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全章 多少次我问我自己,我为何出生,为何成长。 为何云层流动,大雨倾盆。 在这世上,别为自己企盼任何事情。 我想飞向云中,只是我没有翅膀。 星光在天际引诱我,但触到星星是如此艰难, 即使是最近的那颗,而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力量, 我会耐心等待,我为自己准备,那通向我梦想和希望的旅程。 不要燃尽自己,我的星星,请等我。 有多少路我将行走,有多少山峰我将为了寻找自己而去征服, 有多少次我将失败,有多少次我将重新开始,而这一切是否有意义。 我会耐心等待,我为自己准备,那通向我梦想和希望的旅程。 不要燃尽自己,我的星星,请等我。 第1节 陆伯言 那是在充满传奇的九世纪三十年代,周公瑾带陆伯言去看船厂,指着焊火闪耀中那艘巨大如城的战舰,拍着他的肩膀说:“这艘船必然是属于你的,这个时代必然是属于我们的。” 周公瑾和陆伯言都有一个编号,这代表着他们是这类基因的第多少个复制品。在未来帝国,人太多也太容易被制造,最不缺的就是劳动力和军人,最缺的是知道帝国缺少什么样的人。 九世纪三十年代烟云缭绕,到处都是巨大的工厂,占据了一个又一个的星系,无边无际,烟囱喷出红色的烟雾,笼罩在整片厂区的上空。帝都长安也一度成为这样的星球。当周公瑾和陆伯言小的时候,和所有基因复制人一样,他们在国家的养育所中度过童年。 伟大的军事家、战略家、星际高手、帝国的忠诚捍卫者和反叛者陆伯言元帅在他年少的时候,就十分的热爱学习。 那时候正是艰难时代,帝国资源枯竭、经济十分困难。陆伯言也和许多同龄的孩子一样,每天必须排队去领取热水回家,因为燃料缺乏,在自家烧水是一种不可想象的奢侈。每天领水要花费水票、一张只能灌一标准壶。为了能多打一点热水,大家想尽了各种办法,比如偷偷把壶底加深、把壶腰加宽、甚至在壶底偷接一根管子,连向大衣内的另一个水袋。这种改装风潮直到帝国改为按秒数计出水量后才终止。 因为没有能源供应核聚变卫星,所以天气寒冷、热水拎回家,就会变成冰块了。为了保证热水不冻,大家宁愿自己冻着,也要把水壶包得严严实实。 但陆伯言从来不用衣服包水壶,他的方法是先在水壶外刷水,往屋外一放,立刻就冻成冰,这样直到水壶外包了厚厚一层冰,再拎去水站。冰相对于寒冷的空气,已经是保温的了。这方法立刻被全民推广。这样的缺点是打完水后就要撒腿快跑,在冰层融化掉下来之前赶回家。当然,没有做冰壶的人需要跑得更快。于是帝国的大街上,无时不刻都是拎着水壶飞跑或滑行的人群。 因为天气寒冷,城市的道路常年结冰,难以清理。所以帝国的街道上看不到车辆,只有在鞋底镶上铁片飞滑的人群。那时候的帝国,可以有人不会走路,但是一定不能不会滑冰。若是有年老的腿脚不便的,只需有一把四脚镶铁片的椅子,往上一坐,自然有乐于助人的少年争着上前,把你拉到想去的地方,你不用付费,只需多准备一些事先写好的感谢信,填上名字交给他们即可。 现在的孩子们想像那时候的景象,总是十分的憧憬。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来往着飞梭的人群。树木像大雪糕,巨大的锅炉房冒着蒸汽,人人把水壶顶在脑袋上,喊借光劳驾烫死不管啊。宛如一个童话的时代。而现在的帝国,是巨厦林立、人口拥挤、别说滑冰,在轻轨站连步都迈不动。不再有助人为乐的少年,连父母支使小孩干家务都得付钱,不然可能被自己儿女控告使用非法童工。每当笔者去做忆苦思甜报告的时候,现在的孩子们都觉得以前好,可以满大街滑冰,可是他们没有想过在零下几十度的时候迎着风滑冰是多么的冷啊,尤其是你可能得在街上滑好几小时的时候,那时你的鼻子下会挂满冰凌,眼睛也快被霜糊满了,一想到你抱着的水壶正变得越来越凉,你就会由衷的想,未来的孩子们,一定可以不用再受这样的罪吧。为了那样的时刻,现在我们多吃一些苦是值得的吧。 那时候的人觉得快乐,是因为他们相信未来。现在的孩子不快乐,因为他们不再相信。 伟大的军事家、战略家、星际高手、帝国的忠诚捍卫者和反叛者陆伯言元帅就是在那样艰苦的环境,自强不息自学成材的。 为什么是自学成材呢?因为陆伯言元帅成绩不好,不小心被学校开除了。 在那个时候,学生们主要要学习这样的一些课程。 语文、数学、敌国常用语、弹道学、巷战、格斗、狙击、负重越野、幅射区生存、基本战术、简易武器制作、爆破化学、战略地理、国际政治、前沿侦察。 因为战争随时会来临、或者说、战争已经来临。 陆伯言元帅不幸严重偏科,而且偏得离谱。他语文满分、敌国常用语鸭蛋;弹道学满分、简易武器制作鸭蛋;战略地理满分、国际政治鸭蛋。 换句话说,如果他去打仗,可以写一篇震惊天下的讨伐檄文,但是敌人看不懂。可以一枪击中几公里外敌人眉心,但是不知道怎么给子弹上膛。可以制订改变战局的旷世奇谋,但很可能错打盟友。 每次学校大会上,他总之先被做为学习尖子表彰,然后作为后进典型猛批。 班主任恨得牙痒,这家伙明明脑袋聪明得不得了,就是太放纵自己。感兴趣的才学,不感兴趣的就看也不看,甚至干脆逃课了事。 一个人有天才的头脑,但是却不肯好好考试。这是对帝国教育体系的藐视。而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进入军队的。 于是在陆伯言的学年终档案评语上写着:“此生不适合公职、军人等需稳定性格领域。属发展偏离型基因。” 然后陆伯言被踢出了学校。 陆伯言并不觉得有什么难过,也不害怕父母为自己悲伤。因为作为基因复制体,他没有父母。从小由国家养大,生活在军队大院中,由国家供给进行教育,就是为了这些基因复制体有一些能焕发出那个伟大基因的光辉,成为英杰人物。 但是基因体随时可以被复制出来,所以淘汰一个没有什么了不起。不同的是以后帝国不会再供给他生活费用了。 他也必须从军区大院中搬出去。 但陆伯言仍并不觉得有什么难过,反正在哪儿都是要去提着壶打热水,将军的儿子也是一样。在国家困难面前,军人也没有特权。相反还可能随时要冲上战场。 但其它人并不这么想,对于其它的少年来说,被从大院驱逐出去,并且得到一个“不适合成为军人”的评语,是男生的奇耻大辱。 这时候的男孩,没有不想上战场打仗的。 虽然帝国因为经济困难,连一艘母舰也造不起。面对在边境线上耀武扬威的敌国舰队,终日只有“严正抗议”一项办法。许多远疆的资源星球被侵占,也无力夺回。没有经济实力和军事装备,随时可能被敌国打到帝都,只能指望人们的战斗精神,所以连巷战和绝境生存都成为小学必修。而在冰天雪地的严寒中穿着薄衣吃着供应粗粮长大的男孩,却也天生蛮勇好斗,每天街头斗殴不休,从院内打到街上,从市区打到邻省。每个人都可谓在战斗中成长。 陆伯言就面临着这样一场战争。 他面前站着几个男生,大冷的天不戴皮帽,高竖着军大衣的领子,手里攥着铁棒和大头皮带。 “陆伯言!你已经不配呆在这里了。这里的人将来都会成为将军,而你注定是个废物,快收拾东西滚出去!” “你们能当将军?那么我会成为元帅的。将来你们会向我敬礼。”陆伯言冷眼看着他们。 对面的战阵大笑起来。“想抢我的帝国元帅位置?”那个在军大衣上镶着自制的铁勋章的男子慢慢走出来,那是那群男生的头儿曹孟德,“我今天就粉碎了你!” 一群男生冲了上去,陆伯言挥动书包砸在为首一个头上,转身就跑。 在雪地上追逐并不容易,不过帝国没有能源开动重力系统,引力只有正常状态下的三分之一,于是一群人纵跃着跳过墙头,攀上屋顶,一通瓦片飞舞,直到窗子推开有人出来大骂,才跳纵到另一个屋顶。 陆伯言脚下一滑,在屋顶上推出一道雪痕,随着一堆雪块冰棱直落下五楼,不过地上雪厚,重力又小,虽然摔了个眼冒金星,但没大事。他猛得又从雪坑中跳出来,飞跑而去。 楼上的男生们冲到屋檐旁,摇晃着双手刹住身体,有些犹豫。 “妈的,这都不敢跳还能上战场?”曹孟德大怒,一伸手把许仲康推了下去。 胖壮的虎痴落地声比陆伯言响多了,他是仰面朝天下去的,砸出的坑也大了一倍。就如一个重磅炸弹落在雪地上,腾起大股白尘。 曹营将领们更加坚定了决不先往下跳的信念。 但虎痴许仲康摇摇脑袋,居然摇摇晃晃又站起来了。 “头儿,没事儿,跳吧,我在下头接着。”这憨头早忘了是谁把他推下去的。 “我早说了没事吧!”曹孟德一脚一个又把夏侯惇和典韦踢了下去。 等到曹军空降完毕,陆伯言早跑没影儿了。 “给我搜!”曹孟德喊声在大院中回荡。 此刻的陆伯言,正在玻璃窗前看着未来的整个帝国陆军在满大院的找他,手中捧着一位清丽少女递过来的热茶。 “你可真皮实,这都没死。幸亏我叫你进来吧。”小乔戴着花毛线手套,只露出纤细的手指,把茶杯放在口前吹着,“刚才看见你从楼上摔下来的时候,我吓得都哭出来了。” “他摔不死的。”外间一个少年冷冷说,“臭棋篓子,出来我让你五个子。” “陆伯言,快来。”少年对面一位女孩笑着说,“这里有人下五子棋让你五子。” “我和你才下五子棋。”那少年怒道,“我和他下得当然是围棋。” “我也会下围棋的。”女孩嘟嘴,“你让我十八个子就差不多了。” “对你来说,用棋子在棋盘上摆出花纹的快乐更大于布局吧。”少年扬手,“去去去,等孙伯符来了我们就出去滑雪。” “他怎么还不来啊?” “他带着好几百人去工厂子弟学校开仗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吧。” “你们男生除了打架还会不会干别的啊。” “会啊,还会抢女生当老婆。”周公瑾在棋盘上放下十八个子,“这盘输了就跟我回家吧。” “呸,等孙伯符来了看你还敢不敢跟我这么说话。” “我和伯符铁哥儿啊,他的就是我的。” “你就贫吧。” “我来和你下。”小乔从里屋冲出来,“规则是什么?” “这里有人迫不及待要输了棋跟人回家呢。”大乔捧嘴而笑。 “呸,我跟他走?”小乔一扭头,“追我的人排了三条街呢,我这样的人,将来注定是要做元帅夫人的。你们谁先当上元帅,谁来娶我吧。” “完了,陆伯言是没戏了,他刚被鉴定不适合当小说主角。” “对了,陆伯言,”小乔关切的转头,“以后你不能住这了,也不给享受军队配给了,那你怎么办啊?” “我想帮他想好了,他可以去街头跟人下野棋摆残局,我们去给他当托,混到十八岁,就报名去远疆拓荒,开发外域,大有作为啊。” “我会当上元帅的。”陆伯言轻轻说。 在外屋的几人都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我会当上元帅的。”陆伯言转头看向窗外,阳光射进来铺在地毯上,映下他的影子。 第2节 伟大工程 刘协有时候希望汉朝不要这么大。 自始皇帝以来,汉朝的疆域已经横越数十万光年,辖统万千星辰。于是每天他案头的卷牍也就堆积如山,每天卯时上朝,一直开会到丑时,回去倒头就睡,这些年来连妃子长什么样也忘记了。真可谓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猫少,全天下除了皇城外的电线杆子没有第二个更倒霉的。 于是刘协想,我要休假去旅游。 可是出游能去哪里呢?就长安帝都那几个破园子,早就逛腻了,而且千篇一律,全是一个模样,亭台楼阁、湖水石舫、有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个园子里。 为什么园林全要建成这样呢?据说这是传统,你看那檐角的座兽,它必须是那个样子。但它真是那个样子吗?没有人见过,只有轩辕铭山上的壁画曾那样画过。但几千年来没有人敢去更改它。没有人想过宫殿也许可以做成另外一种样子。 “我想建造一座园林。”年轻的皇帝说,“这园子里可以看到世上所有能看到的一切,我要召集全天下的工匠,包括世界各国的,来完成这一壮举。” 这个园林不用太大,就只把长安卫星长卫一上的土地全部改建就行了。投资也不用太大,动用国库的十分之一即可。 此言一出,举国哗然。 “陛下要把帝都的伴月整个改造成一个园林,这真是疯了。所有的重工厂全得搬迁,今年的gdp是完蛋了,指望靠旅游收回来?有这笔巨款,不如用来多开拓些远疆,造些战舰。这样的园林,于国何益?” 飞舟缓缓滑过长安上空,这泛着金属光泽的巨大都市在脚下展开,海军都督杜预十分不平。 “预算拔款九千个亿,倒真是块大肥肉。现在朝野各派都动了起来,想接下这个工程。朝内有人极力在鼓励陛下施行这个想法,不过是利用陛下的一时冲动,要从中取利。” 微微笑着,不急不慢的是长史韩吉。 “明年上朝,我必力劝陛下,放弃此一方案。海军报上的造舰计划被卡住,居然有钱造园林,简直是误国。” “我劝你万万不可。相反,你应该随我一起力保此园林项目实施。” “韩大人这是何意?难道我杜预是那种只会奉迎圣上之人么?” “我知你的为人,但你刚从海军调入帝都,有很多事你不懂。明日上朝,你可上言直谏,但何时该闭嘴,要看我眼色行事。” 杜预满头雾水,只能干喝闷酒。 阳光升起,照在三百里未央宫上。九颗太阳列布天空,保证帝都煌煌圣泽。 朝堂之上,献帝黑着眼圈,有些心中不快。 杜预仍在朗声上奏:“请看列国海军造舰预算对比。明年罗马将开造十二艘巨型母舰、六十艘重型战列舰、另大小舰见共计三百余艘。以罗马帝国近万艘战船的军备,其新造舰量一直不曾减少。而邻国大和,地小国贫,却也计划新造十艘巨型母舰,三十艘战列舰,另一百艘轻型快速舰的计划。自古星空战争,得海军者得天下。我堂堂天朝,国土浩大。却只有巨型母舰十七艘,还不如某些小国的战舰数量,我们上报的新造舰预算,均被军机处驳回,理由是不应多扩军备以列国误会?但请问列国扩军,却怎么不怕我们误会?” 一旁太傅梁用摇头冷笑。 “杜大人此言差矣,我天朝并不缺这笔钱,你海军军费一分不曾少,难道按你的说法,我天朝造个园林以示我国文化昌盛,就亡国了不成?简直危言耸听。” 更有太中大夫于泽站出来高声道:“一艘巨型母舰,加上所配战机,造价就在千亿。耗费巨大,而且养护费用极高,每艘每年就需要数十亿,简直是无底深渊。你们海军年年说备战,战事何来?我天朝物产昌盛,贸易遍达四海,各国求我们的货物还来不及,怎敢挑衅?那海军要添钱,陆军要不要添?陆军添了,其他军种添不添?杜大人只顾自己一司要钱,却怎么不算算总帐?” “怎么却是我只顾要钱!”杜预气得脸面通红。 “诸位不要争了,”献帝说:“我自然明白富国强兵的道理。只是梁太傅说得对,这笔园林拔款,并不影响海军建设。这样吧,杜都督,你报请今年开造十艘重型母舰,这实在是太多了。但梁大人认为一艘不必造,也太少了。我认为开造三艘,各位认为如何?” 杜预刚想再说什么。官员列中韩吉轻咳一声,向他使个眼色。杜预皱眉退下。 长安城中长庆楼,高耸入云,老板颇有后台,故是高官重臣会聚之所。 雅间之中,古乐声声,透过巨大屏窗,可见白云悠悠。 “能争取三艘,已是万幸。若不是陛下想造园子,你一艘也别想开建。”韩吉给杜预满上酒,“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天天泡在舰队练兵的司令,而是在朝为官,这朝堂之道就有朝堂之道的技巧,不能像打仗似的一昧硬冲,要时时想着陛下的心思,军机处的心思,各部的心思、列公的心思,一处想不到,一处关系处不好,你的事是办不成的。现在你知道了,我为何也要支持建园子。” “只因为陛下又想建园,又怕被说成昏庸,所以才顺便也批了造舰计划?”杜预才有些恍然。 “正是,国库中那么多钱,人人都想取出来用。若是都被你海军抢去用了,他人必然恨你,你自认一心为公,但你明年都要上万亿银子,你说你全用在海军上了,别人凭什么信你,自然也认为你不过是要中饱私囊。” 杜预长叹:“果然这朝堂之道,我还得多向韩大人请教才行。来,我敬大人一杯。” 二人把酒,却在隔壁,另有两位年轻人,身着军装,身前摆着围棋,也在饮酒说话。 “臭棋陆,听说朝廷终于批了三艘巨舰的开造计划,以你的才能,我想其中必有一艘是你的。你实现梦想的日子不远了。”说话的人不过二十几岁,肩上的徽章却已经是少将军衔。大汉行官制改革以来,军中衔制已然和世界同轨,却在朝官中还没有推行到位。 “可是想成为这新战舰舰长的人太多了,其中还有许多王公贵族之后,想来军中镀金,这新母舰舰长当然是最好的空缺,只怕论不到我这海军学院助教。”那被称臭棋陆的青年苦笑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唉,想开点,这世界并不总是贵族们的天下,你我这样的人,总会有机会的。不如这样,等有一天我当了海军元帅,我就把军中最好的一艘航母给你统率。” “不是每个周公瑾都是军事天才的。在你之前的六十多个基因复制体,里面可曾出过一个高级将领?指望你要等很多年了,我看还是靠自己吧。” “呸,我周公瑾若做不到,你陆伯言就更加没戏!别以为火烧连营跟你有啥关系,那是你几千年前的初始基因罢了。” “若是我将来军衔比你高呢?”陆伯言点着棋盘催周公瑾落子。 “臭小子,我知道你不服我。不过你想当海军元帅,有我在的一天,是别想了。你注定只有等我死了才有接任的命,懂吗?” “别老说死不死的,周公瑾这个基因好像有英年早逝的宿命,我倒指望你活上个八十几岁,有个老糊涂上司,我也认了。” “你就咒我吧,我会成为最长寿的海军元帅给你看的,我冲!”周公瑾拍下一子。 “我断!” “我长!” “我点!” “我挑!” “我夹!” “我抹!” 哗啦啦一片棋子滚落,两人砰啪打成一堆。 帝国海军学院。这学院设在悬浮的“刑天”号古舰上,这巨舰千年来未再远航过,顶甲板上早被种上了草木,盖上了各式建筑,还在凹处注水修起了人工湖。 “教官,你听说了吗?三艘造舰计划,只有一艘开建了。好像是因为陛下虽签了造三艘舰的旨意,理财司却以一时没有足够钱款为由,只给了造一艘的钱。” 湖边,三年级生白霜正与陆伯言缓缓散步,看着湖中两系学生正在比试游泳。 “也是意料之中,若是能全额照批下来,倒才奇怪。一艘就一艘吧,总比没有强。”陆伯言笑着。 “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能笑出来啊。”白霜着急,“但这样一来,这唯一的舰长人选就争得更激烈了。虽说在海军学院之中,你的呼声极高,现在许多舰长都是你的学生。每次模拟演习,你的个人成绩团队成绩也都是第一。但那许多朝中重臣的亲戚也想挤来争这些位置,想呆个两三年镀完金就调去海军军部。每一次新舰长任命都没有你,你还有多少个两三年可以等。” “小丫头,这事不用的急的。”陆伯言望着湖中人影翻腾,“现在我在海军学院,每天都觉得有很多新东西要学。真当了舰长,怕是倒没空了。而且现在没有战事,我做不做这个舰长,学得兵法战略也是无处施展。若是真有战争起时,只怕那些混在海军里的人会争相调走,那时他们会来求我接任舰长的。” “嘻嘻,教官,知道我喜欢你什么?我们班女生说到你,都说你从容淡定,但是我只看到你骨子里那股骄傲,其他人都比不了。” 陆伯言笑容却消失了:“你觉得你很了解我?” “是,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我都有点盼着打仗了,因为只有那样人们才会知道你的光芒。” “我可不盼着战争。” “为什么?难道我们会打不赢吗?我们的国力除了罗马谁敢叫板,何况还有你这样的军事天才。” “战争,不是靠天才就能打赢的。”陆伯言轻叹一声,“那是一群人,一国人的战争,一个人的力量在战争面前,真是太渺小了。何况,模拟演习再逼真,也永远无法代替实战。在真正的战争中,你会害怕,会动摇,演习中失败了可以重来,但战争失败了,就再也没有机会重来了。” 他看向白霜:“人若死了,也不可能再重生。不论你的基因被复制一千次一万次,那都是另一个人,不是你了。所以……千万别轻言战争。” “但我不相信。国家不会战败的,我们也不会死,对吗?” “我们别去想没有发生的事了,走吧,去骑术馆。”陆伯言拍拍她。 白霜笑咪咪的抱了书包跟在陆伯言的后面,得意的迎着路边军校女生投来的羡忌目光。 此时离战争爆发还有一年零两个月。 第3节 阿房宫 这是占地六千亩的私人园林。园林的主人权不输高俅严嵩,富可比石崇王恺。森林楼台温泉湖泊,全在室内,冬天外面冰封严寒,这里却可骑射猎鹿、敞衣摇扇行乐。 “这地方很棒吧。”周公瑾指着那些玻璃温室中的热泉,还有泉水里泡着的美人。 “虽然都是美人,不过怎么看脸上的笑都是假的。”陆伯言摇头。 “好了,我知道我毕业后,再没人和你争。那些学院的小女生把你宠坏了。看不上也不用写在脸上嘛,现在不是清高的时候,你要想升任少将,有自己的战舰。少不得来这走动,和王侯将相还有他们的三舅六叔们混个脸熟。你以为光凭你演习考核第一名就能升迁?” 陆伯言摇头苦笑:“这里熙熙攘攘,皆为名来利往。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天天流水酒席,全是高官巨贾,又有谁会注意我们这两个小军官。” “哎,小军官那是你自己。我可是堂堂的统率十万的海军少将了。不过你不用在我面前太自卑。你现在这样的考核优秀,有升任潜力的军官,正是朝中各派要拉拢的对像。虽然你现在肩上无星,没准将来就是继我之后的上将元帅,人家可是宁可错看三千,不可放走一个。” “照这么说,现在军中,就没有不来此巴结,没有不是某派系的人罗?” “倒不能这么说,其实许多将领,表面笑脸迎合,心里还是清醒的。朝中派系争斗这些事,谁知道哪天谁兴了谁倒了,投靠重臣就像押宝的赌局,押中了高官厚禄,押错了没准要人头落地。所以大多数人也不过于来应酬一下,然后持币观望嘛。” 迎面走来一位内侍官,看见两人,又见了军衔,眉头就是紧皱:“这二位怎么还穿着军装呢?多扫兴。快请去浴泉中换了。”吩咐两边侍女,“你们负责服侍这两位将军洗浴更衣。”眼看就差没有把鼻子捂上了。 陆伯言心中怒起:“这身军装怎么便扫了你们兴了?” 他这声音响亮,一旁倒有许多人投过目光来。 那侍官脸色一变,忙赔笑道:“小的失言了,请自便。”躬身倒行退下,但再抬起头来时,眼中满是毒怨之色。 周公瑾笑道:“你完了。你知道这里的内侍头领,别看在这里点头哈腰,出去那都是前呼后拥人人当爷拱着,谁手里没有三五千万财产,自己另有宅子园地,下人无数。这回他若记恨了你,将来你只怕升迁无望。还是宴后快去递个红包把事了了吧。” “可笑,我的将来怎么可能握在这种宵小手中。我便不信不奉迎巴结,这若大天地,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处了。” 周公瑾笑着叹息:“臭棋篓子死脑筋,我现在有点后悔带你来这了。” 一阵乐声高扬。只见无数侍者宫女,或推了小车,或托了银盘,列队而来。有内侍高声道:“开席了,请各位入席落座。” “这里内侍宫女居然着宫中礼装,莫不是自比帝王?这可是……”陆伯言惊诧说。 “得了吧,这事你以为皇帝不知道?他都一笑置之,你不平个什么。” 他们入得大厅,但见好大场面,贴金龙柱高撑拱穹,数百案酒席金杯玉盏,千人喧嚷行令,两边有百人礼乐,堪比皇室国宴。 刚入座,周公瑾皱眉道:“知道我最讨厌这里什么?居然在一片嘈声中奏《清颂》、而且琴手漫不经心,真是污了这首高乐。” 陆伯言笑起来:“刚才是谁教人莫要太清高来着?我知道,你周公瑾可以深踏官场污浊之地,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却偏偏受不了有人弹不好你喜欢的曲子。” 此处仍是汉式宴礼。两人一案几。侍女不断送来菜肴,而桌上的,也不论是否动过,只要稍冷的,一律撤走更换。 “这每天都这样流水大宴,一年要吃掉多少钱?”陆伯言觉得心痛。 “算不清。只不过这些川流人中,每年总会有上千人变成常客,再上几百人变成门客,你想想每年新晋官员将领才多少人?这其中益利,又岂是钱能折算的?” “陛下却听之任之?” “有人帮陛下管着文武百官,歌舞升平,太平无事,陛下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管?” 陆伯言看着一桌美食,只是吃不下去。 酒未喝几口,突然就有人站起来,举杯高声说:“此良辰美景,在下阳渠郡袁洪,即兴献诗一首以助兴。” 然后吟上一通,无非是盛世良臣的陈词滥调,顺便表达一下要“为国担大任”的迫切愿望。 周公瑾拍拍陆伯言:“看见没有?这就是会吸引眼球的,你没有什么诗作绝活,赶快上去献献,实在不行,翻两个筋头,只要大人们觉得你是真心讨他们开心,自然一会儿有人来找你索名贴,不过呢,贴里可千万别忘附银票。” “你怎么却不去?” “我这样人物,他们送礼给我还来不及。要不是为了带你这样的无名小卒来这里混脸熟,这里我才懒得来。” 再一会儿,要起来献诗的人太多,几乎为抢话筒就要动上手。上面大司马孔良微一皱眉,内侍官会意,便改了规矩,让舞姬举令行舞于案前,乐声停时,倒在哪一桌前,便是哪一桌赋诗。 这里面于是又有了潜规则,若是有心表现的,便将珠玉银两摆在案角,舞姬看了,便会意舞过去,但这里还得有乐手配合,所以宴后舞姬给乐手的提成也是少不了的。 于是众人开始在桌边摆钱竞价,不一会儿,已经有摆上玉镯金链的。 周公瑾笑看陆伯言,陆伯言瞪他道:“看也没用,你知道我没钱。” 周公瑾坏笑:“我周公瑾想让美女在我面前停下,还需要用钱么?” 要不怎么说这人坏,舞姬正旋舞过他身边,他一伸脚,啪把舞姬绊个跟头,正倒在陆伯言怀里,众人轰然大笑。乐手也不知是不是舞姬故意的,立刻就把乐声停了。于是座上大司马孔良,全厅近千人,都等着陆伯言起来献诗。 陆伯言怒看周公瑾时,这人早笑得滚到桌子下边去了。那舞姬还在案上摸呢,纳闷怎么找不到钱呢。眼看众目睽睽,陆伯言站了起来,却沉默不语。 漫长的几秒钟过去,厅中越来越安静。人们都奇怪的看着这个站起来却不说话的年轻军官。别人的诗都是早请人现写好的,哪有现站起来想的呢? 陆伯言不慌不张,也不看大司马等一干重臣的表情,自顾想了半天,冒出一句。 “这个地方好热闹。” 所有人都傻了。 然后第二句出炉:“一群鸦雀呱呱叫。” “好!”一片寂静之中,不知有哪个起哄。然后在一片如刀目光下,躲进袍子遁走。 侍官们忙着去把大厅里的音箱关掉。 但是陆伯言的第三句不用音箱在无声的大厅中也听得一清二楚。 “来年若是凛风起。” 大司马孔良的脸色已经青得像一旁的香炉。 “你自长哭我自笑。” 陆伯言诗罢,转身就走。抛下一片雕像般的人群。 周公瑾笑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也站起身来,追陆伯言而去。 时厅中仍在一片死寂。 大司马孔良却慢慢站了起来,开始一下一下的鼓掌。 孔良独自击了五下掌之后,一旁的太傅梁用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也开始鼓掌。 然后上席的所有重臣高官都开始鼓掌。 陆伯言周公瑾走到阿房宫门口时,听见里面掌声雷动,欢呼不绝。 周公瑾借着醉意,大笑指着陆伯言:“小子!我正式宣布你完了!你这辈子也别想再往上升一步了,而且你的教官位置也完了,暗恋你的小女生们就等着挥泪给你送别吧。一代奇才就这么自寻死路!可惜啊可惜。” 陆伯言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周公瑾也收了笑,神色郑重起来。 “但我不得不说……你太牛了!以前我周公瑾自觉除了棋下不过你,其他一切都比你强。现在……我得承认,也许你这一辈子都当不上海军元帅了,但是……你说了我不敢说的话。” 他拍拍陆伯言的肩:“我永远是你兄弟。” 陆伯言抓住他腕子笑着:“少煽情了。兄弟不是用嘴说的!是兄弟就陪我再去喝个通宵。” “好的!再把棋摆上,我就不信我赢不了你!” 陆伯言一诗成名,传抄世间。这首诗很快就摆在了献帝的案头。 “嗯,若看前两句,以为是幼儿学语……但没想到坑一填完,竟然会是绝妙好辞……真好啊……”刘协叹道,“嗯?等会儿……他这是不是在骂朕啊?” 大司马孔良仍然是那幅看不出喜怒的表情:“陛下无需揣摩这诗的意思,但这诗现在传遍世间,只怕有人会利用它生事。” “那爱卿的意思,是把这人抓起来?” “当然不可,这不过是个愤世的小年轻罢了。抓了他,反而让全天下人以为陛下无度。” 刘协心想:真当我傻啊。人家骂得明明是你,你不敢抓他也就罢了,怎么变成我无度了。 “那爱卿以为如何?” “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自以为怀才不遇,所以愤世嫉俗,但只要给他个小官当当,他看到了向上爬的希望,就和其他人不会有任何区别。到那时,他再写出来的诗作,自然也歌功颂德,和他人无异。那世人都等他的诗,却发现泯然众人,于是也就当成一笑话,忘记他的诗句了。” “有理,那就由你去安排吧。” 此时离战争爆发还有一年零一个月十六天。 第4节 精卫号 “教官!教官!你的任命令下来啦!”白霜像超市大减价的以百米速度冲过操场,一路高扬着一张电报,扑进办公室,“院长让我通知你去院长室谈话呢!” 陆伯言身旁所有的学院教官全部起立,向他鼓掌。 陆伯言笑着站起:“你不会用电话通知么?” “人家要亲自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嘛!你这样的人不能统率海军,全海军学院都还有什么精神?现在好了!看看外面,大家都来祝贺了。” 陆伯言走到窗边,操场上,已经越来越多的学生聚集过来。看见陆伯言出现,男生欢呼、女生尖叫,掌声雷动。 陆伯言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容。 院长室 “你的调令下来了,十五天后,去北海舰队报到。出任……”院长突然停了几秒,好像有话难以启齿似的,“……精卫号的副舰长兼训导员。” 这位老上将低着头,似乎不好意思看陆伯言似的。陆伯言却很平静:“精卫号。是艘好战舰啊。” “是艘好船,就是太老了点……服役两千年了。”老院长笑笑,“不过毕竟是个开始,好好去做吧,再过十年,海军里终会有你应有的位置。实在不行,十年后回来接任我的位置好了。” 陆伯言摇摇头:“我不会回来。” 老院长看看他:“怎么,不想像我一样在这悠闲养老?其实将来所有海军将领都是你的学生,这位置闲是闲了点,倒也还能混。” 陆伯言站起身来,整整帽檐:“我的目标是海军元帅。海军学院院长最高也就是个上将。” 他向这老人敬礼:“我会按时去报道。” 老院长的眼中的光仿佛也年轻了,他站起身,回礼大声喝着:“去吧!不混到舰队司令就别回来!你是我们海军学院这十年来最好的,你也会是海军里最好的!” 陆伯言大步出门而去。 “精卫号?哈哈哈哈哈……”周公瑾再次暴发出他的招牌狂笑,“好……好有名的战舰啊。我相信如果是我前面一百二十辈的那位周公瑾,能在这战舰上服役,会感动的哭的,那可是帝国十大传说级古代战舰之一啊……哈哈哈哈,不过现在你也应该哭,听说那舰再过半年就要进航天博物馆了。” “把我调去这艘船,今年开建的最新航母我就再也不用去想了。”陆伯言苦笑着将酒一饮而尽,“倒也轻松了。” “嗯,所有能去这十艘古舰上任职服役的人,那都是帝国军中出名的刺头、酒徒、胆小鬼、老油条……但凡别处人见人恨的呆不下去的,都会塞到这些古舰上去。那些舰到是不小,每艘上至少塞了三十万人吧,就是一变相的帝国军事劳教所,只进不出,永无出头之日。你陆伯言能去那个地方,说明上面对你真是另眼相看啊。” “你就尽管笑吧。”陆伯言借醉意将酒瓶重重拍在桌上,“你这一辈子,是没有去这样的传奇之地服役的机会了。” “嗯,不但这辈子,我再修八辈子也去不了。”周公瑾笑着,“那地方注定是属于你陆伯言这样的人的。” 他突然收了笑,指住陆伯言:“听着,能从那个地方走出来,你就成精了。那时候世上再没有能难住你的事,也不会有你治不住的人。咬住牙,也千万别灰心去和他们一起混日子。别让那里的人把你打垮了,别让我看不起你。” 陆伯言望着这老友笑笑,不发一言,只将酒杯举起。 “他朝若有一个人和你相争海军元帅的位置,那必是我。” “好!统帅部见!”杯相击出响亮之声。 陆伯言坐在运输舰中,看着舷窗外慢慢靠近的精卫号。 这艘船的巨大,在如今仍排在帝国前十位。但古旧笨拙的造型,和甲壳上被流星和射线刻蚀出的痕迹,都在昭示着它的苍老。 十分钟后,船身一震,开始对接。陆伯言没见过舰体对接能震得这么厉害的,看来设备是老化的够呛。但是他明白,这不仅仅是老化的缘故,更多是因为人的漫不经心。 对接成功后,舱务员站到舱门边,也不说话,冷冷的看着座位上这些人。船中坐了大约七十多人,很少有高级军官,大多衣装不整,有些连军装都没穿,在舱中抽烟打牌,好像不是来服役的,倒是三等舱里的游客。舱务员也明白这帮人都是军中的混混败类,故而竟连个军礼也不屑给。 陆伯言心中不禁有些怅凉,自己今后的许多年中,竟然就真要在这破旧舰船上,与这些人为伍了么? 他心中明白,虽然院长和周公瑾都为他打气鼓劲,但惹恼了权势,被贬到这艘舰上的人,极少有能再重新走出去的,自己很可能一生就要在这艘船上渡过,除非申请退役。 舱门打开,座位上的人懒洋洋的站起来,一个个向那通道走去。陆伯言一直坐在位置上,好像潜意识中不愿走入那舱门似的。那就是一座空中监狱的入口,门一旦在他身后关上,也许他这一辈子就再也无法逃走了。 直到舱中只剩下他最后一个,舱务员眼神古怪的盯着他。陆伯言才长吸一口气,站起来,仍然习惯性的整肃军装,才昂首向前走去。 走到舱门口,突然舱务员一声喝:“敬礼!”他笔直立正,向陆伯言行了一个标准军礼。 陆伯言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不知他为何不向那些人敬礼,偏偏只向自己行礼,莫非知道他会是副舰长? 舱务员看着他:“是陆将军吗?您好。您不认识我,我只想说……那首诗写得真棒!您不该来这儿,但您不会永远在这儿的!” 他吸了吸气,似乎有点吧紧张,“……还有,我送了这么多人上船,您是唯一上船前还整理军装的人,就凭这,我知道你不会垮在这儿,以后您走出这艘船的时候,我希望我还能来接您。” 陆伯言冲他笑笑,回敬一礼。大步走过通道。 门舱在他身后闭上的那一刻,他仍听见那舱务员大声的喊:“陆伯言舰长,到达精卫号。” 舱门在身后关闭了。 陆伯言再无退路。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锈蚀肮脏的走廊,地上丢着陈年的烟头。他伸手抹了一把舱壁,全是灰和油腻,也不知多少年没人清洁过了。 他继续往里走,发现这里完全不像一艘军舰,通道边倒着酒醉的水手,呕吐了自己一身。两边的狭小舱室中全是高低床,里面乌烟瘴气,不是在划拳就是在打牌。看起来他们很多年前就已经这样,很多年后也会这样下去。 没有人注意新成员的到来,没有迎接者,没有广播引导,岔路口的指示牌早就被污迹盖满。一些靠在通道边抽烟聊天的人,没有几个是正经穿着军装的,若有也是污皱不堪。他们冷冷的看看陆伯言,好像打量新入狱的犯人。 “舰长室在哪?”陆伯言问旁边一胡子水手。 那水手吐出一口烟,像看着怪物似的看着他:“舰长室?我们这里有这地方吗?” 周围的几个人都暴发出大笑。一个胖老头喊:“新来的,自己找地方呆着吧,这里没人管你。小心点,一会儿被揍了也别指望有警察来救你。” 陆伯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他一脚踹在那人小肚子上,看着他痛苦的倒下去:“真得没有人管?” 周围的人大叫着冲上来,陆伯言一拳一个,连扭带摔,全部放倒。 舱室里冲出许多人来,但没有人再上前,都警惕的看着这个新来就敢挑事的陌生人。 看着地上躺着呻吟的五六个人,陆伯言看看表:“二十秒了,居然真没有巡察出现,这也叫军舰?” 他一转头,看见墙上一紧急警报按钮,一拳将玻璃捣碎,按了下去。 “你疯了!那是舱体爆炸警报,我们会被弹出军舰的!”周围的人扑了上来。 这时舱室猛烈的震动起来,像是警报惊醒了地下的怪龙似的,机器轰鸣传来,舱室开始倾斜。 “见鬼!舱室正在换位!这个舱被移到外层去了。”人们倒成一片,抱着脑袋缩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撞去,只有陆伯言闲庭信步似的站着。 “你们上舰前从来没有练习过颠簸平衡吗?”陆伯言摇头,“还是全忘光了吧!” “老子要是船训考核能通过,还用被送来这儿?”胖老头死死抱住一根管道,但管里喷出的灭火汽体把他冲得肥肉都变形了。 五分钟后,晃动才停下来。舱里除了陆伯言所有的人,全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又过了几分钟,锁死的舱门才打开,从外面冲进一堆包裹在防火航空服里的家伙,举着灭火器见人就喷,喷到满地是泡沫,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火。 “王八羔子们!又是哪个混蛋喝醉了酒按警报器?老子说过,再有乱按警报器的全舱罚口粮三天!”一位看起来是个军官样子的人在面罩里大骂。 “这位军官,按军纪条例,故意错发警报的处罚是禁闭七天兼加训一月,没有罚口粮这种处罚,另外……”陆伯言掐表,“按规定警报发出后要在五秒钟内判断是否错报,而你们没有判断就启动了舱室保护换位。还有规定救险人员要在舱室换位完成十秒钟内赶到,你们晚了足足一百二十七秒。” 那军官一把掀下面罩,露出一张凶悍的脸和两个灯泡似的眼珠:“你他妈的又是什么东西?” 一支冰冷的枪管抵到了他的头上:“那你知道军纪条例中,舰长有权当场击毙无视其权威并动摇军心者吗?” 那恶汉睁着怪眼看着他:“舰长?我们终于有舰长了?” 第5节 老舰长 张翼德把陆伯言拉进他的小屋,拍出一瓶白酒:“来来来……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我天天忙着整治这帮人渣都快气炸了!听说你也是得罪了些人才被整到这来的?那就是和我老张一样喽?” “你当年干什么了?” “我把军需处长他二姨父给打了。” “为什么?” “因为老子的兵没有酒喝,一看配给全到他的店里去了。妈的发来的防寒服里全是空心也就忍了,居然连酒也要贪走。” 张翼德眼睛一亮,献宝似的把一旁床上罩的帆布一掀,居然是摞成堆的白酒箱,“我老张手下的兵跟着我没别的好处,就是酒绝对不会少的。那帮兔崽子当初不打算给我们舰发酒,后来被老张俺开着战船截了他们一艘专供货船,搬来的烟酒那是够吃十年的了哈哈。” “这事最后就这么了了?”陆伯言有些惊奇。 “当然……那艘船是他们挂了军号搞走私的!我抢了那是为国护税不是?” 陆伯言大笑,举酒瓶和张翼德碰了畅饮。 他忽然想起什么:“难道这艘船上是没有舰长的?” 张翼德抓抓头:“或许有吧……但很多年我没有见过他了,也从没有听他发过任何命令,他的样子我都记不起来,他好像三十几岁就来这,现在五十多年了吧……也许早烂在什么地方了,管他呢……”他抓起瓶来又要碰。 陆伯言迅速起身:“你不管我可不能不管,带我去舰长室。” “舰长室……按理说是在这个方向吧。”半小时后,张翼德在迷宫般的舰体中犯迷糊,“这条路我好面熟,我们是不是来过?” “你究竟是不是这条船上的人啊。”陆伯言苦笑。 “废话,要是老张认路,那还至于刚才警报跑了那么久才到?” “原来如此……” “等等等等……”张翼德拉陆伯言停下,“我记得以前这里应该有个门才对啊……” 他伸手去墙上摸,然后大骂:“他妈的是谁乱涂乱画把这里盖上了?” 他找到一个按钮,伸手一按,砰砰卡卡响了半天,那扇快锈死的门才慢慢打开,中间还铛一声巨响,不知哪根轴断了,锈尘喷两人一脸。 “这是通向舰长室的门?有多少年没开过了?” “没十年也有八年了吧,我上回去见舰长那好像是我小时候的事了……” 这条通向舰中心的甬道,锈迹斑斑灯光昏暗,好像很多年没有人走过了。 陆伯言和张翼德都不由举起电筒,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的走。一段路后张翼德醒悟过来:“我们这是做什么?这是去舰长室,又不是去探宝魔窟。”然后故意把铁板踏得当当响,要为自己壮胆一般。 来到尽头的另一扇门前,铭牌上写着古体文字。张翼德看了半天,愣是不认识。“这上面写得什么?” “这块牌子也许有两千年历史了吧。”陆伯言笑着,“这还是六十九代前的古汉字,和龙渊山壁上的文字相近,我想这里就是舰长室了。” 张翼德去找电子门钮,却发现早已朽烂,也不知几百年没有人碰过了,他抹上一手黑灰,怒唾一口,上去就是一脚,大喊着:“里面有人吗?” 陆伯言摇摇头,来到控制面板前,掏出军刀把面板撬起来,开始接电线。 “这你也会?”张翼德好奇的凑过来,“你以前干特种兵的吧。” “不是,向我的一陆战队出身来深造的学生学来的。我教他制海理论,他教我撬锁迷香。” “你们海军都是练贼的吧。” “你们海军?好像你不是的。” “妈的,我张翼德正宗空军特战十七师上校,十六星飞行员!不是爱喝酒犯了太多纪律,我怎么会被发到这儿来,说是转海军航空兵,可这破船上哪有战机?全是一千年前的古董,航空博物馆里的也没这全啊。” “怪不得,只有空军专喜欢招你们这种头脑简单愣头青。” “怎么着!怎么着!”张翼德豹眼鼓起,“不服?一会儿找台训练机练练?没上阵打过仗,就少来我面前充大头!” “你真打过仗?你那十六星不是击落的友机吧。” “我呸!这要换了别人,我老张一拳就捶死你。知道南海列岛保卫战吗?那年头你们海军穷得光屁股,母舰都没一艘,愣靠我们空军一个行星一个行星的转场接力飞到战场去的,别人上百艘战船早在那候着了,那一仗打的!”张翼德眼中奕奕放光,仿佛回到当年:“我们师是第一个到的,先锋才七十多架战机,别人上百艘船呢,已经开始登陆了。我们问师长打不打,师长说不打——不打是丫养的!我们那就一个狂轰乱炸啊,在炮火中穿,你知道那是啥感觉不?你已经忘记自己是谁了,满天的梭子弹飞,谁管它,盯准了瞄准镜一艘接一艘,等到突然我发现再也找不到敌舰了,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打了七个小时,我们师早拼光了,满天都是援军。就那一战我打沉了三艘船,十架敌机,这么的十六星,我们师比我战果好的多了去了,不过……他们都死了。” 张翼德放低了声间,叹一声:“所以我是我们师唯一的一个十六星飞行员了。” 陆伯言拍拍他的肩:“老张,我刚才说你是头脑简单愣头青,现在你要知道,我不是在笑你。” 张翼德点点头:“没错,我当时要是多一点心思,我肯定就怕死了。当时那些兄弟们要是多想一点,也不会豁出去拼了。你说的对,咱们空军都是这号人……至少……当年都是。” 他长叹一声:“现在的空军……全是贵族子弟的游乐园了吧。这么多年没仗打,都来混混空军,在战机前照张相,出去骗小姑娘多风光啊。整天一到晚上就出去泡吧,第二天黑着眼圈训练,老张看不惯,就是看不惯,这样的我见一个打一个……这不……被打到这里来了。” 陆伯言大笑:“我以前以为这里全是流氓怕死鬼,没想到还有野人。” 张翼德也大笑,正他张大嘴时,陆伯言手中的电线火花一闪,那门在他们面前开了。 张翼德的嘴就半天没有闭上。 在他们的想像中,里面应该结满了蛛网,一座朽椅上躺着一具枯骨。但他们看到的是,整洁光亮、一尘不染,舰长室仍威严肃穆。 “这舰长叫什么名字?”陆伯言问。 “徐谦……徐谦8301。”一位军服笔挺的白发老者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看起来能有八十岁了。 陆伯言和张翼德不由都立正敬礼。 “海航303队大队长张翼德。” “新任精卫号副舰长兼训导员陆伯言前来报到。” “陆伯言?”老头眼睛中闪过一丝光,打量着他,“新任副舰长?你犯的错一定不小,他们这是想让你来接替我,一辈子给我守墓啊。” 陆伯言微笑:“没犯什么大事,就是骂了一些人。” 徐谦点点头:“嗯,果然就是你。我听说了,你真狂啊,‘若是来年凛风起’……”他默默吟着,长叹一声:“可惜现在是暖风吹得游人醉,不知盛夏后是秋啊。” “没想到您把自己关在这屋里几十年不管事,外面的事你全知道。”陆伯言伸头去拭旁边的仪器,发现像刚擦过的没有一点灰。 “我能管什么呢?”徐谦苦笑,“我能管的,只有自己这一间陋室罢了。” “您是舰长,不是舰长室清洁工。” “这艘船不需要舰长,它再也不会接到出动的命令了,这些人也不可能被送上战场,他们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死、烂掉。” “但您是舰长,这是军队的任命!是你的职责!”陆伯言直视徐谦,张翼德在一边奇怪看着陆伯言,觉得这么较真干吗。 徐谦怆然冷笑:“职责?我前半生恪守职责,绝不同流合污,这就是对我职责的奖赏。” “所以你后半生决定做一个窝囊废?”陆伯言语不留情,张翼德偷拍拍他,低声道:“过了啊。” 徐谦没有被激怒:“好,陆伯言先生,现在你就是全权代理舰长了,我倒想看看你能干什么。” “全权代理?那你也要接受我的指挥。” 徐谦吸一口气,沉吟一会儿说:“当然。” “好!舰长阁下,现在请你带上清扫工具,我给你半年时间,你要把全舰每一处角落都打扫的和舰长室一样。” “你别来劲啊。”张翼德瞪着陆伯言,“人家老头儿八十岁了,你想过舰长瘾,别到精卫号上来,这里没人在乎什么狗屁舰长!” “真的?”陆伯言转向他,“我以为你上过战场,会和别人不一样。原来一动真格的,就露了馅,有令不行,你算什么狗屁军人?” “我他妈的不算军人?我上战场的时候……”张翼德举起拳头。 陆伯言一拳捣在他的胁上,张翼德痛吸着气歪倒在地。 陆伯言冷冷俯视他:“我问你:你还想有一天再开上战机吗?你还想有一天能离开这个地方吗?你还想着有一天这艘战舰能起航出征吗?” “混蛋,那是不可能的!”张翼德大喊,“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谁会把我们这样的流放犯编入序列?这艘舰注定锈死在这,永远也不会再接到出征的命令!你看看他!看看这老头!他当年来的时候和你一样,他真得曾经把全舰自己擦一遍,没有人跟着他干,都看着他!我看过战舰记录,我看着他在录像中自己躬着身擦甲板的样子我都想哭,但换了我在那时,我也不会帮他!因为他活该!他想做到不可能做到的事,他注定失败!你看他现在什么样子?他连舰长室都不敢走出去,他只能一遍遍的擦着自己唯一能控制的这几平米,每天把军装穿得笔挺但发布不了一道命令!陆伯言,他就是你的明天!”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恶狠狠的瞪着面前的人,好像已经看到了他的未来。 室中沉默了,一秒,五秒,十秒。 然后陆伯言说:“我不信。” 张翼德冷笑说:“你会信的。” “没有人会听我的,那是因为他们都不信。张翼德,你也不信。徐谦,你也不信,你们都不信。活该倒霉的是你们,活该烂在这里的是你们。但我不是,我告诉你们!我陆伯言在哪,哪里就要是最好的!我手下的学生,都是最好的,我手下的兵,也要是最好的。我现在是全权代理舰长,这是我的战舰,所以它也是要是最好的!” 张翼德看着他,然后发现冷笑。 “我曾经是最好的兵,但那是曾经。这老头也曾经是最好的军官,但也是曾经了。你,陆伯言,现在也许是个好样的。但是时间会改变你,把你变成和我们一样,一样孬种,一样窝囊废!一样绝望,你斗不过时间,我们刚在时,都发誓自己不会一辈子呆在这里,发誓会走出去,但结果怎么样?” “你现在还活着!”陆伯言转指徐谦,“他也还活着!你们不是还没死吗?没死的人是不会烂的!你们一辈子还没过完!你怎么知道你已经完了?” 他直视着面前的人:“你们不信我,不战斗。你们就一定烂掉。你们信我一次,拼一次,有什么损失?比烂掉更让你们痛苦吗?” 徐谦叹息一声:“陆伯言,你还年轻。你不明白,这世界上有一种痛苦,比慢慢烂掉更无法忍受,那就是知道希望就在那里,但不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触及到。” “你们真得都相信自己尽过全力?”陆伯言的声音低缓下来。 张翼德点点头,徐谦也点点头。 “那么……这艘船上的每一个人,他们都尽过全力吗?” “这正是问题所在,”徐谦走近他,“你想坚持自己已经太难,你还以为你可以改变所有人?” 陆伯言像被这句话击中了,他慢慢退后,坐在座椅上,像也是也失去了信心。 但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的面前,正是精卫号的操纵中枢平台。 “也许是傻,也许是不可能,也许是狂妄,但我还是要说……”他的手握紧了舵柄,“我要让这艘战舰重新起航。” 第6节 大扫除 “清洁战舰行动?”所有船员听到这命令,都大笑起来。 “上次大扫除你还记得什么时候么?”胖老头问身边的光头刺青。 “五十年前?反正我来后就没听说这里还需要打扫。” “嗯,我来时有过一次清扫命令,结果怎么样,没人动弹,那舰长……那时候他还年轻着呢,气得只有自己一个人亲自一个舱一个舱的擦啊,说实在话当时我都有点忍不住想去帮他了,但是那时候站出去,一定被全船的人鄙视,没准还要挨打,所以谁都没有出去。那舰长自己擦了三月,这边擦完,那边我们在后边吐痰撒尿,终于那一天,我看见他慢慢直得身来,长叹了一声,说:‘上天,你看见了,我真不是没有努力过。但我现在认命了。’于是进了舰长室,再也没有出来过。” “现在呢?他死了么?这命令不会又是他发的吧。” “怎么可能呢?一定是那个新来舰长发神经了。” “就那个一来就按警报打人的家伙,我最讨厌这种人了,他说我们没军纪,他就有军纪?有军纪把我的牙都打掉了?” “不过这位新舰长的脾气,好像比五十年前那位火爆多了。” “哈哈,呸,看着吧,最后他一样要乖乖自己去擦地板的。” “听好了。”旁边一个大块头挤来,“那边传出话来了,这次谁也不许动手清洁,不然让他死得连尸首也找不着。” “放心吧,你以为这次还有谁会傻到去听令,让那新来的家伙看看精卫号是什么传统!” 命令发下去一天,没有任何一个舱室动手打扫。 舰长室中,张翼德冷笑看着陆伯言:“告诉我你下面还有什么招?” “不服从命令者应当怎么处置?” “得了吧。就算当枪决?你指望我老张去拿枪给你突突了他们?” “你不是能扣他们口粮么?” “喂,听着,我张翼德不是你一伙的,你别指望我为了你这死脑筋去得罪全船的人,我还想在这混下去呢。” “你在这船上呆了这么久了。”陆伯言望着他,“你心里早就明白,想在这里生存下去,靠做老好人是没有用的。” “但我最多能镇住几个打架的,可现在你是在和全船人对抗!” “是的,这是战争。”陆伯言盯住张翼德,“你怕了?” “我……我怕个屁!但是……他们不是真的敌人,是真敌人我就豁了冲了去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了。但现在谁去给你执行军纪?” “你这黑头果然只会冲锋,不会打仗。兵法云,敌人人多,咋办?” “跑啊!” “屁话!分而击之!”陆伯言拍案下去,“传令下去,封舱!” 急促的警报声再次响彻全船。 “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舱中人捂紧耳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妈的妈的!”外面气急败坏跑进人来,“封舱了,所有通道门全锁了!” “哇靠,这小子还真是狠啊!”胖老头跳起来,“要玩真的?兄弟们!这时候谁也不准孬,记住,他不敢把我们怎么样!有种他就不给饭吃饿死我们!” “犯得上吗?”一旁有人可怜巴巴说,“斗什么气啊,把舱室扫一下用得了半天吗?为这个饭都不吃了?” “饭不吃也罢了,可他妈的烟酒全断了啊!”有人大喊。 一句话惊醒全舱人,突然所有人冲向床底藏的酒瓶烟盒,争抢成一团。 被整训的第一个舱室就是张翼德手下队员的。 “都他妈的给我起来!”舱门打开,张翼德冲进去,“为什么不执行军令?” “头儿,”一兵站起来,“你不是跟我们说么,只准听你的,其他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理。” “那我现在命令你们打扫!快动手!” “慢着。”陆伯言走到他身边,打量着众人,“只准听队长的?其他谁的话也不听。这是哪个军队的规矩?” 张翼德有点不快:“陆兄,你不亲自上战场不知道。在战场上带兵就得这么带,不然我这边冲着锋,后面一个电话打来要撤退,那不害死全团人吗?” “哦,你懂带兵。”陆伯言看看他,“那你现在说说,你倒是听不听上级的指挥呢。” “那得看上面说得话是对是错。” “上级的话是对是错?你说了算?” “对。” “那么你的手下全死了,你也负全责?” “这……那当然!我会和他们死在一块。” “整个战役因为你们这阵地的人死光了而输了,你也负责任?” “你少和我扯这个蛋!”张翼德凑近陆伯言,突然压低了声音,“在我的兵面前给我留点面子行不?” 陆伯言摇摇头:“这里没有面子,只有规矩。” 张翼德黑脸涨成红脸,咬牙攥拳憋了半天:“当然!我全权服从舰长的指挥!” “你们听见了。”陆伯言看向士兵们。 士兵们面面相觑,突然有人喊一声:“立正!”大家条件反射似的跳起来,大概是好多年没有练过立正了,哗啦啦摔成一堆。有得手里还端着酒瓶不肯撒手,有的点着的香烟无处放,忙夹在耳朵上。 张翼德歪头皱眉,心想这帮家伙真不给我长脸。 陆伯言笑看着他们,慢慢从这些兵面前走过,一个个细细打量,也不说稍息解散。 士兵们站得满头大汗,多少年没练过军姿了,站五分钟就开始摇摇晃晃,最倒霉的是那拎酒瓶的,手开始酸痛。比最倒霉还倒霉的是那耳朵上夹烟的,头发已经开始滋滋冒烟。 张翼德哭笑不得:“舰长大人,我以后一定好好每天让他们练几小时步操,现在你饶了他们吧。” 陆伯言点点头:“好,现在整顿军装,带上武器,去邻舱执行任务!” 胖老头所在的舱是全船第二百一十六个接受整训的舱。 轮到他们的时候,这帮人已经断烟断酒半个月,一个个倒在地上打滚装死。 舱门打开,陆伯言扫了一眼他们,只问了一句话:“原来还地方没有打扫干净么?有谁愿意打扫这里的人发一天的烟酒配给。” 陆伯言身后的好几千人一声欢呼,就要冲进去抢着打扫。 胖老头用尽全身最后力量跳起来:“住手!这是我们的舱,我们生在这,长在这,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要扫也得我们自己扫!” 然后冲上去擦舱壁。 “叛徒啊!”周围传来一片怒骂之声,地上的人全跳起来去争仅有的抹布扫把。 “五十年啊……”徐谦晃着满头白发,“为什么五十年前我做不到呢?” “因为你是好军官,却不是好统帅,你只有决心,却不懂战略。所以你败退了,我却能胜。”陆伯言笑着。 徐谦摇摇头:“你高兴太早了,当年我不是也没有和他们斗过。但打赢一仗,不代表可以赢得战役。他们很快就会想出对抗的办法。” “是啊,老张我存的烟酒这次都被你发光了,一旦这帮人发现你再也发不出烟酒来时,他们会活吃了你。” 警报声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糟了!”有士兵冲进来,“各舱室现在都开始破坏通道锁,现在已经有上百个舱室的通道再也无法锁住了。” 显示屏上舰图无数位置开始变红,红色正在蔓延。 “混蛋!他们这是要造反啊!”张翼德先暴跳起来。 “还有……我们仓库里烟酒不多的消息也不知谁散出去了,现在他们知道我们没有足够的东西可以奖励了。据说有人现在正在密谋占领物资舱,把烟酒全部控制。” “真正的战争,这才开始了。”徐谦长叹一声。 “报告!”通讯器中传来声音,“有人开始冲击物资仓库,我们这里只有十二个人守着,对方不知有多少人!他们把机动战甲都开出来了!” 张翼德看看陆伯言:“好,大英雄,这就是你铁腕的结果。现在,我们等着被兵变杀死吧。” 陆伯言点点头:“对,真正的战争这才开始。” 第7节 兵变 他转身向指挥台,立刻进入调动状态。 “封闭所有可关闭舱室!” “明白,封闭所有可关闭舱室!”主控制室的回报传来。 “报告,已有327个舱门受损,无法关闭!” 屏幕上受损位置警示灯中有一条清楚的红线直指向物资仓库。 “物资仓库与叛军之前还有几道防线?” “只有三道舱门了!” “启动舱室转移!将物资舱移动到右舷29号区。” “明白!立刻启动舱室转移。” 战舰传来一声闷响,抖动了一下。这是不祥的预示。 警报再次传来:“6区转移中枢发生爆炸,原因不明。物资舱转移失败。” “这帮混蛋还真是策划周密啊!”张翼德恨不得提把刀就冲过去。 “他们中倒是也有指挥人才呢,这么短时间内就组织实施了这么大的行动。并算到了我们的行动。”陆伯言点点头,“我真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了,在你被用枪指着的时候。” “我们发求援信号吧!这是兵变!请求外界援军!”徐谦急喊。 “不行!”陆伯言斩钉截铁,“一旦出动其他军队镇压,这艘船就完了,船上所有人也都完了,他们不被当场杀死,也会被送入地心重狱,再时就再也没有希望。”他下达命令,“立刻切断所有对外联系频道!” “你疯了!什么时候你还替叛乱的人着想,他们是要杀了你,是要杀了我们!” “如果策划叛乱的人真得有理智,他不会这么做的,因为杀了我们,他也无路可去。他是想显示实力,逼我们放弃整训。” “什么理智,你这时还相信理智。这帮人百分之九十都是凶犯人渣,他们闹起来,哪还有理智,没有人能控制住他们!” “不,你相信我,这样的一次行动,没有人指挥,绝对不可能这样配合严密,行动迅速。我们面对的不是一群暴徒,而是一支军队。” 陆伯言点点了头,竟似乎有些欣慰似的:“我很高兴看到他们还是一支军队。” 张翼德气得要栽倒,“他们就算是军队,现在也是敌人!” “他们会变成我的军队的。”陆伯言注视着屏幕战舰全局图,“我要把他们变成世上最能打仗的军队。” 物资舱。 仅有的十二名守卫士兵紧张的听着远处舱门传来的巨响。看着雷达图上那一片密密的红点。 “我们跑吧!”有人跳了起来,“还等什么?” 他们中唯一的少尉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的说:“你是个兵。” “狗屁个兵!军队把我们踢到这里来,还有把我们当过是兵吗?他们当我们是祸害。现在好了,祸害们自己打起来了,给上面省了子弹钱了,你信不信,现在上面已经发电求援了,一会儿援军就到,那时造反的人得死,我们也一样死!正好有机会把我们全清喽!” “不会。”那少尉说,“上面不会求援的。” “我操,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的通迅器频道早已被锁了。” “那他们想干嘛?等着那帮人把我们全撕喽?” “怕的就现在滚吧!”少尉暴怒道,“现在好不容易来个舰长,这里有点人样了。他们不想当兵,可老子想当个好兵。我会守在这,来一个我杀一个!没有命令我就不会撤,这是我的职责!” 他的士兵互相望望,突然一柄枪管顶在了少尉头上:“对不起,头儿,你不该不给兄弟们活路。” 胖老头也挤在人群中,看着前面随着欢呼,重型机甲正一下下的猛撞着舱门。 “守物资舱的是303队的人吧?不会真打起来吧,可别真死人啊。” “杀吧杀吧,他们要敢开枪,就活剥了他们!”光头佬眼红的挥手狂吼。 这时广播声响了起来。 “战舰总指挥部正告所有参与骚乱者,立刻停止破坏行为回到各自舱室。立刻停止破坏行为回到各自舱室。否则将严肃执行军事纪律!” 回应的是一片骂声。 “执行个屁啊!”光头佬跟着人群大喊,“看看谁执行了谁!我们有几十万人呢!” “哪有那么多,”胖老头有点心虚,“这次来得也就一万来人。” “其他人都等着看呢,只要我们控制了物资仓,有粮有烟有酒,这船就是我们的!” 在舱室的底层深处,轰鸣的机房室旁,一座长长铁梯通向一扇小门。 一个黑影坐在没有开灯的小屋中,拎着一瓶酒,冷望着面前的屏幕。那上面也有一幅战舰全息图。这本是除主控制室外不可能拥有的权限。 通迅器响了起来:“头儿,那陆伯言要和你谈淡。” 黑影露出冷笑:“很好。” 频道中陆伯言的声音响起了:“你是谁?” “你是想死个明白吗?” “我不会死。因为我死了,你也就会死。只有我活着,兵变警报才不会传出去,我一死,只怕这艘船会被直接击沉。” 黑影紧握了手中的酒瓶,顿了好几秒才说:“你以为我们怕死?” “你们当然怕死。”陆伯言的声音中带着嘲笑。 黑影猛喝一口酒,似乎有些被激怒了:“但我会看着你先死。” “不,你虚张声势。” “好吧,那我们就不玩虚的了,我当然不想杀你,我的条件是……” “你不配和我谈条件。” 黑影几乎把酒瓶直接摔向屏幕,他强忍住怒火:“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苟活的,是为了让这艘战舰和全船的人重见天日的。” “对不起,我们不是小孩。” “你在让全船人死,我却要让他们活。不仅活,而且重新成为有尊严的人。” “你要有这种话哄我们收手?” “你们不用收手。你们会失败。” “好啊,我到要看看你怎么和这么多人斗。” 第8节 新问题 通向物资舱的最后一道舱门在巨响中被机甲撞开。人们欢呼着冲了进去。 这时,他们看到的是张翼德和赶到增援的一百多名海航飞行员。全部荷枪直立,冷冷看着他们。 喧嚣慢慢静了下来,双方陷入对持。 “这里面的东西,全是我老张带着我的兄弟们冒了杀头风险从走私船上抢回来的,想就这么抢走了?屁!想要拿命来换!”张翼德一声暴吼,手下航空兵齐齐举起枪。 暴乱者中领头的一位男子站了出来:“张翼德?你演得当阳桥啊?你跟着那新来的陆什么混有什么好处?你看看他把大家整成什么样?你要帮着他来奴役大家?” “奴役个屁!让你们打扫一下卫生而已。别忘了,这是军舰!你们全是士兵!这些年没收拾你们,真以为自己是土匪了?物资库也敢抢!”张翼德的声音震动四下。 男子冷笑:“士兵?谁把我们当过士兵?把我们当人会把我们送到这儿来?没有批准不准离舰?这里就是座空中监狱!张翼德,你是要当狱卒来管制兄弟们,还是跟着我们一块把陆伯言赶走?” “赶走?”张翼德冷笑,“送到这儿来的还可能走么?如果能赶走谁,徐谦早就走了,他还会在这留到白头发?” “那就让他知趣!知道精卫号上的人都是不服管的。他自己也老实呆在他的舰长室里等头发白吧。” 张翼德摇头:“他或者能等到白头发,你们没机会了。假如暴乱的信息传出去,我们舰就可能被击沉,那时大家一起死!” “少吓我们,谁会击沉自己的战舰,他们连入船都不敢!我们本来就在监狱里!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样?反正我们在这比死还难受!他们要来,我们和他们拼了!” 数千人一起吼叫起来。 就在这时,舰身猛得振动了一下。广播声响起了:“警报。警报。战舰遭到攻击!装甲破损,氧气正在泄露。所有人员请全部进入内隔离区。” 张翼德大喊:“好啊!看看!现在全完了!” 男子呆在那里:“他们……他们还真直接攻击战舰啊。” 又是一声巨响,舰身开始倾斜。 “还愣着干什么?”张翼德喊,“你们想玩到底就去炮位上,老子不陪你们死!兄弟们,跟我进隔离舱,把这帮杂碎锁在外头。” 男子喊:“什么内隔离区!舱门早破坏一百多个了!隔离个屁!” 张翼德指着他的鼻子:“你啊你啊,说你什么好呢……”回头一见看见物资舱,“快快快,还守个屁,赶紧把门给我打开,让大家全进去躲了。要死好歹也和我心爱的酒死一块!” “打开?”下属一愣,“头儿你刚让我们在上面绑了炸弹,说让他们什么也捞不着,现在要拆,我们也不会啊。” “天哪!”张翼德一拍脑门,“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躲?” 船身又连续数次震动,倾斜已达到四十多度,人们开始站不住了。纷纷向一边滑去。 “去逃生艇!”男子突然喊,“都去逃生艇!快跑!” 几千人醒悟过来,哗啦啦连爬带滚四散向各处的救生舱。 转眼功夫,物资库前的空场上只剩下一百多人没跑。 那是张翼德和他的兵。 张翼德躺在地上,开始呼叫:“姓陆的,可以把船正过来了吧!老子都没法站着了,那些人全进逃生舱了,把门一锁,直接往太空一扔,让他们找烟酒去吧哈哈哈!” 陆伯言的笑声传来:“不,我还得给他们多发烟酒呢。我得让他们明白,跟着我们,才有烟抽有酒喝。” “哇塞,老陆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个土匪了,是不是来这被我们带坏了。” “好,那我说句土匪说不出来的话给你听听,我不仅要让这帮人有烟抽有酒喝,我还要让他们有人样有兵样,让他们最后都能离开这里回家!” “好!陆伯言你要真能做到喽,我老张这辈子就跟定你了!” 他忽然转头,看向那边还坚持没有卧倒的那个少尉,刚才他正被人用枪挟持之时,张翼德赶到救下了他。 “张隽乂,你是个好样的!下次出战作我的僚机吧。” “希望咱们还有驾驶战机的机会,先把机库里那些古董机修好再说吧。”张隽乂冷冷看他一眼。 暴乱被不流一滴血的平息了,所有参加暴乱者关一月禁闭,而且没有烟酒配给。这比枪毙能让他们记忆更深刻。 虽然那幕后指挥者仍然没有出现,但陆伯言相信,自己迟早能找到他。 “但这些人一放出来后,他们又立刻会想新招的,而且会更周密更隐蔽,那时你再用这样的招数就不灵了。”徐谦总是忧心忡忡。 “我的招数才用了千分之一呢。”陆伯言笑着,“正好让我实践实践。” “哇,老陆,你写本兵书吧,我老张也想跟你学学。” “我写过啊,上过畅销榜呢。” “哪一本?《悟空传》?” “不,《立体围棋实战教学指南》。” “你要是写立体麻将天糊指南老张一定买。”张翼德悻悻说,忽然想起什么,“原来发明立体围棋的那个变态就是你啊?” “啊?”徐谦也看向陆伯言,“我也买过这本书的。我这五十年啥都没干光研究入门棋谱了,那也太难了,十九乘十九乘十九的立体围棋,哪是人脑可以下的。果然是变态才会下的。” “电脑更下不了……”陆伯言笑着,“其实立体围棋就是为了模拟星战时代的战争方式,平面围棋的思维已经不适用于宇宙战争了。立体围棋中的变化之道,若用数学公式算来,可产生的布局比宇宙中的星辰还多,一般电脑的运算能力,根本无法触及它的大道。只有靠人,靠人的思维,人的感觉,人的领悟。这就是为什么战争永远不可能靠电脑来指挥的原因,因为战争中的变化,又比立体围棋不知多出千万倍,每一位士兵、每一个平民的一闪念,都可能影响战争的全部,不懂人心,就赢不了战争。” “什么狗屁人心啊。老张这就比你懂了,战争靠什么?就靠炸弹!靠装甲!靠谁的航天母舰多,两军接近,放出成千上万架战机一片狂轰,谁最后活下来,谁就赢了。要不现在诸国发了疯的造巨舰攒战斗机?人心?一颗炸弹下来星球都没了,人心值狗屁钱。” “你说得当然没错,一时胜负,的确在于力……” “打打打打打住!千万别和我说‘千古胜负在于理’。老张在世上这么多年,就没看过什么讲道理的事,专营小人当高官,渗水酒商成巨贾,杀人放火成强权,埋头苦作当奴工,天理?天理就是狗屁!” “但你如果不相信这世上终有公理战胜的那一天,又不肯变成那种你厌恶的人,那么你活着还会信仰什么?” “信仰?”张翼德大笑,“老子就信手里的酒。一醉解千愁!管他世上天翻地覆,反正百年之后,不过都是一同去处!” 陆伯言摇头:“可你这么说了,还让你挺身而出的时候,你不还是可以绝不退后吗?” “那是因为老子还有朋友!我手下的,都是我的兄弟。你陆伯言,我也觉得你是个汉子,因为还有你们,老子才会去拼,才会豁出命去。你以为我有什么伟大情操,要为国为民?哈哈哈哈,老张这一生就是莽汉一个,自认没做亏心事,对得起朋友就够了!” “所以你不仅信手里的酒,至少你还有朋友可信。”陆伯言望着他。 “对!”张翼德一捶他,“我现在就信你,陆伯言,你说过要让这艘船重新起航,要让全船人重有人样,我就信了你这回!我可以为了这事豁了性命,你不要让弟兄们失望。” 陆伯言点点头,什么话也再不说,举起酒瓶和他一撞,两人都仰天畅饮。 “还有我!”徐谦老头高兴的白发乱颤,“五十年了,五十年没有沾过酒,今天老子也豁出去了,陪你们大醉一场。” 陆伯言酣饮罢,长叹一声:“不知我外面的朋友,现在都在做什么呢?倒是真希望有一天能再见他们。” 这时通讯器响了起来:“报告,海军少将周公瑾要求与陆代舰长通话。” 陆伯言大笑:“这小子还真是和我心念相通啊!” “你管海军少将叫小子?听说这个周公瑾很快就要升舰队副司令了。”徐谦说。 “嗯,他比我聪明,除了围棋下不过我,不论战术、泡妞、人情事故、处处比我强。上面也喜欢他,下面也都服他,他现在是海军的重点培养新秀,几百年了,周公瑾的基因中就没有出过真正的名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证明基因血统理论还是有用的,当然要大力扶植。”陆伯言接通频道,大笑道:“香棋篓子周,刚才听见我夸你了吗?” “我呸。臭棋陆,你是不是想说我就是靠基因好啊,有本事你也当个海军少将给我看啊。现在你在那古墓里头,不是整天以泪洗面啊。哈哈哈,想起来就开心啊。让你出风头,让你写歪诗!活该让你受点罪。” “我这边有烟有酒有哥们打麻将,不知多开心呢!以后有仗打也轮不上我,想到你们将来要天天擦军舰练早操,我才开心。” “得了得了,互相攻击时间过。开始说真话了。”周公瑾的语音突然一变,“精卫号上的诸位指挥官,接收新命令。” 张翼德徐谦条件反射就是一个立正,陆伯言倒不慌不忙:“居然有命令了?真是千年难遇,是去参加挖煤还是修路啊?” “你还真聪明啊,有好事我当然留给自己手下,才不给你。听着,一个月后,我要陪同安远将军、你们州的海军军务大臣袁一秋视察精卫号,你赶快把地板全擦罗倒处给我贴上欢迎标语,让你手下那些恶棍洗干净脸刮了胡子练练敬礼,到时候吓着海军大臣,你们这船人就等着一辈子去挖煤吧!” 通迅结束了。 徐谦惊问:“州海军大臣怎么会想到来这里视察。这个袁一球是出了名的贪名声讲排场不好惹啊。” 陆伯言叹一声:“这是周公瑾为我争取的机会。他想让我早一点离开这里,如果袁一秋来看到战舰气象一新,这是可以当成他功劳上报的。他一高兴,没准就把我给调离了。” “可是一个月!”张翼德大喊,“这是帮我们还是想整死我们?一个月怎么可能让那帮土匪有老实样?再加上一定会有故意捣乱的!” 陆伯言笑笑:“周公瑾认为我一个月时间足够做到了,这混蛋还真是相信我的能力啊。在他看来,要是我一个月内都无法改变这艘船,就活该在这上面呆一辈子。” “一个月……”徐谦苦笑,“纵然你再有本事,怎么要训练好这些人也得三五年。” “一个月当然无法让他们脱胎换骨,但是至少先换层皮!”陆伯言挥手,“特别整训今天就开始!” 第9节 如临大敌 “有百分之八十的人没有参加出操。”张翼德看着中部广场上稀稀拉拉的万把号人,“其他各分训练场上座率比这更惨,有时一个营只来十几个人,可一看签到表全是满的,我们又没有人力去监督所有连队出操。” “其实我们以前可以发烟酒奖励,这次也可以啊。每个来的人发一根烟,这样就会有出操率了。”徐谦说。 “得了吧,”张翼德说,“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烟可发,而且人家臭棋陆说了,这次绝不再搞犒赏战术,如果把兵都惯坏了,以后不发钱就不冲锋,那还打个屁仗!” “可是不赏,能罚也行啊,现在全是代签,我们根本都不知道哪些人来了哪些没来。” “我老张倒有一招,”张翼德说,“保管他们乖乖起床。” “嗯,什么时候张飞的基因也学会用兵法了。” “呸,老张正宗空军学院本科毕业,你老儿别以为脸黑的就一定是民工。” 胖老头正睡得正香,搂住梦里的胖大嫂,突然发现自己抱住一台冰箱。 “我操,怎么这么冷啊?又修路挖断暖气管道了吧。”一旁的瘦高个跳起来。 光头佬裹着被子上去查看暖气通风口:“靠,不会他们把暖气断了吧。” 外面冲进全舱唯一一个去出操兼代全连人点到的小快腿:“妈的你们还在睡,发通知了,每天凌晨五点到下午五点停止供暖,舱中温度会在一小时内下降到零下五十度,这里现在他妈的就是一冻肉库,快逃啊!” 所有人抱了被子夺门而出,一路上铁地板都结了冰,大家连滚带滑,开始后悔倒处乱泼水撒尿,一个鼻青脸肿的冲到唯一还供暖的地区——训练场。 训练场上的温度倒是相当高,零下十度。大家一冲进来,就感觉如沐春风。张翼德穿着宇航服,乐呵呵的看着从各通道涌进来的人:“今天大家怎么这么早啊?是不是刚起床有点冷啊,来来来,冷就活动活动,围着操场先跑二十圈,旁边馒头热粥管够啊,医务队也早准备好了,跑死的随时抬走天葬。快快快,都给老子跑进来!不跑的活该冻死。来来来,把所有的排风扇都打开,风力给我调到八级,千万别热到大家伙儿。” 所有人扛着被子疯狂奔跑,不断有人冲到粥锅边猛喝热粥,脚下还不敢停了跺脚,生怕一停就给冻在甲板上了。胖老头被瘦高个和光头佬挟着向前跑,两眼翻白,光头佬还一直喊:“胖哥,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你家的胖嫂还等着你回去呢,这才跑了十五圈……喂喂,你别吐白沫啊,别吓我胖哥……” 从此以后,每到凌晨四点半,所有舱室自觉穿好所有衣服跳起来,争先恐后的冲出舱室,奔向训练场,开始跑圈,一直到下午五点舱室开始重新供暖,才纷纷爬着回去。倒头就睡,什么烟瘾酒瘾牌九全忘了,直到凌晨四点半,突然有人从梦中惊醒,大叫:“妈的,正爽的时候居然冻住了!”所有人呼拉一下跳起,十秒钟内穿好衣服,三分钟内冲入通道,五点钟在训练广场挤满前准时冲进操场,绝无一人晚到,晚到的那是冰棍。 张翼德充满成就感的看着满操场的兵,大家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上蹿下跳,大呼小叫,一扫从前的死气沉沉。他看看身边陆伯言:“我老张带兵怎么样?” 陆伯言笑笑:“你看,世上的事本来没有你想像的那么难,只是你肯不肯去做。” “你少给我这拽人生哲理!不过老张倒是想明白一个道理。” “张飞也会讲道理,说来听听?” “其实没有人不想好好活着,但你把他们丢进泥潭里,他们爬不出来,但是又死不了,日子一久,一个个都变成猪一样活着。但突然你把他们放到大雪地里,周围都是狼,不拼命就是一定死,每个人都知道该做什么,不用再天天跟他们唠叨什么圣人之言为人之道。” “没错。”陆伯言看着脚步声轰然如雷的操场,“这样带出来的兵才能上战场,一个时刻知道不改变就会死的国家才能最后活下去。” “但我们的国家不是这样的国家……”张翼德叹着。 “是的,我们的国家太大了,想改变它太难。所以大家都觉得日子会永远这样安逸下去,没有人去想正潜伏的危险,没有人去想,沉睡在天朝上国的千秋大梦里。” “战争会来到吗?”张翼德问。 “我真不希望我的预感是对的,因为战争一来,输得必然是我们。” “可是清醒的人太少,纵然我们大声呼喊,声音也太弱小了,没有人听得见。” “至少,先让你身边的人听见。”陆伯言走上前,对着播音器,向全场大声呼喊。 “快一点!跑得再快一点!落在最后的人就会死!想活命就给我向前冲!” 张翼德也血往上涌,来到校场大鼓前高喝:“大家听我号令:一通鼓,代表冲锋!二通鼓,代表冲锋!三通鼓,还是给我冲锋!是老爷儿们的给我喊起来。” 鼓声雷动,直震人心。操场上的人开始喊叫起来,此初只有百十来人喊,他们的声音在一片喧嚣中,根本听不见,但渐渐他们周围几百人也开始喊了,渐渐这一圈上千人开始喊了,最后全操场上的数万人都开始喊了! 徐谦走到陆伯言的身边感慨:“五十年了!我在这等了五十年,我庆幸我没有死,我终于活着看到了这一天。” 陆伯言望着他:“老将军,你还得继续活下去,一直活到看到我们真正成功的那一天。” 徐谦颤着满头白发:“当然,我现在想下去跟他们一起跑,一起喊。五十年了,我也该活动活动了,我可想一直活下去呢!” 他晃动手臂,跑下点兵台去。陆伯言和张翼德互看一眼,也大笑着跳下台去,加入奔跑。 没有人察觉这艘巨大战舰中的震动,但有一天,他们会听见。 离视察之日只有三天了。 “各位仪仗兵,你们这些天来训的真苦,其实大家都明白道理,明白这次视察是一次机会,是一次我们重新证明自己还是军人的机会!以前我们被看成是人渣,是废物,是刺头,于是我们送到这里来了。然后我们就真觉得自己就是人渣废物和刺头,但今天我们要大声喊:老子不是!老子是堂堂正正的一个人,站得直,走得稳,是个好样的!” 张翼德走在三千位仪仗兵面前,高声喊。 “你们里面,倒有两千多是自愿报名的,为什么,你们清楚,谁也不愿意真一辈子烂在这儿,像个囚徒和失败者一样的死去!你们要拼一把,你们想出去,你们要回家。这就对了!三天之后,你甭管站在你面前的是神仙还是混蛋,甭管他用什么眼神打量你,你们自己给我站直了站稳喽,眼神看着他,心里不能慌!这点出息,你们有没有?” “有!”齐声大吼。 “其他舰内的十几万人,大家都在努力,都在清洁军舰,修整破损。我们就是要证明,这军舰在我们手里,比在任何一支军队手里都强。我们在哪儿都是好样的!只有证明了这一点,我们才有希望出去,才有希望回家!”张翼德环视大家,“现在要是还想不明白这道理的,就趁早给我出列!” 人群安静么,没有人出列。但突然有人举起了手:“我……我有话说。” “出列!”张翼德喝着。 那人以标准军步跑出来,立正在张翼德面前:“我是九排十四列下等兵吴士涛,我……我要报告一件事!” “说!” “其实……其实我自愿加入仪仗兵,是因为……是因为有人布置下来,要我们在检阅的那一天,大喊‘陆伯言滚蛋!’……” “什么!”张翼德眼睛都红了,“还有哪些人!” “其实……自愿报名的两千多人里……不……这三千人里,也许所有人都得到过这个指令,而且如果我们不照做,只怕检阅结束后,就没有好日子过。” “王八蛋!”张翼德气得把军帽都掼在地下了,“都给我站出来!是男人就站出来!” 没有人动。没有人出声,没有人互相看。仿佛他们是一个整体,铁板一块。而此刻,他们是一支敌军。 第10节 女兵袭击 舰长室中气氛沉默。 “还检阅个屁!”张翼德吼,“立刻解散仪仗兵,把我老张的兵换上去,虽然只有一百来人,难看了点,不过总比闹出事来强。” “如果他们想闹事,总能找到办法。你防也没有用。”陆伯言却很平静。 “按你的说法,让他们闹?然后我们就死心塌地的一辈子烂在这军舰上吧。” “反正你以前也没打算出去过,最多是回到从前,为什么你现在这么沉不住气了呢。” “以前那是因为没觉得有希望,但现在你跑来,告诉我们一切是有希望的,结果我们信你了,心又活泛了,现在当然会害怕。现在你说,你有什么办法?” “我没有办法。”陆伯言摇头,“只有去做。” “你什么意思?你要还用这帮人进行检阅?” “是的,这是必打的一仗,我们不能退后。坚持不一定会胜利,但这时解散仪仗队,我们就已经输了。” “好。既然这样,我老张就跟着你一起拼了,我去告诉他们,哪个敢在那天闹事,我就毙了他们。一群闹事就毙了一群,有本事他们就试试。” “军纪当然要严申。但光有这个不够。人有都有从众心理,也觉得罚不责众,认为我们无法真的严惩好几千人……而且真到了那一步,也是我们的失败。我现在所赌的,只有人心所向罢了。” 张翼德摇头:“我以为你有什么办法,你现在想靠他们良心发现?良心这东西管用,还要机关枪干吗?” “不靠良心,只靠他们自己的头脑。永远别把人群当傻子,什么事对他们有利,他们清楚的很。如果你真得是为了他们的利益去做的,就别害怕。” “好吧。我说不过你。反正那一天见分晓。” “报告,一艘小型运输舰请求对接。”控制室突然传来迅息。 张翼德吓得一蹦:“不会是提前来了吧!这回真完了。一定是的,除了视察的怎么还可能有人到这儿来。” “船上是什么人?”陆伯言问。 “说是海军学院学生团,组织前来参观实习的。” 陆伯言表情变成了古怪。 “哇,是不是你手下的学生兵来了?”张翼德喊,“正好正好,最好来个几千人,快让他们上船!” “几千人?”陆伯言摇头,“我有不好的预感。不是你想像的那几千人。” 对接舱门打开,轰啦啦一片尖利声浪先冲到门口的几个兵,然后一群——一大群学院女兵兴奋叫嚷着冲了下来,无视的从他们身上踩了过去。 “警报!警报!”卫兵趴在地上抱紧通迅器,“船上发现女人!船上发现女人!足有好几十万,太可怕了!” “女人?”中控室话务员吓得甩掉耳机,跳起来大叫:“全船红色警戒,开启所有检疫换气清洁系统!女人们来了!” “快快快!快把我们舱门封死。”各舱纷纷发来要求,“太可怕了,不能让她们看见我们这个样子。”然后所有人四下翻找早生锈的剃须刀的板结的洗发水。 女兵们在舱室中横冲直冲,尖叫声浪撼动全船。 “哇塞!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这么脏啊!全天下男生寝室怎么都一个样啊?” “应该是往这边走吧……不对不对,往这边来!” “陆教官在哪儿呢?喂,你看见我们了吗?”女孩们冲着监控摄像头招手。 陆伯言一副快哭的样子。 张翼德瞪大眼睛:“这这这这……这是真的女人吗?天啊,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多活的了。看起来和古代的不太一样了嘛。” 十几分钟后,白霜第一个冲进指挥室,衣服上挂着十几个拉着她想抢先的同学。 “哇哈哈!第一!”白霜蹦着,“没想到我们会来吧。” “像个当兵的样子!立正!”陆伯言大喊。 白霜吓得绷直,后面的女生哗啦啦掉下来摔了一地。 张翼德高兴的直搓手:“我说姑娘们啊,你们真是来得热烈的欢迎啊,我自我绍介一下,我是这艘航空兵的船大队长名叫张翼德,虽然我长得像水雷,但是我热爱诗歌和哲学。” 没人理他,所有女孩叽喳围上陆伯言。张翼德郁闷的跑去墙角,一看徐谦已经在那里蹲着了。 “你们跑来干什么?”陆伯言遇上兵变时表情都没这么痛苦。 “你们这三天后就要接受检阅了,我们是特地来预检一下的啊。”白霜得意洋洋,“我组织的,学院同意了,我带来了二十个班呢,这三天不干别的,就帮你们打扫卫生整顿军容。” “胡闹!”陆伯言面对女生团,也只有这一句经典台词可用,“这里很危险!” 女生们全笑的栽到地上去。 “是啊,来之前就听说了这里全是恶棍流氓,所以我们特地全副武装,擒拿格斗没过六级的都不让来。结果到这一看,每个舱吓得连门都不敢开。就你们这帮兵将来也能上战场?” “我胆量大的,你看我就敢和女人说话。”张翼德又凑上来。 白霜眼一白:“我让你过来了吗?” 张翼德很识大体的回到墙角抱头。 之后三天,精卫号里所有恶棍都在痛苦和战栗中渡过。 第一天。“清洁了清洁了!”女兵们戴着白口罩白手套冲进每一个舱,“通通贴墙站好,手放头上。”先对人喷一通杀虫剂。然后就拿一钩子伸床里下钩,于是万年没洗的抹布式衣袜带着无数蟑螂老鼠喷涌而出,女兵们不尖叫也不蹦跳,直接上火焰喷射器,烧完再来一通干冰降温。然后拍拍手:“好了!下一舱。”留下一屋背心短裤黑脸白沫瑟瑟发抖的大老爷们。 第二天。所有士兵要求穿戴整齐排队从女兵哨卡前通过接受甄别,女兵们在桌后坐成一排,按发型胡须脸部领口袖口裤脚皮鞋装备等几十个项目考评。其中一人举起红牌,这个兵立刻被拖走拉进小黑屋,然后就听里面杀猪般惨叫,外面所有士兵冷汗满头,几分钟后看见一个人形物体像是被放进洗衣机里转过似的丢出来,保证再看不到一点胡碴儿——下巴都磨脱皮了;脖子中再搓不出一点泥儿——已经又红又肿;皮鞋和头发亮得像镜子——用得都是同一种鞋油。 第三天,镜子成为紧俏商品,所有人出舱之前自觉在屋里照了又照洗了又洗,然后对室友回眸一笑:“你觉得我看起来怎么样?”在一片狂吐声中被踢出去。所有人没事找事也要在外面溜圈,看见巡逻检查的女兵就往上凑:“同学您帮我看看我这样行不?”然后很享受的接受女生的捧脑袋揪领口捏耳朵细细检查,得到一句:“不看脸还是挺帅的嘛,注意保持哦。”然后美的飘一整天。 张翼德自己在屋里猫了几小时,把自己泡到皮肤浮肿,用电锯锯断了胡须,脸上扑了好多爽身粉,终于鼓起勇气走出来去接受检查,结果女兵面还没见着,男兵先吓哭好几个。最后被以影响士气罪关了小黑屋。 这场军容整顿运动检查标准之严厉,惩戒手段之残忍,在精卫号上史无前例,在全军也是骇人听闻。但奇怪的是,没有激起任何抗拒,更没有兵变。所有人被收拾了一通,都觉得有点上瘾。纷纷问女兵们下周还来不来。 于是陆伯言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世界上为什么还要创造女人的缘故。 然后,检阅就来到了。 “海军大臣专用舰永成号,开始靠拢,三分钟后对接。” 三千位礼仗兵沉默整齐的立在第一对接通道前的广场上。现在看来,他们完全合乎规范,但没有人知道,海军大臣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会发生些什么。 “对接开始,舱门将在倒数六十秒后开启。六十、五十九……” 张翼德深吸一口气,觉得有点紧张——其实是十分紧张。徐谦连头都不敢抬了,只低头默念上天保佑之类的。陆伯言只是一直注视着仪仗方队,一言不发。好像要用眼神把自己的意志贯注进士兵体内似的。 这时一位军官疾跑到他身边,向他耳语了些什么。 陆伯言的拳头一下就握紧了。 “怎么了!”张翼德喊。 “有几名女兵,在船内被绑架了。” 第11节 检阅 “三十九、三十八、三十七……”舱门开启倒数在继续。 沉默好几秒后,张翼德说:“我带人去找,一个舱一个舱找。这帮杂种,这种没天良的事也干的出来。陆伯言,这里你得撑住。不管出什么事,一定不能慌。明白吗?我们做了这么多事,这么辛苦,是因为你值得相信。所以今天,就算所有人都乱了,你也得挺下去。他们就是希望你也乱,希望你发怒,你要是被激了,就上了他们当了。” 陆伯言点点头,但他的脸色已经铁青。 张翼德看看徐谦,示意他要好好看着陆伯言。徐谦点点头。张翼德正要走,陆伯言说:“没用的。” “什么?” “你找不着的。他在等我去和他谈条件,去求他放人。” “可是海军大臣马上就进来了。这边还有一队随时会炸窝的兵……” “这点事都不能同时解决,我还打什么仗。”陆伯言冷笑,“把叛军头目接入我的脑内芯片频道。” 舱门开启了。与此同时,通迅频道也传来声音,是一声冷笑。 “你以为这次检阅是你的机会是不是?”那个声音说,“你们这些天来这么整治全船人,就是为了你们能早一天离开这里,回去升官发财。我告诉你,你做梦!” “我不会离开。”陆伯言说。 “你说什么?” “我不会离开。我会一直在这里,作为全船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我说到做到。” “你不用骗人了,我们不可能有回家之日的。你骗自己就算了,还要骗所有人。” “将来我做不到,你们就直接用枪崩了我。不要拿那些女兵当人质!” “海军大臣驾到!”耳边传来的是另一声高喝。 陆伯言同徐谦快步上前,向舱门中被簇拥着走进来的那胖将领敬礼。“精卫号舰长徐谦,副舰长陆伯言,欢迎袁一秋将军前来视察检阅。” 袁一秋满不在乎的挥挥手,也不回礼:“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 徐谦已经开始冒汗,不知说什么好。陆伯言平静回答:“为了精卫号的全体官兵,为了海军的事业。” 袁一秋大笑:“你果然会说话。不过我今天不用和你说虚话。是因为周公瑾说,你是个将才。将来职位一定不在他之下。所以我倒要来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陆伯言点点头,但这时,通讯器中却传出了女兵的惊叫,他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那声音大笑着:“正在拍上司马屁?好关键的时刻啊,那么就让我们都看看你是个什么人物,是不是真的什么时候都不会慌!” 女兵的尖叫变成了哭喊。 陆伯言几乎就要破口大骂。 袁一秋看见陆伯言的脸色突然就变了,不由有些不快,声音更傲慢了:“怎么样?陆舰长,让我看看你的战舰和士兵?” “请。”尽快陆伯言极力保持平静,但徐谦也能看出来他脸色极其难看。急得一直向他使眼色,希望他笑一笑。但陆伯言笑不出来,他知道自己该笑,但他违了心,就是笑不出来。 袁一秋冷冷看着他:“陆舰长今天不太高兴嘛。我来打扰您的清静日子了?” “哪里哪里。”徐谦忙把话题接过来,“他就是这样,不喜欢笑。来,请来检阅仪仗队吧。” 陆伯言放慢脚步,让自己落在后面,对通迅器怒道:“你这么干我一定不会再放过你。” “什么?”袁一秋转过头来。 通迅器中那声音放声大笑。陆伯言觉得自己已在爆发边缘,他知道袁一秋看见自己的眼睛里,满是愤怒。 徐谦忙拉了袁一秋:“他不是在说大人,他训旁边的兵呢。” 这时仪仗队长高喊一声:“立正!”倒把袁一秋和徐谦吓了一跳。数千人同时一踏,声音响亮。 徐谦抹一把汗,这仪仗队现在简直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会爆发。 袁一秋扫视这队伍一眼,点点头:“这帮东西居然还让你们训出点样子来。” 前排仪仗兵听在耳里,脸色都很难看。徐谦急忙说:“还请大人训话。” 袁一秋摇摇头:“我没什么好训的。听说陆舰长治军有方,我倒很想想听听你究竟是如何训导这些刺头的。” 徐谦忙把陆伯言拉过来,低声道:“一定要沉住气。快点说上几句就结束吧。” 陆伯言脑中芯片那声音在大笑:“是不是要开始训话了?看吧,你只要一登台,台下就会齐声大喊:‘陆伯言滚蛋’!你快些去接受致敬吧。” 陆伯言面色铁青走上阅兵台,那表情让袁一秋看了都不禁往旁边躲开,心想旁人见我笑脸巴结也来不及,这人倒好像是我的上司似的,怪不得是连大司马都敢骂的。 陆伯言环视了这些士兵,缓缓开口:“你们今天站到这里来,是为什么来的。我想,你们自己心里都有一个答案。我当初被分到这里来的时候,我的亲人,我的朋友都觉得我完蛋了,认为我会在这里呆一辈子,永远也翻不了身。因为这里就是失败者的集中营,凡是来到这里的人,没有人觉得他们还有走出去的一天。但我给自己立了誓,我一定要走出这里,给那些想整治我的人看看,老子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倒!但我到这里来时,却很失望。因为我看到了一帮窝囊废,明明机会就在面前,却连争取的勇气也没有。明明可以站着,却偏要趴着,任由别人在你身上踩来踩去。我当时想:我不会和这帮人为伍,他们自己都不救自己,别人就更帮不了他们。今天你们站在这里,如果觉得这么直着腰站着太累,想躺着,想趴着的,现在就可以往下倒了。” 徐谦吓得浑身冰凉,心想他们不闹事,你还非逼他们闹事啊? 但是没有人动。所有人都默然伫立。 陆伯言接着说:“怎么?不愿倒着?怕现在躺下去,会被别人看不起?你们明明心里有自尊。平时我训你们,整你们,逼你们受训。你们一定很恨我吧,恨我就对了。这说明你们心还没死,还想被当人一样看待。我告诉你们怎么样可以不用看到我。今天州海军大臣就站在这里,你们恨我,就大声的喊出来,喊:陆伯言滚蛋!让大臣看看你们有多恨我!你们喊完了,以为我会被调走吗?不会,那样我就永远也无出头之日了,我会留在这里,和你们一样,我也会把自己关在舰长室里,等着和你们一起烂掉。我再也不会去管你们的死活,再也不会去想如何拯救这艘战舰。如果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现在就大声喊出来吧。” 四下静默无声。徐谦张翼德紧张的拳都攥出了汗。 一秒过去了,五秒过去了。仍然是死一般的沉默。 陆伯言看表:“我再给你们三十秒钟时间,半分钟内,没有人喊。检训就正常进行。再有违律者,依律严惩。但这三十秒内,只要有一个人喊了。我陆伯言立刻解散大家,从此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我再也会不过问。” 徐谦大滴的汗往下落,心想你怎么拿话把自己往悬崖上逼啊。这三千人呢,万一真有一个就喊起来了,怎么办呢? 十秒过去了……二十秒过去了。 一个士兵有些犹疑,他四下看看,就要张嘴。 突然他屁股上挨了一脚,他身子一晃,再也不敢开口了。 三十秒过去,三千人方阵一片寂静。 突然仪仗队长大声喊了起来:“陆伯言,我们信你!兄弟们就跟着你闯了!” 整个方阵都轰然爆发出声音,这声音渐渐汇成清晰的同一个名字:“陆伯言!陆伯言!陆伯言!” 徐谦激动的要哭,张翼德咧了大嘴握住徐谦狂晃,几乎要把他捏碎了。 袁一秋也笑拍起掌来:“好好好。陆将军,这回我算是服了。这些兵别人都带不了,不愿带。能让他们甘心拥护的,也唯有你陆伯言。” 陆伯言却一点笑容也没有,他只是长长吐了一口气。有些疲惫的走下阅兵台。 过了一会儿,芯片里的声音传来了出来。 “我都看见了……也听见了。”那个声音笑着,“我以为他们只会听我的,但没想到……他们终于明白了,你才是他们能指望的人。我输了。现在我就是想和你继续斗下去,也没有人会跟着我了。阅兵结束后,我会带着我的手下,来向你投降的。” “先把女兵们放了!” “放心。我不过是弄了几只老鼠,她们就吓得哭叫成那样。你以为我还会把她们怎么样?我钟士季虽然爱使诡计,但是做事还是知道分寸的。” “你一直和我斗,就是想试试我是不是一个有本事给大家一条路的人?” “没错。不过若你是庸才,不能服众。不用我做什么,你自己就会葬身这里。” “你不怕我将你严惩以警他人吗?” “你应该这样做。如果我死了能让这艘船的人重新警醒,那不是死得其所吗?” 陆伯言点点头:“放心。我会给你记帐的。” 晚上自然要宴请袁一秋,说是宴席,其实不过是劣质白酒加几种罐头肉,连平时张翼德珍藏的水果罐头和鱼罐头都拿出来了。这在舰上人看来是五十年难得一遇的佳肴。但袁一秋却只是皱着眉头冷笑。 “各位真是俭仆啊,早听说这舰上日子苦。还好我早有准备,来来,把我带来的酒食都拿来,犒劳各位将军。” 不仅酒食自带,连女服务员这位大人都自带了。早有美女抬来食箱,打开里面全是保温保鲜的珍味,更有几十年藏的名酒,看得张翼德两眼喷火。 “这金品杜康可是特供品啊,市场上没有,黑市买要数千元一瓶呢。”张翼德伸手就想去接,人家服务员根本就没理他,先给袁一秋倒上了。 陆伯言看看这酒食问:“光摆上来的这些,也有上万元一桌了吧。不知袁大人这次劳军,带了多少来?” 袁一秋脸色不好看:“怎么这些陆将军觉得不够?那下次我叫人多送些来。” 徐谦忙向陆伯言使眼色,那意思给你吃就是天大的面子了,怎么还嫌少啊? 陆伯言叹一声:“舰上几十万人,士兵们现在在吃砖头似的压缩军粮,我们怎么咽得下去这些。” 张翼德猪蹄塞进嘴里一半,差点没噎死,大蹄花塞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袁一秋冷笑:“陆将军果然是爱兵如子。袁某惭愧。” 徐谦恨不能立刻钻桌子下面去,心想完了完了。陆伯言啊陆伯言,你早上能镇住那么大场面,多不么容易啊,那是多少天的辛苦啊。怎么现在就不能违心奉迎几句,把这场酒宴混过去呢? 他转念一想,这位要是那种人,也就不会到这儿来了。算了,爱咋地咋地吧。他苦笑一声,开始自顾喝酒。 场面顿时变得尴尬无比。没有人敬酒,没有人谈笑。袁一秋喝一杯酒道:“既然大家不爱吃,那就收起来吧。” 女服务兵立刻上来收菜,张翼德恨不得扑上桌去以身保护,可还是眼睁睁看着桌子上又只剩下罐头。 这时陆伯言倒站起来了,倒上一杯劣质白酒,也给袁一秋杯中倒上说:“来,请大人喝一杯舰上的酒,吃些舰上的干粮,体验一下咱们海军真正过的日子。” 袁一秋面色难看,僵了几秒,还是站了起来,点点头:“陆将军的意思。我早已明白了。放心,我一回去,就立刻责令资重部门,一定要让舰上兄弟们也能吃上好酒好肉。” 张翼德乐得就要一头撞出天花板去了,心想陆伯言真行啊,原来放着眼前的不吃,是为了以后天天吃啊。看来跟着这人不会吃亏。 酒席之后,徐谦跟陆伯言回到舰长室,说:“袁大人明天就走了,有一样东西可千万不能忘了给。” 陆伯言一笑:“我倒想知道你有多少钱可以包。” 徐谦也笑:“我还以为你真什么都不懂呢。我把所有积蓄加全舰维修费都算上,也就不到十万。你要是有再凑些吧。” 陆伯言摇头:“把维修费都送礼了,舰上的破损怎么办?” “这战舰若是不能出航,修它何用?只有打通关节,让大家重新被起用,那时维修费军服费这费那费,自然就都有了。” 陆伯言摇头:“你真是没见过世面,你知道他去别处视察,能收多少?若按钱排号,我们还是得准备烂在这里。” “这点钱送了的确人家也看不上眼,但你要是不送……那是不懂规矩,你就等着好受吧。还指望有酒肉物资送来?没准什么时候连供暖燃料都给卡了。” “你这就又不懂兵法了。我们希望袁一秋能帮我们。得看袁一秋想要的是什么。他缺钱吗?不缺。他缺什么?功绩。我们带好了全船人,送给他的是功绩。他这次阅兵的录像,他自然会急着做为自己的政绩上报。到时上面要来核查,你以为他不会上赶着给我们送酒肉送军装修舰刷漆啊。” “是啊。”徐谦看着手里红包,“照这么说,这钱我们就省下了?可我还是担心……” “你啊,老实怕事,又没本事,所以纵然巴结奉迎,也还是这样下场。”陆伯言大笑,“这钱你就省下给大家买酒喝吧。” 正这时,通迅器里响起张翼德的声音:“老陆,快来。那个人来向你投降了。” 第12节 大军演 陆伯言看到了他的这个对手。 “你如果用女兵的命来威胁我,其实我可能那时真得就顶不住放弃了。” “我钟士季虽然爱使诡计,但有些事还是不屑去做的。”那男人笑笑。 “你一直和我斗,就是想试试我是不是一个有本事给大家一条路的人?” “没错。不过若你是庸才,不能服众。不用我做什么,你自己就会葬身这里。” “你不怕我将你严惩以警他人吗?” “你应该这样做。如果我死了能让这艘船的人重新警醒,那不是死得其所吗?” 陆伯言点点头:“放心。我会给你记帐的。” “为什么不杀了他?”指挥室中,张翼德喊。 “他敢来投降,就知道我不会杀他。因为那会使全船一大半的人恨我。而且,我想他不是真正的那个控制者。” “你是说那个人其实根本没有出现?” “他也许在这艘船上,也许不在,但我想。他的目标,也许不仅仅是成为一艘战舰的主人。”陆伯言看向屏幕上的星图,“也许……这个人才是我最大的敌人。” “我们明天就要离舰了。”这是舰边缘一处安静的走廊,白霜看着屏窗上显示的星空,有些愁绪。 “能离开这个破地方了,该高兴才是啊。”陆伯言笑着。 “我不想走。”白霜低头。 陆伯言大笑:“好啊,那么留下来天天给我们打扫卫生吧。” 白霜猛转了身盯着他:“我不开玩笑。你说一句话,我就真留下来。” 陆伯言看着他:“你怎么留?你不想毕业了?” “你可以申请调令啊。就说船上缺通讯参谋,随便编个理由,要求我留舰试用。” “天下那么多兵,我凭什么要一个没毕业的学生兵啊?” “你……你装什么傻!你知道我这是为什么。” 陆伯言轻轻叹一声:“傻瓜。我都时刻盼着离开,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我要等到你离开这的一天,和你一起走。”白霜眼圈红了,“你……你在这里太不公平了,你不用装,我知道你有多难受。检阅的时候,看到你一边要处置救人的事,一边还要应付上级,还要说服几千士兵。我知道你有多难,我看得出那时候你也把自己逼到绝境了。你赌那些人最后想通了会跟着你,你赢了。但你不能保证永远赢,你知道你在做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你知道你的敌人有多强大……”她停住了,望着陆伯言,许久才说。 “你需要有人在你身边,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 陆伯言也望着这女孩,他只能微笑。 “谢谢你。”他轻轻说。 “不用谢。然后呢?一脚把我踢飞?” 陆伯言忍不住笑意更深,他看着窗外星空:“你知道答案的。” “为什么我不能留在这儿?” “因为我习惯了在最艰难的时刻一个人度过,独自做出所有的决定,也独自为这些决定承担。” “我知道……你少年的时候,曾经被判定为不合格基因,赶出了训养院。后来你一个人离开,你的朋友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直到有一天,你重新考入军校,并成为学校中最优秀的学生。我知道你也许已坚强到不用任何人帮助。但我说得不是那个意思,你明白。” “我明白,所以你更不能留下。” “我不懂你的理由。” “我不需要给你任何理由。”陆伯言看着她,“听我的命令,就现在给我离开。” 白霜离开了。袁一秋也离开了。 一个月过去,果不出陆伯言所料,虽然钱一分没送,但是送物资和整修船舰的部队却来了。全舰打牙祭加大翻修,人人好像过年一样。 陆伯言看看日历:“让大家再快乐几天吧,然后就要加紧狠训,准备上战场。” 张翼德口里嚼的肥肉差点又喷出来:“上战场?上哪门子的战场?” “你不知道四个月后有军事大演习吗?” “这关我们什么事?从来这些事都不会叫上我们的。” “但这次不一样了,你以为袁一秋花这么大力气整修军舰为了什么?你以为光一次检阅就能给他带来赏识?当然要这艘舰真正能去陛下和各位上将军面前亮亮相,才算是真正功夫做到家了。” “哎呀臭棋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傻小子。没想到你对朝堂之道人心世故也门儿清啊,你不是不懂,是扮疯装傻啊。” “打仗哪有不研究人心世道的。我懂这些,但是我就是要证明。我不靠那一套,凭真才实学,也能成为海军元帅。” “等等等等,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你要成为什么?” “我不喜欢和人说第二遍。我也知道你听清了。现在你不会信,等我成功那一天,你再来向我敬酒吧。” “行,你陆伯言要能成海军元帅,我张翼德倒立着去给你敬酒。” 精卫号参加演习的通知很快就下来了。这次大军演将出动汉帝国各州陆海空近百万军队,数百艘大小战舰。而精卫号,得到的任务是扮演敌军的主力旗舰。 张翼德笑得站不稳:“亏他们想得出来,让精卫号这艘老破船扮演敌军旗舰,那还不是让各军随便胖揍,让皇帝大臣们看一场我军威昌盛的好戏,人人有功,大家升官提职。” 陆伯言点点头:“历来演习,不过都是给陛下看的耗资弥费的一场大戏罢了,所有步骤,怎么打,怎么赢,谁赢,什么时刻赢,军功如何。是各将军们事先早分好了的。所有从来没有哪支部队肯扮演敌军的,因为演敌军不但得不到军功,而且还要照顾各支部队的“军功”,若是哪支部队进攻时抵抗的稍微硬了点,必然落下埋怨,又受气又不讨好。这样的必胜之演习,骗了陛下又骗了自己,真遇上战事时能不能打,真是天才知道。” “嗯,依着老张的脾气,这次就来玩点真的。别的不说,老张手下的航空兵,只要有好战机,拿出去敢和任何一个主力飞行师拼。”他说完自己先摇头,“可是哪来的好战机?只有百来架几十年前的古董机,能飞的不过二三十架,这仗是想打也没法打喽。” 陆伯言摇头:“既然要扮演敌军,若不显得兵力雄厚一点,哪能显出各位将军们的战功呢?所以好战机固然是没有,但是数量估计是管够的,就怕你飞行员太少。” “少?”张翼德瞪眼,“我去舰上吼一声,有哪个不想能驾机上天的。演习还有四个月,给我三月,我保证他们在天上个个跟恶狼似的,见谁咬谁。” “好。”陆伯言点头,“有你这句话,战机我去负责要来,我弄来多少架,你就得给我多少飞行员。” “一言为定!” 二十天后,一艘大型运输舰靠近了精卫号。 “这……这这,这是什么?”张翼德看着从通道中倾泻下来的废铁残骸,“他们送错地方了吧,我们这不是钢铁回炉厂。” “这是战斗机啊。”陆伯言笑着,招呼众人,“全部给我点清入库。” “什么狗屁战机!”张翼德吹起胡子,“这都锈得长绿毛了,论斤卖都没人收。” “你说对了,我还真是论斤要来的,这几年各军争相换装备,许多旧战机没飞几次就淘汰了,还有很多放在库里久不训练锈了的。这一船本来是要送去钢铁厂的,我要来了,足足六十万吨,你算算能凑多少战斗机吧。” “我说臭棋陆,你疯了吧。这些战机光维修除锈就得一年!” “要是只维修部来做是得一年。但全船这么多人呢,闲着也是闲着。”陆伯言说,“传下令去,这些东西堆在库里,随便领。只要拿走能重新修好飞上天的,那架战机就归他驾驶了!” 张翼德大叫:“不行!得我先挑完。” 这命令一出,全船轰然而动,所有的机库都被占了,处处是维修焊装的火花。全船几乎每个舱都去抢了一架战机,自动组成一个维修战斗组。有的舱还每人弄了一架。人人通宵不眠折腾了一个月,修出来战机七百二十二架。人人都喊不够,于是陆伯言又去弄了两船,愣是把一船恶棍都练成了山寨装机高手,每天各舱看不到有人打牌,全听见在吵嚷机械术语和零件型号,讨论7x40有没有可能加双引擎还有5x61的矢量轴偏侈较对问题。 就这么全船大装机,张翼德挑了几千人去特训。三个月后,攒出二千六百十一五架各式叫不出型号的古怪战机还有二千八百名飞行员,全军还没有一艘航天母舰能有这么多战机配置,也没看见机库不够把居住舱都拆了大家睡在战机上的场景。 “我以前不知道这帮小子这么能耐。”张翼德坐在陆战车上一路看着两边排着的战机群,“这一说装好了就归自己开,全他妈的疯了。” “人人都有一个梦想。”陆伯言说,“恶棍们也一样。男人都想着有一天能有一架自己的战机,开着它飞在天上,就像抱着老婆一样开心。这些人没觉得自己会有机会,所以一旦有了,他们会特别珍惜。” “我现在真想等着大演习来的那一天,看看各大主力瞧见他们的对手从战舰中铺天盖地的冲出来时的脸色。” “不,”陆伯言说,“我们不是为了看他们的脸色才这么辛苦的。这一仗之后,我要让庸才们看我们的脸色!” 第13节 狂扫 出战的一天来到了。 精卫号加满燃料,向预定战场进发。 “演习第一步,敌军向行星h354发起进攻,企图破坏其机场和港口并占领行星。行星守军奋勇抵抗,狙击敌军达三十小时,使敌军无法登陆。”张翼德边看军演指示边摇头:“你叫我不登陆我就不登陆了?你想守三十小时就守三十小时?这是打仗还是拍电影啊。” 徐谦忧心忡忡:“我还是觉得算了吧。我们要是不按指示来,以后没我们好果子吃的。弄不好全船人都跟着遭殃。” “还有什么比现在全船这样不死不活更糟?”陆伯言问。 “对!”张翼德说,“拼一把,挨什么处罚我也认了。好歹老子是按一个真正军人的方式去做的。” 他接着念指示:“第二步,我军各部急速增援,第一支增援部队在二十四小时内集结完毕赶到战场……还真是‘急速’啊……打了一天才赶到守军早死完了。” “你能不能不念了。”陆伯言笑着。 “怎么?你不想知道敌人的战略方案吗?” “真打起来,哪有步骤指示给你看。我当然不想知道。”陆伯言看着星图上,战舰正急速向目标靠近,“我要打一场真正的战争。” 精卫号驶入距目标行星三十万公里轨道,在那里,一艘艘的舰船从黑影中驶出,开始跟随精卫号。“敌军”正在集结。 除了精卫号,扮演“敌军”的大多是从各部抽调的预备部队,或是老旧运输舰扮演的“敌军先进舰只”,要不就是资历还浅的新任营团长带的非主力,总之是杂牌到家。但这些舰只凑在一起,居然也有七八十艘,看起来还挺浩浩荡荡。 “不能指望这些人会跟我们一起拼,”陆伯言说,“也不能指望当他们发现我不按计划发布指令后,会服从这些指令。”他苦笑,“我们现在扮演的不仅是敌军旗舰指挥官,还是连手下都调动不了的敌军指挥官。” “这种最不是人干的角色,果然是只有我们才配来演的。”张翼德也笑。 距目标行星还有十万公里,一切静悄悄的,没有发现任何侦察机或预警装置,当然,人家早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来多少人,怎么打,还需要派什么侦察机。 离预定攻击时间还有一小时。 但陆伯言决定提前发动攻击。 第一攻击波的飞行员都在甲板上集结了,等候陆伯言的最后指令。张翼德全副战装,站在了他们的前列。 陆伯言望着这八百名飞行员,却很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张翼德都等得有些急了的时候,陆伯言才开口。 “我不知道你们这一辈子,有没有好好的做过什么事情。也许你们认为没有必要,也许你们觉得因为轮不到你们。但今天,我来告诉你们是自己是谁。你们不是废物,不是人渣,你们是一支强大的军队,这支军队将摧毁敢于阻挡他的一切敌人。你们没有别的本事,就是会让人痛恨。那就把这一点发扬光大吧,在这一战之后,我要让所有的人听到这支军队和这艘战舰的名字,都会恨得咬牙切齿!” 人们大笑起来。但他们的笑声未落,陆伯言已下达了命令。 “立刻出击!” “全体向右转!登机!”张翼德用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大吼。 轰然的脚步声响起,震颤着地面。 行星h354 这个各州交界地带的荒凉行星在没有军演的时候,从来都是一片死寂。而此刻,它的表面和地下密布了近二十万的陆空军。仍然是一片死寂,只能看到黄沙卷起,从无边的战车方阵上掠过。 距演习开始还有四十五分钟。 距战争爆发还有六个月零三天。 胡遵看了看手表,打了个呵欠。等待的时间最无聊,他盼着演习早一点完,他可以早一点回家。 远处黄沙高扬,看来风暴正向这里卷过来。怎么选了这么一个鬼天气演习?一会演习完光擦战车上的灰就得半个月。 “是不是让所有战车开始转变成防空型态?”副官建议着。 “急什么?没看见沙暴就要来了么。防空型态最爱落灰,到时候擦都擦不干净。”胡遵想,就不能选个好点的地方打仗吗?不过风景好的地方都被划成旅游区了,敌人是不会被允许进攻那里的,所以大家只好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开战了。 “天上那是什么啊?”他抬起头,看着似乎有些杂点的星空。 “警报!远程导弹来袭!是轰炸!”副官接到了通知。 “开什么玩笑。”胡遵继续低头看表,“离演习开始还有四十三分钟,谁操作失误把导弹丢出来了。现在落下来也不算的。那帮演敌军的究竟会不会打仗?” 扑的一声,一枚长六米多,重两吨的导弹插进他身边十米外的土中。 “将军,快进掩体吧!”副官扑上来。 胡遵一把推开他,向那导弹走去:“让我看看编号,是哪艘舰的哪个混蛋扔下来的。” 一声巨大的闷响,胡遵被汽浪推的飞了出去,一道蓝弧弹光迅速把周围的数十辆战车吞没。虽然演习弹没有装真弹头,但是为行进战场环境模拟和效果判定的特制弹头爆炸仍足以把在演习时还站在轰炸区露天的笨蛋们像风扫枯叶般吹走。 接下来是二个蓝色光爆波激荡开去,然后闪光就连成了片,把整个战车阵地吞没。 “什么!敌军提前进攻了?”郭淮收到了报告,“他们没有按计划只进攻港口?他们同时进攻了所有能看到的军事目标?我军地面防御全毁?胡遵将军被判定阵亡?事实上他也真的进了医院?脑震荡?” 郭淮跌坐在椅上,手里还拿着电话。愣了许久:“这是打得哪门子仗?” 张翼德带着攻击机群呼啸过天空时,竟然都找不到什么可以攻击的目标了。 雷达上几乎所有的目标都已显示被轰炸击毁,地面正在一片火海之中——是真的火海,所有战场效果模拟用的燃烧包都被引燃了。陆伯言这次轰炸没有放过一寸土地,他把原计划配给进攻三十小时的用弹量全用在了进攻的第一个三十秒。那三十秒后,地面上也的确再没有东西可炸了。 张翼德大骂:“混帐陆伯言,老子带兵苦练了几个月,你他妈的全给炸光了一点也没给老子剩!” 陆伯言的声音传来:“后面还有上百万援军等着你打呢,急什么。听着!给我封锁所有工事出口,有敢冒头的就灭掉!” “明白。不过他们不会傻到现在出来吧,他们应该在等我们登陆后再反击。” “哦,让他们等吧。不过我没有打算过登陆。” “什么什么?你不登陆?我们的目标是攻占行星啊,攻占了我们就赢了!” “赢个屁!瞧你那点出息。攻占一个小行星算什么打赢。我要消灭的是正赶来的一百万援军!” 整个通迅频道里突然沉默了,张翼德也没声了。陆伯言以为通迅被干扰了,喂了几声,张翼德的声音才传来。 “兄弟,你把大家都吓着了。下次你想这么干之前先通知大家伙一声行吗?我看见有几架飞机吓得都翻筋头了。” 第一支赶到的援军是东海舰队第一特编舰队航母:琅琊号以及七艘巡洋护卫补给舰组成的舰队。 他们本来预定在演习一开始不等军令到达就启动紧急集合,这样可以提前一小时到达战场,以表现集结迅速,结果演习开始时间还没到,紧急增援的军令就到了。那时候琅琊号司令官程喜正在补牙。结果是他不得不捂着腮帮子说话露风的指挥全场战斗。 听说守军不用说三十小时,连三十分钟都没顶住。为了抢时间,第一特编舰队连油都没加满就被程喜勒令起飞。 “我们的燃料只够支持战斗六小时。”参谋提醒着。 “六小时还不够打完这场仗吗?”程喜捂着嘴怒道。 他预测的很没错,六小时足够了。还没等第二支援军赶到,指挥部就得到了第一特编队全灭的消息。 究竟是怎么全灭的程喜自己也没有搞明白。他事后回忆说:“我们及时赶到了,我们看到敌战机了,然后我们就沉没了。” 第一特编队正好跃迁出现在张翼德攻击敌群的中间,因为着急,程喜连不能直接向敌军火力范围内跃迁的兵家大忌都不顾了。张翼德他们看见这些巨型战舰猛得出现在他们身边的时候还有点懵,三秒钟后发现自己还活着,而敌母舰已经开始腾起火光。 “谁?谁开火了?” “我……h2361……”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这个不能打吗?” “打啊!打得好!把所有导弹都给我扔出去。” 琅琊号连战机都没来得及释放出去就直接被击沉。 程喜事后对这场战役的评价也只有一句话:“这叫打得哪门子仗?” 第二支赶来的援军是南海舰队第六编队。旗舰是重型战列舰广陵号。他们倒是谨慎的在离战场一万公里处跃迁出现。赶到时,正看到东海第一编队被围攻。于是猛冲过去救援,紧接着发现陆伯言的第二机群攻击波出现在他们后方。拼死冲入包围圈,发现第一编队早就被判定沉没。敌军不过是装装样子诱它们进来。 和琅琊号的通迅这时才不再被干扰,程喜的声音传来:“兄弟,千万别过来!……唉,晚了,看你的了。” “看你个鸟!”广陵号传来回骂。 几十分钟后,没有航母的它们直接被打沉。 总指挥部如梦初醒,开始打电话大骂陆伯言究竟搞什么鬼?是不是在攻击判定装置上动了手脚?怎么可能援军到一支就完蛋一支? 陆伯言的回答很利索:“你试试一百艘战舰三千架战机在这儿等着你。老子也是舰队!调全国之兵放马过来!” 陆军装甲师长张文远带着自己的战车群在战舰中等了七个小时,也没有等到战舰起飞。 “怎么回事。”他向第十特编舰队指挥官黄权发问,“为什么不按原计划出动?” “现在演习全乱套了,敌军不按计划来,去的舰队去一支被消灭一支,所以现在编队在等待指挥部新命令。” “指挥部有命令说撤销原作战计划吗?” “没有。” “那你等待什么新命令?别的部队已经按计划到达,你却还按兵不动?那不是等敌人各个击破么?这要是真的战争,你这么干就把战役给毁了!” “什么真的战争?少来这套。演习就是演习。再说了,是真的战争。我更不能稀里糊涂冲上去送死。我正在要求指挥部修改命令!” “我得到的命令是我的装甲部队会在十五时被空降在行星上,这关系到行星能不能守住!不管你要不要求修改命令,在没有得到修改原计划的回复之前,你必须出发!” “张文远你疯了吧!守什么行星啊。你弄得跟真的似的。你要按时赶到是吧。对不起,我的舰队送不了你了。你自己开去吧。” 张文远愣了几秒钟,转身大吼下令:“所有部队离舰!立刻控制跃迁塔!” 所有扮演敌军的各舰舰长现在心情也很难以言表。 最初的时刻,他们也一样傻。甚至有人去大骂陆伯言搞什么鬼。等到第一支援军被消灭时,呼叫声停了。等到汉海军十大主力被打残一半的时候,这些地方部队杂牌军将领们全兴奋起来了。通迅频道又吵闹起来。 “哇哈哈,那一炮是我放的!广陵号是我打沉的!” “我说103,把你的破舰挪开!你一艘加油船往前凑什么凑啊!两根高射机炮也敢扫人家航母,欺负人家主力也不能这样。” “姓陆的,你们哪来这么多战斗机啊?满天跟飞苍蝇似的,你们不是在舰里开了一飞机厂现造吧。你们缺飞行员吗?我这有几十个全送给你们了,帮我把北地号打沉,叫那舰长当年在我面前牛b!” “大快人气扬眉吐气啊,咱们假想敌军也有打胜仗的一天啊,哈哈哈,战损比20:1,打疯了,打疯了!陛下可在一边观摩呢,这回我们死定了哈哈哈哈。” 第14节 战俘皇帝 汉献帝现在也有些懵。 巨大的未央宫在演习开始时就小行星六千公里上空悬停,进行观摩。看英勇的汉军是如何击溃来犯之敌。但十二个小时内,他看到的是汉军如何被英勇的来犯之敌击溃。 “哇,好啊好啊,又消灭了一艘。打得真好看!”身边的小爱妃鼓着掌。 献帝放下望远镜,黑着眼圈:“那是我们的战舰。” “哦……”小爱妃嘟起嘴,一会儿又喊起来:“哇,看那儿,那艘也打沉了!” “那也是我们的……”献帝要哭了。 他转头看向大司马孔良,孔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爱卿不用这么紧张。其实我就是想问问,那些敌军是我们的军队扮演的吗?” “是……”孔良发抖。 “幸好也是我们自己的军队,不然还真亡国了。”汉献帝觉得老幸福了,“他们那么厉害,指挥官是谁啊。” “他……”孔良咬牙想把那个名字在嘴里嚼碎了,真不愿意说出口:“他叫陆伯言。” “哦。咦?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 孔良心想能不熟吗?我这辈子倒霉就倒霉在这人身上了。“陛下圣明,此人就是当年写那首狂言诗的那个。” “哦……”汉献帝说,“若是来年凛风起……” “你自长哭我自笑!”小爱妃拉起汉献帝的袖子显示博学,“你看我对出下句来了!这诗我可熟了。我们后宫跳皮筋都拿它当歌词。” 孔良心想,你要是下不了手,我帮你把这女人推到舰下去摔死得了。 没料到汉献帝大笑:“是啊是啊,孔爱卿你当年说,给这人一个官做,就能安抚于他。现在看来,你的建议果然是高妙啊。” 孔良心想:算了,我还是自己跳下去摔死吧。 “陛下,臣罪该万死!” “你何罪之有啊?” 孔良心想,是啊,我何罪之有,其实我才是那最悲惨的受害者啊。但我要敢说“陛下圣明,我也觉得自己挺高妙的。”你还不把我直接绑导弹上打出去啊。 “陛下,我们再往前开一点嘛,这里太远都看不清的。”小爱妃撒娇。 “我也这么觉得。”献帝说,“不如我们直接开到敌军旗舰旁边去,那里比较清楚。” 未央宫这么一移过来,战场上打仗的全军都傻了。 “警报!一艘不明物体靠近战场,好像是陛下的未央宫啊。”张翼德说,“怎么办?” “敌军皇帝来了?”陆伯言说,“好啊,派一个中队去把未央宫占领了。” 张翼德又沉默了几秒:“我刚才又看见我们好几十架战机吓栽下去了。” “我是认真的。服从命令。快去!” “陆伯言!你疯别拿我们的命玩。” “相信我,有你们的好处。”陆伯言下令,“诸位,有能把战机开到陛下面前去俘虏他者,赏陈年五粮液一瓶!” 这一下,呼啦啦张翼德身边的战机全没了,直奔未央宫而去。 张翼德急得眼都红了:“都给我回来!我看你们谁敢在我前头到!和我抢酒者死!” 于是汉献帝发现自己成了战俘。 张翼德装着没看见文武大臣那杀人的目光,还在宣读国际反虐待战俘公约。 “哈哈哈,这些人真是太逗了。”小爱妃跳着,“黑胡子,你长得好像张飞啊!” “……” “你们这是想造反啊!叫陆伯言快来见驾!”孔良跳脚。 于是陆伯言得到了别人一辈子都甭想的晋见皇帝的机会,不,确切的说,是皇帝和各大臣哭着喊着要见他才对。 “陆伯言,你知罪吗?”孔良大喝。 陆伯言微笑:“我犯何罪?” “你竟敢率兵胁迫陛下?” “演习尚未结束。我受命扮演敌军指挥官。我只是做了任何一个敌军指挥官都会做的事情。同时提醒陛下纵然亲临前线,也不可不得指挥将领们同意擅自行动。” “还敢强辩?”孔良看向海军大臣杜预,“此人共犯下多少律例?杜大人你来说说看?” 杜预心说你要整死他,凭什么让我开口?憋了半天,才说:“这……陛下在此,我不宜妄做定夺。” 献帝一看怎么球又传我这来了。他左右看一看,看到一人。这人绝对够心狠手辣,让他说话没错,于是问:“孟德大人,以你说陆伯言此人犯何律条啊?” 曹孟德大笑说:“陆伯言当然有大罪,身为敌军司令官,竟然将我汉军数支舰队歼灭,搅得我百万大军,千员上将,竟然人人畏缩不再敢来增援。这样将才,若是敌手,岂不是大汉危矣。应该将立即处斩才对。” 孔良想:我靠,这话太厉害了。这回皇帝想杀人都说不出口了。这世上真有人可以一句话扭转乾坤啊。我算栽了。曹孟德,我算记住你了。 献帝点头:“是啊,若是敌将,如此善战,立当处斩。所幸其是我大汉将领,真是幸甚。杜预,这人是你们海军的,你说应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吧。” 杜预喜笑言开:“臣领旨。” 说罢问陆伯言:“陆将军?我可以走了么?” 孔良心说我倒你是皇帝你问他干吗?当战俘还当得挺来劲。 陆伯言笑说:“陛下不能走。这里还有参加演习的百万将士等着您检阅呢。” 献帝点点头:“好,就请陆将军与我同行。” 就这样,陆伯言走在汉献帝旁边,检阅着演习大军。数百位不服气的将领站在下面,高呼万岁。曹孟德笑着走近陆伯言:“你觉得你出头了么?你还太年轻了。这次你把全军将领都得罪了,以后你可有得是恶仗要打了。” 陆伯言看着这位枭雄:“那你呢?你是我的同盟。还是敌手?” “我不需要同盟,只要部下。而不愿成为我部下的,就都是我的敌手。” “包括陛下吗?” “我需要说第二遍吗?” 陆伯言望着他:“这么多年了,曹孟德的基因还没有学会一个‘忠’字。” 曹孟德也看着他笑:“这么多年了,陆伯言的基因也还是没有学会一个‘逊’字。” 第15节 启航 演习被总指挥部叫停时,陆伯言与精卫号所率领的“敌军”已经击沉对手一艘母舰,三十七艘各类战舰,战车一千三百多辆,判定歼灭敌人数量达三十五万——光被击沉的琅琊号航母上就载有八万本准备登陆支援的陆军。而已方仅损失十五艘轻型舰只,判定伤亡一万余人。 那一夜精卫号上彻夜狂欢,烟尽抽,酒管够。 将官们也痛饮一宿,到了酒醉宴残之时,徐谦摇晃着举着酒杯来到陆伯言面前。 “仗,打胜了。你的调令很快就会下来了吧。”他看起来是醉得不轻,突然楼住陆伯言的肩,舌头打结的大声说:“我这一辈子……没有这么高兴过!你将来走到哪里……都会有大出息!那个时候,别忘了精卫号,别忘了这里的兄弟们。有机会……就回来看看!只要我还没死!只要我还没死……我就会带着全船人,来向你敬礼……” 陆伯言摇摇头:“我说了我不会抛下全船人离开。” “你……你说什么?”徐谦狠狠一拍陆伯言,“犯什么傻!快给我走!调令一来就走!你跟我们不一样,你不能也毁在这里。你看看这船……”他站起来四下走,扬着手,“它太旧了,太老朽了,就像我一样。它不会沉没,永远不会,因为它终有一天会被拆掉!我不能等到那一天,让人来打沉它。”他大吼着,“精卫号是不会沉没的!这是我的船!等它再也开不动了,我会亲手炸掉它!” 周围的军官都上来抱着他:“徐老……你喝太多了,去休息吧。” 徐谦酒劲上来,一直指着陆伯言:“你不属于这里!你这么年轻,整个天空大海都是你的。走吧!离开这!别管什么承诺,忘了它!这里人的都会希望有一天,去向一个人敬礼。他的名字是海军元帅陆伯言!你说过,你就要做到!你做到了,我会带着全船人去向你敬礼,只要我还活着。我保证,只要我还活着……” 他被一堆人硬搀了下去,口中能喃喃不休。陆伯言静静看着他远去,默默无声。 “老头儿太高兴了。”钟士季走到陆伯言身边,“你圆了他一个梦,也是这艘船上人的一个梦。他们一辈子没有赢过,一辈子让人看不起,但这次你让他们赢了。”他将酒杯举向陆伯言,“别再执着什么你不抛开全船人离开的话,你应该走,去找你远大的前程。只有你以后真正成了上将元帅,我们这些人才真正有出路,而你呆在这里,救不了我们的。” “不用劝我……”陆伯言笑着,“我看得比你们清楚,调令不会来,我也走不了。我和弟兄还有日子要呆呢。” 他站起来,有些怅然,径直走回自己的舱中去了。 关上舱门,把喧嚣关在门外。陆伯言极疲惫的向床上一倒,好像这些天的奋战已经消尽了他所有力气。 一天后,演习胜负评价结果出来了,敌军扮演方被判定违例,演习结果无效。徐谦作为精卫号舰长担主要责任,被降职允许离舰。陆伯言正式“升任”战舰指挥官。 得到结果后,大家都很沉默。连张翼德竟然也没有大喊大叫。 “陆伯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这结果?”张翼德问,“那天喝酒时,我就看出你有心事。” 陆伯言笑笑:“这不是很好?我终于升职了。老徐也终于可以离开了。” “是的,老徐头盼着离开这艘舰盼了五十年,没有来调令。但当他终于觉得自己活得个人样了,不想走时,调令来了。而你臭棋陆,将接替老徐头,在这艘战舰上熬到白头,想离开,除非你的寿命熬到这战舰也终于再开不动要拆掉那一天。” “我没有想过靠这一次演习就能离开。” “那你这么拼了命要打赢是为的什么呢?得罪了所有人,就是为了证明你能赢?” 陆伯言看着他:“我要打赢,是因为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还能战斗,我要让有人开始害怕我们,于是我们就会等来真正的机会。” “真正的机会?是什么?” “上战场的机会。” “你是说?有人会想着把我们送上战场?好以后再也不用看见我们了。” “他是这么想的,但我们会不会消失,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你希望上战场,因为那能证明你自己。我也希望,因为我宁愿战死也不愿老死。”张翼德摇摇头,“可这全船的人都这么想吗?他们是不喜欢被人当垃圾看,但有时相比要去面对死亡,也许很多人宁愿呆在垃圾堆里。” “如果他们不敢上战场,那他们也不可能赢得拯救自己的机会。胆小鬼不配跟随我。” 徐谦离舰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在舰桥上列队为他送行。 徐谦看起来真的苍老了,走路都颤巍巍的了。他向陆伯言笑着:“那天我还赶你走呢,没想到先走的人是我。我还想亲手给这艘船送终呢,结果看来要轮到你了。” “你说过的,精卫号不会沉没。”陆伯言笑笑,“它只会老去,只到再也开不动的一天。我们都会老的,都会有再也无法实现雄心壮志的那一天。回家吧,你多少年没看过妻儿了?” “是啊……”徐谦长叹,“很多年了,很多年了……是该去看看他们了。” “帮我问嫂子……不……师母好啊。”张翼德冲上前。 徐谦怆然而笑:“好的,我会去问好。”他转过身,望望他终于可以自由而行的星空,“她的墓,我还从来没有去看过。” 他走下甲板,蹒跚而行。 “敬礼!”张翼德大声喝着。全体官兵立正,目送前指挥官远去。 老人没有回头。 半个月后,消息传来,精卫号被调入远洋护航编队,负责在公海星域为大汉运输商业船只护航。 “是护航?没有其他战舰编队同行么?”张翼德苦笑,“好歹给几艘破船让我们去和海盗拼吧。” 钟士季也笑:“这可好了。一旦商船受伤,我们难脱责任。而若跟海盗硬拼,我们一艘船又势单力孤,这又是一场必输之局。而且我听到风声,有人已经收买了几个最大的海盗头子,要让我们沉在远海。” “放马过来吧!”张翼德喊,“我们演习中能赢主力舰队,几个海盗会打不赢?” 陆伯言摇头:“不一样的。演习时毕竟不会死人。而且对手按部就班死等计划,你可以出奇制胜。但实战时,对手永远在给你制造陷阱。演习只能考验一下战术技术,真正的战场完全是另一回事。没有经历过实战,永远也不敢说你的军队能打仗。” “那正好,我们就打出点威风来给他们瞧瞧!”张翼德瞪眼。 钟士季冷笑:“威风?你以为各主力不想威风?为什么他们不来。你以为那些海盗都是些什么人?有些根本就是某些国家的未入编舰队!它们开着战列舰贩运军火毒品,在公海星域上横行了那么多年,背后暗自有一些国家势力支持,武器装备比我们的还好。各国海军装模作样剿了几十年海盗越剿势力越大,我们能有什么威风?” “少说这些没用的。”陆伯言站起,“至少现在公海上的护航舰又不只我们一艘,人家能去我们为什么不敢去。纵然有人会收买海盗要让我们沉,我们也不能逃避。反正是要打,那就真刀真枪拼一场。” “我们要拼的可不是开着帆船的乌合之众,那是挂着骷髅旗的正规军啊!这些年来他们向那些穷国小国运去了多少军火毒品,为了赚巨额利润挑起了多少场战争?你明知道他们多有钱,后台又是谁。我们拿什么跟人家斗啊?”钟士季喊,“那就是去送死!” “不去的,现在可以离船。”陆伯言冷冷看着他,“任何人要走,我都不阻拦。” 钟士季和他对视着,一会儿后冷笑:“你信不信我去喊一声,可以带走大半船人?” “当然,然后呢?你们被划为逃兵,永远要东躲西藏见不得人的度过一生!” “没人想当逃兵!但也没有人愿意白死!” “你上了这条船,怕死就再也没用了!”陆伯言断喝一声。 几秒钟沉默后。钟士季点头:“陆伯言,兄弟们就跟你拼这一回。希望你能对得起大家豁出去这些条命!” 十天后,精卫号整装起航,载着二十三万名士兵和船员,二千二百架战机,只有其他航母配给一半的弹药和物资,驶向了数百光年外,它茫茫未知的前途。 陆伯言海军生涯的真正第一战,才要来到。 第16节 打劫 检修装甲、改装战机、维修机炮、清查舱体。准备再准备,全船人昼夜不停。 不再是准备演习时的吵闹喧嚣,一切忙碌都在沉默压抑的气氛中进行,这次是真的打仗,这次是真的会有人送命。没有人知道会不会轮到自己,没有人知道这艘船还能不能回家。 “突然发现应该给自己喜欢的女人写封信啊,”张翼德感叹,“全船人现在都在写信呢,我老张也想写,写完了却发现没有女人可寄,他奶奶的。” 他看向陆伯言:“臭棋陆,你有那么多女学生娃,随便介绍一个给我,也好让老张能过把写情书的瘾啊。” “我记得你有老婆。”钟士季一边埋头刷刷狂写,一边揭穿。 “他妈的,老子在这里关了十年禁闭。老婆早跑了。” “女人会有的。”陆伯言笑着,“打完这一仗,我们就成英雄了。那时你就等着收情书吧。” “打完这一仗,老子他妈的就成烈士了,那时就等着收纸钱吧。”张翼德明显想像的是另一副场景。 “行,你要是壮烈了。我让我的女人们每人写十封情书烧给你。”钟士季是不炫耀会死星人。 “我说你就不能让她们现在就写?” “当然不行,还活着能回信的我不放心。” “全体注意,三十分钟将与我朝远洋运输船康庄号并入同一轨道,进行跟随护送行动。此次护送将持续三十二天。”广播中的电子女声毫无感情的宣布着。 舱室里胖老头打了个呵欠:“看你们一个个都跟上刑场似的哭丧着脸,不就是一群海盗么。又不知人家在哪,只有等着人家来找咱们。所以啊,怕也没用,还是老实睡觉吧。”他往床上就倒。 “睡个屁,一级战备。衣服都不能脱。海盗我倒不怕,可是战备期间酒也不准喝了,这才要命。我看海盗还是快点来吧,要是两个月不见人影,咱这帮酒鬼非憋跳海了不可。”光头佬坐立不安,四处找烟屁股。 “你够幸福了,有些外层舱连烟火都禁了,一个火星不准有,烟也抽不上。你看吧,没三天他们就会跳海。”瘦高个采用精神安慰法。 “这海盗打不着,我们都要给逼成海盗了。你说我们护得哪门子鬼航啊,干脆把货船上东西分了大家也入了海盗帮吃香的喝辣的去。”刺青男骂骂咧咧。 “少胡说啊。现在不比以前了,军纪可严,你这叫动摇军心,打仗时最先收拾的就是你们这号人。” “行行,我不说了。不过你们说咱们护航的货轮上都运了些啥呢?别瞪我,我就想像一下,想像一下不犯法吧。” “要我说啊,最好运得全是大美女加红烧肉,要不就全是进口的洋烟洋酒,哇,那可一个美。” “美个屁啊!真要那样,看得着吃不着,咱们还不活活馋死。我宁愿运得全是燃油矿渣,也死了心了。” 另一个舱门里,张翼德也在和张隽乂嘀咕。 “这库里的烟酒可就见底了,我们在海上还不知要呆多久呢。没有召回命令,我们可能就得五年十年的这么在海上漂着了,得想办法再弄点来啊。” “你不会又想去抢走私船吧?”张隽乂小心翼翼的吸着手中的烟,他也只有三包存货了,“别人都是怕海盗抢,你倒好,想去抢海盗。” “几个小海盗,抢它不得?”张翼德一瞪眼,“全是不义之财,运到东方去榨咱们的银子的,我们这叫主持国际经济新秩序。” “现在不比以前了。”张隽乂美美深吸一口烟,然后赶紧把烟掐了,留一半给后半夜,“以前咱们反正烂命一条,人渣一堆,可以胡来一气。现在咱们是正经护航舰队,打着大汉的龙旗。穷的去抢别人海盗?这还不让友邦们看了笑话?” “操,你张隽乂也有怕的时候?你少装蒜。我就问你,你跟不跟着我干吧。不去可以,我给兄弟们弄回烟酒来,你小子他妈的连闻也别想闻。” 张隽乂一笑,站起身来拿过张翼德的酒瓶:“干,当然干!谁叫咱没酒活不了呢。” “好!不过先说好,咱全队谁也不能走漏风声让臭棋陆知道。反正咱们每天都要例行出舱护航并训练,到时候咱们直接飞走他也追不上,等咱们带着烟酒回来,我就不信陆伯言这小子能把我毙喽。” “这可真没准。他急起来绝对六亲不认。我劝你别说这事是你的主意,直接推给我就得。” “滚,我张翼德是那号人吗?” 护航到了第七天,茫茫星空中也再没有看见别的船。那关于海盗收了钱要弄沉精卫号的传言,也似乎不那么值得相信了。大家不免都松懈了下来。精神一放松,更是思念烟酒。各舱叫骂连天,督察队抓的因为抢烟头而打架的人关了一机库,私下高价倒烟酒的状况更是泛滥起来。钟士季虎了脸亲自带人抓,也还是禁不住。 这时,有一艘不明国籍货船在附近航道出现的消息传到了张翼德这里。 “就是它了!”张翼德兴奋的搓手,“真是了解咱们的需要,这就送货上门了。” “咱们还不知上面装了些什么呢。再说了,万一是正经商船呢。” “屁!什么正经商船会不挂国旗不加入海航频道埋头偷偷赶路,必是走私船无疑。那么大一艘船,总有些舱是装了烟酒的,你放心吧。” 张隽乂皱眉:“我总觉得有点玄啊。这里是海盗猖獗区,这么大的走私船,只怕会有护航的,但是周围又没有别的船。” “你傻啊。谁走私还敢招摇过市的用军舰护航?最多是船改装一下装甲,配了几门小炮,还能怎么着。放心吧咱们是连航母编队都打沉过的,还能怕了这些小海盗?” “当初那不是演习么,大家也不用怕死冲过去乱炸就行。说实在的,咱们手下的兵都没打过真仗……” “那就更要打一打!”张翼德喊,“打过一次就会了。这次咱们就算是为了练兵,也非去不可。” 张隽乂苦笑:“知道啦。你打定主意的事,谁还劝得了。反正咱兄弟们去搏这一次了。” 第二天十时,张翼德的航空兵大队中的十五个小队按时出舱演练,张翼德昨晚特地调了轮值表,出舱的全安排了自己直属的飞行员。每个小队为二十架战机,这三百架战机虽然全是改装货,老旧还制式不一,但飞在天上的时候,还是颇有气势。 他们掠过护航的货船时,货船照例以灯语致敬。其实有真空中微子通迅技术早不用灯语了,但这是海上的传统。看着那巨大船只上几排灯为自己跳动闪耀着,飞行员们心中都很是有满足感。 伴着货船飞了几十分钟。张翼德下令:“全体拉升到指定座标,开始日常演练。”全队离开货船和精卫号,飞向太空深处。在距母舰五千公里处开始装模作样演练着空中格斗,渐渐越飞越远。这时侦察机的报告传来:“演习目标位置确认,没有发现异常。” “好!”张翼德下令,“开始第五号演习科目!” 这口令一下,三百架战机呼的一下,加了全速直向远方星空冲去,转眼没影了。 舰上指挥室参谋的喊声传来:“演练编队,你们离开战舰过远了……你们去哪?” 张翼德暗笑着:“我编队正在执行大迂回演练,一切正常,不用担心。” 参谋半信半疑:“这科目是临时修改的?”突然话筒被陆伯言抢了过来:“姓张的!立刻给我回来,不准去动那艘船!” 张翼德大笑:“我果然一挪屁股你就猜到我想去哪啊!对不起啦,我这也是奉命打击海盗。哪有见了走私船不抓的道理。臭棋陆,你就等着我给你带好酒回来吧!” “敌船情况不明,很可能是诱饵!”陆伯言急了,“真没想到你做事这么混!” “诱饵又如何?当老张是吃素的?海盗真敢玩埋伏,正好打他个痛快!你带着战舰随后赶到就行了。”张翼德啪的关闭了通讯。 母舰中,陆伯言摔掉无声的通讯器,大喊:“全船进入战斗状态!所有战机编队全部给我起飞!” 第17节 对攻 走私船就在三点二光秒外的邻近航道上,对于星空战机来说,这不过是十几分钟的功夫。转眼目标进入攻击范围。 “要喊话吗?”先锋小队询问,“喊什么呢?停船接受检查?” “喊个屁!”张翼德骂,“直接给我打!但不要投弹给弄沉了。用机炮让它知道厉害就行!” 先锋三个小队哗一下围上了敌舰,光束火网一通交织,这船立刻就满是窟隆,破洞中火光闪闪,气体带着碎片喷出来。 “行啦!给我停!”张翼德怕把好酒给打坏了,“现在喊话,让他们停船接受检查。” 那船顺从的停下了——敢不停下么,估计船里的海盗们也在大骂:“简直就是海盗!” 没遇到任何抵抗。张隽乂问:“登船么?” 张翼德有点犹豫。张隽乂看出他的心思,登船是个危险活儿,弄不好就要出事。“让我去吧!”他向自己属下命令:“靠过去。” 舱门顺从的打开了,没有战机对接口。飞行员们只能穿太空服离机登船,张隽乂看着那黑乎乎的船内,心一横:“走,进去。” 他们进入了隔离舱。外舱门在他们身后慢慢的关上。张隽乂知道,一旦和外界隔绝,他们就已置于险境。但此时,也只有赌走私船不敢在数百战机的围绕下向他们开火了。 一声沉闷的响,内舱门缓缓打开。“所有人靠边上!”张隽乂喊,“蹲下身,随时准备开火!” 但出现在门口的不是架着重机枪的海盗,而是几个穿着杂式旧衣的水手,个个头发蓬乱,目光诡异。 张隽乂带着十九名队员顺着通道慢慢向里走,一路都没有看到武装人员。他们来到货舱前。舱门打开时,突然间所有队员都哇的惊呼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看见什么了!”张翼德在频道中着急的问。 “整整一船……”张隽乂的声音很古怪。 “一船什么啊?”张翼德都要急疯了。 “一船香烟啊!”张隽乂欢呼起来。 “哇哦!”频道中的所有飞行员都欢呼起来。 “太棒了!和恢复母舰联系,让他们来搬。”张翼德大笑。 张隽乂走下铁梯,来到那如山的巨型货箱前。箱上都贴着某著名香烟的标签,明显是走私品。 张隽乂一挥手,命令那领路的走私船员上前开货柜。 那船员看了看他,说了一句外国话。 芯片很快将那话译出来:“不要开箱。我们给你们钱。货留给我们。” 张隽乂冷笑,心想真当老子是土匪了。我们要钱有屁用?就是要收缴你们的私货。一挥枪:“打开!” 那船员脸色变了,好一会,才上去开箱。 大货柜里面是摞成山的烟箱。士兵们眼都绿了,冲上去拖出一箱拆了,哗啦啦烟盒撒了一地。人们摘下头盔就往太空服里塞。 张隽乂一直没摘头盔,警惕扫视四周,但是没有发现异样。只有几个水手远远的站着观望。他一想,要是真有埋伏,那肯定是一个死,怕也没用。看见有人已经手抖索着开始点烟了,他也瘾上来了。刚摘了头盔,就有士兵把点着的烟送到他手里。张隽乂贪婪深深猛吸一口,突然象触电一样把烟猛甩了出去,用尽力气大喊。 “快全都给老子吐喽!这是毒品!” 他的大脑被毒烟刺激的眩晕,几乎看不清东西了。但他最后的清醒让他心里一凉,如果这一船只是走私烟,那么海盗们也许不会为了这些东西和军队动手。但是假如是一船毒品,那这船货的价值就足以让全公海的海盗们冲过来拼命! 他猛得拔出枪:“立刻返回!外面的掩护我们撤退!” 但是一切都晚了。 舱门关闭的同时,四下舱壁移开,几十门人腰粗的重机枪管伸了出来。张隽乂听到了机枪后传出放肆的狂笑。 张翼德听到了通迅器里传来的枪声。他大吼一声:“给我打!” 就在这时,货船的外甲板全部向外弹开,分成了数万片,散落在太空中。而在外壳下露出来的,是真正的黑色装甲,还有装甲上的数千门防空火炮。 陆伯言带着精卫号全速赶来,而赶在前面的是五十个飞行小队的战机,但在距目标还有一分钟路程时,听到了通讯频道中的惊乱和惨呼。 走私货船抛去了伪装,露出了它的狰狞面目。它是一艘重甲战船,装甲的质量远超过精卫号,那是世上最先进的。而伸出的无数炮管,使它看起来像一只炸起所有刺的豚鱼。而几乎同时,所有火炮喷射出光束,将张翼德的飞行编队吞没。 陆伯言看到了星空中突然亮起来的那个光点。 他的手一下变得冰凉。 钟士季率领支援战机赶到时,张翼德编队已有数十架战机被击毁。张翼德带着恼怒的部下们不顾走私船密集的火力展开进攻,但他们那老旧战机上的劣质机炮对于装甲精良的走私船显得有心无力。上千道炮火也只能在敌船上留下黑洞洞的伤痕,却无法伤及其内部。 “张翼德,你的编队乱了。退开重整!让我们队投入战斗!”钟士季大喊,他分明的看见张翼德的编队已经处于惊怒的混乱之中,这样下去只会徒增伤亡。 这声喊让张翼德清醒了一些,他带领已方编队拉远脱离敌炮火重整。钟士季带队上前,下令瞄准敌船中部可能是动力舱的部分密集攒射。齐射的效果很快体现出来了,走私船装甲上开始出现一个巨大破口,是投入内爆弹的时机了。 “我们还有兄弟在里面!”张翼德喊。 钟士季摇头,在这种情况下里面的人能生还可能性太小了。不能为此让更多的人冒险。他正要下令准备投弹。张翼德率着自己最亲近的几架战机横冲而来,一头扎进了破洞之中:“给我一分钟时间!” 这时陆伯言的命令传到:“所有战机脱离战斗!战舰主炮准备开火!” 精卫号已经逼近到距走私船三万公里近处。前舱护甲板缓缓移开,巨大的主炮开始伸出。 在精卫号的内部,已经忙成一团。这可能是精卫号主炮一千年来的第一次实弹发射,这门重达一万五千吨的主炮曾经是军事史上的辉煌记录,但现在,它已经太老了。 警报声响彻所有的舱,为了伸出主炮,前部十六个舱需要位移。没有自动化的安全装置,人们奔跑着逃离那隆隆沉降的甲板。胖老头一边跑一边回望着那直径近百米的主炮从他身后的轨道上缓缓碾过,就像是一艘正要下海的巨轮。 “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看到这门炮开火的这一天。”他感叹着,没顾上看路,啪的撞在铁壁上,眼冒金星。一扇厚厚铁板正在推移,将主炮槽与舰体隔离开来,胖老头正撞在这块板上,眼见自己就要被隔在这一边。胖老头吓得半死,主炮发射时会产生上万度高温,他可不想死得这么壮烈,追着那隔门拿着百米的劲头紧跑,才在合拢前一瞬从最后的缝隙中钻了过去。 “主炮充能百分之七十五……预计三分钟后可以发射。”炮火室控制员报告着,“主炮充能百分之七十六……预计五分五十秒后可以发射。” “主炮不是早就预充能完毕待命的吗?为什么现在还在充能?”陆伯言惊问。 “电力系统太老旧了,发现预充的电压无法启动主炮,系统在自动补充。” 陆伯言只想用头撞墙。 这功夫,那走私船竟然启动了,它没有逃走。而是直接向精卫号迎了过来。 钟士季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它这是想和我们正面作战?” “它是想——打沉我们。”陆伯言死死盯住屏幕上的敌舰那正在伸展开的前甲板。 在精卫号又沉又旧的主炮发射之前,敌船的主炮已经伸展了出来,那是三门当前最先进的720厘米口径光能穿甲炮。精卫号那一千年前的厚旧装甲根本顶不住它的一击。 “主炮充能百分之八十一,预计四分二十秒后可以发射。”火控室的声音仍在传来,语气有些破罐破摔。 四分二十秒——足够敌人把精卫号打成粉末。 “所有小队给我冲上去,投出所有载弹!”钟士季红了眼大喊,这时候不拼命就死定了。 “张队长他们还在里面!”有飞行员喊。 钟士季瞪着那敌船主炮,它随时就会发射。 “投弹!”他大喊。心想张翼德,你死了我会去你坟上给你敬烟的。 但是他眼前突然被一道白光耀得什么都看不见,敌船的主炮先发射了。 那光束直接穿透了精卫号。 第18节 点燃 炮火从精卫号左侧前装甲穿入,贯穿四十几个大舱,一直从尾部穿出。但所幸为了追求穿甲效果,光束极为集中。敌炮口径较小,又没有加带内爆弹头,所以只是在精卫号体内留下了一条直径七米多的圆孔通道。但真正的杀伤在后头,随着战舰被贯穿,空气和温度也像喷射的血液一样流失到真空中去。 “进行隔离封闭。”陆伯言语气平稳,好像是小伤不值一提。事实上谁也不知道这一下是不是就能要了这条寿星船的老命。不过人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就不信这么大艘母舰就能让一艘小走私船给打沉了。 敌船有三门主炮,只有一门发射。它似乎没有足够强大的发动机能供应三门主炮同时发射,不然现在精卫号身上就是三个窟窿而不是一个。不过三门主炮轮流发射也是一种常用战术,这样可以增加击发速度,随时调整准星。按武器性能,下一次发射大约就会在二十秒之后。 “主炮充能百分之九十三,预计四十一秒后可以发射。”精卫炮的主炮似乎也意识到不努力就完了,正在奋力奔向极点,但是它也许是来不及到达了。 钟士季急得恨不得冲上去挡在敌炮前面——现在他明白战场上是真的会有人愿意去堵枪眼的,不过他挡上去也没用,那主炮可以轻易穿透烧化它这样的战机一百架。 第二道光芒闪现了。 但精卫号安然无恙。 这次爆炸开来的是走私船。 光芒暗下去之后,钟士季看见一架几乎只剩下一半的战机摇摇晃晃的从光爆区飞了出来。 “张翼德,我还以为你和敌人同归于尽了呢。”钟士季长出一口气。 “屁!不想看到老张?老张偏要在你面前晃!”张翼德骂着,然后也后怕起来,“不过刚才把高爆弹扔出去的时候,真没想到还能活下来。” 他转头看几乎只剩下一副残躯的张隽乂:“兄弟,顶住啊。” 战后的精卫号气氛格外沉默。人们都在忙碌于修理战舰。这一战五十七名飞行员和一百二十六名船员阵亡。进入走私船的二十名士兵里,只有张隽乂被救了出来,他的身子几乎被高速机枪打成稀烂,即使能救活,从此也要生活在一副钢铁的假躯之中了。 人们终于见识了真正的战场。精卫号被击中的那一刻,很多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都吓得蜷在了地上。 张翼德自然要被严惩。他被关入了囚舱。这次他一点没有辩解,只是每天在囚舱中呆呆望着墙壁。再也不能看见烟和酒,不然就会掉眼泪。 那一天,陆伯言走进了囚舱。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张翼德,等着他把话全倒出来。 “这不是老张打得第一仗……”张翼德语声低缓,“也不是死人最多的一次……”他的手有点抖,虚弱的与过去判若两人,“但是却是老张完全自作主张的一次。”他苦笑着,“原来看着那么多人因为自己的一个决定而死,比自己死了还难受。” “你不会永远只是一个飞行大队长。”陆伯言说,“将来你手下会有更多的兵,一千、一万、十万……将来还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因为你的决定而死。你要习惯这一点,最重要的是,别让他们白死。” “可是这次他妈的几百条人命就白死了!”张翼德猛捶自己的头,“我是真没想到……没想到一条走私船居然装甲火力比我们的主力舰还强。” “走私船?”陆伯言冷笑,“你看不出来那是伪装后的某国最新型巡洋舰吗?我们这艘老骨头居然把它打沉了,不算亏了。” 张翼德猛得抬头:“我就说!可是这样新的战舰是怎么落到海盗手里的?” 陆伯言叹着:“你明白的。这海上的海盗,有些是真的穷国暴民,而更多的,却是不挂国旗的舰队,为他们的跨国集团护送着军火、毒品。走私输送到其他的国家,然后再从这些国家运走巨额的资金,使穷国更穷,弱国更弱。如果世上没有战争、饥荒和瘾君子,大集团的财富又从何而来?” “我是知道很多跨国公司与海盗一体,但是不知道他们竟然可以明目张胆到开着最新式的军舰运毒!” 陆伯言笑一声:“如果不是你愣头青冲过去就打,只怕有些事永远也没有人会去揭破。别人都不敢碰的,偏偏你去碰了。别人惹不起的,咱们惹了。那么战争开始,我们就再也不能后退了。” “战争?什么战争?” 陆伯言把一份打印的新闻简报丢到张翼德的身边:“反正你囚禁期间也没什么事,看看新闻吧。” 他转身离去。张翼德一把抓起那些纸,上面赫然写着: “alg国际集团向汉朝提出三百亿索赔要求,并要求严惩在公海上袭击其合法货船的相关海军人员。” “我x他xx!”张翼德的暴骂声响起在紧闭的铁门之后。 张翼德带着他的大队出动的那一刻,不会想到自己点燃了一场什么样的战争,将多少国家和人口卷入其中。 汉历一八八九年六月七日下午三时二十六分。 最高紧急会议在未央宫皓升殿召开。 下午五时,精卫号接到紧急召回命令。 在这之前,周公瑾的语音信件已经传到了数光年外的精卫号上。 一番“惊悉严查”之类的官腔后,是加密的另一番话。 “臭棋陆,我知道你会捅娄子,没想到你这么会捅。你知道你们打沉的那艘船和上面的毒品值多少钱?多少人与势力的利益卷入其中?你现在有两条路:一、乖乖回国来受审。你们一入国境就会被控制,你们船上所有人都会被收押。最后你会丢掉军衔,和你的部下们在监狱里度过后半生。但可以保命。第二条路、逃亡。不过这没用,因为现在有人红了眼一定要你们沉在公海。开出的悬赏足够全世界的舰队都来剿捕你们。记住,那时候汉朝一定已经将你们开除国籍军籍,你们不再有国家了,你们那时就变成了真正的海盗。而且是全世界公敌。你们唯一活下去的方式,就是跃迁,找一个越远越好的地方,最好是十亿光年之外。在那里没有人找得到你们,你们可以在船中终老。” 陆伯言笑着,录制了回复。 “我不会走。我们是汉朝海军,在我们沉没之前是,沉没之后也永远是。我们会回国。不论面临什么样的审判。如果有人想在我们入国境前就击沉我们,就让他们尽管来试试看吧!” 他打开通迅频道,向全船下达命令:“准备返航!” 第19节 准备 因为国境跃迁防御系统的存在,任何舰只无法直接从国境外直接跃迁回国内港口。而必须先抵达边境港口。陆伯言知道,敌人也许正等在那里。而他不知道汉朝海军会不会援手。 不能回预定港口,很可能一出现就直接被击沉。 陆伯言在星图上仔细的选择着,但他知道这也许是徒劳的。每个港口都可能有敌人的内应,精卫号一出现对手就会立刻得到通知。在他进港之前击沉它。 但他必须回去。 “舰长,机库广场前有异常人群集结,钟少校希望你去看看。”通讯响起。 陆伯言来到机库广场前,那里已经聚了近千人。 钟士季气冲冲的奔上来:“我们被开除军籍了?大汉不承认我们是他们的军队了?” “你胡说什么!”陆伯言扫一眼他身后站的人,“这多人聚在这做什么?” “你装什么傻,新闻都发了!”钟士季手中挥舞是一份外国报纸的打印件。 陆伯言心一沉,他慢慢伸出手,接过那张纸,犹豫了很久才将它打开。 “距内部高层人士透露,在公海上击沉商业货船的汉朝军舰精卫号上的军官将被解职,他们一回国就将被逮捕,汉朝海军不承认精卫号的攻击行为是得到过上级许可的。这是一次自作主张的攻击,精卫号的行为已经背叛其国家。它面临的命运只有一条:被击沉。而汉朝军队很可能默视这艘已不属于其军队的战舰的沉没。” 陆伯言捏紧那张纸:“这是离间。” “你现在还傻傻的决定返航?我们一回去就会全下大牢,有些人还可能被枪决!” “如果不回去,那才真得是叛变!那些人的计谋就得逞了。我们会真得失去国籍,然后被打沉。” “沉什么?宇宙这么大。那么多海盗都能活下来,我们活不下来?回去是沉不了,但我可不要为你的愚忠赔上我和兄弟们的性命。” “直到现在,你还是没把自己当成过一名士兵?”陆伯言紧瞪着他。 “我是士兵。但他妈的也要我的国家肯承认我是才行!”钟士季怒了,“我们在远海拼命,出了事自己人就先把我们卖了?” 他的喊声挑动了广场上的人群,士兵们都叫喊起来。 “不能回去!回去就死定了!” “返航就是把大家送上死路。” “都住口!”陆伯言的喊声使广场上安静了下来。 “不返航,你们想真的去当海盗吗?有些人要造成的正是这种结果,那样就可以正称宣称我们叛国,然后出动战舰击沉我们!失去国籍的军舰不会再受任何保护!任何人打沉我们都是无罪的。而罪名却要让死去的我们来背负!” “那至少也是战死的,不是窝囊死的。海盗没杀了我们,却要被自己人除掉。” “你们不会有事。”陆伯言看着大家,“我会承担所有责任,这次攻击指令是我发出的,你们不过是执行者。” 钟士季望着他:“你要承担所有事?为什么不把张翼德送去受审呢?这件事本来就是因他而起。” 陆伯言笑笑:“我才是这艘船的统帅。” 甲板上安静了。 钟士季沉默很久:“但这件事不能由你自己来做主。我们要全船人自己决定,愿意返航的回去,不愿意的自寻生路。其中多数的那一方带走战舰。” 陆伯言摇头:“这不可能。不会有投票。” “为什么?” “因为我是这艘船的统帅。” 再一次的沉寂。 “你是说……”钟士季慢慢吐字,“想离开的人,你都会……” “做为逃兵来处理。”陆伯言的语气不容分说。 钟士季冷笑:“你靠什么来执行军纪?现在我一句话,这里的人就会跟我走,你根本阻止不了。” “我会做一位战舰指挥官所做的一切必要的事。”陆伯言直盯着他的眼睛。 甲板上的近千人都在屏息看着正发生的一切。 近一分钟后,钟士季点点头:“我知道,你手里有战舰的控制密钥。难道你不惜和我们同归于尽。也要带着这艘船返航?” “因为我是汉朝的军人。不论你们是不是。” “哪怕这位忠心的军人一进入国境就会立刻被逮捕,因为其勇敢的执行了军人使命而被审判?” “我相信事情总会有得到公正评价的一天。” “可那时候你也许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相比那些已经在战场上死去的人,这不算什么。为了那些在这次战斗死去的人不会蒙受屈辱,我也必须回去,说出我的证词——我们无罪。” 钟士季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在想着什么,几秒钟后他又扬起了头,看着陆伯言。 “好……很好。那么,证人也算上我一个。” 他转回头,望着广场上的人们,大声喊:“你们还有谁愿意一起回去作证!” “我!”所有人高喊着举起了手。 精卫号返航出现在帝国最大的军港:威海卫。之所以选择了汉海军舰云集的重地,是因为对于精卫号来说,这是一次堂堂正正的回归。哪怕等待他们的将是冰冷的枪口。 根据规定,精卫号跃迁出现在距国境线十万公里处。开始申请入港。 “威海卫,我们是东海舰队精卫号,请求入港。” 通迅频道中竟然是死一般的沉默。 “这帮家伙怎么回事?要打就打要杀就杀,好歹吭一声啊。”钟士季燥怒着。 “他们应该是在请示上级。”陆伯言摇头,“我们可不是普通的回港了。” 几分钟后,指令传来:“精卫号,立刻关闭动力和火控系统,锁闭机库。全船人员集合待命,所有武器上交。原地等待相关部队对接登舰。” “这算什么?这是受降的程序!”钟士季暴怒,“把我们当敌军?” 陆伯言却笑着:“早料到了。”他发送回复:“我舰仍处于国境之外,假如停下发动机且闭锁火力,假如遭到攻击,将处于无法躲避和还击的险境。” 但回应不容分辩:“服从命令!否则将视为抗命处置。” 钟士季紧盯着陆伯言,陆伯言握着通读器,沉默了几秒,下令:“通知全船……” “别想让我上缴武器!”钟士季说,“老子是打了胜仗回来的,不是来扮演降军的。” 陆伯言摇头:“没人让你上缴。”命令接着发出,“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火炮预充能检测。所有飞行员登机待命,随时准备弹射!” 这下轮到钟士季发慌了:“我刚才说气话的。你不是真准备和自己人开战吧?” “少罗嗦,收好你的枪,一会儿就有仗打!到你的作战岗位上去。” 钟士季满心惊疑的跑步离开。 几分钟后,威海卫港内驶出两艘巡洋舰,那是属于北海舰队的“演武”和“至诚”号。也是北海舰队火力装甲最好的两艘巡洋舰之一。他们一左一右,慢慢向精卫号靠来。 与此同时,战斗警报已经响彻全船。所有人扑向他们的战斗岗位,主炮已经充能完毕。 炮手在火控台上,飞行员在战机内,听着陆伯言对全船人的训话: “精卫号全体官兵,我们前方就是国境线!低速也不过五分钟的路程。但是这五分钟的路,我们很可能回不去了。我相信我们的敌人不会就让我们这样进入国境,不会让我们有机会去作证他们运毒的事实。他们会借我们被自己的军队猜疑之机击沉我们。攻击随时会到来,而且一定是极猛烈的。各位弟兄,我们能不能回到家,就要靠自己了!我下令不论遇到多猛烈的攻击,全力冲进威海卫军港,哪怕面对自己人的火炮。要沉,也要沉在自己的家里,不要孤魂飘于远海!等待我的指令……” 紧急通迅传到,威海卫军港语气严厉:“精卫号。为什么不停船待命?为什么进入临战状态?” 陆伯言回复:“请军港各部队注意,我们即将面临攻击。请立刻全港进入临战状态!” 通迅那头沉默两秒,通迅频道仿佛被人抢了过去:“我是吕子明!陆伯言你发什么疯?你想毁掉全船人吗?立刻取消临战状态,解除武装。放心,有什么事海军会给你作主,你千万不要铤而走险!” 陆伯言苦笑:“吕将军?你认为我们可能顺顺当当的开进军港么?” 吕子明一愣,但他迅速明白了陆伯言的意思:“这里是威海卫!我不信有谁敢在这里动你们。听指示,立刻关闭火力系统,不要给人以口实。如果上面下命令开火,那时我们想帮也帮不了你。” 陆伯言摇头苦笑,放下了通讯器。低头看看表:“全船进入攻击倒数十秒……” “可是我们究竟要打谁!”通迅器中传来作战参谋惊恐的声音。 “目标座标会在倒数完成前提供,开始倒数!” “明白。倒数开始,打开所有战机弹射口!火炮进入就近目标预锁定。” 精卫号一百二十个战机弹射舱门全部缓缓移开,所有火炮开始缓缓移伸,全部预锁定距他们最近的演武和至诚号。 同一时间,演武、至诚的舰长室内,军港总指挥部内,气氛已紧张到极点。 “我舰已经被锁定。对方随时可以攻击!请求先行开火!请求先行开火!”巡洋舰上传来的声音可以用惊恐来形容。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东海舰队副司令员、军港防卫总指挥官吕子明。 吕子明只是静静望着他眼前那杯茶水。 在精卫号的攻击倒数进行到四的时候,吕子明下达了命令:“军港全体部队进入临战状态!” “三……二……一……” 精卫号的飞行员们瞪大眼睛看着舱门移开后显露的星空。 钟士季在指挥预警机中手心冒汗。 张翼德在禁闭的铁屋内低头紧抓了头发。 陆伯言抬起头,军港中的吕子明的也抬起头,他们同样把目光投向了那片黑暗深远的星空。 就在这个瞬间,一串光芒刺痛了他们的眼睛。 火光突然在战舰的身上腾起。 战争开始了。 第20节 证明 织田军团就处在攻击的第一波。 这是一支游荡在东部星系边缘的海盗舰队。他们属于东海浪民,那是没有本土的一群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船上,在东海深处小行星带中漂泊。没有人愿在那几十亿片碎裂的石头穿行,它们没有大气层,随时可能被撞碎,完全不适合定居。贫瘠的星域使其中许多人习惯了劫掠为生。他们大多数没有什么大志向,许多人甚至从来就没有过名字,只有一个绰号而已。 但有一天,突然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我要在这里建立一个帝国。 这个人自称织田信长。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来的,应该也是无数复制基因人中的一个。 所以他的名字并没有帮上他什么忙。他的立志只是换来一片嘲笑:芯片编号22346的尾张蠢材,你想就凭你手里的这条破船吗? 织田信长有一艘船,那是他从大汉的太空垃圾中捡来的。那是一艘大而残破的旧货船,身上满是被流星打出的窟隆,拖去回炉都换不回拖船的钱,所以被丢弃了。当织田信长把这艘船拖回来时,笑倒了海贼村的一窝人。 “把它命名为尾张大傻瓜之号,真是名符其实啊。” 于是织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驾着自制的小铁皮飞机为这艘船喷漆。人们看见船舷上渐渐显出几个白色大字: 风!林!火!山! 等等,那不该是武田信玄喷的吗? 织田信长喷得是:天!下!布!武! 这样四个大字,喷在那样一艘破到不忍心多看两眼的废铁船上,真是颇为怪异。 不论织田如何雄心壮志,他的旗舰还是仍然被称为“尾张大傻瓜”号。之所以这个名称传开,是因为有人恶作剧的把这几个字用红色喷在了船尾。所以让你注视着一艘印着“天下布武”大字的船从你面前滑过时,刚刚涌起一点敬意,突然看见船尾更醒目的红字,无不喷饭。“尾张大傻瓜”号由此闻名东海。 令人惊异的是织田信长居然一直没有把这几个煞风景的字抹掉,甚至一直到他成为东海的霸主。岛民们评价,那是织田信长为了激励自己故意将耻辱的称号保留,而知道织田发家前的样子的老浪人们说,那不过是因为他之前穷到没有钱买漆盖去,而有了钱之后,发现如果盖掉这几个字,就会被敌人认为是假冒,再也不会有人望而逃跑,相反会奋勇攻击。所以不得以一直留存下来,以示正宗。 今天,这艘“尾张大傻瓜”号就作为攻击精卫号的旗舰而列于舰队的中心。 当alg集团秘密发出了击沉精卫号的悬赏,巨额的赏金让所有的势力心动。但是小股海贼是绝无勇气为钱而不惜冒着激怒汉朝的危险,而织田信长却认为机会来了。 “这样的一笔巨款,是我们购买最新战舰所需要的。有了这笔钱,我们的实力会增加一倍。” “但即使是这样,也还只是汉朝海军的零头而已。”家臣前田利家有些中气不足的说。 “不,你认为我要用这些船对抗汉朝?我只需它们比东瀛其他城国强就可以了。须先统一本海,再制霸天下。” “但这样一定会遭到汉军的反击,不是太冒险了吗?” “如果这种反击能使互相征战的各城国感到危机而不得不联合起来,那正是我的目的。” 精卫号已经被包裹在一片火海之中。 织田舰队的船因为需要在流星群中常年穿行,所以数量众多但炮径较小,所胜在于射速较快。单打独斗完全不是大型战舰的对手,而织田信长擅长将数百艘小战舰集中在一起,列成竖立在目标前的平面,进行瞬间的密集攻击。而对手想要还击,却要面对成百上千的目标,纵有重炮,也完全发挥不出威力。 精卫号的装甲古旧残损,根本无法经受这样的攻击。转眼之间,已经身中数百击。它加速全力冲向国境线,以求得军港中近百艘战舰的保护。敌军的炮火追咬着它,使它像一颗巨大的火流星。 而此时,整个威海卫军港中的汉舰队还在发愣。 “精卫号遭到不明舰队攻击,是否还击?” 吕子明脸因愤怒而青筋爆起,“打到我们的家门口来了!”他要拿起通讯器下达命令,手却被一个人按住。 那是参军邹世:“这样大事,须要速报朝廷,万万不可擅自出动,以他人以口实。一旦引发争端,你我都会吃罪。” 吕子明急一挥手:“立即上报!”扬起话筒:“全港各舰队升空准备作战!” 警报声响起,防空炮群扬起,战机掠过天空,士兵们急速奔向舰船。但是此时出击已太晚。陆伯言全港战备的要求没有被执行,只有精卫号旁演武、至诚两艘巡洋舰此时具备反击能力,但是他们却一直没有得到还击命令。军官的手已按在火控按钮上,却无法按下去。 吕子明站在指挥室前,紧握着拳,听着军港中的报告。 “琅玡舰升空完毕,进入攻击位置,请求开火!” “上谷舰升空完毕,进入攻击位置,请求开火!” “云中舰升空完毕,进入攻击位置,请求开火!” 但吕子明只能沉默,他无法下达命令。因为他没有得到来自最高指挥部的攻击指令。 威海卫军港中北海东海两大舰队数百艘战舰,连同守港陆军近一百万人,看着精卫号在他们眼前炸开。 无数紧急出动的士兵们刚跑到甲板上,就看见了那惊心的一幕。精卫号如同巨大的流星,坠向威海卫,在空中甩出数百燃烧的碎片,重重撞击在军港的钢铁外壳上。 偷袭者完成了任务,启动跃迁,从容不迫的消失在黑暗中。 钟士季和数千名飞行员在太空中,也久久注视那军港中的火光。陆伯言在敌军跃迁到来的前几秒,将舰中的所有战机弹射了出去。愤怒的机群向敌舰队冲去,但在进入攻击范围前敌人已完成攻击,跃迁离开,用一片嘲笑似的闪光刺痛了飞行员们的双眼。 精卫号被击沉,震惊了世界。 最讽刺的是,大汉王朝连要向谁抗议和还击都不知道。 而作为被击沉战舰的指挥官,陆伯言和其下属面临的却将是审判。 一辆军用直升机降落在某军用基地机场上,周公瑾匆匆走下来,在呼啸的风中按着军帽,走进巨大的地下工事。 在距地面五百米的深处,有一间只能容几十人的会议厅,没有窗户,只有个几小小的排风口。审判就在这里进行。 周公瑾走进会议室,看见陆伯言坐在透明隔板的另一边,只有一束光从头顶照下。审判的人都在黑暗之中,陆伯言无法看见他们。 “陆伯言舰长,请解释你下令于六月三时十一时发生在公海的对alg国际商贸集团所属货船富尔号进行的攻击行动,出于什么原因。” “富尔号没有加入航线通迅频道,也没有向周围航船提供任何其座标和身份标识。其行为方式完全符合一艘走私船的标准。我们勒令其停船接受检查,但我们进入船内检查的士兵遭到了攻击。” “但距alg集团提供的报告,是你们先行发动了攻击。” “那是在勒令他们停船而被拒绝的情况下。” “你称货船中有极大量的毒品,有什么证据。” “进入货船的检查人员有唯一的幸存者,张隽乂中尉,他可以作证。” “只有证人?没有任何证据?” “所有毒品已经在战斗中随着走私船的被击沉而销毁,没有证据。” 审问者停了几秒,然后接着问:“你的报告中称他们具有强大火力,是改装的战舰,有什么证据?” “我方有五十七架战机被其击毁,一百多位士兵阵亡。精卫号被他们的主炮击中,造成贯穿的伤害。” “有什么证据?” 陆伯言沉默了。 他眼中闪过精卫号最后时刻的火光。 “因为精卫号被不明国籍舰队击毁,数万官兵阵亡。所以……没有证据。” 第21节 重铸 没有证据。 国际法是讲求证据的,所以不能明白诬友邦的商业集团走私贩毒,但是海盗们突然胆大包天,打沉了大汉帝国的战舰,这自然是不需要任何证据的,也不需要理由。所以汉海军的一腔怒火,也只有对着空荡荡的星空发泄。而且这个王朝之内,真正愤怒的人其实也并不多,或者说,如果把耳朵捂起来,自然也就不用听到任何声音了。 汉献帝就觉得一切安静的很,安静的就像未央宫的深处,可以听到跳蚤的哈欠,但就是听不到宫外的国民们在说什么。也许他们也在保持沉默,什么也没有说。也许只要永远不去听,一切就会永远这样安静下去,就像大汉帝国的安祥永固,会亿万万年。 但汉献帝其实一点也不傻。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过真正愚蠢的统治者,连刘禅也不是,但是却会有自私的、有无奈的、有狂妄的、有贪婪的……总有一些东西会蒙蔽人的眼睛,让他看不见万万人都看得清的事情,而在由每天亿万人亿万件事组成的洪流前,真的明白何时该做什么其实很难。 上朝的时候主战派和主和派吵了一天,主战派说是可忍塾不可忍,若不反击大汉颜面何存。主和派说引强军而攻海寇,好比让吕布去抓耗子,纵有一身力气,却使不出来,人家在暗你在明,这满天星系去哪里找那些海贼,到时劳师而未果,反使列国笑话。汉献帝觉得他们真得说得都很有道理。他很想说如果满朝人才精英居然都得不出个一致的结论,那么不如我们抛硬币来决定吧,但是又怕被文武一怒之下废掉。要知道他只是刘协,不是刘彻。他的基因能被选为皇帝。完全是因为当年那个刘彻基因花光了国库所有的钱去造舰拓疆,号称十年之内成为世界第一帝国,结果一场粮荒饿死好几十亿人,那之后大家才明白不是所有的刘彻都能成为汉武。汉武之所以能成为汉武,是因为之前有汉文汉景的忍耐与积累的缘故。 但文帝景帝的基因也不代表就能重现文景之治,忍耐积累的太过头,国库里钱都烂了,也舍不得造几个兵,结果周围蛮荒之族群起掠抢,把大汉差点变南宋。后来大家一合计,太强势的皇帝果然是不好,要削弱皇权,于是换来换去还是把献帝换了上来。 刘协很明白,自己要做稳皇帝,就是要多听少说话,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满场文武,哪一个不是人精,人情世事都老道着呢,可是每会开会,都能吵上一个月得不出一个结论,这是为什么,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的水有多深,看看未央宫的早朝现场直播就知道了。 所以献帝乐得不说话,看着这朝堂上的战争。这小小几千平米的大殿各帮各派还争夺不过来呢,真有多少闲心去管几个海盗打沉了一艘老破船的事情?据说死了几万人?大汉朝有上千亿人口,还在以每年百分之十五的速度增长,就算再死上十倍,对于庞大而麻木的大汉朝来说,也不用眨一下眼睛,就当是蚊子盯了一口。 “所以说,精卫号事件,并不在于它应该被如何处理,而在于它处理之后是谁得利?” 几千公里之外的地下基地,周公瑾又轻轻把一粒白子放在棋盘上。他下棋从不执黑,因为喜欢白子那玉石的光泽,哪怕为此一直下不赢擅长抢攻的陆伯言。但胜负似乎对他不是最重要的,美学才是。 “曹孟德早已把陆军握在手中,这次他大力主战,力主加强北海舰队,正是借此机会,组建一支属于曹魏系的海军舰队。如果北海舰队按计划添舰增兵,也许会有很多新任的舰长会是他的心腹。” 陆伯言坐在他的对面,轻轻摇头。 “我不想操心这些,我不在乎那些新舰长是这系那派,我只要他们上战场能打胜仗。” “所以啊……”周公瑾叹气,“你喜欢把复杂的局面用最简单的方式去处理,你不背棋谱,完全靠直觉去走下一步。你明知利害关系但是你不管不顾,你不喜欢解绳结,喜欢把它直接有剑劈开。你成功了很多次,但你不可能永远靠这样赢,精卫号就是一个教训。” “没有人可以永远打胜仗,我只需要能赢决定性的那一战。” “但你现在有机会么?舰队扩充,别人就要去接管新战舰了,而你却还坐在这里,而且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出去了。” “你不用替我担心,”陆伯言轻敲棋盘,“会有人来求我出去。” “为什么?” “因为我会打仗,而战争就要开始了。” “一些小小海盗,不值得动用你这九段高手。你更可能做为国宝被锁进地下保险柜。” “小小海盗?连你也这样想?” “你觉得我们会输?”周公瑾落子的手在棋盘上停住了。 陆伯言将黑子拍下:“因为你根本没想好怎么赢。” “嘿,我还没落子,你抢先,要判输的。” “不,我赢了。”陆伯言手按在棋盘上,“真正的战争没有人和你讲规则!” 敌人果然是不讲规则的,吕子明带着舰队在东海转了几个月,也没有见到有人来堂堂正正迎战。所有的海盗组织都声称对此事件负责,但是就是不告诉你他在哪。海盗们一夜之间似乎都销声匿迹,方圆几十万光年内只剩下些荒凉星球,老弱村民。东海舰队白费了无数燃油,连根海盗头发都没捞着。 精卫号被击沉的结果,却是促进了北海舰队的扩建,汉朝号称要将北海舰队在五年内建成世界排名前三的舰队。因为要追求速度,于是开出了巨资向几海上强国购买战舰,而自行建造的,却仍然只有一年前那一艘而已。 不过做为宽慰与鼓舞国民的重点形像工程,这艘战舰的建造摆出了不做则已,要做就造做成世界第一的架势。设计吨位达九千万吨,可容载五十万士兵及三千架战机,是明符其实的天空之城。万众期待它造成的那一天,就是大汉成为世界强国的那一日。为造舰国家号召大家捐款,连小学生都捐出早饭钱,为战舰征名的活动开始,所有人都兴奋的想着它的名字,从天威远诛到团团圆圆,征名委员会收到了上百亿个名字,几乎把所有的汉字组合都用尽了。 陆伯言站在长长的铁架长廊上,远处是帝国最大的铸练熔炉。它像一座活动的火山,红色的光芒映亮了整个天空,钢水沿着数百道渠像河流一般奔淌。一块巨大的黑色移过他的头顶,像是另一块陆地,那曾是一艘战舰,它曾经有个名字叫精卫号,但现在,它已经被切割成数千块,要回炉重铸。 重达万吨的战舰残躯被吊着滑过轨道,慢慢沉入火焰之中。这是一个巨人的火葬仪式,这巨人曾经有过成为英雄的梦想,但最终却倒在了驶向梦想的路上。在他的躯体中,曾经有几十万人眼中闪着希冀的光,相信有一个人会将他们带向光辉与骄傲。但是他们现在都不在了。 陆伯言孤独的站着,相比这座工厂,相比那巨大的残躯,他分外渺小。巨大的钢铁厂四下看不到一个人,只有重型的机械在运转,如同这庞大的帝国,沉重的喘息。 陆伯言看着最后一块碎片消逝在熔炉中,默默转身离去。他的身后火光不息,那些滚烫的铁血将重新凝结,变成一艘新的战舰,它会更强大,更威武,更万众瞩目,重新走上追求荣耀的道路。会有新的几十万年轻的面孔聚集在它的巨大身躯下,憧憬着未来。但没有人能告诉他们未来。能决定未来的,只有历史。 第22节 对手 陆伯言又回到了海军学院,军衔降了一级,现在只是个助教职称。 但海军学院里,气氛也已经不同。 一夜之间突然间进入了许多新学员,这些一年级新生军服笔挺,每天在校园中仰首挺胸的走过,目不斜视,像是从仪仗队里选出来的。 “这些人都是从陆军中选拔进来受训的,准备将来接管北海舰队的新船的。”白霜在陆伯言身小声的说,“真看不惯他们那样,拽什么啊,好像只有他们是兵似的。不过他们也看不起我们原来海军里选拔来的。” “曹孟德手下的新式陆军还是治理的很像样子的,比那些地方杂牌强很多。”陆伯言点头倒好似赞赏。 “喂,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是来抢我们海军的舰船的吗?”白霜睁大眼,“这帮人一旦学成,以后北海舰队就是曹魏系的了。” 她突然凑近陆伯言:“你上课的时候不准教他们真格的,明白吗?只准教给我们。” 陆伯言笑笑:“现在还有我上课的资格吗?” 陆伯言失去了战舰,降衔回到海军学院。学院想让他避避风头,暂时不安排他的课。但没几天,就出事情了。 “那些一年级生不肯上课啊,”一位大校副教授满头大汗的跑去找教导主任,“他们说以前这堂课都是陆伯言教的,现在换别人上他们不听。” “是那帮陆军系的新生吗?”教导主任预感到这是一次示威。 “陆军海军选拔上来的都有,平时这两帮学生见面恨不得就打起来,今天倒是全一致了,就是要听陆伯言的课。一开始是陆军生站起来和我辩论,说我们教授的战术太过时。然后有海军学生喊说,欺负这老头算什么本事,有本领你们去挑陆伯言的战术课。陆军生就开始叫板了,非得听听陆伯言是怎么讲课的。” “我去看看。”教导主任大步来到第二教学楼,只见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坐了两个系几百号人,都在那整齐的喊:“陆伯言!陆伯言!陆伯言!”窗外和操场上都挤满了人,很快就有学生跟着也喊起来。 教导主任默默站了几秒,转头说:“那就让陆伯言来吧。” 陆伯言走进大教室时,听见了雷动的掌声。 坐在左边的海军选拔生全都起立欢呼,还有窗外挤满着的一群人。而坐在右边的陆军学生,却仍是笔直坐着,整齐礼仪式的一下下鼓掌。 陆伯言挥挥手让大家静下来。他低头停顿了十几秒,才开始说。 “我感谢你们对战术课的热情,这是一门重视实践的课,是直接培养战场指挥官的。你们都是好样的,因为我看到了你们的眼神中全有对胜利的野心。” 掌声又响起来。 “我以前在学院做战术推演,的确没有人是我的对手。所以我一直很期待有一天真正上战场,我觉得我一样能所向无敌。”他环视众人,“几个月前,我曾有幸登上了战舰,并参加了今年的三军协同大演习。在演习中我们击溃了敌军,但战绩评定犯规了,有很多陆海空的同仁们建议,下次演习绝不能再让我们参加。” 海军生们大笑。但陆军生们好像表面封冻了似的,只是静坐着听。 “但后来我们出海远洋,执行真正的军事任务。”陆伯言的声音慢了下来,回忆让他揪心,“结果大家也知道。我失败了,败的很惨。” “不。”下面有人喊起来,“那是偷袭。整整一支舰队攻击你一艘船,而整个军港的舰队袖手旁观。” “不是这样的。”陆伯言摇头,“输了就是输了。不论对手用什么方式,我们有什么样的理由。”他抬头注视学生们,“战场上,当你死去的时候,当你的战友们死去的时候,是来不及寻找理由的。” 教室中沉默了。 “这两个月来我没有课,我把自己关在屋中一直的回想,我们纵然有完美的战术理论,到了实战中也许仍会撞得头破血流。我在想我究竟能教大家什么?也许不仅仅该是具体的战术方法,战棋推演。更应该教大家如何去懂得战争,真正理解战争是什么。为什么而战争?也许这才是一个将领真正需要的。” “仍然是一纸空话。”席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所有海军生都愤怒的望向另一边。陆军选拔生的阵营里,有一人站了起来,竟然是个女生。 “我们一进这所学院,听到的就是陆伯言陆伯言陆伯言。所有人都以能听你的课为荣。但你在战场上仍然是个失败者。我想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理由,让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浪费时间听输者的感叹。” 陆伯言看着这女生,她目光高傲,像是所有人的统帅。所有的陆军生都没有回头,好像早就知道有这样一次进攻。他们全都护卫在这女子的身边,形成一个强大的军阵。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课程?”陆伯言平静的问。 “关于胜利的课程。我不需要你告诉我们为什么会输掉战争,我只想听到怎么打赢。” 陆伯言慢慢摇头:“不能接受失败,也不会懂得胜利。我不信你这一生里从来没有过失败。” “没有过。”女子的声音象坚硬的冰。 陆伯言笑着:“那你为什么还要来上课呢?” “因为我以为能找到比我更强的人,我希望有一个人能打败我。” 教室里再次寂静无声。 “来吧,我希望你用战争真正给我们上一课。”女子注视着陆伯言,“一场全局模拟演练,假如我输了,以后我,我们所有人,都会是你最好的学生。但假如你输了,你再也没有资格教我们。” 海军生中传来轰然哗声,是对这种挑衅的愤怒。 陆伯言静静站着不语。如果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的接受这种挑战,但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已没有了必胜的信心。他已经很久没有站在虚拟演习的地图前,因为一看到星图,眼前就会闪过精卫号爆炸时的火焰。 但海军生们已经喊起来:“打败她!给他们点教训!” 陆伯言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他点点头:“好吧,这堂课就来一堂演练教学。” 教室里的窗外的海军生都兴奋的欢呼,陆伯言的演练对战向来是最好看的,那种催枯拉朽的气势总让人热血沸腾。 然而战争一开始,陆伯言就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对手比他更加气势凶猛更加大胆疯狂,陆伯言的军队没有来得及集结就被分割包围了,瞬间整个战局陷入被动。 学生们屏息看着投影地图,红蓝色的箭头疯狂的缠卷在一起,上百个师在十个小时内被投入战争。双方似乎根本就是同一种风格:闪电般的调动,对战略点不惜投入的疯狂攻势,一个又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破绽布下的陷阱。 这场战役对全校各教室寝室直播,一时间操场上都没有了散布者。所有人心惊胆战的看着这场战斗,像看两国的真正对决。这本来就是一场实战,事关海军与陆军的荣誉。 “陆教官好像有点信心不足,他本来可以更大胆的,已经有好几次机会他不敢出击了。”有熟悉陆伯言战术打法的学生着急的说。 白霜在食堂中和一堆人挤在一起看着屏幕,急得两手冒汗:“109行星一定要守住啊,增援啊!为什么不用预备队?为什么两个师在那里发呆?小心敌军从侧翼出现了啊!” “你掐得我好痛!”旁边的室友尖叫着甩开她。 战斗进行了一个小时,在模拟时间中已十五天过去。陆伯言的军队被分割包围成三块,完全陷入被动防守。陆伯言所擅长的穿插进攻再也无法施展。 “怎么会这样……”海军学生们都惊叹。连少将中将军衔的教授们都看得激动不已,跑去大指挥室对着沙盘开始讨论战局。 “陆伯言有明显的大失误,在第六天五时他就应该发起反击,而且对475行星的攻击明显投入不足,就差一口气,他那算是佯攻吗?我看不懂!”海军少将战略系主任激动的挥舞着指挥杆在全息星图上晃动。 “陆伯言的确保守了。”老院长低声缓缓说,“精卫号的沉没……给他压力太大了。” 他把战役录像倒回,“如果是以前的他,在一开始,就会在这里投入全部主力进攻。但这次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以前,几十个师数万人的伤亡,对他只是数字而已。他只要胜利,是不惜代价的。但当他真正从战场回来之后,他就变了。他犹豫了,他开始害怕死人,害怕主动出击。但他的对手,却和他当年一样疯狂。” 他又抬起头:“但虽然如此,他的防御仍然很出色。只是他的对手打得太好。”他转头望向教导主任,“这个小丫头什么来头?” 教导主任沉默了几秒钟:“也是个上古基因,没人知道她怎么冒出来的。在进海军学院之前她甚至没有在陆军真正服役过。一直挂着陆军部会议室参谋助理的衔,不过据说所有陆军将领去开会时她都能旁听。张文远一直对她很关照,好像是曹孟德的学生。” “这么说,是曹孟德亲自培育的陆军之花罗,就是为了打入海军?”老院头点点头,“但她的打法哪一点像曹孟德,曹孟德那么贼那么诡异多变的虚招她全然不用,一上来就是吃定你的架势,说是陆伯言的学生倒一点没错。” 会议室所有的将领都笑起来,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丫头的确和陆伯言简直就像是同一个人的左右互搏。不看介绍,还以为现在进攻的是陆伯言,防守的是别人。 战场上,陆伯言的军队离绝境只差一步了。 三个被包围的集团群互相难以支援,只相距数百光秒但就是无法会师。跃迁通道完全被干扰卫星切断,似乎剩下来的只有被一点一点吃掉。 食堂中所有观战的学生都沉默了,没人想到陆伯言会输。 白霜急得都要哭了:“他们是故意的他们是故意的,一定有人在通过芯片教那女生怎么打,这是整个陆军指挥部在对陆伯言一个,这不公平!” “但是,现在就算整个海军指挥部都出来给陆伯言支招,只怕也没用了。这根本就是陆伯言自己打败自己。”旁边一男生愤愤不平的说,“别人用得全是他的战术,而他倒被自己的打法给压制了。” “是啊,陆伯言唯一不知如何对付的,就是自己吧。这女生太可怕了。” 教室里,所有人都不再看地图,看着陆伯言本人。 陆伯言坐在指挥台前,竟然好久没有发出命令了。 这意味着在战场上,前线的士兵面对一波波的攻势,只有死守还是死守。再也看不到反攻的希望。 模拟军队的士气值在急速的减弱。 就在这时,决定性的事件发生了。 陆伯言的前线一个师在打得只剩数百人后投降了,顿时防线出现一个大缺口,敌军一涌而入。 “完了完了完了!”食堂中,无数人气得把军帽摔在桌上,开始散伙离场。 只有白霜还怔怔的看着,双手举在嘴前,像是祷告。 会议室,所有将领们也几乎都倒在了沙发里,战局已经注定了。 老院长还独自站在沙盘前,好像仍然想不通为什么。 教室中,本来安静无声的场内开始出现了喧哗的讨论和叹息,全部来自海军选拔生那一边。陆军生们还军容严整的坐着,他们会等到最后确信胜利的一刻再欢呼。 这时陆伯言突然笑了。 这莫不是终于放弃而解脱的笑容? 他开始挥动双手,输入命令。 防线内的军团全线溃退了。 围攻的红方军队像冲进沙漏一样被吸了进去。 女生把手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第一次有些迟疑。 就在这时,陆伯言的另外两大被包围的集团军开始了全线反攻。 这应该是最后绝望无助的自杀攻击。 但是包围圈崩溃了,红方军队在包围线上分布太均匀,而陆伯言的两大集团军向同一个点发起玩命式的进攻。 这是最后的希望,任何人都会玩命。一瞬间双方十万人倒在绞杀的阵地上。 女生突然也露出笑容来了。 然后人们看见战势急转直下,陆伯言放弃了自己的一个集团军外层防线,将红方军队几十个师吸进去缠入巷战之中,然后另两个集团军突围会师成功。女生的红方军队被反包围切割,陷入全线被动。 女生毫不犹豫的认输退出。 整个学院静默了几秒。 海军生们全跳了起来,暴发出巨大的欢呼,这欢呼声在整个学院响起。学生们在每个窗口敲打着饭盒,操场上开始有人冲出来喊:“海军万岁!” 指挥室里的老将军们也都拍着桌子:“就知道这小子没这么容易败的。” 老院长还是站在沙盘前,微微的笑。 只有陆军选拔生的阵营沉默着,任凭旁边海军生们跳跃欢呼,甚至凑到他们耳边大喊:“服不服?服不服?”都没有人动摇一下。 女生站了起来:“我输了。”她望着陆伯言:“从此你说什么我们就听什么。” 陆军生们呼的全体起立,齐声敬礼:“请陆教官上课!” 旁边的海军生吓了一跳,以为陆军要打架。明白过来后,也迅速立正站好,班长喊着:“请陆教官上课。” 陆伯言站起来,看看这些年轻人,他们都该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不论是海军陆军。 “这堂课已经上完了。回去写战役分析笔记,两天后交给我,各班班长收一下。” “是!” 陆伯言走出教学楼,抬头看看星空,觉得好像真打了一场大仗那么疲惫,只想去草地上好好躺会儿。 刚才胜利的喧嚣已经过去,快到熄灯时间,校园里都是匆匆往回赶的学生。没有人注意夜色中刚才的胜利者。 陆伯言在寂静的林荫大道上向宿舍走去,月光把树影投在地上,没有战争的时光真好。长安有三个卫星,也就是有三个月亮,它们会在天空摆出各种的形状。学生们喜欢用它们来算明天的运势。 假如国家和战争的运势也能算出来,那该多好。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清脆而轻快。 陆伯言回过头,看见了那个女生,正跟随着他。 “还有什么问题?”他笑着问。 “我是来交我的战役分析报告的。” “这么快?你不可能有时间写它的。” “不用写,我口头汇报可以吗?” 陆伯言点点头。 女生慢慢走向他:“一开始,你在害怕。你害怕我,害怕会输。战役中期,你很迷惑,你发现你在同你自己战斗,你发现了你最大的敌人,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但最后,你想通了,你不是无敌的,你可以被打败。你忘记了自己是陆伯言,所以你赢了。” “这不是战役报告。” “应该教大家如何去懂得战争,真正理解战争是什么。为什么而战争?也许这才是一个将领真正需要的。——这是你说的。”女生笑着。 “你现在不认为它是一纸空话了?” “我从来就没有那么认为过。” 她的眼光中有什么在闪动:“我从小就在学习战斗,看所有将领写过的书和回忆录。但有一本书我看不懂,那是你写的。我入迷的研究你的战术,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每一次战术演练,我都问自己,假如陆伯言他会怎么做?我发现我不能自已,我几乎把自己变成了你,我模仿你的每一步细节,我把你的棋谱打了一遍又一遍。你是天才,我一直认为我也是。我想打败你,因为不这样我就无法解脱,但我又怕打败你,因为你是一个梦想,我希望它永远都不会破灭。” 她笑着:“今天能有机会同你对局,真好。这是我一直的梦想。今天终于实现了。战斗时我一直在紧张,紧张的要颤抖。没有人看出来,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怕输,但我更怕你会输。但你胜了,我真高兴。真的。我宁愿你永远不会失败,宁愿自己失败。我发现……我的高傲在我的梦想前不堪一击。” 她停下了,她发现自己不小心倾吐了太多。 “今晚的话,你要永远记得。因为我不会再说第二次。我来到这个世间,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打败你的,也许有一天我真的会打败你,在战场上。我会亲手毁掉自己的梦想,但那是你我都必须承受的痛苦。” 她转过头,向路的尽头快步走去。 “等等。”陆伯言说。 女子停下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转身,向他行标准的军礼:“海军学院零五届舰艇指挥系陆军选拔班张彤。” 她甩手,转身大步离去。 第23节 阿楚 “张彤?”周公瑾摇摇头,“这不是她的基因本名,是后起的代号吧。曹孟德的学生,张文远的干妹妹,这是当初那个计划特别挑选并培养的上古基因。我没有看过她的对局演练,不过听说她心思细密反应迅速,而最大的本领却是研究和猜透对手的心思,这也就是为什么要选一个女性的原因。女人对人心总是有敏感的直觉。” “嗯,你对女人也总是有敏感的直觉。”陆伯言笑着,“原来你早注意这个人了。” “当然。”周公瑾正色,“她的战术水平多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她还很漂亮。” “基因体都会很漂亮的。”陆伯言说,“你已经有小乔,就别踮记花花草草了。” “什么话。我心中有小乔,奈何小乔心中没有我。记得人家当年说,哪有小乔一定要嫁周公瑾的道理。我还有什么话说。对了,那时你也在啊。我年少的心,就好似高跟鞋下的猫,顿时那个瓦凉瓦凉的啊。” “人家是许愿非元帅级别的不嫁,所以你就拼命不顾一切的往高处奔?” “这叫痴心不改非她莫属,”周公瑾眯着眼笑,“爱情可以让人变成傻瓜,也能让他变成元帅。你这种天天一堆小女生围着,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爱的人在哪的怎么会懂。” 他站起身,放眼往楼阁之外望去。此处高在云端,可望见长安大地茫茫,无边的城市直到天边。在西方处,一座钢铁的山峰正在闪出焊炼的光芒。 “它还有两百天就可以铸好了。不知那时,谁会是它的主人?” 此刻,那巨大船体的脚下,一片工人的棚屋区中,一个少年正在兴奋飞奔。他的百米之外,数万人正在如千仞绝壁的船体上浑汗焊铸,钢花像千米宽的瀑布般洒落,辉宏耀眼。 “入围了入围了,我入围了!”那少年挥舞着一张报纸,向钢架上劳作的他的父兄喊着。 “是吗?”那钢架上一名正布焊的中年人兴奋的摘下面罩,露出一张被汗渍黑的脸。他向几十米外的另一排脚手架上喊着,“阿秦,阿楚他入围了!全国才选一千个啊!” 那阿秦不过十七八岁,只是哼了一声:“这种事入围了有什么用?进厂名额他要能入围再说吧!” 那中年人向少年挥了挥手:“回家去吧,让你妈做点好菜,帮我打点酒啊!” 当晚,这家人坐在自己昏暗低矮的屋中,那名叫敖师达的中年男子把报纸看了又看。 “真不错,没想到我们家也有人有字上报纸的一天。” “上面又没写他的名字,谁知道是不是别人起的和他一样的!”阿秦埋头吃菜。 “一定是我的!这个名字别人想不到。” “嗯……十、亿、光、年……是挺怪的,这什么意思?” “不知道,就是觉得很酷啊!” “切,”阿秦嘴里塞满米饭,“在宇宙里随便划个圈,也有一百亿光年,你为什么不再多加几个零?” “哇哇哇,这一千个名里要投票选出十个,假如再入围到十个名字的名单,就有一万元的奖励啊,发财了发财了!”敖师达叫起来。 “他怎么可能还被选上?这个古怪的名字?你看人家起的,都是‘龙耀’啊、‘兴汉’啊、‘千秋万岁’啊,他这算什么?”阿秦喷着米饭。 “唉唉,想想又不花钱。来来来,多吃菜多吃菜,阿楚啊,假如得到一万元你准备怎么用啊?” “我想去十亿光年号上做飞行员。” 屋里突然安静了。 “阿楚啊……当兵……是要去打仗的。”敖师达犹豫的说。 “爸,你让他做梦吧!汉朝第一艘兆级航母,能让他去让飞行员?他要是真当上了,我们就要谢天谢地了,一个月饷额顶我们一年了。” “这么赚钱呢?那不如我也去吧……”敖师达低头盘算。 “真是有什么样儿子就有什么样老爸!”阿秦鄙夷的说,“全都喜欢做白日梦,你们怎么都不像我呢?” “我跟老爸像,所以你不是老爸亲生的!”阿楚喊起来。 “我扇你!”阿秦跳起来就打。敖师达忙上来拦,屋中桌翻瓶倒。 入夜了,屋中人都睡下。阿秦鼾声已起。阿楚却睡不着,他仰头看着屋顶上的透光天窗,从那里可以看见十亿光年号——它现在还不叫这个名字呢,但阿楚已经在心中这么叫它了——那里仍然火流如瀑,十万工人轮番昼夜赶工,只为在汉帝生辰大典时升起,飞越长安长空,让万民仰赞。 有一天,我一定会在这艘船里,少年暗暗发着誓言。 父亲的酣声停了,似乎也醒了。 “爸。”阿楚轻轻喊。 “什么事?”敖师达有点睡意惺松。 “我常做一个梦。” “是什么?” “我驾驶着战舰,飞越星空,周围是浩荡的舰队,下面人群在向我欢呼。” “孩子,你那么想去飞行吗?” 阿楚的眼神暗淡了:“其实,我也知道。只是做做梦而已。我不可以选上的。飞行员都是特别的基因从小培养,我这种普通人根本不可能。” “唔……”敖师达睁着眼,窗外透进的光在他脸上一闪一闪,也似乎在想心事。 过了一会儿,他坐了起来:“阿楚,和我到外面来。” 两人站在了屋外的空地上,面对那钢铸的山峰。火光将大地照的忽明忽暗。 “其实呢……”敖师达挠挠头,“你真不是我亲生儿子。” “爸,你梦游呢?” “真的真的。老爸为什么要拿这事骗你?你知道201计划么?” 阿楚摇摇头。 “这是帝国的一项绝密计划,就是要从上古英雄的优秀基因中,提取一些,然后从试管中就开始培养,在婴儿时就训练他们的大脑,一直受最好的教育和最严的训练,这样当他们长大后,他们直接就会成为最优秀的将领和战士。” “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就是一个这样的基因。但婴儿间的选择也是很严格的,在你刚出生的几月,你就被从计划中淘汰出来,送进了育婴院。然后工厂让我们去领养,带回来作为下一代的工人培育。” 阿楚呆呆的说不出话。 “其实呢?你只是比那些选中的人差了一点点,也许就是基因中的一点点暇眦,比如屁股上多了个痣之类,就被淘汰了。也许你要成为大将军,是稍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是以你的基因,要成为一个飞行员,或者一个船长,绝对没有问题。国家现在每天都在选拔少年飞行员入军校,你可以去考一考,就知道我没有骗你。” “这……这是真的吗?” 敖师达郑重的点点头。 “我真的可以去考飞行员了?”敖师楚激动的跑出去,没几步又转回头。 “爸,太谢谢你了!不管你是不是我亲老爸,虽然我的基因也许是个大人物,但是我爱你,我不会把你扔掉的!” 敖师达额滴大汗的点点头。 阿楚兴奋的张开手向远处跑去,他的影子在火光照下就像一只飞翔的鸟。 “你去哪啊?” “报考啊?” “这才半夜三点!” “反正睡不着了,我去排队!” 看着阿楚跑远,敖师达怔怔伫立许久。 “爸!”阿秦靠近他身后的一声喊把敖师达吓得蹦起来。 “你又在骗人了?当年你就说我不是你亲生的,是司马昭的后代,将来是会成为大人物的。” “没错啊,但是你不信啊?” “呸,我才不是智商只有二百五的阿楚。哪有那么巧,世界上的大人物都被你领养了?再说了,阿楚出生时我已经两岁了好不好?别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他哪里是抱来的?” 阿秦看着阿楚跑远的背影:“你这么骗他,就是为了他有信心去考军校?” “唉。”敖师达叹了一口气,“我小的时候,也经常幻想自己其实是有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基因呢。可惜我每次问我的老爸我是不是与众不同,他就一耳光扇过来说,就凭你?” “我理解你童年的阴影,你不希望我们再像你一样度过一生,但……你也不用编得这么玄乎吧。什么201计划啊,什么超级基因啊,像真的似的。” “不骗的像一点,你们怎么能信呢?”敖师达笑着。 阿楚的欢呼声远远传来,两人都看向他跑去的方向。 “这小子……也许真的能飞上天?” 阿楚一口气走出十几公里,他没钱做车,但也不觉得累。天快蒙蒙亮的时候,他来到了帝国海军学院长安校区的大铁门口,海航兵少年飞行员的选拔就在这里报名。时间太早了,大铁门紧锁着,门外空荡荡的,他开始觉得有点冷,过了一会儿,肚子也叫了起来。 他在大铁门外坐下来,迷迷糊糊睡着了。 突然一声巨大鸣响将他惊醒,一睁眼两道白光让他完全看不清东西。他刚抬手遮挡光线,就被一个人拎了起来:“小讨饭的在哪睡觉?知不知道这是哪里?差点车压死你!” 阿楚被拉着往旁边走,朦胧中他大喊:“我是来考飞行员的,我是201计划的基因啊!” “离这里远点!”他仍然被推到了路边。 他回头看去,看见刚才晃得他睁不开眼的,是两盏车灯。那推搡他的司机坐回车内,车重新开动了,大门的卫兵向车立正行礼,直到它远去。 “什么大人物啊,有什么了不起!”阿楚拍着身上灰愤愤说,“你的基因难道比我的还强?” 车里,张彤正转头回望着大门的方向,那少年的影子越来越小。 她看向司机:“老吴,刚才门口那个人喊的是什么?” “说他是来考飞行员的,这年头什么人都敢来考啊,全想一步登天,以为自己是什么啊?不想想选上飞行员得多难,我年轻的时候还想当呢,现在还不是只能开车。” “不不,他还喊了一句。” “呃……说什么?他是什么计划的基因?记不清了。肯定瞎扯的啊。” “201计划……”张彤默念着。 她拿出手机:“帮我监视现在学院门口外的那个年轻人,对,十六七岁左右。我要知道他和他家庭成员的所有背景情况,要详细的。” 第24节 报考 “你也要报考?”桌后的人看看这个灰头土脸头发蓬乱的少年。 阿楚点点头。 “去那边填表。”一张表格拍在桌上,“报名费五百。” “还要报名费?”阿楚愣在那里。 桌后的人不耐烦的把他拔开:“下一个。” 阿楚怔怔的走开,心想哪里去弄五百元的报名费。这是他父亲一个月的工资。 站在填表处门口一位少尉军官正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好像没有钱交报名费。”他的话通过芯片传到了张彤耳中。 “那你有吗?”张彤问。 “我?” “对。” 军官开始无奈的翻兜。走到报名登记员前:“刚才那人的报名费,我替他交了。” 登记员一愣:“他是你什么人?” “你别问了。别说是我替他交的。”军官转身离开。 登记员喊阿楚:“喂,那边那个。你的报名费不用交了。” 阿楚转身茫然发愣。 “这人谁啊?居然连报名费都免?”后面排队的开始窃语。 “下午两点,第一轮笔试。”登记员在阿楚填好的表上盖个章,“去那边交钱照相领准考证。” “又交钱?” “又没有?”登记员拿眼瞟门口的军官。 军官无奈的点点头,去翻口袋。 “好吧,这个你也不用交了。” 后面排队的人都喊起来:“哇,我们也没带钱,能免吗?” “吵什么吵什么?他是他你是你,人家有人代交钱,你有吗?”登记员把眼一瞪。 所有人转头看门口的军官,那军官吓得闪出门去。 大家开始景仰的看阿楚:“你来报考还带个少尉副官帮你交钱?”“你爸至少是个师长吧。”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阿楚傻笑挠头。 “那什么,一会儿领考试专用草稿纸的钱你有吗?”登记员问。 阿楚摇头。 排队的一起冲门外喊:“警卫员,进来交钱了!” 听着那少尉的抱怨,张彤笑得肚子疼:“那你就当一回他临时警卫员好了。” “喂,这小子是你家什么亲戚啊?你不是特别培育基因吗?不该有兄弟吧。” “这你少问了。”张彤关闭通话,歪头静静想:“要他真和201计划有关,还真没准是亲戚呢。” 考试铃声响了,所有人刷刷埋头写字。只有阿楚看着卷子发呆。 他以为考飞行员只需要开着飞机上天转一圈呢,也许他爸也是这么想的,谁知道竟然要连考三天,而且前两天全是理论笔试。 “我大汉王朝的用兵宗旨是……一、来之能战,战之能胜。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三、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四、你敢捣蛋,叫你完蛋。” “我觉得四最有气势。”阿楚勇敢的填了上去。 两小时后,他的考卷就到了张彤的手中。 “十二分?”满分是一百。 “这十二分还是靠选择题瞎蒙出来的。”批卷老师摇头苦笑。 这种人也会是英雄基因?张彤觉得自己有点太过于紧张了,也许这少年的确是在胡说八道。 “就凭这一门,后面他不用考了。从古自今,没有理论考试考成这样还能进海军学院的。”老师斩钉截铁的说,但他突然想起什么,“不对,只有一个。” “谁啊?” “陆伯言。” 陆伯言发现张彤满面是笑的跑来,就有掉头逃跑的冲动。 “才两天,不用这么快再打一局吧。” “不是,给你看张卷子,是非军籍考海军学院的,是不是很眼熟?” 陆伯言拿起卷子一看,脸色顿时变了:“这东西你在哪找着的?” 再一看名字:“不对,名字不是我的啊。虽然分数长得一样……” 张彤乐开了花:“我和你打个赌吧。” “赌什么?” “赌这人也能考进海军学院,成为除你之后第二个破格录取生。” “这人是你二表弟?” “说什么呢?不给他走后门,我有种强烈直觉,他一定与众不同。” “直觉?”陆伯言想起周公瑾的话,浑身汗毛直竖,“算你赢了。” “不行!一定要赌!” “那赌注是什么?” “嗯……你输了,你陪我吃饭。我输了,我陪你吃饭。” 咳咳咳咳,旁边响起正整理档案的白霜震天响的咳嗽声。 “这多没意思,要赌赌点大的。”陆伯言不想成为海军女生公敌。 张彤眼睛一亮:“看不出来你也是喜欢刺激的人啊。那么我输了一天内任你处置。你输了就要收我……” 一旁海军女生们正收捡的档案轰然塌了一地。陆伯言吓得蹦起来。“终身大事不可儿戏。” “没说完呢?收我这个二表弟当你的学生哦?” “这人究竟是谁?” “如果他根本不可能被破格录取,那么说明我看错了。但果他真表现出了一方面的超凡实力,那么你收他为徒,海军会又多一个英杰。” 这两天的笔试阿楚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他想自己是完了,回到家,他都不敢和父亲和阿秦说话。一家人默默的无语。 “原来考飞行员还要考这么多科目的。”敖师达也垂着脑袋。 “老爸,你说我是英雄的基因,是骗我的吧!” “怎么可能!”阿秦又把饭喷阿楚一脸,“我作证,你绝对是抱来的!” “也许我真的是基因淘汰品?”阿楚埋下头,“缺陷不只是屁股上的痣。” “不对!你从小就比我强,我早看出来了,你的基因和我不一样。你看我们是不是长得不像?还有你居然能想出几百个名字去寄给报社,我连我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全,只记得自己的外号。”阿秦奋不顾身的鼓励阿楚。 “对哦,我也觉得我至少比你强些。”阿楚照单全收。 “小子你来劲了你!”阿秦操起饭团。 “好了好了,这不明天还有一天考吗?明天就是飞行考试了吧,一上机,你的基因就表现出来了。相信我,你几个月时我就把你朝天上扔啊扔,测试你的胆量,你从来不哭。” “是啊,我小时候你也把我朝天上扔啊扔,我也没哭,因为掉下来你没接住给摔傻了。”阿秦愤愤咬一口馒头。 “咱们阿楚是有福气的人啊。没看这一去,连报名费都有人冲上来赶着替交,我就说你是大人物的基因吧。” “上次我们在路边撒尿被罚款的时候怎么没有人冲上来替交呢?” “那是……那是因为有阿秦在的缘故。” 阿秦张了半天嘴也说出不话,郁闷的坐到一边去打开电视。 “这破电视修过八百遍了还是不好,天天只演一部片变形金刚。”他怒敲着那个新闻播音员正在歪曲变形的屏幕。 “能听声就行了,看多了电视对视力不好。” “东海海域发生冲突,武田信玄组织对织田信长组织发动了进攻,双方动用了全自动步枪和火箭炮,还出动了数百只小型舰艇。战争规模有可能进一步升级。” “天下不太平啊。”敖师达感叹,“这时候也许考不上也是一种福份。” “我一定要考上!”阿楚发出怒吼。 第25节 砸锅 飞行素质考试终于来到了。 大家被要求列队进入考场。阿楚满心期望着队伍走向机场,会有看不到尾的一排战机列在那里,其中有他的一架。 但是当他发现队伍走进的是一间体育馆似的建筑时,心有些凉了。 “每人按编号寻找自己的模拟训练舱。考试时间为三十分钟。” 阿楚来到写着自己编号的舱前,不安的坐进这个圆球。 “考试还有三分钟开始,请系上飞行束带,把头盔戴在头上。” 阿楚照做了,他看见眼前的屏幕前开始闪烁一些数字和坐标。 “请注意看战役说明。考试开始后,要时刻注意系统发出的指令,按指令进行战斗。” 阿楚只觉得心慌的不行,几乎都喘不过气来,他竭力想去看清战斗说明,但一个字也看不进脑中去。只想着:“考不上怎么办?考不上怎么办?” “倒计时开始,准备投入战场。” 眼前的视野突然变了。阿楚发现自己出现在一座巨大的金属空间里,和周围的无数战机一样,被固定在一条传送带上。眼前的数字正在改变:“九……八……七……”同时一个电子的女声传来:“投入战场准备就绪……所有战机准备就绪……弹射充能准备就绪……” 倒数结束的那一刹,猛然间面前那巨大的金属壁向上下分开,一片浩大的星空扑面而来。他张开口惊叹:“啊……” 身子一震,他已被弹射入了这片太空之中。转头环视,星空绚烂夺目,他从没想过会是这么美。而这时,阿楚看见了身后的那艘战舰。那巨大的身躯,如海中的怪兽,自己正是从它体内被弹了出来。 他惊叹的合不上嘴,一直看着那巨大战船。此刻却听见耳中有喊声:“敌人从四十六区方向逼近,全体散开,准备迎击。” 他慌张转头看见,只见星空中茫茫一片,哪看得到敌人在哪? “敌人在哪?”他不禁开口问。却听到监考官的声音:“不要做无谓的通话占用频道!否则扣分!” 阿楚不明白为什么问敌人在哪也是无谓通话,只看见周围的战机都向一个方向而去,他试着按操作说明倾斜身体,自己的战机斜翼也转弯了。这种身体和战机溶为一体的感觉真是奇妙,他不由欣喜笑了出来。忽然间身边呼的一架战机掠过去,一声惊叫,那战机直接撞上了机群中的另一架,火光炸出。然后是频道中的大骂:“刚才哪个混蛋直接切进我航道!害我躲闪失控!” 是说我吗?阿楚有些茫然。听见监考官的大吼:“9072!你在乱飞什么?” 9072正在阿楚的考号,他一下就慌了,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战机更加失去了平衡,在空中翻滚起来。 “躲开,躲开,有个菜鸟根本不会飞!” “这种人来考什么试?没去过考前训练班吗?” “他会害死我们!” 频道中一片骂声。 我军的队型被阿楚直接冲乱了,就在这时,光束瞬间交织在天际,敌军开火了。 阿楚看见周围的战机一架架炸开,频道中骂声不绝。突然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踢他所在的模拟舱,“混蛋!你在干什么?” 阿楚脑中完全空了,只有一个念头:“我把一切全弄砸了。” “这是你关注的那个活宝。”一张记录卡放在了张彤面前,“编组实战演练0分,这十年来还没有过,而且他害得整个考区都极低分,所有人在考场门口聚着要求重考,怀疑他是故意来捣乱的,最后他被赶出考场,其他人重考。” “怎么会这样?”张彤有他考得很差的心理准备,但绝没有他竟然是个灭团王子的心理准备。 “这小子现在蹲在考场门口哭呢。据说他家是在船厂当工人的,这小子连学都没正经上过,也没钱去参加考前训练,竟然直接就敢跑来考飞行员了。真是白瞎上千元的报名费,也不知是谁给他掏得钱。” 张彤的脸有点红。她拿起记录卡:“这里面有他的考试录像吧。” “对。你最好还是别看了,太极品了。幸好这不是真上战场,不然非得被他弄得战役都输了不可。” 张彤戴上模拟头盔,静静看着考试录像,她的神情渐渐变了。 阿楚蹲在考场门口哭得满脸鼻涕,他实在是没脸回去了。他现在相信自己根本不是什么英雄的基因,自己一定是老爸的亲儿子,阿秦的亲弟弟,因为他和他们一样笨。 周围站满了因为刚才被弄砸考试而愤怒的人,指指点点,骂声不绝。 “这人一定是收了别人钱来捣乱的。” “还哭呢?装得挺像。” “这人不会是个傻子吧?” “听说是屁也不懂偷了家里钱出来考着玩的,真以为是个什么东西就能入军校啊。” 阿楚句句听在耳里,他不还口不出声,就让他们骂,他觉得自己是该骂的。为什么就突然发了烧以为自己可以创造奇迹。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曾经最爱给他们讲一个童话——其实他只会那一个。就是一个穷蛤蟆爱上了一只天鹅,但天鹅会飞,蛤蟆只能呆呆望着。但后来蛤蟆就天天练习飞行,飞啊飞啊真得有一天飞起来了,蛤蟆少年变成了飞翔的青蛙王子,得到了天鹅的吻,变成了一支有宽大翅膀的鹰。 每次父亲都会总结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怕蛤蟆不能飞,就怕它不敢飞。 后来他长大了,看到书上这个故事的真实版本,那个蛤蟆摔死了。 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总要骗他,让他相信自己是有翅膀的,傻傻去飞翔,结果就是掉在地上摔成一张饼。 阿楚擦擦眼泪,站起来,决定回家,好好学焊工活,将来和父亲哥哥一样,进工厂过一生,其实能把战舰在手中造出来,也是挺荣耀的事吧。为什么一定要飞上天空呢? 这时,一个军装的女孩站在了他面前。 “你就是敖师楚?”她递过一包纸巾。 阿楚点点头,迅速狂擦脸,被这么一个女生盯着哭太丢人了。 “跟我来。”张彤一招手。阿楚不知所措的跟在她身后。 第26节 血统 张彤带他来到一间房中,四壁白墙,只有一台模拟训练机立在中间。 “进去。” “什么?” “你以前没有用过模拟机?” “没有。” “一次也没有过?” “对。” “你难道不知道,有种东西叫考前训练班,很多人是花了一年几万的学费在那里包下训练机由专门退役飞行教官指导训练的吗?” “不知道……知道也……没钱。” 张彤想,没错,这钱总不能也要我替你付了。 “好,我给你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什么?” “机会。别人练了一年,你只有一个小时。这台训练机在这个小时内属于你,我不想教你什么,一小时后,我来看成绩。”张彤转身就走。 “等等等等。”阿楚喊住她。 “怎么?” “这东西……怎么开机?” 张彤按住脑门觉得自己也要晕倒了:“用头狠狠撞它,它就开机了,猪!” 她扬长而去。 阿楚愣愣看着训练机:“用头撞?好奇怪的开机方式。” 张彤走出大楼,看着天边的九颗夕阳轻轻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给这少年一次机会,也许是因为那个关于英雄基因计划的传言;也许是她看了他的考试录像,发现他在满天惊恐乱撞的战机群中竟然本能的作出了几次匪夷所思的闪躲;也许是……她心中渴望着,能够亲手造就一个陆伯言,看着这少年就像他的当年,一点点的成长。 这时,她看见面前站了一个黄脸膛的汉子,冲她弯腰嘿嘿卑微的笑。 “我听说我儿子被您带走了。您别以为他是来捣乱的。相信我,他绝不是。都怪我,我这人总有些犯浑,是我鼓动他来考试的。我还骗他说他有超凡的基因。我……” “等等,你骗他什么?” “我撒谎,说他是某个基因计划的产物,是我领养的。我看他天天想当飞行员都想疯了,又不敢去,我想让他去试一试,让他有信心,但我也不知道原来考试这么难啊……” “所以,其实他根本没有什么特异的基因?” “是啊,他绝对是我亲生的!您相信我。” “您叫……” “我是敖师达,叫我阿达就行。您放过他,他是小孩,不懂事……一点小意思……”敖师达堆笑着把一个小纸包往张彤手里塞。 张彤啪的一下给打在地上了,纸包散开,里面飘出皱巴巴的一堆钱,居然还有五角一毛的零票。敖师达忙扑到地下去捡:“糟了糟了,都掉了怎么好呢。” 看着他一个大男人伏在自己脚下慌乱于一堆零钱,张彤暗暗叹了口气:“你这有多少钱啊?” “这……我都带来了……有……八百五十一块……” 还不够我垫的报名费呢。张彤心想。“收起来吧,再敢看你给人塞钱我叫人抓你。” “不敢了不敢了。”敖师达点头哈腰,“那……我的小孩……” 张彤点点头:“一小时后,把你的儿子领回家吧。那时,他自己也该死心了。” 她暗暗想,那时,我也可以死心了。 一小时后,张彤带着敖师达走进训练间,看见阿楚静静的坐在训练机中,眼前的屏幕一片漆黑。 “成绩怎么样?”张彤问。 “我用头撞过了,它不开机啊!” “滚!” 敖师达敖师楚父子俩飞跑出去,张彤只觉天旋地转,完全是被气的。 自己一世聪明,居然被这父子两白痴耍弄了好几天。 她自己用头去撞那训练机:“我真是自己发烧,居然以为陆伯言是可以复制的。” 突然间,训练机屏幕亮了。 “真能用头撞开机的?”张彤吓一跳。 但她发现训练机一直都没有关机,刚才只是屏幕保护。 张彤凑近,呆呆看着屏幕上的战绩报告。 “敖师楚,你给我滚回来!” 夜晚,敖家小屋。 昏黄灯下,父子三人呆呆的坐着。 “好吧。”敖师达叹气,“反正总归是考过了。努力了嘛,也就没遗憾了。” “我遗憾,我遗憾大了。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人家之前都是花了一年做考前训练的。” “咱家没那个钱不是么。所以你能考成这样,也算是给家争光了。至少,咱家这么多年这么多代,也终于出过一个了。” “出过什么了?”阿秦呆呆的问。 “出过考过军校了的啊。换隔壁老王家,他们考过吗?” “考过和考过了不是一回事啊,老爸。” “不管,我们重视的是过程,不是结果。” “当初你和咱妈是不是就光重视过程,不重视结果,结果生出我们两个。” “你小子从哪学来这些话?看我不揍死你?” “哎呀,老敖,听说你们家儿子去考军校了啊?成绩怎么样啊?”隔壁家老王很合时宜的走了进来,这破房子的墙一点也不隔音。 “呃……很好,很好……成绩很快就出来啦。” “哦,那恭喜啦,是空军还是海军啊?” “是乳酸菌。”阿秦没好气的说。 “新军种,没听说过啊?” 突然外面一声狂喊,脚步声纷乱:“快看啊,ufo!” 阿达一家和老王都冲出去,只见几个耀眼的光团正在慢慢降下来,探照光束在地面扫来扫去,那东西卷起大风,发出巨大的轰鸣,扬起满地尘沙,吹起他们几乎睁不开眼。 光团越来越近,突然有绳抛了下来,几个身影落在地上。有人大步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敖师楚!你有成绩为什么骗我说没开机?”张彤愤愤的问。 “我……我成绩太差了……太丢脸了。” “你知道自己什么成绩?” “一小时,一架敌机也没击中,被击落五十一次。”敖师楚低头想要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哦,这就是你们家儿子成绩啊。”老王叫起来。阿达弯腰去看地上有没有砖想拍死他。 张彤看了他半天。 “你知不知道……一小时,一架敌机也没击中,被击落五十一次,是什么概念?” “我太笨了。” “你知道我第一次上模拟训练课什么成绩?” “不……不知道。” “一小时,一架敌机也没击中,被击落一百三十二次。” 张彤看看他:“你不是特殊基因,但我是。” 阿楚慢慢抬起头,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这是好是坏。 “傻小子,还要我说得更明白点吗?你只练了一个小时,还没学会如何击中敌人是正常的,但你的闪避反应已经是佼佼者了。” 张彤看着愣愣的敖师达:“你平时怎么训练他的?” “我……朝天上抛……” “我知道……”阿秦叫起来,“这地方每天火星像下雨似的往下掉,他从小每天就在底下蹦来蹦去,不闪快点就会烧焦头发。” 张彤把敖师达叫到了一边。 “敖师达?” “叫我阿达,叫我阿达……” “今年四十整了?” “是……” “你九月二十六日十七时零五分出生?” “你……” “他不是什么201计划的基因淘汰品,你才是。”张彤看着阿达,“有飞行梦的人是你,所以你才想让他去实现。” 敖师达脸上的笑慢慢的收了。 “那个被收养的小孩是你……而他……”张彤看看敖师楚。 “他绝对是我亲生儿子!”阿达叫起来。 第27节 信玄攻势 陆伯言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现在海军空军都在想抢他,但我还是想让他做你的学生。”张彤说。 “但他是极好的飞行员苗子,可我擅长的是海战指挥。” “他的飞行技术自然有人会抢着教他,我一点不担心。我怕他一辈子仅仅只会飞行。” “你希望他成为将军?” “我希望他成为你。”张彤注视着陆伯言。 陆伯言苦笑:“学我有什么好?” “学你没什么好,你这人又狂又硬又臭脾气。不过你是个好老师。当你的学生,这辈子不会后悔。” 陆伯言看看她,很久才说:“谢谢。” 他又拍拍敖师楚:“我会教他。不过,第一年他肯定先得去训练飞行。” “没错,新的超级航母升空庆典时,我希望那时他已经成为一个优秀飞行员,可以成为那艘战舰的航空兵之一。”张彤拍拍阿楚,“你可以去报到了。” 当敖师楚出现在航母飞行系报道处的门口时,新生们轰动了。 “你就是那个在单兵测试中成绩一级棒,然后在编队考试中害得战役失败的家伙?” 阿楚站在门口,脸红了又白。 “别理他们。”一个女生冲出来,“我一次编队考试,还错把敌舰当自己母舰飞进去了呢。” “喂,你们这些菜鸟还好意思炫耀?以后打仗千万别跟我们分在一个师。” “以后你们会以跟我们在一个师为荣的。”女孩挥挥拳头,转头对阿楚说:“来签个到吧。我是六班的,我叫郁芳。” 海军学院的白天,总是充斥着操练的口号声,军官的喝喊声,还有战机升空的轰鸣声,这些声音在云气中回荡交织,像是钢铁的撞击。而夜晚来临时,月色在树影间游走,草地上开着舞会,音乐不再是进行曲。人们在路上慢慢的散步,轻声交谈。一切却变成安祥优雅。 “我真喜欢这里的夜晚。”张彤深吸一口空气,开心的笑着。“比长安安静太多了,也能看清天上的银河了。” 陆伯言看着这小丫头开心的样子,她好像完全投入的爱着这里。难道她不该是自己未来的对手吗?她本会是天空暗流汇会的焦点。让她了解自己越多,自己就会越危险。但是,也许,一切只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这样的夜晚多么美好。有人在远方轻轻的唱歌。 几里外的湖边,敖师楚也在仰躺望着星空。这是他来学院的第一天。他突然发现,在自己人生的十几年中,从来没有发现过天穹原来密布星辰。以前在巨大的工厂中,钢水和铁火映红天空,早已看不见星光了。 一切突然都改变了。几天如同走过一生,回想时,他会惊讶自己怎么会疯狂到半夜冲去报名,会相信父亲的瞎话,会相信自己能实现梦想。 但他做到了。 他听见草地另一边有人在琴声中合唱,那是一首他没有听过的歌。 “也许每个菜鸟都有当鹰的梦想。 也许他在笨拙扑动翅膀。 也许他总是飞得比别人慢。 比许他会倒在通向天空的路上。 也许每个菜鸟都有当鹰的梦想。 也许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也许他一不小心迷失了方向。 也许他找不到心爱的姑娘。 但是请不要笑我不要笑我。 因为咱们菜鸟就是这样。 我们只会笨拙的扑动翅膀。 前仆后继挤在通向天空的路上。” “这首歌真棒。”阿楚看着星河喃喃的感叹。 “那当然。”旁边的郁芳笑着,“你没听过吗?这是空军的军歌啊。” “空军会用这样的歌词当军歌?”阿楚坐起来,“难道不该是壮志凌云气贯虹那首吗?” “那首是正式版的,这首是流传最广的。哪有飞行员不会唱的?” “原来不只我觉得自己是菜鸟。”阿楚嘟嚷着。 “跟我来,带你去一个更好的地方。”郁芳的眼睛闪亮起来,“我也是今天才发现的。” 她拉着阿楚一路飞奔,跑出几百米,突然指着前方:“看。” 阿楚呆住了,他慢慢向前走去,这是刑天号的边缘,随着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护栏后那片炽热赤红的大地在他眼前展开了。那就是长安,一望无际的帝国首都。 无数纵横的光线,是万千条道路,那些堆积璀璨的光点,是曾经需要他仰视的楼宇。 “能站在高处真好。”他感叹。 战舰在移动着,长安城也在脚下向远方流去,光之海仍然无尽。 “啊啊啊啊,能站在这真好。”他向下呼喊着。 “哦哦哦……”女孩也挥手喊。 “看,又是两个新来的菜鸟,没看过风景。”旁边走过的学长们摇头。 “当年我们也一样。” “以后我们还会飞到更高的地方的。”女孩看着大地,又转头看着阿楚,“你相信吗?” 阿楚点点头。 数百光年外的星空中,一支舰队正在航行。 这些战舰前方装配重甲,竟然还配有古式的撞角,像多角的犀怪一般,颇为狰狞。 而船甲上刻的,却是四方割菱之徽。 那是武田信玄的徽记。 大汉舰队想寻东瀛海盗洗雪精卫号沉没之耻,但是茫茫星空徒劳无功。朝堂上,谋臣们出了个以夷制夷的法子。各当年战国基因遍布东海星域,除织田信长外,武田信玄、上衫谦信等诸势力也早已各据一方。 于是遣使携金至东海甲斐小行星带武田信玄,请其出剿织田信长,并许今后通商共贸。武田信玄一想,觉得这是其统一东海的好机会。于是盛宴招待来使,七天后就领舰队五百艘。发兵征讨稻叶山城。 星空中的稻叶山城,却不过是一颗直径不过数百公里的小行星。形状残缺,说是陨石也许更确切些。织田信长看中它质量颇小,给它装上推进火箭,在行星带中穿梭。汉朝舰队来搜剿时,织田率舰队弃星而走,城中全留下些老幼。吕子明也拿他们没办法,这里离汉朝太远,他不可能派军队驻守此处,留多了耗费太大、留少了又完全不起作用。 但这次武田信玄杀来,织田却不敢再弃城了。因为武田信玄可是会占城的,就算不占城,把所有人口打包带走,把城里埋满地雷,织田就真的无家可归。所以织田只得也带了三百艘战船,出来迎战。 若论双方实力对比,本不相上下,但这次武田却握有汉朝援赠的五十艘小型驱逐舰,并有东海舰队两个特编队两百余艘战船的协战兵力。织田信长几乎对胜利失去了信心,战前就开始将城中人口和财富迁移,准备打不过就跑路,不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虽然他只有这一地儿。 武田信玄是历史上的强人之一,说到用兵,倒比织田还更富有声誉。他的舰队与织田的快速火炮船不同,虽然也多是小船,但拥有一支百艘战船的重甲船队,配以3000口径火炮,用来冲击敌阵,往往一击而溃。这是他古代骑兵的“甲州流”战法,拿来用在星空海战之上。织田信长知道这种冲击的厉害,出战前夜看着星图上的两方布阵皱眉思索,饭也吃不下,也想不出可以取胜的方案。只好长叹一声:“想也无用,让上天来决定就好。”意思就是,就这点家当,全梭哈了,爱谁谁吧。 六月十二日七时,美浓海战开始。一开始,织田信长的战舰就向后疾退,回避武田信玄重甲船的正面冲击,在后退中以快速炮射击武田军。武田的重甲战舰火力强,但装太多大炮的代价是笨重,速度不及织田军的战舰,半小时内被击伤十数艘,攻势受挫。 这时汉军舰队已从织田军侧翼发动攻击,织田信长两面受敌,于是命令舰队转向,向稻叶山城方向撤去,准备背靠星球,用稻叶山城的重炮来轰击对手。 刑天号上的海军学院中,学院师生们都从屏幕中观看着战役的最新进展,全息星图上,双方舰队的阵形不断的刷新移动。 “织田信长的编队阵型控制相当出色,”观战的陆伯言点头,“同时应对两面的进攻,还能保持宽大的射击正面不散乱,这不是经历过数百次的实战,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我看没有什么难的,”白霜说,“换我我也会这么调动。” “你知道该如何做是一回事,在实战中能做到是另外一回事。”陆伯言笑着,“实战时敌方总是会用炮火阻隔你的各舰支,想将它们分割,你怎么做到又要求舰队间保持阵形,又能在炮火中保存实力的呢?” 白霜皱起眉毛:“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又觉得这简直太难了。就像打乒乓球,我也知道该用侧手拉对反旋,但是让我打一百次也还是接不住球的。” “我们的海军装备比织田军团他们强的多,但最重要的东西却没有。”陆伯言叹一声。 “什么最重要的?” “就是实战。你平时演练的再好,真上战场怎么样谁也不知道。”陆伯言望着星图上的光点变幻,“织田舰队偷袭精卫号的那一次,我连任何的反击指令都来不及发出,战舰就被完全击毁。假如我那时死在船上,那苦学十年的战术,不过也全一场空吧。” 他低头苦笑,像是在嘲讽自己。 白霜望着他:“我倒真盼着此刻,你能就在前方的战场上,亲自赢得这场胜利。报仇雪恨。” 陆伯言摇摇头:“我现在就算在前线指挥,我能做的也许也不会比现在的指挥官更多。联军并没有犯什么错误。换我,也是觉得这种打法最为稳妥吧。” “可是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取胜,而且武田军的重甲舰已经被击伤退出了五分之一,织田军的战舰却只击毁了十几艘。” “因为织田的阵形不断变换来负担攻击的火力,所以他们的战舰大多受伤但沉没的却不多,所以他们的火力也一直没有削弱。但这种打法假如不能在前期取得优势的话,后面就会出现战舰的大量损毁。” “那样的话,容易造成瞬间崩溃的吧。” “对,这就是最大的危险所在。假如有大量战舰在短时间内沉没,那么就根本没有重组阵形的时间了。” 陆伯言凝视着立体星图:“这是我们的机会,一定要压制对手到那一刻的来临。” 但幸运却倒向了织田信长的一边。 第28节 破裂 面对稻叶山城的重型火炮,武田信玄发生了犹豫,他的重甲冲锋前军已经损失的太多。他开始疑惑汉军想让他和织田共归于尽。而这时,汉军舰队指挥官费尝却开始催促武田信玄进攻,但汉军在武田的侧翼等着他先发起冲锋。 武田信玄变得相当不满:“我能灭亡织田,但是假如我的重甲军拼光了,接下来灭亡的是不是就是我呢?” 于是他下令舰队暂缓冲锋,要求汉军先发动进攻,给他重组的机会。 但前线的汉舰队指挥少将费尝此时犯下了错误:他也不希望汉军舰队受损,坚持要求武田的重甲船先行进攻。 联军间的协同动摇了。 就在这时,传来了上衫军偷袭了武田主城深志城,随时陷落的消息。 武田信玄毫不犹豫的下令回师救援,他决不能失去自己的主城。汉军舰队呆呆的看着武田军在瞬间跃迁消失,留在自己独自面对织田的炮火。 海军学院中,观战的人们站起惊呼。陆伯言却坐着,没有表情。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白霜手紧紧按在桌上,身子向前倾着。 “后方被偷袭了。”陆伯言摇头,“这时候对于指挥官就是赌博,赌是面前的敌军先崩溃,还是后方自己的守军先崩溃。虽然织田军的溃败在即,但是武田还是不敢用自己的主城势力冒险。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并不相信身边的盟军。如果稻叶山城陷落,汉朝真会把这座城让给武田吗?他不能确定,所以他决定先保住自己的主城。这其实对他来说,是无奈但稳妥的选择。” “如果是你,你也会这么选择吗?” 陆伯言想了想:“如果是我,我会趁机在深志城设伏,连上衫谦信一起灭掉。” “哈哈哈,这么说如果你生在东瀛,此刻它早就统一了。” 陆伯言摇头:“我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真实战场上,设伏也可能被破解,没有谁可能真的事先预料一切。” “但武田难道就没有预想到上衫军会趁机偷袭它后方的可能?” “他当然可能想到,但战争就是冒险不是吗?他本寄望于能早一些击溃织田军,但织田的抵抗顽强超出了他的想像,汉军又不肯拼死进攻,而上衫军的攻势之猛也出乎他的想象……所以,这么多不可预计的因素合在一起,战役的结局就注定了。” “现在我们会输吗?” “兵力已经是劣势了。如果是我,我会撤退。” 前线汉军也做了同样的选择。 海军再次面对国民的一片骂声。 而在东海,武田军也开始遭受织田和上衫两家势力的联合进攻。他开始向汉求援。但朝堂上会议的结果,大部分人认为武田军率先离阵逃走,绝没有再去援助他的道理。倒不如就让他们这样混战的好,这样汉朝的海疆可以太平些日子。 曹孟德摇头说:“如果我们不援助武田家,那么以后东灜再没有诸侯愿意倒向我们。” “但是派出援军,要派多少?”孔良冷笑问,“五万?十万?我们会从此陷入别人的混战无法自拔,要记住当年高丽之战的教训。” “如果是我。”曹孟德说,“将倾全国之军而出。” “赢了固然好。但输了呢?那会毁掉整个大汉。” 曹孟德点点头:“我也同意一旦输了,大汉危矣。但若要出兵,就要一举溃敌,千万莫要分次增兵,陷于泥泽。请陛下定夺。” 献帝想了半天:“那么……让他们先打着?我们观望些时日再说。” “陛下圣明。”孔良拱手。 曹孟德走出大殿,问杜预:“杜兄刚才为何不说话?” “劳民伤财,兴师远征。我也是不赞成的。”杜预摇头,“只有充实海军,严整海防才是正途。” 曹孟德摇头长叹:“时运一去不复返。我们能等的,只有更大的战争了。” 东灜战争的停止比预想中来得早得多,武田信玄的深志城陷落,武田军远走败退入东海深处。织田信长取得了深志城。而上衫谦信也把自己的疆域伸进了甲斐。很快织田和德川家的共盟也达成了。上衫家忌惮织田的实力,不敢轻举进攻。混战的东海反因为美浓之战而发生了转折,变得安静起来。 “又选中了,又选中了!”阿楚挥舞着报纸冲进寝室。“我的名字,进入十强了。” “什么?”同学们都围上来,“新母舰的征名?哪个名字是你起的?” “这个……十亿光年。” “好怪的名字啊,有什么含义吗?” “不知道,做梦时想到的。” “好怪的名字,代表什么?”此刻,献帝也在问同样的问题,他的案前放着这十个投票选出的名字,他得从中选出最终的定名。 “不知道。”孔良说,“我觉得还是‘天威’这名字不错,‘皇图’也不错,‘赐福’也不错。” “嗯,我也觉得‘赐福’不错,那么就这么定了,我们叫它‘十亿光年’号吧。” “啊?陛下你刚才说什么?” “怎么了?” “没什么,其实我也觉得‘十亿光年’也很妙,它代表了我们海军要纵横天下,宏途万里的雄心。” “不是,我是这么想,如果敌人看见我们,喊‘赐福来了’要四个字,喊‘十亿光年来了!’要六个字,这样不是可以增加他们的反应时间吗?” “陛下……圣明。” 十亿光年号还没有建造完成,黄海之战就已经先来临了。 八九四年二月,织田军进攻高丽星云。 第29节 出征 八九四年二月,织田军进攻高丽星云。 东海第十二立方区,因为聚集的基因特征而俗称高丽星云。这里的星球自成一国,但实力薄弱。织田信长手下四天王之一的柴田胜家军团首先到达,和高丽军主力会战一场,高丽军战船数量是柴田胜家的一倍,于是一拥而上,一击即溃——被击溃了。 若说世界上天生有会打仗的和不会打仗的种族,这是胡扯。老天对每一个种族都是公平的,因为他们本质上都来自于同一个单细胞,只不过漫长的进化中,有些进化成了食肉动物,有些变成了食草动物,这往往根据环境的恶劣程度而定。高丽星域显然比东瀛星域要富足些,所以民族的好斗性自然也就差些,大汉显然比高丽更加富足,所以其实单兵战力也许还不如高丽,但大汉的好处是人多。以多欺少,不是好汉,但不以多欺少,那是笨蛋。一百对一百也许打不过,但我们打完一百还有一百个一百,打不死你也累死你。 高丽虽然打不过东瀛人,但高丽自有种族特技,那就是招唤老大。汉朝立刻收到了求援的信息,献帝大怒,心说也不看看是谁罩的场子。当下命令东海舰队出击,务必全歼来犯之敌。 吕子明却知道命令好下,仗可不好打。他只是东海舰队副司令员,但却是实际的前线指挥者,正司令员孟仲平资历是够老,但基本没真打过仗,管自己人行,管敌军就傻眼了。所以织田这个刺头还得吕子明硬吞。 吕子明也有情绪,说是大力兴建海军,但新船好船全去了北海舰队了。自己这最近倒也来了不少新船好船,不过全是敌军。东海舰队号称大汉实力最强的舰队,那也就是和南海、西海、还有十年前的北海舰队去比。要去世界上排一排,能排进五十名就不错了。织田的舰队没有排名,因为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战斗力有多强,若说装备,那些改装小船看见了就让正规军笑掉大牙,有些还装着拖网,战时打仗平时打渔。(星空中哪有鱼?其实就是捕获那些小陨石,收集里面的矿产,没有大型的星球,也只能这么采矿了。)但就是这些小破船,看起来不堪一击,用主炮轰击都觉得浪费能量,真打起来时满天都是,你一炮一打沉一艘也得打个好几天。对手每艘船的火力都不强,可上百艘船集中攻击一个目标时,再重甲的战舰也吃不消。你一次打沉他十艘炮艇,他一次打沉你一艘战列舰,打到最后看谁船多——显然是人家船多。吕子明对这种战法很头痛,想着这次出击,全歼敌军不太可能,因为见势不妙别人就撤了,你也没处追去。何况人家未必同你正面决战,就算正面决战,那满天的炮火一打来,东海舰队不报销一半,估计是别想赢下这场仗。但真要豁出去硬拼,把家底全赔上,打赢了回来,也照样吃官司。一想就知道朝中大臣们会说什么,为了一异族星域,居然把大汉的主力舰队全陪进去了,打一些海寇就能打成这样,你吕子明还有脸回来? 但吕子明知道,蔑视敌人这种事,是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做的。高丽舰队五百艘战船难道真是白给的,半天之内被击溃,就算是东海舰队也没有信心能做到这一点,说明什么?说明敌人不白给。那些自己不上阵打仗坐在家里想当然就以为敌人不堪一击,理应一百艘船出去一百二十艘回来的,只该全给他们塞把枪送上前线去看看。天下只有因为轻敌而不堪一击的舰队,没有因为“被轻敌”而不堪一击的舰队。 吕子明很想说,要打可以,要全歼敌军也可以,给我加一倍的军力,把各舰队的主力母舰全调给我,我打不赢,就砍我脑袋。现在这兵力出去,我打不赢,也砍我脑袋,不过是被敌人砍的。 但这话没法说,因为东海舰队的实际战力,虽然吕子明心里清楚,但毕竟全国人都认为总比织田那些小改装船强多了,以强击弱,打不赢实在没理由。大汉的国力与东瀛相比,好似大象与蛇。国人根本就不能接受失败,甚至不能接受“可能失败”。但不去想失败不代表不会失败,正相反,不做最坏的准备,只怕也达不到最好的结果。 吕子明想,要是真打败了,怎么办。东海舰队一失去战力,西海南海舰队那些百年旧船就更没戏。北海舰队有新船新军,但主力旗舰还没造好,军官还在培训,战力没有这么快形成。东海舰队一输,敌人只怕就可以横行无忌,一直打到长安了。 吕子明知道最稳妥的方法是拖一拖,等到北海舰队整装齐备了,联合出击,溃敌不是问题,织田军要吞并高丽,够他忙的了,几年内实力不会有太大增强,两边备战,速度优势在大汉一边。而现在出击,恐怕只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胜率。 但吕子明知道这话也没法说,国人等不及,朝野等不得,陛下也等不得。坐视高丽星域丢了而不敢援助,大汉颜面何存?以后还有谁愿意跟着大汉混?谁还能指望被侵略时大汉会援救。大国得有大国必须做的事,有些战略不能只从军事角度来规划,所以这仗不打也得打了。 吕子明出征前给周公瑾写了一封信,上面说:此次出战,如果不利。力挽狂澜的就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他知道假如战败,自己就算活着回来,也一定被问罪。东海舰队和未来的海军指望谁,只怕还是周公瑾陆伯言他们。 周公瑾看到这封信,非常不爽。虽然他的确比吕子明年轻,而吕子明很悲情的有把后事重担相托之意,但若论基因的辈份,他本来就在吕子明之前。所以他立刻回信:“后生不可妄自菲薄,尽管去打就是。” 吕子明看信也只有苦笑,他知道周公瑾就这脾气,从来只肯占便宜,绝不肯吃一点亏。不过道理倒都在话里了,既然战略无法改变,那么也有去打就是。 八九四年三月,东海舰队主力编队出征。 第30节 会战 八九四年三月,东海舰队主力编队出征。 其编制是: 重型母舰一艘:徐州 轻型航母六艘:琅琊、辽东、齐郡、巨鹿、薜郡、会稽。 战列舰十九艘。 巡洋舰三十五艘。 驱逐舰九十一艘。 其他小型攻击舰只一百五十余艘。 补给运输后勤舰只三百余艘。 共六百余艘舰只的庞大阵容出发。他们的对手,是织田舰队的五百余艘战舰,但不同的是,对方的舰队没有战斗编队与后勤编队的区别,全部是攻击舰只。 三月九日,两支舰队在东海十二星区的东北位置相遇。第一次交战在二十分钟内就结束了。 织田军没有敢全面决战,试探性的交火之后撤退。汉军击毁敌舰十数艘,已方仅有一艘驱逐沉没,伤数艘。 看起来像是一次胜利。但吕子明知道,对手的船可以很快的由掠夺来的民用船只改装出来,有些甚至不过是吸引自己火力的靶船而已。而自己的战舰,却是打一艘少一艘。如果以后的战争都这么打下去,只怕胜利遥遥无期。 之后吕子明几次寻求决战,但织田军都一触即走。战事持久,国内的压力越来越大,朝廷的数封急电催吕子明莫要畏敌,迅速结束战争。吕子明只有苦笑,战争有时候像恋爱差不多,想什么时候结束,不是单方能作主的。 但战争并没有持续多久。 四月十一日,吕子明得到了补给基地平壤星被攻击的消息。吕子明率舰队回师营救,发现织田舰队早已布下了包围圈。他所面对的,不是情报中的一百余艘敌舰,而是上千艘。 平壤战役于是就这么打响了。 战斗爆发的第一时刻,消息就传到了海军学院,所有的人都奔向教学楼和寝室,观看直播报道。 海军学院得到的前线迅息,要比普通民众所获得的快的多也更详细的多。学院师生们也就成了除前线外,少数能见证战役全过程的人。 织田信长在近一个月的避战过程中一直秘密增兵,到了他终于有信心进行决战之时,他的兵力除了他本部的舰队五百余艘,还有德川家康舰队三百余艘和其他城邦或海盗联军三百余艘,共一千二百艘战舰的阵容,这几乎占当时东海所有势力总舰支数量的一半。 吕子明的援军数量:零。 吕子明对织田的秘密调兵并不是没有准备,但是他明知道对手的实力在不断增强,却也无能为力。他带来了东海舰队的全部主力,大汉其它舰队都有各自的驻防区域,自己明明连胜,却要求增援,朝中会认为他是趁机要兵要权,不但不会多给他一个兵,反而可能把他给换了。所以明知对手实力已超过自己,自己在以半支舰队对抗半国之兵,但也只有拼死一战了。 但东海舰队追着织田军围着高丽跑圈,这一个月来憋足了气,一旦有了决战的机会,所爆发出的力量也让敌人震惊。 战役一开始,徐州号重型航母就让织田军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别人要花那么多钱造航母。 当三百架战机从徐州号的腹中散洒出来的时候,没见过航母不知死活的海盗们还在疯狂前冲,叫嚣着要看谁第一个击沉汉军旗舰。 然后他们就一个个被汉军旗舰击沉了。 织田信长所看见的是,前军数十艘战舰冲了上去,离汉旗舰徐州号还有好几万公里,对方的战斗机过来了,像一阵风似的从这些战舰旁掠过了过去,之后是爆炸,火光,粉碎。 若这是一场比武,织田信长自当惊呼:“好快的刀!” 然后他发现对方的刀锋指着的是自己。 汉军战机突击编队一百架在上千艘敌舰的炮火中穿过,直冲织田信长旗舰“天下布武”号。周围的护卫舰支忠勇的冲了上去,挡在织田旗舰的前面,但织田看见他们一艘艘炸开,战机剁这些改装船简直就像切西瓜一样。 “大人,跃迁后撤吧!”武士家臣们跪倒在织田面前。 “绝不!”织田知道,这时候一撤,全军就立刻溃败了。“我就站在这里,看他们能不能杀得了我。” 但汉战机漫天而来的时候,织田改变了主意。 “身为主将不可以无谓的牺牲。这样怎么对得起跟随我的武士们呢?”织田下令:跃迁。 冲入敌军核心的汉军战机在最后一秒失去了目标,但他们没有撤退,而是直接在敌阵中展开了绞杀。 那时候的东瀛军,并不是所有的船都装得起跃迁装置,很多船需要通过专门的跃迁门才能来到战场,所以织田闪现了,旁边的船闪不了,一时间火光冲天,织田的精锐护卫编队几乎在十分钟内被消灭殆尽。 但汉军战机深入敌军核心,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回去了。 看着突击编队的信号一个个的消失在屏幕中,吕子明知道自己的血正在流干。 汉军能同两倍之敌对抗,所凭借的只有航母,而一旦战机耗尽,航母就变成巨大的靶船。这次突击是无奈的冒险之举,虽然击沉敌舰数十艘,但战术还是失败了。 海军学院中,师生们揪心的看着这场千年来汉帝国所经历的最大的一场海战。 “我们会赢吗?”白霜紧张想抓住陆伯言的袖子。 看着大屏幕上的战局,陆伯言不说话。他心中知道,胜利,正在离汉军远去。 通迅器中传过一条迅息,是张彤的:“我不想再看下去。” 他抬头望去,张彤已经起立,走出了大教学厅。 陆伯言站起身,来到外面走廊里,张彤在那静静望着窗外。 “你觉得我们必败无疑?”陆伯言问。 张彤转头看向他:“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我是错的。” 陆伯言叹了一声:“如果我是指挥,现在我会选择撤退。” “这么说你也明白,胜利是不可能的。” “胜利是可能的,但绝不是这样的硬拼。撤退,然后寻机再战,我相信吕子明此刻也再清楚不过,这是最好的选择。” “他会撤退吗?” 陆伯言望着远方,许久,摇了摇头。 “明知道要失败,而不撤退。这不是很奇怪的事吗?”张彤笑起来,“是不是作为军人,有时候就是要做一些这样的事。” 陆伯言用手指慢慢的抚着窗棂:“在模拟演习中,电脑可以逼真计算出到万分之一的伤害数据,但有一样东西却永远无法真实模拟。” 张彤点点头:“我明白,那是士气。” “是的,一旦撤退。对士气的打击是严重的,而对敌军的信心也是极大的助长。这样在之后的战局中,也许会陷入更不利的局面。”陆伯言望着楼下摇动的树影,“面对强敌而进攻,固然是艰难的选择。但撤退,也许需要更大的勇气吧。” “那可不一定,有些人撤退是不需要勇气的,只管逃命就是。”张彤说,“两方相持,战到最后一人的战局是极少的,都是看谁先失去了战斗的意志。谁能撑到敌人先恐惧动摇了,谁就胜了。” 陆伯言点头:“我希望东海舰队能撑到胜利的时刻。” 战役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 汉军旗舰徐州航母是敌军最主要的火力袭击目标,已身中数百击。三百架舰载机也基本损毁。吕子明感觉到舰体在燃烧动摇,他死死盯住屏幕中布满星空的火光,不甘心承认一个事实。 那事实是:汉舰队正在面临失败。 汉海军也许一千年没有打过这样大规模的战役了,所以失败对于汉军来说是陌生的,他们并不了解面前的对手,最可怕是,他们同样不了解自己。 只有吕子明清楚,这样的局面,正是双方实力真实的反映。殿堂中的人自以为天朝大国,却从来没有认真走下来审视自己的军队。一千年的和平时光,矛与剑早已腐朽。战士们冲锋时仍然勇敢,但是他们只有年轻的锐气,却没有真正身经百战的坚韧。当攻势遇挫,四面都是敌军的炮火,整支军队开始急燥,然后是暗暗蔓延的恐慌。 “我们真得会输吗?”所有的人都在这么想。 在出征之前,底层士兵是不容许有失败的念头的,所有宣传中都是出击必胜,高歌凯旋。也正因为如此,绝大多数人对劣势毫无心理准备,当真正的危局来临时,一支没有经历过失败的军队,崩溃来临的比想象中更快。 看着屏幕上的敌我战舰数量比在飞速的失衡,吕子明知道,是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撤退,或是战死。 死战,全军覆灭是不可避免的。作用是也会重创敌军,使之短期无法恢复元气,为大汉重整海防争取时间。 问题是,东海舰队若没了。大汉还有什么海防可整? 只有指望尚未建成的新北海舰队了么? 吕子明想了很久,他明白,他宁愿身背骂名,也必须把这支舰队带回去。 于是他下令:各编队依次跃迁,撤退。 在战斗中跃迁是极为危险的举动。因为必须把所有能量从防护层与主炮转移到跃迁发动机上去,在这几分钟时间里,战舰就像一个丢弃了剑与甲的士兵,完全任由宰割。许多装甲稍弱的战舰会无法支撑过这几分钟。 这个命令下达后,全军沉默了。 很快,消息传来。第二编队,拒绝跃迁。第五编队,拒绝跃迁。 吕子明怒在通迅器中高骂着,得到的是那一边平静的回答。 “我们编队已战损百分之七十以上,根本无法挺过跃迁前的脆弱期。与其任敌军砍杀而死,不如战到最后,为其它编队撤离争取时间。” 吕子明紧捏着话筒,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他只能大吼:“其它编队,立刻撤出战斗!不要让断后的将士们白死。” 东海之战于四月十一日九时打响,四月十一日二十一时结束,仅历时十二小时。 东海舰队:旗舰徐州航母重伤。琅琊、齐郡、薜郡三艘轻型航母被击沉。战列舰沉没五艘,巡洋舰沉没二十一艘,驱逐舰沉没四十七艘。其他舰只损伤一百余艘。未沉舰只大多重伤失去战斗力。 织田联军:旗舰天下布武号轻伤。其余快速突击舰只被击毁三百余艘。虽然从损伤数量来说超过汉军,但是大多数是轻甲改装船,可以迅速补充。这些小船吸引分担了汉军大量火力,而织田主力没有损伤。 最重要的是,他取得了高丽星云。 第一次东海战役,以汉军失败而告终。 一场大雨笼罩了长安,路上行人稀少,大多撑伞默默而行。这场战役的失利仿佛把整个帝国打懵了。在广场前有一些人集会抗议,但在暴雨声中,这些骂声也无力的被冲走了。没有想像中的人潮聚集,人们似乎连愤怒的力气也失去了。仅有的人们也一个个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高处的演讲者,垂头丧气的坐在雨中。 周公瑾乘军车穿越市区,看着雨中的广场。他明白愤怒和悲哀都解救不了帝国。现在帝国的希望,在于他正要去的地方。海军学院。那里有未来国家海军的指挥官们。 “这次没有带你心爱的专用玉石棋子?”陆伯言笑看着周公瑾。 “没时间下棋了。我是来通知你的。收拾行装,准备上任。” “去哪?” “北海舰队。” “任命下来了?” “没有。”周公瑾高傲的扬起头,“但里面一定会有我们的位置。” “你这么自信?” “北海舰队由曹孟德大力促建,为得是把他的势力伸进海军。但陛下和朝中文武们不会希望曹魏系全盘控制这次舰队,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然会进入这支舰队,而且一定会担任重要职务。” 陆伯言皱皱眉:“若是有意这样安排,打仗怎能齐心?” “希望大敌当前,大家都会以国事为重吧。”周公瑾笑笑,“不论如何,这是你重新振作的机会。” 周公瑾的车在路上远去,陆伯言在窗前坐下,独自发愣。 他一直在盼着这样的机会,但是这一天真得要来了。他却惶惑了。 这不是从前的他,从前的他只会意气风发的渴望战场,像雄狮渴望草原。 但现在,他明白战争并不是靠傲气就能打赢,也不是只靠才华。 战争远比一盘棋要复杂千万倍,任何一点错误就可能毁掉全局。而他所不能控制的因素太多太多了。 他其实只是惊涛骇浪上的一艘小船而已。想战胜对手,先要战胜的是大海。 你开始害怕了吗?他问着自己。 五天之后,调令真的来了。如此高的效率,看来局势真得紧张了。 他的新任命是:北海舰队重型巡洋舰“平舆”号副指挥。 查到正指挥官的名字,陆伯言笑了,他知道,和当年的“精卫号”一样,这艘船属于自己。 因为他的“劣迹”,所以不能直接得到正指挥的职位,但是海军指挥部显然也知道他的能力,于是安排了一位忠诚可靠却没有什么大本事的正职,也算是监督。 周公瑾却手握重权:升任北海舰队副司令员,坐镇旗舰。显然是朝中安排用来制约正司令员张绣。就这样,魏蜀吴势力在舰队中仍是三分天下。这也是陛下的苦衷,决不敢让哪派势力独掌了兵权。 调令到来的那天,没有上次那样的欢呼。学生们在教室中默默的注视着陆伯言,知道他此去将面对多么大的艰难与凶险。白霜还是忍不住抹了眼泪,不知是感动还是担心。陆伯言笑着看着他们:“不要苦着个脸,这不是最后一课。真正的课,我以后会在战争中演示给你们看。” 三十天后,十亿光年号升空典礼来到了。 敖师达站在那,看着自己的小屋被十几米高的推土车碾碎。尘土飞扬中,杂乱无章的工棚区倒了下去,而那黑色如山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它身边的脚手架被直升机一根根吊向天空。数万名工人都站在远处,仰望着他们的杰作。 这座船厂为这艘船而建造兴起,也要因它而毁灭。因为这艘船飞起时,巨大的火焰将吞没周围的一切。 所有人都失业了,但是看着这巨人,他们还是很欣慰。 “真想知道它飞起来时是什么样子。”阿达感叹。 长安城最大的广场上,大军肃立,民众聚满城中各街,向天仰望,等待升空庆典的那一刻。 敖师楚坐在战机中,手心冒汗。 因为训练出色,他被选入了庆典飞行表演队。同时,他还将成为十亿光年号的舰载机飞行员。 正午十二点,长安的上空响起了礼炮声。 这声音沉重在城市空中回荡开去。震颤人心的每一响,都是那巨人腾起的倒数。 整个国家的人们都在默默念着。 “四……三……二……一。” 突然间一排一百四十九枚信号弹升上了天空,曳着长长的红色光芒,像冉冉升起的一面巨大旗帜。 大地突然颤动了一下。 所有人开始欢呼起来。 火焰腾起在那巨大战舰的下方,烟气向四面铺开,瞬间吞没了它曾蛰伏的工厂,将数十平方公里禁区夷为平地。在金色光芒的托举下,它开始缓缓升起。 汉朝最大的航空母舰。世界第三大的空中巨人,它诞生时没有啼哭,只有长啸。 第31节 旧部 “停战?”陆伯言望向面前的周公瑾。 周公瑾点了点头:“北海舰队现在急缺人员和配套舰只,连学院生都召集入伍了,但即使如此,也还不及东海舰队曾经的实力。这样没法打。朝中想议和停战也是意料之中的。” “但这虽然是给我们时间,也同样是给敌人时间。现在敌方还没有航母,而且织田联军这一战损失也很大,相信他们各城主之间此刻也在动摇,害怕战争扩大自己被拼光。他们比我们更需要停战,现在的优势仍然在我们一边,但是假如停战一年,一切就很难说了。” “你的想法仍然是单纯的军事思维。从战术角度来说,也许现在打更有利。但从战略角度说,毕竟我们的国力比敌人更强,双方比赛扩军的话,我们的优势会越来越明显。” “你真的这样想?”陆伯言冷笑。 “工业实力不是摆在那里的吗。” “不一样,人家是倾国运相赌,不拼命就会死。而我们却总觉得输一仗没什么,还有下次机会。这就是区别。两种不同心态下的备战,是完全不同的。假如停战一年,我们将会完全没有优势可言,甚至处于劣势。” 周公瑾叹了一声:“也许你是对的。不过你说服我也没用,对吗?” “难道曹孟德他们会想不清楚这个道理?” “曹魏系其实也是主战的,不过朝中主和派的力量也十分之强。最主要的是陛下也认为,现在海军元气大伤,敌方气焰正高,北海舰队又人员不整,他不敢冒险。”他举起酒杯,呷了一口,“其实换了我,我也不愿冒险。” 陆伯言低下头:“那么……胜负也无法只靠战场了。” “敌军备战的疯狂,已经超出我们的想象。他们的每座城邦都在开工建设战舰,并且已经向海外购买十艘航母。” “他们哪来的那么多钱?” “军备的钱占了他们全国生产总值的百分之七十。织田本人亲自带头变卖了所有财宝,甚至还拍卖了自己的战刀。” “真是疯了,这样做法,他们很快会经济崩溃。” “是的,但他们只要在经济崩溃之前打赢我们就行了。” “这么说来,他们的航母到港之日,就是战争重开之时。”陆伯言点头,“好吧,我能借这些时间做的准备就是,去见几个老朋友。” 大汉,乐陵郡,9283号星。 陆伯言的座机缓缓降下。他望着窗外连绵无际的棚户区,感觉自己正在沉入沼泽之中。光着屁股的孩子们兴高采烈的奔来,不顾飞行器喷气口掀起的巨大的烟尘欢跳着。 战机在地面停稳,陆伯言带人走了下来。一名随行军官查阅着电脑:“确认最新扫描资料,他的芯片信号就在这里。” 陆伯言顺着窄小的巷子往里走,两边全是木片和铁皮搭起的窝棚,门口有一些麻木的面孔,孩子们仍然睁着好奇的眼睛跟着,在后面喊着“敬礼”,玩着模仿军人的游戏。 在这迷宫中走了足有二十分钟,终于来到了信号指示的地方。一间在这数千平方公里的贫民窟中绝对普通的木板屋。 他示意随从等在原地,抬起手,敲了敲门。 薄木板门根本就没有门锁,它摇晃着后退开,把光线投进了黑暗的屋内。 陆伯言走进屋,一股木板的霉味扑来。与此同时,他听见角落里一个机械的声音:“我的芯片注册过了,滚出去,别再来烦我。” 陆伯言转头,看见暗处,一辆锈蚀的轮椅缓缓的转了过来,轮椅上坐着一个人形的东西。是的,他不像人,因为他的绝大部分器官都被机械所取代了。这东西没有腿,上身是完全固定在轮椅上的,一半的身体和脸都是金属,没有包裹任何的外膜,所以上面全是油灰,一颗假眼球在铁铸的眼眶中咕碌碌转着,充满敌意的盯着陆伯言。手上握着一把枪。 陆伯言看了他几秒钟:“张隽乂,你还好吗?” 几分钟后。 那机械冷笑着:“帝国又要打仗了?所以你想起了我?” 陆伯言点点头。 “怎么?看我还没死透,有点价值,所以可以回收回战场,再死一次?” “我们不缺军人,但是急缺有经验的军官,究竟是航母的飞行员……” “那关我屁事!”机械冷冷的盯着他。 他挥舞起铁制的手臂:“你无权把我弄回战场去。别跟我说什么爱国与荣耀,看看这儿,”他铛铛的敲着自己的胸膛,“这里面已经没有心了,它再也不会激动。我很喜欢这里,这里有我的房子,我爱它!它是我的领土,是帝国给我的战功的奖赏。我剩下的一生都会守在这里,只有这里是属于我的,任何人进来,我就会杀了他,或者,他杀了我。” 他抬手向天放了一枪,光束和尘土从铁皮屋顶上落下来。警卫们冲了进来,陆伯言挥挥手让他们退出去。 他望着张隽乂:“我知道,因为精卫号的事件,你无法得到战功。所有精卫号上的人,都没有战功,也得不到帝国的承认。那些死去的人,没有英雄的追抚。还要面对叛国的怀疑。我不是来把你送上战场的。没有人能强迫你上战场。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有一个机会,让你摆脱这个地方,让你重新飞在天空中,有机会去接受一枚早该属于你的勋章。你早晚要死的,是等着机油用尽慢慢烂在这里,还是在宇宙里一瞬间炸开,你可以选择。” 他在桌上丢下一枚徽章:“我的战舰上,只接受疯子和亡命徒。” 陆伯言走出了木屋。张隽乂沉默的望着那枚徽章半天,慢慢驱动轮椅上前,伸出那已不灵敏的铁手指想去拿起它,却又害怕的停下了。 最终,他放弃了拿起徽章,去握起了杯子,想在水龙头上为自己倒一杯水。但这对他来说是很难的事,他的手不停的抖着,他用力想握住杯子,它却从手中滑落了,在地上破碎。 他望着自己的手:“一个连水也不能倒的人……还能做什么呢。也许……只好去死了。” 棚屋中传来了疯狂的笑声。 大汉,任城郡,287号星。 这是一座罪恶之城。都市中几座高楼熊熊燃烧着,没有人扑救。夜空中不时的传来枪响,却听不到警笛声。 张翼德点着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紧闭了双眼,靠在椅背上享受那眩晕。 “头儿,今夜送货的那批人还没有来。” 张翼德睁开眼:“可能要出事。你们把外面的人都叫回来。” “外面来了一个人,说是姓陆,要见你。” 张翼德愣了愣,一挥手:“让他滚蛋。” 几分钟后,报告又来了:“他让你立刻滚下去见他!” “你们是吃屎的吗?不会用枪打爆他头啊!”张翼德上来就暴捶。 几十秒后,大楼下传来了枪声。 “妈的,不会真给打死了吧。”张翼德凑到监视器前看。 他看见自己的手下全部手举着枪跪在那。 “见鬼!”张翼德擎上两把k7轮盘冲锋枪,带人向外便走。突然雪亮的光在窗外升起,紧接着窗玻璃全部粉碎了,特种兵坠绳而入,火舌四下喷吐。 “我们被包围了!”四面探灯照来的时候,手下惊恐的喊。 张翼德无奈的扬起手,把枪抛落。 他被带到了几分钟前他自己的宝座前。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向他笑着:“你真以为躲到这里我就找不到你!” “陆伯言!”张翼德暴跳上去,“你他妈的把我手下全杀了!” 旁边几名特战队员跳上来,将他按倒在地。 “本次战斗没有死人,你手下投降比你快。”陆伯言走近张翼德:“你知道你够判多少年吗?” “少罗嗦,你不就是想老张回去帮你打仗吗?告诉你,休想!老子在这舒服的很……” “拖走送去警局。” “好好好我怕了你了!你小子弄到新船了?不过老子要最新式战机,手底下没有三千兵你别找我……” “算了,直接在外面毙了吧。” “陆伯言我要去告你……你滥用私刑无法无天你鱼肉乡里强抢民女……”张翼德挣扎着被向外拖,他知道这些士兵才不知道什么是开玩笑,眼看枪管顶上他脑袋了,“陆伯言算你狠,随便给架什么战机,让老子死在战场上吧!” 陆伯言走到他身边,示意左右放开他。把一瓶酒丢到张翼德手里。 “喝个够吧,登上了战船,就没得喝了。” 第32节 升空 八三二年六月五日。 战争并没有等待多久。这一天,警报声终于响起在威海卫军港。 “紧急集合。所有人员请十五分钟内就位。舰队将紧急出航。这不是演习。所有人员请十五分钟内就位……” 军港的每一个人都开始奔忙起来。每条道路上都是飞驰的车辆和跑步的人流,传送带将数亿吨的弹药和战机移入船腹。远方,一艘艘升空的战舰喷吐出巨大光焰,尤如天空中的诸多太阳,将港口淹没在一片强光之中。 “武威号,三号锚位,开始升空。西平号入航道准备。” “扶风号,十七号锚位,开始升空。广陵号入航道准备。” “天水号,九十一号锚位,开始升空。十亿光年号入航道准备。” …… “快快快!战舰就要起飞了!”两个年轻士官生飞奔过太空港的玻璃长廊,冲向六号军用登舰口。 “我早叫你快一点走,你还在和空港餐厅的美女聊天。”前面飞奔的人是敖师楚。 “是你非得跟人家爆你的上机考糗事的好不好!”后面气喘吁吁背着军用背包紧跟的人是他同一个班的哥们李越。 突然前方闪出一片纯蓝色。然后是女子的惊叫声。 敖师楚已经一头和一边8号通道走出的一群空姐撞在一起。为首的一位向后便倒,敖师楚忙紧紧拉住了她,两人摆成一个完美的拉丁舞终曲造型。 “你小子一定是故意的……”李越在后面摇摇头叹息。 敖师楚的目光此刻完全笼罩了美丽的空姐。空姐也愣在他的臂弯中,开始脸红……心跳…… “立正!”一声断喝在他们身后响起。 敖师楚和李越条件反射的绷成笔直,可怜的空姐哎呀一声被扔在地板上。 然后几位军章鲜亮,制服笔挺的海航飞行员从他们身边大步走了过去,连正眼也没有看这两个见习候补。 空姐们的目光一下全被这些高挑帅气的军人吸引了过去,敖师楚和李越完全被无视了。 “正役飞行员军服就是帅啊!”李越不争气的投去羡慕眼神。 “将来我们也会有一件的!”敖师楚恼羞成怒,“刚才谁没事喊立正!” “我!” 张彤从一旁的车上走下,站到了敖师楚面前,“你有什么问题吗?” “报告!”敖师楚立正敬礼,绷得比刚才还直,“完全没有问题。” 张彤冷冷看了他一眼:“才八个月你居然就能登舰了?你在哪艘舰上见习服役?” “报告。十亿光年号!” 张彤点点头:“那我们有得是机会见面了。”她坐回车上,“快跑吧!离最后登舰时间只剩二分钟了!” 吉普车扬长而去。 “喂……等等我们……载我们一段!”敖师楚与李越背着背包吐着舌头追着车飞奔。 “我想这是一次引诱。敌人的主力就在暗处等待着我们。”陆伯言站在自己的新战舰中,向旗舰上的周公瑾通话。 “是的,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不过,决战早晚会来的,对吗?敌人现在舰只数量比低于我们,现在决战其实对我们有利,你也知道。” “所以我才奇怪,为何敌人要在此时机开战?” “也许是他们的经济支持不住了。所以此次优势在我一方,物必要找到敌人的主力,加以歼灭。一雪东海之耻。” “全军都急于决战,这才是我担心之处。” “怎么了?八个月前你还在希望速战速决。” “很简单,这是战场主动权的问题。现在是敌人主动挑起战事,这说明他们早有计划,现在我们在跟着他们的计划走,这就是可怕的地方。” “这道理我当然明白,但运输舰被袭,不能不援救。到达战场后,我们自然可主动出击,夺回主动权。跃迁就要开始了,不要犹豫,一心求得胜利吧。” 屏幕中,庞大编队的上千艘战舰一齐进入空间跃迁的闪光映亮了黑暗的天穹。远在遥远的星球在未来,都可以看见宇宙中出现的那个巨大军阵。 舰队在星图上缓缓移过。十亿光年号上,敖师楚正在怅然的望着屏窗外的星空。 “真无聊,我们一到敌人就跑了,满世界转也看不到踪影。”李越跳过来狠狠一掌拍在敖师楚背上,“走,打牌去。” 敖师楚摇摇头,继续望着远方星辰。 “我还以为登舰实习后能分到自己的战机的,没想到居然是做地勤。” “你那么想驾机升空啊?你知道战争时期飞行员的死亡率是多少么?一个编队出去攻击敌航母编队,回来能剩下一半就不错了。你看着人家走到哪都受人欢迎,那也是拿命换来的荣誉啊。” “我当然知道,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想当飞行员,这一辈子要是能参加一次这样的大战役,击沉一艘敌航母,就算那一秒后就死了,也是值了。” “你?就凭你?你知道一万个飞行员里能出几个十星以上的王牌吗?你现在没本事在空中格斗里坚持三分钟,一上天就得被人家揍下来,你可千万别去给我们抹黑了。” “要是有一天我成了王牌飞行员怎么办?”敖师楚冷眼看他,“我还会得到勋章,成为将军的。到那时,张彤就要来向我敬礼,看她还敢对我凶。” 敖师楚得意大笑,突然发现李越啪的立正。“咦,你现在就知道对我敬礼了?” 李越直直盯着他的身后。 敖师楚一转头,又是那冷冷的眼神。 “立正!”这次敖师楚自觉的大喊,好象一冰棍戳在那儿,绷的直直的前后摇晃。 张彤迈着步扫视敖师楚,那目光足有零下八度。敖师楚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冻结了。 “想当王牌?想当将军?想有一天我对你敬礼?” 这嘲笑的语气激起了敖师楚心底的什么,像火焰一样直冲上来,他大声喊:“报告!是的!” 张彤冷冷一笑,上下打量他。“你知道当王牌需要具备哪些素质?” 敖师楚愣了。 “不怕苦是首要的,现在,去把整个二层机库清扫一遍!不能有留下任何的灰尘!” “是!”敖师楚再次立正,标准的军姿转身,起步走,向机库跑去。 李越贴在墙边,想慢慢向后滑走。 “你!去监督他清扫!不准帮他。但他留下一粒灰,你就擦所有战机一遍!” “是!”李越也向机库泪奔而去。 二层机库每个区都有上千平米,一个人想清扫完毕,需要整整三天。好在机库每天都会有人清洁,但就是这样,敖师楚也扛着拖把一直从下午拖到深夜,又从深夜拖到凌晨。 早晨出操的集结号响起,战士们奔出营舱,在甲板上跑步,而敖师楚还剩最后一大块没有擦完,他已经累得腰都没法直起来了,一开始几个小时还会酸痛,后来完全失去了感觉。他知道,这一趟下来,自己至少得在营房躺三天没法下地。 一双女性军靴踏上了他刚擦干净的金属甲板。 “地还没干,不要踩!”敖师楚怒气冲冲,他已经直不起腰来看那人的脸,但他知道是谁。 “就你这效率,擦个机库都要一天,还当将军?”张彤冷笑着,弯腰用白手套在擦过的地面上摸了一把。 她举起手望去,脸上的神色却变得有些惊奇。 白手套居然是干净的,没有粘上一点污迹。 “去检查吧,有一处落了灰,我立刻脱军服回家。” 女军官不相信的走出去老远,擦拟了好几处死角,但她的表情一次比一次惊讶。 她终于回到敖师楚面前时,敖师楚也把最后一条地面拖完了。 “报告,二层机库全部清扫完毕,请检查!”敖师楚立正敬礼,但腰直起的一瞬间,他听到自己的脊柱清脆的啪一声响,一阵剧痛。他的额头瞬间布满了大粒汗珠。 张彤也清楚的看到了他的表情,点了点头。“我调过昨晚的监控录象,不论调到哪一段,都看见你在工作,你从来没有休息?” “报告!敌人随时可能出现,所以我立须在敌人到来之前做好所有准备,没有时间休息!” 张彤忍住嘴边的笑意,板着脸:“能忠实完成任务,是个合格的士兵,但是……离王牌,还差得太远。” “请问还有什么指示。我都保证完成!” “去训练器上,给我击落一百架敌机才准下来。” “是。”敖师楚转身操列姿势离开。他偷眼看了看身边那闪亮着金属光泽的战机,昨晚他不知抚摩了它多少次,总有一天他会拥有自己的战机,并在上面铭上属于自己的星辰。 他大步跑起来,突然发现他为自己的一生寻找到了意义。士兵如何没有上过战场,就永远不会成为真正的战士,一个人如果没有真正为一件事去奋斗过,就永远会不懂得世上有什么最值得去为之而战。 白霜快步走过空荡荡的甲板,突然一个声音在背后喊起来:“白霜,是你?” 白霜一回头,脸上的表情变得怪异,“狄云?” 一位穿着飞行制服的高个青年大步扑了上来,“哈哈,我们是不是很有缘?看来你这辈子注定逃不出我掌心。” “胡扯什么?他们怎么把你这号人也弄船上来了?看来这船是不能呆了。” “什么啊,你应该为能与空军最优秀的飞行员见面而激动,以后我成了战斗英雄,你再相见我就没那么容易了。来,先握个手吧。” “得了吧,你这号牛皮大王也能成英雄,我就能当女将军了。” “那么不如我们再打个赌,如果我能击落……三十架战机。你就……” “就怎样?” “先说你信不信吧。” “不信。” “好,不信是不是?加入我真弄到三十颗星,你就嫁给我,如何?” “什么?”白霜张大嘴。 “反正你不信嘛。你既然觉得我不可能做到,赌一次又何妨?” “你这个为什么来打仗的啊?明显动机不纯嘛。” “你不敢?那就证明你其实相信我有这本事,对不对,那你就承认啊。” “呸,谁相信你。我就是怕给你蒙着了误了我的终生。这样,五十架。你要能弄到五十颗星,我就嫁你。” “喂……你也太狠了吧……你要知道……” “怎么拉怎么啦?不敢了吧,心虚了吧。” “好!就五十颗星。但你可不准反悔,反悔是小狗啊。”狄云伸出手指。 “当然。”白霜与他拉钩。心想,五十颗星?你真能有这战绩,没准就是未来空军司令了那时无数人想嫁你,你还会记着我? 第33节 战略 陆伯言走进舰长室,却看见白霜正笑嘻嘻地在那望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旗舰实习调度参谋吗?” “我不能来看看你吗?” “你是不是把出战当成了旅游?想换一辆大巴就换啊”“我知道要挨你训啦。不过无论如何,我有探访批准,司令部的红印哦。”白霜晃着手上的纸,“我有公事的,顺便来看看你了。”“看来司令部很盼着把你这样的士官生菜岛丢出来。”陆伯言的语气有点无奈。 白霜得意地摇头晃脑,“我终于可以亲眼看着你怎么指挥打仗了,这是我一生的梦想啊。”“你一生的梦想未免太低端了。” “你不会明白的。你们男人的梦想是丰功伟绩,纵横天下。而我只想陪着某个人实现他的梦想,我就很高兴了。我觉得这就很伟大。”她在舰长室中四下打量着,“对了,你知道我在旗舰上遇见了谁?” “谁?” “狄云啊。还记得你和他为了我决斗的事吧。” “谁为了你决斗啊。”陆伯言哭笑不得。 他还能记着那天的事,那时他从军事指挥学院调到海军舰艇学院没多久,突然海军学院里来了一位空军小伙,高个,帅气,走路身子笔挺生风。引来很多海军生侧目,觉得他很有来挑事的意思。 他果然是来挑事的,他来追一个海军学院的女生。 那女生叫白霜,组织参谋系的系花。 他站在女生楼楼口的时侯,背后已经聚了十几个海军生,准备听他叫哪个名字,如果是自己暗恋对象就下手揍他。 当他喊白霜的名字时,十几个男生一齐扑了上去。 “你哪来的啊?乱喊什么啊你?滚蛋!”为了捍卫领土和主权,海军男生们气势汹汹。 狄云冷冷看了他们一眼,“我喊我老婆关你们什么事?” 然后是一通混战。女生楼下砖块齐飞。 狄云以一当十,毫无惧色,直到白霜冲出来把他拉走为止。 白霜把他拉到树林边冷冷看着他问:“你是谁啊?” 狄云正正军服,擦擦鼻血,立正报告,“在下是拥有黑旗旅光荣称号的空军精英飞行539大队预备见习飞行员,未来的战场王牌。要为自己物色一位容貌智慧相配的女朋友,那天联合演习,你的声音倍儿好听。我和弟兄们打赌了,七月十七号之前把你带出来,他们吃我请饭。这事你绝对不亏,情势当前,何去何从,事关你的前途和命运,我方期待你的顺应历史大势的选择。” 白霜哭笑不得,“你在劝降吗?要是我不答应呢?” 狄云眉毛一挑,“那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歼灭你。” 白霜摇摇头,“可惜我有男朋友了,他比你强多了。” 狄云大怒,“他是谁?” 三分钟后,陆伯言看到狄云冲过操场,像橄榄球前锋一样突破海军生们的拦截,杀到了他面前。 “你是陆伯言?” “是我。” “就是你抢我女朋友?” 陆伯言满头雾水。 “少说废话。”狄云开始脱军装,“我们比格斗?长跑?悬臂空翻?篮球?射击?你挑吧,哪一样我输了,白霜你带走。” 陆伯言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被白霜当成了挡箭牌。他已经能看见一群女生挤在操场另一头咋咋呼呼地下注。 陆伯言想了想说:“围棋?” 狄云张开嘴呆在那里,半天后说:“跳棋行吗?” 最后两个男人终于以男人们热爱的方式:一盘星际解决了问题。 这次决斗惊动了全军,无数人在网上观看直播。原来狄云是空军星际微操排名笫三。 狄云战前信心满满地说:“小子,这可是你自己选的。要是你能赢我,不仅女朋友让给你,我没脸回空军了,我进你们海军。但要是你输了,你就去我们空军学院门口举一条横幅,写:‘空军太牛了,我彻底服了’。” “没问题。”陆伯言微笑。 十五分钟后狄云一摔鼠标跳起来:“你他妈的究竟是谁?” “陆伯言啊。” “我说你战网上的id!” “‘诸葛来了也照烧’。” 狄云踢翻椅子,转身就走。 “站住!你不是说要退出空军进我们海军吗?”陆伯言喊。 狄云回头狠狠瞪着他,“我现在来你们海军太屈才,等你们什么时候有了航空母舰,我一定来!” 白霜拦在门口,“别走别走,这么经典的一战。你们说的话我可都记得的啊。”她把相机递给同学,“来,帮我和这两个为我决斗的男人照一张。” “臭美吧你!”狄云和陆伯言同时喊。 快门按下,印下一个开怀笑着的女孩和两个表情怪异的男人。 陆伯言轻叹一声:“看来这次还真是全军的精锐都出动了。对了,你就留在这里慢慢玩吧。我要去旗舰了。” “什么!”白霜睁大眼睛,“你调去旗舰了吗?太好了,正好可以再去杀那个狄云一次。” “我去开会。” 旗舰十亿光年号舰队司令部会议室。 “我们的目标,是a349行星——埔原。那里是高句星域的重镇,有着全星域百分之十七的氘矿和百分之九的重工业。控制了埔原,就控制了这个星域的生产维修命脉。攻击此地,敌军不可能坐视它的失去,必然前来援救,那时正好与之进行决战。”讲解作战攻略的是舰队指挥部战略参谋马幼常。 陆伯言望着作战图,神色凝重。 敌军挑起战事,将北海舰队主力引出来,却消失了。这绝不是畏逃,而是潜伏在黑暗中,像猎手一般注视着正进退两难的猎物。 “假如敌军不来援救呢?”定陶舰长贺宜问。 “我们就占领这里。” “假如占领后反被敌军包围呢?”博阳舰长鲍凡问。 “敌军数量并不优于我们,若敢包围星球,正好分部击破。” 贺宜冷笑一声:“公可记得街亭之失么?” 马幼常的脸一下白了。 “装甲军出来的也敢谈星空作战理论……”第一编队司令,淮南号舰长蒋公奕也大笑。 马幼常咬着牙几乎就要把演说杆砸将过去。舰队总司令张绣瞪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该拍桌子。 这时周公瑾轻咳了一声。 会议室中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这不是马参谋一个人的方案,是经过司令部讨论的。”周公瑾说,“若是有什么质疑,请说出具体的考虑。”他说着话,却看向陆伯言。 陆伯言抬起头,“我常年下棋,习惯每落一子前,都先想想敌人会如何应对。我们进攻埔原求决战,敌军不可能不料到。他们会如何做?” 周公瑾问:“若你是敌方,会如何做?” “将埔原变成诱敌之所,待我们将大股兵力投入对陆作战时,发动袭击。” “但我们不正是要诱敌出现,怕他们不来么?”蒋公奕问。 “是的,我们想吸引敌人主力前来,敌人也正准备待机全力进攻。双方都认为自己是设套的猎人,但其实也同样是猎物。双方的企图,是没有隐秘的。唯一所不知晓的,只有陷阱会布在什么地方而已。” 陆伯言站起身,在墙幕地图上画出几个圈:“这是埔原周围的火力联结要点,可以覆盖尽可能多的范围,也同时会遭受最猛烈的攻击。这里就是陷阱的最佳布置点,但放在哪个点,兵力如何配备,就完全无法事先计算优劣。只因为我方是进攻方,所以我军在明,我们的部署敌军一目了然,我们却完全不知道敌军会从哪个方位出现。只能届时随机应变,胜负取决于两军的机动与配合能力。” 周公瑾点点头:“我等当有自信,此番我军兵力优于敌方,谋略上也绝不应输于敌方才是。成败存亡,届时就看诸公的了。” 会议结束,周公瑾与陆伯言走出门来。周公瑾笑笑,“似乎你预测战事胜负从来都没有错过。告诉我这次你的预测是什么。” 陆伯言沉默了几秒,才要开口,周公瑾突然又止住他,“算了,我突然不想听了。你倒不如写在手心里,等战役结束后我们再看。” “时间不多,还有太多事要布置。告辞了。”他看看表,转身匆匆离去。 陆伯言望着周公瑾背影,知道他所担负的压力。要将主动权从敌军手中抢来,只有冒险。进攻埔原,是以全舰队为饵,诱敌军出现,但若敌军不入陷阱,则诱饵将成食物,有全军覆灭的危险。此次胜机,只有四成,周公瑾又岂会不知呢? 自己行棋之时,偏喜欢这样的危机四伏之局,有时胜局已定,反觉得无趣,要和对手换过位置来,再将自己方才造成的大势生生地扳过来。可现在,他却羡慕起织田此刻所拥有的优势,恨不得同他换了,虽然兵力较弱,却完全可以大开大阖,下出百变之局,让敌人慌乱崩溃。 他走回会议室中,里面已空荡荡的,只有勤务人员在收拾。他来到已暗淡的巨屏幕前,望着那并不存在的“陷阱圈”,伸出手指,在上面虚指点划起来,想象自己若是织田,要如何制胜。渐渐地,他的脸色越来越惊惧。 “你要我放弃埔原作战计划,考虑撤军?”指挥室内,周公瑾跳起来,“你有什么理由?” 陆伯言展开星图,“昨天我自己与自己来了多次战棋推演,结果……每一次织田方都胜了。”周公瑾望着他,“那又怎么样,织田并不是你。” “不,我几乎能确认他会怎样进攻,但是,我竟然找不到应对的方法。” 周公瑾叹了口气,“你要知道,战役计划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中止了。” 陆伯言摇摇头,“没有什么不可能。如果我告诉你此战必败,你还会拿全军去赌么?” “陆伯言,你不是神仙。没有必胜的仗,也没有必败的。在开战前,没有人能预测胜负。”周公瑾靠近他,“战事推演司令部做过很多次了,你不可能用你的推演推翻整个指挥部的,你现在来说这种话,只有一种效果,就是动摇军心。” 他抬手紧紧捏住陆伯言的胳膊,“别再告诉我这仗有多难打,我知道。我现在只有一个命令:给我打赢它!” 第34节 会战 八三二年九月二十日,北海舰队向埔原发动进攻。 陆伯言从舷窗屏幕上看出去,数百艘战舰像移动的铁甲片覆盖向那颗星球,轰炸已经在它的表面升起了一朵朵的火云。巨大的载满士兵与战车的登陆舱正从战舰中被施放出来,向陆地缓缓沉了下去。 “敌守军的抵抗很微弱,预计我们能提前两小时占领埔原。”登陆部队的消息传来。 “这么说敌舰队的袭击也会提前两小时来到了。”陆伯言看着星图,“究竟……它们会在哪里出现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各舰只在预定位置上不安地等待着。 “我们不像守陷阱的猎人,倒像等在陷阱里的兔子。”通信器中有将领发着牢骚,“埔原都快被占领了,织田倒还真沉得住气啊。” 十亿光年号中,敖师楚也在等待着。 所有飞行员早就在战机上待命。三百架战机在弹射位上已蓄势待发。但是进入战斗位已经快两小时了,敌人还没有出现。 “如果他们今晚都不来怎么办?”有人在通信频道里说,“我想上厕所了。” “别吵,你把我弄醒了。” “菜鸟们都给我闭嘴!”队长狄云的声音传来,“给我拉在裤子里,你们飞行服的清洁循环系统就是这时候用的!再难受也不准关闭抗压器,不然一会儿弹出去时你们就会变成肉饼。” “那些新兵听着!没人指望你们一会儿活着回来。你们该享受一下你们现在的最后时光。一会儿打起来的时候千万别发蒙,把导弹全放出去,不然让别人把你们打炸了就浪费了!” “还有,记住别躲在别人屁股后头,小心导弹锁定自己人!要是出去就傻了分不清敌我的,就自爆算了也千万别乱开火连累队友!” 老鸟们的指责激起了新手们的反击。 “别以为多飞了一两年就有什么了不起,这里面有几个是真上过战场的?站出来啊?到时候别挡在我们前面碍事就行。” 通信频道里吵成一团。敖师楚深吸一口气,其实每个人心中都紧张不安,互相骂骂也好,就没有空去想一会儿有几人能活着回来的问题了。很多人现在不多听听他们的声音,将来就再也听不见了吧。 “大家好!我是敖师楚,不管怎么样,希望活着回来的人记得我的名字。” 频道里骂成一片,没人有空理他。敖师楚无奈地笑笑,看看座边的照片,别人都会在那里放上一张美女照,说是自己的女朋友。敖师楚没有女朋友,又不甘心窗边空着,他认识的女孩不多,他还记得自己想去和她合影时她奇怪的表情。 “没事合什么影?” “呃……留作纪念嘛。好歹你也算是我教官啊。” “好吧,不过你不准把我照片带到战舰上去。” “为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帮恶棍在舰上拿着女人照片干吗!你要是敢把我照片拿去给别人弄脏了我要你的命!” 这张合影贴到敖师楚的军铺床头时引起了很大轰动。 “这不是陆军学院的院花吗?” “她不可能会看上你这号家伙啊?” 于是敖师楚幸福地把这照片贴到了自己战机舷窗上。虽然张彤几乎从来都没有对他笑过,不过至少在这张照片里,他们很般配地贴近在一起。 平舆号指挥室。 陆伯言不停地踱步,仍苦思着那个问题:“敌人究竟会在哪出现?” 如果能判断出敌军跃迁出现的方位,就能赢得整个战役,而反之,可能面临的就是全面的被动。 他停下,转身望着墙上星图,目光在数个红圈上一个个地跳过,仍然没有头绪。 陆伯言坐到椅上,手按着额头,紧闭双眼。 其实他很清楚,周公瑾说得对,他不是神。没有人敢预料对手必然把棋子落在什么地方。我方也根本没有主动权来逼迫敌手必须应劫。该做的都做了,一切似乎只有等那一刻到来时才能揭晓。 白霜的影像在屏幕上显出来,“你还在……” 陆伯言一挥手,白霜吓得不敢说话,只看着他沉思。 “我觉得敌人会在四号区出现。”几分钟后,白霜突然说。 陆伯言惊抬头,“为什么?” “不为什么?”白霜笑笑,“反正在哪个区出现都可能被伏击,就随便选一个喽。我听说你已经想了十几个小时了,留点精力一会儿还要指挥战斗呢。” 陆伯言心中电光火石,“随便选一个?织田会随便选一个?不可能……不,他也在思考,他不敢进攻,是因为他需要一个理由,那就给他一个理由。” 他跳起来,“给我接旗舰!” “这里是旗舰,前线指挥部一直在等着你的消息!”白霜高兴地切换到指挥室。 “改变部署?”周公瑾看着传来的方案,“给我你的理由。” “我们现在的兵力配备太平均,分布在五个诱敌区旁边。织田现在也举棋不定,不知道该向哪里出击。我们要调动舰队,制造破绽,诱他向我们露出的薄弱区进攻。” 周公瑾沉默了一会儿,“不,不可以。” “为什么?” “相持下去对我们有利,敌军不敢来增援,我们可以占领埔原,织田会陷于被动。” “埔原只是诱饵!它是用来引织田军的,不是为了我们自己吞下去的。” “但舰队调动,可能出现混乱,我们暴露出的将不是假破绽,而是真破绽。织田一定会借机进攻!” “那就对了!但我们就知道了敌军将出现的位置!敌军出现区域的我军会受到一定损失,但是我们的包围圈就可以提前形成。” “陆伯言,你下棋下得太多了。你忘记了一件事,我们的舰队刚组建成,连编队演习的机会都没有,你不能指望那些刚从陆军调进来的舰长们懂得星空中的阵形配合,一调动军队就会乱套,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站桩等在这!” 陆伯言不说话了。几秒钟后,他放下了通信器。 “指挥部不同意你的方案么?”白霜忧虑地问。 陆伯言坐下来,“他说得对,我们现在的舰队根本没有办法做紧急的应变机动。” 他深深地低下头去,“纸上谈兵!我做的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他猛地站起来,望向星图,“如果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舰队,如果我们能有多六个月的准备时间……可惜啊……”他摇头笑着,“仓促应战的总是我们……” 警报声就在这时急促地晌了起来。 “敌军在十二区出现!约有舰只三百艘。” “敌军在九区出现!约有舰只五百艘。” “敌军在十一区出现!约有舰只四百艘。” “终于来了!”陆伯言跳到指挥台前,喊出早就推演百遍的应对,“全舰全速向十一区预定位置靠拢,主炮准备发射!” 十亿光年号中,敖师楚也听到了警报声。 “战斗警报:敌机群逼近,坐标三十六、十六、九。三百架、菱形编队。第六小队从北二舱口出击,战机两分钟内准备完毕。倒数开始。” 白霜在三秒之内说完了所有的字,她的口齿清晰得不用再重复第二遍。狄云很喜欢听她的声音,模拟训练时会故意装听不清,让她再说一遍,并看她气得小脸涨红的样子很开心。 “明白了。”这次狄云无心再逗她。敌机群有三百架敌机,这是真正的大仗,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敖师楚在战机中移动着,他看着前面,十数条传送带一直排向远方,排行在传送带上的数百战机正像子弹一样被填进弹射管,觉得战机一抖,那是自己被固定在了弹射架上。就要出战了。舱门慢慢开启,他看见了灿烂的星空,就像他在第一次考试时看到的一样,但更深邃,更辽阔,这是真实的星海,是他的战场。 一声鸣响,远处千米外最端头的舱门先开启完毕了,那一列战机弹射而出,紧接着是第二列、第三列……就像是飞射的火箭炮。“前进!”敖师楚听到了这声呐喊,紧接着,所有出战的飞行员都狂喊了起来,“前进!” 敖师楚身子颤抖,他不知那是因为机体的抖动还是自己的心情。“前进!”他随着所有人一起大吼着,涨红了面孔,所有的犹疑和恐惧在这一刻都粉碎无踪,所有的男人在这一刻都变成雄狮,他们是军人,他们要撕碎敌手。 在这吼声中,敖师楚的战机飞弹了出去,星空扑面而来,将他融了进去。那一刻时间突然凝滞了,他觉得自己在天穹中飘浮起来。但这个奇妙的失重瞬间稍纵即逝了,巨大的压力重新笼罩了他。他按照无数次训练的条件反射加速了战机。此刻他的周围,前方,密布了自己的战友,这仿佛是一支无边的军阵,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而远方,第一枚爆炸的火焰已经腾起。 在弹射超重力超成的大脑缺血幻觉中,狄云看见白霜请他吃饭了,还笑得甜甜地说:“不要把我的小秘密说出去哦?”他可从来没看过她笑得这样明媚,笑得他心醉,可是她究竟有啥小秘密?他怎么想不起来?正努力想着,尖厉的呼啸划过他的耳膜,他清醒了过来。 这他娘的白霜居然把我们直接弹射到敌机阵里来了!对不起,狄云想,我不该用脏话骂我的暗恋对象,但她可没告诉我们敌人已经堵在了家门口。一架零式战机和他相距几尺擦身而过,里面那个小胡子正愤怒地向他挥拳头,像是在喊:“你他妈的会不会开车?”狄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也许是某部电影。 眼中的白色朦胧还没有完全消失,狄云顾不上锁定目标,直接就开启了所有机炮,“开火!开火!开火!”他向队员们喊着,“目标在所有方向,我们和敌人混在一起啦!” 短暂的混乱只持续了一秒钟,双方都不是吃素的。对手也是敌舰的先锋组,直接突破了舷炮火力网冲到内层,真是亡命之徒。狄云最喜欢遇见亡命徒了,和自己小队一样,这样的空战才过瘾。双方完全抛弃了队形,直接像野兽一样找最近的扑到一起厮咬起来。狄云瞅准了前面扑来的一个愣头青,一个加速急旋就绕到了他身后,两发动机分加全速反向加力,机身几乎没有位移地旋转过来。小鬼子没看过啥叫原点三百六十度漂移吧,今个让你看看,你死在这招下也算是瞑目了。 一串火舌喷去,那小子竟然像烫着的蛤蟆往旁边一跳,打空了?狄云有点不敢相信,对手那个失速平移的动作是怎么做出来的?几乎好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横向而来把它飞撞开了。 妈的是零式ii改进型么?狄云想,我要是有这么一架,我也能做这种平移闪避,小鬼子船小甲薄,可不得不承认战机设计得还是很牛的。 就这么会儿工夫,两架零式i已经无声地滑到了他的背后,可他们太小看狄云的空感了,不用回头,他一个侧翻,跳出他们的火线,紧咬住那架零式ii而去。 狄云的僚机从斜刺猛冲过来,这个醉鬼张翼德看来终于是找到他了,这人本来是空军的前辈,本来都该混成飞行团长了,听说就是冲动行事,击沉了别国商船,还害死许多队友,被除了军籍。这次战役急缺有经验的飞行员,又把他找回来戴罪立功。他曾赌咒发誓再也不喝酒,再也不害死兄弟,但那都是在他醉了以后。醒过来他就早忘了自己醉时的痛哭。今天看这样子,他像是又喝醉了。 狄云在频道里听见张翼德大喊一声,直接冲到那两架追击狄云的敌机面前,几乎把他们—起撞翻出去。日本人自以为自己有武士道精神不怕死,那是他们没看过张翼德喝醉以后的样子。 张翼德看来真的太醉了,一边飞着还一边唱戏:“我十四从军征大漠,十八阵上显威名……来来来来与爷大战三百回台!”他的战机也像醉汉一般在空中一步三跌,从弹网中晃晃悠悠地钻了过去。 狄云很纳闷这家伙从哪弄来的酒,出战前明明已经收缴过一次的,也纳闷这人究竟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张翼德有三样杀手锏,都是别人不敢做的动作,不过那些动作没难度,只需要够疯就行,就好比看见红灯不刹车,看见护墙不拐弯,看见火车不让道,都是只有张翼德才会做的事情。如果你在大街上,看见一个醉汉开车横冲直撞,你最好的选择就是躲远一点。鬼子们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想尽量拉开和张翼德的距离,可他们却无法预判张翼德的动作,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理解张翼德的神经模式,如果觉得眼前的敌人配合太好,阵形太严密,难以穿插,只要放出张翼德一马当先,一会儿工夫,敌阵和我阵就全乱套了。 狄云任由零式ii在他面前翻飞腾挪,用瞄准十字轴咬死了它,五十颗星啊,漫漫长征的第一步就是你了,机身一阵猛颤,一串火舌吐了出去,但那家伙一个侧摇,子弹贴着它的肚子飞了过去。 “见鬼!”狄云大声咒骂着,仿佛觉得白霜又笑着飘远了些。他加速翻滚,战机横着截向敌机的路线。还能让你绕到我后头去?眼前火蛇乱舞,弹道交织,两架战机,在这漫天弹雨中掠过,这时候比的就是谁更不怕死,谁更横。谁心慌手抖一下,谁就会输了这场决斗。 “两颗星……”张隽义冷冷地计算着结果,他不觉得紧张,也没有任何的兴奋,自从他从弹雨中被张翼德救回一条命的那一刻起,自从他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永远没有了手脚和跳动的心脏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会激动了。此刻的他就是一台机器,杀人的机器,作战的机器,他从容地做着动作,从弹雨中穿过。他不怕死,所以死神仿佛就怕了他。他盯上的目标,绝不放弃,哪怕追到天边,所以他盯上的目标,一定会死,只要张隽义还活着。 敖师楚却没有这样的冷静,四处都是呼啸的光与火,一切都快如闪电,快得让他不能思考。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要每天十几小时魔鬼的训练,练到睡梦中还在咬牙翻飞。 因为在实战中你根本没有时间使用大脑,活着全要靠本能,靠平时练出来的反应。但电光火石中,还是有什么碎片闪过他的脑海。 “老爸,你说我有英雄的基因,是骗我的吧。” 一个穷蛤蟆爱上了一只天鹅,但天鹅会飞,蛤蟆只能呆呆望着。但后来蛤蟆就天天练习飞行,飞啊飞啊的有一天终于飞起来了,蛤蟆少年变成了飞翔的青蛙王子,得到了天鹅的吻,变成了一只有宽大翅膀的鹰。 这不是童话的真实结局。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总要骗他,让他相信自己是有翅膀的,傻傻去飞翔,结果就是掉在地上捧成一张饼。 每个菜鸟都有成为鹰的梦想。 于是他们前赴后继挤在通向天空的道路上。 身边火光闪动,每一次闪亮,就是一个生命死去了。 但我还活着。 于是我不能停止战斗,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漫天的光暮中,仿佛那首歌一直在他耳边响着,他张开嘴,无声地唱。 天幕间光芒狂乱地闪耀,每一次闪亮,就是一次死亡。 陆伯言注视着这—切,他的倒影映在屏幕之上。 这个时候,该用的谋略与战术都已经用了,能决定胜负的,只有战场上的这些士兵了。每一次射击,每一次冲杀,都将影响最后的战局。 屏幕角上的敌我战损比在不断地跳动着。他在等待着那个答案。 战舰震动起来,那意味着又一次被击中。但只是轻伤,不然他已经死了。他对战舰下达了猛攻对方侧翼第二编队巡洋舰八重山号的命令,现在他只有盼着对方比自己先沉没。 他能指挥的,只有自己这一艘平舆号而已。如果他能指挥整个舰队,此刻他会做什么呢?他会要求主力不顾伤亡地攻击敌旗舰编队,就像敌人现在正在对我方做的一样。 但他不敢说自已是对的,因为任何战略都可能是一种冒险。周公瑾此刻做的也没有错,稳住阵脚,消耗对方的力量,不改变阵形,不穿插调动,摆成密集的方阵,典型的防御策略。这样可以最少地露出破绽,只要在敌人的这波进攻中保全自己,消耗他们的实力,战役的胜负点就来到了。 但这也只是理论而已。敌手怎么不明白这一点呢,因为他们要做的就是集中所有火力,拼死消灭我旗舰编队。现在敌人不顾我其他编队的攻击,将绝大部分战队和炮火都投向了十亿光年号和其护卫舰,拼的就是击沉我旗舰,使汉舰队失去指挥崩溃。 十亿光年号已身中数百发炮弹,它作为无数光梭的端点,可以在夜空中用肉眼清晰地辨别方位。陆伯言距它数百公里远,也能想象到它此刻正在火焰中巨响震颤着,随时可能崩溃。 敌人此刻也正在崩溃的边缘,他们的巡洋驱逐护卫各舰只损失的数量都比汉军更多,他们也正在惊讶于汉旗舰的坚固,狂喊着:“它为什么还不沉!” 谁也不能先倒下去。 战争有时候就这么简单。陆伯言终于懂得了战争,战争不是棋局,不是推演,不是口号,不是数学,战争本质上就是厮咬和搏斗,你一拳,我一拳,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他甚至想跃迁到敌旗舰旁边去,然后用火炮像用枪顶着它的头一样击毙它。 但这是疯狂的想法。因为跃迁需要极大的能量。这个充能过程达到数分钟,这过程中无法使用主炮,无法移动,无法开启电磁防护盾。对方可以在这几分钟内击沉你一百次。更何况就算你跃迁到敌舰旁边成功,在那时你仍然还要充能主炮,而敌方却可以先用枪顶着你的头把你击毙。 这连自杀式攻击也不能算,就是自杀。 陆伯言也不知自己的脑海中为何会产生这种想法,看来他是想胜利想得失去理智了。 十亿光年号在敌手这样的火力下只能再坚持几十分钟了。 周公瑾一定也很明白这一点,他在命令旗舰后退,让周围的舰只顶上来,迫使敌军移动改变阵形,而让敌旗舰从战阵深处暴露出来。 十亿光年的主炮拥有五十米的口径,充能一次需要近五分钟,蓄积数亿兆瓦的电量。这是真正的战争之神,大汉工业的骄傲。每一次炮击,只要命中,敌舰就迸发出火光碎片,像喷溅淋漓的血,丧失战力。从战斗开始,它已经射击了十六次,十六艘敌舰灰飞烟灭,但狡猾的敌旗舰“天下布武”仍然躲在军阵的深处,任由它的护卫者们一个个倒下去,就是不出现正面交战。 现在,十亿光年号也不得不后退了,四周的战舰靠拢为它抵挡炮火。因为对主炮直线射击威力的依赖,星空海战其实仍像放大了无数倍的古老战争,双方用弓箭或火枪齐射,前方的士兵一排排倒下去,后方的一排排补上来,直到一方再也没有人可以站出来。这种战争似乎是不需要什么谋略与战术的。但事实上,一旦这种对射被放在立体的星空中,它就变成了极微妙的几何学分布学的较量,怎样移动布置你的战舰们,使你可以密集射击敌人而敌人却无法同样攻击你呢?这就成为了一种计算与布局的艺术。理论上说,只有不停地变换移动阵形,才能占据主动。但有时移动却会搅乱自己,而以不变应万变反而成了最好的打法。 陆伯言自负是这种星空棋局的高手,但他知道周公瑾同样是。虽然他下棋执百从来没赢过自己,但陆伯颜知道在战场上他完全没有自信可以赢过周公瑾。现在周公瑾的每一步,在他看来都无懈可击,他需要的也许只是运气。或者说,取决于十亿光年号的装甲厚度。 终于,随着十亿光年号的后退,敌舰编队的阵型也随着周公瑾的计算被调动着,敌旗舰终于从方阵的深处显露了出来。机会也许只在这一瞬。 周公瑾需要在这一瞬做出选择,是继续后退,还是从护卫舰的遮挡后移出来开火。 也许自己以为引诱了敌人,敌人却不过也是诱饵。 只有让伟大的火炮口径和装甲厚度来决定一切。 周公瑾不想再周旋下去,他要结束这场游戏。十艘护卫舰向四下分开。十亿光年号再次显露相出来,瞄准了“天下布武”,主炮开火! 一道光穿越了数十万公里,直射进宇宙的深处。在它的路径上,穿透着敌旗舰。 天下布武号毫无悬念的腾起巨大的火光。 陆伯言似乎能听见整个汉舰队的欢呼。胜利来临了吗? 他觉得心头悬着的利剑,还没有落下来。 第35节 决死 天下布武号的碎片四下飞散,在宇宙真空中像一团急剧膨胀的火云,伸出无数的触角。 这么容易吗?敌旗舰像泥胎一样脆弱。陆伯言宁愿自己是太多疑了。 可是在火光散后,一个巨大的影子突然从尘烟中现了出来。 它的体积是“天下布武”号的五倍。 这才是真正的敌旗舰,它拆分为装成了几艘护卫舰,就在混战时,它们偷偷靠近,然后那些钢铁开始绞动扭转,将它们组合在一起,它的体积是十亿光年号的两倍。而它,还拥有同样是十亿光年号两倍的主炮。 战场上突然静默了。 静默中,一道光线再次划过了天空。 这一次,被穿透的是十亿光年号。 陆伯言,所有汉舰队的指挥官们,看着旗舰在静默中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绽出巨大的火球。 旗舰中再也没有信号传出。汉军的指挥中枢失去了。 按事先预定的计划,假如旗舰无法指挥战斗,将由第二指挥舰战列舰奋武号指挥。它的舰长室陈邡。 而陈邡没有思考多久,他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陆伯言抓起了通信器:“不能再这个时候撤退!我们还没有输,这时撤会断送整个战局!” “军心已经动摇了,不撤,断送的是整个舰队!”陈邡回击着。 陆伯言注视着星图。数百艘战舰的绿色影子正在闪烁着,静默无声,但此刻真实的它们正陷入一场吞吐席卷千万吨钢铁的风暴中。 撤退,在敌人炮火下跃迁会带来很大的损伤,会再也没有与敌决战的力量,后面的战局几乎是注定的。 不撤退,也许全舰队都会毁在此处,失败会来得更快。 谁能预测成败生死,谁来承担责任? “不能撤!”他再次发出信息,“把指挥权给我,我来承担一切后果。” 陈邡沉默了。陆伯言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陈邡明白应该这样做,却不敢下这个命令。 现在只有一件事能做了。 “准备一架战机,还有通信设备,我要到十亿光年号上去!”他转身走出指挥室。 “可是舰队随时可能爆炸。”参谋惊讶着。 “执行命令。” 白霜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满舱的赤红火光。 燃料管道已经爆炸,火焰从甲板下涌出来,将钢铁烧得通红。救护者正抬着她向隔离舱撤退。 “指挥室怎么样了?”她叫起来。 “舱体百分之七十都毁损了,我们和外界联系中断了。” “还有通信设备可用吗?” “到处是火,现在谁也顾不上啊。” 白霜从担架上跳了下来,滚烫的甲板顿时将她的鞋燎起白烟,她忍痛飞奔着,向备用系统舱而去。 陆伯言从登舰通道走了出去。舰内的景象已经让他不认识了。 电力中断,只有火光映亮着墙壁,四处都是警报声,却看不到活着的人。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逝去。他必须尽快让旗舰和舰队恢复联系。 汉舰队开始做跃迁前的充能,炮火明显地弱了下去。 “汉军要撤啦!”织田军中欢呼一片。 “各位,抓紧这个机会,尽量击毁敌舰!我要让汉军此战之后,再没有力量可以与我们抗衡。” 陆伯言几乎要在这巨大的战舰中迷路了,电梯无法使用,许多隔离门都关闭了,有些道路被炸毁。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幸存者此刻在哪里。只能依据着设备上从前的地图,靠直觉寻找方向。 突然,一个女声在舰内响了起来。 “各舰,能听到吗?这里是旗舰……各舰,能听到吗?这里是旗舰……” 陆伯言背着的通信器中没有任何回答,显然这个声音无法传向外界。 但陆伯言突然明白了自己可以怎么做。 他打开了通信器话筒,让舰内广播的声音从话筒中传了出去。 就在汉舰队所有舰长都准备下达跃迁命令之时,通讯器中传来了沙沙的杂声和一个女子模糊的声音:“……能听见吗?这里是旗舰!” 几乎所有的指挥员都扑到了通信器前。 “旗舰!收到。后备指挥部已决定撤退。指挥室是否同意?” 旗舰的信号却沉默了。 白霜坐在话筒前急得要哭,火焰正在她四周烧着,但她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她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一个声音接入了频道。 “全舰队注意,我是陆伯言。我现在在旗舰上。” “陆伯言,你在哪?”白霜惊喜地呼喊出来。 陆伯言没有回答她,而继续对全舰队说着:“旗舰现在仍然可以运转。旗舰没有沉没!我们还在战斗!” 巨大的欢呼声在汉军舰队中响起。 “全舰队注意,这里是旗舰指挥部。现在下达命令。” 整个汉军舰队此刻都在倾听。 “第三、四、六编队和九机动编队,汇合五、七、十一编队一起向敌左翼集群攻击。其余一、二集群及所有舰队兵力,立刻随舰队投入对敌主力编队的进攻,目标是击沉敌旗舰。此战若败,我国将再无海防。请所有将士务必奋勇攻击,置生死于度外,成败在此一战。唯有进攻,进攻,再进攻。擅自撤离者杀,动摇军心者杀,不遵号令者杀。我们没有退路,反击现在立刻开始。” “进攻!” 这样的呐喊从每个汉军舰长的口中喊出,传到每一位军官、士兵、火炮手、飞行员耳中,每个人重复着这样的命令,这些声音交叠在了一起,汇成巨大的吼声。 织田舰队的欢呼声还没有落下,他们就发现了一件事。汉军在旗舰被击沉后,只愣了短短的一分钟,然后就突然像是暴怒了一般,发起了毫不自顾的攻击。 如果说之前,汉军的战略是一点一点与织田拼消耗的话,此时,汉军却突然像是狮子看见了猎物,猛扑上来,全不顾对手是否有角,如何挣扎,只管一口咬住,再也不松开。 在这种进攻方法下,汉军的阵形全面展开,然后像无数长矛穿插进来,和织田舰队搅在一起,变成完全的肉搏战,什么阵形调度已经完全派不出用场,没有谁有机会撤出,双方开始做一件事:拼命。 而看似疯狂混乱的进攻中,织田清楚看见了汉军的主力所指,那是他们各攻击编队的汇合点,是狮子要一口咬住的咽喉——自己的旗舰。 新天下布武号巨大无比,那是织田在发现十亿光年号的庞大之后,倾全国之力打造的。但这样的代价是,护卫舰只的薄弱。在汉军气势如虹的进攻下,织田军的抵抗正在崩溃。 “我希望陆伯言能活得久一点儿。现在这样的打法,再有三十分钟,胜利就是我们的了。”指挥频道中响着这样的喊声。 织田感到了末日的来临。 “我做错了一件事。”他后悔着,“我打坏了他们的旗舰,让他们不得不换了指挥官,而这个新指挥官是个疯子。” 他现在也只能做一件事,在自己被咬断喉咙之前先杀死对手。 “各位,别管我的旗舰,不惜一切代价,打沉汉军的旗舰,彻底击沉!放出所有的战机,一架不留!攻击十亿光年号!” 狄云所在的攻击编队,离织田旗舰只有零点几光秒了。 但面前的炮火似乎已经交织得没有空隙。 他看见天下布武号中,又有数百架战机释放了出来。 “他们居然还有这么多战机……”狄云也不由感到了一丝绝望,战前他一直以为汉空军已经有多么强大,一打起来才知道原来这些年全是在睡觉,敌人才没有闲着。我们造宫殿时,人家在造战机,所有强大帝国的幻梦,全部都将在战争中被击得粉碎。 他扫了一眼屏幕,己方战机只剩不到二十架。 “拼了吧。”他深吸一口气。 敌机铺天盖地而来,狄云大吼一声,将火力开足。但这些敌机竟然无动于衷,全速保持编队从汉战机队边穿了过去,向他们后方而去。 狄云的心一下凉了。 “见鬼,他们的目标是我们旗舰。” 这么大的攻击机群,已重伤的旗舰不可能撑住。只有一种方法,战机全部转回护卫旗舰,才有希望。 但是,没有这样的命令。 “呼叫旗舰,敌编队攻击将至,请求回援,请求回援。” 旗舰没有回答。 怎么办?那一瞬狄云问了自己数千次,但没有命令,他不能回去。 忽然旗舰信息传来了,是白霜的声音,“不必回援,全力攻击敌旗舰。” 傻丫头,不回来你就死了。狄云鼻子一酸。 他本来还想着,打完这一仗,戴着勋章拿着鲜花去向她求婚。 但这是命令。 “全体攻击敌旗舰!”狄云大吼着,不让自己流下眼泪,也不让自己再去想那女孩的模样。 攻击编队中所有飞行员都知道,这是最后的决死。我方的旗舰已是必沉,唯一的机会就是也打沉敌人的旗舰。 “拼了。”张翼德在频道中喊。 “拼吧!”所有人都喊。 他们的面前,是数百敌舰炮火的阻挡。十几架战机,这是没有希望的进攻。 但他们是军人。 “当先的是我!”张翼德大吼一声,率先全速向弹幕中冲了进去。 众多的火力全部投向了他,四下的光速很快穿透了他的战机。 他那心爱的黑色暴风炸开在空中,只是这铺天光幕中的一点小小火焰。 张隽又以为他那颗铁铸的心不会再愤怒了。他从医院出来时精卫号已经解体,他没有机会找到张翼德敬他一杯酒,谢他的救命之恩。他以为可以在这次战役后去和他再大喝一场,痛快大醉。尽管他只有机械的身体,尽管他再也不会感到醉的滋味。但是他想他能重新找到烈酒入喉的感觉。 不过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这条命早就该是死了的。 陆伯言说得对:“你早晚就要死的,是等着机油用尽慢慢烂在这里,还是在宇宙里一瞬间炸完,你可以选择。” 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痛快痛快。 张隽又大笑着向弹幕冲了过去,飞扫的炮火像毒牙般将他的战机一块块扯碎,到最后,他驾驶的不过是一团奔涌的火。 这团火焰直接撞向了敌旗舰。 它熄灭在敌舰厚重而冰冷的甲壳上,只留下了一片轻微的灼痕。那是一位汉军士兵满腔无奈的愤怒。 狄云看见屏幕上的队友标志,一个个地暗淡了下去。 但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不会承认失败。 “还有人吗?”他在频道中大吼。 本编队没有人回答。 他切换到全编队频道:“还有活人吗?” 敖师楚只觉得四周都是耀眼的光,他几乎都睁不开眼睛了。 看不见战友,也看不见敌人,只有四周各敌舰扫来的暴雨般的炮火。 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活下去只有靠本能。他听到了全体攻击敌旗舰的命令,但已经紧张到全身发抖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敌旗舰在哪。 这时他听见频道里传来喊声:“还有活人吗?” “有……”他微弱地应着,不过很快意识到这声音他自己都听不见。 “还有人吗?” “有!”敖师楚大声喊着。 “听着,我要冲到敌旗舰前面去,你掩护我。” “你在哪?” 这么大的攻击机群,已重伤的旗舰不可能撑住。只有一种方法,战机全部转回护卫旗舰,才有希望。 但是,没有这样的命令。 “呼叫旗舰,敌编队攻击将至,请求回援,请求回援。” 旗舰没有回答。 怎么办?那一瞬狄云问了自己数千次,但没有命令,他不能回去。 忽然旗舰信息传来了,是白霜的声音,“不必回援,全力攻击敌旗舰。” 傻丫头,不回来你就死了。狄云鼻子一酸。 他本来还想着,打完这一仗,戴着勋章拿着鲜花去向她求婚。 但这是命令。 “全体攻击敌旗舰!”狄云大吼着,不让自己流下眼泪,也不让自己再去想那女孩的模样。 攻击编队中所有飞行员都知道,这是最后的决死。我方的旗舰已是必沉,唯一的机会就是也打沉敌人的旗舰。 “拼了。”张翼德在频道中喊。 “拼吧!”所有人都喊。 他们的面前,是数百敌舰炮火的阻挡。十几架战机,这是没有希望的进攻。 但他们是军人。 “当先的是我!”张翼德大吼一声,率先全速向弹幕中冲了进去。 众多的火力全部投向了他,四下的光速很快穿透了他的战机。 他那心爱的黑色暴风炸开在空中,只是这铺天光幕中的一点小小火焰。 张隽又以为他那颗铁铸的心不会再愤怒了。他从医院出来时精卫号已经解体,他没有机会找到张翼德敬他一杯酒,谢他的救命之恩。他以为可以在这次战役后去和他再大喝一场,痛快大醉。尽管他只有机械的身体,尽管他再也不会感到醉的滋味。但是他想他能重新找到烈酒入喉的感觉。 不过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这条命早就该是死了的。 陆伯言说得对:“你早晚就要死的,是等着机油用尽慢慢烂在这里,还是在宇宙里一瞬间炸完,你可以选择。” 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痛快痛快。 张隽又大笑着向弹幕冲了过去,飞扫的炮火像毒牙般将他的战机一块块扯碎,到最后,他驾驶的不过是一团奔涌的火。 这团火焰直接撞向了敌旗舰。 它熄灭在敌舰厚重而冰冷的甲壳上,只留下了一片轻微的灼痕。那是一位汉军士兵满腔无奈的愤怒。 狄云看见屏幕上的队友标志,一个个地暗淡了下去。 但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不会承认失败。 “还有人吗?”他在频道中大吼。 本编队没有人回答。 他切换到全编队频道:“还有活人吗?” 敖师楚只觉得四周都是耀眼的光,他几乎都睁不开眼睛了。 看不见战友,也看不见敌人,只有四周各敌舰扫来的暴雨般的炮火。 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活下去只有靠本能。他听到了全体攻击敌旗舰的命令,但已经紧张到全身发抖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敌旗舰在哪。 这时他听见频道里传来喊声:“还有活人吗?” “有……”他微弱地应着,不过很快意识到这声音他自己都听不见。 “还有人吗?” “有!”敖师楚大声喊着。 “听着,我要冲到敌旗舰前面去,你掩护我。” “你在哪?” “混蛋,你第一天打仗吗?” 确实是。敖师楚想。 狄云扫了一眼雷达,他改变了主意:“你去攻击,我掩护你!你小子就在敌旗舰的旁边!” 敖师楚一转眼,就发现宇宙中像是突然有一面巨大无边的墙压了过来。 原来这东西是敌旗舰。他想。 那面墙上突然翻出无数窗口,上千冰冷的炮台伸出。 那么大架势是要打谁啊?敖师楚有些好奇。 狄云在频道爆吼:“投弹啊投弹啊,你活不过两秒了!” “投弹?”敖师楚开始回忆操作规程,“攻击舰只操作手则:第一步,打开鱼雷引信锁;第二步,锁定敌舰;第三步,投弹……投弹钮在哪?” 天下布武上数千速射炮一齐开火,瞬间把他吞没了。 “怎么有这种笨蛋!”狄云在座舰中暴跳。 “我找到投弹钮了。”频道中传来欣喜的喊声。 “还活着?”狄云有一种见鬼的感觉。 “可我锁不定敌舰。”菜鸟永远让你有想不到的崩溃。 “你离它太近了!锁个鬼,直接扔下去。” “敌机目标距我舰太近,已进入炮火死角。”天下布武舰中,火控官报告。 “护卫战机在哪?”织田吼着。 “没有护卫,全放出去攻击敌舰了。” “哪个混蛋的命令!” “是您啊阁下。” “敌机投弹了,三秒后到达!”一旁有军官跳了起来,似乎已经准备卧倒。 “全速左满舵!” 巨大的舰体急速向一边倾斜而去,而那颗三百吨的高爆鱼雷挟风急电一般贴着舰体向舰首呼啸而来。 “这次要完了吗?”织田惊恐地想,“人生五十年,宛如梦幻。” “命中……命中……”狄云已经顾不上敌炮火正追逐自己,只盯着雷达中那红点向巨大舰体而去,把牙齿咬得格格响。 还有半秒钟就分出胜负。 那鱼雷当的一声砸在了天下布武的舰体上。 时间在那一瞬凝结,一场战争的胜负,两个国家的命运,漫长未来的走向,似乎就将在这一瞬注定。 鱼雷没有爆炸。 它从坚硬的舰壳上弹了起来,重新飞向宇宙。 “不!”狄云大吼起来。 一切都完了。 但在鱼雷弹出数百米时,它却爆炸了。 火光瞬时吞没天下布武号。 那个过程很绚丽,一道覆盖视野的闪光,光线急速弱下去,凝成一个火球,在缓慢的时间中,变幻开放。敌舰在这火光中扭曲,变形,碎裂,似乎所有人都能听见这庞然巨兽痛苦的吼声。 但狄云没有笑。 他知道,如果不是穿甲爆炸,这不足以击沉敌舰。 现在只有一线机会,他能冲过炮火,再发动一次攻击。 但巨大的痛惜使他反应变慢了,一道粒子束就在这时击穿了他的发动机,他的战机在火焰中化为两截。 敖师楚的战机被这爆炸的震波狠狠地推了出去,他看见战机的碎片离自己而去,飞逝在宇宙中,举得自己的身体也正被冲击波肢解得粉碎。 战机完全失控了。 如果他能早投弹半秒钟,也许敌舰已经沉了。 “是我的错吗?”他茫然地睁着双眼,任由自己在宇宙中越飘越远。 十亿光年号中。 通道中的烟雾越来越浓,隔离门正在高温中变形。陆伯言剧烈咳嗽着,挣扎着打破墙上挂箱,将呼吸器取出来套上。 “陆伯言,你在哪?”走廊通信器中传来白霜的声音。 陆伯言深吸一口气,摘下呼吸器,靠近墙上通信器,“我在这里,我就在这。” “真好。”白霜笑着,“我知道你在我身边。” “我这就去找你。” “不必了,通道里全是火,你过不来的。”白霜看了看屏幕,她所在的控制室被包围在一片蔓延的红色中,即将被围没。 “我们还有多少战机?”陆伯言问。 白霜看了一眼屏幕,她不想说出那个数字。 “还有多少!”陆伯言怒问。 “没有了……攻击编队全部阵亡。” 陆伯言无力地靠在墙上,这场战役汉军并没有做错太多的事。只有一件事决定了结局,就是舰队的实力。 对方有更强大的母舰,更多的战机,所以他们赢了。就这么简单。 他空有一身谋略,平时自负天下无敌,但他什么也扭转不了。现实的巨轮可以碾碎一切雄心壮志。 他举起通信器,接通舰桥只会频道。 “这是旗舰。跃迁,全舰队撤退。” 整个汉舰队都沉默着,无人应答。 也许他们可以接受失败,但没有人能接受在胜利前一秒的失败。 因为敌人比我们多了几百架战机预备队,所以战局就这么决定了。 没有人会觉得甘心。 “不可以!”有声音传来,“虽然没有战机了,用舰炮我们也能打下去!” “执行命令!”陆伯言厉声喊。 现实就是现实,他不能把胜利寄托在奇迹上。 白霜看了看跃迁仪表上的动力值,那个绿色的数字是零。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动力失去太多,旗舰已经无法跃迁了。 它只有一个命运,沉没。 她不能把这告诉舰队,因为假如各舰只不愿意抛下旗舰撤退,那结果将是舰队全军覆灭。 她接通了内部频道:“旗舰受损严重,准备隔离弹射,各舱人员做好准备,将自己固定在舱壁安全装置中。” 这时她听到了陆伯言的声音:“请设定在其他舰只都离开后再弹射我所在舱,我必须指挥到最后一刻。” 白霜懂得这个道理。 “是,我会一直在这里辅助你。” 陆伯言沉默了一会,“傻瓜,我可不想死,咱们都别想着战死就算了。总有一天,当我击沉敌旗舰号的那一天,你还要做我的参谋官。你们要活到那个时候,见证我的胜利。” “明白,我一定会。”白霜笑着流泪,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汉军各舰只按预案一队队开始跃迁。此刻的战场成了织田军的天下,他们疯狂地向正在跃迁中已没有还手之力的汉舰队开火,在撤退中折损的数量是在战斗中损伤的三倍。 每位舰长在离开的前一瞬,都默默注视着屏幕中的旗舰:十亿光年号。 它正被数百架敌机包围、攻击着,像一条被群鲨疯狂撕咬,已露出累累白骨的巨鲸,它的血正弥漫在整个星空,散开,一直散开。 舰长和士兵们抬起手,向它致敬,向它告别。 汉历八三二年十月十八日十五时。 从十亿光年号内部终于爆出巨大的火花,伴着敌军的疯狂欢呼,和周围已经没有援军的孤独,这个巨人开始崩溃,解体,它的每一片尸骨都带着怒火与不甘,飘向宇宙的深处,永不回来。 十亿光年号,坠落。 战争在这一刻终止了,所有观看这场战争的人们,都长久凝望着那颗在宇宙间渐渐消逝的星辰。 第36节 苏醒 大汉败在了哪里? 一枚没有穿甲力的弹头? 一个延缓十分之一秒爆炸的引信? 一个幸运的能冲过敌炮火却找不到投弹钮的菜鸟? 一个瞻前顾后的指挥部门? 人们总是在战争后去研究战争里的种种细节,感叹假如不是如何一件小事,历史就是另一种面貌。 但他们改变不了历史。 这么大的攻击机群,已重伤的旗舰不可能撑住。只有一种方法,战机全部转回护卫旗舰,才有希望。 但是,没有这样的命令。 “呼叫旗舰,敌编队攻击将至,请求回援,请求回援。” 旗舰没有回答。 怎么办?那一瞬狄云问了自己数千次,但没有命令,他不能回去。 忽然旗舰信息传来了,是白霜的声音,“不必回援,全力攻击敌旗舰。” 傻丫头,不回来你就死了。狄云鼻子一酸。 他本来还想着,打完这一仗,戴着勋章拿着鲜花去向她求婚。 但这是命令。 “全体攻击敌旗舰!”狄云大吼着,不让自己流下眼泪,也不让自己再去想那女孩的模样。 攻击编队中所有飞行员都知道,这是最后的决死。我方的旗舰已是必沉,唯一的机会就是也打沉敌人的旗舰。 “拼了。”张翼德在频道中喊。 “拼吧!”所有人都喊。 他们的面前,是数百敌舰炮火的阻挡。十几架战机,这是没有希望的进攻。 但他们是军人。 “当先的是我!”张翼德大吼一声,率先全速向弹幕中冲了进去。 众多的火力全部投向了他,四下的光速很快穿透了他的战机。 他那心爱的黑色暴风炸开在空中,只是这铺天光幕中的一点小小火焰。 张隽又以为他那颗铁铸的心不会再愤怒了。他从医院出来时精卫号已经解体,他没有机会找到张翼德敬他一杯酒,谢他的救命之恩。他以为可以在这次战役后去和他再大喝一场,痛快大醉。尽管他只有机械的身体,尽管他再也不会感到醉的滋味。但是他想他能重新找到烈酒入喉的感觉。 不过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这条命早就该是死了的。 陆伯言说得对:“你早晚就要死的,是等着机油用尽慢慢烂在这里,还是在宇宙里一瞬间炸完,你可以选择。” 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痛快痛快。 张隽又大笑着向弹幕冲了过去,飞扫的炮火像毒牙般将他的战机一块块扯碎,到最后,他驾驶的不过是一团奔涌的火。 这团火焰直接撞向了敌旗舰。 它熄灭在敌舰厚重而冰冷的甲壳上,只留下了一片轻微的灼痕。那是一位汉军士兵满腔无奈的愤怒。 狄云看见屏幕上的队友标志,一个个地暗淡了下去。 但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不会承认失败。 “还有人吗?”他在频道中大吼。 本编队没有人回答。 他切换到全编队频道:“还有活人吗?” 敖师楚只觉得四周都是耀眼的光,他几乎都睁不开眼睛了。 看不见战友,也看不见敌人,只有四周各敌舰扫来的暴雨般的炮火。 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活下去只有靠本能。他听到了全体攻击敌旗舰的命令,但已经紧张到全身发抖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敌旗舰在哪。 这时他听见频道里传来喊声:“还有活人吗?” “有……”他微弱地应着,不过很快意识到这声音他自己都听不见。 “还有人吗?” “有!”敖师楚大声喊着。 “听着,我要冲到敌旗舰前面去,你掩护我。” “你在哪?” 敖师楚苏醒了过来。 他看见的是一片白色。 敌旗舰呢? 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感觉不到操纵杆,一惊,就要跳起来,却听见嘀嘀的警报声。 “不要动。”一个小护士跳了过来,“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你的骨头拼起来的,你一动我们又要重拼一次。” 敖师楚瞪大眼看着她。 “你瞪我干什么?喂,你能说话吗?听得见我在说什么吗?” 护士举手在敖师楚面前晃晃,“不会是神经接错了吧。” “这是哪?”敖师楚问。 “医院啊。” “仗打完了?” “打完了。”小护士低头去看病床记录。 “谁赢了?” 小护士只顾手上的活,不理他。 “谁赢了?”敖师楚又问了一遍。 护士干脆不理他走到另外一张病床去了。 “别喊了,我们打输了。”另一边有人叫着。 敖师楚沉默了,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已经死了,在那场战斗中。他不知道那战斗持续了多久,但他现在脑中除了满天的闪光和耳边的呼喊,什么也没有。 战地医院的高层,陆伯言正在窗边注视着这城市,和笼罩城市的夕阳。 旗舰沉没的前一刻,内部跃迁舱就来他们,但仍有数千人随战舰共沉。 光线一点点弱去,黑暗即将移来。 十数万人战死,大旱唯一的超级航母沉没,北海舰队的近一半主力毁损。下面的战争,希望渺茫。 这是帝国最后的黄昏吗? 威海卫北海舰队主港。 从前这里是战舰云集的重地,没有战舰敢在威海卫半径的百万光年内活动。但现在,港中挤满了伤病的战机,港口建起了大片临时医护所来医治伤员。 而黑暗中,敌舰队的身影慢慢出现,渐渐布满了天空。像夜中围来的狼群。 北海舰队退无可退。 在威海卫要塞上,相对的是七十余个炮台区上千门的重炮,每一次发射都会产生足以击毁一艘战舰的能量,只要要塞的能源足够支持它们的火力。 周公瑾站在屏前,看着传来的敌舰队的图像。它巨大的黑色双翼正在伸展开来,将直径数百公里的要塞包裹起来,包围圈正在形成。 他转过脸,露出另一侧脸狰狞的疤痕。他在旗舰被击中时严重烧伤,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他的对面,坐着缠着绷带的陆伯言。 “真可笑不是吗?”陆伯言摇头,“在这样的最后时刻,我们舰队所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舰身横过来,绑死在港臂上,作为固定炮台使用。” 周公瑾望着他:“如果在旗舰重伤时我们能撤退,现在我们还会有十亿光年号,还会有多艘重巡和反击的实力,但你阻止了撤退。” “是的。”陆伯言深吸一口烟,把烟头按在烟灰缸中,“那么敌人也还会保存全部主力、完好无损的旗舰,现在他们的兵力会多出一倍。” “你自己明白,杀伤敌人和保全自己,哪一种更有效。” 陆伯言沉默了一会:“我不明白。” 他站了起来,来到指挥星图前:“我们为什么失败?是因为撤退。上百艘战舰都是在跃迁的薄弱状态下被击毁的。如果我那是还有攻击力量,我死也不会撤的。因为假如那时我手里还有五十架战机,现在全灭的就是敌人,我们已经赢了!” 周公瑾摇头,“你不能假设条件。” “那么你也不能!”陆伯言重击着桌子。 他忽然跌坐回椅子上,将头深深埋入手掌,似乎已极为疲倦了,“我们还在争么,没用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周公瑾知道自己的朋友正在被自责和怀疑逼到崩溃的边缘,他想说些什么,陆伯言突然又站起来。 “但我们还没有输。只要不死守,不要死守军港。把舰队拉走,呆在这里是死路一条,所有人都会死。你不是不知道。” 周公瑾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我明白,但我不能撤退。” “现在轮到你装英雄不撤退了?”陆伯言走上前,“为什么?” “因为我们身后就是长安。” 陆伯言突然僵立在那里,挥动的手臂定在空中,仿佛一把匕首刺入了他的心脏。他木然地跌坐回位子上。 指挥室中安静了下来。 “我错了。”陆伯言喃喃着,像是给自己下了个判决,“你说得对,其实我除了军事,其实全都不懂。” 他手颤抖着,想去握起酒杯,怔怔地说:“但是……我只是心痛这支舰队……舰队毁了,还要我们做什么。” “舰队不会完,只要国家还在,它就会被重建起来。” “可是最优秀的士兵和军官,几十年来精心培养起来的一代人,就这样葬送在这里吗?”陆伯言望向屏窗外的舰队,“如果命令是死守,大家都会忠实地执行这个命令,没有人会退缩。” “那么……就尽到自己最后的责任吧。” “市民们注意,最新通告。所有客运及民用舰只将在今晚二十时前全部离开军港,所有客运舰只和民用舰只将在今晚二十时前全部离开军港。请互相通知尽早撤离。所有请军人回到各自岗位。”广播声响起在这城市。 敖师楚望着医院窗外,一艘巨大的运输舰正在滑过军港的边缘,舰体的一般外壳似乎破损被拆掉了,露出舰舱内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战机和弹药。 “要集合了。”他说,“我得回舰上去。” “你头壳坏了?”小护士敲着他,“现在你是伤员,我们现在就要随民用舰转移。” “可是……”敖师楚目不转睛盯着远方那些正冉冉升起的巨大战舰。 “打仗打上瘾了吗?放心,不少你一个。” 小护士转身奔了出去,敖师楚继续望着窗外,在那些上百公里长的巨大金属臂上,传送带正把千万吨的军用物资送上各战舰。 机器并不知道这是必败的战争,也不知道它们是弃子。普通市民们也不知道这场战争的结局其实已经被定下了。后面的事情不过是双方像演戏一样把战争完成。只是,死去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再复生。 子弹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冲出枪膛,它们炸开自己,完成使命。是爆炸在敌人的胸膛中,还是爆炸在毫无意义的虚空,它们无法确定。军人也是一样,普通士兵,大多数的下层军官,都浑然不知战局已经注定,他们的死,也许将变得毫无意义,不会再带来胜利和光荣。 第37节 国运 第一枚炸弹落下来的时候,威海卫还宁静一片。 人们仰望天空,看着那片黑色如同万千巨大雨点下坠。上千艘敌舰打开了舱门,投下一群群的漂浮的核磁震爆弹。 它们最初只是凭掷弹舱的初始的一点点轻轻着旋转着滑向要塞,但随着磁引力系统的开启,它们以极高的加速度坠向全金属外壳的要塞。没有呼啸声,真空中无法传播声音。只有在触及要塞铁甲那一刻,巨大的震动波才猛得四散开来,光球从地面腾起,声音由金属传导着,在所有的房间里鸣响。整个大地颤动起来,而这仅仅是第一枚。 在后面三十秒钟的时间里,有数十万颗震爆弹落在了要塞的各个区域。从高处看去,像是黑暗大地上突然现出无数的光点,此明彼暗的闪烁着。高热熔化了金属,冲击波破坏着爆点周围的一切。多少年来,武器的破坏力不知提高了多少,但战争的手法却基本没有变过。饱和式的轰炸,不惜消耗千万吨的金属和核原料,也不用管敌人在哪里,目标是把所有的一切都毁掉。 在轰炸开始的同时,威海卫要塞的上千门巨炮开火了。你能看到无数光柱突然间穿透了天空,如同一束聚光灯突然照向漆黑的舞台,照亮了正在幕布前悬舞的飞虫,光线穿透了冰冷的船体,闪光的赤红向舰壳四周蔓延,合金像被烧着的纸般灰飞烟灭。每一道光束的温度都与恒星相仿,挟带光速的粒子流,每一次发射都要消耗数亿兆瓦的电力,足以把一个星球照如白昼。这仅仅是一门炮。威海卫要塞一次齐射所耗费的能量,可以把地球这样大小的星球整个溶化。 近千门集束粒子巨炮开火的场景,整个星系也可能在屈指可数的几个要塞看到。帝国调集了让世界也惊叹的人力物力,却用来建造了笨拙坚固的要塞和无法移动的巨炮。安宁的港口总是会让舰队失去出海的勇气。现在,它也成了这个国家最后的依凭。 尽管敌舰队已经在尽量展开无规则规避,上千战舰在总控电脑的协调下穿梭交错着,绝不会产生任何的碰撞,但是躲避光速似乎是徒劳的。大部分战舰已经开启了力场防护,并抛出了反射盾。这些小卫星般的东西成千上万的被洒出来,然后猛的展开,空中突然出现了无数圆形镜面,映着要塞上的爆炸光芒,一整面天空瞬间像打开了炽热的舞台照明。 那并不是真的镜子,而是反射能量的强磁场。但集束粒子也并不仅仅是光,光能被反射开,但高速粒子流仍然突破了反射盾的磁场,再突破舰外围保护力场,穿透第一重合金装甲、穿透第二重磁反射层、穿透隔热层、穿透第二重合金装甲、穿透粒子反应装甲、穿透晶体防化层、穿透第三重合金装甲、穿透内防震甲、穿透内胶合层、汽化舱中所的一切,然后再从战舰的另一边,再次穿透重重甲胄射出去,这时粒子能只才损耗了不到百分之四十,如果后面还有一艘,它会被一样穿透。 没有人希望面对威海卫要塞的主炮火力,那将是世间上最疯狂的自杀式进攻。 一艘巨型战舰远远的隐在黑暗,像潜伏的狼王。那是敌旗舰吉野。同样黑暗的指挥室中,一个影子看着屏窗上的眩目光线,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战舰可以这样拼,他已经把全国所能找到的战舰全带来了。如果这次自己的舰队全毁在威海卫前,全国将再没有一艘战舰可守海疆。以自己国家的资源国力,短时间内也再不可能恢复,那时汉帝国随便派出一艘小战舰,全国就只有自缚请降的份了。 是他鼓动指订了战争决策,他没有退路。如果这次败了,他不可能再回去。 “国运相赌。”他咬着牙在心中一直恨恨的念着的,就是这句话。 这不是第一次赌局了,在黄海大战中他就赌过一次。舰队数量多于自己的汉帝国舰队竟然分散成了几个集群,互相之间相距数百光秒。于是他采用了傻子都会用的战术,个个击破。当汉舰队第一集团旗舰十亿光年号在火光中消逝于宇宙间的时刻,他知道,他赌胜了。 他一向是个赌徒,因为他没有退路。但他的对手不是,因为他们总是在想着退路。其实都没有错,海盗和商人的思维是不一样的,小国和大国的思维也是不可能一样的。他不怕对手地大物博、巨鲸总是被群鲨吞食,他唯一所怕的,就只有对手也发现自己穷途末路,然后和自己拼命。 他没有多少命可以拼,他的赌本少的可怜。有时候他很羡慕对手,居然可以屡败屡战。一次伤亡几十万的惨败后,你再向前进,居然又有一支几十万的大军已经召集起来了。但他只要败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在对面的指挥室中,唯一一个和他一样有赌徒性格的就是陆伯言。 陆伯言差一点就胜利了。这让织田想起来就冷汗直冒。织田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他的名字代表着一个数千年前荣耀的基因与灵魂。汉军战机群暴风雨式攻击的疯狂、十亿光年号身中数千炮火仍然不沉的坚固、这些都成为日后常惊醒他的恶梦。打到最后,自己已经坐在了逃生舱中,准备弃舰。 但他终于还是赢了,汉军功亏一篑。如果人们在多十架战机,也许一切都不同了。汉军并不缺这十架战机,他们缺的是投入战争的意志和决心。 但是差一丝毫就是差了全部!织田露出冷笑,你们输了黄海战役,而黄海战役将决定整个战争。 陆伯言,你再也不会有机会和我的旗舰做再一次对决了。 “阁下,我们的战舰损失太大了。敌要塞的火力太可怕,军官的信心在动摇,这样下去不用二十四小时我们的舰队就全完了。”参谋官的声音传来。 “那你们就给我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让威海卫消失!”织田暴怒的吼着,他不管,他只知道自己不可能撤退,自己一定要赢。他所能希望的是,对面要塞中的对手并没有他这样的绝望。 “主火炮已有超过百分之五十被毁,要塞的火力正在逐步减小。虽然一小时内击毁击伤了数百艘敌舰,但是想再造成同样的结果可能需要一天,或者永远不可能……因为在那之前,要塞就已经全毁了。”陆伯言调阅着战果报告,抬头望向周公瑾,“你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我知道。”周公瑾的声音有些疲倦,“但我不能命令舰队出击。” “敌舰队阵形已经被打散了,而我们的突击力量还在。现在是取胜最好机会也是唯一机会。” “舰队出击,那不过是提前把敌火力引向舰队,在它们还没有被炮台真正打伤元气之前,那是放弃要塞的优势而把舰队单独暴露在敌火力下,正是敌人最想看见的事情。敌人正等着我们这么做,因为正好可以将我舰队诱出要塞射程进行包围。把舰队和要塞分割开来!” “不,他们只会害怕,因为心虚气弱是他们,敌军的疯狂是因为他不能输,现在他和他的所有手下都正在发抖,暗自祈祷他的舰队能多撑一会儿。我们的出击会使他们崩溃,尽管他们现在舰队数量多,但是战争不是算数题,要靠勇气和决心!” 周公瑾长叹一声:“你是优秀的军人,你对战场永远有着最准确的直觉。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在我的这个位置,你就会明白,有些决定,你做不出。我们已经没有拼命的本钱了。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多坚持一刻,就是为长安的防御多争取一刻时间。” 陆伯言低下头,似乎在迅速苍老下去。 “那么……能不能组织一份撤退名单,给未来的海军保留一些有经验的人员。” “已经有了。”周公瑾说,“你就是第一个。” 陆伯言轻笑一声:“我不会走。那么多人因为我而死,这时候我离开舰队还是人吗?” 周公瑾望着他:“如果你要求你部下撤退时,他也对你这么说,你会怎么做?” 陆伯言想起了自己揪着狄云的领子对他暴吼的情景,不由也笑起来。这笑容像火焰中的水滴,很快就消散了。 “那我去组织撤离吧。战略上我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他转身向外走去,突然站住,转回身:“有时候我觉得我最大的对手不是对面的敌军,而是你。为什么我所有的战略都会被你反驳?如果有一天我有权率领舰队,我会向你证明我是对的。” 周公瑾望着他,突然慢慢走上前,扶住她的肩膀,神色凝重:“听着,只要你活着,你早晚会到我这个位置,也许很快。那时候,我也希望你真得比我更优秀。” 陆伯言也笑笑:“我可不希望那是在你死了的前提下。” “生与死,人们都认为是军人最有权掌握的事。可事实上,最不能掌握自己生与死的就是军人。”周公瑾坐回指挥室上,“你出去吧,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 整个舰桥都在颤动着,光芒不断的在四周腾起。溶化坍塌的铁架落下来,在空中洒下火流。陆伯言在舰长室门口站了很久,他想也许以后不能再看见自己这位海军学院同学了。 回到要塞,白霜正站在空港内等他。 这里正是炮火最密集的地方,空港大厅的外壁不知被弹片击出了多少碎口,空气急剧的向外流去,卷起无数飞扬的碎屑,气温本该早降至零下几十度,但外面爆炸巨大的热浪一波波不断,白霜的影子就在这交错的闪光与黑暗中摇动着。她军装齐整,笔直的站着,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等了多久。 “你在这里做什么?”陆伯言沉着脸问。 白霜举手敬礼:“舰长,我来向你汇报,十亿光年号的修复工作……” “你疯了!”陆伯言一把拉起她,在空旷的大厅里疾奔,“这里的电磁力场可能就要失效了,你想被辐射烧死吗?” 他们奔跑着,空港中会瞬时隐入黑暗、但立刻又有远方巨大的光爆将它照亮,如黑夜和白昼在飞快的轮替,他们仿佛正在穿越时光,每一次闪光中他们都会老去,旧的消亡、新的诞生、宇宙的无情规律在横扫一切,相比时间与死亡,一切的战争都显得渺小,只剩下两个奋力奔跑的人。 他们终于奔入了向地下的电梯,门合上时,一切安静了下来。照明能源早停了,除了必要电力,所有的能源都被抽向了要塞炮台。 感觉到了白霜手中的细汗,陆伯言甩开了她的手。在黑暗中,如果不说话,再没有人能证明除了自我之外的存在。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他愠怒的问。 “我来向你汇报……” “十亿光年号已经不存在了,你不用回来。” 白霜轻声但执着的说:“这对我不重要。” “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霜偏过头去,咬紧嘴唇,虽然在黑暗中他无法看到她的脸。 陆伯言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他缓缓的说:“也许我们再也不会有战舰了。” “会有的。”白霜说,有些事情,男人需要靠理智,而女人只需要直觉。“你会成为舰长,你还会拥有你的舰队。我们所失去的一切,你都会带领我们夺回来。” “谁告诉你的?” “是你告诉我的。那天在十亿光年号中,你说:当你击沉吉野号的那一天,你还要我做的参谋官。我们都要活着那个时候,见证你的胜利。” 无声了许久,陆伯言说:“是的。你居然比我记得清楚。” “我看见狄云了,他也没有撤,他说他绝不离开军队。” 陆伯言摇摇头,掏出一支烟来想点上,忽然想起这是电梯,又扔到了地上。 “电力不足,电梯变慢了,我们到达距地表六公里的地下一区还需要十分钟。”白霜平静的说。 陆伯言叹息了一声,往地上一坐。 “聊会儿吧,随便说些什么。”他终于有了充裕的时间,这些时间中什么也不需要想,想了也没用。 什么都能说吗?白霜想,不,有些话她也许永远都不会说出口。 这种沉默真让人窒息,陆伯言想,我得在这丫头哭出来之前说点什么。 “嘿、你知道我第一次登旗舰时的样子吗?”他说。 白霜无声的摇头。 陆伯言笑了起来,“那好像已经很久了,现在想想,其实也不过是十年前。那时候,我和周公瑾还不过是刚从海军学院毕业的实习地勤少尉,而那时我们的旗舰“汉”也刚刚建成出港。而我们好运气就被分到了旗舰上。我们学得是舰艇管理和指挥战略,但那时却全都一门心思想当飞行员。你知道,学会驾驶战机并不难,但是想击中敌人和不被杀死才难。那时候我们不知道这个,总在想着能调进海军航空兵。呵呵,我想起来了……那次舰队出访长崎,我们在酒吧喝酒几乎错过了登舰,然后在空港那一路跑啊……对了,就是威海卫的空港啊,那时候它刚建成,高大雄壮,现在却已经……” “你们还有喝醉酒误登舰的时候呢?周公瑾和陆伯言?海军最年轻的上将和少将,也会有犯这种浑的时候,快说来听听。”白霜的声音惊喜欢跃,她不能让陆伯言再去想几公里上的地表,威海卫正在火海中毁灭。 “是啊,当时我们那一路跑,心里只在骂设计这空港大厅的人,怎么就建得这么大呢?从门口到登舰口足有几公里,我们当时跑得那个狼狈样,一路撞得人仰马翻。可就这一撞,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周公瑾一头撞上了一位女军官,大美人儿啊。这姑娘后来成了我们的顶头上司。因为和她顶嘴,周公瑾和我被罚清洗旗舰的整整一层的机库,你知道那有多大吗?现在我回想起来,我们就好像站在一片金属的大漠上,一眼望不到边。我那时都绝望了,我在想我这是当得什么兵啊,我怎么和周公瑾这么一个惹祸鬼成了哥们儿啊。可你知道周公瑾那时候在想什么?” “什么?” “他在想,他要当上将军,然后把那女少校娶来当老婆!” 白霜格格格的笑起来,这是她是真的开心的笑:“这一定是你编的,我在十亿光年号上听过一模一样的段子,但主角不是你。” “呵呵,其实这是军中每一代都会流传的段子,无数人都吹过这样的牛。” “但是周公瑾不是一心只想要小乔吗?” 陆伯言的笑容忽的消失了:“是啊,小时候我们在同一大院里,小乔说她将来一定是要嫁个元帅的,为了这个他才一心要当海军元帅。现在他成功了。” 他不知道现在孤独地坐在指挥室中的周公瑾在想什么、回忆什么。是否还会想到自己年少时曾暗恋的女孩。 地下并不是绝对安静的,这金属星球在轰炸中猛烈的震颤。这种震动一直传到地底深处,在空腔中形成隐隐的雷鸣,低沉而长久,隆隆不息。 第38节 决别 威海卫要塞保卫战并没有在二十四小时内结束,而是持续了三十五天。 这座重达四千亿吨的金属星球表面被爆炸的高温溶化,又再次凝固。出现无数的环形山,像是冰冷的月球。所有的炮台和防御设施被毁或陷落。敌军的陆战部队已经占领了要塞内核控制室,整个要塞内部都是血迹、尸体、烧灼的痕迹。守军为每一寸领地进行过争夺,最后无人生还。 杀红眼的炮兵部队在炮台被毁前几乎把所有能量都倾泻向了天空。虽然到了防御战后期,随着各区域主炮不断被毁,固定炮台的作用越来越小,敌舰隐入死角之中,冷冷嘲笑着这徒劳的愤怒。 织田带着他的部下们大步走进了要塞核心,他的赌博再一次成功了。但现在他相信,自己不是赌徒,这也不是运气,而是时势。旧的帝国毁去,新的帝国将崛起,一切将是必然的,他只需要站在浪尖,时代的海啸就会将他送到权力与荣耀的顶峰。 在主控制室内,倒伏着一具尸体,他是举枪自杀的。当他再也没有一个士兵可以调用的时候。那时通讯器里突然沉寂了下来,没有了怒吼,没有了惨呼,他明白,最后的时刻到来了。 这位陆军中将按下按钮,向港口中的舰队和远方发去了最后的信息。 “威海卫陷落。陆军所有人员全部忠实执行死守命令、无人脱逃。要塞自毁启动,请舰队撤离。” 但要塞没有能够自毁,炮台消耗了过多反应物质。主反应堆虽然在自毁装置驱动下爆炸,却没有足够的反应燃料,要塞只是剧烈震颤了一下,炽热的光流从表面的舱口喷溅出来,像是一次壮丽的焰火。 织田站在这位死不瞑目的守将面前,他本希望最后的自毁能消灭踏足了这神圣领土的敌军,能将自己和这巨大的耻辱一同烧灼殆尽。但是连这点最后的挣扎,他也没能成功。他只能任由敌人站在他的尸体前,像观赏中弹的猎物。 他的指挥桌前摆着一尊佛像,这位高级将领竟然还信仰这种号召仁慈和要求现世忍耐以换得后世幸福的宗教。织田想,去他妈的后世,下地狱又如何,现在这一刻,是我把别人变成鬼魂。 连上天都似乎已经作出了明确的选择,或者说,上天从来就不存在。 吱吱呜呜的机械声在响着,那是这具尸体边的一座护卫机器人,它仍忠实的作战着,向敌人射击。只是它的金属臂早已断了,像一根枯枝。它只能徒劳的一次次的伸出断臂,去扣动那并不存在的扳机。似乎在说:战争并没有结束。 织田来到这台机器前,饶有兴趣的欣赏了许久。然后猛得拔出战刀,将它的身躯劈断。 要塞失陷,也敲响了舰队的丧钟。因为原本用来支援保护舰队的炮台和力场、能源弹药输送,全部中断了。而且,要塞中被占领的炮台正在调转炮口,准备攻击舰队。 帝国建造了这样无坚不摧的巨炮,也建造了铁甲无双的战舰,但是他们不会想到,会有用自己建造的炮台来消灭自己的舰队的这一天。 敌人的炮火突然停止了。这是可怕的象征,这意味着,他们眼中的敌人已经毫无抵抗能力。 旗舰中。周公瑾桌前放着一卷信。那是劝降书。尽管有了更高的科技,对一些重要的文件,人们还是喜欢用纸来书写。 他并没有打开看。 “让所有的舰队成员到旗舰来开会吧。” “所有的?全部来旗舰?”身边的军官惊问着。 “是的。” “明白。”军官的回答沉重无力。因为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整支舰队原有几十万人员,但现在只剩下数千人。站在旗舰的宽大检阅广场上,仍显得冷落寂寥。 周公瑾看着舰队最后的士兵们,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话可以多说。 “让大家来这里,是想再看看诸位。也让诸位再看看旗舰。”他低下头,又扬起来望着所有人,“开始执行最后方案,所有人进入跃迁装置撤离,同时炸沉所有战舰。好了,各自去执行吧。” 广场中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只有可怕的沉默。 周公瑾很想大声的训斥,但是却也只有一同沉默着。 在这之前,没有人愿意去想,真会有这么一天。 “敌人的最后通碟已经到来,如不投降,进攻将在一小时后开始……想把战舰留给敌人吗?都傻站着什么,回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他吼起来,虽然他比所有的人都更痛恨这个命令。 “我们不自毁,我们会战到最后一人,这也是你下达过的命令!”有人喊。 “现在命令更改了!假如继续作战,结果就是像要塞一样,消耗掉所有的燃料以至于无法自毁,把心血白白送给敌人。现在的命令是撤退,不是死守,我再说一次,命令更改了。新的舰队需要有人去指挥!我们不能把最优秀的军官都断送在这儿。” 人群像个沉默的巨人,它的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移动。 “哪儿还会有新的舰队?”一个冰冷的声音说,“我们这支舰队建成花了三十年,那是整整一代人,那也是国力最强盛的时代。而现在,敌人不会再给我们三十年时间了。” “我们会争取到这时间的!没有力量坚持三十年的战争正是敌人。你们三十年后也还没有老,就算没有舰队了,你们也要去率领新召集起来的士兵,而不是死在这。” “舰队进行跃迁吧,”有人喊,“我知道这几乎不可能,因为敌人的炮火会集中攻击跃迁的战舰,在跃迁完成前就毁掉我们。但总比自毁强,赌一次,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更多的声音响起来,支持这个方案。 “我们没有足够能量。”有舰长说,“现有能量能让一艘战舰进行跃迁就很了不起了。” “那就把所有燃料调集到旗舰上来,至少让旗舰冲出去!只要旗舰还在,这支舰队就没有完!” 周公瑾静静望着他们,这些他亲手挑选培养起来的军人们。也许曾有过贪生怕死之辈,他知道已经有人偷偷事先跃迁潜逃了。但此时还站在这里的,已经没有懦夫。 后世会怎么评价这支舰队呢?怎么评价这场战争?未来的孩子们记住的是耻辱,还是光荣?或是只剩下悲怆和愤怒? 他挥手让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驱去自己心中的困惑,他才缓缓的说。 “第一、旗舰跃迁成功的机率是百万分之一,而不是万分之一。第二、旗舰不可以抛下舰队而独自离去。第三……”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只呆呆的望着广场。 第三、国家要求我们。战死在这儿,以给后世、给后面的抵抗者以榜样。证明我们没有逃走,我们战到了最后一刻。战舰只能自毁,而不能在逃跑时被击毁。 但这句话,他无法说出口。 但有个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步步登上了检阅台。 “陆伯言,谁允许你重新穿上舰长服。”周公瑾怒视着他。 “妈的,大家都是要死的人了,你还在这穷计较。”陆伯言表情轻松的像是走进酒吧,他的眼神中此刻没有战争,“别紧张,我不会死。我会带他们走。只让那些脑筋转不过弯来的傻英雄们留下。” 他的表情郑重起来:“我能对他们说几句吗?” 周公瑾望了他一会儿,退开一步。 陆伯言来到台前,咳了两声,试了试话筒,双手向桌上一按,然后像聊天似的开腔。 “各位,在大家慷慨赴死之前,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他顿了一下,扫视了一会儿众人,“刚刚传来的消息,和谈协议已经签署了。” 人群突然死一般沉寂。 陆伯言手环视全场,“割让整片北海海域,那是我们国家最重要的资源工业区、经济命脉!所赔偿对方军费,是我们国家二十年的国民生产总值。现在全国一片抗议反对签署,但敌人正等着我们的全军覆没,好逼我国在协议上签字。” 他面向全场,站直身子:“我们现在可以去死了!都掏出手枪来,拔出的指挥刀,现在就死在这儿!快点!别等敌人动手。死不是很简单吗?就像我这样!” 他拔出枪,顶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扳机,就一了百了了!没人再能追究你们的罪责,再也听不到骂声,再也不用面对敌人,再也不用承担未来艰苦的战斗,死了一切就解脱了!” 人群仍然是寂静无声,可怕的沉默。 终于,有一位舰长上前一步:“我们明白了。我愿意接受撤离。” 他向着阅兵台,慢慢抬起手,敬了一个军礼。“将军,再见了。” 然后以标准的军姿转身,起步向一侧的舱门走去。 军官们一个个的出列,向阅兵台敬礼,转身离开。 一位军官走到舱门口时,心绪难平,回想喊什么,但却终于没有喊出来。他无声的离去。 无声,有时候意味着最大的愤怒。 渐渐的,检阅场上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几个人。 狄云和白霜就在这最后的几个人之中。 白霜一直紧张的望着身边的这个男人,他为什么不走?难道陆伯言的话还不够让他警醒? 周公瑾和陆伯言也望着这最后的几人。 “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周公瑾的声音变得苍老,其实他不想听到他们的话,因为那意味诀别。 狄云大步走上前去。白霜一直不安的注视着他。 这位王牌飞行员却没有了以往的激动和愤怒,他也像是一下子老去了。 “两位将军,你们的话我们都听见了。也完全明白了你们的意思。必须有人活下去,去挽救这个国家。他们的责任,是死在未来的战场上。而不是现在。我明白……只是……” 他仰起头:“你们却没有告诉大家,也必须有人死,来为这次失败承担责任,来告诉国民。我们宁死不退。” 白霜再也无法忍住泪水,她知道要发生什么,但是却一句话也不能说,她不能惊慌的冲出去哀求,不能喊请别这样做,因为她也是个军人。 ——狄云。你不是说,战争胜利之时,希望我嫁给你吗?转过身来,向我说出这句话,我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你,但你为什么不说? 狄云仿佛已忘记了白霜的存在,忘记了自己曾经有过的所有期望与梦想。“我只是个普通士兵,虽然我的军衔一直在升,但我从来只是把自己当成个兵。我记得,那时曾有许多和我一样年轻的人,我们曾在一面旗下立过誓言,誓与舰队共存亡。” 他的目光向上望去,看向阅兵台上的那巨大旗徽:“如果,毁灭在这里,就是这支舰队的最后使命的话。我会与它在一起。” 白霜的身体颤抖起来,她却无法喊出口。 狄云取出手枪,缓缓的抬起手,对准了自己的头颅。阅兵台上的两位将军静静注视着这一切,没有人开口阻止。 “第六海军航空队队长狄云报告,我小队十一架战机,十一名飞行员,仅一人生还。请允许我代表没能回来的各小队长报告,全舰十七个航空队,五百九十二架战机,五百三十一名飞行员,无人战场逃脱,无人怯阵畏缩,所有战机全部投入攻击,坚决地执行了战略目标——不惜一切代价击沉敌旗舰!” 他流下泪来:“我们没有完成任务……十亿光年号上,我同编队的飞行员都战死了。我曾发誓要与他们同在,与舰队同在,请原谅我!” 一声枪响,鲜艳的血花喷溅出来,那是最后的愤怒。 枪声一声接一声的响起,不断有人倒在地上。他们都承认了自己的脆弱,无法接受失败的耻辱。 最后,阅兵场上只剩下白霜还站着,她的脚下流淌满了鲜血。 她只是在不停的颤抖。 陆伯言望着她,又望向周公瑾。 “走吧。”周公瑾一副不愿再搭理他的样子,“别磨蹭了。” 陆伯言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只是点点头,默默走下台阶。 他忽然想起他该回头敬一个军礼,因为他再也见不过这位老同学了。但是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他没有勇气再转回身去。 汉历八三二年十一月七日五时二十一分 十亿光年外的威海卫要塞上空突然闪起数百道光芒。 它们像是瞬时亮起的星辰,照亮了冷寂的金属星球,倒映出璀璨的辉华。 然后这些星辰急剧的壮大,最后连为了一体,成为了一颗恒星。但却是宇宙间最短暂的恒星。 敌舰群和冷却的要塞外壳都映着这光芒,仿佛它们突然有了眼睛,默默的见证这次壮丽的毁灭。 第39节 长安 陆伯言回到了帝国的都城。 长安。这个名字来自于几千年前,那座落在地球东部的汉帝国都城,它有着古老的青砖铸成的宽阔城楼,连绵的楼宇屋檐,还有宫阙长乐与未央。 表面积九点二亿平方公里的长安,表面三分之一被金属表面所覆盖。南北斗城中居住着近三千万人口。而在南北斗城之外,其他的未有金属覆盖的泥土之上,是平民区和工农业区,那里有着旧式的建筑,水泥甚至木制的房屋,另外近一亿人生活在那里。巨大的道路和高空轨道纵横布满了星球,从高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上千艘巨舰只漂浮在星球的上方,像是大海中的渔船帆影。 长安是东部星域最大的城市,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整片星图上也唯有另一星团中的罗马城可与之相较。西有罗马,东有长安。地球种族顽强的把发源地的文化与版图复制到了十亿光年之外。 但是,这座万城之城,也许很快就将陷入血火之中。甚至沦陷。 载客一万两千人的民用客轮缓缓移入悬浮在长安上方的卫星港口。陆伯言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外面的通道上已经挤满拖着行李携家带口的人流,在电梯中转广场前挤成黑压压一片。他们大多是从北海星域撤离来的民众。威海卫失陷后,帝国整个东北都面临着被占领的命运。 在宇宙中本没有东南西北可言,但被移民此地的祖先们出于在地球上养成的习惯,还是在星域中重新定位了一颗“北极星”,那是距此数千光年的一颗超亮恒星。处于星系的上层中央。在对它相对的位置上,人们将一片星云定名为“南极星云”。于是星空中重新有了方向。但对于立体的星图来说,东南西北四个定位点是不够的。于是人们又把星域像切片似的分成几十亿页,长安所在的这一页“星图”,正是这本巨书的中部,具体说是第184,977,593页。 陆伯言下意识的用手去正正军帽,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穿着他的少将军装。他已经不再是个军人了。现在,他和这些难民们没有什么区别,都是面对亡国之险,除了逃奔外再别无选择的。 看着那些云集于长安上空的客轮,似乎整个北部的迁移潮已经开始了。墙壁上的广告屏正在播着新闻,截止到昨天,已经有近一亿五千万撤离民众涌入长安,而在未来几个月里,还会有近二十亿人可能涌来这里。 但是逃进长安又有什么用呢?人们以为帝都是不会陷落的,执着的相信,哪怕全国都沦陷了,军队也会死死守卫这最后一片土地。但陆伯言明白,从一个军人的角度来看,世上只怕没有比这里更危险的地方。 在高举着行李,怒骂尖叫声孩子哭声不断的人流中拥挤了近一小时,陆伯言才来到了船外的港口码头上。在这里人群稍稍散开了,陆伯言长出一口气,他低头看自己的军服有没有挤皱,才发现自已在军中养成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简直成了一种无法扭转的心恙。现在他连看到船梯旁值勤的卫兵都会觉得伤感,虽然他们表情木然,心里也许正懊恼为什么会被分来这里。 人群排成数百条不见头尾的长队,进入关验通道。玻璃屏风后坐着一个年轻小丫头,她也有一身漂亮的制服,不过和军人无关。陆伯言递过证件,研究着小丫头肩章上的花纹图案。但那女孩却忽然瞪大了眼睛。 “陆伯言!你是陆伯言!”她猛得抬起头来。 陆伯言苦笑一声:“是的。” 那女孩慢慢站了起来,一直定定的望着他。忽然扬起手,猛得把证件摔回到了他的脸上。 “你居然回来了?你居然这样回来了?你们不是和舰队一起殉国了吗?我为你们哭得死去活来。我们冒着大雨举着花去广场上纪念你,结果……你竟然逃回来了?你的军服呢?你的战舰呢?你怎么可以这样逃回来?穿着平民衣服混在人群里……” 她掩面哭泣,像是突然面对了信仰的破灭。 陆伯言的肩被身后的人扳住,把他推转回来。那是一位头发花白胡子满面的男子,脸色憔悴,眼中却是愤怒的光:“你是陆伯言?我的孩子在你的前卫舰队中,他战死了!你却逃回来?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呢!” 他狠狠的摇撼着陆伯言,周围的人群吼叫着。 “你们打得什么狗屁仗?” “就是这个混蛋,他的指挥断送了前卫集群和整个舰队!” “不是所有舰队将领都殉国了吗?怎么会有人偷偷逃回来?” 一个丧失了亲人的年轻人跳了过来,一脚踢在了陆伯言前胸,将他踢倒在地上。 “打死他!”周围俱是怒吼的声音。 陆伯言咬紧牙关,不发一言。拳脚落在他的身上。 打得好……他想,我没有和舰队一起覆灭在威海卫。这是我应该的报应。 “你们不要打他了,不要打他了……”关检的女孩哭着冲了出来,“他为你们打过仗啊……” 空港的值勤卫兵冲了过来,推开人群,把陆伯言拉起来扶离这里。失去家园和亲人的难民们在后面追赶狂骂,他们压抑已久的悲愤全在这时暴发出来。 卫兵们一直把陆伯言搀出空港大厅,冲进工作区。人群仍踢打着玻璃门,发出让人心颤的巨响,这场骚乱看来没有这么快平息下来。 几位士兵带陆伯言穿过工作人员通道,来到一僻静的门口,打开门,面前是空港的一座平台。可以看见远处的舰只闪着灯光川流起落。 “他们为什么打你?你是海军?”带队的少尉望着他。 陆伯言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擦拭着嘴角的血,在身上摸索:“能给我支烟吗?” “我问你是怎么回来的!”少尉提高了声音喝着。军队更恨逃兵。 陆伯言深吸一口气:“我奉命随民用船撤退。” 少尉点点头,从身上取出烟来,为他点上。 “别怪老百姓打你。”旁边一位年轻的上等兵瞪着他,“你们海军他妈的打得什么仗,换我我也揍你!” 陆伯言笑笑,冷冷瞥向他:“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没种吗?” 上等兵被激怒了,少尉阻拦已经来不及,他解下皮带,狠狠向陆伯言抽了过去:“你小子打了败仗还敢横?” 但陆伯言敏捷的闪过了这一下,扬右拳狠狠的打在那上等兵的脸上,将他击得摔出老远。 其他士兵就要扑上前,那少尉大喝了一声:“住手!” 陆伯言举手指向摔在地上的士兵:“老百姓打我,我认了。可你他妈的也是当兵的。老子和全舰队跟敌人拼命的时候,你在哪呢?你没他妈的上过战场,没杀过敌,你凭什么和老子动手?” 他嘴唇抽动,突然想起了自己战舰上的部下们,踉跄着退后,用自己的头颅狠狠撞着冰冷的墙壁。 几个士兵呆呆站着,沉默无语。 陆伯言渐渐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仰头呆呆望着远方的进出港巨轮,似乎看见了当年在无数人欢呼下出港的那支舰队。 少尉叹了一声,再次点燃一根烟,蹲下来放在他手里。 “你也别怪他,咱们也就快上战场了。海防没了,敌舰队直逼首都,到时候,我手下这几个兵,也不知道有几人能活下来。那小子本来下个月就要回家结婚了,结果战备令一下,回不去了。” 陆伯言无力的笑笑,拍拍少尉的手,慢慢站起身来,向一旁的楼梯走去。 他走下楼梯的时候,突然巨大机场平台上,一支军车队疾驰而来。转眼前停在楼梯前。一群制服鲜亮的军官们走了下来。 “陆伯言少将吗?”为首的那位中校立正问道。 陆伯言慢慢走下楼梯:“我是陆伯言。但不是少将。” 中校和所有军官立正敬礼,陆伯言并没有抬手回礼。他已经没有了敬军礼的资格。 “我是陆军中校参谋吕诚,张将军派我们来接您去战区指挥部。” 陆伯言点点头,他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平台上,士兵们望着车队呼啸远去。少尉转头望望那上等兵:“你刚才究竟和谁打了一架?” 车队将陆伯言再次载到军用运输机上,然后向长安中心区域落去。陆伯言能从空中分辩出军区总指挥部的灯光,那是一组被称为“虎符”的巨大建筑群。从高处能看见那巨型马踏匈奴塑像,在数百探照灯光的映照下矗立。如果在地面,从数十公里外就能看见它。 “敌军将至。才发现我们把总指挥部建造的太张扬了。”吕诚望着窗外笑着,“敌战机根本就用不着座标引导,奔着那雕像去就行了。” “这么多年来,谁能想到帝国都城也有被攻击的一天。”陆伯言长叹一声,“海防没了,就算把总部埋到地心去,又能如何呢?张扬就张扬吧!这雕像能不能继续立下去,就看你们了。” “陆将军,别这么说。我们陆军只能死守疆土。将来要远征复仇,还得靠你们海军。” 海军。陆伯言心上像被刀划过。哪还有海军呢?唯一的远洋主力舰队全毁在威海卫了。全国只剩下一些地方近海舰队,再没有一艘母舰。这样的舰队,连敌母舰的影子都看不到,就会被狼群般的敌机群撕碎。 接下来的战争,僵尸没有制海制空权的战争。陆军的阵亡,将可能是敌人的几十倍。这些军人们说的轻描淡写,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战争的惨烈。 总统帅部露在地面上的部分,是一座巨大金属的山体,倾斜光滑的金属壁是为了有效反射电磁波的干扰,这使它形状古怪,像是各端被拉扯变形的不规则五角星。每一条棱线,都有数十公里的长度。整个指挥部像一只巨手紧按着数千平方公里的大地,而它露出地面的部分仅仅是它全部形体的百分之几。 也就是说:总指挥部从地面直伸向地心,它可以容纳数十万人员办公,上百万的军队,必要时容纳数千万的人员避难。它是除了皇城之外这个星球最大的建筑。也是整个东方星域最大的建筑之一。 它共有七层墙壁,最外层的金属壳厚达一百五十米,全部采用高强度合金,如果想用普通激光烧穿它,需要十几年。而这仅仅是第一层外壳。建造这样的防御,耗费了这星球所有金属贮量的百分之七。还从帝国各处运来了达数亿吨的稀有金属。当它开始建造时,为治炼这建筑所需要的合金特意兴建了上百个重型钢铁厂。那时帝都上空的运输舰川流不息,像运河般带来整个帝国的人力物资,近百万人,近千万台重型机器投入劳动,历时九年,才建筑完成它的第一部分。 汉帝国可以动员的人力物力,让星空中所有国度叹为观止,羡慕不已。帝国总统帅部已然是建筑奇迹。但这和宇宙间那横亘数万光年的长城比起来,仍然是不足一提。 “长城”的得名是来自于汉曾在故乡大地上建筑的伟大城墙。而星空中的长城,真正的名称是:星系联合防御光环。帝国将数千万个巨大金属卫星发射到边境,每个卫星相距数十光年,通过内部发动机产生的巨大能量,进行超空间的共振连接。就如用笔将这遍布帝国边境的无数点连接起来,形成无数光环交织成的大网。这些光环直径达到骇人的数万光年,将整个帝国版图,无数行星恒星包裹于其中。请想象一下无数光环以同一个圆心,但按不同方向角度转动,形成一个巨球。如果它是能发光的实体,那么即使在百万光年之外用普通天文望远镜观察,也会看到一个可怕的庞然大物,如煌煌日轮立于宇宙,使群星失去光辉。 “长城”建成之日,世界诸国媒体惊呼:“这预示着汉帝国已经真正展现了它无与伦比的实力,它的成就在数千年内将无法被超越。”“汉帝国是希望凭借此奇迹展示力量,使任何国家都不敢再企图向其进攻。” “长城”的功效,就是使从境外向其内部的空间跃迁变成不可能。长城建成之日,再也没有国家可以企图用跃迁方式直达帝都。如果不攻破“长城”中的节点卫星,想靠舰队的常规航行越过边境,那么等到脱离迁跃干扰区之前,先得在茫茫太空中飞上百年。而如果想攻击节点卫星,那么在攻破这些卫星城廓坚固的防御之前,帝国的舰队就已经赶到了。 但是,今天,长城已经毫无用处。 理由很简单:没有足够能量。 每个节点卫星中有巨大发动机,但是燃料却需要从帝国内部源源不断的运来,而跃迁运输燃料又需要巨大的能量,近百年来,为了维持长城的运转,帝国耗费的能源数字骇人听闻,成千上万的矿产卫星被挖空,废弃。为寻找能源,帝国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开发荒原运动,几百亿人被运往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的荒凉边境。而后期的拓展,更是远远超出了长城的范围。于是帝国开始建设第二道直径为十万光年的长城,老百姓称之为:二环。 于是悖论出现了,长城运转是为了保护帝国,但是维持长城运转的能源基地却在长城之外,于是还要派庞大舰队驻扎在长城外,保卫这些基地。而庞大舰队驻扎所需的供给后勤,又使更多人口向长城之外迁移。当长城造到“五环”的时候,长城外的重工业规模已然超过长城内,尤其是星系密集的北海星域,成为帝国第一大工业和能源供应区。所谓“无北海,无帝国。”敌对各国已经根本不需要越过长城,只需要不断打击北海,就能可以逼迫帝国不断劳师远征,疲于应对。 为了保卫北海星域,帝国再次倾举国之力,建立了帝国第一大舰队,世界第三大舰队:北海舰队。舰只数量一度达到三万艘,其中航空母舰有七百艘,超巨型母舰六十三艘。十亿光年号的体积在其中排名第二。 北海舰队极盛时,号称战机百万。阅兵之时遮天蔽日,漫卷星空。十年前巡访诸国,寰宇震动,尤其是邻国诸国,顿足长叹:纵砸锅卖铁,全国不衣不食,几十年内,也无法有此强大舰队。 那时全国民都认为,帝国已然是世界强国,有了长城防御系统,加上北海舰队,可以傲视宇内,高枕无忧。 但是没有人想到,崩溃仅仅在十年之后。 随着黄海一战,北海舰队覆没,北海星域被占领。长城的能源供应已经失去,数千万颗耗尽资财建造的联合防御卫星变成废铁,冷寂的漂浮在宇宙中。因为没有能量启动炮火反击,也再没有跃迁的后援供应,卫星中的守军只能逃亡或投降,敌军可以轻易的将这些卫星拖走,溶化或改造成战舰,用来驻守“囚禁帝国的光环”,从此长城防御系统有了一个新的名称:笼子。 当陆伯言坐在运输机中,看到仍然巍峨矗立的帝国军事首府,却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旗舰,想起了曾气吞万里如虎的北海舰队。 从辉煌,到废墟,有时只需要一瞬间。 他甚至已经看到了那一幕,无数敌战机在这巨大建筑的上空翻飞,火光不断腾起,直到它再也没有往日的形状。 再强壮的身躯,如果毫无还手之力的话,只不过是死亡延长的更久更痛苦而已。 整个帝都,整个国家,是不是都难免这样的命运? 陆伯言闭上眼,不忍再看。 总统帅部核心指挥区,地下三十公里深处。 虽然是地下,但你不会感觉压抑,因为头顶是高达数百米的巨大空间,高处走廊上人群不息,广场上走着的,全是匆匆去工作的人群。不同的是,他们都穿着军装。 纵然是帝国军事禁区的最核心,仍然有商城,有酒吧,有球场。几十万人工作居住在这里,他们看起来并不特殊,却全都是经历过重重政审考核,甚至血统谱系清查。统帅部内的气氛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人们表情仍然平静。在这地下深处,巨大帝国核心的核心,总会给人一种错觉,这里永远会这样,没有什么力量能改变它,没有什么力量能摧毁它。 看见一旁的商业街,陆伯言突然想起什么,大步就向一边走去。 “将军,你去哪?”吕诚大喊着。 “我买瓶酒,一会就来。” “可是,你马上就要见张将军了。” “我就是准备和他一起喝的。” 总统帅部核心指挥区第九会议室 这是绝密封闭的空间,一点声音一点电波一点振动都不可能传到外边。陆伯言讨厌这样的感觉,这使他觉得窒息,所以他需要一点酒。 若大的会议室中只有两个人。他,和张文远。 并没有开所有的照明,只有陆伯言头顶几盏小灯亮着,而卫戍集团军司令张文远站在黑暗中,看不清面目。 他会说些什么?舰队失败的原因?首都保卫计划?或者当年军校中的殴斗?但是这些陆伯言都不想谈,他只想用酒灌醉自己。他觉得自己心灰意冷意志消沉,理智告诉他已无力回天,帝都的失陷将是必然。而且海军已经拼尽了最后一滴血,现在轮到陆军了。 “七号基因可能被重新启用,统帅全军,指挥长安保卫战。”这是张文远的第一句话。 陆伯言突然浑身一震,像是一股寒冷迫进内心,人完全清醒了过来。 “为什么?” “现在急需能打仗的统帅。” “但是……”陆伯言慢慢道,“他并不忠于帝国。” 张文远慢慢在一排排空荡荡的座椅前走过,手指拂敲着椅背。 “你是海军中的一流将领,但你统率不了陆军。我也不能。我仅仅能指挥帝都的区区几十万卫戍部队。但各地的将领都开始观望。现在我们需要有能号令全国军队的人物。陛下也深知这一点。” “那么,这似乎意味着一件事:我想得到部队会极困难了。”陆伯言站起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一点。” 他正正并不存在的军帽,转身向门外走去。“站住!”张文远在他身后怒吼着。 陆伯言转过身,冷冷看着他。 张文远也冷望着他,却忽然弯下腰去,从椅下拿出一瓶好酒,抛给陆伯言。 “回你的家看看吧,收一点要保留的东西。等仗打起来,就再也没有家可回了。” 车辆在高架轨道上飞掠。陆伯言靠在车窗边,看着远处另一条轨道上,一列城铁正在和自己竞速。更远处,是无尽的金属地面和巨型建筑,天空泛着蓝色,一条高空轨道横亘天空,穿梭机正沿它加速。一颗巨大的金属卫星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天空视野,像是地面正升起的巨月。许多巨舰正漂浮在两颗星球之间。 他不由想起地球,他喜欢那里的蓝色天空,也喜欢这里的银色月球。不过地球相比这里,有一个好处。那里的出租车司机喜欢和你不停说话,让你无法安静的想事情。而在这里,无人驾驶车沉默着飞速前行,巨大的星球,可怕的寂静,每座建筑都相距几十公里,有时候他总会有幻觉,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孤独生活。 他在座椅边按了一下,打开了电台。 “……处猛烈交火。我卫北要塞数十万官兵英勇奋战,重创敌舰队。牢牢把敌人顶在首都防御圈之外,使敌军付出了巨大代价。官兵们表示,哪怕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陆伯言不忍再听下去。的确,这时候人民需要希望,需要前方正在奋战的消息。但是,他深深明白。在没有舰队保护的情况下,假如敌方付出了巨大代价,我方的代价一定是敌方的数倍甚至十数倍。 几十万人,能拼多久呢。 陆伯言突然觉得从来没有这样恨过自己。如果自己不冒险突进,也许舰队不会输掉那场战役。如果舰队还在,这么多人不会无奈战死。 为什么在空港时不被愤怒的人群打死算了呢?如果死了,就不用面对这样的悔疚和煎熬。 不能再想这些。像抓救命稻草似的,他换了一个频道。说点别的,千万别再是战争。 于是,他听到了一首音乐。 《海军进行曲》。 看来全世界都算计好了要毁掉他,让他无处可逃,让他受良心的指责,最后吞下子弹。 想到这里,他索性坐直身子,把这道乐曲听下去。音符像一把把刀刺入心脏。让他去记起每一件事。记起海军学院的日子,记起十亿光年号起航的那一刻,记起舰上每一位飞行员,每一位船员的脸,和他们的名字。 这是对他的惩罚,他就该不逃不避的接受。 “……远处的群星是我们的目标,无尽的雄心是我们的旗帜。” 他跟着军歌低声齐唱,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初入海军学院的时刻。站在巨大方阵中,仰望着军旗升起。 乐曲结束了。陆伯言还保持笔直坐姿,木然不动。 播音员的声音响了起来:“有许多听众联名来点这首乐曲,一位不留名的女孩在信中说:她要对一位她在空港时遇到的海军将领道歉。他不是逃兵,他们不是失败者。她坚信我们会有胜利的那一天。而那时,她一定会在空港,迎接他的凯旋。” 陆伯言默默坐着,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泪。前方正在飞速逼近。他的心中突然空明坦荡。 第40节 战争与回忆 车辆慢慢换轨滑下辅道。陆伯言看到了自己的家。那座公寓还在几百米的下方,灯火零落,似乎没有什么人住在里面了。 电梯居然停了。因为民用电力限制。陆伯言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没有人住了。幸好他住得不太高,才五十五层。也没有带什么行李,只有一瓶酒。 带着那瓶酒,他摸黑慢慢从台阶向上走。楼道中安静无比,没有灯光,只在每次楼梯拐角时,可以看见窗外的城市,灯火阑珊,宁静安祥。这座面积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城市似乎睡去了,在战争来临之际,它用这种方式掩饰内心的恐惧与挣扎。也许就在几天之后,这种平静将不复存在,这里会变成一片火海。 他慢慢向上走,慢慢喝着瓶中的酒,慢慢回忆。人在黑暗中总是会想起很多事,很多人,全是旧日面孔。窗外的城市在他的行走中慢慢展开,无边无际。有时候他会停下来,趴在窗边,凝望很久。他想起自己其实没有家,从来没有过。 当他还是个孩子时,做为一个基因复制品,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个名字带来的光荣,只记得自己是这样恨自己的命运。因为当别的孩子放学回家时,他只能去另一座学校,接受更多的训练。每次他都要背着书包步行从学校走向军营,那是一条园区中的小径,两边全是暗红砖墙,墙后是高大乔木。他的记忆中,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走。 陆伯言不知道几千年前的那个最初的自己是不是也性格孤僻,但他明白自己是。他的成绩像他的脾气一样不可捉摸,第一年是全市第一,第二年又在留级线下。 “此生不适合公职、军人等需稳定性格领域。属发展偏离型基因。”这是自己在中学后获得的评语。 于是他被淘汰了。陆伯言随时可以被复制出来,千千万万个,淘汰一个就像扫掉一片枯叶一样简单平常。 但陆伯言明白,自己的一生际遇就被档案中的一句评语决定了,至到死去,难以更改。 但他死后,世上纵然还有千百万个陆伯言,又与他何干。 他是全宇宙唯一的一个。 于是陆伯言做了一件让所有的人想不通的事。他放弃了分配的工厂名额,自行报名参军。 评语说他不适合当军人,所以他要证明他是世上最好的将领。 那年陆伯言十五岁。 三年后,他所在集团军的司令拿着他的档案来到军事指挥学院,说:“这个人我将来要他接替我的位置,你们负责把文凭发给他。” 但是很不幸,陆伯言在军事指挥学院一年后,再也没有人肯放他回到原集团军去。 “我觉得他将来可以接替我的位置。”指挥学院校长说。 没有人再记得陆伯言档案上的那句评语,因为他在学院军事考核演习中指挥蓝军打败所有人。一年之后没有人再肯在陆伯言任蓝军指挥官的情况来出任红军指挥官。 但是陆伯言不肯再留在指挥学院,连毕业证都不要了。因为他要去海军,去登舰实习。 他第三年的学年论文是:《立体围棋实用布局,兼论立体空间海战》 当时的海军司令看到这篇论文,立刻杀到指挥学院问:“谁是陆伯言?他写得这叫做什么狗屁东西?他围棋几段?” 下了几天围棋后,海军司令掀翻了桌子,说:“棋下得好算什么本事,带了舰队去打赢一场仗给我看。” 于是陆伯言以实习学员的身份登上了海军旗舰,随舰队出访海外。 和他一起登舰的还有同样是实习学员上等兵周公瑾。 一周之后,他们就在长崎港和对方海军士兵在酒馆里大打出手,致使两国关系濒临破裂。 “我是要你们用战舰去打仗,不是用酒瓶!”海军司令看着绷带缠身的这帮未来之星暴跳着,“别人刀都拔出来了,你们不会抄板凳吗?对方人多,就瞅准领头的往死里打啊!猪脑子啊!打群架这不是小学里就该学会的事吗?还要到海军里来让我现教?” 五年之后,南燎原海之战。陆伯言做为编队的指挥参谋统治作战。全舰队对假想敌旗舰形成优势包围,一通狠打,大获全胜。 “攻方海军打仗不讲规矩,我们的编队还没展开,旗舰就沉了!”敌军在事后的战略总结中捶胸顿足。 “我没什么战术思想,只是坚决执行了上级指示:如果打群架时我方人不够多,那就盯准对方领头的往死里打。”这是陆伯言在战后的报告会上的总结。 台下掌声喧天。 那一战之后,陆伯言闻名天下。虽然这个名字早已闻名天下,但是他不再是几千年的那个人的复制品之一,他就是他自己。 陆伯言一步步踩紧台阶向上走,酒已喝了半瓶,他已经有些摇摇晃晃。 黑暗中前行总是觉得时光漫长,因为你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人生是一条夜行长路,前方有灯火辉煌,最难看清的却是脚下。 但当他在实战中想再现这一战术时,他却失败了。败得很惨,几乎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他没理由去责怪种种细节和时运,他只责怪自己。有些事像下围棋,一盘惊世的得意之局,总是很难再现。 安静而空旷的楼道让他痛苦不堪,那战败的回忆正在他身后紧紧追赶。 这是第几层楼了?也许自己早已走过了出口? 突然他撞到了台阶上一个什么软软的东西上,然后是一声女子的惊叫。 陆伯言条件反射的把潜伏在暗中的人揪了起来,反扭她的手腕,将她推到墙上,“你是谁?” “你又是谁?”那女子喊着。 陆伯言公寓的房门被推开了,这里常年没有住人,一股尘土的气息弥漫在空中。 陆伯言咳了两声,但是只有饭厅的应急灯亮了,看来战时电力限供计划级别相当的高。这个时候,全星球所有的电能应该都在源源不断的流向地心,作为战时储备。 墙上的一扇屏幕正在闪着提示信息:“距引力增强引擎关闭还有11385秒。” “见鬼。”陆伯言嘟嚷了一句。这个星球本来的引力只有地球的二分之一,为了保证人的正常发育,引力增强引擎已经不停歇的运行了近千年。但敌军逼近,为了储备能源,居然连引力引擎也要关闭了。早知道他应该等几小时后再爬楼。 他从客厅桌下拉出一把椅子,拍去上面的灰尘,对那女子说:“坐吧。” 女子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你喝了那么多酒,还能这么细心。” 陆伯言苦笑:“有时候你越想灌醉自己,反而越清醒。” 他自己重重跌坐在椅上:“说吧,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住址的。” “网上。”女子说,“我看到有人发贴子,公布了你的地址,并号召大家来杀了你。” “所以你就赶来了?爬了五十五层楼,坐在楼梯上等我?” “我害怕极了。这次战败让很多人都发疯了,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上回就有人在地铁里群殴一个穿海军军装的,可那人只是个学院生而已。” “我明白,”陆伯言叹息了一声,“他们和当年那些战舰出厂时狂热欢呼的是同一群人,他们对这支舰队寄与了太大希望和激情,没法接受失败。” “那你呢?你能接受吗?”女子问。 陆伯言沉默了。 “我这话问得真傻。”女子懊悔的低下头。 “想喝些东西吗?”陆伯言站起来,摇摇晃晃去开冰箱。 “不不,你快走吧。万一他们来了……” “如果来一百个人,等爬到五十五层,也只剩下五六个了。我能轻松放倒。”陆伯言笑笑,打开冰箱,却发现因为断电,里面很像古墓发掘现场。他翻了半天,才找出几罐密封的军用饮料,往桌上一放,“我要收拾些东西,你要是不想走,就随便坐。” 女子慢慢走进来,在桌前坐下,拿起饮料罐摩挲,却不打开。 陆伯言走进里屋,找出一个手电,借着微光开始翻检东西,把要带走的全塞进一个背包。 “机场的事,我很抱歉……我十分后悔,那时我太冲动了……”女子突然说。 “我听到你为我点得歌了。你真狠,在这种时候为我点《海军进行曲》,我要是脸皮再薄一点,当时就该跳下桥自尽了。” “不不不,我真没这个意思。”空港女孩着急的跳起来,“我没想到你真会听到……不,我没想到你听到这首歌会多难过……我总是作错事……我太笨了……” “你当年是不是去听过我的报告会?” “对啊?我和我的几个好朋友连着听了好几场,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一遍遍的听你在台上意气飞扬的说那些话。” “你还买了我的书?把有我头像的征兵宣传画报贴在墙上?” “天啊,你怎么知道?” 陆伯言无奈的摇头笑着:“从你在机场看见我时那种愤怒时,我就知道了。你把我当成一个完美的偶像,但突然间它被摔碎了,变成了一个连军装也不能穿,胡须头发凌乱的逃兵,那时候你想杀我,我很理解。” “我真得很后悔……”女孩开始抽泣。 “好了好了,”陆伯言把手中的日记本们扔进包,“我讨厌看女孩哭。” 女孩咬住自己的手,强忍着不让自己出声,但还是有低闷的嘤嘤声。 陆伯言忍不住笑起来:“算了,你又不是我带的兵。不用这么听我的话。有时候,想哭就能哭出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他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像框,突然凝在了那里。 照片中是三个人:他,狄云和白霜。 那是他们“第一次决斗”之后的合影。 陆伯言举着像框,手已在不知不觉的颤抖。 他又想起了狄云生命的最后一刻,最后一句话。 “那时曾有许多和我一样年轻的人,我们曾在一面旗下立过誓言,誓于舰队共存亡……全舰十七个航空队,五百九十二架战机,五百三十一名飞行员,无人战场逃脱,无人怯阵畏缩,所有战机全部投入攻击,坚决地执行了战略目标——不惜一切代价击沉敌旗舰!” 他们牺牲了所有,仍然没有为国家赢下这场战争。 一个像狄云这样的战士,无法接受这样的失败,几乎是丧失所有希望的失败。舰队主力全军覆灭,接下来几乎不可能再有挽回战局的机会。只会有一次接一次的失败,看着国土一块块沦丧,看着士兵们死守阵地,冲向战场,冲向强大数倍的敌人,为了不可能来到的胜利。但你又不能不战斗下去,为了那最后的一点希望。为了遥不可及的胜利,也许需要亿万人十数代奋战不息。 这就是未来。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坚韧,才能战到最后一刻。 陆伯言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有回忆真好,但有回忆又太痛苦了。他想到自己必须活下去的理由,除了重建舰队之外,也许还有一条:总得有人来记住这些事,这些人。 女孩不知何时站在了房门口,轻轻问:“你还好吗?你这样站着一动不动很久了。” 陆伯言深吸一口气,突然笑起来。 有时候,想哭的时候就能哭出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但他不会哭泣,在战胜之前。 他把像框轻轻放进背包:“我们该离开了。” 天空响起了凌厉的防空警报声。 汉历八三二年十二月,长安保卫战开始。 ————————《未来帝国》第一部《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完——————— 后记 这个故事改了很多稿。 这并不是一个成熟构思了的故事,当然,其实我的所有小说都不曾成熟构思过。 这似乎更是圆我年少时的一个梦想。 年少时的英雄梦。 曾经抱着《银河英雄传说》,想,有朝一日也创造一群这样的人,写一个宏大的故事。 我写过古代背景的战争与英雄,不过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也许,那些金戈铁马英雄美人离我们有些太遥远了。 我想写一部关于现代的战争故事。 我想我的笔力还不足以让我去写一部现实主义的战争作品。我于是又取巧了,借用了三国的人物,把我的梦想化在一个虚拟的宇宙中。让本不会相见的古代英雄们来了一次未来战争的交锋,编造一段虚拟的历史。 我曾经把这个故事和一共和科幻题材融合在一起,后来我发现那是两个故事,于是我将它们分开了,让战争归战争,科幻归科幻。 我只是想写一些人,一些普通的人,当他们身处那个大时代中,他们会如何选择。 一个平凡的人,怎样会成为一个英雄。 我常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描绘出我心中想象的那些场景。就像我没有力量去描绘那些宏伟激扬的音乐。 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会真正写一部现实主义的战争文学作品。但也许永远不会,在我没有准备好之前,我害怕触碰那个题材。 怕惊醒了那些千古风流人物。 不论我是否去记录,再往西与未来的无限岁月中,仍会有人奋起,有人沉沦,有人成为英雄,有人扮演小丑,有人挺身而出,有人迷惘消沉。但这个国家仍会生生不息,有如亿万年来波澜壮阔的长河。 纪年表 汉历八三零年十一月初 汉献帝刘协决定将帝都伴星改建成园林。 汉历八三零年十一月 海军都督杜宇造舰计划获批。 汉历八三零年十二月中旬 陆伯言与阿旁宫题诗“来年若是秋风起”。 汉历八三零年十二月 陆伯言调任精卫号副舰长。 汉历八三一年一月 袁一秋视察精卫号。 汉历八三一年五月 大军演,精卫号俘获汉献帝。 汉历八三一年五月中旬 精卫号被调入远洋护航编队,负责在公海星域为大汉运输商业船只护航。 汉历八三一年六月三日十一时 精卫号遭遇agk国际集团走私船。 汉历八三一年六月六日 agk国际集团向汉朝提出三百亿索赔要求,并要求严惩在公海袭击其合法货船的相关海军人员。 汉历八三一年六月七日上午十时 最高紧急会议在未央宫皓升殿召开。 汉历八三一年六月七日下午五时 精卫号被不明国籍舰队击毁,数万官兵阵亡。 汉历八三一年八月 海军学院零五届舰艇指挥系陆军选拔班张彤入学。 汉历八三二年二月 织田军进攻高句星云。 汉历八三二年三月 东海舰队主力编队出征。 汉历八三二年三月九日 东海舰队与织田军团第一次遭遇战。 汉历八三二年四月十一日九时至二十一时 平壤战役。 汉历八三二年四月十六日 陆伯言调任北海舰队重型巡洋舰“平舆”号副指挥。 汉历八三二年五月十五日 “十亿光年”升空典礼。 汉历八三二年六月五日 北海舰队离港。 汉历八三二年九月二十日 埔原战役。张隽乂战死,张翼德战死。 汉历八三二年十月十八日十五时 “十亿光年”坠落。 汉历八三二年十一月七日 威海卫要塞保卫战 战败,第六海军航空队队长狄云自杀身亡 汉历八三二年十一月七日五时二十一分 威海卫要塞自爆。 汉历八三二年十二月 长安保卫战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