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神龙十二钗》 第一章 血钗公主降双龙 “铁背苍龙”苏翔心中一喜,提气高声叫道:“是冷贤弟么?我等你共渡中秋佳节,你怎么直到此时才来?” 峰下人并未答话,片刻之后,方自登上苏翔所站立的“仰天坪”头。 苏翔看出来人正是“九现云龙”冷子欣,但已步履跄踉,右肩并微沁血渍,不禁失声问道:“冷贤弟,你怎么了?你……你是在何处遇敌,伤势怎样,不碍事么?” 冷子欣是位五十来岁,貌相清秀的青衣老者,摇了摇头,苦笑答道:“小弟伤势,虽不碍事,但在阴沟之中,尚翻了船,今后三年以内,有何脸面忝为‘九龙牌主’?” 苏翔目注冷子欣,皱眉问道:“冷贤弟,你是被谁所伤?” 冷子欣摇头答道:“对方隐形,未现踪迹,我是在右肩左腿,各中一箭!”说完,取出两根小小的“铁翎箭”,向苏翔递去。 苏翔接过了一看,见一根箭上,镶着一条黑龙,另一根箭上,则镶着一条白龙,箭尖带血之处,在月光以下,微泛暗绿色泽。 他一见箭尖色泽,不禁大惊失色地,向冷子欣注目叫道:“冷贤弟,这……这箭上有毒!” 冷子欣钢牙微挫,哼了一声说道:“苏大哥,你忘了昔年‘百草先生’公冶陀,曾送过我几粒解毒药么?故而这‘铁翎箭’的箭尖淬毒,并无所谓,倒是箭上所镌的‘黑白双龙’值得研究!” 苏翔向那两根“铁翎箭”略为注目,扬眉问道:“冷贤弟,你知道这‘黑白双龙’来历?” 冷子欣摇头道:“来历虽不知道,但对方既以‘黑白双龙’作为表记,又向我这‘九现云龙’下手寻衅,则用意恐怕不太简单?” 苏翔问道:“贤弟是在何处遇敌?” 冷子欣苦笑答道:“刚才我忘了答覆大哥,就是在九华山中,距离这‘玉笔峰’不远之处。” 这两句话儿,使苏翔听得神色一惊,皱眉说道:“对方既到‘九华’,根据他们那大胆狂妄行径,为何不来找我这‘值年九龙牌主’?” 冷子欣瞿然说道:“大哥,我们莫要在此谈话,还是回转你的‘松云居’吧,须防那面‘九龙牌’出了差错!” 苏翔一面与冷子欣走向所居的“松云居”,一面微笑说道:“贤弟放心,‘松云居’是在‘玉笔峰’的绝险之处,与峰下只有一径相通,对方纵能身化飞鸟,在飞过我们身边之际,也总有些痕迹响动,可被觉察!” 说话之间,业已望见“松云居”,苏翔伸手一指,含笑说道:“贤弟请看,那面‘九龙牌’,不是好好放在供桌上么?” 冷子欣双目之中,神光电闪地,向苏翔抱掌叫道:“苏大哥,今天是你接掌‘九龙牌’后的第三个八月中秋,你该把这面‘九龙牌’,交给我了!” 苏翔点头道:“当然,我们且饮上几杯,一俟时交子正,贤弟便是‘值年九龙牌主’!” 冷子欣目注苏翔,再度抱拳说道:“苏大哥,小弟要求你提前片刻,立即交牌!” 他突然提出这项要求,不禁使苏翔大大一愕! 但这位“铁背苍龙”,何等江湖经验,在一愕之后,立即悟出冷子欣是因“九华”已现敌踪,不愿使自己于担任三年“九龙牌主”,平安无事之下,却在最后片刻光阴,遭遇重大风险! 他想通究竟,向冷子欣微笑说道:“贤弟盛情,愚兄心感,但责任一事,不容推却,在天色未交子正之前,维护‘九龙牌’荣誉完整的责任,仍应由我来负……” 一语甫毕,这两位武林奇侠的双目之内,均闪射出惊骇异芒! 因为如今业已走近“松云居”,苏翔、冷子欣二人,均已看见那面“九龙牌”上,出了花样! 苏翔一个箭步,窜入室中,从供桌上双手取下“九龙牌”来,细一注目,立即脸色如土! 冷子欣跟踪入室,也已瞥见,在牌上原有的九条龙儿上,又被人添镌了一黑一白两条夭矫神龙! 苏翔钢牙暗挫,转身向冷子欣厉声叫道:“冷贤弟,我允你所请,提前移交‘九龙牌’,你就接过去吧!”说完,便把那面“九龙牌”,捧在手中,向冷子欣递去。 冷子欣看出苏翔神情,知道他以未能保持“九龙牌”的荣誉完整,引为奇耻大辱,只要自己接过此牌,便将忿然自绝! 故而他双眉一挑,摇手说道:“苏大哥,如今情况不同,就是到了时交子正,小弟也不能接掌这面‘九龙牌’了!” 苏翔脸色一沉,厉声问道:“此话怎讲?” 冷子欣也把脸色一正,指着牌上那被人添镌的“黑白双龙”冷冷说道:“因为大哥未能善保这面‘九龙牌’的荣誉完整……” 苏翔不等冷子欣的话完,便即叫道:“我知道,我会认罪引咎……” 冷子欣也不等他话完,便自接口说道:“慢说引咎,便是自绝也无济于事,在你这‘值年九龙牌主’任期之内,出了麻烦,你打算一推了之,把责任交给我么?” 这几句冷酷责备之言,把位“铁背苍龙”苏翔,听得为之呆住! 冷子欣面色如水,冷冷又道:“苏大哥,你听我说,‘九龙牌’既已为人所污,你这‘值年牌主’,便应立即传知‘九龙’弟兄,群策群力,查究敌人,洗刷污辱,等到重振‘九龙’威誉之后,再复重铸‘九龙牌’,交我执掌,才是正理,若图引咎自绝,摆脱责任,只是弱者行为,恐怕有负‘九龙牌主’身份,和你这‘铁背苍龙’四字!” 一顿语重心长指责,竟把这位“铁背苍龙”苏翔,教训得满面泪渍! 因为苏翔业已明白,冷子欣的冷酷责备,只是表面文章,实则出于一片爱护自己的为友热诚肝胆。 他看出自己有难忍羞辱引咎自绝之意,生恐劝说无效,才故意用责备言词,把重振“九龙”荣誉之责,扣在自己头上! 故而苏翔这满面泪痕,不是惶恐,不是惭愧,只是出于感激,感激冷子欣对自己曲为爱护的至友高谊! 冷子欣见苏翔这一垂泪,便知他已明了自己的一番苦心,也自含泪叫道:“苏大哥,你……你要原谅小弟……” 就在这两位武林奇侠,凄然相对之际,“松云居”外,突然响起了震天厉笑。 苏翔双目一剔,先揣起那面“九龙牌”来,便待闪身出室。 冷子欣一把将他拉住,低声叫道:“来人不善,大哥定一定神,我们再仔细应付,并拭去你的满面泪渍,不要让对方看见一位感情软弱的‘九龙牌主’!” 苏翔脸上一热,举袖拭去泪渍,与冷子欣双双缓步,走出“松云居”外。 “松云居”外是片亩许石坪,有个身穿黑色儒衫之人,卓立坪上。 此人是背向“松云居”,负手而立,分明听得苏翔、冷子欣业已出室,却仍未转过身来。 冷子欣暗觉此人真够狂妄,正待开口,苏翔已先叫道:“尊驾何人?到我‘松云居’来,有甚指教?” 黑衣人听得苏翔发话,这才缓缓转身,彼此对面。 此人年约三十,面庞瘦削,细眉鹰眼,钩鼻薄唇,貌相颇为阴鸷。 身上穿的是件黑色儒衫,胸前绣着一条淡色墨龙,与“九龙牌”上所镌,分明同一神态。 苏翔怒火上冲,扬眉问道:“擅入‘松云居’,妄在‘九龙牌’上,添镌‘黑白双龙’的,就是你么?” 黑衣人哂然一笑,嘴角微披说道:“‘松云居’算得甚么?小小一面‘九龙牌’,又有甚么大了不起?” 苏翔忍无可忍,真力暗聚,一式“苍龙翻爪”,向黑衣人扬掌凌空击去。 但他虽已发掌,却仍顾惜自己身份,不肯暗算伤人,于掌势未发之前,先唤了声:“狂妄小子,接我一掌!” 双方相距,尚在丈许左右,但苏翔掌风怒啸,宛若波涛狂卷,排空而来,威势相当惊人,仿佛把那黑衣人的整个身形完全罩住! 黑衣人仍自面带笑容,巍立不动! 直等掌风中所挟罡气,即将撞至胸前的刹那之间,才潇潇洒洒,自自然然地,向左横跨半步。 就这半步之跨,便避得掌风主劲,任凭罡炁余威,把所着玄衫吹得猎猎作响,却一点也不在乎。 苏翔怒啸一声,又待再发掌。 冷子欣伸手拦道:“大哥且慢,我们先问明对方的姓名和来意再说。” 话完,不等苏翔点头,便向那黑衣人问道:“照尊驾相当自傲的神情看来,总不至于连个姓名都不敢报吧?” 黑衣人手指胸前所绣的淡色墨龙,冷冷答道:“我是‘冷面墨龙’尤展。” 冷子欣道:“在‘玉笔峰’下,对我暗算,以及于‘九龙牌’上弄鬼者,都镌着‘黑白双龙’,你是‘黑龙’,‘白龙’又是谁呢?” 尤展答道:“所谓‘白龙’,就是‘笑面银龙’秦玉树。” 冷子欣“哦”了一声,扬眉又道:“那位秦朋友呢?怎不像尤朋友这样,现出身形,与我弟兄会上一会?” 尤展不愧称为“冷面墨龙”,那张脸庞儿,始终绷的紧紧,冷然说道:“你不要急,假如我无法使你们俯首听命时,他便自会出来。” 苏翔听了那“俯首听命”之语,不禁剔眉怒道:“我们‘九龙’弟兄,从不欺侮别人,也从不受别人欺侮,你要我们俯甚么首?听甚么命?” 尤展脸色如冰,缓缓说道:“简单得很,我要的是‘九龙百派拜金钗’!” 冷子欣诧道:“拜金钗?‘金钗’是谁?” 尤展道:“是我主人!” 苏翔目光一闪,狂笑叫道:“尤朋友,尊驾狂傲半天,原来还有主人,只不过是个奴才胚子!” 这句话儿,骂得太重,使得那位“冷面墨龙”尤展,勃然大怒,抢步欺身,直踏中宫,右掌推处,一式“金风送爽”,便向苏翔当胸拍到。 苏翔早就想掂掂对方,究有多少斤两,右手翻处,以十一成左右真力,硬接一记。 双掌一接之下,尤展身形,纹风未动,苏翔却被震得足下拿桩不稳,跄踉退了两步。 冷子欣见状大惊,才知果然善者不来,这“冷面墨龙”尤展,虽然年岁不大,只有三十左右,但一身功力,却已到了足与当代任何名家颉颃的相当惊人地步! 尤展一掌挫敌,并不趁胜追击,反到停下手来,目光电扫苏翔、冷子欣,朗声叫道:“苏翔,冷子欣,两个老儿听真,‘金钗令主’以盖代绝学,旷世仙姿,意欲统一武林,光大百派,你们亟应召集‘九龙’弟兄,于今年年底,前??‘巫山神女峰’头朝参,只要真心归诚,令主必有嘉奖!” 苏翔面带惭色,接口问道:“我们若是不去?或去而不归诚呢?” 尤展冷冷说道:“苏老儿不要作死,我给你看个榜样!” 话完,探手身边,取出两团黑忽忽的东西,分别抛向苏翔、冷子欣,并朗声叫道:“你们好好接住,仔细看看!” 苏翔与冷子欣分别接在手中一看,见是人拳大小的骷髅头骨。 他们一看便知,这骷髅头骨是从人头砍下,用药炼制缩小,皮肉虽已干枯,仍可辨清貌相。 细一注目,同吃一惊! 原来这两个骷髅头骨,并不陌生,全是当世武林中的赫赫有名人物。 苏翔接在手中的,是“云台派”掌门人一叶道长的项上人头。 冷子欣接在手中的,是“洛阳豪客”金睽五的六阳魁首。 这两位,都是当代武林的一派宗师,居然身遭惨死,把项上人头,变成“冷面墨龙”尤展的怀中骷髅,怎不令苏翔、冷子欣目睹之下,大惊失色! 就在他们触目惊心之下,手中微微一震,那两颗骷髅头骨,已被尤展以“大接引神功”,凌空收回,并冷笑说道:“苏翔,冷子欣,你们两个如今该死心塌地,赶紧召集‘九龙’弟兄,共参‘金钗令主’了吧!” 冷子欣哂然一笑,扬眉答道:“尤朋友,你莫门缝偷觑,把人看扁,就凭这‘云台掌门’,与‘洛阳豪客’的两颗药制人头,便唬得住‘九龙’兄弟么?” 尤展点头说道:“我知道你们几个老儿,均有一身傲骨,决不肯屈服,故而特意添点花样,免得费事!” 苏翔讶道:“你添了甚么花样?” 尤展冷冷说道:“苏翔,你是老江湖了,应该想想,我明知你们将宁死不屈,却还给你们看那两颗药制骷髅则甚?” 苏翔闻言一惊,皱眉问道:“莫非你阴险无耻地,在那两颗药制骷髅之上,淬有剧毒?” 尤展点头答道:“一点不错,你且提提气看,是否已无法凝聚真力,只好任我宰割?” 苏翔、冷子欣暗自一提真气,不禁相顾皱眉! 尤展得意已极地,从那张冷冰冰的脸庞儿上,露出一丝狞笑,轩眉说道:“你们两个老儿,功力不弱,我纵或能胜,要想砍下你们的项上人头,并保持完整,也必费相当气力!如今,不过略施小计,你们已毫无反抗之力,宛如待宰羔羊,我砍下你们头来,用药制好,加淬剧毒,去找其他‘七龙’,如法泡制,那消多久,便可把你们九颗龙头,一齐提见‘金钗令主’!” 苏翔知难幸免,不甘受辱,钢牙挫处,翻掌便向自己的天灵拍下! 尤展略一弹指,劲风锐啸,苏翔肘际一麻,手掌物理下垂! 尤展狞笑说道:“不行,你要寻死可以,但不能自拍天灵,我还要借重你们这两颗龙头,去追索其他的‘七龙’之命!” 说至此处,突然发出一声厉啸,啸毕高声叫道:“秦贤弟快来,我已完成任务,两个老儿,无殊瓮中之鳖!” 语音了后不久,举头白影电闪,纵上了一个人来。 苏翔与冷子欣注目看去,只见此人身穿白色儒衫,胸前锈了条淡色银龙,年龄比尤展更轻,约莫二十五六,满面笑容,貌相生得颇为风流俊俏。 根据貌相衣着,一看便知这白衣儒士定是“冷面墨龙”尤展适才所提的“笑面银龙”秦玉树了! 尤展一见秦玉树到来,便扬眉问道:“秦贤弟,你把那条白衣人影,打发了么?” 秦玉树摇了摇头,笑容满面答道:“那厮轻功极俊,身手相当滑溜,小弟追了他两座峰头,居然未曾追上,被他逃掉!” 尤展大出意外地,皱眉道:“凭贤弟的‘天龙御风’身法,竟未能将他追上?那条白衣人影,不……不知是何来历?……” 秦玉树接口道:“管他呢?他既不敢与我们正面为敌,便不会有什么大了不起!我们还是先砍下这两个老儿的项上人头……” 话方至此,冷子欣目闪神光,厉声喝道:“无耻匹夫,凭你也配!” 随着喝声,双袖猛抖,数十线金芒,从袖中飞出,向尤展、秦玉树二人的面门射去! 这种变化,出人意料,尤展与秦玉树的功力虽高,也不得不双双飞身后退,闪避金芒来势! 就在他们一退之间,苏翔与冷子欣,便各自撒出兵刃。 苏翔取的是根外门兵刃“金龙鞭”,冷子欣取的是柄青钢长剑。 原来冷子欣身有“百草先生”公冶陀所赠解毒圣药,一经发现中毒,便悄悄取药服下。 他不单自己服药解毒,并乘着尤展目迎秦玉树之际,把另外一粒解药,暗中递与苏翔。 由于此故,苏翔才等待机会,期与对方一拚,否则他性情刚烈,不甘受辱,早就嚼舌而死! 如今,这两位武林奇侠,既把兵刃掣在手中,那里还肯容得尤展、秦玉树二人有喘息机会? 金龙鞭卷起一片黄云,青钢剑洒落漫空光雨,立把尤展、秦玉树等“黑白双龙”,圈在鞭风剑影之内。 尤展、秦玉树虽有一身绝学,却因一来空拳赤手,二来失却先机,以致有点施展不开,只在苏翔和冷子欣的鞭风剑影中,腾挪闪展地,显得有点狼狈! 他们支持十来回合后,厉啸一声,正待奋力施展,略为迫退苏翔、冷子欣,好得空取出兵刃,互作拚搏之际,陡然有人喝道:“住手!” 这是一声娇喝,显然发自妙龄女子口中。 来源则是“松云居”前石坪边靠壁的一株古松之上。 苏翔、冷子欣闻声一惊,手下略慢,尤展、秦玉树便双双乘机跳出圈外。 双方暂时住手,注目娇喝来处。 那株古松,斜生壁间,离地约有七丈,松间横枝上,坐着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美艳绝伦的黄衣少女。 苏翔、冷子欣不认识这黄衣少女,但尤展、秦玉树两人,却面现惊容,双双抱拳躬身,对这黄衣少女,甚为恭敬。 黄衣少女向尤展、秦玉树叫道:“尤展、秦玉树,你们怎么这样没用,可真气死我了!” 尤展、秦玉树正待答话,苏翔已先问道:“姑娘何人?” 黄衣少女妙目微飏,冷然说道:“你是何人?你用什么身份,向我问话?” 苏翔朗声答道:“老夫是‘值年九龙牌主’,‘铁背苍龙’苏翔!” 黄衣少女以一种不信口吻说道:“你就是‘值年九龙牌主’?你……你的‘九龙牌’呢?” 苏翔见对方表示怀疑,自然只好将揣在怀中的那面“九龙牌”取出。 谁知他刚一取牌在手,黄衣少女的玉手立挥! 苏翔眼前血芒电闪,手中“九龙牌”上,则响起了一片“夺夺”之声。 闪停,声住,“铁背苍龙”苏翔与“九现云龙”冷子欣,脸色大变! 那面“九龙牌”上,除了后镌的“黑白双龙”以外,先镌九龙每条龙儿的右眼之中,都插着一根血红小钗,慢说毫无偏差根根都插在眼珠中央,连深浅程度,也九钗相同,决无二致! 这是何等手法?何等神奇? 怎不使苏翔、冷子欣两位武林大侠,为之相顾失色? 因为黄衣少女此举,显然意在示威,她若不取“九龙牌”而取人,那九根血红小钗,岂非全将中在苏翔与冷子欣的致命要害之上? 苏翔与冷子欣,对于“黑白双龙”,还想一拚,但对于这松上黄衣少女,却知纵然舍命相拚,亦复远非敌手! 冷子欣比较冷静,微一定神,抱拳问道:“姑娘神技,冷某心服,请教你是否这‘黑白双龙’主人,所谓‘金钗令主’?” 黄衣少女摇头说道:“冷子欣,你猜错了,我虽然是这‘黑白双龙’的主人,但却不是‘金钗令主’。” 苏翔问道:“姑娘既不是‘金钗令主’,却是哪一位呢?可否赐告芳名,就凭你适才那一手飞钗绝技,苏翔与冷子欣业已心折,准把顶上人头,结交你这个巾帼奇英……” 说犹未了,突然听得有个清朗语音,接口说道:“苏老人家请自珍重,莫把项上龙头,卖得太不值钱,她这九根钗儿,只配插绾青丝,添娇弄俏,尚不配称为歼虎屠龙的武林绝技呢!”这语音,把当场四男一女,都听得为之呆住。 因为语音既似从天而降,又似从山腹中传出,竟使这么多武林行家,猜不透发话者人在何处? 黄衣少女面带惊容,目扫四方,柳眉双剔道:“答话之人是谁?” 清朗语音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却知道你是谁,你大概就是‘金钗令主’座下,‘三大公主’的‘血钗公主”慕容娇吧?” 黄衣少女又是一惊,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就是‘血钗公主’慕容娇,你是何人物,赶快现身答话!” 清朗语音说道:“堂堂‘血钗公主’,竟不知我人在何处,你还怎样辅助‘金钗令主’妄图统一武林……” 第二章 乾坤妙笔圈红钗 “血钗公主”慕容娇接口冷笑说道:“狂妄匹夫,你以为你学会‘六合传音’玄功,便可瞒得住我,不知你藏在何处?……” 语音至此微顿,喝声:“匹夫领死!” 喝声中,所坐松枝,往下一沉,再复往起一弹,把慕容娇的身形,弹得宛若绝世飞仙般,凌空飘起,向她左方数丈以外,另一株枝叶极为茂盛的挂壁虬松飞去! 人未到,衣袖先拂,一片罡风过处,不单枝叶纷飞,连那整株虬松和松根石壁,都被震得石裂松翻,堕下深谷! 但慕容娇空自大展身手摧毁了一株古松,却是判断错误,那音语清朗的发话人,并未藏在其内! 她发现错误,飘身落地,脸上方自略现娇红,一片朗笑,又复响起。 这回,发笑人并未施展什么极为玄奇的“六合传音”功力,使得慕容娇、尤展、秦玉树,以及苏翔、冷子欣等,均可立即听出笑声是发自苏翔居住的“松云居”内。 果然,笑声一住,有位白衣书生,从“松云居”内,飘然走出。 此人年约二十三四,英俊绝伦,比起那位相当漂亮的“笑面银龙”秦玉树来,又复挺拔不少! 苏翔迎上前去,抱拳笑道:“这位老弟……” 白衣书生连摇双手接口笑道:“苏伯父怎么这样称呼!难道你与冷叔父当真不认识小侄了么!” 苏翔闻言一愕,正自定睛细看,冷子欣已在身后笑道:“苏大哥,这是龙贤侄!” “龙贤侄”三字,提醒了苏翔,想起眼前白衣书生,正是“山泽蛰龙”龙潜的独生子龙不潜! 约莫七年未见,龙不潜竟出落得这样一表人材,并似有极高武功在身,怎不令人惊喜? 苏翔正待发话,龙不潜向他恭身笑道:“苏伯父与冷叔父暂请退后一步,小侄要向这位‘血钗公主’慕容娇,请教几句。” 换在平时,苏翔与冷子欣,怎肯听任龙不潜独对强敌?但如今因他先已显示了“六合传音”玄功,知道身怀绝艺,遂双双含笑闪身,退过一旁。 龙不潜面含微笑,举步当先,向慕容娇抱拳叫道:“慕容公主,你不是要找我么?我出来了。” 慕容娇玉颊凝霜,扬眉问道:“你少神气,替我报上来历!” 龙不潜笑道:“我爹爹龙潜,人称‘山泽蛰龙’,也是‘九龙’弟兄之一……” 慕容娇喝道:“谁问你爹爹,我是问你。” 龙不潜道:“我叫龙不潜……” 慕容娇“咦”了一声,诧然说道:“你爹爹叫龙潜,你竟叫龙不潜?” 龙不潜剑眉双挑,颔首答道:“便因为我爹爹和一般伯叔,龙潜豹隐,各葆真如,才使妖孽凶邪暗生滋长,我们年轻人,为了不使群魔猖獗,不令正道沦亡,便只好挺然出头,身膺艰钜,而不潜不蛰的了!” 苏翔听得连连点头,侧顾冷子欣道:“答得好!这才叫‘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我们应该惭愧!” 冷子欣低声笑道:“我觉得有点奇怪,龙兄虽然蛰居山泽,不大过问江湖间事,却是怎样培植成这位青出于蓝,冰寒于水,雏凤清于老凤的超卓公子?” 他们老兄弟俩悄语之间,慕容娇已向龙不潜冷然问道:“龙不潜,你方才认为我的钗儿,只配插绾青丝,添娇弄俏,不配屠龙歼虎,武林争雄?” 龙不潜微笑道:“慕容公主请不要生气,这是我的个人看法……”话方至此,慕容娇冷笑一声顿足说道:“还谈甚么看法?你这两只狗眼,应该替我挖掉!” 语音方落,两线血芒,已不知从何处发出地,向龙不潜双睛部位,电疾射来! 龙不潜笑道:“真够厉害,连顿足娇嗔之下,也能从鞋尖上,发出杀人利器!” 一面说话,一面连闪都不闪地,举手一掠,业已把两根血红小钗,接在手内! 但血钗才一入手,龙不潜又皱眉叫道:“不对不对,‘血钗公主’向有‘千钗齐飞,手法无伦’之誉,怎会如此平凡?莫非你是在这两根钗儿上,淬有奇毒,故意让我接住?” 慕容娇失笑道:“你确实聪明,只可惜聪明得晚了一点!” 冷子欣闻言大惊,正待向龙不潜送过解毒药露,龙不潜已自笑道:“并不晚,当世第一神医‘百草先生’公冶陀,是我师叔,我这双手儿,被他老人家以药汁淬炼过七七四十九日,敢说是万毒不侵,小小两根毒钗,算得甚么?”语音才落手指忽甩,夹在指缝间的两根血红小钗,化为两线血芒,比电还疾地,飞射向“冷面墨龙”尤展的双眼部位! 尤展决未想到龙不潜在与慕容娇含笑答话之际,会把自己当作目标。 等到发现眼前血芒电掣,再想闪避之时,那里还来得及! 惨哼一声,血光冒处,尤展双目齐盲,人也晕绝倒地! 龙不潜冷笑叫道:“尤展听着,一来你残害云台掌门一叶道长,和洛阳豪客金睽五等两位前辈;二来适才又对我苏伯父诸多不敬;三来更曾用‘铁翎箭’向我冷叔父施行无耻暗算,三罪并罚,只要你伤两颗眼珠,委实太以便宜,我算是看在这位‘血钗公主’的天大面子……” 说至此处,转对慕容娇抱拳笑道:“慕容公主,你要我一双眼珠,我却请这位尤朋友,代为应命,好在他也是龙,我也是龙,总算使你实现了用这‘血红小钗’,屠龙争胜之愿!” 慕容娇默然不语,只从一双俏目之内,闪射出冷峻煞芒! “笑面银龙”秦玉树抢前一步,向慕容娇恭身禀道:“启禀公主,钗上有毒,还请公主早点赐药,救治尤兄……” 慕容娇脸色一沉,截口叱道:“尤展处事不力,为本门丢人现眼,还救他则甚?我若不是假手敌人,加以处置,适才早就出手防护,不会被血钗打瞎双目!” 龙不潜“哈哈”大笑道:“慕容姑娘不单艺业高明,连嘴皮子也真够厉害的!好好好,就算我被你利用,临时担任了一次贵门执法堂主……” 一语未毕,全场默然无声,只见那位晕绝倒在地上的“冷面墨龙”尤展所着墨色儒衫,渐渐塌下,整个身躯均骨肉齐消,化作一滩血水! 冷子欣看得惊心,暗向苏翔叹道:“苏大哥,想不到对方在钗上所淬,竟系如此厉害的化血剧毒?适才中钗之人,若是龙贤侄却成了甚么局面?” 苏翔苦笑摇头,这时慕容娇柳眉倒剔,杏眼圆睁地,向秦玉树叫道:“秦玉树,你退后一丈,替我掠阵!” 秦玉树恭身领命,退后出四五步去。 慕容娇边自缓步当前,边自满脸怒气,渐渐消褪,又化成柳媚花娇,妙目流波地,盯着龙不潜的那张英俊脸庞,扬眉说道:“真想不到,我这次奉了令主之命,暗下‘巫山’,居然不虚此行,会遇见了你这么一个可爱对手。” 龙不潜闻言一怔,伸手摸摸自己脸儿,“哎呀”一声,失声叫道:“慕容公主此言,真使我受宠若惊,我以为你已恨我入骨,谁知你竟对我有‘可爱’评语?” 慕容娇嫣然笑道:“可爱,着实可爱,使我爱得想嚼烂你的骨头,喝干你的血液!” 她一面娇笑迎人,一面辣手突发! “血液”二字方出,人已经丈许之外,毫无痕迹地,抢到龙不潜的面前,右掌“五鬼抓魂”,直取对方面门,左掌“偷渡陈仓”,凝劲猛击对方丹田,同时并飞起右足,踢向龙不潜的下盘要害! 这两掌一腿,迅疾如风,攻的全是致命之处,好不恶毒狠辣! 龙不潜微微一笑,头儿略偏,闪过对方一抓,身儿轻旋,右移半步,便以尺寸之差,把慕容娇的左掌一击,和右足一踢的威猛来势避却! 慕容娇怎肯容人,一声清叱,招化“魑魅搏人”,追踪龙不潜的右移身形,双掌猛发,幻起一片掌影! 龙不潜不慌不忙,足下倒踩七星,白衣微飘,又脱出对方威势慑人的掌风威力圈外。 慕容娇不再追击,俏立当场,冷然叱道:“龙不潜,你为何只是逃避,不敢还手,难道你空自牙尖嘴利,却是个银样蜡枪头的无胆匹夫?” 龙不潜笑道:“慕容公主,你不要忙,等我向苏伯父交代一桩事儿以后,无论兵刃,暗器,拳脚玄功,定陪你尽情一搏!” 慕容娇沉声说道:“快点,我看你又要弄甚玄虚?” 龙不潜微笑说道:“这项玄虚,也与慕容公主,有点关系!” 慕容娇方自一愕,龙不潜业已转身向苏翔抱拳笑道:“苏伯父,关于那面‘九龙牌’……” 苏翔脸色一沉,接口说道:“贤侄不必多言,我身为‘值年九龙牌主’,未能维护该牌荣誉……” 龙不潜连摇双手,截断苏翔的话头,含笑叫道:“苏伯父,你会错意了,小侄是说那面‘九龙牌’并未遭受侮辱,仍然保持完整!” 苏翔一怔,龙不潜又复笑道:“小侄于那业已化血惨死的尤展口中,听得他们奉命来向‘九龙牌主’寻衅,遂悄悄伪制了一块假的‘九龙牌’,到伯父‘松云居’内,先行换走真牌……” 苏翔大喜叫道:“贤侄作得好,真牌何在?” 龙不潜从怀中取出一面真正的“九龙牌”来,双手捧过,并向苏翔陪笑说道:“苏伯父,请恕小侄事前未先禀告的轻狂之罪!” 苏翔高兴得目含泪光,“哈哈”笑道:“贤侄说哪里话来?你此举不仅保全了‘九龙’令誉,也保全了你苏伯父的这条老命……” 正在他们一个递牌,一个接牌之际,那位“血钗公主”慕容娇,突然阴恻恻地,冷笑说道:“能保全么?未必见得?” 随着这冷笑一声,数百道血红精芒,电布数丈周围,把龙不潜、苏翔、冷子欣等三人一齐罩住! 原来她看出龙不潜身负奇异武学,棘手难斗,竟趁他们不防之际,施展出压箱底的“千钗齐飞”绝技! 所谓“千钗齐飞”,虽是过甚其词,但慕容娇连身电旋,双手齐挥之下,发出了百数十根血红小钗,确是只多不少。 血红精芒,遍布当空,使人无从闪避,何况由于“冷面墨龙”尤展适才遭遇之惨看来,钗上淬有极剧烈的化血奇毒,只要被这些毒钗,随便打中一根,盖世英雄立化南柯梦境! 苏翔、冷子欣知道厉害,刚刚各聚真气,欲待施为,龙不潜却发出一声冷笑! 刚才慕容娇于一声冷笑中,发出无数血芒,如今龙不潜却于一声冷笑中,飞起了一道白色毫光。 这道白色毫光,是由龙不潜的袖中飞出,在他和苏翔、冷子欣三人面前,画了一道圆圈。 说也奇怪,这圈白色毫光,看来并不起眼,却似具有绝大吸力! 那漫空血红精芒,居然宛如百汇归宗般,一齐自动飞投入那圈白色毫光之内。 转眼间,白色毫光一停,漫天血影齐收。 龙不潜手中握着一根玉管巨笔,长毫如银,面前地上,却整整齐齐排列着一道血红圆弧。 原来这道血红圆弧,就是那无数血红小钗所聚,并根根完整,毫无伤损。 慕容娇目光凝注龙不潜手中那根玉管巨笔,脸上变色地,失声问道:“这是‘乾坤笔’么?难道‘乾坤笔’冷吟秋冷大先生,尚在人间,又出江湖走动?” 龙不潜“咦”了一声,目注慕容娇道:“慕容公主,毕竟不凡,你如此妙龄,竟能认出我这根‘乾坤笔’的来历,着实难得!” 慕容娇扬肩问道:“既然‘乾坤笔’重现江湖,则尊驾定是冷大先生的末传弟子了?” 龙不潜笑道:“慕容公主猜得不错,你已知我来历,是否还想与我放手一搏?” 慕容娇嘴角微撇,傲然答道:“‘冷大先生’四字,唬得住一般的江湖道,唬不住‘金钗令主’的座下之人,你或是与我在此生死一搏,或是在‘巫山神女峰’头,当着举世豪雄,再分一分胜负高下,慕容娇均悉听尊便就是!” 这位“血钗公主”,虽仍不肯屈伏,但词色之间,锐气大减,业已不如适才那等咄咄逼人! 龙不潜笑了一笑,扬眉说道:“慕容公主仍想为你家‘金钗令主’,贯澈‘九龙百派,齐拜金钗’的雄心壮志?” 慕容娇应声答道:“那是自然……” 龙不潜接口笑道:“我再请教一声,除了‘九龙’‘百派’以外是否还容得我‘一枝笔’呢?” 慕容娇词锋甚利,闻言毫不踌躇地,冷然答道:“你这一根‘乾坤笔’,不应该列于‘百派’之外,而应包括在‘百派’之中!” 龙不潜“哈哈”大笑地,点头说道:“答得好,答得好,如此说来,我也凑场热闹,前往‘巫山神女峰’头,拜拜‘金钗’,并会会‘金钗令主’座前的‘三大公主’。” 慕容娇听得龙不潜并不和她此时立作拚搏,不禁暗暗透了一口气儿,朗声说道:“‘巫山’之会,是定于今年年底……” 话犹未了,龙不潜便接口说道:“我知道,慕容公主请吧!我也许会先期溯峡上游,一览‘巫山’胜景!” 慕容娇巴不得有此一句,“嗯”了一声,点头说道:“好,我在‘巫山十二峰’中随时候教。” 说完,向“笑面银龙”秦玉树,把手一挥,一黄一白两条人影,便如电掣虹飞,向“玉笔峰”下驰去。 苏翔见慕容娇、秦玉树两人一走,突向冷子欣正容叫道:“冷贤弟如今强敌已去,天光也早过子正,这面‘九龙牌’,由于龙贤侄鼎力暗助,幸保无恙,你且接过此牌,我把‘值年九龙牌主’的身份,交给你了。” 苏翔话毕,冷子欣点了点头,恭身肃立,从苏翔手中,接过“九龙牌”去。 但牌才入手,冷子欣双掌忽阖,竟把这面代表“九龙”威誉的“九龙牌”,震成粉碎! 这种举措,不仅使苏翔震骇莫名,连龙不潜也大感意外! 苏翔大吃一惊,愕然问道:“冷贤弟,你……你这是何意?” 冷子欣不答,双眼一翻,仰天长笑,但笑声中含义复杂,似乎既有愉悦,亦有凄厉! 等他长笑一收,方散去掌中“九龙牌”的残余木屑,目注苏翔,叹息叫道:“苏大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流数十年’,我们‘九龙’弟兄,岁月不居,英雄老去,最多只宜各葆真如,偶铲不平,济民救物,不宜再争强好胜,结党逞雄,小弟趁着‘九龙牌’侥幸保全,并身任‘九龙牌主’之际,自动将其毁去,颇有一番苦心,大哥理会得么?” 苏翔先是一怔,旋即恍然有悟地,点头答道:“我懂得贤弟深心,你这毁去‘九龙牌’之举,正是永远保持了‘九龙’弟兄的共同盛誉!” 冷子欣慰然一笑道:“大哥既懂得小弟毁牌保誉的一番苦心便好,如今我们该对龙贤侄深为道贺的了!” 龙不潜轩眉问道:“冷叔父说那里话来?小侄有甚么事儿,值得道贺?” 冷子欣含笑说道:“‘乾坤一笔’冷吟秋冷大先生是当世武林中铄今震古的旷代奇人,贤侄能被他收列门墙,传技赠笔,难道还不值得你苏伯父和冷叔父的衷诚道贺么?” 龙不潜俊脸微红,谢过苏翔、冷子欣的祝贺之意后,又复低声问道:“苏伯父,冷叔父,小侄有桩事儿,想向两位老人家请教。” 苏翔笑道:“贤侄有话,尽管请讲,我们但有所知,自然坦告。” 龙不潜道:“小侄年轻,闻得老一辈的绝顶人物中,除了‘九龙’弟兄,各门各派宗长以外,还有四句歌谣,似乎是:‘北海出三奇,南荒生八怪,乾坤尊一笔,天地拜双钗’?” 冷子欣颔首笑道:“一点不错,但这四句歌谣中的人物,均极少在江湖走动,他们的武功造诣,却要高于我们‘九龙’弟兄,和各门各派宗长!” 苏翔问道:“贤侄是否对这四句歌谣中的人物,有些不太了解?” 龙不潜道:“所谓‘北海三奇’,是不是‘钓天翁’翁拓,‘落拓书生’魏立言,和‘瓢媪’陶瑜?” 苏翔点头答道:“正是他们三人,其中‘钓天翁’翁拓,和‘瓢媪’陶瑜,我都见过,武功着实高明,人却正邪难论,性情怪僻得很!” 龙不潜又复问道:“那‘南荒八怪’呢?是不是‘地哑天聋’呼延兄弟,‘玉凤丹凰’淳于姊弟,‘七指空空’莫通,‘笑道士’濮阳泉,‘十恶’姬纪东,和‘百变人妖’林双木等?” 冷子欣目注龙不潜,含笑赞道:“这些人物,都是在江湖间极少走动的绝顶怪客,龙贤侄年岁轻轻,初出行道,便熟知他们名号,真……” 龙不潜接口笑道:“小侄哪里知道,这都是我恩师,和‘百草先生’公冶师叔告诉我的,叮嘱小侄,若遇上这些人物时,务须特别注意!” 苏翔目光一转,向龙不潜含笑叫道:“龙贤侄,如今我到有件事儿,要向你请教的了!” 龙不潜道:“苏伯父说哪里话来,有事尽管垂询,小侄怎么当得起这‘请教’二字?” 苏翔笑道:“四句歌谣中,前两句‘北海出三奇,南荒生八怪’等十一位武林怪客,贤侄业已尽知,我们来谈一谈后两句‘乾坤尊一笔,天地拜双钗’吧……” 龙不潜接口说道:“第三句‘乾坤尊一笔’,指的是我恩师。” 苏翔微笑道:“那是当然,但第四句‘天地拜双钗’呢?‘天钗’是谁?‘地钗’又是哪个?” 龙不潜闻言一愕,皱眉说道:“小侄适才想向两位老人家请教的,也就正是此事!” 冷子欣一旁接道:“这‘天地双钗’,究竟是谁,江湖间绝少人知,只晓得她们均与令师‘乾坤一笔’冷大先生,有相当密切关系,你师傅向你谈到四句歌谣,难道没有把‘天地双钗’的姓名及来历,告诉你么?” 龙不潜苦笑说道:“家师只说到‘南荒八怪’为止,关于‘天地双钗’之事,小侄也曾请问,但家师却皱眉长叹,面带忧容地,不予置答!” 苏翔略一寻思,点头说道:“江湖中流言不差,‘天地双钗’,与‘乾坤一笔’之间,果然有微妙关系!” 龙不潜见这两位老辈人物,也不知“天地双钗”名号,不禁颇为失望。 但他双眉蹙处,灵机忽动,向苏翔、冷子欣抱拳一礼,叫道:“两位老人家,小侄有桩相当的狂妄假设!” 冷子欣取出所带酒壶,饮了一口,含笑说道:“贤侄请讲你的大胆假设,我们来研究研究。” 龙不潜道:“刚才那位‘血钗公主’慕容娇的功力如何?” 苏翔苦笑道:“慢说慕容娇,便是她手下的‘黑白双龙’尤展、秦玉树等的一身所学,也已足可与我和冷贤弟互相颉颃!” 龙不潜扬眉说道:“倘若以类推,则那位‘血钗公主’慕容娇身份更高的所谓‘金钗令主’,定是位武功超卓的绝顶人物!” 冷子欣面带愁容,点头叹道:“岂仅武功超卓,可能超卓得令人可怕!否则,那‘金钗令主’怎能役使慕容娇、尤展、秦玉树这等身怀上乘武学的牛鬼蛇神,并起下使九龙百派齐拜‘金钗’的雄图大志?” 龙不潜连连点头,从双目射出炯炯神光,朗声说道:“小侄之见,与冷叔父略同,故而我的大胆假设,便系那位蕴有奇才壮志的‘金钗令主’会不会就是比我师傅更为神秘的‘天地双钗’之一?” 这番话,使苏翔、冷子欣二人,均听得面色凝重地,陷入沉思之内。 少顷,冷子欣先行开口,向苏翔叫道:“苏大哥,龙贤侄的这种假设,恐怕距事实不远!” 苏翔一面请冷子欣,龙不潜回到“松云居”中落座,一面颔首答道:“我也有同样看法,问题只在于怎样对这桩极可能的假设,加以证实。” 冷子欣摇头道:“如今已是八月中秋,距离年底巫山之约,不过四月有余,时间甚为短促,故而小弟认为当前急务,并非求证那‘金钗令主’是否‘天地双钗’之一,而是应立刻通知‘九龙’弟兄有关这桩约会时间地点,以期群策群力,齐聚‘巫山’!” 苏翔瞿然说道:“冷贤弟说得有理,我们‘九龙’弟兄,散居各地,万水千山,纵然分头通知,也颇不易……” 话方至此,龙不潜接口笑道:“小侄艺成出道,回家省亲之际,于途中便获悉‘金钗令主’崛起‘巫山’,想折辱‘九龙’,奴役百派讯息,恰好‘紫龙怪叟’雷天泽伯父,来寒舍探望家父,两位老人家闻得此讯,一致认为‘值年九龙牌主’,必然首当凶锋,遂命小侄,立赴‘九华’驰援,他们两位老人家,并已分头前往,通知‘西域飞龙’东方叔父,‘霹雳火龙’巴叔父,故两位老人家,只消通知‘四海龙王’海伯父,‘赤须龙神’敖伯父,和‘黄龙真人’石叔父等三位便了。” 苏翔笑道:“这样便轻松多了,我去东海,通知敖二兄,冷贤弟则请去‘北岳恒山’,通知石贤弟吧!” 冷子欣点头同意,并向龙不潜笑道:“龙贤侄你呢?是否归报令师,请他出山……” 第三章 血钗飞射无影蛊 龙不潜剑眉双挑,含笑接道:“家师已将‘乾坤宝笔’,赐给小侄,用意便在命我代他老人家,尽力而为,维护武林正义!在我尚未发现确实力难胜任之前,我……我不想有所倚赖他,惊动恩师的了!” 苏翔目光深注龙不潜,长叹一声说道:“这真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贤侄的傲骨豪情,委实令我心折!” 龙不潜相当倜傥,但如今却被苏翔夸赞得俊脸通红,有点发窘。 冷子欣笑道:“武林间风云已起,世劫方殷,我们作事也宜力求迅速,小弟打算立即赴‘恒山’,苏大哥是何时前往‘东海’?” 苏翔拈须笑道:“我独居此间,毫无羁绊,当然也立刻启程,但不知龙贤侄是……” 龙不潜不等苏翔再往下问,接口答道:“小侄来此途中,遇上一人,彼此匆匆作别,曾约他来‘九华’找我,苏伯父这‘松云居’,就借我暂住一二日吧。” 苏翔自然笑诺,他略为收拾行囊,便与冷子欣向龙不潜告别而去。 龙不潜送走两位老侠,蓦然转身,向“松云居”右侧的一片小竹林中,扬眉含笑叫道:“如今我已是这松云居的临时主人,室中现有苏老人家准备度节的美酒佳肴,尊驾大可与我共谋一醉,不必再作林中隐逸……” 说至此处,一条白衣人影,飘然出林,并含笑说道:“龙兄真够高明,小弟真忖想不透,你是怎样知道我藏在这小竹林内?” 原来这藏在林中之人,也是一位约莫二十一二岁的白衣书生,面貌也英挺无比,甚至于比龙不潜还要秀美两分! 龙不潜笑道:“仁兄真是信人,这快便来践约,我还准备在这松云居中,等你两三日呢。” 白衣书生道:“龙兄不要打岔,请回答,你怎么知我身藏林内之间。” 龙不潜“哦”了一声,微笑说道:“这事毫不希奇,只是巧合而已!” 白衣书生不解问道:“龙兄此话怎讲?” 龙不潜双伸姆指,目注白衣书生,扬眉笑道:“仁兄的潜身龟息功夫,着实高明,丝毫未露破绽,直等小弟恭送苏冷二位前辈离去时,忽然一阵劲急山风,吹起仁兄衣带,略为扫及竹枝,才使我知道你早就藏在林中,看了一场好戏!” 白衣书生恍然笑道:“原来如此,但你能从猎猎山风中,听出衣带拂竹微声,也着实难能可贵,足以自豪的了!” 龙不潜虽觉这白衣书生的语意以内,有点老气横秋,但也不以为意地,伸手肃容笑道:“仁兄请入室小酌,共谋一醉如何?” 白衣书生笑道:“我到酒也想饮,菜也想吃,但常言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得人饮食,自然亦当如是。’我吃你这顿酒儿的代价,恐怕会不太小呢?” 龙不潜一时之下,并未听出白衣书生的言外深意,只以为他在说笑,遂边自为白衣书生斟酒,边自笑道:“仁兄适才既已作‘竹上观’,则对于小弟的姓名来历,都知道了?” 白衣书生点头笑道:“这点事儿我还能过耳不忘,你是‘山泽蛰龙’龙潜龙大侠哲嗣龙不潜,也是名惊宇宙,艺压乾坤的冷大先生的真传弟子!” 这回,龙不潜听出白衣书生在谈及自己师门时,似乎微有讥讽之意? 他微觉诧然,向白衣书生略一注目。 白衣书生扬眉笑道:“龙兄看我则甚?难道我竟犯错,答说得不对?” 龙不潜皱眉说道:“小弟底细,已为仁兄尽知,仁兄是否也应该给小弟一个称谓?” 白衣书生笑道:“人的姓名,本是符号,你随便叫我张王李赵都可!” 龙不潜苦笑说道:“我随便叫,太不像话,还是你随便编吧。” 白衣书生向他看了一眼,皱眉说道:“好吧,算我姓屠,‘卓蔺屠蒙’的‘屠’,也就是‘过屠门而大嚼’的‘屠’,以记念我来此大嚼之意!”说完,饮了半杯酒儿,并拈了一块熏鸡入口细嚼。 龙不潜见他把这“松云居”,比作“屠门”,委实有点啼笑皆非,但系自己叫人随便乱编,只得举杯笑道:“屠兄,小弟敬你一杯!” 白衣书生饮尽笑道:“无端敬酒,必有所谓,龙兄请直说罢!” 龙不潜道:“屠兄姓已有了,名儿是否仍要编上一个?” 白衣书生皱眉道:“龙兄以你这等人物,怎么也有点俗气?” 龙不潜含笑说道:“俗并不是坏事,我觉得作人处世,有时应该随俗,不必太雅!” 白衣书生拱手说道:“高论,高论,这样好了,假如你喜欢单名,便叫我‘屠龙’,假如你喜欢双名,便叫我‘屠龙客’吧。” 几句话儿,把龙不潜听得怔住! 白衣书生笑道:“龙兄发怔作甚?是嫌我姓儿编得不好?还是嫌我名儿编得不好?” 龙不潜微微一笑,一扬双眉问道:“仁兄是想屠我?” 白衣书生“哈哈”大笑,笑毕说道:“龙兄胸襟,太窄小了,哪里像个君临天下,能够飞腾变化的万灵之长?……” 龙不潜被他谦刺得双眉方剔,白衣书生继续笑道:“我来问你,八荒四海,五湖百泽之中,难道只有你这一条龙么?” 龙不潜为之语塞!白衣书生替他斟了一杯酒儿,笑吟吟地,又复说道:“龙种既多,龙品定杂,有真龙,有假龙,有潜龙,有腾龙,有好龙,也有坏龙,则小弟无论是叫‘屠龙’,或叫‘屠龙客’,均对于龙兄,不算太冒渎了!” 龙不潜颇惊对方的词锋之利,满脸苦笑地,点头说道:“对,对,屠兄说得有理,其实照我看来,你不应该姓‘屠’,应该随着‘松云居’的主人姓‘苏”才对!” 白衣书生笑说道;“为什么姓‘苏’,是说我善于舌辩,像‘苏秦’么?龙兄,你又错了,苏秦虽倡‘合纵’之说,六国拜相,但暴秦依然,也没有什么大了不起之处!” 语音略顿,目注龙不潜,扬眉叫道:“好了,玩笑到此为止,龙兄如今应该决定,究竟是叫我‘屠龙’,还是叫我‘屠龙客’呢?” 龙不潜略一沉吟,含笑答道:“萍水相逢信有缘,我是主人君是客,我就叫你三个字‘屠龙客’吧!” 屠龙客(即白衣书生)笑道:“好,在‘屠龙’之下,加个‘客’字,语意便缓和不少,足见龙兄文武兼备……” 龙不潜连摇双手,苦笑道:“屠兄莫再调侃我了,你既看了一场好戏,我要问你观感?” 屠龙客道:“什么观感?” 龙不潜道:“自然是今夜在这‘松云居’内外所发生之事,包括小弟对于‘血钗公主’慕容娇,以及‘黑白双龙’等处置在内。” 屠龙客长叹一声说道:“既怀壮志,确具奇才,我只能说是‘佩服,佩服’而已……” 龙不潜笑道:“屠兄休要过奖……” 一语方出,那位屠龙客突把脸儿一沉,截口说道:“龙兄,你莫要自作多情,往脸上贴金,我所向你表示‘佩服’之人,不是你呢!” 这一下,可把那位龙不潜臊得满脸通红,几乎无法下台。 总算他曾受“乾坤一笔”冷大先生耳提面命,有点忍气功夫,在吸口长气,略一定神之下,向屠龙客讪讪问道:“屠兄,你佩服的人儿是谁?” 屠龙客毫无迟疑地,应声答道:“是那位贵为‘金钗令主’座前的‘三大公主’之一的‘血钗公主’慕容娇!” 龙不潜听了他的答话,发呆片刻,方又问道:“慕容娇是哪一点上,值得屠兄佩服?” 屠龙客答道:“你猜!” 龙不潜剑眉微扬,也想对屠龙客略加揶揄地,含笑说道:“是不是她的姿色?” 屠龙客从鼻中冷哼一声,哂然答道:“慕容娇虽不算丑,但艳丽而有余,清秀不足,姿色只得个‘俗’字。” 龙不潜道:“是不是她的武功?” 屠龙客摇头笑说道:“这一猜,猜得蠢极!今夜峰头观恶战,已凭一笔扫千钗,慕容娇是你手下败将,若谈武功一道,我会不佩服你,而去佩服她么?” 龙不潜又被教训了一顿,不由满腹都是闷气,眉头一皱,淡淡说道:“难道屠兄竟是佩服她那‘公主’身份?” 屠龙客摇头笑道:“越猜越不对了,她虽称‘公主’,其实却是‘金钗令主’座前的使唤之人,似我响当当的‘屠龙客’三字,会去佩服一个‘奴才’?” 龙不潜避席而起,抱拳一拱,说道:“小弟猜不着了!” 屠龙客笑道:“请坐请坐,龙兄秀朗俊发,看来是位聪明绝顶之人,怎会聪明面孔笨肚肠呢?” 龙不潜又挨了窝心骂,欲恼不得地,苦笑脱道:“小弟才智已竭,难度屠兄高深!” 屠龙客微笑说道:“一点都不高深,你难道遗忘了我在一开始时,便向你提示过‘既怀壮志,确具奇才’之语?” 龙不潜诧道:“奇才?屠兄刚才表示佩服慕料娇的武功……” 屠龙客接口笑道:“除了武功之外,‘谋略’二字,能不能包括在‘奇才’之内?” 龙不潜蹙眉说道:“谋略?慕容娇在今夜何曾施展了什么谋略?” 屠龙客道:“怎么没有?她在所用血红小钗之上,淬了奇毒……” 龙不潜不等屠龙客说完,赶紧加以反击地,失笑说道:“屠兄,你也忘了,小弟这双手儿,经我‘百草先生’公冶师叔,用药汁淬炼过七七四十九日,不畏慕容娇的钗上……” 屠龙客也不等龙不潜话完,便自接口说道:“我没有忘记这事,但要问你,你的鼻子,被那位当世神医‘百草先生’公冶陀,用灵药练过几日?” 龙不潜被他问得一头玄雾,啼笑皆非地,愕然答道:“鼻子怎能用药淬炼?屠兄此语……” 屠龙客淡笑一声,冷冷接道:“你的鼻子既与常人无异,怎能挡得住慕容娇藏在血钗小钗之上的特别奇毒?” 龙不潜毕竟不是胡涂人,心中一惊,失声说道:“她在那‘千钗齐飞’之际……” 屠龙客颔首说道:“‘乾坤一笔’齐扫千钗,看来的确是你占尽上风,人处顺境,戒意定疏,不会屏息防变,于是,那些随着血钗一齐飞来,浮扬于你面前空中的无形毒物,更被你吸进鼻中,暗入脏腑……” 龙不潜听得尚自有点将信将疑,屠龙客又叹息一声道:“徒有聪明面孔的龙不潜兄,你若不信,何妨凝功一试?” 龙不潜照他所说,行功暗察,果然觉得脏腑间有种奇异毒质蠢蠢欲动! 他满面感激地,向屠龙客抱拳叫道:“多谢屠兄指教,小弟虽误中奇毒,但囊内有药……” 屠龙客摇手笑道:“‘百草先生’所炼灵药,虽能袪解一般毒质,却解不了苗人蛊毒!” 龙不潜又是一惊,目闪精芒说道:“我中的是蛊?” 屠龙客正色答道:“不单是‘蛊’,并且是各种恶蛊中,极为厉害难治的‘蜈蚣蛊’呢!” 龙不潜钢牙挫处,怒无可泄,“吧”的一掌,竟将那青石桌案,震碎一角! 屠龙客微笑说道:“龙兄,你只是这‘松云居’中的临时主人,怎可随意毁损主人之物?你不要忘了,我对于‘蜈蚣蛊’只冠以‘难治’字样。” 龙不潜注目问道:“屠兄之意是虽然难治,你亦能治?” 屠龙客拊掌笑道:“龙兄又聪明了,这回猜得不错,我说这‘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得人饮食,亦当如是。’我吃了你几杯酒儿,如今应该付代价了!” 一面说话,一面从袖中摸出一只奇形小鸟。 这小鸟体形如鸡,全身血红,冠则雪白,比起寻常所见的鸠鸽等类,还要小上一点。 龙不潜讶异道:“这是什么鸟儿,屠兄取它则甚?” 屠龙客笑道:“它叫‘血灵鸡’,但龙兄若是喜欢称呼化名,便不妨叫它‘屠蛊客’吧!” 说完,又取出一粒血红灵丹,命龙不潜用杯中美酒,送下腹内。 龙不潜此时对于这位屠龙客,委实心服已极,如命服下灵丹,指着那只“血灵鸡”道:“屠兄,你已给我服了‘解蛊灵丹’,还要取出这只‘血灵鸡’来则甚?” 屠龙客微笑说道:“我已美酒入喉,佳肴在腹,应不应该让我这只心爱小鸟,也吃上一点好东西呢?” 龙不潜正猜不透屠龙客如此说法,是何含意之际,陡觉腹内雷鸣,并起奇痛! 随在这腹中奇痛之后,喉中又觉痒得难熬! 龙不潜不由自主地,把口一张,三点红星,便从口中飞出! “血灵鸡”双翼张处,飞起半空,把那三点红星,吃了两点下肚。 另外一点红星,则被屠龙客伸箸夹住。 “血灵鸡”声音异常宏亮地,啼了一声,又向屠龙客手中飞来。 屠龙客举起左手一挡,笑骂道:“贫嘴的东西,等我给龙兄看过以后,再给你吃。” 说完,便把手中竹箸所夹住的那点红星,放在石桌上白磁盘内。 龙不潜此时腹内业已不痛,喉中也不痒,遂走到桌边,向盘中注目。 那点红星,原来是条长仅及寸的赤红蜈蚣。 这蜈蚣身体虽小,神态却狞恶已极,显然具有奇毒,于遭受药力克制,并被屠龙客用竹筷夹伤之下,仍在盘中蠢蠢而动。 屠龙客见龙不潜业已看清,遂命“血灵鸡”,又把盘中的“蜈蚣恶蛊”吃掉! 龙不潜这时才知自己以为今夜之事,已获全盘胜利,孰料竟中人阴谋,到“鬼门关”前,“枉死城”口,去逛了一逛!…… 想至此际,不禁俊脸通红,耳根发热地,向屠龙客抱拳一礼,叫道:“屠兄,常言道:‘大恩不言谢’……” 屠龙客摇手笑道:“谁要你谢?龙兄今后应该体会出江湖鬼蜮,谲诈万端,决非仅凭武功,便能应付,你虽获有冷大先生的绝世真传,只需稍一疏忽,仍然不难把盖世英雄,化作南柯一梦!” 龙不潜无词可辩,只有唯唯听训。 屠龙客说完,又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儿,递向龙不潜道:“龙兄请看,这是那位‘血钗公主’慕容娇走时,丢在坪上,留给你的。” 龙不潜接过看时,只见纸上写着四句似诗非诗之语是:“腹内有机关,英雄心胆寒,欲求全性命,速上虎牙山!” 末后并未署名,只留了一根血红小钗。 龙不潜看完怒道:“慕容娇这丫头竟敢留书威胁,要我对她低头!” 屠龙客笑道:“龙兄不必生气,你打算不打算走趟‘虎牙山’呢?” 龙不潜剔眉答道:“我除了年底巫山之会外,别无要事,便走趟‘虎牙山’也好,反正腹中蛊毒,已蒙屠兄袪解,大可把那阴刁恶毒的‘血钗公主’除掉!” 屠龙客自行斟酒,饮了半杯,目注龙不潜微笑问道:“龙兄此去,打算怎样下手?” 龙不潜俊目闪光,扬眉说道:“屠兄放心,我不会再给慕容娇甚么机会,自然是在一见面之下,便立发杀手!” 屠龙客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龙不潜赧然地问道:“屠兄是不以小弟之言为然?” 屠龙客笑道:“我不懂以兄如此聪明人物,怎么在明明有了机会之下,竟不会加以运用?” 龙不潜苦笑摇头道:“屠兄此话怎讲?请加指教!” 屠龙客面色一正,反向龙不潜问道:“龙兄,我先问你,是‘虎牙山’之约重要,还是‘巫山’之约重要?是除却‘血钗公主’慕容娇重要,还是摸清‘金钗令主’的来历虚实重要?” 龙不潜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自然是后者重要!” 屠龙客道:“我再问你,慕容娇留函约你前往‘虎牙山’之意,是想把你害死,还是想对你有所利用?” 龙不潜略一思忖,答道:“我既中毒蛊,一发便死,慕容娇若想害我,根本不必留函,可能是她对我有甚么利用之处?” 屠龙客微笑说道:“在她对你利用之前,你可以对她先加利用,从这‘血钗公主’口中,探听探听有关‘金钗令主’的重大讯息!” 龙不潜苦笑道:“这是好主意,但慕容娇何等刁滑,她肯说么?” 屠龙客笑道:“慕容娇再怎刁滑,也万想不到会有我这局外人看透她的凶谋,替你解了蛊毒!故而,龙兄只要前往‘虎牙山’,慕容娇必定以为你是为了乞命而去,愿意听从她控制摆布,在如此情况之下,你再略为婉转陈词,便不难探听出个中机密……” 龙不潜听得不禁连连点头,屠龙客又复说道:“但……” 这个“但”字出口后,忽然双眉一蹙,语音中顿。 龙不潜诧讶问道:“屠兄,你又发现了甚么顾虑?” 屠龙客忧形于色说道:“我是想到慕容娇既会用蛊,倘若她对你第二次暗施蛊毒,岂不……” 话犹未了,龙不潜接口笑道:“这有何妨,有你这位能够尅制蛊毒的大行家,与我同行……” 屠龙客摇头说道:“不行,我另有要事……” 龙不潜闻言一惊,目注屠龙客道:“屠兄,我们订交伊始,正图快聚,难道你……你竟要和……和我分手?” 说话之间,剑眉深蹙,业已流露出满面惜别伤情神色! 屠龙客叹道:“小弟委实另有要事,但彼此同为武林扶持正义,则在江湖间聚会必多,常言道‘欲合先离,不离不合’,龙兄又何必为这眼前小别着想?” 龙不潜突伸双手,紧握住屠龙客的手儿,注目叫道:“屠兄,小弟对你实敬爱万分,愿定金兰之约,俾结生死之交!” 屠龙客看出他语发由衷,点头笑道:“好,眼前不必亟亟,我们下次相逢,便换金兰之谱!” 龙不潜不悦说道:“下次?最好不要甚么虚无飘渺的‘下次’,我要屠兄给我一个实际再见面之期,免得我为你魂梦为劳,相思一绝!” 屠龙客似乎被龙不潜的深情所动,想了一想,含笑说道:“这样好了,我尽量快办完我自己的事儿,办完就去找你,即令赶不上‘虎牙山’之役,也定可与你共赴‘巫山’……” 说到“共赴巫山”之际,觉得有了语病,不禁俊脸一红,赶紧改口说道:“我是说最迟也可于年底以前,赶到‘巫山’,与你共赴‘金钗令主’之约!” 龙不潜并未听出他那“共赴巫山”之语,有何不妥,只是紧握着屠龙客的手儿说道:“屠兄,你要快点找我,越快越好,不瞒屠兄说,小弟艺成出道,确颇自负,但自与你相识之后,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慢说无法仰及你的高明,连对付‘金钗令主’等人,也有点失去信心……” 屠龙客从龙不潜的手中,抽回自己手儿,含笑说道:“龙兄不要这等说法,江湖中虽然险恶,但只要能作到‘不骄、不矜、不惧、不忧’,也就天下去得!你已获‘乾坤一笔’冷大先生真传,绝艺在身,大可在莽莽武林,闯荡事业,济世救民,千万不可为了一点小小挫折,弱了雄心壮志!” 龙不潜肃立恭身,静听屠龙客发话,在话完以后,满面诚恳地,点头说道:“多谢屠兄金言,小弟定当以屠兄适才所说的‘不骄、不矜、不忧、不惧’八字,作为终身座右之铭!” 屠龙客看他一眼,扬眉笑道:“我要走了……”边自说话,边自站起身形。 龙不潜俊目之中,泪光浮动地,悲声叫道:“屠兄,你……你怎……怎不多……多留一会……” 屠龙客失笑说道:“龙兄真是多情,但你不必留我,让我早点办完事儿,便可早点赶赴虎牙山与你相聚!” 他一面说话,一面却将那只“血灵鸡”,向龙不潜的手中递去。 龙不潜愕然问道:“屠兄,你……你这是……是何意?” 屠龙客目光中也流露深情地,含笑说道:“常言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尤其是‘暗箭’中的‘蛊毒’一事,更是极难防御,这只‘血灵鸡’,专尅各种恶毒之物,感应极为灵敏,我把它留在龙兄身旁……” 龙不潜听至此处,便连连摇手地,苦笑说道:“多谢屠兄的关拂深情,伹小弟决不敢收受如此厚赠……” 屠龙客接口笑道:“我不是赠送给你,只是暂借给你,等到下次相逢,你再原璧归赵,这样总可以了吧?” 龙不潜见屠龙客这样说法,自然不便再复推托,只好把那只“血灵鸡”接过。 第四章 灵禽护主血钗伤 屠龙客道:“这‘血灵鸡’极为通灵护主,龙兄平时只要把它放在袖内即可,遇有必要之时,还可当作暗器,使其飞出伤敌!” 语音才落,白衣已飘,闪出“松云居”外。 龙不潜不料他走得这快,急忙叫道:“屠兄……屠兄……” “松云居”外,传来屠龙客的语音笑道:“我叫你不要留我,你偏要这等婆婆妈妈,今日早离,异日方能早合,龙兄且静摄心神,暂忍相思地,前去‘虎牙山’吧!” 等到龙不潜追出“松云居”,只见那位屠龙客,业已大展轻功,化为一朵白云,冉冉降往峰下。 龙不潜目送这位萍交好友去后,检讨这次与“血钗公主”慕容娇的交手情形不禁有点惊定生愧! 自己以为全胜之局,谁知道竟是个一败涂地地局面! 幸亏曾在途中结识了这位屠龙客,幸亏他身边带有解蛊灵药,否则…… 对于这“否则……”以下的事儿,龙不潜有点面红心跳,不敢想了,长啸一声,离却“九华”,赶奔“虎牙山”而去。 由“安徽九华”,至“湖北虎牙”,约莫千里出头,龙不潜并未十分急赶,也只走了三日,便自到达。 “虎牙山”是在宜都,宜昌之间的长江北岸,与南岸的“荆门山”,隔江相对。 此山自古称为楚之西塞,为长江绝险处,石壁色红,间有白文,形若虎牙,遂得“虎牙山”名。 龙不潜登山未久,一片峭壁之后,冷笑一声,闪出一条白影。 此人身着白色儒衫,胸前绣着一条淡色银龙,正是那位“笑面银龙”秦玉树。 龙不潜是受了屠龙客的高明指教而来,一见秦玉树,便立即抱拳陪笑问道:“秦兄,慕容公主可在?” 秦玉树侧身相避,不肯受礼,阴恻恻地,从嘴角上浮起一丝笑容,摇手说道:“不敢当,不敢当,龙少侠是当代绝顶奇客,‘乾坤一笔’冷大先生的衣钵传人,你叫我一声‘秦兄’,可对秦玉树太抬举了!” 龙不潜苦笑说道:“秦兄不必再加讽刺,龙不潜今日是有求而来!” 秦玉树明知故问地,谲笑说道:“龙少侠功力绝世,尚有何求?” 龙不潜佯作强忍对方讥讽地,剑眉深蹙说道:“秦兄无须调侃,慕容公主着实高明,我竟在不知不觉之下,中了她的奇异蛊毒!” 秦玉树“哦”了一声,目注龙不潜道:“龙少侠这样说法,莫非是深知毒蛊厉害,为了向我家慕容公主,求药乞命而来!” 龙不潜方一点头,秦玉树已双眉剔处,厉笑立起! 龙不潜诧道:“秦兄为何这等发笑?” 秦玉树脸上虽仍挂着笑容,但却笑得更为阴险地,缓缓答道:“龙少侠知道自己性命重要,来此求药乞命,但我‘冷面墨龙’尤展兄的一条性命,却是怎么算呢?” 龙不潜暗忖若是一味软弱,反启人疑,遂剑眉双挑,冷然叱道:“秦玉树,你的风凉话儿,应该适可而止了,否则,我虽身中蛊毒,一定也会要你一条性命,放在棺材里,替我垫垫背儿,却是易如反掌!” 他一发狠劲,秦玉树果然心存畏怯地,向后退了两步! 龙不潜喝道:“秦朋友,你家慕容公主何在?快请她出来见我,她应该懂得‘士可杀,不可辱’之道,若是再故意刁难,龙不潜便不再求她,最多把这滔滔东去的山下长江,当作我葬之地!” 语音方了,一片银铃笑声,起自崖后。随着笑声,那位美艳绝伦的“血钗公主”慕容娇,便从崖后转出。 她一见龙不潜,便含笑说道:“龙少侠来得好快!” 龙不潜面带惭色,抱拳苦笑说道:“常言道‘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慕容公主在‘九华’留书之上,不也说是‘腹内有机关,英雄心胆寒’么?” 慕容娇瞟他一眼,媚笑说道:“龙少侠的这点‘腹内机关’,不算甚么,只消一粒药丸,便可袪解,来来来,你且放心大胆地,随我到崖后秘洞之中,彼此一倾肺腑!” 话完,转过脸儿,向秦玉树说道:“秦玉树,我和龙少侠有要事商谈,你在此守卫,无论有何人何事,都不许妄加惊扰!” 秦玉树脸上,闪现一丝异样神情,但仍恭身领命。 慕容娇看出他神情有异,换了副笑容说道:“你要放得乖些,回转‘巫山’后才会有你好处!” 秦玉树听她这样说法,方恢复了正常神情,一抱双拳,恭身笑道:“秦玉树敬遵公主芳命。” 慕容娇又向秦玉树笑了一笑,方自转身,颇为亲热地,拉着龙不潜的手儿笑道:“走,龙少侠,我们前往洞内密谈。” 龙不潜挣了挣手儿,却因慕容娇握得甚紧,未曾挣脱。 好在他早就料到可能有这种阵仗,遂不再强挣,索性大大方方,与慕容娇手挽手儿地,向崖后走去。 绕过崖壁,有个黑暗洞穴,两人一同走进。 洞中不单黑暗,路径并甚偪仄,龙不潜与慕容娇遂成了耳鬓厮磨,软玉温香偎满怀的光景! 慕容娇向龙不潜耳边,昵声说道:“龙兄,我们三天前还生死相拚,想不到如今又这般亲热?” 她把“龙少侠”称呼,改为“龙兄”,又复耳边低语,吹气如兰,委实在大卖风情,心存诱惑。 龙不潜苦笑道:“慕容公主,你真高明,你是否在‘千钗齐飞’之际,暗把‘无形蛊毒’,附在那些血红小钗之上?” 慕容娇得意笑道:“若不如此,怎能使你这位‘乾坤一笔’冷大先生的得意门人,乖乖听话地,赶来‘虎牙山’昵?” 龙不潜道:“慕容公主要我来此之意,是想杀我?……” 语犹未毕,慕容娇便接口笑道:“你这种话儿,问得太笨,我若是想要杀你,便听凭你蛊毒发作,惨死‘九华’便了,又何必点破机关,叫你赶来此地?” 龙不潜诧声问道:“慕容公主是想……” 慕容触在他掌心搯了一下,娇笑说道:“不要性急,前面便到地头了,我们且一面饮酒,一面细叙。” 此刻,洞中光线渐明,再一转折,便到了一间石室之内。 这石室之中,居然陈设得相当华丽,妆台绣榻,锦帐香衾,宛然女儿闺阁。 慕容娇叫龙不潜在榻上坐下,搬过一张条几,摆在榻前,前取出一罐佳酿,几色酒菜。 龙不潜摇头叫道:“慕容公主,你还是先说明要我来此之意好么?否则我实是有些食难下咽!” 慕容娇笑道:“极为简单,我是要你投降!” 龙不潜皱眉问道:“投降?怎么样的投降?” 慕容娇走到他身边坐下,媚眼一飘,嫣然笑道:“是彻底性的投降,换句话说,也就是‘人降心也降’!” 龙不潜苦笑道:“慕容公主莫打哑谜好么,请你解释得明白一点好么?” 慕容娇替他斟了一杯酒儿,点头笑道:“好,我来解释,所谓‘人降’,是要你降顺我家‘金钗令主’,以一身所学,帮她完成‘九龙百派,齐拜金钗’的雄心大愿!” 龙不潜趁势问道:“请问你家‘金钗令主’是谁?” 慕容娇道:“你问她则甚?” 龙不潜苦笑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纵然为了身中毒蛊,贪生惜命地,低头归降,却也不能归降一个连姓名来历,全不知道的人!” 慕容娇失笑道:“说得有理,但抱歉的是,我对于你提出的这项问题,无法答覆!” 龙不潜皱眉道:“你不肯……” 慕容娇接口笑道:“不是‘不肯’,而是‘不知’,因为我虽身为‘金钗令主’手下的‘三大公主’之一,却也不知道令主姓氏!” 龙不潜从对方目光之中,看出她不是作伪,不禁颇为失望! 念头转处,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又向慕容娇叫道:“慕容公主,我相信你的话儿,但我改提其他问题,你能答覆我么?譬如是‘金钗令主’的年貌武功,以及她手下除了你外还有那些高明人物?” 慕容娇毫不迟疑地,颔首笑道:“当然可以,因为告诉你后,方能使你加深归降信念……” 语音微顿,自行举杯,饮了一口酒儿,缓缓说道:“我家令主,看去不过四十左右,但听说是驻颜有术,业已年逾古稀!” 龙不潜微吃一惊,扬眉说道:“普通人决难有此情形,这位‘金钗令主’若非服过甚么驻颜圣药?便是功力已参造化!” 慕容娇笑道:“你猜得不错,两种原因都有,我听说我家令主于四十左右之时,服过一本灵芝,至于她老人家的武功造诣,更是山无其高,海无其深……” 龙不潜听得有点不服,边指着自己鼻尖,以一种开玩笑的神情,向慕容娇问道:“比我如何?” 慕容娇白他一眼,嘴角微披说道:“你的那点功夫,不过比我略强,怎能与我家令主相拟?不是我夸句海口,便换了你师傅‘乾坤一笔’冷大先生,多半也要比我家令主,相差一筹!” 龙不潜听得心中虽然不服,但却也不便驳斥,只得扬眉又道:“你们‘巫山洞’内,还有哪些高人?” 慕容娇笑道:“令主之下有两大供奉,三大护法,三大公主,我则是三大公主中的最弱一个,其余人物,也就可想而知的了!” 龙不潜问道:“那两大供奉,三大护法,和其余两位公主是谁?” 慕容娇应声答道:“两大供奉是‘钓天翁’翁拓,‘瓢媪’陶瑜。” 龙不潜笑道:“这是‘北海三奇’之二……” 慕容娇颔首笑道:“你说得不错,那三大护法是‘十恶’姬纪东,‘百变人妖’林双木,和‘飞天怪苗’庞翼。” 龙不潜道:“姬纪东和林双木是‘南荒八怪’中人,但那‘飞天怪苗’庞翼,却是初闻名号。” 慕容娇笑了一笑,又道:“至于其他两位公主,则一位是‘花钗公主’长孙艳,一位是‘玉钗公主’欧阳媚,这些人物,哪一个都比我高明,你不妨想想,他们共同扶保‘金钗令主’之下,是否可以扫除一切障碍,完成武林霸业?” 龙不潜连连点头,叹息一声说道:“这些人物,个个都是性情极为怪异的当代绝顶高手,‘金钗令主’能加以统驭,着实难得,若以实力而论,足为宇内各派之冠的了!” 慕容娇笑道:“听你这样说法,莫非是降心已动?” 龙不潜看她一眼,扬眉说道:“我们谈完了再说,这是‘人降’,还有‘心降’,却又怎样解释呢?” 慕容娇道:“刚才我已说过???所谓‘人降’,是要你降顺我家‘金钗令主’,所谓‘心降’,则是要你降顺我慕容娇!” 龙不潜讶声问道:“降你?是……是怎么样降法?” 慕容娇妙目流波,向身后的锦帐香衾,指了一指,昵声媚笑说道:“男人向女人投降,还不容易?只消在衾中春暖,被底魂消之后,你不是便把一颗心儿,给我了么?” 这几句话儿,把位尚未闯过脂粉阵,经过美人关的龙不潜,听得面红耳赤! 美女羞涩,分外添姿,则美男子双烦飞红之下,自然也添了不少俊俏! 慕容娇越看越爱,向他举杯笑道:“龙兄,我敬你一杯酒儿,不管你是‘人’‘心’两降顺,或是‘心’‘人’两不降?均等喝了这杯酒儿之后,再慢慢考虑!” 龙不潜刚刚点头一笑,举起酒杯,却觉得那只“血灵鸡”,在袖中暗暗啄了自己一下。 他因“血灵鸡”通灵,便知酒中有毒,停杯不饮,目注慕容娇道:“慕容公主,你有件事儿,作得不对!” 慕容娇莫明其妙地,“咦”了一声问道:“龙兄此话怎讲?我……我……” 龙不潜不等她语毕,便自冷冷说道:“慕容公主,你既要我以人降‘金钗令主’,并以心降你,却为何又趁我考虑之时,在酒中下毒则甚?” 慕容娇一双媚目以内,射出奇异光芒,讶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酒中有毒?” 龙不潜自然不会说出自己袖中那只对毒物感应,极为灵敏的“血灵鸡”来,冷冷一笑,扬眉说道:“慕容公主,你不要自作聪明,这点花样,却瞒我不过!” 慕容娇目光一转,又复堆起了满面笑容,嫣然说道:“龙兄太多疑了,你既然认为酒中有毒,我便把这杯酒儿,喝给你看!” 语音一了,果然接过龙不潜手中那只酒杯,立即凑向唇边,徐徐饮尽。 龙不潜见她坦然饮酒,不禁以为是“血灵鸡”偶然发出错觉?或是自己错会了“血灵鸡”之意? 就在他惊疑交迸之际,慕容娇已饮完酒儿,向龙不潜翻翻杯底,照了一照。 龙不潜正想不出怎样答话之下,“噗”的一声,面前满布光雨,遍室洋溢酒香。 原来慕容娇虽然饮酒,却未咽下,只是含在口中。 如今乘着龙不潜疏神失备的当儿,向他喷了出来。 两人本是并肩而坐,“血钗公主”慕容娇这侧面猛喷之下,龙不潜那里还躲闪得开,硬被喷了个满头满脸。 这些“酒雨飞星”,伤不着他,但他鼻中嗅得经过慕容娇真气提炼的酒内“迷香”,却立告神智不清,晕倒榻上。 慕容娇见龙不潜业已晕倒,方透了一口长气,冷笑说道:“若非你识破我酒中下了迷药,引起我的疑心,加以注目细看,还看不出你目中红丝已褪,毒蛊早除,几乎会上了你的恶当!” 语音至此微顿,“咦”了一声又道:“奇怪,我那‘蜈蚣毒蛊’,岂是轻易解得,他那里来的这……这大神通?” 慕容娇蹙着眉头,思索片刻,仍无所得,不禁失笑说道:“我也真傻,何必苦苦思索,且把这厮好好享受一番,然后再加威逼色诱,在生米已成熟饭,双方有了合体之缘,使他尝得甜头之下,那怕他不说实话?” 主意打定,立即宽衣解带。 等到脱得除了一袭大红兜肚以外,业已全身赤裸,妙相毕呈之际,慕容娇便向昏卧榻上的龙不潜扑去。 她搂住龙不潜,先向他俊脸之上,亲了一亲,然后便拈了一粒粉红色的药丸,向龙不潜的口中塞入。这是一粒强力媚药,只要一入口内,龙不潜必将会神荡意乱,欲火如焚地,作了慕容娇的裙下之臣。 但就在慕容娇手拈药丸,尚未送到龙不潜唇边时,蓦然觉得自己腰间剧痛,像是被甚么尖锐之物刺了一下。 慕娇大吃一惊,飘身离榻纵起! 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更把这位“血钗公主”,看了个目瞪口呆! 原来她腰间嫩白如玉的皮肤之上,业已破了一个小小伤口,沁出血渍! 慕容娇人已受伤,却未见敌踪,真所谓一惊非同小可! 她微愕之下,向洞外撮唇一啸。 转瞬间,一条白衣人影,驰入石室。 来人正是那位“笑面银龙”秦玉树。 他一见慕容娇这副全身赤裸,只围着一袭大红兜肚的活色生香,不禁看得双眼发直。 慕容娇见了他这等神情,方想起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不宜见人,遂脸上微热地,啐了一口,佯嗔说道:“你看些甚么?洞外可曾发现敌踪?” 秦玉树咽了一口馋涎,两道目光,犹自舍不得离开慕容娇粉臀雪股间,恭身答道:“属下敬遵公主令喻,在洞外担任警卫,决未发现任何敌踪!” 慕容娇“咦”了一声,向秦玉树挥手说道:“你不许离开,就在洞口守卫,若是发现了可疑迹象,立即啸声报警!” 秦玉树应诺一声,目光略注昏倒榻上的龙不潜,又向慕客娇偷偷看了一眼。 慕容娇知道他对自己垂涎已久,换了满脸媚笑,低声叫道:“不要看了,好好替我作事,等回转‘巫山’之后,我不会辜负你的!” 秦玉树抱拳笑道:“多谢公主!” 说完,果然乖乘转身,驰向洞口。 慕容娇等秦玉树去后,抚摸着腰间那小小伤口,诧异自语说道:“奇怪,洞内洞外,均无敌踪,我这伤口,却是哪里来的?” 这位“血钗公主”,虽颇惊讶,但胸中欲火,仍自高腾,二度向昏卧榻上的龙不潜扑去。 这次,慕容婿特别加深警觉,虽扑向龙不潜,却穷极耳力,细察周围动静。 她听得清楚洞中确无别人。 但等慕容娇搂住龙不潜时,腰间又是一痛。 不单痛,这次比上次痛得还要厉害! 慕容娇气得跳了起来,但目光电扫之下,室中依然毫无异状。 腰间伤口之旁,却又添了一个伤口,由于伤得更深,遂觉比先前更痛! 慕容娇疑神疑鬼,双眉一挑,戟指龙不潜道:“我明白了,是你暗中捣鬼……” 话方至此,突然有个朗脆语音接道:“慕容公主,你弄错了,龙不潜不识抬举,不解风情,容或有之,却绝未对你搞过甚么鬼!” 慕容娇大惊失色,回头看时,见有位比龙不潜更为美秀的白衣书生,缓步走进石室。 她弄不懂为何有人进洞,而秦玉树竟然不发警讯? 就在她目光刚刚飘向洞外之际,白衣书生已猜透她的心意,含笑说道:“慕容公主不必看了,那位秦朋友,业已由‘笑面银龙’,变成‘睡龙’,在洞外呼呼大睡!” 慕容娇道:“你杀了他?” 白衣书生摇头笑道:“我没杀他,你未曾听清他是在呼呼大睡?我只是趁他对洞中张头张脑,似乎有所窥视时,点了他的睡穴!” 慕容娇眉腾杀气,目注对方问道:“阁下来意如何?” 白衣书生向慕容娇全身上下,略一打量,笑吟吟地说道:“生香活色,我见犹怜……” 慕容娇脸上一热,沉声叱道:“我在问你话儿,你少轻薄!” 白衣书生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是轻薄,只是仰慕!” 慕容娇柳腰一扭,指着腰间的那两处小小伤口,冷笑一声,说道:“你在暗中伤人,我还会对你好的么?” 白衣书生连摇双手,皱眉叫道:“冤枉,冤枉,我何曾……” 慕容娇冷叱道:“不是你是谁?难道这室中有鬼?” 白衣书生笑了笑,道:“鬼到没有,只是有只鸟儿!” 慕容娇讶道:“有只鸟儿?此话怎讲?” 白衣书生口中吹出一声轻响,那只“血灵鸡”,便立从龙不潜袖中飞出,投向他的怀内。 慕容娇方自一惊,白衣书生轻抚“血灵鸡”,指着它那锐利尖啄,向她笑笑说道:“慕容公主请看,适才便是这只鸟儿,卫主情殷,以致未能怜香惜玉地把你啄了两下!” 慕容娇挑眉问道:“你怎知道龙不潜的袖内,有只鸟儿?” 白衣书生笑道:“答案极为简单,这只鸟儿是我借给龙不潜的!” 慕容凤目光一闪,白衣书生又复笑道:“男女之交,须出于情,或出于义,若是出于肉欲,则于禽兽何异?慕容公主……” 血钗公主慕容娇变色叱道:“你少说教,你既然撞破了我的好事,我就偏要你作我肉欲色相的胯下之臣!” 白衣书生道:“对不起,慕容公主虽具天姿国色,在下却无福满受!” 慕容娇怒道:“不消受也不行,如今还由得了你?” 说话间,左手五指一弹,从指甲中弹出一片氤氲香雾,向那白衣书生的面门罩去。 白衣书生毫不闪避,任凭那片香雾,在他口鼻之间,弥漫消失,并面呈微笑说道:“慕容公主,慢说你这种迷魂媚香,对我不会生效,即令有了作用,你所愿也将成空!因为……” 说到“因为……”两字,语音微顿,向慕容娇笑了一笑,缓缓又道:“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是三截梳头,两截穿衣的女儿家,同性之间,只有相斥,却无法相吸的呢!” 一面发话,一面伸手除下所戴儒巾,露出满头秀发! 血钗公主慕容娇失声骂道:“你……你到底是谁?” 白衣书生又戴上儒巾,含笑答道:“龙不潜不知我是女儿之身,叫我‘屠龙客’,你既见了我本来面目,便叫我‘屠龙钗’吧!” 第五章 龙腾凤舞会巫山 “血钗公主”慕容娇皱眉说道:“不论是‘屠龙客’也好,‘屠龙钗’也好,你这两个化名中,均离不了‘屠龙’二字,但不知你究竟想‘屠’什么‘龙’呢?” 白衣书生双目中神光一闪,扬眉答道:“我要屠的,是你们的‘金钗令主’鬓边所插的那条小小金龙!……” 话方至此,慕容娇厉声叱道:“放屁!” 随着话声,双掌齐扬,向那白衣书生,凝劲猛推而出! 白衣书生冷笑起处,略一拂袖,不单遏阻了慕容娇的掌风去势,并有股极强反震之力,使她站立不住,踉跄倒退几步,跌坐在绣榻之上。 这一手功力,表现得太以高明,把慕容娇震得怔住。 白衣书生笑道:“你不要怕,我如今不想伤你,只要你向你家‘金钗令主’,带句话儿!” 慕容娇晓得对方比自己高明太多,威风尽失地,低低问道:“要带什么话儿?” 白衣书生道:“简单得很,就是‘金钗之外有金钗’七字!” 慕容娇不解其意,讶然说道:“‘金钗之外有金钗’?……” 白衣书生笑道:“你不懂这句话儿之意,但你家‘金钗令主’却一听便会懂得,你叫她不要过份倒行逆施,到了年底,我会和这位龙不潜兄,同去‘巫山’拜会!” 慕容娇点头道:“好,我一定替你把这句话带到!” 说完,飘身下榻,便向室外走去。 白衣书生叫道:“慕容公主慢点,你这样出卖色相,出见世人,岂不丢尽我们女孩儿家脸面?” 伸手抓起她脱在榻上的衣服,便抛了出去。 慕容娇面红耳赤地,接过了衣服,便自闪身出洞。 白衣书生目送慕容娇走去,刚刚走到榻前,龙不潜忽然坐起。 白衣书生倒被他吓了一跳,悚然问道:“龙兄,你没有被慕容娇所喷迷香迷倒?” 龙不潜赧然笑道:“起初虽被迷倒,但我警觉得快,神智并未全昏,遂慢慢设法行功,把所中迷香毒力,逼出体外!” 白衣书生脸上突然一红,皱眉问道:“那您定然听见我和慕容娇所说话儿……” 话犹未了,龙不潜一双俊目之中,业已闪射神光,盯在白衣书生脸上,点头答道:“听见了,我如今究竟应该叫甚么,‘屠龙客’?还是‘屠龙钗’?抑或‘哥哥’‘妹妹’……” 白衣书生摇手说道:“都不对,应当叫我‘姊姊’!” 龙不潜笑道:“是甚么姊姊?‘屠姊姊’,‘龙姊姊’,‘钗姊姊’……” 白衣书生笑道:“我本姓是涂,单名一个琬字,其实你何必定要添上姓氏,就叫我‘姊姊’,或是‘琬姊’,岂不更来得亲热一点?” 龙不潜立即改口,目注涂琬叫道:“琬姊,你不是在‘九华’约定,因另外有事,要到年底,才和我同上‘巫山’么?怎又毫未耽误地,立即赶来此处?” 涂琬笑道:“我是觉得那‘血钗公主’慕容娇太以凶狡,生恐你万一不慎,又中了她甚么道儿?遂放心不下,把另一要事,暂时搁置,急急赶来,替你打个接应!” 龙不潜突然叫道:“不公平……不公平……” 涂琬被他叫得一愕,诧然问道:“甚么不公平,你是指……” 龙不潜接口说道:“我一口一声,叫你‘琬姊’,你却对我只是你呀你的,这能算公平么?” 涂琬皱眉叫道:“好,我的潜弟,算你真会挑剔!” 龙不潜笑道:“我知道琬姊急急赶来之故,除了顾虑慕容娇阴毒刁钻,极为厉害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原因。” 涂琬讶然问道:“还有另外原因,怎么连我自己都不……” 龙不潜不等涂琬话完,便拉着她的柔荑素手,低声叫道:“琬姊,我猜你急急赶来的另外一个原因,定是怕我会为你魂梦为劳,相思欲绝!” 涂琬闻言,不禁玉颊微赭地,向龙不潜白了一眼。 美人娇嗔,分外添姿,龙不潜越看越爱,忍不住手中用力一拉,把涂琬娇躯,抱在怀内。 涂琬叫道:“贤弟放手,我们谈正经事!” 龙不潜温香在抱,那里舍得放开,反而一双猿臂,搂得更紧! 涂琬见他越来越不规矩,遂把脸色一沉,冷冷叫道:“龙不潜,你放明白一些,我是涂琬,可不是慕容娇!” 这两句话儿,份量极重,使龙不潜听得悚然一惊,立即放开双手。 涂琬站起娇躯,见了龙不潜那副满面通红的羞窘样儿,又不禁“噗嗤”一笑! 龙不潜知晓她是佯怒,这才把颗心儿,放了下来,目注涂琬,苦笑叫道:“琬姊,你真够厉害,一会儿秋肃,一会儿春温,可把你的潜弟弟,整得惨了!” 涂琬忍住笑意,向龙不潜正色问道:“潜弟,你这次‘虎山’之行,是否毫无收获?” 龙不潜摇手说道:“决非徒劳,我的收获大呢!除了‘金钗令主’的姓名来历,据说连慕容娇也不知道,致无所得之外,业已把她手下的‘两大供奉’,‘三大护法’,和‘三大公主’的姓名来历,都问得清清楚楚。” 涂琬“哦”了一声,扬眉笑道:“这样说来,我所设计的这条‘美男计’,到还有点功效?” 龙不潜脸上微热,当下遂把“巫山派”两大供奉是“钓天翁”翁拓,“瓢媪”陶瑜,“三大护法”是“恶”姬纪东,“百变人妖”林双木,“飞天怪苗”庞翼,“三大公主”除慕容娇外,还有“花钗公主”长孙艳,“玉钗公主”欧阳媚等所知情况,向涂琬细说一遍。 说完,并皱眉叫道:“琬姊请想,那位‘金钗公主’,既能统驭这样多的盖世魔头,其武功智计,自必超人!我们连她来历,都摸不透,岂非盲目……” 涂琬冷笑一声,接口说道:“这位‘金钗令主’,虽然故作神秘,我却未必不能猜出她的姓名来历。” 龙不潜急急问道:“琬姊,你猜这‘金钗令主’是谁?” 涂琬正待答话,忽然秀眉微挑,与龙不潜同时向洞外看了一眼。 他们听出洞外有人,龙不潜遂对涂琬悄然叫道:“琬姊,这洞外之人是谁?难道是慕容娇去而复返么?” 涂琬摇头说道:“慕容娇无论如何对我,都已胆寒,除非她遇着了甚么有力靠山,决不敢再复回来生事!” 龙不潜道:“管他是谁,我们出洞看看。” 涂琬笑道:“这洞中有何可恋,我们当然要与来人一会,潜弟大概蹩了一肚皮的恶气,这次由你大展神威发泄发泄便了!” 两人一面笑语,一面向洞外走去。 尚未走到洞口,便觉奇腥触鼻! 龙不潜刚叫了一声“琬姊”,便见有三点蓝色精光,从洞外凌空飞来。 涂琬失声叫道:“这是苗疆中绝毒恶物‘三眼飞蜈’,潜弟快以‘弹指神通’功力,弄瞎它精芒特强的中央怪目!” 语音方落,龙不潜五指已弹,三点蓝色精光的当中一点,果在七八尺外,“波”然爆裂。 跟着,那只“血灵鸡”,也电疾飞出,在一条业已气息奄奄,约莫尺许长的紫黑蜈蚣头上,啄了两下,把蜈蚣脑髓,吸入腹内! 这时,涂琬,龙不潜二人,均已飘身出洞。 洞外站着两人,其中一个便是“笑面银龙”秦玉树,但那“血钗公主”慕容娇,却不在其内。 另外一人则是苗人装束,赤足,豹皮短裙,但所着黑色上衣质料,却似特厚,背后并与众不同的叠起数层。 此人相貌,十分狞恶,年龄约莫在四十左右! 秦玉树一见龙不潜走出洞府,便向那苗装之人,陪笑说道:“庞护法,这人就是慕容公主所说的龙不潜!” 由于秦玉树口中的“庞护法”之称,使得涂琬和龙不潜,都知道这苗装怪人,就是“巫山派”所谓“三大护法”中的“飞天怪苗”庞翼。 庞翼点了点头,目光移注涂琬,以极流利的汉语,冷冷问道:“尊驾就是‘屠龙钗’?” 涂琬点头答道:“不错,庞护法有何见教?” 庞翼怪目一翻,凶芒如电问道:“据慕容公主所说,屠姑娘适才曾有对本派‘金钗令主’失敬之语?” 涂琬笑了一笑,扬眉答道:“慕容娇并未说错,但因我不是‘巫山派’下之人,似乎没有对甚么‘金钗令主’,过份尊重必要!” 庞翼狞笑道:“屠姑娘既看不起‘金钗令主’,自然更看不起我这‘庞护法’了?” 涂琬笑道:“敬人与否,需视其人之品格而定,我对尊驾,尚无认识……” 话方至此,龙不潜已在一旁接口说道:“根据适才暗放‘三眼飞蜈’入洞,想害我们之举看来,这位庞大护法,也不是甚么正人君子。” 庞翼问道:“我的那条‘三眼飞蜈’呢?” 龙不潜刚待答话,涂琬已先说道:“它已横尸洞内,你放出这等么魔小醜,便想害人,足见也是目光如豆之辈!” 庞翼冷笑说道:“屠姑娘莫作狂言,如今我与你及这位龙朋友,有两笔帐儿要算!” 龙不潜问道:“哪两笔帐儿?” 庞翼应声答道:“就是‘冷面墨龙’尤展,与‘三眼飞蜈’等两条性命!” 龙不潜狂笑说:“巧得很,巧得很,我也与你们有两笔帐儿,需要清结!” 庞翼诧道:“你也有……” 龙不潜双眉剔处,朗声接道:“当然有,就是‘洛阳豪客’金睽五,以及‘云台派’掌门人一叶道长等两桩仇怨!” 秦玉树在一旁问道:“龙朋友与这两个死鬼有旧?” 龙不潜道:“毫不相识,但你们想替‘冷面墨龙’尤展,和‘三眼飞蜈’雪恨,是为了私仇,我要替一叶道长,和金睽五索债却是为了公义!” 秦玉树哼了一声,目注庞翼说道:“庞护法听见没有?这位龙朋友倚仗身怀绝艺,狂妄到甚么地步?” 庞翼双眉一挑,向龙不潜冷冷叫道:“龙朋友,在下久仰令师‘乾坤一笔’冷大先生之名,可惜缘悭一面……” 涂琬一面笑道:“庞大护法,你这苗人怎么说起话来,比汉人还要啰嗦?要想和我潜弟动手,便干脆说明,何必这样大绕圈子则甚?” 庞翼看她一眼,摇头说道:“此时动手,无甚么意义,我只是想邀请两位同往‘巫山’一会。” 龙不潜扬眉笑道:“我早就向那慕容公主说过,今年年底,必去‘巫山’,拜谒‘金钗令主’,庞护法何必要再邀请?” 庞翼道:“口头邀约,不够郑重,我要奉致龙朋友和屠姑娘每人一份正式请帖!” 语音甫落,右手已扬,两片红光,电闪而出! 这两片红光,本是两枚小小木牌,但出手破空生啸,好似蕴有极强真力! 龙不潜知道庞翼意存考较,遂徐伸二指,把这枚小小木牌挟住! 木牌入手,果是蕴矿极强,但以龙不潜的修力,仍然身不摇,步不晃地,把它从容接下。 涂琬却不接木牌,等红光飞到面前,只屈指轻轻一弹,便使木牌向庞翼飞回,口中并娇笑说道:“江湖人物讲究一诺千金,二言九鼎,庞护法另备请帖之举,太似多余,我不想再接受了!” 她虽只轻弹一指,但却把木牌去势,弹得比来势格外迅疾! 庞翼不便闪避,只得把那枚红色木牌接住,狞笑说道:“屠姑娘,我是一片好意,因为倘若没有这种特制的‘迎宾请帖’在身,你们一过‘巴陵峡’后,便会寸步难……” 他这“寸步难行”的最后一个“行”字,尚未出口,便自神色一怔! 原来那枚红色木牌,好端端地竟在庞翼掌中,自动化为粉碎? 弹指碎木,并不为奇,但要在木已成粉之后,仍使其保持原状,等庞翼接过手去,再复裂碎,却除非练有极上乘的先天混元神功,根本无法办到! 这时,龙不潜也手持木牌,扬眉叫道:“庞护法,我们姊弟二人,今后形影不离,两人合用枚‘迎宾请帖’,也就够了!” 庞翼虽听慕容娇形容这一男一女,极为厉害,但在未曾眼见之前,总有点不大相信。 如今仅从对方一些小动作上,业已证明慕容娇之言,决非过甚其词,遂微抱双拳,说了声:“好,我在‘巫山巫峡’之间,恭候二位光临!” 话完,向秦玉树略一挥手,两人便转身离去。 涂琬见对方已走,目注龙不潜,娇笑叫道:“潜弟,你接受对方木牌则甚?难道真怕我们在过了‘西陵峡’后,当真会寸步难行么?” 龙不潜笑道:“我还不会那么胆小,所以不曾毁去木牌之意,是觉得这‘迎宾请帖’之上,可能有点花样?” 涂琬秀眉一挑,讶声说道:“有花样么?拿来绐我看看!” 龙不潜把手中那枚红色木牌,立即递过。涂琬把目一看,见这木牌制作得相当精美,其上铸有“巫山佳客”四个“曹全砷”体隶字。 除了木质沉重,铸刻精美之外,并还有种幽雅暗香,从牌上隐隐传出。 涂琬目注龙不潜道:“潜弟,你看出这面木牌之上,有何蹊跷?” 龙不潜摇头笑道:“我不是看出蹊跷,我只是觉出蹊跷,因为我们早就允赴‘巫山’,根本就用不着多这送帖一举!” 涂琬点头笑道:“潜弟疑得有理!” 龙不潜道:“对方也是心机险毒的绝顶凶人,决不会平白作此无聊勾当,故而,我猜想多半是在这所谓‘请帖’之上,又藏着阴险花样!” 涂琬笑道:“贤弟是认为牌上有毒?” 龙不潜摇头答道:“不会,慕容娇在‘九华山’,‘虎牙山’,受了两次挫折,自己知道一般毒力,对我们无可奈何,对方那里还会再作牌上淬毒的无效举措?” 涂琬取出银簪,在牌上一试,果然无毒,遂向龙不潜笑道:“潜弟,据你高见……” 话方出口,龙不潜便接口笑道:“琬姊,在我们两人之间,有高见的,应该是你!我不过心有所疑,至于‘破疑’解秘等事,全靠你呢!” 涂琬对那木牌,细看有顷,又嗅嗅牌上香味,终仍摇头说道:“我也看不出来,且把这牌儿,暂时收起再说!” 语音一了,便把那方铸着“巫山佳客”的木牌收起,向龙不潜挥手告别。 龙不潜一把抓着她的手儿,惶然叫道:“琬姊,你……你怎么要走?……” 涂琬失笑说道:“我怎么不走?你忘了我另有要事,为了对你放心不下,赶来‘虎牙’,业已略为延搁,万不能再耽误了!” 龙不潜那里肯舍,紧紧抓着涂琬的柔美玉腕,皱眉叫道:“琬姊,我们……我们……” 涂琬见他如此痴情,不禁白了龙不潜一眼,佯嗔说道:“潜弟你怎么如此痴法?我们最多等到年底……” 龙不潜噘着嘴儿,接口说道:“不行,这样长的一段刻骨相思,我……我忍受不住!” 说话之间,一双俊目之中,业已泪光闪烁! 涂琬见状,正在皱眉,龙不潜似有所得,扬眉叫道:“琬姊,你在年底之时,要去‘巫山’帮我,为甚么我如今不去帮你?这样一来,我们不是便可不再分离了么?”涂琬笑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这件事儿,不能要别人帮忙!” 龙不潜脸上,方现出一种极度失望神色,涂琬又心有不忍地,向他嫣然笑道:“潜弟莫要失望,我共有两件任务,第一件任务,绝对不容许外人参与,但第二件任务,却可以要你帮忙……” 龙不潜心中一喜,涂琬又复笑道:“换句话说,我们只要经过一段极短暂的别离,便可在另一地点相聚!” 龙不潜问道:“琬姊,我们要别离几日?” 涂琬娇笑说道:“不多,不多,多则十日,少则七日便可!” 在龙不潜心中,委实对七日离别,仍还有点嫌长,但不敢过份贪求,只得注目问道:“琬姊,你要我和你在甚么地方相会?” 涂琬笑道:“这地充满神秘,充满刺激,但也充满危险!” 龙不潜含笑说道:“琬姊请说明白吧,对于‘神秘,刺激’,我颇感兴趣,对于‘危险’,却不害怕!” 涂琬扬眉笑道:“我要约你去一座内有七十二具女尸的巨墓之中,去把她们尸体以上的簪发金钗,通通拔下!” 龙不潜目闪神光,轩眉说道:“这桩任务,着实神秘有趣,充满刺激,那巨墓是在何处?” 涂琬凑过香唇,在龙不潜的耳边,低低说两了句。 龙不潜方在点头,涂琬白衣飏处,人已飘出数丈。 龙不潜叫道:“琬姊……琬姊……” 涂琬一面疾驰,一面挥手笑道:“潜弟不要叫了,我们最多于十日之后,便可在墓中相会!” 天上的云在飘,山下的水在流,龙不潜怅然独立,涂琬越去越远,身形渐杳…… 第六章 七十二尸 湖南,湖北虽是邻省,但“雪峰山”与“虎牙山”之间的距离,却不在近。 “雪峰山”中,有座“幽灵峰”,“幽灵峰”下,有条“幽灵涧”。 这座山峰,和这道涧壑,均以“幽灵”为名,自然有其原因。 据说每逢月黑风高,或是天阴雨湿之夜,山峰上下,和涧壑之间,都会响起“啾啾”鬼哭之声,并飞舞着磷磷鬼火! 除此以外,在峰间,在涧底,又时常发现狰狞可怖的骷髅白骨。 杜工部在他“兵车行”名诗之中,描写得好:“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由此看来,“幽灵峰”和“幽灵涧”之称,并非故作惊人之笔,而是名符其实的了。 涂琬与龙不潜,在“虎牙山”山中分手,所约定重逢之处,就是在这“幽灵涧”下。 地点,是在这充满鬼气之处,时间,则是七日至十日之间。 龙不潜因对涂琬相思欲绝,在第六日上,便从“虎牙山”,渡过长江,来到此处。 他虽然提早赶来,却仍难解相思。 因为涂琬没到。 第七日……第八日……第九日…… 这是第九日的黄昏了,涂琬仍杳无踪影! 龙不潜沉不住气了,他已在“幽灵涧”上的“幽灵峰”脚,苦等四日,如今打算独自下涧看看。 涂琬在“虎牙山”临别之际,是叮嘱龙不潜等她到后,一同下涧,进入古墓,去拔取墓中七十二具女尸头上的簪发金钗! 起初,龙不潜相当听话,独自在涧上徘徊,等待涂琬,并未下涧半步。 但等人光阴,最难捱过,往往一时半刻,都令人心焦,何况是四日之久? 龙不潜委实太无聊了,遂于第九日的黄昏,走下“幽灵涧”去。 他边行边自心中忖道:“我只是下涧看看,决不先进那‘幽灵古墓’,似也不算犯了琬姊姊的嘱咐?……” 心忖至此,扬眉一笑地,自言又道:“琬姊不单文武两道,均极高明,举措神秘有趣,她约我来到这‘幽灵古墓’之中,拔取七十二具女尸头上的金钗,真够刺激,但不知她要拔走这些钗儿,作何用处?” 涧壑并不太深,只有三十来丈,龙不潜自言自语之间,便已到了涧下。 照理说来,那座“幽灵古墓”中,既有七十二具女尸,定必十分巍峨高大! 但涧下虽然荒草杂杂,一片鬼气,却决无任何坟墓拱起。 龙不潜并不惊奇,因涂琬早已对他说明,所谓“幽灵古墓”的墓门,只是“幽灵涧”下,峭壁间的一个方形石洞。 换句话说,那七十二具女尸,并非埋于土内,而是在这“幽灵峰”的山腹之中。 故而,龙不潜下涧以后,并不去找草间隆起坟堆,只是以目光扫视峭壁,看看可有方形洞穴? 不错,有了! 这洞穴不小,略作方形,其中似甚黑暗! 龙不潜信步走过,但刚到洞前不禁吃了一惊! 因为他目光注处,发现洞口满布肥厚苔藓的石地上,竟留有一行脚印。 这脚印不仅是新近所留,并还是纤纤巧巧的女子脚形。 龙不潜正在察看,一阵奇寒阴风,从洞中吹出,风中并似隐隐挟有凄厉鬼哭! 幸亏他是内功极好,真元充沛,而又胆量极大之人,否则真难免被这阵阴风,吹得遍体生寒,头皮发炸! 龙不潜“叹”了一声,皱眉自语说道:“墓中女尸,纵成鬼物,也不会留下脚印,这……” 自语未毕,突然色变! 他想起了一桩疑问,会不会涂琬比自己先来,这洞前脚印,是她所留? 在“虎牙山”中,涂琬说得分明,此处虽然充满神秘,充满刺激,但也充满危险! 假如这脚印,不是涂琬所留还好,若是涂琬所留,则她至少已入洞四日未出。 拔取七十二具女尸的头上金钗,用不了多少时光,涂琬竟在“幽灵古墓”中,耽搁了数日之久,莫非她有甚么凶险? 一想到涂琬可能有险,龙不潜便不顾一切地,向那洞中走进。 不错,除了他对涂琬的渴慕情思之外,他还欠她琬姊姊的两次恩惠! 一次在“九华山”,一次在“虎牙山”,龙不潜均受了涂琬的深情关垂,如今自然毫不考虑地,便冲进洞去,打算为涂琬援手! 在洞外,看洞中是一片漆黑,似乎伸手不辨五指,但入洞以后,略一定神,才知洞中有透光之处,光线虽颇暗弱,在龙不潜这等目力高明人物眼中,仍然可辨景物! 入洞后,是条长长甬道,向下斜行地,通往峰腹。 龙不潜心中明白,自己虽已入洞,仍在墓外,大概要等进入峰腹,才算到了墓穴之内,可以见着头上均插有金钗的七十二具女尸! 古洞独行,已颇阴森,何况更知前面是座古墓,墓中有大批女尸,自然越走越会觉得背脊间,暗生寒意! 这是对一般人而言,龙不潜则稍有异样。 一来,他艺高胆大,不惧怕甚么鬼物作祟! 二来,他认为涂琬已入墓四日未出,关心他琬姊姊的安危,纵是刀山在目,鼎镬当前,也要毫不考虑地,闯上一闯! 龙不潜仗着情思侠胆,举步如风,把斜行向下的漫长甬道走尽! 大概是已近峰腹,甬道尽头,有座石门阻路。 龙不潜知道这座石门,定是墓门,遂注目看去。 门边悬有一副对联,上联写的是: “玉骨已成尸,美人自古如名将。” 龙不潜看得点了点头,再复目注下联,只见写的是: “红颜今宛在,侠士谁来探艳坟。” 不禁“咦”了一声,诧然自语说道:“照这‘红颜今宛在’一语看来,难道这墓中七十二具女尸,竟还保持着生前容光,不曾腐化么?……” 自语至此,目光瞥处,看见墓门上方,还有四个横批大字,写的是: “无情莫入!” 龙不潜失笑道:“这联语与横批,不知是谁所书?倘若对尸留情,则只是‘狂士’,而不是‘侠士’!” 边自说话,边自伸手凝劲,对墓门轻轻遥推一掌。 墓门应手而启,一股绝不腐臭,但却幽森无比的阴寒气息,从门中吹了出来。 龙不潜举步进门,行未三尺,身后突起微响。 他回头看去,只见适才被自己推开的那扇墓门,业已翕然自阖! 龙不潜早从涂琬口中,得知此处,充满神秘,充满危险,故而虽见墓门自阖,也未怎在意! 他只是微微一笑,回身再往前行。 墓中光线,比甬道中明亮不少! 那是除了透光暗穴之外,在四周壁间,嵌了不少巨珠,柔和珠光,照明各处。 龙不潜展目看去,这墓穴极大,正中有座石台,台上躺满女尸,数了一数,正是七十二具。 龙不潜数完尸数,大吃一惊! 他吃惊之故,并非为了尸数果与涂琬所说之数相符,而是惊于墓穴除了七十二尸之外,为何不见其他人影? 适才在石洞外所见女子足印,无论是否涂琬,如今此人何在? 龙不潜定下神来,目光遍扫四下,见除了壁上珠光,与台间艳骨以外,确实别无所睹! 龙不潜苦笑说道:“神秘,神秘,真正神秘!但我既然来到,不肯空回,非要好好瞻仰瞻仰这七十二具‘成尸玉骨’的宛在红颜不可!” 边自说话边自缓步走到墓穴中央的尸台之前。 这七十二具女尸,每具女尸都是身上裹着一幅白绫,头上覆着一块红布! 龙不潜一来好奇,二来胆大,竟随意选了一具女尸,伸手把她脸上所覆的红布揭起! 当然,他为防意外,在揭布之时,业已功行百穴,气贯全身,准备应付任何突袭! 红布才揭少许,便看见如云秀发,和发间所插的一只金钗! 但等龙不潜把红布完全揭掉,却把他吓了一跳。原来这具女尸,血肉早化,已成骷髅,那里还配得上甚么“红颜宛在”之语? 龙不潜剑眉微挑,伸手再揭左侧女尸的脸上红布。 这具女尸的发上,也插有金钗,但却毫未腐化,果然是副红颜宛在熟睡模样,容貌并十分美艳! 龙不潜起初以为是甚么江湖女寇,伪装尸体! 但伸手一摸对方肌肤,却触处如冰,确实是具尸体! 龙不潜有了兴趣,再看下去。 第三具是“白骨”,第四具是“红颜”,在姿色方面,仿佛比第二具女尸,还要美艳一些! 龙不潜想起涂琬所说“拔钗”之语,遂伸手把这第四具女尸的发上金钗拔下! 谁知不拔金钗还好,这一拔金钗之下,竟出了怪事! 龙不潜刚把金钗拔到手中,便听得有种似有似无,幽灵似的语声,在他耳边说道:“你再把裹尸白绫,揭开看看!” 龙不潜不管这幽灵似的语声,是来自何处,果然伸手把第四具女尸的裹体白绫揭起! 一揭之下龙不潜俊脸通红,赶紧把白绫盖好。 原来这具女尸身上,竟裸无寸缕,龙不潜猛揭白绫之下,高峰低壑,雪肤柔嘉,委实大饱眼福! 他脸红心跳地,刚刚盖好白绫,那莫知所来的幽灵语音又起,缓缓说道:“你这人太狠心了,我全身上下,片物无存,只剩下一根簪发金钗,你……你还要把……把它拔走!” 龙不潜听得怔了! 因按照语音听来,这幽灵似的语声,就是这第四具女尸所发! 龙不潜方自对尸瞠目,那具女尸,竟忽然坐起,双目发直地,向龙不潜一字一字缓缓说道:“还……我……还……我……金……钗……” 边自说话,边自向龙不潜伸出手儿,真是一副索讨金钗模样! 龙不潜起初确实有点头皮发炸,毛骨悚然,但等女尸口中说出“还我金钗”之语后,却已怯意全消,面含冷笑! 因为“尸变”,或“僵尸作祟”之事,虽有传闻,但僵尸之不会说话,却是铁定无误! 如今,对方业已开口,显然不是女尸,只是一名江湖人物所扮! 龙不潜看出端倪,心胆遂壮,竟把手中金钗,向前一递,并含笑说道:“拿去,我不是要抢你的金钗,只是借来看看!” 他口中虽说还钗,手中却凝了九成真力,捏的紧紧,要看那具女尸,怎样取走? 那女尸只说了一句“还我金钗”,便不再发话,并动作生硬地,又恢复了僵尸状态! 金钗递到,她用左手一夺! 龙不潜是“乾坤一笔”冷大先生的衣钵传人,所凝九成真力,岂比寻常?手内金钗,自然不会轻易被女尸夺去。 那女尸左手未曾夺动金钗,竟趁势右手一伸,以尖锐指甲,向龙不潜的面门抓来! 龙不潜冷笑一声,一式“分花拂柳”,便把女尸的右手引到外门,并骈指欲往女尸的胸前点去! 但女尸挺身起立,覆体白绫自落,又成了赤裸的不堪入目之状。 不仅不堪入目,那胸前的高耸双峰,也使龙不潜变得无处下手! 无奈之下,他只得临时把点向对方“期门穴”的“剪梅指”改成了凌空吐劲的“弹指神通”!一缕指风,刚中酥胸,那假扮女尸的赤裸艳女,便发出一声惨哼! 跟着,耳,眼,口,鼻等七窍部位,全都立沁血渍! 这情况,使龙不潜看得为之大吃一惊! 他自己的手法轻重,自己有数,适才那记“弹指神通”,只用了约莫九成真力,最多把对方应指点倒,怎会使她受伤到脏腑碎裂的七窍溢血地步? 龙不潜正在惊奇,“咕咚”一声,那位赤裸艳女,业已栽倒在地! 目光注处,情况显然,这赤裸艳女适才只是假扮“女尸”,如今竟已成了一具真正“女尸”! 龙不潜想不到自己一出手,便杀了人,不禁剑眉深蹙,目扫四周,静待变化! 但赤裸艳女一死,墓穴中便恢复了沉沉死寂,并没有龙不潜意料之中的其他变故。 等了足有顿饭光阴,依然毫无动静。 龙不潜苦笑一声,弯腰伸手,把地下那具女尸,拉到她适才所卧的尸台之上。 因为他觉得与这赤裸艳女,无仇无怨,素昧平生,竟使她死在自己指下,不禁心中颇感愤然,忍令对方陈尸于地,遂把她拖上尸台,并用白绫覆好。事已至此,龙不潜一不做二不休地,索性一方一方揭起尸台上七十二具女尸的盖脸红布,继续看去。看了八九具后,他已获知了两项情况。 第一项情况是这尸台上的女尸,是以“白骨”“红颜”二者,作“梅花间竹”放置。 换句话说,这一具若是“新鲜死人”,下一具便是“陈腐白骨”! 第二项情况则是不论是“红颜”,抑或“白骨”,发上均插有一根金钗! 此刻,龙不潜所要看的,是第十四具女尸。 根据他所看的顺序,这第十四具女尸应该是“新鲜死人”,也就是她的芳魂虽渺,却红颜未败! 盖头红布揭处,龙不潜骇然却立,并接连退了两步! 并不是这具应该“新鲜”的“死人”,已“不新鲜”! 也不是盖头红布之下,有甚么怪异? 更不是那具女尸的形容,太以狞厉可怖! 龙不潜大大吃惊之故,只是为了这第十四具女尸,容貌太以美秀! 讲不通了,活人是比较美貌的,容易惹人喜欢,难道死人竟是比较美貌的,容易惹人讨厌? 当然不对,“美貌”二字之易惹人怜,单放之四海皆准,便连阳世阴间,也应绝无二致! 故而龙不潜并非惊于女尸“美秀”,而是惊于她美秀得像一个人! 像别人,龙不潜还不至于十分惊奇,因这女尸,酷似涂琬,才把他惊得骇然却立! 龙不潜先是退了两步,然后又走前一步,低声叫道:“琬姊……琬姊……,你快吓死我了,不要开我玩笑!” 他以为这具女尸绝不可能与涂琬相像到这等地步,多半就是涂琬所扮,想要惊吓自己! 龙不潜话完,尸台上那具酷似涂琬的女尸,未曾答腔。 龙不潜皱眉叫道:“琬姊不要这样,你……你快急煞我了!” 台上女尸,仍不作答。 龙不潜连问三遍,均未获答,遂走近尸台,伸手在女尸的额头之上,摸了一摸! 由于那种触手如冰的感觉,龙不潜知道台上女尸,绝非活人,确确实实地,是具尸体! 刚才,他希望这具女尸,便是涂琬! 如今,他希望这具女尸,不是涂琬! 因为宠不潜对于涂琬委实敬之太切,爱之太深,假若他是琬姊姊,当真遭了惨祸,龙不潜也决不想生出墓穴。 心惊胆战之下,注目再复细看! 越看越像……越看越是涂琬! 龙不潜忍不住了,伸手抚摸那台上女尸面颊。 他希望这女尸是经过神妙化装,或是戴了一副制作得极为精细,绝似涂琬形容的人皮面具? 两种希望,完全落空! 龙不潜心底生寒,身上发抖,又复伸手去揭那幅覆尸白绫。 他还存有一线希望,想发现尸上所穿,不是涂琬的常着衣衫! 白绫才揭,龙不潜惊上加惊! 因为这具女尸,也和那第四具由假变真的女尸一样,周身赤裸,寸丝不挂! 龙不潜赶紧盖好白绫,因这女尸,既似涂琬,他便不应该对她作任何亵渎之举。 但龙不潜虽然盖好白绫,却又顺手把那女尸的发上金钗拔下! 这是下意识的动作,他希望历史重演! 龙不潜目注尸台,心中充满矛盾。 矛盾的是例如这女尸也口呼“还我金钗”,也起身抓扑自己,则自己究竟应像先前那样凝功相斗?还是当真把她作琬姊姊,夷然无惧地,和她亲热亲热? 矛盾虽然满胸,历史却未重演! 这具女尸,比较大方,并未向龙不潜讨还“金钗”! 龙不潜微觉失望,目注“金钗”仔细打量。 他想看出这种金钗,有何异处?涂琬竟甘冒危险,约自己来此拔取! 龙不潜的眼力不弱,却看不出手内金钗,有何异处,这是一根寻常女人首饰,决不是甚么能够吸毒,摧坚等具有异样功能的武林用物! 他眉头深蹙,暗忖涂琬委实太以爱弄玄虚,把自己约来,拔这七十二具女尸头上的寻常金钗,不知究有何用? 想到涂琬,忍不住又看女尸! 看见女尸,禁不住又想涂琬! 这一尸一人,委实太相像了,但龙不潜只忖想何以如此巧事,却决不敢有人尸合一,假设涂琬已遭惨祸之念! 因涂琬无论武功智计,均绝顶高明,龙不潜绝不相信她会在这墓穴之中,变成女尸,也更不敢相信她会被人颇为亵渎地,剥得一丝不挂! 第七章 天地金钗 白衣书生急忙伸手拦住,含笑说道:“龙老弟何必如此,你虽元阳被吸,功力减损不少,但你为药力所迷,不是自甘堕落根本,无需引疚!如今劫世方殷,群魔乱舞,亟待你这种身怀绝艺的豪狭之士,扶持正义,扫灭凶邪,怎可为一点小小挫折,便心灰意冷,遽而轻生呢?” 龙不潜目注白衣书生,诧然问道:“前辈怎知在下姓龙?” 白衣书生笑道:“我是受人之托而来,故而不单知道老弟姓龙,并知道你是‘乾坤一笔’冷大先生的传灯弟子!” 龙不潜恍然悟道:“晚辈前来此处,别无人知,前辈莫非便是受了我涂琬姊姊之托?” 白衣书生点头笑道:“正是!” 龙不潜急急问道:“我涂琬姊姊为何不来?” 白衣书生道:“她因有事羁绊,无法分身,又恐你在此等得着急,遂请我前来,代为相告,谁知我又途中遇敌,偏偏来迟一步!” 说完,便取出一张纸条,以及身边所带木笔,簌簌疾书。龙不潜问道:“前辈写些甚么?” 白衣书生笑而不答,祇把纸条写完,又从袖中取出一只红色鸟儿,将纸条卷在鸟儿的右足之上。 龙不潜认出那一只红色鸟儿,正是涂琬的“血灵鸡”,不禁失声叫道:“前辈,你是要把此间之事,用飞鸟传书手段,告诉我涂琬姊姊么?” 白衣书生点头笑道:“涂姑娘对老弟情意极深,此事若是瞒她,反而不好,我遂诚实相告,请她速谋对老弟功力减耗的补救之策!” 语音方落,那只“血灵鸡”,业已化为一道红光,飞往墓外。 龙不潜见白衣书生竟把自己这荒唐遭遇,报知涂琬,不禁惭愧得满脸通红,片语难发。 白衣书生轻拍龙不潜的肩头,向他表示安慰地,含笑说道:“先贤说得好:‘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老弟越是坦白,你涂琬姊姊便越是不会怪你!就以我而言,年轻时还不是难禁引诱,在那些欲海妖姬的‘肉蒲团’上,度过一段相当长的荒唐岁月?后来知非悟道,归入正途,对前孽并不讳言,又与我的人格何损?” 龙潜听他这样一加解说,心中果觉稍宽,又向白衣书生问道:“前辈怎样称谓?” 白衣书生笑道:“我姓魏,名立言……” “立言”二字方出,龙不潜便“哦”了一声,点头笑道:“原来前辈便是‘北海三奇’中的‘落拓书生’。” 魏立言微笑说道:“‘北海三奇’中的‘钓天翁’翁拓,和‘瓢媪’陶瑜,业已贵为‘巫山供奉’,只有我这‘落拓书生’,不识抬举,仍在江湖落拓!” 淡淡数语,业已表明了与“巫山派”互相敌对的侠义立场。 龙不潜这时已把凌乱衣衫,整理停当,走下尸台,向魏立言问道:“魏前辈……” 魏立言摇手笑道:“老弟改个称呼好么?我最不喜欢听这老气横秋的‘前辈’二字!” 龙不潜虽知这等武林奇人,性情均极怪异,仍自抱拳说道:“江湖辈份攸关,晚辈不敢僭越!” 魏立言笑道:“这样好了,我昔年曾与令师冷大先生,有数面之缘,索性附骥龙门,叨光一些,你叫我‘师叔’如何?” 龙不潜立即改口说道:“魏师叔,我涂琬姊姊,如今究在何处?” 魏立言含笑答道:“她在‘大洪山’的‘七星谷’内。” 龙不潜道:“在‘大洪山’的‘七星谷’内则甚?莫非她又与甚么武林凶邪,订了约会?” 魏立言摇头笑道:“不是与武林人定约,是她要设法生擒‘七星谷”内的一条‘七星怪蛇’,如今正在即将成功的紧要关头,不便中途罢手!” 龙不潜闻言之下,剑眉双皱,从脸上流露出不悦神色!他是觉得涂琬不应把一条蛇儿,看得比自己还重,以致误了“十日之约”,使自己遭遇凶险,作出荒唐之事! 魏立言看出他神色不悦,也猜出他的不悦之故,遂含笑叫道:“龙贤侄,你莫要怪你涂琬姊姊,爽约不来,你知不知道她何以必欲生擒那条‘七星怪蛇’之故?” 龙不潜因正心中有气,便噘着嘴儿说道:“最多是蛇身有宝,她起了贪得之念……” 话方至此,魏立言便摇头接口说道:“鱼玄机说得好:‘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涂琬是重义轻利,顶天立地的巾帼奇英,龙贤侄这‘贪得’二字,未免对她过份侮辱了吧?” 龙不潜话才出唇,亦已发现说得太重,不禁赧然一笑向魏立言问道:“魏师叔快请明言,我涂琬姊姊为何把一条‘七星怪蛇’,看得这样重法?” 魏立言道:“她是为她师傅,因为只有生擒这种罕世难见的‘七星怪蛇’,再配合其他灵药,方可治愈她师傅的多年痼疾!” 龙不潜听了这种原因,心中方始释然,目注魏立言道:“魏师叔,我涂琬姊姊的师傅,是那一位?又得了甚么……” 魏立言不等龙不潜话完,便讶然叫道:“奇怪,龙贤侄与涂姑娘业已两情相洽,难道还不知道她的师门来历么?” 龙不潜苦笑道:“小侄当然问过,但琬姊姊却不肯说出,尚请魏师叔明白见示!” 魏立言笑道:“你是‘乾坤一笔’冷大先生的衣钵传人,总该听说过‘乾坤尊一笔,天地拜双钗’吧?” 龙不潜点头说道:“知道,‘北海出三奇,南荒生八怪,乾坤尊一笔,天地拜双钗’是流传江湖,脍炙人口的四句歌谣!” 魏立言道:“你师傅昔年也有过一段情孽,你可知晓?” 龙不潜摇头答道:“小侄不知。” 魏立言含笑说道:“所谓‘情孽’,也就是‘乾坤一笔’与‘天地双钗’之间的恋爱纠纷!” 龙不潜听出兴趣,急忙问道:“魏师叔快请细说……” 魏立言摇手笑道:“我们何必在这墓穴之中久待,且等出墓后,我再详详细细地说给你听!” 龙不潜诧道:“出墓?我们不拔取这七十二具女尸头上的‘地狱金钗’了么?” 魏立言失笑道:“拔它则甚?所谓‘地狱金钗’,只是一个阴险骗局!” 龙不潜越发听得莫名其妙地,一皱双眉,向魏立言问道:“既然‘地狱金钗’,只是骗局,涂姊姊还约我来此则甚?” 魏立言道:“她如此说法,只是提高你的兴趣,其实涂琬的来此之意,是想寻找一个人儿!” 龙不潜扬眉问道:“来此找人?这墓中只有以白骨红颜,作梅花间竹般排列的七十二具女尸!” 魏立言笑道:“涂琬认为在七十二具女尸之中,可能有一具的面貌身材,和她十分相像!” 这句话,把龙不潜听得有点脸上发烧,心头直跳! 魏立言发觉他神情有异,遂向龙不潜,细看两眼,讶然问道:“龙贤侄,你莫非不相信另外有人和涂琬的面貌身材,完全相像么?” 龙不潜略一迟疑,皱眉答道:“外人不容易完全相像,莫非另外那人,和我涂琬姊姊,有甚么血统关系?” 魏立言点头说道:“涂琬是一胎孪生,有位姊姊,自幼失踪,她遂怀疑她姊姊会落在‘巫山派’内,成了‘金钗令主’的心腹之人!” 龙不潜好生惊奇说道:“这‘七十二尸’,和‘地狱金钗’,也与‘巫山派’有关系么?” 魏立言笑道:“当然有关系,这骗局便是‘金钗令主’所设,涂琬的姊姊,极可能便是派在此处的主持人!” 龙不潜道:“巫山派设此骗局,用意何在?” 魏立言从身边取出酒瓶,喝了两口酒儿,含笑说道:“那还用问,自然是为了想由此骗得真正的‘天堂金钗’!” 龙不潜恍然道:“我明白了,那根真正的‘地狱金钗’是在‘巫山派’的‘金钗令主’手内!” 魏立言颔首答道:“对了,凡属持有‘天堂金数’之人,只要起了贪念来此,而寻得故意佯制‘地狱金钗’以后,大半都会被骗,照着两钗相合的所示图形,而赶往某一地点,送死送钗,自投陷阱!” 龙不潜皱眉说道:“听说‘天堂金钗’共有一十二根,其中只有一根是真,其余均属赝品,不知那根真钗,究竟在谁手内?” 魏立言含笑道:“这正好符合了两句俗语,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龙不潜惊道:“莫非那根真的‘天堂金钗’,就在魏师叔您的身边?……” 魏立言摇头笑道:“不是,是你涂琬姊姊的师傅至宝!” 龙不潜越听越觉惊奇,瞪大了一双俊目,向魏立言问道:“魏师叔,我……我涂琬姊姊的恩师是谁?” 魏立言应声答道:“是‘金钗令主’!” 这“金钗令主”四字,着实把龙不潜听得如坠五里雾中! 魏立言看他一眼,含笑说道:“龙贤侄有点迷惑了吧!” 龙不潜细一思忖,仿佛若有所悟地,向魏立言扬声叫道:“魏师叔,我涂琬姊姊的恩师,虽然也叫‘金钗令主’,但却必然不是‘巫山派’的那位‘金钗令主’!” 魏立言点头说道:“一点不错,在当世武林之中,共有两位‘金钗令主’!” 龙不潜恍然说道:“怪不得我涂琬姊姊叫‘血钗公主’慕容娇,给那‘金钗令主’所带的一句话儿,便是‘金钗之外有金钗’——”说至此处,忽然眉头双蹙,自言自语地,沉吟说道:“不对——不对——” 魏立言问道:“什么不对?” 龙不潜道:“我涂琬姊姊,既与她姊姊一胎孪生,面貌完全一样,则‘巫山派’中的庞翼,慕容娇,秦玉树等,在见了她时,理应认错,或是有惊愕神色?” 魏立言“哦”了一声,截断龙不潜的话头,含笑说道:“这原因并不稀奇,是因涂琬的姊姊在‘巫山派’中,有双重身份!” 龙不潜诧然问道:“双重身份,此话怎讲?” 魏立言笑道:“据我所知,她在‘巫山派’中,是以‘金钗令主’义子的身份,被称的‘神威小千岁’,除了‘金钗令主’以外,谁也不知道这‘神威小千岁’,竟然是个女人。” 龙不潜越听越奇,魏立言又复笑道:“只有在此,或有其他特殊任务之时,涂琬的姊姊,才偶然露出本来面目!” 龙不潜道:“她叫甚么?涂琰,涂琳,涂……” 魏立言忙摇双手,接口笑道:“完全猜错,她叫辛人英!” 龙不潜瞠目叫道:“哪里有这样多的怪事,涂琬的姊姊,会叫辛人英么?” “听来虽怪,其实丝毫不怪,她们姊妹,既不姓涂,也不姓辛,根本不知道是姓甚么?” 龙不潜听得涂琬并非姓涂,不禁目注魏立言,连连摇头,苦笑无话。 魏立言伸手轻拍龙不潜肩头,面含微笑,缓缓说道:“贤侄不要奇怪,我一说你便明白,她姊姊是一胎孪生,但自幼就被两位‘金钗令主’,分别抱走!” 龙不潜果然触动灵机,扬眉说道:“莫非这一‘涂’,一‘辛’,是从师姓?” 魏立言点头答道:“贤侄总算从恍然之中,钻出了一个大悟,两位‘令主’,均以‘金钗’为号,却有‘天堂地狱’之别,‘涂’是‘天堂’,‘辛’是‘地狱’!” 龙不潜道:“这两位‘金钗令主’,到底叫甚么名字?” 魏立言饮了一口酒儿,缓缓说道:“涂天琴和辛九香,便是与你师父齐名当世的‘天地双钗’……”魏立言说至此处,语音微顿,目光一扫尸台,又复轩眉说道:“我们如今且搜搜尸台,看你涂琬姊姊,所猜是否正确?有没有位扮女尸的辛人英在内?” 龙不潜见他真要付诸行动,只得摇手叫道:“魏师叔不要找了,辛人英业已离去!” 魏立言诧道:“贤侄怎会知晓?——” 龙不潜指着自己适才所卧之处,红着脸儿觍颜答道:“辛人英刚才便是躺在此处,假扮女尸!” 这句答话,颇出魏立言意料之外,目中神光一闪,向龙不潜问道:“龙贤侄你适才误中邪毒,被吸元阳之事,难道竟是辛人英亲自所为?” 龙不潜愧然点头,魏立言“咦”了一声,皱眉说道:“这就怪了,辛人英虽然落身邪派,对于节操方面,颇知自爱,决非荡妇淫娃,她……她怎会在初见龙贤侄……便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龙不潜苦笑道:“小侄虽不知那女子是否辛人英,但她形貌身材与涂琬姊姊,长得毫无二致!” 魏立言叹道:“既然酷似涂琬,不是辛人英还有谁呢?这是天意……这是天意……” 龙不潜不解问道:“魏师叔为何有‘天意’之话?” 魏立言道:“根据古往今来的经验累积,孪生男女的命运,往往会大致相同,涂琬既与贤侄两情相悦,彼此倾心,她姊姊又和贤侄,结了这段露水姻缘,岂不好像冥冥之中,真有天意么?” “露水姻缘”四字,又把龙不潜听得万分惭愧地,赧然说道:“魏师叔,我们是……是否出墓再说?” 魏立言点了点头,又取了一粒丹药,喂给龙不潜服下。 龙不潜知道自己真元被吸,亏损太多,遂不敢倔强,乖乖服药,正略加调息行功。 魏立言替他略诊脉象,点头说道:“好了,我们离开此处,一面为贤侄设法补充消耗,恢复功力,一面把有关往事,对你详细叙述。” 龙不潜苦笑道:“小侄的这种损耗,恐……恐怕不……不是短时间内,所能弥补,偏偏我又与‘巫山派’定了年底之约,委实令人……” 魏立言不等龙不潜的话说完,便即微微一笑,向他安慰说道:“贤侄不要着急,你那位涂琬姊姊,着实灵心慧思,高明无比,等到‘血灵鸡’传书归来,她定有特别办法!” 龙不潜赧然说道:“魏师叔也真是,怎么把这种事儿,告知我涂琬姊姊?” 魏立言笑道:“常言道:‘丑妇难免要见公婆’,何况这件事儿,又是由你涂琬姊姊,因事失约而起,索性坦诚相告,她不单不会吃醋,还会引咎自责地,对你加深爱意!” 对于魏立言的这种解释,龙不潜委实听得有点啼笑皆非,只好移转话头说道:“我们已要等‘血灵鸡’回来,便还是不能离开此地!” 魏立言微笑说道:“血灵鸡飞行极速,来去如电,它最多在黄昏时分,便可回转,我们就在‘幽灵峰’上,等它便了!” 龙不潜想起自己这次荒唐一梦,被吸真元之事,多半是先受了那灰衣人的烟暗算所致,遂向魏立言问道:“魏师叔,你久走江湖,见多识广,可知道有个巨颅矮身,生性十分阴恶的灰衫人么?” 魏立言皱眉说道:“巨颅矮身生性阴险……” 自语至此,目光一亮,忽然看着龙不潜,向他扬眉问道:“此人是否长了一双绿豆般的龟形小眼,与他的巨大头颅,极不相配?” 龙不潜回忆那灰衣人确实双目奇小,遂连连点头,咬牙问道:“一点不错,此人是谁?” 魏立言笑道:“这是住在‘邛崃山’中的一个凶邪,姓袁名益,号称‘大头龟’,精于各种迷香暗器,平素为人,确实阴险异常,贤侄突然提起此人则甚?” 龙不潜恨声道:“这厮把我害得苦了,我非要找着‘大头龟’袁益,将其碎尸万段不可!” 魏立言诧道:“龙贤侄,此话怎讲,袁益是怎样害你?” 龙不潜遂把袁益来此寻找“地狱金钗”,并用甚么“山水两分仪”,对自己发动暗算等事,向魏立言说了一遍。 刚刚把话说完,突又想起自己在初见袁益时,为了遮掩本相,曾戴上人皮面具,又对魏立言叫了一声,含笑说道:“魏师叔,小侄忘了在脸上戴了面具,如今且仍以本来面目,和魏师叔相见!” 魏立言向他盯了一眼,似乎十分惊诧地,“咦”了一声道:“我竟老眼昏花了么?怎么看不出贤侄是戴了人皮面具呢?” 龙不潜闻言,伸手往脸上一摸不禁也自怔住! 原来他在初会“大头龟”袁益之时,确曾戴了副人皮面具,但如今这副面具,却已不翼而飞! 龙不潜略一寻思,知道定是在自己神智昏迷之际,被人识破化装,揭去面具。 换句话说,这揭去自己面具之人,也必然就是曾与自己凤倒鸳颠,魂消真个的辛人英。 魏立言发现他俊脸通红,面含愧色,也不再深问,两人相偕走出墓穴古洞。 出洞,是“幽灵洞”,再走上“幽灵涧”,便到了“幽灵峰”脚! 龙不潜到了“幽灵峰”脚,便向魏立言,一抱双拳,恭身叫道:“魏师叔,请你注意那只‘血灵鸡’何时传来好么?小侄想趁此机会,作上一遍功夫,或许可使魏师叔所赐服的两粒‘纯阳丹’,加强发挥灵效!” 魏立言连连点头,指着峰脚下的一个洁净洞穴,含笑说道:“贤侄且在这洞内行功便了,我在洞外散步,只要‘血灵鸡’飞来,就算我看不见它,它也看得见我!” 龙不潜转身进洞,盘膝端坐,用起玄门吐纳功夫,渐渐神与天会。 魏立言则既恐与“血灵鸡”错过,又不欲对龙不潜惊扰,遂走出洞外,在附近之处,观欣山景,来回蹀踱。 约莫过了顿饭光阴之后,魏立言突然站定脚步,心中暗吃一惊! 因为他听出有位极高明的武林人物,到了自己身后约五六丈处。 魏立言暗提真气,备防对万暗算,并立即电疾回身,注目看去。 在距离魏立言身后,五丈来远之处,果然站着一位身材矮胖,须发如银的渔装老叟。 那老叟一见魏立言斜过身形,便笑呵呵地,轩眉叫道:“魏兄一向可好,想不到我们竟在此处遇上,真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魏立言认识这身材矮胖的白发渔装老叟,就是与自己齐名,“北海三奇”中的“钓天翁”翁拓,遂淡然一笑,冷冷说道:“小弟青衫一袭,落拓江湖,怎能与翁兄的得意名利相比?” 翁拓哈哈一笑,目内精光微闪,盯在魏立言的脸上,缓缓问道:“魏兄最后的‘得意名利’一语,好似对我有讽刺之意?” 魏立言摇头道:“不是讥讽,我是就事论事,翁兄如今业已贵为‘巫山派’供奉,不再是‘北海渔翁’身份,岂非平步青云,双收名利了么?” 翁拓笑道:“魏兄,你对‘巫山派’供奉一职,有兴趣么?我可以负责推荐!” 魏立言摇手笑道:“小弟闲云野鹤,生性落拓,不惯羁绊,只好多谢翁兄提拔之意的了!” 翁拓微笑说道:“‘巫山派’中的‘供奉’职位,甚为崇高,毫无羁绊可言,魏兄……” 魏立言不等翁拓话完,便双眉一挑,目闪神光地,接口说道。“就算是毫无羁绊,魏立言也不愿以昂藏七尺之躯,去伺候妇人女子!” 这两句话儿,说得太重,使那“钓天翁”翁拓脸上,忽红忽白地,似乎挂不大住? 魏立言发现对方神色不对,因顾忌龙不潜尚在行功,遂又含笑叫道:“小弟不识抬举,出言太直,还请翁兄,多多担待才好!” 翁拓哈哈一笑道:“魏兄说那里话来,对于你的清高,我只有好生敬佩,并暗自惭愧而已!” 语音至此微顿,目光电注魏立言,上下一扫,扬眉问道:“魏兄不会无故来到‘雪峰山’,你在‘幽灵洞’上,负手徘徊,难道竟想到洞下古墓之中,见识见识‘七十二尸’……” 魏立言哂然说道:“翁兄此言,又把我当作三岁孩童了,魏立言虽然不才,总还看得出所谓‘七十二尸’,以及‘地狱金钗’等无非是个骗局!” 翁拓听了魏立言这种说法,脸上神色微变,扬眉说道:“骗局,甚么骗局?” 魏立言笑道:“真正的‘地狱金钗’定在贵派‘金钗令主’辛九香的手中,她遂故意设下‘七十二尸’的骗局为饵,希望骗得身怀‘天堂金钗’之人,自投她所布罗网!” 翁拓目光微转,含笑说道:“很据江湖传言,‘天堂金钗’是在另一位‘金钗令主’涂天琴手中,我家辛令主怎会还对‘天堂金钗’起甚贪念?” 魏立言道:“事实虽然如此,但因‘真假天堂金钗’,共有一十二根之多,辛九香遂自期望涂天琴所得是假,真的‘天堂金钗’落在别人手中,她只要设法使‘天地金钗’,同落掌内,便可傲视乾坤,无敌于天地间了!” 翁拓“嘿嘿”一笑,刚待发话,魏立言目射神光,又急说道:“何况,辛九香如今开创‘巫山派’,手下有了‘两大供奉’‘三大护法’和‘三大公主’,业已羽翼渐丰,便把另一‘金钗令主’涂天琴引去,也无所惧,并可趁机一泄昔年情海旧恨!” 翁拓等他话完,冷冷叫道:“魏兄,你知道的事儿,似乎太多一点?” 魏立言道:“多知又待如何?” 翁拓怪笑道:“常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多知’二字,与‘怀璧’相同,是足以贾祸的呢!” 魏立言双眉一挑,目光冷注翁拓,嘴角微披,缓缓说道:“听翁兄之言,莫非想把小弟……” 翁拓把睑色缓和下来,连摇双手,截断魏立言的话头,含笑叫道:“魏兄千万不要误会,我怎会盼你贾祸?只是盼你邀福!” 魏立言失笑道:“青衫一袭,落拓江湖,这‘福’是怎样‘邀’法?……” 翁拓接口笑道:“简单得很,魏兄既知‘巫山派’中,有‘三大护法’,‘三大公主’,便知只有‘两大供奉’,似乎是桩缺憾?” 魏立言道:“翁兄绕着弯子说来说去,还是想劝我去伺候那辛九香么?” 翁拓点头笑道:“魏兄想想,假如我们‘北海三奇’,能够变成‘巫山派’的‘三大供奉’,岂不是一桩脍炙人口的武林佳话?” 魏立言摇头说道:“多谢翁兄,但小弟落拓闲散已惯,自分无此福禄,翁兄还是另外找上一位热衷名利之人,去凑足‘三大供奉’之数吧!” 翁拓见魏立言一再峻拒,遂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说道:“魏兄如此清高,使翁拓万分钦佩,我……我给你看件东西!”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把手儿伸入襟内,似在摸索物件。 第八章 鸳鸯同命劫同临 “大洪山”中“七星谷”之得名,是由于谷口有七方巨石,也不知是出于天然?抑或出于人为地,排列为“北斗七星”形状。 谷中景色优美,尤其各种洞穴,玲珑剔透,多半互相通连,本是游览胜地! 但近二三年来,远近游人,到了“大洪山”中,都对这“七星谷”,裹足不前。 原因在于这条景色幽美的山谷之内,突然出现各种人兽骸骨。 在古代,骸骨往往和鬼怪有牵连关系,何况这些人兽骸骨,越来越多,竟告满谷都尽是。 于是,游人们渐生戒心,相互裹足,即令有些胆大之人,入谷探险,也均只进不出,变作了谷中骸骨。 这天,“七星谷”外,来了位风姿美秀的绝代佳人。 这绝代佳人,便是涂琬,龙不潜的心头爱侣,梦里情人。 涂琬走到“七星谷”口,对几具人兽骸骨,细一检查,回头扬眉叫道:“魏师叔,快来,我们所作猜测,不会错了,这一下,我师傅的多年痼疾,可有了复原之望!” 岩石后面,转出了神态飘逸的“落拓书生”魏立言,含笑说道:“贤侄女如此肯定,必然是找到甚么有力证据?” 涂琬笑笑道:“当然是有力证据,魏师叔请来看看这些人兽遗骸的脑骨位部!” 原来,无论是人是兽在谷口遗尸的脑骨部位,都有形若“北斗七星”的七个小小黑点。 魏立言走近一看,口中啧啧称奇,点头微笑说道:“果然是‘七星怪蛇’的所啮特征,看来你师傅的‘幽居之厄’,是有希望摆脱的了!” 涂琬娇笑说道:“其他药物,早已齐备,只要捉到这条‘七星怪蛇’,我师傅便可立愈痼疾,恢复行动……” 说至此处,目注魏立言道:“魏师叔,今天是什么日子?” 魏立言道:“今天是八月廿二,贤侄女突然问此则甚?” 涂琬“哎呀”一声,皱眉说道:“这‘七星怪蛇’于每月的初七,十七,二十七等三天的子正时,毒性最轻,倘若打算生擒,非把握这三个机会不可!” 魏立言颔首赞道:“贤侄女博学多才,竟对这‘七星怪蛇’的天生弱点,知道得这样的清楚!” 涂琬笑道:“我走遍天涯海角,便在找这蛇儿,自然对于它的弱点,有所研究,并早就作了各种擒蛇准备……”语音略顿,敛去笑容,又自愁眉说道:“但今才八月廿二,还要再等五天,方是二十七呢……” 魏立言接口笑道:“你师傅痼疾多年,已有脱困之望,怎么贤侄女连区区五日光阴,都有点等不及呢?” 涂琬说道:“不是等不及,是另外有约会。” 魏立言道:“这约会很紧急么?” 涂琬相当倜傥大方,把与龙不潜结识经过,向魏立言叙述一遍之后,秀眉双蹙,苦笑又道:“魏师叔请想,我和他是八月十八分手,所作十日之约,连头尾算来,也应在廿八之前,赶到‘雪峰山幽灵涧’下才对……” 魏立言笑道:“这事并不难以解决,贤侄女先去‘雪峰山幽灵涧’下践约,然后与龙老弟双双来此,于下月初七擒蛇……” 涂琬不等魏立言话完,便自连摇螓首,接口正色道:“不行,我走遍各地灵山奥境,好容易才寻着这么一条‘七星怪蛇’,若不把握机会,立即下手,万一出了差错……” 魏立言微笑接道:“这七星怪蛇何等厉害,怎会如此凑巧地,在区区十日间,便出差错意外?” 涂琬苦笑道:“天下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侄女对我师傅,衔恩太重,我不敢不为她老人家把握这渴盼多年的难得机会!” 魏立言啧啧赞道:“贤侄女轻于私情,重于师恩,真是胸襟磊落的女中英杰!” 涂琬微微一笑,玉脸上梨涡双现地,向魏立言嫣然说道:“师恩固重若泰山,然诺也不宜轻视,侄女是想……” 魏立言听得诧然问道:“贤侄女怎样两全?难道你有分身之术?” 涂琬笑而不答,轻折柳腰,何魏立言深深行了一礼。 魏立言道:“贤侄女这是作甚?好端端的礼下于我,必有所求?” 涂琬满面娇笑,点头答道:“魏师叔猜得对了,侄女是想请你帮助我全诺守信!” 魏立言恍然说道:“我明白了,莫非你要我代你跑一遭‘雪峰山幽灵涧’,把你在此擒蛇,不能准时践约之事,告知龙不潜么?” 涂琬陪笑道:“魏师叔明见无差,但不知你老人家,肯不肯帮侄女这个忙呢?” 魏立言目注涂琬,扬眉问道:“贤侄女在此擒那‘七星怪蛇’之际,不要助手么?” 涂琬摇头笑道:“各种擒蛇用物,早已备齐,均在侄女囊中,我只要等待时机,便可得手,用不着师叔帮助的了!” 魏立言听她这样说法,遂点头笑道:“好吧,我替你跑一遭‘雪峰山’……” 涂琬见魏立言已答应,遂把那只“血灵鸡”取出递过,含笑说道:“魏师叔把这‘血灵鸡’带去,万一有什么事儿,也可立即通音讯!” 魏立言讶道:“这只灵鸡,专克各种奇毒蛇虫,贤侄女难道不要它帮你……” 涂婉笑道:“我要的是活的‘七星怪蛇’,不要死蛇,故而纵然留它在此,也只有空自嘴馋,而英雄无用武之地!” 魏立言听涂琬这样说法,遂把“血灵鸡”接过,点头笑道:“贤侄女这样说法,我便前往‘雪峰山’了,你在此要一切多加谨慎!” 涂琬娇笑道:“魏师叔放心,侄女擒那条‘七星怪蛇’之后,便立即赶去‘雪峰山’,和你老人家,及龙不潜师弟相会。” 魏立言道:“龙不潜大概还不知道他和你之间,相当复杂的师门关系。” 涂琬笑道:“我还来不及对他细说,魏师叔索性再劳动一番口舌,告诉他吧,你以第三者的身份,说起来也比较方便一点!” 计议既定,魏立言便向涂琬告别,大袖飘飘地,离开这“七星谷”口。 涂琬恭送魏立言去后,抬头一看天时,知道正是“七星怪蛇”的活跃时间,便施展绝顶轻功,先扳登峭拔峰壁,在十来丈高以上,悄悄进入“七星谷”内。 她知道这条怪蛇,毒性太重,存有相当戒心,不单未从谷口进入,连寄身这高山壁之上,也随时注意前后左右,有无洞穴突石,以防那条怪蛇,突从自己的左近出现! 一进谷口,涂婉不禁一怔! 因为除了谷中堆了不少新死陈死的人兽骸骨以外,一切草树苔藓,均苍翠欲滴,景色委实绝美! 涂琬原本以为谷中已出了罕有怪蛇,一切草树苔藓,多半萎黄枯死,谁知眼前所见,竟与心中所想,恰好相反。 她怔了一怔之后,凛然发觉这条“七星怪蛇”,确实太以厉害! 因草树苔藓,若是萎黄,容易使人一见之下,立生戒心,如今,除了满谷骸骨以外,一切如常,这种无形之毒,自比有形之毒,格外来得厉害,和难于加以防范! 涂琬绝不恃技自傲,索性取出一粒丹丸,含在口内,然后再无声息地,双掌紧拊石壁,向前缓缓移动。 谁知进谷已有廿四五丈,却未发现半丝情况,与那“七星怪蛇”有关。 涂琬正在聚精会神,打量四外之际,突然听得“七星谷”口以外,又起了脚步声息。 起初,她以为是魏立言转回,便想出声阻止,叫他不要入谷。 但话儿尚未出口,又听出足音杂沓,来的不是一个,竟是二人。 涂琬遂中止发话,想先看看来人是善是恶,再作计较! 寻常人物,业已对这“七星谷”视如鬼域,裹足不前,来人不仅必是武林人物,并多半也和自己一样,是对“七星怪蛇”存有觊觎之念! 凭自己眼力,不难在略一观察之下,便看出来人身份,和是善是恶? 若是善人?便出声阻止,说明蛇毒厉害,劝他们不要平白送命!若是恶人?便不去理他,使其自遭报应,并可藉此略窥“七星怪蛇”动态,为五日后的擒蛇之举,作一准备! 涂琬的心中之念,刚刚打定,有两条人影,业已走进了“七星谷”口。 那是一个黑衣中年人,和一个貌相相当凶恶的壮年花子。涂琬不认识那黑衣中年人,却认得那壮年花子,是“湘潭恶丐”毛天拔。 她久闻这毛天拔不单作恶多端,异常凶狠,并犯有淫行,遂知与他同行的黑衣人,定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二人走近谷口,那黑衣中年人,便向毛天拔哈哈笑道:“毛老弟,你当真自信有擒蛇之力么?倘若功成,慕容公主定必对你另眼相看,说不定可以作她入幕之宾的了!” 涂琬听了“慕容公主”四字,不禁心中一动,暗自忖道:“所谓‘慕容公主’,定是指那‘血钗公主’慕容娇,想不到这黑衣中年人,与‘湘潭恶丐’毛天拔,竟也是‘巫山派’中人物,或与‘巫山派’同流合污。” 这时,那位“湘潭恶丐”毛天拔,颇为得意地,大笑说道:“朱兄,你难道不知‘叫化子弄蛇’是独门绝技,何况小弟对于此道,更有特长……” 语音未了,用鼻连嗅几嗅,指着丈许以外,山壁脚下的一个石洞,向那个朱姓黑衣人,扬眉叫道:“朱兄,我已嗅出那条蛇儿,正是藏在这个山洞之内!” 朱姓黑衣人“哦”了一声,向那“湘潭恶丐”毛天拔含笑说道:“毛老弟,愚兄久闻有些擒蛇专家,不单可以闻味知蛇,并还可以知道洞中之蛇,有多少数量,是甚么种类?” 毛天拔笑道:“这种技术,不算甚么,只要精于制蛇手段之人,大半都会。” 朱姓黑衣人道:“毛老弟既有此技能,不知嗅出这洞内所藏的,是条甚么蛇呢?” 毛天拔道:“刚才在‘七星谷’口,小弟不是向朱兄指出了么,那些人兽尸骸的脑骨部位,全现出‘七星’黑点,便是被‘七星怪蛇’啮毙的特有征象!” 朱姓黑衣人含笑说道:“那些人兽,虽然被‘七星怪蛇’啮毙,但这山洞以内,或许藏的是条别的蛇儿?” 毛天拔摇手笑道:“朱兄说外行话了,这种‘七星怪蛇’,又称为‘百里蛇王’,只要在某处出现一条,其周围百里之内,便别无任何蛇迹!” 朱姓黑衣人道:“怎会别无任何蛇迹的呢?是不是都被这‘七星怪蛇’吓跑?” 毛天拔笑道:“不是吓跑,是一齐被这‘七星怪蛇’,吃得干干净净!” 朱姓黑衣人“咦”了一声,目注毛天拔,扬眉问道:“我记得毛老弟对我说过,这种‘七星怪蛇’,轻易决不离开所居之处……” 毛天拔接口笑道:“它不必离开此处,可以散布一种特殊气味,使百里之内的各种蛇儿,都心甘情愿地,赶到这‘七星谷’来送死!”说至此处,向那朱姓黑衣人笑道:“朱兄不必怀疑,我且叫那条‘七星怪蛇’出洞来给你看看!” 朱姓黑衣人道:“这条罕见毒蛇,是山谷野生,未经老弟豢养调教,它准能听你话么?” 毛天拔道:“不听话也不行,我有件东西,只消掷入洞中,便可把它逼将出来!” 话完,取出一粒龙眼大小的黑色药丸,托在手掌之上。 朱姓黑衣人诧然问道:“这粒小小药丸,是何物所制?竟有驱蛇出洞的特殊威力?”毛天拔含笑说道:“这是用陈年菸精所制,无论何等蛇虫,均最怕这种气味!但小弟在掷丸入洞之前,还要先作一点准备!” 语音顿处,先取出青色手套戴上,然后递给朱姓黑衣人一粒白色丹药,含笑说道:“小弟要把这粒‘菸精丸’掷入洞中去了,朱兄将丹药含在口中,并退后丈许,以防蛇毒太重,或有不测?” 朱姓黑衣人见毛天拔神色十分郑重,遂不敢怠慢,如言含药后退。 毛天拔目注洞口,手腕略扬,那粒药丸便变成一线黑光,飞投洞内。 他投药以后,也纵身后退,仍与朱姓黑衣人,并立一处,怪笑叫道:“朱兄请看,不消半盏茶时,那条‘七星怪蛇’,便将逃出洞来,难过得不停翻滚,那时,我便仗这双‘蛟皮手套’,便可下手擒蛇的了!” 朱姓黑衣人连连点头,目光异常关切地,注视那壁下洞口。 不单他们关切,连作壁上观的涂琬,也异常关切。 因为这“湘潭恶丐”毛天拔,说得太以头头是道,仿佛把那条厉害,极难捕捉的“七星怪蛇”,可以手到擒来! 涂琬为了替她恩师涂天琴疗治痼疾,寻找此蛇已久,闻言之下,怎不担心会被毛天拔捷足先得,把蛇擒走。 由于此故,涂琬几乎想出手破坏这位“湘潭恶丐”的擒蛇之举! 但转念一想,自己到处求教,经几位绝世高人指点,并赐应用药物,方觉有望生擒“七星怪蛇”,毛天拔能有多大神通,竟充满自信地,说得如此活灵活现! 涂琬起了疑心,遂不出手加以破坏,暂时仍作旁观。 毛天拔若是失败便罢,万一他若得手,自己索性检个现成便宜,岂不来得省事? 涂琬的主意打定,距离毛天拔投药入洞,约莫已有一盏热茶时分。 那朱姓黑衣人,目光中略带疑惑地,侧头向毛天拔道:“毛老弟,你不是说不消半盏茶时,蛇便自行出洞的么?如今已有一盏茶时分,怎的洞内仍无丝毫动静?” 毛天拔脸上一红,“咦”了一声,目注洞中,皱眉说道:“大概是这条‘七星怪蛇’,气候太深,一粒‘菸精丸’的力量,仍嫌略略不够!” 朱姓黑衣人道:“一粒不够,老弟何不再加一粒?” 毛天拔苦笑道:“我一共只有两粒‘菸精丸’,另外一粒,必须留作防身之用,使任何奇毒蛇虫闻味远避,不敢对我近身袭击!” 朱姓黑衣人失笑道:“毛老弟怎么这样死心眼呢?如今是擒蛇第一,只要能擒住‘七星怪蛇’,大功便成,还须防身则甚?你不是说这‘七星怪蛇’左近百里之内,业已别无任何蛇虫踪迹了么?” 毛天拔吃他拿话问住,只得又取出一粒“菸精丸”,投入山洞。 又是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 第一次投药,如石沉大海。 第二次投药,如大海沉石。 朱姓黑衣人忍不住“哈哈”一笑,目注毛天拔,神色揶揄地,扬眉叫道:“毛老弟,你大概嗅错了吧?据我看来,这洞中根本就没有蛇儿!” 毛天拔脸上委实挂不住地,暗把钢牙一挫,剔眉说道:“我不信我的鼻子竟会失灵?且冒个险儿,进洞看看!”语音甫落,身形一闪,便向那山壁脚下的深黑洞穴之中纵去! 朱姓黑衣人本来似想随同毛天拔行动,但于一转凶睛之后,又自止住脚步。 片刻之后,毛天拔自洞中走出。 他不是空手走出,是拖出了一条长约一丈二三的已死红鳞巨蟒。 朱姓黑衣人目光一注,诧然问道:“这条‘红鳞蟒’儿,相当毒重,它是怎么死的,竟全身软搭搭的,好似骨肉已将腐尽,只剩下一层蟒皮,毛老弟还不惮弄脏手儿地,把它拖出洞来则甚?” 毛天拔道:“一来我要请它作证,这条蟒儿是死于‘七星怪蛇’之口,足见我嗅觉无虚,怪蛇不久前还在洞中,只不过如今业告离洞他去而已!” 朱姓黑衣人指着“红鳞蟒”遗尸,向毛天拔皱眉问道:“毛老弟怎知是死于……” 毛天拔不等他再往下问,便自截断朱姓黑衣人的话头,说道:“朱兄,请你先细心看看,这条‘红鳞毒蟒’的全身上下,是否毫无伤痕?” 朱姓黑衣人注目细看以后,点了点头。 毛天拔道:“那‘七星怪蛇’的杀蛇之法,从无二致,它是先以本身异味,诱对方馋涎欲滴地,大张嘴儿,然后闪电似的,窜入对方腹中,慢慢啮尽血肉,再由口内游出!” 涂琬听得暗暗点头,因为毛天拔这种说法,也与她所知相合。 朱姓黑衣人想起毛天拔适才之言,遂又向他扬眉问道:“毛老弟方才说你拖蟒出洞之故,是为了‘一来求证’,但不知‘二来’又是甚么?” 毛天拔笑道:“朱兄身边缅刀,是否宝物?” 朱姓黑衣人道:“这柄刀儿,是缅中上品,虽非‘干将’‘莫邪’等前古神物之比,但若以之断金洞石,到也无坚不摧!” 毛天拔指着地上的“红鳞蟒”尸,向朱姓黑衣人含笑说道:“朱兄请执缅刀,凝足真力,对这红鳞蟒遗尸,猛劈一下!” 朱姓黑衣人点头探臂,刀光立闪! “克察”一声,地下青石被缅刀余锋所及,扫碎不少,但那“红鳞蟒”尸,却丝毫无损伤。 朱姓黑衣人愕然失惊,毛天拔却“哈哈”一笑,轩眉叫道:“朱兄明白了么?二来,这条‘红鳞蟒’尸,也是罕世之物,用它皮鳞,制成软甲,穿在衣内,便是武林异宝,足以抗拒任何宝刀宝剑,以及恶毒暗器,雄浑掌力!” 朱姓黑衣人连连点头,毛天拔又取出一瓶绿色药粉,极其均匀地,弹在蟒尸之上。 然后又向朱姓黑衣人借过缅刀,循着蟒头鳞缝间的一条白色细纹,慢慢割下蟒头,倾尽蟒腹之中的剩余血肉,并也弹些药粉入腹。 朱姓黑衣人问道:“毛老弟,你对这蟒尸弹药则甚?” 毛天拔笑道:“一来消毒,蟒腹之中曾被‘七星怪蛇’钻过,必须彻底消毒,方较稳妥,二来藉药力使蟒皮尽快干燥,收缩收缩,既便携带,异日制成软甲以后,也可倍增灵效!” 说来奇怪,就在转瞬之间,那去了蟒头,仍有丈长的“红鳞蟒”尸,业已收缩近半,只剩五六尺长。 毛天拔见壁间有溪流山泉,遂取起鳞皮,就泉水洗净,用块油布包起,悬向腰下。 朱姓黑衣人笑道:“老弟虽得了这块‘红鳞蟒’皮,但那‘七星怪蛇’,却恐难找了!” 毛天拔道:“不难,我可以循着它的气味,慢慢寻找,朱兄请随我来,但这条蛇儿,委实太以厉害,你不可自忖功力,要特别小心一点!” 说完,便边嗅便自前行,朱姓黑衣人也果然听话异常,跟在他的身后。 涂琬寄身峭壁,心中忖道:“自己还是拿定主意,暂作旁观再说,到看这‘湘潭恶丐’毛天拔找不找得着‘七星怪蛇’,到底是蛇被人擒?还是人被蛇啮?”念动之间,毛天拔已然站住脚步。 朱姓黑衣人问道:“毛老弟怎的不走?莫非又有甚发现?” 毛天拔道:“不是有了发现,是那条‘七星怪蛇’气味,至此忽断,可能是藏在壁上哪个极深洞穴以内,必须仔细研究一下!” 此处谷径甚狭,一面壁下,有两具新鲜人尸,四五具骷髅白骨,另一面壁下,则有三四个黑暗暗的大小不一洞穴。 毛天拔认为“七星怪蛇”是在某一洞穴的极深之处,遂站在谷径中央,皱眉细思对策! 他们二人,尚自毫无警觉,但涂琬却已知道这两个武林凶邪,业将死星照命! 这不是涂琬会算,这是她站得高,看得广,目光可以笼罩一切。 第九章 灵禽护主钗护命 魏立言自然微皱双眉,诧声问故,公冶陀苦笑一声,缓缓说道:“辛人英所卧尸台之上,定是曾有蛇儿交媾,遗有污秽,辛人英不慎以下,先沾染了这种奇淫之物,然后又被哪个荡妇淫娃,把她误认男子,施以强烈春药,才弄成灵智昏迷的不可收拾地步……” 魏立言道:“这是辛人英贞淫忽易的变性原因,却与龙贤弟的生命安危,有何关系?” 公冶陀道:“那蛇精遗毒,如今已移藏龙贤侄体内,征象极为细微,除非先知事实,加以特别注意,才可诊出。若是无此发现,贸然用药为龙贤侄补益真元,反而作用相反会把他送入枉死城内!” 魏立言“哎呀”一声,听得眉头深皱地,向公冶陀失声叫道:“公冶兄,小弟于发现龙贤侄几乎虚脱之际,曾喂服过培元固本灵丹,这……这……这可怎……怎么好呢?” 公冶陀见魏立言满面愧色,相当情急,遂向他摇手说道:“魏兄,不必着急,天下事往往无意中配合得巧妙之极,你喂龙贤侄服食培元灵药之举,如今虽增加了我的麻烦,但当时却也使龙贤侄勉维现状,不曾立即萎竭而死!” 龙不潜也在一旁,向魏立言赧然说道:“魏师叔,公冶师叔说得极是,当时你若不赐服灵丹,又怎么使小侄到达此间,接受公冶师叔的回春妙手,加以疗治?” 魏立言听了他们的这样说法,方心中稍宽,目注公冶陀道:“公冶兄,你如今业已洞察内情,却打算怎样为龙贤侄开方下药?” 公冶陀道:“如今须先使龙贤侄泻尽蛇精毒质,然后再加调治补益。” 魏立言蹙眉问道:“这样一来,龙贤侄的体质方面,不是将越发斵损么?” 公冶陀点头答道:“魏兄话虽不错,但事实已须如此,并应争取时间,龙贤侄请服药吧。” 说完,便取出三粒梧桐子大的白色丹丸,命龙不潜立即服下。 龙不潜如言服药,略过片刻,便觉腹内雷鸣,眉头深蹙。 公冶陀笑道:“药力已经行开了么?贤侄可去那边方便,把体内余毒,排清之后,我再用新采得的一本灵药,为你补益亏耗!” 龙不潜确已腹痛难忍,遂走到一方巨石之后,大泻特泻。 魏立言见龙不潜业已走开,压低语音,对公冶陀问道:“公冶兄,涂琬当真是中了‘地狱金钗’奇毒么?” 公冶陀正色答道:“当然不假,魏兄怎么竟对小弟的这点医道,怀疑起来?” 魏立言道:“我不是怀疑公冶兄的医道,只是诧异事情,怎会如此凑巧?难道涂琬竟遇上‘巫山派’的‘金钗令主’辛九香了么?” 公冶陀叹道:“天下巧事太多,涂琬多半是遇上辛九香,否则,她那一身功力,比你我都高,又怎会轻易被人所伤,何况那‘地狱金钗’是辛九香,爱如性命之物,定是随身佩戴——可惜……” 魏立言道:“可惜甚么?公冶兄怎不说将下去?” 公冶陀看了涂琬一眼,苦笑说道:“可惜的是涂婉拚命寻来,才一与我相遇,心神微懈,气力便竭,立即晕死过去以致连丝毫内情,无法探询。” 魏立言回头一看,见龙不潜仍在远处石后大泻,遂又低声问道:“公冶兄认为‘血灵鸡’昆仑取钗一事,能有几成把握?” 公冶陀道:“涂天琴对于涂琬,爱如己女,只要知她有难,定会将‘天堂金钗’,交‘血灵鸡’衔来,但路途太远,途中又不知有无阻碍,‘血灵鸡’是否能于三日之内赶返,就说不定了!” 魏立言凄然说道:“龙贤侄与涂琬虽然相识不久,却情意极深,她如有三长二短,等于是两株武林奇葩,一齐毁却!公冶兄,你务必……” 公冶陀连连点头地,截断魏立言所说,一轩双眉,悄然叫道:“魏兄不必叮咛,我知道这件事儿,关系太大,和他们双方师长,又有极深厚的渊源,怎会不尽全力?不过‘地狱金钗’之毒,非比寻常,若不取得‘天堂金钗’,我也只有束手徒叹‘巧妇难为无米炊’了!” 说至此处,目注魏立言,诧然问道:“魏兄,你和龙贤侄,既非与涂琬同行,怎会又是先后脚地,都到衡山找我?” 魏立言遂把龙不潜古墓赴约,涂琬幽谷擒蛇之事,约略说了一遍。 公冶陀听得目光一闪,扬眉问道:“涂琬居然寻着罕世难睹的‘七星怪蛇’了么?不知她可曾把蛇擒到?” 魏立言摇头答道:“已否如愿,我也不知,少时搜搜她的身边,便知分晓?……” 语音至此略顿,仿佛想起公冶陀适才有言外之意地,向他急急问道:“公冶兄,你方才闻得涂琬寻得‘七星怪蛇’之讯,面有喜色,莫非此蛇能够治疗她所中的‘地狱金钗’奇毒?” 公冶陀道:“疗毒虽办不到,保命却极有效……” 魏立言闻言大喜,不等公冶陀说完,便即接口笑道:“既然如此,我们立即在她身边搜搜……” 公冶陀摇手说道:“不必,就算那条‘七星怪蛇’业已被她擒在身边,我不到最后关头,也决不动用!” 魏立言讶道:“公冶兄这是……” 公冶陀道:“一来,涂琬若服‘蛇丹’,虽可保命十年,但一身上乘功力,却将完全废却!” 魏立言听得眉头一蹙。 公冶陀又道:“二来,‘七星怪蛇’罕世难寻,涂琬找遍天涯,好容易才得发现,若是就此用掉,她师傅的缠身痼疾,便永无康复之望了!” 魏立言听完叹道:“公冶兄之意,是要等第三日上,‘血灵鸡’无法赶返之际,再打‘七星怪蛇’主意?” 公冶陀颔首道:“到了那时,权衡轻重之下,只得如此,无法两全,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位绝代侠女就此香消玉殒!” 这时,龙不潜已从石后现身,缓步走来,但足下飘浮,好似十分虚弱! 公冶陀向他看了两眼,等龙不潜走到近前,方含笑问道:“龙贤侄,你是否泻下一种淡绿色,奇臭无比的冻状之物?” 龙不潜点头答道:“一点不错,那东西委实奇臭难闻,小侄泻时,腹中甚觉疼痛,泻后又四肢乏力,仿佛恢复了昔日那……那种虚弱现象!” 公冶陀笑道:“这样才算把余毒去净,再加调理便可慢慢复原,贤侄先服下两粒丹丸,一旁行功静坐,我再为你煎点新采灵药,以便收功更速。” 龙不潜服下公冶陀所赐的两粒丹丸,目光略瞥涂琬,扬眉叫道:“公冶师叔,你老人家新采得的,是甚么灵药?能……能不能用它来救治我涂琬姊姊?” 公冶陀摇头笑道:“贤侄不必如此情痴,药物必须对症,才具灵效,否则,只不过是寻常草根树皮而已!总而言之,我对涂琬,必尽全力,你难道连你公冶师叔都信不过么?” 龙不潜闻言,只得俊面微红地,仍去涂琬身边静坐行功。 公冶陀的随身药囊之中,带有壶罐等物,遂取来泉水,以几味新采灵药,及囊中原备之物,置入慢慢煎熬。等到药香极浓,药汁也色如琥珀之后,公冶陀便命龙不潜乘热饮下。 龙不潜服药不久,神思慵慵,目倦思睡。 公冶陀索性点了他的“黑甜睡穴”,并替他周身按摩,使药力迅速散发,增强灵效! 魏立言一旁看得含笑说道:“公冶兄既精脉理,又谙手术,真是一位全能神医!这次,若非你巧游‘南岳’,遭此双重变故之下,真叫我不知怎么办了?” 公冶陀微笑说道:“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也就是‘福善祸淫,天道不爽’,即令小弟不在‘南岳’,或许也会有其他救星……” 魏立言诧道:“会有其他救星?公冶兄不是说除了‘天堂金钗’,别无任何……” 话方至此,远远传来几声鸟鸣。 公冶陀闻言变色,霍然起立! 魏立言见状,愕然问道:“公冶兄,你……你怎么神色如此惊惶?” 公冶陀脸色极为凝重地,目光凝住空中应声答道:“适才鸟鸣之声,好像是‘血灵鸡’所发?” 经他这么一说,魏立言确也想起适才那几声鸟鸣,有点耳熟。 故而闻言之下,耸然失惊地,看着公冶陀,皱眉问道:“‘天堂金钗令主’涂天琴,既有痼疾在身,无法行动,‘血灵鸡’便不可能与她在中途巧遇,它……它为何不去‘昆仑’,中途折转?” 这时,又有几声鸟鸣传来,并挟杂着一两声洪厉怪啸! 公冶陀并未回答魏立言所问,与他研究“血灵鸡”中途折转原因,只是倾耳聆听那鸟鸣之声,面上神色,越来越觉沉重! 魏立言恍然说道:“我到忘了公冶兄懂得禽言兽语,你在倾耳聆德之下,大概业已知道了‘血灵鸡’何以不去‘昆仑’之故?” 公冶陀双眉挑处,长叹一声说道:“大事不好,‘血灵鸡’是受了恶鸟截击,带伤而回……” 说至此处,“咦”了一声,诧然又道:“此鸟生具异禀,专克各种奇毒蛇虫,身法灵巧,厉害无比,却又有甚么恶鸟,能够伤它,适才那声洪厉怪啸,竟有点像是……” 魏立言听说“血灵鸡”受伤折回,不禁大为涂琬愁急地,皱眉接道:“天下之大,何奇不有,公冶兄不必研究那是甚么恶鸟,赶快准备暗器,它若追赶‘血灵鸡’前来,我们便把它除掉!” 公冶陀苦笑道:“小弟平素与江湖人物,甚少争斗,身边几乎从来不带暗器,只有几根行医特备的巨型‘度穴金针’勉强可以一用!” 话完,便从药囊中取出十来根长约三寸的“度穴金针”持在手上。 就在这说话之间,“血灵鸡”的鸣声益急,并已到了深壑上空。 那发出洪厉怪啸的恶鸟,也听出是尾随不舍,穷追而至! 公冶陀顿足叹道:“糟透,糟透,‘血灵鸡’受伤不轻,怎可再飞‘昆仑’?涂琬,唉,难道这……这是天……” 话犹未毕,一条血影,业已从壑口上空,垂天而降! 魏立言知是“血灵鸡”,又听说它受伤不轻,赶紧一伸双手,把它接在怀内。 果然,“血灵鸡”身上,已有不少伤处,尤其是左翼伤得极重,显然是拚命飞回,一到魏立言怀内,便萎顿不堪,几乎力竭! 跟着,一团黑影,带着锐啸劲风,也从壑上空,疾降而落! 公冶陀恨极这只恶鸟,厉喝一声,双手齐扬,十来线金光,电射而出! 等到金光出手,黑影飞近,才看出这只恶鸟,是何形相? 这是一只似鹫非鹫,似鹤非鹤,蛇颈尖啄的奇形巨鸟,一身短毛,劲若钢针,色泽青紫相间,难看已极,但头顶???系全秃成白,在蛇颈咽喉部位,也有一条三叉白色纹路。 眼看那十来根“度穴金针”完全打中怪鸟的胸腹要害,怪鸟却毫不在乎地只发出一声厉啸,金针便纷纷震落! 怪鸟略略一顿,依然疾降,利爪如钩地,觑准公冶陀扑来! 公冶陀勃然震怒,提足内力罡气,一翻双掌,向上击出! 两股内家罡炁所化的劲气狂飙,猛然逼来,到使那只怪鸟,不敢轻撄其锋,双翼连扇,倏地升起空中十来丈左右! 魏立言乘着怪鸟一退,忙向公冶陀叫道:“公冶兄,我来对付这只怪鸟,你快替‘血灵鸡’疗伤,它受创不轻,并似力竭,亟待你立以回春妙手,加以调治!” 边自说话,边自把怀中那只业已萎顿不堪的“血灵鸡”,向公冶陀递去。 这时,那只怪鸟,又已扑落! 魏立言与公冶陀一人发出一记“劈空掌”力,又把怪鸟逐退。 公冶陀接过“血灵鸡”,向魏立言叫道:“魏兄,这只怪鸟,是苗疆特产的罕见‘蛇虬’,不仅力大无穷,皮骨如钢,爪啄并具奇毒,只有咽喉部位的小小三叉白纹,才是致命要害,魏兄小心应付,千万不可被其啄爪所伤!” 说话之时,“蛇虬”又复扑下。 魏立言得了公冶陀指教,不再发出“劈空掌”力,改用“弹指神通”弹出一缕指风,向“蛇虬”咽喉部位的三叉白纹袭去! 除了以右手弹出指风之外,魏立言左手亦扬,飞出了三点豆大绿光! “蛇虬”通灵,竟知那缕劲急指风,是攻向它致命要害,不禁右翼微扬,向左侧闪出少许。 它这种动作,不仅躲过指风,也躲过了魏立言左手所发,作“品”字形,向“蛇虬”凌空飞到的两点豆大绿光。 但绿光共有三点,“蛇虬”虽躲过中间和左边一点,却被右边一点,打个正着! 其实,“蛇虬”并不是闪不开这点绿光,它是倚仗周身皮骨如钢,除了咽喉要害,根本不怕甚么暗器袭击,遂不再作闪避,想电疾侧翼冲下,把对头活活抓死! 谁知,绿光才一打中“蛇虬”胸前,便起了“波”然一响! 这声“波”然爆响,并不甚巨,也未具甚么震山撼岳威力,把那只苗疆特产的“蛇虬”怪鸟,炸得血肉模糊! 只见那点绿光,于“波”然轻爆后,电疾展开,在“蛇虬”身外,薄薄包了一层! 虽只薄薄一层,却看得出这片绿光之中,到处都闪动着淡绿色火焰! 换句话说,就是这只“蛇虬”周身,都被一种绿色怪火所罩! 怪火一闪,羽毛立焚,袅袅青烟,从“蛇虬”全身腾起! “蛇虬”吓得惨叫连声,那里还顾得下扑伤人,赶紧振翼冲云,飞出深壑,亡魂俱冒地,带着满身绿火,不知逃往何处? 公冶陀先喂“血灵鸡”服了一粒灵丹,如今正为它用药敷治左翼根伤处。 他见“蛇虬”怪鸟一逃,目注魏立言,诧然扬眉叫道:“魏兄,你刚才伤那‘蛇虬’怪鸟之物,好像是‘幽灵火’嘛?” 魏立言仰头目注深壑上空,未见动静,知怪鸟即令幸逃一死,也将心惊胆裂,绝对不敢再来,遂边自走过,探视“血灵鸡”的伤势,边自向公冶陀点头答道:“公冶兄眼力真高,那三点绿光,正是毒辣异常的‘幽灵鬼火’……” 公冶陀道:“这幽灵鬼火,是昔年‘鬼母’甄瑶的霸视江湖之物,自从被群侠联剑,诛于‘鬼湖’以后,便绝迹甚久,怎会在魏兄身边出现?” 魏立言答道:“小弟约莫于月余之前,偶游‘大别山’,在一座地穴以内,偶然获得七粒‘幽灵火’,因认出是‘鬼母’甄瑶,昔年所用的极为霸道暗器,倘若用来以邪制邪,确具相当威力,遂未曾毁去,带在身边,想不到却请这只‘蛇虬’怪鸟,首先尝了滋味!……” 说至此处,伸手指着“血灵鸡”,忧形于色,皱眉问道:“它伤得怎样?公冶兄曾说‘蛇虬’怪鸟的爪啄有毒,‘血灵鸡’既已负伤见血,会不会有甚性命之虑?” 公冶陀道:“‘血灵鸡’的本身生具克毒能力,故而见血中毒一节,到不妨事,只是它左翼被怪鸟抓伤甚重,又带伤拚命飞回,险些儿便折断无救的了!” 魏立言“哎呀”一声说道:“照公冶兄这样说来,它……它已经无法再去‘昆仑圣母峰’了?” 公冶陀叹道:“慢说翼伤要数日才愈,就算它立即康复,经过了这一耽搁,也绝对来不及于三日之间,飞度重山,往返万里了!” 魏立言向涂琬遥望一眼,急得眉峰深聚地,搓手说道:“涂……琬贤侄女……” 公冶陀苦笑叫道:“魏兄,事已至此,你愁又何益?我们去搜搜涂琬身傍,只好把一线希望,寄托在那条‘七星怪蛇’身上的了!” 魏立言嘘了一口长气,摇头叹息说道:“即令‘七星怪蛇’在她身边,依照公冶兄的说法,也不过勉强保命十年,一身上乘功力,并将废去,连她师傅也永失治愈痼疾之望……” 公冶陀不等魏立言的话完,便一耸双肩,接口皱眉说道:“小弟技能止此,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朵武林奇葩,就此香消玉殒!” 魏立言点头说道:“那是当然,‘昆仑’取钗之事,既已绝望,公冶兄便早点寻蛇炼药了吧!” 公冶陀颔首一叹,抱着“血灵鸡”,脸色沉重地,向涂琬身边走去。 但刚刚走到涂琬身边,突又双眉一蹙,向魏立言低声叫道:“魏兄,我们虽是涂琬长辈,却也未便在一个女孩儿家的身上乱摸……” 魏立言不等公冶陀的话完,便摇了摇头,含笑说道:“公冶兄不必有此顾虑,古人‘嫂溺,援之以手’之意,便是说明事急从权,在性命危急时刻,自可略为变通,不必过份拘泥礼法。” 公冶陀笑道:我懂得这道理,但‘从权’之举,必须在‘事急’,和‘别无他法’的双重情况以下,始宜为之!” 魏立言道:“听公冶兄之言,似乎‘事还不急’,并‘尚有他法可想’么?” 公冶陀点头笑道:“当然,以我针药兼施的制毒之力,涂琬在三日之间,不会有碍,取得‘七星怪蛇’之后,炼药极快,此刻无须亟亟。”语音至此略顿,向正在熟睡之中的龙不潜,指了一指,含笑说道:“至于向涂琬身边,寻觅‘七星怪蛇’之举,由龙贤侄来担任,要比我适宜多了!” 魏立言笑道:“那是当然,他们两人,祥麟威凤,仙露明珠,尤其更彼此有情,我们也应该尽量帮忙,不着痕迹地,在旁撮合!只是龙贤侄新服灵药,又被公冶兄点了‘黑甜睡穴’,要一对周时才醒,公冶兄是打算把他早点……” 公冶陀摇手说道:“倘若早点把龙贤侄弄醒,会对他复元之事有碍,还是等他睡满一对周时再说,好在尚剩下一日有余的时光,足可从从容容地,取蛇炼药,医治涂琬!” 魏立言知道公冶陀医术如神,指下无虚,他既如此说法,对时间方面,定有相当把握,遂点头含笑,表示同意。 公冶陀从药囊中取出两只半尺来高的小小玉瓶,分了一只向魏立言递去。 魏立言诧道:“我一未受伤,二未中毒,公冶兄却给我吃药则甚?” 公冶陀笑道:“这不是药,这是极上品的‘百花猴儿酒’,小弟于荒蛮之中,救了一只猿王,获得两瓶罕世佳酿,特与魏兄分享。” 魏立言才一拔开瓶塞,一股芳醇酒味,带着百花香气,便立即散布当地! 这位“落拓书生”,用鼻接连嗅了几嗅,不禁失声叹道:“真是好酒,不愧公冶兄所称的‘罕世佳酿’四字!” 一面说话,一面竟把瓶塞塞好,仍向公冶陀把玉瓶递过。 公冶陀诧异道:“魏兄既夸酒好怎么不饮?” 魏立言苦笑答道:“这种罕世佳酿,只适宜在心情愉快之下,与知己良朋,浅斟细品,不是如今心情恶劣以下,所需的牛饮浇愁之物!” 公冶陀不接那只玉瓶,把它推还魏立言,并点头笑道:“魏兄真是此酒知音,可见得小弟并未送错了人,你如今舍不得喝,且留在身边,等心情好时,再慢慢享受,好在我囊中还有一葫芦寻常美酒,和几只熏鸟,可以用来消遣解愁!” 魏立言听他这样说法,遂也不再客气她,把那瓶“百花猴儿酒”,揣向怀中,连声称谢,与公冶陀就石倚松而坐,另外取酒对饮。 但在饮酒之间,这位“落拓书生”的两道眉头,仍然愁结一处。 公冶陀看他一眼,含笑问道:“魏兄,前人说得好:‘一醉能消万古愁’,又道是‘事大如天醉亦休’,你怎在数杯落肚后,仍然双眉愁结呢?” 魏立言苦笑一声,欲语又住。 公冶陀笑道:“魏兄太以爱护后进,你是否仍在为涂琬贤侄女中毒之事,及龙贤侄的复原之事担忧?” 魏立言摇头道:“我知道公冶兄的歧黄医道,盖世无双,并已为他们,尽了全力,若是‘百草先生’无法做得更好,其他人物又还有什么办法?” 公冶陀目注笑道:“魏兄眉宇之间,分明显露心事,不是为此,却是为何?” 魏立言道:“我是在考虑两桩事儿,恐怕会有不堪收拾的严重后果!” 公冶陀“哦”了一声,颇感惊奇地,向魏立言扬眉问道:“这是两桩什么事儿?魏兄不妨说来给小弟听听。” 魏立言道:“第一桩事儿,是关于适才那只苗疆特产的异鸟‘蛇虬’……” 公冶陀接口笑道:“魏兄莫非见那‘蛇虬’生得威猛可爱,不舍杀却,恐怕所发的那粒‘幽灵鬼火’,会把它活活烧死么?” 魏立言冷笑,说道:“那只鸟儿,虽然长相威猛,但却有邪气,正人侠士,决不肯加以豢养,这次又伤了‘血灵鸡’,破坏大事,我怎会爱它?不是怕把它烧死,是只怕烧它不死!” 公冶陀方一点头,魏立言眉头蹙处,目光微闪,又复说道:“但这只鸟儿,若是野鸟,还无大碍,若是人所豢养,难免不引来麻烦?” 公冶陀略一沉吟说道:“我觉得多半为人所豢,是无主野鸟的可能不大。” 魏立言道:“我与公冶兄的想法相同,故而那粒‘幽灵鬼火’,若把‘蛇虬’烧死便罢,否则,可能会把‘蛇虬’主人引来,岂非立成祸患?” 公冶陀目光凝注在魏立言的脸上,神情微讶地,扬眉说道:“魏兄位列‘北海三奇’之一,‘落拓书生’四字,是当世武林中,威震八荒的一流高手,难道你竟……” 魏立言听出公冶陀的语意,遂不等他再往下说,便即接道:“若在平时,小弟决不怕事,但如今涂琬与龙不潜,一个中毒未解,一个虚耗未复,万一有变,牵扯太多,故而我希望纵然祸患不能避免,对方也迟些寻到才好!” 第十章 胜景蒙污传荡笑 峭拔的削壁,奔腾的急湍,奇秀的景色,这里是长江中的“三峡”,“三峡”中的“巫峡”。 “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巫峡”在“三峡”中,以“长”著称。唐代诗仙李白为了它曾有“三朝复三暮,不觉鬓成丝”的名词。 其实,“巫峡”除了以“长”名世之外,还有两“绝”! “巫峡云”是天下“绝”景! “巫峡猿”是天下“绝”声! 但无论是云,是猿,都离不了“巫山”,那拥有“九可见而三不知”等十二奇峰的“巫山”。 由于楚襄王的“高唐艳梦”,使“巫山”在一般人的观念中,是神秘而旖旎的。 如今,“神秘”依然,“旖旎”却已为“恐怖”替代!为甚么会“恐怖”呢? 一不是江水已枯,二不是“巫山”已倒,而是“金钗令主”辛九香,在这“巫山神女峰”中开宗立派。从此,在“巫山十二峰”间往来的,不再是骚人墨客,而是些江湖豪客。 兼天波浪,接她风云之中,也不时会响起神嚎鬼哭,闪起剑影刀光! ×  ×  × 这一天,“巫山猿”似乎啼得更哀!“巫山云”也似乎罩得更密! 在江流以北的“聚泉峰”上,正排列着一支奇异队伍。不是人的队伍,是猿的队伍。约莫有百余只猿猴,大小参差,各形各色的组合一处。 人的队伍,虽有队长,猿的队伍,也有首领。 粗看上去,一只几乎高约四尺,形若猩猩的巨大黑猿,正在管束群猿,似乎是猿中的首领! 但细看上去,另一只高才尺许,全身隐泛银光,双眼黑黑,离群独居,蹲在削壁以上的一只小小白猿,却气派更大,似比高大黑猿的地位更高! 这是壁下,也是江边。 在猿的队伍以后,又出现了一支人的队伍。 四名美艳宫装少女,四名劲装壮汉,和那位“血钗公主”慕容娇。 看来,猿组群,人列队。它们和他们,倒是在此迎候甚么重要来客? 一段光阴过后,蹲在峭壁上,居高遥望的小小白猿,首先“吱吱”叫了两声。 慕容娇目注白猿,含笑问道:“小白,是不是殿下来了?” 白猿口中又是欢啸一声,从壁上凌空纵落。 它所临之处,距地少说也有十四五丈高下。白猿凌空飘坠,点尘不起。其身手的轻灵矫健,委实猿中少见,极为惊人! 慕容娇知道白猿天赋异禀,目力极锐,绝对不会看错,遂率领那四名宫装少女,和四名壮汉,一同走近江岸。 大群猿猴,也随着拥向前去。 果然,有只小船,在江水中逆流而上,慢慢驶来。 三峡江流,奔湍甚急,上行船只,不用力夫背牵,极难航行。这只小船,居然只凭双浆荡波,可见操船之人,定是内功湛深的水路高手! 船头上,站着一位青衣人,虽然距离尚远,难睹面目,但慕容娇仅从对方那英挺身材,与卓立如松的高华气派之上,已可看出正是自己所迎候的,“金钗令主”所最宠爱的干殿下辛人英。 距离“聚泉峰”尚有十余丈远,辛人英便似嫌船行太慢,纵身入水地,踏波而来。 慕容娇一面率众迎去,一面娇笑叫道:“殿下,你怎么坐小船回来,没有乘你一向喜爱的‘彩云舟’呢?……”话方至此,突然发现不对。 因为辛人英剑眉双锁,面色如霜,分明有甚拂心之事,迥非一向意兴飞扬光景! 这时,辛人英业已踏上江岸,一群猿猴,吱吱喳喳地,拥上前去。 因辛人英最爱群猿,往昔每当外出回山,群猿迎接之际,必有大批果品,加以犒赏。 但今日似极不耐烦,举袖一拂,劲风卷处,把那群猿猴,撞得“吱吱”怪叫,连滚带爬,有几只并险些跌入江水之内。 慕容娇心中暗惊,陪笑叫道:“殿下……” 辛人英截断她的话头,向慕容娇摆摆手儿,皱眉说道:“慕容公主,不必多问,我心里烦得很,有事少时再说!” 说完,向白猿一伸双手道:“小白,你陪我回宫歇息,其他人物,谁也不许对我打扰!” 白猿应声纵起,化为一道银光,投向辛人英的怀内。 辛人英抱着白猿,目光侧注慕容娇,又复一剔眉,冷冷叫道:“慕容公主,令主可曾出关?” 慕容娇道:“大概还需七日左右,殿下要不要……” 话犹未了,辛人英便接口道:“不要,慕容公主暂时不必禀知令主说我业已回山,且让我静静在我的‘江风小筑’之中,考虑一件重要事儿。” 慕容娇想问辛人英这样忧形于色,是为了何事。但知他心情欠佳,不必白碰钉子,遂未曾开口,只是颔首示意。 辛人英见慕容娇业已点头,青衫一飘,便抱着白猿,向“聚泉峰”上驰去。 慕容娇见辛人英走后,不禁向那四名宫装少女,苦笑说道:“殿下的性情,似乎是越来越觉怪异,使人无法捉摸。” 四名宫装少女中,似乎年龄稍长的一位,向慕容娇嫣然地道:“殿下性情虽怪,却从不烦忧。慕容公主可知殿下这次出山,是遇见了甚么拂心之事?” 慕容娇笑道:“殿下神功无敌,‘巫山派’威震江湖,应该没人能去惹他,除非是在男女私情方面……” 慕容娇话犹未了,四名宫装少女中,最年轻的也是最漂亮的一名,便自摇手说道:“不会,不会,决不会是为了男女私情方面,因为我们这位殿下爷,一向对于女孩子们,丝毫不感兴趣!” 慕容娇向这最年轻的宫女,看了一眼,诧然扬眉说道:“冬梅,你说殿下对女孩子们不感兴趣,却为何他这‘江风小筑’之中,选了你们服侍,不要男子伺候?” 最年长的那名宫女笑道:“用我们服侍,又和男子们有甚两样?或许殿下是因女孩子比较细心,不惹人厌,才选中我们姊妹……” 慕容娇不等她说完,便自“哦”了一声,接口含笑问道:“春兰,听你这样说话,莫非你们姊妹,在此侍奉殿下,朝梳暮洗,花晨月夕之际,尚无人承受过殿下的雨露之恩么?” 这四名宫装少女,最年长的叫“春兰”,最年轻的叫“冬梅”,则其他两名,不问可知,一叫“夏荷”,一叫“秋菊”。 慕容娇语音才落,秋菊便含笑说道:“殿下对待我们,虽然极好,但却从来没有任何调笑举措,慢说是公主所指的雨露之恩!” 慕容娇诧道:“奇怪,本派不禁男女相悦之事,殿下又是一位如此风神绝世的翩翩美男,他……难道是铁石心肠,情感方面怎样找寻出路?……” 夏荷笑道:“我知道殿下爷的情感出路!” 慕容娇注目问道:“他钟意谁?夏荷快说。” 夏荷娇笑着道:“殿下爷所钟意的,既不是你们倾国倾城的‘三大公主’,更不是我们庸脂俗粉的使女奴才,他的情感出路,只是‘武功’二字,朝朝夕夕,拚命练功,他要完成令主心愿,不辜负令主的期待之意,成为傲视八荒,无敌四海的‘天下第一人’!” 慕容娇叹道:“殿下的志向虽佳,但这等枯燥生活,却未免太苦了些!” 春兰笑道:“慕容公主认为他苦,但殿下爷却丝毫不感枯燥,以此为乐!” 慕容娇摇头道:“我不相信,人总是有血肉,有感情的动物,总有一天,殿下会——” 话方至此,突然听得辛人英在“聚泉峰”的半腰以上,高声叫道:“春兰……春兰……” 春兰急忙道:“婢子在,殿下爷有何吩咐?” 辛人英道:“慕容公主走了么?若是走了,你去请她来我‘江风小筑’一趟!” 慕容娇高声笑道:“我还没走,这就上来!” 说完,向春兰、夏荷、秋菊、冬梅等四名宫女,含笑说道:“走啊!你们怎么还不上去?” 春兰知道本派“三大公主”,都对这位英俊殿下,追逐甚力,遂娇笑说道:“慕容公主,殿下爷单独找你,这是绝好机会,你先去吧!我们可以走得慢点!” 慕容娇表面虽对春兰白了一眼,心中却颇为高兴地,向那四名壮汉说道:“你们先回宫去,但须遵守殿下爷适才所嘱,暂时不许说他业已回山!” 四名壮汉,喏喏而去。 慕容娇又向春兰等四名侍女笑了一笑,才提气登峰,驰向“江风小筑”。 这“江风小筑”名虽“小筑”,其实一点不小。是背崖面江所筑的一座精美宫殿。 慕容娇到了峰腹,见辛人英坐在殿外凉台之上,怀中仍然抱着那只白猿。 她虽见辛人英是在殿外相待,不是在密室相待,心中略为失望,但仍深施一礼,陪笑说道:“慕容娇参见殿下!” 辛人英站起身形,摇手说道:“慕容公主,不必多礼,我们且到静室之中,再行叙话便了。” 慕容娇听得辛人英邀自己同入密室,不禁心中一喜,点头说道:“无论殿下有何所命,慕容娇均愿服从奉献,一诺无辞!” 辛人英一面怀抱白猿,行向静殿中,一面摇头说道:“慕容公主放心,我只是想向你讨教有关男女之间的一点小事,决不是要你为我赴汤滔火,冒险犯难!”说话之间,业已走入密室,辛人英并关好室门,不令别人擅入。 慕容娇那里知道辛人英是女扮男装?她因对这位风神美绝的殿下爷,醉心已久,如今听了辛人英“男女之间”一语,又见了他的关门动作,遂有所误会,喜得一颗心儿,腾腾直跳。辛人英关好室门,便自目注慕容娇俊脸微红地,低声叫道:“慕容公主,我……我……” 慕容娇见他面带惭色,话难出口之状,越发误会加深,赶紧接口说道:“殿下不必有所碍难,慕容娇业已说过,甘愿为你献身……” 她是边自说话,边自妙目流媚,脸上展露出一片春情,向辛人英身前,慢慢走去。 辛人英见了她这副神情,不禁微吃一惊,退了半步,诧然问道:“慕容公主,你……你这是作……作什?”这句话儿,惊醒了慕容娇旖旎温馨的迷离春梦,知道自己定把东瓜缠成茄子地,有所误会。 她虽是风流成性的欲海妖姬,但却极为知情识趣,晓得轻重! 她对于龙不潜,可以来个“霸王硬上弓”,对于辛人英却不敢有甚一厢情愿的淫行荡举。 慕容娇于惊觉有误之下,赶紧收摄心神,并止住前行脚步,含笑答道:“我是见殿下神情,似有极大机密,才特地近前聆训!” 这种解释,甚为得体,辛人英指着几旁椅儿,向慕容娇苦笑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重大机密,只是我不愿被别人听见而已,慕容公主无须多礼,请坐下说话,并喝我一杯‘松子茶’吧。” 说完,便在慕容娇的隔几落座,并为这位“血钗公主”斟了一杯现成的“松子香茶”。 慕容娇称谢接过,喝了一口茶儿,目注辛人英,扬眉笑道:“殿下你要找我所问的,究竟是什么事儿?如今……” 辛人英接口说道:“我要问的是本派之中,以哪个女子,最为大胆?最为淫荡?” 慕容娇万想不到辛人英会有这么一问,故而先是一怔,然后便掩口葫芦地,“噗哧”一笑。 辛人英被她笑得满面飞红地,一蹙双眉,忽然叫道:“慕容公主请不要笑我,你若笑我,我便不好意思问了!” 慕容娇道:“殿下问此则什?” 辛人英摇头道:“慕容公主不必问我为何发问,只请对我所提出的问题作答!” 慕容娇苦笑道:“本派中,因不禁情欲,故而举动大胆,生性淫荡的女子,颇不在少,但殿下要问以谁称最,却使我无法作答。” 辛人英双眉略蹙,想了一想,又向慕容娇低声问道:“关于迷神媚药方面呢?哪个女子最善施展这种药物?” 慕容娇心想自己对于这种药物,便极于擅长,但因不知辛人英问话用意,遂不敢率然作答,只是笑了一笑道:“殿下请给我一点范围好么,否则我颇难作答,因为凡属欲海娇娃,谁都对施展媚药之道,懂得几手。” 辛人英知晓慕容娇,并非推托,只得脸上微带惭色地,缓缓说道:“本派派往‘雪峰山’内,‘幽灵涧’下,‘七十二尸古墓’的诈死女子之中,有谁合于我前述条件,请慕容公主,仔细想想!” 慕容娇听他这样一说,不敢怠慢地,仔细想了一遍,屈指说道:“有三人,一个叫井盈,一个叫方莉,另外一个叫‘勾魂姹女’蔡红英。” 辛人英道:“慕容公主请把这三人的相貌身材,以及所用媚药特性,说来绐我听听。” 慕容娇点头笑道:“殿下问对人了,这三人,虽然非我所派,我却对于她们,知道得相当详细。”话完,便把井盈、方莉,以及蔡红英的面貌身材,以及所用媚药特性,向辛人英不厌求详,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辛人英听话之间,双眉不住轩动,直等慕容娇说完,便目闪神光问道:“慕容公主,那‘勾魂姹女’蔡红英如今何在?是否业已回山。” 慕容娇听他问起“勾魂姹女”蔡红英,遂含笑摇头说道:“蔡红英虽已回山,却不在宫中服务,派驻入宫要道的‘秘魔谷’口,殿下突然询及,是否有什事儿,要……” 辛人英不等慕容娇的话完,便自“嗯”了一声,点头说道:“不错,我正有件相当紧急之事,要找这‘勾魂姹女’蔡红英。” 慕容娇笑道:“要找蔡红英还不容易,只消请殿下下张手谕,或由龙我代传一令,命她前来‘江风小筑’,听候殿下训示。” 辛人英摆手道:“不必命她前来,我自己前往‘秘魔谷’口,找她便了!” 这位“殿下爷”,一面说话,一面业已站起身形,开了门户,走向室外。 慕容娇笑说道:“殿下一向眼界极高,这次似乎对蔡红英有垂青之意,真是她的造化!” 辛人英欲语未语,只向着慕容娇笑了笑,慕容娇又妙目流波地,向这位“殿下爷”含笑问道:“殿下的‘秘魔谷’之行,要不要慕容娇随侍同去?” 辛人英向她深深看了一眼,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神色说道:“多谢慕容公主,但这件事儿,必须独自前去找那蔡红英,有你同行,恐怕不太方便!” 说至此处,对慕容娇微一点头,青衫略飘,便独自驰出这“江风小筑”。 因为辛人英先问谁最放荡,再问谁精于使用媚药,又复如此急不及待地,去找“勾魂姹女”蔡红英,更不许人陪侍同行,遂使慕容娇自然而然地,怀疑到男女情欲方面! 慕容娇目送辛人英的下峰背影,口中“咦”了一声,自语说道:“哪个猫儿不食腥?哪个哥儿不怀春?一向摆出一副道学姿态的‘殿下爷’,居然也撕破假面具,有了君子好逑之举,只可惜这块肥羊肉,竟会落到‘勾魂姹女”蔡红英的嘴里,那妮子够美够荡,这一来,‘秘魔谷’,‘消魂殿’内的那份风光,可真够旖旎的了!……” 自语至此,双眉深锁,叹了一口气儿,低头玩弄随风飘舞的红衣腰带。 慕容娇这副神情,本似深含幽怨,百无聊赖,但也不过刹那光阴之后,便自目光一转,扬眉娇笑地,喃喃又道:“这样也好,常言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等蔡红英替他开了窍儿使他领略这其中趣味以后,我再……” 慕容娇的“喃喃”自语未完,便继之以一阵荡意颇浓的格格娇笑! ×  ×  × “秘魔谷”是进入“神女峰”的一条必经狭长深谷。 “消魂殿”则是建造在“秘魔谷”的一座华丽殿宇。 由于“金钗令主”辛九香所居的“神女宫”,是在“神女峰”中,故而才在“秘魔谷”内,有不少厉害布置,以拱卫“巫山派”的中枢圣地。 “秘魔谷”的地域关系,既极重要,则派驻谷口“消魂殿”的负责人员,自也绝非流俗! 除了不少“巫山派”的弟子,如侍者使女之外,负责人员是一正一副。 “勾魂姹女”蔡红英只是副手,正手则是那位曾在“九华山”,和“虎牙山”,两度出现过的“笑面银龙”秦玉树。 秦玉树是风流浪子,蔡红英是荡妇妖姬,把他们两人,凑在一起,这“消魂殿”中,那得不燃烧起令人骨蚀魂消的熊熊欲焰? 如今,“消魂殿”重帘尽垂,门户紧闭。 但再怎样垂帘闭户,也遮不断,阻不住,从殿中传出的盈耳春声。 一阵极度淫荡的不堪入耳声息过后,蔡红英叹了一口长气,懒洋洋地,昵声叫道:“秦香主,你……你……你真是个色中饿鬼,花里魔王,哪里想得出这些花样,可……可把我折磨死了……” 秦玉树哈哈大笑地,得意说道:“想不到名满天下的‘勾魂姹女’,也会对我‘笑面银龙’,递降书降表?” 蔡红英道:“你休得意,我是觉得你是我所见的第一个美男子,才不忍心施展最拿手时‘七擒七纵,素女偷元’的手段,否则,你便是一条真龙也……” 秦玉树不等这位“勾魂姹女”话完,便即“哦”了一声,接口问道:“你说我是你所见的‘第一美男子’,这话真真是违心之论,难道我……”话方至此,殿外似乎略起轻微声息? 蔡红英喝道:“殿外是谁?” 秦玉树笑道:“巫山派业已威震宇内,又占据绝好天险,决不会有敌人敢来作死,定然是我们适才举措,过于热烈,勾引得那些侍者,或是使女们,来听隔壁戏而已。” 蔡红英觉得秦玉树所说有理,遂不再追究殿外声息地,向他娇笑问道:“秦香主,你为何说我是违心之论?” 秦玉树道:“因为我有自知之明,比起别人,虽还俊俏漂亮,但比起那位殿下爷来,可就宛如秋萤皓月,自惭形秽的了!” 蔡红英道:“殿下爷呀……” 她只说了这“殿下爷呀”四个字儿,便不往下说,只把嘴角披了一披! 秦玉树见了蔡红英这般动态,遂有所误会地,自作聪明说道:“我明白了,殿下莫非是中看而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么?” 蔡红英银牙微咬下唇,把她那乌云散乱的头儿,在枕上摇了一摇,冷笑答道:“你猜错了,这位‘殿下爷’,并不是什么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而是看又看不见,用又用不得的……” “砰……”蔡红英话还未毕,“消魂殿”的殿门,已被人一掌震开!秦玉树勃然暴怒,从床上跃起,厉声叱道:“是哪个?” 他下面的詈骂之语,尚未出口,便自目瞪口呆,怔在当地。 秦玉树目光注处,看见面罩秋霜,站在“逍遥殿”外的,正是那位在“巫山派”中,最得“金钗令主”宠爱,谁也不敢惹他的“殿下爷”! 辛人英本想进殿,但看见秦玉树这副丑相以后,不禁脸上一红,沉声叱道:“无耻东西,替我先穿上衣服再说。” 他发话之际,便已垂下眼皮,等话完之后,更是立即掉过脸去。 秦玉树好生尴尬之下,一面赶紧穿衣,一面暗以传音密语,向蔡红英叫道:“蔡香主,本派不禁情欲,你我又不是罗敷有夫,或使君有妇之人。犯了通奸罪责,殿下爷却为何如此盛怒,满面都是杀气?” 蔡红英置之不理,仍然妙相毕呈地躺在床上。 秦玉树诧道:“你没有听见殿下爷话么?怎的还不快些穿上衣服?” 蔡红英仍然毫无答腔,也毫无动作。 秦玉树这才觉得有异,目光一注,发现蔡红英适才的满面春情,业已变成了满面泪痕,似乎被人制了穴道,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他大吃一惊,知道辛人英的点穴手法,既非自己敢解,亦非自己能解。 遂赶紧扯床锦被,把蔡红英的赤裸娇躯,完全盖住。 这时,辛人英仍然负着手儿,站在“逍遥殿”外。口中冷然道:“秦玉树,你已把衣服穿好了么?” 秦玉树恭身答道:“属下敬谨领罪,请殿下海量相宽,因本派之中,从来不禁……” 话方至此,辛人英业已转过身来,一面进殿,一面寒着脸儿,冷冷接道:“你弄错了。本派所谓‘不禁情欲’只是指不禁光明正大的男女相悦,依礼追求而言,并非任何人都可像禽兽一般的互相苟合,白昼宣淫……” 秦玉树被骂得满脸通红,低头不敢申辩。 辛人英指着这座修建得颇为华丽的“逍遥殿”,沉声又道:“尤其此处乃‘神女宫’入宫必经的咽喉要道,万一有甚贵客来此,撞见你们这副猪狗不如的丑态,成何体统?岂不大大有损本派威信。还谈甚么领袖武林,霸视天下。” 秦玉树想不到辛人英竟弄了这么大帽子,扣向自己头上,不禁越发有点心惊胆战。 辛人英略一挥手,凌空解了蔡红英的穴道,向她厉声喝道:“蔡红英,你可知罪?” 蔡红英仍未答话,只是泪如雨下地,在枕上点了点头。 秦玉树不知辛人英在“七十二尸”古墓之中,被蔡红英害得本性大乱,胡里胡涂的失身于龙不潜,故而恨她入骨,非把这“勾魂姹女”置于死地不可。 尤其,辛人英深恐蔡红英泄露自己是位“女殿下”的秘密,故在才一推开殿门之际,便把蔡红英制了穴道,如今,也不肯替她解开哑穴。 蔡红英口不能言,自然无法讨饶。但因知晓辛人英决不肯饶恕自己,故而只有在枕上流泪点头,以求速死而已。 辛人英冷冷说道:“你既知罪,我便给你一个痛快……” 说至此处,双目中寒光一闪,扭头向殿外高声喝道:“刑堂执事何在?” 这句话把这位“笑面银龙”秦玉树,听得心胆皆裂,并觉一头雾水。 因辛人英既呼刑堂,必是对自己及蔡红英,严加处置,并从适才“给你一个痛快”之语听来,可能还有性命之虑。 但辛人英偶然路过此处,撞破自己与蔡红英白昼宣淫的荒唐事情,盛怒降罪,还有可说。这位“殿下爷”竟预带刑堂执事前来,难道能未卜先知,算出这“消魂殿”中,有甚见不得人的…… 秦玉树惊疑至此,两名身着红色法衣的“刑堂”执事,业已走入殿中向辛人英抱拳行礼,由左面一人恭身说道:“刑堂执事崔明、崔云,参见殿下,敬候殿下指示!” 辛人英目注左面发话之人,脸寒似水地,冷然挑眉道:“崔明,本派香主蔡红英,有辱派誉,并曾对上级图谋不轨,论律应得何罪?” 崔明似乎也想不到辛人英对蔡红英所加罪名,竟是这等重大,脸上有点惊容,但却不敢迟疑地,应声答道:“仅仅‘叛上不轨’一项罪名,已应凌迟碎剐……” 辛人英不等崔明说完,便“嗯”了一声,目射冷芒说道:“姑念蔡红英已表示知罪,从论律凌迟,略加宽减,给她一个全尸,你赏她一粒本派法物‘逍遥丸’吧!” 秦玉树知道这“逍遥丸”是“巫山”派中入口断魂的厉害法物,不禁全身一颤,向辛人英意欲求饶地失声叫道:“殿下开恩……” 辛人英瞪他一眼,怫然叱道:“你少说废话,否则,我便连你也照样行诛,不贷一死!” 秦玉树从辛人英语意之中,听出自己似乎还有生机,遂把适才恩爱,付与烟云,不敢再为蔡红英求情缓颊。 这时,辛人英又复以两道森冷目光,盯在崔明、崔云二人身上,沉声喝道:“你们怎么还不赶快行刑?难道竟敢徇私违命么?” 这“徇私违命”四字,份置太重,倘若坐实又是一桩死罪! 故而,崔明、崔云二人,全身一颤,赶紧“喏喏”连声,向床前走去,喂给蔡红英“逍遥丸”强使她吞下。 辛人英剑眉重轩地,目光如电对秦玉树道:“近来,可能有强敌要向本派生事,你负责第一道关口守卫,务须提高警觉,特别谨慎……” 秦玉树方自“喏喏”连声,辛人英又复目光凝注,缓缓说道:“你仔细留意敌踪,只要一发现有本派以外的人物,进入‘巫峡’,便立即将来人形相身份,向我‘江风小筑’与‘神女宫’中,用飞鸽报信!” 秦玉树道:“殿下放心,秦玉树自会小心,决不敢再有陨越,致遭罪衍!” 辛人英目光一转,又复说道:“尤其是对于一个约莫二十三四,英挺俊拔无比的少年人,更须特别留神,一有所见,立报我知!” 辛人英口中这英挺少年,自然是指龙不潜。可惜她忘了说出龙不潜的一点特征。否则,秦玉树便可立即对她指明龙不潜的姓名来历。 所谓“特征”,就是龙不潜身边所带,他师傅冷大先生威震武林的那只“乾坤巨笔”。 秦玉树领命走后,辛人英指着床上那具蔡红英的七窍溢血遗尸,向崔明、崔云二人说道:“你们命人把蔡红英的尸体埋掉……” 语音至此一顿,目注崔明问道:“令主尚在坐关,参炼无上神功,我又外出,派中事务,是由师爷执掌,还是由‘花钗公主’长孙艳代行?” 崔明答道:“令主曾有手谕,在殿下未回山前,一切事务,由长孙公主与师爷共同执掌!” 辛人英点头道:“好,你们回转‘神女宫’去报告长孙公主和孟师爷,就说我已回山,并处置蔡红英、秦玉树二人,以正法规之事,叫他们对这‘逍遥殿’中,另派人负责主持!” 崔明、崔云双双恭身领命。 辛人英离却“神女峰”下的“逍遥殿”,回转自己那座比较清静,建筑在“聚泉峰”腰的“江风小筑”。 她杀了“勾魂姹女”蔡红英后,虽然出了一口恶气,但另一种撩人意绪,却又涌上心头。 这种撩人意绪,是由一个“巫山”梦醒,英俊盖世,挺拔无畴的美少年所造成。 辛人英于“七十二尸”古墓中,恢复神知以后,发觉龙不潜脸有化装,曾取去他所戴人皮面具! 故而辛人英认识龙不潜的庐山面目,却不知道这位与自己结合体之缘的美少年的姓名来历! 当时,她羞怒惭窘之下,一走了之,但事后回想起来,又复相当后悔,为何不设法把那位美少年救醒,问个清清白白,免得业已失身于人,却不知失身于何人的荒唐透顶! 尤其自己胡里胡涂,丧失元贞以后,在“白马山”中,所遇到那俊美已极的白衣书生,不知是何来历,竟具有那高身手! 义母“金钗令主”辛九香的生平最大心愿,便是把自己培植成盖世无敌的年轻一辈中第一人物。谁想那不见经传的白衣书生,竟有那么厉害。自己若非莫名其妙,不知何来地,徒然增加了几成功力,真还不是他的敌手。 当时,因一来心情太坏,满怀羞愤气恼,无处发泄,二来又事先夸了海口,声称必在三招之内,击败对方。遂在第三招上,掌心中暗藏师门至宝“地狱金钗”,使对方上了恶当。 但这种手段,虽然使对方无可逃死,却委实有欠光明,辛人英事后只要一想起总难免心中内咎。 第十一章 人中英俊闯龙潭 如今,她杀了蔡红英,郁在心头的一口恶气,业已出掉。其次,便是急于设法探悉那在“七十二尸”古墓中与自己结了合体孽缘的英俊男子姓名。 不单如此,若有可能最好连中了自己“地狱金钗”那位白衣书生的姓名来历也一并探出,看看对方师长,究竟是谁?竟能调教出如此出色的弟子。 辛人英心中虽有这两桩愿望却自知颇难实现。 因不仅对方来历,太以茫无头绪,自己并不愿把“七十二尸”古墓中的旖旎风光,及“白马山”中的咎心举措,向第三者说出。自然在侦查方面,又添了甚多不便。 辛人英满腹心事,正往前行,耳中突然听到有人娇笑叫道:“殿下莫非没有找着那‘勾魂姹女’蔡红英么?否则,怎这么快便自回转?” 辛人英闻声注目,见自己业已走到“聚泉峰”下,那位“血钗公主”慕容娇,正俏立江边,向自己含笑发话。 他见了慕容娇,遂暂时不回“江风小筑”,走到江边,寻块大石坐下,叹了一口长气。 慕容娇有所误会地,失声说道:“殿下不要扫兴,你找不着她,我帮你找,管保把‘勾魂姹女’蔡红英,送到殿下的宫中就是!” 辛人英白了慕容娇一眼,皱眉说道:“慕容公主莫要会错了意,我已到‘消魂殿’中,寻着那‘勾魂姹女’蔡红英!” 慕容娇诧道:“既已寻着,殿下何尚不悦?难道蔡红英……竟有点不识抬举么?” 辛人英长叹一声,向慕容娇摇了摇头,双眉紧皱说道:“慕容公主,我为了本派声誉,虽然不得不正法规,但杀却效命多年的得力手下,心中总免不了有点难过!” 慕容娇听他这样说法,吓了一跳,以一种诧然神色,向辛人英问道:“殿下此去‘消魂殿’,竟杀了人么?你杀的是谁?” 辛人英道:“就是那‘勾魂姹女’蔡红英,我命刑堂执事崔明,从宽发落,喂了蔡红英一粒‘逍遥丸’!” 这种答话,着实使得慕容娇大出意料地心中相当震惊!她起初以为辛人英是春心荡漾,去找蔡红英有所香艳图谋,谁知这位殿下爷,竟是前往“消魂殿”中,为蔡红英追魂夺命? 故而,慕容娇大出意料之下,先行定了定神,然后缓缓问道:“那位‘勾魂姹女’蔡红英香主,是犯了甚么样的重大派规?” 辛人英道:“她犯了两桩罪行,一桩是在‘消魂殿’中,与人白昼宣淫!” 慕容娇妙目流波,向辛人英瞟了一眼,含笑扬眉说道:“本派之中,似乎……” 辛人英知道她想说甚么,遂不等慕容娇出口便即接道:“本派之中,只是不禁正大光明的男女相悦,仍不许宛如禽兽的白昼宣淫,何况他们行淫之处,便是进‘神女宫’的咽喉要经‘消魂殿’内,若是有什贵客前来,撞见之下,成何体统?还以为‘巫山派’尽是些猪狗不如的无耻之辈! 辛人英的这句话儿,说得极重,慕容娇遂不加辩驳,又复问道:“与蔡红英共同犯罪的另外那人是谁?” 辛人英笑道:“就是‘笑面银龙’秦玉树!” 慕容娇惊道:“殿下把秦玉树照样赐死,一并处置了么?” 辛人英摇头道:“没有,一来秦玉树,颇知悔悟,尚存廉耻之心,二来他又没有像蔡红英那样,犯了另一大罪,我只罚他去守‘巫峡’门户!” 慕容娇问道:“听殿下口气,蔡红英的另一罪行,似乎格外严重?” 辛人英怫然答道:“当然,她以下犯上,图谋不轨,是故罪行重大,无可宽贷!” 慕容娇失惊道:“以下犯上?她犯的是谁?” 辛人英剔眉答道:“犯的是我,这‘勾魂姹女’蔡红英,居然敢用下流淫毒药物,向我施为,你说她可不可恨?该不该死?” 慕容娇媚笑说道:“蔡红英这样大胆,自然该死,殿下中了她的毒?上了她的套么?” 辛人英双眉方蹙,慕容娇“呀”了一声,又自嫣然笑道:“我真是多此一问,殿下当然不曾上套,否则,生米若是煮成熟饭,殿下念在‘一夜夫妻百夜恩’的份上,今日便不会狠下心肠,赐那‘逍遥丸’了!” 辛人英“嗯”了一声,向慕容娇目光微注,皱眉说道:“甚么叫‘一夜夫妻百夜恩’?慕容公主怎么说得这样难听?” 慕容娇笑道:“怎么难听?饮食男女,本为人之大伦,我看得出殿下是至情至性之人,表面上对于男女之事,甚为淡泊,但若一旦有了素心人后,却必然石烂海枯,永不二色的呢!” 辛人英挑眉问道:“慕容公主是否认为不应石烂海枯,专情不变,而应朝秦暮楚……” 慕容娇摇手叫道:“殿下不要故入人罪,替我乱戴帽子,我可不会有这种想法!” 辛人英想起慕容娇的时常被义母“金钗令主”辛九香,派遣奔走江湖,见识阅历,甚为丰富,遂想在她口中,有所探听地,叹息一声说道:“慕容公主,我烦得很!” 慕容娇以为这是良好机会,秀眉双扬地,流波娇笑问道:“殿下是否要我为你消愁解闷?” 辛人英点头说道:“这是我求之不得之事,我想请慕容公主,讲些当世武林中的趣闻轶事,给我听听!” 慕容娇闻言之下,虽然失望,却仍向辛人英含笑点头说道:“好,殿下是回转寝宫,置酒细叙,还是就在此,听我……” 辛人英因知慕容娇也对自己有意,生恐她在寝宫之内,藉酒歪缠,遂不等这位“血钗公主”话完,便接口说道:“此处景色既佳,江风尤美,何必转回寝宫?命她们送壶香茗,我们便在此小坐,岂不是好?” 慕容触自然听从他的决定,通知“江风小筑”中的侍女,送来香茗,替辛人英斟了一杯,嫣然娇笑问道:“殿下想听的,是有关那一方面的江湖奇闻,武林轶事!” 辛人英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流数十年,我要知道当世武林之中,有些甚么样出类拔萃的男女年轻好手,俊逸人物?” 慕容娇向这位“殿下爷”,抛过一瞥娇媚目光,嫣然笑道:“当世武林之中的少年英雄,无论以武功,或人品而论,均属殿下称尊,无出其右!” 辛人英摇头说道:“慕容公主何必捧我?请你把我除外。” 慕容娇扬眉笑道:“若是除去殿下不论,则本派之中的长孙艳、欧阳媚,和我慕容娇,似也略有自傲,不甘后人!” 辛人英皱眉道:“慕容公主,我对本派好手,自然知之甚详,但对整个武林,却尚颇为隔阂,你且说些其他门派中出众高手,甚至于本派敌对人物中的杰出少年人吧!” 辛人英心想慕容娇不知是故意推托,还是当真不知? 因为自己在“七十二尸”古墓中,所结孽缘之人,以及在“白马山”,所伤白衣书生,分明都是功力极高,风神绝世人物! 想至此处,辛人英便脸含不悦神色地,对慕容娇沉声说道:“慕容公主请仔细想想,天下之大,应该高人无数,我们的敌对方面呢?譬如我义母便总是嘱咐我朝夕不懈,苦练神功,否则,将来便会敌不过一个与我年貌相若的极强对手!” 慕容娇被辛人英一言提醒,目光电闪精芒地,点头说道:“有了,有了,我不单想起来了,并一想就是两个!” 辛人英目光一亮,急急问道:“这两个是否全是少年男子?” 慕容娇摇头笑道:“虽然全是极漂亮的潇洒少年,但却未如殿下所料,他们是一男一女!” 辛人英问道:“女的是谁?功力到了甚么地步?” 慕容娇道:“她叫‘屠龙钗’……” 三字才一入耳,辛人英便把双眉微皱地,接口摇头说道:“这‘屠龙钗’三字,恐怕只是化名,此女武功如何?慕容公主看不看得出她的路数?” 慕容娇道:“她是甚么路数,我一点都看不出来,只觉得对方功力,至少比我要高出三四成以上!” 辛人英“哦”了一声,目闪奇光地,看着慕容娇道:“慕容姑娘与她交过手了?” 慕容娇玉颊微红,低头答道:“殿下赐罪,我受了一点挫折!” 辛人英失笑道:“武林人物,过手争雄,胜败原属常事,慕容公主何罪之有?……” 语音至此略顿,生恐刺激慕容娇地,把语音放得特别温和,含笑又道:“慕容公主既曾与那‘屠龙钗’过手,觉得她的功力,比我如何?” 慕容娇妙目微扬,向辛人英看了一眼,似乎欲语又止? 辛人英道:“慕容公主,尽管直说,不必有甚顾忌,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要想听的,正是实话!” 慕容娇听得辛人英这样说法,方自秋波一转,娇笑说道:“殿下,我决不是危言耸听,那‘屠龙钗’的功力造诣,恐怕与殿下仿佛,彼此在伯仲之间,非经实际交手,难言谁强谁弱!” 辛人英点头说道:“我绝对相信,因为我这次出山,便曾遇着一个与我年龄、功力,两皆仿佛之人。” 慕容娇闻言一惊,目光、电闪,向辛人英急急问道:“殿下所遇之人是谁?是不是我方才所说的‘屠龙钗’?” 辛人英摇头答道:“不是,我所遇的,是一个相当潇洒英俊的少年男子。” 慕容娇道:“男的?难道是龙不潜?” 辛人英问道:“龙不潜是谁?” 慕容娇含笑说道:“就是我所说一男一女,两个杰出少年人中的那个男人!” 辛人英道:“这龙不潜是甚么模样?” 慕容娇嫣然笑道:“殿下这回问对人了,我不但知道龙不潜,并知道他的来历!” 辛人英以为慕容娇所说龙不潜,可能就是自己在“白马山”,用“地狱金钗”所伤的少年人,遂双眉略扬道:“慕容公主,你既然记得那龙不潜的形貌,便请详细说给我听!” 慕容娇曾在“九华山”、“虎牙山”,与龙不潜两度相逢,并芳心暗属,袒裼裸裎,以色相诱,如今自然毫不困难,把这位少年英侠的形貌风神,描绘形容得十分仔细! 她这一仔细描述之下,着实把那位“殿下爷”辛人英,听得呆住了! 辛人英本来以为龙不潜可能是自己在“白马山”所伤之人,谁知听来听去,发觉慕容娇口中所说,竟与“七十二尸”古墓以内,那位与自己一度缠绵的“欢喜冤家”,十分相似! 慕容娇见了辛人英的脸上神情,娇笑一声,扬眉问道:“殿下,我猜对了吧,武林中少年好手,虽然不少,但能到与你互相颉颃,具有绝世身手者,却绝不会太多,你所遇之人,是那龙不潜吧?” 辛人英摇头说??:“我还不能十分拿稳,是不是龙不潜?慕容公主请再把此人的宗派来历,说来给我听听!” 慕容娇笑道:“这龙不潜的来头可真不小,他是‘乾坤一笔’冷吟秋冷大先生的衣钵传人!” 辛人英失声说道:“‘乾坤一笔’冷大先生……” 慕容娇接口笑道:“令主总该把这位冷大先生,告诉过殿下爷吧?流传江湖的赞誉当世武林出类拔萃人物的歌谣中,便有‘乾坤一笔,天地拜双钗’之语!” 辛人英双眉深蹙,目光凝住在慕容娇的脸上,向她问道:“龙不潜的师傅,既然是‘乾坤一笔’冷吟秋冷大先生,则他所用兵刃,是不是一枝笔呢?” 慕容娇道:“不单是一枝笔,并是一枝长毫如银的玉管巨笔,他就是他师傅昔年威震武林,以此成名的‘乾坤笔’!” 辛人英知道自己业已误打误闯地问出那位“欢喜冤家”的身份来历,不禁又喜又愁,继续向慕容娇低声问道:“慕容公主,你说这龙不潜与本派不和,采取对立态度?” 慕容娇点头答道:“她是‘山泽蛰龙’龙潜之子,令主要使‘九龙百派,齐拜双钗’,则彼此之间,自然是处于敌对地位!” 辛人英双眉再蹙,慕容娇又向她瞟了一眼,嫣然笑道:“殿下若是想见龙不潜,并不太难,他曾与本派订了年底拜山之约,甚至于那位‘屠龙钗’,也会和龙不潜一同前来。” 女孩儿对于情感方面,特别敏感,辛人英闻言之下,立即目注慕容娇道:“慕容公主,那‘屠龙钗’为何要与龙不潜同来拜山?她是龙不潜的师姊师妹,还是与他互相爱恋的红妆密友?” 慕容娇笑道:“那位‘乾坤一笔’冷大先生只有龙不潜一个弟子,又从来不收女徒,故而‘屠龙钗’不会与龙不潜有同门之谊,大概只是一对年貌相当的武林爱侣而已!” “武林爱侣”四字,业已使辛人英触耳烦心,那“年貌相当”四字,更使辛人英莫明其妙地,从心中泛起一阵酸酸醋味! 她一来业已问出龙不潜身份,二来有点触绪兴愁,遂不愿再作闲谈,站起身形,对慕容娇谢了一声,望自己的“江风小筑”走去。 但才走两步,忽又驻足回身,向慕容娇目光凝注地,扬眉问道:“慕容公主,龙不潜年底来此拜山之约,是你和他订的?” 慕容娇道:“除了我外,‘飞天怪苗’庞翼庞护法,也在当场!” 辛人英道:“此人既武学极高,又与本派处于敌对地位,慕容公主和庞护法,定然不会对他欢意邀请,你们莫非作了甚么手脚?” 慕容娇“格格”娇笑地,点头答道:“殿下真是圣明,庞护法曾送给‘屠龙钗’和龙不潜一面‘无形追魂’的‘佳宾证’,纵令他们本领通天,只要一入‘巫峡’,也将遭遇不少意料不到的厉害袭击,弄得手忙脚乱,甚至于有性命之虑!” 辛人英脸色一沉,以一种不悦神情,向慕容娇冷冷说道:“慕容公主,你既与对方定约,何必还要施展这种不光明的阴毒手段?” 这两句话儿,着实大出慕容娇的意料,把她听得一怔。 这位“血钗公主”,柳眉双皱,“咦”了一声,诧然问道:“殿下怎么这样说法?令主对于属下,不是一向训示‘非友即敌’,而对待敌人,又可以尽量施为,不择手段么?” 辛人英被她拿话问住,又想起自己也曾以这种理由,用“地狱金钗”,暗算那位白衣书生,不禁脸上一红,默然无语! 慕容娇不懂这位“殿下爷”,何以有如此神情,方叫了一声“殿下”,辛人英业已寒着脸向她冷冷说道:“慕容公主不必再多话了,我要静静休息几天,除了奉命召见外,任何人都不许擅入‘江风小筑’!”说完,身形一闪,便自不再理会慕容娇,登峰而去。 慕容娇妙目凝光,看着辛人英的背影,摇头苦笑说道:“这位殿下爷本来已颇怪僻,这次出外回山,怎么变得更复怪僻了呢?” ×  ×  × 就在辛人英心乱如麻,在她“江风小筑”中,闭门独处之际,正有两位武林俊客,准备进入“巫峡”。这两人,就是龙不潜和那位“北海三奇”中的“落拓书生”魏立言。 魏立言边自眺览“西陵峡”与“巫峡”之间的无边奇景,边向龙不潜笑道:“龙贤侄,天下妙事真多,‘百草先生’公冶陀,还命‘血灵鸡’飞返‘昆仑’,求取‘天堂金钗’,途遇‘蛇虬’袭击,几乎丧了性命,谁知那根‘天堂金钗’,根本早就在涂琬身上。” 龙不潜叹道:“当时情况不妙,几乎把我急死,幸而为琬姊除去男扮头巾之际,发现她发上插有一根金钗,遂赶紧持交公冶师叔察看,果然就是那根渴欲求取的‘天堂金钗’!” 魏立言笑道:“这就是‘吉人自有天相’,若非这么一来,那条‘七星怪蛇’,怎样保全?她师傅涂天琴的多年痼疾,又怎样能够痊愈,以便再出江湖,尅制‘巫山派’‘金钗令主’辛九香呢?” 龙不潜噘着嘴儿说道:“可是这样一来,我琬姊姊便带着‘七星怪蛇’,与公冶师叔立即回转昆仑,替她师父治疗痼疾,与我……” 魏立言笑道:“贤侄何必如此惜别伤离?你涂姊姊不是答应尽快赶来,与我们会合,共赴‘巫山’之约么?” 龙不潜方待说话,魏立言又复“咦”了一声,诧然说道:“这也奇怪,贤侄一提起涂琬立即满面相思神色,但对于那位与你关系更为密切的辛人英,却似毫不思念……” 龙不潜俊脸微红,赧然接口说道:“这就是‘情’与‘欲’的区别,我与辛人英只是一段荒唐遇合,彼此毫无情愫可言,怎会对她有甚思念爱慕之处?” 魏立言笑道:“贤侄话虽不错,你是光明磊落的奇男子,大丈夫,但对于一个女孩儿家,又怎能像世俗薄幸之辈那样的始乱终弃?”这几句话,却把龙不潜听得立即目光凝滞,愁容满面。 魏立言伸手轻拍龙不潜的肩头,向他表示安慰地,含笑叫道:“贤侄不要发愁,常言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适才语中之意,就是劝你不要把辛人英视如仇敌,因为她是你涂姊姊的同胞姊姊,总要设法度化,使她改邪归正才对!” 龙不潜苦笑说道:“她虽是我涂姊姊的同胞姊姊,但自幼便受辛九香抚养,恐怕近墨者黑,恶性深重,不容易劝得回头!” 魏立言道:“那不一定,虽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人的本质,仍有极大关系,我不相信像涂琬那等资质心地之人,她姊姊会坏到甚么地步。” 龙不潜因与辛人英荒唐结合一节,是自己最感烦恼尴尬之事,遂岔开话头,指着峡中奔腾江水,和两岸壁立青山,向魏立言道:“魏师叔,‘西陵峡’将尽,前面就是‘巫峡’,怎么还未发现‘巫山派’的那群万恶凶邪,有所蠢动呢?” 魏立言微笑说道:“‘巫山派’自恃实力雄厚,目高于顶,大概在未曾进入他们的盘据范围之内,不致有所动作。” 龙不潜剑眉一挑,目闪神光说道:“魏师叔莫要忘了对方所赠我们那种隐含恶毒阴谋的‘佳宾证’,我们且找个倒霉蛋,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试上一试!” 魏立言点头笑道:“我已把那面红色木牌,裂为十二根红色木针,并密贮皮囊之中,在未曾取用时,香味不会外泄!” 龙不潜笑道:“我则干脆把它弄成了一袋碎粉,凡遇‘巫山派’人物,都不着痕迹地向他们身上,弹上一些,看看有何结果?” 魏立言冷笑道:“结果可想而知,这‘巫峡’之中,定有不少凶毒恶物,于嗅得木香之际,便会向身带香味之人,发动袭击!” 龙不潜道:“魏师叔……”三字才出,他便凝神倾耳! 魏立言也立即听出,前面十来丈外,一片江岸峭壁之后,似有武林人物的打斗声息。 这时,龙不潜已以“蚁语传声”功力向魏立言悄然叫道:“魏师叔,那边有人动手,我们且蹑足潜踪,悄然掩去看看……” 他们因知长江三峡的水流太急,若是乘船,不仅多历奇险,并须雇人背负,才可上行,万一遇见“巫山派”凶邪,有所设伏,反断送无辜性命,难以照顾!故而,他们不走水路,走陆路,是倚仗一身罕世功力,在长江北岸的峻岭危峰间举步飞驰。 如今,他们发现情况,用不着弃舟登陆,只消悄悄掩去,便可察看,以龙不潜与魏立言的那等精深造诣,自然不会有甚么风吹草动,露出痕迹! 到了那片峭壁,已可听得壁后不住响起人的步履声息,和“呼呼”破空掌啸,果然有两位武林人物,在壁后恶斗! 魏立言见这片峭壁,长约里许,绕越费时,不如翻登十二三丈的壁顶之上,反而便于观察。 主意既定,遂双手拊壁,缓缓揉升。 本来这十二三丈石壁,在魏立言脚下,最多两度点足借力,便可飞登,但那样一来,难免不带衣袂飘风之声,使壁后动手双方,有所惊觉! 龙不潜见了魏立言这般动作,懂得他的心意,遂也与他采取同样策略。 等他们悄悄揉升,到了壁顶,壁后动手之人,竟已停止过招,正自对立发话。 那是一个面相狞恶的黑衣老叟,和一个约莫五十上下的黄袍道人。 魏立言一见之下,正欲开口,龙不潜已以“蚁语传声”功力,向魏立言笑道:“魏师叔,我们来得巧了,那位黄袍道人,是我石叔父呢!” 魏立言也认识那是“九龙”之中的“黄龙真人”石超然,遂点头传声说道:“我和你石叔父也是道义之交,如今距离年底之期不远,他们‘九龙’弟兄,也该陆续到了!” 这时,只听壁下的“黄龙真人”石超然,向那黑衣老叟,冷然叫道:“谭扬,我以为你投靠了‘巫山派’那群凶邪,功力方面,或有进境,谁知仍然吴下阿蒙,不是我百招之敌!” 那名叫谭扬的黑衣老者闻言,冷笑一声,目注石超然,扬眉说道:“石超然,你不要以为我是怕你,……” 石超然狂笑道:“你不怕我,难道我怕你?” 谭扬冷冷说道:“因为本派‘金钗令主’,业已通令天下武林中有头有脸人物,于年底前往‘巫山神女宫’内,觐见朝参,你们‘九龙’弟兄,也在‘传参’行列,才在期前,不便对你下甚辣手,否则,谭某早就要设法报复昔日‘北岳恒山’的一掌之仇了!” 石超然道:“你有力量报仇?就凭你这三脚猫儿功夫,和那见不得人的几件暗器?……” 谭扬似乎恼羞成怒地凶睛一瞪,狞视石超然,剔眉叫道:“石超然,你既不知天高地厚,要想作死,我便先给你尝点厉害也好!” 话完,倏然抢步欺身,一招“金豹露爪”,向石超然当胸拍到。 石超然哂然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哂笑声中,道袍大袖一展,迎着谭扬来势,“呼”然拂出,双方劲力一交,“黄龙真人”石超然身形巍然不动,谭扬却被震得倒退两步! 这位黑衣凶人,双手叉腰,目中凶芒如电地,厉声叫道:“石超然,你休逞能,若是英雄,且再接我三记‘追魂手’吧!”话完,掌发! 这次,他似乎凝的是“小天星”内家掌力,掌心隐而不现,要等击中对方之际,才猝然发劲,向外全力登出! 石超然笑道:“好,我就接你三记‘追魂手’,到看有什么样的‘追魂夺魄’威力?” 这位“黄龙真人”,边自发话,边自右掌一翻,便向谭扬来势迎去。 谁知就在双方掌势,将接未接之刹那以前,空中忽有绿色细芒,闪了一闪! 跟着,谭扬攻势忽滞,整个人儿,似被“定身法”定住似的,原式不变,欺身探掌,看来异常令人好笑地,木然作状呆立。 石超然起初一怔,但目光电扫以下,便看出谭扬胁下衣外,露出了半截松针针尾。 由于此见,再加上适才空中电闪的绿色细芒,石超然便知是有甚高人,以“松针打穴”的上乘内家绝技,把谭扬暗暗制住! 他双眉微挑,方欲转身,两条人影,已如绝世飞仙般,从峭壁顶端,飘然凌空飞降! 石超然目光瞥处,首先认出“落拓书生”魏立言来,不禁含笑叫道:“魏兄久违,你怎么这样凑巧地,也来到此处,并施展绝技,出手助我?” 魏立言青衫飘处,降落石超然的面前,摇了摇头,含笑说道:“石兄你弄错了,我尚没有这种在十丈高空以外,用‘松针’打穴的高明能耐,适才是你这位龙贤侄……” 龙不潜不等魏立言话完,便自向石超然恭身一礼,陪笑说道:“小侄龙不潜,参见石叔父!” 石超然抢前一步,双手把住龙不潜肩头,哈哈大笑说道:“龙贤侄,我已从你‘九现云龙’冷子欣叔父的口中,听得你艺成出道,‘九华’制凶之事,想不到不单绝学在身,连人品也出落得如此挺拔英俊!” 魏立言点头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让少年,我们应知惭愧,于此次‘巫山’事了之后,大可逍遥自适,把造福人群,维护江湖正义的重大责任,交给龙贤侄等少年俊彦了!” 龙不潜接口又说道:“石叔父,常言道:‘君子可欺之以方’,石叔父大概还不知道这谭扬老贼,业已动作卑鄙地,起了狠毒心肠。” 石超然听得龙不潜这等说法,微觉不解地诧然问道:“龙贤侄何以如此说法?” 龙不潜走前两步,抓住谭扬的那只右掌,倏然翻转,并把手指捏开。 石超然目光注处,这才看见谭扬右掌中指以上,竟套了一个黑色指环,环上并有几根短短锐刺! 显然,这些锐刺,必具剧毒! 更显然的是,倘若龙不潜不以“松针打穴”手法,制住谭扬,则自己一与对方双掌互接之下,便惨遭暗算,大大的上了恶当,甚至于断送性命! 石超然看明究竟,不禁冷汗暗流地向龙不潜失声问道:“谭老贼暗在右掌中指加套毒环之举,我与他凝神对立,距离甚近,尚未发觉,贤侄高居崖顶,却是怎样……” 龙不潜笑道:“这不是小侄感觉特别敏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刚刚身受过这种阴毒算计,险些断送性命,有了经验而已!” 石超然听他这样说法,更是吃了一惊,目注龙不潜问道:“贤侄也受过这种阴毒算计,险些儿断送性命么?” 龙不潜正待答话,那位“落拓书生”魏立言,已在一旁笑道:“身受其害的,不是龙贤侄,而是龙贤侄的一位红妆密友!” 石超然把两道目光,盯在龙不潜脸上,“哦”了一声,含笑说道:“贤侄的红妆密友是谁?祥麟必侣威凤,仙露定配明珠……” 魏立言接口道:“石兄猜得不错,那位姑娘不但在人品上与龙贤侄正如祥麟威凤,仙露明珠般,匹配得过,功力成就方面,极可能比龙贤侄还要强出半筹,她是‘天堂金钗令主’涂天琴的衣钵传人名叫涂琬。” 石超然高兴得“呵呵”大笑说道:“这真是门当户对,天赐良缘,想不到他们师傅的微妙感情,竟在弟子身上,有了着落……” 话音未了即顿,换了满面惊容,向魏立言双眉一皱,失声问道:“魏兄,你方才是说那位涂琬姑娘,中了‘巫山’凶人的恶毒暗算?” 魏立言点了点头,指着谭扬右手中指上所戴的那只有刺指环,含笑说道:“涂姑娘也是被人于对掌时,掌中暗藏毒物,加以计算,但她所中,却是比这指环厉害百倍的‘地狱金钗’!” 石超然因深知“地狱金钗”厉害,不禁“哎呀”一声,满面愁色! 魏立言继续笑道:“石兄不要担心,‘地狱金钗’虽然厉害,涂姑娘却有‘天堂金钗’在身,可以返魂祛毒,故而并无大碍!”说完,便欲将涂琬误中“地狱金钗”之事,向石超然加以细叙。 龙不潜笑道:“魏师叔,我们先把这谭老贼打发掉,然后再从头细叙好么?你若在我涂姊姊误中‘地狱金钗’之际,开始说起,石叔父也未必听得明白?” 魏立言颔首一笑,目光侧顾石超然,指着谭扬,向他问道:“石兄,这谭老贼与你似有前仇,你打算对他怎样处置?” 石超然道:“他在归附‘巫山派’前,本是两手血腥的江洋巨寇,并有淫行,今日行径,又如此卑鄙阴毒,还是杀掉……” 这位“黄龙真人”,边自说话,边自微提右掌,业已满面杀机! 龙不潜突然叫道:“石师叔,我想替这老贼,求个情儿!” 此举着实有点出于石超然的意料之外,他向龙不潜看了一眼,点头笑道:“此贼本是被贤侄‘松针打穴’所制,我就交给贤侄,便宜处理了吧!” 龙不潜先行伸手,替谭扬拔去胁下松针,然后一掌疾挥! “吧”的一声,谭扬被制穴道,虽已解开,身形却踉跄出四五步去。 龙不潜剑眉双挑,朗声叱道:“谭老贼,还不快滚,你若不服可以在‘巫峡’入口之处等我!” 谭扬想不到身落人手,毒谋败露之下,仍能有所侥幸?自然大喜过望地,立即抱头鼠窜而去。 石超然等谭扬身形杳后,方自目注龙不潜含笑问道:“龙贤侄,你不会无故为这谭扬老贼求情,莫非其中还另有奥妙?” 龙不潜方一点头,魏立言已向他微轩双眉,缓缓笑道:“贤侄是否在适才一掌之上……” 说犹未了,龙不潜便点了点头,对魏立言含笑说道:“魏师叔猜对了,我是替那谭老贼搽点香粉,打扮打扮!” 魏立言道:“好,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或许可以从这老贼身上,看出‘巫山’‘巫峡’之间,究竟藏有些甚么样的凶恶毒物?” 石超然仍然听得一头雾水,微蹙双眉地,苦笑一声道:“魏兄和龙贤侄是在弄些甚么玄虚?可把我闷在葫芦里了!” 魏立言笑道:“石兄不要急,我这就把一切前因,向你细叙,因为稍时一入‘巫峡’,定必危机四伏,不一定准有时间,能从容叙话的了!” 石超然听他这样一说,便寻了块大石坐下,并取出只扁扁酒瓶,递向魏立言,含笑说道:“这是我从‘北岳’带来的极好‘汾酒’,魏兄也是杜康知音,且请尝一尝!” 魏立言接过一尝,连夸赞好酒,并对石超然扬眉说道:“这桩事,应该从八月中秋之夜的‘九华山玉笔峰’顶说起……” 石超然摇手笑道:“不必,‘九华’之事,冷子欣兄已然对我说过,魏兄可以把此段省去。” 魏立言又饮了两口酒,遂改由苏翔、冷子欣走后,涂琬现身,为龙不潜袪除所中蛊毒,并随往“虎牙山”等情开始,加以仔细叙述。 起初,龙不潜不仅在旁聆听,并有所加以补充,使魏立言所说,毫无遗漏。 但等说到“七十二尸古墓”之际,他却俊脸微红地,走了开去。 当地是将进“巫峡”而未进“巫峡”的“西陵峡”末尾一段,奔腾急湍,夹岸危峰,“景色”二字,自然佳绝。 第十二章 钗影缤纷龙丧胆 龙不潜走到江边,负手闲眺,脑海中不禁又浮起他那位琬姊姊的倩影。 涂琬是与“百草先生”公冶陀,携带“七星怪蛇”,回转“昆仑”,为她恩师涂天琴治疗痼疾。 临行之际,涂琬虽说一到“昆仑”,便立即赶来“巫山”相会,但毕竟途程极远,万水千山,她不知是否准能于…… 龙不潜念方至此,突然耳中听得几声人哼,隐隐从远处传来! 这“哼”声,虽因来处甚远,显得低沉,却仍听得出十分惨厉! 龙不潜本想循声赶去,看个究竟?但转念一想,似乎先应向魏立言、石超然等两位前辈,禀告一声,不宜妄自行动! 就在他刚刚转身,走向魏、石二人之际,魏、石二人似已把话说完,起身向他走来。 魏立言并边行边自笑道:“龙贤侄,你听见适才那隐隐传来的惨厉呼声了么?” 龙不潜道:“当然听见,魏师叔是否打算循声前往,看上一看?” 魏立言点头说道:“当然前往看看,比较稳妥,因为惨呼者如若是敌人,自可不必管他,万一是自己人,便亟须加以援手……” 龙不潜说道:“魏师叔怎会认为这‘巫峡’之中,会有我们的自己人?……” 魏立言伸手指着那位“黄龙真人”石超然,面含微笑说道:“贤侄请想,你石叔父既已前来,难道其他‘九龙’人物,就不可能也自赶到么?” 一句话提醒了龙不潜,白衣电飘之下,当先便向那惨哼来处寻去。 石超然与魏立言,不愿使龙不潜单人涉险,自也双双赶去。 他们因起步稍迟,与龙不潜之间,约莫距离了八九丈远。 这八九丈的距离,在石、魏两位武林奇侠,虽然几乎一纵可及,但此地到处都是些危峰巨石,稍一转折之下,便已看不见龙不潜的身影。 魏立言一面前行,一面向石超然含笑说道:“石兄,在龙贤侄起步前去察看以后,那惨哼声息,便未再闻,不知此人是已脱险境抑或已遭劫数?” 石超然道:“此人大概业已凶多吉少,喏,那不是龙贤侄么?他低头察看之物,可能便是适才那惨哼人的遇害尸体。” 魏立言目光注处,发现龙不潜正在一片削壁之前,对壁下低头察看,遂双眉略挑,点了点头含笑说道:“由于龙贤侄既未急于抢救,又未发出惊呼,故而可以断定,纵令有人遇害,也不是甚么与我们有关的自己人了!” 话方至此,龙不潜业已看见魏、石二人赶来,回身招手叫道:“两位叔父快来,小侄竟做了一桩极为残忍之事……” 魏立言听他这样说法,恍然有悟地,扬眉含笑问道:“听贤侄语气,莫非适才那谭扬老贼,业已遭了报应?” 龙不潜道:“石叔父曾说这老贼是两手血腥,并犯淫行的江洋大盗,故而身遭天报,并无足悯,只是死得未免太惨一点!” 这时,石超然与魏立言,业已走近龙不潜的身傍,双双凝神注目地,向壁下看去,也不禁心中一惨,双眉深蹙! 原来壁下不是人尸,只是泡在一片脓血之中的一堆烂肉! 虽然全身溃烂,面目已不可辨,但从衣着之上,仍可认出正是适才被龙不潜代向石超然求情,纵之而去之谭扬老贼! 石超然道:“贤侄看见没有?这谭扬老贼,是被何物所伤,才……” 龙不潜苦笑答道:“小侄不曾看见,我赶到此处,便看见谭扬老贼,全身布满一种淡绿色微腥浆汁,倒卧壁下,业已断气死去,骨肉渐腐!” 魏立言皱眉说道:“龙贤侄既见谭老贼满身沾淡绿微腥浆汁,足见这山壁左近,藏有甚么厉害毒物?……”语音至此顿住,面色微变,把手一挥,喝声“快退”! 龙不潜与石超然,随同魏立言退后了两丈二三,并向魏立言问道:“魏师叔是发现甚么警兆?” 魏立言失笑说道:“我的耳目之力,不会比贤侄聪明,只是觉得这山壁左近,既然藏有毒物,我们便不可恃技大意,应该及早提防,慎重一点!” 龙不潜道:“毒物可能是被那‘巫山佳客’木牌的碎粉香气引来,我们身边之物,已加妥收藏,香气不会外泄……” 魏立言接口笑道:“话虽如此,我们仍是慎重一些较好,因为深入虎穴之下,对方‘巫山派’好手如云,强敌太多,犯不着在不相干的事物上,平白浪费心力!” 龙不潜边自聆听魏立言发言,边自剑眉微挑,目中闪灿出异样神采! 石超然笑道:“贤侄神色有异,是否……” 龙不潜不等魏立言再往下问,便以双目神光,凝注左侧方一座小峰腰上,朗声叫道:“峰上何人,快点现身相见,不必藏头露尾,鬼鬼祟祟!” 龙不潜语音方落,峰腰以上,果然响起一个狞厉的狂笑答道:“我们是旧相识了,只是想不到龙朋友竟提前光临,来得这般快捷?” 龙不潜一听对方语音,便想出其人身份,向峰上扬声问道:“峰上之人,是‘笑面银龙’秦玉树秦朋友么?……” 秦玉树“哈哈”一笑,果然在峰上现身,并带领了四名壮汉,飞驰而下。 龙不潜等他来到切近,剑眉略轩,目闪神光地,冷冷说道:“秦朋友和我已于‘九华’、‘虎牙’两度相遇,如今竟又在此相逢,真是巧合!” 秦玉树摇头笑道:“不是巧合,我是奉派在这‘巫峡’入口之处,担任守卫重责!” 龙不潜闻言之下,“哦”了一声,目注秦玉树,挑眉说道:“原来秦朋友是把守头道关口,如今我奉侍我‘落拓书生’魏师叔,和‘黄龙真人’石叔父,恰好欲游‘巫峡’,少不得冒犯秦朋友,在你这头道关口之前,闯一闯了!” 这些话儿,具有向对方叫阵的挑衅意味! 秦玉树虽是相当狠辣的武林凶邪,但因深知龙不潜厉害,遂丝毫不发凶性,只是连连摇手,陪着笑脸说道:“谈不上‘冒犯’,谈不上‘冒犯’,更无须‘闯’甚关口……” 龙不潜说道:“怎么不要闯呢?秦朋友既然身受重任,自必守关有责……” 秦玉树不等龙不潜话完,便即“哈哈”大笑地,接口说道:“虽然我身受重任,守关有责,但因知龙朋友身有木牌,是我‘巫山佳客’,自然与一般江湖人物不同,应该把你当做贵宾看待!” 秦玉树不仅深悉龙不潜的来历,并听出另外两人,一个是“北海三奇”中的“落拓书生”魏立言,一个是“九龙”之中的“黄龙真人”石超然,知道绝非凭自己这点艺业,所能招惹,故而尽量把话儿说得漂亮客气一点! 谁知他虽客气,龙不潜却不领情,剑眉双扬,冷然接道:“秦朋友,你错了,你不该把我和魏师叔、石叔父,当作贵宾,而应视为一般江湖人物,加以刁难才对!” 秦玉树道:“却是为何?” 龙不潜道:“因为虽承贵派庞护法,赠以‘巫山佳客’木牌,但我们身为侠义,不怕甚么‘一入巫山寸步难行’,更不愿随便接受照拂,遂业已把那木牌毁掉!” 秦玉树听了龙不潜这样说法,先是一怔,但旋即含笑说道:“纵令木牌已毁,龙朋友与魏大侠、石大侠等,仍是‘巫山佳客’,秦玉树纵有天胆,也不敢对令主佳宾,有所得罪!” 龙不潜笑了笑道:“秦朋友着实聪明,可称俊杰。” 秦玉树愕然一怔,龙不潜向他目光深注地,哂然含笑说道:“秦朋友大概知道我们三人,不太好惹,才特别表示客气,连守关重责,也可不顾,如此识得‘时务’,难道还不足称俊杰二字么?” 秦玉树被他讥讽得耳根发热,双颊飞红,却也无言可对。 龙不潜又复笑道:“其实秦朋友明虽不加阻碍,大卖人情,放我们进入‘巫峡’,暗中却早做处置,适才在你未曾现身之前,我曾听得有飞鸟振翼的‘扑扑’声息,莫非已放信鸽,向你们‘巫山派’总坛的‘神女宫’中,报讯了么?” 秦玉树暗惊龙不潜耳力之佳,判断之确,只得点头答道:“龙朋友听得不错,我因佳客宠临,业已飞鸽传报总宫,向掌理事务长官,请示应该如何接待……” 龙不潜接道:“向掌理事务的长官请示么?你怎不向你们奉若神明的‘金钗令主’请示?” 秦玉树答道:“令主苦参上乘神功,正在坐关,谁敢妄加冒渎?” 龙不潜道:“贵派‘金钗令主’既在坐关,派中事务,却由谁掌理?” 秦玉树答道:“是由本派师爷,与‘花钗公主’长孙艳,暂时代行掌理!” 魏立言听了秦玉树之言,心中微动,一旁扬眉问道:“你们‘金钗令主’辛九香的身前,不是还有位螟蛉干殿下么?他难道不爱执掌实权?否则,怎会轮到‘花钗公主’长孙艳的头上?” 秦玉树笑道:“殿下爷一来不喜烦恼,二来出山刚回,故而尚未向长孙公主手中,接掌‘巫山权杖’!” 龙不潜诧道:“‘巫山权杖’?这‘巫山权杖’之名,尚属第一次听见,不知是甚么东西?” 秦玉树含笑道:“这是本派中具有无上权威,宛如‘令主’亲临的一件信物,也就等于是一般帮会之中的‘龙头竹令’!” 魏立言道:“秦朋友适才是以信鸽传书,把我们三人来此之事,报告长孙艳么?” 秦玉树方一点头,魏立言又复笑吟吟地向他扬眉说道:“我们倒不想会见‘花钗公主’,秦朋友可否向贵派那位‘殿下爷’,代为通报一声,就说他有位‘雪峰旧友’……” 龙不潜被这“雪峰旧友”四字,弄得俊脸飞红地,苦笑叫道:“魏师叔,你不要捉狭好么?我们既来‘巫峡’,一切恩怨,均须了断,何必先行指名,要见那位辛殿下呢?” 秦玉树业已听出魏立言与龙不潜话中有话,却猜不透他们与“殿下爷”辛人英之间,究竟有些甚么过节? 就在他胡乱猜忖之际,那位“黄龙真人”石超然手指遥空,扬声叫道:“秦朋友不必为难,那面飞来一只信鹤,大概业已对你带来指示。” 秦玉树目光西注,果见一只信鸽,从西方穿云飞来! 他振唇发出一声锐啸,招呼那信鸽,寻向自己所立之处。 信鸽循声飞来,盘空两匝以后,便落在秦玉树的肩上。 秦玉树解下鸽足所卷纸条,略一展视,便向龙不潜含笑说道:“龙朋友,请你自行入峡吧,本派中重要人物,因不知尊驾突然光临,未及远迎,均在峡中,一一相待!” 魏立言笑道:“这些重要人物中,定必包括那位‘殿下爷’辛人英了?” 秦玉树因鸽足传书,只是“花钗公主”长孙艳和孟师爷所发,自己刚才虽也飞报辛人英,但这位“殿下爷”,却尚无指示,便准备摇头作答。 但眼珠转处,偏偏把摇头改为点头,目闪厉芒,狞笑说道:“当然,当然,本派‘金钗令主’正在坐关,殿下为一派之主,自然会在‘巫山巫峡’之间,对三位有所接待!” 这是秦玉树聪明之处,他看在魏立言等已露口风,亟欲一会辛人英,遂顺风扯帆,使这三个惹不起的难缠人物,早点通过自己讯地。 魏立言闻言之下,果然向龙不潜看了一眼,扬眉含笑说道:“龙贤侄,那位‘殿下爷’辛人英既已在峡中相待,我们就快点去吧,免得他望断云霓,‘相思’欲绝!” 末后的“相乱欲绝”一语,又把龙不潜调谑得俊脸微红,指着壁下那堆烂肉,目注秦玉树,沉声发话问道:“秦朋友,这堆烂肉,是不是贵派一名名叫谭扬之人所化?” 秦玉树应声答道:“正是,龙朋友突然提起这谭扬则甚?” 龙不潜道:“我想问问他是怎么死的,怎会死得这样凄惨难看?” 秦玉树答非所问地,目中凶光电转,向龙不潜狞笑说道:“谭扬有辱派誉,自伏天诛,像他这等死法,在‘巫山派’罪徒之中,还算是不太凄惨,可说‘善终’的了!” 龙不潜见他不肯说出谭扬的致死原因,遂也不再多问,只是笑了一笑,冷冷说道:“好,我们现在要进入贵派所据为己有的‘巫山’‘巫峡’了,但愿秦朋友你莫作‘巫山派的罪徒’,能够获得‘善终’。” 秦玉树虽听他有意讽刺,却毫不在乎,一抱双拳,侧身让客。 龙不潜遂与“落拓书生”魏立言,“黄龙真人”石超然等两位前辈奇侠,一同飘然举步,越过秦玉树所守峡口,从陆路进入了“巫峡”范围,也就是“巫山”地界。 魏立言笑道:“龙贤侄,辛人英已在前途,你遇见他时,打算怎样应付?” 这桩事,对于龙不潜来说,真是最大难题,相当难以答话。 石超然因已听得魏立言说明此事,知晓龙不潜有点惭窘,遂一旁低声笑道:“一来,辛人英是涂琬的同胞姊姊,我们爱屋及乌,应该尽量矜惜!二来又与龙贤侄成就了一段因缘,自然要设法对她度化……” 魏立言静听石超然说至此处,眉峰略聚,摇了摇头说道:“石兄话犹不错,但此举太难,辛人英自幼便蒙辛九香抚育教养,岂是仅凭言语,所能劝化?何况根据涂琬的资质看来,辛人英的功力造诣,亦必极高,可能不在龙贤侄之下呢。” 石超然道:“魏兄有何意见?除了设法用凛然正义之言,劝化辛人英外,难道还有甚么比较高明,更进一步的实际策略?” 魏立言笑道:“我打算利用女孩儿家的天生弱点!” 石超然有点不解其意地“哦”了一声,目注魏立言道:“魏兄此话怎讲,女孩儿家的天生弱点不外是“善妒’、‘多疑’……” 魏立言不等石超然话完,便连摇双手,截断他的话头说道:“我不是指甚么‘善妒’、‘多疑’等等,只是专对女孩儿家形容使用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八字!” 石超然惑然说道:“魏兄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语中,似乎还藏有玄机?” 魏立言失笑说道:“没有甚么特别玄机,我只是想使辛人英知道,龙贤侄就是她的破瓜郎君,然后再看看这位‘殿下爷’,是暗加维护,抑仍处处相害,便可知道她的恶性,究有多深,能否设法劝化?” 龙不潜白了魏立言一眼,剑眉双皱地,摇手苦笑说道:“魏师叔,你怎么老是揭人疮疤,不为我稍留体面……” 魏立言笑道:“贤侄不要脸红,你不是一向强调‘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么?何况你作了‘巫山派殿下爷’的‘殿下爷’,极可能把‘金钗令主’辛九香费尽苦心调教的心肝宝贝,抢了过来,使涂琬姊妹团圆,为武林放一异采,正是大大体面,风光透顶之事!” 龙不潜说他不过,只得苦笑不语。 石超然道:“魏师兄说辛人英在‘七十二尸古墓’之中,于临行时,揭去人皮面具,业已认识了龙贤侄的庐山面目……” 魏立言点头道:“辛人英虽识龙贤侄之面,却未必知龙贤侄之名,故而我不令龙贤侄易容,要他以本来面目,进入‘巫峡’,并希望先与那位‘西贝殿下’,互相见上一面!” 石超然想了一想,连连点头地,向魏立言点头说:“魏兄这种构想,确是高明,假如辛人英旧情难忘,被你攻中女孩儿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弱点,则辛九香便失心腹,我们在这龙潭虎穴之中,也多了个有力内应!” 魏立言笑道:“石兄既同意小弟这项策略,我们便要注意两项原则!” 石超然注目问道:“甚么原则?” 魏立言笑吟吟地,伸出右手食指,压低语音,扬眉说道:“第一项原则是‘藏私’,我们既要设法使辛人英与龙贤侄相见,更须特别注意,莫露口风,以防揭破了那位‘西贝殿下’的真实身份,也莫令‘金钗令主’辛九香知晓她的爱徒,已与最大敌人,曾度旖旎风光,有了夫妻之实——” 石超然会意道:“对,越能保持这项机密,便越能发挥这种微妙关系妙用!” 魏立言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略瞥龙不潜,继续笑道:“第一项原则,是‘藏私保密’,第二项原则,却是‘知趣识相’……” 石超然这回有点听不懂了,向魏立言微皱眉头,惑然叫道:“魏兄,既称‘原则’,不可模棱,你应该把这‘知趣识相’四字,阐精述微地,对我好好解释一下!” 魏立言笑道:“其中并没有甚么特殊精微,就是在辛人英与龙贤侄相见之际,我们两个老头儿,应该‘知趣识相’地,悄悄避开,让他们小俩口儿,诉诉体己心事,看机会把那段胡里胡涂的感情,变得明白一些,和加深一些!” 石超然颔首微笑道:“有理,有理,当然,当然……” 魏立言发现龙不潜神色奇窘,遂又轻拍他的肩头,含笑叫道:“龙贤侄,我不是在开你玩笑,你是绝顶聪明之人,定必看得出辛人英一人之向背顺逆,可能关系到正邪兴衰,影响整个武林祸福!并且……” 石超然笑道:“魏兄并且甚么?怎的语音忽顿,不继续说将下去?” 魏立言正色说道:“并关系到涂琬这一辈子的精神苦乐,因为除了她姊姊辛人英能改邪归正,获得良好归宿以外,她这作妹妹的,必将抑郁难安,终身报憾!”说至此处,目光凝注在龙不潜的俊面上,向他庄容叫道:“龙贤侄,你大概还不知道,你涂琬姊姊,在临回‘昆仑’以前,曾把我悄悄叫到一旁,说了几句心腹之言!” 龙不潜虽未答话,却向魏立言投射了两道意含询问目光! 魏立言缓缓说道:“涂琬说是她这次陪同公冶陀远回‘昆仑’,固然是为了怀念恩师,打算亲侍汤药,利用那条‘七星怪蛇’,来替她恩师治疗痼疾,但心中却也存有另一打算……” 说至此处,取出酒瓶来,饮了两口,略为润喉,方再往下续道:“涂琬的另一打算,就是给你机会,让你可以和辛人英单独相见,把‘七十二尸古墓’中,那段有点飘渺的神秘感情,能够确定一下,免得你因有她在旁,惭愧顾忌地,以致破灭良缘,造成她终身抱憾的更大不幸!” 龙不潜想不到涂琬在知道自己这桩见不得人之事以后,不单丝毫不妒,并有这等恢宏襟怀,不禁感激得面红心惭,目中泪光微现! 魏立言笑道:“龙贤侄,涂琬的这等作法,并不是完全为了你,最主要的,是为了辛人英是她一胎双生的同胞姊姊,假如没有这层关系,她又怎会甘心,好端端地把心爱情郎,分人一半?” 龙不潜苦笑道:“魏师叔这样说法,是硬打鸭子上架,非要把我当作一项谋略……” 魏立言接口说道:“不错,这是深谋大略,也是一条绝顶高妙的‘反美人计’……” 龙不潜皱眉道:“‘美人计’可不大妙,魏师叔莫要忘了周公瑾的‘陪了夫人又折兵’呢……” 魏立言听得“呵呵”大笑地,向龙不潜一轩双眉,摇头说道:“贤侄放心,使自己‘陪了夫人又折兵’的,是周公瑾的‘美人计’,我魏立言的‘反美人计’,却将使对方辛九香‘巫山’一派,‘陪了夫人又折兵’,包你鱼掌兼得,占尽风光就是!” 就在他们边行边自谈笑之间,突然鼻中嗅得一阵浓郁香气! 龙不潜、魏立言,固然久知“巫山”群凶,有各种阴毒手段,便连石超然也深具戒心,故在才一嗅得香气之下,便均凝神止步! 石超然首先说道:“这阵香气,来得有点蹊跷,我们要特别留神,以免中人算计!” 魏立言连连点头,龙不潜却剑眉微挑,默然凝神不语。 石、魏二人知道龙不潜可能是凝聚玄功,默察周围情况? 果然略过片刻,龙不潜“咦”了一声,神色微诧地,开口说道:“奇怪,周围十来丈内,绝无人踪,这香气难道是发自天然,并非有人弄鬼!” 魏立言笑道:“反正香气分明是在前路此崖之后,顺风传来,我们前去一看,便知究竟,只消特别注意,多加小心便了!” 于是三人便心怀戒备地,继续举步,转过了前路山崖。 一到崖角,方知适才所嗅得的浓郁芬芳气息,确是天然花香! 不过这种奇香花卉,却是轻易罕睹,形态十分怪异! 那花儿其大如钵,其形如莲,是三朵并生一枝,但色泽又绝不一样。 左面一朵,其色赤红,右面一朵,其色雪白,中间一朵却是半红半白,兼有左右之长。 花形虽然如莲,花叶却又如兰,并比普通兰叶,长上数倍,约莫达到五尺三四之谱。 每花三叶,三花共是九叶。 花是开在一片削壁的离地五六尺处,九片兰形长叶,则贴在石壁之上,只有叶梢部位,略略离石下垂,随风摆拂! 石超然目光一注,侧顾魏立言,向他微挑双眉,含笑问道:“魏兄,你这‘落拓书生’,文淹武博,学究天人,可认得这是什么花儿?” 魏立言摇头笑道:“石兄莫要胡乱捧我,小弟腹俭已极,那里当得起‘学究天人’四字?到是龙贤侄……” 龙不潜不等魏立言把这顶高帽子,转戴到自己头上,便先行指着在壁上散发浓香的奇花怪叶,向魏立言问道:“魏师叔,如今时届严冬,已近年底,这种花儿,怎的毫不凋谢,并还这等凌空吐艳?魏师叔与石叔父可发觉这花香浓中生腻,气味不太正么?” 石超然点头说道:“对,我在一见之下,便觉得这种花儿,空具浓艳奇香,却不是甚么正经路数呢!” 魏立言道:“既然龙贤侄与石兄全认为此花不正,便索性把它毁掉如何?” 石超然说道:“那又何必?花草泉石,与我无争……” 这位“黄龙真人”的话方至此,龙不潜忽然眼珠一转,扬眉叫道:“石叔父,魏师叔,小侄对这花儿,有点怀疑,想作上一番试验!” 石超然笑道:“贤侄想试验什么?怎样试验?” 龙不潜笑了一笑,寻了一块斗大山岩,把身边所藏“巫山佳客”的木牌碎粉,向石上洒了一点,然后掷向那壁间奇花之下。 龙不潜不掷还好,这一掷之下,竟把二位武林奇侠,全都吓了一跳! 龙不潜并非意欲毁花,只是用那斗大山石,向花下壁脚掷去。 斗大山石,刚刚飞到壁脚,那九片长长奇叶,便突然有所动作! 这九片叶儿,本是紧贴山壁,只有叶梢微垂,随风摆动,如今竟化为九根长鞭般,闪电似地,向龙不潜所掷山石,倒卷击落! “叭,叭”两响,碎石星飞! 那块斗大山石,质地甚坚,仅仅中了两根叶鞭,便被击碎成无数小块! 魏立言、石超然、龙不潜等,目力均强,就在怪叶电卷的刹那之间,看出叶上还突然张起了不少锐利刺尖,隐泛绿芒,分明蕴有剧毒! 山石一碎,九片长叶,立刻还原,叶上毒刺,也平复泯然无迹! 花仍娇,叶仍怪,仍然散发奇香,使人于一见之下,便生出走到花下壁前,仔细欣赏,尽量领略的强烈欲望! 魏立言侧顾石超然,向这位面带惊容的“黄龙真人”,含笑叫道:“石兄,假如适才不是大石,是你我站在壁下,情况如何?” 石超然叹道:“魏兄如何,我不知道,假如换了我时,却绝对无法逃出这场变生意外的劫数!” 魏立言笑道:“我还不是照样身遭惨死,经龙贤侄这一试验,方知这花儿除了奇香绝艳以外,并恶毒异常,石兄大概不会再有适才那‘花草泉石,与我无争’之语了吧?” 石超然脸上一红,点头说道:“这东西以色香诱人,贻害匪浅,确实应该把它毁掉!” 语落,袖扬,一片劲急罡风,便向壁上的三色奇花卷去! “呼”然一啸,落英缤纷! 第十三章 江风小筑群雄会 龙不潜眼看老父在壁顶受刑,目眥俱裂,厉啸一声,便欲不顾一切地向壁顶冲去! 他身形犹未纵起,一片沸热油光,又复从削壁顶端,向龙不潜当头泼下! 魏立言与石超然,深恐龙不潜急痛神昏,有所陨越,遂赶紧把他拉住,并各自发出一记“劈空掌”力,把当头泼来的沸热油光震散。 石超然边自施为,边自暗凝神功,向龙不潜传音叫道:“龙贤侄千万镇定,敌人太以凶恶狠毒,我们情势委屈,不妨也对他们用点手段……” 话方至此,壁顶上“花钗公主”长孙艳的彩袖连扬,光华三闪! 适才,龙潜是右大腿上中钗,如今则左大腿,和左右双臂的近肩头处,又复各中一根彩色小钗,人似熬不住疼痛,业已晕了过去! 龙不潜虽经魏立言一再劝说,自己也深知处境愈危,愈应镇定,但父子天性,骨肉连心,目睹如此惨状之下,却那里能够镇定得住? 魏立言与石超然,一左一右,拉着龙不潜手儿,觉得他全身抖颤得太以剧烈,几已到了急怒心疯状态? 这时,长孙艳又复冷然叫道:“龙不潜,你该看清楚了,直到如今,我所打伤你父亲的,都是些不致命的部位……” 语音略顿,目闪凶芒地,指着木牌上的龙潜,又复厉声说道:“如今,你若再不识抬举,我便不伤你父亲的手足四肢,而要伤他胸腹头面等要害之处的了——” 说完,彩袖微举,似是又要下毒手? 魏立言喝道:“长孙公主且慢——” 长孙艳目光凝注壁下,满面得意神色地,娇笑扬眉问道:“三位大侠,怎不再傲?莫非打算接受本派的‘抬举’了么?” 魏立言道:“怎样抬举,长孙公主请先说出条件,再由我龙贤侄自行决断!” 他如此答话,完全是争取时间,静看有无变化的缓兵之计! 长孙艳笑道:“所谓条件,我先前不是业已说过了么?就是要龙不潜亲自签署一张降表,向本派‘金钗令主’,诚心归顺,甘为效命!” 魏立言道:“长孙公主请把降表掷下,让我与石兄,劝说龙不潜贤侄,加以签署便了!” 在魏立言与长孙艳答话之际,石超然又以“蚁语传声”,向龙不潜悄悄说道:“龙贤侄千万莫要发怒,这是你魏师叔为了争取时间,与对方虚与委蛇,你若再复冲动,又将使你父亲,多受罪了!” 龙不潜钢牙一挫,向石超然点了点头,表示领会之意! 石超然好不容易把龙不潜安顿下来,事情却又生变化…… 原来魏立言语音才完,一点白光,便从壁顶冉冉飞降。 魏立言看出那点白光,不是暗器,遂伸手接过,果然只是一粒龙眼大小的白色蜡丸! 他手执蜡丸,向壁顶的长孙艳,目光一注,诧声问道:“长孙公主,你这是何意?” 长孙艳笑道:“魏大侠不是要降表么?这粒蜡丸,便可使龙不潜表现他的归降诚意!” 魏立言不解问道:“我还听不太懂,长孙公主莫非要我龙贤侄亲笔签名于蜡丸之上?” 长孙艳格格笑道:“魏大侠,彼此都是久闯江湖的人了,你真相信空飘飘的一句承诺,或是在白纸上写下两个黑字,就有用么?” 魏立言道:“这签署归心之举是你提议……” 长孙艳笑道:“我是要龙少侠用他的人来签署,不是要他用笔来签署!” 听完这两句话,魏立言才明白长孙艳举措之中的恶毒含意,不禁愁眉深锁,抬头目注长孙艳,厉声喝道:“长孙公主,听你之言,这蜡丸之中,所包藏的,竟是一粒毒药?” 长孙艳笑吟吟的答道:“不错,是粒毒药,但须略加解释,是粒只有本派金钗令主才可对其袪解,服下暂时无害的特制慢性毒药!” 魏立言道:“你要我龙贤侄把这粒慢性毒药服下?” 长孙艳道:“对了,除此以外,我们无法相信这位龙少侠的归降诚意。” 魏立言皱眉问道:“长孙公主似乎还未把服或不服的条件,讲讲清楚。” 长孙艳道:“龙少侠若是服下这粒慢性毒药,我便放了龙大侠,让他们父子团圆,同去参谒金钗令主,共为本派的武林霸业协力!”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从目中射出两道森冷厉芒,投注壁下,盯在龙不潜那张木然俊面之上,异常得意地,狞笑说道:“倘若龙少侠不服这粒慢性毒药,我便把手中所剩下的六根小钗,一齐打向龙大侠胸腹面门等致命之处,先行送他归天,然后与你们在这‘小酆都’前,决一胜负!” 龙不潜咬牙叫道:“长孙艳,你是‘巫山’三大公主中的首席公主,怎么手段如此卑鄙?敢不敢先行下壁,与我放手一搏,若凭艺业胜人,龙不潜虽死无憾!” 长孙艳“格格”笑道:“若在平时,我倒亟愿在你这‘乾坤一笔’衣钵传人手下,领教高招,但如今有了龙大侠这样一个上佳押头在手,却觉得无须捧着金饭碗讨饭吃了!” 龙不潜骂道:“卑鄙……无耻……” 长孙艳笑道:“卑鄙就卑鄙,无耻就无耻,你若硬得起这条心肠,何妨拒绝我的条件,作一个大义灭亲,名满武林的‘不孝之子’!” 龙不潜空自把满口钢牙,挫得山响,却拿这位刁钻恶毒的“花钗公主”,无可奈何。 魏立言眼珠一转,向长孙艳叫道:“长孙公主,双方僵局必须打开,我们来个变通方法可好?” 长孙艳问道:“怎样变通?” 魏立言双眉一挑,满面湛然神光地举着蜡丸,朗声说道:“这粒慢性毒药,由我来服!” 长孙艳闻言,竟毫不考虑地向壁下连摇双手,冷冷叫道:“不行,不行,魏大侠莫要生气,你这‘落拓书生’的‘北海三奇’身份,在‘巫山派’眼中,可并未占得了多大份量。”说至此处,拈起手中六根彩色小钗,目注龙不潜,厉声喝道:“龙不潜,快服慢性毒药,否则我这六根飞钗,立即发出,打的是你父亲的肚脐、心窝、咽喉,以及双目部位!” 龙不潜无可奈何地只得表示屈服,向魏立言挑眉叫道:“魏师叔,龙不潜宁作断肠鬼,莫为不孝人,师叔把毒丹拿来,给我服下!” 魏立言闻言,不觉一怔。 在如此情况之下,倒把这位一向足智多谋的“落拓书生”,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石超然略一盘算目前局势,以“蚁语传声”向魏立言耳边说道:“‘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目前情况,还是先救老的要紧,魏兄便把那慢性毒药,给龙贤侄服食了吧,好在‘百草先生’公冶陀于为涂天琴疗治痼疾之后,定会与涂琬同来,对于这种所谓‘独门药物’,不至于毫无法想!” 魏立言听完石超然的耳边密语,因觉别无良策,遂长叹一声说道:“好,龙贤侄既欲为父尽孝,你就把这粒毒药,服食了吧!” 边自说话,边自把手中那粒蜡丸,双眉紧蹙地向龙不潜递去。 这时,“花钗公主”长孙艳眼看成功,不禁与“钓天翁”翁拓二人,在峭壁顶端,异常得意地相视而笑。 谁知就在龙不潜伸手接取那粒蜡丸的刹那之间,峭壁顶端,突然传出了一阵由远而近的传呼之声,那呼声是:“殿下爷到……殿下爷到……” 魏立言一听得这“殿下爷到”的传呼之声,不禁心中大喜! 他赶紧收回那粒蜡丸,不再递给龙不潜,并以传声密语,向他耳边说道:“龙贤侄不要心焦,救星来了,但你必须切记,除非她主动揭开身份,你千万不可点破辛人英的女孩儿家的本来面目,更不必提及‘七十二尸古墓’之事!” 龙不潜一面倾听,一面向魏立言不住点头,表示会意! 转瞬之间,辛人英那风神绝世的倜傥身影,果然出现于峭壁顶端。 长孙艳恭身迎接,并向辛人英堆起满面春风俏笑,扬眉问道:“殿下爷不是派人传谕,说是旅途劳动,要想静养几天么?怎的又……” 辛人英不等长孙艳再往下问,便自双眉微扬,接口说道:“我是接获‘笑面银龙’秦玉树的飞鸽报信,知道有外人进入‘巫山’,生恐本派中人,措置不当,有损令主威誉,才特地赶来看看!” 辛人英目光如电地向壁下魏立言、石超然、龙不潜等三人,略一扫视,侧顾长孙艳道:“长孙公主,这三位是甚么身份?” 翁拓站在一旁,接口答道:“那中年书生是‘北海三奇’中的‘落拓书生’魏立言,道者是‘九龙’之中的‘黄龙真人’石超然,少年则是‘乾坤一笔’冷吟秋的衣钵弟子龙不潜。” 辛人英“哦”了一声道:“这三位既都是有头有脸人物,定必也是本派年终盛会所邀嘉宾吧?” 翁拓闻言一怔,不得不答地说道:“正是,正是……” 辛人英指着拘禁龙潜的那面木牌,以及滚沸油锅,沉着脸儿问道:“来人既是本派所邀嘉宾,长孙公主与翁供奉,怎不以礼款待,却剑拔弩张,摆下这等小家子气的阵仗则甚?” 翁拓慌忙说道:“因为对方恃技硬闯,未曾投帖拜会,并伤了本派人员,毁损‘巫山’灵景!” 辛人英眉头方皱,一片白光,突由壁下冲天飞了上来。 她接在手中一看,见是一片椎木,上面镌了“魏立言、石超然、龙不潜拜会殿下”字样。 长孙艳看出辛人英颇不以自己等人所施的手段为然,遂赶紧迈着春风俏步,走到辛人英身旁,向她耳边低低说了一阵。 辛人英静静听完,未曾答理长孙艳,先向木牌上四肢流血,受伤昏迷的龙潜看了一眼,然后目注壁下的魏立言,朗声叫道:“魏大侠,请你把那粒慢性毒药,给我看看!” 魏立言如奉纶音地,猛一扬手,便把那粒蜡丸,向壁顶掷去。 辛人英接在手中,手指微一用力,蜡丸外壳,便告碎裂! 注目看去,只见蜡丸之中所盛,是粒比黄豆略大的半红半白丹药。 辛人英口中惊呼道:“和合丹……” 然后,脸色立变地,把两道森冷目光,盯在长孙艳的脸上,沉声问道:“长孙公主,你说给龙少侠服的是粒慢性毒药,怎么竟变成烈性媚药‘和合丹’呢?” 长孙艳也满脸通红,无话可答! 辛人英“哼”了一声,怫然说道:“长孙公主,令主于坐关期间,把派中事务,托付你与军师执掌,足见倚畀之重,你……你怎么竟……竟用如此手段,岂不弱了本派威名,及令主美誉?” 长孙艳垂头不语,翁拓却在一旁企图为她缓颊地陪笑说道:“殿下莫发雷霆,令主平时也有对付敌人,不择手段训示……” ???辛人英不等他再往下说,便即脸色一沉,剑眉双挑,冷然叫道:“翁老供奉,你是年高德劭之人,怎也如此说话?令主‘不择手段’之训,是对付誓难两成的生死强仇,如今,本派召开盛会,广邀群雄,四海英豪,皆为宾客,除了以技出众之外,并须以德服人,方成千秋霸业!你们今日所为,深有不合,且一同去见令主,再听发落!” 翁拓身为“供奉”,居然也碰了这个大钉子,不由脸上讪讪地,觉得不是滋味。 辛人英转过面来,目注魏立言、石超然、龙不潜等三人,向下朗声叫道:“魏大侠、石大侠、龙少侠,你们既向我投帖拜会,便请先去江风小筑,作我嘉宾,容辛人英略加款待,藉为谢罪如何?” 魏立言笑道:“在下等,久钦殿下英名,有缘得亲教益,实是再妙不过!” 辛人英道:“只是在下须与长孙公主,翁供奉等,一同面谒令主,以致无法亲迎,只好命人陪往‘江风小筑’,三位莫嫌简慢!” 龙不潜父子关情地,早已忍耐不住,闻声之下,高声叫道:“辛殿下,对于我们,再简慢也没关系,但应先把我父亲……” 辛人英脸上飞起一层异常神秘的淡淡红霞,接口陪笑说道:“龙少侠,关于令尊之事,辛人英太以抱歉,我不好意思把龙大侠如此交还,必须先替他调理伤势,一切详细,且等到了我‘江风小筑’之中,再细述吧!”说完,不再多话,只向手下人,略一招呼,便与长孙艳,翁拓,一齐隐去。 那些“巫山派”弟子,也把龙潜从木牌之上放下,舁以软床,随同辛人英等走去。 石超然合掌当胸,念了声:“无量寿佛”,摇头叹息说道:“万幸,一场凶险绝伦的莫大风波,终告暂时平息!” 魏立言笑道:“石兄知道这场风波的平息原因么?全是龙贤侄在‘七十二尸古墓’之中……” 龙不潜俊脸通红地,皱眉叫道:“魏师叔,你叫我莫提此事,怎又自己又提起,这不成了俗语所谓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语音顿处,愁容满面又道:“我对于我父亲的未被立时释放,颇为担心,不知他老人家……” 魏立言以“蚁语传声”功力,向龙不潜耳边,悄然笑道:“龙贤侄不必担忧,辛人英表面不提旧事,其实她心中明白,你父亲业已是她事实上的‘公爹’,怎会不悉心照顾?” 这耳边密语的“公爹”二字,把龙不潜听得俊脸一红! 这时,面前峭壁之上,突然起了一阵“隆隆”声响。 魏立言等注目看去,只见石壁之上,居然出现了一扇石门。两名劲装壮汉,从石门之中走出,向他们恭身施礼,由右面一名,抱拳说道:“在下赵胜,与钱虎奉命迎宾,魏大侠等请到殿下爷所住的‘江风小筑’侍酒!” 魏立言点头笑道:“好,赵朋友与钱朋友,头前领路。” 赵胜,钱虎恭身一礼,引领着魏立言等,走进石门。 魏立言边自随行,边自以“蚁语传音”向龙不潜嘱道:“贤侄此去,务须随机应变,在辛人英未曾向你揭露身份之前,千万不可先提旧事,使她羞窘!” 龙不潜点了点头,表示领会。 赵胜,钱虎二人,引领魏立言等,穿越峭壁石门之后,魏立言看出这片名唤“小酆都”石壁后面,道路异常分岐,且显然有不少是出自人工开凿。 由此可见,辛九香的确投下了大批人力物力,把这已具天险的“十二巫山”,更加人工布置,作为她霸视武林的根据之地。 在那些相当繁复纷岐的道路之中,赵胜、钱虎,是引领魏立言、石超然、龙不潜等,走向最南边的一条小路。 魏立言问道:“赵朋友与钱朋友,是打算把我们三人,引向何处?” 赵胜陪笑说道:“刚才殿下爷不是吩咐过么,叫我们迎接魏大侠等,前往‘江风小筑’侍酒!” 石超然一旁笑道:“据我所闻,你们‘金钗令主’辛九香的‘巫山’总坛,好像是设在‘神女峰’上的‘神女宫’中……” 钱虎笑道:“石大侠说得不错!” 石超然枱起头来,目光电扫四外地,双眉微蹙说道:“在辛令主尚未来到创派以前,贫道畅游三峡,曾访‘巫山’,如今仍略存印象,似乎我们如今所行方位,并非前往‘神女峰’呢?” 钱虎含笑说道:“石大侠神目如电,我们如今不是前往‘神女峰’,而是前往‘聚泉峰’。” 石超然方自“咦”了一声,赵胜业已加以解释地接口笑道:“石大侠有所不知,殿下爷不是住在‘神女宫’中,他所住的‘江风小筑’,是建在‘聚泉峰’的一角,面江危崖之上!” 魏立言笑道:“这倒奇怪,你们这位殿下爷,怎么不住在‘神女宫’侍奉令主?” 对于这项问题,赵胜本不想答,但因来时受了辛人英的嘱咐,不许对来客有丝毫待慢,遂在听完魏立言所问后,略为含混地,陪笑说道:“因为殿下爷喜爱清静,嫌‘神女宫’中,过于嚣杂,遂独居‘江风小筑’,除了对令主晨昏定省之外,遇有要事,才参加总坛集会。” 虽然,赵胜答得略为含混拢统,但因魏立言等,全是有心人,却已听得出辛人英孤标高节的洁身自好情况。 故而,赵胜的语音才了,魏立言与龙不潜,业已交换了一瞥眼色。 魏立言的眼色之中,是充满嘉许鼓励之意,龙不潜的眼色之中,则是呈现安慰! 就在此时,龙不潜因目力绝佳,于偶然一瞥之下,发现了一桩奇事! 他发觉约莫远隔数十丈外的一片临江峭壁之上,有两条人影,一闪即逝。 壁上人影,不足为奇,奇的是两条人影之中的右面那条人影的行动身法,对龙不潜太以熟悉! 尤其那人影的身法,不似别人,竟酷肖龙不潜之父,“山泽蛰龙”龙潜模样? 龙不潜有此怪异发现,自然为之大感惊奇,愕然一怔! 魏立言十分机警,是眼观四方,耳听八方之人,他发觉龙不潜神色有异,遂立以“蚁语传声”功力,向他悄然问道:“龙贤侄,你……你怎么面带惊容,目光茫然,有……有点心神不属之状?” 龙不潜传音答道:“小侄发现了一桩不可思议之事……” 魏立言双眉一轩,正待追问,龙不潜又以传音密语,继续说道:“小侄发现了两条人影,其中一人的身法极熟,好像父亲模样?” 魏立言悄道:“有这等事,人影何在?” 龙不潜道:“魏师叔请看左面数十丈外那片临江峭壁,小侄所发现的人影,就在那峭壁半腰!” 魏立言目注看去,因那两条人影,是一闪即逝,此时自然毫无所见,不禁双眉深蹙,眼珠乱转地,加以思忖。 龙不潜悄道:“魏师叔想些什么?” 魏立言传声答道:“你父亲遭受‘花钗公主’长孙艳的迫害,身上伤势,虽然尚未致命,但也着实不轻,辛人英才须加调治之语,怎可能立即复原,飞驰于峭壁上下?” 龙不潜皱眉说道:“魏师叔这样说法,是疑心我看错了?” 魏立言仍以“传音密语”,向龙不潜的耳边,含笑说道:“贤侄功力,我所深知,在通常情况之下,你的神目如电,决无看错之理,但如今你是思亲心切,也未必不会在眼前出现幻象?” 龙不潜有点不服,但知事无佐证,辩亦无益,只得默然不语,把两道目光,遥遥盯在适才人影出现的峭壁之上,继续搜索! 他们边自密谈,边自前行,步下并未停留,忽听赵胜说:“魏大侠,前面便是‘聚泉峰’,想系殿下爷早有关照,他所豢心爱灵猿已来迎客了!” 魏立言等注目看去,果然见那“聚泉峰”脚,排列着百数十只猿猴,最前面两只猿猴,形状特异,一只全身墨黑,高约四尺,形若猩猩,另一只则高才尺许,全身雪白隐泛银光,但双目却又墨黑。 除了这一群猿猴队伍之外,另外还有两个宫装少女,也在恭身迎迓。 石超然笑道:“‘巫山’之猿,本以哀啼出名,这一群猿猴,太概受人豢养,个个欢悦异常,看来大概是不会再作哀啼的了!” 钱虎道:“那倒并不一定,殿下爷爱极这群猿猴,猿猴们也对殿下,有了深切情感,每当殿下远游未返,离别日长,驰们往往也结队哀啼,表示想念的呢!” 说至此处,业已走到“聚泉峰”下,那群人猿合组的欢迎队伍之前。 两名宫装少女中的左面一名,向魏立言等裣衽施礼,莺声呖呖说道:“婢子春兰,与二妹夏荷,恭迎魏大侠、石大侠、龙少侠等侠驾,殿下适才飞书相告,他在‘神女宫’中,因事略有耽搁,要稍时方能赶回,命婢子等先行设宴款待,并请魏大侠等,恕殿下简慢之罪!” 魏立言听完春兰所说,不禁“哈哈”一笑,轩眉笑道:“贵派的长孙公主,和翁老供奉,对我们太不客气,但你们这位殿下爷,却又对我们太客气了!” 赵胜深恐魏立言是怪责辛人英只命侍女迎宾,遂在旁加以解释地,陪笑说道:“魏大侠有所不知,我们这位殿下爷,性爱清静,故而这‘江风小筑’中,除了由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位姑娘,侍奉起居之外,再无别人……” 魏立言不等赵胜话完,便即侧顾龙不潜,含笑叫道:“龙贤侄,你听见没有?这位殿下,独居宫室,四拥佳人,倒真是一位极会享受的俏英雄,风流客呢!” 龙不潜懂得魏立言如此说话之意,是藉机掩护,表示自己等人,均尚不知道辛人英的真实身份,遂只得迎合他的语气,点头笑道:“魏师叔说得对,若有如此江山,如此佳人,旦夕相对,换了我时,我也必在此享受,不会再到‘神女宫’中,去惹那烦杂的了!” 夏荷一傍玉颊微红地,接口说道:“魏大侠与龙少侠看错人了,我家殿下爷,守身如玉,私生活极为严肃,最恨男女间淫乱之事,前两天他还处置了……” 春兰含笑叫道:“荷妹,我们只是奉命迎接宾客,至‘江风小筑’侍酒,不可多言谈及别的事……”说至此处,又向魏立言等,恭身一礼,嫣然娇笑说道:“魏大侠、石大侠、龙少侠,你三位请吧,婢子领前引路!”魏立言含笑点头,春兰又向赵胜、钱虎,挥了挥手说道:“二位请回岗位,如今这三位宾客,业已奉命由我们四姊妹,善加接待的了!” 赵钱二人,喏喏连声,向魏立言等,恭施一礼,便自别去。 魏立言等在春兰夏荷前导之下,到了“江风小筑”之前,均不禁暗赞这座宫殿,既建造得精美异常,地势更背崖面江,景色清幽已极! 尤其是龙不潜的心中,更对辛人英暗添了几分好感!但他却因忧疑在怀,两道入鬓剑眉,仍自微蹙未展!所谓“忧疑”,其实二事合一。 龙不潜忧的是父亲龙潜,身中不少彩色小钗,流血甚多,伤势非轻,更不知“花钗公主”长孙艳,在钗上曾否淬毒,是不是会有性命之虑?疑的则是适才遥见的峭壁人影,其身法举动,酷似爹爹,不知那人到底是谁?天下那有如此巧合之事? 第十四章 蒸狸藏毒现银簪 龙不潜正在忧疑参半,心乱如麻,耳边又听得娇脆女子口音,含笑说道:“龙少侠,酒肴已备,请示龙少侠,是喜欢宴设宫中,还是就在殿外平台饮用,以便尽览江光山色,以及以变幻奇妙著称的巫峡烟云?” 龙不潜闪目看去,见又有两个宫装少女,在对自己恭身行礼,并由左面一个,发话请示。 这两名宫装少女,比迎接自己的春兰、夏荷,还要年轻,也还要秀美一点。 龙不潜从春兰、夏荷的名儿之上,猜出她们的命名排行,遂注目问道:“你们是秋菊,和冬梅姑娘?” 左边那名极美秀的宫装少女,嫣然一笑,垂手答道:“龙少侠说得对,婢子名叫秋菊,那是我四妹冬梅。” 龙不潜向秋菊说道:“秋菊姑娘,有甚事儿,不必问我,你应该向我魏师叔及石叔父请……” 他的话犹未了,秋菊便梨涡双现地,接口娇笑说道:“启禀龙少侠,我家殿下爷飞传令谕,嘱咐我们姊妹,好好接待三位,一切都应听从龙少侠的指示!” 魏立言闻言之下,遂与石超然交换了一瞥会心微笑! 龙不潜知晓秋菊如此说法,是表示忠于主人,只得苦笑说道:“好,我如今便指示四位姑娘,凡事都向我魏师叔、石叔父……” 话方至此,魏立言便含笑叫道:“龙贤侄何必如此拘谨?由你分派她们,不也一样?” 龙不潜听魏立言这样说法,遂向秋菊、冬梅温言笑道:“这殿外平台,环境甚好,我们便在此小坐,不必入宫,姑娘们沏上三杯香茗便可,无须安排酒菜,太以费心!” 冬梅声若银铃地,娇笑说道:“菜并不多,酒却极好,兰姊,荷姊,下峰迎接龙少侠等,我和菊姊,业已把酒菜准备妥当,龙少等若是不用,我们岂不白忙了么,少时还怎样讨赏?” 魏立言觉得这冬梅伶牙俐齿,甚是讨人喜欢,遂含笑说道:“姑娘要讨赏甚么?可惜我这‘落拓书生’,一向落拓江湖,身无长物……” 秋菊接口笑道:“魏老人家,我姊妹身在山林,不羡金银珠宝,老人家与龙少侠等,只要肯赏个一招半式,便叫我姊妹感激不尽的了!” 魏立言听她这样说法,不禁“哈哈”一笑,扬眉叫道:“秋菊姑娘,你这几句话儿,未必是由衷之言,因为不仅你们的‘金钗令主’,神功绝学,盖世罕俦,便连你家殿下爷,也具旷代身手!常言道得好:‘强将手下无弱兵’,我魏立言这点功夫,那里会看在你们眼内?” 秋菊把魏立言的这番话儿,静静听完,嫣然一笑说道:“魏老人家说那里话来,自古道:‘他山之石,可以攻错’,各门各派武功,皆有专长,足堪研习,何况老人家一代大侠,久著盛名,千万莫嫌婢子们资质愚蒙,吝于指教才好!” 魏立言居然说她不过,只得目注秋菊,点头微笑道:“菊姑娘真是灵心慧舌,辩才无碍,好,只要你们所准备的酒菜,能使我吃得高兴,我便传授你们一手小巧技艺就是!” 秋菊、冬梅,以及春兰、夏荷等闻言之下,均自喜形于色,赶紧施礼退去,张罗一切。 转瞬之间,她们便把桌椅酒菜,在“江风小筑”的殿外平台之上,安排妥当,恭请魏立言、石超然、龙不潜等,入席享用。 三人一尝之下,菜肴固然作得毫不油腻,隽美绝伦,酒儿更是香醇得令人略一沾唇,便即芬留齿颊地举杯爱不忍释。 石超然首先失惊说道:“这是什么酒儿?我久居‘北岳’,曾经尝试过‘百年汾酿’,觉得已是酒中极品,谁知比起今日所饮,醇或过之,香却逊色!” 冬梅侍立在石超然的身后,正待答话,魏立言已自笑道:“这是‘百花猴儿酒’……” 冬梅“呀”了一声,表示赞佩地目注魏立言娇笑说道:“魏老人家真是多闻博识,杜康知音!” 魏立言摇头笑道:“梅姑娘你猜错了,我老穷酸既不多闻博识,亦非杜康知音,只因‘百草先生’公冶陀,以—世医术,救了一只猿王,获得两瓶‘百花猴儿酒’,曾赠我一瓶,才使我识得此酒滋味!” 石超然道:“‘猴儿酒’已极名贵,这种‘百花猴儿酒’,定必更复珍奇,梅姑娘等从那里弄来许多,用以待客?” 魏立言笑道:“石兄!这‘猴儿酒’,在常人说来,虽极难得,但在辛人英殿下的这‘江风小筑’的窖藏之中,却必其量甚多!” 石超然诧道:“魏兄此话怎讲?你也是初来此处,难道有未卜先知之能?……” 魏立言接口笑道:“不是小弟未卜先知,只是石兄未曾注意,你难道忘了适才在‘聚泉峰’下,欢迎我们的那群猿猴队伍?” 石超然恍然笑道:“我真是糊涂,辛人英殿下,既豢养了那多灵猿,这‘江风小筑’的窖藏之中,自然多的是‘猴儿酒’了!” 这时,龙不潜目光偶瞥,发现那只小小白猿,也随上峰来,正蹲在“江风小筑”大殿的雕梁之上,闪动着墨黑眼睛,注视自己。, 他既发现白猿注视自己,又觉白猿生相灵巧,洁净可爱,遂向它试行招了招手。 谁知龙不潜才一招手,白猿身形闪处,便化为一条银箭似地,向龙不潜怀中射到! 龙不潜虽然不知它来意善恶如何,却也未便示怯,只好张臂一抱。 但他虽张臂迎抱白猿,心中却存戒心,已把一身功力,提到极至! 白猿扑入龙不潜怀中,立即把张毛茸茸的小脸,凑向龙不潜颊边,不住磨擦,和他表示亲善。 魏立言与石超然,起初也略为悬心,见了白猿如此神情之后,均不禁“哈哈”大笑。 秋菊并立龙不潜的身后,也看得秀眉一挑,诧然说道:“奇怪,小白极为性傲,一向眼高于顶,除了殿下爷,与我们四姊妹外,不大理睬别人,想不到今日竟会对龙少侠这等亲热?” 魏立言笑道:“这原因颇难解释,大概是你家殿下爷,与我龙贤侄特别有缘!” 龙不潜听出魏立言又在调侃自己,不禁向这位师叔,白了一眼! 秋菊点头笑道:“魏老人家说得不错,我家殿下爷,委实与龙少侠非常有缘,他于飞传令谕,便特别指明,对于龙少侠,一定要特别恭敬,不许有丝毫怠慢!” 秋菊的这几句话儿,把魏立言、石超然二人,听得有所会心的,相顾而笑。 龙不潜却听得俊脸飞红,耳根发热! 他羞窘无奈之下,只得一面抚弄怀中所抱的小小白猿,一面斟了一杯“百花猴儿酒”,向白猿唇边,缓缓递去。 白猿果然嗜酒,并毫不客气地就在龙不潜手中,把那满满一杯“百花猴儿酒”,徐徐饮尽! 龙不潜好生矜爱地轻抚白猿颈后银毛,并扬眉叫道:“魏师叔、石叔父,这只白猿的酒量,看来蛮不错呢!” 石超然笑道:“当然,这酒便是它们做的,可见得猿猴们,性极嗜饮,必具豪量……” 话方至此,夏荷已端了一只托盘走来,盘中放着一只有盖巨盘,尚自热气蒸腾,似乎刚从锅笼之中取出。 “这是甚么菜儿?” 冬梅答道:“清蒸果狸,这是我夏荷二姊,根据百粤秘方,亲自调制,包管风味隽绝,会使两位老人家与龙少侠爱不释箸!”说话之间,夏荷已把这盘“清蒸果狸”,端到桌上,盖碗一去之下,果然芳香四溢,动人食指! 魏立言哈哈笑道:“这‘清蒸果狸’,确是百粤名菜,想不到竟能在四川吃到,真是口福不浅!” 石超然念了声“无量寿佛”,向盘中看了一眼摇头苦笑说道:“口福虽佳,我却不敢享受……” 魏立言接口笑道:“石兄怎又慈悲起来,你虽身在玄门,却有异于一般装模作样的假出家人,根本不忌荤酒!如此佳肴当前,何必……” 这位“落拓书生”是边自笑语,边自举箸,挟了一块“清蒸果狸”最肥美的腹部肥腩,便待入口大嚼,一尝异味! 蓦然间,龙不潜双眉一挑,向魏立言摇手阻止,沉声喝道:“魏师叔,且慢!” 魏立言停箸不动,目光凝住龙不潜,向他诧然问道:“龙贤侄为何不让我吃?你难道不知你魏师叔虽然落拓江湖,却有饕餮之嗜,一向最不肯辜负我的口腹么?” 龙不潜脸上神色,异常郑重,对魏立言缓缓说道:“魏师叔,小侄不是不让你大快朵颐,只是对于这盘‘清蒸果狸’,突然有点怀疑,恐怕菜中藏有奇毒?” 这几句话,听得在场诸人,一齐为之愕然神色大变。 魏立言与石超然,只是惊愕于不知龙不潜为何有此怀疑之想。 冬梅则于惊愕之中,带有愤怒地,似乎动了小性,目注龙不潜,剔眉叫道:“龙少侠,我姊妹奉了殿下之命,以礼相待,你为何竟对我们,如此轻视?” 话犹未了,龙不潜便连摇双手,截断冬梅话头,向她含笑说道:“梅姑娘,莫要生气,我不是轻视你们,只因身在龙潭虎穴之中,不得不特别谨慎一些!江湖以内,不是讲究什么‘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么?” 夏荷等他话完,气得玉颊通红地双挑秀眉,冷冷说道:“龙少侠不必如此害怕,这盘‘清蒸果狸’,是我作的,让我以身试菜,证明其中无毒,让你们放心食用便是!” 话音一顿,便欲举箸试菜。 龙不潜摇手阻住夏荷,侧顾石超然,目闪神光,大声叫道:“石叔父,不必使夏荷姑娘,以身试菜,石叔父请拔下发上银簪,在这盘‘清蒸果狸’之中,试一试看。” 石超然见龙不潜疑念颇重,只得一面拔取发上银簪,一面含笑说道:“我看四位姑娘的待客态度,似出至诚,大概不会……” 龙不潜接口笑道:“石叔父试完再说,假如是我胡乱多疑,我再对四位姑娘,深致歉意!” 石超然听得龙不潜这等说法,遂把手内银簪,向那盘“清蒸果狸”之中,插了下去。 魏立言也觉不会有甚问题,谁知等石超然拔出银簪一看,居然变成黑色! 这样一来,春兰、夏荷、秋菊、冬梅等四女,不禁均大吃一惊,花容失色。 春兰目注夏荷,以一种极度惊愕的神情,皱眉问道:“二妹,这——这是怎么回事?” 夏荷一双妙目之中,珠泪泉流地边摇螓首,悲声说道:“我不知道,我不想活了!” 说至此处,抬手陡往自己天灵拍去! 龙不潜动作如电,微抬右手,暗凝功劲地屈指一弹! 一缕指风,恰好撞中了夏荷举起的右臂肘际,使她觉得一阵酸麻,无力自垂! 春兰本已急得脸色大变,如今才放下心来,向夏荷顿足道:“二妹,你怎么这样糊涂?你若是一死,不单你的冤枉,无法洗清,连我们姊妹三人,也会牵扯嫌疑之内,怎样去见殿下爷呢?” 夏荷几乎语不成声地泪如泉涌说道:“别的菜儿,都是三妹四妹所作,只有这味‘清蒸果狸’连杀带剥,以及送进蒸笼,全是我一手所为,如今出了差错,叫……叫……我百……百口莫辩,怎……怎样才能把身上含冤,洗得干净?” 龙不潜微笑说道:“荷姑娘莫要伤心,我相信决不是你有意要害死我们,你再去另作好菜,绐我们作为补偿便了!” 夏荷仍在难过,石超然也自笑道:“四位姑娘,都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我相信你们决无恶意,因为你们倘若把毒下在这‘百花猴儿酒’内,岂不把我们三人,早就毒死?” 经石超然这么一加劝慰,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人的脸上颜色,才略为好转! 秋菊睫毛一霎,忽有所得地向夏荷目闪慧光,扬眉叫道:“二姊,我明白了,这毛病定是出在你和大姊,下峰迎客,我和四妹,在室中打扫安排的这段时间,有人潜入厨房作了手脚!” 夏荷苦笑道:“三妹虽料得有理,但这人却是谁呢?‘巫山派’中,有何人胆敢在未奉殿下爷令谕之下,私上‘聚泉峰’么?” 春兰挑眉说道:“二妹,四妹在此侍奉少侠等饮酒,三妹随我去往厨房中,察看察看,或许那弄鬼之人,行事匆忙,留下点甚么痕迹?” 秋菊点了点头,向魏立言等裣衽一礼,转身与春兰走去。 但行未三步,突又止足回身。 冬梅说道:“三姊,你……” 秋菊笑道:“我想把小白带去,也许凭借它那特殊天赋,能查出些什么蛛丝马迹?” 龙不潜闻言,把手一松,那只小小白猿,果然异常通灵,化为银箭般地,射向秋菊怀内。 魏立言见春兰、秋菊带着白猿,前去厨房察看以后,便自目注龙不潜,含笑问道:“龙贤侄,你怎么突然似有前知慧觉地,知晓这味‘清蒸果狸’之中,被人下了毒?” 龙不潜笑道:“别人或许以为小侄会弄甚玄虚,但魏师叔却应明白其中究竟。” 魏立言目光微转,想了一想,果然猜出就里,向龙不潜点头笑道:“我明白了,贤侄的未卜先知之力,是来自袖内机关!” 龙不潜道:“魏师叔猜得丝毫不错,这‘袖内机关’四字,用得颇见妙思!” 石超然也从“袖内机关”四字之上,悟出龙不潜能够预知“清蒸果狸”藏毒之故。 原来那只“血灵鸡”,不单专克各种奇毒蛇虫,并对一切含毒之物,感觉十分敏锐! 它藏在龙不潜袖中,用鸟嘴轻触龙不潜手臂,龙不潜便知道新端上来的这味菜肴之内,定然蕴有甚么凶谋毒计? 就在魏立言、石超然明白究竟之际,春兰、秋菊二人,业已带着白猿回转。 夏荷颊上,尚自泪渍未干地,迎着春兰、秋菊,急急问道:“大姊,三妹,你……你们可……可曾查……出些甚么……” 秋菊接口笑适:“二姊放心,这场天大冤枉,是不会落在你头上了!” 夏荷闻言,大喜说道:“三妹,你与大姊是怎样查出蛛丝马迹,那弄鬼之人,拿住了么?” 春兰笑道:“我们没有这大本领,这场功劳,应该记在小白头上!” 夏荷银牙一咬,妙目中厉芒电射,盯着春兰问道:“人呢?是谁?” 春兰摇了摇头,缓缓答道:“究竟是谁?如今还不知道,我们在小白指点之下,于厨房顶上,嗅得一些尚未散尽的女人发香!” 夏荷恍然说道:“原来我在整治‘清蒸果狸’时,她在厨房顶上偷看,等我下峰迎接龙少侠等之际,她便利用机会,悄悄下毒!” 秋菊点头说道:“不错,照我们所见的迹象,加以推断,当时情况,的确如此!” 夏荷皱眉说道:“可惜,大姊和三妹所获得的,不是实际证据,只是一些女人发香,这东西散尽以后,却怎能够凭借它来缉拿下毒之人?” 秋菊笑道:“二姊,你不必悬忧,我和大姊,已把那‘发香’存起来了!” 夏荷闻言之下,方自“噢”了一声,冬梅已抢先说道:“奇怪,‘发香’是虚无飘渺、不可捉摸之物,大姊三姊,如何存得住呢?” 秋菊失笑说道:“别人不能,我们不难,我们是把那‘发香’存在小白的鼻端之中!” 夏荷、冬梅恍然顿悟地,均自点了点头,秋菊又向龙不潜嫣然笑道:“龙少侠有所不知,小白的目力、耳力,以及嗅觉之力,均具特殊天赋,任何人只要被它看过一眼,或是嗅过一嗅,便时隔数年,也不会忘记!” 魏立言道:“这样就简单了,你们把此事经过,报告你们的‘殿下爷’,由他斟酌情况,列出一些负有嫌疑之人,然后再命小白,逐人来嗅,岂不便可将弄鬼凶徒寻出?” 春兰颔首笑道:“魏老人家说得对,我们正是如此打算,这次真亏了小白,否则……” 话方至此,一只雪白健鸽,突于空中略一盘旋,向春兰身前飞下。 春兰一面伸手去接那雪白健鸽,一面秀眉微蹙地,愕然说道:“殿下爷怎么还不回来?又用飞书传谕,却是有何急事?” 这时,那只雪白健鸽,业已落在春兰所伸出的纤纤玉掌之上。 春兰解下鸽足传书,略一注视,立即神色凝重地,把眉头皱了起来! 跟着,她便把夏荷、秋菊、冬梅,叫过一旁,窃窃私议。 龙不潜发觉她们于商议之际,不时用目光偷瞥自己,遂剑眉微挑,含笑叫道:“四位姑娘,怎么突然鬼鬼祟祟起来,你们殿下爷的飞书传谕,说些甚么?” 春兰缓步走过,神色十分恭敬地,向龙不潜垂手禀道:“启禀龙少侠,我家殿下爷请龙少侠与魏、石两位老人家,立即离开‘巫山’!” 这几句话儿,使魏立言、石超然、龙不潜等三人,一齐大感意外! 龙不潜首先诧道:“春兰姑娘,你说什么?你说你家殿下爷,要把我……我……我们赶走?” 春兰陪笑道:“龙少侠请不要生气,我家殿下爷,生平从不像今日这样,命我们打扫‘江风小筑’,款待外宾,足见他对龙少侠……” 龙不潜接道:“我知道你家殿下爷,对待我们不薄,但他为何却迎客在前,逐客在后?” 春兰欲言又止,神色颇为尴尬地,向龙不潜低声说道:“龙少狭请多原谅,并请你相信我家殿下爷,这飞书逐客之举,决非恶意,最多一二日间,殿下爷便可向龙少侠当面解释一切!” 龙不潜目光如电地,左右一扫,剑眉剔处,冷声问道:“听兰姑娘这样说法,大概我们若不立即离开‘巫山’,便会有性命之虞?” 石超然一旁笑道:“那是当然,适才的蒸狸藏毒一事,不是已见端倪了么?” 春兰连连裣衽,并笑道:“龙少侠与石老人家,请体谅我家殿下爷处境困难,多多海涵!” 魏立言笑道:“春兰姑娘,你看此间地势,前后左右,皆是‘巫山’,就算欲往对岸,也隔了一道急湍狂流,无法飞渡的滚滚长江,我们纵欲如命离却‘巫山’,恐怕也不太容易的呢?” 秋菊笑道:“不难,不难,这‘聚泉峰’下,设有特制横江铁索,一加绞起便可踏索飞渡……” 龙不潜冷然一笑,挑眉说道:“秋菊姑娘,别费心了,慢说架索为桥,你便能亲自操舟,送我横江飞渡,我也不走!” 春兰、秋菊二女,均自苦着脸儿,几乎是同声叫道:“龙少侠……” 龙不潜摆手道:“你们不必多言,我不是不肯走,而是不能走,只好拂你家殿下爷的周全美意!” 冬梅不解问道:“龙少侠,怎么不能走呢!那‘铁索飞桥’,看来虽险,但只要胆大心细,像我这点功力,都不难踏之飞渡,又何况你们均身怀绝技……” 龙不潜不等冬梅话完,便即连摇双手,目闪神光,挑眉说道:“冬梅姑娘,你误会了,我所说‘不能走’之意,并非胆怯畏难,不敢踏索,却是因为我父亲尚陷身‘巫山’,在未把他老人家救出之前,便有万险千难,也绝对不容规避!” 春兰闻言之下,脸上突然如春花初绽地,嫣然笑道:“原来龙少侠所说‘不能走’的因由在此,这根本不成问题!” 龙不潜诧道:“不成问题?兰姑娘大概还不知道我父亲身负重伤……” 春兰笑道:“身负重伤,有什问题,便算他一命呜呼,也与龙少侠无关痛痒!” 龙不潜勃然变色,目光方自怒注春兰,魏立言却向他摇手笑道:“贤侄莫要动怒,春兰姑娘之语仿佛话中有话?” 春兰含笑说道:“魏老人家明察秋毫,龙少侠大概还不知道在那名叫‘小酆都’的峭壁之下,只是上了翁供奉与长孙公主的一个恶当!” 龙不潜剑眉微蹙,目光闪闪生威地,向春兰沉声问道:“春兰姑娘,请你说明白些,这‘上了恶当’之语,是……” 春兰笑道:“那在‘小酆都’石壁顶端,身负重伤之人,根本不是令尊,是用一个本派弟子乔装改扮,故意对你威胁!” 龙不潜有点不信地诧然问道:“竟有这等事吗?翁拓、长孙艳等,怎能把人装扮得那等像法?” 春兰含笑说道:“本派之中,有位易容能手,他昔年在江湖中见过令尊,故而装扮得使龙少侠几乎看不出什么破绽?” 龙不潜恍然说道:“怪不得你们殿下爷,当时不肯许我所请,把那……” 春兰接道:“龙少侠错怪我们殿下爷了,殿下爷当时委实不知壁顶之人,并非龙大侠,是事后才由长孙公主及翁供奉等告知。” 龙不潜闻言之下,再想起自己另外看见身法酷似爹的那条人影,方觉有点相信。 石超然目注龙不潜道:“龙贤侄,我们到底走是不走?” 龙不潜道:“此事当然由石叔父作主,小侄怎敢决定。” 魏立言略一沉吟,说道:“那位辛人英殿下,既然迎客在先,又以飞书逐客在后,其中显有难言之隐,我们不必使他为难,莫要赖在此间,作恶客吧!” 说至此处,目光移注在春兰身上,微轩双眉,大声问道:“春兰姑娘,你家殿下爷,要我们离去,怎又说,最多在一二日间,便可向我龙贤侄,当面解释一切了?” 春兰笑道:“殿下爷在飞书之上,是这样说法,据婢子所知,只要魏老人家,不要离开这‘巫山”百里以外,我家殿下爷,随时都可寻去与诸位见面。” 魏立言道:“好吧,我们且作逐客,请姑娘架起那道所谓‘横江铁索’。” 春兰道:“铁索设在‘聚泉峰’下,容婢子为两位老人家,及龙少侠带路。” 魏立言等,方一站起身形,秋菊忽似想起什事,娇笑叫道:“魏老人家,你们请再等一下!” 说完,便微闪娇躯,翩若惊鸿地,向“江风小筑”之内驰去。 夏荷皱眉说道:“三妹又不知要弄甚么花样?殿下爷书上嘱咐,请龙少侠等越快离去越好……” 话犹未毕,秋菊已捧着一只大葫芦,从殿内跑来,娇笑接口说道:“二姊莫要骂我,我是生恐魏老人家、石老人家、龙少侠等,招待欠周,遂特地再去取一葫芦‘百花猴儿酒’来,好让他们在对岸畅饮解闷!” 魏立言抚掌称赞道:“妙极,妙极,秋菊姑娘的确是位可人儿,我这穷酸鬼,真要谢谢你了!” 秋菊娇笑说道:“谢到不必,魏老人家若是再来‘江风小筑’之际,莫要忘了你所作诺言,传授我姊妹一两手小巧功夫便了!” 魏立言点头笑诺,便由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婢陪同,向‘聚泉峰’下走去。 到了‘聚泉峰’下,春兰、夏荷二女便合力转动一具绞盘。 一阵“格格”声息,江水之中,果然由那奔腾绞起了一根足有人臂粗细的“横江铁索”。 魏立言等见状,暗自心惊,知道“金钗令主”辛九香,对于这十二巫山之间,确实投下了难以估计的人力物力。 就以这横江铁索而论,便系极大工程,不止必要时可以渡人,也可封锁上下舟船,使其无法通过,或是在江心翻覆。 等到把铁索绞直,业已距离江面,足有三丈四五高下。 龙不潜注目看去,只见铁索的另一端,是通往对岸山腹之中,换句话说,也就是看不见丝毫绞盘机械迹象。 春兰与夏荷,把绞盘转轴插住,使它无法再动之后,向龙不潜恭身说道:“启禀龙少侠,婢子与二妹夏荷,敬为三位领路。” 龙不潜刚说了一声“不必”,春兰、夏荷二人,便已飞身纵登铁索,一步一步,相当稳妥矫健地向对岸走去。 龙不潜知道春兰、夏荷二女此举,是使自己等放心踏索,遂偏过头去,目注秋菊、冬梅,向她们含笑问道:“菊姑娘,梅姑娘,这根横江铁索之上,能经得起几人?” 冬梅笑道:“铁索粗如人臂,经得起重,便有二三十人,踏在上面,也绝无断折之虑!” 龙不潜闻言,便向魏立言、石超然二人,抱拳陪笑说道:“魏师叔,石叔父,你们两位随在春兰姑娘,夏荷姑娘之后,先行踏索渡江。” 他有他的想法,龙不潜认为魏、石二老,若与春兰、夏荷,一齐踏索,会把万一可能发生的危险程度,尽量减少。 因为辛人英的“殿下”身份,在“巫山派”中,相当崇高,则他这兰、荷、菊、梅等四名贴身婢女,也必具相当份量。四人同时踏索,自然安危相共,即令对方有什么凶谋,也多了一层顾虑! 魏立言明白他的用意,一面点头应诺,一面向龙不潜笑道:“龙贤侄,你自己呢,何不与我们一同登索而渡?” 龙不潜微笑道:“小侄等两位叔父,到达对岸,及春兰、夏荷等两位姑娘回转之后,再复过江不迟!”龙不潜此举,是打算独自断后,防范万一对方乘自己三人,同时踏索凌空之际,有什么阴毒凶谋,无法抵御。 魏立言知他功力极高,宜于独自断后,遂向石超然笑道:“石兄,龙贤侄此计甚妥,我们莫客气,便同兰姑娘、荷姑娘,一齐过江去吧!” 语音方落,两条人影,同时拔起数丈,轻飘飘地落向铁索之上。 秋菊眼看魏立言、石超然,随同春兰、夏荷,踏索渡江,不禁嘟着小嘴,向龙不潜白了一眼,佯叹叫道:“龙少侠,你真够仔细,还对我和梅妹不肯放心,要留在此处,加以监视!” 龙不潜失笑说道:“秋菊姑娘,你不要忘了‘蒸狸藏毒’之事,我并非对你和冬梅姑娘,不肯放心,只是防范万一有什么突变,也好在旁助你一臂之力!” 冬梅双现梨涡地,站在秋菊身侧,向龙不潜娇笑说道:“龙少侠说得虽然不错,但也太小心了,此地毕竟是我们殿下爷所居之处,有人在暗中弄鬼,已属胆大绝伦,他那敢明目张胆地,再复有甚凶行妄举?” 龙不潜不愿与冬梅有所辩论,只是面含微笑地,把两道目光,投注在那条横江铁索之上。 铁索绞得紧,虽有四人登在其上,仍未有甚松摇动迹象。 这时,先行登索的春兰、夏荷二女,业已走过铁索中点,魏立言、石超然等两位老侠,也即将行至铁索中心。 龙不潜心中认定,既然有人对自己等欲加暗算,辛人英又善意飞书逐客,则对方决不会仅仅来了一次“蒸狸藏毒”,便告停止。 故而,他如今貌虽安闲,在江边含笑手静立,其实却耳目并用,对周围任何事物,都颇为细心地,加以严密监视! 在他预料中,踏索渡江之际,是最好下手机会,暗处若藏凶徒,不会没有动作。 但龙不潜所料,居然不确,直等春兰、夏荷、魏立言、石超然等四人,先后踏索抵达对岸,也未有任佝情况发生。 冬梅笑道:“龙少侠看见没有?婢子早就知道除非吃了熊心豹胆之人,才敢捋殿下爷虎须……” 她们开口“殿下爷”,闭口“殿下爷”,本已使龙不潜有点忍俊不禁,再听了这“虎须”二字,遂自失声一笑。 冬梅诧道:“龙少侠失笑则甚?莫非我有什么话说错了么?” 龙不潜岔开话头,手指大江对岸,向冬梅、秋菊说道:“春兰、夏荷两位姑娘业已走回,我们暂莫讲话,应该留神防范有甚……” 冬梅嘟起小嘴,不等龙不潜话完,便即接口扬眉说道:“还要留神防范?龙少侠,亏你还是‘乾坤一笔’的衣钵传人,响当当,铁铮铮的侠义英雄,胆量却怎这样小法?” 第十五章 九曲洞内险遭殃 秋菊生恐龙不潜闻言动怒,赶紧向冬梅微施眼色,佯嗔说道:“四妹,你……你怎么毫无规矩,对龙少侠不可这样说话!” 龙不潜丝毫不以为忤,满面含笑地向秋菊摇手说道:“菊姑娘莫要怪梅姑娘,的确是我过份胆小了,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秋菊听至此处,接口问道:“龙少侠被蛇咬过了?” 龙不潜笑道:“被蛇咬,只是譬喻,我是被你们‘巫山派”中的……”话方至此,夏荷二女,业已双双踏索走回,飘身而下。 春兰向龙不潜恭身一礼,满面陪笑地双轩秀眉说道:“两位老人家业已安抵对岸,龙少狭也请过江,等我家殿下爷回来,婢子再去奉邀快叙。” 龙不潜点了点头,肩未摇,腰未屈,一式“平步青云”,便拔起数丈,轻轻巧巧,安安稳稳地,到了铁索之上。 就这一手轻功,便把那春兰等四名侍女,看得一齐怔住! 龙不潜站在索上,向她们含笑挥手,扬眉朗声说道:“多谢四位姑娘的款待之情,你家殿下爷回来,替我多多问候!” 第十五聿九曲洞内除遭殃 话完,不再停留,便自神凝气稳潇洒自然地踏索向对江走去。 秋菊等适才虽笑龙不潜过份小心,其实她们何尝不提心吊胆地注意四外,有无异常情况。 起初,平安无事,但在龙不潜即将走至江心之际,却事变陡生! 这绞索渡江之处,是在“聚泉峰”脚,但于龙不潜踏索而行,途将及半,也就是恰好走到波涛汹涌的江心之际,突有两块巨石,从“聚泉峰”的峰顶处,倏然滚落! 春兰、夏荷、秋菊、冬梅等四女,一闻“轰隆”石响,便知不妙! 她们抬头看去,只见从半空滚落的这两块巨石,大的一块,足有四五千斤,小的一块,也约有千斤以上,这两块巨石,本系有人觑准横江铁索推落,但巨石太重,无法用人力抛掷,只有顺着峰崖推落,滚转之下,难免有了偏差,略失准头! 春兰看去,认为那方较大巨石,业已向左略偏,但较小的一块,却仍将击中铁索! 虽然这是较小的一块,但重量仍在千斤以上,倘若直接击中铁索,铁索也难免有中断之虑。 故而春兰心胆欲裂之下,先向正在铁索中心,缓步而行的龙不潜,传声叫道:“龙少侠,请赶紧伏下身形,用双手抓紧铁索,以防震落!” 然后,又向夏荷等人叫道:“二妹,三妹,四妹,我们赶紧纵上峰壁,联手合力,以内劲玄功,尽量把那方小的石块,向右击偏一些,对于那方大的,则莫去管它!” 夏荷等人,同声应诺,均奋不顾身地,一齐向峰壁扑去。 横江铁索,绞得离地约有三丈四五,换句话说,春兰等要想护卫铁索,便至少也要纵登三丈,掌力才勉强可及。 就在她们纵登约莫三丈之际,那方大的巨石,业已带着一片慑魂厉啸,“呼”然落下! 这块巨石,本身已有四五千斤,再增上高空飞堕,威势更强,春兰等四女,均有自知之明,晓得螳臂当车,无法抗拒,遂仅各把一颗芳心,提到腔口地贴身崖旁,静观究竟。 尚幸春兰的估计不错,这方巨石,向左略为偏出,约莫相差五六尺光景,不曾砸中铁索,落向“聚泉峰”脚以外的滔滔江水之内! 春兰不敢稍为大意,急忙一面凝聚功力,一面向夏荷等人叫道:“二妹,三妹,四妹,我们赶紧以全力出手,对那第二块落石,凌空向右猛击!” 夏荷等各凝功力,觑准正凌空砸向铁索的第二块巨石,挥掌凌空击出! 她们算得上是当世武林的二流高手,这合力一击之下,居然见了功效,把巨石硬给击得向右偏飞了三四尺许! 但虽然偏出这许多,巨石一角,却仍然扫中了横江铁索! 一阵“呛啷”脆响,一片四飞火星! 那横江铁索,因粗如人臂,质地甚坚,虽未被巨石扫断,但也震得剧烈摇荡,起伏不定! 索上的龙不潜,情况如何? 假如他遵从春兰的警告之语,及时伏下身形,用手抓住铁索,或许可以逃出这场堕身江心大厄。 否则…… 春兰等注目看去,大吃一惊,个个均杏眼圆睁,芳心狂跳! 原来龙不潜居然不肯接受春兰所发劝告,根本就未曾抓住铁索! 他本是面向前行,一听得春兰出声招呼,便偏过头来,向后方看了一眼! 龙不潜虽然胆大,这一眼也看得相当吃惊! 因为他恰好看见那两块巨石,由聚泉峰的近峰顶处,向横江铁索,凌空飞坠! 他从远处看来,又是匆促一瞥,自然不曾看出两块巨石当中,有一块业已因中途震荡之故,向左略为偏斜,只以为两石均将挟着高空飞坠之威,砸中横江铁索。 如此一来,铁索纵再坚牢,也非被那两块巨石,砸得折断不可! 于是,龙不潜怎肯伏身铁索,静待索断人坠,落入那滚滚狂流之内? 他要挣扎,他要凭借一身超绝武学,尽量求安,逃脱险境。 目前,他人在江心,距离南北两岸,均有十来丈的光景。 在此环境之下,龙不潜既不肯抱索,则只有离索纵起一途。 倘若向上直拔,则索断之后,人必仍落江心,故而龙不潜是用尽功力,斜向对岸纵去! 当然,十来丈的距离,任凭他轻功再好,也无法一纵便到,但龙不潜仍尽力而为,能近一尺,便近一尺,能近一丈,便近一丈。 一来是仓卒提气,二来是向前斜纵,三来大难当头,难免心神略慌,有这三种原因,龙不潜虽然尽力点索腾身,也不过纵起了两丈来高,斜出五丈左右! 身形刚刚纵起,“呛啷”震音起处,那根横江铁索,便起了激烈拂动! 龙不潜目光注处,见铁索居然未断,遂把身形再度落向铁索! 等到脚尖点实,龙不潜怎肯再慢慢踏索徐行,真气一提,借力又起。 就这样像蜻蜓点水般,三度借力,龙不潜终于得脱险境,纵登对岸。 春兰等见龙不潜纵起半空之际,生恐他失足跌下江中,自然均吓得目瞪口呆,各自沁出了一身冷冷香汗! 等到看见这位经殿下爷一再嘱咐,务须好好侍奉的龙少侠,安达彼岸之后,才透出了一口长气,彼此相视苦笑地放下心来。 春兰目注夏荷,扬眉叫道:“二妹,你与四妹在此把绞轮放松,使铁索还原。”夏荷、冬梅二人,立即遵命动手,把那具绞轮,慢慢放松。 春兰又向秋菊叫道:“三妹,你和我二人,带领小白大黑它们,前去峰顶看看,究竟是甚么样的吃了熊豹心胆之人,敢在此一再猖狂作怪!” 秋菊也早就怒满心头,秀眉挑处,与春兰带着白猿黑猩,向“聚泉峰”顶赶去,追查推石人的藏身所在! 按下她们兰、荷、菊、梅等四位姑娘不谈,且说那位侥幸脱险,到了对岸的少侠龙不潜。 龙不潜才抵对岸,剑眉双蹙,又落入烦恼忧虑之中! 这原因在于他虽安然,但先行踏索过江的魏立言、石超然二老,却又发生变故! 照理说来,龙不潜在横江铁索之上,遭遇奇险,魏立言与石超然二老,纵不设法抢救,也该高声发话,加以指点,决不会袖手旁观,默然不语。龙不潜心中,早就有所疑诧,只不过当时身在奇险之下,不敢分却心神,向先登彼岸的魏、石二老,注目探视! 如今,他既已脚踏实地,自然目光立注,竟发现这一位“落拓书生”,和一位“黄龙真人”,全是闭目垂帘,盘膝静坐,面色极为沉重。 龙不潜诧道:“魏师叔,石师叔,你们这……这是怎么样了?莫……莫非……” 魏立言目开一线,语音微弱地向龙不潜缓缓说道:“我与你石叔父,中了不知所来的奇异毒力,尚幸见机稍早,闭气及时,中毒并不太深,如今正在凝功驱毒,贤侄请各助一掌之力,自己并须小心防范!” 龙不潜闻言大诧,急忙先将袖内那只“血灵鸡”放出。 他放出“血灵鸡”之意,是因“血灵鸡”专尅各种奇毒之物,可以于自己助魏、石二老,行功驱毒时,在一旁代为防护。 谁知“血灵鸡”出袖以后,在空中一盘旋,便钻进距离魏、石二老身边不远的一个小小笑岩壁石洞之中,不见踪影。 龙不潜喝阻不及,只得由它,走到二老中央,分伸双掌,贴向魏立言、石超然的“脊心穴”上。 魏、石二人得了龙不潜隔体传功之助,均自精神大振,努力施为,约莫盏茶时分过后,便双双长吁一声,站了起来。 龙不潜笑道:“魏师叔与石叔父没事了吧,你们到底是怎样中人暗算?” 石超然苦笑道:“我们不是中人暗算,是于踏索过江之后,目注春兰、夏荷两位姑娘,回转对岸时,鼻中突然嗅得一种淡淡腥味……” 龙不潜瞿然说道:“这腥味决非寻常,可能是有甚凶人,或是凶物,在暗中喷毒?” 石超然点头道:“我们也有这种警觉,一经嗅得腥味,便立即屏息闭气,但脏腑间已觉有异,只得盘膝行功,向外逼毒!” 魏立言笑道:“我们老弟兄俩,毒既逼出,已告无事,贤侄适才似乎也曾……” 话方至此,突然一声鸟鸣,那只“血灵鸡”,已从岩洞中飞了出来。 龙不潜目光一注之下,向魏立言、石超然二老,失声叫道:“魏师叔,石叔父请看,‘血灵鸡’口中,衔的是根什么东西?” 原来“血灵鸡”并非空身飞出,它是从岩石洞中衔出一根金色长带。这根长带,通体色呈淡金,宽约寸许,长度则约莫有丈二左右。等到魏立言、石超然,与龙不潜同时注目,仔细看去,才看出那不是甚么金色长带而是一条奇形怪蛇。 因为“血灵鸡”飞临太近,他们才看见那金色带形蛇身之上,有个比蛇身略大一些铲形蛇头。 石超然失声叫道:“这东西像是……” 话犹未尽,“血灵鸡”业已飞到近前,把口中所衔的奇形怪蛇,丢在地上。 这条周身金色,扁身铲头的奇形怪蛇,虽然看去十分狞恶,如今却似业已死去似的,萎顿在地,一动不动! 魏立言向它细看几眼,偏过头去,对石超然注目问道:“石兄,你方才说这东西,像是甚么?” 石超然道:“有点像是世所罕见,据传能够喷毒杀人的‘金带桂花蛇’呢?” 魏立言点头道:“石兄之言不会有错,你看它那淡金色的蛇皮之上,还藏有不少非经细辨,无法看出的‘淡黄桂花点’儿!” 石超然瞿然说道:“难怪我们适才会在不知不觉间,中了暗算,原来岩壁洞穴中,竟藏有这样一条凶恶怪蛇,向我们悄悄喷毒!” 这时,“血灵鸡”已用利喙,喙破“金带桂花蛇”的蛇关! 龙不潜说道:“‘血灵鸡’要作甚么?难道它想把这条‘金带桂花蛇’吃掉?” 魏立言摇头说道:“大概不是……” 一语未毕,“血灵鸡”已从“金带桂花蛇”的腹中,衔出一粒红色之物,和一粒绿色之物,放在石上,并对龙不潜叫了两声。 龙不潜指着那粒绿色之物,向魏立言问道:“魏师叔,这粒绿的东西,定是蛇胆,那粒红的,不知却是何物?” 魏立言略加注视,摇头说道:“我也不认识,不知是否这类比较有点气候的禽兽蛇虫等物所炼‘丹丸’?” 龙不潜经魏立言一言提醒,连连点头地目闪神光说道:“我明白了,曾听恩师说过,毒物所炼‘丹丸’,可解其本身剧毒,‘血灵鸡’特地弄来,给魏师叔、石叔父作为解毒之用!” 石超然伸手抚摸着“血灵鸡”身上红得可爱的血羽钢翎,含笑说道:“这鸟儿着实通灵可爱,我们发觉稍早,中毒不深,如今业已祛解,这种‘丹丸’,便送它吃掉,略示酬庸了吧!” 龙不潜闻言,遂拈起那粒“丹丸”,抛向空中,并对“血灵鸡”叫道:“我魏师叔与石叔父毒力已解,用不着这粒‘丹丸’,你把它吃掉了吧!” “血灵鸡”果然通灵,立即飞起空中,把那粒“丹丸”,接在口内,吞下腹去。 魏立言指着蛇胆笑道:“龙贤侄,蛇胆功可明目,更能疗治伤,正系蛇儿越毒,蛇胆便灵效越大!这条‘金带桂花蛇’,既是罕世异物,它的胆囊,定也是名贵非凡,贤侄就把它吃掉了吧。” 龙不潜连连摇头地目注魏立言,剑眉双轩,含笑说道:“小侄一来脏腑无伤,二来年岁尚轻,目力颇健,何必糟塌这东西,这粒蛇胆,还是留待后用或解救别人吧!”他边自说话,边自取出一只小小玉瓶,把石上蛇胆,挑进玉瓶之内。 魏立言道:“龙贤侄,你把这蛇胆留备后用也好,但请再把春兰姑娘等所赠的‘百花猴儿酒’,倒满玉瓶,蛇胆泡在酒中,灵效方不易失去。” 龙不潜闻言之下,自然遵照魏立言所说,取酒倾满玉瓶。 石超然等龙不潜收起蛇胆后,向他略一打量,含笑问道:“龙贤侄,适才春兰、夏荷等四位姑娘,曾作惊呼,又有‘轰隆’崩石之声,却是发生了甚么变故?贤侄没有事么?” 龙不潜知道魏、石二老适才全神祛毒,未悉究竟,遂把自己所遭奇险,对他们仔细说了一遍。 石超然听完,向魏立言一蹙双眉,好生奇诧地发话叫道:“魏兄,这事奇怪,我们踏索渡江时,安然无事,轮到龙贤侄,却出了差错!难道这‘巫山派’中,有你甚么大敌深仇,非要把你置于死地不可?” 龙不潜笑道:“那推石砸索之人,的确好像是冲我而来,但我与‘巫山派’人物,不过是正邪对立而已,想不出有甚么特别仇家?” 魏立言伸手向对岸一指,含笑说道:“石兄与龙贤侄请看,春兰姑娘等,率同黑白灵猿,正在峰上,大肆搜索,但那行凶之人,既系谋定而动,恐怕也不会被她们搜寻出甚么显著痕迹?” 石超然“哎呀”一声,眉峰微蹙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失去了一次机会。如果这次让龙贤侄小吃点苦头,就可使‘巫山派’人事倾轧,闹个天翻地覆了。” 龙不潜听得有点茫然不解地,目注石超然,诧然问道:“石叔父此话怎讲?为甚么要我吃点苦头便可使‘巫山派’中的人事倾轧,更为明朗扩大,而从内部削弱对方的实力呢?” 石超然尚未答话,魏立言已在一旁,向龙不潜含笑叫道:“龙贤侄,你是文通武达之人,定然知道‘一夜夫妻百夜恩’这句俗语。” 龙不潜道:“当然知道,魏师叔突然提起这句话儿,却是何意?” 魏立言笑道:“由于我们在‘小酆都’石壁以下,‘江风小筑’之中,所受待遇,以及春兰等四位姑娘的态度看来,‘巫山派’中凶邪,固然时时刻刻,想害我们,但那位‘雌性殿下爷’辛人英,却又由于‘一夜夫妻百夜恩’之故,对龙贤侄照顾得无微不至!” 龙不潜赧然叫道:“魏师叔,你又来了,你怎么老是以这桩事儿,来对小侄……” 魏立言摇手笑道:“我不是对贤侄调侃,只是对你石叔父所说策略,试加分析,贤侄请想,倘若你无关重要的在凶邪陷害下,吃了一点苦头,则辛人英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之下,怎肯甘休?必将严加追究,极可能同室操戈,把‘巫山派’闹得天翻地覆!” 石超然听至此处,面含微笑地向龙不潜缓缓说道:“这样一来,对方的人事不和,必更明朗,互相倾轧必更扩大,而我们争取辛人英反正的希望,也会越来越高!” 龙不潜听完石超然所说,虽然知道这条策略,可能有效,但心中却也充满矛盾!因为在如此作法之下,自己与辛人英的情感,必然越来越深,不知会不会影响到涂琬对自己的深切情意?唯一的好处,辛人英与涂琬,是孪生姊妹,假如辛人英真能改邪归正,与涂琬姊妹和谐,则自己倒是…… 龙不潜想到辛人英若能改邪归正,与涂琬姊妹和谐之际,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但想到万一会影响到涂琬对自己刻骨真情,又不禁眉头双蹙! 石超然笑道:“龙贤侄,你脸上神情忽忧忽喜,是在想什么?” 龙不潜道:“小侄是觉得石叔父所说有理,下次若有机会,却不妨吃点苦头试试!” 魏立言向龙不潜看了一眼,面含微笑地扬眉说道:“贤侄,你有点言不由衷……” 龙不潜道:“魏师叔何出此言?……” 魏立言道:“我猜你脸上忽忧忽喜的神情变化,是在患得患失!” 这“患得患失”四字,说中龙不潜的心意,不由使他的俊脸之上,陡觉一热! 就在他们在长江对岸,互相笑语之间,春兰和秋菊二人,却在“聚泉峰”上,遇到困窘。 原来她们因熟悉“聚泉峰”地形,知道既有人在近峰顶处,推坠大石,则此人除非是鬼魅化身,决难无影无踪地逃遁而去。 故而春兰叫夏荷、冬梅二人,收拾横江铁索,自己则与秋菊,前往峰上察看! 她们仍恐对方隐藏秘密,人力难以搜索,并把小白大黑等两只灵猿,一齐带去。 但由峰脚一直查到峰顶,仍未发觉人迹,只在近峰顶处的一块巨石之上,又由小白发现,留有一点淡淡香气。 春兰嗅了一嗅,秀眉微蹙地向秋菊苦笑一声说道:“可惜,二妹不曾跟来,否则她便可以嗅嗅这石上香味,是否与厨房顶上的香味一样?” 秋菊笑道:“二姊虽未跟来,我们可以问问小白,它的嗅觉,比二姊可靠多了!” 春兰闻言,刚一转过面去,那只小小白猿,便果然通灵地把头儿点了几点。 春兰咬牙说道:“果然同是一人,这人并是个心肠极为毒辣的妇人女子!” 秋菊讶道:“余香犹在,难道这婆娘竟会飞腾变化不成?我们业已搜遍全崖……” 春兰不等秋菊话完,便向她摇了摇手,接口说道:“不,我们并未搜遍全崖,还有一个地方,不曾搜到!” 秋菊想了一想,秀眉双扬地微现梨涡,向春兰嫣然笑道:“大姊所指尚未搜查的所在,是‘断魂岩’下的‘九曲洞’么?” 春兰点头道:“除了那‘九曲洞’之中,这“聚泉峰”,那里还有甚么可以容人而未被我们搜到的隐秘之处呢?” 秋菊道:“那‘九曲洞’的洞口,深藏在‘断魂岩’下,又为藤蔓所遮,无法发现,外人似乎不会找得到那等……” 春兰不等秋菊话完,便即冷笑一声,接口扬眉说道:“三妹怎么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你还以为这在‘聚泉峰’上,两度暗中弄鬼的,会是不知本派底细的所谓‘外人’?” 秋菊笑道:“大姊既然这样怀疑,我便陪你前去搜查那‘九曲洞’就是!” 两人计较既定,便带领小白大黑,两只灵猿,向“聚泉峰”顶走去。 就在她们走了丈许远近之际,一声清啸,由峰下隐隐传来。 灵猿小白,一闻啸声,便不再登峰,化成一线银光,立即驰往峰下。 春兰皱眉说道:“殿下爷回来了,他的啸声之中,怎么竟满含愤怒意味?” 秋菊道:“大姊,我们莫搜‘九曲洞’,且先将两件事儿的发生经过,禀报殿下爷,诮殿下爷斟酌以后,再作定夺!” 春兰略一沉吟,秀眉挑处,向秋菊摇了摇头,毅然说道:“三妹,我们分头进行好了,你去报讯,我去寻人,若是能查出那弄鬼之人,究竟是谁,也好对殿下爷作一交代!” 秋菊皱眉说道:“大姊执意如此,我便陪你寻凶便了,若让你一人涉险,未免……” 春兰接口笑道:“三妹不必陪我,因将在此所见所得,报告殿下爷,也是极关重要之事……” 语音至此略顿,指着那只高约四尺,形若猩猩的黑色巨猿笑道:“三妹,若怕我孤单,便把大黑留下,倘真遇上事变,一般武林高手,也当不起它利爪一击!” 秋菊深知这只黑色巨猿,勇力无伦,遂略放心地,点头说道:“好,大姊先带大黑前往‘九曲洞’中查看,我把此间情况,报知殿下爷后,便立即赶来!” 说完,便向春兰告别,跟在小白之后,驰往“江风小筑”。 春兰把手一挥,那黑色巨猿果然通灵解意地,与她同登峰顶。 到了峰顶,春兰选了两根坚固小藤,试一试劲,把其中一根,递向黑猿:“大黑,我们去‘九曲洞’,看看可有坏人潜藏在内,你先下去。” 黑猿低鸣一声,立即遵从春兰所嘱,当先垂藤而下。 原来这“九曲洞”,是在“聚泉峰”顶,一块被称为“断魂岩”的巨石削壁之下,除非身怀绝世武学之人,必须从峰顶缒藤,方能到达洞口。 春兰也怕洞中果然藏凶,才叫那一身铜皮铁骨,刀剑难伤,掌力不惧的通灵黑色巨猿先打头阵。 其实黑猿因天赋异禀,纵然不用缒藤,也可以上下削壁! 春兰为了稳当,还是给它一根山藤,黑猿也并不逞能乖乖听话。 巨猿下缒不久,春兰也利用另一根山藤,跟着往下缒落。 她方缒下一半,约有八九丈的高下,黑猿已到达洞口,掀开覆洞的藤蔓,钻入那进口处不大宽畅的“九曲洞”内。 春兰到了洞口,洞内寂然无声。 假如大黑在洞内遇敌,必起打斗声息,如今既告寂然,多半…… 春兰念方至此,“九曲洞”洞深之处,突然“咕咚”一响! 春兰闻声一愕,向洞内提气叫道:“大黑……大黑……大黑……” 她连叫三声,“九曲洞”中,仍是黑漆漆,丝毫没有反应! 春兰好生惊诧,心中暗自忖道:“大黑”为何不理会自己向它的呼叫,难道刚才“咕咚”一声,竟是大黑跌倒,那洞中人究竟有多高功力能把勇猛无比的“大黑”灵猿一下制住? 春兰越想越觉惊疑,她觉得自己面对难局,究竟是应该冒险进洞一探,还是退往“聚泉峰”顶,召唤夏荷、秋菊等人,再度一同来此? 依理而言,自然是退去召人同来,于加强实力后,再作细搜,比较妥当! 但春兰又怕对方乘着自己退出之际,用甚奇特方法悄悄溜走,便在殿下爷面前,有点难以塞责,不好交代。 故而,她略一踌躇之下,仍仗恃本身武功,并不太弱,冒险进入洞内! 洞名既称“九曲”,则洞中道路,纵无“九曲”之多,也必极为弯折。 春兰于向左三个转折之后,便发现了当先入洞,自己呼之不应的那只黑猿。 这只身高约莫四尺,形若巨猩的通灵黑猿,如今正倒卧在石壁之下。 春兰以为“大黑”业已遇害,不禁芳心狂跳地,上前加以察看。 细看之下,方知“大黑”未死,身上亦无伤痕,只是睡得极为沉酣,任凭自己如何推拍喊叫,都无法叫得它醒。 春兰自然知道,“大黑”绝不会于身负任务,才一进洞之际,便如此沉睡,看这情形,多半是受人暗算,中了迷香等物。 她心中戒意陡生,一面暗暗取了两粒“辟毒灵丹”塞入鼻孔,一面转身起立,目注“九曲洞”深处,沉声叫道:“洞中隐藏的,是甚么人物?不必再这等小家子气了,请出一会。” “九曲洞”深处,仍然暗影沉沉,无人答话应声,加以理会! 春兰怒道:“尊驾怎么这样见不得人,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此语一落,蓦然间有个娇滴滴的语音,接口媚笑说道:“傻丫头,你当真要敬我酒吗?可惜你把方向,全弄反了!” 春兰闻言大惊,因为对方并非在洞深之处答话,而是在洞口答话! 自己入洞之际,曾相当注意察看,并不曾发觉丝毫踪迹,对方却是藏在何处? 如今,自己反被堵在洞内,除非能克敌制胜,否则,连脱身都恐…… 春兰毕竟久经辛人英调教,在这形势恶劣之下,居然毫不慌乱。 她首先定下心来,双掌交错,护住前胸,卓立如山,抱元守一,然后再向洞口方面,注目打量。 娇滴滴的语音落后,跟着便起了悉悉索索的步履之声。 转瞬间,便在那洞径转折之处,出现了一个脸罩面纱,身穿鹅黄长衣的女子身影。 春兰喝道:“尊驾既已现身,何必再鬼鬼祟祟,何不把那面纱取掉?” 黄衣女子笑道:“取掉面纱,又有何妨?倒看看你这丫头,眼力如何,是否认得出我?” 边自说话,边自右手一扬,果然颇为干脆地,把那幅障面纱巾揭下。 纱巾一去,春兰更觉诧然! 纱巾之内的这张女人脸庞,十分姣好,但年龄却不太轻,约莫已超花信,总有二十七八光景,眉眼容貌方面,使春兰看在眼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似曾相识之感。 所谓“似曾相识”,便是既似极熟之人,又像从未见过,也就是江南俗语中,所说的那句“面熟陌生”之意。 黄衣女子见春兰凝视自己,面带诧异神色,便向她含笑问道:“春兰……” “春兰”二字才出,春兰便更为吃惊地,“咦”了一声问道:“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黄衣女子失笑说道:“你这丫头,着实傻得可笑,你‘春兰’二字芳名,难道比这‘九曲洞’,还会来得稳秘?” 春兰心想对方既知“九曲洞”,足见对“聚泉峰”的事情极熟,遂微扬秀眉问道:“这样说来,尊驾是本派中人?” 黄衣女子点头答道:“当然,我在‘巫山派’中,职位不小,也是当世武林内,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春兰皱眉道:“‘巫山派’中,可以说无我不识之人,尤其是有头有脸的高级人物,我……我为甚么偏……偏不曾见过你呢?” 黄衣女子笑道:“你再仔细看看,当真敢说从来不曾在‘巫山派’中,见过我么?” 春兰目光凝注,向对方仔细打量,但却越看越觉心中迷惑。 黄衣女子笑道:“看出端倪了么,你不妨从各种角度忖测,不要以为我准是女人!” 这句话儿,把春兰弄得目瞪口呆地,向对方讶声问道:“你……你……你不准是女人,难……难道竟……竟是男……人……” 黄衣女子含笑答道:“春兰姑娘,你说我是‘女人’,并不算错,你若说我是‘男人’,也不算错……” 春兰听至此处,灵机忽动地,截断对方语音,挑眉接道:“我若说你是个‘不男不女’,或是‘忽男忽女’之人呢?” 黄衣女人点头笑道:“那就不单不错,并可以说是完全对了!” 春兰此时业已想出自己何以觉得对方“面熟陌生”之故,“呀”了一声,向那黄衣女子,微蹙双眉,讶声问道:“你……你是林护法么?” 黄衣女子笑了一笑,点头道:“不错,我正是林护法,春兰姑娘大概平日习惯见我男装,没有见过我的女装打扮,以致一时之间认我不出。” 第十六章 殿下寝宫厄难临 原来这黄衣女子,竟是名列“南荒八怪”,又是受聘为“巫山派”中,“三大供奉”之一“百变人妖”林双木。 据说这林双木,生具阴阳两体,是个名符其实的“百变人妖”,但在“巫山派”中,平时仍作男装,以致骤见之下,使春兰相当迷惑。 如今对方既已揭露身份,因“护法”地位,相当崇高,春兰遂不得不退了半步,向林双木敛衽一礼,恭身说道:“婢子春兰,参见林护法!” 林双木笑道:“春兰姑娘,你只要莫把我追得无处躲藏,便已足感盛情,用不着如此多礼了!” 春兰在闻言之下,双扬秀眉,向林双木诧然注目,低声说道:“林护法,听你这样说话,莫非那‘蒸狸藏毒’之举,当真是你所为?” 林护法点头道:“正是!” 春兰想不到林双木竟如此直承,不禁向他投过一瞥奇诧目光,又复问道:“在龙不潜少侠踏索渡江之际的推石之人呢,难道也是林护法么?” 林双木道:“当然也是我啦,只可惜事先未与你们协调妥当,以致两度施为都功败垂成,未收预期效果。” 春兰见林双木对暗算龙不潜之事,一再坦言无隐,好生疑诧问道:“林护法,你要暗算龙不潜少侠则甚?” 林双木冷笑一声道:“甚么少侠,他是我们的敌人,龙不潜等之来,显然对‘巫山派’蕴有不利图谋!” 春兰道:“林护法,你知不知道殿下爷与龙少侠交好甚厚……” 林双木接口道:“知道,我之所以要向龙不潜暗下毒手之故,便是不允许他与你家殿下爷继续交好!” 春兰诧道:“为什么不许他们交往?林护法这样作法,不怕我家殿下爷嗔怪你么?” 林双木叹道:“殿下怪我,我也无法,因为我所奉的是‘巫山派’中,最高命令!” 这句话儿,把春兰听得吃了一惊,向林双木投射过惊讶目光,诧然问道:“‘巫山派’中的最高命令?难道林护法这样作法,竟是令主所嘱?” 林双木笑道:“除了令主所嘱之外,我又怎敢招惹你们那位不好讲话的殿下爷呢?” 春兰挑眉说道:“林护法持有‘金钗令’么?我对于你的话有点不大相信!” 林双木探怀取出一根长约七寸的凤头金钗,向春兰笑道:“当然有呀,我若无‘金钗令’在身,万一被你家殿下爷责询下来,却是如何交代?”说至此处,见春兰眉目之间,仍有惊疑不信神色,不禁失笑说道:“你这丫头,怎么还面带疑色?我这‘金钗令’,是假的么?” 春兰苦笑道:“婢子怎敢对林护法疑思不释?只因令主正值坐关,这……这根‘金钗令’……” 林双木“哦”了一声,双眉高挑,面含得意神色,笑吟吟地接道:“我与令主的关系,令主坐关练功,连殿下爷都不敢妄自惊动,但有时仍会暗传密令地,找找我呢!” 春兰早就风闻这“百变人妖”林双木,因面貌生得俊俏,又工于内媚之术,作了“金钗令主”辛九香的入幕之宾,如今见了他这份得意神情,便知此说确定! 对方既然奉了“金钗密令”,自然不必探究,遂向林双木恭身一礼,意欲退去。 林双木道:“慢点!” 春兰问道:“林护法有何吩咐?” 林双木道:“令主派我暗算龙不潜之事,属于最高机密,你不可对你家殿下爷,轻易泄露!” 春兰点头说道:“婢子遵命!” 说完,恭身一礼,指着伏卧在壁角以下的“大黑”,含笑说道:“林护法请把‘大黑’救醒,我要带它回转‘江风小筑’!” 林双木目中突射淫光,盯在春兰娇靥之上,笑嘻嘻地说道:“兰丫头慢点走,这些日来,和令主只是干亲热,有点熬不住了,我要你陪我一会!” 春兰心中一阵狂跳地,面泛红霞叫道:“林护法,你……你说甚么?” 林双木淫笑说道:“这么大的丫头,不会连男女之事,都不懂吧,我要你像侍奉你家殿下爷那样,也和我倒凤颠鸾,亲热亲热!” 春兰冷冷说道:“林护法,请你说话尊重一些,殿下爷和我们四姊妹之间,可是清清白白!” 林双木意似不信地,“哼”了一声,摇头哂然说道:“清清白白,我才不信,那有干柴烈火,近而不焚的这等怪事?……” 一面说话,一面便把那两道充满淫邪的目光,贼忒嘻嘻地,盯在春兰的秀眉妙目之间,向她闪闪烁烁,不住打量。 但等说到“……这等怪事……”之际,突似有所发现,“咦”了一声诧道:“怪事……真是怪事!你双眉紧贴,敛而未放,确是处子之身,你们那位殿下爷,怎会这样老实,难道真所谓‘免子不吃窝边草’么?” 春兰欲怒不敢,满面红霞地,向林双木略一点头,冷冷说道:“婢子告退!” 林双木因是从“九曲洞”外进入,恰好拦住了春兰去路,双臂一伸扬眉笑道:“兰丫头,你还想走?等我发现你清清白白以后,越发有胃口了!” 春兰满腹羞怒,无法再加忍耐地,脸色一沉,冷然叫道:“林护法,请你尊重你自己在‘巫山派’中的崇高护法身份,莫要逼得婢子,有所唐突失礼,对你不敬!” 林双木笑道:“这是你未曾尝过甜头,才对将成好事,加以推托,一旦食髓知味以后,只怕会像令主那般,天天夜夜,想找我呢!” 春兰实在听不下去,娇躯一闪,用了式“黄鹰度柳”身法,便往洞外穿去。 林双木‘哈哈”一笑,闪身拦住春兰,边自张臂搂去,边自挑眉说道:“你想跑,在我兴致未消之前,跑得了么?” 春兰勃然大怒,趁着林双木张臂搂向自己,胸户洞开之际,一招“天台访仙”伸手点向对方的“将台”大穴! 林双木笑道:“凭你这点道行,也敢动手?……” 一语未毕,春兰厉声叫道:“‘这点道行’?你不妨尝尝我的‘这点道行’滋味!” 话声中,那式“天台访仙”的虚招已收,凝足真力,变为“浪拍洪崖”,带着锐啸掌风,击向林双木的面门,居然极有威势! 林双木虽然艺高,也不敢轻易受她一掌,飘身避势,狞笑说道:“强将手下,果无弱兵,可惜我所想尝的,不是这等滋味,是应和你这丫头,颠鸾倒凤,蚀骨消魂!” 春兰怒道:“欲思蚀骨先拆骨,要想消魂且断魂,林护法一再胡言,婢子要得罪了!” 话完,竭尽一身所学,全力施为,向林双木接连攻出三掌,踢出一脚! 林双木并不还手,只以灵巧身法,闪展腾挪地,避开春兰的凌厉攻势,并始终挡住她出洞方向,淫笑说道:“兰丫头,你尽量凶吧,我且让你十招,然后在三招内,叫你服服贴贴!” 春兰妙目中,精芒一闪,秀眉双挑地,向林双木冷笑说道:“林护法,你莫打如意算盘,我决不会让你称心遂愿……” 林双木道:“你能斗得过我?” 春兰咬牙答道:“能斗时,我要拚命,等到无力支撑之际,我就嚼舌自绝,任凭你武功再高,要想污辱我清白,也是作梦!” 语音未了,绝学连施,不单凝集全力,并还放弃防守,一味猛攻,果然流露出如她所说的拚命相搏,以全贞操打算了! 林双木眉头微蹙,不得已地,身形疾闪,向后退了几步!春兰见状大喜,以为脱身有望,把手下攻势,越发加急! 林双木拆了几招,冷笑说道:“不识抬举的丫头,你真所谓‘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说到“罚酒”二字,左手衣袖一扬,向春兰面门拂出!衣袖未至,袖风先来,风中并夹有一种淡淡的兰花香气! 春兰知道“百变人妖”林双木,除了身有阴阳两体,功力甚高以外,并还精于各种迷香媚药,故而一嗅香气,便心神微震,脚下略一晃动! 林双木“哈哈”笑道:“丫头,你上当了,你已中我‘迷魂妙香’,转瞬之间,便不得不乖乖听我摆布!” 春兰似在强作支撑地,一咬银牙,向林双木喝道:“我不相信……” 林双木得意笑道:“不相信也要相信,你这丫头体力,能比‘大黑’强么?连‘大黑’中了我的‘迷魂妙香’,也还不是在片刻之后,便即乖乖晕睡!” 春兰娇躯一颤,语音业已有点混沌地,妙目微飏,略披嘴角说道:“林双木,你……你身……身为‘护法’,怎……怎还……还如此下……流。” 林双木失笑道:“你尽管骂吧,如今虽骂我下流,少时欲死欲仙之际你便知道‘下流’妙处!” 春兰戟指道:“你……你是……是禽……” “你是禽兽”一语的最后一个“兽”字,尚未说出,春兰娇躯一软,便即仰面跌倒! 林双木一阵得意淫笑,缓步向前,走到春兰身边,便待有所动作。 谁知他身形一才俯,春兰右手忽扬! 六七缕电闪精光,从她指缝中飞出,向林双木的面门射去。 林双木不曾想到春兰由于听得“大黑”跌倒之声,早起戒意,先在鼻孔中塞了解药,使他所发“迷魂妙香”,并未发生作用,适才晕倒之举,只是故意诱敌,要他上当而已! 如今距离过近,春兰骤然发难之下,林双木功力再高,也不及从容挡拒! 挡拒既然不及,只有电疾闪避! 林双木一偏头,趁着这偏头之势,身形左飞数尺。 饶他轻功灵巧,闪避得快,但右耳垂和右肩头上,仍中了两缕精光! 林双木方自又惊又怒之间,春兰已趁他闪身空隙,施展“铁板桥”轻功,贴地平窜,跳出了“九曲洞”口! 林双木欲念犹炽,加上怒火中烧,那里肯舍!赶紧纵身疾追! 等他追出“九曲洞”口,春兰却已展尽功力,翻上了“聚泉峰”顶! 林双木厉声叫道:“丫头休走,你纵逃上天宫,我也要追到‘灵霄殿’去!” 边自说话边自一提真气,向“聚泉峰”顶,猛拔而起! 他们刚刚拔上峰顶,一条人影,电掠而至,并一掌倏发,向林双木隔空遥击! 林双木尚未看清来人是谁,只以为春兰仍想拚命,故而一面挥掌相拒,一面狞笑说道:“米粒之珠……”一语未毕,掌力已交,“砰”然巨震之下,林双木居然不支,被震得踉跄几步,若不勉强拿桩站定,几乎要跌下“聚泉峰”去。 林双木大惊欲绝,定睛细看,才看出来人不是春兰,却是怒容满面的辛人英殿下。 春兰也未走出,是站在丈许以外,满面泪痕地,吞声啜泣! 辛人英也因认出林双木来,微觉一愕,皱眉诧然问道:“林护法,是你?你怎样紧追紧逼地,欺负我使女春兰则甚?” 林双木知道辛人英几乎是“巫山派”主要人物中,唯一品行正直之人,故而惭窘得满面通红,无法答话。 辛人英见状,越发莫明其妙,扭回头去,向春兰问道:“春兰,林护法是追你么?” 春兰既痛恨林双木,又对他迫奸自己之事,说不出口,眼珠一转,流泪答道:“婢子是来此追寻找‘清蒸果狸’之中下毒以及于峰顶推石,暗算龙少侠踏索渡江之人,谁知竟在‘九曲洞’中……” 她说至此处,故意把话头顿住,不再继续说将下去。 辛人英已听秋菊向她报告过有人暗算龙不潜等事情,如今见春兰语音忽顿,满面羞怒之容,不禁诧异问道:“你是来追寻那对龙少侠暗中算计的无耻凶徒,却怎会与林护法起了纠葛?” 春兰暗喜辛人英“无耻凶徒”四字,骂得痛快,遂不加解释,只向林双木看了一眼说道:“殿下爷,你……你不必责问婢子,最……最好去问林护法吧!” 春兰越是吞吞吐吐,辛人英便越是非追根究底不可,目注林双木,皱眉问道:“林护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双木因无可抵赖,只得双颊微赤地,赧然低声答道:“殿下,那两件事儿,是我所作!” 辛人英尚不明白地,目光凝注林双木,“咦”了一声问道:“林护法,你作了甚么事儿?” 林双木尚未答言,春兰已在一旁冷笑一声,接口说道:“那还要问,自然是‘蒸狸藏毒’,和‘推石砸索’二事!” 辛人英微吃一惊,以两道疑诧目光,盯在林双木的脸上问道:“林护法,这两件事儿,当真是你作的?” 林双木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辛人英见他承认,立时脸色一沉,向林双木厉声叫道:“林护法,你向我好友,两度暗下毒手,总该有甚原因,莫非你们在江湖之中,结下了甚么深仇大恨?” 林双木看出辛人英双目之中,已露怒色,不敢怠慢,应声答道:“我与龙不潜并无半面之识,谈不上‘仇恨”二字,只是奉命行事!” 辛人英道:“奉谁之命?” 林双木道:“自然是奉本派中具有无上权威的‘金钗令主’之命!” 他把那“具有无上权威”六字,特别加重语气,并取出那根长约七寸的凤头金钗,持在手中,向辛人英照了一照。 辛人英见他果然持有“金钗令主”辛九香的“金钗令”,不禁皱眉问道:“令主怎样交代?” 林双木苦笑说道:“令主要我趁殿下未回‘江风小筑’之前,把龙不潜悄悄除掉,最好是莫露痕迹,不使你知道真相!” 辛人英愕然道:“令主为何要这等交代?林护法知不知道她老人家,是何用意?” 林双木摇头答道:“详情不悉,只知令主是不愿殿下与龙不潜,有过深交往!” 辛人英“呀”了一声,蹙眉说道:“怪不得她老人家藉辞要把我留在‘神女宫’中,不让我回转‘江风小筑’!” 林双木道:“殿下见了‘金钗令’,定知我是奉命而为,不会对林双木再加责怪了吧!” 辛人英沉着脸儿说道:“有关我与龙不潜交往之事,等令主开关之后,我自会向她老人家加以说明,在此期间,我不希望林护法再对龙不潜行甚恶毒手段。” 林双木点头笑道:“好!我尊重殿下的这几句话儿,何况龙不潜运气甚好,业已踏索过江,除非他再来‘巫山’,我便想害他也害不着了!” 辛人英“哼”了一声,秀眉双挑地,目闪神光,冷冷说道:“纵然龙不潜等与我们终成敌对,水火不容,彼此也应于年底的英雄会上,明面交锋,一分生死,才是正理!若像这等背后用计,暗箭伤人,岂不贻羞武林,流传笑柄?” 林双木听得脸上一阵燥热,双颊飞红地,向辛人英叫道:“殿下……” 辛人英面含不屑神色,不愿听林双木多话,把手一摆说道:“林护法,彼此话已说明,你可以走了……” 林双木见辛人英已下逐之令,只得异常尴尬地,向他略一点头,转身离去。 辛人英道:“林护法,你右耳垂,和右肩头上,还中有两根金针,快把它拔下来吧,但针上无毒,林护法尽管放心,下次若是再来‘聚泉峰’时,请先知照一声,容我为你‘护法’,便不至于被婢子无礼冒撞,失手所伤的了!” 这几句话儿,太以尖酸刻薄,把这位“百变人妖”林双木,听得羞在脸上,恼在心头,偏偏又还说不出口来地,无法作答。 既然辛人英说明针上无毒,林双木便索性不去拔针,脚底加快地,如飞驰往“聚泉峰”下! 春兰见林双木已走,不禁“嘤咛”一声,泪流满面。 辛人英诧道:“春兰,你哭甚么?林双木耳上肩上,中了你的飞针,你好像并未吃甚亏呀?” 春兰含泪道:“林双木这厮,太以下流无耻,若非婢子拚命脱身,打了他两根金针,以及殿下及时赶来,春……春兰此时恐怕业……业已无颜再见殿下爷了!” 辛人英因见林双木身作女装,以致未曾猜疑到他对春兰,意图非礼! 如今听了春兰所说的“下流无耻”之语,又想起林双木是个可男可女的“百变人妖”,这才恍然大悟,一咬银牙说道:“原来如此,春兰,你怎不早点说明?否则我怎会容他这样轻轻易易地,下得‘聚泉峰’去?” 春兰举袖拭泪,低声答道:“这种下流事儿,林双木能够作得出来,婢子却……却有点说不出口!” 辛人英叹道:“令主也是,把这种无耻人妖,加以重用,‘巫山派’怎能成甚大事?” 春兰扬眉说道:“令主不单重用林双木,并还和他……” 辛人英不愿听别人提起自己义母和林双木的暧昧事情,厉声叱道:“春兰住口,不许胡说,你是甚么身份,竟敢背后批评令主,难道不要命么?” “巫山派”对于犯上之罪,一向极严,春兰才出口,便知失言,赶紧自行把语音顿住! 她本已心怯,再听辛人英这一斥责,越发娇躯微颤,又复泪流满颊! 这“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名婢女,本是秀中选秀,美中选美的上好姿质,辛人英对于她们,一向十分宠好,见状之下,心中不忍地,伸手轻拍春兰香肩,向她温言说道:“春兰,你不要怕,我自然不会对你加罪,但你在别人面前,却千万不可妄事批评,有所失敬,激怒令主!” 春兰恭身称谢,并妙目流波,向辛人英送过一瞥含情脉脉的感激神色! 辛人英知道,四名美慧婢女,都因不知自己是女孩儿家身份,均对“西贝殿下”,有盼承雨露痴心,不禁摇了摇头,大笑叫道:“春兰,不要发呆,我们回转‘江风小筑’去吧!” 春兰点头领命,才一转身,忽又止步回头,向辛人英说道:“不行,此间还有事未了。” 辛人英向她投过一瞥询问眼色,春兰双现梨涡,娇笑说道:“‘大黑’着了林双木的道儿,如今尚在‘九曲洞’内!” 辛人英闻言一惊,注目问道:“‘大黑’怎么了,莫非已被林双木用甚么阴毒手段所害?” 春兰摇头答道:“大概还未遇害,只是中了林双木所发迷香,晕睡在‘九曲洞’内而已!” 辛人英道:“我去救它,倘若‘大黑’有甚不测,我非迫到“神女峰’去,要林双木替它偿命不可!”语音一落,身形已飘,美妙无伦地,飞向“断魂岩”下。 片刻过后,白衣黑影闪闪,辛人英已解去“大黑”所中迷香,把它从“九曲洞”中,带到“聚泉峰”顶! 春兰与“小白”“大黑”等灵猿,长日相处,已知它们情性,目光一注之下,向辛人英扬眉笑道:“殿下爷,你看‘大黑’目中,厉芒闪烁,想必恨透林双木,再来‘聚泉峰’,定会大吃苦头的呢。” 辛人英点头笑道:“你说得不错,适才我已允许‘大黑’,让它在适当机会之下,对林双木加以报复!” 春兰闻言,向“大黑”点了点头,注目挑眉地,沉声说道:“‘大黑’你听见了么?下次你应该把握机会,好好地惩治那厮替我们出口恶气!” “大黑”虽无“小白”那么善解人意,但也相当通灵,目中厉芒闪烁地,咧着一张大嘴,向着春兰不住把头连点! 春兰说话至此,想起“小白”未见,不禁向辛人英诧然问道:“殿下爷,‘小白’适才闻得啸声,业已找你去了,怎的未曾与你同来?” 辛人英笑道:“我派它前往对江,向龙少侠等传送一封书信,以致……” 春兰讶道:“殿下爷为何要派‘小白’传书,不在夏荷、秋菊、冬梅中,随意选上一个?” 辛人英道:“因为‘小白’有特别方法,可以轻易渡江,不像夏荷她们,不是踏索,就要乘船,容易对旁人有所惊动!” 春兰边自随侍辛人英下山,边自向这位殿下爷,陪着笑脸说道:“殿下爷刚才是因何事,滞留在‘神女宫’中,不及赶回与龙少侠等相见?” 辛人英皱眉说道:“是令主不知何事,派人命我入关,随侍在她的身边,却又一味静坐,未与我通过片言半语……” 春兰问道:“既然如此,殿下爷又是怎样用飞鸽传书命我们劝龙少侠等暂离“巫山”的呢?” 辛人英答道:“我因听得长孙公主及翁供奉等,语有蹊跷,忽然想起龙少侠等,可能遭受险厄,遂匆忙书柬,命身边所带鸽儿,飞传至此!” 春兰笑道:“殿下爷这一着真是算得对了,否则,龙少侠等,必然不止仅遭此两度险厄……” 语至此处,妙目流波地,凝注在辛人英的脸上,娇笑叫道:“殿下爷,那位龙少侠的人品,真与你是一时瑜亮,难怪你们会交结成这样好的朋友,但双方又立于敌对,殿下爷有把握将龙少侠吸收过来,加入我们“巫山派’么?” 这几句话,把辛人英听得愁容满面地,发出了一声长叹! 春兰见辛人英神情不悦,赶紧移转话头,向她陪笑问道:“殿下爷在旁静待结果,令主是对你分派了一些什么?” 辛人英苦笑道:“自始至终,令主也未睁过眼皮,或是开过口儿,我因心悬此处,遂诿称身体不适,不再等待地,留书拜别,自行退出静室!” 春兰讶道:“奇怪,像龙少侠那等人品,那等功力之人,委实宛如威凤祥麟,当世少见,令主应该求之不遑,怎么反倒禁止殿下,与龙少侠加深交往?” 辛人英皱眉道:“不要再提龙少侠了,提起他来,我的心就烦,你去好好弄点酒菜……” 这时,两人业已走近“江风小筑”,春兰闻言之下,不解问道:“殿下叫我准备酒菜,是……是要与谁同饮?” 辛人英幽幽一叹,眉头深蹙,满面愁容地,缓缓答道:“与谁同饮?与我自己,你忘了李太白的诗儿,‘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么?古人说得好:‘一醉能消万古愁’,又道是:“事大如天醉亦休’,我心中烦闷,只好藉酒浇愁要愁,但愿不上添愁才好!” 春兰看出辛人英心情极坏,不敢多言,赶紧走入厨房,替她准备酒菜。 辛人英步入“江风小筑”,向正在宫门以外,恭身迎接自己的夏荷、秋菊、冬梅三女问道:“小白过江没有?” 夏荷答道:“业已过去,但龙少侠等,适才还在江边,如今却已转入对岸高峰背后!” 辛人英答道:“不要紧,只消他们未曾远去百里之外,小白便会把信送到……” 说至此处,见春兰业已取了一小樽“猴儿酒”,和四色酒菜走来,辛人英不禁把双眉一皱,目注春兰,不悦叫道:“春兰,你怎么只取一小樽酒则甚?” 春兰陪笑道:“这‘猴儿酒’虽易入口,但后劲甚大,殿下爷……” 辛人英不等春兰话完,便自微带怒色地,“哼”了一声接道:“春兰,你要教训我么,不许多话,快去多取一些酒菜来,我今天不醉无休!” 春兰被斥责得玉颊通红,妙目含泪,但又不敢再说,只得放下酒菜,重回厨后。 辛人英根本不用杯儿,抓起那只酒樽便把一罐颇为味美性烈的“猴儿酒”,鲸吞般地喝了下去。 夏荷等人,几曾看过辛人英有如此忧烦神情,不禁均相顾发怔! 一罐入腹,辛人英的双颊之上,已布满红霞! 她方目注厨下,唤了一声“春兰”,春兰已取了另外一只较大酒罐,疾步走来,娇笑答道:“殿下爷,我刚刚把这罐酒儿灌满,你怎就急不及待了呢……”话方至此,见桌上酒罐已空,不禁大吃一惊,皱眉说道:“殿下爷,你……你这样饮酒,不……不太……”一语未毕,辛人英已把她手中酒罐抢过,咕嘟嘟地,喝了几口! 夏荷等人,看得正自相顾愁眉,辛人英突然双手一扬,把那只酒罐,扔在地上,砸得粉碎,身形也微作摇幌! 春兰以为辛人英不胜酒力,已有醉意,正待搀扶,辛人英突瞪起两只俊目,向春兰厉声问道:“春兰,为……为什么酒中有毒?” 这句话儿,把四位俊婢,一齐听得花容失色,恍似焦雷轰顶! 秋菊急急叫道:“大姊,赶紧到殿下寝宫以内,去取‘解毒丹’来……” 辛人英脸色沉重地,向那正待转身的春兰,摇手说道:“不必,‘解毒丹’无能为力,这酒中所下,是极为淫邪的‘和合搜神’媚药!” 外人不懂“和合搜神”是种什么媚药,但春兰、夏荷、秋菊、冬梅等人,却因身在“巫山派”中,深知细底,不禁听得均自脸色大变! 原来这“和合搜神”媚药的药力极为厉害,人若一中,除了与异性交接外,几乎必将丹田如焚,欲火煎心而死!和龙不潜,辛人英在七十二尸古墓内所中者,差不许多! 当然,施毒之人,可能有独门解药,但如今时机迫切,却到那里去追寻下毒之人,加以擒捉逼索? 春兰就着桌上酒渍,嗅了一嗅,觉得无甚异味,向辛人英皱眉问道:“殿下爷,这酒……” 辛人英叹道:“这‘和合搜神’媚药的厉害之处,便在于完全无色无臭,非经入腹,根本无法发觉!” 春兰脸上神色,逐渐安定下来,妙目流波地,对辛人英娇笑叫道:“殿下爷,你请尽管放心,纵然中了‘和合搜神’媚药之毒,也没有什么大了不起?” 辛人英的一张俊脸部位,业已渐渐泛红,目注春兰,诧然问道:‘春兰,你怎么这……这样说法呢?莫……莫……莫非你竟有独门解药?” 春兰笑道:“婢子虽无解毒之药,却有解毒之能,殿下爷请进寝宫,我……我来伺……伺……伺候你吧……”说到后来,春兰已不禁螓首低垂,满面红霞,娇羞欲绝! 辛人英这才明白春兰是想委身侍寝,以解媚药毒力,不由向她颇为感激地,看了一眼,摇头微叹,苦笑说道:“不行,不行……” 春兰急道:“怎么不行?事到如今,殿下爷莫非有所挑剔,看……看不上我?……” 辛人英道:“你误会了,因……因为你们全,全都是女……女儿之身……” 春兰又有误会地,“哦”了一声,向辛人英扬眉娇笑叫道:“殿下爷,我们甘心为你卖命效死,又何惜什么威蕤自守的女儿清白之声?殿下毒解以后,如若垂怜,春兰为婢为妾,愿侍终身,否则,这峰下长江,也正是……”话方至此,被秋菊在身后轻轻拉了她一下衣角。 春兰警觉此时不宜有自绝明志之语,遂赶紧顿住话头,改口笑道:“我是四姊妹中的大姊,当这夙受殿下深恩,如今可以献身为报之际,自然为仁不让,但殿下不喜欢我,而欲二妹、三妹、四妹之中,任何人侍奉,也可随意选定,她们亦必甘于受此荣宠!” 夏荷、秋菊、冬梅三人一齐连连点头,也一齐红霞满颊,羞于与辛人英目光相对地,垂下粉颈。 辛人英对于这四名婢女的痴情盛意,颇为感动地,点头含泪说道:“谢谢你们的好意,但这事不行……” 秋菊霍然抬头,目光湛湛地,盯在辛人英那业已渐渐欲火烧红的俊脸之上,诧然问道:“殿下爷,我们的心意,已由大姊代表说出,为甚么还是不行?难道殿下爷对于我们姊妹,竟如此嫌弃?” 辛人英觉得事已至此,也不必再瞒着这四名心腹侍女,遂长叹一声说道:“我决非嫌弃你们!只因你们万想不到,你们心目中的‘殿下爷’,却是个‘西贝’货色!” 夏荷讶道:“西贝货色?殿下爷此话……” 辛人英叹道:“我不是‘殿下爷’,却是一位公主,换句话说,与你们一样全都是女儿之身!” 这几句话儿,把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女,一齐听得怔住! 但她们虽然满腹惊奇,但也对辛人英这多年来,有关梳洗之事,均闭门自为,不许她们服侍的久存疑念,获得了一个解答! 辛人英目光电瞥,向春兰等四女,扫视一眼,苦笑说道:“你们想想,我们都是女孩儿家,怎能如此!”话犹未了,突听厨下方向,有个女人口音,接口娇笑道:“女人对女人,也能解决问题,不过必须要让我这样一个特殊女人,来问候这位‘殿下公主’才行!” 辛人英与春兰等循声投注,只看见往厨下方向,走来一个黄衣女子。 夏荷、秋菊、冬梅等三人,一时尚未认出,但辛人英与春兰却到眼便识,这黄衣女子,正是适才遁去的“百变人妖”林双木! 她们尚未有所言语动作,“大黑”却愤恨在心,厉啸一声,向林双木电疾扑去。 林双木也知“大黑”神勇绝伦,遂不敢大意,冷笑说道:“无知孽畜,还敢猖狂,莫非你想再吃我一粒‘迷魂弹’?”说完,抓起两粒黑色弹丸,向“大黑”比了一比,似欲掷出! 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人虽如此,兽亦并不例外! “大黑”因吃过这“迷魂弹”的苦头,一见那黑色弹丸,便面带惊容,略止前扑之势! 林双木把握时机,向春兰一挑双眉,阴恻恻地笑道:“春兰姑娘,你把这畜牲约束一下,它若再敢撒野,你们的‘公主殿下’,可就没救了!” 这时,辛人英似因“和合搜神”媚药的毒力已发,正在盘膝静坐,行功硬抗,双颊火红,星眸紧闭,娇躯也微微发抖,似乎已不能说话? 春兰为了主人,只得一咬银牙,向大黑低声叫道:“‘大黑’,你退后一些!” “大黑”双目之中,厉芒如电地,盯在林双木脸上,向后退了两步。 林双木摇头说道:“退后一些不行,你们若想使你们的‘公主殿下’,安然无恙,就必须叫这畜牲,退出殿外,不许在此骚扰。” 春兰闻言,双眉方剔,忽然灵机一动,异常乖顺地,亲自拉着“大黑”,使这卫主灵猿,退出“江风小筑”之外。 到了殿外,春兰便压低语音,向“大黑”悄悄说道:“‘大黑’,你快点设法把‘小白’找来,解救殿下之厄!” “大黑”点了点头,表示会意地,向“聚泉峰”下,飞驰而去。 春兰转身进殿,尽量压抑胸中怒气,以一种平和神气,向林双木问道:“林护法,我已遵命把‘大黑’遣出殿外,如今你该解救殿下爷了!” 林双木笑道:“对,我如今便来替你们的‘西贝殿下’,度厄消灾,请你们也一齐退出殿外!” 夏荷大声叫道:“我们也要退出?” 林双木笑道:“只要你们好意思留在此间,我倒毫无所谓,便开上一场无遮大会也好!” 秋菊惊道:“林护法,你是打算怎样为我家殿下,度厄消灾,不是给她吃解药么?” 林双木从脸上浮起一种极淫荡的笑容,微剔双眉,得意说道:“中了‘和合搜神’毒力,若服解药,岂不是煞风景?只消我和她春风一度,包管你们这位‘公主殿下’,不单毫无所损,反而如好花得露,更增添几分娇艳!” 春兰得知林双木的企图,不禁一挫银牙,厉声叫道:“林护法,请你放尊重点,你不能以这种下流手段,欺负我们殿下!” 林双木以两道淫邪目光,盯在正自全身微颤的辛人英脸上,冷笑连声说道:“刚才,她把‘殿下爷”的威风,委实摆得够了,如今既被我识破她的西贝身份,怎肯放过机会,定要和她好上一好!” 冬梅叫道:“林护法,殿下是令主的命根子,你若这样欺负殿下,不怕令主降罪?” 林双木笑道:“她是令主的命根子,我也是令主的命根子,只要把生米煮成熟饭,令主不会有多大罪责!” 春兰寻思少顷,把心一横,目注林双木,扬眉说道:“林护法,这样好么,我想出了一个变通办法……” 林双木不等春兰话完,便连摇双手,“嘿嘿”怪笑说道:“这种事儿,怎会有变通办法?你不必……” 春兰不等他语毕,便截断林双木的话头,目闪神光,朗声说道:“林护法,只要你给我家殿下,服下‘和合搜神’解药,春兰愿献清白之身,供你随意糟塌,泄欲行乐就是!” 林双木向春兰看了一眼,正待说话,夏荷也在一旁,接口说道:“不仅大姊甘为殿下献身,我们其余三姊妹也愿为鱼肉,甘列刀殂,但请林护法快给殿下爷服食解药,免得她有所损伤!” 林双木“咦”了一声,目光电扫这义形于色的四位娇娃,诧然问道:“辛人英倘若真是位‘殿下爷’,你们对他有所痴情,冀承雨露,有这样牺牲卫主,犹有可说!如今她西贝身份,业已揭开,你们断了指望,何必……” 话犹未了,春兰双眉一剔,向林双木神色如冰,冷冷叫道:“林护法不必多言,你方才在‘九曲洞’中,不是曾对我有这种需求么?如今我已答应,难道却要变卦?” 林双木指着辛人英脸上那红朴朴的绝代容光,荡笑说道:“适才在‘九曲洞’中,我确曾因你秀色可人,动了欲念!但如今既知辛人英女儿身份,则爝火萤光,怎比中天皓月?你们这四个丫头片子,已引不起我的兴趣来了!” 这几句话儿,把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人,都听得“嘤咛”一声,泪流满面! 林双木笑笑道:“你们哭些甚么?且问问这位‘公主殿下爷”吧,她药力发作,已知厉害,让她在‘贞操’与‘性命’二者之间,作一选择!” 秋菊拭泪道:“那还用问,殿下爷何等风度?她自然重视“贞操’,轻视‘性命’……” 林双木摇头笑道:“那不见得,常言道:‘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贞操’二字,能值几文,何况我精于内媚之术,包管她有场大快活呢!” 秋菊一声怒叱,刚待驳斥,辛人英突然双目微睁,向秋菊低声叫道:“秋菊,扶我进入寝宫,这‘和合搜神’的药力,太以厉害,我不得不答应林护法的要求!” 春兰含泪叫道:“殿下,你……” 辛人英挥手道:“你们全都退出‘江风小筑’,秋菊扶我进入寝宫……” 语音至此略顿,目光移注在满面得意神色的林双木身上,冷冷道:“林护法,我……我已屈服,希……希望你莫……莫为己甚……” 林双木有所误解地,点了点头,一扬双眉,贼忒嘻嘻,辛人英白他一眼,暗咬银牙,目中泪光浮动地,缓缓说道:“希望你替我留点脸目,在我寝宫中,灯光未熄之前,不许猴急闯入!” 说完,扶住秋菊香肩,步履飘浮地,进入她寝宫之内。 转瞬间,寝宫灯光已熄,秋菊退了出来,向林双木含泪叫道:“林护法,殿下药力大发,正自辗转床第,你……你要放……放温柔些!” 林双木也听得辛人英在寝宫中,忍受不住愁火煎熬呻吟之声,不禁“哈哈”一笑,闪身而入! 第十七章 还钗还本震令主 林双木挟持辛人英进入寝宫,春兰等人见状,正自心中一酸,以为辛人英难逃失身惨劫之际,却忽然瞥见秋菊脸上,带着满面笑容,毫无悲戚神色。冬梅发现秋菊神色有异,首先“咦”了一声,诧然叫道:“三姊……” 秋菊摇了摇手,向辛人英寝宫之中,伸指示意,令冬梅莫加惊动。 冬梅、夏荷、春兰,均是玲珑剔透之人,知道事有蹊跷,遂暂时不向秋菊追问,只屏息注视辛人英寝宫之中,以观究竟。 此时,辛人英寝宫之中,因灯光业已熄灭,只是一片黑暗。 林双木则仍不住得意狞笑,并可从笑声移动的情况听出,这位淫恶无比的“百变人妖”,正一步一步,缓缓走向辛人英的卧榻之前。 春兰等久居此处,自然听得出林双木业已走到辛人英的卧榻之前,大概即将手掀罗帐,准备销魂真箇! 这时,秋菊向她们作了个手式! 蓦然之间,林双木的得意淫笑忽收,换成一声凄厉怒吼! 厉吼既起,秋菊不再保持缄默,身形一闪,便纵向寝宫之内! 春兰一面追随同进,一面诧异地向秋菊皱眉问道:“三姊,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秋菊笑道:“林双木色迷心窍,他以为罗帐之内,躺的是我家殿下,却想不到会是‘小白’,再则下流成性,欲加轻薄,自然要吃苦头了!” 夏荷恍然说:“原来帐中藏的竟是‘小白’,怪不得殿下爷定要把寝宫灯光,先行熄灭!” 春兰想起辛人英所中的“和合搜神”毒力,颇为关切地,失声问道:“林双木恶有恶报,虽已遭殃,但殿下所中的毒力,却……却又怎么办呢?这……这厮身边,未必准……准带有解药?” 秋菊娇笑一声,正待答言,帐中业已响起辛人英的语音说道:“我的毒力已解,春兰不必担心,你们可把灯亮起!” 她的语音才落,秋菊已晃着火折,把四壁油灯,一一点起。 灯光一亮,春兰等方见辛人英怀抱小白,坐在帐中,林双木则下身几乎全为鲜血所污,似已疼晕,倒在地下! 春兰怒视林双木一眼,因恨他已极,上前一步,便待举掌劈落! 辛人英叫道:“春兰,不要杀他,这厮身受重伤,已成残废,纵能保存性命,也失去所谓‘人妖’资格的了!” 春兰才知道“小白”太以捉狭,竟抓伤了林双木那等要害,难怪他立即晕倒,并下半身血污狼藉,模糊一片! 她又是害羞,又是忍笑地向辛人英恭身一礼,悄悄说道:“殿下,这厮适才在厨下窃听,业已知道殿下的身份秘密……” 辛人英双眉微挑,秀目中电闪神光,向春兰正色说道:“我的身份秘密,泄露不妨,要我改扮男装,原是令主之意,如今既已揭破,我便索性从此还我女儿家的本来面目,免得你们伺候起来,有所不便!” 夏荷站在一旁,怒视林双木两眼,柳眉双挑,向辛人英叫道:“殿下……” 辛人英笑道:“从今后取消‘殿下’之称,不妨叫我‘公主’……” “公主”两字才出,忽然又觉不妥地摇头一笑……扬眉说道:“‘巫山派’中的所谓‘公主’,已有长孙艳等三个,不必弄得太多,你们今后便干脆叫我声‘姑娘’便了。”说至此处,侧顾夏荷问道:“夏荷,方才你要说些什么?” 夏荷指着晕绝在血泊之中的“百变人妖”林双木,银牙一咬,恨恨说道:“这厮适才所为,太为阴狠歹毒,殿下……” 她因平日叫惯,在“殿下”二字说出以后,方嫣然一笑,改口说道:“姑娘虽然厚德宽仁,看在‘令主’份上,饶恕林双木不死,也应该设法使这厮完全丧失报复能力,免得再来弄鬼,使姑娘多生闲气!” 辛人英连连点头地,对夏荷投过一瞥嘉许目光,含笑赞道:“夏荷此语,极有见地,我要废掉这万恶淫徒的一身功力!” 语音甫毕,屈指凝功,向林双木隔空认穴,弹了两指!业已疼晕在血泊中的林双木,身上一阵急剧颤动,居然被辛人英破去他一身内功的指力,弹得醒了过来!冬梅更是恨极林双木,弄了一盆冷水儿,向林双木迎头浇下。这一来,林双木虽神智清醒,但因上乘内功已失,下体伤处,更疼痛之甚,以致面色如土,全身乱抖! 辛人英沉声叱道:“林双木,我饶你不死,只废了你一身功力,还不替我快滚?” 林双木仍极凶悍,目中厉芒如电,向辛人英切齿叫道:“臭丫头,你还是把我杀了的好,否则,林双木若有三寸气在,非把你这丫头,加以百倍摆布,报复此仇不可!” 辛人英哂然一笑,冷冷的道:“林双木,你还要向我报仇么?但愿你转世投胎以后,仍然有此能力……”语音顿处,目注春兰喝道:“春兰,替我把这厮……” 林双木以为触怒辛人英,命春兰处死自己,不禁心胆一寒,颤声叫道:“你……你又改变主意,要杀我了?” 辛人英嘴角一披,叱道:“本来是个脓包货色,何必还装甚么英雄,你放心,我不是叫春兰杀你,只是命她把你这无耻妖人,一脚踢出寝宫,免得在此污我耳目!” 春兰静等辛人英语毕,飞起一脚,果然把林双木踢得滚出寝宫。 这时,寝宫以外,突然响起一声森厉兽啸! 冬梅听出是“大黑”啸声,不禁秀眉微蹙,讶然说道:“咦!‘大黑’的啸声,怎么突然变得这般森厉?” 辛人英恍然说道:“‘大黑’大概是想报仇,春兰快去制止一下,否则林双木便将大大倒霉,性命难保了!” 春兰心恨林双木,心中答应,足下却故意略为延迟,不曾立即举步!就在她这故意略一延迟之际,辛人英的寝宫以外,已起变故。 首先响起的,是“大黑”声震屋瓦地,一声凶暴狂吼! 跟着,又发出一声惨嚎! 那惨嚎自然是林双木所发,但他似乎只嚎出半声,便告寂然,代之以“哧”的一响! 辛人英闻声之下,便知林双木性命已休,长叹一声,摇头说道:“这厮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只怕‘令主’面前,我会受处分过厉之责!” 说完,带着春兰、夏荷、秋菊、冬梅等人,走出寝宫,果见“大黑”既因记恨前仇,又知林双木有意凌辱主人辛人英,大发野性之下,把这“百变人妖”,活生生撕成两片,使“巫山派”中,报销了一位“护法”。 春兰一面动手收拾林双木尸身,一面向辛人英娇笑叫道:“姑娘,这厮既然罪有应得,何不先向令主呈报,最多把杀他之事推到小白和大黑头上……” 她的话犹未了,辛人英便自脸色沉重地摇头接口说道:“不行,倘若推到‘小白’和‘大黑’头上,令主盛怒一发,可能性命难保?这桩事儿,还只有由我来硬顶一下,外人若是问起林双木的死因,你们切记不许说出是死在‘大黑’手内!” 春兰等方自点头,“聚泉峰”下,突然有人传声叫道:“令主座前侍奉婢女紫云,求见殿下!” 辛人英眉头一皱,向夏荷说道:“夏荷,你去传紫云上峰,我在殿外接见,秋菊,冬梅,快帮着春兰收拾一下,莫让紫云看见林双木惨死情状!” 夏荷领命前去,杷另外一名美艳婢女,引上“聚泉峰”腰。 辛人英早就走到“江风小筑”的殿外平台相待,向那美艳婢女,皱眉问道:“紫云,你来此何事呢?是令主要找我么?” 那名叫“紫云”的美艳婢女,向辛人英恭身一礼,陪笑答道:“令主不是要找殿下,是叫紫云来看林护法是否到过此地?……” 辛人英听至此处,不加隐瞒地,点了点头,接口说道:“不错,林双木曾经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到过我所居寝宫之内!” 紫云听出辛人英口气不妙,慌忙陪笑说道:“林护法并非私自妄图闯殿下寝宫,是奉了令主之命,来办一件事……” 辛人英脸色一变,沉声喝道:“紫云,林双木对你有大恩情,要你替他来饰词回护?” 紫云不料辛人英如此震怒,吓得娇躯一颜,低头抱拳说道:“殿下息怒,婢子怎敢放肆,紫云只是……只是来传令主之命,请……请林护法不必耽搁,早点回转‘神女宫’去!” 辛人英脸色如冰,把目中炯炯神光,盯在紫云身上,挑眉说道:“林双木回不去了!” 这句话儿,说得斩钉截铁,使紫云大吃一惊,向辛人英注目发怔。 辛人英继续说道:“紫云,你去回覆令主,就说林双木私入‘江风小筑’,既未出示令主的‘金钗大令’,行为更十分卑鄙下流,业已被我杀掉!” 紫云全身一震,失声叫道:“殿下爷,你……你竟杀了林护法么?” 辛人英看出紫云目中含泪,知道这丫头与那下流透顶的“百变人妖”,定也早就有了私情,遂沉着脸儿说道:“我杀了他,你心疼么?还不赶紧照我所说,禀报令主!” 紫云不敢多言,向辛人英施了一礼,暗咬银牙,转身驰去。 辛人英见紫云走去,回转头来,向春兰等人,扬眉叫道:“春兰,你和秋菊替我把林双木的遗尸,掷入长江!” 秋菊问道:“姑娘,少时令主万一要验尸身……” 辛人英接口说道:“傻丫头,我命你们掷尸入江之举,便是不让令主相验,因为令主若是验出林双木身上爪痕,‘小白’、‘大黑’的两条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秋菊恍然,连连点头地,与春兰同把林双木两片尸首,以及所流的脏腑,一齐掷入长江,充作江鱼美点。 这时,冬梅想起一事,诧声问道:“姑娘,‘小白’是被‘大黑’找来,但姑娘所中‘和合搜神’的媚药毒力,却又怎样祛解的呢?” 辛人英心有余悸地,目光凝注冬梅,长叹一声,摇头叫道:“冬梅,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今天等于是业已死过一次!” 此言一出,不但冬梅,连春兰、夏荷、秋菊等三人,都听得大为惊愕,几乎异口同声地向辛人英诧然问道:“姑娘此话怎讲?” 辛人英双眸之中,神光朗朗地,一扫春兰等人,沉声问道:“我们都是女儿之身,自然知道女孩儿家的操行之内,是以何德为重?” 秋菊首先答道:“贞洁为重!” 辛人英看了她一眼,颇表嘉许地点了点头,含笑说道:“秋菊说得极对,我便是深知本派中不禁情欲,品流过于混杂,才请准令主,一向男装,保密女儿身份,以避免许多无谓纷扰!” 春兰等一齐点头,辛人英又从脸上浮起一丝???笑,继续说道:“这次我一来料不到林双木已然离去,仍敢暗中在此逗留,施展下流手段,二来那‘和合搜神’媚药,又无色无臭,制作得太以高明,才不慎中了计算!” 夏荷切齿说道:“林双木之胆敢下流无耻,如此胡为,完全是为了他与令……” 一个“令”字才出,猛然想起本派中不许批评长上,处罚并且极严,遂赶紧悚然住口! 辛人英叹道:“至于中毒以后,既忍受不住体内欲火煎熬,又不肯不顾贞节,失身下流恶贼,万般无奈之下,我遂顿萌死念!” 冬梅颤声叫道:“姑娘,……你打……你打算怎样?” 辛人英道:“我想以死解脱之举,若被林双木发现,必被阻止,并遭凌辱,遂诿称害羞,要林双木熄灯之后,再进寝宫打算与他拚个同归于尽!” 春兰诧道:“姑娘中毒以后,业已真气难提,林双木的功力又高……” 辛人英道:“令主的‘地狱金钗’,在我身边,我想先以此钗自尽全贞,然后再趁一息未绝之际,把林双木也一并刺杀!” 夏荷问道:“姑娘既已拿定这种舍命全贞主意,怎又逢凶化吉,莫非临时变了……” 辛人英道:“我并未临时改变主意,谁知才用‘地狱金钗’,刺臂见血之下,突然觉得所中‘和合搜神’的毒力已解!” 春兰喜道:“那根‘地狱金钗’,竟还有如此妙用?” 辛人英苦笑道:“这大概是‘以毒攻毒’,灵效巧合而已,这时‘大黑’又与‘小白”找来,预先藏在帐中,以后之事,便是你们亲眼目睹了。” 秋菊失惊道:“假如‘地狱金钗’不能与‘和合搜神’,以毒攻毒,姑娘岂不……” 辛人英长叹一声,接口说道:“所以我适才说是等于业已死过一次!” 春兰妙目之中,神光如电,向辛人英扬眉朗声说道:“紫云归报以后,令主万一怪罪,姑娘不妨直禀实情,令主若知林双木如此恶毒下流,以及姑娘‘舍命全贞’经过,或可息却雷霆之怒?” 辛人英脸上神色,异常沉重地,点头一叹,缓缓说道:“但愿如此,才是‘巫山派’之福!” 秋菊闻言,秋波微转,偷偷瞥了辛人英一眼,嘴皮略动,欲语未语。 辛人英道:“秋菊,你这等吞吞吐吐则甚?若有话儿,怎不说出?” 秋菊低声说:“万一令主不……不肯放过此事,要……要加罪责,姑娘却……却是怎样应付?” 辛人英徐徐答道:“我自幼便受令主抚教恩深,不容背逆,若加罪责,自然领受……” 话方说至此处,秋菊便接口说道:“姑娘仁孝天生,领罪原属不妨,但婢子就怕……就怕令主会把罪责降……降得太重!” 辛人英道:“降罪太重?难道令主竟……竟还要我为林双木那厮抵……” 她这“抵命不成”的一语未毕,忽然听得隐隐传来几声“叮当”“叮当”的金钟撞击声息! 春兰一闻钟声,脸色顿变地,紧蹙双眉,目注辛人英道:“姑娘,这是‘巫山派’中,轻易不鸣的‘聚灵钟’声,难道令主竟为了此事,立刻废练神功,出关集众么?” 辛人英双眉一挑道:“出关集众,又便怎样?我不信令主为了一个林双木,竟会把二十年的义母女之情,一……一旦完全抛却?” 春兰看出辛人英神情之中,忧忿兼具,遂想移转话头,陪笑问道:“姑娘,‘小白’找到龙少侠了么?” 她知道辛人英对龙不潜颇为情深,才特意转变话头,使她暂解忧忿,谁知竟使辛人英秀眉更蹙地,摇头答道:“没有,‘小白’刚刚渡过江去,尚未找着龙少侠,便被‘大黑’传啸示意,说我有警,把它叫了回来!” 春兰道:“如今,‘小白’已然无事,姑娘何不叫它再去寻找龙少侠呢?” 辛人英被她一言提醒,连连点头地,目注春兰说道:“春兰,你说得对,干脆命‘大黑’也同‘小白’前去,让它们两个,避避锋头,免得万一被令主疑及,生甚祸变?”说完,便转面向“小白”叫道:“‘小白’,你再和‘大黑’,一同再渡过江去,寻找龙少侠,替我把信送到,倘若不能完成这任务,便不许回来见我!” “小白”吱吱叫了两声,点头表示会意,与“大黑”一齐驰下“聚泉峰”去。 辛人英愁眉未展,长叹一声,目光微扫春兰等人,缓缓说道:“我要歇一歇了,你们且分班伺候,适才‘聚灵钟’声既响,恐怕‘神女宫’中,定会有什……” 话犹未了,陡然双目一翻,神光如电地,向“江风小筑”以外,朗声问道:“何人斗胆,在未奉传呼之下,竟敢妄闯‘聚泉峰’禁地?” 语音方落,一条紫色窈窕人影,从峰下飞上,落足平台。 辛人英见来人又是紫云,不禁冷笑一声,向她剔眉说道:“紫云,你竟敢在不先通报之下,迳行登峰,胆量可真不小!” 紫云上次前来,神色十分恭维,这次却略抱双拳,大剌剌地,挑眉答道:“回殿下的话,紫云此次前来,是奉了令主的‘金钗大令’……” 这根“金钗大令”,与林双木先前在“九曲洞”中,所出示的不同。 林双木先前所持,长约七寸,紫云如今所持,则几乎大了一倍,长约一尺二三。 辛人英见紫云手中,果是本派向不轻传的“金钗大令”。 遂只得肃立恭身,向紫云皱眉问道:“紫云,还有何人,与你同来?” 紫云答道:“刑堂执事,崔明,崔云……” 话出,人晃,崔明,崔云兄弟,也从峰下,纵上了平台,并向辛人英抱拳为礼。 春兰等,见刑堂执事,崔家兄弟,竟与紫云同来,不由均自娇躯一颤,知道事态严重! 辛人英勃然叫道:“紫云,你带领刑堂执事崔家兄弟同来,莫非要治我罪吗?” 紫云答道:“令主是派崔明、崔云前来查验林护法的遗体,并舁回‘神女宫’中……” 辛人英冷“哼”一声,截断了紫云的话头,沉着脸儿说道:“没有什么遗体可验!” 紫云诧道:“殿下此话怎讲?难道殿下竟把林护法火化成灰!否则……” 辛人英冷冷接道:“我杀了林双木后,不愿使这下流无耻凶人,玷污我‘江风小筑’,业已命春兰等人,把他尸体,掷下长江,此时纵未流出百里,也饱了江鱼之腹,还能验些什么?” 紫云听得目中泪光隐泛,暗咬银牙,向辛人英一举手中的“金钗大令”,挑眉说道:“令主命婢子持这‘金钗大令’,请殿下跟随婢子,立赴‘神女宫’,令主在‘集灵殿’中,聚众相待!” 辛人英夷然道:“好,我们就走吧!” 紫云道:“慢点,令主还有一道命令,嘱咐殿下前往‘神女宫’前,先行遵办!” 辛人英略皱双眉,目注紫云,以一种不解神色,向她问道:“关于此事的谁是谁非,我愿到‘神女宫’中的‘集灵殿’上,向令主当面答辩,令主还有什么事儿,要我先行遵办?” 紫云突然目中凶光一闪,手指着春兰等人,满面煞气,朗声说道:“令主认为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人,侍奉殿下,未尽职守,谕令立即赐死!”这几句话儿,宛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春兰等四个娇娃,心魂俱颤! 辛人英也未料到义母“金钗令主”辛九香,会来上这么一手,不禁呆在当地。 紫云略偏脸儿,目光一扫崔明、崔云兄弟,冷然发话说道:“两位执事,我已宣布令主谕示,你们怎么还不执行刑堂职责?” 崔明、崔云虽然目光微瞥辛人英,似有所怯,但因紫云手持“金钗大令”,乃不得不答应一声,向春兰等人面前,举步走去。 辛人英蓦然瞋目喝道:“崔明,崔云,你扪谁敢放肆?” 崔明、崔云兄弟,确实对这位“殿下爷”有所胆怯,闻声之下,均自悚然止步! 紫云讶声问道:“殿下,难道你敢违令?” 辛人英道:“林双木是我杀的,令主如有罪责,应由我来承当,为什么要把她们赐死?” 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人,又惊又气,满怀委曲之下,竟一齐嘤嘤啜泣起来! 辛人英温言抚慰说道:“你们不必哭泣,只要辛人英不死,我便决不会使你们承当这冤枉的罪责!” 紫云朗声道:“殿下,令主是如此传谕……” 辛人英不等她往下讲,便自一剔双眉,接口冷冷说道:“我不管令主是怎样传谕,愿意到‘神女宫’中当面答辩,春兰等人,究竟有无罪责,也等答辩完毕再说,走,我们便去‘集灵殿’吧!” “巫山派”的“金钗令主”,一向令出如山,要杀死四名侍女,简直是轻而易举,不容有丝毫置喙机会! 但如今遇上了这位“西贝殿下”辛人英,她却偏要抗命,不允许刑堂执事崔明、崔云,立刻对春兰等人,加以处置。 紫云委实与那“百变人妖”林双木,早有私情,才于惊闻林双木噩耗之下,在“金钗令主”辛九香面前,加油加酱,讨得“金钗大令”,想先行杀却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女,略出胸中恶气。 但辛人英公然阻令,紫云并发现这位“殿下爷”的双目之中,业已闪出杀气寒芒,也不禁心胆微怯,知道若是硬逼,必生巨变。 她看明利害,只得暂忍心头恶气,把语音尽量放得平静地,向辛人英恭身一礼,满脸陪笑,缓缓发话说道:“令主一向令出如山,决无更改,但殿下身份特殊,自然又当别论!紫云一切遵命,但愿殿下在令主面前,一切担待才好!……” 说至此处,偏过头去,向呆立一旁,有点手足无措的崔明、崔云兄弟,微剔双眉,朗声叫道:“两位执事,令主还在“集灵殿’等候覆命,我们不宜多作耽延,且侍从殿下,同去‘神女宫’吧!” 崔明、崔云兄弟,口中答应一声,身形却未移动,只向辛人英投过一瞥畏怯目光。 辛人英冷笑一声,挑眉说道:“侍从也好,反正我杀了林双木,已成待罪之人,何必还在于这个礼数?且对春兰等人,交代两句,我们马上就走!”说完转身目注春兰等人,含笑温言地缓缓说道:“等我前往‘神女宫集灵殿’中,见了令主,辩明是非曲直,祸福立可分晓!你们不必惊惧,好好在此等待讯息,听见没有?” 春兰等人,一齐抱拳答道:“婢子等业已听清,敬遵谕示!” 谁知就在春兰答话之际,她和夏荷、秋菊、冬梅四人的耳边,却听见辛人英暗运“蚁语传声”神力,向她们悄然叮嘱:“紫云的神情悲戚,多半与林双木早就私通,她定在令主面前,有所煽动,令主才有所迁怒,要把你们赐死!我和令主,既是师徒,又是义母义女。此去“神女宫’中,多半是无事,即有罪责,也不会太重,但你们四人安危,在羞刀难以入鞘之下,却是着实可虑!故而,等我一走,你们便踏索过江,与‘小白’‘大黑’,均在龙少侠身边待命,若未有我传呼,绝不许擅回‘江风小筑’!” 她用“蚁语传音”功力,向春兰等人耳边,密嘱完毕后,又用正常语音,对她们目光电扫,正色厉声说道:“你们能‘敬遵谕示’就好,我所嘱咐的话儿,绝不许有所违背!” 语毕,见春兰四人目中,均自含泪欲滴。辛人英不禁也一阵心酸,赶紧略提心神,向紫云及崔明、崔云兄弟叫道:“走,我们快去‘神女宫集灵殿’中,我要和令主当面辩理!” 紫云从嘴角间,浮起一丝阴冷寒意,向辛人英恭身一礼说道:“殿下爷,请,婢子与两位崔执事,敬为殿下开道!” 等到辛人英与紫云、崔家兄弟,下得“聚泉峰”,前往“神女宫”后,冬梅因年龄最幼,忍不住满腹委屈,竟“哇”的一声,泪如泉落。 春兰皱眉说道:“四妹不必啼哭,事到如今,哭又何用?我们且去江边。” 第十八章 笔扫妖氛除巨毒 辛人英一闻乐声,便听出奏的是欢迎特殊贵宾的“巫山神曲”。 如此深夜,义母“金钗令主”辛九香且已安寝,宫门执事,怎敢鼓乐喧哗?莫非来人身份特殊,义母早已下令,无论何时到此,皆必鼓乐相迎? 想至此处,辛人英不禁想到在“万花楼”下,所闻“花钗令主”长孙艳之言! 根据长孙艳所说,义母是派“邪恶”姬纪东护法,去请“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并对此人,极为看重,意欲将自己招赘,以为拢络,则这鼓乐相迎的深夜特别来宾,莫非就是…… 念犹未毕,辛九香寝宫之中,已有灯火点起。 辛人英生恐义母要出宫亲迎来人,遂赶紧拉过那名被自己点了穴道的值勤弟子,藏入荷池中央的假山叠石之后。 她的预判没错,身形刚刚藏好,那位金钗令主辛九香业已穿好衣服,走出寝宫,由两名提灯侍女开道,走向“神女宫”外。 辛人英见状,方一皱眉,耳边突然听闻以细如蚊蚋的语音悄悄说道:“辛姑娘,你还不利用这大好良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天香阁’么?” 辛人英也知乘着义母出宫迎宾之际,进入“天香阁”,是绝妙机会,遂不再迟疑,立即向那高阁中,纵身赶去。 这座“天香阁”,是“巫山派”中“金钗令主”辛九香的练功静室,又在她所居寝宫之后,故而不单绝对无人惊扰,连丹床药鼎,饮食用物等,均一应俱全。 辛人英进入“天香阁”刚把阁门关上,又听得有人传音说道:“辛姑娘,阁门只可虚掩,不可闩死,请到上层叙话。” 辛人英知道倘若把门闩死,更启人疑,遂如言虚掩门户,从梯间拾级走上。 “天香阁”共有三层。 阁中毫无灯亮,但辛人英因时常来此,对地形甚为熟悉,故行进之间,并无困难。 到了上层,有个相当苍生,又相当慈祥的语音,低声笑道:“辛姑娘,在你右边,有具蒲团,你请席地坐吧,阁中倘若燃灯,易露马脚,我们只好暗中谈话了!” 辛人英盘膝坐下,向暗影之中说道:“老人家怎么只有一位,根据春兰所说,似应共有两位……” 话犹未了,暗影中的老人,已自接口笑道:“另外一位,现正携同夏荷,前往‘神女宫’外,探听一点重要消息!” 辛人英道:“前往‘神女宫’外,探听消息那位老人家是谁?老人家又是怎样称谓?” 暗影中老人笑道:“老朽龙潜,另一位则是‘乾坤一笔’冷吟秋冷大先生。” 假如不是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沉沉的暗影之中,辛人英的玉颊之上,定然一片飞红! 因为,她自从与龙不潜在“七十二尸古墓”之中,双双被邪药所迷,留下“尸台艳迹”以后,便准备排除万难,矢为龙家之妇。 如今,竟在这等环境之下,遇见未来家翁,岂不有点尴尬? 故而“大泽蛰龙”龙潜才一报出姓名,便使辛人英这位相当洒脱的倜傥女侠,自觉在双颊近耳根处,起了一片灼热! 但羞窘尽管羞窘,却仍礼不可废地,在蒲团上略欠身形,低声道:“原来是龙……龙……龙……” 只说了一个“龙”字,她便“龙”不下去,不知究竟应怎样称谓,才较合适? 龙潜猜透她语音迟滞之意,含笑接口道:“老朽知道辛姑娘与小儿龙不潜业已订交,你就叫我一声‘伯父’好了!” 辛人英道:“伯父请恕侄女辛人英……” 龙潜笑道:“贤侄女无须过谦,时值非常,不必多礼,我们只消把要紧话儿说清楚!” 辛人英问道:“伯父与冷大先生,是何时抵达‘巫山’?” 龙潜道:“我们到此并不太久,因巧遇春兰、夏荷两位姑娘,才知悉贤侄女杀死‘百变人妖’林双木,激怒辛九香,逼你‘还钗断义’,并可能有性命之危等情,遂由冷大先生,设计假报涂天琴、涂琬师徒,将于明日午正来此践约较技,为你略为缓颊……” 辛人英听至此处,抱拳接道:“侄女多谢伯父与冷大先生的关怀盛德!” 龙潜笑道:“但是我与冷大先生,因系初来,对各种有关情事,不太清楚,故把贤侄女请来……” 辛人英接口道:“伯父尽管请讲,侄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龙潜道:“贤侄女请先把杀却‘百变人妖’林双木之事的迄今经过,详细告诉我。” 辛人英果然毫无隐瞒地,把“聚泉峰”上那段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龙潜听得她与林双木启衅之故,仍是为了爱子龙不潜,不禁心中越发对辛人英怜爱地,“哦”了一声,含笑说道:“原来此事之因,又是为了潜儿,但不知贤侄女与潜儿,是在何处相识,怎样订交的呢?” 这几句话儿,把辛人英问得玉颊更红,耳根更热…… 因为“在何处相识”一语易答,“怎样订交”的旖旎风光,却是如何出口? 辛人英略一沉吟,只是含混答道:“侄女与龙兄,是在‘湖南雪峰山’一座‘七十二尸古墓’之中,互相结识。” 龙潜的江湖经验,自然丰富已极,他一听辛人英略作迟延,未曾立即答话,便知道这朵浊水青莲,与爱子的结识经过中,必然颇有难言之隐! 他既已发觉辛人英有为难之处,遂不再追问,只向她温言笑道:“贤侄女来此途中,曾否到‘神女宫’内,各处看看?据老朽所闻,你洁身自好,独居‘江风小筑’,对于此间的一切事务,一向不闻不问的呢!” 辛人英叹道:“侄女便是为了看不惯义母左右群邪的无耻行径,才另建宫室,独居‘聚泉峰’,适才目睹他们变本加厉之状,‘巫山’一派的灭亡之期,定然不在远了!” 龙潜听她这样说法,以一种喜悦语气,向辛人英表示嘉许道:“贤侄女慧质仙姿,能识顺逆正邪,想必听从春兰姑娘所转达的劝说之语,决心脱离这‘巫山’邪派的了?” 辛人英眉头略皱,欠身叫道:“龙伯父……” 但只叫了“龙伯父”三字,又似有甚碍难地,倏然住口。 龙潜笑道:“贤侄女有什么话,尽管坦然明言,根本不必存有任何顾忌。” 辛人英道:“关于脱离‘巫山派’之事,我……我……” 虽然龙潜叫她不必存有任何顾忌,但辛人英仍复有点期期难以出口。 龙潜从语气中,略微听出她心意,吃了一惊,诧声问道:“贤侄女,你对于脱离‘巫山派’之事,还未下定决心么?你难道不知辛九香业已立意把你嫁给‘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 辛人英不等龙潜把话说完,她一咬银牙,点头恨恨接道:“原本不知,适才路过‘万花楼’时,方从‘花钗公主’长孙艳,与‘飞天怪苗’庞翼的密语之中,听得此讯!” 龙潜道:“贤侄女对于那‘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的人品,可有所闻?” 辛人英苦笑道:“我只听说他是‘野人山五毒谷’中的‘五毒婆婆’义子,想必是个邪派人物!” 龙潜叹道:“邬大年人邪还在其次,他因苦炼毒功,身边经常携有各种毒虫,更因每日必须生啖毒蛇,以致全身都是腥臭之气,老远便薰得人掩鼻欲呕,贤侄女瑶台仙品,怎堪与此人为偶?” 辛人英银牙一咬,目中泪光闪闪,几乎要夺眶泉流而出! 龙潜又道:“适才鼓乐之声,可能是‘十恶’姬纪东,已将邬大年请来,冷大先生才赶往宫外探看,因为邬大年一来,辛九香可能会逼你与他当夜成亲的呢!” 辛人英目中泪光忍不住,化为两行泪珠,垂落下来,咬牙呜咽说道:“承蒙龙伯父及冷老前辈,如此关切爱护,侄女那有不识好歹之理?” 龙潜闻言喜道:“贤侄女如此说法,是决心脱离‘巫山派’这邪恶渊薮的了?” 辛人英点头道:“我对于‘巫山’,虽可脱离,但对于我义母的多年教养深恩,仍所必报!” 龙潜颇为嘉许地含笑说道:“当然,君子不能忘本,受人点滴,即应报以涌泉,何况冷大先生与你义母之间,也另有一段渊源,大破‘巫山’,造福武林一举,虽事在必行,但对于你义母,却必会尽量衿全,不使她遭此劫数!” 辛人英不知“乾坤一笔”冷吟秋与涂天琴、辛九香等“天地双钗”的恩怨情孽纠缠,遂向龙潜诧声问道:“我义母极少与‘巫山派’以外人物接触,她老人家与‘乾坤一笔’冷老前辈,又有甚么特殊渊源?” 龙潜侧耳细听,听得“神女宫”外来人,刚被“金钗令主”辛九香,延入宾馆,知道彼此叙话,尚须时间,遂把一笔双钗之间的三角情仇,向辛人英说了一遍。说完含笑又道:“贤侄女请想,当年之事,虽是你义母不对,但冷大先生既与她关系特别,怎会不设法留香火之情,更不愿使你们同胞姊妹,起甚阋墙……” 辛人英不等龙潜话完,便自失声问道:“我们同胞姊妹……” 龙潜笑道:“我刚才忘了说明一事,你与涂琬,是同胞孪生,你是姊姊,她是妹妹,被‘天地双钗’,一人带走一个,悉心加以调教,作为彼此争胜手段!” 辛人英听得如梦方醒,皱眉问道:“我和我那涂琬妹子,应该姓甚么呢?” 龙潜笑道:“我与冷大先生,均无所知,这事恐怕只有你义母辛九香和涂天琴,才会知晓!” 辛人英得知自己与涂琬竟是同胞姊妹,并身世如谜以后,越发心乱如麻! 正在此时,暗影中有人说道:“龙兄,邬大年是个急色之徒,一闻辛九香要以爱徒招赘之讯,竟立刻就要成亲,你与辛姑娘,在此稍待,我要前往‘集灵殿’侧的静室之中,援救春兰姑娘去了!” 由来人的称谓和语气之上,一听便知这发话人,便是名震寰宇的“乾坤一笔”冷吟秋冷大先生。 辛人英闻言之下,心中好生惭急! 惭的是自己一向颇为自负,如今竟连冷大先生进入“天香阁”,到了身边,尚且毫无知觉,可见得武功一道,委实深奥如海,绝无止境! 急的则是那“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竟如此下流,不知在“集灵殿”侧静室中代替自己身份的春兰,会不会…… 念方至此,龙潜已向暗影中的冷大先生,低声问道:“大先生,夏荷姑娘呢?你没有把她带回‘天香阁’么?” 冷大先生道:“我已为夏荷姑娘易容,要她伺机探听一件事儿,多半安全无虑,龙兄与辛姑娘在候,事不宜迟,我要走了!” 辛人英道:“冷老前辈,晚辈有块玉佩,请你带在身边,以便……” 话犹未了,冷大先生便已知其心意地含笑说道:“不必,不必,辛姑娘大概以为有了你随身玉佩,那‘小白’‘大黑’等两只灵猿,才肯听我的话,其实不外有春兰姑娘在侧,我也早就和‘小白’‘大黑’打过一次交道,异兽通灵,它们颇知顺逆好歹的呢。” 语音一了,声息寂然,这位绝代奇侠,想必已悄然出了“天香阁”外。 “天香阁”内,暂时宁静无事,那“神女宫”的宾馆之中,却人影幢幢,甚为热闹。 深夜大动鼓乐,“金钗令主”辛九香并亲自出迎的贵宾,果然是那来自“野人山五毒谷”的“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 这邬大年约莫二十四五,相貌长得并不难看,但从他身上所散发的那种奇腥之气,却委实太以难闻,中人欲呕! 他虽是苗人,却谙汉语,身上穿的,也是一件玄色儒衫,手上并提了一只大皮袋。 进了宾馆,才一落座辛九香便吩咐安排酒宴。 前往“野人山”去邀请邬大年的“十恶”姬纪东,一旁含笑说道:“邬老弟极为嗜酒,菜肴倒无须考究,因为他随身带有他人绝难享受的独嗜异味!” 邬大年听到此处,便伸手从他那玄色儒衫的襟怀之中,取出一件东西,向辛九香含笑展示。 辛九香目光注及,见邬大年所取出的,是一只长有六七寸的紫黑大蝎! 她眉头一皱,微带诧异的,向“十恶”姬纪东问道:“姬护法,这只毒蝎,难道就是郎老弟一向嗜食之物?” 姬纪东点头笑道:“邬老弟除了各种奇毒蛇虫,以及人心人血以外,根本不饮食其他饭菜。” 话至此处,邬大年业已把那只毒蝎,连尾钩毒囊,都不摘去地,便自塞入口中,嚼得“吱吱”乱响,腥味四溢! 他一面大嚼毒蝎,一面目注姬纪东,轩眉狞笑说道:“姬护法你所说‘巫山派’中的‘三大公主’天姿国色,艳绝人寰,怎不请来一见?” 辛九香笑道:“‘三大公主’中的‘血钗公主’慕容娇与‘玉钗公主’欧阳媚,都出外有事,只有‘花钗公主’长孙艳,现在巫山——” 邬大年接口笑道:“长孙公主既在,辛令主可否请来,让我瞻仰瞻仰?” 辛九香微微一笑,尚未答言,姬纪东已在一旁,接口笑道:“长孙公主的居处,不在此地,况已夜深,明日再相见吧。” 邬大年闻言,两道粗黑浓眉便立刻皱结一起! 姬纪东知道这“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的性情极怪,喜怒无常,见他神色已然不悦,遂赶紧陪着笑脸说道:“邬老弟,我有桩特别佳音,要向你报告,并致贺意!” 邬大年这时已把那只毒蝎完全嚼咽下,喝了半杯酒儿,从双目中闪射出炯炯碧芒,盯着姬纪东,狞笑叫道:“姬护法,你要知道‘野人山五毒谷’中,金银财宝,堆积如山,邬大年不惮违誓远来,愿意帮助辛令主,制服百派,完成霸业,究竟为的甚么?——” 姬纪东不等邬大年话完,便即笑道:“我当然知道,老弟是一不图名,二不图利,所图的只是一个‘色’字!” 邬大年毫不扭怩地点点头说道:“对了,我久闻‘巫山’辛令主座前的‘三大公主’,艳色无双,希望辛令主,不吝见赐一位,并在‘九龙百派大会’之上,使我能嚼上几颗绝顶豪杰们的腹中心肝,饮上几杯盖代英雄的颈中碧血!” 辛九香似乎颇为欣赏邬大年的凶残语气,听得连连点头!姬纪东也含笑说道:“邬老弟不要着急,辛令主知道你英雄好色,极为赏识,打算给你一个更进一步的优待办法!” 邬大年急急问道:“什么叫做更进一步的优待办法?” 姬纪东笑道:“长孙艳、欧阳媚、慕容娇等‘三大公主’虽已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在‘巫山派’中,却还称不上‘绝色’二字!” 邬大年听出了姬纪东的言外之意,目闪碧芒,轩眉问道:“我懂得了,姬护法是说‘巫山派’中,有比‘三大公主’更为美绝的绝代佳人?” 姬纪东才一点头,邬大年便注目问道:“姬护法,你所说的这位绝代佳人是谁?” 姬纪东因已获得辛九香的示意,遂满面含笑地应声答道:“就是辛令主的义女,又兼衣钵传人的辛人英姑娘,她无论在容貌,或武功方面,都要比‘三大公主’更上一层楼的了!” 这位邬大年倒不好意思说甚过份之言,只是望着辛九香,痴痴发笑。 辛九香亲自执壶,替邬大年斜满了面前酒杯,含笑说道:“邬老弟,只要你‘折箭为誓’,今后对我尽力效忠,我便把义女辛人英许配,招你入赘‘巫山’,以为快婿!” 邬大年闻言,目光凝注在辛九香的脸上,慢慢伸手入怀! 辛九香因尚摸不透这“五毒郎君千蛇手”的脾气,见他伸手入怀,动作怪异,倒有点莫明其妙地,微起戒意! 邬大年缩出手儿,室中腥味更甚! 原来他竟从怀中摸出了一条毒蛇! 这条毒蛇,长虽只有一尺三四,但却五色斑斓,头平如铲,令人一望而知,是条极为罕见的,凶恶异种毒物! 姬纪东起初也不明白邬大年伸手入怀之意,如今见他取出这条蛇,方自恍然大悟地,向辛九香含笑说道:“令主,你要邬老弟‘折箭为誓’,对你效忠,他却愿意更进一步地向你来个更隆重的‘断蛇为盟’!” 他的话儿刚完,邬大年业已双手握着那条五色毒蛇,站起身形,向辛九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朗声说道:“邬大年自今开始,对‘巫山派’辛令主矢诚效忠,倘若心不应口,有如此蛇!” 话完,双手分处,“卡察”一声,硬将那条五色毒蛇,拉成两截,并投入口中,连皮带骨,嚼烂吞下腹去! 辛九香见状,颇为快慰地举起酒杯,向邬大年点头笑道:“好,从现在开始,我便承认你是我义婿!” 邬大年奉陪辛九香,干了一杯酒,侧顾姬纪东问道:“姬护法,辛人英何在?” 姬纪东伸手向宾馆之外,指了一指说道:“就在这宾馆左侧的‘集灵殿’后的静室之内!” 邬大年涎着脸儿笑道:“我们苗人性急,令主既已许婚,我……我便想当夜成亲!” 辛九香闻言,不禁双眉一蹙,微作沉吟,未曾立即答话。 邬大年见辛九香未加允诺,方自目射诧芒,又待启齿,辛九香业已向他笑了一笑,缓缓说道:“邬老弟,我已当面许婚,英儿便是你的人了,何时成亲,均属无妨,但那丫头脸皮甚薄,你若过于操切,恐怕……” 话犹未了,邬大年便恍然大悟,向辛九香含笑问道:“辛令主是怕辛人英姑娘会嫌我过份急色么?” 辛九香不便直承,遂略为转了一个弯子,点头答道:“那丫头的脾气,因我自幼宠纵,委实倔强得很!” 邬大年笑道:“不要紧,不要紧,令主不必多虑,无论对多么倔强的烈女贞娥,我都有法制服,可以和她立成好事!” 这几句话儿,又把辛九香听得双眉微皱,脸讪讪地,太以不是意思! 因为辛九香听得出,邬大年的语意之中,是想施展甚么淫邪药物。 自己为辛人英之师,又兼义母,更是“巫山”一派之主,倘若点头答应,听任邬大年去用药物迷奸自己的义女爱徒,未免太不像话!但若不允,像邬大年这等化外凶人,极可能不通人情地立即拂袖而去! 她正在左右为难,那“十恶”姬纪东,已看出端倪,陪笑说道:“今已夜深,令主最好安寝,好在既已许婚,令主只准我邬老弟便宜行事即可!” 辛九香无可奈何,只得点了点头,目注姬纪东,缓缓说道:“好,关于这件事,我交给姬护法全权处理,便宜行事,但除了英儿性情倔强,贞烈过人以外,还要注意‘小白’、‘大黑’等两只灵猿,会卫主情殷地,有甚异动。” 姬纪东点头应诺,一一记下。 辛九香委实坐不下去,遂以一种讪然神情,离座起身,向邬大年略打招呼,便自出了宾馆,回转寝宫而去。 邬大年送走辛九香,向姬纪东摇了摇头,诧然说道:“姬护法,这位辛令主,有点奇怪,她愿把辛人英姑娘许配我,怎么在神情方面蹩蹩扭扭地不高兴呢?” 姬纪东笑道:“令主不是不高兴,而是有点不好意思!” 邬大年道:“为什么不好意思?是要她的义女作新嫁娘,又不是要她自己作新娘!” 姬纪东失笑道:“汉人习俗不同,令主若是目睹邬老弟对她义女,施展药物未免有些难堪……” 邬大年接口道:“难堪甚么?男女成亲之事,不过把生米煮成熟饭而已,施展药物与否,便等于用柴生火,或是用炭生火,根本毫无关系!” 姬纪东自然不愿和他辩论,笑了一笑,目注邬大年问道:“邬老弟,令主已命我全权处理,便宜行事,你打算怎样进行?” 邬大年正欲发话,忽又想起一事,向姬纪东扬眉叫道:“姬护法,令主方才所说的‘小白’、‘大黑’,是甚么东西?” 姬纪东道:“是辛人英姑娘所豢养的两只灵猿,邬老弟前往‘集灵殿’后静室,与辛姑娘成亲之际,颇需防范它们有所捣乱!” 邬大年狞笑说道:“这个还不容易,我随便派上一条蛇儿,把那两只猴子,咬死算了!” 姬纪东连摇双手说道:“不行,不行,一来‘小白’、‘大黑’等两只灵猿,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绝非容易对付。二来它们又是辛人英姑娘爱如性命之物,老弟若将其杀死,闺房之中,必然有罪受呢!” 邬大年皱眉道:“区区两只猴子,倒不会厉害到何等地步,但辛人英姑娘异常珍爱,却又不宜伤损,姬护法认为应该怎办,才是上策?” 姬纪东略一沉吟,轩眉说道:“我先去假传令主的口谕,令辛人英姑娘,将‘小白’、‘大黑’遣回‘聚泉峰’的‘江风小筑’,不许留在此间。她若肯听,自然最好,辛姑娘万一有甚违拗,便索性暗用迷香,把一人二兽,都给迷倒,让老弟为所欲为如何?” 邬大年面含狞笑地点了点头,又从怀中摸出一条紫黑蜈蚣,当作佐酒佳肴,入口大嚼! “十恶”姬纪东虽然也是穷凶极恶之人,但对邬大年这种以“五毒”为粮,生吞活嚼的举措,看得也有点恶心! 他遂站起身形,向邬大年抱拳笑道:“对不起,邬老弟请独自饮酌几杯,我到辛人英姑娘静室走走。” 第十九章 敲兽渡有缘 这时,龙不潜正怅望“血灵鸡”去处,口中自言自语道:“奇怪,奇怪,‘血灵鸡’平素何等灵巧听话,今日为何……” 他的自言自语,犹未说毕,魏立言已向龙不潜,含笑叫道:“龙贤侄,你在发甚么愁?” 龙不潜愁眉答道:“魏师叔难道未从‘血灵鸡’的举措神情之上看出,‘神女宫’方面,定然发生严重事故,我们因江水阻隔,无法立即赴援,岂不……” 魏立言不等龙不潜话完,便已轩眉微笑地,接口说道:“贤侄不必忧虑,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又道是:‘福善祸淫,天道不爽,举头三尺,便是神灵!’……” 龙不潜苦笑道:“魏师叔,这是空言……” “空言”两字才出,魏立言便“哈哈”大笑地,扬眉说道:“贤侄若是不信‘空言’,我便给你看点‘实证’如何?” 一来魏立言满面笑容,神色太以暇豫,二来“实证”两字的份量极重,遂使龙不潜听得一怔,想起适才“血灵鸡”口中所衔之物,不禁向魏立言问道:“魏师叔,方才‘血灵鸡’所衔来的纸卷儿,是何人所书,上面写些甚么?” 魏立言笑道:“那不是纸卷儿,那是长约三寸的精致小笔,笔杆儿并是极为难得的真正‘湘妃泪竹’所制。” 龙不潜大吃一惊,失声说道:“那是恩师的信物……” 魏立言点头道:“不错,我也认识那枝小笔,是你师傅昔年初出行道时的独门暗器,后来用作信物,贤侄且拿去看看,对或不对?” 边自说话,边自把所接得的那枝精致小笔,向龙不潜含笑递去。 龙不潜接笔在手,不必开口,仅从他肃立恭身的敬谨神色看来,便知那枝小笔,确是他恩师“乾坤一笔”冷吟秋冷大先生的所用信物。 石超然见了龙不潜的神色,便对魏立言含笑注目地,发话问道:“魏兄,‘乾坤一笔’冷大先生也到达‘巫山’了么?他除了命‘血灵鸡’送来信物之外,可曾有甚别的指示?” 魏立言道:“没有,‘血灵鸡’仅仅衔来一枝小笔,别无其他字条!” 龙不潜闻言,剑眉双蹙地,“咦”了一声,诧然说道:“奇怪,我恩师既命‘血灵鸡’衔笔送来,表示他老人家业到‘巫山’,却为何不加其他明确一点的……” 魏立言接口道:“并不奇怪,这种理由,可以推想判断得出!” 石超然道:“魏兄请抒高论!” 魏立言含笑说道:“据我推断,‘神女宫’中定是有甚急迫事情,正待冷大先生全神应付,他自然便来不及援笔作书,对龙贤侄详加指示!” 石超然点头道:“魏兄这种推想,确实颇有可能……” 魏立言不等石超然往下再说,便又目注龙不潜,含笑续道:“冷大先生虽不及作书,但一见‘血灵鸡’,也知龙贤侄对于辛人英姑娘的安危情况,关系颇切,遂命‘血灵鸡’把他信物衔来,好让我们知道有他隐身在‘巫山派’中,主持应付,必可减却忧虑!” 石超然抚掌赞道:“妙极,妙极,魏兄推断得真是妙极!刚才我们只见冷大先生信物,未见其他指示,颇觉不合情理,如今听你这样一加分析,却又觉得应该如此的了!” 龙不潜也宽心渐放地,剑眉微微一挑,面含笑容说道:“我恩师既在‘巫山派’中,则一切险厄,多半都又在他老人家主持下,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只是我们在此枯等,心中仍不免有点……” 魏立言笑道:“贤侄不要纳闷,我认为只要容你师傅腾出手来,他必会对我们详细通知一切。” 龙不潜诧异道:“我恩师业已决心啸傲烟霞,不履尘世,怎会极为凑巧地,出现于‘巫山’魔窟之中?……” 他的话犹未了,石超然已自接口笑道:“贤侄定必知晓‘巫山派’的‘金钗令主’辛九香,与你师傅,曾有一段情孽纠缠,她此次创设‘巫山派’,图令‘九龙百派齐拜金钗’,也未尝不是由于‘乾坤一笔’和‘天地双钗’间的争情斗胜而起,贤侄请想,常言道得好,‘解铃还是系铃人’,在此武林浩劫,将成之际,你师傅还能高蹈自隐地置身事外么?” 魏立言道:“不但冷大先生已到,倘若涂琬姑娘,与‘百草先生’公冶陀的‘昆仑’之行,能把涂天琴多年痼疾治好,那位‘天堂金钗令主’也必赶来,这‘巫山巫峡’之间,委实群雄毕集,真有热闹看呢!” 说至此处,秋菊于目光凝注对江之下,口中低低“咦”了一声! 冬梅道:“三姊,你惊‘咦’出声则甚?莫非看见了甚么东西?” 秋菊答道:“我看见对岸远峰之间,似有银白的影儿,晃了一晃,不知是不是‘小白’回来?” 龙不潜闻言,遂也凝神注目地与秋菊冬梅,同向对岸搜索。 注目凝视不久后,龙不潜首先点了点头,手指对江说道:“不错,是‘小白’回来,‘大黑’也在一起,因为我看见了比人类身法,快捷得多的一白一黑,两条电掣影子!” 他的语音方落,魏立言与石超然也同有所见,魏立言含笑说道:“果然是‘小白’、‘大黑’,它们业已快到江边,不知道它们是呼叫‘江猪’出现,登背渡江,还是绞起铁索,踏索飞渡?” 龙不潜道:“我希望它们是绞起横江铁索,因为那样一来,我们便可过去!” 石超然不禁不以为然地,向龙不潜摇了摇头,面含微笑说道:“纵然铁索绞起,我们也不可妄自过江,因你恩师冷大先生既入魔宫,必有全面安排,我们切莫弄乱了他的步骤!” 龙不潜道:“我是怕我恩师孤掌难鸣,需人帮忙……” 话犹未了,魏立言便含笑道:“龙贤侄,你说错了,倘若你恩师需人为助,他怎么命令‘小白’‘大黑’等两名比寻常一流高手,还要得力合用的灵猿先回来么?” 秋菊也在一旁笑道:“‘小白’‘大黑’两个,除非奉有命令,是不会绞铁索的,它们通常都是呼叫那几只友善‘江猪’踏背横流而渡!” 语音方落,对岸江边,业已响起了不知是“小白”抑或“大黑”所发的低沉兽啸! 冬梅笑道:“龙少侠听见没有,这是‘大黑’的啸声,它在叫‘江猪’了!” 龙不潜道:“我倒要看看,‘江猪’那是否听话?” 秋菊娇声说道:“保险听话得很,最多不会超过盏茶时分,‘江猪’们便会赶到‘小白’“大黑’的立足之处,浮出水面!” 龙不潜与魏立言、石超然等,均十分好奇地,向对岸江边,凝目注视。 江水奔腾澎湃,波浪起伏,故而龙不潜等目力虽佳,却因相距太远,也看不见是否有“江猪”在水下浮出? 但过了片刻,却见“小白”“大黑”,双双腾身纵起,往江水之中落去! 魏立言笑道:“‘江猪’们果然来了,否则,‘小白’与‘大黑’决不会平白往江中纵去。” 群侠注目之下,果见“小白”“大黑”,虽然落水,并不下沉,好像站在水波以上,飘飘若仙地,横江而渡。 龙不潜啧啧赞道:“用‘江猪’当作渡船的法儿,着实颇饶趣味,若有机缘我也想试上一试!” “江猪”不单游势极快,并不受激流影响,几乎毫不偏斜地,把“小白”“大黑”,快速送来! 相距尚有两丈来远,“小白”“大黑”便从“江猪”背上,点足腾空而起! 它们才上江岸,“小白”便奔向龙不潜,把爪中所捏的一团纸,塞向龙不潜的手内。 龙不潜认为这纸团之上,必是恩师冷大先生所作训示,遂赶紧展开观看。 谁知这纸团儿上,虽有字迹,却并非那位“乾坤一笔”冷大先生所书,龙不潜展阅之下,只见字迹十分娟秀,写的是:“冷老人家法驾已来‘神女宫’,尊大人亦在此,妹得两位老人家呵护,幸脱大劫,希释关注,并盼命秋菊、冬梅,转告‘小白’‘大黑’,将横江铁索绞起,俾使妹等,觅机渡江!” 末后,则写着“字奉龙不潜兄,妹辛人英上”字样。 见了辛人英所书纸团,以及大致情节,自然知道她安好无恙,龙不潜不禁眉峰宽展,边看边嘴角绽放笑意。 魏立言见龙不潜面有喜色,遂在一旁,含笑扬眉问道:“龙贤侄,这字条是否你恩师冷大先生所书,看你满面喜色,辛人英姑娘大概业已脱过一场劫数,不碍事了?” 龙不潜一面先把字条递给距离自己稍近的石超然,一面向魏立言含笑说道:“不单我恩师法驾,现在‘神女宫’中,连我爹爹,也在一处!这字条原是辛姑娘所书,她说她幸脱大劫,少时便将随同两位老人家,觅机渡江来此……” 说至此处,语音略略一顿,转面目注秋菊,扬眉笑道:“菊姑娘,辛姑娘业已无事,即将来此,她命你和冬梅姑娘,嘱咐‘小白’‘大黑’,先把横江铁索绞起备用。” 魏立言笑道:“这样一来,‘小白’和‘大黑’,又要找朋友,叫‘江猪’了!” 秋菊娇笑说道:“那几只‘江猪’,颇为通灵,以为‘小白’‘大黑’尚要回转‘聚泉峰’,必然不曾去远,就在近处,一唤便会出现。” 话完,便从龙不潜怀中,抱过“小白”,向它耳边,低低咕噜几句。 “小白”连连点头,一跃下去,纵向江边,口中发声低啸。 秋菊之言,果然不错,“小白”啸声才发,离岸丈许以外的江水之中,便浮现了三五只长相颇为狞恶的黑黑“江猪”。 “江猪”才一露头,看见“小白”站在岸边,便均沉下半身,只把背部浮在水上。 “小白”向“大黑”略一招手,身形先纵,宛如一条银线般地,射向“江猪”背部。 “大黑”也立即随同闪身,于是那群“江猪”,又复带着两只灵猿,游向对岸。 石超然叹道:“天下事委实难者自难,易者自易,你看‘小白’‘大黑’这两只灵猿,在巫峡之间,渡来渡去,简直把这长江天堑,视为无物!” 魏立言笑道:“这也幸亏‘小白’‘大黑’交游广阔,结有几位‘江猪’朋友,否则,任凭它们怎样力大身轻,天赋绝伦,还不是和我们一样的望江兴叹么?” 蓦然,石超然一声惊“咦”,手指对岸,向魏立言和龙不潜叫道:“魏兄和龙贤侄快看,那边峰崖之上,飞起了好大一只巨鸟,鸟背上好像还坐得有人呢!” 魏立言顺着石超然的手指看去,藉那下弦月的一点月色,果然看见有只巨鸟,从“巫山”群峰之中,展翼飞起。 他略一注目,向龙不潜笑道:“龙贤侄,这巨鸟的形相,虽因太远,看不清楚,但约略看去,有点像是‘飞天怪苗’庞翼所豢,被我们杀过两只的异种‘蛇虬’!” 龙不潜道:“小侄的看法,与魏师叔相同,何况这巨鸟是从‘巫山”魔宫之中飞起,自然多半便是‘蛇虬’,只不知道它所载何人?以及飞往何处而已!” 魏立言正自眉头双皱,似在思索,石超然向他含笑叫道:“魏兄不必想了,这等胡乱猜测,那会十分准确?且等冷大先生与龙兄、辛姑娘等,少时一到此处,不就完全明白了么?” 魏立言道:“那不是猜度那‘蛇虬’背上,所载何人?只是在想‘血灵鸡’为何还不回转?倘若它在此间,则夙仇相见,‘蛇虬’纵然不死,也必大吃苦头的了!” 龙不潜笑道:“‘血灵鸡’未曾回来之故,甚为简单,定是我恩师还有用它之处!” 秋菊一旁问道:“冷老人家若有用处,怎不把‘小白’‘大黑’也一并……” 龙不潜不等秋菊再往下问,便即微微一笑,接口说道“‘血灵鸡’与‘小白’‘大黑’的作用不同,譬如传递讯息方面,不单是‘血灵鸡’来得迅速隐秘,并可不受任何大河高山的地形限制,至于克制甚么奇毒蛇虫之类,它是更具专长!” 秋菊听得连连点头之间,那群“江猪”,已把“小白”“大黑”,送到对江。 “小白”“大黑”纵身登岸,双双低啸挥爪,向“江猪”略打招呼,便转身驰回“聚泉峰”上。 片刻过后,一阵“隆隆”机轧巨响,那根横江铁索,已被缓缓绞出水面。 龙不潜剑眉一轩,朗目中闪射神光地,向魏立言、石超然叫道:“魏师叔,石叔父,小侄有项请求!” 他的所谓“请求”犹未出口,魏立言已知其意,含笑说道:“贤侄是否想过江?” 龙不潜点头道:“绞起横江铁索的响声不小,定必惊动群凶,少时恩师、爹爹和辛姑娘等,由此过江之际,定有争斗变故,小侄遂想请魏师叔和石叔父,允许我过江在铁索彼端,作一接应!” 放下辛人英与他已有肌肤之亲不说,其余的冷吟秋、龙潜二人,一个是他恩师,一个是他爹爹,故而龙不潜这要想过江接应之请,实是天经地义。 魏立言等待龙不潜的话完,看他一眼,点头微笑说道:“接应之事,自然要紧,索性我们三人,都过江去。” 龙不潜道:“这边也需人指挥策应,魏师叔与石叔父,不必去吧,因还有‘小白’‘大黑’,留在对岸,加以小侄,似乎足可扫荡任何恶贼的凶谋诡计了?” 魏立言也觉不必去人太多,遂略一颔首,含笑说道:“就依贤侄,但蜂虿有毒,‘巫山派’中邪恶份子太多,各种阴毒手段,无不尽其极致,贤侄千万不可轻敌大意,目前只求安稳脱身,其他一切,均等正邪大会之际,再作总决便了!” 龙不潜恭身受教,口中“喏喏”连声。 石超然笑道:“事不宜迟,贤侄既要接应,便赶紧上索过江去吧!” 此时,那根横江铁索,业已绞紧,龙不潜遂飞身纵上,踏索过江而去。 约莫走到一半,龙不潜目光注处,已发现对岸有情况发生。 原来“小白”与“大黑”两只灵猿,刚刚把铁索绞紧,突然“聚泉峰”下,有人厉声喝道:“是哪个大胆之人,敢违令主法谕,擅放横江铁索?” “小白”与“大黑”虽是通灵,却因横骨未化,不能人言,怎会对峰下发话之人,加以理会? 片刻过后,两名壮汉,伴同一个玄衣老者,便自抢上峰来。 这老者姓鲍名青山,号称“索魂魔手”,是个武功不弱的江洋大盗。 他新近投入“巫山派”,派在“神女宫”中服役,位居香主,对于辛人英这黑白两猿,根本陌生,是因辛人英杀死“百变人妖”林双木,前往“神女宫”待罪以后,奉了“花钗公主”长孙艳之命,前来“聚泉峰”,看守横江铁索,以防敌人偷渡。 那两名壮汉,左面一个,名叫黄山,是“巫山派”中老人,右面一个,名叫刘桂,乃是跟随“索魂魔手”鲍青山,同投“巫山”的新进弟子。 鲍青山上得峰来,见绞起铁索的,竟是一只小小白猿,和一只奇巨黑猿,不禁大感意外地,皱眉自语道:“我道是哪个大胆狂妄之辈,敢擅绞横江铁索,原来竟是两个畜生!” 黄三因久居“巫山”,知晓底细,遂向鲍青山耳边,悄声说道:“启禀鲍香主,这黑白双猿,是辛殿下……辛姑娘所豢灵物,厉害无比,决非普通猿猴,香主千万不要大意……” 鲍青山尚未答言,那刘桂却不知天高地厚的,冷笑一声说道:“黄兄未免太胆小了,两只区区猿猴,算得甚么?我去把它们抓来,送往‘神女宫’中,呈交令主发落!” 边自说话,边自举步当先,向站在横江铁索绞轮两侧的“大黑”“小白”走去。 黄三知道刘桂必无幸理,加上目光扫射处,瞥见对岸又有一位身手矫捷之人,横江铁索之上走来,遂赶紧探怀摸出一根小箭,向身边崖壁掷去! “小白”“大黑”虽然通灵,但对于黄三这种动作,却还不知制止。 龙不潜则尚在江心,纵想加以制止,也无法及时赶到。 只听“铮”的一声,小箭才触山壁,便化成一道赤红火光,冲天飞起了二三十丈高下。 “索魂魔手”鲍青山还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眉头一皱,淡淡说道:“黄三,你何必这等紧张,放起红光火箭,向‘神女宫’中求援,就这两头孽畜,和区区一个来人,悝说凭我鲍青山的‘索魂魔手’,就是刘桂也……” 一语未毕,这位“索魂魔手”鲍香主,便脸色大变地,倏然住口。 因为就在这片语之间,眼前已发生了相当惊人的两桩事儿! 第一桩事儿,是刘桂正自带着满面骄矜狞恶神色,走向黑白双猿,眼前突觉有条银色影儿,电掣一闪! 慢说黄三,就是身为香主,功力甚高的“索魂魔手”鲍青山,也未看清这一闪即逝,捷逾石火雷光的银色影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刘桂却似有所慑惧地,止步不再前行。 他不单不走,并似觉立不住地,全身上下,均起了剧烈抖颤,口中也发出惨哼声息! 转瞬间,刘桂“咕咚”栽倒,身躯略一翻转,才使鲍青山和黄三,看见刘桂满脸,及前胸部位,已全为鲜血染红,双目已无,变成了不断流血的两个深深窟窿! 再看站在铁索绞轮右边的“小白”爪上,却握着两枚血球,如今正往江中掷去! 鲍青山和黄三,这才晓得,刚刚银影电掣,是“小白”所为,这只看来不甚起眼的小小白猿,身法竟有这快,一伸爪儿,便把刘桂的双睛挖去! 这是一桩事儿,另外一桩事儿,也是使原本相当骄矜的鲍青山,为之惊心动魄! 就在鲍青山和黄三,目光被刘桂倒地之事,吸引得略一凝神专注,那位适才还远在江心,从铁索上飘飘走来的白衣书生,如今已站在小白身侧! 常言道得好:“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鲍青山也算内家高手,怎会太不识货? 他一看便知这白衣书生快速得太以出奇的轻功,比一般最上乘的“五行挪移”,“移形换影”,还要再高一筹! 极可能便是多出传闻,甚少目睹的“千里户庭,缩地身法”! 若在平地施展这“千里户庭”身法,已足惊人,何况是在一根令人置身其间,为之神摇目眩,胆战心寒的横江铁索之上? 鲍青山暗抽冷气之下,不禁骄气尽敛,也顾不得察看刘桂死活,赶紧向站在“小白”身边的龙不潜,抱拳陪笑问道:“尊驾怎样称谓?” 龙不潜看了鲍青山一眼,剑眉双扬,冷冷发话说道:“先报你的姓名外号,与‘巫山派’中职称,看看配不配和我答话?” 鲍青山强忍胸中恶气,仍然抱拳恭身,陪着笑脸说道:“在下鲍青山,号称‘索魂魔手’,在本派之中,忝居一名香主!” “香主”职位,本已不低,鲍青山才有‘忝居”之语。 但龙不潜却仍满脸流露出鄙薄神色,哂然不屑说道:“区区一名香主,不配和我答话,去把你们的‘供奉’‘护法’,或是甚么‘三大公主’,找上两个前来!” 鲍青山道:“尊驾请先赐告一个称呼,在下才好向‘神女宫’中转报。” 龙不潜道:“好吧,我告诉你,我叫龙不潜,是‘山泽蛰龙’之子,‘乾坤一笔’之徒,你明白了么?” 鲍青山闻言,目中突闪奇光,“呀”了一声,扬眉含笑说道:“是龙少侠么?辛人英姑娘,有封书信,托在下当面转奉。” 他边自说话,边自探手入怀,似是取甚信件! 龙不潜闻言一愕,心中暗自忖道:“奇怪,辛人英适才已写了一个纸团,如今怎会托这鲍青山,带给自己甚么书信?” 他心中方自猜疑,那位“索魂魔手”鲍青山,业已从怀中缩出手儿。 原来他并非取甚么书信,只是借词行事,戴上了一只特制手套。 这手套的手腕部份,是黑色茸毛,似系熊皮,或其他兽皮所制。 一部份,却是晶莹夺目的整块精钢,更复配上可以随意弯曲的五枚锐利钢爪! 龙不潜见鲍青山戴上这只特制手套,不禁嘴角微披,哂然笑道:“你所谓代辛姑娘传书,是假的么?戴上这只手套则甚……哦,我明白了,莫非这就是你的成名之物‘索魂魔手’?” 鲍青山戴上手套,仿佛心中怯意顿减,冷笑一声,轩眉答道:“不错,这就是‘索魂魔手’,鲍某便凭此物,闯荡江湖,会过不少英雄好汉!” 龙不潜笑道:“这样说来,你戴上道‘索魂魔手’之意,是也要会会我了!” 鲍青山目闪凶芒道:“不是会会你,是要拿下你,‘巫山派’要使‘九龙俯首’,‘百派低头’,岂是容人乱闯胡行之地,何况你……” 龙不潜含笑问道:“何况我怎样?你怎么不说将下去,却把语音顿住则甚?” 鲍青山道:“何况你引诱我家令主爱徒辛人英姑娘,离心离德,倒反‘巫山’,更属罪不容诛,本座不来拿你,却拿谁呢?” 这时,“大黑”似乎听懂鲍青山语涉辛人英,怒啸一声,便欲扑出! 龙不潜伸手拦住“大黑”,摸摸它因发怒而根根竖起的劲直钢毛,含笑叫道:“‘大黑’,你莫发脾气,我要见识见识所谓‘索魂魔手’,是怎样索魂?这位神气活现的鲍香主,有甚么样的拿手本领?” 因为适才“小白”杀刘桂,快得太以不可思议,鲍青山虽从渡索身法之上,看出龙不潜功力不凡,但仍觉得人比兽来得好斗,自己的“索魂魔手”,也容易在人的身上,发挥威力! 念头既已打定,恰好龙不潜刚把“大黑”拦住,鲍青山遂向龙不潜狞笑说道:“龙朋友既然要逞英雄,不沾畜生的光,何妨向前三步?” 龙不潜失笑道:“慢说向前三步,我便向前六步,鲍香主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语音方落,身形已飘前丈许,几乎与那鲍青山,成了面面相对情况! 鲍青山以为龙不潜藉机进袭,慌忙一翻“索魂魔手”,护住当胸! 龙不潜摇头笑道:“鲍大香主,你莫害怕,我在未曾见识你这‘索魂魔手’的厉害之前,不会向你先行攻击!” 鲍青山闻言,遂足下微滑,向后退去。 龙不潜口中“咦”了一声,目注鲍青山,诧然叫道:“鲍香主,刚才你要我向前,如今又自己往后退呢?……” 语音至此,忽似想通了其中究竟,微微一笑,扬眉说道:“我明白了,大概你这‘索魂魔手’,是要与对方相距五尺左右,才容易发挥威力,太远,或是太近,都嫌不方便吧?” 鲍青山被对方一语道破了心中之事,不禁耳根发热,脸上微红! 龙不潜笑道:“鲍大香主,你不要脸红,也不要着急,我会让你选择最适合的距离,以及最有利的情况,再施展你那成名得意的‘索魂魔手’!” 鲍青山听他这样说法,遂后退两步站定,果与龙不潜采了约莫五六尺的距离。 龙不潜笑道:“鲍大香主,如今差不多了,你该显露显露你的看家本领了吧?” 鲍青山狞笑道:“好,龙朋友既然如此狂傲,便请接接我这招‘鬼手索魂’便了!” 话完,右手一伸,那只戴有“索魂魔手”的右掌,便随着欺身之势,向龙不潜胸前抓去。 双方距离,近仅六尺,鲍青山先一欺身,再一探臂,自然便可够得上龙不潜的胸膛部位。 龙不潜除了退步闪躲,或闪身避势以外,便非出掌招架不可。 他一来有点轻视对方,二来又因鲍青山于发招前,曾有请他接接这招“鬼手索魂”之语,遂越发不肯闪避,要想接他一招,看到鲍青山鬼头鬼脑,闹了半天,究竟有甚么样的厉害手段? 但心念才动,右手方扬,却瞥见鲍青山所戴“索魂魔手”的五枚锐利爪尖,似乎有点闪动? 龙不潜一见之下,戒意立生,赶紧提聚了十二成功力的内家真气,防范有甚空变! 果然,鲍青山那招“鬼手索魂”,尚未用到尺寸,换句话说,就是距离龙不潜胸部,尚有尺许之处,便出了花招。 一声“括登”轻响,五缕寒芒突飞! “索魂魔手”五指前端的锐利爪尖,突然离指飞出,向龙不潜电掣射去! 这近距离发难,本来十拿九稳,对方多半不是重伤,便是惨死! 但鲍青山所遇的这位对手,却委实太强,竟使他仍难得逞! 龙不潜于千钧一发之际,略一偏身,把“索魂魔手”大姆指上,那枚最粗巨的锐利爪尖避过!对于其余的四枚爪尖,他却一扬右掌,迎着来势抓去! 鲍青山闯荡江湖多年,对如此接取暗器的方式,到还真是初见。 方式已自出奇,结果竟格外令人惊异! 伸手一抓,寒芒立敛,那四枚疾飞锐爪,竟被龙不潜分别夹在五指指缝之中! 龙不潜“哈哈”一笑,鲍青山冷冷一“哼”! 他五枚锐爪飞出以后,“索魂魔手”的五指指尖之上,业已剩下五个小洞。 如今,随看鲍青山一声冷“哼”,竟又从那五个小洞之中,喷出了腥臭异常的五股黑色毒汁! 在他认为龙不潜接住四枚锐利指尖,得意疏神之下,对于这第二度的“毒汁狂喷”袭击,必然无法应付,定受伤损! 谁知龙不潜适才起了戒心,所提聚防身内家真气,如今却有了大用! 鲍青山毒汁才喷,龙不潜真气亦布。 毒汁是分为五股疾喷,真气是联成一片密布。 区区毒汁,自难穿越内家罡气所化成无形气墙! 不单穿越不过,龙不潜冷笑一声,运功略加反震,那五股毒汁,竟一齐反激回来,向鲍青山,和黄三迎头洒落! 鲍青山虽然早就看出龙不潜的功力甚高,却也不曾料到竟高至如此地步! 那近距离的突发飞爪,被对方闪过一枚,夹住四枚爪尖之举,虽使鲍青山大吃一惊,但这位“索魂魔手”对于第二度的狂喷毒汁杀手,却有极强烈的信心,认为十拿九稳,定可伤敌! 如今,毒汁遇着无形气网受阻,不能通过,并被反激回头,慢说黄三功力微薄,身手迟滞,便连鲍青山也不及闪避自己所发的这种厉害毒物! 黑色毒汁洒处,黄三惨号一声,立即双手抱头,痛得满地乱滚! 鲍青山毕竟功力稍高,在惊惶失措之下,仍以一式“细胸巧翻云”,倒纵身形,向后闪避! 这一来毒汁飞洒的范围太广,二来,鲍青山想不到毒汁竟会被无形劲气,反震回头,纵身闪避的动作,也略略嫌迟! 故而他这招“细胸巧翻云”,用得虽甚得当,身法也极为敏捷,但亦不过仅仅闪避过头面要害,及上半身胸膛部位,下半身仍被那黑色毒汁,洒中不少! 一阵青烟腾处,鲍青山只觉小腹及两腿上,起了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他的灾难,还不止此,鲍青山身形刚刚落地,腰眼上又觉一麻! 第二十章 巫峡江头飞血雨 由于这阵“轰……沙沙……沙沙……悉悉……索索”的声音发出,“聚泉峰”腰,真是如火如荼,太热闹了! “轰……”的声音,是姬纪东“烟云鞭”中所有无形毒粉,果然全被“幽灵火”所化那片绿色火光,加以点燃! 毒粉被燃,化为气体,急速向“烟云鞭”外排泄宣散,但因鞭身孔穴太细,排宣不及,遂“轰”的一声,把那根连宝刀宝剑,都不易损坏的“烟云鞭”,于刚刚脱手飞出之际,炸得裂了开来! “烟云鞭”一炸,烈火横飞,因姬纪东离得最近,遂把他身边其余几件恶毒火器,也引得随同“烟云鞭”一并爆炸! “寒铁”所铸的“烟云鞭”,都被炸毁,姬纪东血肉之躯,又复如何幸免? 他这“十恶”终于一恶不恶,形如常人地被炸得骨肉成糜,化作四飞血雨! 那种“沙沙……沙沙……”声息,便是姬纪东骨肉所化血雨所致。 至于“悉悉……索索”之声,则是龙不潜先前所闻,从峰下传来的异响,加强了进行速度。 这是一片极惊人的声音,跟着却是一片极闷人的沉默! 龙不潜与“小白”、“大黑”,以及魏立言等,在“幽灵火”发出,“烟云鞭”被燃爆炸的刹那之前,均知机闪出。 翁拓和那些“巫山”弟子闪得虽然慢了一步,但因距离稍远,也未曾受到伤害,只是有人在身上,沾了一些远飞血雨而已。 他们正邪双方,均自把目光盯在被炸得只剩两条残腿的姬纪东遗尸之上,神情肃穆,默默无语。 魏立言是心愿得遂,正自暗向兄弟魏立人的泉下幽灵,通诚祷祝。 龙不潜则是深知,这是魏师叔生平最得意、最安慰的时刻,遂默不作声,让魏立言好好享受一下这种大仇得报的快乐滋味! 翁拓只想使姬纪东吃点苦头,却想不到这位“巫山派”首席护法,竟如此轻易地,便告报销了。 故而,他是默然愁皱双眉,暗自盘算这场面怎么收拾?少时回到“神女宫”中,又怎样向“金钗令主”辛九香交代? 这片极闷人的沉默,为时并不太长,可说十分短暂! 打破这沉默的,仍是那种奇异的“悉悉……索索”声息。 魏立言适才是凝神对付“十恶”姬纪东,心无旁鹜,故而未曾注意这种“聚泉峰”下,逐渐传上的奇异声息。 如今,他一听这“悉悉……索索……”之声,便倏然变色地,口中微“咦”,自言自语说道:“这莫非是蛇行之声,如今时届严冬,那里来的这多蛇呢?” 龙不潜闻言之下,不禁又惊又愧。 惊的是这“悉悉”之声,若是蛇行,则蛇数当在千百,决非偶然,可能又有甚么专门役使豢养蛇虫毒物的凶邪来到! 愧的是自己闻而迷惘,魏立言却一听便知声息是发自“蛇行”,可见得“江湖阅历”四字,往往绝非任何呆板学问,所能比拟。 他又惊又愧之下,近前一步,向魏立言低声发话问道:“魏师叔,你晓不晓得当世武林中,有些人是专门擅长于役使豢养蛇虫毒物。” 魏立言皱眉道:“这类凶邪,有好几个呢!大都是蛮荒化外的厉害魔头,一时无法判断!” 说至此处,目光凝注“钓天翁”翁拓,略略提高语音,扬眉叫道:“翁供奉,我与姬纪东的杀弟深仇,已告了结,我们怎么办呢?是暂时就此别去,等到年底‘巫山大会’之上,再见见胜负高低?抑或索性凑凑热闹,拚上一阵?” 翁拓起初脸上神色,不太平静,如今却从嘴角间,浮现一丝冷笑,阴恻恻地说道:“魏大侠,我和你并无甚么重大仇怨,可以等待群雄大会之上,再起切磋,但常言道得好,‘万般皆有命,时势不由人’,你恐怕来得去不得了!” 魏立言挑眉问道:“翁供奉,你这‘来得去不得’之言,却是怎讲?魏立言身如野鹤闲云,孤飞自在,我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谁能留得下我?” 翁拓笑了笑,未曾答话,却突然向那几名“巫山”弟子,厉声喝道:“灭去火把!” 那几名“巫山”弟子,把所有熊熊腾焰的松油火把,完全扑灭。 火光一灭,加上月被云遮。这片峰腰之间,立时一片黑暗! 翁拓在暗影之中,发出一阵声如枭鸟的桀桀狞笑,得意叫道:“魏立言,你且向外看看,翁某是否危言耸听?你们还走得了么?” 魏立言与龙不潜闻言之下,目光电扫四外,不禁双眉微蹙! 原来他们立身之处四外草丛、树梢、山壁、怪石以上,都闪灿着碧光炯炯的各形各式大小凶睛。为数上千,着实令人生怖! “小白”、“大黑”身上的钢毛,也均根根直竖,喉中发出低沉的怒啸! 龙不潜生恐它们轻举妄动,有所失闪,对辛人英不好交代,遂一手搂住“小白”,一手搂住“大黑”,向它们低声叫道:“‘小白’、‘大黑’,你们不许乱动,要等我命令你们动手之时,才可动手!” “小白”、“大黑”经龙不潜这样一加抚慰,才慢慢把那一身发威竖立的钢毛,平了下来! 魏立言目光电扫,向翁拓冷笑道:“翁拓老儿,‘十恶’姬纪东,尚且丧在我手下,变作飞灰,你弄些区区蛇虫之属,便能困住我,和我龙贤侄么?” 翁拓狂笑道:“魏穷酸,你看走眼了,这些蛇虫,每一种也是奇毒无比的罕见异物,不是寻常俗品。你和龙小儿,以及那两只孽畜,不信便随意选上一条,试试厉害!” 魏立言厉声向暗影之中喝道:“谁是率领恶毒蛇虫之人,赶快出来见我,彼此一分上下!” 翁拓笑道:“告诉你又何妨,这些东西,都是来自‘野人山五毒谷’,‘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老弟所豢灵物!” 魏立言道:“邬大年呢?” 翁拓道:“邬老弟新婚燕尔,正在与辛……” 说到“辛”字,倏然顿口不语。 翁拓本意是想说邬大年正与辛人英倒凤颠鸾,欲仙欲死,以收对龙不潜攻心之效,但话到口边,想起辛人英与春兰夏荷二婢,业已渡索过江,自己如此说法,岂非当面扯谎,反被魏立言、龙不潜等讥笑!故而,他顿住话头,改口笑道:“邬老弟如今在享风流艳福,稍为晚来一步。这些蛇虫,便是他的先锋部队!” 魏立言听得“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尚未到此,遂以“蚁语传音”功力,暗向龙不潜的耳边,悄悄说道:“龙贤侄,‘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尚未到此,这些恶毒蛇虫,无人指挥,必然凶威大减,我们是否趁此机会突围?” 刚刚说到“突围”二字,龙不潜便也以“蚁语传声”功力向魏立言摇头说道:“魏师叔,如今突围,虽是良机,但我们过江目的,是在接应我爹爹和辛人英。我们倘若先退,他们万一赶到,陷入危机,便不好办了!” 魏立言悄言道:“贤侄说得有理,但我们难道便这样乖乖被围,静等邬大年赶来,发动恶毒攻势么?” 龙不潜挑眉道:“当然不甘坐困,我们应给这干恶毒蛇虫,一点严重打击,但在发动攻击之前,我要先作一种准备工作!”语音方落,突然仰首长空,发出一声清啸。 一来是深山静夜,二来因龙不潜是凝气传空,故而他所发啸声,显然传出极远,起了不少回声,“嗡嗡”相应。 翁拓冷笑道:“龙小儿胆怯心颤,想向对江同党,求援了么?告诉你,连这‘横江铁索’之上,也有了两条苗疆特产的‘七星钩子’,任凭是谁,也无法通行的了!” 魏立言则心中一亮,知道龙不潜适才发啸,是想把专门克制各种奇毒蛇虫的“血灵鸡”找来,让它择肥而噬,在此饱餐一顿。 龙不潜发啸以后,拉着“小白”、“大黑”悄声问道:“‘小白’、‘大黑’,你们知道‘七星钩子’是什么蛇么?” “小白”连连点头,并用爪比了一个又扁又长,颇为坚韧模样。 龙不潜点头道:“对了,就是那寻常刀剑难断,蕴有奇毒,并擅于缠人的东西,你和‘大黑’怕不怕它?” “小白”摇头,表示不怕。“大黑”也伸爪作势,表示愿往一搏。 龙不潜道:“你们都是通灵异兽,既然敢去,料必无妨,早点把那‘横江铁索’上的‘七星钩子’除掉,你主人来时,才好安然渡江!” “小白”、“大黑”双双颔首,正欲转身,龙不潜又复悄悄道:“慢点,等我和魏师叔,略为引开对方注意时,你们再走,除掉‘七星钩子’以后,便守在索上,不容任何人加以毁损,‘小白’并不妨把你的‘江猪’朋友叫来,等在索下江水之中,以防万一不测!” “小白”、“大黑”早已通灵懂得人言,乖乖领命不动。 龙不潜恢复了正常语音,向魏立言一挑双眉,含笑叫道:“魏师叔,我们向那边走走,到看这些暗影中张牙舞爪,见不得光明的蛇虫们,究竟有甚么样的恶毒威力?” 魏立言自知龙不潜之意,遂含笑点头,朗声发话说道:“好,贤侄也不可对于这些蛇虫,过于小视,须知往往蜂虿之毒,会甚于藤蛇的呢!” 他们边自说话,边向右面,缓步徐行,四外暗影中,那些大大小小,或碧或红的无数凶眼,也随同缓缓向右移动。 龙不潜与魏立言见状之下,知道翁拓用意,只是仗恃蛇虫,围住自己,要等苗疆凶人“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赶来之际,再复发动攻击! 于是,他一面暗凝足功力,缓步右移,冷然叫道:“魏师叔,这些东西,怎么只是在远远逞凶,不敢实际行动呢?它们再不惹我,我却要惹它们,挑动战火的了!” 他功力早凝,遂在语音落处,向面前暗影之中的一双特巨凶眼,弹出一指。 这不是寻常弹指。这是内家罡气所聚的上乘绝学“弹指神通”,威势之强,自然绝非小可! 指风到处,响起“舌”的一声惨啼,那双碧光闪闪的特巨凶眼,立时便告消失! 随在一声惨啼之后,暗影之中,便悉悉索索地,乱作一堆,仿佛有不少蛇虫,触怒欲发。 就在此时,“小白”、“大黑”两猿,双双一长身形,凌空纵起! “大黑”虽然体巨,但因周身黑毛,在这黑暗环境之中,绝不引人注目。 到是“小白”纵身所化的那条银线,在暗影中刺眼已极! 一来黑白双猿,均动作如电,一纵便是十来丈远,令人不及追截,二来翁拓等人,以及大半蛇虫???注意力,又均集中在魏立言、龙不潜的身上,遂使它们极为轻易纵出重围,登上横江铁索,等到翁拓发现“黑白双猿”有了动作,已来不及阻拦截击了! “钓天翁”翁拓起初有点发火,但等看见“小白”、“大黑”登上横江铁索,却不禁“哼”了一声,冷笑说道:“这真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自来投’,两个孽畜,想是活得不耐烦,自来送死!” 翁拓发话之间,“小白”、“大黑”业已登索走出丈许。 横江铁索之上,安安静静,并无响动。暗影沉沉中,也看不出前面究竟有没有苗疆特产的厉害毒蛇“七星钩子”? 但人类目虽无所见,“小白”与“大黑”,却有了兽类天赋反应! 所谓“反应”,就是它们一个白得像银,一个黑得像漆的两身钢毛,又均根根猬立,竖了起来。 这种情况,显示出翁拓的不是虚言,横江铁索上,果藏有恶毒凶物! “小白”银毛竖立以后,口中发出了一声低沉怒啸。 就在它怒啸之际,一条带有腥风的长长蛇影,突从横江铁索之上飞起,向“小白”拦腰扫过来。 这种苗疆特产的“七星钩子”,仗恃身躯又长又韧,嘴厉害的动作,便是将人兽卷住,活活缠得窒息而死,或是中了它身上奇毒! 但如今因“小白”体形过于矮小,那“七星钩子”,竟有点轻敌,未施展缠束之技,以为只飞身一扫,便可把这只小白猴子,扫得筋断骨折,坠死江中。 谁知长身才起,“小白”业已比它敏捷十倍地,从索上纵身丈许。 不单避过这蛇鞭一扫,“小白”并乘着对方扫空,未及回收的刹那破绽,化为一条银线,电疾扑向蛇头。 “七星钩子”作梦也未想到,这只毫不起眼的小白猴子,竟如此胆大,行动更如此敏捷! 等到它发现白影扑来,再想闪避,已自不及,被“小白”双伸利爪,扣住了七寸部位! “七星钩子”仗恃皮鳞特韧,刀剑不伤,以为纵被对方扣住七寸要害,也无所谓,只要回转身躯,一缠一绞,便可把对方活活绞死! 但它那知“小白”天赋异禀,神力无穷,双爪才一扣住七寸,便捏得那条“七星钩子”,无法透气,几乎窒息! 跟着,“小白”右爪扣紧蛇头,左爪扣紧蛇身,口中高声厉啸,凝足神力,双爪猛然一分! “克察”一声脆响,那条连刀剑都难伤损的苗疆怪蛇“七星钩子”竟生生被“小白”以罕世神力,硬把蛇头扯断! 但蛇性特长,蛇头虽断,余威犹在,那下截蛇身,仍自卷了回来。 幸亏“小白”是通灵神兽,并深知蛇头特性,在得意之下,并未忘形,才一扯断蛇头,便再度从索上腾身,跃起两丈。 蛇身回卷,一下卷空,竟缠住横江铁索,不住猛烈抽束,抽束得整条铁索,都告震荡不已。 “小白”这边,出奇制胜,一下便解决了一条“七星钩子”。 “大黑”那边,亦告得手,且情况并不十分有趣! “大黑”的斗蛇手段,有一点与“小白”完全相同,有一点则完全不同。 完全不同的是在“七星钩子”蛇身飞卷之际,“大黑”竟毫未躲闪,任凭它风车似的,拦腰卷了几束! “七星钩子”既将敌方卷住,便一面紧紧卷住,一面伸头来咬。 “大黑”雄躯一挺,提气鼓腹,竟使“七星钩子”卷束不动,并像“小白”一样,电伸双爪,扣住来咬蛇头。 它因身被蛇束,难于效法“小白”,扯断蛇头,遂仅十指用力紧缠,把那条“七星钩子”,压得气息难通,拚命扭动身躯,想脱离“大黑”掌握! “大黑”也颇刁钻,知道“小白”适才发啸,业已召来大批“江猪”,在江中策应,遂乘着“七星钩子”身躯扭动之势,故意向江中跌去。 它是故意跌落,“七星钩子”身躯缠住“大黑”,头部又被“大黑”扣住,自然无法反抗! 这种“七星钩子”,是旱蛇,不是水蛇,一到水中,威力更自大减! 何况,江水之中,又有大批江猪,在帮“大黑”的忙,便自轻轻易易,把条苗疆毒蛇,葬送在“巫峡”江水以内! “大黑”解决了“七星钩子”,由江猪们渡送过江,再度登上了横江铁索。 这时,云散月出,使“聚泉峰”腰的龙不潜、魏立言双侠,及翁拓等“巫山”群邪,均把这场铁索以上的猿蛇恶斗,看得清清楚楚! 龙不潜哂然笑道:“我以为苗疆特产的‘七星钩子’能有多么厉害?原来在‘小白’‘大黑’爪下,根本不堪一击,徒负凶名而已!” 翁拓心中又惊,脸上又赧地,弄得无言以答龙不潜的讽嘲之语。 就在此时,突然有阵浓郁花香,弥漫当空,送入在场诸人的鼻观以内。 翁拓嗅得花香,侧顾身旁的“巫山”弟子,大喜扬眉说道:“长孙公主来了!” 翁拓深知龙不潜已得“乾坤一笔”冷吟秋冷大先生真传,自己这边,便添了一名“花钗公主”长孙艳,也未必稳操胜券。 他大喜之故,是因邬大年正与长孙艳同圆好梦,如今长孙艳既已来此,邬大年定也同来,这位“五毒郎君千蛇手”一到,除了精擅“五毒神功”以外,并可指挥周围各种恶毒蛇虫,大举进攻,龙不潜与魏立言等,多半难逃劫数! 翁拓心中大喜之下,“长孙公主来了”的一语方出,身边那名“巫山”弟子,已向他悄然禀道:“启禀翁老供奉,长孙公主的身份,业已变更,我们奉了令主所颁金钗令,应该称她为‘辛殿下’了吧?” 翁拓“哦”了一声,表面连连点头,心中却十分为难。 因为把长孙艳改称辛人英,只可在“巫山派”中,对邬大年加以瞒哄。 如今在魏立言、龙不潜等眼中,却如何瞒得过去?何况真的辛人英业已渡索过江。 为了免得弄穿谎言,招致邬大年不快起见,只有在对方面前,不提此事,并最好使长孙艳暂时籍词离开此处。 翁拓想至此处,遂对身边侍立的“巫山”弟子,低声说道:“少时长孙公主到来,你们不许称她为‘辛殿下’,只保持缄默,不打招呼便了!” 那些“巫山”弟子,虽然莫名其妙,却也只好“喏喏”连声! 这时,花香更浓,只听得有个娇脆女子口音,媚笑叫道:“翁老供奉,姬护法,叫他们点火把吧,邬公子到了!” 翁拓听得长孙艳还在招呼“十恶”姬纪东,不禁面含苦笑地,转命那些“巫山”弟子,再度将火把燃起。 龙不潜趁此时机,暗向魏立言问道:“魏师叔,对方口中所称的邬公子,是何许人物,师叔可知道么?” 魏立言略一寻思,皱眉答道:“姓邬的武林人物不多,尤其是精于豢养蛇虫毒物的,似乎只有‘野人山’五毒婆婆的义子,‘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但风闻此人曾立誓不离所居山谷,或许不是他吧?” 他们密语之际,火光业已亮起,一个年约三十四五,穿着玄色儒衫,身带腥气之人,与一个妖娆少妇,双双从峰下飘上。 龙不潜与魏立言,均认得那妖娆少妇,便是“花钗公主”长孙艳,但对于那玄衣男子,却甚为陌生,从未见过。 翁拓一见长孙艳,便以传音密语,在她身边,悄然说道:“长孙公主,对方认得你,也认得辛人英,容易拆穿我们对邬老弟所作谎言,你是否找个借口,回避一下……” 话犹未了,长孙艳便向他嫣然一笑,也以传音密语说道:“翁供奉放心,邬大年对我业已死心塌地,便是败露身份,也不要紧……”说至此处,改以寻常语音问道:“翁供奉,姬护法呢?他不是和你一同来此的么?” 语音方落,业已引起“落拓书生”魏立言的一阵震天狂笑! 长孙艳双目一瞪,怒视着魏立言,面若寒霜,厉声喝道:“魏穷酸,我向翁供奉询问姬护法去了何处,却关你甚事,要你这等狂笑?” 魏立言冷笑道:“‘十恶’姬纪东就在你的面前,你却视而不见,有目无珠,像个睁眼瞎子一般,怎不令人好笑呢?” 这句“十恶姬纪东就在你面前”一语,把“花钗公主”长孙艳,听得怔住,从目中闪射凶光,向四外不住打量。 魏立言指着姬纪东被烧炸仅剩的两小段残腿,冷然说道:“你不必找了,就在你面前左侧方大石旁边的两条残余人腿,不就是姬纪东所有的么?” 第二十一章 天香阁里会襄王 一语未毕,春兰突然把目光盯在辛人英的脸上,失声叫道:“姑娘,你……你……你的眉心之中,怎么出……出现一条紫色细线?” 龙不潜、魏立言、石超然被春兰提起注意,方对辛人英脸上观看,辛人英人已不支,颓然晕倒,被春兰抢前一步,伸手扶住。 龙不潜见状,脸色大变,叫了一声“不好”,顿足说道:“定是邬大年那厮在我们渡江以后,又对辛人英姑娘,下了甚么无耻毒手。” 魏立言面带忧容,向春兰叫道:“兰姑娘,你先在石上铺件长衣,然后使辛姑娘轻轻躺下,我来替她诊诊脉象。” 龙不潜知道魏立言的岐黄医道,虽然比不上“百草先生”公冶陀,也有相当造诣,遂赶紧帮助春兰,把辛人英轻轻放在石上。 魏立言为辛人英诊完右手脉象,再诊左手,脸上神色,却越来越觉沉重! 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女,爱主情深,关心最切,一个个愁聚双眉,由春兰代表发话,向魏立言问道:“魏老人家,我家姑娘是……是中了恶蛊?还……是受了内伤?” 魏立言摇头答道:“又非中了我与龙贤侄先前所中的那种苗疆毒蛊,更非受了甚么内伤,而是体内突被一种奇异毒质侵入!” 龙不潜咬紧钢牙道:“邬大年那厮,号称‘五毒郎君千蛇手’,这种奇异的毒质,必定然是他所为……” 说至此处,顿住语音,满面惶急忧色地,向魏立言皱眉叫道:“魏师叔,我们如今无暇研究辛姑娘的中毒原因,应该赶紧为她疗治,你打算怎样处方?需要些甚么药物?” 魏立言苦笑道:“我不敢处方,因为我根本不懂得这是甚么毒质?倘若冒昧下药,反而会无益有损!” 秋菊急道:“魏老人家这样说法,莫非眼睁睁地,看着我家姑……姑娘……” 讲到“姑娘”二字,秋菊便已语音悲咽,泪落如泉地,说不下去。 魏立言只得向她安慰道:“菊姑娘不必着急,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或许在辛姑娘毒力大发之前,有甚么救星从天外飞来?” 春兰毕竟在辛人英的四名婢女之中,年龄最长,比较来得沉得住气,她虽也是满心悲急,但却仍强自镇定地,向魏立言问道:“魏老人家,你所谓的‘毒力大发’,是否就是一般人所说的‘毒力攻心’?” 魏立言点头道:“正是,倘在‘毒力攻心’以后,便有‘大罗金仙’,携带‘千载灵芝’赶来,也嫌为时太迟,无法挽救,故而我只盼望于辛姑娘毒力攻心之前,突来救星!” 龙不潜星目中含泪问道:“魏师叔所谓‘救星’,是指甚么?” 魏立言道:“一是指药,一是指人,药是对症解药,或功能生死人而肉白骨的罕世灵奇之物,人则指‘百草先生’公冶陀,那等术超华扁的旷代神医!” 龙不潜长叹一声道:“无论是人?是物?这希望都以渺茫,我们难……难道就束手……” 他这“束手无策”一语的“无策”二字,尚未说出,石超然已向魏立言问道:“魏兄,据你诊察脉理估计,辛姑娘如今毒发人晕,至毒力攻心之际,约莫要多少时间?” 魏立言眉峰深聚,沉吟片刻,说道:“这要看中毒人的体质、平素修为程度,以及所中究竟是何种毒力,并加以综合研究,才可以正确判断,获得结论……” 龙不潜一旁插口说,道:“辛姑娘自属绝代美姿,她的内功修为,也够上乘火候……” 魏立言点头道:“贤侄说得不错,我们知道辛姑娘的质美功纯,但却不知道她所中的,究竟是甚么毒力?她能支撑三四个时辰,不令毒力攻心,已算天赋异禀的了!” 冬梅“哎呀”一声,泪珠儿扑簌簌地垂落下来,凄然说道:“三四时辰,转瞬即逝,那位旷代神医,远在‘昆仑’,罕世灵药,更是无从寻觅,在时间方面,恐怕……” 魏立言听冬梅说至此处,便自目注龙不潜,断然叫道:“龙贤侄,在场诸人中,数你功力最高,便由你下手,点了辛姑娘的‘三元大穴’!” 龙不潜道:“魏师叔,你要我点辛姑娘的‘三元大穴’,是否可延缓她血脉流行,阻止她毒力攻心?” 魏立言道:“血脉若完全断绝,人便死去,故而完全阻止毒力,决不可能,只有尽力延缓毒力攻心时间!以待救星,换一句话说,就是尽人力以听天命而已。” 龙不潜知道时机紧迫,遂当仁不让地,点了辛人英“三元大穴”。 石超然道:“这样一来,至少可以帮助辛姑娘,多争取半日光阴,她的安然脱险希望,总算多了不少!” 龙不潜钢牙一挫,目闪神光地,厉声说道:“我们不能坐等天降救星,应该主动设法为辛姑娘疗治所中奇毒才对!” 魏立言苦笑道:“当然应该争取主动,但话儿易讲,实现却难,请问在场各位,有谁知道,在这周围近处,出现过参仙,成形何首乌,或千载雪莲等功能起死回生的罕世灵药?” 此话一出,慢说人地生疏的“黄龙真人”石超然,就是对这“巫山”“巫峡”间,极为熟悉的春兰、秋菊、夏荷、冬梅四女,也一样面面相觑,无话可答。 龙不潜挑眉道:“魏师叔误解了我的看法,我最认为应该主动找人,不是主动找药!” 魏立言说道:“找人?能够解救辛姑娘的‘百草先生’公冶陀,现在‘昆仑’,或是在‘昆仑’来此途中,贤侄慢说,难于相寻,就是在时间上,也……” 龙不潜不等魏立言往下再说,摇头接口说道:“我所谓找人,不是找公冶师伯,而是打算从‘解铃原是系铃人’之上着手……” 魏立言听懂龙不潜的语意,吃了一惊,向他注目问道:“龙贤侄是想再入‘巫山’,前往‘神女宫’中,从邬大年的身上下手?” 龙不潜点头道:“辛姑娘与她恩师而兼义母‘金钗令主”辛九香反目,离开“巫山派’,落到今天这般光景,全是为了我们,我们怎能眼睁睁看着她毒发身亡,而不冒险尽力?” 魏立言“嗯”了一声,颔首说道:“照理说来,力也该尽,险也该冒,问题却在应采取甚么步骤,才是万全之策?” 龙不潜摇头道:“已称冒险,哪有‘万全’之策,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说至此处,手指长江,挑眉又道:“横江铁索虽断,我可以请‘小白’,招呼它的江猪朋友,帮我渡江,渡江以后,马上解决一名桩卡,换上‘巫山派’的弟子装束,混入‘神女宫’之中,伺机行事!” 魏立言知他与辛人英关系不同,心意已决,无法相拦,遂注目问道:“好,贤侄要去快去,趁此天光方透出微微曙光之际,也较易于过江,你要带谁作帮手?” 龙不潜摇头答道:“此去是斗智重于斗力,无须帮手,只命‘血灵鸡’飞去通知原本已潜伏于‘巫山’之中的,我的恩师与父亲二人,定可获得相当接应!” 魏立言被他一言提醒,心中宽慰不少,点头含笑道:“对,对,有你师父和父亲二人,可作接应,我便放心多了!但贤侄仍宜处处小心,切忌意气用事!” 龙不潜唯唯受教,魏立言便对小白笑道:“‘小白’,你替龙少侠叫‘江猪’去吧,他要过江设法找药,救你主人!” “小白”原本含着两眶眼泪,蹲在辛人英身旁,闻言之下,便走到江边,出声低啸。 魏立言则撕下衣襟,写明辛人英身中奇毒,龙不潜过江求药情形,交给“血灵鸡”,命它飞往对江,寻交冷吟秋、龙潜二人。 “血灵鸡”领命飞去,“江猪”也已到岸边。 龙不潜向“小白”叫道:“‘小白’你送我过江,然后在对岸边等我,因为我回转之际,仍非劳动你的‘江猪’朋友不可!” “小白”是通灵异物,已能善解人言,遂化成一条银线,纵向龙不潜的怀内。 龙不潜抱着“小白”,看了辛人英一眼,向魏立言、石超然说道:“魏师叔和石叔父请率领春兰姑娘等,好好看护辛姑娘,小侄此去,不论得手与否,均必于未末申初之前,赶返此处,因为,据我估计,辛姑娘最低限度也可以支持到酉刻左右,不致出甚么问题。” 魏立言点头道:“此间之事,贤侄放心,有我们尽力招呼,不会有什么突变,倒是你独闯虎穴之举,凶险异常,千万大意不得!” 龙不潜恭身受教,略一提气,轻飘飘地,纵出数丈,落到“江猪”背上。 他落足猪背之后,向“小白”低声说道:“‘小白’我们来来往往,太麻烦你这些江猪朋友了,你替我谢谢它们!” “小白”通灵异常,在龙不潜话完之后,便低头向江猪啸了几声。 “江猪”们是三五成群,伴同而渡,闻得“小白”啸声之后,竟一齐低嗥作答,只不懂它们的嗥意如何而已? 到了对岸,龙不潜见曙光未透,知道无人发现,遂悄悄纵上山崖,向“小白”低声嘱道:“‘小白’,你就在这里,不许离开,更不许露出形迹,与对方起甚冲突,我若回来找不到你,便无法渡江了!” “小白”连连点头,向削壁间一丛藤蔓,指了一指,便即纵身其间。 龙不潜明白“小白”之意,是说它不会离开那丛藤蔓,遂在看清附近地形以后,举步向“神女宫”方面驰去。 他本对“巫山”地势,甚为陌生,但如今已从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女口中,问明大概,不会弄错方向! 约莫驰出二十来丈,便已遇上一道桩卡。 若在平日,这些桩卡,无非都是寻常弟子,也就是山寨之中的喽啰身份。 但如今因知来敌个个厉害,“巫山派”遂在每一道桩卡之上,都加派了一位舵主、香主等类武功较高的得力人物。以龙不潜这等身手,哪能看在眼中?随意略为施展,便把一位舵主,和两名“巫山”弟子,一齐点了穴道! 龙不潜起初想借用那位舵主的一身装扮,但在略一沉思之后,却把身份降到最低,扮成一个寻常“巫山”弟子。 因为龙不潜觉得认识舵主之人定多,“巫山”弟子则为数极众,假扮起来比较不容易露出马脚! 改装以后,继续驰往“神女宫”,但行动之间,仍尽量加以隐蔽! 前一段路程,凭借龙不潜的超群功行,及应变能力,可以说从容通行,也在接近“神女峰”的后一段路程,却险阻越来越多,桩卡越来越密,不是能够轻易渡过。 龙不潜若是硬闯,倒还容易,但在意在暗袭邬大年,必须蹑足潜踪,不能露出丝毫行迹,自然越发艰难,就在他以上乘轻功,“神形无影”身法,悄悄贴近一处暗桩之时,听得对方一人以粗犷语音说道:“赵兄,你说庞护法所下这特别戒严,加强警备命令,是否有点多余?” 另一个细声细气之人,在那粗犷语音人话了之后,缓缓说道:“钱兄,你这是甚么话儿,难道你不知道如今快年终,‘九龙’‘百派’,齐聚‘巫山’,这川东道上,可说汇集了举世武林高手,难道还不应该特别加强警戒么?” 钱姓之人笑道:“赵兄错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不该加强警戒,而是说加强得有点多余!” 赵姓之人似乎有所不解地,“咦”了一声,突然问道:“钱兄你这‘有点多余’四字,却是何意?小弟听不懂呢!” 钱姓之人笑道:“这是一项高度机密,赵兄大概还不知其中的详细情况。” 赵姓之人道:“我委实毫无所悉,也知道钱兄天赋异禀,一向与慕容公主,颇有交情,还请把这项高度机密,告诉小弟,也让我添点见识!” 龙不潜听至此处,越发屏息静气,藏在距离这暗桩丈许之外,以内家“天聪神功”,听听那钱姓之人,会说出甚么样的高度机密? 果然,钱姓之人,要炫示他与“血钗公主”慕容娇的特别“交”情,竟不推辞地,发出“嘿嘿”怪笑说道:“好,赵兄既然问起,我就告诉你吧,因为‘神女宫’中,除了人力以外,还加了一种特殊警戒,任何外人,一越雷池,便遭惨祸,庞护法还要添设外围桩卡之举,岂非画蛇添足,有些多余了么?” 赵姓之人又问道:“那种特殊警戒,是何人所布?” 钱姓之人道:“是业已娶了长孙公主的邬大年邬公子,也就是那位名震苗疆的‘五毒郎君千蛇手’,令主对他真是礼若上宾的呢!” 赵姓之人恍然笑道:“我明白了,邬公子定是放出了无数异种毒蛇,来替代人力,加强‘神女宫’的警卫!” 钱姓之人道:“不是,毒蛇虽然厉害,还不如会飞之物,来得适用!” 赵姓之人惊道:“会飞之物?难道邬公子所放出的竟是一群鸟儿?” 钱姓之人笑了笑,道:“鸟儿虽然会飞,却不能攻敌伤人,来去无踪,赵兄大概决想不到,邬公子所放出担任‘神女宫’特别警戒的,竟然是一群蚊子!” 这“蚊子”二字,确使赵姓之人听得大感意外地,失声说道:“蚊子?蚊子怎能对武林高手,实施警戒作用,一个寻常人,也可一巴掌拍死两三只呢!” 钱姓之人笑道:“赵兄莫要不信,这是邬公子从苗疆带来的异种毒蚊,连辛人英殿下,那高的武学修为,都难免作了毒蚊口中之鬼!” 龙不潜想不到有此收获,探出辛人英中毒原因。 他本想立即现身,制住这两名暗桩,加以详细逼问! 但转念一想,又复忍住,仍自藏身于丈远外,悄悄静听! 因为龙不潜觉得逼问所得,未必可靠,还是这样偷听背后之语,多半出于真情! 果然那赵姓之人,听得好奇心起,又向钱姓之人问道:“钱兄,辛人英殿下的功力何等深厚,怎会作了甚么苗疆毒蚊的口中之鬼?请你把这桩事儿,说得详细一点好么?” 钱姓之人笑了笑,道:“因为发现有外人潜入‘神女宫’中,并藏在暗处,邬公子遂放出毒蚊,担任搜查,由于这种毒蚊,袭敌无声,难见踪影,辛人英殿下的修为虽高,也仍被毒蚊所伤,而毫未自觉……” 赵姓之人听至此处,截断钱姓之人话题,冷“哼”了一声,说道:“钱兄,我们都是自己人,常言道:‘真人面前,莫说假话’,你怎么越讲越离谱了。” 钱姓之人诧道:“赵兄何出此言?小弟是据所知而告,怎说离了谱呢?” 赵姓之人道:“你说苗疆毒蚊的毒力厉害,我颇相信,你说毒蚊来去无踪,伤人无迹,我也相信,但说毒蚊还能辨清敌我,担任搜查,未免就太离谱了!” 钱姓之人“啊”了一声笑道:“原来如此,赵兄有所不知,毒蚊虽难辨敌我,但邬公子却发给‘神女宫’的所有本派人物,每人一道‘护身符’,敌人则没有这种东西,岂非毒蚊一到,便敌我立辨了么?” 赵姓之人道:“这样说来,钱兄定然也有所谓‘护身符’,否则,你怎能进入‘神女宫’中,去和慕容公主幽会鬼混?” 钱姓之人笑道:“当然我有,赵兄,你想看看么?” 赵姓之人道:“钱兄若能公开,便让我开开眼界,瞻仰瞻仰这护身符也好!” 听至此处,龙不潜业已蹑足潜踪地,移近数尺,已可看见钱赵二人身影。 这两人,全是壮汉,那钱姓之人,更来得魁伟雄健一点! 赵姓之人话完,钱姓之人便指着鬓边所插的一根黑色小针,含笑说道:“赵兄请看,这根黑色小针,就是可以防止毒蚊袭击的护身符……” 话音至此略顿,向赵姓之人看了一眼,又复含笑说道:“辛人英殿下业已背叛‘巫山派’,自无根针儿护身,遂被毒蚊叮了一口,如今已毒性发作,眉心现出紫线,只等这线转为黑色,人便死去无救!” 赵姓之人道:“这眉心紫线转为黑色之间,约莫需时多久?对方来得及施救……” 话犹未了,钱姓之人便“哈哈”狂笑地接口说道:“有什么救?在时间方面,虽因各人的秉赋修为不同,最多,可以拖延到一对周时左右,但那毒蚊叮人,传入体中的奇毒,却非邬公子的独门解药不救……” 话方至此,眼前人影忽闪! 钱赵二人,尚未及有任何动作,便被龙不潜双双点了哑穴。 龙不潜使他们不能声张之后,首先伸手从钱姓之人鬓边,拔下那根可以避免毒蚊攻击的黑色小针,插在自己鬓边。 然后,突然举手一掌,把那横肉满脸的赵姓之人,击得五脏齐崩,尸飞五步! 一来,龙不潜看准赵姓之人,相貌凶恶,决非善类,又是“巫山”匪徒,杀之无亏! 二来,他想对钱姓之人,加以逼问,遂先行杀鸡吓猴,使那钱姓之人,不敢掉什么花枪,说出真话。 果然,钱姓之人见伙伴惨死,不禁心胆俱裂地向龙不潜流露出乞怜神色! 龙不潜道:“我有话要问你,倘肯明实回答,不出花样,便饶你一死,否则,这赵姓之人,便是前车之鉴,你甚至于死得比他还要惨呢!” 话完,立即故示功力地,于五六尺外,运指如风,替钱姓之人,解了穴道! 钱姓之人,貌虽凶悍,却极怕死,吓得体若筛糠,全身发抖,自行把语音压到最低程度,向龙不潜颤声说道:“朋友有甚么话,尽管请问,在下知……知无不……不答,答……答无不尽……” 龙不潜道:“那从苗疆新来‘巫山’的‘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住在何处?” 钱姓之人果然丝毫不隐瞒地,立即尽吐所知,从实答道:“是暂时住在‘神女宫’中的宾馆之内,令主正命属下,为邬公子加速日夜装修一座‘五毒殿’,供他居住享受!” 龙不潜道:“你就在地上,把宾馆在‘神女宫’中的位置,画出来给我看看!” 钱姓之人不敢不从,遂把邬大年所居宾馆的关系位置,画给龙不潜观看。 龙不潜记在心中,又复目注钱姓之人,沉声发话问道:“那毒蚊解药,是何形状,邬大年是否整日在身边?” 钱姓之人苦笑道:“关于这项问题,在下因毫无所知,不敢随意回答,欺骗朋友!” 龙不潜看出他不是知而不答,遂点了点头,冷哼一声说道:“好!我相信你,并遵守诺言,饶你一条狗命,你且乖乖在那隐秘所在,睡上三个时辰便了!”语音落处,伸手一指,又把这钱姓之人点了穴道,移往左侧巨石之后的一个隐秘所在。 龙不潜这种举措,相当细心,他是怕有换班之人前来,发现钱姓之人,可能会对自己“神女宫”之行生出阻碍! 跟着,他又把赵姓之人的遗体,也略加处理,方急向“神女宫”而去。 怪事来了,到了即将接近“神女宫”之际,桩卡反而越见减少。换了先前,龙不潜对此情况,自必惊疑,如今却是心头雪亮。 他知道由邬大年在“神女宫”的范围之内,放了毒蚊,“巫山派”遂把警戒故意放宽,好诱令来人自投死路!龙不潜起初不知鬓边所插的黑色小针,究竟有无防蚊灵效,行动之间,特别小心,时时主义有无毒蚊来袭? 但毒蚊既然体积太小,来去无踪,遂根本无从注意! 龙不潜提心吊胆了片刻时光,便放松了这种戒备,只好认为那黑色小针,业已生效,那种异种毒蚊,不会袭击自己。 龙不潜宽心以后,行动便越发敏捷,恍如一道轻烟,扑向宫内宾馆。 但就在他刚刚接近宾馆之际,耳边突然听得有人以上乘武功,悄然叫道:“潜儿,你有多大能为,敢这样妄闯‘枉死城’么?” 语音入耳,龙不潜大吃一惊! 使他吃惊的,不是耳边密语最末的“妄闯枉死城”一语,而是最初的“潜儿”二字! 既称“潜儿”,非“师”即“父”! 龙不潜方在目光电扫,凝神四顾,耳边的传音密语又起:“我在宾馆西侧,十来丈外,一株枝叶茂密的大树顶之处。” 龙不潜虽因传音细如蚊吟,难辨语声,却已知道发话之人是自己的授业恩师,“乾坤一笔”冷大先生冷吟秋! 因相隔这远,要把语音化成蚊吟一般,择人专注地,传送到自己耳内,非具上乘玄功修为,无法办到! 师傅技冠当世,自然有此造诣,父亲则尚无如此修为火候! 龙不潜判断出暗中发话之人,就是恩师“乾坤一笔”冷吟秋后,也以传音密语,向那株参天古木以上,恭身一礼,发话说道:“恩师法驾远来,委实想煞弟子……” 他是一面发话,一面飞身跃起,一说到“弟子”二字之时,身形业已飞纵进那株古木的浓枝密叶以内。 果然,在近树顶处的最浓枝叶之内,正坐着那位被江湖人物称为“乾坤尊一笔”的冷大先生。 冷吟秋一见龙不潜,便向他摆了摆手,轩眉含笑说道:“潜儿,这是敌方要地,无须多礼,你知不知道宾馆之中,设了甚么埋伏?” 龙不潜摇头道:“弟子不知!” 冷吟秋道:“除了十张倒钩罩网,十筒‘烈焰喷火筒’,十筒‘七孔黄蜂针’,十筒‘五云捧日摄魂钉’外,并有毒蛇,毒瘴……” 龙不潜听至此处,苦笑说道:“对方所设埋伏,虽极厉害,但弟子为了救人,恐怕也非要闯入宾馆,会会那‘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不可!” 冷吟秋目注龙不潜道:“为什么非要会他不可?是否要想索讨独门解药,去救辛人英么?” 龙不潜知道是“血灵鸡”先来送信,遂俊脸微红地,点了点头。 冷吟秋道:“不必去了,邬大年根本就不住在这宾馆之内,他已被辛九香迁往一个可能是地下铁室之内!” 龙不潜“哎呀”一声,双眉愁皱说道:“这可怎么好?邬大年若是无法相寻,那种毒蚊解药,岂非……” 第二十二章 万道奔流洗血腥 当“乾坤一笔”冷吟秋,以辛九香所赠苗疆毒蚊的特殊解药,为“山泽蛰龙”龙潜,袪解所中毒力,携同“血灵鸡”,离开“神女峰”,走到“聚泉峰”下的江边之际,突然看见龙不潜又复与灵猿“小白”,同以江猪作伴,横渡激流。 他们一路之间,因辛九香业已下令,根本秋毫无犯,冷吟秋遂不传声阻止,等龙不潜等过江上岸以后,才向他含笑问道:“潜儿,我不是命你在对岸候讯的么?怎又过江来呢?” 龙不潜先向爹爹龙潜行礼,龙潜不等他开口,便自摇手笑道:“潜儿不必关怀,我已服解药,安然无恙,你快答你恩师所问,为何过江,以及辛人英姑娘如今的情况怎样?她已把那半粒解药,服食了么?” 龙不潜道:“公冶叔已到,辛人英毒虽未解,命已无妨,但公冶叔不准她服食那半粒解药!” 冷吟秋听他如此说话,不禁有所不解地,“咦”了一声,侧顾龙潜说道:“奇怪,那解药分明是真,龙兄服下,显然有效,公冶兄为何不让辛姑娘服下……”语音至此略顿,目注龙不潜道:“潜儿,此中必有特殊原因,你难道竟……竟一点都不知道?” 龙不潜突然口中期斯艾艾地,答不出半句话来,并把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泽! 冷吟秋见状,越发生疑地,向龙不潜把脸色微沉,皱眉说道:“大丈夫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潜儿究竟有何隐情,竟如此期期艾艾地,难以出口则甚?” 龙不潜无可奈何地,只得低下头,满面烧红,悄然答道:“公冶叔叔到后,为辛人英细诊脉象,发现她……她已经有孕,遂不许喂她服食那种解药,以防药力太以霸道,可能损及胎儿。” 冷吟秋与龙潜,闻言之下,方始恍然大悟,两人目光互对,同时“哦”了一声! 他们因已辗转得悉,龙不潜与辛人英在“七十二尸古墓”以内,遭逢奇异,成就良缘之事,故而听见辛人英业已蓝田种玉讯息,心中立告恍然,均是面含微笑,在那同声轻“哦”之中,也充满了喜悦意味。但他们虽是表示喜悦,龙不潜仍深感惭愧,觉得在师父面前,有些无地自容! 还是龙潜比较体会得出爱儿的惭惶心情,赶紧设法移转话头,向龙不潜柔声问道:“潜儿,你公冶师叔,既不让辛姑娘服食邬大年所炼霸道解药,则对她所中蚊毒,却是如何解救?难道他另外有甚么王道灵药?” 龙不潜点头答道:“根据公冶师叔所说,师母由‘昆仑’带来了一种‘雪莲九转灵丹’,只消服食上一二粒,不但蚊毒立解,并可使辛人英腹……腹……” 他本来又有点难以出口,但因发现亲父均满面喜色,并无嗔怪之意,遂继续说道:“并可使辛人英的腹中胎儿,在先天上,由于罕世灵药的‘雪莲’补力,资禀异于常人,将来容易造就!” 冷吟秋听了龙不潜口中的“师母”之称,脸上神情,又起了一种说不出是感伤,还是欣喜的特殊变化,正待开口,龙潜已自问道:“‘天堂金钗令主’涂天琴涂仙子,也到‘巫山’,她的多年痼疾,治好了么?” 龙不潜知晓父亲所问之语,也正是恩师欲问之语,立即含笑答道:“有了我涂琬姊姊所觅得‘七星银蛇’,以及‘百草先生’公冶叔叔那种罕世神医,多年痼疾,必然应手成春,师母如今已完全康复,行动如常的了!” 冷吟秋几度欲语还停,终仍忍不住地,向龙不潜问道:“潜儿,你对涂仙子怎样称呼?是不是当面也叫她‘师母’?” 龙不潜懂得恩师心意,连连点头地面含微笑说道:“恩师放心,弟子当面也如此称呼,师母并对恩师颇为关切,毫未存芥蒂!” 冷吟秋透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向龙潜苦笑叫道:“龙兄,你听见没有,我和涂天琴间的这段误会,直到如今,方告冰释,我若非从潜儿口中,得知她的态度,还真不敢过江和她见面,免得把事情弄僵,不可收拾!” 龙不潜笑道:“恩师不必多虑,弟子便是奉了师母之命,过江迎接恩师。” 冷吟秋叹道:“我知道一来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师母的昔年气愤,业已与时俱淡,二来,你与涂琬一双小儿女,也在其中,尽了大力!” 龙不潜接道:“我并未尽甚微劳,涂琬姊姊确是功高无比,若非她查明昔日隐秘,归报师母,师母恐怕还不会对恩师谅解得这么快速?” 冷吟秋点一点头道:“我知道,我应该,好好谢她一谢,她对辛人英姑娘用‘地狱金钗’伤她之事,可……” 龙不潜笑道:“涂琬姊妹是女中盖代英杰,胸襟如海,不记小仇,何况,她又知道辛人英是她同胞姊妹,见把‘地狱金钗’之恨,完全忘却,她今正在全神照拂辛人英,使公冶师叔好为她悉心调治呢!” 冷吟秋见一切碍难之事,均告无碍,不禁满心欢悦地,向龙潜、龙不潜父子笑道:“好,一切难题,都告解决,我们且过江聚会,仔细商量商量,便告犁庭扫穴,直捣魔巢,大破‘巫山派’了!”说完,由“小白”召来江猪,三人便过江与涂天琴、公冶陀等群侠聚会。 过得江后,这名震天下的“乾坤一笔”冷吟秋,与“天堂金钗”涂天琴,廿年久别,并无片言,只是相对微微一笑。 休看这微微一笑,却胜过千言万语,解却无限相思,把所有无须解释的误会纠纷,都化作烟云,自然消失。 冷吟秋说明与辛九香所作交涉之后,魏立言皱眉说道:“既然冷兄已与辛九香定约,我们自然到时赴会,期前不再过江,致起冲突!但可虑的是,如今时近年底,其他赴会人物,纷纷赶来‘巫山’,倘若闯入了‘神女宫’,有了误会,岂不惨遭毒手?” 冷吟秋点头道:“魏兄虑得有理,最好要想个法儿,使赴会友好,至此集会,到了会期正日再同去‘神女宫’,便可减少无谓失闪!” 涂天琴在一旁笑道:“这事容易,琬儿潜儿听令。” 涂琬与龙不潜,一齐肃立恭身,涂天琴向他们目光略注,含笑说道:“琬儿、潜儿可带领‘小白’‘大黑’,伐木制造一面绝大‘九龙牌’,树立于此间山顶,则同道友好,一见之下,不就寻来了么?” 龙潜笑道:“大劫方殷,群邪蜂起,‘九龙牌’已不值钱,还是树起一支‘乾坤巨笔’,和一根‘天堂金钗’,来得更有号召!” 涂天琴摇头笑道:“不必,不必,一来我们隐世多年,声名未必能有‘九龙牌’来得响亮,二来辛九香还不知道我已痼疾告痊,恢复行动,到了此处,何须使她有所警惕,多作一层防范?” “山泽蛰龙”龙潜,与“黄龙真人”石超然,听涂天琴这样说法,遂也不再坚持!由涂琬、龙不潜率领“小白”,“大黑”,伐木制成一面高达数丈的“九龙牌”,树立在山顶之上。 涂天琴的这种方法,果然有效,那面巨大“九龙牌”竖起不久之后,便有人陆续寻来! 首先来的是“赤须龙神”敖天广和“四海龙王”海有光。 跟着,其余的“霹雳火龙”巴大化,“九现云龙”冷子欣,“铁臂苍龙”苏翔,“西域神龙”东方铁等四位,也都先后赶到。 “九龙兄弟”,业已来了“八龙”,其中只有“紫龙怪叟”雷天泽,因染病在身,缠绵病榻,无法参与这场盛会。 就在涂琬、龙不潜树起“九龙牌”后,对岸的“聚泉峰”顶,也树起一面比“九龙牌”更大的大旗,旗上赫然写着: “九龙百派,齐拜金钗!” 涂琬看得有气,与辛人英略一计议,便撕块雪白衣襟,在上面写了一个大大“荡”字。 魏立言看得不懂,向涂琬略一注目,含笑发话问道:“涂贤侄女,你写上这个‘荡’字,却是作何用处?” 涂琬伸手指着矗立“聚泉峰”顶,迎风招展的那面大旗,扬眉答道:“我对这旗上所书的‘九龙百派,齐拜金钗!’字样,太看不惯,想派‘小白’和‘血灵鸡’,在夜间悄悄过江,把旗上的‘拜’字挖掉,换上个‘荡’字!” “霹雳火龙”巴大化抚掌赞道:“那样一来,便变成‘九龙百派,齐荡金钗’了,贤侄女的这个妙法儿,真妙得紧!” 巴大化的语音方顿,涂天琴已与冷吟秋缓步过来,向涂琬含笑叫道:“琬儿不要那样小气,我们要尊重自己然诺,在期前,决不过江……” 涂琬笑道:“启禀恩师,琬儿又不过江,只是想派‘血灵鸡’和“小白’等一禽一兽……” 涂天琴摆手道:“那也不好,我们先树‘九龙牌’,对方并没有设法滋扰,我们又何必这样小家子气地,贻笑笑柄则甚?” 涂琬不敢与恩师争辩,只得“诺诺”连声,冷吟秋一旁笑道:“好,拜就由他拜吧,也许所拜的不是‘地狱金钗’,而是‘天堂金钗’!” 涂天琴偏过头去,白他一眼,佯叹说道:“你也胡说,我有何德何能,竟敢腼颜当得起‘九龙百派’的一个‘拜’字?” 龙潜笑道:“当得起,当得起,我们‘九龙’弟兄,是心悦诚服,齐拜‘金钗’,百派道友,亦无例外,甚至于连‘一笔震乾坤’的冷吟秋兄,也可以包括在内,谅他不敢不拜!” 涂天琴道:“龙兄此言,折煞我了,但我对于令郎,却属例外,大可坐得端端正正,受他三拜的呢!” 群侠一番笑谑,竟把涂琬、龙不潜等一双小儿女,谑得满面飞红,平添了不少情趣! 流光如驶,转瞬年终。 赴会群雄,络绎而至。 比较正派的,于望见“九龙牌”后,都赶来与冷吟秋涂天琴等聚齐。 比较接近邪派,仰承“巫山”鼻息的,则多半都去“神女宫”的“迎宾馆”中居住。 到了正日,“巫山”派命人在江边高声呼唤,邀请“九龙”赴会。 “小白”“大黑”,早已有了准备,向它们的“江猪”好友情商,把百里上下的所有“江猪”,完全集合备用。 如今,“笑白”走到江边,一声长啸,数十只江猪,便一齐浮出水面。 群侠早经说明,一个个提气飘身,纵立江猪背上,由江猪以天赋本能,安安稳稳地横渡这有“天险”之称的“巫峡”激流! 这种场面,真把对岸负责迎宾的长孙艳、欧阳媚、慕容娇等“三大公主”,看得倒抽一口冷气,有点相顾失色! 因冷吟秋风???出众,神彩夺人,长孙艳不用引介,也能认出他来,遂抢前几步,满脸陪笑地,恭身施礼说道:“晚辈长孙艳,参见冷老人家,我家令主,现在‘神女宫’外,恭迎老人家法驾!” 冷吟秋“哼”了半声,突然大袖一拂! 袖风展处,把位“花钗公主”长孙艳,撞得站立不住地,足下踉跄,退出四五步去! 冷吟秋神情肃然的道:“长孙艳,辛九香妄想君临四海,霸视江湖,不应该在大会未开,胜负未决之前,便施展卑鄙手段,你这明为迎宾,暗放毒蛊之举,大概是那无耻凶苗邬大年所授意的吧?”说至此处,侧顾涂琬笑道:“涂贤侄,对方所放毒蛊,业已全被我‘无形罡气’震死,落在地下,你可以命‘血灵鸡’,饱餐一顿便了!” 涂琬刚刚点头,“血灵鸡”已通灵解意地,从她肩上,欢啼飞起! 它从涂琬肩头,飞落地下,伸颈一阵乱啄,便把不少被冷吟秋“无形罡气”所震死的“无形毒蛊”吃进腹内。 “花钗公主”长孙艳,“玉钗公主”欧阳媚,“血钗公主”慕容娇等“巫山三大公主”,见所蕴凶谋,一上便告败露,不禁一齐花容变色,大惊欲遁!但三条人影,电疾闪处,已把这“三大公主”分头截住。 长孙艳、欧阳媚、慕容娇等一看之下,均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原来分头截住这“三大公主”的,竟是龙不潜、涂琬、辛人英等三人。 这三人,都是当今武林中,年轻一代的罕世奇材,绝顶高手,连许多成名老魔,都在他们手下,送过性命,栽过跟斗! 故而,长孙艳、欧阳媚、慕容娇等,虽然自命不凡,也知绝非龙不潜等对手,而为之面面相觑,心中狂跳! 冷吟秋见状之下,双眉一轩,向龙不潜等人,朗声叫道:“潜儿,琬儿,英儿,对方虽罔顾江湖道义,出此下流举措,我们却应自尊身份,不必对这等婢奴之辈,有所难为,少时到了‘神女宫’中,再找她们的主人辛九香理论便了!” 龙不潜等,自然遵从冷吟秋之命,身形动处,一齐撤回。 欧阳媚又羞又惊,又恼又窘,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你们去找辛九香理论吧,但愿你们能见着她才好……” 长孙艳白了欧阳媚一眼,向冷吟秋一抱双拳,恭身说道:“冷大侠等疑心太大,长孙艳姊妹,不必偕行,请自己走吧,我们‘神女宫’见!” 说完,不等冷吟秋答话,便率领欧阳媚、慕容娇,仓皇远去。 “霹雳火龙”巴大化,目送这“三大公主”背影,“哼”了一声说道:“欧阳媚那妖女,说我们未必见着辛九香,此语却是何意,难道她们在途中还有厉害埋伏,认为可以阻止我们,到不了‘神女宫’么?” 龙潜摇头道:“巴兄想得入了岔路,我认为关键恐怕是在欧阳媚口中的‘辛九香’三字!” 涂天琴笑道:“龙大侠想得对,我的想法,与你大概是完全一样!” 冷吟秋也在一旁含笑点头。 巴大化不解问道:“‘巫山派’的‘金钗令主’是叫‘辛九香’呀,这三个字,有何蹊跷?” 涂天琴笑了一笑,目注冷吟秋,扬眉说道:“你和九龙群侠,由正路前往‘神女宫’,我则想单独抄个近路,或许能多窥破一些对方的恶毒凶谋,以收策应之效。” 冷吟秋猜出涂天琴要单独行动之意,点了点头,含笑说道:“你在旁策应也好,但不必单独行动,带名年轻机灵人物,作助手吧!” 涂天琴颔首一笑,回身拉着辛人英的手,扬眉说道:“英儿随我去吧,你对‘巫山’地势,最为熟悉,确实可以给我不少助力!” 就这几日之间,辛人英与涂天琴业已比亲生母女,还要亲热,闻言以下,点头娇笑,说道:“我知道有条捷径,就在这‘聚泉峰’侧,只是比较难走!” 涂天琴道:“只要能走,不怕难走,事不宜迟,我们立刻走吧!” 语音才顿,便拉着辛人英,化成两缕轻烟,驰向“聚泉峰”侧。 她们业已开始行动,巴大化犹自不曾参透其中奥妙,口内喃喃说道:“奇怪,我怎么想不出这‘辛九香’三字的蹊跷何在?难道她业已改名,或者不是主宰号令‘巫山’一派的‘金钗令主’?” 涂琬一旁笑道:“巴老人家,正因为辛九香是主宰号令‘巫山’一派的‘金钗令主’,她的姓名被欧阳媚随口直呼,才显然有了蹊跷!” 巴大化被涂琬一言提醒,不禁恍然大悟地,颔首说道:“对呀,欧阳媚最低限度也要称她为‘辛令主’,不该直称‘辛九香’地,如此没有礼貌,但这种蹊跷的原因……” 龙潜笑道:“小弟认为原因无须推敲,只有一桩,就是如今的‘巫山’基业,多半已不在辛九香的掌握控制之中!” 巴大化道:“辛九香不能掌握,却是由谁掌握呢?” 龙潜道:“辛九香引狼入室,自食恶果,可能是被‘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等苗疆凶人,串通长孙艳等,侵权夺产,如今辛九香不是被囚,便是被杀,适才欧阳媚方会说漏了嘴,有那‘但愿你们能见得着她才好’之语!” 巴大化苦笑道:“对极,对极,越听越对,可笑我方才怎会油蒙心窍,那等笨法?” 涂琬笑道:“巴老人家不是笨,只是‘智者千虑,偶有一蔽’而已。” 巴大化叹道:“涂姑娘不要再往我脸上贴金,江山代有英雄出,各领风流数十年,我们老弟兄们,智力已钝,血气已衰,‘巫山’一会以后,若得幸存,定必深隐,维持武林正义之责,要完全由你们年轻俊彦来挑担子了!” 龙不潜靠近恩师冷吟秋的身边,满脸陪笑地,低声问道:“恩师,师母为何好端端地,要另走一路?” 冷吟秋笑道:“你猜猜看呢?在无处不是鬼域的险恶江湖中闯荡,机智经验的重要性,往往甚于武功,潜儿,你应该时时体会吸引,方能够有所长进!” 龙不潜闻言之下,细一寻思,双挑剑眉,目闪神光说道:“师母决非仅仅为了探察敌情,或从旁策应,便离群单独行动!据弟子猜测,师母她定也看出辛九香失权失势,恐有不测……” 冷吟秋听他说至此处,不等龙不潜话完,便自点头笑道:“潜儿猜得对了,你师母认为辛九香若已死去,自然不谈,倘若被囚,则应先把她救将出来,让她认识一干背叛手下的狰狞面目,或许能够顿明邪正,痛改前非,万一再自执迷不悟,再各凭艺业,公公平平地,在‘天地双钗’之间,决一胜负!” “四海龙王”海有光听得轻轻叹息一声,表示敬佩地,连连点头说道:“涂女侠真是菩萨心肠,竟能如此仁恕,不念往恶,光明磊落得令人由衷敬服!” 冷吟秋又复目注龙不潜道:“我知道你师母想以德报怨地,感化辛九香,遂特命辛人英跟随她去,一来辛人英地势极熟,二来她人缘好,可能还有些被迫背叛之人,肯听她号令,有所便利,三来辛人英毕竟是辛九香的爱徒而兼义女,自幼便受她抚教深恩,虽然辛九香倒行逆施,对她断义,但在辛九香身遭险厄,日暮途穷之下,辛人英仍然忘怨衔恩,一为尽力,也可加强些感化作用!” 龙不潜点头道:“应该,应该,但望辛九香只是被囚,不曾被杀,则这场‘巫山大会’,或许有意料不到的圆满结局,也说不定。” 冷吟秋知道龙不潜所说“意料不到的圆满结局”之意,向他摇了摇头,苦笑不语。 群侠一路谈笑,途中颇为平静,“巫山群邪”也并无再度骚扰情事。 一直走到接近“神女峰”之际,龙潜目光注处,手指前方,向冷吟秋笑道:“冷兄,在这谷口之外,怎会突然多出了一座高台,和两座草棚,看来,似乎是要在此处较技,不让我们进入‘神女宫’中了!” 冷吟秋点头道:“龙兄说得对,‘神女宫’中情况,大概见不得人……” 龙潜诧道:“冷兄此话怎讲?那‘神女宫’中,处处画栋雕栏,美仑美奂……” 冷吟秋叹道:“江山多自刀兵得,‘巫山派’既然在权位之间,已有谋夺,少不得自相残杀,劫云早成,倘若‘神女宫’中,伏尸遍地血流如海,成为人间地狱,罗刹屠场,却还怎样见人?便只得索性把擂台看棚,都搭在谷口以外的了!” 魏立言道:“他们的手脚,倒是蛮快!” 冷吟秋道:“魏兄是指他们的建搭台棚工程,还是杀人夺产手段?” 魏立言从鼻中“哼”了一声,双眉微挑,目闪神光答道:“两者都够快的,但我却有点不懂,既搭看台,为何不搭上三座?” “九现云龙”冷子欣在一旁含笑插话,目注魏立言道:“为何要搭三座?” 魏立言道:“自然是敌我之间,一方一座,另外一座,则应留给旨在观摩的中立人物!” 冷子欣笑道:“我懂得对方少搭建一座看台之意,就是非友即敌,不允许任何人投机取巧,见风使舵地,居于中间路线!” 龙潜点头道:“冷兄分析得对,群邪用意,定是如此,你看主棚之中,衣冠济济,人数颇多,客棚之中,却寥寥只有几个!” 冷吟秋灵机忽动,向龙潜低声说道:“龙兄,少时双方答话较技之时,你寻些茶水,泼向客棚地上,看看是否干得极快?” 龙潜起初一愕,旋即会意说道:“冷兄之意是否要察看客棚地下,曾否被人掘动?……” 冷吟秋颔首道:“倘若掘过,定然土质松软,浇水快干,我认为这干万恶凶邪,可能会在客棚以下,埋藏烈性炸药,准备于万一不敌之际,加以点燃,作为最后杀手,把天下群雄,一网打尽!” 龙潜瞿然说道:“冷兄虑得极有见地,这般无耻凶邪,确会如此作法,但我们对此,却又该如何应付……” 冷吟秋正色道:“这种事儿,在未有确切把握前,只能心中起疑,无法加以指责,因万一所料有误,被群邪讥讽起来,是会无地自容的呢!” 魏立言苦笑道:“此事在应付方面,确甚为难,希望涂女侠与辛姑娘,能从侧面查出证据,再当着举世群雄,揭破这项凶谋,便可使得群邪无地自容……” 龙潜哂然道:“魏兄说得错了,这般凶邪,一个个面皮比城墙还厚,心肠比煤炭还黑,那会有‘无地自容’,最多,也只能够逼得他们恼羞成怒而已!” 群侠说话之间,已到谷口。 这群人物,包括“乾坤一笔”和“九龙”等人,身份立场,极为明朗,自然立被接待人员,迎入客棚歇息。 客棚中已有四五位武当剑客,和少林高僧在座,他们有些人,尚未见过冷吟秋,经龙潜等一行引介之下,遂互道敬慕之意。 冷吟秋目注主棚,见棚中只有一些外来邪派之人,“巫山群凶”却多半不在座。 他方向龙潜笑道:“龙兄……” “龙兄”二字才出,远远听得谷内“神女宫”中,传来了一阵鼓乐之声。 魏立言笑道:“排场倒是不小,这阵鼓乐之声,该是甚么‘巫山令主’大驾光临了吧?” 果然,随着这渐渐接近的鼓乐之声,从谷内走出了一群人来。 第二十三章 一片丹心维正义 这人影,并非一笔震乾坤的群侠主脑冷吟秋,而是他唯一的传灯弟子龙不潜。 龙不潜用了“神龙御风”身法,平飞数丈,迎上了向后倒窜而来,余势未尽的中一真人。 他并不强行抱接中一真人,只骤然凌空一顿,双手轻轻由下向上,托住中一真人背后,自己身形微仰,利用中一真人窜势余劲,两人几乎是身躯相叠地,同向客台飞回。 到了客台之上,龙不潜足跟微一用力,便自挺立,中一真人则丝毫不受震动地,斜斜倚在他的怀内。 这一手救人举措,不单敏捷及时,所用手法、身法,更灵妙恰当无比,使得客台群侠,都忍不住失声叫好! 龙不潜面无得色,轻轻把中一真人放在台上,向“百草先生”公冶陀含笑说道:“公冶师叔,中一真人已被小侄接回,如今该公冶师叔,来施展回春妙手的了!” 公冶陀道:“治病疗伤,是我份内之事,贤侄不必管了,你还是显显身手,给这般万恶凶邪,一点颜色看看吧!” 这时,主台之上,突然爆起了一阵掌声。 原来“瓢媪”陶瑜,正将中一真人所撒抛弃的那柄长剑,挂在擂台巨柱的特设铁钉之上。 这些铁钉之下,本有“九龙百派悬首之处”字样,故而中一真人挂剑其上,立即引起了主台群邪推波助澜的狂妄喝彩之声。 一位法号“大觉”少林高僧,有点微耐不住,念了声“阿弥陀佛”,霍然站起身形。 冷吟秋不等这大觉向自己讨令,便先对龙不潜含笑叫道:“潜儿,你去和‘巫山群凶’,见上两阵!” 嘱咐完毕,方偏过头去,向那刚刚站起身形,满面义愤神色的大觉禅师,温言笑道:“杀鸡岂用宰牛刀,有事弟子服其劳,适才中一真人是误中陶瑜诡计,略遭小挫,不算甚么,禅师莫动无名,且看儿辈杀贼如何?” 大觉禅师知道冷吟秋这种作法,是要保全自己与“少林”威名,不便不识抬举,只得合掌一礼,默然坐了下去。 龙不潜见大觉禅师业已归座,乃对恩师恭身一礼,纵往擂台。 陶瑜一来老奸巨猾,见好就收,二来知道龙不潜等这些武林奇葩,少年侠士,要比那些“少林”高僧,“武当”高道,难斗得多,遂于挂剑以后,立即下台而去。 龙不潜到了摇台,见台上空空无人,遂向主台群邪,抱拳朗声说道:“今日‘巫山’大会,谁是主持之人?” 那位“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应声起立,指着主台中央的那乘软轿说道:“令主大驾在此,但我邬大年,也可代为传令,龙朋友有何见教?” 龙不潜笑道:“在下登台讨教,希望邬朋友要派一位担得起责任之人上台!” 邬大年怔了一怔,诧然问道:“龙朋友这‘担得起责任’之语,怎样解释?” 龙不潜剑眉一挑,朗声答道:“因为在这一阵之上,我要与贵派出场之人,赌点彩头!” 邬大年道:“甚么彩头?怎样赌法?龙朋友可否先行见告呢?” 龙不潜丝毫不肯迟疑,在邬大年话完之后,应声挑眉答道:“大丈夫光明磊落,告你何妨?龙不潜愿以项上人头,赌那擂台柱上所挂长剑!” 这份豪情,这份胆识,震得主台的所有群豪,全都好生惊佩! “武当派”的几位剑客,更是又惭又感地均已暗念“无量寿佛”! 邬大年笑道:“龙朋友以‘人头赌剑’,这注儿下得太重,倒使我不好意思再问你打算如何赌法的了!” 龙不潜微笑说道:“倘若是邬朋友亲自下场,我便先把怎样赌法告你知晓,又有何妨?” 邬大年当着举世群邪,怎甘向龙不潜示弱,遂狞笑一声道:“龙不潜,你莫要以为你是‘乾坤一笔’的传人,就有甚么大了不起,我便当着举世群豪,会你一会便了!” 说完,一式“长虹卧海”便往主台横飞数丈,纵上擂台,身法果甚轻灵,显见功力不弱! 冷吟秋一见邬大年亲自登台,不由心中一喜,暗以“传音入密”神功,向龙不潜的耳边,悄然加以嘱咐说着:“潜儿,常言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你好好施为,若能就此把邬大年除掉,不不单可以缩短‘巫山’之会,并可减轻好多死伤,少造好多杀劫!” 嘱咐既毕,双眉一蹙,向身旁的魏立言,低声说道:“潜儿与邬大年交手,在功力艺业方面,我倒放心,但那小贼,是化外凶苗,有‘五毒郎君千蛇手’之号,可能会施展蛊毒等类……” 话方至此,涂琬已在一旁秀眉双扬地,接口娇笑说道:“师伯放心,侄女曾游苗疆,蒙‘百蛊老人’,赠以专克蛊毒妙药,适才在来此赴会之前,业已给了潜弟两粒,命他含在口内,便可万蛊不侵的了!” 冷吟秋听了涂琬这样说法,自然宽心大放,与群侠细看擂台动态。 邬大年一到擂台之上,便目注龙不潜,傲然挑眉笑道:“龙朋友指名叫阵,在下业已来此应战,但不知你要怎样比斗?” 龙不潜道:“你我今日,必将各尽所能,决非一战可决,故而在第一阵之上,我愿以项上人头,赌那钉上长剑!” 邬大年笑道:“赌注我已知道,我问的是怎样赌法?” 龙不潜道:“赌法由你决定,只要你划下道来,龙不潜无不奉陪!” 邬大年闻言之下,向龙不潜看了两眼,双眉一轩,“哈哈”大笑。 龙不潜怫然问道:“邬朋友发笑则甚?” 邬大年道:“我笑的是:‘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龙朋友居然活得不耐烦,在此当场讨死!” 龙不潜叱道:“邬朋友莫发狂言,你且把道儿划下,龙不潜若是不敢奉陪,自然把项上人头,挂在那擂台大柱的铁钉之上!” 邬大年冷冷一笑,伸手入怀,摸出两只长约三四寸的紫黑毒蝎。 龙不潜见状,诧然问道:“你取出这两只毒蝎则甚?” 邬大年笑道:“这就是我所划的道儿!” 语音一落,竟拈起一只毒蝎,纳入口中,嚼得“格吱格查”津津有味地,咽下腹去! 涂琬看得连连顿足,忧形于色地“哎呀”一声说道:“要死,要死,这在软硬轻功,兵刃暗器中,算那一门?潜弟如何能够——” 冷吟秋笑道:“不能也得能,不够也能够,潜儿既出狂言,难免不受活罪,为了保全项上人头,少不得苦了舌头,尝试尝试这种蛮荒异味的了!” 冷吟秋尚在发话,邬大年已将一只毒蝎吃完!把另一只毒蝎,抛在台板之上,满面得意向龙不潜狞笑叫道:“龙朋友,你不是无不奉陪么,请来照样把这只毒蝎吃掉!” 龙不潜真未想到,邬大年所出的是这样一个题目,自己话已出口,当着天下群雄无法反悔,若是吃蝎,委实无法下咽,若是不吃,则只有把项上人头,自行割下! 邬大年见龙不潜目注毒蝎,面有难色,不禁得意笑道:“龙朋友,你被我这第一桩题目,便有点考住了吧,你若认输,我倒有个通融办法!” 龙不潜着实看着那只毒蝎有点恶心,闻言之下,扬眉问道:“甚么通融办法?” 邬大年笑道:“悬笔代首,你替我把你师傅的那枝‘乾坤笔’,自行悬在那把武当长剑之侧!” 龙不潜因“乾坤笔”是恩师威震寰宇之物,怎堪蒙此污辱,遂厉声叫道:“不行,龙不潜头可断,笔不可辱——” 语未毕,冷吟秋已在客台之上,向龙不潜接口含笑说道:“为甚么不行?潜儿方才说得对,你与邬朋友今日必各尽所能,又非一阵可决,你在这一阵输掉了‘乾坤笔’,不会从另一阵上,赢它回来么?” 冷吟秋又复笑道:“你还怔些甚么?既然不想吃那毒蝎,快点认输,去把‘乾坤笔’,挂在那钉上!” 龙不潜经恩师一再嘱咐,才取出“乾坤笔”讪讪地自行悬在擂台大柱上的武当长剑之侧。 涂琬透了一口气,向冷吟秋悄然说道:“师伯,幸亏邬大年发狂卖味,来了这么一个变通办法,否则,我不知潜弟将如何应付这一尴尬局面呢?” 冷吟秋笑道:“其实也不大难,最多捏着鼻子,来个一尝异味而已!” 涂琬点头道:“当然,潜弟功力,可以不嚼那毒蝎的尾节毒囊,或是暂时不令毒汁进入脏腑,然后可找个机会,悄悄把毒汁吐掉,但除了邬大年这种可能因惯练毒功,经常以蛇虫为粮的化外凶苗之外,多半谁也没有那好胃口,把那种腥恶肮脏的毒蝎,生生嚼食下腹。” 冷吟秋笑道:“好,让他去碰一个钉子才好,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等发狂,动不动就由人出题,把项上人头,作为赌注?” 他们闲谈至此,只听得擂台上的邬大年,向龙不潜问道:“龙朋友,我们还斗不斗?” 龙不潜笑道:“邬朋友,上台以后,不过只吃了一只毒蝎,我们软硬轻功,兵刃暗器,一概尚未比较,那有就此下场,不再比斗之理?” 邬大年道:“比斗可以,但不知是否仍附加赌注?” 龙不潜毫不迟疑地,立即应声答道:“当然要加,赌注仍不改变,还是以我项上人头,赌那钉上长剑!” 涂琬听得向冷吟秋笑道:“冷师伯,这便叫‘江山好改,品性难移’,潜弟于刚刚碰了个大钉子之下,仍然是这等倔强!” 冷吟秋笑了一笑,只听邬大年于闻言之下,对龙不潜诧然问道:“龙朋友你说甚么?你仍以项上人头,赌钉上长剑,而不是赌那‘乾坤笔’么?” 龙不潜道:“对了,龙不潜江湖游侠,一向轻己重人,我要先赢回那柄‘武当长剑’,然后再为师门‘乾坤笔’,与邬朋友互作生死一搏!” 邬大年狞笑道:“龙朋友倒真具信心,你准把握不会钉上悬头,而能再和我赌斗第三阵么?” 龙不潜道:“只要邬朋友不再故弄狡猾,乱出题目,龙某便确有自信之心!” “听你之言,这一阵仍敢由我来出题目么?” 龙不潜傲然笑道:“有何不敢?但我上一次当学次乖,邬朋友所出题目,必须在软硬轻功,兵刃暗器等武学较量的范围之内,否则,你若再吃上一条毒蛇,或者再嚼上一条娱蚣,一只壁虎,我委实不敢追随,没有那好胃口!” 龙潜听至此处,才在客台之上,透了一口长气,向涂琬慰然笑道:“潜儿总算还学了点乘,懂得要邬大年在出题之上,有所限制!” 涂琬笑了笑道:“俗语有云: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她一语未毕,突然秀眉双挑,手指擂台,向龙潜失声叫道:“龙伯父,潜弟已加限制,那邬大年怎不理会,又摸出一条‘火赤练毒蛇’,活生生地,塞向口内则甚?” ???原来龙不潜一面说话,邬大年却一面摸出一条长约两尺的火红小蛇,塞入口中,连皮带骨,嚼得血沬四溅的,十分津津有味! 龙潜见状,向涂琬叹道:“邬大年以毒物为粮,已成习性,这是他自吃来过瘾,并不是向潜儿出甚题目。” 涂琬略一寻思,目中微闪神光,向冷吟秋、龙潜二人笑道:“冷师伯,龙伯父,侄女对于这邬大年嗜食毒物一事之上,有两点推测,不知道对也不对?” 龙潜笑道:‘贤侄女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涂琬扬眉道:“第一点推测,我认为邬大年越是临阵之前,嚼食各种毒物,便越是会揠苗助长地,增添他的凶威毒焰!” 龙潜点头道:“有道理,‘揠苗助长’四字,更有道理,我决不相信,将蛇蝎这等毒物,生吞活嚼地,吃下腹去,会对人体有益?” 涂琬道:“第二点推测,我觉得古圣先贤的推言必然不差,‘善火者,死于焚,善水者,死于溺,善射者,死于箭’,由此类推,邬大年如今虽可藉毒物刺激,增长功力,但一旦内力损耗太多,功行将竭之际,便会反蒙其害,那种万毒攻心,齐算总帐的滋味,恐怕够这化外凶苗,生受的了。” 冷吟秋向涂琬看了一眼,双眉微轩,嘴皮一阵蠕动! 涂琬笑道:“冷师伯看我则甚?莫非不以侄女之意为然?” 冷吟秋默然片刻,方始笑道:“贤侄女的是至理名言,见解甚高,我已以传音密语转告潜儿,可能对他搏斗邬大年之举,会有极大帮助!” 这时,邬大年已把那条火红小蛇,嚼得只剩一点蛇尾,尚在口外。 龙不潜不加催促,等他把那点蛇尾,一并吃完之后,方始含笑说道:“邬朋友,你把题目想好了么?” 邬大年道:“你当真要我出题?我认为第一阵由我出题,第二阵应该由你出题,才比较公平一些,我并不对你加上任何限制,任凭你对我加以刁难便了。” 龙不潜摇头道:“不必,这一阵你出题吧,倘你定要表示公平,第三阵再由我来出题如何呢?” 邬大年略一寻思,点头说道:“好吧,这一阵我们比赛暗器!” 龙不潜闻言后,目光略略一转,向邬大年微微一扬剑眉,发话问道:“邬朋友,你用的是什么暗器?” 邬大年狞笑一声,目中隐含凶芒地,阴恻恻的摇头说道:“这话我不便答覆,因为我随身所带的暗器太多,多到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楚……” 他语音至此略顿,向龙不潜全身上下,略一打量,扬眉又道:“龙朋友问此则甚?你自己用的是什么暗器?是否打算和我来个数量上的限制?” 龙不潜冷然答道:“不是,龙某幼承师训,一向光明磊落,以技胜人,从来不带暗器!” 邬大年怔了一怔道:“你既不带暗器,却和我怎样比斗?” 龙不潜微微一笑道:“我可以就地取材,或是设法接取你的暗器,加以还击,故而,你尽管出手便了!” 邬大年狞笑道:“你到真是够狂,我们是否无论身上衣上,略带被对方打中痕迹,便算输。” 龙不潜道:“当然如此,范围则以这擂台为限,谁若被迫得退下台去,也要算输。” 邬大年道:“我们何时开始?” 龙不潜道:“无所谓,你便立即下手,也不要紧,反正我身无暗器,绝不会先发动就是!” 邬大年挑眉道:“好,我有僭了!” “有僭了”三字才出,脚尖倒点,人已退出了丈许左右! 但人往后退,手往前伸,六七道蓝汪汪的光华,从他袖中飞出,宛如雪片舞空般,向龙不潜身形立处,幕空疾袭! 龙不潜委实是艺高人胆大,根本卓立不动,眼看蓝光飞到,只把身形略偏,并微伸右手,向空中抓了一把。 身形略偏之下,有四道蓝光,均告诉打空,险煞人地,从龙不潜擦身而过,“夺夺”连声,钉入了台板之内。 另外三道蓝光,却被龙不潜一抓之下,撮在右手五指之中! 原来邬大年所发蓝光,是七柄奇形苗刀,每柄长约三寸,形如弯月,看去极为锋利! 涂琬在客台之上,看得面含微笑,龙潜却双眉略蹙,低声说道:“潜儿太大意了,邬大年阴刁已极,他这苗刀,恐怕不仅是锋刃淬毒,可能连整个刀身,都有蹊跷,怎可随意接取?” 涂琬笑道:“龙伯父放心,潜弟在伸手之前,定已施展师门上乘心法,化指成钢,苗刀刀身,纵然遍淬剧毒,对他也无妨碍!……” 说至此处,“哦”了一声,又复向龙潜扬眉娇笑说道:“我倒忘了,潜弟对我说过,他的那双手儿,曾被他公冶师伯,用药汁加以淬炼,根本就万毒不侵,与众逾异?” 龙潜听了涂琬第二段话儿之后,又见冷吟秋与公冶陀均在含笑点头,自然大为宽心,重又凝神细看台上动静! 这时,邬大年见自己所发的七柄苗刀,四柄被龙不潜躲过,三柄被龙不潜接去,不禁冷笑一声,挑眉厉笑说道:“接得好,闪得妙,你且再接我这种独出心裁的‘玫瑰箭’吧!” 语音甫落,左袖又扬,从袖中飞出七线紫色精芒,分向龙不潜面门、咽喉、心窝、小腹等全身上下,七处要害射去! 既称“玫瑰箭”,顾名思义,多半是箭杆上镶有锐利倒刺,不容旁人接取。 但龙不潜艺高胆大,偏偏仍和第一次那样,闪身避去四根“玫瑰箭”,而把其余三根,从容接在手内。 果然,这种“玫瑰箭”的箭杆之上,至少有十来根尖锐倒刺。 但龙不潜并未戴什么手套,只是空手接箭,箭上的尖锐倒刺,竟对他毫无所伤。 邬大年见龙不潜居然又接去三根“玫瑰箭”,不禁冷笑说道:“龙朋友的手上功夫不错,居然可以‘化掌成钢’!” 龙不潜笑道:“邬朋友的心机太以恶毒,在这‘苗刀’和‘玫瑰箭’上,除了锋刃,箭簇以外,通身均淬奇毒,常人入手便死,龙某若无‘化掌成钢’之能,不必被你打中,业已奇毒攻心,听你宰割的了!” 邬大年想不到自己的恶毒心意,竟被对方识破,并还毫不畏怯,顿时脸上一片灼热,心中恶念更炽,发出了一阵自行解嘲的“嘿嘿”怪笑! 龙不潜把手中前后所接的三柄苗刀,和三根“玫瑰箭”,掂了一掂,扬眉叫道:“邬朋友,你还有更厉害的暗器没有?否则,龙不潜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这苗刀和‘玫瑰箭’,原物回敬的了!” 邬大年嘴角狞笑一收,目光凶芒更炽,伸手入怀,慢慢取出一条蛇来! 这条蛇,长约三尺,粗如儿臂,全身绿得宛如翡翠,漂亮已极,但在邬大年手中,却一动不动,仿佛毫无生气,是条死蛇! 魏立言见了这条蛇儿,心中猛的一震,忙向冷吟秋叫道:“冷兄,你赶快通知龙贤侄特别注意,邬大年小贼手中之物,是昔年‘黑天狐’宇文屏用过的‘万毒蛇’,这东西太以恶毒,只消把蛇头对人,猛力一拉蛇尾,其中所贮毒浆,便如雨喷出,再好轻功,亦难闪避,邬小贼敢以暗器,向龙贤侄挑战,大概也就是倚仗此物!” 这时,邬大年取那绿蛇在手,目注龙不潜,挑眉问道:“龙朋友,你说要以原物回敬,难道除了所接得我的三柄苗刀,和三根‘玫瑰箭’外,不再用别的暗器?” 龙不潜脸色如霜,默然不答。 邬大年诧道:“龙朋友听见没有?你对我适才所问,为何不加答覆?” 龙不潜默然如故,是正在听取恩师冷大先生的传音指示,如今聆训已毕,遂冷冷答道:“龙某在开始比斗之前,便已当众声明,生平从来不带暗器,除了这三箭三刀之外,根本别无他物,何须再作回答!” 邬大年道:“既然如此,我就等你把三刀三箭,发出以后,再复送你归阴,免得天下英雄,笑我仗势欺人,在这一场比斗之中,根本不给你还手机会!” 龙不潜道:“邬朋友连发七刀七箭,都无奈我何,怎在取出这条绿色怪蛇之后,又复如此自信太甚,狂言不惭的呢?” 邬大年冷笑道:“不是我狂言不惭,而是你见识太陋!” 龙不潜早得乃师明教,如今正藉着互相答话,在手上不露痕迹暗运神功,遂故意拖延地向邬大年讶然问道:“邬朋友,你说我‘见识太陋’之语,却自何来?” 邬大年左手握着绿色蛇头,挑眉朗声说道:“我来问你,你认不认得我这条蛇儿?” 龙不潜故意目光略注,摇头说道:“不认识,但不论是什么蛇,这等奄搭搭地毫无生气,也不会有多么厉害?” 邬大年狂笑道:“说你‘见识太陋’,毫不为过,这根本不是活蛇,那里来什么生气?” 龙不潜佯作惊奇问道:“既是死蛇,你拿出来则甚?我们这一阵是‘比暗器”,又不是‘比凶’‘比狠’,难道你又想把这条死蛇吃掉,表示你还胃有余纳么?” 邬大年哂然道:“无知小贼,你懂什么?这是假蛇,蛇中所贮,是昔年‘黑天狐’宇文屏宇文前辈所独创用,威震天下的‘万毒蛇浆’……” 龙不潜暗中已把功力凝足,等邬大年“万毒蛇浆”四字才一出口,便厉声喝道:“这‘万毒蛇浆’,是最干武林大忌之物,太以恶毒,宇文屏恃以害人,早遭天遣,你居然还敢步他后尘,龙不潜替天行道,且尝尝你自己的淬毒苗刀,和‘玫瑰箭’吧!” 话落,手扬,三道蓝光,和三线紫色精芒,便自电闪当空,向邬大年飞去。 邬大年身手不弱,怎会对自己的这三柄苗刀,和三根“玫瑰箭”,有何怯惧? 就在他一声狂笑,正在他准备以特殊手法,比龙不潜更俐落,更漂亮地接回这三根“玫瑰箭”,和三柄苗刀之时,目光注处,脸色突然大变! 邬大年脸色大变之故,是那三道蓝光,和三线紫色精芒,竟自发生变化。 原来龙不潜适才借故与邬大年答话拖延之际,是暗以上乘玄功,把接在手内的三柄苗刀,和三根毒箭震酥。 所谓“雳酥”,就是令苗刀毒箭的本质已成碎粉,但为内家玄功所控制,在出手前,以及出手后,尚可控制之距离范围内仍然保持原形! 换句话说,龙不潜出手之际,虽是三道蓝光,和三线紫芒,但到了玄功不能控制刀箭本质之际,便精芒四散,变作了一片万幻光雨! 邬大年正待伸手去接那三刀三箭,三刀三箭却突然散幻成无散寒芒! 这种变化,使他怎不惊得脸上变色地,委实穷于应付! 饶他邬大年的应变能力,再怎敏捷,本身功力,再怎高明?毕竟因精芒光雨的威胁太广,变化得太快,措手不及地挨了几下! 他自知难以完全避开,功力暗凝之下,皮肉方面,终算未曾受伤! 但是所着衣服之上,却显然有了几处破裂的迹象! 尤其是那条绿色假蛇身上,竟被打得百孔千疮,使其中所贮的“万毒蛇浆”,流得遍台都是,气味好不腥臭! 邬大年的手足之间,也沾染不少,赶紧一面掷衣拭去,一面服食自己配制的独门解药。 龙不潜见了他这副狼狈样儿,也不理会邬大年,举步走向台口,从柱间钉上,摘下那柄“武当长剑”,双手捧着,面对客台,朗声叫道:“中一道长,晚辈侥幸功成,请道长接剑!” 话完,手举掌中长剑,便化成一道精虹,向客台飞过。 中一真人经公冶陀服以灵药之后,人已无碍,见状一伸右手,把飞来长剑接住! 但长剑虽已入手,中一真人却双眉剔处,向剑身屈指连弹,把那柄精钢百炼的武当长剑,弹得寸寸断折! 群侠看得一阵默然! 因为中一真人的这种动作,表示剑虽夺回,非由己力,蒙羞含愧之下,特地弹指断剑,等于是封剑闭门,从此不谈武事! 邬大年拭去蛇浆,服下解药,把手中那条千疮百孔的绿色假蛇抛掉,怒视刚刚掷剑过台的龙不潜厉声喝道:“龙不潜你休得意,武当长剑,虽然被你赢回,但钉上还有一枝‘乾坤笔’呢!” 龙不潜笑道:“龙某业已说过,一向先人后己,这第二阵就该赌我那枝‘乾坤笔’了!” 这时“天堂金钗”涂天琴,突然现身,手挽辛人英,一同飘登客台。 涂琬急忙起身相迎,含笑问道:“师父,您老人家所想办的事儿,办成了么?” 涂天琴笑而不答,只将手中所提的一只黑色圆形革囊,向擂台之上一甩! 名家手法,果然惊人,那只黑色圆形革囊,竟不偏不倚地,接补了适才“武当长剑”地位,恰巧挂在台柱钉上! 邬大年见状一怔,他早已看出涂天琴的身份,剔眉朗声问道:“涂老婆子,你这是何意?” 涂天琴虽听他口出无礼,称呼傲慢,却毫不在意地,仍然含笑说道:“我这件东西,为你和龙贤侄赌斗之事,添点彩头!” 邬大年道:“这革囊中,盛的是什么东西?” 涂天琴笑道:“你最好等和龙贤侄比斗完毕,分了胜负再看,此时若是打开革囊,可能会对你的战斗情绪,有点影响!” 邬大年越是听得涂天琴这样说法,心中自然越发生疑,默运玄功,向着那柱上革囊,伸手虚空一划! 这位“五毒郎君千蛇手”的功力相当不弱,指风到处,只听得“嗤”的一声,柱上所悬革囊,立告应手破裂! 革囊一破,便见血水渗渗流出。 群豪注目之下,已知革囊中所贮,定系人头,唯尚不知系何人的六阳魁首而已。 邬大年从涂天琴所说语气,加以推测,知道不妙,赶紧纵身过去,摘下革囊,把囊中的人头提了出来。 不看这人头还好,一看之下,果然把邬大年看得心魂欲裂,目瞪口呆! 原来,他从囊中取出,捧在手内的,竟是“花钗公主”长孙艳那颗如今虽狰狞可怖,以前却是千娇百媚的迷人螓首。 邬大年见长孙艳业已遇害,不禁目眥俱裂地,向涂天琴厉声大喝道:“涂老婆子,你……你杀了……” 辛人英在一旁,朗声接口道:“邬大年小贼,你休要信口胡言,长孙艳是我杀的!” 邬大年咬牙道:“辛家贱婢,你……你杀我爱妻则甚?” 辛人英满面神光,朗声答道:“长孙艳受我义母天高地厚之恩,竟与你勾结为奸,觊觎‘巫山’基业,叛逆谋上,难道还不死有余辜么?” 邬大年道:“贱婢休要说得好听,你自己不也是‘巫山’叛徒?” 辛人英笑道:“我叛的是谁?” 邬大年道:“自然叛的是你义母‘地狱金钗’辛九香!” 辛人英冷笑一声,哂然说道:“邬大年,你还想掩耳盗铃,欺瞒天下英雄么?我义母业已被你和长孙艳等,阴谋所害,不知被囚何处,如今主台小轿之中,所坐令主,是你义母‘五毒婆婆’姊姊‘鸠盘罗刹’,你是想在恃毒逞凶,把今日赴会群侠,一齐控制以后,再请‘鸠盘罗刹’现身,公开夺取‘巫山’基业,僭号武林霸主,这种鬼域心肠,以为我不知道么?” 邬大年见自己凶谋,已被辛人英叫破,遂目闪凶芒,厉声叫道:“就算如此,你又怎样?” 辛人英目光一扫翁拓,陶瑜,庞翼,欧阳媚,慕容娇等“巫山派”主要人物,高声问道:“邬大年的狼子野心,已然暴露,自行承认凶谋,‘巫山派’中,有无还不忘旧恩,愿从故主之士?” 翁拓等人,虽在脸上现出了一种尴尬神色,但对于辛人英所问之语,却绝无一人应声! 辛人英摇头一叹,邬大年却好生得意地,狂笑说道:“臭丫头,人心背向,你该看清了吧,不错,‘巫山令主’,业已换了我‘鸠盘婆婆’,但辛九香平日所豢养培植,以及待若上宾的人,却均对这‘巫山新主’,忠诚不二,你应该识时务,一并归诚,莫再胡思乱想了吧!” 龙不潜站在擂台之上,听他说至此处,便接口高声叫道:“邬大年,别废话了,且把我们这场决斗,斗完以后再说!” 邬大年回过头去,怒视龙不潜道:“第一场是你故弄狡狯,才使我上了恶当,难道你想再度侥幸么?” 龙不潜笑道:“我们不必在嘴皮上逞能,应该在手底下见分晓,只要是有关武功之事,任你出题,我输了自刎项上人头,赢了则取回钉上的‘乾坤笔’!” 邬大年看了看手上所捧的长孙艳人头,厉声说道:“好,我出题了,我们各尽所能,不择手段,于拚斗之中,无论软硬轻功,兵刃暗器,均可随意施为,非分生死,不许中途脱逃!” 龙不潜听他要与自己生死相拚,自然不甘示弱地,点头说道:“你既欲一分生死,龙某何怯奉陪,我们不必拖延,就动手吧!” 邬大年猛一扬手,把那长孙艳的人头,抛向主台,身形转处,宛如暴雨狂风般,向龙不潜连攻五掌! 龙不潜此时早已获得他恩师的高明指教,邬大年既欲以一死相拚,便不必急于求胜,和他冒险拚搏,只消从容应付,等邬大年体力消耗殆尽之时,可能“善毒者死于毒”,受到他平日服食毒物太多的现世现报! 龙不潜既在耳边获得恩师“乾坤一笔”冷大先生的传音指点???自然如命施为! 他本身修为,就要比邬大年深厚一些,何况一个元阳充沛,一个色欲斵丧,在本质上,也是龙不潜占了优势。 在优势情况下,再一放弃进攻,事事防守,来消耗对方体力,自然守得从容平稳,不会有甚重大风险! 邬大年则不同,他由苗疆新来“巫山”,遇上长孙艳那等既具月貌花容,更是精于内媚的荡妇妖姬,自然迷恋极深,爱之发狂,如今蓦然发现长孙艳已遭惨死,身首两分,怎不怒火高冲,心中这口恶气,那里还按捺得住? 长孙艳虽是“天堂金钗令主”涂天琴所杀,但如今的台上对手,却是龙不潜,邬大年自然只好把满腔急怒,发泄在龙不潜的身上。 发泄之道,无非猛攻,于是,邬大年遂竭尽所能地,猛扑龙不潜,委实凶恶得宛如一只出柙的疯虎! 这种攻势,自极凌厉,但在消耗体力方面,却也比正常情况,多了一倍有余。 邬大年果如所言,拳脚之间,夹以兵刃,兵刃之间,夹以暗器,他是不择手段,竭尽所能地,向龙不潜全力攻击! 这场恶斗,自然如火如荼,其中也不乏令人提心吊胆的惊险情况,但龙不潜成竹在胸,仍然极为镇定地,一一应付过去。 “飞天怪苗”庞翼看出龙不潜守多攻少,似在保存实力,等待机会,遂走到垂帘软轿之旁,用苗语向轿中低声说道:“启禀令主,龙不潜守多攻少,似有蹊跷,要不要通知邬老弟一声,防范对方有甚么花样?” 垂帘软轿之中,只发出一声低低冷哼,并未有其他表示。 庞翼知道这位新令主,“鸠盘罗刹”的脾气,比那位旧令主“地狱金钗”辛九香,还要古怪几分,遂不敢再复多话。 这时,台上邬大年的疯狂攻势,业已到了一而盛,再而衰的地步,大概再有三五十招,便将进入三而竭的情况! 龙不潜企图加速对方的力竭情况来临,遂在躲过邬大年三招连环猛攻,及一片刀光箭雨的夹发暗器之后,凝聚十成实力,试探性地,攻出一掌! 邬大年好容易才找到这一能和对方拚命的机会,自然不甘避让,翻掌硬接! “吧”的一声脆响,两人都是身形不动,秋色平分! 其实,龙不潜凝的十成力,邬大年凝的是十二成力,表面上秋色平分,骨子里却已有两成差别! 龙不潜心中有数,宛如暴雨狂风,接连攻出十掌。 邬大年也是厉笑连声,掌掌硬接! “叭,叭,叭,叭,叭,叭……” 一连六掌,都是势均力敌,铢两悉称情况。 但在第七掌互接之后,邬大年却身躯一摇,退后两步,向龙不潜叫道:“龙朋友且慢!” 龙不潜笑道:“邬朋友有何话说?难道像你这等凶人,也会怯战了么?” 邬大年厉声喝道:“谁会怯战?我要回转主台,去取一件东西,你敢不敢候我片刻?” 龙不潜想不到他会有这样一问,只得扬眉笑道:“有何不敢?你尽管前去取用任何兵刃暗器便了,龙某在此候教!” 邬大年飘身由擂台纵向主台。 但身形刚刚落在主台之上,步下便有点跄踉地,向那垂帘软轿之中,急急叫道:“婆婆,把你的‘万应灵丹’快点给我一粒服食,我怎么心中有点难过,像是中毒迹象?” 魏立言闻言,向冷吟秋笑道:“冷兄,我们所料果中……” 泠吟秋因已与涂天琴以传音作过秘密交谈,尽知就里,遂对魏立言含笑说道:“魏兄看着吧,好戏还在后面,‘巫山派’瓦解冰消的时候,已然到了!” 魏立言向主台之上,注目看去,果然发现了出人意料的奇异情况。 邬大年的语音才落,那软轿珠帘,便两边一分,伸出了一颗头来。 这是一个满头白发,疡嘴削腮的奇丑老年亩妇,但却双目紧闭,不曾睁开眼睛。 邬大年微感奇异地,再度诧声叫道:“婆婆,我要‘万应灵丹’,请你快……” “快”字才出,“鸠盘罗刹”那颗白发人头,突然从轿中凌空而起,向邬大年冉冉飞来! 邬大年目瞪口呆,刚把那颗人头接在手中,呼的一声,轿外珠帘,完全被罡风卷落! 珠帘既落,轿内情况,自然人人皆可看见,其中坐的,正是已被邬大年加以毒害,囚于暗室之中的“地狱金钗”辛九香! 辛九香目注邬大年,冷冷说道:“邬大年,你大概决想不到‘巫山派’中,仍有对我忠诚之人,向涂仙子和我义女辛人英告密,使她们不但及时把我救出囚居之处,并合力杀却‘鸠盘罗刹’,让我穿了她的衣衫,坐在轿中,来此欣赏手下诸人的背叛情形,明白是非顺逆……” 辛九香话方至此,邬大年体内积毒已发,无法支持地,倒在主台之上,满地乱滚! 主台群邪,则均又惊又窘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辛九香见此情形,自轿中缓步走出,向客台群侠,举手笑道:“辛九香已悟前非,诸位请到英儿‘聚泉峰江风小筑’之中稍待,我把此间善后诸事,料理停当之后,便来畅叙。” 龙不潜喜出望外,从柱上取下自己的“乾坤笔”来,随同群侠,往“聚泉峰”方面走去。 但群侠刚刚离开约莫二十丈路程,一声慑人心魄的霹雳巨震,突然响起。 四面群峰,摇摇欲倾,坠石如雨,各种鸟兽,更是惊得乱啼乱奔,乱成一片! 冷吟秋回头一看,只见适才群雄毕集的“神女谷”口,业已为烟雾所罩,一团草状浓云,正自冲天升起,不禁顿足叹道:“原来辛九香不是要解散‘巫山派’,处理善后,而是将我们遣走之后,发动原先埋伏的大量地雷火药,把所有与会群邪,全都一网打尽,她……她本身虽作牺牲,这场足使武林中清平数十年的功德,却也不朽的了!” 涂天琴含泪点头,辛人英则泪落如雨,不顾一切地纵身猛往“神女谷”口的浓烟密雾之中奔去! 涂琬、龙不潜一边一个,急忙追上,拉住辛人英,对她细加劝慰! 这时,天空中,突布墨云,金蛇乱掣,雷响隆隆,大雨倾盆而降! 大雨来得也快,收得也速,片刻后云开雨去,日丽天青,千峰万壑间,平添了万道飞流,仿佛把十二巫山所沾惹上的江湖血腥,冲洗得干干净净! (全书完,zhychina录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