的功力,远在方竹之上,方竹勉力追向前去,开始两三里之际,还勉强可以追得上,到后来,只见关明珠越飘越远,他眼看追不上了,这才叫道:“明珠,等我一等!” 关明珠身形倏凝,道:“我拉着你一起走!” 方竹面有愧色,但是他继而一想,自己和关明珠是什么关系,就算叫她拉着自己走,也是绝不必惭愧的,关明珠看出了这一点,刚想要讲话,方竹已伸出手来,道:“一起走,只怕反累得你慢了!” 关明珠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方大哥,如今我的模样如此丑陋,我累了你,才是真的。” 方竹大喝一声,道:“谁也不准再说了。” 关明珠嫣然一笑,拉着方竹,便向前奔去,越奔越快,方竹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但是他却做梦也想不到,轻功可以到达这样的地步! 转眼之间,楚恨枫的啸声,已越来越近了,等到翻过了一座山头之后,他们再人在半山腰上,向下望去,已然可以看到下面山谷之中,来回流动不停的,金、青两色夺目的光华! 一看到那两股光华,他们陡地停了下来! 在那一刹间,两人全都呆住了! 那一青一金,两股光华,分明是青玲剑和金珑剑的光芒,而且,楚恨枫的阵阵欢晡之声,正从下面传了上来,那么,在舞动玲珑双剑的,正是楚恨枫了! 本来,他们找那个神秘怪人,是想将金珑剑要回来,去对付楚恨枫的,这时,他们看到玲球双剑,一齐落到了楚恨枫的手中,心中所受的打击之大,实在是难以形容。 他们两人,呆立了好半晌。 在那一段时间中,只见山谷中的楚恨枫,双剑越舞越急,谷中的树木,纷纷倒折下来,轰隆之声,山谷响鸣,足足有小半个时辰之久,才看到楚恨枫收剑凝立,叫道:“天下唯我独尊!” 她似乎很喜欢“唯我独尊”这句话,叫了又叫,一连叫了七八次。 直到此际,方竹才苦笑一下,道:“明珠,她又占上风了!” 关明珠吸了一口气,道:“她……她双剑在手,一定胜过我么?” 方竹听了,暗道:“是啊,她双剑在手,难道一定可以胜得过关明珠么?”但是,玲珑双剑齐发的威力,方竹却是知道的,连青帝那样,震古烁今,罕见的高手,尚且不免死在双剑齐发之下,关明珠就能抵挡么? 固然,关明珠的问题,是值得提出来的,但这个问题,却又是无法去试上一试的。 因为,若是结果关明珠敌不过玲珑双剑的话,那么,关明珠定然性命难保了! 是以,方竹苦笑了一下,道:“明珠,这是无法去试一试的事情。” 这时,楚恨枫已然出了山谷,关明珠忽然道:“方大哥,我如今的轻功十分好,跟在她的后面,不为她所知,那是十分容易之事一”方竹吃了一惊,道:“明珠,这不行,如果万一你让她发现一”但关明珠也打断了她的话,道:“你想得知她有了双剑,是不是能胜过我,总得先知道她的虚实才行,你在这里等我,我会小心的。” 她一面说,一面身形已向外掠去,方竹急伸手去拉她,竟未能拉得住她。方竹明知关明珠已向外飘去,自己要去追是追不上的,是以他忙道:“明珠,快回来!”但是关明珠身形不停,只听得她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在这里等我,不可乱走,我会前来与你相会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等她讲到后来时,人早已不见了!而转眼之间,方竹向下看去,只见下面,楚恨枫的身后,已多了鬼魅也似的一条人影! 楚恨枫正从那个小山谷中,向外掠来,方竹居髙临下望去,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他更看得清,当那条如鬼似魅的人影,突然出现在楚恨枫的身后,和她相距只不过六七尺,跟着她一齐向外掠出之际,楚恨执了无所觉! 方竹神情紧张地望定了下面,直到下面两个人看不见了,他才无可奈何地透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但是,他才坐下,却又站了起来,关明珠冒险跟了上去,那实是使他坐立不安! 他团团转了半晌,一顿足,下定了决心,决心跟上去看个究竟,但是他又怕关明珠回来,找不到她,便以剑在那块大石之上,匆匆刻了两行字,说明他追了上去,身形展动,疾奔下了山去。 却说关明珠,在疾掠下山之后,跟在楚恨枫的后面,她身轻如烟,幽灵一样,楚恨枫的武功虽高,但是却也觉察不出来。 她几乎任何声音也不发出来,但是在她前面的楚恨枫,却恰好和她相反,不时发出欢啸之声来。 关明珠有时,大着胆子,向前逼近去。 最近的一次,她逼近到距离楚恨枫只有两三尺之外,楚恨枫仍然不觉察! 当关明珠离得楚恨枫如此近的时候,她的心头,忍不住狂跳着,她好几次想要突然出手,向楚恨枫偷袭,但是却又怕自己一动手,便有了声息,被楚恨枫发觉。 而且,每当她咬牙想动手之际,她和楚恨枫之间的仇恨虽然深,但是背后偷袭,却仍然不是她所愿意做的。 关明珠忽远忽近,总不离楚恨枫七尺之外,奔出了五六里,只听得“铮铮”两声响,一直被楚恨枫握在手中的玲球双剑,已然入鞘。 那两柄短剑,楚恨槻是悬在腰际的,虽然剑柄微微向前,但是关明珠在她的身后,一看到她双剑人鞘,便立时想到,自己若是逼得最近,紧贴着她的身子之后,那么,要出奇不意,伸手将剑拔了出来,也不是难事! 一想到这一点,关明珠的心中,不禁大是紧张,她连忙调匀气息,不使自己发出即使是极其轻微的异声来,她开始渐渐地向前靠近去。 当她靠近到离楚恨枫只有三尺左右之际,她维持了这个距离半晌,然后,她再向前靠去,这时每接近一寸,她的心头,便紧张了一分。 到了她离楚恨枫只有半尺左右,楚恨枫的衣袖,飘了起来,已可以拂到她的身上了,而她也已到了下手的时候了! 她慢慢地伸出手去,摸向剑柄,可是,就在她双手快要碰到剑柄之际,楚恨枫的双手,突然也向剑柄之上,按了下来! 楚恨枫绝不是已然发现了有人跟在身后,正想趁她不觉,盗她的玲珑双剑,而是她金珑剑失而复得,心中挂物,是以才入了鞘不久,又想拔出来看看。却不料在她双手按向剑柄之时,正是关明珠的手也伸到剑柄上的时候! 她双手按了下去,没有按到双剑的剑柄,却按到了一双冰也似凉的手! 在那电光石火之间,楚恨枫心头的吃惊,实在是难以形容的,她发出了一下如见鬼魅也似的怪叫声,身子陡地打横,向外斜穿了出去。 由于她斜穿之势,实在太急,也太似仓皇了,是以在向旁穿出之时,“砰”的一声响,正撞在一株碗口粗细的松树之上! 若是换了别人,那样冷不防地一撞,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但是楚恨枫的武功之高,内力之强,已是举世罕有,她在向旁穿出之际,真气运转,内力已贯于全身,是以撞了上去之后,只听得“啪”的一声巨响,那株树竟被她生生撞折!而她的去势,则丝毫未阻,她的身子,掠过了断树,又向前蹿出了足有两三丈,才停了下来。 她停下了身形之后,双手连忙再向剑柄伸去,但这一次,她却不是伸手去抓剑柄,而是左右手的中指,各自用力向下弹去! 若是那对手,这时仍在剑柄之上,那么她便可以先发制人了!但是,她这两指弹下去,只听得“铮铮”两声响,正弹在剑柄之上!由于她这两指的力道极强,是以弹中了之后,双剑在剑鞘之中,震动了起来,发出了一阵惊心动魄的金铁交鸣之声! 她两指弹中了剑柄,知道双剑仍在,心已定了一半,五指一紧,“锵锵”两声,将剑拔了出来,这才一个转身,喝道:“什么人?”可是,她转过身来,只见眼前山石嶙峋,野草茫茫,哪里有什么人在? 她吸了一口气,刚才,她伸手向剑柄按去,分明是按到了两只冰凉的手,那绝不会是错觉,这时眼前没有人,自然躲起来了。 她身形再向前掠出了丈许,到了一幅山崖之前,转过身来,背靠着山石,在那极短的时间中,她心思电转,已在心中问了好几遍:谁,那是谁? 那人的轻功一定极高,跟在自己的身后,贴得自己如此之近,自己竟不知道! 那么,他是 楚恨枫一想到这里,心中实是又惊又怒! 她绝不是在那刹间想到,跟在后面的人是关明珠,她想到的,以为那一定是那个神秘怪人! 她立时一声冷笑,道:“你果然好轻功啊,只可惜行动鬼祟了些?” 这时候,关明珠已经躲起来了。 关明珠躲得并不远,就在楚恨枫背靠着那山崖之上,一株松树的横枝上。那株松树的枝叶,十分茂密,就算楚恨枫抬头看去,也是不容易发现她的。 刚才,当楚恨槻伸手去拔剑,但是却按到了两只冰也似凉的手之际,楚恨枫固然吓了一大跳,但是关明珠心中的吃惊,却也是非同小可! 当楚恨枫的身子,向前疾冲而出之际,关明珠的身子,也向上疾拔了起来,落到了那株树上。这时,楚恨枫就在她下面一丈五六处! 关明珠听得楚恨枫一开口,便这样讲法,心中不禁一愣,暗忖她难道知道跟在她身后的是自己么?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关明珠正在这样想间,只听得楚恨枫又道:“你也未免太黑心了,拿金珑剑和我换了整座青帝宫,居然还想出这样的方法来,想盗我的双剑!” 这几句话,听在关明珠的耳中,关明珠不禁一怔,心道:那不是对我说的,可知她不知道跟在她身后的是什么人了! 楚恨枫一连讲了两次话,都没有得到什么回答,但是她的心中,认定了那一定是那个神秘人物所为,是以又冷笑道:“我不来找你,你已然要偷笑了,嘿嘿,你居然欺上门来了么?” 关明珠仍然屏住了气息,一声不出。 楚恨柄厉声道:“既然你不仁,也莫怪我不义,青帝宫我可要收回了!”关明珠听得更是莫名其妙,但是楚恨枫认错了人,这却已是可以肯定之事。 楚恨枫得不到回答,又道:“是你先来惹我,我发下的誓言,自然不再有效了,你如今不现身也不要紧,等我到青帝宫之后,看你还躲得了么?” 楚恨枫在一得了金珑剑之后,第一件所想到的事,便是将青帝宫收回来。但是她究竟是发了这样一个血淋淋的毒誓,虽然玲珑双剑在她自己的手中,应誓的可能性实在不大,但若是她直向青帝宫去的话,她的心中,仍不免会生出寒意来,如今难得有了这样的借口,她心中自是十分高兴。 是以她发出了一声长晡,身形又向前,疾投而出! 这一次,她小心得多了,一面身形虽是向前疾掠而出,但是另一面,她仍然频频回顾。 在那样的情形下,关明珠的轻功再好,但若是仍然跟在她身后的话,是仍然难免被她发现的。 只不过在楚恨概再度掠出之后,关明珠却并没有继续跟上去! 那并不是关明珠已放弃了跟踪,而是关明珠在她的话中,听出她是准备到青帝宫去的,而且,楚恨枫似乎已将青帝宫给了人,这时是要去夺回来的,那么,她大可慢慢到青帝宫中去探听虚实,而不必一直跟在后面的。 而且,关明珠将前因后果想了一想,楚恨执既然是将青帝宫换了金珑剑,那么,如今占据了青帝宫的那人,自然也是方竹提起过,在浓雾之中,曾与之相见的那个人了。 关明珠直到楚恨枫的身形,掠得看不见了,她才向前驰了开去,青帝宫她已去了几次,路途她是认得的了,她去势十分快,翻过了两个山头之后,已然到了那道峡谷的口子上。 她还未掠进峡谷,便听得楚恨槻的声音,自峡谷的另一端传了过来,道:“放你们的屁,什么新主人,旧主人是你们的主人!” 随着她那两句话,只见远处剑光闪耀,接着,便是两下惨叫之声,分明已有两个人,死在玲珑双剑之下!关明珠在峡谷之上,略等了一等,等到那一端的剑光不见了,才继续向前,奔了出去,转眼之间,便已幽灵也似,穿过了峡谷。 只见峡谷之外,跪着六七个人,楚恨枫正声势汹汹地道:“你们竟不认得我了么?” 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道:“这却怪不得我们,是你自己说了不再做青帝宫主人的一”那人话未讲完,楚恨枫一步赶过,举脚便踢,那人似乎知道不妙,转身便走,可是,一面走,一面却反手射出了四五柄飞刀! 他不射那四五柄飞刀,只怕还不致丧命,但是那五柄飞刀一射出手,只听得楚恨枫“哈哈”一笑,衣袖突然拂起,一股强劲之极的劲风过处,那五柄飞?叮黄氡环醇ち嘶厝ィ?br /> 那人的身子还在半空之中,五柄飞刀,“噗噗噗”地射进了他的身子,那人的身子,“砰”地跌了下来,血流如注,已死于非命! 其余九人大惊失色,忙道:“小主人,不干我等事!” 楚恨枫道:“不错,不干你们的事,他在哪里?” 那几个人道:“我们也不知道,他……他……” 那几个人话还未曾讲完,只听正门之中,已传来了一个阴森之极的声音,道:“我在这里,你居然来了,不怕应誓么?” 楚恨枫连忙抬头看去,只见青帝宫的正门,缓缓打了开来,那人幽灵似飘了出来,他的身上,仍然穿着极长的黑袍,而他的头上,也依然罩着青铜面具。 楚恨枫听得他一开口便提自己的誓言,心中也不禁一凛,但是她随即理直气壮,道:“哼,那可怪不得我,谁叫你先来对我暗算?” 那人阴森森地道:“你定然是见鬼了,我寸步未离青帝宫,为何来暗算你?”楚恨执沉声道:“你还要不认么?在半路上,你双手按我双剑剑柄,偷我宝剑的,不是你么?” 那人厉声道:“你快快离去,莫应了自己的毒誓,我若是要偷你双剑,何必将金珑剑的所在处讲与你知,你定然是见鬼了!” 那人的话,令得楚恨枫的心头,阵阵生寒,但是她一咬牙,暗忖自己既然已来了,就算要应誓的话,也已难免了,焉有被他几句话就吓退之理? 是以她一声怪笑,道:“你将金珑剑给了我,那便是你大错而特错的错事!”最后“错事”两字,才一出口,身形如箭,向前激射而出!而在她身形射出之际,双臂振动,玲珑双剑,已然出鞘,一金一青,两股光华,挟着一条人影,向前疾投了出去,快疾无伦!而那人的动作,也自不慢,楚恨枫身形才一向他电射而出,那人的身子立时向门内一缩,同时,“砰”的一声响,门已关上。 几乎是门一关上,楚恨枫便已冲到了门前,她真气一提,双足点动,向上疾拔而起,一翻过墙,只见那人仍在向前疾飘而出。 楚恨枫一声大喝,道:“往哪里走!”身形陡地向下一沉,连人带剑,卷了上去。 那人的去势已经是快疾之极的了,但是楚恨枫一金一青,两股长虹卷到,只听得“刷”的一声响,那人的衣袖,已被削下了一幅来。 那人发出了一声急叫,身形又疾穿而出! 楚恨枫一招不中,第二招又疾发而出! 这一次,那人在地上连滚了两滚,方始避了开去,由于他滚动太急,青铜面罩“当”地一声响,落到了地上! 楚恨枫连发两招,虽然还未曾将那人立毙于剑下,但是却已大占上风,她精神一振,双臂一抖,真气运转,第三招正待疾发而出之际,忽然看到那人身形一直,已跃了起来。 楚恨枫在将要发剑的前一刹那,抬头向那人望去,怎知一望之下,她的心中,突然起了一股极度的寒意,全身如同僵了一样,那第三剑竟再也发不出去了! 那人的青铜面罩,既已落在地上,此时他又跃了起来,他的面目,自然展露无遗,而楚恨枫也正是在看到了他的面容之后,才呆若木鸡的! 那人竟不是别人,正是青帝!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事,青帝早已死了,是死在玲珑双剑之下的,但是如今一跃而起,站在楚恨枫面前的那人,却不折不扣是青帝! 楚恨枫在刹那间,全身僵硬,已扬起的玲珑双剑,也发不出去,但是那人在一跃而起之后,却是身形甫凝,便手腕一翻,一柄长剑,如同灵蛇一样,“嗤”的一声,向前疾刺了过来,直取楚恨枫的咽喉! 那一剑来势如电,等到楚恨枫觉出剑光耀目,再想扬起双剑之际,已然慢了一步,她连声怪叫,一面扬剑,一面身形,陡地一矮! 在她身形一矮间,“嗤”的一声,本来直取她咽喉的一剑,变得在她的颊边掠过,楚恨枫觉得颊边一凉,分明已被剑锋刺破,她也不及伸手去摸,手中的玲珑双剑,陡地一紧,只见两色光芒过处,“铮铮”两下响,那人手中的长剑,已然断成了三截! 那人五指一松,手中只剩下了尺许来长的一截断剑,带起一股劲风,向楚恨枫抛了过去,他人则就着断剑抛向前的势子,“呼”的一声,向前冲出,在电光石火之间,于楚恨枫的头上掠过! 楚恨枫一见他断剑脱手,还以为他是要抽身后退,却料不到他非但不退,反倒向前掠了过来,而她两剑已向前攻出,自然攻了个空。 楚恨枫急忙收剑转身之际,那人早已在她的头上掠过,已在三四丈开外了。楚恨枫厉声呼喝,追了上去。 第四十八章 各有千秋 一到了青帝宫的内殿,回廊曲折,只转了两转,便已不见了那人踪影。 楚恨枫停了下来,伸手在自己的颊边一摸,摸了一手鲜血,那一剑在如颊上划出的口子,着实不浅,她心中怒极,厉声喝骂,希望那人会出来,司是不论她如何辱骂,那人却不再现身。 楚恨枫渐渐地定下神来,想起那人和青帝如此酷似,心中又不免一阵馆悸,不知那人究竟是什么人,她明知自己的武功在那人之上,可是心中仍汗免有阴影在,一时间,呆立在走廊中,竟不知该如何才好。 她站着发呆,躲在梁上的关明珠,也全看在眼里了,玲珑双剑的攻势:如此之凌厉,实是令得关明珠为之心惊肉跳! 她自度,如果自己和楚恨枫动手的话,那么,能学得那人那样,全身而退,已然是十分不容易之事了!而当她看到了楚恨枫玲珑双剑在手,威势女此厉害之际,她的心中,自然难过之极,也没有闲暇去想那人的容貌,何匕和青帝如此相似了! 关明珠伏在梁上,好一会儿,才听得楚恨枫发出了一声长啸,掠了出去。 关明珠已看出自己不是楚恨枫之敌,实在是心灰意懒之至,她眼看楚作枫奔了出去,但是她仍然伏在梁上一动不动,寻思着对策。 不一会儿,便听到召集人的钟声,传了过来。又过了不一会儿,楚恨秒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只听得她吩咐道:“所有的人,分成两半,一半留在营中,搜索那戴有青铜面罩之人,这人酷肖已故的青帝;另一半到山中去,寻一个韶髅也似的女子,她多半和方竹在一起,一发现他们,立时发信号;在宫中搜索,见了那人,也不可与之动手,而要立时出声!” 楚恨枫讲完之后,只听得外面传来了轰雷也似的答应之声。 关明珠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她仍然不是楚恨枫的敌手!这一点,实是得她心灰意懒! i看来,除非有办法夺走她的玲珑双剑,否则是难以胜得过她的,但是货i的武功如此之高,什么人又能夺走她的双剑呢? 关明珠正在心乱如麻地想着,只听得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个人的讲货 之声,道:“你在想什么,她欲得你我而甘心,你听到了没有?” 关明珠连忙循声望去,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人如同幽灵一样,闪到了他的面前,那人停在梁上,凝睛望着关明珠。 关明珠在那一刹那间,以为那是青帝复活了。但是她立即就定下了神来,那人就是刚和楚恨枫动手的那个人她低声道:“你……你是谁?” 那人道:“我是青帝宫的主人!” 关明珠想起刚才他狼狈而逃的情形,想笑又笑不出来,呆了一呆,才道:“你自认是青帝宫的主人,那又有什么用?” 那人道:“我确然是青帝宫的人,只有我有资格成为青帝宫的主人,我是青帝的弟弟,青帝已死,青帝宫还不应属我所有么?” 关明珠呆了一呆,那人是青帝之弟,那也是自己的长辈了,自己应该称呼他为叔公才是,但是她却并没有那样叫那人,她只是道:“你的武功不如她,怎做得成青帝宫主人?”那人低声笑了起来,道:“你的武功也不如她啊,看来你也当不成青帝宫的主人!” 关明珠长叹了一声,道:“你错了,我从来也未曾想过要当青帝宫的主人,我只想替我外公报仇,只想她不能再来害我们!” 那人目光之中,幽光闪闪,道:“真的?” 关明珠道:“自然是真的!” 那人仍然不信,道:“你只想将她除去?是不是?那么将她除去之后,你到何处去?” 关明珠苦笑一下,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单是我方大哥的百花教总坛,虽然比不上青帝宫,但也是人间仙境了!” 那人阴冷的脸上,居然现出了一丝笑容来,道:“那敢情好,若是你我合力,将她除去,那么青帝宫归我,你不得再生妄念,可好么?” 关明珠本就没有想当青帝宫的主人,再加上她想起楚恨枫那几年来对她的迫害,就算她想当青帝宫的主人,那也是可以放弃的。 是以她连忙点了点头,道:“自然的,但是你可有办法么?” 那人道:“你却需发下毒誓来一唉,发毒誓又有何用,楚恨枫我何尝不曾叫她发过誓,结果她得了剑,还不是杀上门来了?”! 那人后几句话,是在自言自语,但关明珠听在耳中,却忍不住冷笑道:“那是你自取其咎,谁叫你将金珑剑给她的,若是你肯将金珑剑给我,那么,我或者就可以不怕她了!” 那人瞪着眼,道:“我又怎知她是这样的人?哼,我又怎知你不是那样的人?”; ii 关明珠呆了一呆,道:“本来是么,这世界上,谁又知道谁的心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但你只好信我,不然有什么办法?” 关明珠一路说着,那人一路只是干笑,等关明珠讲完,他才道:“若是除去了她,那你定然不染指青帝宫,我可以指点你一二。” 关明珠苦笑了一下,道:“反正咱们刚才已说过了,世上本无可信之人,你也不必我应承什么,要说,就干脆好了!” 关明珠的话,令得那人呆了半晌,然后才听得他道:“唉,也只好这样了,是不是?” 关明珠道:“你怎么又问我了?” 那人又呆了一呆,才突然道:“来,你跟我来!” 他一伸手,便向关明珠的手腕抓来,出手可以称得上奇快无比!但是他出手快,关明珠的反应,也是快到了极点,陡地一缩手,那人五指一紧,竟抓了个空。那人一呆,但随即笑道:“好,咱们谁也不相信谁!” 关明珠道:“是,可是你还非得将那办法告诉我,看来,世上只有我一人,才有制服楚恨枫的希望了,你说是也不是?” 那人像是十分不情愿似地叹了一口气,道:“正是,你且跟我来!” 他话一说完,身形疾掠而起,斜斜向下飘去,他老大的一个人,可是在向下飘去之际,却是轻巧得如同一片树叶一样!而且,他不但不落,而且还斜斜地向前,飘出了四五丈许。 关明珠看了,心中也不禁暗叫了一声好。 在她心中赞赏那人轻功佳妙之际,她的心中,也不禁陡地升起了一个疑团来。因为看来,那人的轻功,绝不在自己之下。 那么,他的武功,也不应该差到哪里去的,他能够逃脱手持玲珑双剑的楚恨枫的接连三攻,自己的武功,也不过如此而已。 那么,事情就出奇了,他为什么自己不去对付楚恨枫,而要将办法告诉自己,等自己去对付呢! 她一面心念电转,一面也飘然而下,那人的身子,已向前疾蹿了出去,关明珠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那人想是曾在青帝宫中久住过的,对青帝宫中的一切,十分之熟悉。 关明珠跟着他,穿廊过庑,不多久,便已来到了一间房间之中。那是一间卧室,华贵绝伦,那一张大床,四根床柱,全是用极巨的象牙,整根雕成的,而且在上面,镶满了各种宝石! ;到了那间房中,那人才停了下来,道:“这是我哥哥生前的卧房,楚恨柄杀了我哥哥,多少有点顾忌,这里她是不敢来的。” 他顿了一顿,才又道:“当她才一看到我的时候,吓得一呆,唉,可惜我那一剑功夫不到家,要不然一定可以将她刺死的,但如今也好,我总算在她脸上刺了一剑,哈哈,能够将她刺中的,普天之下,怕也只有我一个人了,哈哈!哈哈!” 他不断在笑着,但关明珠听了他的话,却是陡地一呆,道:“咦,你说什么?” 那人一呆,脸上略现了一丝惊惶之色,道:“没……没什么,我是说,要刺她一剑,天下也难找人了。” 关明珠却不肯放过,道:“不,你刚才说只有你一人才能趁机刺她一剑。”那人挥着手,不耐烦道:“是的,是的,我是这样说过的,那又怎样一”他讲到这里,身形突然向前,直欺了出去,一伸手,将手按在门上。紧接着,便听得“砰”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撞到了门上一样,那人连忙将门拉开,只见一人背贴着在门上,扎手扎脚,正想挣扎离去,但是他的身子竟难以离开房门分毫! 敢情他是在门外经过,被那人一伸掌,按在门上,透过房门,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吸力,将他的身子,吸了过来,吸在门上的! 这是什么武功,关明珠连听也未曾听说过,自然更说不上来了。 那人开了门,一伸手,将人拉了进来,顺手便是一掌,“啪”的一声,被击中的人连声也未出,便自委顿在地了。 那人又探头向外看了一看,见外面没有人,这才转了回来,将门关上,续道:“我是那样说了,你捉到了什么破绽?” 关明珠冷冷地道:“若是照你那样说法,那么我是不能刺中楚恨枫的了,我又如何能够除去她?” 那人“咭咭”冷笑道:“废话,你用掌打死她不成么,我刚才将那在门外经过的家伙打死,难道用剑了,难道一剑将之刺中了!” 关明珠一时之间,倒也答不上来,但是她却又明知对方是在强词夺理,是以她心中仍抱定了主意,别太相信那人的话了! 她呆了片刻,才道:“好,那么你说,我要怎样,才能胜得过她?” 那人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道,你如今,已练成万劫不坏之身了么?”关明珠讶然道:“我可不知道。” 那人道:“我说与你听!”他将那“万劫不坏之身”的来龙去脉,向关明珠讲了一遍,听得关明珠的心中,惊喜交集。 关明珠听完,又道:“你还是未曾讲出办法来。” 那人一反手,将一根床柱,旋下了尺许长的一截,在其中取出了一卷丝绢织成的小卷,抖了开来,上面全是各种图形,上面有一行字,写的只是4 “天下第一擒拿法”七个朱字。 那人道:“看到没有,你练会了这一十三式擒拿法,就可以夺她手中的玲珑双剑!” 关明珠大喜,一伸手,就待去夺那小卷,但那人却一缩手,道:“只不过如今不行,你功力还不够深厚,是一招也练不成的。” 关明珠愕然道:“那你不是废话么?” 那人道:“我自然不会讲废话,你既练成了万劫不坏之身,每杀一个人,那人的功力,便可练到你的身内,青帝宫中有的是一流高手,照我估计,你能在二十日之内,连杀六十名高手,你功力之高,举世无双,再学那一十三式,便可以出手制胜了!” 关明珠对楚恨枫,虽然恨之入骨,但是她自己本身,却绝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这时,她听得那人竟要她在二十日之内,连杀六十个人,方能有功力练那天下第一擒拿手,她立时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道:“那怎么成?” 那人怒道:“这有什么不成?这些高手,全是青帝宫中的人,他们死了,是青帝宫的损失,我是青帝宫的主人,我说都成了,你有什么不成的?” 关明珠却摇头道:“可是我和他们无冤无仇,怎下得了手?” 那人“呸”地一声,道:“亏你说得出无冤无仇这四个字来,他们奉了楚恨枫之命要搜寻你,见了你之后,肯放过你么?如果他们武功比你高的话,难道你能够逃得出他们之手么?” 那人虽然说得极其有理,但是一个人的天性,也决不会凭几句话,就能够改变的,关明珠呆了半晌,道:“叫我为增进自己功力去杀人,那总是不成!” 那人大怒,背负双手,来回走了几步,务“好,好,你不杀人,但等人来杀你,那总可以了?” 关明珠不明白他的意思,道:“人家来杀我?那我……我怎样?” 那人笑道:“你已练成了万劫不坏之身,有人见到了你,若是对你起了杀机,向你击来,你只要真气逆运,那么,他们的手掌击在你的身上,不到真力枯竭,难以松开,这不是一样么?” 关明珠道:“可是那人还是死了!” 那人怒道:“这是打你的人先要你死,总不能算是无冤无仇了?” 关明珠呆呆地望着那人,一声不出。 那人怒得几乎要跳了起来,道:“我未曾见过你这样不中用的人,人家要打死你,你还要可怜人家,这是什么道理。” 关明珠叹了一声,道:“你错了。若是有什么人要打死我,我当然不会可怜他的,但我在想,若是那人明知打了我他便要死,他还会不会对我下手呢?” 那人大不耐烦,叱道:“废话!” 关明珠又呆了半晌,道:“除此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那人厉声道:“没有了,除非你眼看着楚恨枫找到你,将你刺死在她的双剑之下!” 关明珠又幽幽地叹了一声,这才道:“那好吧!” 那人喜道:“这就是了,你只消在这里等着,我自会将一个一个人引进来的,你可得记住,到时你是万万不能心软的!” 关明珠一咬牙,道:“我知道了。” 那人仍不放心,又叮嘱道:“若是你会心软的话,那么我还是趁早远走髙飞的好,不然为你误了事!” 关明珠挥了挥手,道:“你只管引人来好了,若是他想打死我,那我……我又何必对他客气?这点道理我还不懂么?” 那人大是高兴,身形一飘,人已不见。 关明珠背负双手,在青帝的卧室之内,来回地踱着,过了不多久,只听得房外的走廊中,传来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关明珠心中一凛,转过身来。 她才转过身来,房门“砰”的一声响,两个人冲开了门,并肩闯了进来。 那两人一进房,便站定了身子,两双眼睛,停在关明珠的身上,“啊哈”一声,道:“果然在这里,这却是我们的大功一件。” 关明珠一声不出地望着他们。那两人一面说,一面向前走来。 他们直来到了关明珠的面前,其中一个陡地伸手,向关明珠的肩头抓来。关明珠道:“且慢!” 那人的手,停在半空之中,阴笑一声,道:“怎么?关明珠道:”你们若是将我擒住,我必然死在他人之手,害了我,#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那两人一声冷笑,道:“臭僵尸,你这种样子,死活又有什么分别?” 关明珠突然一呆,身子剧烈地震动了起来,道:“你叫我什么?” 那人怪声怪气道:“我叫你臭僵尸。” 另一个也怪笑道:"敢情她是厌僵尸两字不好听,那我们可以叫她活骷发 那人话才出口,关明珠便一声怒叫,道:“你们敢!”她一面怒斥,一面双掌翻起,已向前疾拍而出,那两人道:“来得好!” 刹那之间,只听得“啪啪”两下响,四掌相交,那两人的脸上,本着阴恻恻的笑容。可是手掌才一接触间,两人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了转眼之间,他们的笑容,也因僵硬而消逝,变成了无比的恐慌,脸也唇也青了。 再接着,他们额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又过了片刻,只听得他们两人一齐颤声道:“仙姑……饶命。” 关明珠眼中的神色,冰也似冷,她冷冷地道:“你们既不肯饶我,我什么法子饶你们?” 那两人不断地在哀求着,自从他们的手掌,一和关明珠的手掌相交他们的手掌就无法挪移半步,而且他们也都觉出,他们体内的真力,源绝地向外疾泻了出去,这时候,他们的哀求声,也已变得非常之微弱了们的身子,变得渐渐地向下屈。 终于,他们的头,猛地向下一侧。而关明珠的身子,也猛地向后-那两人“砰砰”两下响,跌倒在地,已然因为内力衰竭,死于非命了! 关明珠在后退了一步之后,迅速令自己的真气,运转一遍,在青帝的,全是一等一的高手,在那不到半盏茶之间,她已然觉得自己得了不处了! 她吸了一口气,将那两人拖开一边,又等了不多久,又有人闯了去不到一日间,青帝的卧室之中,已多了二十多个横死之人。 青帝之弟也来过几次,看了这等情形,大是髙兴,不断问关明珠的口究竟如何了,关明珠自然据实回答,转眼之间,已过了好几天。 在这好几天之中,青帝宫中的髙手,不断失踪,自然引起了极大的秀但这却也使楚恨枫明白,她要找的人,一定还在青帝宫之中。 青帝宫几乎成了恐怖世界,稍有风吹草动,立时拔剑相向,而如果人影,那更是立时出手,不少武功较差的,就这样枉送了性命。一到了第十天头上,楚恨枫下了命令,火烧青帝宫!楚恨枫的命令,在青帝宫各髙手中传递着,有的是附耳私语,有的大声呼叫,躲在青帝卧房之内的关明珠也听到了! 那时,青帝之弟,正和关明珠在一起,关明珠正在仔细苦练那十三拿手功夫,一听到“火烧青帝宫”五字,不禁一呆。 关明珠立时抬起头来,道:“怎样?” 那人沉声道:“她火烧青帝宫是假的,要逼我们出来现身,却是真的关明珠摇头道:”你对楚恨枫这人,知之不深,她有什么事做不出?" 青帝之弟呆了片刻,道:"那就要看你的了,你内功之强,已是举办i 关明珠道:“练得很过得去了!” 青帝之弟一拍桌子,道:“既然过得去了,那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关明珠心头对楚恨枫的恨意,实在也已到了无法再忍的地步了,而且,她也不愿意多杀人了,她立时道:“对,你说得对!” 她话一出口,青帝之弟便道:“那你可以约她,在青帝宫前相会!” 关明珠真气一提道:“你不必放火烧青帝宫,你只在青帝宫门前等我就是了!” 她的声音,听来很是低微,但是却绵绵不绝,在向外直传了出去,而且,由于她的内功,十分奇特,是以她的声音,传入人的耳中,听来十分清晰,但是却很飘渺,绝不能确定是哪一个方向传来的。然而,关明珠那两句话,却是整个青帝宫中的人,都可以听到了。 楚恨枫自然也听了关明珠的回答。 楚恨枫的心中实是又惊又喜!她喜的是关明珠这样讲,自然是非现身不可了,那么,自己就有机会,将这死对头除去!然而,她的心中,却也不免大有隐忧。因为她已知道关明珠的武功,在她之上,她所占的优势,只是那一对玲珑双剑而已!然而这些日子来,关明珠匿身在青帝宫中,当然另有作用,这时自己一提要放火烧青帝宫,她便答应现身,莫非她已有了胜过自己的把握么? 楚恨枫的心中,不免患得患失,是以她呆了一呆,才大声道:“好,我就在青帝宫外等你!” 她身形掠起,向着青帝宫之外,疾投了出去,转眼之间,便到了青帝宫外的广场上。 偌大的由青石铺出的旷地上,冷清清地,一个人也没有,然而楚恨枫才一站定,便发觉在树上、石后,不知有多少人隐藏着。 这些人,当然全是青帝宫中听到了楚恨枫和关明珠对答的高手。 楚恨枫本来是想大喊一声,令这些人都现身出来的。然而她一转念间,心想自己若是叫这些人现身,倒像是靠他们壮胆一样,胜了也不光彩,不如由他们隐在一旁看的好。 她站在广场中,双手按在剑柄之上,心神紧张地等着,过了片刻,只见青帝宫门内,人影一闪,关明珠已如烟似飘了出来! 楚恨枫一声长笑,道:“你来了么?” 她一面说,一面身形向前,直欺了过去,而在欺过去之际,双臂振动,玲珑双剑,铿然出鞘,两股炫目之极的光芒,就如同两条神龙一样,交替舞动,向前疾攻而出,攻势之强,实是难以形容! 一凝间,全身已被那两股光华罩住,关明珠在这十来天中所习的擒拿功?固然是天下一等一的空手夺白刃功夫,但此时,楚恨枫的剑势如此之狠,本连她双手在何处都看不清楚,如何能够将她的双剑,抢了下来? 关明珠若是这时,仍不顾一切地去施展她新学的擒拿手功夫,那实是糟糕不可的。幸而她见机得快,一见这等情形,身形陡地向下一矮,紧跟读已卧倒在地,足跟发力,身子紧贴着地,“唰”的一声,如弓离弦,向外激了出去! 在她身形向下一沉间,楚恨枫双臂一沉,已然变招!但是关明珠的身这时却也早已射出了七八丈开外,楚恨枫第二招攻向地上,刹那之间,只得“铮铮”之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石屑乱飞,双剑一齐削在青石板上!而楚恨槻第二招不中,身子也立时腾空而起,在她身形拔起之后,只青石板上,纵横交镨,深可寸许的剑痕,竟有十数道之多! 如果不是关明珠射出得快,被她这双剑招数刺中,那么身子也早分成七八块了! 等到楚恨枫身子腾空而起之间,关明珠的身子一挺,也已拔了起来。两人在半空之中,相距约有丈许,足足拔高了两丈上下,才又一齐向落来。 在半空中时,楚恨枫连发了数剑,但因为相距过远,是以未能刺中明珠。 等到两人一落地之后,楚恨枫一声大叫,第三招,又已疾发而出。这电光石火,一起一落之间,关明珠双眼一直定在楚恨枫的身上,楚枫的双臂,才一振动,关明珠便突然欺向前去,迸指如戟,指风嗤嗤,指楚恨枫的肩头。 楚恨枫根本不加理会,这时,她剑势如此之猛,怕只怕关明珠向后关明珠向前攻来,那是她求之不得之事,她不但不理,而且剑势突然一货关明珠重又被罩在剑光之下!但是也就在此际,关明珠向前指出的手指厂然向上一竖。 那一竖之间,一股强劲之极的指力,正好撞在金珑剑之上,将疾刺向的金珑剑,撞得向上扬了一扬。 在那样的情形下,任何人都会去顾金珑剑的,楚恨枫也是一样,大吃一惊,左手五指一紧,左臂也缩了一缩,可是关明珠新学的空手夺白刃功夫确实出神入化,她指风射中了金珑剑,但是她真正的目的,却是在青玲之上! 第四十九章 虚名所累 就在楚恨枫一缩手间,关明珠已然发动! 关明珠的身子,突然一侧,撞向楚恨枫的左臂,令得楚恨枫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略侧了一侧,然后,她右手疾出,中指一弹,指风已弹中了楚恨枫右手的脉门! 楚恨枫全副心神,都放在防止金珑剑脱手之上,却未曾料到右手脉门,突然一麻! 脉门一麻间,五指不由自主一松,一股青虹发出,青玲剑已然脱手向半空之中,疾飞而起! 青玲剑一出手,楚恨枫心中的吃惊,实是难以形容,她心知这柄青玲剑,若是落到了关明珠的手中,那便是自己的末日到了!而她也知道,关明珠的轻功,在自己之上,此时如果和她一齐跃起来去抢青玲剑,那是一定抢不过她的,唯一阻止青玲剑落在关明珠手中的办法,便是快招抢攻,让她根本没有身形拔起的机会! 楚恨枫心念电转,金珑剑舞起团团剑花,攻向关明珠的上盘,剑势凌厉之极! 关明珠一见青玲剑向上飞起,心中实是高兴之极,本来是立即便想身形拔起,到半空之中去接剑的,但是楚恨枫一连几招,金珑剑的剑气缭绕,却将她的全身,尽皆罩住,令得她难以拔起身形来。 关明珠心中,十分焦急,一面腾挪闪避,一面仍不断地向上望着。 只见那柄青玲剑,在飞上了两丈许之后,在半空之中,顿了一顿,又向下落了下来,关明珠身形陡地一矮,嗖地向剑落之处,蹿了过去!但是,关明珠在注意着剑落之势,楚恨枫一样在注意着的,楚恨枫在关明珠身形一闪之际,“嗤嗤”两剑攻出,抢在关明珠的前面,将她的去路拦住! 这时,楚恨枫只有一剑在手,想胜过关明珠,是万万不能的了,但是要用剑阻一阻关明珠的去路,却还是办得到的事。而在关明珠略凝间,只听得“铮”地一声响,那柄青玲剑,已落了下来。 青玲剑是剑尖向下落下来的,是以直插进了青石板之中,而地方正是关明珠的侧身五六尺处! 关明珠心中大喜,身形一矮,避开了楚恨枫的一剑,就势身形着地,向旁便滚。但楚恨枫一剑不中,身子打横掠出,一连七剑,自上而下,向下疾刺而出! 那七剑连绵不绝,一招与一招之间,连一点停顿的时间也没有。若关明珠仍是不顾一切地去夺青玲剑的话,那么身上将连中七剑不可! 在这样情形下,关明珠自然顾不得去拔剑,她衣袖翻卷,人仍然卧倒在地。但是自她卷起的衣袖之上,却发出一股强劲之极的力道来,向前汹涌袭出,将楚恨枫的剑势阻住。而她的身子,也趁机向后,滚出了六七尺,令得楚恨枫那连环不绝的七剑,一齐刺在青石板上,刹那间只见火花四溅,石屑乱飞,地上的青石板上,剑痕纵横,可见这七剑之势,实是非同小可。 关明珠一滚开了身子,立时一个打挺,跃起身来,双掌齐出。 她此际功力,何等深湛,双掌齐出之力,实是沛然莫之能御,楚恨枫若是有双剑在手,还可以仗着双剑凌厉无比的剑势,硬攻了上去,拼上一拼,但此时她只有一剑在手,如何能挡得住? 电光石火之间,楚恨枫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自身前疾涌了过来,她连忙运足了真气,勉力向前,反逼出了一步。然而在她反迫前一步之际,她身前所受的压力,也增加了不止一倍! 其时,那柄青玲剑,恰好在她们两人之间,每人均是一俯身,伸手便可以拾起来的。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她们两人之中,却是谁也不能有机会去俯身拾剑! 楚恨枫勉力站定了身子,左掌向前,掌力汹涌,和关明珠的掌力相抗,她心中十分焦急,因为若是这样僵持下去,那她是一定难占上风的。可是,如今除了继续僵持下去之外,她却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过了片刻,她陡地想起,旁边有不少青帝宫中高手,正在偷偷观看,何不叫他们出来,将青玲剑拾了起来,交给自己? 她一想及此,心中大喜,尖声叫道:“谁将地上青玲剑拾起来交给我的,我……送他七色灵芝一本!” 楚恨枫的这个许诺,诱惑力确实极强,而且,青帝宫中的高手,也人人皆知青帝生前,的确藏有一本七色灵芝,那是学武之士,梦寐难求的灵草!是以楚恨枫的话一出口,只见一块大石之后,两个人疾抢了出来,向前陡地扑出。 从那两个人的来势来看,他们的武功,也是极高,但是他们两人,才一扑到近前,还未及俯下身,便听得他们,各自发出了一下惨叫声,身子陡地如同断线风筝也似,向外跌了开去。 当他们身还在半空之际,口中鲜血已经狂喷,紧接着,他们两人的身子,直挺挺地落了下来,发出了“砰砰”两下声音。而当他们落地之后,早已气绝身亡了。 事实上,在他们两人扑向前来之际,关明珠根本未曾向他们出手。而他们两人之所以会突然向后震跌了出去,死于非命,乃是因为这时,关明珠和楚恨枫两大高手,正在掌力相拼,所发出的力道,实是强力无比,那两人向前疾扑而至,撞在那股力道之上,自然立时反弹了出去! 那两个人一死,楚恨枫的许诺囿然对人有极大的诱惑,但是也没有人再敢来试一下了!’ 楚恨枫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半步。 她向后一退,关明珠便自然而然,向前逼出了半步,这样一来,便变得关明珠离青玲剑较近了! 楚恨枫心中这一急,实是非同小可,她一声大喊,金珑剑突然刺出! 她刺出金珑剑,是想将关明珠逼退的。可是她却未曾料到,这时关明珠的无上内力,正在向前,疾逼而至,她在这情形之下发剑,剑势受阻,自然比想像中慢了许多! 她这一剑的去势缓慢,关明珠见了,不禁大喜,就在她一剑刺出之际,身子陡地一矮,紧接着转了一转,反手一掌,拍向楚恨槻! 在她身形一转之间,楚恨枧向前连抢出了两步,心中正在髙兴莫名,关明珠的中指,已向她肋下点到! 关明珠出手如风,那一指虽然未曾点中楚恨枫的身子,但是指风所及,已令得楚恨枫的身子,突然一震。紧接着,关明珠猛一伸手间,竟已将楚恨枫手中的金珑剑,劈手夺了过来! 若是换了旁人,金珑剑突然被夺,定然大吃一惊,不知该如何才好了。 楚恨枫的心中,自然也大为吃惊,可是她立即一俯身,将插在地上的青玲剑,拔了起来,抽身后退! 关明珠和楚恨枫两人,一交上了手之后,当真是变化莫测,惊心动魄,刚才她们两人还在争青玲剑的,可是转眼之间,易了手的反倒是金珑剑,而已脱了手的青玲剑,反倒又回到了楚恨枫的手中! 隐身在一旁观看的人,全都屏气静息,一声也不出,静到了极点。 楚恨枫总算得了一柄青玲剑,然而金珑剑却已落在关明珠的手中了! 她在退出之后,只见她面上神色苍白,鼻端上已沁出了许多粒细小的汗珠来。而关明珠却恰好相反,在她枯瘦的脸面上,固然也看不出任何欢喜的神情,但是自她神光四射的眼中,却可以看出她心头的高兴! 她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长啸声,道:“楚恨执,你也有今日么?” 楚恨枫硬着头皮,道:“一人一剑,胜负未分,你狂些什么?” 关明珠的长笑声,如同长江大河一样,绵绵不绝,向前传了开去。只听得她道:“双剑在你手中,我尚且可以夺下一柄来,如今一人一剑,你还说胜负未分么?” 楚恨枫不但鼻尖上有了汗珠,她额上的汗珠,也已滚滚而下,关明珠握着金珑剑,向她一步一步地逼近,她却一步一步地后退! 关明珠一面握着金珑剑逼向前去,一面缓缓地道:“楚恨枫,自你抢了我青玲剑,冒名前来青帝宫,到如今有几年了?” 楚恨槻抿着嘴,一声不出。 关明珠又发出了一连串惊心动魄的笑声来,道:“在这几年中,你也算享尽了人间的殊荣了,是不是?可是善恶到头是总有报应的!” 楚恨枫的心中,又惊又急,当她听到了“善恶到头总有报应”之时,她额上的汗珠,已然滚滚而下,她紧紧地咬着牙,仍然不出声。 关明珠发出了一声长笑,她已有许多许多年未曾这样地笑过了,她一面笑,一面手中的金珑剑,已陡地向前刺了出去。 关明珠这一剑的去势之快,当真是难以言喻,楚恨枫一直在心惊肉跳,一见剑到,她反手回剑相迎。青玲、金珑剑,乃是短剑,若要过招,非近身相拼不可,楚恨枫一剑还出,两人的距离,便突然近了许多。 只见一金、一青,两股光虹,迅速自远而近,接着,便是“铮”地一声响,双剑已然相交! 双剑相交的那“铮”地一声响,悠悠不绝地传了开去,不知可以传出多远,而在双剑相交的一刹间,楚恨枫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撞了上来,掌心一麻,几乎连青玲剑也握不稳! 而且,突然之间,对方剑上发出的力道却已生出了变化,变得像是有一股极大的吸力,要将自己手中的青玲剑吸住一般! 楚恨枫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真气运转,总算夺回剑来,但是她的身子也向后退了开去,心中骇然之极! 楚恨枫向后退,关明珠却是哈哈大笑,挺身直上,楚恨枫不敢和关明珠应敌,连连向后退去! 关明珠一见这等情形,心想楚恨枫的功力极高,轻功也十分好,若是叫她走脱了,只怕以后再要找她,那就难上加难了! 是以她一声长啸,身形突然疾拔而起,“呼”地一股劲风,竟在楚恨枫的头上越过,落到了她的身后,楚恨枫只觉眼前一暗,关明珠突然不见,已然听到关明珠在她身后喝道:“看剑!” 楚恨枫的武功极髙,她自然可以听得出,在那一声大喝之中,夹杂着金刃劈空之声,关明珠已然是一剑向她刺了过来! 这时,关明珠在她的身后发剑,楚恨枫若是转身应敌,时间上自然来不及。而如果她向前蹿去,避开关明珠的那一剑的话,那么,关明珠始终在她的背后发剑,永远占着上风,她避得开第一剑,难以避得开第二剑,一直避下去,如何是了局?而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她除了反手发剑相迎之外,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而且,在她身后传来的金刃撕空之声,如此之急,根本不容得她多想!她可以说连考虑的余地也没有,便自然而然,反手一剑迎了上去。 她那一剑才一发出,“铮”地一声响,玲珑双剑,再度相交! 楚恨枫在一发剑之际,早已打了主意,只要将关明珠的剑势,略阻一阻,那么,她就可以蹿向前去,转过身来了。却不料楚恨执这一次,却是打错了主意! 玲珑双剑一交,她足尖一点,便待向前,蹿了出去,可是,她用力一点之下,人已跃起,却竟然没法子向前掠出! 在那一刹那之间,只觉得有一股极大的吸力,自剑身上直传了过来,那股力道,将她紧紧地拉住,令得她难以向前跃出半步! 楚恨枫心中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身体连忙向下沉了一沉,当她身形下沉间,她已觉出,那股极大的吸力,不但将她的身子拉住,而且,还将她的内力,源源不绝地向外吸了出去!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若是不放手撤剑,只怕再迟片刻,连撤剑也在所不能了! 楚恨枫已然失了金珑剑,当然是万万不愿再失去青玲剑的。然而如今已不是她肯不肯放弃的问题,而是形势逼得她非放弃不可了! 在一刹那,她心中惊怒交集,发出了一下难听之极的怪叫声来,五指一松,放开了青玲剑,脚下加劲,身形如箭,向前电射而出!而当她射出之际,只听得身后,传来了关明珠的一声长笑,突然之间,身后劲风嗖嗖,越逼越近,不论楚恨枫如何加快脚步,“嗖嗖”的劲风,只是越逼越近,最后,劲风终于在她的身边掠过,关明珠已然在她身边掠过,追上了她! 关明珠一追上了她,立时转过身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楚恨枫身形一凝,也停了下来。 关明珠双手之上,各执着一柄晶光四射的短剑,那正是玲珑双剑! 楚恨枫望着关明珠手中的双剑,面如土色。 关明珠沉声道:“楚恨枫,你巧取豪夺,这玲珑双剑,虽然一度属你所有,但是这不是你的东西,你就算保有一时,又有何用?” 楚恨枫的身子发着颤,道:“这……这……如今……剑已到了你的手中,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她一面说,一面向后退去,但是不论她退得多么快,关明珠总是如影附形地逼了上来,两人或快或慢,迅速地在青帝宫后的广场上,转了几个圈。 关明珠发出冰也似的冷笑声来,道:“楚恨槻,我早已说过了,你的报应到了,你是逃不了的,你绝没有法子逃得了的!” 楚恨枫停了下来,喘着气,道:“关姑娘,双剑已然完璧归赵了,我和你……其实……并没有仇恨,你……何必这样?” 关明珠疾声问道:“你说什么?” 楚恨枫道:“我……我其实和你,没有什么……过不去……青帝宫也是你的了,若不是我,你也识不到方大哥。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何必……再逼我?” 关明珠听了,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笑声震耳,越来越是大声,青帝宫是在一个大山谷之中,刹那之间,四面山壁,倶都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回声。 楚恨枫的身子不断地抖着,道:“可……不是么?” 关明珠的笑声,突然停止,只听得她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是!” 楚恨枫只觉得一股寒气,自顶至踵而生,本来,关明珠是不是会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之下饶恕自己,她是一点把握也没有。但如今,当她遭受到了如此坚决的拒绝之后,她仍然感到极度的绝望。 她急速地喘着气,道:“好,你不放过我,我也没有话说,谁叫我以前行事如此之绝,但是我还要求你一件事情。” 关明珠凛然道:“什么事?” 楚恨枫道:“我不要你出手,让我自行了断。” 关明珠呆了一呆,还未曾回答,突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了方竹的声音,叫道:“明珠,快下手,只怕她有什么诡计!” 方竹一直在山中逡巡,想遇上关明珠,他也是被关明珠的长啸声和笑声引来的。 他才到不久,由于关明珠和楚恨枫两人,动手时根本不容旁人插得下手去,他又怕一出声,令关明珠分了神,是以才不出声的。 这时,他听得楚恨枫要自行了断,而关明珠又有答应之意,是以他立时出言提醒关明珠。 关明珠突然听到了方竹的声音,心中不禁大喜,因为在这十来天中,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方竹,此时方竹突然来到,她当然高兴。 是以她一听到了方竹的声音,连忙抬起头来。可是,就在她一抬起头来之际,楚恨枫的身子,已突然电也似疾向后射去! 关明珠怪叫一声,足尖一点,双剑挥动,立时飞身扑上,追了上去!但是,等到关明珠扑到跟前之际,楚恨枫却已得了手!楚恨枫突转向发掌,方竹也是大叫一惊,心知不妙,双手一翻,“呼呼”两掌,向前疾拍而出! 他只有望这两掌之力,能将楚恨执阻上一阻,那关明珠就赶到了。 他的盘算,本就不错,但是,楚恨枫的武功,却远在他之上,他双掌向前拍出,掌风虽然劲疾无伦,但是却并未能将楚恨执后退之势阻止! 相反地,他的掌力,却被楚恨枫后退之势,倒撞了回来,令得他的身子,后退了一步。而就在他一步刚退出,楚恨枫身形斜斜撞来,反手一抓,已然抓住了他的胸口!一抓住了他的胸口,楚恨枫手臂一振,已将方竹的身子,直提了起来,提到了她自己的身前。 紧接着,她的左手一沉,已按住了方竹的头顶! 这一切变化,可以说全是在电光石火间完成的,关明珠的身子,正在疾欧向前,但是到了关明珠离楚恨执还有五六尺之际,楚恨枫已将方竹制住了! 关明珠陡地站定了身子。 她苍白的脸上,现出了愤怒之极的神色来,厉声喝道:“将他放开!” 楚恨枫闪电似制住了方竹之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明知只要制住了方竹,自己就有生路,如何就肯放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哈哈”一声长笑,道:"要我放手也不难,但是我们可谈谈条件关明珠身形耸动,向前踏出了一步。 楚恨枫立时叫道:“别动,你快后退,若是不听我的话,我掌上一发力,你的方大哥就脑袋碎裂,性命难保了。嘿嘿,我反正豁了出去,有什么不敢做的?” 关明珠呆了一呆,果然向后退了两步。 这时候最难堪的,莫于过方竹了! 方竹乃是堂堂的男子汉,可是此际,却受制于楚恨枫,而且,连关明珠的行动,也受到了牵制,他的头顶被楚恨枫的手掌按着,一动也不能动,简直是难堪到了极点,除了苦笑之外,实是无话可说。 楚恨枫一见关明珠后退,心中之高兴,实是难以形容,那证明她的确有一条生路了! 她再吸了一口气,道:“好了,你将玲珑双剑,放在地上!” 关明珠呆了一呆,道:“放下玲珑双剑?” 楚恨枫冷冷地道:“是的,若是你不放下玲珑双剑,方竹就难免性命难保:关明珠气得咬牙切齿,道:”放下如何?"麵 楚恨枫得意地笑了起来,道:“放下了再说,又如何,那得要看我的高兴!” 关明珠的身子在微微地发着抖,她冷笑道:“你不要以为玲珑双剑重归你手,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要知道双剑本来就是在你的手中,却是被我夺了过来的!” 楚恨枫听了,心中为之一凛。 事实上,她也早已想到这一点了。但是,将玲珑双剑先夺了回来,总是第一个步骤,以后如何,?凑蟹街裨谑郑缓米咦徘屏恕?br /> 她大声道:“废话少说,你放是不放,我数三下,若是不放,哼,那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她话一讲完,便叫道:“一……” 关明珠双手一松,“嗤嗤”两声,玲珑双剑,便已落到了地上。 楚恨枫道:“很好,退开十步。”关明珠身形疾闪,已退开了三丈。 楚恨枫推着方竹,向前走了过来,来到了玲珑双剑之前,一俯身,将双剑拾了起来。 关明珠道:“好了,剑已还你,你可以放人了!” 楚恨枫笑道:“这时我若放人,那岂不是变成傻瓜了!” 关明珠怒道:“那你又想如何?” 楚恨枫冷冷地道:“我想和方大哥去叙叙旧,你不会反对吧?” 关明珠厉声道:“不行!” 楚恨枫得意地笑了起来,道:“如今可不容你说不行了。” 关明珠的身子,在剧烈地发着抖,方竹看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一阵难过,忙叫道:“明珠。” 关明珠尖声道:“方大哥,你不能跟她去,你不能跟她去的”可是她只叫了两声,便突然停了下来。 她是因为心绪激动之极,才会这样尖叫了起来,而当她叫了两声之后,她已经想到,那岂是方竹愿意和她一齐去,实在是没有办法而已! 方竹沉声道:“明珠,你不必难过,我……我会……没有事的。” 他讲到最后一句话时,转头向楚恨枫看了一眼,当他望到楚恨枫脸上,那种凶狠之极的神色时,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意,究竟会不会没有事,他实是自己也不能肯定! 楚恨枫道:“行了,我可不容得你们在这里当着我依依惜别,关明珠,我告诉你,若是你一路尾随而来,一被我发觉,我立时先将他打死!” 关明珠的心中恨极,然而投鼠忌器,她却又不敢向楚恨枫进攻,她右手五指紧握,突然一俯身,“砰”地一拳击向地上的青石板。 随着那“砰”的一声响,那块青石板顿时裂了幵来,而且,在她拳头击下去之处,也出现了一个大洞,她的整个拳头,也陷进了石板中,由此也可知道,她这一拳的力道之大,实是难以形容! 而也就在这时,只听得楚恨枫“哈哈”一声长笑,道:“对了,你就多拿石板出出气吧,可要记得千万别跟了上来。” 她一面说,一面带着方竹,身形掠起,其快若飞,转眼之间,两三个起伏过处,已到了七八丈开外。她是倒退着向外掠去的,是以到了七八丈开外,仍然可以看到关明珠呆呆站在原地。 关明珠果然不敢追向前来,这更令她心中高兴,长晡不已。在长晡声中,她转过身,带着方竹掠出,转眼之间便看不见了。 在青帝宫前,只有关明珠一人,呆呆地站着。 那些躲在一旁的高手,看到两人相拼,并出现了这样想不到的结果,也一齐悄然退了开去,关明珠一人呆立了很久,才听得身后有人骂道:“傻瓜,不中用的东西,呆立着有什么用?” 关明珠的身子一震,她不必转过身来,也可以知道那是青帝之弟。 只听得青帝之弟仍在不断骂道:“枉我费了那么多心血,引了这么多人来供你增进功力,哼,好不容易将玲珑双剑夺到了手中,却又还了出去,可曾见过你这样子的傻瓜么?” 关明珠的心中,本来已经又焦急,又震怒,那人的话,更是如同一柄利剑刺向她一样,令得她实在难以忍受得住,她霍地转过身来,大声道:“可是方大哥在她的手中,你看到了没有,方大哥在她手中!” 她最后那句“方大哥在她手中”,更是撕心裂肺地叫了出来,声音之惊人,实在难以形容,在她身前的青帝之弟,也被吓得退了两三步! 青帝之弟满脸怒容,道:“呸!你如今向我来大叫大嚷,又有什么用?刚才怎地不见你如此威风?却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关明珠突然哭了出来,道:“方大哥在她的手中,方大哥在她的手中!” 青帝之弟道:“你爱方竹,是以不敢出手,是不是?” 关明珠满脸泪痕,道:“是。” 青帝之弟一声冷笑,道:“你以为你不出手,方竹就可以不死了么?”关明珠陡地一呆,止住了哭声。! 青帝之弟又道:“他一样会被楚恨枫杀死的,而且,你还给武林中留下了一个祸害,你以后要想除去她,当真是谈何容易!”" 关明珠又呆了半晌,才摇了摇头,道:“不会的,我知道方竹不会死的。”\青帝之弟紧紧地握着双拳,道:“为什么?楚恨枫忽然变成善男信女了么?”】 关明珠道:“我知道不会的,因为我知道楚恨枫的心中,和我一样,也是十分爱方大哥。” 青帝之弟陡地一呆,这显然是他绝未想到的一件事,而在刹那间,他也变得无话可说了! 如今却说楚恨枫带着方竹,向外疾掠而出,转眼之间,便已奔了十七八里,进了一个小山坳,方始停了下来,四面看了一看,直到肯定已没有人跟在后面了,她才松幵了手。 方竹的面色极其难看,这时楚恨枫虽然将之松了开来,但是他明知自己是逃不脱的,是以也绝不作逃脱的打算,只是冷冷地道:“你想将我怎样?”楚恨执望定了方竹,好半晌,只听得她,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声。 方竹一声冷笑,楚恨枫道:“方大哥,本来,本来我是绝不舍得杀你的,你待我虽然坏,虽然凶,但是我……哈,不知怎的,我总是在想着你,本来,我是对你下不了这个毒手的。” 方竹的心中陡地一凛,道:“那么,现在你又想我如何?” 楚恨枫侧过头去,道:“现在,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方竹怒道:“什么叫没有办法可想?” 楚恨枫幽幽地道:“怪只怪关明珠,谁叫她的武功,变得如此之高,变得我有了玲珑双剑,仍是打不过她?” 方竹奇道:“那又有何干系?” 楚恨槻道:“自然有,我打不过她,便没有别的法子令她心中难过了!”方竹一想到这里,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他已经听出楚恨槻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楚恨枫打不过关明珠,无法令关明珠觉得痛苦,于是楚恨枫就想杀了方竹来出这一口气! 方竹本来还以为楚恨枫恨的是关明珠,是以不致于对自己怎样的,但是到了此际,他却知道,正由于楚恨枫恨关明珠,是以要对他不利了! 方竹心头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但是他却还保持着表面上的镇定,冷冷地道:“你要杀就杀,反正你是难逃一死的,你杀了我,她更恨你,你自然也死得更惨些。” 楚恨槻用一种十分异样的声音,笑了起来,道:“方大哥,你说得对,我打不过关明珠,就算我有了玲珑双剑,我一样打不过她,我是一定要死在她的手下的,但是我杀了你,她虽然胜过我,但是她却也要痛苦一生了!” ;楚恨枫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发出了两声怪笑,然后又道:“我死了,i她却活着,但她一生痛苦,比较之下,谁更痛苦些?” 方竹尖声道:“自然是你!你年纪还如此之轻,便难免一死,还不痛穿么?” 楚恨枫一声长笑,道:“可是我死了之后,却一了百了,什么也不知道厂。她又何尝年纪不轻?但如今看来已如同骷髅一样,再加上内心痛苦,还是形同死人,比我还不如?” 方竹听了,不禁无话可说。 楚恨枫却又长叹一声,道:“所以,方大哥,我非杀你不可了。” 方竹沉声道:“你其实也不必这样以为必死,若是你放下玲珑双剑,从此i姓埋名,不在江湖上作恶,天下之大,她也未必找得到你!” 楚恨枫听了,又大笑起来,道:“方大哥,你这是在为我打算,还是在替於自己打算方竹苦笑了一下,道:”你果然是聪明人,但是我却也不是全为了自己着的 楚恨槻摇了摇头,道:“那你就不必说了,我可绝不是怕死,我和她绝不趋并存,有她在,我就不能无敌于天下了!” 方竹道:“你难道不是无敌于天下么?” 楚恨枫惨笑了一下,道:“方大哥,你不明白,如果我从来也未曾无敌于下,那么,天下武功第一,只不过是梦想,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快乐,但是,楚却是曾经武功天下第一,再叫我退居第二位,处处受制于人,那我却宁愿它去了!” 方竹听了,呆了半晌,才道:“如此说来,你当日盗了青玲剑,来到青帝言,走的竟是一条死路了?” 楚恨枫听了,又大笑了起来,道:“你说对了,但是学武之人,谁又不想自己的武功天下第一,其实,那是人人在向死路走!” 楚恨枫将金珑、青玲双剑,轻轻相叩,唱了起来,她唱得极其凄怆,连〒竹也不禁为之鼻中发起酸来楚恨枫唱了足有一盏茶时,才停了下来,道:“方大哥,我杀了你之后,楚会自尽的,那样,我们两人总算是死在同日了。” 方竹一看到她双目之中,射出了异样的精光来,怪叫道:“等一等!” 他一面说等一等,楚恨枫的双剑,一面也已扬了起来,而方竹双掌,也笑着“呼呼”劲风,向前送出,他的身子也同时向后,疾翻了起来! 方竹的身子才到了半空,突然之际,一条人影,挟着两股剑虹,也自下i&上,逼了上来,同时,听得楚恨枫道:“方大哥,你避不了的,就像我逃不厂一”可是,她下面一个“样”字,还未曾出口,在她的后面,倏地又有一条人影掠起,那条人影的来势更快,直向她的背后扑去! 那条人影的来势快绝,楚恨枫也有惊觉,她身在半空,急切之间转不过上身来,反手一剑,向后疾刺了出去! 在她身后掠起的那条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关明珠! 关明珠虽说怕方竹会被楚恨枫杀害,但是她还是偷偷地跟了下来,直到这时,才陡地发难! 关明珠身在半空之中,轻若无物,楚恨枫反手一剑刺到,所带起的那一股力道,将她的身子,平空托髙了半尺,关明珠一见有机可趁,伸指便弹,“啪”的一声,正弹在楚恨枫的脉门之上。 楚恨枫手一麻,青玲剑已被关明珠夺了过去,关明珠发出了一声尖笑,顺势将剑向前一送,那一柄青玲剑,一齐送人楚恨枫的身内,只见楚恨枫的身子,在半空之中,突然拔了起来。 她拔在半空之后,又向下落来,但是却是向峭壁之下堕了下去,开始的时候,还可以看到一条人影,和青、金两色光华,但是转眼之间,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关明珠也落了下来,和方竹望了好久,两人才紧紧地握住了手! 他们两人,事后在峭壁之下,找了十来天,都未曾找到楚恨枫的尸体,那一对双玲珑剑,也不知所踪了,他们也未曾再回青帝宫去和青帝之弟见面,便径回百花岭去了。正是:天下第一名本虚,一旦失足千古恨!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