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玉传》 第一章 下山闯功业 长安遇红颜 腊月初五,长安城内出现一件怪事。 在长安,人人都知道德村古玩店的老板是个精打细算的守财奴,但就在这一天的正午,这古玩店的老板忽然善心大发,在古玩店门外派米赠衣,而且凡是超过五十岁的老人,一律慨赠白银十两。 十两白银不算太多,但长安城里超过五十岁的老人却不少。 谁也不知道这老板为什么会突发慈悲,人人都是啧啧称奇,甚至有人说:“今天太阳准会从东山掉落下去。” 到了黄昏,太阳依旧还是日落西山,而古玩店门外的穷苦老弱却越来越多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负责派米赠衣的伙计宣布:“都派完了。” “白银呢?我娘今年八十五岁,行动不便,所以叫我来领取。” 一个满脸泥垢的小伙子叫道。 一个伙计望了他一眼道:“阁下尊庚?” “我不叫尊庚,我姓方叫方孟海。” “放屁!俺是问你几岁!” “噢,是十九岁,还差三天就二十岁可也!” 伙计冷冷一笑道:“就算你二十岁好了,而你娘却八十五岁,岂不是她在六十五岁那年才把你生下来?” 方孟海一怔,还没有回答,周遭的人已为之哄然大笑。 方孟海暗叫一声“糟糕”,再也不好意思混水摸鱼,唯有灰头土脸的溜掉了。 天上有星星,虽然星光疏落,但看来却还是十分明亮。 方孟海跑到一间客栈旁边,没精打彩地躺了下去。 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喃喃道:“老天爷,我还欠九两银子就可以得偿所愿了,但你怎么总是不肯帮我一把?” 他这句话才说完,立刻就有一块石头从天而降,而且不偏不倚,正向他的嘴巴掉落下来。 方孟海吃了一惊,急忙伸手去抓,总算他出手不慢,那石头立刻给他抓在手中。 他正要怒声呼喝,忽然发觉手里抓着的并不是石头,而是一锭银子。 这一锭银子,少说也有二十两! 他傻住了! 他这一辈子之中,从来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 “是谁把银子乱抛?”他大声叫道。 但四周空荡荡的,街上连一个人也没有,他连续叫了几声,客栈里才有个大汉走了出来怒道:“是那个龟杂种灰孙子臭王八在大呼小叫,打扰了大爷喝酒的雅兴?” 方孟海见他一出口便伤人,心中大是愤怒,便道:“你这杀千刀的倒路尸,怎配谈什么‘雅兴’二字?” 那大汉更是无名火起三千丈,立刻一拳向方孟海迎面打了过来。 方孟海冷冷一笑,右手轻轻—拨,居然轻描淡写地就把大汉的拳头拨开。 那大汉一怔,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年轻小伙子竟能拨开自己的拳头,而也就在他这一怔之间,脸上已重重的挨了一拳。 这一拳打得真不轻,那大汉登时满面血浆,仰天便倒下。 方孟海冷冷一笑,说道:“你想怎样打我,我就怎样回敬给你,你说公道不公道?” 但那大汉已昏过去,再也无法出声回答。 方孟海得意地一笑,但接着却又捧着那锭银子,为之眉头大皱起来。 这银子到底是谁的?难道是老天爷听到自己的埋怨,所以特派财神爷爷来帮忙一把? 他抓了抓脑袋,怎样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不久,那大汉已悠悠转醒,方孟海不愿意再跟这种蛮横酒徒瞎缠下去,只得匆匆走了。 夜已渐深,街上越来越是冷清清的。 方孟海在街上溜了几个圈子,来到了一条黑沉沉的巷子里。 忽然间,巷子里有人在笑。 方孟海怔住,他以为这巷子里绝不会有人,谁知巷里不但有人,而且那发笑的人还是个女子。 这女子的笑声很好听,就像是银铃一般清脆悦耳。 方孟海怔了一怔之后,接着便掉头而去。 在这夜深时候,巷里有人,而且又是个女人,准是个不怎么正经的路柳墙花。 方孟海并不歧视这种女人,但也不想接近她们。 但他刚掉头走出两步,那银铃般的声音又已传进了他的耳朵:“你不记得那只母蜘蛛了?” 方孟海陡地呆住,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的影子。 “丹枫!你是丹枫!你一定是楼丹枫!”他脸上泛现起兴奋的笑容,然后马上回头向那巷子走了进去。 巷子里忽然发出了光,那是烛光。 在烛光之下,他看见了一个漂亮的少女。 少女在笑,而且笑得很甜,很愉快。 虽然这里只不过是一条黑暗的陋巷,但她看来却像是置身在春光明媚的花园里一样。 她姓楼,叫楼丹枫,是方孟海从前邻居的朋友。 那时候,他们的年纪还很小,直到方孟海十岁那一年,他们终于分开了。 那一年,方孟海的娘亲病死了,父亲接着却出家做了和尚。 在他父亲出家之前,方孟海拜了一个江湖隐士为师,既修练文才,也苦练了武学。 十年了,方孟海的师父叫他下山,叫他出去外面闯一闯。 方孟海兴奋极了,立刻遵照师父的命令,准备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功业。 但这一番“功业”应该如何闯法? 方孟海的师父没有说,而他自己也是不甚了解。 两天前,他来到了长安,到了今天深夜,更遇上了童年的“小红颜知己”楼丹枫。 ×      ×      × 楼丹枫长大了,眼睛比从前更清澈更明亮。 但她脸庞的轮廓还是没有改变,笑起来的时候颊上还是有着两个可爱的酒涡。 “你怎会在这里的?”方孟海诧异的问她。 她嫣然一笑,拨了拔背后长长的秀发,道:“我在长安已经三年了。” 方孟海眨了眨眼道:“你娘呢?” 楼丹枫笑道:“她也搬到了长安,还开了一间药局。” 方孟海“哦”了一声,道:“长安是大地方,她老人家在这里开设药局,生意一定很不错了?” 楼丹枫道:“生意是挺不错的,但我娘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方孟海道:“你又怎知道她不在乎了呢?” 楼丹枫道:“我是她女儿嘛,她高兴不高兴,在乎不在乎,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会更清楚?” 方孟海微微一笑,道:“你说得对,嗯,这么晚了,你在巷子里干什么?” 楼丹枫道:“等你。” “等我?”方孟海奇道:“你怎会知道我一定会来到这条巷子里?” 楼丹枫道:“你昨天晚上,不也是睡在这里吗?” 方孟海更感惊奇道:“你又是怎会知道的?” 楼丹枫道:“我在前天晚上,就已看见了你。” 方孟海“啊”的一声,道:“怎么不叫我?” 楼丹枫道:“因为那时候你很忙。” 方孟海眉头一皱,道:“我很忙?我忙些什么?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楼丹枫淡淡一笑,道:“那时候,你正在跟一个老人下棋,地点就在土地庙的门外,对不?” “对!对!”方孟海拍了拍脑袋,说道:“原来你在那时候已经知道我在长安了!” 楼丹枫笑了笑,道:“本来,我是认不出你的,但和你对弈的老人,却忽然说了—声,‘方孟海,这一局你又输掉啦!’所以我加以细心留意,哈,这才终于认出真的是你。” 方孟海苦笑了一下,道:“和我下棋的是钱公公,他棋艺很高,我不是他的对手。” 楼丹枫道:“输赢是不打紧的,只要你肯苦练,总有一天可以反败为胜!” 方孟海摇摇头,道:“下棋这种事,对我来说是半点也不重要的,输了就是输了,我绝不想刻意加以苦练,来求取反败为胜的战果。” 楼丹枫想了想,点头道:“海哥哥,你说得很对,而且输给‘九省棋侠’钱有多,也不能算是什么耻辱。” 方孟海吃了一惊,讶然道:“什么?那钱公公就是‘九省棋侠’?” 楼丹枫掩嘴一笑道:“你不知道吗?” 方孟海拍了拍额角,苦笑道:“我若知道他老人家就是鼎鼎大名的棋侠,就不敢在他面首班门弄斧了。” 楼丹枫悠然一笑,道:“我倒想知道,你怎会跟棋侠下棋的?” 方孟海叹了口气,道:“那都是我贪心之过。” “贪心?”楼丹枫一楞,“你从前似乎并不是个贪心的人。” 方孟海又苦笑了一下,道:“连出家人都很难戒除贪念,我这个凡夫俗子又怎会完全没有半点贪心之想?” 楼丹枫沉吟片刻,点点头道:“不错,我也是很贪心的。” 方孟海奇道:“你贪什么?” “贪吃。”楼丹枫眼珠子骨碌地一转,过了半晌接着又道:“还有贪睡。” 方孟海听得为之哑然失笑。 “不许你笑我!”楼丹枫立刻鼓起了香腮道:“你再笑,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方孟海忙道:“不笑!不笑!” 楼丹枫凝视着他,道:“你跟钱棋侠对弈,又和贪心有什么关系?” 方孟海说道:“因为我看上了一把短剑。” “一把短剑?”楼丹枫也是奇怪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孟海道:“钱公公有一把好剑,长仅尺许,但却锋利无匹,我很喜欢,于是便向钱公公直说了出来。” 楼丹枫道:“钱公公怎么说?” 方孟海道:“他对我说:‘这短剑是不能卖的,但却可以送。’我听了不禁大是泄气,心想:‘就算送也绝不会送给我。’但钱公公接着又道:‘你我只是初次相识,老夫自无双手把短剑奉送之理。’我道:‘无功不受禄,即使公公肯送给晚辈,晚辈也不能接受。’” 楼丹枫点点头,道:“你说得对!” 方孟海道:“钱公公看见我面露失望之色,便道:‘送虽不可,输却无妨。’我不懂他的真正意思,便追问下去,钱公公笑道:‘你要这把短剑,大可以跟老夫下棋,只要你能胜我一局,老夫就认输,让你成为这把短剑的新主人。’我听见了很是高兴,道:‘但我若输了又怎样?’钱公公道:‘每局棋五两,你说怎样?’那时候我身上有一百二十两银子,除非一口气输二十四局,否则只要有其中一局杀败对方,那么他这把短剑就是我的了。” 楼丹枫冷冷一笑,道:“这倒是便宜得很。” 方孟海脸上一红,谁知楼丹枫接着说道:“大占便宜的人并不是你,而是钱棋侠!” 方孟海一呆,半晌才道:“他那一把短剑,绝不止值五两,甚至绝不止值一百二十两!” 楼丹枫冷哼着说道:“就算那一把短剑值十万两,他这样跟你赌,还是大占便宜的,因为你根本就没法子可以羸他任何一局棋!” 方孟海初时大不以为然,但接着平心静气一想,却又不得不承认道:“你说得不错,我已一口气输了二十几局,不要说是赢他,就连和棋也没出现过。” 楼丹枫道:“你若能和九省棋侠战成平手,那才是怪事!” 方孟海叹了口气道:“连和局亦求不得,想羸他是难比登天啦!” 楼丹枫道:“你还剩多少银子?” 方孟海赧然道:“差不多输光了。” 楼丹枫道:“输光就输光,为什么去冒充穷人?” 方孟海的脸更红,讶然道:“你在古玩店门外看见了我?” 楼丹枫噘嘴—笑,神气地道:“当然是看见了,不然又怎说得出来?” 方孟海干咳一声,道:“我知道那是很不对的,但若不是这样,我就没法子筹足十五两银子去买钱公公的短剑。” 楼丹枫两眼一瞪,道:“什么?钱棋侠愿意以十五两银子把剑卖给你?” 方孟海点点头,道:“不错。” 楼丹枫道:“他不是对你说,那短剑是不卖的吗?” 方孟海道:“本来是不卖的,但他老人家后来却又改变主意了,说只要十五两银子就肯把短剑割爱。” 楼丹枫冷冷一笑,道:“这分明是存心作弄!” 方孟海道:“何以见得?” 楼丹枫道:“你有钱的时候,他怎么说也不肯把剑卖给你,但等到你身上的银子已输得整不多干干净净,他才改变主意愿意平沽,这岂不是故意来一套‘贱物斗穷人’吗?” 方孟海沉吟半晌,道:“也许不是这样的,我们万万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嘎!你把我当作是小人了?”楼丹枫的眼睛—红,连嘴也扁了起来,道:“既然这样,把银子还给我!” “银子!什么银子?”方孟海想了想,恍然悟道:“那锭银子是你抛给我的吗?” 楼丹枫道:“不是我还有谁?难道你以为真的是上天派财神爷来帮一把吗?” 方孟海叹了口气,道:“老天爷从来就不会帮助真正倒霉的人,否则这世间上也不会有这许多贫苦大众了。”说着,把那锭银子掏了出来,交回给楼丹枫。 楼丹枫接过银子,脸上的神情更是气愤,说道:“你真的不要?” “银子本来就是你的,正是无功不受禄,我又怎能白白接受了它?” 楼丹枫气得脸色发白,突然右手一扬,把那锭银子远远抛掉。 方孟海吃了一惊,叫道:“你干嘛把银子抛掉了?” 楼丹枫冷冷道:“银子是我的,我喜欢怎样便怎样,谁能管得着?” 方孟海怔怔的望着她,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二章 圣姑不讲理 打赌定生存 方孟海道:“那胖子肯让你走吗?” 钱有多道:“老夫若要走,他也是无可奈何的,但后来,就算他用帚子赶我,我也不想走了。” 方孟海一怔道:“为什么?” 钱有多道:“他已付了我八张银票,四张是一万两,另外四张是一千两的。” 方孟海道:“你为什么不再让他一两局?” 钱有多道:“因为老夫认为,已到了让他领教老夫高招的时候,而且老夫也不想虚耗太多的时间。” 方孟海道:“但前辈后来为什么不想走了,是不是外面正在下雨?” “非也。”钱有多淡淡一笑,道:“身上有了几万两银票,就算外面下狗屎也可以一走了之的。” 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接道:“令我不想走的,是一把剑。” “一把剑?一把怎样的剑?”方孟海最喜欢的兵器,正是有“兵中之王”的利剑。 钱有多又再深深的吸一口气,道:“那一把剑,一直都挂在客厅的墙壁上,剑鞘早已封满了泥尘,看来似乎一点也不起眼。” 方孟海道:“既然毫不起眼,又怎会令前辈打消了离去的念头?” 钱有多道:“初时,它的确是令人不在意的,但等到我赢了八局棋之后,那胖胖的富商却公然把剑从鞘里拔出来。” 方孟海屏止了呼吸,神色紧张地问道:“那是一把怎样的剑?” 钱有多道:“剑长长,剑弯弯,剑圆圆,剑花花。” 方孟海楞住,过了半晌才道:“剑长长这三个字,晚辈是一听就懂得的,但剑弯弯、剑圆圆和剑花花又是什么意思?” 钱有多道:“那是一把三尺三寸的长剑,但在剑锋之上却有两道裂痕。” 方孟海一怔,道:“一把好剑,上面又怎么会有裂痕?” 钱有多道:“这两道裂痕,是铸剑师父在铸剑的时候故意留在上面的。” 方孟海奇道:“铸剑师父为什么这样做?” 钱有多又道:“那是因为这把剑铸造得太完美了,所以铸剑师父就认为有此必要。” 方孟海更加不懂,道:“太完美不是一件好事吗?” 钱有多道:“你听过乐极生悲这句话没有?” 方孟海道:“这句话晚辈是听过的,但却和铸剑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不,不但有关系,而且关系还十分之大。”钱有多缓缓道:“快乐的极点往往是悲痛,爱的尽头往往会变成仇恨,甚至是毁灭力量的泉源。” “铸剑之道也是—样?” “不错。”钱有多沉声道:“太完美的兵器,往往会变成凶器,变成不祥之物,这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有不少例证可以作为稽考的事实。” “所以,这位铸剑师父就故意在那剑锋之上,加上了两道裂痕?” “正是如此。”钱有多道:“在剑锋其中一边,它的裂痕是弯弯曲曲的,所以就叫剑弯弯,而另一边的裂痕,却串着五颗圆圈子,所以又叫剑圆圆。” 方孟海听得不住点头,道:“那么剑花花又是什么意思?” 钱有多说道:“剑花花又可以叫眼花花。” 方孟海道:“何以会眼花花?” 钱有多说道:“剑太锋利,而且精芒四射,使人看得连眼都花了。” 方孟海道:“如此好剑,难怪前辈一看见就舍不得走了。” 钱有多说道:“若不是那把剑实在太诱人,老夫也不会跟杨大官人再对弈了一局!” “那个胖子叫杨大官人吗?” “不错,他看来什么都不像,就只像羊牯。”钱有多道:“他知道我很喜欢那把剑,便道:‘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可惜钱兄并非什么烈士,而是一个赌徒。’我听见了灵机一动,道:‘咱们可以再赌一次,就只怕杨大官人不敢奉陪。’杨大官人立刻给我气得哇哇怪叫,道:‘赌便赌,怕你的是龟儿子。’老夫见他这副样子,心中在喜,便道:‘怎么赌法?’杨大官人道:‘赌注太大不好,赌注太细小也是乏味,反正这是最后一局,就赌五万两好了!’” 方孟海陡地一呆,道:“什么?那把剑值五万两吗?” 钱有多叹了口气,道:“不要说是五万两,便是五十万两也是值得的。” 方孟海吸了一口气,道:“神兵利器,果然是无价之宝。” 钱有多道:“就是这样,老夫就再跟胖子下第九局棋了。” 方孟海道:“以前辈的棋艺,大概足可以应付得来吧?” 钱有多说道:“老夫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方孟海道:“结果怎样?” 钱有多嘿嘿一笑,道:“结果却是他奶奶的输了。” “他奶奶的输了?”方孟海一愕,忍不住又道:“到底是他输了? 还是前辈输了?” 钱有多苦笑了一下,道:“是老夫他奶奶的输了,而且输得好惨好惨!” 方孟海一怔,道:“输了就是输丁,何惨之有?” 钱有多道:“这一局棋,杨大官人才显露真正的本领,初时老夫还占了上风,正在沾沾自喜以为又可轻易再下—城之际,冷不防对手妙着连施,不到三几着就已形势逆转,直把老夫逼得面无人色,手忙脚乱兼汗出如浆!” 方孟海说道:“这是人有错手,又或者是稍有疏忽所致而已,又怎可因一局之败,从而断定杨大官人之棋艺犹胜于前辈呢?” 钱有多道:“当老夫败了这一局之际,心里也是这么想。” 方孟海道:“即使换上晚辈,也—定会感到大大的不服气。” 钱有多道:“但不服气又怎样,这重要的一局棋,老夫的确是输了。”  .方孟海道:“一次之败,不足为辱,况且前辈在这—局之前,曾经屡胜杨大官人!” “所以老夫立时提出再赌之议。” “那杨大官人怎么说?” “他说:‘好极,但五万两呢?’” “这个容易,先付给他好了。” “但老夫身上何来五万两银子?” “前辈不是已经赢了他四万四千两了吗?” “不错,老夫是赢了四万四千两,但还欠六千两又怎办?” “难道前辈……” “老夫身上,本来只有五两!” 方孟海陡地呆住,道:“这……这岂不是……岂不是……” 钱有多嘿嘿一笑道:“你是不是想说老夫是个骗子?” “不!晚辈不是这个意思……”方孟海连忙解释道:“晚辈只是认为前辈艺高人胆大而已。” 钱有多瞪了他一眼,忽然又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做骗子,也是必须艺高人胆大才行的,总不见得猪会向狐狸行骗吧?” 方孟海讪讪一笑,半晌才道:“前辈,后来怎样了?” 钱有多道:“当然是把赢了的银票全都拿出来。” 方孟海道:“还有六千两又怎办?” 钱有多道:“赊帐。” 方孟海说道:“杨大官人肯让你赊帐吗?” 钱有多道:“不肯。” 方孟海皱了皱眉道:“这可不妙,前辈的确是输了,又无银子可以付清赌帐,这种事若传扬出去,只怕不怎么好听。” 钱有多道:“不好听也没法子,谁叫自己一时贪心?” 方孟海道:“杨大官人既不肯让你赊帐,那便如何是好?” 钱有多道:“只有用另一种方法来还债。” 方孟海道:“怎么还法?” 钱有多道:“做他的奴隶三年。” 方孟海吃了一惊,道:“这可苦也!” 钱有多道:“当然是苦之又苦也,但除了这样之外,老夫又还能怎样了?” 方孟海道:“不可以一走了之吗?” 钱有多说道:“老夫没有走,原因有二。” 方孟海又道:“是走不掉?还是不想走?” 钱有多道:“都给你说对了。” 方孟海道:“前辈轻功不错,怎会走不掉?” 钱有多叹了口气道:“因为那时候,我已知道杨大官人是谁。” 方孟海道:“他是谁?” 钱有多说道:“羊牯坑的主人杨羊山也。” 方孟海“噢”了—声,道:“这羊牯坑的主人,真的这么厉害吗?” 钱有多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江湖中人直至现在还是所知不多,即使是老夫,虽然做了他三年奴隶,对于他的一切,也只是略知少许而已。” 方孟海道:“前辈就是为了那六千两赌债,在羊牯坑做了三年奴隶?” 钱有多道:“不错。” 方孟海道:“羊牯坑在什么地方?” 钱有多道:“羊牯坑距离洛阳不甚远,大概三百里左右。” 方孟海道:“当年前辈跟着杨大官人到羊牯坑下棋,莫非在下棋之前完全不知道那地方就是羊牯坑?” 钱有多道:“当时,咱们是乘坐马车前往的,到了羊牯坑的时候,老夫只看见‘杨家庄’这三个字的牌匾。” “杨家庄?这三个字看来倒没有什么特别。” “天下间有无数杨家庄,老夫就算想穿了脑袋,也绝想不到,这杨家庄庄主原来就是羊牯坑的主人杨羊山!” “这也难怪得很,那杨羊山额头上又没有凿着‘羊牯’这两个字。” “他是明知老夫身上绝不会有几千两银子的,所以才这么摔我一跤。” “前辈到现在还不服气吗?” “不,我现在很服气了。”钱有多叹了口气,道:“人家是用真材实料的棋艺赢了自己的,正是高手遇着了师爹,输了那是千应该万应该,再抵赖下去就太不够意思了。” 方孟海道:“晚辈会好好记住这个故事的。” “这不是故事,是真事!”钱有多瞪眼道:“你记住它是很好的,因为这是个很好的教训,正是前车可鉴,切莫随便把别人当做是羊牯。” 方孟海道:“前辈说在羊牯坑见过练老魔,是不是真的?” “半点不假。”钱有多道:“老夫在羊牯坑里做了三年的奴隶,就在最后那一个月,羊牯坑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就是血花宫宫主练惊虹!” 他才说到这里,长乐楼头忽然飘下了一条人影。 从长乐楼飘落下来的影子,看来就像是一朵从半空而来的云。 只有云,才会这么轻盈,也只有云,才会这么好看。 那是一个穿着蓝裙的女郎。 她的裙蓝得好看,但更好看的却是她的脸,和她脸上可爱之极的笑容。 但钱有多一看见了她,却比看见一条毒蛇还更惊惧万倍。 方孟海不禁大奇,忍不住问道:“前辈,你怎么了?” 只见钱有多的脸已变成了一片灰白之色,他摇了摇手,道:“老夫没事!老夫没事!虽然口里这样说,声音却是不停的在颤抖。” 方孟海更奇,怔怔地瞧着眼前的蓝裙女郎,道:“你是谁?” 蓝裙女郎嫣然—笑,说道:“你说我美不美?” 方孟海眉头一皱,道:“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美不美又是另外一回事。” 蓝裙女郎道:“女人最重要的是容貌,名字如何,反而是一点也不重要的。” 方孟海道:“莫非小姐之名,不可以向别人说出来吗?” 蓝裙女郎道:“就算我说了出来,你还是要死的。” 方孟海一凛道:“我为什么要死?” 蓝裙女郎说道:“那是因为你犯了罪。” 方孟海奇道:“我犯了什么罪?” 蓝裙女郎道:“你和这个老骗子在一起,这就是罪。”说着,向钱有多伸手—指。 钱有多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大声道:“老夫今天倒霉,老夫愿意受死,但这小子是无辜的,你不能因为他和我在一起,就加罪于他!” 蓝裙女郎冷冷一笑道:“不行,我早巳说过,只要下次给我碰上,你和你身边的人,都一定要死!” “荒谬绝伦!”钱有多怒道:“大丈夫做事,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小子跟老夫只是片面之交,可不是老夫的什么亲戚朋友。” 蓝裙女郎还没有开口,但方孟海已截然地说道:“钱老前辈,谁说咱们不是朋友?” 钱有多冷笑道:“我们不是朋友,从来都不是。” 方孟海大吼一声,道:“但我却巳把你当作朋友!” 蓝裙女郎淡淡一笑,道:“你不是一直都称呼他做‘前辈’的吗?” “既是前辈,也是朋友!”方孟海昂起脸道:“这又有什么不对了?” 蓝裙女郎道:“你说什么都是很对的,我也不打算加以反驳,总之,你们有什么遗言,快点说出来好了。” 方孟海哈哈一笑道:“不管你和他有什么过节,你今天若要杀他,首先就得从我的尸体践踏过去!” 钱有多喝着道:“你准是神经病发作了。” 方孟海冷笑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叫神经病,我只知道,这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蓝裙女郎“哦”了一声,嫣然道:“你怎知道我不是个好东西?” 方孟海沉着脸,道:“我的耳朵没有聋,我听见你刚才正跟一个人猜拳行令,而且好像猜得十分兴高采烈!” 蓝裙女郎吃吃一笑,道:“是又怎样?难道这是犯了王法的事情吗?” “犯不犯王法,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那人是谁。”方孟海冷冷说道:“跟你猜拳行令的,就是饮血峰血花宫宫主练惊虹!” 蓝裙女郎淡淡—笑,道:“是练宫主又怎样?” “物以类聚,你和练老魔那样的老魔头混在一起,当然不是什么好人。”方孟海冷冷的说。 蓝裙女郎脸色一寒道:“难道你和钱老骗子混在一起,又是个好人了?” 方孟海沉声道:“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好人,但我最少不会滥杀无辜。” 蓝裙女郎目光一转,瞧着钱有多,道:“你这个晚辈朋友,说起话来另有一套,果然不俗。” 钱有多冷冷道:“老夫早已说过,这小子不是我的朋友。” 蓝裙女郎说道:“不是朋友是什么人?” 钱有多道:“是羊牯,一只自以为是的小羊牯。” 蓝裙女郎眉毛倒竖,盯着方孟海道:“你跟他下过棋?” 方孟海道:“是又怎样?” 蓝裙女郎道:“你下棋的时候,可知道他就是‘九省棋妖’钱有多?” 方孟海道:“当时不知道,后来才晓得他就是九省棋侠钱老前辈。” “不是棋侠,是棋妖!是棋盘上的骗子!”蓝裙女郎脸色铁青,说道:“这妖精,是不是骗了你很多银子?” 方孟海道:“不是骗,是赢!我的棋艺,本来就是远不如钱老前辈。” 蓝裙女郎冷道:“明知以卵击石,何以还不退避三舍?” 钱有多哼一声,道:“老夫早已说得很清楚,他是个羊牯,一个自以为是的羊牯。” “什么好人。”方孟海冷冷的说。 第三章 柔情难领悟 说出有原因 但一个“四”宇,又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 ——两人下棋,各胜三局! 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似乎和“四”字完全没有半点相干。 因为即使每人赢了三局,加起来也只不过是六局而已,又怎么会和“四”字发生关系? “每人赢三局!”方孟海不断地思索,道:“就算除了这六局之外,再加上四局和棋,情况也是一样的!” 练惊虹忽然又叹了一口气,对万如意道:“蠢人是该死的,我还是回去喝酒好了。” 万如意微笑着,略微扬了扬头,道:“要不要用人头壳来盛酒?据说那样喝才够诗意。” 练惊虹道:“这样喝酒,并非诗情画意的那种诗意,而是死尸臭皮囊所散出来的‘尸意’。” 万如意倏然一笑,道:“练老宫主,你从前不是已经尝试过这种滋味吗?” 练惊虹哈哈一笑,道:“不错,而且那人头壳,乃是属于‘川北摩云叟’陆白星的。” 万如意道:“陆白星是个很精明的江湖高手。” 练惊虹说道:“陆老儿擅长沽名钓誉,更精于笑里藏刀,他的脑袋堪称无价之宝。” 万如意道:“这姓方的小子看来也不错,用他的人头壳来盛酒,自当别饶一番风味。” “蠢材的头壳,我可不敢领教!”练惊虹摇手不迭,道:“没有弄蠢我这个老脑袋。” 语毕,“嘿嘿嘿嘿”干笑了四下,然后大步返回长乐楼。 “他又笑了四下!”方孟海心中更加肯定:“这个‘四’宇一定就是问题关键之所在!” 万如意冷冷的瞧着他,那种眼光真使方孟海有受不了的感觉。 他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脸庞却是越来越热。 又过了片刻,他忽然兴奋地叫了起来,说道:“我明白了,总共是四个人在下棋!” 万如意“晤”了一声,道:“是四个人在下棋又怎样?” 方孟海的脸更加胀红,道:“你说两人下棋,各胜三局,但却不要握手言和,那是因为他们并非互相对棋,而是各自跟其他人下棋,虽然大家都赢了三局,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正式对垒!” 万如意缓缓地点点头,道:“不错,这两人根本就没有对垒过,既没下过棋,握手言和这句话又从何谈起?”语毕,玉指倏扬,解开了钱有多被封闭住的穴道。 钱有多如释重负,但仍然半信半疑地望着万如意道:“你真的不杀老夫了?” 万如意没有回答,只是冷笑一声,然后就折回长乐楼中。 ×      ×      × 猜拳行令之声已不复再。 钱有多惊魂甫定,忍不住用力按着方孟海的肩膀,感激地道:“方老弟,老夫欠你一条性命了。” 方孟海吃了一惊,忙道:“前辈,此言万万不可再说,没的折煞了晚辈。” 钱有多叹了口气,道:“大恩不言谢,说不说都是一样的,就只恨老夫光棍一条,对此大恩暂时无以为报!” 方孟海面有愠色,道:“前辈若再如此,晚辈可要生气了。” 钱有多忙道:“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老夫不再说便是。” 方孟海道:“多谢前辈。” “唉,这又有什么值得你说多谢了?”钱有多瞪住方孟海,又道:“还有,你是不是真的把老夫当作朋友?” 方孟海说道:“既是老前辈,也是朋友。” 钱有多摇头道:“这话就不对了,咱们若是朋友,那就不能叫老夫前辈。” 方孟海道:“但前辈……” “住嘴!否则这一次轮到老夫生气了。”钱有多说道:“方老弟,你若不嫌弃钱某是条老光棍,咱们就结拜为兄弟如何?” 方孟海大喜,连忙翻身便道:“钱大哥,小弟正是求之不得!” 钱有多也极是高兴,当下两人跪拜立誓,就此成为结义金兰兄弟。 两人歃血为盟之际,神情都是异常庄重,钱有多望着方孟海半晌,忽然把一把短剑交给方孟海。 方孟海吃了一惊道:“大哥,这怎么可以?” “胡说!”钱有多沉声道:“区区一把短剑,算得上什么?就算是愚兄给你的小小礼物好了。” 这把短剑,剑鞘是用鹿皮套着青铜打造而成的,虽然看来并不夺目,但却式样古雅高贵,一望则知绝非凡品。 只听见钱有多叹了口气,道:“这把短剑,和羊牯坑主人墙上挂着的那一把长剑,实在是相差得太远太远了,希望你不要嫌弃。” “钱大哥何出此言?”方孟海道:“虽然是千古神兵器,但若和情义两字比较,却又是微不足道了。” 钱有多说道:“这一把短剑,名曰‘鹿谷’,相传乃‘鹿谷天师’钟北凡所铸。” 方孟海“啊”了一声,面上为之动容,道:“钟天师乃一代剑术名家,而且也是‘阴阳再世炉’的主人!” 钱有多微微一笑,道:“方贤弟虽然初涉江湖,但对武林中一般掌故,倒不陌生。” 方孟海道:“那是家师在练功之余,经常谈及武林中事的功劳。” 钱有多道:“令师尊怎么称呼?” 方孟海道:“家师姓谢,他老人家的名讳是上不下害。” “谢不害?”钱有多“噢”了一声,说道:“原来尊师就是‘无尘羽士’谢九先生!” “正是,钱大哥认识家师吗?” “尊师我倒不认识,但谢九先生的大名,愚兄却是早已如雷贯耳。” 方孟海道:“家师在年轻之时,也曾在江湖中有过一段叱咤风云的日子,但后来鸟倦知还,近十余年来已绝少在武林中走动。” 钱有多道:“尊师幼承庭训,博学多才,是个人人赞颂的谦谦君子。” 方孟海道:“家师文武兼备,智勇双全,那是不必说的了,只可惜这个徒儿资质庸劣,多年来所学,还及不上他老人家百分之一。” 钱有多道:“有志者事竟成,况且贤弟年纪尚轻,将来还大有进展之余地,只要勤加努力,就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方孟海微微一笑,道:“钱大哥这番勉励之言,小弟定必永记心中。” 钱有多哈哈一笑,说道:“咱们已成为结义金兰的好兄弟,说话也不必太客气了。” 方孟海吸了一口气,道:“小弟现在担心的,是丹枫不知道怎样了?” 话犹未了,长乐楼上忽然有人叫道:“小方,楼姑娘在这里。” 方孟海和钱有多同时呆住。 “是练惊虹的声音!”钱有多诧异地道。 方孟海听见楼丹枫在上面,当下不再迟疑,立时便已抢了进去。 ×      ×      × 长乐楼在长安城内享有盛名,自非一般寻常酒家食肆可比。 方孟海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富丽堂皇的酒家。 在一串彩色珠帘后,就是练惊虹的桌子。这时候,练惊虹在,楼丹枫果然也在,但万如意却已不见了。 方孟海蓦然看见楼丹枫突然无恙,不禁为之松了一口气,道:“丹枫,你怎会在这里呢?” 楼丹枫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 方孟海一怔道:“你怎会不知道?” 楼丹枫道:“我给人掳走的时候,同时嗅到了一阵异香,接着便昏迷过去。” 方孟海莫名其妙,忍不住问练惊虹道:“练老宫主,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练惊虹淡淡的道:“很复杂。” 方孟海吸了口气,问道:“如何复杂法?” 练惊虹说道:“复杂得不可思议,你若想知道真实的情况,不妨问一问万大小姐。” “万大小姐?”方孟海道:“她在哪里?” 练惊虹道:“她已经回到提龙王府去了。” 方孟海苦笑了一下,道:“提龙王府可不是长乐楼,我怎能到那里去找她问个清楚?” 练惊虹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件事情,你们知道不知道真相,都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练惊虹道:“总而言之,楼姑娘没事,楼夫人也没事,你大可以放心了。” 楼丹枫却叫了起来道:“不!我应该有权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练惊虹道:“你受了伤没有?” 楼丹枫摇摇头道:“没有。” 练惊虹道:“既然你连一丁点儿伤也没有,这件事情就此不了了之也罢!” 方孟海不大为然,说道:“练老宫主……” “不要再叫我什么老宫主了,我已不再是血花宫的主人。” 方孟海道:“不管你现在是谁,我只想知道,易无天是给谁杀掉的?” 练惊虹道:“不是我。” 方孟海道:“不是你又是谁?” 练惊虹道:“你若有兴趣,可以自己慢慢的去追查。” “是万如意!一定是万如意!”钱有多忽然沉声说道:“只有她才有那么快的剑。” 练惊虹却摇摇头,道:“不是她,我知道绝不她。” 钱有多皱眉道:“何以见得?” 练惊虹道:“易无天在长安固然是个活阎王,天煞星,但像万如意那样的大小姐,根本就不屑动手去杀他。” 钱有多目光一闪道:“这么说,是她手下干的好事了?” 练惊虹道:“你喜欢怎样想便怎样想,也许给你猜对了亦未可料。” 方盂海吸了一口气,目注楼丹枫道:“你怕不怕?” “怕什么?” “在你眼前这位老者,就是饮血峰血花宫的练惊虹!” “我不怕他。”楼丹枫冷冷的道:“他若要杀我,我早已是个死人了。” 方孟海道:“他不但没有伤害你,而且好像还救了你的性命?” 练惊虹淡淡道:“事实的确如此。” 钱有多目光一闪,道:“早一阵子,江湖有一个传闻,说血花宫给神通教逼得很紧,是不是有这回事?” 练惊虹道:“空穴来风,自非无因,这种传闻倒是一点不假。” 钱有多道:“但你如今却不是跟万大小姐谈得很投契吗?” 练惊虹道:“那又怎样?难道这就值得你们大惊小怪了?” 钱有多说道:“常言道,兵不厌诈,你们两位在搞什么花样,老夫是不便过问的。” 练惊虹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居然也有这个胆量跟我说这种话。” 钱有多叹了口气,道,“人老了,就会有所变化。” 练惊虹道:“变成怎样?” “各有不同。”钱有多道:“有些人越老变得越是怕死,但也有些人刚好相反,活到了某一个年纪的时候,就会认为差不多了,能否继续再活下去,已不是一件太重要的事。” 练惊虹说道:“你就是后面那一种人吧?” “好像是的。” “无论如何,你绝不是一个寻常的奴隶。” “这句话是你说的。” “不是我,是杨羊山。” “这个老羊牯,其实是只披着羊皮的豺狼猛虎,和他太接近的人,通常都是个猪。” 练惊虹叹了口气,道:“你说得不错,你是个猪,我也是个猪。” 钱有多看着他,道:“但我总是觉得,杨羊山对你特别不同。” “有什么不同?” “杨羊山对任何人都可能会装蒜扮猪,然后一口气把对方噬掉,但只有你是例外的。” “你认为他把我当作什么看待?” “朋友!” “朋友?在杨羊山心目中也会有‘朋友’这两个字存在吗?” “有,你就是他的朋友。” “为什么他会选择我这个‘鬼独夫’做朋友?” “老夫不知道,也许,老夫毕竟只能做杨羊山的奴隶而已。” 练惊虹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楼丹枫忽然拱了拱手,道:“晚辈告辞了。” 钱有多挥了挥手,道:“你也应该回去看看你娘了,这里的事,老夫会尽力帮你查个水落石出的。” “如此拜托了!”楼丹枫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 她从来也没有对这位“九省棋侠”如此尊重过。 第四章 投靠血花宫 打听选帮主 方孟海摇头道:“我已说得很清楚,在没有找到丹枫之前,我是绝不会离开长安的。” 肥娘微傲一笑,道:“你想见丹枫,那是最容易不过的。” 方孟海目光大亮,道:“你已把她救出来了?” 肥娘道:“不是我,是我的一个结拜妹子。” “结拜妹子?”钱有多一怔。 肥娘冷哼了一下,道:“你有结拜弟弟,老娘为什么不能有结拜妹子?” 钱有多又问道:“你的结拜妹子胖不胖?” 肥娘道:“不胖,不胖!她比我轻了三十斤。” 钱有多干笑一声,道:“只轻三十斤,也同样是另一个肥娘了。” 语声甫落,突听一个女子的声音怒喝道:“老娘肥不肥,干你祖奶奶屁事!” 钱有多给这一喝吓了一大跳。 只见一辆双套大马车,正从杂货店后院子门里驶了出来。 赶车一人,作农村女子打扮,她年纪不大,也不算太细小,约莫二十五、六岁左右。 “我的好妹子,不要光火嘛!”肥娘嘻嘻一笑,对钱有多道:“我这个异姓妹子叫吕足金,乃江东著名的才女,江湖上的朋友都叫她‘江东老娘’。” “什么?”钱有多差点没有昏倒过去,道:“她就是……江东老娘……吕足金吗?” 那农村女子“咯咯”一笑道:“好说,老娘正是江东吕足金。” 钱有多不由抽了一口凉气,俯首鞠躬,道:“是老夫一时嘴贫舌贱,吕姑娘休怪休怪!” 吕足金又是“咯咯”一笑,道:“你看老娘美不美?” 钱有多干咳一声道:“老夫年纪老迈,眼盲耳聋,不敢唐突了吕姑娘。” 吕足金轻哼一声,又问方孟海道:“你呢?” “我?我姓方,叫方孟海。”方孟海说。 吕足金冷冷道:“老娘不是问你的名字,老娘是问你,老娘美不美?” 方孟海干笑着道:“不算美,但却也不难看。” 吕足金瞪着眼,道,“你说话模棱两可,好不滑头!” 方孟海道:“我若真的是个滑头之辈,就该对吕姑娘大加称赞了。” 吕足金冷冷一笑,道:“但你若真的赞老娘漂亮,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方孟海茫然地摇摇头,道:“请恕小弟无法猜度结果如何?” 吕足金道:“老娘生平最恨花言巧语之辈,所以你若赞我漂亮,嘿嘿!”说着,随手一拳击在石墙上,厚厚的墙壁立刻穿了一个大洞。 方孟海暗叫一声侥幸,钱有多却说:“那么请教吕姑娘,方老弟昔才的作答,是否可以令你满意了?” 吕足金道:“不满意!” 方孟海一凛,忙道:“姑娘息怒,小弟自知嘴、舌不灵,还望姑娘高抬贵拳,饶了小弟这番无心之失。” 吕足金冷冷道:“你求饶也是没有用的。” 方孟海道:“既然求饶没用,小弟只好三十六着,走为上策。” 钱有多吃了一惊,忙叫道:“贤弟,慢走!” 但方孟海却已一阵风也似的走了。 吕足金怒道:“这小子无情无义,兼且胆小如鼠,楼小姐怎会看上他的?” 话犹未了,方孟海又已折了回来,手里却多了一坛女儿红。 吕足金一怔,道:“你做什么?” 方孟海嘻嘻一笑,说道:“藉酒敬姑娘。” 吕足金道:“谁说老娘要喝酒?” 方孟海又笑了一笑,道:“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但遇上了江东老娘,却非要送酒一坛不可。” 吕足金说道:“你把老娘当作醉酒鬼么?” 方孟海道:“吕姑娘当然不是醉酒鬼,因为江湖中人,谁也没有看见你醉过一次!” 吕足金一楞,道:“你怎知道老娘酒量不错?” 方孟海神秘地一笑,道:“是一个姓白的江湖异士告诉小弟的。” “姓白的?是不是诗仙李太白?”吕足金怪声说。 肥娘笑道,“李太白是姓李的。” 吕足金道:“既不是李太白,准是白居易了!” 肥娘道:“白居易乃古人,又怎会对方小子说话?” 吕足金道:“古人在梦中现身相告,那也不是什么奇事。” 肥娘睨视着她,忽然叹了口气,才慢慢的说道:“到了现在,你还装什么蒜?” “装蒜?我装什么蒜了?”吕足金的声音变得有点怪异,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样怪异起来了。 肥娘盯着方孟海,道:“你敢不敢跟老娘打一个赌?” 方孟海道:“怎样打赌法?” 肥娘道:“老娘敢打赌,老娘已经知道那个姓白的人是谁。” 方孟海道:“你若错了呢?” 肥娘道:“老娘若错了,这坛女儿红就算是老娘请客,你不用付帐。” 方孟海讪讪一笑,道:“姊姊好眼力,居然看出这坛酒是你酒铺内的。” 肥娘道:“老娘若连自己的酒坛都认不出,这双招子岂非有等于无了?” 方孟海道:“但肥姊姊若赢了,我又该怎样?” 肥娘道:“老娘若赢了,你就得答应一个条件。” 方孟海道:“一个怎样的条件?” 肥娘道:“这个以后再说。” “放屁!”钱有多怪叫起来道:“无论是输是赢,无论是怎样的条件,都一定要现在说出来,倘若不说,岂不是变成钩肠债了?” 肥娘冷冷一笑,道:“你认为老娘会用卑鄙的手段来陷害方孟海吗?” 钱有多道:“先小人后君子,你若神秘兮兮的,大不了不赌,反正赢了也只不过是坛醋一般的女儿红!” 肥娘冷哼一声,道:“你现在才说老娘的酒有如醋一般恶劣,怎么从前你却喝了一杯又一杯,一碗又一碗?” 钱有多“吃吃”一笑,道:“那是因为你肯让老夫赊帐之故。” 肥娘给他气得连脸都白了,道:“死老鬼,你以后等着瞧好了!” 钱有多笑道:“老夫早已想戒酒,你以后不再赊帐,对老夫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肥娘冷笑一声,目光转移到方孟海的脸上,道:“别理会这个老不死,你敢不敢跟老娘打这个赌?” 方孟海道:“赌就赌!” 肥娘道:“你不怕老娘会给你一条钩肠债?” 方孟海微微一笑,道:“我不怕,大不了连肠、脏也给了肥姊姊!” 肥娘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才笑道:“你真是个傻小子!” 方孟海道:“你说,那个姓白的人是谁?” 肥娘盯了吕足金一眼,一字一字的说:“这人就是白世儒。” 方孟海笑了。 钱有多看见他笑,跟着也笑了。 肥娘冷冷道:“你笑什么?” 方孟海也望住了钱有多。 钱有多又笑了一笑,道:“她猜错了对不?” 方孟海道:“你怎会认为肥姊姊猜错了?” 钱有多道:“因为你在笑,这一定是胜利的微笑。” 方孟海摇摇头,道:“这你猜错了。那个姓白的人的确就是白世儒。” 钱有多陡地呆住。 方孟海淡淡一笑,道:“白世儒是‘江东五杰’之一,他排行第三,外号是‘扇卷神州’。” 钱有多道:“你见过白世儒了?” 方孟海道:“当然见过,否则又怎知道吕姑娘喜欢喝女儿红,而且酒量相当不错!” “白世儒!”钱有多叹了口气,道:“其实,即使是老夫也该猜得到了!” 方孟海道:“家师认识江东五杰的,两年前,他们来拜访家师。” 肥娘笑道:“那么,你是输了?” 方孟海耸肩道:“当然是输了。” 肥娘道:“你不后悔跟我打赌吗?” 钱有多“呸”的一声道:“他怎会后悔?” 肥娘冷冷道:“你怎知他不后悔?” 钱有多冷冷一笑,道:“他根本就是明明知道会输的。” 肥娘道:“既然明明知道会输,为什么要跟我赌?” 钱有多道:“因为他是个羊牯,一个真真实实的羊牯。” ×      ×      × 马车车厢很宽阔,也很舒适。 但拉动着这辆马车的两匹马儿,却是一点也不舒适。 钱有多坐在车辕上,望着吕足金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见芳颜,真乃老夫三生之幸也!” 吕足金瞪了他一眼,道:“你少放屁行不行?” 钱有多道:“老夫没有放屁。” 吕足金道:“你是在嘴里放屁!” 钱有多道:“嘴里放屁?这是不是武林绝技?老夫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吕足金怒道:“你再罗罗嗦嗦,就请马上给老娘滚下去!” 钱有多嘻嘻一笑,道:“不罗嗦就不罗嗦,老夫决不是一个多嘴的人,但旅途如此寂寞老夫若三缄吾口,只怕你这位江东老娘会纳闷得很,所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吕足金已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 在车厢里,方孟诲怔怔地注视着楼丹枫。 楼丹枫的目光是呆滞的,她甚至不能开口说话。 这是吕足金的杰作。 吕足金在长安城内出其不意地把她点住了穴道,然后又把她送到这辆马车上。 车厢里除了方孟海和穴道被点住的楼丹枫外,还有肥娘。 肥娘忽然叹了一口气,道:“马是好马,但却好像有点疲倦!” 方孟海道:“是不是载人太多了?” 肥娘道:“不但人多,而且个个斤两十足。” 方孟海道:“我们现在往哪边走?” 肥娘道:“离开长安,取道前往饮血镇。” “饮血镇?”方孟海一怔,道:“饮血峰是我闻名多时的,但饮血镇却又是在什么地方?” 肥娘道:“饮血镇就在饮血峰下。” 方孟海道:“这么说,也应该是属于血花宫的地域了?” 肥娘道:“是的。” 方孟海道:“我们为什么要到那里去呢?” 肥娘道:“老娘已想过了,天下虽大,但能给咱们容身的地方,似乎就只有血花宫而已。” 方孟海道:“你敢肯定这个决定不会有错?” 肥娘道:“老娘不知道,但除了那地方,老娘已没有更好的选择。” 方孟海呛咳一声,道:“可否先把丹枫的穴道解了?” 肥娘道:“为什么?” 方孟海道:“她这???子坐马车,也许会很辛苦。” 肥娘道:“但穴道是足金妹子点住的,老娘可不懂得怎样解开。” 方孟海说道:“你不是不懂,而是不敢!” 肥娘吃吃一笑,道:“好小子,居然向老娘施展激将法了?” 方孟海道:“这一招是师父教的,但现在显然是不管用了。” 肥娘道:“你不必担心,楼小姐很快就会没事的。” 这时候,车辕上的吕足金忽然唱起江东的小曲。 方孟海听得为之一怔。 肥娘微微一笑,道:“是不是老娘的妹妹唱得太难听了?” “不!”方孟海道:“小弟想不到她唱歌居然如此动听!” 钱有多的声音陡地响起:“贤弟,少拍马屁,我的鼻子已给她打扁了!” 语声甫落,嘹亮的歌声里忽然又夹杂着一种可怕的声音。 那是钱有多又再挨了一拳所发出来的声响。 第五章 寻侠侣遇剑 老叫化得救 游出海道:“不喜欢,但她的样子实在是蛮好看的。” 公孙我剑说道:“你的样子,也很好看。” 游出海苦笑一下,道:“一个流浪江湖的小叫化,又有什么好看了!” 公孙我剑“啧啧”一笑,道:“你师父虽然大半辈子都做叫化,但他在年轻之时,也是一个风采不凡的俊俏男儿。” 游出海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老人家直到现在还不肯让我正式拜师。” 公孙我剑问道:“你真的很想拜他为师?” 游出海道:“当然是真的,前辈莫非有办法让我得偿如愿吗?” “没有办法!”公孙我剑摇摇头,道:“对付别人,我也许还有三几下子绝招,但这一个人,嘿嘿!” 游出海闻言,顿然为之颓丧不已。 岳小玉却一拍胸膛,扬眉叫道:“游兄弟,你别失望,这桩事情,包在老子的身上可也!” 游出海立时喜上眉梢,问道:“是真的?” “绝无虚假!”岳小玉说道:“对付诸葛大叔我师父没办法,但老子却有办法!” 公孙我剑嘿嘿一笑,道:“你又有什么法宝了?” 岳小玉道:“暂时不能说!” 公孙我剑立刻沉声说道:“我是你师父!” 岳小玉道:“师父也不能说。” 公孙我剑道:“斗胆!” 岳小玉道:“人在江湖,胆子若太细小,就会永远振作不起来。” 公孙我剑瞠目看了他半天,忽然仰天哈哈一笑,道:“好小子,这一次算是为师的输了。” 岳小玉这才长长吐出口气,道:“多谢师父。” 公孙我剑道:“你能够为了别人的事情而坚守本身原则,这是很好的,倘若为师因此而加以责怪,便是迂腐!” 岳小玉忙说道:“师父通情达理,胸襟广阔,如天如海,自非迂腐之辈可比者也。” 公孙我剑哈哈一笑,忽然一脚踢在岳小玉的屁股上。 岳小玉闪避不及(当然者也),登时痛得连泪水也迸将出来。 游出海大吃一惊,忙道:“前辈何以无故踢人?” 岳小玉不等师父开口,已苦笑着对游出海道:“本座乱拍师父马屁,所以挨这一脚实在并不冤枉。” 游出海呆住了。 公孙我剑却拈须一笑,道:“你明白就好了。” 岳小玉又苦笑了一下,说道:“徒儿早已明白,但却愚笨得很,总是明知而故犯。” 公孙我剑道:“你并不愚笨,就是嘴贫舌贱,致招无妄之灾。” 岳小玉讪讪一笑,半晌才对游出海道:“你怎么知道咱们会在这里出现?” 游出海道:“是一个很凶恶的叫化对我说的。” “很凶恶的叫化?”岳小玉一呆,道:“本座知道,丐帮之中有一个乞丐是很凶恶的,他就是‘怒乞’百里怒。” “你说对了!”游出海连连点头不迭,道:“正是百里怒。” 公孙我剑一怔,道:“这个乱冲乱撞的家伙,怎么居然注意起咱们来了?” 游出海道:“百里怒说过,以前很想做一件事。” 公孙我剑道:“他想做什么?” 游出海道:“他想揍你一顿!” “揍我?”公孙我剑大奇,道:“我几时开罪这个人了?” 游出海道:“我不知道,但他的确曾经这么说过。” 公孙我剑寻思片刻,结果还是弄不清楚百里怒为什么想揍自己—顿。 岳小玉冷哼一声,盯着游出海道:“百里怒在哪里?” 游出海道:“山神庙里。” 岳小玉立刻说道:“咱们马上就去找他。” 公孙我剑道:“找这个恶乞干吗?” 岳小玉道:“徒儿想看看,他是不是疯了!” 公孙我剑道:“百里怒疯不疯,跟咱们又有什么相干?” “怎会没相干?”岳小玉道:“他想揍师父呀!” 公孙我剑笑道:“想想总是可以的,但凭他现在的功夫,只怕还不配动你师父一根汗毛。” “这个徒儿当然知道。”岳小玉道:“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若大放暗箭,师父就会大大的不利了。” 公孙我剑悠然道:“你对百里怒的认识有多少?” 岳小玉一楞,过了一会才道:“他虽然凶恶一点,但心肠好像半点也不坏。” “你的眼光实在不错!”公孙我剑道:“百里怒纵非君子,也绝非小人。” 岳小玉想了想,不禁点头道:“师父言之有理,百里怒纵然跟师父有什么过节,他也不会暗箭伤人的。” 公孙我剑沉吟着,道:“而且,他想揍我,也必然有他的理由,只不过咱们暂时弄不清楚而已。” 岳小玉眨着眼,忽然“噢”一声叫道:“徒儿记起了!” 游出海一楞,问道:“你记得是些什么?” 岳小玉道:“百里怒对师兄也是十分敌视的” 公孙我剑吸了一口气,道:“百里怒不但凶恶,而且古怪的很。” 岳小玉道:“要明白真相,只有马上去找这一个人。” 公孙我剑想了很久,终于说道:“这样也好,为师不怕恶乞,只怕闷在肚子里面。” 接着,游出海带着公孙我剑师徒走向东北方。 约莫走了半里左右,三人已来到一座破落不堪的山神庙外。 游出海迅速冲入庙内,叫了一声:“百里老兄!” 庙内立刻有人冷冷一笑,道:“小杂毛,我叫你滚远一点,怎么又再滚了回来?” 游出海嘻嘻一笑,道:“有两个人要见你嘛!” 那人“哼”一声,说道:“什么人我都不想见,你快滚,门外的两个家伙也要滚!” 此时,岳小玉早已认出那是百里怒的声音,便道:“百里兄,不是连小弟也要赶走吧!” “小岳子!”百里怒忽然尖叫了一下,不等岳小玉走进山神庙,人已有如旋风般窜了出来。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好厉害的恶乞,果然名不虚传。” 百里怒在他的鼻上捏了一把,道:“你真是个武林福星!”说到这里,这才发现公孙我剑一直站在岳小玉身旁。 公孙我剑淡淡一笑,目注着百里怒道:“百里老弟久违了!” 百里怒干咳两声,才道:“是你!” 公孙我剑倏然道:“不错,是我,你是否感到讨厌极了?” 百里怒道:“我并不是器量狭窄的人,从前你的确令人感到讨厌,但现在算了,算了!” 岳小玉奇道:“我师父是个游戏人间的江湖怪杰,怎会令人感到讨厌?” 百里怒冷冷一笑,道:“游戏人间这种事,偶一而为之,尚可说是无伤大雅,但你师父毕生游戏,不务正事,老是闲散渡日,这就是大大的不对!” 岳小玉道:“就算是我师父大大的不对,那也是他老人家的事,几时轮得到你来说讨厌?” 百里怒道:“倘若只是你师父一个人不务正事,那还罢了,但他却连诸葛酒尊也教坏了。” “教坏了?”岳小玉一呆,说道:“诸葛大叔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会给我师父教坏?” 百里怒冷冷一笑,道:“常言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诸葛酒尊若不是常跟你师父为伍,他早就成为丐帮帮主了。” 岳小玉更奇,道:“你不是憎厌诸葛大叔吗?何以忽然又希望他能够成为丐帮帮主了呢?” 百里怒哼一声,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憎厌诸葛酒尊?” 岳小玉耸肩一笑道:“我怎知道!” 百里怒道:“我憎厌诸葛酒尊,就是因为他不肯做丐帮帮主。” 岳小玉眉头一皱,道:“他老人家做不做丐帮帮主,那是他的自由,你又何必如此气忿?” 百里怒冷冷道:“他不做丐帮帮主,自然是他妈的逍遥自在得很,但他若稍有良知,就不该只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把丐帮逾万弟子置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顾。” 岳小玉双眉一蹙,道:“没有这么严重吧?” “就是这么严重,甚至比任何人想像之中还更严重得多!”百里怒冷冷一笑,道:“你若明白真正的情形,只怕你会比我更加气忿。” “也许是的!”岳小玉故作紧张地说道:“你可以说得更详细一点吗?” 百里怒道:“诸葛酒尊不做帮主,最大的弊处就是他不做,尹天澜却顺理成章地做了帮主。” 岳小玉故意道:“尹天澜做帮主不是做得很好吗?总之有人肯做丐帮帮主也就是了。” “胡说!”百里怒面露怒容,道:“正因为他做了帮主,所以才会使本帮大乱。” 岳小玉微微一笑,道:“他做得不好?” 百里怒道:“他做得太好了,每一件事都对他自己很好。” 岳小玉道:“对大家又怎样?” 百里怒道:“一点也不好!” 岳小玉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不早一点向诸葛大叔说?” 百里怒道:“你以为他不知道吗?” 岳小玉道:“他不知道就不知道,这又有什么稀奇了?” “他又不是个蠢材,怎会不知道天澜是个怎样的人?”百里怒怒声说道:“他是只顾自己快活,不理民间疾苦!” 岳小玉屑头一皱,道:“你这样说,未免有欠公平。” 百里怒道:“为什么不公平?” 岳小玉道:“救民济世,行侠仗义,并不—定要做丐帮帮主才可以的,就以诸葛大叔来说,虽然他只是孤身寡人,但却嫉恶如仇,屡战邪魔,岂非同样值得武林中人敬重吗?” 百里怒道:“不管怎样,他不做丐帮帮主,就是大错!” 岳小玉叹了口气,道:“照你的看法,这不仅是大错,似乎还是一条大罪!” 百里怒说道:“岳小弟此言,正合我意。” 公孙我剑捋须一笑,道:“既往之事,不提也罢!反正诸葛酒尊已答应接任成为新的丐帮帮主,百里老弟大可开怀畅饮,高兴一番是也!” 百里怒道:“诸葛酒尊倘若真的成为本帮帮主,自然是万分值得庆幸的,就只怕有人从中作梗,坏了这桩大事。” 岳小玉道:“百里兄认为会有人破坏此事吗?” 百里怒道:“我不知道,但这担心也不一定是多余的。” 公孙我剑道:“江湖中风云瞬息万变,大家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岳小玉道:“未知诸葛大叔如今身在何方?” 百里怒略为沉吟,才说道:“你想见他?” 岳小玉道:“当然很想,莫非你知道他老人家的下落?” 百里怒道:“自从他离开铁眉楼之后,就一直很少和本帮弟子有所联系。” 岳小玉道:“他往哪里去了?” 百里怒道:“据我所知,他正在打探着两个人的下落。” 岳小玉一怔,道:“诸葛大叔要找的是什么人?” 百里怒道:“第一个是‘不开花女后’叶大娘的女儿叶红棉。” “叶红棉?”岳小玉的脸色立刻变了,道:“另一个当然就是郭大哥了?” 百里怒道:“不错!他要把郭冷魂和叶红棉找回来。” 岳小玉道:“许轩主和铁老鼠不是曾经去找他们吗?” 百里怒道:“当许不醉和铁老鼠离去之后,诸葛酒尊总是放心不下,于是也跟了上去找。” 岳小玉道:“后来怎样了?” 百里怒说道:“许不醉和铁老鼠首先找到了方鲸,后来又有两男一女跟他们会合。” 岳小玉道:“这两男一女是谁?” 百里怒道:“两兄弟,两夫妇。” 岳小玉一怔,屈指算道:“这么加起来不是四个人了?” 百里怒道:“不是四个,是三个,那是欧如神和欧一神两兄弟,而两夫妇者,就是指欧一神夫妇。” 岳小玉“哦”一声,道:“原来是这样计算法,本座明白啦!” 百里怒道:“其后,这五男一女就分乘两辆马车,向安徽进发。” “安徽?”岳小玉一楞,道:“他们为什么要去安徽?” 百里怒道:“这个我不得而知了。” 岳小玉望了公孙我剑一眼,道:“师父,你猜呢?” 公孙我剑摇摇头,道:“这种事,根本就猜无可猜,你以为安徽只是一块豆腐般大小的地方吗?” 岳小玉沉吟半晌,道:“莫非叶红棉和郭大哥就在那里吗?” 公孙我剑道:“早几天你为什么不问一问许轩主?” 岳小玉道:“我问过了,他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真是他妈得很。” 公孙我剑道:“许不醉不肯说真话,必然大有隐衷,他一定还没有找到叶红棉和郭冷魂。” 岳小玉道:“找不到便找不到,大可以慢慢再找嘛!何苦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公孙我剑道:“为师倒不觉得怎样,这大概是人之常情吧!” 第六章 遇奇侠劝阻 容楼去不成 游出海忽然脸色一变,道:“公孙前辈,你说游小子傻憨可笑,头脑简单,那是可以的,但岳兄弟如今已是血花宫宫主,他在江湖上的地位实在非比寻常,是以游小子认为,前辈虽然是岳宫主的师尊,但言词之间,还是要对他客气一点的好,免得旁人听了,会对岳宫主产生了轻蔑之心,那就有损整个血花宫威名了。” 他侃侃而谈,公孙我剑不禁听得为之讶然不已。 诸葛酒尊苦笑了一下,道:“公孙老儿,这小子之言,倒也并非放屁。” 公孙我剑道:“他不是放屁,那么就是我在放屁了?” 诸葛酒尊眨了眨眼,悠然笑道:“做徒弟的可以放屁,做师父的当然也可以放屁。” 公孙我剑道:“你想不想去开封?” 诸葛酒尊道:“你若要我去开封府,我总不成还可以跟你执拗。” 公孙我剑道:“金鹏苑虽然是个很混杂的地方,但越是混杂的地方,敌人也就越是有所顾忌。” 诸葛酒尊叹口气道:“你用不着解释了,我知道你是个真真正正的智多星!” 公孙我剑嘿嘿一笑,道:“想不到你也来这一套,可恶,可恶!” 这时候,小恶女忽然向游出海这边走了过来,两眼直勾勾地望住他。 游出海给她瞧得有点冒火,忍不住大声道:“我又不是怪物,有什么好看?” 小恶女撇了撇嘴,道:“谁说只有怪物才好看?” 岳小玉嘻嘻一笑,道:“游兄弟当然不是什么怪物,他是一个挺不错的风尘少侠。” “风尘少侠?”游出海呛咳一声,道:“我只不过是一名小叫化,又怎配和‘少侠’这两个字扯在一起了?” “不通,不通!此话不通之又不通。”岳小玉摇头不迭,道:“谁说少侠一定要鲜衣怒马,长得一貌堂堂?一个少侠最重要的是要有侠义心肠,照本座看,你虽然表面上是个叫化子,但骨子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风尘少侠。” 游出海赧然一笑,道:“别把游小子捧上半天了。” 小恶女冷冷道:“真是个笨蛋!” “笨蛋!”岳小玉道:“你自己又怎样了?是不是觉得自己聪明得很?” 小恶女道:“总算没有他这么笨!” 诸葛酒尊瞪了她一眼,道:“你今晚怎么了?游小子虽然比不上你那么聪明,但无论如何绝不会是个笨蛋。” 岳小玉笑道:“还是诸葛大叔慧眼识少侠,没有把游出海瞧扁。” 诸葛酒尊道:“小岳子越来越厉害了,难怪练老魔连宫主这个宝座也要拱手相让。” 岳小玉道:“这是时也、命也、运也,可不是小岳子有什么真实的本领。” 公孙我剑道:“时候不早了,还是先回到金鹏苑再说。” 岳小玉道:“金鹏苑是谁的?” 公孙我剑道:“金鹏苑老板的名字就叫金鹏。” “金鹏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很有趣的人。” “比起江东五杰怎样?” “你认为江东五杰很有趣?” “是的。” “但这几个人,却未免浑噩一点。” “浑噩也有浑噩的好处。” “你认为有什么好处?” “忧愁甚少!”岳小玉道:“就算偶然有些忧愁,也会很快就消失了。” 公孙我剑微笑道:“你能够看得这么深切,那是很难得的。 现在,你不妨再去认识另一个人。” “金鹏苑的老板?” “对了。” 金鹏苑在开封府。 金鹏苑是个赌坊,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 ×      ×      × 曾经有人问金鹏苑的老板,道:“你叫金鹏吗?” 老板答道:“不错,我就是金鹏。” 那人又问:“这是你的名字,还是你的绰号?” 金鹏道:“既是姓名,也是绰号。” 那人笑了一笑,道:“无论是名字也好,是绰号也好,到了明天‘金鹏’这两个字就会刻在一块石碑上了。” 金鹏也笑了笑,道:“这两个字迟早会刻在石碑上,但却一定不会是明天。” 那人道:“何以见得?” 金鹏道:“因为我知道自己最少还可以活五六十年,但聂霸天却不行了。” 那人狞笑道:“我就是聂霸天,你认为我还可以活多久?” 金鹏道:“若从我动手的一刹那开始计算,你最多只能再活三招的时间。” 聂霸天不信道:“三招之内,就一定死?” 金鹏道:“是的。” 聂霸天哈哈一笑,显然完全不相信金鹏的话。 因为他已在金鹏苑四周布置了极厉害的杀人好手,其中还包括来自崂山的“九条毒鳄”。 至于他自己也练成了一身铁布衫功夫,再加上一双雷电魔环,又怎会连金鹏三招都抵挡不住? 金鹏也哈哈一笑,终于动手了。 他是金鹏苑的老板,也是金鹏堂的堂主。 金鹏堂是他自创的,门下弟子总共三十三人。 他的弟子只能练两种功夫,第一种是金鹏手,第二种是金鹏刀法。 但他自己却练了六十四种功夫,所学之广杂,堪称武林罕见。 聂霸天见金鹏倏然出手,倒也不敢轻视,立刻准备施展浑身解数功夫,先求稳住阵势再说。 谁知道金鹏一出手,并不是攻击聂霸天,而是一掌劈向身边的—根大木柱。 大木柱很粗实,金鹏这一掌劈下,它根本就纹风不动。 聂霸天一怔,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把戏,只好沉住气,凝立不动。 金鹏怪笑一声,招式再展,这一下施展的乃是地堂腿。 聂霸天又怔住了。 因为金鹏这一下地堂腿,仍然不是向他攻击,而是扫在另一根同样粗大的木柱上。 那木柱也是纹风不动,连一点点凹痕也没有出现。 聂霸天越看越是奇怪,突听金鹏怪声一喝,道:“他妈的第三招来也!” 只见他双膝上曲,接着整个人凌空跃起,一跃就几乎跃到屋顶之上。 聂霸天越看越奇,忍不住喝道:“你越出招越往后退,是不是想打退堂鼓了?” 金鹏立刻叫道:“王八蛋,你站着的地方下面有三千斤炸药。” 话犹未了,惊人的爆炸声已经响起。 ×      ×      × 金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绝不是个君子,而是一个随时随地都可以把别人骗得死去活来的骗子。 但世间上有一个人,是他永远不敢去骗的。 既不敢骗,也不能骗。 因为这个人很厉害,而且曾经救过他三次性命。 这人就是笑公爵公孙我剑。 倘若公孙我剑说要带着众人到寺院或者道观,岳小玉就算不反对也绝不会感到高兴。 但以金鹏苑,却是岳小玉求之不得的妙事。 金鹏苑是赌坊,既热闹又有钱可赌,对岳小玉来说,简直是无以上之的最佳去处。 可是,等到他们来到金鹏苑时,岳小玉才发觉这里绝不如想像中那么美好。 ×      ×      × 金鹏的样子,有点像是公主轩的主人许不醉。 许不醉身材略胖,金鹏也是这样子的人。 但他比许不醉俗气得多,最少,从外貌看来如此。 金鹏很喜欢岳小玉,他一看见这个十三四岁就已成为血花宫宫主的少年,立刻就笑得连嘴也合不拢。 岳小玉有点奇怪,忍不住道:“是不是我的样子很特别?” 金鹏道:“不,你的样子很好看,比我年轻时还好看一点点。” 岳小玉“哦”一声,道:“那也不错了。”心里却叫了一声“妈呀”,忖道:“若只比你好看一点点,老子这张脸孔也就不堪提之至啦!” 公孙我剑在金鹏苑的一座大厅里逛了一会,道:“金碧辉煌,着实花了不少本钱。” 岳小玉道:“金老板,这大厅子有没有名堂?” 金鹏道:“有,它叫聚赌厅。” 岳小玉连连拍掌妙,赞不绝口地说道:“江湖上叫聚义厅、圣贤厅的厅子太多了,简直听得连耳朵也为之活受罪,倒是这个聚赌厅,名堂绝佳,真令本座为之耳目一新。” 金鹏呵呵一笑,道:“岳宫主谬赞了。” 金鹏道:“在两天之前,天天都很热闹,但现在却变成冷清清,再也听不见呼庐喝雉的声音啦!” 岳小玉叹了口气,道:“这真是十分可惜,干嘛忽然把这场子关掉了?是不是生意太好,赚得太多,嫌银子和金子有点腥臭?” 金鹏摇摇头,道,“非也!” 岳小玉道:“却又是何缘故也?” 金鹏说道:“我已把这地方卖给了别人。” 岳小玉奇道:“卖给了谁?” 金鹏道:“你的师父。”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是真的?” 金鹏道:“岳宫主若不相信,可以问问他老人家。” 公孙我剑淡淡道:“不必问了,早在十几天之前,为师巳派人到这里,把这座金鹏苑买下。” 岳小玉一怔,半晌才道:“向金老板买?” 公孙我剑道:“当然是向金老板买,而且价钱十分便宜,只值纹银十两。” “十两?”岳小玉大为惊讶,道:“偌大一座赌坊,怎么只值十两?” 公孙我剑道:“本来的确不只十两的,但金老板愿意平沽,所以为师就用十两银子把它买了下来。” 岳小玉大是奇怪,道:“师父把这金鹏苑买下来有什么用处?” 公孙我剑道:“你忘了随意门的事了?” 岳小玉立时道:“徒儿怎会忘记,你老人家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自创随意门,将来在江湖上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公孙我剑道:“为师已经是个老头儿了,就算很想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怕已是力有不逮,随意门他日成立之后,还要得看看你是否可以把为师的精神发扬光大。” 岳小玉道:“徒儿愚昧,只怕会令你老人家失望。” 公孙我剑道:“我就只怕你太聪明,那才会令为师失望!” “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吗?”岳小玉怔住。 公孙我剑道:“太聪明的人,往往会变成太自恃,当然不是好事。” 岳小玉道:“徒儿绝不自恃,一定会谦虚做人,不负恩师所望。” 公孙我剑道:“你的嘴巴很甜,就只怕不肯吃苦。” 岳小玉道:“徒儿愿意吃苦,正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两句话徒儿一定永远紧紧记住。” 公孙我剑微微一笑,道:“但愿你说得出,做得到。” 金鹏插口道:“岳宫主日后必成大器,公孙兄大可放心。” 公孙我剑目注着他,道:“赌坊歇业,你觉得怎样?” 金鹏道:“很高兴,心情就像是赌坊第一天开始营业的时候一样。” 公孙我剑笑了笑,道:“老夫知道你是个很看得开的人,而且你开这间金鹏苑,绝不是想一辈子都做个赌妨的老板。” 金鹏道:“你很了解我。” 公孙我剑道:“以你的为人,不要说是做赌妨的老板,就算做了玉皇大帝,也会很快就生厌了。” 金鹏咧嘴一笑,道:“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敢讨老婆。” 公孙我剑道:“讨老婆容易,想甩掉就大大的困难了。” 金鹏道:“听说你近来很忙碌。” 公孙我剑道:“江湖大乱,只要有一丁点儿沾到自己身上,那就已经毕生受用不尽。” 金鹏说道:“开封府近来甚是平静,但据小弟所知,天恨帮似乎有蠢蠢欲动之意。” 公孙我剑道:“恨帝行事神秘莫测,金老弟切莫等闲视之。” 金鹏道:“但恨帝真正图谋何在,小弟却无从猜测.” 公孙我剑道:“如老夫想的不差,多半是想动丐帮的主意。” 金鹏道:“莫非为了绿玉打狗棒?” 公孙我剑道:“这可能极大,倘若恨帝能掌握丐帮,形势就会大大不同了。” 岳小玉冷冷的说道:“好可恶的天恨帮,本座绝不容许绿玉打狗棒落在恨帝手上。” 公孙我剑道:“天恨中人的手段,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就以诸葛酒尊这一次的遭遇来说,就已危险得很。” 岳小玉点了点头,道:“幸好咱们师徒误打误撞,刚好在附近闻声赶往援助,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极了。” 金鹏说道:“常言有道:‘该死的迟早会死,不该死的怎样乱碰乱撞也死之不去!’” 岳小玉笑道:“金老板此言,正合本座心意。” 公孙我剑道:“他现在已不是什么金老板,你以后叫他做鹏叔叔好了。” “鹏叔叔!”岳小玉立刻叫了一句。 金鹏很高兴,不断摸着他的头发,说道:“你现在是血花宫宫主,将来又是随意门掌门,真是前途无限。” 岳小玉道:“只可惜小岳子如今武功有限,没法子可以真正地干出什么大事来。” 公孙我剑道:“干大事的人,必须忍辱负重,勤苦磨练自己才行。” 岳小玉道:“徒儿明白。” 公孙我剑道:“就以诸葛大叔为例,他能够备受丐帮众多弟子、长老及任老帮主的赏识,也绝非偶然和幸运所致的。” 岳小玉道:“但他本来就不想成为丐帮帮主。” 公孙我剑道:“其实,以为师看来,他做不做丐帮帮主都是一样的,就算他仍然像从前一般,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他也同样会造福武林,为天下苍生、百姓不断锄奸除害。” 岳小玉道:“既然如此,他怎么又肯答应做丐帮帮主?” 公孙我剑道:“那是时移势易,今日之丐帮,已非昔日之丐帮。” 岳小玉道:“有何不同?” 公孙我剑道:“任老帮主死后,尹天澜已绝非丐帮理想之帮主,如今尹天澜既死,丐帮上下,根本没有一个才干足以统领整个丐帮的人材。” 岳小玉道:“所以,诸葛大叔这一次非要肩负重任不可了?” 公孙我剑道:“正是如此。” 岳小玉道:“其实师父所言,弟子早已明白,但他为什么没有去到安徽,却在丐帮大会举行三日之前就赶了回来?还有围攻诸葛大叔的凶徒,是否真的想抢夺绿玉打狗棒?” 公孙我剑沉吟一会,道:“你问得好,但为师所知甚少,无法一一作答。” 岳小玉道:“所以,最高明的办法,还是去问问诸葛大叔,看看他怎么说。” 公孙我剑莞尔一笑,立时接道:“为师也正有这个打算。” 金鹏闻言,立时接道:“诸葛先生如今正在聚气室中潜心静养,你们若要去见他,请从东廊向西走。” 公孙我剑道:“烦请引路。” 金鹏道:“这个自然,请!” 第七章 找到老知已 欢喜一场空 许不醉道:“想找回郭冷魂,首先要找到恨帝,对不对?” 铁老鼠道:“不错。” 许不醉道:“你认为武林除了叶上开之外,还有谁可以找到恨帝?” 铁老鼠眉头一皱,良久才道:“也许就只有恨帝他自己了。” “不通,不通!这句话真是狗屁不通。”欧—神道:“恨帝就是恨帝,岂有自己去找自己之理?” 铁老鼠叹了口气,道:“但除了他自己之外,区区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找到恨帝了。” 许不醉道:“那是你琉忽了一个人之故。” 铁老鼠怔了一怔,道:“区区疏忽了谁?” 许不醉道:“布狂风。” “布狂风?”铁老鼠一拍大腿,失声道:“对了,怎么居然忘记了布公子?” 欧一神怪叫了一声,说道:“既然布公子知道恨帝的下落,咱们还待在这里干嘛?” 铁老鼠道:“对,咱们马上回铁眉楼去!” 许不醉却叹了口气,道:“你们不要欢喜得太早了。” 铁老鼠一呆,道:“为什么?” 许不醉道:“我只认为布狂风可能会找到恨帝,井非肯定他一定可以找到恨帝。” 铁老鼠不禁为之颓然,道:“这岂不是白说了?” 许不醉道:“布狂风是个很有办法的人,天下间若只有五个人可以找到恨帝,他就绝不会是第六个。” 欧一神道:“但这毕竟是想当然而已,倘若他无法找到恨帝,那岂不是白费工夫了?” 欧如神道:“一神之言,倒也不无道理。” 欧一神立时神气起来,道:“当然大有道理。” 诸葛酒尊道:“既然如此,老叫化子认为大家应该分头行事,但愿总有一方可以找到郭冷魂和叶红棉。” 欧一神道:“此计太妙!” 铁老鼠却道:“这并不是什么大妙之计,而是无可奈何之策。” 欧如神叹了口气,道:“咱们聚合才短短时候,还没找到想找的人就分手,确是无可奈何得很。” 欧一神道:“简直就是失败得很。” 铁老鼠道:“暂时的失败,说不定就是将来成功的基础。” 欧一神道:“说是这么说,但说不定到头来还是失败,而且越来越失败。” 沉默了很久的“大铁肚天尊”方鲸忽然打了个“呵欠”,叫道:“他妈的,说够了没有?” 欧一神脸色一变,诸葛酒尊却哈哈一笑,说道:“说够啦,总之,咱们分头行事,各出奇谋,去找寻郭冷魂和叶红棉可也!” 说完之后,这位风尘奇丐就大笑着扬长而去。 ×      ×      × 诸葛酒尊虽然走了,但却并未立刻离开了剪王镇。 他首先在这个镇里兜了一个圈子,最后来到了一座巨宅门外。 这巨宅门外有两尊石像,而且每个石像的手里都握着一把石剪。 诸葛酒尊只不过在这里站了片刻,就有四个青衣汉子围了上来。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站在这里?”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的青衣汉子吆喝着问。 诸葛酒尊望了他一眼,淡然道:“我并不是鬼鬼崇祟的站在这里,而是光明正大的站在这里。” 那青衣汉子登时脸色骤变,怒道:“好大胆的老叫化,竟然敢在剪王庄门外如此放肆!” 诸葛酒尊哈哈一笑,道:“剪王庄又不是阎王殿,而且我这个老叫化只不过在这里站站而已,尊驾又何必如此紧张?” 青衣汉子脸色一沉,嘿嘿冷笑着道:“好啊!原来你是存心到这里撒野的!” 诸葛酒尊微微笑道:“老叫化今天很闷,本来也无意想撒野,但既然你这么说,倒想闯个祸来解开心里的枷锁。” 那青衣汉子冷笑道:“他妈的,原来是个疯疯癫癫的老乞丐!”这句话才说完,忽然眼前掌影左闪右晃,已被诸葛酒尊重重打了四五下耳括子。 其余的青衣汉子都为之脸色一变,纷纷出手对付诸葛酒尊。 但这些四五流的武林小角色,又怎敌得过“江南丐中丐”? 不到三几招功夫,已全都变作滚地葫芦,连牙齿也给打掉了好几颗。 但这四个青衣汉子倒地之后,剪王庄里又涌出了十几个红衣武士。 这些红衣武士看来威风凛凛,但在诸葛酒尊眼里,他们也许会比刚才的青衣汉子高明,但也决不会高明到什么地方去。 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人数越来越多了。 诸葛酒尊当然不怕,但他却不想和太多这样的人动手。 幸而就在这时,剪王庄里又走出了一个人。 这人一身紫衣,白袜,脚上穿着一只紫色的山鞋。 这紫衣人年约五旬,颚下蓄有很好看的长髯。 诸葛酒尊不觉盯着他,他也盯着诸葛酒尊。 两人的目光却不相同。 诸葛酒尊的目光有笑意,但这长髯紫衣人的目光却冰冷得像是刀锋。 “霍庄主,久违了!”首先开口的人,还是诸葛酒尊。 长髯紫衣人冷冷的道:“五年了,你上次遇见霍某,也同样打伤了霍某几个武士。” 诸葛酒尊“哦”了一声,道:“是老叫化子不好吗?” 长髯紫衣人道:“你很好,只是霍某的兄弟不好。” 诸葛酒尊摸了摸鼻子,默然半晌才道:“过去了的事,不提也罢。” 长髯紫衣人道:“不提就不提,你现在来干什么的?” 诸葛酒尊道:“想找—个人。” 长髯紫衣人道:“想找谁?是不是找我?” 诸葛酒尊道:“对于霍庄主,老叫化是从来没有什么兴趣的。” 长髯紫衣人道:“对于霍某来说,这真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诸葛酒尊道:“可否请老叫化进剪王庄喝两杯酒?” 长髯紫衣人冷然道:“你若不怕酒里有毒,霍某是无任欢迎的。” 诸葛酒尊淡淡一笑,道:“你若敢毒死老叫化,早就已经在五年前下手了。” 长髯紫衣人哼一声,不再说话。 ×      ×      × 剪王庄是剪王镇最大的一座庄院,庄院主人就是这位有“美髯剪王”之称的霍百苍。 霍百苍在剪王镇是领袖,在这里没有任何人可以违抗他的命令。 但他在武林中的名气,却不怎样响亮,更无法与这位江南丐中丐相比。 霍百苍的确不敢在酒里下毒。 他就算真的有本领可以毒死诸葛酒尊,也万万不敢下手。 因为诸葛酒尊绝不是一个寻常的老叫化。 在江湖上,江南丐中丐固然有无数仇敌,但却也有数之不尽的朋友。 霍百苍若毒死了诸葛酒尊,他以后的麻烦一定会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霍百苍并不是一个器量宽宏的人,倘若毒杀了诸葛酒尊,而没有后顾之忧的话,他早就已经动手一试。 但五年前他不敢,现在更不敢。 他甚至不敢把剪王庄的大门关闭着,不让诸葛酒尊大模大样地闯了进来。 ×      ×      × “酒不大好!”诸葛酒尊品尝了第一杯酒,立刻就作出了恶劣的批评。 霍百苍道:“只要是不太坏的酒,就可以喝进肚子里。” 诸葛酒尊拈须一笑,道:“不要说是酒,就算是血也可以喝,只要血还没有发臭便可以喝了。” 霍百苍道:“霍某不喝血。” 诸葛酒尊道:“我知道你不喝,因为你的胆子太细小,所以,只配喝牛乳和羊乳。” 霍百苍道:“喝牛乳和羊乳的人,一定远比喝血的人正常得多。” 诸葛酒尊“哦”一声,笑道:“霍庄主的意思,老叫化明白了。” “明白了?”霍百苍反而一呆,道:“你明白了什么?” 诸葛酒尊道:“霍庄主言下之意,分明是说练老魔不大正常。” 霍百苍的脸色忽然变了,道:“你……你在说谁?” 诸葛酒尊淡淡道:“你在江湖中混了多久?” 霍百苍干咳一声,道:“怎样才算是在江湖中混?” 他这么一反问过来,诸葛酒尊却也不禁呆住了。 “这个嘛……咳咳,这个问题老叫化不想多费时间,总而言之,你一定听过血花宫这三个字吧?” 霍百苍脸色又变了,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诸葛酒尊笑了笑,道:“刚才你不是说,喝牛乳和羊乳的人,一定远比喝血的人正常得多吗?倘若老叫化子把这些话告诉给练惊虹知道,倒不知道他老人家会怎样想了。” 霍百苍听到这里,一张脸已变得全无血色。 诸葛酒尊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捧着酒杯,喃喃地道:“不错,只要是不太坏的酒,就可以喝进肚子里。” 他这杯酒还没喝完,一个杏衣女婢已捧上了一坛酒。 霍百苍的脸也同时堆满了笑容。 诸葛酒尊很快就捧着这一坛酒,他一拍开泥封,立刻就嗅到了百年陈酿的酒香。 “好香,好香的状元红。”他立刻大赞。 霍百苍笑道:“若不喜欢这一坛酒,还有别的好酒……” 诸葛酒尊忽然眯着眼睛,道:“霍庄主,你以为我是来喝酒的?” 霍百苍道:“你说过,到这里来是为了要找一个人。” 诸葛酒尊点点头道:“对了,老叫化子是来找人,可不是要来喝酒的。” 霍百苍吸了一口气,道:“未知诸葛老兄要找的是何方神圣?” 诸葛酒尊道:“菊痴叶上开。” 霍百苍的脸色立刻又变了,脸上的表情变得又惊又呆,过了很久才道:“你是说当年和菊谷仙子皇甫嫣在一起的菊痴叶上开?” 诸葛酒尊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你说得比我还更详细。” 霍百苍苦笑道:“诸葛老兄,你以为菊痴叶上开是什么人? 他竟然会在这个小小剪王庄内吗?” 诸葛酒尊道:“叶上开并不是一个太挑剔的人,尤其是对于置身之所,他的要求向来都很随便。” 霍百苍又苦笑道:“但霍某实在不懂得,你怎会认为叶上开那样的武林高人,居然会在这剪王庄内?” 诸葛酒尊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一个秘密。” 霍百苍吸一口气,问道:“是什么秘密?” 诸葛酒尊说道:“皇甫嫣是你的三表妹!” 霍百苍哈哈一笑,道:“谁说的?” 诸葛酒尊道:“不必管是谁说的,总之这是事实,你敢否认吗?” 霍百苍道:“霍某根本就没有什么三表妹。” 诸葛酒尊道:“你敢不敢发誓?” “发誓?”霍百苍脸色一变,道:“就是为了这些无稽的谣言?” 诸葛酒尊道:“不错。” 霍百苍叹息一声,道:“常言有道:‘谣言止于智者。’” 诸葛酒尊道:“那么你就当我这个老叫化是笨蛋好了。” 霍百苍道:“但你从来都不是个老笨蛋。” 诸葛酒尊道:“我当然绝不认为自己是个老笨蛋,所以,你想用‘谣言止于智者’这句话来把我套住,实在是白费心机了。” 霍百苍道:“你要我怎样发誓?” 诸葛酒尊道:“用你和霍夫人的性命来发誓,只要你肯这样做,老叫化就相信太乙真人的说话,原来乃是放屁。” 听见“太乙真人”这四个宇,霍百苍的脸色立刻变成白纸般难看。 第八章 收恶女为徒 打走黑衣汉 柴天猛哈哈一笑,道:“真不愧是柴老粗的第一知己,这下子又给你一口猜中了。” 这时候,好酒已摆满一大桌,佳肴美食也已纷纷端了过来。 诸葛酒尊随手捧起一坛酒,仰首便大口大口的猛喝。 柴天猛很高兴,立刻依样葫芦,照样奉陪。 两坛十斤装的烈酒,不到一盏茶时光,已给他们喝得干干净净。 柴天猛大笑道:“好,真不愧是酒王之子!” 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眉头一皱,又说道:“你从前喝酒,并不是这样的,今天又怎么啦?” 诸葛酒尊盯着他,忽然咧嘴一笑,道:“老叫化从前喝酒是怎样的?” 柴天猛说道:“你从前喝酒,总是斯斯文文的,虽然你叫酒王之子,但若说到喝酒的本领,却跟你老子最少相差了一大截。” 诸葛酒尊又咧嘴一笑,道:“你说得很对,很对。” 柴天猛眼睛一瞪,道:“那么,俺要问个清楚了。” 诸葛酒尊道:“你想问什么?” 柴天猛道:“你是不是心里有点不愉快的事情?” 诸葛酒尊两眼一翻,说道:“不是有点,而是有很多很多不愉快的事情藏在心里。” 柴天猛“唔”一声,道:“既然这样,咱们现在不喝酒了。” 诸葛酒尊笑道:“不喝酒,是不是喝尿?” 柴天猛道:“不喝酒,也不喝尿,咱们哥儿俩喝茶。” ×      ×      × 乌衣寨并不是个很幽雅的地方,这里的人都很粗俗。 但这些粗俗的人,都很讲义气。 柴天猛本身就是一个这样的人物。 他曾经是个强盗头子,但现在已洗手不干。 他用尽了心血,把乌衣寨变成一个人人勤恳工作的村庄。 乌衣寨不再是强盗寨,这个转变连地方官府都为之松了一口气。 令乌衣寨改变的人,是柴天猛。 但在乌衣寨还没有改变之前,却有一个人首先改变了柴天猛。 这人就是江南丐中丐诸葛酒尊。 ×      ×      × 柴天猛是个说得了,做得到的粗豪汉子。 他一声令下,道:“把酒收藏起来!”不到片刻间的工夫,眼前就再也没有一滴酒存在了。 因为连泼泻出来的酒,也已给抹擦得干干净净。 诸葛酒尊苦笑了一下,道:“柴寨主,你做事还是和从前一样彻底。” 柴天猛道:“俺不喜欢看见任何愁眉苦脸的人喝酒,尤其是俺的朋友,更尤真是俺的老朋友,更尤其是你!” 他做事彻底,说话也同样彻底。 诸葛酒尊没有埋怨柴天猛,因为他比谁都更了解这个寨主的为人。 柴天猛问道:“你心里不愉快的事,能不能向俺这个好兄弟说?” 诸葛酒尊摇摇头,道:“不能。” 柴天猛道:“是不是你认为,俺根本就帮不了你的忙?” 诸葛酒尊“呃”的一声,仿佛已有点酒意上涌,道:“是的。” 柴天猛立刻一拍桌子,吼叫着道:“这还算是什么老朋友? 你心里有不愉快的事,却不肯告诉俺知道,这分明就是当俺不存在!” 诸葛酒尊摇摇头,道:“老叫化心里若没有你这个老朋友,就决不会跑到这乌衣寨来。” 柴天猛道:“但你为什么不肯让俺替你分忧?” 诸葛酒尊道:“不是我不肯,而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柴天猛道:“你可以慢慢的说,就算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日落西山,俺也会静心倾听到底的。” 诸葛酒尊笑了笑,道:“这是傻气十足的说话。” 柴天猛冷笑道:“你认为俺真的帮不了你?” 诸葛酒尊道:“连叶上开都帮不了老叫化,你又何苦紧紧相逼?” “你刚才说的是谁?”柴天猛陡地一呆,道:“你是不是说叶上开?” “不错。” “菊痴叶上开?” “也不错。” 柴天猛完全呆住了。 过了很久,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道:“你是说,连菊痴叶上开那样的人物也帮不了你?” 诸葛酒尊苦笑了一下,道:“是的,连这个武林奇葩也帮不了老叫化。” 柴天猛立刻也陪着苦笑,而且好像笑得比诸葛酒尊还更苦。 除了苦笑之外,他不敢再说出半个字来。 这乌衣寨寨主虽然粗狂,但却还懂得自己的分量有多重。 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瞧扁,但却不是个狂妄自大的人。 他知道,自己若有一千斤重,那么叶上开就会比整座乌衣山还重一千倍,甚至是一万倍以上。 他终于悄然退下。 他不让诸葛酒尊再喝酒,但他自己却在这一天唱得酩酊大醉。 ×      ×      × 柴天猛酒量不错,但这一天他终于醉得像个死人。 等到他酒醒之后,已是黎明。 当然,这是黎明之后的另一天,另一个寒冷的黎明。 他发觉自己的头很疼,又疼又笨重。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已知道喝酒最痛快,但喝醉之后却最痛苦。 他已很久没有醉过了。 但这一次,他又再真真正正的大醉—场。 他还记得上次大醉之后,他熟睡得连大雷大雨都听不见。 等到他醒过来之后,他第一眼看见的东西,乃是猪的屁股。 他并不是躺在猪槽里,而是躺在羊棚内。 但在羊棚里的他,却偏偏遇上了一条走错路的猪,所以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了猪的屁股。 直到现在,他还觉得相当庆幸。 他所庆幸的,就是这一条肮脏的猪,并未曾在他脸上撒尿放粪。 自从经过这一次“惨醉”之后,他就决定以后喝酒小心一点,不要再醉得如此一塌糊涂。 但这一次,他又醉了,而且仿佛比上一次醉得更加厉害。 他在每次大醉之后,总是熟睡得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而这一次,他醒后又会看见些什么东西? 答案是:“—张漂亮的脸孔。” 他看见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孩,正用一条烫热的巾子为自己抹脸。 那是一个大概十四五岁,穿着得极其标致的女孩子。 柴天猛吃了一惊,勉强抬起又疼又笨重的脑袋,惊诧地叫道:“你……你是什么人?” 女孩眨动着乌亮明媚的眼睛,用极其清脆动听的声音,道:“我是好人。” “好人?”柴天猛吸了一口气,道:“你若是好人,为什么替我抹脸?” 女孩道:“正因为我是个好人,所以才会替你抹脸。” 柴天猛摇摇头,道:“不,这样子替我抹脸的,通常都是一些坏女人,例如婊子……” 他才说到这里,鼻子上已重重的挨了一拳。 这一拳打得他好疼。 柴天猛立刻跳了起来,他要还击。 他从来都不打女人,更不打女孩。 但若有女人或者女孩想取他性命,他当然还是要反抗的。 这小女孩也许不会杀了他,但这一拳却已很要命,最少已把这位乌衣寨寨主打得满面鲜血。 柴天猛绝不是个怕死的人,但若这样糊涂死掉,他也绝不甘心。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他刚跳起来,这女孩已伸手点了他身上四个穴道。 她点穴的手法,看似平平无奇,但柴天猛居然还是闪躲不开去,登时呆立在地上,全身无法挥动。 “你是会家子?”柴天猛既是惊愕,又是痛楚之极。 那女孩眨了眨眼,说道:“什么叫会家子?” 柴天猛一怔,心里又急又怒。 他怒哼一声,道:“会家子就是练过武功的人,你何必装蒜?” 女孩“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这样解释,我明白啦!” 柴天猛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女孩道:“不知道。” 柴天猛一愕,道:“你父母呢?” 女孩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父母,我叫小恶女。” “小恶女?”柴天猛眉头紧皱,说道:“这绰号不好听,但却和你的性子很吻合。” 小恶女道:“是不是我揍你一拳,你就认为我很凶恶了?” 柴天猛咬着牙道:“你若不凶恶,也不会随随便便一动手就这样揍人。” 小恶女道:“谁叫你骂人!” 柴天猛道:“我几时骂你来着?” 小恶女道:“你刚才分明是在骂我是个婊子。” 柴天猛道:“我只是说例如……而已,你怎么当真起来?”心中却在暗叫倒霉,忖道: “这小丫头不知道什么叫会家子,但却知道婊子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是气煞我也!” 只听见小恶女忽然冷冷一笑,道:“你就是这乌衣寨的寨主柴天猛?” 柴天猛叹了口气,缓缓道:“是又怎样?” 小恶女道:“这附近的百姓都说,你是一条好汉。” 柴天猛道:“但这条好汉现在已变成‘不好看’了!” 小恶女道:“所以嘛,你以后最好少喝酒,多练功,才不会吃亏在眼前。” 柴天猛给这女孩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问道:“你懂不懂解穴功夫?” 他以为小恶女一定会说一句:“当然懂。” 那么,他接着立刻就会说:“既然懂得解穴,就请先把我的穴道解开再说,总之,我不再骂你半句便是。” 谁知小恶女居然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懂得点穴,可不懂得怎样解穴。” 柴天猛吃了一惊,忙道:“俺的姑奶奶,你别开这个玩笑。” 小恶女嘎声道:“谁跟你开玩笑了,我现在只懂得点穴,至于解穴的功夫,我可不懂。” 柴天猛心中叫苦连天,只得问道:“你师父是谁?” 小恶女道:“我没有师父。” “胡说!”柴天猛怒道:“你若没有拜师学艺,怎懂得点穴功夫?莫不是一生下来就已经会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小恶女—本正经地道:“也许真的如此,亦未可料。” 柴天猛傻住了,这个自称“小恶女”的女孩,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看她的点穴功夫,分明是极上乘的手法,但柴天猛却无法单凭这两下子辨认出小恶女到底属于何门何派。 最要命的,就是小恶女又“不懂得解穴”。 她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促狭作弄? 但不论她是真的不懂解穴还是故意促狭作弄,柴天猛这个筋斗肯定是栽定的了。 这时候,小恶女又用巾子为他抹脸。 这一次,巾子之上染满了血浆,柴天猛越看越是直叫:“倒霉,倒霉!” 过了不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同时有人笑嘻嘻的说道:“柴老弟,老叫化来也!” 第九章 救活祈公子 找西门老人 公孙我剑道:“谁叫你自萌短见了?我只是叫你跳入井里把身子冲洗得干干净净。” 那人道:“连活都不想活了,还洗什么身子,这岂非多余之极吗?” 公孙我剑道:“但我若一定要你洗呢?” 那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何不叫我去死?人若死了,也许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了!” 公孙我剑道:“我知道,你迟早一定会死,但却绝不会由你自己的手,把自己的性命结束。” 那人道:“何以这样肯定?” 公孙我剑道:“因为你还没有忘记当年在巢湖湖畔败阵下来的耻辱。” 那人摇头道:“你错了,战败不是耻辱,只有像我这样颓丧的失败者,才是永远冲洗不掉,抽剥不去的奇耻大辱。” 公孙我剑道:“但你现在这副狗屁猫尿的德性,倒是甘之如饴,连一点点耻辱的感觉也没有。” “这次你说得很对。”那人眨了眨眼,毫不在意地说道:“在这里待了八九年,我已变成了一个完全没有气力的人,甚至连去想想耻辱是什么滋味的气力也没有了。” 公孙我剑道:“你说得很玄,但却玄而不妙。” 那人道:“像我这种废物,自然是不妙之又不妙了。” 公孙我剑笑问道:“你想不想东山再起?” 那人摇头,道:“不想,我只想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死掉。” 公孙我剑脸色立时一沉,道:“你要死,那是很容易的!”语声甫落,已把那人从床上一手抓了起来。 那人尖叫道:“你要怎样?” 公孙我剑道:“落井下石。” 那人怒道:“我不喜欢井,也不喜欢这样死。” 公孙我剑冷冷一笑,道:“你不喜欢,但我喜欢,你这个他妈的狗杂种,快点去死吧!” 那人虽然极力挣扎,但却无补于事,终于还是给公孙我剑扔进门前那口大井里面。 ×      ×      × 井水很冷,冷得可以使人窒息,也可以使人变得清醒。 将那人给扔进井里之后,公孙我剑就悠然地坐在井边,手里还把玩着十几颗小石子。 那人在井里半浮半沉,不断破口大骂,把公孙我剑骂得狗血淋头。 但公孙我剑居然一点也没生气,只是不时把石子扔进井里。 那人更怒,骂人的话越来越多了。 公孙我剑悠然一笑,道:“你若想死,此其时矣,何必还向我絮絮不休,搬出一大堆废话?” 那人又骂了好一会,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已经什么都忘了,你又何苦硬要把旧事挖出来说?” 公孙我剑道:“一个人若什么都已忘掉,活着又和死人有什么分别?” 那人道:“我是死是活,你何必这样关心?” 公孙我剑道:“别说是人,便是一条蚯蚓,我也会仔细看个清楚的。” 那人道:“算是我倒霉,你想怎样,尽管说吧!” 公孙我剑道:“首先,我要你干干净净一点。” 那人道:“我已很干净。” 公孙我剑道:“这样子浸浸井水,就会干干净净吗?” 那人道:“总比不浸好。” 公孙我剑道:“但我不满意。” 那人道:“要怎样才满意?” 公孙我剑道:“我要你认真洗刷,干净得有如初生婴儿般。” 那人怒气又生,大声道:“这简直是放屁!” 公孙我剑道:“我若往井口放屁,第一个臭死的就是你。” 那人道:“臭死便臭死,我不怕。” 公孙我剑道:“但现在又臭又脏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你这位‘巢湖之箭’祁四公子。” 那人陡地发出了一阵呻吟般的叫声,道:“祁四公子!祁四公子!谁是祁四公子?” 公孙我剑道:“从前,人人都知道祁四公子是个很干净的男人,在他的指尖上,永远都找不着半点泥垢,指甲永远修剔得清清洁洁,唉!那才是真正的‘巢湖之箭’,真正的祁四公子!” 井底下立刻传出那人呜咽着一般的声音,道:“祁四公子!巢湖之箭,哈哈,谁是祁四公子?谁是巢湖之箭?” 公孙我剑冷哼一声,又是一颗石子向井底疾射下去。 接着,只听那人“唷”一声叫了出来,显然这石子已击中了他。 “他妈的王八蛋,你就是巢湖之箭祁四公子!十年前,你是著名的‘武林潘安’,但现在怎样了?是不是连洗干净自己的勇气也已消失?” “祁四公子,我是祁四公子!”那人发出了凄然的笑声,道:“巢湖之箭昔年赫赫威名,今天却成为井中之蛙。哈哈!哈哈!” 公孙我剑冷笑道:“什么井中之蛙?你以为自己现在会比一只青蛙更强吗?” 祁四公子道:“不错,青蛙最少比我跳得更快。” 公孙我剑道:“只要你能够重振雄风,那么你仍然是一支快箭。” 祁四公子道:“不可能了,没有人可以使我重振雄风,就连你也不能。” 公孙我剑道:“我虽然不能,但有人能。” 祁四公子道:“你在说谁?” 公孙我剑道:“当然是你自己。” 祁四公子凄然道:“你可知道,八年前那一战,我曾经中过一支暗器?” 公孙我剑道:“当时不知道,后来才听人说起,你中了‘长魔’杨大毒的灭绝九重梭。” 祁四公子道:“你知道就好了,这灭绝九重梭奇毒无比,一百个中梭的武林人物,最少有九十九个活不下去。” 公孙我剑道:“但你很幸运,你是第一百个。” 祁四公子道:“这不是幸运,而是冤孽。” 公孙我剑道:“好死不如恶活,当年你若死了,到今天又还有谁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助你一臂之力?”祁四公子拍了一拍井里的水,大声叫道:“你要我怎样的来助你一臂之力,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公孙我剑道:“因为我想找一个人,而这个人,天下间也许只有你才能找得到他。” 祁四公子道:“你想找谁?” 公孙我剑道:“找‘血笛叟’西门慕名。” “西门慕名??”祁四公子讶然道:“你为什么要找西门慕名?” 公孙我剑道:“因为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过,西门慕名只有一个弟子,而他就是恨帝。” “恨帝?”祁四公子道:“你是说天恨帮的那个恨帝?” 公孙我剑颔首道:“当然就是这个恨帝。” 祁四公子道:“你到底想找恨帝,还是想找血笛叟西门慕名?” 公孙我剑道:“两个都想找。” 祁四公子道:“那么,只怕我令你失望了。” 公孙我剑道:“你不肯?” 祁四公子道:“恨帝固然来去无踪,神出鬼没,他这个古怪透顶的师父,更是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找他,筒直是难比登天。” 公孙我剑冷冷一笑,道:“这算是拒绝老夫了?” 祁四公子道:“要找西门慕名,只有一个办法。” 公孙我剑道:“什么办法?” 祁四公子道:“跑到大山名川,到处乱碰乱撞,只要运气好,三千年之内一定可以遇得上他。” “三千年?” “如果运气特别好,也许五百年就可以遇上这位血笛叟了。” 公孙我剑嘿嘿冷笑,道:“你真的不肯帮老夫,这就算了,再见!” 但他还没有离开井边,祁四公子已然叫道:“且慢!” 公孙我剑道:“是不是要一块千斤来重的大石?” 祁四公子道:“就算你抛下五万斤重的大石,我也是不会在乎的,我只想问一问,你为什么捧着一坛醋来找我?” 公孙我剑冷冷一笑,道:“你听过‘仙醋五色蛤蟆’这种东西没有?” 祁四公子一呆,道:“五色蛤蟆我是听过的,但仙醋又是什么东西?” 公孙我剑道:“仙醋就是醋,仙醋五色蛤蟆,就是醋浸五色蛤蟆。” 祁四公子道:“五色蛤蟆是蛤蟆中毒王,连喷一口气也是毒雾。” 公孙我剑道:“但毒物每每相生相克,用极毒之物乃可以收以毒攻毒之效。” 祁四公子道:“以往也曾有人尝试用五色蛤蟆来作为克制其他病毒的药引,但结果都没成功,只有死得更快。” 公孙我剑道:“那是庸医误人,不足为据。” 祁四公子道:“庸医固然误人,难道你又有一身高明医术了?” 公孙我剑呵呵一笑,道:“我自然不行,但咳两咳却有点门道儿。” “咳两咳?”祁四公子一怔,道:“你说的是不是令郎公孙咳?” “正是这个犬子。” 祁四公子道:“这仙醋五色蛤蟆,莫非是令郎研制出来的?” 公孙我剑道:“犬子还没有研制出来,但却曾对我说过:‘仙醋五色蛤蟆’可解灭绝九重梭之毒。” 祁四公子道:“醋坛子里已浸着五色蛤蟆?” 公孙我剑道:“正是。” 祁四公子说道:“要浸多久才可以服用?” 公孙我剑道:“一个时辰左右就可以啦!” 祁四公子道:“所以,你就用这个方法来要胁祁某?” 公孙我剑直认不讳,说道:“你说对了。” 祁四公子井里沉默了很久,才长长的吐出口气,道:“我若服食之后反悔,不带你去见血笛叟,那又如何?” 公孙我剑道:“看来你不像是这种人。” 祁四公子道:“人是会变的,就像我从前很整洁很干净,但现在却变得这么难看。” 公孙我剑道:“外貌可以变,而且十分容易,但脾气却不易变。” 祁四公子叹了一口气,道:“人若老了,就算是呆芋也会变成辣姜。” 公孙我剑道:“我本来就是一块辣姜,只不过现在是越老越辣了。” 祁四公子道:“井水很冷!” 公孙我剑道:“井水冷不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服下仙醋五色蛤蟆后,倘若不死,就可以恢复一身功力。” 祁四公子道:“你不骗我?” 公孙我剑道:“不骗你是假的。” 祁四公子苦笑了一下,道:“这是如肉在俎,又叫无可选择。” 公孙我剑眨了眨眼,道:“你这算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祁四公子道:“遇上了乘人之危的老狐狸,我还能拒绝吗?” 公孙我???道:“老夫并非乘人之危,而是想把你救出生天,懂不懂?” “我懂,我懂!”祁四公子苦笑着。 公孙我剑道:“你懂就好。” 祁四公子又苦笑了一下,道:“你要把我救出生天,最少也得先把我从井里救出来。” 公孙我剑微微一笑,忽然也跃入井里,叫道:“快抓住我的脚。” 祁四公子依言抓脚,公孙我剑很快就把他从井里拉了出来。 祁四公子出井之后,道:“你的轻功,又比从前精进了不少。” 公孙我剑笑笑道:“这是为势所逼之故。” 祁四公子奇怪地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公孙我剑道:“别的功夫精进不精进,那是不打紧的,最重要的是轻功,非要练得绝顶高明不可,须知逃命之际,轻功越好就越是有利者也。” 祁四公子道:“莽莽江湖,又有什么人可以把你逼得非要狼狈逃命不可?” 公孙我剑摇头道:“最少有一种人可以。” “一种人?” “不错,你可知道是哪一种人吗?” “是不悬泼妇?”祁四公子干咳了一声。 公孙我剑叹了口气,道:“你说对了,天下间最可爱的是女人,但最可怕的也是女人。” 祁四公子道:“所以,还是最好别提女人。” 公孙我剑道:“不提,不提!提起就头疼,来!咱们先打翻醋坛再说。” 说着,把祁四公子拉回屋子之中。 醋的气味,相当刺鼻。 醋坛里有一双本已乾枯了的五色蛤蟆,虽然比拳头还细小,但却相貌丑恶,令人一看就想呕吐。 但祁四公子却非要把这“仙醋五色蛤蟆”吞进肚里不可。 当他吃掉这蛤蟆之后,公孙我剑便问道:“好吃不好吃?” 祁四公子道:“滋味无穷。” 公孙我剑道:“但愿这仙醋五色蛤蟆,可以把你一身功力恢复过来。” 祁四公子说道:“若不成功,我就死了。” 公孙我剑道:“你若死了,做鬼时怪不怪我?” 祁四公子道:“不怪。” 祁四公子默然地点点头。 “如此很好,我可以放心了。” 祁四公子突然弯下腰,全身不停的抽搐。 公孙我剑望着他,问道:“你现在怎么啦?” 祁四公子颤声道:“好冷……好冷……胃疼得很……” 公孙我剑“唔”了一声,道:“你现在还怪不怪我?” 祁四公子道:“怪你做什么?” 公孙我剑道:“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一定是快要死了,这五色蛤蟆本来就是剧毒之物,不要说是整双吞下,便是只吃少许,也会丧命黄泉。” 祁四公子哈哈一笑,突然张大了嘴,嘴里鲜血直喷出来。 公孙我剑急忙闪躲,大叫一声道:“好险!” 祁四公子喷血之后,抬头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我吐我的血,你又何险之有?” 公孙我剑道:“你吞下五色蛤蟆,已然全身上下都有剧毒,这些血若沾上了,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祁四公子点点头,道:“你说的是,我站远一点便是。” 公孙我剑又望着他,说道:“长疼不如短疼,看你这副样子,准是活不下去了,与其站着活受罪,不如早点死了,你以为如何?” 祁四公子“哦”了一声,道:“死便死,但怎样死法才可以舒服一点?” 公孙我剑道:“让我出手点你‘死穴’,不到片刻间工夫,你便可以归登极乐世界去了。” 祁四公子道:“但我全身上下浑身剧毒,你怎可以接近过来?” 公孙我剑道:“这倒容易,老夫用石子射穴之法,你还不是同样可以早点死掉吗?” 祁四公子点头不迭,道:“这办法不错,快点出手吧!” 公孙我剑干咳两声,右手突然一扬,三颗石子有如流星般,向祁四公子身上疾射过去。 第十章 冒名杀公子 调查一场空 公孙我剑道:“人心隔肚皮,想不到就是想不到,你从前若是想得到,也就不会把一身武功传授给这个徒儿了。” 西门慕名捧着额头,苦笑道:“你若在当年收了一个这样的徒儿,也绝不会想到他会变成这样的。” 公孙我剑道:“老夫不知道他现在怎样,只知道他是天恨帮的龙头老大——恨帝!” “恨帝!”西门慕名忽然又跳起来大笑道:“恨帝恨帝,天恨天恨,他到底在痛恨谁?” 公孙我剑道:“他痛恨的也许是他自己,也许是世间上每一个人!” “痛恨世间上每一个人?”西门慕名惊诧极了:“有这个可能吗?” 公孙我剑道:“世间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唯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是太阳永远不会从西方升起。” 西门慕名摇摇头,道:“你错了,太阳是会从西方升起的。” 公孙我剑道:“你见过吗?” 西门慕名道:“当然见过。” 公孙我剑道:“在甚么时候?” 西门慕名道:“在晚上。” “在晚上?”公孙我剑陡地呆住,过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在做梦的时候?” 西门慕名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老朽经常做梦,而且每一个梦都是很奇怪的。” 公孙我剑道:“梦境里的事,永远都是不切实际。” 西门慕名长长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我甚至知道自己快要疯了!” 公孙我剑道:“你若是真的疯了,也一定是恨帝把你逼疯的。” 西门慕名立刻摇头,道:“不!他从来没有压逼过我。” 公孙我剑道:“他每做一件坏事,每杀一个好人,对你来说,都是可怕的压逼!” 西门慕名抱着头,痛苦的叫道:“够了,够了,不要再在老朽的耳边上噜噜嗦嗦!” 公孙我剑道:“这不是噜噜嗦嗦,只是不想看见你死。” 西门慕名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死亡。” 公孙我剑道:“但你这样下去,就算活着也没有甚么意思。” 西门慕名道:“老朽的事,老朽自己会去解决。” 公孙我剑道:“怎样解决?是不是做了和尚,出家之后就一定可以解决了?” 西门慕名呆住,半晌答不上话。 公孙我剑绝不放松,继续说道:“你若真的想皈依佛门,那并不是坏事,但若想藉着出家来躲避一切,那就是大大的不对。” 西门慕名大声道:“这样不对,那样也不对,要怎样才算是对?” 公孙我剑道:“认真反省一下,然后清理门户。” 西门慕名道:“你要老朽杀了他?” 公孙我剑道:“杀与不杀,那是另一回事,但你最少应该把恨帝抑制下来。” 西门慕名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不断的摇头,道:“不行! 不行!无论是谁,都休想挑拨离间。” 公孙我剑心中有气,道:“这不是挑拨离间,只是实话实说,难道连你也赞同恨帝的所作所为吗?” 西门慕名怒道:“别再说下去!” 公孙我剑道:“非说不可!” 西门慕名道:“你再不住嘴,休怪老朽翻脸无情!” 公孙我剑吸了口气,然后又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 西门慕名也叹息了一声,忽然道:“我知道,你其实没有错,你并不是一个真正混帐的人。” 公孙我剑却已静默下来,不再说话。 西门慕名把腰肢伸了一伸,又道:“今天说话太多,很累了,你呢?” 公孙我剑这才盯了他一眼,道:“你的身体不累,只是心已累了。” 西门慕名道:“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些甚么?” 公孙我剑道:“我想知道恨帝在甚么地方?” 西门慕名道:“你要找他?” 公孙我剑道:“是的。” 西门慕名叹息一下,道:“我看你还是不必了。” 公孙我剑道:“为甚么不必?” 西门慕名道:“就算你找到了他,也是枉然的。” 公孙我剑道:“你认为老夫不是他的对手?” 西门慕名道:“这世间上,能够克制得住的人,绝不会太多。” 公孙我剑道:“如此正好,老夫最想跟这种人交锋。” 西门慕名道:“但你是否知道,你可能只有一成机会?” 公孙我剑道:“能有一成机会取胜,就不是必败之战,既非必败,那又何妨放手一搏?” 西门慕名摇摇头,道:“你错了,我并不是说你有一成机会取胜,是只有一成可以不死的机会!” 公孙我剑深深的呼吸了两次,才道:“这么说,我若和恨帝交锋,肯定是必败无疑了?” 西门慕名点了点头,道:“是的。” 公孙我剑道:“我不信。” 西门慕名道:“你若连我说的话都不相信,那么天下间再也没有任何人说的话是可靠的了。” 公孙我剑道:“我并不是不相信你的话,只是不相信这个邪。” 西门慕名道:“不信邪的人,往往会死得更快。” 公孙我剑却居然在这时候嘻嘻一笑,道:“我虽然没有八十二岁,但却也不比你年轻得了多少。” 西门慕名道:“但你若不去找恨帝,最少还可以再活五六十年。” 公孙我剑又是哈哈一笑,道:“那岂不是变成一个老妖精了?” 西门慕名道:“你现在已是个老妖精了。” 公孙我剑道:“但江湖上的朋友,都说我是个老侠、老英雄。” 西门慕名道:“所以,你一直都很自鸣得意,觉得自己真的是个老侠、老英雄了?” 公孙我剑道:“这又有甚么不好?” 西门慕名道:“你认为好在那里?” 公孙我剑道:“一个人若想活得愉快些,就该对自己有信心,对一切都有信心,自大狂虽然不值得恭维,但最少比颓丧得有如半死僵尸的家伙好上千千万万倍。”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忽然转移到祁四公子的脸上。 祁四公子只是苦笑了一下,并没有答腔。 西门慕名凝视着公孙我剑,忽然道:“你为甚么非要找到恨帝不可?” 公孙我剑道:“不是老夫首先要找他,而是他不断找老夫的麻烦。” 西门慕名不解道:“你和他有甚么过节?” 公孙我剑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也没有直接找过我。” 西门慕名惊奇道:“连见也没见过,他又怎样找你的麻烦?” 公孙我剑道:“他虽然没有直接找我的麻烦,却不断找我朋友的麻烦。” 西门慕名道:“所以,找你朋友的麻烦,也就等如找你的麻烦了?” 公孙我剑道:“正是这样。” 西门慕名叹了口气,道:“但照老朽看来,这只不过是你自找麻烦而已。” 公孙我剑冷然道:“若以各家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态度去看,老夫的确是自找麻烦的,但你听过唇亡齿寒这四个字没有?” 西门慕名道:“当然听过,但你若不去找恨帝,这些不必要的麻烦也许永远不会直接降临到你的身上。” 公孙我剑摇摇头,道:“但老夫并不是这样想。” 西门慕名叹了口气,道:“你实在是个怪杰。” 公孙我剑道:“就算不是个怪杰,最少也是个怪人。” 祁四公子道:“不但是怪人,而且还是怪人中的怪人!” 公孙我剑道:“这世间上若没有我们这些怪人,那么一切都会变得太平凡,太没有意义了。” 祁四公子道:“想不到你也有自己拍自己马屁的时候。” 公孙我剑眨着眼,道:“这是让自己活得更加愉快的一种好方法。” 祁四公子道:“自我陶醉!” 西门慕名叹了口气,道:“一个人若能自我陶醉,也许真的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痛苦。” 祁四公子却笑了笑,笑得又酸楚又苦涩。 他说:“有时候,我也会想自我陶醉一番,但总是在最陶醉的时候忽然清醒过来。” 公孙我剑道:“那又怎样?” 祁四公子道:“痛苦极了,就像是喝了几杯陈年醇酒的人,忽然再喝两杯猫尿一样。” 公孙我剑淡淡一笑,道:“猫尿虽然不好受,但却可以清洗肠胃,把肠胃里最肮脏的东西都一并呕吐出来。” 祁四公子道:“狗肉和猫尿,大概也是差不多的东西。” 公孙我剑道:“但你吃了狗肉之后,至少还没有呕吐出来。” 祁四公子道:“所以,那是奇迹。” 公孙我剑目光一转,望着西门慕名道:“明师出高徒,恨帝现时的武功,是否比你还高?” 西门慕名嘴角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你以为老朽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吗?” 公孙我剑道:“应该是的。” 西门慕名道:“错了,你若放手与老朽一搏,老朽最多只能支持三十招左右而已。” 公孙我剑一怔:“你有病?” 西门慕名摇摇头,道:“老朽没有病,也不是因为太老,而且本来就打不过你这位笑公爵。” 公孙我剑道:“但恨帝的武功……” 西门慕名咳嗽了两声,才缓缓地道:“比你高,比我这个师父更高得多。” 公孙我剑愕然道:“这又是甚么道理呢?” 西门慕名道:“那是因为他有两个师父。” “两个师父?”公孙我剑又是一呆:“他另外一个师父是谁?” 西门慕名道:“我不知道。” 公孙我剑皱眉,说道:“连你也不知道?” 西门慕名道:“他的事,不要说是我这个师父,就算是他的父母,他最喜欢的女人,以至他的儿女,也不会知道。” 公孙我剑道:“你只知道他有另外一个师父?” 西门慕名点了点头,道:“不错,他那另外的一个师父,武功一定还在我之上。” 公孙我剑道:“所以,他才会有那一身惊人的艺业?” 西门慕名又点点头,道:“环顾当今武林,可以与他分庭抗礼的人,只怕就只有寥寥几位了。” 公孙我剑道:“若练惊虹出手,双方胜负之数将会怎样?” 西门慕名苦笑了一下,道:“公孙先生,你以为我是个神仙吗?我只不过是个平凡的老人而已。” 公孙我剑愣住。 西门慕名接着又叹了口气,道:“你不要再想着去找恨帝,他只会把你当作是小羊儿般一口吞掉???你甚至会连挣扎的机会也没有!” 公孙我剑沉默了半晌,道:“谢谢你的忠告,但老夫还是不会就此退缩。” 西门慕名怔住。 公孙我剑又道:“恨帝现在在什么地方?” 西门慕名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公孙我剑道:“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 西门慕名道:“既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是决计不说。” 公孙我剑道:“我若要你非说不可呢?” 西门慕名倏地脸色一寒:“你凭甚么对老朽说这种话?” 公孙我剑把右掌轻轻一扬,道:“不凭甚么,就只凭这一只手掌。” 西门慕名不由狂笑:“好啊!想不到侠名满天下的笑公爵,也会对老朽耍出这一套手段来了。” 公孙我剑嘿嘿一笑,忽然挥掌。 他一掌挥出,掌心立刻就散发出一股巨力。 祁四公子脸色一变,怒声叫道:“公孙兄……” 公孙我剑却恍若不闻,出手依然刚劲无比。 西门慕名没有接招,他提升了轻功,向屋后急驰而去。 但公孙我剑绝不放松,大步抢出,又向他背后抓了过去。 西门慕名的轻功虽然不弱,但公孙我剑这一下急攻更是锋厉无匹。 西门慕名急闪,但公孙我剑仍然抓住了他的肩膊。 这一抓之力,实在是非同小可的,但祁四公子却没有再愤怒的叫喊,只是惊愕的站立着,眼睛里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来。 因为公孙我剑已轻易地把西门慕名抓住! 公孙我剑在江湖上的绰号是“笑公爵”,但除了这个绰号之外,也有人叫他“神来之手”。 他剑法超群,那是众所周知的,但除了剑法之外,他的独门擒拿手法,也是独步武林,堪称一绝的。 所以,无论他抓住任何人,都不该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 但他现在抓住的,却是“血笛叟”西门慕名。 西门慕名是高手,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即使公孙我剑的武功在他之上,也绝不可能一发招就顺利擒住了他。 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公孙我剑的确一出手就已把这个老人制服。 这证明了甚么? 是不是证明了公孙我剑的武功,犹远在西门慕名之上? 不!这是绝不可能的,因为祁四公子曾经见识过西门慕名的功夫。 公孙我剑绝不可能这样轻易就把西门慕名制服,所以,现在唯一可以存在的理由只有一个。 ——眼前这个西门慕名是假的! “你不是西门慕名!一定不是西门慕名!”祁四公子忽然大叫。 西门慕名也在大叫:“谁说我不是西门慕名?我若不是西门慕名,为甚么会待在这里?” 公孙我剑紧接着冷笑道:“这句话,正是老夫想向你问个明明白白的!”说着,五指一紧,西门慕名立刻疼得有如杀猪也似的叫了起来。 “公孙老侠饶命!饶命!”他忽然迸出了眼泪,也同时迸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第十一章 高手战高手 妙在不言中 “哦?”羽希问道:“却是何故?” 公孙我剑道:“一个聪明的杀手,总是会选择最有利的时间和地点才出手。” 羽希道:“我并不聪明。” 公孙我剑道:“你当然不是那种聪明的杀手,你谨慎、小心,绝不会贸然接受别人的雇请,去杀一个武功比你高强的人。” 羽希道:“你又说对了。” 公孙我剑道:“所以老夫怎样也想不道,你为甚么会在这里拦住我的去路!” 羽希忽然笑了,笑得相当怪异:“你以为我是来杀你的?” 公孙我剑皱了皱眉:“但这里除了我之外,好像已没有别人了。” 羽希道:“你错了,这里除了你之外,还有两个人。” “两个人?” “不错,一个在车厢里。” “还有一个呢?” “这另外一个,当然就是我自己。”羽希的瞳孔突然收缩。 公孙我剑的眉头皱得更紧,忍不住立刻问道:“车厢里的是甚么人?” 羽希道:“你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公孙我剑道:“要等多久?” 羽希道:“等我杀了人之后!” “不行!”公孙我剑脸色一寒:“不管你的外号怎样称呼,只要有老夫在这里,就绝不许你随便杀人!” 羽希道:“但我非杀不可!” 公孙我剑面上泛起怒意,道:“杀不得!” 羽希倏地狂笑,同时反手刺出一枪。 公孙我剑早已准备出手,羽希手中铜枪甫动,他已扑前挥掌。 公孙我剑欲意救人。 他要救的是车厢中人,但他却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谁,而就在这时,车中那人却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公孙先生原来也是个笨人。” 公孙我剑突然两手僵硬。 他本来是准备救人,但到这一眨眼间,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极严重极严重的错误。 羽希这一枪要杀的并不是车厢中人,而是反手用枪尖刺进自己的心窝里。 这一枪刺得很深,但羽希的眼睛仍然睁得很大,嘴角居然还流露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微笑。 公孙我剑立刻停止了一切动作,两眼直视着已奄奄一息的羽希。 “你要杀的人就是自己?” 羽希点点头,道:“铜枪不出,一出死人这八个宇,永远错不了,错……不了……”说到这里,头已垂下,人已气绝。 公孙我剑凝视着他,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的确是个笨人!而且奇笨无比!” 车中人道:“你不算笨,就算是再聪明的人,也想不到羽希他会自杀。” 公孙我剑道:“只要是人,就会可能自萌短见。” 车中人道:“但你可知道羽希为甚么要死?” 公孙我剑道:“老夫又不是活神仙,怎知道他为甚么不想再活下去?” 车中人道:“我可以告诉你真正的原因。” 公孙我剑道:“请说。” 车中人道:“他自杀,是因为做错了一件事。” 公孙我剑道:“他做错了甚么事?” 车中人道:“在半个月前,我命令他去杀一个人,但他没有下手。” 公孙我剑皱眉,道:“你命他杀人?” “是的。” 公孙我剑道:“你要他杀谁?” 车中人道:“他的妻子。” 公孙我剑一怔:“羽希有妻子吗?” 车中人道:“只要是男人,都可以拥有一个以至无数个妻子。” 公孙我剑道:“但他是个杀手,是不该拥有家室的。” 车中人道:“许多人都会说这件事不该做,那件事不能做,但等到事情降临到他们身上的时候,却甚么事情都会做了出来。” 公孙我剑道:“你为甚么要命令羽希杀他的妻子?” 车中人道:“因为他的妻子不忠。” “不忠,对谁不忠?” “对羽希不忠,她和另外一个男人有染。”车中人的声音,听来十分尖锐。 公孙我剑道:“那个男人是谁?” 车中人道:“那个男人就是我。” 公孙我剑奇怪地一笑,道:“是你勾引她,还是她勾引你?” 车中人道:“最初开始的时候,是我勾引他的妻子,但到后来,他这个妻子已无法离开我。” 公孙我剑道:“说来说去,还是你对不起羽希。” 车中人道:“在一般人心目中,我的确是对不起羽希的。” 公孙我剑冷冷道:“这本来就是事实嘛!” 车中人道:“但事实往往是有很多种看法的。” 公孙我剑道:“难道你的看法又与众不了?” 车中人道:“的确有点不同,你想不想听?” 公孙我剑道:“你若肯说,老夫自然是乐于听闻的。” 车中人道:“猎犬终须山上丧,将军难免阵中亡,这两句说话相信你一定听过了?” 公孙我剑道:“我若活到这把年纪而又居然没听过这两句话,必然是个天生的聋子。” 车中人似是笑了笑,接着又慢慢的说道:“猎犬如是,将军如是,一个不忠不贞的女人,也同样迟早会出卖她的丈夫,最后自招灭亡的。” 公孙我剑听得两耳直坚,差点连胡子也翘了起来:“这就是你的道理?” 车中人道:“这不是道理,是事实,铁一般的事实!” 公孙我剑道:“就算羽希的妻子对丈夫不忠,却也只是他们夫妻间的事,你又何必非要插手去管不可?” 车中人道:“别人的事,我当然不管,但羽希的事,却也就是我的事。” 公孙我剑说道:“但是说来说去,羽希妻子不忠,到底还是由你首先勾引而起的。” 车中人道:“但即使不是我,只要是另外一个出色的男人,也同样可以把这个贱婆娘勾引到床上去!” 公孙我剑道:“这是风凉话。” 车中人道:“现在由我说出采,别人听在耳中,自然会当作风凉话,但你若再细心想一想,就该明白‘物先腐而后虫生’这个道理。” 公孙我剑想了想,叹了口气道:“老夫给你弄糊涂了。” 车中人道:“我知道,你嘴里糊涂,其实心中却是雪亮得很。” 公孙我剑道:“且先别说你对不对,为甚么羽希妻子对丈夫不忠,就得非死不可?” 车中人道:“因为我喜欢羽希,欣赏羽希,而且一直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看待。” 公孙我剑听得眉头大皱:“朋友妻,不可戏,亏你还好意思这样说!” 车中人道:“羽希若娶一个贤淑妻子,我决计不会动她一根汗毛,但他这个妻子,根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公孙我剑冷笑,问道:“羽希若娶了一个母夜叉回来,你是否还有兴趣去勾引她?” 车中人道:“你又怎知道羽希这个老婆不是个丑八怪?” 公孙我剑道:“这很简单,以常理推断……” “常理是靠不住的,而且还当真当真的靠不住。”车中人道:“羽希这个妻子,她是个活生生的当世钟无艳!” “钟无艳?” “不错,她有半边脸孔是烧焦了的。”车中人的声音仍然是那么尖锐刺耳。 “烧焦了?”公孙我剑一怔:“她在甚么时候烧焦了半边脸孔?” “在成亲之前。” “这么说,她这张脸孔给毁掉了,极可能是和羽希有关了?” “不错,”车中人道:“有一次,羽希去行刺一个武功很差的人,满以为很轻易地就可以大功告成。” 公孙我剑道:“他做事向来谨慎。” 车中人道:“他杀人的时候更加谨慎。” 公孙我剑道:“一个谨慎的杀手,去行刺一个武功很差的人,应该是易如反掌的。” 车中人道:“本来是的。” 公孙我剑道:“莫非这次行刺,他遭遇到了意外的事情?” 车中人道:“可以这么说。” 公孙我剑道:“他虽然一生谨慎,但说不定也会有疏忽的时候。” 车中人道:“你猜到了。” 公孙我剑道:“他疏忽了些甚么?” 车中人道:“羽希疏忽了一件事,他要行刺的人,虽然武功还在他之下,但却比羽希还更谨慎,而且还相当有钱。” 公孙我剑的脸色有点变了道:“一个既谨慎又富裕的人,身边一定会有不少保镖。” 车中人道:“他身边的保镖不多,只有两个,但武功最高的一个,也不是甚么厉害的高手。” 公孙我剑道:“另一个呢?” 车中人道:“另一个当然更加是脓包、饭桶了。” 公孙我剑道:“照这样看,羽希还有甚么理由会失手?” 车中人道:“他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终于发生,那个武功最不济事的饭桶保镖,竟然突发神威,把羽希逼得走投无路。” 公孙我剑不信道:“饭桶也会突发神威?” 车中人道:“真正的饭桶,自然不可能发甚么神威,最多只会突发神经而已,但这个平时给人当作饭桶看待的保镖,原来竟是个深藏不露的一流高手。” 公孙我剑道:“这保镖的武功,犹在羽希之上?” 车中人道:“不错,而且他擅用火器,羽希险些给他用毒火筒烧死,但就在这时候,居然有人奋不顾身,把他救了出来。” 公孙我剑问道:“这人就是羽希的妻子?” 车中人道:“当时不是,但后来两人就成亲了。” 公孙我剑道:“羽希的妻子,就是在这一次给毒火筒烧焦了半边脸孔的?” 车中人道:“正是如此。” 公孙我剑道:“但你却把她当作是一个不正经的女人?” 车中人道:“她救了羽希,是另一回事,但她的确不是个三贞九烈的贤妻良母。” 公孙我剑道:“她贞烈不贞烈,似乎也无须尊驾来操心。” 车中人道:“羽希是我的好兄弟、好朋友,他娶了一个这样的女人回来,我岂可以不加理会?” 公孙我剑冷冷道:“所以,你就用这种恶毒的方法来证明她是个坏女人?” 车中人道:“是的。” 公孙我剑道:“她不守妇道,全然是为你而起,但你却藉此而大做文章,还要羽希亲手把她杀了?” 车中人道:“是的。” 公孙我剑道:“羽希没有埋没良知,所以他不杀自己的妻子!” 车中人道:“他不杀淫妇,就是违背了我的命令。” ??公孙我剑道:“为什么你不叫他先杀了奸夫?” 车中人道:“我不是奸夫,我只是为了羽希着想。” 公孙我剑道:“天下间所有的道理都给你说尽了,但老夫却还是认为你完全没有半点道理。”车中人道:“那只因为你也和别人一般迂腐,一般混帐!” 公孙我剑哈哈一笑,道:“老夫骂人迂腐骂得多了,想不到今天也会给人如此臭骂一番。” 车中人又道:“羽希的妻子跑掉了,谁也不知道她跑到什么地方。” 公孙我剑道:“你不是说她再也离不开你吗?” 车中人道:“我虽然这样说,但她却也可以随时改变主意,反正天下间不愁没有别的男子!” 公孙我剑冷冷一笑,道:“天下间男人虽多,但像你那样出色的却再也找不到了。”声音中充满了揶揄的味道。 但车中人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又缓缓地道:“像我那样出色的男人虽然不多,但她却知道我有一个缺点。” 公孙我剑道:“什么缺点?只有一个缺点?” 车中人道:“对她来说,我这个人的确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我想杀了她!而且还要羽希动手去结束她的淫贱生命!” 公孙我剑道:“她怎会知道的?” 车中人道:“是我告诉她的,初时,她还不肯相信,但等到我把她的右耳割下来之后,她就无法再不相信了。” 公孙我剑也不是孤陋寡闻的人,但是像这样恶毒可怕的人,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你不怕羽希会向你报复?”公孙我剑试探着问。 车中人道:“羽希怎敢向我报复?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公孙我剑道:“但他毕竟还是没有用铜枪杀掉妻子,甚至还让她跑掉了。” 车中人道:“所以,他是个蠢材!” 公孙我剑道:“羽希也许真的是个蠢材,但你呢?你又怎样了?” 车中人道:“我终于又再把这个丑陋的女人抓了回来。” 公孙我剑道:“你不是说过,她已跑到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吗?” 车中人道:“谁都不知道,但我知道。” 公孙我剑道:“你早就存心要这个女人死!” 第十二章 恶女发雌威 痛斥逆叛徒 但岳小玉心中仍然暗暗叫苦:“男女授受不亲,这番折煞血花宫宫主者也!” 豹娘子这一插,可不是闹着玩的,她真的把一双眼睛硬生生的戳瞎了。 她虽然剧痛攻心,但居然还在发笑,道:“蝶蝶,你若还不肯相信,大可以把我的鼻子和耳朵都割了下来!” 小恶女突然直扑上前,叫道:“豹娘,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豹娘子两眼甫瞎,但依然定力十足,小恶女才扑过来,就已给她伸手抱住。 小恶女哭了,而且还哭得很厉害。 剧痛使豹娘子不断地发抖,但她一点也不重视自己严重的伤势,反而安慰着小恶女,道: “蝶蝶,不要哭,你一哭嘴儿就会扁,嘴儿一扁就不漂亮了。” 但她的说话,只有使小恶女哭得倍加厉害。 岳小玉看得既是胆颤心惊,又是不禁为小恶女而感到怜惜。 “你们别哭哭啼啼好不好?”他皱着眉说:“豹姨的眼受了伤,好好歹歹也得先止了血才说。” 小恶女立刻说:“我身边有金创药,是早几天在路上向一个江湖郎中买的。” “你买的屁药有个屁用!”岳小玉连连挥手,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只瓷瓶子,大声叫道: “这是我师兄公孙咳的万灵药散,包管万试万灵。” 小恶女大喜,道:“眼珠子一戳爆了,就算是华佗再世,也不可能让她重见天日的了,这些万灵药散,最多也只能止血生肌而已。” 小恶女呆住了,再也作声不得。 岳小玉也不再说话,只是把药散不断向豹娘子的眼眶撒去。 公孙咳亲自配制的金刚药,自然不同凡响,只是须臾之间,豹娘子的伤口已不再流血,连痛楚也为之大大地减少。 过了好一会,豹娘子才道:“岳小玉,刚才我打得你疼不疼?” 岳小玉道:“现在不疼了。” 豹娘子道:“现在隔了这么久,当然是不疼了,但是刚才,你一定是疼得很厉害的。” 岳小玉道:“那算不了什么,而且小岳子口舌招尤,实在该打得很。” 豹娘子叹了口气,道:“不要说你这把年纪,便是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是经常任性胡为的。” 岳小玉道:“但你再任性胡为,也不该把一双招子弄瞎了。” “别再提起这件事!”豹娘子拂然不悦地说:“只要蝶蝶明白我不是个坏女人,只要她知道我和她的真正关系,不要说是戮瞎这对眼睛,便是把我的手脚都一起砍断了,也是值得的!” 岳小玉忙道:“小恶女已相信了,你再也莫要伤害自己。”心中却在嘀咕:“你叫老子别再提,但自己却说得更他妈的万分恐怖。” 过了片刻,豹娘子才又再缓缓地说:“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岳小玉、游出海和小恶女同时摇头说道:“不知道。” 豹娘子道:“我也不熟悉这里的地方。” 小恶女仍然抽抽噎噎,道:“豹姨双目受伤,非要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为她治疗不可。” 岳小玉道:“我师兄若在这里,那就好了。” 小恶女忙问道:“你可不可以找他回来?” 岳小玉怔了怔,豹娘子已不断地摇头,道:“不必了,这金创药很好,伤口已不疼,相信很快就会没事。” 小恶女道:“但是你还是看不见东西!” 豹娘子道:“我能否看见东西,那是一点也不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你。” 小恶女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我该怎样做?” 豹娘子道:“跟我回金殿去。” “金殿?”小恶女楞住,道:“金殿是什么地方?” 豹娘子道:“金殿,就是你父亲心目中的世外桃源,所以,它又叫桃源金殿。” 岳小玉皱了皱眉,道:“这可没听人提起过。” 豹娘子笑了笑,道:“这地方若是人人都知道,也就算不上是世外桃源了。” 岳小玉道:“那桃源金殿距离这里远不远?” 豹娘子道:“说远不算远,说近也不算近,据我估计,大概有六七百里路左右吧!” “六七百里!”岳小玉长长的吐出口气,道:“这的确是既不远也不近了。” 豹娘子道:“你是公孙我剑的弟子,应该明白别人的难处。” 岳小玉一楞,道:“这是什么意思?” 豹娘子道:“这意思简单极了,这次你非要帮小恶女一臂之力不可。” 岳小玉道:“你要我陪她到金殿桃源去?” 豹娘子道:“不是金殿桃源,是桃源金殿。” 岳小玉皱了皱眉,道:“金殿桃源和桃源金殿又有什么分别?” 豹娘子道:“你叫岳小玉,对不?” 岳小玉一怔,道:“当然叫岳小玉,那又怎样了?” 豹娘子道:“倘若把你叫成玉小岳,你说行不行?” 岳小玉干笑一声,道:“那当然是不行的,因为这样别人就会以为那是另一个人了。” 豹娘子点点头,道:“所以,桃源金殿,就是桃源金殿,万万不可以说成金殿桃源。” 岳小玉却还是死不认输,道:“岳小玉若说成玉小岳,别人一定会弄不懂,但金殿桃源和桃源金殿之间的差别,照算不会太大吧?” 豹娘子道:“差别太大了。” 岳小玉道:“何以见得?” 豹娘子说道:“因为金殿桃源比桃源金殿遥远得多,两者最少相隔了一千多里。” 岳小玉不由怔住,道:“什么?原来除了桃源金殿之外,还有另一个地方叫金殿桃源吗?” 豹娘子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所以两者之间的称呼,是万万不能弄错的。” 岳小玉道:“有两个这样的地方,岂不是连你们也会经常混淆不清了。” 豹娘子道:“咱们习惯了,就不会弄错。” 岳小玉道:“桃源金殿的主人,就是小恶女的父亲?” 豹娘子点点头,道:“是的。” 岳小玉道:“金殿桃源的主人呢?” 豹娘子道:“也是蝶蝶的父亲。” 岳小玉道:“他老人家怎么称呼?” 豹娘子道:“现在不能说,你若要知道其中真相,就得先把我们送回桃源金殿去。” 岳小玉迟疑了片刻,豹娘子已催促着说:“考虑得怎样?” 岳小玉心中暗道:“你若不弄瞎自己的眼睛,又何须老子随行护送了?” 小恶女见他迟迟不下决定,不由冷笑一声,道:“岳宫主又怎么会陪伴我们到桃源金殿? 豹姨,你还是无须多费唇舌了。” 豹姨叹了口气,道:“这也难怪,他现在是什么身分了,当然不会……” “老子现在是什么身分了?”岳小玉听得心中有气,道:“老子还是老子,既然两位这样看得起小岳子,本座奉陪到底便是!” 游出海怔怔地盯着他,道:“你是老子?还是小岳子?” 岳小玉道:“我是什么子,你不必多花脑筋去想,现在你要考虑的是,去不去桃源金殿?” 游出海道:“连你也去,我当然不会待在这里,但丐帮长老大会……” “唉!老子想过了。”岳小玉抓了抓脖子,道:“诸葛大叔的事,当然也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但就算咱们这两条小光棍在场,只怕也帮不了他老人家什么忙,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还会连累了他老人家,所以……” “所以游小子已经明白了。”游出海咧嘴一笑,道:“咱们这就陪着豹姨前往桃源金殿可也。” 豹姨道:“很好,你们都很好。” 岳小玉道:“豹姨对我们好,我们当然也要对豹姨好的。” 豹姨摇摇头,道:“我对你不好,一上来就打了你一记耳光。” 岳小玉笑道:“那是小岳子口没遮拦,罪有应得的。” 小恶女道:“不要再说了,我们现在该怎样走?” 豹姨沉吟了一会,道:“我追踪着你们的时候,在不远看见一座山峰,峰顶形状有点像是一把刀子,你们可留意到没有?” 小恶女立刻道:“我知道,它就在西南方三里路左右。” “对了。”豹姨微笑了一下,道:“还是蝶蝶细心一些。” 岳小玉道:“那是什么地方?” 豹姨道:“那只不过是一座小小的山峰而已,但我却听人说过,它叫小刀峰,山峰下有一座‘小刀山庄’,庄主是‘小刀老侠’钟南超。” “这个钟南超为人怎样?”岳小玉又问。 “钟南超为人极讲义气,武功虽然比不上他哥哥,但却机智聪明,连你师父也经常赞不绝口。”豹姨说。 岳小玉一怔,道:“怎么我从没听师父提过这人?” 豹姨问道:“你拜公孙我剑为师多久了?” 岳小玉一笑,道:“不算久,只有几个月时间。” 豹姨道:“你跟着师父只有几个月,难道就想知道他心里所有的想法?” 岳小玉讪讪一笑,道:“你教训得对,嗯,那个钟南超的哥哥又是何许人也?” 豹姨道:“鹿谷天师钟北凡!” 岳小玉“噢”的一声,道:“原来是铸剑名匠钟天师的弟弟,难怪也是江湖上响叮当的角色了。” 豹姨道:“钟南超虽然本领不凡,但平时极少在江湖上走动,这‘响叮当’三个字,他似乎是配不上哩!” 岳小玉道:“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找他?” 豹姨道:“钟南超跟蝶蝶的父亲交情颇深,我们现在既有困难,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豹姨道:“带我们回桃源金殿去。” 岳小玉道:“我们不可以就这样回去吗?” 豹姨道:“我目不能视物,若是没有他的指引,只怕一辈子都找不着桃源金殿。” 岳小玉道:“钟庄主曾经到过桃源金殿吗?” 豹姨摇摇头,道:“没有。” 岳小玉不禁大是奇怪,道:“连他也没到过桃源金殿,又怎能带引咱们?” 豹姨道:“钟老侠虽然从来没有到过桃源金殿,但却知道桃源金殿的入口在什么地方。” 岳小玉一怔,道:“这可奇哉怪也。” 豹姨道:“钟老侠是个江湖怪杰,他不喜欢别人打扰他清静的生活,也同样不喜欢去打扰别人。” 岳小玉道:“既然这样,金殿主人又怎么和他结交朋友的?” 豹姨道:“钟老侠喜欢游览山川名胜,蝶蝶的父亲也是一样,所以虽然这两人从来没有到过对方的宅院,但却交情极深,有如兄弟手足一般。” 岳小玉道:“连蝶蝶的父亲也没打扰过钟庄主……”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豹姨叹了口气,道:“这一次,好好歹歹也要见了钟老侠再说。” 游出海咳嗽一声,道:“这是无可奈何的求见,但愿钟庄主千万不要生气才好。” 就在这时,一把冷而锋利的剑突然横在游出海和岳小玉的面前。 豹姨虽然双目失明,但却也听到了利刃破空而来的声响,登时大喝道:“什么人?” 喝声甫落,她就听见了一个人冷冰冰的声音。 “我要带走一个人。” 豹姨满面血渍的丑脸上充满了怒意,道:“不行!无论是谁都不能带走蝶蝶!” 那人“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谁要你的什么碗碗碟碟?我只是要岳小玉一个人就够了!” 豹姨怒道:“有我在这里,谁都不能带走!” 那人道:“瞎婆娘,你能保住自己,已算走运!” 豹姨腮旁的肌肉一阵颤动,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你是不会认识我的。” 岳小玉立时冷冷一笑,道:“江湖上的无名小卒,豹姨自然不认识。” 豹姨沉着脸,已瞎了的一双眼仿佛仍在盯着岳小玉,道:“你知道他是谁?” 岳小玉道:“他叫南宫业。” “南宫业?”豹姨道:“听他嗓子,好像年纪比你大不了多少。” 岳小玉道:“他大概比我大两三岁,武功也比我好得多。” “南宫业!”豹姨沉声说道:“你父亲是谁?师父又是谁?” 南宫业没有回答,只是用剑尖指着岳小玉,道:“快跟我走!” 岳小玉笑盈盈地望着他,道:“你在本座面前放什么屁?” 南宫业也笑盈盈地望着岳小玉,道:“狗口长不出象牙,这句话果然永远错不了的。” 岳小玉仍然盯着他,道:“你不是很早就想把老子干掉吗?为什么还不动手?” 南宫业嘿嘿冷笑,道:“要杀你这个小无赖,那是易如反掌的,但我不想你死得这么爽快,我要你受尽折磨,然后慢慢地才死!” 小恶女听得怒火中烧,忍不住叫道:“我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说着,“嗤”一声向前刺了出去,直击南宫业左胁下要害。 南宫业哈哈一笑,道:“你也懂得剑吗?”随手一挥,长剑向小恶女面门部位荡去。 小恶女大喝一声,突然双脚飞起,南宫业剑式倏改,反手疾砍她双足,但小恶女身形飘忽,一扭身又已变了招术,长剑突然迎风一抖,刹那间只见千百道剑影直向南宫业罩来。 南宫业冷笑,也一抖剑花,把小恶女的剑招悉数化解开去。 游出海看得为之心惊肉颤,忖道:“小恶女果然早已练过高深武功,倘若换上游小子,此刻还焉有命在?”他自知武功不如小恶女,也不如南宫业,但却还是忍不住要出手支援小恶女。 但他才冲上前,小恶女便已怒声把他喝止道:“你想送死,也别拣这个时候!” 游出海给她这么一喝,立刻就缩了回去。 第十三章 遇鬼斧神工 谈桃源瓦砾 白世儒和舒一照也是又惊又喜,四人立时翻身便拜。 “请恕咱们眼拙,一别十年之后,连大恩人的尊容也忘掉了。”白世儒由衷地说。 豹娘子连忙道:“你们都站起来,不要折煞了我这个苦命女子。” 常挂珠这才长身而起,语声悲凄地说道:“在十年前,你身子敏捷,两眼明亮照人,想不到一别重逢,却已变成了这样子……” 鲍正行忽然气冲冲的冲到小恶女面前,厉声道:“豹娘子的眼睛瞎了,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小恶女昂起了脸,说道:“是,是我把她害成这样的,你们把我的眼珠子也挖出来好了!” “你以为俺不敢?”鲍正行正待下手,豹娘子已疾声喝道:“谁动蝶蝶一根头发,我就跟他一辈子没完没了!” 鲍正行一楞,问道:“蝶蝶?谁是蝶蝶?” 豹娘子道:“小恶女本来的名字,就是蝶蝶,她叫慕容蝶蝶!” 岳小玉“哦”了一声,心中忖道:“认识了小恶女这许久,直到现在才知道她叫慕容蝶蝶。” 鲍正行盯着小恶女看了半天,然后又忍不住问豹娘子:“这小妮子把你的眼睛弄瞎了,你为什么还要处处维护着她?” 豹娘子摇摇头,道:“我已说得很清楚,我这对眼睛是自己弄瞎的,绝对不关蝶蝶的事,你们千万不要伤害蝶蝶。” 鲍正行眨了眨眼,道:“这慕容蝶蝶是你的什么人?” 豹娘子叹了口气,道:“我是她的褓姆,她是我从小养大的。” “干嘛不早点说?”常挂珠立刻一手拉开鲍正行,喝道:“你听见了没有?幸好你没有真的动手伤害了慕容小姐,否则就算你有三十颗脑袋瓜子也都给俺一并砍掉下来。” 鲍正行舌头一伸,讪讪笑道:“倘若俺真的这么干了,就算你不砍掉俺的脑袋瓜子,俺也得一头撞死来赎罪。” 豹娘子又叹了口气,道:“你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常挂珠说:“咱们也是去找钟南超的。” 豹娘子说道:“你们认识钟老先生?” 常挂珠摇摇头,道:“不认识,以前甚至连听也没听过他的名号。” 豹娘子奇道:“那么,你们为什么要去找他?” 常挂珠道:“因为老四赢了钱。” 豹娘子更是莫名其妙,道:“你们有人赢了钱,又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常挂珠道:“当然有关系,因为舒一照若不是赢了钱,就不会去找‘多事星’高处望。” “高处望?”豹娘子冷笑了一下,道:“这个王八蛋仍然活着吗?” 常挂珠说道:“他当然还活着,而且生活过得比从前更加舒适了,连姨太太也有五六个。” 豹娘子道:“舒老四呢?你为什么不自己开口说话?” 舒一照苦笑了一下,道:“高处望也可算是个武林奇人,但却很不够朋友。” 豹娘子道:“你若想交朋友,就得先拣一些不懂得生意经的家伙。” 舒一照道:“高处望是个生意人,而且很懂得把价钱提到半天高。” 岳小玉忍不住问:“这个‘多事星’高处望是做什么生意的?” 舒一照笑了笑,道:“从前,江湖上有个奇人,他叫金百两。” “金百两?”岳小玉一楞,道:“金百两跟高处望有什么相干?” 舒一照道:“这两个人虽然没有半点相干,但却有着某种共通之处。” 岳小玉道:“有何共通之处?” 舒一照道:“金百两之所以叫金百两,是因为每逢有人问他一句话,他若回答了,就得收取黄金一百两作为报酬。” 岳小玉一怔,道:“这岂不是很容易发财吗?比方有人问他:‘你好吗?’他马上回答: ‘我很好。’于是那人就得付出一百两黄金作为报酬,嘿嘿,如此这般碰上三几十次,那还得了?” 舒一照道:“当然不会有人这样子问他的。” 岳小玉道:“不是这样问,又会怎样去问?” 舒一照道:“金百两又有一个外号叫‘百晓神仙’,据说,他的脑袋就是武林中的宝库。” 岳小玉听得为之一呆,道:“那是什么意思?” 舒一照道:“他不但博学多才,而且记性极好,更兼见闻广博,这还罢了,他手下还有不少奇人异士,对于江湖上的事情,都有着极深刻的了解。” 岳小玉道:“那又怎样?” 舒一照道:“所以,许多人不见了人,都去找他帮忙。” “许多人不见了人?”岳小玉听得耳朵直竖,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有人失了踪?” “对了,就是这个意思。”舒一照讪讪地一笑,道:“倘若有人失踪,而又有人想把失踪者找回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找金百两帮忙帮忙。” 岳小玉眨了眨眼,道:“他一定可以找得到失踪者?” 舒一照摇头不迭道:“那当然不是一定的,有些人失踪了三几天便可以找回来,但有些人一失踪,就可能永远也不再出现。” 岳小玉道:“那么,金百两也算不上很了不起。” 舒一照道:“天下间没有绝对了不起的人,但金百两的金漆招牌,却是武林中人所津津乐道的。” 岳小玉道:“那高处望现在又怎样了?” 舒一照道:“高处望可说是另外一个金百两,他为人市侩,但却消息灵通,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许多武林中人的来龙去脉,他都知道得十分详细。” 岳小玉道:“难怪他的外号叫‘多事星’了。” 舒一照道:“他若不多事,也干不了这一行。” 岳小玉道:“这一行倒也古怪,相信一定会十分多姿多采.” 舒一照道:“本来,俺找他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但在神推鬼使之下,俺不知如何居然在他的老巢里耽了大半天。” 岳小玉道:“你在他那里耽了大半天,他有没有收取费用?” 舒一照道:“分文不取。” 岳小玉道:“这可够朋友极了。” 舒一照道:“在他的老巢里吃吃喝喝,他都分文不取,但后来我只是问了他一句话,他就要收取报酬,而且一伸手就是五千两银子。” 岳小玉听得一楞,道:“你问的是什么?” 舒一照道:“我问他:‘展枪王在哪里?’他立刻就伸出了右掌。” 岳小玉道:“那是什么意思?” 舒一照道:“他的手掌十分正常,一伸开就有五根手指,这意思就是说,‘想找展独飞,先拿五千两来再说。’” 岳小玉舌头一伸,道:“好大的胃口,你答应了没有?” 舒一照道:“自然是答应了。” 岳小玉道:“你有五千两银子吗?” 舒一照叹了口气,道:“连本钱加上赢回来的银子,总共有五千零五两,唉!那五张簇新的银票,每张都是一千两正,就是这样都送到多事星手里去了。” 岳小玉道:“你在后悔?” “后悔个屁。”舒一照立时一挺胸膛,道:“银子又不是脖子,不见了就让它不见了,又怎值得去为它而后悔?” “说得好!”岳小玉点头说道:“倘若花了五千两而能够找回展大侠,那是万分值得的。” 舒一照道:“俺认识展枪王,也敬重他是一条响叮当的好汉,他失了踪,咱们都为他十分担心。” 岳小玉道:“多事星怎么说?” 舒一照道:“多事星说:‘展枪王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我便追问:‘他现在怎样了?’多事星道:‘身在仙境之中。’俺不明所以,又问:‘仙境何在?’多事星道:‘我不知道。’俺听了大是不满,便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凭什么收取银子?’” 岳小玉听的不住点头,道:“你骂得对,他怎么说?” 舒一照道:“他冷冷一笑,道:‘我若什么都知道,最少收取三万两。’俺心中有气,差点就想动手揍他,但他接着又说:‘我虽然不知道那仙境在什么地方,但有一个人知道。’俺连忙问那人是谁,高处望回答道:‘小刀峰下小刀山庄庄主小刀老侠钟南超便知一切。’” 岳小玉吐出口气,道:“这中间转折大复杂,还要收取五千两,真是取价不公,大大的不合情理。” 豹娘子却道:“你莫要随便批评这人,当心自己日后也会有求于他。” 岳小玉忙道:“豹姨教训得对。” 舒一照道:“就是这样,咱们就巴巴的赶到这里来。但小刀山庄不知如何,居然寂无一人,变成了一座空空山庄!” 豹娘子脸色一变,道:“小刀山庄没有人?” 舒一照道:“倘若有人在山庄里,咱们也不会浑浑噩噩地跑到这儿来了。” 岳小玉不由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对豹娘子道:“豹姨,这其中必然大有蹊跷!” 豹娘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钟南超何以居然不在小刀山庄里?” 岳小玉道:“倘若只是钟老庄主不在,还可以说是他出外去了,但如今却不但钟老庄主踪迹杳然,便是山庄内所有人等,都神秘地不知去向!” 舒一照忧悒地说:“这下子问题就严重得多了,咱们本来只是想找回展枪王的,但现在却还得先找到钟南超,否则一切都是等如白说。” 常挂珠“哼”的一声,道:“这下子,还不弄得头大如斗者几稀矣!” 岳小玉苦笑了一下,道:“真是凄巧之极,咱们本来也想找钟南超帮忙帮忙的,但现在什么都不必说了。” 鲍正行却咧嘴一笑,道:“别灰心,咱们慢慢商量,慢慢从长计议,相信总可以找到一个完善的办法来。” 岳小玉道:“展大侠身在仙境,会不会就是身在桃源金殿之内?” 常挂珠摇摇头,道:“仙境和桃源金殿完全是两回事,岂可混为一谈?” 豹娘子却道:“谁说不可以?桃源金殿本来就是人间仙境。” 常挂珠一愕,道:“你不是想说展枪王就在桃源金殿吧?” 豹娘子却叹了口气,道:“他的确就在金殿里。” 常挂珠陡地呆住,岳小玉却兴奋得跳了起来,道:“好极了,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咱们终于知道展大侠的下落了。” 豹娘子道:“但我们现在怎样才可以重回桃源金殿?” 常挂珠望着她,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豹娘子道:“桃源金殿。” 常挂珠道??“这还不容易吗?由你带引,咱们跟着走,一定可以回到桃源金殿去。” 豹娘子忧愁地说道:“但我的眼睛瞎了。” 常挂珠道:“眼睛瞎了,那是不打紧的,只要你不要连舌头也拔了出来,咱们就一定可以去到桃源金殿。” 豹娘子吸了一口气,道:“这办法行得通吗?” 常挂珠道:“你的记性怎样?” 豹娘子道:“不坏。” 常挂珠道:“记性不坏就好了,咱们跟着你,听你细说道路情况,迟迟早早,一定可以找到桃源金殿的。” 小恶女望着豹娘子,道:“豹姨,这样可以不可以?” 豹娘子沉吟了片刻,才道:“可以是可以的,但却不一定成功。” 鲍正行咧嘴一笑,道:“娶妻生子,那是人人之所愿。” 常挂珠不觉一怔,道:“你在说什么鸟?” 鲍正行道:“俺的意思是说,娶老婆之后就渴望生下一个宝贝儿子,但却不是一定成功的。” 舒一照翻了翻眼,道:“若讨了老婆,可不渴望她生一个儿子,而且最好一生就三胎,三年生三次,三三该九,到了第四年就有九个儿子齐齐叫俺一句:‘爹爹!哈哈哈!’这才他妈的够意思。” 白世儒摇摇头说道:“这样不行。” 舒一照道:“为什么不行?” 白世儒说道:“你若一口气生下九个儿子,那么,日后世间上就会多了九个男人。” 舒一照道:“这个自然是的,那又有什么不妥当了?” “不妥当之极!”白世儒道:“倘若人人都像你一般只管生儿子,将来这千千万万的儿子岂不是很难找到老婆吗?” 鲍正行笑说道:“这也容易之极,老四生九个儿子,你和吕足金成亲之后,大量生下女儿,最好一生就生十八个,让舒老四的儿子们娶妻两个,个个都享齐人之福。” 舒一照抚掌笑道:“此计太妙!” 鲍正行道:“就只怕吕足金这个江东老娘连屁也不放一个,将来老四的儿子个个都要做和尚!” 常挂珠陡地喝道:“混帐!” 鲍正行奇道:“做和尚又没犯王法,何混帐之有?” 常挂珠沉声道:“此刻是办正经事的时候,谁都不准胡言乱语。” 舒一照道:“胡言乱语万万不可,若是正经话那便多说无妨。” 常挂珠瞪了他一眼,然后才问豹娘子道:“桃源金殿是圆是扁,咱们是全然不知的,你若能绘画出—个地形图,相信事情会好办得多。” 白世儒皱眉说道:“豹娘子此刻目不能视物,又如何能绘出地形图?” 常挂珠一怔,继而点头说道:“你说的是。” “不!我可以绘。”豹娘子道:“虽然我看不见,但凭着记忆用手绘出地形图,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白世儒哈哈一笑,道:“对了,怎么在下居然想不出来。” 常挂珠道:“那是因为你这颗脑袋拙劣得可怜之故。” 鲍正行道:“但没有文房四宝,这地形图却又如何绘法?” 豹娘子道:“谁有白布?” 白世儒道:“在下有。”果然立刻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白布,然后递给豹娘子。 豹娘子接过白布,立刻咬破指头,用血在白布上绘出了一张地形图。 鲍正行悄悄的对常挂珠道:“她今天怎么了?总是把自己弄得血淋淋的,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常挂珠怒瞪着他,道:“你才他妈的不正常!” 豹娘子用血绘好地形图后,便把它交给了常挂珠。 常挂珠看了半天,摇摇头说道:“俺看不懂。” 豹娘子道:“你看不懂,是因为我并未写上地名。” 常挂珠皱了皱眉,道:“没有地名,却又如何找法?” 豹娘子道:“我不在上面留下地名,是不想留下祸患。” 常挂珠想了想,道:“俺明白了,你是唯恐地形图落在歹人之手,将来会给外道邪魔之辈按图索骥,破坏了桃源金殿的清静。” 豹娘子点点头,道:“对了,正是这样。” 常挂珠道:“若照你这样绘画,咱们现在该向哪一方向走才对?” “向南直下!”豹娘子说道。 常挂珠道:“你们不打算去找钟南超了?” 豹娘子叹了口气,道:“钟南超那一边可能也出了事,但咱们如今是泥菩萨渡江,自身难保,看来还是见一步走一步算了。” 岳小玉却大不以为然,道:“钟老庄主若是个好人,咱们绝不能见死不救。” 常挂珠说道:“钟老庄主只是失了踪而已。” 岳小玉道:“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失踪了?还有小刀山庄其余等人,又往哪里去了?” 常挂珠干咳了一声,道:“这件事的确神秘莫测。” 岳小玉道:“反正小刀山庄距离此地不远,咱们何不前往看个究竟?” 常挂珠道:“你说得好,咱们立刻前往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俺看不必了。”鲍正行道:“咱们不是刚从小刀山庄走出来吗?哪里空无一人,再去视察也是于事无补的。” 小恶女道:“你们看出端倪,但难保我们不会有重大的发现。” 游出海道:“小恶女说的甚是。” 舒一照道:“既然大家都一致同意,咱们就往小刀山庄看看好了。” 小恶女回头望着豹娘子,道:“豹姨,你说怎样?” 豹娘子道:“这样也好,我不反对便是。” 鲍正行笑了笑,道:“泥菩萨也可以救人,真是他妈的妙绝!” 常挂珠瞪了他一眼,喝道:“少浇冷水,须知救人如救火,乃是急不容缓之事,咱们杀将出去再说!” 鲍正行奇道:“小刀山庄那边根本就没有人,咱们去救什么鸟?” 舒一照道:“人救不成,说不定还会在黑暗之中踩死几只蚂蚁。” “放屁!”鲍正行道:“晚间那里有蚂蚁的?” “你才放他妈的狗屁!”舒一照道:“晚间的蚂蚁才最肥最大,咬人特别疼得厉害!” 鲍正行吃吃一笑,道:“跟你开个小小玩笑,何必这么紧张?” 第十四章 新春大吉利 有朋远方来 豹娘子的身子立刻在发抖,道:“不要再说!不要再说下去!” 小恶女却睁圆了眼,道:“为什么不让计老前辈继续说下去?” 豹娘子失声地叫了起来,道:“不必要的废话,为甚么还要继续下去?” 计神工皱了皱眉,道:“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又怎能算是废话?” 岳小玉咳嗽了一声,道:“既然豹姨不喜欢听,计前辈可否不说?” 计神工沉吟半晌,才道:“不说就不说。” 岳小玉道:“我们甚么时候出发前往桃源金殿?” 计神工道:“现在就去。” 岳小玉笑了笑,道:“如此最好,免得夜长梦多!” 鲍正行也道:“甚么桃源金殿,俺早就想见识见识!” 沈必理却道:“就只怕此行不会一帆风顺。” 鲍正行哂然一笑,说道:“管他顺不顺利,咱们杀将出去,一直杀入金殿去便是。” 岳小玉望着沈必理,道:“咱们人数众多,似乎有点不方便。” 沈必理道:“岳宫主所言甚是,况且桃源金殿本乃是清静乐土,人多前往,只怕会把地方弄得俗乱不堪。” 岳小玉点头道:“沈总调度言之成理,咱们就减省一点人手好了。” 沈必理答了一声,道:“遵命。”接着便挑选了血花宫中十二位高手,随行前往桃源金殿。 但岳小玉心里,却仍然记挂着公孙我剑和诸葛酒尊。 桃源金殿在甚么地方? 豹娘子当然知道,但她双目失明,再也无法找到进入桃源金殿的途径。 幸而还有“鬼斧大师”计神工! 计神工在江湖上辈分极高,武功也极高。 岳小玉能够遇上这位武林大宗师,可说是一种福气。 但小恶女的心情却是异常地复杂。 她曾经害过一场大病,以致失却以前一切记忆。 但现在,她已经明白到自己的真正身分。 她叫慕容蝶蝶,是金殿桃源和桃源金殿主人幕容无极的女儿。 慕容无极,也就是一般人所知的慕容老人。 他给詹木叶出卖了,也死了。 没有人知道詹木叶在甚么地方,只知道他出卖了他的师兄慕容无极。 这段血海深仇,豹娘子永远记住,小恶女也是一样。 ×      ×      × 计神工带着群众走了。 沈必理不喜欢跟任何人噜噜嗦嗦,但鲍正行却老是缠着他问这个那个,好像这个沈总调度欠了他几千两银子没有还似的。 结果沈必理点了他的哑穴,然后警告他道:“不得继续放屁!”鲍正行这才无法不住嘴。 已是大年初一了。 虽然风还是很冷,但早晨的阳光却很灿烂,它使人们的心暖和起来。 计神工带着众人来到一座堡垒附近,才停止了脚步,道:“你们先在这里等一等。” “等甚么?”常挂珠问。 计神工笑了笑道:“且待我解决了内急之事,然后再说。” 舒一照呵呵一笑,道:“原来计前辈尿急……” 话未说完,常挂珠已一手拍在他的嘴上,喝道:“有女人在此,说话斯文一点。” 岳小玉却问沈必理,道:“沈总调度,计老前辈有甚么事?” 沈必理微微一笑,道:“他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岳小玉道:“听是听见了,但却好像不怎么老实。” 沈必理悠然道:“他这些话是用来骗人的,当然不会老老实实。” 岳小玉道:“他在骗谁?” 沈必理道:“当然不会是骗我们,而是骗那些一直跟着我们来到这里的狗崽子!” 常挂珠听到这里,方始恍然大悟,不由喝道:“他奶奶的,原来如此,俺立刻就助拳去也!” 语声甫落,不远处已传来了几下惨呼之声。 常挂珠正要赶去,计神工已飘然回来,他轻轻拍了拍手,笑道:“他们五个人,最难对付的是‘幽州三僵尸’言氏兄弟,另外两个好办一点,却不知道两个妖物是何方神圣。” 豹娘子悚然的道:“言氏兄弟练的是‘地狱炼魂掌’,更擅用‘鬼汁三绝杀’的暗器功夫,这三个鬼怪为什么要跟着咱们?” 计神工道:“我已问过了。” 豹娘子道:“他们怎么说?” 计神工道:“死也不肯说。” 常挂珠冷哼一下,道:“用刑逼供,怎轮得到他们肯不肯说?” 计神工叹了口气,道:“这五个妖物都已自尽,死也不肯说。” 常挂珠道:“如何自尽法?” 计神工道:“初时,我也是其名其妙,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忽然齐齐气绝毙命的。” 豹娘子吸了一口气,道:“计前辈用那种手法对付这五人?” 计神工道:“大力折腰手。” “大力折腰手?”岳小玉道:“是不是一使出这种绝招,敌人就得腰骨折断而死?” 计神工道:“我若用上七成以上力道,那五个妖物自然禁受不住,非死不可了,但我只想把他们的腰骨折断,可没有想将五人齐齐置诸死命。” 岳小玉道:“但他们最后还是活不下去。” 常挂珠凝视着计神工,道:“这五个妖物到底是如何自尽的?” 计神工叹了口气,忽然反手一扬,道:“你们瞧!” 众人一望,只见他右手中指之上,戴着一枚黝黑的铁指环。 计神工默然半晌,才缓缓道:“那五个妖物的右手中指,都戴着一枚这样的铁指环。” 常挂珠道:“那又怎样?” 计神工道:“在这铁指环之上,是有尖刺的,平进,这尖刺向外凸出,但等到他们要自尽之际,这尖刺就会转移到他们掌心之内。” 常挂珠骇然道:“只是尖刺刺入掌心,他们立刻就会死了?” 计神工道:“正是这样,因为在尖刺之上,早已涂上了极歹毒的毒药。” 豹娘子沉吟道:“既然人都已经死掉了,咱们也不必理会了。” 计神工道:“不错,咱们继续行程便是。” 这时,堡垒大门忽然开启,十八个劲装武士簇拥着一个青袍和尚急奔而来。 众人都一楞,大概都想不到,这堡垒不但有出家人,而且居然还是一个如此威风凛凛的和尚。 这和尚大概三十五六年纪,说他威风凛凛,倒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因为这和尚不但骑着一匹鞍辔鲜明的快马,而且还手提金杖,背上又背着一柄镶满宝石的宝剑。 但这个威风凛凛的和尚,当他一看见计神工之后,立刻就从马鞍上滚了下来,没头没脑的大声叫道:“阿弥陀佛来得正好,年糕腊鸡猪肝肉统统上等之至!” 众人都是听得莫名其妙,计神工已呵呵一笑,道:“爽快和尚,三年不见,你说话还是和从前一般又急又乱,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 众人听见计神工这样说,才知道这和尚就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急僧”爽快和尚。 爽快和尚性子极急,说话更急,以致往往令人为之摸不着头脑。 爽快和尚只好咳嗽两声,清清喉咙一下才道:“洒家的意思,是说很欢迎计大师莅临敝堡,正是阿弥陀佛大好之至,恰巧敝堡为了迎接新岁,准备好了不少上佳年糕、腊鸡、猪肝肉等等,正好大家痛痛快快吃喝个饱是也!”他这样详细地解释,众人方始恍然。 这时候,沈必理走了上前,笑道:“爽快和尚,还认得俺吗?” 爽快和尚立刻露出了极喜的神情,接着哈哈大笑道:“堂堂朝廷大将军,洒家又怎会忘掉?” 沈必理道:“俺做大将军时,你已经是个和尚。” 爽快和尚道:“洒家是个屠户出身,后来一时失手杀了一撮龟儿子,给官府的王八羔子逼得走无路,终于给逼上和尚寺,变成了如今这么一个混帐的秃驴!”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是哈哈放声大笑。 笑声甫止,又瞪沈必理道:“你今天是干什么的?是不是微服出巡?” 沈必理道:“什么微服出巡?俺已辞了将军之职,不再是朝廷的武官啦!” 爽快和尚一楞,道:“皇上对你如此倚重,你怎可以不干?” 沈必理悻然道:“不干就是不干,管他倚重不倚重。” 爽快和尚“啊”了一声,道:“洒家明白了,准是官场中尔虞我诈的风险,你应付不来,也许是懒得去应付!” 沈必理不禁叹了口气,道:“你说得也差不多了,但最好就是不要说,以免让大家都感到不高兴。” “说的是!说的是!”爽快和尚点头不迭,忽然把背上的宝剑解了下来,恭恭敬敬的递到沈必理的面前。 沈必理接过宝剑,脸上忽然冒起了一些奇特的笑意。 “这柄剑在你手里多久了?”沈必理淡淡的问。 “十二年零三个月。”爽快和尚答。 沈必理又笑了,眼睛闪亮着温暖的光芒,道:“想不到你还记得这样清楚。” 爽快和尚道:“这柄剑,洒家当时只是向你借来瞧瞧的,想不到一借就借了十二年。” 常挂珠好奇走过来,瞧着宝剑一会才道:“剑鞘和剑柄都很不错,就不知剑锋锋利不锋利?” 沈必理笑了笑,缓缓地把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 剑锋一出鞘,立刻就光华四射,把常挂珠的眼睛逼得睁不开来。 “好剑!真是千古难得一见的好剑!”常挂珠深深地吸了口气。 沈必理把剑插回鞘里,才道:“你可知道它的来历?” 常挂珠道:“当然知道。” 沈必理一愕,道:“你知道?” 常挂珠眨了眨眼,目注着沈必理道:“这剑是你借给和尚,然后这和尚现在才还给你的。” 沈必理不由哑然失笑,道:“你所知道的,就是这些?” 常挂珠点点头,道:“就是这些。” 沈必理道:“但这柄剑是谁铸造的,它的名字叫什么知道吗?” 常挂珠搔了搔脖子,讪讪一笑,道:“这就得沈总调度再详细诉说,俺才会知道了。” 豹娘子脸色一沉,道:“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最好少点开口。” 常挂珠只好立刻闭上嘴巴。 沈必理这才缓缓地说道:“这柄剑,是在三百六十年前开始铸造的,但却花了整整一百年才铸造成功。” 岳小玉一怔,惊奇地道:“铸一柄剑,居然要花一百年的光阴,岂不是穷一生之力也铸造不成吗?” “你说对了。”沈必理点点头,道:“合力铸造这柄剑的,是终南山万斗庐的荆家父子。” “是不是荆残铜和荆裂玉父子?”豹娘子问。 沈必理有点诧异地望她,道:“你也知道这两个人?” 豹娘子感慨地道:“老主人尚在时,曾经对我们提起过终南山这两位前古异人,而且还说过,荆家铸剑之术,在近五百年内堪无人能出其右。” 计神工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先师在世之日,也曾对我这样说过,这对荆家父子荆残铜活到八十九岁,荆裂玉活到九十三岁,而两父子为了要铸造这柄‘倚马神剑’,总共花掉了整整一百年的光阴。” “倚马神剑!”岳小玉长长吐出一口气,忽然想起了练惊虹送给自己的“倚马可待经”。 “倚马神剑跟倚马可待经会不会有什么关连?”岳小玉心里不禁这样想。 沈必理把倚马神剑紧紧地握着,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剑是宝剑,更是名剑,但它已在江湖失落了许多许多年,直到八十年前,才又在江湖上重现。” 常挂珠立刻追问,道:“八十年前,这一柄剑在谁的手里?” 沈必理道:“它落在当年吏部尚书管荣的手里。” 常挂珠道:“管荣又是怎样得到这一柄剑的?” 沈必理道:“这就无从稽考了。” 常挂珠“唔”一声,道:“年代太湮远的事,咱们也没有深究的必要,但不知道后来又怎样了?” 沈必理道:“管荣有一独生女叫管艺花,她嫁给平西大将军周柱定,当时,这一柄神剑也是嫁妆之物。” 常挂珠皱眉道:“以神兵利器作为嫁妆之物,倒也古怪。” 沈必理道:“周柱定是一员武将,对这柄剑十分喜爱,每次出战沙场,定必携带此剑上阵。” 常挂珠道:“周大将军携此剑上阵,未知吉利与否?” 沈必理道:“吉利之至,他到了六十二岁那年才辞官,上阵冲锋杀敌次数不知凡几,但每次到了凶险关头,都能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常挂珠呵呵一笑,道:“如此说来,这真是一柄又锋又利又吉利的宝剑。” 沈必理道:“周柱定退休后,就把这柄剑传给儿子周继文,这周继文人如其名,虽然父亲是一员大将,但他却天生文弱,而且不喜练武,所以虽然得到‘倚马神剑’,却是得物无所用,只是把这柄神兵利器束诸高阁,从来没有加以半点重视。” 常挂珠叹道:“如此这般,真乃是呜呼哀哉者也!” 沈必理道:“周继文虽然没有把‘倚马神剑’放在眼里和心里,但他的妻子陆纹鹃却是武林世家之后,而且所练武功,正是以剑法为主。” 常挂珠道:“准是这女子把宝剑盗走了。” 沈必理道:“那也不是盗,而是叫周继文送给她。” 常挂珠道:“周继文肯不肯?” 沈必理道:“周继文本来就没有重视过这柄剑,妻子向他取剑,他立刻就答应了。” 常挂珠道:“陆纹鹃得到‘倚马神剑’之后又怎样?” 沈必理道:“她很喜欢这柄神剑,甚至认为自己的剑法配不上这一柄剑,所以她就用尽办法,想练成一套惊世绝俗的剑法来配衬‘倚马神剑’。” 常挂珠道:“她用什么办法?” 沈必理道:“在周继文逝世后,陆纹鹃带着这一柄剑,前往长白山,找到了天音子和万烈。” 常挂珠一怔,道:“天音子是谁?万烈又是谁?” 第十五章 桃源驿相遇 展开大混战 沈必理这才悠然一笑,道:“俺曾点了你的哑穴,就算你向俺瞪眼,也是应该的。” 舒一照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嘿嘿冷笑,道:“难怪鲍老五沉静得出奇,原来刚才变了哑吧!” 鲍正行没有回敬他两句,却道:“计大师和李堡主的说话,真是古怪之极,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豹娘子突然开口,沉声说道:“他们两人说的暗语,外人自然会有一头雾水之感。” 鲍正行“哦”了一声,随即道:“明人不说暗语,古有明训,计大师这般行藏,却不知道还算不算是个正人君子?” 沈必理立时瞪着他,脸上的表情仿佛马上又要点住他的哑穴。 鲍正行只好闭嘴,接着随手抓了一块又厚又大的年糕塞进口腔里。 计神工跟着李不不向“不大不小厅”后面走了过去,过了一盏茶时光左右才走了出来。 常挂珠早已等得不大耐烦,连忙问道:“到底怎么啦?” 计神工道:“你能否不问?” 常挂珠一楞,道:“不问又怎知道一切?” 计神工道:“欲知一切,跟着我走便可以了。” 常挂珠道:“走往哪里?” 计神工道:“我走往哪里,你们便走往哪里。” 鲍正行立时目光大亮,道:“你是说我们?” 计神工淡淡道:“你若喜欢留下,自然是不必离开的。” 鲍正行忙说道:“俺不留下,俺不留下!” 计神工道:“事不宜迟,咱们速速出发可也!”语毕,带领着众人向“不大不小厅”后面进发。 ×      ×      × 在“不大不小厅”的背后,居然有一座用大理石砌成的水池。 水池的水很浅,但却很混浊,李不不首先跳了进去。 水才及膝,众人皆莫名其妙。 常挂珠首先问道:“你这又是干什么的?” 李不不笑了笑,道:“这水池底下,有些奇妙。”话犹未了,水池边的一堵高墙,突然从中间裂了开来。 众人又是一怔。 只见这一堵墙已缓缓地一分为二,中间出现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门。 岳小玉立时明白过来,忖道:“李堡主跳进池里,原来是用脚来踩动机关括掣,旁人若不懂得,只怕在这里待上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够打开定道暗门。” 只听见鲍正行问道:“这道暗门,可以通往什么地方?” 计神工道:“现在你最好不要问。” 常挂珠也问道:“咱们是不是要走过去?” 计神工道:“怕死的就不要走。” 常挂珠一拍胸口,大声道:“你看俺像个怕死之徒吗?” 计神工淡淡一笑,道:“看来不像,但实际上也许真的很怕死!” “计老前辈太小觑咱们江东五杰了!”常挂珠忽然地哼了一声,首先昂然大步向窄门走了过去。 鲍正行道:“小心机关!” 常挂珠道:“纵然万剑穿心,俺也不怕。”说完这两句话之后,人已经穿过窄门。 但他才走了两三步,马上又倒退了回来,鲍正行眉毛一扬,问道:“是否中伏啦?” 常挂珠怪眼一翻,道:“难怪人人都说狗嘴长不出象牙,你少说两句不吉利的废话行不行?” 鲍正行道:“当然可以。” “俺也知道他一定可以。”舒一照眨了眨眼,道:“老五每天最少要说一千句不吉利的废话,就算少说两句,还有九百九十八句可以喷将出来,那自然是半点也不打紧的。” 鲍正行“嗤”了一声,却没有反驳过去,只是回头问常挂珠,道:“老大,干嘛退了回来?” 常挂珠道:“因为里面黑得紧。” 鲍正行道:“黑得紧,是不是有个黑衣人正在磨墨,所以黑上加黑了?” 常挂珠道:“里面一片潦黑,就算有八万九千个黑衣人在里面磨墨,俺也没法子瞧得见的。” 鲍正行“哦”了一声,道:“你不是曾经说过自己目光如炬,有夜视能力吗?” 常挂珠一怔,道:“俺什么时候这样吹嘘过?” 鲍正行道:“在十二年前的一个晚上,那一晚你喝了五斤高梁、三斤女儿红、四斤米酒、六碗茶、八碗清汤、一汤羹豆浆,还有半斤鸡蛋加盐煮成的滚水……” 白世儒咳嗽一声,说道:“我明白了,那是老大醉后之言,如此倒是作不得准的。” 鲍正行道:“你又错了,他是在那天上午说的。” 白世儒一呆,说道:“既然是上午说的,那么那天晚上他喝酒的事又何必提起呢?” 鲍正行微笑道:“提提也不妨,好让大家都知道,咱们的老大酒量是如何的惊人法。” 白世儒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这时候,忽然有人提着灯笼出现,那是睡觉堡的四个青衣武士。 常挂珠连忙讨取了一盏灯笼,瞧了好一会才说道:“这灯笼很好,俺又再进去可也。” 四盏灯笼不算多,但却已很足够。 原来大窄门的背后,是一条又长又窄的地道。 这地道婉蜒曲折,也不知道是通往到什么地方去的。 岳小玉一直走在小恶女的背后,而小恶女却不断地照顾着豹娘子。 岳小玉只觉得小恶女身上散发出阵阵幽香,闻者甚感舒泰,不由暗暗叹道:“女儿家终究是女儿家,这小恶女虽然有时候凶恶得紧,但平时也是香气袭人,很是要命的。” 想到这里,忽然回头望望背后一人。 在他背后跟着的是游出海。 每当游出海望着岳小玉和小恶女的时候,脸上表情总是有点怪怪的。 ×      ×      × 在常挂珠的“带领”之下,众人走了足足整个时辰。 鲍正行早已说话多多,这时候忍不住又道:“这条地道长得厉害,好像没有尽头似的。” 舒一照道:“如此工程,真乃宏伟之极,正像是那条万里长城一般。” 白世儒应着道:“但即使是万里长城,也会有尽头的。” 舒一照道:“但这地道若真的没有尽头,岂非惨哉之极耶?” 白世儒道:“天下间任何地道都会有尽头的,你不要胡说八道。” 鲍正行摇头不迭,道:“老三言之差矣!差矣之又差矣!” 白世儒冷冷一笑,道:“哼!何差之有?” 鲍正行道:“天下间绝大多数地道都有尽头,那是不错的,但有些地道,的确没有尽头,就算你走一辈子以至三十辈子,还是走不到尽头的。” 白世儒“呸”了一声,道:“荒谬!天下间哪有这样的地道?” 鲍正行道:“不是没有,而是你孤陋寡闻,没见识过而已。” 白世儒道:“你少弄玄虚,总之,我不相信。” 鲍正行道:“你敢不敢跟俺打赌?” 白世儒正想说道:“当然敢。”岳小玉却抢先一步,道:“白三哥绝不可赌。” 白世儒奇道:“为什么不可赌?” 岳小玉道:“因为你若赌了,只会输绝不会赢。” 白世儒大不服气,道:“你怎知我非输不可,难道连你也认为天下间会有一条地道是永无尽头的?” 岳小玉道:“倘若地道是圆的,那就会永无尽头了!” 白世儒这才恍然,鲍正行却在大呼不止,怪声叫道:“岳宫主何以坏了俺的财路?这蠢书生若跟俺赌,这下子非要他输得身家清清白白不可!” 常挂珠在前头听了,不由喝道:“咱们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怎可以自己人骗自己人的财物。” 鲍正行“呃”了一声,笑道:“这不是骗,是赌·” 常挂珠冷笑道:“十赌九骗,所以赌也就是骗。” 鲍正行却叹了口气,道:“怎么这地道总是走不完的?” 舒一照皱皱眉,道:“难道这就是圆的地道吗?” “唉呀!这可乖乖不得了!”鲍正行吃了一惊,道:“莫非这条地道,居然是个陷井乎?” 常挂珠在前面叱道:“别疑神疑鬼,这些话若是被李堡主听见了,岂非没趣之极?” 鲍正行苦着脸叫道:“俺这两条腿更加没趣了。” 常挂珠冷冷一笑,道:“若太没趣,最好马上将之砍掉下来。” 鲍正行道:“不砍!不砍!一砍下去,只怕九辈子也出不了这条地道。” 舒一照叹了口气,道:“但现在这条地道好像越来越圆了,咱们是否真的在兜着圈子走来走去?” “少放庇!”常挂珠在前面沉声道:“俺已看见了光。” “什么光?” “星星光还是月亮?” “也许是眼光光……” “放屁!”常挂珠叱喝了一声,道:“俺看见的是烛光!” “一支烛光?” “不!最少有一百支以上。”常挂珠的声音显得相当兴奋。 渐渐地,跟在后面的人也看见那些烛光了。 他们终于通过这条漫长的地道,来到了一座气氛沉肃的大殿内。 这殿堂很宽敞,但布置却很简单,除了中间有两座铜炉之外,四周空荡荡的,只有在一张长达两丈的石桌上,燃点着一百零八根蜡烛。 在石桌后面,坐着了两个蒙面人,他们除了露出眼睛之外,连双手也戴上了黑皮手套。 这两个蒙面人的头罩都是黑色的,但所穿着的衣裳却有所不同。 左边一人全身金黄大袍,虽然蒙住了面,也给人有着一种极具威严的感觉。 而右边一人,却是五短身材,穿的是一袭粗布蓝衣裤。 常挂珠从地道钻出来之后,劈头第一句便问道:“两位是什么人?” 金黄袍蒙面人干咳一声,缓缓道:“拿来!” “拿来?”常挂珠莫名其妙,道:“拿什么来?” 鲍正行“哼”了一声,瞪着常挂珠道:“你这一问真是多余。” 常挂珠一怔,道:“你已经知道了答案?” 鲍正行道:“怎会不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当然就是:‘拿命来!’” 常挂珠吃了一惊,问道:“为什么要‘拿命来’?” 鲍正行说道:“不是‘拿命来’,难道是‘拿头发来’或者是‘拿脚趾甲来’吗?” 众人都是听得眉头大皱,沈必理早已忍耐不住,倏然出手,又点了他的哑穴。 常挂珠登时脸色一沉,目注着沈必理道:“你这是干什么的?他说什么干你什么事,为什么要点了他的哑穴?” 原来常挂珠是“江东五杰”之首,他看见鲍正行给人点了哑穴,不禁为之生气起来。 沈必理见他不高兴,也不为己甚,立时出手把鲍正行的哑穴解了。 鲍正行立刻“吃吃”怪笑,望着沈必理道:“哈哈,可不可以继续说……”话犹未了,“哑穴”忽然又给人点住。 这一次,点他哑穴的人,居然是常挂珠。 常挂珠冷冷一笑,道:“沈总调度点你哑穴,其实是没有半分错的,但由俺这个老大来出手,却是他妈的合情合理得多了。” 岳小玉在心中暗暗好笑,忖道:“怪人怪事层出不穷,这常老大倒也妙绝得紧呢!” 这时候,那个穿金黄袍的蒙面人又干咳了一声,道:“拿来。” 常挂珠正想说话,计神工已站了出来,朗声道:“令牌在我这里。” 众人一望,只见他手里拈着一块紫青色金牌,约莫有手掌般大小。 计神工说完那句话之后,右手轻轻一扬,手中令牌便在半空之中徐徐地移动,直向那蒙面人身边“飘”了过去。 白世儒首先忍不住喝采道:“哇!好内力!” 金黄袍蒙面人接过令牌,仔细地瞧了半晌,然后又把令牌递给另一个蒙面人。 蓝衣蒙面人比金黄袍蒙面人瞧得更加仔细,更加认真。 足足过了一盏茶之久,这蓝衣蒙面人才把令牌放在怀中,然后说道:“这令牌是真的吗?” 常挂珠笑了笑道:“两位瞧了这许久,当然是真的。” 蓝衣蒙面人冷哼一声,从头罩里透射出来的目光凛凛生威,常挂珠讨了个没趣,只得沉默下来。 那金黄袍蒙面人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从计大师手里交出来的令牌,就算是假的,只怕也很难可以辨认出来。” 言下之意,分明是说计神工雕造手艺天下无双,就算是雕造赝品冒充,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计大师没有生气,反而呵呵一笑,说道:“这位兄台真是太褒奖我这个老头儿了……” 金黄袍蒙面人道:“这不是褒奖,乃是实话实说。” 计大师道:“咱们已来到这里,但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金黄袍蒙面人道:“桃源驿。” “桃源驿!”计大师道:“是否从此地出发,很快就可以到达金殿?” 金黄袍蒙面人道:“可以快,也可以慢。” 蓝衣蒙面人接着道:“快则一瞬间即可到达,慢则十年八载,甚至是穷一生之力,也未必可以到达目的地。” 计大师道:“听两位兄台之言,似乎根本就不相信令牌是真的。” 金黄袍蒙面人摇了摇头,道:“计大师此言差矣,就算我们不相信这块令牌,也该信任大师。” 计大师淡然一笑,道:“谢谢两位看得起我这个老头儿。” 蓝衣蒙面人道:“诸位既已到了桃源驿,就该放下所有兵刃。” 常挂珠脸色一变,道:“这是什么道理?” 蓝衣蒙面人道:“桃源驿乃桃源金殿前的哨岗,无论是谁想进入桃源金殿,都必须把身上所有的兵刃,以至暗器全部解除。” 常挂珠道:“就像是武当山下解剑崖的规矩?” 蓝衣蒙面人点了点头,道:“正是这样。” 常挂珠面露狐疑之色,忍不住问豹娘子,道:“是不是这样的?” 豹娘子立时怒叫起来,道:“胡说!桃源金殿从来都没有这种规矩,这两个是什么人?” 她是桃源金殿中人,她这样说,人人无不为之面上变色。 计神工登时发出一声怒叱,道:“好大胆的狗贼,竟敢在这里装神弄鬼!” 常挂珠也怒声道:“李不不呢?哼!这狗东西存心陷害咱们,非要找他算帐不可!” 计神工道:“这不关李不不的事!” 常挂珠道:“是这个姓李的家伙把咱们引到这里来的,怎能说与他无关?” 计神工沉声道:“李堡主只是负责看守这条地道的入口,至于桃源驿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他也是完全无从知道的。” 常挂珠冷笑道:“但俺还是觉得此人可疑!” 计神工哼了一声,道:“这么说,连我这个老头儿也很值得可疑了?” 常挂珠道:“俺可没这么说……” 计神工道:“嘴里不说,心里这么想也是一样的。” 常挂珠给计神工骂得脸色铁青,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去反驳,而就在这时候,在地道出口之处,突然有一件东西抛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李不不!”鲍正行首先怪叫起来。 舒一照诧异地望着他,道:“你怎么又可以说话了?” 鲍正行一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真正原因。 原来常挂珠的点穴功夫,远远不及沈必理,加上鲍正行骤然看见人头飞滚而至的情景,不禁为之毛骨悚然,这一惊之下,反而加速了内功运行,于是在不觉间又冲开了被点住的哑穴,但这时候,他可不可以说话,大家是一点也不会关心的。 每个人的目光,都只是集中在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之上。 那是李不不的脑袋。 在不久之前,这人还是谈笑风生的,但忽然间却已身首异处,死得不明不白。 接着,又有一人从地道里直射而出。 那是一个和尚,爽快和尚! 第十六章 双方有伤亡 计神工惨死 恨帝的眼在头罩下睁开了一丝窄缝。 他的声音听来懒洋洋的,但眼神却如厉电,他对计神工道:“你想不想知道一个秘密?” 计神工冷笑道:“什么秘密?” 恨帝道:“我的破绽。” 计神工道:“你是说,你武功的破绽?” 恨帝道:“不错,正是这个意思。” 计神工道:“你会向我说出来吗?” 恨帝道:“当然不会说,但你可以自己亲自去看破。” 计神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看得破?” 恨帝道:“当然有,只要你现在出手就行了。” 计神工道:“但我认为这是不必要的,绝对绝对不必要。” 恨帝的眼神有点讶异:“为什么?” 计神工道:“因为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破绽在什么地方。” 恨帝的眼收窄得更紧,声音中充满疑惑和不相信的意味:“有这个可能吗?” 计神工道:“这不是可能与不可能的问题,而是事情根本就是这样。” 恨帝笑了,他的笑声听来淡淡的,但却已隐藏着极可怕的杀机:“那么,你说说看,我的破绽到底在什么地方?” 计神工面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任何武功都有破绽,问题只在于多或少。” 恨帝又发出他那种充满杀机的笑声:“依你看,我的武功破绽在什么地方?”他已第二次重覆着这个问题。 计神工悠然一笑,道:“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穴,还有头骨、肩胛骨,胸骨以至脚骨都是你的破绽。” 恨帝又笑了,他这次发出的是大笑:“原来是这样!” 计神工淡淡道:“本来就是这样。” 恨帝笑声倏止,冷冷地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武功破绽在什么地方。” 说到这时,他早已运聚了全身内力,终于发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击。 这一击去势不快,却在眨眼间把计神工整个人笼罩在刀锋之下。 恨帝用的仍然只是那柄短小的飞刀,但这一次,他的飞刀并没有飞射出去,只是当作兵刃一般使用。 兵器之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能用越短兵刃的人,他的武功也一定越是非同凡响。 恨帝的武功,当然非同凡响之极了,所以,他手里的刀虽然又短又小,但杀将下的气势,却是有如重若万钧。 他一出手已把计大师“封住来打”! 但就在这时,他身边忽然响起了一阵风声。 风声簌簌,一闪即过。 计神工已在他眼前不见了。 恨帝猛然回首,终于他反手甩射出飞刀! 他射出的飞刀并不只是一柄,而是二十一柄。 谁也想不到他身上有这许多柄飞刀,更想不到他忽然一出手就同时射出了二十一柄飞刀之多。 飞刀如网,计大师的人已在网中。 没有人能从这种网里逃脱,除非那人可以变出妖法,把自己变成一阵风。 风可以从网眼里穿过,但即使如此,在这刀网背后,还有另一堵墙。 这一堵墙,是由恨帝毕生功力所凝聚出来的,虽然它无形无影,但却能阻挡人,也能毁灭人,即使来的人是一阵风,也得被这一堵墙堵住。 在这刹那间,恨帝已敢肯定,这个年劭德高的“鬼斧大师”计神工,这一次已到了非死不可的境地。 在他心目中,凡是自己一口肯定的事,结果都是一定必如他自己所料。 他从来也不认为自己错过一次。 所以,计大师这次必然非死不可。 可是,计神工没有死,而且还在恨帝的耳朵边轻轻叹了口气。 恨帝的所有一切动作,也在这一刹那间全部停止。 ×      ×      × 飞刀如网,除了风之外,谁都不可能从这刀网里穿过。 计大师是人,他不是风,他当然也穿不过这张刀网。 但他却有能力把这刀网毁掉! ——当那二十一柄飞刀所形成的刀网向他直罩过来之际,他立刻以极迅速的手法,从自己身上取出了一块又圆又滑的彩石。 彩石很漂亮,面上浮现着瑰丽有如晨彩的色泽,使人看来有着神为之夺,目为之眩之感。 但更令人夺神眩目的,却还是计大师破灭刀网的手法。 ——恨帝所发出的二十一柄飞刀,每一柄都已贯注着他毕生精血所疑聚的力量,就算是拳头般大小的石块和这些刀锋相撞,被撞毁被击碎的也一定是石块,而不是这二十一柄飞刀。 但计大师手里这一块彩石,却极邪门极邪门! 他竟然用一块美丽却笨拙的石头,把每一柄飞刀都震跌开去。 当这些飞刀“叮叮”连声跌落在地上的时候,每一柄飞刀都已折断,分成四十二截,零星地散落在阶砖之上。 但恨帝没有看见这些已被折断了的飞刀。 他只是“看见”由自己毕生内力所形成的“铁墙”,就在这一弹指之间给计神工完全“击碎”。 恨帝没有时间可以再发动抵挡,但即使有时间,他也无法可以抵挡得住。 “江湖四大师”之首的“鬼斧大师”计神工,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可以比拟。 在别人的眼里,计神工只是轻飘飘地在恨帝的身边掠过,只有极少数极少数武功深厚兼且目光锐利之辈,才会看得出,恨帝已给计神工的内劲摧毁了五脏六腑。 就在这时候,蓝衣蒙面人的声音响起来。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计大师,你果然真的已经老了,老了,太老太老了……” 而恨帝就在他说完这两三句话之后,颓然地缓缓地倒了下去。 恨帝死了。 这消息若传了开去,除了天恨中人不算,对于整个武林来说,都会是一个极好极好的好消息。 现在,虽然消息并未传扬开去,但在桃源驿里亲眼目睹恨帝倒下去的人,都为之兴奋不已。 但计大师并不如此。 他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道:“恨帝?你们相信不相信他就是天恨帮里的恨帝?” 常挂珠首先叫了起来,大声道:“他当然就是恨帝!” 鲍正行却反问:“老大,你怎知道他一定就是恨帝?” 常挂珠道:“这死了的王八家伙自己承认是恨帝,当然就是恨帝了。” 鲍正行眼珠子骨碌地一转,道:“他若说自己是‘密底算盘’,那么他是否一定就是常挂珠?” “胡说!”常挂珠大皱眉头:“俺在这里,他怎会是你们的老大常挂珠?” 鲍正行吃吃一笑,道:“那也很难说的。” 常挂珠一楞:“什么很难说?” 鲍正行道:“说不定你这个常老大是假的,那么这个蒙头蒙脸的家伙反而可能真的就是常挂珠了。”他一面说,一面嘻嘻怪笑,冷不防给敌人一刀砍了下来,登时背上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汩汩直冒不已。 那人见一击得手,又想第二刀直刺过来,却给豹娘子从横里一杖杀出,把他的腰骨打得粉碎,立时惨嚎一声,身如软絮地倒了下去。 岳小玉见鲍正行受伤,不禁大是紧张,道:“鲍五老兄,这番又怎么了?” 鲍正行摸着鼻子,笑道:“死不了的。”他笑得轻松说得爽快俐落,但脸色却已一片苍白。 豹娘子立刻靠近过去,又取出了一瓶金创药,为鲍正行疗伤。 这时候,桃源驿中战斗暂时停止,大多数人的目光集中在计神工和那个蓝衣蒙面人的身上。 而计神工的目光,却也蓦地与蓝衣蒙面人的目光相撞在一起。 “你们是谁?”计神工忽然问出了这么一句。 蓝衣蒙面人干笑着,声音怪异而难听:“你认为我们是谁?” 计神工目瞳收缩,从地上拾起了半截飞刀。 他把这半截飞刀仔细端详了片刻,才道:“这是沈伯谭的飞刀。” “沈伯谭?”豹娘子脸色陡地一变,叫道:“使这飞刀的人,就是祁连山八曲洞的‘青炉老叟’沈伯谭么?” 计神工摇摇头,道:“他不是沈伯谭。” 豹娘子道:“不是沈伯谭又是谁?” 计神工道:“沈伯谭也算是个铸炼兵器的高手了,在五年前,他曾经为一个付得出三万两银子的人,铸造了三十二把飞刀。” 沈必理动容道:“三十二把怎样的飞刀?” 计神工把手里断折了的飞刀晃了晃,道:“就是这一种。” 沈必理吸了一口气,道:“是谁这么大手笔?” 计神工摇摇头,道:“叫他铸造飞刀的人,绝不是个阔绰的武林豪客,而是一个一毛不拔的吝啬鬼。” 沈必理奇怪地道:“若是一个这样的人,又怎舍得花几万两银子来铸造这些飞刀?” 计神工道:“这人虽然付给了沈伯谭三万两银子,但等到他得到飞刀之后,却把沈伯谭满门老幼都一并杀了。” 沈必理悚然道:“为什么要把沈伯谭满门老幼诛杀?” 计神工道:“为了一只价值无从估计的‘铸铁青火炉’、六万二千两银子,还有无数奇珍异宝。” 沈必理睁圆了眼:“这岂不是强盗所为了?” 计神工道:“这人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个强盗,也没有什么人知道他是个强盗,但他却是个比强盗还更不是人的卑鄙狗贼!” 常挂珠怒声叫道:“说了大半天,这狗杂种到底是什么人?” 计神工干咳了一声,缓缓道:“这人姓詹,詹木叶。” 群豪都是大为惊讶,豹娘子更是脸色森冷苍白得可怕。 只见她怒眉上扬,一双已没有了眼珠子的眼眶用力地睁大,声音更是颤抖得很厉害很厉害。 她忽然拉住了小恶女的手,嘶声叫道:“快带我到那恶贼的身边!” 小恶女道:“他……他已死了……” 豹娘子叱道:“别管他是死是活,先把我带到他身边再说。” 小恶女只得依了,但银月夫人却以银玉尺阻挡住,冷笑道:“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鲍正行虽然刚给人砍了一刀,但嗓子却还是又粗又响:“老妖婆,这乌龟猪卵臭蛋蒙头蒙脸,就算死了也得看看他奶奶的尊容!” 银月夫人才二十出头,兼且姿色撩人,但在鲍正行这张嘴里,却变成了难听之极的“老妖婆”,众人听了虽是大不以为然,但却也不禁为之一阵失笑。 银月夫人给他这么一说,当然是脸色煞白,登时为之恨得牙痒痒的。 舒一照见鲍正行说得兴起,自然也是不甘落后,闻言立刻紧接着说:“想那银月妖王丑陋不堪,他这个押寨夫人当然也漂亮不到什么地方去,唉!白三哥呀白三哥,到现在你大概应该知道吕足金这个‘江东老娘’实在不算怎么差劲了。” 银月夫人更怒,“刷”地一声,银玉尺挟着劲风向鲍正行和舒一照疾射过来。 但只听“叮”一声响,一把宝剑已把银玉尺挡了开去。 那是沈必理的倚马神剑。 银月夫人愤然更怒,银玉尺招式一展,转身改向沈必理急划了过去,这两人昔才已交手逾百招,此际又再酣战得难分难解。 小恶女却也机伶,趁势上前把“恨帝”的头罩一手扯开。 豹娘子急问:“蝶蝶,你看见这人的样子没有?” 小恶女点点头,道:“看见了。” 豹娘子道:“在他右耳之下,是不是有两块尾指般大小的青记?” 小恶女看了片刻,又更用力地点了点头,道:“是的!是的!” 豹娘子怆声叫道:“詹木叶啊詹木叶,报应终于来了!” 计神工沉声接着说道:“这奸贼害人无算,合该有这个令人拍掌称快的惨淡收场!” 小恶女瞧着詹木叶脸上充满惊骇,但却已完全僵硬的表情,她瞧了很久很久,才恨声咬牙道:“是他害了我爹?” 豹娘子悲声道:“不错,就是他!就是他这个丧心病狂的冷血禽兽!” 蓝衣蒙面人却在这时淡淡一笑,道:“人,已给计大师宰了,你们是否要把老詹的尸体抬出去鞭尸三百,方泄心头之恨?” 计神工不等任何人开口,已首先截然说道:“人一死,一切仇怨皆化轻烟,詹木叶是冷血禽兽,但我们不是!” 他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人可以反驳他。 蓝衣蒙面人“唔”一声,道:“老詹向来自视极高,而且自作主张冒认武林天帝,可说是罪有应得,该死之极。”他口中所说的“武林天帝”,也就是天恨帮帮主恨帝。 计神工干咳着,缓缓地道:“詹木叶背叛慕容老人,那才是真正罪有应得之处,想不到金殿桃源给他毁了之后,这奸贼仍然不肯就此罢休,还要连桃源金殿也想一并挑了,真是穷凶极恶,咄咄逼人得很。” 蓝衣蒙面人冷然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换上是我,也必然会继续穷追猛打,决不肯稍有点放松!” 计神工道:“尊驾似乎也是詹木叶那一伙的人?” 蓝衣蒙面人道:“詹木叶是我的朋友。” 计神工道:“既然是你的朋友,为何见死不救?” 蓝衣蒙面人不明的道:“何以见死不救?” 计神工道:“你应该知道,凭他的身手,无论如何都无法把我击败。” 蓝衣蒙面人淡淡道:“胜负本来就是兵家常事。” 计神工道:“但你也一定知道,这一战他若败了,也就一定会性命不保。” 蓝衣蒙面人的声音听来更是漫不经心:“无论是谁,总会有死亡的一天,他今天就算还可以活下去,迟早还是难免一死的。” 计神工冷冷一笑:“詹木叶交着一个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前生修来的福气。” 蓝衣蒙面人淡淡道:“但更有福气的人却还是计大师。” 计神工哼一声:“我又有什么福气可言了?” 蓝衣蒙面人道:“你最大的福气,就是能够死在这里!”说到这时,缓缓递出右手。 他的右手有刀,刀柄很长,足有二尺,但刀锋却才只有一尺六寸。 刀锋弯弯,刀光青青淡淡,仿佛带着一种令人感到苍凉的感觉。 计神工目光倏地大亮,失声道:“这……这是什么刀?” 蓝衣蒙面人道:“你应该知道的。” 计神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默然良久才迸出了一句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说话:“老祖葬在什么地方?” 全场人都弄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但蓝衣蒙面人显然是例外的一个,他淡淡的回答着说: “湖底!” 计神工呆住了半晌,才喃喃地道:“很好,这是他五十年前的心愿……哈哈,那时候我们还很年轻,才只不过四十多岁……” 蓝衣蒙面人道:“你说知道我是谁了?” 计神工叹息了一声,道:“现在当然知道了,我上次看你的时候,老祖正在用鞭子打你的小屁股……” 岳小玉听到这里,不禁大是奇怪,忖道:“这蒙面人是谁?那‘老祖’又是谁?”正当他想得入神之际,计神工的手已缠住了蓝衣蒙面人。 计神工有—种绝技,叫做“大力折腰手”。 这是近距离贴身肉搏招式,一般武林高手根本不屑使用。 但计大师从来不理会别人的看法怎样,他做事只求实际,武功也是一样。 这一下“大力折腰手”,看是不怎么好看的,最少有几分市井流氓缠斗打架的意味,但在计神工手里施展出来,它的威力却是匪夷所思,更是莫能抵御的。 只见他身形一飘,一手搂前,不到眨眼间工夫已把蓝衣蒙面人缠制住。 计神工出手的姿势异常怪异,蓝衣蒙面人虽然手持长柄弯刀,却还是给他欺身攻了进去。 谁都想不到,计大师会用这种单刀直入的手法向蓝衣蒙面人进攻,但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却还在后头。 计神工一手搂住蓝衣蒙面人之后,全身衣衫突然高高隆胀而起。 蓝衣蒙面人虽然手里有刀,但他这柄怪异的飞刀却一直没有移动过。 他的两条腿似在地上生了根,他的手臂更像是完全僵硬了一样。 这算是怎么样的一位高手。 第十七章 奸细施诡计 众侠困洞中 鲍正行看得大大的不是味儿,忍不住大声骂道:“臭乌龟,你又有什么鬼花样了?” 钟南超道:“要解药,还得依我一个条件。” 练惊虹道:“你说。” 钟南超道:“把小恶女交给我。” 练惊虹“哦”一声,道:“谁是小恶女?” 小恶女立时站了出来,昂首叫道:“我在这里,我就是小恶女。” 练惊虹注视着她看了半天,才道:“小恶女?你很凶恶吗?” 小恶女还没有回答,岳小玉已抢着道:“不是的,她只是有时候脾气坏一点而已。” 练惊虹倏地喝道:“住嘴!我问的是她,可不是你!” 但他骂了一阵之后,旋即又笑了笑,道:“怎么啦,你有宫主不做,跑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岳小玉一拍胸口,道:“谁说我现在不是血花宫宫主?除非是义父不要我干,我才不干,否则就算天崩地裂鸡飞狗走王八蛋跳河,小岳子还是一力担承到底,决不怯场有负您老人家的错爱!” 练惊虹哈哈一笑,道:“说得好!不愧是鬼独夫、断肠人的干儿子。”目光一转,又盯着小恶女的脸庞,道:“你父亲呢?” 豹娘子立刻代为回答:“已遭奸人所害。” 练惊虹目光一沉,道:“这小恶女之父,莫非就是慕容老人?” “正是。”豹娘子悲怆地道:“小恶女原本叫慕容蝶蝶,但却在逃避仇家追杀之际害了一场大病,以致完全丧失了记忆能力。” 练惊虹叹了一口气,道:“这真是福无重至,祸不单行。” 豹娘子咬紧牙龈,道:“这姓钟的恶贼枉具侠名,原来暗地里却是这般人物,真是不杀不快!”说着,把铁杖往地上重重顿了一下。 钟南超嘿嘿干笑两声,道:“这只怪慕容老人一直妄自尊大,根本就没有把老夫当作是一个真正的朋友看待。” 豹娘子怒道:“我家主人有什么地方亏待了你?” 钟南超平淡地道:“在别人眼里看来,他对我这个钟庄主的确是情至义尽的,但不知怎样,我总是觉得他这个人很不顺眼……” “你在嫉妒他!”豹娘子呼叫着,声音听来十分凄厉:“你一直都在嫉妒他,因为无论你怎么苦干,到头来还是比不上我们家主人,所以你勾结詹木叶和韦难追这些江湖败类,要把金殿桃源和桃源金殿都吞噬掉!” 钟南超再深沉,听到这里也不禁为之面色骤变起来。 豹娘子还想继续说,但练惊虹却道:“够了,对于这样的人,再数说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处的。” 钟南超冷冷道:“你们若说够了,就请把小恶女交出来。” 岳小玉立刻拦在小恶女面前,怒道:“胡说,谁要动她,先得把我杀了!” 钟南超哂然一笑,面上已恢复原来模样:“看不出你年纪小小,原来却是个多情种子。” 岳小玉脸上一红,小恶女的脸更是胀红得十分厉害。 只有一个人的脸立刻变得苍白起来,那便是站在小恶女背后的游出海。 ×      ×      × 沈必理中了“唐断气”,这种歹毒的暗器,形势显然十分不妙。 钟南超把握着这一点,希望可以把劣势扭转过来。 练惊虹的突然出现,对他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挫折。 计神工虽然辈分比练惊虹还高,但若论到武功,却以后者更高,而且杀人的手法也更残酷得多,可怕得多。 ——即使没有和计神工硬拼了一场,钟南超也不敢跟练惊虹正面交锋,展开拼搏。 但他却是个极贪婪的人。 他不但要全身而退,还要在撤退之前,把慕容老人唯一的女儿也一并带走。 小恶女是留不得的。 斩草务必除根,否则迟早将会成为心腹大患。 “只要小恶女跟我走,‘唐断气’的解药立刻双手奉上。”钟南超这样对练惊虹说。 练惊虹笑了,而且好像很欣赏钟南超这一个人。 过了半晌,练惊虹才说道:“你不是说过,连你自己也不知道那一瓶是解药的吗?” 钟南超眯着眼睛,道:“你会相信吗?” “哼!当然不相信。”练惊虹嘿嘿冷笑着道:“你是老狐狸,但我却是个狐狸祖宗!” 钟南超干笑两声,隔了片刻才道:“我既用得了‘唐断气’这种暗器,当然也有把握可以解除这种暗器的剧毒。” 练惊虹淡淡道:“所以,我若要挽回沈必理的性命,就一定要跟你合作了?” 钟南超道:“是的。” 练惊虹道:“但我怎能信得过你这种人?” 钟南超道:“但你已别无选择余地了。” 练惊虹眨了眨眼睛,道:“你以为真的这样吗?” 钟南超道:“是的。” 练惊虹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钟南超瞳孔突然收缩,因为他已察觉到一股可怕的杀气,正从练惊虹眉睫间传了出来。 岳小玉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响起:“无论是谁想要威胁本座的义父,都是愚不可及的大笨蛋……” 鲍正行紧接着道:“现在这个不是大笨蛋,乃是老笨蛋!” 钟南超本不想出手,但到了这时已无法再按捺下去。 他终于一刀劈出。 “冠王镇山刀”不是寻常的刀,他这一刀劈出去,刀风便已卷起了练惊虹的衣衫。 好威势的一刀。 但如此威势的一刀,除了卷起练惊虹衣袖衫角之外,并未能使这位“茹毛饮血鬼独夫” 构成任何伤害。 但钟南超一刀不中,第二刀已把招式全改。 他把攻击力集中在刀柄之上,由刀柄发出连串凌厉袭击。 只见刀光闪动,长长刀柄也急速抖摆不已,其动作简直快得令人目眩眼花,大有“见刀不见人”之惊叹。 转瞬间,钟南超已攻出了二十九刀。 这二十九刀,无论是由刀锋扫出,或者是用刀柄急刺急戳,都是气势纵横,兼且迅奇、辛辣、诧异、多变。 刀气、刀光、刀风完全笼罩了练惊虹,也遮掩着旁观者的每一只眼睛。 豹娘子虽然看不见,但单是用耳朵去听,便已听得为之心惊胆颤不已。 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大仗大阵的妇人了,但钟南超的刀法,仍然使她“听”得脸色骤变。 便在这时,只听见练惊虹的声音忽然缓缓地响起,虽然刀风呼啸,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晰可闻:“你若在内劲充沛之时,这二十九刀最少有三刀可以把我逼到死角,到那时候,只要我稍有半分疏忽,你就有可乘之机了。” 岳小玉立刻哈哈一笑,紧接着道:“但现在嘛,义父已稳操胜券,而你这个假仁假义的老王八,命中注定就此完蛋可也!” 语声甫落,钟南超忽然把“冠王镇山刀”飞卷射出,刀锋刀柄俱有如狂飙般向练惊虹急罩而下。 在惊涛骇浪般的刀影下,练惊虹的轻轻的叹了口气。 “真是好刀法……”这是练惊虹对钟南超所下的评语。 ×      ×      × 江湖上,也许只有极少数极少数人知道钟南超懂得用刀。 尤其是这一把“冠王镇山刀”。 即使是计神工能够复活,他若再遇上钟南超这几下刀法,结果也是只好再死一次。 练惊虹称赞钟南超好刀法,全属由衷之言。 但若单靠好刀法就想杀掉练惊虹,那是梦想。 除了刀法好,还得要兼备深厚浑雄的内力,才有机会攻破练惊虹的防卸。 钟南超的内力,虽然实在已经很充沛很厉害了,但在练惊虹眼中,那是绝对不足够的。 最少,想杀练惊虹这位“茹毛饮血鬼独夫”,还不足够。 所以,练惊虹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扬了扬袖,那脱手射出的“冠王镇山刀”立刻就“当”一声,跌落在地上。 跌了刀不打紧,最令人吃惊的,就是这一把长柄弯刀这么一跌之下,刀锋立刻就片片碎裂了开来! 好猛厉的内力! 刚易折,刀锋之碎、断,往往皆由此而起。 若是换上别人,就算不心痛死了,也最少会为之一阵错愕或者是有所惋惜。 此乃人之常情,不足为异。 但钟南超不是常人,他对“冠王镇山刀”之碎裂,一点也没有诧异,更无半点可惜之叹。 刀锋一碎裂,他的人已向后倒飞,而且左掌以极奇幻极怪异的姿势,从右下角斜向上突袭小恶女小腹。 这人真凶狠! 他怎样说也决不肯放过小恶女。 眼看小恶女已难逃劫数,忽听一声怒叱:“可恶!” 接着,一条细细金练立刻就缠住了钟南超的脖子。 在此同时,钟南超的左掌也已劈中了一个人的小腹。 这人“啊呀”一声大叫,接着就说:“本座这番完蛋大吉也!” ×      ×      × 挨了钟南超一掌的人,并不是小恶女,而是突然闪身挡驾而来的岳小玉。 他这一挡,不但小恶女想不到,旁人想不到,就连岳小玉自己也想不到。 他为什么要为小恶女挨这一掌? 是出于“护花之心”?还是“不能见死不救”?又抑或只是出于“一时冲动”呢? 岳小玉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脚步,就在刹那间忽然移动了,而且移动得极快,连身形也是怪异之极。 其实,这就是公孙我剑传授给他的轻功身法。 但平时虽然不断锻炼,但却从来没有真真正正把这些身法功夫使用出来。 可是,他现在一下子就把师父所授的轻功身法闪电般,但却不是用来对付敌人,而是“不明何故”忽然跑去代替小恶女挨了钟南超一掌。 中掌之后,他大叫一声,然后就两眼一翻,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小恶女脸色煞白,急忙扶着他,同时不断叫唤:“小岳子! 小岳子!” 岳小玉已闭上眼睛,既没有半点反应,更没有开口,看来好像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钟南超却仍然站在岳小玉的面前。 他两眼怒凸,舌头伸出,一张脸已变成了紫蓝之色。 那条细细的金炼,仍然紧紧缠绞着他的脖子。 这是练惊虹的拿手绝技——“金钱吊芙蓉”! 就是这么一吊,把钟南超整个人的魂魄都吊出了七窍之外。 钟南超死了。 他死前一击,击中了岳小玉,这一击是否会把岳小玉送到西天极乐世界去? 第十八章 被困地道中 又遭人袭击 岳小玉心中一乐,暗暗赞道:“答得好,尤其是后面加上一个‘黑’字,更加可圈可点,旁人听了,就只当本座问她怕不怕黑。” 豹娘子却在这时走了出去。 小恶女连忙问道:“豹姨,你要住那儿?” 豹娘子道:“反正困着,就让我到处逛逛好了。”也不再理会小恶女,转瞬间已离她而去。 山洞内真是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豹娘子走了几步,旁人又那里还看得见她溜到什么地方去? 岳小玉知道豹娘子不在小恶女身边,心中不禁又是一阵高兴。 到了这等山穷水尽之地,他居然还能“高兴”起来,倒也算是难得。 他和小恶女都坐在地上,两人的身子越来越是靠紧。 其实,小恶女一直都没有移动过身子,但岳小玉却不断的挨近过去。 他心里想:“反正大家都活不长久了,能亲近一点就亲近一点,省得做了冤鬼时才再后悔。”他越想越是忘形,不觉间脸庞也已碰着了小恶女的脸。 小恶女的脸好烫,不但好烫,而且好滑。 岳小玉立刻有点晕眩的感觉,此其时也,真是不知人间何世,生生死死也都没放在心上了。 但小恶女的脸很快就缩了开去,她毕竟是女儿家,就算心里很喜欢岳小玉,也不敢在这时候和他太亲近的。 岳小玉却胆子不小,小恶女一缩,他却索性伸手捧住了她的脸。 小恶女的心跳得更快,小小嘴唇更已碰在岳小玉的鼻尖上。 岳小玉暗叫一声:“小姑奶奶这番取我命也!”当下再不犹疑,身子微微向上一伸,便在小恶女嘴唇上用力吻了一下。 这一亲嘴儿,小恶女差点便当场窒息晕迷过去,这实在是她有生以来也没有遇上过的事情。 岳小玉却弄得发起狠劲,索性把她整个人紧紧拥抱住。 但就在这时,下面忽然有一道大力逼了上来。 ×      ×      × 所谓“下面”者,是指岳小玉坐着的地方。 他坐着的分明是石地,怎么居然会“动”了起来。 岳小玉本来已经不知人间何世,连生死大事也没放在心上,但给这么一动,登时给惊醒过来,他立刻放开了小恶女,同时向左侧大步跳开。 这时,一道火光又在黑洞中亮起,原来是练惊虹燃着了火折子。 岳小玉心中暗叫一声“侥幸”,忖道:“这火折子若早点着一刻,老子脸皮厚还不打紧,小美女姊姊这等面皮嫩薄之人就很难吃得消了。” 此刻在他心目中,“小恶女”已经成了“小美女姊姊”。 只见练惊虹点着火折子后,目光瞧着岳小玉,面上露出了一种奇特的笑容。 岳小玉给他这么一瞧,登时心中大吃一惊,忖道:“义父瞧着我做什么?难道刚才情况,他老人家居然可以看见了?” 转念一想,又忖道:“小岳子啊小岳子,你真是作贼心虚啦! 在火折子还没有亮着之前,正是伸手不见五指,他老人家又怎会看得见了?”想到这里,才暗中吁了一口气。 但他心念电转,接着却又寻思道:“啊呀!这番不妙!听说武功湛深的内家高手,往往有夜视之能,别人看不见的,这些要命的高手却都可以看见,这……这岂非……”一想及此,不由头皮发炸,为之哭笑不得。 最后,他只好自己安慰自己,暗暗说道:“义父就算真的有夜视本领,但却也不一定可以明察秋毫,他看是看到了一点点,但多半是模模糊糊,只能看个大概,绝不会看得怎么真切的。” 然后,他又再忖道:“连小岳子自己都看不清楚,他老人家当然也清楚不到什么地方去了。”一直想到这里,心中才又再泰然自若,于是也笑了一笑,望着义父练惊虹。 只见练惊虹双眉轩动,道:“地下有人。” 岳小玉“哦”一声,心中不免大奇,便说:“这里已是地道了,怎么地下还会有人?” 话犹未了,他刚才坐着的地方忽然拱起。 游出海立时大声道:“这里有一块石板!” 岳小玉傻住了,他做梦也想不到,刚才自己和小恶女亲热得要“着火”的地方,下面居然还大有文章。 ×      ×      × 一块四四方方的石板给推起之后,接着下面就冒出了一个人的脑袋。 这脑袋相当古怪,上阔下尖,看来就像是一只倒转着挂起来的粽子。 但更古怪的还是这人的嘴唇。 这人的嘴唇只有下半截,上唇居然完全不见了。 岳小玉不禁为之一愕,立刻便问道:“这位兄台,阁下的上半边嘴唇往哪里去了?” 这人两眼骨碌碌地一转,直瞪着岳小玉。 岳小玉一怔,接着立刻陪笑不迭,道:“兄台休怪,请恕本座口快舌快,你不高兴就别说好了。” 这人却哈哈一笑,道:“别人缺德,我却缺唇,这又有什么不好了?” “邵小缺!”豹娘子的声音忽然响起:“你还没有死吗?” 缺唇人已推开了石板?整个人从下面跳了上来。 他一跳上来就已经眉头大皱,两眼直盯着豹娘子道:“这些日子以来,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而且为什么一回来就咒骂人?” 豹娘子正想说话,邵小缺又紧接着问:“你怎么瞎掉了眼?是不是给阿欢害成这样的?” “阿欢!”豹娘子怒声道:“亏你还敢提起阿欢!” 邵小缺脸色一白,道:“我为什么不敢提起这个叛徒!” “叛徒?”豹娘子更怒:“你是叛徒?还是阿欢才是叛徒?” 邵小缺一怔,继而哈哈一笑,道:“豹娘子,你这一问就真是太可笑太可笑了,你现在才巴巴的赶回来,当然不知道桃源金殿里所发生的一切变故。” 豹娘子道:“我怎会不知道!你和曾晚庄、崔一伶合谋叛变,还重伤了慕容阿欢。” 邵小缺怒笑一声,道:“你是从那里听到这些疯言疯语的?” 豹娘子正想大声直说,但却只是张大了嘴巴,结果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所听见的这些消息,全然是方六鼎说出来的。 但方六鼎的说话可靠吗? 一想到这里,豹娘子立刻就为之哑口无言了。 方六鼎当时这么说:“慕春阿欢出手杀了这三个叛徒!” “这三个叛徒”当然就是指曾晚庄、邵小缺和崔一伶。 但现在,别的不说,就以邵小缺而言,他本就没有死。 所以,方六鼎的说话,自始至终,都是全然不可靠的。 那么,慕容阿欢呢?他是不是真的受了重伤? 豹娘子一想到这里,立刻就向邵小缺追问。 邵小缺笑了。 他这一笑,很有点酸酸凉凉,又好像充满了讽刺的味道。 “慕容阿欢受了重伤?这消息你是从那里听来的?”邵小缺嘿嘿冷笑着问。 豹娘子在这一瞬间愕住了,她呆了半晌才道:“是……是方六鼎说的……” “方六鼎!好一个方六鼎!”练惊虹忽然冷冷一笑,对豹娘子道:“难道你现在还能相信这个人的说话吗?” 豹娘子不由深深的吸了口气。 这次,她隔了很久才道:“不错,这个人的说话,根本就绝不可靠!” 邵小缺冷冷道:“阿欢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倒是我们三个大大的不妙。” 豹娘子忙道:“曾晚庄呢?崔一伶呢?他们怎么没有来?” 邵小缺道:“曾晚庄给方六鼎用毒药毒死,崔一伶的肠脏给阿欢挖了出来,挂在一株梅花树上。”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难过得快要哭泣。 练惊虹皱着两道眉,道:“据老夫看,连你自己也不怎么妥当。” 邵小缺凄然一笑,道:“我这点伤,倒算不上怎样大不了……”他一面说,一面把衣襟解开。 他胸膛上有一道掌印,只见这掌印呈现瘀蓝之色,显见也伤得不轻了,但他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练惊虹眉头皱得更紧,道:“邵兄弟,这是‘蓝山五绝掌’!” 邵小缺淡淡道:“我知道。” 练惊虹道:“这点伤,已不能算是小意思,你怎可以置之不理?” 邵小缺这才苦笑了一下,道:“我不是想置诸不理,但你要我怎样,躺下来慢慢休息? 还是跑到外面去找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治理伤势?” 练惊虹道:“老夫有一颗‘清露玉心丹’,乃葫芦山妙碧师太十年前所馈赠的,相信会对你这伤势有点作用,你服下去吧!” 说着,把一颗鸽卵般大小的丹丸递给邵小缺。 邵小缺一听见“清露玉心丹”,知道绝非等闲药物,不由深深感激,依言将之服下。 豹娘子叹一口气,道:“练老宫主侠骨仁心,但江湖中人却冠以‘鬼独夫’之名,真是瞎了眼睛。” 转念一想,忽然又道:“其实我自己才是个真真正正瞎了眼的人,却还去说别人瞎眼,真是可笑。” 她虽说可笑,面上却是毫无笑意。 因为她已知道,慕容阿欢已出卖了桃源金殿! ×      ×      × 桃源金殿是一个神秘地方。 方六鼎把岳小玉等人困在地道内,谁知地道之下还另有一条地道。 邵小缺带着众人,从再下面的一条地道逃生。地道下的地道,相当宽阔,居然比上一层地道还好得多。 邵小缺道:“这才是真正的地道,金殿里只有寥寥数人知道。” 豹娘子道:“阿欢知不知道?” 邵小缺道:“他若知道,这条地道就是我们的死地。” 豹娘子咳嗽一声,又再叹了口气,却没有说些什么。 她脸上的神态很复杂,既有仇恨,也有惊惶、担忧和悲哀。 邵小缺终于把众人带到桃源金殿。 桃源金殿是一个美得令人难以想像的地方,在金殿之内,更是富丽堂皇,单是殿前摆放着的九只比人还高大的金鼎,就已令人看得连眼都睁不开来。 邵小缺忽然带着练惊虹走到中间的一只金鼎面前,说道:“鼎里有崔一伶的东西!” 练惊虹轻轻一跃,整个人站在鼎口之上。 只见鼎内果有一物,那是一个心脏! “是崔一伶的?”练惊虹矍然问。 “不错!”邵小缺悲声嘶叫:“慕容阿欢把他的肠脏挂在梅花树上,又把他这颗心挖了出来,丢弃在这镇殿宝鼎里!” 练惊虹的眼陡地射出厉电般的光芒:“好毒的手法,他怎么不出来会一会老夫了?” 语声未落,在他左右两边的八个金鼎,都同时立刻射出了人。 八个金衣人,八件完全??同的武器,八种可以互相配合起来的武功,组成了一个八百人也很难抵挡得住的阵法。 邵小缺怒哼一声,身形疾闪,伸手便想击向最接近他的一个金衣人。 这金衣人用的是金鞭,看似神态威猛之极,但他一出手却是阴阴柔柔的,使的居然是“白雾仙人手”。 “白雾仙人手”源出自东海白雾岛,五十年前白雾岛主“海上仙人”汤孤奇,曾凭着这一套武功问鼎中原武林盟主宝座,若不是最后遇上了铁树道人,汤孤奇便是当年的武林盟主了。 汤孤奇败在铁树道人手下之后,对江湖中事心灰意冷,立刻重回白雾岛,此后再也没有再在中原武林出现过,想不到他的绝技“白雾仙人手”,居然会在这金殿之内再度出现。 但邵小缺不知道这金衣人会使用这种武功,他以为这金衣人会用金鞭来对付自己。 谁知道金衣人的金鞭根本就没有动过,他用的是左手,使的武功更是白雾仙人手。 邵小缺看不出,但练惊虹却看见了,而且还知道白雾仙人手极厉害,邵小缺是万万抵挡不了的。 所以,在那一瞬间,练惊虹已用另一种武功来对付这个金衣人。 他用的是“血花莲掌”! 第十九章 烟球阻截战 轻舟渡桃源 “阿欢!”豹娘子愤怒的吼声又已响起,道:“你……你已变成了恨帝的奴隶!你…… 你甚至已经……不是一个人!” 慕容阿欢脸色一寒,语气深沉地道:“豹姨,你准是喝醉了!” 豹娘子怒道:“畜生,你跟着我这许多年了,几曾见豹姨喝过一滴酒来着?”  。 慕容阿欢淡淡道:“从前的确是不喝的,但你离开了金殿那么久,又有谁知道你在外面交上一些怎样的朋友?正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豹娘子更是恚怒,但脸上除了怒意之外,更有无限苍凉悲哀之色。 慕容阿欢又淡淡的道:“练老先生,时移势易啦!你老人家最好还是少管别家门派的事,只要你肯马上返回血花宫,我可以答应不加以任何阻拦。” 一直没有真正恼怒的练惊虹,终于光火了。 他倏地暴喝一声,一掌向慕容阿欢直劈过去。 练惊虹在大怒中出手,这本是犯了高手相争之大忌。 但怒火却也是一种力量,而且这种力量可以摧毁一切(当然也包括了自己在内)。 慕容阿欢知道血花莲掌力既霸道又歹毒,是万万不可以硬接的。 但谁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在那刹那间做出了一件这样的事…… 他把身边的一个手下随手一挥,于是,这可怜的家伙就代替慕容阿欢“硬接”了练惊虹一掌。 练惊虹更怒,道:“好哇!居然用人来作为盾牌了,老夫就看看你还有多少个盾牌可以使用!” 怒叫声中,练惊虹又再出手了。 但慕容阿欢没有再使用“人盾”了,他迅速退后,却让三十余个手下一涌而上,跟练惊虹等展开了一场凄厉的浴血战。 这三十余人,武功全都不弱。 但在练惊虹眼里,这三十余人全都不堪一击。 可是,这些不堪一击的人,一窝蜂地涌过来,也是一种很可怕的力量。 蚁多咬死象,好汉怕人多,这两句话是永远错不了的。 虽然,这些人想“咬死”练惊虹,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练惊虹想三两下子就把他们全部杀掉,也同样是难乎其难的事。 这些人毕竟并非脓包,而是久经严格训练的杀人好手。 剧战一开始,豹娘子和小恶女也没闲着。 这两个女人一老一少,却具有相当不弱的战斗能力,但岳小玉和游出海这两个小伙子的形势就相当恶劣了。 尚幸练惊虹早已有见于此,虽在以寡敌众恶战之中,仍然照顾着这两个小子的安危,这才堪堪暂且可以抵挡过去。 有一次,战况很是激烈,忽然有个杀手把持不住,一闪身便跌向岳小玉左手那边,岳小玉已给这些杀手逼得心头火起,也不管三八二十四三九二十七,迎头迎脸一掌就向这杀手直印了出去。 这杀手虽然闪避不及,但也不以为意,心想:“你这黄毛小子掌上力道能有多大?就算硬挨一掌又何妨?” 那知道岳小玉这一掌在急怒交集之中全力发出,力道居然大得不可思议。 这杀手“噗”声脸上挨了一掌,登时整个人凌空飞起,再坠到地上之际,一张脸庞已给打得东歪西斜,连眼珠子也给这一掌震爆一只。 游出海一怔,岳小玉也是为之呆住,暗暗叫道:“这番乖乖的猫吓死老子也,莫非这厮的脸是用豆腐做的?” 他却不知道,自己曾经在大补气血楼里服下过蛇血,更兼近日不断练功,而且练的又是第一流武学,是以若论到内力,非但游出海远远不及,即使小恶女也比不上他的。 只是,若非在情急拼命时刻中,岳小玉怎么说也无法发挥出本身潜在的深厚内力。 但他一击得手之后,却对自己的本领陡然增加了数倍信心。 他又再跃跃欲试了。 可是,他毕竟还未能把一身内力运用自如,这一试之下,差点便连一条小命也试掉了,尚幸练惊虹一直照顾着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把一名杀手震毙,岳小玉这才没有掉进鬼门关内。 岳小玉惊魂未定,心中暗暗叫声“好险”,再也不敢“一试身手”了。 展独行以一杆金枪逼住小恶女和豹娘子,练惊虹几欲突围施以援手,但敌势众大,三番四次未能如愿直闯过去,但这几下硬闯,也杀伤了敌方五六人。 茹毛饮血鬼独夫杀得性起之时,那种声势自然是十分吓人的。 慕容阿欢一直没有参战,他只是站在一旁,静观战局如何发展。 练惊虹瞧得心头火起,暗道:“若不先宰掉这叛贼,这一仗几时才打得完?”心念一起,突然一探手抓住其中一名杀手,将他当作石头般直扔出去。 这杀手早已中了练惊虹一掌,但却仍硬撑着不肯退下,练惊虹一怒之下,便把这杀手远远扔开,而他这一扔之势,乃是由地面平平向前横冲出去的,由于力道极猛,谁也不敢稍为挡接。 就是这样,练惊虹已经“闯出了一条路”。 他已面对着慕容阿欢。 ×      ×      × 这无疑是一种极怪异的开路方法。 越是怪异的方法,也就越使人摸不着头脑,防不胜防。 慕容阿欢虽然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但也没想到练惊虹会有此一着。 虽然没想到,但慕容阿欢的反应却也快绝。 当练惊虹挟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他直冲而来之际,他的绿玉刀甩手射出。 毫不迟疑地射出。 这刀纵使不是价值连城,最少也是一件极罕见珍贵的宝物,但慕容阿欢却对它一点也不恋栈。 ——该弃掉的时候,无论什么都要勇于弃掉,而且还要当机立断,万万不可以稍有半点迟疑。 能够完全做到这一点的,必然是个很绝很绝的人。 慕容阿欢这个人当然很绝很绝,否则就不是慕容阿欢了。 绿玉刀一出手,纵使杀不了练惊虹,最少也可以把这个茹毛饮血鬼独夫挡了一挡。 只要能够把练惊虹稍为挡了一挡,慕容阿欢就最少有十五种暗器可以紧接着出手。 为什么慕容阿欢的暗器不首先发出?却要先把绿玉刀甩手发射出去? 若说到这一点,就更不能不佩服慕容阿欢的心智了。 他若先发射暗器,能够击中练惊虹的机会只怕不多。 实在实在不多。 但他若先以绿玉刀甩手射出去,而又能够把练惊虹身形稍为阻慢一点点的话,那么接着所发出的致命暗器,就极有可能全都打在练惊虹的身上。 也许所有暗器都能击中练惊虹这种想法,未免是过分乐观的,但只要有一两件暗器射中了练惊虹,形势也会变得不大相同。 慕容阿欢的估计,向来都很准确,所以,在天恨帮里,他的地位已比展独行为高,当然也更备受恨帝的重视。 这一次,他的估计,是否也同样的准确? 慕容阿欢无疑是一个很聪明很聪明的人。 一个又聪明又狠辣的人,自然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无论是谁碰上这种人,都只好叹一声倒楣。 但练惊虹呢?练惊虹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      ×      × 在很久很久以前,江湖上就已经有很多人,根本就没有把练惊虹当作是“人”来看待。 这些人认为练惊虹是魔鬼的化身,他是邪恶中的邪恶,罪孽中的罪孽。 一个如此充满邪恶、罪孽的魔鬼,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但又有谁能接近练惊虹?更有谁能真真正正的伤害得了练惊虹? 当然,在如此悠长的岁月里,已有人能够成功地接近练惊虹,更能深深地伤害了练惊虹,但那人却是一个极复杂,也极厉害的女人。 那个女人是“不开花女后”叶大娘。 慕容阿欢比得上叶大娘吗? 也许,论到心肠狠毒,这个“阿欢”是绝不会比叶大娘逊色的。 但除了心肠狠毒之外,两人手段的高低却是大有分别了。 叶大娘对练惊虹不但有恨,也有爱。 也只有爱恨交杂之中,她才能有机会可以暗算得了练惊虹。 但她“暗算”,其实也不能算是暗算,那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报复手段,但到底她要报复些什么,只怕连她自己也不怎么了解。 慕容阿欢比得上叶大娘吗? 答案是:永远都比不上! 即使是叶大娘,直到现在还未能杀得了练惊虹! 所以,无论慕容阿欢怎样聪明,怎样狠辣,他还是杀不了练惊虹的。 他以为那一把绿玉刀最少可以把练惊虹的来势挡一挡,但这种想法却错了。 练惊虹不但没有给绿玉刀挡住,而且还顺手一抄,就把绿玉刀抄在手里。 在那刹那间,慕容阿欢两手已扣满了暗器。 左七右八总共十五种暗器,件数加起来最少超过九十枚以上。 但他这两手暗器,还没有机会发出,练惊虹的刀已闪电般刺入他的咽喉。 练惊虹的刀,本来也就是慕容阿欢的刀。 绿玉刀! 慕容阿欢从来没有想到,从自己手里发射出去的暗器,居然可以在一刹那间就倒转回来了。 所以,他只好死了,死在自己的绿玉刀下。 ×      ×      × 慕容阿欢一死,形势果然有了很大的变化。 展独行也不再恋战,带着十几个杀手从金殿侧边溜走。 练惊虹没有追。 “这叫穷寇莫追!”岳小玉拍手一笑,道:“义父一发神威,那些邪魔外道统统吃不了兜着走,真是说不出的厉害!” 小恶女沉声道:“敌暗我明,咱们也不要太早高兴。” 练惊虹点点头,道:“还是蝶蝶小姐说得对。” 小恶女扶着豹娘子,说道:“现在不用怕了,那慕容阿欢已经给练老宫主杀掉了!” “阿欢!”豹娘子的脸色一阵灰白,声音颤抖得很是厉害,道:“他……他已给杀了!” 练惊虹面色凝重,吸了口气才道:“是给老夫杀了,这有什么不对?” “不!没有什么不对!没有什么不对!”豹娘子喃喃地道。 但她只是说了两句,就已突然身子一软,昏倒过去。 ×      ×      × 绿玉刀亦不锋利,但却可以杀人。 在练惊虹那样的高手手里,又有什么刀不可以杀人? 刀锋有血,那是慕容阿欢的血。 血还未干,豹娘子已悠悠转醒。 她醒过来的时候,什么话也没有说,一对空洞的眼眶却在不断地眨动着。 练惊虹忽然在她耳边问了一句:“阿欢是你什么人?” 豹娘子听见了这句话,身子倏地猛然一震,立时道:“你…… 你已知道了?” “知道了?”练惊虹叹了一口气,道:“你以为老夫已知道了什么?” 豹娘子苦笑着,过了半晌,才道:“天下??许多事情,原本都是很难瞒得过你的。” “你错了!”练惊虹也在苦笑,而且仿佛比豹娘子笑得更苦,道:“曾经有一个人,把老夫瞒了很久很久,也骗得老夫好苦好苦。” 他说的这个人,自然就是“不开花女后”叶大娘。 练惊虹说到这里,略停了一停,才又再说道:“事情已过去了,你若不想提,就不去提它好了。” 豹娘子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 她静静地倾听着四周的声音,忽然听到岳小玉道:“他们还会不会再来?” 练惊虹神情肃穆,道:“会,一定会来!” 豹娘子吸了口气,道:“我们还可以和这些人再拼下去吗?” “这就很难说了!”练惊虹叹息一声,道:“刚才他们是知难而退,但倘若胆敢再次来袭,这次袭击,一定会凶悍得多了。” 目光倏地一转,盯在岳小玉的脸上道:“你害怕不害怕?” 岳小玉立时摇头不迭,道:“不害怕,不害怕!只要义父在咱们身边,就算千军万马杀将过来,咱们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 练惊虹道:“倘若我不在这里呢?” 岳小玉干咳一声,道:“那就得一切都靠自己了。” 练惊虹道:“等到一切都得靠你自己的时候,你害怕不害怕?” 岳小玉眨了眨眼,道:“男子汉大丈夫,总是要独当一面挑起重任的,倘若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自然应当勇于接受任何挑战。” 练惊虹哈哈一笑,道:“说得对,小玉,你渐渐成熟了。” 岳小玉笑道:“跟着义父,自然会成熟得快一些。” 豹娘子却忧形于色,道:“看样子,天恨帮的狗贼迟早会来,咱们该怎办?” 练惊虹道:“这里毕竟是慕容老人的地方,老夫可不熟悉环境。” 豹娘子道:“环境熟悉不熟悉,对于战斗来说是很重要的,天恨中人已鸠占鹊巢,这桃源金殿只怕早已变成了魔窟。” 练惊虹脸色一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咱们撤退离开此地?” 豹娘子叹了口气,道:“难道练老宫主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练惊虹皱眉在沉思,良久答不上话来。 就在这时,有人在殿外悠悠的叹了口气,接着低声呼喊了一句:“豹姨……” 这是一个柔和的声音,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这一声呼喊,使豹娘子整个人为之惊醒,也使豹娘子为之振奋。 “慕容雪,是雪儿!”豹娘子喜悦地叫了起来,道:“是雪儿吗?真的是雪儿来了。” 慕容雪! 美丽的慕容雪,神秘的慕容雪,令人怀念的慕容雪! 她果然在金殿里! 她果然出现了! 第二十章 疗伤失机会 羊牯坑求医 练惊虹淡淡一笑,道:“你师父不在这里,但还有我这个义父啊!” 岳小玉立时喜悦地叫道:“义父肯教小玉练功吗?” 练惊虹悠然一笑道:“你是我的干儿子,我这一身艺业不传给你,又要去传给谁呢?” 岳小玉怔了怔,忽然叹道:“要是穆师妹在这里,大家一起练功,那就好了。” 小恶女听到这里,忽然眨着眼问道:“穆师妹对你很好吗?” “当然好极了!”岳小玉得意地笑了笑,道:“本来,她是我师姊的,但后来却变成了我的师妹。” 小恶女奇怪极了,道:“怎会这样的?” 岳小玉道:“本来,她早已拜师在我义父门下,而我只是最近才成为义父的干儿子的,若按照入门先后的规矩,年纪大的就一定做师兄、师姊,年纪小的,就得做师弟、师妹,所以穆盈盈本来是我的师姊,但结果却还是做了我的师妹!” 小恶女“噢”一声,眨眨眼说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啦!” 不知怎的,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岳小玉看了她一眼,心想:“女儿家真是古古怪怪,莫不是她肚子饿了。” 正当他想得有点出神之际,忽然背后有人轻轻叫唤了一声:“岳小哥儿!” 岳小玉登时两眼发直,心中暗叫:“妈呀!这不是水莹儿的声音吗?” 他惊喜得呆了好一阵,才能转过身子来。 只见背后站着一个白衣少女,不是清丽绝俗的水莹儿又是谁? “莹儿,真的是你!”岳小玉高兴得直跳起来,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此刻必已上前把水莹儿整个人抱起。 “你怎会跑到这里来的?”岳小玉兴奋地问。 水莹儿没有开口,却悄悄伸手向布狂风一指。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这便好极也矣!你师兄武功高明得要紧,你以后要多点向他讨教讨教。” 布狂风干笑着,悠然的道:“我把莹儿带来,的确是要她在这里好好练习剑法的。” 岳小玉道:“布公子剑术超群,莹儿是你的师妹,你当然也会教她七、八种高明的剑法。” “七、八种?”布狂风笑说道:“你以为剑法是什么东西?是养猪、养牛、养羊、养狗吗?” 岳小玉笑了笑,说道:“剑法当然不是猪,牛、羊、狗,但多练几种,也是无伤大雅的。” 布狂风摇摇头,道:“贪多务得,乃练武者之大忌,与其多练几种,不如集中精神,来练好一套上佳的剑法。” 岳小玉“哦”了一声,道:“布公子言之有理,小岳子明白啦!” 布狂风淡淡的说道:“但每人资质有所不同,有人穷一生之力,连一种武功也练不成功,但也有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就把最难练的武功,在极短促时间之内就练成了。” 岳小玉盯着布狂风的脸,笑道:“布公子想必是属于后者啦!” 布狂风叹了口气,道:“江湖中人,近来把布某的能耐渲染得太出神入化了,其实,在当今武林之内,可以击败我的高手,最少也有二、三十人。” 练惊虹呵呵一笑,道:“老夫可不包括在内。” 布狂风干咳一声,微笑道:“练老先生说笑了。” 练惊虹摇摇头,正色道:“老夫可不是说笑,若以剑法相比,老夫的确自愧不如,除非是比拼内力、掌功,老夫才有机会稍占胜算。” 布狂风目光闪动,说道:“环顾当今武林,形势纷乱之极,你老人家有什么打算?” 练惊虹想了想,道:“先在这里待上一年半载再说。” 布狂风道:“但我却要走了。” 水莹儿一怔,道:“师兄,这里不是个很好的地方吗?为什么却要走了?” 布狂风微微一笑,道:“这里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当然一切都是很美满的,但外面的形势怎样,你又可曾知道?” 水莹儿的眼睛忽然有点湿润,道:“我知道,如今整个中原武林,都正在水深火热之中,但就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又怎能扭转乾坤,把邪魔歪道的势力一一消灭?” “你真是个傻丫头!”布狂风亲切地微笑,道:“你以为我在江湖上是孤立的?” “不,我知道你有很多朋友!”水莹儿怔怔地望着她这个伟大的师兄,道:“但我也知道,你有更多更可怕的敌人!” 布狂风淡淡道:“一个真正的战士,就算敌势如何广大,也决不能示弱畏缩,否则,这人就不是一个战士,而是一个怕死的懦夫!” 水莹儿静静的望着他,目光里充满着尊崇敬仰之意,道:“我已明白了,但有一件事我想问问师兄。” “你是不是想问,什么时候才可以和我一样,在江湖上做一个真正的战士?”布狂风微笑着说。 水莹儿连连点头,道:“是的。” 布狂风道:“这就看看你的武功练得怎样了,人在江湖,可以没有钱,可以穿得破烂的衣服,但武功却不能太差,当然,有些武林人物武功平凡,但却能事事如意,逢凶化吉,那全然是因为运气十足所致,但我辈中人既以诛奸邪、灭妖魔为己任,倘若手底下功夫不伦不类,那么纵使可以侥幸逃过一两场大难,到头来还是劫数难逃的。所以,你在江湖上行走,别的事情还可以慢慢商议,对于武功一事,万万不可以掉以轻心,倘若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实际上却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布狂风这番话,虽然是对着水莹儿说,但却也不啻同时在训谕岳小玉,要他知道勤练武功,是何等的重要。 但是岳小玉却听得有点恹恹欲睡的样子。 他并不是不尊敬布狂风,也不是不听布狂风的说话,只是觉得这种论调沉闷极了。 “武功重要,小岳子早就知道啦!”岳小玉暗暗叹了口气,忖道:“打从这一天开始,老子若不勤练武功,就是他妈的裂壳脱尾龟儿子!” ×      ×      × 布狂风走了。 他把水莹儿带到这个恬静的世外桃源里,然后就孤身只影飘然离去。 练惊虹没有挽留他,也没有跟随着他一块儿走。 岳小玉望着布狂风的背影,一直等到这背影完全消失,才问义父道:“布公子是不是有心事?” 练惊虹微笑,说道:“你怎会看得出来?” 岳小玉说道:“我是从他眼神看出来的。” 练惊虹淡然道:“你认为他有什么心事?” 岳小玉想了想,才道:“他好像正在想念着一个人。” 练惊虹悠然一笑,道:“你认为他想念着的,是一个怎样的人?” 岳小玉道:“是……是一个女人。” 练惊虹捋了捋颚下的胡子,又问:“—个怎样的女人?” 岳小玉道:“这个女人,一定很了不起,也很漂亮,而且还……” “为什么不说下去?” “义父,小岳子说不下去了!”岳小玉讪讪一笑,说道:“你代替我说下去好不好?” 练惊虹愕然半晌,缓缓道:“我现在唯一想说的只有八个字。” “这八个字是怎样的?”岳小玉奇怪地望着练惊虹的脸。 练惊虹扬了扬眉毛,道:“请你马上开始练功!” 岳小玉当即楞住,小恶女和水莹儿却已忍俊不禁,双双“噗嗤”一声地笑了起来…… ×      ×      × 春雨湿了大地,湿了官道,也湿了一辆车厢四四方方的马车和车夫的脸。 车夫的脸很圆,圆得几乎不像是一个人脸,倒像是一个涨卜卜的球儿。 这张脸虽然圆得可以,但一对眼睛却是狭狭长长的,这对眼睛不断仰首望天,似乎想把云层望穿,更好像想把太阳从云堆里找出来似的。 拉动这辆马车的,是两匹灰马。 赶车的人懒洋洋,马儿也是跑得懒洋洋地,一点也不起劲。 车厢里忽然钻出了一张愤怒的脸,这人刚把脑袋钻出,立时便骂道:“老五,你这是干什么的?越跑越慢,简直就像是蜗牛在牛粪上散步!” 骂人的是常老大,“密底算盘”常挂珠。 这“胖嘟嘟”也似的“老五”,自然就是号称“铁杖如山” 的鲍正行了。 鲍正行给常老大骂了两句,登时为之深深不忿,便道:“越跑越慢的不是俺鲍老五,而是这两匹像猴子多于像驴子的畜牲!” “呸!放你妈的狗屁!”常挂珠怒道:“这两匹是马,不是驴子!” 鲍正行叹了口气,道:“这两匹虽然是马,但却连驴子也不像,只像一对饿坏了的猢狲!” 常挂珠怒道:“在下雨天,灰马是最好的,你懂不懂?” 鲍正行点头道:“俺懂,俺懂!但那又有什么用呢?这里距离唐门还不知有多少千里,若要靠这对灰毛猢狲,只怕一辈子也见不着唐老爷子!” 车厢里忽然又钻出了另一颗脑袋。 “你们吵够了没有?”那是身材矮小,但却古怪主意多多的“玲珑妙手”舒一照。 鲍正行立刻把舒一照揪出来,道:“你赶车,俺要进车厢里歇一歇脚。” 常挂珠瞪着他,冷冷道:“又不是你这两条胖腿在走,歇什么鸟脚?” 这三人吵吵闹闹的,马车再也没有人催赶。 那对灰马也真是懒得可以,索性八蹄站立,动也不动。 常挂珠“哼”的一声,骂道:“果然是饿坏了的猢狲!” 舒一照皱了皱眉,道:“既然这样,还是换马再赶路好了。” 常挂珠冷冷道:“就算再换,也得先找个有马的地方才可以换吧?” 舒一照伸手向西北方一指,道:“那边有个大镇,镇长是个养牛的老头儿。” 常挂珠横了他一眼,冷笑道:“是不是换一对牛拉这辆车?” 鲍正行“吃吃”一笑,道:“牛拉车也有它的好处,最少可以让咱们的屁股生得舒服一些。” 常挂珠冷冷道:“但这样要多久才到得了蜀中唐门?是三十年?还是在三百年后?” 舒一照“唉”一声,道:“那镇长虽然是养牛的,但只养了一只。” “只有一只?”常挂珠给他气得两眼翻白,道:“这就更加慢上八、九分了,你何不去找个养猪的?” 舒一照道:“镇长的老婆,就是个养猪的,她养了几十只,每一只都又肥又大的。” 鲍正行“咯咯”一笑,道:“你真的打算用猪来拉车吗?” 舒一照道:“当然不是,咱们要找的既不是牛,更不是猪,而是两匹好马。” 常挂珠盯着他???道:“谁有好马?” 舒一照说道:“镇长的儿子就有两匹好马,一匹叫做‘紫蹄’,另一匹叫‘红尾’。” 常挂珠奇怪地问道:“你怎会这样清楚的?” 舒一照悠然一笑,道:“因为这镇长的儿子,在三年前又欠了俺一百两银子还没有清还,所以这厮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俺的耳朵。” 鲍正行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喋喋”笑道:“你的耳朵有多长?照俺看,连一只刚出世的白兔也比不上。” 舒一照“哼”一声,说道:“谁说消息灵通的人都有一对长长的耳朵?你不懂就少点开口,别老是像乌鸦似的整天‘呱呱’乱叫。” 常挂珠皱着眉,挥了挥手道:“统统都给俺住嘴!” 他瞪着舒一照,隔了片刻才又再问道:“镇长的宝贝儿子怎会欠你一百两银子没还?” 舒一照“吃吃”一笑,道:“是他亲自向我借的。” 常挂珠道:“借来何用?” 舒一照道:“付帐。” “付帐?付什么帐?” “天王帐。” “天王帐?”常挂珠莫名其妙,道:“酒帐、饭帐、嫖妓帐以至他娘的帐都听过,天王帐又是什么东西?” 舒一照淡淡一笑,道:“在三年前上元佳节前晚上,这公子哥儿跑到赌坊里赌牌九,他拿了一副地杠,谁知道庄家一张天牌一张弯九,于是这副天王便吃了公子哥儿的地杠。” 常挂珠一呆,说道:“这就叫天王帐了?” 舒一照道:“正是。” 常挂珠皱了皱眉,道:“就算地杠输给天王,都也是稀松平常得紧的事,难道他输了居然会没银子付帐吗?” 舒一照道:“本来是有的,但赌输之后却没有了。” 常挂珠说道:“俺越听越糊涂了,怎么忽然间会有,忽然间又会变成没有了?” 舒一照道:“因为这公子哥儿输了之后,庄家发觉他的银子是假的!” “假的银子?”常挂珠怔住,过了片刻,终于恍然大悟,说道:“是你弄的把戏?” 舒一照悠然一笑,道:“这点雕虫小技,实在算不了什么,那公子哥儿又惊又怒,只好说这一注牌九暂时赊帐,明天再来付清。” 鲍正行道:“他是镇长的宝贝儿子,赌坊一定答允吧!” 舒一照摇摇头,道:“偏偏就是不答允,还说要把他绑上公堂治罪!” 鲍正行奇道:“这岂非分明不给面子吗?” 舒一照道:“那又有什么出奇的,你们可知道当时那赌坊的老板是谁?” 鲍正行盯着他,道:“总不会是你这个混蛋吧?” 舒一照淡淡的说道:“舒某只是一个不成大器的偷儿,又怎会做了赌坊的老板呢!” 鲍正行道:“俺也知道—定不是你,但那赌坊老板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二十一章 护得引羊图 直赴羊牯坑 白世儒见她脾气发作,登时身子软了一截,舒一照连忙陪着笑脸,对吕足金道:“吕姑娘休要太大声了,担架上这位沈总调度有点不舒服!” 吕足金哼了一声,道:“什么沈总调度?是否复姓沈总,名字叫调度?” 舒一照摇摇头,道:“非也,沈总调度姓沈,名必理,乃血花宫碧血楼台总调度是也!” “血花宫?”方孟海一愕,趋前两步,道:“原来这位沈大侠就是血花宫中的高手?” 鲍正行点了点头,道:“正是。” 吕足金皱眉道:“既是血花宫中高手,怎会像个死人般躺在担架上?” 鲍正行忽然火恼起来,怒叱道:“你才像个死人!” 吕足金却也没有反驳顶撞,只是上前仔细视察沈必理。 “他是否中了邪?”她喃喃地说。 “不是中邪,是中了唐门的一种剧毒。”白世儒叹了口气,道:“你懂不懂得怎样把他治愈过来?” 吕足金耸了耸肩,道:“唐门的毒药,老娘怎会解得了?” 白世儒冷冷道:“既不懂得解药,就别再絮絮不休,徒添烦扰。” 常挂珠忽然把方孟海拉过一旁,问道:“钱有多怎会跑到这里来的?” 方孟海吸了口气,道:“钱大哥是想去找一个人。” 常挂珠道:“找谁?” 方孟海道:“杨羊山。” “杨羊山?”常挂珠紧皱着眉,道:“这厮又是何方神圣?” 方孟海道:“杨羊山就是羊牯坑的主人。” 常挂珠“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个著名的大羊牯。” 方孟海干咳着,道:“你若这样想,那就错得厉害了。” 常挂珠道:“难道羊牯坑的主人,居然会是一条狐狸不成?” 方孟海道:“这次你说对了,连钱大哥那样的老江湖,也曾经栽倒在杨羊山的手下。” 常挂珠听闻此言,不禁也为之惊然动容,道:“倘真如此,这姓杨的倒也不可小觑呢。” 方孟海道:“咱们是从长安城溜出来的,本来想前往饮血峰,但后来却又改变了主意。” “哦?改变了主意?为什么要改变主意?” “那是因为钱大哥想找的人不在饮血峰上。” “他想找谁?” “布狂风。” “钱有多认识布公子吗?”常挂珠一怔。 方孟海摇摇头,道:“钱大哥也许不认识布公子,但他却知道布公子的为人……” 常挂珠皱着眉,道:“你们有什么困难呢?” 方孟海叹了口气,道:“我们也不怎么清楚,只觉得天下虽大却难找容身之所。” 常挂珠道:“你们遇上了极厉害的仇家?” 方孟海点点头,道:“是的。” 常挂珠一拍胸膛,道:“到底是什么来头的混蛋,只要有俺在,你谁都用不着害怕。” 方孟海吸一口气,道:“初时,咱们以为是神通教,但后来……” 常挂珠一楞,道:“怎么,难道你们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 方孟海干咳一下,道:“其实,这仇家是楼夫人的,只不过咱们也卷入这个漩涡里而已。” “楼夫人?哪一个楼夫人?”常挂珠问。 方孟海叹了口气,把长安城内所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一一说出。 “嘿嘿,这就有趣得紧了。”常挂珠抓了抓脑袋,道:“俺以为练老宫主一碰见神通教的兔崽子,必然会展开激战,斗个他妈的不亦乐乎,想不到却会和万如意那条小狐狸在长乐楼上谈笑甚欢,真是不亦怪哉也!” 方孟海呆了一呆,道:“这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常挂珠道:“那么,楼夫人的仇家,实在是何许人也?” 方孟海道:“肥娘已查过了,把楼夫人逼得要自尽身亡的,是天恨帮!” “天恨帮?又是那个鸟王八天恨帮。”常挂珠一听之下怒气陡生,道:“这就真是大大的可怒也!” 方孟海说道:“不但可怒,而且是可悲。” 常挂珠道:“钱有多说不定已经到羊牯坑去了,你有什么高见?” 方孟海道:“在下又还能有什么高见了,楼夫人既死,咱们唯一最担心的是楼丹枫。” 常挂珠道:“她现在怎样了?” 方孟海道:“就在镇外一辆马车里,肥娘正陪着他。” 常挂珠道:“钱有多为什么不等你们,独个儿跑得不知所踪?” 方孟海道:“那是因为在半途时候,有人病了。” 常挂珠皱了皱眉,道:“是谁病了?” “是老娘。”吕足金的嗓子忽然在他耳畔响起:“是老娘病了,那又怎样?” “是你病了?”常挂珠诧异地瞧着她,道:“这倒是奇哉怪也,像你这等强健如母牛之辈,又怎会病了?” “病了就是病了,干你祖宗屁事!”吕足金擦了擦鼻子,说道:“常言道,‘小病有福’,老娘偶然病病,那就是人生乐趣。” 鲍正行嘻嘻一笑,道:“但愿老娘多点享受这种人生乐趣,那就是天下太平,老三幸甚,幸甚!” 吕足金大怒,正要出手揍鲍正行,白世儒已放下了沈必理,上前劝阻道:“如今情形危急,倘若我们还闹得窝里反,就真是危上加危,急上加急了。” 方孟海也劝道:“少点胡闹,先办正经事情要紧!” 常挂珠干咳了一声,道:“你们谁有好主意,且说出来让大家参详一下。” 舒一照道:“沈总调度之事,最是要紧,万万不可以蹉跎下去。” “这个自然。”常挂珠点了点头,目光一转,盯着吕足金的脸上,道:“你又怎么说?” 吕足金道:“老娘认为,最好去找神医公孙咳,则沈……沈总……哎,总之是姓沈的这位老兄就一定会有救了。” 常挂珠盯着她道:“你也知道公孙咳是个了不起的神医?” “怎会不知道?”吕足金哼了一声,道:“老娘这次在途中病了,也是全凭公孙神医悉心治愈的。” 常挂珠望着她,忽然笑道:“原来你遇上了公孙咳,那真是福气十足,嗯,他怎么说?” 吕足金皱了皱眉,道:“你问什么?老娘可不懂你的意思。” 常挂珠干咳一下,笑道:“俺的意思,是问公孙神医说你有什么病?” 吕足金摇摇头,道:“他没有说,只是嘱咐老娘多点休息……” 常挂珠道:“就是这样简单?” 吕足金瞅着他,道:“不是这样简单,难道还会十分复杂吗?” 常挂珠耸了耸肩,道:“俺也许是多此一问了……” “唉,你不问,让俺老五来问。”鲍正行直视着吕足金,道:“你老老实实回答,是否患了相思病?” 话声甫落,鼻子上已经重重的挨了一拳。 这一拳倒不是吕足金打的,而是白世儒老实不客气的动上了手。 常挂珠气得咬牙切齿,怒道:“你们统统都太混帐了,再这样胡闹下去,谁来主持大局?” 忽听一人淡淡道:“让我来吧!” 然后,大家就看见客栈门外站着一个很肥很肥的女人。 “肥姊姊!”方孟海立刻喜悦地呼叫起来。 肥娘终于来了! ×      ×      × 肥娘虽然很肥,但却肥得并不难看。 她在不生气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总是灿烂有如正在盛开着的花朵。 “方小子!”她向方孟海走了过去,道:“找不到你的钱大哥吗?” 方孟海叹了口气,道:“他已经走了,大概是到羊牯坑吧?” 肥娘悠悠然地笑了笑,道:“他这人总是这样性急,说走就走。” 方孟海道:“但他在下棋的时候,比谁都更沉着。” 肥娘道:“沉着又有什么用?遇上了真正的高手,他这个棋王还不是要俯首称臣吗?” 肥娘一进来,鲍正行便紧紧盯着她,到这时候忍不住问道:“这位姑娘是谁?” 肥娘向他眨了眨眼,笑笑道:“我叫肥娘,比你还肥得多。” 鲍正行笑道:“不多!不多!最多只肥二三十斤罢了。” 肥娘道:“你可知道二三十斤猪肉多少钱?” 鲍正行道:“在穷人眼里看来,一斤猪肉都很值钱,但在富人眼里,二三千只肥猪也不算是怎么一回事。” 肥娘道:“你看我像不像只猪?” 鲍正行摇摇头,道:“不像,你虽然胖嘟嘟的,但却像个漂亮的仙子。” 肥娘眨了眨眼,道:“仙子也有我这么肥的吗?” “怎么没有?”鲍正行干笑着,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肥瘦高矮,仙子当然也是一样的。” 肥娘淡淡一笑,道:“你这张嘴巴真会说话,但武功未免太差劲?” 鲍正行奇道:“你怎知道俺的武功差劲?” 肥娘悠然地回答道:“是我的结拜妹子吕足金说的,难道她还会看错你这个人不成?” 鲍正行听得连连顿足,叫道:“这婆娘的说话,简直连一个字都相信不得!” 吕足金立刻气呼呼的冲了过来,正要动手,常挂珠已大声地喝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再这样乱成一团,只怕三十年后也干不出一件正经事来。” 肥娘点点头,道:“还是常老大说得有理,现在,谁愿意待在这里的,大可悉随尊便。” 舒一照立时摇头不迭,说道:“这里闷气沉沉,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俺宁愿马上杀入羊牯坑,闹它一个天翻地覆,片甲不留!” “少放屁!”常挂珠瞪了他一眼,道:“羊牯坑既不是天恨帮总坛,也不是提龙王府,你为什么要把人家的清静地方闹得天翻地覆,片甲不留?” 舒一照干咳一声,只得陪笑道:“是小弟一时失言,老大休怪。” 肥娘微微一笑,道:“这样就对了,无论有什么事情,大家慢慢商量,切莫只作意气之争,徒然坏了大事。” 鲍正行抱拳一笑,道:“俺知道了!” 方孟海眉头一皱,道:“但咱们怎样才能找到羊牯坑这个地方?” 肥娘说道:“羊牯坑距离这里既然不远,只要咱们费点心思,总有办法可以找到的。” 方孟海道:“找到了又怎样?”这一问似乎甚是多余。 肥娘答道:“找到了再说!”这答覆同样是多余的,答了等于没答。 第二十二章 天恨帮围攻 羊牯坑折将 肥娘也在笑,但她的笑容充满了无可奈何。 月下婆婆道:“看来,我这个老太婆的脑袋必然是稳如泰山的,人头长廊用不着我这副不中用的脑瓜子。” 白世儒拉开吕足金,对月下婆婆苦笑道:“吕足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前辈,真是万分该死!” 月下婆婆摇摇头,道:“她并不该死,该死的是天恨帮的混蛋!” 常挂珠道:“既知天恨帮的混蛋该死,就不该拦阻咱们前往东坑!” 月下婆婆道:“你们真的要到羊牯坑东边?” 常挂珠道:“是的。” 月下婆婆道:“不怕危险?” 常挂珠道:“怕危险的就不来!” 月下婆婆沉吟半晌,终于点点头,道:“好,你们跟我走!” 常挂珠立时为之精神一振,吕足金却问道:“还要不要砍掉一颗脑袋才能前往东坑?” 月下婆婆笑了笑,道:“你以为这里真的有什么人头长廊吗?” 吕足金干咳一声,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月下婆婆道:“杨大官人只喜欢搜罗神兵利器,又怎会对砍下来的脑瓜子有兴趣了。” 吕足金不觉恍然道:“原来你是骗人的。” 月下婆婆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吕足金道:“是羊牯坑。” 月下婆婆正容道:“你知道就好了,无论是谁来到这里,都很容易会变成羊牯的。” 肥娘淡然一笑,道:“连钱有多也不例外?” 月下婆婆哈哈一笑,道:“别提这位钱老儿了,他以‘九省棋王’自居,但遇上了杨大官人,还不是为之缚手缚脚吗?” 肥娘道:“杨大官人除了棋艺高明之外,别的本领好像也十分厉害。” 月下婆婆道:“当然厉害,否则恨帝也不会视之为心腹大敌了。” “恨帝也来了?”肥娘吃了一惊。 “不知道。”月下婆婆道:“东边形势吃紧,但恨帝是否已经亲自来了,老太婆却不怎么清楚。” 常挂珠道:“前辈听过桃源金殿与金殿桃源这两个地方吗?” 月下婆婆道:“那是慕容老人的老巢,近来不知道怎样了?” 常挂珠叹息道:“已尽落于奸人之手了。” 月下婆婆讶异地问道:“是怎么一回事?” 常挂珠道:“是天恨帮的杰作!” 月下婆婆脸色一沉,怒声道:“太可恶了,再闹下去,中原武林还有一寸乐土可以剩下吗?” 常挂珠道:“前辈此言,绝非杞人忧天,晚辈也有此同感。” 鲍正行却大不以为然,道:“战阵方兴,鹿死谁手之数谁能妄下定论?但自古有云: ‘邪不能胜正’,是以咱们最后终必能诛灭奸邪,造福苍生百姓!” 常挂珠盯着他,干咳着道:“如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真难相信这番话居然会出自老五之口。” 舒一照笑道:“所以嘛‘狗嘴长不出象牙’这句话并不一定完全对的。” 鲍正行勃然道:“你敢骂我是狗?” 舒一照道:“俺只是说你长出象牙来了。” 月下婆婆轻轻挥了挥手,道:“在这关口上,大家别再作这无谓之争了,还是跟我前往东坑吧!” ×      ×      × 羊牯坑这地方,若单是听这名字,绝对很难想像得到,它居然会是一片极其辽阔的地方。 月下婆婆带着众人往西往东走,总共经过了两个池塘、三座林子,经过了几十幢大大小小的房合楼台殿阁,才来到了羊牯坑之东。 至于东坑这地方有多大,众人还是无法知道的。 月下婆婆把众人带到东坑一座八角亭下,便没有继续向东前进。 常挂珠道:“这便怎样了?” 月下婆婆道:“西坑之人,只可到此为止,再往东行,必须先得到杨大官人允许。” 常挂珠皱了皱眉,道:“这么说,咱们岂非要待在这里吗?” 月下婆婆道:“我已无法再向前行,但诸君想怎样,却大可自行定夺。” 常挂珠还没有开口,吕足金已抢着说道:“这还用想吗?自然是一直冲过去再说!” 肥娘却摇了摇头,说道:“不能冲过去。” 吕足金一愕,肥娘接着又道:“来者是客,咱们可不是来攻打羊牯坑的,所以,咱们只可以慢慢的走过去,以免发生误会。” 鲍正行咧嘴笑了一笑,道:“言之成理!” 月下婆婆忽然叹了口气,道:“你们不愧是江湖上的好儿女,接下去的事情怎么办就得靠各位自己努力了。”语毕,掉头折返西坑,瞬即身形消失得无影无踪。 八角亭下,就只剩下了这群江湖儿女,其中一个还是躺在担架上的。 鲍正行忽然说:“俺早就觉得,沈总调度是个很有福气的武林福将。” 舒一照奇道:“他如今躺在担架上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福气可言呢?” 鲍正行道:“这才是福气之所在,咱们走路走得连腿都软了,但他却悠哉悠哉,既不花费半点气力,也不必担心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这还不是福气十足吗?” 舒一照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道:“亦是道理!亦是道理!” 就在这时,八角亭外一片竹林后,忽然来了八个黄袍僧人。 众人大奇,鲍正行首先迎了上前,合什叫了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请问诸位大师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为首一名僧人,年纪最大,约莫五旬左右,闻言微微一笑,道:“洒家刚才大便,从茅厕出来,如今带着七名弟子操他奶奶个熊去也!” 鲍正行一愕,继而大笑,说道:“这么洒脱的光头和尚,俺已久未逢之矣,来来!咱们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喝个够本如何?” 黄袍僧人摇摇头道:“出家人不可喝酒,不可吃肉,也不可杀生,施主这番好意,贫僧敬谢不敏。” 鲍正行又是一怔,道:“佛门戒律,大师全都遵守?” 黄袍僧人忽然喋喋一笑,粗着嗓子答道:“戒律?有什么鸟戒律可守?洒家喜欢干什么便干什么,就算是人血也照喝不虞!” 鲍正行哈哈一笑,道:“大师可认识‘茹毛饮血鬼独夫’练老宫主吗?” 黄袍僧人的声音忽然又平静下来,道:“练老施主虽曾喝人血,心肠却不是坏的。” 鲍正行瞧着黄袍僧人,奇道:“大师言行,奇哉怪也。” 黄袍僧人“呸”一声,道:“洒家说话就是这样的,正是一截斯文,一截粗鲁,干你祖宗鸟事?” 说完,袍袖一扬,带着其余七个黄袍僧人向前直去。 鲍正行呆住,半晌才问常挂珠道:“这和尚好古怪,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常挂珠摇摇头,道:“不知道。” 方孟海却插口道:“家师曾经说过,江湖上有一个武功极厉害的和尚,他的脾性就是这样的。” 肥娘倏地目光大亮,道:“是不是鬼神和尚?” 方孟海连忙点头不迭,道:“对了,就是鬼神和尚!” 肥娘吸了口气,道:“鬼神和尚,一半是鬼,一半是神,可说是个奇和尚。” 鲍正行道:“但照俺看来,与其说他是奇和尚,不如说这和尚不伦不类。” 肥娘说道:“偏偏这个不伦不类的和尚,乃是少林第一奇僧了陀大师唯一的传人。” “了陀大师?”常挂珠吃了一惊,失声道:“这和尚可乖乖的不得了,他武功犹在咱们之上!” 肥娘冷笑道:“你说错了。” 常挂珠奇道:“难道了陀大师的武功,居然还及不上咱们吗?” 肥娘道:“当然不是。” 常挂珠更奇道:“既然不是,为什么说俺错了?” 肥娘道:“你应该说,了陀大师的武功,远远在咱们之上!” 常挂珠吸了口气,才说道:“常言有道:‘名师出高徒’,了陀大师既然是少林第一人,鬼神和尚自然也绝不会是个弱者了。” 肥娘道:“弱是不弱的,但脾气却是古怪透顶,连说话也是一截斯斯文文,另一截粗劣得无以复加。” 鲍正行笑了笑,道:“俺喜欢这和尚粗劣的那一截。” 常挂珠冷笑道:“你这个混蛋本来就喜欢别人放屁,别人放的屁越臭越响,你就越是倍加欣赏!” 吕足金已大不耐烦,不禁吼叫道:“管他娘是放屁还是撒尿,老娘在这里站得连腿都软了,再站下去,只怕会变成一块石头?” 常挂珠瞪了她一眼,说道:“如此最好!” 吕足金怒道:“为什么最好?” 常挂珠道:“这附近什么都有,就只是少了一尊石像!” 吕足金更是怒气上冲,肥娘却把手一横,沉声说道:“这时候大家别再绊嘴了,还是先找到钱有多,和唐二十四少爷再说。” 方孟海道:“月下婆婆已走了,如今咱们应该何去何从?是不是一直再向东边走?” 鲍正行道:“这主意不好,该向东南走才对!” 吕足金道:“何以要向东南走?” 鲍正行道:“你没有看见鬼神和尚带着七个弟子走往东南方吗?” 吕足金道:“鬼神和尚往东南方又怎样?咱们为什么跟着这八个不伦不类的出家人?” 鲍正行道:“这和尚刚从茅厕大便完毕出来,便匆匆赶路,前面必然大有一番热闹景象。” 舒一照抚掌笑道:“这一次老五言之成理。” 吕足金冷冷一笑,道:“咱们千辛万苦来到羊牯坑,究竟是为了找人?还是为了瞧热闹?” 舒一照道:“找人兼瞧热闹,两者都同样热闹。” 吕足金啐了一口,正要骂人,肥娘却道:“反正还不知道钱有多和唐二十四少爷在那里,先跟着鬼神和尚走走,也是好的。” 舒一照与鲍正行同时发出一声欢呼,众人立刻跟着肥娘,往东南方那边走过去。 第二十三章 攻打羊牯坑 追捕三刀客 杨山羊道:“不是不想要,而是不能要。” 吕足金道:“难道你已无法可以再守得住羊牯坑?” 杨羊山道:“守是可以守下去的,但要守多久?” 吕足金道:“天恨帮能攻多久,就守多久!” 杨羊山道:“再守下去,是要付出代价的。” 吕足金道:“天恨帮再攻下去,也同样要付出重大代价!” 杨羊山道:“这是一场赌博,但我已再输不起了。” 吕足金道:“你若真的已经输得干干净净,老娘自然是没话说的,但你现在最少还可以再赌一次。” 杨羊山道:“用什么来赌?” 吕足金道:“用我们这一伙人的性命来赌!老娘决不相信,咱们这一伙人完全抵挡不住天恨帮的侵袭!” 杨羊山陡地大笑。 吕足金脸色倏变,喝道:“你敢瞧不起咱们吗?” 杨羊山道:“你弄错了,并不是杨某瞧不起诸位,而是你们都太轻视了天恨帮的力量!” 肥娘干咳一声,道:“这一次,天恨帮带了多少人来打羊牯坑?” 杨羊山道:“人数多寡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什么人。” 常挂珠道:“在春雨坡那边,潘五郎已跟鬼神和尚拼个同归于尽。” 杨羊山沉吟半晌,道:“潘五郎练的是‘无音刀’,再加上潘氏祖传下来的‘绵绵无绝催魂劲’,就不难成为鬼神和尚的致命克星。” 常挂珠吸了口气,道:“鬼神和尚是了陀大师衣钵传人,却连潘五郎这一关也闯不过去……”说到这里,不禁摇头叹息,神情沉重之极。 杨羊山道:“了陀大师神功卓绝,那是众所周知的,但鬼神和尚乃是半途出家的,功力与其师父大有差别。” 肥娘皱着眉,道:“了陀大师与鬼神和尚之事,已不必再提,倒不知道大官人以后怎样打算?” 杨羊山悠悠道:“既然天恨帮志在必得,杨某就把这羊牯坑双手奉送,免生枝节。” 吕足金立时用力摇头,道:“此乃下下之策,万万不可如此。” 杨羊山道:“莫非诸位想出了上上之策么?” 吕足金道:“依老娘之见,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杨羊山道:“宁为玉碎,不作瓦全,这八个字,说来响亮动听,但实则无聊兼蠢钝,只有真真正正的笨蛋才会作出此举!” 吕足金不以为然,道:“这绝非无聊蠢钝,而是正气凛然!” 杨羊山叹了口气,道:“正气凛然不是不好,但却也害了无数本来可以活得更长久的人。” “胡说!”吕足金慨然道:“与其苟活偷生,何不慷慨就义?” 杨羊山摇头不迭,道:“慷慨解囊,已是羊牯之所为,慷慨就义,更是等于白白进死,实乃智者所不取也!” 吕足金听得为之勃然变色,忽然拉着白世儒衣袖,道:“咱们走!” “走?”白世儒呆了一呆,道:“走往那里?” 吕足金冷笑道:“这聚羊厅俗气薰天,再待下去,必死无疑。” 杨羊山却叹了口气,道:“但照杨某看,羊牯坑最安全之地,其过于此。” 吕足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尊驾深懂明哲保身之道,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说下去也徒是枉然!” 鲍正行怔怔地看着她,道:“你什么时候说话懂得如此文诌诌了?” 吕足金啐了一口,骂道:“老娘说话怎样,干你娘屁事!” 鲍正行舌头一伸,怪笑道:“忽然又不斯文了,真是狗嘴长不出象牙!” 舒一照立时补充,道:“猫嘴鸭嘴牛嘴蚊嘴蝴蝶嘴以至茶壶嘴也是长不出象牙的。” 吕足金大怒,正待抽出足金金刀,忽听一人轻轻叹了口气,道:“同室操戈,又岂是对付敌人的办法了?”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聚羊厅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气度沉稳的白衣书生。 “唐飞!”常挂珠首先叫了起来。 “唐二十四少爷!”鲍正行接着嚷。 白衣书生缓缓地走了过来,凝望住吕足金半晌,才问道:“芳驾就是‘江东老娘’?” 吕足金瞪着眼道:“好说,你就是蜀中唐门的二十四少爷唐飞?” “正是。”白衣书生有礼貌地颔首回答。 吕足金动容道:“老娘也曾听说过你这一号人物。” 唐飞淡淡的道:“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吕足金道:“你怎会来了这里?” 唐飞道:“作客而已。” 吕足金“哦”了一声,接道:“二十四少爷认识杨大官人多久了?” 唐飞道:“不足三年。” 吕足金道:“杨大官人为人如何?” 唐飞道:“不可以常人而度之。” 吕足金道:“那就是不伦不类了!” 唐飞笑笑,道:“若说真正不伦不类的人,世间还多的是。” 吕足金眉毛一挑,冷冷道:“你在说老娘吗?” 唐飞道:“芳驾固然不伦不类,江东五杰更加不伦不类,但更不伦不类者,尚有一人。” 吕足金道:“这又是何许人也?” 唐飞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人就是区区在下。” 吕足金奇异道:“二十四少何出此言?” 唐飞道:“在下自蜀中出道江湖迄今业已三年有余,却还是一事无成,无聊之事倒是天天都干了不少。” 杨羊山淡淡道:“二十四少爷最无聊之事,就是认识了杨某。” “杨兄此言差矣。”唐飞摇头晃脑道:“事实刚好相反,这三年来,小弟最庆幸之事,其过于能够在羊牯坑中作客。” 鲍正行却在这时说了一句:“羊牯坑是羊牯集中之地!” 唐飞又自摇头道:“此地虽然以羊牯坑为名,但绝非一味只是愚弄江湖朋友之所。” 吕足金道:“钱有多呢?他算不算是个羊牯?” 唐飞微微一笑,目光移转到“九省棋侠”钱有多脸上。 钱有乡脸上没有半点不安,也没有半点尴尬,只是耸了耸肩,道:“老夫贪财,已是大忌,技不如人,更是该死万分,如此之人,根本连做个羊牯也不配。” 唐飞道:“若连做个羊牯也不配,又配做什么了?” “奴隶!”钱有多坦然一笑,朗声道:“老夫在这里干了三年奴隶生涯,但却干得十分愉快。” 唐飞微笑着,道:“做奴隶居然也会很愉快吗?” 钱有多悠然道:“一个人愉快不愉快,最重要的只有一点。” “那一点?” “最根本的一点。” 唐飞想了想,忽然笑道:“我明白了。” 钱有多凝视着他道:“二十四少爷真的明白了吗?” 唐飞道:“一个人愉快不愉快,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心里觉得怎样,而不是这个人正在做皇帝,还是正做乞丐、做奴隶!” “对了,就是这样!”钱有多脸上发出了光,笑道:“老夫虽然在这里做了几年奴隶,但却也学了不少本领,见识过不少事物,也在这里遇见过不少江湖中的大人物!” 杨羊山淡淡道:“所以,你待在这里差点不愿意走了?” 钱有多干咳一下,笑道:“羊牯坑固然很好,但老夫在外面还有不少朋友,若不出去亮一亮脸皮,人家会以为‘九省棋王’已到了西方极乐世界。” 杨羊山扬了扬眉,道:“你现在还以‘九省棋王’自居吗?” 钱有多道:“这招牌是老夫在外面的光棍皮,缺少了就不够分量了。” 杨羊山“唔”一声,道:“你是‘九省棋王’,我呢?” 钱有多笑道:“大官人自然是‘第十省棋王’了。” 杨羊山哈哈一笑,道:“好一个‘第十省棋王’,原来你的威风只能在九省之内保持,一到了第十省就不灵啦!” 钱有多叹了口气,道:“真人不露相,当年之败,老夫是败得心悦诚服的。” 杨羊山道:“你肯认输,也是风范上佳,令人钦佩,今日既然有缘再聚一堂,这把剑你就拿去做个纪念吧!”说着,从墙上摘下了一把形状奇特的剑,递给‘九省棋王’钱有多。 钱有多接过这把剑,脸孔倏地变得一片红。 方孟海吃了一惊,连忙问:“钱大哥,你……你怎么啦?” 钱有多深深吸了口气,过了半晌才缓缓地摇了摇头,道:“老弟,愚兄没事,没事! 你……你瞧见过这把剑没有?” “瞧见了!”方孟海也两眼发直地凝望着钱有多手里这一把剑。 钱有多的手居然有点发抖。 他终于把剑从鞘里拔了出来。 ——剑长长,剑弯弯,剑圆圆,剑花花。 ——这是一把三尺三寸的长剑,但在剑锋之上却有两道裂痕。 ——这是一把好剑,而这两道裂痕,是铸剑师父在铸剑时候故意留在上面的。 ——太完美的兵器,往往会变成凶器,变成不祥之物,所以,这剑锋其中一边,它的裂痕是弯弯曲曲的,所以就叫剑弯弯,而另一边的裂痕,串着五颗圆圈,所以又叫剑圆圆。 ——剑太锋利了,它精芒四射,使人看得连眼都花了,所以又叫眼花花。 第二十四章 撤出原阵线 约斗绿水亭 鲍正行道:“话得说在前头,这一次可不是咱们见风驶舵,更不是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只是杨大官人逼令咱们早早撤走而已。” 常挂珠叹了口气,道:“想不到羊牯坑也和桃源金殿一般,变成血雨腥风,杀机四伏之所。” 鲍正行却对唐飞道:“二十四少爷,咱们一块儿上路如何?” “一块儿上路?上路到什么地方?”唐飞盯着鲍正行的脸。 鲍正行向沈必理一指,道:“自然是带着他去见令祖父大人。” 唐飞摇摇头,道:“我不回去。” 鲍正行怪笑道:“是不是跟唐门闹翻了?” “放屁!”常挂珠怒骂道:“别以为每一个武林大家族也会发生内讧,二十四少爷不回蜀中,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唐飞肃然道:“尊驾深明义理,在下衷心感谢得很。” 常挂珠立时笑了起来,道:“那里的事了,咱们后会有期便是。” 说着,跟白世儒扛着担架,率先离开了聚羊厅。 “九省棋侠”钱有多立刻跟着,肥娘也拖着吕足金走了。 未几,聚羊厅内只剩下了两个人。 这两人面上都有笑容,但这笑容却都是同样地凝重。 ×      ×      × 唐飞的手很干燥,眸子却冰冷得很可怕。 他盯着杨羊山的脸,盯了很久很久,才道:“你真的决定放弃羊牯坑?” 杨羊山道:“羊牯坑弃不足惜,甚至杨某这条性命也不足惜。” 唐飞道:“齐邬侯三大刀客的性命,竟比你的性命还更重要吗?” “重要得多!”杨羊山沉声道:“杨某能够活下去也好,活不下去也好,对整个武林大局,都是无关痛痒的,但齐邬侯三大刀客却不同。” 唐飞道:“难道你认为这三个人真的可以击败恨帝?” “不一定。” “不一定?换句话说,就是他们也同样有机会击败恨帝了?” “不错,空穴来风,当必无因。”杨羊山缓缓道:“说句真话,这三人若全无机会可以击败恨帝,恨帝也用不着这样紧张。” 唐飞叹了口气,道:“但在下总是认为,恨帝未免是过于杞人忧天了。” 杨羊山道:“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倘若我就是恨帝,也会杀之而后甘心的。” 唐飞默然半晌,说道:“你什么时候走?” 杨羊山道:“马上就走。” 唐飞道:“走往那里?” 杨羊山道:“绿水亭外。” 唐飞一怔,道:“绿水亭不是在羊牯坑内吗?” 杨羊山点点头道:“不错,我们现在必须先到绿水亭走一遭。” 唐飞皱了皱眉,道:“所为何事?” 杨羊山道:“杀一个人。” “杀谁?” “一个快刀手,施正月。”杨羊山说完之后,就在墙角上摘下了一把看来毫不惹眼的雁翎刀。 这把刀的名字,叫“人字”。 “人字刀”并不是宝刀,也不是一把有特殊名气的刀,但杨羊山手里握着这把刀之际,脸庞上立刻便散发出一种充满着自信的光采。 唐飞吸了口气,道:“你想用这把刀去杀施正月?” 杨羊山道:“不错。” 唐飞道:“可以吗?” 杨羊山道:“也许可以。” 唐飞瞳孔收缩,道:“施正月不但刀快,暗器更快,连我们唐门最精于使用暗器的唐千裘也不敢轻视他。” 杨羊山道:“我全都知道,也正因为这样,他才配向我挑战。” 唐飞道:“你从前好像并不是这样急躁的人。” 杨羊山道:“我现在并不觉得自己急躁,只知道这一战无论对他,以至对我来说,都是完全无可避免的。” 唐飞道:“为什么这样说?” 杨羊山道:“你不会明白的,而且也不必明白。” 唐飞面色神情凝重地道:“你说,让我来评评道理怎样?” 杨羊山摇摇头,道:“不必了,天下间有许多事情,都是纠缠不清,无论用什么道理去评量也是多余的。” 唐飞默然半晌,才说道:“我现在明白了。” 杨羊山立刻盯着他的脸,道:“你明白了什么?你为什么会明白?” 唐飞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明白的事,你当然也更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我说出来?而我之所以会明白,乃是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一个江湖人。” 然而这时候,在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若有第三个人在场,只怕会越听越不明白,越听越是糊涂起来。 但杨羊山明白了,唐飞也明白了,越是夹缠不清的事,往往也就只可以意会,而不可言传。 杨羊山握着人字刀,忽然大步向西北方向走了出去。 绿水亭在西北方。 西北方杀气正浓,仿佛连鸟儿也不敢飞过去,更不敢在那边逗留。 ×      ×      × 施正月在正月初一出生,也是个独生子。 在二十岁之前,他不但不杀人,连鸡鸭也从未宰过一只。 但到了二十一岁,施正月大开杀戒。 他在那一天之内,从晨曦一直到黄昏,总共向十位武林高手挑战。 这十战的结果,是九胜一负。 施正月连胜九仗,也连杀九人。 这九个和他决战的高手,全非泛泛之辈,其中包括了豫南“银鹤爪”耿楚天、湖北“千条白浪”曲伏、“木尸”柳震、“血眼”任翼等等。 能杀得了“木尸”和“血眼”的人,自然绝不简单。 但是到了第十战,施正月终于还是败了。 是谁击败了施正月? 二十年来,众说纷云,有人说是练惊虹,有人说是万层楼,也有人说是少林寺第一奇僧了陀大师。 直到现在,还是没有人知道,施正月二十一岁生日那天最后一仗,到底败在什么人的手里。 但这并不重要。 最重要的,还是施正月的武功。 施正月最擅长的武功是刀法,但最令人闻名丧胆的却是暗器手法。 连唐门“夺命手”唐千裘都视为劲敌的暗器高手,当然是绝非等闲的。 杨羊山并不是初生之犊,他比谁都更清楚施正月可怕之处在那里。 ——“血眼”任翼,乃江南神捕,也就是当今名捕“木眼”之授业恩师。 ——“木眼”只知任翼死于施正月之手,却不知道那一战的战况,是何等的实力悬殊。 但杨羊山知道,因为他曾目睹这一场战况。 他是这场决战的仲裁人。 任翼在那一战出手极快,他的第一击居然就是最厉害的也最致命的一击。 这和他平时的作风,简直是大相迳庭,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任翼做事最谨慎,与人争斗比拼,也是先留后着,决不肯轻易冒险。 但那一战,他一出手就已经是铺天整地而来的杀着。 这种打法,通常只会产生两种后果,第一种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而第二种则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所以,任翼一出手,杨羊山就已暗暗叹了口气。 任翼虽是江南著名神捕,但他这次的出手,用的却是有如“死士”一般的打法。 当时,杨羊山居然会为施正月担心了一阵子。 但这一阵子担心,完全多余。 施正月根本就没有把“血眼”的攻势放在眼内,“血眼”任翼全力一击换回来的结果,只是听见施正月在他耳朵边发生了一声轻轻的冷笑。 轻轻的冷笑,轻轻的一刀,随随便便的一招反击,一切都是那么平淡,就好像施正月这个人根本没有移动过身子任何一部分一样。 但任翼却死了,他死在施正月平平无奇的一招刀法之下。 从那一刻开始,杨羊山便已知道施正月的武功,实在有多么厉害,有多么可怕。 那时候,杨羊山还很年轻,但施正月更年轻。 杨羊山但愿以后再也不会遇上施正月这一个人。 可是,在几个月之后,他们又再相遇了,而且这两人再度相遇之际,中间还夹着一个很漂亮、很秀气的少女。 那个少女不多情? 而且,那时候刚好正是阳光明媚,连花儿都在含情脉脉地盛开着的春天…… ×      ×      × 今天也是春天,但阳光已不再像当年那样明媚,甚至仿佛盛开着的花朵,也是冷酷无情的。 绿水亭下,早已站着了二个全身上下都充满着杀气的人。 施正月! 杀人如麻的施正月已在这里,他的刀也在手中。 暗器呢?他身上有没有暗器? 倘若有人告诉杨羊山,说施正月今天连一件暗器也没有带出来,那么杨羊山一定不会相信。 任何人都不会相信。 但奇怪的是,杨羊山居然会首先问了一句,道:“你今天身上有没有带着暗器?” 施正月霍然回头,淡淡地回答道:“没有。” 杨羊山“哦”一声,半晌才道:“你已放弃再使用暗器了?” 施正月冷漠的脸孔,绽出了一丝冷冷的笑容道:“不错,我在三天之前,就已决定今生今世,永远不再使用任何类型的暗器。” 杨羊山吸了口气,道:“是谁令你作出这种决定?” 施正月冷厉的目光直视着杨羊山,声音低沉,但却充满着逼人的压力,道:“你应该知道的。” 杨羊山这次沉默了很久,才慢慢的道:“是以庄?” “不错,是以庄,我的妻子姚以庄。”施正月的视线仍然直盯在杨羊山的脸孔,道: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看看她吗?” 杨羊山干笑一声,毫不讳言地道:“是又怎样?” 施正月道:“她是我妻子。” 杨羊山冷冷一笑,说话也同样不客气,道:“她本该是我妻子才对,是你用卑鄙手段得到她。” 施正月冷哼一声,道:“所以,你一直都在吃我的醋,一直都想把施夫人变成杨夫人!” 杨羊山毫不畏怯,坦然道:“你说得一点也不错。” 施正月冷冷道:“好啊!你终于肯承认这段奸情了。” “奸情?”杨羊山脸色一阵发白,道:“为什么这样说?” 施正月道:“不必装蒜了,以庄红杏出墙,做出对不起丈夫的事,而你就是她的奸夫!” “放屁!”杨羊山怒不可遏,道:“杨某已十八年没见过以庄。” 施正月沉声道:“你现在可以见一见她了。” 杨羊山吸了一口气,道:“她现在在那里?” ??正月伸手向上一指,冷冷道:“这贱人就在上面。” 杨羊山一楞,随即飞跃而起,身如飞鸟般飞上亭顶。 亭顶赫然缚着一颗可怖的首级。 一个女人的首级。 “以庄!”杨羊山倏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似的叫声。 首级雪白得可怖,杨羊山这一声叫喊,更是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第二十五章 桃源苦练功 学成闯江湖 “杨大官人,你好?”麦旋机慢条斯理地说出这几个字。 杨羊山立刻摇一摇头,说道:“我不好!” 麦旋机嘿嘿笑了笑,说道:“是不是因为咱们来了,所以就觉得不好了?抑或是为了施夫人的脑袋已给她丈夫割了下来?” 杨羊山道:“我不好,是自出娘胎以来便已命中注定的,跟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关系。” 麦旋机又干笑了一下,才说道:“你这样说,只怕除了白痴之外,谁都不会相信。” 杨羊山冷笑道:“也许连白痴也不会相信。”他已渐渐平静下来,没有像刚才那么的冲动。 杨羊山毕竟还是杨羊山,他知道,许多羊牯之所以成为羊牯,往往是因为忍耐力不够。 他在羊牯坑已渡过了一段悠长的平静岁月,但这种情况只怕无法继续下去。 施正月盯着他,麦旋机也盯着他。 麦旋机身上虽然有十几柄刀,但他最喜欢用的,却还是一柄断刀。 这柄刀虽然只剩下了一截,但在麦旋机手里的威力,却是无与伦比的。 这一次,他又用了这柄断刀。 断刀一出,杀气更浓。 但也就在这一瞬之间,那年轻人也已亮出了他的武器,那是一把寒光四射的长剑。 麦旋机倏地发出一声怪叫,断刀挟着急劲呼啸声向那年轻人急划。 年轻人的剑,也同时急划了出去。 刀剑并未相碰,但在彼此各发一招之后,却有一条手臂掉落下来。 那是麦旋机的左臂,也是他唯一的手臂。 厉九铮脸色倏变,立时叱道:“来者何人?” 年轻人还没有开口,杨羊山已冷冷一笑,道:“如此后生可畏人物,若不是布狂风公子,又还会是什么人呢?” “布狂风?”厉九铮的眼睛睁开一丝窄缝,道:“难怪,难怪如此好剑法!” 这时,麦旋机已疼痛得死去活来,但仍硬挺着腰,嘶声向厉九铮叫道:“杀了他!快杀了他为我报仇雪恨!” 厉九铮干咳一声,忽然向麦旋机趋前一步,然后说出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很寻常,但也可以说是极不寻常,他对麦旋机道:“看掌!” 话声甫落,厉九铮已一掌击在麦旋机胸膛上。 麦旋机本已受伤极重,再给厉九铮猛然袭击,登时踉跄倒下。 他骇然瞪眼,惊怒交集地颤声叫道:“厉九铮……你……你竟向我下此毒手……” 厉九铮没有答话,“阴司恶煞”严本坤却沉声向麦旋机道:“你连一只手指也没有了,再活下去也是枉然。” 麦旋机怒极反笑,但他笑声未出,人已气绝毕命。 厉九铮皱皱眉,随即叹道:“麦独臂之死,并非因为武功不如布公子,而是因为太轻视了对手。” “勾魂君子”秦樵岛淡淡道:“一错不能再错,我会记住这个教训的。” 厉九铮倏地目光一转盯在秦樵岛的脸上,道:“你要为麦旋机报仇吗?” 秦樵岛道:“就算不为麦独臂报仇,最少也得要向布公子讨债。” 厉九铮道:“血债,本来就是只有血才能彻底清还的。” 秦樵岛道:“但我要向布公子讨的并不是血债,而是赌债,总数是三千五百两银。” 那年轻人淡淡一笑,道:“在下正是布狂风,但我几时跟阁下赌过钱了?” 秦樵岛道:“布公子的确没有跟秦某赌过钱。” 布狂风冷冷道:“既然如此,在下又怎会欠你这笔赌债?” 秦樵岛嘿嘿一笑,忽然眼前寒光一闪,他这张正在狞笑着的脸孔,忽然就崩裂开来。 布狂风的剑又已出手,而且在人人都意料不到的情况下出手。 每个人都以为,布狂风最少也会听听秦樵岛的说话才动手。 即使是秦樵岛也是这样想。 谁知道布狂风根本就不打算听秦樵岛的说话。 剑招一发,秦樵岛的脸就已裂开,而且裂得很深很深。 秦樵岛是暗器名家,一手“勾魂链子枪”更是使得出神入化。 但他仍然挡不住布狂风这一剑。 他挡不住,固然是因为布狂风出手太快,但最主要的一点,仍然是因为他太轻视了布狂风。 麦旋机用性命换取得来的教训,就在眼前。 但秦樵岛并未能真真正正记住这个教训。 他嘴里懂得怎么分析,但在心里却还是没有真真正正瞧得起布狂风这个人。 所以,他只好死了,他死在布狂风的剑下。 ×      ×      × 麦旋机、秦樵岛已相继倒下,施正月与杨羊山之战却还未展开。 厉九铮的脸色又变了,变得和他穿着的残旧薄履一般难看。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青袍人已闪电般出手,猝然突袭布狂风。 那是“闪电太岁”朱世情。朱世情六岁开始练剑,四十年来杀败高手无算。 他当然也曾败过,但对手用的都不是剑。 他曾经败过三次。 第一次,他初尝败绩,对手是万绝头陀。 万绝头陀用的武器是月牙铲。 朱世情第二次战败,对手是“神指先生”应伏的师伯“银指叟”霍琼。 而他最近一次败阵,却是败在一个女子手下。 这个女子虽然也懂剑法,而且还是个剑法上的高手,但她击败朱世情之战,却只是赤手空拳,手里连一块废铁也没有。 这女子就是提龙王府的万大小姐。 虽然朱世情总共吃了三次败仗,但他对自己的剑法仍然深具信心。 因为就在这半年之内,他已练成了三招绝顶厉害的剑法。 练武之人,经常会有技痒的情况出现,更尤其是刚刚练成某种绝招之辈,这种情况就会更加明显。 朱世情如今正是这样。 他新近练成的三招剑法,每一招都已击败过武功极为不弱的高手。 遗憾的是,朱世情从来没有机会把这三招剑法,一口气在对手面前完全施展。 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可以接得住其中任何两招。 十二年前,“银指叟”霍琼在激战八十招之后,以一招“指定中原”挫败朱世情。 但在三个月前,霍琼连朱世情两招剑法都抵挡不住。 经此一役,朱世情非但报却一箭之仇,而且对自己的武功也有了极大的信心。 布狂风举手投足之间,即已连挫麦旋机、秦樵岛两大高手,朱世情正好及锋而试。 他深信自己这三招新剑法,既可杀得了霍琼,也必然可以杀得了布狂风,但他却又同时希望,布狂风可以接得住其中两剑,好让他有机会一口气把三招绝学全部施展出来。 朱世情的想法,是不是太美满了? ×      ×      × 朱世情信心十足地使出这三招剑法。 第一剑破空生风,凌厉非常,招式名堂称为“血溅丈二”。 这一招使过,布狂风没事。 朱世情暗叫一声道:“化解得好!”倏然三步跨出,刹那间,又是一剑再度袭向布狂风。 这一剑名堂更厉害,称为“霸海断长天”。 霍琼这个经验老到,身手绝顶的江湖高手,就是死在朱世情这一剑之下的。 这一剑以铺天盖地之势袭来,简直完全塞死了布狂风所有退路。 布狂风的确已退无可退,但他却在这一瞬间,从朱世情身体中间直穿过去。 那是一幕奇景,极度恐怖的奇景。 朱世情有剑,布狂风也有剑。 朱世情剑招凶霸,布狂风的剑招却似有若无,时而像远山之云,时而像海滨之雾,甚至是雾气间的一缕柔情。 一缕柔情是看不见的。 千千万万缕柔情也同样没法子可以看得见。 朱世情也看不见,他看不见柔情,也看不见布狂风的剑。 他只能看见从自己手里发出来的剑招,但却也看得并不透彻。 他若曾经对着一面阔大的镜子发招出剑,也许会发现得到,他这三招绝顶厉害的剑法,其实也有破绽,而且不止一个。 霍琼是高手,一个真真正正的老江湖,真真正正的武林高手。 他当然也已经看见朱世情剑法上的破绽。但能够看见这破绽是一回事,能否击败这三招剑法,却又是另一回事。 那就像是一颗核桃,核桃并不是绝对牢固,绝对不可破解的东西,但若没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就算花上三年五载工夫,只怕也很难将之弄破开来。 霍琼已经尝试“用力咬下去”,但结果失败。 咬核桃失败,最大不了连牙齿也给咬得崩脱下来。 但霍琼并不是咬核桃,而是要破解朱世情的剑法。 结果,他当然只好死了,他死时唯一最后悔的,就是在十二年前没有杀掉朱世情。 霍琼临咽气前那种又悔恨又惊怒的表情,使朱世情兴奋得一连三晚大醉。 他是因为高兴而醉的。 但他怎样也想不到,在事隔三个月之后,居然会有人从他的身体中间跨了过去的。 那景况,既奇特又恐怖。 ——布狂风一剑由上而下,把朱世情从中间齐齐整整地剖开。 ——朱世情当然立刻就死了,而且左右两边身子迅速分裂。 他左边身子向左边倾侧倒下,而右边身子则向右边倾侧倒下。 于是,布狂风就从中间穿过,然后踏出三步才停下来。 厉九铮倏地喝道:“这是何门何派的妖邪剑法?” 布狂风气定神闲,淡淡地道:“这一招剑法绝非妖邪武功,乃是天地正气浑然自成一体之杀着。” “狡辩,狡辩!”厉九铮怪声疾喝。 布狂风道:“在下根本不想为自己辩护,也毋须加以辩护。” 厉九铮目光一闪,忽然问道:“秦樵岛说你欠他一笔赌债,你懂不懂这笔债怎会算在你身上的?” 布狂风道:“不懂。” 厉九铮道:“既然不懂,何以不等他说完,便已大开杀戒?” 布狂风道:“他若是个说书先生,在下也许还有点兴趣听听他说的故事,可惜这位秦兄说的并非故事,而是不知所谓的废话。” 厉九铮冷然道:“厉某不认为他说的是废话。” 布狂风“嗯”地一声,道:“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当然知道。”厉九铮沉声说道:“麦旋机欠了他三千五百两赌债,但你却把麦旋机杀掉了,所以,这一笔赌债应该算在你身上。” 布狂风道:“这简直是笑话!” 厉九铮道:“是笑话也好,不是笑话也好,你欠下咱们的债越来越多了!” 布狂风道:“你想讨债?” 厉九铮道:“不错。” 布狂风哂然一笑,道:“这就得瞧瞧阁下的本领了。” 厉九铮不再客气,猛然出手。 他也不是一个人出手,而是一群人联合出手。 施正月与杨羊山之战,也同时展开,由于两人功力悉敌,这一战,打得激烈异常。 唐飞也没闲着,他迅速上前与布狂风并肩作战。 唐二十四少爷虽然不喜欢杀人,但更不喜欢看见自己欣赏的人被杀。 他极欣赏布狂风,也只道敌人若是以一对一,根本就没法子杀得了布狂风。 但此刻,布狂风并非以一对一,而是以寡敌众,唐飞焉能继续袖手旁观? 总之,今日羊牯坑充满腥风血雨,所发生的事情实在骇人听闻之极。 第二十六章 彭孤魂厌世 吞食毒猪肉 破衣汉子却还是没有理睬岳小玉,只是继续自顾自的在喝酒。 岳小玉干咳一声,又自继续着说下去:“猪不错,酒也挺香,这位兄台真是个识货之人。” 他又赞了这两句,破衣汉子睨视了他一眼,冷冷的说:“你也喝酒?” 岳小玉忙道:“多不敢说,一两斤以至三五斤自信还挺得住。” 破衣汉子皱了皱眉,自身边随手抓起一个酒瓶子,叫了一声:“接着。” 那酒瓶便向岳小玉直射过去。 酒瓶射过来的势子十分急劲,但岳小玉如今身手何等灵敏,轻轻一抄便把酒瓶接了下来。 瓶塞一开,酒香四溢,那是陈年酿造的江南女儿红。 “好酒!”岳小玉喝了一口之后,又是赞声不绝,接着两眼便盯在烧烤得火红的野猪上。 破衣汉子又喝了两大口酒,然后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自怀中掏出一包白色粉末,很仔细地把粉末撒在野猪之上。 岳小玉不禁又再笑着赞道:“兄台烤猪功夫固是一绝,撒盐本领也是出类拔萃,卓绝不群。” 破衣汉子默然不语,在野猪面前呆立了片刻之后,便自腰间抽出一柄锋利短刀,在猪背之上割下了一块肉。 野猪肉热腾腾地不断在冒烟,倘若就此塞进口里,一定会很烫嘴。 就在这时,一只又瘦又饿的野狗走了过来 岳小玉瞧着这只野狗,心想:“野狗啊野狗,你若来早一两个时辰,说不定这位兄台烤的就不是野猪,而是你这只可怜的野狗啦。” 破衣汉子也瞧着野狗,野狗两眼却直瞪着他手里的野猪肉。 岳小玉已很饿了,但这一只野狗显然比他还更饥饿得多。 破衣汉子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野狗,你一定已经饿得天旋地转了,今天这一顿,你是可以吃得很饱很饱的,但明天呢?后天又怎样?看你这副样子,正是又老又残又病,再活下去,也只是挨苦挨日子而已……” 他说了一大堆说话,才把手里的一块野猪肉抛在地上。 那野狗立时扑前,不消三两下子便已将之吃掉。 “味道怎样?是不是有点苦?”破衣汉子怪怪地笑笑,又再割下第二块野猪肉。 了一岳小玉喝了一口女儿红,答腔道:“兄台撒的盐不算多,决不会咸得发苦。” 破衣汉子把第二块野猪肉抛给野狗,摇摇头道:“不!这些肉一定会有苦味,因为我撒的并不是盐。” 野狗很快又已把第二块野猪肉吃掉,岳小玉却感到奇怪极了,忍不住问:“兄台撒的不是盐?不是盐又是什么东西?” 破衣汉子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又在割第三块野猪肉,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变得怪异了 就在这时候,野狗忍然汪汪乱叫,它的叫声很尖锐,也很急促,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捏紧着它的脖子一样。 岳小玉的脸色倏地变了,一只正常的狗,绝不会变成这副样子的。 “你刚才撒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骇然地瞪着那破衣汉子,“是不是……毒药?” 破衣汉子还是没有回答,但这时候,那只野狗已瘫软地伏在地上,虽然嘴角还在渗血,但却已连动也不能再动了。 破衣汉子没有理会岳小玉,又再割了一块野猪肉拈在手里。 岳小玉大吃一惊,急忙喝道:“快把它丢掉!” 破衣汉子却是把野猪肉丢进自己的嘴里。 岳小玉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一急之下伸手便向破衣汉子嘴里直挖,同时骂道:“他妈的,你就算不想活,也别在老子面前自杀!” 但岳小玉还没有把野猪肉挖出,破衣汉子已右手疾扬,短刀“嗤”声向他面门急划过来。 岳小玉虽已练成一身武功,但这一着来势急促,要想闪避实在不易。 但他总算身手不凡,一拧腰面一侧,恰恰闪避了这刀。 然而,也就在这一转折间,破衣汉子已把整真烤熟了的野猪肉吞进肚子里。 岳小玉傻住了,他怔怔地瞧着这个破衣汉子,道:“你真的不想活了?” 破衣汉子笑了一下,道:“生不如死,又为什么还要继续活下去?” 岳小玉一跺脚,道:“蝼蚁尚且偷生嘛,快把解药拿出来速速服下,才是上上之策。” 破衣汉子呛咳着,道:“死了便死了,人一死,就再也不知道什么叫上上之策,什么叫下下之策。” 岳小玉“唉”一声,道:“兄台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大可从长计议,犯不着一死了之!” 亦破衣汉子凄然一笑,道:“一死既能了之,为何还要活下去? 岳小玉皱眉道:“就只怕一死而未能了之,这岂非白死了吗?” 破衣汉子道:“天下间白白送命之人,不知凡几,多我一人也不算多。” 岳小玉道:“少你一人也不算少!” 破衣汉子看着岳小玉,道:“这位兄台宅心仁厚,彭某是感激不尽的,只可惜咱们相逢太晚,唉……”说着,又割下一块野猪肉。 岳小玉恼将起来,忽然冲前,把这块野猪肉抢在手中。 破衣汉子一愣,继而沉声道:“彭某死意已决,兄弟休再阻挡……”话犹未了,忽然脸色倏变。 他这下子脸色倏变,可能是毒力发作,但也可能是因为看见一件难以想像的事情。 他看见岳小玉居然也把野猪肉一口吞掉! ×      ×      × 破衣汉子没有撒谎,野猪肉的确是苦的。 他撒的不是盐,而是毒药,毒药有苦味,但那只已饿得很可怜的野狗,仍然不顾一切地把野猪肉吞掉。 这是一件残酷的事,绝顶残酷。 生命,本来就和残酷这两个字分不开的。 野狗吃掉有苦味的野猪肉,那是因为饥饿,但岳小玉呢? 虽然他也很饿了,但饥饿的程度一定比不上那条野狗,而且,野狗无知,但他却知道野猪肉是有毒的。 既知有毒,为什么还要吃? 破衣汉子不由呆愣愣的瞪着他,半晌才道:“你……你也不想活了?” 岳小玉昂起了脸,冷哼一声道:“谁说我不想活了?我要活下去,你也同时要活下去!” 破衣汉子叹了口气,摇头道:“错了,吃了这块烤野猪肉的人,都一定非死不可!” 岳小玉道:“你忍心让我这个无辜的人陪你一块儿死吗?” 破衣汉子道:“的确不忍。”语声苍凉,一脸无可奈何之色。 岳小玉得意地一笑,道:“小弟早就看出,兄台并非全无血性之徒,既然咱们如今都已同一命运,兄台也该把解药拿出来罢?” 破衣汉子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只要把解药拿出来我就死池,你也可以活下去,可是……可是……” 岳小玉皱了皱眉,说道:“可是怎样啦?破衣汉子苦笑首,道:“可是我身上根本就没有解药!”岳小玉听见这一句话,登时脑门“轰”一声响,暗叫:“这番死也!” 破衣汉子苦着脸,握着岳小玉的手愁眉深锁地说:“兄弟,是彭某害了你,也害死了那只野狗!” 岳小玉手中冷汗直冒,片刻之间已心念电转数十回,心想:“蠢蛋!这番真是自投水井兼放毒蝎!自作孽!不可活谁能再救你了?” 破衣汉子叹了口气,又用刀子去割野猪肉,岳小玉脑将起来,不由粗声道:“还嫌吃不够吗?” 破衣汉子道:“当然不够,虽然吃一块也是死,吃十块也是死,但只吃一块毒力发作得慢,死也死得慢吞的,不够痛快……” “痛你娘的祖宗十八代个屁!”岳小玉怒声喝道:“你敢再吃,老子可要不客气了! 破衣汉子哂然一笑,道:“反正都是死路一条,又还有什么好怕的?” 岳小玉冷笑一声,道:“你若多吃几块,必然毒力发作更快,死也死得更快,对不?” 破衣汉子皱了皱眉,说道:“是又怎样?” 岳小玉嘿嘿一笑,道:“你若比老子早登极乐世界,老子便一刀把你阉掉,教你死后在阴曹地府做个鬼太监!” 破衣汉子眼巴倏变,怒道:“哼!你敢!”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那时候你已死了,老子要怎样干便怎样干,你管得了吗?” 破衣汉子陡地呆住,过了很久才长长的吐出口气,道“你说得对,这件事,自始至终,还是彭某做得不对!大大的不对!” 岳小玉道:“当然不对!人若活着,最少还可以尽自己能力挣扎,但一死之后,无论老祖宗以至小祖宗都一概住不住了,正是宰割由人,除了儒夫之外,又有谁会千出这等笨事?” 破衣汉子深深的抽了一口冷气,道:“兄弟,你年纪比我轻,但头脑却远比我精细。” 岳小玉凝视他,问道:“兄台是姓彭?” 破衣汉子点点头,道:“正是姓彭,彭弧魂便是在下名字。” “彭孤魂?孤魂野鬼的那个孤魂?”岳小玉听得眉头一紧。 皱彭孤魂又点了点头,接着干咳道:“是不是很难听?” 岳小玉道:“名字虽然难听一点,但瞧彭兄为人,除了自觉生无可总这一点最要不得之外,其余的都不怎样坏。” 彭孤魂笑了笑,道:“兄弟为人更不坏,但你为什么要陪我一块儿死?” 其实岳小玉心中早已暗骂了千百遍,既骂彭孤魂,也骂自己笨蛋得无以复加。 “你身上真的没有解药?”他忍不住又再问了一句。 彭孤魂道:“彭某既要自寻短见,又怎会把解药带在身上了?” 岳小玉道:“解药在什么地方? 彭孤魂道:“我师父家里有。” 岳小玉道:“你师父在哪里?” 彭孤魂道:“孤凉大院。” “孤凉大院?”岳小玉一怔,“孤凉大院和这里相隔多远。” 彭孤魂道:“一千里多一点点。” 岳小玉登时身子凉了半截:“在千里以外?” 彭孤魂道:“大概如此。” 岳小玉道:“咱们中的是什么毒?” 彭孤魂道:“孤清姜凉不活散。” 岳小玉道:“这是你师父亲自配制的吗?” 彭孤魂道:“不错,没有师父的解药,就算只是沾着那么一点点,也是非死不可。” 岳小玉呆住,脑海里乱成一片。 只听儿彭孤魂又长长地叹息一声,接道:“人生如朝露,来得匆匆,去也匆匆之极啊。” 岳小玉盯着他,恨不得一拳就打在他的鼻子上。 彭孤魂忽然笑笑,不知道从那里找到了一柄铁铲子。 岳小玉道:“是你带来的? 彭孤魂回答道:“不错,这叫早有预谋。” 岳小玉道:“用这柄铲子来为自己挖坑。” 彭孤魂道:“正是,人死了,能够有一个坑子埋着自己那实在也是一种福气呀。” “福你妈个祖宗!”岳小玉恼将起来,一伸手便把铁铲子抢走。 彭孤魂两眼暴睁,道:“你不要坑!我要!” 岳小玉喝怒道:“要你娘的命!咱们谁都不能死,既不死,又何必去挖什么鸟坑?” 彭孤魂咬着牙,道:“木已成舟,大错已铸,咱们还可以活下去吗?” 岳小玉冷冷道:“为什么不可以?虽然咱们没有解药,但却可以用内力把毒逼出!” 彭孤魂目光闪动:“可以吗?” 岳小玉道:“为什么不可以?” 彭孤魂叹道:“兄弟,你以为用内力逼毒,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岳小玉道:“轻而易举也好,难比登天也好,最少应该试一试!” “不必试了!” 彭孤魂冷冷道:“凭咱们的内力,根本就完全没有半点希望,可以把孤清凄凉不活散逼出体外!” 岳小玉道:“你不行是你自己不济事,老子神功盖世可不是泛泛之辈可比拟的。” 彭孤魂呆了一呆,继而叹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兄弟却喜欢在这个时候吹他想说“吹牛”但还没有说完,已给岳小玉点了他身上八处穴道。 第二十七章 菊痴传消息 恩师困邪峡 无论不死鬼原本是人也好,是鬼也好,到底终于还是死了。 “不死”这两个字,永远是骗人的。 唯一可以“不死”的,也许只有“精神”这两个字人死了,但可以精神不死,浩气长存的。但不死鬼死后,他还有什么精神是可以继续活下去的? 而是他这个人,也很难可以想像得到,会有什么“浩气”会依然存在。 他留在岳小玉脑海里最深刻的印象只有一个:那便是他吸食叶上开呕吐出来污秽之物的恶心情景。 叶上开的笑声,断断续续地响了很久,才慢慢地停止下来他望着岳小玉,满脸颓丧地说:“你瞧,连不死鬼也可以死了,脆弱芳香的仙子又怎能活到现在?” 岳小玉当然知道,叶上开所说的“仙子”便是“菊谷仙子”皇甫嫣。 皇甫嫣已死了这许多年,但叶上开直到现在还是没法子可以忘怀。 岳小玉心里暗叹一声,忖道:“这‘菊痴’又痴又狂,能够活到今天倒也算是一件奇迹。” 彭孤魂俯着身子,仔细观察不动死胸前的钢刀。 这把钢刀平凡之极,但再平凡的刀,也同样可以把不死鬼置诸死地。 刀平凡不平凡,对于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来说,并不是十分重要的。 最重要的还是刀法,刀法不济事,便是实刀在手,也是形同废铁。 岳小玉也看了这把钢刀一眼,然后才问叶上开:“这位不死鬼前辈,实在是那一位武林高手?” 叶上开叹道:“我要他取酒,但不到一个转弯,这不死鬼便已变成真鬼,又怎会是什么武林高手了?” 岳小玉道:“这也难说的很,正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说不定行刺不死鬼前辈之人,武功与叶大侠不相伯仲,亦未可料。” 叶上开凄然一笑,道:“我现在已连一个小无赖也不如了,还提来作甚?” 岳小玉一愕,道:“怎会这样的?” 叶上开缓缓地抬起了一双手,声音颤抖得很厉害:“你瞧……” 他不但声音颤抖,双手也在颤抖。 “你有没有听过,酒乃穿肠毒药这句话?”叶上开嘶哑着声音说。 岳小玉说道:“听是听过的……叶大侠……” 叶上开苦笑道,道:“我早就已经不是个什么大侠,甚至也许根本从来没有做过一件真真正正的好事……叶大侠!嘿嘿真不知道你们怎会叫得出口的?” 岳小玉道:“不!我师父常说,叶大侠是个真真正正的大侠,甚至是大侠中之大侠!” 叶上开盯着他,语声混浊地问:“你师父是谁?” “笑公爵”岳小玉道:“我师父就是公孙世家的老爷子公孙我剑?” 叶上开不由陡地惊叫起来 岳小玉道:“晚辈岳小玉,一直全仗恩师提点,才有今日。”他本想说“才有今日成就”但却想不出自己目前有什么“成就”所以只好略去这二字不提。 “岳小玉,’叶上开一听见这个名字,登时为之一阵动容,“你就是五年前大闹开封府的岳小玉。” 岳小玉忙道:“晚辈几曾真的大闹过开封府了?叶大侠休要取笑?” 叶上开呆呆的瞧着他,良久才吸了口气,道:“士别三日尚且刮目相看,一隔五年,你这位血花宫宫主自必脱胎换骨,判若两人了。”岳小玉唯唯喏喏,心中却想,道:“这几句话算不算是拍老子的马屁?他若是我徒儿,大概应该尝一尝老子踢股功的滋味。” 彭孤魂忽然叹息一声,道:“老是我这个酒囊饭袋不好,未能把公孙老侠营救出来,让他俩师徒早日团聚!” 岳小玉道:“彭孤魂,此事大可从长计议,谁也毋庸引以为咎。” 叶上开呕吐后,酒意似已清醒不少,闻言略为沉吟,接着便说:“彭壮士,在下知道你已尽力面为,这次失手,实乃非战之罪。” 彭孤魂道:“叶先生明察秋毫,彭某实在感激不尽,但救人须救彻,公孙老侠是非救不可的。” 叶上开道:“这就得靠两位努力而为了,在下可帮不了什么忙……”说到这里,身子幌了一幌,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岳小玉不禁忧形于色,道:“叶大侠是不是有病了?” 叶上开咳声甫止,接着苦笑了一下,道:“这是老毛病。” 岳小玉眨了眨眼,道:“是喉咙里不舒服吗?”叶上开瘦削的脸看来已满是倦容,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喉咙不舒服,心里更不舒服,若要舒舒服服的睡觉也许只有一个办法。” 岳小玉怔了半响,道:“喝酒?” “对了。”叶上开哂然一笑,道:“只有喝大量的酒,醉了,睡了,那才是最舒服最平静的时候。” 岳小玉道:“这不是办法!” 叶上开又在长叹,说道:“却也是唯一的办法,除此之外,我已找不到别的途径了。” “不。”岳小玉道:“叶大侠,你必须振作点,江湖上谁不知道叶大侠是武林奇葩,一等一的英雄好汉?” 叶上开凄然一笑,道:“我若雄风仍在,不死鬼也就不会变成真鬼,但如今……唉,天恨帮要赶尽杀绝了,叶某还能怎样?还能怎样?……” 他越说越是悲切,两手也越来越懒抖得厉害。 天恨帮!” 岳小玉陡地往上直跳,“又是帝的怎作?” “对了,就是恨帝”叶上开嘶着嗓子说:“该杀千万剐万刃的恨帝!” 岳小玉“噫”的一声:“我师父也是给恨帝所困着吗?” 叶上开说:“是一群身份极神秘的武林高手,照叶某看这些人若非恨帝的狗爪子,就是万层楼那边的恶贼!” 岳小玉呆了一呆,道:“神通教?” 叶上开叹了口气,道:“令师尊嫉如亿,天恨帮固然跟他老人家有仇,提龙王府中人,提起公孙老侠,也是为之人人皱眉不已。”岳小玉道:“天恨帮、神通教所有人都是混蛋,全都不是好东西,叶大侠最好重出江湖,把这些害人妖精一一消灭,造福苍生。” 叶上开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半晌才道:“岳兄弟,江山代有人材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叶某早已不再是什么武林奇葩了,我现在只是一个不中用的酒鬼,无时无刻都是无酒不欢……” 岳小玉道:“既然喝得那么悲惨,何不把这酒瘾戒了?戒酒?” 叶上开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这种人,倘若连 酒也不喝,又带有什么事情可以干?” 岳小玉道:“带着我闯荡江湖,联手对付天帝,打垮神通教……” 叶上开不断地摇头,道:“不行,不行!” 岳小玉道:“为什么不行,是否怕我会牵累了你?” “恰恰相反。”叶上开黯然地一笑,“你有远大前程,倘若和我这种人在一起,只会渐渐变成一个壮志消沉的废物。” 岳小玉双眉一扬,道:“你对自己太缺乏信心了!” 叶上开闭上眼,神色凄然地笑了笑,道:“你走罢,我会好好的自己照顾自己的。” 岳小玉怔怔的看着他,过了很久才说道:“我师父在什么地方?” 叶上开道:“十天之前,他老人家还被困在三邪峡,但现在却不知道了。” 岳小玉目光闪动,道:“叶大侠当时怎会知道这件事?” 叶上开道:“是一个江湖上的朋友,冒着性命危险赶到这里说出来的。” 岳小玉道:“这个人可靠不可靠?” 叶上开道:“他叫陆帆,别人让为他可靠不可靠,我不知道,但我却相信他的说话,而且一点也不必怀疑。” 岳小玉道:“为什么这样相信他?” 叶上开说道:“陆帆很老实,而且是个书呆子,他什么武功都不会,就只懂轻功。” 岳小玉道:“那又怎样了?” 叶上开道:“轻功高明的人,并不一定等于对别的事情也聪明。” 岳小玉道:“陆帆是个笨蛋吗?” 叶上开道:“有一点点笨气,但也并不是笨得无以复加我只能说,他在叶某心目中,是个十分可靠十分老实的人。” 岳小玉道:“他是你的朋友?” 叶上开道:“是的,而最重要的,就是他决不会出卖我这个朋友。” 岳小玉沉吟着,良久才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叶上开笑了笑,道:“你能够明白,那就最好不过,现在你还有什么事情要问我没有?” 岳小玉摇摇头,说道:“没有了,告辞。” 彭孤魂看着他,然后又怔怔地望了望叶上开。叶上开向他轻轻的挥了挥手,道:“你走罢,跟着岳兄弟,你还会有点希望,有点前途。” 彭孤魂道:“我若要跟你又怎样?” 叶上开道:“你跟得上吗?” 彭孤魂呆了呆,叶上开不等他再有什么反应,已展动身形向西北方疾掠出去。 叶上开毕竟还是叶上开,无论他是否早已壮志消沉,也无论他是否又醉又颓倒,但他仍然是一代武林奇葩,这一点,大可可以从他现在的轻功看得出来。 彭孤魂呆然地站着,想笑,笑不出,想不笑但不知怎样却又笑了出来。 他笑得有点古怪,又好像笑得有点苍凉,而他有这种苍凉的滋味,究竟是为了叶上开还是为了他自己? 彭孤魂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失败了,他找不着公孙我剑,既使叶上开失望,也使岳小玉失望,甚至还差点害了岳小玉的性命。他决定要好好补偿自己的过失。 可是,等到他想跟着岳小一块儿的时候,岳小玉的影子居然也不见了。 他拼命的找寻,到处地叫喊,一直过了很久很久,忽然在街上遇见一个挑猪粪的村夫。 彭孤魂正待掩鼻而过,这村夫却又叫住了他:“是彭壮士吗?” 彭孤魂一怔,奇道:“你怎知道我姓彭?” 村夫咧嘴一笑,道:“是一位少侠说的。” 彭孤魂皱眉道:“他怎么说?” 村夫道:“这少侠说,这附近有一位姓彭的壮士叫得力竭声嘶,再叫下去必然会扰人清梦,所以便嘱咐小的告知尊驾,希望彭壮士别再叫下去,也不必去找那位少侠了。” 彭孤魂道:“为什么不必去找他?” 村夫道:“那位少侠说,他还有几件很重要的事情,非要独自办妥不可,你若跟随着,只怕不怎么方便。” 彭孤魂呆了一阵,才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话声越来越是细小。 村夫望了他一眼,脸上有点奇怪的表情,但他也只是望了这一眼,接着便匆匆赶路而去。彭孤魂叹了口气,喃喃道:“谁都不要我这个窝囊废了哈哈,哈哈……” 虽然他又在笑,但却笑得比刚才还更苍凉、苦涩。 ?? 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有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正在盯着他。 那是岳小玉的眼。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彭狐魂,他看得出彭孤魂的眼神有多失望,神情有多憔悴,他甚至已很想再跑回去拉住彭孤魂的手。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这样做? 他只是暗暗地叹了口气,心里同时这样地想:“老子是个天生下来便注定要闯大祸的人,你就算跟着一条老虎,也总比跟着老子安全得多。” 想到这里,心中才舒泰起来,但他还是等到彭狐魂踽踽而行消失在远方后,才掉头施展轻功离去。 一阵山风风俗过,把竹林内无数枝叶吹得互相碰撞,这竹涛之声,听来是那样地汹涌,使人有着置身于大海汪洋里一般的感觉。 天亮了,就连岳小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已走了多远路。 他在路上摘了几枚野果,虽然滋味不怎么好吃,但也总算暂时可以作为裹腹之用行行又行行,他很快又穿过了山边,一座辽阔的竹林,来到了一座城镇外。 岳小玉左顾右盼,也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忽见前面有两个劲装汉子走了过来,便趋前一揖,问道:“两位兄台,请问此处是何所在?” 这两个劲装汉子一高一矮,脸上都蓄着胡子,两人看了看岳小玉的脸,那个较高的首先反问:“你是什么人?” 岳小玉的心中有气,便说道:“人上人。” 矮汉子一笑,道:“凭你这副样子也配称自己做人上人吗?” 话犹未了,胸间五处大穴已给岳小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住。 那高汉子勃然变色,向岳小玉喝道:“你这是干什么的!” 岳小玉嘻嘻一笑,也伸手把高汉的穴道点住,两个劲装汉子都登时为之无法动弹。 岳小玉随即轻轻一跳,跳到两人头顶之上,笑道:“两位瞧见了没有,老子现在不就是人上人吗?” 两个汉子脸上阵青阵白,虽然很想把岳小玉从头顶上直摔下来,但却都是力不从心,只得哭丧着脸,两副啼笑皆非的样子。 忽听一人轻轻叹气,道:“这到底是人上猴?还是畜生上的畜生?” 随即又有另一人接道:“正是非驴非马,不伦不类之极。” 岳小玉脸色一寒,喝道:“什么人在吹吹打打,胡说八道?” 话犹未了,已看见两个银发老者从路旁闪身而出。 这两个银发老者,一穿灰袍,一穿黑衣,年纪都在六旬开外,只见灰袍老者背负长剑,黑衣老者手执镔铁拐杖,一望而知都是武林人物。 岳小玉横了这两老者一眼,才施施然地从两劲装汉子头顶上跳了下来。 黑衣老者把铵铁拐杖轻轻一横,冷冷道:“何方小子快快报上名来!” 岳小玉哂然一笑,道:“老子姓岳,岳小玉便是区区在下!”他一会儿自称“老子会儿又用上“区区”、“在下”这等江湖口吻,倒也可算十分古怪。 也许,岳小玉本来就是个这样古怪的人。 第二十八章 三镖局失镖 黑草崖捉人 莫临意叹息一声,道:“都是老夫不好,一直以为妹子是个老实人,她嫁的丈夫也是个老实人。” 岳小玉越听越奇:“事情跟你妹夫又有什么相干了?” 莫临意道:“老夫的妹夫,相貌老实,平时做事也是丝不苟,很靠得住,说到武功,他更是练得实而不华,不但老夫喜欢他,老夫的师弟也很喜欢。” 他岳小玉道:“他叫什么名字?” 莫临意道:“胡伯良。” 岳小玉“唔声,微笑道:“就连名字也很好。” 莫临意道:“他在咱们镖局熬了十年,为人公正无私甚得人心,老夫便把这厮提升,任命他做个总管。” “镖局的总管。” “只是。” “后来又怎样了?” 莫临意脸上陡地泛起了怒容:“这厮简直他妈的不是人,竟然吃里扒外,勾结大盗冯逢花,把一支最要命的镖劫走!” 岳小玉道:“何谓之最要命的镖?它很值钱吗?” “若不值钱,也不会要得了老夫的命!”莫临意叹道。 “那是宏富钱庄老板上官七爷送给京师四王爷六十大寿的贺礼,别的不说,便是黄金也有三万两,此外尚有人参百株,明珠干颗,玛瑙翡翠宝物不计其数!” 岳小玉吃了一惊:“这么厉害? 莫临意道:“正是这么厉害!” 岳小玉道:“这一支镖,贵镖局是单独承保下来的吗?” 莫临意道:“不,这一趟镖,是由洛阳恒远镖局、长安万胜镖局跟咱们雄才镖局联保的。” 岳小玉道:“由三大镖局联保,应该是十分妥当才对怎么最后还是会出了岔子?” 莫临意道:“内奸!” “胡伯良?” “对了,就是这厮!”莫临意岔然道:“这奸贼早就串通好冯逢花,在咱们这一趟镖车里做了手脚。” 岳小玉问道:“胡伯良用的是什么方法?” 莫临意道:“他在镖车里暗藏迷药,把三大镖局几十个镖师,趟子手都迷倒在客栈里。” 岳小玉道:“没有给迷倒的又有多少人?” 莫临意道:“没有给迷倒的,都是内力修为比较精湛之辈。” 岳小玉道:“以莫前辈与庄前辈之功力,自然是不会给迷倒的。” 莫临意连连点头,道:“咱们的确没有给迷倒,还有洛阳恒远镖局及长安万胜镖局的总镖头,也还可以支撑得住但形势已是大大的恶劣。”岳小玉道:“所以,这趟镖还是丢了?” 莫临意颓丧地叹了口气,道:“冯逢花以逸待劳,兼且又已早有布置,三大镖局栽了一个大劲斗,而且害得咱们再也没有面目见人。” 岳小玉道:“一时得失,又算得上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趟镖找回来!” 莫临意愁眉不展,道:“老夫当然也是这么想,但要把失镖寻回,却又谈何容易?” “事在人为耳!” 岳小玉说道:“晚辈认为,只要找到胡伯良,事情就有了希望。” 莫临意苦笑,道:“但胡伯良早已给杀人灭口,甚至连冯逢花也好像大大的不妥。” 岳小玉奇道:“冯逢花劫走这支价值连城的镖,应该是妥之又妥才对,怎么却也会不妥起来?” 莫临意道:“这一趟镖,只怕在幕后还有人在暗中指使,连冯逢花那样的人物,也只不过是个幌子。” 岳小玉目光一亮:“莫非冯逢花也正在给真正主谋追杀灭口不成?” 莫临意道:“正是如此。” 岳小玉“噢”一声,道:“这就复杂得紧也矣,咳咳!” 莫临意道:“胡伯良固然大大的该死,冯逢花也是自讨苦吃,这个汪洋大盗其实一点也不穷,据老夫所知,他最少有好几十万两银子存放着,但却还要再冒这个险,诚属大大不智。” 庄鹤听得不住摇头,道:“师兄,金子银子,那一个会嫌多?那一个不想拼命多挣一点?虽说知足者贫亦乐,但真正甘于淡薄,真正容易满足之人,世上又有多少?” 莫临意叹道:“这话儿倒也不错,冯逢花又不是个呆子,他自己也一定有着如意算盘。” 岳小玉道:“算盘打得太如意,往往未必真的就很如意。” 莫临意道:“能令冯逢花弄得如此狼狈之人,自非泛泛之辈。” 岳小玉道:“前辈打算怎样追查此事?” 莫临意叹了口气,缓缓道:“实不相瞒,老夫已没有办法可以凭自己之力,把这一趟失镖找回来。” 庄鹤也黯然道:“这并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形势比人强,就算咱们把这两条老命拚掉,只怕也只徒劳无功!” 岳小玉道:“莫非两位已打算放弃追查失镖的下落了?” 莫临意道:“那当然不是,就算只有一分希望,咱们也绝对不会放弃找寻它的下落。” 庄鹤道:“幸好天降福星,岳小玉大侠忽然驾临本镇,声言仗义出头,一定要为咱们找到这一支镖为止。 岳小玉心中冷笑不迭,面上却尽量保持沉着,只是淡淡道:“有岳大侠愿意承担此事,事情自然是大有希望的,倒不知道他可有什么周详计划?” 庄鹤道:“岳大侠为人谨慎,咱们都对他极具信心。” 岳小玉暗骂一声:“蠢老东西,见他妈的驴活王八。”这时,莫临意已带着岳小玉来到了一座巨宅门前,岳小玉一看之下,不由赞道:“好大的气派!” 莫临意说道:“此乃祖上留传下来,直到我这个不肖子孙手里,已历百余年时候。” 岳小玉连连点头,道:“姜是越老越辣,房子是越古老的越好看。” 语音略顿,忽然又问庄鹤:“庄前辈又住在什么地方?” 莫临意不等庄鹤开口,已接着说道:“庄师弟原居了北是老夫邀请他到这里暂住,以便匡扶雄才镖局,大力发展工作的。” 庄鹤兼然道:“但我这个师弟却是个庸碌之材,实在不了什么忙。” “唉,这算是什么话了?”莫临意恼怒地说道:“咱们早已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虽然稍有波折,但咱还是生死与共的同门师兄弟!”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这一次,却是莫前辈说得对!既是同门师兄弟,就不该分什么彼此!”庄鹤听见两人都这么说,只得默然不语。 ×      ×      × 在莫临意带引下,岳小玉才看见了另一个“岳小玉”。 对岳小玉来说,另一个“岳小玉”自然是冒牌的。 这个冒充岳小王的少年,年纪和真正的岳小玉却不相上下,衣着却光鲜华丽得多 “这位就是真真正正、如假包换的岳小玉大侠!” 莫临意兴致勃勃的对岳小玉说。 岳小玉“哦”一声,微笑着道:“很好!很好…… 假岳小玉似是怔了怔,半晌才道:“兄台怎么称呼?” 岳小玉道:“在下水叠营。” “水……叠……营……?” “不错。”岳小玉淡然一笑,道:“水花镜月的水,山峰重叠的叠,战阵军营的营。” 假岳小玉这才“哦”的一声,莞尔微笑着道:“这名字真好,又雅听又蛮有意思。” 岳小玉脸上堆满着笑容,道:“岳兄客气!客气!说句真话,岳兄的名字,才是天下间最好、最有意思的。” 他一面说,一面心中冷笑,忖道:“这个冒牌货,别的本领了得不了得还不知道,但拍马屁功夫已经不赖,他既大拍‘水叠营’马屁,老子又何妨大拍岳小玉马屁哉?所不同者,乃是他拍老子马屁,但老子却只是自己拍自己的马屁而已。”想到这里,不禁为之得意洋洋,脸上笑容也越来越是愉快。 但假岳小玉接着却摇头不迭,叹道:“在下这个名字实在不怎么好,小玉小玉,听来娘娘腔之极,那里及得上水兄大名般幽邪动听?” 莫临意干笑两声,道:“两位都是一代武林俊彦,大家也用不着太客气啦,请坐!请坐!” 假岳小玉闻言,果然不再客气,就在身边一张紫檀木太师椅坐了下来 岳小玉却还是笔直地站立着,沉吟了片刻才道:“江湖传言,岳兄乃公孙老侠门下高足,义父更是血花宫老主人练惊虹先生,全属实情。” 岳小玉道:“公孙老侠剑术超群,练老宫主神功盖世岳兄一人身兼两家之长,前途自必无可限量。” 假岳小玉道:“水兄谬赞了。” 岳小玉道:“岳兄说在下廖赞谁人? “谬赞练老宫主?还是谬赞了岳兄?是谬赞公孙老侠?” 他这一甚是兀突,假岳小玉一怔之余,居然只能瞠目结笑,不知如何应付。 莫临意却哈哈一笑,打圆场道:“水兄弟真会说笑。 假岳小王也陪笑不迭,忽然道:“水兄一貌堂堂,自非池中之物,未知尊师是那一位高人?” 岳小玉道:“我师父早已忘掉了自己的名字。 假岳小玉面露奇怪之色:“名字也会忘掉吗?” 岳小玉道:“他老人家记性不好,忘掉了自己的名字,那也不是什么奇事。” 大假岳小玉只得唯唯喏喏,道:“世事既多且奇,况且令尊师原本就是奇人异士,他老人家忘掉了自己贵姓大名,的确不是什么奇事。” 三岳小玉笑道:“岳兄能够明白就好了,千万别以为水甘胡言乱语,信口开河就好了!” “岂敢!岂敢!”假岳小玉忙道:“水兄为人老实,正是望而知,在下又怎会不相信尊驾的说话?” 岳小玉暗骂一声“放屁”面上却笑吟吟地:“岳兄,你我今日一见如故,确是难得之缘份,未知岳兄如今在此作客,可有什么高见?” 假岳小玉奇道:“在此作客,又须有些什么高见了。” 岳小玉踱步片刻,始道:“小弟此言乃指雄才镖局失镖之事。” 假岳小玉这才“啊”一声,道:“水兄也知道此事?” 岳小玉道:“三大镖局联手保镖被劫之事,早已在江湖上闹得沸沸腾腾,水某虽然孤陋寡闻,却也曾听一些武林朋友提及。” 假岳小玉神情渐渐凝重,道:“水兄还知道些什么?” 岳小玉背负着手,沉吟道:“胡伯良为人所利用,自食恶果死于非命,那是不必再争议的,如今咱们大可在冯逢花身上着手,彻查此案。 假岳小玉顺口应道:“在下也正是这么想。” “想你娘个王八!”岳小玉心中大骂:“没你妈妈兴趣老子迟早撕破你这块假面具,好教你知道金漆招牌真正岳小玉大爷的厉害!” 只听莫临意轻叹一声,缓缓道:“冯逢花乃大盗中之大盗,江湖经验极其老到,倘若连他也只不过是幕后主谋者的一枚棋子,只怕……” “别说丧气话!”岳小玉沉声说道:“有岳小玉大侠在此再大难事也可以解决!” 假岳小玉说道:“水兄也太看得起我啦。” 岳小玉傲然道:“若连在下都瞧不起岳大侠,那就真是太岂有此理了!” 假岳小玉道:“在下常听师父、义父训谕,深明人在江湖,必须互相扶持之道,此次草总镖头上麻,在下自然是要鼎力相助。” 岳小玉道:“你能记住师父和义父的教训,那是很好的,看来,岳大侠如今必已有了对付奸人的计划。” 假岳小玉道:“以在下愚见,要捉拿主谋,追问失镖,必须先从冯逢花方面下手。” 岳小玉颔首道:“小弟也是这么想,但此时此刻要找冯逢花只怕大不容易。” “这倒未必!”假岳小玉道:“要找冯逢花,在下倒有个办法。” 岳小玉干咳一下道:“愿闻其。”心下寻思:“权且听听这厮放什么屁!” 假岳小玉道:“冯逢花虽然从未娶妻,但在长安却有一位红颜知己。” ”岳小玉道:“所谓红颜知己,亦即老相好者也。” 莫临意听得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假岳小玉接着道:“这女子叫徐芷若,是个老秀才的女儿。” ”岳小玉道:“她年纪有多大?长得美不美?” 对岳小玉来说,要评量一个女子,这两件事自然最为重要。 假岳小玉想了想,才道:“这徐芷若大概二十八九岁年纪。” 岳小玉心道:“差不多可以做我娘亲了。” 假岳小玉又道:“若说相貌,那是一般一般左右。” “一般一般左右?” 岳小玉干咳一声,道:“那便是既不怎么丑,也不怎么漂亮了?” 假岳小玉点点头,道:“不错,在下打算从徐正若这方面着手。” 岳小玉道:“有把握吗? 假岳小玉道:“有把握没把握,目前还很难说,但除此之外,在下已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岳小玉沉吟半响,道:“这样也好,好好歹歹总是一条路,走得通固然要走,走不通也不妨走了再说。” 假岳小玉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但要找徐芷若,如今又有了新的麻烦。” 岳小玉暗骂道:“又出花样了。”面上却淡然一笑道:“何谓之新的麻烦?” 假岳小玉道:“徐芷若在不久之前,给一群神秘掳走了。” 岳小玉一愣,道:“这群神秘人物,到底是何方神圣?” 假岳小玉道:“目前还不知道。” 岳小玉问道:“这件事,岳兄如何得知?” 假岳小玉道:“在下有一个老朋友,为人机灵敏捷,兼且广识天下英豪,江湖上许多事情,都很难瞒过他的眼目。” 岳小玉“哦”一声,道:“倒不知这位仁兄又是何人?” 假岳小玉道:“在下这位老朋友姓铁,叫铁老鼠!” “铁老鼠?”岳小玉一声之下,不由失声叫了出来。 第二十九章 坐山观虎斗 险遭人暗算 只见这几个恶斗之人,乃是以一敌四之局,但占了优势的却不是人外势众一方,而是一个舞动奇形兵器的中年文士。 这中年文士看来一派儒雅之风,但他用的武器却是只钢铸兽爪,无论武器形状及武功招式,都透着一种邪异诡秘的气息。 岳小玉眉头一皱,心想:“这人是谁?老子应该帮那方,还是袖手旁观,两边都不理?” 就在这时,那身负重伤的汉子突然怒声骂道:“冯逢花你这个不要脸的恶贼,董某就算做了鬼也决不饶……” 下面那个“你”字还没出口,肚子上又再给钢铸兽爪击中,登时倒下,再也骂不出半个字来其余三人睹状,都是悲痛之极,出手更不留情,处处向冯逢花身上要害招呼。 岳小玉大感诧异,想不到这个文士般打扮的中年人,原来就是自己一直要找寻的大盗冯逢花。 “老子来得正好!”岳小玉暗觉侥幸,正待趋前,忽听见假岳小玉在身边说:“这倒奇了,冯逢花怎么会跟‘中州四狼’火拚起来?” 岳小玉听见‘中州四锒’之名,不禁愣了一愣,道“你知道这四个人就是中州四狼?” 假岳小玉道:“早几个月前,在下曾与这四个有过一面之缘、听说这四狼跟冯逢花颇有渊源,其中“灰狼’陆朋天和‘黑狼’董小五都是冯逢花的记名弟子。” 岳小玉“哦”一声,道:“原来这样,难怪四狼打不过冯逢花啦。” 假岳小玉道:“这四狼其实武功不弱,做案手段更是奇招迭出,莫非雄才镖局失镖,四狼也有参与其事?” 岳小玉道:“既与冯逢花有此密切关系,这四狼自然大有嫌疑,即不知道何以会内哄起来?” 假岳小玉道:“咱们姑且静观其变,然后再作处置不迟。”岳小玉只得暂时忍耐下来。 未几中州四狼又再倒下一人。 冯逢花忽然怒喝一声,道:“小陆和小董都给我杀了,你们两个还要送死吗?”这两句话字字有力,面上更是杀气森严,余下两狼果然不禁为之脸色骤变,双双倒退了几步。 冯逢花“哼”了一下,又道:“什么中州四狼,简直是四条不知所谓的糊涂虫,冯某在江湖上混了许多年,有那一次说过的话不算数,又有那一次对不住大伙儿兄弟?” 左边的青衣汉子咬了咬牙道:“从前也许是的,但这一次,你已完全出卖了咱们!” 冯逢花冷冷一笑,道:“我若存心出卖兄弟们,到了这等地步也不必再加掩饰了,我若要赶尽杀绝,凭你们这两块材料还能躲得了吗?” 右边的紫衣劲装汉子了一口,道:“小陆和小董又怎样?你现在还不是已经下了杀手吗?” 冯逢花冷冷道:“这两个饭桶忘恩负义,连我这个记名师父都不在眼内,不杀留来何用! 紫衣劲装汉了怒道:“咱们不是忘恩负义,只想讨回应得的金子!” 冯逢花脸色一寒,道:“我早已说过,金子已给人抢走可是你们完全不肯相信我的说话,那又有什么办法?” 紫衣劲装汉子道:“这种藉口,实在难以令人置信,那也怪不得咱们!” 冯逢花冷冷一笑,道:“好哇,既然你们对冯某半点也不信任我也不必跟你们罗嗦下去了,让开!” 青衣汉子脸色一阵苍白,道:“姓冯的,你真的翻脸不认人吗?” 冯逢花道:“那是你们把我逼得太紧了,可不是我想干得这么绝!” 青衣汉子和那紫衣劲装汉子互望了一眼,神色既是慎怒又是惊惧,显然正陷入一片矛盾之中。 冯逢花却又在这时长长叹了口气,道:“雷迁,卓劲就算这一次是我疏忽,是我大意,把你们应得的金子弄失了好不好!” 紫衣劲装汉子立时叫道:“雷迁,别听他这一套,除非他愿意立刻给咱们补偿一切损失!” 那雷迁沉吟半晌,凝望着冯逢花道:“卓老三说的很对,你怎么说?” 冯逢花沉声道:“你们要冯某怎样补偿法?” 卓劲道:“把金子马上交回出来!” 冯逢花脸色倏地一变,冷笑道:“说了大半天,你们这两块贱骨头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手一扬,钢铸兽爪又向雷、卓二人疾攻过去 岳小玉越看越糊涂,这时候忍不住问假岳小玉:“你有什么好主意?” 假岳小玉说道:“这三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既然窝里反拼个你死我活,咱们却不妨坐山观虎斗,慢慢再作打算不迟。” 岳小玉却大不以为然,道:“咱们是存心来找冯逢花的,既已找到了这个人,何以不立刻把他抓住,还让他像个狱子般到处跳来跳去?” 假岳小玉道:“你怕他会跳走了?” 岳小玉道:“天下间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他给雷迁和卓劲两人杀了,这件事咱们又怎样追查下去?” 假岳小玉摇摇头,道:“雷、卓两人,万万不是冯逢花敌手。” 岳小玉道:“但万一雷、卓两人使诈,冯逢花就会有危险!” 假岳小玉大不以为然,道:“水兄未免有点过虑了。”谁知语声甫落,冯逢花突然闷哼一声,身子随即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岳小玉暗叫一声“不妙”正待趋前看个究竟,忽听假岳小玉也一嘤嘤的叫了一声,原来已给一个杏袍蒙面人点住了六道。 “岳兄!”岳小玉不由一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先去救冯逢花,还是救这个假冒自己的混蛋。 就在他这一迟疑间,冯逢花已给一个精壮大汉背起,步一步向小这边走了过来。 冯逢花就是给这个大汉击倒下来的。 这大汉的拳头很快,岳小玉根本没法子可以看见,他是从那里钻出来,又是怎样用拳头击倒冯逢花的。 给这大汉击倒的,除了冯逢花之外,还有雷迁和卓劲。卓劲是最先给大汉一拳打倒,接着雷迁也遭遇到同一命运,最后,连冯逢花也接不住这大汉的拳头。 毫无疑间,这大汉武功极高,但他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付冯逢花? 还有,出手点住假岳小玉穴道的蒙面人又是谁? ×      ×      × 在转瞬间,岳小玉已陷入了一种新的形势里。 杏袍蒙面人全身上下都被衣物遮盖着,甚至连双手也戴着手套,岳小玉唯一可以看得见的,就只有这蒙面人的眼睛。 好锐利的眼神! “像谁?”岳小玉并不害怕,只是感到有点愤怒。他向来不喜欢看见蒙头蒙脸的人。 杏袍蒙面人冷冷一笑,道:“朋友,这句话也正是我想问的。” 岳小玉哂然一笑,道:“在下姓水,叫水叠营,武功第九流,机智第八流,是个不知所谓的江湖小脚色。” 蒙面人嘿嘿干笑着,道:“原来是水朋友,很好!很好!” 岳小玉奇道:“这又有什么好了?” 蒙面人道:“水朋友虽然年纪轻轻,但眼光却不错,居然找到了一个如此貌美的红颜知己,既是艳福不浅,羡煞旁人极了。” 岳小玉越听越奇,忍不住道:“阁下说的是什么红颜知己,她究竟在什么地方?是在黑龙江外,还是南方蛮夷部族里?” 蒙面人桀桀一笑,道:“黑是黑了,但却并不在黑龙江而是在黑草崖后面。” 岳小玉皱眉道:“这里不就是黑草崖后面吗?”蒙面人道:“正是。”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那么请问一句,老子的什么红颜知己躲在什么地方?” 说到这里,忽然心念一动,怔怔的望住了假岳小玉。 这时候,假岳小玉已给点住了穴道,既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直视着岳小玉,脸上的神情满是受尽冤屈的样子。 就在这一瞬间,岳小玉忽然明白了,他不禁深深的吸了口气,道:“你……你是个女儿家?”假岳小玉没有回答,她根本就不能开口说话但从她脸上的神态看来,她已承认了这一点。 岳小玉不禁暗叫一声“我的妈啊,怎么你不早一点说!” 但面上却还是尽量保持镇定、只是对蒙面人淡淡一笑,道“她是男人也好,是女人甚至是条小母猪也好,都跟老子没有半点相干。” “真的没有半点相干?”蒙面人的嗓子忽然变得十分古怪、在怪之中却又带着几分恐吓的意味。 岳小玉心中有气、不由冷笑,说道:“她武功不如人兼且大意、卤莽、不知死活、就算给你一掌毙,也是罪有应得的!”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你真的完全不把好的性命放在心上。” 岳小玉暗暗冷笑、忖道:“这小婆娘冒充老子,自称岳小玉。这笔帐老子还没有跟她清算哩!” 但不知如何,嘴里却说:“就算老子很想救她、又该怎么办?” 蒙面人悠然一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把剑交出来便成剑?你说什么剑。” “自然是你的剑!” “嘿!”岳小玉冷冷一笑,说:“你知道我这把剑是好家伙吗?” 蒙面人道:“是好家伙也好,是一把生锈废铁也好,反正我喜欢,我高兴用这个小妞来跟你谈这个买卖,总而言之,你给我剑,我就把这个小妞交还给你阁下,彼此之后各走各路,两不相欠!” 岳小玉冷哼一声,道:“这样太不公平!不干,不干!” 蒙面人道:“怎样不公平了? 岳小玉道:“这小婆娘本来就是老子的红颜知己,这把剑也是老子自己的东西,天下间那有用自己的东西来跟自己谈交易的道理?” 蒙面人“哦”了一声,点点头道:“我明白啦,你准是已经另结新欢,所以这个小妞儿要不要都没有什么相干!” 岳小玉瞥了假岳小玉一眼,只见他的面颊早已一片涨红,显然心中又是惊惶,又是愤怒,而且也有着害臊的感觉。 岳小玉只是看了一会儿,身子就已轻飘飘起来,心想:“老子的祖宗爷爷,怎么老子直到现在,才发觉这个冒充老子的居然是个美人胚子?” 蒙面人的声音又在这时候响起,冷冷道:“小朋友,你若真的不肯跟我谈这个交易,只怕你以后一辈子都会后悔!” 岳小玉想了想,眼珠子一转,道:“以一换一,这是万万不能的,老子从来不干赔本生意。” 蒙面人道:“以一换一,正是天公地道,又怎能算是赔本生意?” 岳小玉道:“就算不赔本,也是白干一场,老子既不喜欢赔本,也不喜欢白干,总而言之,要就不谈买卖,若要谈,老子非要有赚不可!” 蒙面人干笑着,道:“你要怎样?” 岳小玉道:“红颜知已再加上冯逢花,以二换一,那才划算。” “你很划算!给我可不是要亏老本吗?” 蒙面人目光阴森,接着却说:“也罢,反正都是赚回来的,这两个人你都带走罢。” 语声甫落,已把假岳小玉的穴道解开那大汉也同时把冯??花放在地上。 冯逢花还没有死,没有给别人点了穴道,但却已受创不轻,一张脸灰白得异常难看。 假岳小玉恢复自由后,立刻把身子靠近岳小玉。 她愤怒地瞧着蒙面人,道:“你以为把脸蒙住,我就不认得你了?”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你认为我会是谁?”虽然他在笑,但却似乎已有了警戒之意。 假岳小玉咬了咬牙,道:“你是谷铁邦!” 蒙面人又笑了,但这一笑显得更是阴森,更是可怖。 “好啊,真不愧是自己人,谷叔叔的声音虽然已尽量改变,但却还是瞒不过小公主耳朵!” “小公主!”岳小玉怔了一怔,瞧着假岳小玉,道:“你不是岳小玉,你是个小公主?” 假岳小玉的脸又红了一红,半晌才道:“真的很对不住,我虽然是个女儿家,当然不会是什么岳小玉了。” 岳小玉心中一阵失笑:“老子早就知道你决不会是岳小玉,倘若你是岳小玉,那么老子又是什么人了?” 只听见假岳小玉接着又道:“我也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公主,这小公主三个字,只是别人闹着玩的……” “那倒不然。”蒙面人冷冷地笑一笑,说道:“以你的身份,是配称为公主有余……” 小公主陡地喝道:“谷铁邦,你不要假惺惺作了,这位水兄弟是个正人君子,他的剑水远都是属于他的,你没有权把剑抢走!” 岳小玉不禁听得飘然不已,他自出娘胎以来,从来都没有人用“正人君子”这四个字来形容他。 谷铁邦桀桀一笑,对小公主说:“我可不是白白把剑抢走的,这只是一桩公平的买卖,小朋友,你说是也不是。” 岳小玉“晤”一声,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说着,把剑双手奉上,递给眼前这个蒙住了脸孔的谷铁邦他的剑,也就是倚马神剑。 倚马神剑本来是属于碧血楼台总调度沈必理的,沈必理在五年前遗下了这把剑,落在“毛饮血鬼独夫”练惊虹手里,而练惊虹却又把倚马神剑交给了岳小玉。 剑,固然是一流的名剑,但在岳小心中,它的价值绝不仅在于剑的本身这把马神剑,最少还代表着沈总调度的一段悲壮的事,更代表着练老官主对岳小玉的一番期望。 岳小玉很想见一见沈必理,这五年来,这位沈大将军怎样了?他是否还是和当年一般豪气于云,是否还是和当年一般,既令人感到震憾,也令人有着一种说不出兴奋的感觉?但这时候,岳小玉却只能默默无言地,把倚马神剑送了谷铁邦。 谷铁邦接过倚马神剑后,眼睛里立刻就散发出兴奋的光芒。 岳小玉却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心疼,只是对小公主说道:“你为什么要冒充岳小玉?” 小公主扁了扁小嘴,隔了好一会才说:“这不是我的主意。” “不是你的主意?”岳小玉眉头一皱。“不是你的主意又是谁的主意?……啊!莫不是……”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猜出了这主意的是什么人,但却只是说到这里,便倏然住口不语。 第三十章 大盗求救人 移师青木寨 小公主忽然又苦着脸,说:“现在,不要说是外人,就连我也很难可以见得着他老人家。” 岳小玉奇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小公主叹道:“真是一言难尽。” 岳小玉道:“既是一言难尽,你就用千言万语把事情慢慢的说话出来好了。” 小公主瞧着他,忽然眨一眨眼睛道:“可是,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说给你知道?” 岳小玉干笑着,道:“咱们算不算是朋友?” 小公主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岳小玉说道:“但我知道,咱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而且将来还是会越来越要好。” 小公主的脸登时一阵嫣红,只得掩面干咳了一声,避开岳小玉的目光。 但岳小玉的目光却像是缠树的藤,依然一直紧紧死缠着她不放。 就在这时,铁老鼠忽然打了个哈哈,道:“万教主的事,咱们迟一点再作计较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怎样把劫镖的事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岳小玉沉吟着,道:“冯逢花既然已在咱们的手里,黑草崖之行,自然大可免了。” 此言一出,冯逢花立刻命地摇头:“不!芷苦姑娘被困青木寨,就算拚掉这条老命,也非要把她救出来不可!” 岳小玉嘿嘿一笑,道:“冯老儿,阁下这条老命,现在已好像已经去掉了七七八八了。” 冯逢花怒道:“但教只有一口气在,也非要再拚到底不可!” 岳小玉“哦”一声,笑道:“如此看来,阁下真是个难得的痴情人物。” 冯逢花昂起了脸,说道:“我是个江湖大盗,百死不足以蔽其辜,但是芷若姑娘玉洁冰清,她绝不该为了我这等人而受罪!” 铁老鼠叹了口气,道:“尊驾的糊涂帐,区区愈听是愈心酸,唉,徐姑娘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女子,居然会和你这种满身罪孽的汪洋大盗情投意合,真是异数!异数!” 冯逢花听得满面羞惭,不禁仰天长叹,道:“冯某也许天生下来便是个害人精,但这一次,我非要把芷若姑娘救出来不可!” 岳小玉沉吟半晌,道:“要往青木寨救人,只怕不大容易,而最困难之处,就是咱们根本不知道寨里有什么厉害的高手或者是埋伏……” 冯逢花道:“照冯某看,如今青木寨中盘跨着的,该是西府中人。” “西府?”岳小玉眼色一变,道:“是提龙王府的西府?” 冯逢花道:“是的。” 岳小玉眉心紧紧的打了个结:“西府高手,为什么要掳走徐姑娘?噢,我明白了,西府中人也想打那一支镖的主意,是不是这样?” 冯逢花说道:“我想是的。” 岳小玉道:“那一支镖如今落在什么人手里?” 冯逢花摇了摇头,说道:“现在不能说。” 岳小玉眉头一蹙:“早说早着,为什么说不得?” 冯逢花道:“只要芷若姑娘安全脱险,无论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一定会说老实话。” 岳小玉哈哈一笑,目注着铁老鼠,道:“鼠老名子,你怎么说?” 铁老鼠咳嗽几下,道:“这件事,还是由你们来做主好了。” 岳小玉目光一转,盯着小公主的脸道:“你呢?” 小公主迟疑了一会,才呐呐的说:“这位冯……冯先生的说话,好像也是不无道理的。” 岳小玉笑了笑,道:“对他自己来说,当然是理由充足之极,但据我看,却是狗屁不通之极。” 冯逢花脸色倏变:“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岳小玉淡淡道:“老子知道,你是个痴心汉。但你痴心是阁下自己的事,旁人可犯不着为了你这份痴心去冒险。” 冯逢花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便道:“冯某也没有指望要几位出手救人……” “嗯,话却又不是这样说。”岳小玉已摇摇头,道:“老子知道,你是个讲议气的人,说一便一,说二便二,决不会弄出一个三三四四出来,可是,你对咱们却是全然没有半点信心!” 冯逢花道:“兄弟,你可以说得清楚一点吗?” 岳小玉道:“老实说,要救徐姑娘,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以阁下而论,别说如今受了伤,便是身轻似燕,威猛如狼似虎之时,只怕连青木寨的寨边都站不上,便已给青木寨的乌龟杂种王八灰孙子杀得片甲不留,唉,这又是何苦由来?岂非徒然白白送死吗?” 冯逢花勃然道:“冯某决不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你把自己当作什么人了?” 岳小玉冷冷一笑:“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前往刺秦皇的荆轲?还是拚死也要把皇帝拉下马的冬瓜老六?” “冬瓜老六?”冯逢花一愣,“这是那一朝那一代的英雄人物?” 岳小玉嘻嘻一笑,道:“这名字是老子在发白日梦时想出来的。” 冯逢花怒道:“冯某没这个闲情逸致跟你说笑。” 岳小玉道:“我也不想跟你说笑,老实说一句,你想不想救徐姑娘!” 冯逢花哼一声,道:“只要能够把她救出生天,冯某从使挫骨扬灰,也是心甘情愿!” “别把事情看得太严重太悲观。”岳小玉道:“要救人首先要知已知彼!” 冯逢花道:“以青木寒力量,必然远胜咱们这几个人若是硬攻硬抢,绝不适宜。” 岳小玉道:“所以,最好还是从黑草崖后冒险攀上,以图侥幸得手?” 冯逢花叹了口气,道:“除此之外,难道还没别的更好办法吗?” 岳小玉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有时候想的办法很聪明,有时候想的办法比猪还笨,照我看,从崖后攀上青木寨,乃是笨办法之中的笨办法,最靠不住!” 冯逢花吸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这办法不太好。” “既知不好,就不要再去冒这种笨险。”岳小玉冷冷的说道:“谷铁邦是西府中人,既然他会在这里追杀你,青木寨里的人极可能已有所防范,倘若到这时候仍求孤注一掷攀峰而上,只怕还没爬上青木寨,就已给人家用滚油淋得一身又热又熟!” 冯逢花听得为之呆住,看他的样子好像还想反驳,但到最后还是只有哑口无言,面上神情显得颓丧之极。 岳小玉暂时不去理会他,却把谷铁邦掀了起来,冷冷道:“谷老兄,你今天走了运,遇上我这个要命的瘟神,还有什么话好说?” 谷铁邦面如死灰,声音虚弱无力地说:“我什么话都不必说啦,就只求早了结残生……” 岳小玉冷冷道:“你害怕了?害怕什么?是否害怕万教主严厉惩罚?” 谷铁邦摇摇头,道:“我不怕他……现在谁都不再怕万教主了……” 岳小玉嘿嘿一笑,道:“虽然万教主练功不慎走火入魔,但他仍然是你的教主,也是你的主人!” “你错了!”谷铁邦凄然一笑,道:“神通教已今非昔比到了今时之日,万教主已无法在提龙王府里立足……” “胡说!”岳小玉叱喝一声,道:“万层楼是提龙王府主人,倘若连他都无法在提龙王府立足,那么提龙王府又由谁来发号令?” 谷铁邦苦笑了一下,道:“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岳小玉皱了皱眉,忽然恍然大悟,道:“是万大小姐吗?”谁知道谷铁邦却摇摇头,道:“不是她!不是她!” 岳小玉讶然道:“不是万大小姐又是谁?谷铁邦瞧着岳小玉,忽然惨笑了一下,道:“我为什么要说给你知道?” 岳小玉道:“你若愿意摆脱提龙王府,我也许可以助阁下一臂之力“不成啦!” 谷铁邦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就有如一入侯门深似海,谷某现在就算想摆脱,也万万摆脱不来了你还是高抬贵手,早点把我杀了也罢……” 岳小玉怒道:“他妈的,你这算是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是故意在这个时候来刁难老子?” 谷铁邦脸上也陡地露出了怒容,疾声道:“士可杀不可辱!” 岳小玉沉声道:“你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 谷铁邦道:“既是生不如死,何苦还要再活下去?” 岳小玉冷哼一声,道:“要杀你这种人,本来易如反掌,但没有由来弄脏老子的剑,污老子的手!” 谷铁邦的脸色立刻变得倍加难看,岳小玉已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盒子。 他从小盒子里取出一颗黑色的丹丸,然后对谷铁邦说:“张开你的乌嘴!” 谷铁邦眼色一变,凝视着岳小玉手里的丹丸,半晌才道:“这是什么丹药?”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老子从来不喜欢勉强任何人,你既要死,老子就成全了你。 小公主吃了一惊,道:“这……这是什么毒药吗?” “当然是毒药,难道还会是补药不成?” 岳小玉冷冷道:“看这老东西早已壮志消沉,活下去既然没有意思,正是活着累人,死累街坊百姓,与其长痛不如短痛,赶快吞下这颗见血封喉夺命丹,大家都省却不少麻烦。” 小公主正待阻止,谷铁邦已张开嘴巴,岳小玉嘿嘿笑,右手食指轻轻一弹,那颗“见血封喉夺命丹”已射进谷铁邦的口腔里。 谷铁邦毫不迟疑,立刻把丹丸嚼个稀烂,脸上满是怆苦的神情。 岳小玉盯着他,过了一会才道:“是不是他妈的好苦?” 谷铁邦说道:“苦极了,但却名不符实。” 岳小玉嘿嘿一笑,道:“你想痛痛快快便死,但老子偏偏不让你得偿所愿。” 谷铁邦神色惨变:“你……你在搅什么鬼?” 岳小玉道:“你是给谁打伤的?” 谷铁邦怒道:“你要折磨便折膺,可用不着说风凉话。” 岳小玉冷冷的说道:“老子几时说风凉话了?老子的思,你根本就完全不明白。” 谷铁邦强忍怒气:“那么又是什么意思?” 岳小玉道:“正因为打伤你的,乃是区区在下,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现在懂了没有! 谷铁邦陡地一呆,道:“这……这不是毒药? 岳小玉道:“这是‘九宫清露大还丹’。功能起死回生谷老兄受伤本不太重,一服下此丹,不但伤势可以迅速复原,而且更可以平添十载功力!” 谷铁邦听得傻住了,他呆愣愣地望着岳小玉,声音怪异地说:“你为什么要救我这种人? 岳小玉耸了耸肩,道:“救人那分彼此,最重要的是高高兴?” “对了。”岳小玉笑笑,“只要高兴起来,就算用一万两金子买一堆牛粪,也是可以的,更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者哉?” 谷铁邦垂下了头,道:“但谷某罪孽滔天,连一堆牛粪也比不上。” 岳小玉道:“谷前辈此言差矣,人谁无过,知过而能改,善莫大??。”这两三句话,他自小就已给教训过不知多少遍如今居然可以反过来对一个老江湖这样说,实在是一件愉快之极的妙事。 谷铁邦听得垂首垂脸,忽然向小公主这边走了过来,道:“小公主,属下背叛了教主,罪该万死,如今虽已大彻大悟,却是为时已晚,小公主若要代替教主执掌刑法,属下也自甘受罚……” 语毕跪下,向小公主大力磕头不已小公主吃了一惊,忙道:“谷叔叔请起!”正想伸手扶起谷铁邦,但岳小玉已比她更快出手,在半拉半扶之下把谷铁邦拉了起来 只见谷铁邦额上已在流血,岳小玉登时脸色一沉,道:“谷护法,在下用九宫清露大还丹保住你的性命,你老人家把额头弄得血流如泉水,这算是什么意思?” 谷铁邦一呆,道:“不!老夫万万不是有什么意思……只是心中有愧。向小公主负荆请罪而已。 岳小玉道:“与其负荆请罪、不如带罪立功!” 谷铁邦如梦初醒,道:“岳少侠一盲惊醒梦中人,老夫明白了!” 岳小玉“唔”一声,道:“冯逢花要救徐姑娘,这件事你怎么看法?” 谷铁邦道:“不容易。” 冯逢花立时嘶声叫道:“死死活活,好好歹歹也要把芷若姑娘救出来!” 岳小玉回头瞪了他一眼,冷冷道:“现在谁说不去救你的大美人了” “不!她不是什么大美人。”冯逢花认真地说道:“但她是无辜的!” “无辜的人,是不是不应该死?”岳小玉问。 “当然不应该死!”冯逢花立刻大声回答。 岳小玉嘿嘿一笑,道:“但这世间上偏偏就是这样的不应该死的人,天天都死掉不知几许,倒是那些该死的人,个个福寿康宁,甚至是长命百岁。” 冯逢花呆了一呆,岳小玉又冷冷一笑接道:“姓冯的你若信任老子,老子就把徐姑娘的事,当作是老子老婆的事!” 铁老鼠忍不住插口问了一句:“小岳子,你已经成亲了?” 岳小玉道:“天天都成亲,晚晚换新人。”他分明是在开玩笑。 冯逢花怔怔的望着岳小玉,良久才说道:“你想怎样?” 岳小玉道:“你若信任在下,老子自然会全力抢救徐姑娘,否则一切免谈!” 冯逢花脸色一变,道:“要怎样证明冯某相信你?” 岳小玉道:“很简单,只要把镖银下落说出即可!” 冯逢花顽固地摇了摇头,道:“不!必须先救了芷若姑娘再说。”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这就证明,你一点也不信任咱们。” 冯逢花反问道:“你又何当信任冯某了?”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老子可以一点也不信任阁下,但阁下却非要完全信任老子不可。” 冯逢花怒道:“你太狂妄!” “这个你也说对了。”岳小玉扬了扬眉毛。“老子可以狂妄,但你却不能!” 冯逢花脸色变得更难看:“你要杀便杀,何来这许多废话!” 岳小玉笑道:“你又再说对了,老子可以发誓:倘若你不把真相说出,老子就立刻一掌毙了你,然后掉头便走,再也不管徐姑娘的死活!” 冯逢花听到这里,冷汗已不由自主地涔涔而下。 岳小玉仰望天色,半晌又再笑吟吟地说道:“现在时候还早,你可以慢慢考虑考虑清楚,然后才再答复不迟。” 冯逢花的脸色阵青阵白,过了很久很久,才点点头,说道:“好,好!我说!但你若食言反悔,冯某就算做鬼也决岛不饶你!” 岳小玉道:“阁下大可以一千一万个放心,老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万鬼身缠身,冤魂不散,老是紧紧的跟着自己。”心中却在冷笑不迭,忖道:“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甚至牛鬼蛇神更加不怕,就只怕那天大大小小的美人鬼,实在个个都要命得紧!” 冯逢花可不知道岳小玉心里正在想着些什么,但他为了要救徐芷若,到这时候再也无法嘴硬起来。 他向岳小玉说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他说:“指使冯某劫这一支镖的人是……”下面两三个字,他是紧贴着岳小玉耳朵边才说的。他说得很细声很细声,旁人绝对没法子可以听得到。 第三十一章 刀客作人质 草崖见真章 常言道:“刀如猛虎,剑若飞风。” 乐青狮的刀,的确像是一条猛虎,而岳小王的剑,却时而像飞风,时而像灵蛇,形态变化之多端,真令人看得为之眼花缭乱。 乐青狮初时一点也瞧不起岳小玉,还以为不出三招两式,就可以把这可恶的后生小子收拾。 但岳小玉经过五年苦练武功之后,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乐青狮虽然号称“百胜刀客”但这一次显然遭遇上了劲敌。” 有生以来最厉害的一个劲敌。 他愈战愈是心惊,等到他把一套刀法重复地使完两次后,他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人?” 岳小玉淡淡一笑,气定神闲地挥出了几剑,才慢条斯理地说:“老子姓岳,岳小玉便是区区在下,你现在懂也不懂?” “岳小玉?”乐青狮不由深深的吸了口气 这个名字,他自然是听说过的,但那已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五年前,他听人说过,江湖上不知道那里冒出了一个顽皮少年,这少年到处东闯西撞,闯下了无数弥天大祸,却也结识了不少风尘异人,武林朋友。 到后来,这顽皮的少年先拜“笑公爵”公孙我剑为师,其后更被“茹毛饮血鬼独夫”收为义子,际遇之佳,在当世武林来说,真是无出其右。 这还不算,过了不久之后,这岳小玉更成为饮血峰血花宫宫主,至于原来的练老宫主,却撇下这片庞大的其业不顾,独自在江湖上游游荡荡的,成为一个“老游侠”。 可是,后来不知如何,这位年纪轻轻的岳宫主忽然在江湖上消声匿迹,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 对于这种种传闻,乐青狮一直只是抱着一笑置之的态“虽然这小孩际遇奇佳,但毕竟还是无知小孩一名而度已,又那里能够成得了什么气候?”这是乐青独心里的想法。 无论如何,他决想不到,五年之后,岳小玉居然会杀上门来,而且用一种难以想像的剑法,把他彻底击败。 这一战,乐青狮若是赢了,岳小玉势必身首异处,当场惨死。 但岳小玉却没有杀乐青独,他只是把这个人完全制服然后问道:“服气不服气?” 乐青独没有回答他这一问,只是满眼血丝地嘶声说:“为什么不杀了我?” “杀你?”岳小玉哈哈一知,道:“要杀你还不容易吗,又何必急于一时?” 乐青狮咬着牙,道:“你要怎样把我折磨才甘心?” 岳小玉擦了擦鼻子,道:“我为什么要折磨我?” 乐青狮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最好少点耍花样!” “不行!”岳小玉一本正经地说道:“饭可以少吃两碗,花样少耍一点都不可以!” 乐青狮脸色铁青,恨不得地上有个大洞,可以让自己马上钻了进去。 但却使地上有个大洞,他想钻进去也是难乎其难的,因为岳小玉已点住了他身上七个重要穴道。 就在这时,又有三男一女走进帐营。 这三个男人,分别是铁老鼠、冯逢花及谷铁邦。 谷铁邦看见乐青狮这副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乐队长,这就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最佳明证啦!” 岳小玉眉毛一挑:“乐队长?什么队长?是吃饭队长还是杀人队长?” 谷铁邦道:“是西府前卫队队长,职位仅比护法稍低一线,但……” “但是什么?”岳小玉毫不放松,立刻紧紧迫问下去,“是否这家伙十分嚣张跋扈,连你这个护法也不放在眼内?” 谷铁邦苦笑了一下,道:“在西府,除了他的一对师父之外,还有谁是他放得在眼内的?” 岳小玉“啊”地一声,笑道:“原来这位乐队长是恁地威风的,老子失敬!失敬之至!” 铁老鼠嘻嘻一笑,道:“既是老子,也就不必说什么失敬、失礼、失屁之类的客气说话了。 乐青狮脸色死灰,但仍怒目瞪视着谷铁邦,恶狠狠的说:“姓谷的,你好哇!好哇!” “我却又已变成西府护圣门下的叛徒,那里及得上乐队长从一而终,决不朝秦暮楚。” 铁老鼠哈哈一笑,道:“谷老兄用辞不当,这样说,别人还会以为乐队长是个女流之辈哩!” 谷铁邦哂然一笑,道:“老夫肚内文墨有限,纵使用辞不当,乐队长也曾多多包涵的。” 乐青狮羞愧难当,真是恨不得立刻一头撞死 但岳小玉却偏偏不让他死。 “乐队长,你现在这条性命,实在他妈的十分珍贵,没有你,老子想救徐姑娘就难比登天了。” “岳少侠……”冯逢花不禁惊喜地问道。 “你听过走马换将这四字没有?”岳小玉不等他问完,便已反问过去。 “听过!当然听过!”冯逢花点头不迭,道:“对了,咱们这一次也来个走马换将!” 岳小玉却摇摇头,道:“不是走马换将,咱们根本无将可换。” 冯逢花一怔,岳小玉接着又已微笑着说:“这位乐队长已不是什么大将,徐姑娘更是个弱质纤纤,以是换将’两个字,大大的不通,若说是‘换人’,倒还算是差不多了。” “对!不是走马换将,是走马换人!”冯逢花陪笑不已岳小玉得意地干笑几声,忽然问谷铁邦:“外面那十个兔崽子怎样了?” 谷铁邦说道:“轻而易举,全都给咱们点了穴道,其中有一个给老夫一掌击毙了。” 岳小玉一怔,道:“为什么要毙了这个?” 谷铁邦道:“这厮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连老夫这等恶人也瞧得极不顺眼,所以索性把他一掌毙了!” 岳小玉点点头,道:“既是这等奸街,杀之不枉!杀之不枉!” 乐青狮却不断发出冷笑,嘲讽地说道:“谷护法,你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一个警恶惩奸的侠士了?” 他这句话才说完,岳小玉已一脚踢在他的面庞上。 这一脚踢得又重又快,休说乐青狮已被点住了穴道,即使他行动自如,也决计闪不开去。 “闭上你妈鸟嘴!”岳小玉一生气,骂人的说话就多姿多彩起来:“谷护法做不做侠士,干你屁事?” 蓦地看见小公主忽然嘟起了小嘴,不禁吐一口气,轻轻挨前问道:“是否嫌我的说话太粗俗了?” 小公主却摇了摇头,说道:“不……不。” 岳小玉皱了皱眉,道:“但看你的样子,好像有点不高兴似的。” 小公主叹了口气,道:“不,我只是为乐队长感到难过。岳小玉一怔,道:“是否我不该用这种残忍的手段来对付他?” 小公主又摇摇头,说道:“你不算残忍。” 岳小玉道:“我刚才狠狠的在他面上踢一脚,难道还算是很仁慈?” 小公主叹口气道:“若和他对付敌人的手法相比,你这种惩治的方法实在微不足道。” 岳小玉眉毛一扬,道,“他怎样对付敌人?” 小公主的脸忽然一阵白,呐呐道:“我……我说不出口。” 岳小玉道:“别害怕,我给你勇气,说呀!” 小公主却还是不断的摇头,只是喃喃地说:“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岳小见她坚不肯说,不由面露失望之色,但小公主接着却对谷铁邦说:“谷叔叔,你说给小五哥哥知道好了。” 她忽然叫出这和以一句“小五哥哥”岳小玉一听之下,登时身子酥了大半截,心想:“这番死也,小玉哥哥英雄难过美人关,将来见了万层楼,也不知道究竟是敌是友!” 心念一转,又自忖道:“老子可不是见色着迷,为了女子而忘却大义之辈,那万层楼虽然练功走火入魔,形势不妙之又不妙,但他若果如江湖传闻一般大奸大恶,老子还是不会放过这老奸贼的。 他愈想愈远,谷铁邦却在这个时候说道:“乐队长对付敌人及属下的手段,十分厉害。” 岳小玉眉毛一挑,说道:“怎样厉害法?” 谷铁邦道:“有时候,斩两掌,然后浇以酸醋,或是撒上很咸很咸的盐水,有时候,以沸油浸其下体,更有一次把一个老妇的舌用针猛刺,直至血流殆尽身亡为止……” 岳小玉听得眉头紧皱起来,说道:“够了够了,别再说下去,免得影响区区的胃口。” 铁老鼠早已忍不住骂了起来:“好家伙,恃着懂得几下武功,便胡乱杀戮,真是百死不足以蔽其,这种人,还谈什么走马换将,倒不如干脆把这厮一刀一刀慢慢宰割,直到他气绝毕命为止!” 冯逢花听得脸色骤变,忙道:“不!这个万万不可以这个姓乐的纵然万分该死,但芷若姑娘却很是无辜。” “冯老兄放心!”岳小玉立刻道:“咱们这次杀上黑草崖,绝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要救徐姑娘脱离险境!” 冯逢花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感激之色:“岳少侠说得好。” “说得好,不如干得好。”岳小玉道:“咱们继续杀入青木寨也!” ×      ×      × 青木寨内,有一座铺满了细砂的练武场。 这时候,练武场内只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脸色苍白,嘴唇干得已爆裂开来的女子这女子已很疲倦了,但却还是不能不站立着。 她被关在一个狭小的铁笼里,这铁笼的构造,相当独特,当人被关进笼里之后,就只能笔直地站立着。 这笼子,就像是明朝东厂所用的站笼,站笼又称为立伽”根据野获编云:“近来厂术多用重枷,而最毒则为立伽,荷此者不旬日必绝,偶有稍延者,命锉低三数寸,则顷刻陨矣 现在,徐芷若就被囚于站笼之内,除了笔直地站立之外,她既不可以坐下,更不可以躺下来休息。 冯逢花一看见徐芷若这个样子,立刻就疯似的要抢前救人,但岳小玉却拦住了他,沉声道:“徐站娘还活着,但你若这样子冲过去,她马上就会看见,你死在她的眼前。” 冯逢花嘶声叫道:“我不怕!” 岳小玉冷喝一声,道:“你当然不怕,但徐姑娘又怎样你忍心抛下她一个人,以后过着孤伶伶的悲日子吗?” 冯逢花瞪大眼睛,想说话,但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岳小玉又道:“你别着急,别忘了咱们手里也有一个乐青狮。” 冯逢花这才吐一口气,说道:“对!那些狗难种若敢动芷若姑娘一根头发,咱们就把这姓乐的杂种碎毙万段!” 岳小玉道:“你瞧,塞里有人走前来了。” 青木寨内,缓缓地走出了八个人。 这八个人,都是黑衣银裤,腰间系着绣金线镶明珠的阔带子。 谷铁邦脸色一沉,道:“这些全是蝙蝠武士?”岳小玉皱皱眉,“这算是什么玩意?这几个人武功都很高吗?” 谷铁邦说道:“不算很高,却也绝不太弱,但最可怕的,却是??八个人都是死士。” “死士?”岳小玉“哦”一声,道:“是否那些一出手就要和敌人拼个同归于尽的家伙。” 谷铁邦吸了口气,道:“不错,就是这一种。” 岳小玉问道:“他们从前是否你的下属?” “不!”谷铁邦摇摇头,道:“这一次到黑草崖,老夫只带了几个人来,其余都是双圣麾下的武士,高手……” 岳小玉忽然大步上前,向那八个蝙蝠武士道:“你们都不是怕死的武士吗?” 没有人回答。 岳小玉又冲前两步,指手划脚的说道:“老子最看不顺眼的,就是你们这种笨人!” 还是没有人说出半个字,甚至没有人瞧着岳小玉,仿佛当作岳小玉已经是个死人。 岳小玉却不在乎,又再哈哈大笑,道:“死士者,不怕死之士也,每战抱必死之心而赴会也,对不?” 这一次,铁老鼠在后面和应,接口道:“是的!正是这样。” 岳小玉用三根手指发出“得”的一声,笑道:“这种比拼的方法,有人认为很划得来,比方说,某甲武功高强,若某乙与之交战,必败无疑,但由于某乙是个死士,死死活活早就置诸度外,所以纵使明知危险,也绝不闪避某甲致命的袭击,从而争取到拼命的一招,于是某乙固然死也,某甲也同样活不下去,最后,大家一声儿同赴黄泉,拜会阎王老爷!” 那八个蝙蝠武士依然站着,动也不动,就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岳小玉的说话。 岳小玉又笑了笑,接道:“你们现在有八个人,倘若以对八,一条命换一条命,咱们这一边可还不够人数奉陪哩,所以,在下认为,倒不如由小弟以一对八,怎样?” “狂妄!”有一个蝙蝠武士出口了。 他一开口,武器也已同时出手。 他用的武器是寒光闪闪的峨嵋刺。 这蝙蝠武士出手极快,众人只是精光暴闪,看得连眼都花了,而就在这刹那间,他已向岳小连攻十二招。 这十二招全是进手招数,根本就没有半点防御的架式在内。 但不妨御的进攻,往往也就是最佳的防御。 岳小玉连续接下十二招,始终没有反击过去。 他若反击,蝙蝠武士就会以攻对攻。 命换一命。 这是死士的打法,也是最可怕的拼命争杀。 小公主忽然有着心惊肉跳的感觉,她想叫岳小玉撤退,但却又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 谷铁邦好像已看出小公主心里的想法,使在她耳边悄悄的说:“别担心,岳少侠一定可以应付得来。” 小公主却打了一个寒颤,说道:“但这八个都是不要命的死士……” 话犹未了,岳小玉已抽出倚马神剑,而且迅速展开了反击。 他的反击并不是一招,而是八招。 他一出手要对付的,也并非只是一个蝙蝠武士,而是八个蝙蝠武士。 招出如风,剑快如电,在八招之内,他竟然用剑砍断了八双右掌! 他这个人就像是旋风,旋风一卷,这八个死士的右手就全都不见了。 这是何等惊人的剑法? 八个蝙蝠武士都不怕死,但这一次,他们所受到的创伤,却比死亡还更痛苦、还有难受? 八个人的目光都充满了极度的惊惶,也充满了极度的怨毒。 岳小王却在这时候向他们说:“死,并不一定靠得住就像在下,如今依然毫发无损,但你们怎样了?” 其中一个蝙蝠武士忽然放声嚎哭了起来,绝望地叫喊:“我的手!我的手……” 这个蝙蝠武上的年纪还很细小,最多不超过二十岁。 岳小玉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很痛恨但倘若这件事能令八位不再做死士,那就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啦!” 他这句话才说完,正在嚎哭不已的蝙蝠武士忽然倒了下去。 他是仆倒在地上的。 他的背脊已完全碎裂,他给一柄极沉重的大刀劈了一下。 那柄大刀,就是招欢万的金云大刀。 第三十二章 双圣各伤死 一剑定威名 贺天齐本来不想说话,但这时却还是忍不住回敬了一句:“就只怕你奉陪不了多久……” 语声未落,忽然右胁一阵冰凉,居然已给岳小玉刺了剑,登时的鲜血汩汩直冒。 招欢厉脸色一变,喝道:“小子,你再敢放肆,那婆娘性命立刻不保。” 岳小玉最讨厌他这种说话,当下也不再客气,又是剑向招欢厉刺去。 招欢厉本已把金云大刀舞得泼水不进,便岳小玉的剑却还是可以没声没息地刺入他的咽喉。 ×      ×      × 招欢厉狂吼着倒下,他至死也不肯相信,西府双圣会败在一个如此年轻的剑士手下。 贺天齐本来也不能相信,也不以接受这种事。当但事情的确已发生了,西府双圣在黑草崖上遭遇到最怪重的失败。 招欢厉已死,便贺天齐却不想陪着他共赴黄泉之路。 他在惊惶,羞渐,失望中退后,一步一步地退后。 岳小玉不再嬉笑了,他的神情变得严肃,就像个铁面无私的官员。 “跪下!”他居然这样喝令贺天齐。 贺天齐的脸色立刻变了颜色,他的脸庞变得比泥土还更难看。 “你说什么?” 他愕然地盯着岳小玉。 岳小玉手捏倚马神剑,冷笑着道:“你是否觉得这两个字很好听?” “我只是听不清楚……”贺天齐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在不断咒骂着岳小玉。 “真的听不清楚?”岳小玉冷冷一笑,道:“这么说,你的耳朵一定不怎么灵了。” 贺天齐吸一口气,强颜一笑,道:“也许是有点不灵罢。” 话犹未了,左耳突然又是一阵冰凉,血水又再飞溅直到这一刹那,他才知道岳小玉的剑有多快。 岳小玉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仿佛并不是他削掉别人的耳朵,而是自己的耳朵给别人削掉下来一样。 他冷冷的瞧着贺天齐,道:“怎么了,现在你的耳朵还灵不灵?” 贺天齐连番受挫,早已冷汗如酱,身子抖个不停。 他自出道江湖以来,几乎可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使是提龙王府主人万层楼,也从来没有对他呼呼喝喝,气指颐使。 但在这一战之后,和他并肩作战多年的招欢厉死了,而他自己也蒙受着难以忍受的侮辱。 他想孤注一掷和这年轻人拼了,但双方优劣之势是那么明显,他就算想同归于尽,也是妄想的。 他现在唯五可行之法,就是自灭戕毕命,一了百了,可是,他既不老,也不想死去。 最后,他只好哭丧着脸,在岳小玉的面前跪了下来。 岳小玉这才满意地笑了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老人家若早一点跪下,老子也不会要你白白赔上一只耳朵。” 贺天齐忽然掩面大哭。 岳小玉“嗯”一声,奇怪地问:“说得好好的,怎么号哭得像个丢掉了钱包的妇人了?” 铁老鼠心中暗暗好笑:“你占尽了上风,自然说得好好的,若是易地而处,只怕你会哭得厉害百倍。” 但对于贺天齐那样的人物,居然会败了便哭,也是觉得相当诧。 异贺天齐哭了好一会,才苦着脸说:“咱们双圣技不如人,无论怎样都是无话可说的了,但你怎么不杀了贺某?却要一剑一剑,一着一着的把贺某加以折磨?” 岳小玉望着他,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你以为老子是什么人?老子是岳小玉,可不是个嗜杀的杀人王,唉,天下间过瘾的事情不少,也许有人得杀人这种事十分过瘾,但老子却认为一点也不过瘾,正是可免则免,没有必要,又何苦做个满手血腥的屠夫?” 贺天齐呆了一呆,岳小玉接着又说道:“老子要你跪下,并不是存心要羞辱,只是希阁下好好反省一下,你们这样对付一个手无寸铁,弱不禁风的女子,是否太过分了?” 贺天齐呐呐道:“是……是过分了一点……” “放屁!这不是过分了一点点,而是大大的过分,你们就是他妈的没有人性!”岳小玉的怒火一来,也不顾得小公上就在身边,骂人的粗话又再搬出。 贺天齐给岳小玉这么一驾,登时垂头不语,肩上、左耳处进流的鲜血却是更多了。 流了那么多血,就算是铁汉也快要熬不住。 贺天齐的脸已渐渐变得完全没有血色,看来就像是张白纸。 “他妈的蠢驴。”岳小玉又现骂:“你实在懂不懂人性?怎么直到现在还不叫喽罗把徐姑娘放了出来?” 贺天齐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转过脸怒声道:“你们这些蠢材,还不快快放人,是不是想作反了?” 岳小玉铁青着脸,心中却在笑道:“他妈的,没有你这个命令,那些蠢材若是放了徐姑娘,那才是作反!” 贺天齐命令一下,徐芷若立刻就给释放了,但她受尽折磨,身子已虚弱得很,虽然给释放出来,但人却有如摇风摆柳似的,小公主连忙上前把她扶住。 冯逢花当然是紧张到不得了,他匆匆趋前问这个问那个,又狠狠的瞪着贺天齐,最后更忍不住一脚向贺天齐的胸口踢过去。 但他这一脚才踢出一半,岳小玉便已一掌劈在他的膝盖上。 冯逢花连忙缩脚,岳小玉冷冷道:“你这算是什么?想鞭尸三百吗?” 冯逢花涨红了脸,道:“他还没有死,怎算是鞭尸?” 岳小玉冷冷道:“有些人,活着有如死了,当然也有些人死了仍然等如活着,你懂不懂?” 冯逢花“呼”的吐出口气,道:“我不懂!” 岳小玉道:“你瞧,这姓贺的如今虽然还没有断气,便和一个死人又有什么分别?你现在想踢他一脚,就算不是鞭尸,最少也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 冯逢花僵住,无言以对。 岳小玉横了他一眼,忽然叹了口气,挥着手道:“算了,老子也不想跟你计较,你带着徐姑娘走罢!” 铁老鼠忙道:“这怎么可以?” 岳小玉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铁老鼠立刻压低了嗓子,道:“那一支镖……” 岳小玉道:“这个不必担心,他早已说出了真相。” 铁老鼠皱了皱眉,道:“话虽如此,怎知道他的说话是否靠得住?” 岳小玉道:“我相信靠得住。” 铁老鼠道:“万一他撒谎骗你一骗,那又怎样?”岳小玉说道:“不会的,他没有这个必要,而且,他也想我替他出了这一口鸟气。” 铁老鼠想了想,觉得岳小玉之言也很在道理,便不再说些什么。 徐芷若在小公主扶持下,坐在一株大树下歇自片刻,精神已渐渐好转。 冯逢花一直小心翼翼地在旁看守着,铁老鼠不由叹了口气,对岳小玉说:“想不到一个江湖大盗,会是一个如此痴情的汉子。” 岳小玉笑了笑,道:“英雄固然难过美人关,大盗也是样的。” 铁老鼠干笑一下,在岳小玉耳边悄悄道:“什么美人?这徐芷若跟小公主相比,可差了一大截。” 岳小玉撇了撇嘴,道:“是又怎样?跟小岳子可没有什么相干。” “怎会没有相干?”铁老鼠神秘地一笑,道:“照区区看小公主对你实在不错。” 岳小玉的脸红了一红,两眼眨了眨,道:“他对你也是不错嘛。” “当然不错,小公主对区区很是尊敬,还把我当作是同胞亲哥哥。”铁老鼠自豪地一笑,接着又再暧昧地在岳小玉耳边轻轻说道:“但她对你却不同。” “够了够了,小岳子不是笨人,你不必解释得这样清楚。”岳小玉一手按住铁老鼠的嘴巴,道:“现在咱们什么事情都不用说,先办了正经事,其他事情押后慢慢再谈。” ×      ×      × 黑草崖一役,岳小玉大获全胜。 西府双圣一死一伤,岳小玉虽然没有杀了贺天齐,但却也废了他的武功,至于乐青狮,也遭遇到同一命运。 对于岳小玉来说,这才是真真正正扬名立万的一役,在此之前,除了极少数人(例如布狂风、练惊虹、展独飞夫妇等等)之外,谁也不相信五年前还是小无赖一般的岳小玉,居然可以击败西府双圣,把徐芷若从龙潭虎穴中拯救出来。 铁老鼠眼见小岳子武功比从前判若两人,不禁既是惊诧,又是十分兴奋。 冯逢花也很感激岳小玉,他虽然愿意为了金子银子而拼命,但在这个江湖大盗眼中,最重要的还是徐芷若。 倘若没有徐芷若,他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至于金银财帛,更是有如粪土般不屑一顾了。 谷铁邦本来想一直跟着岳小玉,但岳小玉却对他说:“谷护法,你怎么不去找万教主?” 谷铁邦脸色发白,良久才叹息一声,道:“老夫背叛了万教主,已没有面目去见他老人家。” 岳小玉道:“这也不是办法,一个人若老是逃避,一定不会活得愉快。” 谷铁邦道:“老夫自己活得愉快不愉快,其实已经不怎么重要,倒是万教主,他若看见我这个叛将回去,一定会很不高兴。” 岳小玉道:“你又没见过万教主,怎知道他会不高兴?” 谷铁邦愣住,虽然嘴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但心中却在想:“这话也不错,怎晓得万教主一定不肯原谅我这个叛徒?就算他真的不原谅,把我宰了,也是罪有应得,怪不了任何人,反而可以了却一件心事。” 若在一天之前,他就算做梦也不会有这种想法,但经过今天的教训和看见西府双的下场后,他的心已和天之前截然不同,对人和事的看法也有了极大的差别。 这好像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却的确发生了,而就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 他终于完全同意岳小玉的见解,道:“你说得对,我应该回去见万教主和万大小姐,告辞了 小公主对他道:“你有办法找到我爹吗?” 谷铁邦道:“总有办法的。”像他这种人,说有办法就定有办法。 谷铁邦离去后,铁老鼠不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在这几个时辰之内,咱们好像已解决了不少事情,但这些事情,却根本就不是咱们的事,而是别人的事情。” 岳小玉道:“但你不能说别人的事跟咱们的事全没关系。” “这个自然。”铁老鼠叹了口气,道:“天下间最麻烦之事莫过于此;分明自己身上有一大堆事情非要办妥不可,但却得首先解决别人的事,然后才能去办自己的事情。” 岳小玉道:“幸好现在总算把别人的事情解决了。” 铁老鼠道:“你有什么打算?” 岳小玉道:“离开这里,到洛阳城去。” 铁老鼠一怔:“洛阳?咱们到洛阳有什么事?” 岳小玉道:“找一个人。 铁老鼠道:“找谁?” ???岳小玉道:“豪赌公子。 “豪赌公子?”铁老鼠两条眉毛立时一扬:“你也知道江湖上最近出现了这么一个人物?” 岳小玉淡淡道:“你以为我是个蠢蛋?还是个面壁了三十年的和尚?” 铁老鼠讪讪一笑,道:“你从来都不笨,既然你想找这个人,区区自当奉陪到底,但且容鼠老兄问一问:豪赌公子是否跟这一支镖有关?” 岳小玉的答只有两个字,他说:“是的。” 铁老鼠闻言,登时精神一振,接着对小公主说:“你去不去洛阳。” 小公主鼓了鼓香腮,半晌才说:“我……我不知道。” 铁老鼠大奇,道:“这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事,怎会不知道?莫不是忽然害臊起来了?” 他不说犹可,一说之下,小公主的俏脸登时一片涨红。 她连忙扭转身子,说:“我不去洛阳了。”话才说完,人已匆匆向北急走。 但她才走出几丈,岳小玉已追了上来,一手拉住她的右臂:“小公主,等等。” 小公主用力挣开,喘着气说道:“不要阻我,我要回去见爹。” 岳小玉却还是拦在她面前,柔声道:“你要见万教主那是谁也阻挡不了的,但迟一点才回去行不行?” “不行!”小公主拼命的摇头,咬紧着嘴唇说:“我离开他已太久了,他会挂念我的。” 岳小玉说道:“万教主挂念你,但我呢?” 小公主的一颗心立侧“卟卟”乱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对答,便说:“铁大哥会照顾你的。” 岳小玉忽然又抓紧着她的手,眨着眼说:“鼠老兄还是鼠老兄,你还是你。” 小公主急了起来,说:“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放过你?”岳小玉眼色倏地一变,接着怔怔地瞧着小公主又红又急的脸:“你把我看成是什么人了?是个采花淫贼?还是个吃人妖怪?你说!你说!” “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小公主给他的说话吓了一大跳:“我也不会相信你是个这样的人。” 岳小玉这才面容一宽,道:“这就是了,难道你和我在起,一直都很不愉快吗?” “不!和你在一起,比什么事情都更令人感到愉快。”小公主情不自禁地说。 岳小玉高兴地叫了起来:“这好极了,咱们一起到洛阳去会一会那位豪赌公子。” 小公主仍然摇摇头,道:“不行。” 岳小玉听见这两个字,脸色立刻又沉了下来,就像是给人迎头烧了一桶冰冷的水。 “为什么不行?” 小公主迟疑了半响,才道:“我曾经冒认是岳小玉,这件事,我一想起就很生气。” “生气?生谁的气?” “自己生自己的气。 这就他妈的十分多余了。”岳小玉双手挥动着,道:若是别人冒认岳小玉,就算那人自己不生气,老子也一定大大的生气,但你却不同。” 小公主愕然地凝视着岳小玉,道:“我又有什么不同?” 岳小玉道:“因为你是个好女孩。” 小公主道:“我又有什么好了?” 岳小玉道:“你聪明、美丽、心肠又好,有你这样的小公主冒充岳小玉,我是高兴还来不及的,又怎会为了这件事而生气?” 小公主眨动着长长的睫毛:“是真的吗?” 岳小玉道:“当然千真万确,你若不相信,小岳子立刻在你面前发誓。” “不!不要发誓!”小公主忙道:“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 “这就好了。”岳小玉展颜一笑,笑得十分讨人欢喜。 “你现在还肯不肯去洛阳?” 人小公主道:“这一次去洛阳,对失镖之事真的很重要吗?” 岳小玉道:“当然很重要,你若半途而废,不但我会不高兴,鼠老兄也会感到十分失望的。”直她小公主凝视着他,终于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们去洛阳!” “一言为定?” “当然一言为定!” 接着,两人相视而笑,而且两张脸庞的笑容都同样甜腻、可爱、动人…… 洛阳为隋炀帝所建,隋书食货志称营建时“每月役西百万人”;“周围数百里,课天下诸州各贡草木,花果、奇禽、异兽”;又:往江南诸州采大木,引至都,所经州县,递送往返,首尾相属者千里”。 洛阳又有“九朝都会是洛阳”之雅号,唐时,洛阳为东部,宋时为西京,而东周、东汉、曹魏、西晋、北魏、隋及后唐等皆曾建都于此。 由于洛阳位于豫之西北,右掌虎牢关,左扼函谷关,北望孟津,南眈伊关,握有四关之险,是中原要地,也是历代兵家问鼎中原必争之处。 洛阳是大地方,城内当然也是潜龙伏虎,隐异匿奇之地。 这一天,天气很好,岳小玉,铁老鼠和小公主在阳光下进入洛阳城。 这时候,小公主已恢复本来面貌。 卿本佳人,她一恢复女儿家身份,就变得娇俏更可人了。 岳小玉在路上不时望着她,而且不是望望便算,有时候简直望得如痴如醉,若不是铁老鼠把他叫醒,他可能真的会“醉倒”在路上。 进入城内,铁老鼠很快就遇上了“熟人”。 那是另一个偷儿,他叫蔡吉,年纪跟铁老鼠差不多,扒窃功夫却比铁老鼠差了一半。 虽然差了一半,但已比其他偷儿高明得多。 像铁老鼠那样的偷儿,江湖上最多不会超过五个。 蔡吉一看见铁老鼠,简直比烂赌鬼看见赌场还更高兴,上来便首先叫了一声:“师兄!” “师兄?什么师兄?”铁老鼠脸色一沉道:“我几时有你这么一个师弟了?” 蔡吉笑道:“你若不是我的师兄,就是我的师父!” 铁老鼠哼了一声,道:“怎么了,是不是又闯了祸?” 蔡吉摇摇头,道:“没有,没有!自从两年前给你老人家指点了几手功夫,这两年来每次出手,都十分顺利,绝对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第三十三章 吃喝有学问 酒家摆排场 铁老鼠冷冷一笑,道:“既然知道俺的功了得,又承俺指点了几招功夫,你现在打算怎样谢我。” 蔡吉道:“只要师兄兼师父赏脸,今天无论你老人家想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都一概包在某的身上。” 铁老鼠忽然一手叉住了他的脖子,怪笑道:“好家伙,是不是干了一票很大的买卖?” 蔡吉忙道:“没这回事!没这回事!只不过近来遇上了贵人,平添一笔没水而已。” “贵人?”铁老鼠皱了皱眉,道:“凭你这付悟性,又会遇上什么贵人了?” 蔡吉道:“那是一个公子哥儿,他很有钱,而且喜欢豪赌。” “喜欢豪赌?”铁老鼠心念一动,道:“是不是那个豪赌公子?” “对了,就是豪赌公子!”蔡吉连忙点头,道:“他真厉害,赌钱无论赢输多大,都是面容不改,一笑置之。” 铁老鼠道:“真正的赌徒,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那些赢了若狂,赢了哭丧着脸的,根本就不配谈赌!” 蔡吉笑说道:“但这却也是人之常情嘛。” 铁老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先别管它常情不常情,近来你在豪赌公子身上揩到了多少油水?” 蔡吉嘻嘻一笑,伸出了两根指头。 铁老鼠两眼一瞪,道:“是二十万两银子吗?” 蔡吉“哈”了一声,道:“怎会那么多?” 铁老鼠冷笑道:“不是二十万两,是不是二十两?” 蔡吉道:“若只有二十两,也不敢装阔气,请你老人家大吃大喝一顿。” 铁老鼠道:“到底有多少?” 蔡吉道:“是二千两!” 铁老鼠“唔”一声,道:“二千两虽然不算太多,便以你这种半汤不水的人材来说,有二千两家财也不算是太少了。” 蔡吉笑道:“所以今天咱们应该好好庆贺一下。 先别谈怎样庆贺。” 铁老鼠道:“俺只想知道,你是怎样得到这二千两银子的?” 蔡吉道:“太容易了,豪赌公子每天晚上都进入赌坊,虽然他每晚赢输不定,便他每次赌第一口牌,都是必赢的。” “必贏?” “不错,他在洛阳,已快将一个月了,在这二十多个晚上,他每次进入赌场,第一次押注总是包赢,从来也没有输过一次!” “真的这么凑巧?” “与其说是凑巧,不如说是邪门好了。”蔡吉压低了嗓子道:“这是一个秘密,现在已渐渐有人知道,但到目前为止,仍然不失是一条生财之道!” 铁老鼠道:“怎样生财法?” “哎,你不是变得这么笨罢?” 紫吉道:“既然豪赌公每晚第一口押注都只赢不输,那么咱们只要跟着他下注,多多少少也可以赢它一笔的。” 铁老鼠沉吟半晌,道:“这种赌法,可靠不可靠?” 蔡吉道:“据少弟这十天的经验,这十天都很可靠铁老鼠望着他,道:“你跟着豪赌公子押注已经十天。” 蔡吉道:“迟是迟了一点,便若不是暗中观察过二十天发现了这么一个秘密,少弟也不敢贸贸然跟风下注。” 铁老鼠微微一笑,道:“这个俺倒是相信的,你从来都是个十分谨慎的人,说得好听一点,这叫做审慎行事。” 蔡吉一愕,道:“若说得难听一点又怎样了?” 铁老鼠道:“胆小如鼠!” 蔡吉又是一愕,就在这时,岳小玉的声音已在他们身边响起:“谁说鼠胆细小?就以鼠老兄的胆子来说,就已比豹子胆考虑老虎胆不遑多让!” 蔡吉望着这年轻人,又瞧瞧他身边的俏女郎一小公主。 只见男的丰姿爽朗,笑容可掬,女的更是清丽可爱,娇俏的令人从心底里喜欢上来? “这两位是……”蔡吉仿佛喉咙打结,只说出四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铁老鼠哈哈一笑,把岳小玉一拉,道:“这位小哥儿年轻虽然不大,便来头却大得厉害无比。” 蔡吉“哦”一声,眨眨眼道:“他实在是那一门那一派的俊彦?” 铁老鼠道:“饮血峰血花宫宫主岳小玉少侠是也!” 蔡吉一听之下,连脸色都变黄了,他呆了一,立时翻身便拜:“啊呀!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罪过!罪过之又罪过!尚祈岳宫主恕罪!恕罪!” 岳小玉眉头大皱,连忙把他扶起,道:“老兄言重了小弟愧不敢当。” “当得之至!当得之至!”蔡吉叠声道:“铁老兄曾经屡次提及岳宫主大名,只恨一直无缘识荆,今日有幸相逢,真是畅快极了,嗯,还有这位千金小姐,不知道又该怎么称呼?” 不等铁老鼠和岳小玉开口,小公主已经检衽一礼答道:我姓万,在家中排行第二。” “原来是万二小姐,失敬!失敬!” “这位兄弟姓蔡。”铁老鼠拍了拍蔡吉的肩膊,说道:“他叫蔡吉,为人很好,就只是有几件小毛病,例如胆小念婪、嗜赌、好色、见利忘义,见死不救,每年打家劫舍十次八次,杀人放火五六次等等……” 蔡吉听得“哇”声叫了起来:“若真是这样的人,还算胆小如鼠吗?” 铁老鼠哈哈一笑,道:“这才是最混帐的一种人,既怕得要死,但偏偏硬着头皮去干!” 蔡吉连忙大呼“冤枉”频叫岳小玉别听他的说话,岳小玉微微一笑,道:“谁的说话我者不听,就只听自己肚皮的说话。” “肚皮的说千方百计?”蔡吉一呆,道:“你的肚皮也会说话吗?” 岳小玉道:“平时不会,现在却会哇哇大叫。” 蔡吉更奇道:“现在为什么会哇哇大叫?” 岳小玉道:“那是因为肚子饿了。” 蔡吉这才恍然,笑道:“这个容易的很,咱们现在就去填饱肚子,今晚再到赌坊赢个痛快不迟!” 岳小玉笑了笑,道:“你敢保证一定会赢?” 蔡吉道:“为什么不敢?总不信今晚最后一次会爆个石破天惊,鸡飞狗走!” “今晚最后一次?”岳小玉问,“什么意思?难道豪赌公子明天就要走了?” 蔡吉道:“正是!所以嘛,今晚最后一次机会,正是机不可失,非要重注狠狠赢它一笔不可。” 铁老鼠说道:“你想一下子就发大财吗?” 蔡吉道:“想发大财,必须先有雄厚的赌本,便我的赌本不多,现在只有二千三百多两,但只要今晚赢它一赢,二千三百多两就可以变成四千六百多两,哈哈,那时候就真是不亦快哉喽。” 岳小玉摇摇头,道:“你算错了,你的赌本没有那么多谁说没有,你瞧!”蔡吉一面说,一面掏出了几张银票。 岳小玉看了一眼,笑笑道:“倘若现在去赌,你的确可以下注二千三百多两,但别忘记,你还要请咱们吃喝一顿而且是大吃大喝,绝不“口下留情’的豪华大宴。” 蔡吉一呆,道:“就算这样,也吃喝不了多少银子罢?” 岳小玉嘿嘿一笑,道:“这可难说得很了,五年前我跟志老兄在长安西香楼摆阔,才请了三个客人,不到一个晚上就已花掉了三千多两银子。” 铁老鼠心中暗笑:“吹牛。”但蔡吉不知就里,居然信以为真,不禁连脸都白了。 “这……这岂不是连一两银子赌本了没有了?”铁老鼠摆出了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这个兄台倒是不必担心。”岳小玉淡淡一笑,道:“总之,你若不够银子付帐,在下这里大可代为垫支,尊驾日后慢慢再行偿还不迟。” 蔡吉愈听愈是心寒,但却也不好意思临阵退缩。 他只好硬着头皮,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一趟,咱们大吃大喝,不贵的菜不要,不醇的酒不喝,招呼不周的小二,一脚就把他踢出洛阳城外。” 岳小玉抚掌大笑,道:“对!这才够意思!不愧是很好的驴。” 小公主怔怔地望着他,心想:“什么叫‘很好的驴’?” 虽然不懂,但却又不敢多问,唯恐这是一句粗话,倘若由自己这个女儿家问出来,那就大大的不妥当,甚至会成为笑柄。 ×      ×      × 洛阳城是大地方,著名的酒家当然为数不少。 这一顿饭,选择地点的人既不是岳小玉,也不是蔡吉而是铁老鼠。 铁老鼠把他们带到瑰苑。 玫瑰苑并不是洛阳城内阳大的一间酒家,但价钱却最贵。 蔡吉自懂人性以来,最少在玫瑰苑门前经过了三千次但从来也没有真真正正踏入过这酒家的大门半步。 今天,是破题儿第一遭,也可能是最后一遭。 蔡吉对待朋友,不算顶阔绰,但却也不算吝啬,可是他从来也没有在玫瑰苑请过客,当然,也从来没有人请他在玫瑰苑里吃饭喝酒。 虽然这十天八天以来,蔡吉在赌坊里赢了二千两银子,但这时候也不免有着提心吊胆的感觉。 尤其是岳小玉刚才乱吹法螺,说在五年前一顿豪华大宴花掉了三千多两银子,就算今天打从个七折,这二千三百多两只怕也得要付诸流水了。 但数目还不是这样计算。 因为蔡吉的心里,这二千三百多两,很快就可以变成四千六百多两,所以,这一顿奢侈的吃喝若然花掉二千三百多两,那么在一天之内,他所损失的数字,就不是二千三百多两,而是四千六百多两银子了。 如此算来,蔡吉这一天的花费,必然会使他毕生难忘。 进入了玫瑰苑,岳小玉的气派就来了? 别以为他出身市井之中,对于吃喝之道,居然也甚有研究。 原来他在年少之时,曾经在家乡市集跟随过一位说书先生。 这说书先生年逾七旬,看来老态龙钟,他在龙神庙附近说书接近十年,一般人都只知道他是个落泊老儒士,却不知道这年纪老迈的说书先生,在壮年之时曾经做过大官,若不是为了一宗官司牵连上身,被朝廷贬为庶民,他晚年绝对不必沦落街头,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在市集场中讨饭吃岳小玉跟着这个说书先生,除了听过不少侠义故事、水浒三国之外,也知道不少关于吃喝的学问。 玫瑰苑的伙计,初时怎么说也不会把这四个客人放在眼里。 但岳小玉一开口点菜,侍候他的伙计立刻就为之傻住了。 岳小玉说:“今天咱们不怎么饿,简单一点算了。” 伙计表面点头,心里已瞧不起这四个客人,心想:“不怎么饿是假的,腰间钱不多想省俭省俭一下才是真的。” 当下便道:“敝店的白菜肉丝汤面、麻婆豆腐和虾仁炒蛋都很不错。” 他把“虾仁炒鸡蛋”也搬了出来,已有点担心这几个穷家伙招架不来。 但岳小玉一听之下,立刻就点点头,道:“也好,每样都要。” 伙计暗中吁一口气,正要掉头进入厨房,忽然听见岳小玉又加上一句:“每样都要三十份。” 伙计登时一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岳小玉又再说得更清楚:“白菜肉丝汤面三十大碗、麻婆豆腐三十钵、虾仁炒鸡蛋也是三十碟。” 伙计吸了一口气,道:“客官,你不是开玩笑罢?” 岳小玉板着脸,道:“怎么了,怕老子没钱付帐吗?” 伙计心中冷笑,忖道:“你这种光是口气大的人,没钱付帐又有什么希奇了?”那知心念未已,一锭黄澄澄的金子已摆在桌上。 伙计一看见这锭金子,差点没有失声了出来 这锭银子,足足有二十两重,别说是每样要三十份,便是每样来三百份也足够有余。 岳小玉把这锭金子随随便便放在桌上,道:“要不要先拿去掌柜那边验一验,看看是不是西贝货?” 伙计忙道:“不!不必!大爷是个阔客,小的一望而知又岂敢怀疑这锭金子了?”他连番打躬作揖后,才舌头一伸转身离去。 过了片刻,小公主忍不住问:“什么叫西贝货?” 岳小玉给她这么一问,反而不禁怔住:“你连这个都不懂?” 小公主“嘤”的一声:“不懂就是不懂,很奇怪吗?” 岳小玉耸肩一笑,道:“大概因为我在五岁那年,就已懂得什么叫西贝货,所以才会觉得有点诧异。” 小公主呐呐道:“那是因为你你比我聪明,所以五岁就已经懂得的事,我直到现在还是均匀全不懂。” 岳小玉看着她,道:“不!你也很聪明,就算不比我更聪明一点,也决不会稍笨一点点。” 小公主给他一赞,白白净净的脸庞又开始发红了,而她的脸一红,看来也就愈更娇媚动人,美艳不可方物。 岳小玉又不禁看得有点痴了,铁老鼠和蔡吉瞧在眼里都是暗暗好笑,但除了觉得好笑之外,却又有更多艳羡的成份。 隔了好一会,才听见岳小玉慢慢的在解释:“西、贝二字,凑起来便是一个‘贾’字,而贾、假同间、所以西贝货也就是假货的意思。”小公主这才恍然。 未几,伙计又再迎了上来,这一次,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酒保和中年掌柜陪同着 “好大的阵仗,什么事?”铁老鼠首先问。 第三十四章 香车载胖婢 乐得享温柔 铁老鼠认得,南宫业认得不认得? 正当岳小玉不断猜测之际,南宫业已开始了今天第一次的赌博。 他赌牌九。 这时候,当庄的本来是个黄脸胖汉,他是一间药材局的老板,家产极多,但这几年来已输掉了七七八八,所以相应地,他近来的赌注也渐渐缩小了。 豪赌公子一来,他这庄家立刻就做不下去,也不是有人要抢他的庄,而是他自己不敢跟南宫业那样的豪客对赌。 按照这赌坊的规矩,倘若没有赌客愿意当庄,那么就由赌坊来当庄,但赌坊当庄,每一门赌注就规定不能超过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一把的赌注,在一般赌客来说,自然是绝不细小的了,但对于一些挥金如土的阔客,又或者是那些不惜孤注一掷,赌性凶狠的赌徒来说,这个限额未名是太细小了。 但这也不必怪责赌坊,因为倘若有人嫌赌注细小,他大可以当庄,以一门对三门(开四家牌计),赌注自然就可以大了起来。 而且赌坊规定,倘若由赌客当庄,保要庄家赌本充裕就算有人押注一万两以至一百万两银子,都是无人欢迎的(反正赌坊志在抽头钱。赌客赌的愈大,赌坊所得的利润也就愈大。) 黄脸胖汉既不敢再当庄,就该轮到另一位赌客来当庄了,倘若再也没有人愿意当庄,那么赌坊闵会再担起当庄的责任。 其实,“赌博要当庄,本钱要相当。 只要赌本雄厚,当庄永远都是占胜一筹的。 黄脸胖汉一看见是豪赌公子,不但不再当庄,而且素性不赌,掉头便离开了赌坊。 原因很简单,他每次在这里遇上了豪公子,都是有输无赢,但实际上,也不是豪公子赢了他的钱,只是他近来运气甚坏,就算那天豪赌公子输了大钱,他也决不会是个赢家,而是陪着豪赌公子一块儿输个不亦乐乎。 然而,豪赌公子输得起,便这个倒霉的黄脸胖汉却是今非昔比了。 在他心目中,豪赌公子已成为他的克星,最近几天以来,只要有豪公子在,他就马上离座,决不肯再多赌一两手。 这人离开赌桌,无关大局,现在,问题是由谁来当庄? 蔡吉虽然只是靠边站的脚色,但此刻却很紧张。 因为他一直都相信,豪公子第一口财注,是必赢不输的,但倘若今天他第一口注赌脾九,而当庄的乃是赌坊,那么他就算想搭注也不行了。 因为,每门限赌一千两,就算豪赌公子只下注一百两。 蔡吉极其量也只能赌九百两而已,但实际上,豪赌公子绝不会只下注一百两那么少。 即使豪赌公子真的只赌一百两,余下来的九百两“差额”也必定很快有人补足,这就要看看谁的手快了。 无论怎样,想赢大钱,必须另有阔客当庄,那才有机会。 黄脸胖汉一走,谁也不愿当庄,看样子,若不是豪赌公子抓住个庄来做,就是由赌坊做庄的局面了。 蔡吉也不希望豪赌公子当庄。 因为豪赌公子一旦当庄,蔡吉就不能跟着他去赌,除非桌面上的赌注太大,而庄家本钱又不够大,那才可以帮庄”陪赌。 但豪赌公子是赌得起大钱的,他又怎会需要别人来“帮庄”? 蔡吉心里不禁很是失望,心想:“这一次没有机会了。”那知心念未已,却有人大叫一声:“把庄牌拿来,老子今天赌兴忽发,非要做庄好好大赌一场不可!” 本来,另有阔客当庄,对蔡吉来说,应该是正中下怀的,便蔡吉一看见这人的脸,不禁是大为失望,暗道:“没得赌了。” 原来这个大叫的人,正是岳小玉。 ×      ×      × 岳小玉当庄,居然也是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在赌桌上,赢家永远都是这副样子的,现在,岳小玉现在还没有赢,却也没有输,他此际之所以能够威风凛凛。 那是因为自己赌本十足,纵使明知豪赌公子来了,也是全然无所畏惧。 钱,本来就是有的胆子。 初时,赌坊的荷官并不看得起岳小玉,谁也想不到,他居然胆敢在这个时候嚷着要当庄。 想当庄,最主要的当然是赌本,尤其是这种形势里,赌本少一点的人,就算只是想做一只闲庄也不可以。 所以,岳小玉这么一嚷,牌九桌上的荷官登时脸色一变,虽然嘴里还没说出什么话,便一对闪烁不定,充满着狐疑的眼光,已使人体会得到,他的心时正在怎样想法。 岳小玉虽然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种情况,便他本来就是在江湖市集,三教九流混杂之地长大成人的,荷官这种眼光,这种心思,又怎瞒得过他的眼睛? 一句老话,这荷官是“门缝里瞧人”一眼就把人瞧扁了。 岳小玉也不生气,这种地方的这种人物,若不是这个样子,那才是一件稀奇的事。 所以,他既不生气,也不着忙,只是慢条斯理地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 看见这叠银票,荷官的脸色马上改变了,他不便对岳小玉刮目相看,而且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最少,这年轻人井不是存心胡闹,甚至是来找麻烦的。 但蔡吉却认为麻烦极了,他从来没想到,岳小玉会在这样时候当庄。 本来,岳小玉当庄,就让他当个够好了,但他迟不当庄,早不当庄,偏偏在豪赌公子甫出现之际才当庄,那么蔡吉的一切预算,都得变成落空了。 蔡吉一早就认定豪赌公子第一注会赢,只要跟着豪赌公子下注,那二千多两赌本立刻就可以变成四千多两。 但是现在,庄家不是别人,而是岳小玉? 由于岳小玉当庄,所以豪赌公子一下注,就是跟他对赌的了。 蔡吉一直都相信豪赌公子会赢,也希望他可以赢,但如今形势骤变,蔡吉又怎能下注。 要是他跟豪赌公子下注,岂不是变成跟岳小玉对赌吗? 他又怎能赢岳小玉的银子? 所以,他只好不赌了。 可是,岳小玉虽然当庄,豪赌公子也一直只是站在桌边微笑着观看,既不下注,也一言不发。岳小玉只佯作没瞧见这个人,正是你看你的,老子赌老子的,就当作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但他最留意的还不是眼前的牌九和厚厚的银票,而是身边的小公主。 小公主一直都靠在岳小玉身旁,岳小玉发现,她再也没有去看南宫业。 倒是南宫业的眼珠子,不是直盯在小公主的俏脸上,就像是一只饿狼盯着一只肥兔子。 “他妈的杂种!”岳小玉忽然怪叫一声,站在他身边的小公主登时给吓了一跳,以为他在骂人。 但接着,岳小玉却哈哈一笑,把手中两张牌翻了出来,原来是一对小杂五宝子。 宝子之中,这对最小了,便连地九王大天贡,遇上了它,也得乖乖跪下,真是杂种他翻开这两张牌之后,不断自言自语的说。 铁老鼠干笑一声,道:“是不是小宝子在前头,至尊宝子在后?” “哈,这还了得。”岳小玉大笑了一阵,再把另外两张牌翻开。 一张梅牌十,另一张也是十点,便却不是梅牌,而是屏风十。 梅花一开,张灯结彩,屏风一挡,石壁处撞!”岳小玉叹了口气,道:“怎么不来只八八九灵敏度?真邪?” 一个赌徒忍不住冷笑道:“有了宝子还有八九点在前头,那才是邪门的紧。” 这赌徒脾气甚坏,人的心肠也不好,正是在家里欺负妻儿出到外面损人利已,凡是认识他的人都抱着远而敬之的态度,可算是神憎鬼厌,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 岳小玉对这家伙也瞧得很不顺眼,世间上本来就有些人—虽无过犯,面目可憎。 但岳小玉却也没有向这家伙怒目相视,只是淡然地轻轻一笑,说:“确是邪门得紧,若要抓住子,不只得以鳖十摆在前头了。” 赌大牌九就是这样费神,既要思前,也要想后,摆得大头,后面不见了一截,老缩大了尾巴,前面的牌又会往往细小得可怜,真是伤透了赌徒的脑筋。 岳小玉摆牌,向来快如闪电,他这一次也可算是想得太久了。 一般而言,这种牌该摆蹩十宝子,虽然头道连一点也没有,但尾道有宝子把关,除非遇上了别的宝子,否则打多打和。 谁知岳小玉心念一动,不知如何居然把一对杂五拆开摆出一手五五的怪牌来。 这太冒险了,有宝子不要,而且拆开来的牌又不怎么大。 虽然赌徒往往把至尊以至双天都拆开来摆,通常都是拆开之后能够把头道牌摆得很大,最少也有八九点以上才划算的。 但现在,岳小玉把宝子拆开后,这手牌才不过是五点头五点尾,可说是很坏的一副牌。 众皆愕然,但这些人也只不过是感到诧异而已,只有一个人,他不但愕然,而且还很是愤,这人就是那个虽无过犯,面目可憎的家伙。 原来他的牌正是鸳鸯六加鸳鸯八,倘若他摆二、六,还可逃过这一劫,但他摆四、四,结果恰恰就给岳小玉的五五吃掉。 这一口庄,每一口都赢,就只有这家伙输掉,他生气极了,忍不住骂道:“该死的,怎么连宝子都不要,却摆出这副臭五五出来。” 岳小玉淡淡一笑,道:“老子高兴这样,否则又怎吃得掉你这一门牌?” 那人还想撒野,赌坊里的打手早已拖他拉开,其中一个凶巴巴的大汉说:“过来慢慢谈,且先别动气……” 那人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便却已被赌坊打手你推我拉的赶了出去。 岳小玉若无其事的一笑,招手道:“别管这个那个,咱们继续继续。” 豪赌公子突然叫了一声:“且慢!” 岳小玉微微五笑,道:“这位兄台,有什么赐教?” 豪赌公子道:“赌牌九不够爽快。” 岳小玉沉吟了一会,道:“四张牌的牌九,的确不够爽快,不如赌小牌九,两张牌一翻立刻就定赢输,比黄豆撒落屋檐上还更爽快千百倍。” 豪赌公子摇摇头,道:“不,我的意思是说,最好不赌牌九。” 岳小玉皱皱眉,道:“不赌牌九,赌什么?” 豪赌公子道:“赌剑!” “赌剑?”岳小玉淡淡一笑,道“你有剑吗? ,豪赌公子道:“当然有。” 岳小玉道:“要怎样赌法?” 赌公子道:“很简单,谁的剑快,谁就赢了。” 岳小玉道:“怎样才分得出谁的剑快?谁的剑慢?” 豪赌公子道:“这很容易,只要把两张牌九牌放在桌上,大家一起发剑,谁首先把牌九牌削开两边,谁就赢了。” 岳小玉又皱了皱眉,道:“尊驾自信得过剑法很高明吗?” 豪赌公子道:“高明不高明,我不知道,便自信还不会比一般学剑之士为差。”后面这句话说得甚是笼统含糊,但却也傲气得紧。 他身边的一个蓝衫随从忽然“哼”了声,向岳小玉道:“你不敢赌了?” 岳小玉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语声平静地对南宫业说:“尊价能够代替公子发言,想必有过人本领,小弟真是又佩服,又羡慕。” 他这一着,是明里称赞,暗在挖苦,豪赌公子不是笨人,自然一声就懂。 这南宫业本来就是个使惯了脾气的公子哥儿,那里忍耐得住,一气之下,这口鸟气立刻便宣泄在那随从身上,只听得“啪”一声响,那随从脸上便给打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没上没下的,你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得了?”南宫业目,下光严厉地瞪着那随从。 那随从讨了一个天大的没趣,只得噤若寒蝉,看他的样子,就差在没有立刻掉下了眼泪。 岳小玉却“哟”一声叫了起来,道:“这位老哥,真是很对不住,很对不住,唉,这都是在下口没遮拦,连累了你老哥白挨这下耳刮子……” 南宫业冷冷道:“不必多说这些废话了,这场比剑,你怎么说?” 岳小玉淡淡一笑,说道:“比就比,反正削开两边的是牌九牌,又不是脑袋瓜子。” 南宫业道:“话不是这么说,还要得看看赌注怎样定法?” “你想怎样赌了?”岳小玉眨眨眼,“总不成赌咱们的脑袋。” 南宫业道:“你我之间并无深仇大恨,自然不会赌命便赌注若太细小了,也就缺乏了刺激。” 岳小玉微笑着道:“光棍眼里不揉砂,你想怎样,不妨直说。” 南宫业道:“我下的赌注,是三万两!” 岳小玉又干笑了一下,道:“不算多,奉陪。” 南宫业却伸一伸手,道:“且慢,这只是我的赌注。” 岳小玉一愣:“什么意思?难道你的赌注三万两,我的赌注却是另外一个数目不成?” 南宫业摇了摇头:“阁下的赌注,没有任何数目。” “没有任何数目?”岳小玉呵呵一笑,“这岂不是连一两都不必吗?” 南宫业道:“不错。” 岳小玉嘿嘿一笑:“别哄我欢喜了,天下间有如此便宜的赌局?” 南宫业道:“便宜不便宜,那就要看看你的想法和胆色了。” 岳小玉道:“别再吞吐吐兜圈子,老子若输了,便该怎样?” 南宫业说道:“只是一句说话:跟我走!” 岳小玉道:“是往哪里?” 南宫业道:“去见一个人。” 岳小玉道:“什么人?” 南宫业道:“此刻不能说,你若肯,咱们马上就赌,若不肯,拉倒算数,谁都不必向对方干瞪眼。” 岳小玉冷冷一笑,铁老鼠已截然道:“这种含糊不清可黑可白的赌约,只有蠢蛋才会答应!” 第三十五章 师父被囚禁 徒弟心难熬 南宫业道:“马车走了个把时辰,在赌坊里又已折腾了这许久,你的肚子怎会不饿?” 岳小玉道:“本来嘛,是应该饿得呱呱叫的了,但不知怎的,一看见你这副尊容,就什么也不想吃下去了。” 南宫业冷冷一笑,道:“你这张嘴巴,不嫌太刻薄了?” 岳小玉道:“我不懂人情世故,怎样才算刻薄,怎样才算不刻薄,还得向你老兄多多请教。” 南宫业道:“不必请教了,就算我肯花时间来教,你知道了也没有多大用处。” 岳小玉淡淡道:“这就由得你了,我也不想勉强阁下,反正咱们现在说来说去的,都是他妈的一大堆废话。” 南宫业一下笑一下,道:“不错,也该到了谈正事的时候。” 岳小玉道:“什么正事?” 南宫业道:“有一个人,相信你一定很想见见。” 岳小玉道:“是不是我的嫩相好?” “嫩相好?” “不错,人爱有的是老相好,便我的相好全都细细嫩嫩,所以叫嫩相好就最贴切。” “你想歪了心,这里不会有二八年华的小妞儿,老得连牙齿也没有几颗的老太婆倒不少。” 岳小玉趁机问道:“这里是不是府上呢?” 南宫业淡淡道:“这个对你来说,是无关宏旨的事,你只要晓得,有一个人在我掌握里便可以了。” 岳小玉若无其事地一笑,道:“你老是不给我瞧瞧那个人,一切都是白说。” “你想见那人,太容易了,请跟我走一趟便是。”南官业说。 于是,岳小玉又只得再跟着他走。 南宫业把他带到一幅山水画前站定,接着在画旁的一只铜鹤颈上拗了一下。 也幸亏这只是一只铜鹤,若是一只真的白鹤,只怕这一下子就会把鹤颈生生拆断。 初时,岳小玉也不知道南宫业何以有此一举,但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原来那铜鹤是机关枢钮,那铜颈一拗折,面前一幅巨大山水画立刻便向上冉冉升起。 山水画后,别有洞天。 岳小玉看见了一座石牢,牢外有三道铁栅,建造得极是坚固。 只见铁栅之内,一片阴沉,岳小玉望了南宫业一眼,道“这是什么玩意?” 南宫业悠然一笑,道:“别急,你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随即发出了一下啸声,脸上神情异常诡秘。 不久,石牢里出现了三十个载着大帽子的黑衣武士,这二十人衣饰划一,步履整齐,甚至连高矮肥也是相差不远。 岳小玉看了一阵,不禁眉头紧蹙,道:“你要我看的就是这二十位兄弟?” 南宫业摇摇头,道:“不,我只你看一个人,并不是这二十个。” 岳小玉还相再间,便就在这眼间,他的脸色地变了。 他不但脸色变,连身子都不禁为之一阵发抖。 他终于看见了那个人。 那个人是被困在一只很巨大的铁笼子里的,那个铁笼子看似平常,但却是用海底寒铁铸成,绝对不易被推毁。 一般江湖中人,就算只是想找十两八两海底寒铁来铸造兵刃,也是难乎其难、但这铁笼子重数百斤,却是用海底寒铁来铸造,说出来真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之极。 但岳小玉是看不出来的,他根本就没有理会这铁笼子,只是两眼直瞪着铁笼子里的一个人。 “师父!”他忽然用尽气力,进叫出这两个字! 笼子里那人没有什么表示,只是难过地叹了一气。 那人竟然是公孙我剑! ×      ×      × 业密看见师父被囚,岳小玉不由内心百感交集,恨不得立刻便冲杀过去,把公孙我剑解救出来。 但在他和公孙我剑之间,总共有三道牢固之极的铁棚。 就算他可以迅速冲破,便在公孙我剑身边,还有二十个杀气腾腾的武士! 岳小玉并不怕这些武士,便却不能不为师父的安危着想。 南宫业看着岳小玉,笑笑道:“小岳子,想不到罢?” 岳小玉心里暗骂了几十遍“杀千刀”但却尽快恢复保持镇定,既不动怒,也不慌张,只是冷冷的问:“你早已知道我是谁了? 南宫业淡淡地说道:“你一进洛阳,就已瞒不过我的耳目,而且,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对豪赌公子这个人感到莫大的兴趣。” 岳小玉说道:“所以,你就早有布置了?” 南宫业笑了笑,道:“在笼子里的人,是不是你师父?” 岳小玉道:“阁下此言,根本就是明知故问。” 南宫业道:“你想不想他老人家早一些恢复自由?” 岳小玉眨一眨眼,道:“你想跟我谈买卖,弄个交易吗?” 南宫业哈哈一笑,说道:“聪明!聪明!”岳小玉道:“聪明也好,愚笨也好,都是他妈的两个字。” “他妈的不是两上字,是三个字。”只证“我不懂,你究竟想怎样?” “你给我干掉一个人,事成之后,你师父马上可以获得释放。” “这算是要胁?” “随便你怎么说都可以,总要事情办得妥当就是了。”南宫业目光狡黠地说。 岳小玉摇摇头,道:“真是对不起,你这个人,我认为并不怎么靠得住,万一事情干好,你还是不放人,我岂不是白干白忙了?” 南宫业“呵呵”一笑,说道:“这就不够意思了,原来你把我当作是个卑鄙小人!” 岳小玉心中暗骂道:“你本来就是卑鄙小人。”只是碍于师父落在此奸徒手中,说话之间还是不免要收敛一些,只得说道:“空头说话,大家少说向句,最好把事情说个明明白白,省得岳某呆在这里瞎猜。” 南宫业道:“此事不宜传六耳,岳兄弟,你且跟我来。” 岳小玉心中有气,心想:“老子故意输剑给你,一输之后,老是跟着你东走西走,就像是个他妈的听差跟班,这口乌气,老子迟早总要跟你算个清清楚楚!” 南宫业又把岳小玉带回厅中,笑笑道:“你已多久没有见过尊师?”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言下之意,是说南宫业一直羁禁着公孙我剑,又何必装蒜了? 南宫业只当作没听见他这句话,干笑一声,又道:“岳兄弟,且先别动气,一别五年,听说你已练成了一身本领,简直是脱胎换骨,判若两人了。” 岳小玉拱一拱手,干笑道:“哪里!哪里的说话!”南宫业呷了一口岩茶,眼珠一转才道:“尊师在五年前,就已屈驾在咱们这里,唉,像他那样的老人家,不但忠肝义胆,而且魄力过人,手段更是别一格,咱的上上下下都是佩服得紧……” 岳小玉毫不气,冷冷地道,“我师父最的,是别人拍他老人家的马屁……” 南宫业正自分辩,岳小玉又紧接着说了句:“无论当面拍他的马屁,或者是背后拍他的马,都是一样。” 而南宫业听得大不服气,忍不住道:“从来只有背后说坏话,那有背后拍人马屁之事?” 岳小玉冷冷一笑,说道:“别把世人都当作呆子,你在我面前拍他老人家的马屁,也就等于当着他背后拍他老人家的马屁!” 南宫业给他这一轮似是而非的犀利辞锋压得透气不过,不禁气得连脸都黑了,想要发作,但最后却还是忍了下来,只是说:“算了!算了!我以后不再称赞你师父便是!” 岳小玉毫不放松,说道:“既不可乱后拍马屁,更不可言出不逊,惹他老人家生气!” 南宫业的脸色又更难看了几分,岳小玉见貌辨色,知道说话也已差不多了,当下便话题一转,接道:“你老兄剑法快如闪电,有什么对头人,何不亲自将之了结,杀个痛痛快快?” 南宫业扬一扬手:“我有我的难处,这一点你不必深究。” 岳小玉道:“你有难处,那么我又怎样?” 南宫业道:“由你出手,十拿九稳,正是一家便宜两家着。” 小玉沉吟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换上是我,也可能会采用这个办法,这个办法,不差别而知就是借刀杀人。” 能够借别人的刀子杀死仇敌,当然是比自已去冒险划算得多。 南宫业又笑了,他缓缓地摊了摊手,接着说道:“其这一个人,就算咱们不要手段,你迟早也是非要去对付他不可的。” 岳小玉脸上渐渐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说了大半天你想干掉的人谁?” 南宫业道:“你瞧。”说着,他右掌一伸,只见掌内早已写着三个字,那是“万层楼”! 岳小玉一见之下,差点没有立刻便跳了起来。 “什么?你要干掉的就是这个人?” 岳小玉虽然胆大包天,便骤然听见有人要自己去刺杀提龙王府人兼神通教主,不禁也是为之大大的吓了一大跳。南宫业凝视着岳小玉,隔了半晌才缓缓道:“怎么了?不敢干吗?” 岳小玉勉力镇定心神,道:“就凭我一个人之力,就想去干掉这个大魔头,这算不算是妄想?” 南宫业说道:“你可以找寻援手,咱们也不管你用的是什么方法,只要把他的脑袋提来见我,尊师马上就可能恢复自由了。” 岳小玉不由叹了口气,道:“这个大魔头,实在不容易对付,你怎么千不挑万不挑,却会挑中了我?” 南宫业道:“没有三两下子眼光,怎能在江湖上混?” 岳小玉面上露出大不以为然的神情:“你若真的以为我可以干得成这件事,那就错了。” 南宫业道:“但为了你师父,你最少该试上一试。” 岳小玉道:“本来试试不妨,便我若失败了,我师父怎办?” 南宫业正色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保证,只要你肯全力对付大魔头,无论成功失败,都一定回复令尊师自由。”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我若失败了,自然也就活不下去,你这些保证,又还有谁可以晓得?” “天地良心,我可以发个毒誓。”南宫业肃然举手语气认真地说。 “别来这一套了。”岳小玉脸色一寒,冷笑道:“在老子面前、你发什么誓都不中用,除非……” “除非么样?” “先把我师父放了,其他事情慢慢再作商量。”岳小急转直下的说。 南宫业目不转睛的细瞧着岳小玉,道:“你的胃口不错,口也张得很大,十足一只想吃掉大象的狮子。” 岳小玉摇头一笑,道:“老子不想吃大象,只想吃掉鲸鱼。” 南宫业“噢”的一声,阴森森地笑道“原来你不是狮子开大口,而是鲸鱼开大口。” 岳小玉又摇摇头,道:“老子连鲸鱼也可以吞掉,就决不会是另一条鲸鱼。” 南宫业道???“那么,倒是个身高逾百丈的怪物了。” 岳小玉道:“大概如此罢。” 南宫业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然后才一口气,道“看来,这件事是谈不摆的了?” 岳小玉道:“那倒不一定,只要你依我一个条件,我马上点头。” 南宫业道:“什么条件? 岳小玉道:“先把你的一对眼珠子剜下来!” 南宫业脸色倏地一变,随即叱道:“你敢寻我开心!” 岳小玉忽然嘻嘻一笑:“偏就是喜欢寻你开心,那又怎地?” 照理来说,南宫业该已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不知如何,他最后还是没有发作。 岳小玉一愣,他很快就已感觉,自己的背后有人,而且上定是个绝不寻常的人。 岳小玉是坐着的,所以,南宫业望着他的头顶,实际上就是望着他背后站着的一个人。 岳小没有回头,却暮地向前笔直飞掠出去。 他背后那人并未追赶,他一掠逾丈之后,才在厅子的另一角轻轻飘然落下。有一小回间一望,刚才站在自己背后的是个青衫人。 这青衫人脸上戴着一副薄薄的人皮面具,头顶又载着顶黑色的大帽子,神神秘秘的,叫人一看就不大舒服。 岳小玉最讨厌的人,也就是这一种人。“你是干什么的,一张脸孔见不得人吗?”他毫不客气地说。 青衫人咳嗽两声,瞳孔里发出来的光芒并不冷厉,但却有着一股令人不寒而粟的人力量。 只见他一身青衫,脚上穿着布鞋白袜,若不是蒙头蒙脸,也许会是一派儒士之风。 但不管这人蒙脸不蒙脸,也不管这人看来斯文还是粗鲁,岳小玉是绝对不敢漠视他的。 这人彻头彻尾,都是一位武学高手的风范,别的不说,就以他刚才接近岳小玉的轻盈功夫,就已经很不简单。 倘若昔才他在背后暗施辣手,岳小玉是不是能够及时警觉,实在是难以预料的事。 岳小玉在练习惊虹指点下练功五载,耳力锻炼的功夫绝对没有漠视,即使在十丈之内有一片枯叶轻轻飘落在地上,也无法瞒得过他的耳朵。 但这青衫蒙面人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岳小玉这份轻功之佳妙,自是不难想像。 虽说世间上,有某些武林人物只是单独擅长轻功,其他武功都不怎么济事,便一般而言,轻功能臻化境之辈,其他武功也绝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正因如此,岳小玉可不能不提高警惕。 当青衫人沉默一会,是后却没有理睬岳小玉,只是问南官业道:“南宫银使,一年前你学的那一套剑法,现在练得怎样了?” 岳小玉心中冷笑、忖道:“这小杂种原来是什么“银使’,既有“银使’,想必也有劳什子“金使”、或者是铜使’之类的宝贝家伙,哼!” 只听见南宫业暴声回答:“回帮主的话:属下朝夕苦练这套剑法,不敢稍有半点疏忽和偷懒。” 青衫人似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很好,须知天下间永远没有不劳而获之事,正是想要秋收好,春耕之时便要下足苦功,否则便会书到用时方恨少,那时候才懊悔知错,已然太晚。” 南宫业态度愈发恭敬,就差点没有跪倒下去:“属下一直不忘帮主之训诲。” 岳小玉一面听,一面不住“嗤”声冷笑,到这时忍不住问:“帮主帮主,是那一门那一派那一帮的帮主?” 青衫人这才目光一转,淡淡地向岳小玉道:“你真的很想知道?” 岳小玉冷冷道:“你不敢说,老子自然不便勉强。” “不敢说?”青衫人向前走进一步,“为什么会不敢说?” 岳小玉道:“你连脸孔都不敢示于人前,显见心中有屎!” “心中有事?” “不是有事,是有屎。”岳小玉嘿嘿一笑,说道:“正是鸭屎臭’,不提也罢。” 青衫人默然半晌,道:“年轻人,你还幼嫩,不大懂事。” 岳小玉道:“我是不懂事,不懂你这些邪魔外道的事。” 青衫人叹一口气,道:“你这样说就不好了,人人都一定有他自己本身的难处,也不得白道上的英雄侠士,个个都真的可以‘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 岳小玉道:“但最少贵帮的名号,应该可以直说无妨罢?” “这个自然。”青衫人从桌上端起一个锡酒壶,为自己割了满满一杯,他一面酒,一面慢慢的说,“敝帮之名,不怎么动听,便在江湖上,却很有点威力。” 第三十六章 撒谎诿罪过 目的有所求 恨帝接着道:“本来,以中原武林黑白两道的实力,绝对不比西方魔教输亏,坏就坏在彼此不够团结,往往还要自相残杀,以致给魔教乘虚而入,不断的白捡便宜,唉,这场江湖浩劫至今仍然遗祸未清,最少,有不少武学大师的武功,都在这场浩劫里失传,或者是式微萎顿,再也无法回复昔年那般光辉灿烂的日子。” 岳小玉道:“后来呢?” 恨帝道:“到了后来,总算是苍天有眼,西方魔教在中原虽然得到了不少好处,他也正因为所得到的好处太多了,终于消化不来,演变成为内讧。” 岳小玉嘿嘿一笑,道:“就像是贼脏分得不匀,终于笼里作反,大家拼个你死我活?” “对了!就正如你说的一样。”恨帝道:“若不是他们窝里反,自作孽,这魔教在中原武林只怕还有好一段威风的日子,倘若再继续一、二十年,那局面就真的无法可以收拾了。” 岳小玉说道:“最后,西方魔教撤退了?” 不由他们不撤退。”恨帝道:“一则由于教中连场凄厉火拼,闹得无气大伤,二则中原武林黑白两道高手也觑准了这个机会,展开了孤注一掷的反击,终于把西方魔教击溃,狼狈地逃回波斯去。” 岳小玉一面听,一面不住地点头。 但实际上,他的心里只当恨帝正在放屁! 西方魔教的事,他也曾经只的说过,但却和恨帝所说的大有出入。 很明显,恨帝彻头彻尾都是在撤谎,只是在骗取岳小玉的信任。 岳小玉倒也乖巧,只是一味装傻。 只听得恨帝又语重心长的说道:“别人都只当敝帮具有无比野心,却不晓得当今武林最大的危机,乃是在于神通教万层楼那一边,说句实话,你可曾知道,万层楼怎会练功走火入魔?” 岳小玉皱皱眉,摇头道:“我连万层楼是否真的练功走火入魔都不知道,这其中关窍,更是完全无法加以猜想。”恨帝沉吟了一会,才道:“也罢,反正许多事情,你迟早也会晓得的,不妨就在这里向你说个清楚,万层楼这一次练功走火入魔,全然是咎由自取,正是自作孽,不可活!” 岳小玉眉毛一挑,道:“岂非其中还有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缘故吗?” “正是!”恨帝立时就声说道:“本来,万层楼的武功在当今宇之中,最少也是前五名以内的顶尖儿人物,这也并不是说世间上有四个武学高手可以跟他分庭抗礼,大家有得比一比而已。” 岳小玉为人机灵,闻言立刻套上一句:“你自然就是这四大高于之一了。” 他是机灵乖巧,根带地是个工于心计的老江湖,对于岳小玉这句套话,根本就均匀全不可否,只是继续自顾自的说下去,道:“像万层楼那样的人物,倘若稳扎稳打,只怕三十年内都很难有人可以将之倒下来,但他也和绝大多数的江湖人物一样,心中无法成除一个贪’字。” 岳小玉道:“贪也有很多种,有人贪财,有人贪色,贪爱杯中酒又或是贪恋权势……” 恨帝道:“也有人诸事皆,总之是人心不足,得一望二,得二想升仙。” 岳小玉道:“做神仙不见得就比凡人幸福快活,这也不用再提了,方层楼所贪者是那一种?” 恨帝说道:“此人样样都贪,便真真正正把他弄得下来的,却是一本武功经书。” “一本武功经书?” “不错,它的名堂叫‘柯鲁齐伯秘笈’。” “这名字好古怪。” 当然古怪,“恨帝冷冷一笑,道:“它是西方魔教五大奇书之一,主要是讲怎样修习“五阳神功’。” 岳小玉装做十分好奇的样子:“既是西方魔教的武功经书,又怎会落在万层楼手里?” 恨帝道:“道理太简单了万层楼与西方魔教勾搭上下他要出卖中原武林,均匀成多年的梦想。” “这岂不是数典忘祖,大大的奸贼所为吗?”岳小玉怒容说道。 恨帝点点头,道:“不错,他本来就是个为求达到目的,做事不择手段的大奸贼,只是,他千算万算,不如苍天算,他还没有成功地引狼入室,荼毒中原武林,本身已首先着了道儿,甚至走火入魔。”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此人无仁无义无廉无耻无德无是生非无法无天,落得如此下场真乃大快人心,阿弥陀佛。” “你明白就最好了!”恨帝沉声道:“这姓万的如今虽然走火入魔,但说不定经过一段时日之后,就可以康复过来那时候再想对付他,就得大费周章,甚至是难比登天的事情了。 岳小玉道:“如此说来,倒是事不宜迟,愈早下手愈好!” 恨帝道:“正是这样!” 岳小玉沉吟半晌,忽然又计上心头,道:“万层楼勾结异邦邪妖,那是人神共愤,天地所不容的,即使我师父,也 是万万容容不了这种人。” 恨帝道:“令师忠肝义胆,是个先天下之优而忧的大侠像万层楼那样的行径,他自然是痛心疾首的。” 岳小玉道:“帮主能够明白这一层就最好了,倒不如这样,帮主且将我师父开释,待咱们师徒联后合力对付那个姓万的老贼,岂不妙哉?” 恨帝却摇摇头,一口例加以拒绝:“不行!” 岳小玉脸色地一变,道:“你信不过我? 恨帝道:“非也,本帮主不肯答允,全然是为令师安危着想。” 岳小玉大不取气,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恨帝道:“令师已五年没有练过武功了,而且在近来精神萎缩,神态大不如前,倘若你带着他去找方层楼算帐个但会害了他,而且也是你的累赘。” 岳小玉忙道:“我师父神态大不如前,全然是困着五年之故,让他老人家到外面活动活动,一定很快可恢复当年矫健不凡的身手。” “我不能让你师父去冒这个险。”恨帝截然道:“况且,去对付已经走火入魔的万层楼绝不是人多就可以成功的,其间成败因素,主要还是看看你的脑筋动得灵不灵。” 岳小玉心中有气,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益,只得道:“算了,我答应便是。” 恨帝这才笑了笑,说道:“本帮主早就知道你很彩要做事很有分寸,决不胡来。” 岳小玉心中冷笑:“连恨帝也要拍老子的马屁了,美是异数!” 虽然心坦不大满意,便表面上却还是不能不敷衍敷衍:“事情就照这么办,倒不如事成之后,万层楼的脑袋又该当送到什么地方去?” 恨帝道:“你提着万层楼的脑袋,带到洛阳城内那间赌坊,交给赌坊的总管柳大麻子便可。” 岳小玉道:“我师父呢?” 恨帝道:“只要事情办要,你师父自然无事,大丈夫言出九鼎,决不反悔!” 岳小玉装做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道:“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恨帝道,“你这一大开始就得要你的本事了。”语毕,端起了一只瓷杯子,又用右手食指在杯口边缘轻轻弹了三下。 叮!叮!叮! 这三下声音,听来很悦耳。 接着,于于艳艳又出现了,她盈盈地走到恨帝身边,敛衽一礼,道:“奴婢在。” 岳小玉心头扑扑的乱跳,暗叫道:“乖乖的猫猫弄个东,原来于于艳艳是恨帝的婢子。” 只听见恨帝缓缓道:“这位岳少爷,你要好好送他一程,记着千万別怠慢了贵宾,懂不懂?” 于于艳艳弯腰点头,恭恭敬敬的说,“奴婢知道了。” 恨帝“唔”一声,不再说话。 于于艳艳又向恨帝福一福,然后才转身对小玉说:“岳少爷,这边请……” 岳小玉知道再缠赖下去,也很难在此时此地把师父教出来,只得时忍耐,眼若于于艳艳向厅外走了出去。 马车早已在恭候着,车把式是一个本头般的汉子。 岳小玉在上马之前,问于于艳艳道:“这位老兄怎么称呼?” 于于艳艳回答:“小木人。” 岳小玉耸肩一笑,道:“这名字很好。”打个哈欠,懒洋洋地登上了车子。 ×      ×      × 马车驶得不快,车厢里很沉静,静得几乎可以听见于于艳艳的心跳声,就算心跳声听不见,最少也可以听见她的呼吸声。 于于艳艳不时看着他,过了很久,岳小玉终于忍不住说:“我这张脸又不是戏台上的大花脸,有什么好看?” 于于艳艳扁了扁嘴,好像有点委曲的样子,隔了一会才讪讪的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岳小玉揉了揉鼻子,道:“我知道,你是在监视着老子,不让我知道刚才那片院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于于艳艳没有否认,只是说:“你既知道那地方所在,对你也不一定有用,而且说不定会带来危险。” 岳小玉翻了翻眼,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打算!” 等于于艳艳给他抢白了几句,一张白白胖胖的脸涨红了,本来好像还有几句话想说,便这时候却已无法再说得出来。 岳小玉也不去看她,只是闭起了眼睛在打盹。 但他真能睡得着觉吗? 当然不!他的眼睛才盖上一会儿,不久便长长的吐出口气,又再瞪着于于艳艳。 于于艳艳的脸已侧开,不让他看得见。后摄愈是看不见,岳小玉就要看个明白,他一闪身,霍声便把身子转到于于艳艳面前,这时叫道:“你怎么啦?” 于于艳艳没有说话,她的脸还是红红的,颊上却多了两道晶莹的泪痕。 “你怎么哭了?”岳小玉吃了一惊,也不管什么男女为嫌,一伸手便向她的脸上抹去。 于于艳艳也没有闪躲,只是冷冷的说:“谁说我哭了?” 岳小玉说道:“若不是哭,你怎么会流泪?” 于于艳艳咬着嘴唇,声音有点颤抖:“奴婢的眼睛吹着砂子,所以流泪!” 这分明是谎话,而且这个谎撒得一点也不高明。 岳小玉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最怕女人哭哭啼啼,不在自己的面前流泪。 “算是小岳子错了,别哭!别哭!”他的语气不像是劝解,倒像是哀求。 “别管我!”于于艳艳忽然又拧开了身子,抽抽噎噎的说“我只是个低三下四,跟你毫不相干的苦命女子,你的事,我本来就不配问。” 岳小玉忙道:“不!你这话就不对了,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女子,刚才算是小岳子大大的不对,这样罢,我把左手卸掉下来向你陪罪好不好?” 说着,抽出倚马神剑,一剑便向自己的左臂直削下去他这一削,看来极是逼真,只有岳小玉心里有数,这下子只是虚晃一招,也可说是一个赌注。 他是自己跟着自己打赌,于于艳艳一定会阻止自己这种“愚套行为”的。 果??,他一举剑,于于艳艳便扑了过来抢剑,低声叫道:“使不得?” 她这一扑,剑没抢到,倒有大半边身子跟岳小贴在起,果然,她抢到剑也好,抢不到也好,岳小玉也绝不会真的把左臂卸掉下来的。 于于艳艳姑娘,是我惹你生气,该当受罚!”岳小玉做戏表情逼真,仍然坚持要把一条胳臂砍掉下来,作为赎罪。 也正因为这样,于于艳艳缠得更紧了:“别这样……我……我不再生气便是。” 岳小玉大喜,哄着她的脸笑道:“你说的话,可不许反悔。” 这时,于于艳艳早已给他逗得破涕为笑,便她毕竟并非呆子,就在这一瞬间,已知道岳小玉是不会真的把左臂砍断。“你好坏!”她轻轻捏了他一把。 “我怎算坏?”岳小玉自辩道:“我是个一等一的大好人,否则也不会给贵上弄个团团乱转。” 他一提及恨帝,于于艳艳就缄默下来了,岳小玉瞧着她的脸,瞧得愈久,愈觉得她的样子甜美可爱。 于于艳艳给他瞧得全身发毛,忍不住骂了一声:“贼眼珠子!” 她这一骂,不便一点也不凶狠,而且还充满嗲着娇气的味和,岳小玉的骨头登时酥软了一大截。 他愈看愈是心头“火起”终于情不自禁把她紧紧拥住又用力在她的嘴角间亲了一下。 两人的心都跳得好厉害! 这真是一件荒唐到不得了的事! 于于艳艳给他突如其来的亲吻了一下,差点当场便昏倒过去。 她想逃避,但车厢地方不大,除非她冲出车厢之外,否则,想逃避是绝不容易的。 当然,于于艳艳也可以一个耳括子打过去,给他当头淋下盘子冷水。 但于于艳艳没有这样做。 她下不了手,也舍不得下手,而且根本就连想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岳小玉是个很讨人欢喜的人,他要亲她一记,虽然这件事情来得又快又唐突,但于于艳艳居然还是忍受下来了。 既是忍受,也可以说是接受。 马车仍在行驶,但忽然问,车厢门打开了,一张令岳小玉完全呆住的脸钻了进来…… “郭大哥!”岳小玉惊喜而呼:“真的是你吗?” 这人笑了:“很好,你还认得我这个倒霉的郭大哥!” 来的并非别人,赫然竟是“流水客”郭冷魂。 第三十七章 拆穿借刀计 另要回马枪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 于于艳艳再也忍不住了,忽然两眼一红,“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岳小玉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女人放声大喊,一听见于于艳艳哭声大起,立刻便不知所措,忙道:“别哭,你不高兴嫁给姓岳的就不嫁,千万不要生气,一生气就害死姓岳的了……” 但于于艳艳一哭起来,岂是他这三言两语就劝止得了的? 岳小玉只得叹了口气,道:“都是我这张王八嘴巴不好该打!该打!” 他说打便打,真的劈劈啪啪在自己的脸上打个不停。 于于艳艳初时还是无动于衷,你打你的,我哭我的,但后来悄悄斜眼一望,只见岳小玉把自己的额角,都打得为之鲜血直冒,不由心中一软,连忙说道:“你别再打了。” 郭冷魂却在嘿嘿一笑,道:“这是苦肉计,你千万不要当真。” 于于艳艳止住了哭声,但还是有点抽噎,她昂起了脸,咬着嘴唇说:“我也知道,这只是一条苦肉计。” 岳小玉嘻嘻一笑,也不否认,道:“这本来就是一条苦肉计,但天下间最难使的计,也正就是这么一条。” 一面说,一面摸摸脸颊,又是不禁“雪”声呼疼,于于艳艳看在眼里,又是好笑,又是怜惜。 过了好一会,郭冷魂才正色说道:“形势天天蜕变,气血门必须重新整顿旗鼓,方始不负布公子一番期望。” 于于艳艳道:“但……” “当仁不让!”岳小王刚才还是嬉皮笑脸,但见郭冷魂严肃起来,他也就一本正经地说:“气血门不倒,有益天下气血门一散,有害苍生,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再无拗余地。” 于于艳艳沉吟半晌,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有三舅父和巢二叔在,我本来也是用不着畏首畏尾的,我答应挑起这个担子便是。” 郭冷瑰不由开怀一笑,道:“很好,年轻一辈,哭哭闹闹的情绪过了,就该挺起胸膛,正正经经干一番事业,那才无愧于列祖列宗。” 岳小玉不断点头,心里想的去是:“老子若娶得于于艳艳为妻,也同样是无愧于列祖列先了。” 他心中大做白日梦之余却又想起了穆盈盈、水莹儿、小恶女、小公主这四个美人儿,觉得个个都是人间绝色,倘若一块儿投怀送抱,这就真是乖乖的不得了。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下。 未几车厢门打开,外面站着的人正是“江北仙上仙”欧如神。 欧如神伸一伸腰,打个“呵欠”道:“人老了,就大大的不中用,连赶车也背脊酸软,累得马上就想睡觉。” 岳小玉笑笑,道:“欧前辈气色很好,正是精神充沛劲力内蕴,跟那个‘老’字离题万丈之至。” 欧如神摇摇头,道:“岳老弟,别的事情,俺可能都是外行,但观看气色,俺自信还有八九成功夫,否则也混不出“江北仙上仙’这个吓死人的名堂来。” 叹息一声,又自接道:“实不相瞒,俺近来气色甚差真是乌云盖面,黑如墨斗,唉,说不定……说不定……”一连两句“说不定”但到底说不定会怎样,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岳小玉忙道:“欧前辈,晚辈虽然不懂相术,但却深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两句至理名言,欧前辈就算气色再差,但平时积福行善不计其数,即使有什么劫数,也必然可以一跳而过,终归还是平安大吉的。” 欧如神笑了笑,道:“是平安大吉也好,完蛋大吉也好欧某一概甘之如饴便是。” 岳小玉说道:“欧前辈为人乐观,那是众所周知的,今日既有幸相逢,当浮一大白。” 欧如神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嗜酒如命的酒鬼子?” 岳小玉连忙说道:“前辈,切莫误会,晚辈就算喝酒也只是在高兴的时候才喝的。” 欧如神“唔”一声,道:“这还差不多,酒可以喝,但切莫过量,须知酒能乱性,喝得太多,那就不怎么好了。” 岳小玉道:“前非训谕,晚辈一定会紧紧记住的。” 欧如神道:“岳老弟,你这五年来,已练成了一身武功罢!” 岳小玉道:“那全是师父和义父的功劳……但……唉……”说到这里,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欧如神眉头一皱,道:“有什么事?要不要我来帮忙?” 岳小玉道:“我师父给恨帝羁禁起来,真是越想越气!”当下便把看见公孙我剑和恨帝之事详细直说。 欧如神骇然,说道:“真令人难以置信 郭冷魂道:“公孙老侠被囚,只怕已不是近日的事。” 欧如神点了点头,道:“不错,公孙大侠已有好几年不见踪影了,欧某也早有怀疑……” 郭冷魂接道:“以公孙老侠的脾性,决不会无缘无敌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五六年之久,便却还是想不到,他老人家原来早已落在天恨帮手里。” 欧如神道:“恨帝用这种方法来要胁岳老弟,固然是卑鄙万分,便对恨帝而言,这的确是极高明的手段。” 郭冷魂道:“借刀杀人不费自己一兵一卒,正是何乐而不为?” 欧如神道:“倘若小岳子失手,对恨帝是毫无半点的损失,这算盘真是敲得挺够响亮。” 郭冷魂道:“恨帝若不是个工于心计的老狐狸,也就不是恨帝了。” 岳小玉道:“南宫业跟着恨帝,迟早也会变成另一条害人的狐狸。” 郭冷魂不禁冷冷一笑,说道:“这南宫小子狠劲有余阴险也是十足,但若论到真正的本事,只怕三十年后还比不上恨帝。” 欧如神道:“后生小子学得快,变得更快,切莫等闲视之。” 岳小玉道:“南宫业以公子之名在赌扬名立万,似乎其志不小。” 欧如神道:“不问而知,这是帝的主意,最少,他已把你引到秘密行宫,还故让你看见了公孙师。” 岳小玉道:“师父是一定要的,只要能比他老人家安然脱险,无论用任何代价换,都是值得的。” 欧如神摇摇头,道:“人当然要救,但却毋须目付出过巨的代价,最好能够顺水推,收其事半功储之效,方算最为妥当。” 岳小皱着眉,道:“能够事半功,当然远都是最好的,就只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做起事情来不如想像中的遂意。” 欧如神道:“别把事情看得太坏,尤其是照我看,你的气色极好,就算再坏的事情到了你的手里,也会逢凶化。岳小玉眨了眨眼,道:“有一件事,小岳子到现在还没弄清楚。” 欧如神道:“你说的是那一件?” 岳小玉道:“玫瑰苑那一顿吃喝,是谁代为付帐的?” 欧如神笑了笑,道:“不是我。” 岳小玉一听他这么说,再看看他脸上的表情,立时恍然在悟,直盯着郭冷魂道:“是你?” 郭冷魂淡谈一笑,说道:“可以不可以?” 岳小哈哈地笑起来,道:“有人代为付帐,怎会不可以?最好郭大哥以后次次做东道,小岳子吃得七月二肥肠 福有攸归,寿与天齐。” “多吃无益。”欧如神不住的摇头,道:“这几年来,我就是嫌自己太胖了,老是想清减一点,但却事与愿违,身子还是一天比一天胖,唉,真是不消提之至。” 岳小玉笑道:“既不消提,那就别再提了,还是谈回老的一笔。” 郭冷魂道:“要救公孙师父,必须先从很帝的要害处下手。” 岳小玉道:“找恨帝决一死战吗?” 郭冷魂摇摇头,道:“暂时毋须硬磁,先以智取,方为上策。” 岳小玉道:“如何智取法? 郭冷魂说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但咱们对恨帝的切,却是知道得太少了。” 岳小玉沉吟了一会,忽然回头盯着于于艳艳:“你跟了他这段日子,有什么特别事情发生过没有? 于于艳艳蹙着眉,道:“要怎样的事情才算特别?” 岳小玉用手指虚划了几下,道:“一时间我也说不上来(这下子最好你代替我来想想。” 于于艳艳想了很久,忽然“啊”一声叫了起来,道:“有啦!” 岳小玉给她吓了一跳,道:“什么有啦?大惊小怪的!” 于于艳艳不好意思的讪讪一笑,隔了半晌才把嗓子压低道:“恨帝是有一个女儿的。 “女儿?她叫什么名字?”岳小玉一听之下,登时精神为之一振。 于于艳艳却摇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在帮中,她没有名字,只是叫她‘白木头一块巾’。” “白木头一块巾’?这算是什么玩意?”岳小玉莫名其妙,道:“这根本就不像个名字,倒像个哑谜。” 于于艳艳道:“在天恨帮,本来就有数之不尽的哑谜,就像是恨帝的身份一样,总是令人猜不通,想不透。”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狐狸再狡猾,也总有露出尾巴的一天,咱们走着瞧好了。” 于于艳艳道:“就只怕越瞧越糟,咱们辛辛苦苦白干一场到头来还是道消魔长,好人没有好报应。” 岳小玉道:“别说这些丧气话,老子一向以为,恨帝是孤家寡人,上无父母下无妻儿的,想不到他也和万层楼一般,也有个宝贝女儿跟在左右。”在他心目中,万层楼的两个女儿,只有小公主才最宝贝,至于万如意,却是不提也罢。” 欧如神听见岳小玉这么说,已明白他的心意,便道:“你想动‘白木头一块巾’的主意?” 岳小玉道:“正是。” 欧如神沉吟半晌,道:“这主意也许不怎么光明磊落便却也不失为一个有效的办法。” 岳小玉道:“恨帝可以把我师父掳走,咱们为什么不可以动他女儿的主意,这是你打我一拳,老子踢你一脚,一拉一扯,比起半斤树叶换半斤树皮还更公平。” 欧如神听了笑笑,默然不响地望着郭冷魂。 郭冷魂也点了点头,道:“事情确有可行之道,但不知从何着手?” 岳小玉道:“这就得靠于于艳艳姑娘帮忙帮忙了。” 于于艳艳道:“怎样帮忙法?” 岳小玉道:“我想找到恨帝的女儿——‘白木头一块巾’。” 于于艳艳道:“这可不大容易。” 岳小玉道:“正因为不大容易,所以非要你来帮忙不可否则我师父就很给恢复自由了。” 于于艳艳沉思片刻,忽然目光一闪,道:“有一个人,他应该知道恨帝的女儿在哪里。” 岳小玉忙道:“这人是谁? 于于艳艳道:“本自长白山清壑观的绝世高手。” 岳小玉然动容,道:“你说的这个绝世高手,莫非就???清壑观主太乙真人不成?” 于于艳艳道:“正是太乙真人。” 岳小玉、郭冷魂与欧如神闻言,都是不禁为之面面相觑。 太乙真人在江湖上的辈份奇高,武功之高更是出神入化,鲜有人能望其背项。 即使是岳小玉的义父“茹毛饮血鬼独夫”练惊虹,一旦听见了太乙真人这四个字,也难免不为之退阵三舍,未敢硬撄直锋。 所以,于于艳艳一说到太乙真人之名,岳小玉三人全都呆住,良久还作声不得 于于艳艳奇怪地望着三人,道:“怎么啦?太乙真人又不是吃人妖怪,你们怎么害怕起来了?” 郭冷魂道:“我们不是害怕,只是感到惊奇,同时也感到怀疑。” 于于艳艳道:“怀疑什么?” 不等郭冷魂解释,欧如神已接口道:“太乙真人久不出山,他这位方外高人,怎会知道‘白木头一块巾’的下落?” 于于艳艳道:“这就不知道了。” 岳小玉道:“你知道不知道其中原因,那也没有什么要紧,但太乙真人远在长白山外,咱们又怎能赶到那么远去问他这件事情。” 于于艳艳说道:“太乙真人已不在长白山。” 岳小玉道:“不在长白山,难道已到了江南?” 于于艳艳道:“正是。” 岳小玉道:“你从前见过太乙真人没有?” 于于艳艳摇摇头,道:“从来没见过。” 岳小玉道:“既没见过,又怎知道他已到了江南?” 于于艳艳道:“是一个老叫化子说的。 人欧如神不由了口气道:“一个老叫化的说话、又怎可当真?” 于于艳艳道:“别的老叫化,就连我也不会相信,便这个老叫化的身份,却是大大不同。” 欧如神道:“这老叫化是谁?” 于于艳艳道:“丐帮帮主诸葛酒尊。” 欧如神一听见诸葛酒尊这个名字,脸上立刻就发出了光。 岳小玉更是兴奋之极,道:“诸葛大叔在那里?” 于于艳艳望着他,道:“你认识诸葛帮主吗?” 岳小玉道:“当然认识,他是‘酒王之主’又号称“南丐中丐,跟欧前辈这位“江产仙上仙’齐名武林。” 欧如神却问于于艳艳:“你见过诸葛帮主吗?” 于于艳艳道:“见过好几次,都是在极秘密的情况下跟他老人家相会的。” 欧如神目光闪动,道:“是不是布公子安排下来的?” 于于艳艳惊异地瞧了欧如神一眼道:“你怎会知道?” 欧如神淡淡道:“想当然而已。” 郭冷魂笑道:“仙上仙料事如神,丐中丐出神出化,两神相遇,谁与争锋!” 第三十八章 耍赖达目的 难瞒老江湖 岳小玉道:“提起了和尚,不禁想起了狗肉。” 郭冷魂眉头一皱,道:“少林寺和尚,是不吃狗肉的。” 岳小玉道:“少林和尚不吃狗肉,但别的和尚却可能吃所以嘛,狗肉和尚这种人,永远都会存在的。” 郭冷魂想了想,道:“少林僧侣,也不是全然没有人吃狗肉的,五十年前达摩院首座律玄大师,当他还没有成为达摩院首座之前,便是个狗肉和尚,但后来年纪大了,口味改变,就真的只吃素,不喝酒,更不吃狗肉。” 岳小玉道:“和尚多半不吃狗肉,但叫化子却不同。” 郭冷魂道:“叫化子什么都吃,对于吃喝之道,从不讲究。” 岳小玉道:“平时来说,确是不怎么讲究的,但煮起狗肉,或者是泡制叫化鸡时的功夫,却是半点也不赖。” 郭冷魂道:“诸葛帮主泡制的烤鸡、怪味鸡及狗肉,早已闻名遐迩,甚至有人说,他之所以被称为“江南丐中丐’,最少有一半是为了这个功夫做得出色,做得精妙。” 欧如神微微一笑凝视着岳小玉,说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挂念着这个诸葛大叔。” 岳小玉道:“这算不算是罪过?” 欧如神奇道,“怎会是罪过了? 小笑笑道:“贪是罪过,晚辈老是想念着诸葛大叔也老是想念着他老人家的烤鸡和泡制狗的风味,其实就是贪吃……” 郭冷魂笑了笑,道,“别再自己给自已加上状了,来咱们吗上就去找诸葛帮主!” ×      ×      × 要找诸葛酒尊,从前来说十分困难,但现在却不同了。 从前,他是个游戏人间的风尘异丐,既不属任何派,任何帮会,他要往东便往东,要往西去便向西走,就算不是故意躲藏起来,要找寻这种人也是难乎其难的事情。 但自从他成为丐帮帮主后,他整个人都有了重大的改变。 他不时叹道:“到了这把年纪才大大转变,真是苦事。” 于是,有人问他“值得不值得?” “初时认为不值得。”诸葛酒尊莞尔微笑回答:“但这个劳什子帮主,越做越有味儿,难怪许多叫化子都抢着要做。”他最后一句说话,有一半是开玩笑,但也有一半是实情。 当上帮帮主之后,诸葛酒尊比从前忙碌得多了,有时候,他忙得连喝酒也没功夫,他虽然是“酒王之王’,但酒瘾远远不如其父,尤其是到了近年,更是喝也可以,不喝亦无伤大雅。 虽然,诸葛酒尊成为丐帮帮主之后大忙特忙,但他仍然很挂念着岳小玉。 有人问他:“岳小玉有什么好?” 诸葛酒尊想了大半天,终于还是摇摇头,道:“这个劳什子小王八,什么都不好。” 问的人感到怪极了:“既然什么都不好,你老人家怎么老是提起他?” 诸葛酒尊笑了笑,道:“这世间上样样都好的人太多了,所以这个样样都不好的小无赖反而令人感到很有点味道。” 听者眉头大皱,想来想去,到最后还是莫明其妙,只好当作这是醉话。 但实际上,当时诸葛酒尊连一点酒也没喝过,头脑清激醒得无以复加。 他这样说,只不过是含糊其词,根本就不想向那人解释。 诸葛酒尊认为,岳小玉是一个很奇特的小子,他的长处,往往也就是他的短处,他无论是长处或者是短处,都能令诸葛酒尊一想起就感到回味无穷。 这是什么道理? 是“人结人缘”?这是岳小玉这个小子的确有着过人的吸引力? 诸葛酒尊不知道,也许,这两个答案都是对的,唯一不对的,这是一别五年,诸葛酒尊实在越来越担心这位血花宫的宫主。 这一天,诸葛酒尊喝了几斤高梁。 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喝过酒了,但今天却非喝不可。 因为他听见了一个消息,这消息是从一个分舵,用飞鸽传书之法传报过来的。 这消息的意思大概是说:“岳小玉将来也!” 接到这个讯息,诸葛酒尊很高兴,立派一个小叫化子去讨酒。 这小叫化子也很有点本事,居然身无分文,只凭一张嘴巴,就向一个平时者得要命的酒铺老板,乞讨了十斤高粱酒回来。 诸葛酒尊预料,在黄昏之前,岳小玉就会赶到,跟自己见面。 但黄昏未到,另一个人却已先找上门来了。 那是钱老鼠,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 钱老鼠跟丐帮,早已混得很熟很熟,所以,别说他带来的是一个美貌少女,就算是带着一条鲸鱼游上岸来,也是可以通行无阻的。 诸葛酒尊一看见钱老鼠,很是高兴,笑道:“鼠老弟你来的正好,今天非要痛痛快快喝它几杯不可。” 钱老鼠眨了眨眼,道:“什么事情这样高兴?” 诸葛酒尊道:“岳小玉重出江湖,而且快要到这里来了。” 钱老鼠目光一亮,道:“真的?” 诸葛酒尊道:“当然是真的,来,而且咱们已好久没有坐在一块儿喝酒了,今天就算醉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但钱老鼠却摇头不迭,道:“不,这酒不能喝。” “这是上好的高梁酒,为什么不能喝呢?” “只要是酒,无论是上好的陈年佳酿,还是比醋还酸的劣酒,都不能喝。” “你怕醉?” “醉是不怕的、大不了头疼半天,大睡一场。”钱老鼠本正经地说,“但咱们有很重要的事情,非要仔细处理不可,要是喝醉,那就会坏了正事。” 诸葛酒尊听见他这么说,不禁为之兴致索然,说道:“这话说得是,本来嘛,我以为今天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了,那知道,还是那句老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钱老鼠道:“这一次,算是区区打扰了你老人家喝酒的兴致,改天必定奉陪到底,向你老人家赔罪赔罪!” 诸葛酒尊摇摇头,微笑道:“鼠老弟,你这样说就不够意思了,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钱老鼠干咳两声,又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想去救个人。” 诸葛酒尊眉头一皱问道:“救谁?” 钱老鼠道:“一个在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诸葛酒尊更是为之愣住:“这人到底是谁?” 既是举足轻重的江湖大人物,来头自然是绝不简单的。 果然,钱老鼠一说出这个人的名字,诸葛酒尊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钱老鼠所说的这个人,就是提龙王府主人兼神通教主万层楼。 “万层楼?”诸葛酒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隔了很久很久才凝神说道:“鼠老弟,你可知道,万层楼是一号怎样的人物?” 其实他知道钱老鼠一定会很清楚,但却还是不能不有此一问。 钱老鼠立刻点点头,道:“当然知道、他身份极高,武功极高,权势更是邪魔外道诸派之中最雄厚的一人。” 诸葛酒尊又深深吸一口气道:“你知道就好了,一个这样的人物,何以要咱们去救?” 钱老鼠道:“咱们要救的、其实并不是万层楼这个人而是整个中原武林。” 诸葛酒尊一怔。道:“什么意思? 钱老鼠道:“救一人,就能阻止天恨帮毁灭中原武林的野心,你认为值得不值得?” 诸葛酒尊连想也不想,立刻就回答道:当然值得。” 钱老鼠道:“现在,万层楼就是这么一个人!” 诸葛尊又再眉头紧皱,道:“但这姓万的,也是一个武林大恶人。” 钱老鼠摇头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诸葛酒尊道:“你的意思,我还是不怎么懂?” 钱老鼠道:“万层楼练功是走火入魔了。” 诸葛酒尊道:“此事我也略有所闻,但只怕并不怎么准确售想就在这时,钱老鼠身边的少女开口说话了:“此事千真万确。” 诸葛酒尊这才目注着他,轻轻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说道:“这位小姑娘怎样称呼。” 少女却反问道:“我一直都是在这里,听着你们说话为什么现在才问我的名字?” 诸葛酒尊微微欠了欠身,道:“请恕老叫化子疏忽之罪。” 少女却摇了摇头,道:“你不是疏忽,只是没有把我这个小小的女儿家放在眼内。” 诸葛酒尊给她抢白了两句,但却还是神色自若,道:“姑娘误会了,老叫化若不信任钱老弟,早就会把姑娘的身世查得清清楚楚。” 钱老鼠忙道:“诸葛帮主说的是,万二小姐切莫有所误。” 诸葛酒尊“哦”一声,随即目光闪动,目注着少女说道:“这位姑娘原来是姓万的?” 少女咬了咬牙,道:“不错,我姓万,家父名讳,上层下楼。 诸葛酒尊不由目光更亮,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少女:“你是万层楼的女儿。” 钱老鼠干咳一声,赶紧接口道:“她叫小公主,是个很纯良的女孩。” 小公主鼓了鼓腮,道:“我不在乎别人怎样看我。” 钱老鼠道:“别人怎样看你,我也懒得去管,也不必去管,但诸葛帮主却不同。” 小公主忽然冷冷一笑,道:“是不是因为有求于人,就必须是礼下于人。” 钱老鼠擦了擦额角,也不知道额上有没有汗,才说:“小公主,话可不是这样说的。” 小公主道:“不是这样说又该怎样说?诸葛帮主是武林中的大忙人,一天之中不知有几许事情忙着要干,又怎会有工夫来料理邪魔外道的闲事。” 钱老鼠越听越急,忍不住跺脚叫道:“你……唉?你今天怎么了。” 小公主冷冷一笑,说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你们看不惯,就让我快一点走好了。” 诸葛酒尊还是微笑着,忽然一人格格怪笑,道:“妙计!好计,上计,却也是旧计。” 钱老鼠一听见这么个人的声音,立刻就跳了起来,叫道:“小岳子。” 小岳子就是岳小玉,岳小玉终于还是来了。 ×      ×      × 诸葛酒尊一看见岳小玉,一张嘴巴立刻就笑得无法合拢起来。 看他现在这副样子,那里像个武林高手,一帮之主? 他只像个慈父,或者是一个和蔼的老人。 岳小玉长大了,他不再是个小顽童,小无赖,虽然这样,诸葛酒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年青人,正就是童年在江湖上乱闯乱撞的岳小玉。 当年的岳小玉,连一招半式武功也不懂得,就在江上乱闯乱撞,今日的岳小玉又怎样了? 但无论怎样,在诸葛酒尊的眼里,岳小玉始终是岳小玉,他始终还是那样地讨人欢喜。 岳小玉讨人欢喜,并不一定是有心去讨人欢喜,有时候,一些给他气得直跺脚的人,事后回心一想,也会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而且渐渐觉得好笑的多,值得生气地方面反而越来越少了。 诸葛酒尊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经验,而且体会得比许多人还更深刻。 现在,岳小玉又重现在他眼前,这真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钱老鼠猛然看见岳小玉在这里出现,也同时为之高兴不已, “你没事吗?”钱老鼠一上来就拉住了岳小玉的手。 岳小玉眨了眨眼,道:“鼠老兄,你以为我会有什么事?” 钱老鼠叹了口气,道:“那个劳什子豪赌公子,似乎并不好惹,你跟着他走,愚兄又怎能不担心。” 岳小玉笑笑道:“你担心豪赌公子好。” 钱老鼠道:“为什么?” 岳小玉又笑笑,道:“那是因为小岳子比豪赌公子还更难惹之故。” 诸葛酒尊听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豪赌公子是什么人?” 岳小玉道:“南宫业是也。”接着,把南宫业如何在赌场故弄玄虚、及授业恩师被困于天恨帮之事说出。 诸葛酒尊听得为之眉头天皱,道:“怪不得你师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这许多年了,恨帝这个老混蛋真是可恶之极。” 岳小玉道:“对付恨帝,必须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了几句话,眼睛却向小公主的俏脸望了过去小公主在这里跟岳小玉再度相逢,心里本来是很高兴。 但见他只是一味跟诸葛酒尊说话,反而把她冷落在旁,不禁心中有气,便侧过脸来个不瞅不睬! 诸葛酒尊是个老江湖,知道小公主在闹脾气,便向岳小玉做了一个眼色,随着说道:“你刚才说什么妙计,好计,上计!那是什么意思?” 岳小玉笑了笑,道:“这位小公主,她虽然是万教主的女儿,但从来却不会做些什么坏事。” 小公主又是心中有气,忖道:“你这样说,分明是骂我爹做了坏事。”但万层楼在江湖上恶名昭彰,那是众所周知的,就算她想分辩,也是无从辩起。 诸葛酒尊又向小公主望了一眼,接着重复再问岳小玉:“这位小姑娘……不,这位小公主生性善良,老叫化子也是信得过的,你说她刚才用了什么妙计好计,老叫化子都是不明所以。” 岳小玉笑道:“她刚才用的,分明就是激将法。” 诸葛酒尊闻言,不由拍脑袋,失声叫道:“对了,请将不如激将,唉,怎么我这个脑袋瓜子这么笨,连这点道理都想不出来。” 小公主给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禁为之弄得面色胀红,一气之下,跺了跺脚掉头便走,但岳小玉手快下子便把她抓了回来。 小公主的脸皮嫩薄,给他弄得下不了台,在急怒之下,挺膝一脚便向岳小玉的小腰踢去。 岳小玉急闪,以他的身手,要闪过这一脚原非难事,那知一闪之际,突然同时呛咳起来就是这么一阵呛咳,小公主这一脚还是踢中岳小玉了。 只不过并非踢中小腹,而是踢中他小腹以下的部位。 岳小玉中了这一脚,登时脸色转变,“啊呀。”他叫了一声便随即倒下。 小公主大吃一惊,急忙叫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岳小额上汗如雨下,嘴里却连声说:“不要紧,你还还没真的踢中要害……”说是这么说,但两眼却已翻 起,看样子好像随即会昏倒过去。 诸葛酒尊大为紧张,急急拔开众人,伸手点了岳小玉身上七八处穴道。 只见岳小玉的脸色越来越是苍白,钱老鼠忍不住恶狠狠的瞪着小公主,虽然嘴里没有骂出一句话,但责备之意却极是明显。 若在平时,小公主只怕早已“哇”一声哭了出来,但这一次,她却非要忍耐着不可。 若不是她一脚踢向岳小玉,岳小玉就不会弄成这副样子理寒而且,女孩子动不动就出脚伤人,说出来也是一件很不斯文的事。 只见诸葛酒尊忙得不可开变,又用药又用推拿功夫,面上的神情、紧张到不得了。 钱老鼠越看越急,道:“要不要我来帮手?” 诸葛酒尊说道:“先把他抬进医舍里去医舍?医舍在那里?” “从这边向后走,大概二三十丈路左右。”诸葛酒尊道:医舍里有许多珍贵药材,也许可以保得住小玉的性命。”他这样说,分明是说岳小玉有性命之危了。 小公主一听,不由得立刻急出眼泪来了。 第三十九章 万教主遇难 被困大悲谷 小公主眨了眨亮晶晶的眼:“你真的肯原谅我吗?” 岳小玉道:“我从来就没有怪你来着,倒怕你不肯原谅我这个浪子登徒。”小公主看着他:“为什么这样说?” 岳小玉道:“我可以发誓,小岳子是真心喜欢你的,只要你愿意,我一辈子都会做你的护花使者。” 小公主的脸又红了。 岳小玉伸手逗着她的下巴,皱眉道:“你不愿意吗?” 小公主摇摇头,轻声说:“不,我……我很愿意……” “这就好极了,但这中间却有些难处。”岳小玉的脸越来越接近小公主的脸。小公主凝视着他:“有什么难处,你说好了。” 岳小玉说道:“我这个人,其实是很坏……”小公主道:“你是有一点坏,却有很多很多的长处。” 岳小玉道:“但对你来说,我这个人最坏的一点,就是人缘太好了。” 小公主奇道:“人缘上佳,那是好事,怎能算是坏事? ”岳小玉咬了口气,说道:“若对诸葛大叔、钱老鼠仁兄那样的江湖豪杰人缘上佳,当然是好事,但不妙之处却在……却在……” 小公主越昕越奇,道:“你说得清楚一点好不好。” 岳小玉又再叹一口气,这才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交朋结友也是一样,有时候,误交损友固然是一件憾事,要好的朋友知已若是太多了,也是同样十分麻烦。” 小公主道:“知已良朋越多越好,却又有什么麻烦了? 岳小玉干咳一声,说道:“若是男的知己,自然是越多越好,但坏就坏在小岳子有好几个朋友,既是知己,又是红颜。”听到这里,小公主方始恍然大悟。 她心里卜卜的跳了好一会儿,才呐呐的说:“就算是红颜知己多了一些,也不见得是一桩坏事。” 岳小玉道:“若是只多一个、两个那也不见得就可以难倒了小岳子,但如今连同你在内,小岳子的红颜知已已有……”说到这里,伸出一双手掌,半晌才接着说道:“已有五个之多啦” 小公主的眼圈忽然一红:“你是不是想减省一些?” “什么减省一些?这可不是买菜买肉,岂可说减省便减省?” “我……我明白了。”小公主忽然抽抽噎噎的哭泣起来“你只是不想我跟在你左右……” “啊呀!这就冤枉哉也!”岳小玉登时大叫,同时“骨碌”一声从竹榻上跳了起来:“你是小岳子五个红颜知己之一,就像是小岳子的五根指头,天下间又有谁舍得把自己的指头一刀削掉的?” 小公主道:“也许我只不过是一根尾指,就算削掉了也不怎么重要。” 岳小玉忙道:“不!你决不是一根尾指。”小公主说道:“总不成会是个大拇指罢?” 三岳小玉笑了笑,道:“你当然不会是大拇指,在我的五个红颜知已里,只有一个可以称之而无愧。” 小公主有点羡慕地问:“她是个怎样的姑娘?” 岳小玉道:“她的人也和你一般善良,但年纪比你大了好几岁。”小 公主“噢”的一声,道:“难怪她在你心目中的地位那样重要,可以成为大拇指。” “年纪大一点并不是主要原因。”岳小玉淡淡一笑,接着解释道:“她叫于于艳艳,她之所以会是个大拇指’,是因为她比其余几个红颜知己都肥胖得多。” 小公主不由“噗”一笑,道:“这算不算是强词夺理?” 岳小玉道:“强词夺理,总比全然没有半点道理的说话稍有根据,正是英雄所见略同,红颜所见大大不同。 小公主忽然在他的臂上揍了两拳:“你真的好坏!” 岳小玉一呆,道:“什么好坏了?” 小公主道:“我知道自己很蠢,但再蠢的人,也知道你在撒谎!” 岳小玉道“撒什么谎?” 小公主道:“你没有受伤,刚才……刚才你只是在装死。” 岳小玉喀一笑,道:“小岳子的小公主,你不是真的生气罢?” 小公主寒着脸,道:“你是个小恶人,诸葛帮主是个大恶人,你们俩个都是武林中的大……大混蛋!”说完,拧身侧脸,不再理睬岳小玉。 岳小玉又是嘻嘻一笑,道:“小岳子知罪,小公主饶命则个。” 小公主道:“什么饶命则个,我又不曾说过要杀你。” 岳小玉道:“你不必说,也不必杀,只要说一句‘永远不再原谅小岳子’,那么小岳子这条小命马上就得完蛋大吉。” 小公主冷冷一笑,道:“总不见得你会为了我而上吊。” “上吊是决计不会的;”岳小玉干咳两声,道:“但割头抹颈吞钉投河自焚,却是难说得很。” 小公主仍然寒着脸,但其实只是在勉强忍笑。 岳小玉这时候又再补一句:“姑奶奶饶命则个……” 小公主再也忍不住了,掩着小嘴“嗤”一声笑了出来…… ×      ×      × 天色已晚,岳小玉又再跟诸葛酒尊和钱老鼠在一起。 小公主也在旁边静静的站立着。发公诸葛酒尊看看小公主,又再看看岳小玉,不禁莞尔一笑,道:“你们俩口子闹够了没有?” 小公主呶了呶嘴,欲言又止。岳小玉哈哈一笑,道:“万二小姐存心激将,诸葛大叔切切不可拒人于千里之外。” 诸葛酒尊微一沉吟,道:“倘若救一人而有利于天下,这个人不管是谁,自然是非救不可的,但……咳……” 言下之意,显然对此事仍然存着怀疑。 这也难怪,万层楼是个怎样的人,诸葛酒尊早已知之要救一个这样的人,的确和救一只吃人的老虎没有什么分别。 钱老鼠察貌辨色,自然知道诸葛酒尊心里的顾虑,便道:“以丐帮消息之灵通,线眼之广布,若真的要把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诸葛酒尊道:“说难不一定难,说易也不一定易,但说一句老实话,就以鼠老弟来说,也是个消息极之灵通的人物。” 岳小玉点点头,道:“这是不用说的,想当年,若不是鼠老兄的眷顾,查出玉山半日的下落,小岳了也不会卷入那场夺宝漩涡里。” 回想起当年争夺玉山羊的往事,岳小玉也许直至如今仍然是个完全不懂武功,甚至谈不上是个江湖人。 岳小玉想了一想,不禁问钱老鼠:“那玉山羊如今下落怎样?” 钱老鼠摇了摇头,道:“唉!不提也罢。”举山岳小玉眉头一皱,说道:“为什么不提也罢,当年,大家不是为了争夺玉山羊而弄得焦头烂额,连性命也有人丢掉了的吗?” 钱老鼠道:“为玉山羊而丢掉性命的人,简直就是他妈的大蠢蛋!”岳小玉更是莫明其妙,隔了很久,钱老鼠才叹了口气道:“自始至终,玉山羊这件事,根本就是个陷井。” 岳小玉一呆,道:“难道那一座玉山羊,并不是个宝物吗?” 钱老鼠道:“七八年前,江湖上有个传言,说那座玉山羊之内,蕴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只要揭开这个哑谜,就可以得到太乙真人与‘菊痴’叶上开联手研创的一套绝世奇功!” 岳小玉不则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太乙真人是玄门第一高手,叶上开又是武林奇葩,倘若这两人联手研创出一套武功,必然会是震古灭今的不世绝学。” 钱老鼠道:“人人都是这么想,但如今真相大白了,这座玉山羊,其实只是一个骗局,太乙真人根本就没有跟任何人联手研创过任何武功。” 诸葛酒尊神色凝重,道:“我也曾听过不少有关于玉山羊的传说,正是各有各的说法,但实际上,玉山羊只是一座玉山羊,虽然它出自一代名师之手,却并未蕴藏着任何秘密。” 岳小玉眉一皱,道:“是谁散布流言,致今武林中人为了玉山羊而你争我夺,大起大戈?” 钱老鼠道:“是恨帝!” “恨帝!又是那个乌龟王余蛋婊子母狗养的恨帝!”岳小玉气得牙痒痒的,“老子迟早总要给他一记好看!” 钱老鼠道:“当年,为了这座玉山羊,不少人丢掉了性命,也有不少帮会门派,弄得元气大伤,即使是神通教,也同样没有例外。” 岳小玉道:“恨帝好毒的好计。” 钱老鼠道:“恨帝处心积虑,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不但名门正派中人防不胜防,就算是一般邪魔外道,也给他明争暗算之下,弄得晕头转向,甚至死了还不知道所为何事。” 岳小玉咬了咬牙,道:“对付恨帝,应该用虎狼之药,否则只有一败涂地的份儿。” 诸葛酒尊道:“这个我也是知道的,但这十余年来,天恨帮势力日渐扩展,想消灭它非要大伙齐心协力不可。” 钱老鼠道:“放眼江湖,目下各自为战之帮派虽然还是比比皆是,但已团结一起的帮派,却也为数不少。” 诸葛酒尊“唔”一声,道:“说到这一点,就不能佩服一个人了。” 岳小玉目光闪动,道:“这人是不是布公子?” “不错,正是布公子布狂风,”诸葛酒尊点头不迭,道“布狂风初出江湖之际,绝少人把他放在眼内,而真正慧眼识英雄的,似乎只有一个。” 岳小玉大感兴趣,道:“这一个人又是谁?” 诸葛酒尊道:“三十年前的武林奇葩“菊痴’叶上开。” “叶上开!”岳小玉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道:“这位叶大侠,早已壮志消沉,无复当年不世雄风。 诸葛酒尊也叹息了声,半响才缓缓接道,“叶上开虽然不再是当年的叶上开,但他毕竞是一代武林高人,他看人的眼光,仍然极其准确。” 岳小玉道:“哦?他把布公子看得怎样?” “评价极高。”诸葛酒尊道:“他对太乙真人说:“今日之布狂风,远胜昔年之叶叠。’ “叶叠?这又是什么人?” “叶叠也就是叶上开。”诸葛酒尊忽然摇头摆脑地,曼声说道:“夫“菊痴’者,姓叶名叠,字上开,鲁北哲平县人氏也……” 岳小玉才恍然。 诸葛酒尊接着却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像叶上开那样的武林俊彦,却为了一个女子而一沉不起,实在令人为之掷棒三欺。” 试岳小玉道:“别人是掷笑三欺,诸葛大叔却是掷棒三欺了。” 岳钱老鼠奇道:“掷棒?掷什么棒?” 岳小玉道:“自然是丐帮镇帮之宝一一绿玉打狗棒!” 钱老鼠一脸大不以为然的神色??道:“既是镇帮之宝又怎可以掷掉?” 岳小玉道:“江湖中人,只要是与之所至,义之所在,别说是掷棒,便是掷掉脑袋瓜子,也值得的。” 诸葛酒尊淡淡一笑,道:“别扯到老远了,此刻你们有什么打算?” 岳小玉望了小公主一眼,然后才慢慢的说道:“神通教主若有危难,咱们就得仔细研究,决不可一开始就远而敬之,或者是幸灾乐祸。” 诸葛酒尊道:“但平情而论,昔日之万教主,声名实在不怎么好。” 岳小玉立时道:“若论声名,小岳子的义父也曾经很不妥,很不妙,很血腥很臭!” 诸葛酒尊忙道:“练老宫主乃魔中之侠,自当别论。” 岳小玉道:“我义父既是魔中之侠,未知万教主刻下又变成如何?” 诸葛酒尊道:“这个……这个我可不怎么清楚了。” 岳小玉道:“也许万教主死性不改,但也许自从练功走火入魔以后,整个人会有所彻悟,亦是不足为奇。” 小公主感激地望着岳小玉,诸葛酒尊却沉默下来。 这一来,确实非比寻常。 钱老鼠听到这里,忍不住又说道:“诸葛帮主,万教主为人如何,姑且不论,但倘哉神通教大权落于恨帝之手,情势就更加不妙了。” 诸葛酒尊闻言,不由面色倏地一变,道:“恨帝真有并吞神通教之能耐吗?” 钱老鼠说道:“有没有这个能耐,那是另一桩事,但最少,恨帝早已有此野心。”诸葛酒尊神情越来越重,沉思了良久才道:“为中原武林大局着想,咱们一定要阻止恨帝并吞神通教!” 钱老鼠道:“要救神通教,先救万教主,否则一切都是白说。” 诸葛酒尊又沉吟了半晌,道:“听说神通教已然分裂。不知是否真确?” “千真万确!”钱老鼠说道:“提龙王府中的西府已乘时而起,连万教主那样的人物,也给逼得方寸大乱,形势岌岌可危。” 诸葛酒尊道:“西府主脑,不知道又是何方神圣?” 钱老鼠道:“是一个女子。” “一个女子?”诸葛酒尊不禁有点诧异,目光一转落在小公主的脸庞上,“可不是你姊姊万如意罢?” “当然不是我姊姊。”小公主立刻便使劲地摇头,“她虽然外表冷酷,但心肠却是赤热的,她不喜欢杀人,但有时 候却不得不杀……” 钱老鼠道:“但西府主脑,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女魔头、女瘟神、女煞星。” 诸葛酒尊脸色一沉,道:“她到底是谁?” 钱老鼠道:“她姓叶,‘不开花女后’叶大娘!” “叶大娘!”诸葛酒尊的脸色真真正正的变了,在一瞬间变得几乎全无半点血色。 钱老鼠一说出这个女人的名字,就连岳小玉的脸色也变了。 “叶大娘!”岳小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她的势力,怎会扩展到提龙王府那边去的?”的 钱老鼠道:“西府中人,原来有一大半都已给叶大娘暗中摆络。” 岳小玉道:“难道以万教主那样的人物,也察觉不出来吗?” 钱老鼠说道:“近年以来,万教主经常闭门练功,对王府及教中事务,甚少理会。” 岳小玉道:“万大小姐呢?” 钱老鼠道:“万大小姐虽然冰雪聪明,但毕竟年轻,而且又是个女子……” 小公主咬了咬牙,说道:“那个姓叶的也是个女子,却能把神通教弄得天翻地覆!” 钱老鼠道:“叶大娘是在暗里行事,你姊姊根本就无从防范,也不知道应当怎样防范。” 诸葛酒尊在踱着方步,他沉默了很久,忽然说:“这叶大娘,极可能跟天恨帮早有勾结。” 钱老鼠说道:“区区也是这么想,否则,天恨帮决不会暗中协助西府对付万教主。” 诸葛酒尊道:“照你看,万教主这可以支持多久?” 钱老鼠道:“这就很难说,但就算用‘危如累卵’这四个字来形容,只怕也是并不过分。” 诸葛酒尊叹道:“恨帝咄咄逼人,后有叶大娘暗中搅鬼布局,这场江湖浩劫,恐怕很难避免了。” 岳小玉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小岳子在江湖上虽然只是短短几年,这两句话却是体会极深。” 诸葛酒尊道:“要挽狂澜,就得付出力量和代价。” 语声略顿,目光转望向小公主,道:“你是万层楼的女儿,你信任我这个老叫化么?” 小公主连忙鞠躬,恭声说道:“晚辈若不信任帮主,这一趟就绝不会来。” 第四十章 丐帮主献策 找太乙真人 岳小玉道:“但要找恨帝的女儿,非要诸葛大叔帮忙帮忙不可。” 诸葛酒尊道:“我也不知道白木头一块巾在什么地方,甚至连见也没见过。” 岳小玉道:“但小岳子知道,诸葛大叔一定有办法的。” 诸葛酒尊目光一闪,道:“你当然也知道,太乙真人已南下江南来了?” 岳小玉抿嘴一笑,道:“太乙真人是玄门第一高手,据说连武当派掌教遇见了他,也得叫他一声师叔爷。” 诸葛酒尊说道:“那些牛鼻子的辈份礼节,老叫化既不清楚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太乙真人这个老牛鼻子,不但武功高辈份高,连眼睛也长得比别人高出好几尺。” 岳小玉道:“这也难怪,他毕竟是玄门第一高手,一般凡夫俗子,这位老道爷又怎会放在眼内?” 欧如神却笑了笑,道:“但据欧某所知,当今武林,最少有两个凡夫俗子,是太乙真人万万不敢小视的。” 事钱老鼠道:“这两人是谁?” 欧如神道:“第一人姓叶,外号菊痴’,叶上开叶大侠是也。” 钱老鼠道:“叶大侠乃武林奇葩,识英雄者识英雄,太乙真人看得起他,实在不足为奇。” 欧如神道:“除了叶上开之外,太乙真人最赏识的凡夫俗子,就是咱们眼前这位“江南丐中’诸葛酒尊了。” “言重!言重!”诸葛酒尊拱手弯腰,干咳连声,道:“这只是人结人缘,若真的论斤称两,老叫化子在江湖上最少排名在九百名之后……” “这可不行!”欧如神大摇其头,道:“甚么排名九百名之后,你肯承认俺也不肯。” 岳小玉笑道:“对了,欧前辈跟诸葛大叔原本就是齐名于江湖的,要涨高一块儿涨高,要低贬也是双双对对一起低贬,谁也摆脱不了谁。” 欧如神道:“还是说回正事。”他一面说,一面目光牢牢地盯着诸葛酒尊的脸上。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种做法是决不会错的,不过,骤然看来,似乎对恨帝的女儿并不公平,但恨帝之所为,对天下苍生许多无辜者又岂会公平到哪里去?” 诸葛酒尊道:“这个老叫化老而不,也是十分同意的,倒不知道欧兄想我怎样了?” 欧如神道:“从太乙真人方面下点功夫,把白木头一块巾找出来。” 诸葛酒尊道:“这件事,也许易如反掌,但也许难比登天。” 欧如神道:“事在人为耳。” 诸葛酒尊缓缓道:“就只怕天命不可违,说来说去,还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欧如神没话说了,他号称“江北仙上仙”对掌相命理,天文星宿之道,道行极深,自然比谁都更明白,什么叫“天机”“天命”“天意”。 天机不可泄漏,天命不可违抗,天意不可逆料…… 以是,人生在世,到头来还是免难大叫一声:“天哪……” ×      ×      × 小公主不在执拗了。 她已谅解了岳小玉,完全明白了他的一切苦衷。 她甚至还接受了岳小玉的见解。 岳小玉对神通教的看法是:“恨帝虽遣派部属围困大悲谷,却极可能只是虚张声势,真正致命一击,乃在于借刀杀人的一着棋子。” 而这一着棋子的名字,就是岳小玉! “公孙我剑身在险境,岳小玉岂敢耍什么花样?”这就是恨帝的想法。 但很帝对岳小玉的了解,却还是太虚浅了。 他只知道岳小玉很讲义气,对师父极其孝顺,却不知道除此之外,岳小玉还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赌徒。 赌徒有很多种。 有些人自以为是个赌徒,而且几乎每天都在赌桌上蘑菇着,但这些赌徒,说不定一辈子也没有真真正正地大赌一次。 但有些赌徒,并不一定经常赌,但一赌就不得了,无论赌注有多大,形势有多凶险,也无论是赢是输,也决不会眉头一皱。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赌徒,如岳小玉就是这种赌徒,当赌局要来的时候,再大的赌注,再凶险的形势,也吓不倒他。 这一次,他可说是非赌不可了。 恨帝逼他去杀万层楼,他不能不答应,但却不一定非杀万层楼不可。 或曰:“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以岳小玉的脾性,又怎肯出乎尔反乎尔? 但岳小玉却也有他另外的一套。 他认为,这是“城下之盟”根本就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只是碍于形势,不得不暂时敷着恨帝而已。 这一套想法,虽然有点近乎无赖,但就算是最严正的人,只要仔细想一想,也不能说岳小玉这种想法是不对的。最少诸葛酒尊、郭冷魂、欧如神、钱老鼠甚至小公主,都已完全同意岳小玉这样做。 现在,解决事情的责任,首先就落在诸葛酒尊的身上他必须从太乙真人那里下手。 所以,到了第二天大清早,诸葛酒尊就独自走了,他身边什么人也没有带。 到了黄昏,他才慢吞吞的踱步回来,钱老鼠很是紧张,立刻问:“怎样了? 诸葛酒尊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太乙真人病了。” “什么?病了?”钱老鼠大为诧异,“太乙真人也会害病吗。” 诸葛酒尊道:“真人也是人就算他将来可以得道成仙,现在还是可以病,也可以死的。” 郭冷魂冷冷一笑,道:“诸葛帮主,你相信真人真的害病吗?” 诸葛酒尊苦笑,道:“相信又怎样?不相信又如何?” 郭冷魂道:“太乙真人乃世外高人,一身内力修为早达峰造极境界,倘若他有什么不妥,绝不会千里迢迢,从长白山来到这里。” 诸葛酒尊皱了皱眉,道:“但他不肯见我这老叫化子那又有什么办法?” 岳小玉道:“诸葛大叔,你不是跟太乙真人很谈得来的吗?怎么这一次他连见你一面也不肯?” 诸葛酒尊苦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岳小玉沉吟半响,道:“诸葛大叔,你明天再去一趟试试。” 诸葛酒尊道:“只怕今天见不着,明天也是见不着的。” 岳小玉道:“诸葛大叔,明天可否带我一起去?” 诸葛酒尊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反正都是碰碰运气而已。” 翌日清晨,诸葛酒尊果然带着岳小玉,前往谒见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南下江南以来,一直都在金丹别院里,过着悠闲的日子。 金丹别院的主人姓陆,名道如,自幼信奉道教,也练就了两三套玄门武功及剑法,虽然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气。 但在这方圆百里之内,却也没有什么人敢到这金丹别院惹是生非。 陆道如的师父是曾道人,而曾道人的师伯,正就是长白山清壑观主太乙真人。 所以,这金丹别院,就成为了太乙真人这次南下江南往宿歇脚之所。 陆道如祖上三代都是官宦之家,到了他这一代,却无心仁途,正是不求功名,也不求利禄,只是不断钻研玄门道学,武功、剑法,倒也悠然自得,日子过得相当写意。 这一天,金丹别院的老房门陆祥刚打扫好门庭石阶,诸葛酒尊就带着一个神气活现的年青人登门。 陆祥是认得诸葛酒尊的,而且也知道这个老叫化就是丐帮帮主。 “帮主,早!” “陆伯,早!”诸葛酒尊很客气地说:“今天又来烦扰陆老爷了。” 陆样道:“老爷子正在后花园里练剑,老奴现在就去传报。” 诸葛酒尊道:“陆伯,陆老爷既在练剑,那就不要惊动他老人家了,说句老实话,老叫化子今天登门,仍然和昨天一样,是想见一见真人。” “真人?”陆祥“噢”的声,道:“这就来得不巧了。 诸葛酒尊一凛,道:“怎么?莫非真人已离开别院了?” 陆祥点点头,道:“正是,真人是在五更时分走的。” 诸葛酒尊忙道:“可知真人往何处去了?” 陆祥道:“断肠峡。” “断肠峡?”诸葛酒尊一怔,道:“真人为什么要到那个地方?” 岳小玉也是一怔,忍不住插口问:“断肠峡是何所在?” 诸葛酒尊说道:“断肠峡是个极之荒无之地,那里寸草不生,连石头都是黑色的。” 岳小玉道:“如此说来,这是一个十分肃杀之地。” “不错。”诸葛酒尊含首道:“断肠峡确是一个充满杀气的地方,不少武林高手,都在这罕无人迹的荒峡里决占,以致送了性命。” 岳小玉道:“太乙真人一早就前往断肠峡。莫非也是约了别人决一死战?”说到后面一句话,目光灼灼地瞧着陆祥。陆祥却摇了摇了头,说道:“真人此次前往断肠峡,所为何事,老奴实在毫不知情。” 诸葛酒尊略为沉吟,道:“从此处前往断肠峡,路程有多远?” 陆祥道:“向西北走大约百来里左右,但中间有一座大山,地势险峻,很不好走。” 诸葛酒尊立刻向陆祥道谢,然后就带着岳小玉向西北急驰。 两人的轻功都极上层次,但人毕竟是人,并非四蹄翻飞的健马,而百余里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倘若急于全程急赶,必有后劲不断之虞。 所以,诸葛酒尊只是急驰了五里路程左右,便把脚步放慢下来。 他放慢,岳小玉自然也随着放慢,但就在两人脚程相继放缓之际,背后却有人直追上来。 “等一等!等一等!”从后面直追上来的人,相貌奇特,衣宽袖阔,手里捧着一只巨大的算盘。 这算盘不但巨大,而且还是密底的。 “是常老大!”岳小玉一看之下,登时怪叫起来。 来者并非别人,正是“江东五杰”之首,人称“密底算盘”的老大常挂珠! ×      ×      × 常挂珠是个奇人,怪人,希奇古怪得不可思议的“联明浑人”。 浑人本来是笨人,常挂珠这位江东老大,他的模样看来的确很笨。 这么一个“浑人”却也有他聪明的一面,有时候敌人以为他其笨无比,结果就会冷不防给他一记反击,击至体无完肤,呜呼哀哉去也。 常挂珠看来绝不是“正气凛然”的那一类人物,但也有他的法则,也有他的规矩。 他在江湖上已混了二十余年,有人说他只混出了一个字。 这个字就是,“混帐!” 混帐! 许多武林中人都说:“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混帐的人物。” 但别人怎样批评,常挂珠是一点也不在乎的。 他最重视的是朋友。 没有朋友,就和没有手脚一样,活着也是等???白活一场而已。 ×      ×      × 岳小玉在五六年前,就已经是常挂珠的朋友这个朋友,年纪虽小,本领却不小,这并不是指他的武功,而是指他的胆气和机智,都比许多成名多年的武林高手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岳子!”常挂珠一看见岳小玉,就立刻高兴得差点要掉下眼泪来。 岳小玉也是十分高兴,但在高兴之余,却又不免感到奇怪。 “老大,你怎会跑到这里来的?” “唉,一言难尽。” “什么意思?” “背后有人。” 岳小玉怔:“什么人?” 常挂珠道:“三个书呆子。” “书呆子?”岳小玉又是一怔。 他耳力聪敏,就算常挂珠不说,他已听出后面的确有三个人正在紧紧跟随着而来。 这三个人的步履声音听来,他们的轻功都是不相上下的,既不怎么高明,却也不算得太过劣极但无论怎样,只要是懂得轻功的人,就决不会是只懂得摇头晃脑吟其“之乎者也”的书呆子。 岳小玉大是奇怪,便问常挂珠:“他们是什么人?” 常挂珠道:“阿甲、阿乙、阿丙!” 岳小玉不禁有点生气,道:“这根本就不是名字。” 常挂珠道:“俺知道,你也可以称为阿甲,我可以称为阿乙,而诸葛帮主也可以称为阿丙。” 岳小玉皱了皱眉,道:“这么说,你根本完全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 常挂珠道:“除了阿甲、阿乙、阿丙这六个字之餐,俺对这三个书呆子的一切,都是不怎么清楚的。” 岳小玉道:“既不清楚,为什么一直让这三人跟着?” 常挂珠道:“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反正他们又不会烦扰着俺。” 岳小玉奇怪地望着他,半晌才道:“老大,你从前可没有这样好的忍耐力。” 常挂珠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岂可混为一谈。” 岳小玉淡淡一笑,道:“说得很漂亮,很潇洒,但小岳子知道,其中必定还有别的原因。” 常挂珠纵了纵肩,笑道:“一别五年,你高大了不少人也聪明了不少。” 岳小玉道:“你呢?” 常挂珠道:“俺?嘿嘿,俺是越来越老,也越来越笨了。” 岳小玉道:“何不请那三位朋友出来相见? 常挂珠摇摇头,道:“不必了,他们都很害羞,不想见人。” 岳小玉道:“这岂不是有点鬼鬼祟祟吗?” 岳小玉道:“你怎能忍耐得住的?” 常挂珠道:“皆因一个人的说话,使俺无法不贴贴服服,任由这三个书呆子一直追随在背后。” 岳小玉道:“那人是谁?居然有那么大的力量,随随便便说几句,你这位江东老大便得乖乖的言计听从?” 常挂珠嘿一笑,道:“这人的名字,不说犹可,一说出来,就连你也不得不听命,遵命,从命!” 岳小玉道:“可不是“江东老娘’吕足金大姊罢?” “呸,吕足金算什么!”常挂珠“哼”一声,道:“这婆娘的疯言疯语,除了白老三之外,还有谁会爱听?”他擦了擦鼻子,又接着说:“那人是布公子!” “布公子!”岳小玉立刻肃然起敬起来,道:“原来这样,那就怪不得了。” 常挂珠道:“别说布公子派三个书呆子跟着俺,就算是派三十万大这从后面跟着走,俺也是万万不敢摆脱的。” 第四十一章 得真人指点 少侠心欢喜 断肠峡地势狭长而弯曲,两边峭壁有如刀斧削就,看来就像是一条巷子。 那三个儒士的轻功,岳小玉直至现在还是没法子看得通透。 初时,单凭耳朵判断,觉得这三个“书呆子”的累功既不算差,也不见得高明到什么地方去。 但这时候,三人制服见心道长之后,向断肠峡驰而往的速度,却是令人大嘱一惊的。 连岳小玉也吃了一惊。 三个儒士所用的轻功,已不再是什么“八步赶蝉”而是高明之极的“凌波飞渡”。 “凌波飞渡”这套轻功若是练得到家,可以登萍渡水简直就有如神仙境界一般不可思议。 断肠峡虽不是湖海河流,但这三儒士的轻功身法,仍然可以看得出是一流绝妙的。 “好厉害,便是布公子也不见得可以比这三人高明到什么地方去。”岳小玉心里暗暗惊叹。 但实际上,他自己的轻功也绝对不弱,三儒士走势快,他还是可以紧接跟随,并未有半点落后。 就只是一眨眼功夫,四人已相继进入峡内。 太乙真人果然就在峡内! ×      ×      × 断肠峡是肃杀之地,此语实在不虚。 太乙真人乃玄门第一高手,不但辈份高,武艺登峰造极,养气功夫也是令人钦佩万分的。 是谁可以令到这么一个出家人,从冰天雪地的长白山南下江南? 是谁有资格跟太乙真人在断肠峡内决一死战? 岳小玉也许很好胜,但却更好奇,他很想知道答案。 这时候,峡内只有一个老道士,不问而知正是太乙真人。 但太乙真人面前,并无对手,只有一条断臂。 真人仍在,这条断臂不是他的。 岳小玉一看就已明白,太乙真人果然在峡内与另一高手决战,而且决战已经成为过去。 只见太乙真人盘膝闭目而坐,颚下白须随风飘动,面上神情异常平淡,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岳小玉知道,一幕惊心动魄的决战,就在不久之前,在这断肠峡内爆发。 那条断臂,就是太乙真人的对手留下来的。 但人呢? 人不见了,他显然像是一条受了重创的野兽,再也不敢逗留。 然而,太乙真了既已占了上风,要杀对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但那人却已走了,是不是太乙真人放了他一条活路? 岳小玉很想知道答案,但却是无从问起。 于是,他盼望那三个儒士,可以代替自己把答案找出来。 然而他失望了。 那三个儒士,虽然目睹峡中这般景况,却还是一言不发,既未上前例子细察看,也没有向太乙真人问过一句说话 岳小玉却忍不住了,虽然面对着武功盖世,有玄门第一高手称誉的太乙真人,仍然毫不怯畏,大步上前向他请安。 “晚辈岳小玉,特来参见真人。”岳小玉朗声说 太乙真人眸子半开半合,淡然道:“你就是‘笑公爵公孙我剑的徒弟吗?” 岳小玉躬身答道:“正是!” 而太乙真人道:“你来得正好。” 岳小玉奇道:“好在何处?” 太乙真人道:“该来的时候,你就来了,岂不是来得正好吗?” 岳小玉道:“晚辈愚昧,听不懂真人的意思。” 太乙真人微微一笑,道:“你现在不懂,将来懂了,也是一样的。” 岳小玉摇摇头,道:“但晚辈认为不一样。” 太乙真人道:“何解?” 岳小玉道:“比方吃饭、人饿了就需要吃,倘若饿得没饭吃,等到饿死之后才把几十碗饭送到面前,那就再也无补于事了。” 人太乙真人含首道:“你说的是,但你现在不见得很快就会死。 岳小玉道:“那是很难说的。” 太乙真人道:“难道你认为自己身在险境之中?” 岳小玉道:“可能是的。” 次太乙真人白眉一蹙,道:“险在何处呢?” 岳小玉说道:“真人神功盖世,只消一举掌,一挥剑,晚辈就得随时性命不保了。” 太乙真人道:“但贫道为什么要向你施毒手? 至岳小玉道:“晚辈言出无状,本就是个该死万分之人。” 太乙真人摇了摇关,叹道:“言出无状,并不该死,一着棋差,那才是该死万分的。” 岳小玉眉头一皱道:“真人的说话,晚辈越听越不懂了。” 太乙真人道:“现在懂不懂并不重要,你只管听着便是。” 岳小玉道:“晚辈何幸得此机缘聆听真人教诲、自是多多听从,多多得益。” 太乙真人微微一笑,道:“好聪明的孩子。” 岳小玉道:“真人年少之时,想必比晚辈更加聪明百倍。” 太乙真人道:“聪明与否,贫道不敢说,只是与道学缘,俾能略悟上界神机,如此而已。” 有岳小玉道:“真人非凡人,江湖,千千力英杰,尽皆服。” 太乙真人道:“岳施主,别把贫道说得大神化了,人,总有一败的时候。” 岳小玉道:“败并非辱,只要败得其所,其败也宜。” 太乙真人闻言,不由日露讶异之色,怔怔地看了小半晌。 “岳施主,凭你这把年纪,居然能说出这几句话,实在出人意表。” “晚辈信口雌黄,真人恕罪。” “非也,非也。”太乙真人摇头不迭,正色说道:“你若是满口胡言,贫道决不会跟你再说下去,须知黄昏时将至,贫道已再无明日。” 岳小玉听到最后两句话,先是一怔,继而大大的吃惊呆住。 太乙真人说到“须知黄昏将至”之际,岳小玉大奇。 他不必仰望天色,也知道时辰尚早,别说黄昏,便是距离正午还有一段时候。 但太乙真人接下来的那句:“贫道已再无明日。” 却使岳小玉为之大吃一惊。 “真人……”他不由失声呼叫。 “来时浑,去得泰然,这是不必大惊小怪的。”太乙真人神情庄重地说。 岳小玉深深吸一口气,道:“人生来去,虽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真人身系武林安危,岂可说走便走。” 太乙真人道:“此一去也,又岂是贫道作得了主的?” 岳小玉道:“真人气色正旺,怎会再无明日?” 太乙真人道:“贫道既修武学数十载,不敢说有什么巨大成就,但对于自身经脉气络,却是了如指掌的。” 岳小玉皱了皱眉,道:“真人认为有什么不妥?” 太乙真人道:“诸事皆妥,独欠迥行之力。” “迥行之力?”岳小玉这一次真的不懂了,大大的不懂。 太乙真人微微一笑,道:“贫道所练内功,名曰“大迥无量劲’,这种内功,最重视的一节,就是迥行之力。 岳小玉说道:“是否有此力则生,无此力则……则”一时之间“则”不下去。 太乙真人却不避忌,接口道:“不错,正是有此力则生,无此力则气尽溃,不出六个时辰得气绝身亡。” 岳小玉凛然道:“真人神功盖世,怎会欠缺了迥行之力?” 太乙真人道:“这是命中注定,到了今日终于劫数难逃。” 岳小玉大惑不解,道:“真人昔才决战,不是战胜了吗?” 太乙真人道:“赢了剑法,但却输了一掌。” 岳小玉道:“那人是谁?” 太乙真人道:“天恨帝君,也就是天恨帮主恨帝。” 岳小玉脸色倏变,失声说道:“原来真人此次南下,就是为了要和恨帝决一死战。” 太乙真人道:“正是。” 岳小玉目注着地上的一条断臂,道:“这是恨帝留下来的。” 太乙真人道:“不错,他避开了贫道九百六十一剑,但最后还是避不开那招‘暮来飞雪’。” 岳小玉道:“恨帝既断一臂,怎能不败? 太乙真人道:“他没有败,而且,他是故意用左臂来承受贫道一剑的。” 岳小玉凛然道:“哦,这又是什么道理。” 太乙真人淡然一笑,道:“你下过象棋没有?” 岳小玉道:“自然下过。” 一太乙真人道:“恨帝这一着,就是棋盘上的‘兑子法’,他是以炮兑车,虽弃一臂,却取势回敬贫道一掌。” 岳小玉不则面色一变,道:“好狠的恨帝。” 太乙真人道:“恨帝以恨字当头,为人之恶绝毒,不难想见。” 岳小玉道:“但此一臂换取搏击一掌,这代价实在不轻。” 太乙真人道:“当然不轻,尤其是以恨帝今时之权势地位,缺一手臂,影响绝不会小。” 岳小玉道:“但也一定认为是值得的,否则决不肯有此一着。” 太乙真人道:“既以贫道面言,也同样后悔这一战。” 岳小玉一怔,道:“难道真人认为:以真人这性命换取帝一条左臂,也是值得的吗?” 太乙真人道:“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贫道虽未能把恨帝毁于剑下,也总算断了恨帝一只左臂,对于日后武林,未必就会全然没有半点好处。” 岳小道:“就只怕是算来算去,还是一桩赔本生意。” 太乙真人道:“一时之得失,不足挂齿,要救江湖,要救苍生,就得从长远处去看。” 岳小玉点了点头,心下却大不以为然,忖道:“出家人是吃素的,想法总跟老子有一大段差别。” 太乙真人视着他,忽然莞尔一笑,说道:“岳施主,你心里是否感到很不服气。” 岳小玉吃了一惊,忙应道:“没这回事,晚辈是个微不足道的凡夫俗子,今日有缘聆听真人指引教诲,已属三生有幸之事。” 太乙真人道:“就算真的三生有幸,也是另一回事,若是不服气就是不服气,两者不可为一。” 岳小暗叫一声:“好厉害的老道”当下不再说话,以免越说越是出错。 这也是他聪明之处。 言多必失,在某些时候,最好就是暂时闭上嘴巴,看清楚形势再说不迟。 第四十二章 哀悼真人死 残局再商量 那三个儒士来得神秘,走得更神秘,就像是三道轻烟,令人无从捉摸。 诸葛酒尊对岳小玉说:“这三人武功极高,却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常挂床皱了皱眉,道:“俺倒想起了三个人。” 岳小玉道:“老大想起了谁?” 常挂珠道:“济南的齐、邬、侯三大刀客!” 岳小玉目光一闪:“会是他们吗?” 常挂珠沉吟着,道:“俺只是怀疑,却不敢肯定。” 岳小玉说道:“若是齐、邬、侯三大刀客,他们这次赶来,可能是要找恨帝算帐。” “那也不一定。”诸葛酒尊缓缓道:“也许他们只是看看太乙真人这一战。” 常挂珠道:“想不到连太乙真人也不是恨帝之敌。” 诸葛酒尊神情一直惨然,听见常挂珠这样说,更是不禁为之一阵洒泪。 “诸葛大叔,别太悲伤了。”岳小玉的心本来也很不好,便这时候却还要劝解诸葛酒尊,“真人虽死犹生,这里的事,就让峡外那道长收拾残局罢。” 常挂珠忽然道:“咱们又有什么打算了?” 岳小玉道:“回洛阳找一个人。” 常挂珠道:“找谁?” 岳小玉道:“唐鉴。” 常挂珠道:“为什么要找这个人?” 岳小玉道:“因为他知道恨帝的女儿在那里。” 诸葛酒尊“唔”一声,道:“咱们马上要找白木头一块巾!” 常挂珠道:“找到恨帝的女儿,是否把她煮熟,然后慢慢吃掉?” 岳小玉倏地脸色一沉,说道:“绝不可以!太乙真人说过,恨帝的女儿是无辜的!” 常挂珠忙道:“既是无辜,就决不可伤她一根毫发!” 诸葛酒尊沉吟着,对岳小玉说道:“要不要跟郭大侠欧五先生再及早商量一下?” 岳小玉道:“郭大哥那里,小岳子非要跟他说说不可。” 常挂珠瞧着:“你想跟郭大侠说些什么?” 岳小玉叹了口气,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常挂珠道:“那不要紧,你长话短说好了。” ”岳小玉道:“说是要说的,但却不是说给你听。” 常挂珠道:“为什么不能说给俺知道呢?” 岳小玉道:“因为这是个秘密。” 常挂珠道:“俺答应一定保守秘密。” 海岳小玉道“既然这样,我就说给你知道,但却有一个条件。” 常挂珠道:“什么条件?” 岳小玉道:“我这一个条件就是:就算我答应说给你知道,倘若我忽然改变了主意,你也不准生气。” 常挂珠立刻一拍胸膛,道:“这个不成问题,就算你忽然改变主意,肯把这个秘密告诉给俺知道,俺保证决不生气便是。” 岳小玉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常挂珠说道:“这个自然,你快点说罢。” “对不住。”岳小玉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小岳子现在就已经改变主意了,这个秘密嘛,暂时还是不能向你说的。” 常挂珠脸色一变,正待发作,但旋即细心一想、不由发出一声长叹:“俺是个大丈夫,说过不生气,就决不生气。”岳小玉看他这副样子,反而有点歉疚,便说:“常老大,小岳子为人怎样,你是知道的,将来事情有了转机,你一定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 “岳宫主,你一千一万个放心好了,俺绝不是器量狭窄的人,而且正如你所说,你的为人怎样,俺是最清楚不过的,你还是早一点去找郭堡主好了。” ×      ×      × 岳小玉初见“流水客”郭冷魂的时候,郭冷魂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当时,郭冷魂中了血花莲掌力,身子瘦得不似人形,和现在看来,简直是判若两人。 岳小玉找到郭冷魂之后,就把他拉开一旁,悄悄的说了一大堆说话。 郭冷魂越听下去,脸色就越难看,而且还不断摇头,说:“不!不会是这样的……” 岳小玉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是便思不是这样,但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郭冷瑰深深吸一口气,不再说话。 这时,常挂珠又走了过来,好像想听听岳小王在说些什么话,但却给铁老鼠拉开。 常挂珠怒道:“你这是干什么的?” 铁老鼠道:“小岳子有很重要的话跟郭堡主说,你少听为妙。” 常挂珠道:“你怎知道小岳子说的话,一定是重要的?” 铁老鼠道:“他俩的神情,就已经知道了,你是局外人,不宜插手多管闲事。” 常挂珠冷冷一笑,道:“俺跟小岳子是生死之交,他的事也就是俺的事,怎能自是什么局外人?” 铁老鼠道:“就算小岳子的事也就是你的事,但现在俩谈的,却是郭堡主的事,难道郭堡主的事,也是你的事吗?” 常挂珠想了想,道:“就算是也无不可!” 铁老鼠叹了口气,说道:“常老大,你真是古道热肠急人之难,忧人之危,但在时候,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的斤两。” 常挂珠道:“俺的斤两不算十足十,但也不是轻如无物之人。” 铁老鼠道:“别人的事,你是管不了多少的,与其狗拿耗子,何不回去看看那几个江东兄弟?” 常挂珠给他这么一说、登时心中有如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 铁老鼠立刻又紧接着说:“血花宫那边,是否十分平静,” 常挂珠道:“暂时的确十分太平,便将来怎样,却是难以逆料。” 铁老鼠道:“区区想跟你一起到血花宫,你说怎样?” 常挂珠说道:“好是好的,但小岳子这边正杀得烽烟四起,俺又可以弃而不顾?” 铁老鼠道:“小岳子的事,他自己有分寸,你是用不着担心的,倒是饮血峰那边,表面看来十分平静,但谁知道天恨帮暗中正在搅些什么阴谋? 咱们虽然算不上怎么厉害的人物,但若能够在血花宫中助一助阵,总是好的。” 常挂珠沉吟良久,忽然道:“俺明白了。” 铁老鼠一怔:“你明白了什么?” 净·常挂珠道:“你忽然对俺说这么一大堆说话,准是小岳子指使的!” 铁老鼠忙道:“没这回事,你别疑神疑鬼。” 率常挂珠道:“俺不是疑神疑鬼,只是凭着多年的江湖经验看出来。” 铁老鼠“唉”一声,顿足道:“你看错啦……” 常挂珠冷冷的道:“大丈夫,做事何苦如此诡祟,你再不承认,俺决不回饮血峰。” 铁老鼠目光一亮,道:“是否区区承认了,你就答应回血花宫去了。” 常挂珠道:“不错,便你承认不承认?” 铁老鼠苦笑了一下,道:“你果然今非昔比,比从前聪明了很多。” 常挂珠道:“活了一大把年纪,才慢慢聪明起来吗?” 铁老鼠道:“你喜欢怎样想便怎样想,喜欢怎样说便怎样说,总要你肯马上回血花宫去。” “现在马上就要走?” “不错,反正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等着要干。” 常挂珠正在考虑,忽见欧如神搓了搓肚子,缓缓地走了过来。 常挂珠立刻皱了皱眉,望着欧如神的肚子,说道:“欧先生,你的肚子不舒服吗?” 欧如神摇了摇头,说道:“不,舒服极了。” 常挂珠问道:“为什么肚子会舒服极了?” 欧如神道:“因为我刚刚吃了一只非常美味的烤鸭,不但色香味俱全,而且还会笑。” 常挂珠一呆,道:“什么?烤鸭也会笑?” 欧如神淡淡道:“不错,那一只烤鸭,在还没有给人宰掉之前,会不会发笑我可不知道,便等到它给烤熟之后,嘴巴却是开口,显然是在发笑。” 常挂珠奇道“给人烤熟了,还有什么值得好笑?” 欧如神道:“你听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两句说话没有?” 常挂珠道:“这两句老生常谈,俺自然是听过的。” 欧如神道:“这就是了,那烤鸭大概是因为给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用软滑的柔荑慢慢烤熟,所以觉得极是荣幸,极是快活,甚至极是风流。” 常挂珠一呆,道:“因此,它给烤熟之后居然发笑了?” 欧如神道:“正是这样,你相信不相信有这种事?” 常挂珠去转问铁老鼠,道:“你相信不相信?” 铁老鼠眨了眨眼,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为什么不相信?” 常挂珠想了想,道:“既然连你也相信,俺可没话说了。” 语音一顿,又问欧如神:“是哪一位大美人把鸭子烤熟的?” “是我”一个粗壮的声音立刻在常挂珠背后响起。 常挂珠回头一看,登时吓了一跳,忍不住叫了起来:“吕足金,你也算是他妈的什么大美人吗?” 下原来在她后的女子,正是“江东老娘”吕足金。 吕足金既然来了,白世儒自然也就在附近。 只见白世儒手里摇动着大折扇,慢吞吞的走了过来,对常挂珠鞠了一个躬,道:“老大,好久没见面啦。” 常挂珠瞪着眼,道:“你们俩口子跑到这里来干吗?” 吕足金桀桀一笑,道:“看看岳宫主嘛?” 路常挂珠道:“岳宫主有什么好看?” 吕足金道:“他长大了几岁,比五六年前好看得多了。” 常挂珠“哼”了一声,道:“他再好看,跟你也没有什么相干。” 吕足金道:“虽然跟老娘没相干,便和盈盈却有相干之至。” “盈盈?那一个盈盈?” “当然是血花宫里的穆盈盈。” “这小妮子近来怎样?” “武功大有进步,但这并不重要。”吕足金越说越兴奋,“最重要的,是她越长越漂亮了,长得简直比老娘年轻时候还更好看。” 常挂珠不禁弯下了腰,好像想呕吐的样子。 欧如神淡淡一笑,道:“吕姑娘心肠很好,她想做个媒。” “做个媒?煤炭的煤?” “不,是媒人的媒。” “她要做媒,俺是不会反对的,只要有好的女子,俺不妨考虑考虑。”常挂珠番了翻眼皮,道:“做孤家寡人虽然消遥自在,但有个糟糠之妻跟在后面,却也不俗。” 欧如神摇摇头道:“吕姑娘不错是想做个媒,但却不是为了你。” 常挂珠一呆,接着??个哈哈,笑笑道:“也幸亏不是我,否则这一次头疼!头疼!” 欧如神道:“你若想成家立室,讨个女人回来过意过瘾,我也可以为阁下穿针引线。” “敬谢不敏!”常挂珠干咳连声,道:“想来想去,还是像现在这样子好了,别的不提,就以白三弟来说,他此刻的境况就已不堪之至。 吕足金听了,居然也不生气,只是咧嘴一笑,对白世儒道:“别人说什么,你听听好了,可不要放在心上。” 白世儒点点头,连声道:“我不放在心上,我不放在心上。” 吕足金嘻嘻一笑,接着又说:“也不要放在胃里,否则会胃疼的。” 白世儒干咳一声,道:“我已吃得很饱了,就算是一粒饭也不能再放进肠胃里了。 “好极了,真是个听话的孩子!”吕足金眯着眼笑吟吟。 常挂珠越看越是冒火,忍不住喝骂白世儒,道:“老三,这个婆娘是你的娘亲吗?” 白世儒道:“当然不是。” 常挂珠道:“既不是你的娘亲,何以如此听她的话?” 白世儒叹了口气,道:“就算跟她骂一番,那又怎样?还不是害苦了大家的耳朵吗?” 常挂珠大不以为然,正待再开口责骂,欧如神已淡淡一笑,道:“各有前因莫羡人,常老大还是不必妒忌了。 “妒忌?”常挂珠嘱嘱一笑,“白老三给这么一个婆娘牵着鼻子走,俺可怜他还来不及,又怎会妒忌了?真是他妈的笑话!” 欧如神道:“算了,还是看看吕姑娘怎样做媒罢!” 吕足金道:“盈盈是个好姑娘,老娘很喜欢她。” 常挂珠道:“那又如何?天下间好姑娘不知凡几,俺个个都喜欢,是否应该都替她们做媒?” 吕足金道:“人就是这样的,除了好不好之外,还得看看缘份,老娘现在只觉得,盈盈姑娘跟岳宫主,是很匹配的一对,倘若能促成他俩的好事,老娘将会十分高兴。” 常挂珠冷冷一笑,道:“你高兴有什么屁用,最重要的是岳宫主高兴不高兴才是!” 吕足金道:“老娘早就知道,岳宫主对盈盈姑娘是很好的。” 常挂珠道:“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吕足金道:“五年并不算是一段很长的日子,岳宫主一定还会像从前一样喜欢穆小姐的。” 常挂珠道:“就算是又怎样,咱们总不能锣对锣,鼓对鼓的马上就替他俩办成这喜事。” 吕足金道:“虽然这种事是急不来的,但咱们最少也要开始去干!” 常挂珠道:“对这种事,俺的兴趣向来不大。” 吕足金两眼一翻,道:“难道你不想喝这杯喜酒吗?” 常挂珠道:“喜酒俺是很想喝的,但却不能乱喝。” 吕足金道:“喝喜酒例是喝喜酒,又有什么乱喝不乱喝的,你是咱们的老大,说话可不能混淆不清,一塌糊涂。” 铁老鼠嘿嘿笑了笑,道:“倘若江东五杰说话条理分明也就不是江东五来了。” 常挂珠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个屁!” 铁老鼠道:“区区连屁也不懂,所以也不懂得你在骂些什么。” 常挂珠气得两眼乱翻,大声道:“真是混天下之大帐!” 第四十三章 组织各派系 对付天恨派 这一次,连欧如神也闭目考虑,很久,才说:“你们先回血花宫,但却不是躺在那里,而是要向布公子那边请援。“援救万教主?”吕足金语气已转变,对万层楼的称呼也客气起来。 “不错,如今万教主正在大悲谷里,给天恨帝的兔崽子又重重围困着。” “已经围困了多久?” “已有好一些日子了。”欧如神沉吟着,道:“按照恨帝平时的作风,他们绝不会让敌人有机会反击,这一次围困大悲谷,直至现在还没有真正动手,显见万教主那边也不是随便可以任人鱼肉的。” 吕足金道:“万教主不是已经练功走火入魔吗?” 欧如神道:“虽然如此,他身边还有不少心腹高手。” 岳小玉点点头,道:“最少,万大小姐一定会在他左右。” 吕足金想了想,道:“咱们若向布公子请援,布公子会不会答应?” 店欧如神道:“布公子处事精明,而且这几年来,他和沈总调度很合得来,只要他说一声,人手调动方面,应该没有太大的困难。” 常挂珠道:“大义当前,为了武林安危,咱们江东兄弟决不袖手。” 吕足金道:“江东姐妹也是一样。” 常挂珠冷哼一声,道:“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婆娘最好别插手,省得坏了大事。” 岳小玉不由眉头一皱,道:“常老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家都是一伙人,何必整天呕气?再这样继续下去,只有害苦了自己人,对谁都没有半点好处!” 他说得极有道理,而且很有点教训的味儿,但常挂珠听了之后,却没有生气,细心想了一回之后,还说:“岳宫主说得对,俺以后记着便是。” 吕足金没出声,白世儒却立刻瞪了她一眼,道:“你没听见岳宫主的说话?” 吕足金见他一脸不满的样子,不由吃了一惊,连忙说道:“我听见了!都听见了!” 白世儒道:“光是听见了又有什么用,要依照岳宫主的说话去做,那才是江东的好姊妹!” 吕足金只得点点头,道:“岳宫主说的是,老……不,小女子以后不再跟老大冲撞便是。” 常挂珠干哼一声,道:“你跟俺冲撞不冲撞,那是不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跟白三弟和气一团,那才是江东之福!”众人听了,不禁为之哄笑起来。 ×      ×      ×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常挂珠、吕足金、白世儒和欧如神,都决定先回血花宫,找布公子商量商量 原来自从练惊虹、岳小玉和公孙我剑先后相继离开血花宫之后,布公子就经常逗留在血花宫内。 一来,他可以坐镇饮血峰,二来,他也可以不时指点穆盈盈练功。 穆盈盈很感激布公子,事实上,这五年来,若不是有布公子全力支撑着,血花宫也许早就给天恨帝侵占了。 常挂珠等人回饮血峰后,岳小玉和郭冷魂便往洛阳进发,铁老鼠和小公主本来想跟随着,却为岳小玉所拒。 他对小公主温柔地说:“你相信不相信我的说话?” 小公主眨动着美丽的眼睛,幽幽地说:“我不知道。” 岳小玉奇道:“若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小公主咬咬嘴唇,沉默下来。 岳小玉望住她,忍不住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小公主摇摇头,道:“不,我很好,只是……只是……” 岳小玉微微一笑:“是不是舍不得我离开你?” 小公主眨眨眼,接着娇羞地说:“我不知道。” 岳小玉道:“这个不知道,那个也不知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血小公主皱了皱鼻子,道:“我只知道,你是个骗死人不陪命的骗子。” 岳小玉“啊”了一声叫了出来,道:“这就冤哉枉也,小岳子怎会是那种人来着?” 小公主瞪了他一眼:“你不是,难道我是?” “我不是,你也不是。”岳小玉笑了笑,道:“你是个老实人,我也是。” 小公主“嗤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老实?只是这两句话,就已经骗死人了。” 岳小玉讪讪一笑,说道:“就算小岳子不老实也罢,但你呢?” 小公主道:“我也不老实,而且一开始就已经很不老实,要不然,也不会冒充岳小玉啦。” 你肯冒充小岳子,对小岳子来说,那是一种殊荣。” “不是侮辱?” “当然不是,最少,你假扮小岳子,比起真正的小岳子俊俏得多了。” “那时候,我是为了要追查莫临意和庄鹤的那一支镖。” “这是天恨帮的杰作。”岳小玉脸色陡地一沉,“天恨帮到处害人,又杀又抢,什么勾当都干得出来,再不消灭恨帝,只怕不出十年,中原武林内所有好人都会给他害死。” 小公主道:“别越扯越远了,你这一次到洛阳,我为什么不可以去?” 岳小玉道:“你为什么要去?” 小公主道:“助你一臂之力吗?” 岳小玉道:“万教主那边呢?难道你不想到大悲谷帮助他冲出重围?” 小公主叹了口气,道:“想又有什么用,我武功不高,又只是一个女儿家,就算跑到大悲谷,也帮不了什么忙。” 岳小玉道:“所以,你宁愿跟着我身边?” 小公主道:“暂时是的。” “暂时?将来又怎样?” “将来的事,我怎知道?”小公主又再幽幽的叹了口气,“但我最少知道,你这一次去洛阳,是为了要对付恨帝。” 岳小玉点点头,道:“不错,既为了要对付恨帝,也是为了要救我的师父。” 小公主说道:“但恨帝的女儿是无辜的。” “这个我也知道,而且……” “而且什么?” 岳小玉的说话,本来已到了嘴唇边,但到最后却还是吞回肚子里。 小公主见他不肯说,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岳小玉忽然握着她的手,用一种充满挚诚的语气说:“我也许骗过不少人,甚至曾经骗过你,但小岳子的心肠其实不坏,对你更是真心真意的……” 小公主凝视着他:“我知道你对我真的很好,但对其他人又怎样?” “其他人?你指那一些?” “穆盈盈、水莹儿、小恶女,还有于艳艳……” “她们都很好……我不可以辜负她们,就像是不能辜负你一样。”岳小玉只能这样说。 他说的都是实话。 这些说话,极可能会令小公主不高兴,但他还是不能不这样说。 然而,小公主听了之后,脸上完全没有半点不高兴的。 她只是淡淡一笑,道:“我明白,我不会嫉妒。” 岳小玉眼睛里发出了兴奋的光芒:“你不骗我? “我说的都是真话。”小公主痴痴地看着岳小玉的眸子,“但以后呢?” “这不以后?什么以前以后的? “我是说,在以后的日子里,你若遇上了其他漂亮的女子,是否也会……” “不!”岳小玉连忙正色说道:“小岳子承认,从前的确是糊涂一点,但现在小岳子已经有了五个红颜知己,就决 不能再弄一两个出来。” 小公主睨视着他:“多一两个,又有什么不好了?” “哞,小公主,你这样说,分明是完全不信任小岳子,既然这样,倒不如一剑把我杀掉,以免朝夕担心,害得你连睡觉都得不着安宁。”说道,把倚马神剑拔了出来,然后塞进小公主柔软的掌心里。 小公主握着倚马神剑,忽然咬了咬牙,用剑尖抵着岳小玉的咽喉道:“你真的不后悔吗?” 剑尖抵着咽喉,就算不怎么疼痛,到底也是极不舒适。 岳小玉忽然后悔了,他后悔不该一时豪气,把倚马神剑塞到小公主的手里 了。 但不塞也已塞了,只得硬充到底,朗声说道:“小岳子虽然还没有娶妻,但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大丈夫,你真的不信我,这一剑便爽爽快快的刺过来吧!” 嘴这样说,心里却道:“小乖乖,老子对你的确是真心一片的,只不过对盈盈,小恶女,小莹儿和于艳艳她们,也是每人各付真心一片,加起来就是五片真心。” 小公主握着倚马神剑,创尖指着小五许久,终于还是把剑交回给岳小玉。 “这是一把好剑,我不配使用。”她幽幽地说。 “不,天上间无论任何神兵利器,都配得上有余。”岳小玉微微一笑,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小公主盯着他,道:“你跟郭堡主去阳罢。” 岳小玉道:“你呢? 小公主道:“我?……”一时间答不上,颇有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之感。 到最后,还是岳小玉的脑筋动得快些,他说道:“你不是曾经向诸葛大叔求援吗?” 小公主点点头,道:“是的,但不知道他老人家心里怎样想?” “唉,他早就已经答应了嘛。”岳小玉认真地说:“诸葛大叔是个风尘奇侠,也是个一等一的好人,当年,小岳子费说心思,才使他老人家肯接收下绿玉打狗棒,成为丐帮的帮主。” 小公主“嗯”一声,道:“这件事,鼠大哥已向我说过了,你真的很聪明,也很够江湖义气。” 岳小玉道:“人在江湖,可以没有白花花的银子,也可以没有倚马神剑那样的利器,但却不能没有朋友,而一个人若要交真正的朋友、第一件事就是万万不可不讲义气。” “不错,”小公主听得不住头,“一个不讲义气的人,永远不会有真正的朋友、知己。” “对了。”岳小玉不禁为之眉飞色舞,说道:“你太了解小岳子了,真不愧是我的好知己。” 小公主的脸红了,她垂下头,低声道:“那么,你了解不了解我?” 岳小玉想了一想,才说道:“我不知道。” 小公主立刻昂起了脸庞:“你对我有怀疑吗?是不是因为我姓万,是不是因为我爹是神通教的教主?” “别胡思乱想,”岳小玉伸手住她的嘴巴,“时候不早了,郭大哥正等着我上路,你跟着诸葛大叔罢,他一定会协助万教主和你姐的。” 小公主虽然依依不舍,但却也不能不听他的说话。 岳小玉主意早决,一定要找到恨帝女儿——白木头一块巾! 要找白木头一块巾,必须先找唐鉴。 唐鉴在洛阳,她也在洛阳。 洛阳是个大地方,大地方自然难免品流复杂,几乎无论什么样的人都集中在这里。 在这种地方,当然有丐帮的分舵。个中洛阳分舵舵主,是八袋长老“神拳铁丐”聂登。 聂登为人耿直,平素沉默寡言,人缘并不怎么好,但却极具领导才干,跟随着他的丐帮弟子,多半都贴贴服服聂登要人们向东走,他们就一定不会走往别的方向。 但岳小玉来到洛阳之后,绝对没有惊动聂登的意思他要找的人是唐鉴,并不是丐帮分舵舵主。 产但他和郭冷魂进入洛阳之后不久,聂登就亲自找上门了。 当时,岳小玉和郭冷魂正在百福客栈要了一间房子,还没有打算出外,聂登就已悄悄找了上来。 岳小玉虽然从前没有见过聂登,但在此行之前,诸葛酒尊已告诉过他,洛阳分舵舵主,就是这位“神拳铁丐”聂登! 聂登的脸上,有一条斜斜的疤痕,左耳下又有两颗梅花痣。 一个这样的叫化子,是很容易辨认出来的。 聂登找到岳小玉后,立刻就把他拉到一角,压低着嗓子说:“唐鉴死了。” 岳小玉陡地一呆。 “你知道我要找唐鉴?” “不错,消息是从诸葛帮主那里传过来的。” “唐鉴怎会忽然死掉了?” “是灭口。” “谁要灭口?” “恨帝!” “他不想女儿的下落泄漏,所以出此毒计,派人连唐鉴都杀了?” “大概是这样的。”聂登说。 岳小玉听得双眉倒竖,咬牙道:“恨帝的手段,果然厉害!” 聂登道:“简直厉害到灭绝人性,可恶复可杀!” 岳小玉叹了口气,道:“聂长老,依你之见,咱们该当怎样?” 聂登道:“继续穷追猛打,半点不能放松。” 岳小玉苦笑道:“说是这么说,但该怎样穷追猛打法?” 聂登道:“把恨帝的女儿抓住,借此打击恨帝。” 岳小玉道:“晚辈也是这么想,但如今连唐鉴都已死了咱们还可以找到恨帝的女儿吗?” 聂登道:“事在人为耳。” 岳小玉目光一亮:“聂登老早已智珠在握?” 聂登道:“实不相瞒,在天恨帮那边,咱们丐帮已派卧底混了进去。” 岳小玉道:“这是个好办法,但对那个卧底来说,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聂登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岳小玉道:“说是这么说,就只怕入了虎穴,连虎毛也捞不着一根,就给老虎一口噬进肚子里去。” 聂登叹了口气,道:“呼们并不想任何人去冒险,但在权衡利害轻重之下,这个险还是不能不冒。” 岳小玉道:“丐帮的卧底,可以知道恨帝女儿的下落吗?” 聂登道:“暂时还不知道,但最近今晚,卧底那边就会有所答复。” 岳小玉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也就只好等一等再说了。” 第四十四章 菊痴与恨帝 同是一个人 这一掌,险些把这位“流水客”送进阴曹地府,但最后总算是逢凶化吉,没有糊里糊涂地送掉了性命。 郭冷魂来了。 他并不是单人匹马而来,陪他一起勇闯大悲谷内,还有岳小玉。 ×      ×      × 大悲谷的形势,早在半个月前就已十分紧张。 万层楼父女被困于中,谷外的形势也是异常吃紧。 天恨帮固然想强攻硬打,一下子就把大悲谷里所有的人解决。 但恨帝一直没法赶来。 没有恨帝亲自把持大局,谁敢硬闯大悲谷? 虽说万层楼练功走火入魔,但是万层楼仍然是万层楼纵使他再无动手之力,但他的才智、计划、谋略,还是令人思之而心寒的。 是以形势一直胶着。 但就在这一天,忽然杀出了两个不顾一切的武林高手。 郭冷魂是含怒而来的。 他又怒又惊诧,他很不愿意相信岳小玉的说话。 岳小玉曾经这样对他说:“恨帝的女儿叫白木头一块巾,那是一个‘棉’字,而且,她是姓叶的,所以,我怀疑就是叶红棉姊姊。 郭冷魂震惊极了,问:“岳小玉,这消息是从那里听回来岳小玉只说出了一个人名字。” 他说:“是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郭冷魂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从太乙真人口里说出来的话,又有谁能怀疑? 甚至可说是有谁敢怀疑? 所以,郭冷魂跟着岳小玉来的。 他们来到的时候,雨很大,但在郭冷魂眼里,这些雨根本就不存在。 别说是雨,就连人的血也不存在。 他一冲向黑色帐营,立刻就有十二个武士向他和岳小玉展开猛烈的攻击。 这十二个武士行动疾迅,而且互相配合得很好。 一般武林中人,一旦遇上这十二个武士,很快就会变成肉酱。 但郭冷魂和岳小玉的身手,又岂是一般武林中人可以比拟。 十二个武士武功再高,出手更快更狠,也拦不住郭、岳二人思,两人瞬即解决所有武士,然后昂道插胸进入帐营。 郭冷魂进入帐营后,眼睛里只看见一个人。 “红棉!真的是你!”他的声音嘶哑,两眼红得可怕,“你就是白木头一块巾,你就是恨帝的女儿!” 黑衣女郎没有逃避他的目光。 她就是叶红棉,恨帝的女儿 也是叶上开的女儿! “菊痴”叶上开,这位曾被江湖中人公认为武林奇葩的绝世高手,竟然就是天恨帮主一天恨帝君! 这是何等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郭冷魂虽然令怒而来,但心里却没有太大的仇恨。 对于天恨帮的恨帝,郭冷魂是深恶痛绝的,但这并不等于他和恨帝之间,有着牢不可解的仇怒。 恨帝没有对付过他,也没有杀过他任何一个亲人直接的仇恨,照算是没有了,但间接的仇恨,却是罄竹难书。 无数江湖好汉,无数良朋益友,都在这十年八年之内给天恨帮害得好惨、好惨。 但这也还罢了,天恨帮欠下江湖人的债实在太多,要数是数不清的,要记也是记不来。 但是叶红棉为什么偏偏会是恨帝的女儿。 这是苍天弄人,还是人为的自作孽?若说是人为的自作孽,这笔帐又该算在谁的头上? 郭冷魂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再他闯进黑色帐营,是想找叶红棉,因为他知道,她就在这里。 但他的心情异常矛盾。 他虽然不顾一切闯进帐营时想见叶红棉,但他却宁叶红棉不在。 但最后,他还是看见了叶红棉。 刹那间,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一个死囚终于在刑场上看见了刽子手。 他很难过,难过得想哭,甚至想死,立刻就死。 叶红棉的父亲,可以是一个和尚,可以是一个穷叫化,甚至可以是一头猪,或者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但偏偏都不是。 她的父亲是“菊痴”叶上开! 本来,她的父亲是叶上开,也不是什么问题,可是,如今种种迹象都在显示,叶上开也就是天恨帮的帮主——恨帝。 恨帝!这是何等令人心寒颤栗的一个名字! 郭冷魂此刻的心情,岳小玉是可以理解的。 郭冷魂又陷入一片纷乱之中,而在这个时候,别人要暗算他,自然是易如反掌的。 呼延丹既在帐营之中,就算想不出手也不行了。 他也是一个堂主,武功决不会弱。 但他还没有出手,岳小玉已用倚马神剑刺穿了他的咽喉。 呼延丹虽然苦练了二十年武功,见过无数大仗大阵,但却还是没有见过那么快的剑法,岳小玉的剑法不但快,而且还极之古怪,呼延丹就算再三准备,结果也是一样的。 岳小玉杀了这人,嘴却在咕哝:“没想到这厮一貌堂堂却比南宫业还更脓包得多。” 他在咕哝中,郭冷魂却是听而不闻,只是两眼呆愣愣地看着叶红棉。 叶红棉没话说,只是悄悄掉下两行眼泪…… 眼泪并不能解决问题,但却可以影响别人,尤其是男人。 叶红棉从来没有把眼泪当作武器使用,甚至连想也没有想过。 但现在,她的眼泪已变成了武器,而且是极厉害极厉害的一种武器。 她若不掉下这些眼泪,郭冷魂决不会在她面前软弱下来。 但她的眼泪改变了一切。 该流泪的时候若不流泪,那可能会造成某种损失,而这些损失,是任何人都无法在事前想像的。 即使在事后,也是无从估计。 ×      ×      × 郭冷魂没有流泪。 他的眼眶是干的。 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比一个流干了泪的人还更难看。 想哭的人,不一定有泪,就像是一些想死的人,甚至引刀抹颈前一刻,还是若无其事,仿佛明天就会考中状元似的。 叶红棉站在人他面前,虽然脸上泪痕如雨,但嘴唇却是干涩的。 “郭大哥,你杀了我罢。”她用一种幽急得难以形容的声音说。 郭冷魂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杀你。” 叶红棉道:“你若不杀我,你会一辈子都后悔的。” 郭冷魂道:“我若杀了你,那才是一件后悔莫及的事。” 叶红棉用衣袖抹干了眼泪:“算了,以前的事,就当是南柯一梦也罢。” 郭冷魂道:“那不是梦,咱们从前相处的每一刻,都是千真万确的。” 岳小玉在旁边看得双眼都不霎一下,心中暗道:“郭大哥是个重情义的人,我若是叶姊姊,就算死在他掌下,也是堪心情愿之极。”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阵马蹄声响,从后面清清脆脆地传了过来。 岳小玉回头望去,立刻就看见了一匹黑马,马鞍上有个冷冰冰的黑袍妇人。 岳小玉心头忽然一跳,暗叫道:“好凶厉的女人!” 这妇人是谁? 莫不是“不开花女后”叶大娘来了? 正当岳小玉寻思不已之际,忽听叶红棉轻轻叫了一声:“娘!” 娘!叶红棉的娘! 不是“不开花女后”叶大娘又是谁? ×      ×      × 叶大娘骑着黑马,穿着黑袍,脸上全无半点表情地而来。 来者不善。 郭冷魂是这一种人,岳小玉也是。 叶大娘呢?她虽然只是一个妇人,但江湖上又有谁敢小觑了她? 就连练惊虹、万层楼那样的绝世高手也不敢。 叶上开呢? 叶上开是武林奇葩,但最奇怪也最可怕的,却是他的另一个身份——恨帝。 纵使是恨帝叶上开,他也不敢漠视这个女人。 叶上开当年只钟情于“菊谷仙子”皇甫嫣,但跟他生下女儿的却还是叶大娘。 叶大娘一点也不美。 她现在固然不美,年轻时候也不美。 她不但不能跟皇甫嫣相比,甚至连现在的吕足金也比不上。 她最大的长处并不是容貌,而是她的手段。 她对男人有手段,对别的女人更有手段。 对付不同的男人,她就采取不同的手段,就像个擅画,在山绘山色,遇鸟绘鸟姿,看见绝世美人,就会描画出一幅仙女下凡般的画像。 她能够有今天这般功业,殊非幸致。也许“功业”二字,未免是说得太动听了,但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对于天恨帮帮众而言,把叶大娘的霸业说成功业,才是最恰当不过。 但对郭准魂来说,却又是一件倒霉透顶的事。 为什么叶红棉的老子会是恨帝?而且娘亲又是“不开花女后”叶大娘? 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如此娘亲!如此老子!郭冷魂心里不由在狂喊:“何以不幸的事都缠在红棉身上?” 叶红棉还是很健康,脸还是很娇美,但她不幸,太不幸! 恨帝不仁,“不开花女后”之魔名,更是令人闻名丧胆,真是可恶复可恨! 但叶红棉是无罪的。 她无罪!无辜!奈何世事偏偏太无情,她的娘亲来了,恨帝驾临之期,想也会不远罢? 第四十五章 三个书呆子 迎战叶上开 岳小玉哼一声,道:“他是天下无敌的第一高手吗?” 布狂风说道:“本来还有一个人可以胜过他,但是却已在不久之前死在他的手下。” 岳小玉目光一闪:“你说的就是太乙真人?” 布狂风缓缓地点点头:“不错,叶上开唯一最忌惮的对手,就是太乙真人。” 岳小玉道:“但在断肠峡那一战,分明是真人败了。” 布狂风叹了口气,道:“你听过‘成败不足以论英雄这句说话没有?” 岳小玉道:“听得太多了。” 布狂风道:“叶上开与太乙真人这一战,就是最好的例证。” 岳小玉吸一口气,立刻想起断肠峡出手制住见心道长的三个书呆子。 “那三位儒士,是何方神圣?”他忍不住问。 布狂风道:“是甲、乙、丙。” 岳小玉一听之下,差点没有气得当场吐血。当日,常挂珠也是这样对他说的。 他不禁有点不悦,哪哺着说:“莫不是连布公子也不知道那三位儒士是何方神了?” 布狂风淡然道,“我当然知道那三位朋友的名字,但不能向任何人说。” 岳小玉“噢”一声,道:“小岳子明白了,你是答应他们,决不向任何人泄露他们的身份。” 布狂风道:“不错,正是这样。” 岳小玉眼珠子一转,又间:“叶上开既已杀了太乙真人,他的武功显然就在真人之上……” “错了,若单纯以武功而论,真人是比叶上开还要高。” “但那一战的胜负……” “那一战的胜负,关系并不在武功,而是在于年纪。” “年纪?是不是说太乙真人的年纪已经太老了,所以比不上年纪比他年轻得多的叶上开?” “不错,若在半年前进行这一场决战,叶上开就不可能活着离开断肠峡。” “半年前?半年才只不过一两天,难道对这场决战的胜负,就有如此重大的影响?” 布狂风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对于一个年青的人来说半年当然算不上什么,但太乙真人已超过了一百岁,半年时间,对他的影响却重大极了。” 岳小玉默然半晌,道:“以布公子的看法,断肠峡之战,全然是年岁影响了战果?” 布狂风摇摇头,道:“却也不并非全然如此。” 岳小玉望着布狂风的脸,但却没有开口追问,因为他知道布狂风接着一定会有所解释的。 不久,布狂风就继续说下去了。 他说道:“在太乙真人还没有知道叶上开就是恨帝之前,叶上开一直是他最欣赏的一个武林人物。” 岳小玉点点头,道:“我也曾听人说过。” 布狂风一怔,问道:“是谁对你说过的?” 岳小玉道:“‘江北仙上仙’欧五先生。” “欧如神?”布狂风不由慢慢点头,道:“这位仙上仙确有过人之长,在下对他也是钦佩得紧的。” 岳小玉道:“但他才老人家更钦佩布公子,认为你是这一代武林的奇葩。” 布狂风听,脸上并没有任何喜悦之情,又道:“其实,在断肠峡之战,太乙真人大可以把叶上开伤害得更加严重。” 岳小玉道:“叶上开已断一条手臂,这一战,已是惨胜。” 布狂风道:“但太乙真人本来是可以把叶上开两条手臂都卸下来的。” 岳小玉道:“你怎见得?” 布狂风道:“断肠峡里,早就有我的人在窥看着这一战。” 岳小玉目光一闪,说道:“是陆道如吗?” 布狂风不由怔住了。 “你怎知道?” “猜出来的。”岳小玉咧嘴一笑,“太乙真人这次南下曾经住在陆道如的金丹院里,所以小岳子随便猜猜,一猜便猜到这位陆老爷身上。” “猜得很聪明。”布狂风由衰地称赞:“不错,陆道如虽然是曾道人的弟子,但早在五年前,便已是咱们的人。” 岳小玉道:“陆老爷为人怎样?” 布狂风道:“武功不高,眼光却是极准。” 岳小玉道:“断肠峡之战,陆老爷看出了些什么?” 布狂风说道:“太乙真人没有施展全力。” 岳小玉皱眉道:“这岂不是手下留情吗?” “不错。”布狂风叹了口气,道:“太乙真人虽然是世外高人,但却也和凡人一般念旧。” 岳小玉面露愠色,道:“但太乙真人留手,叶上开却施杀着。” 布狂风苦笑了一下,道:“不错,据陆道如的判断,太乙真人是可以进一步伤害叶上开的,但他没有这样做,可是,叶上开却绝不客气,他这一次到断肠峡,本来就是为了要杀太乙真人的。” 岳小玉哼一声,说道:“真是灭绝人性!” 布狂风道:“所以,叶上开就是很帝!天恨帮的恨帝!” 岳小玉道:“在此之前,又有谁可想像得到,叶上开竟然会是个如此深沉的人物,这些年来,他一直装作失意落魄的样子,他酗酒,壮志消沉,一双手老是震颤颤的,十足十个痨病鬼!” 布狂风道:“他的确骗倒了无数人,但他又可以得到些什么?” 一岳小玉道:“有些人不管自己能够得到什么,只管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布狂风说道:“也许,有些事自己根本不想去干,但却还是干了又干,无法收手。” 岳小目光闪动,道:“叶上开是否就是这样的?” 布狂风道:“这一点,就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了。” 这时候,大雨已停。 岳小玉凝视着布狂风,道:“大悲谷这一战,是否不可避免?” 布狂风深深吸一口气,道:“避不了,这将会是近百年来武林中最凄厉的一场浩劫。”他语气森然,令人听来有着心寒的感觉。 岳小玉不怕武林浩劫,但却担心师父公孙我剑的安危。 布狂风看出他的心意,忽然道:“记得公孙神医吗?” 岳小玉不由心头一跳,忙道:“当然记得,他在那里?” 公孙神医就是公孙咳,是公孙我剑之子,也是岳小玉的师兄。 布狂风淡淡一笑,道:“别以为只有你这个徒儿才关心师父,你这个师兄也在想办法把他的老子拯救出来。” 岳小玉“喔”一声,道:“他怎么不找我商量商量?” 布狂风道:“公孙神医虽然武功不怎么好,但却也不大有长处。” 岳小玉道:“公孙师兄医术高明,那是人所皆知的。” 布狂风道:“除此之外,他最大的长处就是懂得怎样选择朋友。” 岳小玉一愕:“什么意思?” 布狂风道:“人在江湖,与其有一身惊人武功,倒不如有一些真正的朋友。 岳小玉目光闪动,道:“公孙师兄正在寻找朋友去营我师父?” 布狂风道:“不是正在寻找,而是已经大功告成。” “大功告成?”岳小玉立刻紧张起来,“师兄已把我师父救出险境了?” 布狂风想了想,才回答道:“那倒不是。” 岳小玉一怔:“刚才你不是说,公孙师兄寻找朋友营教师父,而且已经大功告成吗?” 布狂风道:“公孙神医用什么方法营救尊师,你想不想知道?” 岳小玉忙道:“想!” 布狂风道:“那么,你首先要听听一个人的名字,他叫苏易潜,外号‘铁地穿山甲’。” “铁地穿山甲?这个苏易潜擅长挖掘地道吗?” “不错,在江湖上,懂得这种本领的有好几千个,但能够挖通一条十里长地道的人,却不出十人。” 苏易潜就是其中之一?”诗 “嗯!他是这十人之中,最出色的一个。” “他成功地挖了地道,进入我师父被囚禁的地方吗?” “成功了,但你师父已不见了踪影。”布狂风缓缓地说。 岳小玉不禁瞪着眼,紧张地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恨帝把我师父囚禁在别的地方了?” 文布狂风摇摇头,道:“不,只是尊师神通广大,已经脱离了魔窟。” 岳小玉呆住,过了半天才高兴地笑道:“是真的?” 布狂风道:“半点不假,在两天之前,尊师还在黄鹤楼喝酒,和他老人家对饮的是游出海。” “游出海?” “不错,他这几年来,一直跟着一个瞎眼妇人,但却给他练成了一身不俗的武功!” “那个瞎眼妇人……” “就是豹娘子!” “貌姨!游出海!”岳小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好极了,他们仍然活着!” 布狂风道:“豹娘子一直都在想念着慕容蝶蝶,虽然她已瞎掉了一对眼睛,但仍然很想听听蝶蝶的声音,抓住蝶蝶的一双手……” 岳小玉说道:“我可以带她去见小恶女……” 布狂风道:“这些事,对豹娘子来说的确是很重要的,甚至比她自己的性命还更重要,但咱们现在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解决。” 岳小玉点点头,道:“布公子说的是,暂时来说,咱们真是腾不出功夫来做这些事……” “别忙,时间还多着。”布狂风淡然一笑,道:“先把大悲谷的事解决好了,以后你想怎办便怎办,用不着眉头大皱。” 岳小玉道:“只要跟着布公子,再皱眉头的事都不怕。想到师父业已安然脱险,不禁脸上绽出了喜悦的笑容。 布狂风看着岳小玉的脸,忽然说:“今天想喝点酒,你有这个兴致吗?” 岳小玉笑笑:“奉陪!” 雨又再洒下,但不大,雨丝飘呀飘呀的,四周景色看来还是很美。 ×      ×      × 天恨帮虽然已经布置精英在此,但布狂风和岳小玉还是行动自如地来到了望谷林。 望谷林在悲谷之外,名曰“望谷”但实际上却只能看见一座湖水碧绿的小湖。 望谷林有竹林,也有杉林。 布狂风带着岳小玉,来到了竹林与杉木林之间的一层竹舍里喝酒。 酒不错,是陈年花雕。 但岳小玉更喜欢这座雅洁的竹舍。 竹舍主人,是个有酒糟鼻子的老人,他今年七十六岁以卖酒为生,也以喝酒作为生平最大的嗜好。 岳小玉奇怪地打量着四周,最后终于忍不住悄悄问布狂风道:“这里地点偏僻得可怕,在这里卖酒,平时会有生意上门吗?” 布狂风淡淡道:“当然很差。” 岳小玉道:“既然如此,老人靠??么过活?” 布狂风道:“卖酒。” 岳小玉道:“我看人客稀少,生意不足……”2 布狂风道:“他平时并不在这里卖酒,这竹舍是昨晚才造好的,这里的酒,也是今天早上才运到来。” 岳小玉皱了皱眉,道:“这就更加古怪,他为什么忽然要选择这个地方?” 布狂风道:“这里平时的确人迹罕见,但在这几天之后,情况就会大大的改变了。” 岳小玉道:“难道在这几天之内,这里会变得热闹吗?” 布狂风点点头,道:“不错,你相信不相信会有这样事?” 岳小玉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种事,自然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布狂风默然不语,仰首喝了一口酒。 等到岳小玉喝到第五杯花雕的时候,他忽然看见杉林附近,不知何时已搭起一座帐营。 第四十六章 瓦解天恨帮 武林得安宁 但渐渐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初时,岳小玉只是全神贯注留意着战况,等于他发现附近出现了围观者之际,四周最后已来了逾百人。 岳小玉不由心中暗吃一惊。 这些人,是友还是敌? 他很快分辨得出来了,那是一半敌人,一半属于己方人马。 布公子、诸葛酒尊已来了。 激战持续,叶上开以独臂迎战三儒士,在三百招之内,双方扯成了均势。 “好一个叶上开!”岳小玉在心中暗叫。 此时,围观者更多,从百余人逐渐增加,瞬即已聚集了六七百人。 五百招过去了,均势持续。 人潮汹涌,从四方八面涌至,很快就逾干之众了。 红日已逐渐高升,岳小玉突然有着一种闷热的感觉。 就在这时候,他身边出现了一个脸上蒙着黑纱的少女。 “小公主!”岳小玉不禁轻呼。 小公主只是轻轻颔首,没有说话。 岳小玉吸了一口气,侧眼望去,立刻又看见了另一个艳色美人——万大小姐,万如意。 万如意脸上也挂着轻,轻纱很薄,并未完全遮掩她的花月貌。 人很美,姊妹都同样美。 但两人的神色都不怎样好看,最少,她俩并不愉快,当然,这是很正常的。 万层楼毕竟是她俩的父亲。 岳小玉看见小公主的手在颤抖,胸膛不断的在起伏着。 “叶上开,你这个乌龟王八,害苦了老子疼爱的美人儿!”岳小玉心里不由暗骂。 这时候,三儒士的攻势,渐渐缓慢下来。 攻势虽然缓慢,仍然主攻,并非改为守势。 只是,攻者攻不下,守者守得稳,看来看去,还是均势。 战况越来越紧张,奇怪的是:观战者虽然人数极多,但却一片静寂,不但不见喧闹,连说话的人也没有。 每个人都在屏息观战。 但岳小玉的视线,却不时转移到小公主的脸庞上。 ×      ×      × 一千五百招子,叶上开的衣衫早已湿透,头顶上还有阵阵白气在冒升。 三儒士的招式越来越慢,甚至连眼神也越来越是呆滞。 谁占了上风? 是叶上开?还是这三个能够与叶上开苦拼到一千五百招开外的儒士? 最令人惊诧的,就是围观者已超逾万人。 逾万人的神线,都集中在这四个人的身上。 这一战的影响实在巨大得不可思议。 忽然间,一个怪人悄悄地靠近过来,扯了扯岳小玉的衣角,说:“俺知道他们是谁啦!” 来的是常挂珠,正是“江东五杰”的老大。 岳小玉眨眨眼,压低了嗓子道:“你知道他们是谁?”曾经是羊牯坑里的贵宾。” “杨羊山的贵宾?” “不错,他们就是……” “齐、邬、候三大刀客,来自济南的武学高手,对不?”岳小玉淡淡的话。 常挂珠一愣:“你怎会知道?” “猜出来的。” “一猜便中,了不起。” “难怪叶上开老早就注视着这三个人,果然是劲敌,不同凡响。” “岳宫主,你瞧这一战谁胜谁负?” “瞧不出来。” “凭你的眼光也瞧不出?” 岳小玉淡淡一笑,道:“瞧不出便是瞧不出,又有什么稀奇了。” 常挂珠想了一想,笑道:“这也很难怪,就像是生孩子般,在娃还没有出生之前,真是很难猜得着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背后一人立摇头晃脑、道:“生孩子跟决战,完全是两回事,怎可以混为一谈? 岳小玉看着那人、不由笑了,而且笑得很愉快。 那是“铁杖如山”鲍正行、除了他之外,“玲珑妙手”舒一、“扇卷神州”白儒、“山东老娘”吕足金全都来了。 这几个人一出现,岳小玉立刻就觉得热闹非常起来。 这几个江东奇人就是有这个本领。 逾万人在此、岳小玉不觉得热闹,但“江东五杰”齐齐出现之后,气氛立刻就热闹起来。 鲍正行说完之后,吕足金便骂了一句:“不懂事的少开口!” 鲍正行不服气,道:“谁说俺不懂事?难道你认为生孩子跟决战这两种事,居然可以为一谈吗?” 吕足金叉着腰、道:“当然可以混为一谈!决战是拼命的事,生孩子也是一样,正是大家都在拼命!拼赢了的笑呵呵,拼输了的就完蛋大吉,半死不活,甚至是有死无活!” 舒一照眨眨三角眼,怪声道:“吕娘子,你生过孩子吗?” 吕足金道:“当然还没生过。” 舒一照道:“既没生过孩子又怎会知道生孩子是一桩拼命的事?” 吕足金道:“怎会不知道,白世儒的娘亲,就是在生孩子之后一命鸣呼的!” 白世儒闻言,立刻嚎哭起来…… ×      ×      × 两千招过去了,恨帝已经杀了一个儒士。 那是姓邬的儒士。 姓邬的儒士死在叶上开的“菊叶指”下,死时居然一脸安详之色,仿佛不是去死,而是要睡觉了。 叶上开除掉一人,但左肋下已中了下刀。 手刀也是刀,这种刀同样能致人于死命。 叶上开怕不怕死? 这一点,旁人是无法知道的,也许,就连他自己也不怎么清楚。 若以为最了解自己的人就是自己,这种想法往往是错误的,甚至是可笑复可怜的。 只有真正完全理智的人,才会了解自己。 一但真正完全理智的人,世间上绝对不多,而且,人总会有给感情埋没理智的时候。 就在这时,布狂风向公孙我剑这边走了过来,说道:“叶上开没有杞人忧天,齐、邬、侯三大刀客,果然是他命中的克星。” 岳小玉忙道:“是不是叶上开会败阵下来?” 布狂风点点头,说道:“是的,他败了。” 显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叶上开果然接着倒了下去。 静寂已久的人群立刻响起绵绵不绝的哄动之声。 ×      ×      × “阿弥陀佛,善载!善哉!”叶上开倒下去之后,有人高喧佛号,那是一个很年青的和尚这和尚披白袈裟,脸上的神情异常肃穆。 他忽然抱起叶上开的尸首。 这下举动,立刻引起群众的关注。 个粗壮如铁塔盘的汉子冲了出来,大声喝道:“不管你是何方妖僧,快把这恶魔尸首放下!” 冲出来的这个人,原来是五眉会里的老三——金刚眉。 年青和尚没有把叶上开的尸首放下,只是淡淡的说:“人一死,一了百了,这位施主何必还要咄咄人?” 金刚眉喝道:“这孽魔害人不浅,俺要看看他是否已经死得透透彻彻。” 年青和尚道:“要怎样才能证明,恨帝已死的透透彻彻?” 金刚眉冷笑道:“只要让俺把他的脑袋割下来,那就是最佳证明。” 年青和尚摇摇头,道:“人都死了,还要把他身首异处太残忍了。” 金刚眉怒道:“恨帝生前所干的事,那一件不是残忍顶透的?” 年青和尚道:“所以,他是恨帝,是江湖罪人,但你不是。” 金刚眉道:“只要能证明大家清清楚楚知道恨帝已死,就算俺做一次罪孽,却又何妨!” 五眉会这几年来给天恨帮逼得好惨,金刚眉此刻的心境,是不难想像的。 年青和尚地狂笑。 “你们若真的要把帝身首异处才心息,那也可以,但却不必由你来动手。” “咱们不动手,难道你想动手不成?”金刚眉喝问。 年青和尚道:“既是避无可避,此事就让贫僧处理好了。” 他并非说说便算,语声甫落,已把减也掣在手中。 飓! 这年青和尚的刀法极快,只是一刀就把叶上开的脑袋砍下来。 众皆哄然。 忽然间,人丛中有人大叫:“别放走这秃驴,他就是豪赌公子!” “豪赌公子?” “不就是南宫业吗?” “对了,这混帐小子就是他奶奶的南宫业,他妈的不是人!” “干掉他!这个不要脸,没有良心的害人精!” 霎时间,群情汹涌起来。 倏地,一人站在高处,发出了一声惊人的吼叫吼声如如雷,震痛了无数人的耳朵。 众人循声望去,那是布狂风,布公子在吼。 胆敢在逾万武林人物中间,发出这一声巨吼,并不是一件寻常的事。 也只有不寻常的人,才敢有此作为。 吼声一响,众皆静默下来,每一道目光都中在布狂风的脸上。 布狂风的脸有点嫣红,他并不是害怕,只是感到愤怒看见了一大群无知的人,除了愤怒之外,他还能有什么感觉? 没有人敢再出声,连金刚眉那样暴蹂的人也不敢, 布狂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对群豪说:“该收手了!” “该收手了?” 什么意思? 场中绝大多数武林人物,都无法明白四个字的意思。 隔了好一会之后,布狂风才继续说道:“恨帝死了,天恨帮也完了,一场本来必不可免的武林浩劫,也该同时消失、结束!” 常挂珠立刻驳上一句:“这是一桩好事!”这人说话,十句中有九句半不大正经,但这一句却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随即有人欢呼,甚至喝彩。 布狂风却又大喝一声,把所有的欢呼和喝彩声,都喝停下来。 岳小玉看得十分过瘾,心想:“布公子平时看来一派儒者之风,但威严一发,倒不是开玩笑的模样。”他早就很钦佩布狂风,这时候更是饮佩得五体投地。 逾万人又沉静下来。 布狂风环视众人一眼,道:“其实,恨帝之死,并不一定是好事,他若活着,未必一定会把天恨帮全部豁了出去但咱们现在怎样了?恨帝一死,个个都忘了形,人人冲昏了头脑,是否想燃起一场大火,把这里所有人都烧得体无完肤,玉石俱焚?” 这番说话,不啻是当头棒喝! 群豪之中,十人里最少有八九个为之暗捏一把冷汗。 恨帝虽然死了,天恨帮也许崩溃在即,但最少,直至目前为止,天恨帮仍然是存在的。 星星之火,尚且可以燎原! 况且,眼前,这逾万武林人物之中,最少有三分之一,都是天恨帮的帮众! 所以,布狂风必须令大家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