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龙珠》 第一章 欢喜冤家 荒烟,蔓草,斜阳。 斜阳躺在广阔无边的原野上,更见烟如织,草萋萋。 就在这苍茫的原野中,一条洪荒的古道,懒懒地向北蜿蜒伸展开去。极目处,忽然出现了一白一黑两个小点,有如星丸飞驰般而来。近了,近了,原来是两骑奔马,前面一匹白马上,是个衣衫褛褴的少年,后面一匹紫骝马上,是个劲装的黑衣女子。 两骑马来得好快,眨眨眼,巳来到切近,只见那少年奔马虽快,却任由马缰挂在鞍桥之上,他倒背着双手,愁眉苦脸,后面那女子面目姣好,但满面铁青,柳眉倒竖。 忽听得哗啦啦水声响亮,转过一个小丘,前面巳是一江阻路,那少女一声娇喝:“站住!”随见她右手一扬,两马之间,一条绳子已拉得笔直,白马上的少年登时被拉落马下。那少女也从那紫骝马上飞起,落在道旁。两匹马却冲前了数丈,才收住势子,接连两声长啸,早惊得岸边林中归鸦鼓噪,绕树盘旋。 原来那少年是双手缚在背后,长绳的一端,握在那少女手中。 那少年蓦地里不防,被她拉下马来,额头早被石子划破,登时血流满面,少女啊了一声,倒竖的眉儿一弯,奔过去将他扶起,说:“师哥,我……是无心。” 她忙取出手绢替他拭去脸上的血,再给他敷上金创药。 少年凄然一笑,道:“师妹,这点小伤,不要紧。”说着,已长长一声浩叹。显然他是在说:“你既然这么关心我,刚才又何必凶霸霸的?” 他脸上血渍擦去了,巳可看出他清秀的面上,虽然有愁苦之色,但仍难掩他逼人的英气。 当真怪得出奇,他不是已成了阶下囚么,只看那少女先前竖眉青脸,直似恨不得要将他置于死地,不料这一点小小的伤,她却又这般痛惜起来。 少女不但对这少年甚是痛惜,而且她敷好了药,抬起头来,目中巳现了泪痕,也幽幽一声长叹,道:“谁教你这么狠心,竟对我爹下了毒手,你……我父女哪点错待了你!” 几句话工夫,她已泪流满面,最后一句,更是有似从她咬紧的牙关中迸出来的一般,眉梢儿也斩渐扬了起来。 那少年惶急道:“师妹,我是冤枉啊,我身负血海深仇,蒙恩师救出虎口,传我一身武学,又得师妹你不弃,数年来,花前月下,巳作山海之盟,我便结草啣环,也难报大恩于万一,哪会……” 哪知他还要往下说时,那少女已恨声娇斥道:“你便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能狡辩,杀死我爹的银梭,分明是你之物,且无别人进入我爹爹房中,而天下英雄都亲自见你进房的,你还狡辩得了么?” 忽听叭嗒一声音,少女右臂挥处,少年脸上早多了一条血痕! 原来她雷光石火般,抽出马鞭,狠狠地一劈!只见血痕中巳渗出血来,霎时又流了满面。那血痕斜斜地横在少年左眼之上,若她再重一点,少年的眼珠必要破裂! 那少年强忍着痛,哼也没哼一声,难怪他一身衣衫破烂,显然是被她鞭子抽烂了的,当他应鞭而倒之时,巳可见他破衣纷飞中,胸背臂腿之上,露出了一条密如蛛网的伤痕,有的鞭痕犹新,有的已是乌黑。 那少年身形半滚,巳又坐起,他目中虽现凄惶,却又无乞怜与怨恨之色。 少女怒气兀自不消,咬牙说道:“要不是你杀了我爹爹,真金不怕火,那你为何违走?” 少年轻声叹道:“师妹,那时大师兄硬指我是弑师的凶手,不容我辩说,立即要将我置诸死地,更有天下英雄将我团团围困,我我……我死不足惜,但我血海深仇未报,那时我想……” 少女斥道:“你以下犯上,大逆弑师,武林中人,人人得而诛之,他们自不袖手,这般不过仅是道义之交,但已义薄云天,哪像你人面兽心!”她越说越气,早又鞭如雨落! 少年反缚着双手,哪能闪避,但他显然也不想闪避,只紧闭着双目,但见鞭鞭见血,破衣片飞卷,才十来鞭,少年巳成了个血人一般,巳不见他动弹! 少女啊了一声,是她气已消了不少,见少年已不动弹,怔了一会,霍地丢下鞭子,扑到少年身旁,叫到:“师哥!师哥!”少年分明已晕过去了。那少女忽然两手蒙着脸,哭了起来。 想她以往对这少年爱到极点,现下却是她的杀父仇人,恨也恨到极点,爱恨交加,自是柔肠百结,反复无常。 那少年悠悠醒了过来,轻轻一叹,少女放开手,忽然扑到他身上,将他紧紧搂住,哭道: “师哥,你没死啊?” 少年啊哟一声,他已遍体是伤,怎禁得住她这紧紧地一搂。少女也发觉了,忙将手放开,又取出药来给他敷上。 少年叹道:“师妹,你还信不过我么?那时并非我想逃走,心想我死本不足惜,只要我能报了我那血海深仇,那时,那怕再回来领死呢。” 一言未了,那少女眉毛又扬了起来,牙关也渐渐咬紧,说道:“你……你若未下毒手,怎会愿意去领死,你这不是自己招认了么?” 少年凄然叹道:“师妹,你听我说啊,那时大师兄硬指我是凶手,厅中那多武林前辈,又异口同声,听信了大师兄之言,我是百口难辩,早迟我也是一死,不如回去死在恩师墓前,追随恩师于地下。” 那知少女一声冷笑,道:“你说得多好听啊,早迟也是一死,哼!我爹爹命你继掌我派门户,将我门中唯掌门人才能得传的十二神拳传了你,别说大师兄和我不是你的敌手,那日武林前辈虽多,不是也擒你不住么?若非师伯闻讯下山,你现下怕早逃得无影无踪了。” 这少女又越说越气,少年颤声浩叹,显然他在强忍痛苦道:“师妹,我虽传了十二神拳,要知我功力仍浅,那日我门中传位大典,因恩师领袖天下武林,故而各门各派的掌门人齐来观礼道贺,他等皆在客位,又有大师兄和你在场,怎好管我门户中?事师妹你且回想,那日他们不是只拦截,其实并未出手么?不然我岂能脱逃?” 他又凄然苦笑,他满面是血,苦笑也更凄绝,继道:“师妹,再说,我不是仍未能选出大师伯的手法,被他擒来交给你么?” 那少女似乎已被他言语所动,又像沉缅在回忆中,迷惘地望着面前的江水。江水映出的晚霞,已黯淡了下来,愤怒的江涛,在晚风中更见嘶哑,天色也渐渐黑下来了。 少女动也不动,原来往事历历涌上她心头,他说得不错啊,他出身在显臣之家,他爹原是金陵城的九门提督,只因大明虽定都金陵,但元朝未亡,徐达尚用兵中原,扫荡群雄,常遇春也才攻克开平,将元顺帝妥欢帖睦尔逐走和林,是以天下不过初定。这少年名叫周洛,他爹乃大明功臣,随朱元璋转战南北,立下汗马功劳,得封为九门提督,却也因此结仇如麻。就在洪武二年,被仇家邀请了十数位武林高手,夜入提督府,将他一家满门百十口,刀刀斩绝。幸得括苍派的掌门人丁兆雄路过金陵,所居客栈恰在提督府侧,闻声出视,将周洛从虎口中救出,并将他带回浙南括苍山,收为弟子。 这括苍一派,本是少林旁支,乃百多年前少林的俗家弟子所创。要知少林武功虽然博大深渊,但难免固步自封,这括苍派开山祖师,因是俗家弟子,却能博引旁通,取他派之长,是以青出于蓝,倒胜于蓝,百年以来,皆领袖江湖。那周洛被丁兆雄收为门弟子,不过才十五岁。他乃将门之后,武功已有根底,又天生异禀,且身负血海深仇,哪会不日夜苦练,故而短短四年,即已尽传所学。丁兆雄见他禀赋奇佳,心性更好,便决意由他继承掌门,一日便唤来周洛,向他说了。 那周洛少读经史,知废长立幼,乃致乱之由,便再拜而辞,那丁兆雄却道:“你师兄弟五人之中,唯你的禀赋乃上上之选,将来必可光大门户,且心性灵智,他四人亦不及你,为师已考查了数年,主意已决。”说着,忽然又一声长叹。 周洛才要坚辞,哪知了兆雄已道:“以往你一再问我你家的仇人是谁,为师始终不言,你知原故么?一者怕你得知仇人,不能忍耐,不能安心练武,而且以你的功夫,虽已不在你四位师兄之下,但仍非仇家敌手,你要报大仇,非传我十二神拳不可。当初为师救你,乃是看在你爹爹驱除鞑子,复我汉族河山,功在华夏,虽然他杀人如麻,但却是为了保国安民,这才将你救来此地,传你武功,助你复仇,难道你不想报此血海深仇了么?” 周洛早巳泪流满面,这才再拜谢师。要知那十二神拳,乃括苍不传之密,威力至大,除非是掌门人,才能得参奥奇,用意乃是怕门户中人良莠不齐,以之立威执法。这十二神拳又名护法神拳。当下丁兆雄即带他在祖师神位前叩头行礼,即日将十二神拳传授。丁兆雄年巳花甲之外,但仍矍铄,本不用急急传位,但想要让周洛在他有生之年,早日报了大仇,若不传位而使用神拳,便有违门规,故而那日同时,巳命门下弟子遍邀各门派掌门人前来观礼。其实是丁兆雄用心良苦,他想让周洛前去报仇之时,得到各派之助。 哪料祸起萧墙,变生莫测。到了传位那日,各名门正派的掌门人齐集括苍,只待半时,即要举行传位大典,那丁兆雄沐浴已罢,正在更衣之时,周洛的大师兄樊荣突传师命,命周洛入内。 哪知周洛进房,竟发现他师傅横死就地,穿胸炸成了一个窟窿。丁兆雄对他严师若慈父,且恩同再造,—见师傅惨死,登时晕了过去。待他醒转,放声大哭,才要奔出告诉大师兄,恰见大师兄已领着三个师弟,后面跟着各派的掌门人前来。忽见一条人影穿门而入,扑到丁兆维尸体之上,只哭得半声,巳昏厥不动了,原来是丁兆雄的女儿丁蕙兰。这几年来,周洛与丁蕙兰情爱已深,见她恸绝,差点又晕了过去。 这时那四位师兄弟包围着师傅的尸体,那多武林高手巳惊诧骇异,皆因都知丁兆雄并无仇家,且武林中,论武功无人能出其右,死得不是太奇怪了么? 大师兄樊荣已将丁蕙兰扶了起来,忽听他啊了一声,跟着怒喝道:“好哇,周洛,原来是你毒手弑师!” 他喝声出口,便连周洛的另外三位师兄也不相信,齐都一楞!樊荣却早将丁蕙兰放下,拨剑在手,快如电闪般攻出三招!周洛立被一片寒光罩住! 他虽在恸哭之时,但他武功不在大师兄之下,忙哭道:“师兄,你怎么冤枉我?”身形连番闪动,便已躲过。 忽见人影一晃,无极门中的掌门人甘棠甘老英雄,巳拦在他身前,道:“樊老弟且慢,令师已遭不测,追查凶手要紧。”显然他不信周洛弑师。 那武林群雄亦同声说道:“甘老英雄说得是,樊老弟别误会了。” 樊荣一见十多位前辈皆不相信,便不再进逼,只见他一俯身,从地上拾起了半支银梭,道:“各位前辈请看,我师傅可是死在这银梭之下么?” 这些位武林英雄之中,无极派的掌门人甘棠与丁兆雄交情最厚,对周洛的人品心性也时加赞许,绝不相信周洛弑师,是以出头劝阻,现下他一见银梭,也登时呆住了。 原来那半支银梭仅尖端仍完好,后面却成了喇叭口,樊荣拿住手中,兀自还有血从那银梭上滴下! 这银梭乃是括苍派独门暗器,梭长五寸,上面刻有碎纹,头尖尾空,要内家真力巳到了火候,才能使用,那真力贯注梭内,打中物体,真力遇阻,立即炸裂开来,威力之大无比。丁兆雄因要助周洛报仇,特将这银梭传了他,甘棠也曾听丁兆雄说过,登时也啊了一声: 樊荣嘿嘿冷笑道:“各位前辈请看,这银梭是本派独门暗器,师傅只传了周师弟一人,我们全都不会使,证据巳在,他还能强辩么!” 周洛也早骇呆了,不由自主伸手向腰间一摸,果然腰中的五支银梭,已少了一支! 忽听到丁蕙兰大哭道:“原来你人面兽心,杀我爹爹!” 只听玱琅琅响亮,拔剑扑出,更见周洛的另外三个师兄,亦齐将长剑握在手中,一时室中寒气砭肤! 樊荣却喝声:“且慢!”右手剑反臂一挫,将丁蕙兰的剑荡开,人也被震退,右手斜斜拍出一掌,他三个师弟也立被挡回,说道:“谅他也逃不出手去,各位前辈请听,先前周师弟进屋,乃是大家亲目所睹,此外并无他人进内,这不也是铁证么?” 周洛在堪堪恸绝之时,再被冤屈,只急得他泣不成声,哭道:“师兄,我进屋之时,恩师巳尸横地上……” 甘棠甘老英雄忽道:“樊老弟,只怕此中别有缘故,想令师对你这位周师弟,恩同再造,爱逾慈父,便他是万恶之人,也万无杀师之理!” 樊荣冷笑道:“甘老英雄说得虽是,但知人知面不知心,照他所说,他进屋之时,师傅巳死,若不是他下的毒手,怎会不立即出来报信?各位前辈明鉴不过,刚才是他久久不出,我要不是命二师弟前去相请,还不会发觉么。再说,各位前辈见多识广,当今武林之中,还有谁会这银梭暗器?就有会使这种暗器的人,暗中潜入,晚辈等年轻功浅,发觉不出,难道还能瞒得过各位前辈么?” 樊荣这几句话一说,这般武林群雄,哪还有不信的。要知若有人怀疑另有凶手,也就无异承认自己低能,承认自己见闻不广,连那老英雄甘棠也不敢言语。 樊荣瞧得明白,早喝道:“周洛,你还不束手就缚,师弟们圈住他!” 丁蕙兰早哭得声音都哑了,她手中剑后发却是先至,宝剑如虹,向周洛当胸刺去! 周洛哭道:“师妹……”四个师兄的长剑却化作一片光幕,巳自左右向他圈来! 周洛在这刹那间,巳闪电般想道:“我身负血海冤仇,恩师又死得不明不白,我不能死!”本门剑术,他自是了如指掌,且他剑术上的造诣,并不在四位师兄和他的这位师妹之下,一见五剑圈来,霍地一咬牙,一掌向上崩出,只听一声暴响,屋瓦纷飞中,周洛身形巳杳。 樊荣腾身而起,喝道:“快追!小心他的护法神掌!”身法亦快如石火电光,最后一句,已是自屋顶之上传来! 但听嗖嗖嗖风声,丁蕙兰与三位师兄相继追了出去! 武林群雄相顾骇然,括苍派以往与世无争,虽说领袖武林,却皆未见过施展,不料人家门下的弟子,武功剑术皆这般了得,尤其周洛在五剑凌厉环攻之中,这室中能有多大,分明他要想闪避也不能够的,哪知他身飞拳崩,竟遥空击穿屋顶,轻易逃出手去! 只见甘棠明白周洛是施展神拳脱身,但也骇然,忙道:“各位快走,我们虽然不能干预人家门户中事,但也帮他们截下周洛,查明真凶!” 各位相继由破洞中飞身而出,只见六人巳落到屋前草坪之上,五支剑化成了弥空紫罩,卷地寒涛。但周洛的四位师兄显然怕他的护法神拳,皆是剑招递出,立即滑走,只丁蕙兰连哭带喊,声声血泪,进身抢攻! 周洛不敢还手,却好在四位师兄对他心存顾忌,不敢近身,这才能勉强躲闪,也哭道: “师兄,师妹,我是冤枉啊,你们杀死我不要紧,岂不令师傅死不瞑目么?” 只听樊荣嘿嘿连声:“铁证俱在,你还敢强辩!”丁蕙兰更骂不绝口,一剑紧似一剑,她只攻不守,威力自更大增! 说时迟,十多位武林前辈早列,在外远远圈住了!周洛心头一凉,先前他出屋之时,若即刻逃走,本是极易,但他心性淳厚,又因变生突然,心慌意乱,慢得一慢,立被樊荣赶上。现在一见十多位前辈已圈住了外层,再想逃去,势比登天还难了。他心中一慌,丁蕙兰剑似游龙,巳自左面攻到,他心中气巳浮,才向右闪,陡觉左臂一凉,巳然着剑! 原来樊荣看得明白,剑招由实变虚,乘虚而入,周洛左臂已被划了五寸多长一条口子,登时血如泉涌! 丁蕙兰一见周洛着剑,她刚才恨不得将他毙于剑下,竟暧哟一声,停剑不攻。但另外三支剑却早分两面攻到!樊荣更剑尖上撩,刺腹点咽喉,周洛若不还手,眼看就要立死四剑之下! 就在这危如一发之顷,周洛一咬牙,喝道:“大师兄小心!”不顾身后身侧的三支利剑,一拳向樊荣崩出! 樊荣剑已剌到,闻声知他施展神拳,忙不迭撤剑暴退! 若然周洛先出拳,后发声,同时声随拳崩,身后身侧的三支利剑必可躲过,但他乃是迫于自救,才发出神拳,他怎能伤害师兄。这么一慢,只听得嗤嗤嗤三声,左臂和背上,早又着剑,还幸他是在冲出的刹那着剑,剑伤有分许深,饶是这般,他也成个血人了。更不怠慢,脚点地,早又纵出三丈,同时叫道:“前辈请让路!”右拳晃处,无巧不巧,面前正是甘老英雄,他本怀疑丁兆雄死得跷蹊,并非周洛所为,故意急躲。周洛又岂是真个崩出神拳,立即如飞逃去! 这几下兔起鹤落,快以石火电光,丁蕙兰提剑要追,料樊荣巳将她拦住,同时喝止了三位师弟! 甘老英雄暗暗纳罕,丁蕙兰跺着脚哭道:“你!放他逃走?”樊荣的三个师弟显然亦是性情中人,个个泪流满面,要追,又不敢违抗师兄。 樊荣忽然长长一声叹,两眼却盯在丁蕙兰面上,说道:“师妹,我那会将他放过,怪只怪师傅认错了人,要立他为掌门,他已传了护法神拳,我们怎是他的敌手,追去也是无用,好在师伯该到了,只要师伯一到,还怕不手到擒来么?” 甘棠闻言,忽地心中一动。不料这刹那间,只听草坪边的一株大树之上,有人哼了一声,跟着飘然落下一个老人,频眉尽白,葛衣芒鞋。 他蓦可里一观身,这么多武林高手竟不知有人在树上,全都吃了一惊。丁蕙兰却早扑了过去,叫道:“师伯,你替我作主!”樊荣与三个师弟也全部跪倒叩头,大家才知道这白发老人是丁兆雄的师兄。 江湖上都知道丁兆雄有位大师兄,人称白头翁,但却全都没有会过面。他飘落地上,才发现这白头翁不但须眉皆白,而且面如白纸,但脖子上的肤色却又与常人无异,登时都明白人称他白头翁的由来,想是他自幼即患了白癣风之故。 只见白头翁炯炯双目,向面前的四个师侄一扫,道:“都给我起来,惠兰,他说得不错,只怪你爹收徒不择人,哼!”随向四外的武林群雄一拱手,道:“敝派变生不测,贻笑武林,老夫好生惭愧。” 这门徒杀师,以下犯上,当真是武林中绝无仅有之事,大伙儿都不好言语,只得拱手为礼。甘棠老英雄却上前两步,拱手道:“这位想是白头翁了,老朽甘棠?肓钍Φ芟嘟荒妗!? 白头翁道:“久仰老英雄肝胆照人,幸会幸会。” 甘棠略一扰豫,道:“本来贵派之事,老朽不敢妄言,但老朽既与令师弟数十年道义之交,有话却也不敢不言,不然也对不起死者。今日令师弟遭此惨变,只怕另有原田,现下白翁驾临,必能查个水落石出,死者也定能瞑目,我们不敢打扰,就此告辞?” 甘棠此言一出,群雄虽然苦于走不是,留下又令主人难堪,忙随声告别。 白头翁道:“老英雄果然肝胆照人,老丈多谢了,只是待慢了各位。”随即拱手送客。 待这般人一走,白头翁面色已是白中透青,立即吩咐四个师侄,分两路向西南方追赶周洛,并同时查访是否另有仇家。他则带着丁蕙兰向北追赶,六人下了括苍。白头翁更一再叮咛,若然擒住周洛,不许伤他,务要带返括苍,由他发落,随即各人追赶而去。就在今日天明时际,白头翁和丁蕙兰将他追着。周洛一见师伯,即束手就缚。 且说丁蕙兰望着那滔滔江流出神,数年来往事,历历涌现心头.好久好久,动也不动。天黑下来了,夜幕笼罩着原野,夜风更见凄厉,江涛也宛若怒吼,得更嘶哑了。 周洛躺在数丈之外,鞭伤的疼痛已稍减,见她映在渐渐泛白的江面上的瘦弱的身影,叫道:“师妹,你也该歇歇了啊,这几天来,你悲恸忧伤,不眠不休,恩师只有你这么一个骨肉你你……还不保重么?” 他声音那么充满了情意,又激动,又柔和。他他……他在花前月下的绵绵情话,也是这么柔和啊! 她急然掩面哭了起来,此刻已没了愤怒,只有伤心,他是这般英俊而又多情,她和他原该是一双神仙眷属的啊! 周洛半点也不恨她,虽然被她打得这么遍体鳞伤,但她也是和他一般遭遇,身负血海之仇,同样连仇人也不知晓,一般的伶仃孤苦。他恨,恨的是杀他恩师,并嫁祸于他之人! 她哭得更伤心了,周洛幽幽一叹,挣扎着起来,走近她身后,柔声叫道:“师妹,今晚是过不去了,荒江无渡,何不在林中歇一晚。” 丁蕙兰哭啊哭地,想到他们两人原该是神仙眷属,而今却成了冤家,为甚么啊?若不是他杀了我爹爹!登时又由悲转愤,忽听他走近身后,早是怒从心上起,挫腰一滑步,手中马鞭早又斜肩向他劈出!切齿道:“你你……你想逃?” 周洛嗳哟一声,避过了头面,只见他巳破成一片片的衣袖纷飞中,连肩带背,鲜血又如泉涌,非是他这一鞭更加威力,而是在她鞭梢扫带之下,臂上累累旧伤一齐迸裂! 周洛脚下一个踉跄,顿又栽倒在地,要知他数日奔逃,未进饮食,又遍体鳞伤,失血过多,且他内心的惨痛悲伤,不在丁蕙兰之下,怎能当得她这怒极一劈! 丁蕙兰一俯身,抓起绑他的那根长绳,泪仍流个不止,道:“你别以为师伯令我押你回山,我就不敢杀你,你若想逃,哼!” 周洛微弱地一声长叹,道:“师妹,我哪是想逃,适才……”适才长绳不在她手中,正是逃走的好机会,而他又岂会向她身边走来? 丁蕙兰不待他往下说,巳一声斥道:“我才不信你。”略一打量,立即拖入林中,将周洛的上半身绑在一株大树根上。 这一来,周洛浑身的鞭伤,哪还不迸裂,早又痛晕了过去。 丁蕙兰这才思前想后,怒火正炽,也不管他,这时她才想起两匹马尚未拴好,忙出林将马牵进林来,她也觉得支持不住了,颓然靠在株树根上,哭一阵,恨一阵,哭得倦了,渐渐合上眼,沉沉睡去了。 春寒料峭,夜风砭骨,周洛却在那冷风吹拂下醒转来了。原来进裂的伤口,被冷风一吹,血流凝结起来,知觉也随之而复,渐渐看清丁蕙兰已沉沉睡觉了,心中叹道:“师妹虽有一身武功,但她总是个女儿家,这般睡觉了了,岂不着凉么?” 他不是也有一身武功么?而且内功精纯,只要连气调元,用真力裂断绳索,并非难事。但他却不想逃走了,原来那日在括苍山中逃出之时,本是为了要报了血海之仇,但逃出以后,才想起尚不知仇人是谁,只有恩师一人知晓,但他恩师原意要在他传了掌门之后才说,现今恩师一死,茫茫人海,怎知仇人是谁啊?且事隔多年,岂不是冤沉大海了么!这也便是今日早晨白头翁与丁蕙兰追上,他立即束手就缚之故,他己万念皆灰,心想还不如殉思师于地下。 就在这瞬间,忽听风声有异,周洛略一转头,倏见丈余外一株树后,有人影一闪而没。 他心中一动,忖道:“这必是师伯他老人家来了,他来得真快啊。” 原来今早白头翁将他擒住之后,向丁蕙兰说,他要往会稽一行,会晤无极派的掌门人甘棠,故命丁蕙兰将他押解回山,原说前途相见。 哪知心念才动,忽听身后一人说道:“师弟,别出声!” 周洛才听出是大师兄樊荣的声音,忽觉绑身的绳子已松落地下。 那樊荣也转到他身侧,低声说道:“我来救你,快走。” 樊荣与他二师兄本奉白头翁之命,往南追赶他,今日在途中,周洛曾听丁蕙兰说过,此刻突然现身,已是大奇,何况又来救他逃走? 周洛忙道:“多谢大师兄,但逃走万万不可。” 樊荣目光如电,显然已看明白他受伤太重,不再言语,霍地挟起他来,飘身来到丁蕙兰身前,闪电般点了她的穴道,随即如飞奔出林去!樊荣有二十年的功力,巳尽得括苍派的真传,功力深厚,他这一挟,而且连话也说不出来! 樊荣施展开轻身功夫,奔如电驰,不过顿饭工夫,巳出了十多里地,早入了丛山之中,只见他又转了好一阵,寻了个极其隐密之处,才将他放下。 周洛好半晌,才透过气来,忽听樊荣叹道:“师弟,自你走后,我冷静一想,师父对你恩如慈父,且有意将师妹许配于你,师弟你万无杀他之理,这凶手或是师傅的仇家。那日我错怪了你,是我越想越过意不去,故而赶来救你。” 周洛这才明白,流泪道:“师兄虽是好意,但现今师傅巳死,师伯便是掌门,未得师伯恕宥,这么逃去,岂不又叛逆了么?” 樊荣道:“师弟,你读过不少书,怎么连这样之理也不明白,试想大家都认定你是杀师的凶手,我虽想通了,知是冤枉了你,但我的话,师伯与师妹必定不信,你一旦被押回括苍,你还有命么?” 周洛一声长叹,心想今日若不是师伯有命,我早死在师妹手中了。 樊荣又道:“你说师伯现今便是掌门,也是错了,古往今来,上自朝廷,下至庶民之家,继位当家,皆传长子,我武林之中亦如是。” 周洛陡见大师兄目光有如冷电,一闪而逝。樊荣已继续说道:“当年师傅之以次徒而继长门户,乃因师伯生性有如闲云野鹤,且他得有恶疾,怕有损我括苍派的威仪,但也在接掌了门户之后,才再传位师傅,是以这掌门之位,嘿嘿……。” 他才冷笑得半声,却忽然转为长叹,道:“为兄虽是不愿,但已落在我肩上,也只好肩起这重任了。师弟,你想,为兄既已身为掌门,释放了你谁敢说话?便师伯也不能违抗掌门人之命,是么?故而师弟你只管放心,唯一怕的是师妹性烈,现今师傅遭了不幸,连我也得让她三分,不然何必偷偷将你从她身边救走。” 常言道蝼蚁尚且贪生,但有一丝生机,周洛又何必非死不可。他听师兄说得入情入理,忙起身叩谢,道:“师兄既如此说,我敢不从命,且师兄知我身负血海深仇,若能苟存性命,寻得仇家,那便存殁俱感,小弟终生不忘大德。” 樊荣道:“师弟你言重了。趁天色未明,你快快去吧。” 周洛再拜,才起身要去,忽听樊荣长长一叹,道:“师弟,为兄尚有一言相告,自今而后,你要勤练武功,你禀赋在我之上,将来必有大成,待你冤屈已白,那时由你出掌门户。” 周洛闻言一怔,道:“师兄何出此言?前些时师傅要传位于我,小弟也曾一再坚辞,不敢受命,师兄也曾知晓。” 樊荣道:“师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现今天下武林,皆以我括苍为领袖,乃是我门中的十二神拳,天下无敌,不料师傅变生不测,神拳失传,是以要想保存我派声誉不坠,只有望你武功精进了。为兄愚鲁,是再不能有所成就了!” 周洛心道:“原来师傅将神拳传我,师兄尚不知晓。”忙道:“师兄要不提起,我倒忘了,好教师兄得知,师傅早已将神拳传与我了。” 樊荣虽然啊了一声,却无半点惊喜诧异。 周洛道:“师兄,我现下即将这神拳教你,这护法神拳虽是神妙无比,威力至大,但以本门武功为本,师兄功力在我之上,有这么半夜,必能尽得奥密,师兄返山后,不出一个月,这神拳必能发挥威力了。” 哪知樊荣连连摇手道:“不可,师弟,只要这神拳未曾失传,能保得我门威名不坠,也就是了,师傅既然已传了你,便由师弟你作掌门也罢,何必传我。” 周洛凄然叹道:“若非小弟身负血海深仇,便是违抗师命,也不愿继承这掌门的。师兄适才说得不错,传位本应立长,何况小弟现今含冤未白,师傅又未举行传位大典,且我括苍派岂能一日无掌门之人,师兄不可再让。” 他心中却在想道:“原来师傅竟将师兄看错了,只看他今晚对我之友爱,以及对本门之忠诚,他是大师兄,由他掌门,不是再好不过么?” 不料樊荣仍是坚持不允,道:“师弟,你的冤屈,有我替你出面辩明,还怕甚么,只是师妹正在气头上,师伯对你认识不够,不可操之过急罢了,致于这神拳么,你是万万传不得的。” 周洛听说要替他辩冤,早感激流涕,更再三跪地相求,那樊荣才叹了口气,道:“师弟,你且请起,非是为兄不接受你的好意,想来师傅将护法神拳传你之时,必已宣明戒律。” 周洛忙道:“师兄别说了。”立即向天叩了几个空头,说道:“列祖列师在上,师傅阴云不远,弟子周洛蒙师傅垂爱,传授护法神拳,当时曾宣明戒律,唯掌门始能传功护法,不料师傅惨遭不测,循例自应由大师兄执掌,现弟子将护法神拳传与师兄,从今以后,绝不再练,便遇杀身之危,也不敢施展一招一式,若违誓言,地灭天诛!” 他发了重誓,又叩了几个头,樊荣忙将他扶起,道:“师弟一片真诚,愚兄若再不接受,倒辜负你一番好意了。” 周洛见大师兄已首肯了,好生欢喜,忙道:“师兄,只怕师伯与师妹即要寻来,我现下即传拳如何?” 樊荣微微一笑,道:“师弟你放心,此间隐密之极,师妹又被我点了穴道,啊唷,师弟,我们只顾说话,竟将你的伤忘了,传功也不争一时半刻,且让我瞧瞧你的伤势再说。” 周洛这一阵皆是勉强支持,见大师兄这么关心他,早巳感激得流下泪来。这时虽已有一弯新月,但仍甚迷蒙,好在樊荣功力深厚,暗中也能见物,他一面查看,一面不住地唏嘘,那友爱之情,溢于言表,急急忙忙取药给他敷上,且还要脱衣给他。 周洛再三不肯,道:“师兄,你是一派掌门,若无外衣,岂不有失威仪。”樊荣这才罢了。 周洛起身,即要传他神拳,樊荣却又说了声。 “且慢,师弟,想来你已数日未曾饮食,愚兄身边现有干粮,你先吃了再传不迟。” 周洛早巳饥火如焚,流泪道:“师兄,你对我这番恩义爱护,教我如何才能报答。” 樊荣面上突观奇异的笑容,道:“师弟言重了,你要不……”他突然住口,将干粮递过,周洛立即狼吞虎咽,也就未注意他未尽之言。 这干粮下肚,周洛立时精力回复了多半,原来他虽遍体鳞伤,但皆是外伤,先前又得丁蕙兰给他敷过药,他今晚几度晕厥,其实是饥饿太甚之故。 樊荣仰面视天,道:“师弟,当真不早了,我们这就开始吧。” 周洛也不敢怠慢,即将护法神拳传与樊荣,至到丑末,启明之星已现天际,周洛才将最后一招解说完了。 樊荣陡面长啸,道:“护法神拳,至渊至博,至大至刚,端的神化不测,哈哈,今后天下武林,谁敢不向我樊荣低头!” 周洛一怔,心道:“师兄怎么忽露狂态?”但继而一想,他师傅那日传他这护法神拳之时,不也是因为神拳的奥妙而喜极么?心下便也释然。樊荣也警觉,将狂态收敛,道:“师弟你随我来,愚兄指引你的去路。” 周洛随他走过山头,不由楞住了,原来这山后那有道路,竟是个深不见底的悬崖。 樊荣已道:“师弟,来来来,这就是你的去处!” 周洛只道悬崖壁上有路,不料他俯身一看,蓦觉身后唬唬风生,他才叫了声不好,劲风已然上身,饶是他武功了得,但变生刹那,又兼正俯身之顷,那还站立得稳,身子往前一冲,双脚顿时悬空! 还幸他在听得风声有异之时,巳本能地挫腰斜闪,未受重伤!那瞬间快如电光石火,周洛双脚悬空,真气也已提住了,硬将前扑之势收住。他原想用背向崖壁上贴去,忽觉脚底踩了什么,而且陡生反弹之力! 周洛借势斜掠,巳听得咔嚓一声暴响,才知适才是踩在崖壁的一株树上,那树已被他踩断。 这时他哪敢分神,掠出不过一丈,陡见面前有根粗逾手臂的巨藤荡来,周洛忙不迭紧紧抓住! 他这斜掠之势太猛,身子登时有如打秋千一般,将他荡高数丈,恰好高与崖齐! 周洛忙飘落崖下,惊魂未定,早觉身后虎虎风声又袭到! 他自是早有戒备,未待那劲风上身,早挪移滑步!也看清竟是樊荣对他暗袭,其实他这次未见人时,只听风声,就知是神拳的威力,叫道:“师兄!你你……” 樊荣却不答话,第三拳早又出手,而且一拳紧似一拳,不到半盖茶功夫,神拳十二招,皆已发出! 这神拳威力虽大,但樊荣初学乍练,那还发挥得出威力,可说一成也不到。 周洛已练到了火侯,自是一招一式皆了如指掌,是以他虽不还手,但在神拳近身之时,巳本能地趋避了。 樊荣神拳使完,忽然呵呵笑道:“师弟,果然你心口如一,愚兄这才放心了。” 周洛正惶恐惊骇间,闻言更是一怔,说不出话来。 樊荣继道:“师弟,我这是试试你,怕你在危机之时,忘了誓言,一旦你施出护法神拳,违了本门戒律,那时愚兄再也救你不得了。” 周洛才知大师兄是在试他,一面拭去了额上冷汗。可怜他本是满面血污,这一抹,抹在手上的,哪还是汗,心道:“我说啊,师兄怎么会对我突下毒手,原来这是他爱护之意,但适才要不是巧巧踩在树上,又无巧不巧地荡来那根葛藤,我现下怕不粉身碎骨了。” 他心中虽是如此想,但忙上前揖谢,道:“师兄放心,小弟怎敢忘记。” 樊荣道:“这就是了。”周洛随即请他指引出山之路。 樊荣却笑:“师弟,这里崖高百仞,哪有道路,适才不过是我苦心相试罢了。不瞒师弟说,你此时出山,不怕师伯又将你擒获么?师伯已是功参造化,昨晚你一走,只怕他早巳在左近搜寻了,你想,这里便是有路,你能出去么?” 周洛道:“师兄,那末怎好?” 樊荣道: “师弟放心,我引你来此,正是为了救你,此间极其隐密,师伯更不会料到你会躲入这绝境来,只要在此躲上一日夜,待师伯师妹寻你不获,回山去了,那时你再原路下山,不是就万无一失了么?” 周洛好生感激,师兄为他竞想得这么周到,忙又叩谢。 樊荣道:“天快亮了,愚兄也不便撞见师伯师妹,师弟你多多保重。”说罢,急忙忙去了。 周洛立刻想找个藏身之处,但这后山连树木也无,遍是光秃秃的乱石,竟找不到个隐身之处。忽然想起崖壁上他踩断的树木,心想那树根必然还在,我何不用那葛藤荡去藏身。 心念一动,忙奔到崖边一看,只见那根巨藤生在崖下两三丈的崖隙之中,更见那断树原来是株古松,约有碗口大小,尚有数尺留在崖上,松根处,藤萝甚密。 周洛更不怠慢,忙施展壁虎功,滑下三丈,抓住巨藤,再下溜四五丈,这才猛地一蹬崖壁,向松根荡去! 周洛到了那断树之上,不敢放下巨藤,将它系在一横枝之上,才向身后一看,这一看,不由一喜,敢情那崖壁之上,有两三尺宽一条崖缝,那古松即是生在崖缝之中,先前因崖缝外面有藤萝掩住,是以未曾发觉。 真个是再好也没有的藏身之处,周洛一头钻进,只见树根盘曲,塞满了崖缝,躺在上面,舒服已极。 他数日来恸伤危苦,何曾合过眼,现下有这么个所在,又兼心中稍宽,立觉四肢百骸,皆已松懈了一般,动也不想动一下了。 哪知他忽然想到师妹丁蕙兰,她不是被大师兄点了穴道,仍躺在那林中么?现今大师兄已返括苍…… 他一纵而起,竟忘了他藏身在此,是为躲避师妹的追踪,忘了自身的危险,立即解下巨藤,荡上崖头,发脚狂奔。 要知周洛与丁蕙兰本是一双情侣,又兼恩师只有她这么一个骨肉,他怎不冒死救她,别说点穴过久,她不死也会成了残废,而山野之地,岂无野兽出没。 他简直不敢想下去,十多里地,自是一会便到,这时天色已明,但好大的雾,白茫茫,看不出数丈远去。 他奔入林中,听得水声盈耳,估量该到了,才将脚步放慢,忽听丁蕙兰的声音道:“别碰我,你……” 周洛一怔!这是谁解了她的穴道,心里一松,想拭去额上的汗,可怜他身上巳无一块完整的衣衫,整整一只右袖,早被丁蕙兰的鞭子昨晚卡落了,只能用手掌一抹,那知抹了一手的血,也才觉出痛来,不只脸上头上,而是浑身都痛,心知是适才一阵狂奔,他身上的鞭伤,何止百十处,已有多半又迸裂了,是以他抹在掌上的,是污黑的血块,也有鲜血,但他全不放在心上,忙隐住身形,凝神而听。 只听一人笑嘻嘻地说道:“师妹,我好心来救你,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被点穴已久,要不推拿,怎能立即复原。” 周洛一面听,一面想,心想:“这不是大师兄么,是了,大师兄必是也想到师妹的穴道未解,故尔折回来了。” 却听丁蕙兰怒道:“呸,你好心,为甚不一来即解了我的穴道,浑身上下被你摸……摸了半天,呸!” 那樊荣虽叫起屈来,但声调中难掩笑意,道:“师妹,你冤枉我啦,你穴道被点太久,要不将你的浑身血脉先活了怎行?”周洛慢慢挨近,他心中想多看师妹几眼,今日能逃得性命,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她了。闻言,心道:“大师兄说得不错,穴道被点太久,便被解开,重的也会成了残废,只不知师妹被点的是什么穴。” 丁蕙兰却已怒气冲冲地说道:“这期门穴便被点上十个时辰也不要紧,我点穴功虽然不及你,但你休想能骗得了我,你,你分明是轻薄我。” 她越说越有气,周洛也走近了,躲在树后一看,只见丁蕙兰在地上,满面怒容,面前站着大师兄樊荣,脸上浮现出奇异的笑。 只听他说道:“瞧你生这大的气,就算被师哥摸摸,有何紧要?难道你不知师哥我爱你么? 而且那小子已是你的杀父仇人,难道你还想嫁他?” 周洛象被人泼了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底,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见丁蕙兰怒道:“谁说我还嫁他,再要找到他,我不管师伯如何吩咐,立即将他劈成两截。” 樊荣嘻嘻笑道:“是啊,你不能嫁他了,师哥我论人品武功,不在那小子之下,你又知师哥我一直爱得你发狂,我们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你早迟也要嫁给我的,那么师哥我爱抚爱抚你,有何紧要?” 周洛是个心性淳厚的少年,他对樊荣感激在心,虽觉这阵他言态大异往常,却未往坏处想。 他心中凄楚,想道:“师兄这话不错,今生我不能与师妹同成连理了,她与师兄结合,不但继承了师门武功,也接续了师傅香烟,当真是再好不过的。” 忽听丁蕙兰怒着啐了一口,道:“我就知你不安好心,你别作梦,我……我一世也不嫁人。”她忽然哭了,两手捧着脸,哭得好伤心。 周洛大是感动,也不禁泫然而涕,心道:“师妹啊,师妹,你虽对我情深似海,但怎能一世也不嫁人,只看师兄对我友爱之情,他实是个好人,且他不过才三十来岁,年龄也不算大,武功又已得了师傅十之七八。” 他泪眼模糊中,只见樊荣已走到她身侧,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师妹,别哭了,现在先不淡这些。” 丁蕙兰必是想到她爹的惨死,想到情郎竟成了她杀父的仇人,恸哭起来,就不可遏止,两肩抽动更厉害了,那眼泪从她手指中,似泉水般涌出。 一个伤心的姑娘,自是不会拒绝人家的安慰,也许她根本就未觉出樊荣抚着她的秀发,他的手渐渐滑下去了,轻轻搂住她的香肩。 周洛不愿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也会忍不住哭出声来,即悄悄退出了树林,这才发觉,旭日已升起老高了,心下一惊,忙赶回那崖上,心想师兄说得不错,我无论如何要躲过今天,师伯这时未返,待会也必会回来的,别撞见了他才好。 幸喜一路无阻,他再由那巨藤荡回断松上,钻入崖缝,思前想后,不由大哭一场,只是不敢出声,哭得倦了,竟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被呼唤之声惊醒,侧耳一听,又听得上面唤了两声师弟。 周洛巳听出是他大师兄的声音,一怔,心想:“师兄怎么又回来了,莫非有何吩咐么?” 他待要爬起身来,那知他四肢百骸有如解体了—般,才要应声,忽听丁蕙兰的声音,说道;“莫非他藏在这崖下么?” 她显然正在头顶崖上,是以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来,周洛哪敢应声,只听樊荣道:“这崖壁立陡峭,那能藏得了人,莫非那小子逃走了?” 便听丁蕙兰哼了一声,说道:“我就知你不安好心,他既然脱逃,哪会不远走高飞,怎倒会藏在这里?” 樊荣说道:“师妹,你别大声嚷嚷,他要仍藏在这崖上,所出你的声音,哪还敢出来。” 山风甚大,他说话声音不大,几乎听不清楚。 丁蕙兰又哼了一声,说道:“你别想骗我。” 樊荣道:“当真怪得很,难道他看穿了我……不会不会。”他显然在自言自语。 丁蕙兰话声中又含了怒意,说:“你说什么?我问你,你既然撞见了他,为何却不下手将他擒住,你你你,你分明是骗我来此。” 樊荣叫屈道:“师妹,你可误会我一番好心了,我将他稳住在此,不过想由你手刃仇人。师妹,你别急,他多半是逃了,但必然也逃不多远,我们快追,待我将他擒住,那时你就明白师哥我对你的心了。” 丁蕙兰道:“好,只要你将他擒来交给我,我……” 樊荣轻声笑道:“你才答应嫁我,是不是,好,师妹,我们这就走。” 丁蕙兰只啐了一口,却没听他说话,随听脚步声响,崖上复归寂然。 周洛象跌进冰窟一般,一时间,他大师兄昨晚现身时起,至到此刻听到的言语,都复现心头,莫非……莫非他对我故示友爱,昨晚并非真心救我,不过是想骗我传他护法神拳,是以他的目的一达到,立刻即向我下毒手! 心念及此,立即回想到近两年来,他大师兄每撞见他与师妹在一起时,眼中皆流露出嫉妒之色,而且说也奇怪,无论他与师妹出游多远,大师兄也会时时出现。 周洛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莫非师傅是被他……” 他才想到这里,忽然自责道:“周洛啊周洛,你怎可对大师兄怀疑起来,若说他是想争夺掌门人,昨晚怎会再三求他,他才接受由我传他护法神拳,就说他嫉妒我和师妹,那是师妹太美,太可爱了,且恩师对我恩如山重,对大师兄又何尝不慈爱有加,岂会叛逆弑师。” 但他虽然自责,却忽地又想起一事,他师傅丁兆雄传授四个门徒的暗器,个个不同。约在半年以前,一日樊荣突然将他唤出练打暗器。长兄若师,周洛入门较晚,丁兆雄本命樊荣督促他练功,自不以为异。周洛所使的银梭,威力甚大,他见樊荣流露出羡慕之色,便道:“师兄,你要是喜欢,我教你如何?” 樊荣道:“好啊,师弟,我也将我这银弹教你,只是我这银弹还不及你的银梭威力大。” 周洛知师傅传他师兄弟五人个个不同的暗器,不过因材而教,各人的禀赋不同,传授也各异,但他却不知丁兆雄还要看各门徒的心性,像樊荣所使的银弹,伤人也不易致命,那银棱若传非其人,若然作起恶来,则造孽无穷。 周洛心头又是一震,师傅是死在我银梭之下,而我曾传了师兄。 但他陡又摇头,心想:“不是不是,这银梭不同他种暗器,乃由真力发出,那日我虽传了师兄的手法心法,但他始终不能领悟玄奥,最后还是颓然作罢。” “而且,”他又想到:“说甚么师兄也不会作出这等忤逆主事,我这么想,大是不该,师兄对我友爱,我作师弟的岂能不恭,” 崖顶再未闻声,想着想着,倦意又袭了上来,本来他巳力竭神疲,心神皆紧张悲愤过度,他再迷迷糊糊地睡去。 这一睡,直到太阳巳落下山了,才醒了转来,同时体力也复了多半,只是饥渴难当。 他见天色已晚了,想翻上崖去,又怕师伯师妹还在上面,皆因他师伯白头翁必巳返回,若与师妹会合了,必然仍会在上面寻找他。再者他虽不相信师兄会是弑师之人,但无论如何,心中,已生了疑惑。 他强忍饥渴,昨日被擒之后,他本已不存生望,但现下已逃出,那求生的本能,倒反而更强烈了。而且他家仇未报,弑师的仇人未寻获,他怎能死?死,也要死得清白啊! 不多一会,天黑了,新月已升,这一日中,他真正在又紧张,又疲倦的状态中,竟未听出崖下的水声,此时才听出隐隐有水声传来。 他两日来滴水未曾入口,更加失血过多,口渴可想而知,这水声入耳,他哪还再忍得住,而且他想到从这悬崖上溜下,较为安全,皆因他们绝不会想到他会藏在崖壁之下,也不知能下得去,但周洛却知道,心想这崖有藤萝不少,且都粗大,自忖凭他的轻身功夫,下去必不太难。 也是那水声对他诱惑太大了,那管厉害,即刻钻出崖缝,解下那巨藤,向下溜去。 那巨藤只得十来丈长短,到了尽头,幸喜下面藤萝也不少,这么溜完一根,又换一根,下面的水声也更大了,且巳能看出白茫茫的水面。 周洛估量溜下已有七八十丈了,见下面仍有数十丈高,心中也有些骇然,若是在白天,他决然不敢下来的。 但他此刻看明了,心下虽是骇然,便要想再回到上面去,也是不能了。 他又继续往下溜,再又下到四五十丈,忽觉脚尖点着实地,低头一看,原米足踏在崖壁一块突出的石上,石虽不大,却可存身,他己感到力竭,正可缓一口气。 这夜,天空万里无垠,月色也更明,探头一看,才发现相距水面不到三丈,原来水面上有一层茫茫的雾气,适才下溜之时,不敢分神,是以到底了也不知道。 他放眼一望,水面甚宽,原来是个大潭,至少也有数里方圆,但听水声贯耳,可见亦不是个死潭,他凝神有时,才见水面十数丈外,即波平如镜,近崖处,却波浪翻涌,水流湍急。忽然发现水流中,有物在蠕动,像一条长长的暗红色之物,在逆流闪动,像一条巨大的水蛇,在水中游动一般。 周洛一怔,方想凝眸瞧得清楚些,忽听哗啦一声水响,那水珠陡然问向上喷起数丈,就在这刹那间,脖子上一紧,他一声哦唷还未喊出口,已一头向水中栽落。 周洛脖子被缠,自是气促,张大了嘴,那水直向他肚里灌去! 却在这瞬间,脖子上陡然更紧了,两眼一眨,险险地要晕了过去,哪知他身躯却突然飞出水面,叭哒一声,他已落在岸上,同时脖子上也松了! 周洛有一身武功,气功又已精纯,他透出了一口气,立即跃起身来,恰见一条红影向前缩去。 那时快如石火电光,只见那红影缩处,站定一个女子。 那女子先开口道:“咦!你是人是鬼?”她说着,怯生生退了一步。 周洛却惊得呆了,世间竟有这么绝色的女子! 他眼力倍于常人,不然现下他岂能分得出红黑,是以这姑娘相距有两三丈远,他也看得真切。 只见她绿发覆云,粉脸似芍药笼烟,眉黛春山,眼横秋水,惊得张着嘴儿,不比樱桃更大,编贝微露,月光下更见晶莹。 周洛一面瞧,心下好生难过,他也曾自命英俊倜傥,在师妹丁蕙兰的眼中,以往被许为浊世佳公子。而今,他却被人当作鬼物,但他并不怨这姑娘,皆因他知自己满脸是纵横的鞭痕,满面血污,而且破衣如缕,巳不能蔽体! 想到自己衣不蔽体,忙不迭往下蹲去,在这么个天仙般的姑娘面前,这般模样,岂不亵渎了她。 他一面向阴暗处缩,一面叹道; “姑娘,我是人,你呢?你是人,还是仙姑?” 那姑娘哟了一声,抬起左手那莹肌似王的手,在胸脯儿拍了两拍,说:“原来你是人啊,差点儿没骇了我。” 她声音真好听,玉润珠圆,像百啭的黄鹂。 周洛只缩退两步,巳到了那突出的大石之下,月光照不到他,才心安了些,其实他何尝心安,心头没来由的怦怦在跳。 那姑娘说着,却咯咯一声笑了,说:“你不是鬼,我也不是仙姑,别怕啊,我不难为你,谁教你偷瞧我练功夫呢,瞧,刚才把你骇坏啦,你跌得痛不痛啊?” 刚才不知她怎么将他拉上岸的,那一跌,早迸裂了几处伤口,但被她这么一问,周洛立即不觉痛了,忙道:“不痛,不痛,咦,原来姑娘是在练功夫!” 他同时已看得明白,先前那缩回的红影,巳在她手中托着,原来是一叠似红绸之物,也明白先前水中所见蠕动的红影正是此物,将自己拉落水中,又提上岸来的,也是此物,便因看得明白,不由大吃一惊! 皆因那红绸折叠在她手中,只薄薄地一叠,可见柔软之极,而水流湍急,若非她的真力能透达尖端,岂能逆水游展,周洛也自愧不能,而且她飞绸缠颈,周洛连从何而来也未看出,可见她这飞绸招术神化奇绝!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简直不相信她这么娇弱绝色的姑.娘,会有这么神奇的武功,莫非,莫非她当真是个仙子! 忽见那姑娘嘴儿一撅,说:“你这人原来不老实,你伤口都流出血来啦,还说不痛,刚才我要不是见你伤得这么重,你偷瞧我练功夫,我才不饶你。” 周洛忙道:“姑娘,我当真没骗你,先前倒是痛的,适才被你关心相问,姑娘的话就象仙丹一样,不知怎的立即就不痛啦。” 那姑娘忽然又咯咯一笑,道:“嗳唷,我的声音原来还能止痛,今儿我倒才听说。” 周洛话才出口,他虽说的是真话,但登时觉得会被人认为轻薄,心中正惶恐,不料这姑娘不但不责怪,反而好笑。她这笑声好甜啊,可见她又纯洁,又天真。 周洛的胆子也大了,站了起来,只是仍不敢走出那阴暗处。 他凄然长叹,道:“姑娘,今晚我虽无意中撞见姑娘练功,却怪不得你误会,而我不过是旧创迸裂,你巳生出恻隐之心,比起我这些日来所受的冤屈误会,和那挞楚创伤,实在微乎其微,你适才关切相问,顿令我知人间尚有温暖,我哪还会感到痛苦。” 他生怕这姑娘误会他出言相薄,是以忙忙解释,且亦是心中所感。 那姑娘道:“当真你伤得可怜,是什么人这么狠心啊?” 周洛幽幽轻叹,道:“姑娘,在下身负奇冤,说来话长,不敢有污尊听,但求姑娘指明出山之路,我即感激不尽。” 那姑娘目中流露出仁慈同情的柔波,道:“你能自崖上下来,可见你武功也是不弱的,那伤你之人必也更强了,你是怕他追来是不是……” 她忽然住口不往下说,周洛忙道:“姑娘猜得不错,在下实惊扰了姑娘。” 那姑娘竟也会轻轻一叹,道:“若是往日,我倒也不怕的,必替你医好伤再走,但我们这里近日陡然会有事故,若是留你,反而有危险了。好,你去吧,你从这里去,沿岸往东,就可出山了。” 周洛心道: 这姑娘不但美若天仙,武功好,心更仁慈。他忙道了谢,但忽然想起自己衣不蔽体,怎能在她面前走出,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那姑娘道:“咦,你怎么又不走了?” 周洛不好意思说明真相,忙道:“我……我想在这里歇歇再走。”心想他在这里,那姑娘必不会练功夫了,待她一走,自己再上路也不迟。 那知这姑娘不但不走,反而走到水边,凝视着那湍急的流水。 周洛心中一动,莫非她要练功夫?她不是不愿被别人瞧见么? 那姑娘直似在一瞬间,巳忘了周洛的存在一般,霍地右臂一扬,只听泼剌一声响,红影闪处,并不见有水花飞起,却见水中已有暗红色的影子在天矫盘曲钻动,宛若水中有条游龙一般! 周洛倒抽了口凉气,难怪先前她飞绸缠颈,自己丝毫不能闪躲了,现下他不是眼也不瞬地瞧着她的么,又是近在面前,竟不知她手中红绸是如何入水的,心道:“难怪她明知自己在此,她也不避讳了,武功显然深不可测,是以并不将自己放在心上。” 他又惊又奇,一时呆呆地出起神来,皆因他恬苍一派,领袖天下武林,这时看来,却浅薄之极,且不料与括苍近在数百里之中,有这般奇人竟也不知。 只见那姑娘右臂在不停抖动,那水中红影也更见夭矫,周洛估量自己便是以护法神拳的功力,要像她这般透达那软软的红绸尖端,也不能如此逆着急流盘曲伸缩。 一时间,他心中凉透。原来他自以为武功已不弱了,满怀自信,只道一朝能访得仇人,即可报得血海深仇,不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忽然又想到一事,他每次问起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师傅都不告诉他,只命他勤练武功,后来更不惜废长立幼,传他护法神拳,可见师傅知他家的仇人武功高绝,不然绝不会那么慎重。更记得一日他尽传了护法神拳,他再又叩问仇人是谁,他师傅仍是黯淡摇头,只说他自有安排,命他不要焦急,显然是仍无把握。 周洛以往想不及此,是他以为天下武功,无出括苍之右,现见到这个女子,才陡然间一一想了起来。 心道:“我那仇人要是也像她这般武功神化莫测,我的血海深仇不是难报了么?” 他忽又在心中长叹道:“我的仇人唯师傅知道,现今他老人家一死,我是更无从寻访了。”想到今生也许难望报仇雪恨,他止不住又泪如泉涌。 就在这瞬间,忽听水潭那面有人呵呵笑道:“丹凤,一年不见,你这手功夫又精进不少了!” 这话声入耳,周洛心头已是一震! 周洛忽然想起面前这潭面宽有数里,早又大惊,皆因相隔这远,这人话声入耳,竟能令他心头一震,可见功夫! 这姑娘已一声欢呼,说:“九公,你今儿才来呀,我等你几天啦!” 忽见她身形纵起,—直往那水面落去,水面同时哗一声响。水波一分,她投在水中的红绸,突然涌出,托在她脚下,有似扁舟飞渡一般,向潭中疾射而去,眨眼已消逝于烟波深处。 周洛见那红绸涌出水面之时,展开约有五七尺宽,—头仍握在那少女手中,一头在前上卷,宛若彩舟一般,知她的真力不但始终透达尖端,而且若非用劲奇巧,怎能如此。他几乎要喝起彩来,陡听潭那面又传来长笑之声,仍是那姑娘称他九公之人的声音,却没听那姑娘言语。 一会,那长笑之声也寂然了,周洛发了半天愣。今晚所见的,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人世间真有这样绝色的女子,这样神奇的武功?但分明所见又是真实的,不由他不信。 这姑娘走了,那水声像突然大了起来,哗啦啦震耳欲聋,原来他先前惊疑过度,竟连那水声也有似无闻。 周洛向水面一看,只见远处虽是波平如镜,但近崖处,水流翻翻滚滚,汹涌澎湃,这才知那姑娘为何会来此练功之故。 他望着那烟波深处,呆呆地望了好久,是希望那姑娘再出现么?是啊,只要再看她一眼也是好的,但那姑娘像从天上而来,已回升天上去了般,再也不出现了。 周洛叹了口气,见他月下的影子越缩越短,知时已午夜了,再要不走,天明可就不能脱身了。 当下忙到潭边喝了水,舒服多了。照姑娘指示的出山之路,沿岸走去,那知转过前面一个突出的岸角,竟是已无着脚之处,那湍急的水流,冲激在陡峭的崖壁上,飞溅起一两丈高的浪花,声势也更加震耳。 周洛一怔,那姑娘明明说顺流而下,即可出山,怎么却无道路? 他忽然心中一动,心道:“是了,她能在水面上来去自如,是以以为我也和她一般,能踏波而行。现今前无去路,这来怎好?” 他向崖壁上一看,只见那崖壁不但陡峭,而且生满了苔藓,自忖便施展壁虎功,也休想能过得去。 周洛心中一急,忙退了回去。不料那上流头却有路可通,虽有好些处和前头一般,突出的悬崖也直落水中,但最宽处,也不过数丈,凭他的轻身功夫,过去却也不难,心想这水流有去处,自也有源流,顺流而上,还怕找不到出山之路么? 周洛也不多想,即刻向上流头奔去。他心中着急,也不辨东西南北,哪知走了若有五六里地,忽见那水流已不湍急,而且突见面前开朗了,现出一个林子,同时阵阵幽香扑鼻! 就在他微觉有异之顷,忽听有人朗朗而歌,歌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花树,又折桃花当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 花前花下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 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者死花酒间; 世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记得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歌声越来越近,其声朗朗,调也悠长,闻歌而知雅意。周洛心道:‘原来这里还有隐逸之士。”同时也才发现面前乃是一个桃林。江南春早,桃花已然盛开,难怪适才有阵阵幽香扑鼻了。 那歌声虽越来越近,但相距仍有十数丈远。周洛心想:“我何不前去请他指示道路?” 周洛迈步入得桃林,分明适才那歌声不远,那知走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仍未见人。正微觉诧异间,忽闻身后又有歌声传来,歌道:“人生天地常如客,何独关乡定是家;争似区区陡所遇,年年月下看桃花。” 周洛心道:“原来我走过了头,要不然就是他在林中漫游,适才走过了。” 忙回身一拧,但这桃林甚密,每隔五七尺,就有—株桃花,这次分明闻声更近,哪知他绕过十余株桃树,竟是又不见人。 他这次步下甚快,已将轻身功夫施展开来,正心生奇诧,忽听左后又有歌声传来,歌道:“柴门虽设未尝关,闲看幽情自往还: 月锁桃林夜清心,是非不到烟水间。” 周洛大吃—惊,皆因这歌声分明与先前同是一人,但却是自左后远处传来,估量也在半里之外。 忽然想起初时所得的歌词,心想:“莫非他不是人,当真是桃花仙么?”但他随即哑然失笑,心说:“神鬼之说,不过在警世劝善,仙道无恁,我非愚夫愚妇,怎么今晚先以为那姑娘是仙姑,今又当这人是神仙子,想必这人乃侠隐之流倒真。” 哪知这时周洛却又发现了奇事,原来他忽然发现面前几株桃树之后,闪亮着一片寒光。他定睛一看,竟是身在林边,那寒光乃是潭水映着月色。 周洛出林一看,敢情竟是他入林之处,同时一眼巳看出,潭那面,白云缥缈中,矗立着百仞高崖,亦即是今晚他溜下的悬崖,这才知自己是绕到潭这面来了,登时心中怦怦,先前那位姑娘不是向这面来的么? 再看她一眼的念头,又在心头升起。周洛绝非是好色之徒,况他劫后余生,正在逃命之时,别说无邪念,连爱慕也不是,而是今晚他面对那姑娘之时,立觉这些日来的危苦悲伤,减轻了大半,心神立即平静了下来。他油然而生再见她之念,乃是在她面前,感到了人世的温暖。 这念头一起,即刻又返身入林,心道:“她既是向这里来,那么适才长歌之人,必也是那姑娘的什么人了。” 他向桃林中疾走,约莫走了有两盏茶的功夫,不但没有半个人影,连歌声巳不再闻了。 周洛不禁又生惊奇,心想:“莫非这桃林中有甚蹊跷么?”忽见一两丈外,有白影一闪现出了个白衣女子的背影。 周洛心头一怔,以为即是那位姑娘,正要开口,忽然想起她不是穿白衣。 就在这刹那间,那白衣女子倏地一弹指,手臂还未放下,她身边巳多了一人,亦是个白衣女子,显然是被她弹指招来的。 周洛一见这两个女子行迹诡谲,就知认错人了。忽地想起先前那姑娘向他说过,若不是此间近日便有事故,必要为他疗伤,心想:“她所说的事故,莫非是指有人向她们寻仇,这两个白衣女子便是她的仇家么?” 要知武林中人夜袭,招呼同伴,自是不敢出声,所以弹指呼应,是以周洛一见便知这两个白衣女子是那姑娘敌对二人,不由豪气陡生。那姑娘在他心中无异仙人,心想这两个白衣女子既是前来寻仇,绝不是好人,我岂能袖手?其实他心中是在想:“我要替她擒住这两个白衣女子,她必定高兴。” 他心中先已喜欢了,能为她赴汤蹈火,怎不高兴。 只有那两个白衣女子交头接耳,在说甚么,周洛悄悄掩了过去,就听一个说道:“妹妹,这林中有些古怪,你觉得了么?”另一个道:“当真怪得很,我们先前从高处看来,这桃林方圆不足一里,怎么寻了半个多时辰,也未见人,而且清清楚楚见那桃花庵在这桃林掩映之中,不见人也罢了,怎连房屋也寻不到。 那姊姊冷哼一声,说道:“陶六如果然有些鬼门道。” 那妹妹轻轻啊了一声,道:“姊姊,适才他在林中长歌,转来转去,莫非已发观了我们,故意诱我们在林中乱转。” 周洛听得明白,心说:“那长歌之人叫陶六如,不知是那姑娘的何人?” 只听那姊姊道:“哼,恼得我火起,我们便一把火烧了他这桃林。” 那妹妹道:“不可,姊姊,听师傅说,陶六如借物伤人的功夫已神化不测,他妹妹陶丹凤,武功也不在我们之下。” 周洛没来由的心中大喜,心道:“她与那长歌之人果是兄妹。”现下巳确知这两人果是为那陶丹凤兄妹而来,他那还等待,正要扑出,忽听那姊姊说道:“哼,陶丹凤丫头的那块金蚕罗,我还不放在心上,倒是陶六如的借物打力,却要小心对付,不过此来未探明那火龙珠的下落,我不愿露面罢了,你以为我怕他们么?” 周洛正要明白这两个白衣女子为何而来,忙止住势子。陡听那妹妹说道:“是啊,就是我们雪山一派的冰魄遁形,陶六如的借物打力功夫再神奇,也奈何我们不得。我猜测师傅那么说,不过是怕我们趁他闭关之时,偷偷前来罢了。” 周洛心道:“想来她们所说的火龙珠,是陶丹凤兄妹的宝物,这两人想来偷盗。” 他已明白了一切,立即沉声喝道:“好大胆,你们竟敢觊舰他人之物。” 他身在话先,两臂向外疾翻,立向两个白衣女子的背心点去,他还想这偷盗罪不应死,我将两人擒住,岂不得那姑娘欢心。 哪知他两手相距两个白衣女子的背心,巳不到三寸,陡然眼前闪过冰魄寒光般,砭肤耀眼,他两指不但点空,而且顿失两个女子所在! 周洛暗道不好!冲前一步,赶紧旋转身躯,变指为掌。两掌分向左右拍出,变招之快,快如闪电,果然两个女子是在身后,这两掌劈个正著。 周洛心中一紧,他有生以来何尝伤过人,况且这两个白衣女子和他无仇。待要收掌,那还来得及,只见两个白衣女子已被他劈飞出去! 周洛啊了一声,还以为她两人必已伤在他掌下了,好生后悔,哪知他两掌一撤,陡地又见一片冰魄寒光直逼面前而来,倒像是他撤掌带回的一般,那光并不强烈,但奇怪两眼难睁,而且寒气砭肤。 早见面前俏生生站着那两个白衣女子,除了头上青丝之外,浑身上下皆白森森,连脸上亦无半点血色,两人的眼珠也更显得漆一般黑,定定地望著他。 这两个白衣少女面目都十分俏丽,尤其较矮的一个,虽在惊惧之下蓦可里一见,亦觉她那消逸绝俗之美,得未曾见,简直与那陶丹凤难分轩轾,只是那陶丹凤美如春花,而这女子却冷得怕人。 这乃是周洛在刹那间的感觉,他竟不想想,两人分明被他两掌劈出,怎生会收掌已在面前,也是他一见这两个白衣少女都异乎寻常的美,心中敌意消了多半,说:“我没伤着你们么?” 那年长的白衣女冷笑一声,说道:“你也配,你是何人?” 年轻一个忽然咯咯大笑,说:“姊姊,这人莫不是个傻蛋,凭他这点功夫,也以为伤得了我们。” 周洛面上一红,原来他适才想擒住这两个女子讨好陶丹凤,是以施展出括苍绝学,先前他暴身点穴,看似不奇,其实皆藏有两手后着,点穴是虚,擒拿是实,只要对方闪避,那后着的两手擒拿,立即如影随形,若是武功稍差的人,休想能逃出手去。周洛在他两指点空之时,已觉出人家的武功在他之上了,但他心地善良,在眼看将两人劈出之时,心生后悔,他话出口之时,实是尚未转过念来。 周洛红着脸退了一步。他自尊心大觉损伤,又羞又恼,却听年长一个白衣少女巳又冷笑道:“原来是小要饭的,你也敢来管我姊妹之事。”年幼的一个突然啊了一声,说:“姊姊,我明白了,他必是那老要饭的徒弟。”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全不将他看在眼里,周洛心中更是火起! 忽听那姊姊说:“我猜也是,那就饶他不得!” 周洛心中怒道:“你们敢小看我。”嘴里也怒喝道:“呸,我周洛顶天立地,谁是小要饭的?”霍地一挺胸,那知他双掌才在胸前一错,陡然间,先前所见的冰魄寒光再现,两个自衣少女身形再隐! 周洛这次看得明白,两个自衣少女四只长袖一拂,眼前顿见冰魄寒光浮动,其实那是两人身形不见,而是眼前除了白森森寒光闪动之外,任甚么也看不见了。 就在这刹那间,忽听有人大喝道:“小娃娃,谁要你多事!”同时白光浮动中,一个说:“现在我们不便现身,姊姊快走。”一个说:“但却烧他不得。” 周洛就知不好,但连人影也不见,怎能躲避,只本能地旋身暴退,陡然间左臂一麻,顿觉左半边身子奇寒僵木。那眼前的冰魄寒光,也在这瞬消逝无形,两个白衣少女巳去得无影无踪! 周洛巳知受了暗算。只见那奇寒在迅速蔓延,忽觉背心被人重重击了一掌,陡觉身子被人夹起,但他眼前一黑,神思渐渐模糊起来,好象腾云驾雾一般。 他知觉并未全失,心知是被人夹起飞奔。不—会,被人重重地扔在地上,奇怪竟不觉疼痛。 而且在这一掷之下,丹田陡地升起一股暖气,人也更清醒了,只是那暖气微弱,竟不能冲开巨阙穴,四肢仍然奇寒僵木,动弹不得。 周洛被人一掷,是面朝下,背朝上,是以他神智虽较清醒了,但却不知身在何处,早听一人怒道:“那来这臭小子,坏了我老化子的大事!”这人怒骂之声,有若平地一声雷。周洛心头一震,而且知是骂他。 忽听一人笑道:“人算不如天算,九公何必发怒。” 周洛心中一动,莫非这就是先前呼唤那姑娘的九公。 他费了老大的劲,才将头稍稍侧了过来,巳看得明白。只见一个身高有七尺的驼背老人,绕颊短须根根见肉,白如银丝,红喷喷的一张长脸,身躯甚是魁梧,想来这人便是九公。周洛心想:他要不是驼背,只怕身高不止八尺,心知夹他来此的亦是他了。他今晚本是一番好意,倒不知怎会坏了他的事? 恕听风声微动,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九公,当真追不上了。”是她,是陶丹凤,便是再隔上十年,他也听得出是天仙化人的丹凤姑娘的声音,可惜他闻声而不见人。 她一言来落,忽然咦了一声,说:“这不是他么?” 周洛见那九公一瞪眼,说:“你认识这臭小子。” 那陶丹凤道:“九公,他怎么啦?” 九公更是次胡子瞪眼,道:“怎么了?要不是那两个女娃娃硬说这臭小子是我的徒弟,我才不管哩。但仍迟了一步,你没瞧他中了冰蚕寒毒么?” 陶丹凤忽然笑道:“恭喜九公,原来你也收徒弟啦,让我瞧瞧他。” 周洛忽见一双玉手伸了过来,扳着他的肩头,将他身子翻过,正是那陶丹凤。 他不是盼望能再看她一眼么,现下不但再看到她了,而且和她相距不到三尺,而且,是她的玉手将他翻转来的。 同时他已看得明白,身在一堆乱石之中,那乱石玲珑嵯蛾,四周拱立,宛若一间石室,头顶一株巨大的桃树,枝枒密结,成了天然的华盖,树下一个文士倚树而坐,笑盈盈地望着那九公。 九公咯了一声,说:“好哇,你这女娃娃也来气我,谁说我收徒弟了?” 忽听那文士笑道:“九公,我瞧他倒好,你要是真有心收徒,这少年资质却好,禀赋真是少见。” 陶丹凤在周洛脸上望了一阵,说:“当真他中了冰蚕寒毒,嗳,好险好险!” 周洛不知冰蚕寒毒是什么,兀自在心中难过,今晚陶丹凤一见便当他是鬼,那两个白衣少女说他是小要饭的,这九公又是骂他是臭小子,想到往日自己何等英姿飒爽,怎么不难过? 尤其是当着这位天仙化人般的陶丹凤面前,直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心想:“为何我偏在这么狼狈之时见到她,我宁可不见她。”他闭上了眼睛。 陡听那文士笑道:“九公一见丹凤,多大的气也消啦。” 只见那九公一咧嘴道:“着哇,我就喜欢她这份淘气。” 陶丹凤却—撅嘴,说:“难道我就是淘气好么。” 九公呵呵大笑,道:“我喜欢你多着啦,你酿的桃花春好,替我作的那几色小菜儿更妙。” 那文士也哈哈笑道:“九公既这么喜欢她,何不收她作个徒弟?” 陶丹凤嘴儿撅得更高了,说:“哥啊,我这个笨手笨脚的丫头,那配作多九公的徒弟,别人会说啦!多九公打着灯笼火把找,找来找去,找了这么个不中用的徒儿,你不怕九公丢脸么?” 多九公呵呵大笑,说:“好哇,你这不是打蛇随棍上么?凤丫头这张嘴更厉害得紧,这些年来,我多九公的两手功夫,不是早被你这丫头骗去了么?哪年不挖空心思,传你一两样绝招儿,我多九公真要收了徒弟,也学不了你这么多呢,你倒还不满足,当真要跟我作小要饭的。” 那文士朗朗大笑,陶丹凤也噗嗤一声,说:“作你的徒弟,可不一定要饭啊。” 多九公忽然面容一肃,道:“其实我知你们的心意,是想我将十二神拳传你这丫头。” 那文士道:“九公既然猜着了,何不成全我这妹子。” 周洛闻言一愕:“这不是我门中的护法神拳么,怎么这位多九公……咦!莫非他与我门中大有渊源?” 但继而又想:绝不会是,那文士自是先前两个白衣少女。口中所说的陶六如,虽知他必有惊人武功,却未曾见,但这陶丹凤姑娘的武功,却是亲目所视,仅凭她那块红绸上神妙,巳远在自己之上,自忖我门中的神拳亦非其敌,怎么她却看得这么慎重? 周洛好生不解,陶丹凤已抢上前去,向多九公盈盈下拜,道:“多谢九公,那么你答应传我啦?” 多九公道:“你这丫头别高兴在头里,起来听我说。” 陶丹凤却赖着不起身,说:“你要是不答应,我啊,我是不起起身的。” 多九公忽然叹道:“我要不说明,你们也不明白。你这丫头以为我秘技自珍么?你真要我传神拳,不知我会有多高兴呢,可惜你是个女孩儿,纯阴之体,怎能练纯阳之功。不瞒你们说,我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寻我能传这十二神拳之人,奈何天下之大,亿万中人,竟找不到一个。” 陶六如道:“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为九公闲散、淡泊,不愿收徒,是以担心九公绝世武功失传,那时岂不可惜,原来是这缘故。” 多九公道:“我要是如你所说,怎么每年来此一次,传这丫头武功?你错了,我更不配当这绝世武功四个字,你可知世上还有高出我百十倍的武功么?” 陶六如霍地站了起来,陶丹凤亦惊得不自觉起身,两人怔怔地望着多九公。周洛更是惊讶之极,皆因这多九公说时甚是严肃,显然所说不假。 那陶六如已道:“九公,当真世上有这样人物?” 多九公道:“犹只是说世上还有高出我百十倍的武功,可没说人啊。此事说来话长,来来来,你们坐下,听我从头到尾说来。” 他先席地而坐,陶六如兄妹才引挨身坐下,多九公忽道:“且慢,我等先搜搜这桃林。” 两人即知多九公要说出一个天大的秘密,周洛只见三人身形微晃,顿失踪迹。他眼巴巴望着四外,不到一盏茶工夫,三人已返身回来,周洛忙闭上眼。 只听多九公道:“此事我本来早该告诉你们了,只为找不到—个神拳的传人,故而稳忍至今。今晚我要再不说明,你们还真以为我秘技自珍了。其实我怕此事传扬开去,立即引起武林中人的争夺。” 忽听陶六如道:“九公,难道你不怕他。” 周洛微微睁开眼,只见陶六如手中多了一把折扇,正指着他。 多九公道:“你是说这臭小子么,若不是我以神拳导引真阳,替他护着丹田,他中了冰蚕寒毒,此时那还有命在,但也不过仅能暂保性命,知觉已无,他岂能听得到我等谈话。” 陶丹凤啊呀一声,说:“九公,难道他不能活了吗?” 这一声啊呀,流露出对他关切之情,周洛心头顿觉暖洋洋的。同时却又骇然,他先前一中了白衣少女的冰蚕寒毒,立即僵木,怎不知道厉害,知道这多九公所说不假,但他现现下除了四肢尚奇寒僵木之外,甚是清醒,怎么说他没有知觉?而且先前丹田升起的那股暖气,不知不觉,巳冲开了巨阙穴,任督二脉也如冰河解冻了般,分明体内寒毒即可化解了。 周洛见陶丹凤这么关心他,心感之极,本想出声教她放心,这一心觉有异,便忙住口,心想:“偷听他人说话,原是不该,但适才听他们所言,不过是武林掌故,本无秘密可言,并非隐私,想来也是无妨。”他好奇心甚炽,心知只一出声,即不能听下去了,是以反而大气也不敢出。 只听多九公道:“我若连冰蚕寒毒也不能解,何必苦苦寻找传人,只要我用神拳之功导引纯阳真火,我自身的功力也立生反应,是以不自觉地解化了寒毒。” 心念一动,他立将体内的纯阳真火催动,果然任督二脉中,热流也加速起来,瞬巳布满全身,四肢登时无僵木之感了,但他不敢动弹,一面运功,一面凝神而听。 只见多九公点了点头,道:“正是另有缘故,也即是为了我适才所况比我高百十倍的武功,现下确知没人,让我从头说起: 这已是距今四十多年的事了,想来你们也听先辈传说过,有一部武林宝典《上天梯》吗?” 陶六如道:“九公可是说修真了道的道家经典么?” 多九公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是,也不是。” 陶丹凤道:“九公,你快说啦!这与你苦苦寻找传人有何关连?又是又不是,真糊涂死人。” 九公道:“难怪你这丫头一点不知,这一二十年来,早没人提起啦,要知这部《上天梯》,用以修真了道,自是道家的经典,但用以修练武功,就是武学宝笈了。” 陶六如点头道:“九公此言我倒解得,其实仙道亦武功,武功本仙道。” 多九公一拍掌,道:“陶老弟见只果然高人一等,足见高明。本来天下哪来神仙,传说中的羽化登仙,乃是武功的出神入化,武功到了化境,不是能来去无踪,世人不明,便神乎其说,我们且不谈这些。这一部《上天梯》,乃武林宝典,始于吴采鸾仙姑,樊云翘仙姑续其后,又经崔少玄,唐广真,益注其精奥,最后到了七真子孙不二的手中,更集其大成,是以又名《女子上天梯》,其实修道不分男女,先天玄微,男女何当有别?” 陶丹凤要开口发问,陶六如忙将地止住,多九公巳继续说道:“本来这部《上天梯》流传已久,只因全当它是一部道书,忽略了过去。要知修道之人,道重秉性,与我武林中人大是不同,这才是真正的武功仙道唯一不同之处。是以先年这几位奇女子,武功皆到了化境,但也达到了无性无我的境界,是以无人知晓。这便说到四十年前之事了,那时我与括苍派掌门人谷云樵相交莫逆,一日间游于雪山,偶得此书于—古洞之中。当时我两人都以道书视之,全不在意。不料忽然大雪封山,我两人被困洞中,日日无聊,有一天,谷云樵在外眺望,是我独自偶然翻阅,忽然翻到一处,上面写道:‘敛息凝神处,东方生炁来,万缘都不著,一气复归台。’“我当时心中一动,这不是修练内功的绝窍么?而且从这简简单单的四句中,定有无上奥秘。我那时修练内功已有数十年,却始终不能练到圆浑光灼的境界,莫非……” 多九公才说到这里,陶六如忽道:“当真这简单歌诀中,有无穷的玄极?” 多九公道:“正因它甚简单易懂,也最易被忽略。我当时有所领悟,甚是兴奋,即刻奔出洞去,想唤来谷云樵,才知大雪巳霁,谷云樵巳攀登峰顶,我大声叫嚷,将这发现说出。 哪知道谷云樵尚未落到洞口,我面前突然出现了个白衣女子,脸上白得无半点血色。” 陶六如惊道:“想是雪山派的妙化夫人,九公遇见她,大是不妙!” 多九公道:“我一猜便也知是她,而立知来意,必是她听到了我适才的言语,前来争夺这部《上天梯》,果然她要我立即交出。这雪山一派中,从无一个男子,但掌门人却偏以夫人自称,武功更是奇特,若然这妙化夫人好言好语,虽说武功无男女之别,但这宝典既是又名《女子上天梯》,可见由女子修练,更加适宜,我送她何妨。但她当时冷面冷语,出口更是不逊,不由我心中有气。谷云樵恰好赶到,他也知我面前这女子是谁,我两人的话语他也听得明白。” 周洛先前听多九公提起他的祖师,才知道九公果与师门大有关系,现下又听他提起,他更加注意,同时心想:“这九公与我师祖是同时代的人物,只怕年高巳在百龄以上?” 多九公巳在继续道:“谷云樵本是个端正之人,不知怎的会突然出言轻浮,说道:‘红粉赠佳人,九公何不与这位夫人结个缘!’一言未了,那妙化夫人巳冷冷一哼,徒然间,冰魄寒光闪动,谷云樵巳一声惊呼! “当眼前寒光闪动刹那,我已见有数十点亮晶晶之物飞出,是以他一惊呼,我即知谷云樵遭了暗算,当下大喝一声,连劈两掌!” 陶六如道:“别说当今天下,便是四十年前,若论掌上功力之威猛,亦无出九公之右,想来那妙化夫人怎能当得了九公的神威?” 哪知多九公长叹一声,道:“你别先替我脸上贴金了,说来惭槐,那妙化夫人身法奇幻之极,我那两掌竟伤她不得,但因大雪之后,峰上冰雪松动,被我掌风震动,立即造成雪崩,大量冰雪冲下,才将妙化夫人迫退,我也赶紧挟起谷云樵,退入洞内。那时真个险而又硷,我脚下未停,洞口已被雪封,若然退慢了分毫,只怕我两入巳被冲下冰谷,被那冰雪埋葬了! “我忙查看谷云樵时,只见他面已青黑,浑身奇寒僵木。还幸他内功深厚,在发觉中了暗算的刹那,立即运功护着丹元,是以心口尚热,人也未失知觉。我一见甚是骇然,不知他中了妙化夫人什么暗器,竟是这般厉害,忙也运甩我的功力,助他血脉循行,但他四肢僵木如故,待我查看之下,才发现他四肢之上,都有几个小黑点。” 忽听陶丹凤道:“九公,你骗人,不是说洞口已封住了么,你怎么能瞧得出?” 多九公道:“你有所不知,那洞甚是古怪,象是百十条密如蛛网的界道,围绕着当中,宽有二三十丈中空的山腹,就像个大井一般,不但上面可见天光,其下更不知有多深,想来是上古的一个火山口,是以有光射入,而且那些甬道,皆是冰壁造成,透明有若玻璃,那天光斜射而入,不但毫发可见,而且瑰丽之极。” 陶丹凤听得神往,说:“啊,九公,当真有这样的地方,你带我去玩玩好不好?” 多九公道:“你这丫头别急,我这些年来传你武功,正是要你前往,但现下可不行,还得等我替你找到伴儿。唉,你觉得那洞好玩,却不知有多险呢,那中空的山腹,年深日久,已成了冰壁,悬滑如镜,便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上下,唯一的进出之口,便是我们进出的那个洞口,那时巳为冰雪所封,别说还有那妙化夫人在外,便无强敌,我们要想出去,岂不比登天还难吗?” 陶六如忽然点头,似有所悟,但没言语,陶丹凤啊了一声,道:“九公传我武功,原来是有用意呀!” 多九公道:“你这丫头别打岔,九公是要以天大的好处给你,你听我说。我那时一发现谷云樵四肢上的黑点,即知是中了妙化夫人的冰蚕寒毒,那时心中大吃一惊。 “我久闻雪山派的冰蚕,极是歹毒,中了人体,绝无药医,只要几个时辰,便僵硬而死。谷云樵想是那时一见冰魄寒光,即知厉害,护住了头面胸腹,但也不过能多延一点时刻,待他体内真气耗尽,也只有僵硬而死了! “我正手足无措,忽然想起那部《上天梯》来,那时我不过存着万一之想,盼望能从这宝典中,寻出治疗之法。哪知我才取到手中,忽见光彩一暗,那妙化夫人竟不知从何而至,我赶紧跃开。我自恃掌力浑厚,多厉害的暗器也不能近我之身,但怕她对谷云樵再下毒手,且恨她无冤无仇,不该对谷云樵暗施毒器。她见我手握《上天梯》,更是不舍,我三五个转旋,巳到了山腹边上,见巳将她诱离了谷云樵,便止住步,立即对她怒斥,并道:“你不过为了这部上天梯,若你能治愈谷云樵体内寒毒,我便送你何妨。哪知她道:‘那冰蚕寒毒,并无解救之法,除非纯阳真火才能才驱除寒毒’。并喝命我献出《上天梯》,不然谷云樵便是我前车之鉴。 “我当时大怒,且听说谷云樵巳无生望,立即想替他报仇,我与妙化夫人马上展开了一场恶斗。不料我掌力虽然雄厚,但她身法奇幻之极,唯见绕身冰魄寒光闪动,连她人影也不能摸着,那时心中之惊骇,非同小可。要知她虽也不敢近我之身,但我双掌也迫得连绵拍出,不敢稍缓。时间一久,我真力耗尽,那时岂不束手就缚,才知她武功奇诡,在我之上,忽然心生一计,心想我若力竭之时,不但这部《上天梯》仍会被她得去,我也难免遭遇她毒手。我与这妙化夫人无冤无仇,她不过为了争夺这部《上天梯》,何不趁我内力仍雄厚之时,先求眼下脱身,再作计较。 “当下挪出左手来,将适才藏入怀中的《上天梯》取出,喝道:“给你。”斜斜掷了出去。果然冰魄寒光一敛,妙化夫人向那《上天梯》抓去。 “这机会千载难逢,我哪会怠慢,右臂早蓄十二成功劲,猛力里拍出! “妙化夫人果然上了我的当,只听她一声闷哼,立即被我掌风扫出,显然已伤在我的掌下。但那部《上天梯》也被我的掌风扫落山腹之中。我暗叫声可惜,忙看时,那山腹之下唯见森森蓝光浮动,也和上端一般,四壁滑削如镜,其深何止百十丈! “就在这转眼间,妙化夫人已去无踪影。我知她虽被我掌风扫中,但她身法奇幻,伤得必不重,那部《上天梯》已是无望取回了,怕她再来,忙奔回原处。 “那时我也不多想,唯盼即刻将谷云樵救出,但洞口雪封,哪有出路,继而又想到便救他出来,亦无生望了,不由颓然坐下这时忽又记《上天梯》中那四句歌诀,同时想到妙化夫人所言,唯纯阳真火,才能驱除寒毒,心想我内功已有火候,伺不一试。若能活元凝金,练成纯阳真火,不是就有救了么? “当时我不敢怠慢,即刻照那歌诀打坐,敛气凝神,万缘不着,果然不大工夫,巳觉东方生炁,气归灵台,丹田渐渐生出一股暖气,活泼流动。” 周洛心说:“我门中的护法神拳,初练时亦是这般景象,这正是纯阳真火啊。” 多九公继续说道:“我已知这便是真火初成,不料误打误撞,倒得于无意之间。待那流动的暖气渐渐凝结,却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了。我怕谷云樵寒毒攻心,忙收功查看,果然只心口尚有暖气,便即又行功,将初成的真火引于掌心,为他推拿。谷云樵心口的热力,立即渐渐广大,但他四肢却仍僵木如故,知觉也未复,我知是真火尚浅,却知谷云樵巳可保性命了。自这日起,便一面练真火,一面替他驱除寒毒。到了第三天上午,他知觉才复,我真火却不过也才练到三四成,忽又记起妙化夫人之言,说唯有自身的纯阳真火,才能尽除寒毒,故而在他知觉一复,即传他歌诀,扶他打坐行功。就这般,合我两入之力,过了好些天,谷云樵四肢才能活动了,但也只能勉强行走。我们一商量,怕妙化夫人再来,应趁早离开此地为是。” 多九公越说越快,陶氏兄妹皆听得入神,都没打岔,只听他又说道:“这几日中,我巳自觉功力大增,也查看了洞口无数次,自忖必能将封洞的冰雪扫除。我两人商量停当,我立即动手,先挖出一两丈,然后施展掌力,将封洞的冰雪震松。接连劈了三五十掌,果然听得地裂山崩般一阵大震,跟着也现出洞口来。我两人那敢怠慢,立即离了雪山。 “后来,我们两人费了半年多时间,才将纯阳真火练成,谷云樵寒毒也才除尽。因祸得福,我们武功皆已大进。因是也念念不忘那部《上天梯》,试想我仅仅记住一首歌诀,已有此成就,若然习了那宝典中武功,那还了得!便想再到那古洞,去想法取回,但想到那妙化夫人的武功实在太以奇幻,我等武功虽巳大增,但仍休想与得了她,想起那日与她恶斗的情景,余悸尤存。 “我忽然想到若能同时施展两种功夫,以掌力为宗迫她不能近身,防她施放冰蚕,同时以另一种武功作攻,才能操得胜算。但这一种武功,必也要能攻远才行,当即向谷云樵说了,他道:‘这还不容易么,不瞒你说,这半年来,我已运用这纯阳真力,配合我门中的神拳施为,竟有意想不到的威力,能发于无形,数丈外碗口大的树木,即已能当者立断。我将这神拳传你,不是就能剋制那妙化夫人,不怕她阻扰了么?’“我一听大喜,即刻从他传了神拳,果然那威力之大,甚是神妙威猛。” 周洛这时才知道多九公的神拳,乃是由他祖师所授。只是奇怪并不能发于无形,威力也不如多九公所说之大。 那九公又道:“我传了神拳,本来我们即要连袂前往的,不料谷云樵突然身感不适。我那时不知他所中寒毒治疗太迟,已深潜阴脉之中,再又发作,当下只好一人前往雪山。我携备了百丈长绳,以作深入山腹取那《上天梯》之用。哪知到了那古洞,妙化夫人并未遇到,但那山腹之中奇寒难当,下到四五十丈,我便以真火护体,亦不能支持,一连试了好几次,才绝望而回。待我重返括苍,方知谷云樵巳死在那寒毒重发之下。” 周洛忽然大悟,心道:“是了,我祖师必是在寒毒发作之后,自知已无生理,这才匆匆传下神拳,自要大打折扣。” 多九公叹道:“故人巳死,我也心灰意冷,这样过了有二十多年,忽然我得人指点了御抗奇寒之法,才知纯阳极刚,刚而易折,其理甚是浅明,我竟忽略了,是以入山深腹之中,真火立即被那奇寒抵消,而若阳刚配以阴柔,阴阳相济,中和融融,那时那奇寒才不能侵体。” 陶丹凤喜道:“九公,难怪你武功高不可测了,原来巳得到了那部宝典。” 不料九公叹道:“说来容易,你哪知行之维艰,我这点武功,不及《上天梯》宝典的什一,不然也不能称为宝典了,就我所知,那部《上天梯》不但我未能取得,那妙化夫人亦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亦是望洋兴叹。” 陶丹凤好生失望,道:“九公,你不是说已有抗御奇寒之法了么?” 九公道:“这抗御奇寒之法,却在你身上。” 陶六如啊了一声,说:“我明白了,丹凤妹子纯阴极柔,却欠缺纯阳至刚之人,九公迄今寻不到一个合适的,故尔延迟至今。” 九公道:“陶老弟所说不错,不料天下亿万人中,竟寻不到一个合用之人。” 陶丹凤望了望她哥哥,奇道:“九公,眼下便有,你怎么舍近求远?” 陶六如忽然喝道:“妹子知道什么,不可乱说!” 陶丹凤忽有所悟,脸上一红,却见多九公陡地跃起身来,喝道:“臭小子,敢在我面前捣鬼!”呼地一掌,向周洛劈落。 周洛身上寒毒巳除,知巳被多九公看出来了,见他突以重手法劈来,忙不迭一个翻滚,跃起身来。九公却巳掌势绵绵劈出,而且一掌猛似一掌,饶是周洛躲闪极快,亦连番被他扫中,早巳跌跌撞撞,几乎骨断筋折,眼看就要命丧在九公掌下! 第二章 劫后余生 话说多九公突然施展重手法,连绵向周洛劈出。此举大出意外,陶氏兄妹甚是惊奇,分明周洛已中了冰蚕寒毒,怎会没事?多九公一掌猛似一掌,更令人心惊。 陶丹凤惊呼道:“九公你……” 陶六如却见多九公掌力虽猛,但用劲甚奇,那掌劲皆是一着周洛之体,立即自然化去,显然不想伤他,但饶是这般,周洛已跌得头昏眼花。 陶六如道:“妹子别管。”但陶丹凤早已抢出。 只听多九公怒喝道:“臭小子,当真你不施展十二神拳,是不想要命啦!”喝声出口,已呼地一声,狂飙般—掌拍出! 陶丹凤闻言,立即收往脚步,又惊又奇,说:“他会十二神拳?” 说时迟,周洛已闷哼一声,身躯已被多九公掌力震出一丈,叭哒一声,跌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那多九公咦了一声,右掌慢慢垂下,一时楞正当地,说:“莫非我走眼啦?” 陶六如飘身而出,扶起周洛,道:“小兄弟,你没伤么?”周洛惶惑地望望多九公,摇了摇头。他心下奇怪,这一下跌得不轻,但内腑却未受伤。 陶六如又问道:“小兄弟,你是括苍派的传人是不是?” 陶丹凤巳赶到身侧,说:“哥啊!人家受伤不轻,你赶着问人家作甚?”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陶六如哈哈一笑,道:“正是,妹子快扶他入内。” 那陶丹凤竟不避嫌,亦不嫌他满身血污,果然将他扶住。 周洛心中大急,说道:“姑娘,我当不起,我太……肮脏。”哪知他这一开口说话,登时一阵旋晕,身躯已往后倒! 他是怕污渎了陶丹凤,哪知反而向她身上倒去! 陶丹凤右臂一用劲,忙将他扶了起来,说:“别说话啊,我替你疗伤,哎呀!九公,人家原已伤得不轻,你怎忍心……” 她气鼓鼓地嘟着嘴,扶着周洛,转过那株巨大的桃树之后,只见数丈高下的一个玲珑的石山之侧,五七株桃树掩映之中,现出几楹茅屋。 周洛透过一口气来,人也清醒了,忙道:“多谢姑娘,让我……” 陶丹凤道:“你这人,教你别说啊!” 多九公与陶六如目送陶丹凤扶周洛走了,两人一时都没言语。半晌,陶六如才道:“恭喜九公,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折扇轻摇,潇洒之极。 多九公呵呵轻笑,道:“这小子根骨奇佳,果然万不得一,难得丹凤和他投缘?” 陶六如道:“九公有所不知,凤妹菩萨心肠,见他这般可怜,怎不动恻隐之心,倒要清教九公,这少年果是括苍派的人么?” 多九公道:“连我也奇怪,陶老弟高人一等,想来也瞒你不过,我这才突然发掌,假作暴怒,原想他若是括苍派的传人,必要施展神拳自救,哪知他却宁愿挨打,竟是不显露武功,难道我这双老眼花啦?” 陶六如道:“九公何必多虑,不管他是与不是括苍派的传人,但他本身巳练成了纯阳真火确是不假,不然那寒毒怎能消除?九公,我倒羡慕他得紧,别说那部《上天梯》了,使得九公你收他为徒,福缘已是不浅了。” 多九公道:“老夫已是入木之年,又不愿与人争强斗胜,这些年来,为了这部武学宝典奔走,不过要使那至高无上的武学,不致淹没罢了。现今幸得有人,只是还差一物,到时还要向老弟你借来一用。” 陶六如道:“我知九公是指那颗火龙珠……” 一言未了,多九公忽然大喝道:“住口!”他伛偻的腰一伸,巳直上三丈! 陶六如知道有警,只见他刷地一声,张扇一拂,亦耸直腾身三丈。 两人身法都快如电闪,哪知但见桃花树梢头,花浪起伏,并无人影,两人早往横里飘身,分投两株树梢头。 多九公咦了一声,说:“怪事!怪事!我明明觉到有人。” 陶六如一声长啸,那啸声一起,四山齐鸣,说道,“我陶六如随时恭候大驾,是哪位高人,何不现身相见?” 他连叫两声,唯见月皎皎,风萧萧,先前那波平如境的湖水,陡然间波浪滚滚,显然是刚才他那啸声所致,可见这陶六如表面文质彬彬,内家功力实非同小可。 多九公怒张的发须,巳垂了下来,突然呵呵大笑,道: “人家巳去得远了,老弟,看来我要松散松散筋骨啦。走,别让人抢身前头。” 两人飞身下了树梢,赶回茅屋,多九公绕屋一匝,才随陶六如进屋。 这一阵工夫,陶丹凤已替周洛浑身上了伤药。 周洛虽然浑身是伤,但仅是表皮之伤,上药止了疼痛,本来就可行动自如,何况这么个天仙化人般丹凤姑娘为他亲敷伤药,心中又是感激,又是不安,是以便他还有些痛苦,也会振作精神强忍。 周洛正向陶丹凤千恩万谢,见多九公与陶六如走了进来。他虽仍不明白多九公为何以重手劈他,但出手极有分寸,劲道沾身即已化去,显然并非真要伤他,不然他还有命在?当下忙上前向陶六如道了谢。 陶六如朗朗笑道:“小兄弟好造化,快见过九公。” 他伸手抓住周洛的胳膊,不让他行下礼去。 周洛蓦觉一股奇大的暗劲自陶六如掌心吐出,向他内脏撞来,他来不及思索,本身真力,巳自丹田本能地冲出。哪知两股劲道堪堪相遇,陶六如却早将那暗劲收回,撒手大笑道:“果然是括苍传人,既不是外人,何必多礼。” 周洛一时说不出话来,皆因他绝没料到这陶六如竟有这么高的功力,能在淡笑间,内力吐收自如,而且在这一握之下,便巳试出自己的武功门派。 那多九公目光炯炯,也呵呵笑道:“这么说,我这双老眼不花了。” 周洛先前本巳看得明白,这多九公不但与师门大有渊源,而且是祖师一辈的人物,本该上前说明,但现下他身负奇冤,武林中多年的名门正派,皆误会他是大逆弑师之人,他哪敢承认。 他心念及此,忽地恍然大悟,心想, “这多九公先前突然向我发掌,这陶六如适才以暗劲相试,莫非已得武林中人传言,用意在试出我的来历,要取我性命?” 周洛早虽一身冷汗,尤其得知多九公与师门的渊源,越想越觉不差,他目前被擒之后,虽然横了心,准备以死殉师,且现今巳违得性命,求生的希望也油然而生,且家门与师门的血海之仇,皆系于一身,他岂能便死。 当下忙连连后退道:“我……我……不是,不是,两位前辈认错了,小子何人,那配列身括苍门墙!” 他人本纯厚,不惯说谎,虽是连说不是,但他的声态其实早巳说明了出身来历。 多九公与陶六如同是愕然,皆因明明巳知他是括苍传人,为何他却坚决否认,尤其周洛仓惶之态,更令两人疑惑。 陶六如眼珠一转,忽道:“这么说,九公,我两人都走眼了?” 多九公见陶六如对他连使眼色,便没言语,陶丹凤气道:“哥啊,你和九公逼人家怎的?” 陶六如呵呵笑道:“凤妹妹说的是,这位小兄弟来者是客,令晚时巳不早啦,你带他到后面歇息去吧。” 周洛疑心生暗鬼,他巳发现陶六如向多九公连使眼色,心头更是冷透,正想:“果然我猜得不错。” 陶丹凤嘟噜着嘴道:“你们再要逼人家,我可不依。来啊,你随我来。”她向周洛拍手,翩然向后面走去。 周洛巴不得一声,见她处处卫护自己,心下更是感激。随她到了后面一间偏房,陶丹凤道:“就是这里啦,你瞧,这前边便是我的卧房。”说着,嫣然一笑。 周洛随她手指处看去,只觅两房紧连,面对着犬齿交错般的一排石山,再外便是桃林,风送阵阵幽香,两间屋皆明窗净几,月华作灯,朴而不奢。 她笑得嫣然,显然是说:“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让她们再难为你啦!” 周洛在这刹那间,巳噙了两眶泪珠,她这一笑,她这眼波,对我多关心,多仁慈啊!他虽在死亡边缘,在惨受鞭挞之下,他也没流过泪,而现在,他两眼噙满眼泪,感极之泪,登对话声也哽咽了,说:“多谢姑娘,我周洛有生之日,永不忘大德,姑娘请便。” 陶丹凤说, “啊哟,你言重啦,你放心,其实我哥哥心肠好得很,九公也从没象今儿一般凶霸霸的,咦,当真怪得很,我倒要问问他们去。” 周洛心中一紧,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随着陶丹凤翩然而去,他浑身又凉透了,心想:“她要问得明白,必也认为我是大逆不道的武林叛徒,她她……她还会再关心我,卫护我么?” 想到这位丹凤姑娘也即将对他误会,竟是加倍难受,周洛蓦地一跺脚,心道:“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并非是为了逃命,而是恨不得立雪奇冤,来再见这天仙化人般的丹凤姑娘。但他却恋恋不舍地站了好半晌,才一声浩叹,立即越过山石,向林中奔去.这时,陶丹凤已回到前边,正听他哥哥说道:“九公,我猜他必有难言之隐。” 多九公道:“陶老弟所见不差,且适才见他洗去了脸上的血污,更见神清气朗,实是个可造的奇才。” 陶六如突然大笑道:“九公,现下我两人也再不奇怪了,我这位凤妹妹子日何曾对人多瞧半眼,原来女儿心,细如发,她早看出这小兄弟是个英俊秀挺的佳公子啦!” 陶丹凤听得面上一红,便止步不前,只听多九公拍了一下掌,说:“着呀,他两个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佳儿佳女,哈哈,九公必成全他们。” 陶丹凤脸更红透,轻轻一跺脚,翻身便走,现在她也不用问啦,她哥哥和九公何曾对他有半点歹意。 她一面走,心中也在自我问道:“当真我关心他,是因为他是这么英俊么?” 她心中登时浮现出初见周洛时的情景来,她在潭那边,在激流之中练功之顷,瞄见水中他的倒影,飞绸将他卷入水中,再提上岸来,那激流之水冲洗去了他脸上的血污,啊,她当时心中不是怦怦地跳么,为什么会心跳啊,是为了他是个英俊的美少年么? 她不走了,站在一株桃花树下,花荫遮住了她红得发烧的脸儿,哎唷!心儿又在跳了。 若她不是羞得不能移步,她原可发现周洛逃走,而即时将他截回。但晚了,周洛越过石山,他作了最后回头恋恋的一望,即已脚下加劲,向前奔去! 这桃林当真怪得紧,先前他进来之时,转来转去,有如迷宫,那知这次竟是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巳到了桃林之外,只见前面矗立一个藤蔓密垂的高崖。 他一口气攀上崖头,放眼一望,但见山岭绵延,峰浮云海。周洛登时心里一松,心思这多九公与陶家兄妹虽然武功都高不可测,但自己只要逃入这僻山之中,何异沧海一粟?他们便追来,也绝找不到自己。 周洛如漏网之鱼,立即奔下岭去,翻越过两重山岭,估量已奔出二三十里了,幸喜多九公与陶氏兄妹都未追来,这才心定了不少。 他在今晚之中,又接连遭受到三番五次的惊险,虽然是他自己疑心生暗鬼,而且还错过天大机缘,但他怀疑那陶丹凤姑娘会对他误会,是以他内心之激动,不在前数日之下。此刻他估量再不会被人追到了,紧张的心情一松,立即觉出双腿也拖不动了,颓然坐在一块石上。 他这一路奔逃,皆是找隐密之处,这时才发觉身在一个幽谷之中,一时间思潮起伏,数日来的遭遇,又都涌上心头,想到现今天下武林都当他是万恶的叛徒,血仇难报,奇冤难雪,不禁悲从中来。 周洛越想越伤心,一时间泪流满面,索性大哭一场,忽听一人说道:“这么大人还哭,羞啊,羞啊!” 周洛抬泪眼,泪眼模糊中,陡见身前白影晃动。 他马上想起今晚在桃林中遇到的两个白衣女子,骇得他一跃而起。 不是那白衣女郎是谁,而且认出是那年轻的一个,看来不过十六七岁。 这白衣女郎何时来到他身前,竟也不觉。现下他巳知这女郎是谁了,是以惊而不奇,不自主退了两步。 谁知身后一个冰冷声音说道:“别怕我们,不伤你。” 周洛不用回头,已知是那年长的一个,两个白衣女郎的轻身功夫神化幻绝,这冰冷的声音入耳,他也凉透了,何况两人一前一后,他休想脱身。 周洛不由横了心,道:“我周洛与你们雪山派无冤无仇,何苦要一再为难在下?” 面前那白衣女郎道:“师妹刚才告诉你啦,不是说不伤你,要你别怕么?谁难为你了?” 她话声虽是一般冷,但却柔和得多,只见身侧白衣飘飘,身后的那个女郎转了过来道:“先前我们误会你是那老要饭的徒弟啦,现下既知你和他原来没关连,我们自不难为你了。” 周洛在陶丹凤替他疗伤之顷,多九公的喝声,陶六如长啸之声,以及两人的言语,都听得明白,当下心中一动,即知多九公今晚的言语,她两人必是躲在一旁听清了,心道:“难怪两人先前一见我便下毒手,那妙化夫人与多九公本来有仇。” 他心中释然,便道:“两位姑娘既不难为我,那又为何阻我去路?” 那年轻的一个忽然笑道:“瞧你这人,你分明坐在这里哭,又没走路,谁阻了你的去路啦?” 当真她说得是,从她这一笑,周洛更定了心,知两人对他确是没有恶意。 但他心想:“这雪山派虽未闻有甚恶迹,只是今晚所见这两女的武功,显然有些旁门左道,我不可和她们亲近。” 当即拱手道:“那么我走啦。”他脚下早巳使劲,话声一落,身形已往后飞退。 那知他尚未落地,陡然白森森寒光刺眼,年长的一个白衣女郎已拦在他身前。 周洛忙一退步,说:“姑娘不是说不阻我去路吗?” 却听那年青一个笑道:“你这人不识好人心,我倒问你,你深更半夜,到哪里去啊?” 一言未了,面前一个白衣女郎忽然喝道:“噤声。”不知她怎么一错身,已扣住周洛的脉门,身手奇幻得简直不可思议。 周洛才要挣扎,忽听远远传来清啸之声,他一听便知是陶六如的啸声,心知是追他来了,忙道:“姑娘快放手,我我……” 那白衣女郎说:“你怕他们追上你,是不是?那就随我来。” 其实她不待周洛答言,巳向石后掠去。但见那年青的一个白衣女郎纤纤玉掌,贴在崖下一块有—丈见方的大石之上,才喝得声‘开’,那大石巳移开了数尺,她也瞬即无踪,陡觉腰上一紧,但听风声贯耳,跟着眼前一黑,肩上被人一托,才知自己是在一个石洞之中,耳畔但听沙沙之声陡起,周洛一回头,恰那大石巳移回原处,原来石后是个山洞。 周洛心下好生骇然,他只道这两个白衣女郎轻功神奇,不料功劲竟是这般了得。这大石何止数千斤重,两人运掌移来,却轻如无物! 就在这刹那间,忽听外面人说道:“怪事,怪事,适才分明见有白影闪动,怎又不见了?”是那陶六如的声音。 陶丹凤的脆生生的声音随道:“九公,他为何要逃走啊?”便听多九公说道:“这其中必有古怪。” 周洛还想听下来,忽觉身躯被人带动,那白衣女郎兀自扣着他的脉门,不走也是不行,周洛伸手难见五指,只觉弯弯曲曲。这洞甚是深邃,洞外的声音也听不到了,估量走了二三十丈,忽见火光一闪! 周洛陡见亮光,一时睁不开眼,待他慢慢将眼睁开,才见是那年青的白衣少女燃着一支巨烛。 扣着他脉门的少女松了手,说道:“你看好了他,我去即来。”烛光微闪,她巳无踪。 周洛是见怪不怪了,忙打量存身所在,才知是在山腹之内,其高何止数丈,上面满垂钟乳,粗有合抱大小,参差悬垂,有似一根根石柱一般,短的悬空,更如犬齿交错,烛影摇曳之下,宛若魔影幢幢,愈增阴森恐怖,而且在盈耳的叮咚之声中,隐隐传来沙哑低吼的怪异之声。 他目光慢慢移转回来,哪知他陡见静悄悄站在烛旁的少女,竟打了个冷颤,不由自主的退了半步。 原来今晚虽两次与她对面,但皆在月光之下,这时有烛光照耀,才看得明白,这少女面上竟无半点血色,她那一身白衣,在烛光之下更闪亮森森寒光,她凝眸不动,蓦可里一见之下,就像个僵尸一般! 周洛和她目光接触了,那知她双眸仍然瞬也不瞬,若是他不是早知她的确是人,而她又是这般秀美,他会真当她是个死尸了,虽然如此,他亦心跳不止。 忽见她的嘴儿慢慢张了开来,随着眼珠一转,周洛吐了口气,就在他闭眼再睁之顷,忽又见冰魄寒光闪动,这次他可瞧得明白了,原来这少女披着个白色的网肩,上面满嵌着宝石,她一移动,那宝石便闪闪生光,她不过轻移莲步,那光芒竟也有尺许长,交相折射,闪烁流转,是以蓦可里一见之下,但见寒光一片了。这才明白她在施展轻功之际,惟见冰魄寒光,不见人影之故。 这少女不但网肩之上嵌满了不知名的寐光宝石,她额上亦嵌着一颗指头大小的白色宝珠,像是深深嵌在肉里一般,那珠透明,偏她面如寒雪,是以先前竟未发觉。 她移动脚步了,在流转的寒光中,向他走来,她额上的宝珠顿时暴射出冰魄之光,他与这少女相距当有五六尺,亦觉砭肤生寒。 周洛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个冷颤,竟连退两步,不料他己退到一根钟乳之上,蓦地不防,后脑撞得生痛,也骇了一跳,忙斜跨一步。 却因这一来,他发现面前过少女束发的,也是一个满嵌同样发出冰魄寒光的宝石发环,长长的秀发披垂肩后。 这少女想是见他慌乱失措之态好笑得紧,忽然笑了,露出她编贝银牙。若然是生在别一个少女嘴里,必是美极,偏地弧犀微露,她这银牙也闪动出森森寒光。 幸是她笑得那么柔和,周洛才心定下来,少女也到了他面前,笑着一撇嘴,说:“你还是括苍派的传人,原来这么胆小。” 周洛心下一惊:“怎么她也知我是括苍派的传人?”他被这少女轻视,不由激发了豪气,当下一挺胸,道:“谁说我怕了?” 少女说:“那你敢同我们到雪山去啦?” 周洛怔道:“我为何要同你们到雪山。” 忽听身后?桓隼淅涞纳舻溃骸昂撸悴蝗ィ捎刹坏媚恪!? 竟是那年长的白衣少女,不知何时返来,周洛竟是丝毫无觉。他微一侧面,即已看得明白,这少女的装束,与年青的一个一模一样,只是毫无血色的脸上,隐隐透出一层青气,目光也更见冷竣。 那年青的少女说:“姊姊,他们走啦。”这少女瞧也不瞧周洛一眼,走近了两步,道: “我们这里隐密之极,谅他们也发觉不出,只是我们得赶快走。”那年青的少女睁圆了眼,说:“师姊,那火龙珠呢?” 周洛正在想脱身的主意,闻言心中一动,今晚初见这两个少女,巳从她们谈话中,得知是为火龙珠而来,后来陶六如提起火龙珠,多九公即刻喝止,显然是怕被外人听去,可见火龙珠关系必甚重大,现下再听少女提说,哪会不注意。 只听年长的这个白衣少女道:“陶氏兄妹武功已是不可轻视,现今那老花子又到了这里,我们更难下手了,但现今我们得到了他,不是强过火龙珠么?” 那少女道:“是啊,我们赶快走。” 年长的一个却不动身,道:“虽说如此,我们却也不能就此罢手。师妹,你带他即刻离开此地,去至前途等我。” 那少女怔道:“师姊,你一人………” 她师姊一声冷笑,道:“不错,我一人留下来,必要探出那火龙珠的下落,你别以为那老要饭的武功了得,陶氏兄妹各有惊人武功,但今晚又何曾奈得我姊妹?再说,我留下来,亦可诱敌,好让你带他脱身。” 她忽然转过头来,向周洛说道:“你不是要想脱逃么?这可是你天大的机缘,快随我师妹走,到了雪山,自有你的好处。不过你别想逃走,别说你逃不出我师妹手去,若无我师妹保护着你,那老化子与陶氏兄妹也不会放过你的。” 周洛心知今晚的经过,全被这两人暗中瞧见了,所说实是不假。 他忽然心中一动,心想我身负奇冤,现有师门与家门的血海深仇未报,以往自以为武功已是天下无敌,现下才知浅薄之极。这雪山派武功神幻不测,若非我能传得她门中武学,有她们这般奇妙的身法,要探访杀恩师的仇人,岂不愿轻而易举了吗?那时奇冤得复,家门的深海血仇,自也不难探出。 这虽是一刹那间,但他巳想得明白,且知中原之地,他已是存身不得,现今武林之中,都当他是大逆不道之人,人人都欲得而诛之,别说报仇洗冤那是妄想,只怕命也难保。 那年长的少女说罢,左袖陡然一探,一片冰魄寒光闪处,顿又无踪。面前这少女巳向他说道:“我师姊的话你听明白啦,快随我来。” 周洛忙道:“姑娘请留步。” 这少女不似走的一个冷峻,转身道:“你有话说?” 周洛道:“姑娘,想多九公与陶氏兄妹去也不远,这时即刻出去,万一撞上……” 白衣少女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也是,好在由此往西,皆是荒山峻岭,便天明也不妨的,再等一会,他三人便在这左近,也会被我师姊引去远了。” 周洛见这少女好说话,便道:“姑娘,你们要将在下带回雪山,用意何在,不知能见告么?姑娘的芳名可否见示,在下也好称呼。” 那白衣少女凝视着他,细细的眉儿一掀,说:“当真你不明白?” 周洛道:“正要请教姑娘。” 那少女似有所悟,道:“难怪你要逃走了,原来你没听到老化子的话。” 他知这两个少女口中的老化子,即是多九公,见她说到这里,突然欲言又止,不由心下疑惑起来,想道:“莫非那陶丹凤姑娘为我疗伤之时,那九公有何话说,并非是如我所想。” 他心念及此,忽然想起适才在洞口听得那陶丹凤之言,《心想若他们是要不利于我,她怎会不知我逃走之故? 这少女虽是容言奇冷,但她显然乃不失纯真,说道:“好,我告诉你啦。这对你有天大的好处,老化子所说的《上天梯》,你总该知道啦。” 周洛陡然记起多九公之言,他为了要取得那部由他抛落于冰窟中的《上天梯》,要寻找一个能传那十二神拳之人,练成纯阳真火,配合阴柔,阴阳相济,中和融融,分明他助陶丹凤练就了纯阴极柔的武功。但他苦寻练那纯阳至刚之人不得,他今晚逼我显露十二神拳,莫非即是要收我为徒? 那少女似未发现他颜色变易,继道:“你知我们是雪山一派的人啦,我叫桑虹,我师姊名叫桑青,我们并非嫡亲姊妹,不瞒你说,我们姊妹亦为了那《上天梯》而来。” 周洛这瞬间巳明白了多半,想到那多九公武功高不可测,不但与师门大有渊源,而且是名门正派,而且他所说阴阳相济,必须要我与丹凤姑娘合练—种什么武功,同赴雷山,入冰窟,取那上天梯,自是与她长相厮守,不料一时疑心,竟错过了这大好机缘。 他一下想通了,心下悔恨之极,恨不得立即奔回。但想自己实非这桑虹敌手,也绝逃不出她的手法,是以不露半点声色,闻言便道:“桑姑娘,那《上天梯》不是在雪山么,怎么姑娘姊妹却东来中土?” 柴虹道:“那老化子总得不错,自他将那武外宝典抛入冰窟之后,我师傅在这数十年中,费了无数心机,也竟然无法取得。别看我们长久居住在高寒的雪山,不惧严寒,但竟也不能下入那冰窟。师傅近年来,罕知这陶氏兄妹有一颗火龙球,能避奇寒,若能取得此珠,必可进入冰窟。” 周洛心道:“原来火龙珠有此妙用。” 那桑红继续说道:“本来我师博得知有此宝珠,即要来取,那陶氏兄妹虽然武功不弱,但岂是我师傅敌手,若她一到,怕那陶氏兄妹不献出么。” 周洛心里哼一声,听她轻视陶丹凤,大是不服。 桑虹道:“偏在那时,我师傅得到信息,原来这秘密巳被当今五大门派知晓,齐生掠夺之心。这老化子原是我师傅手下败将,我们还不把他放在眼里,你们这括苍派更不要提。最令我师傅担心的,是另外两大门派,心知将来也有一番剧烈争夺,故尔即日闭关,练—种极其厉害的武功,不急于取这火龙珠,是怕先因此珠引起恶斗,在无必胜的把握前,不愿出手。我师傅说得好,只要她将那种功夫练成,这珠还不是手到取来?故尔延迟至今。” 周洛一听大惊,心想, “这多九公的武功,我今晚已亲眼看见,当真世间还有比这九公更厉害的人物?” 但他忽然失笑道:“桑姑娘,在下虽然孤陋寡闻,别的不知,若说敝派也参与争夺这部宝典,只怕传而有误,便是在下也不过在今晚方听那九公说起。” 桑虹淡淡一笑,道:“但不知那白头翁是你何人,他连掌门人也不当,的是为何?” 周洛一愕,旋即恍然大悟,心想祖师对此事知之甚详。他临终之时,哪有不告诉师伯的,那时师伯本是我门中的传人,难怪他后来让位恩师,原来是这缘故的。 桑虹继道:“白头翁假装隐迹山林,也故意隐晦武功,仅让你们称雄江湖,传位而不传绝学,不过怕我们提防他,其实如何高得过我师傅。” 周洛心惊不已,心说:“难怪我练的这十二神拳,还不及多九公所说的那般威力了,原来师伯才得了真传。” 他却是只惊讶,而不奇诧,皆因听这桑虹说来,可见对这部《上天梯》武林高手暗斗巳久,只不过都在暗作准备,而来明争罢了。想那妙化夫人轻功绝伦,也已将各门派的动向,早已暗中探得清清楚楚,这就难怪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她们倒明白了。 桑虹道:“我们连多九公也不放在心上,白头翁更是自不量力。” 周洛听她轻视师伯,大是恼恕,登时长眉一掀,重重地哼了一声,桑虹有似未闻,说:“将来你见到了辛璜和金燕,你就知我所说不假了。那辛璜自称天帝,可知其人狂傲,但论武功,当今之世,实无出其右。金燕人称姹女,因她得驻颜之术,现今巳年高百岁,却仍然宛若少女,武功与那辛璜虽然有别,却无分轩轾,这两人才真正可虑,便我师傅在早几年,也要让他两人三分。” “天帝辛璜,姹女金燕,天帝辛璜,姹女金燕。” 周洛连连在心中念了两遍,紧记在心。他先后听桑虹轻视他师伯白头翁,不是心中不服么,而这桑虹的武功奇幻,他实非其敌,尚且心中不服,而她却对这天帝辛璜和姹女金燕,竟恁地赞扬,可知了得,他哪会不信? 桑虹又说了,道:“我师博得知这些人都要来争夺这部《上天梯》,只好暂不取珠,闭关练一种神夸武功,将来好追这两人,再有三月,即可功成完满了。这些年来,我和师姊无聊之极,两月前我出了个主意,和师姊商量,何不趁师傅开关之前,将火龙珠盗到手,一来可争取时日,再者可献给师傅,作为她神功圆满的贺礼。哪知我们来到这里,寻到这隐密的石洞栖身,已有一个多月了,竟未探出火龙珠所在。今晚恰巧偷听得那老要饭的吐露入那冰窟之法,难得你已练成神拳真火,我雪山派的武功,本就是阴柔一门,这不是太巧了么。更巧的是,我们正想将你劫走,你却逃离了他们,这不是天缘该当那部《上天梯》应为我雪山派所得么?对你来说,更有天大的好处,你这番功劳,将来我师傅只要随便指教你一点武功,你就受用不尽了。” 这桑虹竟然毫不隐晦,将全盘秘密说出,一者是她纯真,因也是她自持武功非常,不怕周洛生异心,而且这对周洛来说,确有好处。试想他师伯白头翁数十年苦心,尚且不能得到武林宝典,他却可轻易得来,桑虹还会怕不愿么,心下必然以为他求之不得。 她那知周洛对陶丹凤念念不忘,现下已明白多九公不但对他无丝毫恶意,而且是要传他武功。桑虹之言,哪还动得他的心。是以,这刹那间,他已在打脱身的主意,心想:“我不可露了声色,且待机而动。”当下忙道:“桑姑娘好心,在下好生惑激。” 桑虹站了起来,说:“你都明白啦,这本来对你大有好处,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她左手微微一提,巨烛登时熄灭。 周洛心中闪电般想:“这不是天赐我脱身的大好机会么。” 他这一阵,早对这山腹看得明白,满是悬垂的钟乳,何止千百根,只是躲入其中,他武功也是不弱,还怕脱不掉身么? 这念头闪电般快,那知烛灭的刹那,他才要纵身,陡觉左手奇冷刺骨,巳被一只软绵绵的手握住了。 桑虹也在他身边说道:“你别急啊,想来你暗中不能视物,我带尔出去,瞧你连方向也弄错啦。” 周洛暗叫了声惭愧,这桑虹身法之快,实在不可思议,这是她没料到周洛生心脱逃,若然存有敌意,他这时岂有命在! 他心头一震,桑虹已有所觉,说:“你觉得冷么?”周洛立觉一股冷气,从她掌中传出,虽非冷得刺骨,但那寒气顺着手腕上升,一时间,左臂冰凉。 周洛惊魂才定,将又心生惊诧:她的手软绵绵地,怎么会奇冷? 他两人相距洞口,只二三十丈远,自是眨眼便至,桑虹也将手放开,陡听沙沙之声又起。 周洛虽存心想瞧她运掌吐劲,倒要瞧她怎么推开这数千斤的大石。可惜太黑了,看不清,陡见一丝光亮由小而大,洞口巳露出尺许宽的一条缝。 周洛心中又是一动,心想:“不趁她未撤掌收劲之时脱身,更待何时?”念动身随,侧身疾掠! 他未落地,巳侧身扭头回望,见那桑虹并未即刻追出,忙不迭两个起落,窜入林中。 那林木甚是密茂,乱草高与人齐。周洛隐身在草丛中一看,奇怪那桑虹仍未追来,而且也未听得有特异风声。 他此刻可没工夫去思索,赶紧俯身疾窜,心想只要奔入深山之中,饶是她轻功再神奇,也就不怕脱身不了。 他一口气窜行了约有一里多地,时时掉头回望,始终不见桑虹的身影。要知桑虹只要身形一动,立即有冰魄寒光流动,便是在林木深茂之中,相隔得远,亦不难发现的。 周洛心下大喜,只道桑虹必是向别处追去了,立即将轻身功夫尽量施展开来。虽然仍不敢大意,时时要隐密着身形,但不到盏茶的功夫,巳奔出了半里地,早是谷口,树木巳是疏落了。 周洛忙收住脚步,心想打量清楚再走。那知他脚下才停,忽听一个矫嫩而又冰冷的声音,说:“你才来啊?” 周洛骇了一跳,他已听出是桑虹的声音,循声一看,不是她是谁! 只见桑虹坐在距他丈远的一块石上,笑盈盈地望着他。 周洛心头一凉,不料柴虹站起来说:“你才来呀?” 月光照空她脸上,更是其白如雪,周洛看来,也更觉惨白得可怕,现下再也瞒她不过了,心想她知我要逃走,哪还会放过我。 她已向他走来,周洛这次可没后退了,心一横,想道:“我括苍派武功也领袖江湖,当真我怕了你么?” 他暗自戒备,那知桑虹笑盈盈到了他面前,说:“瞧你怕得这么似的,就算那多九公和陶氏兄妹仍守候在洞口,可也不会要你的命啊!” 原来桑虹半点不疑他是逃走。周洛不由叫了声惭愧,也更见这桑虹虽非正大门派,但纯真之极。 桑虹又道:“走啦,趁天色未明,我们快赶一程。虽说我师姊已诱敌去了,但他们人多,若然非分开搜寻,一但碰上,我自信不怕他们,你却不易脱身了。” 周洛心想:要是他们分开搜寻,那才好啊,他精神随之一振,大声说道:“便请桑姑娘带路。” 桑虹道:“你轻身功夫竟也不弱。这么吧,我在前面开道,一发现有警,即刻告诉你。” 周洛听他说在前面开道,心下喜道:“你这不是给我脱身的机会么?”忙说:“好,姑娘请。” 桑虹一点头,陡见冰魄寒光一闪,她竟登飞树梢! 周洛不由一怔,她身形展动,即生白光,怎么她倒飞登树梢,岂不被人远远便可瞧见么? 同时也才明白,难怪先前她竟守候在前头了,原来是在头上树梢追踪自己。 他这时明白过来,他头也又凉透了,这桑虹暗中能够视物,身法又神奇之极,她在头顶树梢飞行,何异监视着自己,要想逃脱,焉得能够? 周洛叹了口气,只得在下面跟随飞驰。桑虹在上不时停下相待,饶是这般,他仍难以跟上,这时唯盼多九公与陶氏兄妹发现追来。但奔了有半个多时辰,一路行来,连些风吹草动也无。原来此时已是鸟啼月落,天色渐明,风止云开,万籁无声。 桑虹忽然飞落,道:“瞧你步下渐渐缓慢,想是累了,我们歇歇再走吧!” 周洛哪是累了,不过越行越远,他也更加失望,心知再奔出远些,多九公与陶氏兄妹追来的希望也更少了。他步下渐渐慢了下来,不过是希望和期待。现在听桑虹这么一说,正合心意,故意提高嗓音,说道:“在下当真不济,歇歇最好。” 桑虹已从囊中取出一个小包来,抛给他说:“想来你也饿啦,这雪莲之实不但能解饿渴,而且能益气轻身,吃了补益极大,此去雪山万里迢迢,对你最有益处。” 周洛才伸手接过,巳觉掌中寒气透骨,那知她一言未了,忽听一人呵呵笑道:“雪莲实,无价宝,姑娘忒好心肠。” 周洛闻声大喜,早见一株树后,转出个文士来,折扇摇摇,潇潇洒洒,正是他望眼欲穿的陶六如。 随见白光一闪,桑虹已拦在他身前,冷冷说道:“原来是桃花坞主人。” 陶六如道:“不敢不敢,惭愧惭愧。”他笑盈盈,双手微微一拱。 桑虹哼了一声,陶六如说:“桑姑娘远道而来,我未尽地主之谊,岂不惭愧。哈哈,这位周老弟更是我的客人,茶酒未奉,倒劳姑娘款待,我桃花居士岂不愧煞?’原来这陶六如居住桃花坞,生平虽爱桃花,故自称桃花居士。 周洛忙退避一拱手,道:“六如先生,在下昨晚多有误会,故尔不告而别,现下误会已明,特此谢过。” 桑虹咦了一声,道:“你你……” 陶六如呵呵笑道:“那才好不过,老弟既是误会冰释,何不即请转回舍下?” 周洛忙道:“在下正想请罪,先生来得正好。”话出口,身巳斜纵出去。他知陶六如武功了得,只要到了他身侧,就不怕桑虹了。 哪知他身形才动,寒光早闪,一股奇寒之气已迎面逼来,身形不但登时往下一落,而被那奇寒之气反而逼得连连后退! 早听桑虹冷声叱道:“你想带走他么?只怕没这么容易。” 陶六如却不动气,笑道:“常言道的是,客听主安排,我桃花居士的客人,难不成要听姑娘安排么?” 桑虹身形未动,陡见冰魄寒光大炽,陶六如连退了两步,却笑着说:“雪山奇功端的了得,姑娘又何必动怒啊?”周洛才知她功劲运行,亦会发出冰魄寒光。 说时迟,只听桑虹冷笑声中,陡然间寒气弥空,冰魄夺目,她身形也了无踪迹。 忽听陶六如道:“正要见识雪山武学。” 那冰魄寒光已绕着他流转起来,两人本是相距两丈远近,那白森森寒光如练,飞绕流转开来,也就成了数丈的一个大光环.但那陶六如这才退后两步,上身巳靠在树上,手中折扇轻摇,两眼注定那光环在向内收缩,却全不紧张。 周洛却心惊不巳,昨晚他与这桑氏姊妹一对敌,才见冰魄寒光,即着了道儿,是以好生替陶六如着急,忙他轻敌,同时又奇怪桑虹化身的光环虽渐渐向内收缩,但显然并未出手。眨眼间,那光环缩小只得一丈了,周洛忍不住,忙高声叫道:“六如先生小心!” 陶六如哈哈大笑,道:“周老弟说得是,我便领教雪山奇功!”一言未了,倏听嗤嗤之声,密如珠雨,自空而降! 周洛蓦地记起昨晚听得桑氏姊妹说他借物打力的功夫巳到化境,那嗤嗤之声巳入耳,已有些明白。果见似有万把飞刀一般,自空飞射而下,投入那白光之中! 原来这陶六如所练的武功与众不同。他不但手中折扇招数奇绝,而且专破各种暗器,借物打力的功夫,更是神妙无方。与人对敌,他并不径取敌方,而是将功劲传达于敌方身傍的物件,借物攻敌,是以令敌方防不胜防,且能遥控传物,故而能自四面八方借物打人。 那桑虹知道厉害,是以化身为一道银虹光环。初时只是飞绕,乃是要乘隙进攻,陶六如别看他谈笑自若,其实并未轻敌,亦知雪山武学非同凡俗,故而罕退身靠在树上,待桑虹相距巳近,急忙运劲自背上吐出,他内家功劲登时连传达树叶,震落树叶,那万千树叶登时有似万千把飞刀一般,向下飞射,直投入白光之中! 说时迟,陡见银虹飞练一敛,收作丈许大的一团光幢,疾射而退。 陶六如霍地离开那树,朗朗笑道:“桑姑娘,你来也是客,何必便走?”刷地一声,张扇向傍疾扇,只见他身前五七尺外一块径尺的石块,登时碎裂飞射而出,直追那冰魄光幢! 周洛看得心惊目眩,这陶六如看来文秀似无缚鸡之力,不料内力大如河海!一扇而遥碎径尺之石,已是惊人。那借物转向攻敌而不减威力,当真神妙无方! 那尺大之石碎裂开来,已成丈许方圆的一团石矢,向桑虹打去。哪知桑虹更快,陡听她一声娇叱!银虹光幢冲天而起。同一刹那,千百点亮晶晶的寒星巳疾射而出,直取陶六如! 周洛知是雪山独门歹毒的冰蚕暗器,他更吃过苦头,不由心中一紧,忙往后飞退。 陶六如已一声长啸,折扇起舞,成了一片扇影,那亮晶晶的寒星投入扇影之中,宛若雨打残荷,瞬已消减了大半! 但眨眼间,桑虹巳然欺近身去,显然她身法巳不似先前之快了,恰似冰魄寒光中拥着无数个桑虹,向陶六如近身环攻。 陶六如这时再要借物打力,自是不能,只听刷刷连声,折扇不停地张合,点、打、扇、拂,也近身递招。 只把个在傍的周洛看得来目瞪口呆,自忖便施展他以往认为天下无故的神拳,要和这两人中任何一个对敌,只怕也走不上三五招! 忽听陶六如高声说道:“周老弟,你既巳冰释了误会,你不即返回我那桃花坞?” 两人斗得难分难解。周洛闻言巳知其意,知自己在傍,陶六如有了顾忌,要胜桑虹更是不易了,心道:“不错,我这时不走,更待何时。” 忙道:“在下遵命。”点地腾身,飞退旋身。 那知银虹似匹练,冰魄若寒涛。桑虹竟舍了陶六如,向他追来。 周洛忙不迭提气疾掠,早听陶六如朗声笑道:“胜负未分,桑姑娘如何便走?”随听嗤嗤之声不绝于耳,显然是他借物攻来,果然寒气立减。 周洛那敢回头,接连十数个起落,待身后已不闻声息,才喘了一口气,不敢停留,忙忙向桃花坞方向奔去。 这时红日已升得很高了,知桃花坞是在正东,倒也不怕迷失方向。 奔了大半个时辰,本来他巳不用如此急的,但他一想到即可再见那天仙化人的陶丹凤,脚下便收不住势子。 他此时正越过道高岭,忽然发现远山如黛,一线横天。心下喜得直跳,那不是他昨夜逃离桃花坞时,曾流连的山岭么,岭下也即是桃花坞了。陶六如昨晓的歌声,突地记上心头: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坞中有庵,庵里有仙,那陶丹凤不就是桃花仙么? 陡然间,他像胁生双翼,如飞下岭。那知还未落到一半,忽见冰魄寒光一闪。 周洛大惊,即忙收势止步,后退!寒光一敛,面前巳站定一个白衣女郎,竟是那桑青突然阻在身前。 他已见过桑虹的武功,连陶六如尚且一时胜她不得,这桑青是她师姊,必然更是了得。他大惊疾退。哪知桑青身躯似未动弹,不知怎地,他已退了有十来步。桑肯却仍然和他相距只有四五尺。 周洛心知从她面前逃走,那是休想,索性止步。 桑青巳冷声说道:“瞧不出,你倒能从她手里逃走,那丫头呢?” 周洛知她是指桑虹,他横了心,当下朗声说道:“愿不愿意在我,你们岂能强迫我?” 桑青面色本是白中透青,忽地脸一沉,更有似寒冰一般,冷哼一声,说:“你敢不听话!” 周洛道:“凭什么我要听你的话?” 陡见银虹耀眼,几乎难睁双目,周洛跺脚疾退,就在寒气已然砭肤,眩目的白光巳逼近身来的刹那,忽见头顶飞落—片红霞,腰上一紧,他竟巳飞上半空。 同时,桑青冷语厉声说道:“原来是你!”一个银铃般声音说:“不错,是我。” 不错,是她。是陶丹凤!她音色真美,多好听啊!他再也忘不了的。 他已知是被陶丹凤的飞绸将他救出。他被抛上半空,腰上不松了,忙提气卷腿,落在一根树枝之上。 他迫不及待地往下一望,只见桑青身前,站着娉婷的陶丹凤。艳阳高照之下,一个白衣赛雪,一个红裳似火,一个冷若寒冰,一个艳若娇花,两个姑娘成了鲜明的对比。 面对着敌人,陶丹凤却仍嘴角噙笑,说:“这位姊姊想是雪山桑姑娘,小妹陶丹凤失散了。”说着一礼,她右手托着的那叠红绸,山风拂动之下,更有如闪烁的火焰一般。 那桑青眼看将周洛手到擒来,突被陶丹凤救走,如何不怒?但她显然亦是心惊,只见她本已是白中透青的面上,更是青得发黑。 周洛却喜得大叫道:“陶姑娘,请恕在下昨晚不辞而别,现在已知误会了。” 陶丹凤眼睛一亮,说:“是么?那太好啦!” 周洛说:“我已见过六如先生,现下便是回来向姑娘致歉,咦!小心!” 原来那桑青不言不动,仍是在听两人说话。她听已听得明白,陡然冰魄寒光一闪,数十点亮晶晶的寒星已直取陶丹凤! 周洛一声惊呼,哪知陶丹凤并不在意,而且喜形于色,说:“九公不知会多高兴,那太好啦。”她右手也微微一扬,只见红霞闪处,那数十点寒星近身便已无踪,而且眨眼间,那红绸又已整整齐齐叠在她掌中。 周洛喝了声彩,不料她这红绸恁神妙。却见她左手一伸,掌中莹光流动,说:“桑姊姊,久仰雪山冰蚕为天下暗器之首,今日才得一见。咦,当真精巧之极,失落了岂不可惜,桑姊姊,你快收好啦。” 原来她掌中流转的莹光,竟是她飞罗所收下的冰蚕。 她说得极是诚恳,但桑青听来,却大不是滋味。只听她冷笑一声,陡见冰魄耀眼,寒光似幕,桑青在绕身银虹飞绕之中,厉声道:“我也久仰你飞罗了得,倒要请教!” 她适才无声无警,便发冰蚕伤人,出手已太歹毒,陶姑娘始终未存敌意不说,且好心送还冰蚕,她却羞恼成怒。眼前这两个姑娘一善一恶,更是天渊之别,周洛对这丹凤姑娘更是敬若天人。 说时迟,那陶丹凤显然也不相信自己一片好意,倒将她激怒了,一怔之下,桑青身法快如电闪,早巳欺近,蓦听噗刺一声响,红红一闪,裹着一条人影飞退! 两人身法都快得不可思议,看来像是此进彼退一般。其实桑青已在刹那间攻了三招,那陶丹凤在骤然不防之下,几乎不能招架! 要知雪山武学,无一不神奇至极,因长于阴柔,更令人防不胜防。 陶丹凤退身虽快,但桑青已如影随形。周洛已看出两人身法并不分高下,只是桑青借那浑身奇异的宝石所发出的冰魄寒光,能借光遁形,不但能令对方眩目难睁,对方也不易摸着她身形所在,是以对方武功便不在她之下,亦难胜她。 周洛对陶丹凤敬佩感激到了极点。他也是武林名门,如何看不出,又因想到这桑青武功在桑虹之上,而那陶六如一时尚且胜她不得,想这陶丹凤的武功必在她兄长之下,怎能是这桑青的敌手? 常言道关心则乱,他忘了这陶丹凤已得多九公传授武功,怎会必在她兄长之下。周洛心里一急,眨眼间,只见一红—白的两团光影流动,陶丹凤像是被桑青迫得闪躲避逃,那桑青这虽然只见冰魄寒光,不见身形,但红霞绕身的陶丹凤,身形却看得真切。 他不知陶丹凤因在陡然间不防之下,被桑青抢了先机,再者她良善仁和,不愿伤她,故尔一时只招架,而未还手。是以周洛看来,倒像是陶丹凤不敌了。 他心里一急,想道:“我武功还不是这桑青的敌手,不能相助,现下相距桃花坞巳近,我何不赶去知会多九公?” 他心念—动,见陶丹凤虽被桑青追得不住绕林飞退,但无险象,略略放心,忙高声说道: “陶姑娘,我这就去找九公前来。” 他想陶丹凤得知大援可至,必可沉住气对敌,也定能支持到九公来援。哪知他这—出声,桑青哪会让他脱身?陡见冰魄闪动,一片光波已然飞到! 周洛霍地—打千斤坠,咔嚓—声暴响,横枝立断,他身形也往下疾落,蓦见一片红霞横空飞来,恰好迎着从上向下罩来的一片冰魄寒光。周洛暗叱了声好险,头也不回,即向桃花坞飞奔而去。心知适才陶丹凤若来援稍慢,早被获遭擒了。 他心中又急,又惭愧。他枉是名门弟子,哪知连这桑氏姊妹出手也看不见,更遑论与人家对敌。 他一口气奔上了高岭,只见艳阳之下,桃林在山脚有似一片红霞,桃花坞已在眼前。 周洛飞身而下,仍由昨晚的出林之路而入,幸是一路无阻。他到了那犬齿交错的石山之前,迫不及待,正要呼唤,忽听多九公长长一叹,道:“我知那臭小子是你门中之人,但你晚来一步啦。” 一人说:“他当真来过此地?”声带惊讶! 周洛大吃一惊,原来他已听出是师伯白头翁的声音,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哪还敢再出声。 只听白头翁急道:“九公,这小子去了何处?” 多九公叹道:“你听我说,先前我本不知,后来我发觉他身中冰蚕寒毒,竟能自解,想当今天下,除了纯阳真火,别种内家功夫,岂能解得?而除了我多九公和你们括苍派,想来也无人能将此纯阳真火练成。” 白头翁道:“敝派也只掌门人,才能传此十二神拳。” 多九公似乎愕然,道:“这小子年纪青青,竟是你括苍派掌门?” 白头翁忽然一声浩叹,道:“我那师弟爱徒情深,想劝他报仇,竟不惜提前传他神功,传掌门之位给他,哪知正当要传位之顷,却变生不测!” 多九公蓦地一拍掌,道:“我说这臭小子不敢承认是括苍派之人,定有难言之隐,果不出所料,却不知是如何不测?” 周洛刹时间,有如落到了冰窟一般,本来昨晚还是自己疑心生鬼,误却旷世奇缘,现在可不是误会了,这九公从师伯得知我逃走后,昨晚已见他性烈如火,他哪会饶我?而且师伯也寻了来,若再不赶紧逃走,眼前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骇得几乎双腿也发软了,但忽然想起陶丹凤现下在和桑青苦撑恶门,急待援手,心想就此逃走,陶丹凤有个好歹,他心何安?见脚下有碗大一块石片,急忙运指写上:“即援陶姑娘,在正西。” 他内功已有造诣,石上划字,竟也有一分深浅,书好,立即抖手掷出,直抛出七八丈远,抛过屋子那边,不待那石片落地,立即拼命奔逃。 他知桃林中除屋后外,都有古怪,是以仍从来路奔到岭下,折而向北奔驰,幸是岭下草深林密,极易隐密身形,而且山风也大,树草婆娑摇曳,更不易被发觉。果然他翻过正北面的山岭,奔了两个多时辰,也未见有人追来。 这时早过了午刻,巳到了人烟稠密之处,周洛一打听,竟是巳近杭州了,不料两个时辰,竟奔了两百多里。他不但衣衫褴褛,而且浑身血污,简直连个乞儿也不如。适才问路,便连问了奸几个行人,人家都不理睬,而且远远避开,象怕被沾污了一般,后来碰到个好心的老人,慈祥地回答了他。 他这时真个是欲哭无泪,想到他幼年家门的显赫,想到在恩师的教养下,渐渐长成了个英挺的少年,不料才短矩数日,见到他的人,莫不远远避开。这也罢了,现下他更是无处容身,天下虽大,竟无立身之地。他躲入路傍,不由抱头痛哭一场。 其实今天若他在桃花坞时,不急急逃走,再听白头翁说下去,他郡会再飘泊流离,四处违命了。 原来白头翁对他师弟丁兆雄之死,亦是心下怀疑,他迟到了一步,未曾亲见当时的情景,但他素知周洛心性禀赋无一不佳,丁兆雄要传位与周洛,事前曾同他商量过,是以绝不相信,且周洛的出身来历,他所深知,他师弟对周洛有救命之恩,且知巳默认他为爱婿,而传神功,废长立幼,在武林来说,算是天大的恩典,周洛绝无弑师之理。 若然白头翁不是不相信,那日在括苍山中,岂会容他逃走,乃是想打听清楚再说。后来他与丁蕙兰将他追上擒住,亦命丁蕙兰不准伤害他,将他押回山去听他发落。其实白头翁北上,并非是追赶他,而是要往会稽去访甘棠老英雄。他知甘棠与丁兆雄是莫逆之交,当时又在场,得他一言,必可释疑,故尔一人北上,前往会稽。 果然那甘棠亦是心中大疑,白头翁同他见面一谈,更知必是有人嫁祸,可能是仇人所杀,不过诸般巧合罢了。 白头翁立谈了一阵,即刻回转,昨日早到了若耶溪,与丁蕙兰相谈,不料周洛竟逃走去了。丁蕙兰那时面孔红红,更有些慌张,白头翁竟没觉察。 原来白头翁返来之顷,丁蕙兰的大师兄早已发觉,刚刚将身形隐去。她被大师兄轻薄了一阵,正羞嗔不已,自不好意思说出与师兄同来。但告诉师伯,周洛乃是自悬崖顶上失踪的,即引白头翁到了那崖上。 白头翁一看,崖下潭那一边,乃是一片桃林,他认得是陶氏兄妹隐居之处,不由心中一动,心想莫非周洛逃入桃花坞去了,要知白头翁亦是江湖侠隐之流,与陶氏兄妹也有往还,故尔—见认出是桃花坞,当下即命丁蕙兰回山,他也退下崖去,从谷口寻来。 哪知他到了桃花坞,竞阒无人迹,他不知多九公也来此,且同陶氏兄妹也在追寻周洛,只得在坞中等侯。周洛返回桃花坞时,那多九公也不过刚刚返来,两人才谈得两句,白头翁以对长辈之礼见过多九公,多九公巳嚷道:“你来得正好,你门中可有个如此这般的臭小子?” 多九公性烈如火,一想到他好心要收周洛为徒,传他一身所学,不料他倒不知好歹,又因追了半天也未寻着,是以正一肚子气。 他两人以后的谈话,周洛巳听到了,不料他走快了一步,若然得知他师伯绝不相信他杀师,他将少受好些磨折危苦,不但能传多九公一身武学,他与陶丹凤必也会成了一双神仙眷属。 正是无巧不成书,世事莫非前定,他这一逃,竟又得了无穷奇遇,此是后话。 且说周洛在路边大哭一场,心说:“我周洛怎么这般时乖运蹇啊!” 他哭得正伤心,忽听马蹄声响,得得之声,来得甚急,他用手掌抹去眼泪,只见两骑马打南而来,马上是两个粗犷的汉子,浓眉大眼,都带有兵刃。 两匹马来得切近,前面一个说:“二哥,这里就好,这林子密,正好下手。” 后面那马上人说:“好,就是这里罢,那肥羊不过是个雏儿,还伯不手到擒来。” 周洛听得明白,立知这两个是翦径的贼子,忙一缩身,躲到一株树后。 不大功夫,已听蹄声入耳。南连林子口上来了一匹驴儿,周洛远远就瞧见驴背上是个黄衫女郎。 那驴儿矫健之极,跑得甚快,但那女郎在驴背上却又不见幌动。只见黄衫飘飘,眨眨眼,巳到跟前。 他看清了驴背的女郎,不由一怔,心说怎么这样巧,昨晚今朝一日夜间,所见的四个女子,都是国色天香! 原来这女郎不过十六七岁,在这一日夜间所遇到的四个奇女子中,乃是年龄最小的。但虽不及陶丹凤容光照人,不及桑氏姊妹玉洁冰清,却另有一种天真的美,正是意态幽花虽未艳,肌肤嫩玉巳生香。 这女子来到前面,周洛才一怔的刹那,那两个汉子突然拉刀跃出,喝道:“小妞儿,站住!” 周洛怕两人伤了她,点地斜掠,他后发却是先至,两个汉子喝声不过才出口,巳抢到了驴儿面前。 那驴儿竟没半点惊慌,周洛虽未回望,却听蹄声戛然而止,驴背上的黄衣女郎亦未开声,倒把那两个汉子骇了一跳,同是一缩步。 但两人一见周洛是个年青青的后生,衣衫褴褛,哪把他瞧在眼里,一个喝道:“小要饭的滚开,你想找死!” 他左掌一翻,上步横推,周洛早知道这两人武功平常,暗中运劲,兀立不言。那汉子手掌才挨着他的肩头,陡然间一股暗劲撞出,他魁梧的身躯登时飞起,真跌出七八尺去,才听他一声闷哼。 一旁那汉子一怔之后,叫道:“呸,连这么个小子也收拾不了。”抡刀就剁。 身后的那女郎突然啊呀一声,周洛巳凤点头,斜肩让过,脚下一绊,只听一声叭达,一声嗳唷,这汉子跌得更重,额头被碰破了,血流满面。 总算两人皮粗肉厚,马上爬了起来,周洛用手中刀一指,喝道:“凭你们这点能耐,也敢作恶!”原来他在斜肩让过的刹那,巳将那汉子的刀夺来手中。 两个汉子打了个哆嗦,才知道面前这个少年别看他年青,竟是个高人,膝盖一软,登吐跪倒。 忽听驴背上那黄衫女郎咯咯一笑,说:“瞧你们还敢不敢凶啊?” 周洛心说:“这姑娘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今天要不遇到我,你这条小命怕不就完啦,总是年幼天真。” 当下喝道:“今天我饶了你们,从今后洗面革心,若再撞到我手里,哼!”他左手两指夹着刀尖,暗运真力,咔嚓一声响,手中钢刀登时断为两截,同时两手微向外扬,两道白光闪处,两个汉子已觉左耳一凉,同被他抛出半截钢刀削落! 要知括苍暗器独步武林,周洛所传的银梭,更是一绝,他这抛刀削耳,怎不如探囊取物,而且快如电光石火,不过是他话声才落的瞬间,跟着喝道:“那时取你们首级,有如此耳,还不快滚!” 两个汉子如遇皇恩大赦,向林中抱头鼠窜而去,狼狈之极。 那黄衫女郎又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周洛转过身来,说:“你,不怕啊?” 女郎止住笑,说:“你把贼子打跑了,我还怕甚?” 周洛和她面对面,更觉这女郎美极,说:“姑娘,你去哪啊?” 她道:“我啊,远得很,终南山,你晓不晓得?” 周洛一怔,从浙江去终南山,隔着好几千里,而她是这么个年幼的姑娘? 他上上下下打量她,却瞧不出她有甚异处,衣着也普普通通,道:“你—个人?” 那姑娘一撇嘴,道:“难道我一个人走不得?” 周洛心道:“刚才要不是遇到我,你不是走不得了吗?想来她必有不得已的苦衷,值得她走这么远,我现下反正没去处,何不送她一程。” 心念一动,便道:“姑娘,我送你前往好不好?我也正要西去。” 那姑娘想是明白他的心意,忽然嘻嘻一笑,说:“好啊,只怕你跟不上我这驴儿。” 周洛瞧了她那驴儿一眼,只见那驴儿油光发亮,确是一匹健驴,但心想:我轻身功夫施展开来,能快逾飞鸟,还怕追不上你的驴儿么。当下微微一笑,道:“姑娘放心,你只管在前走,我必定赶得上你。” 他巴不得快走,想此间乃是往杭州的大路,来往的武林中人必多,若被撞上,那可是麻烦。想着,不由又一声长叹,他现今不但无投奔之地,而且还得躲躲藏藏,不敢见人。 哪知那姑娘已一抖缰,说:“好,来啊!” 那驴儿四蹄迈开,快得似一溜黑烟,周洛不过叹口气的瞬间,窜出林去了,不由心下一惊,只因那驴儿窜得虽快,但平稳之极,黄衫女郎端坐如故,连上身也未见晃动,竟是得未曾见的神骏。 他不敢怠慢,飞步疾追,初上来时,还只保持十来丈的距离,不料追出了三两里地,他不但未能追上,反而落了后。 他简直不相信自己,凭他的轻身功夫,竟连个驴儿也追不上,当下吸了一口气,更将轻身功夫施展到了毫巅,但却却始终追赶不上。蓦听水声入耳,抬头一看,前面已是大江阻路,正喜那驴儿不能渡河,必要停下来,先前因起步较迟,待会可就不会输给它了。 哪知他这一错眼间,驴儿和那黄衫女郎,竟已踪迹不见! 这时他已赶到江边,只见岸边正有一支渡船离岸,船上也不见一人一驴。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登时怔住了,而左右江岸,又可望出老远,都不见人! 他正惊奇之顷,忽听蹄声得得,自身后传来,周洛回头一看,竟是那黄衫女郎,不知怎地会自身后而来? 周洛尚未明白过来,那女郎见他回头,早又嘻嘻一笑,只见她手中缰绳一带,驴儿忽地四蹄离空,有似天马行空一般,一窜几有十丈,她在驴背上回头叫道:“来追啊!” 他这才明白过来,不料这驴儿竟是这么神骏,从这驴儿,也想象到驴背上的黄衫女郎必是非常人。 他好奇心起,跺脚疾追,但他又晚了一步,一人一驴巳出去何止十丈,现下他又生了好奇之心,更非要追上它不可。 黄衫女郎催驴沿江疾驰,周洛紧追不舍。奔了约有—个时辰,渐渐已是山岭绵延,而且已是黄昏时候了,江面已越来越狭,黄衫女郎突然一勒缰绳,驴儿登时纹丝不动。 周洛这时奔得满头大汗,已是力竭,若非那黄衫女郎沿途早将驴儿放缓脚步,只怕早巳跟不上了,一见她停下驴,忙不迭纵身两个起落,眼看再一纵身,即可到地面前,那知这女郎忽又咯咯一笑,驴儿又象似天马行空,直向江心落去。 周洛啊呀一声,他闪电般想:“这驴儿再神骏,岂能飞跃过数十丈宽的江面!”果见那驴儿,跃出不过十丈,已向江中落去,是以一声啊呀! 不料就在这刹那间,忽见那女郎身躯似微微向上一拔,缰绳一带,驴儿便立时又腾纵出去了八九尺,待它往下落时,那女郎又拔身提缰,这样五七次,一人一驴早巳到了对岸。 周洛看得目瞪口呆,果如他所料,这女郎实有惊人的功力,适才她跃驴渡河,在驴儿下落之顷,分明是她将驴儿提起,一人一驴交互借力,才能飞跃过数十丈宽的江面,试想她要有多大的功力才行,心道:“怎生我在近日中,竟遇到这么多奇女子,不但都这么美,武功更高不可测。” 那女郎已在江那边叫道:“怎不追过来啊?”跟着响起银铃般笑声。 周洛的豪气顿被激发,心道:“我虽不及你这般功力,但要渡过这数十丈宽的江面,却也难我不倒。” 当下折了手臂粗细的一根树枝,去了枝叶,抖手抛入江中,人也跟着提气纵落,那树枝浮出。江面,脚尖也恰好点到,全凭丹田一口气,施展登萍渡水功夫,树枝有如箭矢,眨眨眼已到了对岸。 虽说他这手功夫还不及真正的登萍渡水,但要知江面有数十丈宽,这般已是难得的了。周洛跃登岸上,那女郎喊道:“好!果然神拳功力,不同凡响。” 周洛惊道:“你……你……” 女郎咯咯一声娇笑,催驴又跑了,近处便是高山茂林,驴儿太快,眨眨眼的工夫,巳窜入林中去了。 周洛却楞在当地动弹不得,这女郎便是大有来历,也不能从他适才提气渡江上,瞧出身怀神拳功夫,显然他是早知道他的来历。 这一来,周洛更要探出这女郎的来历不可,皆因她极是天真纯洁,对周洛并末露出丝毫恶意,他也无恐惧之心,尤其是她这么年青,似比桑虹还要小两岁,功力却不在他们之下,有时他便有恐惧之心,也会为好奇心掩盖了。 他一面想,一面脚下不停,哪知树林太密了,早巳不见了人。初时他还循蹄声追踪,但赶了五七里,蹄声也听不到了。 周洛本来精疲力尽,适才渡江,最耗真力,这时他脚也拖不动了,更不要说追赶这一人一驴。 他此刻当然好奇心大炽,但已力不从心,而且冷汗直流,蓦地醒悟这是饥饿之故,原来他几乎又有两日夜未曾吃过一点食物了。 这一明白过来,更觉饿火如焚,忽然记起昨夜桑虹曾赠他雪莲之实,说食后可以数日不饿,心道:“我怎么忘了?” 周洛忙从怀中取出,那是一块小小的纱绢,包成一个小卷,轻如无物,但一取出,登时清香扑鼻。昨晚他是在惊疑惶急之下,是以桑虹赠他之时,竟忽略过去。 他打开一看,哪知竟是个小小的药丸,只有指头大小,但更觉阵阵清香,急忙吞下,忒是作怪,这药适才下喉,即将饥火压下,不但不感到饥饿了,而且登时觉出内力充沛之极。 周洛尚未发觉这雪莲之实的益处来,此刻他更觉那骑驴的女郎越来越奇,现下内力已充沛,他哪会怠慢,即刻跃起。 这一耽延,一人一驴早巳去得无踪无影了,心知再要追寻,更是不易,当下振臂一拔,他本想跃登树梢,本来前面一株树高有三丈,以他的轻身功夫,平日非全力一跃不可,是以他提气振臂,跺脚上拔,哪知他这一跃竞有四丈多高,登时脚下踏空。 若是平时,他只要卷腿飘掠,即可平平稳稳的落下,但这番大出意外,脚下一踏空,竟是手忙脚乱,直往下落去。幸是树林甚茂,快要落地之时,抓住了一根横枝,这才没有跌伤。 一时间,周洛惊得呆了,不知他的轻身功夫怎会陡然大增?但他马上悟出上适才吃了那雪莲之实的缘故,忙再纵拔腾跃试试,果然都在四丈以上,他这—喜,非同小可,不但饥饿巳解,轻功竟在无意中增加了这多,想到这雪莲之实竟有这般神妙,珍贵可知,而桑虹却以此相赠,心下好生感激,同时心道:“难怪桑氏姊妹轻身功夫那么神幻了,原来是这缘故。” 需知武功一道,到了相当境界,增一分也是不易,周洛若然要循正途练这轻身功夫,只怕再苦练二三十年,也不能达到这般境界,不料却在瞬息之间,增了这许多,心想再要遇到那黄衫女郎,可就不怕追不上她了。 他精神大振,想是他两日来得见了四个奇女子,现今遇到这黄衫姑娘,年纪最小,而适才渡江时,显示的功力,却是极大,是以也更加好奇,定要探出她的来历不可。 原来昨日夜里,多九公在说到那部武林宝典《上天梯》之时,曾说当今尚有两人,亦想取得,其一便是天帝辛璜,一是姹女金燕,他那时已紧记心中。他一见这黄衫女子知是非常人物,不由自主的已想起了这两人来,心想黄衫姑娘必是这两位门下无疑,不然当今天下,岂有这么了得的武功? 他即刻深入山中寻找,哪知但见一山比一山更高,放眼全是绵延不绝的山岭,黄衫女郎若不现身,何处寻去? 就在这瞬间,忽听西山有虎啸之声传来,那虎啸声一声紧接一声,不由心中一动。皆因此时已是月上西山,那虎夜啸,莫非是那黄衫女郎所在。 他自不惧虎,更不会替那黄衫女郎担心,即刻向那虎啸之处奔去。 虎啸之声不绝,但却甚是低沉,似不是被激怒时的啸声。他这时轻功大增,不到一盏茶时间,已登上西山之巅,只听那虎啸声便在下面,侧耳细听,仍听不出那虎是被激怒,但低啸之声不绝于耳。 他从树梢轻登巧纵,早见半山有个草亭,一支斑斓猛虎蹲地,望着亭中,作势欲扑,不断发出低啸之声! 周洛心知亭中必有人物,果然他绕到亭后,见竟是个女子卧在亭中,像沉沉睡去一般,不由倒抽了口冷气。心想这女子怎生这般好睡,虎啸于侧,她却酣然不觉,但奇怪那虎显然作势已久,却始终未扑进亭去。 他轻轻落在草亭之上,翻入亭中,用身子绷在檐下,快得像一溜烟,因是那睡卧的女子便在身下,相距不过七八尺,故而看得明白,也看得惊人。原来又是个绝色的美人,年纪却在二十以上,只听气息轻匀,果是香梦正甜。 亭外那虎蹲伏在二丈之外,只要一扑,这女子必然没命了,心想若不即时将虎击毙,要是它突然发威,就算有我在,岂不骇坏了她。 他心念一动,即刻将真气运行,贯于右臂之上,他想要不骇坏了这女子,那就只有施展师门护法神拳,将它遥遥一击而死。 原来周洛的神拳已练到五七成火候,相隔两丈,真力亦能透达,但他忽然想起日前在师兄面前曾立下重誓,他将护法神拳传师兄之后,今后绝不再用。 当下忙将真气卸了,心想现在要想不惊骇了这个女子,唯有设法将虎引开,引得远远的,然后将它击毙。 这一会工夫,那虎低啸之声,一声比一声更短,而且尾巴尾剪更得紧了,周洛不敢怠慢,即刻翻出草亭,往旁纵出,拾起一块拳大的石头,正当他扭身要向那虎抖手打出,哪知在这瞬间,出现了奇事。只见那虎正净扎着向后退,浑身颤抖,啸声也变作了哀鸣,但它像被什么无形奇大的力道困住一般,但见四爪乱蹬,沙石纷飞激射,竟退不得半步。周洛一回头,登对又被亭中的景象惊呆了!只见亭中睡卧的那女郎,正缓缓的站起身来,但两眼未睁,好像在熟睡一般,只是两手怀抱胸前,掌中外吐作怀中抱月之状。 他一见此状,立即恍然而悟,知道这女郎在练什么武功,那虎必是被她无形功劲困住。 早听那虎已不再是沉啸,而作困兽之吼,山坡上的沙石,被它四蹄蹬得四射,尘土弥空。 他虽悟出这女郎是在练一种奇绝吸大威力的武功,但心里还有些不相信,不相信世间有这样奇异,而威力大得能遥遥困住猛虎的武功? 忽见那女郎两眼慢慢睁开来,轻轻柔柔地说道:“去吧。”两手微扬,那虎正当挣扎之际,像突然放开了缰锁,又像被奇大的功力将它抛出一般,直投到山下去了,随着轰隆之声,断树折枝之声,那虎惨叫之声,相继传来,显然已是受伤了。 周洛被这景象惊得呆了。哪知更有令他惊奇的事,他虽然两眼瞬也不一瞬,不知怎地,那女子像是倦极了伸了个懒腰,竟在这眨眼间,失了踪迹。 他绝不相信这是幻觉,就算这女郎是幻,适才那虎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静静地看了半晌,末见那女郎再现身,便想向亭中走去。就在他才移步的刹那,忽觉身后吹来一阵幽香,周洛一回头,竟是亭中的女郎。 他骇然一退步,那女郎却对他微微一笑,轻轻柔柔地说道:“你就是括苍派的传人了,姓周是不是?” 她微微笑,上上下下打量他。 周洛更是心头一震,难道她也知我蒙冤之事,不由自主连退几步,说:“我……我……” 那女郎笑道:“原来你是个怯小子啊!” 周洛正想:这女子武功之神奇,真是不可思议,她要是也误信传言,以为我是弑师的武林叛徒,要对我下手…… 他心中实是已然生怯,但被这女子一言道破,却不由横了心,暗忖:“现今天下虽大,我已无存身之地,反正不容于武林中人,难逃一死,我刚不可坠了师门名望。” 当下一挺胸,朗声言道:“不错,在下正是括苍末学,周洛便是。” 那女郎又微微一笑,道:“这才像话,随我来啦。” 说着已移步向亭中走去。周洛一横了心,倒冷静下来,也能冷静地观察这个女子,却绝未发觉她有何恶意,只是她那微笑,笑得甚是怪异。他知自己的武功,还不及这个女子,若然反抗,不过自取其辱,便随她身后向亭中走去,心想倒要瞧她将我怎的。 那女子这次移步甚缓,尚未走到亭边,忽听—个细细地的声音说道:“小娃娃,别怕她,只管大胆跟她来。” 周洛闻声回头,身侧身后,何曾有人,蓦地想起这声音其细如蝇,已明白这是传闻中武功上乘境界的千里传音,心下大是惊疑,不知这人是谁?自何处传音?偷眼看前面的女子已迈步入亨,竟似毫无所觉,忙镇慑心神,收敛起惊疑之态,陡地步入草亭。 就在这移步的瞬间,那细细的声音又在身边说道:“她虽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女魔,但暂时她不会害你,只要你不违抗她,准保没事,记住啦,越是柔顺越好。” 周洛一面听,一面注意面前这女子,两人虽然相距不到五尺,但她仍无所觉。他曾听师傅说过,这千里传音的功夫,非气功登峰造极,不能施为,而要像这般两人相距这近,而面前的人毫无所觉,却又是气功的至高境界。心忖:“暗中这人是什么人,现在何处?”他不敢向左右前后探望,怕被面前这女子发觉。 那女子进入亭中,只见她伸掌平胸,往上一扬,陡然亭心的一块大石板巳应掌而起,现出个地洞。 周洛发现这地洞不觉奇,骇然地却是那石板有三四尺见方,五七寸厚,怕不有数百斤重,而她扬掌便掀了起来,更未见她运气贯劲,可见这女子的武功简直高不可测,骇然呆立在当地,一时不知所措。 那女子又微微一笑,仍是笑得那么怪异,又阴柔,又是横生媚态。说着:“你来,这是你旷世机缘,只要你听话,我今后将一生功夫都传给你。” 说着,向他一招手,周洛立觉一股无形力道,自后冲来,身不由己,一头向那地道中撞去,那无形的力道虽然不大,但他绝不提防会自后撞来,是以立脚不稳,头下脚上,直往下落去。 幸是他自服了雪莲之实后,倍觉身轻,落下有十来丈,巳能提气踡腿,却在这刹那间,身子也同时被人托住了,赶紧单脚点地。 地道中甚是黑暗,不知这托他的是甚么人,但已觉出阵阵幽香,轻拂面上,心知这必是个女子,忙往后退,哪知地道甚狭,身后已是石壁。 陡听耳畔轻轻柔柔地说道:“瞧不出你轻身功夫这样好,我倒白担心了。” 周洛听得出是那女子的声音,又不由骇然,适才分明是他先撞下地道,那—刹间,这女子还站在亭中,不料她却是到了底! 他记起那传音之言,忙恭顺地说道:“晚辈末学后进,轻功才识皮毛,前辈你过奖了。” 一言未了,忽见灯光一闪,数丈外,现出一个老人,若非他须眉白,直象个孩童般,身高还不满四尺。 老人掌着灯蹒跚行来,到了近前,才看出他不是矮小,而是伛偻着背,但他两腿两臂,细得却似皮包骨头。 那女子不待他走近,已吩咐道:“还不带路。”她话声陡然变得十分冷酷。老人呆滞的目光向周洛一扫,一言不发,慢慢转过身去,显然他步履甚是艰难。 周洛一面随后跟进,心下却在忖思那传音之言,心道:“先前我以为这女子是武林侠隐之流,听信传言,现下才知不是。即使她得到传闻,这暗中传音之人既说她是“女魔”,那她绝不会以为我弑师,要对我不利,她引我来此,必有缘故。” 他心中虽恁在想,却又有些难信,皆因这女子秀美绝伦,话说得又是轻柔,实难相信她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女魔”。 正想间,已到了一间石室,周洛眼前陡地一亮,这石室虽在地底,但四壁锦幔低垂,陈设极尽华奢。老人到了门口,即侧身而立,周洛知是这女子的居室,不由踌躇,也站定了脚步。 那女子在他身后笑道:“进去啦,这地方可还好么?我每年难得到此一次,只好因陋就简。” 周洛眼中看,这室已是穷奢极华,她倒说是简陋,心想这女子长年所居之地,不知还要何等豪华? 这女子不但对他并无丝毫恶意,而且看来还象以礼相待,周洛大惑不解,忖道:“我倒要瞧你将我怎地?” 当即迈步入内,那女子坐在锦床之上,命他在一个锦凳落坐,室中灯火辉煌。灯光之下,那女子更加明艳,好半晌,她却不言不语,盯着眼在瞧他,看得周洛脸上绯红。 那女子随抿嘴一笑,道:“我已知你的来历,你可知我是谁么?” 周洛道:“正要请教,在下年轻识浅,不识前辈高人。”那女子点了点头,道:“你虽不认识我,但你眼光却不错,其实别说是你,连你师祖谷云樵,也无缘能见我—面。” 周洛心下大惊,这么说,这女子是师祖一辈的人了,但她看来却才像二十许人! 陡然间,他记起前晚桑虹的话来,说当今武林之中,想取得那部“上天梯”的,除了多九公,雪山妙化夫人,和他师伯白头翁外,尚有天帝辛璜,和姹女金燕,莫非这女子便是金燕? 心念一动,忙不迭站了起来,躬身道:“前辈莫非是人称姹女的金老前辈?” 她还未答言,周洛已然肯定是她,桑虹说她驻颜有术,而姹女即是少女,她武功又这么高,不是她是谁? 果然那女子微微一愕,显然料不到周洛会认出她来。但她随即一笑,笑得好生明媚,道: “难为你认出我,你既知我是谁,也可知你福缘不浅了。这多年来,武林中人想见我一面也是不易。” 周洛躬身道:“晚辈拜见老前辈。”霎时间,他已忘了今晚传声之言,心想这姹女金燕乃是师祖一辈人物,武功又高不可测,那桑虹说到她时,亦无半句坏话,周洛是以这时只有恭敬之心。 姹女金燕道:“你知道就好。”她一言未落,忽见黄影一闪,未见人,先听到嘻嘻的笑声,说:“师傅,他来啦!” 来的正是那骑驴的黄衫女郎,一派天真烂漫。周洛这才知这少女是有意引他来此,难怪她武功也高得出奇。 他怔怔地望着她,心想全燕没有百岁,至少也有八十,但看来仍只不过二十许人,只怕这黄衫女郎年纪也不小。 只听金燕说道:“你回来得正好,天明你即带他上路,我还有事要小留三数日。” 那黄衫女郎嘻嘻笑道:“师傅,不用我带他,本来他要送我去终南山的啊,不然老远的路,不怕翦径的贼么?” 说着,眼望周洛,更是笑得浑身乱颤。 周洛脸上一红,姹女金燕巳道:“你别打趣他了,其实他也是—番好心。”她在笑,笑得又温柔,又怪异,只听她继续说道:“你先带他去歇歇吧,明日好早早上路。” 黄衫女郎道:“是。”当下带着周洛,出了石室,那矮小干瘪的老苍头,仍掌着灯,远远站在甬道上,像是他一直守侯在此,见两人出室,立即迎了上来。 先前这怪老人目光呆滞,不料一见黄衣少女,顿时流露出柔和的闪光。 黄衣少女也笑得嫣然,说:“老伯伯,又要劳驾你啦!” 怪老人不言不语,嘴边流露出一丝笑意,但象哭一样,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带路。 周洛一路留神,只见所经之处,甬道甚宽,但地上全是乱石,而且极其阴森,若非怪老人有灯照,甚难举步,而且曲曲折折,岩洞甚多,这外间和金燕那石室相比,真是天渊之别。 他一面留神,心中却在苦思,这姹女金燕的言行笑貌,莫不怪异之极,尤其是猜不透她命黄衣少女引他来此为何,去终高山作甚? 左绕右弯,约莫走了两盏茶的功夫,忽觉有风拂面,像是快到出口了。但这迎面吹来的风,腥气扑鼻,黄衣少女已掩着鼻子,说:“好臭好臭,师傅的功夫不知几时才能练成。” 那怪老人无声地摇了摇头,黄衣少女又说:“师傅这黄梁功练成,那时立于不败之地了,当今天下任何厉害的武功,也伤她不得,老伯伯,你说多好,那时只有师傅伤人的份儿。” 周洛心说:“原来那姹女金燕练的是黄梁功,顾名思义,这种武功必是睡着练的,只看先前见她躺在亭中,象个睡美人般,却能控制住一只猛虎,可知厉害。听这黄衣少女说,她师傅这黄梁功尚未练成,但已有如此厉害,若是练成了,那还了得。她能在无识无觉中,无相无动拒抗别人的攻击,岂不是和地对敌的人,只有挨打的份儿。” 他越想越觉这黄梁功不但从未听说过,而且简直神奇得不可思议。 周洛自是不可问得,这时早到出口,只见那怪老人拂开出口处密垂的藤蔓,立即见到了月光,原来这时明月已升得很高了,怪老人巳吹灭了灯,更见月明如水。 黄衣少女道:“老伯伯,你带他去歇息,我去瞧瞧桑氏姊妹。” 说道,陡地双臂微振,风声飒然中,黄衣少女巳如飞鸟般腾身而上,身法快得出奇。 周洛大吃一惊,桑氏姊妹自是指桑虹和桑青姐妹,怎也来此了? 但他马上便明白过来,必定桑氏姊妹在宁蒙山中脱身跟踪追来,故尔也到了此间。 他望见一条黑影投向西北崖脚,瞬巳消失于乱石堆中,不由怔怔出神,心想听桑虹那晚提起姹女金燕的口气,两家虽然并无过节,但也无好感,象是从无交往,莫非这桑氏姊妹巳被困住或被获遭擒了么? 忽觉他的衣襟被拉了一下,回头看时,原来是那怪老人,对他点头示意。 周洛道:“老伯伯,你是要我走么?” 怪老人目光柔和,对他点了头,他是听黄衣少女这么称呼他,是以也如此叫。迄今他尚不知道怪老人的身份,更未听他开口说话。 忽地,先前崖上亭中,耳边响起的那传音,又在他耳边如蝇声细语:“快随我来,我有话说。” 周洛大惊,说:“你……” 怪老人点了点头,细语之声又在耳边响起:“别出声,他们都以为我是哑巴,趁她不在,我有话说。” 周洛忙应了声:“是!” 其实他此刻极是惊奇诧异,虽说黄衣少女称他老伯伯,但姹女金燕对他却言态冷酷,胜于仆佣,身份也不会高,更怪的是他瘦瘪干小,两腿两臂其细有如小儿臂腿,简直令人难以相信他气功精湛到了传音入密的境界。 更令他惊疑的是,若然这怪老人的气功恁地精湛,姹女金燕怎会对他那种态度? 哪知就在这刹那间,忽听虎啸之声传来,而且不只一只,似有数十只猛虎的咆哮一般,传来之处,正是那黄衣少女所去之地。 忽听怪老人急以传音说道:“快随我来!”那细如蝇语之声,透露出焦急之情。他传音未落,眨眼怪老人巳成了一条黑线,向虎啸之处奔去。 周洛心下大奇,忖道:“凭那黄衣少女与怪老人的功夫,何惧猛虎,他这般焦急,甚是难解。” 心中在想,巳随后追去,饶是他现下轻功已大增,但起步之顷,怪老人已失踪迹,幸好那猛虎之声不停,不怕找不到他。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巳到了个狭狭的崖缝,此时虎啸之声已有似惊天动地,显然不下百十双猛虎在咆哮,而且那咆哮声中,不时听到有惨厉之声。 周洛听得有些毛骨悚然,要知若一两只猛虎,他倒也不不放在心上,但这么多虎,确实骇人。 但他此刻奇心大炽,又明知那怪老人是奔向此处来了,便大着胆,穿过那崖缝。 崖缝不过数丈,但狭处只能容一人通过,周洛到了尽头,早见前面是个死谷,约有一里方圆,谷中果有百十只猛虎,在翻翻滚滚,咆哮扑袭,只见尘沙漫天中,闪动着冰魄寒光。 周洛登时明白,这百十只猛虎是在向桑氏姊妹扑袭,这桑氏姊妹来此,他已从黄衣少女得知,只奇怪哪来这多猛虎? 就在他看清面前景况的刹那间,早又听得两声惨号,知是桑氏姊妹又杀了两虎,但那猛虎太多了。自四方八面不停地扑袭。他凝神仔细一看,虽是尘沙弥空,但虎是庞大物,是以看得明白,那扑近冰魄寒光的猛虎,莫不是未近寒光,巳被震退,但就地—个翻滚,立即又已扑出。 那冰魄寒光不停流转,只是仅能在三数丈内盘旋,显然桑氏姐妹巳被虎群困住了。 他心中立即起了个念头:“赶快设法救她两人。” 要知桑氏姊妹虽是为了追踪他而来,必要得而甘心,但两人对他并无恶意,不过为了一部武林宝典《上天梯》,且桑虹赠他雪莲之实,令他甚是感激,再说他怎能见危不救。 这不过是刹那间心中升起的念头,但马上就知那是梦想了,试想桑氏姊妹何等武功,尚且脱不出虎困,而且还有黄衫少女和那怪老人在此,自己岂能救得了人。 想到黄衫少女和怪老人,才想起这两人怎么不见? 他凝神向四外搜索,忽听虎群中响起尖锐的啸声,声音不大,但入耳甚是真切。 跟着虎群如翻江倒海一般,向东面拥去,也才发觉这眨眼间,那两团乍合倏分的冰魄寒光,已掠向东面,适才那尖啸之声,象是指挥虎群似的。 果然,那虎群滚向东面,周洛面前也更开阔了,发现那虎群空出之地,现出一个石堡,顶上站着一人,衣袂飘飘,正是那黄衫少女。 周洛心中一动,莫非这虎群是姹女金燕所养,虎群围困桑氏姊妹,是这黄衫少女指挥的? 那尖啸之声便是她所发。 忽见一条黑影飞落黄衫少女身边,正是那个怪老人,似在拉她衣衫,阻止她指挥虎群围攻桑氏姊妹。 周洛相距太远,那黄衣少女说什么,听不到,虎群巳拥向东面崖下,这面空荡荡,石堡上的两人皆全神贯注在虎群中流转的那团冰魄寒光。当下不敢怠慢,即刻奔到石堡之下。 只听黄衫女郎道:“她们这不是作梦么,人巳到了我们手中,凭她们这点能耐,也敢来此劫人?”那怪老人摇了摇头,周洛知他是装哑巴,不会说话的,却不知他为何要阻止这黄衫女郎。 那黄衫女郎早又引吭尖啸,刹时间,群虎尽皆怒啸,跟着又是三五声惨号,显然又有三五只虎被桑氏姊妹打死了。可惜周洛现在石堡之下,那面的情形看不清楚。 随听那黄衫少女咯咯笑道:“我们的虎儿便是伤她两人不得,累也累死她们啦,倒要瞧她们能支持多久。咦!老伯伯,那周洛呢?” 周洛赶紧一缩身,将背脊贴在石堡壁上。上面的两人看不见他了,但他也看不见上面两人。 便听黄衣少女急道:“老伯伯,你怎么丢下他来此,他要是走脱了,师傅岂不怪罪?再说,师傅为了那部《上天梯》,多年来都未如愿取到手中,现在好不容易打听得取那宝典之法,将这周洛接来此处。你想,现今多少人在想得到这个少年,他即使不逃走,也要防人将他劫去,老伯伯,你怎么如此大意?” 黄衣少女显然心急之极,越说越快。 周洛恍然大悟,才知姹女金燕命黄衣少女接引自己来此,并要他前往终南山,原来也是为了这一部《上天梯》。 他心中登时无限反感,心道:“历代女杰以毕生修为,留下来的这一部《上天梯》,原意本是修真练气,与事无争,现下群雄争夺,却皆为了那宝典中的武功,不过为逞豪强,岂不大失历代女杰的本意!” 更令周洛难过的是,目前群雄为了这部上天梯,巳展开争夺,而那晚多九公的话他巳听得明白,要取得这一部《上天梯》,非他不可,是以他现下巳成了这般人争夺的对象。 刹那间,他现今巳知的这些人,都涌上心头:他师伯白头翁放弃掌门人,亦是为了这部《上天梯》,可见他也不是为了光大本门,多九公倒是未存私心,但既知那部《上天梯》无法取得,妙化夫人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能到手,他又何必定要为这宝典奔走数十年?至于那雪山妙化夫人与这姹女金燕虽说都是世外之人,未曾与武林中人有何争端,但那晚听桑虹的口气,显然当今的这般世外奇人,都在互相顾忌牵制,皆因大家武功互有短长,谁也不敢为非作歹,若然其中任何一人得到了这部《上天梯》,就算他本人不会为恶,若一旦所传非人,那时武功巳无人能敌,天下岂不遭逢大劫? 要知周洛自家遭惨变之后,自己虽然投身武林名门,但心下时时慨叹,时时自问:练武功究竟应不应该?天下若无武术,他一家怎会遭到惨变?不论他师傅被谁杀死,种因亦是由武功而起,自无疑问,而他若不是投身括苍派练武功,又怎能蒙上不白之冤,害得他至今不敢见人,天下虽大,无立锥之地。 这不过是刹那间他心中的感叹,早听黄衣少女又在说道:“你还不快去找他,要是他不见了,小心师傅不饶你,这桑氏姐妹尚未擒住,我不能离开此地。” 随又听她一声细细地尖啸,跟着群虎怒啸之声又起。 周洛忽然心中一动:这乘氏姊妹时间一久,必无幸理。她们两人身法虽快,但猛虎太多了,只要落身又在虎群之中,稍一阻延,他处的猛虎必又围扑上去,何况还有这黄衣少女指挥。这桑氏姊妹也是要掠他之人,尤其桑青更是冷酷威逼,但那桑虹却好,赠他雪莲之实,更令人心感,我不救她,于心何忍? 他既巳明白了姹女金燕诱他来此之故,心知黄衣少女必不会让他涉险,唯今之计只有自己窜入虎群之中,黄衫女郎要救自己,必然将虎群撤离,桑氏姊妹也自然脱险了。 他打定主意才要绕过石堡,忽觉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周洛大吃一惊,回头一看,竟是那怪老人站在身后,不由心头一凉。原来这老人是知他在堡下,有他在身侧,他要救桑氏姊妹的计谋,岂不成了泡影么。 哪知怪老人在他肩头一拍之下,巳向虎群中的桑氏姊妹一指,同时耳边响起传音,说: “唯你能救这两人,快去!” 周洛不由一怔。这怪老人倒和他不谋而合,心下虽然奇怪他怎会帮起桑氏姊妹来,但也无暇多想,窥定桑氏姊妹被虎群围困之处,陡地一声长啸,振臂急拔,一跃四丈有余。 身后堡顶那黄衣少女惊呼声中,周洛已是第二个起落。那外圈的虎群已在脚下,周洛就落势,向身下窜过的一头猛虎背上一点,便又纵起,直往那两团冰魄寒光扑去。 此刻他轻身功夫大增,那虎群显然被桑氏姊妹伤了不少,只这两三个起落间,巳见到了十数只虎尸。是以认定桑氏姊妹,并未发觉周洛窜入。 眼看再有两个起落,即可赶到桑氏姊妹之处,哪知周洛认定脚下一虎,才向它背脊点去,忽然那虎群如翻江倒海一般,向后倒窜涌去,周洛登时脚尖点空,落在地上,立即有五只猛虎向他扑来,这一惊,非同小可! 第三章 苎萝花坞 话说周洛借脚下虎群奔窜间,在那背上一点之力,向桑氏姊妹扑去,跟看相距已近,不料那虎群陡然倒窜,周洛脚下那虎也陡地一剪一伏,他脚尖登时点空,要知凭他的武功,若说一两个猛虎,倒也不放在他心上,但像这么多,他岂能不惧,适才不过想施展轻身功夫,只要与桑氏姊妹会合,即可不妨,且明知那黄衣少女不会让自己丧命虎口,必要将虎群撤离,那知竟一脚踩空,他心里一慌,提气不住,便往下落! 那虎群本是潮涌而来,周洛脚才着地,那远看得见虎群,所见尽是血盆大口,向他扑来。相距仅有数尺,而且左右和身后,也尽是猛虎,咆哮之声震耳欲聋,这时他便有通天的本领,眼看也要难逃虎口,幸是临危不乱,就适才下落之势,跺脚腾身! 他尚未拔高一丈,虎群早巳扑到脚下,咆哮之声,更令人胆落,数十只猛虎齐张血盆大口,像在等他下落! 周洛轻功已然大增,但现下惊惧过甚,他虽再又提气上拔,但仅得数尺高下,显然是惊惶过度,早有几只猛虎咆哮上窜,若非他适才拔高数尺,怕早落虎肚了! 就在这危机一发的瞬间,陡然传来一声尖啸,而且相距甚近,心知是黄衣少女已然赶到,但周洛身已在往下落了,脚下之虎不但不退,似乎更见万头攒动。 周洛两眼一闭,心道:“完了!” 哪知他忽觉脚下借了力,似乎被甚么向上一托,他也借势猛蹬,斜刺里一跃数丈。 他身尚在空中,陡地寒气砭肤,—片冰魄寒光巳自上罩下,同时衣领一紧,把他提升了数尺,脚下跟着被人一托一送,身边有人欢呼道:“果然是你。” 周洛听出是桑虹的声音,心中叫了一声惭愧,自己本是为了救桑氏姊妹,不料反被人家救了。 他这时忙不迭借那一送之势飞纵,哪能开口说话,这一纵竟有四五丈远,只见脚下的虎群万头攒动,兀自咆哮不巳,竟无落脚之地! 忽见脚下有白森森的寒光一闪而过,同一刹那间,左脚上又被人一托一送,自然往前又飞纵了出去。 这样几托几送,其快如飞,瞬巳到了东面崖下。 周洛脚才着地,早见面前站着桑虹向他一招手,说:“快随我来!”随巳向崖壁飞腾而上。 周洛好生踌躇,他不过感桑虹赠他莲实之德,故尔冒险相救,现今这桑氏姊妹巳然脱险,他还跟去怎的? 心里才在转念,忽听身后一人冷冷地喝道:“走!”他微一侧身,瞬然间寒光刺目,寒气砭肤,桑青巳然欺近,正伸手向他脉门扣来! 周洛闪电般想道:“我好心前来救你们出险,虽说反而被你们所救,但若不是我冒险进入虎群,那黄衣少女怎会将虎群撤离,现下你倒这般盛气凌人!” 他心中有气,左手早立掌反截,小拇指一曲一弹,向桑青曲池穴点去。 这是括苍派另一威震武林的功夫,将点穴掩藏在三十六擒拿手中,全靠五指伸缩点拂,出对方不意。 桑青几番对周洛都是手到擒来,只道他武功平庸,不料他有这样精妙招术,微微一惊,忙撒手一闪,便见冰魄流转,寒光森森! 周洛也忙不迭斜剌里横跨两步,原来他与桑氏姊妹这几次对面,对两人的身法已有些明白,陡觅寒光流转,就知她要向右后绕身欺来,他这么横跨两步,果然在眨眼间,两人成了一南一北,相距五尺! 就在这刹那间,只听得—声娇叱道:“你们想逃,那是作梦,滚下去!” 听声音就知是黄衣少女赶到,将桑虹截住了。 周洛对桑虹不但有好感,而且感激,他曾眼见黄衣少女跨驴过江,看来她虽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但功力惊人,不由替桑虹担起心来,只是现下桑青绝不会放过自己,要想脱身亦是万难。 只听桑虹冷冷地说道:“哼!你以为我们怕你了么,用畜牲困人,算不了本事。” 瞬然间,冰魄寒光大炽,显然两个少女已动上了手。 桑青一听她妹妹被截住了,自是心急,喝道:“当真你不听话?” 她话出口,人也出手,身形晃动,寒光如潮,人也被寒光隐没! 周洛两眼瞬也不瞬,这时他立身之处,是在崖脚,但离地面也有两丈高下,可不比得平地,桑青身法虽是奇幻,周洛已明白是借那披肩宝光之助,又知桑青必不会害他性命,不会施放冰蚕,胆量大增,凝神注视,见她身形虽被寒涛掩没,但浮空流转之处,有数丈方圆一团,特别耀眼,就知是桑青身形所在。 说时迟,那寒涛绕身流转了一匝,巳然欺近,周洛早巳两臂贯劲,觑定那特别耀眼之处霍地吐气开声,呼地一掌劈出,同时脚下一点崖壁,腾身上窜两丈! 要知周洛虽然不能施展神拳,但他功力巳到火候,这掌劈出,威力也是极大,且他恼恨桑青太以冷酷,又是蓄势而发,桑青奇幻的身法被他明白了究竟,其实已失奇幻,这一掌那还不劈个正着! 只听桑青咦了一声,寒光骤敛,巳落下一丈,但显然她虽不防周洛能看准她的身形,但这一掌仍被她化解了,并未伤她分毫。 两人一上一下,现下巳相距了三四丈远,周洛心道:“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就在她寒光骤敛的当儿,猛可里一登崖壁,斜刺里飞纵出去,皆因上面桑虹与那黄衣少女巳然交上了手,崖下虎群咆哮如雷,唯有绕崖而走。 哪知他轻功虽然巳大增,自难与桑青相比,又因身在崖上,不敢飞纵太远,他脚尖方点到石上,陡见寒涛巳自头顶涌到! 周洛心头一凉,就这一点之势,立即倒纵回去。 但他快,桑青更快,寒气砭肤,已然欺近,当真身法快得出奇。 周洛虽巳能拿捏准寒涛中桑青身形所在,但要在凝神之时才行,这般奔选追逐之顷,自是不能,她身形既然看不准,出手也自看不见,心中一急,霍地两掌一翻,回旋急扫。 他急中出手,两掌上皆出了十成真力,果然将桑青迫退。周洛忙不迭两脚一登,倒纵出去! 哪知他并来看清身后情形。立脚之处,本是突出的一块崖石,待他已然倒纵出去,身在空中,方始看清。他本可踡腿下落,但见脚下虎群万头攒动,当真是虎视眈眈。 他心里一慌,更提不住气了,本可再纵出丈余远去的,反而直往下落去。 蓦听山谷雷鸣,是虎群见他下落,本是闷声低啸的,登时咆哮起来。恍眼间,远见有十数只猛虎向上跃窜。 他在崖上仅有两丈多高,虽在身形纵出之顷,亦不过三丈高下,眼看他即要落入虎口! 桑青身法河等快捷,在他倒纵出来之时,冰魄暴闪,早巳赶到,雪山武学的是了得,一见用洛下落,她身形往下一沉,纤掌一溯,向他脚下托去。 若然周洛微一借势,必能纵身斜掠。哪知这刹那间,周洛身下的虎群霍地一分,尘土弥空,一股奇大回旋的劲道,直将桑青荡了开去,周洛下落之势更快,像被下面一股奇大的劲力吸住,往下拉一般。 桑青一声惊呼,在空中一旋身,背脊已贴在崖上。再看周洛时,哪还有人影。只见下面虎群咆哮震天,似浪如潮,但尘土太大了,相隔三两丈,亦看不真切。 桑氏姊妹自偷听得多九公的谈话,要取《上天梯》,只在这周洛身上,那还偏巧周洛逃出桃花坞,落在她们手中,正是万千之喜,后来变生意外,桑氏姊妹怎会甘休?蹑踪寻来,虽明知姹女金燕不好惹,但仍冒险潜入,却早被那黄衣少女发觉,将两人诱入石堡,并驱虎群将桑氏姊妹困住。现今无巧不巧地周洛又自动前来,不料仍又得而复失,他跌落虎群,那还不碎尸虎口,桑青这时之失望,可想而知了。她分明听得头顶娇叱连声,是她妹子桑虹与那黄衣少女正作殊死之斗,也忘了前去相助。 别说桑青认定周洛跌下必遭虎吻,便是周洛也自知必死。他被那奇大的力道吸住向下疾落,便是下面没有虎群,亦会骨断筋折。那知就在虎群一分的瞬间,忽觉身子被人托住,跟着耳畔风生,似被人抱着飞驰,不到半盏茶工夫,虎群咆哮之声已在身后了。 他知被人救了,但尘沙太大,两眼难睁。 又飞驰了若有—盏茶的工夫,虽不知东西南北,但却能觉出忽高忽低,似乎抱着他的这人在翻山越岭。 这人忽然停步,说道:“睁眼啦!” 周洛两眼看了实地,忙站定身躯,睁眼一看,说:“咦!原来是你!” 他身前站着那瘦小干瘪的怪老人,只见他双眸炯炯,全不像先前所见的那么呆滞,忽然他内功甚是精湛。 周洛道:“老伯伯,原来是你救了我。” 怪老人凝视他好半晌,显然摇了摇头,周洛也巳将立身之处看得明白,竟是一个山峰之巅,一树如华盖,覆在两人头顶。 老人道:“别担心,这峰顶人迹罕至,轻功稍差的,也上不来。” 周洛早知他是个深藏不露的奇人,忙躬身道:“是。” 怪老人说:“我先问你,今晚可令我糊涂了,怎么你像要救那桑氏姊妹,却又躲避她两人?” 周洛一声浩叹,道:“老伯伯,你有所不知,桑氏姊妹虽是为我而来,但却对我并无恶意,尤其那桑虹姑娘对晚辈甚好,我怎能眼看她们落入虎口?但我却也不愿助人贪得无厌。” 怪老人眼睛一亮,道:“你是说那《上天梯》?” 周洛点了点头,道:“是……” 他本想说出今晚的感想来,但蓦然想起这怪老人是姹女金燕之人,他们亦是想获得这部武林宝典,使忙住口。 怪老人象明白了他的心意,说:“好,难得,难得。”他目光忽地柔和起来,流露出无比慈爱,又说:“你知我是谁么?” 那姹女金燕对他呼来叱去,黄衣少女又称他老伯伯,表面看来像个畸零的老人,而后他传音入密的功夫看来,气功已是登峰造极,周洛不但不知他是谁,而且连他的身份也猜不出。忙道:“晚辈孤陋寡闻,不识前辈高人。” 怪老人忽然叹了口气,道:“连我亲生的女儿尚且不认得我,何况是你,那姹女金燕便是我的妻。” 周洛听得又惊又奇,那姹女金燕虽不知有多大年岁,但貌美娇好如少女,怎会婚配这么个畸零老人?且今晚他传音之时,又称金燕是女魔。 周洛大惑不解,只惊奇地望着老人。 哪知怪老人此言才罢,已是怒不可遏,双眸中又见精光,暴射,忽地恨声说道:“这女魔心如蛇蝎,不但将我毒缩成这般畸形,若非我装哑,这条老命也早没了。” 周洛虽知他所说不假,但不明白这老人身世之前,仍难免惊奇。 那怪老人忽地抓住他的胳臂,道:“乘那女魔现下精疲力竭,天明之前不能复原,快随我来。” 声未落,巳腾身面起,飞身上了大树。周洛只觉被他抓住胳臂,便一点力也使不上,心知怪老人对他并无恶意,是以也不挣扎。上树一看,那亭亭如华盖的树帽子上,枝伢虬结,在顶端又形成了个小小的华盖,恰好荫蔽两人。 周洛向四下里一看,立知老人带他上树之意。原来这树是在峰顶,这一腾身上了树,更能看出老远,只要有人上峰,绝逃不出两人的眼睛。最妙的是人在树上,下面有浓密的枝叶遮住,即使有人上峰,也发觉不到二人。 那怪老人放开手,道:“当真是天赐机缘,姹女金燕会将你带来此间,老夫一见你,即知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少年,宛若浑金璞玉,一者怕你不知金燕面貌娇好,其实心如蛇蝎,误当她是好人,误你终身,像老夫一般,数十年来生不如死,二者我有相求,了却我多年心愿。” 周洛忙道:“老前辈言重,但有吩咐,晚辈虽赴汤蹈火,亦不敢辞。” 老人道:“现下时刻无多,且让我先将老夫身世简单相告。” 说着,陡然目光如炬,向四处一扫,顾然他怕有人潜上峰顶,说道:“我今晚一见到你,即想起当年的我,唉,四五十年前,我和你一般,也是个英挺的少年,一日忽与这姹女金燕相遇,那时她比现在更见年青,更是貌美如花,只是武功远不及我,我一见她,自是一见钟情,她也不拒,便在这天目山中,居住下来,只道是不世良缘,哪知……” 老人狠狠地叹了气,说出当年经过: 原来姹女金燕与他结合之后,他因对金燕爱极,在这山腹之中,替她布置了那豪华的居室,天下虽大,在他心中,却只有一个姹女,只想在这隐密之所,长伴丽人。 哪知还不到一月,他却渐渐瘦弱下来,那时他尚不觉,姹女金燕对他体贴入微,情爱绵绵,每日更缠着他传授武功。 老人忽道:“你知我是甚么人?” 周洛说道:“正要请教前辈名号。” 老人长长一声叹,道:“我知你是括苍派的门人,也算得是名门正派,你可听你师长说过,在数十年前,有个黄梁道人么?” 周洛惊道:“老前辈是……” 老人点点头,道:“我便是黄粱道人的八宝弟子,也只得我一个传人。” 周洛曾听他师傅说过,当年江湖中出现了个黄梁道人,蓬头垢面,一领破道袍,百孔千疤,这黄梁道人不论大道之上,熙来攘往的街头,随地睡卧,而且一睡有时几天几夜。有人走近他身边,就像撞到一堵无形的墙壁一般,额上必会添个老大的疙瘩。这一来自会惊世骇俗,到处哄传,人皆以黄梁道人称之,而他每次现身睡卧,不见死人,不会腥转,皆因他每次现身之后,立即哄传开去,远近之人都来围观,那愚夫愚妇,当他是神仙,烧香礼拜不在话下,直到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倒地毙命,他才伸个懒腰,起身飘然而去。那死去的人,莫不是万恶之人,死有余辜,大伙儿更当他是菩萨下凡收恶人,令他当众现报。 这也罢了,那时在同—个时期,不少贼魁盗首,每当行凶之际,竟也忽然暴毙。那些遇害的人,这时也发现黄梁道人睡在旁边,像算准那盗贼要在此行凶,事先等在此地一般,但不待那遇害人拜谢,他巳飘然而去。 那黄梁道人神奇的事迹,不胜枚举,但武林中人却知他这是深奥的武功,可惜他在江湖中出现前后不过一年,不知何处来,亦不知何处去了,从此即不再有人见过他。 周洛听他师傅说时,曾向往了好些日,不料这老人竟是黄梁道人的弟子。 他忽然心中—动,道:“老前辈,今晚那姹女金燕所练,莫非即是尊师的黄粱功么?” 老人恨恨地叹了口气,道:“原来这姹女金燕并非为了情爱而与我结合,不过知我来历,目的在盗技。当她得知要练这黄梁功,非气功造极登峰不可,而要达到这一境界,至少得有数十年的修为,她大失所望,但我师门的武功,除了黄梁功诡奇至绝之外,尚有离门剑,可称天下第一剑术。” 周洛师门的剑术虽亦独步江湖,但想那黄梁功如此奇妙,其剑术相提并沦,必然了得,他一生好剑,这怪老人提到黄粱功时,尚在罢了,当他一说到剑术,登时流露出向往之情。 他不敢打岔,听这怪老人继续往下说,道:“我和她新婚之时,情爱逾恒,自是无话不说,知我门中这离门剑,奥妙无穷,指东实是刺西,明是攻前,却是击后,端的神妙无方,她对黄梁功感到失望,便思得其次,缠着我传她。 “但她对黄梁功失望之后,对我态度已然大变,我如何看不出,经我冷静观察,渐渐有些醒悟,便假说这离门剑亦需气功到了相当火候,方能施练,故未蒙师尊传授,其实我所说的也并非假话,要知离门剑之能攻左而刺右,攻前却击后,变化万端,奥妙莫测,实因气功贯注剑身,令那精钢之剑,成了绕指之柔,不论刺向何方,剑尖皆能随意指敌,对敌之人成了磁铁一般,他本身像是引剑自刺,若非气功精纯,焉能得够,不过不似黄梁功须造极登峰罢了,只是一分气功,只能发挥一分威力。” 周洛越听越奇,也愈加向往。 老人继续说道:“我醒悟那些日子,姹女金燕皆是虚情假意,哪会将这离门剑传她,其实那时我在离门剑上,已有两三成威力,心想那黄粱功最是难练,耗时也最长,便传了她,谅她也无此耐心。 “我之传她黄梁功,另—原故是爱她太深,希望日子一久,她能生出真情,那知,嘿嘿……这这……这女魔!” 他咬牙格格作响,可见他对姹女金燕已是恨极,继道:“这女魔传了我的黄梁功后,立即变脸,暗地在我饮食中下了剧毒,幸我发觉得早,那剧毒才发,我已有了计较,假作不知,只当是得了急病,假装惋惜道:‘可惜啊!可惜,这黄梁功你未练成,我却要死了,我这一死,你便传了练法,也是不能练成的。’这女魔登时一怔,急道:‘你说甚么?’我说:‘你有所不知,这黄梁功靠一人之功,是万难练成的,除非我在一旁随时指点,并作你的对手,要知这无敌神功,至刚至大,至精至微,只凭口诀功课,岂能尽得全功,且这黄梁功有九层功境,若非第一层功境完成,我现下便指教你第二层功境的玄机,你也不能理解,唉……’我假装十分惋惜,说:‘你我相爱一场,本想以这神功表我寸心,那知命不由人。’“我装成极其痛苦之状,其实我体内的剧毒已然发作,那时真正痛恨不堪,姹女金燕果然着了我的道儿,登时慌了手脚,马上取来解药给我服下,但我虽然保持性命,那知她毒如蛇蝎,在解药之时,渗入了缩骨化肤丹,我中的剧毒虽解,却……赫!我……我却成了这个样儿!” 老人恨恨连声,似是目眦欲裂,两眼中要喷出火来。 周洛听得入神,当真这姹女金燕蛇蝎不及其毒,这老人当年既是英俊不凡,武功又高,和她岂不是一对儿,又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她怎能对他下这毒手? 他心中大是不平,道:“老前辈,这些年来,你和姹女金燕亲近,难道没机会……” 怪老人颓然一叹,道:“你是说报仇么?你哪里知晓,我缩骨化肤之后,武功几如全失,且她对我下了毒手,怎不提防,咦,这还罢了,不料我缩骨化肤之后,她突然有了身孕。” 他目光陡然柔和起来,道:“我知她腹中的孩儿,是我的骨肉,我又怎能对抛下手,本想待她生下孩儿之后,手刃这贱人,那知我那女儿出世,这贱人虽毒,竟会对她痛爱,这一来我大是不忍。想到我若杀了这贱人,我这女儿岂?怀闪宋弈钢椅宜瘸闪嘶闳耍荒苡肴送梗衷跄芙a扇耍渴且匀塘苏饪谠苟尽!? 周洛道:“老前辈,想来令嫒已长大成人了,但不知现在何处?” 怪老人道:“那引你来此的黄衣少女,便是老夫之女了。” 周洛奇道:“是她……”心说:她怎又称你作老伯伯呢?但这话却不好问出口,是话到嘴,急忙住了口。 老人深长忧伤地一叹,道:“我知你要问甚么,唉,你且想想,要是她知她爹爹是我这样个畸零人,她岂不伤心? 将来在江湖上行走,又岂不被人讪笑?更怕的是,怕她知道她爹之所以变成了畸零人,是她生身之母下的毒手,那时,唉,那时,我可怜的女儿,岂不是有父,是令她伤心难堪之父,有母是羞于相认之母!我……我怎能,她这般天真纯良,怎忍心让她知道人心如是险恶。” 他目光在这顷刻间,变得又慈爱,又忧伤,迷茫而又遥远。 周洛从他目光中,看出了一个慈父的爱,甚是感动。现下他已知道黄衣少女称他老伯伯之故,显然是他对黄衣少女爱护至极,她心地纯真善良,是以对他以老伯伯相称。 忽然他心中又起疑惑,这怪老人因太爱她之故,不与她相认也还可说,怎生她与姹女金燕,母女充作师徒,他忍不住出言相问。 哪知老人陡地目中又像要喷出火来,哼了一声,说:“你知金燕这贱人为何自号姹女,何谓姹女?” 周洛心想:“我怎地不知,怎地不知,姹女即是少女,她驻颜有术,近百高龄,却如二十许人,这姹女之称真是当之无忧。” 怪老人忽然怒道:“这贱人采精吸髓,以驻其颜,连老夫在内,不知有千百人受其害,事后皆被杀以灭口,大概能留性命下来的,也只老夫一人。少女何等纯洁,她岂能沾污这清洁神圣之名,嘿!她厚颜以姹女自称,怎会认她为女?” 他说得愤恨至极,顿了一顿,只听牙缝中一字一字地吐出道:“这女魔不认她为女儿还罢了,当她生下我女儿之时,竟要立即将她杀死,是我怒道:若她杀了我女儿,她休想从我传那黄梁功,这女魔这才留下她的活命,说明以师徒相称。以后却极疼爱她。” 周洛听得毛骨悚然,今晚他一见姹女金燕,真是个睡美人,不但人极美艳,而且温婉之极,哪知她如此淫毒,常言虎不食子,她却连亲生的女儿也要杀害,心想:她现下武功在武林中已是数一数二,若然练成了黄梁功,那还了得,便道:“那么老前辈真个传她黄梁功了。” 老人道:“这是老夫一时之错,当年被她虚情假爱蒙蔽,在醒悟之前,大错已然铸成,你没见那山谷中所养的虎群,即是她练功之用。现下她仅能以神功困得一虎,若然她到了能在虎群中施展黄粱功,而虎群不犯近身,那时大功即成,正不知要伤害天下多少苍生。现下她所怕的,除了我师黄梁道人外,仅得天帝辛璜一人,一旦如将黄粱功练成,那时便无人能制得她了。” 周洛警道:“前辈尊师尚在人间?”那天帝辛璜,周洛曾听桑虹说过,知是天下第一人,这黄粱道人难道尚在人间? 老人叹道:“我师不但尚在人间,而且数十年来,一直在寻找我,我也愧咎,不敢见他老人家。但现在时机紧迫,我实也罪孽深重,唯有请他老人家前来,除此女魔。我女儿巳长成,老夫心愿巳了,也该向他老人家领罪了。” 周洛渐渐看出老人的面貌,他面孔不但比常人小,而且满面绉纹累叠,白发白眉白须,纠结在一起,鬼怪无比,原来天巳渐明,两人竟也不觉。 陡然,霞光一闪,刹那间瑞气千条,是太阳从东边天际升起,透射云层,撒向环宇。 老人大惊,一跃而起,道:“不好,现已卯正,那女魔已然复原,现下我长话短说,我说要你相助之事有三:一、你即日前往河套一带,寻找我师黄梁道人,代我禀明这数十年来的经过,他自有裁处,第二:我知姹女金燕命我女儿诱你来此,是想取得那部《上天梯》,现今她即将练成黄粱功,尚且不得了,那《上天梯》中武功更是超凡入圣,万万不能助她取得,今晚我之不厌其详,将姹女金燕所行所为告知,即是要你警惕,第三……” 老人说至此,目光如炬,注视在周洛面上,象要看透心的深处。 周洛心中一懔,躬身道:“请前辈吩咐!” 老人忽然柔声说道:“我女儿虽有个淫毒之母,但她纯真善良,待我恩师一到,我即要领罪了。老夫死无所惜,唯一不能放心的,是我这女儿,今晚你一前来,我即看出你是诚笃的少年,可受我重托,我将我女儿交付与你了。” 周洛尚不明老人之意,忙道:“前辈何必耽心,令媛武功远在我之上,她虽尚不知老前辈是她生身之父,但得老前辈这些年的教养,将来必是一位武林奇女子,何须晚辈照顾。” 老人一瞪眼,顿见光芒四射,喝道:“你不愿意?” 周洛心道:“晚辈不敢,只是不配。” 老人语声缓和了,说道:“老夫自信还能识人,将来你的成就,远在我女儿之上。好了,现在我当面一言为定,我将女儿的终身许配于你。” 周洛好生惶恐,这才知老人的话意:心想我与丁蕙兰师妹已有婚约,而且我恩师惨死,留下她孤苦伶丁一人,虽说这黄衣少女不论品貌武功,都远在丁师妹之上,但我岂能放弃丁师妹。 他心中在想,嘴里也在说:“我……我……” 但老人不容他说出,已道:“我这三件事已托付给你了,现下你赶快离开天目山,这些年来我虽装哑,暗中勤练气功,但元气早伤,仍非那女魔对手。还有,我也不白托付于你,我知你练成十二神拳,亦是以气功为本的,现在我尽快将离门剑传你,以作酬劳。” 他不容周洛答言,即折了一根树枝,跃开数尺单脚点在树帽子上。 周洛听说传他离门剑,大喜过望,即刻也折了一根树枝在手。 老人道:“你看清了,离门剑虽然变化万千,奥妙窍奇,其实仅得五招,按五行,分东南西北中,从任何方位攻敌,即按生克变化,正五行,反五行,互生克,是以每一招中,皆能在刹那间作二十五种变化,敌我方位互移,也变化不巳,绵绵不绝,是以这离门剑一出手,立即化出一百二十五种变式,何异剑林。你传了我门中的离门剑,便是当今武林高手,谁也难在你剑下之三招,小心了!” 老人一声喝出,手中树枝指向西,只听他念道:“身在中,我为土,土生金……” 这也是手中树枝向西边得半满之时,接着念了一句“金克木”只见那树枝一颤,悠地圈向正东,东方甲乙属木,如此,按五行生克之理,他手中树枝颤动不已,刹那间,巳将方圆两丈内皆已罩住,周洛站在树顶的一根枝头,相距一丈七尺,只觉无形劲气激荡,几乎站立不稳。 他又惊又喜,心想他这还是以树枝代剑,又在分解传授之际,尚且有此威力,若他施为起来,那还了得。别说被离门剑罩住,即使被剑气扫中,亦非同小可! 他忙提气凝神,两脚钉牢在树枝上。只见老人已收势,面已向南,说道:“南方丙丁属火,看清反五行,水火相容相生。”树枝一颤,左臂一翻一圈,巳指向正北,但手中树枝陡地急转,悠又南指,像北极南极两极端,竟在他起手中之倾,同被罩住,陡见树枝颤动不已,他身形只在三两尺内施动,但四面八方,却有奇大的无形劲气,向中央涌至。周洛相隔那边,亦在陡然间,像被人自后发掌猛推一般,饶是他牢牢钉在枝头,也身如风摧残荷。 他本晓五行生克之理,天资又极颖慧,从剑名离门和反五行上,立知玄奥,喜在心中,知这是真气自剑上涌出,绵绵不绝,是以有这般威力,而剑招更是精妙绝伦。 他聚精会神而观,老人似也看出他能悟解,也绝不开口。不到一盏茶工夫,已将五个方位的正反五行使完,方圆五丈以内,更觉暗流激荡。 老人道:“时机紧迫,你能否记得,那就看你的聪明和福缘了,我所托三事记好,快走,这女魔已来,我挡她一阵!” 这怪老人说时,目光注定左面山下,精芒暴射,已不再多说一句,霍起纵起,直往峰下落去。 他身形有如星掷丸飞—般,瞬巳成了个小黑点。 周洛忙向他落去处一看,只见远远有一条人影,正向这面如飞而来。 他心中一懔,知是姹女金燕追来了。烂灿的阳光之下,那小小的人影,在绕峰盘旋,快得像只飞鸟,绕峰盘旋一般,在这么眨眨眼功夫,已飞绕了两个峰腰。 周洛知这姹女金燕并不确知他的所在,心中稍放,心道:“她便找到这峰上来,我隐在树上,她也不一定能找到我,何况那怪老人已迎了去,我耽心怎的,倒是这离门剑端的天下第一奇剑,剑招奇,威力大得不可思议,我若不赶紧练几遍,若是忘了,岂不可惜。” 要知这奇遇旷世难逢,若然忘却,岂不是千古恨事。 心想及此,立将老人嘱咐忘了,即刻按照老人所传的剑路,从中央戌己土开始演练,手中树枝向西递出。 他真气已透达枝头,心中默记树枝头圈向正东,立觉真气已随意活动,手中树枝一颤,已然而然圈向正北。 周洛便是再聪明,本难在老人传授一遍之后,可以记全的,却因他明白五行生克之理,一式变出,立从生克的变化上,知道下一式的方法。是以他—面记意老人的招式,一面推理,竟演练得一点不差,而且每一发式,便已悟出这离门剑之所以一招中暗含二十五式之故。原来是他出手一颤之下,虽是圈向西,但因真气随意而动之故,若然意向南,那树枝必须也会偏向南,实是五行之方位,皆被剑式罩住,难怪那怪老人说:百炼精钢,会成绕指柔了。 周洛这时之喜,非同小可。他已全心全意沉潜于练剑,将姹女金燕抛诸脑后,一连练了三遍,自觉招式上不差。只见他自身真气远不及老人,难以达到他那般威力,他演练之时,四处枝叶仅随式起伏而已,不似老人传授之时力道强劲。 他练完了第二遍,知再不会忘记了,正准备遵照老人吩咐,即刻下峰,远离天日,哪知就在这瞬间,忽听树下女子的声音厉声说道:“你说在此,人呢?” 周洛已听出是姹女金燕的声音,心下一惊,怎么她到了树下,竟会一点没觉察?忙一缩身,借那密密的枝叶隐秘着身形。幸好峰高风劲,那枝叶摇拂不已,否则定被发觉了,心道: “她在同谁说话,莫非是黄衣少女么?” 但却未听得有人回答,可未再闻姹女金燕的话声,微觉风声飒然,听风辨声,就知是金燕绕着峰顶寻找。 周洛连大气也不敢出,而且惶急,心想她武功何等了得,她只要上了树,必然会发现我。借那山风吹拂,轻轻拨开枝叶往下一看,赫然竟是那怪老人站在树下,陡见人影一闪,金燕巳回到了他身侧,喝问道:“你说那小子在此,怎么不见人?你敢骗我!” 那老人面现惶恐之色,搔搔头,东张西望。周洛马上明白过来,心知必是老人以为他早走了,是以故意引她来此,好让他远走高飞,登时心里打起鼓来,要是他领金燕上了树,那可就万难脱身了。 他更是耽心,但一见金燕对老人那冷厉之色,喝来叱去,现今他已知老人的身世,心中大是不平,登时激发了侠义之心,同时又奇怪之极,这老人气功巳造极登峰,离门剑又是那么玄奇威猛,他怎会恁地怕她? 他激发了侠义之心,只想到姹女金燕太以忘恩负义,忘了惧怕,目中象要喷出火来。忽觉老人的目光从他隐身之处一扫而过,刹那间精芒四射,但一瞬而过,忽地见他向东面蜂下一指,嘴里咿咿呀呀。 金燕喝道:“你既巳发现,还不赶紧去追。”喝声出口,已飞落下峰,向东方追去。老人却不随追下峰,凝视着金燕已去,忽以传音说道:“你这娃娃好大胆,若不是我发现得早,岂不被他搜出。” 周洛知是他故意引走金燕,见老人巳作势要向峰下落去,忙飞身而下,扑拜在地,道: “前辈传我神剑,晚辈尚未拜谢。” 老人急道:“毋负我三事,比甚么都强,快向西北,早日赶往河套。” 周洛道:“是。”忽地心中一动,忙回身说道:“老前辈请留步,晚辈尚有一事请问。” 老人面露焦急之色,急道:“还有何说,真要被那女魔擒住你才好么?” 周洛道:“前辈被金燕用药物化肤缩骨,难道就没有药物医治么?” 老人忽地愕然一笑,道:“除非天蒙玉乳,但谈何容易,那天帝辛璜便容人上他天山绝顶,也无人能抗高热,要取玉乳,那是万万不能。我知你是一遍感恩之心,我已说过了,只要不负我所托三事,便能补救我传你离门剑的一番心意了。” 他虽未明白说出天蒙玉乳所在,但已知是在天山绝顶,而且是天帝辛璜所居,当下牢牢紧记。 老人欲行又止,忽又说道:“果然你人甚好,昨夜我初一见你,即看出你心性姿质不凡,这一来老夫更放心了。其实你不用谢我,我传你离门剑,一者是为了你远走河套,寻找恩师,万里长途,岂可无一高绝的武功以防身,二来那姹女金燕、雪山妙化夫人和她两个弟子,岂能便此放过你,你传了我的离门剑,只要勤加练习,要说此剑法便能与这当世两个女魔为敌,那是不能,但脱身却不难了。再说,我将女儿付托你了,我为人父,岂无一点赐予,这离门剑就作我女儿陪嫁之物罢。” 周洛先前并不明白老人所说的将女儿交付与他之意,这时才知是要他与那黄衣少女结为夫妇。 他心下大吃一惊,心想我已蒙恩师将师妹丁蕙兰许配与我,观下虽然含冤未白,但早晚总有水落石出之日,我师薄只有这一点骨血,我若别娶,怎对得起师父? 他先前本已有些怀疑,现经老人这么说得明明白白,不由大急。正想禀明白,老人忽地一翻掌,遥遥一推,道:“快走,这女魔来了。” 周洛立觉身子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托住,落下峰去。 就在他落地的刹那,只听金燕的声音巳在峰顶喝道:“你这老儿敢骗我!”蓦听一声暴晌,象是树折的声音,她以后的话也被暴响之声掩去了。 周洛心中一震,侧身向山坡上一滚,立觉浑身剧痛。 原来他怕被金燕发觉,在空中侧身,向山坡上树丛中滚去,立被树枝和乱石刺破了好几处,身上衣衫更被挂去了好几块,这一来更加衣不蔽体了,左脚更是鲜血长流。 但他此时巳顾不得疼痛,心知上面那一声,暴响是姹女金燕用重手法在惩责老人,不由心中大怒,只是未闻老人出声。 周洛知老人在姹女金燕面前,一直在装哑巴,即使他现在受了重伤,亦不出声的。 他霍地站起身来,恨不得返回峰顶,但继而一想:“不可,老前辈已说过,姹女金燕之所以留下他的性命,是因为她尚未将黄粱功练成,那么现下她不会伤他性命,但我便上峰去,也奈何她不得,倒更证实了我在峰上,这女魔岂不难为他?” 而且他想到老人所托之事实是重大,怎可不忍于一时,正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忍住一口怒气,即刻将尚存的一双袖管扯下,裹好脚伤,将血止住,隐身在草丛中,静静听了一会。 哪知峰顶之上,再无声响了,却是峰那面,隐隐有喝斥之声传来。 周洛略一寻思,即明白是老人必是故意向东面峰下逃去,再又故意将她引开,他明白过来,心道:“我要再不走,岂不辜负了老人的一番好意。” 当下不顾身上疼痛,藉草丛树林隐着身躯,奔逃下峰遵照老人指点的路径,向西北逃去。 果然一路无阻,中午时候,已出了山区,只见前面一片汪洋。 他略一忖度,即知是太湖,到了湖滨,他已精疲力竭了,回头一望隐隐的山影,不由一声长叹! 他虽逃出了天目山,但想来那姹女金燕绝不放过老人,不知要受她多少凌辱,心下不由慨叹起来。心想象姹女金燕,武功可说数一数二,昨夜初次见她,不但美若天仙,而且温柔娴静,谁会知她竟是这般无情无义,毒如蛇蝎。 他突然坐在沙滩上,思前想后。现今天下之人,巳无他立脚之地,不料现又成了被人争夺的对象。若然像多九公那么仁厚的长者,助他取得《上天梯》,倒也应该,若是那雪山妙化夫人,以及这姹女金燕,那岂不是助长他们的凶焰了么? 周洛一想到多九公,心中又无限悔恨。只为他师父死的不明不白,蒙受了不白之冤,害得他不敢与多九公亲近,现今惟有加强武功,报血仇,洗清奇冤,方能再见这武林的奇人长者。 他虽是在想到多九公,实则脑里浮观了陶丹凤的影子,她那么高绝的武功,那么善良、仁厚、温柔、最令他铭感的,是再而三对他维护。 不错,唯有赶紧增强武功,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自是刻不容缓,现今仇家是谁且不知,若然时日再久,那时岂不更难寻访了么?而他含冤不白,别说想亲近的人不敢见面,便武林中人也不会放过自己。 他本是倦极,浑身精疲力竭,但心念及此,立即一跃而起。 他还等甚么,现在已传了离门剑,这无敌神剑奇绝威猛,只要他能练到火候,还怕血仇不服,洗雪奇冤么? 但他随又想到这位他迄今不知其名有怪老人,和他所托二事,心道:“受人点水之恩,须当涌泉而报,他现今为了助我脱出姹女金燕的魔掌,尚不知在受怎样的活罪,况又以这神剑传我,我岂能自私自利,即刻便忘了老人之托。” 他随又想:“这离门剑虽因我知生克之理,练来轻易,但也非一年半截能达到火候,我何不即刻前往河套,每日晚进早止,夜里苦练剑法。此去河套万里之遥,两三月功夫,我必能在这离门剑上有基础,而且访着了黄梁道人,更可请益。” 想到这里,周洛精神百倍,即刻沿湖向西北奔去。当天晚上,即到了宜兴。可怜他身上鞭伤虽经陶丹凤替他敷药治疗,又兼他是个练武的身子,是以这两日已大好了。但昨夜在天日山中,他身上却又被树枝刺破了好些处,尤其腿伤更重,他这一日夜奔了数百里,又无药敷治,到了宜兴,早是两腿再也拖不动了,还幸他自服了桑虹给他的雪莲之实后,腹中不饿。 其实周洛不知,那雪莲之实功效奇大,不但助长了他的轻功,而且有伐毛洗髓之功,他现下体力远较往日为强,不然怎能在他诨身是伤之下,能日奔数百里。 他到了城门口,那宜兴是浜湖的一个商埠,土窑天下驰名,倒也繁荣,只见万家灯火,街上人熙来攘往。心想:“我衣不蔽体,现今我躲人尚且不及,进城做甚么?不如在城外找个破庙栖身,也好练剑。” 他仅在城门口探望了一眼,即刻转身,忽然发现人丛中有个衣服华美的少年,似在对他凝视。 那少年一看即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周洛哪会认识这样的人,自不在意。只道这少年见他衣衫破烂,又是满衣血污,也许是好奇和同情,是以他不但未多望那少年一眼,而且赶紧返身。 他绕着城根,走出不到半里地,即是城墙边有个破庙,未见有灯火,想来不会有住持之人。 周洛进庙转了一转,果然阒无人迹,这才叹了一口气。他一身血污肮脏不堪,那还管地上乾净不干净,即倒卧地上。 夜静无人,他更加思潮起伏,思前想后,当真是欲哭无泪,不由对自己说道:“周洛啊,周洛,你现在不发奋图强,老是这般伤感何用?” 他狠狠地一咬牙,即刻排除思想,闭目而寐,打算小睡一会,即起身练剑。 哪知他才一闭眼,忽听身后风声飒飒。周洛一怔,分明是有两人落地?不由心下奇道:“这城郊破庙,怎会有夜行人光临?” 但他心头随即一惊,现下他已成了这般武林高手争夺的目标,莫非这夜行人是为他而来的? 这警觉象闪电般在他心中惊过,立即一个鲤鱼打挺,就卧倒之势,平平地腾起身躯,左手在梁柱上一搭,巳翻身而上。 他这时轻功大增,又警觉得快,真个快如电光石火。 他这里身形才稳,早见暗角里有黑影闪动,现出两个人来,一高一矮,一个小巧,一个衣衫展动,是似长大衣服,周洛暗里又一震,皆因夜行人而穿长大衣服,必然武功了得,可惜看不清面貌。 只听那身材小巧的人说道:“奇怪,我们来得太早啦。”竟是个女子的口音。 周洛心中怦怦直跳,这是陶丹凤,她的声音,便是再过三五年,他也绝不会忘记。那么,长衫的人自是陶六如了。 果听陶六如的声音说道:“我们要会高人,自然是要早来候驾的。”其声朗朗,手中折扇轻摇。 周洛正惶恐,闻言大奇,心道:“这兄妹两人不是为我而来?” 那陶六如显然是借所折托轻摇之助,身形陡地飞起,周洛吓了一大跳,以为是陶六如发现了他,哪知陶六如身形似飞鸟掠云般,巳在殿中转了一匝。 陶丹凤道:“哥啊,你明知他不会早来,这么小心则甚?” 陶六如道:“你怎地这般信任他了?” 陶丹凤道:“你别以为我没江湖阅历,我啊,只要见人一面,便知好歹。” 陶六如突然纵声大笑,道:“若说他少年英俊,风度翩翩么,倒是不假的。” 陶丹凤一跺脚,说:“哥,你说甚么?” 殿角太黑,看不见她的颜色,想来她的脸红了,周洛却听得大不是滋味,没来由酸溜溜的,心想:难道他们所说的高人竟是个少年。 陶六如又是纵声大笑,笑得陶丹凤气了上来,说:“我只说这人不太坏,但他那份骄傲却讨厌得很,我非要同他斗斗不可。” 一言未落,忽听庙门口有人声若晨钟,朗然长笑,道:“啊哟,讨得美人厌,小生罪何如。” 其声未了,陶丹凤已一声娇叱,飞身出殿,陶六如却潇潇洒洒,踏步而出。 周洛急于想见来人,那殿壁破败不堪,殿梁的尽头处,上面恰有个大洞,忙移近一看,只见殿前宽不过两个二丈的院中,站立一个翩翩公子,陶丹凤和他相距五六尺,手中巳托定那奇异的武器红绸,说:“哈,你倒还有信,果然敢来。” 那少年放声大笑,道:“美人见召,小生岂敢不来?” 这少年当真狂傲得很,周洛心中着恼,又听他一声美人,大有轻薄之意。陶丹凤在他心中何异天人,这少年竟恁地不敬,他心中如何不恼? 却见陶六如巳行出殿来,在台阶下一站,折扇兀自轻摇,道:“丹妹妹,英雄出少年,这位高人驾临,你我岂可失之交臂,何不领教?” 那陶丹凤竟不出声,站在那少年面前,动也不动,像在仔细观察面前的少年,对他出语轻薄,竟似不闻。 那少年忽地退了—步,道:“六如先生言重了,啊哟,美人儿,瞧不出你功力这般深重!” 陡见红光一闪,那少年却巳斜身踏步!像踱方步一般,轻描淡写地便巳让过了。 周洛才知道适才陶丹凤不出声,乃是行功运气,心道:“凭你这个少年,岂是丹凤姑娘的敌手。” 陶丹凤一招出手,显然她不料到那少年身法特异,简直不信他随便一踏步,竟躲她这蓄势的一招。微微的一怔之下,随听噗喇一声响,只见红绸夭矫,恰似青龙盘曲,陶丹凤身形也化作了五六个人影,将那少年圈在核心! 周洛曾见陶丹凤施展她这红绸,将桑青逼得团团乱转,而那时她显然还是手下留情,他全心全意站在陶丹凤一边,恨不得她立将这少年制服,心想你还敢狂么? 哪知陶丹凤虽是红绸夭矫似游龙,盘屈伸展间,是闻风声猎猎,竟奈何不得那少年,只见他兀自潇洒自如,随随便便前踏一步,后退半步,轻描淡写地左一旋,或是斜斜地半转,陶丹凤的红绸竟连他的衣角也沾不到,而且始终末见他出手! 周洛心下大惊,忖道:“这是甚么步法,竟是这般奇妙?”忙凝神注视他的步下。 那少年笑口盈盈,斜出半步,忽又右旋,退了一步,陶丹凤胜盘飞舞而下的红绸相距仅三两寸,便告落空,只听他说道:“这就是多九公那老花子想出来的花样么?妙啊,当真妙得紧,哈哈,美人是丹凤,翩翩舞游龙,今夕是何夕,瑶台月下逢,啊哈,妙得紧啊!” 这哪是对敌过招,陶丹凤绸带舞动,虽是威力大,招奇妙绝,但姿态身法,却美曼之极,真个似仙姬舞月。那少年进退转旋,衣袂飘飘,步态从容轻妙,更似像和陶丹凤对舞一般。 这少年越是轻狂,陶丹凤也越是气愤,想来她巳花容变色。周洛却全神贯注在少年脚下,只觉他奇妙的步法甚是熟悉,象是他曾经练过的一般。 忽然他心中一动:“这少年的变换,不是暗合正反五行,极似离门剑的步法么?” 他疑目不瞬之顷,陶丹凤红绸舞得也巳更加凌厉,绸带鼓风,她身形竟御风飞翔,绸带恰似百十只飞龙自空盘旋而下,端的令人惊心动魄! 但那少年却仍是衣袂翩翩,笑盈盈,慢步旋回,陶丹凤兀自奈何他不得。 周洛这时巳看出他的步法与离门剑暗合,再是陶丹凤始终连他衣角也沾不到,再加他出语轻狂,想来她这时的激怒气恼,已是无以复加,周洛敬她有若天人,更感她恩义,恨不得立即病惩这少年。 忽然他心中一动,心想反正五行互为生克,我既明其理,又巳传了离门剑,只怕唯有离门剑能克制他这奇妙的步法。 他心念一动,立即长身,却听陶六如突然朗朗笑道:“丹妹,我说这位兄台是位高人,如何?你还不退后。” 陶六如在这一阵工夫,始终站在台阶之下,也是凝目而视,他巳看出陶丹凤绝非这少年对手,他的功力虽比陶丹凤深厚,但陶丹凤这几年经多九公传授了武学,实不在他之下,陶丹凤不是这少年敌手,他也难敌,暗自心惊,是以出言阻止。 那少年却哈哈笑道:“六如先生好煞风景,美人舞婆娑,难得几回见,你却偏来阻止。” 他微一侧面,面向陶六如,陶丹凤霍地一沉腕,绸带抖动,只听噗喇一声,声如裂帛,早将那少年拦腰缠住! 那少年显然是在微一疏神的刹那,被陶丹凤抢了极先,只听他一声啊呀! 陶丹凤被他轻狂这一阵,早巳恼怒之极,一招得手,那会轻饶,霍地挫腕一带,想将他抛出! 哪知少年呼地一旋身,反而借她一带之力,蓦地欺近她身前,向她胸前直撞而去! 陶丹凤大吃一惊,她手上一松,就知不好,身形疾闪! 却听耳边喋喋两声轻音,两人已错身而过,同时她粉面上觉出他暖暖的呼吸、陶丹凤心里明白,只分寸之差,几乎被他香了个脸去。 少年嘻嘻笑道:“可惜啊!可惜。” 陶丹凤脸红到耳根,恨得地银牙几乎咬碎。陶六如亦瞧得明白,他本想这少年大有来头,武功身法大奇,不愿树敌,这时见妹子险被他轻薄了去,如何不怒,折扇一拂,喝道:“在下领教高招!” 他在那一扇之下,身形如风,只听拍地一声响,身未近,折扇已向他胁下点到! 陶丹凤怒极羞极之下,绸带卷风,盘,挂、拂,点,似百蛇吐信,兄妹俩同时出手。 那少年却仍不出手,同样施展他奇妙的步法,轻描淡写地一吸胸,退缩之间,竟巳脱出两人夹攻,哈哈笑道:“冤哉!枉也,美人芳泽未亲,却召来两打一,妙!妙!六如先生借力打力,当真妙得紧!” 原来陶六如一招点空,折扇霍地一沉猛挑,地上石扳登时碎裂了一块,碎石如矢,向少年飞打到了! 那少年说时,巳是两手微拱,只见两袖飞拂,近身的碎石立即反震回去! 陶六如万料不到他功力竟是这般深厚,忙不迭张扇横扫,身形飘退! 陶丹凤在她哥哥碎石攻敌的瞬间,知道厉害,恰也疾退,这一来成了两人同时撤身。 那少年仰而长笑,道:“久仰陶氏兄妹武功不同凡响,小生向往已久,故尔今日相邀来此,当真闻名胜似见面,告辞了。”他两手一拱,即要离去! 原来陶氏兄妹那晚与桑氏姊妹恶斗,大家都是为了一个周洛,周洛一走,自是都不愿缠斗下去。桑氏姊妹追踪周洛北来,陶氏兄妹返回桃花坞,见了多九公与白头翁,才知周洛并未回返,四人一忖度,即也知他北上了,即刻动身追赶。陶氏兄妹是一路,过杭州,折而向西,往太湖之滨寻来,今日到了宜兴,在一个酒楼中,遇到这少年,突约两人在二更天后,来此破庙一晤。 陶六如请教姓名事故,少年不答,却狂佯长笑而去,原来这少年知两人来历,是为了试探两人的武功。 他一句闻名胜似见面,对陶氏兄妹简直轻视之极,两人虽知不是他的对手,但这口气如何忍得下去?陶六如竟是从来隐如闲云野鹤,与人无争,此时亦怒不可遏,沉声喝道:“一招才罢,胜负未分,兄台何必便走?” 少年大笑道:“不必了,行家一伸手,即知有没有,画蛇何必又添足,点到为止最适可,请了。” 忽听殿门口有人大喝道:“且慢。” 少年大笑道:“我还忘了你了。” 陶丹凤巳气得浑身发抖,她本是面向殿门,闻声一怔,早见自殿中步出一人,面如锅底,他一步下台阶,月光照映之下,但见其人衣服上光华闪闪,竟是一袭战袍。 陶六如亦巳看得明白,又惊又奇,并见这人手握一把三尖两刃刀! 这人站定身躯,向陶氏兄妹一抄手,道:“六如先生隐逸之士,陶姑娘千金之身,与这狂徒过招,岂不失身份,在下不才,愿替贤兄妹代劳,向这狂徒领教!” 少年目光在这人面上溜了几转,徒地纵声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二郎神临凡了。啊哟!不对,二郎神是三只眼,面如敷粉,可不是面如锅底啊!” 一句话将陶氏兄妹提醒,当真这人的装束兵刃,活忒是个二郎神,只是面黑不象,那战袍在他身上晃荡,又大又长,样子滑稽之极。这人现身已奇,又见他对自己两人出言甚敬,是以也更为惊奇诧! 那人早虎吼一声,手中三尖两刃刀巳斜斜递出,向那少年左侧两尺远刺去。 陶氏兄妹又是一怔,那少年却微微一怔,说时迟,只见那人的三尖刃刀一颤,不知怎地竟点到那少年的前胸。 那少年斜跨半步,似进还退,哪知那人的三尖两刃刀始终不离那人的方寸,如影随形。那少年咦了一声,霍地拔起一丈,旋身之间,巳落在数丈之外。 原来这人乃是周洛,他一见陶丹凤不是那少年的敌手,早就急了,但他自知武功尚不及陶丹凤,又岂能相助,待他从少年的步法上,悟出离门剑正是他这奇妙步法的克星,心下大喜。本想出言提醒,但继而一想:这正反五行相克,看似简单易明,其实深奥无穷,心想我以前何当不知五行生克,但若不练离门剑,决不知有此妙用。 而且,他要是出了声,岂不被陶氏兄妹发觉了么? 但见陶丹凤红绸飞舞,始终连那少年的衣角也沾不到,又见那少年出语轻薄,已是着恼,当陶丹凤飞绸缠着了他的腰,挫腕一带之下,他几乎香了陶丹凤的脸,登时怒不可遏,即刻飘身下了殿梁。离门纠他虽是初学乍练,便是不敌,他也不能眼见陶丹凤被他戏辱,只是观下除了腰间那四只银梭之外,并无寸铁。 他目光一扫,心想只要找一根树枝木片也好,忽然发现殿中神像手中有一把三尖两刃刀,正好合用,即跳上神台取下。那三尖两刀刀竟还是铁铸的,虽然无刃,但却比树技木片要强得多了,而且轻重也合手。正当他要翻身纵落之顷,他目光从神像身上扫过,忽发奇想:我借用了这神像的兵刃,何不连他身上的战袍也借来,再用灰烟向脸上一摸,那时我助了陶姑娘,她兄妹又认我不出,岂不是好! 他急于要助陶丹凤,心念一动,即拉下神缘身上的战袍披上,抓一把灰,向脸上一抹,纵落殿门口。恰见那少年正从陶氏兄妹围攻之下,轻描淡写地脱出身来,要离去的当儿,周洛马上一声断喝,抢下台阶。 且说周洛施展离门剑,他虽是才练过一遍,不料竟有这般神妙,只一招巳将那少年逼退。 周洛怕陶氏兄妹听出他的声音,不敢说话,圈腕一指,三尖两刃刀已向那少年迫去,他身似飘风,刃尖颤动不巳。 那少年早将那轻浮嘻笑之态收起,说:“你会使离门剑!” 周洛微微一愕,不料这少年在一招之下,竟识出他的剑法! 哪知他微一怔神,少年身形倏地一晃,分明向左。周洛刃尖颤动,却是向右斜刺。哪知两人一错身,少年身形却巳在右,周洛的三尖两刀刀反而向左刺。 少年忽又笑道:“可惜啊可惜,可惜你还没练到家,哈哈,二郎爷,撒手啦。” 他出手快逾电闪,身形似退实进,陡地向周洛的刃身上拍出一掌。 周洛他刀尖颤动,本是动中有静,以静制动,专待那少年身形动,即刻过招,不料这少年不但认出了他的剑法,似还了如指掌,是以周洛刚才以正,那少年便以反五行步法,一连两式皆巳落空,一见少年这一掌拍来,他手中三尖两刃刀竟被荡开了一尺。若非他内力深厚,适才两式落空,正将手中三尖两刃刀,一紧之时,只怕巳被他震出手去了,赶紧借那荡开之势,滑步转到正东。 少年喊了声好,说:“东方甲乙木,木克水,水来土淹……” 他语如连珠,周洛心中一动,我偏反五行,木克金,三尘两刃刀一圈,指左刺右! 不料那少年大笑道:“你上当啦!” 周洛面前人影已失,就知不好,但他身子半旋,早觉背后有股奇大而不威猛的劲道撞来,身躯登时直飞了出去!但是要想打千斤坠,竟是不能,眼看这一下跌落,必然受伤不轻! 忽地人影一晃只听那少年笑道:“陶姑娘忒煞情多,不劳相助,你以为我当真想跌伤他么?” 说着,周洛忽觉身躯已被一股暗劲托住,忙不迭拳眼一翻,落回数尺。就在这刹那间,忽地噗喇一声响,周洛也双脚落了地,才知是陶丹凤抢出,飞绸相救,这才明白适才陶丹凤抢出,心中大是感激。但同时他知刚才是那少年后发而先至,抢到他前面,发出同样奇大而不威猛的暗劲,将他托住,才免受伤,心中同时又是奇怪,这少年偏对自己毫无恶意。 周洛一见陶丹凤抢出桕救,怕她再出手,再被那少年轻薄。他身形也站稳,手中三尖两刃刀早又指南刺北,刃尖颤动不巳,看似简简单单地两式,其实五行方位皆被罩住。 少年说:“好,庚辛属金,金克木,啊哟,不好!”他身似风摆残荷,像不知该如何躲闪! 周洛三尖两刀刀已出手,忽地心中一动,心想适才我上了你的当,这次我以正五行剑法,不信你逃得了。 他刀尖一抬,画弧形由上下刺,但仍暗含水火相生相克,那少年无论向左向右,也难逃出他的刃下! 哪知那少年忽又脆生生哈哈大笑,道:“你又上当啦!” 他身形霍地往后一倒,竟脚前头后,直划过来。 周洛满以为这一招他绝逃不了,心中还在想,他无伤我之心,虽是太轻狂了些,但我又何忍伤他。 是以他手中刀留劲不吐,也幸亏他心存忠厚,—见少年刀刃下无踪无影,这才能收住势子,立即平刃倒赴千层浪,同时借势旋身。 只见那少年早站在他适才的位子上,两人恰如掉了—个位。 说时迟,陶氏兄妹虽不知周洛是何人,但人家是来相助自己,现下见他亦非少年敌手,而且更加狼狈不堪,自然看不过去。那陶丹凤本已抢出,就在周洛一旋身的刹那,陶丹凤霍地飞绸出了手,陡地似长虹经天,向他攻到! 陶六如折扇轻摇,身形亦平空飞出,道:“兄台武功过人,在下若不领教,岂不失之交臂!” 他折扇一指,霍地扇影如山! 那少年正在右脚斜探,才脱出陶丹凤的飞绸攻击。陶六如折扇已向他背后三大穴攻到!但他扇招精妙之极,三大穴左近的十六穴道,皆在他扇影之下,看来那少年这番万难逃脱。 哪知少年又是脆生生大笑道:“多谢了,最难消受是美人恩,小生有礼。” 不知他怎地丁字步一转,两指巳捋着陶丹凤的红绸尖端,顺势一抖,那红绸立即向陶六如扇影中缠去。 陶六如是当今借力打力的高手,但所借皆静物,若是像他这般借对方兵刃来克制对方,却是不能。他心下一惊,忙不迭撤招暴退。陶丹凤更是立脚不稳,微抬一个踉跄,幸亏陶六如退身之顷,折扇向她红绸尖端一点,一股劲道直达她掌中,陶丹凤才能稳住势子。 这一下实是快如石火电光,表面上象两人撤招即退。其实两人都很狼狈之极! 周洛却借这一瞬间喘息工夫,想了一遍,自己施展这离门剑,实是连一成的威力也未使出,那怪老人传他离门剑之时,一招出手,即绵绵生克,五行方位,剑尖一颤,即能生出二十五个变化,反五行又是二十五,而他休说将正反五行同时生出妙用,而且连三个方位他不能罩住,何况这少年又巳认出了他的剑法。 他虽大是气馁,但却知这是他初学乍练之故,离门剑未能发生妙用威力,且只看他第一次出手即能将他迫退,显然,这少年虽认出了剑法,但实是不会。 心念一动,精神大振,三尖两刃刀颤动,三度再又抢上。心思我两番攻出,均被他猜中,轻易趋避了去,今番我正反生克同时施为,看你又有何伎俩。 他闷声不响,剑出丙丁火,刺向少年前心,但他刃尖一挑,翻腕半圈,却成了反生克水。他出手即含生克离门剑立生妙用,戊己土为中,南北同时罩住,那少年无论向任何方向躲闪,皆逃不出三个方位正反三十个变化之中。可惜他力不由心,但剑势所趋,也能发挥单元的正反十个变化。 不料,少年喜道:“当真你进步神速,难怪这多门派首在争取你了。”一声“好资质!” 霍地身形一矮,周洛但见绕身人影盘旋,饶是他手中三尖两刃刀绵绵变化,竟皆居空,忽觉左肩头上被他轻轻拍了一掌。周洛心头一惊,他微一怔神间,下颚又被他轻轻托了一下,身边但听得嘻嘻一声笑,少年人影早失踪迹! 周洛登时一身冷汗,这少年要是对自己有恶意,哪还有命在?自知武功和这少年相差太远了,而只怕将离门剑练成,也难是他的敌手。 他颓然一声长叹,陶氏兄妹亦目瞪口呆。两人看出周洛剑法神奇,但这少年身法之诡异,简直闻所未闻。 三人渐渐愧惊讶交集,忽闻殿顶之上有人大笑道:“二郎爷,我们前途见啦,哈哈,美人儿,得罪得罪。” 三人闻听知是那少年,他左一声美人儿,右一声美人儿,兀自轻薄不休,陶氏兄妹早— 声娇叱,飞身上了殿檐! 陶六如更快,折扇霍地一扇,只见檐口的瓦片飞起了数十片,直向那少年话声传来处飞去。 两人本是同时发动,但陶六如借力打出的瓦片,自比陶丹凤要快,她脚才点檐头,恰是那瓦片飞出的同时,倒迫得她忙不迭往旁飞掠。 只听那少年的笑声已在远处传来,而且似在长笑不绝,刹那间巳越去越远了。 陶六所道:“丹妹,罢了,人家早去远了,我们是绝追不上的。唉,追上又有何用,我们实引这少年的敌手。” 陶丹凤立身在殿角,蓦地一跺脚,暴响声中,瓦片纷飞四射,可见她恨极,心中又羞愧难当。 忽听陶六如咦了一声,原来发现这一说话之间,周洛巳去无踪迹,适才他立身之处遗下一柄三尖两刃刀。 陶六如折扇一扇,飞身上了墙头,眨眼间绕了一匝,随见他落下墙外,再腾身跃上墙头之时,手中提着周洛先前身穿的那袭战袍。 陶丹凤听得兄长那声惊咦,亦巳发观,忙纵落到他身旁。 陶六知道:“这人虽不识他真面目,但仗肝义胆,令人可敬,只可惜他神龙见首,失之交臂!” 陶丹凤更是失望,皆因她明白这人几次出手,皆是为她解围,尤其是他显然不是那少年敌手,却仍一再相助,芳心好生感激。不料这人的真面目不识,亦未能请教得姓名,人家却一声不响地走了。 她心中气恼,一时间化为乌有,想道:“我虽未认出这人的真面目,但从他声音上分辨,这人年龄必也不大,只怕还不到三十岁。他明知不是那少年敌手,却仍出头,今晚他受挫辱,可说是为我而受。” 她心中又愧,又是感激,不由幻想出这少年必也英俊不群。其实她何尝知道,她幻想的这人,正是她北来寻访的周洛呢。 只听陶六如道:“唉!英雄出少年,今晚我们得会高人,却连人家姓名都不知道。” 陶丹凤正神往间,只道陶六如是说助她的这少年,不由接口道:“是啊,可惜我们不能和他结识。” 陶六如本是指那少年而言,听陶丹凤这么一说,见她巳无半点怒恼之色。他却错会意了,心说:“丹妹妹大了,女大当婚,难怪她一点不怒,这少年虽是狂傲了些,但英姿飒爽,武功更高得出奇,若他当真作我妹婿,他和丹妹倒是天造地设一双两好。” 心中在想,不由敞声笑道:“这少年今日无故约我们来此,其实必有缘故,还怕见不到他么?你放心,他说前途相会,我们也必有和他相见之日。” 他笑得蹊跷,陶丹凤又听他指那少年,就知他哥哥误会丁,登时气得一跺脚,道:“好,我非和他再较量不可。” 陶六如朗朗一笑,道:“丹妹妹,只怕他就是为你而来的呢!要想见他,我们就快老。” 陶六如早巳在替他妹妹担上心事,她一年年大了,做哥哥的岂不为妹妹没想?但他兄妹隐居桃花坞,不与外人往来,岂不误了妹妹终身?本来周洛那晚误入桃花坞,陶六如见他妹子对周洛百般爱护,巳然起意,别说是他,多九公亦有意促成这一对佳偶。哪知周洛竟疑心生暗鬼,逃走去了。今日陶六如一见这少年,却早在暗中将他作了个比较,论武功,这少年莫测高深,自不用说了,人物之英俊潇洒,自远非周洛所及,且这少年虽是言语戏虐,但却并无恶意,他竟以为这少年是为了妹妹之故。是以,他适才一见陶丹凤面无怒气竟错会意了。 其实以周洛的武功,自足不及那少年,确是不假。但论英俊来说,周洛却不输于那少年。皆因陶六如见到周洛之时,不但衣衫滥褛,而且满脸血污,他从未见过周洛的本来面目。 却说陶六如满以为妹妹对那少年巳生情愫,心头一喜,不但对适才少年挫辱他兄妹的那股怒气巳烟消云散,而且恨不得即刻追上那少年,探出他的出身来历。说走就走,折扇倏张一扇,身形已飞上殿顶。 他—句“只怕是为你而来”,陶丹凤如何听不出那话中之意,登时羞得满面通红。但女儿家怎说得出口,想分辩亦无法启齿,当即跺脚追去。 两人才去,那墙即转出一个人来。原来周洛并末离去,趁陶氏兄妹注视殿顶之顷,弃刃蹈墙,脱下战袍,绕到墙角之下。他奉想听陶氏兄妹说些什么。不料两人并未说及其他,却将陶六如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又象失去了什么,继而一声长叹,点着头,心里说道:“也唯有他这样人物,才能配得上她。只是,这少年太狂了,要是我能挫他狂焰……” 他陡又仰天一声浩叹,凭这少年一身武功,远在他之上,他只怕再投明师,再苦练十年,也休能挫败得他。 要知陶丹凤在他心中不啻天人,那晚对他保佑疗伤,一直心存感激,是以恁地思想。其实他对陶丹凤虽有高不可攀之感,绝不敢存一点情爱之私,却不知陶丹凤对他早一往情深,皆因周洛是第一个窜入她少女心房。那晚她替周洛疗伤,洗去了他面上血迹,他那英俊容貌已是令她难忘,而周洛却一点也不知道,且自从这晚以后,他竟想方设计,希望促成两人,不但后来辜负了陶丹凤无限真情,并生出甚多事故。此是后话,这里暂且不提。 却说周洛见三人已去,他躲避陶氏兄妹尚来不及,自然不会赶去,出了一会神,想到以往师训诫他,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实是不假。只这些日中,所有的这些奇遇,所见到的这些世外奇人,莫不是—个比一个高强,而且多半都未曾听到师傅说起过,可见他师傅亦不知当今天下还有这么多高人。想那天帝辛璜,黄梁道人,以及远在雪山的妙化夫人武功不知会如何了得。凭他这点武功,要是和这些武林异人相比,那更是天壤之差! 他虽感叹不巳,但他却不气馁,反而激发了上进之心。这时他倦意早消了,更因今晚初次施展离门剑,虽未能胜得那少年,但用以和那少年对敌,显然巳不在陶氏兄妹之下,而他今晚连两成威力亦未发挥,这离门剑的神妙,也可想而知了。 他转念至此,心神振奋之极,即刻跃落院中,拾起那柄三尖两刃刀,按老人所授正反五行变化,反复演练。先从正五行互为生克,一招之中演化出二十五个变式。再又从反五行上演化出二十五个变式,他练了两个时辰,剑法越是熟练,越觉离门剑的无穷奥妙,只觉每— 招那正反一共五十个变式中,每一变化更能演化出正反十个变式,只是他却不能得心应手。虽然如此,周洛也巳大喜若狂,心知假以时日,休道从每一变式中,能再生出十个正反变化,而且定能生生不巳,绵绵化出万千无穷变化。 他蓦地想起那老人之言,说他将离门剑练成,便与当今任何高手对敌,亦可立于不败之地,果然所说不假。 周洛这时已是如痴如狂,练了两个时辰,精力反而更觉充沛,恨不得立即速成。但饶是他气功已有造诣,那柄三尖两刃刀在他手中,虽不象那怪老人听说,化作绕指柔,但反弹圈屈,却巳能伸吐自如。 他身出武林名门,知任何武功皆应循序渐进,万万急躁不得,不然根基不固。是以他不求急进,翻来复去,只单纯练正反生克。他沉潜于剑术之中,天色巳见明了,竟也不觉。 他正继续往下练,忽听头顶有人打了个大哈欠,说,“好睡啊,好睡,怎么,天亮啦!” 周洛一怔,忙收住剑势,早见殿顶上一人正坐起身来,天色巳明,他看得真切,竟是那少年。 周洛咦了一声,说:“你没走?” 少年脆生生大笑,跃下地来,说:“我要走啦,岂不失了这大好机缘?离门剑不愧天下神剑。”周洛心头一震,心道:“我怎生这么大意,这离门剑乃黄梁道长不传之秘,那老人以三事相嘱,这才传我,若被这少年偷了剑法……” 那少年显然看出他惶恐之态,哈哈说道:“你别担心,这离门剑称它是天下第一神剑,实是当之无愧,莫非黄梁道人本门中人,休能想练到出神入化,不然就得要有《上天梯》中的基本功夫不可,我便偷瞧了你练功,亦是无用。” 周洛一怔:“又是《上天梯》!”那少年早又一声笑道:“哈哈,我却瞧出这剑法的神妙了,今后你要想以这剑法伤我,那却是休想了。” 周洛在他说话的这一阵功夫,巳仔细端详这少年,只觉文秀之极,面如敷粉,脸泛桃花,竟是个绝美的少年。若非昨晚亲见他施展神化不测的武功,简直难以相信他是武林中人,当真和陶姑娘是一对绝妙的璧人,心道:“为了陶姑娘,我正该与他亲近。”便双手一拱道:“在下与兄台无冤无仇,要伤你怎的?且凭在下这点武功,和兄台你相去太远,便再练十年也难望兄台项背。” 少年说:“在下看你人倒不错,怎么这般俗不可耐。” 周洛面上一红,这少年实是爽朗得紧,道:“只是未请教兄台大名。” 少年嗤地一声,说:“又来啦,又是兄台,我知你是周洛,你年纪比我大些,我今后叫你周大哥,至于我,我么……”他眼珠转了两转,说:“你就叫我梅辛吧。” 他一顿之后,方才说出,周洛心下巳然起疑,要知他也是生长富贵人家,这少年的人品武功气度,虽说有似万丈光芒,但交谈了几句,周洛巳收敛了自卑之心,心想人家恁地豪爽,我可不能被他小看了,当下也朗朗一笑,道:“独傲三冬雪,堪夸岭上梅,好姓啊,好姓,既承你折节下交,我又痴长几岁,若叫你梅老弟,倒显得生分了,我就叫你小悔如何?” 周洛有心和他结交,又见他豪爽之极,干脆一下即透着亲近。 那梅辛喜孜孜说道:“果然老人家眼光不错,你……” 周洛一跃后退,说:“小梅,你也是奉命而来?” 是梅辛一句老人家,立即令周洛警觉,现今武林群雄,都觎觇那一部《上天梯》,也都在千方百计想得到他,莫非这少年也是? 哪知悔辛脆生生大笑,道:“周大哥,你多半巳成为惊弓之鸟了。瞧你怕恁地,不瞒你说,要取得那部《上天梯》,我所说的这位老人家,有如探囊取物,何必假手于你,放心啦。” 周洛心道:“当真这梅辛武功巳奇绝,他所称的老人家,自更是位非常人,所说定然不假。他爽朗热忱,和我定交,我若对他怀疑,大是不该。”当下愧然道:“小梅,你有所不知,这些日来,我被那般人逼得走投无路,时时提心吊胆。” 梅辛说:“今而后你放心,有我相伴,再加你这离门剑巳渐具火候,再别怕拉。” 周洛道:“小梅,你说得是。”他精神一振,自忖别的不用说,那桑氏姊妹是再也不怕了。道:“小梅,当真你愿和我相伴?” 梅辛嘻嘻一笑说:“你不是要去河套么,不瞒你说,我也要前往玉门,我们正好是同路。” 周洛大喜,道:“当真?”忽然心中一动,我的经历他怎么全都知道?像一直跟随在我身后,是则甚是可疑。 梅辛却不但知道他的经历,简直连周洛心中所想的,也像瞒他不过,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周大哥,不瞒你说,昨夜我与你们三人过招,却都奈何我不得,那是为何?” 周洛道:“那是你步法神奇诡绝。” 梅辛点点头,道:“不错,这步法名叫须弥遁形,亦是从五行方位上,化出万千变化,休说是你三人便是万马千军之中也休想能伤得我分毫。” 周洛神往地说道:“以须弥之大,能遁于无形。” 梅辛道:“不错,我要不干脆告诉你,难免你还要怀疑。我炼成了这须弥遁形,急于想找人试试,这才入关而来,哪知中原武林,皆是庸禄之辈,令我大失所望,直到日前我在天目山中……” 周洛道:“是了,以江湖中人为敌手,自然难见神奇,你知姹女金燕在天目山中,于是你……” 梅辛含笑点头,道:“正是如此,我恰好发现你被诱入山中,于是一直跟踪你,不但见到姹女炼黄粱功,也见到那老人传你离门剑。”说着,更笑盈盈地续道:“我问你一句,当你险些陷落虎群之倾,可知是谁托你出险的么?” 周洛惊道:“莫非是你?”梅辛但笑不言。陡然间,他面似娇花艳吐。 原来两人谈话间,旭日已升,阳光照在他笑脸上,有似娇花。 周洛这才知那晚救他出险的,竟是这从未见过面的梅辛,心下好生感激,即拱手一揖,道:“你要不说,还以为是桑氏姊妹救了我。大恩虽不敢言谢,但救命的恩人是谁也不知,岂不惭愧。” 梅辛噗嗤一声笑,说:“你打拱作揖却又怎地?走啦,你瞧太阳升得这高了。” 周洛对这梅辛的出身来历一点不知,虽说巳知他是从玉门关外而来,却不知他师承是谁,尤其他适才口中所称的老人家更奇,似乎早知有他这个人,并对梅辛说过,不然梅辛怎会有 “果然老人家眼光不错”之言。 周洛听他说来,忙道:“小梅,我……”突然想到人家对我一见如故,与我定交,我怎可这般盘根究底。 心下一迟疑,便说不出口。 梅辛笑道:“你还有话要说,是不是?说啊。” 周洛这才说道:“既承你折节下交,我还不知令师是谁?” 梅辛道:“我啊,可没师傅。”这话说得甚是凄然。 周洛这一夜间所见的梅辛,不但爽朗,而且狂傲。这话他说得恁地凄然,不由他不信,而且惊疑,道:“没师傅,那你的武功谁传的?” 梅辛巳接着说道:“他们只教我武功,却不准我拜师,也不准我叫他们师傅。” 周洛奇道:“那是为甚么?” 梅辛在这瞬间,巳完全变了个人,像是个孤苦无依,可怜生的弃儿一般,说道:“我啊,我也不知,他们说………他们说………” 周洛不自觉巳走近他的身边,轻轻握着他的手。 梅辛道:“他们说我的煞气太重了,若是收我为徒,将来必要给他们?次耷罨龌肌!? 周洛心道:“以你这狂傲的性子,在江湖中行走,惹祸是难免的。”他目光却注视着他的面庞,只是他肤色又白又嫩,白中更透红,哪里像个男子汉,只怕好多姑娘家的肤色,也没他这么娇嫩。 难怪说他煞气太重,周洛近身而视,才看出他黑黑细细的眉,有似两只利剑一般,几乎要斜飞入鬓。 他见梅辛凄惋之态,楚楚可怜,忙将握住的手一紧,安慰他道:“其实这有何难过的,他们虽不收你为徒,但传了你的武功,不也是一样么?你心中有师就是了,再说,他们说你煞气太重,今后你只要收敛些,不轻易伤人,处处手下留着情,将来自能得他们同情,收你为徒,不是早晚之事么。” 梅辛点点头,说:“是啊,我也这么想,你没瞧昨晚我没出手么,而且这一路南来,敢说没—人知我身有武功。” 周洛心道:“不错,昨日我初见他时,可不当他是个文弱书生,现在他巳无狂傲之态,简直更像个小孩儿了。” 当下说道:“那么传你武功的,就是你所说的那位老人家么?” 梅辛道:“周大哥,你这么关心我,我也不瞒你,真正传我武功的可不是这老人家,你知道天帝辛璜么?” 此言一出,周洛大吃一惊,心想难怪他武功这般了得,原来是天帝所授。 他目瞪口呆,那梅辛已在说道:“他虽传授我武功最久,但却没一样是出奇的,全是些基本功夫,而且连一招一式也没教我,还是那位老人家看不过,教了我这须弥遁形。” 周洛道:“小梅,到底你说的这位老人家尊姓的大名啊?” 梅辛说:“我我……我也不知道。” 周洛奇道:“他将这不世武功传了你,你竟不知他的名姓?” 梅辛突然扑嗤—声,笑道:“是啊,人家将离门神剑传了你,你不知人家的姓名么?” 周洛被问得哑口无言,笑道:“彼此彼此,但要知那老人传我离门剑之时,前前后后,连答我一句问话的功夫都没有,且他被姹女金燕毒害,愧对师门,想来便是问他,也不会说的。虽说如此,却巳知他老人家是黄粱道长的首传弟子。你呢!小梅,那传你须弥遁形的老人家,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 梅辛道:“谁说我不知道,我不是说天帝只传我基本功夫,他看不过去,才将这须弥遁形传我么?从我懂事之时的起,他每年都到天山来同我们住一个月。” 周洛道:“你是说你和天帝都住在天山?” 梅辛道:“怎么不是,我从小儿就在天山,那老人家脾气可暴燥之极,每次来了,总是要和天帝辛璜大吵一架,这才走啦。” 周洛心下自在忖思,这梅辛从小就在天山,与天帝辛璜在一起,却又不收他为徒,两人究竟是何关系? 梅辛突然笑道:“你想不想见这位老人家?只要你跟我作伴,每日都可见到。咦,快走,他约我日落时候在茅山相见,此去数百里,我们非赶路不可。” 周洛一听说能见到这位老人家,不由精神一振,心想天帝辛璜乃武林第一人,这老人家既然和他往来,可知亦是位武林尊者,而他传梅辛的须弥遁形,简直奇得匪夷所思,这样人物若无缘拜见,岂不是终身遗恨,这一听说今日即能见到,他如何不喜,便道:“小梅,我知茅山巳近金陵,此去有好几百里,日落时候要到达,当真有得赶。” 他拔脚就跑,竟忘了还紧握着梅辛的手,待觉得有物软软柔柔从掌中滑过,方始记起,但掌中巳空。 梅辛夺出手来,突然哈哈大笑,道:“你倒比我更急,周大哥,你打前头走,不然我怕收不住势子。” 周洛知他所说不假,倒也没惭愧之感。他虽然一夜未有睡,不料精神倍见充沛,一者他昨晚才起意想结交这少年,这少年竟自动回来,而且和他一见如故,其喜可知,二来梅辛的须弥遁形,奇得不可思议,不料他竟有缘能得见这一奇人,是以倍常振奋,三来陶氏兄妹已打前头去了,他虽然现下不能和两人相见,但他心下却巴不得能追上陶丹凤,渴望与她相见。 当下将一身轻功施展开来,越墙奔西北。他头也不敢回,怕脚步放慢了。 哪知奔出了好几十里,身后并未听得半点风声。 周洛暗忖:莫非没跟来?心下生疑,脚下也略略一慢。忽听耳边梅辛的声音笑道:“我早跟来啦,别耽心。”一阵阵似芝如兰之气,直透鼻端,同时左肩被他轻轻拍了一下,才知似是紧贴在身后。心想:“这梅辛奇怪得紧,狂傲时简直视天下无人,但今晨在我面前,却温顺得像是小羊儿,天真之中,还带有些娇憨,简直……简直像个女孩儿。” 他想到女孩儿,心中微微一动,而且哑然而笑:当真他像个女孩儿,不但他吐气如兰,而且也的手那么软绵柔滑,哪像是男子汉的手,便是个武林女子,也没这么细致。 梅辛忽在身后说道:“喂1你在想什么?” 周洛忍不住,突地哈哈大笑,道:“我啊!我在想……” 梅辛不待他往下说,道:“别想啦,你瞧前面巳到了个城池,我们也该打个尖再走。” 周洛举目一看,果见前面一里地外,现出一个城池,当时不觉间,巳日移中天了,说: “好,我们上路去。” 原来两人因施展轻身功夫之故,不便在大路上行走,落下大路,周洛向行人一打听,知前面是溧阳,从宜兴来此,才百十里地。 两人到了城门口,周洛衣衫褴褛,光着两臂,那梅辛却华服翩翩,走在一起,引得道上行人都驻足而观,周洛轻轻拉了梅辛的衣袖一下,低声说道:“小梅,你看见没有,你是个公子爷,我是个小要饭的,走在一起,人家都当是稀奇物儿,我们不进城也罢。” 梅辛眼珠一转,说:“你跟我来。”他带着周洛,到了墙边无人之处,三把两把,将他身上衣衫撕得破破烂烂。 周洛愕然说:“你这是做什么?” 梅辛嫣然一笑。他虽是个男子汉,但貌美如花,一笑怎不嫣然,说:“你不是说我们两人走在一道不配,被人笑话么?这一来成了两个小要饭的,不是就再不怕人笑了。” 周洛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两眼盯在梅辛的胳膊上,他撕去了两双袖管,露出了条又白又嫩的臂膀。 梅辛扑嗤一笑,两手在地抹了两抹,交互在两臂上一擦,再向脸上一抹,这一抹可真成了个小要饭的了。周洛大是感动,道:“小梅,你这是何苦?” 梅辛却嘻嘻笑道:“这倒好玩儿,咦,不行,我这衣衫还新得很。” 说着,就地滚了两滚,周洛要阻止也来不及了,那城根的僻处,遍地垃圾污泥,梅辛站起身来,浑身已是污黑,说:“哈哈,这一下再无破绽,我们可进得城了。” 他张嘴大笑,露出了满嘴白牙,有如编贝。 周洛心道:“便真是个要饭的,也不会像你这般肮脏,何况你这满嘴银牙,明眼一看便知。”但他却不愿说破。他以为梅辛这般举动,乃是童心太甚之故,生怕道破了,梅辛会把牙齿也抹黑,那岂不恶心之极。 他跟定梅辛身后,进得溧阳城,只见他每到一个酒馆饭铺,皆是略一探望即走,经过了几条街,都没停步。 周洛心下渐渐有些怀疑,知他必不是为了打尖,便不出声,倒要瞧他出甚花样。 待得转入了一条繁华的街道,远远便瞧见一个两开间的大酒楼。梅辛到了门口,抬头望了望,说:“就是这里了。” 周洛也抬头一望,只见楼上临窗有三个雅座,皆空无一人,心道:“原来他是要找个清静的所在。” 梅辛已奔店门,直往里窜,时届正午,楼下人客正多,他那份肮脏,虽未臭气冲天,但巳令人恶心。梅辛前脚进门,早有个小二哥抢出来,伸手一拦,喝道:“你长眼睛没有,滚出去!” 梅辛理也不理,向前一迈步。说也奇怪,那小二哥在他面前距离有三四尺,不料梅辛才一迈步,那个二哥身形陡然向后飞出三四尺,重重地跌在地上,一声叭哒,一声嗳唷,一时竟爬不起来。 周洛紧跟在梅辛身后,并未见他出手,心下大奇!那店堂中少说也有数十位客人,都是亲眼所见,登时大伙儿发越喊来。 梅辛哈哈一笑,掏出锭银子,向柜上一丢,说:“教你以后别狗眼看人低。”回头向周洛一笑,直往楼上走去。 店里的伙计瞧出进来的两人邪门,再见人家先付了的银子,哪还敢怠慢?早有两个小二哥笑脸相迎。 梅辛理也不理,一直上了楼。只见楼上有十多个桌面,临街有三个桌座,酒客却不甚多,三个雅座皆空着。 周洛随定梅辛身后,进入了当中的一个雅座,两个小二哥赶紧侍候,说:“两个爷要甚酒菜?’梅辛却又掏出一锭银子,说:“赏你们两个。” 那锭银子总有二三两重,两个小二哥瞪了眼,大概不相信,以为听错了,梅辛笑道:“拿去啦,教你们知道,人不可貌相,待会还有个老花子前来,你们可要好好招待。” 两个小二哥喜得嘴即合不拢来,忙道:“爷只管吩咐。” 周洛却听得一怔:哪里又来个老花子?小梅这是在闹甚鬼?但想来必有缘故,心想这梅辛从昨晚到今天,行事大奇,我且不出声,瞧他玩甚花样。 只听梅辛向两个小二哥说道:“好,你们听我吩咐,这左右两个雅座替我留下了,楼上的人客,全都替我赶走。” 小二哥作起难来,搔了搔头,梅辛突地把脸一沉,道:“记好啦,一会有两个姑娘前来,替我安置在左边雅座,后来的两母女,招待在右边雅座,那老花子和一男一女给我请在楼面上坐,快去快去!” 小二哥哪敢说个不字,道:“爷要甚么酒菜?” 梅辛一挥手,两个小二哥巳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到了门边。梅辛说:“好酒好菜,只管取来。”随回头向周洛笑道:“周大哥,我知你纳闷,是不是,对不起啦,昨日我约了三起人,全在此地见面。” 周洛这才释然,道:“原来如此,小梅,你怎不早说?” 梅辛嘻嘻笑道:“我却又不想见他们啦,只是既然约了人,又怎好不理,只好请他们吃一餐,周大哥,待会你别出声,准有好戏瞧。” 周洛心道:“这梅辛不是等闲之人,他所约的人,想来也不等闲。” 忽听外面椅凳移动之声大作,跟着脚步之声嘈沓,就知是楼上客人下楼去了。想必是小二哥一阵吓唬,那十多个人客即刻奔下楼去了。 周洛向梅辛一笑,却见他探首楼窗外探望,忙循他望处一看,梅辛巳低声说道:“来啦,这两个姑娘倒准时得很。” 周洛早看得明白,只见东面街上来了两个姑娘,都是一身白衣,披肩之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周洛惊道:“原来是她们两个。” 梅辛两眼盯在他面上,说:“不错,正是桑氏姊妹。” 周洛好生不安!要是她们发现了自己,可又是一场的麻烦。 梅辛已笑道:“别担心,她们决不会难为你。” 周洛心下一阵狐疑,不知这梅辛和桑氏姊妹是何关系,约这两人来此,又为了甚么,有何事故? 他随即横了心,想道:“这桑氏姊妹武功并不在陶氏兄妹之上,现今我已练了离门剑,又何必怕她两人,何况梅辛和自己这么友好,他岂会容她们为难我。” 桑氏姊妹巳来得近了,周洛怕被两人发觉,不敢再望,忽听脚步声走近,小二哥掀帘而入,巳送来了酒菜。 梅辛道:“放下,快去迎接两位姑娘,记好啦,招待她们到左面雅座。” 一言才罢,巳听楼梯响亮,小二哥又怕,又得了银子,哪敢不听话,忙迎了出去。周洛心里直打鼓,才听小二哥将桑氏姊妹迎入左面雅座,梅辛忽然低声说道:“这两位你大概也是认得的了。” 周洛转头一望,就几乎透不过气来,只见东面街上又来了两个女子,前面走的是姹女金燕,后面跟定那黄衣姑娘。 周洛登时坐立不安,他观今已不怕桑氏姊妹,但这姹女金燕却非同小可。她可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别说离门剑他才初学乍练,只怕再苦练三五十年武功,也不是她的敌手,不知这梅辛怎会约她母女来此? 他忙不迭缩回头来,哪知他目光一扫,恰见街西面来了三人,前面走着个老花子,正是多九公,后面并肩走着陶氏兄妹,陶丹凤行走在阳光之下,更见衣红似火,陶六如折扇轻摇,潇洒而来.周洛忽然心中一动!这梅辛约来的三起人,可都是想得到他的,任何一起人见到他,都不会将他放过,莫非这梅辛对他并非友好,而是有恶意? 周洛霍地站起身来,伸手搭在窗槛上,心想待姹女金燕母女和多九公三人一进店,他只有赶快逃走。哪知梅辛只一斜身,伸手早将他左腕扣着,一阵似芝如兰之气,直喷到他面,原来梅辛已凑到他身边,低声说道:“你想走么,那可更糟,那老花子耳目聪灵得很,你想想,姹女金燕是甚么人物,数丈外的风吹草动,岂能瞒得过她?” 第四章 武林宝典 却说周洛正准备跳楼逃走,梅辛倏地一伸臂,扣着他左手脉门说:现今两个高手在近处,数丈之内,只要风声有异,绝瞒不过两人。周洛武学亦有相当造诣,被梅辛一言提醒,知所说不假,回头见梅辛的面色,已不似先前那般嘻笑,而且话声如蝇,可见此时心中已释然,心想,原来我错怪他了,他何尝有半点缘与三起人勾结。 梅辛巳向他轻盈地一笑,指了指他身后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周洛这里落了坐,只听桑青的声音,才吩咐了小二哥取饭茶,忽听桑虹道:“姊姊,快噤声,那女魔上楼来了。” 果然听得楼梯响亮,前面一个脚步之声较重,后面的却细细碎碎,周洛心想:前面的一个必是小二哥,后面自然是金燕母女了,这两人巳上了楼,多九公与陶氏兄妹也该进店了,但他却不敢伸头向下望。 忽听桑虹又在说道:“怎么老花子也来了,还有陶氏兄妹,咦!怎么这样巧,他们也进店来了。” 她声音轻得仅能听闻,陡听有脚步之声移动,桑青急道:“别出声,她们上了楼了。” 周洛知桑青说的是金燕母女,果听步声已近,他心中也一阵紧,连大气也不敢出,瞧瞧梅辛,见他虽然收起了嘻笑之容,却没紧张之态,而且举杯向他一照,轻轻抿了一口,还微微一笑。 周洛横了心,想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担心害怕也没用,小梅这般镇静,我不能被他轻视了。”随即也举杯一次而尽。 右边雅座中,小二哥已在大声说道:“大宴小酌,两位女客只管吩咐。” 姹女金燕道:“不要酒,拿几样精致的小菜来。” 忽听外间楼面一人大声嚷到:“呸!不要酒?我老人家来做甚么!” 闻声便知是多九公。原来周洛对这三起人来说,现下巳不惧桑氏姊妹,多九公和陶氏兄妹正派得很,若不是他疑心生暗鬼,以为三人听信师伯白头翁之言,他不但不会躲避这三人,而且恨不得与三人结识,唯一担心害怕,只有隔壁的姹女金燕。是以这两母女进了雅座,周洛即全神贯注,多九公与陶氏兄妹何时上来,竟没注意。 只听小二哥低声下气说道:“老爷子,我可没出声,要甚酒,老爷子只管吩咐。” 多九公说:“凤儿,他没出声?” 陶丹凤扑嗤一声笑,说:“九公,你错怪他啦,当真他没出声。” 多九公呵呵大笑,说:“好小子,原来我错怪你啦!好!替我快报上酒名儿来。” 小二哥说:“江南名酒,小店都有:女真,女儿红……” 多九公说:“呸!呸!呸!我老人家没儿没女,这半个徒弟要嫁还早得很。” 陶丹凤跺得楼板一声响,说:“九公,你……” 多九公呵呵大笑,小二哥已抢着说:“老人家要不喜欢女真、女儿红,小店还有茵陈绿,状元红。” 多九公说:“怎么不是红就是绿,我老人家也不赶科场,不要,不要。” 陶六如笑着说:“九公,别难为他了,伙计,拿一缸上等白干来,再配几样下酒菜。” 想是那小二哥经梅辛吩咐,说明有个老花子来,要他好生侍候,而且多九公与陶氏兄妹前来,更显然不会真是个老花子,有道是一朝经蛇咬,十载怕井绳,是以那敢有半点违拗,连忙称是,去了。 那桑氏姊妹想是自己瞧见了后来的这两起人,自是大气也不敢出,周洛瞧了梅辛一眼,梅辛却毫不在意,对他微微一笑,向右边雅座指了指。 只听有轻微脚步自右面雅座门口走回桌边,是黄衣少女,有似耳语的声音说道:“师傅,这老花子是谁啊?” 姹女金燕说道:“多九公这老花子也妄想插上一脚,他是活得不耐烦啦。” 虽说她不将多九公看在眼里,但话声却低得很。 周洛心下自是偏向多九公,暗里哼了一声,心想:多九公不见得比你差多少。再说有陶氏兄妹在,你不一定能胜得过二人。 他心下同时升起了一个念头,忖道:“若然多九公与姹女金燕恶斗,而在陶氏兄妹相助之下,仍不是这女魔的敌手,我是帮他们三人不帮?” 但他想到多九公武功实又高绝之圾,他那掌力之了得,巳到了收发由心的地步,威猛更无与伦比,尤其他那一手分光捉影多九公那晚在桃花坞桃林之中,周洛被桑氏姊妹歹毒的雪山冰蚕袭击之下,周洛虽然乃然受了伤,但多九公之能抢入将他救出,后来才知是用的分光捉影。这分光捉影乃是一种出神入化的武功,对敌之时,抢夺对方兵刃,有如探囊取物。 他忽然想到多九公分光捉影,其实是他不觉在替陶丹凤担心,暗里将这两起人的武功,作一个比较,忽觉一阵淡淡的幽香拂面,那梅辛又已凑近他身边,说道:“这三起人都到齐,我们也该走啦。” 按说周洛只怕不能脱身,哪知此刻闻言反而一怔,梅辛道:“待会我打前面出去,你趁机从窗上落街,即奔西北,我自会前去寻你。” 周洛道:“你不怕?” 梅辛笑得嫣然,说:“别担心,你怕他们不打得热闹,我脱身容易得很。” 周洛心下怀疑:这梅辛行事太以怪异,他约这三起人前来,端的为何? 这一阵工夫,桑氏姊妹始终不敢出声,那姹女金燕母女也一声不响,只多九公在酒到杯干,不停地打哈哈,和陶六如谈古说今,但却没提及今日被约之事。 梅辛巳在继续耳语道:“周大哥,你瞧我像不像你啊?” 现今可说是强敌环伺之中,他突然这么发问,周洛更是奇诧,但不由望了他一眼,当真他衣衫破烂污秽,又撕去了两支袖管,确有几分相像,心想:“我倒要瞧他出甚花样。”说:“像我有些像,只是……”他指了指头发,又指了指两臂上的鞭痕。 梅辛抿着嘴笑,眼珠子转了两转,把头发抓得蓬松了,再拿筷子在菜碗捣了捣,然后向两臂上一阵乱摸,臂上登时出现了一条红红黑黑的痕迹,真像是他臂上的鞭痕一般。 周洛忽然心中一动,原来他先前在城外撕破衣衫,是有用意的,但他扮得象我一样,却是为何? 他好奇心一起,更不想走了。目光一扫之下,见那雅座门上有一块匾,心下立即有了主意。 梅辛瞧了瞧周洛,又瞧了瞧自己,笑道:“现下再无破绽啦。你说:我要是突然奔出,他们蓦地一见,不是更分不出真假了么?” 周洛才一点头,梅辛在他耳畔说了声:“回头见。” 向窗外一指,示意他快走,全没见他作势,身形霍地腾起,向左面雅座隔扳上翻去。 周洛早作准备,梅辛这里身形才腾起,他也不怠慢,先腾身翻入门头匾之上。 只听桑氏姊妹同时一声惊呼,梅辛啊呀一声大叫,随见左面雅座门帘一掀,梅辛已奔出楼面。 冰魄寒光闪动,桑氏姊妹跟踪追出,多九公早瞧得明白,大喝一声:“好小子,原来你在这里!”一按桌子,飘身截出。 陶丹凤咦了一声,几乎已和多九公同时离桌,陶六如朗朗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折扇拍地一声,斜刺里抢出,折扇扇起一股劲风,向梅辛身后追出的桑氏姊妹拂去。 这不过是梅辛现身的刹那,他装得真像,像是被桑氏姊妹掳获之下,得机脱身,不料陡又遇到多九公与陶氏兄妹,早又惊惶之极地叫了声:“啊呀!”呆得一呆,多九公巳似从天而降,向他抓来! 只见冰魄寒光闪动,桑虹首当陶六如那一扇劲风,旋身滑步,堪堪躲过。桑青身形一闪,陡见点点银星自她手中飞出,向多九公打去,她岂能容他擒住梅辛? 果然这五人全都将梅辛认作是周洛了。多九公武功虽远在桑氏姊妹之上,但他身在虚空,雪山冰蚕太以歹毒,却也不敢轻视,左掌一翻,霍地向桑青打来的冰蚕劈去,右手仍然向悔辛抓去。 陶丹凤一见桑青打出冰蚕,恰也同时出手,扑嗤一声响,红绸如匹练,巳向桑青拦腰卷去! 一乱之下,梅辛眼看多九公抓到,距离他肩头不到五寸,这才脚踏五行。他那须弥遁形当真神奇至极,身形一晃,多九公抓了个空,他却已转到了桑虹身后。 陶六如身形飘风,扇如雨落,一招点她胸前三大穴,叫道:“周老弟,我们是为你好,怎么你倒老躲着我们?”迫退了桑虹,陡地张扇一扇,身形已到梅辛面前。 多九公在抓空之下,不由一怔,心念一动:“这小子身法怎会突然这么神妙?” 那一面,桑青已冷哼一声,但见冰蚕寒光闪动,退身一个盘旋,向陶丹凤打出一把冰蚕。陶丹凤—挫腕,红绸倒卷,那数十点银星登时有如石沉入海。但桑青却早抢身梅辛身侧,纤掌一翻,人未到,掌先到,直劈梅辛,这着显然大出当场各人意料之外!陶六如本巳伸手想擒住梅辛,迫得变招,横里拍出一掌,硬接桑青一招! 多九公怒道:“好!你这个狡狐狸,六如,你上当啦。” 要知多九公是何等身份,他一见陶六如与陶丹凤出了手,自然只能站在一边,何况他知陶氏兄妹武功皆不在桑氏姊妹之下。 果然桑青这一掌,并非真要伤梅辛,而是看准陶六如也不容她伤他,势必相救,他自己不能再擒梅辛。她心思狡狯之极,当真陶六如舍了梅辛,变招迎敌! 桑青早哼了一声,右掌倏撤,陶六如不防她这是虚招,几乎收势不住。桑青身法却快如电闪,反而欺近梅辛身侧,已探臂扣腕。 她与陶六如错身之间,两人巳互相掉了个位,说时迟,那时却不过是多九公出声的同时一刹那,陶六如发觉上了当,要想阻她得手,已是来不及。饶他平素有如野鹤闲云,此刻也不由他不又急又怒,折扇雷地张开,猛可里扇出! 陶丹凤那面飞绸才将桑虹逼退,一见大急,叫道:“哥啊!别伤了他!”陶六如扇巳出手,也自惊觉,这一扇若能伤得桑青,梅辛必也难幸免,霍地挫腕收扇! 这一下形势突变,多九公要救也来不及了,要知桑氏姊妹要想胜得陶氏兄妹亦难,何况今朝还有多九公在,但梅辛若被桑氏姊妹擒住了,情势便立即变易,那时投鼠忌器,有如适才陶六如一般,怕伤了梅辛,那时怕不更被桑氏姊妹得了手去,多九公此时更是不敢发掌,眼看梅辛即要被桑青擒住! 周洛在匾后看得明白,知道三人的心意,恨不得说破他们看错人了,但知梅辛须弥遁形神奇之极,桑青绝擒他不住,便又忍住。 果见梅辛装得手忙脚乱,又是一声啊呀,不知怎地一斜身,早转到右面雅座门口。 多九公哈哈一笑,右掌一翻,向桑青拍去,左手一探,向梅辛抓去,原来梅辛这一转,相距多九公倒更近了。 周洛暗里瞧得明白,心中一急,他并非担心梅辛会被多九公抓住,而是他对多九公最是敬重,生怕梅辛没老没少,会戏弄多九公。 梅辛见多九公向他抓来,装出惊骇之状,叫道:“哪个救我?”他缩身一闪,陡见门帘飘动,梅辛适才站处,出现姹女金燕,简直快得有如她原来就站在那里一般,几乎瞧不出两人巳掉了个位。 但多九公是何等人物,陡见人影一闪,巳急忙缩手,微微一怔,说:“是你!” 金燕娇笑道:“不错,是我,难为你这老花子竟还认得我。”论年记,她不在多九公之下,但她的娇媚美色,却还在桑氏姊妹之上,与陶丹凤简直分不出轩轻。 她嘴里在说,目光却凌历地向桑氏姊妹扫去。 桑氏姊妹倏见姹女金燕现身,呆得—呆,显然她两人已知今天是绝望了,桑青低低地说丁声:“走!”冰魄寒光一闪,周洛身下门帘飘起,顿失踪迹,姹女金燕分明见两人走去,却只哼了一声,目光只注定多九公,却听窗门边黄衣少女的声音说道:“今天可不让你们逃走啦!”话声入耳尚在窗口,但话声落时,已自远处传来,就知是黄衣少女追赶桑氏姊妹去了! 周洛心想:“难怪她没现身,原来竟是守在窗口,算准两人要追去。”突然想起那怪老人所托三事,要他照顾黄衣少女,现今她孤单单一人追去,这桑氏姊妹武功可不等闲,她要是有个好歹…… 他心念未动,多九公已哈哈笑道:“我老花子不但认得你,且知你在天目山中享福。哈哈,不料你有福不享,却也要来插上一脚。” 这正是适才姹女金燕说多九公的话,分明多九公早巳听到了,只是那时假装不知。 陶氏兄妹想是已从多九公的话,猜出她是谁来,两人不约而同向多九公身侧后移去。 姹女金燕本来面若娇花,多九公话声未落,面上寒霜陡降。 她这些年来躲在天目山中苦练黄粱功,只道没一人知晓,尤其她将黄粱道人的单传弟子诱困于山腹,更怕人知,最怕传入黄梁道人耳中,她现下尚未将黄粱功练到火候,不敢惹他,是以听多九公一说出天目山三字,她面色陡变! 但她却仍面露微笑,点了点头,道:“你耳目倒聪灵得很。告诉我,你是听谁说的?” 多九公大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说,你要是怕,就该别作。” 这几句话工夫,梅辛本是站在一旁动也没动,象姹女金燕一现身,他即骇呆了一般,这时忽然移近她身边,说道:“这老花子不但知道,而且告诉黄梁道人啦!” 他说得语声甚轻,象是耳语一般,但楼中各人听得清清楚楚,周洛闻言一怔,心道:“他这不是在挑拨么?” 姹女金燕目中有冷光一闪,多九公怔道:“好小子!”陶氏兄妹也目瞪口呆,尤其陶丹凤面容惨淡,那梅辛却面现得意之色,嘻嘻一笑。 这瞬间,各各面色不同,周洛急得想跳下去,说明那是梅辛,不是他,他怎能眼看他所敬重的多九公,敬爱的陶丹凤对他误会。 哪知他心念才动的这一刹那,姹女金燕忽然掉头向梅辛说道:“好!你跟着我,准有你的好处。” 说着,伸手将他握住,梅辛更听话之极,不但让她握着手,而且挨近身子。 多九公单怒吼一声,显然他怒不可遏。他将梅辛认作周洛,本有意成全他,而今见他不但挑拨不说,而且还投到这女魔一边,如何不怒,再见姹女金燕巳将梅辛的手握着,他知道这女魔的武功不在他之下,要想夺回他来,那是难了。 他怒气上冲,吼道:“你这小子当真不知好歹,可见你杀师之事,那更千真万确了!” 多九公这老花子性烈如火,骂声出口,右臂已抡,呼地拍出一掌。 哪知梅辛象早知多九公有这一着,早闪身到了姹女金燕身后! 姹女金燕冷笑一声。身形微移,巳挡在梅辛身前,两人又在刹那间移形换位。说时迟,多九公掌风早到,不料金燕并不出手,竟以身当。但见掌风过处,她屹立如故,身后雅座却震得连声响亮。显然多九公这一掌只用上了三威力,不然那雅座怕不早被他掌风扫塌了! 周洛却心里明白,知姹女金燕这是以黄粱功挡他这一掌,不由心下骇然。要知多九公这一掌威力虽然不大,但血肉之躯当之,亦非受内伤不可,她却于无形中将掌风化去。 姹女金燕冷笑道:“就凭你这手功夫,也敢与我动手?”回头向梅辛笑道:“我们走啦,这老花子自不量力,我可没工夫跟他纠缠。”她笑容变得好快,刹那间又矫笑如花。 姹女金燕简直不把多九公看在眼里。饶是他武功高绝,又见多识广,竟也不知她这是黄梁功,心下有些骇然;但此刻哪还忍耐得住?他性烈如火,这时哪管这是酒楼之中,当下一声狂笑,道:“我老花子尚未领教,何必便走?” 走字才出口,霍地两臂一圈,连环拍出两掌,但觉暗劲激荡,陶氏兄妹早飘身后退。表面上这两掌尚不及先前那一掌来得威猛,不料劲道大得出奇,而且巧妙之极,只见姹女金燕身后那雅座门帘,呼地一声反卷出来,显然是他两掌劲道激荡,生出奇妙的暗劲,自她身后袭来,迫她不敢走去。 哪知蛇女金燕身后是梅辛,却首当其冲,他分明巳知不妙,未待那暗劲上身,一声啊呀!滴溜溜一旋身,转到了姹女金燕身前,象惊骇之极,闪电般向姹女金燕抱去,但两手十指如兰,当场都是武林高手,这分明是拂点她气海俞穴! 说时迟,姹女金燕惊得咦了一声,随见人影乱晃之下,姹女金燕冲前了两步,身形似微微摇晃,显已伤在多九公那冲撞激荡的暗劲之下。那梅辛却已踪迹不见,便是周洛身在高处,亦不知他去了何处。 忽见左边雅座门帘一掀,伸出一个蓬头来,竟是梅辛,嘻嘻一笑,说:“你上当啦,你这黄梁功还差得远,再回去练练啦。” 原来那黄粱功端的了得,梅辛若不拂她气海命穴,饶是多九公掌劲厉害,也休想能伤得了姹女金燕。他却在破了她功夫的刹那,施展须弥遁形,快如闪电般溜入雅座,这也是那门帘被多九公掌风倒卷起来,恰好下落的瞬间。而当时大家都全神贯注在姹女金燕身上,是以都没发觉。 要知姹女金燕亦非等闲,她虽因梅辛拂她气海俞穴,散了真气,破了她的黄粱功,但她本身功力仍在,多九公那掌劲袭上来,仍未伤得她,只将她冲前了两步,一听梅辛身后嘻笑,自是怒不可遏,只见她也不旋身,两眼仍注定多九公,陡地平平倒撞回去! 梅辛说:“我不是你敌手,有本事你敢追我。”右手抓住的门帘—抖,向她脑户穴打去,他身形已平平地穿窗而逃! 金燕哪会容他逃走,回手抓住门帘—抖,立即成束,喝道:“老花子,错过今天再找你算帐。”那门帘在她手中,竟有如铁戟—般,直点多九公前心! 却见红影闪动,陶丹凤飞绸哗啦一声响,自左面向她攻来,夭骄似游龙,她错将梅辛当作周洛,现已明白他是暗算姹女金燕,不由芳心一喜,生怕她追去,是以忙不迭抢出,红绸飞攻,她想阻挡金燕一阵,好容周洛逃走! 多九公那面巳虎吼一声,身躯微斜,伸手抓住门帘,老花子已动了真火,一股暗劲早自那门帘上透达彼端,反震回去! 姹女金燕冷笑一声,道:“好!你替我教训这丫头!”挫腕吐劲,五指一张,那门帘呼地一声,已向陶丹凤红绸卷去,这一来成了多九公反震的力道,攻向陶丹凤。 多九公喝道:“快撒手!”陶六如—见不妙,斜飘抢出,摺扇闪电般向他妹子的飞绸上塔去,想以他全身功劲,助陶丹凤抵抗九公的无比真力,饶是这般,陶丹风仍被震出,只听哗啦一声暴响,她身后一张桌子已被撞成粉碎,陶六如亦踉跄连退了三五步,才拿桩站稳! 一乱之下,金燕却早追海辛去了,远远传来她泛泛的声音,说道:“老花子,你要不服气,只管跟来。” 多九公虽是怒火三千丈,但这时也顾不得追去,抢上扶起陶丹凤,急问:“丹凤,你没伤着么?” 陶丹凤跺脚道:“九公,你还不快追,他……” 多九公见她说话如常,知无大碍,心里一宽,不由一声浩叹,道:“罢了!不料这姹女金燕武功到了这般境界。” 陶六如近前来,双眉一皱,说:“九公,她这借力打力虽已到了化境,却也不惧,怕的是她那甚么黄梁功。这女魔也出头参与,只怕……” 多九公大怒道:“我老化子从来没认过输,你认为我怕她啦?走!” 陶丹凤眉儿一扬,说:“是啊,刚才九公哪算是同她过招?要不诸多顾忌,岂容她逃走。” 陶丹凤的武功大半是多九公所授,她自是知道得更清楚,再说她巴不得一声走,她人未走,心可早随着梅辛飞去了,陶六如却心中明白,他年龄大些,历练多,心知多九公要胜姹女金燕,实是太难,当下也不再说。三人立即打窗户上飞身而去,只留下了一个在匾后发呆的周洛,适才一幕,看待他惊心动魄,尤其陶丹凤遇险的刹那,他一颗心几乎提到口腔,但他却辜负人家的心了,陶丹凤为他心焦关怀,他半点不知。 三人一走,他才后悔不迭,心想这姹女金燕武功虽入了化境,但不信离门剑就接不下她三五招,怎么我眼看她涉险,竟不相助? 他心下在后悔,可不敢怠慢,心知他们这一追去,必然又有一场恶斗,而且梅辛原约他在前途相会。 他立即跃落楼面,忽觉楼梯口露出半个头来,跟着一愣,啊呀,陡听咚咚咚连声响亮。原来楼上这一乱,那楼下的店家和酒客,却连大气也不敢出,好容易听得楼上没有声音了,一个小二哥才轻手轻脚上来看,恰好周洛发了一阵楞,正往下跳,骇得那小二哥脚下一软,滚下楼梯。 周洛看得明白,可没工夫管他,飞身而出,只见街两头万头钻动,对面檐下亦黑压压站满了人,周洛脚在窗台上一点,便听下面发起喊来。 好在他也不向街上落去,那街道亦不过三数丈宽,当下一跃到了对房,即刻奔西北追去,一口气追出城,饶是他现下轻功已非先前可此,但仍见不到前面几起人的踪影,心想梅辛无论如何要去茅山,桑氏姊妹不用说了,是打前头走的,那姹女金燕绝不会放过梅辛,多九公等三人又蹑踪其后,是以认定西北追去,绝错不了。 他现下巳无何顾忌,奔如风飘,哪知道追了一个多时辰,前面去的三起人,就没见一个,就不由心下疑惑起来,桑氏姊妹身有特异的轻功,若说追不上她们,还有可说,梅辛和姹女金燕亦非他能及,但现下不信追不上陶氏兄妹! 原来周洛已发观他自服了桑虹所赠的雪莲之实,轻功巳一日千里,待近日来再练离门剑,更是对轻功大有助益,若比起他数日之前,竟是增长了一倍也不止。 他忽然一抬头,只见前面路边,有一个矗立的小山,心想我何不登高一望。 身随念动,接连几个腾跃,巳到了山顶,哪知向西北一望,但见平畴百里,一望无际,竟也不见一人。 这一来他可不只是怀疑了,知道这些人全没向这里来,不由大是踌躇,而且焦急,一来他担心梅辛,知他武功绝非姹女金燕敌手,二来那黄衣少女单身一人追赶柔氏姊妹,若有差池,岂不负了老人之托!心想:我现下已蒙不白之冤,难于立脚中原武林,若负了老人之托,岂不负了老人传剑之恩。 要知桑氏姊妹武功了得,尤其桑青诡诈百出,只看今日她俩在多九公与姹女金燕之前,竟能从容脱身,可见一般了。那黄衣少女武功虽也不弱,但历练却不够,怎不教周洛担心? 他越想越急,就在这瞬间,急然瞥见右面山下林中,有白影闪动,只是一闪而逝,周洛心中一动,这白影极似桑氏姊妹身形飘动时,发出的冰魄寒光! 他正在焦急之顷,一见有踪迹可寻,哪还怠慢,即刻隐身而下,今日这三起人,任谁一起都比他武功要高,哪敢有丝毫大意,哪知他一路隐密着身形,下到了半山,却再没有发现些迹象。 周洛才怔得一怔,忽觉后肩被人拍了一下,周洛骇得往斜里跃退,同时旋身一看,竟是梅辛望着他嘻嘻在笑。 周洛大喜,说:“原来是你……”梅辛一摇手,才见他脚重一旋,巳到了周洛肩后,低声道:“快隐身,就有好戏看啦!” 周洛先前料定是桑氏姊妹在山下,现下一见梅辛现身,更知是这两姊妹了,这山坡上乱石甚多,而且草深齐腰,树木又甚密茂,周洛只一闪身,巳隐在一枝树后草丛之中,没料梅辛在身侧,向他露齿微笑,齿如编贝,唇似涂丹,正想:“这个小梅辛堪称美男子。”而一阵阵淡淡幽香巳扑入鼻。 要知周洛认定是山下所见的桑氏姊妹,现今他传了离门剑,巳不惧这两人了,何况还有梅辛在身侧,是以毫不在意。 他游目望了望,说:“好香,咦!这是什么香?”原来他目光一扫之下,并未见左近有甚香花。 梅辛扑嗤—笑,说:“你喜欢这香么?”一言未了,只见数丈外林中,有冰魄寒光流转,才见一闪而没,左面一大堆石上,巳现出两个白衣女子,正是桑氏妹姊,与两人隐身之处,相距不到一丈五尺! 周洛忙不迭屏着呼吸,一时将梅辛的话忽略了过去。 只见桑青面似寒霜,说道:“怪事,怪事,怎么不见人了?” 桑虹却不似她姊姊面色之冷峻,且有焦急之色,她目光一扫,说道:“姊姊,要是寻他不着,被姹女金燕擒去了,那便怎的?” 桑青陡地翻手一掌,脆生生打了桑虹一个耳光,骂道:“都是你这丫头,连一个武功平常的人也看不好,前些头要不被他走脱,哪有今日?”说着,哼了一声! 桑虹嘴角流出血来,血流到她银白色的披肩上,更见鲜红,但显然她对桑青畏惧十分,不敢出击。 桑青又在骂道:“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意,你看上了那小子,是不是?你别作梦啦,别说我们雪山一派的人从来不准婚嫁,便足没这戒条,你也别作梦!” 桑虹泪光莹莹:“姊姊,我……”桑青目中冷焰一扫,又哼了一声,道:“我现在没工夫管你,回山后,师傅自会同你算帐,要是寻到了那小子,你再放他脱逃,你可要小心!” 周洛听得明明白白,心里气愤不过,想道:“这桑青怎么这般恶毒,对妹子也下毒手,更不该血口喷人。” 回想那日他虽生心脱逃,但何曾逃出桑虹手去?若不被陶六如截住,现下只怕仍是两人俘虏。显然那桑虹心性仁厚有之,对我也好,但怎能说她对我有情?那晚她们不是叫他小要饭的么?他武功又平常,他说桑虹会对他有情,怎能令人相信。 他现今已不惧这桑氏姊妹了,几乎忍不住,要出去教训教训桑青,他心念一动,才要起身,梅辛伸手搭在他肩头,耳语说:“当真她有情,你有意,别忙啊,自有人去教训她,就有好戏看了!” 这梅辛的确奇怪得很,从昨晚到现在,无论周洛心中想甚么,他都知道,周洛这时不能出声分辩,听他如此说,就知尚有强敌在,只得忍住这口怒气。 果然,只一句话工夫,霍地冰魄寒光一闪,桑青巳斜刺里飞掠而出,更是数十点寒星,自耀眼的白光疾射而出,是她身才扑出,巳打出冰蚕。 哪知数十点寒星打入一丛草中,却没见人现身,桑青身法当真快得无与伦比,但见白森寒光绕着草丛流转了一匝,随着寒光一敛,现出身形,只听她咦了一声。 桑虹巳随后跟到,张大了嘴,像是自言自语说:“原来不是他?” 桑青冷哼,怒道:“你担心是他,哼,反正姹女金燕巳出手,我们要想将他擒回雪山,那是无望了,与其让他落在那女魔手中,不如杀了他!也免那部《上天梯》被她得去。” 她说得冷厉之极,周洛听得心头一寒,心忖:“她既如此想法,那姹女金燕若是遇到了争夺的敌手,只怕也会对我下毒手的。多九公虽然正派,但他若从大处着眼,怕别人得到这部《上天梯》去为恶,恐也宁为玉碎!” 周洛越想越怕,越是寒心,心想:“周洛啊,周洛!你身负血海之仇,仇人不知,蒙不白奇冤,不但冤无可诉,且天下虽大,巳无存身之地,现今又有这么多武林高手要将我置诸死地,我……我……我为何命乖至此?” 要知这桑青因得不到他,便想杀他,即使他心甘情愿跟她们同去雪山,那姹女金燕与多九公也绝不愿放过他的!他越思越想越寒心,忽然记起桑虹那晚之言,说现今想得到那《上天梯》的,尚有天帝辛璜。 他一念之此,心头陡地一震,这这……这梅辛是自天帝辛璜处来,他又无缘无故与我结交,咦!莫非是有为而来! 哪知他惊疑地回头一看,那梅辛竟巳不知去向。 他虽一时间想了许多,那时只不过一瞬,只见桑青面现疑惑之色,桑虹怔怔地站在当地,动也不动,连嘴角的血也不拭去。显然桑青绝不相信是她看错了,就在这一刹那,忽见一人轻移莲步,自坡上一株树后转出,黄衣飘动,映着山坡上的绿色,晃眼间,有似一片嫩黄翠绿飘浮。 周洛早认出是那黄衣少女,她转出看来似慢,其实快得很,说:“我在这里啦!” 她未出声之顷,桑氏姊妹都已发觉,只见寒光流转,两人同时向她扑去,桑青说:“你还逃得了么?” 那黄衣女分明早作戒备,说:“呸!你们奈何得了我。”她身形也快极,只见黄影冲天而起,眨眼已登上树梢。 桑氏姊妹点地腾身,分向左右一裁,桑青更又是—把冰蚕打出! 周洛心下大急,听三人之言,显然黄衣少女已在桑氏姊妹手下败逃,她要是有个不好,我岂不负了老人之托! 他正要抢出,同时伸手已折了根树枝在手。哪料黄衣少女身形已往下疾落,分明她知桑氏姊妹有这一着,登时成了两上一下。只听簌簌连声响,桑青的冰蚕全然打空。 黄衣少女脚一着地,巳似一缕黄烟,跃出三丈。周洛骇了一跳,原来她这一跃,恰到了周洛隐身的树前。还道她巳发现了自己,不料她落地一旋身,巳望着桑氏姊妹存身的树梢,说:“呸!不要脸,两打一,算不得本事,有胆一个对一个。”边说,她眼波流转不巳。 当真若是一个对一个,确不会输于任何一人,周洛见她眼神有异,心想:莫非她等谁? 还能有谁,自是姹女金燕! 他适才暗作准备,若然桑氏姊妹再追迫前来,说不得,只好现身相助,这一猜想她是在等姹女金燕,登时,大费踌躇,他可惹不起这个女魔,躲她尚恐来不及,现身岂不自投罗网?但若黄衣女遇险,他又岂能不救? 那黄衣少女一言不落,只见白影闪动,桑青已飞身而下,冷笑道:“我要不教训你这个丫头,也不知雪山派的厉害。” 黄衣少女说:“好啊,你倒胆大,这么说,是一个对一个了。” 桑青冷厉喝道:“对付你这丫头,还用两个!”她话出口,人巳陡地欺身逼进,哪知未待她出手,黄衣少女身形一晃,巳斜掠一丈,道:“好是好,只是这里地方小得很,你要真有胆,敢跟我到山下去么?” 显然她是在激怒桑青,周洛心中一松,忖道:“果然她是在等待后援,若只桑青一人,我巳用不着替她担心了,想来姹女金燕必会随后即到。” 她巴不得桑青跟她下山,哪知这瞬间,忽听桑虹在树梢叫道:“姊姊,他在这里了。” 只见她有如一条白炼般,向右面山坡下投去! 周洛才想:“这必是梅辛。”桑青霍地一掌推出,厉声道:“今天饶过你,让开!”她出手狠辣之极,话未出,掌先拍出! 黄衣少女却早有提防,倏地退纵两丈,说:“你要走?可没这么容易!”她并不还手,但仍挡住桑青的去路。 只听右面林中,传来梅辛的声音,那声音像耳语一般,但却听得清清楚楚,说:“姑娘的情意,我不敢忘记,那我走啦!”桑虹急叫道:“你你,你说甚么?”只听风声飒飒中,梅辛说:“我说今晚在茅山相见,月上柳悄头,人在东山后。” 两人这几句话说得又轻又快,周洛和那黄衣少女都是一怔,桑青竟不动弹,只是连声冷笑。忽听桑虹声音颤抖,但是从远处传来,而且越去越远,是以听不清,不知在说甚么? 只见黄衣女喃喃地说:“今晚茅山,月上东山。” 桑青对她竟不理睬,像没地在眼前似的,目中冷焰一闪,陡见白虹轻天,她已如闪电般,从林空飞掠而去,正是桑虹和梅辛的去处。 黄衣少女一撇嘴,望着桑青追去之处,自言自语道:“好啊,这倒免我费手脚啦,让你们先窝里反,今晚东山后,我再教训你们。”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面巳迈步下山。 周洛目送她下山去了,也被她言语提醒,这才知适才梅辛那几句言语,原来是故意挑拨桑氏姊妹反目,心下好生不快。想到:“那桑青之恶毒,刚才已是眼见,他这么故意挑技,岂不是火上加油?” 要知周洛对桑虹心存感激,想到那桑青先前还只是怀疑,现下她这一追去,她岂会轻易将那桑虹放过?回想到她适才目中的冷焰,登时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工夫,忽觉左肩被人拍了—下,周洛正望着几人的去处发愣,替那桑虹担心,惊得一跃跳开,哪知待他看清又是梅辛,竟又跃退了两丈! 梅辛嘻嘻笑道:“瞧你这份胆量。”他竟未看出周洛对他巳起疑心,迈步走近,说: “你瞧这戏好不好看啊?” 周洛别说巳对他起疑,便单是他挑拨桑氏姊妹,心中也有些不快,当下脸色不由一沉,道:“你究竟是谁?” 梅辛一怔,想是因为气愤不过之故,虽是周洛对他有些怀疑,对他竟也不惧,道:“桑虹姑娘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她?”心中却想,你一个男子汉,凭武功又在两人之上,怎可出此下策。 梅辛咯咯笑道:“原来你为她生我的气呀!这么说,那个大丫头说的话是真的了?当真她有情,你有意!” 那梅辛虽是咯咯在笑,但脸色却微微一变。周洛面上一红,他对桑虹只是心存感激。但这一来却倒像他与桑虹当真有情一般,他心里一急,脸就红了。 梅辛只是刹那间脸色微变,现又复了常态,说:“你既真对她有情,那我以后不捉弄她就是。你放心,其实啊,我只道这两个丫头要将你擒回雪山,我这般用尽心机,不过是要为你退敌罢了。” 周洛心想辩也无用,且这梅辛是友是敌现尚不知,我又何必多费唇舌,闻言却心中一动,道:“这么说,今日你约这三起人在溧阳相会,也是这个缘故了!” 梅辛点了点头,道:“你知道就好,这些人千方百计想擒住你,我可是白费心机啦。” 言下大有委屈之态。 周洛察言观色,心道:“不论如何,这梅辛仍是一片纯真,也许他对我真是一番好意。” 忽又想起他曾说过,他虽自幼生长天山,但天帝辛璜并未传他对敌的武功,只是些武学的基本功夫,还是传他须弥遁形的老人看不过,才教了他这神奇步法,且这两日来,确未见他施展过其他甚么武功,可见所说不假,我怎可对他怀疑,若然是真,我岂不辜负了他一番好意。 他疑心一去,面色顿然和缓下来,道:“小梅,你有所不知,这些人虽然都想利用我,也许因得我不到,还想置我于死地,但我和这三人却并无深仇大怨,而且三起人中,莫不对我都有好处和恩德,或是自己有承诺。”说着,不由深长地一声浩叹,继道:“小梅,你哪里知晓,说来也话长,现今我只求能躲开这些人,待他日我之事完了,那时也就不用担心了,死又何惧?” 他本想说出的血海深仇和师傅的奇冤,但想对他说也无益,而且他与这梅辛相识不过一日,说这些也嫌交浅言深。 他一口吐出了心中的悒郁危苦,觉得畅快了些,却没留意梅辛在这一阵功夫,面色巳然数变,双眸中流露一道寒光。但周洛说罢,他眼中寒光便也消逝,说道:“周大哥,你要不说明,我也不知,今后我不难为他们就是了,只是……” 周洛不待说明,便道:“小梅,我确有不得巳的苦衷,现今她们巳发现我们在此,还以快走为是。” 梅辛接口道:“我知道你是怕那黄衣丫头,担心她会去将姹女金燕引来,是不是?”说着,神秘地— 笑,道:“你别担心啦,她们这阵只怕早巳在赶路了。” 周洛心中一动,道:“你是说她们往茅山去了?” 梅辛忽地笑得嫣然,道:“不错,我为甚么费这大的劲,你以为我当真是在作弄她们么,不瞒你说,我就是要诱她们前往茅山。” 周洛一怔,他本是同梅辛前往茅山,会晤那位传他须弥遁形的奇人,现今躲避这些人尚来不及,怎倒要将他们引去? 梅辛已道:“你不用怀疑了,你想想,这般人可说没—个好意的,你与其这么躲躲藏藏,倒不如教他们死了这条心,岂不是好?” 周洛诧异道:“教他们死了这条心?”心想谈何容易。多九公性烈如火,他岂肯罢休?姹女金燕目中无人,想她竟然在黄梁功眼看即将完成的时候,竟不顾追来,又岂肯罢手,这梅辛端的有何方法? 只见梅辛笑嘻嘻,挨近身来,说:“你别猜啦!到时自知,那多九公等三天,早被我引上路,打前头去了,桑家那两个丫头是第二起。来啊,你来瞧。” 他轻轻一点地,巳飞登树梢,周洛不知他捣甚鬼,也跟着飞身而上,随梅辛手指处一看,只见右手间,西北方,现出两条人彭,两人因是身在高处,看得明白,正是姹女金燕母女。 梅辛巳道:“你瞧,他们都打前头走啦!我们慢慢随后去,再不怕在路上撞着他们了,你说多好。” 周洛在刹那间,巳忖道:“这小梅鬼计多端,若真教这些人死了这条心,当真是好。” 他横了心,想到:“好,反正我要躲逃他们,实是太难,早晚必要落在其中一起人手中,倒不如听天由命,也许他真有何好法子。” 当下一叹,道:“好,我由你啦。” 梅辛喜孜孜,说:“你放心,准有你的好处,跟我走啦。” 两人跳落树来,即刻上路,果然一路之上,并未撞着任何一起人。只是到傍晚时辰,两人巳近茅山,梅辛却领着他舍了大道,向正北行去,远远绕过山麓,登上茅山。 那茅山并不十分高竣,但也山岭绵延,而且时届春末夏初,树木甚葱翠,未曾上山,巳见黛绿一片。 梅辛遥向一个山头,用手一指,说:“周大哥,那就是东山啦。”说着,忽然抿嘴一笑。 周洛心想:“这梅辛当真胆大之极,他将这么多高手诱来此地,现下可说强敌环伺之中,他却这般毫不在意。”但见也笑得蹊跷,问道:“你笑甚么?” 梅辛说:“那东山之后,月上柳梢头时啊。”他把语音拖得很长很长。周洛大是不快,心知也是说将与桑虹相会,但想到今日并未向梅辛解释,也就不愿责他。更因他心中不快,是以仍不愿解说。却不料这一来,以后竟又误会重重,那梅辛刹那间,笑得甚是怪异,周洛竟然不觉,反而说道:“是啊,他不是约她们在月上之时在东山之后相会么?现下已是日落时辰,我们正该快些上路,在她们之前赶到。” 他在一路之上,想来想去,大略巳猜中梅辛所说令这三起人知难而退之法,必是在那传须弥遁形的老人身上。适才两人急忙忙赶路,要知施展轻功之肘,开口说话不得,是以未曾问得,现今巳到了茅山,只要见到了那位老人即知,也不用问了,故尔更想早早见到。 梅辛说:“你心急得很,好,随我来。”说着掉头便走,周洛暗里戒备,跟踵上山,那东山看来只一望之地.哪知峰回路转,曲折盘旋,约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方才到达。只见山势陡峭,藤萝有如垂丝,在晚风里飘拂,林木森森,明月未上东山,甚是晦暗。 周洛低声道:“小梅,你说的那位老前辈呢,怎么不见?” 此刻虽不致对面不见人,但相跃三四尺,即不能看清表情,只听梅辛说道:“只怕你心里问别个是真。” 周洛皱眉想道:“他怎么老是提那桑虹?”便不言语,仰头一望,只见山顶已有清辉露出,分明巳到时候了,想到桑氏姊妹等即快寻来,不由着急,这才问道:“小梅你说有令他们知难而退之法,可否说给我听。” 好一阵不闻他的笑声了,此刻突然笑道:“我啊,偏不说,先让你闷一会儿,到时你自然知晓。” 一言未了,梅辛忽地低声说道:“来啦,快跟我来。” 这一句说得甚急,轻得仅能听闻,而且话才出口,巳将他的手握着。 周洛心头一震,同时一句话冲到口边,但见梅辛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刻尚且如此小心,便没说出,随他到一堆石后,两人并肩隐住身形。 梅辛在他身边说道:“你听出些端倪来了么?你听,多半来的是姹女金燕,她打左边上来啦。” 周洛侧身一听,果然听出左面山脚处,风声微微有异,若不是梅辛说出,他无论如何也发觉不到,心下好生佩服,心道:“他不但能听出有人来了,而且还辨出是姹女佥燕,当真了不起,多早晚我能练到他这地步。” 只听左面山脚下,那比山风微觉劲疾的风声,略一停留后,却没向这里来,而是向左面去了。 周洛心中微微一松,忙抓住这机会,说道:“小梅。” 梅辛咯地一声笑,但急忙忍住了。原来周洛在他耳边说话,因是心急,话声虽低,吐气却重,灌得他耳朵痒痒地。 周洛急道:“你听我说,小梅,我求你一事。” 梅辛道:“你说啊!”同样陡然掉头,一口气喷入他耳内。周洛却冷笑,是他心急得很,现下可没工夫跟他淘气,忙道:“你听我,我想求你一事。” 梅辛见他说得郑重,便也忍住笑,道:“好,你说。” 周洛叹了口气,说道:“不是别的,就是今晚求你对三个人手下留情。” 黑暗中,梅辛双眸闪闪发光,却没言语。 周洛接着说:“一是那桑虹,二是金燕的……的徒弟,第三个是陶丹凤。唉!说来话长得很,若是你真心交我这个朋友……” 他几乎要说出那黄衣少女是金燕之女,但忽地记起传他离门剑的老人家,那老人自知罪孽深重,怕贻师门之羞,故尔忍辱至今,不敢道出名姓,便连亲生女儿也不相认,我怎能说出他与这黄衣少女的关系来?要知若然被人知晓黄衣少女是他之女,必会追查他的出身,那时岂不违背了老人之意。 梅辛说:“好啊!你既然如此说,我不难为她们就是。”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貌,但似乎他干笑了一声,周洛也未注意,皆因就这瞬间,左前面风声飒然,知有人来,他哪敢分神,忙看时,只觉两个黑影巳从林中转出,两人身形都小巧,一个较矮。 周洛一见两人现身,早抽了口凉气,他一看便知是姹女金燕母女。 梅辛在他耳边说道:“别怕,你听,又有人来啦?” 强敌当前,周洛哪敢分神,先前以为最先到达的必是桑氏姊妹,是以未作戒备,手边并未折枝代剑,此刻不敢分神,是以未听出甚么来,又不敢开口说话。 好在梅辛说话声音甚低,那姹女金燕未曾发觉,渐渐走近了来,相距两人身前不到两丈,只见她听了听,说道:“莫非我们来得太早啦,怎么一个人也没发觉?”她话声也低得很,但周洛两人却听得明明白白。 黄衣少女走到她身侧,低声说:“师傅,这虽是东山之后,但我们才搜了一半,何不到那边去搜搜?” 姹女金燕道:“好,你从崖上向那边搜过去,这山脚一带树木太密,若然有人,多半会在山下面,但你在高处,却可看得远,一见有甚踪迹,即刻告知我。” 黄衣少女说:“是,师傅,我这就去了。”她脚一点地,已投入黑暗中不见了。那金燕却又听了听,方才走去。这时周洛连大气也不敢出,否则怕被发现了。 待她一走,周洛才急问道:“小梅,你说你来此相会的老人呢?”他此刻心下大急,那位老人未曾拜见,这个女魔却先来了,再要见不到他,说甚么令她们知难而止,是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真的。 哪知梅辛低声疾道:“快噤声!”只听前面山脚下,有脚步声传来,踏着乱草簌簌作声,越来越近,一会现出多九公高大的身影,随后是陶丹凤。 陶丹凤说:“九公,好象这里有人说话,怎么却不见人?” 周洛心中直打鼓,暗道:“他们别搜寻才好,要不然我两人决躲不过。” 只见黑暗中,多九公两眼精光暴射,哼了一声,说:“六如,瞧你的。” 周洛凝神而视也只见到两个人影,只能认身形和声音上,分辨出多九公和陶丹凤,却没见陶六如。 正奇怪间,只听两人头顶树上,传来陶六如的声音,说道:“好!”话音末落,陡见四外树木无风自摇,树叶有如箭雨一般,向方圆六七丈内打到,这才明白多九公是命他施展借力打力。 周洛暗叫了声惭愧,若然不是沉住了气,若不是面前有石堆挡住,自己便不伤在这树叶之下,也掩不住形藏了。 原来那陶六如这一手借力打力的功夫,端的了得,那树叶在泥地之上,有如石沉大海,听声音,即知是没入土中,打在周洛身前石上的树叶,更是四溅折射!可见威力之大,那陶六如巳道:“九公,这里没人,我们还是向别处搜去,别给那女魔着了先。” 多九公道:“不错。”但却沉吟起来。 陶丹凤显然心急得很,说道:“九公,我们何不分开来搜,这东山之地确一两里地宽,不然几时才能搜遍。” 陶六如道:“妹子说得不错。” 哪知多九公将头直摇,道:“好虽是好,但那姹女金燕何等了得,我们若是分散开了,我可担心你们。” 想是陶氏兄妹今日都曾眼见那姹女武功?丝倘匀恍挠杏嗉拢且远疾幌炝恕? 多九公突然怒道:“只怪那小子太以不知好歹,多早晚我要杀了他……” 陶丹凤挨近他侧,叫道:“九公……”陶六如飘身下了树,道:“九公,这也难怪他的,听那白头翁说来,想想他难免对我们疑心。” 周洛听得好生感激,不料陶六如对他这般谅解,尤其是多九公发怒之时,陶丹凤虽然只叫了一声九公,但那关切之情,更溢于言表,忽然心中一动,听陶六如话中之意,其非他们知我师门惨变,我是蒙冤。 他念一动,即想现身相见,哪知这一瞬间,多九公忽地两手急摇,说:“山下有人来!” 大家侧身一听,果然似有人打山下而来,多九公道:“我们快返身拦截,记住了,那小子狡狯得很,不论谁擒住了他,即刻向西南奔去。” 他高大的身形一闪,巳入林中不见,陶氏兄妹自左右一分,也返身奔下山去了。 周洛听多九公说他狡狯,心里好不难过,知是今日梅辛戏耍几人之故,不料悔辛早在他耳边笑道:“这是第二起了,你不是想见那位老人家么?只待桑家那两个丫头一到,他也快来了。” 周洛心道:“这梅辛究竟在捣什么鬼?行事都是这么诡异,这一切一切,倒象早有安排?” 当下低声问道:“这山下来的,不就是桑氏姊妹么?”忽地心中一动:“我明白了,你这是要他们这三起人自相残杀,是不是?” 梅辛忽地轻声一笑,道:“算你聪明,但只猜到一半,那另一半么,可要靠你了。” 周洛一面在与梅辛说话,一面却心悬山下,因知下来的必是桑氏姊妹,现下多九公与陶氏兄妹截去,伯不会有一场好斗,是以凝神静听,梅辛一言未了,果听山下传亲多九公怒喝之声,说道:“原来是你这两个丫头。” 周洛此时已没了主意,而且心下矛盾之极,当真这三起人要自相残杀,虽不一定会三败俱伤,却可减轻不少纠缠,但他却又关心陶丹凤、桑虹,和那黄衣少女,不愿三人有险。但若互相恶斗起来,这三人却最是险极,皆因这几人不但武功较差,而且历练也不够! 只听陶六如朗朗说道:“九公何必发怒,两位姑娘也不必走,且听在下一言。”是桑青的声音冷冷一哼,陶六如巳接着说道:“两位姑娘也不用害怕,九公岂与你们一般见识,若然就此回山,以往之事,我兄妹也不追究,而且你我也无冤无仇。” 周洛心道:“这陶六如当真是谦谦君子,他明知桑氏姊妹是为了那火龙珠而去,那桃花坞又被她们视作无人之地,去来自如,他倒不放在心上。” 但那桑氏姊妹岂会示弱?只听引桑青冷冷地说道:“你们怕了姹女倒真,我姊妹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老花子岂能奈何我?我姊妹今晚有事,有本事,错过今晚……” 多九公早怒吼一声,却听陶六如叫道:“九公何必与这两个晚辈一般见识!”跟着便听一声暴响,是树折之声! 周洛知多九公巳动手了,好不焦急?不料这瞬间,忽听人冷冷地说道:“今晚谁敢走!” 周洛霍地站起身来,他巳听出是姹女金燕的声音。 山下早巳传来桑青一声惊呼,姹女之话声陡起,说:“滚回去!” 多九公怒喝道:“你两个退过一边,哈哈,你这女魔别狂,我老花子要领教高招!” 只听桑虹急喘喘的声音问道:“姊姊,你没受伤么?” 这里梅辛在周洛身边说道:“妙得很,那丫头被摔得不轻,你听,她不是半天爬不起来么?” 哪知道一言未了,只听脆生生的一声响,桑青骂道:“他约你来此,趁他们打得热闹,你还不快走。” 当真声声狂风,有如地覆天翻,夹杂着多九公声声怒吼。 姹女金燕的声音尖锐得刺耳,说:“老花子,你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用,不过多折你几根树枝。” 陶六如喝了声打!便听嗤嗤之声不绝于耳! 周洛心想:“他借力打力出手了!”那陶丹凤咦了一声,说:“你暗箭伤人!”跟着噗嗤一声响,显然是她的红绸也出了手! 暗箭伤人,自是桑氏姊妹的冰蚕!周洛心中好生焦急!但愿她没伤着。 只听桑青低喝道:“你还不快走!” 梅辛嘻嘻笑道:“必是陶家那丫头不让你心上人走。” 周洛已忧心如焚,他倒好笑得紧,周洛倏地跃过石堆,心道:“今晚若有死伤,皆是你捣的鬼。” 他再也不理梅辛,早折了根树枝在手,立即飞奔下山。 本来相隔不远,但因林木甚密,待他左转右绕,到得当地,陡见姹女金燕背向着他,身形一闪,暴响中,一株碗口大的树,直向他当头压到。 周洛忙不迭斜身急掠,只见多九公正撤掌发招,他本巳高大的身躯,此刻更显得高大,满头怒发飞舞!顷刻间巳急转了四五步,姹女金燕亦是连连挪移,两人始终正面相向,显然多九公已使出了毕生功力,而姹女金燕也不似今日在酒楼中那般轻视多九公。 周洛看得明白,心中大放。他不顾一切地迎出来,一者是担心多九公不敌,二来是关怀三个姑娘,现今多九公并未败,桑虹巳不知去向,陶丹凤和那黄衣少女都远远站在一旁,并未动手,自是放心了,当下忙隐身后退,当场各人都全神贯注,竟没一人发现他。 虽是如此,周洛仍然紧紧握住树枝,心道:“若然多九公不敌,我岂能眼看他的一生英名断送在这女魔手中。” 他隐好了身形,只见多九公与蛇女金燕巳转了匝,高手对敌,制胜全在机先,显然两人都蓄势待发。 周洛目光随同两人旋转,也将当场看得清楚,只见四处全是折树断枝,忽然想起桑青,先前分明巳听得她受了伤,怎么此刻竟会不见人呢?莫非是桑虹把她救了? 他只不过刹那间一转念,说时迟,忽听多九公一声怒啸,向姹女金燕忽地扑去,猛然劈出一掌! 姹女金燕竟不放在眼里,冷笑道:“你这点功夫岂能奈何我!”虽说如此,但她仍退了一步,但多九公掌力上身,她衣衫不过微微飘起,竟是伤她不得! 多九公陡地呵呵笑道:“你这女魔上当了!”声出掌巳发,而且是两掌连环发出,皆是圈臂疾攻,甚是奇异! 周洛心中一动,这和酒楼中他发掌一般无二,蓦地想起适才多九公的掌力伤她不得,是她施展黄梁功,想必是多九公瞧出她尚未练到火候,后背较弱,只见他那两股掌力拍出,暗劲在她身后回环疾撞,威力大得惊人! 姹女金燕忽起旋身,冷笑道:“老花子,你别费劲啦!” 哪知她言尚未了,多九公早两腕一挫,双掌狂推,势若奔雷,仍是向她背后袭去! 原来多九公第二次发掌,仍是实中有虚,能发能收,趁她旋身之顷,立即又巳发招,将全身的功劲发出! 果然那姹女金燕大出意外,饶是她挫腰滑步快如电闪,而且两掌也适时翻出,硬接多九公这两掌,但她怎能及得多九公海河之功?只见她连连退后了三五步,方才拿桩站稳。 多九公一招得手,哪会将她轻易放过,早连抢两步,又连连拍出两掌。 哪知姹女金燕,此刻巳转过身来,显然适才多九公只能将她劈退,仍未能伤得她,是以只略避其锋! 只见她面似寒霜,连声冷笑,多九公两掌巳过,陡地身似风飘,欺近身去,刹那间两袖飞舞,好似散花仙女!围着多九公疾转起来! 多九公这时巳闷声不响,掌心如轮转,亦进退般盘旋起来!且见他掌风起处,饶是近身发招,那姹女金燕也仅仅略略闪避,仍是疾攻如故,并未见有半点减慢! 那陶氏兄妹和周洛都看得明白,各各大惊,只见多九公掌力虽是猛劲,却伤她不得,而她婆婆飘舞的腰带,衣角、袖尖,却皆是含点穴妙着,两手挽兰,更似漫天飞花!若然不是多九公掌力太以威猛,她不敢撄其锋,要不停地闪避,那多九公简直成了只有挨打,只怕早就落败了! 周洛看得惊心动魄,心道:“这黄粱功当真厉害,她未练成,已有这般威力,将来她将练成了,那还了得!”陡然记起今日在酒楼中,梅辛暗算她的气海俞穴,立即破了她的功夫,我何不暗助多九公一臂! 当下更不怠慢,即折了一段两寸长的断枝在手,他在括苍随师傅练武功之时,在暗器上练的是银棱,威力很大,可说是括苍派的独门暗器,周洛为报全家血海之仇,在那银梭上下了不少苦功夫,现下一见多九公全力应敌,只能勉强支持,一时间忘了他暴露身形的危险,认定姹女的气海俞穴,抖手打出了。 那姹女金燕恰好转到他这边,周洛满以为这一着必然得手,哪知他打出的树枝,距离她的气海俞穴不到五寸,陡见她右袖霍地反卷,立将那树枝反震回来,而且连头也不回,就象是她无意中震回的一般,且她与多九公乃恶斗如故。 说时迟,那树枝反震回来,周洛本还想不动身形,伸手将它接住,哪料一听那破空之声比他打出时还要劲疾,哪还敢接,忙不迭纵身跃开! 只听姹女金燕说:“老花子,当真你不量力!”但见衣带风飘,其声猎猎!陡地攻得倍常凌厉! 多九公虎吼一声,两掌齐推,同时跃退了两步! 姹女金燕却以进为退,周洛脚未点地,她巳闪电般追来,说:“小子,你倒有脸暗算我!哼!”伸手抓来。 多九公是何等人物,周洛打出树枝之时,巳知有人相助,却不料是周洛。老花子微微一怔,呼地一拳打去,姹女金燕堪堪抓住周洛,却因她陡见周洛,怒极大意,将背脊朝着多九公,待发觉多九公自后暴袭,迫得放弃了周洛,回身对敌。 周洛惊魂未定,一时竟忘了逃走,只见陶丹凤与陶六如分自左右抢到,一个红绸飞舞,一个折扇点打,向姹女夹攻! 周洛心中一动,叫道:“六如先生,打她气海俞穴,破她黄梁功!” 姹女金燕身法快极,但象婆娑曼舞一般,从两股奇门兵刃中穿闪而过,简直不把两人看在眼里,厉声说道:“老花子,我先取你这条性命!”晃眼巳到了多九公身前。 陶六如被周洛一言提醒,说:“多谢老弟指教。”折扇东一指,西一指,顿见叶雨疾射,不但姹女的气海愈穴皆在他叶雨疾射之下,便背后六大穴亦巳罩住,只见他折扇不停地指指画画,那叶雨又绵绵不绝! 这一来形势陡变,她本巳不敢撄多九公之锋,现下背后又受敌,厉害的是那叶雨绵绵不绝,远非周洛打出的树枝可比,是以向多九公虚攻两招,霍地飞身斜掠! 多九公喝道:“胜负未分,哪里走?”觑定她飞掠的身形,连发两掌! 陶六如早防她要走,早如影随形,抢到她侧后,折扇,飞舞更疾! 只听姹女冷笑一声,身形霍地往后一倒,竟在刹那间,贴地滑到了多九公侧后,脱出夹攻,右袖暴打多九公右面肩井穴!招未用老,却巳快如闪电般旋身向陶六如袭到。 陶丹凤旁观者清,急叫道:“哥哥小心!”陶六如才发觉不妙,姹女攻势巳如漫天花雨弥空,但见彩色缤纷!原来这一阵功夫,早是月上东山,照澈林野,那姹女金燕又是衣带袖角,浑身是招,端的是凌厉中,更见美妙!她这一下出其不意,快如电闪,饶是陶六如武功也不等闲,竟也骇了一跳,要想闪避,焉得能够。 早听多九公虎吼一声,叫道:“六如小心!”自后又是一拳向她打到! 周洛一见陶六如遇险,恰也出抢,看得明白!“怎么他拳法有似我门中的护法神拳?” 手中树枝一颤,圈刺她气海俞穴! 姹女冷笑—声,不知她怎么一斜身,竟凌空滑出五尺,只见陶六如惊呼中,暴退两丈,手中巳失折扇,多九公怕伤了陶六如,硬生生收拳斜跨! 周洛才怔得一怔,姹女金燕右手挥处,折扇巳向多九公掷去,陶丹凤疾叫道:“你,还不快逃!” 周洛心说:“她在同谁说话?”蓦地噗刺刺声亮,面前早是一片红霞罩下!原来是姹女倏地抢近他身前不足三尺,若非陶丹凤出手得快!怕不早被她擒住! 那多九公喝道:“接扇!”向疾投而至的折扇拍出,陶六如伸手接着。 姹女金燕厉声喝道:“丫头,你还没吃够苦头!”她手法奇妙之极,早抓住红顶绸端,挫腕一带,陶丹凤登时向前一个踉跄,直向姹女怀中撞去! 周洛心中一急,树枝颤动,一招之下,巳游走了五行方位,瞬间攻出十个变式! 姹女咦了一声,身形晃动,带卷袖拂,眨眼间也破了剑招!说:“你……你会离门剑……” 周洛心头一寒,离门剑也奈何她不得!他初学乍炼,一招十个变式已大非轻易,真气接续不上,树枝慢得一慢,姹女巳抓住树头,周洛虎口一麻,忙不迭跺脚飞纵! 只听多九公喝道:“打!”迫得她又回身对敌,周洛巳骇出一身冷汗,却见陶丹凤巳在身侧,也才拿桩站稳,周洛感激不巳,说:“多谢姑娘!”她若不是为了救他,适才怎会又吃这女魔的苦头? 陶丹凤右臂震得酸麻难举,却忘了痛苦,说:“你为什么躲着我们,跟我走啊!” 只听狂风声声,多九公一连抢攻了数招,一面喝道:“带那小子快走,这女魔交给我!” 陶六如飘身到了两人身侧,右手折扇向右前面一树身点去,借力打出叶箭,打那金燕的气海俞穴,一面急道:“老弟,妹子说得不错,快跟我们走。” 周洛一见陶丹凤目中流露出哀怨之色,又听陶六如说得诚恳,几乎变更主意,但想到多九公性烈如火,那晚亲身听到师伯白头翁和他的谈话,他若信以为真,岂能放过我?而且那姹女金燕见我被他们带走,哪会甘休! 他转念便明利害,不由叹道:“贤兄妹好意我,没齿不忘,只是现非其时,现在迫不得巳,只能忍辱负重。” 一句话功夫,早见多九公发掌巳透着缓慢,忙道:“六如先生快助九公,我暂且别过了。” 陶丹凤心里—急,叫道:“你别走!” 陶六如回头一看,顾不得说话,折扇起处,忙不迭相助多九公对敌! 周格心知再不走,可就晚了,狠一狠心,说:“姑娘保重。”声出,巳疾退入林! 那陶丹凤竟是不舍,随后追去,叫道:“你……你听我说啊!” 她叫声低颤,显然她心急而又凄怨,周洛不由自主步下一停,却听多九公远远怒喝道:“你这女魔别走,我老花子今晚和你拼个死活!” 周洛就知是姹女金燕舍了多九公追来了,忙不迭飞身疾逃,同时心想:“这倒好,这一来她就不与三人为敌了。” 哪知他才一个起落,陡闻身后陶丹凤一声惊叫,叫声划空,直向右面落去!分明是姹女金燕将她掷出! 周洛一咬牙,怒极回身,忽地右腕被人扣住—带,登时立脚不稳,而且背后被人猛可里一推,同时身边有人急道:“你不是要见那位老人家么?他在山腰等你,快去快去!” 周洛才听出是梅辛的声音,他已跌入丛草之中!回头一看,果见梅辛站在适才立身之处,不由松了口气,今天在那酒楼之中,这些都分不出两人来,现在月下,更难辨真伪了,以梅辛那须弥遁步法之神奇,便是姹女追到,他也容易脱身。 那姹女金燕快得出奇,风声才动,巳然现出身来!更不发话,伸手便抓梅辛前胸!梅辛竟是不惧,说:“呸,你不识好人心。”斜抖一跨步,巳到了她左侧,巧巧妙妙地擦肩而过!姹女便抓了个空。 梅辛嘻嘻笑道:“我好心在此等你,啊哟!”身躯半斜,两脚交互一划,早又躲过她两手擒拿,但也退开三步。 姹女想到果然他适才是站在当地未动,似乎相信了,但她陡然想起今日在酒楼中被他破了黄粱功,险乎伤在多九公掌下,今晚又帮多九公等三人与自己为敌,立即又怒火三千丈,厉声切齿道:“瞧不出你这小子狡猾得很,好,你给我站住!” 梅辛说:“我是站着的啊!”只见他侧耳在听,听得多九公在远处气冲冲地说道:“凤儿,你没受伤啊!” 陶丹凤说:“要不是我飞绸挡住树枝,这一下准被她摔得不轻。” 周洛瞬也不瞬地望着两人,心中却对陶丹凤关切之紧,闻言才放了心。 姹女似是强忍住怒火,说:“你那离门剑是谁传你的?嗯!你这步法也神妙得很。” 梅辛说:“你不是明知故问吗?难道天下还有别一派会这离门剑?嘻嘻,我这步法啊,说出来只怕吓你一大跳。” 姹女话中突然柔和之极,笑道:“这么说,那是黄梁杂毛传你的了?” 未见她丝毫动弹,但陡然间巳向梅辛移近一两尺,若非周洛凝神而视,也发觉不出,不由替梅辛着急起来,要知姹女金燕怕得就是黄梁道人,她诱惑其徒,盗其神功,这些年不敢离开天目山,就为了怕消息走漏,这一来,她更不会放过了,周洛急得几乎要点醒梅辛,小心她笑里藏刀。哪知金燕不知不觉间移进了一两尺,那梅辛似乎毫末察觉,兀自笑着说: “当真你聪明得很,一点即透。” 金燕话声更见柔和,不觉间又移了一两尺,道:“这么说,那黄梁杂毛也来了,是不是?” 周洛见两人相距已不过两步,她只要一伸手,便可够到,一颗心早巳提到了口腔,却见梅辛竟然仍不觉察,说:“是啊………怎么你还不走?”他目光扫过周洛存身的草。丛之中,周洛明白这后面一句是对他的,心说:“你现刻险而又险,倒关心起我来。” 只听金燕道:“你说什么?”梅辛道:“我说你还不快走?” 姹女陡地厉声尖叫:“我先宰了你再走。”身在话先,骤然发难,刹那间她像化作了五个人影,向他扑了过去! 周洛暗叫一声不好,不料梅辛不退反进,身形微晃,巳失所在,忽地从近处一株树后伸出头来,说:“你别狠,瞧瞧你身后是谁!”金燕心头一震,回头见无人影,才知上当,却听梅辛声音巳在数丈外传来,说:“你上当啦,快走啊,我们回头见。” 姹女金燕听出他巳奔下山去了,气得她飞身追赶。 周洛一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心想我这样担心他,却被他冤苦了。他嘴角现出这么多日来从未有过的微笑,这梅辛当真聪明到极点,调皮绝顶。 他知梅辛故意将她诱开,好让自已上山,正要长身,忽见适才来处现出三个人来,多九公在中,陶氏兄妹分左右,周洛忙不迭又伏下身去。 只听多九公道:“怪事!怪事!”陶六如说:“当真怪得很,这位周老弟怎会在短短数日之间,武功长了这许多?” 显然三人早巳追来,在树后看得明明白白,因是心中大奇,连多九公也忘了出手!此刻亦忘了追赶。 多九公直搔头,忽听陶丹凤咦了—声,说道:“哥哥,你瞧出什么来了没有?他刚才那奇异的步法,不是太像昨晚那少年么?” 陶六如猛可里一拍掌,道:“着!当真一般无二。”但他随又愕然摇头,说:“只是他那剑法,却怎又像昨晚那个二郎爷?” 多九公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说:“你们是说那离门剑?” 陶丹凤眼睛一亮,道:“九公,当真那是离门剑?” 多九公道:“怎么不是?好,我告诉你们啦,日前我说得遇一位世外奇人,告我取那上天梯之法,你们猜是谁?便是那黄梁道人,这离门剑乃是他独创的神剑,当年他曾令我一开眼界,我如何不识,而且适才那女魔不也说是离门剑?” 陶丹凤说:“九公,不对不对!他分明是括苍派的传人,不过才数日不见,哪能就练成了离门剑,只看那剑法之神妙,他便有奇遇,也不能这么快法,莫非不是一人?” 多九公道:“奇怪也就是在此了。” 陶六如说:“九公,我们跟踪查探,便知分晓。” 陶丹凤说:“当真怎么忘了追去,若他落在金燕手中那可怎好?” 多九公呵呵大笑,道:“适才两人相距不到三尺,姹女金燕骤然发难,尚且奈何他不得,还替他担心怎的,六如说得不错,我们赶快跟去。” 陶丹凤面露喜色,喜孜孜随后飞奔下山去了。三人眨眼去无踪影。 周洛待三人一走,忙不迭站起身子,向山上跑去! 一路之上,他只怕撞着桑氏姊妹,皆因知这两姊妹决不会就此走去,是以特别小心,幸好到了先前他与梅辛隐身之处,并未撞着任何人,他抬头一看,只见前面的崖壁有十数丈高下,但不十分陡峭,崖壁之上更是藤蔓垂拂,迎风飘舞。 忽见头顶一丛密密的藤萝,伸出一个头来,正是那梅辛!他赶到头里来了,倒不奇怪,皆因周洛在多九公等现身之时,耽误了一阵,他有足够的时间抢到前头。 周洛一见他现身,不知他怎能轻易摆脱金燕,好不心折,梅辛巳笑嘻嘻招手说:“你才来呀,快上来!” 周洛心急得很,梅辛天不怕地不怕,眼前这多高手,他竟仍是叫嚷,忙腾身跃起! 梅辛荡过一条长藤,周洛伸手抓住,借力上翻,便到了他立身之处。 梅辛向上—指,说:“还不快上去见过老人家?” 周洛说:“小梅,有劳你带路。”他心里只有比梅辛更急。 哪知梅辛说:“我不去,我要在此守望啊,你自个儿去吧,你瞧,这假石壁的尽头就是。” 周洛心想他说得有理,一试手中长藤,能够着力,忽然想起要叮咛他一句,忙说:“小梅,别忘了我求你之事。” 此刻月光巳自山头照下,虽然崖壁上照射不到,但巳不似先前黑暗,只见梅辛似乎微微一撅嘴,说:“我知道啦,别难为那三个姑娘,是不是?” 周洛还想说出陶六如与多九公,但现下实不敢再耽延,急忙攀藤而上,那长藤的尽头相距这段崖壁的顶端,只得一丈多高,当下脚尖向崖壁一点,便翻身到了上面,举目一看,这上面竟是丈宽的一个平台,绿草如茵,只靠里面崖脚,有—株大树,那树枝叶浓密,斜斜向外伸长。 周洛在扫眼间已看得明白,上面并未见有人,不由一怔,梅辛说得清清楚楚,说那位老人便在崖头,莫非……莫非是上面那一段崖头不成? 他抬头一看,只见上面那一段山崖不但陡峭壁立,而且寸草不生,凭他的功夫,决上不去。 原来这茅山东山之后,甚是奇特,那崖壁一段段向内凹进,有如阶梯一般。 他正在作难间,忽听树下有鼾声传来,心说:“在这里了,想必是这位老前辈久侯我不至,竟在树下睡着了。” 忙趋前一看,不是一个老人怎的,只是白晃晃的,看不清面貌,再仔细一看,原是他的白发白髯纠结在一起,将他的脸覆盖着了,想来是这崖上山风劲疾之故。 周洛对老人心存虔敬,不敢出声呼唤,恭恭敬敬地侍立在旁。 他同时越想越奇,梅辛本说是老人约他在此相会的,但今晚分明未见他与老人会晤,现下却命自己前来晋谒。先前周洛听信辛梅之言,一心只想令这三起人知难而退,更认定所谓知难,必在这老人身上,是以毫不猜疑。现在想来,越觉疑窦甚多,心道:“莫非这梅辛自昨晚和我结识,今晚引我来此与这老人相会,皆是早有安排?” 他心念才动,忽觉身后似有白影闪动,回头一看,恰见桑氏姊妹自崖边伸出头来。 周洛心中大急,但地上的老人仍在熟睡,幸好他身在阴暗之处,一时未被两人发现,心想若唤醒老人那将大不敬,而且也太显得自己没用,唯盼她们不知我在这里。 忽听桑青冷峻的声音说道:“好怪,怎会不见人?”桑虹说:“果然没有人。”她声音有些颤抖,显然先前两人走,她必又受了桑青恶毒的责骂! 桑青又道:“哼,你这丫头小心,再要找不着他,不能将他擒回雪山,也要将他置之死地,否则,哼,我便饶了你,师傅也不放过你!” 周洛恨得咬牙,若不是今晚诸多顾忌,恨不得痛惩这个丫头! 那桑虹未言,桑青又望了望,说:“既然没人,你还等什么?还不快走!” 桑虹说:“是,师姊。” 哪知地上睡着的老人忽然打了个哈欠,像是被两人的声音惊醒了,周洛心中一紧,陡见冰魄寒光一闪,桑氏姊妹眨眼已到了树下,桑虹咦了一声,桑青说:“果然你在这里!” 周洛只道老人醒了,哪知地上的人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去,他心头一横,想道:“现在我可不怕你。” 只见冰槐寒光流转,桑青在刹那间,将树前树后绕了一匝,简直当周洛是网中鱼儿一般,说:“你还不动手,等什么?” 她厉声向桑虹喝斥,声音虽然不大,却甚刺耳。 周洛心中恼怒,心说:“我怕的不是你,大概你还当我是吴下阿蒙。”忙折了根树枝在手。 她喝斥之声像又扰了老人的好梦,周洛似觉他翻动了个身,才想,这老人家醒了最好,陡觉涌泉穴上一麻,登时站立不稳,一交跌坐在地,原先是地上的老人伸了个懒腰,无巧不巧起踢中了他的涌泉穴。周洛登时浑身瘫软,爬不起来。 桑青走前一步,像是始终未发觉地上的老人,冷冷地说道:“哼,原来你这么不中用啊,既是害伯,我也不杀你了,只要你乖乖跟我走!” 周洛眼中喷火,奇怪竟骂不出口,唇不能动舌头也僵硬如铁! 只见那桑青巳到跟前来了,周洛又怒又急,忽听耳边有细语之声,说:“你气这丫头是不?好,打她个耳刮子!” 耳边的声音细细柔柔,说也奇怪,那声音入耳,周洛像受了催眠一般,倏地打出一掌,而且这一掌奇妙之极,只听清脆脆的一声响,桑青巳一个踉跄,堪堪跌倒! 桑虹惊呼一声,抢上相扶,要知桑氏姊妹武功都在周洛之上,现下周洛更是坐在地上,桑虹哪得不惊! 哪知桑青竟反手一巴掌,向桑虹脸上打去,她好意相扶,哪会防到姊姊会打她?登时嘴角又淌下血来。 桑青骂道:“你还不动手,谁要你假惺惺。”她此时之怒,巳怒到极点,早旋身过来,只见左脸在眨眼间,肿了好高。 周洛惊愕得无以复加,这一掌竟打中桑青,简直现下仍难相信,待见她又毒打桑虹,顿又恼怒,心道:“唯愿我再有这般巧妙的手法,再重重地打她一顿。 他心?旁谙耄g嘣缬峙死矗匀凰蔷幌嘈牛驮谒炱说降纳材牵苈灞灸艿鼐俦刍ど恚闹奖廴匀欢坏茫庖患保峭】桑飞系鞘泵俺隽死浜埂? 不料桑青骈指如戟,暴点他胸前的巨阙穴,离穴不到五寸,先前那柔柔细细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说:“重重地打她左脸!” 周洛右臂简直不可思议地闪电般抬起,不但巧巧妙妙地架开了桑青这凌厉的一招,而且手臂一翻,只听脆响声中,果然又打中了桑青的左脸!当真比先前那一掌更重,只见桑青牙血飞溅,早就跌跌撞撞,向后倒去! 桑虹不敢再去扶她,立即纵身扑上! 周洛心说:“我可不能打她啊!”只苦于嘴里说不出,耳边那声音却说:“这丫头也饶她不得,打!” 说时迟,桑虹身形一闪,斜斜攻到,左手纤纤玉掌向他胸前拍出,右手却点肩井,同时拂扫脑户穴,她巳瞧出周洛今晚有些邪门,是以加倍小心,不但同时向他三面攻到,而且身形游移闪幻,心想便是不能得手,至少也不会被他打中,尤其是周洛端坐在地,那脑户穴的一招,眼看他绝难躲过。 哪知周洛耳边那一声“打”才入耳,已是两臂齐举,左臂一圈,又巳巧妙之极的化解了她闪电般凌厉攻到的三招,右手在同一刹那,作一阴一阳拍出,只听拍拍两声脆响中,桑虹摇摇曳曳,直飞出五七步去,跌倒在地,一时竟巳爬不起来! 那边桑青一怔,显然她认定两人有私情,不相信周洛竟会打她,但她心中并无丝毫歉意,厉声喝道:“一齐上!” 陡然间冰魄寒光流转,两人身形顿杳,只见两团白光飞绕,料那间白练如虹,两姊妹显然不敢轻易下手! 周洛打了桑虹,正难过得很,一见两人双双再又攻到,也不由骇然,心想这番只怕再难退得两人了。 哪知那两条白练进退游移,盘旋飞绕,两人未出手,耳边那声音也不响,他在这顷刻间,心念忽动:“适才三次出手,虽说匪夷所思,但知绝不是邪门,定是身后地上这老人作祟,反正有他对敌,我吃不了亏,怎么竟忽略了。” 心念及此,立即全身贯注在背后。 那桑氏姊妹无论如何进退盘旋,见周洛仍是动也不动,桑青哪还忍耐得住?娇叱一声: “动手!” 陡地冰魄寒光一敛,双双自左右攻到,桑青攻左是虚,攻前是实,桑虹后是实,攻右是虚,而且虚中有实,雪山转身功夫本是奇幻不过,刹那间恰似有十数人向他团团攻到! 周洛全神凝聚,宛若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她两人虽是攻得惊心动魄,他却只作不见,忽背心微微一热,刹那间那热力透达两臂,耳边那柔柔细细的声音又说了声:“打!”周洛立觉两臂飞舞劈挂,向后左右拍打出去! 蓦地白练如虹,接着叭哒两响! 周洛忙看时,只见桑氏姊妹巳跌出一丈以外! 他这时已然明白,当真不是什么邪门,而是老人的内力传达到他身上所致,虽说如此,可见老人的内力巳达不可思议的地步。 那桑氏姊妹虽然跌得不轻,但倒能一跃而起,一时楞愣地望着周洛,那桑青显然连气都忘了,实是难以相信,眼前这少年,便是日前她手到擒来的周洛。 周洛望着桑虹,心里难过之极。心想她不但对我好,而且还受了委屈,她不知我身不由己,此刻必然恨我怨我,可是有苦说不出口,饶是他有万千言语,他祈恕的目光又岂能表达? 就在这瞬间,忽听山下传来梅辛的声音,说:“你还不打发这两个丫头,那女魔可要来啦!” 周洛闻言心中一惊,知他说的是姹女金燕,这女魔可比示得桑氏姊妹。 那桑氏姊妹想是也听得明白,顿时慌乱起来,但显然不敢再向周洛进攻,只听桑青一声冷笑,急道:“我们一不作,二不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落在那女魔手中!” 说着,巳探手入怀! 周洛暗叫丁一声糟,知她是在取冰蚕,心想身后这老人内家功再巧妙,我若毫不能动弹,岂能逃出她们冰蚕之下? 忽听桑虹叫道:“师姊,难道我们不想取那《上天梯》?就算我们不能得手,早晚亦有师傅出头。” 周洛听她内心之焦急,巳自话语中梳露出来,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感动,心道:“我把她打得这么重,她……她却不恨我。” 桑青陡地声音凌厉,道:“你不忍心下手是不是?” 桑虹:“我……”桑青早又反手一巴掌,周洛眼中喷出火来,哪知这一巴掌并未打中桑虹,却陡见她右手一招,巳打出一把冰蚕,待得周洛惊觉,那数十点寒星巳到了面前,刹那间,周洛何止冒出了数点冷汗,心道:“罢了,不料我命丧此地!” 他连想闭目等死竟也不能,就在这危如一发瞬间,忽听耳边说:“别怕,小娃娃。”一股热力登时从背心透达全身。他本是眼巴巴望着那数十点亮晶晶的冰蚕射到,说来不信,那么多冰蚕竟停留在面前上下五七寸,陡听耳边那声音:喝道:“回去!”登时丝丝破空之声入耳,那数十寒星竟反射了回去,而且显然比桑青打出时还要劲疾! 那桑青听说姹女金燕即到,本巳打算杀了周洛即刻逃走,这一来那还不骇得魄散魂飞,两姊妹身法快极一见冰蚕反射回来,倏地寒光疾闪,两人已去无踪迹! 只听耳边声音笑道:“哈哈,便宜了这两个丫头。” 周洛这时心中说不出是惊是喜,心道:“他没出手,已是这般厉害,又何惧那姹女金燕?” 却听身后又啊唷了一声,说:“这女魔来啦!”周洛一听声音有异,竟像是那梅辛的声音,果然随即听得先前那声音道:“呵呵,你也怕她啦!” 梅辛的鼻音哼了一声,说:“谁怕她了,还有那个黄衣丫头,你别……”后面的话声低得听不清。周洛暗道:“小梅真好,他必是要这老人别伤她,可惜他来迟一步,不然桑虹也少吃苦头。” 忽听梅辛说:“来啦!”周洛一看,那姹女金燕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面前,显然她见周洛端坐地上不动,有些诧异,退了半步,喝道:“滚起来!” 周洛口不能言,心说:“你别狠,马上就要给你吃苦头。”他听出梅辛亦已到了身后,更是放心,只是奇怪:那桑氏姊妹未发觉身后的老人,尚也罢了,怎么现下有两个人在身后,这金燕也未看出? 忽见人影一闪,那黄衣少女翻上崖来,说:“师傅,我把他们引得远远地去了,那花子好厉害,我几乎被他擒着啦,咦,他原来在这里,怎么不动啊?” 那姹女金燕当真厉害,在山下时地错把梅辛当作周洛,一发现他步法神奇,便不敢丝毫大意,凝视着周洛,瞬地不瞬。 黄衣少女望了她师傅,又望了周洛,不知师傅怎不下手擒他?说:“师傅,我们还不快将他擒回去,待会那老花子寻了来,岂不讨厌?” 姹女金燕忽然冷笑道:“小子,你别装神弄鬼,再不起身,休怨我手下无情。” 周洛心知她不发则巳,出手便凌厉之极,忽然想到她的黄梁功巳练到了火候,正面休想能伤她,只看多九公的掌力何等威猛,尚且伤她不得。可知厉害,若然像对侍桑氏姊妹一般,岂能给她吃苦头,除非攻她背后,但我却坐着不动,如何能够? 他想到这里,不由着急起来,更知身后这老人武功就算是比她更高,但现下却不是他亲手对敌! 那姹女金燕见他仍端坐不动,哪还能再忍耐,忽地闪电般向他当胸抓来! 周洛心中一紧,不料身边来再闻声,身形却忽地斜飘两尺,右臂快如电光石火般,翻腕拍出,恰是向她背后打去,不是奇妙到不可言喻,而且料敌如神,拿捏得更是不差毫厘! 他手指已然沾到了姹女金燕背后的衣衫,一股奇大的暗劲巳自他掌心吐出,且那暗劲有如江河之势,滔滔不绝。 哪知姹女金燕确非等闲人物,她一见周洛身形忽地向左飘移,而仍端坐如故,立即不待脚尖着地,左脚陡地一飘,已往左面挪移开了两尺,周洛这一掌竟从她右胁之下扫过,这— 来两人成了一左一右,相距巳在四尺似上! 周洛暗叫了声可惜,黄衣少女惊得咦了一声! 只见姹女金燕倏地一旋身,双目中冷焰暴射,半步半步地向他滑近,移近半步,身形却纹丝不动! 周洛顿时急起来,她这般逼近前来,要想像适才一样对付她,可是万难了! 说时迟,姹女蓦地里一探身,两手齐出,分左右向他肩头抓来,只见她两臂微曲,显然还藏有后着,周洛不论往左往右,也逃不出她这招式之下。 不料她指尖已然触衣,周洛身形忽地往后一倒,竟头后脚前滑出,同时左脚闪电般向上踢去! 他滑出之顷身形微微一侧,姹女金燕偏是两手发招,身形微挫,是以周洛这一脚踢上,那膝盖恰好撞向她的昆尻穴,脚尖踢她脑户穴! 这一下出手不但快逾电闪,而且连她身躯的高矮,挫腰的尺度,竟是拿捏得不差毫厘。他本是正面受敌,但瞬息间,变作反攻她后背,这脚踢出又是奇妙无与伦比,比先前几度出手更有过之! 他兴奋得在心中喝起彩来,不料姹女金燕武功造极登峰,显然是周洛身形后倒的刹那,巳料到了他的后着。这时她要旋转身躯万万不及,就在周洛踢出那脚的刹那,陡然间,她两腿左弓右箭。背脊向右滑移开了一尺,周洛脚尖同膝盖登时一齐落空,只微微沾着她一点衣边! 周洛暗叫了声可惜,那知他踢出的脚才告落空,他躺的身子陡地一起,右掌猛可里向她背心泊出! 别说姹女金燕未长后眼,而且他这一掌虽与那脚踢出有前后之分,但肉眼看来,却快得宛若同时,且劈了个正着! 只听姹女金燕一声闷哼,身形往前一扑,分明她巳受伤,却听一声矫叱,人影一晃,一道寒光斜斜刺到,快得就像姹女金燕陡地刺出一剑般! 忽听耳边一声:“打!”周洛左手早巳圈出,才觉手中夺到了甚么,右掌巳然挥出,像是柔若无骨,早听两声脆响,又是一条人影,向面前飞出! 待周洛看得明白,才知是黄衣少女,显然是见她师傅危险,抢来相救,左手夺下的乃是一把宝剑! 她来得快迅,但被劈出更快,他抬眼间,恰见两师徒直飞出去两丈有余,才双双落地! 周洛眼巴巴望着黄衣少女,只见她嘴角巳滴出血来,心想:“我分明听到梅辛转求老人,怎么又打了她,而且倒比打桑氏姊妹更重!” 他好生过意不去,心急得要冒出火来,打了桑虹,不过只心中内疚,打了黄衣少女,却辜负了老人之托。 他此刻心中之难过,巳到了无以复加,但他口不能言,有苦说不出,他知姹女金燕不甘罢休,但他却全不放在心上,只得用祈恕的目光遥遥望着黄衣少女! 那黄衣少女别说相隔得远,即使在眼前,也不会了解他的目光,而且气得发抖,只是她用油一抹,拭去嘴边的血迹,霍地往前疾扑过来! 哪知姹女金燕竟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往回一带! 黄衣少女跺脚道:“师傅……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姹女金燕厉声冷笑,目中冷焰如电,道:“今晚之事大是蹊跷,这小子有些邪门,走,还怕他逃得出我的手么?” 说得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她真会就此走去? 黄衣少女用力一挣,但她怎能脱得出金燕的掌握? 只听她继续冷笑道:“你急甚么?这小子知道我黄梁功欠尚点火候,明白我的弱点,嘿嘿,再过半月,我们再找他算帐,现下你不让那老花子来试试?” 一言未了,果听崖下有人说话,是陶丹凤的声音,说:“九公,在这里嘿,你听崖上有人说话。” 多九公怒喝道:“妙极!妙极!” 陶丹凤的声音又近了许多,说:“奇啊!快走,九公,你快点上去啊!” 她显然是耽心周洛遭姹女金燕毒手,心急得很。 陡听风声飒飒,定是多九公等三人上来了,同时姹女金燕师徒身形突然隐藏,周洛登时明白,这姹女金燕哪肯心罢甘休?原来她狡狯得很,显然地未明白究竟之前,不愿自找苦吃,一听得多九公等已到,即刻忍住怒火,将身形隐去! 周洛知她必在能望反之处隐身,并未走去,心中大急起来,他倒不是怕她,而是耽心多九公三人一到,若然那老人仍像对付这两起人—般,那可怎好? 他正心急如焚,早见崖后冒出三人来,正是那多九公与陶氏兄妹! 第五章 雪山双姝 忽听耳边那声音呵呵笑道:“你这娃娃可高兴啦,老的赶走了,小的也打啦!”便听梅辛撒矫的声音,说道:“这里还有三个呢?你要都收拾了,我才依你,咦!你说那老的赶跑了,只怕未必。” 便听又呵呵一声笑,说:“容易得很,你娃娃在此等等,我去去就来。” 忽听沙沙一阵响,像有人从泥土里爬出来一般,跟着风声飒飒,周洛就知道那老人走了。 同时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桑氏姊妹和姹女金燕都未发现他,原来他是藏在土里。 他略一思忖,立即明白,以这老人气功之精纯,他躺在地上,要沉埋于土中,当真是轻易之事。 周洛知老人和梅辛所说的“老的”,必是指姹女金燕,有他这一去,要赶走姥女金燕,实是经而易举,大是放心。现下他已知梅辛先前所令三起人知难而退,原来竟是如此,心想若老人出面来赶走她们,她们也必不甘休,定会始终纠缠不已,这一来,便是自己单身一人,她们亦会有所顾忌了,只怕还会远远避开,这法儿真是妙得紧。 “咦!”他忽然想到多九公和陶氏兄妹,他怎能也这般对待三人? 心里发起急来,却见多九公已与陶氏兄妹向树这面搜寻过来。 那多九公一眼瞧见了周洛,立即收住脚步,只听陶丹凤,喜呼一声,说:“原来好端端在这里啊!怎么也这时行起功来?” 原来周洛是在暗处坐地,三人初上来之时,心存戒备,只怕姹女金燕在此,是以慢慢搜寻前来,这时才发现周洛,见他不言不动,跌坐在地,当真像是行功,那多九公两眼如炬,却看得明白,喝道:“且慢走近!” 要知多九公今晚虽曾得周洛相助,但他对周洛巳然起疑,—者他是见多识广,不信他短短数日之中,武功会陡增数倍,且今晚虽是得他相助,他日间却曾两番被他戏弄,他不知那是梅辛捣鬼,可把这笔帐一古脑儿算在周洛的头上了。只怕他再闹甚么玄虚,是以忙出声阻止。 陶丹凤一见周洛,本是情不自禁向他走去,见他好端端坐在当地,未被姹女金燕所伤,那一声呼喊,巳透露了内心的欢愉,待多九公喝止,就不由脸上一红,楞楞地停步。 其实她并非是被多九公喝止方才停步,而是因见周洛仍端坐如故,身子连动也不动—下,对她不瞅不睬,不禁芳心一酸,才停下步来,心道:“他便看不见我,也该听到我的声音啊,他……他怎么不理我?” 只听多九公喝道:“小娃娃,滚起来!” 陶六如也巳走近,朗朗笑道:“周老弟当真是静如山岳,功力巳达这般境界,可喜可贺。”他折扇轻摇,眼珠一转,巳将周洛前后左右看清,心下诧异之极。 原来适才三人在山下之时,分明听得姹女金燕的声音,不过眨眨眼功夫,三人已翻上崖来,他岂会在强敌当前之时打坐行功? 陶丹凤早叫道:“九公,别凶霸霸啊!”她想:“你要不凶霸霸,他哪会一再逃走,便有委屈,也是可说明的。” 周洛眼看三人走近,他虽不能动弹言语,却心下稍安,心道:“幸喜身后这位老前辈追逐姹女金燕去了,不然他要是不知这三个全是好人,也像先前一般打他们,将来叫我怎么解说?” 哪知他心里方这么想,忽听梅辛的声音有如蝇鸣,说:“老花子狡狯得很,先打小的。” 周洛心头一冷,这位老前辈巳回来了!偏是陶丹凤已走近前来,他急得眼中金星乱冒,若是真打了她!他怎能打她? 陶丹凤在他心目中不单是天仙化人,柔情似水,而且她……她对他救伤护卫,恩重情更深。 当真他非三岁孩儿,陶丹凤对他的情意,哪是一点也不明白,以往他在陶丹凤面前,心存自卑,只道她心性仁慈,现今他武功大增,自卑之心巳去,巳敢对她注视,自会发觉,只看这一日中,她每看自己时那欢欣之色,还有何不明白的。 他在逃亡颠沛,形同乞儿之时,唯有她独具慧眼,那恩情也更加可感,当真是最难辜负美人恩。而现今若是打了她,像打那桑青、桑虹,像打黄衣少女一般,他将比陶丹凤还要痛苦。 他心中又急又恨,他不是一再求过梅辛,要他对这三位姑娘手下留情的么,他怎倒说先打小的,面前这三人中,陶丹凤年纪最小,不是她是谁? 他正惴惴不安, 陶丹凤偏在一停之后,走了过来,忽地声音凄婉,说道:“我们都对你好,你为何一再要跑啊!” 多九公两眼如炬,斜斜踏了一大步,他没阻止陶丹凤,但显然是在戒备。 周洛着急得很,心想:“别走近来啊,不然我要终身遗恨,我……知道你们,尤其是你对我好,咦!我能听得到他们说话,怎么你们会听不到?” 是他身后那老人家的声音,又在说了,说:“这小妞儿我见尤怜,娃娃,不打她也罢!” 周洛在心中喝道:“多谢老前辈,当真她善良得很。”他心下一喜,哪知陶丹凤听不出他的心声,那还罢了,怎么真会听不到身后的言语,她不是又走近了些么?和他相隔不到两三尺,她听得出的。 但陶丹凤显然并未听到,说:“咦!你怎么不说话?” 说话的却是梅辛,其声仍然有如蝇鸣,只听他唔了一声,像又在撒娇儿,说:“你要不打她,我可不依你,而且要重重地打!你忘啦!我们是为了要他们知难而退啊!” 周洛,恨得眼中要喷出火啦,早听那老人的声音道:“这娃娃淘气,好啦,我依你就是。” 那知耳边才听得一声:“打!”陶丹凤却急地退了一步! 说时迟,周洛身不由己,左臂倏地拍出一掌,软软地,胳膊像是柔若无骨,因是陶丹凤抢先退了一步,他这一掌竟打空了,但也因如此,周洛却瞧出这一掌的巧妙来,难怪先前数掌劈出,连姹女金燕也躲不过了,原来他这胳膊竟是将近身数尺,都巳罩住,挂劈反打,莫不从心所欲,虽然他现下像个木偶一般,不能作主,但他胳臂若当真似此柔若无骨,还怕不从心所欲,尤其妙的是他不用翻腕转臂即能反打,自比任何人都快了一倍。 他这—发现,自是又惊又奇,但现下他却往深处探究,见未打中陶丹凤,心中一块石头落下,心说:“陶姑娘,你该瞧出我是身不由己,你们快走啊!” 只听身后梅辛的声音说:“咦,老爷子,她狡猾得很。” 陶丹凤适才能躲过周洛这一掌,其实巧而又巧,原来周洛听得梅辛之言,要那老人重重地打她,心中徒然升起怒火,因是眼神也有异,陶丹凤和他相距那么近,哪还会发觉不出?她恁地哀怨凄婉,话说得又这般婉转,不明白他为何暴怒,怎不伤心惊骇?是以不自觉退了一步,这一步却退得恰到好处,堪堪躲过。 那老人的声音巳在说道:“小娃娃,你别急,这是巧了,你瞧她不是又上来啦?” 只见陶丹凤泪光莹莹,果然上前了一步!却听多九公大喝一声,道:“你这小子端的可恶,真个无信无义!”陡然斜斜扑到,左手推开陶丹凤,右手一掌闪电般劈出,他怒急发掌,威猛无俦! 原来多九公知陶丹凤对周洛有好处,想来他不会对她出手的,待见陶丹凤险险被他一掌劈着,如何不怒! 周洛心道:“我宁可伤在九公掌下,也不愿对陶姑娘不起。”见他怒极发掌,便将双目一闭! 哪知多九公掌力巳然沾身,却巳被化于无形,而且并无反震回去的现象。 说时迟,周洛只觉右臂巳然挥出,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多九公别说与他师祖论交,乃是尊长,且他义薄云天,侠贯日月,他岂能打他? 周洛心中一急,闪电般想及他师门的十二神拳,乃是上乘气功的颠峰妙用,他心念才动,早将真气运转,霍地沉臂挫腕! 要知他虽然不能动弹,却不碍他行功运气,他本是侥幸之想,不料手臂竟然挫了回来,不由心中一喜。 却听身后那老人的声音喝道:“你想找死!”梅辛也同时一声惊呼! 同一刹那,多九公巳震裂心神地一声大喝:“小子,瞧你还敢作怪!” 陡觉一阵窒息,周洛胸前像被千斤重物猛撞,跟着喉头一甜,他刚刚明白为了不愿对多九公无礼,撤掌的刹那,他巳伤在多九公的连环第三掌下,随已失去了知觉。 像在大海之上随波沉浮,又像飞翔在九霄云外,其实甚么也不是,只是一片黑,他早巳失去知觉,哪还能有感觉。 好久好久,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身也有人说道:“还好,还好,好险,好险!”接着另一人说道:“他有救了么?” 这人声音透着焦急,而且微微发颤。 是梅辛的声音,周洛虽是知觉才复,也听得出来,登时怒火上撞,心道:“你不用假惺惺,几乎叫我不能做人,我今后是再也不理你了。” 因是气那梅辛不过,他虽苏醒,仍假装不动。 只听先前说话那人忽然呵呵笑道:“妙得很啊,你这娃娃也会关心人啦。” 不错,是那老人的声音,咦,他宄竟是怎样个人物?当今天下的武林奇人,屈指可数,他自然不是天帝辛璜,那么,甚么人能有这大的本领? 他想睁眼看看,眼皮子才动了动,却昕梅辛说;“你别高兴,他要有个好歹,瞧我依不依你。” 他话语中仍透着焦急,全不是平日他那嘻笑的声调,周洛心想:“难道说他真个关心我?”但他随在心里哼了一声,想道:“他要是关心我,怎么我一再求他之事,他倒不理睬,而且还故意和我为难?” 只听老人又大笑呵呵,说:“好哇,娃娃,你威吓我,是不是?” 周洛再也忍耐不住了。这老人究竟是甚么人? 他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但甚么也看不清,面前白晃晃,飘呀飘的,随记起在茅山东山之后,初见老人躺在地上肘,他满头白发将他的脸全遮住了,也未看出老人的面貌,就知这晃晃飘飘的,必是老人的皓发银髯,被风飘拂。忽然心中一动,想到先前怀疑梅辛显然有意同他结识,是有目的的,心想我何不听下去,当即将眼又慢慢闭上。 那梅辛想是从老人的言态中,知周洛无碍了,忽然转变了话题,说道:“今日我才明白,原来你不是老花子敌手,不然他怎会伤在老花子掌下。” 周洛正不明白,这老人武功实是高不可测,连姹女金燕尚且非其敌,怎么我会受伤? 只听老人道:“娃娃,你知道甚么?这老花子要是同那女魔一般可恶,我早重重教训他啦,本来只想令他知难而退也就算了,偏是这小子真力竟然了得,一下子卸了我传于身上的力道,令我大出意外,虽然他伤在老花子手中,但一来他自身真力正运转全身,无意间巳护住了内脏,我救得更快,便看他吐了口鲜血,娃娃,你放心,准保没事!” 周洛记起他失去知觉之时,当真曾觉喉头一甜,原来是吐了口血。 梅辛在他头边说道:“这也罢了,但老花子伤他,还不可恶么,你怎么倒轻轻放过他,你不是怕他怎的?” 老人又呵呵大笑,道:“原来你这娃娃怪我没给你出气,是不是?哈哈,你这娃娃忒也不知轻重,我要是那时打了老花子,这小子怕不早巳重伤啦。” 梅辛说:“现下还设醒过来,还说他没重伤。” 陡听老人一声大笑,道:“好娃娃,你敢在我老人家面前装神弄鬼,还不给我滚起来!” 周洛一怔,才想他这是同谁说话,忽的腰上一麻,他巳不由自主一蹦跃起。 梅辛欢呼一声,说:“周大哥,原来你没事啊!” 周洛尴尬已极,他跃起刹那,正见老人将脚收回。才知他向自己麻穴上踢了一脚。 他面上一红,不理梅辛,恭恭敬敬向老人一揖,道:“多谢老前辈相救,前辈说话之际,小子不敢打扰。” 老人呵呵笑道:“这么说,我错怪你啦,娃娃,你来瞧瞧,这小子伤了一根毫毛没有。” 梅辛嘻嘻笑道:“他要伤了一根毫毛,瞧我不拔下你十根白胡子,周大哥,你当真没伤着么?”说着,巳挨近前来,先前他那焦急,与现下的欢欣,成了鲜明的对照,周洛心有所感,但想到他恶作剧,打了桑虹和黄衣少女,若非巧合,陶丹凤怕不也挨了耳括子,心中仍然有气,不由退了一步,故意瞧也不瞧他一眼,且他急于想瞧出这老人是怎么样人,但他仍看不清他的面貌,只在在那晚风吹拂他皓发白髯之顷,面部有两道精光闪动。 老人不但须发皆如白雪,身上亦是白衣,而且宽大得很,被风吹得飘飘荡荡,若是乍然一见,绝不相信他是个人,倒像贴地飘浮的云絮一般,尤其在月下,就如现刻,他若不早知他是位武林老前辈,只怕对面也难相信他是一个人。 那梅辛见周洛对他不理睬,瞬眼间自己泪光莹莹。 那老人向两人瞧了瞧,忽然大笑呵呵,说:“妙妙妙,这就叫一物制一物,妙啊,妙得很。” 只见那梅辛忽地一低头,向旁边走去。 周洛自是仍不理他,那梅辛一言不发,渐行渐远,老人忽地低声说道:“小娃娃,算你运气。” 周洛不知他此言何指,忙向老人拜见,请示名号,他知老人以小娃娃称呼他,是他喜欢自己,哪知老人陡然大怒,骂道:“你这娃娃乳臭未干,也敢问我名字。” 忽地右臂一紧,刹时间像被铁箍箍住一般,右臂疼痛若折,休道他要想运气抵抗,也来不及了,而且他不敢反抗。 老人大怒,陡地须发怒张,面孔也现了出来,那知周洛右臂已是疼痛若折,这一看清他的面孔,更是魄散魂飞! 原来老人那一张脸,有若烂柿一般,鼻子只剩了两个窟窿,偏是他两眼精光四射,更觉怕人! 但他虽是骇极,却也只是一瞬间,马上想到这老人是人,又非鬼怪,有何可怕的,忙道: “老前辈息怒,小子今晚蒙老前辈解脱厄难,恩如山重,若连前辈名号也不知晓,小子何以作人?” 想是老人见他惶恐之色,所说不假,怒火渐消,那飞舞的白发也垂了下来,说:“这也罢了,娃娃,今后你可要小心,我老人家之事,你要想探问,小心你的小命。” 周洛忙道:“是,谨遵前辈吩咐。” 那老人家随也放开了手,但周洛巳痛得满头大汗了,却怕再惹他恼怒,摸也不敢摸一下,他忽然记起梅辛之言,想到梅辛尚且不知老人名号,可见他若不是有难言之隐,躲避什么仇家,就是他有惨痛的经历,故而隐姓埋名。 随又想到老人—张脸这么怕人,必是早年受人暗算所致,是以越想越觉不差,也明白了他白发覆脸之故。 那知老人怒火虽息,却仍厉声道:“娃娃,我老人家从不以面目示人,你可要记住了,若是你向人道出半句,我马上宰了你!” 周洛打了个冷颤,忙连声应是,心下却想:“以这老人武功之高,难道还有强过他的敌人?” 老人怒火平息得也快,声调陡地和柔起来,说道:“好,只要你听我的话,准有你的好处。” 他侧头崖边望了望,周洛知他是望梅辛,也掉头看时,那梅辛巳不知去了何处。 老人巳回转头来,说道:“他和你投缘得很,再妙不过,娃娃,你知我来中原做什么?当真没事干么?” 周洛心道:“你自是从天山而来,若无事故,自不用万里跋涉,但我怎知你为了何事而来?” 那老人忽地叹道:“还不是为了他,唉!只怪我多事。” 周洛知他说的是梅辛,可不敢打岔。老人巳继续说道:“你别瞧他天真得很,这大啦,还要撒娇,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知子莫若父,他爹爹就不传他一招半式,我一时不明,看不过,又喜他灵慧,偷偷传了他武功,哪料却惹来麻烦啦,他煞气之重真个是古今罕有,等我一发觉他偷下天山,可就急啦,那辛璜不住地埋怨我,他又有事不能离开,我只得随后追了来。” 周洛听老人所说的,倒有一半听梅辛说过,心道:“果然我猜得不错,他当真为天帝辛璜之子。”随恍然大悟,他不姓梅,却将姓作了名。 只听老人道:“我老人家未履中土,巳二十多年了,老大不愿走一遭,难得他和你投缘,晤,只看适才你对他不理睬,哈哈,那娃娃玩皮透顶,从来就不知难过的,你瞧他这阵有多伤心。” “当真他是为了我不理他,伤心地走开去了么?”周洛本是恼恨他到极点,心中感动,怒气也就消了不少,心道:“他调皮刁钻,连他爹爹和这老人拿他也没法儿,今晚他虽恶作剧过份了些,但天性使然,其实他并无恶意。”他这么一想,那心中怒火又消了一半,同时想道:“这位老前辈连声说妙,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忽听老人说道:“妙得很,我可找列替身啦!娃娃,今后我将他交给了你,你可要好好管住他,不准他作恶,不然我老人家可不饶你。” 周洛心想:“怎么这般巧,传我离门神剑的老人也是不管我愿意不愿意,就将黄衣少女交付与我,这位老前辈亦是如此,想他这般刁钻调皮,他爹爹对他尚且无法,我如何能够管束得了他?” 忙道:“小子平庸,只怕有负前辈重托。且他调皮是真,若说为恶,想来未必。” 哪知他—言未了,老人忽地喝道:“娃娃,你不愿意是不是?” 周洛怕他又怒,又要吃苦头,忙道:“老前辈请别误会,我是说小子武功低能,只怕他不听话时,不能阻止,那时岂不负了前辈重托。” 只见老人点了点头道:“若是为了这缘故,那好办得很,娃娃,你记得先前使的那几招么?” 周洛陡地眼睛一亮,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这老人自是指适才连姹女金燕也打了的神奇招式,心想:“这老前辈当真会传我这套武功?” 他喜得说不出话来,只听老人继道:“你不必耽心,我老人家亲察你好几日啦。” 周洛心道:“原来跟在我后面的,并不只那梅辛一人。” 老人继道:“你心性确好,很是仁厚,至于武功一层,那好辩得很,我将那套克须弥遁形的武功传给你,那不就行了。” 果然不出周洛所料,忙不迭拜谢,想到那招术奇巧绝,伦,用以克制梅辛,当真不差。那老人披面的白发陡然飘动,透出目光一扫,道:“我们可要小心些,那娃娃鬼精灵,任何武功一见就会,别给他?萍恕!? 说着,忽地抓住他的手,低声道:“随我来!” 这老人武功端的不可思议,就在他手触周洛的刹那,一股强劲的力道巳自脚下上涌,将他托了起来,随同老人笔直飞上山顶。 老人瞬息间绕峰一匝,像一朵白云绕峰飘浮,只见快如飘风,周洛知他查看梅辛是否藏在峰头,也不由探头一望,但下面薄雾冉飞,任什么也看不清。 老人回到他身旁,周洛忙侧身恭立,老人道:“你试想想,那几招你记得几成?” 周洛忙道:“动若灵蛇,柔若无骨,伸缩反侧,瞬息百变。” 老人喜道:“你比那娃娃也不差,你两个当真是一对,我倒可省事了,但你知为何手臂挥出,会柔若无骨?” 周洛对那几招的奇妙,自是早知,唯有为何手臂会柔若无骨,则不知道,当下说了。老人点点头,道:“这也难怪,但你可知道,适才虽是我驭气指挥,但换了旁人,也是办不到么?” 周洛闻言大惑不解,老人道:“这是因为你练了那上天梯中武功之故,你现下虽然火候还差,但那上乘气功非同等闲,要知气之为物,刚则无坚不摧,柔则有若无物,你体内真气被我推动,才能柔如无骨。 周洛闻言又惊又喜,不料自己所练的真气竟有如此妙用。 老人忽地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的武功,当真伸手就能打得着姹女金燕那魔头么?我虽不怕她,但若是当真面对面对敌,一时三刻却也胜她不得,何况我借你打她。” 周洛听他这么一说,却又大出意外,老人问道:“你知道这是为甚么?” 周洛道:“小子愚笨,请前辈指教。” 老人说:“这就是借那上乘气功之助,那一部《上天梯》不愧是武林宝典,你仅所得不过其中百—,已有如此妙用,这就难怪有这么多人争夺了。” 这老人说时,似有无限感叹,继道:“我还告诉你,我适才借你打人的那套功夫,若是由我施为起来,也不及你运用得这么神妙,原因就是你上乘气功神妙无穷之故。” 周洛自是知老人所说不假,他在周洛面前决无谦逊之理,心中忽然一动,那晚听多九公说这《上天梯》本名《女子上天梯》是则最合女子练武功,自是柔又胜刚,奇怪我师祖怎么不明,却用来练成了神拳?” 只听老人巳又说道:“你明白啦,现在我就传你这一套武功,今生你受用不尽,也就能管得住那娃娃了。” 周洛再拜之后,老人即为他讲解,奇怪也只得十二招,和他师门中的护法神拳一般,招式虽少,一样神奇,只是一者刚而拙,一者柔而巧,每一招皆有变化。 老人喜道:“你当真聪明得很,难怪各派的人都想得到你了,你得了我这套功夫之后,虽然你仍非那姹女金燕和多九公的敌手,但你已不用怕他们了,若然将我这套功夫,和你师门那神拳相互为用,脱身更是轻而易举。” 周洛忙向老人拜谢,并请教这套武功的名字。 哪知老人呵呵一笑,说:“我老人家无名这一套武功自是无名。” 周洛却以为这套武功名叫“无名”,心道:“一般武功,或拳或掌,或腿或指,哪象这套武功,每一招中皆包括齐全,能在刹那间依情势变易,拍打之顷,同时又能拳打指点。” 周洛默记在心,老人巳向山下一指,道:“我老人家要走了,你也该去啦,你瞧那娃娃仍伤心得很。” 周洛随他手指处一看,却唯见白云缥缈,甚么也看不见。 他知老人功力高不可测,自能透视云雾,正看间,忽听身畔风声微动,待他回头看时,老人巳去无踪影。 武林奇能异士,行事多怪特,知他已前往天山去了。当下将老人所传的这套武功,又练了一遍,自信再不会忘了,这才忙下山寻去,心想我且不用出声,且瞧瞧他是不是真正难过伤心。 他向先前老人手指之处寻去,果见梅辛独自在岸边,相隔尚远,似巳听到他在自言自语。 周洛放轻脚步,心想且听他说甚么? 只听那梅辛说道:“他真不理我了么?我本来是不想打她们的,可是我一见到她们,却又不由自主啊?” 周洛闻言一怔:怎么叫不由自主?但见他伤心倒是真的。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擦眼泪,周洛心里暗叹了口气,想他不打也打了,再怨他又有何用?当下走近他身后,说道:“小梅,你别难过,我不怪你就是了。” 忽然记起他不姓梅,才要改口,那梅辛却早扑了过来,说:“周大哥,当真你不生气啦!”他欣喜之态,令周洛大受感动。 他两手紧紧把周洛抱住,脸也紧紧贴在周洛胸上,却仰面看着他,眼角之上仍见泪光莹莹,这哪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日前周洛初见他时的豪狂少年,简直是个撒娇儿的娇女一般。 周洛想到这里,不由噗地一声笑了,伸手要替他擦干泪珠,才发现他巳没了两袖。 那梅辛嫣然一笑,将脸一埋,就在周洛胸前擦了两擦。 周洛说说:“使不得,你不嫌脏啊。”要知他一身破衣,满是血污尘垢,简直连个乞儿也不如,实是脏得很。 梅辛却反而使劲擦了两擦,周洛说:“淘气。”将他推开,道:“肮脏的东西擦入眼里,可不得了。” 他右手推肩,左手巳滑到他胸前,但觉软绵绵地。 梅辛面上陡地飞霞,身形一闪,巳然侧转过去。 周洛也不在意,说道:“小梅,啊,现在我不该再叫你小梅啦,原来你不姓梅,你骗我。” 只见他转过身来,脸上仍红红的,说:“原来老爷子告诉你啦。”他这时才发觉老人不见了,问道:“当真那老爷子呢?” 周洛得意地说道:“那位老前辈么?他早返天山去啦!” 周洛虽是幼遇惨变,可说自幼孤苦,又身负奇冤,是以平日不苟言笑。但面对着一片纯真的梅辛,也不由活泼起来。 梅辛高兴得拍手大叫,说:“那可好啦,今儿后再没人管我了。” 周洛知有这—句,笑道:“你别高兴,还有我呢?好救你得知,他还怕我管不住你,特地传了我一套武功,不然他怎会放心走啦。今后你要是听话则罢,不然!我可要打你了。小梅,今后你要听话啊!” 他嘻嘻笑道:“当真么?我不信。”他话才出口,陡地人影一晃,已欺近周洛身侧,只见三面不下数十个人影。 周洛暗道:“你淘气,好,我正可一试无名神功。” 右臂霍地—圈,反打出去,刹时间像化成了十数手臂,只听拍拍连声响,梅辛早哇呀怪叫,飞纵后退,站在数尺外怔怔地望着他。 周洛一者要试试这套功夫,二来也想给他个厉害瞧瞧,哪会真个打他。是以梅辛连着了几掌,并未像打桑青、桑虹和那黄衣少女一般,嘴角淌出血来,虽说如此,但也甚是疼痛。 周洛也万想不到这无名神功会有这般神妙,他初学乍练,马上施为,竟有这么大威力,忙道:“小梅,打痛你了么?” 梅辛眼圈一红,将嘴儿撅得好高,周洛好生不忍,忙上前搂着他肩头,轻轻抚摸他面颊,没想到他面颊滑嫩之极,其细有若凝脂。 周洛道:“小梅,谁教你调皮呢,只要你今后听话,我绝不打你了。” 梅辛竟然依依于怀,半点也不挣扎,周洛见他半晌不言,忙道:“小梅,你生我的气了么?” 忽听梅辛噗嗤一声,笑道:“那么你今后要永远跟我作伴儿,再不离开我了,是不是?” 周洛心道:“我一生孤苦,难得他对我这样好,有他这么个兄弟,我还舍不得离开呢,何况有老人的重托。” 当下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要像兄弟一样,永远永远在—起。” 梅辛高兴了,道:“那你打得我更重些,我也不会生气啦。” 周洛闻言不由一怔,心想:“不好,这—来,他仍然不怕我,想那天帝辛璜和老人家对他看得这么严重,岂是无因,他要不怕我,以后我管不了他,岂不负了老人之托?” 但他不过心念微微一动,见梅辛真不生气了,便携着他的手,说道:“我们忙了一天,来啊,我们坐下歇歇。” 两人挨肩坐下,周洛才又问起他的名字,说:“小梅,你还没告诉我,你叫甚么名字啊?”却听他噗嗤一笑,道:“这不奇了,你叫我小梅,怎么说还不知我名字?” 周洛笑道:“你真淘气,原来把姓名颠倒了,你叫辛梅,是不是?啊……” 这一声啊,周洛是冲口而出,皆因他陡然想起他这名字,可不象个男儿。 那辛梅似有所觉,忽地转过脸去,说道:“我听爹爹说,当年我妈生我之时,恰值天山顶上寒梅怒放,我爹爹便指梅为名。” 周洛心下也释然了,便又问起他失去知觉时之事,辛梅说:“你是担心那位陶姑娘,是不是啊?” 周洛叹道, “小梅,说起那位陶姑娘,实是个难得的好人,她那仁心慈爱,当真是天下少有。” 他想到那晚在桃花坞,形同乞儿一般,她竟不避他满身血污,为他疗伤,若是一般女子,绝作不到。 他望着脚底飘浮的薄云,一时想得出神,不知那辛梅又己脸色微变,说道:“你不用担心啦,没人伤她一根毫毛。就在你被多九公那老花子掌伤的刹那,老爷子救已无及,迫得一掌将他震退,抓起你就走了。” 周洛道:“他们为何不追来啊?”辛梅撇撇嘴,说:“老爷子一现身,那老花子有多大胆子?”周洛记起这位老前辈曾说多九公曾与他有一面之缘,多九公自知厉害,一见他现身,必然知难而退。 他得知多九公与陶氏兄妹皆未受伤,心下甚喜,尤其想到桑氏姊妹和姹女金燕,短时期内皆不会再与他为难,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只是他打了桑虹和黄衣少女,心下仍然不安。 忽然想到传他离门剑的老人,现下正眼巴巴等着他去寻黄梁道人,心想只要将他寻着,一者不负老人之托,二来那时他父女即可相认,也可减少我内心不安。 想到这里,便站了起来,说道:“小梅,我们也该走啦。” 辛梅说:“我知你想去寻那黄粱道人,是不是?” 周洛无论心中想甚么,他都能猜中大半,对他这份灵慧,实是喜爱,便点头道:“是啊!我们也不能在这里餐风饮露。” 梅辛道:“好,我们走,当真我也饿啦。”他拉着周洛的手,飞奔下山。 两人在天明时,巳到了金陵,辛梅拿出银子来,买了两身华美的衣衫,投到店房换过。那辛梅自然是立复了翩翩风采。周洛换衣后,辛梅更是直了眼。 原来周洛从师山居,日常不过粗衣素服,这一换上华美的衣衫,那还不有如玉树临风? 周洛说:“小梅,你瞧我作甚?” 辛梅脸上一红,说:“你好看,还怕人看么?”随转身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拿着把梳子,说:“周大哥,我给你梳头。” 那年头不论男女,都是长发,男人家会梳头,自不奇怪,但周洛觉得辛梅手法更是美妙。他坐在辛梅面前,只觉他身上散发出阵阵幽香,当真象是寒梅吐出的幽香。 他一时不由自主又想道:“这辛梅实是奇怪,他爹爹和哪无名老人这么防范他,他行事又刁钻泼辣,怎么会与我投缘,在我面前却温婉得象个姑娘?” 他心下奇怪,不由怀疑老人之言。一会辛梅替他梳好了头,更见容光焕发,英姿飒爽。辛梅忽地望着他出神,两眸中陡然闪动着异样的闪光,周洛和他目光一接触,竟会打了个寒颤,只觉他目中射出的寒焰,较之玄冰尤冷。 周洛一时呆住了,不知他目光怎会陡然如此? 却见辛梅一笑,他两眸中冷焰已收敛,说道:“你真英俊,要是她们看见你,不知有多喜欢。” 周洛说:“你说谁?” 辛梅撇撇嘴,道:“还有谁,自是你那位仁心慈爱的陶姑娘。” 周洛皱了皱眉,道:“小梅,你怎么老要提她。” 辛梅说:“还有哩,还有桑家那个姑娘,再就是你受人之托,照顾她的那个姹女金燕之女。” 言下大有醋意,周洛心想,你是个男子汉,怎么又象个娘儿们?当下说道:“小梅,别取笑了,我们是饭后即走,还是歇一天?” 辛梅道:“难道你不倦么?这金陵龙蟠虎踞,六市三街,你要找黄梁道人,也不争这半日,我们若不一游,岂不可惜?” 周洛是无可无不可,但却没一游之意,为的是怕旧地重游,勾起伤心。想当年,他家在金陵何等显赫,而今落得孑然一身,甚至连仇人是谁尚且不知,但见辛梅恁地高兴,却不忍拂他之意,只得陪他游了半日。 周洛被他师傅救离金陵,已有三四年了,这时天下太平,由乱而治,这金陵自是大兴土木,较之他当年在金陵之时,繁华何止数倍,但人事全非,怎不令他感叹! 两人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九门提督府,周洛脸上陡变。 他本想远远避开这伤心之地,但这数年中,街道巳改变得令他不认识了,陡然一见,怎不令他伤心。 辛梅陡见周洛呆呆地望着那高大的门墙,两眼噙着眼泪,心下也是后悔,心想:“我知他有这段伤心之事,怎么忘了。” 忙道:“周大哥,你别难过,我一定帮你报仇。” 周洛拭去眼泪,叹道:“我连仇人是谁,尚且不知,虽说现下我自信武功已非等闲,但又有何用?”但想到这辛梅聪明绝顶,若得他之助,只怕寻访仇人,也较容易了。当下说道: “小梅,多谢你,只待寻到了黄梁道人,那时必要求你相助。” 他说着,一边握着辛梅的手。辛梅道:“好,那我们即刻就上路。” 周洛自幼即饱经忧患,他不过一时感触,想这辛梅也是一日夜未曾睡眠,怎可为了我之故,不让他小息。便道:“小梅,那又何必忙在这—时,我们说好在金陵歇一晚的。” 辛梅见他十分难过了,眼珠一转,道:“好,那我们到别处去游玩。” 两人携手从朱雀桥,转出秦淮河,游了一会,辛梅即拉着他回到旅店,又忙忙地弄来精致的菜肴,陪他饮酒。 周洛不过是强忍心中悲愤,他虽不善饮酒,却酒到杯干,尚未终席,早巳醉倒了。 辛梅其实滴酒未尝,原来他有意叫他醉倒,当下扶他睡了,反扣了房门,独自出店而去。 原来辛梅在昨日已听周洛说出了一生不幸的遭遇,今日在提督府门前,心中忽然一动,心想:“我何不暗里—探?若能寻访出周大哥的仇人来,他必须喜欢。”是以回店后即将他灌醉,独自出外。 他想周洛的爹爹当年遇害之时,是在提督任内,而且那时明朝天下初定,当时各路英雄尚各有不少势力,说是外贼所杀,大有可能,但谁又能说不会是朝中人争权夺利所致,现下我们既巳到了金陵,何不一探。 他这一去,要到深夜始返,那周洛兀自醉酒未醒。 辛梅在他床前立了好一会,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才去睡了。 一夜无话,两人第二天一早上路,辛梅也未说出替他寻访仇家的经过。 一路之上,周洛每晚皆趁辛梅睡熟之后,半夜起来练剑,和练那无名老人所传的无名功夫。当真老人那套武功也无以名之,皆因它包罗万有,可以集拳脚指掌之长。他按老人传授的运气口决,将这套功夫施展开来,顿觉两臂成了绕指柔,但发出之后,却又威不可当。 两人奔河套,何止万里,行个多月,才到达潼关。他每晚苦练,这时巳武功大进,离门剑亦巳练到了五七分火候那五行方位,也巳走得纯熟,真个是变化万千。 周洛先前尚未留意,每当他半夜起来练武功之时,辛梅自是睡熟了,但这么久的时间,奇怪他似都没发觉,周洛这时可有些怀疑了。但时时留意,亦来发觉辛梅起身来偷看他练武功。 这晚两人到了潼关,周洛忽然记起此间距终南山巳近,那终南山可是姹女金燕的老巢,当日黄衣少女曾说要去终南,他现下武功虽然大进,但不论武功和功力,都相差很远。这一个月来,虽然一路平静无事,毫无阻碍,但知任何—起人也不甘休,那姹女金燕是随时会追来,桑氏姊妹虽然知难而退,但她们回转雪山之后,那妙化夫人定也会寻来。他武功虽已大进,无如对手太强,若是那妙化夫人果然寻来,只怕比以往还要讨厌。 他耽上心事,辛梅如何看不出,笑道:“我知你为何神不守舍,怕那个女魔追来,是不是?” 周洛道:“你猜得对,再从此往西,日近终南一日,姹女金燕不是说半月之后,即能将黄梁功练成么,只怕早追来了。” 辛梅忽地噗嗤一笑,说:“瞧你,以前都不怕,现在你剑术巳成,老爷子教你的功夫也大有进境,怎么还怕她?” 周洛闻言—怔,说:“你怎么知道!”他—想到若是辛梅偷瞧他练了功夫,以他的聪明,这多时间,只怕会了。 辛梅却淡淡一笑,道:“你别怕,我没偷学你的功夫,你忘啦,我没你有上天梯的气功根基,便想偷也没用。” 周洛心道:“果然他说过,而且那无名老人也说因我练了上乘气功,学来最易,想来不假。”但他仍问道:“小梅,这么说,你偷瞧我练功夫,那是不假的了。” 辛梅笑着一撅嘴,道:“瞧瞧有何紧要,我不学你的就是。” 说着,忽地脚步一停,轻轻咦了一声,说:“你瞧,那是谁来了?” 一言未了,拉着周洛往回就跑。 这时两人正行走在潼关街上,傍晚时刻,街上行人正多。周洛忙看时,却并未见有甚可疑之人,而且只一瞥之下,即被辛梅拉走了。便有甚可疑之人,他也无法瞧见,心想辛梅天不怕,地不怕,突然这般慌张,必有原故。也就不问。 但往回走不多远,辛梅巳一闪身,到了街檐之下。 周洛随后,只见街上人来人往,都是些生意买卖人,并无一个惹眼的,这才问道:“小梅,到底你瞧见谁了?” 那知辛梅突然一笑,道:“也许是我看错啦,没事。” 当下两人投入店中,那辛悔竟然—反常态,温柔得很,比时巳是五月初头,潼关在北地,早夜仍有寒意,忙忙地替他加衣,又弄不少精致的菜肴。 周洛好生过意不去,心想我比他年长,倒要他来照顾我的起居饮食,大是不该。忽然想到今晚住在闹市之中,武功不练也罢,此时两人几杯酒下肚,那辛梅脸儿红红地,真比姑娘家的脸儿还要娇嫩。 周洛心想:“我和他巳情如手足,这些日来,我们却都分房而居,以往我是为了练武功方便,想想冷落他好久了。” 便道:“小梅,北地夜寒,今晚我们何不同房,抵足而眠。” 那知辛梅面上的娇红,陡又增了几分,说:“我自小儿独眠独宿惯啦,还是独个儿睡罢。” 周洛分明瞧出他羞赦之态,心中奇道:“便是他独居巳惯,也用不着害羞啊?”不由盯瞧他。 辛梅被瞧得脸上更红,忽地推座而起,道:“我饱啦,今晚我要早些歇歇。周大哥,你也要练功夫,也早些睡罢。” 周洛才要说今晚不练了,那辛梅竟已出房去了。 周洛楞了好久,他一月前心下的疑惑,又升起心头,想道:“小梅好些地方,实是太像个姑娘,莫非……” 他心念才一动,却马上自责道:“小梅这般对我,情如手足,我怎可想到这上头?想他自幼小长天山,少与生人接近,那羞赦自是难免的。” 他一面自斟自饮,忽然想到辛梅今日在潼关之时,以他目光之锐利,若说看错了人,定然未必,他必有所见,而以他的性情,似对那人有畏惧之态,若他真有所见,那必是个甚么厉害的人物,莫非他今晚早早去唾,是有原故?是为了傍晚时所见之人么? 他越想越觉不差,猜想辛梅今晚必有所衍动,是以拒绝与他抵足而眠,心想:“我何不也假装睡觉,暗中随他一探。” 想着,即唤来伙计收拾了碗盏,吹灭了灯。他想今日那辛梅既有畏惧之色,那么所见之人来头必大,便将月前买来作练剑之用的一把青钢宝剑,背在背上。结束停当,然后盘膝坐在床上,运行内功。 要知凡是练上乘内功之人,行功打坐,亦同休息一般。约莫到了三更时候,店中已静,此时便是数丈处有飞花落叶,他也能听得真切。 果然不出所料,忽听隔房辛梅一声响,似是木床响动的声音。 周洛就知他要动身了,他事前已有准备,早将后窗打开,忙从后窗溜出,翻上房去,在房顶角上稳住身形。 先前周洛服了桑虹所赠的雪莲,武功巳然大进,这一月多来内功更见精进,那上天梯中的气功修练之法,当真神妙之极,这月多来少说也增了一分火候,此刻他只要—提丹田气,即能腾身三丈多高,真个是身轻似燕。是以,没被辛梅所觉。 他这里才隐好身形,早见辛梅,似—缕轻烟般,也翻上房来,移步到了周洛窗口檐上,静听了一会,又轻轻叫了两声周大哥。 周洛心下暗笑,却听辛梅说道:“偏他今晚不练武功,妙得很啊。” 说罢,即向西北角上奔去。 周洛知他轻功乃在他之上,不敢太落后了,忙蹑踪跟随,出去不到两条街道,却见他忽然停下脚步。 周洛大出意外,几乎收势不住,忙斜身疾掠,自他身后五六丈远处,飞纵过去。这一来带起的风声可不小了,不料辛梅专注在下面,并来发觉。 周洛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倒好,我何不趁此绕到他前面,岂不更能看清。 他可不敢大意了,绕到了辛梅的斜对面。隐在一个屋角之后。 只见辛梅了兀自全神贯注在下面,下面似是一个客栈,当中是一个院子,四面全是客房。周洛就知果然不出所料,忽然记起今日傍晓辛梅发觉有人之时,似是在一个客栈门口,想来他发现那人之时,那人必是投到这店中的,是以他知道地头。 周洛瞧那院中,见左面房一间内,微微有灯光射出,但微弱得很。 就在这瞬间,那微弱的灯光忽然熄灭了,再一看辛梅,却巳踪迹不见了。 周洛一怔,莫非他下去了么?哪知这眨眼间,先前有灯光的房间,忽然窗户一开,一人飘身而出,落在窗前,现出个女子。 周洛心中大奇,既是个女子,怎么辛梅竟对她怕得恁地? 只见那女子抬头望了望,忽然腾身而起,但身形并不快,而且慢慢向前走去,可惜她恰好在周洛对面,相隔十丈之遥,是以看不真切。 周洛正要跟去,忽见那女子身后闪出一人,巳跟了前去,正是辛梅。 周洛心道:“幸好我迟了一步,不然定被他发现了。”忙时时隐蔽身形,跟了过去,却见辛梅又并未对前行那女子有所戒惧,还有些轻敌,这可令他更觉奇怪,初时他还想那女子要不是姹女金燕,必是妙化夫人,这一来可认定不是了,但他想不透,为何今日傍晚辛梅又一见这人,即拉着自己藏开! 正想间,前面两人已翻落城墙,下面已是郊野之地,周洛心喜,这一来他隐身较易,也可跟得更近。 他也急忙落下城墙,斜斜地超前,此刻他固然对前面那女子急于想知她是甚么人,而且对辛梅的好奇,更有过之。 那潼关是依山而建,郊野到处是树木,乱草也深,一来周洛怕失去两人的踪迹,二来他也不怕被辛梅发觉,是以,一会工夫,已到了前面那女子的侧面,相隔不过三四丈。 这晚月色朦胧,但他现今已非一月前可比,这一到了侧面,立即认出那女子来,原来竟是陶丹凤! 刹那间,一个个疑问都涌上心头,她来潼关倒是意料中事,但这深更半夜,来此郊野的是为何?怎生辛梅今日一见她,竟会惧怕。 他怔得—怔,只见陶丹凤继续往前走,虽然行走在荒山野地,却像有目的地,周洛心想,她这是要去何处? 若非他知辛梅跟在后面,恨不得立即现身与她相见,向她诉说这些日来的误会,求她原谅,但辛梅现在正跟在她身后,却是大有不住,只好忍住。 他和她相隔数丈,继续往前走,只见她过一山又一山,越走越远,也越荒僻,忽然到了个阴森森的山谷,陶丹凤停下步来,叹了口气,自言言语地说道:“想来这就是了。”说着忽地长长一声叹息。 周洛奇诧之极,她显然是来此赴约,怎么又叹息,会是什么人约她来? 正想间,陶丹凤已向谷中走去,那谷口甚狭,而且没有草木,他可不敢跟得太近了,待她已然进谷,却知辛梅随后也要跟直,是以隐住身形。 一会,果见辛梅现出身来,在谷口也停住脚步,却不即刻跟进。 只听他惊奇地低声说道:“这不是华山阴风谷么,咦,她来这里做甚么?” 一言未了,周洛打了个寒颤,原来谷中吹出降阵阴风,先时因他功力深厚,大异于常人,是以还不觉得,这时听辛梅说出阴风谷,才觉出谷中吹出的阴寒的怪风有异,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心想:“辛梅不过才下天山,怎么他知这里叫阴风谷。” 那辛梅欲行又止,说道:“我听爹爹说过华山二无常,武功奇特得很,我爹爹尚要让他们几分,所居正是阴风谷,这谷阴风砭肤,必然是的。” 华山二无常,周洛可从来未曾听说过,但想未离师门之时,又何常知有天帝辛璜和姹女金燕,便连妙化夫人未曾听说过,可见天下之大,何奇没有,武林中的奇人,自己不知道的,正不知还有多少。 但因听得明白,也惊疑起来,若然这是华山二无常所居,只看阴森森之气,就知不会是好人,陶丹凤来此作甚? 他盼望辛梅早早进谷,他好跟去,哪知辛梅竟踌躇不前,欲行又止者再,象是他也怕了这华山二无常。 周洛忽然心中一动,想道:“既然连辛梅都有些退缩,可知厉害,奈何不出去与他会合,一同入谷,若然陶丹凤有甚不好,也好合力相救。” 但继又想道:“陶姑娘独自前来,步态从容。显然不是被协迫的,辛梅今晚举动有异,他蹑踪陶姑娘为何,尚不得而知,我还是暗地跟去为是。” 想罢,只见辛梅忽地跺了跺脚,说道:“难道我怕你两个无常鬼,爹爹把他们说得那么厉害,我倒要瞧瞧。” 他语声未落,身形只闪得一闪,已失踪迹,巳然将须弥遁形施展开来。 周洛见辛梅竟是如临大敌,那敢怠慢,即刻跟进,只觉阴寒之气越来越盛,寒风刺肤,不由毛骨悚然。 那谷中更是奇特,寸草不生,但见乱石嶙峋,而且皆作灰色,使谷中地上亦有滑不留足之感。 周洛进谷约约莫有十数丈远,即巳追上了两人,只见陶丹凤在当中不疾不慢地走,辛梅却和她相距不远,在旁边乱石中隐身紧跟,若非周洛知辛梅在前,几乎不能发觉,他身法实是奇妙之极。 他全神贯注陶丹凤身上,只见她一边走,一面左顾右盼,而且不时停下来,向崖上凝视,随又摇了摇头,向前走去。 这阴风谷初进之时,其宽不过三五丈,而两边崖高却有数十丈,想来这也是阴寒特异之故,而且崖头树木如盖,把谷顶上密密封住了,想来阳光照射不下,难怪阴森之极,又寒又冷。 三人进谷,走了约有半里之遥,那知这阴凤谷仍然宽只有三五丈,只是更加曲折,便是白天,只怕也看不出十丈远去,而进谷巳深,更觉阴寒有如鬼域,再加崖下矗立的堆堆乱石,令人蓦地里一见,有幢幢魔影,饶是周洛身有一身武功,每当拐弯之时,陡然一见面前矗立的乱石,也不由毛发皆竖。 那陶丹凤在前,似也有惧色,想她是个女儿孩家,她的胆子岂能大得过周洛去,但她却仍继续向前走,并无退意。 正行间,陡然一阵阴风强劲之极,迎面吹来,周洛是在崖下乱石中,尚且打了个冷颤,只见陶丹凤啊呀一声,忽地退后一步。 就在这眨眼间,早见陶丹凤身前现出个身影! 那黑影飘飘晃晃,顶上有两点亮晶晶的东西! 周洛骇了一大跳,心说:“难道当真有鬼,这就是鬼!” 却见陶丹凤连退了两步,颤声说道:“你你……你就是黑无常前辈么?” 只见那黑影飘浮不定,眨眼巳绕着陶丹凤转了一圈,忽然停下来,现出个黑衣人。 原来这人一身黑绸衣服,又宽又大,谷中风本来就大,他脚下不停,那绸衣自也飘飘荡荡,再加那黑衣人满头长发披在脑后,飞拂开来,简直就不象个人形! 周洛心中一懔,当真这人便是黑无常? 他虽只听辛梅说华山二无常,但想来这便是二无常之一! 只见那黑无常阴恻恻一声干笑,他这笑声入耳,立觉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周洛早反手抓住剑柄,心想:“若然这无常对陶姑娘有甚恶意,我即刻现身相助。” 却听那黑无常干笑一声之后,说道; “你这小娃娃好大的胆子,敢进我阴风谷来!” 他话声也阴冷得很,而且尖尖细细,但却不怎么凌厉。 随即他唔了一声,说:“你竟也认得我,想来你有些来头。”忽地目光射出两道寒光,盯在陶丹凤脸上,尖叫道:“你是谁?快说!” 周洛大拇指巳按着剑柄上的卡簧,几乎要拔出剑来,却见陶丹凤突然对他叩拜起来,道: “小女子陶丹凤,拜见老前辈。” 突见那黑无常向地迈近一步,说: “你是多老花子的徒儿,找我作甚?” 他话说得冷峻更厉,只听陶丹凤道:“原来老前辈知道我的来历!” 黑无常又阴恻侧大声长笑,道:“天下事,有谁骗得了我华山二无常。” 显然他知陶丹凤是多九公的徒弟,即消了敌意,继道:“你既是多老花子的徒弟,来找我怎的?” 陶丹凤忙道:“他老人家当年蒙两位前辈指点取上天梯之法,可有这事么?” 原来多九公前在桃花坞所说取那部武林宝典之法,竟是华山二无常相告。周洛拉住剑柄上的手放了下来,心想陶丹凤此来必与取那上天梯之事有关。 黑无常忽地阴冷冷笑道:“你就是老花子所说的那个女娃娃,果然要得,唔,是不是还没找到那个男小子。” 陶丹凤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出,说:“找是找到啦,只是……” 黑无常陡地目光一扫,道:“说下去!说!” 陶丹凤说:“只是他被别人抢走啦!” 黑无常一瞪眼,说:“多老花子这么不中用,谁能从他手上抢得走?” 陶丹凤声音有些哽咽,道:“多得很啊!雪山派的,姹女金燕,还有……” 只见黑无常忽地一跃三五丈高,但落地仍在原处,说道:“那姹女金燕倒没死!”他话声冷厉到了极点。 周洛在他一跃之顷,还吓了一大跳:这黑无常武功虽高,但显然是邪魔歪道。这种人多是喜怒无常,只怕陶丹凤吃亏,现下听他这么一说,明白黑无常和姹女金燕必是冤家对头,登时心中一动,想道:“莫非陶丹凤从多九公处得知华山二无常的一生事迹,知道二无常和金燕有仇,故而前来激他二人出世,以对抗姹女金燕。”正想间,只听陶丹凤道:“是啊,姹女金燕不但没死,而且练成了黄梁功,现下巳在返终南山途中了,只在这一两日间,即到潼关来了。” 她言尚未了,黑无常陡地抓起陶丹凤来,向他来路上掷去。 这一下快逾电闪,周洛几乎惊呼出口,却听黑无常怒道:“女娃娃,随我来!”他虽先将陶丹凤掷出,但他身似飘风,后发却先出,只见陶丹凤卷腿飘落之顷,他已在她前头,头也不回,向前去,又见他身形动时,只现出一个黑影飘飘晃晃,原来适才他虽将陶丹凤掷出,却无恶意,不然她岂能好好地落下地来,丝毫没有伤损?才知黑无常必是得知姹女金燕练成了黄梁功,一时怒火冲天,出手重了些。 心想:“黑无声此一去,必是和那白无常会晤,要到他们的店中去,向陶丹凤问个明白。” 那阴风谷甚是曲折,不过眨眼间,只见两人巳转了个弯,看不见了。 一会,辛梅突然在弯道身形略现,随即隐没。 周洛知他是跟去了,忙也随后追去。哪知他转过了前面的弯道,前面二人巳踪迹不见,而谷中也是昏黑,更觉寒气砭肤,当真是阴风惨惨! 本来他巳知陶丹凤此来必有事故,那多九公又与黑白二无常相熟,知她绝无危险,但见辛梅巳然跟去,他岂能就这么走了。此时不见了三人,心想三人必在前头,皆因只能看出三五丈远,再前即黑得不能见物。 他放心大胆地飞奔追去,追了有十多丈远,突见前面现出两个岔道,那山谷已一分为二,而且比进来的山谷还要狭小,只得两丈多宽。 周洛来到谷口,却为难起来,不知前面三人去了何处,该往左,还是往右,不由着急起来。 忽听头顶有异声传来,像是一人惊呼而又咽住,他知这华山二无常厉害得很,随时都在警觉中,一听那异声入耳,立即往前扑,将背脊贴在石壁上。 但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喝道:“你这小子是谁?” 周洛倒抽了口凉气,以为是他被发现了,忙伸手抓住剑柄! 却听崖上一人道:“喂!你说话可得客气点,别满口小子。” 周洛一怔,这不是辛梅的嫩嗓子么?原来是他暴露了形藏。不好,他必要惹怒华山二无常,同时心中一寒,想到辛梅鬼精灵,他那弥循形的轻功何等了得,怎么仍被发现了?由此,也可见华山二无常实在厉害之极! 他一知辛梅暴露了形藏,那能不顾,立即贴壁向上猱升。 此时他气功已是精纯,施展开壁虎功,当真像个大壁虎般,手脚互移,瞬已猱升了十多丈。 只听一人冷厉喝道:“好小子,从来还没人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你即入我阴风谷来,必有来头,趁早说明了,不然……” 忽听辛梅说:“我知你是白无常,这阴风谷又不是你的,我要来便来,你管不着!” 周洛好生着急,心想你若说明是天帝之子,这华山二无常或者看在你爹爹面上,不为难你,怎么倒对他顶撞起来。 果闻白无常一声阴恻恻的怒喝,跟着风声飒飒,显然两人已在动手。 周洛恰觉得脑后一空,巳到了尽头,忙将双腿一卷,横着上翻,原来上面却甚平坦,只是仍有一堆乱石。只见辛梅在乱石堆中左闪右躲,但饶他身法再快,身后的一团白影,却不能抛脱! 周洛心中大惊,眼看辛悔即要成擒,他岂能不管。 当下一个穿闪,赶近前去,那知辛梅偏偏穿绕得更快,又已在六七丈外去了。只见那团白影忽地腾空,飞临到了他头顶,冷厉之极地笑道:“娃娃,你还能逃么?” 忽地那白影像陡然飞散开来,向辛梅当头罩下! 辛梅啊呀一声,就在这错眼间,只见他巳被人举了起来,下面现出个高高瘦瘦的人影,从头上到脚下,无一点不白,白发长有三尺,兀自仍在飞舞不停! 周洛本要即刻扑上相救,但忽地心中一动,想这黑白二无常即与天帝辛璜相识,辛梅又未如何冒犯两人,当然不会如何为难他,而且自己便是出去,想来也会被获遭擒,那时辛梅有个好歹,倒无人能救了。 这么一想,便忙隐着身形。早听那白无常说道:“瞧不出你小小年纪,倒如此了得,今日要不是我,别个想也擒不到你!” 只见辛梅在空中不停地挣扎,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白无常阴冷冷笑道:“你还不说出来历,娃娃,你究竟是奉甚么人差遣,来我阴风谷作甚?” 辛梅忽然变更语气,说道:“老爷子,你抓得我好痛,松松手行不行,嗳唷!” 白无常说:“你说啦,我自然放你,娃娃,你怕痛,就快说。” 只见他右臂晃动,将辛梅在头顶抡舞起来,周洛看得明白,他抓得甚是巧妙,正是辛梅肩下肉多之处,同时大拇指和小指头,都按在他穴道之上。辛梅若是想逃,他两指只要微— 用劲,必然立即将他制服。 想是辛梅也知厉害,不再挣扎了,说:“人家说华山二无常,武功天下无双,今天一见,果然不假。” 那白无常被他捧得心里高兴,但笑声竟也冷得怕人,说着:“你即知道,还敢不说实话,快说,谁派你来的?” 辛梅忽地呸了一声,说:“你别高兴,我还未说完呢,你武功是好的了,只是还不及一个人。” 白无常一怔,随怒道:“好小子,你倒说说看,我华山二无常怕谁?” 辛梅嘻嘻一笑,说:“怕我啊,你要不怕我,怎么不敢把我放下来。” 白无常道:“你这小子狡猾得很,别想在我面前捣鬼,你是说不说?” 显然他手上一紧,那辛梅却没出声,咬紧了牙关,道:“好,我说一个人,你也敢说不怕?” 周洛心想:他必是说出他爹爹的名子,他早该说出来,想来这白无常得知他是天帝之子,定然也要顾忌几分。 白无常巳道:“好!你说,这人是谁,现在何处?”他冷厉的语声中,又带了怒气。 辛梅说:“这人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瞧,那是谁?” 随说,用手一指,正指向周洛陷身之处,周洛一怔,原来他早知我跟来了。 他还打定主意该不该即刻现身,只见白无常巳顺着手指处望来,他一掉头,早见两道冷焰射来,周洛登时打丁个寒颤,就在这刹那间,忽听白无常一声怒喝,一条人影划过空中,落于数丈之外,正是那辛梅! 原来他趁白无常掉头的瞬间,右手一把揪着白无常飘散开来的胡子,用劲一扯,右手砍他脉门。白无常怎会料他这么又顽皮又机变之极,那得不松手,辛梅立即飞纵出去! 这也是周洛看见人影横空的刹那,哪知辛梅脚下着地,忽地白影一晃,白无常身法快得简直像幽灵一样,巳拦在他面前! 辛梅啊呀一声大叫,半转跃开,但他身方落下,白无常早又拦在他身前。 周洛在傍看得明白,辛梅是慌张过度,他那须弥遁形的功夫大大打了折扣,心说:“快沉着气啊!” 但他怎敢出声,而且分明白无常的轻身功夫也不逊于那须弥遁形,即便躲过一时,谅也仍然逃不出去! 果然,辛梅再要躲时,白无常悠地一探手臂。他那手臂像陡然间涨长一尺,一下子抓住了辛梅的右脚,喝道:“娃娃,你还敢捣鬼!”手腕一翻,巳将他掷在地上。 只见辛梅面上有森森寒光一闪,显然痛得他咧嘴,但他却不哼一声,就地一滚,正想跃起身来,白无常早一脚踢出,顺势一勾。又将他带到脚傍。 辛梅这个苦头可吃得大了,哪还敢动弹,白无常抓起他的腰带,说道:“娃娃,你要再动一动,我就宰了你了。” 他话声冰冷,想来他说得出,也做得到。周洛那敢出去相救,只得远远跟着。 白无常飘飘晃晃,向前走去,地势渐高,也没再觉得像先前般寒风刺骨了,而且月色也明亮。但所经之处,皆是乱石嶙峋,同样寸草不生,这倒对周洛帮助不少,容易隐密身形不怕被白无常发觉。 他小心翼翼,跟到了个石洞门口,见白无常提着辛梅,头也不回,入内去了。心知这石洞必是华山二无常的居处,可更不敢大意了。待他入内有一盏茶工夫,才溜到洞口,闪身入内,忙将背脊贴在洞壁之上。看时,那洞口处有月光射入,倒也看清,只见不过宽一丈五六,洞壁光滑得很,洞中却吹出阵阵阴寒之风。 这洞深处,已看不清,不知有多深浅,但看得出向下倾斜。 周洛不敢怠慢,大着胆顺洞壁深入,哪知这洞越来越低,也更奇寒刺骨,倒觉比谷中还要冷,更加阴森得怕人。 他估计约莫有半里之远,那洞只是曲曲折折,仍未到地头,但巳不再向下倾斜了,而且奇怪的是更加觉得地上滑不留足。更奇怪的是,到了深处,倒有微弱的暗光,刚好将洞中情景看得清楚。 周洛进洞这久,仍未见人,心下焦急起来,而一路行来,却又未见有岔洞。正焦急间忽听一人冷冷说道:“好,这娃娃倔强得很,把他吊起来。” 周洛听出是二无常的声音,知说的是辛梅,这一来他苦头可要吃得不少,心想他这些日来和我情同手足,我怎能眼见他受罪?忙走过一弯角,眼前陡然开朗,现出亩许大的一间石室,室中只有石凳石桌,只见华山二无常坐在石凳上,傍边站着陶丹凤,望着左边角上,面有不忍之色。 周洛顺着她目光看去,见辛梅当真高高吊在那边,兀自晃荡。 陶丹凤忽道:“两位前辈,饶他这遭儿,吊久了,多难受!” 那晚在溧阳城外,辛梅曾戏弄陶氏兄妹,后来更处处为难他们,她现下倒为他求情起来,周洛甚是感动。这陶姑娘说她是天仙化人,实是当之无愧。 那知辛梅却忽然大骂起来:“你这丫头别猫哭老鼠,谁要你替我求情。两个无常鬼,你们听清啦,今天我斗不过你,多早晚要你们瞧瞧我的厉害。” 当真他不知好歹,骂华山二无常还有可说,怎么连陶姑娘也骂起来了?周洛禁不住皱眉,生怕激怒了二无常。 不料黑白二无常坐着并未动身,只两人手臂微招,便听拍拍两声脆响,二人打了辛梅一个耳刮子! 二无常和辛梅相距有一丈多远,这么隔空打人,却像在对面一般,均是匪夷所思,周洛大骇。但这两个耳刮子显然打得不重,脸蛋未见红肿,只是辛梅像打秋迁般荡了起来,身子几乎撞着了洞顶。他两手两脚绑在一处,这个苦头可吃得不小,也更加骂不绝口。 只见二无常却有如不闻不见。那白无常道:“黑鬼,这小娃娃送上门来,再妙不过,而且不早不晚,嘿嘿。”他阴恻恻一声冷笑,说:“多老花子忙了这些年,我两个倒拣了个便宜。” 黑无常一晃头,说:“怎叫便宜?当年你以我当真好心肠,将取那上天梯之法教他?我不过是要他为我俩物色一对金童玉女。嘿嘿,凭老花子那点能耐,也想染指,只怪他自不量力。” 黑白二无常一说,三人都大吃一惊。陶丹凤固是面色一变,辛梅也不骂了,瞪眼望着两人,周洛更是着急,心说:“你怎么会找上门来,这种邪魔歪道,你找他作甚?” 他立知陶丹凤巳陷身在此,本想设法早早将辛梅救下的,现下更不敢大意了,皆因他只知两人失陷,也唯有他才能救这两人。 只见陶丹凤惊惶失措,直往后退,说:“你……你们……” 白无常乐乐怪笑,说:“女娃娃,你别怕,跟着我两个,准有你的好处。你不是要我们帮你将那男娃娃找来么,定然教你如愿。” 周洛闻言又是一怔,才知道陶丹凤来此,是请华山二无常相助,将自己追回,心道:“原来她来求华山二无常,是为了我。唉,陶姑娘啊,陶姑娘,你怎知我的苦衷,只待我事一了,我也恨不得早早与你在一起啊?” 陶丹凤面如白纸,但却不再发一言,忽听辛梅破口大骂,道:“无常鬼,你们别作梦啦,老花子自不量力,你们也差不多。我说,你们再不放我,马上就有人来,那时瞧我不将你们吊上才怪,那时你们这两个无常鬼,就要变作吊死鬼。” 辛梅虽骂不绝口,但华山二无常仍不理睬。只见二无常互望了一眼,那白无常道:“不错,这娃娃岂会独自一人前来,黑鬼,你去瞧瞧。” 陡然间,周洛眼前一黑,暗道不好,忙不迭腾起身来,一阵疾风巳擦面而过,他若连滞一刹那,被发觉了,真个险极。 黑无常的话声远远传来,说:“我去去就来,小心那娃娃。” 周洛忽然心中一动,现下不趁白无常一人,赶紧救两人出去,更待何时?心想:“我若将白无常诱开,不知陶丹凤会不会救辛梅?”想到这里,不由皱起眉头。刚才陶姑娘好心代他求情,他倒骂人家,要想进去,又不是白无常的对手,一时打不定主意。 忽听陶丹凤恨声说道:“多九公错把你们当好人,我……我也受骗啦。” 白无常阴恻恻笑道:“老花子自要上当,嘿嘿,女娃娃,你却平自得好处,只要你乖乖听话。” 哪料陶丹凤虽是温柔娴静,这时却也忍无可忍。忽见她右手一扬,噗喇一声响,倏地红绸出手,向白无常拦腰缠去。 白无常哪把她看在眼里,连身子也没动一下,伸手便巳抓住了她红绸尖端,阴冷冷笑道: “正要试试你的武功深浅,唔,有点道行了。”说着,向怀里挫腕一带。 周洛一见急了,陶丹凤这红绸若被他夺出手去,三人就更难脱身。他虽知陶丹凤这红绸上威力不小,但仍出手即被制住,自己出去,也万难得逞,只是他岂能不管?不暇思索,就在白无常抓住红绸那瞬间,他巳双脚向洞顶上一登,身躯疾射而入,同时宝剑出鞘,身剑合一,向白无常当胸刺去,喝道:“撒手!” 辛梅一声欢呼:“周大哥!快来放下我!”陶丹凤也欢呼道:“是你!” 白无常大出意外,霍地一抖手,楞将红绸向周洛剑上缠去,身子却平平飞出三尺,才慢慢站了起来。 原来他一见来的是个少年,便不放在心上。 周洛更不怠慢,剑尖一颤,滑过红绸,指南圈北,向白无常疾攻过去,嘴里却叫道: “陶姑娘,快放他下来!”心想辛梅武功比她高好多,合三人之力,不信就敌不过白无常。半句话功夫,剑早又抹南挑北,眨眼连攻四招,转了四个方位。 饶是离门剑神妙无方,哪料白无常身形几晃,但见白影飘浮,周洛长剑竟连他衣角也沾不到。 忽听辛梅叫道:“呸,你这丫头不中用,拿刀来割啊?” 周洛心中一动,手中剑更紧,眨眼间攻如暴雨,连刺了十分剑,霍地他反身一掠,长剑向吊辛梅的长绳上砍去。 只听白无常嘿嘿大笑,说:“娃娃,你别费劲啦,我绳子砍不断的。” 果然周洛用力过猛,不但未将绳子砍断,反而将辛梅荡到与洞顶平齐,心下大惊。却又见白影一晃,白无常已欺近身来,伸手夺他长剑! 周洛忙不迭疾退一步,圈剑平推,脚踏甲乙,脚跟一旋,早转庚辛,剑化五五,刹时剑影如山。 白无常啊了一声,说:“娃娃,好剑法。”身形往后飘退,辛梅也恰好荡回来。周洛来不及攻敌,左手一伸将他接住,同时用剑向绳上割去。哪知不过指头般粗细的绳子,竟然割不断,不知是何物所结? 白无常却早又扑了过来,陶丹凤一声娇叱,红绸雁落平沙,向他脚上缠去。周洛趁他微一缓势之下,急忙放下辛梅,疾如狂飙,剑如狂飙,眨眼又疾攻出四五剑。 白无常上下受敌,竟然不放在心上。蓦见白影斜斜飘起,喝道:“娃娃,撒手!”原来他飘起的只是下半身,上身一倾,反向周洛手前抓来。 他这一声居高临下,饶是离门剑神奇妙绝,竟也受制。 周洛心中一慌,挫腕指剑,哪知白无常虽然抓空,五指却连番弹出,只听当地一声响亮,周洛长剑险险出手,震得他右臂酸麻!而且剑身一荡似乎刺中陶丹凤。 周洛忙不迭借转翻滚,剑交左手。辛梅叫道:“离门剑不行,你不会打他耳刮子么?” 却听陶丹凤惊呼声,直飞了出去。周洛回头恰见白无常左手中红绸拖地,右手向她疾抓! 原来白无常弹中周洛剑身的刹那,陶丹凤一急,飞绸拦截,白无常伸手夺过,并向怀中一带,陶丹凤红绸若不出手,便会登时被擒,迫得夺绸飞退。 周洛已然转身,真气已运在右臂之上,蓦可里手臂一弯,喊道:“打!” 那无名老人所得的功夫,当真奇妙之极,只听拍的—声,打个正着,白无常一楞,撤臂跳开! 要知周洛在翻滚之顷,白无常巳在他斜后面,要想攻敌,本是不能,偏是无名老人那无名神功奇妙绝顶,施展开来,柔若无骨,白无常武功再高,也万万料不到,是以他探出的右臂,被周洛打个正着! 一招得手,胆气大壮,立即迫上,右臂恰似条软鞭一般,顺拍反打,拳指并用,同时叫道:“陶姑娘,快替他解开,快!” 他适才分明打中白无常右臂,虽见他退后,但却亦未伤得他分毫,明白只是招术奇谲上占了便宜,要想伤他,那是休想。白无常怪眼圆睁,飘退闪躲,说:“娃娃,你这是甚么功夫?” 辛梅叫道:“用劲啊,狠狠地打他,喂,我说,你不把我托起来,怎么解得开!” 陶丹凤踌躇不前,她是个姑娘,怎好意思把他托起来,而辛梅吊着,那绳绷得紧紧的,当真不易解开。 周洛大急,白无常在好奇之顷,一时未看清他的招式,尚能阻挡,时间稍久,必然又落下风,忙叫道:“陶姑娘,岂不知事急从权,快!快!” 白无常冷哼一声,说:“娃娃,拿命来!”他猜不透周洛的胳膊怎会拐弯,心想当真辛梅被解脱了,这一个尚且不易对付,那时要悬擒住三个娃娃,岂不更费手脚。 白无常恼得火起,虚飘飘横掌一拍,周洛顿觉一阵窒息,忙冲前两步,避过其锋,哪知白无常意不在他,晃身向陶丹凤抓去。 周洛一急,左手剑,反臂疾撩,挑他右胁,剑尖一颤,锋刃却向他左胁掠到。 原来他在离门剑上已有火候,剑一出手,自然而然巳脚踏五行方位! 白无常听得金风声音,迫得缩手旋身,左手拍出,右手扣指连弹! 周洛却早往后跃退,心下却振奋起来,当真这两种功夫配合运用,威力岂不更大,马上退而后进,左手剑斜斜刺出,剑尖一颤,连绵二十五式,四方八面皆是剑影,金风破空之声更是惊人! 白无常两手连连弹出,心惊这少年的剑术武功无一不奇,同时掌心吐出暗劲! 周洛心有顾忌,忙不迭左手撤剑,似退还进,右臂反打圈点,连攻他肩井期门两穴! 白无常分明见他后退,没防周洛有此一着,躲过迎面他打的一掌,期门穴上巳微微一麻! 白无常陡然大吼一声,双足一崩,骈腿跃退,一时不再动弹。 周洛心下骇然,适才分明点中了白无常穴道,他竟能跃开。其实他不知白无常这一声大吼,正是运气冲穴,现下兀自未曾复原,若然他即时抢攻,必能得手,偏是他心存戒惧,失了太好机会。 白无常双目冷芒暴射,盯着周洛瞬也不瞬,他以为白无常要施展甚么厉害的功夫,竟不敢近身发招,也对他凝视不瞬! 只听那面辛梅着急道:“你别耽搁啊,唉,你是姑娘,我……我……” 陶丹凤何尝不知事在紧急,但她虽然挨近身去,见要抱着他的身躯,才能托得起来,兀自踌躇。 辛梅咬了咬牙,急道:“告诉你,你是姑娘,我也不是小子,你还不快动手,黑无常一到,我们可全都跑不了。” 陶丹凤道:“你你……你是女扮男装!”辛梅说:“是啊,快!快!” 陶丹凤左手一伸,抱着他往上托,右手便解绳子。 周洛啊了一声,回头一望,却在这刹那间,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响,他一跃跳开,白无常巳不知去向了。 陶丹凤终于解开了辛梅的绳子。他手脚被绑久了,动弹不得,坐在地上搓揉,陶丹凤却惊呼一声,发起呆来。 周洛循她目光一看,方发现石门巳被关上了,难怪白无常这么走了,原来是将三人关在室中。 他奔到门前,用力一推,那石门纹丝不动,当下将全身真力贯注右臂之上,饶是他用了十二成力道,竟也未能推动分毫。 陶丹凤幽幽一叹,说:“这都是我不好,偷偷跑来找这两个无常,害得你们也失陷了。” 她情深脉脉地看着周洛,道:“你是跟着我后面来的么?” 周洛巳知她之所以来求二无常相助,是为了他,心下早巳感动,现下她眼波脉脉含情,灵犀一点通,还有甚么不明白的?心道:“原来她早就对我好,她,她爱我。”登时心头扑通扑通,喜得狂眺,凝视着她,引中也满含情意,瞬也不瞬,也忘了回答。还回答甚么?此时无声更胜有声,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 要知先前周洛对她,心有自卑,武功不如,又在逃命之时,在她面前,自惭形秽,连看也不敢,是以一直没有发觉,若非今晚从二无常口中,得知她是为他而来,只怕仍然不会发觉。 两人四目交投,一时间忘了存在,忽听辛梅冷笑道:“呸,不知羞。”她何时来到两人身侧,竟没发觉。 陶丹凤满面通红,低下头去,周洛也讪讪地,说:“小梅,原来你一直骗我,瞒得我紧腾腾的。” 辛梅在刹那间,面上也升起一沫淡淡的红霞,说:“不怨你自己是个傻瓜,倒说我瞒你,亏你还要怪我。” 当真这一月多来,她的言谈行事,没一样不象个姑娘,他何尝没疑心。但每次怕对辛梅不敬,有失朋友之道,来往深里观察,原因是绝想不到她会是女扮男装,现下想来她说得可不是试。想一个男子汉,嗓音怎会那么脆生生的,肌肤会细如凝脂,有时,她那么温柔体贴,又岂是男子汉作得到的? 想着想着,想到这月多来时时与她肌肤相亲,不由心中微微一荡。 他不由自主凝视着她,辛梅头巾早巳不知失落何处,此刻秀发披肩,更觉貌美如花,只是更觉正气逼人,心道:“就凭她这般秀美的容貌,我也早该知她是姑娘,当真我太傻啦。” 辛梅现露了女儿身份,态度也立变,跺跺脚说:“你瞧甚么,我可没人家陶姑娘好看。” 周洛面上一红,道:“小梅,我……” 他想说不是有意看她,但还未解释出来,辛梅巳道:“我们还不设法出去,待黑无常返来,可就再也走不脱了。” 说着,她也试试推那石门,但她怎及周洛的充沛内力,周洛尚且推不开,她自然也如蜻蜒撼树。 陶丹凤这时巳绕室转了一匝,道:“你们瞧,这石室怎会有光?” 一言提醒周洛,忙也绕室查看,辛梅撇了撇嘴,说:“有啥稀奇,一丝细缝儿也透得进光来。”但她也开始寻找光亮的来源。 周洛绕过右边,忽道:“在这里了,果然是天光。” 辛梅抢前,和他并肩一看,只见石缝虽细,却看得明白,那天光射入之处,石层只得一两尺厚,而且裂痕甚多。 陶丹凤也走近前来,说道:“可惜,我那红绸若在,必能开得出一个出口。” 辛梅哼了一声,说:“吹大气,凭你也有这本事。” 周洛一皱眉,心想:“她怎么总要与陶姑娘过不去。”望着陶丹凤,想她那晚在苧萝花坞,见她逆流练那红绸别看她是个娇弱的女子,其内力的充沛,实非常人所能及,当真若她的红绸穿过石缝,它能将石层震裂,开出个出口来。 忽然心中一动,忙解下腰带,道:“陶姑娘,这个可以代用么。” 陶丹凤接过,道:“让我试试看。”捏着一端,扬手抖动,那腰带登时有若灵蛇,钻入石缝之中。 哪知就在这时,忽听外面有人说话,陶丹凤又将腰带撤回。 只听外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这老花子自不量力,竟敢找上门来。”一个说: “难道你怕他啦。”那人说:“谁怕他,我不过不愿多费手脚,给他个死不认帐,打发他走了,不是省事得多。” 陶丹凤三人听得明白,知是她偷偷跑来求华山二无常,被多九公发觉了,寻了前来,她心下不安,但闻言松了口气,知道多九公未与华山二无常冲突。 周洛和辛梅自然也听出是二无常的声音,心中着急,若然二无常进来,三人只怕即要束手被擒。 却听—个说道:“你看准必是那个娃娃么?”一个说:“不差,辛璜那个孩儿叫他周大哥,那女娃娃不也说他姓么?而且那个子武功奇怪得很,不是他还有谁?” 从话中分辩,就知说话这人是白无常,便听那黑无常道:“那可妙得很,且关他们三五日,无饮无食,那时手到擒来。” 白无常冷冷地打个哈哈,道:“我也是这个主—意,而且想来多老花子必不死心,早晚还要寻来,说不定暗中查访,这一来也好教他死了心” 只听两人话声渐远,巳然去了,辛梅说:“两个无常歹毒得很,若是出不去,当真只有束手被擒了。” 陶丹凤一脸惶急,说:“这都是我不好,若不是为了我,你们怎会吃这苦头。”她含情脉脉地望着周洛,又象有些欣慰,若不是这么误打误撞,她岂能与周洛相遇。 辛梅看在眼里,老大不是滋味,她目中登时有异样的光亮闪动,两人都未注意。 周洛听了听,说:“走远了,陶姑娘试试。” 陶丹凤不敢怠慢,劲贯右臂,将腰带一抖插入石缝之中,只见她右臂一震,登时便听石缝中发出一阵轻响。 她面露喜容,道:“行了。”将腰带往回一撤,石块便随腰带纷纷下落,只是仅落下拳头大的碎石,无济于事,但石缝两边的裂痕却更大了。 周洛忙将真力贯聚在两臂之上,运劲摇撼,不到两盏茶工夫,巳取下七八块尺许大的裂石来,但外层却巳无裂痕,仍然出不去。 陶丹凤又将腰带插入,想将外层震裂,哪知外层石块坚硬异常,虽然不足一尺厚,顾再也不能震裂。 周洛看了看,心道:“若然我施展识法神拳,最多两三拳,必能打开一条出路,但我在大师兄面前发过誓,今生绝不施为,这来怎好?” 辛梅好半响没出声,这时走上前来,说道:“把剑给我。” 不待周洛拔剑给她,她巳将剑抽出,在那石缝一尺远处用力一划便见石屑纷纷落下,这剑虽是把平常宝剑,但也是纯钢打造,划了几下,即已划出一条深约—寸多的缝来,周洛喜道:“好主意,小梅,让我来!” 他接过宝剑,真力透达过剑尖,霍地向石缝中插去,右臂震动,立见碎石纷纷下落,一会工夫,已有天光射入。 周洛道:“行了,”将剑还鞘,掌贴两条石缝中间,吐气开声,他气功已达上乘境界,石层两边都有了裂痕,哪会不应手而裂,只听轰隆隆一阵暴响,裂石巳落下深谷,现出尺许大一个洞来。 小梅叫道:“快走!”身如穿帘飞燕,从周洛身旁一掠而出。 周洛道:“陶姑娘快走。”陶丹凤柔情无限,说:“你先出去。” 适才响声太大,哪会不将黑白二无常惊动,周洛一急,伸手扯她,哪知这瞬间,忽觉洞口一暗,周洛才觉衣领被人抓住,双脚已然离地,被人提出洞去,原来是辛梅。 辛梅道:“快走,你瞧二无常来了!”果见黑白两点影了,瞬巳由小而大,自谷中飞腾而上。 周洛道:“小梅,你助陶姑娘出来,我去阻敌,你们在谷口等我。” 玱琅一声响,周洛宝剑出鞘,向二无常迎了过去,心想:现今只有先将二无常引开,待小梅与陶姑娘出谷,我再设法脱身。 是以他故意暴露身形,绕崖飞奔,还未奔出十来丈,陡地眼前人影一晃,象一张黑幕当头罩下! 周洛明知不是二无常对手,但现下事在危际,他宁可一人失陷,也不能让小梅和陶丹凤被获遭擒,当下疾退一步,剑尖一颤,向黑影疾攻! 那离门剑施展开来,瞬息便是连绵二十五式。 只见那黑影陡地腾高两尺,斜斜飘落在他身前,现出黑无常,说:“果然好剑法!娃娃,还不弃剑。” 周洛见只得黑无常一人追来,可就急了,咬牙递剑。从丙丁转壬癸,剑影如山,但见寒涛匝地,紫电腾霄!势若雷霆! 黑无常果然不敢撄其锋,而且面现惊奇,黑影晃处,身巳退后半丈! 周洛明知对他不得,他耽心两位姑娘,白无常既未追来,显然是拦截两位姑娘去了,这一将黑无常迫退,忙不迭倒纵出来,飞身便往回头赶! 何消两三个起落,巳到了那出口之处,登时心头一凉,只见他适才出来的那个洞口,巳被一块千斤大石堵塞,小梅和陶丹凤却不见人影! 要知他适才想将二无常引开,这一去一返,不到半盏茶的工夫,身在高处,又可望出老远,他一望之下,也未见出两人的影子,想来必又被白无常持两人擒回去了。 他急得大声呼喊:“小梅,小梅,陶姑娘,你们在那里啊!” 却见石旁黑忽忽的钻出一人来,冲着他一裂嘴,便见森森白牙泛寒光,说:“娃娃,你不打听打听,入我阴风谷来,还想出得去么!” 周洛退了一步,见是黑无常,当真化象幽灵,不知何时巳绕到石后,他守在前面,竟然不觉! 周洛狠了狠心,高声叫道:“小梅,陶姑娘,你们暂且忍耐一时,我必救你们出去!” 他刹那间已打定主意,唯今之计,只有自己先脱身,再设法来救两人,右手剑霍地递出,同时交到左手,剑尖一颤,一招五式,五五二十五,剑光飞洒,如潮推出!右脚却退早大大迈了一步,黑无常才斜跨半步,周洛手臂一圈,巳向他反打出去! 无名老人所授他的这套武功,其实并无一定不移的一招一式,主要的在以意克敌,就出手刹那间的敌势,击拳,击掌、击指,顺打反打,运用由心,黑无常从他剑势边滑过,反欺近他右侧,周洛胳臂一弯,反打出去,分明是不可能而得,黑无常这般高手,也上了当,只听拍地一声,周洛这一反掌,恰好打中他肩头! 黑无常咦了一声,往返跃退,但见黑烟绕石,霎霎眼,却见他巳立身在石上,成了居高临下! 周洛明知不是他的敌手,趁这一招得手,黑无常在错愕的当儿,脚下猛一点地,巳向崖下翻去! 只听身后黑无常大叫道:“娃娃,你向那里逃!”未听得风声,叫声却早到身后! 周洛骇然,反臂振剑,向叫声迫来之处推扫,他身形却如离弦疾弩,飞纵出去! 现下巳在谷底,地势平坦,而且弯角甚多,才转了两个弯,黑无常已然追到身后,周洛迫得回身拒敌,出手就是两种武功并用,左手剑迎面攻击,待黑无常闪身躲避,无名老人所授的神功立即发挥出威力,无论黑无常任何方位,皆能出手打中!可惜他现下功力太低,这功夫因是出手变化太快,本身真力不能用上,是以打中黑无常之时,连三成力道都用不上。 虽是如此,但黑无常亦骇了一大眺,即刻飞退开去! 周洛趁机巳向谷口飞逃,同时心想:“黑无常这般穷追不舍,早迟也逃不出去,我得想个法儿。” 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他在那石室中施展离门剑时,白无常不但躲得轻易,而且还能弹中他的剑身,令他手中剑几乎出手,可见黑无常的武功要比白无常逊一筹,我何必怕他,好在白无常并未追来。 他想到这里,巳近谷口,便大着胆,脚略停,辨声知黑无常巳然又追近了,霍地急旋,振剑疾扑,剑如匹练,但剑尖却不颤动。 黑无常早巳激怒,想是万不料周洛反扑回来,阴恻恻尖声怪啸,两臂一振,小指箕张,竟敢向他剑身抓来!只见他两手小指有如漆黑,指甲怕不长有一寸,也黑得闪闪发光,显然他这十指之上喂有剧毒,而且他既敢向剑身抓来,不问可知,必然刀剑不能伤他! 说时迟,黑无常右手当先抓到!同时左手暴伸,象突然间伸涨了五寸,抓他右肩! 幸是周洛这一招,是诱招,剑尖早是一颤,脚下已转了两个方位,长剑刹那间抹挑刺砍撩,一式化五,从甲乙转壬水,身形却如轮转,却早回到火位,左脚斜探,立转庚辛,他脚下不停转动,剑上亦巳生出了无穷变化,但见剑影如山! 他这一将离门剑的威力发挥开来,黑无常登时被闹得手忙脚乱,但显然他两手不怕刀剑,是以连番劈打拂弹,周洛长剑仍未沾身。 这时周洛恰好绕到他身后,咬牙喝道:“打!”右臂从剑招中穿出,呼地一声,陡地斜肩又折,两指一分,点他双睛! 他这一招从后面发出,却能点睛,实是奇妙绝伦,黑无常咦了一声,身形疾闪,躲过这招,周洛却早向左前路上一步,陡剑暴张,风雷骤发! 只听嗤地一声响,黑无常怒喝声中,巳化作一团黑影,到了数丈之外! 原来周洛这一剑,巳将他左胁衣服穿了一个窟窿,只分毫不差,没将他伤在剑下!周洛心知这一来是他剑招武功奇绝,二者是黑无常未摸透他武功深浅,更加这一招两个武功并用,行险犯难,是以方能侥幸得手,—见黑无常退后数丈,也忙收招,昂然而立,朗声说道: “黑无常,今天先让你尝点厉害,早晚再来找你算帐。”脚—点地,飞奔出谷去了。 黑无常实是惊魂方定,虽然怒不可遏,但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眼看他出谷,竟也没有追赶。 周洛一口气跑出三里多地,来到一个山巅,这才脚下略一停,回头见无人追来,不由一声长叹,他只想早早赶到河套,访着黄梁道人之后,即回转访他仇家,不料此间又另生枝节,心想辛梅和陶丹凤失陷在那石洞之中,不知如何才能救得出来。 正焦急间,忽见山下走来一个姑娘,头上巧梳云鬓,翠绿鹅黄衣裙飘飘,若舞霓裳。周洛一怔,这岭之上,怎来这么个女子?那女子来得近了,更见美貌若仙姬,明****人,周洛见她来得近了,不敢再平视,才将头掉过一边,忽听那女子噗嗤一声,说:“周大哥,你不认识我啦?” 第六章 红绡冰魄 却说周洛逃出阴风谷,一口气奔出数里,来到一个岭上,只见山下来了—个姑娘,头上巧梳云髻,翠绿鹅黄的衣裙飘飘,若舞霓裳,来得近了,更见美若仙姬,正惊讶问,忽听那女子,扑嗤一声,笑道:“周大哥,你不认识我啦!” 周洛惊喜之极,叫道:“小梅,是你!” 来的正是辛梅,不知她怎地这快,巳恢复了女妆。 辛梅笑靥如花,莲步轻盈,在他面前转了两转,搔首弄姿,说:“周大哥,你瞧我好不好看?” 周洛喜欢得很,辛梅既然无恙,陶丹凤自也脱险了,忙问道:“小梅,陶姑娘现在何处,白无常没截着你们么?” 辛梅一撅嘴,说:“我问你的,你还没答复我啊?” 周洛知道她的脾气,忙道:“好看得很,天仙也不及你。” 他这话实是不假,辛梅换了女装,当真是人比花娇。 辛梅莲步轻移,又在他面前转了两转,道:“你说:我和陶家那个丫头,哪个更好看?” 当真两人难分轩轾,只是陶丹凤更觉温柔,辛梅却在美艳中稍嫌英气逼人,当下说道:“你们两人都好看。” 他嘴里说着,目光却在她来路上搜寻,哪知却不见陶丹凤的影子,忙道:“小梅,陶姑娘端的在何处?” 辛梅见周洛不瞧她,口口声声只问陶姑娘,嘴儿又撅了起来,说:“原来你心中只有她,你去找她便是。” 说着,掉头就走,周洛忙不迭追去,那辛梅轻身功夫在他之上,只见她脚不沾尘,身似风飘,眨眨眼已落下山头。 周洛叫道:“辛梅,你听我说啊!” 辛梅却毫不停步,只是不睬,追了有顿饭功夫,天色黎明,蓦见前面现出城廓,竟巳回到了潼关,那大道之上已有早行人,恁地追赶一个姑娘,煞是不好看,忙道:“辛梅,你等等,我不问就是。” 小梅在大道上停下步来,忽地嫣然一笑,道:“我们也该回店啦!” 周洛担心陶丹凤,只是哪敢再问,他知道辛梅的刁蛮脾气,你要追问得紧了,她必不肯说的,只好忍住,自我安慰,心想小梅既能平平安安地脱险,陶丹凤武功也甚了得,想来也早出来了,而且小梅岂有不顾她的,何况陶姑娘在洞中还救过她。 这么一想,心下稍安,两人到了城门口,那城门不过刚刚打开,但等门的人巳然不少,一见辛梅这么个美貌如花的姑娘,都向她看,看得辛梅老大不高兴,两眼一瞪,周洛忙道:“小梅,别生事,快回店去。” 辛梅若不是同他别扭,听话得很,便没发作,周洛却忽然想到昨晚入店,辛梅还是个翩翩公子,陡然间变成了个姑娘,那店伙必要惊奇,尤其昨晚两人本在店中,现下大清早却打店外回来,店家定然更要骇怪,但现下无法,只有快些上路。 到了店门口,大门还只开了一半,给早行的客人出入,周洛忽然有了主意,道:“小梅,你在街边等等我,我去取包袱出来。” 辛梅说:“好,你去。” 周洛进店,店伙自是惊奇,他也不理,取了包袱,扔了一锭银子给伙计,转身就走。 辛梅远远地迎着他,两人出得潼关,行不上五里,便见路边有个小店。 周洛说:“小梅,我们歇歇再走。”他们出潼关向西,走的是长安大道,自是五里一个店,十里一个集。 两人忙了一夜,难免有些疲倦,辛梅说:“瞧你像个纸扎的人儿,喝点热汤什么的也好。” 饶是她聪明得很,这次却没猜透周洛的心意,皆因陶丹凤下落不明,他绝不会不顾而去,若然去得远了,而陶丹凤是失陷在阴风谷中,再要回头来救,岂不冤枉,他说歇歇是假,拖延时间是真。 两人进店吩咐店家做了些早点,一边吃,周洛一边想,希望从辛梅口中探出陶丹凤的下落,忽然计上心头,道:“小梅,黑无常不是说多九公来了么,怎生不见人,多半两人碰到了,一齐去了。” 他想到多九公前去阴风谷寻找陶丹凤,黑无常虽然将他骗过一时,但他必不死心,定然仍在那左右,陶丹凤真个遇着了他,也说不定。 他不但这么想,而且也盼望如此,他暗中留神,瞧辛梅是何言态。 只见辛梅撇了撇嘴,说:“你别担心,老花子早晚被获遭擒,他们就会在一起啦!” 周洛一怔,跳了起来,说:“原来陶姑娘并未脱身,小梅,你……” 辛梅发觉失言,后悔不迭,着急道:“周大哥……” 周洛却早奔出店去,对她再不理睬,辛梅追了出来叫道:“周大哥,你等等啊!” 周洛知道陶丹凤被困,哪还等待,一口气奔了十来里,巳到了华山深处,才脚下略停,回头一望,却见辛梅并未追来。 他不由叹了口气,心道:“想来陶姑娘尚未出洞之顷,白无常巳然赶到,小梅轻身功夫神奇,是以能够脱身,那大石必是白无常堵塞的。” 想到辛梅即使见面即告诉他,他也不能即刻助陶丹凤脱险,适才对辛梅的恼怒,登时减了不少。 他心平气和了,也能冷静思想,他绝非黑白二无常敌手,先前脱身已是侥幸,现下却冒险不得,不然休说救不出陶丹凤,只怕自己也要再度失陷。 想着想着,又不由叹了口气,心道:“小梅为何要一再同陶姑娘过不去,不然,若有她相助,将二无常诱开,或者还易救得陶丹凤出来,现下唯有寻到多九公,若能与他会合,那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虽恨不得将陶丹凤救出,但他怎能冒险,只得忍住一时,心想要寻多九公,只有赶回潼关,而且白天也难下手。 辛梅始终未见追来,也就不再理会,他怕多九公走了,忙赶回去,以前他千方百计躲避多九公,现下只担心寻他不到。 一会到了潼关,周洛找遍了大街小巷,却都没多九公的影子,也未见辛梅跟来,这时还不到中午,周洛心急得很,若然白日前往阴风谷,他绝非二无常敌手,只有晚间暗入,伺机相救。 他心中一急,不由又对辛梅恼怒起来,不解她为何要一再难为陶姑娘,以往两次三番,尚且罢了,今朝陶姑娘救了她,怎地倒丢下她独自逃走。 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辛梅岂止对陶姑娘如此,对桑氏姊妹及那黄衣少女,不也如此么?但他仍然猜不透是何缘故,想到和地同行了一个多月,竟不知她是个女子,想到那无名老人之托,实在令他迷惑。 这时他巳到了关上,只见那黄河之水天上来,滚滚滔滔,奔腾澎湃,一时出起神来,他心中兀自浮现出辛梅的影子,现下找不到多九公,倒盼望辛梅前来,回忆她行事虽然令人不解,但在他面前,却温婉的时候多,也听话,要救陶丹凤,唯有得她之助,再回想到这些日来,辛梅对他实在太好了,每日的饮食起居,莫不是她照顾,现下得知她是易钗而笄,更觉心里甜甜的,心道:“今早我一急走了,正不知她有多难过,说不定她巳寻了来,我何不再入城寻去。” 哪知他已要返身,蓦见关下来了两个女子,周洛—见,心头就是一震,原来竟是姹女金燕和黄衣少女,两人正上关而来。 周洛忙一缩身,若然这时被她见到,那可又是无穷尽的麻烦了。想来姹女金燕巳将黄粱功练成,自己只有一人,绝非她的敌手。 幸好两人都未向上望,周洛忙抢先下关,回到城中,若然容这两母女先入关,那时何异她们在暗处,他在明处,而且也怕辛梅被她们撞见,是以抢先入城。 他急忙入城,走过两条大街,那辛梅倒没遇到,四顾间,却见两人巳在身后不远,幸是街道上人多,未被两人发现。 他心下一急,只见街右面有个酒楼,急忙躲入,他这里才到了楼上,从窗口探头一看,不料这两母女竟也向这酒楼走来。 这一急非同小可,这不是弄巧成拙么?恰好右壁厢有雅座,即刻掀帘而入。 哪知这雅座中已然有人,像是醉酒模样,伏桌而眠,桌上杯盘狼藉,这人儒冠儒服,看不清他的面貌。 此时已近中午,楼上酒客上了半成座,他这么闪奔进去,倒也未曾引人注意,大伙儿必定以为他是在找人,连店伙也未对他招呼。 周洛兀自心跳不巳,心想姹女金燕母女别上楼才好。 却听楼梯上响起一阵细碎的步声,他悄悄从门缝中往外一看,登时心中又一阵猛跳,那上楼来的,正是姹女母女。 莫非她们早瞧见了他,是跟踪而来,他正想从窗口跃下,忽听金燕说道:“伙计,外间临窗那雅座有人没有?” 正是指周洛所在的一间,却听伙计道:“两位女客要雅座,中间那间倒是空着,前后都有人了。” 又昕姹女的声音说:“就是中间那间吧。” 周洛本想跳下街心去的,忽想到若然姹女上来,只是巧合,并未发现自己,那时他这一跳楼,必会将街上行人惊动,岂不是再又弄巧成拙么,现下知姹女并非是跟踪他,才放下心来,一时却又想道:“现下我与她们只得一扳之隔,说话听得清清楚楚,她们既未发现我,正好听她谈些什么?” 主意已定,便沉着气,在醉酒那人对面坐下,背朝着房门。 陡听姹女金燕吩咐伙计要酒菜,一会儿,那黄衣少女说,道:“师傅,我们是追那姓周的小子,远是先找那华山二无常算帐。” 姹女冷冷哼了一声,说道:“那个子早晚逃不出去,二无常可恶得很,莫若先收拾了这两人,他们得知我返来秦中,必不甘心,那时倒碍手碍脚。” 只听那黄衣少女道:“师傅说得虽是,但是你为了练黄梁功,我们担误了半月,不怕那姓周的小子逃得远了么?” 姹女冷笑一声,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我找二无常算账,亦即为了探明那小子的下落。” 黄衣少女啊了一声,显然她大感惊讶! 周洛亦是愕然,心道:“她难道能未卜先知,知道昨日夜里发生之事。” 却听姹女金燕道:“孩儿,你有所不知,这华山二无常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暗地里更觊觎那部武林宝典‘上天梯’嘿嘿,你知二无常怎会同我结怨么?便是在大雪山中,当年我暗探那‘上天梯’,时,二无常竟也到了,而且撞到—处,他们怕我得去,我也怕他们得手,就此打了起来,二无常怎是我的敌手,又怕被妙化夫人发觉,忙忙逃出山去,就此隐居在阴风谷中,已有十多年不出。” 黄衣少女道:“师傅,华山二无常当年尚且不是师傅你的敌手,现下还怕他们怎的,待早晚遇到,再收拾他们不迟,却是快些将他追上要紧。” 周洛知是指他,心下奇道:“那日我在茅山,身不由己打了她,怎么她倒不记恨?”提起他来,声调甚是柔和。 只听姹女又叫了声孩儿,这一声呼唤,也透露着慈爱,周洛听得放心不少,可见姹女金燕虽然恶毒阴狠,也还有母性,那怪老人重托过他,要他照顾这黄衣少女,现下自己之事未了,她虽留在姹女身边,亦是无妨,是以心中稍安。 姹女又道:“孩儿,你知道什么,华山二无常自那日败走之后,怎会甘心,我曾暗中一探,得知两人下苦功夫,借阴风谷那天然的阴寒,练那玄冥拳,这种武功练成,来去如风,有如幽灵隐现,而且掌着人体,任何武功以会被其破去。” 周洛心说:“当真不假,二无常来去如风,试想辛梅的须弥遁形何等神奇,竟也波他擒住,可知了得。”更奇怪既称什么玄冥掌,怎又和轻身功夫有关,能来去如风? 显然那黄衣少女也感到奇怪,又道:“师傅,我这才明白,为何师傅你要苦练那黄粱功了,原来是为了要对付华山二无常。” 姹女忽地声音甚是冷肃,道:“孩儿,为师苦练武功,直到现下练成,才返秦中,可知我尚如此小心,今后你若遇到这两个恶魔,可要千万小心,要知若被他一掌拍中,你这十年来所练的武功,也就会化为乌有了,且那时较之常人,更要脆弱。” 周洛闻言,不由打了个冷颤,心道:“好险,幸好我昨晚不曾蛮战,不然必会毁在二无常手中。” 他看不见黄衣少女是何表情,但想来她必伸出长长的舌头,不然怎会半天不言语,周洛却在这时,心中打定了主意,想到:“这可巧得很,原以为今日被她赶得走头无路,那料却得到大好机缘,这姹女既要去找二无常的晦气,我何不暗里跟去,伺机而动,待他们打得火起,那时我下手救人,岂不是好!” 他想得高兴,倒巴不得姹女母女即刻动身,他想听下去,听她们谈些什么,但姹女母女已不再言语,惟闻杯盘响亮。 周洛见无甚可听的,很想趁此时溜出去,试想轻轻离座,哪知他才半长身躯,忽见对面那醉卧的人动了一下。 周洛一惊,心说不好,他要醒来陡然发观自己,必会惊诧出声,若然惊动了姹女金燕,那还得了,当下一按桌子,便想一掠出座,不料那人忽地站起身来,像是醉酒站立不稳,身子向前一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 周洛一惊非同小可,要想挣脱飞身出窗,却想他—个文弱书生,又喝醉了,若然用力稍重,他必要跌倒,那时惊动了姹女金燕,今朝绝难脱身。 他这么一迟疑,那个书生已一个踉跄,从桌边斜斜地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左臂。 也是他全神贯注在隔壁姹女金燕身上,否则凭他现下的一身武功,岂是一个平常酒醉的人,所能抓得住的,更不要说将他抱住了,要知平常人陡遇意外,尚且本能地闪避,何况是周洛。 他心中一急,但又不能出声,正想扶他回座,忽听那人道:“阁下来啦,何必便走,来来来,干一杯。” 不知他怎地伸手在周路肩头—按,周洛不由自主已坐回原位,登对惊得目瞪口呆,才发觉这书生乃非常人,同时也立即警惕,右尖脚一点地,巳自长登上滑开一尺,同时亦巳看得明白,只见这书生唇红齿白,不过二十四五岁,双眉斜飞入鬓,并无半点酒醉模样,且无恶意,面带微笑。 周洛不敢出声,瞪眼望着他,那书生道:“阁下饮一怀,如何便走?”说着,己为他满满斟了一杯酒。 当真他无半点醉态,且显然也确无恶意,周洛苦于不敢出声,怕金燕母女听出他的声音,可又不能走,当下一拱手,徒将手连摆,同时他对这位书生又生出了好奇心,心想他这是哪一派的人物,不但武功了得,而且深藏不露? 要知练武的人,普通一望可知,在行家眼里,且能看出其人的武功深浅,除非已练到了造极登峰,反璞归真的境界,才能深藏不露,这书生初时令周洛走了眼,即知他有大来头,好奇心顿起。 那书生却早回座,举杯相向,周洛确实不会饮酒,但怕他再相强,引起隔壁的姹女母女注意,只得也举起杯来。 那书生说:“请啊!请啊!” 他当先—饮而尽,将怀向周洛一照,周洛只得硬着头皮,也干了杯,只觉喉里火辣辣的肚里象有烈火烧一般。 那书生笑道:“阁下好酒量,我倒失敬了,当真见面胜似闻名。”说着,早又替他斟满了一杯。 周洛闻言心中一动:“听他口气,象是知道我的来历。” 他连忙拱手,并将手连摆,表明他没有酒量,却又不便坚拒。 那书生朗朗一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相逢何必曾相识,既然阁下酒上称得知己,我若再以阁下相称,倒显得生分了,我比你痴长几岁,就斗胆叫一声周贤弟,哈哈,周贤弟,请!” 请字出口,早将酒杯举了起来。 周洛霍地站起身来,再也忍耐不住,低声疾道:“敢问兄台贵姓。”先前这书生似已知他来历,尚不十分惊讶,现今连他的姓氏也呼得出,怎不惊愕!而且他这声周贤弟出口,生怕姹女听到,已起疑心,是以忙加戒备,若然隔壁有何响动,他好即刻脱身。 却听隔壁门帘响动,是店伙的声音说道:“两位女客可还要什么不要?”便听黄衣少女道:“师傅,人说黄河春暖鲤鱼肥,当真好吃得很,我们再要一尾好不好?”姹女说:“反正时间早得很,好,伙计,再来一尾。”伙计连忙称是,陡听脚步声响,显然是转身去了。 周洛心头一块大石下了地,却知姹女母女一时不走,又有些失望。 那书生在隔壁有话声传来之时,似也凝神静听,这才又朗朗一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又何必定要知名,何况我不过一狂野之士,正是夫子呼来不上船,潼关市上酒家眠,何妨称我酒中仙。”说罢狂佯大笑不巳。 周洛听他狂言大笑,好不心急,忙低声道:“原来兄台是酒仙,小弟失敬了。” 那书生道:“不敢不敢,请啊!请啊!”早又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周洛时时注意隔壁的响动,那姹女母女像是并未对他这边注意,略略放心,其实那雅座外边,酒客巳越来越多,甚是喧哗,声音也大得很。 他渐渐定下心来,听了一会,姹女金燕母女不时交换一言半语,都和他无关,也不像对他这边有半点疑心,胆量一大,对这书生好奇心也更强烈起来,自然他绝不是叫酒仙,那么,他端的是谁? 当下也举起杯来,他酒量浅得很,适才一杯酒下肚,现今兀自火辣辣的,便浅浅喝了一口,即便放下,变着嗓音,说道:“兄台怎知在下名姓?” 那书生却不回答他的问话,爽朗地大笑,道:“贤弟,酒逄知己干杯少,你不饮酒,敢是不当我是知己么?来来来,喝干了这杯,我再告诉你。” 他这么一说,周洛不饮也不行,只得将杯中酒一口喝干。 他酒量本来就浅,何况烈酒饿肚子,这杯酒一下肚,登时天旋地转,不料那书生早又替他斟上了一杯,随即举杯相邀,道:“周贤弟当真是爽快人,再喝了这怀,我即相告,请!” 他又当先喝了。 周洛心想:“他豪爽得很,我岂可示弱,便陪他再饮一杯何妨?”当下咬一咬牙,将酒一口喝尽。 先前那两杯酒喝下肚去,都是火辣辣的,不料这一杯,却是清香无比,心中正感奇怪,却巳觉四肢瘫软如绵。 只听那书生大笑道:“倒也!倒也!” 周洛心下却明白得很,大吃一惊,原来这杯中有蹊跷!我着了他的道儿。 他蓦可里站了起来,哪知他身子不动还可,才一移动,眼前已是一暗,只觉身子巳向旁边倒了下去,但却不是倒在地上,像是倒在一人的臂弯中。 他随即失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周洛像自甜睡中醒来,他尚未睁开眼,巳觉浑身清凉舒爽无比,阵阵清凉的风,从他面上拂过。 “我这是身在何处?”他想。 随着记起失去知觉前的事来,是遭了那书生的暗算么? 他不敢马上把眼睛睁开,生怕他身边有人,若然他是落入敌人手中,知他醒了,只怕会对他下毒手,却觉自己的手脚并未被人束缚,暗中一运劲,真气却倍常充沛,活泼流畅,不由暗叫了两声:“怪事!怪事!” 难道那一顿酒,会增他不少功力? 他哪还能再忍耐,慢慢睁眼一看,却见身边并无人影,竟是睡在一个山头之上,但是天空如洗,繁星密布,原来已是晚间。 清风阵阵吹拂,吹得那尺许高的青草,在他脸上拂得暖暖的。 他看清身边无人,也未听到声音,当下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看时,几乎惊呼出口,原来他所在之处,乃是在阴风谷口的山顶之上! 一时间,无数疑问都涌上心头!他饮酒之后,立即失了知觉,分明那酒中有蹊跷,但怎生现下醒后,却觉功力增进不少,若说那书生是有恶意。却又怎么身在此地?他本是想跟踪姹女母女前来阴风谷,怎会醒来身已在谷口?姹女金燕母女和那书生,又何处去了? 忽然想到那书生知他姓名,必然也知他来历,立即似有所悟,心想:“莫非他这一切一切,皆是好意,那酒中是他暗中加了什么灵丹妙药,而且知我要来此间,怕误了时刻,才在我失去知觉之时,将我送来这里?但他究竟是谁?” 现下他无暇去寻求答案,而且也猜不透,只心急姹女金燕来了没有? 他抬头看了看,只见玉兔巳高高升上东边山头,该是二更巳过,三更天未到,尚不太晚,心想姹女金燕即使来到,也该来了,忙跃下山去,闪身进了谷口。 他只略微听了听,即大胆往里闯,一者知二无常不把武林中人看在眼里,自然也不怕有人敢进他们这阴风谷,二者他心急得很。 周洛曾一进一出,道路已熟,而且山谷又无岔道,只是他不敢大意,除了二无常之外,尚怕撞着姹女金燕,是以一路行来,都小心隐密着身形。 曲曲折折,走了顿饭功夫,才到了那岔道之处,只见两谷之间,当中一山耸立,愁云惨惨,暗雾沉沉,半山以上,即无所见。 周洛听了听,仅闻寒风凄厉悲啸,放眼看时,但见崖边魔影幢幢,令人不寒而悚?原来那山谷狭才数丈,夜风遒劲,是以发出凄厉悲啸之声,那崖边丛林,被夜风吹得摇曳不己,在悲云惨雾之中,蓦可里一见,自然恰似魔影幢幢,若然换了他人,怕不早被骇得三魄失了二魂,七魂少了六魄,周洛艺高人胆大,倒也不惧,尚有一事,他并未觉出,昨晚他入谷之后,立觉寒气砭肤,今晚却未觉出有丝毫寒意,也是他救陶丹凤心切,心里紧张。 他听不出有何响声,便知姹女金燕未到,不然她与二无常仇人见面,哪会不即展开一场恶斗,心想这倒好,我何不趁她来到,早些探明陶姑娘的下落。 想罢,即刻从昨晚上山之处,小心翼翼,才到了那山崔边,微一探头,陡见不远处,有白影晃,一晃而逝。 他骇了一跳,只道那是白无常,不料那消逝的白影,忽又在前面出现,而且不动。 那人影甚是高大,身高在六尺以上,背影微驼。 周洛看得明白,心下大喜,原来是多九公,先前所见的白影,才知是他苍髯飘动,果然他未为黑无常骗过,里暗寻来。 他一见多九公,心中大喜,即想与他会合,但随又想到多九公性如烈火,他不知我有天大苦衷,才逃离桃花坞,后来辛梅两次三番戏弄他老人家,现下,也不明白,若然见了我,一时恼怒起来,岂不误了大事,尤其是陶丹凤被困在这阴风谷,也是为了他之故,多九公见了他怎地不恼。 这么一想,便即忍住,但他仍高兴得很,九公一到,更有了大帮手,要救陶丹凤出来可就容易了。 只见多九公现出身形,似在凝神而听,但只一霎眼间,身形已到了洞口。 周洛心想:“多九公与二无常曾相过从,自然到过洞内,而且必定比自己更熟,有他在前,我更可放心大胆。” 当下也忙飘身上崖,却在这刹那间,只听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笑道:“原来是你这老化子。” 周洛身形尚未站定,就势一滚,巳到了一堆石后,早见多九公暴退出洞,而且扭转身形,那笑声分明自洞中发出,多九公暴退而出,即以背向洞口。 周格正觉惊讶,忽见一片黑烟由散而聚,多九公面前巳站定黑无常,说:“老化子,我算计你该来了。” 今日他听姹女金燕说到二无常所练的玄冥掌,掌成之后,便能轻如飞烟,现下注了意,果然神奇,忽然记起二女所说。玄冥掌若中人身,立将那人武功废了,不由心下一急,心想不知多九公知也不知? 只听多九公道:“黑无常,你给我说个明白,我那个女娃娃究竟是来没来,趁早给我坦白点说。” 黑无常冷冷笑道:“老化子,你那女娃娃我便留下啦,你待要怎的?” 言下,简直不把多九公看在眼里。 多九公性烈如火,早怒叱一声,道:“黑无常,你两个往日并无恶迹,是以我还敬你们三分,今晚好好将那女娃娃放出来便罢,不然,休怪我翻脸无情。” 黑无常阴冷冷一声长笑,道:“老化子,你那两手玩意,我黑无常那只眼角也看不上,想在我阴风谷发横,那可是你自找苦吃,我诉告你,你那女娃娃我是留下啦,待取得了上天梯,我自放她,你趁早给我出去,我黑无常看在往日我们交往的一点情份上,不难为她。” 多九公性如烈火,他这时已知以往上了二无常的当,更是发怒,早呼地劈出一掌,其势有若狂涛! 周洛心中大急,一者他知多九公就算能胜得过黑无常,也绝不是二无常的敌手,何况姹女金燕眼看就到,心想,本想待姹女金燕与二无常斗个两败俱伤,那时趁机救人,岂不是好,不料多九公突然出现,我何不将二无常引走。 他心念才动,只见那多九公那一掌出手,黑无常早又如一缕黑烟般,飘然而散,晃眼巳到了多九公身侧。 多九公一击不中,回掌疾扫,但兀自扫得崖上沙飞石走,但见尘头起处,黑无常又失踪迹! 周洛心道:“黑无常不敢与多九公正面为敌,他利用奇诡身法,时间一久,待九公真力耗散,那时必要着他道儿!”忽然想到姹女金燕也该到了,我何不将他引至谷口,若能撞着那女魔,岂不是好! 当下不敢怠慢,手按卡簧,只见呛啷一声响亮,宝剑出鞘,脚向崖边一点,疾向崖下翻落! 只听黑无常冷冷一声长笑,道:“你这娃娃也来啦,妙得很!” 当真黑无常有若幽灵一般,他话声起时尚在退处,声落之时,却巳到了身后! 周洛哪敢停留,脚尖点地,巳又—跃数丈,向谷口狂奔,门时侧耳而听。 他昨晚对黑无常已有对敌的经验,倒不怕被他赶上,只盼多九公不追他才好,幸喜未听到多九公的声音,暗暗心喜。 他不敢回头,以耳代目,只觉得黑无常巳追离身后不到五尺,但却未能再进一步,想到昨晚他未曾逃出谷口,巳三次被他追上,心下暗自奇怪,心想,莫非我饮了那酒之后,当真功力增了,若是当真增了功力,我还怕他怎的? 想到这里,那谷口早巳在望,却乃未见姹女前来夕心想着将黑无常引得远了,也许就会与姹女错过,岂不弄巧成拙,眼看离谷口只得三五丈了,当下霍地一停步,身形疾旋,剑尖一颤,那剑尖之上恰似涌出五朵银花,蓦地向黑无常迎击过去! 黑无常反而喜得喋喋怪笑,说:“娃娃,好剑法。”陡然间,黑无常象黑烟般随风飘散。 饶是他身法快极,周洛可看得真切,原来他是借掌力之助,只见他两掌一翻,便已移形换位。这才知姹女金燕所说不假,由此也可见黑无常的玄冥掌,实是厉害,若非他这离门剑能在瞬息间变化万千,确难抵敌! 黑无常昨晚曾被周洛闹得手忙脚乱,像是有了戒心,只见晃动的黑影散而复聚,黑无常巳在两丈以外,但周洛剑势才尽,他早身随剑进,向周洛欺进! 周洛向左斜踏一步,说道:“黑无常,你别狠,你的对头找你来啦。”话未毕已圈剑点出,剑尖颤了两颤,眨眼间巳推出五五二十五剑! 黑无常两掌连连虚虚拍出,看来只是微微翻动,但身形已是变化无穷,两人此退彼进,彼退我进,只瞬眼功夫,却巳换了数次方位。 黑无常冷笑一声,说:“那老化子么?他是活得不耐烦啦,娃娃,我手下一再留情,你要听话,好处多得很,要不然,嘿嘿!” 周洛心头一震,蓦地想起昨夜自己之能安然逃脱,原来是他要生擒自己之故,也明白华山二无常和姹女金燕一般,都想获得他以取那上天梯,若然不是恁地……突想起姹女金燕尚忌这黑白二无常几分,自己怎能是他对手? 但因此一来,周洛也放心了不少,知黑无常不会伤他,更不会对他施展玄冥掌,是以胆气更壮,连番踏洪门,走中宫,离门剑威力更是大增,说道:“好,黑无常,你听着,你不怕九公他老人家,要是连姹女金燕也不怕,才称得上英雄!” 黑无常闻言,果然一怔,周洛趁他身形略慢,刹那间连转了三个方位,五剑三连环,但闻风雷骤发,七十五剑在瞬息间如山压倒。 黑无常见他剑上威力大增,而现惊讶之色,迫得他连连后退,饶是他身法快如电闪,衣角袖尖之上,早巳穿了四五个窟窿,他简直不信周洛小小年纪,手中剑竟会这般神妙,他一时轻敌,几乎上了大当,但他听周洛提起姹女金燕,知他话出有因,更急于要知究竟,说: “嘿嘿,小娃娃,我要不给你尝点厉害,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只见他两掌疾翻,但却都是虚虚拍出,说也奇怪,周洛立觉手中剑重有千钧,招式登时缓滞。 心下惊道:“莫非这就是玄冥掌!”忙不迭将全身功力运聚右臂,虽稍好点,但运转巳不如先前灵活。 说时迟,黑无常右掌拍出,看似毫不着力,但见他右手微往上扬,周洛脚下登时一飘浮,几乎站立不稳,他明白黑无常掌上似有股强大的吸力,牵动了他的身形,二来他全身功力运集在剑身之上,成了上重下轻,是以容易被他掌力牵动。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却听黑无常阴恻恻一声怪笑,道:“娃娃,还不撒手!”话声出口,右手巳然暴出,但见五缕乌光,向他剑上疾射而来!是他乌黑的指甲,在月光之下,发出森森的乌光! 周洛知道厉害,赶紧将真气一沉,脚尖猛可里一蹬,同时左臂呼地一掌圈出,反打出手! 黑无常咦了一声,他忘了周洛还有这种奇妙的武功,饶是他撒手得快,手臂之上巳重重着了一记! 其时周洛巳向后暴退,忙向左臂上看时,幸喜并无中毒迹象。 原来他圈臂反打,虽然打中了黑无常的手背,却在这刹那间,巳觉寒气砭肤,半截手臂顿觉麻木!现见手上未曾变色,知未中毒才放了心。 黑无常道:“娃娃,别怕,我不伤你,但可要实说实话,不然,嘿嘿,别以为我不取你这条小命。” 周洛知他之意,是要知姹女消息,心想:“你果然怕啦,我就再吓吓你。”当下横剑当胸,说道:“黑无常,你可站稳了,姹女金燕找你这两个无常的晦气,今日午间已到了潼关,现下早巳进入了阴风谷,只怕你那老巢,早巳被她扫穴犁庭啦!” 黑无常怒吼一声,作势欲扑,但又立即收势,道:“娃娃,你说的果真!” 周洛才要答言,忽听身后一人说道:“他说的一点也不假,黑无常,你还认得我。” 周洛一听是个女人的声音,便知姹女金燕到了,斜步旋身,滑开数尺,果见姹女站在当地,衣服飘飘,神闲气定,寒目笼纱,哪像是个厉害的魔头! 黑无常阴恻恻笑道:“好,我们没有找你,你倒送上门来。”姹女莲步轻移,走近了两步,说:“哼,听说你们练成了玄冥掌,原来不过如此。” 周洛见两人都不对他注意,心中大喜,心道:“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听姹女之言,知她早巳到了,必然巳见过黑无常施展玄冥掌,这两个魔头不论谁胜谁败,可都对他此行有利,当下悄悄也连退了两步! 哪知姹女虽然进了两步,周洛又是在她身后,不知怎地,倏忽倒射回来! 这一着大出意外,周洛待惊觉闪身,姹女右手巳向后拂来,周洛立觉肩井穴上一麻,栽倒在址,正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饶是周洛巳非吴下阿蒙,也轻易着了道儿。 姹女连看也不看周洛一眼,顺手一指,向黑无常说道:“我还给你一个便宜,黑无常,你不是想得到他么,我就先领教领教你们那玄冥掌,若然胜得我,这小子就送你啦,那部上天梯也由你们取去,不然,哼!” 只见她又莲步轻移,盈盈向黑无常走近前去,她声音好听得很,真个似黄鹂出谷,娇啼流转,偏是月光之下,她貌美若仙。 蓦地她声音陡然转冷,冷酷得怕人,说道:“若然你们这玄冥掌不过如此,哼!” 她又哼了一声,眼中似有寒光射出,道:“可得给我滚得远远的,不准在我秦中有半刻停留。” 黑无常费尽了力气,尚且擒不得周洛,姹女适才露了这一手,不由他不心折,而且明白她是习练了黄梁功,不怕对方反击,才敢这么出手又辣又准,但玄冥掌厉害在以柔克刚,以阴胜阳,他不信使非姹女对手。 当下阴恻恻冷笑一声,道: “好得很,若然你败在我手,嘿嘿,金燕,当年那笔帐,我们可得算算,而且要连本带利!” 当年华山二无常被姹女逐走雪山,含恨在心,是以才在阳风谷苦练玄冥掌,隐匿不出,多年之怨,其恨可知,现下仇人巳在面前,何况事关争夺那一部武林宝典,黑无常虽有几分心怯,哪会退缩。 只见姹女一声冷笑,说道:“好,我就不还手,你劈我三掌试试。” 她说话间,巳又走近了四步,相距黑无常只得四五步远。 她此言一出,黑无常大大吃了—惊,心想:“那么,那女娃娃所说一点不假了。”原来陶丹凤巳将姹女盗得黄粱功之事相告,他虽不知详情,但二无常岂有不知黄梁道人的黄粱功,现见她有恃无恐,心下已寒了半截。 周洛被点倒地,幸是姹女巳不管他,忙不迭运气冲穴,哪知姹女金燕岂是他人所比,她适才一拂,虽是拂中他期门穴,但她真力却透达巨阙,横锁任督二脉,是以他真气无法凝聚。 周洛恨得咬牙,他才知她拂中他穴道之后,那么放心了,这时见黑无常显露了怯意,忙道:“黑无常,别怕,破她气海俞穴,就能破她黄梁功力。” 他虽被点了穴道,却能言语,记起辛梅那日在酒楼中戏耍金燕,便是出其不意,用兰花拂穴手破她气海俞穴,是以几乎伤在多九公手中,他蓦然记起,便喊了出来。 果见姹女金燕飞快退了一步,显然是因周洛揭了她的短处。 黑无常精神陡振,肩头微幌,顿似黑烟般飘散,身形简直不能捉摸,但他出掌却看得真切,眨眼已连拍数掌! 姹女金燕陡地旋转,始终正面背向,当真她言而有信,并不还手!只见黑无常左掌一引,右掌斜斜拍出,道:“打!”他左掌了引,一股奇猛的动力巳将姹女吸住,右掌拍出,近身吐劲,姹女身形果然右斜半转,说时迟,黑无常巳闪到她身后,骈指向她气海俞穴上点去!这一招险恶绝伦,姹女金燕有黄粱功护身,但也被他掌力吸住,身不由己转动,气海俞穴便已暴露在他掌下,黑无常弯掌如指,更是快如闪电。 周洛大声喝彩,只道姹女金燕今番必败,哪知姹女听得周洛出声,这女魔头何等狡狯,那日她着了辛梅的道儿,是因她黄粱功尚未练到火候,身后未能用真气封闭,现下她的黄梁功已练成,还有何惧?她故意退了一步,正是将计就计,要黑无常上当,她身形转动,便知他要攻自己的气海俞穴,当下右掌一抡,闪电般一掌截去! 黑无常亦是了得,若不撤招,右臂登时被她截断,但撤招如何还来得及,好个黑无常,刹那间指又变掌,向上微翻,硬接金燕这一掌,他临危变招,力道自是只能用上几成,怎及得姹女金燕蓄势而发,只听黑无常一声闷哼,身形微晃,连退了四五步。 这两招看得周洛惊心动魄,高手过招,的是不凡,要知无论何人落败,他都高兴,只盼拖延时刻,好让多九公有时间救出陶丹凤,观见黑无常败退,患那姹女金燕必不饶他,那姹女却不追迫,忽地欺近周洛身则说道:“你这小子可恶得很,我先宰了你。” 她话声出口,只见她右袖一垂,袖巳卷起一股劲风,向他面门扫来,周洛动弹不得,登时感到一阵窒息,眼睁睁看着她那衣袖有如利刃,巳拂到面门,当真是生死须臾,命在顷刻! 忽听一声朗笑,那笑声起时分明在数丈外,但眼前早现出个潇潇洒洒的书生,说:“小娘子,你忒心狠。” 这书生正是周洛今日在酒楼所遇之人,他像早巳算计得毫厘不差,站在姹女袖尖眼看拂到周洛的刹那,他微一躬身,巳将姹女的袖尖接住。 他那似赶来相救,倒像早已立身在侧一般,笑得爽朗,接得更是潇洒,其实接袖在先,笑语在后,只因太快,简直令人难分先后,谁又有暇去分先后。 周洛大喜,叫道:“劳驾,快替我解开穴道?” 他已知道这书生是非常之人,那知书生看也不看他,说道:“小娘子,今天你我相见,大是有缘,你何不看在我的薄面,饶他这遭,哈哈,贤弟,还不起来谢过小娘子。” 周洛觉得他脚尖轻轻在他任督二脉上踢了下,登时血脉畅流无阻,真力汇聚丹田。 周洛一跃而起,但他却被眼前的景象呆住了,只见那书生兀自握住了姹女的袖尖,姹女金燕却功也不动,而且额角上已冒出了汗珠! 他一见之下,即已猜出几分,心道:“原来两人竟是在比拼内力。”他凝神一看,果见姹女的衣袖波动不已,而且显然这书生已胜了一筹,他在比拼内力的顷刻,不但淡笑如故,而且还曾替他解开穴道,轻松得很,而姹女却不言不动,额角已然见汗。 忽听那书生一声长笑,道:“领教了。”将姹女的袖尖一抛,姹女顿时连退两步。 说来慢,在那时却不过两句话功夫,也不过是黑无常被姹女震退,调元运气才罢的瞬间。 黑无常看得明白,他苦练了十余年的玄冥掌,不过报当年挫败在姹女金燕手中之辱,现见姹女金燕一败,他哪会放过这机会,早阴恻恻一声短笑,身如黑烟飘散,冷不防欺近姹女,连劈了两掌。 黑无常发掌皆是虚飘飘的,像是完全不着力,是以也如真似幻,令人难以捉摸,姹女金燕适才与那书生比拼内力,真气耗损,何况强敌当前,是以不同他硬接,闪身斜退,但见她衣袂飘飘,脚不沾尘,黑无常偷袭两掌,皆告落空。 那书生道:“贤弟,好没计较,你来救人,怎在此同人缠斗。” 周洛哪有不想脱身的,而且心急得恨,忙拱手道:“多谢兄台。”他微一躬身,已疾射而去,心想黑无常有姹女金燕绊住,再加有那书生在,一朝去了两个强敌,再妙不过。 他如飞赶回,到了洞口,却没闻声息,大是诧异,心头也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若然多九公巳然入内,自会与白无常有一场恶斗,如今声息全无,莫非多九公也已着了道儿。 他知白无常比黑无常更要了得,多九公就算能胜,也不会短时间得手,是以,他绝不相信多九公巳将人救走。 周洛惴惴不安,又是心急,大胆奔进,陡将剑拔在手中,小心戒备。 哪知到了昨日被困的那间石室,忽听一个微弱的声音叫道:“周大哥……” 周洛一听便知是辛梅,不由一怔,低声疾唤道:“小梅,你在哪里?” 辛梅微弱的声音,从左角上传出,说:“周大哥,我在这里。” 他虽对辛梅十分恼怒,但现下闻声,即知辛梅受伤,心中的恼怒登时化为乌有,奔上前去,果见辛梅倒卧在地,上半身斜斜倚在石壁上,洞中昏黑,看不出她伤在何处?只见她面白如纸。 周洛忙将她扶起,道:“小梅,你怎地也来了,可见着多九公和陶姑娘么?” 辛梅幽幽怨怨地叹了口气道:“周大哥,当真是我不好,不该丢下陶姑娘,今日你走后,思来想去,难怪你生气。” 她说话的声音不但微弱,而且断断续续,显然内伤甚重,忙道:“小梅,你慢慢说。” 一面打量四外,洞中半点声响也无,白无常显巳不在洞中,也放了心。 辛梅道:“我啊,思前想后,便决心等到晚间,前来将陶姑娘救出,那时再去找你。” 周洛道:“小梅,你总是这么任性,你一人怎是二无常敌手。” 辛梅倚在他胸腔,仰面望着他,惨白的脸上露出笑容,说:“周大哥,那么你呢?” 她这阵温柔得像是小绵羊儿,周洛哑口无言,若说对敌的能耐,也许他强过辛梅,若论刁钻和轻身之术,辛梅强过他何止一倍,但他武功高些又有何用,可不也难敌二无常么,是以若说救人,辛梅却是胜过他的。 他无言以对,只将接住她的手臂一紧,显示了对她的又怜又爱。 不料辛梅突然吐出了一声呻吟,周洛忙道:“小梅,你伤在何处,不要紧么?”他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辛梅大是安慰,说:“周大哥,我要不等你,早就走啦,你放心,这点内伤一半日就好的。” 周洛知她这话是安慰他的,以辛梅的刁蛮,若然伤得不重,她岂会如此模样,辛梅嘴儿一张,要继续往下说,周洛忙道:“小梅,我先抱你出去再说。”他想到白无常何往?黑无常会不会突然返来,只要任何一个无常前来,两人休想再逃出去。 哪知辛梅却道:“周大哥,听我说完啦,我知你关心陶姑娘,现下你可放心,多九公巳将她救走了。” 周洛心中一喜,道:“当真么?” 辛梅又语带幽怨,说:“如何不真,我要不宁愿伤在白无常手下,多九公和陶姑娘几乎逃不出去呢。” 周洛好生感动,道:“小梅,你竟舍身救她。”不知不觉又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只是她双眸微闭,额角滚出了汗珠,她分明咬牙在忍受痛苦,却不出声。 原来辛梅说得一点不假,她今晚前来之时,恰是周洛将黑无常引开的瞬间,多九公巳然入洞,她知周洛虽不是黑无常敌手,但一时不会有险,便决定先助多九公救人,幸是她进洞快了一步,多九公巳然同白无常斗到了分际,堪堪就要落败,幸好洞内狭仄,多九公掌力威狂,白无常的阴柔掌力无法尽展所长,辛梅一见机不可失,即刻下手救人,将陶丹凤救出,并替下多九公来,叫两人快走。 那多九公一时尚摸不住头脑,辛梅已换了女装,自然不识,但辛梅展开须弥遁形,白无常便掌掌落空,他却放了心,即刻带着陶丹凤走了。 那白无常一见陶丹凤与多九公逃走,恼怒可知,立即掌上加劲,辛梅原不是白无常敌手,何况他那玄冥掌施展开来,辛梅身法便立见缓滞,只为要让多九公与陶丹凤逃得远些,拚命阻拦,才能勉强敌了一盏茶功夫,终于伤在白无常掌下。 周洛不知辛梅岂止内腑受伤,而且武功巳废,被人动弹,便身如万针刺身一般。 在周洛想来,华山二无常知辛梅乃是天帝之女,说什么两人也不敢与天帝辛璜作对,树下这个强敌,只道辛梅就算受伤,必也不重,却不知白无常在十分恼怒之下,竟然下了毒手。 周洛心中感动,深悔今日不该意气用事,若然不与辛梅分手,独自前来,她怎会受伤,当下不再言语,抱起辛梅,奔出洞去,幸喜未见白无常,自也不管姹女与那书生,他一口气奔出了十多里地,找了个隐密之处,将辛梅放下。 他还不放心,在左近探查一周,见无敌踪,这才回到辛梅身边,叫道:“小梅!小梅!” 哪知他连叫了两遍,辛梅竟无声息,而且动也不动,周洛伸手一摸,竟已鼻息全无,这一惊,非同小可。 周洛一时慌了手脚,大声呼唤,并忙将真力运于掌上,替她推拿,半晌,辛梅浑身一颤,忽然惨声叫道:“痛煞我也!” 周洛见她苏醒,忙住了手,道:“小梅!你没事了么?” 但她那一声惨呼,入耳惊心动魄,周洛知必有缘故,只是看不出她伤在何处,若是内伤,却不会痛成这样。 辛梅张着嘴喘气,刹时间,又巳满头大汗,一会儿,像巳痛得好些了,才道:“我全身像万针刺体一样,周大哥,千万别再动我。”周洛才知适才是他抱着辛梅奔走,必是她强忍痛楚,故尔痛晕了过去,急道:“小梅,你究竟伤在何处?怎会浑身像针刺一般?” 辛梅道:“周大哥,我也不知,那白无常一掌拍中我后心,我内脏好像并未受伤,不知怎的,只要一动弹,登时万箭穿心。” 周洛闻言,心头一震,马上记起了今日在酒楼所听得的姹女之言,说二无常的玄冥掌练成,一着人体,那人的武功立被破去,又说:且那时较之常人,更要脆弱,现今我一触她躯体,她痛如利箭穿心,这不是脆弱怎的,那么说:辛梅的武功岂不是巳被白无常废子! 他见辛梅尚还不知,怕她伤心难过,故尔忍住不说,但仍手脚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皆因辛梅动弹不得,怎能将她救出山去,若不快走,此间距离阴风谷又太近,早晚必被二无常发现,那来怎好,而且就算二元常皆巳败在姹女金燕和那书生手中,姹女金燕今日已然发现了自己,必要寻找,被这女魔撞到,同样不得了! 周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在辛梅旁乱转,他历练不够,虽是幼遭惨变,魔难重重,到底年轻,而且他对辛梅相交甚厚,方寸一乱,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那辛梅反而过意不去,说道:“周大哥,你别着急,我浑身虽是痛得奇怪,但只要不动弹,不是就没事么,我们慢慢打主意就是。” 周洛心下一声长叹,他是万不能告知那玄冥掌的厉害,说道:“小梅,你说得不错,想来一会便好,你且静静修养。” 此间虽然隐密,但这几个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皆能听出老远,生怕被发觉,当下要辛梅别出声,拔剑在手,不停地在前后探查眺望。 他忽然想到那书生,心中一动,那书生实是个非常之人,姹女和他比拼内力,竟也败在他手中,若然找到他,只怕辛梅有救,但他怎能离开辛梅! 他忧心如焚,看看天色巳明,黑白二无常与姹女金燕倒没寻来,稍觉放心,但也因天色巳明,可也不敢大意了,他奔至高处眺望,身形更要隐密。 他这时也巳看得明白,存身之处,是在一个崖下,乱草丛生,不远处有一条小小溪流,婉蜒向西面流去,溪流宽不过两丈,甚是澄澈,溪对岸山岭绵延,极是高峻。 周洛觉得从未到过,显然这不是往去潼关的方向,想来也不是阴风谷的西方,却是在南面。 他看了一会儿,这一带实是隐密得很,草深林密,绝无道路,而且是在低洼之处,便有人打从这方向经过,也绝不留意此间。 周洛看得明白,放心了不少,即返回辛梅身边,只见辛梅双眸紧闭竟巳沉沉睡去了,昨日她还是脸泛桃花,极其妍丽,今日却巳惨白如纸,想是痛苦太以伤神,身上痛苦一减,即倦极睡去了。 他试了试辛梅的呼吸,倒也匀和,不由一声浩叹。 他守候在她身边,一会儿,旭日已升,心想太阳一升高,必然会照射到她面上,可怜她好不容易睡去,岂不将她惊醒,便提剑砍下几根短树,搭了个棚架,再割草搭了上盖,忙了好半天才搭成了,刚好能遮住阳光,忽然想到辛梅不能移动,眼看出山是不能了,在此不知要住到几时,何不索性建成一间茅屋,在此暂且栖身。 他见辛梅未醒,即刻动手,在四周密密树起树枝,编上藤萝,好在这些东西多得很,他手中又有利剑,是以不到一个时辰,即已建成了一间茅屋。 正当他在编造屋门之顷,辛梅醒了,见到这茅屋,好不高兴,她童心本重,一时忘了不能动弹,翻身就要坐起,哪知她用力太猛,早嗳唷一声,几乎又痛晕过去。 周洛忙奔过来,扶她躺下,急得连叫小梅,辛梅喘了半晌,痛得好些了,也喘过一口气来,她目中分明掠过一抹怨毒的闪光,但嘴边却突然浮现出微笑,说:“多谢周大哥,这茅屋当真好玩得很。” 周洛明白她心中恨极了白无常,但见他惶急关切之态,立即变了语调,心下好生感动,心道:“你身受这般痛苦,却还怕我着急,小梅啊,小梅,现在我才知道你的心啦。” 他又是感动,又是怜爱,恨不得即刻抱着她抚慰,但他却连碰也不敢碰她一下,心想小梅身受这大痛苦,尚且怕我担心,强忍住了,我若现露出了忧急,岂不辜负了她。 当下也对她一笑,道:“小梅,你再静静躺个一两日,想来就会好了,我们再想想医治的法儿,只是你别心急。” 辛梅绽颜一笑,道:“周大哥,只要你陪着我,哪怕在这里躺一年两年,我也不急。” 她话中充满了深情,周洛更是心惑,忙道:“小梅,我自是不离开你,而且永远永远伴着你。” 辛梅眼角陡然滚下了两颗泪珠,她是欢喜得流下泪来了。 周洛轻轻地替她拭去,心想她巳受伤,激动不得,忙转变话题,说:“小悔,你瞧我搭的这茅屋好不好。” 辛梅转着眼珠儿,望了一眼,说:“真好,可惜我不能动弹,不能起来同你玩。” 周洛忙道:“我不是教你别急么,一两日你好了,再陪我玩就是。” 他嘴里虽如此说,但知这样的日子,今生不知有还是没有,他急忙将脸掉过一边,皆因他已噙了满眶眼泪,生怕辛梅看见,即刻站起身来,一面向外走,一面说道:“小梅,我去替你取点泉水来。” 他走到屋外,用利剑挖成一支才碗,到溪中取了水,想到辛梅动弹不得,当下摘了一支芦苇,做了个吸管,回到茅屋,先擦干了眼角的泪痕,这才入内。 辛梅口渴得很,把木碗中的水喝得干干净净,周洛道:“小梅,你饿么?” 辛梅道:“只是哪来东西吃。” 周洛亦是饿得心中发慌,想了想,道:“有了,这深山之中,岂无糜鹿獐兔,我去捉一只来。” 当下起身寻去,沿着崖下走不多远,即巳惊起两只野兔,他急忙施展轻身功夫,两个起落,即被他捉到一只,再找时,那一只却不知钻入何处去了。 那野兔好生肥大,竟有四五斤重,即下到溪边,将野兔剥皮洗净,回到屋子,却又作起难来,两人身边都无火折子,难不成生吃么? 辛梅道:“我想到个法儿,何不学古人钻木取火。” 一言将周洛提醒,便去找了根枯木,拾了些枯枝干叶,果然钻木得火,将兔儿烧熟了,两人吃了个饱,虽是无盐无作料,两人却吃得津津有味,正是饥不择食。 现下有个茅屋可遮风雨太阳,山中野物多的是,也不愁饿渴,但这怎是长久之计,更怕黑白二无常和那姹女金燕发现,周洛好不焦急,他自是想到天帝辛璜,乃是当今武林第一人,武学渊博,无出其右,只怕有解救的法儿,而且辛梅是他的爱女,便是他无法解救,必会尽心设法,只是现下一触到辛梅的身体,即有如利箭刺心,他又怎能将她送去天山? 左思右想,实无善策,而且他又不能丢下她工人在此前,往报信。 他心中又难过,又焦急,太阳当顶,又落下西山,跟着玉兔又从东边山头升起,一直坐立不安,忧心如焚。 那辛梅何等聪明,知他是为了她的缘故,心中大是安慰,其实她经过了一天一夜,兀自不能动,又见周洛焦急之态,岂有不明白,知自己所受之伤,必然严重得很,但她却一点不怕,心道:“若然因此之故,周大哥再不离开我,与我常相厮守,我倒宁愿永远永远躺着不动弹。” 原来辛梅对周洛一见钟情,而且她性情偏激之极,古怪透顶,女人家通常毛病儿,自也是少不了的,那就是嫉妒,她最是瞧不得周洛对别个姑娘有一点关心。 是以,她见周洛坐立不安,一下午,并曾见他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她反而高兴得很,便安慰周洛道:“周大哥,这里多好,我们又不愁吃喝,只有我们两个,更无人打扰,这不是有趣得很么?” 她转身不得,眼角瞧了瞧那简陋的茅屋,瞧了瞧放在旁边的那只木碗。 周洛心下一声长叹,心道:“她不知武功巳废,倒好玩得很。”当下掉过脸去,苦笑了一声,说道:“小梅,你说的是。” 忽听辛梅啊呀一声,周洛骇了一跳,趋前问道:“小梅,怎么啦?” 辛梅却不出声,满脸胀红,也不言语,像是又羞又急,她人本美极,周洛首次见抛露出羞态,在他看来,自是更美了。 但这美感只是在脑中一掠而过,原因是他心急得很。 他连问了两声,辛梅仍不言语,脸蛋儿胀得更红了。 周洛想了又想忽地恍然大悟,道:“小梅,你可是要……要方便么?” 辛梅羞得连看也不敢看他,当真这是个难题,她是个女儿家,却又动弹不得! 周洛忽然面露肃容,道:“小梅,你我相处虽是不多时日,但已如兄妹,愚兄也不能避嫌了。” 当下轻轻地托着她,到了茅屋之外,饶是辛梅蛮横刁钻,也羞得来双目紧闭,事毕又轻轻托她回屋,他虽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但辛梅仍是痛苦不堪。 这一晚,两人在茅屋中过了一夜,那辛梅虽是不拘形迹,以往和周洛相处,都洒脱得很,但却从来同床而眠,今晚可不同了,一者别无宿处,二来他非在她旁边戒备不可。 第二天,亦无事故发生,周洛想尽了法儿,却无法减除她的痛苦,只要她能移动,那可就好办了,但她身体挨也不能挨一下,想试以他本身功夫为她疗治,亦是无从下手。 幸喜过了三天,华由二无常都没现身,但他心下盼望那书生前来,也失了望,此间本是极其荒僻之地,怎会有人寻来,那书生、绝不会想到他们留在山中,除非是华山二无常,他们知辛梅着了玄冥掌,定也知他们不会远走。 周洛一想到这里,更是忧心,心想华山二无常只怕现下正在山中搜寻,若然果真如此,早晚必会被他们发觉,那时两人岂不是难逃毒手! 他越想越急,这第三日晚上,简直就没闭下眼,那辛梅却睡得挺熟,这姑娘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她身受重伤,又在险地,但睡着了,嘴角仍带着甜甜的微笑,她嘴儿微张,吐气如兰,露出了两行编贝。 周洛望着她微张的嘴儿出神,陡然心中—动,他所练的内家真气乃是上天梯中的绝学,乃是上乘内功,呼吸之间亦可发出,她浑身肌肤不能着掌,难道不能从她口中导入么? 想到这里,心中立即涌现了希望,一跃而起,心想我这几日怎未想及此法。 那辛梅被他惊醒,睁开眼来,说:“周大哥,你为甚还不睡啊?” 周洛道:“小梅,我想到了一个法儿,只怕能医得好你。” 辛梅喜道:“当真么?”周洛忙将适才想起的方法说出。 将真气从她口中导入,周洛自是要和她嘴对嘴,但辛梅现下却不羞赧了,皆因这几日,比这更令她羞赧之事,不知每日有多少遍,何况听说她有医好之望。 辛梅忙道:“周大哥,那你就快点啊!”周洛立即伏下身去。 周洛命她将全身放松,张开嘴儿,辛梅这时也难免羞红了脸,却喜上眉梢,忙闭了眼儿,跟着觉得周洛唇如火热。 辛梅芳心怦怦,但知这是紧要关头,忙不迭清心寡欲,将呼吸调匀,早觉一股圆团团的灼热之气,直透她丹田,随即缓缓在体内运行,只觉那真气流行过处,那里即舒畅无比,不到半个时辰,即巳透达到了华盖穴上,从此地降到尾尻,通达涌泉,再回复到丹田,即可大功告成.哪知就在瞬间,忽听茅屋外风声飒飒,那山野之风,虽是无时无之,但或徐或疾,却是自自然然,这风声则奇异得很,人身巳倏热而逝。 辛梅心知有异,一者她被周洛的嘴封住了,不能开口说话,二来显然周洛这以真气为她疗治,分明已然奏效,而且在紧要关头,若然终止,岂不前功尽弃。 她虽听出了风声有异,但周洛却毫无所觉,那吐纳导气之顷,已是物我两忘,有耳亦是无闻。 忽听数丈外有人说道:“当真怪得很,白老大,她确是着了你的玄冥掌么?” 一听便知说话的人是黑无常,辛梅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明知二无常若然发现他们所在,发起难来,两人必无幸免,但她却一点也不害怕。 只听白无常说道:“此事实在奇怪,我们找了三天,竟找两个娃娃不到。” 听声音,这白无常站得更远,像在七八丈外,随听那黑无常道:“你瞧,面前这小溪,和那上下流,一望皆在眼底,若然有人,嘿嘿,凭你我两人的目力,必然能发现,这里已是华山最后一个所在,我们可是找遍了。” 两个无常显然是从崖上飞落,背向着他们,只留心前面开阔之处,是以没发现这间茅屋。 其实辛梅不知,这茅屋所在四周,乱草比人还高,将茅屋遮去了大半,而且茅屋是周洛用新砍下来的树枝搭成,那树叶尚未枯萎,且崖下阴暗,是以二无常并未发觉。 两个无常一时都没言语,半晌,那黑无常又道:“别的不怕,只怕她逃回天山,辛璜那老儿可惹不起,我说,白老大,你究竟击中她没有?” 白无常道:“你这黑鬼好罗嗦,我巳说了好几遍,在她背中拍了个正着。” 黑无常道:“我是说,要是没以玄冥掌伤她,那倒好,也不用耽心和那老儿结仇,嘿,白老大,我不是说你,要是巳然拍中了她,就该将她立毙掌下,不该留下活口。” 白无常道:“黑鬼,难为你想得到,我倒想不及此,只因那时我要留下那个姓陶的女娃娃,她却再三阻扰,多老化子又眼看要将那女娃救走,我迫不得已,方下杀手,只道将那女娃夺回,若能解救她,自是好,不然再杀她不迟,哪知偏巧遇到你被困,我那里解了你的困,不料她却被人暗中救走啦!” 黑无常道:“此事大是不妙,那晚来的书生,不知是什么人,幸好他袖手旁观,不然我们哪能将姹女逐走,但那书生显然和那姓周的娃娃大有关连,白老大,你说,她是不是姓周那娃娃救走的。” 白无常道:“黑鬼你说得不错,除了他再无第二人。” 黑无常道:“那可不妙得很,不是说一句泄气的话,那书生年纪不大,武功实是深不可测。” 说着,忽地猛拍了一下掌,道:“我猜,八九不离十,两个娃娃必是得到那书生之助,将她救出山去啦。” 周洛导气巳到尾尻,越是往下,那真气运行也快得多了,辛梅听两个说话,暗骂道: “饶你两个无常奸似鬼,也猜不到我们偏是在你身后。” 忽听白无常嘿嘿一声冷笑,道:“那书生便有通天的能耐,又岂能治得好她,便是辛璜那老儿也没这本领,不然,你我还能持这玄冥掌称雄武林么?” 黑无常道:“不错,除非是修练那上天梯中的武功,斩龙养丹,炼骨洗髓。不然,嘿嘿,别说回复武功,便那浑身有若万剑刺体之芒,也休想消除。” 一般灼热的真气,直透辛梅的涌泉穴,无巧不巧,周洛所练的气功,恰是上天梯中的心法,眼看再有一盏茶功夫,那真气即可归元丹田,辛梅明知身上的痛苦即可解除,但她却悚然而惊,心道:“果真我的武功废了么?”想起这几日来周洛都在暗中流泪,这时方才明白,原来他早巳知道! 周洛有如无闻,像是仍在物我两忘的境界,只听那白无常道:“是了,若说将她救出山去,怎能令人相信。” 黑无常道:“不错,我们再搜她一搜,眼前虽是开阔,但草深林密,掩藏容易得很。” 白无常道:“黑鬼,你瞧,这崖下的草最深,说不定就在左近,若然那一对娃娃仍在山中,必是藏在这—带。” 二无常说着,即刻分向左右,那辛梅得知自己武功已废,即使这万箭穿心之苦能消除,又有何用,想到她今后成了个废人,再不能跟周洛在一起了,登时心如刀割,哪知她心头一紧,那周洛催动的真气,眼看即要到归元丹田的,陡然立即缓滞下来。 辛梅却无所查觉,她又怒又伤心,竟忘了二无常巳在近处搜寻。 忽听黑无常道:“白老大,你瞧,那里有些蹊跷。” 辛梅此时看不到两人,但闻声一惊:“莫非此处巳被发现!” 要知二无常别说搜寻,只要稍微留心,也会被发现的,同时已觉出周洛导入的真气被阻,先前还是缓滞,此刻竟似在往回退缩,立即明白是对自己悲愤交加,浑身血脉贲张,阻碍了真气运行,心知现下危机如发,若然黑无常发现了此处,她自是动弹不得,周洛有如入定,二无常只要有一个猝然发难,他两人准无活命了,皆因她己听得二无常之言,正在后悔没杀她灭口! 她明白这是紧要关头,忙不迭按捺下怒火,将浑身再度放松。 说时迟,只听风声飒飒,显然二人分左右扑到! 她将浑身放松,周洛导行的真气顷又加速,眼看就可归元丹田,但二无常已然到了跟前,哪还来得及,辛梅心道:“我巳无抵抗能力,与其武功尽失,形同废人,死了倒好,但怎能让周大哥也丧命在二无常手中。”心想反正我身上的痛苦消除了,也是无用,倒不如让他赶紧逃走。 心念及此,哪知她想推开周洛,她两臂之上的痛苦虽失,却仍举不起来,不料她心里一着急,周洛那眼看巳然要导入她丹田的真气,即刻被阻。 却听那黑无常巳然发话道:“白老大,且慢动手,那两个娃娃若然真在里面,可要小心那个小子!” 原来他几番吃过周洛的苦头,心中仍有顾忌。 只听白无常阴恻恻冷笑,道:“黑鬼忒没用,皎皎皓月,岂惧萤火之光。”一言未落,寒飙暴卷,辛梅顿觉眼前一亮,那茅屋顿被自无常掌风掀起,飞出丈余! 辛梅大急,周洛却仍导气如故,伏在辛梅身上,竟似毫无所觉! 黑无常嘿嘿大笑,道:“白老大,果然你料得不错。” 白无常一见两人,却陡然一怔,道:“黑鬼,我仍有未曾料及的,分明那姓陶的女娃告诉我,说这小子巳得上天梯中的武学心法,怎么忘啦,这可更饶不得!” 只听刷地一声,他脚下断草刚才飞起,白无常已飘前两步,一掌从周洛背心拍下! 辛梅先前不敢出声,此时一见他扬掌下落,忙叫道:“周大哥,快!快!”哪知周洛左手闪电般伸入她背下,往上一托,倏地往旁飘移数尺,竟堪堪躲过白无常这一掌,才知他左手托她那一刹那,他右手已然撑地,往横里飘移开去! 要知白无常一见两人之状,即已明白周洛是在为她疗伤,嘿嘿,这一掌下去,那会不立毙两人性命,是以他这一掌只用上三四成力,拍落之势自也不疾。 辛梅透过一口气来,也才明白周洛实是仍有感应,他之所以不能起身应敌,乃是为了她的缘故,不愿前功尽弃,心下好生后悔,想到若不是她两番阻扰,周洛巳早将真气导入她的丹田了,他冒此奇险,可完全为了她,若然有个不测,岂不是她害了周洛。 心下感激万分,这时哪敢再误,忙不迭眼观鼻,鼻观心,顿觉那在丹田周围,圆团光灼的真气,流转瞬已加速。 周洛和辛梅倏然滑开,白无常不由一怔,实不料这娃娃恁地了得。 黑无常身形飘动,闷声不响,呼地一掌拍落,他身形晃动起来,有如幽灵,这一掌才落,右掌巳蓄势而待,暗骂道:“好小子,今番你还逃得出手去么?”专待周洛滑动,右掌即刻劈落! 哪知周洛面虽朝下,却似长了后眼一般,实是他此刻定明之极,以耳代目,倒胜似有眼,辨出黑无常发掌方位,右手向地上一撑,反向黑无常这面滑出。 这一着大出黑无常意料之外,周洛若向任何一面滑移,也难逃毒手,惟有这一面,在他一虚一实两掌所罩之下,堪堪又巳躲过! 白无常怒得哇哇怪叫,嘿!他两个自命称雄武林,倒掇拾不下这么个心在二用的小子,早忽忽拍出两掌! 黑无常亦是恼得性起,他见的无常掌封东南,即守着西南,四掌齐发,但觉阴风四起,地暗天愁。 哪知两人四掌巳然出手,陡见—条人影疾射而出!竟会不惧掌风! 二无常何等了得,掌能发能收,齐—声怒吼,四掌齐翻,向那人影劈去,哪知那人影分明巳然着掌,却因被两人自不同方向的掌力一激,倒把那人影飘出老远,且疾如星丸飞驰。 二无常身形飘动,双双赶了过去,那白无常掌早到半步,猛一跺脚,说:“黑鬼,我们又上当啦!” 黑无常亦已有得明白,那躺在地上的,哪里是个人,竟是半幅衣衫! 原来周洛虽是导气施救,心里却明白得很,一听二无常四掌齐发,临危计出,他左手本巳托在辛梅背下,立即抓住她的衣衫,用力一撕,她身后的大半幅衣衫登时飞出!二无常蓦地里一见,恰似—条人影! 本来二无声掌风何等了得,那幅衣衫掷出,却怎会未被击落,反而飞出老远呢? 原来恰在那时,周洛恰好将真气导入辛梅的丹田,巳然行功完毕,便就将真力透达左臂,抖手掷出,又因二无常掌力相冲击,相互抵消了不少,是以才能射出数丈! 却说二无常发觉上了当,立即翻身回扑,哪知回到当地,那周洛与辛梅却巳踪迹不见。 当真是三十老娘倒崩了孩儿,嘿嘿,两个一等一的魔头,倒折在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手中。 二无常更不发一言,只见两人身形飘动,眨眨眼巳将方圆十丈之内搜了一遍,那周洛和辛梅却仍是踪迹全无。 忽听黑无常怒叫道:“好小子,你往哪里逃?”早扑到崖下,腾身而上,快得像一朵黑色的云,贴壁飞升。 白无常抬头一看,那不是辛梅伏在周洛背上,巳快翻上山顶怎的? 白无常阴恻恻一声长笑,入耳令人心悸,周洛回头见二无常追来,咳了咬牙,若在崖上被两人追及,那是万难逃脱毒手,辛梅在他背上说道:“周大哥,放我下来。” 那黑无常相距已只七八丈远,眼看就快追到了,辛梅话声中却无半点恐惧,温柔里充满了情意。 周洛脚下加紧,一声不响。 辛梅道:“周大哥,你自个儿逃罢,别管我。” 周洛仍下出声,脚下猛可里一点崖壁,堪堪跃上崖头,身形往横里一倒,滚出数尺,一股劲风已擦身扫过!原来黑无常巳追到了!周洛险险没伤在他掌下! 他一路逃上山来,巳然打好了应敌主意,是以毫不慌乱,身才滚出,巳在辛梅身边说道: “小梅,快向左面山下逃,由我退敌!”左手放下辛梅,右手巳将宝剑撤出!黑无常早巳欺近,周洛四剑刺出,剑尖一颤,便是五朵寒星。 黑无常知他剑法神妙,身形才微挫斜闪,周洛巳然全身跃起,脚踏五行方位,剑势如潮,眨眨眼巳运转了三个方位,宛若闪电般,连攻一十五剑。 这是他和辛梅生死存亡关头,若然不即刻将黑无常逼下崖去,待白无常一到,两人休想逃得活命,是以形同拼命,只攻不守,简直不理黑无常是否发招。 黑无常身如幽灵,飘飘晃晃,立被他迫到崖边,周洛长剑指东刺西,左臂倏地从剑影中穿出,臂弯回旋,只听拍拍两声响,早打中了黑无常两肩! 这一招若非他存着拼命之心,是万难发出的,却因有长剑掩护,那剑光倏分,左掌招早发生,黑无常竟是大出意外,心中一惊,未退出半步,脚巳踏空,直向崖下落去。 说时迟,那时实是只得一瞬之间,黑无常竟连还手也来不及,即巳被他迫下崖去,当真是一夫拼命,百夫莫敌! 只听辛梅欢呼道:“周大哥,今日我才知你神勇无敌。” 周洛才发观她并未遵他吩咐,眼见白无常相距崖头巳近,急道:“小梅,你怎不听话?” 辛梅笑得温婉,说:“我逃怎的,你要是打不过无常鬼,逃也逃不了,要是你打赢啦,还逃怎的?” 她眼中流露出深情,显然心中是在说:“要死,我们也死在一起啊!” 周洛横了心,她说得却也不错,忙不迭斜掠出一丈五尺,抢到白无常头顶,这白无常的武功比黑无常要高一筹,若容他上了崖,那时绝不能像对付黑无常般容易! 哪知白无常相距尚有三丈多远,陡地见他右袖往上一扬,左掌向,下一翻,一股劲风巳由下袭到!周洛上身往后微扬,避过劲风,却不料他左掌下翻,力生反挫,蓦见眼前白影晃动,就在周洛上身微扬的刹那,巳跃登崖头,竟是身随掌到! 周洛巳然失去居高临下截击的机会,迫地疾退一步,圈剑疾刺,剑尖颤动,一剑化五,抢入洪门,攻如狂涛,仍是拼命! 哪知白无常可不比黑无常,只听阴恻恻冷笑声中,白影才晃,身形巳杳,当真像幽灵一般,随风飘散! 周洛忙不迭回剑倒赶千层浪,身随剑转,剑尖颤动,待敌而发,但见白影飘动,那身形快速得无法捉摸! 周洛登时心头一凉,白无常身法太快,又被他一来即抢了机先,饶是离门剑神妙莫测,眼看只能阻他近身,却是伤他不得! 他走剑如娇龙,眨眨眼巳三五个盘旋,兀自看不清白无常真身所在,忽听辛梅说:“守一抱元,是日太极,两仪四象,八变六四,有若芥子,能纳须弥。” 周洛手中剑不敢稍缓,一剑紧似一剑,闻言心中一动,心道:“我虽然始终看不清这白无常的身形,但他也始终不敢近身发招,可见他也惧这离门剑几分,只是我身法远不及他,是以离门剑一时无功,莫非辛梅是在传我须弥遁形,当真若与神剑配合,那还怕白无常!” 当下将离门剑无穷变化施展开来,只守不攻,这一来更是风雨不透,但见白无常进退盘旋,虽是只见白影飘浮,但显然更不敢欺近身来。 巳听辛梅又在念道:“乾尽午中,坤尽子中,离尽卯中,坎尽西中,阳生子中,极于午中,阴生午中,极于子中,其阳在南,丙丁属火,其阴在北,壬癸为水。” 周洛秘辛梅相处这些日,数次见她施展须弥遁形,知她亦是按五行方位变化,与离门剑走位相同,只是却远不及她那须弥遁形的神奇,心中曾暗暗纳罕,要知武林中门派之分极严,觊觎别派武学乃是武林大忌,是以他心中虽纳罕,却从没询问,现下听她一说,即知是须弥遁形的心法,也恍然大悟,原来那须弥遁形虽是位走五行,但却暗含八卦变化,只听辛梅继续念道:“乾始于西北,坤尽于东南,其阳在北,其阴在南!” 周洛听得一怔,怎么又互相颠倒了?哪知不知不觉间,手中剑略慢,白影陡地由散而聚,阴风陡卷,一支雪白有如骷髅的手掌,巳拍到胸前,相距巳不足五寸! 周洛大吃一惊,要回剑撩封,那万万来不及了,忙不迭身形往右一闪,左臂柔若无骨,拍地一声响,反打在他手腕之上,他仓促发招,两成劲道亦未使上,却把白无常吓了一跳,白影陡地由聚而分,退了开去! 周洛忙将手中长剑再紧,严严封闭着门户! 只听辛梅又在念道:“此二者,阴阳对待之数,圆于外者为阳。方于中者为阴,圆者动,而为天,方者静,而为地。” 周洛自练了离门剑,那五行方位变化,已极熟练,又早明八卦变化之理,是以举一而可反三,闻一而知十,登时澈然贯通,朗朗一声长笑。 那辛梅念得更快:“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 周洛道:“多谢了,小梅,看我神剑斩无常!”身随剑转,步道身移,顺反逆,五行八卦相互为用,倏忽间巳脱出身来,将白无常裹得风雨不透,但见剑影如山,剑林如墙!真个是风雷迸发,弥空剑气腾腾!白无常的身法立即受制,再也不能飘洒自如,但这魔头确也了得,只听当当两声,周洛两番堪堪刺中,尽被他弹指荡开! 要知周格虽是传了须弥遁形,但临敌初传,那能尽展妙用,旋转?惨浦辏闹型币悄钦幢浠种薪w阅衙庵突海且员凰椒校? 白无常功力何等深厚,周洛初会白无常那晚,长剑就几乎被他弹出手去,幸好今晚身法太快,长剑虽被弹中,但巳早在变化,无形中卸了劲道,是以右臂未被震得酸麻! 辛梅瞧出周洛步法不够熟练,虽已胜得白无常,叫道:“乾南坤北,离东坎西。” 周洛知她是在指点,是说其阳在南,忙转丙丁,踏壬癸,出甲乙转庚辛,眨眼间已围绕白无常转了匝,因是不用默计那八卦变化,手中剑威力登时大增,白无常两指连番弹出,皆告落空! 辛梅早又叫道:“乾始西北,坤尽东南,”周洛忙圈剑逆行,顿成北阳南阴,待得辛梅叫出:“圆于外,方于中,天泽通气,风雷相薄。”周洛身形已似有形而无实,离门剑恰似从四方八面向白无常压到! 那晚辛梅夜入阴风谷,虽是施展项弥遁形,但不过才两个照面,即已被获遭擒,周洛初学乍练,怎会竟有这般威力呢?原来这是他以三种当今绝世武功,配合施为之故,那晚辛梅只是躲逃,今日周洛却是用以助长功势,他离门剑施展开来,白无常已是不能近身,但因他身法太快,确也奈何他不得,现下如虎添翼,自然大是不同! 只听白无常厉啸声起,一条白影已冲天而起,辛梅叫道:“周大哥,别放过他。” 周洛知白无常虽被困住,但并未落败,害怕他有什鬼计,尤其是辛梅现下无半点抵抗能力,若他要向辛梅下毒手,大是可虑,忙不迭撤剑后退,一掠到了白无常身边! 果然他被料个正着,白无常脱出身来,本是向崖那边飞纵出去,哪知他是声东击西,那白影庄空中倏地划了个弧形,闪电般巳到了辛梅身前,身未到,掌巳劈落,说:“女娃娃,你还敢闹鬼!” 原来白无常见周洛在辛梅指点之下,轻身功夫登时奇诡起来,白无常又惊又怒,若不赶紧掇拾了她,只怕真要败在小子手里,是以扣指连弹,趁周洛闪避之顷,脱出身来!却哪料周洛对辛梅关心之极,无时无刻不在耽心,白无常身形虽是快极,周洛警觉亦快,他也堪堪迁到,同样身来到,剑巳递出,剑尖颤动,截击白无常手腕,同时攻挑刺击,将白无常上半身罩住! 白无常扑击而来,周洛亦是飞腾进击,一个是全然大出意外,一个却是料敌机先,两下里这么一凑,都快逾电光石火,而周洛脚下着地,劲透剑尖,迎击凌厉,白无常身在虚空,发觉偷袭辛梅不成,反而成了送上来挨打,待要闪避撤招,如何能够!好个白无常,身形陡地往下一沉,左掌倏地往斜里拍出,借掌上反挫之力,硬往右面飘出!这一来右臂得以保全,上身要害巳躲过,但听扑哧一声,右腿上仍被周洛的长剑划了一条五六寸长的口子,登时血染白裳! 若然是以武功见高低,周洛早迟必要落败,想他怎能及得白无常功力之厚,却不料白无常弄巧反拙,剑伤白无常,反而是周洛大出意料之外!倒不由一怔,像是还有些不信。 适才辛梅实是危机一发,但她却无半点害怕之色,说:“周大哥,你还不快追!” 只见白无常落地一个踉跄,眨眼间,裤脚巳然红透!周洛简直不信会这么轻易伤得了他,还怕白无常又有狡计,哪敢离开辛梅半步! 那白无常虽然受伤不轻,但身才站定,巳一声厉笑,恰 似一缕白烟般,向崖下投去! 辛梅叫道:“可惜!可惜!” 周洛赶到崖边一看,不由暗叫了声侥幸,原来恰见黑无常自崖壁飞落,显然是他眼看再又翻上崖头的瞬间,见白无常受伤逃走,赶紧折回。 只见黑无常追上了白无常,他将扶住,两人身法好快,瞬巳消失于林中。 周洛力退二无常,并将白无常伤在剑下,实是侥幸,若然不是白无常生心暗算辛梅,若然黑无常早翻上崖头一步,那时形势将会立变。 周洛怕黑无常会再折返,忙不迭扶起辛梅,道:“小梅,快走!” 辛梅浑身已不再觉得疼痛,但她武功已失,又且才好,竟连普通人也不如,只觉两腿软弱无力。 周洛心中大急,走了两三丈远,道:“小梅,我还是背你走吧!” 辛梅脸上一红,心里又感激,又害臊,这几日来虽是便溺也是周洛侍候她,但那时她动弹不得,那是无可如何,现下可又不同了。 周洛不待她答言,即已将她背起,飞奔出山,幸好一路无阻,到了有人烟之处,向人一打听,果然这已是华山南面,在路上不敢停留,赶到黄昏时候,巳到了蓝田,这才放下辛梅,扶她入城。 辛梅眼中充满了情意,道:“周大哥,这里已近终南山,听二无常说,姹女金燕虽所谋不逞,但也未败在二无常手中,只怕巳回到终南山来啦。” 辛梅可是从不把别人瞧在眼里,在华山中几番遇险,真个是死生一发之顷,也谈笑自若,是以她此言一出,便知并非是她害怕,而是关心,他忙道:“小梅,那二无常何等了得,尚且伤在我手中,何惧那姹女金燕,你别担心。” 辛梅一笑,说:“那我们落店啦!” 其实周洛实是心惊,那姹女金燕虽然千方百计想得到他,却不一定会伤他,辛梅却三番五次戏弄她,姹女恨之入骨,若被她撞见,那时必不放过。 他嘴里虽然说得硬,但心中甚是担心,要知他剑伤白无常,那只是侥幸,当下找了间小客栈住下。 辛梅身上的女衫巳被周洛撕去一半,只胜下内衣,周洛早将外衣脱下,给她穿在身上,是以辛梅此时又复了男装。他要了一间房,以往他不知辛梅是女儿身时,尚且分房而居,现今反而共居一室。 辛梅明白他的用意,是在保护她,轻轻一叹,周洛忙笑道:“小梅,总算我们化险为夷,现下巳逃出华山,还叹气怎的?” 辛梅心道:“原来周大哥还不知我武功巳失。” 当下凄然道:“周大哥,今后我是再不能陪你在江湖上行走了,我……我武功现今一点也没有啦!” 周洛强颜谈笑,便是想不让她知武功巳失,怕她伤心,不料她巳然晓得,一怔之后,戚然道:“小梅,原来你巳知道啦,别难过,我这就送你回天山,你爹爹武学渊深,还怕不能回复你的武功么。” 辛梅叹道:“我爹爹武功虽好,只怕也是无能为力的,而且,以往他尚不愿传我武功,现下岂不正合他心意。” 周洛一想,果然不错,一时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心里难过之极。 辛梅忽地握住他的手,说道:“周大哥,你要是真同我好,我的武功不但可以回复,而且还能无敌天下。” 周洛反手将她抓住,道:“小梅,你说,只要能回复你的武功,哪怕是赴汤蹈火,我也不辞。” 辛梅脉脉含情地望着他,只看这么一句,即令他恁地兴奋,她还有甚不相信的,忽地绽颜一笑,道:“当然啦,我说无敌天下,自是不能把你算在里头,那时,你才真正是无敌天下,我啊,只能算是天下第二。” 她说话时,目光深邃而且有愉快的闪光,显然她巳极是向往。 周洛道:“小梅,那你快说。”辛梅这才将今日听得二无常之言说出。 原来他今日在为辛梅以真火驱除她体内寒毒之时,二无常之言,他并未听得。 周洛道:“当真么,那我们即刻动身。” 辛梅忽然投到他怀里,说:“周大哥,你真好,可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啊!” 周洛伸手搂着她,心下大是安慰,这几日来不知暗里流了多少眼泪,现下得知能助她回复武功,如何不喜,他喜极忘了形,顿忘了辛梅是个姑娘。 那辛梅被他搂着,柔顺得像只小绵羊儿,正不知是羞也?是喜? 忽听铮琮一声响,隔壁有人调弦,陡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唱道:“隔花阴,远远望见个人儿到,穿的衣行的步,委实苗条,与冤家模样儿生得一般俏。巴不得到跟前,忙把衫袖儿抬,粉脸儿通红,羞也,姐姐,你把人儿认错了。” 那弦子琮地一声停了,陡听一人朗朗大笑,道:“姐儿,你还未送抱投怀,倒先羞啦。” 周洛一听,心头忽地一怔:这声音可熟得紧,像是哪儿听到过? 那女郎她“嗯”了一声,说:“你坏,我不来啦。” 这里,辛梅啐了一口,一把将周洛推开,周洛这才发觉在听那曲完之时,兀自将辛梅抱在怀里,一时也大是尴尬。 徒听一个苍老的口音,说道:“姐儿,难得这位爷欢喜,还不再孝敬一只?”跟着弦子铮铮琮琮弹了起来,那娇滴滴的声音又唱道:“惯了你,惯了你,偏生淘气。惯了你,惯了你,倒把奴欺,惯了你,惯了你,反到别人家睡,几番要打你,怎禁你笑脸儿陪,笑脸儿相迎也,乖!莫说打你,就骂也骂不起。” 那朗笑之声又起,说:“心肝宝贝儿,有你相陪,谁还要到别人家睡,当真该打。” 忽听当的一响,那苍老的声音说:“姐儿,还不快谢过大爷。” 便听那姐儿道:“多谢大爷……嗳唷,你拧痛人家啦。” 那人又朗朗大笑,显然他在那卖唱的姐儿脸上拧了一把。 周洛兀自猜不出,这人到底是谁,那笑声,话声,都像在哪儿听到过。辛梅早又啐了一口,说:“你想什么,原来你也不正经。” 周洛知她错会意了,以为他是听曲儿听得出神。忙一摆手,低声说道:“小梅,隔壁这人的声音熟得紧,我像在哪儿听到过。” 辛梅说:“当真!” 周洛点点头,再要听时,那铮铮琮琮的弦子音响,巳自门外传来,显然是那卖唱的姐儿已走了。 弦子声音去远了!隔壁也再不闻声,又想了半晌,仍然未曾想起,也就罢了。因知姹女金燕的巢穴便在近处,怕露了形迹,是以连房门也不出,只唤来小二哥,将饮食送进房来,饭罢,要辛梅先睡,辛梅见房内只得一张床,知他是必不肯与自己同睡—床的,当下叹了口气说:“周大哥,我这条命都是你拣回来的了,而且这几日来,你也不曾避嫌,现下何必又顾忌了,既是我们身在险地,你又不放心我独宿一房,何不再纵权一些,我辈武林中人,原不应太拘泥世俗。” 她知周洛这些日来,可说没一天好好睡过觉,感激得无以复加。 她似欲有言,而又复止,脸蛋儿跟着红了,红得娇艳欲滴。 周洛道:“小梅,你别管我。” 他对辛梅连便溺也曾侍候过,原已脱略形迹,却是隔壁孤熟悉的声音令他不能释然,而且想到姹女金燕便在近处,要他安心睡觉,岂能得够。 辛梅瞟了他一眼,道:“周大哥,若然你是为了防那姹女金燕,更该睡一会儿,强敌近在咫尺,岂可不养精蓄锐。” 周洛心道:“这话说得不错,好在时间还早,这阵店中人来人往,便是姹女金燕发现了我两人,亦不会在这时前来。”便道:“小梅,你说的是,我们都歇一会儿。” 那辛梅听他这么一说,高兴得什么似的,忙不迭铺床展被。 平日她是个泼辣辣,刁钻古怪的丫头,今晚却变得温柔体贴异常,看着她娇柔无比,周洛心中微微一荡,这可是从来未曾有过的感觉,但他马上心存警惕,暗道:“周洛啊,周洛,你一身血海冤仇未报,这小梅现下武功又巳尽失,你要稍存不洁之想,岂能立身于天地之间。” 忙镇定心神,肃容道:“小梅,你睡你的,我只要运气调元一会,疲劳即可恢复。” 辛梅闻言,像是大失所望,目中流露出幽怨之色,默默无言倒头睡了。 周洛在她脚头炕上,盘膝而坐,那知竟是不能入定,心头翻翻腾腾,想到此番西来,原是为了遵从传他离门剑的老人吩咐,寻访黄粱道人,不料变生意外,辛梅着了白无常的玄冥掌,现下阴寒之毒虽除,但武功巳失,若不赶紧替她回复武功,她与当今各派的高手都结了怨,现下这般人都在西北这一带,随时都会撞见,也可说随时有险,自己的武功绝无法保护她,而且可说自身尚且难保。 想到这里,不由为难起来,他不能不忠人之事,又非赶快回复辛梅的武功不可。 其实那上天梯又岂是轻易取得到手的,试看这么多武林高手,尚且无法取得,虽说他练了上天梯的武功,能运用本身的纯阳真火,抵抗那冷窟的奇寒,但那多九公不是说过,仅凭真火亦是不能下去么,要再以纯阴相济,才能全功,虽说他为了辛梅,赴汤蹈火,亦不敢辞,但若心有余而力不足,却又如何? 他想来想去,思潮翻腾不巳,不觉间,已是二更天后。 忽听辛梅说道:“周大哥,你想什么,不如睡吧?” 原来她并未睡着,兀自偷眼瞧他,周洛未曾运气调元,她自是看得清清楚楚。 周洛道:“小梅,原来你还未睡。”两人一问一答,此时店中已静,人客皆巳就寝,是以话声虽低,却可听老远。就在他话声未落的刹那,忽听院中有弹指的声音。 周洛心中一惊,一跃下床,伸手已抓住剑柄,却听隔壁忽然响起—声朗笑,说:“好个女魔,我算计你该来啦!”这次他听得明白,原来是那日在潼关所遇到的书生,难怪声音好熟!但心头早又一震,他说的女魔,自是姹女金燕到了! 第七章 穷途末路 却说周洛同辛梅到了蓝田,知此间距离终南山甚近,终南山即是姹女金燕的老巢,怎敢不小心?是以落店以后,即足不出户。 哪知天才二更过后,却听得窗外有弹指之声,周洛大惊!却听隔壁那人发了话,这次周洛却忽然记起来了,原来住在隔壁的,是那书生。 只听院中有人冷哼一声,说:“不错,是我,你不是来找我的么?”正是姹女金燕! 周洛心道:“原来不是为我而来的。”当下便不出屋,飘身到了窗前,辛梅亦已听得明白,起身下床,到他身边,周洛不能出声阻止,只好示意她别出声,待向外一看,只见姹女金燕站在院子中央,窗前有一个人影向院中步出,正是那黄衣少女,说:“师傅,你不先擒住这两个?” 周洛抽了口凉气,心道:“谁说她不是为我们而来的!” 却听隔壁房门一声响,那书生笑道:“别忙啊,我们这一段公案未了呢。”随见他步下台阶。 黄衣少女说:“师傅,这人是谁?”她见书生竟不把她师徒看在眼里,心中有气,刷地的一声响,寒光闪处,她已将剑拔在手中。 姹女喝道:“还不给我退后,哼,今晚你既是再要出头,我正好领教领教。” 原来那晚姹女夜入阴风谷,黄衣少女未曾同行,是以不识这书生。 那书生哈哈大笑,道:“那晚你不是领教过了么?何必又多此一举。” 周洛登时想到,那晚在阴风谷,这书生陡然现身,从姹女金燕手中,将自己救出,两人对掌之下,姹女显然巳输了一筹。 只听姹女哼了一声,道:“你乘人不备,那算不得能耐。” 书生笑盈盈,在她面前相隔数尺站定,道:“好,那要怎样你才认输?” 姹女大怒,嘿嘿冷笑,道:“今晚给你占点便宜,我让你连劈三掌,且不还手。” 书生大笑道:“有这么便宜事?” 姹女将头微扬,道:“哼,你要伤得了我,不但认输,而且听凭你处置,要是你不能伤我,今晚可要留下你的命来。” 那书生呵呵笑道:“有这么便宜事?啊呀,不行,我才不上你这女魔的当,你若不还手让我打,一者怕人家说我欺负娘久们,二来么,哈哈,你这般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儿,我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姹女听出他出言轻薄,怒得咬牙切齿,道:“你找死。” 书生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倒不知你这美人儿成不成全我?” 那姹女看来只得二十许人,而且美貌如花,周洛不由皱眉头,连想到今晚他调戏那卖唱的姑娘,心想:“你若当真不正经,武功再高,也难令人佩服。” 月下,相隔又远,虽是看不清,但想来那姹女必巳气得满脸铁青,似要出手,但又忍住了。 忽听辛梅在耳边说道:“周大哥,这书生在激她出手,这不是怪事么?有便宜不沾,啊啊,其中定有缘故。” 周洛心道:“小梅武功虽失,却聪明过人,果然她料得不错。” 只见姹女金燕厉声喝道:“你要不敢出手,可别怨我手下无情。” 书生说:“不怨,不怨,哈哈,打是疼骂是爱,小生几生修得?” 那姹女金燕显然巳忍无可忍,陡地衣决无风自摆。 却听那书生道:“且慢,虽则打是心疼骂是爱,但也得找个清静的地方,这儿四外都有人,怎可你恩我爱?” 那金燕分明未听到他最后一句,已道:“好,我成全你,走!”飞身上了房,黄衣少女随后飘身而上。 那书生长笑声起,饶是周洛盯着眼看,也未看清他是怎样起步的?倏巳飘然追去。 辛梅急了,道:“周大哥,我们快跟去啊!” 周洛一见这书生现身,对姹女巳不再惧怕,而且他此时好奇之心,不下于辛梅,道:“好!快走。”一掌将窗震开,翻身跃出。 只听辛梅叫道:“周大哥……” 周洛回头一看,辛梅仍在房内,才想起她武功巳失!此刻不暇思索,怕迟了追不上前面三人,当下将她背在背上,飞身上房。 前面三人巳出去不下二十多丈了,幸好房上可看得远,现下他得辛梅传了须弥遁形,轻功已是大进,才追到城边,相隔巳近。 到了荒野之地,只见姹女脚下一停,回转身来,书生先潇潇洒洒站定,周洛忙放缓脚步,绕身近前,和辛梅隐好身形。 那姹女巳道:“我且问你,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你老和我作对,你究竟是何人门下?趁早说明白。” 书生朗朗大笑,道:“我说,你还是不问也罢,我要是说明了,只怕你不敢再恨啦!” 姹女大怒,道:“嘿,你不打听打听,我金燕有生以来,怕过谁来?” 那书生嘻嘻一笑,道:“当真你不怕,那我可说啦,你可站稳了脚步。” 辛梅忽地在周洛耳边说道:“是他!是他!” 周洛道:“是谁?小梅,你猜出他的来历来啦?” 姹女巳喝道:“快说!” 那书生不忙不迫,道:“你要是连黄粱道人也不怕,那我可就服你啦!哈哈,我说如何?瞧!我要你站稳了,你偏不听话。” 他此言一出,姹女早惊得退了两步,周洛顿时大喜过望,辛梅说:“周大哥,我一猜就是他,他也是黄梁道人的徒弟。” 想那怪老人失踪已有二十年,必巳绝望,再收一个徒弟,那自是当然之事。这姹女自练成了黄梁功,武林中巳少有敌手,只看黑、白二无常尚且奈何她不得,可知厉害,但这书生年纪轻轻,竟不将她放在眼里,若不是他巳将黄梁功练成,岂敢这么轻敌?周洛心道:“怎么我竟想不及此,这一来可好啦,我巳不用远去河套。” 只见那姹女退了两步,站定身形,突然冷笑道:“原来你是黄粱道人的徒弟!” 书生说:“不错。” 忽地正正经经,昂然挺胸,道:“那你该是我师博的徒孙啦!” 他此言一出,那姹女早惊得花容失色,周洛亦是愕然。 但金燕马上镇静下来,说道:“你敢沾我便宜?” 书生摇头晃脑,道:“不然,常言道有一字之师,我师兄既传你黄梁功,我师傅自也,是你师祖啦!小生不才,也就是你的师叔了,我这话可说得不假。” 周洛听他之言,顿时恍然大悟,便知是他奉师命,寻访他师兄的下落,不但已然访着了怪老人,而且,跟踪追了来。 姹女金燕忽地斜跨一步,两眼盯着书生,那书生忽地面容一肃,道:“你这女魔可知也有今天!现下还有何说?现下即随我前往河套面师,我师傅他老人家也许慈悲为怀,饶你一命,不然,哼!” 那姹女金燕哪会这么听话?显然即有一场恶斗。周洛喜得忘了形,不觉间自己站了起来,只听辛梅拍手道:“好啊,你这女魔也有今日,喂!小心,这女魔狡猾得很!” 她是在招呼那书生,周洛忙道:“小梅快退!”拉着她手,向后飞退了两步!堪堪避过一股劲风!但她仍啊呀一声,往后便倒。 原来周洛在喜得忘形,站起身来的刹那,姹女已然发觉了他,他一时间已有所悟,猜想那晚周洛逃出天月山,必是怪老人放走,也就认为这书生是周洛去找来的,登时恨得切齿咬牙,同时再见辛梅现身,她不知辛梅武功巳失,现下对付这书生尚无把握,若三人联手,那可更无把握了。是以陡然间突下毒手,悄没声一掌劈出!幸是周洛听辛梅出声,想到她武功巳失,心生警觉,拉她后退,虽是堪堪躲过她这一击突袭,但辛梅武功已失,被掌风边缘扫中,仍是站立不稳! 那书生早巳收起了嘻笑之态,飘身拦在姹女身前,说道:“你还想逞凶!” 姹女对他显然畏怀三分,急速退后! 周路却不知辛梅,一者是被姹女掌风扫中,二来是被他陡然一拉之下,她失去了平衡,这才跌倒!当时骇了一跳,忙不迭抱起她飞纵出去,问道:“小梅,你受伤了么?” 辛梅并末受伤,见周洛惶急之态,心下大是安慰,巴不得他多怜惜一会,假装哎唷一声,将双目紧闭。 那知周洛以为她受了伤,登时大怒,放下辛梅,反手拔出剑来,—纵到了姹女身侧,切齿道:“看剑!”长剑如虹,身来到,剑巳刺出! 姹女哼了一声,滑步让过,周洛剑尖一颤,剑上抖出五朵寒星,如影随形。 那书生惊诧道:“贤弟,你会离门剑?” 周洛无暇答言,他一剑推出,即巳连绵不绝,哪知他近身在她三尺之内,即觉面前有无形的阻力,休想能迫得近身,是以姹女只轻轻挪移躲闪开,周洛便剑剑落空! 只听那书生朗笑道:“难为你啦!将黄梁功竟也练到了这个境界。只是啊,可惜,我师父必定藏了私!” 周洛亦不明白,他欺不进姹女的身去,原来是她施展黄粱功之故,饶是他剑法神奇,也奈何她不得,登时有些气馁! 就在这瞬间,那姹女似听得书生之言,微微一怔,周洛身前那无形的阻力,顿觉不似先前的强劲,若然他全力疾刺,这一招便不能伤得姹女,也必能抢了机先,迫使她的黄粱功不能发挥出全力,哪知一时气馁,这一剑未用全功,而且才发即巳变招,随之觉得阻力大增。 要知姹女见他一阵抢攻之下,兀自不曾还手,他岂可不防?是以绕身游走。只听姹女一声冷笑,道:“原来那老不死的巳将离门剑传了你?” 一言未落,陡地反而欺近,两手交叉一拂,不知怎地,他两手十指并未触及剑身,周洛的长剑立被荡开!说时迟,姹女两手一翻,闪电般拍出两掌! 周洛长剑被荡开,门户大开,饶是他轻功神妙,亦万难躲过! 当真是危极如发,辛梅早尖声大叫,要知姹女两掌这一翻,是在离他前胸不及五寸之处,她就势翻出,又快如闪电,是周洛施展出须弥遁形的身法,亦万难躲过! 说时迟,就在这刹那间,周洛陡觉背后有—股奇大的吸力,霍地将他吸退了一尺,只听身边响起那书生的笑声,道:“贤弟,你临敌的功夫差一点,让我来。” 周洛右肘被他一托,身形跟着飘出数尺!辛梅奔了上来,紧紧抓住他的胳臂。 姹女在书生现身的刹那,巳疾退了两步,适才她两番出手,第一次偷袭不成,这次她谋定后动,只道一招得手,哪知那书生早有预防,即时救周洛出险,她自是怒不可遇,喝道:“好,我就先结果了你。” 那黄衣少女一直在旁边奇怪,她听得那书生之言,似有所悟,却又不懂,但见书手轻视她师傅,又见师傅对这书生似存有些顾忌,亦是有气,霍地窜到跟前,剑在身先,向书生刺去!说:“师傅,不用你动手!” 书生呵呵大笑,道:“你也配!”左袖一拂,巳将她长剑卷住,右手跟着拍出! 周洛大惊,叫道:“手下留情,伤她不得!” 书生这一掌眼看劈落,想必姹女先要来救,哪知只见姹女连声冷笑,竟是不动,书生心下大奇,未待周洛叫出口,他己留劲不吐! 辛梅说:“周大哥,你……” 周洛尚未抢到书生身侧,只见那书生左袖一扬,一道寒光巳疾射而出,原来黄衣少女的长剑巳被他卷飞了。 他见书生未伤黄衣少女,才放了心,道:“她她,是……” 他想说出这黄衣少女即是他大师兄之女,但蓦然想起现下不便说出,他岂能忘记那怪老人的嘱托?若然这黄衣少女伤在他掌下,他还有何颜再见怪老人! 哪知这一瞬间,姹女巳瞧得明白,当即冷笑—声,道:“你不说,我说就是,嘿,这孽种就是你那老不死师兄之女!” 书生啊了一声,说:“她是我师兄之女,当真?” 他掉头看看周洛,周洛点点道:“是,正中令师兄的骨肉,并曾一再关照在下照拂。” 辛梅也啊了—声,这才明白过来,她一直在嫉妒这黄衣女郎,现在才明白周洛关心她,是为了这缘故。 那黄衣少女愕然而惊,知道是在说她,她一直不知她亲生之父是谁?此时巳退到姹女身前,说道:“师傅,当真我有爹爹,爹爹是谁啊?” 哪知言尚未了,姹女伸手快如闪电,一声狂笑,道:“你去问他!”一把抓住黄衣少女肩头,向那书生掷去! 书生万万料不到她有此一招,忙不迭一闪身,伸手去接,姹女巳厉声喝道:“纳命来!”劲风似狂飙,巳向他袭到! 那书生此时正伸手接住黄衣少女,而黄衣少女被掷出的劲道不小,他身形巳被微微牵动,不料姹女故意说出她的身世,知他必救,以分其神,而突施袭击!那书生这时尚未将黄衣少女放下,身形又被带动,要闪躲招架,均巳来不及,就算他能躲过,黄衣少女亦必死在她掌下,却不料她竟是这么歹毒! 书生怒极,左掌猛翻,全力迎她一掌,右手抱着黄衣少女,就地一滚! 他知这一掌一定接不下姹女一击,是以一掌翻出,急忙滚开,以避其锋! 周洛见书生遇险,亦忙不迭走剑疾剌,纵斜里向她攻到! 却不料姹女何等狡猾?若然今天只得书生一人,她是绝不惧怕的,但是周洛和辛梅无一是弱者,她知今日难操胜算,是以只存偷袭之心,若然得手,她再一个个收拾,若然不逞,即刻脱身。 是以她见书生这掌迎出,劲道不小,立即撤掌,长笑一声,绝尘而去! 几人发现上了当,姹女巳消逝黑夜之中,去得不见踪影! 辛梅走近前来,说:“可惜!可惜让她逃走啦!” 那黄衣少女掩面哭泣,一者是惊骇过度,二来不料她师傅恁地绝情,太以伤心。 姹女金燕身法快极,都知道追她不上,只得作罢。周洛将手一拱,道:“在下失敬了,原来令师即是黄粱仙长。” 书生再无嘻笑之容,也将手一拱,道, “贤弟恕罪,我托了个大,称你贤弟,谅不见怪,哈哈,你我大有渊源。” 那辛梅对黄衣少女态度一改,顿时亲切起来,掏出手绢替她擦眼泪,说:“你知你师傅是你什么人啊?告让你啦?她就是你亲生之母。” 黄衣少女登时止了啼哭,说:“当真!” 这里,周洛明白那书生之言所指,道:“原来兄台巳见过了令师兄。” 书生道:“正是,多谢贤弟万里迢迢,前来送信,小兄这里谢了。” 周洛道:“在下惭愧得很,有负那位老前辈之托,尚未拜谒得仙长。” 虽如此说,他此刻心下却如释重负,想到这一来即可前往取那上天梯,替辛梅回复武功,心下甚喜,忽然想到这书生既巳见到了怪老人,为何却未见与也同行?忙向书生询问,哪知那书生一声长叹,道:“我师兄自认为愧对师傅,就在他将这些年来之事,向我诉说后,趁我不防,巳自尽而死了。” 周洛大惊,而且甚是难过!要知那怪老人不但传了他离门剑,而且曾救他离开天目山,突闻死讯,自是难过,忽然想到怪老人所托三事,现仅去其一,这黄衣少女亦受老人重托,要他好好照顾,现在姹女已去,只剩下她孤单单一个人,这便怎好? 只见辛梅在旁虽是温言劝慰,那黄衣少女兀自悲痛不巳,原来辛梅在这时,已告诉她亲生之父是谁,又听得书生和周洛之言,说他已然自尽,想到平日爹爹虽在身边,但未曾有过丝毫孝敬,而有母如此,其悲痛可知! 那书生见他之态,想已明白他的为难,道:“贤弟,你不用为难,我师兄临终之时,已曾告诉我托你三事,现下我师兄这点骨肉,小兄自当尽力照拂,而且不瞒你说,哈哈,贤弟,你可知他也托了我么?” 周洛闻言大喜,未留心到他的眼神与话语中,却含有深意,忙道:“那太好了,小弟现在有急事在身,正自为难。” 书生道:“小兄现即带她前往面师,以了这段公案,他日么,日后再寻你便了。 说着,巳走到黄衣少女身前,说道:“姑娘,别难过了,想来你已听得明白,且随我前往谒见师尊,他老人家对你自有安排。” 黄衣少女已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凄凄楚楚地起立,可怜她眼圈儿已哭得红肿了,当下别过两人,即随那书生走了。 周洛和辛梅目送两人走了,周洛抓住她的手,道:“小梅,这可好了,现下我已无牵挂。我这就即与你前往雪山,取得那上天梯,现下急要之务,乃是先取得那部上天梯,替你回复武功。” 辛梅感澈之极,含情脉脉望着他,道:“周大哥,你真好。” 周洛叹道:“小梅,若不是为了救陶姑娘,怎会遭白无常毒手?” 辛梅忽地呆得一呆,说:“周大哥,不用啦,我不要回复武功。”说着,低头就走。 周洛愕然道:“小梅,这是为什么?” 只见她走得甚快,兀自低着头,好象还在擦眼泪,心想:“我没得罪她啊!难道我这句话得罪她了?” 眼望着她走得远了,忙随后跟去。忽地恍然大悟,想来辛梅对他一片痴情,适才必是提及陶姑娘,她又生气了。 周洛不由一声长叹,心道:“小梅啊,小梅,你对我虽是有情,但怎不了解我?我身负仇海深仇,大仇未报,哪有儿女情怀?别说我对陶姑娘只有惑激,即是对你,又何尝有过恩爱之想!” 那知辛梅听他叹气,倒停下步来 他紧走两步,到她身边,说道:“小梅,我的话还没说完啊,我是说,你这般舍身救人,令我甚为感佩,而且你不是还要助我寻访仇人么?要没有武功怎行?” 辛梅停下步来,顿又高兴了,笑道:“周大哥,我是同你要好,好,我们这就走。” 周洛却心想:“你要动不动就这么小性儿,以后不知有多少事故。”想到今番她虽是救了陶丹凤,但陶丹凤那日被困在阴风谷,又何尝不是你造成的?陡记那无名老人之言,所说实是不假,她性情乖僻得很,若是违逆了她,当真什么事也做得出的。心想:“我今后说话倒真要小心才好。” 当下两人返回店房,周洛留心听了听,隔壁间巳无声响,知那书生与黄衣少女多半未曾回来,就此走了,这一来他虽失去了一见黄梁道人这一代奇人的机缘,但无意间了了两桩心事,倒也心喜。 一夜无话,第二天起身,便打听雪山的路程,其实一者要助辛梅回复武功,二者还有个心愿。原来他想到虽是辜负了多九公与陶氏兄妹一番好意,若他能取得那部上天梯,那时暗中送去与三人,不是即可报答他们这番好意了么!而且现今武林这多高手之所以争斗不休,不是为了夺这部上天梯么?那时都巳失了望,只怕也即罢了纷争。 他心下现还担忧着一事,现下多九公与陶氏兄妹,可说在四面受敌之中,姹女金燕自身尚且难保,眼前不会找多九公生事,但一旦遇上,必有一番恶斗,只怕合三人之力,亦不是姹女敌手,华山二无常与多九公已翻了脸,那是不用说丁,妙化夫人因桑氏姊妹之故亦绝不会与三人甘休,多九公与陶氏兄妹若有了这部上天梯,可就不用担心了。 是以,有这多缘故,周洛急于想即早取得,当天便和辛梅上路,他更想到化名练成了上天梯武功,他虽无意与人争强斗胜,但那时他要访寻仇家,报他杀父之仇,可说就轻易了,那时谁也不能再迫害他,更不怕再被人阻挠。 两个兼程向西南而去,他心中虽急,却因辛梅武功已失,在路上快不了,每日行走百里已感吃力。 这日到了紫阳县,周洛心想,这般走法,何日能到?当下给辛梅买了一匹马,他本是身无分文,幸好辛梅带有不少银子,倒不愁少了盘缠,从此往南,进入四川境界,再又折而往西,一路之上,周洛不但勤练离门剑和那无名老人所授的神功,且得辛梅从旁指点,将那须弥遁形已练到了火候,且他曾听多九公说过,这些一等一的高手之所以都想得到他,不过是因他曾练过上天梯中的气功,能抵抗酷寒,是以每当夜静,辛梅已睡去之时,即按那气功口诀,敛息凝神,万缘不着,他夜夜勤练,已是东方生炁,一气归元,正因为相辅相成,是以武功大进,单就须弥遁形的轻功,较之辛梅,只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与周洛初离师门时相比,武功可说天渊之别。 因是他武功大进,反而更显得纯朴,恰是浑金璞玉一般。 两人过了松潘,时常行了一日,皆无人烟,而且并无道路,马匹穿林越岭,甚是难行,走个两头见日,亦未能走出百里地去。每日周洛打些野味,烤熟了充饥,夜晚若然寻不到山洞,就草草结个芦,遮蔽风露,一路之上,说不尽那跋涉之苦,这样行了半个多月才到大雪山。 此时已是六月天气,若在内地,早巳炎热,但此间尚未上山,巳如寒冬,仰头一望那山上的皑皑白雪,那寒意更增了几分。周洛功力深厚,不怕寒冷,辛梅却早叫起苦来,她先还忍住不说,但她脸上冻得红一块,白一块,牙关直打颤,一不小心,她上下银牙就捉对儿厮打。 周洛哪有看不出的,不敢再往上走,想了半天,想不到更好的主意,只得找个避风所在,搭了一个屋子。 好在山下并非不毛之地,雪地较少,随处皆有树木,他这一路行来,每当找不到宿处,或是下雨天,都赶搭茅屋来遮风雨,是以熟练得很,何消—两个时候,便已搭成了一间结结实实的屋子。 但凛冽的风,仍从缝隙中攻入,当下又在四外把土堆得高高的,几齐到屋顶,这一来果然好得多了,随又砍了些树枝,生起火来。 辛梅娇弱无力,没法帮忙,好生过意不去,说:“周大哥,你该歇歇啦。” 周洛道:“好,你留心加紧拨火,我去去就来。” 哪知他一去就去了好半天,回来时提着两只野兔,一只梅花鹿,而且都已剥好了皮,洗得干干净净。 辛梅已不觉冷了,活力巳复,忙接过来割片生烤,周洛却将那几块兽皮在火上烤干,替她铺了个床。 两人吃得饱了,周洛又去猎了两只鹿来,辛梅说:“我们怎吃得了这多。” 周洛道:“一者先前猎得兽皮,有了垫的,没有盖的,二来呢,小梅,我这一上山,不知几时才能返来,怎能不替你多准备些吃食的。” 辛梅说:“周大哥,你不要我上山去呀!”言下甚是失望。 周洛道:“小梅,你别难过,试想现今还在山下,尚且这般寒冷,你已禁受不起,若然上了山,你能忍受么?而且妙化夫人和桑氏姊妹都在山上,此番去取上天梯,难免遇上,她们岂能不阻扰,势必有一番恶斗,你怎能去得?” 辛梅撅着嘴,当真她是不能上山的。 周洛又道:“小梅,你不但不能上山,而且便在这里,也不能走动,一者怕桑氏姊妹发觉,二来要防有人前来。” 辛梅不用他说明,已知他所指的是什么人,必是说防华山二无常,姹女金燕等人,那姹女金燕以为练成了黄梁功,即能胜得二无常,哪知仍然不能取胜,现下又知事已败露,黄粱道人不会放过她,自是急欲想取得上天梯,说不定已到了此地。 辛梅并不害怕,说:“怕什么?这里隐秘得很,又不在上山的路上。” 周洛找了这个隐秘的所在,事前已然盘算过,若不是有意寻找,当然难以发现。 这日天色已晚,周洛在室中陪了她一晚,将野味替她全部烤好了,足够她一人半月以上的食用。 第二天一早,两人出屋一看,只见一夜功夫,巳铺了厚厚一层雪,那茅屋更是被埋在雪中,别说这里甚是僻静,便是有人到了近处,亦难发现。 周洛好生高兴,也更放了心,叮属她珍重,若无必要,不可出屋,随即别过辛梅,向山上而去。 他怕在雪地注下脚印,是以起步即以提气而行,奔出了一里多远,才停下步来,回头一看,但见白茫茫一片,早巳失去了茅屋所在,再抬头一望,但见雪山插天,高与天齐,而且雪岭绵延,眼前成了个银世界。 周洛本是一股勇气,前来雪山,并不知那古洞所在,这时一见眼前景象,大是踌躇,观下连东、西、南、北也难分辨,怎知那古洞是在何处? 当下回忆多九公那晚在桃花坞之言,他曾说那日在雪山与他师祖,曾遇雪封,下山不得,可见是在这雪山高处,心想,我何不向高处寻去! 他不知那古洞所在,亦不知妙化夫人是在何处,而且放眼是皑皑白雪,并无可隐蔽身形之处,是以,周洛把心一横,明着就往山上走,此外实也再无他法,他时时戒备,想来桑氏姊妹现下早巳回到了雪山,妙化夫人自也知道现下有多少人想来争夺那部上天梯,她岂有不提防的,而他在雪地上行走,目标又极是显著,随时都有可能与雪山派的人恶斗。 他不敢将宝剑离手,那剑上寒光,映着雪光,必然也能在老远看出,他也不顾了,直往山上走。 那知走了两个时辰,翻过了一座雪岭,并且沿那雪岭搜索遍了,心下记住多了九公所叙述的情景,不但那古洞未曾发现,而且连相似的雪壁也未发现。 此时他已在雪岭的南面,山势更加陡峭,但积雪却不多,随处都露出黑色的岩石,山下更见到有疏落的树木。 周洛心中忽地一动,要知现下是六月天气,本来不应下雪的,只因这已是雪山的高处,昨日他和辛梅停留之处,巳该是在半山以上,只因下面山势不甚陡峭,是以未觉得,这山上的雪,必是多年积下来的,那妙化夫人即以雪山为居处,昕居之地,必也在山之阳,而且不会在高处。 他越想越觉不错,留心一看,见这面的积雪虽然不多,匣山势却更险恶,无雪之处,恶石嶙峋,对面一山,比这一苴岭还要高峻,隐约见那山之后,更有高山,象是无穷无尽。 他一看便知妙化夫人不在这下面,且与多九公所叙述的情景不大相同,是以毫不迟疑,即奔过对山。 越是往上,那积雷也更加坚实,这时他轻身功夫巳大进,所过之处,地面并未留下脚印,真个是踏雪无痕.就在他到了对山山腰之际,偶然回头一望,忽地发现下面现出三个人影! 周洛一怔,忙不迭一伏腰,要知雪地上虽然不能隐蔽身形,但凸凹不平,要不使下面的人发现他,却是轻易之事.待他慢慢探头下望,见下面三人来得甚快,相距巳在半里之遥,只是仍然看不清是什么人? 原来这面山坡满是积雪,并无树木,是以能看出老远。 虽是看不出来的三人是谁,但见来人分散开来,而且随走随停,象是在小心戒备,一看来人不是雪山派的人,心想:“只看这三人轻功都不弱,莫非是为了上天梯而来的?” 他心念才动,三人上来得好快,渐渐能辨得清衣着,忽见当中一个,似是一身红衣,果然是那人一身红,眨眨眼间,又近了十数丈,只见那人的红衣映着白雪,分外鲜明。 周洛心头一震!莫非是她?那陶丹凤不是一身红衣么?而且来人恰是三个。 不大功夫,三人来得更近了,那左面一个身形特别高大,不是多九公是谁? 周洛好生惊诧,怎么他们三人也来了? 原来他看清是这三人,心下即作起难来,一者他知多九公不是妙化夫人的敌手,更怕二无常和姹女金燕也在这时前来,那时三人岂不险极。再说,三人此番来,自是为了取那上天梯,他岂不是要与他们争夺么?若不,若是助他们取得上天梯,那多九公必不肯助辛梅回复武功,岂不是大失此来本意! 他好生为难,只见三人已来到身下只有数丈了,更着急起来,这雪坡之上并无隐蔽之处,待三人一到,必会发现自己,而且此时要想走避,亦是万万来不及了。 人急生智,现下只有躲入雪中,幸好多九公与陶氏兄妹巳停下步,似在缓气,当下急忙两手并用,挖了个坑,再将雪盖在身上,只留下个小孔透气,随听沙沙之声入耳,三人巳到左近。 只听多九公低沉的声音说道:“你们可要小心了,翻过山,即是那妙化夫人所居之处。” 陶丹凤娇喘之声微闻,说道:“这妙化夫人忒怪,甚么地方不好住,却住到这冰天雪地里来。” 陶六如道:“既如此,我们多歇一会,说不定撞上,即有一场好斗。” 周洛闻言大急,怕被他们发现,而且埋在雪中,太不是滋味,偏听多九公叹了口气,道:“这也难怪你们,山势陡峭,雪又浮滑,且要时时戒备,自然倍常吃力,六如倒也罢了,丹凤轻功虽然不弱,总嫌内力不足,你从这上面,就该知道妙化夫人为何会居住在这雪山了。” 周洛在初到桃花坞之时,他的轻身功夫远远不及桑氏兄妹,这些日来虽然大进,却并不知道自己的进境到了何种地步,此时听多九公之言,倒反而心下吃惊,是无比惊喜,他今日上山,并不感到吃力,这时才想到雪山山陡雪浮,若然轻身功夫稍差,那浮雪不能着力,实是难以上来,可见他在这两月之中,他的轻功由远远不及陶氏兄妹,成了远远超过两人了,也更加感激辛梅。 只听陶丹凤道:“难怪那桑青、桑虹姊妹,小小年纪,轻功大是了得。”说话时兀自还在喘气,随听雪地上微微一震,显然是陶丹凤坐了下来,而且是坐在近处,若不是相距一两尺远,他绝不会感到微微震动,这一来,周洛连大气也不敢出。 陶六如象是也巳坐下,说道:“那妙化夫人当真不可轻视,她这两个徒儿也恁地了得,其师可知,这些年来,她必也防人前来争夺上天梯,想来武功也更了得。” 多九公说:“如何不是?这女魔当年已是厉害得很,这些年来,就我所知,不但未将武功放下,而且还练了一种极其厉害的武功,只是不知其详。” 说着,多九公长长一声浩叹,道:“老夫多年闯荡江湖,何尝怕过人来?这次却千万叮咛你们小心。若非迫不得巳,我也不带你们来冒这奇险了。” 陶丹凤说:“九公,你老人家何必长他人志气?这妙化夫人武功虽然了得,你可也没放下啊。” 多九公道:“丹凤,这些日来,你难道不曾眼见?我不但未曾胜得姹女金燕,亦非是华山二无常敌手,武功一道,是半点虚假不得的,一筹之差,你就得低头服输,妄自逞强,不过徒自取辱。” 周洛听得暗自点头,这老化子性烈加火,但却并不妄自尊大,也更为可敬,一时不再听到陶氏兄妹言语。不由着急起来,他们若再不走,他在雪堆中,可再也藏不住了!皆因那近身的雪,被他体内散发出来的热气,渐渐开始溶化,衣衫也斩渐湿了,不但觉得寒冷,最怕的是那雪溶化,那时他再也藏不住了。 一会,忽听陶六如道:“九公,那冰窟还有多远?” 多九公说:“近了,你没瞧那座高高的雪山么?就在那山阴一面。” 周洛精神—振,他正愁找不到地头,现下得知那冰窟所在,那就好了。 随听多九公道:“只是我已多年未来,那洞口是否已被封,那就不得而知了。” 当真不妙得很,这雪山长年雪封,尤其是山阴之处,积雪更厚,难免没有雪崩,只怕早又封闭了洞口。 只听多九公又在说道:“若然洞被雪封,那就只有从山顶那通天口上进入了,现下你们该知为何要准备这条百丈长绳了。” 这一会功夫,周洛身上衣衫已被溶化的雪水湿透了。饶是他练成了纯刚真火,亦觉冷不可当,这还罢了,那溶化的雪水,更灌了他满耳满鼻,不伸不敢呼吸,而且迫得他将从鼻孔中灌入的雪水,一口口地吞下肚去,若然是过片刻,他头顶的雪便不化尽,露出形藏来,他也再忍耐不住了。 幸好这时,那陶丹凤站起身来,道:“九公,既如此,我们该走了,这里不能隐秘身形,别被她们发现才好。” 多九公说:“好,走罢,现刻开始,你们更要小心,而且不能从山顶越过,那一来目标更显著了。” 陡听沙沙之声入耳,渐去渐近,也不再闻话声。显然他们走了。 周洛估量他们巳去得远了,这才探出头来,待看清已瞧不见三人的影子,即刻跃出雪坑,估此时已浑身湿透,被冷风一吹,更冷得不可当,忙将衣衫拧干了,擦去头脸上的雪水。 他忽然心中一动,心道:“我若连这点寒冷也禁受不起,如何能下得了冰窟,我何不运动真火试试。” 当下即盘膝坐在雪上,将真气运行,登时一点纯阳真火,自丹田升起,瞬已布满全身,霎时间,他身上便见热气腾腾,不但不再感到寒冷,而且不到一盏热茶功夫,身上衣衫也干透了。 周洛实不知他本身功力已到了这一境界,心下大喜,难怪这多高手,都要争夺他了,这么看来,只怕他当真能下得冰窟。 他见雪上有四行脚印,明白是陶氏兄妹所留下的,多九公功力较高,也可见一般,忙随那脚印走去,只见那浅浅的脚印,果然不是越过山头,而向山腰那边绕行过去,待他转过山腰,那雪地上的脚印,却忽然不再发现了,待仔细一看,才发现脚印不是没有,而且比前更深,只是相隔有一两丈远。 周洛明白是三人到了此处,巳施展开飞腾之术。 再向四外一看,左面山下,隐纠见树木甚多,半山以下,巳无雪迹,只是这面山势更陡,而且比起山阴那面更高,估量山脚到山顶,怕不有两里地。 周洛凝视那山下树木浓密之处,不由心中一动,心道:“莫非妙化夫人即是在下面,三人到了此处,怕败露了身形,是以飞纵而过?” 他也不敢大意,忙一伏腰,一面寻找脚印,一边飞纵,只见那脚印向右面山下而去,下到数十丈远,已有一道雪岭连接两山,脚印便在山岭那一面通过。 他虽小心翼翼,但毫无警兆,奔了一顿饭功夫,巳到了对山,再辨那脚印,已是绕向右面山阴。 周洛精神大振,知已到了地头,那古洞便在这山阴之处,皆因这一座雪峰,已是雪山中最高的山峰,放眼四望,群山巳在脚底。 他绕过山阴,奇怪并无任何警兆,只见那脚印殷然,清晰在目,随脚印走了三里多地,那脚印已到了尽头,而且不再是两人,而是三个人的脚印,显然三人是在此停留了一些时候,故尔多九公也留下脚印来了。 周洛心道:“莫非那古洞便在此处?”看时,前面乃是一个断岩,但没被雪封,巳无可落脚之处,此外并无丝毫异状,别说无甚洞门,便连个洼凹之处也无。 周洛大失所望,见脚印到此为止,前面已不能通过,下面亦无脚印,便知三人向上去了,当下拔起身形,腾起数丈高下,果然又发现了脚印,是奔上峰顶。 先前已听多九公说过,洞被雪封,那乃是意料中事,而古洞通天,他三人必是奔峰顶无疑。 循着那足迹前进,果然一直到了山顶,周洛顿觉寒风刺骨,越是往前,也愈觉寒气砭肤。 他心下甚是奇怪,皆因山上的风并不特别强劲,这山顶和山腰,实无大区别,冷得忒怪。 他正奇怪间,巳发觉前面数丈之外,似有雾气蒸腾,冲天而起,但甚是稀薄,若非到了近处,不易觉察,待他走近,才发觉已到了个地洞边缘。 周洛心神甚是振奋,只见这地洞约有数十丈,下面深不见底,四边皆是冰壁,正与多九公所述的古洞通天口无二。 忽然想到多九公和陶氏兄妹,这洞口不见人,自是巳下去了!但怎会这么快,他不过在运行真火干衣之时,耽搁不到一顿饭功夫,只看下面冰壁如镜,多好的轻功,也是下不去的? 随想起多九公说过,他带有百丈长绳,登时心中一动,即沿这通天口边寻找,果然给他发现,在对面冰壁之上,垂着一条长绳,那绳之细如指,色作青黑,是以若非到了跟前,他又是仔细寻找,几乎发现不出。 那绳子的头上一端,更是深深埋在雪中,想是系在崖边石上,上面的雪上,未留下半点痕迹,可见多九公在事前早巳算计到了,留下长绳在此,亦即是留下退路。 周洛瞧那绳子,见未晃动,就知三人巳到了洞内,更不怠慢,即刻跃下,抓住绳子,向下滑落。 越往下落,也越觉寒冷,只是他虽未将真火运行,也还能忍受得住,估量下落已有三四十丈,忽然发现下面冰壁四外中空,就知已到古洞了。忙稳住身形,凝神听了听,听得下面并无声息,这才跃落。只见洞中与多九公以前叙述的一般无二,到处垂着钟乳,那长的直连地面,与冰柱一般无二。 周洛大放宽心,有这多钟乳,可就容易隐身了,当下忙隐住身形,忽听右前面有话声传来,是多九公的声音,说道:“六如,可有警兆吗?” 陶六如的声音也低得很,说道:“九公,这右面一带我巳搜遍了,奇怪得很,并无丝毫警兆。” 便听多九公沉吟了半晌,说道:“这原也不奇,我不过加多一分小心而已,那妙化夫人守在近处,想尽了方法也下不去,自然也想不到会有人来取这部武林宝典,便有人来,她也会故示大方。” 多九公的话声未了,忽听远远有人冷哼一声,那声音微弱得很,周洛一怔,但耸耳而听,却唯闻风声回旋呼啸,宛若凄厉哭嚎,入耳令人心悸。 原来这时风势陡然增强,从那通天口中灌入,故尔发出凄厉的啸声。 周洛只道自己听差了,也就不在意,随听多九公道:“丹凤,你身上的火龙珠可要小心,今番我们取这上天梯,可全靠此珠,前些时桑氏姊妹前去桃花坞,亦即为了盗取此珠。” 说着,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只怨周洛那小子太不知好歹,若然有了他,由他和丹凤同下冰窟,那时取这上天梯,可就易如反掌了。” 周洛不由也是一声长叹,只是他在心里叹息,未曾出声,忽听陶丹凤道:“九公,这也是难怪他的,那日白头翁若是早到一步,我们早点知道他受的冤屈,那时他就不会疑心我们了,后来,唉……” 周洛闻言,甚是激动,原来他师伯巳知他是受了冤屈的,而且多九公亦已知道了原因,那他们为何不早说明? 想到那晚他返回桃花坞,曾偷听师伯白头翁的谈话,并未听全,即已逃走,这时好生后悔,这不是阴差阳错吗?后来若不是被辛梅捣乱,扮成自己戏弄多九公和陶氏兄妹,也可有说明的机会,现下却晚了,现今他冒险前来取这上天梯,乃是要助辛梅回复武功,别说不能与他们见面,而且还处于争夺的地位。 那陶丹凤一言未了,多九公已怨道:“若不是辛梅那丫头捣鬼,本来能有挽救,辛璜那老儿养女不教,的是可恶。” 显然多九公巳原谅了他,但周洛心中却不喜,皆因多九公提起辛梅来,便十分恼怒。 刹那间,他巳在心里想了几遍,想到他若现身与三人见面,合力取那上天梯,只求允许能助辛梅回复武功,好是不好?想来陶丹凤感辛梅相救之德,自不阻止,陶六如谦谦君子,亦无不允之理,但决定可在多九公,那多九公对辛梅恼怒尚在罢了,有他和陶氏兄妹苦求,也许还能息他之怒,但多九公曾说过,他之所以苦心要取上天梯,乃是怕此书落入当今这批魔头手中,是则岂容辛梅习那书中武功。 周洛正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他们早知他蒙冤,而且师伯白头翁竟也相信他不是杀师的凶手,这数月来积压在心头的悒郁,一扫而空,其喜可知,但现下他实是作难,为了辛梅,他又不能现身与三人相见,而且如何能将这都武林宝典取到手? 本来他巳立志在取得这部上天梯后,决心待辛梅武功回复,即献与多九公,是以倒不以争夺为意。 随听陶六如道:“九公,我们此番前来,未被妙化夫人发觉,还以早早下手为是,现下还提那周洛作甚?即使他也前来,误会巳释,那纯阳纯明相配合,亦非一朝一夕之事。” 多九公道:“你知什么?这些年来,我督促丹凤所练的武功,即是从纯阴着手,那阴阳交感而达至刚之境,又如两仪浑圆而为太极,实是简单之极。” 说着,又是一声长叹,道:“六如所说不错,现下还提他则甚?只是此刻却须忍耐一时,要知雪山派的人来撞见—个,倒更要小心,我看大有蹊跷,还以晚间动手为是,而且也得准备准备。” 陶六如便没言语,忽听陶丹凤道:“九公,当真就我一人下去么?” 多九公说:“我与六如要守护戒备,自是以你下去为是,丹凤,你别怕,我们此来,原是尽人事,听天命,若你不能忍受那酷寒,可要赶快上来,那时再想他法。” 周洛心中一动,不自觉猛跳起来,心想:“若然只得陶姑娘一人下去,我何不先她而下,守候在冰壁之上,那时与她合力取得上天梯,想来陶姑娘必好说话,我若求她暂借一用,待辛梅武功回复,即刻送还,她必会允许。” 想到这里,心下甚喜,只听陶丹凤道:“九公,我才不怕呢?不过是冷些罢了,我倒恨不得即刻下去。” 周洛生怕多九公会答应,忙一长身,若她果真即刻下冰窟去,他便抢先而下。 却听多九公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不用急在这一时,一者我们守候半日,且瞧瞧妙化夫人是否真未发觉我们前来,二来你也要费老大功夫装束。” 陶丹凤道:“装束那不简单得很,用火龙珠护心,穿上貂裘就是,至于雪山派的人,更不用管他,便是被她们知道了,难道我们就这么空手而退?” 忽听陶六如道:“妹子怎不听话?九公的安排自有道理。” 随听多九公道:“丹凤,你还有不明白的,冰窟之下,要真如你所说的简单,这部上天梯怕不早被人取去啦!老夫早年亦曾试过,但下去还不到三四十丈,四肢即巳被冻得僵木,试想这冰壁如镜,再高的轻身功夫,也休想能上下,全靠两臂两脚用力,未下而四肢已僵,还能谈取那上天梯吗?” 陶丹凤道:“我明白了,今番九公必是将我用绳坠下,是以上面需要两人守护。” 多九公道:“不错,正是如此,试想白天怎行?而且我前次来此,已试出在子时阴阳交泰那一刻功夫,冰窟中的奇寒稍减,唉,别看你有火龙珠护体,但是否能忍耐得了冰窟下面的奇寒,实难断定,只好到时再瞧了。” 周洛听多九公设想得如此周密,而且十分小心,但仍无把握,不由暗叫了声渐愧,自己只凭一股勇气,便大胆前来,别说下不去冰窟,若不是遇到多九公,只怕连这古洞也找不到了。 他暗自在这里庆幸,只听陶六如道:“现下不过申时光景,时候还早得很,我们何不进些饮食。” 周洛心想:“不错,我也该吃些东西了。”他随身携带有不少烤肉,当下吃了些,一面注意三人的动向,盘算如何下去冰窟,皆因他已听得明白,知陶丹凤不再是垂绳而下,而是由多九公用绳子将她系住坠下,这一来,他想再借他们的绳子下到冰窟底去,那是万万不能的了,而且还得赶紧想法儿。 当下他远远绕过洞的那边,找了个最近冰窟口的钟乳隐住身形,向那冰壁一看,登时抽了口凉气,只见下面的冰壁,和他下来的上面一段,一般无二,皆是壁陡而又平滑如镜,要想下去,当真是难如登天! 他此时好生后悔,悔不该不带一根长绳来,这可是他的疏忽之处,因他在桃花坞时,即曾听多九公说过这冰窟的情形,他早该知道带根长绳来才对。 他想及多九公悬在上面冰壁上的绳子,但若取下连用,那时连他在内,洞中四人休想再能出去。 想到此处,他忽然心中又是一动:多九公曾说别有洞口,若然仅是雪封,那么只要找到了洞口,设法清除掉封洞的冰雪,想来也不甚难。 当下即返身搜寻,他小心翼翼地在钟乳中穿行,哪知那钟乳似无穷无尽,不但未找到洞口,而且连石壁也未有发现。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就知自己已迷了路了,而且也可见这古洞实是大极。 他找不到洞口还则罢了,最怕的是回不到冰窟口边,且这时已是申未时候,洞中本来就暗,天色渐渐黑下来,内里也黑得更早。 周洛此已失了方位,忙寻路想回到冰窟口边,只急得他在钟乳之间乱窜乱闯。 正行之间,忽然瞥见前面钟乳中,似有物晃动。 他不由一怔,急忙止步,待他凝神一看,才发觉晃动的不是钟乳,面是钟乳那面似有人在移动,原来那钟乳有些透明,可看出模糊的人影。 周洛暗叫了声好险,心想这多半是多九公和陶氏兄妹,幸好自己适才脚步放得甚轻,不然怕不早被他们发现了。 但他心里倒定了下来,这一来可就不怕迷路了。 哪知他心下方在庆幸,忽听钟乳那边有人说道:“我猜如何?就算定老化子必来,白老大,今番我们可要抢个便宜啦。” 竟是黑、白二无常来了,说话的自是那黑无常,显然他剑伤愈后,即随后赶了来的。 周洛大惊,现下尚不知如何与多九公暗争,华山二无常这一到,眼看这古洞即有一场恶斗! 只听白无常道:“未必,未必,老化子要有本事,还不早来,只怕十九白费劲。” 黑无常道:“若无几分把握?多化子怎会来此,我们瞧着办就是了!小心点,别让他们发现了,让他们好放心去取,只要他们能取到手,哈哈,我们不就是半点气力也不费么?” 周洛听得明白,原来二人隐藏在此,是想待多九公等取得上天梯后,才下手争夺,当真狡猾得很,试想二无常任何一人,巳够多九公斗的,一个将多九公绊住,另一个自是手到夺来,心道:“多九公尚在梦里,我得没法知会他们才是。” 当下悄悄退回,绕过十数根巨大钟乳,果见前面钟乳之后,又有人影晃动,就知是多九公等三人了。 他略一思索,腾身而上,将身形贴在洞顶,运动捏下一块崖石,同时看清退身之处,然后蓦可里向二无常隐身之处打出! 那石块一出手,他也飞身退后两丈,仍是将身形贴在洞顶,而且隐在一根钟乳之后。 他现下轻身功夫早巳极高绝,当真是快如电闪。 说时迟,那石块打在二无常隐身的那钟乳上,拍地一声暴响,只见二无常人影一分,登时无影无踪,一者天色巳然昏黑,二来钟乳如林,二无常有似幽灵一般,一闪而没。 哪知多九公等三人未见现身,却听连珠响亮,霎时间,碎石纷飞,宛若雨点般打在二无常适才隐身之处,陡见陶六如折扇摇摇,斜斜纵出! 周洛才知是他施展借力打力的独门功夫,碎石打出! 陶六如这手武功实是武林一绝,在这般武林奇人之前,他虽然相形见绌,若在江湖武林,实难有敌手。 陶六如这里斜斜纵出,却仍未见多九公与陶丹凤现身,只听他朗声说道:“在下陶六如候教。” 他连叫了两声,却未闻有人应听,他微微一愕,折扇针刺里一拂,左手立掌当胸,纵身到了钟乳前面,咦了一声,说道:“九公,这不是怪事吗?” 这才见多九公与陶丹凤闪身出来,陶丹凤道:“哥啊!多半是洞顶石块风化,自行落下的!” 陶六如道:“不对,妹妹你听到那声音吗?自行落下的石块,怎会发出暴响之声?” 多九公早寻着地上的碎石,道:“六如见识不错,若不是被人打出的,这石块也不会碎裂成这多小块。” 多九公说着,忽地一怔,像陡然间想起了什么,忽地大声说道:“既然好意示警,何不现身相见?” 陶丹凤见多九公目光炯炯,向左右疾扫,道:“九公,你在同说话啊?” 远谁处,周洛听得明白,倒骇了一跳!难道多九公发观了我? 多九公连叫了两声,周洛心下虽在打鼓,但那敢答话?随听多九公道:“六如,你发现了什么?” 陶六如说:“九公,果然是有人示警,钟乳上痕迹在右,可是这人是自左面打出的石块!” 陶丹凤啊了一声,周洛却骇然,若然他们搜寻过来,必会发现他,却听多九公道:“罢了,六如,何必徒劳,这人乃是一番好意,既然不愿现身,又岂能找到他?” 陶六如道:“九公,那么你猜这人究竟是谁?” 陶丹凤道:“九公,那么这洞中除了我们,至少尚有两起人。” 多九公哼一声,说道:“不料还有人来凑热闹,哈哈。”他狂笑一声,他们先前盘算的,显然已不能如愿,是以多九公十分恼怒。 周洛却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但盼九公就此罢手,那时倒免得作难,也免他们与二无常冲突。” 哪知陶六如道:“九公,既是此间有高人!我们又何必凑这热闹,何不作壁上之观?” 多九公却未待说罢,已怒喝一声,道:“我老化子从来不知退缩,不管这些人是谁,这番我老化子是泼出去了。丹凤,来来来,我们即刻动手,倒要瞧瞧谁行谁不行。” 多九公已被激怒,立失沉着,这也难怪,他一生未遇敌手,近来被辛梅戏弄在先,挫败于姹女金燕和二无常手中于后,难怪他要恼怒。 周洛暗中示警,原是要他们小心,免被二无常所乘,哪知倒适得其反,心下大急。陡听脚步声响,顾然是多九公大踏步向外走去,陶六如与陶丹凤齐声唤道:“九公……”但听脚步声杂沓,两人亦已随后跟出。 周洛见事已如此,忽想到二无常已然隐去身形,观今只有釜底抽薪,暗里制住二无常,此外别无善法。 他明知不是二无常的敌手,但他宁可自己冒险,也不愿多九公与陶姑娘栽在二人手中,心想:“在华山之中,我也曾创伤黑无常,败走白无常,现下我剑术武功,巳精进不少,何况须弥遁形亦已练到火候,又何惧此二人?就算胜不得人,也可自保,其实我,只要能牵住二人,容陶姑娘得手后退出山去,目的已达。” 心下想到这里,精神也为之一振,并不下地,即在洞顶之上滑行开去。 他气功轻功都极精纯,这般全凭丹田一口气,用背脊贴在顶上洞滑行,实非常人能及,若在两月之前,他是万万不及的,但现下他不但能贴壁滑行,而且身形如鱼在水,自如快捷,眨眨眼间,巳滑穿过数根钟乳。 他耳目并用,一面搜索二无常所在,一面耳听多九公和陶氏兄妹的行动。三人相距虽已渐远,但因是在洞中,只要有一点音响,便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那陶丹凤道:“九公,当真这时就动手么?不怕……” 多九公道:“丹凤,你附耳过来。” 随即听得一阵耳语,已是听不出说得什么,一会,才听多九公道:“这貂裘需折紧了,丹凤,你只管下去,上面有六如与我。” 陶丹凤道:“是,那我可下去啦!” 周洛心下大急,原来这几句话的功夫,他巳在洞顶之上滑行了十数丈远,始终未发现二无常的踪迹,他原想暗随陶丹凤下入冰窟的,现下已是万万不能了,一者多九公与陶六如必然守在冰窟口边,二来他便能进入也担心多九公与陶六如,现下只有赶快找寻二无常,若能将那个魔头制住,那时再作计较。 忽然他心中一动,忖道:“二无常志在巧取豪夺,是则必不会离开多九公等太远。” 当下向多九公那边搜了过去,却始终未发现二无常,他知二无常就是神出鬼没,但只要他在左近,绝不会逃过他的眼去,而且他实也把每一根钟乳都搜遍了,又是身在高处。 至此,周洛知二无常必已远远躲开去了,洞中钟乳如林,地方又宽,而且这—来成了二无常在暗处,他倒在明处了,只怕他暗算二无常不成,倒会被二无常暗算。 心想至此,大是踌躇,忽然陶六如道:“妹子小心!” 多九公道:“别忘了我吩咐言语。” 陶丹凤道:“九公和哥哥放心,我省得,这就下去啦。” 周洛忙一点脚前钟乳,滑出一丈有奇,只见陶丹凤自头至脚,一身重裘裹体,站在多九公与陶六如之间,两人则斜身向外,在旁戒备,冰窟口上,系着一根绳子,一头系在近处的钟乳之上。 陶丹凤说罢,手抓住绳子,即刻滑落,周洛也心情紧张之极,也在暗中戒备,但了无异状,心想二无常既是想抢现成,自不会在此刻出面打扰,别说不会即刻现身,只怕还会担心被三人发现。 他想到此处,心下忽地一动,心道:“我何不在此时下去,相助陶姑娘,或者抢先取到手中,那二无常知是我巳取得,自然不再与三人过不去。” 但他怎能下去?那多九公与陶六如守侯在系绳之旁,要想利用那根绳子,岂能得够? 他远远滑开,绕到那冰窟口边,巳可看清那绳子贴着冰壁下垂,兀自在抖功,显然陶丹凤仍未着地。 他望着那绳子,忽然有了主意,这冰壁虽然滑不留足,但着在上滑行五七丈远,自忖还不太难,只要能将两人视线引开,他即跃下,从冰壁上滑行过去,趁那绳子仍在颤动之时,想来能将多九公与陶六如瞒过,而且两人在那绳子上头,不能俯身下视。也绝想不到会有人敢下冰窟。 他想到即动手,立即捏裂一块石头,抖手向两人身后打出,而且接连打出三块! 果然那石头发出暴音,多九公已怒吼一声,错掌回顾,陶六如折扇倏张,疾扑过去,那多九公却只回头,并未移步! 周洛那敢怠慢,就在多九公才掉头的刹那,闪电般已落下冰窟,他是纵前丈来远,即垂直下落,到了五六丈处,猛可里一提丹田真气,背脊往后一贴,即巳牢牢地贴在冰壁之上。 他身形才稳,听得多九公在上发话道:“六如回来,休要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陶六如隔了一会,答道:“当真这是什么人,若说是敌意,怎又未现身。” 周洛已无心再听下去,在确知他未被猜疑发觉,忙滑过去,抓住那绳子,小心翼翼往下溜。 他不敢落得太快,为的是怕那绳子动得太显著,引起上面人疑心。 这时他已心定下来,一面溜下,一面向下探望,他虽在这瞬间巳滑下一二十丈,但这冰窟仍然深不见底,而且更有个奇怪的景象,浮动着蓝色的光影,越是往下,也更见蔚蓝,那深不见底的下面,更蓝得像海水一般。 周洛下到四五十丈处,觉出手中绳子已不颤动了,显然陶丹凤巳然到了底,但他此时已冷不可当,只觉两手都巳僵硬,似乎抓不牢绳子,两脚也不听使唤了。 先前他在雪地上行走,以及后来到了冰窟口边,亦未觉得寒冷,满以为他下了冰窟必也能抵寒抗酷,哪知果然厉害。 他赶紧将绳抓牢了,停下不动,立即催动真火,顿觉一股暖气流遍全身,待过了一两盏茶功夫,才觉手脚冻得好些了,忙又继续往下溜。但越是往下,越觉寒冷难当,只是倒不觉得如上面所见的蓝得发黑,还幸能强视物,仍和上面一样,空荡荡,唯见冰壁陡立。 他估量此时未溜下百丈,也至少有七八十丈了,奇怪下面仍不见底,手中绳索竟也不知还有多长,两手脚又渐渐僵木起来,饶是真火在丹田之中,有似灯火,纯阳真火在骨内运转尽量加速,竟也冷不可当,只觉肌肉如割,十指比在上面之时,还要僵硬。 陡然间,他瞥见从手中溜出去的绳索,巳成了黑色,他心下—动,一手抓得牢了,待要松开一手看时,那手的五指竟然不能伸开,而且眨眼之间,手上已挂了几条黑色的东西,像几根短短的黑绳抓在手中一般。 他知手已冻僵,若然大力遂然张开,只怕五根手指立即折断,忙将骨内真气运聚于这双手掌之上,待流转了五七遍,这才慢慢伸展开来,却见那黑色仍垂在掌缘之上。 待他看得明白,不由大吃一惊!原来那黑色之物,竟是手掌已被那绳索勒破了,血液流出,立即凝固成了冰条,试向冰壁上一碰,那血液凝结成的冰条立断,而且发出清脆的声音。 周洛这一惊,非同小可,知是自己手上的皮肤已冻结成了冰,不然不会被绳索勒破,也不致破了也毫无知觉。 这一来可糟了,下面更是蓝得发黑,数尺之外,却巳不能视物,不知道有多深,若然再往下溜,他这两双手掌哪还会再有肉在?那时血流更多,不但手掌从此废了,只怕自己瞬即毙命。 周洛此来实是太过冒险孟浪,没想想当今多少武林高手,全都不敢下来,那妙化夫人长年居住雪山之上,自是更能抗拒严寒,内家功力之深,也是武林有数人物,尚且不能下这冰窟,他怎敢贸然前来。 但若说他太以大胆冒险,却也不尽然,要知他也曾再四思忖,若然他不能下入这冰窟,这些武林高手,又何必群起争夺他,不是为了他曾得那上天梯中的练气口诀,纯阳真火巳练到了火候么!虽说多九公曾言:纯阳有如纯刚,刚而易折,非要以纯阴相配才行,但他却想:无论如何,他想比别人强得多,只怕拼着吃些苦头,勉强能下得去,而且辛梅武功已失,非往下不可。 哪知现下知道厉害。这时他大惊之下,更发觉身子竟然稳不住了,慢慢往下滑,一看抓住绳子的左手,手心贴着绳索,似有一根黑绳在往下滑,越滑越长,这么眨眨眼功夫,巳长有—尺! 他知右手现下支持体重,必然破得更加厉害,血流也增多了。 这时他哪还顾右手亦巳破裂,忙不迭合力抓住绳子。 他手指张开不易,合拢极难,好不容易抓牢了,却巳又滑下一两丈! 周洛这时心下凉透了,现下尚来到底,已是如此厉害,想来到了底下,更不知还会如何冷法了,若然再有个三数十丈,就算还能有命,他这两手必然废了。 他这般心下惊骇,纯阳真火运时登时缓了,立觉冷气从四方八面,向心中袭入,感觉像无数条毒蛇,从血管中向心脏爬去一般。 周洛初还对这感觉奇怪,随即醒悟,竟是血管中的血液也凝结了,且知何时凝结到了心房,也即是他毙命之时。 心道:“完了,我命休矣!” 那知就在这瞬间,陡觉心头一震,他一阵晕昏,身躯已往下倒去,跟着后脑上也剧烈震憾。 周洛虽不知所以然,但知现下已到了生死关头,若然他不保持清醒,他将就此再不能复生了,忙不迭守心护神,加速真气循流。 一会儿,他才发觉自己竟是横躺着,身躯并未再下滑,才知已到冰窟之底,不由松了口气,暗叫了声惭愧。 想坐起身来,竟是不能,待想用手撑地,才发现两手兀自抓住绳索,原来十指僵如铁箍,而且巳麻木得失了知觉,竟也不能张开。 他又费了半天功夫,将真火运行了十数遍,方能将手指微微张开,勉强松出绳子来,但巳力竭精疲,喘了半天。 这时地底更黑了,饶是他现今内功深厚,竟也看不出两尺远去,而且还模糊不清。 他慢慢调匀了呼吸,渐觉那袭向心房般蠕动的毒蛇,微微向后退缩开去,这才心定了不少,只是那体内的纯阳真火,竟是微弱之极,始终不能到达腿部,更不能达到涌泉了,是以他不能活动,试举了举手脚,他两条腿竟是知觉全无,休想动得分毫! 周洛知道不能这般躺得过久,心知身下乃是万年玄冰,时间一久,更无法抵抗得了酷寒。 他好在两臂因一直在活动之故,倒还能用得上些劲,便用两臂之力,费了好半天劲,才爬起来。 就在他爬起身来的刹那,听得有似瓷器碎裂之声,一时响个不停。 他心下大奇,以为地底有人,必是陶丹凤在近处碎裂了什么!哪知待他凝神一看,才知不是什么瓷瓦琉璃,而是自己的衣衫已冻凝成块,他这一撑起身形,衣衫立即碎裂落下,冰窟中不大,是以发出音响入耳,竟然音响有如碎瓷落地一般! 周落再向身上一看,身上衣衫已是片片碎落,仅贴身小衣尚在,想是贴体尚有微温,未被冰冻碎裂。 他这时之惊骇,简直无以复加,难怪妙化夫人在此守候了这多年,也不敢下来了,现下他虽下到了冰窟之底,即使能寻得那部上天梯,他也能保得命在,可是也无法出得这冰窟了!试想他下来之时,只是从绳上滑落,尚且那么难,现下两手皆巳受伤,且巳僵直,一点劲力也使不出,别说上去了,便再想向下滑落,也万万不能了,而且他现下两腿巳完全冻僵,别说动弹不得了,且巳毫无感觉,像是两腿早巳不存在了一般。 他心下明白,这还是他练成了纯阳真火,若然换了别人,只怕早没命在了。 他想到这里,心下登时寒透了,那么陶丹凤下来,只怕早没命了。 他想呼唤,但费了老大的劲,将口张开,却只是吸气,将一口口冷气吸入,竟不能发声,原来他舌头在嘴唇张开的刹那,亦巳立即僵硬。 周洛到了此时,已是万念皆灰了,知自己的性命也不能长久了,皆因他体内运行的真火,已然越缩越小,只心口还有暖气,才能保持得知觉,知他的真火巳渐渐微弱下来了。 他心下不由一声浩叹,想到自己大仇未报,想到师父沉冤未白,想到辛梅武功巳失,她盼望自己还在罢了,想这多高手巳到了雪山,妙化夫人又近在咫尺,早晚必被发觉,那时哪会将她放过?自是性命也难保了!他此来本是想助她回复武功,不料倒送了她的性命。 现今是什么都完了!周洛心想:“我且寻着陶丹凤,多半她已死了,能将她尸体掩埋,也稍稍报答她对我的一番恩德。” 他想来这绳下既无陶丹凤的尸体,显然是她必在绳上之时,巳冻得失去知觉,跌落下来了,是以不在这绳索下面。 他两腿已不能动弹,当下靠两肘之力,开始爬行,原来他两双手掌己被勒破,虽不觉得疼痛,但却用不上力。 这冰窟深有百丈,所以上下壁立,乃上面溢雪落下,立即结冰,有似那冰柱一般,由滴水慢慢凝结而成,这冰窟何止千万年,是以冰壁直达地底,上下壁立,成了个冰桶一般,自然上面有多大,下面也有多大,他虽爬行也极艰难,但也不到两顿饭的功夫,已将地底找遍了,却奇怪不见陶丹凤的尸体。 周洛心下大奇,心想:即便她是从高处跌落,成了肉泥,也该找得到些残肢碎骨,再说她衣衫也不会消灭于无形! 那陶丹凤乃是从绳上下来的,这冰窟别无出路,而且想来她连命也不保,哪还会上得去,他实在想不出是何原故,若说她跌落下来,己成肉泥,立即冻结成冰,也不致一些痕迹也无,而且他在一两尺距离内,也能看得清楚。 他这时虽未找到陶丹凤,但因爬行了这一会,体内热度倒增了不少,两腿虽仍不能动弹,但两臂巳更灵活了,而且唇舌也不那么僵硬。心想:“既然不见陶丹凤的尸体,莫非她还活着,像我一般?” 因他未曾找到尸体,希望也大增,陡想到多九公准备得周密,她身穿重裘,又有什么火龙珠护心,只怕当真没有一般,手指早巳冻硬,控制不住那下落之势,下落比他更疾,其势也更大,是以撞破了冰壁。 他伸手一摸那冰壁,果然厚才数寸,更知所料不错,而冰壁之后中空,更是意料之事,忙叫道:“陶姑娘,原来你在这里,你能动弹么?” 边说,边向洞内爬进,冰壁被撞破的洞口,竟是不小,到了他头前,巳听陶丹凤幽幽一叹,道:“周大哥,没想我在这里能见到你,我……我是不行了。” 冰壁之中更加黑暗,周洛几乎和她肌肤相亲,才看得清楚,只见陶丹凤在黑暗中,两眼凝视着他,不用她回答,巳知她不能动弹,忙道:“陶姑娘,我是暗中随你下来的,唉,没料这冰窟中果然厉害。” 陶丹凤只能勉强发得出声,她话声不但断断续续,而且嘴唇动了半天,才能发得出声来,他先还存了一点希望,希望陶丹凤比他强些,那么也许还能出得了这冰窟,现下一见陶丹凤比他更加不如,不但大失所望,而且眼看陶丹凤这个情形,心里更加难过。 他撑起身来,想将陶丹凤扶起,那知伸手才触着她的衣服,蓦听冰窟中像下了暴雨一般,响个不停。 周洛一怔,待他看明白,才知是他手触着陶丹凤的皮裘,登时簌簌下落,皮裘已成冰,落在冰上,自会发出声响,因是回音不绝,是以有如暴雨。 这么一来,周洛哪敢再扶她,只听陶丹凤幽幽一叹,道:“周大哥,你不用扶我了,我……我能在这时见到你,死在……在你身边,我也心满意足了。” 周洛心下甚是激动,他这时如梦方醒,才知陶丹凤果真对他一往情深,那日在阴风谷中被困之时,陶丹凤虽流露出无限情意,但他仍不十分相信,这时她巳知必死,再也没甚顾忌了,才坦白说出。 周洛看她,昏黑中,但见她两眼深情脉脉,望着他瞬也不瞬,心下激动之极,心道:“我为何早没发觉?不早点知道她的心意,若然知她这般爱我,我还躲避他们作甚?而且他们若信我是杀师的凶徒,她又岂会爱我?” 但现在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不但陶丹凤命巳不保,自己就算多挨得一时,早晚也是一个死。 周洛再不顾甚么嫌疑,伸手将她的手握着,道:“你……为何不早说?” 两人四目相视,陶丹凤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却没说出话来,只叹了一口气。显然她要说的已说了,她不是说:能死在他身边,也心满意足了么?那么,还有什么好说的! 忽然她嘴唇又微微在动,但声音低得很,周洛把耳朵凑近她唇边,只听她断断续续说道:“你听我说,果然九公说得不错,你能抵抗这严寒,我……反正是没命啦,快把我胸前的火龙珠取去,束在你胸口,那时你定能行动了,赶快找到上天梯,只要你拉动那绳,再将那绳子系在你腰上,他们就会拉你上去的。” 她的声音微弱的很,费了好大的劲,才断断续续说完,周洛心下难过之极,想道:“你既然这么多情,难道我就这般无义,舍下你一人,独自逃生。” 但他却被她一言提醒,心想:“我怎会想不及此,现下她还有一口气在,而我两手也能活动,为何不赶快将绳子系在她腰上,让多九公和陶六如拉她上去?” 他想到这里,忙缩身往后退回,那知他向前爬时,倒容易得多,倒退可难了,皆因他两趴僵硬之极,饶是他把能使的力气尽量使出来,费了好半晌劲,还未退出一尺去。 他知陶丹凤的性命已保持不了多久?若不赶快,便救她不得,忽然想到倒退不易,何不纵着爬行掉过身来。 但那冰壁的裂口不大,只能容得下两人,他要横着爬行掉身过来,那就非从她身上爬过去不可。 当这生死紧要关头,那自然不会顾忌许多,即刻伸左臂,想越过陶丹凤的身躯,哪知他手臂已然半僵,连伸直也不能,哪还能越得过她的身躯?他左臂一抬,半途即已落下,恰好按在陶丹凤的前心!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皆因陶丹凤已是气如游丝,那能禁受得起?但他适才用上了全力,这时要想缩回,已是不能够了。 说时迟,只听沙沙一阵响,她胸前的皮裘已然碎裂,但见冰屑四溅。 周洛心道:“完啦,我想救她,不料倒送了她的命!” 哪知他一看,却见陶丹凤的两眼仍望着他,竟然未曾丧命,而且这刹那间,只觉左掌一股暖气升起。 他啊了一声,陡然明白过来!陶丹凤之所以能不死,是因有火龙珠护心之故,是则她前心并未完全冻僵,而他适才虽然用了全力,但能使出的力气,却微弱得很,她自然能受得住。 他松了一口气,但想立即把手移开,竟是不能。 原来他这番所用的力道虽是不大,但已是他所能使出的全力了,气力巳竭,要想将手移开,哪能得够! 却不料这顷间,忽觉陶丹凤微微一动,眼珠也突地灵活起来,而他手掌心的热力也增大了,且已觉出,陶丹凤心口的热力在扩张。 他此时虽末将掌撤回,但却已将身躯的重力移到右掌之上,这一发现便不想立即撤出。 周洛陡然间心中一动,忽记起多九公之言,说他纯阳真火至刚,若与陶丹凤纯阴至柔的阴火相调和,阴阳交泰,刚柔相济,那时一气浑元,寒热便能不侵。 他试着将真气在体内运行加强,并由掌心中传入陶丹凤体内。立觉陶丹凤体内亦有一股柔和的力道,逆行流入他体中,两股真气一冲和,登时感到无比舒适。 忽听陶丹凤开口说道:“周大哥,你扶我起来。” 说着,两手忽地移动,向冰上撑去! 周洛这一喜,非同小可,不料无意间阴阳相感而交泰,两人不但得救了,而且要寻那上天梯,还不容易? 他本是偶然间掌触陶丹凤的酥胸,得此神奇的效果,生怕手掌一但移开,会又前功尽弃,忙道:“陶姑娘,别动,且待我们体力全复了再说,快将你的真力传过来。” 忽见陶丹凤本是苍白的脸上,忽然升起两朵红云,将目光避了开去,不敢看他,登时回复了她的娇媚艳丽。 周洛全神注意在她面上,一见她脸色红润起来,更是欢喜,眼看着她的娇美,他手掌下的酥胸,此时冰冻巳解,早觉滑如凝脂,不觉心头微微一烫。 一会功夫,陶丹凤脸上已是红霞满布,道:“周大哥,你拿开手啊!” 周洛才知她脸上之红,一半是她体内热力增强,一半儿是害羞之故,也才想到先前掌落她胸上,她身上的皮裘巳然碎裂,酥胸已然尽裸,她知觉已复,怎会不羞耻!陡想到自己的衣衫也是早巳碎裂了,现下赤身露体,半横压在她身上,若然,她误会自己是轻薄。 其实他想及此,不由自主回眼一看,更见自己和她已是肌肤相亲,心下早猛眺起来,忙不迭镇慑心神,道:“陶姑娘,若非如此,用你我之阴阳真火相感相济,我们怎能复原?现下已是在紧要关头,手掌撤不得的!” 陶丹凤忽然回眸瞟了他一眼,低低地叫了声周大哥,马上又把头低了。 周洛在她这一瞟之下,得见她神采依旧,好不欢喜,同时自觉浑身也暖洋洋,他试着一伸腿,忽觉膝盖疼痛难当,忙看时,才知自己爬行之时,两条腿的膝盖已擦破了,先前两腿知觉已失,故未发现,现下一伸退,才觉出痛来,而且疼痛难当,他浑身血脉巳活,那血更流个不止。 他不由啊唷一声,若然不即时将血止住,流血过多,可不得了。 陶丹凤突地翻身坐起,说“周大哥,你怎么啦?”周洛腿上长裤早巳片褛无存,她一瞧见他两腿满是血,急道:“你……你受伤啦!” 周洛忙道:“你别着急,这点擦伤,是不要紧的。”其实他并不知膝盖伤得如何,若然严重,而又不赶紧医治,这里可比不得他处,严重时两腿会成残废,说不定两腿从此以后就断了。 陶丹凤见他两腿已被血染,知伤得甚重,道:“周大哥,你别骗我。” 周洛道:“但是……” 陶丹凤突地坐起身来,周洛也未将手掌撤回,兀自按在她的胸上,这一句话功夫,陶丹凤身上皮裘巳片片下落,锵然有声,早是裸体袒裎。 她在一见周洛两腿伤恁般严重之下,一时竟未觉察,待见周洛将目光避开,才知自己身上衣衫已片片落尽了,只羞得她无地自容,急忙退了两步。 周洛大惊,说道:“使不得,现下若然分开,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你我都不是世俗儿女,实在也避不得嫌了。” 陶丹凤已退入暗处,说道:“我听九公说,只要我们携着手,掌心对着掌心,互以阴阳真火输入对方体内,相互交流就行了,若然象适才一样,我们岂不是不能动弹了么?” 这冰窟中何等厉害,两人不过才分开这么一瞬间,陶丹凤话声又打起抖来,只听她两排银牙又捉起对儿在厮打。 周洛也早打了个寒颤,浑身抖索起来,急道:“那就快伸出手来。”他忙上前一步,将手伸了过去,而且转过身躯,觉出陶丹凤的手伸过来了,忙和她相握。 两人立即将各自真阴真阳源源自掌心中吐出,待得两人体温再增,周洛才松了一口气,那知他体温一增,膝盖上的血却也又源源流出。 陶丹凤道:“这这……这来怎好?我们连一块布片也没有啦。” 周洛说:“怎么?” 陶丹凤道:“你的伤啊!周大哥,要止住流血!” 周洛本可自行闭住穴道,但那一来可就动不得了,忽听陶丹凤道:“周大哥,你别回头。” 这还用她说么?别说陶丹凤已是身无寸缕,他何尝又不是赤身露体,随听她咬断了什么,跟着撤回手去! 原来陶丹凤咬断了一绺头发,急忙将他两腿缠住,这般虽是不能将血流全止,但好了许多,真亏她想得出。 周洛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心中感激,待觉她又伸手与他相握,两人体温再又增高,才道:“陶姑娘,现下我们该寻找那部上天梯了。” 陶丹凤轻轻叹了口气,随他走出冰壁,周洛两腿虽然仍是很痛,幸好还能忍耐,两人一前一后,握着手,在冰窟底上找了好久,却并未发现有甚书籍! 周洛先前在爬行寻找陶丹凤时,无异已找了一遍,现下已是第二遍了,那上天梯却踪迹全无。 陶丹凤发起急来,道:“莫非钻进地里去了么?” 一句话将周洛提醒,想多九公将上天梯掷入这冰窟之中,已有二十余年,这雪山极高之处,长年降雪,雪落入冰窟立即结了冰,这二十多年来,至少也有数丈厚了,那上天梯哪会不深深埋在冰底去了。 他怔了好半晌,不由一声长叹,道:“陶姑娘,你说得不错,我们这是徒劳了。” 要知若那上天梯埋在冰下去了,那时便有通天本领,也不能将冰层溶化,当下将想的向陶丹凤说了。 陶丹凤幽幽一叹,道:“若真如此,那也罢了,周大哥,你知多九公与我们原无贪心,只是们这部武林宝典落入当今这般魔头手中,照你这么说,虽然我们空手而回,但能确知他们也无法取得,那么此行也非为徒劳。” 若在先前,周洛本无得失之心,但现下他之所以冒险前来,乃是为了助辛梅回复武功,找不到上天梯,辛梅将比常人还不如了。 他怔了半晌,也只有深深一叹,道:“虽说如此,但我们岂可就此放弃,何不再寻两遍。” 陶丹凤又哪会死心,道:“好,我们再仔细搜搜。” 两人虽是赤身露体,但现下却已不觉寒冷了,手携着手,正要继续搜寻,忽听一声极轻微的叹息,跟着—个微弱的声音说道:“你们不用找了。” 两人都听得明白,但那声音太以轻微,倒像是从两人自己心底说出来的,他们不是心下正这般想么?明知再找也是徒劳。 周洛是在左前方,心想:“我明明听得很真切,绝不是我心下在想。”便道:“陶姑娘,是你说话么?” 陶丹凤亦是正在奇怪,道:“周大哥,我没说话啊?” 周洛一怔,正在这瞬间,忽听那微弱的声音又在说道:“我说,你们别找了。” 这次两人可更听得明白了,这一惊,非同小可!难道这冰窟之中会有人? 谁能在这冰窟中生存?除非是鬼魂! 这思想闪电般掠过两人脑际,陶丹凤骇得叫了一声,不自主靠近一步,登时两人肌肤相亲,周洛也在顷刻间,想到这部武林宝典落入这冰窟中已有不少人知道,只怕是早年有人冒险下来寻找,在这里丧了性命,刚魂不散。 他觉出陶丹凤靠近身来,也不自觉地伸出手擘,将她搂住,道:“陶姑娘别怕!” 哪知陶丹凤和他肌肤相亲,才想起两人同时赤身露体,羞得她又啊呀一声,待要退后,周洛的手臂却早围了拢来,那周洛的右手本是携往她的左手,这—搂抱,哪会不面对面抱了个满怀,满怀的软玉温香。 但他立即觉出,心下一阵猛眺,忙不迭放开手,讷讷地说:“我……不是有意。” 陶丹凤巳退回到他身后,哪还说得出话来,却听那声音又传了来,说;“你们都到我跟前来。” 陶丹凤将才羞得无以复加,饶是她有一身武功,但女人总是女人,骇得她又扑到周洛怀里。 周洛其实亦惊骇之极,但见陶丹凤巳骇得连羞也忘了,只得大着胆,喝问道:“你是人是鬼!” 他不好意思再搂着她,只得抓住她的另一只手,幸好冰窟中甚是昏暗,两人又将目光避了开去。 只听那声音传来处,又幽幽长叹,随说:“你们别怕,唉……” 又是一声叹,幽幽长长,听得两人毛骨悚然! 那人又在说道:“我虽是人,但也和鬼差不多了。” 周洛听得明白,胆也壮了许多,忙道:“那你在何处?” 那人道:“你们从那冰壁的破洞进来,一直走就会来到我这里。” 骇怕才去,惊奇又来,两人巳知他果然是人,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那冰壁之后是空的。 陶丹凤道:“周大哥,别去!” 周洛悄声说道:“他既是人,而又能生存在这冰窟之下,只怕从他那儿可以寻到武林宝典一一上天梯,别怕。” 陶丹凤道:“我……我这样怎见得人。”她的话声低得很,哪知仍被那人听去了,说:“你这丫头在一个人男人面前赤身露体,倒不怕羞,却不见我,难道你们听不出我的声音么?” 当真这人的声音细细柔柔像个女子的口音。 周洛忙道:“陶姑娘,你听,她也是个女子,倒是我有些不便见她。” 一言未了,那人已呸了一声,说:“我七老八十,有什么不便的。”她显然已有些不快,周洛忙道:“既如此,我们即来拜见。”当下放开左手,在前带路,钻入那冰壁之中。 冰壁之后更加黑暗,即遵照那人的吩咐,向前走去,因是看不见地下,不敢迈开大步,两脚交互滑行而进。 那人又道:“你们只管大胆走,地上平坦得很。” 两人巳走出了数丈,果然脚下如镜,想来也和外面一般,全是结的冰,自然平坦了,两人当下加快了脚步,哪知又向前直走了十多丈,竟然仍未走到,不料冰壁之下竟如此宽广。 这一阵那人未再出声,周洛不知走错了没有,便问道:“我们走的方向对么?” 那人道:“没错,快到了,你们和我相隔只有八丈远了。” 果然她话声入耳,比前大了些,周洛附耳向陶丹凤道:“陶姑娘,这人武功必是高得出奇,不然怎能看出二十多丈远去。” 他们两人在进入冰壁之时,先还能看出一两尺远,现下走的远了,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可见她能在暗中视物。 他说得极轻,用意是想叫陶丹凤小心,这人是位武林前辈,那知他话声虽如蝇鸣,竟仍被那人听了去,说:“亏你武功已有这般根底,除非是神仙,人岂能在暗中看出这远,我是以耳代目。” 周洛不敢再言语,心中却想:“这人能在冰窟中生存,只怕当真是神仙。” 陶丹凤道:“周大哥,快走呢!” 她不怕了,好奇之心却更甚,两人走出了六七丈,估量该到了,生怕撞着她,忙放缓脚步,忽听那人的声音巳在面前,说道:“好,你再走两步,将石门推开,就可出来了。” 两人听得又惊又奇,简直难以相信,那么?这人是在石门之后了,石门之外,却又是什么所在?难道这冰壁后的山腹,竟是空的!而且听她这么一说,才知有人能在这冰窟之下居住之故。 刹那间,一个念头闪电般从他脑中掠过:“莫非石门之外,与山外相通?” 想想这冰窟深有百多丈恰好相当于这座山的高下,若从冰窟中心计算起来,到此已有三四十丈远了,并不及这雪峰底部之半,也相差不了多远。 他急于要知石门之外是何情景,更想知道说话的女子是什么样人,忙紧走两步,手触石门,猛一推。 哪知这一下却未推开,但触手却巳辨出面前竟是石壁,而非冰壁,不由又想道:“只怕此间巳不似在冰窟中寒冷了。” 原来两人始终携着手,掌心贴着掌心,让两人真火相互交流。 忽听石壁之外,那女子声音又道:“不行,再推重一点,这石门重的很。” 周洛应道:“是。”当下马步一沉,换出左手与陶丹凤相握,右手伸出,贴庄壁上,不料加了两次劲,那石门仍是纹丝不动。 那边,女子又道:“我以你敢入冰窟,定然武功了得,原来这么不济,你还能加些劲么?若无千斤之力,这石门是推不开的。” 周洛听得一怔:“这是什么石门,要用这么大的力才能推开?” 他从未计算过掌上力道有多大,想来也不会有千斤之力,不由心下有些失望,忙道:“让我试试看。” 他马步再沉,猛吸一口气,陶丹凤忽道:“周大哥,你放开我的手,全力一推,只怕能行。” 周洛心想不错,就算此间仍和冰窟中一样奇寒,一刻功夫也不要紧。 当下放开陶丹凤的手,左手握拳齐腰,右掌平齐,猛可里吐气开声,一掌推出,手掌触到石壁,再又蓦地加了两成劲道! 这一下果然行了,只听嚓嚓连声,石壁巳在移动,但却像是整个石壁在向前滑移开去,而且巳推出了一尺多远,仍未见到光亮。 他不知道那面是否有光,但这石门并未推开,却是不假。 现下两臂已伸得笔直,再也不能使劲了,只得撤掌。 忽听外面那女子道:“果然料得不错,再推啦,再推前数寸,这石门就开了。” 周洛忙移马步向前,这次当真推前了五六寸,一缕光亮巳自左边射出。 周洛大喜,道:“陶姑娘,果然这里与外面通。” 说着,移掌到光亮之处,猛丈一推,那石门登时露出尺来宽一条缝来,立即侧身钻出! 哪知道才踏出一步,啊呀一声惊呼,又急速退了回来! 陶丹凤急道:“周大哥,你见到了什么?” 她一言未了,忽听外面一声娇笑,笑得甚是娇媚。 第八章 姹女金嬿 却说周洛探头一看,急忙缩身回来,倒把陶丹凤吓了一跳,周洛定了定心,才道:“没什么,陶姑娘,你出去。” 那知陶丹凤这时已挣出手去,声音自丈余外传来,说:“周大哥,我不!” 周洛道:“别伯,陶姑娘,你怎么走开了?”说着,便向她话声传来处走去,却听陶丹凤急道;“你你……别过来!” 显然她是一面说,一面在向后退。 周洛一怔,道:“这是为何?”猜不出她为何躲开。 外面那女子显然有些不耐,说:“都给我出来。”陡笑了一声,道:“你这傻蛋,她赤身露体,自然怕见光。” 周洛才知是这原故,好在现下两人虽然放开了手,却不再冷得难受,心道:“她见不得光,我何尝不也为了赤身露体之故,不敢出去。” 原来他适才出去之顷,一眼便见外面坐着个容光焕发的绝美女子,若然真如她先前所说,是七老八十,他倒也无多大顾忌,今见她是个妙龄女子,可就难为情了,忽然有了主意,忙道:“陶姑娘,你先出去,我让开便是。” 说着,向右边暗处走去。走过一两丈多远,但那出口处因有光亮射入之故,仍能看得清清楚楚。 周洛并非是一个轻薄之徒,但外面那女子端的是什么人?是好意还是歹意,陶丹凤一人出去,会不会危险,他岂能不关心,自然要留心那出口之处。 陡见一点暗红色光亮,在对面暗处,向那石门移近,那暗红色的光亮越来越红,陡现出个白影。 周洛知那一点红光,是陶丹凤胸前击的火龙珠,先前在暗处,自然看不出,现下在光亮之处,便发出了红色的光亮,那白影,自然是陶丹凤裸露的娇躯了。 他虽然担心,这时却也不敢正视,忙将目光掉过一边,但暗中戒备,心下却想那火龙珠,不知此珠何来,怎会能发出热力? 他虽是看不见,却听得出轻微的脚步声,像是已到了门口,只听她说道:“老前辈,你能借我一件衣衫么?” 周洛不用看,想来陶丹凤必是将身子藏在石后,探头向外说话。 陡听外面那女子道:“有什么怕羞的,这里再没第二个人啦!我在这洞里困了数十年,那来衣衫给你。” 周洛心下大奇,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怎会被困在些! 忽然想到适才一眼瞥见他身穿白衣,想雪山派的桑氏姊妹,亦是同样装束,莫非她是雪山派人? 他想到此处,心下不由着急起来,若然那上天梯已由这女子取得,那是万难到手了。但随又想起这女子说是被困在此,她若得到了上天梯,谁又困她得住? 只听陶丹凤又在说道:“老前辈,给我一点儿布片也行,不然我……” 那女子叹了口气,显然她性情温和得很,这一阵全未听到过她用冷厉之声说话,道:“女孩儿家就是这样腼腆,想当年……唉……接着啦” 周洛忍不住要回头望,忽听陶丹凤唉了一声,他可再也忍不住了,才一回头,只见一团白影,斜斜地飘了进来,陶丹凤闪身接住,便往身上围去,说道:“老前辈,你这是什么功夫啊,怎么这般奇妙。” 周洛见陶丹凤已将身子围好,他才敢正视了,同时也明白了她适才一声惊呼之故,必是那女子用一种奇妙的劲道,将陶丹凤围身之物掷来,竟然在空中转了个弯,落在陶丹凤手中。 她心下也暗暗吃惊,这女子果然有非常武功! 那陶丹凤已迟迟疑疑,向外走去,走近了那门缝之处,光亮巳强,是以周洛相隔虽远,也看得明白,只见陶丹凤裹身之物,原来只是一幅白色的薄纱,裹在身上,仍竟玉体隐现,真个是欲盖弥彰。 但陶丹凤似无所觉,在门口略一停脚,即走了出去。 周洛也即走近石门边,才看清那石门竟是在厚达五六尺的石壁上辟成的,象是一块千斤巨石,嵌在洞口一般,难怪适才费了那么大的劲了。 只听外面陶丹凤道:“拜见老前辈。” 那女子隔了好半晌才出声,说:“啧啧!真是个美人儿,那男娃娃呢?” 周洛心想:“她这般老气横秋,但她年纪看来却不大呀!” 陶丹凤已在说道:“老前辈,他身上也没衣服,不敢出来相见,老前辈可还有什么衣物么?” 那女子叹道:“你身上这块纱,还是我当年随身之物,巳然给你,那里还有,啊,有了,这洞中当年窜进几头熊来,我曾猎得两头,将皮剥下在此,就给他围身吧。” 陶丹凤道:“多谢老前辈。” 一会,石缝中白影晃动,陶丹凤转了进来,周洛忙不迭飞退回去。 陶丹凤不料周洛会在门边,急忙缩步,脸蛋儿又羞得红透说:“周大哥,给你啦。” 周洛接过熊皮,忙不迭往身上一围,说:“多谢你,我这就出来啦。”陡转了出来,陶丹凤蓦可里一见,不由一怔,原来她想到了初见到周洛之时,亦是这般血污,蓬头垢面,一时之间,倒更觉出亲切之感。 周洛那知她会想到两人初见面时的情景,忙道:“陶姑娘快走。”陡向她使了使眼色。 陶丹凤会意,即当先退出,周洛上前拜见了那白衣女子,退过一边。 那女子看了看两人,道:“你们也不想想,事隔数十年,还想寻得到那上天梯么,即使没人得了去,也早埋在冰下了。” 这正是周洛意料中事,当下躬身道:“这么说:那部武林宝典,巳为前辈所得了。” 那女子叹了口气,道:“宝典宝典!不知以往有多少人为它丧了性命,往后又会有多少人为它而死,只那冰窟之下,已有七八具尸体埋葬在那里了,这种不祥之物,要它何用。” 周洛一惊,道:“老前辈,外面冰窟之下,已埋葬了七八人?” 其实他不用问,心下也可想得到,这部武林宝典落在这冰窟之中,知道的人已是不少,武林中人谁不想据为已有,想到今日若不是与陶丹凤无意间阴阳真火交流,自己何尝不早成了冰下鬼。 他心下在想,此时已早看得明白,外面这石洞很深,那女子坐处,相距洞口不过五六丈,而且洞口甚是高大,是以光亮很强,不由又想到她所说被困在此数十年,奸生教人费解?而且洞中别无一物。 那陶丹凤显然巳发觉围身的白纱,不能遮蔽她的娇躯,羞得她躲到那女子身后,忍不住问道:“老前辈贵姓啊,怎么住到这地方来。” 那女子叹道:“我在此住了数十年了,你们既是武林中人,自然知道有雪山派,我么?就是雪山派的人。” 两人本来已猜到几分,但听她亲口说出,仍大吃一惊! 正在这刹那间,那女子突然面容一肃,道:“快将那石门关上,不要露出痕迹来。” 周洛知有缘故,忙运掌将石门推回原处,那石门开得果然巧妙,回复原状,即无半点痕迹。 周洛才将石门推还原,那女子已向洞顶上一指,道:“你们赶快隐好身形,有人来了,快!” 两人抬头一看,只见洞顶之上,有如蜂巢一般,有无数大大小小的窟窿,黑黑地看不出深浅。 两人虽然未听到有何声响,但这女子对他两人始终并无恶意,又见她面色凝重,那敢不听话,当下腾身而上。 他两人才隐好身形,早听洞口那面风声飒然,似有人纵落,跟着脚步声响,有人从里走进,而且还象是两人的脚步声。 一会,白影晃动,只见那女子身前,现出两人,周洛和陶丹凤看得明白,都大吃一惊,原来来的竟是桑氏姊妹! 只见桑氏姊妹手中都捧着个漆盒,向那女子屈了屈膝,道:“师伯,我们给你老人家送午饭来了。” 周洛忽觉右手被陶丹凤紧紧抓住,他心下也是一紧,心想:“完了,我俩虽是出了冰窟,但现下落在雪山派手中,早晚也是个死!” 他一面打量打量这洞顶密如蜂巢般的小洞,一面留心下面,只见那女子一摆手,道:“放下就是。” 桑氏姊妹两个把盒子放在她身侧,那桑青即刻退回,桑虹却有依恋之态,说:“师伯,有甚吩咐么?” 那女子伸手抚着她的秀发,含笑点头,道:“你去吧,师伯从不需要什么的。” 那桑青一脸绷得紧紧的,不耐道:“快走,师傅快开关啦。” 那女子点了点头道:“当真今日是你师傅开关之期,虹儿,你去吧,师伯要什么,会向你说。” 桑虹依依不舍道:“师伯,那我走啦。” 桑氏姊妹瞬巳退出视线之外,周洛却被桑青一言提醒,才知他们入山之后,难怪一路无阻了,原来妙化夫人仍在闭关练一种极其厉害的武功,此事他早在桃花坞时,即曾听桑氏姊妹说过。 桑氏姊妹一走,那女子向上招手道:“你们下来,现下不要紧了,不到天晚,不会再有人来。” 周洛与丹凤跃下地来,见她毫无敌意,适才虽然惊讶她是雪山派的人,但想到她命二人躲避,不让桑氏姊妹发觉,显然这又是好意,这女子实在令人费解? 那女子待两人下地,已向那两个漆盒一指,道:“里面有饮食,你两人想来饿了,拿去吃罢。” 周洛忙道:“这是桑氏姊妹送与前辈食用之物,晚辈等那敢享用。” 那女子微微一愕,说:“你们认识这两个丫头?” 周洛知失言了,但已不能改口,道:“晚辈曾见过数面。” 他现下已知这女子是妙化夫人的师姊,但对她却反而少了惧怕,一者她始终温言善语:二来在桑氏姊妹前来之时,命他二人躲避,显然是不愿被她们发现,再想到她所说被困在此数十年之语,这不是她虽系雪山派之人,但已与妙化夫人反目了怎的。 想到适才桑青说:她师傅既要开关,现今既然已无法取得上天梯,还有何留恋的,当下躬身说道:“晚辈等蒙前辈接引出险。此恩不敢或忘,因师长现在山上,不敢久留,就此拜别。” 说着,巳向陶丹凤便了个眼色,双双向她拜倒。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我那师妹现已出关,你们这一出去,不怕被她截个正着么?你们要是不信,可去洞口看来。” 分明桑氏姊妹才走,适才也只说即要开关,那会在这么一句话功夫,即已出来了。 周洛与陶丹凤实难相信,听她这么一说,也想瞧瞧洞外是何情景,当下两人去到洞口,那知才望得一眼,忙不迭往旁一闪身,将背脊贴在壁上。 原来这洞口之下,竟是青葱一片,林中有一座高楼,楼顶几与洞口平齐,而且相距不过数丈,若然有人站在楼顶之上,可将洞中看得清清楚楚。 两人定了定心,才又移近洞口,探头下望,看出下面是个小小山谷,奇怪的是四外冰天雪地,谷中却是长满了绿树奇花,在花树掩映中,露出亭台楼阁,不问而知,这是雪山派的重地,但静悄悄不闻人声。 两人才对望了一眼,忽听一声钟响,钟声不大,但甚清越,陡见那高楼顶上一层,窗户齐开,每面窗前,都现出个白衣女子,年龄皆在二十上下。 那楼上有八面窗户,共有八个少女,陡见从楼下又走上几个白衣女子来,但冰魄寒光闪闪,当中一个更见宝像庄严。 陶丹凤咦了一声,说:“那后面两个不是桑氏姊妹吗?” 周洛忙道:“快低声,中间那个必是妙化夫人了。”心下却想:“果然险极,适才若是出去,必被她们发觉无疑。” 这一来更知洞中这女子,对他两人实是善意。 两人骇了一跳,只道她发现了他们的行藏,忙不迭往后缩身。 洞中那女子忽然低呼道:“进来啦,你们真想被她发现才好么?” 两人不敢出声,忙回到那女子身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女子笑道:“你们不用焦急,我且问你们,此番为何而来?” 周洛心想:想来瞒她不过,当下说了,那女子道:“那么,上天梯未曾到手,你们就这么走了?” 她此言一出,周洛和陶丹凤心中都是一动,登时又生出希望,陶丹凤抢着说道:“莫非老前辈……” 那女子含笑点头,说道:“不错,早在数十年前,我已取得了。” 周洛大喜,急道:“老前辈,当真么?”但他此话一出,却心头又凉了,心想她就算与妙化夫人反了目,但仍是雪山派中人,且这武林宝典谁不想据为已有,虽是落在她手中,又有何用? 那女子点了点头道:“观在我身下地底,你们可想要么?” 她此点一出,更令两人惊疑,陶丹凤却纯真得多,已抢步向前,向她跪倒,道:“若蒙前辈赏赐,我们感激不尽。” 那女子道:“起来,要我将这武典给你们,那也容易得很,只要你们替我办一件事,我即以上天梯作为酬劳。” 周洛忙躬身说道:“老前辈若有差遣,便请吩附。” 他心下却反倒不喜了,因知她既是妙化夫人的师姊,其武功可知,要他们办的事,必也是极难之事。 那女子道:“我要你们替我办的事,其实简单得很。”她目光落到陶丹凤胸前,随向她一指,道:“你这可是火龙珠么?” 那轻纱薄如蝉翼,胸前酥胸隐现,羞得陶丹凤满面通红,直往后退,道:“老前辈,这正是火龙珠,你要么?” 那女子却不答她,掉头向周洛道:“你年纪轻轻,功力却深厚,若非得高人传授,何能如此,想来你知道有天帝辛璜其人?” 周洛忙躬身答道:“天帝辛璜,武林第一人,晚辈久仰之极。” 那女子点了点头,道:“现在我耒说出要你们替我办的事之前,先把我的来历告诉你们,你们不是奇怪我为何住在这洞中么?”说着,她身形陡地拔起,但仅将两腿伸出仍然坐在石上。 这时两人才看得明白,先前她身下围着白布衣裙是以来见双腿,此时她双腿伸出,才知她两腿已然残废,细如枯竹,而且只有小酒杯粗细。 那女子忽然一叹,说道:“你们已知我是那妙化夫人的师姊了,但尚不知我在数十年前,原是雪山派的掌门呢!” 她此言一出,周洛和陶丹凤立即明白了多半,想来是妙化夫人为了争夺这掌门之位,不知用甚么法儿,将他两腿废了,她动弹不得,自然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妙化夫人。 果然,那女子将两人唤至近前,命两人坐在她身边,说出当年被她暗害的经过。道:“当时我一点不知,只觉我双腿渐渐枯干,再也行动不得,我那师妹却愈加恭敬,每日在我身边侍侯,寸步不离,当时我不但不疑心是她害的,还心中感激,只道是自己练功走火入魔,既然双腿已废,怎能再执掌门户,是以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她。” 说到此处,她却仍无一些愤恨之色,只是一声叹息。续道:“那知她接掌了门户之后对我态度大变,并将我移居于此,从此再未和我见过面,每日只派人送来两餐饮食,就这样,我在洞中住了数十年。” 周洛道:“老前辈,后来你怎么发觉是她害了你的?” 那女子道:“我那师妹将我移居在这洞中之后,态度立变,那会不令我疑心。唉?这是我门户中的丑事,不说也罢,后来我知她是以冰硝化肤丹,下在我饮食之中,幸亏我功力深厚,不自觉间,将毒逼入双腿,这才保得性命,她见我成了废人,也才不再加害我。” 陶丹凤对她大是同情,道:“老前辈,你这双腿还能复原么?” 那女子道:“我要你们替我办事,正是为此,那冰硝乃是雪山特产之物,服后能令人肌肤乾缩,要去除这寒毒,唯有外用火龙珠吸去寒毒,但要复原,却还要天帝辛璜相助不可。” 陶丹凤忙道:“老前辈若要,只管取去,只是你怎知我有火龙珠呢?” 那女子道:“我不但知你胸前是火龙珠,并还知你姓陶,是也不是?” 陶丹凤与周洛大奇,一时做声不得,那女子已含笑道:“本来先前我也不知,乃是从你们说认识桑氏姊妹这两个丫头,我才猜出你们的来历。” 待她说明,两人才知桑氏姊妹前往桃花坞盗取火龙珠,原来是她所授意,她知唯有火龙珠才能四出她腿上的寒毒,故意透露给这姊妹两人,说得火龙珠护体,即能进入冰窟,其实她别有用心,想待她们盗得后,用以除毒,便是不能取得,与事必也会传扬开去,那持火龙珠之人,早晚必会前来,那时她再想法取得手中。 陡道:“她二入前往桃花坞之经过,在日前返来后,桑虹向我说知,昨夜你们进入冰窟,所有的言语,我巳听得明白,我这么一说,你们也就不奇怪了。” 陶丹凤未待她说罢,早将火龙珠取下,两手奉上。 那女子接过,道:“姑娘,多谢你,我绝不失言,这部武林宝典,早晚我必送给你是,现在你们即刻动身,前往天山,待请来了天帝辛璜,我即以此书作为酬劳。” 周洛和陶丹凤大失所望,面面相觑。那女子看得明白,微笑道:“你们放心,倒不是我们现下不即刻给你们,而是你们现今强敌环伺,我那师妹巳知你们入了山,她提前出关,即是为了要拦截你们,再加黑白二无常—直守候在侧,你们身边若无宝典,也许还能出得山去,不然,只怕要寸步难行了。” 周洛听得心中一凛,她两腿巳废,但她却象一切都眼见一般。 那女子巳继续说道:“你们不用惊疑,我两腿虽废,但数十年来,我早巳练到行动自如了,不然我怎能进入冰窟,取得那上天梯,但你们入山的经过情形,却非我眼见,而是得桑虹禀报,唉,多九公这老花子越老越糊涂了,怎不想想,这是我雪山派根本重地,何况早知有人觊觎这部武林宝典,岂会不防的,我那师妹之所以不阻止你们入山,不过是和华山二无常一样心思,想拣便宜罢了,你们这一出去,就知不是那么轻易了。” 她说罢,两人好不心惊,才知初入山时,连半个人影也未见到之故,心想华山二无常已是难斗,若再加上雪山派倾巢而出,要想出山,实是千难万难。 那女子继道:“但你们若身无宝典,那却不同了,他们知你等必不死心,早晚还要再来,仍想检便宜,我那师妹也许不会留难你们,却不会放过华山二无常,你们只要随机应变,待他们斗到难解难分之时,出山岂不是毫无阻挡了么,就是有我门下弟子拦截,想来也阻止你们不住。” 她这么一说,两人都巳释然,果然她想得周到。 陶丹凤此时心急他哥哥和多九公安危,周洛得知他等?肷剑┥脚稍缢仍诎抵星频妹靼祝南胄撩凡厣碇Γ亲砸仓溃氲剿涔σ咽В碓谙盏兀南乱哺保慵泵硭档溃骸袄锨氨布热绱朔愿剑肀材蔷透峡斐錾健!?br /> 那女子道:“好,你们也该走了,多九公那老花子必巳等得心焦了,再说,你们在此也不妥当,若被我那师妹发现,得知此间与冰窟相通,那会不疑心我已取得上天梯,那时不但你们出山不得,只怕连我也难保性命,你们即刻从原路出去,这石门乃是我雪山派一大秘密,幸好我在发现我那师妹害我之前,未曾告知,你们进入之后,须将石门关好,不可留下丝毫痕迹。” 周洛尚有一事,心下甚是疑惑,忍不住又问道:“老前辈,你既巳取得上天梯,难道这多年来,都未曾修练那宝典中的武功么?” 想到她对妙化夫人似乎始终惧怕,若已修练了宝典中的武功,怎会如此。 却听那女子一叹,道:“心如一片玉壶冰,未许纤尘半点浸,多年来,我已泯除了贪嗔之念,武功练来有何用处,你们赶快去罢。” 周洛与陶丹凤即向她拜别,那女子又道:“为了不着痕迹,你们的遮身之物,可都得留下。” 两人好生为难,陶丹凤身上的薄纱,虽然不能遮体,但也聊胜于无,周洛因陶丹凤结伴之故,也大是为难。 那女子道:“一者,我这里失去两物,怕引起我那师妹疑心,二来你们若不光着身子出去,他们怎能相信你们未取得上天梯。还不快放下,我这里每隔一个时辰,即有人前来,快去快去。” 周洛见无可如何,当下去到石门之前,运掌推开石门,才看出那石门巧妙得很,上面青苔密布,关合之时,半点痕迹亦无,然后向陶丹凤道:“陶姑娘,你先进去。” 陶丹凤明白他的意思,闪身进入,陡伸出一支手来,将轻纱递给他,待周洛入内,陶丹凤早躲入暗处去了。 周洛将围身熊皮裹着轻纱,亦是伸出一只手,抛到那女子座前,说道:“多谢前辈,我们走啦。” 陡将那石门关上,登时伸手不贝五指,周洛连叫了几声陶姑娘,只听数丈之外传来颤抖的声音,说道:“周大哥,我在这里。” 周洛知她胸前巳无火龙珠,不能拒抗严寒,忙循声赶去,陶丹凤早伸手和他相握,两人都舒了口长气,周洛道:“陶姑娘,总算此行不虚,我们快从原路出去。” 两人虽是担心的各自不同,但一般心急,当下陶丹凤略辨了下方向,即向冰窟中走去,走出十数丈远,渐觉有微风拂面,知是山风从冰窟口上灌入,再从那冰壁破洞吹进来的,是以很容易便找到了那破口。 此时已渐有微光,可以看出一两尺远,陶丹凤早又躲到周洛身后,说道:“周大哥,我们怎么上去啊?” 周洛知她是指浑身裸露,他是个男子汉,倒无所谓,此事实是为难,想了想,道:“陶姑娘,现今只有一法,待快要出冰窟时,请令兄抛一件衣衫下来。” 陶丹凤想了想,除此之外,实无他法,叹了口气,当下两人抓住绳索,周洛立觉手上剧痛,才想起他两手都已破了,使不上力,只得说道:“陶姑娘还是一人先上罢,用绳系在腰间,让他们先拉你上去,然后再放下绳来接我。” 陶丹凤道:“这怎么行,一者我现下已无火龙珠,我们俩的手放开不得,而且就等我上去了,你岂能忍耐到那个时候,那时绳索放下,只怕你已上不去了。” 周洛道:“陶姑娘,你说的如何不是,但除非……” 陶丹凤脸蛋儿又早红透了,她如何不明白,除非是将两人拴在一起,当下轻轻一叹,掉开头,说道:“现今巳说不得了,周大哥,我知你是个正人君子。” 即刻两人背靠背,用绳子拴在一起,陶丹凤然后拉动绳索,绳子立即绷直了,两人离地上升,渐往上,也渐光亮,只见那冰窟口有如一轮明月一般,渐渐大了,估量巳升到一半,两人也更加焦急,赤身露体巳见不得人,何况还是拴在一起,但现今已在半空,便想解开绳子也不行了。 那陶丹凤心中却有异样感觉,多一半是羞,小一半儿是喜,她对周洛一往情深,现下和他共了患难,又巳肌肤相亲,还怕两人不结合么?她索性闭住眼睛,心想上面一个是亲哥哥,一个是尊长,让他们亲见我俩的情形,还怕不即时成全我们么? 正想间,巳又上升了二三十丈,他们看不见上面的情形,但上面却已看清他们了,忽觉那绳索突然停了,听得陶六如的声音说:“咦,九公,你瞧,怎么绳上是两个人?” 想来是多九公臂力更加深厚,是他在拉绳,陶六如在旁,是以首先发觉。 随见那冰崖上又探出一个头来,两人只看那苍苍须发,就知是多九公了。 多九公目光如炬,一眼即巳认出周洛,愕然道:“怎么这小子也在下面!” 他们千方百计追寻周洛,就为的是要他和陶丹凤同下冰窟,不料在失望之余,现下却见他和陶丹凤同出冰窟,怎不令他俩惊愕。 但多九公在一愕之下,却已呵呵大笑起来,说道:“这叫做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六如,这部武林宝典他们必已取得了。” 却听陶六如道:“九公,你瞧,只怕未必,咦!怎么两人都是一丝不挂!” 那多九公在陡然一见之下,先是惊愕,继之是声,竟忽略了两人都赤身露体,他一怔之下,道:“罢了,六如,我们这多年来都徒劳了。” 陶丹凤在下面又羞又急,叫道:“九公,快拉我们上去啊!” 多九公道:“正是,且拉他们上来再讲。” 陶六如却心下不解,道:“九公,妹子同他既能好好出来,怎说徒劳呢?” 九公一面不停拉绳,一面说道:“六如,枉你一世聪明,他们身上既已丝缕无存,那上天梯乃是薄薄的纸张,岂不是早巳毁灭了么?而且你瞧,他两人手中可有物件。” 周洛听得明白,心想那华山二无常必在左近,心下一动,即大声说道:“九公,你老人家猜得不错,陶姑娘身上的皮裘亦巳冰冻破碎,何况纸张。” 两句话工夫,两人巳又被拉上了十数丈,相距那崖洞只得数丈了,陶丹凤急叫道:“哥啊,快抛件衣衫下来。” 陶六如忙不迭脱下外衣,说道:“妹子接好了。”将衣衫挽成一束,向陶丹凤抛去,跟着再又脱下一件,抛给周洛。 多九全也停下手来,容两人将衣衫披好,才再往上拉,到了那口边,周洛道:“陶姑娘,你快拉着上面的绳子。”说着,巳将绳索用内,力捏断,一跃而上。 陶丹凤腰间绳索巳断,那披在上身的衣衫垂了下来,将她身躯裹住了,也跟着跃了上来。 周洛上得崖边,目光一扫,虽未发现二无常,但知两人必隐身在近处,当下向多九公拜到,说道:“晚辈往日苦衷太多,身负血海冤仇,不敢不惜命,有负九公好意,望祈恕宥。” 多九公抚髯一声浩叹,道:“我都明白了,现在还有何说,你起来。” 陶丹凤羞赧不已,站得远远的,他见多九公失望之态,几乎忍不住要说出。那周洛巳抢先说道:“九公,那冰窟之中,唯见冰平如镜,任甚么也没有,晚辈与陶姑娘巳找了两三遍,据晚辈想来,那上天梯抛下冰窟已有数十年,这数十年中,冰雪不断积压,就算还在,当也在数丈玄冰之下了。 他提高声音,又是面向洞中,只听回音不绝于耳,若然洞中有人,无论任何地方,也能听到。 多九公颓然说道:“这原也在我意料之中,这多年来,我也只不过尽人事罢了。” 陶六如道:“九公,宝典虽已埋在冰底,但我们本无贪婪之心,只要确知不会落入当今这些魔头手中,我们此行也不虚了。” 多九公点头道:“六如说得是,现下天巳近午,我们还能赶一程,走吧。” 周洛松了一口气,这一阵功夫,他都在留神四处,那华山二无常与雪山派的人,都未观身,想道:“果然不出那位老前辈所料,若然他将上天梯给了我们,不但保不住,恐怕还有杀身之祸,就算我等四人能与二无常斗个平手,也敌不过妙化夫人。” 陶六如这时已又解了根腰带给陶丹凤,她将那宽大的长袍系在腰上,才不致拖曳在地,当下多九公带头,从悬在壁上的绳子向上攀。 陶丹凤忽然想到周洛手掌已破,从这里到顶上出口,虽然只得三四十丈,但也无法上去,忙唤住陶六如,道:“哥啊,他手掌破了,待会你上去,还是将我们拉上去吧。” 陶六如掀眉大笑,道:“妹子爱惜他,却不爱惜我这哥哥,多早晚成了你们啊。” 他实是高兴,一瞧两人上来的情形,再听她这么称呼,只道妹子从此有了归宿,而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其高兴可知。 陶丹凤登时脸又羞红了,多九公被他一言提醒,当下回过头来,呵呵笑道:“六如,这才真是此行不虚了。” 却听周洛一声惊呼,说:“不好!”跟着纵身一掠,竟从三人头上飞纵过去! 当前三人无一弱者,他这一声惊呼,三人巳就势回身,早见那悬在壁上的绳子下面,立着黑白二无常。 黑无常阴恻恻说道:“老化子,你冤苦了我们,害我们跟你在山上喝了一天冰风。” 多九公愕然道:“原来是你们两位。”忽然回头道:“那么,昨日示警的自然是你了。” 要知多九公和黑白二无常不但有个相识,而且无冤无仇,现下上天梯又未取到,是以彼此皆无敌意。 周洛却知不好,他此刻赶到前头,相距二无常最近,心想这绳索乃是唯一的出路,二无常阴险得很,两人突地抢到前头,若容两人先上去将绳索取掉,四人岂不要被困洞中,但他此刻又不便说明,忙道:“九公,这二人阴险得很,昨日我在暗中听到他两人的计谋,要在陶姑娘取得上天梯时,即下手抢夺,我怕九公一时大意,着了他们的道儿,是以暗中示警。” 黑无常早怒喝一声,道:“原来是你这小子!好小子,那日被你剑伤,这笔帐尚未算清,现下更饶你不得!” 多九公与陶氏兄妹都是一怔,简直不能相信周洛会伤得二无常,但既是黑无常亲口所说,又岂能不信。 黑无常这一声怒喝,倒把周洛提醒了,他巳将宝剑失落在冰窟之中,走时又忘了取回,现下强敌当前,手中无剑,绝难是二无常敌手。 却听白无常喋喋一声冷笑,道:“黑鬼,你何必发怒,连老化子和这妞儿,都活不了几日啦,我们走。” 一声走字出口,身形陡地直窜上去,窜上了两三丈高,才伸手抓住那绳子。 周洛急叫道:“多九公,若容他们上去,必会毁了这绳索!” 话出口,抢先扑出!他是心急,有如拼命! 黑无常冷冷一笑,道:“娃娃,你找死呀!”右掌一翻,巳向他拍出,同时左掌也疾如狂飙!猛翻狂扫! 原来多九公亦巳明白过来,早怒吼一声,从另一边向他扑去! 周洛手中无剑,论掌上功夫,他可和黑无常差得太远,当下施展须弥遁形,晃身让过,叫道:“九公,小心他的玄冥掌!” 那须弥遁形实是神妙得很,周洛虽是手中无剑,但怕多九公被他玄冥掌劈中,是以仍然抢攻,倏地转到黑无常左后方,骈指点他期门穴! 其实多九公岂是这么不济事,论掌上工夫,除了不及黑无常阴毒之外,浑厚只有过之,黑无常岂能轻易近得了他的身去。 说时迟,多九公一掌拍去,其势有如狂飙,与黑无常迎个正着,两掌未交,多九公的掌风已将他的掌风震回。 就在这刹那间,周洛亦巳骈指点到! 黑无常吃过周洛的苦头,知道这小子不但武功奇诡,而且动上手就死拼,倒真怕了他三分,未待与多九公两掌相交,霍地一拧腰,巳撤出两人夹攻,同时右掌借余势横扫,猛可里向周洛劈去! 周洛原知这一招不能得手,只不过为了助多九公一臂,是以在他撤掌的同一刹那,早巳连转了两个方位,黑无常这掌那不扫空! 多九公却在那面虎吼一声,连连劈出两掌,黑无常喋喋一笑,说:“老化子,你也敢和我动手!” 身形一晃,似黑烟由聚而散,竟从多九公掌隙中突闪而过,直欺近前! 周洛暗道不好!猛一跺脚,霎时间,乾南坤北,离东坎西,如影随形,指掌齐施,向黑无常三面抢攻! 他可不是又施展出了拚死的招儿,若然黑无常对他反击,他绝难逃出手,却因多九公亦是当今武林有数人物,一见黑无常欺近,巳然挫腕交互扫出! 原来他知黑无常身法奇幻,是以这才留劲未曾吐,故而变招得快,周时巳跨大步,半旋身,正是以静制动,马步不乱,黑无常这一下可成了四面被攻了,若然招架多九公,必被周洛所伤,迫得他似黑烟,直冲而上。 但那洞顶高不过两丈多,若然多九公发掌扫击,他必定吃亏,偏是多九公两掌劲已尽吐,变招不及。 黑无常却巳脚下一点洞顶,斜纵上翻,眼看即要抓住那悬垂的绳子!黑无常只要抓住了,以他高绝的轻身功夫,可说脱身便易如翻掌,四人眼看就要被困洞中! 就在这瞬间,多九公急得吹胡子瞪眼,周洛亦束手无策,却听陶六如喝道:“周老弟退开!” 话声才入耳,一股疾风已自周洛头顶扫过,这也恰是黑无常眼看要抓住绳索的刹那,只见那绳索忽地荡开了数尺! 黑无常一手抓了个空,若然换了别人,那还收得住势子,怕不直冲下冰窟去了,但他轻身功夫高绝,陡地见他两腿一飘,上身巳然贴在冰壁之上。 原来陶六如这阵功夫守候在旁,正为了伺机出手,只为是在冰窟门边,若然他也动手,倒妨碍了多九公与周洛,且他自知武功不及二人,是以在旁伺机而动。 却听黑无常冷冷—笑,道:“老化子,别瞧你们人多,又岂能奈何我?我黑无常瞧在和你多年相识,发个善心,一月后来给你们收埋尸骨。” 原来那绳索被陶六如扇起劲风荡开,但其势一尽,便又往回荡了过来,眼看黑无常即可抓住,而且只要他冒一下险,飞掠过去,不用待绳索荡回来,便可在空中接住了,便是陶六如再用折扇扇开,亦是没用,他在冰壁之上,下面又将他无可如何。 周洛忽然人急智生,抢到冰窟边上,咬紧牙关,蓦地一跺脚,竟向那在空中荡回的绳索扑去! 他身后三人不料他有此一招,都大吃一惊。陶丹凤更花容变色,那知在她尖叫声中,只见周洛已抓住了那荡回来的绳索,因是势子太猛,巳斜刺里向边上荡去! 陶六如喝了声彩,道:“周老弟智勇俱全,恭喜妹子。” 陶丹凤早已欢呼起来,道:“这一来可不怕二无常了。” 原来周洛巳荡到了那冰窟口的斜边之上,那绳索甚长,是以脚巳着地,仍握在他手中,再也不怕荡回去了,而且黑无常贴身在冰壁之上,又那能持久。 多九公两掌在胸前交错,专等他下落!陶六如忽然心中一动,叫道:“周老弟,快用大力抖绳,把白无常抖下冰窟去!” 周洛抬眼一瞧,恰见白无常巳快到顶了,只见他手脚并用,捷如猿猴,心想:“不错,这二无常没一个是好人,杀他正是除害。” 他这里才劲贯右臂,却见黑无常已在冰壁之上游行起来,他背脊贴着冰壁,只用手脚游移,不料竟快得出奇!正向他这面而来! 他在上面移动,多九公也陡随移转,周洛不敢怠慢,那知他才要抖绳,忽听顶上有人冷笑道:“哼,你们把我雪山当作无人之境,便想走么!” 那声音尖细冷厉!分明是个女子的口音,陡见顶上口边有白影晃动。 周洛凝神看得明白,竟是妙化夫人,他心中登时冷了半截! 只见白无常已然快到顶上了,最多只差三五丈远,断然是妙化夫人早巳守候在上面,要知妙化夫人一派掌门,又是居高临下,白无常再是了得,也不敢轻敌,而且妙化夫人突然现身,令他一时手脚无措,是以妙化夫人陡地现身的刹那,他也霍地下落了两丈。 先前周洛要想将白无常置于死地,现下却生怕他被妙化夫人暗算了,皆因白无常若然不敌,那妙化夫人岂有不会断了绳索的,那时二无常自是出不了,他们四人也将被困在洞中。 他这一刹那间,面色有异,陶六如见他瞪着上面,并不动手,就知有缘故,忙抬头一看,也吃了一惊,道:“是雪山的人!” 周洛道:“不错,是妙化夫人!”他在冰窟底和她见过一面,是以认得。 他两人这一出声,多九公亦忙抬头一看,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心下却在骂道:“是我该死,此乃雪山派重地,入山之时未见一人,怎么未生警觉。” 现下他才知他们入山之时,必是早被发觉,现今再要出去,当真是比登天还难!而且也明白山腰上那洞口,必也是妙化夫人填塞的了。 他垂下双臂,自是不再对黑无常戒备,黑无常又何尝听不明白,骂道:“老化子,好哇,这一下大伙儿都别想上去啦。” 说着,已滑了下来,多九公怒吼一声,道:“黑无常,你们想算计人,可知有今天,你们算计人不成,却也饶上了性命。” 黑无常道:“老化子,你别响,现下没得说了,我们只有全力对付妙化夫人再说。” 大伙儿这时都仰头在望,也都明白妙化夫人的厉害,若然她以漫天花雨手法打出冰蚕,白无常武功再好,也难逃毒手! 好个白无常,身在冰壁之上,竟然临危不乱,只听他冷冷笑道:“我们正大光明而来,是你这婆娘藏着不敢见人,倒杆脸说话,嘿嘿!雪山派原来没一点真实功夫,只配偷偷摸摸暗算,当真是闻名不如眼见。” 要知雪山派的人,为了要保留真阴,从不婚配,白无常一声婆娘出口,妙化夫人早恼怒起来,再听他敢轻视雪山派,出言讽刺,立即厉声喝道:“白无常,你死到临头,还敢出言不逊。”随后冷笑地道:“我要取你性命,乃是举手之劳,但那倒便宜了你,给我滚下去!” 白无常喋喋一笑,说:“你要不养汉子,怎会称起夫人来,嘿嘿多半你养汉也和今朝一般,也是偷偷摸摸。” 这时下面五人都全神贯注,又因那山风自冰窟上灌入,是以都听得明白,全都着急起来,心想:“现今他身在险地,怎倒激怒起她来,这不真成了自己找死么?” 因是相隔太高,看不清面貌,但想来那妙化夫人早巳气得脸红了,一个未出嫁的女子,骂她偷人养汉,哪会下气极!其实这夫人乃是雪山派掌门人的尊称,当年雪山派创派的祖师,原本是一位夫人,皆因她曾婚配之故,是以武功不能练到化境,这才立下这—戒条,后来便相沿成习,对掌门人以夫人相称。那白无常并非不知,乃是存心激怒她,原来他自信武功和妙化夫人不相上下,只是现下吃亏在身悬半空,冰壁滑不能着足,若然妙化夫人被激怒,不能凝于神,武功上便要打个折扣,那时便可两下拉直。 白无常自是瞧得清清楚楚,当即又嘿嘿冷笑,道:“你这婆娘若然有胆,若能在我白爷爷手下走到十招,我从此认败服输,从此不入你雪山半步。” 下面几人这时才明白过来,多九公摇头道:“你白无常虽狡猾十分,妙化夫人又岂是轻易上你当的,黑鬼小心,赶快准备接应。” 说着,巳然抢到周洛身边,从他手中拾过绳子来,两眼却注视着上面! 周洛和陶氏兄妹也都知道多九公的心意,若然白无常当其上去了,便应赶在黑无常前头,若是白无常有个失着,也好赶快救援,现下身在险地,多一人也多一份方量。 果然,他这里才抢过绳子,陡见妙化夫人右袖飘起,怒叱声中,数十点寒星巳疾射出手! 那妙化夫人岂有不知厉害的,岂容白无常上去,下面这些人那还不相继而上,而且无一弱者,是以一声怒叱,冰蚕便巳出手!妙化夫人的功力何等了得,那冰蚕出手,下面相隔那远,也能听到丝丝破空之声! 白无常却也早防她这一着,猛地一点冰壁,正如先前周洛—股,斜刺里荡出五七丈去!却见妙化夫人左手早又扬起,向他身形荡去之处,又打出数十颗冰蚕! 白无常嘿嘿冷笑,道:“妙化婆娘,你这点小玩意岂能奈何我,有多少蚕儿,只管打来。” 他话才出口,早又荡到左方数丈远去,那数十颗冰蚕便又打空!待得妙化夫人三番打出,白无常却已荡又了回去,而且这次更快得出奇,不但是他用劲点冰壁。而且那绳子已然绷紧了,本身亦有回荡之力! 说时迟,白无常这次才荡到半途,陡见白影飞升,竟能在半空中借那绳子之助,身形腾起四丈有余,直向口上扑去! 本来白无常距离崖边有六七丈远,但他计算得准极,要知他虽是借绳索之力腾身,但那绳索本身仍有拉力,且他荡回之势也不小,是以他身形腾起,却非是笔直往上,而是斜斜上飞,只要脚尖能点中冰壁,凭他轻功之高,自能在妙化夫人意料之外,侥幸成功! 那知白无常眼看脚尖已点到冰壁,妙化夫人忽地一声冷笑,陡然一片寒光,向他当头罩下! 下面数人惟见寒光一闪,那白无常却瞧得明白,竟是一只广有十数丈的大网,向他当头罩下! 白无常知道厉害,若这网是普通绳索制成,岂能困他得住,而且那网线白如银丝,其细如发,必是异常坚刚之物,而且网大十数丈,向任何方向,都难躲过,唯有向下。 那知白无常滑落了三数丈,那网仍然向他罩了下来,原来那网有一条长绳,连在妙化夫人手中,亦是银光闪闪,而且象是无穷无尽。 白无常一看大惊,他倒不是怕这网,要知她手中绳索最多十丈八丈,他只要往下落,便不怕那网了,但心知他相隔那口边一远,妙化夫人即可轻易将冰壁上的悬绳弄断,别说他落下冰壁有死无生,而且就算能保得活命,那悬绳巳断,困在涧中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当下一咬牙,虽知妙化夫人这网必非等闲,但现下也顾不得了,立即脚尖一点冰壁,止住下落之势,呼地一掌上劈! 这时那网早巳向他当头罩下,他掌力虽是了得,掌发狂飙陡卷,但那网丝怎能着力,只飘高了不到一尺,又落将下来。 就在这刹那间,忽听妙化夫人一声冷笑,说:“我本想留你个全尸,偏你要找死!” 话声中,但听丝丝破空之声,百十点寒星已自网孔中疾射而下!这一来白无常那还能招架,使他能破得那网,也逃不出那漫天花雨的冰蚕! 好个白无常,就在危机如发之顷,阴恻恻一声长笑,只听哗啦—声响,他早抓住衣衫一撕,绕身卷扫! 白无常功力何等浑厚,而且是在这生处关头,是以不但将那百十颗冰蚕卷落,而且那网也被震得飘起。 他那敢急慢,忙不迭左手一软,登时又滑落数丈! 但他虽是侥幸逃过,不料妙化夫人早又一声冷叱,那网陡然间疾落下来,但见寒光一闪,就在白无常惊魂甫定,喘口气的功夫,网边快如电闪,自外兜卷下去! 原来妙化夫人已被激怒,在那网眼看到了白无常头顶之时,她却突地往上一收,四边便立即垂落下来,成了个钟形向他罩下! 白无常再是往下疾落,也躲不过了,登时心生一计,把心一横,心想便让她擒住,那时她必要把我拉上去,一者不信挣不断这细细的网线,二来只要到了上面,脚能着地,那时劲使得上了,再想脱身的法儿。 心下一横,当即束手就网,说时迟,那网竟是奇妙之极,四边陡地上卷,将他网兜在内。 白无常两手一抱,顿觉身子一紧,巳向外荡了出去!晃晃悠悠,好半晌才停住了,心想妙化夫人必已将他拉上去了,那知待网不再飘荡,妙化夫人已冷笑道:“白无常,你死期到啦,你不是要想下冰窟么,我今天成全了你。” 话声才住,白无常陡觉身子向外疾荡,跟着一松,竟是那网陡然张开了,他身子也直往下落!直向冰窟中落去!他张眼一看,但见窟下深不见底,他本身便有通天本领,也是绝难活命的了。 那知就在瞬间,忽听上面有人说道:“晚辈见过夫人。” 白无常虽是魂飞魄散,但也能听出是周洛的声音,但此时他自知命巳不保,只有等死,那还管他是怎么上去的,而且眨眨眼功夫,他已落下了二三十丈,耳畔惟有疾风贯耳,自也不闻声息了! 白无常听得他的声音确实不假,正是周洛,原来多九公从他手中将绳子抢过之顷,他自知危机顷刻,忽地心中一动,他昨日在下冰窟之时,亦曾在冰窟之上游行了几近十丈,现下黑无常全神贯注在上面,何不趁机游行上去,再抓住那悬在冰壁上的绳子,更趁上面白无常与妙化夫人都斗得火热之时,我只要借那绳索之助,猱升二十丈,即可从冰壁上滑行到他们不注意的方向,偷上崖头。 他心念一动,脚下也移动,暗暗向陶丹凤打了个手势,要她别出声,陡向上一指,即刻溜到阴暗的一面,向上游行。 要知冰窟中已是阴暗之极,更加冰色深蓝,又在大家都全神贯注之时,是以都没发觉他,只陶丹凤芳心怦怦,瞬也不瞬的望着他,待见他抓住了绳索,才放了心。 周洛本来两手巳破,但在生死关头,那还顾疼痛,即刻往上猱升,到了距离崖头,只得寸余丈时,恰是白无常停止下落,妙化夫人再又隔网打出那冰蚕之时!是故他只向旁滑行了数丈,即大胆向上游行,白无常落下冰窟的刹那,他巳着了实地,只可惜迟了一步。 周洛在这刹那间,想道:“以我现下一人,绝非妙化夫人的敌手,就算能逃得性命,我岂能丢下几人不管?”而且他上崖之顷,早见冰窟口边,白影飘飘晃晃,至少有十数个女子围在崖口周围。 想是这些人万想不到周洛能上得来,周洛趁他们都在一愕之顷,干脆硬着头皮,抢上前去,向妙化夫人恭身施礼。 妙化夫人一怔,道:“你是谁?”原来她适才全神贯注对付白无常,周洛上来,她竟丝毫不觉,还道他是自山外而来的。 周洛这时才看清妙化夫人,竟是面白如雪,白中微微透青,目射冷芒,装束倒和桑氏姊妹一般无二。 就在妙化夫人喝问的同一刹那间,只听她身旁一个女子咦了一声,说:“原来是你!”另一个道:“师博,就是他,我适才说的就是这小子!” 原来是桑氏姊妹。妙化夫人一直在闭关练功,今日方才出关,桑氏姊妹前往桃花坞盗火龙珠,以及争?嶂苈宓木还诎敫鍪背角胺讲刨髅鳎识绱搜杂铩?br /> 要知这乃雪山极高之处,长年积雪,这些人全穿白衣,是以陡然间一见,只是晃动的白影,周洛虽然到了面前,亦未认出两人来。 妙化夫人竟然一怔说:“竟然是你,好,那么,上天梯你已取到手了。” 她目光如冷电,在周洛身上上下扫动。 周洛忙道:“好教夫人失望,晚辈虽巳下落到窟底,但只见玄冰铺地,那上天梯已深埋在玄冰之下了。” 妙化夫人道:“是么!”她这一句话说得温和之极,那知她身形并末动弹,周洛陡见面前冰魄寒光闪动,随听扑哧—声响,寒风砭肤,前幅衣衫巳被她撕去,出手竟是比闪电更快! 周洛大惊之下,闪身跃开,忙不迭抓起后幅衣衫向腰间一围! 只见峰上那十多个女子,一齐惊呼了一声,个个掉头埋面,妙化夫人也退了一步,原来周洛仅得陶六如一件衣衫罩体,妙化夫人是想撕破他的衣衫,若然那上天梯在他怀中,自会落下,不料周洛曾是亦身露体。 雪山派的人不论年纪大小,都是不出嫁的姑娘,平日更不与男子接近,陡然间见周洛赤身露体,怎不变色。 妙化夫人大怒,喝道:“将他擒下!”她是何等身份,岂愿同周洛过招,而且适才抓破了他的衣衫,生怕逼他太甚,他围身的半幅衣衫再又脱落。 那桑青早仗剑而出,四面八方,更有六七个女子围了上来! 妙化夫人又道:“别伤他性命,擒回去拷问。” 桑青应了声:“是!”冷冷哼一声,巳又逼前两步! 她心里恨透了周洛,那日晚在茅山,周洛打她的那几个耳括子,至今心中还在冒火,现下仇人见面,怎不分外眼红,嘿!今天有她师傅撑腰,她岂能将他放讨! 那知桑青巳然靠近周洛,却突然回顾道:“你这丫头站着做甚,哼!”她是向桑虹说话,这桑青乃是妙化夫人得宠的弟子,是以敢恁地放肆。 不料妙化夫人将脸一沉,喝道:“呸!你们这多人难道还擒不住这臭小子,还不给我赶快动手!” 桑青讨了个没趣,却倒更迁怒于周洛了,只见她眉儿一挑,狠狠地瞪了桑虹一眼,那桑虹却仍不觉,实则她这时心急之极,心想周洛这—来那还逃得了,被师傅擒住,她岂不知师傅的性子,今番便能留得活命,不知要受多少酷刑。 她眼巴巴望着周洛,那周洛却在这瞬间,有了计较,心想:“这可好,若然是她亲自动手,我手中无剑,万难是她的敌手,而且她是想擒我,而不想伤我,那何不把他们诱离这冰窟口旁,只要能拖延一刻功夫,多九公和陶氏兄妹可就上来了。 他心下在打主意,却是眼观四面,桑青早一声娇叱,斜刺里一剑刺到! 周洛早将那半幅衣衫紧紧围在身上,此时巳空出手来,心知雪山派的人剑术虽不怎么神妙,但轻身功夫却妙得很,现下被她们团团围住,若不能夺得一把宝剑,今后绝难脱身,他一见桑青这剑斜刺里刺来,陡然间想起那晚在茅山之上,桑青打骂桑虹的情景,心下也是有气,更兼这阵桑虹对他关切之色,便道:“可恶得很,今天我非叫你出丑不可!” 说时迟,她宝剑堪堪刺到,周洛立即施展须弥遁形,以退为进,霍地欺身近去,左臂一翻,喝道:“打!”右手倏伸,却去夺她手中宝剑! 要知他虽被七八个白衣女子围住,一者不知他武功深浅,又见适才她们的师傅伸手就撕下了他的衣衫,是以把他看轻了,一见桑青动了手,便都按剑不动,只是防周洛逃走而巳。 那周洛这一声打,可把桑青骇了一跳,那晚她在茅山吃了苦头,周洛还是坐在地上,现下他欺近身来,那有不怕,待要撤剑后退,只听啪地一声响,那无名老人,所授的神奇武功,端的神妙,桑青脸上早着了一掌,那音响清脆得很! 只听得四外的白衣女子,同是一声惊呼!挺剑疾上,只可惜周洛右手夺剑,却没成功,那桑青在周洛那声喝打之时,已生警觉,虽然仍未躲过,但手中剑却已撤了回去,两下里堪堪错过! 这一来桑青那不气极!陡见冰魄寒光闪动,向周洛抢攻过来! 周洛心道:“妙得很!”身形疾旋,稳着下盘,上身却故意作出摇晃之态,他将须弥遁形施展开来,桑青那能制他得住,周洛叫道:“啊哟!”向右面山边疾冲过去! 左边那个白衣女子,那容他逃走,剑起寒涛陡卷,刷刷刷连刺三剑! 那知周洛左晃右晃,一下子便巳从她剑影中闪过,就在错身而过之顷,右臂一弯,反打出手! 登时一声脆响,那女子的脖子后已着了一掌,周洛这还是对她手下留情,不打她的脸蛋儿,而且若是要夺她手中剑,可说轻而易举,皆因她一动手,便看出她武功不及桑青,他是存心诱敌,若然将剑夺过,只怕激怒妙化夫人动手! 周洛闪过他身后,拔腿就跑,却见外围的两个白衣女子又围了上来,分剑疾刺,他身后的这七八个白衣女子,在娇叱声中,又扑了过来,刹时间,又已被围住!十数只剑上下翻飞! 桑青怒气攻心,攻得更是凌厉,周洛倒抽了一口凉气,适才他不过才冲出三四丈,饶是那须弥遁形再神奇,这十多个白衣女子又岂是弱者,何况他初学乍练,现下才只得一半火候。 说时迟,周洛几番冲突,竟然冲不出重围,还幸这些白衣女子都不伤他,剑下都有分寸,眼看刺中,便已撤剑! 周洛心中一动,想道:“她们想生擒我,我怎么这般傻,想来我硬冲出去,她们也自不敢伤我。” 他心念一动,立即大喝一声,说:“打!打!”身形晃动,在剑林中几个穿闪,霍地向右面两个白衣女子间,直冲过去! 那两个人果然不敢伤他,迫得后退,周洛一声长笑,向山边一纵数丈!那知脚才点地,待要再纵起身来,陡见面前冰魄寒光闪动,竟是妙化夫人将他截住了。 妙化夫人喝道:“你还不束手就缚,当真要我动手!” 她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青虚虚的一张脸,令人一见生寒,而且当真象有一股寒气,自她身上逼来! 周洛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心下大惊! 但他已在快速间,看得明白,这阵虽只离开冰窟只得八九丈远,却因山势倾斜,立身之处,已不能再看到冰窟口边,心想:“这倒好,若能绊住妙化夫人,下面的人就可以来了。” 他当下即刻真真假假,作惊骇慌乱之态,霍地倒纵出去! 他身后那些白衣少女早又齐声娇叱,挺剑拦阻! 周洛一声啊哟,斜刺里急窜,从十几支剑中,穿闪而过,竟如入无人之境,忽听妙化夫人叫道:“桑青小心!”但她话声才出口,周洛却早欺近! 桑青圈剑疾转,眨眼间刺出五剑! 周洛大喝一声!“打”脚下是须弥遁形,饶是桑青剑术了得,竟巳剑剑落空,周洛左臂向外一弯,反臂早打了她一背,趁她惊惶失措的刹那,巳将她宝剑夺过! 桑青在前面才倒纵出去,身后—股劲风却早袭到! 周洛不用回顾,巳知是妙化夫人,他夺剑也正为了对付她! 他不敢回身,脚踏八卦方位,眨眨眼间,正逆反侧,身形似虚如幻,一下子转到了妙化夫人身侧,手中剑一颤,五点寒星恰似从剑尖之上飞出,直取妙化夫人! 妙化夫人一怔,她实不料周洛能逃出她那一掌,而且宝剑出手就不凡,但她此刻恼怒之极,她门下这多弟子,竟然连一个空手的少年也擒不住,而桑青更是她心爱的弟子,武功上巳得她真传,竟连剑也保不住,令她怎不着恼,一见周洛出剑神奇!当下哼了一声,竟不闪避!待得周洛的剑尖眼看巳然近身不到三寸,只见她上身陡然往后一扬,喝道:“撒手!”一条白练陡地伸入他剑影之中,原来是她右臂倏伸,白色长袖横卷,向他手腕缠去! 周洛骇了一跳,他这一招式巳用老,毫厘之差,却巳刺她不着,若不赶快撤剑,便要被她夺出手去,而且知道不能变招,皆因她袖管特长,且尚未缠到,他巳觉出她袖管之上,有一种奇妙的劲道,倒象她手腕如磁引铁一般。 他忙不迭一挫腕,剑尖猛可里向上一挑,脚下施展须弥遁形,巳然撤回了一点,那知妙化夫人那袖管也从他后撤的剑飞扬,呼的一声,直卷过来!眼前是冰魄寒光令人炫目,而且一股奇寒之气,扑面砭肤!手中剑更似被她袖管吸住了一般,虽然撤了回来,但缓了许多。 说时迟,那时却快如一瞬,也不过是妙化夫人喝撒手之声才落,周洛剑方撤得一半,但见匹练天娇,呼地一声,顿觉右手一震,虎口酸麻欲裂! 周洛倒抽了口凉气,赶紧撒手,脚下一盘旋,幸是那须弥遁形轻功神妙得很,剑虽出手,倒撤出了身来。 只听妙化夫人喝道:“接着了。”那剑直飞入数丈处的桑青手中。 原来妙化夫人一出手,她门下弟子自然都退得远远的,周洛万不料妙化夫人这袖管竟是这么神妙厉害,只道手中有了宝剑,再不济也可在她手下走过十招八招,那知竟连一招也未走到。 妙化夫人巳冷冷地说:“你这小子是束手就缚,还是定要等我动手。” 周洛心下大急,自知和她武功相差太远,尤其她这袖管太以厉害,适才他巳拖延了好一会功夫,却仍不见冰窟中的人上来,说不得,只好再想法拖延。 当下说道:“晚辈与你无冤无仇,你怎么这狠。” 妙化夫人道:“哼,我要放你走,那也容易得很,赶快献出上天梯。” 周洛道:“晚辈适才已然说了,并无一句虚言,那冰窟下面,实在无有。” 妙化夫人逼近了两步,周洛也连忙退了两步,忽然想到若往后退,岂不又退到冰窟口边去了,忙躬身道:“夫人容禀,试想晚辈下得冰窟,连身上衣衫也片片冰裂,那上天梯就算在下面,岂不也成了冰屑。” 妙化夫人略一沉吟,眼中又见冰芒射出,道:“你这小子还敢骗我,你身上衣衫虽然冻裂,那是你在下面活动之故,我生长在这冰天雪地,岂有不知,若然你在下面不动,衣衫自然不会脱裂的,那上天梯下冰窟,自然也完整。” 周洛心想:“不错,下面那位老前辈说巳将上天梯取存,我还在心中怀疑,不解那上天梯怎么仍然完好,现下经她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了。 他心下在想,却忙答道:“夫人所说便是实情,但晚辈先前也说过了,就算那上天梯仍完整,可是事隔十年,冰窟之底,已不知又结了多少丈厚的玄冰。” 他口中在说,心中却急得很,盼望下面的人早些上来,因知妙化夫人若然动手,他必然要被获遭擒。那知他心中着急,不自觉地,目光就向那冰窟上扫视。 妙化夫人瞧得明白,陡地冷笑道:“原来你这小子在拖延时间,想将我绊住,好让他们上来么!” 她一警觉,话出口,陡见一片冰魄寒光闪动,身形早杳。 周洛暗叫不好,她的身形也看不出,遑论对敌了,而妙化夫人身施展开来,自比桑氏姊妹大不相同,简直象一片冰魄寒光当头压来! 他霍地一咬牙,两臂倏弯,脚下一错,向三面疾打而出!但觉着手滑腻软绵,面前寒光闪得一闪,登时敛去,只见妙化夫人面有惊奇之色,瞪眼望他! 周洛心道:“惭愧,这无名老人的神功端的奇妙,显然适才虽未打中她,但巳触着了她的衣袖。” 妙化夫人冷笑一声,说:“果然你有点门道,哼!”冷哼之声才出口,只见她右袖霍地一扬,袖管中已飞出了—片寒光,眨眼已有十数丈远。 周洛一见寒光飞出,就知是她那神奇的大网,忙不迭晃身暴退,那知身才纵起,头顶与四外巳被那网色没! 要知那网任妙化夫人投出之时,有如一线,是以疾如电闪,待周洛发觉,早到了头顶,而瞬间伸展开来,广有十丈,周洛的须弥遁形再神奇,也脱不出身去。 说时迟,周洛不但眼见那网罩了下来,而且四外暗劲激荡,象自四面八方逼来,身法立见缓滞。 妙化夫人冷笑道:“你还逃得了么。”那知一言未了,一人叫道:“那不见得。”那网近冰窟口那面,下落之势突止,一人叫道:“周老弟快出来!” 周洛在闻声之时,巳看得明白,竟是陶六如以折扇将网撑了起来,周洛一见,就知下面的人都上来了,心下大喜,飞身从网口一钻而出。 他出来得快如一瞬,那知陶六如才将折扇垂下,妙化夫人已然赶了过来,人未到,左手袖已飞出! 陶六如不知她这飞袖厉害,竟不躲开,霍地张扇一拂!他这扇上功夫何等了得,一两丈之外,能碎石变成石矢,落叶而成箭雨,想妙化夫人这飞袖再是了得,亦必被他荡开,不料他这扇扬出,妙化夫人的飞袖非但未被荡开,而且来得更疾,呼地一声,反向他扇上缠来! 周洛出网之顷,急于要知陶丹凤与多九公是否巳上来,就这么错眼间,那飞袖已向陶六如缠到! 周洛待得发现,才叫:“那袖上有古怪,小心!” 却听妙化夫人厉声叱道:“撒手!” 陶六如的折扇立即脱手飞出,虎口堪堪不曾震裂! 原来妙化夫人的袖上,密密麻麻嵌满了磁片,是以对方只要用兵刃,便被吸引,休想能够躲过,而且反会被那飞袖吸引前来,她只要略施巧劲,当即将对方兵刃缠住,以她内家功力之浑厚,那会不将兵刃夺出手法,而陶六如的折扇又是以镔铁做的扇骨。 却说陶六如折扇出手,大惊之下,右手袖猛拂,身形往后暴退! 却听冰窟口边,一人呵呵大笑,道:“妙化夫人,你我可是久违了!” 上来的正是多九公,身后跟着陶丹凤! 妙化夫人只道不用费吹灰之力,即将下面的四人困死冰窟之中,那知一时疏忽,竟巳上来了四个,此时之怒可知!切齿道:“老化子,我本想慈悲你们,留你们—个完尸,不想你们倒不知好歹,偏要血涵雪山,这倒便宜白无常啦!” 想那白无常落下百丈冰窟,自是早没活命了,那知妙化夫人一言未了,冰窟口有人冷冷长笑,说:“我白无常死得好苦哇,你这婆娘纳命来!” 话声入耳,冰窟口边忽地跑上个白衣人来,正是白无常,而且连跳了两跳! 分明白无常落下冰窟,巳无活命了,这除非是他的鬼魂!如何不是!他又阴冷冷,又尖又短的连叫了两声,当真象鬼叫,而且要不是鬼,怎会蹦着跳着走! 妙化夫人门下的那十几个女子,都眼见白无常是不会有活命的了,早尖声大叫,齐往后退。 便妙化夫人亦是一怔,周洛同样也毛骨悚然,陶六如拉他一把,道:“周老弟快退。”两人趁妙化夫人分神的瞬间,忙退后与多九公会齐,陶丹凤显然见到周洛,巳芳心大慰,只顾脉脉含情地望着他,强敌当前,她倒不放在心上。 陡见一条黑影,自冰窟中—冒而出,落地现出黑无常,干哭了两声,说:“白老大,你死得好惨啊!” 白无常也鬼哭道:“黑鬼,今儿只剩下你孤鬼一个了。” 黑无常说:“既是你阴魂不敢,可要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说着,又呜呜的干哭了两声! 雪山极顶,天气本巳奇寒,冷风又凛冽,两人阴声阴气,又觉阴风飒飒,令人毛发为之齐竖! 周洛道:“陶大哥,当真这是白无常的冤魂么?” 陶丹凤忍不住,嗤的一声笑,悄悄的说:“光天化日之下,那来鬼魂,你这人……” 陶六如道:“噤声,就有好戏看了。” 只见白无常又再蹦了两蹦,已到了妙化夫人面前,那妙化夫人惊疑参半,不自主也连退了两步。 白无常使又迈进两步,说:“妙化婆娘,还我命来!” 周洛却被陶丹凤一言提醒,再加此刻凝神一看,那白无常那是甚么鬼魂,实是个活生生的人,却不知他怎会落下不死?只听陶丹凤在身边说道:“你想想九公手中有绳,还不明白么? ” 周洛恍然大悟,略一想他上来时的情景,九公手中抓住绳子,而且绷得紧紧的,便明白过来。 那多九公之所以当时从他手中将绳抢过,原是为了助白无常一臂之力,将绳绷紧,好令他在绳上使得出力,那时大伙儿都在生死关头,成了同仇敌忾,唯有助白无常上了崖头,下面的人才有活命,那白无常落下之时,必是多九公早有准备,抛绳将他接住,以白无常的轻功高绝,多九公内力之雄厚,相隔十丈八丈,自是能将他接下。 其实这最简单不过,周洛被她一言提醒,立即明白。 那妙化夫人也不过陡然见白无常现身,一时间的惊疑,此刻地连退了两步,已看得明白,白无常有形有体,那是甚么鬼魂,只气得她更是面如雪白,白中透青,当下哼了一声,说:“白无常,你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白无常冷声长笑,说:“有你在,我怎舍得死!” 妙化夫人怒不可遏,踏上一步,那雪地上本已松软,她踏前—步,立即深深陷入雪中,多九公一看,心说不好,现下我等既巳出了冰窟,能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是好,便抢上一步,向妙化夫人一拱手,道:“我等进入雪山,未曾登门拜渴,当真有所不是,老朽这里谢过了。” 他想得却好,就这般若能免了一场恶斗,自是最好,再不然先礼后兵,也不输理,现下自己这面人多,也不怕妙化夫人。 那妙化夫人巳然怒极,那肯甘休,叱道:“今天你们休想走脱一个!”陡向她那门下的女弟子喝道:“你们还看着做甚么!” 喝声未了,那十多个白衣女子,悟似十数朵飘浮的白色云朵一般,瞬间已散开,将这面的四人围住。 大伙儿那将这十多个女子看在眼里,全都不在意。 多九公呵呵一笑,道:“妙化夫人,可知我等不是怕了你们,既然上得了冰窟,还出不了山去么?只是我等与你无冤无仇,先前你虽想害我们,但我们入山而未拜山,确也有不是,彼此就拉了个直,何不听我一言,就此罢了干戈。” 妙化夫人冷笑一声,道:“你们要我饶了你们性命,那也容易,拿来。” 多九公一怔,道:“甚么?” 妙化夫人说:“上天梯,只要你们献出了上天梯,我就网开一面,饶你们不死。” 白无常冷声冷气地打了个哈哈,说;“黑鬼,你听听,这婆娘竟也想拣便宜,哈哈,连我们都落了空,她倒还做梦。” 妙化夫人一怔,心想:“难道这小子所说是真的没骗我,”想到黑白二无常暗随多九公等进入冰窟,自是为了那上天梯,若多九公等已然取得,二无常那有不夺取的,若然到了手,多九公等又岂会与二人罢休。 她瞬间溜了当前各人一眼,见他等彼此并无敌意,这才相信周洛所说不错。但她立即又有了主意,道:“你们既是献不出上天梯,那也容易,只要将这小子留下。” 说着,向周洛一指,原来她今日得桑氏姊妹禀报,说周洛巳然练得上天梯中武功,能进入冰窟,先前她还有些不信,现下见周洛果然能出入冰窟,希望之心也油然而生,心想那上天梯只要仍在下面,不论那冰窟有多厚,能进得去,自然也有法可想。 那多九公一听也怒了说道:“你当真不知好歹,那可怨我们不得。”他双掌一错,就要出去! 却听白无常冷冷笑道:“老化子,就凭你那一点能耐,也想收拾她么,再说,也得让我先见识见识这婆娘那面网儿,嘿嘿,我白无常甚么阵仗没见过,她这网儿当真奇妙得很,要不好好见识早识,岂不是一大憾事。” 他本是站在妙比夫人面前,此刻相距不到一丈,说着,巳大踏步走近。 白无常先前在冰壁之上,吃了那网的大亏,几乎丧了性命,心下恼恨之极,那会甘休。 多九公气得吹胡子瞪眼,陶六如忙一拉九公衣袖,道:“九公,此刻我等分则力弱,她既然有备,可知厉害,落得让他去探虚实,瞧瞧她武功端的如何了得。” 他等四人站得远远地,陶六如话声甚低,只让三人听到。 周洛忙道:“六如先生说得不错,我瞧白无常绝非妙化夫人的敌手。”他在华山之上,能轻易逃出二无常手去,但在妙化夫人手中,却出手便巳受制,可见她武功实在二无常之上,他心下明白,是以忙出言劝阻。 多九公一想也是,便忍住怒火,只见那妙化夫人巳冷笑道:“好,你要见识,我怎不成全你!” 话出手出,左手倏地一扬,一片寒光飞洒开来,眨眼已有十丈方圆。 周洛忙道:“快退!”四人纵身后退了三四丈,才脱出了那巨网的范围。 眼见那巨网已向白无常当头罩下,他竟丝毫不惧,说:“黑鬼,这网儿好玩得很,你怎不也来玩玩。” 黑无常说:“妙极!妙极!”黑烟飘散,巳飞入网边,但那网巳然罩了下来,黑无常说:“白老大,我进不来啦。”一伸手,即已抓住了网边。 白无常却向前窜,但见白影一晃,巳抓住妙化夫人那面的网口。 这一来,大众都明白了,知道二无常是想扯破那网,显然两人在下面之时,巳然商量好了的,存心毁去妙化夫人这网。 那知妙化夫人眼看两人一边一个将网抓住,竟然只是冷笑。 说时迟,两人不过手才触着那网边,忽地跳了起来,说:“啊哟!”待要放手,妙化夫人巳用劲一抖,喝了声“起!”二无常身子便巳悬空!呼地一声,巳兜入网内。 原来那网边有密密的倒钩,别说用手去拉,便是那网触着人身,立被它将全身钩着,那倒钩更是百炼的精钢制成,制造得甚是巧妙,她着不用巧劲,那钩针也不会弹出,先前在冰壁之上,妙化夫人只想将白无常抛入冰窟,并未弹出钩针,是以白无常大意了。 妙化夫人一抖那网,一放一收,立将两人裹在网中,向身后两个女弟子面前一抛,喝道:“绑了!” 那两个女弟子显然早有准备,各人手中都拿着一条长绳,便要上前捆绑,但二无常何等武功,两人不过一时大意,着了道儿,要知网上倒钩虽然刺,两人浑身肌肤,但却刺入不深,只是疼痛难当,伤得却不重,是以两人身子才一着地,在地上一蹦,巳跳了起来,气得两人哇哇怪叫! 才叫得一声,却又啊唷连天,原来两人这一动弹,那网上倒钩却已刺得更深,当真象万箭钻身一般! 妙化夫人哼了一声,说:“你们要不束手就擒,那是你们自找苫吃。” 竟是头也不回,向这面四人道, “二无常就是你们的榜样,是束手就擒,还是要先吃苦头才甘心。” 二无常这一被擒,多九公等四人大吃一惊,万不料她这网如此厉害。陶六如更抽了口凉气,先前幸好他是用折扇将网边撑住,不然早吃尽苦头了。 这么一句话功夫,只见那拿绳索的两个白衣女子,又向二无常扑了过去,但两人怎会这么甘心被缚,两人腿弯一蹦,已又跳开,黑无常更破口大骂。 多九公心中一动,忙低声道:“她这网厉害得很,趁二无常尚未被擒,那网一时不会用来对付我们,我这就去同她一拚,你们快走!”当下哈哈一笑,说道:“我老化子偏不知好歹,你要我们也束手就擒么,可也得对我露两手才行,来来来,我老化子领教领教。” 他双掌一错,大踏步向她走了过去! 要知多九公亦非弱者,若论正宗武功,他双掌上的威力,绝不输于妙化夫人。 那知妙化夫人一声冷笑,说道:“我知你这老化子的心意,你以为我没有网了么,你且看来。”说着,向四外一指! 多九公停步一看,只见她门下那十多个女弟子,每人手中都拿着一面网,妙化夫人话声才落,巳各自将手中网抖了开来。 陶丹凤一见,登时花容变了色,叫道:“九公,快回来!”陶六如一时也打不定主意,周洛更是着急,若然两人手中有兵刀,这十多个白衣女子自然远不及妙化夫人功力深厚,破网想来不难,现下两人都亦手空拳,这些白衣女子又巳将四人困在当中,那网又能攻远,只要一触身躯,便要被倒钩钩住! 那多九公看得明白,暴怒道:“听说你闭关好些年,我还道练成了甚么超群绝世的武功,原来只是这点邪魔外道。” 陡向三人喝道:“过来,随定我身后。”三人立即明白多九公之意,他是想缠住妙化夫人,只要和她动上了手,可就不怕那网,这十多个白衣女子必然投鼠忌器。 三人忙纵身一跃,到了多九公身后,多九公怒喝道:“看掌!”一掌劈出,狂飙陡卷!且右掌才发,左掌亦巳同时翻出! 妙化夫人冷冷说道:“好,我要不让你见识见识,你也不知雪山派的厉害!” 但见冰魄寒光闪动,象是被多九公的掌风震了出去,那知多九公才觉掌未着力,陡然间寒光耀眼,妙化夫人巳欺近身来。只见两袖飞舞,宛若出水蛟龙,左袖缠他双腿,右袖自右缠他头颈,袖起风声猎猎,强劲之极! 多九公吼道:“好!”两腿一飘,左手翻掌将他飞袖荡开,吐气开声,右掌一探,猛可里挫腕吐劲! 他双腿巳然飘起,右掌发出,已和身扑去,十成劲力,又加了二成。 却不料妙化夫人身如浮云飞絮一般,又随掌飘了出去,多九公这里脚才着地,她却已又欺身近来,两袖似灵蛇飞舞,她两袖竟然长有一丈,左袖缠卷崩挂在前,右袖攻后,点他五处大穴!而且认穴奇准! 多九公右脚一点地,斜飘数尺,左掌斜翻,荡开两袖,右手疾吐,向妙化夫人拍出,这一招掌已递出一半,方才吐劲,嘿地一声,又是掌出身随! 他掌上威力奇大,掌风广及一丈方圆,是以倒不怕妙化夫人的两袖近身,只是妙化夫人身法奇妙,虚飘飘似不着力,两人一动上手,周洛和陶氏兄妹都看出不妙来,要知多九公用劲愈大,所耗精力愈多,数十招一过,必然不敌。 三人心急之极,此时巴不得二无常能脱出困去,因知二无常掌上是练的阴柔功夫,若与妙化夫人对敌,比多九公要占便宜得多,且二无常身法施展开来,有似幽灵,和妙化夫人正是半斤八两。 趁多九公与她斗得难解难分之顷,三人忙看那二无常时,只见二人兀自仍在挣扎,而且已挣扎到了一处,在网中并肩站着,这一来可好得多了,两人只要步法一致,便能一跃丈余,是以那两个白衣女子仍未将二无常擒住,且巳跃出了七八丈去,到了雪坡之下。 周洛忽然心中一动,他与陶六如虽然没有兵刃,其实有亦无用,只要妙化夫人一飞袖,就会被夺出手去,但陶丹凤的飞绸却大是不同,而且飞舞起来,能攻出一丈五尺有奇,比妙化夫人的袖子还要远得多,她不及妙化夫人的功力深厚,难道还不及她门下的这些女弟子么? 他心中在想,却留神多九公与妙化夫人的恶斗,只见一个掌风虎虎,一个飞袖猎猎,冰魄冷光飞洒之中,多九公怒吼连天,不时吐气开声,他虽胜不得妙化夫人,但一时不会落败,便向陶丹凤道:“陶姑娘,你的红绸呢,可还在么?” 一言将陶丹凤提醒,从怀中取出红绸,道:“幸喜我下冰窟之时,将此绸交给了哥哥,才得保全。” 说着,反身一掠,向最近的一个白衣少女扑去,陶六如与周洛忙紧随身后。 三人这一行动,较近的三个白衣女子齐一退步,同时右手一抖,飞出三面网来,紧紧地连接在一起,向三人自三面当头罩了下来!这三面网虽然小得多,但合起来仍然十分巨大,广有十余丈,又是分自三面包围罩下,陶丹凤要凭她一人之力,以手中一条红绸破这三面怪网,那能得够。 三人大惊之下,陶六如早喝道:“妹子快后退!” 当下三人扑出得快,退得更快,那三个白衣女子也不进9迫,只见三人挫腕一抖,齐将三面网收了回去! 显然这些白衣女子只奉命围住他等,见三人退后,便也即刻退回原位,而这三人以外的其他白衣女子,始终未曾离开原位。 陶丹凤急道:“哥啊,这来怎好?” 陶六如一时没了主意,周洛略一沉吟,道:“有了,不如我拚着被她们网住,那时你们就可冲出去了,只要解救出了二无常,与多九公三人合力,制住了妙化夫人,那时再来救我不迟。” 陶丹凤霍地一旋,将周洛抓住,说:“你你……这怎可以了。” 陶六如却想:“谁有这一个法儿,不然今天大家都是死路一条,但却不能让周老弟去,他现今武功在我之上,留下他来更有用。” 他心念才动,那知周洛急道:“陶姑娘快放手,你没瞧事在紧急么,我现下已是遍体鳞伤,再多加一点皮肉之伤,有何紧要!” 他话出口,已猛可里一挣,偏是陶丹凤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但知周洛两手已然破裂,那会用劲,是以周洛轻易便己挣脱,待得陶丹凤急叫道:“你!等等啊!”周洛却已纵身一跃,竟有三四丈远,向正西面一个白衣女扑了过去! 陶六如见已阻止不及,忙道:“妹子小心,他舍身救我们,不可负了他的好意,而且机会瞬眼即失!” 说时迟,周洛一人扑出,那当面的白衣女亦只得一人迎了来,右臂一扬,网已撒出,只见五文方圆的一面大网,已向他当头罩下! 周洛既是存心受网,自然不惧,当下大喝一声,猛扑了过去!与那网迎了个正着,他巳打定了主意,这一下扑出,劲道甚大,那网刚将他网个正着,他巳连人带网冲了过去,扑向那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见他巳被网住,那会防他会带网冲来,一时竟惊得手足无措,且周洛自空中冲下,其势何等巨大,白衣女啊呀一声,往后便倒! 周洛咬紧牙关,强忍那浑身痛楚,不待那白衣女子跃起,早就地一滚,而且回旋从那白衣女子身上滚过那网上的倒钩,立即有好些刺入白衣少女的身上,痛得她嗳唷连天,也更加慌乱,待要挣扎跃起,那知那网因是十分巨大,除了裹着周洛之处,足有余裕,她不挣扎还好,她乱挣乱蹬,余网立即将她也网住了。 周洛早叫道:“六如先生和陶姑娘还不快走!” 何须待他出声,陶氏兄妹在周洛才扑倒那白衣女子的刹那,早巳从两人身上飞身而过,那左右两个白衣女子,万不料周洛会有这一招,见同伴被扑倒地,一时也慌了手脚,不知该立即解救同泮,还是守定方位,就在这迟疑的瞬间,陶氏兄妹巳飞身出了困,待得发现,那还阻截得及。 陶六如知时机一瞬间便失,若容那些白衣女子再又围来,可就前功尽弃了,忙道:“妹子,快和我保持三丈距离,我去救二无常,你要防她们围攻!” 陶丹凤见周洛被网困住,而且浑身被倒钩刺体,心痛之极,急得她泪流满面,还幸见那个白衣女子亦被网在一起,才稍稍放心,因知只要她们解救那白衣女子,周洛即能出困,且此时见事巳,如此,唯有早一时救出二无常,大家才能被救。 忙道:“哥哥快去!”陶六如那还等她答话,早扑到了二无常被困之处,两掌一翻,身未落下,巳分向两个白衣女子劈去。 陶六如平日虽靠手中折扇成名,借力打力才是他的绝技,但雪山门下全是小巧武功,陶六如这一飞身扑来,恰如飞将军从天而临!两个白衣女擒二无常不得,正无计可施,那敢撄陶六如之锋,忙不迭向左右纵开避过! 陶六如舍了右面那白衣女,霍地左掌截出,同时身如疾风,斜刺里向左面那白衣女扑去!右手五指箕张,抓她芳肩! 那女子手中只有一条绳子,并无兵刃,这一下变故又快得出奇,更加心慌意乱,忙不迭身形一矮,待要盘旋让过,那知陶六如其志不在抓她,正要她矮身盘旋,蓦听玱琅一声响亮,陶六如巳从她背上拔出剑来!脚尖着地,立即纵身退回! 这一下兔起鹘落,当真比闪电还快,一者那白衣女惊惶失措,二来陶六如谋定后动,是以轻易便将宝剑夺过,只三五下,早挑断了几根网线。 陶六如明白那网线虽是其细如发,但必然极是难断,是以早将全身功力贯注在剑刃之上,这才能逐根挑断。 要知那网只要断得一线,立即能破一大洞,二无常当即用力一挣,巳破网而出,忙不迭拔出身上的钩刺,但一时之间,如何拔之得尽! 那十几个持网的白衣女子,在惊骇甫定之下,巳飞扑围来。 陶丹凤早一声娇叱,飞绸如神龙矢娇远攻近扫,缠卷崩挂,立即阻住了三个白衣女子,陶六如舞动手中剑,挑开了两面飞罩而来的巨网,急道:“二位快助了九公,我兄妹给你们掩护!” 二无常身上的钩针巳取下了多半,适才吃足了那网的苦头,现下见这十多个女子每人手中都有一面网,而两人虽未重伤,但却巳遍体是伤,身上兀自疼痛难当,怎不心惊! 黑无常早阴恻恻说道:“白老大,这婆娘邪得很,错过今日有明日,不趁他们将这些娘儿们绊住,不走更待何时!” 陶六如一听大惊,急道:“我们好心救你,你你……” 白无常说:“黑鬼说得不错,走!嘿嘿,多谢了,今日你要不死,他日我白无常必有一分人心!” 黑无常笑说:“要我们谢你,今日可要留下命来,对不住,我们可先走一步啦!” 陶六如大怒,他才挑开二面网,立即回剑疾扫!斜肩向黑无常劈去! 黑无常冷声长笑,道:“小心网儿!”陡地人影一晃,只见一黑一白两团轻烟,巳向山下滚滚而去,而一面大网,却已当头罩了下来! 陶六如迫得回剑疾挑,闪身躲过,待他再又一连挑开两面罩来的巨网,黑白二无常巳去得无影无踪了。 那妙化夫人如何看不明白,只是被多九公缠住,撤不出身来,多九公施展开一生所学,掌发虎虎风生,一掌更比一掌威猛,妙化夫人的诡谲巧招,竟无所施其技,两只长袖未近身,便已荡开,手中又无巨网,眼看二无常逃走,只恨得她切齿咬牙,当即厉声喝道:“老化子,我本倒没伤你之意,这可是你迫我下毒手!”霍地左袖飘出,一带傍引,多九公右掌翻出,才将她左袖荡开,猛觉一股寒气直逼前来,令人窒息。 多九公不由急退半步,却在这刹那间,却闻丝丝之声入耳,眼前似有万点银星浮动,飞绕盘旋! 多九公知是妙化夫人打出了冰蚕,若然是迎面劲袭,他倒也能扫荡躲避,不料她手法竟是这般奇妙,暗道:“不好!”闪电般抓住前后幅衣襟,哗地一声响,旋身疾拂猛扫! 陶丹凤此时与多九公相距甚近,一见多九公遇险,早疾扑赶到,右手疾抖,但听哗啦声中,长虹夭娇,绸端吞吐卷挂,妙化夫人打出的冰蚕一半巳如石沉大海,一半被多九公扫落! 多九公趁势一掌疾劈劲吐,吼道:“你也尝尝我老化子的厉害!”其势有如狂飙! 妙化夫人却也不敢撄锋,飘身后退,多九公喝道:“六如丹凤快退,我断后!”原来他这掌竟是以进为退! 陶六如此时亦巳险急,只因那些白衣女子的巨网,绵绵不断的罩来,他却不能近得那些女子的身去,手中剑挑开一面,另一面却又攻到,实是防不胜防,知时间一长,便要被网擒住,闻言立即暴退,一连闪过三面巨网。 陶丹凤却急道:“九公,他被擒住了啊!”多九公早抓住她左臂一带,说:“咳!难道都要失陷才好,且再想法救他。” 两人一掠三丈有余,左掌连番劈出,将拦截而来的白衣女子,震得东倒西歪,三人就向山下逃了下去! 妙比夫人竟是不再追赶,反而喝住门下弟子,原来她那面大网已破,再要想擒生多九公,自知太难,且她志在擒获周洛,而他既已自投罗网,还追他们则甚。 妙化夫人抬起网,止不住心头恨起,喝命将周洛绑了。 周洛浑身被网紧紧束着,不但动弹不得,而且只要稍一挣扎,那倒钩刺入体内倒更深了,痛得也更厉害,只得束手就缚。 早有个白衣女子上前,要将他两手缚住,却见桑青飞身赶到,说:“且慢!”骈指点了他左右期门穴。 桑青是知他武功了得,生怕他拚命逃走,那知周洛原本是束手就缚的,这一来却有了生机,心下暗喜。 要知这么一来,她们必然当他已失抵抗主力,对他不再防备,那么,只要束身之网—撤,以他须弥遁形轻功之神妙,何愁逃不出去。 原来周洛得那无名老人所授的无名神功,最是神妙,试想运行起来,两臂尚且能柔若无骨,要冲开闭着的穴道,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周洛心下暗喜,却不露于形色,将双目一闭,听任她们将他两手缚在胸前,陡觉浑身痛入骨髓,原来是她们在替他拔除身上的钩剌。 周洛咬牙强忍,连哼也不哼一声,却暗运真气冲开穴道,同时心下暗暗纳罕,他能强忍住痛苦,怎么和他同被网住的白衣女子,却也不呼痛? 他心下奇怪,不由将眼微睁开一线,看时,登时恨得他怒火上撞,原来那网上的钩刺,制造得极其精巧,每根之上皆有卡簧,只要松簧拔针,便无痛苦,那白衣女子早已被拔除干净,脱出网去,而他身上的钩刺,却是桑青在替他拔除,她不但不松卡簧,而且倒侧逆拔,是以每拔出一根,便带下一小块肉来,他仅瞧得一眼,巳见两腿之上鲜血淋淋!难怪会痛入骨髓了,若然她这般将他全身钩刺拔光,他岂不是强留得活命,也要失了人形么? 忽听桑虹的声音,颤声叫道:“师傅,我们不是还要用他取上天梯么?” 声才入耳,那桑青早一声冷哼,只是轻得仅周洛才听得出,跟着大腿之上一阵剧痛,周洛几乎忍不住叫喝出声,随听妙化夫人说道:“不错,桑青,别折磨他了。” 桑青道:“师傅,这小子可恶得很。”妙化夫人道:“你不听话。” 桑青停了手,道:“徒儿不敢。”妙化夫人随叱退桑青,命桑虹替他拔除,周洛才松了口气,随觉身上钩的针一根根被拔除了,不但不感疼痛了,而且每拔除一根,立觉舒适无比,心下对桑虹也更加感激。 但他心下却反而为难起来,心想:“待我浑身束缚一除,若然即刻逃走,桑青那丫头心如蛇蝎,岂不说是桑虹暗中做了手脚,放我逃走,那时桑虹必受重罚,那么一来,我岂不是恩将仇报么?” 他心中着急,倒巴不得仍由桑青来替他拔除,虽然受些痛苦,但皮肉之伤,却无碍性命。 却听那桑虹一面替他拔除钩针,一声声在轻声叹息,象是她也心痛一般。 周洛心中也是一声叹,暗道:“你虽是好心,却害苦了我。” 一会他身上的钩刺已被拔尽,只听妙化夫人道:“将他抬下山去。”那知却没人应声,周洛此时已不打算逃走,率性睁开眼来,只见身边的白衣女子一个都在往后退,心下大是奇怪,心道:“这般女子一身洁白无瑕,想来都是爱洁的,只怕是嫌我一身血污肮脏,大家都畏缩不前,想来必受斥责。” 周洛这却猜错了,这般白衣女子之所以不敢应命,其实是因从来未与男子相处,更不要说触及男子的身体了,何况周洛一身赤裸,仅腰间围着一块布片。 那知妙化夫人不但不斥责她们,反而点了点头,说:“我倒忘了,尔等怎能去抬这臭小子,桑青何在?” 桑青转了出来,说:“徒儿在。” 妙化夫人道:“将他闭着的穴道拍开。” 桑青迟疑道:“师傅,这臭小子的武功怪得出奇,又狡猾得很,动起手来,更是拚命一般,不怕他逃走么?” 妙比夫人哼了一声,说道:“有我在,还怕他逃出手去,只管解了。” 桑青不敢不听话,周洛心下大喜,他正愁怕她赖上桑虹,他一逃走,会害桑虹受罪,这一来可妙得很。 他眼珠乱转,暗地里打定主意! 那桑青走到跟前,狠狠瞪了周洛一眼,却不即刻解他穴道,先察看绑他两手的绳索,用手摸了摸,待见他两手绑得牢牢地,才放了心,说道:“臭小子,你若想逃走,那是你自找苦吃。” 说着,用脚一勾,想将周洛的身子翻过来,周洛便在这刹那间,想道:“不趁她们认为我穴道未解,疏于防范之时逃走,更待何时?” 这想法闪电般从他脑际掠过,他已故意啊唷一声大叫,就势一滚,同时大声说道:“多谢姑娘放我逃走,他日必有以报。”一展身形如弓,一蹦而起,再一掠,已是身在数丈之外,拼命往山下逃去。 第九章 你争我夺 周洛这一突然跃起身形,确是大出意外,饶是妙化夫人亦不相信他能运气冲穴,略一错愕之下,周洛的话她巳听得明白,不及辨真假,巳飞身追出,冷笑声中,只见她左袖一拂,桑青已被她扔出数丈,登时无影无踪,原来她听信周洛所言,只道真个是桑青放了她,是以出手甚重,桑青落地,即巳深深陷入雪中。 妙化夫人端的了得,她身形飞起,右手将桑青扔出,速度却不减分毫,只两个起落,巳追及周洛,且脚未着地,右袖又巳飞出! 周洛听得身后风生,那敢回头,奋力往前一冲。 那知他被困了好些时候,又曾被桑青点了穴道,再加遍体鳞伤,脚下自是不免飘浮,偏那雪地松软,又不着力,他奋力一冲,脚下反而向下陷,是以身形虽然冲出,脚上却被积雪一带,登时成了头前脚后,扔下了雪坡。 不料这么一来,倒因祸得福,原来妙化夫人见他往前冲出,即刻一点雪地,往前飞掠而出,周洛不过扔出一丈多远,她却一掠三丈有余,若然这番被她赶上,以她袖长又有一丈,且那袖上功夫何等神妙,那时周洛绝逃不出手去,哪知这一来她反抢到了前头,却与周洛倒相隔得远了,便飞袖也攻他不到。 周洛暗叫了声惭愧,一滚跃起,往回便跑。 本来妙比夫人身后,那十几个白衣女子已仗剑追来的,但周洛这叫巳无他路可逃,迫得迎上前去,那知他才一转身,那十多个女子竟是一齐惊呼,各各掩面,四下奔逃,倒替他让出了路来。 周洛大是奇怪,但他那敢怠慢,更因这一阵奔跃,脉络巳活,轻身功夫亦巳复原,将须弥遁形展开,但闻耳畔风声贯耳,眨眨眼,巳将那些奔逃的白衣女子丢在身后老远,更不回头,向山下狂奔而去! 初时他还听到妙化夫人厉声怒斥,渐渐也不听闻了,不到两盏茶功夫,巳越过了两个山头,也不再闻妙化夫人的声音,这才脚下略停,回头一看,果然竟无人追来。 周洛心下大奇,不由也站住了,想不透是何原故?忽觉寒风砭肤,待他低头一看,登时满面通红,连叫了两声惭愧。 他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早先是赤身露体,想那雪山派全是黄花闺女,怎敢见他这般形状。 他略一回想,立即明白,他先前围身的,只得半幅衣衫,而且是匆匆围上,那能系得牢,当他冲落雪坡之时,曾经几个翻滚,那又怎能不脱落?那时又是他性急选命之顷,故尔丝毫无觉。 他现下虽是绝处逢生,但却甚是尴尬,也不敢再停留,因知雪山门下那些女弟子虽然怕羞,妙化夫人可不会怕的,适才必是趁她陡然间一怔之顷,侥幸逃走,再者须弥遁形神妙,若她追来,那可人事不好。 他在略一停顿之下,便忙又向山下奔去,一面打量方向,想想适才是反方向奔逃,此刻必在西北,便绕向东北。 多九公与陶氏兄妹乃是从来路而去的,他倒不急于追赶他们,去与他们会合,而是急着要找辛梅。 他上山已有一天多了,辛梅不见他回去,不知怎生着急了,而且更令他担心的是,现下已知他等入山,没一个曾瞒过雪山派的人,生怕辛梅亦巳被她们发现,她现今武功一失,若被发现,别说不是敌手,只怕逃也逃不了。 幸好他一路绕道往东,妙化夫人并未追来,那雪山到处是皑皑白雪,山势都大同小异,周洛这一不从原路而面,一时哪能寻得着辛梅所在,他好几次以为到了昨日上山之处,哪知在附近寻了好久,始终未发观他所搭盖的那问茅屋,而且雪地上连脚印也未发现一个。 他渐渐焦急起来,可又不能出声呼唤,忽然记起他搭盖的屋子,是在山阴一面,而且有疏落的树木,心想:“雪地上的足迹就算被雪填平了,发觉不出,我搭盖屋子,可是折了不少树木,那目标可显著得很。”当即在有树木之处寻找。 他在雪山脚下找遍了三四个山阴,忽听有人声传来,登时心中一喜。 那声音小得很,像从地下传来一般,听不清楚,周洛即刻循声寻去,约莫走出了十多丈,忽然发现有几根折断的树木,而且折痕甚新,他马上认出是他折来建屋的,终于给他寻到地头了,喜得几乎要高声唤辛梅,纵身便往那屋子之处扑去。 那知他在搭成房屋的晚间,大雪巳将房屋隐密了,这又隔了几近两日,那房屋更是一点也看不出了,只能记得方位。 正当他赶了过去,忽听有人说话的声音,那声音甚低,但听出绝不是辛梅的。 周洛一怔,忙不迭止步,皆因听出那声音,正是从屋子的方向传来,而且是在雪堆下面,跟着那声音又入耳,这次周洛听清了,却骇了一大跳,原来竟是华山二无常的声音! 只听黑无常的声音说道:“怎么这点耐心都没有,白老大,我算计的准没有错,一半日那小子准会回来,嘻嘻,要是我啊,我也是舍不得这个标致的妞儿。” 便听白无常说道:“若他们能全身而退,那小子自会回到此处来,只怕……” 黑无常忽地冷笑哈哈,说道:“白老大,今天别瞧我两个灰头土脸,但若凭武功高低,嘿嘿,不是夸口,那婆娘绝非我俩敌手,乃是一上去就轻敌,再者,白老大,不怪我怨你,若然你不因吃了那婆娘的亏,气上来就沉不住气,怎会着那婆娘的道儿。” 周洛听得是二无常,两人既在屋中,那辛梅必是被两人擒住了,别说是二无常,就是雪山派任何—个门下弟子,也能将她擒获,这还用怀疑么? 他心下大急,恨不得即刻冲进屋去,但想到自己实非二无常敌手,若然自己亦被擒获,那可完了。 迟疑间,只听白无常道:“黑鬼,你别怨我,要说妙化夫人的武功不及我两个,我瞧你才有些轻敌,不是我长那婆娘志气,黑鬼,我倒要问你一句,武功最高的境界是甚么!” 黑无常道:“嘿嘿,难道这个我也不明白,那是以意克敌。” 白无常道:“着哇,那你想想,就凭着我两个的能耐,那婆娘的网儿再是神妙,岂能轻易网得着我两人,若沦内力之浑厚,那婆娘也许不及我们,但运气行功,却巳达到了以意克敌的地步,是以那网儿才能在几近十丈之遥,亦能收发由心。” 周洛听得明白,也才恍然大悟,其实他在白无常说时,也在暗中作了个比较!他在二无常中,虽然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也还能逃出手去,但在妙化夫人面前,他却连两招也未走到,虽说一者是她网儿厉害,袖上有古怪,但那不过是以偏补正,这妙化夫人的武功,实在二无常之上。 却听黑无常道:“白老人,你说的怕没有道理,就算那婆娘厉害,但我们的玄冥掌又岂弱于她,若不是尚未出手即巳着了道儿,今天怎会闹得个灰头土脸!” 一言未了,忽听有人嘻嘻一声笑,说道:“饶你两个无常奸似鬼,今儿可上当啦!” 周洛听得那嘻笑之声入耳,几乎喜得要奔上前去,那声音他便再隔数十年也听得出,正是辛梅的声音,她既然嘻嘻笑,可见是好好儿的,是以大大放了心。 便听黑无常道:“你这妞儿说甚么?怎的上了当?” 辛梅说:“你们这叫当局者迷,当时若不是一出手就抓住那网口边儿,被那网上的倒钩刺中,妙化夫人再了得,又岂是你们两个的敌手,黑无常,亏你还怨人家,你没想想,那时你要不心慌意乱,拼着手掌受点伤,岂不就脱出网来了么!就算你两个不是她的敌手,至少也不会吃那苦头儿,差点儿被人家擒住了。” 周洛听得一怔,辛梅所说,倒象她亲眼所见一般。 但心念才动,却几乎失笑起来,心想她武功全失,那能上得去,而且就算上去了,那雪山之上遍地是皑皑白雪,寸草不生,一望便可望出老远,她岂能隐秘得了身形,想来是从二无常谈话中,想见到当时的情景。 哪知二无常竟也会奇诧,只听那黑无常说道:“怪事怪事,你这妞儿怎会知道?” 辛悔却喀喀一声笑,像笑得甚是开心,说道:“我啊,你两个无常鬼信不信,我长着千里眼,呸!以往我只道你两个无常鬼只是心肠狠毒,现下更知你俩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黑无常竟然不恼,说道:“哈哈,小姐儿,我倒要听听你的高论,狠毒和忘恩负义,可还有何区别?” 辛梅道:“好,你听着,常言道无毒不丈夫,大丈夫意志坚强,行事之时难免心狠手辣,倒也情有可原,但却也得光明磊落。” 周洛听得不由皱起眉头,此话他听得甚不入耳,更不愿听到自辛梅口中说出,其实他忘了辛梅虽是女孩子,但行事却正是这般,常常心狠之极,只是对周洛一人特别。 随听那辛梅继续说道:“只要光明磊落,心狠一点,倒也不失为人丈夫,呸!象你两个无常鬼今儿一般,我周大哥好心好意,第一次救你出了冰窟,再舍身受那网刺的活罪,你们一出了困,即刻逃走,呸!说你们是忘恩负义的小人,那还是抬举了你们,依我说啊,你两个简直不是人。” 黑无常阴恻恻笑道:“我两个人称二无常,自然是鬼了,还用你说。”却是那白无常冷厉的声音喝道:“你这小妞儿找死。” 周洛大惊,生怕白无常下毒手,那知辛梅竟会一点不怕,说道:“你凶怎的,别以为我怕了你。” 跟着黑无常嘿嘿一声,道:“好,你这个小姐儿,倒是装得真像!” 周洛一愣,辛梅若非亲眼所见,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黑无常必是说她假装失去了武功,心想:“她骗得我好。”但他却是喜极。 忽听那辛梅嚷道:“呸呸呸!不要脸,两个打—个!” 却听黑无常冷笑道:“小妞儿,你今天乖乖受缚,还能少吃点苦头,嘿嘿!” 说话之声断断续续,显然二无常巳在动手擒她。 周洛那敢怠慢,正要扑过去,却听辛梅说道:“有本事,你们擒着我再说,呸!以前我故意让着你们,你两个无常倒得意了。” 白无常的喝声陡传,显然二无常当真擒她不住,恼怒起来,周洛却倒停下步来,忖想:“怎么她以往让着二无常,难道那日在华山,她被白无常擒获,也是假的?” 他几乎不能相信,就在这瞬间,忽听—声响亮,那雪堆塌了下去,同时飞起三条人影,当先一人微微一怔,巳向周洛扑过来,叫道:“周大哥救我!” 飞出的三人身法都快得出奇,周洛才认出是辛梅当先,她巳绕到周洛身后,说:“嗳呀,你怎么?” 二无常陡见周洛在面前,也是一怔,陡即一分,—个在左,—个在右,分明是要截住二人。 周洛赤身露体,那辛梅虽巳转到了身后,但也窘得他满脸通红,只是强敌当前,不得不沉着气,说道:“两位前辈,别来无恙。” 忽觉一阵衣衫自身后披来,辛梅叫道:“周大哥,快将衣衫穿上,好打发这两个无常鬼。” 黑无常嘿嘿一声笑,说道:“白老大,我说如何,这小子准能脱身,这不是回来啦。” 周洛两眼盯着二无常,左手穿袖,右手戒备,右手穿袖,左手戒备,掩好衣襟,才道:“在下救了两位前辈,不远走高飞,不知在此等侯在下怎的?” 黑无常哈哈一笑,说道:“小子,你这是明知故问,今日好好将上天梯献出,我二无常使不难为你这俩娃娃,要不然,嘿嘿!” 周洛身后转出辛梅,说道:“呸!不识羞,你们两个也奈何不得我,还敢大言不愧。” 周洛心道:“真要动起手来,现下我手中无剑,只怕谁是二无常敌手。”忙道:“两位明知我等空劳往返,并未取得上天梯,上那冰窟之时,两位又是亲目所睹,难道还不相信。” 白无常冷哼一声,说道:“小娃娃,你两个—上来就挤眉弄眼,休想瞒得过我。”黑无常道:“嘿!小子,我两个人称无常鬼,你想奸过我两人去,真是做梦。” 周洛闻言一楞,当他自冰窟中上来时,怕陶丹凤失言,是以在说话之时,曾不断向陶丹凤递眼色,不料竟会被二无常瞧了去。 他本来巳不惯说假话,这一被黑无常说破,一时竟哑口无言。 辛梅忽地扑哧一声笑,说道:“周大哥,我这个计儿妙是不妙?” 周洛奇道:“甚么计几?” 辛梅狠狠地拧了他一把,却嘻嘻笑道:“你这个老实头,我要不教你上去之时挤眉弄眼,怎能骗得了这个无常鬼。” 周洛虽已明白辛梅在替他圆谎,但他心下太以惊奇,心想:“只怕她真会也下冰窟了。”忍不住说道:“你真在……” 辛梅不待他说出,忽地向山上一指,说道:“不好,妙化夫人追来啦!” 骗得二无常才一回头,辛梅拉着周洛就跑,那雪地松软,风又大,两人施展开须弥遁形的轻功,半点声响也没有,待得二无常见山上没人,知道上了当,两人巳奔出十多丈多远去了。 辛梅当真淘气得很,叫道:“无常鬼有胆量只管追来,给你见见更厉害的人物。” 二无常那会放过两人,他二人听辛梅说也在冰窟之中,可就以为那上天梯是在辛梅手中,白无常身形一晃,如飞追去,黑无常气得哇哇怪叫道:“白老大,再擒住这女妞,先给她吃点苦头!” 两人身法施展开来,像是一黑一白两缕淡淡的轻烟,才追出一个小小的山头,巳然相距只得五六丈了。 原来那须弥遁形的轻功,只有方圆数丈之内移位换形,才神妙得不可思议,若论长途奔跑,却非所长,那辛梅见无常巳然追近,眼珠儿一转,计上心头,低声道:“周大哥,你只管打前头走,别管我。” 说着,啊哟—声,身躯往前一扑,周洛知她鬼计多端,这次倒听话,一掠三丈,扭头一看,只见二无常飞扑向她抓去,那知辛梅霍地向前一窜,嘻嘻笑道:“瞧暗器!”身才窜起,两手扬处,两团白影巳向二无常打到! 这时她与二无常相距不过丈余,二无常分明见她跌倒,那会防她有这一招,但二无常又岂是等闲之辈,二人一翻掌,向那两团白影劈去! 却听辛梅嘻嘻笑道:“无常鬼,这可是粉头粉脸啦!” 周洛闻声回头,那二无常当真成了粉头粉脸啦!” 原来辛梅假装跌倒,早抓了两把雪在手中,觑定二无常追近,即抖手打出,她胆大包天,那二无常身巳扑到,又是伸手向她抓来,是以二无常非撤掌扫劈不可,这一来辛梅不但趁机又前窜了数丈,二无常掌劈雪团,立将那雪团震软,而两人前冲之势未减,故尔满头满面雪! 二无常气得哇哇怪叫,更是奋力穷追,那知辛梅身法快得出奇,二无常未追上她,她倒追上了周洛。 周洛这一阵功夫,虽是脚下未停,但却一直暗暗在留心,那辛梅的武功那像是废过了的,只见她奔跑起来,那份快捷俐落,和她以前相比,实是半丝没减,要知辛梅若是在这一两日间回复了武功,也不能一下子复原,回复到以前一般无二。心想:“好你个丫头,这些日来骗得我好苦。” 说时迟,辛梅巳到了身后,周洛的轻身功夫自比辛梅要逊一筹,她追及周洛,不得不将身法慢下来,二无常眨眨眼便巳赶到,说:“我先宰了你这个丫头!”两人左右一分,白无常左掌劈出去,右掌却是留劲不吐,黑无常快得像一缕黑烟,斜刺里抢到她右侧,同时右掌闪电般劈去,用掌风拦截她身前! 这一着实是厉害之极,辛梅眼看万难躲过,那知她精灵得很,见二无常一错身,巳然科敌机先,霍地向周洛背后一推,周洛身形正好窜起,得她这一推之力,纵身竟有五丈远近,那那辛梅却也借这一推之力,向后退纵三丈,两人登时脱出险来! 辛梅早高声叫道:“周大哥,你去你的,别管我。” 两人虽然脱险,但却分了开来,只听黑无常叫道:“白老大,你去收拾那丫头,这小子交给我。” 他才要向周洛追去,却听辛梅一声打,竟是不理向她扑来的白无常,扬手打出两个雪球!黑无常听得脑后风声,知是雪球,打在身上,也是无碍,是以理也不理,只是上身微晃,仍向周洛追了过去。 那时蓦见眼前白影一晃,一声炸响过处,两个雪球陡地在他眼前一撞,飞洒开来,黑无常去势何等之急,登时迎个正着,不但口鼻之内立即塞满了雪花,两眼更是睁不开来,就在这刹那向,只听一声打,黑无常的左脸和前胸,早被周洛狠狠打中。 原来周洛一见与辛梅分开,他那会独自一人逃走,是以反而退回身来,偏是辛梅诡计多端,知那雪球便打中黑无常,也伤他不得,故尔将两个雪球打在他身前,周洛恰也反迎了回来,左手臂一弯,施展出无名老人的奇诡功夫,狠狠打了他左脸一巴掌,右掌却使出了十二成劲力,一掌击中了他的前胸! 这原来是刹那间事,黑无常不但左脸登时肿起老高,鼻血流了满面,胸前那一掌更伤了内脏,接连两个踉跄。 那一边,辛梅两个雪球打出的瞬间,白无常也扑到,他恨极了这个丫头,玄冥掌起,阴风起处,随着身形移动,连环劈出三掌! 那玄冥掌比起一般掌上功夫,大是不同,掌劲不见威猛,但暗劲激荡,方圆两丈之内,立觉寒气砭肤! 幸是辛梅轻身功夫神奇绝伦,连连晃动,始终贴在白无常身后,但躲过三掌,白无常那还会便宜她,右掌猛可里回扫,身形却是不动,算计辛梅必会转到身前,才见人影一晃,左掌早迎拍而出。 那白无常的武功,比黑无常又高了一筹,掌出有如电闪。 那身形实是辛梅,但须弥遁形施展开来,进退之间,能瞬息移转八个方位,进有四变,退有四幻,辛梅一见白无常玄冥掌凌厉,脚未着地,只一扭腰肢,巳自西南飘到东南,划弧形往后退回。 但白无常这一掌虽是拍出,却是留劲半吐,立即掌缘一侧,捉影捕风,将那留下一半劲道向她拍出,捉影捕风,变化极快!这一来辛梅便再转换方位,亦脱不出他掌风范围。 周洛恰在这时一掌将黑无常击退,见辛梅遭险,立即大喝一声,赶了过来!要知白无常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那黑无常被周洛打中,他如何不会瞧见,心下也是微微一惊,想道:“这小子不过月余未见,难道武功又神速精进了?” 一者怕周洛再向黑无常进逼,二者他也不敢轻敌,立即舍了辛梅,撤掌回扑。 周洛空着双手,怎敢与白无常对敌,他这番抢来,不过为了相助辛梅,现下见白无常舍了辛梅,早身形疾旋,一下子便到了辛梅身侧。 白无常关心黑无常,不理周洛,径奔黑无常身边,道:“黑鬼,伤得可重。” 黑无常一跺脚,道:“今天阴沟里翻了船,罢了,白老大,你还不快追。” 白无常回头一看,周洛和辛梅早已逃得远了,却听黑无常这么两句话,倒换了三口气,知他伤得委实不轻,即阴恻恻说道:“其实这两个小娃娃狡狯得很,便是捉住两人,想来也问不出上天梯的下落,倒不如欲擒故纵,你我暗地探查,只要知道上天梯的下落,嘿嘿,那时岂不手到取来。” 黑无常道:“不错,这法儿最妙,那小子骨头硬得很,小妞儿的轻功又太神奇,你我要擒她,实是不易。” 白无常道:“虽说如此,我们也得远远跟住了,黑鬼,你走得动么?” 黑无常道:“呸!那小子于能有多大点劲道,走!”他呼吸调匀,胸上隐痛即逝,二无常立即跟踪追去。 却说周洛和辛梅一口气奔了十数里,见二无常仍未追来,这才放了心,周洛道:“小梅,我们歇歇再走。” 小梅嫣然一笑,说:“周大哥,孰知你是惦念那陶姑娘,是不是?”她虽是笑得嫣然,但嘴儿却撅了起来。 周洛道:“正是,还有多九公和六如先生,他们不知我巳脱困,今晚必要深入雪山派重地去救我,是以天黑之前,我们必须找着他们。” 辛梅道:“你怕那陶姑娘失陷倒真,别担心啦,我早巳知会他们了。” 周洛一怔,但立即明白过来,他脱困下山,绕行了老远的路,辛梅若果然也上山去了,她便在我脱困之后下山,自也会赶到我前头,想多九公等必不会舍我去得太远,那时必也在远远等着,辛梅寻找他们,以我脱困相告,自也可信。 当下便说:“这么说,小梅,这些日来,你当真骗了我。”不由将脸一沉。 辛梅嘻嘻笑,说:“周大哥,你别生气,我要不假装失去了武功,你会到雪山来取得上天梯么?” 说着,早像扭鼓儿糖一般,挨近周洛身上,抱着他胳臂,真似个玩皮的小女孩儿。 周洛拿她没法几,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我来,明说罢了,何苦要骗我,我们这一路行来,登山涉水,吃了多少苦头。” 辛梅道:“还说呢,你以为假装是好玩儿的么,虽说我们未曾取得上天梯,但我这番心思却没白费,吃点苦,也值得。” 周洛一怔,说:“此话怎讲!” 辛梅登时脸儿通红,一头钻到周洛怀里,不敢把头抬起,说道:“其实那上天梯有甚了不起,取不到,我也不希罕,但这一来却试出了你的心。” 周洛心下奇道:“上天梯虽未取得,但已有了下落,怎么她倒不知?”继而一想:“是,她必是未曾进冰窟。” 他心中在想,却顺口问道:“你说甚么,试出了我甚么心啊?” 辛梅跺跺脚道:“你啊,真是个老实头。”周洛见她神采飞扬,却又笑里含羞,登时便明白了,才知辛梅是为了要试他是否真心对她好。 那辛梅本巳美极,现下更是不胜娇羞,那美态更又添了几分,何况她依偎胸前,周洛心中怎不怦怦而跳,不自由搂住她的芳肩,说道:“那你试出来了么?” 辛梅瞅着他笑得更嫣然,脸儿更红,她平时本无些许女儿态,此刻却大是不同,正是又喜又羞,无言更胜有言。 周洛这几句话本是多此一问,但心下好生感动要知他自华山一路行来,虽说吃了不少辛苦,但辛梅假装失了武功,数千里行来,餐风宿露,受的罪更是数倍于他,由此可见辛梅的痴情。 因是他心下感动,便想:“她要是得知上天梯已有下落,不知会多高兴。”巳脱口说道:“小梅,那你当真没下冰窟。” 辛梅说:“你啊,就是粗心大意,我远远跟在你后面,一发现雪山派的人,在必经的路上,都设了暗卡,那还敢下去,要不在上接应,你上不来怎办?周大哥,难怪黑无常说你们上来挤眉弄眼,那么是真的了。” 周洛点头道:“这就是了,那上天梯并未被冰雪埋没。” 辛梅大喜,道:“那么你巳取得了?” 周洛道:“这却没有,原来当年那上天梯被多九公掷入冰窟之时,巳被下面的一位老前辈得了去。” 辛梅奇道:“那是谁?”才说出口,忽地叫道:“噤声!”身形跟着飞起,眨眼在身后十丈之内,飞绕了一匝。 周洛—怔之下,亦跟踵扑出,那知并未见有半个人影。 辛梅咦了一声,说:“怪事!怪事!” 再又仔仔细细地查看,那辛梅每见雪地上有凸凹不平之处,都端详得极是仔细,周洛突然明白了,说道:“小梅,难怪我在山上没见你,我说呢,那雪地之上无法隐秘身形,原来你是藏在雪下。” 辛梅未寻出人来,只得罢了,闻言笑道:“正为了你们以为雪地可以一览无遗,才全然无防,却不知你们在上山之时,雪山派的人潜伏在你们的脚边也不知,我啊,也是向她们学了这一手儿。” 其实说来并无奇妙之处,先前在山上之时,妙化夫人将桑青掷出,不是立即没入雪中去了么,要知那雪地松软,尤其是山上高处,只要脚上用劲稍大,立即会陷入,而那雪花有似流沙,一旦陷入,四外的雪花立刻将人灭顶,是以那雪地之上,除了微微下陷之外,便是留下脚印,亦会消灭于无形,而那雪花既然松软,要弄出个小孔来呼吸眺望,自是容易之事,而且那雪花极是干燥,一时也不会被体温溶化。 当下两人搜查了一遍,每见有下陷之处,都用脚跺了跺,并未见有人隐藏。辛梅这才问道:“周大哥,那上天梯现在何人手中?” 周洛道:“便在雪山派掌门人手中。” 辛梅一怔,说:“周大哥,你骗我。” 周洛道:“小梅,我几时骗过你。” 当下即将在冰窟之下,得见那白衣女了的经过说出,辛梅喜道:“她即命你去找我爹爹,想来她和我爹爹可识,周大哥,我们这就回天山。” 她高兴得抓住周洛的手说道:“周大哥,我爹爹要见了你,他准是高兴得很。” 周洛道:“去自是要去的,但我们也得先寻到九公他们。” 辛梅嘴儿撅了起来,说道:“你还舍不得那位陶姑娘,是不是?” 周洛暗里寻思:“她始终心里记恨陶丹凤,这来怎好?” 要知以往周洛对辛梅虽然喜欢,但因陶丹凤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至深,而陶丹凤那份温柔娴静,辛梅那能及得,何况陶丹凤对他尚有护卫疗伤之恩,已往他把陶丹凤在心坎上当作天人供奉,不敢存半点遐想,现今连连得到旷世奇缘,武功一日千里。 一旦驾凌她之上,那自卑之心一祛除,爱念自是炽烈,何况有冰窟中那般肌肤之亲,而且干脆说,他要不娶陶丹凤也不行,陶丹凤也非嫁他不可了,而今见辛梅对她恁地痴情,嘴里时时都提起丹凤,可见她嫉妒之深,心想:“她刁钻狠辣,来日方长,这来怎好?” 他叹了口气,说道:“小梅你别多心,那位老前辈嘱托找我之时,说她要想复原,非你爹爹相助不可,但又说那火龙珠即能吸取她两腿上的寒毒,就我猜想,必是她复原之后,要想出困,定有一番恶斗,我两人前往天山之前,怎能不知会多九公和陶氏兄妹,且得约定时日地头,好在我们返来之时相会。” 辛梅撇撇嘴,说道:“你不过想把上天梯送给她就真,别瞒我。” 周洛道:“小梅,你说得不错,陶姑娘此番亦冒万险,且她若不以火龙珠相借,那位老前辈岂会以上天梯相赐,她原该有份。” 辛梅忽然冷笑,这可是周洛和她相处以来,首次见她如此冷冷而笑,只听她说道:“周大哥你忘了身负血海深仇啦!” 周洛只道她是说得到了上天梯,那时武功即可天下无敌,报仇便易如反掌。他不但身负血海深仇,而且师傅的惨死,迄今凶手是谁,尚且不知,岂会忘得了的,而且每当深夜之时,想到血仇奇冤,莫不心如刀割。当下凄然一叹,道:“小梅,我岂会一时或忘,但无信无义,还能做人么?若不是这事故迟延,我早巳返回南去了,只待此番对那位老前辈的承诺办到了,我再不会留连片刻,那时便得到了上天梯,我也无暇练那宝典中的武功了。” 他所说的并无半句虚假,近些日来,他时常想到,以他现下的武功,虽说尚不能胜得当今这般一等一的高手,但若是声江湖武林之中,那会不出人头地?他虽尚不知家父之仇,弑师之凶是何人?但想来仇人的武功绝不会强过去,那么,练那上天梯的武功,岂不是浪费时日。 却见辛梅又撇嘴一声冷哼,说道:“你没忘记就好,那你找你的陶姑娘啦。” 周洛暗暗纳罕,心想:“辛梅往日可不是这般言态,怎么她变了个人似的?”忙道:“小梅,瞧你又生气啦,待找着他们,我们即刻就上路,你,那去啊?” 原来辛梅话声出口,巳掉头走了。 周洛忙追了上去,说道:“小梅,你去何处?” 辛梅说:“我自有去处,别管我,而且天山我是不回去的。” 她话声未落,脚下已然加快,竟是施出她那绝世轻功,饶是周洛在身后喊得声嘶力竭,她也象充耳不闻,才转过一个山头,已去得无影无踪了。 周洛停下步来,一声浩叹,知她脾气古怪得很,倒不知她怎会突然生起气来,要说是为了陶丹凤,而今日可又不是首次提到她?知是追她不上的了,心想:“她说不回天山,倒也不假,她原是偷下天山来的,怎敢回去见她爹爹,好在她知我会返来此间,待她气平,那时自会前来寻我,现下倒别耽误了寻找陶姑娘。” 原来他见辛梅是向东南奔去,只怕越追越远,那时倒无法再寻多九公等三人了,而且还想到只怕这也是辛梅的计谋,故意将他引得远远的,那时便要再寻三人,可就不易了。 想到这里,便不再追,等了一会,见辛梅仍来回转,只好回身寻去,心想:“多九公等得知我巳脱困,必然放心走了,他们知我要往天山,必然也在北去的道上等我。” 当下往北走去,那知他一路皆在高处行走,雪山之下虽然雪已渐少,但也能望得甚远,且多九公三人必也会留心的,若然三人是在他所行道上附近,也没有发现不了他的,不料赶到天黑,仍未发现三人。估量自雪山北行,巳走了百十里了,这才绝了望。若然再返回去,能不能寻到三人,尚且难说,这一来一往,倒又耽延了时日,只得独自一人继续赶路。 这时地势巳低,但到处仍是高山峻岭,他这一路北来,就未曾见有人烟,只得仍然野居猎食。 这般行了几日,才渐有人烟,一问,知巳到了青海境界。 那青海乃是高原地带,气候甚是寒冷,周洛只得辛梅脱下的一件外衫遮体,时日长久,如何支持得住,且一路在从无人烟之地行走,穿荆拂棘,那衣衫那能完好,早巳是破烂不堪,更有甚的,他两腿渐觉软弱无力。原来这些日来,虽然日日猎食,但却缺少食盐。 周洛心想:“我得先找套衣衫才行,不然在人烟较多之处,我怎么行走?”但他身无分文,衣衫从何处得来,待得腹中饥饿之时,更无次食,倒不如在荒山野岭中无忧无虑。还好这时虽有人烟,但到处仍是峻岭丛山,饿了便猎些小兽充饥。 这样又走了五天,到了个城池,周洛心下踌躇,有心要入城,怎奈衣衫十分褴褛,走到水边一照,更见蓬头垢面,简直连个乞儿也不如。不由想起数月前逃下括苍之时,在钱塘江边,亦是这般情景,只是那日尚有那黄衣少女慧眼识英雄,今日却流落西域。想到这里,不由也一声浩叹,遥望着江边的城池,发了好一阵楞。 一会,有个老人路过,周洛见是个汉人,忙上前施礼,请问这是何处。 那老人亦是衣衫褴褛,对周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说道:“哥儿,瞧你象是新来此地的,唉!你年纪轻轻,怎么也流落到西羌来?” 原来今之青海,乃是古之西羌,自汉而后,时有征战,汉人落籍在此不少,从青海往北,出五门关,大漠之北,便是天山,故唐诗有:“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之句,其时,青海已是汉羌杂处。周洛一见老人,从他服式之上,一眼便知是汉人,是以上前相问。 那老人向周洛反问,周洛怎能说出真相,便是直言相告,老人亦不解武林之事,便道:“老人家,小子是路过此间,乃是要往天山寻人。” 那老人愕然,摇头道:“哥儿,此间我们汉人称为贵德,羌人称曲喀沙甲,此河名玛楚河,乃是黄河上流,此去天山,要走西宁,出祁连山,经张掖,过玉门关,迢迢数千里,你如何去得!” 说着,那老人叹了口气,说道:“哥儿,你不说,我也明白,必是尊大人也和老汉一般,当年也在军旅之中,流落西羌,你来寻找,是也不是?” 周洛含糊以应,老人道:“难得你一番孝心,老汉指你一条明路,你瞧,那边不是有个道观么,观中有个老道,每日倒有大半天卧地不醒,但却时有神迹,你去求他,也许他见你孝心虔诚,会助你一臂。 想是当年流落西羌的汉人,只有—个缘故,那就是征战之故,而万里寻父的佳话,又时有所闻,故尔老人硬说周洛也是寻父的。周洛并不在意,却听说道观有如此这般一个老道,不由心中一动,登时连想到是黄梁道人,何况此间又是黄河上流。 忙道:“老人家,这位道爷不知如何称呼?” 老人道:“大伙儿都叫他睡道人,老汉适才从观前路过,尚见他高卧未起,你赶快去吧。” 说罢,即转身去了。周洛好生失望,若是黄梁道人,他岂能错过这一机会,虽说如此,却不自觉地向城门走去。 他走不多远,忽听身后蹄声得得,来得甚疾,早到身后。 周洛忙向道旁一闪身,一骑马巳擦身而过,连马上人的面貌也未看清,待那骑马巳然过去,才看出是个女子,头上梳着两个小辫儿,身穿黄缎袄儿,脚上是半长靴子。 周洛只看出是个年轻的姑娘,羌人姑娘打扮,那西羌之人,不论男女,都会骑马,是以毫不觉得奇异。 那姑娘瞬巳去远了,到了城门口,恰有十数匹马奔来,错眼间,便巳不见。 那十数骑马眨眼便到了跟前,只见马上人全是羌人装束,当先一个忽地兜转马头,后面的人也全都将马勒住,登时圈成一团。 周洛暗喝彩,这些人骑术之精,关内实是少见。 忽听那当先儿转马头的那人说道:“今儿巧得很,又碰上妞儿了。”这人衣服鲜明,一看便知是个头儿。他一开口,周洛便知是汉人。 随见他旁边一个矮小的汉子将马一带,近前说道:“庄主要是喜欢,何不把她擒回庄去。” 这汉子三角眼,朝天鼻,一看就知是个猥琐的小人,那言态令人甚是恶心。他此言一出,余外的汉子个个随和。却听那个甚么庄主道:“枉你们也是在江湖闯荡了这些年,怎看不出这妞儿有一身武功,单是她那马上功夫,就不在你我之下。” 却听那矮小的汉子一声诌笑,遭:“这黄河上游,提起庄主你飞天玉狐的名头,谁敢说半个不字,庄主你跺跺脚,西羌也会乱颤,谅这妞儿便有武功,能有多大点道行。” 周洛心想:“这庄主名叫飞天玉狐,从这名号听来,就知不是好东西。是了,这班人必是西北一带黑道上的人物,多半是在中原存身不得,被人赶了出来,在此间安窑立寨。” 再一看那十多个汉子,果然都是高一头,低一臂,个个粗眉横眼。 这些人自是不把周洛看在眼里,大概全当他是个乞儿,是以毫不避讳。那飞天玉狐敞声大笑,道:“自从来到西羌,这些年就没见到个顺眼些的妞儿,我倒不是怕这妞儿,怕只怕擒了小的,会引出老的来,这妞儿既有一身功夫,老的必然了得,要知你我这份基业,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实是大意不得。 却听一个黑汉嚷道:“庄主忒长他人志气,嘿嘿,这些年来我等苦练武功,所为何来,早晚返回中原,大秤分金银,不强似此间。” 那矮小的汉子道:“黑面虎说的不错,不管老的少的,难道还强得过庄主去。” 那飞天玉狐略一沉吟,便道:“你们既如此说,好,我们回去。” 登时尘头大起,向城中奔去。 周洛心道:“我既遇上了,岂容你们横行。” 当下跟踪而去,到了城门口,那十数骑马巳不见了影子,要知马可奔跑,这近城之地,人来人往,他可不能施展轻身功夫。 他正要入城,忽见左面便是那老人所说的道观,不由向里望了一眼,原来是个破庙,只得一个小殿,殿门口地上躺着个老道,发如银丝,身上一件破烂的道袍,肮脏之极。 那老道鼾声微闻,睡得正香。周洛不由失笑,心想那老人家少见多怪,这么个穷老道,会有甚么神迹。 心下在想,忽然一眼瞥见殿旁拴着一匹马,一看便认出是那个姑娘所骑的。心道:“原来那姑娘在这里,飞天玉狐等人必是不曾料到,故尔向城中找去了。” 他正担心,怕飞天玉狐等人多势大,欺负那姑娘,这一来可放了心,那姑娘既在此间,正可以逸待劳。 当即步入庙去,那知这庙除了个小殿之外,就是园墙围着个小院落,殿门大开,殿内可一览无遗,通没见有那姑娘的影子。 周洛心道:“不好,她必是将马匹寄存在此,人却进城去了。”忙不迭返身出庙,向城内追去。 那贵德乃是西羌的一个小小城池,街道两旁不过是些土屋,连两层的楼房也少见,不过只得几条街道,周洛才转过了一个街角,便见那十数骑马往回奔了来,但行得不快,马上人都在向两边搜索。显然并来找到那姑娘。 周洛也不由一怔,心想:“这姑娘那去了,若然她有投奔之处,不会将马留在庙中。”原来羌人习惯骑马,街道上的店铺门口,多有马匹拴着。 他在微微一怔之顷,那十数骑早又打他面前奔过去了。周洛因是站在街中,几乎被一个汉子劈了一鞭。 但周洛何等身手,不过他此刻不愿显露出来,故意象是骇得一踉跄,便已躲过。 那十数骑马从他身边风驰电掣而过,径奔门口。周洛忙回身赶去,只听一声马嘶,那伙人巳在城门口将马圈住了。 周洛一看正是庙门口,就知那般人都发现了那姑娘的坐骑,但知那姑娘不在,倒放了心。一会走近,只听一个说道:“马既在此,还怕她不回来。” 一个说:“对,我们下马等她。” 周洛到了跟前,那伙人巳纷纷下了马,将马拴在路旁树上,城门口有三株比碗口大些的树木,每根树上都拴了四五匹。 周洛那把这些人看在跟里,径朝庙中走去,只见老道仍然睡得很甜,那姑娘的马匹仍在,便去到殿廊角上坐地。 那伙人只当他是个乞儿,瞧也不瞧他一眼,跟着那飞天玉狐走了进来,大刺刺挥着手中马鞭,那个猥琐的汉子跟在身后,一会黑面虎也进来了。 飞天玉狐走到马跟前,仔细打量了一阵,说道:“我说如何,这妞儿要没点来头,那会有这般好的马。” 那猥琐的汉子便道:“恭喜庄主,这番可是人马两得了。” 黑面虎走到马屁股后,一巴掌拍下,力道竟是不小,只听那马一声嘶,但却纹风不动。 黑面虎道:“端的是匹好马,若走个两头见日,怕不能走个五七百里。 那猥琐的汉子便道:“庄主这番返中原,正可用得着。” 三人言语之间,直把那马视作已物,周洛心中恼怒,更料定这班人必是中原大盗无疑,心想:“他等便没劫人之事,我也绝不放过。” 正想间,忽见那马一个盘旋,嘶鸣声中,后蹄霍地蹋去! 已听那猥琐汉子啊哟一声,往后跳开,弯下了腰去。黑面虎犷声大笑,道:“瞧你这份德性,这叫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那知一言未罢,那马又一声长嘶,霍地打了横,后蹄早向黑面虎踢出。 黑面虎那会防到,腿上早又被踢个正着,一个虎跳,跳了开去。 飞天玉狐咦了一声,连退了两步,说:“这马有些邪门!” 要知这三人个个都有一身武功,那猥琐的汉子正是当年中原一个大盗,人称白日鼠,在黑道上,轻功称得起一绝,试想再是骏马岂能踢他得中。 那周洛在白日鼠被马踢了一脚之时,也是一怔,便留了意,忽然想起先前那老人说,这终日酣睡的老道有神迹,不料他才一回头,黑面虎巳又被马踢中,但巳看得明白,竟是那老头向马吹了一口气。 周洛目光何等锐利,心下雪亮,马没邪门,老道也不是邪门,而是一种高绝的气功,他这一口气,必是比大力打出石子还要厉害,那马负痛,是以踢出后蹄,只是难解的,是那马怎会踢得那么准? 那飞天玉狐才一跳开,忽听庙外有人嚷道:“这不是来啦!” 白日鼠一瘸一拐,抢到门口,飞天玉狐也似精神一振,掉头向外看,周洛却放心了,心知这老道是非常人,有他在,那姑娘还怕甚么?但见那老道仍然酣睡如故,鼾声不绝于耳。 不大功夫,果见那姑娘向庙内走来,才在门口中一现身周洛几乎啊了一声,原来这头上梳着两条小辫子,身穿黄缎袄儿,脚着半长皮靴的姑娘,不是别人,竟是姹女金燕之女,是那黄衣少女。 周洛心下好不痛快,心想这伙入今天必要大大吃她的苦头。同时也知道这酣睡的老道,必是黄梁道人了。 那黄衣少女像没发现周洛,在门口略略一停,环扫了这伙人一眼,哼了一声,便向睡在地上的老道走去!她手上提着个大葫芦,黄澄澄,光闪闪。 白日鼠忽地斜身一跨步,横在她身前,咧嘴一笑,说:“姑娘大喜。” 黄衣少女霍地止步,一怔之下,说道:“你说甚么?” 白日鼠一拐到了她跟前,嘻嘻笑道:“我替姑娘你作个媒,这不是天大的喜事么?” 这第二句还未住口,那姑娘眉儿早挑,娇叱声中,人影一闪,白日鼠说:“慢来慢来。”当真他轻功不弱,黄衣少女一掌向他左脸打去,他竟闪身让过。 原来白日鼠早有提防,那黄衣少女却怎会把他放在眼里,她左手中又提着个大葫芦,是以这一掌打空了。 白日鼠退开七八尺远,说:“这是甚么话,你怎么打起媒人来啦,姑娘,瞧你也有一身功夫,那你自也知道五槐树、塔儿庄,庄主飞天玉狐,哈哈,那庄主要不是个风流人物,怎配称玉孤,那个姐儿不爱俊俏风流,啊哟!” 黄衣少女早气得倒竖柳眉,圆睁杏眼,身形倏地欺近!那知她纤掌这才翻出,白日鼠却早躲了开去,周洛看处明白,他身形往后一倒,却是斜刺里滚了开去,就知道白日鼠地趟功不弱。 嘴里兀自不停,说道:“再说武功,嘿嘿,别跺跺脚说他,西羌就得乱颤,便是大河南北,提起飞天玉狐,那个也得翘起大拇指儿,说句不怕骇坏你的话,当今的皇帝老宫儿,也是剑底游魂,嘿……” 黄衣少女两番未曾打中他,见他嘴里兀自不干不净,越说倒越得意,更是有气,左手将葫芦放下,呛琅一声响,拔出剑来,那剑长才两尺,先前隐在黄缎袄儿里面,是以都没瞧出,那剑才一出鞘,便见剑气如虹! 她剑术何等了得,周洛心道:“不好,要出人命,这白日鼠有几个脑袋!” 那知白日鼠倒说得兴起,嘿了一声,道:“你要不信,便去打听打听,当年他那九门提督……” 周洛听得心头一震,却听得那黑面虎犷声粗气大笑道:“好剑!” 飞天王狐却早喝道:“还不闭嘴!” 说时迟,黄衣少女身剑合一,斜斜一剑向白日鼠左方刺去! 这一剑是刺向白日鼠与飞天玉狐之间,正是离门剑的起手招式,周洛心下一急,心道:“这白日鼠提到我爹爹,莫非他知我家的仇人是谁,离门剑何等神妙,他要是死在她的剑下……” 说时迟,那飞天玉狐早巳大喝道:“决退!”右手一扬,便见白日鼠身形飞出!原来飞天玉狐见她出手不凡,就知厉害,一劈空掌将他迫退! 白日鼠就地一滚之顷,已拔出了两柄弯刀,飞天玉狐却呵呵笑道:“小妞儿,你出手这一剑当真不错,是谁门下,快跟大爷说了。” 那黄衣少女哼了一声,说:“你连我这剑法也认不出,还有脸问,喂!你们究竟是做什么的?” 周洛看出她手虽是离门剑,但显然是初学乍练,不然那白日鼠早没命了,心下盘算道:“我怎生擒住他,问个明白?我正踏破铁鞋无觅处,别被她杀了。” 那白日鼠却不知厉害,嘻嘻笑道:“美人儿,怎你倒还听不明白,你要是嫁给了我们大爷,你这—生便享福不尽!” 那黄衣少女杏眼圆睁,白日鼠话声未落,身形一晃,尚未扑到,已是剑气如虹,眨眼已将白日鼠圈住! 白日鼠往旁边一倒,立即滚动起来,两柄弯刀盘旋飞舞,封得风雨不透,周洛瞧得一怔,离门剑虽然了得,但厉害的乃是指东打西,攻前刺后,变化万千,这白日鼠施展地趟刀,背脊贴地,身后和左右不受攻击,离门剑无形中减少了—半威力,她初学乍练,必然一时胜他不得。 果见黄衣少女虽然剑似梨花朵朵,花雨缤纷,却剑剑皆被白日鼠挡开,而且肘腿盘屈滚进,还能向她攻击,厉害的是他刀刀攻下盘,迫得她不时回剑对守,但虽说如此,白日鼠却不能近得她身去,五七招后,立即有些手忙腿乱。 那黑面虎一见不好,便要上前,却见飞天玉狐一摆手,说道:“且慢,多瞧她几手,咦,她这剑法怪得很,竟看不出是何门派?” 哪知飞天玉狐这一阻止黑面虎相助,一时间托大,那黄衣少女早看出白日鼠的弱点,一剑向脚头疾刺! 白日鼠弯刀盘旋,右手刀架开剑,左手刀斜砍脚踝,却怕伤了这美人儿,刀巳砍出,倏地—翻腕,变砍为勾,只道黄衣少女这一下非倒地被擒不可。 那知他这一刀砍出,即便不变招,也伤不得她。 变招慢得一慢,只听黄衣少女一声娇叱,剑尖之上陡然吐出五朵剑花,声声龙吟,那五朵剑花像陡然炸开来一般。一又化五,立时将白日鼠全身罩住。 说时迟,周洛一见她将离门剑的威力发挥出来,就知不好,正要抢出相救,却早听白日鼠一声惨呼,左脚齐筋巳断,飞天玉狐和黑面虎巳自左右抢到,黑面虎一拳捣出,虎虎风生!飞天玉狐左手一引,右手擒拿,便夺宝剑!两人竟是空手入白刃,显然武功都在白日鼠之上! 黄衣少女一缩身,短剑颤动,退而复进,分取两人,只见一遭银虹自她头上由左而右快如电闪,左挑飞天玉狐,右刺黑面虎! 两人也端的了得,左脚点地,齐一滑步挫腰,便已让过,但都吃了一惊!眨眨眼间,三人巳走了两个照面。 周洛见白日鼠仅是断腿,留得性命,这才放心,若在平时,他岂有不助黄衣少女的,但现下知要寻仇人,便在这几人身上,自不愿露出形藏,且知黄衣少女以前武功巳极是了得,何况现又得黄粱道人传授,这些人绝非她的敌手,是以便不动弹! 这三人一动手,那黄粱道人却仍酣睡不醒,庙外的十多个汉子巳奔了进来,把白日鼠抬过一边。 忽听黑面虎大吼—声,拳出如风,遥遥一拳捣出,相隔黄衣少女有七八尺,那知拳风竟是凌厉之极,黄衣少女身形一晃,她短剑正刺向飞天玉狐,一时便失却准头,飞天玉狐呵呵大笑,道:“撒手,小妞儿,大爷我不伤你!”倏地欺身,右手五指箕张,向她右腕拿到! 周洛惊得霍地站了起来,但他却末上前,只见黄衣少女一声冷哼,右腕缩得快,吐得更快,剑尖上早吐出五朵剑花,立将飞天玉狐的一条右臂圈住,眼看他这条右臂登时便要废了,却听黑面虎早又虎吼一声,左手拳巳连环捣出,势如狂飙! 那黄衣少女巳知他拳风威不可当,迫得撒剑跃退,三人身形一错,便巳各在一方,那飞天玉狐却早惊出一身冷汗! 但周洛却惊得发呆!原来他知黄衣少女绝不会落败,惊的是他看出黑面虎使的竟是他师门的十二神拳! 要知那十二神拳,乃是他师门的护法神拳,唯有掌门人始能得传,这黑面虎从何得到传授,这不是怪事么? 他正惊讶间,忽然短墙上飞落一人,也便是院中三人错身分开的刹那,那人长衫飘飘,儒服儒巾,周洛早看出是蓝田所见的那书生,亦即是黄梁道人的传人。 那书生飞身而下,似向周洛微微—笑,正想他这一来,飞天玉狐等人那是敌手,不料他却向飞天玉狐等人一拱手,朗朗笑道:“原来是胡庄主,在下这侄女不知,多有得罪。” 那飞天玉狐虽然不认识这书生,但见他飘身而下的轻身功夫了得,又听他称黄衣少女是师侄,可见武功更高,那十多个汉子都惊得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飞天玉狐不愧是个头儿,面上丝毫不露惊慌之色,也一曲拳,道:“好说,尊驾贵姓,怎识得在下?” 黄衣少女气得跺脚,道:“师叔,这般人欺负我,嘴里不干不净。” 书生朗朗一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说不干不净,去罢,师叔我自会替你做主。” 黄衣少女气得脸也红了,说:“师叔,你……”忽地一跺脚,转身在墙边解下马匹,立即跃马冲出庙去! 书生朗朗大笑,道:“女孩儿家总是腼腆,各位见笑了。” 庙中各人都惊奇万分,周洛更是惊愕:显然那白日鼠的话他己听得,怎么他非但不恼,竟会说出这种话来?飞天玉狐本来心中正七上八下,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却见那书生笑盈盈,向飞天玉狐说道:“西羌之地,提起你胡庄主,便三尺孩童也认得,在下如何不识,只可惜无缘识荆,今日幸会,在下黄奇有礼了。”说着,又一拱手。 飞天玉狐一抱拳,道: “原来是黄兄,过奖了。” 周洛这时,方知书生的姓名,心想:“他明知这飞天玉狐不是好人,怎倒以礼相待?” 正奇怪间,却听书生道:“胡庄主,不瞒你说,适才这位兄台之言,在下已听得明白,我这位侄女自幼丧父,在下又是飘泊江湖,带在身边,大是个累赘,胡庄主英雄了得,又是一表人材,既本嫌我这侄女丑陋,愿结秦晋之好,在下求之不得。” 他此言—出,周洛不由气往上撞,心想他师兄临终以这黄衣少女相托,若怕累赘,不管她也罢了,怎么将她嫁给匪人,岂不误她终身? 周洛心下大是不平,暗道:“那老前辈也曾托我照顾,放着我在,岂容你这般断送她终身。” 那飞天玉狐早是大喜过望,又听书生赞他,更是得意忘了形,惊疑之心去得干干净净,大笑呵呵,道:“既承黄兄不弃,今后你我多多亲近。” 那黄奇竟像迫不及待,又道:“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便今晚成亲如何?” 周洛气破了胆,暗里哼了一声,却听那飞天玉狐道:“黄兄吩咐,敢不遵命。” 那黄奇笑盈盈,道:“如此,今晚在下便送我那侄女前来,事不宜迟,便请庄主返庄准备一切,不过么……” 那飞天玉狐已是喜得口也合不拢来,像是怕那书生变卦,忙上前道:“黄兄但有吩咐,我无有不遵。” 书生点点头,道:“一者敝师兄临终之时,托孤于我,他只有这点骨血,若不风光风光,难慰敝师兄在天之灵,二来庄主是个响当当,有头有脸的人物,若然草率了,你我面上都不好看。” 飞天玉狐呵呵笑道:“应该应该,我这就回去安排,专等黄兄送亲前来。” 书生一拱手,道:“庄主请,这半日时光,可紧迫得很,你我是一言为定。” 飞天玉孤身后那十多个汉子,早上前一阵恭喜,那知飞天玉狐却喝道:“你等还在此做甚,还不赶快办事。” 随分派各人,除命两人赶紧回庄准备酒筵,拾掇洞房之外,余外诸人立即快马加鞭,分头遍请数十里内有头有脸的人前来,然后才向黄奇告别,喜滋滋上马而去。 那黄奇待这些人出庙去了,忽地朗朗长笑,转过身来,向周洛道:“周老弟,今天你可来得巧啦。” 周洛一怔,原来他早认出了,他心里气愤之极,哼了一声,道:“不错,是我,当真是巧得很。” 那黄奇大笑道:“怎么着,周老弟,你不高兴?今天是我那师侄女于归之期,大喜之日,想我那师兄也曾托你三事,是以不但我了了心愿,便周老弟你,不也一朝都了了么?” 这黄奇不提老人所托三事还则罢了,他一提起,周洛心中怒火又升,哼了一声,道:“在下虽是武林末学,年纪又轻,但老人家所托三事,却也不敢忘记一件。” 那黄奇朗朗大笑,道:“周老弟一诺千金,可敬得很,可见我那死去的师兄,眼光倒是不错。” 周洛道:“在下倒也知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书生道:“好得很,周老弟,且同我到舍下一行。”说着就来携周洛的手。 周洛本待不去,忽然想道:“我岂能眼看那黄衣少女下嫁匪人,既要设法阻止,自该与那黄衣少女一见。” 想到那黄衣少女巳知飞天玉狐等人皆是匪类,这才更是气极而去,今要设法阻止,唯有从她身上着手,教她远走高飞,要知这书生的武功已是他亲目所见,要想反对,明着休想能够。他心中想罢,便道:“好,在下正要向她道贺。” 黄奇看着他,大笑道:“这就是了,周老弟,这就跟我走。” 周洛忽然想到地上酣睡的老道,看时,仍然鼾声不绝,心想,这黄奇可恶,但这老道若当真是黄梁道人,我怎可失之交臂。” 便道:“不敢请问,这位道爷可是令师黄梁老前辈么?” 黄奇微笑点头,道:“不错,正是他老人家,周老弟,你放心,今晚便由他老人家主持婚礼,还怕见不到么?” 周洛闻言又是一怔,这黄粱道人分明一直酣睡未醒,怎说由他主婚,难道是他老糊涂了。 任事都由他这徒弟做主。又想:“哼,便是黄梁道人做主,今天说什么也要阻止,绝不能断送了那黄衣姑娘。” 周洛更不言语,随在黄奇身后,出得庙来,那知黄奇向城内走去,而先前那黄衣少女跃马去时,却分明是向城外去的? 心下疑惑,心想:“且看他带我去何处?”一直走过了两条街,巳到贵德城热闹的处所,商家店铺鳞次栉比,黄奇直向一家估衣店走去,周洛暗想:“莫非他在这里落脚。” 只见店主迎了出来,说:“客人请进,小店羌汉衣装,无所不备。” 黄奇道:“正要买套汉装衣衫。”回头向周洛招手道:“周老弟快来。” 原来周洛因是衣不蔽体,又破烂又肮脏,简直连个乞儿也不如,是以远远便站定了,且听两人谈话,知此间不是黄奇所居,便不愿走近,待听黄奇出声呼唤,只得上前。 黄奇指着周洛,向那店主说道:“便是我这位兄弟穿用,店家,只管取最好的来,颜色且要鲜明些。” 店家道:“莫非是要吉服么?” 黄奇道:“正是吉服。” 周洛心下正不齿其为人,怎肯接受他买的衣衫,忙道:“且慢,在下无功不受禄,萍水相逢,怎敢便领重赐。” 黄奇呵呵笑道:“周老弟武林俊杰,怎倒这般不爽快。”周洛始终沉着脸,道:“哼,我武林中人,讲究的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重的是仁义,可不重衣衫。” 黄奇被他出言讥讽,竟无半点恼意,反而哈哈大笑道:“周老弟说得虽是,但今晚可是吉日良辰,人有不同,再说么,周老弟,你这般衣衫褴褛,又怎能入庄。” 一言将周洛提醒,心想:“不错,我虽可助那黄衣少女事前远走高飞,但白日鼠等人分明与我血海深仇有关,我仍要入庄一探,当真这般模样,实不便前往,现今好不容易有了些端倪,我岂能放过,倒不必为小节而坏了大事。” 想罢,便道:“既如此,在下多谢,只是粗布衣裳便罢。 黄奇道:“这却不可,粗布衣裳,对我那侄女面上,却不好。” 周洛不愿再说,这时店主早捧了一套衣物,大概他巳看清,周洛赤着一双泥脚,是以连鞋袜具全。黄奇算了银两,取过那一包衣物,这才带周洛出城。 行了两里多地,来到一条小河边,周洛老远便瞧见河边有数间茅屋,黄衣少女所骑的那匹马,正拴在屋边树上。便知到了地头。一会到了门前,周洛正盘算向那黄衣少女如何言语,那黄奇已在叫道:“庄蓉侄女,你瞧这是谁来啦,贵客临门,还不快出迎接。” 那知连叫了数声,也未闻黄衣少女应声,周洛这时才知那黄衣少女名叫庄蓉,心道:“你这般误她终身,她还会睬你么?” 黄奇已含笑转身,道:“周老弟请稍待,我这侄女多半是害臊,待我命她前来迎接。” 说着,巳推门进室去了。 约过了一盏热茶功夫,黄奇才再出来,果然身后跟定庄蓉,她目光与周洛一接触,立即垂下头去,而且脸蛋儿红了,当真像是不胜羞涩。 黄奇哈哈大笑,道:“这有什么好害臊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况你爹爹有命,而今是千里有缘。” 那庄蓉兀自不抬头,半晌才叫了声:“周大哥,请进。” 周洛察声观色,大是诧异!怎么她只是羞,没半点恼,难道这黄奇入内一会功夫,竟已将她说服了? 当下也不言语,昂然而入。只见那几间茅屋虽甚简陋,但甚整洁,那黄奇一指桌上衣包,向庄蓉说道:“他的衣物全在这里了,你非世俗女儿,这里又无庸仆,说不得,只得由你侍候他沐浴更衣。”随转向周洛道:“周老弟,今晚便是良辰吉期,要办的事多得很,我要失陪了。” 周洛巴不得他走,忙冷冷地道:“请便”。 黄奇微微含笑,即刻作别而去,屋中只剩下周洛和庄蓉两人,她兀自低着头抓弄着衣角,远远站在屋角。 周洛听了听,确知那黄奇已去远了,心想:“现下事不宜迟,我不要说,怎对得起她死去的爹爹对我的一番恩德。” 但她固是羞赧不胜,周洛却也不好意思启齿,两人沉默了半响,周洛忍不住了,才鼓起勇气说道:“庄姑娘,你当真答应了婚事。” 那庄蓉像是不自觉地望了他一眼,两人四目相对,她脸儿早又飞红,转身向里,说道:“师叔之命,我敢不遵?” 周洛心中怒火陡升,道:“那飞天玉狐等人一看便知不是好人,乃是匪类,分明是在中原立脚不住,才投到西羌,你师叔虽然有命,但他只为了一已之私,又负了令尊重托,此事关系庄姑娘你的终身,怎可唯命是听?” 那庄蓉忽地转身过来,睁大了眼晴,望着他,道:“你说什么?飞天玉狐?啊!原来尔还不知……” 周洛在怒火头上,见她提到飞天玉狐,竟也无半点恼意,更是怒上加怒,心道:“原来竟是她心甘情愿,她既然自甘堕落,我不事多是吗?当下冷冷笑道:“在下虽然年轻,阅人不多,嘿嘿,但也知道贤愚,罢了,姑娘既然是心甘情愿,就当我适才的话没说也罢。” 那庄蓉咦了一声,兀自瞪眼望着他,周洛却已抓起桌上衣包,道:“你师叔说得不错,今天是你大喜之日,我要不沐浴更衣,岂不丢了你们的脸。” 庄蓉满面疑惑之色,欲言又止,显然她有话说,但又不好意思启齿,见他提着衣包走来,忙道:“周大哥要沐浴,请随我来。” 随带他到后屋后,庄蓉要提桶替他打水,周洛早一把夺过桶来,道:“不敢劳动姑娘,在下自有手脚。” 他从来对人都是谦谦有礼,不知怎地今朝变了个人似的,他看也不看庄蓉一眼,提桶自往河里打水去了。 周洛到得河边,心想:“我何必再费事提水返去沐浴,不如我在河边隐蔽之处沐浴更衣。” 心念及此,即弃桶沿上流走去,走出了约有半里之遥,三把两把扯去破衣,跃入河中。他前些时所受之伤,只伤及皮肉,这些日来早巳不医自愈,待他洗去尘垢血污,身上竟连一个疤痕都找不到了。上岸穿好衣衫,顿见容光焕发,又是个翩翩佳公子。 周洛心想,此时时光尚早,返去没的找气,不如在此睡他一觉,好在晚间行事。 原来他在洗澡这阵功夫,巳打定主意,想庄蓉的爹爹传他离门剑之时,便曾言道:他只有这点骨肉,重托周洛好生看顾。现在他在离门剑上才到火候,老人之言,言尚在耳,今日虽说是她心甘情愿,自甘堕落,但怎能负了死者。 是以,周洛前思后想,便想到釜底抽薪之法,心想在婚礼之前,先手刃了飞天玉狐,那岂不干脆。 他打定了主意,本想早早赶去的,只可惜不知飞天玉狐的庄子在何处?只好按捺下性子,待晚间与他们一道前往。 周洛在草地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时候。 他一跃而起,心说:“糟,要是他们巳走了,岂不误了大事。”急忙奔回茅屋。那江边全是一丛丛比人还高的荆棘,隐藏在内,实难彼人发现,那黄奇与庄蓉便想寻他,亦是不易,是以心下甚急。 眨眨眼间,他已见到那茅屋,忽听黄奇的声音朗朗笑道:“你急什么,这不是来啦,周老弟快来,我们该走啦。” 周洛已到了屋前,只见庄蓉站在门前,见他奔来,立即露出欣喜之状,身上巳换过了汉装,遍身罗绮,真是明艳照人。 周洛心下恶感又生,心道:“先前还只怪黄奇自私背信,不料她也这般无耻。”原来那庄蓉欣喜露于颜色,周洛更增反感。 那黄奇上上下下打量周洛,道:“当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裳,好个俊俏郎君。” 忒是作怪,庄蓉瞟了他一眼,登时脸上红透,唇边笑意更浓。 黄奇接着说道:“我们也该动身啦。” 庄蓉不抬头,道:“师叔,师祖呢?” 黄奇道:“难道你还不知他老人家的性情,哈哈,我知道啦,你是怕他老人家误了时刻,是也不是,你放心,他老人家说什么也替你主婚的。” 庄蓉啐了一口,跺了跺脚儿,腰枝儿一扭,巳转过身去,说:“师叔,你……” 黄奇哈哈大笑,道:“师叔我为老不尊,是么?走啦,我们倒是别误了时刻是真,人家早替我们准备酒筵了。周老弟,请。” 他嘴里虽说请,却当先走了出去,奔的是正南。 周洛没好气,也不理庄蓉,跟着追了上去,似听庄蓉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定他身后。三人展开飞行功夫,自是快得很,那黄奇暗暗留心周洛脚下,见他远非以往所见时的轻功夫,暗自点头赞叹,更想一试,道:“周老弟,你瞧,时候可真不早了,来来来,你我赶他一程。” 周洛倒巴不得早点到达,好伺机下手。他心中不快,只说了个请字,只见黄奇一撩衣衫,身形快如离弦疾拏。那西羌之地,甚是荒凉,天色虽未黑尽,路上却早无人影,周洛也将须弥遁形的轻身功夫施展开来,恰似脚不沾尘。 黄奇一口气奔出了五七里地,回头一看,见周洛行的潇洒,连衣角也未撩起,只在身后相距不过三五步,倒把庄蓉丢得远远地,忽地脚下一停,朗朗笑道:“久仰须弥遁形轻功无俦,今日我可开眼了。” 周洛闻言一怔,心道:“辛梅传我这神妙的轻功,他怎知道?”继而一想:“是了,他知辛梅的出身来历,自然也识得这神妙的轻功。”便道:“过奖了,先生不是说要赶路么?怎又停步不前。” 黄奇向左前面一指,道:“那灯光之处,便是飞天玉狐所在,只在眼前便是,周老弟,现下我有一言请教。” 周洛道:“请讲。” “黄奇微微一笑,道:“周老弟,看来今日你对找大是不满,是不是?” 周洛哼了一声道:“先生与庄姑娘的令尊,有师兄弟之亲,今由先生做主,在下怎敢不满?” 黄奇呵呵一笑,道:“你叫我先生,只怕心里却正骂我自私背信,受人之托,不能忠人之事是真。” 周洛侧目而视,他今日实是忍无可忍,被他说出心思,那还能再掩饰,不由哼了一声。 黄奇兀自笑道:“好,可见周老弟是个信人,受人之托,便无反悔。” 周洛道:“在下虽人微言轻,却还不敢失信。” 黄奇再又朗朗而笑,道:“好,我那师兄果然眼光不错,但不知周老弟可还能记得他所托的三件事。” 周洛道:“休说才三五月,便是十年八载,在下也记得清楚。” 黄奇道:“妙极妙极,那一二两件,周老弟可说都巳办到了,只是那第三件?” 周洛道:“老前辈只有这点骨血,便他老人家不嘱托我,在下也应照顾庄姑娘,但教我有一口气在,也不能眼见误她终生。” 黄奇呵呵一笑,道:“周老弟,你错啦,我那师兄将庄姑娘托付与你,乃是托她终身,他非仅是要你照顾她终生。” 周洛一怔,道:“你说怎的?” 只见庄蓉喘吁吁奔近了来,黄奇笑呵呵,道:“便是我这侄女,今日终身有托了,走啦。” 说着,掉头又奔了下去,周洛听他话中有因,却又似解非解,见他眨眼己走出十数丈远去了,忙与庄蓉随后赶去。 夜幕渐垂,那灯光之处更近了,也更明亮,一会到了个庄园,只见大门口张灯结彩,内里灯火更是明如白昼,但奇怪的是不见一人。 黄奇当先入内,了无半点惊讶,周洛跟进一看,不料门内亦不见一人,院子那面,厅门大开,内里两排彩灯,更见璀灿,亦是阒无人迹。 周洛正奇诧间,抬头蓦见厅中供着神位,香烟缭绕,红烛高烧,上面写着:“周氏堂上历代高曾祖考之神位”,红纸仍新。 他心下奇道:“若非那飞天玉狐也是姓周?”但继而想记起今日在庙中之时,分明听黄奇称他姓胡,这却不是怪事么? 忽听黄奇向厅中说道:“师傅,娇客来啦,你老人家该醒了。” 一言甫落,便听厅中有人大大打了个哈欠,说道:“睡觉乾坤大,梦中日月长,好睡,好睡。” 随见那神台上的绣帘一掀,钻出一人,正是今日周洛在庙中所见的老道。 周洛知道是黄粱道人,此刻他虽对这三人都不快,但黄梁道人乃当今武林尊长,世外奇人,他岂敢失礼,忙躬身施礼道:“小子拜见仙长。” 他口中虽然拜见,但只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 那黄梁粱人坐在地上,将头摇了两摇,立将披面的白发抛到脑后,现出一张红喷喷的脸来,说:“怎么,良辰到了,好好好,好一个娇客,倒也配得上我这蓉儿。” 周洛先在黄奇说娇客之时,尚未留心,这时听黄粱道人又再口称娇客,而且目光炯炯地盯在他面上,便怔住了,不由回头一看,只道是身后有人,那知身后除了庄蓉在门外害羞低头之外,并无他人。 陡听黄奇朗朗笑道:“周老弟,你便是娇客,还望怎的?” 此言一出,周洛大吃一惊说:“我!” 黄奇道:“除了周老弟你,谁还能配我这侄女儿,当真你以为会把她嫁给飞天玉狐这贼子么?” 周洛睁大了眼,一时目瞪口呆,望望黄奇,目光才落到庄蓉身上,只见庄蓉正眼巴巴地望着他,面有惶急之色,像是生怕他不答应一般,待一与周洛目光接触,便又低下头去。 周洛心道:“难道这是真的?我没听错么?”刹那间,今日自黄奇在庙中现身时起的情景,都上了心头,果觉有甚多令人怀疑之处,尤其是适才在途中的一番言语,分明话中有因,但他今日又为何要允婚于飞天玉狐呢?” 却听黄奇呵呵一笑,道:“周老弟,我要不说,你也不会明白,这婚姻大事,实是草率不得的,但是我师父世外之人,我亦四海为家,更是身无长物,但要不风光风光,又怎能对得起我那死去的师兄,岂不委屈了我这侄女儿,是以今引飞天玉狐贼性不改,我便将计就计。” 周洛此时才明白过来,胸中脑怒顿消,但惶恐又生,忙道:“先生既知婚姻人事草率不得,晚辈事前毫不知晓,此事万不可行。” 这瞬间,他心头早浮现了两个倩影,想到辛梅对他何等痴情,往日凡与自己相识的女子,她都视如仇敌,别说这一两月的相处,他两人巳生情愫,而她人虽古怪刁辣,却也有可爱之处,何况两人共了那多患难,若然今日与庄蓉婚配了,她不知要怎么悲伤失意,最怕是她恼怒起来,这庄蓉早晚必要命丧在她手中。 这也罢了,偏生他这番下冰窟与那陶丹凤相遇,两人裸身相处了一日,人家是个清白女儿身,若不娶她,她岂不羞忿,就算她从此不嫁人,只怕也无颜再活在世上,那时岂不是我杀了她,更何况以她之德,以她之容,以及性情的温柔娴静,无人能及。 周洛立即想到二人,但如何能说得出口。那黄梁道人坐在地上,兀自未站起身来,忽地一瞪眼,喝道:“好小子,你竟不知好歹,我这蓉儿难道配不上你。” 周洛忙道:“老前辈息怒,庄姑娘天人,只有小子配不上的,但小子有不得已的苦衷。” 黄奇道:“师傅息怒,让我来问他。” 黄梁道人说:“你问他,你问他,若然有半个不字,先教训他一顿。” 黄奇说:“是,你若人家且饮酒,周老弟必会听话,你请放心。” 黄梁道人忽又打了个哈欠,道:“是,我忙了半天,竟连酒也忘了喝啦,蓉儿拿酒来。” 庄蓉低着头,凄凄楚楚地说道:“祖师爷,酒早给你老人家准备好啦,那厅角不是?” 黄梁道人打了个呵呵,说:“还是蓉儿最有孝心。”回头又向周洛喝道:“小子,我蓉儿嫁了你,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便宜了你,你敢还不知好歹。” 庄蓉正缓步走向屋角,屋角摆着一张八仙桌子,七盘八碗,热气腾腾,像是摆好没多一会,上座之傍,放着个酒葫芦,正是今日周洛见庄蓉所携的。 周洛虽在惶急之时,心下也不由忖道:“忒是作怪,这倒像黄奇与庄蓉早来布置的一般,黄梁道人又说忙了半日,他忙些什么,莫非与那飞天玉狐等一个不见有关?” 他心下在想,不由又向厅外瞧了瞧,天巳黑尽了,灯火也更明亮,那院中仍是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 黄梁道人巳然入座,庄蓉在旁替他斟酒,黄奇这才说道:“好,周老弟,你有什么苦衷,且说来听听。” 周洛欲言又止者再,只是陶丹凤与辛梅两人和他的关系,实无法启齿,而且他与两人又无婚约,便是说出,也难说服他们。当下一声浩叹,道:“先生有所不知,在下尚在幼年之时,即家遭惨变,父母兄弟,全被杀死,后蒙恩师将我救回括苍,传与一身武功,但迄今仇人是谁尚且不知,常言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岂有大仇未报,即婚配之理。” 黄奇点头道:“周老弟,就只这一件事么?” 周洛凄然道:“再有,我恩师将我救回括苍,不但传与一身武功,且为了助我能报这血海深仇,竟以掌门传我,授我护法十二神拳,不料在传位之日,恩师竟被人暗杀而亡,在下更蒙不白之冤,恩师对我恩重如山,在下蒙冤不足惜,但这杀师之仇,在下若不报得,何能生于天地之间。” 黄奇再又点头,道:“可见老弟忠义,心性仁厚,令人好生佩服。” 周洛多时未曾提到师仇家恨,是以越说越是悲愤,早是热泪盈眶,道:“先生请想,弟之师仇未报,家恨未雪,弟若婚配,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为武林所不容么?” 黄奇微微叹了口气,更有一声叹息,倍常凄惋,原来是庄容听得也垂下泪来,只黄梁道人不住价喝酒,似是充耳不闻。 那黄奇一声叹之后,说道:“老弟原来有这般苦衷,这可是怪你不得。” 周洛虽是悲愤填膺,但听黄奇恁地言语,不由也心里一宽,想道:“你等也是侠义道中人,难道还会道我做不孝不义之事么?” 却听黄奇接着说道:“老弟,现下我问你一句,要是你报了仇,雪了冤……” 周洛不待他说下去,忙道:“那时我禀过师伯,必有以报。” 黄奇忽地哈哈大笑,道:“你这是说雪冤报仇之后,老弟你父母虽巳作古,不能承命,师父又巳去世,有你师伯在,故尔禀命而后,方能完婚?” 周洛道:“正是,在下生也不辰,现今的尊长,唯有师伯一人。自该禀明。” 他心中却想:“我家仇人是谁,尚且不得而知,恩师冤情,又岂能一时即白,就算两件血仇都了,师伯他老人家侠踪无定,何处寻去,现下当着庄姑娘的面前,我若拒婚,未免给她太难堪了,且黄梁道长和这黄奇,也不会答应。” 三件皆是难题,要都办到,不知要待何年何月。他想到此处,更是放宽了心。 那知黄奇又微微一笑,道:“老弟,令师伯可便是白头翁么?” 周洛道:“?潜质Σ!?br /> 黄奇忽地一拍掌,道:“那可巧极啦,令师伯恰好待会便到。” 周洛一怔,不由退了一步,道:“先生怎讲,敝师伯也在西羌。” 黄奇掀眉长笑,道:“老弟,这可是再巧也没有啦。你说的这三件事,竟能一个时辰之内,尽皆办到!” 周洛听得心头一震,急道:“你说什么?” 黄奇道:“不瞒你说:老弟,你家的仇人便在此处,更巧的是,令师伯追踪杀你恩师之人,也快到了,那时你雪了冤,报了仇,又有了令师伯前来做主,这不是巧得很么?” 周洛简直不信自己的耳朵,但见黄奇说得慎重,绝非戏言,登时血脉贲张,道:“先生所说果真!” 黄奇忽地左手一摆,右袖霍地拂出,厅中四盏大彩灯,立时都灭。随听他压低声音说道:“老弟噤声,你瞧这是谁来了。” 一言甫落,只见一团白影越墙而入,快得出奇,却又是轻飘飘落在院中。 来人浑身皆白,白发白髯,连面皮也是雪白,身穿一件齐膝的白衣,下面白袜齐膝,白色万字靴,他飞身而入,恰似一团飞絮一般。 来的正是白头翁,那周洛的师伯。 周洛哪敢出声,要知他虽已从陶丹凤处,得知师伯亦怀疑他有冤情,但现下真象莫白,且在数月之前,他逃难括苍的时,他师伯不也会将他擒回么?这时白头翁若知他在此,哪还能有自由之身,是以他一见师伯前来,哪敢出声。 黄奇巳在他耳边说道:“老弟,你在厅中等侯,待会你就一切都明白了。” 白头翁飞落院中,大概见灯火通明,却阒无一人,心下有些惊疑,随高声说道:“黄兄何在,白头翁已遵命前来。” 周洛才知师伯是黄奇约来的,好生狐疑,心中忐忑,忖道:“他这是捣什么鬼,莫非他早有安排?” 黄奇大笑而出,道:“你这老儿嚷什么,我巳等侯多时了。” 白头翁一见黄奇,便将手一拱,道:“黄兄仗义相助,我白头翁铭感不已,不知孽徒何在?” 周洛大吃一惊,原来白头翁这“孽徒”两字出口,目光顿射精芒,可见他心头之恨,心想:“这不是指我?还能有谁?”不自觉回头去望,他是想瞧清楚厅后门窗何在,若然师伯真个是为他而来,好赶快逃走。 却听黄奇呵呵笑道:“别急别急,人便在此。” 说着,向身后一指,正是指定厅中,周洛登时一身冷汗,心道:“这……这黄奇端的是打甚主意,莫非这些皆是在作弄我?” 他眼角不由扫过厅角,昏暗中,只见黄梁道人兀自喝个不停,庄蓉也仍站在他身边,只是看不清她的面容。 早听白头翁怒道:“让我先宰了这孽徒,再向黄兄致谢。” 周洛听得心下更惊,忙看时,只见他师伯白头翁巳向厅中抢来!周洛那敢怠慢,慌忙纵身后退,那知他身后像有一堵无形的墙壁一般,背上立被托住,竟是退不得半步,随听有人说道:“小子,你不做亏心事,惊怎地,乖乖地看个明白。” 这刹那间,只见院中的黄奇,已伸手一拦,道:“白头翁,且慢,我们可得先说个明白,那笔交易,事后你可不能反悔。” 白头翁忙道:“黄兄说那里话,别说令师黄梁道长有命,我敢不遵从,何况这是他天大的造化,我白头翁只有惑激不尽的,何劳再三叮咛。” 黄奇却道:“好,其实我倒不是担心你变卦,而是怕那女娃娃出头,听说你那师弟在日,已有婚约,是不是?” 周洛心下大奇,想道:“他们这是说什么?” 只见白头翁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黄兄还提她则甚,我门户不幸,出了这个孽徒,她已失身与他,还提甚么。” 黄奇道:“白翁既如此说,今后我们是亲家啦,可要多亲多近。” 白头翁道:“黄兄,我数千里追踪至此,便为清理门户,还请即将孽徒交与我。” 黄奇点头道:“好。”随回头叫道:“蓉儿何在?” 一条人影自周洛身前飞出,正是庄蓉,趋前向白头翁行下礼去。 白头翁道:“姑娘请起。”他左手一拂髯,右手一摆,以长辈自居,受了她一礼。 黄奇道:“蓉儿,时候不早了,快去将他带来,你师伯也等得不耐了。” 庄蓉道:“是。”躬身退了一步,即返身入厅。 周洛心中惴惴,适才他想逃走,明白是黄粱道人阻止了他,这位道长已是神仙中人,若他不让自己出厅,要想逃走,可比登天还难,且听他师伯与黄奇的言语,又有些不像是指他,是以见庄蓉奔进厅来,便硬着头皮不动。 说时迟,庄蓉在屋檐下一点,飞身而入,几乎和他撞个满怀,原来院内灯光通明,由里看外面,明如白昼,由外看里,却只是漆黑一片。 周洛闪身斜退半步。心想:“你若真个是来拿我,便由你拿吧。”是以退了半步,便不再退,反而将胸一挺。 哪知那庄蓉竟是睨着他一笑,一笑低头,迈步径往厅后走去。 周洛才知果然不是指他,心下大定,回头目送她转入厅后,他心下又迷惑,又惊疑,心想:“师伯口口声声叫孽徒,但除了他之外,只有大师兄樊荣,莫非是他!” 才想到这里,忽地恍然大悟,蓦地记起今日在庙中之时,分明见黑面虎使的是师门的护法神拳,现下天下,除他而外,只有大师兄樊荣会这神拳,不是他传给黑面虎,还能有谁? 周洛登时打了个冷颤,想到适才师伯之言,莫非杀师的便是…… 忽听房瓦一声轻响,庄蓉的声音在上喝道:“下去!” 陡见—条人影飞坠,人落地便是一个踉跄,正是周洛的大师兄樊荣,只见他双手反缠在背后,且不像是跃下,而是被人掷下来的。 就在这刹那间,庄蓉又在上面叫道:“你也下去啦,好教你明白明白。” 跟着是两个人影飞落,而且是手携着手,周洛一见几乎惊呼出声,原来庄蓉携着的是个女子,竟然是他的师妹丁蕙兰。 周洛还来不及思想,只听白头翁已怒喝道:“你这孽徒还能逃么,我师弟辛辛苦苦,十年传艺,不料你竟人面兽心!” 白头翁怒得浑身打颤,忽地踏上一步,呼地一事向他劈去! 黄奇霍地左掌一扬,袖管直飘出去,楞将白头翁那一掌的劲道卸去,说道:“白翁,且慢,你这一掌下去,他哪还有命在?” 白头翁切齿道:“这孽徒万死尚有余幸,岂容他再活世上?” 黄奇道:“白翁,你怎忘了,这时便取他性命,令师弟岂不是仍然死不明不白。” 周洛脑里轰地一声响,这不是说他大师兄杀师怎的! 那白翁怒道:“这还用问么?这孽徒贪慕我这师侄女之色,见我师弟将她许配周洛,心中不忿,又见我师弟将掌门之位传给洛儿,立起毒念,暗下毒手,这孽徒万死尚有余辜,岂容他多活一刻!” 那丁蕙兰落下院中之时,本是低着头,此时早是梨花带雨,颤声说道:“师伯,原来杀我爹爹的是他!他他……”忽地反手一掌,只听一声脆响,樊荣右边脸立即肿起老高,嘴角也淌出血来,但他竟仰面狞笑,道:“不错,那老鬼便是我杀的,今天我已落在你们手里,要杀便杀,樊大爷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那边,庄蓉早将丁蕙兰拉过一边,白头翁气得眼都红了了,只叫:“你这孽徒,你这孽徒!” 黄奇却道:“白翁何不忍一时之怒,虽是巳知令师弟早他所杀,但有甚多小节,不早还不清楚么?譬如你师弟致命的那双银梭何来,而银梭又是令师弟仅传与周老弟一人,若不问个明白,周老弟的冤嫌,仍不能尽释。” 那白头翁尚未答言,樊荣已又狞笑道:“不用你们问,大爷我说了就是,嘿嘿,怪只怪我那老鬼师傅老得糊涂,试想我这个花朵儿一般的师妹,从小就与我耳鬓厮磨,大爷我怎不动心,偏那老鬼竟在半中腰收了那姓周的小子作徒,并要我这个花朵儿般的师妹许配予他,这也.罢了,从来掌门人立长,大爷我第一人,老鬼竟将掌门之位传与姓周的小子,嘿嘿,大爷我忍无可忍,才将他杀了,至于那银梭么,不瞒你们说,大爷老早就计谋好了,事先骗那姓周的小子,将打银梭之法传了我,那日那小子喜气洋洋,那会对我提防,盗他—双银梭,那还不是轻而易举,我干脆都说了罢,大爷我恨这小子,远在老鬼之上,本来杀他可是易如反掌,但那一来岂不便宜了他,心想让他去担当杀师的罪名,那时他便能逃走,亦为武林所不容,这一生一世的活罪有他受的,若被拿住,怕不将他凌迟处死,那才能出我心中这口乌气,现下没得说了,我既巳被你们拿住了,要杀就快动手,嘿,白头老儿,就只怕你没这胆!” 他这里一言甫落,只听庄蓉叫道, “丁姑娘,丁姑娘,你……” 原来在数月之前,那日周洛逃走以舌,樊荣陪伴丁蕙兰回山,不久即被樊荣奸污,丁蕙兰见情郎变心,爹爹又巳惨死,伶仃一人,生米又成熟饭,哭闹了几日,也就跟了樊荣,却不料白头翁早巳疑心是樊荣杀师,只为来获证据,故尔迟不下手,他那日之所以将周洛擒回,而命丁蕙兰不准伤他,就是为了好安樊荣之心,以便暗中侦查,待他与甘棠老英雄会晤,本巳明白了多半,回山之后,暗中一探,见他己对丁蕙兰先奸后婚,更明白一切了,那料那樊荣狡狯得很,时时提防,那白头翁在探寻他的杀师证据之时,已为他所觉察,即刻带着丁蕙兰远走高飞。 白头翁立即追赶,樊荣东逃西躲,对丁蕙兰则骗说是追踪周洛,丁蕙兰自是相信,数月之后,才逃来西羌。原来樊荣与黑面虎交厚,故尔逃来此间相依。 是以,丁蕙兰一听樊荣亲口说出他杀死她爹爹的经过,更兼又失身于他,怎不气得发昏,登时晕了过去。 黄奇道:“蓉儿,她一时气晕,一会便没事的,白翁,现下你是一切都明白了。” 白头翁道:“黄兄,有劳借剑一用,我要瞧瞧他是何心肝。”他气得浑身颤抖,黄奇却道:“白翁,还要请你忍耐一时,再见一人。”随返身一招手,说道:“周老弟,出来啦,快见过你师伯。” 周洛在厅中早巳忍耐不住,闻声立即扑出,向白头翁跪倒行礼,泪流满面,哭道:“徒儿拜见师伯。” 白头翁一见周洛,止不住也流下两行热泪,一把将他拉起来,道:“委屈你了,师伯早知不是你所为,你且站过一边,让我收拾这孽徒。” 那樊荣自知必死,唯求死得痛快,却也没料到周洛也在此地,一怔之后,狂笑道:“原来这小子也在此地,我悔不该先下手杀了他。” 周洛陡然记起那日在苎萝山中,樊荣将他劈落那百丈悬崖,原来竟是有意要他的命,但他现在想起来,却没恨,只是伤心。 白头翁怒上加怒,道:“黄兄,若容这孽徒多活一刻,实无天理。” 黄奇道:“好,白翁,我把他交给你了,只是,这里怕不方便。” 白头翁道:“黄兄放心,我自省得。”身形一错,巳抓住樊荣。那樊荣半点也没挣扎,不但他束了两手,而且似乎武功巳失,眨眼巳越墙而出。 丁蕙兰恰在这时醒来,见白头翁抓走樊荣,立即一跃而起,周洛在她身边不远,她似视如不见,叫道:“师伯,等等我。”发狂一般冲出大门。 周洛亦要跟出,黄奇道: “周老弟,令师伯自有裁处,你不用去了,这是一件,现今你不白之冤已雪,该是报你家仇的时候啦。” 周洛心头一震,这黄奇实是莫测高深,经过适才一事,他那还敢不信,心想:“难道他已知我家仇人是谁?” 只见黄奇已向庄蓉吩咐道:“快去将那几个贼子带来。” 庄蓉应了声是,再又奔进厅去,—会功夫,便听铁索当啷,庄蓉在前,牵出两个人来。 两个人都低着头,但周洛老远便已认出,为首一个即是飞天玉狐,后面跟着黑面虎,周洛登时血液沸腾,道:“便是他!”忽见庄蓉一掌劈向飞天玉狐后心,喝道:“下去!”飞天玉狐立即从台阶之上滚下院来,那黑面虎同他是一根铁练拴着的,飞天玉狐一倒下,黑面虎也跟着滚落。 却见庄蓉巳返身入厅,随见一团黑影飞出,落地一声叭哒,跟着是一声嗳唷,原来竟是一个人。 周洛看得明白,这被掷出的,乃是白日鼠,他今日被庄蓉断了两腿,是以行走不得。 白日鼠才落地,庄蓉巳飞身而出,一脚将白日鼠踢到周洛身边。说道:“你问他啦。” 周洛今日听白日鼠之言,已有些疑心,现下更不怀疑,但他激动过甚,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黄奇道:“周老弟,我先说给你听,今晚之事,实是早有安排,而且不瞒你说,我这侄女在奉她娘姹女金燕之命,暗入桃花坞时,己知你蒙不白之冤,身负血海深仇了。而且她听到你师伯那晚与多九公之言,从他言谈中,巳怀疑是你大师兄杀师,那日我等在蓝田分手之后,说来也巧得很,恰与樊荣相遇,身边带着你师妹,我见二人掩掩藏藏,心下生疑,便想摸清他的底细,当晚落在同一个店中,也是这般人恶有恶报,该当老弟你雪冤报仇,那晚我暗中一探,却不料黑面虎自西羌赴中原,两人在那里遇个正着,见樊荣闪入黑面虎房中,听时,才知两人不但早巳相识,而且曾狼狈为奸,相见之下互说这些年来的经过,才知道黑面虎正是你家的杀父仇人之一,那樊荣也说出杀师西逃,两人一般罪大恶极,我即想收拾二人,却不料被我侄女阻止。” 说着,向庄蓉一指,道:“老弟,我这侄女心思不但细密得多,而且处处都为你着想,原来她阻止我,是要留给你手刃亲仇,若然那晚即取了樊荣的性命,老弟你的冤情,岂不是永难昭雪。” 那庄蓉含羞低头,周洛心下好生感激。 黄奇继道:“原来我暗探二人之时,我这侄女也暗中随定了我,当时听得那黑面虎说道:‘这可是巧得很,你不是没处投奔么,我这就回西羌,你那师伯绝不会寻去,而且便他找了去,说句不怕你不高兴的话,有飞天玉狐和我等在,也不怕他难为你’。” 黄奇说到这里,自是什么都明白了,周洛恨得目皆欲裂,道:“那黑面虎便早我家的仇人么?” 黄奇道:“他么,只是帮凶,罪魁祸首,却是飞天玉狐。” 周洛不持他说罢,巳一步步向飞天玉狐走近,今晚这几人被庄蓉带出,竟是个个都俯首贴耳,没半点反抗,显然巳被黄奇制得服服贴。 庄蓉忽然说道贴:“你……等等。” 黄奇说:“不错,我竟忘了,老弟,你瞧我这侄女替你想得多周到。蓉儿,就在屋里最好,别拿出来了。” 那庄蓉已奔入一间耳房,应了声“是”,陡见火光一闪,像是亮了灯。 第十章 离门神剑 黄奇随命周洛提起白日鼠,由他拉着铁练向那耳房走去,入内一看,原来那耳房中早设着他父母的灵位,周洛即知是庄蓉替他准备的,灵前高烧红烛,香烟缭绕,他心中对庄蓉的感激,又增了两分。 黄奇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说道:“周老弟,这样的媳妇,可是打着灯笼火把都难找的。” 周洛却早脆在灵前,哭拜起身,庄蓉已拔剑出鞘,递了过去。 周洛接剑在手,眼中喷火,切齿道:“贼子们还有何可说?” 那白日鼠躺在地上,面如白纸,飞天玉狐与黑面虎自知难逃一死,竟是不惧,飞天玉狐狂笑道:“不错,你全家数十口,便是被我等刀刀斩绝,只可惜当年漏网了你这娃娃,斩草未得除根。” 周洛目中流出了血泪,切齿道:“我爹爹与你们有何冤仇?你……你要下这般毒手!”黑面虎忽地怒吼一声,道:“我等已落在你手中,还有何可说的,要杀便杀,休得罗嗦!” 周洛那还忍耐得住,剑尖一颤,扑哧—声,已刺入黑面虎心窝,未撤剑先斜身,他一步迈出,剑亦撤出,横剑一抹,飞天玉狐人头巳落地,左脚飞起踢倒他身躯的刹那,这次更快如电闪,回剑一扫,白日鼠也巳了帐! 这三人命丧剑下,都未挣扎,除了白日鼠已成残废了之外。显然那飞天玉狐同黑面虎两人,都和樊荣一般,已失了抗力,不知黄奇用了甚么手法。 周洛杀了三人,将剑一放,扑倒灵前,说道:“爹爹妈妈,孩儿今日替你报了大仇了。”随即放声大哭,觉得身边亦跪着一人,泪眼看时,竟是庄蓉。 周洛一抹眼泪,转身向庄蓉一拜,说道:“多谢姑娘成令,我周洛有生之日,不忘大德。” 只听黄奇呵呵笑道:“白翁你瞧,他两个未拜天地,倒先交拜起来了。” 周洛闻言,起身看时,才发现他师伯白头翁,不知何时巳返来。正站在黄奇身侧,忙上前先向黄奇拜谢,再又见过师伯。 白头翁一声浩叹,说道:“黄兄对我等这番大恩大德,真个是存殁均感。” 黄奇道:“好说了,你我亲家,白翁你的事,还不同我的一般,稍效微劳,何足挂齿,我这侄女儿已是周家媳妇,替公婆报仇,理所应该。” 白头翁道:“正是,现下时已不早,你我也该替他们完婚了。” 黄奇道:“白翁果是信人,家师现在厅中,已等侯多时了。” 白头翁一怔,道:“便早黄粱仙长,黄兄为何不早说,老朽理当早早拜见。” 黄奇道:“家师视世事如黄粱,从不重世俗礼仪,他自饮酒睡觉,若非今晚是我侄女于归之期,他还不来呢,蓉儿,别躲在旁边害羞了,我们的娇客也请啊!” 那庄蓉在向周洛回拜之后,已退到屋角,周洛心下早又着急起来,现下才知黄奇早有安排,他先前只道以这三件事来难倒黄奇,推脱婚姻,那知竟会这么凑巧,一切都早落入他的计算之中。 现下又有师伯出头,他那还敢说半个不字,而且庄蓉替他报了这血海深仇,此恩此德,何止天高地厚,他又岂能说出半个不字,当即随着白头翁身后,步入大厅。 黄奇已抢先入内,点燃了灯火,只见那黄梁道人已倒在桌前,又已鼾声知雷。 白头翁上前一步,向黄梁道人躬身一揖,道:“白头翁参见仙长。” 黄梁道人鼾声立止,忽地一跃而起,道:“罢了。” 原来他竟是在假寐,白头翁道:“久仰仙长大名,何期今日得能拜见。” 黄梁道人说:“你别罗嗦,老儿,现下便是吉日良辰,快替他两个完了婚,我自做我的黄梁梦,你也该去重振你的门威。” 那知他一言未了,忽听长笑之声入耳,那笑声入耳之时,似在老远,但笑声未落人已到了门口,出现一个身高八尺的人来,身穿一件宽大的黄袍,其声如洪钟,说道:“你要想作黄梁梦,怕没那么容易呢?” 这人一现身,别说后辈周洛同庄蓉不识,便是黄奇和白头翁,亦是不知是何人?都是愕然! 黄梁道人却呵呵笑道:“我自作我的黄梁梦,不问是与非,你要想教我淌那浑水,休想得够。” 那人笑道:“你要想不管也不行,可知此事关系你这位娇婿么?你要不管,那我更可置身事外了。” 黄粱道人吹了一口胡子,那白髯登时飘起老高,颓然坐下,道:“罢了,这都是我那孽徒惹来的麻烦。” 那人大踏步走进,黄奇虽不认这黄袍客,但见他和师傅笑谈,心中一动,巳猜料了几分,上前躬身施礼,道:“前辈光临,请坐。” 黄袍客迳往席上坐下,黄粱道人说道:“小子们, 还不过来见礼。” 黄奇道:“师傅,这位前辈贵姓啊?” 黄粱道人呸了一声,说道:“连天帝辛璜,你们也不识,还有脸问!” 黄奇忙不送行下礼去,白头翁心道:“当真见面胜似闻名。”也上前躬身施礼。 周洛万万料不到此人便是天帝辛璜。其喜可知,即趋前跪倒行礼,庄蓉恰自那边转过来,向他敛衽下拜,两人竟是不先不后。 天帝辛璜老气横秋,说道:“小子们,给我起来啦,怎么未拜天地,率先向我跪拜起来,我这‘天帝’可不是那‘天帝人’别搅错了。” 黄梁道人笑道:“辛璜,人家可是新婚夫妇,这个头不能白受的。” 天帝辛璜呵呵一笑,道:“我还以为你这老道只会做梦,无嗔无争,原来胳膊也会向里弯,好教你得知,你这位娇客,我早有赏赐了。” 他此言一出,各各都好生奇怪。 黄粱道 人呵呵笑道:“你舍不得也罢了,这小子从未见过你,何来赏赐。” 那天帝辛璜道:“老道,你要不信,只管问这小子。” 周洛也是茫然。两跟望着他,瞬也不瞬,黄梁道人呸了一声,说道:“这还用问么?我说怎么着。” 那天帝呵呵笑道:“我且问你,大概我有些什么看家本领,也瞒你不过。” 黄梁道人说:“别的么,我老道瞧着也不过如此,唯有你那须弥遁形,实是奇妙得紧。” 要知黄梁道人的黄梁功,实是气功之造极,内家功夫。当世无能出其右。 天帝辛璜道:“着哇,你问问这小子,他所练的须弥遁形何来?” 周洛才知他是指的这神奇轻功,忙躬身说道:“晚辈月前力敌华山二无常之时,多承令媛在临敌之际,授我须弥遁形,方能脱险,晚辈感恩不尽。” 他虽然这么说,心下却想:“这不是怪事么?他怎知道?” 黄梁道人正拿眼来望他,也才明白,那天帝辛璜已接口说道:“老道,我可没骗你罢,这喜酒可不是白喝你的。” 却听黄粱道人呸了一声,说:“原来是这么着,亏你还好意思说,那日他若不是救你那女儿,怎会力敌华山二无常。说什么传他须弥遁形,其实是救你的女儿是真,我老道才不领你的情呢!” 周洛闻言又是一怔,那日之事,不知道黄梁仙长怎会知晓?却听那天帝辛璜大笑呵呵道:“这要还不算数,杂毛,那你要怎么赏他呢?难道要我将女儿赏他?” 黄梁道人说:“那又有何不可,今晚我且不逼你,他日再说啦。”随向黄奇道:“小子,你还等甚么,白头翁男家主婚,我就算女家啦,来来来,辛璜,你便是客人,现今万事俱备。正是宜室宜家,娃娃们,拜堂啦!” 老道一推桌子,站了起来,堂前已烧红烛,那黄奇司仪,即为周洛庄蓉两人完婚。 周洛这时那不能说半个不字,不但有他师伯出头主婚,而且今晚得报大仇,可说全是庄蓉之助,此恩此德,山高水深,虽说那陶丹凤与辛梅两人,今后不知如何才能安排,现下也顾不得许多了。 这般武林中人,那会重那世俗礼教,两人拜天地祖先,拜过长辈,夫妻交拜,就送入洞房。 那飞天玉狐真个大事铺张,不但洞房拾掇得花团锦簇,酒筵更是丰美,洞房之中,自是说不尽旖旎风光,厅上四位武林奇人,亦是饭饱酒醉。 却说第二天早晨,两人起身,那黄梁道人同天帝辛璜都巳踪迹不见,便连白头翁和黄奇,亦不知去向。 周洛心中大急,道:“误了大事,这来怎好?” 庄蓉新婚,难免有些羞答答,说道:“误了甚事啊?” 周洛这才将他此来之故说出,道:“我乃是为了要去天山,才路经此地,偏巧天帝辛璜来了,不但免了长途跋涉,而且救人如救火,正可早早赶到,不料他老人家却走了,这一来岂不糟透,以前天山虽远,还有地方可寻,现在不知他老人家去了何处?” 庄蓉扑哧一笑,说:“瞧你,急成这个样儿,我还道什么人事呢?你瞧。” 说着,将一张纸递给他。周洛接过一看,原来是黄奇所留,说四人天没亮,已前往雪山去了。 周洛才要看那后面数句,庄蓉忽起伸手来夺,说:“别看啦,师叔老没正经。” 周洛一扬手,将纸高举过头,差点儿没被她夺去。她这一抢夺,周洛倒更要看个明白。 庄蓉脸蛋徒然绯红,脚儿一跺,转过身去,周洛看时,原来那后面几句写道:“舂宵苦短,一刻千金,若然唤醒你们,岂不是一桩风流罪过,盼即随后前来。” 周洛也不禁面上一红,心道:“黄师叔真个风雅侠士,毫不拘小节。”同时心下大喜,他们前往雪山,还有何说,自是和那武学圣典有关了。 但忽心中一动,说:“咦,倒像近两月来,我的一举一动,他们两位老人家知道得清清楚楚?” 庄蓉嫣然一笑,说道:“不但清楚,黄师叔而且同时和你离开雪山,还陪你走了好几天呢!只是你丝毫不觉罢了。” 周洛啊了一声,大是惭愧,庄蓉忙接着说道:“现下没功夫,待会到路上慢慢告诉你。” 周洛道:“好,那我们赶快上路。” 庄蓉携着他的手,说:“此间还有未了之事呢?你随我来。” 随带他到了后院,只见每间房内地上,都七横八顺躺得有人,各各衣履鲜明,周洛奇道:“这是些什么儿怎么睡在地上?” 庄蓉抿嘴一笑,说: 这些都是西羌之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昨儿来作宾客。师叔和我都给他们点了睡穴。” 周洛心道:“不错,黄师叔昨天吩咐飞天玉狐,原命他要风光,那飞天玉狐确是当即命那十来个人快马加鞭请人,我说昵,怎么昨晚—个人也没见。原来都着了道儿?”随道:“这般人何罪,打发他们回去罢了,何必如此,虽说点的是睡穴,时候久了,也会受伤的。” 庄蓉唷了一声,说:“瞧不出你还是菩萨心肠,你也不想想,飞天玉狐结识的人,那会有好人,非寇即霸,这还是师叔有好生之德,不愿伤他们,只是将他们的武功散了,教他们从此不能为恶。 说着,逐个为他们拍开了穴道,周洛也帮助动手,待那些人醒转,庄蓉又申斥了几句,这才和周洛上路。走出不远,忽且一条个溪上边,躺着一具死尸,老远便认出是樊荣。 周洛黯然,一声浩叹,道:“他虽罪有应得,但算是我的师兄,怎忍心让他露尸荒野,你等等,我将她埋了再走。” 庄蓉见夫婿仁厚,心中甚喜,那有不允许,待到尸首之前,却见不远处有一堆新土,土堆前插着一把宝剑。 周洛心中一动,昨晚他师伯白头翁将樊荣带走之时,他师妹丁蕙兰即随后追出,后来白头翁返来,丁蕙兰却不知去向,那时他不便询问,现下一见这堆黄土,即想到他师妹头上,纵身面前,伸手拔起剑来一看,果然是他师妹丁蕙兰平日所用之剑,乃是缅铁精英所铸,虽非切金断玉的宝刀,但也非凡器。 周洛确知这黄土堆中,便是师妹芳魂,想到三年来他和丁蕙兰耳鬓厮磨,从两小无猜,到情心互许,数不清多少个花前月下,不由心中一酸,流下泪来。 那白头翁既然将她葬于此间,自也不会是他所杀,且她又有何罪,显然是她失身于杀父仇人,再又一见周洛,必是羞愤自尽的。他再回身一看,那樊荣乃是被利剑所杀,他师伯白头翁从来不用兵刃的,可见杀这樊荣,亦是丁蕙兰所为。 周洛在丁蕙兰坟前再拜,然后掘土掩埋了樊荣的尸体,这才和庄蓉上路,奔雪山而去。 路上,那庄蓉才说出自与他在蓝田分手后之事。 原来周洛和辛梅在华山被困之时,那黄奇一直隐身在侧,其实周洛在潼关酒楼上和他相遇之后,黄奇并未曾离开他,不过周洛未发觉罢了。 那黄奇早瞧出辛梅是假装废了武功,是以周洛力敌二无常之时,并不出手相助。 这些事庄蓉还不过只听黄奇说过两句,尚不十分清楚,那晚他带此庄蓉,即刻上路,奔西羌而来,将庄蓉交给了黄粱道人,即刻赶往雪山。那黄奇身在暗处,当日周洛下冰窟,以及出冰窟后的情形,他都瞧得明明白白,只是后面的情形,他却一点不知,但周洛和辛梅在雪地上的谈话,他却听得真切,那时李梅也曾似没有人,不过来曾寻他来罢了,是以周洛北来,黄奇陪他走了几日,见他所走的方向不差,这才赶到前头,将所见所闻,禀知黄粱道人,暗里做了安排。 那日黄奇返回西羌之时,恰巧无名叟来访黄粱道人,那无名叟便道:“既然如此,这事可慢不得,我便走一趟天山,将辛璜找来。”立即象一股风般去了。 庄蓉说到此处,才嫣然一笑,道:“现在你该明白了,我们等了你好些日子,才等到你前来,其实说明白了,一点不稀奇。” 周洛道:“这也罢了,只有一事不明,黄师叔轻功再好,也比我快不到那里去,怎么他却早到那么些日?” 庄蓉小声地一笑,睨着他一撇嘴,道:“傻蛋,黄师叔乃是熟路,沿途之上,并无耽搁,再加日夜兼程,自比你快上好几倍。” 说着,忽他脸蛋一红,道:“前日我觉得心焦,忍不住问他,黄师叔道:你一路之上要猎食,未晚先要找宿处,再加时时把路走岔,那里快得了。” 周洛道:“不错,若然晚间行走,我是不会差了方向,有几次是阴天,那风又下定,当真我走差了好几次,直到晚间见到天上的星辰,才知错了,真的走了好多日冤枉路。” 庄蓉笑道:“有这几日,黄师叔那还不赶到前头,将一切布置得妥当。” 周洛忽然又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那天山相隔何止数千里,天帝怎会在数日间即赶了来,而且又知辛梅传了我的须弥遁形。” 庄蓉道:“此则我不知了,想来必是那无名叟在半途遇到了天帝,不然也不会来的这么快的,你没瞧昨夜我们都没猜出是他么?” 说着,似有些醒悟,道:“至于辛梅传你的须弥遁形,我倒知晓一些,你们入华山之时,听黄师叔说,无名叟那时也在潼关左近,想来那日他也入了华山,不过你们未发现罢了。” 周洛暗想:“也只有这般解释,也希望如此才好。” 皆因周洛最担心的,最怕辛梅暗中跟随在他身后,将一切禀明了她的爹爹。那辛梅一直是神出鬼没,古怪刁钻,自昨夜起,他便一直悬心,若然辛梅知他已婚了庄蓉,不知会有何后果? 庄蓉那知他的心事,一路之上,只觉周洛心神恍忽,越近雪山,陡然间有些风吹草动,亦令他心惊。 那庄蓉还以为他怕了雪山派的人,心想:“他往常不是这般胆小的啊?”想来想去,忽地对周洛生出万缕柔情,忖道:“他必是关心我,现下距雪山巳近,怕我被人暗算,这些日来他都神不守舍,我还道他不喜欢我,原来他是恁般多情的夫婿。”当即嫣然一笑,道:“你以为我这般不济么,当日在天目山中,我还能力敌桑家那两个丫头,今日我又练成了离门剑,岂会怕了他们,你放心吧!” 周洛生怕她看出了他的心事,忙道:“虽说如此,我们还以小心为是,而且你不知雪山派那网儿有多厉害古怪,非是一般武功剑术能破的。” 庄蓉一撇嘴,说道:“我才不信呢,再说,我师叔和天帝辛磺都打前面回来了,难道妙化夫人还强得过他们去?” 周洛道:“你说的虽是,但仍以小心为是,咦,你瞧,那不是雪山么?不觉间,我们巳到了。” 庄蓉抬头一看,只见远处雪岭绵延,皑皑雪峰,高耸入云。 此时已是申时光景,估计还有数十里路之遥,便道:“那我们快赶一程,天黑前赶到才好,不然怕找不着几位老人家了。” 周洛心想:“雪山派那位老前辈,显然与天帝辛璜大有渊源,不然他也不会火急赶来,若然巳早到达,只怕早入山去了,那还会还在山下等我们。” 当下与庄蓉脚下加劲,数十里地,何消半个时辰,早巳到了山下,虽是天色巳暗了下来,但四处皆是皑皑白雪,景物仍可见,周洛带着她向他与辛梅所搭茅屋之处寻去,那日辛梅从茅屋中逃出,那茅屋本巳倒塌,想来早被冰雪掩埋,半点痕迹也没有了,他之寻来,乃是不自觉的,当其他是怕见辛梅么,还是时时刻刻不能忘怀,想念她。 若然他当真怕见她,怎又寻来?啊,这雪坡熟悉得很,这不是疏落落的林子么?咦!这树桩断痕犹新,他记得,是他折断了这树,用来搭盖那茅屋的,一根,两根…… 他抚摸着刀口些犹新的树桩,眼前浮观出了当日的情景……辛梅坐在雪地上,她假装武功散了,那时他可不知道,被那小妞儿闹得紧腾腾的,是以看来辛梅那么安详。那时,他心里想,当真是这般想的,现下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她要是永远恁地安详,那多好呀,我保护着她,陪伴她,她安详地坐在一边,看我替她做活儿。” 那时,曾有一个念头从心中掠过:她失了武功,才更加温柔可爱,那又何必定要回复武功,何必去取那上天梯。 他手摸着树桩,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他目光移动起来。移向雪坡,那日,辛梅就是坐在那坡之上的,那皑皑的白雪,衬托出她莹肌生晕,冻得红红的脸儿,更加艳丽如花…… 他目光在雪坡上移动,忽地一怔:只见那雪坡之上,正有个女子在缓缓移动脚步! 莫非是他花了眼么,是他想念辛梅之故,眼前出现了幻像么? 但那不是幻像,而且真真实实是个女子,那女子而且向他一招手! 周洛揉了揉眼睛,再凝视一看,心下惭愧陡生,那女子哪是辛梅,原来是庄蓉,不知何时已转到那雪坡之上,他竟也不觉。 只见庄蓉向他招手之后,又向山阴之处一指!那山阴之处,正是他前些时搭茅屋所在。 周洛就知那山阴之处有人,心中一动,纵身到了山坡之上,看时,他登时惊得呆了!原来他先前所搭茅屋之处,茅屋依然存在,而且有灯光漏出,显然是谁将倒塌的茅屋,又撑架起来,在内居住,莫非……莫非当真是辛梅? 周洛向上一指,低声在庄蓉耳边说道:“你去山顶眺望,我去探来。” 庄蓉点头道:“小心!”即奔上山去。他看庄蓉去得远了,这才向那茅屋走去,将脚步放轻,不让雪地上发生丝毫音响。同时留心看那茅屋,只见房顶和四周,都被雪厚厚地掩盖了,显然不是在三五日中搭成的,若非有微弱的灯光露出,几乎难于发现。 周洛走近茅屋,忽听屋中有话声传来,但那声音不大,夜风劲疾,未曾听清,只是却听出是个女子的声音,但巳令他心神一震,本来他巳疑心是辛梅回来重建了茅屋,而里面又是个女子的声音,这不是她还有谁? 那知他再走近两步,屋中又有话声传出,只听有人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多谢你,妹妹,不用了。” 这声音微弱得很,似乎像是病重一样,他虽巳近在咫尺,也听不出是谁来,这么说,屋中至少有两人了? 随又听一人叹道:“你养伤要紧,别担心你哥哥和九公,他两个现下虽然被困,但不会送命,待你伤好了,我们才能救他们。” 周洛浑身一震,先前说话那人,自是陶丹风了,她她……受伤了,但另—个是谁? 这虽是雪山之下,但地势仍然甚高,雪夜风劲,那话听来断断续续,是以听来仍不真切。 他实在想知另—个女子是谁,但得知陶丹凤受了伤,陶六如与多九公又巳被困,心下如何不急,正要转过面前,忽听陶丹凤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怕不行了,妹妹,多谢你这些日来照顾我,今生我是不能报答你了,唉!你不是说他就快返来么,怎么到今天还未见回转?” 他!这是指谁,是指我么,周洛不由停下步来.便听另—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唉,此去天山,万里迢迢,一时是返不回来的,至少还得—个月左右才行。” 陶丹凤又幽幽一声长叹,道:“那么,我是见不到他了,我……” 忽听另一个女子连呼了两声“姊姊!”这次声音大得多,是辛梅,竟是辛梅! 周洛那还能再忍耐,纵身到了茅屋门口,他才要发掌推门,显然屋中巳听出风声有异,那茅屋的门巳霍她打开了,随着,灯火瀑射而出,寒光一闪,一只长剑巳当胸向他刺到! 周洛疾退半步,早看清是辛梅,急叫道:“小梅,是我!” “是你!”开门的果是辛梅,手中剑垂了下来,一愕之下,又惊又喜! 周洛急道:“小梅,陶姑娘怎么了?” 却见她眼圈一红,道:“你还不去看她。” 周洛心中虽急,却大感诧异!这辛梅往日与陶丹凤如向水火,又是个泼辣辣的姑娘,怎生变了个人似的? 他心中虽是疑惑,但这疑问只是闪电般从他心头掠过,忙奔进屋去,只见陶丹凤躺在地上,那地上仍厚厚地铺着兽皮,地身上亦厚厚地盖着兽皮,只头露在外面。 这会是陶丹凤么,陶丹凤莹肌似雪,脸泛桃花,而躺在兽皮中之人,却面色惨绿,面颊瘦消,目光涣散,周洛到了面前,不由一怔! 她待要撑起身来,那知只是两臂微微动了一下,即张着嘴喘气,辛梅早奔过来按住她说:“姊姊,你别动啊!” 周洛待她叫了声周大哥,才知果是陶丹凤,急道:“陶姑娘,你……” 陶丹凤嘴边有一丝苦笑,但显然找到了周洛,甚是欢喜,只是,适才她那一声周大哥,像已是尽了极大的力才叫出,这时又太激动了,是以说不出话来。 辛梅眼圈仍是红红的,说道:“你别问她了,我告诉你啦,姊姊为了我,中了冰蚕寒毒,你快瞧瞧,还有救么?” 周洛一听,才明白辛梅为何象变了个人似的。对陶丹凤姊姊叫不住口,她性情虽然刁辣些儿,岂有不知好歹的。同时,他也松了口气,忙道:“你们别急,那上天梯的内功,正能躯除寒毒。” 辛梅跳了起来,喜道:“当真么?” 周洛道:“如何不真,那日我正桃花坞,即中了桑氏姊妹的冷蚕,陶姑娘便是亲眼所见,不消半个时辰,我即能化解了那奇寒之毒。” 辛梅喜道:“那你快动手,姊姊,他说的果真么?” 陶丹凤在周洛来到的这瞬间,精神也振作了许多,微微点了点头,说:“妹妹,我不是说,他只要返来,就没事了么,如何不真。” 周洛却大是踌躇,心想:“我这要替她驱除体内寒毒,自是又要亲及肌肤,这这……” 那日在冰窟之中,他虽与陶丹凤裸体相对,相处了一日,但现下他已是有妇之夫,怎不踌躇。 辛梅跺脚道:“你还等什么?” 周洛叹了一口气,道:“你把灯火熄了,去至外面眺望。” 他自西羌回来,一路之上,一直担心,不知今后如何对待陶丹凤和辛梅才好,他怕遇到两人,那知才到雪山之下,不但一齐遇到了,而且陶丹凤偏又中了冰蚕,现下非替她驱除那寒毒不可,这不是造化弄人么?但现今救人要紧,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却听辛梅说道:“你是怕妙化夫人那贼婆么,放心,她要能下雪山半步,我们也不会在这里住到现在了。” 当真这事奇怪得很,辛梅那是妙化夫人的敌手,何况陶丹凤身中冰蚕,她俩不远走高飞倒在此结庐而居。 但现下顾不得询问,道:“你照我吩咐去做就是,别问。” 他反手一掌,将灯火熄灭,辛梅呆得一呆,巳明白过来,低头走出茅屋,忽听风声飒然,一人如飞奔至! 辛梅神不守舍,对来人竟是视如无睹,却见那人巳奔至面前,忽地退了一步,咦了一声,说:“原来是你!” 辛梅也已看清了来人,怔得一怔,说道:“你怎么也来啦?” 原来来的是庄蓉,她不见了周洛,又见茅屋中灯火突然熄灭,怕他一人遇险,忙奔了来,却与辛梅撞个正着。 庄蓉道:“你见到他么,他在何处?” 辛梅道:“他是谁?谁是他?”同时上上下下打量庄蓉,只见她穿红着绿,甚是艳丽,象个新嫁娘一般,心中一动,马上连想到周洛亦是衣履鲜明,大非她同他分手时可比,巳猜出了几分,心头嫉妒陡生。 庄蓉本来心中焦急,现下一见辛梅,可就不急了,辛梅这般安详,她夫婿自然不会遇敌。当下得意地一笑,说道:“我说是他啊,他他……”她一阵羞涩,到底仍来说出。 辛梅道:“我替你说了罢,他姓周名洛,只是我要问你,周洛是你的甚么人?” 庄蓉忽地嫣然一笑,说道:“他是我夫君!你可见他了么?” 辛梅本已猜出几分,但听她亲口说出,脑里轰地一声,浑身登时冰冷,道:“原来你便是新娘子,我倒失敬了。” 庄蓉心想:这必是他己先向她说了,当下低头一笑。 辛梅却也一笑,但是冷得怕人,她眼珠转了两转,说道:“你来迟一步了。” 庄蓉一怔,说:“他分明在此,怎么说来迟一步!” 辛梅道:“咦!怎么你没瞧见,他一听说多九公和陶氏兄妹失陷在雪山之中,片刻没停,巳去了好一会了。” 庄蓉一怔,摇了摇头,说道:“当真?”她凝视着辛梅瞬也不瞬,说:“我在高处盼望,他奔雪中,我没有瞧不见的。” 辛梅淡淡地一笑,说道:“枉你聪明一世,你们是恩爱夫妻啊,是不是?” 庄蓉低下头,又居得意,又是害羞,辛梅巳又说道:“那雪山可不是个好去处,大慨你听说过,那妙化夫人如何好生了得,多半是他不愿你跟去涉险,是以绕道上山去了。” 她两人在此一问一答,立处相距茅屋甚近,那周洛如何听不到,只是现在他正以内功为陶丹凤驱除寒毒,出声不得,一时也未明白辛梅为何要骗她? 只听庄蓉道:“我不信,我在高处,四面八方都瞧得清清楚楚,无论他绕道何处,我没有看不见的?” 辛梅嗤地一声笑,笑得甚是轻蔑,说道:“大概你也知道须弥遁形,轻功盖世无双,我可不是小看你,月前我施展这神奇轻功时,你娘也奈何我不得,想来你还不会忘记,他已习了须弥遁形,顾名思义,以须弥山之大,尚能遁于无形,何况是人。” 原来须弥山乃是佛家指喜马拉雅山而言,佛言须弥纳芥子,即是说佛法无边,须弥遁形,亦不过以此形容轻功之快。 那庄蓉虽然不是个老实姑娘,但她关心周洛太甚,正是关心则乱,竟信以为真,急道:“嗳唷,那我赶紧追去。” 辛梅道:“是啊,你们是恩爱夫妻,难道忍心瞧他前去涉险么?” 庄蓉不言语,转身就走,飞一般向雪山上奔去,只急坏了周洛,这时才明白是辛梅得知他巳与庄蓉结成夫妇,由妒生恨,周洛此时不能出声,又不能在行功之际半途中止,故尔大声说话,这可不由那庄蓉不信了,若说她所言有假,周洛是在茅屋之中,他会不出声么? 辛梅见庄蓉去了,在雪地上站了好半晌,又气又恨,又是伤心,转身回到茅屋,依在门边不言不吾。 周洛心下好生焦急,心想:“庄蓉这一上山,她必会身入雪山派的重地,她哪是妙化夫人的敌手,被获遭擒,那还是好的,若然有个不测……” 但继而又想:“她师祖师叔都已来了,想来早巳到了,何况还有天帝辛璜同行,以他们三人的轻身功夫,那会不比他两人快得多,只怕巳与那妙化夫人恶斗起来了,是则庄蓉此去,又有何担心的?” 却因他这么一想,他心下倒又生出怀疑来,皆因这三位前辈高人,脚程比他两人快得多,那么自会早到一两日,若然雪山,已有事故,这辛梅没有不知的,她未提起,那雪山上自是安静如常,也可见三人并未前来? 周洛想到这里,心里急得不得了,但陶丹凤所中冰蚕寒毒,已有十来日,浑身青色亦巳变成黑色,可见寒毒之深,那比得那日他在桃花坞身中冰蚕之时,不但他立即行功驱毒且有多九公在旁相助,才能好得那快,此刻陶丹凤肤黑如墨,着手冰冷,浑身巳然僵硬,别说一两日好不了,便是十天半月,能否复原尚且难说。他这一阵用纯阳真火,为她驱除她体内的阴寒之毒,他功力虽是在数月中巳精进了不少,但陶丹凤却仍无半点温暖,不由暗暗吃惊。 他继而一想:“是了,我虽然在行功,但适才一阵听辛梅和庄蓉淡话,难免分心,功力自是小了甚多,而且我时时惊心,纯阳真火自也闪烁断续。” 想到这里,忙不迭摈除思想,只当那辛梅不在身边一般,一会,便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他盘膝坐在陶丹凤身边,陶丹凤上衣已除,不过身上盖着几块兽皮,周洛是伸手在兽皮之内,用掌心贴着她的前心,瞑目而坐。夜更深。北风在茅屋之外呼啸,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人说道:“怪事,怪事,这地方不错,怎么没见茅屋,也不见人了?” 周洛行功恰是一百个周天,要知他虽在浑然忘我的境界,但身外有些风吹草动,倒比平常人的耳目更加聪敏。 他闻人声,心下一动,忙睁眼一看,才知这时已有白蒙蒙的光亮,原来此刻天已大明,只因茅屋中天光不能射入。只透过雪层,透入了点微光。 周洛看时,那辛梅已不在屋中,茅屋的门也关得紧紧的,心下大是诧异,倒非因辛梅不在之故,而是那茅屋之门,不过是树枝编成,怎会透不入光亮,这也罢了,这才听得外面人声,怎又说连茅屋也不见了? 他心下在想,同时瞧了瞧陶丹凤,只见她象熟睡一般,双目紧闭,但面上那黑色虽未减退,却甚安详。就知他以纯阳真火为她驱除寒毒,巳然见效,略放宽心。 这不过是他瞬眼间事,早听外面又有人说道:“此事忒怪,昨日天黑之前,我们还见到那妞儿向这里走来,怎么不见了?” 周洛听这两人谈话的声音甚远,至少在二十丈外,就知道两人口中所说的妞儿,必是指辛梅无疑,心下甚奇,若然说话的女子,倒不奇怪,心想:“这边除了雪山派的人外,那还有男子在此,而且那话声虽低,但绝不是多九公和陶六如,也不是黄梁道人和天帝辛璜,不但口气不象,而且他们说话,不会放低声音?” 他即刻伸出手来,那陶丹凤睡得好熟,他也要歇一口气。当下站了起来,向门边走去,生怕这两人是怀敌意而来的。 他尚未走到门边,即已听得先前说话那人,又在说道:“是了是了。”另一个说:“你见到甚么?” 便听那人说道:“这雪山一带,到处是雪坡,每一个雪坡看来都相同,本来巳不易分辨得出,昨晚后半夜和今晨,又下了一场大雪,怕不增厚了一两尺,那茅屋本来巳快被雪掩埋尽了,这一来那还能有痕迹可寻。” 另一个便道:“不错,若果然如此,除非我们将这一带山坡都挖尽了,不然难以寻找。” 周洛巳走到了门边,向外看时,果见门口巳被雪花阻塞了,想来是茅屋顶和雪坡上的雪,滑落下来之故,不然也堆不了这么高。这茅屋建筑之时,周洛本来先挖成了个雪坑,是以等于巳埋了一半在雪中,现今被积雪掩盖了,自然不奇。 他本想向外瞧瞧说话的是甚么人的,现下巳不能够了,却听那两人似乎走近了一些,一个且边走边说,道:“何必费那么大的劲,怕那妞儿不出来么,我们只在远处等侯就是了,而且要是被她发现了我们,岂不是打草惊蛇么?” 周洛忽地听清话声,心下大惊,原来说话的这两人,竟是华山二无常。 二无常渐行渐近,他们说到远处去等,那知却来得近了,周洛心下着急,生怕他们走近前来,要知他一人本不惧,但现下陶丹风身中剧毒,二无常又心狠手辣,若然被他们发现了,他绝护不了陶丹凤,再者,这茅屋虽然被雷掩盖了,但顶上是茅草搭成,不过是几根粗如儿臂的树枝,若然二无常走到上面,塌了下来了,陶丹凤比非受伤不可! 随听二无常的脚步声走近了,真真象是向茅屋顶走过来了,他心里大急,便想奔到陶丹凤的跟前,若然茅屋塌了下来,他好赶紧护救,但继而一想:“我怎么这样笨,何不冲出屋去,将二无常引走。” 他心念才动,正要冲出屋去,忽听两人脚步停了下来,是白无常声音说道:“都是你的主意,说别动这小妞儿,那小子必会回来的,那知一等就等了这些日,总没见那小子回来。” 周洛听两人并不再向这面走近,便也不再出屋去,也明白两人口中所说的小子,便是指他。 恍然大悟,才知为何辛梅与陶丹凤在此居住,那妙化夫人和二无常竟视若无睹,原来他们都是守株待兔。 周洛心道:“好险,昨晚幸喜未撞见他们,不然陶姑娘可就险极了。” 他明白了二无常的心意,哪还敢再冲出星去,幸喜二无常并未再走近来。黑无常却又嘿嘿一声笑,说道:“你急甚么,那小子早晚必来的,你没瞧见他和那个受伤的妞儿,亲热的象小两口一般,他会舍得不回来么,而且你我要小心些,别让那小子被那婆娘截去了。” 周洛知他所说的婆娘,便是指妙化夫人,愈相信自己想得不差。 随又听白无常道:“好,就依你啦,且再等两日,现今,姹女金燕也来了,她和妙化女人连起手来,你我又多了劲敌,别落在她们后面才好。” 两人说着,巳走远去,听脚步声,知是打茅屋下方,向对面走去的。周洛听得姹女金燕也来了,不由皱起了眉头,要知那姹女金燕乃是庄蓉之母,便也是他的岳母,想那黄梁道人如何会将她饶过,偏是她又与妙化夫人勾结起来,这一来是敌对的了,到时教他怎来处,而且若然黄梁道人不放过她,庄蓉岂不伤心? 他越想越是为难,不由叹了口气,转身走近陶丹凤身边,见她仍然睡得沉沉的,只是茅屋中太黑,看不出她的面容,但她既然睡得很熟,可见替他驱除寒毒,巳然见效,想起这才黑无常之言,心中又惭愧起来,心想:“她要得知我与庄蓉巳行之婚礼,不知她会有多伤心。” 现下更令他伤心的是:庄蓉昨晚被辛梅骗走,辛梅又随即失了踪,想来她也跟随上山去了,又不知两位老前辈与黄奇到了没有,多九公与陶六如不知安危如何,昨晚忙着替陶丹凤驱除寒毒,又未曾问得。 他真恨不得即刻上山,但陶丹凤又非要连续行功不可,岂能离开,不然前功尽弃不说,只怕还有危险,是以,他虽心乱得很,但也尽量忍耐,坐到她身边,摈除了杂念,为她驱毒哪知他才伸手进入兽皮之下,手心不过才触到陶丹凤的肌肤,她身躯忽地一颤,向里一缩,惊呼道:“你是谁?” 周洛一惊,昨晚见她分明中毒巳深,不信会好得这么快,陶丹凤却已翻身爬起,象是立即觉出上半身没穿衣衫,早又是一声尖叫,忙不迭抓起兽皮来遮在身前。 周洛喜道:“陶姑娘,别怕,是我。” 哪知陶丹凤听出是周洛的声音,松了口气,忽地向后倒去! 周洛忙不迭伸手抓住她的胳臂,扶她躺下,才知适才是她受了惊,并非是大好了,但也可见她体内之毒必巳除去,只是身体太虚弱了,忙道:“我再以内功助你,好得必快,快躺下了。” 那茅屋之中,虽然昏暗得很,但他内功精湛,现下和陶丹凤面对着面,自然也看得甚清,只见她泪光莹莹,说道:“周大哥,我几乎见不着你了。” 周洛道:“你别难过,现在不是快好了么?”一时间他大费踌躇,昨晚在事急之时,适才在她熟睡之下,掌贴她的前心,还没什么,现下她人巳清醒,可就作难起来了,而且现下他是有妇之夫,对陶丹凤已是愧对,怎能再作肌肤之亲?更怕的是,因此一来,两人间又将增了情愫。 他心下迟疑,陶丹凤似巳明白,说道:“周大哥,我们之间,难道还要顾甚嫌疑么,何祝我早晚是你的人了。” 周洛心头一震,以往还只是心照不宣,不料她竟会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来! 陶丹凤巳又说道:“多九公和我哥哥被困了好些日,虽听辛妹妹说,那妙化夫人并未伤他两人的性命,但也该赶快去救,周大哥,趁这日间,你快些助我复原。” 周洛道:“那得罪了,陶姑娘,你躺下来。” 陶丹凤嫣然一笑,说道:“周大哥,你怎这么客气啊?”她躺下之际,向屋中扫丁一眼,忽地又笑起来,说道:“咦!辛妹妹怎不见啊?” 周洛道: “我也奇怪得很,昨晚我替你行功驱毒,入于忘我境界,她何时离去,竟也不知。” 陶丹凤想了想,忽然点了点头,说道:“是了,辛妹妹这些日来,时以救出九公和我哥哥为念,必是她见有你陪着我,故尔放心去了,但这时天巳大明,也该回来了。” 周洛道:“陶姑娘,我正要问你,小梅怎么象变了个人似的,昨晚虽然知个大概,但你们都语焉不详,到底你是怎生着了冰蚕,九公和令兄又怎生失陷的?” 陶丹凤道:“说来话长得很。”她躺了这么些天,体内寒毒又未尽除,是以坐了一阵,巳感不支,话说得也有气无力。 周洛忙道:“陶姑娘,你躺下,我一面用内功助你复原,一面听你说。” 陶丹凤躺下,这才说出他离开此门后,发生的一切事故。 原来那日辛梅独自走了,却并未走远,见周洛巳奔天山而去,便于当天晚上,偷偷进入雪山,她想:“那上天梯既已经知道所在,又何必徒劳往返,却往天山去请我爹爹。” 她也和周洛一般忖思,心想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辈必与我爹爹大有渊源,不然她不能请得动我爹爹下山,我去见她,她必会将上天梯给我。 她在听周洛述说下冰窟的经过之时,巳打定了主意,却不言语,怕的是周洛会阻止她,再者若待她爹爹前来,上天梯到了她爹爹手中,那时她别想再练那上天梯的武功,试想她爹爹连他本门的武功,尚且不传她,怕她惹是生非,何况这上天梯中的武功更加厉害。她爹爹更不会准她练的。 她想得甚好,心想周洛此去天山,往来至少也得一两月,有这么久的时间,她足可将上天梯中的武功记熟了,是以待天色才黑,即刻奔雪山而去。 那日她随在周洛身后上山,已知路径,而且仗恃她轻功神妙,虽知不是妙化夫人的敌手,但是暗入暗出,不信会被她们发现,那知妙化夫人岂是等闲之辈,那雪山入口处,设有暗卡,辛梅一入山,即巳被发现了,而且不单是雪山派的人发现了她,无巧不巧,多九公等三人在白天逃出后,以为周洛巳被获遭擒,三人知周洛虽然被擒,妙化夫人绝不会伤害他,是以也待天色一晚,即刻也向山上走来,想去将周洛救出,恰好撞见了辛梅。 那陶丹凤只道她也是去救周洛的,心中甚喜,即要赶上前去打招呼,那知忽见雪地里冒出一个人来,多九公忙不迭向陶丹凤一打手式,三人一伏身,只见那人是个白衣女子,待辛梅去远,即抖刺里向山上奔去。 多九公道:“糟了,她这一被雪山派的人发觉,山上必然巳作戒备,我等今晚要想救人,只怕不能了。” 但陶丹凤怎肯甘休,想了想,说道:“九公,只怕对我们更加有利呢,试想她这一去,岂不是成了诱敌么,以她轻功的神妙,妙化夫人想来也奈何她不得,我们却可趁机救人,这不是该当周大哥有救么?” 陶六如道:“妹子说得是。” 多九公却—声浩叹,道:“你们既然都如此说,我就拼了这几根老骨头,只是大家要多加小心。” 要知多九公虽也佩服辛梅的须弥遁形端的神妙,但这神妙只是在方位变化之上,幻化万端,若在妙化夫人的网下,可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试想那网撒开,方圆广被十丈,便是飞鸟也不能逸脱。 当下三人尾随辛梅之后,远远跟着,还未上到半山,巳有两个暗卡现出身来。 多九公亦是心惊,暗叫了声惭愧,这时辛梅走在前头,否则他们也早巳被发现了,而那些女子皆是身穿白衣,又是隐身在雪里,凭你武功如何了得,也休想不被发觉的,而且你休想能发现她,黑夜里,只要相隔七八丈远,若是她站着不动,简直分不出是人还是雪地。 待得辛梅转过山腰,雪地上已先后冒出六个女子来,除了当先那个已去得无影无迹,余下的五个白衣女子,却扇形跟定她身后,辛悔走得快,五个女子也快,相距仍有七八丈远。 那雪山乃是她们生长之地,日日住雪地上行走,正是熟能生巧,带不出半点声音,是以辛梅在前,竟然毫无所觉。 转过那山腰,下面便是雪山派的重地,忽见那五个女子互相一打手式,多九公道:“不好,这女娃娃要被获遭擒。”话声才出,巳飞纵赶上。 说时迟,那五个女子早巳一扬右手,同时掠出,虽是无所见,但想来必是撒出了五张网,在黑夜雪地之上,身穿白衣,尚且不易发现,何况是那白如银丝的网儿。 多九公尚未赶到,见五个白衣女子巳然出手,立即喝道:“还不向前窜!” 辛梅闻声知警,点地疾窜,一掠几近四丈,且脚下不停,再又连续纵出,才回头一望,她白天已曾亲见那网的神妙,听得多九公喝声之时,已知是那话儿了。回见五张大有数丈的网,自三面向她罩来,堪堪落在她身后,亦是惊心! 哪知她这一回,忽听一声娇叱,已有三四面网向她罩下!恰似地罗天网,而身后那五个女子已经在刹那间,将网收了回去,而且飞快发出! 辛梅这瞬间只有身后可以逃走,但五个女子的网儿又巳发出,登时逃无可逃,饶是她平日鬼讨多端,绝顶聪明,一时也慌了手脚,这也是她在白天亲见华山二无常尚且被围住,那二无常是何等人物,尚且英雄无用武之地,何况是她! 就在这危机如发之顷,那多九公恰好赶到,呼地一掌劈出,五个白衣女当中的一个,立即被震出—丈有余,惨哼一声,内脏已被老花子的掌力震裂,那网也自然半途落下,辛梅那敢怠慢,飞身急掠,从那白衣女死尸之上脱出困来。 却见这面余下的四个白衣女将手一抖,娇叱声中,那网竟然不待收回,突自上空闪电般向多九公和辛梅当头罩下!而最近的两个白衣女,亦相隔在数丈之外,多九公要想发掌防人,那能得够,还幸也因相隔得远,这几个白衣女子手中之网也不大,是以多九公与辛梅能够撤出来身。 不料这瞬间,从山那边截来的几个白衣女子已然自左右抢近前来,几乎是身在空中,网已撒出! 这面陶六如与陶丹凤却也奔到了,只听扑哧一声响,陶丹凤红绸飞出,将多九公这面的一张网托了起来。陶六如折扇巳失,山野之中,想拢一件兵刃也不能,幸好他上山之时,就地折了根木杖在手,也为的是这些网太神奇太厉害,作了准备,此时恰好派了用场,抢上向落下的网边一点,叫道:“姑娘快退!” 辛梅身形一晃,须弥遁形的是神妙,晃眼已身在数丈之外。 就在这刹那间,忽听一声清啸,有人喝道:“老花子,你还要来送死!” 多九公听出是妙化夫人的声音,叫道:“快退。” 他却以进为退,趁陶氏兄妹将近身的两面网托起瞬间,两掌疾速翻出,左右两个白衣女子身才落下,恰当其锋,早又身形飞起,被震出一丈有余,跌在雪地之上,动也不动,显然是没命了! 原来多九公一听是妙化夫人来了,白天的余悸犹存,生怕对敌之顷,再被这些白衣女子团团围住,是以杀一个少一个,若论多九公平日为人,对这些后生小辈,岂会抢近身去,待她以网远攻,那时实非敌手,下毒手,这早形势所迫。 这两个白衣女子才被震出,妙化夫人已然赶到,一见地下躺了三个女弟子,那还不大怒,多九公却早打定了主意,心知若不抢先出手,势必有失,是以未待妙化夫人落下,纵身扑出,眨眼间已连发三掌! 这三掌实是快捷威猛无伦,妙化夫人身形飘移幻化,但见冰魂寒光流转,在瞬间连避了三掌! 陶氏兄妹早在未上山之时,已得多九公指点,雪山派的网太以厉害,目前远未想出破它之法,现今唯有对敌之时,制敌机先,抢近身去,不容她们将网发出。二人记起多九公之言,见多九公未待妙化夫人出手,则以近身抢攻,亦不怠慢,?耸北臼峭簧布洌私橇矫嫱懈撸缱萆砑猜樱澜橇礁雠由砬埃矸17校?br /> 一时间,六个人斗成了三对,余外的四个白衣女子手中虽然有网,却也不敢发出来了,那两个白衣女子迫得拔出剑来,与二人对敌,这两人怎是陶氏兄妹敌手,走不到三五招,立即相形见绌! 辛梅一见,心中大喜,一想:“这不是天赐的大好机缘么,他们将妙化夫人绊住,我岂不轻易进入。”当下身形晃动,即要绕过山腰,向山下落去。 就在这瞬间,忽听陶丹凤喝道:“滚回去!”原来她手中绸,已经将那白衣女子两腿卷仃,随一兜一抖,立即将那白衣女子远远抛出! 那知陶丹凤若不将那女子抛出,倒可无事,这一来可将全身都暴露出来了,只听两声娇叱,早见流星数十点,巳向她四面八方射来,原来那四个在边的白衣少女,见手中网不能施展,巳将网交入左手,右手扣了一把冰蚕,一见同伴被陶丹凤抛出,四人立即打出冰蚕! 陶丹凤此刻飞绸尚未收回,如何破得这漫天花雨!饶是她以身就网,一面猛收,以身纵入矢矫飞舞红绸之中,巳来不及了,腿臂之上,早中了三五颗,几股寒气立即攻心,身子一颤,立即跌落下来! 陶丹凤这里中了冰蚕,陶六如和多九公都巳看见,心中大惊,忙不迭撤身抢来,多九公怒啸连天,两掌翻飞,立即又震出了三个白衣女子,那知陶六如尚未抢到陶丹凤身边,一条人影已贴着雪地飞掠到了,一下子将陶丹凤抱起,如飞而去,待陶六如看清是辛梅,她身法太快了,眨眼巳在十丈之外。 原来辛梅见陶丹凤中了暗器,要知她虽刁蛮泼辣,又岂是忘思负义之人,适才不过是三人才占了上风,才想趁机进入雪山派的重地。现在见陶丹凤已然受伤,人家可是为了救她,才着了暗算,她怎能不管,是以抢回,后发而先至,将陶丹凤抱起就跑。 她知冰蚕寒毒甚是厉害,若不即刻施救,待寒毒—攻心,那就完了。幸喜陶丹凤内功也深厚,也知冰蚕的厉害,在中了暗算的刹那,已运气护住丹田,且知觉未失,那辛梅虽然头也不敢回,陶丹凤却看得明白,就在她们奔出十数丈时,多九公与陶六如,巳被妙化夫人的巨网双双兜住了,陶丹凤心中一急,那口真气便护不住丹田,立被寒气侵入,登时失了知觉。 且说陶丹凤将以往之事一说,道:“周大哥,那冰蚕寒毒何等了得,不知辛妹妹怎么能将我救活回来?” 周洛想了想,说道:“是了,数月前她在华山被白无常的玄冥掌击中,我只道她废了武功,是以曾将上天梯中的内功传她,若不是这缘故,雪山派的冰蚕寒毒何等了得,你那能支持到现在?” 陶丹凤道:“这么说,我这条命是辛妹妹救回来的了,其实她是个好人,只是刁钻一些罢了。” 她随又将之后的事说出,辛梅将她救回之后,曾入雪山数次,她有了几次经验,倒是进入了雪山派的重地,探知多九公与陶六如都已失手被擒,只是无法救出。 周洛一面听她述说往事,一面替她运功疗毒,不到中午时候,陶丹凤竟巳好了大半,巳可起身行走。这时,他恨不得天快点黑下来,又想起那辛梅却始终来见回转,庄蓉也无信息,急得他象热锅蚂蚁一样,本来他可不用等到天晚的,但想到华山二无常现在近处守候,他若出去,必被他们阻截,但虽不怕二无常,但陶丹凤大是可虑。 周洛就在这般焦急的情形下,一直守到天黑,幸好茅屋中吃食之物不少,但天已黑了,那庄蓉与辛梅一个也未见回转,周洛就知雪山中必有事故了,哪还能再忍耐,当即向陶丹凤说道:“陶姑娘,你在此不可出外,我去一探便回。” 他不敢将二无常在外之事相告,陶丹凤道:“周大哥别管我,此去若能将多九公和家兄救出,感激不尽。” 周洛道:“陶姑娘放心,我必尽力而为。” 他不敢开门,即在门旁挖一地道。那雪地松软,并不费力,何消顿饭功夫,即已挖通一丈多长的一条雪道,回转向陶丹凤说道:“陶姑娘,我走之后,若然有警,你即躲入这雪道中来,但千万不可出去。” 然后他才钻进雪地,他先出头来,看清没人,正要出去,忽听风声飒然,他辨风知道是有人来了,忙不迭一缩头,向外偷瞧,只见一个白衣女子站在数丈之外,面向坡下,说道:“小女子奉命,特请白老前辈入山。” 那白衣女子说着,巳躬身裣衽。 周格一怔,皆因那白衣女子身前,并没有人,同时觉得这女子声音好熟。忽听她身前一人冷冷地说道:“嘿嘿,难道我怕你那师傅,小妖女,无常爷这两天有事,说华山二无常日内准到。” 周洛闻言,凝神一看,才发现那女子身前不远处,站着白无常,因为他一身白衣,是以周洛蓦然间来曾发现,心道:“好险,若不是这白衣女子前来,我出去岂不撞个正着!” 却见那白衣女子又躬身说道:“相请老前辈的,是敝师伯,并非家师,且尚有天山天帝辛璜、黄梁仙长,无名叟老前辈也巳到了,此外尚有多九公,小女子奉命相请,乃是善意,请两位老前辈入山一行。” 她此言一出,不但白无常大出意外,周洛亦是一怔,但随即明白过来,心中大喜,这么说,洞中的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辈,必是已出来了,必是天帝辛璜同黄梁道长早到的这些日中,巳助她复了原。 他先前着急,是担心辛梅和庄蓉两人有失,现下他不担心,倒是更着急了,这白衣女子既说是奉她师伯之命,可见妙化夫人已被制服了。 他即想折回去告诉陶丹凤,多九公既然无恙,那陶六如当然也没事了,却听那白无常愕然道:“你说什么?” 白衣女子始终很恭敬,说道:“家师妙化夫人巳退让掌门之位,现今由师伯主持,大宴各位前辈,并将上天梯公诸武林同好。” 白无常更是愕然,道:“你你你……你说怎的,上天梯在你师伯手中?” 那白衣女子道:“是,敝师伯已保存数十年了,不敢据为已有,特地公诸各位武林前辈。” 白无常引吭—呼,便见一缕黑烟由远而近,眨眨眼,黑无常巳到身前,说道:“我巳听明白了,这女娃说的多半不假,我们即去走一遭。” 白无常道:“嘿嘿,便有甚鬼计,我二无常也不是怕人的,走!” 二无常即刻向山上奔去。那白衣女子转过身来,难怪声音熟得很,竟是桑虹。 周洛即时从雪里跃出,唤了声桑姑娘,深深一揖,道:“那日多承姑娘相助,在下未曾谢得,至今仍耿耿在怀。” 那桑虹一见周洛,忽然低下头,叹了口气,说道:“你原来在此,那太好了,想来我适才的话你也听得明白了,此来亦是奉命相请。” 周洛忙道:“桑姑娘请先行一步,我这就去拜谒令师伯。” 桑虹望了他一眼,默默无言,转身向山上去了。 周洛即刻回身进屋,却见陶丹凤已站在门旁,面有喜色,说道:“不料一场大劫,竟会逢凶化吉,这么说,那位老前辈巳又出掌门户了,周大哥,你还不快去。” 周洛道:“先前怕得是你武功未复,二无常又在近处,现下不用担心了,陶姑娘,我陪你上山。” 陶丹凤得知她哥哥与九公无恙,心下如何不喜,当下周洛推开门,拨开积雪,却见陶丹凤走了一步,身躯一斜,几乎跌倒。 周洛忙将她扶住,一时踌躇起来,他急于想知道雪山中的情形,但现下陶丹凤行走不得,这来怎好? 陶丹凤看出他的为难来,吸了口气,说道:“周大哥,你一人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周洛道:“那如何行,现下情势巳然变易了,我两人同受那位前辈之托,现今既然大事都了,我两人也该前去复命。” 陶丹凤道:“只是我走不得啊!” 周洛沉吟了一会,道:“现今山下无人,不如我背你一段。” 陶丹凤巳当他是未来的夫婿,是以无半点忸怩,周洛背上她,即向雪山奔去。一路无阻,翻过两座山头,只见山下有灯火闪烁,他未去过,但知那灯火之处,便是雪山派的重地,才落得半山,便见雪已稀少,而树木已渐多,越是往下,树木越更浓密,且有阵阵花香,雪也绝迹了,而且也不再觉得寒冷。 那陶丹凤亦是未曾下来过,奇道:“怎么雪山中,会有这等所在?”周洛也是不解,再往下,更觉阵阵幽香扑鼻,树木渐少,莳花遍地,气候也温暖如春。 两人都觉奇怪,陶丹凤突然心中一动,道:“我想起来了,周大哥,你到我们那桃花坞时,不是在春寒料峭之夜么,但我们那桃花坞何尝又不是温暖有如初夏。” 周洛道:“这当真奇怪得很,那时我无暇问,又不便问,一直存疑迄今。” 陶丹凤道:“此间必也和我们桃花坞一般,乃是地脉所在。” 周洛也不知何以地脉所在便会温暖如春,此时已快下到山脚,大片房屋里在面前不远,便将陶丹凤放下,道:“这就到了,陶姑娘,我扶你走这一箭之路。”他是怕被人撞见,大是不雅。 这时已快到山脚,路也平坦多了,尤其是这下面温暖如春,陶丹凤立觉混身舒服多了,四肢也灵活起来,更兼幽香阵阵,精神也振奋起来,不用周洛搀扶,亦能行走。 那前面房屋相距只有十数丈远了,到处花木疏扶,那房屋之处,灯火虽有,却奇怪不见人影,山下简直静得怕人。 两人又走了数丈,陶丹凤忽地脚下一停,拉着周洛的衣袖,暗示他不要出声。 周洛回头望她,陶丹凤摇了摇头,向他耳语道:“周大哥,只怕屋里有蹊跷。” 周洛被她一言提醒,心中也怀疑起来,当真这里静得怕人,就算这里已化干戈为玉帛,里面既然有那么多人,岂有不闻声息的? 两人都停下步来,静静地,只见前面房屋何止百十间,右面山脚之处,便是那高高的阁楼,只是不见有灯光,且除了这大片房屋当中的数间之外,亦无灯光。 周洛越瞧越觉有异,忙向陶丹凤耳语道:“陶姑娘,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探他一探,若无事故,即回来接你。” 陶丹凤点了点头,周洛欲行又止,仰面四顾,见右后面有一侏大树,高有数丈,上面枝叶甚是浓密,即向上一指,然后抱着她,飞身而上,找了个树桠之处,将她放下,道:“你在这里等我,我也放心些。” 陶丹凤对他嫣然一笑,点了点头,其实她此刻武功虽然未完全复原,经过这一阵行动,再加山下温暖,早巳复了多半了,她不言语,是教周洛对她多温柔体贴些。 周洛又再静静查看了一会,确知没被人发现,这才溜下树来,借那扶疏的花木隐秘身形,向房屋之处奔去。 他知此间若无事故便罢,若有,那也必然十分凶险,不过他始终不信,那天帝辛璜,黄梁道人。是何等人物,且听无名叟也到了,就凭这三位任何一人,也不会不是妙化夫人的敌手,而且那桑虹在众目睽睽之下,尚且暗助自己,她也说她师伯巳然复掌门,命他前去,怎会还有危险。 只是,这里静得实在怕人? 他已翻过了几重房屋,那须弥遁形的轻身功夫,当真奇妙得很,尤其在这有房屋之处,隐秘之处甚多,他绕行斜掠,便是近处有人,也难以发现他。 但他也越来越奇,他巳翻过了几重房屋,但不未见下面屋中有灯光,而且始终未发现有人影,现下相距那有灯光之处更近了,也未闻人声。 周洛心下一横,想道:“我在屋面之上,下面便有蹊跷,也不易发觉,何不落下地去。”心念一动,即刻从房角溜下屋来,果然未闪过两间房屋,即发现前面屋角之处,有人影闪动,只是一闪而逝。 周洛不相信是他眼花,再留神向四处一看,果然左右前后,都潜伏有人,而且都是身穿白衣。 周洛至此,心中不由大骇,立知桑虬所言有假,这必是妙化夫人安排的什么毒计。随即。心头—震,心想:“若非那几位老前辈都着了道儿不成?” 周洛愣在屋角,几乎移动不得,混身凉透了,要是这几位老前辈都着了道儿,他能有多大本领,此来还不是送死。 但他毫无退意,再说也只是这般想罢了,不一定就真个如此,当下沉着气,继续前行,这一来,自然更加小心,将须弥遁形的轻功尽量施展开来,当到了屋角之处,即从檐下荡了过去,幸喜到了那有灯光之处,并未被人发觉,但越过那有灯光之处,似觉暗处潜伏的人也更多了。 他心情甚是紧张,恨不得立刻瞧个究竟,转了一个大圈子,才找到一个空隙,荡到对面檐下,那处灯光甚暗,何况他轻功了得。 他心定下来,待见未被发觉,才向下溜,双脚挂在檐上,头下脚上,哪料他从窗隙小向内—看,登时打了个冷颤! 原来那屋是个大厅,厅上设有三桌筵席,地上躺着十来人,当中,一桌旁躺着天帝辛璜、无名叟,黄粱道人,而且桌椅皆已翻倒,这面却是多九公、黄奇,和陶六如,再那面才是庄蓉和辛梅,却没见有二无常,果然被妙化夫人一网打尽了! 周洛这一惊,非同小可,忙不迭一缩身,将身子隐在檐下,他一看情形便已明白,妙化夫人必是在酒菜之中下了毒,不然那席上三位老前辈,任谁一位她也不是敌手。 现下他更要加倍小心了,如今要救这些人,可全在他一人身上,只是奇怪得很,这房中亮着灯,怎么却不见那妙化夫人,听说姹女金燕也在此地,与妙化夫人勾结起来,怎么也不见人呢?还有就是华山二无常,已在他两人之前来此,以两人脚下功夫,早该到了,怎么也不见呢? 他现下自然管不了二无常了,唯有赶快探出妙化夫人在酒菜中下了什么毒物,要下的是毒性剧烈,迟了无法救活诸人! 他这时虽知得赶快想法,但巳心慌意乱,要知他武功本巳不及妙化夫人。何况还有姹女金燕在,四处又有那么多人潜伏,别的不说,那些女人每人手中必有一张网,他只要身形一败露,立即就得被获遭擒,如今厅中这多人的性命,都系于他一身,那敢大意,是以虽知事在紧急,却好半晌乃躲在檐下,不敢动弹,忧心如焚。 就在这功夫,忽听有脚步声传来,似乎有四五个人,一会到了门口,只见妙化夫人当先走入,紧跟着是姹女金燕,随后两人却是桑氏姊妹。 周洛忽然心中一动,心想:“庄蓉乃是姹女金燕之女,她再毒狠,也不会眼看她女儿毒死,只怕从她身上,能救活这些人。” 心念一动,心里稍安了一些,随听妙化夫人哼了一声,显然她扫了地上躺着的各人一眼,转身向姹女金燕道:“这次若不是你前来相助,我真要一败涂地了。” 姹女金燕道:“你不用谢我,这里面我的仇人就不少,难得的是华山二无常也一网打尽,恭喜夫人,这下你可以高枕无忧了。” 周洛忍不住又慢慢滑下了一些,仍是脚上头下,向窗隙中看去,那知金燕竟对她躺在地上的女儿,连瞧也不瞧一眼。 随见妙比夫人在厅上转了一匝,逐个查看了一会,想来她还不放心,怕其中有人中毒不深,然后说道:“此事幸好发觉得早,也是活该你我成功。那日我若不是追踪那小子,从他口中得知上天梯早巳被那贱人得去,待这些人前来,我那时哪是敌手,那贱人竟也厉害得很,将这武林宝典藏了这多年,我竟半点不知。” 周洛闻言,心下好生后悔,原来那日他在雪地之上,只是四外无人,将见过雪山老前辈之事说出,不料被她听了去,只奇怪那雪地之上,并无可隐身之处,除非雪里,但她怎会事先埋伏在雪里? 他虽然猜不透,但那日他若不是大意,这些人怎会着她的道儿,当真,就凭这三位老前辈,多九公亦非弱者,怎会轻易地着了她的道儿? 只见姹女金燕道:“这也罢了,那日幸好你听我的话,不然,若是即刻就迫她交出,早晚这般人会来,那时仍然不得安稳。” 姹女金燕言下,大有丑表功之意,甚是得意。 妙化夫人道:“现今我们得想个法儿,而且还得赶快。”说着扫了地上诸人一眼。 只见姹女金燕,冷冷一哼,说道:“你也太小心了,怕毒性太剧,被他们发觉出来,不然何必多费手脚。” 妙化夫人道:“要知那剧毒之物,难免有色有素,这几个岂同他人可比,是以不敢使用剧毒之物。” 周洛松了一口气,只要毒性不烈,这些人未曾丧命,总可想法相救。 那姹女金燕目光陡然射出冷电,说道:“其实也简单得很,命你的徒儿们拖出去,一刀—个不也就完毕?” 周洛暗暗欢喜,她们若然只命几个女弟子下手,他已是易于对付。 只听妙化夫人向桑氏姊妹说道:“现今都一网打尽了,还戒备什么?命她们都给我出来,先把网儿收库,再唤八个人来。” 那妙化夫人说是一网打尽了,显然不知周洛已然返回雪山,不由拿眼来望桑虹,心下好生感激,这分明是她入山之后,发观这些人已然中毒倒地,便没说出他来,再听妙化夫人命桑氏姊妹收网入库,胆气也更壮了,他怕的就是那些网儿,便是妙化夫人手中无网,他也不惧。 桑氏姊妹应了声是,那桑虹头也不抬,两人退出厅去。 周洛心想:“我得想法弄一双剑在手才行,只要手中一剑!哼!” 忽见白森森寒光一闪,刹那间照得明如白昼,周洛忙不迭一缩身,愕然间,那白光瞬已熄灭,走出不少白衣女子来,而且都向前面一个广场走去,才知那白光乃是一个信号,幸喜那白光太强,在那陡然一亮之顷,那些白衣女子必然也会跟前一黑,一时睁眼不得,不然,怕不败露了行藏。 耳听脚步之声虽杳,听来似乎有百十人自四面八方,向厅前那个广场走去。 厅中,那妙化夫人又在说道:“请坐请坐,忙了这半日,当真简慢得很。” 姹女金燕说道:“怎么你同我客气起来,你我是同仇敌忾。” 妙化夫人道:“虽然如此,但你来者是客,请坐请坐。” 便听有桌椅移动的声音,随闻妙化夫人唤道:“取酒来。”似乎轻笑一声,继续说道:“这席上虽然有酒,却是饮不得的。” 随听姹女金燕说道:“酒免了罢,这些人还没料理呢?” 那妙化夫人笑道:“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将当今这么多高手一网打尽,自今而后,天下武林,便为我两人独尊了,自该庆祝庆祝,我两人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他们一个个拖出去,岂不是一大乐事。” 姹女金燕道:“如此,多谢了。” 周洛又悬下半截身子,看时,只见两人巳然坐在右面一张桌上,那妙化夫人在客位相陪,正从一个才进来的白衣女子手中,接过一把酒壶,随给姹女金燕的门杯满满斟上,道:“请满饮此杯,一者庆贺,二来聊表谢意。” 随也将她自己的门杯斟满了,举杯道:“请!”当先一饮而尽。 本来那姹女金燕还有些迟疑,现下自是毫不怀疑了,随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知杯才离口,姹女金燕巳变了颜色,右手一颤,酒杯巳落地粉碎,只说得一声:“你好……”已直挺挺倒地,口鼻中巳流出血来,显然那酒中下了奇剧无比之毒! 妙化夫人推桌而起,嘿嘿一声冷笑,说道:“上天梯是武林至宝,岂容你来分享,看在你助我一场,留给你一个全尸。”随叫道:“来人了!” 十数个白衣女子随声奔入,不待她吩咐,当先把姹女金燕的尸首抬了出来,余外亦是两个服侍一个,动手抬那倒在地上的八人。 这妙化夫人当真狠毒之极,周洛心里寒透了,要知那姹女金燕虽然也狡狯,但也不及她这般毒狠,而且姹女金燕乃是庄蓉之母,现今是他的岳母,感觉又自不同,当下两脚一松,落下地来,那姹女金燕已是死了,生怕厅中八人又遭毒手。 适才进入厅中的那十几个白衣女子,手中网皆巳不见了,显然已被桑氏姊妹收去存库,胆也就壮了许多,而且事已到了危机关头,那八个人的性命皆悬于顷刻,便是再怕,也非要一拼不可。 就在这刹那间,忽听身后风声微动,一旋身,不料来的竟是陶丹凤,这才放了心,见落地之顷,身法甚是俐便灵活,显然武功已回复了多半,心道:“你来得好,可以帮手。”忙不迭一打手式,命她随在身后。 忽听厅中一个白衣女子说道:“师傅,怎么……”这人一言未了,跟着又有几人在唤师傅。 那妙化夫人的声音喝道:“你们恁地不中用,怎连这几根老骨头也抬不动。” 周洛心中一动,忙伏在窗户上,向里一看,恰见黄梁道人身旁的一个白衣女子跳了起来! 忒心也作怪,那黄粱道人竟会一龇牙!待得妙化夫人走到跟前,却又回复了昏迷之状。同时得见天帝辛璜,无名叟,两人身旁,都站着两个白衣女子,似有无可如何之状,那面抬起庄蓉与辛梅的四个白衣女子,见这面发生了事,都停下步来,这面屋角,多九公,黄奇,陶六如身边,几个白衣女也垂手而立。 妙化夫人走到黄粱道人跟前,她是瞧不出异状,向那跳开的白衣少女斥道:“怎么这般没用,他巳中毒昏迷,还怕他作甚?” 那白衣女子呐呐地叫了声师傅,妙化夫人巳横目向诸白衣女子一扫,喝道:“还不快拖出结果了。” 那些白衣女子不敢迟延,两个服侍—个,那知竟抬不起三人来,只那面抬着庄蓉和辛梅的四个人,在往外走。 周洛赶紧一打手势,要和陶丹凤两人转过前面,忽听妙化夫人喝声:“滚开!” 周洛忙又伏在窗缝上看时,只见天帝辛璜身边的一个白衣少女,巳被妙化夫人扔了出去,摔在地下,哼也不敢哼一声。 妙化夫人一弯腰,伸臂抓住天帝辛璜的左臂,往起一提,像是她用力过猛似的,那天帝辛璜真挺挺向她怀里倒了过去,妙化夫人虽疾一闪身,不知怎的竟未躲开! 忽听屋角有人说道:“我不欲见之矣!”随听一声“无量佛,善哉善哉,辛璜,你调戏妇人女子,该当何罪?” 是那黄梁道人陡然大大打了个呵欠,直是大梦初觉,笑了起来! 同一刹那,无名叟呵呵开眼大笑,道:“人家艳福不浅,你这杂毛吃醋啦!”从地上直挺挺蹦了起来,那天帝辛璜向妙化夫人怀中扑去的瞬间,她巳然察觉,忙不迭掌心吐劲,向后跃退,厅中登时大乱,那些白衣少女齐声啊呀,乱窜暴退! 只见厅角已转出两人来,一般儿潇潇洒洒,前面一个乃黄奇,后面跟着陶六如,暗角里一人斜掠而出,多九公虬须戟张,两手扬处,庄蓉与辛梅身旁的四个白衣少女,巳被扫倒在地,同时一手一个将两个姑娘放落地上,两人却是昏迷如故。 这本是在同一刹那间事,妙化夫人大惊之下,倒也能沉住了气冷冷一笑,说道:“别以为我怕了你们。”她眼珠却在乱转。 那天帝辛璜呵呵笑道:“好妖妇,你这点萤火之光,也敢暗算人。” 妙化夫人厉声喝道:“我不过省些手脚,哼!你们装死也逃不过一死!” 陡地右手一扬,但见冰魄寒光闪动,竟是满天洒金钱的手法,打出一把冰蚕,只听连连惨呼声中,一人朗朗大笑道:“此路不通,滚回去!” 那面多九公的声音喝道:“那里逃,看掌!”疾劲的狂飙疾荡,冰魄寒光骤敛,真令窗外的周洛和陶丹凤惊心动魄,要知妙化夫人何等身手,她打出的冰蚕自是威力奇大,而且那厅中能有多大,何况那几声惊呼,令人身心为之一悸! 那知那寒光一敛,巳看得明白,这面的几人几乎是站在原位,并未移动,厅壁四周,那十数个白衣少女却都倒在地上,一大半已不动弹,少数兀自在娇啼惨呼,满地滚动!便明白适才妙化夫人打出的冰蚕,不但未能伤敌,却把她门下的徒儿,全都伤在那冰蚕之下了! 原来妙化夫人虽然嘴硬,怎不知凭她一人,绝非厅中六人的敌手,是以暗中扣了一把冰蚕在手,蓦可里打出!同时她早打定了主意,她知陶六如在几人中武功最弱,更见黄奇年轻,想来武功也高不到那里去!是以手中冰蚕打出,立即向两人这面扑来! 那知黄奇的黄粱功巳成,便是拳掌之力,也伤他不得,何况是冰蚕,但他怕陶六如受伤,忙移步挡在他身前,恰好妙化夫人向他这面冲来,便喝了声:“此路不通,滚回去!”一掌迎面劈出! 妙化夫人立被震退,就势一斜身,改向多九公这面冲来,但多九公又岂是等闲之辈,更恨透了她,发掌更加威猛无俦! 若在平时,妙化夫人岂有接不下他一掌的,只因适才她是向黄奇猛冲过去,遇阻而仓促之间变换方向,其势巳缓得多,应变也慢了,她才将右掌翻出要想接下多九公这掌来,却早被多九公强劲的掌力震退了回去。 那天帝辛璜呵呵大笑,道:“你这想作困兽之斗,当真你要自找苦吃。” 黄梁道人说:“无量佛,妙化夫人,我也不为难你,你这些弟子何罪,还不赶快救治。” 那厅壁下四周地上,中了冰蚕寒毒的白衣女子,躺在满地乱滚,呻吟之声,惨不忍闻。 那妙化夫人眼看四面被围,自知不是这般人的敌手,而今狡计又不售,那还有心思管她徒儿死活,但闻言心中却是一动,面上不露半点怯意,道:“好,待我解救了她们,再同你们见过高下。” 无名叟道:“妖妇,你别想打主意逃走,便让你先逃出一里地方去,你也逃不过我老人家的掌心,我说,大伙儿怎么啦,别站着啊,请啊!请啊!” 那当中一张桌子巳然翻倒,厅中尚余两席却完整,边说,巳走去坐定,斟酒就饮。 黄粱道人说:“不错,不错,有酒不饮,有肴不吃,那是暴殄天物。” 辛璜哈哈大笑,道:“有酒先生饮,妙得狠,老花子,你还望着则甚?” 三人竟是不再感召妙化夫人—眼,多九公呸了一声,说道:“我老花子也没你们嘴馋,虽然,酒肉我所欲也。” 当下四人各坐一方,饮起酒来,黄奇也向陶六如说道:“陶兄请。” 陶六如朗朗一笑,道:“黄兄请。”两人也在另一张桌边坐下。 他们不瞧那妙化夫人,她的眼却始终扫着六人,心中又喜又气,当真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知她用什么法儿,一摸一拍之间,那白衣女的痛苦便爽若逝,看看挨到了周洛和陶六如这面窗前,陡地见她倏忽一挺身,右掌霍地向窗上拍出,身形也跟着纵起。 那木隔窗自是应?侄郏涣先词窍蛱诜鄯桑罨蛉俗萜鸬纳硇危榷溉宦湎麓缶笸耍患谴吧习子盎味8洌罨蛉嗣媲八日径ā霭滓屡樱砼允塘19帕饺耍桓鍪侵苈澹桓鍪翘盏し铩?br /> 来的乃是妙化夫人的师姐,当年雪山派的掌门人,原来周洛在见厅中诸人其实并未着那妙化夫人的道儿,便放了心,而且准知她逃不了,忙一拉陶丹凤,在她耳边说道:“随我来。” 皆因他想到这厅中八人虽未着她道儿,但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辈却大是可虑,想来又已被妙化夫人拘囚到洞中去了,即刻带着陶丹凤向后寻去。 那高楼目标显著得很,自是容易找到,到了洞中一看,果然那位老前辈仍坐在那堆大石之上,笑道:“我算计你们该来了。”说着,站了起来。 两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上次见她之时,分明两腿已废,怎么相别不过一月,却巳复了原?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你们走近前来,我有话说。” 两人拜见之后,侍立两旁,忽见她手中红霞闪动,托着陶丹凤那颗火龙珠,说道:“姑娘,老身多亏这宝珠之助,在十日之内即巳拔除了寒毒,日前又得辛璜之助,现巳复原,如今该物归原主,姑娘收好了。” 陶丹凤恭恭敬敬地接过,那女子巳回身推开大石,从石下取出一个锦囊来,向周洛说道:“这部上天梯我保存了这些年,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只待此间事了,你五人便可觅地修练,行见你五人为武林放一异彩,光大我国武术,也不枉我保存了这些年。” 周洛一怔之下,心中大喜,她口中所说五人,自是兼指辛梅和陶丹凤而言,虽然这些位老前辈已是早有安排,却不知另一个是谁?同时拜道:“老前辈,这上天梯并非晚辈之物,怎说是物归原主,且晚辈武学浅薄,无法承受。” 那女子点点头,说道:“难得你心无贪念,可见心性空灵,我几人果然老眼不花,要知我们都老朽了,便是练成上天梯中武功,又有何用。难道将它带进坟墓里去么,我们去日巳无多,新旧交替,天道循环,理所当然,这部武林宝典,正是你等之物,而且我们尚有一个宏愿,江花白藕,本来武术同源,却因后来大家标新立异,分门立派,门户一分,成见随也加深,互争雄长,斗狠争强,致今天下武林攘扰,血腥满地,远的不用说了,是我几人中,天帝辛璜威惊大漠,我雪山派领袖西南,黄粱道人游戏中原,多九公游侠直鲁,江浙成了你括苍派的天下,我等虽然与事无争,但任何门派之中有良有莠,我师妹妙化夫人若不妄图领袖天下武林,何致生出这多事故,华山二无常若不阴谋崛起,何致今日命丧与此。” 说着一声浩叹,道:“那姹女金燕本是武林难得的人材,却因贪念一生,害人害己,想来这时已命丧我那师妹手中了,难得我等感慨相同,发下宏愿,从你们身上,合万流归源,也是天道循环,分久必合,武林该由乱而治,这一部上天梯此时出世,岂是偶然巧合,故而这两日来,我已然商议停当,天帝辛璜的女儿辛梅、黄粱道人的从孙庄蓉,我们中的桑虹,姑娘你……” 说着向陶丹凤点头微笑,继道:“虽然未曾拜师,其实已传了多九公的衣钵,你四人今后共事一夫,同研究上天梯的上乘妙谛。” 她向周洛说道:“你的福像不浅,这四个女孩儿一个个是出类拔萃,万不得一的,你却一朝得四人为妻,盼你以后好自为之,善待她们。” 周洛又惊又喜,那陶丹凤羞的低了头,只听她又说道:“这件事虽是便宜了你,但我等也有深意在,我一并说给你们吧,乃是你五人结为夫妇后,不但同习上天梯,而且因成了恩爱夫妇之后,自今而后,自然不会再分门立派,再加上你们融会贯通,汝等五人或是家学,或是师门之长,那时能令我国武术,更加光大发扬。”周洛喜滋滋,躬身接过武林宝典。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辈又说道:“我们该出去了,他等于假手我那师妹,除去姹女金燕和华山二无常,不愿血腥沾手,几位又喜游戏三昧,要小惩我那师妹,这才假装中毒昏迷,她虽有不是处,但总是我的师妹,太令她难堪了,我也过意不去,你们随我来吧!” 三人到得恰是时侯,那妙化夫人陡见她师姐现身,而且阻住了去路,大吃一惊,但身居几人的武功,无一不在她师姐之上,是以不但惊慌,而且魂飞魄散,说道:“你怎么能脱身?” 她师姐叹了口,说道:“师妹,你到这般时侯,还执迷不悟么?你那毒药既不能令他们上当,我岂又真个昏迷,师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你能知悔改,我必求他们恕你的罪过。” 妙化夫人一声长叹,道:“师姐,我知错了,不料你竟不记怨,令我惭愧无地。” 要知妙化夫人亦有一份人心,她害了她师蛆,在洞中椿坐了二十余年,对她不但不记恨,而且还愿救她,那能不感动,不由自主向她双膝跪下。 却见她师姐泪光莹莹,说道:“师傅她老人家仙去之时,你太年轻,未曾多聆教诲,是我无德无能,未能负起长姐之责,致令你几乎走入歧途,是我也有不是。” 说着陡向天帝辛璜等长一辈的四人道:“今日我向四位讨一个请,饶她一命,不知四位能看我薄面么?” 黄梁道人呵呵笑道: "洗心革面,如镜磨垢,万缘甚寂,还我本来,恭喜恭喜。” 妙化夫人早起身,转向四人行下礼去,道:“我本罪孽深重,再蒙四位恕宥,革面洗心。” 无帝辛璜也呵呵大笑,道:“起来起来,其实你非但无罪,还功德无量呢?” 无名叟点点头道:“正是,若非妙化夫人生此事端,我等何能有今日雪山之会,不但从此武林万流归源,单是这息纷争,开太平,夫人之功亦是不小。” 那多九公更是高兴,这数十年来,他念念不忘上天梯,乃是悲天悯心,怕这武林宝典落入不肖之徒手中,造成武林浩劫,现今不但遂了心愿,更且而今而后,武林一统,其喜可知了,忙道:“夫人快起来,无名叟之言是了,夫人不但无过,且功在武林。” 妙化夫人尚不知几人商量之事,虽然不解,但巳大放宽心。 她这里才站了起来,忽见桑虹奔入,向妙化夫人跪下,道:“徒儿今日有违师令,特向师傅请罪。” 妙化夫人一怔,说道:“何罪之有,违了甚命?” 天帝辛璜呵呵笑道:“怎么你还不明白,我等并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你这酒中要是真个下了毒药,我等竟能无事。就算毒非剧毒,我四人这几根骨头挺得住,这四个年轻人岂会也无事么?” 妙化夫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今日命桑虹在酒中下毒献酒,不料桑虹非但未曾下毒,而且暗中禀明了师伯。 桑虹叩头道:“便请师傅责罚。” 妙化夫人一把拖了起来,而且紧紧搂着她,激动之极,说道:“难得你深明大义,为师今日能弃邪归正,皆出于你之劝了,师傅我好惭愧。” 那周洛自返厅中之后,见庄蓉与辛梅两人兀自躺在地上,仍未醒转,心下好生着急,却不敢言语,待听酒中并未下毒,虽不担心了,却奇怪起来!为何她两人仍未醒转?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他这里心中奇怪,妙化夫人亦已发现了她两人,道:“既是如此,这两位姑娘为何还昏迷不起呢?” 多九公笑道:“夫人不用担心,我等既然无事,她两人自然也没事,这是天帝辛璜给两人服了大还丹,替她俩个伐毛洗髓,哪是昏迷。” 天帝辛璜笑道:“孙女性情颈劣,自幼我不敢授她武功,现今我可放心了,而且她着根基不固,又怎能练那上天梯中武功,是以趁此机会,给他服了丹丸。” 无名叟呸了一声,说道:“你别说得好听,甚么是趁此机会,你不过怕两人在假装中毒之后,沉不住气罢了。” 黄梁道人说道:“辛璜,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才说万流归源,从此武林为公,哪知你就先起了私心。” 天帝辛璜大笑呵呵,说道:“你这杂毛好没道理,别人这么说也还罢了,你这徒孙亦曾服得我的大还丹,我又何私之有。” 黄粱道人说:“这不过是顺带公文一角,她两人在一起,你怎好意思不给,她虽得了便宜,我老道却不领你的情,今天要不给这三个娃娃每人一颗,我可不依你。” 却不料天帝辛璜敞声大笑,道:“这大还丹虽然费了我数十年功夫,才能采齐药料,炼丹亦费了不少功夫,得来不易,但我既不能用它返老还童,留来何用,你这杂毛看来。” 说着,将怀中一小小瓷瓶儿取出,将药丸倒在手掌中,恰是三颗,道:“不瞒你说,我早巳准备下了。” 随抬手唤周洛、陶丹凤,桑虹三人近前,陶丹凤与周洛巳知几位老人家的安排,还有何客气的,即遵命上前,桑虹却是愕然,那妙化夫人躬身道:“我罪孽深重,承蒙不究,已是感激不巳,小徒怎敢承受厚赐?” 无名叟笑道:“呸!又不是给你的,要你推辞作甚,告诉你,你这徒儿早人家的人了。” 黄粱道人点了点头道:“原来你尚不知,听你师姊说啦!” 妙化夫人疑惑地望着她师姊,桑虹见各人笑得有异,象有预感一般,脸儿早红了。 她师姊这才微微一笑,将几个人商量之事告之,妙化夫人也才明白过来,正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愧,喜的爱徒福缘不浅,愧的是这些人皆大公无私,没一个将那上天梯掳为已有,忙命桑虹上前叩谢。 那桑虹真羞得抬不起头来,却又是一半见羞也,一半见喜,脸儿红红,上前叩谢。 天帝辛璜当即每人给了他一颗大还丹,说道:“现下你们不用即刻服下,先将她两人送去内室,你们再闭户服用,要知一服了我这大还丹,三日之内不能醒转。” 桑虹忙应了声是,妙化夫人道, “虹儿,我那寝室宽大,足够你五人共处。” 她一直在惭愧而又不安,恨不得献出她所有的一切,并道:“你们抱起她两个,随我来。” 陶丹凤与桑虹忙抱起二人,随定妙化夫人,入室去。 到了她的寝室,妙化夫人眼看三人都服下了大还丹,这才为五人闭户而去,果然那大还丹非同等闲,才吞肚内,立觉浑身大热,渐次昏昏迷迷。 三日之后,周洛第一个先醒转过来,睁眼一看,身旁躺着陶丹凤与桑虹,兀自未醒,辛悔和庄蓉却巳踪迹不见。 他翻身坐了起来,不料浑身骨骼一阵连珠轻响,他微一动弹,真力巳充沛全身,他内功巳极精湛,自然明白这是服了大还丹之故,别说是他了,便是一个从来未习武之人,服了此丹,亦有神效。 他心中大喜,也明白因他功力较深,陶丹凤与桑虹都厚之故,是以醒来较早。 但辛梅和庄蓉哪里去了呢?他也急于想知道外间的情形,更该去向天帝辛璜拜谢,就在他在开门出来之顷,忽听有脚步声行来,房门陡在他面前打开,门外站定两人,正是辛梅和庄蓉。 庄蓉说:“你醒啦,两位姊姊呢?” 那辛梅竟然在周洛面前害起羞来,低头不语,其实眼角儿直向他瞧。 周洛道:“她们想来也快醒了,见到几位老前辈么?” 庄容道:“我两人也是才醒不久,真奇怪,怎么我们五人睡在一间房里,适才我两个出去,转了转,别说那几位老前辈了,这里现下除了我们五个之外,再无他人了。” 周洛心中大奇,那几位前辈走了还有可说,怎么雪山派的人也去得一个不剩了! 辛梅忽地噗嗤一声笑,道:“这有甚奇怪的,几位老人家既然决心消除门户之见,而那门户之见最深的,就是这雪山派,自要以身作则,这必是已遣散了徒众,至于这几位老人家么,别人我不敢说,对我爹爹却清楚得很,他老人家—直以我为累赘,现今见有归宿,自是遨游天下名山去了。” 说道归宿两字,辛梅竟已若不胜情,周洛却是喜得心头痒痒,只望着她傻笑,那辛梅被他望得来七分儿羞也,三分儿恼,狠狠地啐了一口,说:“便宜你啦,你还笑,别得意在前头。” 庄蓉咯咯咯笑弯了腰,说:“他望望你就害羞,明儿更有教你羞的哩!” 辛梅跺脚道:“你敢欺负我,瞧我饶你才怪。”扑上前去,便要撕她的嘴。 庄蓉一闪身,巳躲在周洛身后,说:“洛哥哥,快帮我。” 那辛梅往日善妒刁怪,此时竟巳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想到未来画眉之乐,四美融融,喜得周洛心里开了花,忙伸手一拦,说道:“辛妹妹,饶她这一遭儿。” 那辛梅扑去之势甚急,蓦可里被周洛一拦,便撞在他的臂弯里,象是收势不住,娇躯半斜,巳滚入他的怀里了,周洛左臂一圈,早将她搂个正着。 辛梅跺着脚,说:“好啊,你也欺负我。” 忽听一笑道:“辛妹妹,谁欺负你了,跟我说,姊姊不依他。” 原来陶丹凤巳然醒了,而且坐在床上,望着辛梅笑,显然她巳早醒了过来。 辛梅嚷道:“你笑我,原来你也不是好人。”挣扎出了周洛的怀抱,就要向陶丹凤扑过去。 陶丹凤忙道:“小心,虹妹妹还没醒呢。” 辛梅竟会突然一缩身,吐了吐舌头,却见桑虹眼儿霎了两霎,忽地露出两排编贝,翻身坐了起来,她在几人中,最年幼,也最温婉,是以只笑不言。 辛梅说:“好啊!你们都欺负我。” 几人嘻笑了一阵,这才商量正经事,周洛道:“此间巳无人了,这雪山荒辟苦寒,乃是练武功绝佳之所,我们何不就在此共研上天梯中的绝学。” 四个姑娘自无异议,自此便在雪山住了下来,三年而后,五人都已尽得上天梯中的武学秘奥,这才共结鸾倚,而且不敢负尊长厚望,即刻连决返中原,闯扬正统,光大武学。 正是,昔日苦中苦,今朝人上人。 ── 伴霞楼主《天帝龙珠》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