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灯门》 第一章 承重责首闯江湖 一夜风雪,遍地琼瑶,把大地装饰成了一片银色世界。 王俊打开大门,想欣赏一下早晨的雪景,但打开大门,却使他大大的吃了一惊。 门外横卧着一个人,大部份的身躯已被大雪埋住,只露出半张脸来。 由雪中露出的一些须髯上判断,这该是一个四十以上的中年人。 王俊的心震了一下,推开积雪,伸手按在那人的鼻息间,发觉尚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这是一个穿青衫而身躯魁伟的大汉,只是不知在大雪中躺了多久,全身都已冻僵了。 王俊活动了一下双臂,抱起了那青衫人,急奔厅中。放下青衫人,扫去他身上的积雪,室中早烧起了一盆炭火,增加了不少暖意。他掩上房门,取来一条棉被盖在青衫人的身上。 这青衫人的个子很大,王俊已无法把他抱入卧室的木榻上。 王俊略懂急救的常识,他立即煮一碗姜汤,灌入那青衫人的口中。 也许这青衫人特别健壮,喝了一碗姜汤后,居然清醒过来。他睁开了眼睛,可见一对很黑的眼珠子,那该是一对很有神采的眼睛,但却早已失去了应有的光采。 一夜的风雪酷寒,似乎还没有使他的神志麻木,只见他礼貌的对王俊颔首微笑一下。 王俊有些羡慕的忖道:这人不但有一个健壮的身躯,也有着过人的意志。 移动了一下火盆,王俊缓缓的开声说道:“兄台,你好好的休息,我替你烫壶酒驱逐寒意。” 青衫人微微摇了摇头,苦笑一下,说道:“我很舒适,也很清醒,但我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王俊震动了一下,然后有些奇怪的说道:“你已很快的清醒过来了……” 青衫人尽量保持自己的平静,也尽量露出和蔼的笑容,道:“像我这样的身体,就算是再大一点的风雪也不会困住我,是么?” 王俊点点头,不得不承认的说道:“是的,你这样快清醒过来,体能和意志确非常人所能及,但你却倒在风雪中。” “我受了伤,很重很重的伤。”青衫人尽量保持着声音平静。 “伤!”王俊吃惊地叫了起来:“我没有看到啊!” 一抹微微笑意,显示出了那青衫人的无畏勇气,只听他道:“很重的伤,致命的一刀。” 王俊奇怪的道:“是刀伤?” “是!一把很锋利的匕首。”青衫人仍毫不畏惧地道:“由后背直透而入,刺中了心脏要害。” “啊……”王俊尖声而叫。 青衫人解释道:“刀!仍留在我的身上,所以,没有流出血来。” 王俊呆了一呆,道:“甚么人杀了你?为甚么?” 青衫人又微微摇摇头,徐徐的说道:“不知道是甚么人,我也不想知道。” “你不想报仇?”王俊有些大惑不解地问道。 “是的!我不想报仇,也不想我的朋友替我报仇。这世界上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要做,私人的仇恨至少是不太重要的。” 王俊有些肃然起敬的感觉,望着那青衫人,却想不出一句措词适当的话来。 青衫人轻轻吁一口气,缓缓的接道:“我个人死了算不了甚么,但我却不想我的志愿随着我的死亡而幻灭。” 王俊无可奈何的叹口气,道:“可惜我不是一个很好的大夫,我只是由书本上知道一些急救的常识……”他略一沉思,接道:“三里外有一位很好的大夫,我去请他来看看你的伤势,也许还有救治的希望。” “不可能的!”青衫人斩钉截铁的说道:“就算世上最好的大夫,也无法替我修补起洞穿的心脏。” 王俊有些茫然,道:“兄台,我能为你尽些力么?” 青衫人道:“能!” 王俊有些微微震动,道:“那就请兄台吩咐吧!” 青衫人道:“你实现我未完的志愿。” “我能么?” “能!只要你肯全心全意的认真去做。” 两人说了不少话,但王俊还无法确定这青衫人是干甚么的。 “你请说吧!我能为你做些甚么?” 青衫人用右手很吃力的取下了身上的一个革囊,道:“这里面有一盏可以折叠的金灯,明夜请你把它悬挂起来。” “一盏金灯?”王俊有些丈八金刚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青衫人道:“很可惜,我无法给你很详尽的解说了,但我相信,你一定会依照我的话去做。” 王俊有些不由自主的点点头,问道:“悬挂在甚么地方?” 青衫人道:“我说过,我不能再作详细的解说了。” 青衫人忽然推开棉被,挣扎而起。 王俊大吃一惊,道:“你要干甚么?” “我要离开这里,趁我还有些体能,可以支持我再走一程。” “你受了很重的伤,风雪虽停,但积雪满地,就算是未受伤的人也不易行走!你……” “我非走不可,因为,我留下来,你也无法救我的性命,对么?” “话是不错,但我不能眼看着你走向死亡。” “一样是死,我不死在大雪中,会死在你这里,那会给你添了无穷的麻烦。” “可是你一旦离开这里,便会死得早些。” “是!但却不会连累到你,人命关天,你会被带到官府中去,那时你无法解释我死亡的原因……” “我不是凶手,问心无愧!” 青衫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道:“看来我没有选错人。” “你说甚么?” 青衫人长长吸一口气,道:“死亡是一件大事,官府中找不出凶手会给你平添无穷的烦恼,轻则拖累你坐上三、五年牢,重则会加给你一个谋财害命的罪名。” 王俊道:“就算有些麻烦吧!我也不能让你这样离开。” 青衫人已举步向外走去。 王俊心中大急,伸手抓住了青衫人的右臂,嚷道:“你还有救治的希望,为甚么不请一个大夫瞧瞧?” 青衫人淡然笑一笑,道:“像我这样的伤势,没有治愈的希望了。”他轻轻一挥手臂,王俊遂感觉到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涌上身来,他不由自主的跌出五、六步远。 他挣扎着站起来,那青衫人已迅速的奔出了大门,而且,顺手带上了门户。 王俊冲出大门,只见白雪茫茫,已不见那青衫人行踪在何处。 望望灰黯天空,王俊有着一种如梦疑真的感觉,一个受伤的人,在风雪中冻了一夜,怎的一醒来就有着如此的体能?快速的奔行身法。 难道他没有受伤?但又想不出他欺骗自己的理由。 缓步行回室中,顺手取过革囊,果然革囊里有一只可以折叠的金灯。 除了金灯之外,革囊中再无别物。他轻轻一提金灯上的铜环,折叠的金灯,忽然张开,那是一盏非纸非绢制成的金灯,放射出闪闪的金光。 手捧着金灯,王俊幻生出无数的奇想:这可能是一盏宝灯,像那些民间传说的故事一样,这盏金灯会带给他一笔庞大的财富,也可能是一盏凶灯,会带来杀身之祸,他已经看到了一个身怀金灯的主人中刀伤。 虽然,他没有看到那一把刀,但他相信那青衫人不会骗他。 这一盏金灯,带给他无数的梦幻般的奇想。 一天时光,就在他重重的幻想中匆匆过去。 天色暗了下来。不知何时,又开始飘着大雪。 忽然间,王俊发觉整座厅完全黑了下来。浓密的云层使夜色提早降临人间。 王俊废寝忘餐的想了一天,仍无法确定这一盏金灯究竟代表甚么。 天黑了,王俊燃起一支烛火,也点燃了手中的金灯。 他从没看到过这样漂亮的灯,点燃了灯芯之后,立时散发出金色的宝光,整个小厅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辉。 好美的一盏金灯! 打开了厅门,王俊缓步行了出去。 冷冽的西北风吹在身上,像锋利的小刀,带着砭肌剌骨的寒意。 他用一根晾衣服的竹竿,挂起了金灯。 强烈的寒风,使金灯在大雪中不停的摇摆、晃动,但它却仍然散发出金色的光亮。这是一盏巧匠细心精造的制成品,不畏风雪。 这只是一座不太大的村庄,除了西村头王二爷的一座大瓦房之外,余下的数十户人家,大都是茅草、土墙建筑的矮屋。 冷风使得王俊有些衣薄不胜寒的感受,他缓缓退回厅中。 期待着金灯会带来惊奇,王俊尽力保持着头脑清醒。 但寒夜漫漫,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终于朦胧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一股淡淡的幽香,使得王俊忽然间清醒过来。 这是两明一暗的土房,卧室连着小厅。一幅花布垂帘,分隔了内外。那淡淡的幽香,就从小厅中飘传过来。 他本是和衣而卧,忙匆匆揭被而起。 启帘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女,坐在一张竹椅上,炉内的炭火熊熊,分明是经过了加薪。 旁侧木案上放着那盏已经折叠好的金灯。 这是一个很美的少女,瓜子脸蛋,弯弯秀眉,雪样的肌肤,长长秀发梳了垂肩的双辫儿。只见她缓缓转过脸儿,两道秋水一般的眼神,打量了王俊一眼,轻启樱唇,婉转传出一缕清音,道:“是你挂起了这盏金灯?”说得不徐不疾,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怒意。 但王俊却感觉到那清脆平静的声音中,隐隐间含有一种慑人的威力。 王俊点点头,也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说道:“是!” “你捡到了这盏金灯?” “不是!有一个人送给我这一盏灯。” “哦!”青衣少女脸上现出惊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王俊道:“一个身躯魁伟的青衣大汉,可惜他没有告诉我姓名。” “人呢?” “走了,他受了很重的伤,倒卧在风雪中,喝一碗姜汤后,留下了这一盏金灯。” “他伤在何处?” “一把锋利的匕首,由后背刺入心脏,那是致命的重伤,但我没有看到血,也没有看到他背上的匕首。” “甚么人伤了他?”青衣少女虽然尽量在抑制着自己,但王俊却看出她的情绪有着很大的激动。 “他没有说明是谁。” “就这样简单么?” “他说,他不愿追究甚么人杀他,这世上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哦!”青衣少女微微一闭双目,两行泪珠儿滚落了下来。 “我想拦住他,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孤独的走在大雪中,很难有生存的机会,可惜我拦不住他。” 青衣少女垂着头,似想把悲伤埋藏起来。 但她的声音却充满着悲苦凄凉:“大哥就是这样一个人,你已经尽了心了。” 王俊吁一口气,道:“我很惭愧,姑娘认识他么?” “认识,他是我们最敬重的大哥。” “啊!这一盏金灯是他唯一的遗物,既是姑娘的大???,我就交还给姑娘了。” 拭去脸上的泪痕,青衣少女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是一副奇诧的表情,缓缓说道:“兄台可否见告姓名?” “王俊,一个读书不第、流落异乡、教书糊口的人。” “失敬了,小妹来得匆忙,举止失态,王兄不要见怪才好。” “不敢。”王俊轻轻叹息一声,道:“姑娘和令兄都不是平常的人,可悲的是,在下未能阻止令兄的离去,他那样健壮的身体,应该有救治好的希望。” 青衣少女摇摇头,道:“大哥他一生中不打诳语,他如能活下去的话,决不会甘心死去,他有很多的心愿未完。”青衣少女转变了话题:“王兄你可想听听这一盏金灯的事么?” 王俊沉吟了一阵,道:“在下对江湖上的事物知晓不多,但姑娘和令兄及这一盏金灯,似乎有很多的隐秘,在下是局外人,知道得太多只怕不太方便。” “不会的!在你没有作出决定之前,我不会告诉你很多事,但我一定要告诉你这盏金灯的事,这对你很重要,是一种权利,也是一种义务,不过,你原不属于我们这一个组合中人,所以,你还有选择的自由。” “既然如此,在下就洗耳恭听了。” “这一盏金灯,代表着一个组合、一种精神。”青衣少女脸上泛起一片凛然的庄严:“谁执着这盏金灯时,我们就称他为我们的大哥……” 王俊有些惊异的接道:“哦!但我不是你们之中的人,我有这一盏金灯,只是一个偶然的巧合。” “所以,你有选择的权利,但我们传统中,只有掌灯人才有权利选择接替他的人。你无意取得金灯,但那是上一代掌灯人,亲手交给你的,在没有另一个接过这一盏金灯之前,你就是我们的掌灯大哥。” 王俊苦笑一下,道:“听起来,那掌灯人有着很大的责任。” “也有很大的权利。” “如果这金灯落入一个坏人手中呢?” “我们相信掌灯大哥的眼光,他宁可使这一盏金灯像他的生命一样,消失在人间,也不会把金灯传到坏人手中。” “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一个甚么样子的组合,这金灯代表的精神又是甚么?” “金灯像它放出的光彩一样,象征着光明,它有着逐走黑暗的力量,金灯照耀的地方,充满清明祥和,它惩奸除恶……”她举手理一下鬓边的散发,缓缓接道:“我们是甚么样一个组合,在王兄没有确定是否接掌这盏金灯之前,小妹不便奉告。” “那么,在下就把这盏金灯无条件交还给姑娘吧!” “金灯有着绝对的权威,这世间不可能同时有两个掌理金灯的人。” 王俊怔了一怔,缓缓说道:“那是说,只有这个人将要死亡时,才能交出金灯?” “这是传统,我们已行之有年。” 事情已说得很明显,王俊只有一个交出金灯的办法,那就是他必须自绝死亡。 “这传统有些不合情理。”王俊有些不满。 “是的!对一个局外人而言,这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但我们一直有着很精密的计划,对掌灯人也有很精密的保护,但这一场大雪,使我们的计划有了差错。” “和这场风雪有关?” “是的!如果没有这一场风雪,我们照着掌灯人留下的暗记追踪而至,就算他不幸遇害,我们也会很快的赶到,这一盏金灯也不会落入王兄你的手中了。” 王俊忽然觉得有点口干,伸出手去。 美丽的青衣少女似乎早已看穿他的心意,很快取过桌上的茶杯,替他斟满了一杯茶。 她的动作看上去一板一眼,但连续动作的过程,却快过了常人几倍,王俊刚刚伸直了手,满满的一杯茶已到了他手中。 这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但如能仔细的想它,就会有着凛然的感觉。 他一口气饮干一杯浓茶,缓缓放下茶杯。 这一段缓慢的过程,使王俊有了较多的思虑时间。 “我只是一个流浪在外的教书人,这是个很小的村庄,一共只有七、八个上学的孩子,我已经习惯于安贫乐道的生活。” 青衣少女道:“我知道,王先生,我们无意强迫你接掌金灯……” “但也无法修正你们的传统。” 青衣少女神情间有些迷惘,也有些惶惑,但也无法解开这一个死结。 少女黯然的点点头,缓缓说道:“我想,应该有一个办法解决,不过,我还没有想出来。” 王俊轻轻吁了一口气,道:“姑娘,不论这一盏金灯代表着甚么,但那只属于金灯门下的事,我王某和金灯门全然无关的,在一种偶然的巧合下,我取得了金灯,金灯门的传统,不应该对我有约束的力量。” “王先生,你说得很有道理,”青衣少女有些词穷无以为对的感觉:“但怎会呢?大哥为何会把这一盏金灯交给你……” 她抬头望着室外不停飘落的雪花,自言自语的接道:“他还有带走金灯的体能,但他为甚么不肯带走?” “也许他知道你们要来,只是想借我之手,把金灯还给你们。” 只看她倒一杯茶的快速,王俊已感觉到这青衣少女有着一身很好的武功。 但她也是个很懂道理的人,王俊的说词,显然已使她有着理屈的感觉。 青衣少女摇摇头,有些抱歉的笑道:“王先生,再等一会吧!我想我们会屈服在先生的道理之下,这样大的风雪,今天不会有人来上学吧?”她极力想换一个话题。 “不会,已是腊鼓频催的时间,就算没有这场风雪,也不会有人来上学,只是这大风雪,使这里更冷清一点。” “哦!就要过年了,先生怎不回家过一个团圆的年节。” “我是流浪的人,无家可归的流浪人,父母都已谢世多年了。”顿一顿道:“姑娘贵姓?” “我姓萧……” “萧姑娘。” “小名飞燕,他们都叫我小燕子。”她很想表现出女儿家的温柔,把气氛改变得轻松一些。 “萧飞燕!很雅致的名字,我虽不会武功,但我看得出姑娘是一位身怀绝技的人,我们是两种性格绝不相同的人,我们有着太远的距离,很难合在一起。” 第二章 挟恩强索凯旋还 望着那两个远去的背影,王俊有些茫然无措。 耳际间又响起萧飞燕的声音,道:“大哥,你在想甚么?” 王俊冷冷一笑,道:“我在想血手七丑和咱们金灯门……” 萧飞燕缓步行了过来,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从瓶中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弹在尸体之上。片刻之后,一具巨大的尸体,化成一滩清水。 萧飞燕合上瓶塞,接道:“大哥,这是另一种生活的境界,是不是有些不大习惯。” 王俊冷声道:“血手七丑,当真是很坏的人么?”萧飞燕道:“千真万确,他们杀人越货,积恶无数。” 王俊说道:“哦!这么说来,他们是该死了?” 萧飞燕道:“是!血手七丑中,人人都满手血腥,死有余辜。” 王俊道:“五妹,咱们金灯门又是个甚么样的组合呢?” 萧飞燕道:“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只求心之所安,不求闻达于世。” 王俊点点头,说道:“刚才是你出手杀了他?” 萧飞燕摇摇头,道:“不是。” 王俊道:“那是甚么人?” 萧飞燕道:“大哥,这件事慢慢你就会知道了。” 王俊仰首望天,自言自语的说道:“好快的一剑,像一道闪光似的,一闪之间,人就横死倒地。” 萧飞燕道:“金灯门中的老大,有着无比的权威,只要他判定一个人死亡时,那人决不会活下去。” 王俊说道:“我愈来愈有一种奇怪的感受了。” 萧飞燕道:“甚么感受?” 王俊道:“事实上,金灯门并不需要我这样一个大哥,我没有一点帮助你们的能力,反而成了累赘,要你们分出很多精神来保护我。” 萧飞燕道:“你对金灯门还未完全了解,等你完全明白了后,你就会知道掌门大哥的重要。” 王俊沉思了一阵,道:“五妹,我这个大哥说的话真能算数?” 萧飞燕道:“只要不违背金灯门的传统、规戒,掌灯大哥的话自然是金科玉律,人人都会遵从。” 王俊道:“这只是一种道义上的束缚,事实上,我这个金灯门的大哥并没有约束你们的能力。” “对接掌金灯门的大哥,我们都是由衷的敬服,你不用太过谦逊了。”萧飞燕一直很小心的解释着。 王俊道:“五妹,我想见见金灯门所有的人。” 萧飞燕道:“金灯门虽然是一个组合,但并不庞大,咱们一共只有六个人,除了掌灯大哥外,还有五个兄弟,二哥、三哥,和我,你都很熟悉了,只有四哥、六妹,你还不认识,此间事了之后,我们会为新的掌门大哥举行一次接掌金灯门的宴会,那时四哥、六妹,都会赶到赴会,大哥到时就可以仔细的看看他们了。” 王俊哦了一声,道:“五妹,他们都很忙么?” 萧飞燕道:“是!” 王俊道:“你好像不太忙?” 萧飞燕道:“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件主要的工作,小妹主要的工作就是保护大哥的安全。” 王俊道:“于重,方昭呢?” 萧飞燕道:“二哥、三哥都已经离开了这里。” 王俊怔了一怔,道:“他们走了?” 萧飞燕抬头望望天色道:“血手七丑只现身耿老二,带着老六和老七共三个人,还有老大带着另外三个人没有现身。” 王俊虽然读了一肚子诗书,但他对这等江湖中的事情却是知晓不多。沉吟了一阵,道:“于、方二位贤弟追他们去了?” 萧飞燕道:“是的!血手七丑不但心狠手辣,一向作案不留活口,而且还狡猾无比,二哥怕他们耍出花招,追踪侦察去了。” 王俊道:“目下这张百万的府中,只有四弟、你和六妹!” 萧飞燕道:“四哥也出动了,实际上,留在这府中的只有我和六妹。” 王俊心中一动,道:“那刚才出手杀死丁坤的,是六妹黄媚?” 萧飞燕道:“大哥心中仍是有很多怀疑,小妹似是不能再有甚么隐藏了。” 王俊笑一笑,道:“五妹,不瞒你说,我心中确有很多疑问,我虽然是金灯门中的掌灯大哥,但我对金灯门中的事却是知道得太少了,所以,我希望能对本门中人知道得多一些。” 萧飞燕沉吟了一阵,道:“大哥,刚才那挥剑一击,六妹已用尽了平生之力,目下人仍然在坐息之中,咱们的人手太少,力量太薄弱,不能让对方了解了咱们的实力,所以,六妹一击成功之后,就立刻退了回去。” 王俊道:“她现在甚么地方?” 萧飞燕道:“现在室中坐息。”‘ 王俊道:“我可否见见她?” 萧飞燕道:“大哥,如是一定要见,自然是可以见了,不过现在最好是不要见。” 王俊道:“为甚么?” 萧飞燕低声道:“因为她正在暗处坐息疗伤,何况那耿老二是否真的已经走了,咱们还无法料定。” 王俊半信半疑道:“怎么?他们难道还没有走么?” 萧飞燕道:“很可能,江湖上的险恶狡诈,不是大哥这等读书人所能了解的。” 王俊道:“五妹,还要多少时间我才能对金灯门全部了解?” 萧飞燕道:“很快的,大哥!就是这三、五天的时间,此间事完之后,我们会安排一个很隆重的场面,五个弟妹会参拜大哥,那时,大哥心中有甚么疑问,都可以当面提出来了,我想,大哥都可以得到一个圆满的回答。” 王俊没有再问,但内心之中的疑问,却是愈来愈多。 萧飞燕带着王俊,又回到原来的暗角,低声道:“你坐一会,小妹四下去巡视一下,很快回来。” 王俊点点头,萧飞燕飞身而起,一掠两丈多远,再一跃便消失不见。 大约过了顿饭工夫左右,萧飞燕却突然由王俊背后的大厅中行了出来。 轻轻吁了一口气,萧飞燕满脸欢愉之色说道:“大哥,血手七丑已经出门而去,六妹那一剑似是已经发挥了震慑敌势的力量。” 王俊哦了一声,道:“二弟、三弟呢?” 萧飞燕道:“二哥、三哥还未回来,消息是由四哥带回来的。” 王俊道:“现在我应该如何?” 萧飞燕笑道:“大哥,这一次的事情办得很好,咱们杀了七丑中的丁坤,竟然没有惊动到张府中人,大哥可以请回房中好好睡一觉,明天你还得应付张员外的酬恩宴会。” 王俊道:“酬恩宴会?我对他们有甚么恩?”, 王俊从没有应付过这样的场面,精神上的紧张使整个人有如一张拉满的弓,此刻闻得血手七丑完全离去,紧张的精神顿然间松弛下来。 只觉一阵倦意袭了上来,萧飞燕突然伸出手来,扶住王俊,行入了卧室之中。 由于浓重的睡意,使得王俊很快的睡熟了过去。 ×      ×      × 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分,但见阳光满窗,室外传来了吵杂的人声。 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王大夫还未醒来,我看咱们别惊扰了他,等一会再来。”那声音很陌生,王俊虽然听得很清楚,但却不知是甚么人。 萧飞燕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夫人说的是,王大夫急急赶来,一路风霜,确是很辛苦,让他多睡一会也好。” 张员外的声音接道:“我说,燕姑娘!王大夫在大年下赶路来此为犬子医病,单是这份仁慈之心就叫人感激不尽,咱们在这里等候一会可矣,又算得甚么?” 萧飞燕道:“怎好有劳员外?” 张员外道:“不要紧,姑娘别惊动了王大夫,咱们在此坐候片刻就是。” 萧飞燕道:“既是如此,员外、夫人请坐,小女子进去瞧瞧,看大夫醒了没有。” 张员外道:“姑娘,千万别惊动他,我们老俩口反正没有事……” 萧飞燕接道:“小女子知道。” 萧飞燕推门行入卧室。 这时,王俊已悄然下了木榻,正感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萧飞燕缓步行了进来,低声道:“大哥,张员外带了一份厚礼,准备奉赠。” 王俊道:“咱们不能接受。” 萧飞燕接道:“大哥,咱们要生活,不能偷,不能抢,也不能接受人家的酬谢,咱们吃甚么?” 王俊怔了一怔,道:“五妹,咱们应该受酬了?” 萧飞燕低声道:“是!不过,咱们也不能收人家很多的金银。” 王俊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能乱敲竹杠。” 萧飞燕道:“大哥,张夫人是一个笃信佛教的人,所以她建了一座佛堂,大哥要提出到她的佛堂去膜拜一下。” 王俊道:“为甚么?” 萧飞燕道:“张夫人佛堂中,有一个供奉神位的香炉,大哥看到之后,就不妨开口讨取。” 王俊为之呆了一呆,接道:“这个如何使得?” 萧飞燕笑一笑,道:“骤然间听起来,自然是不便取人之物,但如大哥仔细的想一想,那就有些不同了。” 王俊道:“我这做大哥的想不明白,请明说了吧!” 萧飞燕道:“那只香炉放在张夫人的佛堂之中,也只能当作一个香炉使用,如果到了我们手中,那就不大相同了。” 王俊说道:“五妹,可否告诉我详细的内情?” 萧飞燕道:“张员外夫妇都还在厅中候驾,咱们不能躭误得太久了。” 没有容得王俊回答,萧飞燕已转身行出内室,高声说道:“员外,夫人,王大夫已经起来了。” 这么一来,王俊就算是不想出来也不行,只好缓步行了出来。 一方首富的张员外,竟然一挽袍拜了下去,道:“大夫,张家人丁单薄,四代单传,犬子的重病,多亏先生大施妙手,救他于垂死之中,如非先生大德,伯年这家产,虽承继无人,但可以捐助贫苦人家,也还罢了,只是香火断绝,张家一脉,由我而终,那就愧对历代的先祖列宗了。” 张夫人亦跟着拜伏于地。 王俊伸手扶起了张员外,但却不便去扶起张夫人,急得双手互搓,道:“员外,夫人快快请起,王俊只不过略尽心力罢了,如何当得起如此大礼?” 张员外叹一口气,道:“大夫,犬子之症来得怪异,群医束手,如非先生跋涉风尘而来,犬子焉有命在?” 张夫人接道:“何况先生于年近岁晚时离家来此,这盛情我们夫妇真不知如何报答。”两人一开口,有如连珠炮轰,完全没有王俊接口的机会。 张夫人的话刚落口,张员外又抢着说道:“张家得先祖余荫,财源广进,伯年这一代又聚集不少的财富,先生是一代儒医,伯年本不敢以阿堵物唐突先生,但继而一想,这些财物转存于先生之处,以先生的绝代医道,广开善路,悬壶济世??不收药资,岂不是可以加惠很多贫苦人家么?” 他说的道理堂皇,王俊倒是不便婉拒,自然也受了萧飞燕劝说的影响,略一沉吟道:“员外如此仁善,在下倒也不便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张员外喜道:“先生深明事理,惠然肯允,苍生有福。”一面说话,一面由袖中取出了一叠银票,递了过去。 王俊伸手接过,本是漫不经心,但目光一触到那银票的面额,不禁吃了一惊。 那是一张五千两银子的巨额银票。王俊出身寒微,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下子能持有这么多银子。银票一共十张,合计是五万两银子。 王俊尽量保持着镇静,但他持拿银票的右手仍然有些微微的颤抖。 张员外轻轻吁一口气,道:“先生可以开几家大的药铺,施舍药物,如有亏损,伯年愿每年补贴。” 王俊还未来得及答话,萧飞燕的声音已传入耳际,道:“大哥,收下吧!张伯年富甲一方,五万两银子虽然是个大数目,但在张百万的眼中,却算不得甚么,对张家聚集的财富而言,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声音微微一顿,又道:“大哥,记着,张夫人佛堂中那只香炉。”声音很细小,但却很清晰。 王俊转眼看去,只见张员外的脸上是一片虔诚之色,似是正等待王俊的答复。 看神情,张员外两夫妇并没有听到萧飞燕的声音。 王俊缓缓收起了银票,道:“在下会珍惜这五万两银子,作一些有益世道人心的事。” 张员外道:“笑纳!笑纳!” 王俊目光转注到张夫人的脸上,瞧了一阵,道:“夫人可是位笃信佛祖的人?” 张夫人怔了一怔,道:“不错!不错!先生好眼光。”回顾了张员外一眼,低声道:“老头子,我瞧这位大夫一脸书香气,不但是一位好大夫,而且还是位神通的人。” 王俊轻轻咳了一声,道:“夫人,如果在下没有看错,这张府之中,应该建有一座佛堂了。” 这一下,张员外也愣住了。 原来,张夫人那佛堂建在后园之中,那是连三尺童子亦不准涉足的禁地,这座佛堂知道的人并不多。 张夫人满脸讶异之色,道:“先生,你怎么知道的?” 王俊暗道了两声惭愧,笑道:“夫人可是晨昏两次到佛堂叩拜?” 张夫人道:“是啊!十年如一日,从未间断。”, 王俊点点头,道:“在下除了研习医道之外,也研讨佛理,见夫人眉宇间,隐隐透出祥瑞之气,必是佛门中甚得佛性的方外弟子。” 张夫人道:“原来如此。” 不闻张夫人的邀请,王俊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夫人,在下可否见识一下那座佛堂?” 张夫人怔了一怔,道:“这个……” 王俊道:“昔年在下曾在峨嵋山苦行洞面壁百日,能见佛光瑞祥,也许能为夫人指点一些甚么。”他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被形势逼得满口胡诌起来,自非一般江湖人物可比了。 张员外点点头,道:“大夫想见识一下你的佛堂,咱们就陪大夫去一趟吧!” 张夫人笑一笑,道:“老爷说的是。” 她目光一顾王俊,又道:“大夫,既然如此,老身带你一观。” 王俊觉着脸上有些发烧,内心也有些怦怦跳动,一抱拳,道:“那就有劳夫人在前带路了。” 第三章 战云密集杀声传 原来,已是深夜初更的时分。 黄媚的娇躯突然之间到了王俊身前,低声说道:“大哥,跟我来。” 王俊感觉到一只滑腻的玉手,抓住了自己的右腕。 王俊不自觉的站起了身子,悄然的一侧行去。大厅外突然响起了一阵低沉的笑声,道:“诸位的行踪虽然隐密,但仍然被咱们查了出来。”声音突然转高,道:“各位听着,咱们已经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一声令下,立刻有无数的引火之物抛掷过去……” 于重冷冷接道:“这些房屋不畏火侥,阁下准备的引火之物,岂不是有些可惜么?” 室外那沙哑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除了那些引火之物外,还有十二个匣弩,十二个梅花针筒,诸位只要离开此地一步,会立刻死于毒针之下。” 于重一面暗中指挥布署,一面说道:“阁下带了如此众多的人手而来,不知道用心何在?” 方昭道:“你们又烧房子,又埋伏了匣弩针筒,诚心要置咱们于死地了?” 萧飞燕道:“如果咱们非死不可,那只有以命相拚了。” 几个人一面说话,一面悄然的移动身形,戴上了人皮面具。 黄媚把王俊拉到大厅一角之处,又移过来两张木桌,木椅,挡在了王俊的身前,低声道:“大哥,好好的坐在这里,听小妹的话,不要乱跑。” 王俊点点头道:“我手中短剑……” 黄媚低声道:“大哥,我们应付得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黄媚口中说话,人已戴好面具,忽然动身一跃,人到了大厅门口。 但闻金风破空,一排弩箭,疾如流星一般射了过来。 黄媚忽然右手一挥,只见一道寒芒透体而生。 但闻一阵叮叮当当之声传入耳际,近身弩箭全被击落。 黄媚冲出室外,引发了大部分的暗器,但她击落了袭向身来的暗器之后,并未再向前冲出,只是横剑而立,冷冷说道:“这大厅外面的埋伏也不过如此而已,如若只想凭借这些暗器就把我们制服,那是有些白日做梦了,诸位既然敢找上咱们兄妹,想必是大有来历的人,实也用不着藏头露尾,请出来见见吧!” 这时,于重也快步行了出来,接道:“哪一位朋友来见咱们兄妹,请出来吧!” 但见人影一闪,一个全身黑衣的老人,缓步行了过来。 那似是一件黑色的生丝长袍,虽在夜色下也可以看到衣服上闪动的光芒。 他的脸很黑,黑得叫人分辨不出五官眉目,整个的脸部好像是一幅泼墨的画,只看到两个眼睛闪动着光芒。 于重虽然是多年在江湖上走动的人,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物,不禁为之一呆。 黑脸人停在七尺外,露出了一口白牙,笑一笑,道:“诸位都是金灯门中人了?” 于重答非所问,道:“阁下是甚么人?” 黑脸人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先回答老夫的问话。” 于重一皱眉头,道:“阁下可以问,咱们却未必要回答,阁下如是想要咱们回答,最好是先回答咱们的问话。” 黑脸人冷笑一声,道:“看来,咱们是很难谈得拢了。”突然出手,一把扣向了于重的右腕脉穴。于重右手一缩,避开了一击,左手击出一拳。这一拳力道十分强猛,带起了一股强烈的啸风之声。 黑脸人不闪不避,右手一抬,硬把于重的一拳给接了下来。 双方拳、掌接替,响起了一声蓬然大震,于重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那黑衫人却静站不动。双方功力在这一拳交接之中,已然分出了高下,于重和那黑脸人有着很大的距离。 黑脸人突然又向前跨了一步,一拳击出。于重略一犹豫,又举手接了一拳。这一拳是那黑脸人击出,力道更为强猛,于重接下了一拳之后,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两步。 黑脸人冷冷笑道:“你如若能再接下老夫一拳,老夫可以回答你任何问题。” 黄媚低声道:“二哥,我来。” 于重一挥手,说道:“六妹,我还支撑得住。” 黄媚犹豫了一下,终于停了下来。 黑脸人哈哈一笑,道:“金灯门是一个很神秘的门户,你们的行动一向飘忽不定,而且人人都戴着面具行动,这一点,老夫已经摸得很清楚了。” 于重道:“就算咱们戴着人皮面具,但也比阁下强一些,不会用黑灰把脸上涂满。” 黑脸冷冷地道:“你对老夫知道得太少,老夫告诉你,我是以本来面目出现于江湖,从来未戴过面具,也未经过化妆。” 于重道:“你是本来面目?” 黑脸人道:“不错,你应该知道我是甚么人了。” 于重道:“阁下是黑面神郑同。”于重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无法看出他脸上的神情变化,却看到了他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惊异之色。 黄媚年纪幼小,不知黑脸人郑同是何许人物,眨动一下眼睛,低声道:“二哥,黑面神是甚么人?” 于重道:“他是一位息隐于江湖二十年的大侠,想不到今夜竟会出现于这等荒凉的地方。” 黄媚道:“二哥,如若他真是一位曾经息隐于江湖的大侠,他就不应该来找咱们的麻烦。” 黑面神郑同冷笑一声,接道:“老夫对你们金灯门的事,已经听到了很多……” 于重接道:“既然听闻很多,那就应该知道我们做的是对的事。” 郑同道:“你们做得不错,只是太过嗜杀,杀的人太多,而且,误杀了很多好人。” 于重道:“这个,也许我们手段上激烈一些,但我们做的事决没有错。” 郑同道:“但你们杀了很多人,这些人都有亲戚朋友,他们的家人、子弟找你们报仇,该是没有错了。” 于重道:“没有错,金灯门做甚么事都是敢做敢为,只要是我们杀的人,我们就不会不认账。” 郑同道:“那很好,你们如若是愿意讲理,现在咱们就揭开谈谈也好。” 于重道:“好吧!把事情说清楚,作一个彻底的了断。”” 郑同一点头,道:“老夫第三掌可以取你之命,但如金灯门愿意讲理,老夫倒愿意作一仲裁,而且,如是金灯门真的没有错误,老夫也愿意支持你们,不过,唯一的条件就是金灯门从此之后,不能再很神秘的在江湖上活动,既然要行侠仗义,那就堂正正的出面,打起金灯门的旗号,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死也要死得名正言顺,轰轰烈烈。” 于重为之沉吟了一阵,道:“老前辈说的是。” 郑同道:“你叫甚么名字?” 于重沉吟了一阵,道:“在下于重。” 郑同道:“你能够作得主么?” 于重道:“不能,金灯门中的一切大事,都决定于大哥之命。” 郑同道:“你排行第几?” 于重道:“排行第二。” 郑同道:“就老夫所知,贵门大哥已然死去。” 于重道:“不错,他死了,但金灯门不可一日无大哥,谁能再接管大哥的权利,决定于上一任大哥的身上,他选择的人,就是下一任金灯门的大哥。” 郑同说道:“那是说,你们又有一位大哥了?” 于重道:“不错,金灯门不可没有掌灯人。” 郑同道:“这一位掌灯人现在何处?” 于重道:“亦在此地。” 郑同道:“可否请出一见?” 于重道:“可以,不过,在下先要取得阁下的保证。” 郑同道:“甚么保证?” 于重道:“咱们这一任掌灯大哥是一位读书的人,不会武功。” 郑同道:“不会武功?” 于重道:“他不会武功,阁下如若不能保证他不受伤害,咱们不能请他出面。” 郑同沉吟了一阵,道:“好!老夫可以保证,在事情未得到结果之前,不许有人对他有所伤害,如是事情有了决定,那就应该照决定办了。” 于重回顾了黄媚一眼,道:“六妹,请大哥出来吧!” 但闻一人应道:“我来了。” 王俊手执短剑,缓步行了出来。 黄媚吃了一惊,道:“大哥,你……” 王俊接道:“你们谈话的声音很大,我都听到了,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我已经掌了金灯门,我就应该出面,对么?” 黄媚道:“大哥,事情还未决定……” 郑同接道:“咱们立刻可以决定了。” 他提高了声音接道:“诸位,你们可以出来了。” 但见人影闪动,暗影处现出数十个人,缓步行了进来。 这些人的身份不同,有高有矮,也有妇女、童子。大都佩有兵刃,兵刃不同,显然是来自很多不同的门派,但这些人有一点相同之处,那就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片仇恨。约略的估算一下,大约有二十余人。 四、五十道目光,盯在于重的身上,充满着仇恨的怒视。 郑同的目光环扫了全场一眼,道:“你们听着,金灯门已决定和诸位谈谈,如果你的家人枉死于金灯门弟子的手中,金灯门会给诸位一个很公平的交代,如果他们作恶多端,确有该死之因,那就无法怪责金灯门,老夫也无法为你们报仇。” 二十余人脸上泛现出不同的神色,有的惊奇,有的发怒,但却没有一个人反对郑同。 于重轻咳了一声,道:“郑兄,咱们请到大厅中坐吧。” 郑同点点头,举步向内行去。大厅中点起了四支蜡烛,照得一片通明。 这大厅中有一张很大的长桌,所有的人都围桌而坐。 王俊、于重、方昭、黄媚、言小秋和萧飞燕全部都参与了这场会谈。 黄媚和言小秋分坐在王俊的两侧,隐隐有保护之意。 金灯门和郑同带来的人保持了分明的壁垒。 于重对王俊低言数语,王俊点点头,站起了身子,道:“诸位大伯、大娘、大嫂、兄弟,兄弟王俊,现为金灯门中的掌门人。” 全场中一片静寂,静得听不到一点声息,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王俊的身上。 王俊神情黯然,缓缓接道:“金灯门的掌门人都活不了多久,在下接掌金灯门不过是数天前的事,我不会武功,也不懂江湖中事,但仰面有天,江湖有道,道理摆在桌面上自然是不会有错,诸位都受过金灯门的伤害,我希望诸位能讲出一个事实来,金灯门有错失的地方,我们金灯门一定偿还。” 只听一个尖嗓门的女子声音,道:“老身先讲。” 王俊目光转到那讲话人的身上,那是一个五旬左右的老妇人。 只见她神情冷肃,缓缓接道:“先夫和犬子,父子两人都死在金灯门的手中,但不知是你们哪一位,这仇恨老身记了已整整七年。这七年来,老身一直耿耿难忘,我跑遍了大江南北,始终找不到你们金灯门的窑子建在何处。” 王俊神情肃然,道:“老夫人,你丈夫和儿子??都死在了金灯门的手中,那确实是很大的仇恨。” 那老妇人穿着黑衣短装,手中执着一柄鸠头拐杖。 只见她拐杖在地上一顿,接道:“原来金灯门还有讲理的人!” 黄媚低声道:“大哥,问问她丈夫、儿子的姓名,为甚么死在金灯门的手中。” 王俊一抱拳,道:“老夫人,你那丈夫和令郎的姓名,可否见告?” 黑衣妇人道:“先夫名叫陈章。” 于重接道:“鬼影陈章!” 黑衣妇人道:“不错,正是先夫。” 王俊道:“令郎的名字呢?” 黑衣妇人悲声地道:“小犬的名字叫作陈龙。” 于重道:“五毒蛇陈龙。” 黑衣妇人道:“他们父子两人都死在你们金灯门下。” 于重道:“是!他们两位确实是死在我们金灯门下。” 王俊回顾了于重一眼,道:“老二,咱们为甚么要杀了他们父子?” 于重道:“陈章是我杀的,陈龙死于老三之手。” 黑衣妇人道:“哪一位是老三?” 方昭道:“区区方昭,就是老三。” 黑衣妇人两道目光中满含恶毒,望了方昭一眼,道:“就是你杀了我的儿子?” 方昭道:“是!令郎绰号称五毒蛇,在襄樊两地,十日中奸杀七个少女,第十日晚上被在下遇上,双方动手相搏,不幸死于在下之手。” 黑衣老妇人道:“你胡说,老身自己的儿子,我怎么不知道他会采花伤人?” 方昭笑一笑,道:“陈夫人,时间不算太久,襄阳府的档案中还有他的记录,而且那血案连桩发生,震惊了襄樊一带,只怕那地方现在还记忆犹深,陈夫人如是不信,不妨到襄樊一带去打听一下。” 陈夫人怔了怔,道:“就算犬子行为不检吧!但关你们金灯门甚么事?” 方昭道:“虽然不关我们金灯门的事,不过,金灯门中人不能不管这件事。” 王俊接道:“老夫人,咱们杀了令郎,不过那是有杀他的原因!未知老夫人对这原因有何高见?” 陈夫人冷冷说道:“我不管为甚么,但你们杀了我的儿子,我就要替他报仇。” 王俊道:“如果你自己觉得应该报仇,那是以后的事了。”目光一掠于重,接道:“老二,你为甚么杀了陈章?” 于重道:“他截劫一批财宝,刀伤八命,在下为了救一位事主,和他动手搏杀,失手杀了他。” 王俊道:“应该的,他杀了八人,抵偿一命有何不可?” 陈夫人冷冷说道:“老身先替儿子报仇,然后再报杀夫之仇。” 突然举起手中的鸠头拐杖,照对方直击了下去。 郑同突然一扬右手,抓住了陈夫人的拐杖,道:“慢着。” 陈夫人怒道:“姓郑的,咱们尊敬你是个人物,才把你请出来主持正义,想不到你竟然敢吃里扒外。” 郑同厉声喝道:“住口,咱们要对付金灯门,也要找个理由出来,你那丈夫劫财伤命,儿子采花行凶,都犯了江湖大忌,死有余辜,还有甚么颜面找人报仇?” 陈夫人道:“那因为死的不是你的儿子,你可知道母子连心这句话。” 郑同道:“养子不教是谁之过?你能生不能教,怪得何人?” 陈夫人突然狂笑一声,道:“郑同,你现在是人物了,是么?别人不知道你的出身,但老身知道,当年你初出江湖和犬子有何不同?劫财采花,甚么事你没有干过?” 郑同双目中泛现杀机,道:“陈夫人,老夫昔年也许交友不慎,犯过几次错误,但我错而能改……” 陈夫人接道:“那是白璧之污,就算作了一百件好事,也不能抵一件错事。” 郑同冷厉的说道:“你给我坐下,金灯门要答复的事很多,我相信总有很多件他们找不出堂皇的理由出来,不能因你一个人搞乱了大局。” 陈夫人道:“老身不用你帮忙,我要替儿子报仇,凭仗我自己的武功。” 郑同道:“那也不行,你这样做坏了大家的事。” 陈夫人突然用力一挣,但却没有挣脱郑同的右手。 郑同突然叹口气,道:“陈夫人,你坐下,你不是金灯门中人的敌手。” 陈夫人一挣未脱,气得怒喝一声,左手放开拐杖,一掌向郑同拍了过去。 这一掌出人意外,距离又近,本是很难闪避。但郑同却能坐着未起,身子突然一偏,避了一掌。陈夫人一掌落空,身不由主的向前栽去。郑同右掌轻轻一挥,拍在陈夫人的背心之上。陈夫人一张嘴,吐出了一口鲜血,身子摇了两摇便倒摔在地上。 郑同轻轻吁一口气,道:“陈夫人,你连老夫一招都挡不住,如何能够和金灯门中人动手?” 陈夫人倒摔在地上,就未再挣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王俊等冷眼旁观,未发一言。 郑同目光环扫,望了群众一眼,道:“诸位听着,哪一位和金灯门中结有恩怨,可以提出来商讨一番,不过要站得住脚,占得住理。” 只听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我……金灯门中人杀了我父亲、兄弟四条命。” 第四章 素手玄功折青鹤 大厅中,忽然间静了下来,只余下了黄媚和王俊。王俊拉了一把太师椅,端坐在大厅之中。黄媚轻步行了过去,低声道:“大哥,你要不要藏起来?” 王俊摇摇头,道:“不用了,金灯门既然是堂堂正正的门户,我们就应该端端正正的坐在这里。” 黄媚轻轻吁一口气,道:“大哥,兵刃无眼,暗器亦难防,你如不找一个隐蔽之处藏起身子,只怕小妹保护不周。” 王俊道:“不用保护我,我已经会施用手中的短剑,这剑中藏有暗器,我一样可以取他们的性命。” 黄媚道:“大哥,剑中的飞针太毒,如非情不得已,最好不要施用,小妹会尽力保护你。” 王俊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挺胸,道:“六妹,不用为我担心,我既是金灯门的掌门人,就应该承受金灯门中所有的灾难。” 黄媚也不坚持王俊躲入隐蔽之处,娇躯一晃,闪出厅外,隐去不见。 整座大厅中,空空荡荡的只余下了王俊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大厅外面突然响起了一声呼喝。王俊站起身子,举步向厅外行去。 只听黄媚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大哥,不要动,别管大厅外面的事。” 这时日近中午,王俊又退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大厅外两个人影,疾如流星一般疾奔而来。 大厅外,四丈处一棵高大古柏上,突然响起了一声断喝,道:“站住。” 密茂的枝叶中,飘落下一个人来。一个全身劲装的人,拦住了两人的去路,他是方昭。 两个向前奔行的人,来势快,收势也快,倏忽之间,停下了脚步。 方昭目光转动,打量了两个来人一眼,拱手一笑,道:“在下方昭,两位怎么称呼?” 两个人都是穿着一色天蓝劲装,背插雁翎刀,年纪很轻,都在二十五、六左右。 左首一人吁一口气,道:“你叫方昭,可是金灯门中人?” 方昭道:“不错,区区正是金灯门中人。” 两个人相互望了一眼,道:“金灯门一共有多少人?” 方昭道:“不太多,也不太少,两位不觉得问得太多些么?” 左首蓝衣人道:“好吧!不管你们有多少人,咱们要找一个作主的出来答话。” 方昭微微一笑,道:“在下就可以作一点小主。” 左首蓝衣人道:“作一点小主,你是金灯门中的老大?” 方昭道:“不是。” 左首蓝衣人右手一抬,雁翎刀突然出鞘,闪起了一片寒芒,道:“找你们老大出来!” 方昭没有拔剑,但目光却盯注雁翎刀上,道:“阁下还未回答在下一句,两位是哪一道上的人物?” 左首蓝衣人道:“咱们是淮阳派……” 方昭接道:“淮阳派在江湖上,也算正大门户,和我们金灯门有何瓜葛?找我们金灯门作甚么?” 蓝衣人道:“我已说出了身份来历,已给足了你的面子,你不是金灯门中老大,作不了主,噜嗦个甚么劲呢?” 方昭道:“看两位这点年纪,只怕也不是淮阳派的掌门人吧?” 左首蓝衣人道:“咱们不是掌门人,但却奉掌门人之命而来。” 方昭笑一笑,道:“要见我们老大,只要请你们掌门人来,至于两位这样身份嘛,只有委屈一下和在下说说了。” 蓝衣人道:“咱们在江湖上走动的人,要凭真实武功,不是耍嘴皮子的。” 方昭道:“说的也是,两位动手吧!” 两个蓝衣人互相望了一眼,突然欺身而上,两把雁翎刀,像两龙出水一般,分左右攻了过来。方昭飘身后退站定,手中长剑出鞘,一式“野火烧天”,金铁交鸣声中,封开了两柄雁翎刀。 两个蓝衣人微微一怔,立刻又攻上来,双方配合紧密,有如狂风骤雨一般,把方昭困于一片刀光之中。 方昭神态从容,长剑不紧不慢,正好封住了两人的攻势。 表面上看起来,两把雁翎刀占尽优势,其实,两人心中之苦,只有他们才知道。 只觉方昭的长剑,总是快那么一点点,占了先机。 两个人、两把刀飞舞如电,看上去威风八面,但事实上两个人却无法越过雷池一步。在两个蓝衣人而言,这是一场激烈绝伦的恶斗,但在方昭而言,却是打得十分轻松。 片刻之间,已过百合。两个蓝衣人冒出了一身大汗,但方昭却仍然是不慌不忙,面不红,气不喘,脸上也不见汗水。 搏斗之中,突闻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给我住手,没有出息的东西,不要给我丢人现眼了。” 听得那呼喝之声,两个蓝衣人突然向后退了一步。 方昭也未进袭,收了长剑,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六旬老人,身穿蓝绸子棉袍,长髯如雪,飘垂胸前,正是淮阳派的掌门人,神刀无敌万长青。 两个蓝衣人抹去了脸上的汗珠,躬身一礼,道:“见过师父。” 万长青冷冷说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我算白教了你们一场,人家要杀你们,早就要了你们的命,还有脸和人家缠斗下去!” 两个蓝衣人羞红满颊,一欠身,道:“弟子等无能。” 万长青道:“给我退下去!” 两个蓝衣人应了一声,退向师父背后。 方昭目光转动,只见万长青身后,一字排列着四个人,年纪都在四十上下,每人背负雁翊刀,都是淮阳派中的精锐。 一个年纪很轻的青衣童子,怀中抱着一把九环金背大砍刀,这是一江湖上很有名的一把刀,也是万长青仗以成名的兵刃。 万长青抬抬手道:“阁下怎么称呼?” 方昭笑”笑,道:“方昭。” 万长青道:“阁下在金灯门中排行第几?” 方昭道:“方老三。” 万长青说道:“原来是方三爷,在下失敬了。” 方昭道:“不敢当,见名如见人,阁下是淮南派掌门人万老爷子?” 万长青道:“不敢当,方三爷适才教训小徒,蒙手下留情,老朽很感激。” 方昭道:”两位兄台刀法精纯,在下只是勉为其力抵御。” 万长青道:“方三爷过谦了,老朽年纪老迈,但这双老眼还不花,我看得很清楚。” 方昭笑一笑,未再答话。 万长青轻轻咳了一声,道:“老朽先谢过不杀小徒之情。” 方昭道:“惭愧,惭愧。” 万长青道:‘私情既罢,老朽倒想请教方三爷一件事了。” 方昭道:“万老爷子吩咐。” 万长青道:“老朽此番受人之邀而来,方三爷想是早知晓了?” 方昭道:“这正是在下心中之疑,淮阳派和金灯门,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万老爷子亲率贵派精锐来此,颇有兴师问罪之意,不知为何故?” 万长青一锁眉头,道:“方三爷真的不知道么?” 方昭道:“在下如是知晓了,怎会推作不知?” 万长青道:“史家堡的史大官人,是不是贵门所杀?” 方昭摇摇头,道:“不是。” 万长青冷哼一声,道:“史大官人对淮阳派三度有恩,手中执有淮阳派的护身金牌,贵门夜入史家堡,杀了史大官人,也等于是砸了咱们淮阳派的招牌,这件事,贵门准备如何对老夫交代?” 方昭苦笑一下,道:“老爷子,无凭无据的,你怎能找上我们金灯门?” 万长青道:“老朽如是能够提出证物呢?” 方昭道:“甚么证物?” 万长青右手伸入怀中,取出一物,道:“这个,方三爷认识么?” 方昭道:“认识,金灯门的金灯标志。” 万长青道:“这张标志,就留在史大官人的卧室之内,伴着这张金灯标志的,就是史大官人的尸体。” 方昭呆一呆,道:“史大官人确非金灯门所杀……” 万长青接道:“这个金灯标志,也非贵派所有了?” 方昭道:“标志确是本门所有。” 万长青道:“是别人腾造的?” 方昭摇摇头,道:“不是。” 万长青道:“这就是了,金灯标志既非别人伪造,它怎会跑到了史大官人的卧室中去,伴着那血淋淋的尸体。” 方昭一时间想不出解说之词,不禁为之一呆。 万长青道:“方三爷,金灯门在江湖上自称为替天行道,应该都是坦荡君子,既然敢杀人,为甚么不敢认账?” 方昭道:“老爷子,这中间必有误会,本门自当给老爷子一个解释。” 万长青道:“行!方三爷如何解释,老朽洗耳恭听。” 方昭呆住了,一时间,他确实想不出如何解释这件事情。 万长青冷哼一声,说道:“方三爷,你语塞了。” 方昭道:“万老爷子,此事来得太过突然,在下确实一时之间想不出适当的措词,不过,金灯门的行动,在下全都知道,史大官人是正人君子,我们为甚么要杀他?” 万长青道:“这就是老朽要问的事,方三爷既然无法回答,那就请让让路。” 方昭道:“万老爷子的意思是……” 万长青道:“我要去见见贵门的老大,要他给老朽一个交代。” 方昭道:“老爷子,敝门老大就位不过数日,而且不是江湖人,也不会武功。” 万长青道:“他还活着吧?而且也不是哑巴?” 方昭道:“老爷子!” 万长青厉声喝道:“方老三,你无法解释,又不让去路,那是迫老夫硬闯了。” 方昭道:“老爷子,今天来此找我金灯门的,似非止贵派……” 万长青接道:“那是他们的事,和老夫无关,我只要问明白,史大官人为何被杀,是何人下手的?” 方昭道:“有些事,我虽然是不太明白,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万掌门人一声,金灯门决没有杀害史大官人。” 万长青道:“我要证明,我要很合理合情的解释,空口白话无法叫老夫相信。” 方昭笑一笑,道:“掌门人,方某人保证,一定会给贵派一个详细的说明,只不过时间上要有一点变动。” 万长青道:“怎么说?” 方昭道:“除了今天,贵门中人可以选择任何时间,来和金灯门中人交谈。” 万长青道:“老夫很担心一件事。” 方昭道:“你担心甚么事?” 万长青道:“我担心错过了今天之后,很可能会找不到诸位了。” 方昭道:“万掌门人这样说,可是怕我们跑了?” 万长青道:“就算你们跑到天涯海角,老夫也有办法找到你们。” 方昭道:“这就是了,那你还怕甚么?” 万长青道:“我怕错过了今天之后,诸位尸骨早寒了,我又如何和你们见面啊!” 方昭仰天打个??哈道:“这么说来,你非要抢先一步了?” 万长青道:“不错,老夫要抢先一步,我先替史大官人报仇。” 方昭冷笑一声,道:“听万掌门人的口气,似是咱们已经用口舌解决不了。” 万长青道:“淮阳派在江湖上立足,一向是不欺人,但也不受人欺侮,恩怨分明,是非清楚,如若贵派无法解说内情,那就只有还老夫一个公道。” 方昭道:“阁下步步进迫,方某人已退无可退了,今天咱们无法应命,万老爷子如是坚持不肯答允,那就只有任凭阁下闯进去了。” 万长青道:“方老三,话是你说的,可别怪老夫出手了。”他一挥右手,道:“给我闯过去。”随着挥动的右手,两个人影双龙分水般由万长青的两侧闪了出来。两道寒光交进合击,有如一把巨剪。 方昭一看两人出刀的手法,已知遇上了劲敌,一吸气疾退三步,长剑风摆枯荷,左右摇动,封开了两柄合击的雁翎刀。 这两人都是淮阳派中的一流高手,刀法精厉,合击落空,不容对方还击,立即刀招一变。两把雁翎刀左送右击,攻势凌厉,只见一团刀光。 方昭长剑疾转,有如瑞雪飞舞,和刀光纠结缠斗一处。万长青冷眼旁观,发觉方昭的剑招平实中,常有奇招突出。每每被雁翎刀迫入劣势时,忽然间有两招奇怪变化攻了出来,又抢回失去的平衡。万长青一皱眉头,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不一刻工夫,双方已搏斗到五十余合。 他身价的另两个随行而来的壮汉,轻轻咳了一声,道:“师父,弟子去助两位师兄一臂。” 万长青未答应,也未阻止。这就是默认,不反对的允准。 两个壮汉刷的一声,抽出了雁翎刀合围而上,这两人加入了搏斗之中,情势立刻大变。这四个壮汉,都是万长青最满意的弟子,也是淮阳派这一代中四个武功最强的人。 这两人一出手便形成了四人合搏,威势又自不同,多了两个人,但增加的威力却又不止是两个人了。奇怪的是,方昭独斗两人时保持了一个平分秋色、不胜不败的局面,但独斗四人时,也是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尽管四把雁翎刀怒潮汹涌,合攻的刀光棉密如幕,但方昭却仍能应付过去。 万长青愣住了,暗暗忖道:“看来金灯门下之人,果然是非同小可。” 单是一个方老三,就抵住我淮阳门下四大金刚。” 原来这四个中年大汉都是淮阳门中四个成就最好的弟子,号称淮阳门下四大金刚。 其实,方昭独斗四人是打得十分吃力的,只是他尽量保持着外形的平静,不让人瞧出自己是在全力搏杀。 这时,王俊突然大步走出了大厅,背手站在门口高声叫道:“老三!退下来。” 自然,这不是王俊的主意,他根本就无法瞧出搏斗的情形来,令谕虽然是他口中传下来,但却是黄媚的主意,黄媚看出了方昭吃力的情形,如让他再搏下去,不出五十合,非败在对方手中不可。 听得王俊的呼喝之声,方昭立时全力反击三剑。 这三剑连环而出,如同一招,剑聚银光,迫开了四人的合击之势,闪退五尺。 王俊大声说道:“老三,退回来啊!” 方昭一拱手,道:“万掌门人,老大相召,兄弟要去听命了。” 万长青冷笑一声,道:“方三爷,老夫也正要去见贵门老大。” 他口中虽然强硬,但内心之中却是别有一种想法,忖道:“单是一个方老三,就力敌我淮阳门下四大金刚,金灯门中数兄弟,想来都非泛泛之辈了。” 心中念头转动,人却停下未动。 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传入耳际,道:“万掌门人,也来兴师问罪的么?” 第五章 重义甘订城下盟 这时,整个的搏杀已经移到了大厅外面,于重和齐子川连手拒敌,挡住了左面的攻势;言小秋和方昭守着右面方位;黄媚独挡正面,力挡强敌的攻势。地面鲜血淋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尸体。 方昭的伤势不轻,半个下身都为鲜血染湿,但他仍然在奋力苦战。 王俊大喝一声,道:“老三,回来。” 方昭疾攻一剑,向后退去。 言小秋剑势扩展,把方昭留下的空隙完全补了起来,方昭退到了厅门口处,一欠身:“见过掌灯大哥。” 他身上受了四处刀伤,肌肉翻裂,鲜血仍不停的向下流着。 萧飞燕迅快的取出金创药,包扎起方昭的伤势,道:“三哥,你失血太多,快去坐息一下。” 方昭苦笑一下,道:“这点皮肉之伤,我还可以撑得住,金灯门遇上了从未有过的苦战,我怎能逃避不管?” 王俊冷冷说道:“你伤势很重,上阵动手,还要别人分心照顾哩,快去休息一下吧!”他已逐渐体会到金灯门掌灯大哥应具有的权威。 方昭应了一声,行入厅中。萧飞燕没有出阵助战,但却仗剑站在厅门外面。看样子,她是志在保护王俊和堵击漏网而入的敌人。 这时候场中的搏杀,无法指点,只好任他们激斗下去。 但万长青目睹现在惨烈的搏杀,却看得暗暗心惊,这个纵横江湖的神秘组合,人数如此之少,武功却是如此高强。 但闻王俊缓缓说道:“万掌门人,这些参与这场恶斗的都是甚么身份?似乎不是来自一处?” 万长青道:“他们本就非同一门派的人,这些人的身份似乎十分复杂,有些是江洋大盗、绿林悍匪,但也有各大门派中人。”伸手指着一个手握双刀,攻势凶猛的大汉,接道:“掌灯人,瞧到了他么?那是湘鄂两省中很有名的大盗双刀花平。” 王俊凝目望去,只见他双刀飞舞,有如瑞雪冷芒,攻势猛烈,在围攻言小秋的恶斗中,是一股主攻的力量。 王俊道:“这人在江湖中声名如何?” 万长青道:“既称大盗,自非好人,但他是那种盗亦有道的人,定有三不抢的规矩。” 王俊道:“哪三不抢?” 万长青道:“忠臣义士不抢,孤儿寡妇不抢,孝子善人不抢。” 王俊道:“万掌门人,这么说来,他不算坏人。” 万长青道:“打家劫舍,抢劫度日,自然不能算是好人。” 王俊道:“这等人,盗中有道,非好非坏,我们应该如何对付?” 万长青沉吟了一阵,道:“只能说他恶迹虽着,不是十恶不赦之徒,但抢劫生涯之中,杀人放火不计其数,如论王法,那是定杀不赦的罪了。” 萧飞燕道:“四哥对他的底细大概也很清楚,所以,对他一直有些手下,留情,不肯对他下毒手。” 万长青哦了一声,没有接口。 这时言小秋正受着七、八个人的围攻,其中以花平的攻势最为凌厉。 王俊道:“这个人攻势凶猛,照万掌门的说法,也不用对他手下留情了。” 只听搏杀中的言小秋高声说道:“小弟谨领大哥的令谕。”剑法忽然一变,寒芒飞绕中,飞起了一颗人头——是双刀花平的头。 人头直飞起两、三丈高,然后跌落在地上。 花平忽然被杀,使得围攻右路的群匪,都为之心神一震。凶猛的攻势顿时停了下来。 这一路,都是中原道上的绿林人物结合,得胜时各逞神威,攻势凶厉无匹,但一旦落败,却都一哄而散,各奔东西。 双刀花平之死,使他们感觉到金灯门中人物的厉害,至少,谁的攻势太过凶猛,谁就可能要先死。这些人已有私心,立刻形成了一股散伙的形势,你望我,我望你,大家向后退去,片刻工夫,人都倒退了一丈开外。 强敌三面攻势,本以右面最为危急,但却未料到,竟是右面先行解决。 万长青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这金灯门中人,不知是一个甚么样子的来路,怎的每个人的武功都如此高强。” 但闻黄媚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大哥,这些人攻势恶毒,甚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可恶至极,小妹要忍不住杀人了,还要大哥示下。” 万长青回顾了王俊一眼,说道:“掌灯人,对阵搏杀,动手拚命,难道也要王兄的决定么?” 还未得王俊回答,萧飞燕已抢先说道:“不错,我们金灯门有这么一个规矩,凡是大哥在场的事,都是大哥作主,如果大哥不在,以六妹的性格,至少又杀了三、四个人。” 王俊道:“十几个人围攻一个女子,老实说,已经失去江湖英雄本色,六妹也不用手下留情了。” 只听黄媚的笑声,传了过来,道:“多谢大哥。”剑势忽然一变。 但见寒芒流转,奇招横出,惨叫之声,传了过来,不过一刻工夫,被黄媚活劈了一个,刺杀了一个,中剑受伤者,另有三人。 这一下反击的疾攻快斩,一下子击溃了中间一些人的斗志,倏忽间,全都向后退开一丈四五。 黄媚抹去剑上血迹,还剑入鞘,望着那些后退一丈开外的人,冷漠对峙。 这时,只余下左侧还在展开着一场激烈的搏杀,齐子川和于重连手把门户封闭得天衣无缝。任是强敌数度猛攻,仍然难越雷池一步。 万长青眼看到金灯门以寡击众的成绩,心中暗暗佩服,但有一点不解的是,金灯门掌灯大哥有着无比的权威,但武功最好的,却是倒数上来,最年轻美艳的黄媚,她似是六人之中武功最强的高手。只觉个中疑窦重重,但却又想不出何以如此。 心念转动之间,忽然一声佛号传了过来,道:“诸位暂请住手,老衲有事请教。”说话的是一个身着红色袈裟,年约五旬的大和尚。 搏斗中的人闻声停手,各自向后退了两步。 凝目望去,只见那红色袈裟的僧侣面色冷肃,腰间佩着一把戒刀。 万长青低声问道:“王兄,你认识这个人么?” 王俊摇摇头,道:“不认识,这位大师父是一个甚么样的人物?” 万长青道:“少林寺中的有名人物,非凡大师。” 王俊道:“非凡大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物?” 万长青道:“非凡大师在武林中很有名气,也很受武林同道敬重。” 王俊道:“常听人说,少林和尚都是好人,这和尚也不会是坏人了。” 万长青道:“非凡大师是目下少林寺中的外事总管,凡是少林寺对外事务都由他出面调停,听说他极得少林寺掌门人的器重。” 王俊道:“如果掌门人对他没有足够的信任,他又怎会具有处理事情的能力。” 万长青微微一笑,低声道:“掌灯人说的是……”语声一顿,接道:“非凡大师处事的能力,除了少林门派的人支持之外,主要还是靠他自己的一身武功和丰富的江湖经验,在下知晓少林寺中有人赶来,但却未料到赶来的竟是非凡大师。” 王俊道:“听阁下的口气,对那非凡大师的为人十分敬重了。” 万长青点点头,道:“江湖上对非凡大师的一般评论很公正。” 王俊轻轻吁一口气,道:“听阁下的口气似乎是不敢肯定这件事情。” 万长青道:“在下真是不太敢肯定这件事情,因为,贵门给在下的教训太大了。” 王俊道:“本门给阁下甚么教训?” 万长青道:“江湖上把贵门传说得很坏、很坏,直到在下见到贵门之后,才发觉江湖上的传言不是那么回事,贵门竟然是一个完全维护武林正义的组合。” 王俊叹口气,道:“万掌门人,江湖上的是非太多,行走不易。” 这时,非凡大师已经行到了双方搏杀的场中,高声说道‘:“哪一位是金灯门的掌灯人?”于重回顾了王俊一眼,欲言又止。 王俊一挺胸,道:“在下是金灯门的掌门人。” 非凡大师打量了王俊一眼,一合掌,缓缓说道:“老衲少林非凡,见过掌灯人。” 王俊一抱拳,道:“不敢当,在下王俊,敢问大师有甚么吩咐?” 非凡大师道:“老衲适才见过了武当派的青鹤道长。” 王俊点点头,道:“那青鹤道长和大师说些甚么?” 非凡大师道:“老衲还想声明一下老衲的另一重身份。” 王俊道:“在下洗耳恭听。” 非凡大师道:“老衲应本届武林盟主之聘,出任了这一届武林盟主的总护法。” 王俊道:“哦!总护法。” 原来,被推举出来的武林盟主,可以在天下各大门派中选聘护法,总数八人,再由八人中推出一人为总护法。 少林非凡大师被武当掌门人聘为护法,又被八大护法推为总护法。 能被武林盟主聘为护法的人,自然都是各门各派中的精英高手。 但王俊不知道这些规矩,也不知盟主座前,身为护法的权位、身份。 非凡大师长眉微微一扬道:“老衲以武林盟主座前总护法的身份和阁下论事,不知够不够这个条件?” 于重接道:“大哥,盟主座前总护法,有权排解江湖上任何纷争,咱金灯门要好好接待才是。” 王俊点点头,一拱手,道:“大师有何见教?” 非凡大师道:“贵门此番行动,早已在盟主的预料之中,所以老衲是奉了盟主的令谕赶来此地。” 王俊道:“大师的意思是……” 非凡大师笑一笑,道:“金灯门在江湖上的作为,姑不论是对是错,但贵门不以章法行事,大大违背了武林中的规戒。” 王俊道:“那将如何呢?” 非凡大师合掌说道:“这就要看掌灯人的意思了!” 王俊冷笑一声道:“我!我想本门所作所为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实在想不出有任何错失。” 非凡大师脸色微变,道:“这数十年来,江湖上能够保持了一个粗安平静之局,都是因为近年来,各届盟主殚精竭力维护之功,自然,各大门派世家能够合作,也是重要原因,门派之间有了争执大都能遵从盟主裁决,唯独贵门我行我素,不知令谕,行踪飘忽,却又遍及大江南北,经过之处,血染黄沙,闹出了无数的流血惨剧,这一点,我想贵门早已心中明白了。” 王俊确实明白,那就是义理两字,笑一笑,缓缓说道:“金灯门所作之事,就王俊所知无一不是光明磊落,斩奸除恶的举动,对于义理两字,全无亏负,在下实也想不出我们有甚么错失。” 非凡大师脸色一沉,道:“但江湖上有不少告了贵门,盟主也曾令谕我等追查贵门行踪,准备邀请贵门中为首之人亲上武当说明内情,但却一直无法寻找到贵门中人的行踪,如今总算被老衲寻得。” 王俊道:“哦!” 非凡大师道:“所以,老衲希望贵门派中人,能够随老衲同往武当一行,面见盟主,辨明是非。” 王俊道:“这个,这个……” 回顾了于重一眼,接道:“老二,咱们应该如何?” 于重道:“照理说,咱们应该同往武当一行,不过,此间事情未了……” 非凡大师冷冷接道:“老衲如未见着诸位时,诸位尽可借故推托,但被老衲碰上了,老衲自然不能轻轻放过,任诸位离去。” 王俊道:“二弟,武林盟主,可是当真的有权管咱们?” 于重道:“盟主为天下武林同道推选,就事而言,确有管理咱们之权。” 王俊道:“二弟,咱们金灯门作为的事,没有不能见诸天日的吧?” 于重道:“没有。” 王俊道:“好!既然如此,咱们为甚么不上武当山去面见盟主。” 于重道:“道理上说,咱们确也该到武当山上一行。” 非凡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盟主贤明,必有公断。” 王俊沉吟了一阵,道:“好!在下答允同上武当山一行,晋见盟主,但望大师能宽限咱们几日,过了年节定当赶往答辩对质,以明是非。” 非凡大师摇摇头,道:“掌门人,老衲十分抱歉,恐怕不能等候诸位过年节了。”回顾了一眼,接道:“诸位施主知晓过年,但这四周之人哪一个不知年节?他们大背常情,千里赶来聚集于此,又有何人能过上一个安乐年节?这些人不下数十位,大都是和贵门有着深仇大恨的人,他们能弃年节不过,贵门为何不能?” 王俊无法决定了,叹口气道:“大师,此事关系到金灯门的声誉,恕我无法作主,和几位兄弟们商量一下,再回答大师如何?” 非凡大师点点头,道:“好!老衲命他们退出十丈,诸位好好商议一番,一个时辰之后,老衲再来听候回音如何?” 王俊一挥手,道:“一个时辰之后,在下自有答复。” 非凡大师回顾了群豪一眼,高声说道:“诸位如肯接受本座调解的,那就后退十丈,不愿接受本座调解,请留原地不动。” 话声甫落,人人向后退去,竟无一人留在当场。 非凡大师望着地上横陈的六具尸体,和五个痛苦呻吟不绝之人,暗暗叹息一声,伸手点了伤者穴道,先替他们止了血,然后,才挟着退下。 古宅大厅之外,只余下了金灯门中人。 王俊并未退入厅中,就在大厅外面,把于重等召集一处,道:“二弟,目下情境,咱们应该如何?” 于重道:“大哥的意思呢?” 王俊说道:“国有法,家有规,江湖上既然有了这么一个组合,咱们就得听他们的,对么?” 于重沉吟了一阵道:“大哥说得有理。” 黄媚清脆如莺的声音,婉转耳际,道:“大哥,小妹觉得咱们不能到武当山去。” 王俊接道:“为甚么?” 黄媚道:“咱们若上武当山面见这一届武林盟主,必然交出兵刃束手就缚。” 王俊道:“崇法认罪,辨明是非,以还我清白,自然要听命行事了。” 黄媚道:“听说武当掌门是一位很有修养的人,武功、德望,都受着武林同道的敬重,不过,这里还有着太多的可疑,咱们不能上别人之当。” 王俊道:“六妹的意思是……” 黄媚道:“我想这中间最可疑的一点是这些人怎么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又怎会这么巧的,把人集中于此?” 王俊沉吟了一阵,道:“这情形确然是可疑,这些人放着年节不过,全都找来此地,岂是巧合!” 黄媚说道:“依小妹的看法,这是有计划布置的一个陷阱,那位张员外是其中的主谋之一。” 王俊道:“嗯!如非为了救他,咱们也不会全部集中于此了。” 黄媚轻轻吁了一口气,道:“所以,一味觉得晋谒武林盟主的事应该从长计议。” 王俊道:“六妹,这和晋见武林盟主有甚么关系呢?” 黄湄边:“大哥,咱们若紧随那位护法去见武林盟主,第一件事,必须要交出兵刃束手就缚,才能登上武当山。” 王俊道:“交出兵刃?” 黄媚道:“是,交出兵刃,咱们都变成了赤手空拳,一旦遇袭,如何拒敌?” 言小秋道:“咱们是被告,照规矩,咱们还要戴上刑具。” 王俊怔了一怔,道:“还要戴刑具?甚么样的刑具?” 言小秋道:“听说,那是一种专门设计的刑具,用来对付武林中人。” 王俊道:“这就得从长计议了。” 黄媚道:“大哥,若一定要上武当山,咱们也不能放下兵刃,戴上刑具,如一旦被人狙杀,只有送命的份儿。” 王俊道:“咱们如果不上武当山,那又是一个甚么样的后果呢?” 第六章 智脱重围诛祸首 王俊睁大了眼睛,望着黄媚、于重,呆呆的说不出一句话。黄媚笑一笑,闭上了双目。 王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他心中却明白得很,耳朵也可以听。 只听篷车外面,传来那黑衣人的声音,道:“直驰荷花潭。” 王俊心中悔恨交集,暗暗忖道:“我如不擅自作主,要他们交出兵器,束手就缚,只怕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了。”悔恨尽管悔恨,但却无能为力,索性闭上了双目。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王俊突然觉得心头一震,竟被人解开穴道,清醒过来。紧接着一只滑腻的小手伸了过来,掩住了王俊的口。 是黄媚。她的料断没错,王俊正要张口大叫,却及时被黄媚堵住了嘴巴。 一缕柔细的声音,传入了王俊的耳际,道:“大哥,别出声。” 一阵处子幽香,扑入鼻中。 王俊心中一荡,急急定下心神,回顾了黄媚一眼,低声道:“我……” 黄媚摇摇头,附在王俊的耳际,道:“大哥请放心,我们会尽一切力量保护你的安全,车外人都是耳目灵敏的武林高手,不能让他们听到一点声息。” 王俊点点头。以后,王俊听不到他们谈些甚么,只见黄媚、言小秋口齿启动,却听不到一点声息。 黄媚似是怕冷落了王俊,和言小秋谈了一阵后,又回过头来,低声对王俊说道:“大哥,我们已经有了完善的计划,你可以安心休息了。”语声一顿,接道:“记着,见到外人时仍然装出穴道被制的样子,别被人家瞧出来。” 王俊点点头。黄媚又回头和言小秋、于重等商量了一阵,伸出手去,轻轻握了王俊一下左手,道:“大哥,好好的睡一觉,下车的时候,我们会推醒你,不过你要记着,大哥,咱们的处境很危险,随时可能有变化,所以我们必须时时提高警惕。” 王俊点点头,道:“我知道。” 黄媚颔首一笑,闭上双目。王俊哪里睡得着,这些事,都是他一生中从未经过的事情,但见黄媚、萧飞燕等,一个个都闭目休息,他只好闭上了眼睛,装出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事实上,他心中一片纷乱,但他表面上还保持相当镇静,不动声色。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篷车突然停下来,用不着黄媚等招呼,王俊当先睁开了眼睛。 黄媚回顾了王俊一眼,道:“大哥,沉着一些,不要害怕。” 王俊又点点头。 密垂的车门突然打开,两只手伸进来抓起一个人,拖了出去。 那是言小秋。紧接着于重,方昭,齐子川,王俊。 对黄媚和萧飞燕似是特别的优待,两个人登上车把她们抬了下来。 王俊目光转动,发觉停在一座广大的庭院之中。 庭院中假山连池,亭阁俱全,是一座很有气派的大宅院。 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脸上蒙着黑布,站在几个人身前。其他的人,都是穿着青色短衫的下人。 王俊无法分辨出那黑衣人是否是刚才居中的黑衣人,但却感觉到那黑衣人的两道凌厉的目光十分慑人。 只听那黑衣人冷冷说道:“你们听着,我现在要解开你们被点的穴道,让你们腿能行,口能言。”没有人回答黑衣人的话,事实上,也不用回答,那黑衣人已经出手。 随在他几个人身上各拍了一次,然后又点了几个人双臂上的穴道。 这都是王俊从未有过的经历,但人身的穴道,不论他是否学过武功,都有着相同的作用。王俊感觉着一双手臂完全失去了作用,软软的垂了下来,连摆动也不能。但说来很奇怪,除了手臂之外,人身其他的部份仍然可以行动。 黑衣人当先而行,一边行一面说道:“诸位,进入大厅之后,希望能够据实回答我们的问话。” 黄媚笑一笑道:“你们是甚么人?江湖上一向传说我们金灯门中人神秘,但现在看来,你们比我们还要神秘十倍了。”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姑娘,如果你们和敝上谈得好,咱们之间就不会再有甚么神秘了。” 黄媚哦了一声,道:“原来你还不是首脑。” 黑衣人道:“姑娘是聪明人,这句话就问得不聪明了。” 黄媚道:“怎么说?” 黑衣人道:“对付你们几个,大概还不致于劳动到敝上出马。” 黄媚道:“原来如此。”谈话之间,人已到了大厅之外。 一片寂静,静得可以听到几人的脚步声。大厅的门敞开着,黑衣人当先而行,步入大厅。于重等鱼贯相随,步入大厅。 进了大厅,才发觉这大厅布置得很豪华。正中间一张高大的太师椅上,坐着身着紫袍的人。那人脸上戴了一个面罩,紫色绒布做成的面罩。除了露出两只眼之外,整个的头脸都在那面罩之下。 紫袍人两侧站着四个白衫佩剑的青年,都在二十左右的年纪,这四人倒是未蒙面罩。 除了这四个白衫人之外,大厅中再无别的人。厅太大,人数不多,看起来有些空阔。 黑衣人一躬身,道:“金灯门中人已经全部带到。” 紫袍人点点头,说道:“你和他们谈好了么?” 黑衣人道:“谈是谈过了,不过,属下没有把话讲得很清楚。” 紫袍人嗯了一声,道:“好!你做得很好,请坐吧!” 黑衣人又是一躬身,道:“属下谢坐。” 那紫袍人太师椅的两侧,摆了四张锦墩,黑衣人在右首第二张锦墩上坐下。 这情形已很明显,除了紫袍人之外,这大厅中还有四个属于有固定座位的人,其余的只有站着的份儿了。 紫袍人两道目光盯注在黄媚的身上,口中却道:“替七位贵宾添上首座。” 大厅一角处人影闪动,七个青衣女婢缓步而出,每人手中搬着一张锦墩,放在那紫袍人的对面,大约有八尺的距离。 女婢搬上了锦墩,群豪也不客气的坐下了。 黑衣人重重咳了一声,道:“在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诸位据实回答敝上的问话吧。” 王俊看看于重,又看看黄媚,才缓缓说道:“那要看你问些甚么事了。” 黑衣人冷冷说道:“不论甚么事,你们都要回答。 王俊一皱眉头,不知道如何回答。 黄媚开了口,莺声燕语的说道:“你们问吧!我们知道的一定会回答你们。” 紫袍人点点头,道:“你叫黄媚?” 黄媚答道:“是!我在金灯门中排行第六。” 紫袍人道:“黄媚姑娘,咱们先谈公事呢?还是先谈私事?” 黄媚道:“公事谈甚么呢?私事又谈甚么呢?” 紫袍人道:“公事谈你们金灯门中事……” 黄媚笑一笑接道:“私事呢?” 紫袍人道:“私事么,谈谈黄姑娘的终身大事。” 黄媚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不过,咱们先公后私。” 紫袍人道:“好!长话短说,你们金灯门在江湖上虽然很有名气,但你们的人手太少,组织不够庞大,而且现在又招了很大的麻烦,惊动了武林盟主,他派出总护法非凡大师来生擒你们,这老和尚是武林中出了名的难斗人物,何况,他手下的护法都是各派中的精英人物组成,实力相当的强大,这一点诸位应该已经明白。” 黄媚道:“我们经历过了。” 紫袍人道:“你们如若被擒上武当山,必然会性命难保。” 黄媚接道:“他们不讲理么?” 紫袍人道:“讲理,但你们只有六个人,六张嘴,如何能说过他们几十张嘴,老实说,你们上了武当山,就很难再活着下来。” 黄媚道:“阁下的意思呢?” 紫袍人道:“我的意思很明白,你们不能上武当山。” 黄媚道:“我们不上武当山,岂不是要被武林盟主下令通辑我们么?” 紫袍人道:“不错,所以从此之后金灯门很难在江湖上立足了。” 黄媚道:“我们应该如何呢?” 紫袍尺道:“在此情形下,诸位应该先找一个靠山。” 黄媚道:“甚么靠山?” 紫袍人道:“我!我可以帮助你们,把你们隐蔽起来。” 黄媚道:“如何隐蔽呢?” 紫袍人道:“你们金灯门在江湖上已够神秘,从此之后更为神秘一些,只有藏在暗中的人才能清楚各种情况。” 黄媚叹息一声,道:“阁下,你可不可以说得明白一些?” 紫袍人道:“好吧!区区领导了一个很大的组合,我们作的事无日无之,但却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怀疑到我是这个组合中的首脑人物。” 黄媚道:“那真是很难叫人相信的事,一定要具有无比的才能才行。” 紫袍人道:“姑娘明白了么?” 黄媚摇了摇头,说道:“我只知道我们的处境危险,也知道了把身份更隐密起来才安全,但我不太明白阁下的用心是否还有别的用意。” 紫袍人道:“有!把你们的人全部并入我领导的组合之中。” 黄媚道:“是不是想把你领导的组合也跟着叫金灯门?” 紫袍人道:“不是,金灯门已经破散,从此之后武林中再也没有金灯门这个组合了。” 黄媚道:“你是说,要我们参加你们的组合之中……” 紫袍人接道:“在下正是此意,但不知诸位的意下如何?还望诸位给我一个答覆。” 黄媚道:“要我们答复甚么?” 紫孢人道:“同不同意区区的办法?” 黄媚道:“兹事体大,恕我无法回答你,这要我们掌灯大哥决定。” 紫袍人道:“哪一位是掌灯大哥?” 王俊一抬头,道:“我!” 紫袍人点点头,道:“你叫王俊。” 王俊道:“正是在下。” 紫袍人道:“你能回答区区的问话么?” 王俊道:“在下能,不过,这件事关系金灯门中所有的人,我必须和他们谈谈才行。” 紫袍人道:“只怕你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黄媚嫣然一笑道:“阁下,这样的大事,怎么不给一点时间让我们商量?”语声一顿,接:“不躭误你的时间,借这个机会再谈谈我们私人之间的事。” 紫袍人哈哈一笑道:“姑娘,你要我直话直说呢?还是曲折有致一些?” 黄媚道:“咱们都是武林中人,还是直话直说吧!” 紫袍人道:“好!姑娘如此说,区区就把话明说了。” 其贲说与不说,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了黄媚。 黄媚道:“我洗耳恭听。” 紫袍人道:“区区对姑娘的美貌十分倾心。” 黄媚道:“哦!” 紫袍人道:“所以,我希望姑娘能答应区区的婚事。” 黄媚道:“哦!” 紫袍人道:“当然,对你这等美貌的姑娘,自然要准备一份好好的聘礼。” 黄媚道:“甚么样的聘礼?” 紫袍人哈哈一笑,道:“相当??厚。” 黄媚道:“我可不可以先知道是甚么样的聘礼?” 紫袍人道:“一件万年温玉佩。” 黄媚道:“真的么?” 紫袍人道:“那温玉佩佩在人身上,可养颜益寿,是一件不算太差的聘礼吧!” 黄媚道:“还有些甚么?” 紫袍人道:“七颗明珠,内中有一颗是夜明珠。” 黄媚道:“想来那几颗明珠也是很名贵的了。” 紫袍人道:“不错,任何一颗都在万金以上。” 黄媚道:“可不可以给我瞧瞧呢?” 紫袍人道:“还有啊!” 黄媚道:“哦,还有甚么?” 紫袍人道:“一株千年人参。” 黄媚道:“千年人参?当真么?” 紫袍人道:“一点也不会错。” 黄媚道:“够了,够了。” 紫袍人道:“还有两件。” 黄媚道:“我听得已经有些震动了。” 紫袍人道:“另外两件,也会让姑娘满意。” 黄媚道:“我在很用心的听。”, 紫袍人道:“一件海龙皮的披风,纵然在冰天雪地中,只要身披此物,也不会有寒冰的感觉。” 黄媚道:“当真件件珍贵!” 紫袍人笑一笑,道:“还有一件是天风刀谱。” 黄媚道:“这些都给我?” 紫袍人道:“五件聘礼,价值不菲,只要姑娘答应一声,在下立刻奉上这五件聘礼。” 黄媚道:“要立刻答应么?” 紫袍人道:“是!在下希望姑娘能作一个决定。” 黄媚轻轻吁一口气道:“我答应,不过,除了那五件聘礼外,我还有别的条件。” 紫袍人道:“甚么条件?” 黄媚道:“放了金灯门中所有的人,不许伤害他们。” 紫袍人道:“这一点很容易办到,不过,他们又往何处躲避呢?” 黄媚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存身?只要他们散了金灯门,找一处隐密谁也找不到他们了。” 紫袍人笑一笑道:“好吧,你们多年袍泽,条件不算太苛刻。” 黄媚道:“我还有条件。” 紫袍人道:“说下去,一口气说完吧。” 黄媚道:“放了他们之后,我还要知道他们确实安全离开,我才能答应你的婚事。” 紫袍人道:“还有甚么?” 黄媚道:“没有了,那么优厚的聘礼,甚么人都会听得动心。” 紫袍人道:“就这样决定了,是么?” 黄媚点点头。 紫袍人道:“区区可以立刻下令,放了他们。” 黄媚点点头道:“好!放了他们离开,再收你那五种很优厚的聘礼,我就可以答应你的婚事。” 紫袍人道:“黄媚姑娘,有一件事,只怕你还不清楚,我先想说明白。” 黄媚道:“嗯!你说吧!” 紫袍人道:“我的年纪很大。” 黄媚道:“我看得出来。” 紫袍人道:“我己经六十多了。” 黄媚道:“你一身武功,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就算是年龄大一些,也不要紧的。” 紫袍人道:“黄媚,你答应得如此爽快,老夫倒有些不放心了。” 黄媚道:“我在江湖上跑惯了,故缺少那种羞人答答的少女忸怩,看起来似乎是不够温柔。” 紫袍人道:“我只觉有些怀疑,这像做梦一样。” 黄媚道:“这不是做梦,而是很真实的事,我在江湖上走的太久了,看到很多血淋淋的事,虽然我年纪不大,但却不喜欢空中楼阁,我要说真真实实的事。” 紫袍人轻轻吁了一口气,道:“好!好!我立刻放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