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理之下》 第1章 浓云低垂,暗沉浊天。 海关路进出口银行前,十来辆警车拉着鸣笛,谈判人员不停地在和歹徒喊话。 隔着银行钢化玻璃大门,彪形大汉抡起胳膊在人质小姑娘脸上狠掼一拳,威胁:“都给老子退后!老子不想杀人,别他妈把老子往绝路上逼,不放老子走,她也别想活。” 此时,人质小姑娘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只机械麻木地转动着眼珠,随时都可能失去意识。 一声炸雷,大雨倾盆而泄。 卫向晨抹把脸上的雨水,看向苏韫亭,“苏队,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苏韫亭冷着脸,短发被雨水凝成几缕紧紧贴着鬓角,警灯闪烁的红蓝光线映在他眼中多了几分紧迫,“准备击毙。” “击毙?”卫向晨听完差点没反应过来,“歹徒手里拿的可是真枪!这已经不能定性为简单的抢劫,搞不好涉|黑,还非|法走|私。” “这种情况,怎么也要抓活的。” “局里……” 砰—— 卫向晨后面的话直接被一声枪响惊了回去。 歹徒开枪了! 接连几声枪响后,抢匪粗暴地薅起小姑娘的头发,按在银行防弹玻璃门上,拿枪死死抵着小姑娘的后脑勺嘶吼:“老子,老子最后再警告你们这些狗|日|的警察,给老子钱!他妈的老子什么都不要,给钱!给老子钱!” 苏韫亭抬头往玻璃门那看了眼。 人质年龄二十三、四岁,鼻骨断裂,脸上多处淤青,脖子动脉处有明显割痕,大量的出血将她肩膀和胸前衣服浸透,情况已经非常危急。 雨水顺着眉峰滑落,苏韫亭目光如刀,他缓缓按下对线机按钮,沉声道:“狙击手准备。” 无线对讲机里传来沙沙电流回应。 “狙击手已就位。” “收到。”苏韫亭回应完,又看向谈判员,用不容质疑的语气下达命令,“谈判员,马上撤离。” 隔着大雨,高飞翔回头看了苏韫亭一眼,很快带人撤离出去。 苏韫亭盯着防弹玻璃门后五官扭曲的歹徒,冰冷的吐出四个字:“准备击毙。” 枪声骤然而起,也骤然而止。 转瞬间,整个街道安静下来。 几分钟后,人质被抬上市人民医院的救护车,分局法医收验歹徒尸体,其他人继续现场排查,犯罪嫌疑人同伙均羁押收监候审。 —— 市局,刑侦队。 刚归队就收了雨,这会儿大太阳挂在中天,又晒又蒸。 办公室小刘把空调度数又往下调了两度,看到苏韫亭和卫向晨一前一后回来,转着笔坏笑。 “苏队,你行啊,从出警到收队,两个小时搞定,咱们三线小城市多少年没出过这么惊心动魄的案子了?就地击毙,牛逼。” 苏韫亭忽然停步,走过去伸长手臂搭在刘明远肩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微弯:“惊心动魄还不抓紧写报告,下午新闻就放出去了,局里可没官方下场控评的传统。别渎职,扣工资~” 提起工资,刘明远的嘴角马上挂下去,再也笑不起来了。 一年到头忙忙碌碌,扣扣这个扣扣那个,嘿,您猜怎么着?每月到手800块,够吃吗?够喝吗?够养老婆吗? 快三十的人了,前二十多年靠爹妈养,后几十年靠媳妇养,说出来他都觉得自己丢人。 拿工资要挟呀,山上的笋都被他们苏队夺完了。 “得得得,我惹不起你苏大队长,我干活我干活。”刘明远抬手摸摸自己受伤的小心脏,噼里啪啦在键盘上就是一顿疯狂输入。 “苏队,苏队。”蒋四英风风火火地闯进办公室,“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苏韫亭和卫向晨互看一眼,同时看向蒋四英。 “什么好消息?” “什么坏消息?” 俩人异口同声,把蒋四英给问愣了,她傻了会儿才开口说:“苏队你升官了。” 苏韫亭和卫向晨脸上都有点迷惑,这个时候升哪门子的官? 像他们这种市局的调动升任,光文件的递交审批就得提前几个月,突然升官这种事怎么也不合理啊。 蒋四英看他俩傻在原地,忙补充,“又不升了,平调到南海省深夏市市局,局里也同意,条子批过了。” “局里口风挺紧的哈,怎么一点都没消息呢?” 卫向晨拾起桌上的茶杯,缓缓喝了一口。 “我是小道消息听来的,说那边有人指名道姓管局里要苏队。”蒋四英也觉得稀奇,“咱们苏队鼎鼎大名,别的市局也来要过,最多就是开个条子让苏队去协同,谁那么大面子,居然能直接把人挖走。哎,你们说,我也没听说深夏市有什么大人物啊。” “怎么没有?”搞信息的刘明远打印完书面报告,拍着自己后颈回,“你们平时就知道破案子抓人,围着行台一亩三分地转,深夏新上任的公安局局长叫秦展,这人都知道吧?” 这话一出,蒋四英和卫向晨眼珠子都直了。 公安部直属刑事警察学院特聘刑侦专家秦展! 这个人可是真不得了,特聘刑侦专家全国只这么一位。而且,秦展手底下带的学生都是刑侦这行的佼佼者,不到二十个人,每个人都有名有姓。 这不到二十个学生里面,就有他们的苏大队长。 苏韫亭面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三双眼睛…… “没事干了?银行的案子结了吗?犯人审了吗?八卦。” 蒋四英吐吐舌头,拉着刘明远干活去了。 卫向晨坐在椅背上,看着苏韫亭,笑容明煦如春风。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不是闹得挺僵的嘛,他这是什么意思?天涯海角追杀你?” 苏韫亭直挺挺坐进椅子里,配合地笑了一下,“不是一路人,过不到一起去呗。” “啧。”卫向晨搁下茶杯,“下午我值班,审讯室那边我盯着,一会儿你下班回家冲个澡,好好休息,晚上来换我。” 苏韫亭掏出手机,在锁屏壁纸的狐狸脸上漫不经心戳了两下,回他:“没问题。” 卫向晨拍拍他肩膀,起身拎着茶杯出了办公室。 苏韫亭戳完狐狸随手把手机一撂,偏头看向窗外。 这太阳晒得地面反光,出门七成熟。 一点钟 苏韫亭浑身冒着热气回家,马上打开空调续命,接着扯领带脱警服,风吹jj好凉爽,坦坦|蛋|蛋|去洗澡。 他刚走到浴室玄关,紧靠卫生间的卧室门突然打开了。 苏韫亭第一反应:家里进贼了! 第二反应:抓人! 职业素养让他迅速列出架势,冲着敌人就是一招锁喉。 他手快,对方动作也快,还没等他碰到对方的喉咙,已经被对方切腕踢中膝盖,好在他常年训练底盘够结实,稳住身形马上反攻,从上往下钳住对方手背,全身整劲压上敌肘。 结果对方也不是吃素的,随即身体右转,含胸收腹往后退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躲过去了。 “要打架先穿衣服。” 苏韫亭抬头。 “老秦?” 秦展一身便服,正抱臂倚在门框上凉凉地看着他。 苏韫亭终于反应过来,倚着卧室门框的人,确确实实是曾经给他上了三个月刑事案件侦查,浑身上下没丁点儿烟火气的秦大教授。 秦展垂目,目光落在苏韫亭坦坦|蛋|蛋|的‘小队长’身上。 “刚见面就投怀送抱,这么想我?” 苏韫亭:…… 你他妈的给老子gun!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癖好?”苏韫亭随手扯块毛巾围在腰上,“不搞侦查学,改断背山了?” “最近刚有的癖好,还不成熟。”秦展两只眼睛自始至终没从苏韫亭身上挪开,“你洗澡?” “啊,天这么热,都冒烟了,洗洗舒坦。”苏韫亭拉开浴室门,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嚷:“不对啊,你怎么进我家的?” “我们苏大队长记性不好,忘了这套房子我出过钱。”秦展跟着苏韫亭进了浴室,继续阐述自己的合法权益,“这个家,有我一半。” “老秦,我洗澡你都看?”苏韫亭打开花洒,冷水瞬间冲下来浇在他劲瘦的肌肉上,“你变态啊?” “都是男人,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秦展干脆拽了张椅子在干燥区坐下,边看苏韫亭洗澡,边正式向苏韫亭发出邀请。 “行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大队长苏韫亭同志,你愿意来深夏市局工作吗?” 苏韫亭拾起肥皂浑身上下打个遍,冷水的冲洗能让人冷静,大脑运转速度也提高了,他完全没受秦展的蛊惑。 “你别告诉我,挖我去深夏只是为了折磨我啊。” 秦展挑了挑好看的眉毛:“时隔五年,松远冰冻人案重现了。” 苏韫亭动作一僵,看了秦展一眼。 秦展仍旧端正的坐在椅子里,目光像刀子一样锋利地回望他,像是要把他一层一层剥皮去骨,扫描进灵魂深处。 苏韫亭蓦地觉得心口冰凉,有种子弹穿过心膛的错觉。 他简单用浴巾擦擦头发,重新系在腰上,“你对我的侦查方式,一直持反对态度,怎么?转魂子了?” “在行台这席门穷巷的地方一待就是五年。”秦展微笑,神色淡淡:“你转魂子了吗?” 这人身上永远带着那股高高在上不接地气的官味儿,说话带刺,苏韫亭一听就头疼。 “说案子呢,说我干嘛。” 他拖着话音走出浴室,蹬上宽松的大裤衩,随手套了件白色短袖t恤。 秦展跟他出来,目光垂落在他简单的居家穿着上。 刚洗完澡,苏韫亭身上带着股淡淡的清香。 促狭空间里水气混合着皂味,这味道让人体内的多巴胺和内啡肽严重失衡,秦展抿着薄薄的嘴唇一言未发,转身走到客厅打开电视,才回头冲苏韫亭撂下个单音节。 “坐。” 苏韫亭迈着大长腿走过去,瞥了电视屏幕一眼,在沙发上坐下。 电视里播放的不是电影也不是当地新闻。 看了几秒钟之后,他发现,秦展播放的是五年前松远冰冻人案的侦查录像。 被害人是弃婴,幼年时期在孤儿院生活,步入社会后与男友相识。二人未婚,于五年前结伴至松远市谋生,期间被害人查出遗传性乳腺癌晚期,病情确认的第三日,松远公安局接到报案,在一家大型地下冷库发现被害人尸体,血液被抽干,全身坏死性冻伤,经法医解剖发现,被害人体内注入过大量液氮。 苏韫亭按住遥控器暂停键,将画面定格在被害人脸部。 那是他在凶案现场拍到的受害人局部照片,肤色青白,表情僵硬,眼睛睁得很大,速冻后的眼睛玻璃体析出厚厚的冰霜,但依然能感受到受害人当时的恐惧和害怕。 “凶手郭祥静,被害人生前男友,因在娱乐场所染上赌瘾欠下巨额赌债,得知被害人癌症晚期后,开始在赌场人员教唆下预谋并着手实施犯罪计划,他将被害人骗至踩点的地下冷库,注射麻醉剂,准备进行活体器官摘除。” 苏韫亭自嘲地笑了一声,“松远公安局刑侦队一茬一茬往检查院提交证据,最后结果是什么?” 秦展平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回答他。 苏韫亭压根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罪犯在受害人死亡后终止摘除被害人人体器官,被胁迫方报复性连捅三刀,事后积极报案,法院以过失致人死亡罪判处,仅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苏韫亭眼中的嘲讽一闪而过,“这两年,那些被我们一锅端的人,在牢里表现好的陆陆续续也都出来了吧?” 他看向秦展,脸上分明挂着句话:狗屁的正义。 秦展沉默片刻,随手丢给他一本蓝白皮书。 书不厚,棱角杀伤力却不轻,砸的苏韫亭顿时蹙眉。 “我说你能不能做个人?!” 苏韫亭抱怨着把书翻过来,封皮上七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警察的压力管理。 苏大队长咬牙切齿地看向秦大教授。 他说:“我没有压力!” 他又说:“你就是存心来折磨我的。” 他继续说:“你这种动不动就对别人说教的行为属于心里病态,得治。” “表达完了?”秦展偏头看他,“诉讼是检察院的事,判刑是法院的事。维护正义要有边界感,调查、抓人、讯问,才是刑警的职责。” 目光对视,互不相让。 有一瞬间,苏韫亭仿佛回到松远那个下雪的冬日,他百无聊赖坐在教室最后排,走神间听见秦大教授喊他的名字,寒气嗖地从脊背就窜到头顶。 他摸摸胳膊上瞬间炸起来的鸡皮疙瘩,反驳:“我没边界感?上午刚抓一伙儿抢劫犯,你晚上去旁听。” 秦大教授凑过来,单手按住苏韫亭身后的沙发背,俯身带着微笑和他对视五秒,凉丝丝地说:“枪声我听见了,干得不错。不过很遗憾,晚八点的飞机。”然后淡定地看了看时间,补充:“你还有什么没交接的,六点前完成。” 说完,秦展根本没给他发表意见的机会,起身径直走到衣帽间,把警服取过来递给他,“换衣服,我和你一起过去局里。” 苏韫亭:…… 他看出来了,秦展不是来请他的,是来抢他的!他接过衣服,低头笑了下,有点无奈,“那我再跟你要个人吧。” “真难得。”秦展盯着苏韫亭,眼里都是欣赏,“我一直以为没人能入你的眼。” 我也以为没人能入秦老师的眼。 苏韫亭心里吐槽了句,利索换上警服,边扣扣子边回:“刑侦队副队长卫向晨。我办案,得用我顺手的人。” 秦展垂目看着他领口若隐若现的锁骨,点个头:“性格?” 苏韫亭系好领带,回:“冷静沉着,机智勇敢。” 秦展把眼睛从苏韫亭领口上挪开,转身:“批准。” 苏韫亭其实没想秦展能马上答应他,因为从他们以往的相处风格来说,只要他有什么想法,秦展就会各种找他不痛快,必定推三阻四磨到他炸毛,然后剑拔弩张大吵一架收场,搞得彼此心里都很不痛快,以至于好些年在外人看来,他们一个是不受宠学生,一个是挑刺教授,关系很恶劣。 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五年前松远冰冻人案的那场审判,赌场背后非法买卖人体器官的组织逃之夭夭,后续追查毫无线索。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死了十几个人抓到的不过是帮替死鬼。作为那场抓捕行动的队长,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心态一度在失衡的天秤上左右摇摆,颓废了很久。 秦展作为他的老师,当时把他叫到办公室狠骂了一顿。 后来,他调查到逃跑的那帮组织中,有个很重要的关节人物曾在行台活动了一段时间,就主动申请调到行台市局,走的时候孤身一人,谁也没通知。 当晚,一向强势的秦大教授就铁青着脸出现在他面前。 他以为秦老师来,是准备打他一顿泄愤。 结果秦展什么都没说,替他买了房,安排好生活起居,只是到走,也没给他个好脸色。 苏韫亭对他们这段关系的认知,还停留在五年前的那场深夜送别,对秦展的印象也停留在铁青着脸故意找他不痛快上。 “你以前可不这么好说话。”他有些感慨。 “我在办案这方面,从来不掺杂个人喜恶。”秦展说着拉开门,一股热浪铺面而来。 行台气候比不上深夏,内陆地区夏天很闷热,是衣服黏在身上的那种不舒服,俩人同时皱了下眉。 总之,苏韫亭的澡,感觉是白洗了。 局里交接工作实际上很简单,秦展早就和行台市局这边通过气,苏韫亭只到人事走了个流程,顺便去了趟刑讯室喊了卫向晨。 直到他们上了飞机,卫向晨人都还是懵的,飞行的这段时间,他全拿来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飞机上这件事了。 秦大教授面无表情地喝着咖啡,非常严肃而敬业的在查阅资料,偶尔会抬头看一眼旁边的苏韫亭。 苏韫亭左手手指蜷曲搭在桌上,右手半撑着头闭目养神,高挺的鼻梁反光,鸦色睫毛纤长微翘,路过的空姐被他帅到,没忍住多瞟了两眼。 坐在最边上的卫向晨则是仰头靠着椅背,心里悲怆。 他白天只不过调侃了苏队和秦大教授的关系两句,罪不至卷进这两人暗流涌动的关系中。 想了想,卫向晨又觉得,苏队肯定是考虑到以后会被秦教授时常刁难,才拉他一起来当这个大冤种。 下飞机的时候,卫向晨总算抓住重点,扯着苏韫亭小声问:“苏队,你抓我来深夏什么意思?” 苏韫亭回头看他一眼,“用你比较顺手。” 卫向晨:…… 好的,真·工具人。 来接他们的是深夏市公安局法医邹明。 接机来这么一号人…… 苏韫亭和卫向晨对视一眼:得,还没上任,他们就得加夜班了。 深夏不愧是南方最繁荣的大都市,凌晨时分,路上仍旧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邹明打个方向盘转弯,继续汇报着验尸进度。 “死者解剖的局部肌肉呈现淡粉色,血液几乎被抽干,内脏表层皆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局部肌肉采样可在重物锤击下碎成粉末,诊断结果是死者体内被注入大量液氮导致死亡。” “除这些以外,受害人有没有本身罹患重病?”苏韫亭接话,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例如,癌症之类的。” 邹明回头看他一眼,略有些惊讶地点头,继续开车,“确实,死者肺部大量癌细胞扩散,我们调取了死者生前就医的医院检查证明,死者原发性支气管肺癌晚期,有长期吸烟史。” 苏韫亭沉了脸,他猜测的没错,这些人果然是有固定针对的目标人群。 “最近几个月里,受害人有没有和人发生过口角或肢体冲突?” 这回,苏韫亭把目光放在身边的秦展脸上。 秦展把手机递到苏韫亭手里:“看刑侦科报告。” “你们深夏市局的办案手段挺先进啊,重要文件直接用手机传输。”苏韫亭滑动手机上的侦查报告,语气调侃。 秦展伸出食指,在手机屏幕上叩了下,提醒:“是我们深夏市局。” 苏韫亭抬头,目光相碰,他在心里把这位连一个字都要给他纠正的秦大教授打了一顿。 卫向晨夹在中间,觉得自己很尴尬,生怕俩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自己会成为出气沙包。 但苏韫亭只是笑了一下,把目光收回来,认真地看起侦查报告。 卫向晨暗暗松了口气。 死者身份信息、家庭情况、生前没处理好的关系、有无宿仇、近期接触过什么人,哪些人有涉案嫌疑,报告上写的条理分明非常清楚。 深夏市局里有能人,都调查这么清楚了,也不是破不了案,非要把他抓过来……苏韫亭剜了秦展一眼。 “这个人,”他指着报告上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生一对张飞眉眼尾上扬,眼白多于眼珠,左脸脸颊处有个拇指长短的刀疤,看上去一脸凶狠相,“在被害人死前的几个小时,与被害人接触过。我看报告上,他提供的线索很少,有仔细询问过吗?” 第2章 “没有。”秦展换个坐姿,简单回应俩字。 邹明把车开进停车场,接了苏韫亭的话:“资料上这个人叫张刚力,三十二岁,是定昌市货满满公司的司机,他平时只接长途货单全国各地跑。局里接到报案的时候,他早就卸完深夏的货出南海省地界了,后续局里只能通过电话询问他被害人情况,但是他态度敷衍,回答问题很含糊。” 苏韫亭侧脸,目光淬利地盯着手机,说:“这人八成心里有鬼。向晨,记下他长相特征,抓回来上上眼药。” “苏韫亭!” 秦展蹙眉,细小的火星在黑亮的眸底闪耀着。 “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哟,老秦你这是生气了?”苏韫亭欠儿欠儿的明知故问。 秦展半垂着眼皮,显然不想看他那张二皮脸,不咸不淡地提醒:“你有证据证明他涉案吗?以什么罪名逮捕?你是刑警,不是街头上的小混混。” 苏韫亭干笑一声,好整以暇把手机递回去,“根据张刚力的口述,被害人周德义之所以找上他,是因为之前通过货满满平台下过单,订单派到了他手里,他打电话和周德义商量拉货事宜,结果两人为谁付高速路费的问题发生了争执,周德义不想支付高速过路费,张刚力觉得自己垫高速路费赚不着钱还赔本,就让周德义把订单取消。周德义取消订单之后,又私底下微信联系到张刚力,说自己的货不多,想蹭个单趟。张刚力说,他为了多赚几十块钱,就答应给周德义捎货,和周德义见面是货送到了,周德义过去取货。乍一看,什么问题都没有,合情合理合法,问题出在哪呢?” “问题就出在,一问张刚力给周德义拉的什么货,张刚力就含糊其辞,让他提供和周德义的微信聊天记录,就挂断电话。”苏韫亭指了指手机屏,“他总不会不知道给周德义拉的是什么东西吧?既然微信联系过,聊天记录会拿不出来?这人肯定有问题在身上。” “仅凭你个人单方面的揣测,抓捕证据不够充分。”秦展挑挑眉,收起手机拉开车门,“下车。” “到了?” 一直夹在两人中间,大气都不敢出的卫向晨听到下车俩字如释重负,蹭地绕过苏韫亭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苏韫亭随后,顺手关上车门,问邹明:“周德义都肺癌晚期了,还在吸烟吗?” 邹明点头,“嗯。一般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尼古丁属于毒品的一种,吸上一口就会通过血液循环进入大脑从而产生愉悦感,一旦停止摄入,乏力、焦躁和空虚感便接踵而至。所以有长期吸烟史的人想戒烟很难,周德义属于烟瘾严重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戒烟,死前的两个小时里,他还足足吸掉了四包每支烟碱含量10毫克的万宝路。” “相当自杀式的吸烟方式啊。”苏韫亭调侃着,看了下手表时间,“老秦,这个点了,还能联系上周德义家属吗?” 秦展顿了下,重新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小李,联系周德义的家属,让他们过来一趟。” 卫向晨禁不住唏嘘,凑在苏韫亭耳边小声发表自己的看法,“苏队,新老大在办案子上,还真是有求必应哈。” 苏韫亭心说那是啊,谁能想得到,就是这样一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不苟言笑的清冷美人秦大教授,自己钢筋铁骨也就算了,他还要求别人也得钢筋铁骨,只要使不死人,就把人往死里使!这一条适用于所有人,包括受害者以及受害者家属在列。 “老秦……”苏韫亭忙改口,“秦局。秦局敬职敬业,绝对是好领导,好老师。” 卫向晨摸摸头,不明白他们苏队怎么突然拍起秦展的马屁,恍惚眼睛一错,正对上秦展投过来的犀利目光,他脑瓜子登时嗡地一响,心慌的想:怪不得呢,原来苏队被新boss锁定了,这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还没正式报道,他俩就得先挨处分。 “技侦、图侦和刑讯都在会议室等着,你们今晚先把案子详细了解一下。”秦展略微整理了下领口,“都不是新人,应该知道就算是命案,转到市局也是有条件的。” “难道,”卫向晨不确定地问,“这还是个连环杀人案?死的不止一个?” 邹明说:“你们在飞机上的时候,局里又接到一起死亡报案,死者是深夏金辉肉制品场员工,第五例了。” 卫向晨惊呆了。 行台是个小城市,平时他接触到的案子基本都是小打小闹,最大一起就白天那桩抢银行的案子了,没死人没造成特大伤害他们都出动了防爆和特警,抢匪还被苏韫亭一句话直接崩了。 深夏真不愧是灯红酒绿的大城市,五起命案,市局才接手。 五起命案啊。 十分钟后,二楼刑侦科办公室。 一屋子的人目光都落在秦展身后的苏韫亭身上。 苏韫亭的大名,在座的人都有耳闻,他们秦局在刑事侦查学院带的最后一个学生,破案手段跳跃,经常不按套路出牌。据说,当年松远冰冻人案就是他一意孤行,带着十几个人深入摸排,把背后操盘的赌场连根拔起,绳之以法。 大家都想看看,苏韫亭是不是真的和传说中一样,有三头六臂。 现在一见,也就是一头二臂的正常人,头发比寸头稍微长点,五官比普通人深邃帅点,个头高点,腿长点。 苏韫亭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下,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大腿翘二腿坐下:“都说说吧,进展到哪步了?” 有人小茶缸子一摔,整个办公室没差点炸了!此刻众人内心os:这人真他娘的狂啊! 摔小茶缸子的技侦那边率先开的口。 “五起命案,死者都是在冷库被人发现的,案发现场只提取到死者自己的指纹和dna,鲁米诺无反应,无打斗撕扯痕迹,可以断定事发时被害者没有和人起过冲突。” 邹明也在秦展坐下后落了坐,对尸检进行补充:“经过尸体解剖,我们发现五个死者体内均有残留的笑气,也就是一氧化二氮,在肌肉组织内还发现少量硫喷妥钠滞留。初步推断,被害人死亡前就已经被注射过麻醉药物。” “毒麻药物属于管制药品,市面上绝对买不到。解剖报告一出来,我们就联系上卫生主管部门,对全市毒麻类药品的流通进行彻底排查,所有渠道都没有问题,凶手手上的一氧化二氮和硫喷妥钠应属于违禁走私。”高磊端起小茶缸喝口浓茶,连续的熬夜让他看上去精神很颓,但还是强撑着眼皮继续归拢疑点,“五年前,松远冰冻人案,秦局参与过案件,我们怀疑这两起案件有关联,通过松远警方调取了当时涉案人员名单,排查过刑满释放的几个人后,我们将目标锁定在一名中年男性胡郑楠身上,这个人祖籍倡州,有多次作案前科,初中和同学斗殴被劝退,十三岁混迹社会,在倡州几个富庶城市偷盗,七年前流窜松远,团伙作案入室盗窃被抓,判了两年,当时有人替他请了律师申请取保候审,得到了相关部门的批准。替他请律师的人就是地下非法赌场的黑老大智胜,此后,胡郑楠就死心塌地跟着智胜做打手,非常忠心。” “胡郑楠刑满释放后,回倡州老家待了一年,今年年初,在熟人的介绍下来深夏谋生,应聘了红黄蓝ktv服务生。下头分局接到报案,第一个受害人尸体就是在红黄蓝ktv地下冷库发现的。” 接话的是王朋,这个人特有意思,长得浓眉大眼一身正气,平时工作主要是审讯,所有人对他初印象都是严肃认真,其实脱了警服就一活脱脱二哈属性,特能闹腾。 王朋拧起眉头,看着苏韫亭继续:“除秦局,还接触过胡郑楠的就是你,他可真是块难啃的骨头,今天要是再撬不出点东西,我怎么把人请进来的就得怎么原封不动把人再送回去了。” 胡郑楠这个人,苏韫亭有印象,虽然胡郑楠对智胜忠心,但智胜没有让他干什么特别过分的违法事情,这也是胡郑楠为什么牵涉人命案却只被判了三年刑期的原因。 “你负责审讯?”苏韫亭回看王朋,“叫什么?” “王朋。” 苏韫亭点头:“一会跟我去见见周德义的家属。其他人都回去睡觉,明天八点我随时喊人。” 不得不说,苏韫亭真的狂到家了,当着秦局的面,这话听在众人耳中,多少是有点胡言乱语,秦局没发话让他们回去睡觉,谁敢走? 果然,他们秦局的脸现在黑的像扑克。 传言,五年前恃才自傲的苏韫亭不满秦展的教学理论,多次质疑之后离开刑事侦查学院去了行台市公|安|局。 还传言,秦局当时觉得权威受到挑战,跑到行台把苏韫亭这倒霉学生揍了一顿,俩人的关系恶化到顶点。 这气氛,秦局好像又有要把苏韫亭狂揍一顿的意思。 卫向晨战战兢兢暗搓搓拽了把苏韫亭的裤腿,直给他递眼色:你作的什么死? 苏韫亭:“老秦,你的人脑子反应多少有点迟钝啊。” 卫向晨捂脸:得,我说这人我不认识,行吗? 众人都看向秦展。 秦展皱了皱眉,沉默两秒道:“……明天八点都准时到局里报道。” 众人瞳孔地震:⊙▽⊙ 出了办公室,高磊锤邹明一拳,纳闷:“不是说,秦局和苏乖水火不容吗?” 邹明:“苏乖???” 高磊:“乖张狂妄苏韫亭,苏乖。” 邹明:“……这个苏乖啊!” 高磊:“这不是重点,他俩到底怎么回事?我头一次见秦局对一个人这么好性儿,不像关系恶劣的样子啊。” 第3章 邹明说:“我哪知道去?你还有精力关心秦局和苏队的关系,”他萎靡地打个哈欠,“我困死了得赶紧补觉。” “哎……”高磊提起小茶缸子又灌一口,无奈道:“我倒是想睡觉,可我准备熬通宵喝了三大缸子铁观音,现在睡意全无,回家也只能躺床上看天花板啊。” “谁管你。” 邹明摆摆手,留给他个无情的背影。 高磊看着人陆陆续续都走了,端着不锈钢小茶缸又溜回来,准备跟苏韫亭和王朋一起去找周德义的家属坐坐。 王朋是苏韫亭指名道姓留下来的,没走。 至于卫向晨,他刚来深夏市局,还没分配住的地方,走无可走。 最让人意外的是他们秦局居然也没走! 高磊忍不住在心里给秦展竖大拇指:真是敬职敬业好领导。 ‘敬职敬业好领导’秦展同志,起身冲‘乖张狂妄烂学生’苏韫亭同志抬了抬下巴,不咸不淡地说:“记得给我汇报进度。” 苏韫亭盯着秦展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轻描淡写地回:“昂。” 秦展脸上的表情…… 秦展没什么表情,和平时一样面瘫地点个头,算是表态。 这时候,办公室走进来个高高瘦瘦长相斯文的人,戴副黑边眼镜,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向秦展汇报:“秦局,周德义家属已经到了。” 汇报的人叫李超,是秦展的秘书,性格非常正经且古板。 苏韫亭示意李超带路,冲秦展撂下句:“走了。”就带着王朋和卫向晨下了楼。 高磊杵在原地,笑着在秦展面前刷存在感:“秦局。” 秦展看他一眼,“你是不是茶喝多了睡不着?” 高磊嘿嘿一笑,“有点。” 秦展嘴角微翘,“那你盯着点,让大家都别熬太晚,顺便给卫向晨安排下住宿。等查问结束,叫苏韫亭直接来找我汇报审查进度。” “成。” 高磊端着茶缸送走秦展,屁颠屁颠溜达到接待室,苏韫亭正在询问周德义的家属王娟关于周德义被害前的日常琐碎。 苏韫亭:“你老家在三川,是怎么和周德义认识的?” “我男人早年在矿上下井,命不好埋井里面去,我带着儿子到深夏来谋生,是在干活的屠宰场里跟周德义认识哩。他脾气不好得,二十九咯才讨到老婆,后来日子过的艰难对他老婆也不好,他老婆就跑咯。我就跟他搭伙过日子噻,也没有领证,他这个人浑身都是毛病,爱吸烟,家里整天都是烟气,还小心眼,对黄涛不好。黄涛说,他吸烟难闻哩要他戒烟,他不听还要弄死黄涛,拿那么粗的木头棒子打黄涛。”王娟操着口浓浓的三川方言,满脸沧桑的给苏韫亭比划着棍子粗细,“我男人死了,儿子是我哩命根子,咋个受得了,就和周德义打了一架带着黄涛住进厂子里去咯。一个月前周德义找我认错,说自己得了肝癌,晚期咯,想跟我和好。我看他这么大年纪也是怪可怜的,就搬回来照顾他。” 苏韫亭靠在椅子里,接着问:“周德义遇害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不符合他平时性格的行为?” “也没得啥子特别嘞行为噻。”王娟想了想,说,“哦,最近一段时间,他突然特别爱吃些甜哩东西,算不?” “向晨,记下来。”苏韫亭说完,又继续问王娟,“周德义死之前的几个小时,接过一趟货,你知道不知道?” 王娟摇头,“他没说过买什么东西。” 王朋补充:“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异地购物或是有朋友亲戚给他寄东西什么的?” 王娟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确定地说:“没有。他花钱、买东西这些事从来不告诉我的,我也没有问过。不过他死哩头一天好像跟什么人打过电话,在电话里吵吵很久。” 卫向晨看向苏韫亭,猜测:“会不会就是和张刚力打的那通电话?” 王娟问:“张刚力是谁?” “我们锁定的目标嫌疑人。”苏韫亭说,“周德义的手机,你们带来了吗?” 王娟:“没…” 王朋插嘴:“周德义的贴身物品都在局里,所有通话录音我们都调取过,没有找到和人争吵的通话录音。” 苏韫亭:“他的手机通话记录会不会被有意删除过?” 王朋:“这个……我这两天只顾着盯胡郑楠了,没想到要去营业厅调取周德义手机通话记录。”说完,他忙跑出去,很快把周德义贴身带的物品手机、烟盒、钥匙、钱包等等都拿了过来,补充道,“大半夜的,有手机也没用,明天营业厅上班才能调取到通话详单。” 苏韫亭接过手机打开微信,逐一查看周德义的通讯录好友。 周德义这个年龄段的人,通讯录里基本上就只有亲戚朋友,头像大多是山水花草,网名除了知足常乐随遇而安就是花开富贵抬头见福,苏韫亭翻看着,突然发现有个网名叫多啦胖次的人,头像是拎着带血菜刀面目狰狞的哆啦a梦,在一堆风景头像里特别突兀。 他打开多啦胖次的聊天窗口,找到聊天记录。 显示总共有三次消息互动。 一次是本月七号,周德义被害那天上午十点零三分发送的,对话时间很短暂,内容也非常简洁。 多啦胖次:问过了,卖不了。 周德义:那其他零件呢? 多啦胖次:晚八点,老地方说吧。 周德义就没有回复了。 前一次,是上个月十五号凌晨两点四十发的。 周德义:在? 对方隔了十几分钟才回复。 多啦胖次:我和曹华在酒吧,你说。 周德义:我想明天和你见个面。 多啦胖次:晚八点,老地方。 再之前是上个月三号,周德义病情确诊的时候,内容寥寥几字。 周德义:你那个实验,靠谱吗? 多啦胖次:放心 一问一答,就再没有其他消息内容了。 实验……苏韫亭若有所思,他把手机递给卫向晨,敲了敲桌面,“这个人,查一下。” 王娟拢了拢耳边黑白掺杂的碎发,问苏韫亭:“小同志,你们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苏韫亭没回话,而是淡淡看了眼一直坐在王娟身边默不作声的黄涛。 小伙子平头国字脸,虽然只有十六岁,但身形高大魁梧,目测站起来得有一米八以上。 按理说,这个体格不可能在周德义打他的时候毫无反抗。 “黄涛?” 他这一喊,把黄涛吓的浑身一哆嗦。 “我……我在。” 苏韫亭皱了下眉,根据黄涛肢体反应,他初步断定,黄涛这个孩子可能性格上有缺陷,平时一定没什么安全感。 “周德义玩微信,遇到不懂的操作,会问你吗?” “他……他……”黄涛搓着手,看上去紧张无措,眼神躲闪游走,支支吾吾半天,最终看向他的母亲王娟求助。 “他有时候会问黄涛,黄涛都给他说哩。”王娟赶紧替自己儿子回答,还特别跟苏韫亭解释了下,“黄涛以前不这样,搬到深夏的头两年性格都还挺开朗,这几年也不知道是咋个了,话都不敢说,唯唯诺诺哩,你问他也问不出个啥来噻。” 苏韫亭点头,冲黄涛笑笑,“行,那你们就先回去吧,有问题会随时联系你们。” * “苏队,”王娟和黄涛离开后,卫向晨指着周德义的微信聊天内容里曹华这个名字,顿了顿,说:“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早上咱们击毙的那个人,名字也叫曹华。” “击毙?” 王朋和高磊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你们说的击毙是什么案子?这么刺激?” 卫向晨翻个白眼,心说我们行台一例击毙而已,比起你们深夏死五例的冰冻人案,也算刺激? 想归想,但和新同事相处,还是要遵循友爱互助原则,所以卫向晨把行台银行抢劫案给他们详细讲了下,顺便也把还没来得及和苏韫亭交接的审问过程做了总结汇报。 “根据抓捕归案的几个人口供,曹华是上个月找到他们开始谋划抢银行的。有几个人不同意,觉得抢银很危险,银行里不存现金,钱都在金库,劝曹华抢银行还不如劫运钞车。但曹华认为武装押运人员身上有配枪更危险,说他事前踩过点,知道抢的那家银行会转入一笔五千万的现钞。我们根据银行负责人提供的证词,核实早晨6点钟的确由武装押运送入银行一笔五千万的大额现金。” “大额现金的申请批调,连柜台都不会通知,”高磊发表自己的看法,“这个叫曹华的,他是不是在银行有线人?” “没有!”卫向晨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这种基本常识当时就排查过了,我们又不是傻子。” “那他是怎么提前知道钞票押送时间的?”王朋也提出质疑。 “我也想知道。这不是案子查到一半,就被你们秦大局长弄到深夏来了嘛。” 卫向晨抱怨完看向苏韫亭。 他会来深夏,罪魁祸首真不是秦展,是毫无人性拿他当工具人的苏韫亭。 “向晨。”苏韫亭正襟危坐,“打电话给小刘,叫他把银行抢劫案所有涉案人员详细信息传输过来。” “苏队,这不合规矩。”卫向晨试图劝阻,“你现在已经不是行台公安局刑侦队长了,无权跨省调取案宗……”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凶案发生后,黄金侦破时间是多久?”苏韫亭冷冷地问他。 卫向晨几乎是条件反射:“两天。” “我手底下,没有挂案待侦这一选项,你现在就打电话,所有越权责任我自己担。”说完,苏韫亭起身,看向高磊,“今晚报案的案发现场在哪里?带我过去。” 第4章 “就……就咱们俩?” 高磊有些傻眼。 “有问题?” 苏韫亭鼻梁高挺,眼睛深邃,纤长睫毛下那双平静无波的瞳孔,就像黑不见底的深潭,挑起眉毛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或许是苏韫亭颜值太逆天,愣是把高磊看傻了,醒过神来的瞬间,高磊抹了把脸,觉得自己完了,坚定的|性|取|向要往gay的道路倾斜。 “大问题没有,小问题有。”他说,“案发现场在西外环大青山路那边,现在这个点别看市里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外环已经黑灯瞎火了,半开发区荒无人烟连个路灯都不好找,就咱俩人少了点。要不,我去把今晚执勤的警员也叫上吧?” 王朋连忙站起来附和:“对,高磊说的对,还是多带几个人去安全。” · 依维柯a32警车在空旷的高速公路上疾驰。 这两年市政拆迁,西外环大青山路一带都划入待拆迁区,但由于赔偿的纠纷拖延了很久,今年才开始动工拆除,常住居民基本上都已经搬离了,只还有两家注塑厂和金辉肉制品厂的冷链仓库还在正常经营,平时这片很少能见到个人。 死者尸体就是在金辉肉制品厂冷链仓库被发现的,报案人是仓库的管理员,案发现场三号冷库已经拉起警戒带,严禁任何人出入。 高磊找个开阔地方把车停了,招呼其他人下车。 大半夜,七八个要身高有身高,要颜值有颜值的大长腿径直向冷库门卫方向走去。 门卫室里,两个男保安正在打牌,听见外面有车子熄火的声音吓得一哆嗦,马上警惕起来。 “小李,快拿老虎头。” 保安说的老虎头是个强光手电筒,就挂在门后的墙上。 小李放下手里的牌,站起来扒着门先往外看了眼。 外边只有一盏临时加的50瓦灯泡,孤零零挂在屋檐下,光线昏黄,能照亮的距离有限。赶巧今晚还阴天,月亮也没有,两米开外再远的地方就是乌漆麻黑摸瞎,啥都看不见。 他取下老虎头,回头喊了声陈叔,说:“我听着有人往这边来了,外边太黑看不清楚。” “走,出去看看。” 陈叔趿上人字拖,还不忘提醒小李带上电棍,自己则握了根防爆叉,两人前后脚出了门。 小李打开老虎头,往远处一照,强光瞬间打在迎面走过来的高磊脸上。 高磊眼睛差点给他闪瞎,下意识抬胳膊一挡,当时就想口吐芬芳,嘴刚张开,强光一闪而过,接着他就听见有人低呼:“警察,是警察。” 高磊眉心一拧,心说警察怎么了?警察吃人啊? “警察,复勘凶案现场。”苏韫亭摸出警察证冲那俩人一亮,“带路。” 小李在苏韫亭自带的威压感下,麻利打开电动伸缩门,把人请了进去。 “跟上,都快跟上。”高磊喊身后跟着的几个警员,自己也急匆匆追上去。 他觉得苏韫亭的办案节奏太快,快的他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正常办案,都是到现场先询问相关人员情况,做笔录了解案情,技侦、痕检负责现场侦查取证。 前边那位苏姓大队长倒好,他是一个正规流程都不走啊! 七月份的天气很炎热,但深夏属于海滨城市,晚上有海风温度刚好,甚至到下半夜还稍微带点冷意,所以,他们前脚刚踏进冷库,后脚就被骤降的温度冻得浑身打颤。 高磊忍不住搓搓胳膊,心想早知道就穿外套了!抬头再去看苏韫亭,黑色西裤笔挺,上身只一件白色短袖衬衫,正仔细检查着堆满五花肉的柜架,根本不知道冷为何物! 不知道冷为何物的苏大队长,从柜架上一块五花肉的包装袋封口处,捻起根两厘米长的黑色短发,看向高磊,“死者男性,寸头,性子急躁,五官硬朗,年龄应该在二十至二十五岁之间,平时工作是跟车和冷冻肉的装卸摆放。” “苏队,”高磊忍不住冲苏韫亭竖个大拇指,“你真是神了!全中。”他抬头,发现身边其他警员对苏韫亭也是满脸佩服,忍不住问道:“这,你怎么做到的?” 苏韫亭走到他面前,摊开手掌:“头发。” “就凭这么短一根头发,你就能把死者的性格、五官、年龄和工作性质都分析出来?” “就凭这么短一根头发。”苏韫亭声音平静,字字清晰。 骗人的吧?高磊捏起那根2厘米的短发,翻来覆去看半天,说:“我只能通过它猜测到死者是男性,不能更多了。” “不止。死者生前应该有长时间熬夜史,至少两年以上睡眠质量都不好。”苏韫亭的声音比冷库温度还低三个度,“他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高磊说:“还没有。邹明不是去接机了嘛,法医门诊当时值班的是他小跟班,实习还没一个月呢。不过小姑娘也挺能干的,尸体都冻直了,浑身青紫,放大老爷们看到心里也得发怵,她手套一戴直接原地解剖,该分析的都分析完了,报告就等邹明签个字,早晨就能拿到。” “说说吧,什么病晚期?” “这你都能知道?!” 高磊觉得,今天晚上,是他活了近三十年最震惊的一个晚上,要不是他是警察信仰上不允许,他都怀疑苏韫亭通神了。 “其实,说晚期也算不上,是躁郁症,双相ii型障碍。”高磊回答,“偏抑郁向,明显的表现就是失眠焦虑情绪低落,死者病情最严重的时候曾自|杀|过,未遂,被同事连夜送往医院救过来了。” “那就对得上了。”苏韫亭给旁边站着的探员招手,“试剂。” 探员忙不迭从工具箱里取出红盖玻璃瓶递过来给他。 见苏韫亭要撒鲁米诺,高磊立刻道:“到处都撒过了,什么都没检测出来。” 苏韫亭回头看他一眼,把黄色粉末直接倒在了五花肉包装袋和堆放五花肉的柜架上。 很快,那些被撒过鲁米诺粉末的地方,显出几块零零星星形状大小不一的蓝绿色荧光。 “卧槽!”高磊没忍住爆出句国|粹,立刻凑上去,“血?” 苏韫亭嗯了声,“尸检的时候,有检查出死者受过皮外伤吗?” “没有,内脏器官都是速冻以后剖腹取出,血液凝固在体内根本不会溅到这样的地方来,而且尸体从抬走到现在还没化冻呢,不存在解冻后有血水流出情况。”高磊说,“这些血迹,肯定不是死者的。” 苏韫亭从探员手里接过消毒手套戴上,用镊子挑起块沾着血丝的五花肉闻了闻,动作微顿,“不对。” 高磊疑惑:“什么不对?” “不是速冻后被切除的器官。”苏韫亭把带着血丝的五花肉块装进密封袋交给探员,回道:“是活体切除。” “靠。” 高磊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技侦那么多人,综合排查的检测结果,苏韫亭就这么一撒一闻,马上就给推翻了。 “你怎么得出的结论?尸检结果也是速冻切除啊。” 苏韫亭淡笑了下,问高磊:“牲畜宰杀后第一步是什么?” 高磊回:“吊挂放血啊。” “残留在肉里的血块发黑,凝固成小坨,不是渗透洇染状态。而且,气味也不一样,”苏韫亭指指探员手上刚被他塞进证物袋的五花肉块,“是人血。” “可是……如果是活体切除,这么大的手术至少要三个相关医学专业的人在场,医用器材、卫生消毒、输血缺一不可,就在仓库管理员眼皮子底下行凶,还不被人发现,可能吗?” “为什么要输血?”苏韫亭看着高磊,像看一个白痴,“凶手的目的是什么?做好事给死者做心脏搭桥?” 高磊猛地反应过来。 是啊,凶手的目的就是杀|人,要什么消毒输血?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受害人活着! “那这起案子就要从头重新捋了。”高磊目光灼灼地看着苏韫亭,“除肉块上的血痕,还能查出冷库有其他血迹吗?” 高磊心中对苏韫亭此时已经没有半分抵触。有真本事的人,狂点可以理解,他服!甚至觉得能跟着苏韫亭这么厉害的人一起办案,连自己身上都开始发光了。 “刚进冷库的时候,我就闻到次氯酸的味道,地面上的血迹应该被漂白过,所以你们才没检测出来。”苏韫亭摘下手套丢给探员,边往外走边问高磊,“死者最后一趟跟货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八点二十左右,仓库管理员说,工厂下班的时候临时加了一车货。”高磊提步跟上他,回道。 “和死者一起跟车的还有谁?” “同跟车过来的还有金辉肉制品厂另两名员工,一男一女。”高磊说。 从冷库出来,温度骤升,大家都舒展不少。 苏韫亭点个头,“他们住在哪里?” 高磊说:“男的住在金辉员工宿舍,女的在离工厂不远的时尚花街租了间公寓。” “走吧,现在就过去。” “去询问死者被害前的情况吗?”高磊问。 苏韫亭停|步,看着高磊,表情一言难尽:“……抓人!” 真不怪高磊脑子转的慢,完全是苏韫亭思维过于活跃,根本就没法猜中他下一步要干嘛! 还有,那俩人早就传讯到派出所录过口供了,不存在嫌疑,现在苏韫亭突然说,要上门去抓人,这搁谁都得懵一阵子反应不过来。 见高磊愣在原地,苏韫亭忍不住调侃:“老秦带你们,平时肯定很累吧?” 高磊:…… 怎么有些人说着话说着话,就话锋一转,开始进行人身攻击了呢? 两个小时后—— 顶着炸窝飞机头,一身非主流牛仔穿搭的青年坐在审讯室内,一脸懵逼。 三更半夜被砸门,晕乎乎起来打开门,立刻就被警察带到市公安局,他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窝着满肚子气。 “我拒绝回答你们的任何问题!我在宿舍睡的好好的,你们凭什么抓我啊?我要见你们领导。”飞机头双手叩在桌子上,情绪很激动。 刑警用笔敲了敲桌子,“这里是市公安局,希望你好好配合,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谁妨碍谁啊?我能告你们私闯民宅吗?”他一屁股坐下,手臂往桌面交叉一放,直接趴头闭眼,嚷嚷句:“我要睡觉。”耍起无赖。 另一边的审讯室里,相对于飞机头的不配合,小姑娘倒是对刑警的问题有问必答。 “叫什么名字?” “蔡宜蓁。“ “年龄?” “十九。” “哪里人?” “平湾省海桐市人。” “平湾的?来内陆几年了?” “两年。” “在金辉肉制品厂从事岗位?” “后勤。” 苏韫亭在监控室戴好耳机,给负责审讯的刑警发话:“问她昨天晚上朱新苗是因为什么单独留在了三号冷库。” “昨天晚上,你们和朱新苗去冷库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最后他一个人留在了三号冷库?” 小姑娘斯斯文文,说话细声细语的,“昨天晚上我和齐思远整理的是一号仓库,整理完仓库要走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我们去三号仓库喊过朱新苗,他当时正在跟什么人打电话,说还有五花肉没整理完,叫我们俩自己走,挺凶的,语气特别差。我们干完活又累又困,就没继续等他,齐思远是他朋友来接走的,我叫了辆嗒嗒打车,回到家就睡觉了。警察哥哥,”蔡宜蓁努力解释着,“我跟朱新苗不是很熟的,他的死真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记笔录的刑警撩起眼皮,打量蔡宜蓁几眼,板着脸说:“问你什么回答什么。” “哦。” 蔡宜蓁被哽了一下,尴尬的咬咬嘴唇。 “朱新苗打电话的时候,在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 蔡宜蓁几乎想都没想,立刻回答:“离得太远,我没听见。” 苏韫亭捏着耳机提醒:“她在撒谎,套话。” 刑警起身,提着文件夹走到蔡宜蓁跟前打开,平铺在桌面上,指着夹子里的照片,问道:“这个,你眼熟吗?” 照片拍摄的是部黑色x70 pro手机,屏幕已经摔的四分五裂。 蔡宜蓁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碎屏,表情逐渐僵硬。 “这部手机,是我们在案发现场找到的,已经证实物主就是朱新苗,痕检在上面提取到些指纹,”刑警将印泥推到蔡宜蓁面前,继续施压,“取个样核对一下?” 蔡宜蓁紧紧攥着双手,垂头不去看印泥盒。 “蔡宜蓁,老实交代。” 刑警的话听在蔡宜蓁的耳朵里,就像一颗泡腾片丢进安静的水杯,瞬间爆|炸,她抖着肩膀,脸色逐渐变白,额头沁出细汗来。 过了好半天,蔡宜蓁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终于垂下肩膀,向刑警坦白。 “手机是我摔碎的,但我没有杀朱新苗。”她抖着声音,说的有些艰难,“昨晚,我和齐思远整理完一号仓库的腿肉,去喊朱新苗,却发现他倒在三号仓库的货架中间。他有躁郁症的,ii度,当时我和齐思远都以为他发病了,准备送他去医院。但齐思远的朋友说快到了,齐思远就不太想管闲事,让我去喊仓库管理员帮忙,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管理员人,就去门卫室想找保安搭把手,可门卫也没有人,电闸还坏了,到处漆黑。我只好回到三号仓库,那会儿齐思远朋友已经把齐思远接走了,我自己守着朱新苗挺害怕的。” “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打电话叫救护车?” “打不了。”蔡宜蓁微微抬了下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通信信号也没有网络,手机只能拨打紧急号码。而且,朱新苗没多久就醒了。” “后面朱新苗为什么留在三号仓库没走?” “他说他的活还没干完,想等到电路修好接着整理。” “你摔朱新苗的手机是因为什么?” 蔡宜蓁咬咬嘴唇,“来电后,朱新苗接了个电话,我听到他喊人叫胖哥,神神秘秘的避着我说话,接完电话后,我问他要不要我帮忙给他一起把剩下的活干完,他突然就骂我,还打了我一巴掌。我知道他是个病人,不太正常,但我当时太累了,莫名其妙被打心里很委屈,一气之下就把他的手机给摔了。” 听到这里,苏韫亭摘下耳机,关了监控。 躁郁症患者的精神状况确实不正常,基本和神经病差不多,说骂人就骂人说打人就打人完全符合病情。 但他听到的重点不是朱新苗发病,而是蔡宜蓁口中说的胖哥。周德义手机微信里那个面目狰狞的蓝胖子头像再次浮现在脑海,一个大胆的念头从苏韫亭心里生出来:朱新苗喊胖哥的人,会不会就是周德义微信里那个多啦胖次? 苏韫亭想事情的时候,下意识手指就会不自觉地搓捻,那双平静如潭水的目光盯在某处虚空,淡色唇角微垂,让人生出种神圣感。 高磊抱臂坐在旁边椅子里,夹着眼皮看了下时间,凌晨四点十分,之前喝的三茶缸铁观音提神功能失效,他现在只觉得身体里住着十万只瞌睡虫,耳朵嗡嗡嗡的鸣,再不抓紧时间睡会儿,就得过劳死了。 “苏队。”卫向晨推门,抱着一大摞资料走进来,往桌上一放,“银行抢劫案所有涉案人员,目前审查到的信息都在这里了。还有,刘明远让我给你捎句话。” 苏韫亭拉回思绪,随手拿起最上面的资料看了眼,“捎什么话?” 卫向晨屁股往桌角一挨,“他说,苏队你找不到对象至今单身,都是压榨下属的报应。半夜把他从空调房喊起来加班,再追加十年单身刑期,成为行台市局和深夏市局唯一大龄老光棍,光荣到退休。” 苏韫亭抖开记着曹华信息的a4纸,从鼻腔里发出个哼笑,“你苏队年轻帅气五官俊美,行台市局一枝花,多少人争着喊着追到家门口,能找不到对象?就算以后成为大龄老光棍,那也是招蜂引蝶的老光棍,让你们嫉妒死。” “刘明远要听到你这话,要化身警犬上来给你两口了。”卫向晨打诨。 “我是女娲亲手捏的,你们这些随机甩的泥巴点子嫉妒不来。”苏韫亭侧着脸,语气非常地不正经,边调侃边看曹华的审查记录。 “对了,苏队,关于张刚力,就是那个货满满司机,我定位到他所在城市了,用不用和当地派出所通个气?”卫向晨抓了抓鼻子,“确定抓吗?” “抓。”苏韫亭头也没抬,简单撂下个字,反问卫向晨,“王朋那边审胡郑楠审的怎么样了?” “没进展。”卫向晨撇嘴,“蹲局子的老油条,普遍都比较难审,警察对他们的震慑力不足啊,不像新犯事的看见咱们心虚,没几分钟就招了。这会儿胡郑楠正嚷嚷着王朋用熬鹰的办法审问他犯法,要求上诉呢。” 苏韫亭目光落在曹华出生地一栏:倡州。 “走,一起去看看。”苏韫亭起身,放下a4纸,大摇大摆走出监控室。 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白,他们刚下楼,半个太阳蹭地就跳出地平面,整个早晨都被染上金黄。 苏韫亭顶着一头阳光走进审讯室,里头俩人同时抬头看向他。 秦展正在跟王朋说着什么,抬起的手还没放下,和苏韫亭四目相对,浅色瞳孔里倒映着苏韫亭沐光的脸。 秦展净身高有一米八八,比苏韫亭还高三厘米,这个身高差让他能看到苏韫亭每个最完美的角度,上挑的眼梢,微微仰起的脸,还有下巴到到锁骨硬朗的线条。 王朋一声苏队,打破了审讯室的沉默。 苏韫亭点个头,走进来带上门,热烈的阳光被挡在外面,审讯室晦暗了些。 “胡郑楠呢?”他问。 “移交看守所了。”秦展说,“审出来些东西,正好又有证人过来提交一波胡郑楠涉黑的证据,依法对胡郑楠进行刑事拘留。不过,证据不足够充分,拘留时长只有14天,两周后如果不能坐实胡郑楠有罪,他就会被无罪释放。” “胡郑楠老家倡州,”苏韫亭走过去和秦展面对面站着,距离非常的近,“我从行台公安局调了资料过来,查到一个叫曹华的人和胡郑楠是老乡,在周德义的微信聊天记录里,出现过曹华的名字。” 秦展将审讯笔录拎起来,在苏韫亭眼前晃了晃,“曹华是胡郑楠的发小。” 第5章 “……”苏韫亭锋利的眉毛一挑,马上转身招呼卫向晨,“立刻排查深夏市所有登记在案的酒吧、私人会所、夜总会,查曹华近三个月的出入信息。” “还有和曹华同时出入的人员,一起查。”秦展补充。 卫向晨点头,和王朋交换个眼色,两人立即行动。 苏韫亭绷着脸,回头看向秦展。 “他们沉匿五年,这次是准备来大的了,明目张胆杀|人,根本不怕引起警方注意。”秦展把手里的笔录往桌上一撂。 “从你调到深夏开始的吧?”苏韫亭神情微微异样。 秦展看着苏韫亭意味不明的表情,略一沉默,“你这话说得,好像他们是专门冲我来的。” “说不好。你这个人仇家多,是光明正大走马路就会被人创死的程度。”苏韫亭嚣张陈述。 秦展说:“我会不会被撞死不一定,但是你昨晚那么高调,小心他们怨念上身,不服你指挥。” 苏韫亭和他对视几秒,忽然凑上去,吊儿郎当地问他:“老秦,你是不是靠吸烟火气过活,出来没下过云端啊?” 两人近在咫尺,几乎以一个鼻尖贴鼻尖的距离对立着。 秦大教授的眼皮跳了几下。 “算啦。”苏韫亭双手插兜往后一撤,“你这种高高在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是接地气儿……” · 同一时间,市公安局对过,碧江旅馆一个不起眼的单间内。 “是,一分钟前,条子们开始行动了。” “嗯,这两天要收手吗?” “好,我知道了。” 男人挂断电话,拉上窗帘抓起黑色棒球帽戴上,把帽檐压得结结实实,打开门急匆匆下了楼。 大厅人声喧杂,一对大学生情侣正在和老板争执着什么,男的情绪很激动地嚷嚷着:“你们是家黑店啊?对面就是公安局,要么你们现在就把东西找出来,要么我就去报案。” 老板满脸抱歉,不停的赔着不是,“要不您再好好找找?咱们这都有监控,确实没查到您的东西丢在哪了,会不会是丢到外面您没注意到?” 男大学生斩钉截铁的说:“绝对不可能!晚上我给女朋友求婚,就在包间送给她的,一晚上就不见了,不是你们员工偷的,就是旅馆里住贼了。” 老板说:“我们员工真的没拿您的戒指。” “那就是住在这里的人拿的,东西在你们这丢的,你们就得负责找。”男大学生不依不饶,忽然眼风扫过楼道,看见急匆匆下楼要出门的棒球帽,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棒球帽的肩膀往回拽,“不许走,今天我们的戒指要是找不到,谁都别想走。” 棒球帽挣了两下没挣开,回身恶狠狠盯着男大学生,恼怒道:“放开!小子,你找死吗?” 男大学生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到了,心里噗通一跳。 老板赶忙跑过来打圆场,给棒球帽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是这样的先生,他丢了求婚戒指,现在很着急,大家都消消气,别冲动哈。” 棒球帽不耐烦的挣开,低声骂了句神经病,就往外走去。 男大学生被吓傻了会儿,可能觉得女朋友在身边,被人这么骂掉了面子,在棒球帽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气冲冲又拦了上去。 “我说了,今天戒指找不到,谁都别想走!” 棒球帽的耐心被磨没了。 “滚开,别拦路。” 他抬头往门外路对面看了眼,公安局门口陆陆续续有警察开始走动,现在绝对不是和人起冲突的时候,他不能引起警察的注意。 偏偏男大学生的拧巴劲也上来了,拦着他死活不让,“你这么着急走,没准戒指就是你偷的。” 如果不是怕被警察盯上,他早就两拳把眼前斯斯文文的大学生打趴了,棒球帽咬牙切齿的回他:“找戒指是吧?” 男大学生说是。 “行。”棒球帽吐了口唾沫,“跟我去房间找。”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老板总觉得棒球帽看着有点不对劲,大腿一拍,给前台招手,“小魏。” “啊?”前台小伙子颠颠跑过来,问他干嘛。 老板无声往楼梯瞟一眼,“你赶紧去公安局喊人过来看看,就说咱们旅馆丢东西了。” “哎。”小伙子马上跑出去,径直穿过马路进了公安局。 棒球帽停在二楼楼道的窗户前,正好看到去报案的小魏背影。 男大学生跟在他后面催促:“快走啊。” 棒球帽把帽檐抬起来,回头冲男大学生诡异的笑了下。 下一秒,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男大学生晕倒在昏暗的楼道里。 · 几分钟后 警察看着只穿个内裤晕倒在楼道里的男大学生,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这怎么带走?”警察问高磊。 高磊:“……我怎么知道怎么带走?就这两步路,要不你抱他?” 警察有些为难:“抱的话,光着身子有点无从下手……” “不说是丢了东西吗?”高磊冲老板道问道:“怎么一来就变成故意伤害了?” 老板:…… 老板都要哭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短短五分钟时间,人怎么就光溜溜躺在楼道里了。 “我也不知道啊,他说丢了求婚戒指,要我们找,我们也不能随便搜其他客人的东西,违法的。”老板说,“当时301的客人要走,他拉着人家不让,人家可能有急事吧,挺不耐烦的,我就是怕他们打起来,才让小魏去报警,谁知道变成这样?” “那就是说,打人的是301的租客了?”警察插嘴问了一句。 “那我也没看见啊。”老板回完,马上拍了下脑门,“对,有监控,可以调监控看。” 高磊点个头,正准备跟着老板下楼,警察拉住他,看了躺在地上的男大学生一眼,问:“他呢?” “找两个人来把他抬回去。”高磊说完,就下了楼。 “没有,只叫过一次外送。” “两天都没有外出过,只在房间里待着,不像来旅游的,也不像有什么业务。” 前台,民警正在给小魏做笔录。 高磊迈着大长腿走过来,民警起身,给高磊让座。 “打人的人呢?”高磊问。 民警说:“旅馆里没找到,应该是跑了。” “调监控调监控。”高磊抹把脸,拉着电脑屏幕往民警这边一转,时间调到十分钟以前,“看。” 最近工作真的是严重超负荷,高磊从四点多眯了会儿眼,三天就睡了这两个小时,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干脆抱臂坐在民警旁边闭目养神,把这种费眼睛的活都交给了民警一个人看。 十分钟后,民警叫醒了他。 “高副队。” 高磊睁开眼,嗯了声。 民警说:“301的租客把人带到二楼打晕后,换上衣服从楼道窗户翻出去逃走了。” “行,立案吧。回去喊下边分局,让片警去查,抓到人再通知被打晕的那个谁……” “周越。”民警说。 高磊起身,对老板道:“等会儿区派出所来人,你们好好配合调查,人没事,也不是什么命案特大伤害案,下次打110,别因为离市公安局近,就越级报案。” 老板连连点头,“我这也是着急,万一打起来真的伤到了,我也得担责任,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对了,301的房间已经打扫了吗?”高磊顺嘴问了句。 “还没有。”老板说。 “带我去看看。” 本来都打算撤了,高磊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突然轴了下。 这种小案子,又分派到下边区派出所,他根本不用多此一举去房间查看,可能纯粹就是最近的命案压力太大,碰上这种平时理都懒得理的小案子,都觉得是调剂了,下意识就想偷个懒。 老板把他们带到301,推开门,“这间屋比较偏,窗户也小,平时都挺暗的。”他打开灯,屋里瞬间亮堂起来。 房间内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电视柜,一台型号特别老旧的彩色电视机,靠墙放着个橱柜,橱柜里摆着两桶泡面两瓶矿泉水。 床上也很干净,被子叠的很好,就像从没摊开盖过。 窗户旁放着张椅子,椅背对着小窗户。 高磊鬼使神差走过去,拉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从警多年的警惕一下子就拉满了。 老板看他一脸凝重,心里直打鼓,“警官,有什么问题吗?” 高磊看了老板一眼,“你这个房间,这个窗户一直都有吗?” 老板实话实说:“以前没有,这个房间太暗了,老有顾客反映让我们加个窗户,今年年初我就找了个装修的门窗师傅做上了。”他挠头,不太明白,问道:“这个窗户怎么有问题吗?” 说完,老板探头,往外看了看,自言自语:“能看到外边的大路,行人,车辆,没问题啊。” 高磊转头吩咐民警:“查租房这个人的容貌长相,调身份证和电话。”说完,头也不抬的往外走去。 回到局里,他脚步匆匆推开秦展办公室的门。 “秦局——” 抬头,正碰上要出门的苏韫亭。 “一大早的这么急,睡迷糊了?”苏韫亭和他错开些距离。 “什么睡迷糊了,”高磊急道:“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你跟我来。”说着就拉苏韫亭往外走。 “怎么了?”苏韫亭疑惑。 “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没两分钟,两人重新回到旅馆301房间。 苏韫亭站在窗前,透过玻璃看着公安局整个大院,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看到了吗?这里,这个位置,”高磊指着窗外,“一览无余。刚开始,我觉得是我想多了,但越想越不对劲,这个人在旅馆住了两天,两天都没有出过房间,还有这张椅子,”高磊拍拍身后的老板椅,“这是盯咱们盯了整整四十八个小时啊。” “人走多久了?”苏韫亭撩着窗帘,若有所思的问高磊。 “大概三十分钟。”高磊有些懊恼,“现在再追恐怕来不及了。” “来不来得及都得追。”苏韫亭收回视线,“通知交警协管治安大队,把嫌疑人长相特征说清楚,让他们查。” 高磊骂骂咧咧,“已经叫民警在查了。操,明目张胆的盯梢,逮着人我非弄死他不可。” 苏韫亭默默看了高磊一眼:“……” 他说什么来着? 秦大教授就是太高高在上了,不知道该怎么和下头人相处。听听,这才叫接地气儿。 苏韫亭点点头,“行,知道了。你先回去睡觉吧,三天没睡觉,别回头累死在岗位上。” 高磊啧啧两声,在苏韫亭肩膀上一拍,“你这话我爱听,秦局要是有你一半体恤下属就好了,天天把人当机器使,你知道局里私底下都怎么称呼秦局吗?” “秦老师还有绰号呢?”苏韫亭满脸揶揄。 “大龄老光棍。”高磊裂着嘴坏笑,“你可别当着他的面喊啊,对领导要尊敬。” 苏韫亭心说,他是行台市局大龄光棍,秦展是深夏市局大龄老光棍,这不是巧了吗? “行,我知道了。”他说,“剩下的我接手,你回去吧。” “那我走了。” 高磊走后,苏韫亭坐在老板椅里,静静看着窗外公安局大院来来往往地警察身影,陷入沉思。 第6章 什么人会特地来盯公安局的梢? 而且两天都窝在房间里,却在今早出了门,和人起了冲突,不惜把人打晕惊动警察,也要现在就走…… 通常,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已经不需要盯梢了,他现在有比盯梢更重要的事! 苏韫亭闭眼,两只手指放在印堂揉捏着。 从行台市银行案开始,零零碎碎的案件相关场景像电影帧速率在苏韫亭脑子里回放着。 喧杂震天的海关路,银行前聚集着的行人,拉起的百米警戒线和报案人电话里焦急的声音。 “他们劫持了一个工作人员。” “请快点出警。” 还有曹华凶悍的脸,以及他抡在人质脸上黑而粗糙的拳头,右手上举着的枪…… 再到刑侦科报告里,照片上和曹华长相相似的张刚力,死者周德义微信里的聊天记录,金辉肉制品厂冷库中发现的血迹和蔡宜蓁、胡郑楠的口供…… 所有矛头似乎都指向曹华。 他睁开眼,在这些琐碎的证据中好像抓到一丝什么。 “高副队,高副队!”民警从外面冲进来,看到坐在老板椅里的苏韫亭,声音戛然止住。 苏韫亭站起来,回身看了民警一眼。 民警和他目光相撞,心里奇怪这人是谁?怎么浑身上下带着股让人无法抵挡的威压感? “查到线索了吗?”苏韫亭问他。 “查到了。”刚说完,民警明显顿了下,意识到不对,马上反问他:“这里刚发生起故意伤害案,现场正在调查,你怎么进来的?” 苏韫亭:…… 高磊跑得挺快,没跟下头知会一声,民警不知道他是谁,大概以为他是哪儿跑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民群众。 “市公安局刑侦队队长苏韫亭。”苏韫亭语气很淡然的回答他,“高副支队让查的人,查到线索了吗?” 民警听完,立刻回道:“查到了,有目击者三分钟前在巷官驿南巷见过他。””以官驿南巷为中心,封锁周围三公里所有道路,给我把人堵死在那里。”说完,苏韫亭提步,越过民警,出了旅馆就上了一辆出租车。 民警喊着‘苏队’跟出来,看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屁股,急得狠狠跺脚,抓起警务通直接道:“这里是47141336,封锁以官驿南巷为中心周围三公里所有道路,马上!”通知完交警队,民警快步回到公安局,找秦展汇报。 “什么?!”昨天在会议室一直没说什么话的图侦季杨,单手扶在桌子上,把监控视频按个暂停,冲秦展焉坏道:“秦局,这人你可得管管啊。” 秦展盯着监控里一闪而过的身影,没搭理他的建议,“你把时间倒回去,他的腰上别着什么东西。” 季杨回头,把监控时间往回调了几秒钟。 戴黑棒球帽的男人从围建矮墙翻下去,上衣被划起的时间大概一秒不到,但从他往下跳的时候,能看到他的腰上别着什么东西,老巷口的监控不是很清楚,但是看鼓起的形状,似乎是把手|枪。 季杨眉头一皱,食指落在电脑屏幕上棒球帽的腰袋处,说:“不会是把枪吧?” “把画面放大。”秦展说。 季杨将棒球帽腰间的画面放大三倍,鼓起的地方形状越来越清晰,黑色的手|枪轮廓更加明显。 “西|格-绍|尔p.226。”季杨面色凝重起来,“秦局,这家伙……军|火|走私,不论他是买方还是卖方,这东西得报国|安的程度。” 秦展薄唇紧抿,在放大的枪支外形仔细辨认过,微微摇头,“不是,是自制土枪,应该是从什么渠道搞到的枪壳自己组装的。” 季杨又仔细在枪|体上看了看,“确实,螺丝的位置和型号都不是原装的。不过,虽然不是原装的,也很危险。苏队单枪匹马就去了,恐怕不好对付。” 秦展目光微动。 “季杨,就你瞎操心,人家能赤手空拳去抓人,肯定有两把刷子在身上。再说,交警队不是出警封锁道路了吗?等会叫几个人过去接应就行了,没准苏队已经把人抓到立头等功了呢。”旁边的信息员马辉满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昨晚见识了苏韫亭目中无人的嚣张劲,这些人回去都没怎么睡好,觉得被看轻了,好像他们深夏公安局的人都是废物不会破案一样,个个心里暗暗憋着劲,天一亮还没到规定上班时间,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全员到齐。 季杨摆手,“别乱说话,这种时候,咱们绝对不能让新队长单独冒险。” 开什么玩笑,让苏韫亭一个人出风头,往后他们真就把饭桶废物的名号坐实了。 “你一个搞图侦的,不是要跟着出警吧?瞎凑什么热闹?”马辉笑着摇头,把恢复好的朱新苗手机信息打印出来,递给秦展,“给,秦局。” 季杨说:“我入市局之前,也是真|刀|真|枪|干|过的,小看我。” “是是是,你也很厉害。”马辉冲他笑成朵花,转脸看向秦展,马上就换了副认真的表情,“秦局,查到朱新苗遇害前通话的号码是网络虚拟来电,技侦经过网络定位追踪,范围锁定在秀水湾一带。” “范围这么大,怎么查?总不能挨家挨户搜吧?”季杨插话。 秀水湾是深夏市下边的县,早年一堆干电|信|诈|骗的团伙,被一锅端了几次,这几年清净不少,今年又接到两三起报案查了几次,似乎有要卷土重来的趋势。 干|诈|骗|的都狡兔三窟,写字楼、民房、公寓这种固定的地方的还好查,像网吧、茶馆、咖啡店这种地方,随便抱个笔记本连上网就能群发消息群打电话的,查起来很难。整个县有十二个镇,四十多个村,所以,季杨才会这么说。 “你急什么?”马辉食指挠挠鬓角,“通话时间是前天晚上九点钟,被害人是昨晚八点二十左右遇害,以往的经验来说,现在凶手肯定不在秀水湾,早跑了。” “那可不一定,苏队追的这个棒球帽说不准就有牵扯。”季杨说。 说完,季杨发现秦局和马辉都在看着他,氛围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季杨不自在地往后倾斜了下上半身…… · 苏韫亭在馆驿南巷路口下了出租车,低头单手搭在副驾车门上,给司机撂了句话:“这边有案子要调查,遇见任何招手出租车的人都不要拉,可能是警方要抓的逃犯。” 司机双手握着方向盘,笑着回他:“哥们儿,什么逃犯啊?” “警方办案,少打听。”苏韫亭掏出证件一亮,“车门锁好。” 远处突然响起警车鸣笛,声音越来越近。 司机笑容一僵,哐当关上车门落了车锁,一脚油门迅速打弯掉头几秒钟就消失在道路尽头。 出租车连着过了几条没人的街道总算跑到主路,汇入车流后,司机才抹了把脑门的汗,抖着腿平复心情。 同事开视频,看到他满脸惨白的样吓一跳:“你遇到鬼了?” 司机抖抖嗓子回:“槽,拉了个警察……” 苏韫亭看着超速跑路的出租车,心想司机要是运气不好,可能会被交警罚款。他收回视线,打量了下周围,根据目击者提供的线索,棒球帽是沿着这条路往北走了。 交警封锁的很严实,路上已经没有车辆行人,也就是说没有交通工具,几分钟的时间人不可能走的太远。而且,听到警车鸣笛,不想落网被抓的话,肯定要找个隐蔽点的地方躲起来。 他沿着巷子直行,一路观察着路两旁的仓库和杂物。 官驿南巷这片位置很偏,仓库大多都大门紧闭,本来就没什么人,每一排仓库的小路都能看到直通的另一边大路。 仓库蓝色的顶棚在阳光下反光,一条小狗汪的冲出来,吱唔一声,连连往后退。 一柄漆黑的枪口正对着它,虽然小狗不知道指着它的东西是什么,但眼前这个人看上去似乎比狗还凶狠。 小狗被那双凶狠的眼神吓的退了几步,掉头狂奔跑进小路,窜到了另一条大路。 棒球帽收枪撤回去,倚在仓库杂物夹缝中,松了口气。 这时候,手机屏幕闪了两下,传过来条讯息。 棒球帽把枪掖进裤腰,单手滑开。 ‘避开条子,过两条路口,东夷街有辆黑色suv在那等着。’ 棒球帽把消息删除,探头小心看了看外边,确定警察还没搜过来,把帽子压低,低头从小路口走了过去。 苏韫亭经过小路口,眼风似乎扫到个灰色影子闪过,他猛地转头,小路另一边的大路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收回目光,一只小狗猛地扎在他腿上,往后滚了两圈,迅速爬起来疯了似的绕过他跑走了。 苏韫亭看着跑远的小狗,忽然意识到小狗是从另一边的大路窜过来的,看样子,是受到了惊吓。 惊吓…… 他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刚才一闪而过的影子,不是幻觉!脑子里刚意识到,脚就已经迈出去了,穿过面前的小路跑到另一边的大路,左右看一眼,果然看到正在往东走的棒球帽。 “站住!” 苏韫亭一声厉喝。 棒球帽回头看一眼,拔腿就跑。 苏韫亭反应也足够快,跟在后面紧追。 眼看着就要被苏韫亭追上,棒球帽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摸起枪回头就对着苏韫亭扣动扳机,砰——地一声,枪声在迂回的小路上炸出去,带着回音久久不散。 封锁路口的警察都听见了这声枪响,脸色皆沉下去。 “上头怎么没说,歹徒持枪啊?”负责封锁道路的交警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马上给队里打电话:“官驿南巷,歹徒手里有枪!需要支援。” 结果,接电话的人不是他们大队长,是个陌生的声音。 “刑侦队队长一个人在那抓人,你们先过去支援,我们马上就到!”卫向晨撂下电话,带着人就上了警车。 交警大队大队长也带人骑着金翼上了路。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棒球帽开枪后就后悔了,但现在没有时间让他后悔,已经开了枪,肯定引起了其他警察的注意,能逃走的时间更紧迫,很快那些守在外边的警察就会找过来。 他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苏韫亭,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不如直接把这个条子做了!一咬牙,对着苏韫亭连着开了几枪。 子|弹在苏韫亭旁边接二连三炸开,路面被打出一排坑,冒着白烟,苏韫亭弯腰躲避,跳到仓库墙后,将子|弹都躲了过去。 棒球帽也不是要跟他殊死搏斗,趁着他躲避的时候,继续往东边跑,苏韫亭探头,他就立刻补上颗子弹,直到和苏韫亭保持很远的距离,才头也不回的狂奔。 苏韫亭从仓库绕出来,紧着追上去,眼见棒球帽跑进一条绿化树很多的长街,他干脆越过公路边沟,从环建围墙跳过去,进行直线包抄。 第7章 苏韫亭像风一样卷过几条巷口,出现在长街枝叶繁茂的绿化树下,跟在棒球帽后面紧追不舍。 棒球帽回头,忍不住开骂:“死条子,是你自己找死,到了阎王殿可别怨我手黑。”说完,将枪|口直接对准苏韫亭的脑袋。 即将成为活靶子,苏韫亭却没有躲开,反倒是加快速度,直接冲了上来。 棒球帽微愣,心想这个条子是真不要命了!短暂愣过之后,他边跑边用食指勾了下扳机。 扳机还没拉到底,一辆黑色本田crv擦过,瞬间把棒球帽拽上车,横冲直撞就往苏韫亭身上碾,只听见‘哐当’一声,车身倾斜了下,随后打了个弯,停都没停往东疾驰而去。 宽阔的后车座里,棒球帽把枪往腰上一别,操了一声,揉着手腕回头往后看,路上已经看不到刚才追他那个条子的影子了。 “撞死了?”他问。 “没有。”开车的人大半张脸都蒙在口罩底下,仅看眉眼年龄应该不大,语气不冷不热的,“他可不是一般的警察,你惹上谁不好,怎么惹上了他?” 棒球帽转回头,“五哥,他是谁啊?” 被他喊五哥的人微微眯了下眼,淡淡道:“当年,松远那帮兄弟,就是他送进去的。” 棒球帽吃惊道:“是他?” “就是他。差一点就把老板一起拖下水的松远市公安局刑侦队副队长,苏韫亭。” 棒球帽突然泄了气,摘下帽子往靠背上一躺,嘟囔:“妈的,倒霉。” “行了,胖哥说你被条子盯上,不能再继续留在深夏。等会甩开他们我送你上高速垭口,跑货满满的兄弟三十分钟后经过,你上他的车,他会把你送到机场,钱和身份证都准备好了,机票是去缅北的,到了缅北会有人接应你。” “不是……五哥,为什么非得是去缅北?”棒球帽有些慌。 “胖哥安排的,你有意见就找胖哥说。不过……” 年轻男子一挑眉毛,把车速提到120码,快速冲向前方有交警封锁的路口。 面对突然闯过来的一辆黑色本田,守着封锁线的交警马上进行阻拦,但是那辆本田就和没看见交警一样,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加速了。 站在路边的交警意识到不对,飞快地把跑过去拦车的交警往后一拽,也就是在这拉扯的瞬间,黑色本田撞出封锁线,眨眼上了高架。 被拽回去的交警,饶是心理素质很强,也还是吓出一身冷汗。 刚才,他差点就被那辆本田碾死。 “东夷街四号封锁路口,有一辆黑色本田crv从封锁区冲出,已经驶入高架,车速120码往上,注意拦截!” 这边刚通知完高速执法,立刻就拉响警笛也追着本田上了高架。 卫向晨他们过来的时候,苏韫亭正在跟身边的警察分析嫌疑人逃跑路线,远远看到他,跟他打个招呼。 “向晨,这边。” 卫向晨提步走过去,脸黑的像煤块。 “苏队,你刚到深夏第一天,第一天就搞这么大动静,你是不是觉得你还不够出名啊?” “小场面。”苏韫亭满不在意,“查曹华查的怎么样了?” 都开枪了,还小场面呢?卫向晨无语扶额,心说,在您眼里,只有喀秋莎那样的才算是大场面是吧? “查到些东西,不过没什么有用的。”卫向晨放下掐腰的手,“只有两家私人会所有曹华的出入记录,但都是单独出入没有人同行。” “酒吧呢?周德义那条微信聊天记录里提到的,有查到是和谁在一起吗?”苏韫亭说。 “查到一家叫涑河的全国连锁酒吧,酒吧老板娘帮忙查了出入记录,曹华在上个月十五号晚上确实去过她们酒吧,但是没有和什么人在一起。老板娘说,她那天正好失恋心情不好,一个人在喝酒,还和曹华喝了几杯,后面都喝醉了,不记得曹华和什么人接触过。” 苏韫亭听完,沉默一阵,没说话。 “对了,秦局说你有危险,让我先过来支应你,我还没查到上个月十五号相关的出入记录。不过老板娘很配合,后续会到局里主动递交相关资料。”卫向晨补充两句,问苏韫亭,“这边什么情况?” “就这个情况。”苏韫亭直接说,“人跑了,没抓到。” 卫向晨正想再问两句,话还没问出口,他苏大队长手一抬,笑着冲他身后直挥手,“哟~老秦,你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秦展的脸,比刚才卫向晨的脸还黑。 后边跟着的马辉笑得像个大傻子,这回有好戏看喽。 季杨脸上淡定的一批,跟苏韫亭打招呼,“苏队,怎么样?没受伤吧?” “受什么伤?”苏韫亭手往裤兜一插,“走吧,回去。” “就这么回去?人不追了?”季杨问。 “不追了。”苏韫亭迈着大长腿往警车那边走,“那辆套牌本田,我猜用不了多久,交警就能在哪个犄角旮旯找到车。至于人,肯定是找不到了。回去洗洗睡觉,累了。” “秦局……”对苏韫亭的态度季杨简直无语,忍不住看向秦展,眼巴巴道:“这人,你真的得管管了!” 季杨只得到了他们秦局一个转身离去的背影。 苏韫亭胳膊搭在额头盖住眼睛,躺在警车后车座,一条腿耷拉着,另一条半弯曲,听到前车门被拉开,啧了声,“向晨,先找个旅馆凑合凑合睡吧,咱们初来乍到,吃住都不管,深夏市局不行啊。” 可能是觉得他的话很难接下去,车箱里安静会儿,‘卫向晨’没搭腔,打开车钥匙把车掉了个头。 季杨看着车屁股,拍了下自己的脑门,问马辉:“秦局这是要把人拉哪去?” 马辉:“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局里传疯的那个事儿?” 季杨:“你是说,秦局跑到行台把苏韫亭揍了一顿那个事儿?” 马辉点头,“我打赌,这次,肯定又要动手。” 站在他们后边的卫向晨听的云里雾里的,“谁动手啊?打人?打什么人?” 季杨吃惊:“你不是行台来的吗?这你都不知道?五年前,秦局跑行台把苏韫亭打了一顿。” 卫向晨:…… 两分钟后 “所以说,秦局根本就没揍人!” “还给他买了价值一百三十九万的房子!” “住了三天,还陪他逛超市买衣服买零食!” 卫向晨老老实实点头。 季杨惊掉了下巴,马辉差点岔过去。 季杨:“秦局是长得像他爹是吗?” 马辉:“亲爹给儿子买房子的也不多吧?” 卫向晨:…… 不过,虽然当时没打架,好像关系也挺差的来着…… dm在市中心主路上左拐右拐,拐进一个沿河路的花园别墅里。 苏韫亭在车上小睡了会儿,停车的时候还有点迷糊,懒洋洋地问:“向晨,到了吗?” 没人回他的话。 他还想着,卫向晨今天是不是案子办的不太顺利,闹脾气,他躺着没动,但还是耐着性子又说了句,“向晨,我先眯会儿,你去开房。” 还是没人搭腔。 苏韫亭皱皱眉,撑开眼皮,朦胧胧看到了秦展的脸。 “我去!” 他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蹭地从座椅上弹跳起来,迅速坐直了身子。 “老秦,你都不喘气的嘛?” 秦展就坐在他旁边,整张脸都很严肃,食指指了他一下,凉凉地说:“给你个建议。” 苏韫亭:“……” 很好,秦老师要开始进行他的说教了! 撒花~鼓掌欢迎~捂上耳朵,请开始演讲! “深夏市局是个有组织有纪律,言有所戒行有所止的地方。” 苏韫亭: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以后,杜绝这种冒失行为,万一碰上的不是土枪,你这条命就搭进去了。” 苏韫亭:不理不理,骂你自己。 “走吧。” 诶?苏韫亭愣了下,秦老师这次居然不长篇大论了? 秦展打开车门,示意他下车。 苏韫亭脚刚落地,一幢独栋别墅就映入眼帘,和豪华区的别墅比起来不够气派,绿化也不够多,院子也小,但是胜在精致有情调,充满了苏格兰风格的古典气息。 “进来吧。”秦展推开门,“这套房子是我爸在世的时候买的,很久没人住过了,有点陈旧。” 苏韫亭心说,找个地方睡觉而已,随便给张床就行了,就算陈旧也不用专程把他拉到别墅里来吧? “饿了吗?”秦展径直走向厨房。 苏韫亭揉揉肚子,“还行,先睡觉,醒了再吃东西也不耽误。”他说着,去把每个房间的门都开了一遍。 秦展从厨房出来,左手拿着一颗土豆,右手拎着打皮刀,半倚在厨房推拉门门框上,冲苏韫亭抬抬下巴,“卧室在楼上。” 苏韫亭哦了声,关上书房的门,蹦蹦跶跶去了楼上。 秦展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弯了弯,转身进了厨房开始削土豆。 没一会儿,楼上传来苏韫亭的喊声。 “老秦——这床怎么这么大啊?” 秦展笑了笑,将切好的土豆丝焯水,回他:“不大。本来准备把整个卧室都做成床,后来想加个书房,已经是去掉书房和衣柜后的尺寸了。” “哦——” 过了一会儿,楼上又传出苏韫亭的喊声。 “老秦——卧室上边有个小风窗。” 秦展把炒好的土豆丝装盘,无奈道:“你打开风窗看看,旁边的树上是不是有个鸟窝。” 过了好半天,楼上没有再传出动静。秦展想,苏韫亭可能是睡着了,他看了看挂钟上的时间,准备出去买点零食回来,他记得苏韫亭在松远上学的时候,喜欢吃些带甜味的零食。 深夏和松远饮食习惯不同,不知道能不能买到苏韫亭爱吃的蜂蜜小面包。 简单收拾了下厨房,秦展换好鞋正要出门,楼上苏韫亭的声音又响起来。 “老秦——你快上来。” “怎么了?”秦展愣了下,鞋都没换冲到二楼一把推开卧室门,“发生什么事了?” 苏韫亭换了身白色睡衣,光脚站在飘窗上,一束阳光穿过风窗直射下来,把他整个人笼罩在暖黄色的光芒中。 微微仰起的脸透光,漆黑的眼睛里仿佛植入星辰,就连黑色的头发发梢也泛着辉芒。 看到秦展推门而入,苏韫亭微微一笑,站在光里极其不要脸的问:“老秦,你看我神圣吗?” 秦展:…… “我看你是想作死。” “赶快下来,那个飘窗下边没有支撑,只比纸糊的强一点,你在上边蹦跶两下,一会儿120就有事干了!” 第8章 隔着玻璃能看到外面的小院子,爬山虎枝繁叶茂趴在墙上,叶子随风抖动,不远处露天搭的小桌子蒙着层尘土,一看就很久没人踏足了。 再远一点立着射击场同款枪靶子,只有两个正中红心的弹孔,明显不常使用。 苏韫亭收回目光,踩着轻薄的被子走到床沿,“秦老师。”他坐下来,抬头看着秦展,面色微沉,“下午,去看守所吧,我想见见胡郑楠。” “你怀疑,胡郑楠知道内幕?” 秦展走过去,把小风窗关上,阳光和鸟鸣一齐被阻隔在外面,卧室里瞬间安静的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 苏韫亭换个姿势躺下来,盯着天花板,分析:“曹华被我击毙了,卫向晨当时说过,曹华手里有枪,搞不好就是涉黑和非|法|走|私,当时考虑到被挟持人质的生命安全,只有击毙一条路可走。但是,案件的疑点非常大,曹华盯上的这五千万不是小数目,他做什么需要这么多钱?曹华布局抢银行的同一时间,深夏市发生第一例活体冷冻割取肾脏死亡,这种死亡案例一直持续到昨天。钱、器官,松远案件的最后一条线,似乎是要浮出水面。” 秦展走到床前,在苏韫亭身边坐下。 他明明比苏韫亭大五岁,但是外表完全看不出来,可能是平时不苟言笑太过严肃,三十岁的脸看上去仍旧非常年轻,年轻到说他是深夏市公安局局长,第一反应就会以为他有个很硬的后台,走了关系那种,而不相信他的确是靠自己。 “你有什么看法?” 他平淡的看着翻身侧躺过来地苏韫亭。 “马德拉斯贫民窟器官交易市场,只要有人愿意钱货两讫,那些从活人身上取下的器官,就会成为商品,几经转手流通到各个国家的黑市,心肝脾肺肾、眼角膜、骨架、甚至皮肤都有人买。”苏韫亭缓缓道,“他们五年前就已经形成黑市产业,我追着那个逃走的关节线索人,查到了些不很深入的东西:贩尸人。” 秦展面沉如水,浅色眸子微微闪动。 “为谋取高昂的利益,他们不惜为市场制造一具新鲜的尸体。”苏韫亭闭上眼,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秦展坐在床上,看着他,很久,才接了一句话:“你还在想着苏让?” 苏韫亭没有答话。 苏让啊…… 房间再度陷入一片沉默。 秦展知道,苏让是苏韫亭这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愧疚和悔恨,这辈子放不下,下辈子,下下辈子也放不下。 · “哥,你看,你过来呀。”小姑娘神神秘秘的给他招手,两根麻花辫又细又长,笑起来大门牙那儿是个豁口。 苏韫亭笑着走过去,蹲下来问她,“小让,今天又有什么好东西?” 小姑娘抿着嘴,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个贴纸的小红花,按在苏韫亭额头上,“哥,你考上刑事警察学院了,学习好的孩子要发小红花。给你的,骄傲吗?” 他说:“你哥我是省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去的,当然骄傲!以后我们小让巾帼不让须眉,至少也得是以省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大学。” 小姑娘乐的围着他跑两圈,高兴地嚷嚷:“第一名第一名第一名……” 忽然场景一转,浑河的水面结着厚厚的冰层,周围到处弥漫血腥味,一条血肉模糊的胳膊就横在他面前,手指上缠着块缺边少角的红布。 法医通过dna提取,确认胳膊就是苏让的,人已经下落不明。 他已经听不见周围侦查人员的声音,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那半截血肉模糊的胳膊,在瞳孔里放大、再放大。 “苏队,苏队?” “没意识了,快把苏队扛回去!” “…………” 他看到苏让穿着一身警服,回头冲他笑,可眨眼,那张活泼好看的脸就成了具冰冷的尸体,浑身是血的躺在黑乎乎的淤泥里。 “苏让!” 苏韫亭猛地睁开眼,脸上身上都是冷汗。 又做噩梦了,他掀开被子坐起来,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了把脸。 抬头,镜子里那张脸苍白的像个死人一样。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梦里见过苏让了。 没关上的水龙头流着水,苏韫亭低头,拾起牙缸装水漱了漱口,放下牙缸转身出了卫生间。 秦展坐在餐厅正在看案宗,听到脚步声略一抬头,“四菜一汤,还有这个。”他指了下面前的蜂蜜小面包,“吃吧。” 苏韫亭挠挠头,径直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撕个蜂蜜小面包往后一仰,肆无忌惮的打量秦展。 秦展撩眼皮回看他,“我身上有饭?” “没有。”苏韫亭咬了口面包,悠然道:“就是,你这么高高在上的人物,亲自下厨给一个刑侦队队长做饭,传出去有点崩人设。” “我没有那种东西。”秦展收回目光落在手里的案宗上。 “啧。” 苏韫亭摇摇头,正想再说点什么,就听秦展又补充了一句。 “就像你苏大队长没有节操。” 苏韫亭:“……” “快吃,看守所两点上班。”秦展把案宗放在餐桌上,叩叩手腕上的宾爵手表,“现在,一点半。” 苏韫亭端起碗,自己给自己舀两勺白玉豆腐汤,“不急,咱们先去趟交警队,看看那辆本田,肯定已经找到了。” 秦展点头,“高速路垭口五百多米的池塘里打捞上来的。” “那个方向,从地图上看,是往七里河机场去的。”苏韫亭喝两口汤,“查过最早航班都是飞哪里了吗?” “八点四十,四班国内,两班国外。”秦展抱臂,“小李联系航班已经查过了。” “线子很可能已经换过身份证了。”苏韫亭夹起个虾仁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如果是国外航班,现在飞机可能已经出国境线。还能拦截吗?” “一小时前,已经降落在缅北。”秦展起来,给自己倒杯茶,重新在苏韫亭对面坐下。 “缅北……”苏韫亭笑了笑,“缅北是个好地方。我猜,这个人有去无回了。” “苏大队长说说高见。”秦展抿口茶手指在杯沿轻轻叩着。 “那我就在秦老师面前大言不惭了。”苏韫亭吊儿郎当开始进行分析,“命案发生月余,市公安局反应迟钝,排查中规中矩,一点突破都没有,在我来之前,都没能撬开嫌疑人胡郑楠的嘴,更别说去摸排背后操刀手,除了调查到受害人信息、受害人家属笔录,以及排查了些与案件没有密切关联的、受害人密接者和次密接者以外,什么都没查到。怪不得人家敢找个线子光明正大放在公安局门口天天看着,干刑警干到没有警惕心,不是深夏市平时太和平,就是你这个局长没好好带他们。” 秦展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当然了,根据昨天和我出警的高磊高副支队表现来看,这也不能怪你,他们就是作风良好、中规中矩、肯办实事、一步一个脚印的好刑警,跟不上你脑子的转速很正常。”苏韫亭拿起最后一个蜂蜜小面包,一点一点慢条斯理的撕着往嘴巴里塞,“其实,我倒是觉得朱新苗的死是个意外。或者,他本来不在这些人的杀害名单里,只是凑巧碰上了些什么,被人灭口的。” 秦展说:“何以见得?” “被害现场不严谨,没有摘取器官的必备条件,我在五花肉包装上还发现了血迹,证明他和别的受害者遇害手段不一样。其他受害人全部都是先麻醉、注入液氮、剖尸的手法,无一例外。只有朱新苗,是生前活体解剖。我看过尸检报告,肌肉痉挛紧绷,只有受到巨大疼痛的时候,肌肉才会有这种紧张反应,不是冷冻收缩的那种僵硬。” “继续。”秦展眼里有些意味不明的光点。 苏韫亭把最后一口带芝麻的面包|皮咽下去,夹起纸巾擦了擦手,“你想啊,临时起意杀人剖尸取出来的脏器,肯定很快就会衰竭,尤其他们为了掩盖真相,将这起案件和前四起联系起来,后面还要再重新布置现场对尸体进行处理,那些取出来的脏器是流通不到黑市上面了,只能拿回家炒菜。” 秦展皱了皱眉。 “他们大概没想到,我们把目标锁定在曹华那边,去查曹华。如果我估摸的不错,最近深夏市会安静一阵子,应该不会再有死亡案件。另外,他们应该还少一具现杀现卖的尸体。”苏韫亭起身,眼皮都没抬,“这个线子这时候被送去缅北,很难不让我有这种猜测:他们准备给对方送个自己人过去。” “你是我带过的学生里面,最聪明敏锐的一个。”秦展将茶杯放下,“可惜,太野。” “哎,可别!”苏韫亭大手一挥,“我们是同类,谁也说不着谁。秦老师缅北那两年的英雄事迹,我可是如数家珍,每天都要在心里大声朗诵一遍的程度。” “你什么时候,开始调查我的?”秦展起身,慢条斯理道。 “五年前。”苏韫亭说完,扭头就走,“去交警大队,干活。” 第9章 深夏市公安局交警支队直属一大队 办公室门大开,几个交警站在朴实无华的原木办公桌前,个个低着头。 吴戈把烟头死死摁进烟灰缸里,语气不冷不热,“行,也都别杵在这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那非法改装的车,转到车管所?”齐裎问。 “转什么转?涉案车辆涉案车辆!涉刑事案件车辆!你准备转到交管所给谁?”吴戈刚拿起筷子低头准备吃盒饭,气的筷子一扔,掐腰看着齐裎怒从心起,“把它给老王,让老王去破案?!” “我不就是问问嘛……”齐裎瞟了眼吴戈,悻悻道,“那也不能一直把车停在交警队停车场晾着吧?” “你操它的心干嘛?很用不着,等会儿上头来人,那车自然有它该去的地方!” 吴戈扶额,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哐当坐进椅子里,终于发了火。 “套牌的车,一路从秀水湾开到东夷大街,经过七个执勤路口,你们是都去做好事扶老太太过马路了?七个路口都查不到一辆明显有问题的套|牌|车!” 齐裎站在那里,头低的更深了。 执勤小张露个头:“队长,秦局来了,正在停车场查看那辆黑色本田,喊你过去呢。” 吴戈抓起大檐帽匆匆出门,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身,対着齐裎恨铁不成钢的点了两下食指,拔腿就走。 看着吴戈的背影,小张摇头:“老吴地方支援中|央的那点头发即将丢失阵地,不用等到退休,马上就能拥有唐长老同款发型了。” · 苏韫亭窝在本田车里,一会儿要镊子、一会儿要钳子,时不时就从车上扔个零件下来。 钳子交警队里倒是有,可镊子这种东西……交警没办法,只能颠颠跑到两里路开外的小诊所借来一个。 镊子拿来了,苏韫亭又要活头扳子。 交警有些无语,站在本田副驾车门前,试探地问道:“苏队,你这是要把车原地拆了吗?” 苏韫亭回头,镊子上挑着一片半个指甲盖大小的镀金碎纸片,笑道:“哪能啊,我就是找找看车里都有些什么东西。” 警种不同,交警也不知道苏韫亭要找的东西是什么,但还是又跑了二里路替苏韫亭找来了活头扳手。 苏韫亭接过扳手,就在交警吃惊地表情中,把车座、方向盘、包垫装置全拆了一遍。 交警:…… 不是说,不拆车的? 苏韫亭拆完车内所有能拆的零件,半倚在翻到的车座上,把车厢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一遍。 交警傻愣几秒。 车都拆成报废品了,还打量什么呢?总不会是要把车架子也拆了吧? 见过刑警办案,没见过这样办案的。他都怀疑,苏韫亭可能是汽修学院毕业的,由于机动车拆装做的太优秀,破格被刑事警察学院录取,毕业后当了一名光荣的刑警。 苏韫亭从车上跳下来,拍拍手。 交警问他:“苏队,你把车拆成这样,找到有用的线索没?” 苏韫亭刚要回他,手机突然响了。 “喂,向晨。嗯,还有吗?好,好,你带人先去查,有发现随时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苏韫亭头也没回,直接忽略了交警刚才的问话,径直向秦展走去。 秦展手上夹着根吴戈递给他的中|华烟,也没点着,就那么夹在食指中指之间,浑身透着冷冷淡淡的疏离感,和吴戈说话的时候,显得吴戈一个堂堂交警大队长像在朝圣。 “还有什么后续工作需要交警队做的吗?” “最近三个月,市内每个路口多增加人手,交通上收紧点,主要查套牌、市外出入和非法改装车辆。注意,别搞得太张扬。”秦展说。 “懂,我懂。”吴戈忙道,“不能打草惊蛇,我会看着安排人手,一有重大发现,立刻向市局汇报。” “不用汇报。”苏韫亭闷头冲过来,听了一耳朵,目光落在吴戈身上,笑了笑,“你们查到有问题的车,按正常流程走,回头把违章车主信息提交到刑侦科就行了。” “那万一,错过最佳破案时间怎么办?”吴戈说。 “你没懂老秦的意思。”苏韫亭说,“他不是让你们帮刑警抓人,是让你们做好本职工作。” 吴戈:…… 苏韫亭皱皱眉,“还不懂?” 吴戈:有话直说,有屁放响,他么他又不是搞|政|治的,哪那么多七拐八绕的心思哦,生平最恨两件事:一是掉头发。二是打哑谜! 苏韫亭叹气,“就是说,你们交警队外勤为了民生适当放水可以理解,毕竟法外有情,但不能只照顾民生,那么多车鱼龙混杂,打击|违|法犯|罪不能心慈手软。” 吴戈尴尬的笑笑,“哎。” 在基层位置干到退休是他应得的,他这直来直去的性子,是真揣摩不出领导的想法,都没听出来秦展话里的弦外之音。 “对了,回头叫人把那辆本田拖到市局。”说完,苏韫亭也没等吴戈应声,拿胳膊肘撞撞秦展,“向晨查到了上个月十五号和曹华一同出入酒吧的人,胡郑楠就先放一边吧,等我有空再去见,现在回局里把案子做个汇总。” 秦展将手里的中华烟放在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车头,拉开比亚迪dm警车后车门,冲苏韫亭道:“上车。” · 时间过得飞快,明明在官驿街抓人的时候,还不到早晨九点,回别墅睡了一觉,又到交警队溜达一圈,再回市局,居然已经赶上下班高峰期。 马路车流不息,警车淹没在拥堵路段中间龟速前行,前后左右都是疯狂的鸣笛声。 苏韫亭大刀金马坐在后车座,时不时发表着对深夏市交通状况的抱怨。 “堵城!” “这种情况一般堵多久?” 秦展说:“不准,有时候二三十分钟,有时候两三个小时。” 苏韫亭:…… 憋了段时间后,车子匀速向前方挺进三米。 苏韫亭被憋坏了,忍不住问:“老秦,咱们现在车速多少?” “10迈。”秦展踩着刹车回。 苏韫亭捂额,“干脆下来推车吧,推车都比现在走的快!” 秦展回头看他一眼,“无聊?”接着从手套箱里拿出个文件丢给他,“看看这些。” 苏韫亭接过文件,翻开,一愣。 “这是?” “认认看,是不是你早上追的人?”秦展单手放在方向盘上,脚下轻轻踩下油门,车子缓慢地继续在大车流中蠕动。 “是。”苏韫亭抬头,看着秦展的背影回道,“怎么查到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不用知道。”秦展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起伏,就像他查到这些就是理所应当的,本该如此,没有为什么。 苏韫亭收回目光,往后又翻了一页。 这张纸上贴着张照片,和上一张监控里截取下来的模糊画面不同,这张照片很清晰,是个眉目清秀的男人,下巴肖尖肤色煞白,看起来病歪歪的非常羸弱。 看着那双清秀的眉眼,苏韫亭忽然想起朝他撞过去的那辆本田suv,开车的男性带着口罩,眉目却和照片上这个人九分相像。 “这个人看上去和早晨开本田救走嫌疑犯的人眉眼很相似。”他说。 “认不出来?”秦展问。 苏韫亭合上文件夹,“他带着口罩,遮住了整个下半张脸,看脸型轮廓和照片上差不多,不能确定五官,无法做出判断。” “大胆点,格局打开。”秦展鼓励。 苏韫亭说:“我已经很大胆了,再大胆就不是破案,是让牛脱离万有引力定律。” 警车足足跟着一路红|屁|股在马路上艰难爬行,等他们回到市公安局,整个深夏市已经笼罩在漫天霓虹中。 市刑侦支队会议室。 卫向晨、高磊、季杨、马辉、邹明还有信息科小张、邹明带的实习法医纪翠翠一一在座。 邹明把尸检报告投在屏幕上,用笔尖在死者肚皮开口处画了个圈,“刀口平整,操刀地人技术很强相当专业,死者身体解冻之后,有残留血水溢出,最开始的结果有一点需要纠正,小纪的解剖还不到位,经最终确认,死者器官是生前被摘除,除罹患精神疾病外,没有其他病症。” 纪翠翠不好意思道:“是我解剖失误,出现了纰漏,差点把案件导向错误,我接受处罚。” 苏韫亭吊儿郎当地冲她一笑,“刚开始挑大梁是这样的,出错也正常,以后注意。” 纪翠翠看了苏韫亭一眼,脸唰地就红了,“谢……谢谢苏队,下次我一定注意。” “不用客气,大家都是|同|志。” 都说,劝人学法千刀万剐,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能鼓起勇气学法医这千刀万剐天打雷劈行当,已经不仅仅是靠热爱了,非崇高信仰不足以抵挡尸体之恐怖与恶臭。 纪翠翠一个姑娘家做到这份上,好意思批评人家么? 苏韫亭替纪翠翠解了围,转头就向前倾身和卫向晨咬起耳朵,“查到的人呢?” 卫向晨:“我们从涑河酒吧卫生间监控里调取到曹华和别人短暂交谈画面。上月十五,曹华和一名名叫潘五的男子在涑河酒吧碰面,行台银行调用五千万现金的消息也是这个潘五提供的。不过,”他顿了顿,“他这名字应该不是真实姓名。潘五这人警惕性很高,从头到尾都没露过脸,佩戴口罩、墨镜,脸挡的严严实实,不好查。” “还有其他的吗?”苏韫亭眉头皱的死紧。 潘五这条线不能断,如果断了,总感觉真相就很难再浮出水面。 “有。”卫向晨有些激动:“正义这次毅然决然站在我们这边了!有人送了这个过来。”他抽出一张汽车改装协议递给苏韫亭,“你看上面签名,潘季后。” 第10章 车辆改装要到车管所申请变更登记,提供车辆信息和购买时间,填写改装部位零件名称。所以,有了这张汽车改装协议,基本能顺藤摸瓜找到车主。 但是,有一点,苏韫亭想不通。 “送这张协议书来的人,是谁?”他问。 卫向晨微微摇头,“民警说,是个小男孩,带着红领巾是个小学生吧,一问三不知,只告诉民警,是个穿蓝色衣服的姐姐让他送到公安局,交到警察手里的。” “长相特征什么的都没有?”苏韫亭掐着自己的眉心,语气有些烦躁,“来了深夏,你脑子就被门板夹了?这张协议书的真伪都不查,还高兴地屁颠屁颠,说什么正义站在你这边,正义不和傻子玩儿。” 他这么一说,卫向晨手里的汽车改装协议书顿时不香了。 “万一,是有人故意要混肴视听,拿假的证据来打乱我们正常侦查,你想过没有?”苏韫亭慢慢后仰,以一种极度舒展的姿势半躺进靠椅里,撑着太阳穴,“一旦案件偏离轨道,发现侦查错误再调回头来重查,就会变成疑难刑事案件,不得不终止侦查。” 卫向晨被他说的缩起脖子,想变成透明人。 “除座椅、保险杠这种《机动车登记办法》允许的改装,发动机、进气、排气刹车这些明令禁止改装的地方均被更改。双涡轮增加dohc直列6缸,高精度喷|射|系统,能瞬间提速到225kw。这辆车的改装,本来就是为了逃跑,”苏韫亭食指点着额头,“一辆专门改装用于逃跑的车……” 会议桌另一边,季杨拿胳膊肘捅捅高磊,“唉,我听说,你昨晚上和苏韫亭去了西外环,怎么样?” 高磊回家饱饱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和早晨满眼红血丝的颓唐形象判若两人,现在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他抬手往后撸|了|下额前碎发,感叹道:“苏队真是个神人,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办案的。” “你这话听着……”季杨揶揄,“是夸人还是损人啊?” “夸!”高磊急道,“当然是夸人!我这辈子没有服气几个人,秦局算一个,苏队算一个!” “哟,昨天还在会议桌上摔茶缸的高副队,今天画风一转,成苏队的忠实小迷弟了?这一晚上发生了什么快说说。” 高磊把昨晚他们在冷库发生的事赘述一遍,洋洋得意地翘腿晃着脚,评价苏韫亭两个字:“绝了。” 马辉啧啧两声,竖了个大拇指,“真行。” 季杨撩着眼皮,隔空打量仰躺在椅子里的苏韫亭一眼,没想到除了自己,还有苏韫亭这么心思缜密的人。他起身,绕会议桌大半圈,走到苏韫亭面前,扯张椅子坐下,和苏韫亭面对面。 “我听高副支队说,你昨晚查出了血迹。”季杨不苟言笑开口,很认真的准备和苏韫亭谈一下案情。 苏韫亭下颚略微抬起,和季杨对视,目光平静而沉稳,“你想问什么?” “你对血腥味很敏感。”季杨说,“对血腥味敏感的人,目前为止我只见过两个,一个是你。” “是吗?”苏韫亭坐直身体,语气随意,“那另一个呢?” 季杨微微低头,嗓音变得低沉,“是我学妹,她叫苏让。”他说,然后抿了抿唇,重新抬起头来和苏韫亭对视,“不过,她已经不在了,在一次追查逃犯的任务中殉职了。” 听到苏让的名字,苏韫亭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起来,攥的骨节都泛白了。 “很凑巧,你和她都姓苏,还都对血腥味很敏感。”季杨简单笑了下,“感觉是缘分。” 苏韫亭没有说话。 “她殉职的时候,才只有十九岁,是整个信息科最小的姑娘。”季杨说起苏让,明亮的眼睛里带着丝哀伤,“你们天生对血腥味敏感的人,是不是随便挑一点血放在鼻子上闻闻,就知道是人血还是动物的血了?” “味道。”苏韫亭换个坐姿,难得板板正正,“就像同样都是油,花生油、猪油、芝麻油、大豆油的味道不一样,血液的味道也不尽相同。” 季杨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笑说:“如果,苏让还活着,你和她一定聊得来。” 苏韫亭点个头,“或许吧。”说完,起身走到主座,双手一撑桌面,敲了敲桌子,“上个月十五号,曹华在涑河酒吧,和一个叫潘五的人碰过面。根据被害人周德义微信聊天记录查到的信息,周德义当时联系的人应该就是这个潘五。”他冲卫向晨抬抬下巴,“给他们说说查到的潘五信息。” 卫向晨起身,叠了张照片在邹明的尸检报告上,大屏幕立刻切换成监控录像提取画面。 画面上灯光绚丽四射,看场景是个斛筹交错的舞池。 卫向晨点住吧台前一个人影,直白道:“潘五,深夏市各大酒吧夜店常客,我们调查了他经常去的几个地方,得到的证词口径统一,道上人都喊他潘哥,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衣,戴口罩、墨镜、没人见过他到底长什么样,无法提供外貌特征,这人每次都是说出现就出现,说消失就消失,年龄、籍贯等调查均无从下手。” “另外,今天执勤收到一份机动车改装协议书。”卫向晨扬扬手里的几页a4纸,“目前无法判定这份协议书的真实性,大家都看一下。” 他把协议书传出去,递给季杨。 季杨看完,又传给马辉,马辉看完传给高磊,在座的人员都看了一遍,就连实习法医纪翠翠都没落下。 “这家机动车改装中心,我知道。”高磊抽出根烟点上,指了指协议书上的改装中心地址,“之前,我发小被人带着玩飞摩出事,进来蹲了两天,就是这家店改装的,老板的客户大多都是社会上的小混混和家里不缺钱但父母不管的小少爷,生意很好,每个月都要改装个十几二十辆的,属于熟人拉熟人。” 卫向晨激动道:“还真有这家卧云端机动车改装中心啊?” “有。”马辉接话,“这家店的老板牛逼,每个月都有他改装的机动车在路上出事,交警大队月月登门,每次查封七天,都快成例行公事了。” “高副支队。”苏韫亭嘴角一勾,“请过来问问。” 高磊马上双指并拢点了下眉尾,撤身出了会议室。 二十来分钟,在警车的鸣笛声中,卧云端机动车改装中心老板被带进审讯室。 民警把本田的改装协议递给他,问道:“这个认识吗?是不是你签的合同?” 老板颤巍巍接过去,仔细辨认后,点头,“是,合同是我签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改装这辆车的人,你有没有印象?” “有。”老板忙道,“我这个店开店很久,什么样的改装都接过,但大多是摩托车,suv四驱这么大的买卖,一年也碰不上两单,所以对这单记得非常清楚,当时店里是来了一男一女,男的大概有一米七出头,不高,戴雷朋超大号墨镜,一看就特别有钱。女的倒是长得挺高大,起码得有一米七五、七六,踩着十多厘米高跟鞋,把那男的衬得特别娇小。” “你有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老板回忆了下,“没有,他们改装的时候,倒是加过我一次微信,后面车提走就把我删了,我还以为是他们对改装不满意,损失了个捞大钱的主顾,郁闷很久。” “哦,我想起来了。”老板一拍脑门,“虽然他删了我,但我没删他,还能找到聊天记录。”说着,他就去掏手机,拿出来放在桌上,当着民警的面打开好友通讯录往下扒拉,“对对对,这个。”老板把手机掉头,指着聊天窗口,“还有转账记录可以查,大十几万直接通过微信转的。” 民警接过手机,把聊天窗口截图传输给监控室里的苏韫亭。 高磊看着刷刷传过来的聊天截屏,喊了句卧槽,“这是疯了吧?竟然把刹车拆了!这辆车一旦启动,就只能往前冲了吧?怪不得……”他想说,怪不得只能从池塘里打捞上来,问题原来在这,但没说出来,因为在看到六位数转账记录的时候,他咬到了舌头,疼的捂起嘴巴,嘶了一声。 苏韫亭给信息员马辉递个眼色,马辉马上点头,推开审讯室的门走进去,拾起桌上老板的手机,解释道:“技侦,手机数据取证,调查完会把手机还给你。” 老板连声答应,“嗯嗯嗯嗯嗯,警察同志放心,我一定配合。” 马辉笑笑,“行,还挺上道。” “那个……”老板搓搓手,“警察同志,我能问问,改装的车出什么事了吗?” 马辉说,“也没什么,开进池塘了。” 老板听完,倒是一点都不吃惊,好像老早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只是叹口气,摇了摇头,“我早就给他们说,刹车肯定不能拆,拆了早晚要出事,不听。人呢?人没事吧?” “你还挺关心你的这位主顾?” “做生意,关心主顾不是应该的嘛?毕竟是衣食父母。”老板不好意思笑了笑,“其实吧,我当时真的担心会出事,车发动起来,就凭那新换的发动机功率,不说飞也差不多了,再没个刹车,这不是玩命嘛?我就瞒着他,把刹车松了些,但没完全拆,没准主顾玩的开心,下次还能再赚他十几万呢。” 马辉说,“你有良心。”但不多。 出来审讯室,马辉马上就对微信聊天记录进行筛查、定位位置,很快出现地区ip,定位在深夏市繁华商圈通达街。 马辉打开手机地图,放大街道,指着通达街对苏韫亭道:“苏队,深夏最有名富人区,周边大型商超就有沃尔玛、华润万家、麦德龙三家,高端写字楼,寸土寸金的楼盘,怪不得分分钟微信就能转出六位数。” “调通达街每个路口的监控,多叫几个人盯着看,确认嫌疑人潘五是不是周围小区业主。”苏韫亭伸个懒腰,喊卫向晨,“走,跟你苏队出去逛街。” 卫向晨:“?” 马辉和季杨同时看向苏韫亭,也是满脸问号。 让别人盯着监控查人,自己出去逛街?还以为会有什么突破性进展,忽然神转折,这谁受得了? 苏韫亭提步往外走,发现卫向晨没跟上,回头,“走不走?你苏队请客,就去这个通达街,沃尔玛、华润万家、麦德龙随你挑。” 卫向晨嘿嘿一笑。 他苏队心里肯定又憋什么坏水了! 第11章 夏丁小酒馆坐落在时尚花街西北角,是个二层小洋楼,夜晚到这里来消费的,都是极注重生活仪式感的金领、白领和自由职业者,这些人工作之余,喜欢逛街也喜欢搞点个人情调。 贴合这些都市精英、都市丽人的习惯,夏丁小酒馆座位设计隐私感很强,采用隔音小包间,就连小厅也设有专门的屏风遮挡。 to bobby民谣轻盈流动,举止优雅的waiter将一瓶红酒轻轻放在桌上,向坐在右手边成熟稳重的男人做个请的姿势,“先生,已经开好了,需要加冰吗?” 橘黄而昏暗的灯光下,秦展摇摇头。 他真的是个长相赏心悦目的人,尽管不苟言笑,总是抿着薄唇,但每个动作,都透着漫长风霜岁月沉淀下来的底蕴,如同悬崖峭壁孤生的崖柏。 waiter非常有涵养的半鞠躬,微笑留下句‘两位请慢用’退了出去。 空气短暂凝结。 安静片刻,苏韫亭单手握住钢叉狠狠扎进天妇罗脆嫩皮肉里,有些窝火:“我带向晨来盯梢,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这家酒馆菜色不错,口碑在同行中最好,连续三年稳居第一。”秦展给自己缓缓倒上些红酒,把酒杯倾斜45°放在鼻尖闻了闻,顾言而他,“两千多的红酒,打条也不可能给你报销。” “……” 天妇罗在苏韫亭的嗓子里直接卡住了。 他剧烈咳嗦一阵,猛地夺过秦展手里的红酒一饮而尽,总算稍稍缓解些被噎到的不适,理直气壮:“我乐意!” 话音刚落,忽然被秦展那双白净修长的手捂住了嘴,嘴唇贴着秦展的掌心,苏韫亭眼睛睁的老大,呼出的湿气混合着秦展掌心淡淡的香味,熏得他脑袋有些晕乎。 秦展松开他,单手扶住窗棂,垂目看向楼下街道,随手抄起一瓶未开的红酒结结实实砸下去。 “卧槽……”苏韫亭盯着下坠的红酒,差点跟秦展拼命,“我两千五百八!你干嘛?!” 肇事者秦展先生理理袖口,一拍他肩膀,“算你立功,五千六打条,给你报,可以多报点。” 苏韫亭马上扒窗户探头往下看。 马路上灯影晃动,很快响起年青男人的咒骂声,“谁?他妈的是谁?高空抛物找死啊?” 路灯下,男人看着碎在咫尺的酒瓶碎渣,简直暴跳如雷,他弯腰捡起一块玻璃碎片气冲冲钻进夏丁小酒馆,很快找上二楼秦展和苏韫亭的座位。 “酒瓶是你们扔……” 男人一看面前站着地两个一米八以上的大帅哥,后面的话直接咽了下去。 “至于吗?就算你得了绝症,快死了,又怎么样?”秦展深情款款看着苏韫亭,“我说了会对你负责,嗯?你还要我怎么样才满意?” 苏韫亭动作有0.01秒的凝滞。 他挑眉毛,看向秦展的眼里写满了:你搁这演虐恋情深是不是? 两人互相对视,此情此景,酒馆背景乐都非常合时宜的渲染起氛围。 and who held my hand when i was in need, i was stronger, who kept me going when i couldn''t go longer “……” 苏韫亭猛扑进秦展怀里,带着六七分的醉意,“老……老师,我……”他仰头,眼里蓄着雾气,嘴唇似有似无在秦展唇角擦过,就像真的喝醉了,把头抵在秦展肩膀,“爱你……”yue这话可真他么恶心! 肢|体|零|距|离|接|触|中,苏韫亭明显感觉到秦展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who''s on my mind every second that i wake up.who looks so fine, she dont even need her make up ,who who who who tell meyeah yeah “苏队,你们俩人能不能正常点?”卫向晨单独坐在毫不起眼的角落,冲耳机里调侃,“秦局的性取向是不是不太正常?对着苏队你这种人还能装的深情脉脉,太为难他了。” 苏韫亭心说,什么叫我这种人?你等着,回去我就让你知道你苏队是哪种人! 他惺忪地睁开眼,仿佛恢复几分清醒,转头半倚在秦展身上,去看站在对面呆若木鸡的男人,问:“老师,这是谁?是你新相好嘛?你说你爱我,却背着我找别的狗?” 男人看看秦展,又看看苏韫亭,他是上来干嘛地来着?差点被酒瓶子砸死!对,他一敲手心,反正也没砸到,也不重要了,比起这个,他今天绝对是走了大运! “误会,误会。”男人摩拳擦掌,抑制不住地高兴,“这位小弟兄刚说,什么……绝症?” 秦展警惕的把苏韫亭护在身后,看向他,“你别看他长得好看,就想怎么样,他是我的人。” “哎哎哎,这话怎么说的。我喜欢女人,可不喜欢男人啊。”男人忙解释,“唉,真是可怜人。你看你们,相爱本就不被世俗接受,还遇到这种更难受的事,不能长相厮守。兄弟,今儿咱们遇上也算是缘分,他是哪里的毛病?实不相瞒,”他四下瞅瞅,确定没人,压低声音往前探身,伸出五指对秦展道:“这个数,有毛病的地方就能换个新。” 秦展说:“什么换个新?” “我有认识的人。”男人又凑近点,“东西都新鲜,价格也不是不能再商量,你们一看就手里不缺钱,花钱续命怎么样?这里人多眼杂,别的我不好多说,你们要有意思,我可以给你们引荐下。” 秦展表现的更加警惕起来,“你是不是看着我人傻钱多,好骗?” 那人明显也不乐意了。 “骗人的事我还真没干过!要不是看你们俩可怜,我懒得给你们说这种犯法的事儿。算了,想不想他活,是你的事,得,今儿算我狗拿耗子。” 苏韫亭回望秦展,跟着律动轻轻哼唱:“now listen, you only get one life, and sometimes, you only get one shot to live with everything that you have,so if you have more than anything,look ''em dead in the eyes you don''t even blink and then, say this say i love you , i want you ,i need you.”像极了发酒疯,他推开秦展,摇摇晃晃攀上男人的肩膀,“我去,我想活着。” 那人回头,冲秦展一扬下巴,“那他呢?这种事,可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他去,我自然也去。”秦展板着脸,目光落在苏韫亭攀着男人肩膀的手上,明显不高兴,反手把人打横抱起,“但是他喝醉了,今晚不行,等他醒酒,我联系你,给个联络方式。” 男人犹豫一阵。 “我看,还是算了,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秦展抱着苏韫亭,作势就要离开。 “哎,兄弟。明天,明天晚八点,你到三环路花溪酒吧来找我。阿金,酒保都认识我。” 秦展点个头,抱着苏韫亭径直下楼。 出来酒馆,他直接把苏韫亭塞进一辆黑色奥迪a8l后座压进去,带上车门。 阿金看着他们这么迫不及待,咧着嘴角捉起手机,拨通某个号码,“三哥,刚联系到得绝症的金主,明晚八点和老板见见?” 电话那边很谨慎,“最近老板要咱们收手,你确定人没问题吧?” “富二代,绝对有钱,而且……”阿金摸摸下巴,“你肯定想不到,这小子是个同|性|恋,绝对没问题。” “行,你叫人过来。”电话那边声音嘈杂,“我和黄毛先把个关。” 阿金连连答应:“那事成之后……” “有你两成。”对方说完,马上挂断了电话。 阿金在心里盘算了下,五百万的两成是一百万,有了这笔钱再加上前几年存下的,他就能彻底摆脱这行,回家好好过日子了。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敲了敲车窗。 秦展单指按着苏韫亭的嘴,不耐烦道:“车里有人。” 阿金乐呵呵:“兄弟,你们玩儿你们的,我就是过来叮嘱你们下,明天带上钱,我给你们引荐也是冒着风险的,肯定要打点打点。” 秦展和苏韫亭互换个眼神,半撑起身体去开车窗。 车窗降下的几秒钟,苏韫亭非常配合的解|开|衬|衣|扣子,露|出|白皙紧致的|胸,顺带还挑开了秦展的腰|带贴|上去。 车窗打开的时候,阿金看到的就是这一副两人干|柴|烈|火|正要办事的场景。 秦展垂着眼眸,神情略带迷离,“要多少?” “三五万吧。”阿金弹舌,不怀好意道:“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 秦展正要再回一句,苏韫亭已经双手勾上他的脖子,顺势往下带,“老师……热……” 车窗旋即升起,把满|车|春|色和外界隔绝。 “真会玩儿,妈的,搞得老子也想女人了。”阿金低骂着,拐进不远处一条昏暗的小巷,那条街上经常有暗|娼|营业。 确定人离开后,苏韫亭推了推秦展,“起开。” “花溪酒吧,是曹华出入的那个吧?”秦展斯斯文文坐下,单手扣上腰带,又恢复平时冷冰冰的模样,就像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苏韫亭靠着椅背,大咧咧地扣着衬衫扣子,跟卫向晨对话,“向晨,下来,收工。” “明天我和向晨过去,你老老实实待在警局布控,别跟今天一样来捣乱。”苏韫亭看着秦展,“堂堂一个局长,算什么?演同|性|恋这种事你都能做出来,恶心不恶心的慌?” 第12章 “你觉得和我靠太近,恶心?” 车内光线昏暗,看不清秦展脸上的情绪,但能听得出来声音像加了大冰块的八二年拉菲,又涩又凉。 苏韫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话说的确实有点难听了,他绝对相信秦老师的正直,绝对相信秦老师身为执法人员坚定的性取向! 刚才演戏,秦老师为维护公理伸张正义,忍着不适愣是牺牲了自己谪仙般的色相,应给予充分的肯定和褒奖。 “那什么……”苏韫亭试图给秦展找补些面子回来,“秦老师身上味道挺香的,靠近的时候心旷神怡,我还挺喜欢的……” “哦。”秦展面无表情推开车门,换到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小众线香,多用于寺庙供奉,崖柏清冽的味道能让人思绪清晰。” 苏韫亭仰坐在座子里,有点没反应过来,“啊?什么?”他说。 “香。”秦展回答。 苏韫亭发誓,他真的只是想给秦展找回点面子,没有丁点要讨论香的意思,他更多得是在想明天的行动,到了花溪酒吧后要怎么布局,怎么反被动为主动。 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突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干脆没有再给秦展回应。 车门啪嗒打开,卫向晨把自己怼进车里。 “苏队,这个叫阿金的身份确认了,地皮小流氓一个,在下边分局有案底,情形倒是都不恶劣,被抓到最严重的一次是嫖|娼,罚款2000拘留了15天。这个人没工作,几乎天天在街上到处闲逛,整一街溜子。” “季杨说,根据调取到的通达街最近这段时间各路口监控来看,这个阿金很像是在蹲点、物色什么目标。我猜,他应该是黑|道|上说的架梁,做中间人吃买卖两方回扣。” “苏队?苏队!”卫向晨看着苏韫亭那张走神的脸,不满加重语气。 苏韫亭恍惚回神,“嗯?” 卫向晨撇嘴,“你在想什么呢?刚才我说的话,你一点都没听进去。” 苏韫亭抬起腿压在另一条腿上,十指交叉。 那是个很拽的坐姿,盛气凌人偏偏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冷魅勾人。 卫向晨不愧是常年跟在苏韫亭身边的人,对他这种独特气质已经免疫了,毫无波动。但凡换成高磊那种新粉,眼睛又该直了。 “无业游民、中间人、买卖、回扣、花溪酒吧、曹华……如果背后是一条完整的、有组织有规模的器官贩卖渠道,至少得有个庞大的幕后操纵集团,从买到卖,完美闭环。我在想,既然有周密的组织,为什么一定要把犯法的事搬到明面上?” “冒着被一窝端的风险接二连三制造命案,要么是他们自己内部出了问题。要么,”秦展打方向盘,缓缓开出夏丁酒馆停车场,“就是故意制造杀人案件,给警方营造他们杀人只是为了夺取器官的错觉。” 卫向晨说:“他们不就是贩卖器官吗?故意杀人有问题?为什么要制造夺取器官的错觉?这说不通啊,秦局。” 秦展开着车,苏韫亭淡淡看向车窗外,谁也没有回答卫向晨的疑问。 从作案动机、作案手法和时间线来看,深夏冰冻杀|人夺取器官案和当年松远的案子如出一辙,简直原样复制。 那些被杀害的人,除本身罹患不治之症外,大多都性格不好、人缘差,别说大富大贵人家,就连平常温饱沾边都很勉强,简直就是生活窘迫,更无亲人可以投靠,但凡心理脆弱点,他们都会觉得自己活在世上多余,很容易就会想不开萌生自|杀|这种念头。 对生活绝望的人,不会想到去私卖自己的器官,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就没有牵挂,尤其得了绝症,人都快死了,钱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这就涉及到,他们被什么样的谎言欺骗,才愿意去见骗他们的人,最后遇害。 “向晨,站在人性最原始的心理需求分析,如果一个人得了绝症,又不想要钱的情况下,他会因为什么原因去见会要他命的人?”苏韫亭收回目光,表情严肃而认真。 “那理由就多了。”卫向晨掰手指头给他分析,“没钱治病、怕死的太痛苦、自|杀没勇气、善良点的可能会听别人一忽悠,自愿捐献有用的器官什么的。活得好好的不是也有很多申请死后人体器官捐献的嘛?” “那你再分析一下,像受害人周德义、朱新苗这种自私自利的性格,有没有可能会良心发现,自愿捐献器官?” “不会。”卫向晨回答的干脆,“一个人的性格,除天生外,还要经历环境熏陶,一旦形成这辈子就很难更改。正常人知道自己得癌症,会因为已经无法医治而担心拖累周围的人。但周德义却找上王娟,希望她主动照顾自己,并没有考虑别人的感受,怎么会大无私捐献自己的器官?说他害怕自己死后身上会少根汗毛,都比说他会自愿被噶腰子靠谱。” 苏韫亭没忍住,笑道:“向晨,你分析的对!自私的人凡事肯定先想到自己。所以,他跟潘五见面的时候,肯定不知道自己后来会被噶腰子。”开玩笑归开玩笑,但说完话,苏韫亭就收起笑意,胳膊随意搭在车窗,重新开始思考案件的关键节点。 行台和深夏两起案件串联,曹华无疑是案子的关键,现在通过曹华查到了潘五身上,明明该有更深入的进展,可市局图侦科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通达街近三个月的监控录像,却只查到潘五在通达街和阿金仅仅几秒中的碰头画面,眼看着线索就要一点一点浮出水面,反倒让他们陷入无从下手更深入调查的尴尬中。 不对,肯定不对,苏韫亭不禁皱眉,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其他的、更大的利益关系网。 他忽然想到周德义手机聊天记录里提到的实验,没头没脑莫名其妙地问了卫向晨一句:“最近有没有什么医学上劲爆的新闻?” 卫向晨眼睛里哐哐哐往外喷火:“我在给你讲,这个阿金,做中间人吃买卖两方回扣!” 苏韫亭眉毛一挑,拍了卫向晨后脑勺一巴掌,“不重要!他做什么行当,明天咱们去花溪酒吧就知道了,现在的分析都是假设,对案子本身没影响。我跟你说的是正事。” 卫向晨揉揉后脑勺,抬手在胸口给他比个心,微笑:“医学上劲爆的新闻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苏队,你可以电话问下还在值夜班的邹大法医,他在这方面比较专业。” 苏韫亭操手,眉梢挑的更高了,“刚才你说我这种人对吧?我哪种人?” 卫向晨脸色一变,马上做仆倒状:“对不起苏队!我错了!” 苏韫亭那张嚣张的脸,笑容更深了,“知道错了?求我我就饶了你!” 卫向晨猛抬头,满眼乞求:别啊,秦局还在呢,好歹给犯错的人留个面子。 苏韫亭换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道:“那就深蹲一……”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卫向晨噗通一头拱在前车座椅背上,“求苏队饶命!” 苏韫亭惬意的翘着二郎腿,“看在你诚心诚意认错的份上,体罚免了,回去好好和邹明沟通沟通。昨晚熬通宵也累了,沟通完找个地方先睡觉,今晚好好睡,养足了精神,明天跟你苏队上阵杀敌。” “得嘞。”卫向晨贱贱的比划个ok,坐直身子的时候,不经意瞥到反光镜,看到了反光镜里秦局零下三十度的脸,顿时一股寒气直窜天灵盖,马上噤若寒蝉。 秦展把车停在市公安局大门前,操着冰点以下的冰块音把卫向晨撵下车。 卫向晨硬着头皮回头问苏韫亭:“苏队,你今晚睡哪儿啊?高副队给我安排了宿舍,实在不行要不今晚咱俩挤挤算了?” 苏韫亭刚点个头,驾驶座上的冰块局长发了话:“他要对案件做总结,今晚加夜班。” 苏韫亭:“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我要加夜班做总结? 卫向晨满眼同情的看苏韫亭一眼:找茬了,恕在下爱莫能助!一拍屁股滋溜跑进公安局,头也没回! · 汀香郡 电梯门在13楼打开,秦展率先走出电梯,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苏韫亭跟出来,含笑对着面色难看的秦展:“小区真不错,你这户型也不错,我以为至少得是一梯两户,没想到这还是一梯一户,你一个人住一整层啊?” 秦展示意他进门,“我的性格你应该很了解,不喜欢热闹。不过,房子倒确实不是我自己住。” 苏韫亭单手插在长裤口袋里,进门换鞋,开玩笑:“你金屋藏娇还带我来?真不把我当外人。你说,你要是晚上干什么弄出点动静,我一血气方刚单身青壮年,那哪能受得了?”说着摇头叹气往客厅走,“五姑娘临幸多了伤心伤身啊。” 秦展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没搭话。 “师母在哪?快叫出来我……我……”苏韫亭没我下去,因为从厨房走出来个年纪很大的阿姨,阿姨手里拎着两颗芹菜,正掐着菜叶,满脸堆笑地看着秦展和他。 “方姨,这就是苏韫亭。”秦展给阿姨介绍。 方姨把苏韫亭上下打量个遍,笑地更加慈祥了,“你就是亭亭?怪不得我们家小展总说你聪明、长得也好看。你快坐,这么大的房子,小展自己住空空荡荡的,你来了就好了,以后我们小展就有伴了。” 苏韫亭笑地跟朵花儿一样回方姨:“阿姨,我就是跟秦老师商讨局里的事,不是要在这住下。” “一样的一样的,来了就好好住着,方姨都知道。你们说正事,我去给你们做饭,听小展说你喜欢吃甜食,方姨给你做糖醋里脊。”她说完,也没等苏韫亭回答,又钻进了厨房。 苏韫亭冲秦展直瞪眼,怕厨房里的方姨听见,压着嗓子质问:“亭亭?小展?秦老师你给我个解释。” 第13章 “明天的行动, 考虑到有相当大风险,需要做个周密部署。”秦展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不过语气缓和很多,至少听起来不带冰渣子了。“以我对你的了解程度,你多半会带着卫向晨两个人独闯。所以,从现在开始直到明天去花溪酒吧前这段时间,不准离开我的视线半步。” “让我熬夜做案件总结报告,还必须到你家,原来是存着囚|禁我想法。”苏韫亭提步,转身就走。 “去哪?”秦展闲闲操手。 “人有三急,上厕所。”苏韫亭头也没回,直奔洗手间。 “我劝你安分点,汀香郡安保做的非常好,24小时不间断巡逻,你如果准备从洗手间翻窗出去,摔死是小,被保安看到是大。他们会马上控制住你,不出五分钟区派出所出警抓人。那你这位公安局刑侦大队长半夜爬墙潜入高端小区汀香郡的新闻,明天就会在深夏市铺天盖宣扬开。” 苏韫亭呆住了,停步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秦展。 秦展垂下手,很自然的放进裤兜,诚恳道:“出于一个老师对学生的关心以及一个领导对下属的关怀,你考虑考虑我的意见。” “我谢谢你!”说完,苏韫亭推开门,把秦展的叨逼叨关在外面,世界安静。 托这套房占了整个楼层的福,洗手间面积比正常户型客厅还宽敞,浴室、卫生间和洗手区之间均有透明隔断,他拧开水龙头洗把手,开始端详起整个房间布局。 一面宽大落地镜正对着浴室里浴缸的位置,不偏不倚,洗澡的时候刚好能看到落地镜里|全|裸|的自己。 苏韫亭在心里默默摇头,觉得秦展这个人比水仙花还自恋,洗个澡也要揽镜自照,简直没谁了。 他走进卫生间,拉起浅灰色月珑纱帘,打开窗户往外看了看,得出朴实的结论:翻窗是不可能翻窗的。生命诚可贵,没有什么比吃顿饱饭好好睡一觉更重要! 放弃‘逃走’打算后,他又不紧不慢溜达进浴室。 挂在墙上的置物架里叠放着一套干净睡衣,两条干燥浴巾,苏韫亭看看落地镜又看看浴巾…… 两分钟以后,通体洁白的浴巾便搭在了落地镜上。 花洒水流声哗哗响彻整间浴室,苏韫亭简单冲了个澡,然后抓起浴巾胡乱擦擦头发围在腰上推开玻璃门。 一只脚刚塞进拖鞋,卫生间门把手转动了下,秦展推门而入。 苏韫亭抬头,吓一跳:“卧槽,老秦,你怎么不敲门?”他踩着拖鞋去扯衣服,锁骨处挂着几滴水珠,胸|部|肌|肉|线条紧致有型,简直行走的荷尔蒙。 秦展握着门把手,看向苏韫亭的目光夹杂着些意味不明,他喉结微不可见的滑动了下,没有马上回答,片刻后才淡淡道:“自己家,没有敲门习惯。” 苏韫亭愣了几秒,“哦。”抄起衣服,边解浴巾边似笑非笑揶揄:“老秦,你怎么总看我洗澡啊?我好看吗?” 秦展:“……” 他缓缓将目光从苏韫亭身上移开,去看别处,清清冷冷地,“吃饭。” 苏韫亭穿好衣服,头发往后耙两把,美出天际的一张脸赫然凑到秦展眼前,“老秦,我好看吗?” “系花,”秦展盯着苏韫亭,“如果你不饿,我不介意现在就听你对案件进行总结汇报,就在这个卫生间里。” 听到‘系花’俩字,苏韫亭鸡皮疙瘩从头起到脚背。 当年学院校庆的时候,他们刑侦系有位女同学赶巧负伤,他只能硬着头皮顶上那位女同学的节目角色,表演结束校庆圆满成功,但随后他就在学院出了名,成了刑侦系系花。 这破头衔,当初到底是谁恶作剧给他冠上的他不知道,也懒得查,不过是私底下打趣的称呼,怎么秦老师竟然也知道? “别别,秦老师,秦局,我了怕你了。”苏韫亭说完随手把浴巾搭在置物架上,转身走了出去。 秦展瞥一眼被他整个盖住的落地镜,轻轻带上了卫生间的门。 “方姨呢?” 苏韫亭出来,就没再见到方姨人,桌上的饭菜很丰盛,简直赶上过年吃大席,叫他有点受宠若惊。 秦展说:“方姨只有早晚过来帮忙做饭,已经回家了。” 苏韫亭点头,走到餐桌前扯椅子坐下,“她是你亲戚?” “她的丈夫儿子都是缉毒英雄,早些年死在缅北了,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就让她搬过来住在楼下,方便照顾。”秦展似乎没打算在方姨身份问题上和苏韫亭做深入交流,点到即止,话锋一转,“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具体看法?” “你是说,凶手是想干扰警方侦查方向这件事吧?” “对。曹华抢银行,动机是什么?” “缺钱。”苏韫亭回道,“但这个理由说不通,他们非法走私贩卖人体器官,有很多种方法搞黑钱,没必要非得铤而走险去抢银行。” 秦展说,“如果,曹华和他们是一伙的,抢银行动机就不成立,动机成立的一个重要条件是:他没办法搞到黑钱,但又急需一大笔钱,那他……” 联想到阿金的话,苏韫亭瞬间明白:“曹华很可能是中间人引荐的买方!”他马上抄起手机打给卫向晨:“向晨,查曹华个人的身体健康情况,包括他家人、朋友、只要和他关系亲密的人全部一起查!” 电话那头,卫向晨连连答应,“马上查。另外,苏队,我们有其他发现。” “说。” “交警大队拖过来的那辆报废本田,技侦在上面提取到一点指纹和dan,通过指纹对照和dna筛查,我们锁定了七个嫌疑人,逐一排查过后,确定了该指纹属于潘五。” 手机开着免提,秦展坐在旁边听得非常清楚。 苏韫亭抬头和秦展对视一眼,问卫向晨:“怎么样?查到潘五的基本信息没有?” “查到一些,但不具体。”卫向晨抖着手里打印出来的潘五基本信息给苏韫亭念:“潘季后,男性,抐(ne)西族人[标注:虚构地名不涉及现实],二十七岁,家境贫穷没上过学,七岁帮边境毒贩偷运毒|品|被抓,当时因年龄小,不承担刑事责任在少管所关了三年。出去后,凭空消失了十几年,当中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全都无从所知。” 苏韫亭听完沉默了会儿,“向晨,挑几个平时下班鬼混的外勤,让他们去花溪酒吧蹲点。” 卫向晨:“……” “苏队,这里是深夏市公安局,一把手是个作风严谨不苟言笑端庄正经的领导,绝对不会像您一样,一下班就伙同刑警队弟兄们去酒吧喝酒ktv唱k,请你清醒一点。我跑外勤去,让他们谁下班在娱乐场所鬼混的站出来,你觉得谁会站出来?整个公安局只有我能站出来,还都是因为沾了苏队你的万丈荣光!” 苏韫亭:“穿上制服人民公仆,脱下制服公众普人。领导不管下班作风,只要不沾赌和毒,喝酒唱k不违反纪律。”说完,他还冲秦展抬下巴,“是吧,老秦?” 卫向晨:…… 苏队,黄字您是半点都不提啊! “那我去问问。” 卫向晨挂断电话,刚要往外走,马辉把他叫住了。 “向晨,算上我一个,花溪酒吧我熟……” 卫向晨:“不是,你们说好的深夏市局在秦局带领下,一花一草都发着圣光呢??” 马辉嘿嘿一笑:“上班的时候不发圣光不行啊,下班回家见到女朋友,总不能发着圣光滚|床|单|吧?” 卫向晨表示确实,那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 吃过饭,苏韫亭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 秦展收拾完碗筷,也没理他,直接钻进书房再也没动静了。 房间空旷旷的,电视里播放着晚间八点档狗血爱情剧,男女主纠|缠|在一起,在苏韫亭看来吻|的|过于油腻,没什么意思了,他起来,到处晃悠,不知不觉晃悠到秦展的书房,轻轻推了下门。 秦展端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放了本超厚的《刑|事|案|件审查逮捕指引配套典型案例》,翻开几页平铺着,目光却没停留在书页上,而是看着摆在不远处的白色相框。 苏韫亭轻轻带上门,轻手轻脚走过去,静静站在他身后,想看看相框里的人是谁。 结果,他看到了相框里自己的盛世美颜。 那是五年前,他被同系女学生偷拍的侧颜,当时秦展把偷拍他的人喊进教室,没收了这张照片,还以为秦展随手扔了,没想到竟然裱起来放在了书房。 不过,肯定不是因为他这张照片侧颜杀。 “这么一看,当年那个女生还挺会拍。角度、光线、构图都堪称完美啊。”矜持不过两秒,某些人开始原形毕露。 秦展说:“法医系的,拍照方面有天然优势。” 苏韫亭抽嘴角,“法……法医系的?” 他重新看了看照片,脑子里回放着下邹明拍摄的被害人上半身解剖图,果然构图角度光线如出一辙……问被法医系女粉丝偷拍后,有什么心理波动?谢邀,波动就是阴森恐怖不吉利,甚至有点心里发慌,照片上的画面再美,都觉得头上悬着把解剖刀。 “老秦……” “嗯?” “要不……”苏韫亭欲言又止。 秦展:“有话说话,犹犹豫豫。” “那,你让我说的啊!”苏韫亭迎着秦展的目光,笑,“今晚咱俩一起睡吧。” 秦展:…… “你、说、什、么。” 苏韫亭想说,刚才看八点档看的起了点反应。 不是他想和秦老师干点什么,就是单纯睡个觉,身边有人方便克制。 但说是肯定不能这么说的。 “房间太大,我一个人睡害怕。”苏韫亭脱口而出,现编现用。 他以为秦展可能且有很大可能会拒绝他,甚至会卷起铺盖把他打包当场扔出门去。 当然,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损失,正好可以借口光明正□□溜地滚出秦展家,带着卫向晨去花溪酒吧浪——不是,去花溪酒吧出外勤。 苏韫亭满怀期待的看着秦展。 但他这个干净纯洁的期待,落在秦展眼里,这辈子他就说不明白解释不清了! 秦展起身,淡淡看他一眼,微不可闻叹了口气:“我去添床凉被。” 苏韫亭震惊,“老秦,你真愿意和我一起睡?” 秦展看着他,满脸:不是你说害怕要一起睡?有什么问题?的表情。 “我是说,你堂堂局长,被我睡了,传出去不太好听。” “……睡我也不是很好听。” 越描越黑—— “好吧好吧,给你睡给你睡。” 苏韫亭丧气。 秦展眼梢微不可见的挑了下,绕过苏韫亭往外走,“我喜欢裸|睡|。” 苏韫亭猛抬头:“什么?!你都变态到这种地步了……” 秦展背对着他弯了弯嘴角,走进卧室,从橱柜里取出一床新被子扔到床上,拿了本书坐在旁边的沙发里,让苏韫亭先睡。 苏韫亭往那一躺,枕着胳膊问他,“那你呢?” 秦展说:“我不困。” 苏韫亭看着他手中捧着的红色封皮上三个大字,不由感慨:“我们这些在黑暗洞穴中向光踽踽独行的人,就是彼此的理想国了。” “苏……” 苏韫亭三个字像忽然塞进他嘴里的麻椒,在舌尖上滚过一遭,愣生生压在舌头底下没叫出口。 “苏队。”秦展把书本放下,表情郑重,“明天的行动,你什么打算?” 苏韫亭微微一笑:“憋了这么久,憋不住了吧?大尾巴狼总算露出狼尾巴了。”他干脆坐起来,和秦展面对面,“阿金只是中间人,只要通过他和幕后的人搭上线,肯定能拔出萝卜带出泥 。” 秦展把《理想国》随手放在床头柜上,“详细说说。” “周德义微信里的那个多啦胖次,有没有可能就是这个潘五?”苏韫亭摸下巴,“现在,我们手里掌握的证据里,至少两条线索都直指多啦胖次。周德义是在和他约好见面时间地点,当晚遇害,在酒吧冰库发现尸体。朱新苗遇害前,最后一通电话,应该也是和潘五联系的。” 苏韫亭分析到一半,手机响了。 第14章 “喂。”苏韫亭接起电话。 “苏队。”邹明把解刨刀往托盘一扔,拉白布盖上死者的脸,摘下手套从纪翠翠手里接过手机,“向晨说,你对医学新闻很感兴趣,怎么?不想干刑侦了,准备调到我们法医科?” “ 嗨,哪儿啊。”苏韫亭打哈哈,“我这不是想站在凶手的角度进行分析,找找案件疑点嘛。你是干法医的,比一般医生厉害,你分析分析,器官移植是不是一定得把人用液氮速冻才行? ” “怎么可能?”邹明哭笑不得,“从医学角度来讲,器官移植是需要在低温下进行。”他在‘是’这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继而道,“但从供者身上取出的器官在体外只能存活三天时间,正确的保存手法是将取出器官放入水中,加入浓度8000摩尔的低温保存剂,迅速降温至125c,能确保延长器官存活时间至七天。就是有充要条件,需满足大气压5.07x107帕来阻止器官内冻结出冰晶,升温后器官可以恢复常态活性进行移植。” “你的意思是,冷冻后的器官就废了?” 苏韫亭握着手机,邹明的话如当头棒喝,啪地一声,让他心里一直吊着的那根线索彻底断了。 邹明点头,“冻结后析出晶体的器官就变质了,无法再用于活体移植。除不能移植外,还是可以用于教学的,对学生们认识器官内结构、名称很有帮助,比树脂模型用着顺手。” 苏韫亭说:“你们干法医的是不是都特变态?” 邹明换下白大褂,被他这句话笑得前仰后合,“对对对,你说得对,我们干法医的其实内心都特变态,就喜欢收藏点人皮组织啦、手指骨啦、心肝脾肺肾啥啥的,有职业病。” 苏韫亭沉吟道:“除朱新苗,其他受害人均为液氮速冻后挖取内脏,那些速冻器官无法用于器官移植,也就不能流入黑市。” 邹明听出苏韫亭的意思,马上收起笑,“你的意思是说,案子的侦查方向错了,他们杀|人的目的不是买卖器官?” “他们杀|人或许真的不是为了卖钱。”苏韫亭说。 挂了电话,苏韫亭长长舒口气,靠着枕头躺下来,沉默很久。 邹明盯着被挂断的手机,愣了会儿,喊纪翠翠:“小纪。” 纪翠翠抱起刚收拾完的手术工具箱,一路小跑过来,问:“邹主任,什么事啊?” “最近看过什么新闻吗?” “啊?什么新闻?”纪翠翠有些懵。 “医学新闻。” “……”纪翠翠把工具箱放进消毒柜,挠挠头,“神经系统照明技术?恶性肿瘤临床研究重大突破?癌症被中医治愈?还是荒诞离奇点的,未来50年,人类即将实现冰冻人技术成熟化?” “冰冻人技术?”邹明蹙眉。 纪翠翠点头,“对啊,新闻还有个特别劲爆的标题:挣脱时间与命运最终消亡的桎梏,穿越未来实现永生。第一例实验体在死后委托这个私立医院医生把他放进注入氮液的铁桶中,冰封在零下196c里,用于证实人类也可以像冰冻蠕虫那样死而复生。” 邹明说:“你这些不靠谱新闻都是在哪儿看来的?干医生的都这么变态吗?” 纪翠翠无奈道:“下班没事刷短视频看到的呗。唉,现在大数据那么精准,我手机都成精了,它知道我干法医这行,给我推的内容都特变态。” · 苏韫亭趴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戳手机,他的手机屏幕保护是个动态狐狸,类似于养的屏宠,仅看外形,是只非常高冷圣洁的狐狸,但会撒娇会卖萌,还会伸出舌头隔着手机屏幕舔苏韫亭手指。 秦展就躺在他身边,看他戳了好一会儿狐狸脸,每戳一下,那只狐狸就会伸出舌头舔他指尖。 秦大教授好奇:“看不出来,你还会弄这么幼稚的锁屏。” 苏韫亭神秘莫测地笑笑,“你不懂。” 秦展嗯声,接着关了灯。 整个卧室,只有苏韫亭的手机反着一道蓝光。 在这道不怎么晃眼的蓝光中,苏韫亭看到秦展脱掉上衣后露出的白皙皮肤、硬实的胸腹肌,以及胸下左肋骨处两颗子|弹贯穿后留下的伤疤。 苏韫亭不自觉伸出手指,在秦展弹|孔疤痕处摩挲了下。 指尖的触感像一袭冰,凉的让秦展内心颤|栗,又像一抔火,烧的他皮肤泛红,但他面无异色,克制地非常自然。 “那时候,没有后援,你可能就把命交代在缅北了,你想过吗?”苏韫亭问。 秦展不言语,缓缓躺下来。 “整天说我野,说我狂,说我不服管,自己身上挂着两个弹|孔|的人,怎么好意思的。”苏韫亭絮絮叨叨,点了下手机关机键。 瞬间,卧室最后一抹光亮消失不见。 黑暗中,两个人彼此都揣着心事。 苏韫亭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脑子里就都是八点档男女主拥|吻的场景。有些事真的是越告诉自己不去想,就越控制不住地去想。更他么|操|蛋|的是,他还会从电视里暧昧的场景中,再联想到秦展胸下两颗弹孔,简直折磨死人。 过了半晌,秦展冷冰冰的吐出句话:“你,要不要解决一下?” 苏韫亭:! 他翻身,凝视着黑暗中秦展的后脑勺,“老秦,我拿你当老师,你却想上|我?!” 秦展:“……” 秦展说:“你去卫生间,洗洗脑子。” …… “老秦。” “嗯。” “我睡不着。” “……” “老秦?” …… …… “老秦?” “闭嘴!睡觉!” * 日上三竿,苏韫亭在|春|梦中被卫向晨的夺命连环call吵醒了。 “苏队,都中午了,你还在睡呢?昨晚你跑哪了?刚秦局跟大家开视频会议,全员到场,就你不知所踪。你到哪个勾魂小妖精家里去了哎我的苏大队长!” 没等苏韫亭说话,卫向晨就打|机|关|枪|似的一通输出,根本不给他张口的机会。 “你不是真的被哪个小|妖|精|勾|搭|到|床|上,颠鸾倒凤一整晚吧?用不用我给你带两瓶肾宝过去?” “带你个香蕉大芭乐!” 苏韫亭心说,你的秦局长要是知道你喊他勾魂小妖精,还不得让你写三天三夜数百万字的检讨! 他抓过衬衫穿上,问卫向晨,“开视频会议?例行早会?” “不是。”卫向晨听到他喘气,总算恢复冷静,“昨晚我们不是去花溪酒吧蹲点了嘛?” “嗯。继续说。”苏韫亭提|上|裤|子,进了洗手间。 “马辉是这家花溪酒吧常客,和服务生、大堂经理都脸熟,东扯西扯的就扯到了他们老板身上。结果发现,花溪酒吧属于合伙经营,有大老板和二老板,平时吧里都是二老板在管事,有提供色|情|沾边服务,明面上坐台守规矩,暗地里出台和酒吧管理层分成,酒吧提供安全保护。更有意思的是这个大老板,您猜猜她是谁?” “是谁?” 苏韫亭解决完生理需求,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漱。 “就是前面我们查到曹华出入的那个涑河酒吧的老板。”卫向晨慢条斯理道,“回来我们调取了这个女人的身份背景,很不简单。” 苏韫亭拿毛巾擦把脸,“怎么个不简单法?” “贺雅楠,海归,卡罗琳医学院内科博士,父亲在西亚南部能源国家有矿场,家里非常有钱,有钱到可以拿钞|票烤火的程度。她非常热爱医学,但不知道为什么,毕业后却并没有继续选择她视为最高梦想的医生职业,反而跑深夏开起酒吧,陷入每天醉生梦死的世界。” “是什么原因?”苏韫亭问。 “听说,她在读书时期,进行了学校禁止的实验,还因此差点失去继续留学资格。具体是什么实验,我们并没有查到。” “你觉得,她有问题吗?” “不好说,但目前没有涉案嫌疑,而且她非常配合我们工作。”卫向晨说。 身为从警人员,苏韫亭第六感让他觉得贺雅楠不可能没有问题,但正如卫向晨所说,人家非常配合警方工作,甚至主动向公安局提供罪犯曹华在酒吧所有活动监控,疑罪从无。 “苏队,你到底在哪啊?晚上的行动能不能赶得及?”电话那边,卫向晨突然开始抱怨了,“昨晚我留了一宿的灯,也没等到你。” 秦展倚在门框,抬手叩两声门。 “回去再说。”苏韫亭对着手机话筒撂下四个字,把卫向晨电话挂掉了。 “收拾好了吗?”秦展问。 “干嘛?”苏韫亭把手机装进裤兜,“一副要带我私奔的模样。” “约了人在西马道见面。”秦展没接他话茬。 “约人?约什么人?”苏韫亭拧着眉毛,“情人?不去!” “线人。” 秦展扔给他个防霾口罩,自己则捏起墨镜带上。 他今天穿着休闲,白衫打底搭配浅灰色八分紧袖外套,藏蓝收脚九分长裤,一双白色运动鞋,一身搭配像个跑海滨城市来度假的富家少爷,和平时穿制服一板一眼的模样判若两人。 尤其带上墨镜后,纨绔感更强。 苏韫亭收回目光,看着自己手里的防霾口罩……总觉得秦展抢了自己的穿搭风格。 · 中午的农贸市场,就和被大太阳烤蔫儿了似的,瞧着就没什么活力,偶尔有两三个买菜的大妈,扭动着臃肿的身材从空调门帘里挤出来,提着几颗菜钻进四轮代步车,缓缓上路。 街上也没什么人,农贸市场旁边是个十字路口,这一带生意肯定很不好,大多店面都关着,破破烂烂的,只一家水果店和安徽板面肩并肩开着门。 水果店老板娘打着蒲扇偶尔喊两声:“苹果新鲜嘞,不甜不要钱~” 安徽板面老板肩上搭块白毛巾,撩起来擦擦额头上的汗,跟水果店老板娘抱怨天热,端着两碗刚出锅的面进了屋,放在客人桌上,又识趣的跑到门外吹起风扇。 老板娘往他屋里瞄了眼,压低声说:“老王,你店里吃面的那两个小伙子,是不是报了无良旅行社被坑了啊?” 老王笑笑,“人傻钱多呗。” 屋里人傻钱多的秦姓帅哥和苏姓拽哥,看着几只苍蝇在面碗上方飞来飞去,谁也没动筷。 苏韫亭抱臂,带着板凳往后撤,离开餐桌半米,“你穿的这么有档次,我还以为要带我吃五星级大酒店,结果就这?” “西马道这边是老旧城区,人少。” 一个穿着牛仔裤,浑身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在安徽板面门前的地毯上蹭蹭脚,“老板,大碗板面,加大肉片两个豆肠一个蛋。” “好嘞。”板面老板拉开封箱,中规中矩的开始煮面。 小混混进屋,走到秦展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掏出筷子看了秦展和苏韫亭一眼,“哟,头一回见富二代下馆子吃板面的,不掉价啊?” “我们俩外地来的,不认识路,找不到更好的馆子了。”苏韫亭大腿翘二腿,“吃板面掉什么价?你能吃我们不能吃?” 小混混明显一愣。 他可能没想到,遇到了比自己更刺头的家伙。 “展哥,你从哪儿弄来的人?”小混混被苏韫亭怼的无语,主动搬板凳,过来凑桌。 “三花,让你查的人,查到了吗?” “没有。”小混混摇头,“拿到局里给的照片,我就四处打听过这个潘季后,没有人认识。我怀疑,他不是□□上的耗子。” “不涉黑?”苏韫亭表情郑重起来。 “大概率是不涉黑。”三花给自己点上根烟,礼貌性的递给秦展一支,低头擦火,“涉黑的话,我这里肯定有份名单,在深夏涉黑团伙里没名字的,这人肯定是来深夏不久,还没生过事的。” “猫和耗子都抓不着的人……这个潘季后,”三花吐口烟气,摇头,“他不简单啊。” 秦展接过烟,就着三花的火点上,也不吸,就放在桌子上任由它自己燃烧。 “你继续盯着。”他说,“今晚在花溪酒吧有行动,你带上人配合一下。” 第15章 晚上,八点 在秦展的周密部署和坚持下,苏韫亭没能和卫向晨成双成对出入花溪酒吧。 夜色朦胧,霓虹朦胧,给花溪酒吧蒙上一层神秘和妖娆。 穿着暴露性感的坐台女,画着精致浓妆,看到秦展和苏韫亭,瞬间起身走过来两三个,把他俩围住。 穿银色带吊的女人在苏韫亭腰上扭了把,抛媚眼,“帅哥,一个人吗?”说着,就腰肢招展的扭着往苏韫亭身上贴。 酒保过来,拉了下吊带女,“阿金介绍过来的人,没你们什么事,李老板正喊人去陪他喝酒,你们过去吧。” 吊带女可惜的撇嘴,“好好一个帅哥,怎么偏偏是个碰不得的短命鬼。”她扭身,刚走两步,忽然转回头来冲苏韫亭妩媚一笑,“帅哥,人家好喜欢你的说,谈完正事记得来找人家啦,你的话,人家可以倒贴的哦。” 苏韫亭一幅玩世不恭的模样回应:“小爷有的是钱,哪用得上你倒贴,等着,小爷包你的场!” 吊带女掩嘴而笑,跟着其她几个人坐台一起进了个包间。 酒保赔笑:“阿金说两位是情侣,就别逗咱们这的姑娘了,两位跟我来吧。” 楼上,包间 和酒吧其他包间不同,这一间很正经,装修风格也是性|冷|淡|的灰白调,更像间办公室,桌子上没有酒,泡着壶红茶。 沙发上坐着几个男人,其中一个就是阿金。另外一个染着黄毛,一个染着一头白毛,还有个穿着牛仔裤模样痞痞的人。 牛仔男起身,率先冲苏韫亭和秦展笑道:“四哥说今晚有鱼,没想到是两条美人鱼啊,我就知道今晚跟四哥过来见世面来对了。” 白毛夹着支烟,让他坐下,“三花,这儿没你什么事,别乱说话。” 三花单手插兜,“四哥,我就是夸他们俩长得好看,也没说啥,你别跟我计较啊。”说完,悻悻地又坐了回去。 “兄弟,你们想买什么?”白毛随手示意他们落座。 秦展浑身上下透着富二代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人的孤高感,说起话来声线低沉,又显得他也没那么不尊重人,“阿金应该说过了,我的爱人秦亭……” 噗—— 苏韫亭刚喝下去的茶水整个喷出来,喷了坐在他面前的黄毛一身一脸,“咳咳咳咳咳……对不起,对不起茶太热了!” 秦亭是什么鬼! 秦展忙替他拍背顺气,满脸紧张:“你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是缺你这口茶了吗?急成这样。” 苏韫亭抓着秦展的手,缓缓抬头和他保持个对视的动作:老秦,你想要害死我是吧? “我没事了。” 苏韫亭自己锤锤心口,本来还想反驳秦展几句,但是又觉得秦展的剧本太刺激,他还是闭嘴装个哑巴的好,免得露馅,索性整个儿窝进秦展怀里安静如鸡,兢兢业业扮演起霸总小娇妻。 秦展搂着他,很自然的继续刚才的话题,“肾癌。” 苏韫亭脊背一僵。 你怎么不说是膀胱癌呢! 臂弯感受到来自怀中人的紧绷,秦展安抚似的轻拍了他的脊背两下,“别紧张,换个完好无损的肾就行了。” 三花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听说过割肾买肾6的……” 白毛瞪他一眼,三花马上闭嘴。 “兄弟,口说无凭啊。”白毛把烟蒂摁死在烟灰缸里,“咱们做这种买卖,都是违法的,条子们盯得紧,冒着风险的。你们医院诊断证明有吗?” 秦展安抚似的拍拍苏韫亭的手,起身,递给白毛一份诊断书。 白毛接过诊断书看了眼,交到黄毛手里,“你去叫人核实一下。” 黄毛拿着诊断证明转身出了门,几分钟后回来,把诊断书复又交还给白毛,点点头。 白毛颔首。 “行,诊断证明是真的。”白毛已经重新点上烟,重重吸两口,“可以带你们见老板,不过只能他一个人去。”他拿下巴指指苏韫亭,“道上的规矩。” 秦展说不行,“我必须全程跟在他身边,这也是我的规矩,钱不是问题,我只要他的平安。” “想搞到型号匹配的零件,可没那么容易,要是这点规矩都守不了,就只能请你们回去了。”白毛很随意晃晃手里的烟,看向秦展。 秦展盯着他手中往上漂浮的烟线,“各退一步怎么样?我跟他一起过去,你们可以蒙上我的眼。” 阿金只想得到自己的一百万,觉得这个折中方法完全没问题,拍着胸脯替秦展打包票,“四哥,他们绝对没问题,我阿金拿命保证。” 白毛考虑了会儿,和黄毛互换个眼神,黄毛马上明白,去外边打了一通电话,接着就带了几个保镖进来。 “五哥让放行。” 听到五哥这个称呼,苏韫亭心里一动,不自觉握紧了手。 秦展由于向来想法不外漏,隐藏的好,所以没有特别的表现。 白毛起身,说:“那就委屈你们两位把眼睛都蒙一下了。” 他们被保镖带着,下了楼,从方向判断,应该是走酒吧另外的门出去的。 出门后,秦展和苏韫亭就被塞进一辆黑色辉腾。 三花被白毛临时叫过来看人,就坐在后座,和秦展苏韫亭挨着,一路上没说话。 车子七拐八绕,最后停在秀水湾路一家挂着祖传草本治面瘫的黑牌子门脸前。 “三花,你在外边望风,我和黄毛带他俩进去。”白毛说完,下车拉开后车车门,把苏韫亭和秦展扶下车。 黄毛说,“进去之前,先搜个身吧。” 白毛点头,对苏韫亭和秦展道:“兄弟,对不住了,我们得确保五哥安全,要对你们进行搜身。” 三花紧紧握着从秦展和苏韫亭耳中取下来的耳麦,浑身冒出层细汗。幸亏他动手早,不然就真的得出事。 他站在门口,目送秦展和苏韫亭跟白毛黄毛两人进了面瘫馆,总算松了口气。 “秦局和苏队一切顺利。” 收到三花发送的消息,马辉坐在海狮面包警务车偌大的车厢里,对着侦查电脑擦了把汗,“擦,老子浑身都被汗塌湿了。季杨,注意,定位停了。” 季杨全程盯着秀水湾路几个胡同口的监控录像,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苏队反侦察能力太强了,竟然把定位器给直接吃了下去。你们说,回头他是不是得让邹明用一字解剖法取出来啊?” 大概是太过于紧张,马辉想活跃下气氛,说了句很欠揍的话。 卫向晨捏捏鼻梁,“马辉同志。” 马辉:“向晨同志有什么指示?” 卫向晨:“以后嘴上带个把门的,不然你就会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活法,它叫做生不如死,你根本就不知道苏队的恐怖……” 同一时间,面瘫馆昏暗走廊内,黄毛接到一个来电,他面色凝重的挂断手机,喊住走在前边的白毛。 “四哥,别上楼。他妈的这俩人是条子。” 白毛一愣。 仅仅在他发愣的几秒钟里,苏韫亭和秦展迅速扯下蒙眼黑布,一前一后锁喉擒肘,迅雷不及掩耳下,黄毛只来得急喊出个跑字,就被苏韫亭一肘惯趴在地上,晕死过去。 秦展单膝压着白毛胸部,把黑布条一转塞进白毛嘴里,皱眉看向苏韫亭,做出个上的手势。 苏韫亭伸出拇指回应,摸到楼上。 三花在外边警惕的守着,他站在不起眼的墙角,听到楼上有人开窗,声音很轻,但是因为这片地方夜里很安静,还是很容易能听到响动,他抬头,果然看到个身量比一般成年男性要娇小的男人从窗户翻出来,身形上绝不是秦展或苏韫亭,三花悄悄往黑暗处挪两步,直到翻窗的人走出很远启动车子,他才给马辉又发出一条消息。 “秦局和苏队好像暴露了,我看到有人翻窗逃走,开一辆蓝色致炫,离得太远看不清车牌号,你们注意拦截。我身份不能暴露,得跑了,你们抓紧接应秦局和苏队。” 马辉看着侦查电脑上,代号三花传的消息,靠了一句:“怎么暴露的?今晚的行动谁还知道?操咱们局里出内鬼了?!” 卫向晨马上从座椅上弹跳起来,“季杨,快锁定那辆致炫离开方向。马辉,通知高副队带人对车辆进行围堵。” 季杨放大监控录像,“致炫正以80码速度往高架路方向行驶。” “高副,”马辉简单粗暴,直接拨通高磊手机,“高架路口,劫持一辆蓝色致炫,没有车牌号,扩大搜查,只要是蓝色致炫都扣住!” 警车鸣笛声响彻高架路,仿佛上演了一场你追我赶的警匪大片。 苏韫亭推开木门,入眼是一张可移动手术床,手术床旁边停着手术架推车,摆放不锈钢托盘。 苏韫亭走过去,拾起托盘里的医用碘伏看看,又随手拨拉两下托盘中盛放的手术工具,剪刀、血管钳、手术刀…… 秦展把黄毛和白毛交给过来支援的警察,也上了二楼。 “有发现吗?”他问。 苏韫亭扔下血管钳,“人跑了,东西都在,手术用工具一应俱全。”他走到手术床另一边,敲敲10升容量的白色液氮灌,“液氮,麻醉针,应有尽有。” “你有没有看到人?” “影子都没看见。”苏韫亭走到窗边,往外瞟了眼,抵着下巴沉思,“老秦,公安局有内鬼吗?” 秦展蹙眉,“入了职的警员,哪一个政|审不是往上追三代根|正|苗|红的?一层层筛查下来,如果还有问题……” “今晚的行动,局里多少人知道?”苏韫亭问。 “你、高磊、季杨、马辉、卫向晨,还有今天跟着埋伏出警的一大队、二大队。”秦展紧紧按着自己的眉心,坚定道:“绝对不是。” “我也不想怀疑自己人。”苏韫亭站直身体,“可是,这场行动是保密的,除自己人没人知道,为什么还是走漏了风声让人跑了?”他眼眶通红,几乎陷入一种神经质的癫狂里面,“是三花?他被策反了?我去抓他!” “苏韫亭!”秦展猛地拽住他,“你冷静一点!” 苏韫亭被拽住,回头看着秦展,忽然掩面,他蹲下来,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都是血,十几个人,尸体堆成坟头,我的脚下全是他们的血,我在他们墓前发誓,绝对不会让他们的血白流。” “他们的血不会白流。”秦展随着他蹲下来,托起他的脸,“我跟你保证,潘五绝对逃不了,你冷静点。” 苏韫亭被迫和秦展四目相对,“老秦,这个案子我一定要追查到底,不只是为了那些无辜的人免遭毒手,还为了那些死在我眼前的弟兄们。还有苏让!”他恨恨的咬牙。 “秦局,苏队。”卫向晨从外面冲进来,看到秦展捏着他苏队的下巴,惊呆了,赶紧捂眼:“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秦展收回手。 苏韫亭缓缓站起来,“去,喊技侦上来,把这些东西都带走,一个别留。” 卫向晨转身,往旁边一让,说:“我就是带他们上来做侦查的。”接着身后四五个警察带着手套提着工具箱闯进来,对房间内的手术用具一一进行查检,装进密封袋贴好编号。 “向晨,人抓到哪了?”苏韫亭往外走。 “在车里。”卫向晨跟上他,“现在就审吗?那个黄毛还没醒。” · 一杯冰水直接泼在脸上。 黄毛惊厥着醒过来,周围光线昏暗,眼前的人影有点模糊,他看不太清,抬手去揉模糊的眼睛,人影渐渐聚焦,他看到眼前男人冰冷的脸。 “我在哪?” 车厢,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在一辆大面包车车厢里,而腕上挂着副手铐,后脖颈处的疼痛让他记起来,他被人打晕了,打晕他的就是坐在他面前这个男人。 “你他妈的给老子玩儿阴的!”黄毛反应过来后,骂着脏话就往苏韫亭面前冲,马上被警察钳制住,只能对着苏韫亭隔空一阵乱踹。 “老实点。”警察按住他,将他拖回椅子里。 在车内冷白灯光下,苏韫亭眉眼沉黑,面容凌厉,他把玩着黄毛的手机,拖着语调饶有兴味道:“赵——六。” 赵六被迫仰着头回视他。 “谁给你打的电话?”苏韫亭目光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赵六瞪着眼,仅仅是被苏韫亭的眼神盯着,就觉得全身都开始发凉,好像他只要说出半句假话,就会遭受到什么他无法承受的酷|刑。 他艰难的咽下口唾液。 苏韫亭微微往前倾身,嘴角勾了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说!” 不止赵六,就连旁边钳制着赵六动作的两个警察,也感受到了苏韫亭身上的压迫感,紧张的不敢呼吸。 “我……我……”赵六抖着嘴唇,好半天才强自镇定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他妈的弄死你!”说完,他又开始挣扎起来。 警察强硬的拉着他。 苏韫亭起身,走到赵六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你们是在犯罪,懂吗?” 赵六被按在地上,梗着头骂骂咧咧,“犯什么罪?我没有犯罪,你说我犯罪拿出证据来?你敢动我吗?逼供犯法,你们动我一根头发,就是知法犯法。” 苏韫亭蹲下来,捏起他的脸,哼笑:“动你?我为什么要动你?我们做刑警的奉公守法,就是对待犯人也公正严明,只要你肯说实话,把背后的黑|手供出来,你这种没沾人命只是跑个腿的小角色,也不过进去蹲几年就出来了。但如果你不说,你信不信我们前脚放你走,后脚你就会暴尸在哪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黑|道上的规矩,你应该比我懂。” 赵六看着他,犹豫了几秒。 “你看,你也会想想后果,起码在警局里,你的生命安全有保障。”苏韫亭循循善诱,“你是孤身一个人吗?家里没有爸妈兄弟姐妹?结婚了吗?有没有孩子?为着她们,你也得想想自己的退路。” 赵六沉默着,情绪不再失控。 苏韫亭满意的松开捏着他腮帮子的手,“你这条命,为个杀|人|犯就轻易放弃,不值得。” “五哥另外派人在盯市公安局,具体是谁我不知道,代号多利,单方面和我们联系。”赵六彻底彻底放弃了挣扎,合盘交代。 “你们逃走的那个同伙,就是潘五吗?” “不,不是。五哥是个很谨慎的人,从来不会亲自出面和金主见面,他信不过像阿金这种中间人,他说中间人和我们的利益链不同,很多只想吃回扣,风险意识很薄弱,容易让条子盯上。” “你知道潘五平时都在什么地方?” 赵六缓缓摇头,“不知道。五哥也不会和我们直接接触,他平时很少亲自行动,除非知道他事情多的人被警察盯上,为了自保,他会选择救。不过,也有可能救不了,那他就会直接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把人枪|杀。” “你和白毛仗着对他的事知道的很少,笃定他不会来救你们或者杀|你们?” “我不知道。”赵六失神道,“我不知道。” 苏韫亭示意警察把赵六扶起来。 赵六重新坐进椅子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头,冲苏韫亭喊:“你们警察会保护我的吧?我不想死,更不想不明不白的死。我老家里有个妹妹,她还在上小学,你们能不能帮我保护她?求你们了!” 苏韫亭目光微动,没有回答赵六,直接下了车。 车厢里,赵六又开始激动起来,鬼哭狼嚎,警察只好开始给他做心理工作。 “老秦,高磊那边截胡到蓝色致远了吗?”苏韫亭下车就直奔和技侦员一起出来的秦展走过去,“根据赵六口供,逃走的人不是潘五。” “还没有消息。”秦展说,“这里已经排查完了,先回局里再说。” “向晨。”苏韫亭冲正在和季杨试图查出致远车牌号的卫向晨吩咐,“让季杨先自己搞,你去审审赵六的家庭情况,审完跟我汇报。” 卫向晨打个ok手势,钻进警务车。 一个小时后,高磊押着查获的二十多个蓝色致远车主回了市公安局。 刚进办公室,就丧着脸诉苦。 “你们图侦怎么办事的?就让我们凭着一辆蓝色致远在高速路口抓人。二十几号人,个个一脸懵逼的看着我们刑警,现在十分有意见!我办案这么多年,头回和个傻子似的,堵在路上见人就抓。” 第16章 季杨把椅子一转,脸比他还苦,“你就知足吧,至少现在知道车型和车体颜色,毕竟开蓝色车子的人少,抓捕目标有针对性。这要是开着辆黑色或是白色的大众车,你才真的要满大街见人就抓了。” 高磊一屁股坐进椅子,摘下帽子往桌上一放,烦躁地耙头发,他把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扫了一圈,没看到秦展和苏韫亭,纳闷:“诶?秦局和苏队呢?” 马辉冲白墙抬下巴,做噤声状压低嗓音:“隔壁审问室。那两位意见闹不和,没准已经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高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呀?” 季杨端端正正坐在电脑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监控屏幕,“苏队怀疑有内鬼。但秦局握着局里所有人祖|宗|十|八|代|的信息,连警犬大黄和小黑的来路都一笔一划记档在册,所以秦局坚决不认同有内鬼的说法。咱们都在一起工作多久了?都什么德行谁不知道?反正这波,我站秦局。” 马辉举手附和,“技侦部+1。” 高磊用手指刮了下眼皮,这个问题,放之前,他肯定和马辉一样+10086,但现在,他挺欣赏苏韫亭的,所以立场没有一边倒,只说保持中立不参与讨论,随手拾起帽子重新戴好,出办公室左拐,敲响了讯问室的门。 苏韫亭紧紧贴着墙壁,正被秦展整个怼在角落里,讯问室空气中带着僵持和拧巴的味道。 “你再继续这样任性妄为,我就要重新判断,关于这件案子,我把你调过来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秦展长相非常出挑,但在那个职位上必须该有的威严,一直让他给人一种老成沉稳的感觉,以至于大家都因此忽略了他的美貌,而且他的声音也很好听,音色透着深秋般的凉意,干净微沉,每一个字都撞进苏韫亭心里。 如果搁平时,苏韫亭大概率会嬉笑着喊他老秦,然后特二皮脸的吹个口哨,让秦展对着自己笑一个。 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他没那心情,只觉得秦展那张清冷美貌的脸很欠揍,他恨不能咬死他。 “你别逼我,你知道这件案子对我意味着什么!” 苏韫亭挣脱秦展抵在自己胸前的手肘,反擒住秦展,双臂一个用力,眨眼间两人位置直接对调,变成苏韫亭死死压住秦展。 目光对视片刻,苏韫亭垂眸,低声道:“我不能,也不想错过任何线索。原本,这个案子五年前就应该结束!” “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调你过来吗?”秦展彻底将身体的重量全都转移到紧贴的墙壁上,松开苏韫亭的胳膊,浅色眸子里只剩下平静,“因为我知道,你对这个案子无法释怀。五年前和你一起出警时被炸死的警魂无法安息。至今没找到全尸,公墓里只葬着一只手臂的苏让也叫你愧疚。我才调你过来,希望最后,你能给他们个完整的交代。” 苏韫亭手上钳制他的力道微微松了些。 “但现在,我判断你无法冷静的对案件进行分析,无法正常配合局里的行动。你回去休息吧,如果案件有进展,我会再和你说。” 苏韫亭抬眼,情绪更加激动,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加重,“秦展!你不能这么做!不能让我回去。” “不然呢?”秦展反手将他按在桌子上,用自己的重量压着苏韫亭,单膝抵在苏韫亭的腹|部,额角青筋直跳,“你看看你现在,还有没有丁点作为刑警的沉着和冷静,就像一头发了疯的狼崽子,见人就咬。” “我是狼崽子,我第一个就该先咬你!”苏韫亭忽然仰头,直接落在秦展侧颈,瞬间一排整齐的牙印扎进秦展白皙的皮肤里,血珠猛地溅到苏韫亭嘴角。 秦展吃痛,伸手捂上侧颈,温热的液体立刻粘在手心。 他看着手心的血,突然静了很久,然后抓起苏韫亭,用力擦掉溅在苏韫亭嘴角的血珠,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头一次情绪失常,没了往常的平稳,狠道:“狼崽子你真咬啊!” 或许这一口,真的让苏韫亭解了气,他揩了下被秦展用力擦红的嘴角,忽然一笑,“我乐意,解气。” 咚咚咚 “秦局,苏队,我是高磊,有情况汇报。” 门外响起高磊一边敲门一边喊他们的声音。 秦展松开揪着他领子的手,从桌上的抽纸盒抽出张纸巾捂在侧颈,不冷不热地:“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再继续进行侦查。这五年,你并没有真的从那件事里走出来。”他肩背挺直的走到门前,伸手去拉门,“我对你,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高磊抬手,正准备敲第三次,门忽然打开,诓地他一踉跄,差点扑到地上。 “哎哟——卧槽。” 幸好扶住把椅子,才没摔个狗啃泥。 站定之后,高磊眯缝着眼睛,忧伤地看了秦展一眼,“秦局,你开门好歹吱个声,给人个心理准备行吗?” “人抓到了?”秦展不冷不热,仍旧是那副云端神仙姿态。 “不确定有没有抓对。”高磊坦白交代,“季杨那小子,车牌号都看不见,就是套牌的也起码给个号啊,我们守在高架路口,截胡了二十多辆蓝色致远,现在人都在刑讯室,等秦局你发话。” “走,去看看。”秦展迈步,出门之前,又回头看看苏韫亭,撂下句:“一会儿我让小李送你回家。” “怎么了?”高磊有些弄不明白,问苏韫亭,“不是,现在正用人的时候呢,苏队你这时候开溜也太不厚道了吧?” 苏韫亭瞥他一眼,装死。 高磊看着秦展已经走远的背影,拿胳膊肘捅捅苏韫亭胸口,“苏队,你惹到老秦了?他脸怎么看着黑的像包大人……” “黑吗?”苏韫亭没好气,“你不要被他外表迷惑,实际上他的内心……” “秦局内心红的发光。”高磊接口。 苏韫亭双手插兜,把高磊上下打量一遍,“更黑!”说完,踢一脚门框,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磊傻站在原地,摸摸头,觉得有点看不懂苏韫亭和秦展之间的关系了。 在停车场,苏韫亭碰到秦展的秘书小李。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认真做事的态度,操着新闻主播般严肃的语气,请他上车,系好安全带,载着他离开市公安局,送回汀香郡。 秦展有意要晾着他。 听话,他苏韫亭是不可能听话的。 身无职务一身轻,现在他想做什么,根本不需要再和领导秦展打申请,反倒比在局里更加方便自由。 目送小李开车离开,苏韫亭没有直接回家,他在小区门口上了一辆出租车。 “向晨。” 卫向晨捏了下耳麦,“苏队,怎么了?” 苏韫亭望着车窗外的风景,“你之前说的那个涑河酒吧老板叫贺雅楠的,传给我一份她的详细信息,最好带本人照片。” 卫向晨那边沉默会儿,重新开口,“已经传输了,苏队你看一下。” 苏韫亭滑开手机,打开资料。 照片上的贺雅楠,额头饱满脸部轮廓立体,眉骨高眼窝深,大眼睛高鼻梁,小嘴薄唇,烫大卷发,属于浓颜妩媚型长相,骨架偏大,有肩有胯,但凹凸有致,曲线很好。 有颜又有才华,还是个富千金。 苏韫亭挑眉,随口贫了一句:“肤白貌美大长腿,人生赢家啊。” “可不是嘛,这小姑娘真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卫向晨附和着调侃,“上次我相亲那对象,也是家里有矿,有车有房有存款又漂亮。可惜,人家说就想找个二十四小时天天腻歪在一块儿的,咻地就把我这三天加小班五天加大班,节假日都没有的条件给刷下去了。” 苏韫亭笑回:“二十四小时腻歪在一块,那不得腻歪的都扯丝了?” 卫向晨连连叹气,“咱们干刑警的,小姑娘绝缘体,结了婚的都只能看着老婆照片打|飞|机,咱们单身的命更苦啊。被月老遗忘的娃儿,这辈子也扯不了丝儿啦。” “你这条件,不如留着咱们局里内部消化算了。”插科打诨完,苏韫亭板起脸一本正经:“哎,说正事,秦局把我晾了。” “晾了?啥时候的事儿?归队的时候不好挺好的?”卫向晨纳闷,“嗐,苏队,要不你下次还是悠着点吧,哪有像你这样和领导对着干的?我看秦局对你挺好的,你嘴甜一点,哄一下,肯定事事都顺着你。” “诶诶,怎么说话?我又不是妖媚惑国的妲己!这事我没往心里去。正好,现在行动自由没人管。”苏韫亭下来出租车走到苏荷酒吧门口,嘱咐卫向晨,“你积极配合局里行动,有进展了打给我,我挂了。” “哎,苏队。”卫向晨急忙把他叫住,“你先别挂电话,高副队那边查了二十多个车主,把人抓到了,我们正在审,逃走的这人名字叫郑宗粤。” 苏韫亭上台阶的脚步一滞。 五年前,松远案漏网逃跑的那个关节人物,他一路追到行台,盯着郑宗粤活动轨迹,几次试图通过郑宗粤扒出有用信息,可就在他马上能顺藤摸瓜眼见着能查出点东西的时候,郑宗粤一夜之间消失无踪,根据之后种种蛛丝马迹导向,他认为郑宗粤是被黑吃黑,灭口了。 本以为案子到此,彻底断线。 没想到这个郑宗粤竟然没死。 苏韫亭抬眼,看看涑河酒吧彩灯闪烁的招牌,忽然转身投入深夏灯火通明的街道人|流中。 “老秦,我要见郑宗粤。” 电话刚被接起,苏韫亭就直接开口,完全没给秦展说话的时间。 “不违反纪律,不一意孤行,不招呼动粗,一个月不泡酒吧,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切行动听从指挥。让我见郑宗粤。” “你现在在哪儿?” 秦展完全忽略了他的要求。 “我在家。” 汽车鸣笛,人声嘈杂,苏韫亭撒谎根本不打草稿。 “你在哪儿?我现在去接你。” 汽车鸣笛一个劲儿往手机话筒里钻。 苏韫亭抬头去看路牌。 “凉河路市美术馆。” 秦展沉默了会儿,“去海洋馆广场等我。” 苏韫亭说:“你大概多久?” 秦展看看时间,回他:“大约四十分钟,等我把手里的事都交代完。” “这么久?”苏韫亭蹙了下眉,“你手上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这么久?” 秦展那边又是一阵沉默,偶尔手机听筒里会蹦出几个不清晰的字节,断断续续的,好像话筒被刻意捂住了似的。 苏韫亭耐心等待着。 两分多钟后,秦展那边才终于又有了回音。 “小李送你离开的时候,看守所那边汇报,说胡郑楠死了。” “什么?你说什么?!”苏韫亭的大脑瞬间空白,嘴唇跟着颤抖了一下,“是怎么死的?” 从胡郑楠身上只查到曹华一条线,本来还打算继续深挖,结果这才两天,人就死在看守所了? 苏韫亭觉得事有蹊跷。 秦展说:“是心梗猝死。” “他有病?”苏韫亭一愣。 胡郑楠在松远监狱蹲了三年,年年监狱都有对犯人进行全身体检,从松远调过来的案宗个人信息里,胡郑楠的身体非常健康,并没有任何疾病,怎么会突然诱发心梗?还让人死在看守所了。 “医疗鉴定是突发性心梗。”秦展顿了顿,“这次,深夏死的人太多,惊动了省厅,明天省厅刑侦支队的陈大队长亲自带队过来,同行的还有周副支队和两个办案多年的老刑警。如果案子还破不了,恐怕要成立专案组破案,你心里有点数。” “老秦,保护好今天抓捕的这三个人,不要移交给任何部门。” 苏韫亭手指发凉,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案子已经远远不是五年前松远那场简单地买卖器官,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似乎是进入了什么疯狂状态,把杀|人变成了纯粹的取|乐行为。 “你不会还在怀疑,是有内鬼吧?”秦展眉头紧锁。 第17章 “诱发心梗的因素:长时间熬夜、劳累、情绪激动,胡郑楠占哪一样?” 咬完秦展之后,其实苏韫亭就冷静下来了。他在回汀香郡路上仔细想过秦展的话,确实得承认自己在冷静自持这方面比不过秦老师,所以苏韫亭没有继续纠缠内鬼这个问题,把重点放在胡郑楠死因上。 “敢跟警察公然叫嚣,以胡郑楠的心理承受能力,我不相信他在看守所能激动起来。” “我也不相信。”秦展缓缓回应一句,随即终止这个话题,“先到海洋馆广场,那边有家喜果糖水铺,等着我。” 苏韫亭握着手机,举目看向路对面,很快就看到麦德龙商超旁边紧挨着的喜果糖水铺。 “找到了。”他说。 秦展嗯一声,挂断了电话。 苏韫亭看着时间,并没有直接去喜果糖水铺,原路返回重新来到涑河酒吧。 酒吧门口两颗细高的椰子树下,架着轮暖光圆月大灯,氛围感非常强,几个穿着时尚的女孩子在月亮灯前争相拍照。 苏韫亭跟着几个人一起进了酒吧。 涑河酒吧的场景、布局,和花溪酒吧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花溪酒吧的卖点是坐台公主,陪酒陪唱,擦|边|情|色,那涑河酒吧比起来就高贵的很了,除调酒师、酒保、女服务生,没有穿着暴露的坐台小|姐,没有过来谈生意的,在这里喝酒消遣的,看上去都是些有文艺情调的年轻人。 整个大厅很安静,很少有人交头接耳大声喧哗,有人举杯站着,有人坐在吧台,也有人坐在厅座,几乎都在安静的听唱台上小姑娘唱歌,小姑娘的声音清脆,歌声非常干净,有种天籁的空灵。 苏韫亭走到吧台前刚坐下,调酒师立刻过来招呼,“先生,来点什么?” “有什么?” 苏韫亭和煦笑笑。 调酒师说:“刚上的新品清凉夜,试试?” “好。”苏韫亭微微探身,“不要太凉,最近牙疼。” 调酒师略一笑:“那换温的。” 苏韫亭坐在高脚椅上,时不时往唱台看两眼。 调酒师将绿色液体倒入调酒杯,调侃,“我们的驻唱小姑娘厉害吧?” 苏韫亭点头,“还不错。” 调酒师将调好的温酒推给他,“先生一个人?也没带女朋友来?” “嗐,失恋了。”苏韫亭端起酒杯浅尝辄止,“也没什么,她家里有钱,又是医学高材生,可能对她来说事业大于爱情吧。” 调酒师唏嘘,“现在的女人都视爱情如粪土,没几个像我们老板这么痴情的了。” 苏韫亭握着酒杯,淡淡地,不是很感兴趣的哦了一声。 调酒师转身,从酒架上拿了杯调和酒推给他,“丘比特,希望你能收获新的爱情。” 苏韫亭说,“算了,刚失恋,还是省点钱吧。” 昨天五千多,秦老师还没给他报销呢。 调酒师往旁边不远处抬抬下巴,“我们老板请的。” 苏韫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灯光最昏暗的拐角,金卷发化浓妆的贺雅楠歪在沙发里,眼神迷离的看着这边,冲苏韫亭举了下酒杯。 苏韫亭收回目光,端起那杯丘比特,笑着问调酒师,“我是不是该过去打个招呼,表示下谢意?” 调酒师笑了笑,“先生随意。” 苏韫亭端着酒杯走到贺雅楠坐的桌前,微微躬身,“谢谢你的丘比特。” “坐吧。”贺雅楠撩了下头发,懒洋洋地喝下最后一口红酒,自己给自己重新斟上,“你女朋友是医学生?” “卡罗琳医学院毕业的,昨天刚奔赴国外。”苏韫亭表情失意,“她说,这世上唯有梦想和信仰不可辜负,所以选择辜负我。” 他特地带上了学校的名字,观察贺雅楠的反应。 贺雅楠听到卡罗琳医学院,微微一怔,随即笑出声来,“梦想?信仰?你女朋友还真是个幼稚的姑娘呢。” “我觉得,她的理想很伟大。”苏韫亭反驳,看上去完全就是个被女朋友甩了却还一心维护对方的舔狗。 “梦想就是狗屎。”贺雅楠面露嘲讽,“信仰就是垃圾。”她的脸潮|红一片,带着八|九分的醉意,“你给她打电话,打跨洋电话,我来告诉她梦想和信仰是什么。”她猛灌下整杯红酒,笑地疯癫,“信仰和梦想啊,就是……” 下一秒,贺雅楠趴在桌子上,醉的不省人事。 苏韫亭看着桌上东倒西歪的空酒瓶,心说贺雅楠醉的可真是时候。 调酒师过来给贺雅楠盖上条薄毯,非常礼貌地对苏韫亭道:“先生,我们老板醉了,真是对不住。那边吧台有空位,您移步?” “不了。”苏韫亭将手里的丘比特放在桌上,起身:“今天心情不好,我看你们老板似乎也很苦闷。明天我还过来喝酒,希望明天,你们老板能开心点。”说完掏出五张红票放在桌上,“小费,不用找了。” 潇洒、大方,即便立的是被女朋友甩了的人设,苏韫亭也仍然风度翩翩。 调酒师收起钱,看着苏韫亭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看看醉到不省人事的贺雅楠,感慨如果他们老板能有这位先生半分潇洒,也不至于天天窝在这里醉生梦死。 出来涑河酒吧,苏韫亭直奔海洋馆广场的喜果糖水铺。 他在酒吧已经待了近半个小时,秦展是个非常守时间的人,等会儿人到了看他不在喜果糖水铺,搞不好新仇旧恨一起算,非拿手|铐把他铐|起来关进小黑屋不可。 苏韫亭穿过人行道,在广场狂奔,终于在约好的时间最后一分钟,踩点进了喜果糖水铺。 刚进门,看到端糖水从后厨出来的人,反射性往后一退。 糖水铺阿姨是熟人。 苏韫亭挠头,“方……方姨。” 方姨见到苏韫亭,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方姨很快又堆起慈祥的笑脸,招呼他坐,“你去后面坐,这边客人多,不方便。” “哎。”江停答应着,听话地钻进后厨。 进了后厨,他才发现,这家糖水铺的后厨,单独辟了一间小屋,两头不接,还搞了专门的隔音板。 方姨招呼完客人回来,笑着问他:“是小展叫你过来的吧?” “嗯。”苏韫亭点头。 “你去里边等着吧,我一个人忙,你吃晚饭了吗?”方姨问。 苏韫亭摇头,“没,刚才喝了点酒。” “你去里面坐着,我给你熬南瓜酒酿小圆子,又甜又糯又补血。”方姨说着,去开火,放了南瓜去熬。 苏韫亭凑过去帮忙,“那个,方姨……我和秦老师四十分钟前说好过来等他的,等会儿秦老师过来,你千万别告诉他我才过来。” 方姨笑,“我不说,我不说。亭亭,你喜不喜欢小展啊?” “啊?” 苏韫亭手一抖,小圆子顿时滚下去几个,他赶紧弯腰去捡,“嗯……秦老师很厉害,教学严谨……学生们应该都喜欢他。” 方姨接过苏韫亭递过来的五彩斑斓的小圆子,边往锅里加,边笑着摇头,“我不是说那些学生,我是说你。” “我也喜欢秦老师。”苏韫亭立刻道。 两个大男人喜欢来喜欢去的,这画面很难想象啊。 苏韫亭试着设想了下和秦展彼此喜欢的场景…… 单论颜值长相,那站在一起画面还是非常和谐美好甚至能吸引百分百回头率的,但要是依偎在一起互诉爱意…… 苏韫亭猛地打个冷颤,迅速制止大脑对画面的继续构建。 “小展是个好孩子,他替我男人和儿子都挡过枪的。”方姨搅着锅里浮起来的小圆子,絮絮叨叨,“我就想着,我死之前,能看到小展成家,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他,就没遗憾了。” 苏韫亭额头掉下串黑线,心说就秦老师那不近女色的模样,我真怕方姨你要带着遗憾走。 “深夏没有配得上秦老师的姑娘么?” 方姨把小圆子盛出来,递给他,“什么姑娘哟,我们小展啊,他喜欢……” “方姨。”秦展挑帘而入。 方姨抬头,“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你们去里边说,去吧去吧,边吃边说。” 苏韫亭和秦展就被方姨推搡着进了有隔音板的里间,然后门砰的被方姨关上了。 两人谁也没说话。 沉默半天,苏韫亭瞟秦展侧颈一眼,血已经止住了,看上去应该是做了应急处理,包着层纱布,胶带贴的非常规整,和秦展的人一样一丝不苟。 “还疼吗?” 苏韫亭没话找话。 “你咬的时候,想过我疼吗?” 明明电话里一点都听不出来他有在生气,这会儿见了面,反倒听着气的难受。 “我……” “胡郑楠如果是他杀,你觉得会是谁动的手?”秦展打断了他的话。 “我想不到。”苏韫亭蹙眉,“我们在他身上根本没审出什么东西,唯一一条线索只有曹华。” “但是曹华死了,被你当场击毙在银行。”秦展说。 “是。”苏韫亭眉头蹙的更紧了,“所以我才想不到。曹华这条线死无对证,胡郑楠不松口,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接触潘五,杀他的人会是潘五吗?作案动机不够。” “你不是要见郑宗粤吗?”秦展不徐不慢的坐下,“先吃饭,吃完饭,回局里。” “算公务还是?”苏韫亭没忘记秦展晾他的事,开口问道。 “算公务。”秦展搅着糖水,眼皮都没抬,“但我需要理由。” “还记得五年前,我申请调离松远公安局的事吗?” “当然记得。”秦展语气很烂。 五年前苏韫亭私自调离松远没有通知他这件事,什么时候提起来,都能让他气到不行。 “当时案件破获之后,我隐约觉得不太对。太顺了,一切都太顺了,就好像有人将一个一个线索放在我们面前,他们给我们什么线索,我们就去查什么线索。直到那次,查到化工厂有个完整的解剖实验室,出警十几个人去,全部被炸死在里面,苏让发现一切追捕都是被刻意引导的,事出紧急她怕原地等支援会错过抓捕机会让犯罪团伙逃走,便秘密跟踪,被发现之后就……” “但她还是给我留下个线索。”苏韫亭海塞两口小圆子,压下颤抖的嗓音,“就是郑宗粤,杀|人|解|剖案的操刀手郑宗粤,他参与了每一起人体解剖,是案子的关节人物,从他嘴里一定能套出东西,我查到他逃到行台底下的一个落后村子。那会儿不能确定查到的信息是不是准确的,才申请调到行台去密切追查。” “后来呢?” “后来,我确认无误,准备上报申请抓捕的时候,他就凭空消失了。”苏韫亭说,“我以为他被灭口了。” “没想到他还活着,活的好好地,现在仍旧是解剖案的操刀手。”秦展冷着脸,语气依然没好到哪里去。 “他的背后,一定能查出关系网。”苏韫亭咬牙。 秦展用勺子敲敲碗沿,“我赞成你说的,但是不能让你直接去审问他。” “我知道。”苏韫亭起身,碗里的酒酿圆子几乎没怎么动,“先让高副和向晨他们审,我就在隔壁房间听。” 秦展看着他碗里剩的酒酿圆子,“吃完。”语气不容反驳。 苏韫亭无奈,只好重新坐下,一勺一勺往嘴里填,每个小圆子在嘴里逗留不过两秒,每咽一次,喉结就滚动一下。 秦展盯着他,看着那两片薄唇一张一合,一滴糖水挂在苏韫亭嘴角,又顺着再次填进嘴里的勺子从唇缝抿进去,空气几乎凝固住了。 几次下来,秦展终于没忍住开口,“苏队。” “嗯?” 秦展正襟危坐:“吃一碗酒酿小圆子,用不了五分钟,不用这么急。” 苏韫亭:…… 但他还是快速的吃完,把勺子一撂,起身径直出了后厨。 · 审讯室里烟雾缭绕。 马辉眉毛都拧在一起了,心里抱怨烟鬼怎么吸起烟来没完没了,他都快窒息了。 郑宗粤将烟头摁进烟灰缸,挺直了身体,从警察手中的烟盒里又抽出一根华子,带动手腕上的手铐发出金属和木质桌子碰撞的声音。 “你们警察还挺人性化的,服务不错,至少不给人抽假烟。” 郑宗粤的长相偏阴柔,不是那种阳刚男性的形象,两道眉毛极细,弯如新月,举手投足间透着戏曲里唱青衣的韵味。 马辉憋着气开口,“烟也吸得差不多了,说说,你在秀水湾面瘫馆的事儿吧?” “什么面瘫馆?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郑宗粤夹烟,弯唇笑笑,神态自若丝毫没有被震慑到。“我和朋友约了今晚打牌,是开车去牌馆的,半道儿叫你们警察抓过来,你们不该给我个合理的说法吗?” 马辉被烟味憋的难受,不吸烟的人真的是受不了这二手烟的味道,脸都快紫了。 高磊说,“你出去吧。” 马辉得了赦免,马上走出审讯室大口换气,稍微舒服些,抬手推开隔壁房间的门。 “哟呵。” 看着坐在监控前的秦展和苏韫亭,马辉愣是给吓一跳!这郑宗粤,到底什么大人物?居然能让秦局和苏队俩人同时盯着审! 高磊把手提电脑往桌上一放,“郑宗粤。” “对,我名字是叫郑宗粤。” “秀水路监控,高清的,你认认翻墙的人?” 郑宗粤正要往嘴里放烟的手微微一顿,“什么监控?” 高磊说:“早就知道你不会老实交代,监控、车型、指纹、技侦图侦都做了整理归纳,你当然可以死鸭子嘴硬,就是不承认,但是这些东西,足以证明翻墙开车逃走的人就是你。” 郑宗粤听完,轻轻地吸上口烟,整个倚在椅背里,毫不掩饰:“没错,是我。我说过了,和朋友约打牌,有警察抓赌,谁不跑啊?我又不傻。你们抓我过来,准备怎么罚?拘留?我顶多算是赌博未遂,朋友还没到齐呢,判得了吗?” “赌博未遂?”高磊差点被他气笑了,“赌博会去一个堆满手术用具的房间?手术床、手术刀、液氮,都是准备做什么的?” “打牌还要必须把房间布置成赌场才行?”郑宗粤反问,“你说的这些,我可真不知道,我才到就被你们堵了,什么手术刀液氮的,真没注意。你们说是我的?拿出证据来。” 简直无赖啊这态度! 高磊气的难受,又不能上去给他两拳,只能恨恨咬了下嘴唇。 “高副。” 耳机里突然传来苏韫亭的声音,高磊心里一惊,马上又一缓,觉得有救兵了。 “实习法医纪翠翠现在进去,你配合她一下。” 高磊心说,审讯呢,喊个实习法医进来干嘛?但苏韫亭既然安排了,他也就没说什么,冲贴着单向透视的玻璃窗微微点个头。 纪翠翠临时被叫过来,还被苏大队长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带着尸体来,大半夜的自己推着手术床,带着解剖用具,径直推开讯问室的门。 高磊一看她这架势,猛地站起来压着嗓子蹦出句我去。 纪翠翠满脸无奈,眼神里写满了:真跟我没关系,都是苏队交代的。我是无辜的。 高磊心说,苏队让我配合,这怎么配合?他倒是得能配合的了啊! 一直吸烟拒不交代的郑宗粤看着郑翠翠缓缓揭开盖尸体的白布,愣了愣,“你们警察现在审案子都这么……” 他想说奇怪,但是语塞了。 因为纪翠翠拿着解剖刀,直接就扎进了死者的肚子。 郑宗粤难受的五官扭曲在一起。 “什么手法不标准,就用什么手法。”耳麦里,苏韫亭就像在试图逼出纪翠翠什么特异天赋似的指示着。 纪翠翠咬牙,不按标准解剖手法去解剖,肯定得逼死一大波强迫症,而作为强迫症的纪翠翠,现在就被逼的很难过。 她抽出手术刀,又从下往上,沿着肋骨继续割开皮肉。 一时间,审讯室里,五个人,黑了五张脸。 高磊和录笔录的警员、陪审员哪亲眼看法医解剖过?现在好了,现场直播。 纪翠翠的脸色也不好看,但是她带着口罩,看不出来。 而坐在旁边椅子里的郑宗粤,手里的烟都掉地上了,整个审讯室,就他的脸最黑。 直到纪翠翠横七竖八在尸体上留下好几道解剖痕迹后,他终于捂着头崩溃了,“妈的,你故意的吧?操,你他妈到底是不是医学系毕业的?老子再也受不了你了!” 他忽然发疯似的从椅子上跳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从纪翠翠手里夺过手术刀,来自成年男性的力道直接把纪翠翠撞飞出去。 高磊和两位警员动作飞快地扑向郑宗粤。 电光火石之间,纪翠翠整个摔在墙上,噗通一声,郑宗粤也被按倒在地。 被死死按压在地上的郑宗粤手里紧紧握着解剖刀,瞪着纪翠翠睚眦欲裂,“臭娘们,一字法是从下颚开始一刀剖,y字法从左、右乳向下至肩部,向前内侧切,技术不到家你他妈也配当法医!我弄死你!” “郑宗粤!老实点!”高磊厉声喝道,“你不是不承认知道那些手术器械嘛?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放开我,我弄死她!”郑宗粤突然加大挣扎的力气,三个人差点没压制住。 纪翠翠终于从撞晕状态缓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夺门而出,她之前对苏韫亭本来还很有好感,现在只觉得苏队焉坏,绝非良人,下次见到能躲就躲,绝不往上凑。 确认纪翠翠安全后,高磊卸了郑宗粤手里的解剖刀,压制的力道松下来。 警员起身的时候,蹭到了手术床上的尸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郑宗粤整个冲尸体扑过去,他刚扯起块肉皮,忽然愕住。 他被这帮警察给骗了! 第18章 所谓的尸体, 是硫化橡胶假人,皮肉制作相当逼真,再加上审讯室光线昏暗, 不近距离接触,很难辨别尸体真假, 除纪翠翠本人, 在场的人都以为那就是死尸, 没有任何怀疑。 “你们想诱供!” 郑宗粤反应过来,尽管那具假尸上横七竖八的刀口仍旧让他感到非常不适,但他还是稍微舒展了五官, 调整情绪坐回去, 重新点上根烟,恢复冷静。 高磊也终于松了口气,心说幸亏是具假尸, 他可不想半夜推着具尸体去法医部和邹明唠嗑。 “话都是你自己说的, 我们没有诓骗你说半个字。”高磊坐下来, “不存在诱供这种违法行为。” 郑宗粤脸上浮现出一种不似人的诡异冷笑, 像某种巫祝降头,“将活生生的人嘭,瞬间注入液氮,就能听到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皮肤组织冻住的窸窣,骨头结晶时, 就像不停敲打机械键盘, 咔咔、嚓嚓、连续不断的爆裂。”他满脸享受地闭上眼睛, 如同在阐述一件珍贵藏品,“解剖刀严谨滑过每一寸肌肤, 刺啦——轻薄的皮肉和筋膜分离开,肌肉的每个条纹都是那么美,拳头大小的心脏,就和袖珍抽水泵似的,在灯光下表层析出的冰晶闪烁着钻石般的柔光,啊——简直就是艺术,如此美丽的艺术。” 高磊听得脸都白了。 旁边记录员已经开始不适,捂着肚子要呕吐。 监控室 马辉说:“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苏韫亭捻着手指,等郑宗粤不再继续表述他变态的艺术追求,才缓缓对着耳麦嘶哑地吩咐高磊,“接着往下审。” 作为刑侦队副队长,这种时候不能丢了警察的脸。 高磊调整下心情:“你是医学生吧?” 郑宗粤愣了下,随即冷笑一声,“什么医学生?我没读过一天书。我只是单纯的,喜欢解剖,小时候在田里解剖昆虫、两栖动物,再大一点解剖牛羊,后来我发现,世上一切的生物都远远不如人类的结构美好,所以我开始解剖自己。” 这话一出,在座的包括监控室内在座的所有人,都轻轻地嘶了口气。 警察走过去,掀开郑宗粤的衣服,露出满是缝合疤痕的手臂、腹部、胸部…… 那些缝合起来的疤痕就像一条条扭曲的、长的、短的蜈蚣,丑陋恶心,记录员再也忍不下去,捂着肚子冲出审讯室,趴在垃圾桶上胃酸都吐出来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变态? 空气导管耳机滋啦滋啦地响着,苏韫亭放下对话机,起身。 坐在他旁边的秦展睨他一眼,“别急,让小高继续审。” 苏韫亭抿抿嘴唇,重新拾起对话机:“问他,是不是打算背下所有的人命案。” 高磊点头,“郑宗粤,人是你主观意识上想杀的吗?就为了你口中所谓的变态的美?” 郑宗粤吸上口烟,半仰着头,仿佛高|潮|之后进入了贤者时间,变得特别宁静祥和。 “我对活人没兴趣,到我手上的都是死尸。不过,我如佛渡人,他们本就活不长了,该谢谢我。” “你认识潘五?” “潘五?”郑宗粤想了想,摇头,“不认识。” 高磊眉毛凝成疙瘩。 苏韫亭捏着对讲机,“高副队,换人。”说完,他扔掉对讲机,扯开审讯室的门。 秦展动动嘴唇,看着苏韫亭走进审讯室,没有制止。 昏暗的审讯室,由于苏韫亭的进入,光线更加暗淡了。 郑宗粤看向苏韫亭,眼睛眯成一条线。 进来的这个人身上穿着休闲半袖西装,白衬衫领口微微半敞,下颚线条利落清晰,眉眼凌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那挂。 高磊站起来,叫了声苏队。 郑宗粤从苏韫亭这张冷白的面容上,似乎找到些熟悉的影子,眼神变得疑惑起来。 “苏队?”他低声重复。 苏韫亭拉着椅子,直接和他面对面坐下,冷声道:“我们来聊聊。” 郑宗粤看着苏韫亭近在咫尺的脸,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场景,松远浑河黑暗的冰面,周围警笛疯鸣,混乱中有个满脸污血的漂亮持|枪警察。 他认出来,苏韫亭就是五年前那个对他行踪追着不放的小警察。 “聊什么啊?”郑宗粤眯着眼,冲苏韫亭的脸吐出烟圈,“当年在行台,没抓着我很不甘心吧?” “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苏韫亭目光冰冷的盯着他,“我调查到多少,你心里清楚,我手里握着的证据,你应该也知道。所以,我们不必浪费口舌多说废话。” “好,痛快。”郑宗粤将烟蒂扔进烟灰缸,“你们姓苏的,不论长相还是身体构架,简直堪称完美,黄金比例。这样,我把我背后这张人体买卖网告诉你们警察,作为交换条件,把你给我解剖怎么样?” 苏韫亭平稳坚冷地盯着他。 马辉心慌地替苏韫亭捏了把汗。 明明知道这里是公安局,明明知道郑宗粤现在就是困兽犹斗,提出这种丧心病狂的条件简直异想天开,但马辉就是害怕下一秒苏韫亭就回答个好。 他偷偷瞥向坐在椅子里,全神贯注透过单向透视玻璃看着审讯室的秦展。 秦大局长面色冷白,眉头微锁,嘴唇紧紧抿着,脸色可以说是相当难看了。 马辉揣摩不透他们秦大局长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觉得如果里面那位苏姓队长要是说出一句不中听的话,大概就会被身边这位脸色难看的秦局揪着领子从审讯室拖出去,只好默默在心里祈祷,这一幕千万千万不要发生。 “苏让。”苏韫亭终于开口。 马辉总算松了口气。 旁边秦展的脸色也缓和不少。 “是你干的?”苏韫亭紧紧握着拳头,只要郑宗粤敢说一个是字,他就能当场把郑宗粤的脸打碎。 “苏让?是那个女警的名字?啧啧,可惜,我是眼馋她很久了,但她真没落在我手里,挺遗憾的。”郑宗粤的表情带着非常明显的懊丧。 苏韫亭喉结轻微滑动,嗓子干涩。 “你没有动她?” “哟,听着,警官你很在意啊,是你女朋友?”郑宗粤笑的邪性,说完忽然怔了怔,“不对,你们都姓苏,别不是本家吧?我来猜猜,是你妹妹?怪不得呢,看骨架就有着几分相似。” “那时候被条子追的太狠,她上了别人的车。”郑宗粤随手摸起根烟,“我这个人对美好的东西总是有执念,问过几次,潘五说只要我再帮他们干几票,就把人给我。其实比起女|性|的身|体,我更喜欢男|人|的,你的骨架比那个女人的骨架更让我着迷。” 苏让还活着! 苏韫亭的大脑像被人突然按下暂停键,停止运转。 苏让还活着,还在这些人手里! 周围嘈嘈杂杂,他恍惚听见郑宗粤说没想到公安局还有这种绝色,还听见高磊恶狠狠的警告,接着是手铐撞击金属门的声音。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像电影里的虚化背景,在动,但毫无具体影像,等他从暂停中缓过来,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审问室里黑乎乎一片。 很久之后,他才找到些自己的意识。 “苏队。” 卫向晨站在他身边,也不知道是这是第几次喊他了。 苏韫亭缓缓抬起头。 “向晨……” “苏队,你总算有反|应|了。”卫向晨忙半蹲下来,“可吓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 苏韫亭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解决个人问题,案子才是首要。 卫向晨点点头,“秦局说,潘五现在还不知道郑宗粤落网,所以让郑宗粤配合警方,跟潘五约了个碰头的地点。” “为什么?!”苏韫亭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卫向晨也被他问傻了,“什……什么为什么?” 苏韫亭猛地起身,神色焦急,他意识到不对,刚才郑宗粤说要谈条件才答应卖信息给他,“秦老师呢?啊?秦展呢!” 他冲卫向晨吼道。 · 十分钟前 觉察到苏韫亭状态不对的瞬间,秦展就冲进审讯室,揪着郑宗粤的领子把人拖了出去。 郑宗粤看到秦展的那一刹那,口水都快从嘴里流出来了。 他解剖过十多个死尸,女性有,男性也有,大多都是身患绝症,体型佝偻的、年纪老迈的、身材五短面容一般,几乎没有一个达到他的审美标准,除五年前那个没机会染指的女警察苏让他还满意,也就只剩下这位刑警队苏队长了,但他做梦都想不到,公安机关里还有这样一位行走的衣架子,不论身材还是五官都无可挑剔。 他甚至当时就透过那身制服,想象到解剖时兴|奋|的|画|面。 但是很快,他的想法就彻底破灭了。 眼前这个人,似乎是他没办法招惹的。 “我来教你一件事。”秦展把他推进走廊,反手铐在门框上,“警察,绝不会和犯罪分子谈任何交易。你手上沾着十几条人命案子,现在,能选择的只有两条路:一,认罪伏法,配合警方戴罪立功争取减刑。二、死不认罪,我们收集证送你上法庭,吃枪子或是牢底坐穿。” 明明同样都是警察,却不知道为什么,郑宗粤看着眼前男人俊秀森冷的面部轮廓,那双深不见底不带半分情感的浅色瞳孔,大气都不敢出,冷汗浸透了鬓角。 心里有个声音很明确的告诉他,这里是公安局,没有任何人敢对他动刑,手指头都不敢碰他一下,可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反驳,完全没有刚才面对审讯室里那些刑警的从容。 他觉得害怕。 非常害怕。 一种说不出来的,无法形容的,莫名的恐怖感从心底席卷全身,仿佛他面对的不是警察,而是缅北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毒佬。 “所以,” 秦展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选择认罪伏法,对吧?” 郑宗粤想说不是,但嘴唇抖的完全不受控制,哆哆嗦嗦声线不稳的回了个对。 “你认识潘五,现在就给他打电话,约个时间见面。” 秦展把手机扔还给郑宗粤。 郑宗粤拿起手机,拨通了个虚拟号码,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甩开条子了?” 对方声音很闷,似乎用了变声器。 “我半路和别人换了车,暂时先不回住的地方,在外边避避风头。”郑宗粤抖着嘴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自然,“五子,你答应给我的钱呢?还有那个女人,我已经帮你们干好几票了,现在条子盯得这么紧,我不能继续冒风险,钱我可以不要,你说个时间地点,把女人给我,送我出国。” “答应给你的,一分都不会少,这几天胖哥让我们先收手,最近不适合碰头,等过十天半个月,条子那边安静了,我会再跟你联系。” 秦展用手给他比划个十。 郑宗粤连连点头。 “等下,五子,十天,十天后就在我们经常碰头的那个冷库碰面行吗?夜长梦多,我怕当中出什么变故。妈的,万一你们被条子盯上抓了,我去找谁要钱要人?”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 “……行,十天后在冷库碰头。” 挂了电话后,秦展马上把手机收走扔给高磊,撂下句:“把人看紧。”径直走回审讯室,刚要推门,苏韫亭一个箭步冲出来,和他撞个满怀。 秦展下意识伸手,箍了他一下。 “老秦,你不会答应郑宗粤那个变态的条件了吧?”苏韫亭抬头,嘴唇苍白看上去非常虚弱。 知道苏韫亭关心自己,秦展微不可见地弯了下嘴角。 “没有被犯罪分子威胁的警察。”他轻轻在苏韫亭背上拍拍,那是个类似安抚地动作,“刑事警察学院校训是什么?” “持公守正、尚法敦行。” “所以,没有任何一名公安干警,会和犯罪分子去做交换。”秦展语气很温柔。 苏韫亭放下心来,刚点个头,忽然歪倒在秦展怀里。 “苏队!” “苏队!” 审讯室跟出来的卫向晨和走廊后走过来的高磊,看到苏韫亭晕过去,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 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在梦魇中。 冰冷的浑河上,北风呼啸,厚厚的冰层在警灯红蓝光线中,只剩下刺骨的阴寒。 枪声四起,他满头是血在冰面上毫无方向的走着,终于体力不支瘫倒。 温热的手掌将他双手覆住,熟悉低沉声线传入耳中,“我在这里,别怕。” 苏韫亭动动嘴唇,轻轻喊了些什么,继而又沉沉睡过去。 秦展坐在病床边,静静握着苏韫亭苍白的手。 医生背着手,看着输液瓶点点头,“没什么大问题,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秦展顿了顿,有些不解,开口问道:“老陆,他这到底是什么问题?” “有些人是会有这种情况的,哭到极致会呕吐,难过到极致会晕倒,情绪影响身体嘛,也不属于医理疾病,和个人心理有关。” 陆医生年纪已经很大了,头发花白,还有点秃顶,但是面容很慈祥,看着心态就很好的一个小老头。 “他小时候受过刺激吧?” 秦展说,“五年前,他妹妹殉职,对他造成不小的打击。” “那就是了。”陆医生扶扶眼镜框,“如果再平时表现的阳光开朗,心里痛苦发泄不出来,很容易受到刺激引发窒息晕厥。” 秦展点点头,目光自始至终没离开苏韫亭的脸。 “小展啊,你的学生你得好好引导,干刑警这行的都是把命别在裤腰带过日子,那个……去缅北卧底的缉毒警察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警察也是人,有血有肉,不能总压着自己的感情。” “有机会,就让他释放一下。哭一哭,不丢人。” “我在这里守着他,老陆你年纪大别站这了。” “嘿,你小子,当了局长,跟你老师我发起号令来了?得,不想听我唠叨就不听吧,我呀,活到这把年纪人生比你看得透,说两句还嫌我烦。”老陆背着手,闲庭信步出了门。 直到次日早晨,苏韫亭才从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中悠然醒来。 洁白的床头柜瓶子里,插着一大束的白百合,香味飘满整个病房,他抬手看看扎在血管里的针头,坐起来,用另一只手把枕头垫高倚上去。 小护士早晨来查房,看见他醒了,笑的眉眼弯弯,“苏先生,觉得好点了吗?” 苏韫亭点头。 小护士看他状态确实不错,在记录本上添了几笔,问他:“苏先生,嗯……早上有个姑娘来看你,这束花就是她送的,你那会儿还没醒,她有话让我转告你。” “小姑娘?” 苏韫亭回想了下他认识的小姑娘,实习法医纪翠翠?蒋四英反正不会从行台跑到深夏来给他送百合。 “嗯。”小护士点头,“长得很漂亮,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甜甜的,就是左手看着不方便。” 苏韫亭一惊。 “她要告诉我什么?” “说,冷库那边暂停营业,让你最近都不要过去了。”小护士好奇,“苏先生是做什么冷链生意的吗?和那个小姑娘是合作关系?” 苏韫亭若有所思得点点头。 “我还以为你们是男女朋友呢。”小护士口无遮拦,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说完看着苏韫亭那张好看的脸,本来觉得名花有主挺可惜的,一听说不是男女朋友只是合作伙伴,小护士瞬间又殷勤起来,“苏先生,我去给你倒杯水吧?对了,我看你也没人陪床,肯定早饭也没吃,我去食堂帮你打一份,你状态不错,也没什么要忌口的,酸的辣的都能吃,苏先生,你想吃什么啊?” “那个……护士。” “我叫陈倩。”小护士忙道。 “陈护士。”苏韫亭坐直身体,“我现在还不饿,那个小姑娘走地时候有没有说她去哪啊?” 陈倩摇摇头,“没有,是个年纪比较大的男人开车接走的,应该是她父亲吧。” 刚开始听陈倩说小姑娘的长相,苏韫亭当时就以为是苏让,但是被个年纪比较大的男人接走的……他就摸不准了。 会是谁呢? 为什么要告诉他冷库暂停营业,让他不要过去? 就在苏韫亭疑惑的时候,病房门被人推开了。 晨光中,秦展拎着饭盒,乌黑的发梢下眉如聚峰眼似寒星,脊背挺直地走向床边,扫一眼床头柜的香水百合,蹙了蹙眉,问护士陈倩:“我出去的时候,有人来探病吗?” 陈倩干护士时间也不短了,帅哥不说见过一百也有九十,但拎盒饭这位真就是与众不同,自带强势气场,像冰山上挺拔的雪松,帅得特别有攻击性,陈倩不由往后退一步,和秦展拉开距离。 好像和秦展靠得再近点,她就得裹件军大衣保暖。 “有个姑娘来看苏先生,说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陈倩尽量让自己笑得甜一点。 秦展把饭盒往床头柜上一放一推。 百合花被狠狠挤到边角,“苏队还做生意呢?” 陈倩看着苏韫亭,眼睛睁得老大:“苏……苏队?” “市公安局刑侦大队苏队长。”秦展坐下来,“公职人员私底下做生意,情节严重予以开除,说说是什么生意吧?” 陈倩看了一眼苏韫亭,感觉自己好像闯了什么大祸,忙替苏韫亭辩解:“不是,可能有什么误会的……” 苏韫亭冲她笑笑,“没事,秦老师在开玩笑,你去值班吧。” 陈倩都快急哭了,非常抱歉的说了声对不起,不情不愿的走出病房,替他们带上门。 “不知道是什么人,”苏韫亭说,“但是我怀疑,应该是上次让小学生给向晨递纸条的女人。” 秦展将饭盒打开,淡淡道:“那份机动车改装协议书的提供人?” 苏韫亭点头,“当时,向晨说根据小男孩描述地形象,提供线索的女人穿蓝色衣服。虽然没有外貌特征,但我觉得和今天过来的女人应该是同一个。” 他穿着病号服懒洋洋的,天生的栗棕色头发有些蓬乱,但丝毫没有影响到五官的帅气。 “我猜不出来是谁。”他说。 “除代号三花外,公安局还有别的卧底吗?” 秦展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盛了碗鸡汤端给苏韫亭,“三花只是临时协同深夏警方,他卧底跟这起案子无关。” 苏韫亭借着秦展端勺的手喝下一口鸡汤,“其实,我有个猜测,只是不敢确定。梨涡、左胳膊行动不便,我觉得她可能是苏让。” 秦展重新舀一勺递到他嘴边,“你没见到人?” “没有。”苏韫亭摇头,“她走的时候我还没醒,让陈护士转告我,冷库暂停营业,最近都不要过去。” “冷库?”秦展蹙眉。 “是啊。”苏韫亭单手接过汤勺,“我也没琢磨明白,为什么提到冷库。” 秦展目光微沉,“昨晚我让郑宗粤跟潘五通过电话,约潘五十天后在经常见面的冷库碰头。” 苏韫亭舀汤的手一滞,“她给我们通风报信,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冷库有埋伏?还是潘五已经知道警方抓获了郑宗粤,在用郑宗粤套他落网?” 说到这,苏韫亭忽然记起赵六的话。 “除那天我追地持枪棒球帽,潘五还派了其他人盯公安局的梢,线子代号多利。”他的语速很急,“昨晚的行动,就是这个多利通知给他们,才让郑宗粤从秀水湾路开车逃走。老秦,查多利,我猜人应该就在公安局附近,旅馆、酒店、民房全方位摸排。” “应该不用。”秦展若有所思道,“昨晚行动属于保密,能第一时间知道出警的,不会是外边的人。”他冷静地掏出手机,给秘书小李打了过去。 “查一下,昨晚八点钟后,局里有什么人出入过。” 很快,小李的电话就回过来了。 苏韫亭一碗鸡汤未喝完。 “秦局,查到了,昨晚公安局外包的清扫过来打扫卫生,五名清扫工,三男两女,监控里看到有位三十岁的女清洁工在办公区东张西望很久,和实习女警打听过出警情况。高副队已经带人去请清洁工来局里喝茶了。” 苏韫亭放下碗,抿着唇没有说话。 秦展微不可见地点个头,挂了电话。 两人各自沉默,谁都没有出声。 他们彼此心里都很清楚,从昨天出警到归队,所有行动完全暴露,甚至郑宗粤给潘五打的那通电话,搞不好都是对方在故意看他们警察的笑话。 苏韫亭手握成拳,很久才吐了口气,大脑飞速旋转着,试图从这些零碎的线索里能找出一条可行的追查方案,但越想,脑子里就越乱,甚至不知道哪一条线头才是对的,能捋出有用的东西。 “不是多大的事。”比起苏韫亭,秦展冷静多了,他将苏韫亭没喝完的鸡汤倒进饭盒保温桶,“警局的保密工作还是可以的,一个清扫工能看到的东西有限,就算知道我们抓了人回来,也不会知道抓捕归案的都有谁,不用担心。” “至于给你通风报信的这个人,应该不那么可信。”秦展若无其事盖上饭盒,“私人疗养院费用很高,苏大队长你身体只是有点虚,挂完这瓶营养液就办出院吧,毕竟以你每月三千多的工资,撑不起住在这儿一晚上。” 苏韫亭刚还满脑子乱麻,被秦展这么一揶揄,瞬间对秦展的不满值急速拉高覆盖住分析案情的思路,抄起枕头直接砸过去,“报销!五千一百六!” 秦展偏头,接过枕头眉梢挑起,“为这点钱就翻脸?五千块不算钱,你看你秦局家里有没有什么你喜欢的,随便抱走,就当局里给你报销了。” 苏韫亭:…… “算了。”苏韫亭扭头,看了眼输液架,挂着的营养液已经见底,他自己拔了针,一手按着医用胶布冲秦展抬下巴,“给我把衣服拿过来。” 秦展拎着他的衣服,走到床前,将枕头放回去,看了看他不方便的双手,“我|脱,还是你自己|脱?” 苏韫亭胸脯往前一挺,眼睛一闭,丝毫没有任何负担道:“麻烦秦老师,下次秦老师住院,换我给秦老师|脱。” 秦展看着他仰起地欣长脖颈,喉结动了动。 苏韫亭微微闭上的眼睛,睫毛微动,一束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他半张脸上,脸颊都轻透起来,微抿的唇勾着小小的弧度,泛着点柔光,很…… 难以自抑。 过了很久,秦展踩抬起手,凑到苏韫亭面前,替他解开病服领口的扣子,解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起身走到门前,在里面落了锁。 回头,苏韫亭已经自己脱了上衣,还忍不住白他一眼,埋怨:“老秦,我知道你一向做事非常仔细非常认真,但是这帮人换衣服的速度……果然禁|欲|系|大龄男光棍的|手|速|就是不行。” 秦展:…… 禁|欲|系?男光棍?手|速? 一句话,几个关键词全都嵌在秦展脑子里。 下一秒,苏韫亭的惊叫就响彻整个病房。 “老秦!卧|槽|你干嘛?哎哎哎,别扒——操,露|屁|股|了,这里不行,这个我自己来——啊!你碰到我*&#!…” 陈倩刚从食堂替苏韫亭打饭回来,忽然听到病房里苏韫亭的喊声,赶紧跑过去推门,推半天门推不开,着急地喊道:“苏先生,你怎么了?还好吗?是不是哪里疼?” 房间里面,苏韫亭光|溜|溜|趴在病床上,扯起一块被角好歹盖住不|可|描|述|部|位,喘|着|粗|气|回应:“没、没事,我很好——” 陈倩听着他声音不对,担心他会不会是突然呼吸不畅,使劲晃门,“苏先生,苏先生你开门啊!” 秦展在苏韫亭腰|上|狠|狠|捏|了一把,“别挡着,挡着怎么穿|裤|子?” “哎|槽,老秦你公报私仇。” “公?”秦展替他扣|住|腰|带,“什么时候的事?” 苏韫亭欲哭无泪。 “上衣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秦展捏着他手上已经发青的针|眼,忽然一个用力,反手将他摁|下|去,俯|身|咬|上|他|的|后|颈。 苏韫亭吃|痛|,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你干嘛?!” 秦展松开他,扫了眼他光|滑|的|后|背,淡淡的:“公报私仇。”说完替他穿上衬衫,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口,打开门脸冷的像块冰,对陈倩道:“他没事,正在换衣服你不方便进来。” 陈倩满脸吃惊,“换……换衣服这么大动静??” 秦展嗯了一声,“他|性|癖。” 陈倩觉得无法想象,但秦展堵在门口,就像一块三尺厚的冰墙,陈倩只好拎着从食堂打来的饭,一步三回头悻悻离开了。 苏韫亭理理头发,捂着后颈起身,“老秦,你给我|咬|破皮了吧?” 卫向晨疾步穿过私人医院走廊,像风一样出现出现在秦展和苏韫亭面前,一脸凝重。 “秦局,苏队,省厅下来的人到了,正在局里等着你们呢。” “来这么快?” 苏韫亭松开捂着后颈的手,下意识拉了拉衬衫领子,遮住秦展留|下|的|牙|印。 · 省公安厅的陈队破获过好几宗疑难刑事案件,但年纪已近六十,如果不是深夏这个案子引起了省厅的重视,这个月就应该办理退休手续,赋闲在家过轻松的老年生活。 同行的周副支队四十多岁,还有另外两个办案多年的老刑警也是头发花白,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的周副支队是几个人里最年轻的。 高磊端着万年不离手的不锈钢茶缸子,喊马辉给几个领导倒茶。 陈队坐在上首,摆摆手,“调下来查案子的,用不上这么多虚礼,我们都不渴,你们秦局怎么还没到?”他看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到十点。 高磊说:“昨晚抓人我们苏队受了伤,秦局这不是关心下属嘛,在医院待了一晚上,向晨同志去叫了,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几个老刑警都板着脸,整个会议室气氛非常严肃。 高磊说完就闭了嘴,摸着脑门在心里嘀咕,省厅真没意思,个个都顶着张扑克脸,严肃的喘不开气儿,得亏他们局里有他、马辉,最近又加入了苏韫亭,市局活跃气氛三人组,不然天天都像现在这种工作氛围,还不得神经绷到紧张死。 “我们看了市局呈上来的案子,认为是蓄谋故意杀害案。”周副队缓缓道,“应该先抓住案件重点,从杀人犯作案动机分析谁是嫌疑人的可能。” 高磊心说,怎么到了省厅刑侦队的人嘴里,他们市局就都成笨蛋了?谁不是先抓案件重点,从杀人犯作案动机分析的啊? “周副队您说的是。”高磊端起茶缸子,缓缓咽下一口铁观音,“这个,杀人解剖案操刀手昨晚已经落网,整个一心理变态。” “心理变态?”陈队耷拉着眼皮,提出质疑,“心理变态是情感上、思维上还是智力上?单靠一个心理变态就定性作案动机,不妥当吧?” 高磊弓着背,心说你们是没亲自审啊,昨晚那场面,郑宗粤那变态的供词,他现在一想起来还是觉得浑身发凉。 “我们不是猜测,是有证据,指纹、现场侦查到的证物还有郑宗粤的供词,对,还有心理医生的诊断报告。”高磊说着,就喊马辉,“小马,你去拿过来给陈队看看。” “我看,你们局里对杀人剖尸案,也不怎么上心嘛。”陈队脸已经很黑了,时间又过去近二十分钟,还是没见到深夏市局局长和刑侦队队长,对工作向来兢兢业业的他,最受不了不守规矩的晚生后辈,非常不满,“破案过程中,难免会有刑警受伤,受伤了就好好修养,怎么能因为一个人受伤,就放着案子不管,去医院陪|床?” 高磊:…… 高磊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抱着小茶缸心里默默祈祷秦局快点回来。 茶缸子神一定会保佑每一个对着它祈祷的刑警。 就在高磊心里默念三遍秦局快来之后,秦展和苏韫亭一起回来了。 “秦局,苏队!” 高磊像得了特赦,蹭地站起来,敬了个礼。 见到正主回来了,在座的陈队、周副队和另外两名头发花白的刑警也纷纷起身。 “秦局。” 秦展点头,“都坐吧。”他给苏韫亭介绍,“这是陈队,省厅干了一辈子,破获多起疑难案件,是省厅刑侦队一把手。” 苏韫亭规规矩矩的打个招呼:“陈队。” “周副队,老陈的得力干将了。” 苏韫亭:“周副队。” “这两位一位姓冯一位姓马,都是老刑警。”然后秦展话锋一转,“这是我们市局刑侦支队队长苏韫亭。” 陈队满是鱼尾纹的眼角动了动,撩起眼皮回看苏韫亭,“小苏啊,你的名字我们都是有耳闻的,松远那件案子,你可是出名了啊。” “晚辈后生,做的还很不够。” 苏韫亭根本不喜欢别人给他提松远的案子,在别人看来,那件案子对他来说是荣光,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场案子中,他失去了一切。友情、亲情,也是因为那件案子,他和秦展之间有了隔阂,互相较着股劲。 “年轻人也不用太谦虚,就算是我,当年那场案子也不可能比你做的更好。”陈队点点头,对苏韫亭他还是很欣赏的,至于秦展嘛…… 干了一辈子刑侦,服的没几个,尤其以全国唯一刑侦专家身份去刑事警察学院任教的秦展,当年只不过二十五岁,在他眼里是个黄口小儿的存在,如今堪堪三十岁就能胜任深夏市局长一职。 说这小子背后没点什么关系,谁能相信? 苏韫亭略笑笑,“陈队过奖,其实比起秦老师,我这点微末道行很不够用,您可能不知道,秦老师十七岁就跳级从公安大学毕业了,只是警种不能公开,知道他事情的人很少。” 陈队脸色变了变。 国内不能露脸的警种就那几个,后面能光明正大出来出任局长的,也就只有那个警种了。 他不由得将目光重新落在秦展身上。 秦展倒是没看他,已经坐下来打开电脑,调整了投影仪,大屏幕上出现了和案件相关的所有信息。 “闲聊到此为止,各位。” 第19章 深夏在全国虽然是数一数二发达富庶城市, 但仍旧有非常落后贫穷的村子——封新村。 几年前这片区有外地开发商看中村头的浜河,规划着想建造个民国风格影视城,赔偿了村里拆迁款, 大家拖家带口就都去市里落户了。 影视城建到一半,淹死几个不听劝告过来夏泳的孩子, 家属一闹, 开发商赔了很多钱, 也不知道是资金链断了还是其他问题,就终止了这个项目。 没建完的高楼洋行就废弃在这里十多年,没人打理, 周围十里八里也没个人烟, 藤蔓枝条到处攀爬,建筑又都是半成品,搞得这个影视城氛围阴森森的。 两排建筑, 一侧靠水, 当中有马路, 现在也被杂草占的差不多了, 马路尽头直通的码头那停着艘武侠电视里黄药师准备殉情的花船外形差不多的船,也没镀漆,黑乎乎的,不如黄老邪那艘漂亮。 透过灯泡微弱光亮,能看到船头上坐着个人。 他带上手套,起来走了一圈, 时不时把晾晒在船上的东西翻个面, 再抬头往远处的主路看看, 那条路上偶尔会有几辆车,亮着车灯快速开过。 河面非常安静, 偶尔有鱼打挺翻出水面,发出哗啦的声响。 “嘿,郭子,下来抽根烟?”一个穿大裤衩的男人站在船下边喊他。 被喊郭子的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摘下手套拍拍手从船上跳下来,接过男人递给他的烟,蹲在河边吸了两口。 他皮肤黑,个头也不高,留个锅盖头刘海,很像非洲佬。 “郭子,上这条船没有回头路,听哥一句,没什么比钱更重要,当初你临时反悔,报警把我们这帮弟兄都送进局子,老大不也没说什么?你看你戴罪立功蹲两年出来,五哥还不是不计前嫌,拿你当自己人?” 男人跟他蹲在河边,吸烟看着平静的河面。 “你那个女朋友本来就是绝症,谁也治不好,把她给胖哥做实验,没准过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胖哥真能把人复活呢?你也能拿着钱还赌债,两全其美的事。要我说,你就是死脑筋转不过弯儿来。” 郭祥静吸口烟,老实的搓搓眼睛,没搭腔。 “你说,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劝?收不了手了,咱们谁都撇不干净,只能跟胖哥一条路走到黑。” 男人摇头叹气。 郭祥静动动嘴唇:“是你们逼我的。” “什么叫逼?”男人不屑,“你出狱后找不到工作,是胖哥让你在这里守冷库,给你钱,你才没被饿死。钱不是我和张刚力逼你拿的吧?那可是你自己凑上来的。” “王奎!”郭祥静蹭地站起来,“我坐牢,我身上背命案,都是你和张刚力怂恿的,我不想赌,是你们拉我进的赌场,是你们毁了我!” 王奎撩眼皮,“谁他妈毁了你?”他站起来,足足比郭祥静高两个头,烟一扔,拿食指戳郭祥静,“我们是把你带进赌场了,可没按着你的手去拿牌,你自己不心生恶念,能走到这步?就你这模样,也就你那个缺根筋短命鬼女朋友拿你当个好人,你就是个屁!窝囊种,怂货。” “我不是!”郭祥静说着就要还手。 “你就是!”王奎恶狠狠的,带着嘲讽,“有本事现在再去公安局告发,就说我们在秀水湾丰新村废弃影视城搞了个冰库,里面全都是心啊肺啊肝啊肾的,你他妈的敢吗?啊?” 郭祥静瞬间怂了。 “老子就知道你不敢,你怕再蹲监狱,装他妈的什么清高?!”王奎骂地更起劲了。 他还攒了好多词准备继续骂,被手机来电打断了。 来电显示的名字是五哥。 王奎收收情绪,马上接起电话,讨好道:“唉,五哥,我是王奎,您说。” “张刚力在褚川被条子抓了。对条子来说,人际关系最好排查,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查到你身上。” “啊?”王奎吓得嘴唇一哆嗦,“五哥,我可不想被警察带去问话啊,你知道我的,我这人不能见警察,我一见到警察就腿软,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我这嘴它不牢把不住门啊。” “暂时还查不到你头上,我先通知你一声你有个准备,咱们的冷库要转移,这两天胖哥正在联系金主,争取把无法继续保存的器官和角膜出手,你和郭子两个人赶紧收拾,机灵着点。” 王奎连连点头,“我们今晚就收拾。” · 市公安局 技侦马辉把案情综合梳理一遍,总结:“目前案件进度就是这样,我们抓获了涉案人员胡郑楠、赵六、白毛、郑宗粤,除胡郑楠突发心梗死亡,其余三人均可随时提审。” 省厅的周副队扣上笔帽,点点头,“根据案情目前基本了解,这个郑宗粤背后的人体买卖网络,是一个叫潘五的人在操控。” “不准确。”苏韫亭抱臂,打断周副队的分析,“更准确一点,潘五并非真正的操控人,他的背后还有个胖哥。” “胖哥?”省厅陈队满是眼袋的眼皮猛一抬,“这个人又是谁?” 苏韫亭起身,从卫向晨手中接过手机,递给陈队,“在死者周德义的手机微信中,我们调取到这个人。”他指着那个提着刀一脸凶狠表情哆啦a梦头像,“多啦胖次,在郑宗粤最后一次和潘五电话交谈中,潘五提到过胖哥这个名字。” 他看了卫向晨一眼,卫向晨马上打开郑宗粤和潘五通话的录音。 ‘答应你的,一分都不会少,这几天胖哥让我们先收手,最近不适合碰头,等过十天半个月,条子那边安静了,我会再跟你联系。’ 在座的几位省厅老刑警面面相觑。 卫向晨又重新把录音放了一遍,着重在第二句上。 ‘这几天胖哥让我们先收手,最近不适合碰头。’ 省厅刑警老马分析:“看来,咱们得把主要矛头对准这个胖哥了。” 苏韫亭笑了笑,“前辈分析的很有道理,不过以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根本无法得知这个胖哥是谁,除非潘五落网。可是,潘五一旦落网后,我们还有机会抓住胖哥吗?” 他的疑问可以说是非常犀利。 在座的省厅几个刑警包括陈队在内,脸色都沉下来。 如苏韫亭所说,潘五和胖哥联系密切,如果潘五落网,胖哥势必会采取行动跑路,到时候关于胖哥的任何信息都没有,等他们从落网的潘五嘴里把信息敲出来,那胖哥人早不知道跑世界哪个旮旯了,案件一旦涉外,再想抓捕,难上加难。 苏韫亭神情发沉,“这个案子,五年前我和秦老师就接触过,有一定的了解。我的意思是,不打草惊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争取通过潘五这条线索,一举击溃整个人体买卖组织以及它背后的整张交易网,彻底绞断他们的国内市场,杜绝人体器官走私和非法人体实验。” 陈队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意见。 陈队一同意,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也纷纷附和,“那就这样制定行动计划吧。” 开完会,考虑到除周副队外其他三人的年纪已经没法和小年轻比,一路舟车劳顿再休息不好身体吃不消,尽管陈队一再表示自己身体硬朗,还能通宵熬夜加班,仍然被市局活跃气氛三人组中的两位下属客客气气的送去市局招待处休息了。 临走,高磊还回头冲苏韫亭眨个眼,意思说:真有你的,刮目相看啊,省厅的老古董都被你震慑住了,真不愧是我顶头上司,挺你! 比起高磊拍马屁,马辉更实在点,问苏韫亭和秦展:“秦局,苏队,你们吃早饭了没有?要不我给你们带点吃的回来?” 秦展刚想说不用,苏韫亭已然开口:“给我带个卷凉皮。”说完,他忽然想起这里是深夏,估计没有这种小吃,正打算换个能买得到的,那边马辉手指在眉毛上一碰,“收到!”转身跟着高磊出去了。 秦展静静看着苏韫亭。 感受到来自身旁某秦姓局长意味不明的眼神,苏韫亭缓缓转身,“……你这是用什么眼神在看我?” “什么眼神?”秦展说。 “不太正经的眼神。”苏韫亭坐下来,挑挑眉毛,带着些挑逗的意味。 “不太正经的眼神……是种什么眼神?”他微微换个姿势,动作变动不大,却完全和之前的感觉不一样了。 很多时候,秦展整个人都很规整,一丝不苟,即便是坐着站着也特别的紧绷,在别人眼里从来没有放松之类的形容词能安放在他身上。但这会儿,办公室里人都走光了,他以一种稍微斜倚的姿势和苏韫亭对坐着,有种穿着制服的斯文败类感觉。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细微的在外人几乎根本就看不出来的变化,落在苏韫亭眼里,格外扩大,脑子里开始浮现出各种乱七八糟少|儿|不|宜|的画面,仿佛那不正经眼神的主人跪|压|在自|己|身|上,光是用眼睛,就把他|轻|薄|了个遍。 苏韫亭一拍脑门,脑子里画面戛然而止! 他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不由暗自感慨:苏韫亭啊苏韫亭,你可真是太久没好好|撸|一|发,都开始饥不择食了,连秦老师都敢肖想!你真是飘了呀!男人你都能接受了,这么疯狂的嘛?! 秦展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动了动嘴唇。 “你怎么了?” 苏韫亭捂着额头,回神,“我没事。” 目光相对,苏韫亭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画面再次上头,刚才还只是幻想,这下直接蹦出和秦展同|床|共|枕|那晚的画面来了,秦展光|滑|而|坚|挺|的|脊|背、胸|腹|肌|肉|结|实|的线条,还有那两个他上手|摸|过|的子|弹|疤|痕…… 真要命! 苏韫亭把目光从秦展脸上挪开,撇过头去小声嘀咕:“卧槽,我不会是弯了吧?” 秦展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苏韫亭肩背绷的四直:“……” “苏队!” 卫向晨猛地冲进办公室,自从来了深夏,他好像一发从枪|口打出去的子|弹,不管到哪里都是横冲直撞火急火燎。 “刚刚接到秀水湾民众报案,昨晚秀水湾下边的丰新村,出大事了!” 第20章 * 案发现场, 警戒线足足拉了三四百米。 一辆白色大众撞飞公路护栏,卡在河边的树林里,车身报废, 车主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五官血肉一片, 已经无法辨别容貌。 车身五十米开外, 还有个中年男性尸体, 头骨断裂,脊椎粉碎性骨折。 邹明从4号物证牌处起身,拎着证物袋走过来, 道:“两名死者身上都有挥鞭样损伤, 这种损伤常见于高速行驶中突然刹车。1号牌死者中年男性,1、2节,5、6节颈椎骨骨折。7号牌死者中年男性, 对冲性颅底骨折, 当场脑死亡。另外, 还有这个, ”他把装有深褐色外形像鸡腰子东西的透明证物袋拿给苏韫亭看,“脾脏。经过dna筛查,不是死者的。” “不是死者的?”马辉跑过来,手里还拎着给苏韫亭买的一份凉皮,吃惊地看着邹明,问, “那是谁的?” “目前还不知道。反正, ”邹明指指1号证物牌方向, 挂在树丫子上的半截身子,“不是他的。”又指了下7号证物牌脑袋磕着大青石的尸体, “也不是他的。” 季杨拍摄完案发现场照片,蹙眉走过来,“苏队,根据案发现场车轮痕迹和发现的脚印,可以断定当时应该有五人在场。小杜已经去调取这段路况的监控,很快就能找到事发原因。” 苏韫亭点个头,踏步流星走向1号物证牌处,仔细检查死者身体上半截切口,除脊柱相接的地方皮肉断面参差不齐外,其他地方均切口平整。 邹明分析:“汽车发生碰撞后操作盘失灵,车窗在升降过程中卡住,导致死者上半身飞出去,下半身还在驾驶座。根据尸体变化情况来看,车祸发生时间应该在是凌晨一点钟左右,死者并非当场死|亡。这种情况下,人的大脑会保持二十分钟甚至长达四十分钟的清醒状态,也就是说,这名死者是生生卡在树杈上看着自己断成两截死去的。” “整整八、九个小时,没有任何经过车辆人员报案,直到今天早晨才被人发现……平时这条路上车很少吗?”苏韫亭问马辉。 马辉说是,“这边不是主干道,地方又偏,平时人就少,到晚上就更没什么车辆了。” “死者身份能不能确认?”苏韫亭拧起眉头。 “两人面部均遭受不同程度损毁,靠容貌辨认有点困难。” 邹明刚回答完,那边技侦就有警员带着东西走过来,向苏韫亭报告。 “苏队,在受害人身上,我们发现了驾驶证还有身份证。” 苏韫亭接过技侦手里的驾驶执照和身份证看一眼。 王奎,松远人,准驾车型b2。 苏韫亭喃喃:“开货车的?”他把驾驶证和身份证重新交给技侦,吩咐:“去核查一下。” 图侦这边,季杨拿到监控后,马上坐在尸体旁边的大青石上开始查看路况监控。 根据邹明对死者死亡时间推断,他把监控时间调到昨天夜里十一点钟,开始对当时过往车辆进行梳理,一秒钟快进都不敢按,生怕错过丁点儿细节。 马辉看看现在这情形,早饭是肯定没法吃了,他干脆把卷凉皮塞进苏韫亭车后座,白手套一戴,跟着技侦开始排查现场。 “查到了查到了,苏队,查到王奎了。”信息员通过联网查询,基本确认了王奎的身份和职业,向苏韫亭汇报,“王奎,男性,三十三岁,松远市申乡人,五年前在松远市干个体,经营一家二十多平的洗车店,因为赌博曾被松远地方派出所批评教育过。两年前到定远货满满公司当司机,平时拉些零活。我们询问了货满满公司工作人员,他们反馈说,王奎是和张刚力一起到公司应聘的,但王奎好吃懒做,平时就拉货少,尤其近半年,就没有再接平台的送货订单了。” 苏韫亭边走边撸袖子,“向晨?卫向晨!人呢?” 一到案发现场,卫向晨就和附近派出所调过来的民警在进行现场保护,好几家新闻媒体的记者都伸着脖子往警戒线里看,虽然隔得很远,他们压根看不到案发现场什么情况,但还是为了能独家报道些东西,不停地拍摄录制。 卫向晨正非常严肃的在制止他们,后边民警边跑边冲他喊,“苏队在找你呢。” “有发现了?”卫向晨撇开记者,掉头就往回走,“怎么说?” “信息员查到死者王奎和一名货满满司机张刚力有关系。”民警跟着他往回走。 卫向晨脚步一滞:“什么?张刚力?”说完加快脚步以跑的速度回到案发现场。 苏韫亭半倚在悍马h2警车车门上,一手揣裤兜,一手夹着根烟,从旁边看过去,冷硬的下颌线刀刻般分明,眉心微蹙,似乎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 卫向晨走过去,喊了他一声。 “苏队。” 苏韫亭侧脸,“向晨,这个张刚力,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已经控制住了?怎么几天也没什么动静?” “昨晚七点钟,褚川派出所在褚川一家宾馆抓获了张刚力。这不是审郑宗粤的时候你晕过去了,早上局里又忙着接待省厅调过来的陈队他们,还没来得及跟你汇报嘛!褚川警方已经把人依法羁押,正等咱们派人过去呢。”卫向晨一五一十汇报完,“这件案子,和张刚力扯上关系了?” 苏韫亭弹弹烟灰。 他很少吸烟。 卫向晨五年前和苏韫亭初见至今,就没见他吸过一次烟。 苏韫亭给人的感觉是那种校园阳光学霸、社会三好青年,在公安局也是五好模范的存在。 烟这种东西,和他的风格一点都不搭。 卫向晨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优秀好学生学坏了的心痛感。 “王奎和张刚力同时间到定昌货满满运输公司应聘司机,张刚力又和受害人周德义有过直接接触,这里面肯定存在什么牵扯。”苏韫亭施施然站直身,将烟熄灭,“向晨,你马上带两个人去褚川,把张刚力押回深夏市公安局。” 卫向晨颔首,招呼两个市局警察上了停在悍马旁边的红|旗,绝尘而去。 王奎在张刚力被抓的当天晚上出车祸死亡,也未免太过凑巧。直觉告诉苏韫亭,是有人害怕警方从张刚力那里查到王奎,这个王奎身上一定有什么让警方拔出萝卜带出泥的线索,车祸不排除人为制造的可能。 如果王奎、张刚力、郑宗粤和潘五他们都有联系……那这个案子,就得好好捋捋头绪了。 现场勘察完,后勤人员正在对现场进行清理,苏韫亭目光忽然落在后勤人员手里拿着的现场勘察箱上,急忙把人喊住。 “等一下。” 他快速走过去,弯腰在勘察箱银色边角处,用食指轻轻揩下粘在箱角颜色暗红的土块。 “勘察箱之前放在什么位置?”苏韫亭问。 后勤人员看着那块指甲盖大小的土块,忙道:“大黄在前边小树林发现了些人的足迹,侦查和痕检在那边做现场甄别提取,勘察箱之前就放在小树林那边地上。” 苏韫亭起身,把小土块放进透明塑料物证袋,沉着脸道: “人还不如条狗好使,带我过去。” 后勤把他带到离案发现场三十米开外树木比较密集的地方,指着地上被踩烂几根干枯树枝的地方,“苏队,就是这里。” 苏韫亭点头,一提裤脚蹲下来。 树林里常年落叶,已经很难看到地面,干树枝底下压着些枯叶,现在虽然还是夏天,但天气已经快接近入秋,偶尔会有几片黄不黄绿不绿的树叶落下,夹杂在陈年枯叶里。 苏韫亭捡起一片很残破的绿叶,捏着叶柄转几下,抬眼又看看周围,几棵树的树皮上均有些人为划痕。 他起身,问跟过来的痕检,“查出什么结果了?” 痕检说,“根据脚印,初步判断有三人在此逗留,后续轨迹是直接上了公路。不排除可能是路过的司机解决生理需求,需要回局里对取证做进一步分析。” “树上刮擦伤痕证明这里有明显打斗痕迹。”苏韫亭指指周围几棵树,“你们没有提取到人体毛发、皮肤组织之类的东西?” 痕检回:“提取到些尿液残留,没有提取到人体毛发和皮肤组织。” 苏韫亭狐疑的打量他几眼,又重新看向周围每个有刮痕的树干,非常细微,非常非常细微的,在他旁边距离最近的树干|上,他看到一截断裂的指甲。 “鼠毛刷。”苏韫亭给后勤招招手。 后勤忙递过去。 指甲从树皮里扫出来,苏韫亭用镊子捏住指甲对着光照了照,“粘有木屑、土灰残留。”说完放进物证袋,交给痕检,“很有可能打斗时和对方接触过,送去理化检验。” 痕检连连点头接过去。 · 与此同时,树林更深处,较高废弃河堤上,茂密护河林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地方。 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紧紧手上皮质手套,给手里的狙击枪拉上保险栓,将枪口对准了一千米开外苏韫亭的眉心。 一枚子弹,瞬间从枪|膛|喷|射|出|去。 空气倏然静止。 片刻之后,男人看着望远镜里的场景皱眉操了一句,马上收拾东西撤离到黑色越野车里,发动引擎疾速离开。 “胖哥,击杀失败。” 手机那头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过了几秒钟才传出女人妩|媚|动听的声音,“十里场给你约好了位置,直接过去吧,射击馆今天玩得挺疯的。” “好。” 男人缓缓挂上电话,摘下墨镜掏出一片口香糖,扯起嘴角,方向盘360度打弯旋转,直奔深夏最出名的拾里射击训练场。 · 苏韫亭被枪|袭,所有警察都惊动了。 马辉拎着卷凉皮,跑的过程中滑到几次,制服上沾着泥土,等冲到苏韫亭面前,他脸都白了。 “苏队,你没事吧?” 苏韫亭冷冰冰盯着那枚嵌在野生乌桕树|干|里,离自己脑壳只有一指高度的子|弹,白手套一摘,扔给后勤,“去,调集特警协同破案。”他走到乌桕树前,将楔劈树干的子|弹拽出来,丢给技术侦查员,“带回局里研究一下。马辉,把凉皮给我。” 马辉脑门上冷汗都下来了,心说你刚才差点被|一|枪|爆|头,还能吃的下去啊! 他把凉皮递过去,擦把冷汗,“我估摸着坨了,不好吃了吧?” 苏韫亭没理他,拿着凉皮往回走,边走边扯开塑料袋,掏出手机拨通秦展的电话。 “老秦,秀水湾废弃影视城附近,有人持|枪|袭|警,子|弹|射|击方位来自小封底水坝方向,让交警给老子查,查小封底水坝近三天内所有出入车辆人员!” 秦展沉默了会儿,才问他:“有无人员受伤?” “没有人员受伤。”苏韫亭咬口凉皮,“我怀疑被害人是他杀。另外,老秦,他们的目标可能是我。” 电话那边,秦展没有回话。 “这已经不单纯是个破获犯罪组织非法买卖人体器官案件了。”苏韫亭拉开悍马h2车门,上车发动引擎,“那枚子|弹擦着我头发丝楔进树皮,好家伙,新仇旧恨啊。” “你马上回局里!” 秦展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如果仔细听的话,能听出他现在声线并不稳。 “我去追人,方位判断准确,如果需要支援,我再跟局里联系。”说完,苏韫亭没等秦展回应,挂断电话把凉皮裹起来,扔进车门杂物箱,冷着脸嗤笑一声,脚踩油门疾驰而去。 马辉季杨追上来的时候,只能看着悍马警车车屁股干瞪眼。 马辉揉了揉眉心,声音都发颤,“季杨,完了,咱们苏队给敌方送人头去了。你平时玩穿|越|火|线碰到队友送人头的时候,都是怎么处理的?” 季杨有些茫然,“打掩护啊。可咱们这也没办法打掩护,咱们往哪追?” “你……你带人先回局里,跟秦局汇报一下情况。”马辉急的差点跳脚。 “我回局里,你干嘛?!”季杨不由加大音量。 “我追苏队。”马辉上了另外一辆警车,刚发动引擎,突然想起来什么,摇下车窗冲外边协同的民警喊了声,“有没有对这片儿熟的?上车。” 两个民警一路小跑过来,直接钻进后车座。 季杨心说完了,这回真完了,要出大事。他压根来不及多想,马上给高磊打报告,“高副,我季杨,秀水湾凶|案现场,有人持|枪|袭|警,苏队自己去追了,需要调动特|警|突|击|队|支援,速度!” 空旷的公路上,一辆悍马h2白色警车追尾紧紧咬着一辆黑色越野,几次差一点就要强制别停越野,都被越野斜身绕过。 苏韫亭忍不住爆了句粗,牙尖咬上下嘴唇,油门一踩到底,在越野车左侧猛向右打方向盘,毫厘之差超过越野车的车速,试图再次进行别停。 悍马车尾擦过越野车车头,越野车却猛踩离合,左车轮碾上一块路界,借着路界的冲力将整个左侧车身腾起,只有右边车轮着地滑行过去,擦过悍马车尾后远远滑出几米,车轮一落地,马上加速,和悍马的车距又拉开好几米,毫无逗留继续往前开去。 悍马警车车尾挡板被越野车剐蹭掉一块,苏韫亭也来不及思考车辆报损的事情,咬牙追上去。 公路两旁绿化树全部一扫而过,车速越来越快,眼见着两辆车的距离拉近,又前后撕咬在一起,飞驰的越野车前窗,探出一支枪口,正对向悍马警车副驾驶座。 透过车窗,苏韫亭看清楚了那个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托枪的男人,男人带着几乎盖住半张脸的墨镜,咧嘴冲他邪笑,还挑衅的吹了个口哨,下一秒,一枚子|弹打在悍马右侧反光镜,玻璃咔嚓一声,碎片四溅,苏韫亭冷着脸,扭转方向盘变换车道。 反光镜被子弹打碎的瞬间,玻璃碎片挡住悍马前方视线,短暂缓速的空档,越野车反超出去,一下子拉开悍马五十米,拐入省道。 红灯一过,陆陆续续的车辆有序地在省道上穿梭。 苏韫亭把悍马停靠在路边,直接给交警队队长吴戈打了电话。 “是我,刑侦队苏韫亭,一辆坦克300黑武士驶入了省道,车牌号深a44444,车内藏有非|法走|私|枪|支,查车辆去处,查到后不要擅自行动,马上汇报市局。” 接到苏韫亭的指示,市交警队一大队队长吴戈同志半点都不敢疏忽懈怠,马上到指挥室亲自督看省道过往车辆监控。 二十分钟后 拾里射击场 特警持|枪将整个射击场外团团围住。 苏韫亭和高磊一前一后带着警察进来,他扯扯领子,冷声撂下俩字:“去搜。” 十几名警察持|枪进入射击馆内场地。 “警方办案,都放下手里的射|击|枪|支,听从警方安排调查!”高磊大喊一声。 射击场管理负责人一看这阵仗,有些傻眼,忙跑过来招待:“警察同志,怎么了吗?发生了什么事?” 苏韫亭理都没理他。 射击场管理负责人热脸贴了冷屁股,转而悻悻问高磊,“警官,我们这是合法经营啊,发生了什么,你们告诉我,我也好配合不是?” “行了,少套近乎,回头抓着人,你们是不是合法经营,市场监管自然会来查。坐那老实点,别影响警察办案。” 高磊虽然是一个性格活脱的副队,但真办案的时候,也是一副铁面孔,震慑力非常足。 射击场管理负责人没得到好脸子,只能怂怂地让到一边,不敢再插话了。 两名警察进入2号射击场,射击场内吵吵嚷嚷乱哄哄的,一群年纪大概十几二十来岁穿着打扮小混混模样的男人,手里拎着霰|弹|枪,其中一个挑染紫色头发的小混混正好看到警察,抬颌跟同伴吹口哨,“快看快看,这年头还有cosy警察的,拎着把64来玩儿射击,cos得跟真的一样。” “装逼。”旁边的绿毛把霰|弹|枪|往肩上一扛,刺儿刺儿的迎上来,“兄弟,2号射击场我们今儿包场了,安全员没给你们说啊?去去去,别地儿去。” “警察,放下|枪|都去旁边蹲着。” “操,玩儿cos还真他么当自己是警察了!弟兄们,真|枪|实|弹|的跟他们玩玩。”绿毛刚说完,也不知道是谁手快,直接一发子弹打出来,擦着一名刑警的胳膊就飞了出去。 两名警察互相对视一眼,马上采取行动,三两下就把人按在墙角。 “苏队,2号射击场有几个流里流气的小年轻,看上去不太对劲。”刑警和苏韫亭通完话,掏出手铐把人铐住。 其他几个小混混一看这架势,有些懵。 绿毛显然被惹火了,提着霰|弹|枪|顶上警察脑门,“妈的,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拾里场谁是老大!” 刑警都要被这绿毛气笑了,刚想开口教育两句,拾里场老大绿毛头一懵,手里的|枪|啪嗒掉了下去。 刑警站起来接住枪,看了眼苏韫亭,硬是憋住了笑。 “拾里场老大是吧?说吧,涉|黑|没有?”苏韫亭利落的把手铐往绿毛手腕上一套,“还有哪些同伙,都叫过来。” 绿毛显然没想到被人把后脑勺打了一巴掌,掌劲还挺大,脑仁子嗡嗡响,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冲苏韫亭撂狠话:“我兄弟们今儿可都在这儿,不想死的话,放开我,跪下给我磕三个头,我保证你们还能好胳膊好腿从拾里场走出去!” “哟,谢了。”苏韫亭冷笑一声,指着后边站的几个人,对高磊道:“高副,把他们都带回去。” 绿毛这下可能是真急了,扯着脖子喊哥,“有人冒充警察抓人!” 但他显然没想到,他喊的这声哥,非但没人来救他,反倒被他喊哥的那个人,在警察没注意的情况下,跳窗逃走了。 绿毛和警察发愣的功夫,苏韫亭已经跟着跳窗追了出去。 外边场地开阔,穿黑风衣的男人边跑,边回头补|枪,苏韫亭根本没有能躲避的地方,只能凭着自己眼疾手快和常年训练的本能去躲,每躲开一次,苏韫亭就回击一|枪,谁也没伤到谁。 身后高磊带着其他警察也追了上来。 风衣男眼看着自己马上就要被包抄,忽然改变逃跑方向,直接冲进其他射击场地,窗户玻璃被他一撞,马上碎了满地。 这个场地练习射击的人很少,只有一对母女,女孩大概十来岁,一发子|弹|没打出去,眼前忽然人影一闪,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一把霰|弹|枪|枪|口就顶在自己额头上。 苏韫亭跟着跳窗进来,风衣男勒着小女孩脖子往前一推,挑衅的笑道:“苏队,这次你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我不是那个傻缺曹华。” “你们这些人真有意思。”苏韫亭冷笑一声,“对付不了警察,就拿人质威胁。” “我们都是普通人,没你们做警察的那么伟光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男人眯起眼睛,将瞳孔压成一条线,表情阴沉锐利起来,“本来,咱们两条道儿,你们执你们的法,我们干我们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你们非要赶尽杀绝,断人财路。苏队,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老话?” 苏韫亭抬起手|枪,意简言骇:“没有。” 风衣男勒着小女孩的脖子,把枪|口对准苏韫亭,“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他妈给老子去死吧!” 第21章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与枪口摩擦发出巨大闷响, 风衣男手里的枪,不知道什么原因,爆膛了。 枪|体四分五裂, 冒起一阵白烟,火药燃烧的气体冲力将风衣男推出很远。 苏韫亭眸光轻轻一动, 趁变故瞬间, 将风衣男手上的小女孩抢过来, 交给旁边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女人,问她:“还能动吗?” 小女孩母亲连着手指都在颤,艰难地点点头。 苏韫亭颔首, “后面有支援的警察, 你们从这里爬出去,动作快。” 比起几乎全身瘫|软|的母亲,小女孩反倒沉着冷静的很, 扒着窗台利落翻上去, 伸手去拉她妈妈的手, “妈, 快点我拉你。” 苏韫亭跟着搭手,把人托出去。 小女孩猫着腰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似地,回头冲苏韫亭笑:“警察哥哥,谢谢你,要平安呀。” 苏韫亭抬手示意没事, 转身抄起聚氨酯枪靶横住破损的窗户, 弯腰提起小女孩刚才丢在地上的卡宾|枪|对准风衣男, 居高临下道:“怎么样?束手就擒?” 风衣男从爆炸冲击波被震晕状态中回神,一股剧烈的疼痛感自掌心遍布全身, 他看看被炸的血肉模糊的手,倒抽凉气,抬眼看向苏韫亭,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把苏韫亭现场生撕活剥了。 “束手就擒?向你?” 风衣男站起来,摘下眼镜,露出整张脸。 这人看上去二十来岁,鼻梁高挺,眼型狭长眼尾轻微上挑,面部轮廓棱角分明,长得非常斯文秀气,但他的眼睛里,却带着一股狠辣阴鸷的感觉,让人非常不舒服。 苏韫亭抬抬枪口,“你还有别的地方逃吗?” 风衣男回头看一眼。 的确,射击场地此时已经被持|枪警察全部包围,如果他不投降,能从这里出去的唯一结局,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苏韫亭,苏大队长。”风衣男突然冷笑一声,“我不会配合你们警方束手就擒,让你们把我带回警局,关在昏暗的审讯室一句一句往外套话。”他缓缓向苏韫亭走进一步,压着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来,打死我。” “求减刑的我见过,说自己无辜的我也见过,你这样一心求死的,我还没见过。”苏韫亭自上而下看着他,“我很好奇,既然抱着必死的心,怎么半小时前,子弹打偏后还要逃走?” “别玩激将法,我潘五不吃那套,想从我嘴里查线索,你们就没有一个敢开枪的。今天,我这条命带你一个,算赚了。”说完,他一拳招呼上苏韫亭面门,带着十二分的狠劲。 苏韫亭撑枪硬接一拳,吃力往后连退几步。 平时在队里和同事们练格斗练拳脚,苏韫亭绝对属于no.1,没人能和他打平手,不是被瞬秒,也是过不了几招就被被轻松打趴的结局。 但这个潘五,他的每个招式都是野路子,一看就没受过专业格斗训练。 一般这种野路子还特别能打的,百分百都是常年打架斗殴摸索出来的经验。实战讲究个稳很准,没有多余花架子,潘五每一拳都直奔他要害来,眼睛、咽喉、下颏、心窝,哪里能一击毙命,就往哪里打。 苏韫亭躲过潘五劈脸打过来的一掌,反手死死钳住潘五的手腕往后一别,“今儿那枚枪|子|儿,乌桕树替我吃了,说明什么?说明我这人命大,肯定长命百岁,那么容易能杀的了我?你再回去窝着尾巴练十年枪法,我告诉你,你也弄不死我,更别说这些花架式。” 潘五单腿撑着墙面,借力顶退苏韫亭两步,手腕顺着巧劲别向旁边,接着压肘撞向苏韫亭肋骨,“像我们这种天生下贱的人,从小就不信命,你们养尊处优的人,又怎么能懂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痛苦?信命的话,我们早就饿死冻死,哪还有继续活着的权利?” “放屁。” 苏韫亭真的是被他不讲道理的话气到了,抬脚就踹在潘五腹部,潘五双手去挡,还是没彻底挡住这股力道,整个人被踢到墙上,瞬间背部的骨头生疼,从嘴里吐出口鲜血。 “那些被你们拉去活活弄死的人呢?你们有人权他们就没有?他们就是一头猪一头羊,可以人人宰杀售卖?”苏韫亭恨不能上去抽他俩大嘴巴,语气满是嘲讽。 “你们说的什么公理?什么正义?你们这些有编制,有正式工作,国家出钱养着的人,你们跟我谈人权?去你妈的吧!”潘五站定脚步,握起拳头迎面打向苏韫亭那张英俊的、让他看着就生出恨意的脸,“他妈的公理,他妈的正义,他妈的警察,都给老子统统见鬼,弄死你!” 他双目通红,情绪激动,明显被苏韫亭嘲讽的语气激怒,发起疯来。 看着缠打在一起的俩人,后面跟上来的高磊和马辉插不上手,急的跳脚。 一名特警抱枪过来,问高磊:“高副,现在这种情况,要不要准备击毙犯罪嫌疑人?” “不能击毙!” “不能击毙!” 高磊和马辉俩人同时制止。 四目相对,马辉闭嘴。 高磊说:“人必须抓活的,不然后续案子的线索很可能就彻底断了。但也绝对不能让苏队受伤,你们盯紧点,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开枪,当然了,也要保证苏队安全!” 特警觉得这要求有点难,毕竟不能开枪击毙嫌疑人的前提下,真的不好保证苏韫亭安全。 苏韫亭墩身躲开潘五的拳头,撑腿一扫,把潘五又逼进墙角,接着利落起身一拳打在潘五下颚,潘五后脑勺直接撞上墙壁,发出咚的一声巨响,瞬间脑袋发晕。 苏韫亭接着揪住他的衣领,左手一个借力,把人举起来扔了出去。 潘五的身体狠狠砸向窗户,正中之前苏韫亭横在窗台上的聚氨酯枪靶,哐啷一声,枪靶碎成几块,跟着潘五的身体同时坠落在地。 苏韫亭从腰带正后方装备包内掏出手铐,往前走两步,冲高磊喊了声:“高副,收工。” 话音刚落,潘五忽然站起来,从不太高的窗台外伸手一拉,拽进来个人。 “别动!” 潘五拽着小女孩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把64□□,正抵在小女孩的后脑。 小女孩被他抓着头发,一个劲儿的挣扎,“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坏蛋!” 马辉问高磊,“这小姑娘不是刚才和她妈离开了吗?谁看着她们的?!” 高磊:“……” 高磊抄起步话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小杜!你们干嘛的?啊?怎么看人的!身强体壮的棒槌,这警察还想不想当了?不想当他妈都给老子滚蛋!” 小杜表示委屈:“高副队你怎么一开口就骂人啊?” “骂你是轻的,万一人质出点事,等着全员检讨吧就。”高磊气的头晕。 “人质?”小杜刚想说人质怎么了,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提高嗓音问身边的刑警:“那个小姑娘呢?人呢?” 刑警说:“刚说肚子疼,去卫生间了。” “怎么没有人跟着!” 刑警:“咱们没有女警跟着,一个小姑娘去卫生间,我们跟去也不方便啊!” 高副队听着都无语了,气呼呼的挂掉步话机,往前走了几步。 “别动!”潘五眼风扫过高磊,立刻警惕道:“你们都别动!” 小姑娘还在挣扎,不停地踢潘五:“大坏蛋,大坏蛋!” 这个举动彻底惹怒了潘五,他忽然掐住小女孩脖子,虎口用力,小女孩渐渐呼吸困难起来,力气越来越小,终于不再挣扎。 潘五一脸是血的盯着苏韫亭,眼神尖锐,“别动,都退后,不然我就杀了她!” 苏韫亭点头,把手铐放回装备包,往后退了几步。 潘五对苏韫亭的表现很满意,他眯了眯眼睛,一滴血珠从眼皮滑落,掉在地上,他缓缓转头,又看向高磊和马辉这边。 高磊做个撤退的手势,一干警察也往后退了几步。 潘五咧嘴,冲苏韫亭笑,“刚你说什么?对,你说你命大,长命百岁。我再练十年枪法,也弄不死你。”他转转手里的64手|枪,将枪口对准苏韫亭眉心。 “来猜猜,以我的枪|法,你会被一枪爆头,还是打成筛子?” 苏韫亭抿抿唇,没有说话。 “猜不出来?”潘五瞳孔收缩,食指缓缓勾住扳机,手一松,“打成筛子正解!” 苏韫亭闷哼一声,鲜血顺着肩胛骨汩汩流出。 “苏队!” “苏队!” 高磊和马辉同时惊呼出声。 身后特警几乎也在同一时刻,拉枪上膛,将枪口都对准了潘五,准备随时把人击毙。 苏韫亭身体晃了晃,唇角勾起一道毫不掩饰的弧度,“看来,你的枪法不是很准。” “你以为我会一枪爆头?我偏不,我要让你体会什么才是绝望!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即将被打成筛子,却完全无力反抗。”潘五的声线开始抖动,“就和当年,我看着自己的亲弟弟死在你的枪口下,什么都不能做一样。” “你弟弟?” 苏韫亭直起身,血已经洇透警服大片。 “我,恨你。”潘五瞪着眼,恶狠狠的看着苏韫亭,“警察,合|法|杀|人|,就算他落网,也最多就是判几年,至少还能活着。是你,你为了立功直接把他击毙了,五年前我没能把你炸死在松远,替他报仇,今天,你绝对不会还有那么好命。” 苏韫亭想起来,追苏让的那个夜里,他确实击毙了一个犯罪分子。 “妨碍执行公务,持管制凶器袭警,身上绑着十斤炸药,活着的话,七年。” 这话他冷冰冰的说出来,听在潘五耳朵里,带着满满的轻蔑和讥诮,彻底把潘五的怒气拉到最高,下一颗子弹咻地又打出去,这次直接打在苏韫亭膝盖。 苏韫亭踉跄一下,但是没有跪倒,他单手撑住墙壁,硬生生立着,语气不屑:“还有两发子弹,你还有两次机会。” “你老子的!”潘五食指重新勾上扳机:“给老子死!” 边上的高磊和马翔都吓得眼珠子都直了,特警握着枪的手渗出冷汗。 苏韫亭盯着潘五手中64枪|支的枪|口,咬了下嘴唇。 没有枪|声。 整个射击场地内安静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哐当 潘五一头栽在地上。 苏韫亭扭头。 秦展把枪扔给季杨,“收拾收拾现场,把人提回局里审问。”然后冷着脸,径直向苏韫亭走过来。 第22章 苏韫亭笑嘻嘻的, “老秦,枪法够准的啊,就这么把人打死了?”状似不经意提起, 实际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 “麻醉。”秦展无奈瞪他一眼,蹙眉, “为什么不听从指挥?” 苏韫亭马上去捂肩膀, 一副虚弱的就快死掉的样子喊高磊:“哎哟……高副, 快来扶我一下,我头晕……” 高磊听见他苏队召唤,二十步开外嗖地跑过来, 贡献出自己结实的肩膀给苏韫亭撑着, 喊马辉,“打120叫救护车!” 肇事人苏大队长靠在他肩上,一手扶额, “老秦……工伤有奖金吗?” 秦展眉梢往上一挑, 有些人还真是敢开口!一把把苏韫亭从高磊肩上扯过来, 但还是怕把苏韫亭的伤口再弄疼了, 手上力道放的很轻。 苏韫亭被迫抵在秦展肩上。 很疼,伤口被扯动,尽管动作非常细微,仍然痛到骨头里,苏韫亭忍不住轻哼,不由地眯起眼睛强忍过去。 等疼痛稍稍有所缓解, 他重新睁眼, 秦展的侧脸在他眼中, 轮廓渐渐由单薄变得立体起来。 饱满的额头,鸦青色的眉, 睫毛虽然不是很长但浓密,在上眼脸勾出黑色曲线。继而,苏韫亭目光掠过秦展挺直的鼻梁,落在秦展分明而利落的唇线上。 “奖金是不可能有奖金的。”秦展凉而薄的唇上下开合,说出不近人情却又能让他安心的话,“不过有伤假。” 可能是太疼了,苏韫亭觉得秦展的嘴唇看着特别好吃,他想咬下去,想尝尝秦展嘴唇的味道,仿佛那样就能减轻些身体上的疼痛。 这个念头从心底响起,像心里某个筑起的高墙堤坝骤然崩溃,山洪般奔腾着将他的灵魂击碎。 他听到那些心底被撞击的碎片发出稀碎的声响,那是曾经他对男人之间纯粹友情坚定信念崩塌的声音。 苏韫亭突然被自己吓了一大跳,接着肩膀和膝盖的伤更痛了,他忍不住皱眉,在秦展身上动了一下,紧紧闭上眼睛身体僵直。 秦展把手掌放在他背上,轻轻拍拍,安抚道:“别乱动,靠着我等救护车。” 好半天,苏韫亭才撩起眼皮,等缓过来些,扯着嘴角跟秦展笑:“老师。” “突然喊什么老师?”秦展浅色眸底看不出什么情绪,“别说话。” 苏韫亭盯着秦展的脸看了几秒,又默默别开了脸。 现场收拾完,人质小姑娘也被送回她妈妈身边。 潘五包括喊潘五哥的绿毛和其余小混混,全部被警察一并带回市公安局。 救护车在路上疾驰,苏韫亭全程清醒着被送往医院。 由于麻醉剂作用神经,会影响到后续的康复速度,整个子弹摘除手术,苏韫亭没有使用任何麻醉剂。 苏韫亭被护士从手术室推出来,眉毛就一直拧着,脸色特别难看。 转到病房后,秦展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 苏韫亭刚睁开眼睛,腿一抽,瞬间疼得又把眼睛紧紧闭上了,足足过了好几分钟,剧痛才稍微减轻些。 “还知道疼?”秦展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挖苦:“挨枪子儿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现在会疼?” “我都这样了,你还忍心说我!噢哟……嘶……”苏韫亭一激动,又牵扯到肩胛骨,顿时被疼的直抽凉气。 “潘五那把爆膛的枪是自制土枪,枪管材料为不锈钢,子|弹用螺丝钉加工而成,子|弹需要的火|药来源也很另辟蹊径。”秦展倒水,递给苏韫亭一片镇痛药,“你猜猜,他制造子|弹的火药是从哪搞到的?” 苏韫亭就着秦展的手把药片吞下去,又喝了口温水。 “猜不到。”一点面子都不给。 秦展也不生气,把水杯放好,继续道:“全都是自制,火|药需要的成分硝酸钾来自采集的蝙蝠粪便,窑烧木炭,然后是将黄铁矿和焦炭混合后在有限空气中燃烧,得到了硫磺。” 苏韫亭点评:“这小子化学是满分吧?” “化学满不满分不知道,但动手能力是真的强。别的不说,就说凭他这脑子,不违法不犯罪,日子也能过很好。”秦展回身,重新坐下来,看向苏韫亭,“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们来说说你不听我指挥、挂断我电话这件事。” 苏韫亭:…… “哎哟,我……我心口疼,腿也疼。” 提起这茬,苏韫亭马上戏精上身。 秦展微微一笑,“镇痛药吃少了?再加两粒?” “不……不用了。”苏韫亭舔下嘴唇,“既然人是冲着我来的,自然只有我落单才能让他放松警惕,只要我落单追上去,他就不会放过任何可能一枪打死我的机会。我这叫迷惑对方有效判断,拖延对方逃离时间。我这是给你立大功了。” 秦展有些无语的看着苏韫亭。 “我说的都是实话。”苏韫亭急于解释。 “我知道。” “知道你还生气?”苏韫亭幽怨地看着他,“我中了两枪,很疼的。” “不是因为这个。”秦展说。 苏韫亭:“那是什么?” “因为你受伤。”秦展微微倾身,和他拉进些距离,“当时我脑子里很乱,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你出事。” “我命大,死不了。”苏韫亭咧嘴,满脸骄傲,“你知道吧?我就是那些书里电视剧里写的主角,主角哪有那么容易就挂了?怎么不得好好活到个大结局,和老婆|性|福|的生活在一起,快乐ending?” 秦展张了张嘴,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你的脸呢?” “唉,我这英俊美貌祸国殃民的脸啊,总是这么被人惦记。” 苏韫亭捏着自己下巴,拽的欠揍。 秦展眼底浮出一丝笑意,“还能这么欠揍,看来伤得是不严重。” “我都说了我命大。”苏韫亭撩下额前碎发,表情严肃起来,“秦老师,五年前,浑河冰面上死的那个人,松远公安局确认过身份,不说是昌西人么?”他有些疑惑,“为什么潘五说那个人是他亲弟弟?当时涉案人员太多,案件细枝末节的参与者,名字我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我记得那人不姓潘,姓和。” “和庆。”秦展说,“抐西族人。” “抐西人……”苏韫亭忍着痛缓缓躺下来,示意秦展帮他盖被子,“潘五也是抐西族人,但为什么他弟弟姓和,他姓潘呢?” “你怀疑,他们不是亲兄弟?”秦展帮他把被子拉到胸前,问他,“你冷吗?” “有点。”苏韫亭不太在意,“可能是手术的问题,神经紧张,没事。”他说,“抐西族里,有人姓潘这个姓吗?” 秦展摇头,“全族人都姓和。” “那为什么潘五,姓潘?” 苏韫亭简直就是灵魂拷问。 但没多久,他的灵魂拷问就有了答案。 · 市公安局 外面大太阳高挂,透着几分烦人的燥气。 邹明把检查报告往王朋桌子上一拍,“你们审讯科真会使唤人!结果出来了,这几个小混混均有不同程度的嗑药,成分是麦角二乙胺,lsd致幻剂,俗称‘邮票’,致幻时间长达3-5小时。” 王朋头疼,重重的叹了口气,问邹明,“怎么才能让他们早点醒过来?” “没办法,只能等他们嗨完。”邹明同情的拍拍王朋肩膀,“从抓捕到现在,也过去两个小时了。别急,再等两个小时审吧。” 王朋无奈道:“也只能这样了,我去跟高副队报告下。” 潘五早就醒了。 此时高磊和马辉正在审讯室和潘五大眼瞪小眼。 “除以上说的枪支为私制外,老实交代你袭警目的。” 高磊加重了语气。 作为警察,在审讯犯人过程中有规定,不能殴打、用刑,但想起来苏韫亭硬生生挨了这小子两枪,高磊就想上去把他的头锤爆。 潘五双手被手铐铐住,但姿态十分悠闲,仿佛面对的不是对他怒目而视语气恶劣的警察,而是路人甲乙丙丁。 “私人恩怨,五年前他在松远浑河杀死了我亲弟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就是要苏韫亭的命。” “高副。”马辉把电脑往高磊这边一斜,“你看看这个。” 那是马辉和松远警方取得联系后,从松远公安局调取到的五年前苏韫亭枪击的犯罪分子案宗。 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死亡罪犯姓名:和庆。 “五年前,苏队击毙的人名字叫和庆,你姓潘,是什么关系的亲弟弟?” “你们警察办案不是很严谨很有本事吗?去查啊!”潘五轻笑,看着他们满脸都是瞧不起。 高磊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拍桌子,吼道:“潘五!别给我们玩这套,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真的拿你没办法了是吧?” “你们有本事打我啊。”潘五毫无怯色。 “你!”高磊拎起文件夹伸出食指对着潘五点了下,咬牙起身出了审讯室。 马辉提着电脑跟出来,“高副,你别急,我一会儿和抐西派出所联系一下,调查调查和庆和潘五的人际关系。” “明晃晃的挑衅!”高磊被气的不轻,“去查,查到了再来审他。我还就不信了,到时候看他怎么说!” …… 半小时后,苏韫亭喝掉秦展舀给他的一勺豆浆,撩眼皮往桌子上的白砂糖看,“老秦,味道太淡了,再加两勺糖。” 秦展提起糖袋子,又给豆浆加了两勺糖搅匀,“这么爱吃甜,你小时候口袋里天天放着糖块吧?” 苏韫亭冲他神秘一笑,“哎,你把我外套拿过来。” “看你这表情,藏东西了?”秦展边说着把搭在衣架上的警服拿过来。 苏韫亭倚在雪白的病床床头,惬意道:“掏口袋。” 秦展静静望着他,伸手探进警察制服的口袋里,立刻摸到个带棒棒的圆球,他把东西掏出来,一根阿尔卑斯蓝莓味棒棒糖映入眼中。 “你还真是……” 苏韫亭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给我。” 秦展无奈递给他。 哪知苏韫亭却没接,避开了,一脸不满地看着他,“我肩膀受伤了,这只胳膊不能动。” 秦展:“……所以?” 苏韫亭急道:“糖纸没剥呢!糖纸!” 对于从小到大没吃过糖的秦大局长来说,剥糖纸这种活有点艰难。 他扯着糖纸左右撕两下,看向苏韫亭。 苏韫亭:…… “老秦,你小时候是不是一块糖都没吃过?” 秦大局长眼皮一垂,正想说什么,手机响了。 “秦局,我们查到五年前苏队击毙的罪犯和庆是抐西族人,他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和瑞,但是这个人的信息,和潘五对不起来。” 秦展打开手机免提,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手里不忘给苏韫亭剥糖纸,“哪里对不上?” 高磊也很疑惑,“根据我们查到的关于潘五的线索,潘五曾替毒贩运过毒被抐西警方拘留,青少管改造三年,但和瑞没有。” “继续说。”秦展把总算剥掉糖纸的棒棒糖递给苏韫亭。 苏韫亭满意的接过去,舔了一口。 秦展目光落在苏韫亭舔舐棒棒糖的舌尖上,他把脸别到一边,忍了忍,没忍住,凑到苏韫亭面前,揩了下苏韫亭的唇角,“不许这样吃糖。” “不这么吃,怎么吃?”苏韫亭疑惑。 “直接嚼碎不行吗?” 苏韫亭愣了愣,把糖往秦展面前一推,糖在秦展嘴唇上蹭了下,一丝甜渗入唇缝。 “你试试看能不能直接嚼碎?” 开玩笑,谁家吃糖一上来就准备把牙硌掉啊? 手机里,高磊还在喋喋不休汇报:“和瑞和庆家的条件在抐西族不算差,兄弟俩九年义务教育毕业,在抐西属于文化程度高的。毕业后和瑞留在寨子里和父母务农,和庆到城市打工。后来和庆背井离乡到了松远,打工时认识了赌场的人,牵扯到人体器官买卖案件中。根据松远公安局提供的信息,和庆当时是被安排保护什么人,人家答应他只要他能拖住警察,事成之后给他分五百万。” 苏韫亭听到这,推了推凑在面前的秦展,“到这里,都没和瑞和潘五什么事儿啊?” 秦展将苏韫亭的糖咬掉一块,放在嘴里嚼碎,顿时酸甜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 长这么大,第一次吃糖。 味道还不错。 怪不得苏韫亭爱吃。 他点点头,咽下糖渣,问高磊:“当时他保护的人是谁?潘五?” 高磊说不是。 “是郑宗粤。我猜测,当时和庆根本就不知道谁是潘五。” “那就是潘五撒谎了。”苏韫亭接话。 高磊一听苏韫亭的声音,长长呼了口气,大喜:“苏队!你没事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第23章 “我没事, 好着呢。”苏韫亭把棒棒糖塞进嘴里,问高磊,“你刚才说, 和庆当时被要求保护郑宗粤。根据郑宗粤的口供,他们逃走的时候, 和潘五不在一起吧?” “对。”高磊马上回归正题, “我觉得纳闷, 所以和马辉联系了抐西派出所基层民警,他们专程到和庆老家去了一趟。” “怎么样?” “儿子死在刑警手里,老两口对民警的态度肯定好不了。民警说, 被老太太拿大扫把打出门了。”高磊搓手, “总之,夹杂着老太太的辱骂,民警在特别不愉快的询问中, 捋出一些重要信息。和庆死后, 是和瑞去松远收的尸, 之后和瑞回寨子把和庆骨灰埋了, 在家中逗留一个月不辞而别,五年没有回家。去年的时候,老头太过想念儿子和庆跳河自杀了,现在家里就剩下老太太自己,也挺可怜的。” “和瑞失踪五年,一点活动轨迹都查不到吗?” “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查不到。这个和瑞很孝顺, 每月都会给家里打钱。我们查过他家邮政汇款记录, 头两年的汇款记录都在松远招商银行, 汇款户头的名字是蒋雯。前年开始,汇款就转为深夏民生银行, 汇款户头名字变成贺雅楠了。” 苏韫亭牙齿默默咬在棒棒糖上,糖块应声碎裂成几块,他用舌头把糖块拱到一边,把棒棒利落进垃圾桶。 贺雅楠? 怎么都跟这位白富美医学博士能扯上关系? 苏韫亭盯着秦展的脸,舔舔嘴唇,“老秦,咱们是不是得好好查查涑河酒吧?” “嗯?有什么依据?”秦展回视着苏韫亭漆黑的眸子。 “曹华啊,还有和瑞,都跟她多少扯点关系。”苏韫亭用没受伤的手抓抓头发,眼神狡黠。 秦展想了想,“这件事你暂时不用管,先好好养伤。我不能二十四小时一直陪着你,喊了方姨过来,你想吃什么就告诉她。”说完,把苏韫亭的警服搭在手臂起身。 “你要走?” 秦展正要转身,闻言身体一僵,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苏韫亭不想他走。 虽然他也很不想这时候走,但是省厅陈队那边已经催了他两遍,把案子放置着不管,在医院陪床,确实说不过去。 他目光落在苏韫亭赤|裸|的肩背上,音调放的很轻,大有一种新婚丈夫给妻子报备行程的意味。 “我先回局里,案子不能不问。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来。” 苏韫亭看着他笑:“我不饿,不想吃什么。案子的事儿等你好消息啊。” 看着秦展一步三回头走出病房,苏韫亭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绷带缠着肩膀,洇出一点血迹。 他哎哟着翻个身,滑开手机锁屏,给高磊发了个消息。 · 一天24小时,贺雅楠大概有20个小时都处在醉酒当中,今天却难得清醒,滴酒未沾。 接待室窗外落日熔金,贺雅楠坐在桌边,暗金色霞光透过玻璃窗在她苗条身姿周围勾勒出朦胧的光圈,一头长到臀部的微卷发泛着柔光,秀美微舒的眉眼含着柔和笑意,傲人胸|部勒在暗红色长裙里,呼之欲出,开口是非常有涵养的词汇。 “高副支队长,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暮色里,贺雅楠白皙的脸给人一种特别纯净的感觉。 “麻烦倒是不麻烦。不过,贺雅楠,你们这酒吧也忒邪性了点。”高磊语气温和。 “我的情况,晨哥应该很清楚。”贺雅楠口中的晨哥说的是卫向晨,“酒吧里的事情我很少管,你们说的这个户头是公账,员工发工资都是用这张卡打出去的。”她抬手将垂在胸前的头发掖于耳后,抱歉一笑,“和瑞在我这里也算老员工了,挺老实的人。三月份的一天突然来找我,说想回抐寨看看父母。我以为是正常请假,也没当回事。结果一走就是三四个月,没有再回来了。” 高磊点头,“那他走的那几天,有没有什么反常的?情绪不好什么的?” “我真的很少主动跟员工说话,我状态很混乱。”贺雅楠单手撑住额头,揉眉心,“每天就像做梦似的,真的很难给你们提供什么有用线索。” “能说说,你为什么生活状态这么混乱吗?”高磊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操起一副非常有耐心的模样。 “都是私事,跟我男朋友有关的,和案子没什么牵扯。”贺雅楠非常难过,面露痛苦神色,“我不想提起他。” “和瑞这个线索,对我们破案非常重要,苏队都中枪了,现在人还在医院躺着,如果你还知道和瑞其他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们。”高磊耐着心给贺雅楠解释,“他平时上班,和谁关系比较好?” 贺雅楠惊讶抬头,“什么?有人中枪了?天呐。”她捂着嘴,不敢置信,“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 “没有生命危险。” 最后一丝暮光消失,接待室灯光白亮,高磊往后撤身,收回放在桌上的手。 “我真的不太知道和瑞和谁关系好。”贺雅楠低头,陷入沉思,良久,她才重新抬起头看着高磊,鲜艳的红唇像一抹血,“他很孤僻,不怎么爱说话,经常下班后一个人在宿舍,很少和别人主动搭讪。” “一个要好的朋友也没有?” 贺雅楠摇摇头,“好像真的没有。” 高磊蹙眉,捉起手机编辑条消息:贺雅楠不知道。然后选中通讯栏里‘苏乖’的名字点击发送。 过了一会儿,苏韫亭的消息才回过来:那让她先回去吧。 高磊对贺雅楠笑笑,起身,“麻烦你跑一趟,如果后续还有什么问题,会再传你到局里询问。” 贺雅楠也起身,连忙回道:“我一定会认真配合咱们警务人员。” “那我就不送了,你慢走。” 贺雅楠温婉的回高磊:“不用送,您忙。”然后转身走出接待室,前脚刚迈出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高磊:“高副支队长,您说的受伤的警察在哪儿住院啊?我可不可以过去探望?” 高磊愣了下:“啊?” 贺雅楠有些不好意思,脸突然红起来,“觉得这件案子牵扯到我的酒吧,心里过意不去……” 高磊迅速在手机上打出:苏队,贺雅楠要去看你。 病房里,苏韫亭正喝着方姨熬了两个小时的鸽子汤,看到高磊发的消息,一口汤直接喷了出去。 方姨赶紧把鸽子汤接过去,递给他纸巾,“这是怎么了?亭亭,没呛到吧?” 怎么可能没呛到呢? 苏韫亭剧烈咳嗽两声,只觉得肩上和腿上的疼蔓延到四肢百骸,要死过去了。 好半天才他终于缓过来,抓起手机一顿输出:高副,你是不是看上人家肤白貌美大长腿了?想谈女朋友也用不着拿我当工具人吧?打完字,苏韫亭忽然停住了按下发送键的大拇指。 他改变主意了。 高磊迟迟没等到苏韫亭回音,心想大概他们苏队现在形象不太好,不想见人,尤其不想见美女,于是自作主张的回贺雅楠:“这不合……” 啾啾啾~ 有一个来自苏乖的新消息。 高磊随手滑开信息。 苏乖:市中心医院住院部2号楼3层观察室。 高磊:…… 合上手机话锋一转,“市中心医院住院部2号楼3层观察室。” 贺雅楠拎着lv限量款的包包,听高磊的意思是不想告诉他,突然就直接把医院和住院楼层都说出来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哎,正好。”高磊看了看时间,又道:“我也该下班了,苏队不知道吃晚饭没有,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贺雅楠没想现在就去,准备明天一早带点鲜花水果的再探望,她看着高磊转身进屋,再出来已经换了常服,手里拎着把大众凌渡的车钥匙。 高磊:“开我的车吧,一会儿我送你回家,安全。” 贺雅楠很有涵养的点点头,也没说什么,跟着高磊到了停车场。 高磊按了下车钥匙,众多黑白车中间,一辆鲜红的、时尚高端最美大众车亮了下双闪,差点闪瞎贺雅楠的眼。 高磊拉开车门,“上车吧。” 贺雅楠说:“高副支队长……” “怎么?” “要不,还是坐我的车吧。”贺雅楠勉强笑笑,“你这个车,我不喜欢,太丑了。” 高磊看了看他的红色凌渡,觉得不能理解,明明他妈就很喜欢这个车型,颜色多鲜亮?女人不都喜欢红色粉色的东西吗? 这车,丑? 哪里丑! 但,既然人家说不喜欢,那能怎么办?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尊重女性,那就坐贺雅楠的车吧。 五分钟后,当贺雅楠把车开到公安局门口,高磊无语凝噎。 迈巴赫! 920万最高档那款车型。 把他高磊论斤卖,绕地球十圈的高磊全卖出去,这辈子加下辈子再加下下辈子都买不起的世界豪车! 贫富的参差比人和猪的差距都大。 “贺老板,你这车……”高磊往后退两步,尽量让自己和这两豪车保持在安全的距离,“我不敢坐啊。” 贺雅楠笑笑,“高副支队长说笑了,别说这车没这么娇气,就算真的擦蹭了,我也不能让您赔钱啊,上车吧。” 高磊坐在后车座上,屁股都是半抬着的,生怕把贺雅楠着豪车给坐出什么坑洼,一路紧绷。 贺雅楠看着后视镜里高磊绷紧的身体,忍不住笑,“高副支队长,真的没事,你别这么拘谨。” 高磊才总算放心把屁|股坐实了。 · 观察室 方姨披着件驼色羊绒披肩,坐在床边和苏韫亭说秦展小时候的事情,逗得苏韫亭发笑。 “真的?秦老师真的哭那么伤心?” 方姨笑的慈眉善目,“是啊,可把素琴愁坏了,说小展以后要是真的不娶媳妇,可怎么是好。不过,要我说,两个人互相喜欢才是好的,感情这种事,时候到了就顺其自然,小展眼光那么好,喜欢的人肯定不差的。” 苏韫亭想了想,秦展那种靠烟火气过活,没下过云端的人,眼睛得长到头顶了,喜欢的类型该是仙女吧? 仙女在人间可不好找。 正想着,仙女跟他们高副队从天而降了。 高磊刚进门,就拎着在路上买的莲藕排骨汤冲到病床,非常自来熟去找汤碗,一顿翻箱倒柜,还真从放日用品的柜子里找到了。 “苏队,你饿不饿?这个汤滋补的很,”高磊一边把汤倒进汤碗,一边嘱咐苏韫亭,“一会儿凉了,你可一定喝了啊。” “我已经吃过了。” 苏韫亭回答完,看向后边捧着白绿相间茉莉花束进来的贺雅楠。 比起高磊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贺雅楠就矜持多了,先是跟苏韫亭点头笑笑,又喊了声坐在旁边的方姨一声阿姨。 方姨也不知道这个穿着打扮时髦,长得又特别漂亮的女孩子是谁,起身先答应下来,去看苏韫亭。 “亭亭,这小姑娘,是你朋友啊?” 苏韫亭说:“不是方姨,我不认识她!” 嗯,怎么不认识呢,昨晚在涑河酒吧,还刚答谢过这位贺老板的‘丘比特’调和酒呢。 贺雅楠不好意思笑笑,解释:“是这样的阿姨,我的酒吧里有个员工,涉案了,今天被传唤到市公安局做笔录,听高副支队长说有警察为这件事受了伤。我想着虽然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毕竟涉及到我店里的员工了,挺过意不去的,就想过来看看。” 方姨连连点头,招呼贺雅楠坐,“他们干刑警的,受伤是常有的事,都是工作,没那么娇气的。” 苏韫亭心说,我怎么不娇气?我可娇气了,怕疼。 “方姨,时间也挺晚了,你先回家吧。”苏韫亭给方姨递眼色。 方姨也挺配合,拎起保温桶嘱咐他别太累着,就走了。 贺雅楠走到床边,把茉莉花放柜子上,在板凳上坐下。 “贺雅楠。”苏韫亭看着她,叫出她的名字。 “我是。”贺雅楠嘴角噙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买了束茉莉,香味挺淡,可以舒缓心情。” 苏韫亭一点都没跟她客套,单刀直入:“和瑞是你们酒吧的员工?” 贺雅楠点头,“刚才在公安局,高副支队长都问过了。和瑞在涑河酒吧干了三年,今年三月请假回老家后,就没再回来。” 苏韫亭点点头,“你能描述下,和瑞的长相吗?” “长相?”贺雅楠愣了愣,目光垂下去,不经意的绞起手指,“我不太记得他的长相。” 一个老板,记不住在自己酒吧干了三年的员工长相。 苏韫亭在心里哼笑,面上不动声色。 “怎么说,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丁点也不记得吗?” 贺雅楠咬咬下嘴唇,“应该是个倒三角脸?长相五官很模糊,肤色可能偏白?我是真的记不清了。不过抐西族男人从小就扎耳洞,我能确定,他带耳环,左耳有耳洞。” 苏韫亭和高磊对视一眼。 高磊眼神里都是:我怎么就没想到问长相呢? 苏韫亭用眼神回答他:百密一疏终有一漏。 “除了耳洞,还有没有别的比较明显的特征?”苏韫亭继续问。 “真的想不起来了。”贺雅楠无奈,缓缓抬眼,反问苏韫亭,“警察同志,拿枪打你的人,是和瑞吗?” 苏韫亭说:“暂时不能确定,因为……”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看贺雅楠的反应。 “因为什么?”贺雅楠紧张道。 从贺雅楠的表情动作来看,似乎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完全就是正常反应。 “哦,因为我们抓到的人姓潘,全名潘季后。”苏韫亭蹙眉。 “没听说过这个人。”贺雅楠老实道。 苏韫亭上下打量着贺雅楠。 这个女人很安静,很有女人味,温婉大方,说话拿捏有度,分寸感把握的很好。 “我听向晨说,你很配合警方工作,曹华在涑河酒吧的监控录像也是你提供的。” “哦,晨哥啊。”贺雅楠听到卫向晨的名字,不那么紧张了,“那天,刚好我没喝醉,要是赶上我平时醉成烂泥的样子,怕是什么都帮不上晨哥的忙了。” 晨哥晨哥的,这叫得也太肉麻了。 苏韫亭和高磊同时眉毛拧成疙瘩。 高磊心说,卫向晨这人真不能处啊,打着查案的幌子居然泡美女! 苏韫亭又把贺雅楠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心想:就这,卫向晨就沦陷了?也不至于啊! “你跟向晨很熟?” 贺雅楠摇摇头,“也不是那么熟悉,不过晨哥长得和我前男友挺像的,可能爱屋及乌吧,我见到他就觉得特亲切。” 亲切…… 苏韫亭说,“向晨他只跟我亲切,你就别亲切了。” 说完忽然想起来重点,他和潘五打斗的时候,确实注意过潘五的长相,仔细归类的话,那张脸的确属于倒三角脸型,而拳头扫过潘五面门的时候,他也注意到,潘五的左耳垂确实有耳洞。 难道今天抓到的人,真的不是潘五,是和瑞? “苏队?” “嗯?” 高磊直接在床上坐下来,扒了个橘子,扯下橘子瓣塞给他,“我和马辉看过松远公安局传过来的和庆的照片,国字脸,肤色黑黝黝的,左耳带个孔雀翎耳饰,长得挺粗狂。和瑞和和庆是双胞胎,按理说长相应该有七八分相似吧?” 苏韫亭摇摇头,“双胞胎分同卵和异卵,同卵的双胞胎长得几乎一样,异卵长得就不一样,生物课不都学过?才几年你全还给生物老师了?” “那不会抓的这人真是和瑞吧?”高磊郁闷了,“那他冒充潘五的目的是什么?再说了,咱们市公安局抓人,还把人身份搞错了,也未免过于离谱吧!” 第24章 高磊往嘴里塞个橘子瓣, 上半身往后靠,倚着床架子直摇头,“完了, 以为抓的是潘五,结果是个愣头青, 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贺雅楠问:“潘五, 是什么人啊?” “就是这个案子幕后操控人。”高磊双手抱臂, “是个狠角儿,不好对付。” 苏韫亭略笑了笑,“贺老板, 你也看到了, 我没什么事儿,也没伤到要害,还麻烦你专程跑一趟。” 贺雅楠忙道:“硬说起来和瑞和曹华都和我的酒吧有牵扯, 我应该积极配合你们办案。苏队长你别客气,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你们尽管来找我。” 苏韫亭点头, “后续肯定会需要贺老板配合。” “我知道,我知道。”贺雅楠伸手揉揉自己的头发,“那……苏队长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苏韫亭颔首,喊高磊:“高副队,送送贺老板。” 高磊把贺雅楠送出医院, 两人寒暄两句, 上车前贺雅楠不好意思地问他:“高副队长, 真不好意思,你一会儿要打车回去了。” “没事。”高磊摆摆手, “贺老板路上开车小心点。” 贺雅楠点点头,发动引擎给高磊挥挥手,就开车走了。 高磊看着迈巴赫的车屁股,再次感慨了下贫富的参差,转身回了医院住院部。 刚进观察室,苏韫亭冲他招手,“高副队,你过来看看这个。” 高磊疾走两步凑上去,“什么?” 苏韫亭晃晃手机,“邹明发过来的,尸检报告。” 报告里写着,经过解剖、血液检测和胃液分析发现,体内含有成分麦角二乙酰胺,超过100微克。 “操!”高磊震惊,“他是吸毒后开车,过程中出现幻觉才出的车祸!” “是。”苏韫亭看了眼高磊,“也不是。” “怎么说?”高磊拉过板凳,在床边坐下。 “‘邮票’这种毒品主要滥用群体在青少年,像王奎这种已经具备很强防范意识的中年男性,不太可能会被花里胡哨的贴画和糖吸引吧?这个人的不良嗜好有哪些?” “赌博。”高磊回答。 苏韫亭点头,“赌博上瘾又好吃懒做,从心理学分析,他不会有时间或是多余的钱去搞一张价格在800-1000的‘邮票’这种东西,有这些钱,他能多下两把注了。” “倒也是。”高磊琢磨道,“说起致幻剂,今天抓来的那几个小混混,全都没跑,聚众嗑药,估计现在还没清醒过来。” “你们还没对他们进行审问?” 苏韫亭有些诧异。 “没有,潘五……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潘五还是和瑞了,什么都没交代,我正头疼着呢。苏队,你说我怎么审能让他交代出点有用的东西?”高磊抹把脸,觉得有些丧气,“咱们好不容易撬开郑宗粤的嘴,准备给潘五下套,结果倒好,还没等到十天后去那个什么冷库捉现成的,今天就发生两起焦头烂额的命案,半路又杀出个潘瑞。” 苏韫亭默默把手机收回去,盯着高磊打量十八个来回,“潘瑞?” 高磊理不直气也壮:“对啊,他说他是潘五,但刚才贺雅楠描述的和瑞长相又和他吻合,叫他潘瑞没错。” 苏韫亭送了他六个点:…… “除王奎外,另一名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哦。确认了,家属已经到市局认领了尸体,一个倒霉催的路人甲。根据家属口供,是喊他回家相亲的,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儿,老母亲在局里哭的昏天黑地,捶胸顿足肠子都悔青了。”高磊不胜唏嘘,“不过哭也没用,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又哪有什么早知道呢?” “高副队,看不出来,你这个人还挺感性的。” “干刑警的,不说天天见生离死别,也三天两头和命案打交道。怎么?苏队你碰到这些事,心里就不感慨感慨?” 苏韫亭沉默片刻,沉声道:“没什么感慨的,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可能哭也哭不出来吧。” 高磊刚想说怎么突然拿这种事往自己身上套?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瞥了眼门口,登时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肩背笔挺的立着喊了声:“秦局!” 秦展走进来,把给苏韫亭带过来的日常换洗衣服放下,又把一堆甜味零食放在床头,问苏韫亭:“止痛片吃了吗?” 苏韫亭说:“没吃。” 秦展坐下的动作一滞,“没吃?不疼?” “我又不是娇气小媳妇,哪那么柔弱?这点疼忍得住。” 为了表现自己真的不怕疼,苏韫亭直接抬起肩膀受伤的那条胳膊,结果带着笑意的嘴角马上挂下去,从咬紧的齿缝里嘶出气声。 装逼失败。 秦展坐下来,从床头柜拾起镇痛片药瓶,目光落在白绿相间的茉莉花束上,“谁送的?” “高……” 苏韫亭刚吐出一个字,就被站在旁边嘴快的高磊抢了话。 “贺雅楠,她说想来看看苏队,苏队就把医院地址发给她了。这个酒吧老板真壕气,长得那叫一个水灵……”高磊余光瞥到苏韫亭投过来的刀子般的目光,瞬间闭嘴。 “老秦,你听我说,我就是想着了解下案情。”苏韫亭急忙解释。 “了解案情?”秦展把水杯和镇痛片递给他,袖手,“那说说,你都了解到哪些?我帮你一起分析分析。” 苏韫亭唏哩呼噜把药片吞下去:“和庆的哥哥和瑞,在贺雅楠酒吧做服务生,贺雅楠亲口承认的。” 高磊忍不住插嘴:“对对,贺雅楠还说,和瑞长一张倒三角脸,有耳洞。她特别配合我们的询问,还特别关心苏队的伤势。” 苏韫亭舔舔嘴唇,看向高磊,“你能闭嘴吗?” 高磊摊手,用口型回他:我在拍你马屁啊。 苏韫亭扶额,“你回家吧。” 高磊感到十分委屈,满脸‘我在秦局面前给你刷好感我做错了吗’的表情往外边走,还不忘嘱咐苏韫亭:“那排骨汤凉了,你别忘喝啊。” 总算把多嘴精高磊撵走了,苏韫亭看着坐在旁边用‘看你准备怎么跟我解释’的目光瞅着他的秦展,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警察在群众眼中,是有职业光环的。”苏韫亭试探道。 “嗯。”秦展语气很平淡。 苏韫亭顿了顿,觉得现在这气氛不太对。 关于贺雅楠,他为什么非得给秦展解释清楚啊?就是正常的案件摸排,又没什么遮遮掩掩的关系…… “高磊说的都是真的?” 秦展的声音算不上冷,但听在苏韫亭耳朵里,莫名就催生出一种生闷气的味道。 “是真的。”苏韫亭老实回,“结合贺雅楠的证词,和瑞的长相和今天抓到的潘五这个人,大致有七分相似。” 秦展:“长得很水灵?” “水灵?”苏韫亭想了想,“算清秀吧,斯文秀气那挂的,比我差远了。” 秦展:“特别关心你的伤势?” “关心我伤势?”苏韫亭愣了下,“你说的谁?” “贺雅楠。”秦展抱臂,“你说的是谁?” 好了,俩人驴唇不对马嘴说半天。 “我说的潘五。”苏韫亭气不打一处来,他都受这么重的枪伤了,还在操心案子,秦展却跟他在说贺雅楠! 听听,这像话吗? “潘五很有可能不是潘五,是和瑞。” “我说了,这件事你暂时不用管。”秦展双手交叠,看着他,缓缓道:“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 苏韫亭单手扯被子,借着没受伤的那只腿的力道往下边滑,躺下来闭上眼,“听听听,马上休息睡觉。” “卫向晨已经把张刚力带回市局,连夜在审,人还算老实,事情交代的很清楚。”秦展气定神闲地开口,“在他交代的供词里,有一个人你一定很感兴趣。” 苏韫亭猛地睁眼,“谁啊?” 秦展微不可见的笑了下,清了清嗓子,“郭祥静。” “怎么?深夏的案子和他也扯上关系了?”苏韫亭诧异。 “还有更让你惊讶的。”秦展调换个姿势,“你在案发现场取回的那半截指甲,分析结果出来了,通过dna对比,指甲就是郭祥静的。指甲上沾的木屑和泥土里,分析出皮肤组织碎屑,属于死者王奎。” 敲。 苏韫亭完全忘记自己还是个伤号,肢体反应快于脑子,坐起来后才痛的龇牙咧嘴,就这都没耽误他开口:“快说。” 秦展无奈,看着苏韫亭脸色唰的变白,忍不住皱眉头,“你好好躺着。” “躺什么躺,我都躺了几个小时了。”过了疼劲,苏韫亭完全不在意,“你快说,是不是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逻辑分析满分。”秦展点头。 通过对张刚力的审问,他们大概知道了王奎和郭祥静之间的恩怨。 郭祥静五年前投案自首,牵扯出地下赌场和买卖器官两个团伙,警方打击犯罪团伙依法拘捕,所有人员都受到刑法制裁。 当时没张刚力和王奎什么事,主要就是因为这俩人只是赌客,虽然怂恿郭祥静赌博,但并不牵扯案件。 郭祥静被两人拉进赌场,逢赌必输,欠下巨额赌债,起歹心坑害女友时,张刚力和王奎并不知情。直到郭祥静刑满释放,找工作到处碰壁,心灰意冷的时候跑去高速路准备自杀,好巧不巧的正好卧倒在王奎货车下。 人,最后要和什么人走到一起,还真是上天注定。 高速路上每天那么多车,能遇到熟人的概率就和中彩票差不多,当时郭祥静如果拿自|杀|的时间去买张福利彩票,估计能中五百万了。 郭祥静和王奎大眼瞪小眼,属实是仇家见面分外眼红,当时就打起来,俩人均一身是伤。 王奎北方大汉,身高力气占绝对优势,所以郭祥静那一米六的小个子受伤比较严重,俩人自此结下梁子。 根据张刚力供述,那段时间,王奎没赚到钱,又赔了郭祥静的医药陪,心情特别不好,每天都出去喝酒,喝的特别大,摇摇晃晃回去,睡着了就说胡话,嘴里叫着什么潘哥、胖哥的,也不知道都是谁。 有天,王奎半夜回去,喝了点小酒,特别高兴地告诉张刚力,他以后不用天天拉货,就能赚大钱了。 开始,张刚力以为王奎在吹牛,也没当回事。 没想到几天前,王奎特别大方的甩给他一沓红票子,整整十万,让他拉货时经过高速垭口接一个朋友到飞机场。 苏韫亭咬后牙槽,“那天,我追的那个棒球帽,他么是张刚力送走的!” “对,那个人没落网,多亏张刚力。”秦展微微点头,“天时地利人和,时间卡的也挺准。” “老秦。”苏韫亭忽然道,“张刚力应该见过潘五。” 第25章 秦展淡淡的啧了一声, 侧身拆开牛轧糖包装,面无表情递给苏韫亭,“对, 确实见过。” “怎么说?” 苏韫亭接过牛轧糖塞进嘴里,忽然一皱眉。 “又疼了?”秦展紧张地看着他。 苏韫亭埋怨道:“你买的牛轧糖是咸的!” “咸?” 秦展狐疑地翻过包装袋, 找到配料表那栏。 核桃仁、椒盐、黄油…… 还真是咸的。 “不好吃吗?”他把整包牛轧糖放到旁边, “你要是觉得不好吃就吐掉。” “嗯……”苏韫亭瞥了眼被秦展放下的整包牛轧糖, 伸出白净修长的手,将食指中指并排探进袋子里,夹出一粒牛轧糖, “秦老师。” “怎……” 秦展刚启唇, 苏韫亭夹着糖忽然塞进他嘴里,顿时牛轧糖咸甜的味道在舌尖味蕾上炸开。 苏韫亭手指无意间扫过他的下唇,带着医院淡淡的酒精消毒水味道, 秦展舌尖轻轻舔|上嘴唇, 在苏韫亭指尖掠过丝湿热气息。 “味道还不错。”他说, 然后目光盯着苏韫亭撤回去, 刚被他舌尖触碰过的食指指尖。 “原来你喜欢这种咸甜掺杂的味道。”苏韫亭挑眉,“口味还挺奇怪。” “我是说,你手指味道不错。” 秦展垂下眼睑,盯着苏韫亭的手指,似乎在回味刚才那一擦而过的触碰。 “我手指有味道?”苏韫亭怀疑地将食指放在唇边舔了舔,喃喃, “没有味道啊。” 这个动作落在眼里, 让向来克制的秦大教授脑中某个缺口轰然奔腾开来。 如果他看过几本小|h|文, 早就浮现出各种跌落云端的画面了。 但秦大教授性格正直,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工作, 有着一颗纯洁的内心,能想象到的画面最大|尺|度,也就是那晚和苏韫亭同床共枕,苏韫亭手指在他胸下弹孔处勾勒的那两下了。 “我知道了!”苏韫亭放下手,看向秦展,“是生物界信息素吧?那不是传递雌性动物进入发|情|期|讯息的嘛?我一荷尔蒙爆棚的雄性,没有那种东西!”反驳完,他又闻了闻自己的手指,坚信道:“没有!” 住院部一楼接待台 小护士刚抬头,看到来人,一下子跳起来握着女人的手,开心道:“陈倩!你怎么有空到我们医院来啊?” 陈倩胳膊上挎着一大袋滋补品,笑着回小护士,“史云,我是来看病号的。” “呀,你看谁啊?”史云拉着她坐,“我们医院还有你认识的人住院呢?快说是谁,我好帮你多照顾照顾。” 两个同校毕业的小姑娘,见了面絮絮叨叨聊起来。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队长,苏韫亭。”陈倩笑,“下午看到新闻报道,说拾里场射击馆有刑警被枪击,我问了在公安局实习的小警察表弟,才知道受伤的人是他。” 史云嘴角翘的和姨母一样,“我们班花情窦初开看上刑警队帅哥啦?眼光可真不错。哎,这个苏队长又高又帅,刚转到病房就成护理科的香饽饽,你是没见那排场,下午的时候好几个小护士看着他两眼放光,简直一块肉放到了狼群。” 陈倩吃惊:“啊?这么夸张吗?” 史云撇嘴,“还有更夸张的呢。有个穿红裙长得特别漂亮性|感的女的,那|胸|得有e罩杯,刚从观察室走没多久,也是探望这位苏大队长的。” “红裙子,胸|特|大?”陈倩疑惑,“是苏队长的女朋友吗?” “不知道。”史云咋舌,“陈倩,我看这个苏队长,肯定是招蜂引蝶的类型,你真看上他了?” 陈倩脸一红,“哎呀,史云你胡说什么呢?没有的事。苏队长昨晚低血压晕倒了,正好他们秦局认识我们陆院长,就在我们医院挂了营养水,我就是普通朋友那种来看看。” “行行行。”史云看破不说破,催着她上楼,“你快上去吧,别在这里跟我聊天了,再晚一会儿,你的苏大队长要睡觉了。” 陈倩扭捏着,脸红扑扑的上了电梯。 她听到苏韫亭受枪伤后,一顿着急,想着什么花啊水果的,都不如愈合伤口的保养品管用,医护人员考虑就是比一般人周到,什么蛋白质维生素尼克酸全带上了,还专程去医院西医药房开了四管重组人表皮生长因子凝胶。 带着见心上人的情绪,临出门陈倩还特地换了套自己平时最喜欢的粉色裙子,扎了个俏皮的丸子头,整个人看上去可可爱爱。 电梯一层一层往上走,陈倩看着电梯里不太清晰的自己的影子,整理下裙摆,想起史云说的那个性感漂亮穿大红长裙,胸有e罩杯的美女,低头看看自己的胸,突然有种自卑感。 到了楼层,电梯门打开,她还是提提嘴角攒出个微笑来,拎着大塑料袋敲响了观察室的门。 · “生物界对信息素的定义:雌性会在发|情|期|释放强烈气味,但雌性是闻不到自己散发的气味的,只有雄性才能被那种特殊味道吸引。”秦展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苏韫亭的嘴唇,“鉴于此,你自己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正常。” 说完,秦展抓起苏韫亭刚才擦过自己嘴唇的那只手,重新放在嘴里舔了舔,确定道:“有种轻淡酒精冷味,就像下雪后冷空气的感觉。” 苏韫亭脑子轰地炸开了。 他坐在床上,满脑子里都是:卧槽,秦老师含|了我的手指!刚才秦老师含|住了我的手指!他含|住了我的手指! 指尖|痒|痒|的,身上|酥|酥|麻|麻|的,心尖颤了下,整个人有点发软。 咚咚咚 随着敲门声,陈倩推门而入。 小姑娘刚进门,看到床上的苏韫亭和旁边坐着的秦展,刚扯唇发出个礼貌的微笑,嘴角还没翘起来,眼睛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硬生生把一个笑容憋成面瘫式嘴角抽搐。 苏韫亭猛地挣开秦展的手,赶紧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刚才在吃糖,秦老师给我递糖。” 陈倩:“……我……我也什么都没看到……我就是来送点保养品和药……” 陈倩整个人都有点凌乱,好像自己突然撞破了西门庆和秦香莲的约会,慌忙把塑料袋从胳膊上咵拿下来,利落放在地上,转身就跑出去了。 苏韫亭和秦展面面相觑。 “老秦,我二十多年的青|白今天毁在你手里了!” 秦展:“什么?你有青|白吗?” 陈倩大脑整个都还在懵逼状态,直到史云喊住了马上就要走出住院部的她,她才总算懵过来,转念一想,不对啊,她跑什么啊?那不是秦局嘛,又不是苏韫亭的女朋友!! 两个男人之间能有什么事!!! 但是走都已经走了,现在再回去也尴尬,想着只好等明天再来看苏韫亭了,毕竟枪伤要想完全好,至少也得在医院住半个月,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回来坐在接待台跟史云又说了会儿话,便回家了。 这晚,秦展陪|床。 苏韫亭动完手术后,伤口很疼,夜里睡得极不好,秦展时不时就起来给他端茶倒水,也没休息到位。 一大早,卫向晨来替秦展,刚进门,就看到他们秦局脸上带着些疲惫,但外表还是干净利落的,总体精神不错。 苏韫亭盖着被子,就露出半张脸,睡眼惺忪地看着秦展起身收拾,又叮嘱卫向晨,“不要给他说案子,你们苏队这几天需要好好休息。” 卫向晨连连答应。 秦展又凑过来,探手在苏韫亭额头试试,“体温正常。”扯起被子,又看了看他肩上的绷带,腿上也如此检查一番,点头,“没有感染,没有再出血,我先去局里处理案子后续,乖乖躺着养伤,给你带好吃的。” 苏韫亭说:“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我不吃好吃的!” 秦展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苏韫亭看着秦展背影消失在门外,赶紧扯了把卫向晨,“我在这里没法动,向晨,你想个法子把我从这破医院搞出去,我得再去一趟秀水湾案发现场。” 卫向晨被他吓得一激灵,扯着嗓子就要喊:“什……”被苏韫亭一把捂住了嘴,警告:“你给我小点声!” 卫向晨半边身子被压|在|床|上,嘴又让他捂得严严实实,只能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苏韫亭松开他,“现在就去。” 卫向晨欲哭无泪。 “苏队,你太为难人了。你现在的情况,外边那些小护士恨不能二十四小时一千四百四十分钟眼睛都长在你身上,根本不可能放你离开这栋住院楼,这个观察室。” “向晨。”苏韫亭拍了拍卫向晨的肩膀,郑重道,“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是时候牺牲一下你的色相了。” 卫向晨:…… “苏队。” “说。” “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苏韫亭赏他一包未拆封的糖姜片,“不用感激涕零,去吧。” 卫向晨起身,拆开包装,捻起一片糖姜塞进嘴里,又甜又辣的味道差点让他眼角抽搐,不由对着苏韫亭竖个拇指:“苏队,你真是我的福气!” 怎么牺牲色相搞定护士和医生的不知道,反正卫向晨搞定了。 · 秀水湾,河岸一带 树林外扯起的警戒带仍旧几百米长,无人涉足案发现场。 昨夜下了场小雨,地面潮意未退,有些坑洼地带还蓄着些雨水,微风徐来,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颇有初秋早晨的舒爽感。 公路上被失控车辆撞坏的隔离带已经被路政重新换过,从西岸小树林这边往东看,能清晰看到对过一半建在河面上的影视城。 昨天办案的时候,警察全部注意力都在死者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影视城,甚至可能都忘记,公路对过还有个影视城。 苏韫亭半倚在公务车上,捏着下巴,眼睛和鹰隼一样锐利的把周围场景打量个遍。 跨河大桥是直的,过桥延续到三公里外第一个红绿灯,这段路都是直的,可以说路况非常安全。 当然,路况的安全只针对正常驾驶,酒驾嗑药的都不算。 邹明的尸检报告里分析的很明白,王奎出车祸死亡和路况没关系,是致幻剂导致。 车辆归属人是那个倒霉催的路人甲,什么情况下,开车回家相亲的路人会遇到王奎,还让王奎替自己开车呢? 苏韫亭目光落在对过废弃影视城一个教堂屋顶上的十字架上,十字架顶端栖息着两只白鹭。 王奎吸食了麦角酰二乙胺、案发前和郭祥静在小树林有过争斗、根据痕检现场取证,当时小树林逗留五人。 王奎、郭祥静,如果算上那个倒霉催的路人甲,那剩下的两个人是谁呢? 会是谁呢? 栖息在十字架上的两只白鹭张张翅膀,接着飞向河面,姿势优美。 苏韫亭收回目光,冲卫向晨喊了声,“向晨,过来,扶我到对过的影视城走走。” 卫向晨本着尽职尽责的态度,这会儿正在检查着现场号牌坑,有几处撞击的坑洼已经被雨水冲刷过,周围泥土流失,因为有残存的血液渗入地里,所以好几处洼坑里雨水泛红。 听到他苏队喊他,三两步从下边跳上来,鞋底沾着泥水,在干净的公路上留下一串污糟糟的脚印。 “去那边干嘛?”卫向晨不理解,“我还以为你是来复勘案发现场,想找些别的蛛丝马迹,原来你就是觉得医院闷,溜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 “你没看那些小护士,频繁往观察室钻,一个个眼睛里带刀子,恨不能从我身上剜两块肉下来,古代有个典故叫看杀卫玠,被人看死多没出息。”苏韫亭顺手勾住走过来的卫向晨的肩膀,“枪伤又不是什么大伤,一点都不要紧……” 硬说起来,影视城是烂尾工程,建到一半的房子,即不鲜亮也不好看,整体就和2b铅笔画出来的似的,就算在太阳底下照着,远处河面波光粼粼,周围树木绿意盎然,也丝毫没让它鲜活起来,灰蒙蒙一片。 卫向晨说:“这一片位置其实挺好,没建起来可惜了。” “确实,视野开阔,风景自然。”苏韫亭赞同。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教堂附近。 忽然一股冷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过来,卫向晨不由得搓了搓胳膊,纳闷:“苏队,你有没有觉得刚才一阵风吹过来,特别冷,像刮了阵东北风,带雪花似的。” “有风?” 可能是站的角度不同,苏韫亭没感觉到。 卫向晨点头,“有。”刚说完,又一阵风迎面吹在卫向晨脸上,他忙把苏韫亭往自己前边推了下,“是不是有风?特别冷。” 不仅冷,甚至还有些刺骨。 苏韫亭穿着外套,都冻得忍不住打个冷颤。 “哪里吹过来的冷风?”卫向晨疑惑道。 随后,一股接一股的冷风开始忽停忽起,慢慢地,苏韫亭感觉到了风的方向,在他们的左前方。 第26章 教堂旁边是家西式建筑洋行, 冷风就是从洋行一楼停车场出口吹出来的。 停车场地面出口夏天吹冷风很常见,不是什么冷知识,但是一般吹出的冷风也只是和空调开了十几度差不多, 冷到和下大雪一样的停车场地面出口……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苏韫亭扶着卫向晨往前走了几步,越靠近停车场, 风就越大, 越冷。 卫向晨说:“苏队, 会不会是因为建在河边的原因?这也有点太冷了,要不咱们去别的地方转转?” 他抱着膀子直缩脖,死都不想在大夏天的早晨, 进地下停车场被冻死。 “有点古怪。” 苏韫亭盯着那个黑洞洞的车库出口。 甬道的风再次携裹着冷意吹来灌进身体, 仿佛突然有声音在召唤,幽怨呜咽着,阴嗖嗖, 凄厉厉地, 挑动了他身为刑警的每一寸神经。 “什么古怪?” 卫向晨搓搓胳膊, 往前抻脖。 烂尾建筑搁置十年八年的, 都这样,破败荒凉,他没看出来哪里古怪。 “直觉。”苏韫亭淡淡地回答,“警察的直觉,扶我下去看看。” 其实直觉这种东西,就和女人的第六感差不多。你说它准吧, 没科学依据, 你说它不准吧, 但它往往在事情的结果上发挥着重大作用,因为女人第六感感知到的结果, 通常和事件本身结果一致。 而他苏队的直觉,正好印证了这种猜想。 烂尾楼,废弃停车场,外边多残破,里面就该有多残破,卫向晨一路扶着苏韫亭走下来,已经大概能想象到地下车库早就爬满青苔,蛇虫鼠蚁到处乱窜的景象。 直到他们立于车库平整的地面。 出乎意料的,没有爬满青苔,也没有一只蛇虫鼠蚁。 他们面前是一扇四敞大开的银色聚氨酯冷库保温门,从门口往里看去,二百平左右的停车场内,摆放着十几个医用玻璃冷藏柜,车库吊顶上安装着的中央空调仍在工作中。 “我去!” 卫向晨被眼前这个场景吓一跳。 “苏队,这都是……” “向晨。”苏韫亭抱臂,“你又要立大功了。” 卫向晨隐蔽地撇撇嘴,“苏队,我又不是汪汪队。”他非常不掩饰地表达着自己的抗议,拿眼睛到处扫一圈,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个勉强能搁半片屁|股的木墩子,他颠颠跑过去搬过来给苏韫亭坐,“我觉得你还是躺在医院养伤的好,你身上带着某种磁场,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发生命案,你肯定被死神附身了。” ‘被死神附身’的苏韫亭板板正正在木墩上坐下,说:“喊马辉过来,还有那个谁……纪什么的实习法医,一块喊过来。” “这种情况,不喊小明吗?”卫向晨问。 “小明?” 苏韫亭默默地盯着卫向晨看了半天,看得卫向晨心里直发毛。 “有……有什么问题吗?” 苏韫亭胳膊往卫向晨肩膀一搭,一搂,“你们怎么勾搭上的?准备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吃喜糖?” 卫向晨:…… “什么啊!”他耿直的伸着脖子,“我们俩大男人,喝什么喜酒吃什么喜糖!苏队你是不是变态?” “不喝喜酒你喊那么亲热?小明?”苏韫亭放开箍着他的手,漫不经心揉着自己手腕子。 卫向晨顿悟:“苏队,你是不是吃醋?你放心,我的心我的人,永远都在你这里,谁都抢不走!” 在这等着表忠心呢。 “我们家向晨真乖。”苏韫亭往冰凉的门上靠靠,伸手一指,“去,把装器官的玻璃瓶上的标签内容,一个不落全部誊抄下来。” 卫向晨边边从口袋里掏出速干笔和小本本,边给邹明打电话,“明儿,我卫向晨,喊你那个小徒弟过来秀水湾废弃影视城。对,有新发现。不用你过来,那个小实习就可以,没有死人。” 挂了电话,他又拨给马辉,“哎,马辉,带几个人到秀水湾废弃影视城。发现了医用冷库、冷柜、密闭器皿类……”忽然,卫向晨捂住通话筒话锋一转,问苏韫亭,“苏队,马辉说正在开会,秦局和省厅的陈队要了解具体情况。” 苏韫亭刚做个停止通话地手势,手机那边传来秦展的声音。 “卫向晨,秀水湾发现了什么问题?” …… 卫向晨用眼睛询问:怎么办?秦局问话了,我怎么回答? 苏韫亭用眼睛回:我特么知道你怎么办?说我死了行不? “苏韫亭呢?” …… 卫向晨挑眉瞪眼:卧槽,苏队,你快想办法! 苏韫亭满脸:马蜂窝你戳的自己解决。 卫向晨想哭。 “叫他五秒钟之内接电话,5——”电话里,秦展明显没了耐心。 “老秦,是我苏韫亭。” 仅仅一秒钟。 苏韫亭直接从坐着的木墩上弹跳起来,蹦到卫向晨面前,抢过手机。 “你别说话,你听我说。”接过电话,苏韫亭就把秦展的话堵死在嘴里,“秀水湾废弃影视城,在教堂旁边的洋行地下车库,有一个中型医用冷库,冷库里的瓶瓶罐罐已经搬差不多了,仅还有几个医用冷柜里残存了些内脏标本,你现在抓紧让技术侦查带着设备来。我和向晨就在这里等着,你一定动作利落速度快,抓紧啊,就这样。” 吧嗒 苏韫亭利落按下通话结束键。 电话挂断的瞬间,秦展目光只在灰色手机屏幕上停留半秒,马上手一挥,“立刻调集技术侦查赶往秀水湾废弃影视城。” 两鬓斑白的省厅刑侦队长陈队也站起身,“这样吧,我和周副支队、老马老冯都过去。” 现场勘查用不着公安局局长亲自出马,秦展担心苏韫亭的伤,正找不到理由跟着技术侦查一起过去,陈队突然提出跟去现场的要求,立刻就让他有了借口。 “既然这样,那我陪陈队吧。” 陈队说:“正好,你这个大局长跟着我们一起去,也省得回来再给你报告。” 秦展一副公事公办的扑克脸,等人都在前面出去了,他把手机还给马辉,语气生硬:“小马。” 马辉马上立正,“秦局。” “你对苏队有意见?” 马辉一愣:“没有啊……” “苏傲天是什么称呼?” 马辉:…… 怎么解释呢? 秦局这种老干部气质的中年男人(刚到三十),应该属于地铁老人手机类型,给他说什么‘刚出场就非常强、做事毫无常理不用头脑就可以轻松干掉吊炸天对手’这种度娘官方解释,嗯……他们秦局也听不懂。 马辉经过短暂而剧烈的思想斗争之后,非常认真地回答秦展:“是说苏队很强很厉害的意思。” 秦展想了想,是挺厉害。昨天下午刚动完手术,今天早上就能跑去秀水湾闲逛,苏韫亭都快厉害死了,回头伤口要是感染,就更厉害了。 · 秀水湾废弃影视城。 陈队苍老又锐利的目光,盯在医用冷柜里的装福尔马林溶液的玻璃瓶上,问实习法医纪翠翠:“这是移植用器官吗?” 纪翠翠说不是,“只有标本才会泡在装福尔马林溶液里,这是纤维化后的肺片。在学校读研的时候,我们大体老师就要用装福尔马林溶液浸泡保存,直到超过使用的临界点才会送去火化。不过,有的大体老师器官患有病症,就会单独分割下来做成标本继续研究。诱发肺部纤维化的因素很多,吸烟、病毒感染、胃食管反流、衰老、细菌感染等,但是这种程度的肺片纤维化,应该是服用了一种叫做百草枯的除草剂导致的。” 陈队听完纪翠翠有理有据的分析,不由对这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赞赏有加,“小娃娃不错嘛,专业知识够硬,不错,不错。” 纪翠翠倒是没跟这位年纪已经能当自己爷爷的陈队长客套,利索打开医用冷冻柜,直接把玻璃瓶抱走了。 “哎……”陈队看着扭头就走的纪翠翠,双手交握,感慨:“小娃娃动作倒是利落。” 周副支队笑着打趣他:“陈队,年纪大了,跟不上小辈的办事效率了吧?” 陈队呵呵一笑,一脸褶皱衬得他有些慈眉善目,“不服老是不行啦。”说完,看向一直坐在门口闻风未动的苏韫亭,提步走过去。 “我真的就是想出来随便走走。” 某苏姓伤号还在极力狡辩。 卫向晨边核对记录边说:“得了吧,苏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秦局还能不知道你?” 马辉哈哈一笑,补刀:“苏队,你能讲讲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冷库的吗?随便走走,就走出个案发现场来?” 苏韫亭:“我天生就是吃刑警这行饭的,老天爷追着我送证据,你不服你憋着。” 秦展好整以暇的抱臂,盯着他,补充:“对,马辉说得对,你是怎么随便走走,走出个案发现场来的?” 苏韫亭含情脉脉转头,含情脉脉对上秦展居高临下投过来的目光,含情脉脉道:“你走的时候我心里突然就‘空落落’的,不由自主开始对你‘牵肠挂肚’。但是我是个伤号,不能拖秦老师的后腿,不能和秦老师‘出双入对’,唉,我越想越觉得郁结,只能让向晨带我出来走走散散心。正好秀水湾这边风景独好,我‘情不自禁’走到这边看水鸟、白鹭,‘一不小心’就发现了这个车库。” “卧槽,”马辉手里握着从地上捡起来的腰子,立刻道,“一不小心就发现了这里?苏队,那你要是小心点,能把深夏掘地三尺,三十年前的案子都得沉冤昭雪。” “这事真不是我跟你们吹。”卫向晨老实孩子,在这方便非常挺苏韫亭,“苏队刚到行台那年,真就把市局悬了七八年的疑难刑事案件侦破了。” 苏韫亭摊手,冲马辉炫耀,“这可不是我自卖自夸啊,人证物证确凿,侦查这东西有时候99%的努力比不上1%的运气。” 秦展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没几分钟,秘书小李就推着个轮椅走到苏韫亭面前停下来。 下一秒,秦展弯腰。 苏韫亭整个人一空,被他拦腰从木墩子上抱起轻轻放到轮椅里,嘱咐秘书:“小李,你把苏队送回市中心医院。”秦大局长的声音永远透着不可违抗的震慑力,他半弯着腰,凑在苏韫亭耳边,放低了音调,“苏大队长,如果再偷偷从医院跑出来,我就把你转到老陆那里去。” 第27章 第27章 chapter 27 威胁, 赤|果|果的威胁。 苏韫亭轻轻叹口气,“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 即将退休老刑警人陈队走过来,看看被秦展强硬塞进轮椅中的伤号苏韫亭, 关心道:“小苏同志,怎么样?” “承蒙陈队关心。小伤, 死不了。”苏韫亭咧嘴爽朗一笑, 语气轻松。 陈队点头, “年轻人血气方刚浑身是胆,值得表扬。不过呢,枪伤可不是什么小伤, 我看你们秦局说得对, 破案虽然重要,身体也不能马虎,最近还是在医院好好休息吧。” 毕竟省厅下来的人说话有分量, 苏韫亭很干净地回了句:“那现场勘察就交给陈队了, 我先回医院养伤。” 纪翠翠收拾着瓶瓶罐罐往外边搬, 此时经过门口, 冲苏韫亭翻个天大的白眼:“哟,苏队,你不好好养伤小心伤口溃烂化脓蝇类来访。”说完,雄赳赳气昂昂的跟着勘验出去了。 马辉把从地上捞起来的内脏,扔进福尔马林玻璃瓶,扯着块毛巾擦手, 问苏韫亭, “苏队, 你是怎么把人法医科大美女给得罪了?溃烂化脓蝇类来访,这语气多恨你啊。” “恨我?”苏韫亭说, “没听出来。” 马辉竖个拇指:“我看你还是赶紧走吧,可别搁这拉仇恨了。” · “秦局,你来看看这个。” 痕检蹲在医用冷柜间的角落,他面前地上,有一堆白色粉末状物体。 秦展和陈队同时走过去。 当看到那堆白色粉末状物的时候,两个人脸上均露出凝重神色。 陈队一提裤腿蹲下来,带上手套把白色粉末扒拉两下,喊技术侦查员,“检测这堆白色粉末成分。” 技术侦查立刻摄取少量白色粉末带走,在勘察箱中抽出检测试纸进行分析。 秦展眉头紧锁,声音不大,说了两个字:“k|粉。” 语气十分冷淡且厌恶。 陈队缓缓抬头,面上有丝惊讶:“成分还没分析出来,仅靠一堆白色粉末,你就知道是毒|品还能确定毒|品名字?要知道,除k|粉外,海|洛|因、可|卡|因|、咖|啡|因都是白色粉末状的,应该不排除其他毒|品的可能性。” “是k|粉。”秦展肯定地看向陈队,“海|洛|因、可|卡|因、咖|啡|因等毒|品的洁白度低,只有k|粉色泽明亮,是这些毒|品中洁白度最高的。” “果然,常年在这些东西里面打滚的人眼神毒。” 由于年纪问题,陈队本就深如沟壑的皱纹中,眉头拧得现出明显川字纹。 他起身,分析:“枪支、器官、毒品,再结合秀水路西侧车祸案发现场痕检提供的报告……” 陈队拍拍秦展的肩膀,郑重道:“涉黑、涉毒、组织出卖人体器官。深夏这个案子,大了去了,上边把你这个身份推出来任深夏市公安局一把手,其中深意我算是明白了。” 技侦这时候也分析出了白色粉末成分,匆匆返回向秦展汇报:“秦局,经过仪器分析,这些粉末的组成成分为石膏粉、滑石粉以及少量面粉,但是主要化学成分是c13h16oncl,盐|酸|氯|胺|酮。也就是毒|贩口中所说的k|粉,和p|c|p、l|s|d具有同种效用的致幻类毒|品。” 秦展板着脸,对技侦道:“东西带回局里,现场尽量提取冷库内存留的全部有用信息,指纹、脚印、毛发残留等。” 技侦连连点头,接着就开始小心处理毒|品粉末。 “卫向晨!” 秦展转身提步往外走,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飒爽劲带起一阵风,不怒自威。 卫向晨小跑几步跟上他,“秦局,您说。” 秦展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朝卫向晨瞥了一眼,“查到郭祥静的行踪了吗?” 卫向晨舔舔嘴唇,“那个……秦局,您忘了?追踪郭祥静的事情不是我负责。” 秦展目光一动。 卫向晨几乎是立刻就从秦展眼风中感受到一丝杀气,咯噔,心里拔凉,第一反应就是完了,他帮苏队越院的事情被秦局惦记上了。 以前就听苏韫亭说过,秦展是只记仇的老狐狸,一旦得罪他被惦记上,不知道哪天就可能会在月黑风高的晚上,公安局树影斑驳的走廊里,被秦展一刀手劈晕砌墙。 卫向晨脚步一滞,开始思考秦局会给他选哪种死法,赐白绫、吃巴豆还是砌墙。 好绝望。 真被砌墙,算不算因公殉职啊?他还没对象…… 秦展淡淡扫他一眼,“问负责追踪的。” 他现在有点怀疑苏韫亭说卫向晨用着顺手的话,到底是哪个层面上用着顺手的意思了。 “是谁?季杨?”秦展走出地下车库,径直走向警务车,“高磊怎么安排的任务?一个晚上没有任何进展?” 卫向晨亦步亦趋跟上秦展的脚步,“昨晚带回张刚力后,高副、王朋、我和马辉对张刚力连夜进行审问,目前唯一确定的只有张刚力和王奎系朋友关系。张刚力也承认,几天前他确实在高速垭口捎带了个戴棒球帽的男人去机场。同时,他还如实交代与周德义碰面那天,他给周德义捎带的货物是一款定制骨灰盒。高副支队一大早,就顶着黑眼圈抱着小茶缸子,去调查骨灰盒来源了,至于追踪郭祥静的事,我们联系了下边派出所民警协助调查,目前确实还没有给我们任何回复。” 秦展拉开后车门坐进去,“开车,现在马上回局里。” 卫向晨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刚回答个是,忽然从左侧反光镜里瞥到一张冷白的人脸,瞬间卧槽脱口而出,急道:“秦局,车后面有人!” 但是随即,他再看向反光镜,反光镜里却空空如也。 “大白天的,见鬼了?” 卫向晨慌忙打开车门跳下车往后看,却根本没有看到半个人的影子,刚才出现在反光镜里那张冷白的、毫无血色的人脸,仿佛从没出现过。 秦展跟着下车,问他:“有人?” 卫向晨满脸疑惑地看向秦展,“秦局,虽然我昨晚熬了夜,但真不至于一个晚上没睡觉就出现幻视啊。我确定,刚才真的有个小姑娘,就站在那里。”说着,他提步走向车屁股更远些的后方,在教堂门口停下来,斩钉截铁道,“这个地方,刚才她就站在这里,齐肩发、脸很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 卫向晨盯着车屁股,忽然愣住了。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在警车后窗雨刮器下抽出张纸条,抖开来看了眼,递给秦展,“秦局,你看看这个。” 纸条不过一个巴掌那么大,上面潦草地写着几个字:今晚23:10分六峡码头有交易。 时间、地点、活动,写的非常清楚。 秦展抬眼,环视一圈四周。 有人把纸条贴在警车上,这么多进进出出的警察居然都没人发现。 幸亏昨天晚上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有些有洼坑的路面还有积水未干,很快,他们就发现几处不很明显,但能依稀看得出来是人走过的脚印。 “根据脚印大小判断,应为女性、身高163-166、二十岁左右,体型偏瘦弱。”秦展从技侦手里接过白纸板,将地上的脚印拓在白纸板上,“带回局里分析一下,看看能不能查到送纸条的女人是谁。” 这张纸条,处处透着古怪,先不说上面提供的信息是真还是假,单说这个送纸条的女人,如果真的是热心群众,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露面? 怕警察?社恐?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而且她又为什么知道交易地点,连时间都能精准的卡到几分钟。 这一切疑点重重,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动机。 秦展把自己塞进车里,修长的手指捏着这张纸条,目光落在纸条潦草的字迹上,神色冷淡。 警车驶入跨河大桥,卫向晨忽然想起之前给公安局提供潘五机动车改装协议的人,自言自语念叨:“穿蓝衣服的女人……穿蓝衣服……蓝衣服…” 一个荒谬的想法不受控制从大脑里滋生出来:这个送纸条的女人,会不会和那个送机动车改装协议合同的女人,是同一个人? 坐在后座的秦展垂着眼皮,一言不发的看着纸条上的内容,试图从这些潦草的字迹里能看出些什么。 从后视镜里,能看到他冻着张俊脸,主驾驶和副驾驶座椅背就是张无形结界,前面卫向晨的空间阳光明媚,后面秦展的空间里大雪纷飞。 警务车车厢内,顿时陷入寂静。 · 小李秘书鞍前马后把苏韫亭伺候回医院,就像落地的木乃伊,寸步不离坐在床边‘奉命守护’着苏韫亭,直白点就是:监视。 用苏韫亭自己的话解释:老秦这人是个变态,所以连带着秘书都不正常。 苏韫亭在小李不动明王般的陪护下,吃过镇痛片后就睡了一觉,等再睁开眼,已经中午了,病房里除了小李同志,还多了个扎丸子头的小姑娘。 小姑娘正往窗边的立式小冰箱里塞橙子,听见苏韫亭醒了,马上捉了俩橙子过来,笑得甜甜地问他:“苏先生,你感觉还好吗?” 是小护士陈倩。 苏韫亭懵懵的挠了下后脑勺,“啊,挺好。”说完,莫名其妙看向小李同志,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 小李同志目光错开,满脸写着:我瞎,我看不见,不知道,怎么回事你问你自己。 “那个,苏先生,我去给你洗两个橙子吃吧。”陈倩眼角都含着笑意。 苏韫亭还没说什么,她就抱着两个橙子出去了,没几分钟,便端着一果盘剥皮切好的橙丁又回来。 小李同志坐在病床一侧像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陈倩只好重新找个板凳,在另一侧坐下,一手端着果盘,一手用牙签插着橙子丁往苏韫亭嘴里送。 “橙子的果肉里面含有维生素c,能增强抵抗力。”陈倩挑了一块橙丁送到苏韫亭嘴边,“苏先生你吃点吧。” 苏韫亭忙伸手去接,“我自己来。” 陈倩却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你的肩上还有伤呢,我来喂你吃就好了。” 苏韫亭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下,马上把目光投向乐山大佛般的小李秘书,“我说,小李同志,不然你喂我?” 李超小秘书:…… “老秦让你照顾我,你要是不喂我,我现在就给老秦打电话告状。”苏韫亭掏出手机,不怀好意地冲他晃了晃。 李超小秘书脚趾都开始抓地,他扶了扶眼镜框,绷着脸开口:“苏队。” “嗯?” “算了。” 李超丧气地接过陈倩手里的果盘,“陈护士,还是我来吧。” 这回,换陈倩尴尬了,她看看苏韫亭,又看看李超,弯起的嘴角挂了两挂,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于是,陈倩就僵坐在窗前,特别无语的看着李超往苏韫亭嘴里填橙丁,满脸地生无可恋。 “那个,陈护士。”苏韫亭咽下汁水饱满的果肉,忽然开口,“昨天,给我送香水百合的姑娘,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特征?这对我很重要,这个姑娘很有可能涉及到我们正在查的案子。” 苏韫亭一和她说话,陈倩死了半截的心马上复苏,瞬间来了精神,“哦,那个姑娘和我差不多高,齐肩发,整个人瘦瘦弱弱,风一吹就倒似的,看着苍白又虚弱。” “除给我送花,和那句不让我去冷库,她还说过其他的话吗?对你或是对别人说的,或者和他一起的那个男人说过什么?” “哟,那我就不知道了。当时那个男人是在外边等她的,我也没跟着出去。”陈倩回忆道,“不过,她看苏队你的眼神挺……”她犹豫了下,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反正就是挺什么的,我说不上来。那个男人嘛……长得有些黑,四十来岁的样子,五官还挺好看的,不像不正经的人。苏队,你们在查什么案子啊?昨天我听我表弟说,你受了枪伤,是不是案子特别危险啊?” 苏韫亭笑笑,“有点。你表弟怎么知道的?” 陈倩回笑,“嗐,我那个表弟啊,上学的时候特别调皮捣蛋,家里都管不住,可把我小姨愁坏了。后来我小姨夫说这儿子他管不了,干脆送进基层做干警。这小子还挺争气,这不最近调到了市局。他特别崇拜你和秦局,成天跟我炫耀说:最优秀的两个人成了他顶头上司,他觉得浑身荣光。” “哟呵,这马屁拍的。”苏韫亭转身向李超小秘书炫耀,“看见了吧?我有一堆小迷弟追捧。” 李超眼镜片里的光忽然模糊,他抿了抿嘴唇,正色道:“苏队,给你送花的姑娘,和这起非法买卖人体器官案,有什么关系?” 第28章 深夏市六峡码头。 河面上渔火星星点点, 随着波浪摇摇晃晃,漆黑的天上,下弦月周围挂着圈模糊的光晕。 一艘不起眼的货船停靠在码头大半天了, 直到快九点钟才过来几个吆五喝六的装卸工。他们光着膀子,按照货船老板要求到集装箱前方堆场往货船上搬运货物。 蹲守在蓝白相间集装箱前的小个子男人, 戴顶遮阳草帽, 穿着黑色大裤衩和黑上衣, 就连皮肤都黑黝黝的,简直和黑夜融为了一体,如果不是他那顶显眼些的遮阳草帽, 很难引起别人注意。 他旁边还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瘦、干练,穿着件水绿色花衬衫,正躺在折叠躺椅上闭目养神, 五官有棱有角, 眉宇间露着几分英气。 “哎。老板, 就是这几个集装箱是吧?”一个装卸工走到小个子男人面前, 拍了拍集装箱,问道,“这里边装的都是些什么货呀?” 小个子男人猛地站起来拦住装卸工拍集装箱的手,有些紧张地回答:“这些都是医用品,很娇气,怕摔怕磕碰, 你别乱拍, 一会儿往船上搬的时候也轻点。” 装卸工看他这么紧张, 立刻顿悟,“是安倍瓶之类的吧?” “不……”小个子男人支支吾吾半天, 偷偷瞄了眼在躺椅上纹丝不动的男人,语气忽然不耐烦起来,“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好好搬别碰坏了就行了。” 装卸工被他一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仍然耐着性子给他赔笑,“兄弟,我们都是老装卸人了,轻拿轻放的活心里有数,你放心就是。” 小个子男人还想再说两句,一直在躺椅上 躺着的男人坐起来,说话了。 “小郭,人家问问什么货搬扛的时候心里好有数,你脾气那么大做什么?” 小个子男人悻悻然,找个不碍事的位置重新又蹲了下去,他把草帽往下拉拉盖住半张脸,不再说话了。 穿水绿色花衬衫的男人收起躺椅,折叠好放在旁边的集装箱上靠住,转身冲装卸工笑道:“兄弟,先抽根烟?货不多,十一点前你们把这二十件箱子码到船上就成。我们老板不差钱,不会少给的。” 装卸工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九点。 二十个集装箱,确实不多,刚才他顺手大概掂了下集装箱重量,也不沉,除了怕摔易碎,搬运起来没什么难度,索性就点点头,招呼一伙的几个装卸工先歇歇。 男人递给装卸工根烟,半倚在集装箱上,面色和善道:“兄弟,怎么称呼啊?” 装卸工就他的火点着烟吸两口,“姓王。” “那巧了,咱们还是本家。”男人夹着烟,单手插兜,“看你是这几个兄弟的头儿吧?” “什么头不头的,就是凑一块干点苦力挣钱,家里上有老下有下的,糊口呗,我认识的老板多点,能接长久活,他们也愿意跟我一块干,就是个操劳命。” “说笑了,活多也是你有本事。”男人手指在集装箱上轻叩两下,“这批货是我们老板从朋友手里转的。”他到处观望下,和装卸工拉近些距离,压低声音道,“兄弟,你也知道医用品嘛,手续比较严格,这批货暂时还没去办转接手续,也不算黑货,就是被查到要多说话。我们老板呢愿意出三倍的搬运费,另外再给兄弟们额外增加一份辛苦费,麻烦哥儿几个要是回头有人查到这批货上……” “懂。”装卸工弹弹烟灰,“哥们儿放心,我们就是搬个货,口舌是非也不想沾惹。只要搬完货钱一到手,我们今儿晚上就是聚在一起打牌,没来码头,没见过你。赚钱都不容易,理解。” “哎哟,你看这,兄弟会说话。来来来,再来一根,我给你说这个烟可是国外进口的……” 码头上熙熙攘攘,货船相继离开,又有新的货船停靠。 几个装卸工干的很卖力,轻拿轻放,把二十来个集装箱齐齐整整码在船舱。 王姓装卸工从船上跳下来,正在货船边上和水绿色花衬衫男人结账。 矮黑男人拉着那张折叠躺椅往货船这边走。 “兄弟,转支|付|宝|得嘞。”装卸工把手机屏幕滑开,将收款二维码给水绿色花衬衫男人看。 手机滴的一声,跳出大额转账核验。 “王,王魁。”装卸工补充道。 和他们擦肩而过的矮黑男人手突然一抖,折叠躺椅哐当砸在地上。 紧接着他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瞬间冒出满头冷汗。 装卸工被躺椅落地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而问他:“兄弟,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男人转完帐,忙替矮黑男人解围,“那什么……弟兄们都辛苦了,钱我已经转过去了,你们接着忙吧。”说完,他提步走到矮黑男人面前,捡起地上的躺椅,压着声埋怨:“郭子,你干嘛呢?笨手笨脚的。” 等到那些装卸工都走了,边上没别人了,他才板着脸,语气里带着几分威胁的说:“郭祥静,你最好给我小心点。不是我吓唬你,这批货要是有个闪失,你和我就是下一个王奎!” 郭祥静只觉得脑门冰凉,腿脚发软浑身哆嗦,根本无法继续动弹,什么都说不出来。 “时间差不多了,快走。”男人拎着躺椅往船上一扔,跳上船回头喊郭祥静,“赶紧的,马上十一点了,老板说早离岸早安全。” 郭祥静咬咬牙,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总算勉强有了点知觉,拖拉着挪动下双脚。 “你到底行不行?”男人蹙眉看着他。 郭祥静勉强自己拽着纤绳摸到船沿,爬了上去。 “涛哥,我刚听见那个装卸工说他的名字叫王奎?” “不是王奎,是王魁。” “其实,王奎也没犯什么大错。”郭祥静瘫在集装箱跟前,草帽随意放在旁边,嘴唇还一直在哆嗦,“平时他嘴瓢是挺烦人,我也不喜欢他,可是他就这么死了,死的那么惨,整个人都被切成两半,我……” “别说了,你是不是也想死啊!” 郭祥静一口气硬生生卡在胸腔,似乎也知道这时候已经不能再乱说话了,立刻闭上嘴。 一声长长的货船鸣笛掠过河面,周围空气突然开始变凉,天冷起来。 · 市公安局,百年不变的会议室内。 长桌前已经坐满了人,都在等待下边分局的消息,整个会议室安静异常。 高磊端起茶缸子,抿了口红茶,目光炯炯的盯着会议室的门。 马辉推门而入,上气不接下气报告:“港杭分局秀水湾南港区六峡派出所调集的民警在码头巡逻回应,今天下午两三点钟,他们对六峡码头堆场所有冷链货物进行了抽检,并无发现异常。不过半小时前,安插在码头的便衣警察有了新发现,他们发现一艘杂货集装箱两用小型货船上,装有违|禁|医用品,目前该船还未离开港口,分局请示,之后的行动是直接对货船进行控制,还是秘密追踪。” “控制住!”高磊立刻接话。 “高副队,我是说如果。”季杨吸了口气,认真给高磊分析,“如果那艘船确实装运的是人体器官,那他们运走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之后是不是还会和什么人碰面?背后的卖家会不会现身?我们现在直接把船控制住的话,就算把两个小喽啰抓回来,对这个案子揪出幕后黑手有什么用吗?” 高磊小茶缸子一放,“那也不能让罪犯在咱们的地盘咱们的眼皮子底下,一点事儿都没有的离开六峡码头!” “我们可以进行追踪。如果出市或是出省的话,尽量争取和其他地方公安局协作破案。”季杨说。 省厅的陈队和周副支队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陈队垂着眼皮,不温不火地说:“可以考虑和其他地方公安局协同,这个案子我们绝不是为了抓两个虾兵蟹将,要的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彻底扫清背后的黑||恶|势|力集团。” “秦局,你认为呢?” 陈队说完,还不忘询问一下秦展的意见。 “我的意思是,立刻对船只和船上的人员进行控制。”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一变。 “秀水湾意外发生的车祸足以说明,就算是底下虾兵蟹将在办事也是有人监督的,虽然我们现在无法确定王奎的死亡原因,但技侦、痕检以及法医的验尸报告都证明,王奎系他杀无疑。既然他们能杀王奎,制造案发现场,难保他们不会对船上这两个人动手。” 秦展的话掷地有声,字字都像块石头砸进在座的人心里。 “就算我们现在不把人控制住,一旦后续被他们发现货船被警方盯上了,也难保不会毁尸灭迹再制造个意外死亡。” 陈队听完,微微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出警对货船进行控制。” “出警,但不能启用警车。”秦展说话仍旧不疾不徐波澜不惊,“不鸣笛不穿警服,不要引起注意,动作要快,利落的把人逮捕归案。至于船上的货,”他话音微顿,“给他们偷梁换柱暗度陈仓。” 整个会议室一片肃静。 在座的人做梦都没想到,他们秦局长这么一身正气的人,居然在教他们跟犯罪分子玩儿阴的! 什么偷梁换柱,暗度陈仓,三十六计兵法都用上了! “高磊、马辉马上带人行动,不要引起注意,带特警配枪。” 高磊和马辉立刻起立,“收到。” 秦展点头,“行动!” 刚出会议室,卫向晨就迫不及待跟苏韫亭开了个视频。 摄像头刚打开,苏韫亭嘴里叼着根阿尔卑斯巧克力味棒棒糖,看到卫向晨那张抑制不住兴奋的大脸,舔舔嘴唇,“向晨,你干什么了?快说是不是小明同志向你表白了,高兴成这样?” “哎对对对对,小明跟我表白了,说他爱我,爱我一万年。”卫向晨毫不客气的冲他翻个白眼,“回头我们结婚,一定请你坐上座,受我们拜高堂之礼!” “客气客气,乖宝儿,我领受了。”苏韫亭笑的往后仰。 “你还真不客气。”卫向晨扯出个脸皮抽筋的微笑,“今晚秀水湾六峡码头,有行动。” 苏韫亭收起笑意,变得认真起来。 “说清楚点。” 卫向晨一五一十和他汇报。 “便衣警察基本确认了六峡码头有运输违|禁|品,暂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就是人体器官,但这批货属医用品,没有相关报备手续,而且吴戈那边查了一天的六峡码头车辆出入,确实有一辆国六跃进蓝牌冷藏车,于昨晚凌晨三点钟自秀水湾废弃影视城发车,后面车辆绕路到没有监控的无名道路,失踪了大半天,于今日下午两点驶入六峡码头。” 第29章 “老秦呢?是不是准备出警把人控制住?”苏韫亭吊儿郎当叼着棒棒糖, 发表着看法,“虽然我也很支持这么做,不过还有更好的办法, 没必要搞这么大动静。” “苏队,有时候我就觉得你和秦局俩人心有灵犀。”卫向晨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把手机放在支架上, 慢条斯理回应, “秦局下的命令是不开警灯、不鸣警笛,便衣行动。不仅如此,还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 将货船上的人和货偷梁换柱。” 苏韫亭点个头, “还行,对刑警和特警来说不难,还是比较轻松的。” 卫向晨说, “高副支队和马辉听到你这话, 一定被你感动的当场痛哭流涕。” 苏韫亭把手里的棒棒递给李超小秘书, 半靠在枕头上, “你不懂,神不知鬼不觉换货换人这种行动,在老秦眼里只是初级入门,他的变态程度远远不止于此,什么釜底抽薪、关门捉贼、瞒天过海借刀杀人的……”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活脱脱像一对在瓜田里乱窜的猹。 视频画面忽然震动了下, 卫向晨那边的对话窗口蓦地漆黑。 苏韫亭刚想问卫向晨那边怎么滴了, 就听见卫向晨中气十足喊了声秦局。 很好, 惊现瓜主本人。 苏韫亭把手机轻放在旁边,也不挂断, 就听那边响起秦展冰冷的声音,“向晨,你跟你苏队办案到什么程度了?” 卫向晨被问得一头雾水,不太明白秦展的话是什么意思。 “秦局,你指哪方面?” 秦展半倚在桌沿,抱臂示意卫向晨坐,“你面孔生,基本在深夏没见过几个人,今天晚上的这场行动非常隐秘,我私底下有个打算。” 卫向晨迟疑,“这个打算是不是有危险?” 秦展轻轻点个头,表情很严肃:“高磊他们一旦成功,货船就必须按时间开出六峡码头。最迟今晚十一点半时间非常紧迫。苏韫亭说,你用着顺手,我不能确定你到底顺手到什么程度,如果我给你拨一名警察跟船,等货到地方,你能周旋多久?” 卫向晨略略颔首,“局里需要我拖延多久?” 秦展眉宇阴沉,“一天。” “行。”卫向晨几乎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下来,“保证完成任务。” “我不能给你们拨枪。”秦展说。 卫向晨嗯道:“我知道,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们起疑心对我们进行搜身,带枪会暴露身份,搞不好行动就功亏一篑。” “很好,苏韫亭把你带你很不错。不过这样一来,你们的安全就无法保证了,要自己机警着点。”秦展嘱咐完,又重点提醒了卫向晨一句,“你苏队身上有伤,这件事你瞒着他,别让他知道。” 卫向晨眼风扫过被他盖住的手机屏幕,心想:我也想瞒着他,就是不知道他这会儿挂没挂视频通话。 病房里。 苏韫亭拖着伤体,愣是把此时要和秦展告密的李超小秘书结结实实绑在椅子上,为了堵住李超小秘书的嘴,他还拆了枕套,直接揉成一团填进李超嘴里。 李超被他五花大绑着浑身都不能动,怒气冲冲瞪着苏韫亭,满脸不能置信。 中枪后刚动完手术两天就能绑人了!这得是块多硬的骨头?他心里一边骂苏韫亭,一边又佩服苏韫亭,明明自己身手也不错,还能和高副支队长练两把式,结果到了苏韫亭这里,完全不够看,被一招制服。 不过,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要立刻告诉秦局,苏韫亭已经知道了全部计划。 苏韫亭挂掉手机视频通话,边换衣服边疼得龇牙咧嘴抽冷气,回头看到李超眼睛滴流圆瞪着自己,提步走到李超跟前,单手扣着领口的扣子,微微弯腰在李超肩膀拍了下,“老秦过来的时候会给你松绑,如果他问你我去哪了,你就告诉他,‘绝云气,负青天,随风翱翔去了。’”说完,他自言自语道,“有点装逼,他又不吃这套。”接着起身,随意摆摆手,“算了,你就说我跑了,之后会想办法联络他。我走了。” 李超呜呜两声,眼睁睁看着苏韫亭走出病房自己阻止不了,无力感遍布全身。 · 六峡码头 高磊和马辉分别带着几名特警,兵分两路,在分局派出所便衣警察同志带领下,趁周围人少,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翻进货船。 船舱里挂着盏昏黄的灯泡,随着波浪中摇晃的船只左右摆动,集装箱占据船舱一大半空间,只留下容一人通行的过道。 郭祥静站在船头望风,一边掐算着时间,等分针刚过10,他就冲船舱里压着嗓子喊了声:“涛哥,时间到了,你等的人怎么还没来?” 王涛坐在椅子上擦着把水果刀,刀刃闪着寒光,一看就锋利无比,他语气有些不耐烦地回郭祥静,“应该就快了,她身体不好,可能走得慢,咱们这船一旦开了就得在水上至少三四天靠不了岸,干粮吃食不能少,不然货没送到,咱们就在水上饿死了。再等等吧。” 郭祥静有些急促,不禁抱怨,“是你说,夜长梦多早点离开码头,这会儿倒好,你说的这个喊去买干粮的人也太没时间观念了。” “啰里啰嗦,她一个小姑娘,胳膊又不方便,带的东西再多点,哪能那么快?”王涛拧着眉,“要不是货离不开人,买饭的活也轮不到她跑腿。” “可是,她是三点多跟车走的,这都几点了?” 郭祥静从甲板上跳下来,很有情绪。 王涛不耐烦,正要回怼郭祥静两句,船头忽然一动,他立刻警惕起来,让郭祥静看好货,自己钻出船舱。 郭祥静心生恐惧,立刻拾起王涛放在一边的水果刀紧紧握在手里,倚靠着集装箱,额头上冒出汗珠子,很快身上背冷汗塌湿大片。 船身又是忽然一动。 郭祥静只觉得心扑通扑通地,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王涛扔进船舱一袋五常大米,接着又扔进来十斤肉和一些青菜,喊郭祥静:“郭子,把土豆、洋葱和肉放进冰箱。” 郭祥静总算放下心来,抖着手把水果刀放回原处,拎起肉和菜往小冰箱走去。 王涛说还有袋面粉,返身出去扛去了,接着船舱就进来个瘦弱的小姑娘,额前散着一缕碎发,面色苍白,看着模样十分憔悴,她单手拎着一大塑料袋白面馒头走到郭祥静面前,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拿出个大白馒头递给郭祥静,“热的,吃。” 郭祥静赶紧接过去,说了句谢谢。 小姑娘又很牵强的笑了下,转身走到集装箱另一边,放下馒头闷闷地坐在角落里,不再说话了。 郭祥静也没再说什么,咬了口白面馒头,钻出去准备起锚,就在他刚拉住锚杆的时候,忽然觉得咽喉一痛,脑袋发沉,重重栽了下去。 马辉压低声问高磊,“高副支队,你是不是下手有点太重了?” 高磊回他个眼神,悄悄把人拖到船沿边,交给一直蹲守的武警,又猫腰摸回来,“情报不是说,只有两个人?怎么有三个?那个女的怎么回事?” 马辉摇头,“我也不清楚,怎么办?一块都打晕?” 高磊蹙眉,“也没别的办法,不能暴露行动。”说着蹑手蹑脚摸进船舱,侧身掩进集装箱和船体狭窄的缝隙里。 王涛把面扛进来放在小冰箱上面,在船舱到处看了看,问小姑娘,“阿舒呀,郭子嘞?” 被他喊阿舒的小姑娘伸手往后舱指了指,“出去了,起锚。” “哦。”王涛问完,也没说什么,弯腰从地上拾起个电饭锅,舀了勺大米放进去,顺口道,“阿舒,吃米饭不吃?” 阿舒说:“炒菜,馒头,水。” 王涛看看刚放进电饭煲里的米,又扭头看看阿舒指的一塑料袋馒头,“那听你的,我去打点河水上来洗菜。” 阿舒点点头,撩起眼皮看着王涛的背影,眼神里透着些凉淡。 踏出船舱的瞬间,王涛后脑勺忽然剧痛,脑袋顿时失去知觉。 马辉从夹缝走出来,缓缓向阿舒走过去。 “警察,不许说话,不许发出声音。”马辉从后腰工具袋里掏出手铐,走到阿舒面前,将手铐铐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 阿舒没有任何挣扎,看着马辉,满脸的坦然淡定。 高磊把王涛拖出去,猫腰拖到船边交给特警,调整了下内嵌式耳机马上联系市局信息科,“行动结束,三人均已逮捕。” “好。”秦展坐在电脑前,非常从容的回应:“现在查看集装箱内的货物。” “收到。” 高磊重新摸回来,和马辉撬开集装箱。 集装箱打开的瞬间,两人震惊的同时又重重松了口气。 “秦局,货物已经确认,并不是医用品,是保温箱保存的人体器官,肾脏、肝脏都有。” 省厅刑侦队的陈队不由拳头紧握,“秦局,我看现在就要把这些装有人体器官的集装箱进行倒换。” 秦展点头,“高磊,现在六峡派出所民警将空集装箱开始往船上搬,你们配合一下。” 高磊打个ok的手势,答应道:“好。” 黑夜中,市局信息科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的攥着手,替高磊和马辉他们捏着把汗。 没有人知道,在六峡码头,有没有犯罪分子的狙击枪对准着他们,也没有人敢保证,这场秘密行动暴露,在没有清场人员众多的六峡码头发生枪战,会造成多少人伤亡。 高磊和马辉,也替自己捏着把汗。 “不要倒换集装箱,有人在监视这条船。” 小姑娘突然说话了。 马辉和高磊同时看向她。 “监控设备很快就会恢复正常,你们快点离开这艘船,如果被他们发现,就会引爆这艘船。这艘货船的夹层里铺满了炸药。” 小姑娘结结实实挡在他们俩前面,用眼神示意他们看船板夹层。 高磊缓缓蹲下身,将一块木板翘起来,赫然一捆炸药映入眼中,他不由和马辉俩人面面相觑。 马辉疑惑地看着小姑娘,质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高副支队,马辉,怎么样了?” 苏韫亭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在阿舒背后响起。 这下,不止马辉和高磊傻了,就连背对着苏韫亭的阿舒,整个人都僵直了。 高磊诧道:“苏队!”幸亏他专业素质强,知道现在是在执行任务,再惊讶都压低着声音,没喊出来,“你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你跑这里来?” 苏韫亭根本不跟他废话,直切主题,“听着,我观察了整个码头,可以肯定有人在监视这艘货船,他们靠的不近,无法很快发现这边的异常,但是不能再倒换集装箱了,目标太大太密集。你们现在和特警、便衣马上撤离,剩下的事情我来做。” “那怎么行?你身上还有伤。”马辉几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苏韫亭走到他们面前,“向晨应该也快到了,你们先撤,回去记得给老秦详细汇报情况。” 高磊和马辉俩人对视一眼。 现在这种时候,确实不能婆婆妈妈的,高磊当机立断,将内嵌式耳机拽出来塞给苏韫亭,“苏队,那我们就撤了,你和向晨注意安全。” 苏韫亭把耳机塞进耳内,点个头,问道:“这女的也是同伙嘛?” 马辉立刻回答道:“是,正要一起带走。” 苏韫亭嗯了声,目光落在小姑娘空荡荡的左袖上,眉头一锁,“看你年纪也不大,做点什么不好?非要和这些犯罪分子走到一起,你知道他们都是干的什么营生吗?” 小姑娘肩头止不住的抖动。 “还知道害怕啊?”苏韫亭往前走两步,立在小姑娘面前,居高临下看她,目光落在她白净脸上的瞬间,心跳漏了半拍。 阿舒咬咬唇,比起苏韫亭,她更加淡定,又开始撵高磊和马辉,“快走,快走。” 高磊和马辉本来正准备走了,苏韫亭忽然状态不对,他们就犹豫起来,很担心苏韫亭现在的状况。 “苏队?”马辉舔舔嘴唇,试探问道:“你还好吗?” 苏韫亭咬唇,“没事,把手铐的钥匙给我。” “啊?” 高磊和马辉同时惊讶出声。 “让她跟着,她应该知道的事情比较多,我和向晨两个人跟船,她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和伤害。” “这……”马辉看看高磊,“高副支队,这操作可以吗?” 高磊看看苏韫亭,又看看阿舒,牙一咬,“苏队既然这么说,那就可以,而且这个小姑娘好像也不坏。” 马辉哦了声,把手铐钥匙给了苏韫亭。 苏韫亭接过钥匙利落打开手铐一起扔还给马翔,“你们快走吧。” 第30章 秀水河是南方地界为数不多河面宽度仅次于长江的水域, 船只贸易非常繁华。直到中型货船开出码头,渐往南行,才和大多数货船拉开距离, 速度也慢慢加快。 卫向晨看了苏韫亭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开腔。 “我觉得你是在作死。” “老秦才舍不得杀|我。”苏韫亭盯着阿舒, 自从开船后, 就没有移开过视线。 小姑娘被他看的不敢抬眼, 只抿着唇,窝在集装箱一边角落里,留给他三分之一的侧脸。 卫向晨摇头, “杀不杀你先放一边。我就想问问你, 这次任务我活着回来,会被秦局一刀手劈晕,砌进公安局走廊的墙里吗?” 苏韫亭终于从阿舒身上收回目光, 走到冰箱前拉开冰箱门, 从里面扒拉几下, 拽出根黄瓜, 凑饮水桶那倒水把黄瓜洗了,咬上一口,回答卫向晨:“那得看老秦心情。” “……” 卫向晨想,摊上这么个队长,不然还是让他殉职算了。 “小江,跟我把货船仔细查一遍。”卫向晨起身, 和另一名刑警小江开始对货船各个地方进行检查。 “夹板的炸药, 剪断引燃线。”苏韫亭补充。 秦展安排人考虑很周到, 小江应该是公安局有且仅有的身高不足170的警员。和郭祥静确实有几分相似,尤其出发前, 他还特地换了郭祥静那套衣服,顶着郭祥静同款草帽,身形就更相像了。 听了苏韫亭的话,小江动作利落快,没一会儿就把夹板里所有炸药燃线全掐了。 苏韫亭拉个椅子在阿舒旁边坐下,“哎,给我说说,你们这些货要运到哪里?” 阿舒能感觉到苏韫亭的视线就从侧边紧紧盯着自己,但是她不敢抬头,不敢去看他。 “20箱人体器官,7箱明天上午十点钟在思安码头卸货,13箱运到临洱港口。” “临洱港口?"苏韫亭蹙眉,“毗邻世界臭名昭著的毒源地缅甸,光明正大装这么一船人体器官,如无意外,这批货海关都过不了吧?” 阿舒摇摇头,“他们总有办法的,合法的渠道走不了,那就走不合法的渠道,偷渡的人也不少,总有办法的。” 苏韫亭摸索着下巴问她:“什么办法?” “我们的船,按行船路线不会经过海关入口。”阿舒单手抱膝,整个人蜷缩着,“中途就转陆路,他们接到货,就会通过滇缅公路进入缅甸边境,货离手,剩下的就不用我们管了。” 苏韫亭垂下视线,少倾,扭头喊了声卫向晨,“马上联系局里,将情况汇报给老秦,让他通报思安市公安局,汇集线索进行案件串并,协同布控,控制明天到码头接货的刑嫌对象,重点排查刑嫌对象落脚点、逗留点、联系点。” “收到。” 卫向晨利落的从甲板上跳下来,迅速和局里联系上。 “这里是玄武。” 深夏市公安局技术侦查科,通讯员接收到信号后,马上回应:“玄武,请讲。” “货船明天上午十时将在思安码头停靠,通报思安市公安局进行案件串并,控制住码头接货人员。” “收到。”通讯员立刻将卫向晨所说信息一字不落记录下来,交给秦展,汇报,“秦局,卫向晨传回来的消息。” 秦展接过纸条,看完后马上和思安市公安局取得联系。 马辉忽然闯进来,天气明明还有些热气,他的脸却苍白一片。 “秦局,不好了。” 秦展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马辉抿抿唇,“苏队……关于苏队的事情。” 秦展的脸色忽然一沉,他将电话轻轻扣上,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情绪平和,“苏韫亭怎么了?” “不好。总之……”马辉牙一咬,“你跟我来。” · 炽白的灯光下,监控设备早就已经被季杨关上。此时,审讯室里,空气都变得紧张异常。 “王奎不是我杀的。”郭祥静一直在发抖,“真的不是我杀的。他背着老板赚黑钱,老板要杀他,谁都劝不了。”他捂上脸,带动着手铐哐啷作响,痛苦道:“老板最痛恨背叛,他只是运气不好,只偷偷做了一笔就被老板知道了,老板说一颗脾脏一条命,他偷卖,就让他带着那颗脾脏一起下地狱。老板从来不苛待员工,就算是让他死,也会送一个人下去给他陪葬。” 高磊厉声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活人陪葬?” “听说,老板信奉太阳神。”郭祥静的眼里流露出绝望。 一想到王奎死前的场景,他就浑身发软。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祭祀典,事先在规定地方设计好生祭摆放位置,用极快地速度将活生生的人以非常精准的角度抛过去,主生祭身体分离,上半身下半身不在一处,意味着背叛者永生永世都被沉在地狱中的另一半灵魂拉扯着,死后无法归入完整灵界。 而那飞出卡在树间的上半身,在某个位置看去,有种诡异的向上飞扬的美感,恐怖和治愈同时存在。 仅仅是回想到那个画面,他就已经浑身抖的像筛糠了。 高磊:“你刚才说,你们老板的目标是苏队,到底是什么意思?” 郭祥静瑟缩着,思想开始激烈挣扎,恐惧感更甚,“不,不,我会死,说了我就会像胡郑楠一样死在看守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能交代!” “你不交代,就能活着从看守所走出去?” 秦展推门,带着威压走进来,直接在讯问桌后扯椅子坐下,“你以为胡郑楠给我们交代过什么?” 在郭祥静眼里,这个走进来的警察看上去很年轻,鼻梁高挺眉眼轮廓清晰。他没什么文化,说不出那种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的词汇,只感觉到浩然正气压身,迫使他无法直视回去。 “———我来告诉你,胡郑楠都交代了些什么。”秦展将两张a4纸扔给他,“个人基本信息,以及,他和抢劫银行被击毙人曹华的关系。” 郭祥静捏着那两张纸,睁大了眼睛。 两页纸,确实只记录了这些信息。 “那么,你现在还觉得,什么都不说就能保住你的命,对吗?”秦展伸出食指,平静地在桌面上敲了敲,“在市局你的人身安全会得到保障。出了市局,看守所或是拘留所都不在市局控制范围。现在你有60秒钟的时间决定你要不要交代。” “马辉,给他计时。” 秦展干净利落撂下话,人往椅背一靠,静静地盯着郭祥静,一言不发。 马辉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个计时器,还是带声音的,秒针每走一格就滴答一下,紧张感顿时充斥着整间讯问室。 郭祥静满头都是汗水,时间一秒一秒走过,每滴答一声,他就多出一层汗,密集的汗珠汇聚到一起,从脖颈往下滑落,渐渐塌湿前胸后背单薄的衣服。 时间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秦展沉稳又冰冷的声音重新响起,就像在宣判他的死亡。 “10” “9” “8” “7” “6” “我说!” 终于抵不住心中那份煎熬,郭祥静握紧拳头喊出声音。 “我说。五年前,我们老板的男朋友引爆炸药的时候,炸飞的玻璃碎片伤到了他的肝脏组织,肝功能彻底废了。那场爆炸是为了掩护老板,炸死苏韫亭准备的,就是松远十三名刑警因公殉职的新闻。她要为男朋友报仇,所以亲手设计了这次运送人体器官的行动,她的目的自始至终就是为了炸死苏韫亭。” 高磊和马辉简直难以想象这件事的离奇程度,两人互看一眼,瞬间冷汗从鬓角流下。 秦展脸色铁青,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扔下句:“给我看好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还是马辉反应快,跟上去喊了声:“秦局,你去哪里?” 秦展根本就没搭理他的问话。 直到看着秦展急匆匆走向停车场,开车出了市公安局,马辉才突然反应过来:“糟了,秦局不会是要去医院吧?” 高磊失声:“完了!”说完他夺门而去,急忙掏出手机给秦展打电话,试图向秦展汇报苏韫亭已经上了货船地事。 但电话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无法接通,高磊着急之下,跑着窜进停车场,打着红色凌渡一踩油门就追了出去。 马辉关上门,回头去看郭祥静。 几个人里就他现在还算思路正常,他走回去坐下。 “郭祥静,你的口供我持怀疑态度。”马辉阴沉着脸,“照你所说,你们老板的目标是苏队,那她是怎么算得那么准的?知道苏队一定会上这艘船?警察今晚一定会行动,把你们抓捕归案?逻辑上根本就说不通。” 讯问室这方寸之地,因为他这句连问,空气骤然凝固了。 郭祥静收着肩膀,不敢去看马辉的眼睛。 “阿舒。” 他轻微地从唇缝里用气声清晰说出个名字。 · 秦展脸色仓惶,车开的飞快,一路上都在想郭祥静说的话。 如果郭祥静说得都是真的,那苏韫亭现在的处境就非常危险,对方是个疯子,想用五年前的爆炸方式来报复,那医院里的护士、医生、保洁、来往的病人,谁都有作案嫌疑。 他现在都不知道要把身上带着枪伤的苏韫亭藏到哪里才安全。 是藏在那幢谁都不知道属于他的小别墅?还是藏在他正常住的家中?还是把人转院送到老陆那里去。至少苏韫亭身边得有人看着,在他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才会放心。 五年前,他和松远公安局刑警赶到爆炸现场,把苏韫亭从炸成废墟的仓库死人堆里扒出来的时候,那种最珍视的东西即将从生命中消失的心缩,他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 在电梯里,他就已经想好等会推开门,二话不说就把苏韫亭抱起来,扭送到老陆那里,之后至少配备两名特警持|枪二十四小时轮流守护。 可推开病房门的瞬间,秦展傻了。 已经心如死灰的李超猛地抬头,看见秦展激动地痛哭流涕,眼泪都溅到了眼镜片上。 秦展的心脏漏跳两拍,紧紧缩在一起。 “苏韫亭呢?”他问。 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他虚浮着疾走两步替李超解开绳子,嘴唇都在发抖,“苏韫亭呢?人呢?我问你人呢?!” 李超拔掉塞嘴的枕套,腮帮子肿的老高,他一个大男人堂堂局长秘书哪受过这样的委屈,艰难咽下口吐沫向秦展哭诉:“秦局,苏队他……” 还没说完,手机响了。 李超一看电话上备注名的名字,立刻接起来,开口第一句:“我艹你大爷的!” “我亲戚关系非常简单,没有大爷,小秘书你艹不到。把电话给老秦。” 李超被怼的哑口无言,怨念久久挥散不去,心不甘情不愿把手机递给秦展:“秦局,电话。” 苏韫亭失踪了,秦展现在哪还有心情接什么电话!谁他妈这时候打电话找他! 但他还是克制着情绪,接了起来:“喂。” “老秦,我现在和卫向晨在货船上。” 第31章 …… 听到电话那边苏韫亭吊儿郎当的声音, 秦展终于找回些对外界的感觉,心跳也逐渐恢复正常。 “你他妈还知不知道你身上有伤!” 一向彬彬有礼、端方君子的秦大局长,突然咬牙冲着手机那边的人大骂, 惊呆了在旁边站着满腹委屈的李超小秘书。 他们秦局骂人了! 世纪奇观!! 堪比娱乐圈最强天王结婚生子、天文界科学家发现第二地球、医学界攻破癌细胞病毒。 李超沉浸在震惊中,完全忘记了刚才他也骂过苏韫亭这件事。 电话那边, 苏韫亭明显愣了下。 秦展举动反常, 无异于天降异象, 千年不变的真理:天降异象,必有灾殃。而这个灾殃,八成和他有关。 船首暖白灯光在苏韫亭脸上映衬出一种朦胧轻透感, 他缓缓仰头, 薄唇弯起柔和弧度:“哟老秦,审问出什么来了?” 秦展深深吸了口气,尽量压住‘想从手机这头爬过去给苏韫亭一拳’的情绪。 “韫亭。”他声音凝重, “五年前, 松远市誊新医药2号仓库引爆人程渡因爆炸导致肝脏爆裂, 和十三名刑警当场死亡, 当时松远公安局调查了程渡这个人的身份。缅甸籍华人,二十三岁,有多个国家旅居史。根据逮捕归案的郭祥静口供,程渡当时的女朋友,就是这次深夏市人体器官买卖案幕后操纵者。而她的目的,不仅仅是走私贩卖器官, 她想拉你给程渡陪葬。” 夜空下, 繁星和月亮好似一针一针缝在河面上, 灯光映着月光随波纹律动。 苏韫亭倚在货船甲板栏杆上,眺望远处的河岸线, “搞不懂这是什么神奇脑回路。” 他伸个懒腰,捂着右肩哼笑。 这个笑听得后面跟出来的小江同志头皮发寒,扭头去看卫向晨,压着嗓子求助:“苏队在跟谁通电话?他没事吧?怎么有种对方是男的?还把他□□了的深仇大恨?笑得这么可怕?” 卫向晨看着小江同志,酝酿半天,小声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 小江警察觉得自己词穷了,竟无言以对。 那边苏韫亭继续说:“有病去看心理医生,犯罪就是犯罪,有什么理由开脱?拜托,明明我是受害人啊,对不对?我那时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了无法弥补的伤害,现在还要对我进行二次伤害?有没有天理?” “胡言乱语。”秦展怒气冲冲走向窗边沙发。 都说又矮又软的沙发杀脾气,人生气激动地时候,坐越矮越难站起来,情绪就越容易压得住。所以一般做生意的人,都偏爱这种矮软沙发,遇上难伺候的请人坐下,再泡上壶茶,那再大脾气也磨没了。 秦展往那一坐,语气确实软和不少。 “你在我这里记了多少帐,知道吗?” “哎哎哎,你提这茬我也不怕,别想着威胁我。”苏韫亭换个姿势,单手架在栏杆上,蓬松碎发被风吹地在额前颤动,“我醒过来看到的是我那些好兄弟被炸飞的肢体,十三个人只剩一抔灰和两把骨头。谁的仇恨更深?程渡是自找的,他无辜嘛?真正无辜的人躺在31寸骨灰盒里,英魂无法安息。若人人以自己的正义为正义,那什么才是真正的公理?” “你是你,他们是他们。”秦展顿了顿,“这不一样。至少现在可以确定,你比较危险。” 苏韫亭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没有人可以因为被伤害,就绕过法律,自己拾起复仇的枪|支。不是你说的么?” “……韫亭” “我说过,我会一直听你的话。所以,”苏韫亭活动活动筋骨,从栏杆的台阶跳下来,郑重道,“不用操心我这边,全程盯紧明天思安公安局的行动,一旦接货人出现,货物转手后立刻将人控制住。” “好。”秦展微微皱着眉头,“那你……” “老秦,理论考核、体能测试、枪支拆解、实弹射击,每一项都稳居市局第一,我对自己的评价还挺高的来着。” “全国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么臭屁的刑警了。”秦展现在已经非常平静,甚至还喝了口李超刚泡好的普洱,“注意安全,有问题随时汇报。” “明白。” 尽管电话那边秦展看不见,他还是点下眉脚笑着把通话挂断了。 秦展看着手机屏幕上苏韫亭的名字,唇角微翘,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看了看李超,道:“收拾收拾,回局里。” · 苏韫亭重新回到船舱内,找个借口把卫向晨和小江同志都支出去,走到阿舒身边,在她肩上轻拍两下。 “困的话就去睡,我们去甲板打地铺。” 阿舒摇摇头,“我还不困,你们打算怎么做?有应对方法了吗?” “已经和思安公安局取得联系。”苏韫亭说。 “还不够。” 比起之前柔柔弱弱的样子,阿舒现在的表情却异常坚毅,如果细心点看,就会发现她和苏韫亭在某个角度有着非常相似的神韵。 “每个碰头地点,都会有常年跟着胖哥的人在暗地里监视,他们认识所有在胖哥手底下做事的人,对郭祥静和王涛的身高、面相、个人习惯也了若指掌。一旦在思安码头和他们碰面,卫向晨和小江两个人指定要穿帮。”阿舒单手撑头,食指挠着鬓角,“哥,还有你呢,船靠岸的时候你怎么藏?总之,被码头监督的人发现不对,接货的人就不会再露面。” “那就让他们看不出异常。”苏韫亭坐下来。 “你有办法?” 阿舒眼睛闪闪亮亮的45度仰望着苏韫亭。 “你一个人去码头。”苏韫亭冲她眨眨眼,凑的更近些,开始和她咬耳朵。 坐在甲板上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的卫向晨,好巧不巧眼风扫进船舱,眼皮紧接着跳起来。 他苏队这个姿势正背对着他,在他这非常不合时宜扫过来的眼风中,他苏队现在是在轻薄人家女孩子! 卫向晨的心中顿时升起一百二十八个思想上的小人。 思想小人1号:“畜生啊,猪狗不如啊!苏队你这种事都能做的出来?!” 思想小人2号:“误会,一定是误会,苏队那么伟光正的人,绝不会做出这等厚颜无耻之事!” 思想小人3号:“完了,苏队爱上了反派,抛弃了我这个真爱!” 思想小人4号:“卫向晨,冲啊,去阻止他们,月老的姻缘线一定是绑错了!” 思想小人剧烈斗争过后,卫向晨默默扭过头,无语望苍天,伸出拇指在一滴眼泪都没有的脸颊上揩两下:罢了罢了,就独留他一个人伤心罢。 …… 思想小人n号:“切,好怂。” 小江同志往船舱里看看,又看看卫向晨,凑过来问他,“晨哥,你怎么了?” 卫向晨默默看他一眼,“……失、恋、了。” 小江挠挠头,再往船舱里看一眼,一敲掌心,恍然大悟:“哦,晨哥,你喜欢那个小姑娘啊?” 卫向晨一捂胸口,作吐血状:“小江同志,你眼光很独到……” “这艘船,我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仔细检查过。”苏韫亭跟阿舒咬完耳朵,开始分析货船船体构造,“比普通的货船多一层夹板,上层埋了炸药,下层放置一艘应对突发情况的小型救生艇。明早货船离思安码头5海里的地方,我放出救生艇,尽量隐蔽跟着保持我们看得见你的距离。”他抬起手腕看看时间,“货船提前一个小时到思安码头,交货的时候你机灵点。” “嗯。” 阿舒垂下视线,点了点头。 “这些年……”苏韫亭咬唇,“你怎么……” 他想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怎么活下来,还待在这个犯罪团伙内部的,但他问不出口,话就梗在喉间,咽不下去也说不出来。 “苏支队长,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阿舒缓缓攒出个微笑,“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不知道会不会出变故,大家一定要谨慎应对。” “好。” 他怎么不知道呢?现在确实不是谈个人感情的时候,更不适合抱头痛哭,所有的感情都必须压在心里。 “我们在甲板上,你有事就喊我们。”苏韫亭起身,拎着躺椅走了出去。 黑夜如墨水般笼罩着天空,不知什么时候,漫天繁星已经看不见几颗,月亮也隐在厚厚的云层深处。 卫向晨枕着手臂躺在甲板上,向苏韫亭投来深闺幽怨小媳妇的目光,“苏队。” “嗯?” 苏韫亭拉开躺椅,径直躺下去。 “你怎么还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呢?”卫向晨啧啧道,“刑嫌犯你都下得去嘴?回头落网,人家在法院直接咬你一口,说你公职人员强|制|猥|亵|,你可是要被停|职|审|查的。” 苏韫亭看向卫向晨,像看一个二傻子。 “占便宜?下得去嘴?强制猥亵?停职审查?你在说什么?” “你刚才,你刚才亲人家小姑娘啊。”卫向晨脸一红,如果不是天太黑,船首灯太白,衬得脸上颜色不明显,还以为被亲的是他自己。 苏韫亭悚然一惊,直接在卫向晨腰上踹了一脚。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死太慢?” 卫向晨嗷呜一声,捂着侧腰坐起来,“不是吗?刚才我和小江都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没亲!” 苏韫亭掏出手机,开始喂锁屏的萌宠——那只霸气的不要不要的狐狸。 卫向晨干脆趴在躺椅扶手上,撑着下巴问他,“靠那么近都没亲上?”他想了想,骄傲起来,“果然,我才是你的心肝小宝贝。” “心肝小宝贝?”苏韫亭侧目,打量道,“二房,宠爱不能给再多了。” 卫向晨痛心疾首:“什么?二房?!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才混个二房?!你个薄情郎负心汉,我伤心了绝望了。” “嗯。”薄情郎负心汉苏大支队长漫不经心地敷衍。 “唉,说真的,我不是吃醋啊。”卫向晨不死心的继续追问,“可谁还能比我更靠谱,能当你的大房啊?” 苏韫亭戳了戳狐狸脸,弯唇,“当然是他啊。” “我居然比不过一直养在手机锁屏里的虚拟狐狸!”卫向晨连连叹气。 苏韫亭心说,当然比不过了,这只狐狸可是姓秦呢。 而在旁边不远处望风的小江同志,听着他们俩不着调的对话,已经三观彻底崩塌了。 年轻人的世界,他不太能理解…… · 上午九时,思安港。 不见太阳,天空浓云滚滚,阴天,大风。 救生艇停在货船五百米开外,像片树叶子在水面上摇晃。 苏韫亭用望远镜观察着港口,“货船比想象中的要多。” 小江咬口馒头,点头,“思安港码头隶属深夏省西南最偏远的县级市思安市,出了思安港码头,就直接进入滇西省地界了,不再归深夏省管辖。滇西的河入海,通海关,又直接和缅甸接壤,思安港作为中转码头,商船外贸来来往往都要在这里落脚,这港口以一己之力拉高了整个深夏市gdp,货船多很正常的。” “货船多,人就杂,我担心一会儿卸货……”苏韫亭调整望远镜角度,把视线放到岸上,“向晨,现在能联系上局里吗?” “能,有卫星电话。”卫向晨用无线电直接和信息科通话,“报告,这里玄武,已到达思安港码头。目前未发现可疑人员,一切正常。” 深夏市公安局,包括秦展在内,所有人员一晚未离开信息科,就怕行动发生变故,各个眼睛瞪的像铜铃,盯着卫星电话,等卫向晨传回消息。 马辉瞬间就拉过麦克风回应:“收到收到。” 其他人也纷纷凑过来,每个人的手心都紧张地捏着把汗。 卫向晨向苏韫亭打个ok的手势,苏韫亭接过卫星电话,把望远镜递给卫向晨,直白道:“马辉,是我苏韫亭,老秦在吗?” “我在。” 秦展单手撑着桌子,立刻给了苏韫亭回应。 “思安港口货轮非常多,岸上人员密集,我有个担心,思安公安局已经派人蹲守了吗?” 秦展点头,“昨晚就已经分散蹲守,目前没有任何异常。你的担心是什么?” 苏韫亭迟疑了会儿,“小江说,很多人到思安码头是因为需要中转。我担心,这批货可能不会上岸交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他们有没有在水上把货物装卸完直接就离开的可能?” 秦展说:“有可能。但是,你有什么依据吗?” “没有依据。”苏韫亭非常郑重的提了一遍事实,“刚进港口的时候,我就发现思安码头和我想象中县级市出入比较大,太过于繁华,一般繁华的地方鱼目混杂很厉害,人员流动混乱,大码头很多船不靠岸,在水上就把货物接上船走了,我们必须做到严丝合缝,预防他们通过这种手段避开检查。” 秦展转身,对通讯员道:“马上和思安港头分局联系,让他们出动便衣巡查。” “是。” 通讯员迅速忙碌起来,整个信息科堪比激战中的总指挥台。 “还有什么发现?”秦展握住麦克风,声音平稳低沉。 “苏队,两点钟方向,一艘白色小型凹槽船只正在缓缓靠近货轮。”卫向晨将望远镜焦距继续放大,“凹槽船上有两名男性,分别穿黑色短袖衬衫、红色t恤,纯色宽松大裤衩。” “老秦,听到了吗?”苏韫亭直接问秦展,“白色小型凹槽船,两名男性,一名身穿黑色短袖衬衫,一名身穿红色t恤,下身皆纯色宽松大裤衩,让巡逻警注意。” “收到。” 苏韫亭挂断卫星电话,接过望远镜,镜头聚焦在白色凹槽船只上,随着望远镜中镜头逐渐拉近拉大,他看到几艘小型快艇下了水,每个快艇上都安排了两个人,应该就是巡逻警。 除便衣巡逻警外,他还在岸上看到几个行踪不定,来回晃荡的人,一般在码头上的人,除接货运货的就是搬运工,这些人脚步匆忙,绝对没有时间在码头上闲晃。 再仔细观察,隔着不远的两个人,虽然在走路,但眼睛时不时的就在往货轮那边看,手还一直有意无意摸着裤兜。 苏韫亭眉头拧了起来。 这些人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穿着长袖上衣,看上去裤子的面料也非常厚挺。 今天风大,天气也不好,但是温度绝对不低,稍微穿个外套就能淌汗了,码头上这么多人,基本都是短袖短裤。 这些人,绝对不是正常人。 “向晨,靠岸近些,把我们和货船的距离拉进到300米。” 马达启动,救生艇往前开去,在距离货船300米的地方停下,小江有些担忧,“再往前,我们很可能就会被人盯上。” “知道。”苏韫亭冷着脸,“他们已经上了货船,正在和阿舒进行交涉,我们必须再靠近些,以防万一。” 第32章 小江张张嘴, 向他晨哥投来求助的目光。 卫向晨摆手,“没问题。” 小江:…… 小江满脸写着:我真服了你个老六。 卫向晨回他个意味不明的笑,回头掏出一枚带黑线的内置耳机递给苏韫亭, “按你的指示,窃听设备已经连接好了。”他调整下耳机音量, “可以正常使用。” 苏韫亭接过耳机塞进耳道, 货船那边阿舒的声音清晰可闻。 · 空气中带着浓重水产品、海鲜的腥味, 各种轮船鸣笛声由近及远,易货区域人声熙攘,一片繁荣。 阿舒刚把吃饭用过的碗放进水池, 船舱进来两个男人, 他们个子很高,挡住了外面的亮光,船舱内变得晦暗些。 阿舒拧上水龙头, 迎上去问他们索要取货单。 黑短袖衬衫警惕地在船舱内打量一圈, 从红t恤手里拿过取货单递给她, 说:“我们需要验货, 动作快点吧。” 阿舒拿着取货单,去看集装箱上的货号,对好号码之后,她指着一摞蓝色集装箱道:“这七件,027-034的箱子。” “上家说,你们三个人跟船, ”红t恤操着一口京片子腔, “怎么没见另两位哥们儿呢?” 阿舒把钉死的集装箱盖子边缘起开, 撑起一丝缝隙,回答, “我们比预定时间早到一小时,王哥和郭子下船去买东西了,还没回来。”接着招呼他们看货,“你们验货吧,看看没错,我就出单。” 黑色短袖和红t恤同时走过来,凑在缝隙上往集装箱里看了眼,互相递个眼色,点点头,“成,那我们就往船上搬了。” 货没问题,就犯不上因为两个送货的人,再起争执。港头上白天人多眼杂,他们也不想搞出什么动静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没说废话,动作利落,很快就把几个箱子转到了自己的白色凹槽货船上。 · 三百米外,救生艇上 “七个集装箱已全部转移到白色凹槽货船。”苏韫亭握着手机,低头走到救生艇发动机前,“之后,思安这边刑嫌犯的追踪就交给你们了,一定盯紧。” 马辉马上回应:“放心吧苏队,这次绝对不会让他们跑了。” “等等。” “怎么了?”马辉听到苏韫亭骤转的话锋,随即问了一句。 苏韫亭那边却没有再回话。 “秦局!”马辉着急了,“苏队那边没音了,怎么办?” “试试联系卫向晨。” 秦展眉头紧锁,面上平静无波,心已经因为苏韫亭的失联吊到嗓子眼了。 马辉立刻更换跳频编号,然而,卫向晨配备的通讯器也一样毫无回音。 …… 卫星电话没有任何反应。 该死,完全联系不上。 马辉牙一咬,一遍一遍地重新拨号,全部徒劳无功。 秦展眼角在卫星电话上一瞥,起身走到思安分局联络台,修长的手指拿起对话筒,连指关节都清晰可见,“现在追踪一艘救生艇,派去卧底的警员很可能中途发生了变故,你们一定确保他们的人身安全,找到人后立刻向我汇报。” “收到!” 对方的声音浑厚有力,一听就是为人稳重办事特别靠谱那挂。 浅黄色救生艇几乎是玩命的在河面漂移,完全超出正常救生艇速度。 苏韫亭这波操作无异于是在城区拥堵路段飙三轮,本身救生艇就没办法和大船的稳定性比,又超速,一时间横摇作用下,导致小艇在水面上剧烈的摇晃,搞得小江几次都感觉要翻船。 小江是深夏本地人,他水性好倒不替自己担心,但身边这两位北方人……看着趴在救生艇边上青着脸一个劲儿呕吐的卫向晨,他满脸不忍递过去一张卫生纸。 …… 三百米距离不远,但这段不远的距离,简直能用惊心动魄来形容,直到救生艇减速停靠在货船旁边,小江同志才总算松口气。 苏韫亭爬上绳梯,回看他们,将拇指和其他四指围城圈状,又伸开手臂,手指间紧闭,指向船舱位置,摆动两下,最后将手腕举起,掌心对向自己握成拳头。 经常在公安局和部队混的人,立刻就能明白他这一串手势是什么意思。 有情况。 向船舱靠拢。 明白? 卫向晨前一秒还吐得昏天黑地,下一面立刻回个明白的手势,开始行动。 小江同志跟在卫向晨身后,对刚吐得昏天黑地,面对任务却立刻表现出雄赳赳气昂昂气概的晨哥,表现出深深同情。 三人翻到船上,动作压得很轻,他们分别绕到船舱两侧,借船上的杂物藏好,开始观察船舱内此时的情况。 苏韫亭在和马辉通话的时候,安在阿舒身上的窃听器发出异常声音,他拿起望远镜往货船这边看,才发现事先约好取货的那两个刑嫌人搬完货走后,有另一拨人身份不明的人摸上了货轮。 望远镜里看到的最后画面是,阿舒被人打晕了。 由于此次任务特殊,他们三个人身上都没有配枪,只能赤手空拳的上。卫向晨考虑到苏韫亭现在身上带伤,他们的战力不能按照完整三个人计算,真打起来怕是会吃亏,提议还是见机行事的好。 苏韫亭和小江表示没意见。 很快,船舱里有人出来,两个马仔,一前一后,前边的马仔手上夹着根香烟,嘴里骂骂咧咧不干净,“妈的,这个小|婊|子,小|娘|皮,竟然敢在背后搞小动作,我早就和老大说过,她只是表面装的柔弱,失忆也是装的。” “乔哥,深夏那边……信儿真的准吗?” 跟在他身后的马仔尖嘴猴腮,外表长得和民|国|剧里的汉奸差不多,留着个汉奸中分头,发型配上脸型,莫名有种滑稽感。 “肯定准,不然怎么船上见不到王涛和郭祥静?”夹香烟的马仔弹掉烟灰,“那小|娘|皮|的话不能信,咱们在这蹲守一夜,这艘船刚靠岸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了,你们谁看到王奎和郭祥静下船上岸了?” “那倒没有。”汉奸头赔笑道,“乔哥,这批货咱们就这么接手了?要不要先和老大那边通个气儿?” “不用。”乔哥自信满满道:“这点小事,我姓乔的做得了主。等货安全送到滇缅交汇,钱到手回去交差,老大能说什么?” “对。”汉奸头摩拳擦掌,高兴地拍马屁:“乔哥你要是搞定了这笔大买卖,往后思安和各地的走货渠道,老大都得交给你。” “想要往上爬,门道多着呢。”乔哥把烟头随手扔进河里,边解着腰带边往蓝色小舱走去,“你小子机灵着点,好好看着那个小|娘|皮,乔哥我撒泡尿。” “哎。”汉奸头答应着,就守在船舱门口看着,时不时往舱里瞅两眼,哼着没调子的歌儿。 苏韫亭冲卫向晨抬抬下巴。 卫向晨点头,悄悄绕到汉奸头身后,捂住汉奸头的嘴一招锁喉,汉奸头挣扎两下,脚在地上拼命的蹬,完全无法挣脱卫向晨的钳制,很快窒息晕了过去。 苏韫亭竖个大拇指,压低脚步靠近卫生间。 “四儿,等会儿开船,我睡会儿。”乔哥打个哈欠,抖抖缩成豆虫大小那二两肉,忍不住抱怨,“昨儿蹲了一晚上,困死老子了。”说着他提上|裤|子拉前门拉链,刚拉一截,白眼一翻整个人倒在便池上,额头瞬间砸出个大包,磕出一滩血来。 苏韫亭蹲下,用绳子把人捆了,拖着他和汉奸头凑在甲板上,捂着肩膀眉梢剧烈一跳。这一拳出劲狠,扯动了肩胛骨的伤口,还挺疼。但他脸上分毫不露,对卫向晨道:“向晨,给老秦说,让思安分局来把人带走,查查是什么成分,看看能不能顺藤摸到个瓜。” 卫向晨指向绳梯那边,咧嘴笑:“我看用不着惊动秦局,喏,这不是来了么?” 刚露出个头的巡逻警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跳上甲板,接二连三跟他后面又上来四五个人,看着被绑在一块的两个马仔,一头雾水。 打头里上来那位巡逻警总算反应过来,厉喝道:“你们什么情况?下船,马上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卫向晨脸上的笑容一僵。 苏韫亭看他,“怎么不用惊动?我看很用惊动他一下。” 小江同志赶紧跑过来给几个巡逻警递烟,“兄弟,自己人自己人,都是误会。” “少套近乎!”巡逻警横眉竖目看着他,“什么自己人?你们在船上打架斗殴?还把人绑了!搞不好你们这船上的货都有问题,你们等检查吧。” 苏韫亭皱眉。 他们倒是不怕查,可船上这批货怕,一旦真的被抬到岸上去检查,就算事后误会解释清楚没事,可多说话这会儿功夫,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其他变故。 “你们是例行巡检,还是接到了缉私任务?” 苏韫亭声音平淡,已经完全收起刚才揍人的狠厉劲儿。 几个巡逻警听他这么一说,脸上不由变色。 “看样子,是接到了缉私任务。”苏韫亭活动下手腕,往甲板上晕过去的俩人身上一指,“那来的正好,这两个人很可能有问题,你们把人带回去吧。” 巡逻警面面相觑。 打头的那个巡逻警看看苏韫亭,再看看甲板上被绑起来那两位,前者面相正气凛然,体型挺拔,长着张眉目深邃棱角分明的正派脸,后者嘛,一看就是马仔小混混,相比之下,确实更像不法分子。 “他们要带走,你们也要带走。” 巡逻警最后秉持了各打五十大板不偏不倚原则。 卫向晨和小江都惊了。 这么敬职敬业的警察,值得他们上报,专程给开个表彰大会!当然,如果他们的行动因这各打五十大板的公平执法出了问题…… 那这位敬职敬业的警察的前途应该也就达到满级,这辈子都别想再往上升了。 苏韫亭无奈摆手,“算了。向晨,让他直接和局里对话。” 卫向晨摸出无线电通讯,重新和信息科联系上。 “这里是玄武,收到请回答。” 马辉紧绷的神经在听到卫向晨这句话后,猛地松懈下来,额头上一滴汗珠啪嗒滑落,间隔近二十多分钟,卫向晨那边终于有了回应,他差点激动地当场哭过去。 “你小子你他妈的是要吓死我啊?!” 无线电连接上,马辉就这么打着颤音骂了一句。 第33章 “马辉, 你们怎么和思安公安分局联系的?现在巡逻警要把我和苏队抓回去查问,这边有没有管事的能说上话?” “我去,什么情况?”马辉眨了下熬夜熊猫眼, “半小时前,秦局已经通知思安公安局分局, 要他们保障你们的安全,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要把你们带回去调查的事?” 卫向晨说:“你问我?” 马辉:“那不能。你等我下。” “你快点。” 卫向晨语气有些不耐烦。 他们任务是卧底, 身上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全指望局里把下头分局料理好。结果倒好,怕什么来什么, 出现这种低级纰漏。 现在他们是秀才遇上兵, 有理也说不清了。 巡逻警见他们非但不配合调查,还目中无人通过无线电耳机和同伙联络,登时大步冲上来, 要没收卫向晨手中的通话器。 还是小江同志动作快, 直接和冲过来的巡逻警对上了。 “兄弟, 说了, 自己人。”他按住去卸卫向晨设备的巡逻警手腕,试图再次解释。可他这一动手,后面几个本来不准备参战的巡逻警不管三七二十一也扑了上来,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小江同志眼风一扫,就瞥见巡逻警钳住了他们的苏大队长,心下一急, 下意识就把他面前这位巡逻警同志给撂倒在地。 真好,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光明正大殴打警察,这下百口莫辩。 小江同志觉得脑子空空, 脚底发飘。而正对面,他们苏大队长现在像极了被黑|恶|势|力|挟持的人质。 …… 巡逻警用警棍勒着苏韫亭的脖子,警告:“别动!你们胆子还挺大,知道袭警什么罪吗?” 苏韫亭说:“知道。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 “哟呵,你倒挺清楚。”巡逻警绷着脸,语气严厉。 “上学的时候考过。”苏韫亭微微一笑,完全没在意,“我还知道,警察打人构成故意伤害罪,如果我追究的话,你会判刑。” 小江同志在离巡逻警和苏韫亭两步的地方刹住脚,听到苏韫亭的话,心想:倒也不至于是故意伤害,充其量就是警员之间互殴,违反纪律,最坏结果也不过是各写一万字检讨上交的程度。 勒着苏韫亭脖子的巡逻警听完这话不乐意了,他觉得眼前这三个人,非但不配合调查还袭警,简直太嚣张,他还不能真揍回去,憋得脸通红,只得愤愤掏出手铐准备铐人。 卫向晨瞳孔剧缩,急忙制止道:“你别动!你冷静一下。我给你说他身上有伤,是重点保护对象,你前途光明千万别想不开给自己挖坑!” 这时其他几个巡逻警也已经围上来,卫向晨有点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意思,却仍然耿着脖子在替他的苏大队长据理力争。 苏韫亭摇头叹气,在心里埋怨秦展靠不住,关键时刻掉链子,遇上问题还得靠他自己。简单活动下手腕和脖子,谁也也没注意到他是个什么动作,看着大抵就是揪着那个巡逻警的胳膊一转,眨眼两人位置就对调了,换苏韫亭勒住了巡逻警的脖子。 卫向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被苏韫亭的举动吓到,急忙大喊一声提醒道:“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教育为主,惩戒为辅!” 苏韫亭卸掉巡逻警手里的警棍,“我说,你们都是猪啊?搁这里浪费时间的功夫,不法分子早不知道跑哪去了。”说着把警棍往地上一扔,“向晨,你给他们好好复习复习《刑事侦查实务》单元三81页项目四,办案流程。”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往船舱走去。 卫向晨总算松了口气,幸好没真打起来。 这回,换几个巡逻警傻在原地,完全不敢动作。 好巧不巧被苏韫亭卸掉警棍那个巡逻警的警务通这时候响了起来。 他冲苏韫亭一指,“臭小子你给我等着。”然后接起电话,“哎,中队长。对的。对的。是。好。好的。什么?可是,刚才他们……” 警务通那边的人说话很重,听不清讲的什么,但对方好像是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 挂断电话,巡逻警牙一咬,主动走到卫向晨面前,敬了个礼,“同志,你们的问题汪队长已经说清楚了,刚才都是误会。我们也没接到具体的通知,那就这样,我们把那俩人带回分局,你们继续任务啊。” 巡逻警面上诚恳,心里却暗暗较着股劲,有意无意看着苏韫亭走进船舱的背影,把这个一米八五眉眼深邃的人在心里记下了。他往前走几步,站在船舱口,冲里面正在给阿舒解绑绳的苏韫亭抬下巴,“喂,你的名字。” 苏韫亭眼皮都没抬,“苏韫亭。” “我记下你了,等你任务完成后记得找思安港头分局盛阳,咱们好好打一场,打个痛快的。” 苏韫亭说:“没兴趣。” 盛阳觉得自己被人看扁了,眉毛拧成疙瘩,“苏韫亭,你是不是仗着自己是市局的人,瞧不起我这个分局底层巡逻警?咱们打个赌,一年后我就能做到你现在的位置,你信不信?” 苏韫亭根本就没空和他在这意气用事,也不知道阿舒伤到哪里,非常担心,只觉得这个盛阳鸹噪,不耐烦道:“你是不是没事干了?我为什么要和你打赌?” 盛阳看着小心拍打阿舒脸颊的苏韫亭,眉头忽然撑开了,满是笑意地点点头,“你等着我吧,苏大队长。”说完他回头招呼其他警员,带着被苏韫亭捆成一扎的两个马仔撤退了。 卫向晨凑过来,递给苏韫亭一块打过水的湿毛巾,半笑不笑道:“这个叫盛阳的,有点儿意思。” 苏韫亭睨他一眼,“向晨,你这个拉拉秧锯锯藤到哪都划拉俩人的属性,还真是优点。” “谢谢。”卫向晨没有丁点儿迟疑,接受了苏韫亭的‘夸奖’,“刚才你差点把我吓死,我真担心你和他们打起来,你身上有伤,万一再伤上加伤,我估摸着等任务完成回到市局,秦局能把坑都给我挖好,我往坑里那么一跳,就能埋土封坟了。墓碑挽联我都想好了:身既死兮神似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苏韫亭替阿舒擦擦额头,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照顾的仔细程度,引得卫向晨直咋舌。 “苏队。” “有话说有屁放。” “我瞧着你怎么对这个小姑娘这么上心啊?”卫向晨提醒,“你别不是,真的对她一见钟情了吧?” “胡说。”苏韫亭回头瞪了卫向晨一眼,“她可是我们这次任务的关键线索人,她若出事,我们现在就可以准备准备回市局从头开始了。” “我当然不是质疑她对这个案子的重要性。”卫向晨潜意识里始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得劲,苏韫亭看阿舒这个小姑娘的眼神、还有关心程度,哪里都不像是对待一个普普通通的线索人,感觉很奇怪,他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总之,心里拈酸拈酸的。 “苏队、向晨。”内置耳机里忽然响起马辉的声音,“你们那边现在怎么样?巡逻警都撤了吗?” “撤了。”苏韫亭语气不怎么和善,“老秦呢?让他和我说话。” 刚卫向晨汇报说思安分局巡逻警要抓他们回去调查的时候,秦展地脸色就没好看过。 这么重要的行动,千叮万嘱的事情,思安港头分局搞出这么大个乌龙,也不怪他们秦局脸黑,这搁谁谁不脸黑?万一行动因此失败,抓不到犯罪团伙,还让三个市局卧底公安人员陷入危险,那么大的责任,谁来承担? 思安分局根本就担不住。 他们秦局没骂人,纯粹是因为教授出身,个人修养高。只是修养高不耽误铁着张闲人勿近的阎王脸。 马辉有点发怵不想去秦展面前找挨骂。 “老秦是不是不在?去哪了?”苏韫亭催促。 马辉搓搓自己两个熊猫眼,只好硬着头皮喊秦展:“秦局,苏队要和你直接对话。” 话音刚落,秦展踏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带起阵风。他接过话筒,声音低沉的回应道:“我在。” 苏韫亭边小心翼翼替阿舒擦额头,边和秦展说话,“除刚才巡逻警带走的那两个人,码头上应该还有至少六人,这些人一定都控制住。另外,跟着取走七个集装箱的那艘白色凹槽货船,只要到达目的地,即刻查清他们采买器官的用途和渠道。” “这些已经部署过了。”秦展语气关切,“小李说你没有带镇痛药,一会儿会有人给你送过去,还有医用绷带纱布以及碘伏之类杀菌的药品,也会一起送过去。你的伤口记得早晚用生理盐水清洗。由于时间紧急,没有办法给你到大医院开重组人表皮生长因子的药,我让他们给你带了舒痕胶,暂时先用着。还有……” “老秦。”苏韫亭打断了秦展的话。 “嗯?” “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我不是五年前那个毛头小子了。”苏韫亭语气里带着些许揶揄,“我长大了。” 耳机那边一阵沉默。 好半天,秦展才轻轻张了张嘴,很轻地回了声:“嗯,你长大了。” 苏韫亭听着秦展的话音不对,忙解释:“老子说的不是那个长大了,是生理意义上的长大!” “都一样。”秦展微微一笑,话题东引,“进入滇西地界之后,你们一定要十二万分的谨慎小心,那边路况、人际关系复杂,即便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人都可能九死一生,所以行动的时候,一定要慎之又慎。” “我知道了。”苏韫亭点头,“进入滇西地界后,为了安全起见,所有的联络设备我们都会丢弃,你心里有个数。” 他说话语气轻松自然,心里却并没有面上表现的那么平稳。 96.358公里边境线,国际毒贩集团的白色通道,滇西这个地方,可以说是虎穴狼窝,危险重重。 第34章 陆院长单手拎着小喷壶, 给他心爱的几株绿萝浇水,水滴洒在蓬勃的绿萝叶子上,晶莹剔透。 “多大的行动?得你这个市一把手亲自出马?”陆院长放下喷水壶, 随手拿起剪刀修剪绿萝根部位置的枯叶,“滇西的路可不好走, 到时候你有个什么, 深夏市局还不塌天?” “滇西和思安一河之隔, 却完全是两个世界,我是在国境线上玩过命的,知道这次任务有多危险。再说, 局里有老蔡呢。” 陆院长剪完枯叶, 小剪刀往盘子里一扔,背着手走回来,拿眼睛斜他, “哼, 任务只是一部分, 我看你是舍不得你那个细皮嫩肉的学生。” “老陆, 你不让我去,不也是担心你最出色的学生我出事吗?” “去去去去。”陆院长眉宇间透出一点不满,吹胡子瞪眼,“嘴贫。我有什么可担心你的?我是怕哪天我驾鹤西去了,没人给我扫墓。” 秦展和气地点点头,也不和他一个老头儿反驳, “行, 知道你不担心我, 是怕我回不来你墓地长草没人薅。” “混小子。”陆医生摆摆手,“要去就去吧, 我又不能绑着你。不过这么大的事,上边能批吗?” “已经上报过了,应该很快会有回音。” · 一道白亮闪电倏然划破黑暗的夜色,闷雷连绵。 滇西这段水路走的很不太平,两个小时前,他们还差点和一艘渔船上的人打起来,得亏天气不好,几声炸雷劈过突降暴雨,才躲过一劫。 卫向晨瞥了眼时间22:34,他起身拿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窝着的小江,“咱们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应该再过几个小时就到塔寨了。”小江搓把脸,没什么精神,“晨哥,你饿不饿?” 卫向晨说不饿,来回走两步,掀开帘子,喊了声苏队,简单冲旁边坐着的阿舒笑了下,走到苏韫亭身边拉个马扎坐下,“苏队,小江说再过几个小时,就到塔寨了。” 闪电亮起的瞬间,映得三个人的脸十分惨白,让人心里生出某种不祥感。 苏韫亭说:“今晚都别睡了,警觉着点。” 上个月,塔寨公安局在全国警务内网通报了一起杀|人|分|尸|案,死者三人,两女一男,一名女性死者被利器切成7块装进麻袋抛在河里,一名女性死者被肢解为12块丢进盛放甲醛的塑料桶密封,弃于河边垃圾站。男性死者则被阉割下|体,手脚用尼龙绳捆住,绑在货轮船舱厨房中。 死者三人系淝水个体商户,货船上装的是一批珠宝外贸,珠宝都是水货,并不值钱。三人被杀后,船上的货物完好无损,只两名女性死者身上带的黄金首饰和男性死者的一块价值两万块左右的劳力士手表不知所踪。 警方初步断定,杀|人|凶|手|杀|人|动机应属于劫财,排查至今个把月了,案子未破,凶手仍旧在外流窜,塔寨这条航道危险极大。 离塔寨还有几个小时的船程,他们就已经经过三块公安局在水上拉起的河段安全警示牌。 凶险可想而知。 “阿舒姑娘。”卫向晨拎着手机在掌心转了转,歪头看她,“你们老板在塔寨就没认识的人?” 阿舒这两天表现的越来越干练,不知怎么明明是个刑嫌犯,卫向晨反倒是对她有些喜欢了。 “有的。”阿舒说话地时候,眼睛里像有星星闪烁,“不过,塔寨这边的人不讲感情,他们只谈生意,就算认识也没什么用,想抢你就抢你,不讲道理。运气好尸体被人发现报案,家属还能收到残肢断臂。运气不好,麻袋都飘不出滇西省。” “还以为能沾你们老板的光,顺顺利利从塔寨出去呢。”卫向晨自嘲道:“得,我去拜拜河神,希望他老人家能保佑咱们平安走出塔寨。” 苏韫亭笑,“你还挺会拜正主,知道找个概念神拜。” 卫向晨起身,冲苏韫亭眨眼,不正经道:“你那份我帮你一起拜。苏队,我永远爱你,来嘴一个。” 苏韫亭伸手毫不客气把卫向晨的脸拍向一边,“老秦知道,会杀了你的。” 卫向晨悻悻,“唉,可怜我这么忠心一条舔狗,成了你俩爱情的祭祀品,好心痛。” 阿舒看着他们,脸颊绯红捂着嘴笑。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在电闪雷鸣中,货船不知不觉驶入塔寨地界,小江穿着雨衣,从外头进来抹把脸上的雨水,神色慌张道:“苏队,晨哥,你们跟我出来看看。” “怎么了?”卫向晨问。 “有情况。”小江把黑雨衣递给他们,“我看着,好像是有警察。雨太大视线受阻,不能很确定。” 滂沱大雨里,三个人站在甲板上,果然看到远处朦朦胧胧有红|蓝|灯|光|交替地亮着。 等再靠近些,那些警船的警灯仿佛突然割开了漫天的雨帘,向他们开过来。 “我怎么觉着,咱们要完蛋呢?” 小江同志抹把脸上的雨水,比起来杀人越货的水匪,他觉得遇见同僚会更紧张。 黑|道上的人,一言不合直接干。 同行就很难办。 其实苏韫亭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跨省办案流程很复杂,不像前边在思安港,好歹是一个警署,怎么安排秦展一句话就能搞定。 万一等会警察要查船上的货,他们估摸着得当场就被扣押。 毕竟,深夏市公安局没和滇西市公安局通过气儿。 狭路相逢,现在掉头跑已经晚了,只能硬着头皮杠,没第二个选择。 短短几分钟,苏韫亭就在脑子里想好十几个对策,决定和滇西同僚们见招拆招。 果然,警船逼停了他们的货船。 对方过来几个警察,态度都很客气,盘问了下他们的姓名,运送的什么货物。 姓名倒是没造假,其他的…… 苏韫亭没一句实话。 警察做了笔录,象征性地往船舱里看两眼,冲他笑了笑,语气很和善,“是这样的,例行检查。这边上月发生了命案,不太安全,你们一定小心,遇到麻烦记得第一时间报警。” “好,谢谢警察同志。”卫向晨接过话,“遇到麻烦我们一定第一时间报警。” 警察也没跟他们过多寒暄,回到警船上就给他们放行了。 天快亮的时候,雨势渐收。 苏韫亭身上有伤,硬撑了一天一夜,脸都没什么血色了,看上去病恹恹的。卫向晨给他用生理盐水清洗过伤口,用碘伏消了毒,抹上舒痕胶包上纱布后,他抱臂坐着打了个盹儿。 等到天大亮,雨就停了,清风一吹,河面上视野特别开阔。 小江脱掉雨衣,看着远处忽然眼皮一跳。 “苏队!”小江同志撒丫子往船舱跑,边跑边喊:“苏队,不太对劲啊。” 苏韫亭睡得很浅,被他这么一嚎,马上惊醒,问道:“什么不对劲?” 小江舔舔嘴唇,“那艘警船,好像一直在跟着我们。” 苏韫亭起身,跟着他出来一看,那艘警船确实始终保持在一定的距离跟着他们,已经跟了三个小时了。 “会不会是怀疑我们了?”卫向晨分析。 苏韫亭浓密的眉头一皱,回想起之前给他们放行的那个警察,始终笑得特别和善,就好像认识他似的。 但他确定,他从来没和滇西塔寨分局有过任何交涉,根本不可能会有熟人。 可要说是因为怀疑他们才跟着的,也说不过去。 “不像。”苏韫亭沉思着眯起眼睛,“他们并没有主动抽查我们船上的货,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更像是在对我们进行保护。” 卫向晨思索道:“该不会是秦局事先给滇西公安局通过气儿了吧?” 苏韫亭猛地抬头,默了会儿,说:“不排除这个可能。” 但无法求证。 他们所有可以和深夏市局联络的通信设备,都丢在思安港头分局了,就连随身携带的手机,也在思安港头换成格式化新机。 “只要不影响后续行动,不用处理。”苏韫亭单手揣兜,嗓音因为熬夜原因有些沙哑,带着丝没有休息好的疲惫。 卫向晨刚想说,让他回去好好睡一觉,阿舒抱着碗筷出来,喊他们吃饭了。 雨过天晴,太阳也升了起来,映衬的整个河面波光粼粼,风景如画。 卫向晨干脆大步流星进了船舱,把折叠饭桌拎出来在甲板上撑开,说:“在外边吃吧,陶冶情操。” 大家点头,都没意见。 后面有警船一直跟着,几个人心里也都比较踏实,吃过饭后便轮换着都去小睡了会儿。 卫向晨睡醒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苏队。 苏韫亭人还没醒,看上去面色潮红,呼吸有些急促,眉头也皱着,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小江进来和卫向晨换班,已经困得不行了,直接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嗓子哑着嗡哝句:“困死我了。”就沉沉睡了过去。 卫向晨替他拉块薄毯盖上,又看看他苏队,发现苏韫亭的眉头皱地更深了,脸色非常不对。 他伸手,下意识摸上苏韫亭的额头。 …… 苏韫亭发烧了! 卫向晨想起来昨晚上,苏韫亭带伤淋了雨,很有可能是伤口感染。 完了,被秦局知道他苏队发烧烧到冒烟,他这个第一监护人一定会被直接做成花肥。 怎么办怎么办? 这个节骨眼,偏偏是进了滇西地界,偏偏是进了塔寨! 卫向晨赶紧去找退烧和消炎药,心里默默祈祷着跟在他们后面的警船能再多跟几个小时。 阿舒看他一个劲翻箱倒柜,纳闷问道:“晨哥,你在找什么?” “消炎药和退烧药。”卫向晨头也没抬,“船上有吗?” “有。”阿舒走到小冰箱旁边,从角落里拽出个袖珍小药箱来,递给他,“晨哥你不舒服吗?” “不是,苏队发烧了。”卫向晨接过小药箱,在里面一阵翻找,拿起消炎药和退烧药就走。 阿舒一听苏韫亭发烧,满脸紧张地跟了上去。 “那怎么办?船上备的退烧药只有几片布洛芬,没有别的了,消炎药也只有一盒头孢。他身上有枪伤,别不是昨晚淋了雨伤口发炎才发烧的吧?” “我觉得是。”卫向晨急急忙忙倒了温水,走到床把苏韫亭搂起来,“苏队?苏队你醒醒,把退烧药吃了。” 苏韫亭好半天,才昏昏沉沉睁开眼。 阿舒赶紧把药递过来,问道:“苏队,你难受吗?” 苏韫亭咳嗽一声,哑着嗓子回她没事。 吃过药,苏韫亭刚躺下,货船忽然剧烈摇晃起来。 卫向晨撒丫子跑到甲板一看,顿时心凉了半截。 他们的船刚才被一艘快艇撞击了,那艘快艇灵活的像只耗子,重新掉头再次冲了过来。 一直跟着他们的警船这时候也不见踪影。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小江刚睡,苏韫亭又发烧,看着越来越近的快艇,卫向晨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又惊又怕。 “阿舒,去调整船的运行方向,尽量避开快艇的冲撞,实在避不开也不要紧,我们的船是中型货船,对方的快艇没我们坚硬,不用有太大压力。” 卫向晨听到声音,猛地回头。 苏韫亭单手扶着舱门,正低头跟阿舒嘱咐着,“顺便去把小江喊醒,让他把夹层那些炸鱼用的炸药拿两枚接上引线,一会儿有用。” 阿舒答应着,像极了一名训练有素的女警,按照苏韫亭的指挥利落去办了。 “向晨,确认对方船上有几个人,有没有武器,看看能不能进行谈判,摸清他们船上的情况。” 卫向晨担忧的看着苏韫亭,快艇离他们紧紧两三海里,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二话没说,按照苏韫亭的指示用望远镜开始观察快艇。 “有六个人,穿迷彩。等下,他们身上有枪,是a|k!” “嗯。”苏韫亭点个头,“我们人没有他们多,身上也没武|器,船上唯一能用来反击的就是夹层里那些炸药。向晨,你去把船上的高压水枪拽过来,有几个拽几个。” “好。”卫向晨利落把高压水枪拽了过来。 那边快艇越靠越近,速度丝毫没有减慢的意思,就在货船马上就要被快艇再次撞上瞬间,苏韫亭打开了高压水枪开关,对着快艇一阵扫射。 抱着炸药刚从船舱出来的小江同志看到这个画面,简直醉了。 卫向晨抱着水枪头,回头看他一眼,“傻了?快点帮忙。” “哦……哦。”小江同志也来不及多想,放下两管炸药捉起一根高压水枪加入战局。 高压水枪的杀伤力其实非常大,喷|出|的|水压击中人体,轻则震破内脏冲瞎眼睛,重则会直接造成死亡。 但平时他们刑警办案,基本就是近战格斗,危险抓捕行动中会配备枪|支,用高压水枪呲人还是头一次。 不止小江同志第一次经历,冲过来想再次撞击货船试图逼停的那些迷彩服也被高压水柱打傻了。 快艇的航道在水压抵触下,逐渐船身倾斜,被迫偏离原来的路线,不得不减慢速度,逐渐和货船拉开距离。 眼见着快艇越来越偏,小江不由兴奋起来,抱着水枪呲地更起劲了。 卫向晨忍不住拍了拍小江的肩膀,“我说,你控制一下,别玩得太嗨,那些人身上都有枪,你注意点,小心一会儿成了活靶子。” 小江脸色一变,对方居然还有枪?他眼风扫过河面,忽然发现,之前一直跟着他们的警船不见了。 “苏队,晨哥,那艘一直跟着我们的警船怎么不……”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带着回声在河面上扩散开来。 三人同时一怔,互相看向对方。 没有人受伤。 他们各自在心里松口气。 “不对。”苏韫亭微微蹙眉,“枪声离我们很远。” 卫向晨和小江面面相觑。 “不是那艘快艇打过来的吗?”小江问道。 “不是,是从后方传过来的。”苏韫亭肯定道,“至少有八|九海里,如果猜的没错,他们还有同伙,可能和跟着我们的那艘警船干上了。” “操。”卫向晨把水枪头调转个位置,做好了防御对面快艇再次冲过来准备,“早就听说滇西这地方野,没想到这么野,大白天的就敢跟警察正面杠,搞得我都觉得滇西跟我们不在同一个中|国。” “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一个杀|人|碎|尸|案|近两个月都追查不到凶手的地方,怎么可能太平?在滇西任职的警察,个个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是真正走在死亡最前线的英雄。”小江发自内心的钦佩道,“滇西警察,就没有一个是孬种。” 第35章 小江一番话说得激情昂扬, 苏韫亭看在眼里,心情格外沉重。 每个人追求的人生意义不同,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 这话套用在警察身上也一样,他们直到死亡最后一刻, 内心依旧怀揣一腔热血。 苟利国家生死以, 岂因福祸避趋之! 几年前, 光明正大偷看地秦展那份个人机密档案忽然浮现在苏韫亭脑海。 秦展,生于93年1月1日,汉族, 籍贯津台市。 警衔:一级警司。 职位:刑事警察学院特聘刑侦专家、津台市公安局刑侦顾问。 而档案中, 本该填得满满当当的硕大简历栏空白框中,却只用红色笔迹写着五个字:滇缅,方块k。 当年苏韫亭考入刑事警察学院的时候, 秦展23岁。 23岁就获得一级警司警衔, 执行任务栏那么重要的一项, 却只字都没有填写。 更巧合的是, 那年缉|毒|警|察在滇缅边境线破获一起特大贩毒案,缴获麻|黄|碱68.5公斤、其他各类毒|品5.62吨、易制毒化学品217吨,共计毒资9862万元。 内网通报,这起案子能够破获,方块k是首功。之后,方块k这个卧底代号便被封存, 永不二次启用。 方块k消失了, 刑事警察学院却多了位年轻稳重不苟言笑的刑侦特聘专家, 秦展。 谁的青春年少不轻狂? 和所有迈进刑事侦查学院的学生一样,苏韫亭也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他的, 有理想有抱负。少年的心总是蠢蠢欲动,想要把自己的勇气和才华展现出来,证明自己无所不能。 所以,每当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面对秦展那张沉着冷俊的脸,他就觉得特别不爽,想在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扔块小石头,激起层层涟漪。 秦展会因为他提出的质疑蹙眉,倚着窗台在半斜的阳光里思考答案,永远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打着一丝不苟的深色领带。也会带他去案发现场勘查,肯定他破案手法的时候,凑在咫尺微微弯唇,浮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转身离开,独留他站在原地,看着秦展宽肩窄腰的背影发呆,猜不透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苏队?苏队!” “嗯?” 苏韫亭回神,缓缓看向喊他的卫向晨。 卫向晨咽了口唾沫,“那艘快艇跑了。” 苏韫亭关上高压水枪阀门看向河面。 撞击他们的快艇已经已经开的很远,完全没有要再回来的意思。半空中挂着一条若隐若现的彩虹,仿佛在表扬他们的胜利。 小江红着双布满血丝的眼,把高压水枪收起拉拢到一处,倚着桅杆瘫坐下来,有气无力地问:“他们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卫向晨紧绷地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也走过去往甲板上一瘫,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暂时是没危险了,可这才刚开始,我们离目的地沙坝甲子角还有三天船程,鬼他么知道还要经历多少次劫船偷袭?”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是啊,连警船都敢直接杠,这些只要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更加丧心病狂的事? 杀|人|越|货碎|尸,哪个是他们不敢做的? 内网通报被碎尸的那一男两女,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苏韫亭站在甲板上,把河面三百六十度打量一圈,终于看到缓缓出现在水平线处的警务船。 ‘应该暂时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他这么想着,转身往船舱走,刚走两步,顿觉头重脚轻两眼发黑,一个没支撑柱倒了下去。 “卧槽!”卫向晨几乎立刻从甲板上弹跳起来的,一个箭步冲上去,拦腰把苏韫亭接住打横抱起。 他差点就忘了,他苏队还发着烧。 急急忙忙把苏韫亭抱回船舱放到床上,卫向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不是单纯发烧,吃了退烧药就能好,伤口感染不是闹着玩,尤其是现在这种疗养条件奇差的时候,简直要命。 来回踱了十几步后,卫向晨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不能再继续让苏韫亭待在船上了! “小江。”他撩起帘子,冲外头喊了一声,“把地图拿过来。” 小江扯起一张滇西省地图匆匆钻进来递给他,“晨哥,你看地图做什么?” 卫向晨抖开地图。 秀水河——进了滇西地界,这条河的名字就改了,叫湍金河。可能是因为滇西山多,大多山脉又陡,河道收窄后水流变得湍急的原因,才会起这么个名字。 沿着湍金河岸线,卫向晨依次找着自己对滇西有且仅有的印象中治安还算可以的城市,塔寨是肯定不行,这地方生人不能进,进去就不一定还能不能活着出来了。 后面挨着的几个比较大些的城市,不是偏远就是需要中途转搭陆路交通,也不比塔寨安全多少,甚至有几个县镇光看名字就已经觉得肾疼了。 一路看下来,卫向晨眉头锁的能夹死几只苍蝇。 ‘就让光芒折射泪湿的瞳孔,映出心中最想拥有的彩虹,带我奔向那片有你的天空,因为你~~是我的梦————’ 卫向晨被突然而来的手机铃声震得打了个激灵。 格式化新机,谁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他这电话号除了运营商知道,他自己是第一个知道的,绝不可能有人会给他打电话! 掏出手机,他和小江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 “是什么号码?”小江舔舔嘴唇,紧张地问。 卫向晨狐疑道:“不认识。” “是不是推|销|诈|骗?” 卫向晨摇头,“好像,不太像。” 接?还是不接? 俩人看着手机屏幕上浮现的那串188的11位数电话号码,谁都没有动。 直到号码打过来第七次,卫向晨才忐忑着接了起来。 “你们现在到滇西什么位置了?” 电话那边的人一句废话都没有,干净利落直奔主题。卫向晨几乎立刻就听出来,手机那边的人是秦展。 “我……我们,已经到达塔寨。” “塔寨的情况比较复杂,山多村落少,又没有经济带动很贫穷,多少年都是水匪盘踞的地方,打一拨起一拨,抢货杀|人无恶不作,你们一定多加注意。” 卫向晨郁闷地抓了下头发,情绪崩溃:“我们已经遇上了,苏队现在还发了烧,很严重,船上没有药,他昨晚淋了雨,伤口发炎……” “冷静点。” 秦展开着军绿jeep牧马人,白净有力的手稳稳操握着方向盘打转,车身猛地发力,飞过一段陡峭丘陵稳稳落地,擦过滇西路界,进入长达二十多公里的半野生山林地区。 “先用冰水给他物理降温,三小时后,你们会经过塔寨最后一个县城修武县,那里有个红十字会医院,滇西干警家属办立的,把他转移到红十字会医院。” 卫向晨听完大喜过望,没头苍蝇一样的心终于定下来。 “现在有一艘警船在离我们五海里外,一直跟着,暂时是没有危险,请您放心。” 秦展急打方向盘,从省道转入一条狭窄的小路,他看了看时间,零点以前,他就能到达修武县。 “就这样。” 挂断电话,秦展猛踩油门,车速比刚才又快了几倍。 · 卫向晨背着苏韫亭,路上半个人影子都没见着,更别说打个车了,崎岖不平的山路到处是野生灌木和杂草,难走的很,得亏他个子不矮,人也有劲儿,苏韫亭这个重量他能承受的住,徒步走了近八里荒地,才总算到了修武县城。 说是县城,其实总共也没多少户人家,比深夏市下边最贫困的乡镇规模都小。 中心路是沙土路,街道两边冷冷清清,卫向晨背着苏韫亭到处找红十字会医院,每个看着像医院的小楼他都要跑过去确认一下,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一条过道里跑出来两个穿着破烂的小孩,皮肤黑黢黢的。 卫向晨喊住他们,问他们知不知道红十字会医院在哪? 两个小孩看着他,眼睛里露出害怕,缩着手扭头撒丫子就跑,回到家大门哐当一关,在里面反锁上了。 “……” 卫向晨无奈,把苏韫亭往肩上颠了下,只好靠自己重新挨家挨户找。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光顾了二十多家看着像医院的小楼后,终于看到了红十字会医院的牌子。 医院门诊大厅里一个人影子都没有。 卫向晨敲开门诊室的门。 屋里坐着两个穿白大褂的人,一男一女,正在聊天,看到卫向晨和卫向晨背上的苏韫亭,男的起身问了句:“你们眼生,是来看病啊?” 卫向晨心说你不废话嘛,不看病谁往医院跑? “我朋友,发烧了。”他说。 男医生走过来,看了看苏韫亭的脸,点个头,“你先把他放下,我看看是什么情况。” “哎……” · 苏韫亭烧得很严重,医生给他开药,挂了水,直到晚上他的呼吸才终于平稳下来。 修武县这个地方,白天就很安静,到了晚上,就更安静了,安静地都有些阴森恐怖。 病房里的灯昏黄,和六七十年代的煤油灯差不多,一点都不亮。 苏韫亭眼皮微微动了下,缓缓睁开眼。 白石膏天花板、吊水瓶、盖在身上的医用浅蓝消毒被。 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在船上,他现在,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向晨——”声音非常嘶哑,高烧缺水,他现在说话已经有些费劲了,嗓子疼得难受。 “喝点水。” 苏韫亭微微侧头,一张冷峻凌厉的脸映入眼帘,浅褐色的眸子也在回望着他,温柔如水。 他下意识就要坐起来,却被握着水杯的人另一只手按住,轻轻拍了拍。 苏韫亭喉结滚动,用舌头润润嘴唇,沙哑又生气地说:“你疯了?” “还行,不算疯。上头已经批准了,毕竟——” “毕竟什么?” “毕竟,滇西这个地方,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一般单枪匹马闯进来的人,很难能活着走出去。尤其像你这种,开局就残血的。” “……” 苏韫亭脸已经黑了。 “我只是实话实话,你要是生气了的话,我哄你啊?”某人眉梢一挑,伸出胳膊垫在苏韫亭的后颈下,把他微微托起一点,将水杯抵在那两片干燥的嘴唇之间,“先喝水。” 苏韫亭借着他的手,啜了两口杯子里的温水,嗓子总算舒服了些,“是你主动申调的?” “嗯。” “为什么?你可是……”意识到在这个地方不能乱说话,苏韫亭闭了嘴。 “我这个人不善表达,但是我都这样了,你还问我为什么,是不是说明我在感情方面做得很失败?” 大概是还没有完全退烧的原因,苏韫亭觉得有点迷糊,听不太懂秦展说得话是什么意思。 秦展把水杯放下,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苏韫亭,缓缓弯腰衔住了苏韫亭的嘴唇。 苏韫亭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等有了意识,他摸着自己的嘴唇,不敢置信道:“你追到塔寨来,是我了和我继续扮演同|性|恋?!!” 第36章 秦展端正坐直身体, 半撑着下巴,浅褐色瞳孔在昏黄的灯光下透着些暧昧不明。 “没错。就是这样。”他说。 苏韫亭:…… 秦展起身到窗边往外看了看,夜幕下的街道很安静, 一只野猫嗖地跳进树梢,眨眼消失在黑暗中。 他把窗户和窗帘拉上, 走到门边反手又把房门锁牢, 转身道:“现在, 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们来谈正事。”他回到床边,隔着被子躺下来和苏韫亭贴在一起, 将头埋在苏韫亭的颈窝里, 深深吸了一口气,嗓音低哑:“你身上,很好闻。” 苏韫亭身体忽然僵直, 静静回望着秦展。 因为发烧的缘故, 苏韫亭漆黑明亮的眼睛蒙着层水膜, 秦展的轮廓映在他眼中朦胧模糊, 有种不真实地感觉,好像在做梦。 “秦老师……” 苏韫亭咽了一口唾沫,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了。 茂菲氏滴管内消炎药水一滴一滴缓慢地往下落,病房里安静异常,能听到外面晚蝉凄切,秋虫夜鸣。 秦展调整姿势, 伸手缓缓摩挲上苏韫亭的嘴唇, 问他:“你现在清醒吗?” “还行。” 苏韫亭用气声回答。 秦展看着天花板, 轻声道:“根据胡郑楠口供,王奎的死除车祸导致的直接死亡外, 吸入大量麦|角|二|乙|胺也是造成他死亡的间接因素。之后我们在废弃影视城发现了氯|胺|酮。这就不仅仅是刑事案子了,还涉及到缉毒。在来塔寨之前,我已经让高磊和禁毒支队支队长谢遇知秘密随行。你现在这样子自己心里有数,不要逞能,先好好把身体养好。” 苏韫亭抿抿唇,嗓音夹杂着一丝干涩,“我其实还好。” 他迷迷糊糊想,伤口虽然疼,但还不至于立刻就没命,只是现在有些困,睡一觉明天就会好起来,等睡醒了,他就可以继续执行任务。 “三天,我们还有一些时间,不会出问题。” 他昏昏沉沉,感受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听秦展絮絮叨叨的说着,每个字撞进耳膜,都带着些不稳地颤抖。 …… 浓密的爬山虎贴在玻璃窗上,窗帘洒满了被爬山虎叶子割得支离破碎的月光。 · 凌晨四时。 一百多公里外。 四合子里盘山公路边一片野生防风林内,高磊脱下手套,咬了口包子,倚在树干上,架起巴|雷|特|m9|5正对准一台逐渐开过来的改装皮卡。 “谢,你那边侦查好了吗?” “无证照车辆、一名驾驶员,男性。皮卡后箱载有五十捆卡痛叶。秦局的消息准得离谱。”谢遇知从树上跳下来,拍拍高磊的肩膀,嘱咐:“打左轮,逼停它,剩下的交给我。”说完呵着腰往前摸去。 盘山公路一片漆黑,只有皮卡车的车灯投射着两道白光,远远看去像一头野狼的眼睛。 司机打个哈欠,单手搭住方向盘,从口袋中掏出颗槟榔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瞥眼看看时间。 再过个把小时他就能交货了,想着钱到手,就能回家住十天半个月,搓它三天三夜的麻将,司机面部肌肉放松下来,打开歌单准备听首歌提提精神。 手指刚落在液晶显示器上,车身忽然猛地一歪,方向瞬间失去控制,电光火石之间,他猛踩刹车,但车身还是因惯性向前滑了好几米。刹住车后,他抬头才发现车头停在了离悬崖护栏仅半米的距离,要是车子再往前滑50公分,他就得和这台丰田皮卡葬身滇缅公路的峭壁之下。 司机惊魂未定地擦了把冷汗,赶紧下车检查故障。 左侧轮胎似乎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扎破,彻底瘪了下去,已经无法再继续往前开了。他仔细检查了轮胎损坏程度,骂骂咧咧从车底排上卸了备用轮胎,又去后车座底下掏出工具箱打开,找千斤顶和扳手。 冰凉的枪|口抵在司机的后脑勺,“兄弟,你这辆皮卡,现在归我了。” 司机心里一个咯噔,缓缓举起手,“兄弟,有话好说,你哪条道上的?报个名字。” “我是哪条道上的,你还不配知道。”谢遇知拉了下保险栓,一弹夹砸在司机后颈上,“你他么给我睡一会儿吧。” 司机应声直接趴下去,很快被谢遇知绑成粽子扔进了后车座。 “高,打开警务地图,找最近的公安局,按秦局吩咐,咱们去给他们送份大礼。” 高磊笑着,颠颠从树林里跑了出来。 · 卡利亚白色皮质沙发里,穿着暗红吊带的女人以一种极度放松的姿态仰躺着,她轻轻吐出个烟圈,拨了下长长的褐色长卷发,看向正在给自己按摩的男人。 “你觉得我变态吗?” 男人双手在她的大|腿|根|部微顿,很快又开始不紧不慢帮她按摩,力道拿捏的正好。 “你不说话?”女人略笑笑,艳丽的红唇透着致命的诱惑,“是觉得我可怕吗?” “没有。”男人收回揉按她大腿的手,“老板让我过来,就是给你当工具用的,工具没有感情,不会害怕。况且……” “什么?”女人用脚尖勾住了男人的下巴。 “程先生是好人。”他说。 女人愣了下,随即收起挑着男人下巴的脚,眼睛变得落寞。 “是啊。”她缓缓坐起来,拾起酒杯晃了晃里面的一口红酒,惨笑道:“程渡本来是可以不用死的,都是苏韫亭。”她咬牙切齿的重复一遍,“都是因为苏韫亭!我一定要他付出相同的代价。” “三天后,枭哥会在接货地点对货船进行爆破。” “五子,我没有恶意的,我只不过是想用人体速冻技术将人类的生命进行延续,这有错吗?” “你没有错。” “我有钱,可以找一个、十个、二十个甚至更多个实验体,他们要么家里贫穷要么身患绝症,我给他们一大笔钱,远超过他们一条命的价格,他们做实验体都是自愿的,那些警察居然觉得这是犯罪?简直不可思议!没有科学家做人体实验,医学就不会进步。这世界上只有程渡懂我,理解我,即便死了也还是心甘情愿做我的实验体。” “程先生一定很爱你。” “是啊,他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她将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起身走到墙角两米高的保险箱前,醉醺醺输入密码,随着滴滴的声音保险箱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个透明圆形容器,容器里一个赤|身|裸|体|,面容英俊的男人泡在黄绿色液体中,除心脏位置有个缺口,能看到体内一些组织,他整个人还保持着活着的样子。 仔细看,能从他的脸型轮廓和眉宇间看到一点点卫向晨的影子。 “真像。”她隔着透明玻璃,一下一下抚摸男人的眉宇,“程渡,本来我想把你的心脏安在那个姓卫的刑警身体里,这样你就能活过来了,可是那个姓卫的真的很不识好歹,我只能让他和他的苏大队长一起下地狱。不过你别急,我会再给你找到一具完美的身|体,我一定会让你重新活过来,你再等等。” 容器里,男人嘴角在笑,看着她的眼神极尽温柔。 潘五默默站在原地,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衣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潘五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悄无声息从卧室退出来,接起电话。 “五哥,不好了。” “什么事?” 对方语气着急,“前几天二老板定的那批货,在四合子里不知道被哪条道上的兄弟劫走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不是让你们多几个人盯着,你们都是死人吗?立刻调集塔寨和四合子里的弟兄们查,不管是哪条道上的,必须把那批货找回来,万一落在条子手里,你们就洗干净脑袋等着吃|枪|子|儿吧。”潘五轻轻合上手机,眼神中一道凌厉光芒闪过,几秒钟后,他重新返回卧室。 “滇缅那边出了点状况,我需要亲自过去处理一下。” 她缓缓关上保险箱的门,将程渡那张脸掩在黑暗中,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潘五,“带上我一起,我想亲眼见到苏韫亭被炸飞的场面。” 白皙的脸,长及臀部的微卷发,语气里带着撒娇的味道。 “大小姐,你……”潘五欲言又止。 滇缅那种枪林弹雨的地方,对她一个大富豪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国外高材生天之娇女来说,实在太危险,在深夏灯红酒绿的城市待着,要安全的多。 再者,真要是在滇缅出了问题,他很难给老板交代。 “你别看不起我,十一岁的时候,我被绑架过,他们勒索我爸,要一个亿的赎金。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老板说过,大小姐用一把勃|朗|宁|m1911射杀了三个绑匪,逃回家的时候,浑身是血。”潘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欣赏的光芒,但很快他就摇了摇头,“但是大小姐,滇缅那边的情况不一样,我不能带你过去。” “五子,我要去。” 潘五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她旁若无人脱|掉红色吊带,露出洁白如雪的肌肤,旁若无人在潘五眼前走过,美好的身|材|一览无遗,她从衣橱中拿起一件方便行动的运动装换上,将长卷发挽成发包,干练地抄起一把|手|枪|塞进工具包往腰上一系,和潘五擦肩。 “你不要给我爸打小报告。潘五,记住,你是我的人。” 一抹复杂地神情从潘五眼中闪过。 这个女人,在它面前毫无保留的女人,他见过她所有模样,伤心的、颓废的、妩媚动人、活泼清纯,但他清楚,自己只是她的一个工具,比不上保险柜里那具尸体。 永远都比不上。 她的眼睛里,从来看不见他。 他命如草芥,家境贫穷,五岁的时候,父母、兄弟就都死了,全家只剩下他一个人,靠挖野草吃树根,在边境线上给毒|贩做‘骡子’活下来。 他是个穷途末路不折不扣的凶恶之徒,就算长着一张还算好看的脸,像一条狗蹲守在大小姐身边,他也不过只是一条狗。 她现在却说,他是她的人。 他,可能会成为她的人吗? “你还愣着做什么?现在就出发啊。” 潘五紧紧攥住拳头,抬眼看向那个女人,她的脸颊绯红一片,正抱臂倚着门框,丰满红唇泛着抹柔和的光。 如果他的人生还能有些不一样,哪怕仅这么一次,他好像也愿意去做些什么,改变一下。 不管这个结果,是好,还是坏。 他的人生已经烂透了,就算会成为下一个程渡,又怎么样呢?全当是场解脱吧。 他走过去,第一次拉起她的手。 女人看着他那双攥着自己的手,遒劲有力,她感受到潘五手上布满枪茧的粗糙,微微皱了皱眉。 “走吧,大小姐。” 女人听到他说这话,终于舒展眉头,得意的笑了。 · 苏韫亭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阳光洒满整间病房,他拿手挡住额头,等慢慢适应了强烈的光线,才睁开眼打量了一圈房间。 病房里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子。 他挪动了下枕头,缓缓坐起来,开始沉思。 昨晚他好像做了个梦,梦里秦展出现在病房,还躺在他旁边,还亲了他,絮絮叨叨说了半晚上的话。 苏韫亭揉揉眉心。 他性取向好像一头撞上南墙的牛,充满破罐子破摔的美(致)感(郁)。 “向晨?卫向晨?”苏韫亭扯着嗓子喊了两声,肚子开始咕噜咕噜抗议起来。 是的,他饿了。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秦展那张凌厉没有任何缓冲线条的脸闯进苏韫亭黑沉的瞳孔。 房间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掉地上根针声音都能扩大几倍的那种安静。 苏韫亭心里大喊一声卧槽,原来昨晚不是他在做梦,秦展真的来了! “咕噜~” 饥肠辘辘的肚子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安静。 苏韫亭脸蹭地红了。 “老秦,我……饿了……” 秦展眉眼间忍不住笑意,提着食盒走过来,把盖子打开,依次把饭菜端出来放在床头柜上。 “哟呵,清炒笋丝、醋溜小白菜、番茄炒鹌鹑蛋、酱烧肉丝,还有米饭和蛋花汤!”苏韫亭忍不住舔了下嘴唇,毫不吝啬夸奖,“老秦,你可以啊,弄来这么多好吃的。” “快吃。”秦展将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他,“吃完,我们就得上路了。” 苏韫亭边夹菜边点头,“我睡多久了?现在几点?向晨他们已经出发了吗?” “昨晚就走了。”秦展坐下来,回道。 “走了?”苏韫亭夹肉的筷子一顿,“那我们怎么追上他们?” “他们走水路,我们走陆路。”秦展从食盒里拿出个不锈钢勺子,舀一勺蛋花汤送到苏韫亭嘴边,“多补充蛋白质。” 苏韫亭一口含住汤勺,将蛋花汤咽下去,面露疑惑,“老秦,你在滇缅边境线待过,你分析分析,塔寨公安局为什么至今无法破获上月初发生的那起杀|人|碎|尸|案?” “这是塔寨公安局的事情,不归深夏市公安局管。”秦展又往苏韫亭嘴里填了勺蛋花汤。 “你不觉得奇怪嘛?明明河道上这么不安全,却只有一艘公安警务船在河道上巡逻。”苏韫亭塞进嘴里一口米饭,“总觉得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秦展抬头,那双浅色眸子盯着苏韫亭,“历史你上学的时候学过吧?往上追根溯源你就会发现,高山、原始森林、湍金河、没有任何一个省能比得上滇缅地形的复杂程度。建|国|以前滇缅是中|国|与外部世界联系的唯一运输通道,一直存在大量偷渡、走|私、贩|毒,禁而不绝,直到现在仍旧防不胜防。经常在这条线上走的人,身上没几把|枪,早就不见人了,要么横尸荒野被野兽吃的尸骨无存,要么麻袋一装碎尸沉江。这里每年输入的警力都会在短时间,牺牲的牺牲、失踪的失踪,禁|毒任重道远,不是说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就能解决的,甚至可能需要几年、几十年,牺牲很多人,而那些牺牲的警察,他们也有家人,有爱人,可能还有孩子,但还是义无反顾的来到这里。一两个月破不了案,这不是他们的问题,即便破了案子,追查缉凶也远比其他地方更难,很可能杀人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有枪甚至可能还有炮。你懂吗?” “男儿许国,实乃幸事。”苏韫亭放下筷子,起身抓起衣服套上,“你当年也这么做了,还做的很好不是吗?我也可以。” 秦展随着他起身,悠悠看着他,“我早就知道,你这个狼崽子,绝对不会老老实实的。” 苏韫亭咧嘴一笑,下巴抵住秦展肩膀,凑在他的耳边动了动嘴唇,“老秦,我昨晚好像做了个梦,梦见你亲我来着。你说,到底是梦,还是你真的亲了我?” 秦大局长好看的琥珀色瞳孔一缩:“……” 苏韫亭微微往后撤一点,观察了会儿秦展的表情,捏着下巴陷入沉思,不确定的小声嘀咕:“难道老秦昨晚真的亲了我?” · 军绿牧马人在尘土飞扬的小路上颠簸着行驶,两旁被灰尘覆盖的杂草和灌木,毫无生气在窗外闪过。 秦展猛打方向盘,拐过一道急转弯,驶入植被茂密的原始林区。 苏韫亭单手拉着蓬顶把手,跟着车身东倒西歪。 “这个路况是越来越烂了,好在这车动力够足,不然咱俩得弃车徒步钻进去。”苏韫亭直白抱怨。 秦展回打方向盘,车子很快隐入林间,绿色车身和树木几乎融为一体。 “以前行动的时候,为了能抄近路堵住毒|贩,我们花费近两年时间秘密辟出来这条近道,道路很窄,很多不高的灌木类我们保留下来了,只有攀爬性能好的越野可以穿越。” “近道?”苏韫亭问。 秦展看他一眼,“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苏韫亭回视他一眼,“就是对你在滇缅那几年的经历有些好奇。” “以后说给你听。”秦展递给他一瓶水,“穿过这片森林我们需要大概七八个小时,你如果累了,就睡会儿。” 苏韫亭接过水,倒是也没跟他客气,喝两口就放下车座椅背,开始闭目养神。 如秦展所说,这条路坑洼不平,经常开不了多久就要从灌木或是倒下的树枝上飞过去,车厢晃的和八抬大轿似的,苏韫亭系着安全带都觉得自己快被甩散架了,也没能好好睡。 两人一车就在这树木参天蔽日的森林里,没有时间的开了很久,约摸着有五六个小时,秦展终于在一片还算平阔的地界将车子熄了火。 苏韫亭睁开眼,马上坐起来,问道:“到了吗?” 秦展利落推开车门,示意他下车,提步走到一棵和周围树木比起来最粗壮的树下,到处查看一番。 苏韫亭跟过来,问他:“你发现了什么?” 秦展按着树干上一处刀伤,“四合子里,高磊他们留下的记号。应该是成功截获了走|私卡痛叶的皮卡。” “卡痛叶?”苏韫亭蹙眉,“和买卖人体器官的,是同一伙人吗?” “这个案子有点复杂。你休息好了,我们现在就转入省道,边走我边给你说。” “好。” 越野车在公路上平稳的疾驰。 “废弃影视城提取的毒|品k|粉,禁毒支队那边调查了具体来源,涉案人员和瑞,就是枪击你的那个自称潘五的人,身份我们已经确认。根据走访和和瑞本人口供证实,他的确就是和庆的孪生哥哥。”秦展侧脸,看了苏韫亭一眼,继续道,“经过审问,和瑞承认,他是出于个人报复,想要亲手替弟弟和庆报仇,才心甘情愿冒充潘五来杀|你。” “我倒是不怕别人来杀|我。”苏韫亭撩了下额前碎发,漆黑的眸子看着车窗前方天边一片镶金边的云,“我怕好好的人,不走正道,偏去犯罪。非|法|持|有|枪|械、袭|警、被人利用做违|法|犯|罪|的行当。” “审讯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终于让和瑞松口,供出他们手上毒|品的来源渠道,滇缅边境走|私。” “有没有审问出更具体的来?”苏韫亭问。 “有,背后的老板姓贺。” “贺?”苏韫亭蹙眉,收回目光看了一眼秦展,“姓贺?” “怎么?”秦展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来捏了捏苏韫亭的手,“你别告诉我你认识,我可不信。” “我不确定。”苏韫亭想了想,回答道,“如果我思维发散的不是很离谱,你还记得和瑞之前在哪里上班吧?花溪酒吧。而花溪酒吧的那个女老板,也姓贺!” 秦展减缓了车速,“你觉得,幕后黑手是贺雅楠?” “不能确定,但有可能。”苏韫亭分析道:“胡郑楠也在贺雅楠的酒吧里上过班,曹华也在贺雅楠的酒吧出现过,和瑞也在贺雅楠的酒吧做过服务生,你不觉得这,太过巧合了吗?” 秦展沉思片刻,“和瑞的供词中,幕后老板姓贺,男性,从潘季后那里听到的是,这个贺姓老板年纪约四十多岁,是个中年男人。但由于他们都没有见过本人,我们查不到幕后人的具体信息。贺雅楠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和描述中的性别、年龄都对不上。” “就算不是贺雅楠,我觉得也一定和她脱不了干系。”苏韫亭接着问,“局里当时没有调查贺雅楠的家庭背景吗?” 秦展说:“当时,我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确实着手调查了贺雅楠的家庭背景,她是中东国籍,很多信息无法调取,家庭情况很简单,父亲、母亲、她,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他的父亲贺知濯也没有兄弟姐妹。贺知濯自己的年龄已经接近六十,和口供信息对不上。” “奇怪。”苏韫亭眉头锁的更深了。 “什么地方你觉得奇怪?”秦展看苏韫亭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问道。 “贺雅楠……”苏韫亭看着秦展,呐呐道:“贺雅楠这个名字奇怪,突然觉得很熟悉,应该是从哪里听过,但我记不起来了。” 很熟悉,似乎在无边的黑暗里,周围声音震耳欲聋,一个轻飘飘的男音凑在他耳边提起过。 但那是个什么场景,什么时候,他真的一丁点也记不起来了。 “可能是你记错了?还是说,因为人家去医院看望过你,你才觉得熟悉的?” 某人语气似乎打翻了山西陈醋坛子。 “我保证不是!”苏韫亭着急辩解,“肯定不是,我这个人对女人天生脸盲,我都没记住她长什么样!” “真的?” “真的!” 秦展轻笑,“不过,你这个脑子……当年把你从炸成废墟的仓库里扒拉出来的时候,医生倒是说过,你脑子有震荡,会忘记些东西,不变成植物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调侃完,秦展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和瑞交代的问题上,“在贺姓老板与和瑞之间一直有条线两边联系,这条线就是潘五。昨晚高磊和谢遇知截获了那批货,肯定会惊动幕后老板,我觉得潘五应该很快会出现在滇缅。” 第37章 滇缅边境线。 祡镇, 占地面积不足10平方公里的一个边陲小城,却是直通缅甸的交通枢纽 ,经济繁荣、商贾云集。 熙攘嘈杂的闹市中, 突然冲出一辆黑色悍马,车身猛地甩尾闯进古旧小巷。 路边被悍马别倒的小摊摊主, 抓起两个苹果骂骂咧咧追着悍马拐了几条巷口, 看着悍马车消失在远处, 他将手里的苹果狠狠砸出去,骂了句“曰你祖宗”,回头才发现自己腿被撞肿了, 只好呲牙列嘴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摊前, 被悍马撞倒的两筐水果已经压烂成泥,贴在漆黑锃亮的沥青路上,完全不能卖了, 只还有几个滚到角落里的还算完好。 摊主跳过去, 把水果从地上捡起来, 心疼地看着地上那些果泥, 重重叹口气。 “老板,梨怎么卖?” 摊主猛地抬头。 过来买梨的是两个年轻人,看面相二十来岁,拿着梨问价这个一身学生气,旁边的小伙子颌线棱角分明,倒是带着些生人勿近的意味。 “8块。” 摊主抱着几个橘子一跛一跛走过来。 “把这些都给我称了吧。”学生气的年轻小伙子咧嘴笑, 说着就拿手机去扫摊位上的二维码, 顺口道, “老板,你手里那几个橘子也给我装上吧。” 摊主刚要把橘子放在空框里, 一会儿拿回家给家里孩子吃,听他这么一说,愣了下,“这个不好了,你要我给你称好的。” “不用,你手里那几个就行。”年轻人耙了下头发,往地上看一眼,问他,“老板,你这水果怎么都拿来铺路了?” “谁知道!刚才一辆悍马飞过去,嗖地就把我两筐水果压稀碎,我追半天没追上,人还被创了。”摊主气呼呼系着塑料袋,看着烂水果心疼的滴血。 “这年头,开悍马的都这么拽的吗?”‘学生气’接过水果,还不忘提醒摊主,“那你得记下车牌号啊。” “车牌号?”摊主一拍大腿,光顾着追了,没留神,那车牌号他好像瞥了一眼,是什么来着? “对,祡a·99999。” “哟,那你还不赶快报警?豹子号都是有钱人,你这两筐水果进货可不便宜呢。” 老板经他这么一点拨,瞬间茅塞顿开,随手又多拿了几个橘子给年轻人塞过去,“要不是你提点,我差点就自认倒霉,这个你拿着,当我谢你的。” ‘学生气’也没跟老板客气,冲老板弯起眼睛笑了笑,拉着旁边那个陪着他的‘生人勿近’走了。 “二老板那边怎么说?” ‘生人勿近’双手插兜,语气冷淡。 “潘哥,你这人就是没乐趣,刚见面就迫不及待谈任务,就不能好好陪我逛个街?” ‘学生气’剥了两个橘瓣塞进嘴里,挤过人群走到气球射击摊前,扔给老板一沓缅币,然后自顾拎起一把气|枪抓了把塑料子弹装进枪膛,对准两米外的气球靶子连射几枪,弹无虚发,最上面一排五颜六色的气球全炸了。 “宁少,你有时间玩,我可没时间陪你。”潘五按住枪口,“那批货至今下落不明,万一真的落到条子手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贺宁冲他笑了笑,“我看,你是着急回去陪那位大小姐吧?”他说完撂下气|枪,冲潘五勾勾手,语气嘲讽,“你就是贺家一条狗,贺雅楠可是我大伯的掌上明珠,你还想登月娶嫦娥?回家撒泡尿先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潘五脸色迅速冷下去。 “那五十捆卡痛叶算个屁。”贺宁随手把刚从水果摊买的一大提袋水果扔进垃圾桶,掏出墨镜戴上,单手插兜挤出人群,“那就是拿来试滇缅缉|毒警察的垃圾,境内管制品是它的提取物帽柱木碱,别说只有五十捆卡痛叶,就算是五百捆也判不了刑。你做了那么多年‘骡子’,到现在还不清楚什么受管控什么不受管控,这么多年,屁|眼里的东西都白塞了。” 潘五跟在他后面,听到这话,手紧紧握成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爹的意思,既然有人不怕死,想挡我们贺家的买卖断我们贺家的财路,那就不留活口,直接干掉。”贺宁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之前的学生气,取而代之的是阴冷和狠毒,“这件事你去做,我信不过你手底下那些饭桶。” “好。”潘五缓缓松开攥着的拳头,淡淡一笑,“我现在就去查。” 贺宁回身,扫他一眼,“潘季后,我提醒你,离我那个名义上的姐姐贺雅楠远点。” 潘五轻轻勾着唇角,第一次露出冷漠以外的表情,“宁少爷,其实说白了,我虽然跟着二老板做事,但始终是老板的人,保护大小姐是我分内职责,你没有权利干涉。” “你!”贺宁眉毛拧成疙瘩。 “那我就不继续陪宁少爷逛街了。”潘五很有修养的弯了弯腰,收起笑意转身往另一条路走去。 贺宁站在原地,望着潘五的背影,咬唇冲潘五喊了一声,“你别忘了那个晚上你做过什么!保护她,爱她,你配吗?” 潘五的身形一滞,但他没有回头,眨眼就消失在小巷之中。 贺宁摘下墨镜,啐一口,低声骂了句烂菊花,扭头钻进人群里,进了一家足疗馆。 · 四五点钟,天刚露出鱼肚白,早早就到农贸门口排队提货的菜贩里,有人突然惨叫一声。 “有死人!” 随着天色逐渐亮起来,农贸市场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家都在翘首往垃圾站里观望。 垃圾桶周围苍蝇乱飞,半截男人的手立在垃圾桶外,蛆虫在皮肉上爬来爬去。 有人忍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 大胆些的凑近了往垃圾桶里瞅,想看看死的人是不是认识。 一阵由远至近的警笛声急促而至,有人在后面喊了句:“警察来了,快让让!”人群立刻分成两拨,留出一条可通行的小道来。 几个穿着警服的派出所民警下车后马上拉起警戒带,将看热闹的人群挡在案发现场外,法医拎着勘察箱走到垃圾桶前,看了眼垃圾桶内的尸体,开始进行现场勘察。 死者男性,30岁——35岁,死亡原因,子弹穿过太阳穴,一击毙命,枪杀。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尸体被警察带走,后勤开始清理案发现场,菜市场工作人员拉着水管子过来把地面冲刷干净。 围观人群们也三三俩俩的离开。 旁边围观的胖女人吓得脸色惨白,扯着身边另一个女人,浑身发软声音打颤:“我看到那个人的脸了,是王寡妇他儿子。” “你真的看清楚了?”围观的人立刻又凑上来几个,七嘴八舌地问,“他儿子不是跑翻斗子的吗?” “是呀,我也听说他跑翻斗子,怎么就叫人给枪|杀|了?” 旁边几个人都摇头唏嘘:“唉,年纪轻轻的,这么好个人,还没娶媳妇呢,你说王寡妇都快七十了,啧啧啧,真是……” · “杨三春,就是开皮卡车拉卡痛叶那个司机。经确认,死于枪|杀,弹|头直径6毫米。法医鉴定的死亡时间为8-9小时。也就是说,杨三春遇害时间是昨晚八点到十点之间。”高磊把油条放在豆浆里泡泡,叼起根咸菜咬一口继续,“卡痛叶在境内不属于管控物品,所以我们把车开进四合子里公安局,他们只做了没收处理,对杨三春进行了200元罚款惩处,当天就把人放走了。杨三春昨天刚到祡镇,还没喘口气,就直接被人一枪爆头扔在了农贸市场垃圾站的垃圾分类桶。” “唯一有杀人动机的,卖方和买方。”苏韫亭坐在椅背上,咬了口豆沙包分析道。 “买方不存在。”谢遇知抱膀子倚在门框上,“我们去杨三春交代的地点查过,没有接货人,找他送货的那个卖家,应该是在放烟雾弹。” 苏韫亭想了想,“放烟雾弹也应该有目的,不可能无的放矢,难道他们有要掩护的其他管制品?” “没有。”秦展淡淡道,“应该是例行扫雷。” “扫雷?” 高磊和苏韫亭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发问。 “扫|雷是黑话,就是清除缉毒警察的意思。”谢遇知接话,“你们干刑侦的不涉缉|毒,有些道上的黑话听不懂很正常。边境缉|毒每年都会补充新的警力,那些大小毒|贩在摸不准缉|毒|警|战力的情况下,就会用这种小批量运送擦边管制品的方法,看会不会被缉|缴,通常试探过后,他们就会选择两条路,一,避开,短时间内不再进行运送毒品活动。二,扫|雷,对缉毒警察进行秘密枪杀。” “选择扫|雷,第一步就是清除最初运送货物的司机。”秦展补充。 苏韫亭和高磊互相对视一眼。 “那不就是说……”高磊失声道,“接下来,他们就要对缉|毒|警动手了?” “这种事,秦局有经验,倒是不用担心。”谢遇知提醒道,“明天,船上那批人体器官可就要交货了。”说完,他看了看苏韫亭,语气挑衅,“你们刑侦科,别给深夏市局丢人啊。” 苏韫亭目光在谢遇知脸上扫过,突然笑了一下,起身挽了下袖子,“高副支队,收拾收拾,带上家伙,别让禁毒大队的谢队长把咱们刑侦队看扁了。” “搞什么意气之争?”秦展冷着脸看向苏韫亭,“给我回去写一万字检讨。” 苏韫亭:…… “老秦,你偏心?你禁|毒出来的偏心他们禁|毒科,我还是你最得意的学生呢,我写他不写,我不服。” 高磊悄悄拽拽苏韫亭的裤腿,一个劲儿使眼色:祖宗,你别这时候跟秦局冲啊! 苏韫亭完全无视了高磊递过来的眼色。 “我不服。” 秦展起身,看着苏韫亭,冷着脸道:“你跟我来。” 高磊看着苏韫亭跟着秦展进了另一间屋,吹胡子瞪眼冲谢遇知抱怨,“你这人真不能处,怎么还挑事儿呢?”他担忧地踮脚往另一间屋里看,尽管那扇门已经被秦展关得死死的,高磊还是恨不能长一双透视眼来,生怕苏韫亭作死,把检讨字数从一万增加到两万。 “坐下吧。” 秦展看看苏韫亭,转身去拿药箱,从里面找出清洗伤口的碘伏、舒痕胶、纱布还有医用胶带,端过来。 苏韫亭背手站在秦展身后,看着秦展白皙的手指捏着三根棉棒蘸饱了碘伏,单手扯开纱布,他非常自觉地解开扣子|脱|下|了上衣。 秦展回头,就看见他光|着|上|身,正站在自己身后,脸上全是不怀好意地笑。 “老秦。”苏韫亭拍拍自己上臂,“看着还赏心悦目吗?” 秦展:…… 下一秒,嘚瑟自己肱二头肌的苏大队长,就被秦大局长一把按进椅子里箍了起来。 “老实点,清洗伤口。” 第38章 苏韫亭被秦展箍在狭小空间内, 半仰着脸整理了下额前碎发,揽住秦展肩膀,微微一笑, “昨晚我照镜子,看到伤口这里好像有点发红, 你看是不是?” 近在咫尺, 苏韫亭说话时唇|舌|微动, 喘息的热气似有似无在秦展唇边擦过。 引线刹那被点燃。 秦展喉结滚动,扫过苏韫亭精悍的胸肌和腹肌,最后目光落在他锁骨下一点弹孔的位置上, 将三根蘸饱碘伏的棉签轻轻压了上去。 “发红, 就说明已经在长新皮肉了。”说完,秦展看向苏韫亭那张爽朗的笑脸,意识到什么, 蹙眉质问:“你什么时候自己拆的纱布?” 苏韫亭双臂撑头整个仰躺下去, 满不在意道:“经验之谈, 伤口不能捂, 越捂好得越慢。要不是顾及我在外又高又帅的美男子形象,我天天光膀子穿大裤衩,就把伤口晾着,不出三天,肯定结疤,哪用着天天这么仔细地上药?麻烦。” 秦展挤出些舒痕胶抹在他伤口上, 新生的肉芽确实已经开始愈合, 用不几天应该就不用再抹药了。 舒痕胶膏体透明清凉, 在这夏天的小尾巴里,抹在身上难得舒|爽, 苏韫亭闭上眼,惬意的嗯|哼两声。 秦展手|上|力|道|放地很轻,垂下眼睫看着苏韫亭一脸享|受的模样,微微失笑。 “把裤|子|脱|了。”他提下裤腿,在苏韫亭腿|间蹲下来,“大|腿|上的伤口也需要清洗。” 苏韫亭屁|股往上一抬,“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自己来。” 秦展:…… 有句话是说: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秦展单手落在苏韫亭裤|腰|前扣上轻轻一摁,很想把这句话改个字原封不动送给苏韫亭。 劲瘦的腿|部|线条随着裤|腰|下|滑|彻底暴露在秦展眼底。 其实,苏韫亭洗澡的样子他也见过,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甚至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全程看完。 但全|裸|和这种半|裸|不|裸|的视觉冲击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灰色平角内裤微微盖住苏韫亭大腿一半的弹孔,再往上一点是苏韫亭又翘又挺的屁|股。 秦展舔舔嘴唇,觉得身上有些|燥|热,他扯了下自己的领口,俯下身卷起灰色平角|内|裤裤|腿,抠出一|坨舒痕胶抹上去。 苏韫亭大腿的伤口,远比锁骨处伤口好得利索,皮肉已经愈合差不多了,只留下块指甲盖大小的疤痕。 秦展收起舒痕胶,刚起身对上了苏韫亭看着自己的脸。 …… 苏韫亭盯着秦展半天,一直在想一件事,就是:对于秦展的接肢体触,他非但不讨厌,甚至还觉得很体贴,很舒服。 那晚做梦梦到秦展亲他,睡醒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性取向可能和正常人有点不一样,他大概率可能是个abo世界里的omega。 这件事让他很纠结,有点违背人类道德。 但刚才秦展亲自给他清洗伤口上药的时候,身体上微妙的感觉让他有种抑制不住的悸动,他几乎已经完全说服自己去违背人类道德了。 这世界上,比他更变态的人多了去了,他好像也不是那个最变态的。 有句话说得非常好,‘人的本质不是异性恋或是同性恋,人的本质很可能是个双性恋。’ 苏韫亭用26个字给自己做完从一个直男转向同爱的心里建设,毫无负担抛给秦展一个wink:“那什么万字检讨就别让我写了吧?”他抬抬胳膊,指向自己,“我用自己行贿,你要不要?” 秦展僵立在原地。 苏韫亭看着冷脸石化在原地没反应的秦展,好像,他这么开放的对话方式把秦大局长吓到了。 要不,找补找补? “我开玩笑的,不就是一万字检讨么,我……” 下一秒,苏韫亭突然眼前一黑,带着侵略的吻自上而下覆盖而来,最终落在他开合的唇|瓣|上,秦展舌|尖|探进他口|腔,在里面|蛮|横|扫|荡。 高磊待在外面坐立不安。 他苏队和秦局俩人都进去这么久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担心的他要命。而那位挑事的禁毒大队长谢遇知同僚,说去祡镇公安分局再了解些详细情况,屁|股一拍直接玩起失踪。 高副支队看一眼关得结结实实的房门,往前走几步,就在他犹豫到底要不要敲门喊一声或者干脆破门而入救他苏队于水火之中的时候,白墙青瓦垂着大片绿藤的院门响起咚咚声。 接着有人推门而入。 高磊警惕地往院中看了一眼。 卫向晨搓着手跟高磊打个招呼,进屋捏起餐桌上的油条,毫不客气就往嘴里送,“我们比预计时间早到了。” 后面小江和阿舒也跟进来,在桌前坐下。 “早饭还没吃,饿死我了。”卫向晨端起碗,猛灌一口豆浆,在屋里打量一圈,问高磊,“苏队呢?” 高磊冲里间抬下巴,“在屋里。” 卫向晨端着豆浆转身走到门前,用脚一踹,“苏队,我给你说,这回……” 身后高磊刚伸出去阻止的手缓缓缩了回去。 安静的空气中夹杂着丝尴尬。 小江同志把头从豆浆碗里抬起来,刚想问卫向晨怎么了,眼疾手快的高磊马上抄起豆浆泼在他脸上。 小江同志:…… “高副支队,你干什么?!” 被泼了一脸豆浆的小江同志擦着眼睛去摸餐巾纸。 高磊咬着微蜷的手指,“我不是故意的,院子里有水,你快去洗洗!” 看着小江同志摸着餐巾纸捂在脸上跌跌撞撞走出去,高磊终于松口气,回头盯着阿舒,凑过来一脸威胁道:“你,什么都没看见,对吧?” 阿舒愣了会儿,说:“我瞎。” 站在门口和苏韫亭、秦展仅几步之隔的卫向晨,现在是整个屋里最想把自己戳瞎的那个,他半个字都没说,生无可恋的往后退两步,在秦展死亡凝视中,嘭地关上那扇被他踹开的木门。 高磊走过来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兄弟,没事,这都是小场面。咱们干刑警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回头你自戳双目以死谢罪吧。” 卫向晨木木的扭头看他一眼,缓缓抬起双手落在高磊脖子上:“你刚才为什么不阻止我?我掐死你!” 高磊拼命挣扎道:“我阻止了,是你动作太快啊。” “我要是死了,你就跟着我陪葬吧!”卫向晨泪流满面。 · 苏韫亭僵在躺椅里,后腰还被秦展环着。 气氛僵硬如死。 好半晌,他才推了下秦展:“那个……” 秦展顺势起身,将碘伏、棉签和医用纱布重新放回小药箱,嘱咐:“等会儿分头行动,根据侦查到的买家信息和抓捕归案人员口供,很可能是针对你来的,记住,千万不要意气用事,遇到紧急情况调集祡镇公安局警力协助。” “我知道。” 苏韫亭起身,穿好衣服又是一副人模狗样,仿佛刚才勾|引|人的不是他,被亲|得|气|喘|吁吁的人也不是他。 “老秦。”他往前走两步,贴在秦展后背隔着裤子往前顶了下,“我表现的怎么样?还算可以吗?满意吗?” “万字检讨不用写了。”秦展回身,顺手将他按在墙上,“不过,再犯原则性错误,两万字起步。” “啊?”苏韫亭蹙眉,“原则性错误的定性是什么?” 秦展垂目,看着他那双黑沉的瞳孔,沉默了会儿,终于开口:“比如,刚才在我后面顶的那一下,也算。” “……” · 小江同志好不容易把扭打在一起的卫向晨和高磊俩人分开,坐在地上喘粗气。 卫向晨的头发乱蓬蓬的,和鸟窝一样,上衣已经扯的七零八落不像样子,他倚在墙上直喘粗气,指着高磊话都说不出来了。 高磊的脖子上两个通红的指印,脸因为缺氧憋成猪肝色,抱怨:“什么仇什么怨啊?向晨你至于吗?啊?” 苏韫亭和秦展从屋里出来,穿戴齐整,人五人六,一个是招蜂引蝶大帅逼,一个是劲瘦清隽冷美人,反观高磊和卫向晨,倒是更像刚干|柴|烈|火|完的模样,引人遐想。 眼见着俩人出来,高磊最先扯着脖子撇清关系:“秦局,我什么都没看到。” 秦展眼风扫过他。 高磊瞬间心里拔凉:完了,他秦局不是要杀人灭口吧?! 秦展绕过他,目光落在旁边的阿舒身上,目光微动。 阿舒抿唇,冲他笑了下。 秦展蹙眉,看向苏韫亭。 怪不得苏韫亭没让高磊他们把这个阿舒带回局里,怪不得这个阿舒一直在给他们传递消息。 所有一切在见到阿舒本人的瞬间,秦展就明白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车辆改装协议那次,还是在老陆那里送花那次?”秦展问道。 苏韫亭说,“是在船上刚见面的时候。” 旁边高磊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秦局和苏队,俩人聊天频道是加密了吗?什么车辆改装什么送花?他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卫向晨也有些不太明白,看看秦展,看看苏韫亭,又看看阿舒。 车辆改装协议?这个他有印象,当时车辆改装协议还是他从一个带红领巾小学生手里得到的。 可老陆那里送花……指的是什么? 只有阿舒回望了苏韫亭一眼,默契的点了点头。 “那详细说说,你知道的所有跟这起组织买卖人体器官案有关的事情。”秦展径直走到桌边坐下,看着阿舒,语气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苏韫亭跟着走过来拉张椅子坐下,“最初,还得从程渡这个人说起。” 高磊和卫向晨面面相觑,纷纷在旁边找张椅子坐了下来。 阿舒抿了下耳边碎发,“松远冰冻人案,为了阻止警方深入调查幕后真凶,程渡在医药2号仓库提前布置好二十斤爆|破|炸|药,用一辆6.8米的东风天锦kr高顶双卧冷藏运输车,把我哥和当时负责侦查器官运输渠道的十三名刑警骗到炸|药区,引燃炸药导线,最后除我哥一人外,包括程渡和其他十三名刑警全部被炸死。当时我偷偷跟着我哥也去了医药2号仓库,在爆炸发生后,有人在废墟里挖出了程渡的尸体。当时情况紧急,我把情况通知给局里,让他们派人支援,但凶手不能跟丢,我必须一切以任务为首要,确定我哥只是受伤昏迷之后,我就悄悄跟上了那辆拉着程渡尸体的白色福特。” “后来,松远公安局就失去了苏让的行踪。”苏韫亭接话道,“再之后,我从病床上醒过来,已经是一周后,案件没有任何进展,直到逮捕归案的松远市赌场黑老大智胜,在连续七天的审问下扛不住压力,交代了程渡的所有信息。” 这件事秦展很清楚,后续是他插手了智胜的刑讯工作,才审出来的。 根据智胜当时的交代,程渡是海归高材生,在国外上学的时候谈了位家境优渥的女朋友,两人都是非常有才华医学硕士。 后面毕业回国,程渡在松远开办了一家制药公司,这家制药公司主要生产麻醉类药品。 程渡之所以会找上智胜,是从黑|道上打听到智胜这边经常会有欠下赌债的人被砍手砍脚,有他需要的‘货源’。 智胜这种黑吃黑的人在松远市属于重点严打对象,程渡以此要挟智胜给自己提供活体器官,否则就向上检举。 智胜当时觉得程渡太狂,本来想找人剁了要挟自己的程渡,结果后来一查,程渡背后的靠山,他惹不起。 剁人手脚是剁,挖人器官也是挖,其实没什么不同的。再说,程渡背后倚靠的是黑|白两道上都能只手遮天的大人物,智胜没那个本事对抗,而且和程渡合作,于智胜来说没有害处,相反的还会有不少好处。后来,智胜这边再有欠下巨额赌债无从偿还的人,就直接绑了送到程渡那里,人最后怎么样了他不管,反正每送去一个人,程渡就会把相应的报酬转给他,正好也省得脏了自己人的手。 这些事,赌场做的一向很隐蔽,坏就坏在那个叫郭祥静的赌徒身上。 这小子贼不上道,本来都说定了的事情,手术进行到一半,郭祥静临时反悔了。 偏巧那段时间,程渡和女朋友去旅游,操刀的人是个疯子变态郑宗粤,场面一时没控制住,被郭祥静跑了,事情捅到公安局,一下子就把松远市搅了个天翻地覆。 第39章 地下|赌|场|涉|案|人员一众落网后, 松远市公|安|局|将程渡列为重点|侦|查对象,但这个侦|查|对象,回到松远仅仅两天时间就完美策划了医药2号仓库的爆|炸。 虽然程渡本人在那场爆|炸中身亡, 但松远市公安局也为此损失了十三名优秀刑|警。 就连苏韫亭也没能幸免,身负重伤。 再之后, 就是苏让传回了组织买卖人体器官的人, 正试图带程渡的尸体, 秘密离开松远省的消息。 松远公|安|局|出动300|警|力在边境线进行围追堵截,除发现苏韫亭带伤追|缉|逃|犯|时,在浑河冰面上拖出的五米长血迹, 以及苏让半截断臂外, 一无所获。 那夜,秦展看着浑身是血的苏韫亭,像一头孤狼转身把自己关进审|讯|室, 和智胜独处七天六夜, 审讯没有让任何人插手。直到第八天, 他才顶着凹陷的眼窝从审讯室走出来, 整个人都瘦得脱了相,带给还在住院的苏韫亭两个审讯结果。 一是:程渡是被人利用的,真正操控人|体|器|官买卖的人已经出|境。由于关键证人程渡的|死|亡,线索中断,警|方没有充足证据能够证明真正嫌|疑|人身份,无法申请国|际|追|捕。 二是:苏韫亭的妹妹苏让, 已确认因公殉职。 数分钟沉默后, 苏韫亭望着秦展琥珀色的眼睛, 加重语气道:“姓贺。程渡当时的女朋友姓贺,海归医学硕士。” 在座的众人, 脸上神色皆变了一变。 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就在深夏,他们每个人都见过,对方甚至还非常的配合警|方工作。 花溪酒吧的美女老板,贺雅楠。 高磊倒抽一口凉气,去看卫向晨,“太危险了,你跟她还走那么近,她还说你跟她前男友长得很像。” 卫向晨瞪他一眼,“我跟她前男友长得像?胡说八道,我这张脸独一无二。” 秦展闻言,目光落在苏韫亭脸上,语气不咸不淡的,“还真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人。” 苏让看看卫向晨,又看看自己亲哥,纳闷地问秦展,“秦哥,你从哪儿看出他是我哥带出来的?” 秦哥?!旁边高磊下巴差点砸地上。 这得是什么关系?张口就秦哥啊!那可是他们深夏市一把手,整天绷着张阎王脸不苟言笑,让人望而生畏的秦大局长!……秦哥!这真是能喊得出口的词汇? 秦展操手,短促地笑了下,“小让,你不知道你哥的厚脸皮么?脸皮厚会传染。” 苏让听完,脸一红,默默瞥了苏韫亭一眼,冲秦展点点头。 她也很想替自己亲哥找回点面子来着,但事实上她秦哥说的一点儿都对,这面子她找不回来。 再说…… 联想到刚她哥被秦哥压|着的场景,苏让更加确信,以后秦哥就是他们老苏家的主心骨,在这个家的家庭地位要比她亲哥高出一大截。 抱大腿要趁早,苏让决定从现在开始,做一个聪明智商在线的好妹妹。 她舔下嘴唇,冲苏韫亭道:“那个……哥,我觉得你以后要听秦哥的话,秦哥可比你靠谱太多了。” 苏韫亭:“……” 苏韫亭不满地哼了一声,“你是不是我亲妹?胳膊肘往外拐。” 苏让说:“你是我亲哥,可秦哥也是我亲哥呀。” 苏韫亭:…… 他已经彻底无语了。 “小让,除之前你送的那两次信,关于深夏人体器官案,你知道的还有哪些?”秦展替苏韫亭解围,将话题引到正轨上来,“关于贺雅楠,你有没有掌握她的犯|罪|动|机和实施犯|罪|过|程|上的证据?” 苏让点头,“贺雅楠家生意做得很大,全球很多国家都有她家的能源公司、矿场,石油,所以在国外的两年里,她就已经在为重新回国内继续她的人体冷冻技打算了。深夏几家叫得上名字的娱乐场所都是她在经营,松远也有几家她名下的ktv,但规模不大,她回松远的风险也比去其他城市大,他是个脑子非常好使的人,在京台市、松远市和深夏市三个贺氏产业旗鼓相当的城市中,她最终选择了深夏。和你们调查到的信息一致,她回国的目的,继进行她未完成的人体实验以及为五年前被炸死的程渡报仇。” 高磊吃完瓜,捏着下巴唏嘘,“贺雅楠的目标是苏队,那苏队现在岂不是很危险?是我们重点保护对象?” 苏韫亭说:“不危险的话,你当你秦大局长闲的?没事带着你们跑一千多公里来滇缅公费旅游。” “那倒不是。”高磊活动活动肩膀,“我们抓的那些人里,不是有聚众嗑|药的么?涉|毒|问题更要重视,所以禁|毒|大队也来跟着了,我以为秦局是为着那批|毒|品。”谁知道秦局是带着私心来保护你苏大队长的呢?这句话,高磊没说出来,只敢在心里一想。 秦展压根没理他们贫嘴,继续问苏让:“贺雅楠的具体计划是什么?” “其实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这次跟船计划临时变动,那个本来在计划中的人员王奎出事了。”苏让顿了顿,继续道,“出发前,他突然车祸死亡。我听郭祥静和王涛两个人说,王奎见钱眼开,私自偷卖出去一个脾脏,就被老板半夜拉去祭神了。我们出发前,只从潘五手底下一个混混那里得知,这批货的收货人明天上午8时42分,会在码头边上一家鹤渡医药2号仓库接货。” 秦展点头,正要回说什么,院门哐啷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两个带着黑色头套只漏出两只眼睛,手上抱着狙|击|枪|的魁壮男人闯进来,对着屋内就是一通扫|射。 千钧一发之际,小江同志抄起桌子挡在身前,把苏让拽进墙角角落隐蔽起来,缓缓冒出个头看外面的情况。 高磊和卫向晨分别跟在秦展和苏韫亭身后躲进窗户下边的夹角。这边高磊还没来得反应,前头秦展已经率先掏出|枪开始回击对方。 苏韫亭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了把格|洛|克,他身形笔挺的倚在窗边白墙上,瞄准其中一个狙|击|枪|膛,子|弹|瞬间飞出,不偏不倚正打中对方一个黑头套手里的狙|击|枪,瞬间那把狙|击|枪|在离黑头套脑袋15公分的地方爆|膛,碎片四分五裂炸出去。 “向晨,你们从后门先走,去祡镇公|安|局摇人。”苏韫亭重新给枪上膛,头也没回的叮嘱道。 卫向晨点个头,侧身沿着墙壁缓缓向着小江和苏让那边的墙角移动。 院子里那俩黑头套显然没预料到苏韫亭他们手里会有|枪,被荷|枪|实|弹地打了个措手不及,另一个黑头套警惕地掩护着|枪|被|爆|膛的黑头套,开始往门外撤退。 秦展单手换掉|弹|匣,短短两三秒的时间,他手里的枪|枪|口已经对准正在往外撤退的黑头套,干净利落按下扳|机,清脆的枪|声响过,那个黑头套已经跪在院中,而他掩护在身后的另一个黑头套几乎也是在同时晃了晃身体,倒在了前面的黑头套身上。 一枚子|弹,瞬间击中两个人。 苏韫亭收起|枪|别在腰后,不满地看了秦展一眼。 “老秦,你下手是不是有点重了?” 秦展缓缓收回手里的g|1|7,冲枪|口吹了吹气,“苏队,我还有必要再提醒你一件事。” “你说。” 苏韫亭提步往外走,没有要老老实实听他说教的意思。 秦展跟他出来,走到倒在血泊里的两个黑头套前,垂着眼皮往下看了眼。 “这里不是松远,也不是行台,更不是深夏,这里是滇西,祡镇是和缅甸接壤的边陲,在这里遇到入室枪|杀,不需要手下留情,必须一击|毙|命。” 他淡淡地看着苏韫亭扯下倒在地上的那两个人的头套。 他们的皮肤比一般亚|种|人较黑,眼窝稍深,鼻梁塌扁,脸颊颧骨高,留着络腮胡子,看相貌是两个缅甸人。 苏韫亭在他们身上搜查一番,什么都没有找到,不由眉心紧蹙。 “雇|佣|兵。”秦展蹲下,拿|枪|口挑挑他们的袖子,两人的手臂上的虿类毒虫形状暗青色纹身暴露出来,“这种纹身应属于私人训练的职|业|杀|手,在边境线上做人|头|生意的暗|杀组织。” 苏韫亭抬头,看了一眼秦展,“老秦……” “怎么了?”秦展回看着他。 苏韫亭舔舔嘴唇,“没事。就是觉得,这场景跟上演美|国|警|匪|大片似的。”他摸向后腰别着的那把|枪,拆下来塞回给秦展,“你带着这个是事前早有准备吗?” 秦展目光看向苏韫亭骨节分明的手,在那把阳光下闪着质感光芒的黑亮手|枪|外壳上扫了眼,“这把|枪|你带着,我刚才给你说的话往心里记,滇缅是两国边境,在这里发生什么离谱的事情都有可能。” 苏韫亭咬唇点头,“那我就先带着。这俩人……” “交给祡镇公|安|局。”秦展说完,站起身往后退两步。 地上那俩人黑红的血越淌越多,最后汇聚到一块,缓缓流进排水沟里。 “雇佣他们来杀我们的人会是谁?”苏韫亭起身,把|枪|重新别在腰后,问道,“我们暴露了吗?” 秦展说:“很有可能是被盯上了。” 至于是被什么人盯上的,他不好说,从踏入祡镇地界,他们就没有在露过面,和祡镇公安局的交接工作也只有谢遇知在做,不太可能是暴露。 · 电视塔顶旋转餐厅,钢琴音符在琴键上缓缓流淌,乐音悠扬舒缓。 贺宁站在偌大落地窗前,手上握着victory harpia 望远镜看向小镇中环一带的民建小院,嘴里嚼着口香糖笑了笑,“哎呀,真是场好戏。” 潘五面无表情站在他身后,并没有接话。 贺宁没等到他的回应,也不恼,把望远镜递给旁边的茶侍生,回头冲潘五人畜无害一笑,挠了挠头,“给个面子,好歹听听结果,满足一下我的表达欲?” 他重新坐回餐桌,拉开身边的椅子拍了拍,“潘哥,过来坐啊。” 潘五站在原地,仍旧没有动作。 “你瞧你,我又不会怎么你,这么大个人了,坐我板凳还能要你的命了?”贺宁逐渐没了耐心,语气也变得冷淡起来,“还是说,你不爽我把你从贺雅楠身边喊出来?” 话说到贺雅楠身上,潘五总算开了句金口:“大小姐现在还在睡觉。” “对对对,她整天抱着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喝的烂醉如泥,这时候是该在睡觉。”贺宁脸上总算又见到笑模样,“这些散装雇|佣|兵|就是不行,完败。潘哥,你说,我要是抢在贺雅楠之前,把这几个人干掉,贺雅楠会不会恨你?觉得是你背叛了她?” 潘五缓缓抬眼,目光落在贺宁那张不谙世事人畜无害的脸上。 “反正我是要那个姓秦的死的。”贺宁摊手,“这个人,名字在我们贺家头号暗|杀|名单上,不除不快。至于那个姓苏的,贺雅楠喜欢要他的命,本来我是可以让给她,但我现在不想让了。”他满脸堆笑看着潘五,但那个笑脸,让人看了浑身都不舒服。 “你知道为什么吗?潘哥。” 贺宁端起高脚酒杯,晃晃里面的白色酒水,冲潘五抬了抬。 “宁少,我觉得凭现在的你,还没办法威胁我。”潘五毫不闪避的对视回去,“养子始终是养子,你在贺家的地位,比我这条贺家的狗也没有强很多。” 贺宁手里的酒杯径直砸在潘五左脸的眉脚,啪地落地。 潘五的眉脚渗出红色血珠。 · 秦展他们选择的这个落脚点,最大的好处就是离祡镇公安局近。 十几分钟后,警察就赶了过来,对枪|杀|现场进行了处理。 第40章 沿着滇西祡支公路直行120公里, 就到了起底江高有码头,高有码头是通往缅甸洛瓦河站最近的水路线,连接中缅十六个口岸通道, 客货轮船云集、贸易繁荣。 江风阵阵,温和拂面, 卫向晨把船锚抛进水里, 叼着牙签钻进船舱, 用一种看新婚小媳妇的眼光看着苏韫亭,咋舌道:“苏队,没看见鹤渡医药2号仓库。” 苏韫亭正在给枪上膛, 听到卫向晨的话, 也没表现的很吃惊,他把枪放进后腰挂着的枪|壳里,起身抄起黑色露指半截手套戴上, 扣紧魔术扣, 一脸认真地拍拍卫向晨肩膀:“从深夏到高有码头, 我们路上一共走了四天, 贺雅楠知道这艘船换人的可能性很大。不过,既然她想给程渡报仇,就算是为了杀我,今天的交接货她也不会终止,放心吧。” 贺雅楠复制松远案的作案手法吸引深夏警方注意,就是为了能亲眼看到他被炸成碎片这一天。 接货人一定会出现。 不止如此, 苏韫亭断定, 贺雅楠也会露面。 他抬手, 看看临走时秦展挂在他手腕上的那块omega海马至臻腕表,秒针很快走完一圈, 分针小小往前挪动一格。 “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 “哦豁。”卫向晨凑在他腕表上看一眼,感叹:“五位数的天文台表,谁送的?” “哦,肯定是秦局。”他自问自答,不怀好意地笑,“快说是分手费还是彩礼?” “你怎么不盼着你苏队点好呢?”苏韫亭炫耀似的抬手在卫向晨眼前晃两下,“就不能是论功行赏?” 卫向晨冲他竖起大拇指,“苏队,你最近有功吗?论功行赏骗谁呢?我在你眼里傻吗?就那你们在房间里白-日-宣-淫-”他挑眉,“是吧,我可是都看见了。哎,你瞒不住。” “你小子,没女朋友嫉妒我是吧?”苏韫亭瞥他一眼,出了船舱。 卫向晨跟出来,乐呵呵道:“我嫉妒你啥呀,五位数的腕表?算了吧,我嫉妒你盛世美颜还靠点谱。” 苏韫亭抬眼,往岸上看了看,脸色凝重起来,压低声音道:“十点钟方向有人正在接近我们的货船。” 卫向晨循着苏韫亭说的位置看过去。 一行五人,打头那个穿一身黑色西装,梳大背头,带副宽边墨镜,走路带风,在人头攒动的码头上,画风与周围格格不入。 在他身后还跟着四个看穿着打扮像保镖的人。 苏韫亭紧紧手套,冲卫向晨递了个眼色。 卫向晨点点头,朝来人迎上去,他站在船头,咬着牙签吊儿郎当地看着大背头,居高临下喊了句:“喂,你就是枭哥?钱带来了吗?” 大背头仰头,抿唇笑了笑,回他:“我不是枭哥,准确地说,来接货的枭哥,人现在在我们老板手上。兄弟,可以跟我们老板谈谈吗?” 卫向晨嘴里叼着的牙签,啪嗒,掉了下去。 “不是枭哥?” 对方非常淡定地点点头,“关于枭哥的事情,等会儿你们见到我们老板自然就知道了。我可以保证,我们和你们不是敌人。” 大背头态度非常诚恳。 卫向晨皱眉,犹豫两秒扔下句“你等着。”拐回去,把情况一五一十给苏韫亭说了一遍。 “枭哥在他们手上?”苏韫亭问道。 卫向晨说是,问他:“苏队,我们要和他说的那个老板见面吗?” “去见。” 苏韫亭抬手盖住腕表,“立刻开启定位追踪,一旦有任何问题,马上调集附近所有警力对可疑人员进行控制。” 他这话不是对卫向晨说的,是对着藏在袖中的腕表说的。 这块价值五位数的腕表里面,嵌着一枚通讯芯片装置,可以随时和秦展他们进行联络。 苏韫亭和卫向晨跟着大背头走出码头,进了一辆林肯加长商务车。 大背头坐在前座,笑道:“我们老板约见两位没别的意思,两位不用紧张,喝点什么?” 加长的豪华车厢里,备着好几种饮料。 苏韫亭语气冷冰冰的,“不喜欢喝冷饮。” 大背头自讨个没趣也不生气,转而又问卫向晨,“小哥儿,你呢?” 卫向晨摆摆手,“不喝。” 大背头耸肩,“好吧,看来两位都是讲究人。” 加长商务林肯在街上七拐八绕,拐进一条宽敞无人的花间小巷,偶有蝴蝶偏偏花丛中,风景幽静,花香袭人,车子在一家看上去像是民宿的建筑前停下,服务生立刻上前替他们打开车门。 进了民宿之后,大背头把他们引进一间二层小竹楼,“我们老板在楼上等着两位,我还有别的事,就不跟二位上去了。” 苏韫亭和卫向晨互看一眼,径直来到二楼。 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学生模样的男生,正抱着只金渐层坐在老板椅里晒太阳,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来,一脸人畜无害的笑着跟苏韫亭和卫向晨打了个招呼。 “两位警官,要不要吃点什么?” 苏韫亭和卫向晨皆是一怔。 这人是谁? 他们身份暴露了? 这个看上去是个高中生的少年,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他们俩的身份? “谢谢,我们不饿。”苏韫亭接话,径直扯了张椅子,在少年对面坐下,往椅背一靠,大腿翘二腿地对视着他。 似乎是感受了空气中莫名的杀气,那只金渐层弱弱的喵两声,挣扎着从少年怀中跳到地上,怯生生看了苏韫亭一眼,迅速跑开了。 少年单手插进额前碎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lcky怕生,被苏队长的气势吓到了。好吧,那我们现在进入正题。”他身体前倾双手交叉在腿|间,摆出一个谈判的姿势,“我姓贺。” 苏韫亭眉头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 “我有一个堂姐,她叫贺雅楠。”他嘴角勾起个似有似无的笑,“怎么说呢,我这个堂姐是高材生,那种给全家带来无上荣光的高才生,和她比起来我就差多了,是个不入流的混子,大专都没毕业。” 卫向晨心里开始犯嘀咕。 这个人说的话,和他们公安局查到的贺雅楠信息不一致,贺雅楠明明是独生女,贺雅楠父亲也是独生子,贺家根本就没有堂兄弟姐妹。 苏韫亭心里也嘀咕一阵,但他并没有要打断贺宁的意思。 “不过这都无所谓,两位警官,有件事我需要跟你们坦白交代,关于贺雅楠,她的违法犯罪事实,如果有需要,我愿意做指证人。” 苏韫亭沉默两秒,非常好脾气地开口,“指证人?” “对,指证人。我手上握有贺雅楠的犯罪证据,她所有购买人体器官的交易记录,她的男朋友程渡的尸体,还有五年前松远医药2号仓库爆炸案目证人。”贺宁对于这场谈判,胸有成竹,“这些不都是你们想要的东西吗?只要有了这些,贺雅楠就可以被定罪了。我知道你们国内的刑法,外籍人员在国内犯罪,适用于国内法律,不仅要判刑,最后还要驱逐出境。我研究过你们的法律,像贺雅楠这种,在境内故意杀人的,应该是判处死刑吧?” “一旦证据坐实,确实是死刑。”苏韫亭两根手指捏在手腕上,微微活动了下右手,“不过,贺雅楠应该是有豁免权的,所以最后很可能判不了刑,只是驱逐出境。” “我既然把她送到你们手里,就不会让她再活着回中东,豁免权这条路,已经不通了。”贺宁笑得有些得意。 苏韫亭听完,短促地笑了一下,“其实我很好奇,你说贺雅楠是你堂姐,一般有血缘牵扯都会竭力帮助亲戚减刑或是隐瞒罪行,你为什么要下手这么狠,一定要置她于死地?这于清理上说不通。” 贺宁纯真地笑回,“我这怎么能叫下手狠呢警官,我这是大义灭亲啊。我是和你们这些正义化身站在一起的,不然也不会把贺雅楠的人扣住,救你们免于一场交恶。说起来那个枭哥,也算是个证人呢,两位警官要不要见见?” 苏韫亭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这个贺宁给他的感觉不太好,虽然外表看上去单纯阳光,但内里有一种恶寒感。 他顿了顿,带着对贺宁百分之二百的不信任,“你帮我们,仅仅是因为站在正义一边?没有私心?” “我说我没有私心,看来苏队长不信任我。”贺宁起身,调皮的走到苏韫亭面前,弯起眼睛笑得非常甜,“在你们国家,不是规定十八岁成年?我可只有十七岁,还是个孩子,能有什么私心?我只是想要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而已,用符合你们国家法律的办法。而且,苏队长,关于我们家庭伦理的问题,好像不归警察管,难道你们国内的警察,会把争夺家产这种家族私人行为列为违法犯罪吗?我只是想要一点钱,可没有动用不正当手段。再说,不是我要贺雅楠死,是贺雅楠自己作死,就在二十分钟前,如果不是我把枭哥请过来,贺雅楠身上还要再背两条刑警的命案。两位警官倒是挺不惜命的,活着多好?看看,仅仅是这满阳台的阳光,就让人舍不得去死。” 确实,贺宁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有种莫名的治愈感。 “宁少,枭哥过来了。”大背头很规矩的站在门外,询问贺宁,“是不是让他上来?” “让啊,快请他来,我可是好不容易给他找到了去处,两位警官一定会好好照顾他。”贺宁开心的手舞足蹈,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停下来收起脸上的笑看着大背头,“对,你去我书房,把保险柜里那些资料都拿过来吧。” 大背头鞠躬哈腰去了,没一会儿去而又返,夹着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推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走进来。 络腮胡被他推搡着踉踉跄跄差点摔倒,状态还有些懵逼。 大背头把档案袋交给贺宁,“宁少,都在这里了,您看看。” 贺宁接过去,把档案袋晃了晃,交到苏韫亭手里,“这些是我整理的所有关于贺雅楠的犯罪资料。”还有,他指指络腮胡,“人证也在这里,苏队长还满意吗?” 苏韫亭拉开扣线,将资料从里面抽出来递给卫向晨。 卫向晨接过去一目十行在a4纸上看着。 这些资料是打印出来的活体割取器官影像、时间记录以及手术地点、详细手术流程,影像中操刀人的身高、长相都非常清楚。 在厚厚一沓a4纸当中,还夹着一套光盘,盒子用记号笔记录了时间地点,10.19,松远医药2号仓。 贺宁拍拍手,“怎么样?这些东西,是不是很有用?” 第41章 卫向晨将资料重新装进档案袋, 低头在苏韫亭耳边咬了会儿耳朵,声音压的很轻。 苏韫亭一边听,一边点头。 卫向晨接着又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苏韫亭听完, 仍旧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更多好看的文章:9tiefu 他们无视贺宁光明正大说悄悄话的举动,让贺宁有些不满。 “两位警官, 你们在说什么?”贺宁嗓音生涩的蹦出几个字。 “我们在说悄悄话。” 苏韫亭换个姿势, 手肘放在膝盖十指交叉抵在下颌, 意味深长地看着贺宁,只字不提和卫向晨刚才说了什么,就这么用一种难以形容的, 带着压迫感和洞穿了什么意图的眼神盯着贺宁。 一时之间, 贺宁心里竟觉得有点发虚,他僵硬地翘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老实说, 两位, 我的诚意应该足够了吧?” 苏韫亭眸色沉下来, “证据我们确实已经收到,接下来会对贺雅楠进行抓捕,后期局里也会进行相关的审讯工作。当然,如果有需要,也希望你能你随传随到配合我们工作。”他起身,整理了下衣领, 给卫向晨使个眼色, “这个叫枭哥的, 带走。” 卫向晨动作利落上前将枭哥铐|起来,跟着苏韫亭一前一后就要下楼。 “你们等一下。” 贺宁语气着急喊住他们。 苏韫亭回头, 态度冰冷:“怎么?还有没提交的证据,需要一起提交?” 贺宁脸色黑得难看。 毕竟当少爷当久了,对于生意他有一种特殊的执着,要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要么逢场作戏给自己攒下人情,下次也好伸手和对方讨回来。 他们平时和缅警打交道就是这样,可以用钱财美色贿赂警方,从而获得一些自己想知道的重要信息。 可苏韫亭在这方面竟然毫无表示!甚至对于他的刻意示好表现的非常冷淡,就好像他本来就该不求报酬无条件把东西交给警察一样。 贺宁不解地看着苏韫亭:“我把这么重要的资料交给你们警察,你们就没点什么表示吗?” 苏韫亭问他:“表示?你想要我们表示什么?谢谢?” “哦。”旁边卫向晨恍然大悟:“根据《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第二百七十条,为发现重大犯罪线索,追缴涉案财务、证据,查获犯罪嫌疑人,必要时,经过县级以上公安机关负责人批准,可以发布悬赏通告。呃……苏队,咱们发布过悬赏通告没有啊?” “没有。”苏韫亭说完,将目光再度转向贺宁,提醒道,“如果你需要领取悬赏奖金,可以向深夏市公安局拟交一份申请。还有别的事吗?” 贺宁:…… 真有意思。 他咬咬后牙槽,“我想两位可能对我有点误会。那么我来重新说一下游戏规则。”他示意大背头关上门,重新坐回老板椅里,目光变得犀利起来。 大背头绕过卫向晨和苏韫亭,将房门在里面反锁后,就像尊门神站在了旁边。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韫亭很好性地转回身,定定看向贺宁。 贺宁这次回答的不热络,但是也不冷淡,态度还是不错的,“我是个生意人,不像你们警察,做事全凭心中那股正气。我费劲巴拉调查贺雅楠,间中死了几个弟兄,这几个人的命债,我还是要讨一下的。所以呢,希望你们也能配合我,帮我做件事儿。” 苏韫亭笑了笑,笑容里面没有任何情绪。 是的,很假,一个非常职业的假笑。 他说:“如果我是你,遇到困难,我就会选择一个聪明的方式来解决,而不是扣押警察。” 贺宁愣了下,“聪明的方式?” “对,聪明的方式。”苏韫亭往前走两步,“报警,这才是正确寻求警方帮助的做法。你对国内法规看来不是很熟悉,我给你普及一下,你现在的行为属于妨碍公务,禁锢警务人员破坏稳定执法,处10年以上25年以下有期徒刑。当然,如果情节特别严重的话,也会判处死刑。” “死刑?好怕哦。我年龄小,苏大队长别吓唬我。”贺宁拍拍胸口,脸上却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眼底光芒戏谑,“其实,我调查贺雅楠的犯罪资料,不过是回去对大伯那边有个交代,杀贺雅楠这件事不能脏了我自己的手。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是想把这些资料交给你们带回去吧?” 苏韫亭眉头皱起来。 一旁卫向晨眼皮猛地一跳,心中暗叫糟糕,他们好像进了对方事先设计好的圈套。 “等解决了贺雅楠,我会和大伯说,贺雅楠是被你们警方击毙的。”贺宁一脸真诚至极的遗憾道,“很抱歉,在事情圆满解决之前,你们只能留在我这儿喝茶,哪里也去不了。” 苏韫亭径直走到贺宁面前,微微眯起眼睛,俯身,用非常不友好的语气,简明扼要道:“我老师亲身教授我一件事,那就是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一名警察。” 他不屑地神情、放松地动作、毫无波澜地语气,都在告诉贺宁,这里根本就困不住他。 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贺宁被苏韫亭的气势震到,心里有些飘忽没底。 苏韫亭的眼神,像极了在后面看螳螂捕蝉的黄雀。 贺宁犹豫地看向站在门边的大背头,大背头微不可见对他点点头。 没错,他手下的人去接船的时候,确实没有在码头看见埋伏的警察,这个岁岁花朝民宿,内外都是他的人,他完全没有任何可以紧张的。 贺宁稍微定下心来,想:苏韫亭肯定是在故作镇定,搁这儿演戏给他看呢。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这种时候,怎么能让苏韫亭横生枝节?他根本不怕眼前这个纸老虎。 “我的事情还没做完,不能让你们走出这家民宿。”贺宁拨动了下手机屏幕,对上苏韫亭的眼睛,彬彬有礼道,“大红袍?碧螺春?还是白兰地?八二年的拉菲我也有珍藏了几瓶,苏队长喝点?” 苏韫亭森冷地回看着他,下一秒,枪|口带着金属质感的凉意抵在贺宁眉心。 大背头心下一惊,瞬间一百二十个念头在脑中闪过,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没对苏韫亭和卫向晨搜身,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宁少爷正被苏韫亭拿枪指着脑袋,大背头来不及多想猛地往前冲去,试图去抢|夺苏韫亭手中的|枪,但他还没碰到苏韫亭人,就突然整个往后一翻,被卫向晨用手|铐死死勒住,单膝压在地上。 后脑勺撞到地板的瞬间,大背头在耳朵嗡鸣中听见卫向晨语气森然的说:“警察办案,你他么给我老实点别找死。” 大背头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喉咙被手铐勒得发紧,很快呼吸变得困难起来,眼前场景开始模糊,窒息晕了过去。 卫向晨利落的把人手臂往后一别挂上手铐,拉到了墙根处。 苏韫亭手指搭在扳机上,也没有要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意思,他就这么拿|枪抵着贺宁的眉心,另一只手不紧不慢伸进裤兜。 贺宁眉头剧烈跳动,“你要干什么?”恐惧使他的声调不由提高。 “嘘,别喊,别出声,还不到时间呢。”苏韫亭掏出一根烟衔在嘴角,伸出食指示意贺宁不要说话,目光停留在腕表的分针上。 贺宁呆愣愣地看着苏韫亭,心里有股说不清楚的感觉。 不管是在缅甸还是在境内,硬骨头的警察也见过不少,被他亲手杀掉的没有二十也有十五,刀尖舔血过来的日子,他比谁都明白那些警察的钢铁意志和战斗力,但落在他手里,即使再钢筋铁骨的人,也会出现短暂的慌张,尤其是落单的警察,在心理防线这关上,多少都会有一点动摇。 但苏韫亭不同,自信到仿佛这场精心布置的圈套,一直都在他掌握之中,并没有脱离正确轨道。 一个非常不好、带着森然寒意的想法,从贺宁心里悄然滋生:他被对方计中计了。 苏韫亭从卫向晨手里借火把烟点燃,腕表上的秒针走地越来越快,开始越来越接近整点。 贺宁还想做最后挣扎,抿抿嘴唇开口,“不管你有什么后招都没有用,和你们一起那个姓秦的和姓谢的,现在恐怕已经曝尸荒野血流干净了。” 苏韫亭根本就没接他的话,突然间开始计数。 当他数到5的时候,秒针和分针同时停在腕表代表12的那条细杠上,也就是在同一时间,岁岁花朝周围响起迫切的警笛嗡鸣。 贺宁心中一惊,“怎么会……” “想不明白?”苏韫亭平静地笑了笑,“很简单,因为在你行动之前,我们就得到了消息。” “不可能。”贺宁咬牙切齿道:“这里都是我的人,你们不可能知道。” “你以为老秦是吃干饭的?黄毛小子,老秦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是有一等功傍身的人了,你这些手段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要不是还要追捕从你这里逃走的贺雅楠和潘五,警力分散,我和向晨用得着在这里跟你废话近一个小时。”苏韫亭掐掉烟头,不再跟他废话,扭头吩咐卫向晨,“去接一下高磊,来的时候我看到有几个人身上都带着枪,让局里弟兄们注意点别受伤了。” 卫向晨点个头,拎着那个大背头和枭哥就出去了。 此时,屋里只剩下贺宁和苏韫亭两个人。 贺宁眼底凶相毕现,死死盯着苏韫亭,脖颈的血管剧烈跳动着,“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什么?贺雅楠跑了?!” “别嚎啊,贺雅楠跑了你应该不感到意外才对。”苏韫亭单手掏出手铐,把贺宁手腕别于身后铐住,收起枪淡淡道,“你知道贺雅楠的男朋友程渡,那就应该也知道程渡当年是我杀的。贺雅楠一定恨我恨到骨子里,怎么可能会缺席看我被炸死这场戏码?这已经不单单是我作为警察进行普通案件侦破了,新仇旧恨不共戴天。你以为自己做得密不透风,实际上在我和向晨见到接船的人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这些人身上都有枪。随身携带枪|支的人,怎么可能是正经生意人,如果我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还做什么警察?” 贺宁不甘心道:“你一开始就通知警察应援了?” “不然呢?我又不是傻子。”苏韫亭一抬手,冲着腕表轻松道,“老秦,我这边已经齐活了,你那边怎么样?” 第42章 一辆黑色悍马风驰电掣滑过盘山公路, 后面紧跟着三辆防弹吉普警车,车头并进急转,将一辆前轮飞起的黑色越野别进公路紧急停车带。 十几名穿着警服和防弹背心的特警迅速从车上跳下来, 朝黑色越野包围过去,打头的警员冲车里面的人喊道:“里面的人立刻下车,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秦展一脚刹车猛踩下去, 黑色悍马顿时停下。 车门打开, 秦展拎着微型冲|锋|枪从车里出来。 他的五官比苏韫亭的五官更偏硬,是那种一点过渡线条都没有的凌厉,剑眉下琥珀色的眼珠漂亮且通透, 带着兽类天生的野性。 苏韫亭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和你相视的瞬间,感觉心里照进了下午温暖的阳光,你这个眼珠子, 太治愈了! 夸秦展眼睛好看,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苏韫亭没见过这种褐棕瞳色, 后来当他发现秦展眼睛和狐狸一个色的时候, 就再也没夸过秦展眼睛好看了。 狐狸又狡猾又老谋深算的,和秦展性格一模一样,从那以后,苏韫亭通讯录备注里,秦展就从秦老师变成了:狡猾老狐狸。 狡猾老狐狸秦展一直都不知道,苏韫亭把他养在了手机锁屏里, 体贴入微照顾了好多年, 养的白白胖胖毛色鲜亮。 秦展眼睛真得很好看, 尤其和他劲瘦身姿和棱角分明的脸搭配在一起,远比犬科兽类更具攻击性, 完全属于:‘性格核善,喜欢杀娇卖猛’那一挂。 他径直绕过特警,走到黑色越野车前方,高磊马上递给他一件防弹外套和防爆头盔。 黑色越野车头撞在路牌上,前车盖七零八落,整个前窗玻璃被震碎,按照车体损伤情况来看,开车的人和副驾驶上的人可能已经受伤了。 高磊盖上防爆头盔前挡,举起□□小心翼翼接近黑色越野,试着拉动车门。 车门在里面被锁死了。 “车里没动静。”高磊回看一眼秦展,“砸后窗吗?” 高磊话音刚落,车窗降下条缝隙,从缝隙中缓缓伸出一柄枪口对准秦展,一枚子弹瞬间脱膛飞出。 高磊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本能扑向秦展。 两秒钟后,高磊以恶狗扑食的姿态脸着地,却没有扑倒秦展。 幸亏他带着防爆头盔,没啃满嘴沙子,回头再去看,秦展握着枪稳稳打在越野三角窗玻璃上,玻璃应声炸开。 潘五将车窗关死,往后车座上又看了一眼。 贺雅楠还没有醒。 他咬咬牙,枪口探出被打碎的三角窗对着外面就是一阵乱射,右手则单手发动车子引擎,迅速拐道冲向盘山公路右侧护路围栏。 高磊从地上爬起来,大喊:“不好,他要撞破护栏从从山上翻下去!” 越野突然的加速,让原本包围车子的特警不得不迅速撤开。 刚才撞上路牌,越野车严重受损,潘五的额头也被前窗玻璃碎片擦出一道很深的血口,血水顺着他额头一个劲儿的往下躺,衣服和方向盘上全都是粘稠的血迹。 现在这种情况,他已经被警察逼的走投无路了,被警察抓回去必死无疑,但如果从盘山公路撞破护栏跳下去,还能有百分之一生还的几率,他必须赌这百分之一的生还几率。 潘五咬牙,恨恨骂了句:“贺宁那个王八蛋!” “潘五!你在做什么?” 贺雅楠刚醒,就从车窗看到了外面,车子正在撞向盘山公路的护路栏杆,她的第一反应是:潘五疯了,要带着她去死! 潘五听见贺雅楠的声音,心头一喜,刚要回答她,后车门咔嚓一声,一个白色身影跳了出去。 下一秒,越野车冲破护栏,直接坠了下去。 贺雅楠跳车后,瞬间就明白了。 他们被警察追到走投无路,潘五是想带着她直接从盘山公路跳下去,但是已经晚了,十几个特警齐刷刷持枪将她包围起来。 高磊骂骂咧咧走过来,拍拍警服掏出手铐将贺雅楠铐住,“贺老板,咱们又见面了。” 贺雅楠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走吧。”高磊把人从地上拽起来,交给其中一名警员,吩咐:“带她回去,剩下的人跟我下去搜索潘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秦展收起枪,倚在悍马车头上,摘了防爆头盔。 警务通滴滴两声,秦展摘下手套掏出警务通,“喂。” “老秦,我这边已经齐活了,你那边怎么样?” 是苏韫亭。 一开口就带着邀功的味道。 秦展嘴角一勾,“贺雅楠已经落网,潘五撞碎公路护栏掉山崖下边去了,生还可能很小,现在正调集警力进行搜山。” “老秦,你不行啊。” 一旁警员过来喊苏韫亭收队,苏韫亭全当没听见似的摆摆手,继续对着腕表讲话,“我这边一个人都没逃走,还有意外收获呢,这回你可是输给我了啊。” 秦展也没跟他争执,岔开话题:“两个小时后碰面。” “好,没问题。”苏韫亭打个ok的手势,“那先这样,我不给你说了啊。” “苏队!苏队不好了!” 苏韫亭回头,看着气喘吁吁跑过来的警察,皱眉问道:“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警察捂着肩膀,面色苍白,血珠从他的指缝里一个劲儿往外冒,滴滴答答很快染红地上的米色法兰绒地毯。 “那个贺宁,跑了。” 苏韫亭单手按在腕表侧面按钮,手指僵了下。 “跑了?怎么跑的?!” “苏队,”卫向晨一个箭步窜进来,脸色白的难看,“贺宁那孙贼抢了小李的|警|枪,打伤两名警员后跳上一辆皮卡跑了。” 苏韫亭眉头皱成疙瘩:“枪是刑警的第二条命,居然让人轻易就抢走!另一个受伤的警员人呢?有没有生命危险?” “报告苏队,躲的及时,只是子|弹擦伤。”捂着肩膀的小警察立刻回到。 苏韫亭一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冷着脸往外走,声音平稳清晰,“把受伤人员送往医院,向晨,你带上人跟我去追贺宁。” 卫向晨点头,往旁边一瞥,走到受伤警员面前,关心道:“你先去医院吧,擦伤也不是小事,免得感染。” 警员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我没想到那小子带着手铐,动作还能那么利落。” “行了,你去吧,这里交给我和苏队。”卫向晨语重心长地拍拍他没受伤的肩膀,提步跟着苏韫亭下了竹楼。 两个小时后,高有公安分局。 苏韫亭带着几名警察走进办公室,解下手套往桌上一撂,划开手机屏幕,按住语音键,“老子好不容易抓到的人,就这么让他跑了?没门儿我给你说,让交警把各个出入高有的路口都给我封死了,每个过往车辆都给我严查!” 身后跟着他的几个人大气儿也不敢出,没人敢抬头去看苏韫亭的脸色。 苏韫亭倚在桌沿,收起手机,解下一直戴在手腕上的天文台表捏在手里,看了看时间。 几辆警车跟着皮卡在公路上你追我赶,气势都拉满了,最后追到边境大桥上逼停车辆,结果发现,车上的人根本就不是逃跑的贺宁。 这辆套牌皮卡司机虽然已经逮捕归案,卫向晨也立刻进行了审讯,但是两个小时,他们已经错过最佳追踪时机。 路上那么多车那么多人看着,愣是没能抓到人!他们警察,不要面子的嘛? 苏韫亭冷着脸,一言不发。 如果交警今天日落之前仍旧无法查获贺宁逃走时驾驶的车辆,那后续就很可能就要进行全城搜捕,范围拉大难度也会拉大,再想把贺宁缉捕归案,难上加难。 · 三辆吉普警车跟着黑色悍马风驰电掣而至,稳稳停在高有公安分局门口。 秦展俯身钻出车门,看了一眼停在旁边的几辆白色依维柯警车。 “苏支队他们已经先回来了吗?” 行动组组长小跑过来在秦展面前敬个礼:“报告,苏队比您早到五分钟,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了。” 秦展脚步未停,径直往蓝白相间的二层小楼走去。 “封锁高有各出入路口!老子最后再说一遍,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嘛?他肯定是中途换车了!” “废物!” 一个不锈钢茶杯嗖地从办公室飞出来。 秦展微微侧头,避开茶杯看着茶杯在地上滚了两滚,提醒旁边的高磊:“高副,这个凶器是不是你的?” 高磊往地上一看。 可不就是他爷带着走过雪山草地冲破三八防线,后来传给他爹,他爹又传给他的白瓷大红花茶缸子嘛! “谁这么缺德扔我茶缸子?”高磊颠颠跑过去捡起来,抱宝贝似的揣着茶缸子气冲冲的闯进办公室,“我这茶缸子祖传的宝贝,里面可住着茶缸子神,谁这么缺德扔我茶缸子?” 苏韫亭闻声,扭头。 “什么茶缸子?” 高磊一见苏韫亭,什么不满也没有了,顿时化身小迷弟,“苏队?你们怎么样?抓到接货人了没有?” 苏韫亭没回答高磊一连串的问话,目光直接望向高磊身后。 秦展身上还穿着胸前印有国徽的黑色防|弹|衣。 四目相对,苏韫亭轻轻抽了口凉气。 那双透着大型猫科动物特有的危险气息的眼神,他已经很久没在秦展身上看到过了。 说起来,每次看到秦展这个模样,苏韫亭都有一种强烈想要上去rua一下的冲动。 不是在办公室,身边没这么多警员看着的话,他肯定已经对着秦大美人下手了。 人多的情况下,他还是挺能克制的。 “贺雅楠呢?” 苏韫亭开启了单刀直入式对话。 秦展走到他对过,拉开一张椅子半坐在椅背上,淡淡道:“刚带去留置室。她被人在10小时里连续不间断注射了20支麻醉剂,现在精神状态非常不好,一组行动组长喊了麻醉医师过来,正在给她做全身检查。” “嗯。”苏韫亭兴致缺缺地摩挲了下手里的腕表。 “怎么了?”秦展解下防弹衣递给高磊,微微侧头看向苏韫亭,“垂头丧气的。” 苏韫亭抬眼,目光在秦展精致的脸上逗留几秒,摸起办公桌上的档案袋递给他,“这是关于贺雅楠犯罪的全部证据,涉及到五年前松远冰冻人案始末,以及深夏故意杀人案的所有实施步骤。” 秦展手上还带着和苏韫亭同款的黑色皮质半截手套,他伸手把档案袋接过去掏出资料看了看。 “整理的这么详细,这个贺宁,是从五年前贺雅楠着手犯罪的时候就盯上她了吧?”秦展翻看几页,目光落在一张福尔马林溶液试筒上,忽然话锋一转,问道:“这个人是程渡吗?” 苏韫亭凑上去看了一眼。 这张打印出来的画面,一看就是在很隐蔽的角落偷拍到的,上面一些细节带着远景拍摄放大后的马赛克感。 尤其是福尔马林溶液中泡的人,没有任何尸变现象,看上去还和活着一样,只是放大后的图片,人脸五官看的不是特别清晰。 松远医药2号仓库的爆炸虽然是程渡一手策划,但苏韫亭其实和程渡这个人没有打过照面,就算画面是高清图,他也认不出是不是程渡。 苏让说过,贺雅楠很爱她的男朋友程渡,所以将尸体泡进防腐剂里天天放在自己身边。 这种行为挺变态的。 “应该是吧。”苏韫亭冷着脸去摸裤兜,掏出一根烟夹在手上,他的语气动作都透着烦躁,他自己却没有觉察到。 秦展将他手里的烟抽了过去。 苏韫亭抬头,满脸疑问。 秦展抬手指了指墙贴。 苏韫亭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望过去。 公共场所,禁止吸烟。 苏韫亭轻声一笑,这人管他管得可真严。 明明就是个很普通的动作,苏韫亭心情突然莫名其妙好起来,“潘五呢?找到人了吗?”他收回目光,语气也轻松明快起来。 “搜寻队带着警犬还在找。”秦展目光锐利,“但盘山公路一带下面是原始森林区域,和之前我们穿过的那片森林完全不是同等规模,很可能搜寻渺茫。” 苏韫亭黑黢黢的眼珠盯着秦展的眼睛,啧了一声,“海拔高度?” “山顶海拔高度926米,潘五开车跌下的位置离山脚大概350米,按照常理来说,基本是没有任何生还可能。”秦展慢语速悠悠的,“冰冻人案主谋贺雅楠已经落网,到目前为止,除潘五一人,深夏故意杀人案和组织人体器官买卖案所有涉案人员均已落网,基本可以结案了。” 苏韫亭点个头。 两人沉默一阵。 似乎是看出苏韫亭的心不在焉,秦展难得主动伸手揽在了苏韫亭的肩上。 “贺宁的案子和你手上追查的案子不属于一个案件,别这么垂头丧气,开心点,等回深夏,给你放两天假。” “放假?”苏韫亭抬眼,就和秦展那张好看的摄人心魄的冷美人脸近在咫尺,他耳根一红,心跳都跟着加速了。 “嗯,放假,带你好好在深夏玩两天。” · 高有分局警犬搜寻队在茫茫大山里海底捞月似的找了两天两夜,总算发现了那辆已经摔成废铁的黑色越野。 在越野车两百米外,找到一具已经血肉模糊完全分辨不出容貌和肢体的一坨肉泥。 根据法医提取的死者dna辨认,死者确实是潘季后本人。 贺雅楠自从被逮捕后,始终保持沉默,任高磊和卫向晨怎么审问,都没有回应。 一行人回到深夏市局已经是一周后。 结案之前,苏韫亭亲自去见了贺雅楠一面,当时贺雅楠的律师正在替她申请取保候审。 贺雅楠穿着灰蓝色劳改服,卸了妆容,长长的卷发挽成低低的发髻,已经没有之前的妩媚动人,脸色苍白消瘦,但五官依旧精致,素颜也还是个美人坯子。 苏韫亭坐在贺雅楠对面,单手放在长桌上,非常坦诚。 半个月前,他身中枪伤,高磊带着贺雅楠去看他,还给他送了一束茉莉花。 “我其实不太能明白,你为什么会有用活人做实验的想法。” 贺雅楠非常安静的抿了下耳边碎发,“1977年,美国堪萨斯大学的巴斯教授在坚定一具尸体死亡时间时判断错误,所以他在美国的田纳西州创办了尸体农场。人体对于医学研究做出的贡献非常大,你们公安局的法医应该对此深有体会。” “你觉得你的行为,能和巴斯教授相提并论?还是说,你觉得我们法医人员会像你一样变态?” 这种荒唐的不讲理的论调,让苏韫亭觉得有些恼火。 “伟人都是孤独不被世人理解的。”贺雅楠的思维仍旧非常清晰,说起话来就像在陈述毕业论文一样工整,“一条鱼放进冰箱速冻后再拿出来,几个小时后冰层自然融化,它仍然活蹦乱跳,他的细胞没有被冻死,解冻后细胞活性仍旧存在。人类的器官也是如此,只要在适合的温度中保存,这些器官就可以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继续跳动,死亡的人也会以新的方式继续在世上存活。你不明白,也不会懂的。” 苏韫亭说:“我确实不明白,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剥夺他人生命权?这是犯罪!” “可笑。”贺雅楠看着苏韫亭的眼神里带着嘲讽,“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复活程渡,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我家里已经在为我申请外交豁免权,苏韫亭,以我们贺家在中东政府的影响,你们根本就没有办法用你们的法律给我判刑。” “醒醒吧。”苏韫亭起身,完全没有耐心再继续和贺雅楠这个疯子讨论下去,“程渡已经死了,即使你再有钱也不可能让他重新活过来。还有,松远医药2号仓库那场爆炸中,你们害死的那十三个人,他们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刑警,他们的命,十个你也没办法偿还。” 贺雅楠失笑,“我还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原来你也会公报私仇啊?” 苏韫亭浓密的眉头一皱,居高临下看着贺雅楠,一字一顿道:“这里是中|国,中|国法律的尊严神圣不可侵犯。” 贺雅楠微微一怔。 直到苏韫亭的背影消失在那扇铁门之后,她才缓缓念叨一句:“原来,这就是你们的信仰。” 她缓缓起身,脚上的镣铐在行走间发出哐啷的声响。 但这种信仰,她绝对不会承认的。 她还要给程渡找到一颗合适的心脏。 光线彻底消失在长长的走廊,女狱警替她打开门,贺雅楠一步一步走进去,周围彻底一片黑暗。 · 高磊怀里抱着两桶康师傅泡面,看见苏韫亭出来,老远就跟他招手,“嗨,苏队,今天周末,难得休息,我们约好去唱k,特地来接你,我们是不是很贴心?” 高磊话音刚落,他身后两辆大众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好几个人头。 卫向晨和邹明勾肩搭背,一人手里抱着桶爆米花,冲他挥手。后边那辆大众车里,季杨坐在驾驶座上向他点了下眉毛,板板正正喊了声苏队,副驾驶座上坐着苏让,正回头和实习法医纪翠翠在说着什么,没搭理他。后车窗马辉抱着只金渐层在撸猫。 苏韫亭嘴角撩起个弧度,笑着走到前边那辆大众前,拉开车门把自己塞进副驾驶。 包厢里灯红酒绿,八零九零年代经典的镭射球彩灯在头顶缓缓转着,高磊马辉俩人勾肩搭背声嘶力竭唱着野狼disco,纪翠翠和苏让两个小姑娘坐在沙发角落里玩猜拳。 季杨递给苏让一杯橙汁,在她旁边坐下来,聊起他们在学校的事,纪翠翠挠挠头,冲苏让吐舌头,开玩笑道:“我怎么觉得自己像个五千瓦的大灯泡呢?” 苏让挠她咯吱窝,“胡说!” 卫向晨和邹明玩的就比较变态,非要搞什么真心话大冒险,还是嘴对嘴传纸条的方式,俩人玩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把苏韫亭也扯了进来。 苏韫亭看着卫向晨嘟着嘴把纸条递到他面前,怎么都下不去嘴去接。 卫向晨不乐意了,拿下纸条锤他胸口一下,“苏队,你嫌弃我?”顾及到苏韫亭肩膀的伤口还没完全好,他这一下锤得特别娘炮。 苏韫亭一口气没提上来,笑着直咳嗽,“拿开你的爪子,去去去,给里给气的。” 金渐层老老实实趴在苏韫亭膝盖边上,非常享受苏韫亭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眯着眼睛打呼噜,早就遗弃了他亲爹马辉同志。 卫向晨刚想反驳自己怎么给里给气了? 苏韫亭的手机响起视频铃声,苏韫亭掏出来一看。 是秦展。 回到深夏后,局里整理证据结案,秦展还要批条子将案件移送检察院,这几天一直忙得不见人影。 苏韫亭冲卫向晨做个噤声的手势,滑开了接听键。 “老秦,忙完了?” 秦展看着视频屏幕里的苏韫亭,周围声音嘈杂,光线时红时绿,大腿边还趴着一只正在打呼的肥猫。 他非常有礼貌的皱了皱眉毛。 “你在哪里?” 苏韫亭说:“和高磊向晨他们在ktv。” 其实那震天响的‘森力的发’通过视频传进秦展耳朵里的时候,秦展就猜到他去ktv鬼混了。 但秦展现在比较在意苏韫亭左手一直在撸的那只肥猫。 “你很喜欢撸猫吗?” 苏韫亭看了一眼金渐层,嫌弃道:“我才不喜欢撸猫呢,我喜欢撸大型犬科动物,藏獒和杜宾那种的。” 屏幕里,秦展那张脸微微沉思了一下。 “你打电话找我干嘛?” “别唱了赶紧收队,刚局里接到报警,秋田路cbd中心大厦楼顶,有人要跳楼。” 卫向晨和邹明面面相觑。 好家伙,这谁这么想不开?k都不让他们好好唱! “知道了,现在马上过去。”苏韫亭挂断电话,起身招呼人:“行了,都别唱了。有案子,秋田路cbd中心大厦有人要跳楼。” 几分钟后,两辆黑色大众迈腾停在cbd中心大厦前。 “让一让,警察。”高磊喊开人群,挤出一条道路,几个人鱼贯走到cbd楼下。 马辉还抱着他宝贝儿子金渐层。 围观群众里有人问:“这年头,警察都不穿警服,抱着宠物猫出警的吗?” 第43章 马辉犀利地往人群里扫一眼, 围观的那个热心群众顿时闭了嘴。 大楼前,消防员已经张开一张大网在底下兜着,往楼顶上看, 能看到20层高的cbd大厦楼顶护栏外坐着个人,两条腿耷拉着, 正在绝望的哭喊。 苏韫亭走到消防员面前亮了下警察证, 仰头往楼顶上打量片刻:“怎么回事啊?” 消防员:“听着好像是失恋, 被女朋友甩了。好好一小伙子,多大点事儿?寻死觅活的。” 苏韫亭点点头,“有没有通知他家属?” 消防员说:“联系了他爸妈, 人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不过这夫妻俩也是绝了, 听到儿子要跳楼,叫我们别管,让他跳。还有盼着儿子赶紧死的呢, 我还担心他们来了再火上浇油, 我们好不容易劝下来, 当事人说不跳了。” “也就是说, 自|杀意愿不是很强烈。”苏韫亭停顿了一下,“这样,高副、向晨,你俩跟我上去看看,其他人待在楼下等待家属。注意,别让家属说刺激到过激行为人情绪的话。” 马辉:“明白。” 高磊、卫向晨跟着苏韫亭径直来到顶楼天台。 小伙子听到动静, 死死扒着栏杆回头, 看到苏韫亭他们, 小伙子抹把眼泪,眼眶通红。 苏韫亭往前走了几步, 到绿化花坛前坐下,拍拍花坛喊他:“别坐那儿了,到这边来咱们谈谈心?” 小伙子紧紧抓着栏杆,委屈巴巴地回了句:“我……浑身发抖……腿脚不听使唤了……” 高磊和卫向晨:“……” 俩人走过去,一左一右把小伙子从栏杆外架进来,抬到苏韫亭坐着的花坛上放下。 小伙子落地噗通就趴下了,抖了近十分钟,才勉强能撑着坐直身体。 楼下张着大网的消防员一看人被架回去了,顿时松了口气。 其他人见到小伙子没危险后,陆陆续续也就散开了,在一堆离开的人群中,有几个高中学生,穿着打扮看上去流里流气的。 一个夹香烟的寸头骂骂咧咧道:“特么还以为真的会跳呢,结果就这?” “早就看出来他不是个男人,头上都一片青青草原了,这都能忍?” “就是,要是我,肯定直接跳下去了。呸,怂货。” “对对对,张扬就是个怂货。” 一个男生跟在最后,声音很小的表达着不同意见:“咱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其实张扬他……” 前头几个男生齐刷刷回头,用一种看奇葩的眼神看着他:“刘宇飞,你在说什么?同情张扬啊?” “没有,我不是……” 刘宇飞人长得很清瘦,个子挺高,但外表看着总娘们儿唧唧的,说话也不敢大声,用一个词儿形容,就是文弱,在一堆男生里面,看着格格不入。 “走走走,别管他。今天还约了程思行去攀岩呢……” 几个男生已经走出很远,只有刘宇飞还站在离cbd大厦不远处,默默回头往楼顶看了一眼。 苏韫亭勾着小伙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跟他谈心。 “能说说你为什么想不开吗?我们再晚到一会儿,电视台的摄像机就架过来了。跑这里来跳楼,你想出名啊?” 小伙子搓搓眼,解释:“其实,我也没想跳楼的。我恐高,站在天台上腿都发软。” “那你还爬这么高,还坐护栏外边?” 高磊不能理解他这波操作。 “你们是警察吗?”小伙子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高磊说:“对,我们是警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扬,是四中高三学生。”张扬垂头,嘴唇还在发着抖,“你们是警察,那……我能报案吗?”他猛地抬起头去看苏韫亭,“他们霸凌,昨天把陈璐带去一家宾馆,拍……”似乎接下来的话特别难以启齿,他重新垂下头,抿紧嘴不再继续说了。 苏韫亭没追问张扬到底是什么事,只是像普通朋友聊天一样,随口问了句:“陈璐是谁?” 张扬缓缓抬头,看了苏韫亭一眼,声音小的像蚊子嗡嗡。 “是我同学,也是我的女朋友。” “谈对象了?嗐,这有什么丢人的?高三生谈恋爱很正常,只要不影响学习,两个人一起进步,往更优秀的道路上走,谈就谈了呗。”苏韫亭开解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上学的时候,还喜欢我老师呢。说起来我老师……特严肃正经,比我大五岁,很年轻,长得贼好看。” 张扬目瞪口呆:“那你有没有追你老师啊?” 苏韫亭想了想,笑道:“何止?我还亲他了呢。” 张扬默默对着他伸出个大拇指,感叹:“哥,真男人!” 一直站在旁边的高磊和卫向晨风中凌乱了。 苏韫亭上学时追过女老师这么劲爆的八卦,他们怎么都不知道? “诶……”高磊摩挲着下巴,试图替他们秦大局长要名分,“苏队,那秦局算什么?” 卫向晨赶紧去捂高磊的嘴:“高副,你怎么回事?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扬跟着笑了两声,马上又一副丧气的样子。 “陈璐的家庭情况不好,她爸死的早,他妈就在我们四中学校门口摆摊卖早餐。因为家庭原因,陈璐学习一直很努力,是个特别优秀的女孩子。都是我不好,我喜欢她给她带来很多烦恼。我本来想保护她,可是……” “你说,我们做警察的,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好。” 苏韫亭的话像一颗定心丸,张扬总算松了口。 “高三毕业,填志愿的时候,我家里想让我报考本地艺校,他们不想我去别的城市,就想我留在本市。陈璐填写的是外国语大学,我不想和她分开,就瞒着我爸妈也填报了外国语学院。最后考试结果出来,我成绩还行,擦线被录取了。但我爸妈知道后,他们宁可我复读一年,也不让我去外地。我妈还说我要是选择和陈璐走,她就去死。昨天我实在是被逼的受不了了,就想约陈璐先去大学报道。谁知道就在我们俩人收拾好行李要走的时候,陈璐被他们绑走了,他们还……”张扬痛苦的捂着脸,哽咽道:“他们强|暴|了她,还录相传给我,都是我害了陈璐,她那么好一个女孩子。” “所以你就不想活了?跑这里来跳楼?”苏韫亭问道。 “嗯。” “为什么不立刻报警?跳楼算怎么回事?” “他们威胁我说,如果我敢报警,就把视频发到同学群里去。”张扬抹把眼泪,“我不能让陈璐再受第二次伤害了。” 苏韫亭笑了声,“你这个思路挺清奇的。记得干坏事的人长相吧?能不能当面指正?” “能。”张扬立刻回答,但马上气势又弱了下去,“可是,如果他们把陈璐的视频发出去了怎么办?” “我跟你保证,他们没这个机会。你是自己走下去还是得让我们高副支队背下去?” 张扬立刻站起来,“虽然腿还有点软,但是我能走。” “行。”苏韫亭点头,“跟我们回局里录个案吧。” · “也就是说,实施强|暴的几个人都是你同班同学?其中还有一个是和你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高磊眉毛都拧成疙瘩了。 “警察叔叔……不是,警察哥哥。”张扬控制不住地捂着脸,肩膀都在抖动,“陈璐她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求求你们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一定不要让他们录的那个视频流出去。” 大概四十多分钟后,张扬的父母才不紧不慢走进市公安局大厅。 张扬的母亲一看到张扬和警察一起出来,挎着包迎上去抬手就给了张扬一巴掌。 “你不是要死嘛?怎么没跳呢?想死就该死的利落一点,别给别人添麻烦。” 这个嚣张跋扈尖酸刻薄劲儿,连旁边一向嬉皮笑脸的马辉都看不下去了,他往前一步把张扬挡在身后,板着脸十分严肃的教育张扬的母亲,“你怎么当家长的?孩子都想去跳楼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还恶言相向。” “我们的家事,要你们多管闲事的嘞?”张扬母亲撸袖子叉腰,立刻市井泼妇附身,“他要死是他自己想死,谁逼他了?我好吃好喝供着他去考艺术,一年几十万的嘞,就这还要养出个白眼狼,翅膀硬了被个坏女孩子勾搭走了,不要这个家了。” “陈璐不是坏女孩子!”张扬猛地从马辉身后探出头,恶狠狠地瞪着他妈,“你打我可以,但我不许你再说诋毁她的话!” “哦哟,我看你是想我死的嘞,我就晓得你早就想气死我了。她就是个狐狸精不要脸,又不检点和好几个男生勾勾搭搭,早就没得清白得咯,这样的小姑娘我告诉你永远别想进我们家的门。” “你不许再…” 马辉还没反应过来,张扬已经把他妈推倒在地,扭打在一起了。看着眼前这乱成一团的场景,马辉愣了两秒才上前去准备拉架,手还没碰到人,眼前黑影一闪,一把椅子直接砸在张扬头上,张扬白眼一翻,瞬间晕了过去。 马辉:…… 真他么哔了狗了! 几名民警立刻上前,一招制服抡椅子砸人的张扬父亲。 本想着把张扬交给父母,再出警把那几个涉嫌轮|奸的学生抓回来,这下好了,张扬也没办法送回家了,得直接送医院。 至于张扬的父母…… 马辉皱眉,对张扬父亲严肃道:“你的行为属于家暴虐待,处15日拘留,500元以下罚款。行了,小王带他走个流程,办一下吧。” 马辉头疼地回到办公室,刚进门就唉声叹气,“高副,咱们要不学学港警去拜拜关二爷吧,这两天肯定是运气不好,接个案子乱七八糟,一点都不顺,好好的周末,还泡汤了。” 高磊端着搪瓷茶缸冲他举了举,“拜什么关二爷?来,拜我爷传下来的茶缸子神,当年可是打过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人,带着军功的。” “你那茶缸子神能保佑什么呀。”马辉把自己整个往椅子里一扔,“真奇葩一家人,当妈的尖酸刻薄见着儿子就骂,当爹的直接抡着椅子就往儿子头上砸。”他咂咂嘴,“这儿子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 “怎么回事?”高磊拉了个尾音。 “这个张扬,我刚送他出去,在大厅见到他爸妈,结果一家三口直接就打起来了。”马辉到处看一眼,“诶?苏队呢?” 高磊喝口茶:“去洗手间了。” · 镜子里,苏韫亭对着自己那张英俊潇洒的脸,夸了句帅,弯腰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下午两三点,平时这个点卫生间里人就不多,今天又是周末,除了临时叫过来加班的他们几个,就没别人了。 安静的环境里,稍微有点动静都格外清晰。 隔断门被人从里面推开,苏韫亭闻声回头,往后一看。 秦展正在低头扣着袖口,硬朗的五官,高挺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线,微抿的薄唇,整个人透着一种严肃冷淡的禁|欲|系|诱|惑。 苏韫亭目光划过秦展的脸,落在他胸|前。 秦大局长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上半身衬衣一个纽扣都没扣,结实的腹肌露在外面,隐约挂着几滴水珠。 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绝了!再加上他那傲人的身高和完美身材比例……苏韫亭下意识舔了舔唇角。 “看够了吗?” 秦展整理好袖口,挑眉看向苏韫亭,眼底透着些意味不明的审视。 苏韫亭唔了声,把目光从他腹肌上挪开,回头背对着秦展继续洗手,掩饰刚才差点流出口水的尴尬,“差不多一周没见到你人了,还以为你这几天忙晕了呢,怎么在这里?” 秦展将修长的指关节放在制服衬衫胸前的纽扣,微微蜷了蜷,看着苏韫亭的背没有回答。 等了好半天秦展都没说话,苏韫亭鞠一把水拍在脸上,纳闷:“怎么了?”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以一种什么样的姿势背对着秦展。 劲瘦腰线弯曲着呈现出柔和的弧度,又长又直的双腿尤其衬得臀部翘挺。 如果他是个女人,应该可以用风情万种形容了。 如果秦大局长不是个冷美人,可能已经控制不住血脉喷张。 “没事。”秦展扣上领口最后一颗纽扣,径直走过来,在他旁边的洗手池拧开水龙头,“卫生间里有热水,冲了一下。” 苏韫亭挑起一块纸巾,边擦手边不可思议,“你居然会蹭公共热水?” 秦展瞥他一眼,“公共资源,我用很奇怪?” 苏韫亭猛点头,“别人用都不奇怪,你用很奇怪。”他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脱口道,“老秦,万一突然有人闯进来,看到你□□在卫生间洗澡,你清白就没了!” “今天是周末,除了你没人闯进来。”秦展关上水龙头,“还有,苏队。” “嗯?怎么了?”苏韫亭和他对视,这么近的距离,他看到秦展瞳孔中自己的影子有些窘迫。 “老陆说你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上午刚打电话让我去接你出院,下午你就和卫向晨高磊去了ktv。” “我们还年轻,需要点激|情。”苏韫亭说。 “激|情?”秦展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什么样的?” “你这个万年老光棍,也就装同|性|恋的时候亲过我。”苏韫亭脸上浮起一丝狡黠的笑容,“激情就是恋爱、牵手、带女朋友去唱k,压马路,打啵……” 秦展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安静的听他说完一串名词儿,猛地抓着他的手把他抵在门上,根本没给苏韫亭反应时间,一个带着凌厉味道的吻|覆住了苏韫亭的嘴唇。 苏韫亭大脑嗡地一声。 这是在市公安局卫生间! 好半天,秦展才微微放开他,声音里带着克制过的嘶哑,“是这样吗?” 苏韫亭耳根通红,木愣愣的点了个头。 秦展弯唇,“牵手、唱k、压马路先暂时存着,有时间我就带你去。” 苏韫亭舔舔嘴唇,唇间还带着秦展嘴唇的温度,有点像薄荷糖。 几次三番下来,苏韫亭摸不准秦展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要说是为了任务假装扮演情侣,那现在案子都结束了,秦展还按着自己说亲就亲,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头啊? “老秦,你不是真的对我……” 某人拽出纸巾,浅浅扯了下唇角,“我想了,咱们之间这样,总得有个说法,你勾引我在前是不是得负起责任?” 苏韫亭:“什么?谁勾引谁?” “你勾引我。” 苏韫亭想一巴掌拍在秦展那张欠揍的臭脸上。 “苏队?”卫向晨皱着眉推了推公共卫生间的门,却没有推动,叩手在门上敲了敲,“苏队,你在不在?” “怎么了?”苏韫亭冲秦展努努嘴,转身拉开门。 “接到报案,四中对过的四勘家属院发生一起命案。”卫向晨说,“死者陈璐。” 苏韫亭看着卫向晨,神色一怔,“张扬的女朋友?” 卫向晨郑重地点点头,“没错,就是张扬说的那个女朋友陈璐。” “走。”苏韫亭匆匆出去,刚走几步停下来冲秦展撂下句:“老秦,我晚上回家吃饭。”就带着卫向晨头也不回的走了。 · 邹明带着纪翠翠早就提前到了现场。 苏韫亭和卫向晨进门,就和正要出来的邹明打了个照面。 “怎么样?”苏韫亭直截了当就问了句。 邹明摘下口罩,说:“吞煤气自杀。我们来的时候,小姑娘身体都硬了,还保持着口含煤气管的姿势。” “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苏韫亭看上去仍旧和表面那么冷静。 其实,在场的几个人心里多少都有点难过,毕竟中午的时候他们刚从张扬口中听说了两个人谈恋爱的事,还没开始出警抓昨天轮|奸小姑娘的几个坏蛋,仅仅三个小时,花一样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凋落在破旧却干净整洁的出租屋里。 含着一身冤屈吞煤气自|杀了。 邹明叹口气,“根据尸检情况推算,死亡时间已经有9个小时了。” 苏韫亭点头,提步进了厨房。 陈璐的尸体已经被装进了尸袋,现场没有挣扎痕迹,厨房虽然小但是收拾的非常干净整洁。 苏韫亭随手捻了下很有年岁的大理石灶台面,触手冰凉,一点油污的黏腻都没有。 房间里并没有任何异常。 “9个小时,也就是说,她是凌晨决定自杀的。”苏韫亭分析道,“她自己在家?” “根据邻居的口述,这个暑假她一直是一个人在家住。”高磊刚走访完群众,从外面进来。 60平的老破小学区房,屋里窄的要命,平时住两个人还能活动,乍一下进来四五个人,还都是个个一米八的大高个,空间顿时变得促狭。 苏韫亭从厨房撤出来,“陈璐的母亲一整个暑假都不在家吗?” 高磊点点头,“这边经常和陈璐家走动的邻居说,陈璐母亲一个人带陈璐,平时就靠在学校前摆摊买点包子和粥营生,学校放假就没生意了,每年一到寒暑假都要去别的地方打工赚钱贴补家用。陈璐还不到10岁就寒暑假一个人在家做饭洗衣学习了。” “先和死者母亲联系吧。”苏韫亭看了眼平放在地上的尸袋,提步往外走。 卫向晨和邹明跟在后面,刚踏出这间出租屋,苏韫亭忽然停下来,有些疑惑地问邹明,“你有没闻道一股生肉放坏了的腐烂味?” 邹明驻足,仔细闻了闻。 好像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恶臭味,像下水道里飘上来的,但不明显,偶尔能闻到,一会儿好像又没有了。 “时有时无的。”邹明说。 “不对。”苏韫亭往后退一步,停在门框位置,过了一会儿皱眉肯定道:“这间出租屋不对头。” “马辉,技术侦查呢?这间出租屋有古怪,查一下。” 马辉在楼下听到苏韫亭喊他,带着人蹭蹭跑上来,“苏队,哪有问题吗?” “房间里有股生肉腐烂的臭味,你们看一下是哪里的问题。” “明白。” 马辉立刻带人在出租屋里勘察起来。 二十多年的老房子,当年是深夏地质勘查四局员工家属院,后来勘查局早就搬迁走了,这里因为租金便宜住进来很多外地打工人员,大多数不是自己的房子所以也不怎么好好检修,很多楼道里都没有灯,户型采光也不好,阴暗潮湿的。 技侦在卫生间晃了一圈,不到4平方的狭小空间,墙面湿漉漉的,一边挂着落地镜,镜子质量也不好,照人带毛边,另一边有个小木窗,封死了,木头上都是霉点,带着浓浓的霉味。 技侦捂着鼻子,正准备退出去,忽然看到封死的木窗旁边,墙面上有一个人形轮廓! “苏队!”技侦大喊一声,“卫生间里有情况!” 闻声,苏韫亭、高磊、卫向晨和邹明第一时间冲过来。 邹明往墙上看了一眼。 苏韫亭问道:“是什么情况?” 邹明皱了皱眉头,“尸体在密封状态下会自溶,腐烂过程中脂肪呈油状溢出,慢慢渗透到墙面就会形成人形图案。” “*他*的,这面墙里藏了个死人!”高磊没忍住,爆了句粗,“技侦,电钻、撬棍、凿子、大锤螺丝批随便用什么,给我把尸体挖出来!” “不行!” “不行!” 高磊的命令被苏韫亭和邹明同时制止了。 “不把尸体从墙里搞出来案子怎么查?”高磊不解。 邹明说:“尸体含有大量信息,一旦破坏会加大案件侦破难度,你别胡来,还是找几个专业的石匠来挖吧。” 高磊说行,转身出去吩咐跟随的民警到外边找几个石匠。 民警动作也挺快,没多久就找了四五个石匠过来。 几个石匠上楼进屋一看,好家伙一屋子全是警察,搞得他们心里都有点发虚。 高磊连寒暄都没有,上来就问人能不能挖墙。 石匠瞅了瞅卫生间,有些为难,“我们都是刻石头的,这个是水泥,怎么挖啊?” “一样一样,都是拿锤子敲一下。”高磊摩拳擦掌,“这就开始凿吧。” 石匠说:“那凿也得有个图纸啥的,形状呢?都没有怎么干啊?” 高磊把石匠往卫生间一推,指着墙面,道:“看见了吗?这个墙里面藏着一具尸体,你照这个印子往边上措着凿就行。” 几个石匠一听,头皮都麻了,脸吓得瞬间惨白,炸窝似的扭头就跑。 “哎,哎……”高磊忙不迭拽住离他最近这个石匠,“你跑什么?加钱。” 石匠吓得腿都软了,连连摆手,“您这活我们真的干不了,小本买卖我还指着这手艺吃饭呢,今天要把这墙挖了,我这名声也算完了,您出二十万我也不能干啊大哥。饶命饶命,我这一生行善积德没干过坏事,大哥你让我走吧,我上有老下有小的,靠这个手艺挣钱容易么?” 高磊:“……” 没办法,人家不干,也不能强|逼,高磊只好放开了拉着石匠胳膊的手。 石匠双手合十对着墙面噗通一拜,嘴里念念有词:“我就一过路的,没得罪您,您就当没看见,该飘哪飘哪去,早点投胎,谢谢您嘞。”说完蹭地起身扭头就跑,几乎是滚着下楼的。 高磊手心手背一拍,冲苏韫亭无奈道:“你看?” 苏韫亭想了想,掏出手机拨通了秦展的电话。 “老秦,这边有个案子,尸体被砌进卫生间水泥墙里了,我记得你有个同学干雕刻的,能不能请过来帮个忙?” 第44章 “他现在不在深夏, 去国外参加雕塑展览了。”秦展淡淡道。 厕所内的水管滴滴答答淌着水,苏韫亭握着电话嗯一声,把整个卫生间布局重新打量过, 藏尸这面墙是后来隔断的,不属于楼层承重, 他声音冷肃, 果断地吩咐技侦, “从接缝处踢砖,直接把整面墙拆了扛回市局。” 不止技侦,旁边站着的高磊他们听完也傻了片刻。 这面墙大概有两米半高, 宽也差不多有两米, 整体拆除是能保持尸体完整性,但肯定扛不出去。 不是说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没劲抬不动,入户门高一米八, 宽八十, 这面隔断墙怎么调整角度也出不去入户门。 看出其他人的为难, 邹明简单咳一声, 补充道:“这样,先拆吧,拆完后从墙缘处逐次减少墙体面积,只要不损坏尸体就可以了。” 技侦点个头,转身出去,没多久带着工具回来开干。 · 是夜, 市公安局灯火通明。 久别一周的审讯室, 高磊喝口茶, 放下茶缸子,盯着坐在椅子里的男生, 微微眯了下眼睛,“程思行,生物检材精斑abo血型测定结果与你的dna一致。”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参与轮|奸!” “那现场为什么会有你的精斑,你解释一下。” “我们在看毛|片。”程思行别着脸,嗡哝一句。 “宾馆房间内,也发现了其他人的精斑,还有死者陈璐的毛发!”高磊皱眉,加重了语气提高声音又强调一遍,“程思行,把事情来龙去脉如实交代。” “聚众打|炮行不行?我没有见过陈璐。”程思行胡乱抓了抓头,都要崩溃了,“昨天魏星搞到一张岛|国|动|作|片,约我一起看。这没几天就要去大学报道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趁开学前放松一下。哥,我真的没有强|奸|陈璐,我就是看动作片看到一半对着墙|撸|了一发,直到我走的时候,房间里都没超过3个人。” “其他人都对你进行了指认,说你当时是在场的。”高磊用钢笔敲了敲桌子,提醒他,“任何细节都可以成为你实施犯罪的证据,你知道吗?” “他们肯定在撒谎,我发誓我就撸|了一发全拍墙上去了!”程思行消极的垂下眼皮,懊恼道:“他么早知道他们之后干那种事,我就该直接打电话给扫|黄|打|非。” 苏韫亭从外面推门进来,看了看程思行,走到高磊旁边坐下,“陈璐的尸检报告出来了,确实没有程思行的事。” 程思行又把眼皮抬了起来,“我就说不关我的事了!” 苏韫亭用指关节在桌面上敲了敲,“根据你同学魏星的口供,他从非法渠道获得的碟|片现在在你手上。虽然轮|奸|陈璐没你的事,不过你涉及组织召集多人观看淫|秽|录|像,处15日拘留,罚款3000元,没收|淫|秽|色|情|录像。有异议吗?” 程思行做了一个深呼吸,靠回椅背上,心死如灰进行最后的尊严挣扎:“警察大哥,这事你们能不告诉我爸妈嘛?” 高磊笑了一下,“做都做了,还瞒着监护人?” “不是,就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程思行挠挠头,“片|子就在我卧室书橱最下边一层,上了锁的,密码是六个六,千万别让我妈知道啊。” 审问完程思行,高磊端着小茶缸子和苏韫亭一起回到办公室,王朋和卫向晨那边也审完了,正在整理供词。 见到他们回来,卫向晨放下笔录迎上来,给苏韫亭汇报审问情况。 “参与轮|奸|陈璐的共四人,全部招认了。他们说,是有人给了他们钱授意他们这么做的,但是给钱的人不愿意透漏姓名,所以他们也不知道是谁。” 苏韫亭点点头,“指使他们的人肯定和陈璐有个人恩怨,排查一下陈璐的人际关系,好的坏的都排查一遍。另外,邹明那边的尸检进行的怎么样了?” “一天两个命案!哪那么快?邹明说要熬通宵,水泥墙里的尸体搞到一半,露出来的部分已经尸蜡化,那个味道我直接就吐了。”说起来扛回市局的那半面卫生间隔断墙,卫向晨捂着嘴又想呕,“反正,邹明说至少得四五天才能出结果,看尸蜡化程度可能人死了有大半年了,很难做准确推断。” “行吧,交给你们了。”苏韫亭走到自己位置上,看看时间,“马辉?” 下午一忙,马辉都没时间照顾他金渐层猫儿子,这会儿正摸着宠物小鱼干喂猫,被苏韫亭一喊,赶紧把小鱼干揣进制服裤兜,抱着猫颠颠跑了过来。 “什么事苏队?” “你跟我去趟程思行家,查处一些违|禁|品。”苏韫亭抓起手套,径直出了办公室。 程思行家住在盛世华岚小区,这个小区属于中高档高层,离秦展住的绿化覆盖率高达百分之六十的高档小区汀香郡,仅仅隔着几条街。 马辉按了下程思行家的门铃。 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长着张国泰民安的富贵脸,看到穿着警察制服的马辉和苏韫亭,富贵脸女人显然一愣。 “你好,我们是市公安局刑警支队警察。”马辉率先开口,“是这样的,程思行涉嫌一起刑事案件,我们正在进行调查。” 富贵脸女人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冲着厨房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老程——出事了!” 马辉被这声音喊得脑仁子嗡嗡响,没忍住挖了挖耳朵。 刹那间厨房嗖地冲出个手持锅铲系着围裙的男人,就和召唤兽一样快速飞奔到门口。 看到门口站着两个警察,男人手里的锅铲很没气势的放了下去,立刻换了一副老实本分的面孔,小心翼翼地发问:“那个,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 苏韫亭言简意赅,“你们是程思行的父母吧?程思行涉一起刑事案件。” 女人掩面哭泣,尽管心里非常担心,但还是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们小行怎么会犯罪?他那么懂事的孩子,不会的警察同志,你们有没有好好地查一下啊?” 男人温柔地拍着自己老婆的背,“对,你们有没有好好查一下?我们小行平时都很乖的。”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过来通知你们一声,也就是拘留个十五天,没什么大事。另外,我们过来取一下违|法|物品。”苏韫亭指了指程思行的卧室位置,“在书橱最下面带密码锁的格子。” 程思行的妈妈心里咯噔一下,“违……违|法物品?”这下,吓得她都忘记哭了。 还是程思行爸爸反应快,赶紧把他们往屋里请,边去开卧室门,边问苏韫亭:“同志,就只是拘留十五天?不会留案底什么的吧?这孩子以后还要考公务员的,万一留下案底怎么办啊?” 苏韫亭进了卧室,径直走到程思行说的书橱前,蹲下来输入密码,拿出了里面存放的两张光盘。 马辉站在那里回答程思行爸爸的问话,“没有涉及到要录案底那一步,不影响他考公,你也不用担心,之后准备一下缴纳罚款就行了。” “好好好,好的。”程思行爸爸终于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担心自己儿子,忍不住又问:“那我们能见见小行吗?” “规定不能见。”马辉回完,又安慰他两句:“就十五天,平时孩子上学也比这时间长,拘留所有吃有喝的,和学校没啥两样,放心吧。” 苏韫亭捏着光盘,关橱门的时候,目光扫过旁边一本书,顺手和光盘放在了一起。 “走吧。”苏韫亭起身,喊了一声还在和程思行爸爸说话的马辉。 程思行爸爸把他们送出门,末了还是不死心的跟出小区门口,想去公安局见程思行一面。 苏韫亭直接公事公办道:“不能见,这是规定。如果实在要见,明天去拘留所询问。”便带着马辉上了车。 考虑到要直接回家,苏韫亭出来的时候没开公务车,关上车门就问了马辉的住址,顺道儿把马辉送回家,才拐入去汀香郡的车道。 倒车入库,下车时,苏韫亭瞥了眼杂物匣里的两张光盘和那本《男人之间》英文书,犹豫片刻,还是拎起来拿着上了电梯。 13层 苏韫亭掏出钥匙拧开门,一股饭菜香味扑面而来。 “老秦,我回来了。”他换上拖鞋,走到客厅把没收回来的‘作|案|工|具’随手放在茶几,转身去了厨房。 偌大的厨房里,一个人影子都没有。 苏韫亭扯了下领带,挽起袖子从冰箱里拿出一听雪碧,靠在冰箱门上单手握着易拉罐食指一敲,瓶盖应声打开,他仰头猛灌一口,提步从厨房出来。 刚洗过头还没吹干头发的秦展,挤了一坨护手霜搓着手从卫生间出来,正好和苏韫亭打个照面。 四目相对。 秦展修长的手指重重搓了一下,气定神闲地和苏韫亭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听你话音不想我回来似的。” 苏韫亭不知道为啥,语气冲的有点锋利割人。 好像在闹脾气?秦展心里想着,还仔细回想了下他今天做过什么事,目光落在高定的深渊茶几上,径直走过去拾起压在上面那本:红白相间、封皮插图画着几个黑白简笔男人的书。 “between men?”秦展随手翻开两页,幽幽地问苏韫亭,“男性同性社会□□望剖析?” 苏韫亭:…… 秦展随手又捻起旁边的两张光盘,问他:“这是什么?” “查获的违|禁|品。”苏韫亭挑眉,捏着雪碧走到餐桌前坐下,“明天带回局里交给隔壁治安管理大队。” 秦大局长秒懂地点点头,把东西重新放回茶几上。 “尸体挖出来了吗?” 他走到餐桌前坐下,看了眼苏韫亭。 苏韫亭跟着走过去扯开椅子,“拆了整面墙,法医科连夜在做尸检,邹明说出结果可能要等三五天。” “四勘局家属院居住人员流动性很大,基本都是外地过来务工经商人员,陈璐家庭摸排的大致情况你说一下。” “十年前,陈璐父母离异,母亲陈林霞一个人带着陈璐生活。陈林霞很少和亲戚朋友走动,甚至也很少回家去看望父母。陈璐十岁转学到四中附小,一直到今年高中毕业,学习成绩优异,平时勤快能干,在学校人缘还行,有几个关系很好的女同学。”苏韫亭夹起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嚼两口,品评道,“老秦,这个红烧肉……” “嗯?” “入口即化,怎么做的?比饭店里的好吃。”苏韫亭毫不吝啬夸奖。 在吃这方面,他很挑嘴,但是意外的,秦展做的每顿饭都非常合他的胃口。 “爱吃就多吃两块。”秦展把自己跟前的烤肠也推了过去,“尝尝这个。”然后话风一转,继续回到案子上,“陈璐平时和涉案的几个男同学关系怎么样?” “不怎么样。”苏韫亭捏着竹签串起一根烤肠在顶端小小咬了一口。 秦展目光落在苏韫亭漂亮的唇形和洁白的牙齿上,心里想着下午在卫生间亲他的场景,面上仍旧一派风轻云淡超凡脱尘。 “陈璐性格不算外向,尤其在陈林霞比较保守的教育下,她对谈男女朋友的事情很避讳,直到高考前,张扬跟她告白。她和张扬是初恋,即使确立了恋爱关系,这个小姑娘也非常自爱,除了牵手,和张扬什么亲密举动都没做过。据和陈璐生前几个关系要好的女生讲,陈璐和班上其他男生,除学习问题外从不交流。也就是说,除了张扬外,陈璐和班上其他男生几乎没说过话。” 秦展点个头,“这几个人没有作案动机,却对陈璐实施了强|暴,审问结果是什么?” “受人指使。”苏韫亭撂下四个字。 “供认指使人没有?” “没有,几个涉案学生都说不知道。” 一根烤肠很快被他咬没了,捏着牙签又去挑第二根。 “我觉得,张扬的母亲对陈璐有着不正常的厌恶情绪。”他伸出舌头,在烤肠上微微一舔,接着白皙的齿尖咬了上去。 秦展喉咙一紧。 “高磊走访了学校,校方说,张扬和陈璐谈恋爱的事情被家里知道后,张扬的妈妈闹到了学校,寻死觅活把事情弄得沸沸扬扬,要求学校开除陈璐,开除当时班级班主任和所有授课老师。陈璐班主任说,陈璐那段时间情绪很低沉,经常顶着双哭肿的眼睛上课,不过好她在本来学习就好,高考成绩还是稳超了外国语学院录取分数线。” “老秦,”苏韫亭咽下烤肠,语气微微发沉,“你说在什么情况下,男方的母亲会非常讨厌儿子的女朋友?” 这一点,苏韫亭不太能明白。 一个人讨厌另一个人肯定是有原因的,但不管再怎么讨厌,也不会像张扬的妈妈那样。 简直不可理喻。 秦展就坐在苏韫亭对面,几捋发梢带着湿意搭在锋利的眉毛上,他垂着眼帘,没有立刻回答苏韫亭,似乎陷入了沉思。 苏韫亭用竹签戳了他一下。 “秦展?” 第45章 “张扬是独生子?” 秦展不答反问。 苏韫亭点个头, “是独生子,怎么了?” “张扬母亲应该没有工作,是全职太太。”秦展如是说。 苏韫亭目光豁亮盯着秦展手上被他戳出来的一点红色印记, “从哪看出来的?” 秦展拾起白色瓷勺,不紧不慢搅动着面前碗里的白粥, “小李说下午张扬父母去局里领人, 一家人当着民警的面大打出手。一般这种家庭中, 或父母双方或其中一方,肯定有着强烈控制欲。” “这倒是。”苏韫亭把竹签扔进空盘,“正常人, 就算再不喜欢孩子谈恋爱, 也不至于为此就逼亲儿子去死吧?” 秦展没接话,默默喝了一口白粥,起身道:“我吃好了, 你一会儿吃完把桌子收一下。” “哎……” 苏韫亭看着秦展走向卧室的背影, 莫名觉得有些萧索。 没了秦大局长的陪伴, 满桌子菜瞬间变得味同嚼蜡, 苏韫亭胡乱塞两口,把剩菜端进冰箱,潦草的冲了下碗随手放进碗柜,拎着喝了一半的雪碧回自己卧室,路过高定深渊茶几的时候,下意识往那两张光盘上瞥了一眼, 鬼使神差弯腰捡起来塞进放映机…… · 小展, 你是要让妈妈去死吗! 空旷的房间里, 安静的可怕,他拖着行李箱, 站在虚掩卧室门的阴影下,冷漠地回头看了一眼歇斯底里后,捂着脸坐在床边崩溃的女人,地上一片狼藉。 “我已经成年了,被授予无比英勇个人一等功勋章。”晦暗光线里,他的回答显得毫无感情,平静而凉薄,“而且,我是一名人民警察。” 每次回家,回到那栋空荡荡的别墅,他都觉得冷。 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从小,母亲就没有带一丁点感情的培养他,别的小朋友放学可以和父母一起去游乐场玩儿。而他,做完作业,等着他的是射|击训练、枪|支|拆|卸、散打、辨认各种毒|品,别人的八|九岁在报各种兴趣班,他的八|九岁半夜抱着《尸体变化图鉴》一个人躲在被子里,看着那些画面作呕,却不能表现出来。 别人十三岁,青春洋溢。 他十三岁,已经跟着老陆在各大案发现场辗转。 别人十六岁正在教室挥舞青春的汗水赶高考。 他十六岁,在滇缅边境线毒贩手下卧底,生平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也是最后一次见。 任务结束后,警方消除了方片k的所有信息。 他带着父亲的一方骨灰盒回家,甚至连个遗像都不能有,才终于明白,他的母亲,钟素琴女士为什么一定要托所有能托动的关系,培养他成为一名缉|毒|警。 是为了能见一次他的父亲。 那个结婚后,就音讯全无仿佛在世间蒸发了的男人。 或许,他对于钟素琴女士来说,生下来就是替她寻找丈夫的工具,她不在意他的童年,不在意他的安危,更不在意他也不过是个十六岁刚成年的孩子。 他回来,已经长得很高,比父亲还高,成为松远刑事侦查学院特聘刑侦专家,开心的告诉钟素琴女士,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得到的,却是一个没有多少情感的母亲歇斯底里的谩骂威胁。 甚至以死相逼,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女人绝望地,冷冰冰地看着他,用一种恨不得他马上去死的表情,咬牙切齿的诅咒。 “你喜欢上一个男人,你给你父亲的荣光抹了一层永远无法删掉的耻辱。你断送踩着你父亲的尸骨得到的荣誉,你不会有好结局的。” 那是他们母子最后的对话。 卧室里一片黑暗,只有微弱的一点火星忽明忽灭,烟线缓缓缭绕着。 秦展坐在床边,沉沉低下头,微不可见地重呼一口气。 幸好,那时候他没有带苏韫亭回家。 否则,他真的没办法保证钟素琴女士会不会像张扬的母亲一样。 那种歇斯底里如潮水般侵袭而来的压抑,只他一个人面对就好了,毕竟那是他的母亲。 但即使是他的母亲,也绝不能去伤害他喜欢的人。 现在想来,为什么那天一定要开车带着苏韫亭去那栋多年不曾再踏足的别墅。 大概是想向钟素琴女士证明,他喜欢上一个男人,也没有让缉|毒|英|雄的父亲脸上无光。 他喜欢的人,很优秀。 他想告诉埋在后院射击训练场的父亲:你看,这个人是你儿子喜欢的人,长得好看,阳光开朗,聪明优秀,是个很好的人。做你儿媳妇还满意吧? 他轻轻吐出口烟气,扯扯领口,将吸了半只的烟掐灭,掀开被子准备躺下。 客厅忽然响起难以形容,痛且|销|魂|的|吟|叫。 秦展眉头一皱,提步拉开卧室的门。 130英寸高清液晶电视屏幕上,剧情骤转急下,往一种不可思议的高|度发展。 苏韫亭正慌乱的从沙发上跳起来,猛按遥控器,听到卧室开门声,下意识回头。 四目相对,气氛一刹那凝固。 苏韫亭左手食指还保持着减小音量的动作,嘴上已经语无伦次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看看这个作案工具有没有拿错……我是确认一下……那个,这个……老秦,你听我解释……” “我明白。”秦展淡定地将视线从液晶屏幕上撤开,用一种非常丰富的眼神和苏韫亭对视,“你还年轻,需要点|激|情。” 苏韫亭:“……” 苏韫亭缓缓往后退了一步,惊恐道:“你……你干嘛?!” 秦展笑着一步一步走过来,距离越逼越近。 美人就是美人,笑起来连唇角拉开的弧度都显得那么完美!苏韫亭看着秦展那张凑近的脸,站在原地,几乎忘记了动作。 下一秒,秦展带着威压走到他面前,将他半箍在沙发里。 秦展衣领松松敞着,头发微湿,崖柏清冽的香味充斥在鼻息之间,闻着醉人。 苏韫亭睫毛微动,心跳加速。 小壁灯的柔光包围着他们,让秦展的眉眼乃至脸部轮廓都镀上一层朦胧,他双手撑在苏韫亭耳边,唇间的气息简直要溺死人。 “亭亭。” 两人的距离非常近。 苏韫亭下意识腾出一只手,抵着秦展往后推,终于找回点理智。 他这一反抗不要紧,手肘再次压到电视遥控器音量键,音箱的声音蓦地重新放大。 …… …… 周围物什像突然间被雾化,开始变得朦胧不清。 苏韫亭眼前秦展那张线条硬朗的脸,也变得不真实起来。 夜色浓厚如墨,云层密布,两团乌云相撞,天上一道闪电闪过,接着雷声轰隆,下起一场入秋后的初雨。 秋雨淅淅沥沥敲在窗上,如同落在钢琴黑白键盘,音律悦耳动听。 几道刺裂的闪电划过,将天空裂开了无数道口子,炸雷淹没了人声、呼吸声、和苏韫亭齿间无意识的吟|息。 骤雨疾驰过后,乌云散去,银河宛如一条明亮灯带更加透亮,下玄月也悄悄冒出半边明黄。 客厅里,挂钟滴答。 苏韫亭的脸,像浸透了水的薄胎瓷,埋在被子里,熟睡过去。 · “我们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是这还涉及到另外一起命案,所以还是希望你能为警方破案提供一些帮助。” 季杨语气透着惋惜和悲痛,但又不得不继续进行询问工作。 陈林霞接到公安局的电话后,当场撅了过去,幸亏一起工作的同事在旁边,连夜把哭的死去活来的陈林霞拉回深夏。 看到陈璐尸体刹那,陈林霞瞬间就被抽走了全身力气,直接就晕死过去,为了避免这个命苦的母亲再受刺激,他们直接把陈林霞带到接待室。 家属情绪激动,是可以理解的,大家的耐心都开到最大化,端茶倒水的照顾着陈林霞,正在实习的女警李岩忙前忙后地安慰着。 陈林霞中等身高,很瘦,四十来岁头发就已经白了很多,面容也比同年龄段的更显苍老,一看就是常年操劳的模样。 这会儿刚从晕厥中醒过来,眼泪扑索扑索掉,神情有些呆滞木然。 李岩揽着陈林霞心疼的眼眶通红,听季杨这么一问,瞬间赏他一记白眼,“你们男警怎么这么没同理心?她都这样了,你还问,你眼里就只有案子。” 季杨被怼的哑口无言,无辜地耸耸肩,“那人死不能复生,再说,她要是不配合,那什么时候才能还死者一个公道?” 李岩还想再怼他两句,陈林霞忽然抓住了李岩的手,好像回光返照似的回过神来。 “你们一定要抓住害我女儿的人,还她一个公道啊!我给你们跪下了。”说着就要起来往地上跪。 “阿姨,别,你别这样。”李岩忙拉着陈林霞,往椅子里按。 季杨伸手扶了她一下,“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清楚。但是你别光顾着伤心,也得配合我们调查。” “你问。”陈林霞猛地抓住季杨的手,“你问,我什么都说。” “你女儿陈璐和张扬谈恋爱的事,你知道吗?” 陈林霞的脸本来就苍白,听到季杨这句话,就更白了,像纸人一样毫无血色。 “我知道,我女儿的死,和张扬有关系吗?是张扬杀了她?”陈林霞陷入过激状态。 “你冷静一点,和张扬没关系,那孩子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季杨忙按住陈林霞,给她说明情况。 “昨天张扬在cbd中心大厦跳楼未果,我们把人带到局里录了个案,他爸妈来接他的时候,直接把他打成脑震荡住院了。陈璐的死不是他造成的,你别激动,先冷静一下。” 但长时间的悲痛情绪,已经让陈林霞没办法继续保持冷静了。 李岩用力按着陈林霞肩膀,急道:“这样不行,还是送医院吧,打一针镇定剂,好歹比现在这样强。” 其他人也没有异议,李岩给旁边的民警递个眼色,几分钟后,120来车把陈林霞接走了。 刑侦科办公室。 一早来上班的高磊端着茶缸子接了满满一缸热水,拿盖子撇撇茶叶浮沫,往椅子里一坐。 “马辉,昨天你和苏队去程思行家查处什么违|禁|品了?” 马辉从电脑后面探出头,说:“不知道。好像是两张光盘和一本书,那本书还是英文的,我瞥了眼封皮,画着矿工、渔夫和木匠好像,可能是红书吧,听程思行爸妈说,程思行要考公务员。” 高磊揶揄,“这年头,在苏队眼里,红书都是违禁品了?” 当然了,他肯定不知道,那本书有个中文名字叫《男人之间》,是性|与|性|别学术译丛,研究的是男同|性|恋与社会关系的博弈。 如果知道的话,可能就说不出红书这样的字眼了。 刚用实际行动研究过这本“红书”中论调的苏大队长,一睁眼就迅速的挑了下盖在胸前的被子。 确认过被窝里自己全身一|丝|不|挂后,他简单回忆了下昨晚发生的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跑。 这个家他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谁特么知道开了先河,往后他会过着怎样惨不忍睹备受欺凌的日子! 以前总以为秦展长的一脸正气,实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刚住在一起就对他行禽|兽|之事。 苏韫亭跳下床,抓着裤子迅速蹬上,边穿外套边自言自语:“以为他不食人间烟火,只可远观,哪知道内里是个闷骚,一点不老实。怪我看走了眼!” 穿好衣服,他蹑手蹑脚打开卧室门,做贼似的对客厅进行了全方位侦查,确定秦展不在,才大摇大摆走出来,换好鞋出门的时候,还不忘骂骂咧咧埋怨:“人家情侣都知道早上起来温存片刻,这倒好,整个一提|上|裤|子不认人,睁眼玩失踪!” 踩点打卡,苏韫亭拎着块切糕进了刑侦大办公室。 “苏队,早。” “早。”苏韫亭没什么精神的和跟自己打招呼的警察点个头。 卫向晨凑过来,趴在桌子上看了眼他的切糕,“苏队,大户人家,早餐吃切糕,这么大一块,要吃破产了!” “我乐意。”苏韫亭狠狠咬了一口切糕,“身子虚,得大补。” 卫向晨一脸坏笑:“快说,昨晚临幸哪个小妖精了?腰还好吗?” “不——好!” 苏韫亭深呼一口气,说起来,他都走这么久了,他们家秦大局长竟然还没发现,连个电话都没打过来! 苏韫亭生气的把切糕扔到一边。 “昨天审的案子,有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那四个学生交代的细节里,能不能查到一些教唆人的特征什么的?” “有,根据张扬发小的口供,教唆他们的人是个中年男人,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蒜头鼻,身高大概有一米七八左右,当时碰面的时候,中年男人穿的是件劳保服,胸前logo印有鹏飞字样。”卫向晨顿了顿,继续道,“刚才调查了下这个鹏飞劳务公司。不过他们说不认识这个人。” 苏韫亭又看了一眼手机。 很好,秦展还没有联系他。 这个杀千刀的男人! “就是说,”苏韫亭听完,马上做出判断,”这个人不是鹏飞劳务公司员工。” 卫向晨站起来,点头:“确实不是,初步猜测,他的工装应该是旧衣物,不属于他本人。” “去刑事技术中心找模拟画像师,按照目击人口供把嫌疑人特征画下来,进行群众走访。”苏韫亭刚坐下,板凳还没坐热,撂下句话抓起手机又出了办公室。 秦展拎着一堆苏韫亭爱吃的菜回来,推开卧室门,卧室里空空如也。 苏韫亭走路带风。 秦展一直没有表示,让他觉得有些窝火,本来想冲回去跟冷心冷肺的秦大局长要个说法,走到半路一想,觉得这种行为不怎么男人,于是掉头去了法医科。 纪翠翠带着手套,搬了四五个小时的红砖和水泥块,都快累虚脱了,好不容易才把尸体从水泥墙里完好无损扒拉出来,差点累瘫,忍不住跟邹明抱怨:“师父,要不咱们再招几个法医吧,只有两个人,早晚躺在这里的会变成咱俩。” 邹明小心翼翼将尸水扫进透明玻璃罐,瞥她一眼,“快点干,少抱怨,你以为法医这么好招?虽然领导说原则上每个公安局要配六名法医,但是法医人才多匮乏你自己不知道?招你都招了一年半,做梦比较快一点。” 纪翠翠丧气地搬着最后一摞砖头调头,凭着一股蛮力就准备往外冲,忽然看到迎面走来个人,纪纪翠翠大喜,“师父,快看啊,领导体贴咱们辛苦,输送人才来了!” 邹明抬头往玻璃门外看了一眼。 一个戴医用防毒面具,手上套着两层蓝色胶质手术套的警察正过来推门。 “哟,还真从分局调人过来……”邹明看清来人,马上闭了嘴。 “邹大法医,进展的怎么样了?”苏韫亭气定神闲地问了一句。 纪翠翠开心扬起的嘴角和眼角,在苏韫亭出声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挂下去,避开他三尺远,从门缝挤了出去。 苏韫亭:“她怎么了?” 邹明冲他哼笑一声,“怎么了?那得问你苏大队长,怎么把我这实习徒弟得罪的?” 苏韫亭:“……?” “上次你把人喊去审讯室还记得吧?差点死在郑宗粤手里。”邹明在尸蜡化的尸体臀部揭起一块和骨头分离的肉皮,“阴|茎|睾|丸|都烂完了,海绵体、尿道还有残存,大腿部位有零散的泥土痕迹。”他放下臀部的肉皮,捻着手指在死者大腿部位搓了搓,“是草籽。” “草籽怎么了?”苏韫亭凑上来看了看。 邹明说:“草籽发芽了。” 苏韫亭捻起草籽看了看,“这是过山龙的种子,这种草在北方比比皆是,南方很少见,二三月份发芽,耐寒,喜欢凉爽湿润的环境,怕积水。” “根据尸体尸蜡化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大概有七八个月。”邹明和苏韫亭对视一眼,“如果死者是在今年一二月份失踪……” 苏韫亭立刻拨通了卫向晨的手机号,“喂,向晨,你马上带人查一下深夏市今年一二月份失踪人员。” “男性!”苏韫亭又补充道。 刚挂下电话,秦大局长的信息接踵而至。 “去哪了?” 苏韫亭眉毛一挑。 经过润物细无声的一夜,秦大局长在苏韫亭手机备注栏里的昵称,变成了狐狸精! 秦展看着聊天对话框,笑了一下。 薄胎瓷:你管老子去哪? “不要闹脾气。”秦展握着手机认真的打出几个字,“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来,给你带了好吃的。”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才在办公桌上震了一下。 薄胎瓷:你别以为用一顿好吃的贿赂我,我就原谅你了。 秦展拾起手机,刚敲了几个字,手机接着又震动了一下。 薄胎瓷:都有什么好吃的?我现在就过去。 秦展眉梢扬了扬。 李超抱着一摞资料进来,看到他们秦局心情好像很不错的样子,抑制不住的好奇,心想,是不是秦局买彩票中奖了? 想归想,他也不敢问,放下文件就出去了。 苏韫亭从法医科出来,直奔局长办公室。 枣红木桌上堆着一堆文件,旁边放着两面鲜红的桌旗,秦展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屏幕。 薄胎瓷再也没有发信息过来。 咚咚咚 苏韫亭推门不入。 “我的饭呢?” 他就站在门前,倚着门框,冲秦展抬了抬下巴。 “这边。”秦展指了指红旗旁边的食盒,“自己过来拿。” 苏韫亭站在门口,踌躇半天,他还没想好要不要继续和秦展保持亲密关系。 “把门带上。”秦展头也没抬。 苏韫亭觉得有些窝火。 “你一大早把我一个人仍在床上,你知不知道我刚醒过来的时候很……” 痛…… 秦大局长提步走过来,搂过他的细腰,顺势把门带上,整个拥进黑皮沙发里,“怎么不等我?饭也不吃就来上班。” “……” “去邹明那里了?” “……” “徐建那边已经画出刘宇飞交代的指使他们轮|奸陈璐的人的画像了,特征还算明显,侦查起来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秦展打开饭盒,推到苏韫亭面前,“先吃饭。” 食盒虽小,五脏俱全,四菜一汤,一份米饭,还有四个蜂蜜小面包,芝麻放的很足。 苏韫亭舔舔嘴唇,心想:我是看在蜂蜜小面包的份上,暂时不和你计较早晨的事。 秦展捏起一个蜂蜜小面包递到他唇边蹭了蹭,“就这么想吃?” “一般般。”苏韫亭笑了笑,借着他的手直接咬了一口,“基本确定了水泥墙藏尸的死亡时间,死者男性。人是在陈林霞和陈璐常住期间,被砌进卫生间水泥墙内的。假设陈林霞和陈璐确实不知情,那会是谁把人砌进墙里面的呢?” 秦展揩了下苏韫亭嘴角上沾的芝麻粒,“不可能会不知道,自己常住的家里卫生间新增一面墙,陈林霞如果不知道,就是骗鬼的。只有两个可能,死者和她有某种关系或是人根本就是她杀的。” 第46章 苏韫亭望着秦展沉默片刻。 秦展回视着他, 眉角眼梢都带着清冽的笑意,“怎么了?” 苏韫亭撕下一片蜂蜜小面包缓缓塞进嘴里,随口回了一句:“仅凭你个人单方面的揣测, 抓捕证据不够充分。” 秦展眉梢一挑。 苏韫亭喝了一口白玉汤,不甚明显地笑了一下, “我的秦大局长, 你不是向来讲证据的嘛?这么空口揣测, 可不是你的风格。” “这不是揣测,这是对一定条件下问题主、客观性矛盾,进行精确概括的信念函数理论, 还原犯罪客观事实的过程。叫做论据推理。” 苏韫亭:“好高深啊。听不懂。但是你好像和我之前的破案手法论调一致。” 秦展像掺了糖似地冲苏韫亭一笑:“知道我带了那么多学生, 为什么只把你留在身边吗?” 苏韫亭抱起手臂,懒洋洋道:“你|馋|我|身|子。” 秦展:“……这么说倒是也不错。” 苏韫亭目光一滞——这就承认了?!!! “这一项占主要部分。” 秦展拉过他的手,放在手里捏着, 天生自带的稳当老干部气质显得他表情非常淡定自然, 从外人的角度看过去, 完全就是一副局长对得力干将朴实的器重, 只有近在咫尺的苏韫亭才知道,秦展看着他的眼神,像饥|渴|了很久的狼,恨不能把他就地撕|碎|吞|食|干净。 “本质上,我们是同类。” 苏韫亭双手被秦展攥在手里,头顶问号:“谁跟谁是同类?” “会有人专门趁陈林霞和陈璐不在家的时候, 撬门入户给卫生间加一面墙, 事后陈林霞和陈璐都不知道, 有这个可能吗?”秦展不答反问。 “大概率没有。” “凭着你最朴素的情感,第一反应首先要怀疑谁?” “陈璐, 或者是陈林霞。”苏韫亭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回答完,苏韫亭茫然地看着秦展,下意识道:“我怎么感觉有种回到刑事警察学院上课的既视感?” “苏同学,你很聪明,敏锐。”秦展毫不吝啬夸奖,好像是要把当年在学校里没夸出来的话都补偿给他,“等会跟我出勤,去案发现场。” “昨天已经排查过了。”苏韫亭说,“案发现场没有复勘必要。” “我是怎么教你的?”秦展身上自带一股运筹帷幄,是那种动作间不经意就流露出来的,自然且舒服,没有刻意感,“排查的再细致,都有可能会遗落一些关键细节。” 苏韫亭点点头。 “我吃好了,现在就走吧。” 秦展看一眼桌上的食盒,饭、菜、汤基本都没怎么动,只有蜂蜜小面包一点残渣都没留。 再看看苏韫亭没什么肉的腰,不太满意的皱眉,“再吃点,腰上一点儿肉都没有,摸着硌手。” 苏韫亭:…… · 马陵山梧桐大道。 一叶知秋,阳光下银杏树渲染着金色的光,和叶已斑斓的梧桐树青黄交错着。 现在不是上下班高峰期,路上行人车辆相对比较少,偶尔有载着满车框黄白菊的行人三三两两经过。 苏韫亭从悍马车副驾驶窗往外瞥了一眼,才意识到已经是农历九月初九了。 重阳节。 在他老家松远,重阳这天有登高、插茱萸的习俗,家里长辈小辈聚在一起吃团圆饭,还会做重阳糕、菊花酒,一家人吃过饭出门赏菊、踏秋。 可惜现在他人在深夏,执勤也请不了假,不然就可以带着苏让一起回家看看。 也不知道今天父母都在做什么。 苏韫亭想了想,大概还是和往年一样,在单位加班。 秦展趁等红绿灯的空隙,拉过他的手攥在自己手里,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临时变道绕进了四中内部道路,停在一家宠物店门口。 苏韫亭疑惑:“不是去四勘局家属院?你停这里做什么?” 秦大局长冲他神秘一笑:“下车。” 进来宠物店苏韫亭才明白,秦展带他出来不是来复勘案发现场,是专门带他来挑狗的,复勘现场只是个顺道儿的借口。 一进门,苏韫亭就看到了蹲坐在走廊旁边,一条琥珀色眼睛的黑皮棕蹄杜宾幼崽。 小狗崽外形美观,结构紧凑,体型方方正正。 选宠物就和谈对象一样,眼缘很重要,讲究个一见钟情,苏韫亭一眼就相中了它。 狗崽就仿佛和他心有灵犀似的,冲他叫了一声。 苏韫亭二话没说,走过去解了小狗崽儿的项圈抱在怀里,走向收银台,“老板,结账!” 从宠物店出来,苏韫亭挠了挠杜宾幼崽的下巴,指着秦展让它认人,“看好了,以后这就是你爸,懂了吗?” 秦展摸了摸杜宾犬的头,尽起了当爸的责任:“以后你名字就叫山梨了。” 苏韫亭瞪眼:“为什么叫山梨?” 秦展看着苏韫亭,拉开车门微微一笑。 他给杜宾幼崽起名山梨,是因为苏韫亭的名字有亭字,亭在司马相如的《上林赋》里,是山梨的意思。 “我喜欢吃山梨。”他靠在悍马车门上,回望着苏韫亭。 俩人都有一米八以上,站在人堆里,无论是从身高还是气质来说,都非常养眼,尤其还开着一辆霸气的悍马,惹得路过的一群小姑娘频频回头,肉眼可见的头顶冒起粉红泡泡。 苏韫亭抱着杜宾,把自己塞进副驾驶。 “小山梨,咱们现在去案发现场,作为刑警队长的狗崽儿,你得从小学着立功啊。” 幼崽杜宾就像能听懂他的话似的,汪汪回应了两声。 “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看上的狗崽儿。”苏韫亭自豪道。 四勘局家属院是城区老小区,门口单行道,内部道路又窄,悍马没办法开进去,就停在了路边临时停车泊位。 两人下车步行进了小区。 可能是由于发生了命案,陈林霞租的这栋7号楼楼下没有竟然没有停一辆车。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大妈远远看着这边,见他们俩要上楼,喊了一嗓子:“哎,你们两个小伙子是干什么的?” 苏韫亭驻足,回望过去。 两三个大妈着急忙慌的凑过来靠近些,对他们进行劝阻:“你们不是这个小区的人吧?你们是来找朋友的还是走亲戚的?这栋楼昨天死了个人,警察都来了,昨晚上整栋楼都搬空了,别上去了,没人了。” 苏韫亭说:“我们是警察,过来复勘现场。” 俩大妈看看他,又看看秦展,都说不像,“你们俩像过来走亲戚的,警察昨天不是来过了?人都拉走了,今天还来查什么?” 苏韫亭笑了笑,“因为是两起命案,所以需要复勘一下现场。” 小区大妈不管什么时候,总是最热心的那群人,听到是两起命案,顿时八卦起来。 “啥?死了俩人?” “我听说是陈林霞的女儿陈璐煤气中毒死了,还死了谁?” 几个人里可能有昨天过来围观过的,知道的多些,插了一嘴:“我昨天看到好几个警察扛着一面墙从楼上下来的,听说,有个人死在水泥墙里了。” “天爷嘞,怎么死水泥墙里的?” “谁知道。” “哎,张姐,你们还记不记得今年年初的时候,陈林霞前夫来找过陈林霞?好像就待了两天就走了。” “记得,陈林霞那几天看着人都不灵光了,别人给她说话,她都听不见。我还看见她胳膊上有伤,是被打的,黑紫黑紫的。真是作孽哦,可怜陈璐那么好一孩子,摊上个畜生亲爹,真是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要我说,这男的才该死。” 几个女人七嘴八舌,完全把旁边的苏韫亭和秦展当成了空气。 秦展默默看了苏韫亭一眼,脸上写着:这段八卦信息量有点大,群众走访做的还是不到位啊。 苏韫亭秒懂,马上追问八卦大妈们:“你们说,陈林霞前夫年初来找过她们母女?” 那个叫张姐的马上点头,“对对对,那个男的已经十多年没联系过陈林霞了,平时陈璐的学费生活费都不管的,也不知道怎么,隔了十多年突然来找老婆和女儿,我们都以为他是良心发现,谁知道是上门讨债的。我记得可清楚了,那天正好是二月二龙抬头,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陈璐大半夜来敲我们家门,就穿着一件很薄的睡衣,浑身都湿透了,我和我们家老王跟着到她家,可吓死个人了,那个死男人哦,拿着刀砍得陈林霞胳膊上全都是血,我和老王都傻了,架都不知道怎么拉,幸亏我儿子那天也在,两个人才把那男的制服夺了刀。我儿子说这种情况得报警,要打报警电话来着,但陈林霞说没事,不让打电话报警,当时老王怕那男的砍到我儿子,下手也有点重,直接把人砸晕了,觉得陈林霞也没什么危险了,我们就回去了。第二天见到陈林霞,没见到她男人,她说给了那男的两万块钱,把人打发走了。哎哟哟,你说,这世上怎么还有这种男人呢。现在说起来,我都觉得她当时就该报警,把人抓紧去吃牢饭。陈林霞就是心太软了,还给他钱。” 张姐连珠炮似的一通叭叭,末了还不忘啐一口,“呸,这种男人真是不配活着。” 苏韫亭和秦展对视一眼。 作案动机有了。 “那陈璐为什么不找邻居拉架,要隔好几个楼栋跑去你们家求救?” 张姐说:“我摆摊和陈林霞搭着,平时关系就比较好。而且7号楼以前吊死过一个孤寡老太太,死过人的楼,谁都避讳,尤其是我们这些做小买卖的,不就是图个吉利?陈林霞要不是没钱,也不会住7号楼的,带着个女儿,还要供学费生活费,一个女人,日子难过。” 苏韫亭点点头,“也是,确实不容易。” “可不是嘛。”张姐唏嘘,“谁能想到一个人的命,怎么就那么背呢?陈璐那么好的孩子没了,以后陈林霞的日子可怎么过。” 第47章 说着说着, 大妈们注意力就从案子转移到眼前的苏韫亭身上。 “哎,小伙子,你谈女朋友没有啊?” 对话内容跳跃跨度有点大。 苏韫亭今天穿了一件干净利落的白色衬衫, 外套稍显宽松纯黑西装,往人堆一站就是个鹤立鸡群, 尤其是瘦削而坚毅的脸笑起来充满阳光, 比起旁边长相具有明显攻击性的秦展, 他就儒雅俊朗多了,特别招妈妈辈喜欢。 被女生从小追到大,刚成年亲戚姑婆就迫不及待争相给他介绍对象, 苏韫亭早习惯了这种对话模式。 这位热心大姨, 下面八成要给他说媒。 “你要是没有女朋友,我给你说个媒吧?” 果不其然! “我有个侄女,长得……” “他已经有对象了。”秦展把苏韫亭往后一拽, “走吧, 去复勘一下出租房。”拉着苏韫亭头也没回径直上了楼梯。 大姨惋惜的直摇头, “这么好的小伙子, 可惜被别的姑娘抢先了。” · 楼梯间窗户尺寸不大,常年无人清洁,玻璃表层蒙着灰尘。 光线不充足,楼道内显得比正常小区昏暗狭小。 苏韫亭每往台阶上走一步,白皙劲瘦的腰线就随着衣摆微动若隐若现。 秦展目光落在他髂嵴位置淡紫色指痕处,探手将食指按上去。 苏韫亭正走着, 忽然腰|下|臀|上|位置被|摸|了一下, 瞬间驻足, 整个肩背紧|绷。 就连怀里抱着的山梨似乎也觉察到了他的僵硬,往后缩了缩, 从嗓子里发出类似|呻|吟|的低呜。 苏韫亭倒抽一口凉气,回头:“你干嘛!” “别出声。” 秦展收回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往上面看。 302房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闪过两次类似人行走的影子。 楼道里异常安静。 忽然,302房间里传出刺耳的铁皮摩擦声,咯吱咯吱,就像在锯什么东西,听的人毛骨悚然。 苏韫亭蹙眉,回看秦展一眼。 “有人。”秦展贴在苏韫亭耳边用气声指示,“我从入户门进,你去堵后面的消防门。” 苏韫亭点头,调头翻过楼梯扶手,把小山梨轻轻放在身后,扣住了302消防门把手,回秦展一个ok的手势。 秦展点头,压住脚步猛地踢开入户门。 15平的客厅空空荡荡,吊灯忽闪两下,好像电力接触不良,发出嗤嗤的电花爆裂声。 没有人。 秦展警惕的转向卧室,缓缓转动门把手,轻轻推开门。 卧室里没有异常,书桌怼在窗角,防盗窗开了一半,窗帘被风吹的微微晃动。窗台铝合金滑道上有两道泥水痕迹,一盆鼠尾草断了几根花枝。 秦展提步走过去,探头往楼下看了一眼。 一个穿运动装带白色渔夫帽的男人正攀着空调外机,跳到了地上。 “别跑!” 秦展刚要调头去追,就听见苏韫亭率先喊了一嗓子,接着楼下一大一小两道黑色身影嗖地向着渔夫帽飞奔过去。 苏大队长动作够快的。 秦大局长默默收回目光,在卧室扫视一圈,走向卫生间。 眼见着身后的人和狗逼了过来,渔夫帽有些慌,下意识把手往兜里一揣,紧紧捏着裤兜里一包东西,用最快地速度往小区下水道井盖方向跑过去,经过地瞬间,神不知鬼不觉将那包东西扔进了水泥井盖下面。 眼见着就要跑出小区门口时,渔夫帽忽然被一团东西撞到在地,后脖颈瞬间剧痛,流下一大滩血。 “啊——卧槽!”他猛地揪住咬上自己脖子的小狗,下死劲往旁边扔去,小狗还未离手,胳膊一麻一疼,顿时没了知觉。 “别动!老实点。”苏韫亭把人死死钳住单膝压在地上,腾出手摸了摸山梨的头,嘴角一咧:“乖儿子,干得不错。” 山梨伸着舌头一个劲儿在苏韫亭旁边摇着尾巴跑,表现的相当|兴|奋。 苏韫亭掏出电话给卫向晨拨过去,“向晨,是我,你现在立刻带几个人来四勘局家属院,抓到一名嫌疑犯,把人带回去审问。” 没几分钟,一辆依维柯警车停在四勘局家属院门口。 “苏队。” 卫向晨和马辉过来跟苏韫亭打招呼。 马辉看了一眼被铐起来的渔夫帽,随口问了句:“这犯了什么事啊?” 渔夫帽抬头,“谁他妈知道?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就是一路过的,你们上来就放狗咬人,警察就可以无缘无故抓人啊?” 卫向晨说,“别急,一会儿跟我们去局里调查一下知道问题了。你要是没事肯定会把你放了。” “你们说抓人就抓人?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啊?”渔夫帽一脸不服,“我犯什么罪了?” “非法私闯民宅。”苏韫亭擦干净手上沾的血,随手把染血的纸巾扔进旁边垃圾桶,“说,为什么去案发现场陈璐的家里?”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到这个小区送外卖,路过7号楼被你的狗咬了,你还给我带上这玩意儿,”他哐哐晃着手铐,“你凭什么说我私闯民宅?” 苏韫亭刚要让卫向晨和马辉把人先带回局里,裤腿突然被轻轻一扯,苏韫亭低头,山梨正用牙拽着他的裤腿一直摇尾巴。 “山梨,怎么了?”他蹲下来,摸了摸山梨的头。 山梨松开他,汪汪两声,撒腿就跑,跑了大概百来米,停在一个水泥下水道井盖旁来回转圈,跑了几圈再度回头冲苏韫亭又叫了几声。 苏韫亭徒步走过去,一提裤腿蹲下来,从井盖的缝隙里往下看了看,“马辉,打电话给城建局环卫,让他们过来清理下水道。” 渔夫帽一听要清理下水道,顿时吓得手脚冰凉,额头沁出一层冷汗。 苏韫亭让卫向晨和马辉在这里守着,抱着山梨重新返回302。 “老秦,你这边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刚进门,苏韫亭就喊秦展。 “没什么新发现。”秦展从卫生间出来,摘下手上的一次性橡胶手套,“尸体砌在水泥墙里好几个月,平时房间都在正常打扫,而且看上去陈林霞和陈璐可能都有点洁癖,不管是卫生间、卧室、客厅还是厨房,到处都一尘不染,就连衣橱里的衣服、卫生间里牙刷毛巾的摆放还有厨房调味料和碗筷,都放的非常规律,几个月前可能遗留下来的线索,已经很难再有痕迹可寻。” “昨天,把尸体挖走后,我和向晨跟着技侦已经全部查看过,也是这个结论。”苏韫亭揉了揉揉眉心,话锋一转:“刚才你看到那个从三楼跳窗跑出去的人没有?” “看到了。”秦展活动一下腕关节,“人抓到了?” “嗯。一会儿带回局里审问。不过……” “怎么了?” “山梨咬了他脖子,可能一会儿要麻烦你给陆院长打个电话,让他带剂狂犬疫苗来市局。” 秦展颔首示意知道了。 陈璐已经死亡,陈林霞也不在家,居然还有人会跑来案发现场晃荡……苏韫亭抱着手臂,明明在思考对方闯进案发现场的动机,脸上神情反倒意外的平淡。 “苏队!苏队!”卫向晨手里攥着一个白色纸包闯了进来,“苏队,我们在下水道里面发现了这个,你看看。” 苏韫亭正侧身抱臂倚在玄关隔断架子上想事情,听到卫向晨的声音,他缓缓抬头把视线转向门口。 卫向晨也在这个时候,看到了站在苏韫亭身后的秦展,立刻规规矩矩的喊了声秦局。 秦展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哦,这个。”卫向晨往前走两步,将手掌在苏韫亭面前摊开,掌心里纸包已经湿了一半,纸包里面包的是些白色粉面状颗粒。卫向晨带着隔绝手套,将那些粉面特地和苏韫亭拉开了一些距离,“技侦不在,没办法对成分进行准确分析。不过,看着像我们上次在秀水湾废弃影视城查获的盐|酸|氯|胺|酮。” 苏韫亭默默看着秦展,把抱在怀里的山梨往前一推,“老秦,这孩子是个当警犬的好料。” · 从发现毒|品之后,案情开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刑侦队、技侦队,就连隔壁的禁|毒大队瞬间都参与进案件的调查。 白色粉末是藏在陈林霞家中的,警方不得不把还在住院镇定情绪的陈林霞作为重点嫌疑对象进行拘留。 卫向晨和马辉刚回市局,就开始了对渔夫帽乔天亮的审问。 之前冰冻人案中查到的毒品,来源渠道还没有线索。 他们在拾里场抓到的那批社会小混混,购买毒品是采取的非接触交易,他们把钱固定打入一张银行卡,过十天半个月,就会在自己的车里、小区旧衣物回收箱、共享单车车座下等等各种场合,拿到毒|品粉末。 这种交易手法,致使警方无法锁定具体交易地点,追踪进展十分不顺,锁定的那张银行卡,在去银行调取信息的时候,银行卡已经销户,查询到开户人姓名后,在户籍网追踪,发现银行卡是用死人身份信息注册的。 由于不可抗力因素,线索中断。 这次意外又发现了一包毒品,谢遇知在卫向晨和马辉审问乔天亮的时候,直接就闯了进去,脱口就问:“说实话了吗?” “那包东西不是我的,那纸包上有我的指纹吗?你们警察不要乱说话我告诉你们。” 乔天亮仍然还在死鸭子嘴硬。 另一边,民警经过走访,已经排查到了魏星、刘宇飞他们供认的那个给他们钱指使他们轮|奸|陈璐的中年男人。 “原来在一家外贸公司做保安,因为监守自盗被老板开除,后来一直是无业游民,偶尔打零工接点私活,在工地上搬搬扛扛,做和泥上灰那种力气活。我们是在工地上把人抓获的。” 民警一五一十认真报告。 苏韫亭点个头,“有没有供认?” “供认了,他就是个中间人,真正给他钱让他去找人轮|奸陈璐的人是孙琼。”民警说,“就是被害人男朋友张扬的母亲。” 苏韫亭愣了下,“什么?” 民警点点头,“没错,就是张扬的母亲孙琼。” “老秦,这个张扬他妈是不是有点心理变态……”苏韫亭回头看向秦展,蓦地住腔。 秦展脸色冷得有些可怕。 “人不是在拘留所?去提了按照流程审问。”秦展面无表情地看了民警一眼,“你去吧。” 民警明显也觉得办公室里气氛紧张压抑起来,正想找借口溜走,秦展一发话,他瞬间松了口气,转身消失在门外。 “老秦……你……” 觉察到秦展的情绪变化,苏韫亭不太确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没事。”秦展摆摆手,神情疏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去看看卫向晨那边怎么样了吧。” 苏韫亭:…… 操,这人怎么突然这么别扭?冷艳高贵给谁看呢? 前一秒还小心肝小宝贝的眼神看着他,下一秒就给他上演你走开我不想看见你的虐恋情深? 情绪变化这么快的嘛? 他看着秦展,要不是看在秦展今天给他买了儿子的份上,他绝对已经开口问候秦展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行吧。”苏韫亭强忍着没开口骂人,冲秦展摆摆手,头也没回的走了。 直到苏韫亭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外面,秦展才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径直走向刑侦审讯相反的另一边的审讯室。 · 孙琼撞上秦展居高临下审视自己的锐利目光,有一瞬间因为害怕心律失常。 “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可能会毁了你儿子张扬?” 秦展的声音很凉薄,像一坨三九天的寒冰。 “他是我的,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孙琼脸色苍白,想尽量表现的镇定,但却掩饰不住发颤的声音,“他怎么可以背叛我喜欢上陈璐那个小妖精?这世上没有人能把我儿子从我身边抢走。我为了他放弃事业放弃了一切,他怎么能为了别的人背叛我?!” “你有没有想过,”秦展倏地挑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受过多年高等教育,有可以自己选择人生的权利?” “他有什么权利?他没有!”孙琼似乎受到极大刺激,蹭地起身声音歇斯底里起来,“我不会让陈璐把他从我身边抢走的,我宁可他死了,从万丈高楼上跳下去,摔成肉泥,我也不会让别的女人把他抢走!” 民警忍不住轻声吐槽了一句:“一个疯子。” 第48章 职业素养在身上, 民警吐槽声音低的像只蚊子,只有自己能听见,他偷偷看了看旁边坐着的秦大局长, 抿抿嘴:“秦局,要不要给她做个司法精神病学鉴定?” 秦展看着孙琼, 目光复杂地在她身上打量片刻, 面部表情变得锋利:“好, 我们换个对话方式。” 也不知道为什么,气氛莫名压抑起来。 民警小心翼翼往旁边挪了下位置。 “你是出于什么心情或者是原因把张扬生下来的呢?” 孙琼站在那里,明显愣了一下。 “一条狗一只猫?还是一个工具?”秦展继续问, “你有没有意识到, 你本身可能有些npd?” 孙琼的身体狠狠颤了一下,她疲惫地低下头,“我怎么没有把他当成人了?我把他比我自己还当成一个人。我很爱他, 我爱他胜过爱自己, 我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他好, 都是为了他在艺术领域能够出人头地。我做错了吗?我为了生他放弃了去国外的进修机会, 他两岁我就开始教他画画,我把我所有能教的东西都教给他,他在艺术绘画方面的天赋比任何人都高,我辛辛苦苦十几年,他却为了陈璐放弃了梦想,放弃考顶尖的美术学院, 张扬他小时候那么听话, 都是因为陈璐他才变成这样!他对不起我, 早知道最后我的付出会变成这样,我真不应该生下他, 我当初就应该出国,碌碌无为在家做一个家庭主妇,这么多年的青春全都喂了狗。” 他静静看着孙琼,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思绪被拉进回忆里,周围物什逐渐虚化,像蒙太奇电影镜头般开始跳跃闪现,最终定格在冷清的苏格兰情调小别墅内。 空旷的客厅里,钟素琴女士穿着优雅的旗袍,面无表情地推给他一排排枪|械,面无表情的将一组弹|匣排列整齐,声色俱厉地质问他:“你是不是恨我?讨厌我?但是小展,妈妈不在乎,你恨我也好,讨厌我也好,妈妈都是爱你的,就是因为爱你,才要更严格的要求你。你和别人都不一样,你注定要和别人不一样的,你爸爸会的你都要会,你要成为他的骄傲,你不需要去学习法律,也不需要成为什么刑侦专家,你要像个工具一样活着,只要绝对服从命令就好,只要绝对服从命令,这是身为一个合格缉|毒|警|察的天职,你如果不听话,妈妈宁可你死了,所以小展,别让妈妈这么多年的青春付诸东流。” 他抬起稚气未脱的脸,看着那张和自己有八|九分相似的精致面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钟素琴女士都是那么冷静知性,眉间透着对待一个陌生人……不,是对待一个衣架、一件瓷器、一个摆件物什的淡漠疏离。 他小小的心里横生出个荒谬念头:什么是爱? 不停的装卸枪|支|弹|药,手指都没了知觉,他还是不肯停下来。 因为他不想让妈妈这么多年的青春付诸东流,他认真的去做钟素琴女士让他做的每一件事,直到闭着眼能熟练拆卸组装,抬头去寻找那双淡漠疏离的眼睛,希望能得到一句小展真棒。 但那双冷漠的眼睛只是从他脸上轻轻扫过。 他弯起的唇角也迅速挂下去。 后来,他甚至都不记得人笑起来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直到他在老陆那里看到一本性格分析的书籍,上面描述了这么一种症状:npd自恋人格,不尊重孩子的独立性、控制欲极强、没有共情能力、不和孩子进行任何沟通…… “秦局?秦局?” 民警小心地喊了他好几声。 秦展的脸色彻底沉下来。 “孙琼,你想不想听一听你的儿子,孙杨的想法?” …… 从羁押室出来,张扬就坐在羁押室外面监控室的沙发上,他头上还缠着绷带,眼眶通红的看着秦展。 李超说:“我们已经过来有一会儿了,刚才的对话,他全都听见了。” 秦展点点头。 “事情的真相,你都知道了?” 张扬抹了把眼泪,说:知道了。” 秦展半倚在桌角,静静注视着他:“她是你母亲,你要原谅她么?” 张扬坚决地摇头,哽咽道:“我不能原谅她,也不想原谅她。她间接杀了我最爱的人,陈璐她又有什么错?她的原生家庭已经那么烂了,像一颗长在臭水沟旁羸弱的小草,却仍然拼了命的向阳生长,她犯了什么错?就因为我喜欢她,给她带来这样的灾难,最该死的那个是我,为什么要去伤害她!!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是把我和我妈的命都赔上,也再换不回来陈璐一条命了。” “你对孙琼……” “警察哥哥你们放心吧,虽然我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但我还没有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我是一个有思想有行动能力的独立体,我记得父母的养育之恩,我也记得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骂我混账白眼狼,骂陈璐,她还找人去强|暴|她,陈璐都是因为她才会自杀的,就算公安机关不提起公诉,我也要替陈璐向法院提起诉讼。” “好,你先回医院养伤吧,有问题找老陆,需要什么帮助也可以直接和老陆说。” 张扬起身,刚要走,又回头看了秦展一眼。 “还有事?” “我……可以去看看陈璐吗?” 秦展冲李超小秘书抬了抬下巴。 李超点点头,对张扬道:“你跟我来吧。” 目送他们离开,秦展重新回到羁押室,菲薄地看向孙琼:“这就是你儿子对你的看法,他不会站在你这边。” 孙琼彻底瘫坐在椅子里。 “我有时候不太明白你们这种人的思维逻辑。”秦展幽幽道:“说爱孩子,却把他不喜欢的东西一股脑都塞给他,折断他的翅膀,怪他不会飞翔。”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飞的更高!”孙琼瞪着眼睛回看着秦展,执拗又倔强。 秦展静静地看着她,几乎是从鼻腔深处发出个挤压的气声,“自以为是的爱,是一种病态。”他抬抬手,吩咐民警,“一会儿带她去司法鉴定下精神状态,写个书面报告。” 民警连连答应。 秦展冲民警点个头,整理下袖口回身。 苏韫亭抱膀子倚在门框上,冲他一呲牙:“嗨,老秦。” …… “你跑羁押室这边做什么?”秦展放下手,低头提步往外走。 苏韫亭马上跟着他出来,“我能知道,一向对待案件非常理性的秦大局长,为什么独独对这个案件动情绪吗?” 一阵秋风吹过,黄槐飘过几朵掉落花瓣,给空荡严肃的公安局刑侦科二楼走廊增添几分萧瑟的美感。 暗香浮动,草木清凛。 秦展回头默默看他一眼,“案件复杂,受害人和被害人之间存在被害人男朋友实际知情权,我是按照流程办理。” 苏韫亭双臂撑头,盯着秦展的脸看了好半天,斩钉截铁的说:“不对,你没给我说实话。” 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有的人善于伪装,但是再完美的伪装都会有流露出破绽的地方,比如说秦展。 秦大局长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一种镇静自若,掌握风云变幻稳坐交椅岿然不动的气场,但这次却反常的很,非但亲自来提审孙琼,还破天荒的把张扬请到羁押室旁听。 诈嫌疑犯口供这种事,只有没审问经验的小警察才用。但凡审过几次正经案子的都不会让嫌疑犯家属出现在嫌疑犯周围五十米内,以防串供,就算是母子不合,也会考虑站在人类朴素的情感面前,亲人即将受到伤害或可能会受到伤害的前提下,暂时缓解恶化关系个人恩怨放在一边一致对外的情况发生。 所以,他要是信了秦展的话,他苏韫亭肯定就是个大沙坝。 “那你想听什么实话?” “你不想说,我是问不出来的。”苏韫亭撑个懒腰,“什么时候你想告诉我再说吧。” 秦展双手搭在走廊栏杆上,目光移向远处,不说话了。 苏韫亭也学着他单手搭在栏杆上,看着远处。 微风拂动他们额前的碎发,画面仿佛被静止,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苏队。”沉默半晌,秦展突然开口。 苏韫亭侧目打量他一眼,漫不经心回了个:“嗯?”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秦展说。 “……你不提,我都忘了明天是我生日。” “苏让那边入职手续办好了吗?”秦展侧脸看了苏韫亭一眼。 “季杨已经帮她搞好了,很顺利,等国庆节小长假回来,就可以直接入职了。” 秦展点点头,将目光从苏韫亭身上挪开,又喊了他的名字一句:“苏队?” “嗯?”一朵黄槐花瓣落在苏韫亭肩膀,他伸出手指捻了下来,拿在手里端详着,“你想说什么?” “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家长?”秦展突然道。 这个问题差点把苏韫亭吓得从栏杆上翻出去。 “什……什么见家长?”苏韫亭手里的花朵也没捏住,两只手抓着栏杆一趔趄,“你为什么要见我爸妈?” “身为你的男朋友,总要有个名分,不能这样不清不楚的就住在一起。”秦展平淡道,“当年你爸妈第一次见到我,说的话我还记忆犹新。” “啊?”苏韫亭微微仰脸,保持一个四十五度望天的姿势,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秦展第一次去他家家访的情景。 太久远了,记不清了,就记得他妈特别惊讶的问他:“怎么大学老师还家访啊?咱们家根正苗红,档案上不是都写的很清楚?” 第49章 “说什么了?” 苏韫亭一哂, “你别吓唬我!我要是带个男朋友回家,老苏和郑女士会被吓傻的!你跟我要名分……我又不是苏让。” 秦大局长抬眼向他一瞥,“所以呢?你是打算让我给你做一辈子地下情人?” “哎哎哎, 你别这么说话啊。”苏韫亭连连往后退两步和秦展拉开距离,辩解:“明明是你提|上|裤|子|不认人, 氛围烘托到了, 睁眼玩失踪, 怎么搞得像我负心薄幸一样。咱俩充其量就一见不得光炮|友关系,见什么家长?” “哦。”秦展收回目光,淡淡答应一声。 苏韫亭拍拍心口, 总算松了口气。 他们家老苏可是个万年钢铁直男, 很难想象他把秦展带回家,向老苏同志坦白的场景。 “嗨,老苏, 给你带回来个儿婿, 体格好身体棒, 又高又帅又冷僻, 全能型人才,深夏市局一把手,除了没办法给你生嫡亲孙子简直样样都好,带出去倍有面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老苏同志八成会用大扫把把他和秦展一起扑出去。 这种刺激,他还是不挑战的好。 秦展棕色眼珠盯着苏韫亭的眼睛, 凭多年的刑事侦查培养出来的直觉, 锐利地捕捉到了苏韫亭眼神中藏着的情绪。 一如当年他知道苏韫亭瞒着自己调离松远后连夜追去行台, 在邢台公安局碰面的那个瞬间,他就从苏韫亭的眼睛里读懂了一切。 他想, 心有灵犀一点通,不外乎如是。 喜欢一个人,就想一直守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看着,长长久久地看着,不说话只是看着,就能看一辈子。 苏韫亭睥睨张扬的神情,跋扈之下的缜密细致,他都喜欢,还有那双幽黑璨亮不见底的眼眸,看一眼就让人仿佛坠入无底深渊,彻底陷进去。 明明是个克制隐忍的性子,却偏偏在苏韫亭面前一切高冷全都崩塌。 他控|制|不住想贴|着|苏韫亭|说话,在苏韫亭耳边|留下温|热的|吐|息,撩|拨|耳|廓,贴着沉溺。 他如此清晰地明白自己对苏韫亭的迷恋。 就像一块磁铁,忽然碰到了另一块磁铁,互相吸引的同时,又会因为行动的差异变得极度排斥。 他们是同类人,骨子里都倔强又叛逆,只不过苏韫亭毫不掩饰,不像他,内里外在割裂。 阳光正好,风过树梢。 苏韫亭仿佛有所感应,转头正对上秦展安静凝望着自己的眼神。 四目相对,黄槐花瓣像一阵微雨飘落,成为定格在秦展身后的背景板。 画面实在太过美好,看看得苏韫亭一时有些愣怔。 “那个……”苏韫亭眸光闪烁,一字一字认认真真地开始煞风景:“我觉得你需要谨慎考虑一下你的性取向,你以为你是个同,但其实实际上你可能是个双?或者只是你没接触过几个女人,一时兴起馋我身子而已,我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以防你以后会后悔……这几天我还是搬到宿舍和向晨挤一挤,你冷静冷静。” 秦展盯着他,眼神带着恨不得掐死他的意志。 安静的走廊里,只能听到秦展呼吸起伏,好半天他才咬牙切齿地说:“你敢。” 苏韫亭摊手:…… “你敢去找卫向晨,我就遣送他回行台。”秦展狠狠瞪他一眼,提步就走。 根据物极必反规则,太过美好的东西都不会长久,对话以秦大局长生气离开而结束。 · “死者吸毒。” 邹明一句话,把整个办公室的人都震惊到了。 “什……什么?!” 高磊一口茶喝一半卡在嗓子眼里,呛的眼泪都出来了。 邹明说:“死者吸毒。生物检材报告,”他将手里的报告上下抖动两下,“对血液、组织和骨骼都进行了检测,滞留毒素成分氯|胺|酮|盐酸盐,死者吸毒。” 高磊一听,头都大了,“又是毒|品!咱们深夏以前也没这么多毒|品|横|行,今年这是怎么了?突然捅毒|贩窝了怎么着?” “深夏每年gdp都超16万亿,全国排名第一,多的是有钱人,娱乐圈明星、富二代星二代比比皆是,地理位置又和滇西搭界,毒|品|禁|而|不绝,你们刑侦平时只管凶杀刑事案件,当然不知道我们干禁|毒的背地里要追多少条线索,接触多少人才能抓获一个毒|品贩卖链,毒|品一直有,只是活动于地下不敢上台面,也不是现在才捅的老巢,有什么可惊讶的?”谢遇知冷着张扑克脸,“现在首要任务不在这里,在于上午秦局和苏队查获的那包k|粉。” “人不是抓回来了?”高磊好不容易压下口茶,缓过来就去问卫向晨,“没审出来点什么?” “死不承认那包k|粉是他的,一口咬定就是被苏队误抓,口口声声要我们提供纸包上的残留指纹。妈的,那小子全程带手套,确实没有直接接触毒|品包装,也没有目击证人能证明那包k|粉是他扔的,气死我了。” 卫向晨气的眉头紧锁。 “诶,秦局,苏队。” 最末排坐着的小警察起身冲门口打个招呼。 秦展和苏韫亭一前一后进来。 “没有目击证人吗?”苏韫亭径直走到座位坐下,“把人给你审,审这么费劲,一会儿去训导员那牵警犬来辨辨纸包和乔天亮身上的气味,这么简单的事情还用我教?” 卫向晨搓搓手:“苏队,不是找个警犬来辨认气味的事儿。乔天亮人已经落网了,问题是他什么都不肯说,我审了那么多案子,头一回遇到这种软硬不吃的,要不是开着摄像机,我差点控制不住让马辉和点辣椒水给他灌下去。” “还辣椒水……”苏韫亭斜他一眼,“你干脆老虎凳、吊索、撬杠和电刑都给他来一遍,我看你身上这身警服是不想穿了。” 卫向晨脸一红,丧气道:“所以才没敢啊。” 苏韫亭去看马辉,“死者身份查实了吗?” “我们排查了今年一二月份失踪人口,本市查到的没有和死者相符合的,倒是有个三月初从临芝乘坐高铁到深夏来的男性比较符合死者特征。” “具体信息。” “吴勇,男,四十六岁,身高一米七一,临芝市乡土洼人,农民工。”马辉把情况如实汇报一遍,“和死者的身高、年龄都相符合。” 苏韫亭点了点头,“吴勇,这个人生前和陈林霞曾经是不是夫妻关系?” 马辉说:“户籍科正在查。” 这边刚说完,户籍警就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秦局,苏队,高副支队,谢队。”户籍警刚进来就跟领导挨个打招呼,打完招呼才把材料交给马辉,“这是吴勇的户籍资料,调取的户口薄页,家庭成员关系页,还有这个,联系到民政局拿到的离婚协议等相关资料和财产分割协议书、抚养费用支付协议书。” 马辉捏着资料看了一遍,缓缓看向苏韫亭,默默地把资料交过去,“苏队,你是不是长千里眼顺风耳了?还是孙悟空师父须菩提,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我不是千里眼顺风耳,也不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须菩提老祖,是秦大局长说要去案发现场复勘,我们过去的时候,从几个小区广场舞大妈嘴里听到的。” 苏韫亭接过户籍资料,果不其然,吴勇就是陈林霞的前夫,陈璐的亲生父亲。 尸检报告一出来,基本就能确定:吴勇十多年没管过陈林霞母女,突然不远几百公理跑到深夏向陈林霞索要钱财的动机了。 一旦染上毒|品,那就是穷途末路,杀人放火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向晨。”苏韫亭把户籍资料往桌子上一拍,起身单手揣兜,喊卫向晨:“走,去看看陈林霞。” 卫向晨抓起桌子上的帽子往头上一戴,说:“陈林霞不怎么配合审问,哭得很厉害,一阵晕过去一阵晕过去的。” “老秦。”苏韫亭单手抵在下巴上,低头想了会儿:“办案期间总不能来回送嫌疑人去医院,也不方便。你让老陆除带狂犬疫苗外,再带几剂镇定剂过来吧,以防万一备用。” “老陆又不是我私人物品,那么好说话?”秦展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声音里带着一点气恼,他说完顿了顿,还是捉起手机拨了个号码,“老陆,已经出发了吗?” “好,现在正在审问死者家属,情绪波动较大,你带着镇定剂一起过来。” 挂掉电话,秦展抬头,苏韫亭已经和卫向晨一前一后走出了办公室。 “秦局,乔天亮那边……”谢遇知直接开口询问,“他不说,我们是不是从别的地方找找突破口?” · 不算明亮的审讯室,无论是桌子还是板凳还是嫌疑人犯坐的不锈钢椅子,都冷冰冰地透着严肃清泠感。 出于人道主义,陈林霞手上并没有带手铐之类的刑具,不锈钢椅子的机关按钮也没打开,审讯室里还特别配了两名女警守着。 卫向晨还没开口,陈林霞就已经是第四次哭昏厥过去。 守在旁边的女警又是掐人中又是喂水,好不容易陈林霞长出一口气,重新醒过来,醒了也只还是哭。 卫向晨轻轻地拿胳膊肘捅捅苏韫亭:“苏队,她现在这个状态,能审问出什么来?” 陈林霞的状态,现在确实不适合审问。但是,也不是不能审。 苏韫亭定定看着她,把户籍科调出来的资料往桌上一放,“陈林霞,我们知道你现在沉浸在丧女之痛里走不出来,很理解你现在的感受,但是有件事我们有必要如实告诉你,我们在你家中卫生间内,发现了砌进水泥墙里的吴勇的尸体,死亡时间大概在今年三月份,尸体已经尸蜡化了。” 第50章 陈林霞闻言突然止住哭声, 面色蜡黄枯白,抖着手看向苏韫亭。 苏韫亭和卫向晨互相交换了下眼神:看来,吴勇的死亡, 和陈林霞确实有关系。 卫向晨立刻进入状态:“陈林霞,希望你将整个过程实话实说, 完全配合我们的审问, 在警方鉴定结果出来之前, 你的情况还可以算为自首,会减轻你之后的刑罚。” 可能是没了女儿,作为一个独活在世的母亲, 已经心如死灰。 陈林霞艰难地动了动没有血色的嘴唇, 竟微微笑了一下,那个笑带着丝诡异和决绝。 “吴勇,是我的前夫, 陈璐的亲爸。” 她垂目, 开始回忆深埋心底多年不愿提及的过往。 “我娘家经济条件不好, 是多子女家庭, 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还有一个小十一岁的弟弟。父母都是农民,母亲性格软弱,父亲强硬,我从小和姐姐就生活在家庭暴力下,我爸经常打我妈, 我和我姐下雨下雪天, 光着脚半夜去喊邻居到我家拉架是常事, 直到后来有了我弟弟,他才不怎么再动手打我妈了。他们供养四个孩子, 上高中是肯定上不起的,我和大姐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赚钱,补贴家用、供弟妹上学,大姐二十五岁才相亲结婚,婚后也是一直在各种给父母弟妹出钱,我却不想回到农村去,一个人留在城市赚钱,日子过的也还不错。” “那一年,他们打电话通知我回家,说我弟放暑假和同学去河里玩淹死了。这对我、对我们家来说简直晴天霹雳。我连夜买车票回去。”说到这,她自嘲似地笑了笑,“回到家我才知道,是我弟谈了女朋友娶媳妇要钱,他们准备把我卖出去,用我的彩礼给弟媳娘家下聘礼。” “我不想重复过那种贫穷的人生,也不想过我母亲那种整天被打的日子,我找朋友帮忙,逃了出来,换了个城市重新开始,也就是那时候遇见了吴勇,他对我真的很好,帮我租房子,对我嘘寒问暖千依百顺,我觉得没有指望的生活,开始变得有盼头,后来我们就结婚了,婚后头一年生下陈璐,跟着他回婆家过年,本来挺开心的。” 陈林霞说到这里,痛苦的捂上脸,又开始哭起来。 “吴勇他妈重男轻女,看不上我和陈璐,因为陈璐是个女孩,她就怂恿吴勇打我,逼着我们离婚。我那么信任吴勇,我觉得他那么好,他不会,他对我和陈璐那么好,我以为我至少是和我妈不一样的。他那一巴掌,打肿了我的脸,也彻底打醒了我。寒冬腊月下着雪,陈璐身上只裹着一条小小的薄毛毯,我们娘俩身无分文走在坑洼不平的农村小路上,是客车司机看我们可怜,把我们送回了市里。” 她抹把眼泪,说完了好像那时候的伤心也就过去了,止了哭腔。 “后来,我们就办了离婚,我一个人带着陈璐来到深夏谋生,当时带着陈璐住天桥底下的桥洞,背起陈璐去酒店刷了一个月的碗,才租到房子,再之后赚了点小钱,陈璐也上学了,我就租了个小摊在学校门口卖早餐,也能照顾陈璐。虽然穷,但我们娘俩的日子过的真的很好,很幸福。” 一想到陈璐现在却躺在解剖室,已经不在了,她差点又晕过去,幸亏旁边红着眼眶的女警扶了她一把,给她喝了口茶水,陈林霞才缓了过来。 “吴勇是我杀的,我亲手把他砌进了水泥墙。” 说起杀害吴勇,陈林霞反倒没有那么悲伤了,仿佛这么多年,这是她做得最有底气的一件事。 “十多年,他对我们不闻不问,陈璐的抚养费半毛钱都没出过,三月份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和陈璐的消息找过来,见面就要钱,我不给,他就要砍死我和陈璐。我死了不要紧,陈璐她出生在这个家已经很可怜了,我绝对不会让吴勇再来伤害陈璐。那晚上,他疯了,拿刀在家里乱砍,我好不容易把陈璐放出去,就想着和他同归于尽,只要陈璐能好好活着,我就和他一起下地狱!陈璐跑出去后,找来张姐他们过来拉架,把吴勇打晕了。我让张姐和她男人走了,安慰陈璐去睡觉,之后把吴勇绑起来,用湿毛巾捂住口鼻,砌进了卫生间的水泥墙。我本来是想自首的,但是陈璐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不能影响她,所以坚持等到高考结束,想这个暑假再给陈璐赚一点钱,把大学里用的学费都给她赚够,这样再自首就不用担心她在大学里吃苦了,我不知道,我这一走她就出了事。如果这是我杀了吴勇的报应,为什么不报应在我身上?为什么要是陈璐?为什么是她?” 陈林霞哭得虚脱,晕过去之前只愣愣地望着苏韫亭,微不可闻地问他:“你说,我是和这个世界有仇吗?” 苏韫亭不知道陈林霞是不是和这个世界有仇。 但他听完,觉得心里挺堵得慌的。 在这个案子里,陈璐是罪不该死的那个,而陈璐却死了,甚至没能清清白白的走。 身为一名刑警,破获过那么多案件,形形色色的什么原因都有,唯独陈璐,让苏韫亭心中情绪激荡。 他站起来,掏出一支烟转身往外走。 “苏队,你干嘛去?” 卫向晨喊了他一声。 “一会儿老陆过来,让他别管那个乔天亮,先过来照顾一下陈林霞。”苏韫亭扔下这句径直就出了刑讯室的门。 那些渣滓! 苏韫亭面色沉重地回到办公室,其他人已经出去执勤了。 秦展还没离开,听到声音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脸色这么不好?” 苏韫亭闷闷地嗯了声,情绪平平走到秦展旁边,往秦展手中的资料上看了一眼。 资料标题写着:有罪证据、言词证据、实物证据、直接证据与间接证据总组。 “你在看什么?”他问。 秦展翻着手里的资料,头也没抬回他,“涉轮|奸|陈璐案嫌疑人审问笔录。” 苏韫亭哦了声,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秦展:“参与轮|奸陈璐的那几个渣滓,后续法院那边会怎么判?” “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二人以上轮|奸的;致使被害人重伤、死亡或者造成其他严重后果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秦展回答完,合上资料看向苏韫亭,非常严肃地补充了一句:“法院会根据犯罪恶劣程度进行最终判决。至于孙琼教唆他人强|奸,如果司法精神病学鉴定结果认定,孙琼对刑事责任能力无辨认障碍的话,她应该是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苏韫亭紧绷着身体,没有发表看法。 “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秦展伸手,将他拉到椅子上,和他对坐,“不是还在为我说要去见你父母的事情闹脾气吧?” “不是。”苏韫亭说,“就是突然觉得人和人之间千差万别。张扬家庭物质基础丰厚,自己也很努力,明明前途无量,本该是幸福美满的家庭,偏偏父母做事执拗,行为偏激不说,对他甚至都算不上爱。陈璐其实和他差不多,积极向上认真努力的生活,同类人总是互相吸引的,他们俩人能走到一起成为男女朋友一点都不奇怪,错都在他们父母身上。孙琼凭一己之力,毁了两个孩子。” 秦展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不对。” “哪里不对了?”苏韫亭反驳,“我分析的有条有理,你鸡蛋里挑骨头。” “不是毁了两个孩子,是毁了7个家庭。”秦展神态自若地迎着苏韫亭的目光,“魏星他们和张扬、陈璐都是同学,虽然他们五个人不无辜,却也是间接受害人,因为被孙琼教唆,收了一万块钱,走上犯罪的道路,之后无法再去大学报道,人生刚开始就要在监狱度过剩下的几十年,其中三人还是独生子,家都塌了。” “身为刑警,说这种话可能违背的职业素养。”苏韫亭用牙|尖|咬|了下|嘴|唇,“我想说他们活该。” 秦展:“……狼崽子。” 苏韫亭从鼻腔里发出个气声:“哼。” 秦展也不恼,拇指|指|腹在苏韫亭下嘴|唇|摩|挲两下,笑容宠溺,耐心难得的好:“世事千万,自己心里要有个准绳,你这样意气风发嫉恶如仇是好事,我也喜欢你这样,但站在公理之下,就注定不能带着个人情感去看问题,这会有失偏颇。” 一个心存正义的苏韫亭,向来不喜欢秦大教授这种说教,在学校里的时候就不喜欢,现在自然也不怎么喜欢! 像小猫发脾气似的,苏韫亭微微低头,猛地|含|住|秦展的拇|指,故意|咬|了|一|口。 秦展吃痛,眉头微皱,低斥:“苏队,你属狗的吗?” 苏韫亭松口,看着自己留在秦展虎口的牙印,伸|出|舌|尖|舔|了|舔,抽身板正坐好,翘起两条逆天大长腿,目光深邃地望回去,“别对我说教,你在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威严感。” 这种带着些不以为意的挑衅,永远都能让秦大教授失|控。 秦展撑着苏韫亭坐的椅子扶手,躬身站起来,整个罩在苏韫亭头顶,这样的站姿显得他腰身非常|性|感|撩|人。 苏韫亭舔|舔|干|燥的嘴|唇,回视着秦展那张不怎么开心地脸。 秦展确实有些被他惹恼火了,下一秒两|根|指|关|节捏上了苏韫亭的下巴,“太阳还没落山呢苏队,秦老师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你一天两次挑衅。” 看着秦展逐渐下|沉的|腰|身,苏韫亭有些慌了。 “你……冷静点,秦局……秦老师……” 就在秦展下颌抵上他肩膀的瞬间,苏韫亭紧闭双眼,急促道:“秦展!” 秦展动|作|停|住,贴在他耳||边轻声道:“怎么?这就怕了?刚才不还在挑衅我的耐心?” 苏韫亭双手|撑|在秦展|胸|前,面|红|耳|赤|低声道:“你别这时候发疯啊,刑侦大办公室人来人往的,等会叫人看见怎么收场?” 秦展面容素白沉静,丝毫没有因为他们近在咫尺的距离表情有任何异样。 “苏队长,下次换个地方|撩|拨我。”秦展在苏韫亭耳|边微不可闻的吐出几个字后,缓缓起身和他拉开些距离,简单整理下领口,望向办公室门口。 “乔天亮开口说话了吗?” 谢遇知一脸若无其事的捏着张画像进门,清了清嗓子,回道:“秦局你这招很管用,把之前缴获的那些毒|粉往乔天亮面前一放,他立刻就把事情交代了。画像师按照乔天亮的描述,把对接人长相特征画了下来,之后我会打印几分交给队里的人都看一下,等行动的时候方便辨认。”说完,他眼神复杂地看向苏韫亭。 苏韫亭眉毛一揪,语气不善:“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和局长吵架?” 谢遇知耸肩摊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苏队你别逮谁咬谁。” 苏韫亭:…… “你倒是想给我咬,我不稀罕咬你。”苏韫亭冲谢遇知翻个大白眼,“之后乔天亮,就给你们禁毒支队了?” “理论上是。不过,需要你们刑侦支队继续配合。”谢遇知无奈的扯了扯嘴角,“这件事牵扯到吴勇。” “吴勇贩毒?”苏韫亭正色道。 “对。”谢遇知扯椅子坐下,“乔天亮交代,吴勇是他的上家。几个月前,吴勇拿着从乔天亮手里得到的七万块钱到深夏来找上家拿货,结果杳无音讯,乔天亮担心自己被骗钱,就来深夏找人,结果人就失踪了似的,什么也查不到,经过多方打听,乔天亮才打听到吴勇最后一次露面,是和陈林霞在一起。” “那他应该没少去翻陈林霞的家。”苏韫亭哼笑一声,“应该是多次翻找都没有结果,今天才会再去陈林霞家里。他是觉得陈家死了人,刑侦又发现了吴勇的尸体,暂时不会有人再去案发现场,才光明正大的在屋里到处翻找吧。” “是啊。”谢遇知摸索着下巴,眼里带着些疑虑,“我有些地方想不通,为什么乔天亮多次入室翻找都没找到这包k|粉,今天突然就找到了呢?这包毒|品肯定不在吴勇身上,不然刑侦拆墙的时候就该发现了。” 苏韫亭沉吟片刻,眉目凝重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这包k|粉,很有可能陈林霞或是陈璐知道,是她们中谁故意藏起来的?” 谢遇知摇摇头,“我觉得她们可能不知道这是毒|品,乔天亮说,是无意间在花盆底下发现的。” 花盆底下…… 秦展忽然想起陈璐卧室窗台上,那盆开得正盛的鼠尾草。 “或许是无意捡起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随手扔在了窗台上,一般这种不经意的小地方是不会引人刻意去翻找的。” 秦展目光淡淡地回了句。 “我也是这么觉得。”谢遇知点点头,“现在需要刑侦去调查吴勇的人际关系,追查吴勇的上家。” 苏韫亭将额前乌黑碎发往后一抓,眼梢微微瞥了眼谢遇知,起身冲秦展道:“我现在去喊卫向晨,不一定到什么时候,晚饭你不用等我回家吃了。” 第51章 深夏市地标性建筑——世纪钟楼。 世纪钟楼紧挨着洱江大桥, 楼高99.7米,上悬直径9米宽的圆形钟表,每个整点都会滴答报时。 高楼大厦灯火阑珊, 摩天轮彩灯闪烁迷离,广场人流如织, 欢声笑语。 卫向晨挤过前边揽在一起的小情侣, 从小吃车摊主手上接过两份掉渣饼, 笑着递给摊主二十块钱现金,趁摊主找钱的空档,随便和摊主扯了两句。 “老板, 我记得这边有个卖炒河粉的, 怎么他这阵子没来啊?” 老板扒拉着零钱,数了张五块的,回他:“你说老于啊?他早就不来了。”老板又找了两张一块钱凑上, 递给卫向晨, “都不干好几个月了。你的找零, 拿好了。” “哎, 他生意不挺好的嘛?说不来就不来了,我还就好吃他那口河粉。”卫向晨可惜道,“他是家里有事啊?” 老板打两个鸡蛋煎上,笑:“有个老家过来找他的哥们儿走失了,他呢就去报案找,这找着找着就没再回来摆摊了。我们还开玩笑, 说他找人把自己都找丢了。你要真喜欢吃河粉……”老板把鸡蛋翻个面, 往不远处一家餐馆指了指, “那个,看到了吗?那家当当炒面做的炒河粉也特别好吃。” 卫向晨拎着塑料袋, 挠脑袋笑:“别家我吃不惯,不如他的料好吃。” “那你这嘴够挑的。”老板揶揄。 “可不呢嘛。”卫向晨乐呵呵地,开玩笑道:“我都怀疑他在调料里放罂|粟|壳了。” 老板从烤箱里掏出一张烤好的掉渣饼,夹上鸡蛋和火腿,看了卫向晨一眼,笑道:“老于的调料是真不赖,你不经常来世纪钟楼这边逛街吧?为一口炒河粉也是够拼的了,老于住八巷胡同,你要实在想吃啊,去碰碰运气,赶巧遇上了兴许还能吃得着。” “哟,那谢谢老板啊,下次我还来买你的掉渣饼。”卫向晨笑着跟老板挥下手,“那您忙着啊。” 挤开人堆,卫向晨拎着掉渣饼直奔一辆黑色奥迪,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他把掉渣饼丢给苏韫亭一个,严肃道:“于振光已经几个月没来世纪广场摆摊了,掉渣饼老板说他住水安八巷胡同。” 苏韫亭扒开塑料袋,咬了口掉渣饼,单手搭住方向盘,分析道:“几个月没出现,很可能人已经不住在八巷胡同了。” “于振光……”苏韫亭食指敲了下方向盘,反身去看坐在后车座的谢遇知,“谢队,乔天亮除供出于振光手上有货源,有还有没有交代其他线索?” 谢遇知想了下,语气沉定道:“乔天亮来深夏找吴勇的时候,已经是吴勇死后的一个多月。按照他的说法,那时候他不知道吴勇已经死了,到处打听吴勇在深夏都和哪些人有过接触。大概是今年四月末,乔天亮找到于振光那里,从于振光口中得知吴勇已经拿走十五包k|粉。于振光还告诉他,吴勇说要先去找前妻借钱,再回去拿剩下的十五包。” 卫向晨说:“他知道吴勇手里有货,就盯上了陈林霞?” 谢遇知点头,“对,乔天亮为了方便出入四勘局家属院,就近找了一家开锁公司上班,隔三差五就趁陈林霞和陈璐不在家进去翻找。” “五月到九月,当中四个月的时间,乔天亮没有在陈林霞家中找到一包毒|品。我们技侦在勘察案发现场的时候,也没有找到,说明什么?”苏韫亭冷着脸,语气不由阴沉起来,“说明吴勇去找陈林霞的时候,身上只带了自己暂时要吸的那包,其余k|粉藏在了别的地方。” “我知道了。”卫向晨激动道:“吴勇身上带的那包k|粉很可能被陈林霞或是陈璐发现,给他藏了起来。毒瘾发作起来可比踹j|j|还要痛苦十倍呢,是吧谢队?” 谢遇知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干刑侦的够可以啊,什么叫比踹j|j还要痛苦十倍?怎么?体验过啊?” 卫向晨:…… “谢队。”卫向晨板起了脸。 谢遇知疑惑:“什么?” 卫向晨说:“你们禁毒支队办案子一定特别枯燥乏味。”说完抿唇点点头,非常赞同自己的观点,补充俩字:“真的。” 苏韫亭拍了下卫向晨的后脑勺,“老秦带出来的人,性格和老秦一样有什么稀奇?你别没个正经。”他不疼不痒说了卫向晨两句,按住卫向晨的肩膀,看向谢遇知,“我还记得之前滇西警方的新闻通告,一个瘾君子半夜犯了毒|瘾,硬是拿刀刮下自己一层头皮。从吴勇持刀砍伤陈林霞的举动来看,当时他应该也是这种情况。不过现在我们讨论这些也没什么用,陈林霞已经对杀害吴勇的事实供认不讳。要顺藤摸瓜找到毒|品源头,还得从吴勇接触过的人开始一一排查。” “苏队说的没错,不仅要排查密接、次密接也要排查,谨防出现任何漏网人员。” 谢遇知非常赞同苏韫亭的提议。 苏韫亭微微颔首,“向晨,联系下刑警队外勤警员,按照吴勇进入深夏后的活动轨迹进行严密排查,让他们一有消息马上跟局里汇报。另外,谢队,你们禁|毒|科在这方面嗅觉比较灵敏,一般毒|贩活跃环境能摸得大差不差,以你常年的缉|毒工作经验来说,我们的侦查口应该对准哪里?听你指挥。” “网络渠道和现实渠道。”谢遇知立刻回应道,“网络上一般会有黑|网交流平台,他们会通过钓|鱼违法网站或是擦边主播用行话暗语网罗所谓的道友,一般像出|肉、嘎|嘎、象|牙|棒这种词代指的都是冰|毒,四号是海|洛|因,马儿是指麻|古,像溜冰这种你们也都懂,关于网络打击犯|罪,我们有网|警。至于现实中,他们活动渠道大多为娱乐场所,像ktv、酒吧、浴场、中高档会所等,所以我们的重点要放在:吴勇或是吴勇接触的人中,有没有混迹这些场所的人。” “这样,别管有用没用,咱们先去水安八巷胡同调查一下于振光。”苏韫亭把吃完的掉渣饼塑料袋塞给卫向晨,拉过安全带系好,握着方向盘打了个转向,提醒道:“每个毒|贩|子|都是折翼的戏精,别让他们真演上了。” 奥迪调头向洱江大桥驶去,很快汇入一道浩光闪耀的车流纽带中。 “堵车了。”卫向晨单手拉着车顶把手无奈道,“这桥什么时候才能不堵车啊?” 苏韫亭半踩刹车减速,揶揄:“洱江堵车,深夏一景,不堵都不正常。” 他们旁边私家车不耐烦地疯狂鸣笛,听到苏韫亭的吐槽,弹弹烟灰接了话:“你这话说的,就跟洱江桥平时多堵似的。我哥们儿在前边,刚打电话过来说出车祸了,一辆大切卷死个人,正等着交警过来处理呢。” 副驾驶的女人也开始抱怨:“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人家火锅店十点就下班了,哎呀烦死了,好不容易约上的。”女人把手机往旁边一撂,抱膀子皱起秀眉,“这交警什么时候处理完啊?时间都赶不及了。”她嘟着嘴又重新拾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算了,不吃了,我给火锅店打电话把订座取消了吧。” 卫向晨探头和私家车的男人笑笑:“哎,哥们儿,怎么撞上的?” 男人搓搓眼角,明显有些精神困顿了,“哦,我兄弟说是大切拐弯的时候把行人刮进去了……” “啊————妈————”副驾驶坐着的女人突然把手机抛了出去,猛地扎进男人这边吱哇乱叫,“你朋友是不有毛病!太吓人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声音简直盖过了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声,周围差不多并排的几辆车里的人都好奇往这边看过来。 男人还以为怎么了,边拍女人的背边去捡手机,手机刚拿到手,男人脸上的笑瞬间凝固了,哇地一声转头就要往窗外呕吐。 卫向晨回头和苏韫亭看了一眼,推开车门走过去正要问问是怎么了,目光忽然瞥到手机亮着的画面上。 那是一张身体血肉模糊的照片,一颗男人的脑袋,和脖子之间仅还有两根手指宽的肉皮黏连着,整个五官已经移位,眼球就在旁边地上,已经压的稀碎。 如果不是卫向晨最近一段时间总和邹明鬼混在一起,见多了各种死尸,估计也得当场把胆汁都吐出来。 他脸色沉郁的回看一眼苏韫亭,“死相相当恐怖,不像现在这种拥堵路段车速能造成的损伤。” “走,过去看看。”苏韫亭拉开车门,从车上下来,谢遇知也同时跟着下了车。 周围车里人的目光此时都落在这边,注意力本来在尖|叫的那个女人身上,没注意到这辆奥迪车里坐着的人。 苏韫亭他们三个人一下车,周围围观车主才发现,奥迪车里坐的都是大帅哥,颜值气质别于普通人,尤其是身高和大长腿,简直逆天。 不知道哪个车里吹了声口哨,“帅哥,你们是空少吧?” 苏韫亭侧脸瞥了眼声音来源。 旁边的红色跑车里,一位梳满头小辫、穿着打扮小太妹样子的女孩,涂着黑红色系口红正冲他笑。 苏韫亭提步走过去,在半敞的窗户玻璃上敲了敲,严肃道:“警察,问下,你成年了吗?” 小太妹捏着下巴把他上下打量一遍,“我成不成年,开车也不归警察管,归交警管,多管闲事的帅哥就不讨人喜欢了。”说着升起车窗把苏韫亭挡在了外边。 苏韫亭:…… 算了,懒得搭理。 三个人挤到前面,交警也已经到场在进行处理了,看到苏韫亭他们径直走过来,一名交警上前进行阻止:“这里发生了车祸,禁止靠前。” 苏韫亭亮了下警察证,“是刑侦支队警察,我们需要看一下死者尸首。” 史上最快出警。 交警连连点头,把他们放进警戒带范围内。 “案发时,这段路是否正在拥堵?”苏韫亭边走边问。 “处于交通拥堵,车辆行驶平均速度低于10迈。”交警如实回答。 苏韫亭从卫向晨手里接过一次性手套,在死者破碎的肢体旁蹲下来开始检查。 “颈椎断裂、脖子切口光滑,”说着他又按上死者的头骨,“颅骨移位,眼球脱离眼窝,”目光移到死者腰腹,“下|体已经全部碾烂成肉泥。” 第52章 检查完尸体, 苏韫亭起身看了一眼交警,问道:“肇事司机抓捕归案了吗?” 交警摇摇头,“没有, 正在调取监控。” 这时,远处有个交警带着俩人走过来, 看到苏韫亭他们, 问了句:“小严, 这几位谁呀?怎么跑案发现场来了?” “哦,魏哥,市刑侦支队的。”小严交警回道, “正在勘察现场。” “你好。”魏警官上前和苏韫亭握了下手, “有什么问题吗?” 苏韫亭把摘下来的手套递给卫向晨,往地上的尸体看一眼,“尸体看着不像车祸死亡, 更像是被人用利器砍死的。” “对对对。”跟在魏警官身后的两人中, 一个穿红色外套的男人像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 激动地接话道:“我正开着车, 忽然就从上边掉下来一坨东西,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踩刹车就碾上去了,结果下来一看是个人。看到人的时候,我都傻了,我这车怎么撞, 它也不可能把人脖子和头给撞成两截吧?” 卫向晨看了眼尸体的下半身, 问红外套司机:“分析到很合理。不过, 一下就把人下半身碾烂了,你车什么吨位??” 司机诺诺回道:“旅游大巴。” 旅游大巴在世纪钟楼这边可真是不少见, 毕竟来深夏世纪钟楼旅游的人太多,热闹程度堪比加利福尼亚州迪士尼、法国巴黎埃菲尔铁塔、悉尼歌剧院。 以旅游大巴的吨位,这幸好是车身侧轮碾压,尸体还能留一半完好,司机已经很算幸运,要是人整个都卷进去,怕司机有理都说不清楚,白白背上一条人命官司。 “苏队,这个案子,肯定不是正常交通事故,你看,之后怎么处理?”卫向晨问。 苏韫亭倒是没关心后续处理问题,他问了下大巴司机,“你说,人是从上面摔下来的?” 司机疯狂点头,“对,真的是从上面掉下来的,我们导游也看到了。刘春花你说,你给警察说。” 他扯着旁边扎丸子头的女孩往苏韫亭面前推。 刘春花吓得脸色惨白,嘴唇一直在抖,缩着脖子不敢往旁边地上看,就会哆嗦着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韫亭抬头,往上边看了看。 他们站的位置,正好在跨江高速路和洱江大桥交叉位置底部。 “事发到现在,大概多长时间了?” “大概有二十分钟了吧。”司机说,“我们看到尸体马上打了报警电话,交警同志十来分钟过来封锁现场,到现在,二十分钟左右。” “二十分钟,抛尸车辆可能已经快出深夏市区了。”苏韫亭皱眉思索了会儿,掏出手机先给秦展报告了下情况,“老秦,洱江大桥这边怀疑有人杀人抛尸,你喊邹明和高副过来跟交警队办个交涉吧。” 秦展刚坐进悍马,安全带还没系上就接到了苏韫亭的电话,听到抛尸,秦大局长问了句,“杀人抛尸?你发个定位过来。” 这晚上,洱江大桥堵车堵了足足近一个小时,好不容易交通恢复正常,吃火锅的也没吃上,到市里玩儿的人近距离体验了场惊心动魄的都市凶杀,回到家都是身心惊惧,什么好心情也没有了,只想早点睡觉。 高磊和邹明带人过来接手案件后,苏韫亭才带着卫向晨和谢遇知来到水安路八巷胡同。 早些年深夏还没扩建的时候,洱江大桥以北属于农村,八巷胡同村干部想拉动经济,将地皮集中起来对外出租招商,以给商户免费使用盖商铺住房为条件,十年后回收的房产分发给村集体,这空手套白狼的法子,还真吸引来大批投资商。 深夏扩建时,市政考虑到八巷胡同这边周边经济已经成熟,就没有大动,还保持着原来商铺和住房布局。 由于都是早年商户自费建造的四五层小楼,房子和房子之间,几乎是打开窗户就能和邻居面对面握个手的程度,可想而知巷子有多局促窄巴。 不过窄巴也有窄巴的好处,就是住在八巷这边的人,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有生人。 苏韫亭他们随便拉个路人一打听,就问到了于振光的住处。 沿街一栋三层小楼,底商是个卖佛具的,老板五十来岁,正拿着浮尘清理一尊佛像上的落灰,听到说找于振光,他抬起头在苏韫亭身上仔细打量起来,好像在确认什么似的,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小于没在家。前几天有个小青年来找他,俩人一道儿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找他什么事啊?” 卫向晨看向谢遇知:不在家? 谢遇知回看卫向晨:这么巧? “你知不知道他去哪了?”苏韫亭问。 “那谁知道?”老板把浮尘往桌上一搭,“他还借了我五千块没还,这边生意最近也不景气,我房租到期就不打算租了,还等着他回来还钱呢,我要是知道他在哪儿,我早跟他要去了。” 说着,老板自顾自开始抱怨起来,“这几天给他打电话也不接。”他从货架最下边抱出一摞黄表纸掸掸,愁眉苦脸地咕哝着,“可别死了,死了我五千块打了水漂不说,还得赔上两捆黄表。” 干这种买卖的,八成都通点玄学,念叨什么来什么。 苏韫亭正想再继续询问,高磊那边来电话了。 “高副,怎么了?” “苏队,收工回来吧,于振光不用查了。” 苏韫亭神色一凛,急道:“什么情况?” 电话那边高磊没忍住,爆了句粗,“他*的,我们对照了尸体生前照片,以及乔天亮的指认,洱江大桥被割头抛尸的人就是于振光。” 佛具店老板一语成谶,于振光真他娘的死了! 苏韫亭重重按死电话,牙一咬,转身就往外走,“回去。” 卫向晨和谢遇知面面相觑,一头雾水,急匆匆跟着苏韫亭跑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要终止调查?” “于振光死了。”苏韫亭皱眉拉开车门,“先回局里再说。” · 法医学普通尸体解剖室 无影灯灯光惨白,不锈钢操作台前,邹明弯腰,摸了下尸体脖子的切口,简单检查颈椎骨头横切面。 由于尸体是高空抛掷,落地前又受到过车辆碰撞,除被碾烂的下|体,上半身也有不同程度创伤,到底有多少处创口已经没办法计算,但是通过颈椎骨头的切面,可以断定死者是被被人用利器将头砍断之后进行抛尸。 纪翠翠跑出去吐完回来,忍着恶心继续给邹明递工具。 邹明从纪翠翠手中接过锯,把尸体头骨锯开,用丁字凿和骨耙子掀起颅盖进行脑部检查。 “皮下组织无出血、血肿,骨膜下无出血,颅骨无骨折,皮肤以及肌肉组织无剧烈撞击后产生的瘀血区域,眼球脱落应该是在和大巴车撞击瞬间移位造成,无颅内损伤。” 纪翠翠手里的笔不停在记录本上写着,时不时干呕两声。 邹明把颅骨轻轻合上,开始进行尸体缝合。 直到所有工作全部结束,才给尸体扯上白布盖好,去更衣间换下简易防护服,接过纪翠翠手上的记录本,走到电脑前开始打印检测结果。 总算不用再面对那具稀碎的尸体,纪翠翠的呕吐感缓和不少,站在后面一边顺气,一边抱怨:“师父,咱们以后不会整天见这种尸体吧?之前接触那些还好,只是器官被挖了,好歹身体还是完整的……” “你还没开始接触碎尸呢,这就受不了了?”邹明笑笑,“以后什么生蛆肢解巨人观、碎尸泡酒海龟汤都是家常便饭。小纪,你要克服心理障碍争取成为咱们市公安局法医科一姐。” 纪翠翠颓丧的翻个白眼,“今天我家里给我安排了相亲饭局,那男的一听我是干法医的,当场屁滚尿流跑了,饭钱还是我付的。事后他还给媒人说,啊,俩人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万一吵架,我一生气把他就地解剖了还能行?我妈说,要不然让我干脆申请调个文职部门算了,好歹还能嫁出去。” 邹明把打印出来的报告一抽,起身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你不能为了找个胆小鬼放弃了一片大好事业是吧?听师父说,刑侦支队好几个单身狗,个个要身材有身材要颜值有颜值,就你这条件,咱们市局内部都争抢不着,还用得着去外边找野狗啊?” “话是这么说,但是刑侦那几个人,怎么看都不靠谱。”纪翠翠跟上邹明,吐槽:“就说苏队吧,颜值是逆天,但他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经常来找你的那个卫向晨,还将就,可他是个中央空调啊,到哪都吹暖风。” 夜色里,俩人走在去往刑侦办公室的路上,影子拉的老长。 “那季杨呢?他比你还小一岁呢。” “他喜欢苏让。” 邹明一愣,“这可是个大新闻,一会儿我得问问他。那不还有马辉?禁毒队的谢队也是单身。” 都是些万年老光棍,秦局真是带了个好头。 纪翠翠说:“马辉养猫,我猫过敏。谢队就是个工作狂,给他做女朋友还不如出家做尼姑。” 合着,整个市公安局,没有能入纪实习法医眼的。 · “洱江大桥段高速公路上没有发现血迹,如果是现场杀人抛尸,那道路、护栏以及尸体跌落过程中,应该会有喷溅状血迹,而尸体坠落被碾压后,也没有出现正常的车祸出血量,所以,于振光是之前就被人杀害,带到洱江大桥进行抛尸的。” 高磊面前茶缸子里的茶早就凉透了,一口未喝,全神贯注的分析技侦在现场拍回的照片。 “一会儿等邹明那边的鉴定结果出来,再进行案件定性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 高磊话音刚落,邹明后脚就进了办公室。 “可算来了。”马辉赶紧拍了拍旁边的椅子,“我们就等你的尸体鉴定报告了。” 邹明走过去坐下,把报告投映在多媒体屏幕上,用记号笔把报告鉴伤部分圈起来,指了指,“死者头部和面部已经有蝇类来访,身体组织、肌肉无明显瘀血,经过开颅检查和伤口切面检查鉴定,致命部位为颈部利器切割,体内血液凝固,颅内无伤。死者非死于车祸,死亡时间在三天前。” 高磊轻咳一声,“看来,于振光确实是死后几天才被人带到洱江大桥抛尸的。” “苏队,”季杨起身和苏韫亭打个招呼,“你们回来的正好,我们刚刚对案件进行了定性。” 苏韫亭没搭话,把屋里的人扫了一圈,没看到秦展,视线变得锋利起来:“秦局呢?” “不知道。”季杨说完,回头问高磊:“高副,秦局给你打过电话后来去哪了?” 高磊摇摇头,疑惑道:“他不在办公室吗?” “李超说八点以后就没再见到他了。”马辉回道,转而去问苏韫亭,“苏队,秦局是不是出事了?” 苏韫亭眉峰冰冷一挑:“你再咒秦局,我现在就把你打出事。” 马辉:…… 马辉内心os:你是老大,你牛逼,你了不起,你清高! 苏韫亭给卫向晨扔下句这里交给你了,转身急匆匆就走,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季杨看苏韫亭和卫向晨表情都不对劲,而且和他们一起出去的谢遇知竟然没有跟着一起回来,顿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什么事情,问卫向晨:“你们这是怎么了?” 卫向晨说:“我们在回来的路上,给秦局拨了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 一屋子的人顿时脸色难看,紧张起来。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出警搜寻找人?”马辉掐着手,尽量克制担心的情绪。 高磊说不行,“堂堂一个局长,丢了可还行?绝对不能大张旗鼓的出警到处找,会给秦局带来危险的!” 办公室里一时沉默下来。 大半夜的,苏韫亭开着奥迪在路上疾驰,心都快揪到嗓子眼了,他哪里都没去,直奔汀香郡。 回家打开门看到屋里漆黑一片,苏韫亭心瞬间就凉了一半,手心惊出一层冷汗,但他还是不死心的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 秦展不在卧室。 也不在书房。 卫生间也没有。 就连平时根本不踏足的储物间,苏韫亭也打开了,仍旧没见到秦展半个影子。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不停的在拨打秦展的手机,无一例外都是忙音。 苏韫亭觉得脚步发虚。 “该死的。”他猛地咬了下嘴角,迅速出门进了电梯,还有,还有苏格兰调的别墅…… 尽管汀香郡离苏格兰调仅四公里路程,苏韫亭还是觉得时间漫长,到了苏格兰调,他下车时甚至都忘记关上车门。 秦展并没有给他苏格兰调别墅钥匙,由于太过着急,苏韫亭直接徒手翻了铁栅栏,哐哐两脚踹开了入户门。 客厅亮着一盏光线微弱的小壁灯。 看到灯光,苏韫亭揪着的心瞬间活了过来,总算感觉到一点跳动,他缓缓舒口气,轻轻喊了声:“老秦?” 没有人回应。 苏韫亭径直上了二楼,才发现卧室的门半掩着,有一点微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很晦沉。 他走上前,轻轻推开门。 秦展安静地坐在床边,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柔和的暖黄色小夜灯光线打在他侧脸,有一种淡漠疏离的清冷感。 “老秦,你没事关什么手机?!” 虽然很不想打扰到眼前秦大局长沉思的破碎感,但苏韫亭心里窝着火,气的不行,顾不得什么气氛了,单刀直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数落。 听到声音,秦大局长回头,默然片刻才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苏韫亭气的要炸了。 “为什么?!你他妈给老子看看你手机里有多少未接电话!” 秦展掏出手机看了看,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他心情不太好,没注意到。 “处理点私人事情,没什么。”秦展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随手扯过数据线插|在手机充电接口,继续道:“于振光死了,抛尸的是一辆黑色丰田威兰达suv,正在往京台高速方向逃逸。和这辆丰田威兰达suv一起的还有一辆福特探险者,半小时前在北城高速收费站下了高速。” 苏韫亭完全把秦展后面说的话当了耳边风,揪着前一句发问:“你处理什么私人事情了?” “关于钟素琴女士的事。”秦展起身,勉强笑笑:“说最近要回国,让我替他把这里收拾出来。”擦过苏韫亭,秦展径直走出卧室,心事重重的样子。 苏韫亭觉得,秦大局长很不对头。 他跟出来,不解道:“你们家钟女士出国七八年了,怎么突然想要回来?” “不知道。”秦展忽然停住,等苏韫亭跟上来,揽住了他的细腰,“你这几天要不要请假回松远?过几天钟素琴女士回来,我就不给你批假了。” “……” 苏韫亭听完,心里总觉得醋意盎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和秦展确定恋爱关系,他就已经开始和未来婆婆——呸,丈母娘争风吃醋了! “不开心,不想回去。”苏韫亭开始找借口,“吴勇贩毒案才刚开始入手,不能耽误。再说,你刚不还说于振光抛尸车辆逃逸,这还不得赶紧去追?还有那个进了深夏市区的福特探险者,不得好好查查?” “苏队,出去散个步吧。”秦展定定看着苏韫亭,“小凉河晚上的风很凉快,尤其是现在这个天气。” 苏韫亭:…… 这都快十二点了,凌晨的风,在这个天气里,应该很冷吧? 想是一回事,行动是一回事,等苏韫亭惊醒过来,他已经跟着秦展站在小凉河桥头吹了好一会儿风了。 风是真的,挺冷的。 秦展的风衣衣摆被风吹的摇曳,他单手扶着桥上的栏杆,另一只手替苏韫亭紧紧领口。 “苏队,我喜欢你。” 他说的很认真。 苏韫亭说:“我知道。” 秦展顺势揩了下苏韫亭下嘴唇,“钟素琴女士也知道我喜欢你。” 苏韫亭被秦展的话狠狠震惊到了。 “什……什么?!” 你想把你们家钟女士吓死是吗——话就酝酿在苏韫亭舌尖,他张下嘴就要蹦出来。 “早在我还是松远刑事警察学院任刑侦特聘专家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苏韫亭没吭声。 两个大男人互相喜欢这种事……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接秦展的话。 但他觉得,他还是得说点什么。 因为他觉得秦展想听到他回应。 苏韫亭舔舔嘴唇,“那个……” 但就在他刚张口要回答些什么的时候,突然—— 砰! 枪声几乎是擦着他的尾音,在他头顶略过去,而他被秦展整个按在了地上一滚,两个人像抱团的雪球一起从石桥的台阶上一路滚了下去。 第53章 砰——砰—— 接着又是两枪, 子|弹震碎空气,在他们旁边的地上炸开,激起几道扬尘。 苏韫亭反应过来之后, 立刻拉着秦展躲到桥头栏杆下面,趁夜色隐蔽起来。 对方手里有枪, 身份不明, 要不是刚才秦展反应够快, 这几颗子弹已经足够把他就地打成筛子,苏韫亭紧贴桥侧的石头缓缓往前移动几步扒上桥面。 沿河路弯道,一辆宝马s1000rr摩托车上载着两人, 均穿紧身赛车装, 前边骑摩托的人戴着头盔,另一人头上带着黑头套只露出两只眼睛,黑头套手里拎着把手|枪, 正警惕地看向他们这边。 摩托车只在远处徘徊, 并没有往桥边来的意思。 苏韫亭回头, 极快地瞟了眼秦展, 凑到秦展旁边压低声音,“我出来的时候没申请配|枪,咱们俩至少得有一个人安全回到局里。老秦,你听我说,你肯定不能出事。所以,你走, 这边我来想办法。” 秦展眼皮一撩, 挽着袖口提醒苏韫亭:“他们两个人, 手里有枪。”然后拉过苏韫亭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下掌心, “刑事侦查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今天不进行案情分析,我先来教你上一节体能训练课。” 苏韫亭眨眨眼。 犹记得五年前也是开学季,新生报到,学院操场旁一排桂花林荫香飘五里。 徒手攀岩、拳击、散打、摔跤踢拳,赤手空博殊死迎敌,两个人几乎是不分伯仲,师生联手干翻一个班三十多人,最后不仅夺了锦旗还卸了对手五支橡胶弹勃朗宁。 前后包抄,声东击西。 苏韫亭对上秦展的眼睛,痞里痞气的咧嘴,只说了一个字:“走。” 时隔五年后,秦老师和苏同学的第二次联手。 指尖分开的瞬间,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抓着桥栏弓腰一翻,脚尖碰到地面瞬间,迅速拉开距离,从道路两侧分开往宝马s1000rr摩托车盘桓的沿河路弯道跑去。 摩托车上两人发现目标出现,立刻调头变换摩托车行驶方向,坐在后面持枪的黑头套上膛瞄准苏韫亭这边,懵的扣动扳机。 一枚子弹结结实实又冲苏韫亭身上射击过来。 苏韫亭就地抱膝一滚躲开了子弹,之后借着沿河绿化柳树隐蔽起来,偷闲的功夫觑眼去看秦展。 此时,秦大局长已经不见踪影。 苏韫亭弯起唇笑了笑,轻声吐槽了句:“就会跟学生抢风头。”旋即掏出手套戴上,弯腰从地上抓了把松软的沙土,从柳树后面迅速闪身出来,趁黑套头给枪膛装子弹的功夫,他猎豹似的眨眼就冲到了摩托车前方。 骑摩托车的头盔男被突然出现的苏韫亭吓到,右手一紧,油门一滑就往前冲去。 黑头套枪膛还没安上忽然被惯性一冲,差点从摩托车上摔下去,好不容易稳住歪倒的身体,就被突如其来的沙尘迷了双眼,莫名手中一空,等他反应过来,手里的枪已经不知所踪。 “妈的。”黑头套骂了句,问坐在他前面的头盔男:“刚才他是怎么跑过来的?” 头盔男说:“没看清,咱们现在怎么办?” “回……”黑头套话没说完,摩托车前轮忽然一歪,两个人一起摔了出去。 黑头套吃痛的捂着胳膊坐起来,眼前忽然一黑,出现一双油黑蹭亮纤尘不染的皮鞋。 他缓缓抬头。 秦展手里拎着根半米多长的树杈,当中已经断掉一截,居高临下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黑头套。 “我|曰|你祖宗。”黑头套瞬间挥起拳头直奔秦展面门打过去。 秦展微微往后退一步,脸往旁边一偏,反手树杈子就落在黑头套肩膀上。 黑头套痛呼出声,猛地收回左拳右拳再次挥上来。 这次秦展却没躲开,反倒往前一动,只听咔嚓一声,黑头套额头上瞬间冷汗直冒。 他的胳膊被拉脱臼了。 另一边,和苏韫亭对上的头盔男也没好到哪去。 比起秦展斯文的打法,苏韫亭就明显下手冲,结结实实的拳头像冰雹般往头盔男脸上、身上招呼。 头盔男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还手,抬脚狠狠往苏韫亭胸口踹上去,下一秒苏韫亭双手一挡,大长腿反踢回去,头盔男被结结实实踹倒在摩托车前。 眼见着打不过,头盔男看到地上的手|枪,爬起来飞奔过去捡。 那支手|枪之前黑头套已经上好了膛,如果被头盔男拿到,他肯定又要吃枪子,苏韫亭眉头一皱,紧着上前阻止。 但已经来不及了,头盔男马上就要摸到了。 电石火光间,苏韫亭想了十多个办法,继续冲过去还是躲开? 头盔男的手已经摸到了那把枪,只要再弯弯手指,就能把□□从地上捡起来,回头给苏韫亭致命一击,他的眼里露出欣喜,嘴角也不自主地弯起来。 下一秒,那抹笑意僵在脸上。 漆黑冰凉的枪口抵住他的额头,没有一丝温度。 枪柄攥在一双冷白而骨节分明的手中,盯着他的人,脸色比凌晨的夜风更肃杀,比抵在他额头上的枪口还冰冷。 头盔男心里瞬间一凉,缓缓举起双手。 苏韫亭吊儿郎当的走过来,单手垫在后颈上活动了下肩膀,摘下头盔男的头盔,问道:“半夜持枪杀人,你们是有预谋的行动还是临时起意?” 头盔下的男人长着张粗犷脸,是那种一看脸就很凶狠的长相,他死死盯着苏韫亭,嘴唇紧抿,看样子并不打算回答苏韫亭的话。 苏韫亭想了想,也没计较,双手往裤兜一插,“那就回公安局,咱们到审讯室里好好聊聊怎么样?” 说着,他掏出手机,正准备给局里打电话摇人。 号码刚播出个15,眼前恍惚身影一闪,等他放下手机,秦展已经追出去几十米。 安静的空气被秦展扣动扳机发出的两声枪响震碎,但那辆宝马s1000rr摩托车已经疾驰而去。 苏韫亭牙根一咬,“操,竟然让他们从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秦展收起枪,提步走回来,平静地道:“后面的人肩部被打中了,喊高磊他们起来加夜班,路上应该会有血迹,大概率跑不出深夏。” “说起来,刚才我表现也很不错,没给你秦大教授丢人。” 一如当年学院桂花树下一场激战过后,两人筋疲力尽躺在操场上,酣畅淋漓的场景。 苏韫亭嬉笑着重新拨通了高磊的电话。 · 下半夜高磊是怎么带着人在公路上围追堵截的,秦展和苏韫亭谁都没关心。 苏格兰调小别墅 秦展推门而入,看着被苏韫亭踹坏的入户门,眉头紧锁。 肇事者苏韫亭同志打着哈哈哈避而不谈,径直去了卫生间。 秦展从储物间找了把钳子勉强把门锁别回去——只能暂时先这么将就用着,等天亮给开锁公司打个电话,换一把新门锁了。 没一会儿,卫生间就响起水声。 秦展经过卫生间,听到里面的动静,几乎立刻能想象到苏韫亭冲|澡的场景。 白皙劲|瘦的腰线、紧致光滑的肌肤,以及被花洒打湿的黑短发,甚至就连短发此刻正在滴着水,水珠一道一道滑过苏韫亭高挺的鼻梁、鬓角、再沿着嘴|唇|和下颌|线|凝聚在漂亮肖尖的下巴,继而在两|粒|粉|红|茱|萸|间的结实胸|肌|上流淌开来,他都能想像得到。 秦大局长有些难|以|自|抑的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卫生间玻璃门上的刹那,他忽然改变了想法,提步离开,径直上了二楼。 轻轻推开卧室木门,秦展扯了下领口,将外套挂在衣架上,白色衬衫下八块腹肌,完美的人鱼线若隐若现,和清冷型娘娘腔不同,秦展的肌肉线条非常强劲有力,但区别于常年健身的那种力量感,是一种从内里散发出来的刚强之气,一种警察身上独有的特质。 不过,秦展对自己身上散发出的这种优秀质地从没注意过,典型的对自然界雄性荷尔蒙爆棚的优势天然迟钝。 他走到床头柜前,从抽屉里拿出碘伏和棉签放在柜面上,将钟素琴女士的相框放进抽屉,捡起床头放的那本《理想国》随手翻开。 苏韫亭简单冲了下身上的汗,捉起浴巾粗糙地擦了擦身上的水,回到卧室的时候,额前碎发还在往下滴答着水珠。 发现秦展翘着大长腿坐在床边看书还没睡,苏韫亭顿了下擦头发的手,笑容可掬走过去挨着秦展坐下,眼底闪烁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暧昧:“还不睡?是等着我共度春宵呢?” 秦展放下书,看了眼苏韫亭的手,“上药。” 苏韫亭把手挪到眼前看看,“这点小伤,明天风一吹就好了,上什么药?” 他的右手在和头盔男的打斗中多次硬杠头盔受了伤,刚才洗澡的时候就已经清洗过了,可能是伤口比较多,手背上的骨节处还在往外冒血珠。 秦展用棉签沾了碘伏,捉起他的手给他认真在骨节伤口伤涂抹着,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老秦。”苏韫亭坐在旁边,老实的任由秦展给自己的伤口消毒,悠哉悠哉分析,“我觉得,抓获乔天亮的时候,我们就被人在暗中监视了。” 秦展将棉签扔进垃圾桶。 “说说你的思路。” 他直起身,目光落在苏韫亭的脸上。 月光从天窗照下来,苏韫亭坐的位置正好被一缕月光笼罩,洗过澡之后,由于水雾未退,让他本就冷白的脸看上去更像釉色透白的薄胎瓷。 说不清是夜色撩人,还是眼前的苏大队长更撩人。 如果仔细辨别,就能发现秦大局长此刻鼻息听起来要比起平时略微有些急促。 苏韫亭偏偏在这方面慢半拍,完全没有意识到,不仅没意识到,还又往秦展身边靠近些,表情略带骄傲道:“今晚这两个人,肯定和在洱江大桥抛尸的人有联系。” 第54章 秦展心里本就压着团火, 在他竭力克制下这团火几乎就快要被浇灭了,可苏韫亭靠了过来! 苏韫亭靠过来的瞬间,这团火蹭地就不受控制的从秦展小|腹|一路向上燃烧, 把他之前所有隐忍刹那土崩瓦解。 秦展手背青筋遒起不由攥住裤腿,重重倒抽一口凉气艰涩地滚动一下喉结, 努力压抑住不稳地声线接话:“毒|贩肯定不会吸|毒, 但吴勇吸|毒。” 一句话, 几乎把之前乔天亮的口供彻底推翻了。 贩|毒不吸|毒几乎是每一个毒|贩的基本操守,毒|贩们深知一旦沾染毒|品,就只能在万蚁噬心的痛苦中沉沦下去。所以, 自己不碰, 也绝不会允许身边亲人碰毒|品。 但是,吴勇吸|毒啊。 如果吴勇真像乔天亮口中说的那样是个毒|贩,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染上毒|瘾?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苏韫亭停下擦头发的手, 毛巾往旁边一扔, 单手勾上秦展的肩膀, 目光冷凝道:“吴勇不贩毒, 贩毒的另有其人。乔天亮会出现在陈林霞家中,是为了找到有可能暴露在警方眼皮子底下的毒|品,他是为了毁灭证据?” 秦展轻轻闭上眼。 再睁开眼,苏韫亭已经被秦展整个翻|身|按|倒|在床上。 “你……你干什么?”苏韫亭被按|着|腰|无|法|动|弹,只能往后扭头瞪他,语气不满道:“我给你说正经的……” ‘有的局长’平时看上去冷冰冰的, 三米之内无法靠近, 但其实真得受不了‘自己学生’的诱|惑。 秦展一向冷静自持, 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但感情和理智这种东西,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被硬生生的撕成两半,感情欺身在前热烈激荡,理智冷冰冰站在后面叹气。 他单手掐住苏韫亭的后肩颈,缓缓沉|身贴|上|去,在苏韫亭耳廓落下个|吻。 苏韫亭略偏了下头,明显整个身|体|都|柔|软|下来。 感受到小狼崽子那丝不易察觉地细微变化,秦展心中抑制不住的欣喜,手上力道猛然|增|大,将苏韫亭紧紧箍起来。 苏韫亭脖颈微微后仰,闭上眼深深呼了口气。 “秦……秦老师……” 像两头兽狭缝相遇,以王的名义进行一场胜负厮杀。 清冷的雪狐出其不意扑过去,尽管突如其来的攻击让狼崽有一瞬间的惊颤,但他还是做出了最敏捷的|躲|闪,由于他的躲|闪,雪狐没能|咬|上肩|膀,视线擦过的瞬间,狼崽回头,正巧给雪狐露出了白|皙|的颈|部。 那是一个相当有诱惑力的破绽。 于是刹那,雪狐像得到了狼崽的邀请,铆足了劲勇猛扑上去,一口|咬|住狼崽后|颈,趁势深|入|肌腱,拼尽全部力量撕扯开狼崽的皮毛,将狼崽最柔软的内心剖析在自己眼底。 当雪狐紧实的肌|肉|深|入,狼崽|腰|身猛然挺|直,惊惧跃起。 疯狂的吠声和嘶声过后,两头兽筋疲力竭,手脚冰凉,依偎在茫茫天地间。 卧室里死一般静寂。 月光流泻,如水空明,苏韫亭呼吸缓沉。 秦展躺在旁边,静静看着他的脸,|满|足|地勾了勾唇角…… · 市公安局 乔天亮涉嫌虚假供述。 一上班,苏韫亭就端着刚泡好的雀巢速溶咖啡进了审讯室。 高磊和卫向晨他们昨晚全城围追堵截抓人,到了凌晨五点多才收工回去睡觉,把审讯工作交给了王朋和季杨他们。 马辉伸个懒腰,神清气爽的抱着笔录纸凑过来,往苏韫亭白陶瓷马克杯里看一眼。 “苏队,怎么大早上的喝咖啡?昨晚没睡好?” 苏韫亭撩起没什么精神的眼皮,被他这么一问,瞬间不恹了,反驳道:“你苏队昨晚横扫千军金枪不倒雄姿英发拨云撩雨,这么厉害的体格,能再战三天,一晚不睡算什么?” 马辉一脸震惊,心说:昨晚凌晨,你不是和秦局被枪袭了?怎么还有时间去拨云撩雨?去哪儿拨云撩雨了? 过了好一会儿,马辉才走到审问桌后坐下,整理整理笔录纸,才闷声回应他道:“你是大哥。” 乔天亮被民警提到审讯室后,就被锁进铁椅里,和苏韫亭面对面坐着。 “你们还要问什么?” 他看着苏韫亭,有些不耐烦。 苏韫亭审讯从不拐弯抹角,向来单刀直入,目光锐利的盯着乔天亮,干脆道:“吴勇吸毒,你知道吗?” “知道。” 乔天亮回答地也很爽快。 苏韫亭喝了口咖啡,淡淡道:“于振光死了。” 乔天亮:“……” 苏韫亭放下咖啡杯,定定地看着乔天亮。 “于振光遇害多日后,于昨晚在洱江大桥被抛尸。根据正常犯罪者心理来分析,杀人抛尸应该是做的越隐蔽越好,免得被警方发现,自己落网。” 乔天亮抿了下嘴唇,“警官,于振光死了,遇害了,被人抛尸了,他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关在这里就是放个屁都得给看管我的警察打报告,我还能出去行凶?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别拐弯抹角套话,没意思。” 苏韫亭似乎早就料到乔天亮会这么说,一点都不意外,根本没接乔天亮话茬,继续道:“选择在洱江大桥抛尸,是生怕我们不知道,故意引着我们查这个案子的吧?” 乔天亮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韫亭略带着玩味的意思笑了下,“你说,吴勇带着你七万多块钱到深夏来拿货,你在老家等了一个月吴勇一直没有消息,你才从临芝市辗转来到深夏打听。你吸毒,但是无论从你的身体状态还是尿检、唾液检测、毛|发检测。都看不出来你有吸毒史。你在撒谎,你撒谎地目的是什么?吴勇到深夏来找人拿货,当中就是你牵的线?你和吴勇不是同乡,你们是在别的地方认识的,你贩毒,被他知道了?” 苏韫亭每抛出一个猜测,乔天亮脸色就青上一分。 “于振光是替死鬼,”苏韫亭目光一凛,盯着乔天亮,肯定道,“他是替你死的。” 一股寒意从乔天亮心底蔓延到全身。 “我不明白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们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不知道的事情不会说的。” 乔天亮整个人看上去,明显紧绷着。 苏韫亭笑了笑,不甚在意道:“不需要你说,你听我说就可以。昨晚那辆出现在京台高速公路抛尸的丰田威兰达是冲你来的。佛具店老板口中说的去找于振光的小青年就是你。二十多包k|粉不翼而飞,你知道他们是来要你命的,所以,你骗于振光替你去见他们,自己却躲了起来。” 乔天亮脸色难看到极点,嘴唇开始抑制不住地哆嗦。 “昨晚,我们在洱江大桥见到于振光尸体的时候,开始以为是车祸,后来经过技侦现场勘查和法医验尸,确定属于他杀抛尸,直到昨晚通过高速监控录像查到那辆丰田威兰达,还觉得他们当众抛尸是在向警方示威。”苏韫亭换个坐姿,用食指叩了下桌子,“其实不对,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想招惹警方,不得已选择在人流量最多的世纪钟楼洱江桥上抛尸,是为了警告你。如果你再不去和他们交代那些k|粉的下落,于振光就是你的下场。”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没有证据,全都是在胡说八道,你们警察空口白牙血口翻张就想定我的罪?我没有贩毒,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丰田威兰达!什么杀人抛尸,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乔天亮哐哐地砸着铁椅上的钢版,“*你*了个巴子,你们这些**养的警察,我没有贩毒,我没有贩毒!” “乔天亮!”马辉没忍住蹭地站起来,厉声道:“注意你的态度,好好配合!” “我配合你他**……” “一旦你被无罪释放,于振光就是你的下场。”苏韫亭打断乔天亮的秽言,缓缓站起来,完全没有要继续再审问下去的意思,他端起咖啡杯冲马辉递个眼神,语气平淡道:“我还没吃早饭,你吃了吗?门口卖煎饼果子的这会儿走了没有?” 马辉拾起笔录纸,跟上他,“得到九点城管才会过来撵人,这会儿还在呢,我也没吃,我去买。苏队,你喝豆浆还是喝荷叶粥?” 苏韫亭提步往外走,“豆浆,加糖,要三勺糖。” “行。”马辉答应着。 临出审讯室的门,苏韫亭又回头看了一眼乔天亮。 乔天亮脸上的表情既惊恐又错愕,他确实被苏韫亭的话吓到了,其实不用苏韫亭说,他也知道,只要他前脚走出公安局的大门,后脚就会变成一瘫烂泥死在马路上,甚至不如于振光,于振光起码还有个囫囵尸首。 但他也不能认罪。 二十包k|粉,足足五公斤,吴勇手里的那包只是二百分之一,几克而已,这些毒品别说是贩卖,就是存在手里也属于非法持有毒品罪,少则七年以上,重则无期,这辈子他都别想再重见天日。 本以为这个警察会持续审问他,不让他睡觉,熬个三天三夜。结果说不听他说,就真的没有听他说,推理完案子就自顾商量着吃什么早饭去了。 乔天亮绷到最后,却在苏韫亭和马辉关上审讯室门的刹那,轰然被抽干了力气。 他们不继续审了,不再继续从他身上套话了。 是连他戴罪立功的机会都不给了? 民警过来替乔天亮打开铁椅子上钢板的锁,给他戴上手铐,面无表情的让他起来。 乔天亮微微仰头,看了眼民警,抖着嘴唇问了一句:“零口供定罪,我会怎么样?” 他不是随口一问,而是苏韫亭走出去前看向他的那个眼神,让他觉得,这个警察一定能不需要他的口供就把所有证据都查到。 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民警像个没得感情的法典:“你不认罪,表明你态度不好,如果证据充分能够证明你有犯罪事实,会加重判决结果。” 乔天亮握了握拳头,似乎在下什么决定。 · 马辉从外边拎着两份豆浆和煎饼果子急匆匆跑回来,半道遇上季杨,季杨手里拎着份笔录纸,老远看到马辉,冲马辉挥手。 “小马,买了什么好吃的?” 马辉把豆浆和煎饼果子冲季杨举了举,“豆浆,煎饼果子。”说着就和季杨走到了一起。 季杨顺手接过一杯豆浆,把笔录纸往腋下一夹,熟练地拿出吸管往豆浆杯里一插。 “哎……” 马辉没来得急阻止。 豆浆入口,季杨没咽下去,直接就地从嘴巴上淌了下来,“……这什么啊?马辉你要甜死自己吗?!” 季杨同志甜伤了味蕾,说话已经有点大舌头。 马辉生气的把豆浆夺过去,埋怨:“这是苏队的,放了足足三勺白糖!你干嘛抢别人早饭?活该,甜死你。”说完拎着豆浆头也没回直奔支队长办公室。 苏队的办公室比起秦局的办公室,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总归是市公安局,也不至于磕碜到哪儿,该有的桌椅沙发配套都有,电脑办公用品也齐全,唯独空间窄巴点。 毕竟像他们经常出外勤的便衣警种,办公室很多时候是摆设,平时里面不放人。 苏韫亭回来也没板板正正的坐下,他半倚着桌子正在看昨晚高速公路调过来的监控,一个画面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 丰田威兰达没有在高速上停车,行驶速度相对缓慢,这辆车经过洱江大桥的时候,高速公路上同时段几乎没有车辆,仅一辆白色福特探险者以相同的速度和它并行,像保镖似的镖着威兰达。 苏韫亭把监控画面往前稍微拉了一下。 尸体是被人从后车门直接抛出,威兰达几乎是贴着高速公路的路栏擦过,尸体抛出地瞬间,脖颈立刻呈现近一百八十度的弯曲,可以断定尸体当时颈椎骨是已经被切断了,但还远没有落地时仅黏连一点肉皮那么严重。 于振光有身高在一米七八左右,这个身高在成年男性中占比很大,而且他的体型不属于魁梧那类,甚至还有些偏瘦,保守估计体重约摸在110斤——130斤之间。 后车门抛尸,即使往外抛掷的时间很短暂,也足可以说明后车座上坐着的人力气很大。 苏韫亭点住监控画面,定格在后车门打开抛尸的那一瞬间。 挨着尸体的那双手,很大,遒劲有力。 苏韫亭的眼睛死死盯在那双手上,试图从手上能找出点什么特征出来。 第55章 监控画面再次被倒放回去。 从黑色丰田威兰达驶入限速监控片区开始, 旁边的福特探险者就一直跟在一个非常吊诡的位置,换着角度遮挡威兰达大半车身和车牌。 道路检测摄像头仅抓拍到了车辆的压线、违规变道画面,抛尸的过程, 通过天网监控摄像头进行提取,都无法完整显示。 苏韫亭将监控再次定格在尸体被投掷的瞬间。 隔着屏幕, 都能感受到车辆当时擦过高速防护栏的喧嚣, 太快, 即使放慢到0.5倍速,仍旧看不清那双露出车身的半截胳膊和手,只能依稀看得出来, 是穿着方便行动的运动上衣, 款式太常见,大街上一抓一大把那种,手腕上似乎是带着块电子手表样的物什, 但仔细看, 又好像只是个运动手环。 苏韫亭眉毛拧成疙瘩。 “苏队。”马辉从外面回来, 拎着煎饼果子往桌上一放, 探头问他:“在看什么呢?” “调过来的洱江大桥段昨晚监控。”苏韫亭随手接过豆浆,浅浅啜了一口,“乔天亮拒不提供证据,只能自己查,可能要花费些时间,不过应该也不会耗太久。对了, ”他回头看了马辉一眼, “昨晚高副队抓回来的那俩人, 审到什么程度了?” 马辉说:“刚在外面碰到季杨,忘记问了。要不我现在去叫他。”说完马辉也没顾得上吃饭, 扭头就跑了出去。 苏韫亭本来想再说点什么,看着马辉颠颠跑出去的背影,扯起嘴角笑了笑。 深夏市局就这点好,底下都是血气方刚的小年轻,没有几个四五十岁的老干警,办事效率高,年轻人耐|操,用着爽。不像行台市局,整个局里就他和卫向晨俩水灵灵的青葱,上有四五十岁痕迹室主任,下有六十岁法医室临退休老干部,城市适合养老工作单位适合养老,干点什么都带着垂暮之年的波澜不惊和平静。 嫩得能掐出水来的马辉同志,办事效率更是高得出奇,拢共没几分钟,他带着俩人回来了。 卫向晨和季杨一进门,苏韫亭就从俩人脸上看出通宵熬夜的疲惫之感,他还没开始问,卫向晨就先开了口。 “苏队,高副抓这俩人,我们调取了基本资料,你肯定猜不到他们是什么背景。” 这年头,有背景犯事儿的人多了去了。别的不说,就说深夏明星扎堆的黄金北道一片,早前就抓过几个聚众吸毒的明星,背后哪一个不是有金主在撑腰? 背景这个东西,还真不是什么保护伞。 苏韫亭扔掉喝完的豆浆空杯,笑吟吟道:“你说,我看这个背景能不能吓死我。” “那到不至于。” 昨晚熬通宵,卫向晨脸有些浮肿,原本好看的单眼皮也变成了明显的外双,瞬间从单眼皮硬汉变成一倍精神小伙。 “深夏市纳税大头,深药四厂董事长任东升,这个人在深夏可以说是很厉害的人物了,当年和政府对着干,死活不愿意并公,最后政府不得不妥协,允许他继续私人持有,但不允许他把药厂规模做大,深药四厂的药品也不允许外销。政府压着他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深药药品成分问题,所以卡的特别严格。但就是这么一个限制规模的小药厂,却能做到纳税大头,可想而知这个药的重要程度。” “林辉、林建兄弟俩一直跟在任东升身边做保镖,他们昨晚会出现在小凉河枪袭你和秦局,是从‘上边’接到任务,至于是谁传达的任务,他们说不知道。但从他们的供词中基本可以确定,这个‘上边’是通过他们老板林东升牵的线,下一步,看来我们要跑一趟深药四厂了。” 苏韫亭回身关上监控,随手扯起外套,对卫向晨道:“你和季杨先回去休息。马辉,咱们去深药四厂会会这位任东升。” · 接近十二点 一辆黑色奥迪a6停在深药四厂门口,苏韫亭和马辉下车,给门卫看了下警察证。 门卫看了一眼,明显懵住了。 “刑警?你们有什么事吗?” 马辉说:“昨晚我们抓到两个人,是任东升的贴身保镖,过来了解情况。” 保安连连点头,“稍等,我现在就给我们董事长打电话。”说完保安就返回岗亭拾起电话拨通了任东升的办公室电话。 苏韫亭和马辉在外面站着,穿着便衣依旧身姿挺拔。 办公楼六楼,秘书将话筒轻轻放在旁边,起身敲了敲董事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一个低沉稳重的中年男性声音传出来。 秘书推门而入,“董事长,外面有两名警察要见您。” 任东升带着一副金边眼睛,身上穿着白大褂,真实年龄已经接近五十岁了,但他保养的很好,看上去也就四十刚出头,身材管理的很棒,是那种成功的钻石王老五形象,但比起纯粹多金的老男人,他身上还多了些高级知识分子的感觉。 此时正坐在沙发会客,他的客人看上去很年轻,二十来岁的样子,穿黑色风衣,手上带着皮质黑手套,端着茶碗面无表情的喝上一口,面部线条该柔和的地方很柔和该有棱角的地方又特别锋利,他微微挑眉,脸上带着些肃杀之气,但举手投足间,又自带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 听到秘书的话,客人放下茶杯,微微扯了下嘴角,“既然有警察来找,我在这里就不方便了。”言罢起身简单整理整理风衣领子,拾起几乎盖住大半张脸的墨镜戴上,向任东升点个头,从容不迫地伸手对秘书道:“麻烦带个路。” 秘书看着这个长得比电视上明星爱豆还帅的男人,脸蹭地一红,结巴道:“跟……跟我来吧。” 任东升站起来,将人送出门口,“你特地过来送茶,大概是早就料到警察会找上门了吧?” 男人点个头,“包茶的绳子有讲究,逮着机会最好让警察自己给林辉林建送过去。” 任东升回头,又看了一眼茶几上的那包茶叶,牛皮纸包起来的,用很古老的包红糖的手法用根红绳子系了起来。 有什么讲究,他实在没看出来。 秘书通知保安请警察进来,挂上电话带着男人往外走,对方实在是太过好看,惹得大学才毕业没多久的小秘书春心萌动,大胆表白。 “那个,潘先生,您和我们董事长是生意上的伙伴吗?” 等电梯的时间,小秘书热切的盯着男人找话搭讪。 男人略笑了笑,“可以这么说吧,我老板和任董事长是合作很多年的老朋友了。” 小秘书眼睛一亮,顿时觉得既然合作多年,那以后和这位潘先生肯定能借工作之便多接触接触。 “那感情好呢,潘先生您长得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被老板这么赏识,单独和我们董事长谈生意,真让人羡慕,我要是有个您这么优秀的男朋友就好了。” 对于这种刚踏入社会没经历过什么风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潘先生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小姑娘,单纯,天真,好骗。 他笑了笑,伸手捉起小秘书的手,笑得像一汪泉水简直要把小秘书溺毙,“我的家庭环境不好,没钱上大学,其实特别羡慕你们这种有学问的人,尤其像你这种条件的,我要是能有你这种女朋友,才是三生有幸呢。” 小秘书的脸唰地,粉成一片樱花林,不好意思地微微侧低了头,小声道:“我……我……我愿意做……” “电梯来了。” 小秘书红着脸点个头,“嗯,那我送潘先生下去。” “进去之后,走中间车道,到最高的那栋办公楼,走a电梯,那个是双层停靠的,你们到6楼就看到我们董事长办公室了。”保安叮嘱完抬起了安全闸,放车辆通行。 苏韫亭按照保安说的位置,在办公楼前把车停靠在露天停车位,下了车,和马辉一前一后往办公楼大门走去。 与此同时,旋转玻璃门内走出来一男一女,女人满脸红晕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男人带着墨镜,单手搂着女人的腰间,正笑着凑在女人耳边说话。 擦肩而过的瞬间,苏韫亭和墨镜男目光无意相撞。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苏韫亭总觉得那副眼睛后面的眼神里,带着些嘲讽和狠毒,不由在旋转门前驻足,缓缓回头。 男人还在女人耳边说着什么,女人笑的肩膀耸动,笑声像一串银铃似的。 马辉推了下旋转门,发现苏韫亭没跟上,回头看了看,发现他苏队正在盯着走远的那对小情侣。 马辉:“……” “苏队。”他重重拍了下苏韫亭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咱们市局一大半都是单身狗,想开点。” 苏韫亭蹙眉,觉得可能的确是自己想多了。 这两天被秦大局长折腾的,可能有点神经衰弱,看到色狼都能这么敏感了,遂摇摇头转身给了马辉一巴掌,“什么单身狗?那是你们!论颜值美貌,我这张脸男女通吃,追我的人能从深夏市局能排到法国。” 说别的马辉还真能反驳两句,但说起颜值……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他们苏队绝对是深夏市公安局警花。 无从反驳。 马辉一乐,“被人从深夏市局排队到法国追求的苏大队长,警花,请吧?”他一推旋转门 ,给苏韫亭让出位置,像个规矩的小跟班。 秘书把人送到露天车库,满脸依依不舍,要不是她还得回去上班,估计能当场和这位潘先生上演一场私奔大戏。 潘先生打开车门,往办公大楼门口看了一眼,噙着嘴角摘下墨镜,嘱咐小秘书:“胡小姐,晚些记得给我打电话。” 小秘书疯狂点头。 颜值即正义,她已经完全忘记,这位潘先生刚才给她留手机号码,是让她随时监视任董事长的所有日常活动了。 “真乖。”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缓缓凑上前在她额头落下个吻。 胡秘书忽然傻了,站在原地只能听见心跳咕咚咕咚,好半天等她醒过神来,眼前哪里还有潘先生的影子? 男人早就已经开车离开了。 · “警察同志,不知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啊?我们深药四厂一直遵纪守法,认真生产,每一项药品都没有问题的,税收方面也从没出现过任何问题。” 任东升和苏韫亭、马辉对座着,客气地给他们倒茶。 苏韫亭伸手做个制止的动作,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任董事长不用客气,我们来只是找您询问几个问题。” 任东升还保持着倒茶的姿势,闻言缓缓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紫砂茶壶放下,略笑了笑,“鄙人洗耳恭听,知无不言啊。” 马辉坐在旁边,心说这人可真是一副衣冠土枭的做派。 “昨晚凌晨三点,市局抓捕两名持枪袭警人员,据两人交代,他们是你的贴身保镖,我们来跟你核实一下情况。林辉、林建两个人,你认识吗?” 第56章 任东升听完似笑非笑往沙发里一靠, “哦,他们兄弟俩以前确实做过我几年贴身保镖。” “以前?”马辉敏锐地捕捉到任东升话音中的过去式。 “对。”任东升神态轻松道:“他们没经过我的同意,私自将安定类中枢神经抑制药剂带回家, 这件事在药厂影响很恶劣,监守自盗厂规绝不纵容, 所以我就把他们俩人辞了。林辉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跟了我这么多年, 念着旧情,我也不忍心他们真断了收入来源,就让人事帮他们重新找工作。说起来, 我也有大概快两年没见过他俩了。”说到这儿, 任东升兀自叹了口气,“没想到,他们最后竟然真的走上歪路干起违法犯罪的勾当了?” 苏韫亭和马辉互相交换个眼色, 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地鄙夷。 “也就是说, 这两年林辉和林建的事, 你全都不知道?”苏韫亭面色平静继续问道。 “我每天都很忙, 整个药厂都得我操持。你们也知道我们深药四厂的情况,处处被限制各种卡线。员工嘛,每天都有新人入职老人离职,我哪有那个功夫去关注俩开除两年的保镖?要不是警察同志你们今天过来,我都快想不起他俩的名字了。”任东升惋惜道,“这世上穷是原罪, 穷生盗, 奸生杀, 他们兄弟俩也挺可怜的,好好的小伙子可惜了。” 苏韫亭蹙眉, “林辉和林建没跟警方提被药厂开除的事,只说是你的贴身保镖,看来是我们没审问清楚。那行,”他起身,向任东升伸出右手:“多谢任董事长配合我们工作,我们回去再核实一下具体事宜。” 任东升马上跟着起身,握上苏韫亭的右手,瞬间态度大好:“配合警察工作是应该的,如果后续需要深药四厂继续配合,绝对随传随到。” 苏韫亭冲他点个头,抽身带着马辉往外走。 他们前脚刚走出董事长办公室,任东升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抓起桌上那包用红绳系着的茶叶跟上来,喊住他们,“两位警察同志,这个,正好刚才有客户过来带了包茶叶,既然知道林辉和林建被抓了,你们替我带包茶叶给他们,也算是我这个当前老板的一点心意,顺便替我给他俩带个话,就说,希望他们以后能改正错误,做遵纪守法的人。” 马辉直接回绝:“这不行,规定不允许。” 任东升滞了一下:“同志,通融一下?就一包茶叶。” 马辉正要再次拒绝,苏韫亭回身,把那包茶叶接了过去:“东西我拿着了。” 任东升脸上一喜,立刻恭维道:“还是这位同志好说话。” 马辉听到这话,差点没憋住笑出来。 苏队好说话?这包茶叶最终归宿只能是支队长办公桌的抽屉,还是放杂物八万年都不会打开那个。 为了憋笑,马辉脸皮都绷紧了。 苏韫亭瞥了他一眼。 马辉赶紧把脸别到另一边。 两人出来办公楼,马辉提着眼梢笑:“苏队,反正按照规定,这包茶叶是肯定到不了林辉和林建手上,您拿人家一包茶叶干什么?您就缺这口吗?” “你懂个屁。”苏韫亭把茶叶往杂物匣一扔,坐进驾驶座系上安全带,“卫向晨和季杨什么性子?什么办事风格?会犯这种搞不清楚人是在职还是离职的低级错误吗?任东升在说谎,整张脸上都写着:我在说谎。你看不出来?” 马辉拉过安全带系上,连连道:“我看出来了啊,我怎么没看出来?所以我才说不能替他把茶叶转交给林辉和林建啊。我觉得这包茶叶有点什么,说不出来,但做了这么多年刑警直觉就是觉得这包茶叶有问题。所以,苏队你到底拿这包茶叶干嘛啊?” “物证。”苏韫亭一脚踩下油门,奥迪a6缓缓驶出深药四厂,爬上高架桥。 · “潘哥,于振光现在死无对证,一直跟乔天亮接触的弟兄已经搭飞机飞回缅北,咱们之后怎么办?”程昊问。 被他叫潘哥的人低着头神色淡漠地缠着手臂上的绷带,冷冰冰扔下几个字:“手脚干净点,别留下什么线索。” 程昊点头答应着:“嗯。潘哥你放心吧,这次做的很干净,绝对不会再让条子能查到什么。” 男人微微侧脸,倚在车头往高架桥上看了一眼,精致的脸部轮廓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阴鸷的笑意,看得人心里发怵。 “留两个人继续找乔天亮藏起来的那些k|粉,别搞出什么动静。深夏这边的人都撤走,让条子们清闲几天,等缅北那边处理好……” 等缅北那边处理好要怎么样,他没有继续说,只是把胳膊上拆下来的旧绷带狠狠缠在手上,起身拉开车门,喊程昊上车。 · 苏韫亭回到办公室,将那包茶叶往办公桌一撂就没再管,一屁股坐进椅子里把任东升说的话从头到尾捋一遍,想了半天终于重新盯上那包茶叶。 很普通的牛皮纸包装,没什么起眼的地方,硬要说奇怪的地方,可能就是那根绑包装的红色绳子,比较粗,不是茶叶店里平时用的那种尼龙窄边礼品丝带,更像一块从哪临时撕下来的红布条,颜色发暗。 其实,很多破案并不是在什么重大场面或是重大的事故中找到的线索,而是一些看似很稀松平常,甚至平时根本都不会在意的小细节上找到的突破口,往往越是细微的物件或嫌疑人不经意表现的小习惯,才是刑警破获案件的关键。 任东升这个人,很有问题。 咚咚咚 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秦展器宇轩昂走进来,在苏韫亭面前站定,叩了下桌面,“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看向茶包的视线被挡住,苏韫亭回神,缓缓抬头,看到是秦展他揉揉眉心往后一仰,彻底歪进椅子里,人也放松不少。 “刚去了趟深药四厂。” 秦展挑眉,往前走两步坐在桌沿上和他面对面,“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苏韫亭直截了当,“任东升说,林辉林建两年前就被他辞退了,所以不知道他俩持枪袭警的事情。本来我是打算去人事部查一下的,但是想了想,既然他敢和警察这样说,那人事那边的辞退时间肯定是动过手脚,不会让我们发现什么异常,根本就没必要去查。” 秦展随手捡起旁边的茶包看两眼,“你刚才盯着这包茶叶都快入迷了,怎么?这包茶叶是谁送的?把你魂儿都勾走了?” 苏韫亭噗嗤一笑,“对,你说得对,我长这么好看一张脸,走大街上自然数不清的美女投怀送抱,这不刚和人家小姑娘开完房,”说着他去扶自己后腰,“过度劳累,有点肾虚。” 秦展把茶包往旁边一扔,起身弯腰把苏韫亭罩在椅子里,“过度劳累?肾虚?”他抬手,轻佻地在苏韫亭脸上拧了一把,“看来是我昨晚伺候地不好,才让你还有力气去外边找美女劳累?” 苏韫亭白他一眼,笑道:“我给你开玩笑的,你还认真了?”趁秦展不注意,他忽然仰头在秦展侧脸浅啄了下,“这样可以了吧?瞧你这点小心眼,茶叶是任东升要带给林辉和林建的,按照规定,嫌疑人在没有移交看守所或是监狱的时候不能和家属朋友见面,也不能从外面捎带东西过来。不过我总觉得任东升这个人有问题,而且这包茶叶也有问题。可能是我多心了,但谨慎一点总是好的,以免被这些人钻了空子,我就把茶叶收了回来。” 得了苏大队长一个香吻,秦大局长此时心情不错,也没有再继续吃醋,站直身体重新把茶包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又凑在鼻尖闻了闻。 “上好的白毫银针,福溪茶,茶味浓郁,香气清鲜。怎么?林辉和林建是福溪人?” “还真是。”苏韫亭调整坐姿,一脸认真,“福溪茶山人。” 秦展想了想,“他们家里还有什么亲人?父母兄弟姐妹很重要的朋友之类的。” “卫向晨说,他们父母健在,母亲在家务农,兼带照顾双腿残废的父亲。”苏韫亭陷入思索…… “所以,任东升给他们送茶,是什么意思?”半晌,苏韫亭才发出灵魂拷问。 秦展说:“既然不知道,那就试试看到底是什么意思吧。” 苏韫亭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秦展肯定道,“不过,这是试探,试探的话就要把两个人分开审。任东升有一包白毫银针,我们有两个人,那么,这包白毫银针是给弟弟还是给哥哥,主动权掌握在警方手里。” 苏韫亭舔舔嘴唇,用一种以前从没见过的眼神看着秦展。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秦展蹙眉,“我是怪兽?” 苏韫亭莞尔一笑,“那倒不是,就是觉得你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秦展挑眉。 “以前,你可是一板一眼,绝对不允许我用这种手段的。”苏韫亭揶揄。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苏韫亭摇摇头,“秦展,你被我同化了。” 这是苏韫亭第一次,这样认真正式的喊秦展的名字,从前有一万种称呼,秦老师、老狐狸、秦大教授、秦专家、秦大局长、大领导,但从没有正式叫过秦展。 他的声音苏苏的,音色干净明朗,落在秦展的耳膜上,带着共鸣一般的震动。 真好听。 秦展私心里想听他再多叫两遍,但是好像这个愿望要落空了,因为下午过来上班的高磊带着几个警察过来,看到他们都在办公室,直接打了个报告。 算了,不急在一时,等晚上回去可以在床上多听两遍。秦展心里这样想着,也没再继续计较。 苏韫亭不知道秦展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既然高磊过来了,那正好。他站起身和高磊打个招呼:“高副队,”说着从秦展手上把茶包拿过去递给高磊,“提林辉和林建,把人分开审,你拿着这个去审林辉,一定做好笔录。林建那边,我去问。” 高磊接过茶包纳闷:“怎么?这是换了什么新奇的审问方式了吗?茶包大人?” 苏韫亭笑了笑,“茶包大人?我艾特包大人谢谢你,高副队!” 第57章 高磊也不生气, 勾着嘴角冲茶包笑道:“包大人,这次审问,咱们可就靠你了。” 苏韫亭搭手揽上高磊肩膀, 调侃:“看看,看看咱们高副支队, 整个儿一没正形。” 后面跟着高磊过来的几个小警察轰然大笑, 气氛完全就是在办公室插科打诨地调调。 正说笑着, 卫向晨从外面风风火火进来,看见苏韫亭开口就问:“苏队,我一接到你电话就赶紧过来了, 任东升那边怎么说?” 整个市局, 谢遇知工作狂魔第一,卫向晨工作狂魔第二。 苏韫亭说:“任东升说,林辉兄弟俩早就被辞退了, 关系撇的很干净。你过来的时间刚好, 我和高副队正要去看看林辉林建兄弟, 你也一起吧。”说完苏韫亭往外看了看, 问卫向晨:“你怎么和邹明在一起?” “昨晚出警着急,回来发现没带宿舍钥匙,就去邹明那里临时挤了一晚上。”卫向晨坦诚道。 高磊看着邹明走远的背影,摸摸下巴稀奇道:“向晨,你怎么做到的?我跟邹明认识四年,他从来没有带人回家住过。这小子成天和死尸啊、残肢碎肉啊、蛆虫血浆子的打交道, 特别讨厌别人碰他的私人物品, 连他爹妈来看他都要被撵去住酒店, 他居然会让你住在他家,太让人震惊了, 他没吃错药吧?” 卫向晨说:“有这种事?邹明没说啊……” 高磊百思不得其解。 这件事其实没什么可纠结的,站在后边没说过话的秦大局长对此深有感悟。 一个有洁癖、隐私意识很强的人,突然对某个人态度和对周围人的态度变得不一样,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看上这个人了。 对自己喜欢的人,肯定是百般包容的。 秦大局长看破不说破。 卫向晨被邹明喜欢上,对他来说是件好事,起码以后他们家苏队就不会老惦记卫向晨这个从行台一路跟来的小跟班。 邹明干得不错。 秦展心想:之后要找个机会给他们市局唯一的大法医搞个庆功宴,感谢邹明为自己的爱情道路增豆腐添渣。 倒是门口几个人对同事之间的调侃完全没当回事,说完就忘,已经三三俩俩走了出去。 等高磊卫向晨和其他几个人都出去了,苏韫亭才回头冲秦展笑笑:“老秦,今天我生日,你有没有什么表示啊?” “你想要什么表示?”秦展走过来,嘴角挑着笑意。 “随便吧。” 过近的距离让苏韫亭有些不自在,抬手微微蹭了下耳朵。 “苏队,快点啊。”高磊回头喊他。 苏韫亭答应着来了,放下手用小手指勾一下秦展的手,动作很轻似是不经意,撩拨的意味却非常明显,“五点,等着我一起下班。”然后抽手,跟上了高磊他们。 等苏韫亭走远,秦展才收回视线抬手看了眼时间。 三点。 他拿起手机拨给小李:“下午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吗?” 小李说:“没有。” “我出去一趟,有事随时给我汇报。” 秦展挂上电话,直奔停车场。 秋田路梧桐道,遍地落叶,枝头的寥落却丝毫没影响下午阳光的温煦,反倒给整条路增添几分静谧惬意。 黑色悍马缓缓停在一家装修非常高档的甜品店门口。 秦展摘下黑色手套随手扔进杂物匣,推门下车脚刚落地,就惹得几个路人纷纷向他投来惊叹的目光。 论相貌,秦展绝对吸睛,不管走到哪里,简直就是行走的衣架子,再加上他平时性格严肃,着装和身上散发的气质也同样的一丝不苟,出来的时候又没穿外套,平时不会露出来的黑色袖箍也完全暴露在肌肉紧实的小臂上,宽肩窄腰走路带风,把马路对过几个小姑娘迷得嗷嗷直叫。 甜品店服务员正凑在一起聊着明星八卦,店门被人推开,两个小姑娘同时看过来。 齐耳短发的小姑娘拉着旁边的挽发姑娘瞬间惊叫出声,“卧槽,比我爱豆还好看的人间绝色!” 人间绝色秦展径直走过来,浓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扬起,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你好,我昨天在这边定了蛋糕,请问已经做好了吗?” 挽发小姑娘忙道:“先生,您当时留下的电话是?” “97438956789。”秦展说了个座机号。 短发小姑娘忙操起职业素养,微笑道:“您稍等。”然后拉着挽头发的小姑娘颠颠跑进裱花间。 裱花间的窗户上立刻多出几个人头贴着玻璃看向秦展,当看到秦展那张帅出天际的脸,裱花间里瞬间炸了,小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起来:“好帅好帅好帅,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帅的男人!” “去拿下他,拿下他啊,不是留电话了吗?” “可是,他留下的是座机哎……” “可能是他家里的呢?”裱花师把蛋糕拎给服务员,鼓励道:“没关系,大胆上吧,为了爱情。”还给齐耳短发的小姑娘握拳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齐耳短发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捧着脸抑制不住激动,“哎呀,好紧张好紧张啊。”说着还是勇敢的接过蛋糕跑了出去,她红着脸把蛋糕递给秦展,支支吾吾道:“那个,帅哥,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秦展眉头一皱,“怎么?” 小姑娘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过生日的是您什么人啊?我门店里有赠品的。” 本来拿了蛋糕就准备回家的秦展听到有赠品顿了顿,回答:“是我女朋友。” “啊~?”小姑娘听完丧气的很。 长得好看的人果然都被白菜拱走了,看来她还是期待一下自己没塌房的爱豆更靠谱点。 小姑娘嘟嘟嘴,转身走到柜台,从里面拿出一根心形烟花棒递给他,假笑服务:“祝您女朋友生日快乐,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秦大局长看着手中的烟花棒,转身走出甜品店,临时做了个决定。 · 审讯室里安静异常。 林辉实际年龄二十九岁,但身形魁梧外貌粗狂,说他四十岁也有人信,他这个长相,特别符合00年代无间道那种港台警|匪|片里的|□□|古|惑|仔|气质。 自从高磊带着这包茶叶进来,他的眼睛就死死盯着那包茶叶,不论高磊和卫向晨问什么,都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高磊的好脾气都快被磨没了,语气越来越不耐烦:“林辉,说话!” 此时的林辉,就像块木头一样毫无反应。 明明昨天晚上,季杨和王朋都已经让他开口了,这会儿反倒是变成个哑巴。 卫向晨用笔敲了敲桌子,仍旧非常有耐心地审问:“林辉,对于昨晚你交代的事实,真的没有什么再补充的了吗?持|枪|袭|警,你枪|是从哪弄来的?” 林辉还是不说话,眼皮都没抬,整个人毫无生气。 卫向晨好脾气的继续道:“制造、买卖、储存枪|支|弹|药,还涉嫌袭警,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林辉,你家里还有瘫痪在床的父亲,母亲身体也很不好,如果你被判十年,你有没有想过你父母谁来照顾?” 林辉终于抬起眼皮,看了卫向晨一眼。 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卫向晨和高磊心里松了口气。 有反应就好,有反应了,后面就可以引导林辉配合审问。 “你的枪,是从什么渠道获取的?”卫向晨尽量声音放得很温和。 林辉目光再度落在审问桌的那包茶叶上,脸上神情非常挣扎。 “没关系,你可以说出来,我们核实情况,如果你和林建确实是受人指使,可以量刑,从轻处罚。” 高磊开口,试图打消林辉心中的挣扎和疑虑。 “是我一个人。”林辉忽然开口,“枪是我自己制的,我昨天只是想找个人试枪,没想到那么巧就遇到的是你们警察,半夜三更两个人在小凉河桥边吹风,你们警察他么有病,如果是两个普通路人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是我点儿背,撞枪口上了,你们要判我就赶紧判,十年八年的,老子认栽。但这些事跟林建无关,他昨天就是被我临时拽起来的,你们放了他。” 高磊气得鼻子都歪了。 这是翻供,赤|裸|裸|的翻供!昨晚上的供词白纸黑字就铺在他们面前,林辉供出了任东升! 他起身哐地一砸桌子,“林辉,故意作虚假证明隐匿罪证的处七年以下有期,你想清楚。” 卫向晨伸手拉了下高磊。 “干嘛?!”高磊暴躁道。 “你跟我出来一下。” 卫向晨起身,顺手把茶包也拿在手里,拉着高磊出了审讯室。 “高副支队。”卫向晨回头看了眼林辉,林辉的视线还盯在他手中的茶叶包上面,他轻轻带上门,拉着高磊走到走廊一边的楼梯口,“你干嘛那么激动?苏队让我们带着这包茶叶来问林辉,你真的以为是要让林辉认罪伏法?” 高磊:“……不然呢?” 卫向晨扶额,“我真怀疑你当时是怎么当上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的。” “那苏队到底什么意思?”高磊蹙眉,“打哑谜?要干嘛直说呗,怎么还藏着掖着的。” 卫向晨翻个大白眼。 “昨晚王朋季杨早就审出结果了,这个事情就是和任东升有关系。今天苏队和马辉去深药四厂见任东升,拿到这包茶叶,按照规定,审问结果没出来以前,任何外边的东西都不能到犯罪嫌疑人手上。这包茶叶是关键,不管是林辉还是林建,见到这包茶叶后开始翻供,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高磊愣道。 都点这么透彻了,他们高副支队这会儿还迷糊着呢。 “你想啊,为什么林辉整个审问过程都盯着茶叶包沉默不语?昨晚明明都招供了啊!”卫向晨继续努力点拨。 高磊看看茶叶包,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伸出食指点化两下,“我知道了,这包茶叶有问题,林辉见到茶叶包,把昨晚招供的供词全盘翻供,任东升手里肯定握着林辉什么东西,他试图通过苏队的手让林辉林建看到茶包,从而达到对林辉和林建的震慑,他想堵住两个人的嘴!” 卫向晨心说,你可总算是想到这儿了。 “那会是什么东西呢?”高磊怀疑的把茶包从卫向晨手里拿过去,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啊?普通茶包,林辉总不会有爱茶癖,被任东升拿茶的命要挟住了吧?” “哪有那么变态!”卫向晨觉得高磊思维发散的过于离谱,分析道:“可能他身边重要的人爱喝茶呢?茶是任东升和林辉林建之间的暗号?” 高磊捏着下巴低头思索一阵,拉起卫向晨的手就走。 “哎——高副,去哪啊?”卫向晨完全被高磊说风就是雨的劲儿搞得摸不着头脑。 “去找苏队。” 高磊说着,把茶叶包往口袋里一揣,还仔细检查了下有没有装好,把冒出来的牛皮纸尖按进去盖上。 · “我说的都是实话,他给我们介绍的那个老板,我和我哥真没见过,道上人都喊他……” 第58章 “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给我们介绍的那个老板,我和我哥真没见过,道上人都喊他z36。”对于马辉的提问, 林建很配合。 “z36?”苏韫亭重复了一句。 林建老实点头,“泽塔斯贩毒集团是墨西哥最先进严谨的贩毒组织, 组织头目代号z40后来被墨西哥军|方抓获了。z36很崇拜z40, 但他觉得z40结局不好, 玄学上讲4是死,0是球,合在一起就是死球。z36希望能做到z40的先进严谨但不想有z40的结局, 所以他用三三不尽六六大顺中的吉利数字3和6做代号, 保留了那位大毒枭的字母前缀z。” 马辉看了苏韫亭一眼,说:“看来,这是一个搞偶像崇拜的毒贩子。” “还很迷信。”苏韫亭靠向椅背, 继续问道:“深药四厂所有药品的制作和销售都合法, 任东升怎么会和你说的这个z36有牵扯?” “早年间政府要回收深药四厂的时候, 任东升到处求爷爷告奶奶, 亲戚朋友全跑遍了,当时不管是平时疏远还是亲近的都劝他放弃,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再说,药厂到了政府手上肯定会经营地更好,但几辈传下来的家业到他这儿没了,任东升觉得死后没脸见祖宗。我爹那时候正好出车祸压断了腿, 家里缺钱, 我哥带着我一路要饭到深夏来找活儿干, 可能老天可怜苦难人吧,我们饿得实在不行, 当时头昏眼花都快走不动了,正好任东升那天找朋友帮忙没结果还被打了一顿,郁闷地在一家包子店门口吃饭,我和我哥俩人差点晕倒在他旁边,他给我们买了包子。之后我和我哥就做了任东升的贴身打手,负责保护他人身安全。那段时间任东升为了能从政府那里拿回药厂控股权,熬了一个多月,我和我哥亲眼见着他头发唰的全白了。” 说到这儿,林建似乎意识到自己好像跑题了,怯怯抬眼看了看苏韫亭,“那个帮他用三倍价钱把药厂从政府手里买回来的人,就是z36。” “任东升是通过什么渠道认识的z36?” “任东升只告诉我们,z36和他是朋友,其他的事让我们少打听,打听了也没好处。”林建坦白道:“我们只是贴身保镖,药厂的事和老板生意上的事跟我们无关,也从不会多嘴打听的。再说当时我爹等着手术急需钱,我和我哥都快饿死了,是任东升收留了我们,还出钱给我爹做截肢手术,救命的恩情,说句有点中二不怕你们笑的话,士为知己者死,任东升对我们兄弟俩是知遇之恩,我们就更不会私底下去打听他什么了。” 听到这儿,苏韫亭半握拳抵着鼻尖想了想,从林建嘴里已经问不出更多东西了,语气问话一直往任东升身上引导,不如换个话题,只要不涉及任东升,林建就不会有意遮掩。 “那把枪,”几秒钟后苏韫亭终于放下手,挑眉看向林建,“是谁的?” “自制土枪。”林建说,“福溪山多,野生动物也多,以前经常有两三岁会走路的小孩被山猫、狼什么的叼走,所以每家每户都会有弹弓、土枪这种用来防身的东西,不管男孩女孩,很小的时候就会自己制作土枪了。” 马辉说:“可是你们使用的这把枪,不是自制土枪。” “真的是自制的土枪。”林建见马辉不信,赶忙解释道,“仿的97突击,这个东西很好仿,而且零件都是z36提供的,做出来和真枪非常接近,几乎是一比一完美还原。z36说他那边跑了两个人,正好拿来让我和我哥试试手,看看家伙好不好用,没想到盯错了,惹到警察。不过,昨天你们审问一遍,今天换人过来又审问一遍,我和我哥这到底属于什么罪啊?要判几年?我初中没毕业,完全就是个法盲,”林建有些羞赧的挠挠头,他长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睫毛长长的,笑起来带着青涩,“福溪家家户户有土枪,真觉得这个不是什么事儿,也没造成人员伤亡什么的。”说到伤亡,林建觉得委屈,“我哥还被你们打伤了,肩上一道炸裂的口子,那他算不算受害者啊?” 马辉扶额。 这孩子,傻得可以。 智商真的正常吗? “不算受害者,非法持枪寻衅滋事扰乱公共安全,怎么着也得十来年吧。”苏韫亭面无表情,“不过,针对有重大立功表现的,是可以减刑的。如果你的回答有价值对我们破案有帮助,我们就会记录上报,用以作为之后减刑的根据。” 林建点点头。 “好。”苏韫亭起身,双手撑着桌沿身体微微前倾,“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和林辉,到底有没有见过z36 ?” “没有。”林建肯定道。 苏韫亭抬手看了看时间,估摸着高磊和卫向晨那边应该也收场了,拍拍坐在旁边的马辉的肩膀,“行,审问结束,整理一下笔录,喊小蔡把人送回去吧,走了。” 两人出来审问室,刚好碰上手牵着手往这边来的高磊和卫向晨,一前一后,前者踏步流星,后者像扭捏的小姑娘拖着后腿儿。 “高副支队,走路就走路,你拉着我干嘛呀?”卫向晨被高磊握着手拖了长长一个走廊,收获了十数双诧异的眼神,这会儿正别扭的不行。 高磊走在前边,看到苏韫亭的瞬间立刻就松开了卫向晨的手,“苏队,我给你说,这包茶……”话说到一半,就看到站在苏韫亭身边的马辉一个劲儿冲他又是挤眉又是弄眼,活脱脱像马戏团小丑在表演。 “马辉,你怎么了?脸抽筋?”高磊正要迎上去,忽然被人从背后拉住上衣,猛地往后一趔趄。 卫向晨拽着他就往回走,“别说话,你不知道这边审讯室里是谁?林建,林辉的亲弟弟,亏你来之前还把东西往口袋里掖了又掖,眨眼就忘。” 高磊听完一拍脑袋,啧声:“你看,我这缺觉缺的脑子都不好使了。” 看着俩人越走越远,马辉往回看一眼,审讯室里小蔡正在给林建带手铐,林建好像没听到他们高副支队那声叫唤,马辉遂放心的跟上苏韫亭。 · “啧啧啧啧啧,绝了。” 四个人把审讯结果一对比,高磊忍不住发出一连串的惊叹。他抄起小茶缸子喝口茶,手肘撑在桌沿上,“任东升这是用恩情压人呢?一包茶叶就能让人替自己去死了?” 苏韫亭捏着那包白毫,脸上没什么表情,“与其说是恩情,不如说任东升会用人,知道什么人该干什么事,放在什么位置上,而且他的思路非常清晰,逻辑缜密,还是被他下套了。” “下套?什么意思?”马辉不解问道。 “林辉反应那么激烈,现在两人证词不一致,要证实有人说谎就需要更多的证据,暂时谁的罪都定不了,相关报告无法提交,案件无法定案转送,增加了后续调查工作量。”苏韫亭扯了下红布条,心不在焉的继续,“按照林建说的,z36这个人和任东升认识,手上还有制造97式的零件,崇拜泽塔斯贩毒集团头目z40,这个人得查,突破口还是在任东升身上。不过,林辉林建的供词不能作为抓捕任东升的依据……”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高磊问道。 苏韫亭缓缓看了高磊一眼,目光犀利:“任东升当年从政府手上三倍加价买回深药,能不能从经侦那边入手查查他那笔钱的来源?” “这个好。” “这个注意好。” “就这么办。” 在座三人对此完全表示赞同。 “那我现在就去联系经侦那边,这事儿得我这个副支队长亲自过去一趟,向晨就跟着我一起去吧。”高磊自告奋勇把差事揽下来,“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下班了,我现在就去,越快查出来咱们也好越快破案。” 高磊和卫向晨离开后,马辉也正准备回去把笔录重新核对一下,转身的瞬间无意识瞥到茶包上的红布条,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非常强烈的既视感,好像在什么时候,他经历过这个瞬间,忍不住回身把刚才那个动作又重复做乐一遍,试图找出熟悉感在脑海中发生的时间。 但刚才那个感觉就像灵光乍现,再也没有捕捉到了。 马辉不解地挠挠后脑勺。 苏韫亭扔下茶包正准备收拾一下下班,看到马辉古怪的动作,纳闷道:“马辉,你游戏卡了?老在一个地方重复相同的动作。“ 没想起来既视感到底是发生在什么时候,马辉有些丧气,回说:“没事,就是刚才忽然想起些什么没抓到,试图多重复两下动作再找找。” “找到了吗?” “没有。” “多重复几下还能找到吗?”苏韫亭戏谑道。 马辉说:“可能找不到了,算了,我不找了,苏队……” ‘你是落在我世界里的一束光,向我奔来万物都生长——’ 一阵温和的音乐从裤兜响起,苏韫亭掏出手机单手制止了马辉要继续说下去的话,点了接听。 “苏队,我有事不等你一起下班了,今天回家可能会比较晚,你不要一个人先睡,等我回来给你过生日。” 听筒那边秦展声音温润如暖阳。 “你去哪儿?”苏韫亭蹙着眉头,听话音儿已经不怎么开心了。 今天生日,像他这么爱热闹的性子,下班伙同整个刑侦支队去唱k喝酒才是正常操作,为了能和秦展一起,他都这么遵守妇道了,明明说好的下班一起走! 某秦姓男人出尔反尔。 “你有什么事?还要很晚才回来?” “一会儿就要关手机了,我最晚九点,乖,听话,在家好好等着我。” 第59章 多新鲜啊, 大局长自己放人鸽子,还颐指气使。咋地,让他晚上一个人待在五百平的房子里表演单人后空翻啊? 苏韫亭气不打一出来, 故意把手机拉开很远,对着手机那头装模作样地喊:“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喂?喂?”然后利落的挂断手机随手扔进抽屉。 马辉问:“苏队, 谁呀?” 苏韫亭扫他一眼, “没谁。”转而搭上他肩膀道:“小马,今儿你苏队生日。走,下班放飞自我去。” “哟!”马辉一脸惊讶, “苏队, 你生日啊?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都没准备礼物。” “要什么礼物?走走走,喊上季杨和邹明他们, 还有谁今天不值班?那个小蔡、小王, 还有那个谁都一块儿叫上。”苏韫亭推着马辉往外走, “有什么娱乐活动没有?” “你想怎么娱乐?”马辉鸡贼笑问:“唱歌打牌桌球射击还是按摩足浴桑拿健身?” · 秦展一连打了几个电话, 苏韫亭那边都没有人接。 广播里,空乘在播报关机提醒,秦展编辑了一条简讯发送过去,便把手机关上了。 刑侦支队队长办公室 办公桌没关严实的抽屉里,被苏韫亭丢下的手机屏幕一闪,短信内容弹出面板。 老狐狸: 飞松远接你爸妈, 别闹脾气。 · 时间:晚上十点。 地点:世纪钟楼, roma高档娱乐会所二楼 三四个宽肩窄腰身姿挺拔的青年手握球杆站在球台旁边, 正看着在打球的两个人。 邹明一杆冲球,瞬间排列好的桌球被撞击开来, 唰唰进了三个,剩下的球四分五裂在球桌上,每个球占的位置都多少有点刁钻。 高磊站在旁边和卫向晨分析,“邹明冲球冲的也太有水准了,这家伙平时看着不像有娱乐活动的样儿,没想到这么厉害。” 卫向晨抹了抹球杆,对苏韫亭信心满满:“这点难度,难不倒苏队,苏队是行台市局桌球小王子!” 邹明用舌尖顶顶腮帮子,看了卫向晨一眼。 明明邹明什么都没说,卫向晨目光碰上邹明看过来的目光,居然心虚的闭了嘴,扭头去看苏韫亭打球。 “哦豁~”马辉发出一声惊叹。 只见苏韫亭正弯腰倾身,左手倒竖在桌面支撑,翘起大拇指,一杆同时进了四球。 马辉由衷觉得苏韫亭厉害,夸道:“这个位置,用力多一分白球进洞,少一分都不能碰到8号球,苏队神了。” 几个人刚从小酒馆给苏韫亭过完生日,胡吃海喝一顿,除要开车把他们送回去的季杨,几个人都喝了酒,情绪很|嗨。 同时进了四球,苏韫亭还觉得不满意,背杆接连打了个跳球,又击落蓝色粉色两球入桌袋,接着弓背挑杆对准撞到桌面又绕回来的白球,抿唇笑了笑。 邹明抱杆站着,问他:“苏队,你这是准备通杀?跟你打球可真没意思。” 酒气上头,苏韫亭的脸有些微红,但神情认真,单手拉起球杆在白球上一撞,整个背部肌肉线条挺直延伸到紧致腰线,这个动作帅出天际。 有这么牛13的大神在,还打什么球啊,旁边几个球桌打球的男男女女呼啦围了过来,女的冲着苏韫亭颜值,男的冲着苏韫亭球技,瞬间6号桌这边围得人山人海,随着苏韫亭每一杆入球,就要爆发一阵少女尖叫。 围观的人中几个球技不赖的男的看着苏韫亭和邹明打完几场,按耐不住跃跃欲试,抱着球杆走上前要和苏韫亭来两场对决。 苏韫亭看看时间。 很好,已经马上就快11点了,秦展还没来找他,电话都没打一个。 秦大骗子! “好啊。”苏韫亭起身冲卫向晨招个手,“向晨,码球。” · 苏让捏着手机重新走进厨房,嘟嘴对正在码菜的秦展道:“秦哥,我给我哥打了二十多个电话都没人接,根本联系不上!怎么办啊?” 秦展摘下围裙,把盘子递给她:“你先陪你爸妈聊会天,我去局里看看怎么回事。” 说着撸了把袖子就出去了。 “叔叔阿姨,我去看看韫亭是不是还在忙,你们和苏让先看会儿电视。” 郑芳女士赶紧道:“局里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案子?我和老苏都是基层,理解市局工作忙,他要实在抽不出空,我们过去也行。” 苏成理也忙道:“一个生日,你说还麻烦秦局亲自到松远把我们接过来,这小子哪儿值当的?都是秦局你照顾他。” 秦展说没事,“局里没什么事儿,我很快把他带回来,叔叔阿姨别拘谨,就当在自己家。”然后叮嘱苏让,“小让,再去冰箱拿些水果给叔叔阿姨吃。” 苏让连连应好,但没去厨房,反倒跟着秦展走到门口,双手握着抵在下巴,满脸乞求:“秦哥,你快点把我哥带回来吧,这么长时间联系不上,我真害怕他有什么事。” 秦展安慰她道:“别胡思乱想的,回去吧。” “嗯。”苏让开门走进去,直到看着秦展上了电梯,才拉门关上。 秦展一走,郑芳女士就赶紧走过来一把拉住苏让的手,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五年了,突然知道自己女儿没死,身为父母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恨不能时时刻刻把失而复得的苏让挂在自己身上。 一家三口抱头哭了一阵,苏让把自己是怎么被歹徒绑走,又怎么糊里糊涂被当做脑子受伤失忆侥幸活下来做卧底的事情都讲了一遍,听的郑芳女士是心惊胆战。 听到苏让说,马上又要到深夏市公安局信息科入职,郑芳女士死活不同意,说什么都要她辞掉,跟自己回老家松远安安稳稳做个基层。 苏让明确表示自己要留在深夏市局。 苏成理一看闺女这么坚持,瞬间心里有了谱,问苏让:“让让,你给爸爸说实话,你是不是和这个秦展,在谈恋爱?” 这话一出口,郑芳女士瞬间了悟。 姑娘长大了,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秦展也不错,给亭亭做过大学老师,也算知根知底,听说秦展的父亲早就过世了,还有个母亲早些年已经出国,不在身边。 郑芳略一琢磨,除了身份不对等,其实也不是不行,婚后没有婆媳关系,以后要是生了孩子她可以全权照顾。 “那个,让让啊,你们谈恋爱我们不反对的啊。虽然他是局长,但他年纪大啊,都三十多了,比你大十几岁呢,也不是咱们高攀。但是,这个工作你得听妈妈的,必须跟我们回去,我和你爸年纪大了,受不了你和你哥谁再出什么事儿了啊。” 郑芳女士语重心长劝解。 苏让无奈道:“什么啊?妈,我没有跟秦哥谈恋爱!” “没有?!”郑芳女士声音拔高几个度,恨铁不成钢道:“那是什么?你这么没出息你单恋?为了个男人父母不要非留在深夏不行?” 苏让说:“没有单恋。我没有和秦哥谈恋爱,没有单恋秦哥,留在深夏市局工作不是因为男人和爱情,说的够明白了吗?” “那他对你这么好?”郑芳女士觉得不能理解,“他要不是喜欢你,怎么你哥过个生日,哦,他亲自坐两三个小时的飞机来深夏接我和你爸?你说我信不信?他肯定对你是有意思。” 苏让咧嘴笑,挽着郑芳女士胳膊神秘道:“他还真不是对我有意思,他呀,是对咱们家……” · 秦展到了局里才发现,整个刑侦支队都没上班。 执勤说刚到五点刑侦支队人就走光了,办公室门都没锁,也不知道谁的手机落在办公室,响了很久。 刑侦支队队长办公室,乌漆嘛黑,秦展从抽屉里拿出电量仅剩一格的mate7滑了下屏幕,一只皮毛飘逸通体雪白的高冷狐狸冲他眨了眨眼,旁边冒出个对话框。 地下情人: 今天还没有摸头喂水。 秦展眼角一弯,戳了戳狐狸耳朵,又点开生活栏,选项里有两种水,百岁山矿泉水和卡曼橘气泡水。 是他平时爱喝的两个牌子。 秦展毫不犹豫选了卡曼橘气泡。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喝这个口味的气泡水。 滑开屏幕后,果然不出所料,他关机前发的消息苏韫亭没点开看,秦展目光落在苏韫亭给他备注的名字上。 老狐狸…… 原来他在苏韫亭眼里是只老狐狸?如果他没记错,这只高冷老狐狸宠物,苏韫亭养在手机里已经快七年了吧? 想到这,秦展嘴角眉梢都攒出笑意,拨通了卫向晨的电话。 · 明明已经很晚了,台球厅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反倒越来越多,一场打擂下来,围观的女孩子尖叫声简直能把人原地送走,威力堪比声波武器。 卫向晨正在给苏韫亭码第五局桌球,电话响了,捉起来一看,他愣了,拿着手机冲苏韫亭晃,“苏队,你手机怎么给我打电话呢?” 在周围女生的尖叫里,他这一嗓子显得毫无存在感,但苏韫亭靠的近,还是听见了,抬了下下巴,示意他接。 卫向晨码好球接起电话。 “喂?” 秦展:“你在哪?这么吵?” 卫向晨一听是秦展的声音,忙挤出人堆走到大厅外边,直到周围安静下来,他才清了清嗓子回道:“秦局,我们在世纪钟楼roma台球馆,怎么局里有事?” “你们?”秦展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个们字。 “哦,今天不是苏队的生日嘛?我们就请苏队吃了个饭,这会儿正在台球馆打球呢。” 电话那边沉默两秒,才响起秦展低沉的声音。 “知道了。” 卫向晨看着挂断的电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大半夜的秦局打电话过来难道是查岗?还用苏队的手机打过来,也没说什么事,太不正常了。 回到大厅,卫向晨挤开人堆回来,第五局已经换了个带耳环的毛刺头,他从刚才就一个劲儿在旁边和人分析苏韫亭的战术和打法,觉得自己看了几场已经完全掌握了诀窍自告奋勇报名对阵。 算是有两把刷子,和苏韫亭打的有来有往。 高磊站在另一边,双手撑着球杆聚精会神看得正起劲,卫向晨走过去拽了他一下。 “高副,咱们没有什么遗漏的案子了吧?” 高磊看他一眼,“没啊,不都处理完了吗?经侦那边查又查不了那么快,经济走账复杂的很,各种核对,什么时候有结果会通知咱们的。怎么了?” 卫向晨说:“刚秦局用苏队手机给我打电话,什么也没说,你说是不是局里临时有事儿?咱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不用吧?”高磊想了想,“这不是也没说要出警什么的?别管了,看球看球。” 俩人说话的功夫,球桌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毛刺头的脸惨白一片,额头都冒出细汗。 旁边已经和苏韫亭打过的人忍不住嘲笑,“牛逼什么啊?刚才还站在人堆里把我说的狗屁不是,轮到自己傻眼了吧?” “这小子打法忒牛了,每个动作都干净利落,下手稳很准,我看今晚上是碰不到能跟他打的人了。”另一个苏韫亭的手下败将抱臂看热闹,忽然觉得苏韫亭身上带着些跟普通人不一样的感觉,随口道:“哎,他是不是当过兵啊?” “刚才我听跟着他的人喊他苏队,还说什么市公安局什么的,可能是个警察吧?”另一个群众接话道。 抱臂男操了一声,“怪不得惹得那些小姑娘没命的嚎,这要换我是个女的,可不也得嚎两嗓子。” 毕竟,哪个男孩子心里没有一个军人警察梦呢? 再看球桌上,毛刺男急的下意识去摸耳环,摸了不下八次,球杆怼着白球换了四五个角度,汗水不停从额头往下落,迟迟下不去球杆。 再看苏韫亭,连着几场下来,他也出了些汗,但是脸上表情轻松,游刃有余地又进了一个蓝色球。 现在球桌上只剩下三个球,一个位置非常刁钻的黑9号,还有两个紧挨着网兜的橙色球。 黑球肯定打不进去,打粉球的话,难度也不小,几乎可以预判,只要白球撞到橙色球,不管用几分力道,白球都会跟着橙色球掉进去。 这还怎么打? 毛刺头把球杆一扔,认输了。 “哥们儿,服了,真服了,愿赌服输。” 苏韫亭笑笑,撩起球杆用极度贴近球桌的姿势一杆将白球冲击在桌沿,反倒方向没有直奔黑球,但白球却在桌面来回折返几次后,将仅剩的三颗球全撞进球洞,最后稳稳停在球桌绿色毯面中间位置。 “妈耶——这真是我看到的最牛的比赛,比国际桌球擂台赛打的还牛逼。” “啊啊啊啊啊啊,男神!男神!男神!哥哥原地出道啊啊啊啊啊!”这群女人跟疯了似的往前涌,要不是刑侦队兄弟们眼疾手快把人挡住,苏韫亭估计当场就被哪个野女人抢亲,就地把事儿办了。 好不容易稳住局面,连带着roma工作人员帮忙,才把这些情绪激动地人请了出去。 苏韫亭意犹未尽,掏出网兜里的球捏在手里看了看,打球打高兴了,什么生日什么秦展,这会儿已经完全忘了。 拾球、弯腰,提臀,苏韫亭拉起撑杆的姿势,杆未动,屁股被人摸了一把。 苏韫亭眉毛一拧。 还有色狼没清走呢?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不知道?耍流氓居然耍到他身上了!苏韫亭回身撤杆就往摸他屁股的人脸上砸,下手毫不留情。 秦展侧头,单手钳住呼啸过来的球杆。 “苏队,不听话的代价可是很大的。” 不看到这张脸不生气,一看到这张脸苏韫亭就想咬人。 “要你管?你谁啊?非工作时间你权力再大也管不着我私人生活。 “权利不大,管不了天管不了地,专管你的事儿。”秦展扯过球杆往球桌上一扔,拽着苏韫亭的手就走,“别闹脾气,你爸妈和苏让都在家等着你的,专程接过来给你过生日,你一声不吭跑出来浪,你秦局现在很生气。” 苏韫亭一听郑女士和老苏来了,瞬间不挣扎了。 “你去接老苏和郑女士?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临时决定的。”见苏韫亭不再反抗,秦展拽着他的手力道放轻,变成了牵手的动作,“苏让的事情,他们还不知道,正好你生日,我就把他们接过来了,一来是让他们放心,二来……” “二来?”苏韫亭心提到嗓子眼。 你他么的不是要跟老苏和郑女士摊牌吧? 你要吓死他们嘛? “没什么,以后再说吧。” 苏韫亭总算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虽然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可这个不是丑媳妇,这是个又帅又俊又高冷还不食人间烟火气儿的老公(攻),世俗接受度比较低。 瞒着最好了。 说着话,俩人已经下了楼。 世纪钟楼不愧是世纪钟楼,即使已经到了深夜,仍旧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看到这场面,谁能想到几天前,就在前边不远的洱江大桥上,刚刚发生一起故意杀人抛尸案呢? 秦展开车,一路上都和苏韫亭食指紧扣。 而另一边,汀香郡13楼,客厅里静的可怕,仿佛连空气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郑芳女士抖了下手,终于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苏让见她总算回神,忙递上一根香蕉,“妈,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你想开点嘛,虽然我哥不能给你们带个如花似玉的嫂子回家,但能给你们带个一表人才的老公回家,这是天大的喜事!” “不行!”苏成理一拍桌子,“这像什么话?两个大男人在一块,这不是胡闹吗?” 郑芳女士缓缓扭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苏成理,这是你儿子的爱情,你懂不懂?!一会儿俩孩子回来,你别板着个脸,孩子都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有数,你只有知情权,没有参与权,我看小展这孩子挺好的,又是局长长得又好看,为了咱们家亭亭,不远千里把咱们接过来,多好的孩子啊?做不成女婿,做儿胥也很好的。” 第60章 苏成理:“……” 已经五十多岁的苏成理被自己老婆郑芳说的不知道怎么还口, 只能坐在那里吹胡子瞪眼。 苏让边笑边剥了个蜜糖橘递给他,“老苏,想开点想开点, 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嘛!” 苏韫亭和秦展手牵手回来,到了门口忽然把手从秦展手中抽了出去。 秦展正掏钥匙开门, 右手忽然一空, 回头看了他一眼。 苏韫亭伸出食指, 做个噤声的手势,“我爸妈。” 秦展眉梢带笑,也没说什么, 直接拧开门锁。 为给苏韫亭个惊喜, 趁秦展不在家这段时间,苏让用心给客厅装饰了一番,栓了黑的白的银的金的各色氢气球, 反正客厅够大, 由着她随便装扮。 这会儿装扮完了正在给蛋糕插蜡烛, 听到门响, 苏让回头,看见是秦展和苏韫亭回来了,她高兴地不得了,立刻笑道:“哥,秦哥,你们总算回来了。” “小让, 怎么做这么一桌子菜啊?” 苏韫亭粗略数了一下, 桌上大概有十几道菜, 再加上汤和饭,对五个人来说, 多少是有点奢侈。 苏让说:“不是我,是秦哥,爸妈九点就到了,你不在,秦哥亲自下厨做的。” “爸妈呢?”苏韫亭看一圈,没看见老苏和郑芳女士,问道。 “去卧室休息了,年纪大了熬不了夜。”苏让撇撇嘴,“这都十二点多了,明天再喊他们吧。哥,快过来,吹蜡烛。” 说着,苏让已经把蜡烛点上了。 其实秦展给苏让打电话的时候,苏让正好在吃晚饭,这会儿根本不饿。 苏韫亭跟卫向晨他们出去也下了馆子。 三个人里只有秦展还没吃晚饭,急着赶飞机,一个来回,五个小时没吃一点东西。 本来准备这么多,也就是想要苏韫亭一家四口能借这个机会团聚一下,不过,既然苏韫亭父母已经睡了,也不方便再去叫起来,确实已经很晚了。 秦展把钥匙放下,附和道:“苏队,快去吹蜡烛吧。” 苏韫亭点点头,也没说什么,走到餐桌前把蜡烛吹了。 苏让说:“哥,祝你生日快乐。” “又老一岁。”苏韫亭调侃道:“离大龄老光棍又近了一步。” 苏让笑:“那祝哥你和秦哥早日脱单。”说着连连打俩哈欠:“行了,等你们等到半夜,我得回去了。” “这么晚了还走什么走?在这儿住下吧。”苏韫亭说:“老秦这里房间多的是,又不是没地方睡,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自己回去不安全。” “那可不行,我才不在这里当你们俩电灯泡呢。哥,”苏让冲苏韫亭神秘道:“母上大人和父上大人已经知道你在谈恋爱的事情了,非常支持,看好你哟。” “我哪儿谈恋爱了?”苏韫亭耳根一红,辩解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苏让走到沙发那儿拾起包包,回头道:“季杨来接我,刚打电话说已经到楼下了。不耽误你和秦哥二人时光,我走了。” 对苏让的神助攻行为,秦展非常满意。 送苏让下楼,季杨车上只拉着高磊和马辉俩醉汉,没见到卫向晨和邹明。 高磊说,卫向晨和邹明俩人私奔了。 看着车尾灯消失在小区内部道路,苏韫亭双手插兜啧道:“向晨和邹明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去的?” 秦展睨他一眼,“你还惦记着卫向晨呢?别想了,他已娶你已嫁,断了吧。” 苏韫亭:…… 这晚上,在苏韫亭强烈要求下,两个人是分房睡的。 · 深药四厂 财务部 “快点快点,小纪,你这边的财务报表怎么还没处理好?时间快来不及了!” 被喊小纪的人一张报表一张报表的核对,键盘敲到冒烟,“主管,十年前的旧账,好多地方都已经核对不上了,一些资金来源模糊不清,而且好多的资金接洽都是手写字条的方式,当年签字用的笔还都是蓝墨水,年月日汇款方名字都没有痕迹了,还怎么核对?这根本就是一笔笔的烂账啊。” 阮锋说:“不是烂账还用我们熬夜做吗?经侦那边要查这笔旧账,不止咱们财务部,市政府当年接手咱们公司这项的相关负责人也会查!” 纪晓申捏着手里一张泛黄的欠条,头疼,“我心里慌死了,总觉得这些帐不明不白的,而且当年老板买回深药的钱,放现在也是一笔巨款,那笔走款居然找不到汇款方姓名,怎么做也做不过去吧?阮主管,你要不要再想想?如果经侦那边真的查出问题,我们整个财务部门可是要被抓去坐牢的,十年前的走账压根和我们没关系,被抓冤不冤?” “小纪,你凭良心说,老板对我们怎么样?”阮锋看纪晓申萌生退意,开始打起感情牌,“你入职没半年怀孕,生产的时候难产,你婆家是不是当时说没钱不管你死活了?老板二话没说,把你转到重症监护室,生完孩子你离婚,老板怎么对你的?给你带薪产假,还专门为了能方便你带孩子上班,搞了母婴室。小纪,做人得有良心,要懂得知恩图报,这世上去哪再找这么好的老板?你想想,你带着孩子去哪个公司人家要你?你孩子可还没上幼儿园呢,咱们老板要真出了事儿,你带着一孩子,以后怎么生活?” 纪晓申听完,咬了咬嘴唇,“行了阮主管你别说了,我做。”她抬头看了看忙得不可开交的其他人,紧紧攥了下手里泛黄的纸条,还是开了口,“我觉得时间还是足够的,要不让朱青和王思涵先回家吧。” 这种犯罪的事儿,越少人参与越好。 纪晓申想:真犯不上整个财务部门都搭进去,两个小姑娘才来上班没俩月,以后要是在公安局留下案底,这辈子就毁了,现在能救一个是一个。 阮锋想了想,觉得纪晓申说的也对,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做账,尤其是朱青和王思涵,这俩才来公司,不如这些老员工对公司忠心,真要是发现账目有问题乱说出去,确实容易出大事,遂点点头,走过去拍拍俩人,“朱青,王思涵,行了,你们俩就先回家吧,也熬很晚了,剩下的帐就交给纪晓申和周红吧。” 朱青站起来伸个懒腰,“那行,我们就先回去了。那个,纪姐,我这才录入到长源医药器械的,左边这摞是没录入的哈。” 王思琪背上包马上接话,“周姐,我这边整理的慢,才刚开个头,辛苦你了。” 周红头也没抬,只伸出手指打个ok,手上的笔飞快地在账单上画着红色圈圈。 另一边,loft单身小公寓内。 胡安琪穿着白色交领睡衣,端着红酒坐在阳台欣赏着凌晨的夜景,耳机插在手机上,不知道的可能会以为她是在听什么轻音乐,但耳机里此刻,响着的却不是什么轻音乐,而是个温和低沉带有磁性的男人声音。 “小妖精,这么晚打电话,是想我了吗?” 胡安琪撒娇道:“潘哥,我忙了一天呢,才回家就给你打电话了,人家哪里是什么小妖精啦,说的人家脸都红了。” 半夜三更,单身男女之间煲电话粥,总是带着意味不明的暧昧,挠的人心里痒痒的,却够不着,摸不到。 “宝贝儿,是我的错,你这么认真工作,我得夸夸你,奖励你个亲亲。” “哎呀,讨厌。”胡安琪放下酒杯,闭目躺进椅子里,脚背轻轻搓过洁白的小腿,娇软的嗯哼一声,“潘哥,你现在在哪啊?” “刚回到缅北,在家呢,洗了个澡,这会儿很想你。” 胡安琪脸一红,“我也想潘哥,可惜潘哥现在不在我身边。” “老板催的及,也是没办法,不然我也很想现在就在你身边。这么晚还不睡?是被任东升当牛马使了?小可怜,给人打工没人权啊。” “嗐,市经侦支队那边传话,说要核对公司十年前的旧账,十年前哪有什么电脑计算机做的账目表那么好整理啊?那时候公司刚从市政府盘回来,好多文书、账面都是手写的,按个手印就行,这手印倒是都还有,可手打的条多半用的都是钢笔字,早就都看不见字了,这不是跟着财务部门一直搞到很晚才总算把账本都整理出来。”胡安琪说到这儿打了个哈欠,这个哈欠三分真七分假,透着股勾|引般的呻|吟,“我都快被累死了。” “十年前?十年前任东升盘回深药的钱,是我们老板汇过去的。我记得那时候,我们老板用的户头是风投公司。经侦是不是冲这笔钱来的?”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给的说法是例行检查全市近十年经济,纳税大户企业都要提交。”胡安琪说完,笑道:“往年也有统筹,可能就是例行抽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潘哥,我真的好想你哦。” 小姑娘一门心思都在谈恋爱。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窸窸窣窣一阵才终于又有了回音。 “安琪,这几天你一定要好好盯着任东升和市经侦的动向,虽然我们老板远在国外,国内的法律管不到缅北这边,但是任东升还欠着我们钱没还完呢,老板也不希望他出事,毕竟我们是风投公司,深夏出了问题,我们的资金链也没办法回本啊。” 胡安琪忙应道:“潘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盯着,每天都给你汇报公司的情况。” “乖,早点睡吧。” 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 虽然对方电话挂的很果断,但胡安琪已经很满足了。她抱着手机身心愉悦的回到卧室,打开通话记录,关上灯把手机放在耳边又把对话录音回放一遍,才听着她潘哥的声音缓缓睡去。 “潘哥,禹叔喊你过去。” 男人把手机塞进风衣口袋,唇角弯起个弧度,皮笑肉不笑的:“贺宁也在吧?” 程昊说:“宁少确实在。” 半明半暗的过道里,男人紧了紧手上的黑皮手套,阴冷的有些瘆人,面无表情道:“走吧,这就过去。” 第61章 装修豪华的别墅群, 中心最高的那栋,灯火璀璨,简直比皇宫还要华丽奢侈几分。 雇佣军迈着方正的步子有序的巡逻, 别墅门口以及每个楼层都有带着枪的心腹保镖在站岗,他们目光如炬, 像一个个石桩钉在固定的位置上。 程昊推开门的瞬间, 坐在竹椅里正和身边几个人说着话的白发老者就投过来慈眉善目的目光, 笑道:“季后啊,你过来的正好,这是你四叔五叔, 快过来叫人。” 潘季后微笑着走过去, 摘下左手手套和贺鸿禹身边两位握了握手,“四叔,五叔, 这次墨西哥的生意辛苦两位叔叔了。” 他喊四叔这个人名叫达芬·杰, 是个英国人, 早年和贺鸿禹干毒品生意, 中文说的很溜。 达芬·杰拍了拍潘季后的肩膀,冲贺鸿禹笑道:“禹哥,五子都长得一表人才了,咱们这些老东西不中用咯。” 贺鸿禹哈哈一笑,“还是小孩子心性,前段时间刚和贺宁闹了别扭, 哪能跟你和老五比。” “哟, 贺宁, 因为什么呀?你这小子打小就浑,老欺负你潘哥, 我看又是你的错,当着我和你五叔的面,还不赶紧给你潘哥赔个不是?”达芬·杰半开玩笑地看着站在一边吊儿郎当的贺宁。 贺宁挠挠头,一点认错的态度都没有,随口道:“对不住了潘哥,这事真不怪我,要不是你把贺雅楠从我这里带走,她也不能被那帮条子抓走不是?” 一屋子人都在看潘季后的反应。 潘季后略带嘲讽地笑笑,重新把手套带上,没搭贺宁的话。 见潘季后没反应,贺鸿禹垂着眼皮也没了笑模样,“季后啊,贺宁在高有市得罪了你,这个事儿我已经狠狠斥责他了,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做事不靠谱,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别跟他计较了。” “贺宁年纪小,做事情没分寸,我不会跟他计较的。”潘季后无所谓道,“禹叔,我把深夏的人都撤回缅北这边了,您不生气吧?毕竟那边条子查的严,咱们不能要钱不要命不是?” “什么?!”贺鸿禹一听他把人都撤了,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怒道:“深夏可是个消金窟,你怎么不和我商量私自做决定?” 潘季后淡定地笑了下,“这件事是我决定的,我觉得咱们要保存实力,等风头过去可以卷土重来,和条子硬杠只会加重我们的损失。还有,缅北这边有颗毒瘤我得替禹叔你除掉,省得咱们这么大的公司毁在这颗毒瘤手里。” “什么毒瘤?” 贺鸿禹一张老脸死沉,已经丁点儿和善的模样都不见了。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潘季后脸上,只见他用口型说了两个字:“贺——宁——” 刹那间,一声枪响震碎空气。 在座的三个老家伙反应过来,贺宁已经倒在血泊里,他眼神惊恐又哀怨的看着贺鸿禹痛苦的抽搐两下,咽了气。 屋内的空气忽然变得极其糟糕,让人有种窒息感。 贺鸿禹看着贺宁的血不停从嘴里涌出来,双目圆睁往后踉跄一步,他缓缓抬起手,指着潘季后的鼻子,气结:“你!你!” 潘季后无所谓地活动下肩膀,往前逼近两步,将枪口抵在贺鸿禹额头上,眼底浮起笑意,“禹叔,你年纪大了,常年深居简出,不知道外头现在刮的是什么风向,以后道儿上的事你也该松松手,在家享享清福了。” “你要造反?!”贺鸿禹气的手抖,“好,好,我养你这么多年养了个白眼狼!老四老五,你们快替我打死这个小畜生。” 但达芬·杰和穿着一身缅甸笼纱裙的老五却垂着头,谁都没有动作。 贺鸿禹忽然明白了什么,“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潘季后把玩着保险栓,唇角勾起一抹阴寒的弧度,“禹叔,这世上有个词儿叫分赃不均。五叔在缅北负责制毒,二十年了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把他最早经营的那家橡胶厂给他儿子,你一直不同意,后来阿伟在运送海|洛|因|的路上被一枪爆头,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早就对你怀恨在心了。四叔常年在墨西哥,其实那边的生意本来就是他打通的,要主管那边的市场很合理,我就替你把那边的市场全权交给他了。你看,我做的比贺宁好太多,甚至做的比你都好。以后,这片商业帝国,要改个姓了,不姓贺,它姓潘。” “你这个畜生!”贺鸿禹扯着嗓子喊人:“阿金啊,阿金!” “禹叔,别喊了,阿金已经没气了,现在外面都是我的人。” “呸。” 一口唾沫直接吐在潘季后脸上。 “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潘季后深吸口气,缓缓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非常绅士地擦掉贺鸿禹吐在自己脸上的唾沫,丝毫没有生气动怒,“昊子,找几个兄弟好好照顾禹叔。” 说完,他收起枪居高临下看了一眼血泊里已经没气儿的贺宁,凉凉道:“拖出去,喂狗。” 程昊给站在门口的两个保镖使了个眼色,两个保镖面无表情的把人拖了出去,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很快,院子里传来狼狗争抢食物的嚎叫声。 · 深夏市公安局 苏让和经侦支队过来的资料员急匆匆闯进刑侦支队大办公室。 “哥,秦哥,经侦那边已经查出十年前给任东升汇款的单位了。”刚进门,苏让就直奔苏韫亭走过去,她把资料从经侦资料员小姑娘手里接过来递给了苏韫亭。 “是一家叫贺氏的国外风投公司。”苏让继续道:“我和季杨查了一下这个贺氏风投,很奇怪,作为一家风投公司,它的投资项目都很奇葩,涉及的都是一些擦边行业,成|人|用|品、博|彩一类的,任东升的深药四厂是他们投资的唯一一个正规医药生产企业。我们还查了一下这个贺氏风投的董事,董事会最大股东达芬·杰是个英国人,常年在墨西哥经营外贸进出口生意。由于是跨国调查,难度比较大,我们无法进行更多的信息调取。” 苏韫亭看着手里的资料陷入沉思。 贺氏风投,这家风投公司早些年投资了很多成人用品行业,十年前国内这方面市场还很空白,目前这家风投投资的两家国内成人用品公司,已经做到行业巨头了,还有几家博|彩在特别行政区,也经营的不错。也就是说,这家风头公司操盘的投资项目基本囊括为黄、赌,如果一个风投公司它以快速盈利为前提的情况下,去走不正当路子当然回钱最快。 黄,赌,还有…… 苏韫亭缓缓叩了叩桌面,将资料递给秦展,“老秦,你看看。” 秦展接过去翻了几页。 “涉及的项目很齐全,黄|赌|毒|沾遍了。” 苏让和她一起过来的资料员女警都是一怔。 这厚厚一沓资料,她们都看过,确认真的只是擦边了黄和赌,还不能算是真正定义说就是涉及违法犯罪,本身博|彩行业在特别行政区那边就是合法生意,至于成人用品,那属于保健用品中的一个类别,实在也算不上是涉黄,毒就更没有证据证实了。 所以,毒从哪儿来? 苏让不解地看着秦展和苏韫亭,“哥,你们别卖关子呀,从哪里看出来涉|毒的?” “深药四厂生产的药剂为精神和神经类药物,安|定、吗|啡、普|鲁|卡|因|之类的,药毒不分家。当年政府一定要回收深药四厂的目的就是为了严格控制这些容易致瘾的药物。”秦展放下手上的资料认真解释道:“十年前深夏刚开始发展,市政府手上很多招商焦头烂额,有个外资项目临时撤资,财政亏空,市政拿不出钱来继续做深药四厂的项目了,但在药品把控这关上,市政是不愿意松口的,所以允许任东升以三倍价格买回深药四厂,但药品把控由食药监局派人盯着。如果说,任东升做假账,把这些合成药品的致瘾成分偷偷挪作他用的话……” 苏让和经侦的资料员女警面面相觑,简直被秦展这番言论震惊眼珠子瞪的溜圆。 经侦女警摸摸鼻子,“那不是有食药监局的人盯着嘛?任东升总不能在老虎眼皮子底下偷肉吃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这些小姑娘就是心思太单纯,能走上贩|毒道路的人,都是抱着富贵险中求的想法,食药监局又不能天天盯着时时盯着,顶多是比其他药厂监督的更严格,但基本上是每一批抽样检查,没有例外。”苏韫亭抓起外套,起身道,“既然账目有问题,那是不是就可以提人来审了老秦?” “证据还不够确凿,你别急。”秦展重新捡起刚才放在桌上的资料又看了眼,“这个叫纪晓申的,我看有问题的账单都是她核对的。” 经侦的女警连忙点头,“没错,我们清查的好几个有问题的账目,都是这个叫纪晓申的核对的手帐。” “深药四厂财务部几点下班?”秦展想了想问道。 “五点。”女警回。 秦展点头,“这样,叫人去查一下这个纪晓申的家庭住址,等她下班,去她家里先了解下情况。” “明白!” 苏让和经侦女警结伴出来,便各忙各的去了。 山梨不知道在外面哪儿撒欢,一身泥土的窜进来在苏韫亭裤腿上蹭来蹭去,苏韫亭弯腰把山梨抱起来,拍了拍它身上粘着的土,“瞧瞧你这一身脏的,去哪儿淘去了?” 山梨扒着他肩膀子往脸上蹭了阵儿,回头伸着舌头冲秦展呜呜两声。 秦展说:“不夸你。” 山梨像听懂了似的,立刻垂头丧气趴在苏韫亭怀里不动了。 苏韫亭没忍住被它的样子逗笑,“哎哟老秦,你看你儿子被你打击的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秦展走过来,伸手在山梨头上拍了拍,手背上血管青筋微显,脉络分明,“苏队,这个纪晓申,好像是在故意透漏什么信息。” 苏韫亭坐正身体,表情严肃起来:“我也这么觉得。” 第62章 苏韫亭打开副驾驶车门钻进去, 随手递给秦展一瓶百岁山矿泉水,把另一瓶果汁扔给后座坐着的两名经侦警察,自己则拆开一块阿尔卑斯蓝莓味方糖填进嘴里。 “超市老板娘说纪晓申还有个儿子, 两岁,保姆在带。”苏韫亭说着, 往窗外一扬头, “喏, 在那边。”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四十来岁穿着红外套的女人正领着个小男孩在广场边角玩,小男孩手里拿着蝴蝶气球, 跑起来像滚动的糯米团子。 “纪晓申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秦展拧紧矿泉水瓶瓶盖, 盯着广场问道。 苏韫亭扒开第二块方糖,说:“两年前纪晓申和丈夫离异,她和婆家没有往来, 纪晓申的父母在老家给她哥嫂帮忙, 所以家里只有保姆、她儿子和纪晓申自己。” 正说着, 一个通勤着装的都市白领走进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女人烫一头微卷长发,画着精致的妆容,脚步匆匆走向小男孩,她蹲下|身把孩子从地上抱起,亲昵的用脸蹭了蹭,然后和旁边站着的保姆笑着说了些什么, 三个人一起离开小区广场朝三号楼走去。 苏韫亭把剩下的几块方糖塞进口袋, 推开车门只给秦展扔下一个字:“走。” 几分钟后, 苏韫亭敲响了纪晓申家的入户门。 开门的是纪晓申家保姆,她从门缝里往外看了看苏韫亭几个人, 问道:“你们找谁?” 保姆脸上表情非常警惕,一点都没有请他们进去的意思。 苏韫亭说:“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找纪晓申了解下深药四厂的帐目问题。” 保姆仍旧不信任,瞥了他们一眼,说:“你们找错人了。”接着就要关门。 苏韫亭立刻掏出警察证一亮,“让我们进去。” 保姆关门的手顿了顿,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要把门打开的意思。 “曹姐,是谁啊?” 屋里传来纪晓申询问的声音。 “哦哦,”保姆连应两声,回头道:“晓申,是四个警察。” 保姆话音刚落,纪晓申似乎打碎了什么东西,就听见哐当一声脆响,几秒钟后,入户门被人彻底拉开了。 纪晓申挽着头发,手上还滴答着水,刚才应该是在厨房刷洗碗碟,她抬头对着苏韫亭和秦展僵硬的笑了笑,“那个,家里太乱了,我和曹姐正在收拾,你们先随便坐一下吧。” 把苏韫亭和秦展他们请进屋,纪晓申探出身子在楼道里看了看,才快速地拉上了门。 “曹姐,你带纪念先去卧室吧,没事别出来。”纪晓申嘱咐完保姆,走到沙发上坐下,搓着手有些拘谨道,“那个,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吗?” 苏韫亭开门见山道:“经侦从深药提交的账目里发现多处走账不祥的记录,怀疑深药四厂存在虚假出资、抽逃出资等问题。” “哦,这个……”纪晓申拧着手指,尽量平静地回答道,“因为经侦突然说要查企业十年前的账目,以前没有计算机,走账基本都是账单出纳本和手写条子,大部分都是蓝墨水钢笔签字书写,有的还是用的铅笔,保存起来比较困难,很多字迹都看不见了,再加上公司那时候还没步入正轨,走账是有些混乱的,而且以前经手账目的人员有的早就不在深夏了,还有的已经去世了,存在坏账和死账是正常的。” “林辉和林建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啊?” 面对这位长相极度帅气的警察忽然调转话锋的询问,纪晓申愣了一下。 “任东升的私人保镖。” 苏韫亭说。 纪晓申低头抿了抿嘴唇。 “认识。”过了好半天,她才缓缓抬头,“林辉和林建跟在老板身边十来年了吧,我入职深药的时候,深药还没现在做的这么好,和他们兄弟俩见过,这几年他们就不怎么在药厂出现了。他们怎么了嘛?” “林辉林建二人持枪袭警,手|枪|型号97突击,军用枪,根据二人口供,枪是他们仿制的,提供零件的人代号z36,和任东升属合作关系。”苏韫亭冷冷道:“如果他们供词属实,纪晓申,任东升涉案就绝不仅仅是经济犯罪,而是刑事犯罪,我们需要你说实话,并且提供真实证据,如果你有什么诉求,我们警方会尽所有能力来满足你。” 纪晓申缓缓往卧室方向看了一眼。 “任东升对我真的很好,作为老板,没有比他更好的了,我当初九死一生,命都是他从鬼门关给拉回来的,他对我有恩。所以,我没有什么要跟警方交代的。账目有问题,确实是因为年代久远,你们经侦如果觉得哪里不对,可以把那些旧账目用特殊手段还原再进行调查。不过,我以人格担保,任东升任老板,他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至于林辉林建兄弟俩,他们早就不参与深药的事情了,也可能是他们自己走上歪门邪道,回头攀咬我们老板,希望你们警察一定要查清楚案子,别冤枉了好人。” 卧室里时不时响起纪念嫩稚的笑声。 纪晓申从包里掏出半个巴掌大的小本本,匆匆递到苏韫亭手里,“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你们请回吧,我要给纪念洗澡了。” 苏韫亭握着那个小本子,和秦展对视一眼。 秦展点点头。 “那就谢谢你的配合。”苏韫亭起身,把小本子装进裤兜,“咱们走吧。” 纪晓申把他们送出门,心里就像在打鼓一样七上八下的,她紧张的手跟着身体一起抖,强自镇静好半天,才长长舒了口气。 保姆抱着纪念出来,看到她脸色苍白,担心道:“晓申,你要不要喝点水?被警察吓到了?没事,反正你跟他们都说清楚了,不会有事的。” 纪晓申淡淡的看她一眼,缓缓嗯了一声。 四个人下了楼,刚钻进车里,苏韫亭就掏出纪晓申交给他的小本子翻开。 “纪晓申在向警方申请人身保护。” 坐在后面的两名经侦干警听完一怔,“她被人控制了?” 苏韫亭往后翻了两页。 本子很小,就是那种迷你便签本,上面写的字又小又潦草,而且字迹新旧都不一样,一看就不是同时间写下的,肯定是多次挤时间在匆忙中书写出来的。 “多半是被监视了,而且我觉得,那个保姆就是监视她的人之一。”苏韫亭回忆了下那个保姆的神情语言和动作,“我们敲门的时候,看上去是纪晓申做主给我们开的门,但实际上如果不是纪晓申听到动静,那个保姆根本就不会告诉纪晓申有人找。纪晓申在塞给我这个本子的时候,频繁观察卧室的门,就好像很害怕保姆会突然出来一样。” “这也太恐怖了,正常生活都在被人控制。”一个经侦便衣蹙眉,“那她平时岂不是一点自由都没有?” “恐怖的可不只这点。”苏韫亭没什么表情的笑了笑。 “还有更恐怖的?”另一名经侦觉得和刑侦科的人办案子,简直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这次苏韫亭没有说话,反倒是秦大局长开了腔。 “跟着任东升的人,都会对他非常忠心,恩威并重软硬兼施这一套,算是让任东升彻底玩明白了。” 后座俩经侦疑惑道:“什……什么意思啊?秦局。” “老秦的意思是说,这些人几乎都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得到了任东升的帮助。像林辉林建是父亲急等手术,兄弟俩没钱还差点客死异乡的时候遇到了任东升。在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任东升却把两个人收留在身边,借钱给他们的父亲缴纳手术费医药费。还有纪晓申也说,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任东升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任东升的厉害之处不是有钱,是会用救命的恩情控制人心。我猜,如果不是纪晓申的儿子纪念现在安全受到威胁,纪晓申肯定不会站在我们这边给我们提供证据。她是经过了剧烈的思想争斗,才故意在账本上做了手脚,让我们能亲自上门来找她。她平时应该没有活动自由,向外传递消息很困难,她给我这个小本子……是在求救。” 苏韫亭将事情原委进行了认真地分析。 “老秦,纪晓申在求救。” 苏韫亭重复道。 秦展表情凝重,“回去让高磊找几个人过来盯着,看看这边到底有多少人在盯着纪晓申。”说完他脚踩油门,稳当的打着方向盘,车子缓缓驶出小区。 苏韫亭看着后视镜,略笑了笑,“三点钟方向有个外卖员打扮的男人很可疑。” 后座俩经侦同时凑到右边车窗往外看去。 果不其然,那个外卖员全程鬼鬼祟祟的看着他们的车,还拿着手机对着他们,明显是在拍摄。 “苏队,咱们直接下去把他手机没收了,教育一顿?” “没收手机教育一顿?”苏韫亭回头,看着俩呆鹅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我们刑侦办案,可不是路边上查车的交警,就记个分没收作案工具,回头教育罚款完事了?” “不然呢?” 经侦科俩憨憨对着头,头顶冒出一巨大问号。 苏韫亭从鼻腔里发出个半笑不笑的哼气,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龙凤花园小区有一名穿着黄色外卖服装可疑男性,骑黑色小鸟电动踏板,瘦长脸身上背黑色旅行包,车牌号深夏005403,二十分钟后把人提到市公安局审讯室见我。” 经侦科呆鹅:…… 刑侦就是牛逼。 不服不行。 · 二十分钟后 卫向晨提着人回到市公安局,但是没有见到苏韫亭。 苏韫亭被他亲妈郑芳女士拖出了市公安局,这会儿正跟在郑芳女士身后跟着选珠宝。 “儿子,这个呢?”郑芳女士左手挎包,右手托着一条元宝金链子,满脸笑意的问苏韫亭,“导购说,这个款式是爆款,很多男孩子都戴的,你说小展会不会喜欢啊?” 苏韫亭:…… “妈,你干嘛要给秦老师买金项链啊?!” 郑芳女士拍他一巴掌,“这是我们做父母的给未来儿媳妇的礼物,这是礼数你懂不懂?” 苏韫亭眼皮绷紧,撇嘴,心说,郑芳女士真有你的! 郑芳女士一看自己儿子这个表情,瞬间开悟。 也对,秦展毕竟是当过大学教授的人,观念可能会比较传统一些,女配金银男戴玉,虽然她是把小展当成儿媳妇疼的,但男孩子不喜欢金项链也说得过去。 于是她临时改变了主意,把金项链还给导购,问道:“小姑娘啊,我儿媳妇更喜欢玉,你挑几块好看的玉石项链给我看看吧。” 导购非常热情的把郑芳女士引到玉石佩饰区,从柜台里拿出几个款式,“这个是玉葫芦的,这个是玉佛,这个是玉蝉、这个是玉如意、还有这个是玉环,都很适合女生佩戴。” 郑芳女士挨个看了看,玉佛是肯定不行,机关单位的人只有一个信仰,那就是马克思主义和党的领导,玉蝉玉如意都太女性化,这个玉环颜色倒是碧绿通透成色很好,正要招呼跟过来打酱油的儿子过来看,一抬眼,苏韫亭就站在自己旁边,正盯着柜台里的一个通体洁白的狐狸玉坠若有所思。 郑芳女士凑过去狠狠在自己儿子胳膊上掐了一把。 苏韫亭嗷呜一声,捂着胳膊眼角噙泪看向郑芳女士:“郑芳女士,你要准备掐死亲儿子嘛?” 郑芳女士嫌弃道:“让你给我儿媳妇选礼物的,你瞎看什么?” 苏韫亭单指往柜面上重重一戳,“就这,这块羊脂玉的狐狸,老秦肯定喜欢。” 郑芳女士抬手就拧上了苏韫亭的耳朵:“那块羊脂玉才三千多,这个祖母绿的要两万六呢,我们老苏家像那么没钱的人吗?虽然我跟你爸在基层干了一辈子,可你爸是富二代啊,家里有矿,这么磕碜的礼物,你拿的出手我和你爸还拿不出手呢!重选!” 苏韫亭捂着耳朵求饶:“哎哎哎,妈妈妈不能再揪了,再揪耳朵就掉了,你儿媳妇该嫌弃我了,哎哎哎……” 市公安局,高磊正在跟秦展汇报安排保护纪晓申的人员调集进度。 向来清冷且从未失态过的秦展忽然打了个喷嚏。 高磊忙跑去关窗户,“秦局,这几天降温,你穿厚点别感冒了啊……” 秦展抬眼往外看了看,风确实有点大,看着好像是要变天了。 最终苏韫亭没拗过亲妈郑芳女士,买了那块两万六的祖母绿玉环,包装高档各样鉴定证书噼里啪啦塞了一袋子。 走出珠宝城,郑芳女士毫不客气的冲儿子挥挥手,自己上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回了汀香郡,独留苏韫亭拎着两个袋子站在风中,没一会儿就淅淅沥沥下起细雨。 苏韫亭裹裹衣领,冻得打个冷颤,赶紧跑到珠宝城门口避雨。 看看左手拎着的豪华包装袋,再看看右手上那个就随便用个透明塑料袋给他装起来的羊脂玉狐狸吊坠,苏韫亭把吊坠随手串进豪华镶金边的包装袋里,给卫向晨打了个电话。 半小时后,雨势收不住的瓢泼倾泄。 邹明开着车出现在珠宝城门口,撑着把黑伞把苏韫亭接上车。 车里开了空调,暖暖的。 苏韫亭往车背一靠,拉过安全带系上,问邹明:“向晨呢?怎么叫你过来了?” 邹明系上安全带,回他:“这两天降温,我看着他好像有点发烧,让他吃了药在家休息呢。” “这小子,平时就仗着自己体格好,发烧了吧?该!”苏韫亭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以后看他还仗着壮实不穿单位发的警服内胆!” 局里没什么案子,这几天也没死人,邹明不用值班,把苏韫亭送回市局,说卫向晨吃了感冒药,感冒药里面含咖|啡|因|安眠成分,担心卫向晨睡太死不知道起来吃晚饭,就开车回家了。 苏韫亭撑着伞,看着甩着雨水的车屁股,忽然觉得卫向晨以后名花有主了,再也不是那个和他勾肩搭背唱k到半夜的跟班了,不免有些失落。 正想着,旁边缓缓驶过来一辆黑色悍马,冲他鸣笛。 苏韫亭侧头,正碰上秦展打开车窗,四目相对,秦展示意他上车。 苏韫亭拉开车门把自己塞进副驾驶座,收了伞关上车门,问秦展:“你这是要去哪儿?” 秦展说:“回家。” 嗓音听上去有些嘶哑。 “这时候回家?” 苏韫亭抬手看了看时间,才三点钟,离下班时间还早呢。 “嗯。” 秦展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精神,睫毛微动,眼神有些朦胧的感觉。 说回家,但秦展根本就没有开车回汀香郡,而是驱车到了苏格兰调。 门锁已经找锁匠换过了,钥匙崭新,打开门,秦展就卸下一把新钥匙塞给苏韫亭,问他要吃点什么。 苏韫亭说不饿,把郑芳女士买的媳妇礼塞给秦展,“我妈买给你的,两万六,恭喜秦老师,你得到了我们老苏家全体人员的认可,以后我妈就是你妈,我爸就是你爸,咱们就是光明正大一家人了,不分你我不分彼此。” 秦展惊讶地接过那个豪华包装袋,看了看里面,一堆卡片。 等他把卡片一一都拿出来,才看到那个透明塑料袋包装的羊脂玉狐狸,拎出来看了看,秦展说:“苏队。” 苏韫亭正握着遥控器去开电视,漫不经心地回了个:“嗯?” 秦展的脸有些红,呼吸也有些急促,好像头很晕的样子,他单手扶在玄关柜上,没什么精神的问苏韫亭:“为什么我是狐狸?你觉得我很狡猾?奸诈?贪心?” 苏韫亭说:“不是啊。就是……” 话没说完,就听见哐当一声,苏韫亭蹭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扔了遥控器就往秦展那边跑。 秦展看着刚才被自己碰倒的红酒架子,浑身无力靠在玄关柜上。 苏韫亭这才发现,秦展的脸色很不对劲。 第63章 “你是不是不舒服?”苏韫亭凑过来, 紧张地伸手在秦展额头试探了下,“老秦,你发烧了!” 他忧心忡忡看着秦展, 二话没说把人胳膊往自己肩膀一拉,扶着秦展往楼上卧室去, 嘴里还喋喋不休数落:“你也真是的, 怎么和卫向晨一样不靠谱?这两天降温不知道?一把年纪还学人家小年轻耍帅。” 秦展缓了一下呼吸:“我才31岁。” 苏韫亭没好气地回:“31岁的老男人, 你家里有没有感冒药?”说着踢开卧室门,把秦展整个儿怼到床上,开始翻箱倒柜。 秦展只觉得嗓子疼的厉害, 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侧躺下来,看着苏韫亭在柜子里胡乱的翻找,没忍住咳嗽两声。 苏韫亭停下手里的动作, 回头看他一眼, 皱皱眉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在家好好待着, 我去买药。” 秦展薄薄的眼皮抬了一下,本来想喊住他,但是嗓子干的冒烟,只能盯着苏韫亭的后脑勺,直到苏韫亭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接着他听见楼下响起电热水壶烧水的声音还有大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头些年在滇缅边境线上做卧底,时不时就要应对半夜三更出现的突发情况, 常年高度警惕的环境, 让秦展养成了浅睡的习惯, 即使生病,闭着眼睛, 他脑子也保持着百分百清醒。 约摸过了大概有十五分钟左右,苏韫亭冒雨回来,端着烧好的热水和刚买回来的感冒药走到床边放下,先是试探了下秦展体温,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搡了搡他,“秦老师,起来吃药了。” 秦展点点头,眼睛仍然闭着。 一股不冷不热温度正好的水流滑过由于高烧而干涩冒烟的喉咙,让秦展的嗓子顿时舒服不少。 他张张嘴,勉强能说出几个字出来。 “书房,第二个抽屉,纸,笔。” 苏韫亭蹙眉,将药片和水一起喂给他,等他把药吃完,才起身端着碗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拿来了秦展要的纸和笔。 “你现在就像只得了红眼病的狐狸,要纸笔做什么?”说着,苏韫亭把东西递给秦展,在床边坐下来,看着秦展那张虚弱到有些惨白的脸,他忽然道:“老秦,你不是要给我写遗书吧?感冒而已,真不至于!” 秦展撩起眼皮:“苏队。” 苏韫亭:“咋了?” “你无聊吗?” …… 苏韫亭闭嘴,安静地看着秦展在白纸上写写画画,很快纸上描绘出个工厂样式的图案。 “这是什么?”苏韫亭蹙眉问道。 秦展眯起眼睛,回道:“深药四厂的平面图。” 房间里静悄悄的,苏韫亭说:“所以,你想表达是,当年没考建筑专业做了警察很遗憾?” 秦展瞥他一眼,说:“我是不太舒服,不过你再故意气我的话,我不介意霸王硬上弓,把你办了。” “好好好,你别激动,我说着玩儿的。”苏韫亭舔舔嘴唇,凑近一点,清了清嗓子,认真看起秦展画的平面图,“这个地方是主办公区,任东升的办公室就在13楼。”他指着当中一处中型面积的楼层平面道,“前边和后面均有停车位,左后方分别是一车间二车间三车间和研发大楼。” 秦展把纪晓申提供给他们的那个便签本拿出来,翻开两页,“纪晓申记录,在消防水池后面的质检大楼紧挨着污水站,”他伸手指了指挨着研发大楼不远处一块方形区域,“就是这里。” “这个位置……几乎紧挨着深药四厂西门啊,我记得这个西门好像是封死的,外面是个废弃死胡同。”苏韫亭咬着指甲盖思考半天,“你说,真和纪晓申说那样的话,任东升要用什么工具从西门往外运咖|啡|因一类药物成分啊?” “人吧。” 秦展揉揉眉心。 吃过药后他头确实没那么晕了,但是大部分感冒药里都含有马|来|酸|氯|苯|那|敏或苯|海|拉|明|过敏的成分,这些成分能够通过血脑屏障抑制中枢神经,困意袭来比熬夜加了三天班都难受。 他性子沉稳,也倔,仍旧强撑着精神继续给苏韫亭分析。 “药效强烈的毒品在毒贩子手上都是按毫克计算,神经药物要用到的兴奋成分含量一般都非常微小,药厂每个月对这些药物成分都有一定的报损,下午我查了一下食药监局那边深药递上去的此类相关成分耗损报表,比正归药厂的耗损高1.5个倍数,0.5~2.0都属于正常损耗范围内,它的损耗量在1.8,卡最高损耗,以这个量计算,就算任东升欺上瞒下往外偷运这些严控药物成分,每次也不过是一个中型小药箱大小的容量,根本用不着装车,一个人拎着就能轻松翻墙。” “可是,西门虽然是个死胡同,但有道路监控啊,这样明目张胆的往外偷运严控药品合成成分,很容易被人发现吧?”苏韫亭以常理分析道,“任东升应该不会蠢到主动暴露啊?” “有时候,毒贩的心理就是这样,不能用常理推断,要用反常理思维去分析他们操作的可能性。”秦展状似不经意地在纸张上敲了两下,“你和马辉去见过任东升,说说看,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韫亭摸摸下巴,定定看着秦展,眼睛里闪着幽邃的光芒,“外表很年轻,和真实年龄完全不符合,看上去也就刚四十岁打头,戴副黑框眼睛,看着学识很渊博,大有几分当年你在刑事侦查学院任职教授的风范,不过你是那种坚毅冷淡型的,他是那种斯文败类型的。” 他损起人来毫不客气。 “油头粉面,不像理工科出来的,如果我不是刑侦出身,看人不只看表面,会以为他读的是剑桥大学这种文学名校。圆滑,圆滑的像常年混迹商圈的腹黑老板,说话做事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这个人内里肯定一肚子坏水。对了,他和我握手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左手手臂上有一大块伤疤,好像是被割掉了一块肉皮。” 秦展听完,沉默片刻,掀起被子就要起床。 苏韫亭说:“老秦,你消停会儿吧,生病了就好好休息,破案真不差这一会儿半会儿的。” 他是担心秦展身体出问题,别看他平时性子野的像头小狼崽,表现的特没心没肺,好像除了插科打诨带着手底下的人不务正业,就没干过一件靠谱的事儿,但是他对秦展是打从心底里敬佩且爱戴的,当然现在说爱戴用词不准确,至于爱慕又有点肉麻,他也说不出口。 总之,他不希望秦展在这个节骨眼上病情加重。 任东升如果真的和纪晓申这本便签本中记录的那样,和毒贩暗中牵扯,借深药四厂合法生产的精神类药物打掩护,背地里偷偷倒卖合成毒品的咖|啡|因、海|洛|因等神经类药物,那这件事就大发了,搞不好他们前脚刚送走省厅刑侦支队的陈支队长他们,又得迎来省厅禁毒支队的人。 不管是跟上还是跟下,秦展在当中是个起承作用,真病个十天半月得不偿失。 秦展却没搭理他的劝阻,起身趿上鞋就往书房走,还不忘喊上他一起,“你跟我过来吧。” 得,某秦姓大局长可能觉得自己是钢铁巨人! 苏韫亭无语。 少倾,两个人来到书房。 秦展拉开灯,走到立式书桌前,掏出钥匙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个用棉线扎好的牛皮纸档案袋。 他把档案袋拆开,抖出里面的东西。 几张有些泛黄的彩色照片、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写满黑色字体的几页纸张、一枚钝头子弹,还有一块类似于人手皮组织的东西,零零散散被他倒在书桌上。 他从中抽出一张照片,递给苏韫亭,“你看看这个人。” 苏韫亭接过照片,目光落在照片上人脸的瞬间,整个人都怔住了。 “怎么会?” 秦展拉了下披着的外套,唇角浮现出些许冰冷的弧度,“看你的表情,我猜的应该没错。” “可是,为什么?”苏韫亭不解。 “这份档案大概是在五六年前,一个代号黑鹰的卧底搭上半条命得来的。”秦展将那块类似人手皮组织的东西捏在手里搓两下,“这块人|皮,就是他和识破他身份的人在打斗中硬削下来的,后面收网这个人就再也没出现过了,迄今不知道是死是活,对警方还有没有威胁。刚才你说任东升左手手臂有块伤疤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块被黑鹰削掉的人|皮。” “五年前,滇缅边境线,卧底的不止你一个人?”苏韫亭疑惑道,“那还有谁?你当时是怎么和对方取得联系并且确认对方就是缉毒警察的?” 秦展放下那块早就干瘪成腊肉的肉皮,缓缓走到窗前驻足,默不作声的看着外面雨声淅淅沥沥的夜色,院子里的地面被冲刷出一道道浑浊的泥水,射击靶子屹立在墙畔,经受这场秋雨的洗涤。 “韫亭,黑鹰,就是我的父亲。” 秋雨噼里啪啦打在窗户玻璃上,房中静谧无言。 良久 久到仿佛过去了好几个世纪。 苏韫亭从身后环腰缓缓抱住了秦展。 “他就死在你面前,当时一定很绝望很无力吧?” 仿佛以前所有的不理解都在此刻瞬间明白。 正因为经历过当时的无助,所以秦展才会看不惯他仗着几分聪明盲目自信一意孤行。 而他却一直以为,秦老师只是在故意挑刺,针对他这个学生。 其实根本不是! 秦展爱他,怕他只身犯险。 苏韫亭现在多少能理解秦展当年把他从松远爆炸的医药仓库扒拉出来的时候,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了。 “对不起。” 他说,声音压得很低。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等来的不是斥责,也不是什么没关系之类安慰的话语。 秦展一个转身猛地把他紧紧叩在怀中,用手去揽他的腰抱住他,他的唇触碰在他的唇上,传来滚烫的热力。 苏韫亭来不及反应,就被秦展轻松|撬|开|了|嘴|唇。 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秦展意图明显,火热滚烫。 苏韫亭想要推开他,告诉他不行,他还发着烧,这样下去会让他病情加重。 可秦展的一只手已经钻进他的衬衫,一路向上。 “不……”苏韫亭好不容易才挣脱开,立刻去抓秦展摸着他后背的手,提醒道:“你清醒点,你现在在发烧,不行……” “韫亭,我爱你,很爱。”秦展不再给苏韫亭说句话的机会,更加用力的抱紧他,加重了唇上的力道,吻的更加深入,一边把他往旁边的小沙发带,两人终于在沙发上半躺下来,苏韫亭单手撑着沙发背,没有再继续反抗。 他知道秦展现在需要发泄情绪,性子一贯冷淡的人,怕从没有好好宣泄过自己任何感情,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从没有表露过。 想到这里,苏韫亭放弃了阻止秦展的想法,终于彻底放弃挣扎,尽量去迎合他。 唇齿纠缠,场面即将无法用理智控制,秦展却忽然停住了继续的动作,他把脸埋进苏韫亭的颈窝里,用喑哑的嗓音喘息着说:“韫亭,让我抱一会儿。” 第64章 一向不怎么会照顾人的苏韫亭这下有点手忙脚乱, 他抬起手拥着秦展,类似安抚的拍了拍秦展的背。 这夜,秦展觉得自己像个热气球, 在雨里飘了整夜。 · 阳光被窗帘拦去半截,斜照在卧室床沿。 两人在一阵夺命连环call的手机铃声里倏然惊醒。 苏韫亭迷迷糊糊惺忪着眼睛去摸手机, 电话刚接通, 高磊劈头盖脸就是一嗓子:“苏队, 你快来市中医院,出大事了!” “大事?什么大事?”苏韫亭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你说清楚点。” · 三十分钟后 悍马缓缓在市中医院门口熄了火, 苏韫亭下车, 拿眼睛睉着秦展,“走吧,先去发热门诊。” “没必要。”秦展拉了下风衣领子, 完全看不出他在半小时前, 还一副躺在床上头疼得起不来的虚弱模样, 径直走进医院大门。 熟悉的配方, 熟悉的味道。 苏韫亭和秦展同时踏进住院部大厅,前台小护士立刻热情的冲他们挥了挥手,“哟帅哥,又是你啊?” 苏韫亭冲小护士眨了下眼,笑道:“大美女,还是你值班呢?我同事住哪屋啊?” 史云查了一下住院表, “巧了, 也是三楼, 在15号病房。哎,大帅哥。”史云坐在那撑着腮帮子说:“你们市局最近是不是在办什么特别大的很危险的案子啊?怎么老有人受枪伤?” 苏韫亭踏步流星走过去, 单手插兜往前台一靠,伸出食指放在嘴上弯腰冲史云做个小声的手势,“秘密行动,不能透漏。你那个小姐妹叫什么倩的今天没来找你玩儿?” “她也要上班,今天没空。”史云回答完忽然想起来件事,忙道,“刚才你一长得高高壮壮的同事说临时有事,他手机没电了,让我等你来了告诉你,他说现场临时出了点别的状况,要及时处理,让你暂时先照顾一下伤号。” 高高壮壮的同事…… 除了高磊没旁人了。 苏韫亭回头冲秦展扬了扬下巴:“病号,楼上请吧您呐。” 史云抬头看了眼提步正要往楼上去的秦展,悄咪咪和苏韫亭咬耳朵:“苏警官,你这位同事看着可真够拽的,冷着张生人勿近的二五八万脸,平时相处起来一定很累吧?” 苏韫亭压低声音说:“那可不?主打的就是一个三米开外生人勿近,特难伺候。昨晚上发烧温度计都快烧炸了,刚让他去发热门诊挂个号死活不同意。” “看得出来。”史云点点头,“长得好看的人,都有点任性。”她拍拍苏韫亭肩膀,“一会儿我喊发烧门诊的小王过来给他看看吧。” 秦展走到楼梯拐角,回头,苏韫亭还在和前台护士勾肩搭背有说有笑,丝毫没有跟上来的意思,他扶着楼梯缓缓道:“苏队,你生死与共的兄弟躺在病床上,不是为了给你创造机会撩妹的。” 苏韫亭悻悻:“听见没?阴阳怪气。走了。” 病房外走廊上,小护士推着护理车经过,瓶瓶罐罐的碰撞声渐行渐远。 秦展走到窗边坐下,翘起腿单手搭在膝盖。 不愧是宽肩窄腰大长腿的秦局,跷二郎腿都能这么霸气,尤其是那看上去皎如玉树临风前的两米八气场,往那一坐丝毫看不出来他现在是个病号。 苏韫亭坐在床边,吊儿郎当的削着苹果皮,时不时侧目瞅秦展两眼,再看看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马辉,啧一声,自言自语道:“这才几个小时不见呐,就被人干进医院,还被人跑了没抓到。高磊安排的都是什么废物小垃圾?” 病床上,马辉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眼。 他转动着眼珠往周围看一圈,扫过窗边坐着的秦展,目光落在眼前削苹果皮的苏韫亭脸上,瞬间眼眶通红,这伤他负的太特么值了,局长亲自大驾光临,苏队亲手为他削苹果,简直就是一等功待遇,就算是殉职都赚了。 苏韫亭看他醒了,凑上来咬了口苹果,问他:“马辉,你苏队亲自来看你,感动不?” 马辉:“……” 马辉表示本来是挺感动的,但看着那个被苏韫亭一口咬掉大半个的苹果,感动不起来了。 “我看看,伤口在哪?胳膊上吗?” 苏韫亭动手动脚开始检查马辉的伤口,肩膀没破皮,胳膊是好的,只脸上有点擦伤,也不严重。 马辉被他摸的有点痒,忍不住笑,牵动伤口又疼的龇牙咧嘴:“哎哟我的苏大队长,行了你别到处摸了,我怎么觉得你在占我便宜呢?我可是个正经人,除了入职体检那次脱|光|检查,第二次全身体检可要交给我那未来如花似玉的媳妇,快把你的脏手拿开。” “行,精神状态不错,看来没伤到要害,死不了放心了。”苏韫亭继续啃苹果,“马儿,说说,昨晚到底是什么情况?” 马辉:…… 他领导是什么丧心病狂的登西啊? 深夏市公安局基层警察没有真感情,都是领导的工具人! 马辉遂做痛心疾首状:“苏队,我是个伤员,勇斗歹徒光荣负伤,怎么也得先给我拨点奖金,奖励个优秀个人什么的吧?哪有你这样一上来就一副公事公办的扑克脸,问:马儿,说说,昨晚到底什么情况,这样无情无义的领导啊?”马辉嘴上抱怨一通,学苏韫亭说话学的入木三分。 揶揄完他还是认认真真把昨晚在龙凤小区盯纪晓申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苏韫亭做了个交代。 “昨晚我和小唐两个人盯梢,为保险起见包了龙凤花园门口鸡蛋灌饼的小吃车。” 说起这个,马辉伸手往挂在床头的外套兜里摸索一阵,掏出张皱巴巴被水泡过的纸条给苏韫亭,“包一天200块,回头别忘了给我报销一下。”然后继续道,“昨晚下大雨,到夜里十点钟左右就没什么人了,我和小唐收拾收拾,给门卫塞了50块钱把小吃车开进小区里边避雨。哦,给门卫那50没有打条,也得报销哈。”他补充一句,“我们进小区后,就把小吃车停在三号楼附近,借机观察有没有人在监视纪晓申。大概是在夜里十二点钟,小唐打个盹的功夫,有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鬼鬼祟祟走进3号楼2单元,没多久男人抱着一个小孩,后面跟着个中年妇女从2单元出来,神色匆忙的往外走,那孩子穿着很单薄的睡衣,半个身子都暴露在雨里,我和小唐觉得不太对劲,那么小的孩子,家里大人都是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哪能就抱着搁雨里边干淋啊。苏队,你猜怎么着?” 苏韫亭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那男的是抢孩子的,抢得孩子是纪晓申的儿子纪念。” 马辉撇嘴,不满道:“你怎么不配合我啊,这种时候镜头不都是在柯南这边的嘛?” 苏韫亭笑:“还柯南,柯南可不像你这样被歹徒打进医院。” “得得得,你是队长你有理。”马辉也没在意,继续往下说,“后面纪晓申踉跄着追出来抢孩子,被那个男人踹了两脚,孩子哭的又凶,这时候我和小唐作为路人,就路见不平一声吼,撒丫子就是一通追,千算万算没算到他手里有枪,小孩也攥在他手里,为了救人,我和小唐配合着转移他的注意力,九死一生,那孩子差点就救不回来给他扔人工湖里去了,趁着小唐在前边打掩护,我英勇无敌飞身一扑,接住孩子光荣中枪。这不一颗子弹结结实实从肚子上擦了过去,”他掀开被子露出缝合好的肚皮,无奈道:“不知道还以为我刚做完剖宫产手术呢。” 苏韫亭正喝水,被他一句话呛的直咳嗽,“你有剖宫产那零件么你?” “哎哟,生孩子真遭罪,疼啊。”马辉虚弱的给自己拉上被子,喊护士:“疼死了,你们这个镇痛泵能不能给我加大药量啊?” 呼叫器里护士沉默片刻,回道:“16床耐心等一下,马上过去。” 苏韫亭说:“瞧你这套咋呼,真给警察丢人。” 马辉:“我是个文职,比不上你们生龙活虎的,能擦着枪林弹雨全身而退我对自己已经很满意了。做人嘛,要原谅自己谴责他人,我受伤都是那个歹徒的错!” 苏韫亭点头:“对,理论上你说的很正确。” “实际上也很正确。”马辉又呻|吟两声,“所以,苏队,你别在这里陪床了,赶紧替我报仇去吧。” 俩人正说着话,护士推着护理车进来,走到病床前,拿出一包乳白色液体加入镇痛泵输液装置中,调试了下加药按钮,问马辉觉得怎么样? 马辉说:“好像没那么疼了。” 护士弯起眼睛笑了笑,“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怕疼的警察,妇产科剖宫产的产妇都没用你这么大剂量的麻|醉。行了,有事就用呼叫器喊我。” 马辉连连道谢。 护士回头看了坐在旁边的苏韫亭一眼,瞬间睁大眼睛,“哟,你不是上次那个把陪床绑起来自己跑了的那个警察……” 苏韫亭呲牙一笑:“是我是我。” 护士意味深长道:“你们当警察的,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哈,住个院都住的惊心动魄的。” “承蒙夸奖。”苏韫亭起身,彬彬有礼道:“我们要走了,这位小马同志就麻烦你多照看,他没人照顾。” “好啊。”护士人也爽快,连连答应下来,目光又落在窗户边坐着一直很安静的秦展身上。 大概是烧还没退下去,秦展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半撑着头,看上去像在闭目养神。 护士刚想再说点什么,外边走进来个穿白大褂的男医生,他刚进门就问道:“小史说这里有发烧病人,什么情况啊?发烧不去挂发热门诊,跑外科住院部来凑什么热闹?这不胡闹呢么?给医生增加工作量。” 秦大局长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样劈头盖脸的数落过他呢。听到这个男医生中气十足的斥责,他缓缓睁开眼。 苏韫亭刚想接话。 白大褂不知死活的走向秦展,继续训斥,“就是你们这种仗着自己脸长得好看,大冬天也不穿棉袄棉裤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成天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不知道南方的秋冬阴寒?风气湿气往骨头缝里钻?以为在北方呢?感冒发烧喝碗姜汤捂个汗就好了?量体温了吗?多少度?” 秦展蹙了蹙眉。 “你这个病人,怎么病的还有一大堆意见似的?”白大褂不满道,“体温。” 旁边马辉往苏韫亭旁边凑了凑,小声嘀咕:“这白大褂是我迄今见过的最勇敢之人,简直就是勇士中的黄金勇士。” 苏韫亭摸着下巴回:“谁说不是呢,勇气可嘉啊,向来只有老秦这么教训别人的份儿,我还没见过敢这么教训老秦的人呢。” 马辉说:“我总觉得他可能会被揍。” 苏韫亭:“……不能吧,老秦怎么说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没量。”秦展仍旧是撑着头,姿势未变,看上去像商战片里的霸道总裁,气势这块拿捏的死死的。 “行吧,年轻人净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现在什么症状?头晕头疼吗?有没有恶寒感?” 秦展:…… 这个医生看上去好像也就才二十七八岁,冲着他一口一个年轻人,秦展有些烦躁,他都老叔叔了,还年轻呢? “问你话呢,真是现在刚二十出头的小年轻都这么臭屁不理人的嘛?”白大褂有些没耐心了。 秦展缓缓站起来,试图纠正:“有点头疼,不是很严重,不耽误正常工作。另外,我好像比你要…” “跟我到发热门诊去挂个号,然后量一下|体温,再做个血常规,看看是病毒感染还是细菌感染,等结果出来再看是吃药还是输液。” 秦展一个大字没说完,就被白大褂打断了。 最终他还是跟着白大褂去量了体温,做了血常规检查。 结果出来是病毒感染,开了氯化钠注射液,要输液。 苏韫亭问过输液时间后,也不着急去局里了,陪着秦展在输液室输液,忙前忙后给秦展端茶倒水,看到有小朋友的家长给小朋友买一大堆零食,还给输液的小朋友看动画片,苏韫亭坐不住了,起身也没说要去干嘛,三步并做两步下了楼,没多会儿就提着一堆零食回来,往秦展旁边一放,大方道:“吃吧,都是你的。” 秦展全程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像看一个傻子。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苏韫亭被他看的有些气急败坏,“既然你以后是我们老苏家的女婿了,我自然会疼你的。” “苏队。” “干嘛?” 秦展抿抿唇,盯着自己青筋微微凸起的冷白色手背,“没什么,突然觉得你像个小太阳似的,明媚照人。” “买零食就明媚照人了?你说,你的童年得有多缺爱啊。“苏韫亭咋舌,”我还有更明媚照人的呢。”说着他掏出手机打开视频,“我猜,你小时候也没看过这个吧。” 直到手机屏幕上出现龙猫、千与千寻,秦大局长终于在输液的两个小时中,把苏韫亭口中缺爱的童年弥补了个七七八八。 · 高磊呼吸急促的从外边走进来,一进门就哐当往椅子里一坐,端起茶缸子大口牛饮半杯温水。 半小时前,秦展输完液和苏韫亭就回到了市局。 高磊刚进门,四只眼睛便同时向他都看了过来。 喝完水,高磊把小茶缸子往桌上一放,抬眼去看苏韫亭和秦展,他的喉咙有些发紧,脸色很差。 “秦局,苏队,我们查到昨晚抢纪晓申儿子持枪打伤马辉的人了。” 第65章 破败的筒子楼, 简直是旧时代蜗居界的天之骄子。 窄巴巴的红砖路面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楼道之间常年缺乏阳光的照射,斑驳的泥灰墙皮耙着层灰乎乎的苔藓, 一辆破烂的自行车用挂锁栓在排水管上,连小偷都懒得看一眼。 这栋被外表光线靓丽的新城市遮掩在里面, 毫不起眼的筒子楼, 住户大部分都是年纪很大还没在深夏这座城市安家落户的人, 大多膝下也没什么子女,手脚还能动的,平时就靠捡点破烂维持着生计, 整个筒子楼, 现在也没几户人住了,不像繁华区那么热闹熙攘。 这里,很冷清。 即使是大白天, 楼道里也很黑, 红漆栏杆掉色掉的几乎和昏暗融为一体。 楼道没有封锁, 中心现场在二楼向阳方向的一间出租屋, 说是向阳,仍然见不到一束光。 房屋很老旧,门框上挂着块八卦镜。 派出所民警坐在椅子上看守着门口,见到苏韫亭和高磊走过来,立刻起身,“苏队, 高副队。” 苏韫亭点个头, 走了进去。 这个出租屋顶天有二十平, 没有隔间,当中简单扯了块黑色帘子, 把吃饭和睡觉的地方隔开了。 现场有一滩血迹,在苏韫亭站的这个位置往前两步的距离,还有一滩未干的泥水。 高磊说:“我们发现人的时候,已经死了,不管是屋里还是楼道里,没有发现陌生足迹,枪上只有歹徒自己的指纹,是饮弹自杀的。” 苏韫亭提步绕开那滩泥水,走到角柜旁蹲下,招了招手让高磊过来。 俩人一起蹲在墙角,看着那滩血发了会儿呆。 苏韫亭稍微挪动下角柜,看着洇在地板的血迹,道:“这个出血量不算很大。” “正常情况下,枪口离身体很近的时候,在创面入口会有血成雾状浅出,创口小,再加上火药烧灼,出血量不会很多。”高磊说,“但子弹出口的地方,也就是死者这个位置,”他探手摸上自己的后颈部位,“穿透的子弹会带离很多肉|体组织,后创口比前创口大,会有大量的血液涌出。” “所以,这点出血量不足以说明是自杀。”苏韫亭起身,在散发着一股霉味的房间里溜达一圈,问道:“尸体在殡仪馆还是法医部门?” 高磊说:“一大早就把邹明喊过来做现场勘验,这家伙也不知道在干嘛,着急忙慌把尸体往裹尸袋里一装就回去了,临走还说技侦提取的生物检材太少,让再增加一些提取样本。技侦勘察过,毛发、血液、脚印,但凡这间屋里能提取到的检材,都一一提取过了,反正现在就是两边都要等结果。” 苏韫亭说着话,拂帘子走到后窗,推了下窗户。 窗台横七竖八躺着几根烟蒂,已经被雨水泡烂,再不远处是连廊,连廊直通二层出口,穿过连廊就是一条主路。 “有什么发现吗?”高磊凑上来,往外看了看,问道。 “没有。”苏韫亭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昨晚他睡的真的很不好,秦展高烧就像个小火炉,两人睡在一块,他时不时就要被烫醒,现在急需回去补个回笼觉续命。 “走吧,先回局里。” 苏韫亭关上窗户,转身出去,对守在外边的两个民警仔细叮嘱一番,说警戒线没拉,在市局的处理结果出来前,让他们保护好案发现场。 民警连连表示不会出问题。 结果…… 本来困得眼皮打架的苏韫亭上了车之后,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那间又破又小又昏暗的出租屋布局。 几乎漏风的门,门上挂着的八卦镜,还有那块黑不溜秋的隔帘,角柜下粘稠的血迹,拉开隔帘就正对着门口两边不靠南北放置的木床,在他紧闭的双眼前一一闪过。 “诡异。”他忽然睁开眼,蹙眉道,“太诡异了。” “什么?”高磊打着方向盘,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糊涂了。 “进去的时候我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想着可能是因为采光不好的原因,没多想,刚才突然想起来了,是阴森感。”苏韫亭说着,缓缓转头看向高磊。 这时候车辆正穿过小隧道,绿光灯透过车窗打在苏韫亭脸上。 高磊刚好侧脸去看他,被吓了一跳,“卧槽,苏队,你干嘛?吓死我了。” “出租屋门上挂着八卦镜,八卦镜有化煞的说法,说明这个人很迷信。一般只有门窗正对马路或是门窗对楼有倒棱角、天井才会挂这东西,但这间出租屋明显没有上述情况,那他挂八卦镜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是为了装饰,更不可能是因为出租屋里闹鬼吧。” 苏韫亭分析道。 惊魂未定的高副支队赶紧打正方向盘,点头接话:“是啊,那是为什么呢?他迷信,但是又没迷信到点子上,图啥啊?” “不知道。”苏韫亭搓着手,抬头看向前方,车子驶出隧道,眼前豁然明亮起来,“对了,纪晓申的那个保姆,人找到了吗?” 高磊说:“还没有。说起来也奇怪,一个大活人就跟蒸发了似的,那整条路都有监控,愣是没拍到人。” “在同时间段,有没有过往车辆的行程记录?”苏韫亭问。 “车辆倒是有。昨晚下雨,车辆不多,同时间段大概经过三四辆私家车。” “查了吗?” “没有。” “一会儿回局里落实一下这个情况,查查经过的那几辆车车主都是些什么人。” “没问题。” · “这批货断了,最近风声紧,条子查到我这边了,我不是不帮你,实在是这个节骨眼上不能铤而走险。” “我这边都快成烂摊子了,你自己想想办法吧。” “要么等,没期限。要么你亲自去缅甸,去的时候记得搞点防身的家伙,省得去了回不来。就这样。” 老板椅里男人不耐烦的挂断了电话,把手机卡抠出来接着掰成两半用a4纸包起来,塞进碎纸机。 动作间能看到他手腕上有一块暗红色非常难看的狭长伤疤。 胡秘书推门而入,将一摞文件放在他面前,微笑道:“任总,这是您要的纪晓申这几年的工作月度报告。另外,听说昨天纪晓申家里被抢劫,现在人在公安局录口供,今天请假没来上班。” 任东升点个头,目光狡黠的看了胡安琪一眼,“我知道了。安琪啊,你去召集一下老员工,一会儿开个会。” 胡秘书答应着出去了。 几分钟后,深药四厂会议室,所有老员工入座,突然发现少了两个人。 纪晓申,还有财务主管阮锋。 财务部门两大台柱子双双缺席。 一时间大家交头接耳,纷纷谈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直到任东升拿着纪晓申的工作报表进门,会议室里才安静下来。 任东升刚落座,就把报表扔在了会议桌上,“今天开这个会议,是财务部门出了很大的问题,一是财务主管阮锋,在职期间挪用公款593万元,公司法务部门已经整理证据提交法院。二是,纪晓申协阮锋挪用公款,造假账,对此,公司法务部已经一并提起诉讼。” 这话一出,整个会议室一片哗然。 “天呐,公司竟然出现了这种败类,他们俩怎么想的?” “就是,他们的待遇已经是公司最好的了吧?真是没想到人品这么差,居然会挪用公款!” 一堆人窃窃私语,只有同在会计部门的周红拧紧了眉头,什么都没说。 · 邹明和季杨几乎是同时提着报告到了办公楼前。 “生物检材结果出来了?”邹明看了季杨一眼。 季杨晃晃手里的蓝色文件夹,“经过分析,确认死者是自杀。” 邹明弹了下尸检报告,“不见得。” “怎么?尸检有不一样的结果?”季杨眼睛亮了亮。 “嗯。”邹明推开门,“有些可疑的地方。” 俩人一前一后刚进办公室,就发现整个屋里气氛有些低压。 “哟,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脸色这么差,不知道还以为你们集体被扣工资了呢。”邹明开玩笑道。 高磊耙耙头发,苦笑:“碰上这种事,还不如扣工资呢,扣工资我都没这么愁得慌。” 邹明走过去坐下,问他:“什么事啊?” “尸检结果出来了吗?”苏韫亭岔开话题,问完邹明又问季杨,“你那边调查清楚死者身份没有?” 季杨说:“调查到了,阮锋,男,三十九岁,是深药四厂财务部主管。” 高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搞得季杨和邹明有点懵。 “这到底是怎么了?情绪这么大?”邹明和季杨互看一眼,都看向高磊。 “法院那边刚来电话,说接到一份深药四厂法务部门的起诉书,起诉深药四厂财务主管阮锋挪用公款,财务助理纪晓申协助阮锋挪用公款,让咱们对阮锋和纪晓申立案调查。”高磊端起小茶缸子,水到嘴边又放下了,愤愤道:“一眨眼功夫,纪晓申就从受害者变成被告了。” 苏韫亭叩叩桌子,冲邹明抬下巴,“你先说说情况。” “阮锋死后保持着死前拿枪的姿势。”邹明说,“这是尸体痉挛现象。” 高磊说:“你别卖关子了,尸体痉挛能说明什么?” “其实有很多的尸体痉挛案例。死者出现这种现象说明他在临死前经历过很恐怖的事情,情绪极度惊惧。阮锋的眼珠凸起,嘴巴大张,虽然那把枪上没有出现别人的指纹,但可以通过死者神情,可以推断出他当时是突然遇袭遇害才产生了尸体痉挛。惊恐的一瞬间被固定下来,才会有这种神经高度兴奋才能表现出的样子。” 邹明将死者局部拍摄的图片拿出来,用磁铁钉在绿板上,“眼珠凸起,瞳孔放大,鼻翼扩充,嘴巴张着,再看他的手部,肌肉紧张僵硬,这绝对不是自杀能有的样子。” 顿了顿,邹明下了定论。 “是他杀。” 苏韫亭点头,看向坐在旁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秦展,“老秦,你还能动吗?” “怎么了?”秦展扫他一眼。 “你要是能动,跟我去个地方呗。” · 这个案子,其实苏韫亭自己心里有谱。 不管现在死了几个人,涉及到哪些不入流不重要的小角色,苏韫亭的目光一直盯在他的怀疑对象任东升身上。 当刑警的,必须有一套自己的办案思路,不能被案子牵着鼻子走,那样只会让整个调查陷入僵局。 不管是最开始抓到的林辉林建,还是后来涉案的纪晓申和阮锋,这些人的出现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混淆视听,掩盖他们最开始查的乔天亮吴勇涉毒案真相。 有时候,越是掩饰,就越说明市公安局的侦查方向没错,对方怕自己暴露,才一起又一起的制造新案子,意图打乱他们刑警的调查。 最可疑的人,还是和这些人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任东升。 苏韫亭悠闲地打着方向盘,笑着揶揄秦展就是自己的吉祥挂件。 秦大局长抱臂坐在副驾驶座,听到他的揶揄面无表情往这边瞟一眼,“苏队,昨晚上你睡相不是太好,踢了好几次被子。” “啊?”苏韫亭借着等红绿灯的时间,回他一眼:“是吗?昨晚我还挺清醒的,不记得我有踢过被子。” “你真的确定,你清醒?”秦展怀疑道。 “确定啊,你发烧,我怎么可能会睡得很死?” 这时候绿灯亮了,苏韫亭缓缓踩上油门,奥迪a6在一众私家车中显得不是那么高调。 “那你知道我给你盖了几次被,亲了你几次吗?”秦展眼神看着前方即将要爬上去的高架桥,面露笑意。 苏韫亭一时语塞:“……你……昨晚亲我了?” “亲了。”秦展嘴角扬起的那抹弧度说不出的戏谑,“你睡得那么死,苏队——”他慢条斯理的转过身,凑到苏韫亭旁边,几乎贴着苏韫亭的侧脸:“你知不知道昨晚我迸发了几次想|强|要|你的想法?” 秦展呼吸的气息就在耳边来回撩拨,带着不容忽视的热度和令人如坐针毡的压力。 苏韫亭浑身就像触了电,僵硬的握着方向盘一动不动,肌肉紧绷。 但秦展只是用手捏了下他的侧脸,便撤回身仰躺在副驾驶座里闭目养神去了。 苏韫亭总算松了口气,并为自己刚才电光火石之间,满脑子里浮现出的要被扫黄大队抓起来关禁闭罚款的场景而感到十分丢人。 他不|干|净,他有罪,他居然想|车|震|。 · 深药四厂办公楼 “情况就是现在这个情况,药厂法务部门已经对阮锋和纪晓申提起诉讼。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五百多万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不能因为阮锋畏罪自杀了,就不追究了吧?没这种道理。再说,这是药厂的帐,不是我个人的。你们警方要是以什么死无对证为借口敷衍了事,那就交给有能力,能把案子查清楚的地方去查,不行就上报省厅吧。” 任东升客客气气的,面上笑容可掬,嘴上寸步不让。 苏韫亭刚想说话,却被秦展按下了。 秦展静静地坐着,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漠然无波:“我和苏队这次过来的目的,不单单是向你了解阮锋,实不相瞒,我们正在调查一起贩毒案。本来两个案件其实并不相关,但目前以我们调查到的一些线索和物证,可能要做并案处理。” “什么贩毒案?阮锋挪用公款,和贩毒有什么关系?”任东升发出一声嗤笑,讥诮道:“你们市公安局办案也太随意了吧?” 不得不说,任东升的心理素质真的是特别强,理智冷静,遇事不慌。 秦展坐在那里冷眼看着他,目光凌厉如刀:“公安局怎么破案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你只需要配合我们的询问和调查。阮锋挪用公款一案已经立案侦查,这你不需要操心,如果他真的有犯罪事实,结案报告递交公检法自然会有后续。至于你,跟我们走一趟吧,纪晓申向警方提供了你走私神经类药物的证据,我们现在根据刑法第三百五十五条第一款贩卖毒|品罪,对你进行依法拘捕。” 苏韫亭猛地看向秦展。 来之前,秦展根本就没提纪晓申提供证据的事情,也没说要逮捕任东升,他一路上还在想要怎么运用话术,才能从任东升嘴里套出一点有用的、可以用来作为追查线索的口供。 现在秦展突然直接说要对任东升进行逮捕,苏韫亭脑子还没转过味来。 至于旁边的任东升,听到要对方是来拘捕他的,顿时没了之前的冷静,他心里很清楚,一旦自己被抓,那就代表着外面将不在自己能继续控制的范围,此时心里已经惊慌错乱。 要想一个人露出破绽,第一步就是打破他的心里防线。 构建一道坚不可摧的心理防线可能要几年,但只要打破这道防线,溃堤只在须臾。 秦展坐在沙发里,两条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微微眯着眼睛打量任东升脸上情绪的变化。 “乔天亮已经全部都说了。”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任东升瞬间垮了半边身子,他不受控制的打个冷颤,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忽然垂下几缕,尽显狼狈。 苏韫亭紧紧攥着手,一言不发。 此时,任东升整个人如同身坠地狱,脑中疯狂的想着应对之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他左手边的抽屉里放着一把枪,就是昨天晚上用来解决阮锋的那把,里面还有三颗子弹,如果他的枪法够准,能在瞬间把眼前这两个警察一枪爆头,那还剩下一颗子弹,足可以用来在短时间内逃命。 但这样一来,枪杀两名刑警,他在深夏就待不下去了,苦心经营了多年的药厂也会付诸一炬。 可如果不杀他们,就要被逮捕,乔天亮和纪晓申两个人,仅凭证词和乔天亮手上那二十斤k|粉,他这辈子就翻不了身了,更何况现在手上还沾了阮锋这条人命。 不能死,也不能被抓。 活下去,要活着离开这里! 想到这儿,任东升缓缓抬手,轻轻拉开了抽屉。 “小心!” 苏韫亭还在想乔天亮是什么时候交代的,没有注意到任东升细微的动作,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秦展拖着从沙发摔倒在地上,身前是被秦展立来的沙发,擦着他脑袋的地方,被子|弹打穿一个洞。 到底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苏韫亭立刻就警惕起来,想要在这个办公室找到掩体并不是很容易,任东升是个比较简约的人,整个办公室里除了保险柜外,就只有个沙发办公桌和大理石的茶几,他迅速的环视一圈自己的退路,现在只能和秦展互相掩护着退出办公室。 他正想着,还没开始动作,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听到刚才的枪响,作为秘书,胡安琪真的是非常敬业,完全没想到个人安危就闯了进来。 她不进来还好,一进来就被任东升拿枪抵在了脑袋上,顿时整个人都吓傻了。 “老……老板,你……” “闭嘴!”任东升怒视着从掩体后面出来的苏韫亭和秦展,“你们别动!再动我就杀了她!” “任东升,放下□□。”苏韫亭蹙眉,往前迈了一步:“她是你的员工。” “别动!别过来!”任东升再也没有了平时的文质彬彬,他咧嘴挑笑,表情疯狂:“别过来,过来我就打死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 苏韫亭亦步亦趋的跟出办公室。 明明外面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敢出手拦住任东升,竟然让他顺利的走出办公区,上了电梯。 秦展和苏韫亭则立刻从应急通道追了出去。 连着跑了两层,苏韫亭嫌走楼梯太慢,单扶着栏杆一跃干脆擦着栏杆往下滑,秦展还没来得及喊他,苏韫亭已经消失在楼道拐角。 看着苏韫亭这么乱来,秦展心里着急,一手扶着栏杆十几阶的楼梯三步跳下去,加快了速度。 等两个人一前一后追出办公楼,任东升已经开着车上了高架。 两人对视一眼,二话没说,跳上车发动引擎就追了上去。 车辆一路疾驰,在高架上你追我赶,秦展脚踩油门丝毫没有减速反倒加速硬别开前边一辆车加了速,还不忘提醒苏韫亭给高磊和交警队打电话联合追缉。 苏韫亭打完电话后,问秦展:“为什么之前你没告诉我乔天亮交代的事?如果我早知道的话,就肯定不是现在这个计划了。” 秦展全神贯注的开着车,回他:“我只是根据目前案件的脉络稍微分析了下,觉得乔天亮可能和这件事会有牵扯,拿来试试任东升,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气,一试就露馅了。” 苏韫亭:…… “什么?你说什么?你刚才对任东升说的那些全都是临时胡编乱造的?” “对。我教你犯罪心理学的时候,应该讲过怎么利用罪犯的心理去猜测他的动机。”秦展绕开一辆右方汇入的车辆,车身剧烈一偏,惯性让苏韫亭整个身子都歪向了他这边,“乔天亮手里还有二十斤k|粉下落不明,既然任东升涉嫌倒卖神经类抑制剂……我猜到其中可能会有牵扯,只是没想到任东升反应这么大。看来,他牵扯的不是一星半点。” “你这逻辑分析能力,一百分。”苏韫亭拉着副驾驶拉手坐正,笑道:“你真是个老狐狸,简直狡猾到家了。” 第66章 “拍马屁到此为止。” 秦展说完, 脚下加速超过任东升的车后急转掉头,他面无表情对苏韫亭道:“解开安全带,随时准备好跳车。” 苏韫亭打个ok, 单手按住安全带扣,在两辆车车头上演死亡之吻的瞬间, 快速躬身从副驾驶翻了出去。 轰—— 一声刺耳的急刹过后, 周围一片安静。 · “胡闹!堂堂一个市公安局局长, 带着下属在高架桥上弯道超车,故意制造车祸,你是不是觉得你小命太大了?啊?说!” 面对两鬓斑白的陆院长的训斥, 秦展悠闲地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 “能耐了?当上局长, 就不把我的话放心里了是吧?”老陆絮絮叨叨地继续教训着:“不听管了?” 秦展扬了扬下巴,“没事。” 陆院长收拾着注射针,叹口气:“我看你就是被你那个不服管的学生给带坏了!” 秦展放下咖啡, 笑:“老陆,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说什么被苏队带坏, 我看你就是一把年纪没老婆,嫉妒学生比你先有媳妇。” 陆院长听完放下手里的托盘,回头抿了下鬓角的白头发,“说什么呢?我都一把年纪了,哪像你们小年轻那么激|情?对了,钟素琴女士回来了啊, 你一会儿去见见。” “回来了?”秦展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怎么也没提前通知去我去接她?” “说跟你关系不好, 怕你不想看见她。”陆院长语重心长看他一眼:“没回家,在我那儿住着呢, 人看上去老了很多,小展啊,有时间就带着韫亭去看看她吧,哪有当妈的不想孩子的?好几年了,你妈她都放下了。” “好。” 秦展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淡淡答应一声。 · 安静地廊道里迎面走过来个人,胳膊吊着绷带,脸上颧骨处挂着擦伤,两名脚步匆匆的民警见到人立刻立正站好,冲来人喊了声苏队。 苏韫亭表情凝重地嗯了声,径直推开羁押室的门。 羁押室里,任东升坐在审问的铁制椅子里,听到动静缓缓抬头看过来,他发型凌乱,头上缠着绷带,嘴唇上糊着血,忽然冲苏韫亭森然一笑,牙上黏连着骇人的血丝,直勾勾瞪着苏韫亭。 苏韫亭走到桌前,把手里拎着的笔录本啪地往桌子上一扔,人往椅子里一坐,两条逆天大长腿唰的翘起,迎着他的视线一点儿都不避让,声色俱厉:“手|枪、子|弹、挪用公款、阮锋的死还有你和乔天亮贩毒的事情,都说说吧。” “警察叔叔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很乖的,我很听话,我很听话的警察叔叔。”任东升面露恐惧,去薅自己额前散落的头发,口中尽是疯言疯语,“旺财死了,旺财旺财,你有没有见过我家旺财啊?” 他扯掉一撮头发,疯疯癫癫的就像个精神不正常的病人,“它去哪了?你们谁见过它?妈妈,爸爸,旺财在哪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韫亭冷眼看着他这波操作,就像看动物园里滑稽的猴子,嗤笑道,“行了,别来这一套,你的精神状态早就鉴定过了,什么问题也没有。头上就破点皮,浪费医院那么多纱布,你以为把自己包成粽子就是重伤了?那我们还要医院出具的伤情鉴定结果有什么用?收起你装疯卖傻这点小聪明,省省吧。” 眼看着这招没用,任东升撩起眼皮直视着苏韫亭,挺直腰,毫不示弱地眯起眼睛,毫无惧色:“苏警官,当警察的,重调查讲证据,我手上除了有枪,其他的都是你的怀疑,我欢迎你拿出来证据,别光凭一张嘴就黑白不分颠倒乾坤。” 苏韫亭脸上露出轻蔑的微笑。 “每一个进来的人,开场白都是这样,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但凡说这种话的人,最后都是求锤得锤。你怎么不说点新鲜的,换个开场白呢?” 任东升不回答他的话,反而问他:“零口供定罪的案件又不是没有,如果你手上真的握有证据,再来审我不是多此一举么?” “所以,你是以为我们手上没有你犯罪的证据才对你进行审问?” 任东升诡异的笑了下:“不是吗?” “不是。”苏韫亭看看他,继续道:“我刚从乔天亮那边过来,听说你被抓,他已经把犯罪事实全部交代了。” 任东升神色一顿。 苏韫亭观察着他表情的细微变化,默然片刻没发一言。 他在等,等任东升能自己说出点什么来。 任东升眼睛酸涩,他抬手颓唐的抹了把脸,抹完后长出一口气,看向苏韫亭,咬着后牙槽道:“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手|枪这种东西,不是我一个人有,你满大街打听打听,在深夏,但凡有点身价的老板,谁身边没几个贴身保镖手里没两把枪?只靠你们当警察的来保护,小命早不知道丢几条了,要怪只能怪你们治安没做好,才会有手|枪在市面上流通,我顶多就算是个非法持有,是什么大罪吗?” 嘴还挺硬。 苏韫亭不动声色的垂下眼,敲了敲桌面,“本来也没打算你能老老实实就把事情交代了,我也不着急,顶多是跟你多耗几天,你不是要证据吗?放心,你要的证据,很快就都会出现在你面前,我很有信心。” 他拾起笔录本起身,身上的制服勾勒出挺拔的身姿,羁押室里光线晦暗,却挡不住他浑身的青春阳光。 走出羁押室,苏韫亭单手伸个懒腰,看看时间。 到饭点了。 看着三五成群往食堂走的警察们,吃食堂还是点外卖,苏韫亭陷入纠结。 深夏市局的食堂,饭菜真的太糙了,他有幸吃过一次卫向晨打的米饭,真心实意点评:猪都不吃。 苏韫亭掏出手机,准备给自己点一份外卖,点开菜单还没下单,手|机|铃|声响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老狐狸三个字,苏韫亭嘴角弯了弯,“喂,老秦。” “苏队,在哪呢?现在方便出来吗?市局门口。” 手机那边,秦展声音一如既往低沉富有磁性。 “哟,陆院长舍得放你出来了?”苏韫亭边揶揄,边提步往外走,“不在病房好好躺着,跑出来找我|干嘛?” “带你去吃好吃的。” · 秦展说带他吃好吃的,是真的一点都不含糊。 看着面前满满一桌子粤菜,姜葱白切鸡、鲍鱼鸡煲、椒盐大虾、清蒸鲈鱼、菠萝咕噜肉…… 苏韫亭瞠目:“今儿什么日子?” 秦展目光停留在他用绷带吊着的手臂上,不答反问:“你这,很严重?” 苏韫亭夹一块咕噜肉放进嘴里,回道:“不严重,就是脱|臼,你们家老陆院长不放心,非给我吊根绷带固定不可。” 秦展点点头,“那就好。”说着,似是不经意掏出个巴掌大的礼盒,递给苏韫亭,“给你的。” 苏韫亭看了眼,放下筷子单手接过,狐疑的打开了礼盒。 两只非常精致扣在一起的纯金细镯,一看成色就非常纯。 “给我的?”苏韫亭不太确定问道:“好好地你送我手镯干什么?我可没有什么奇怪的女装癖好啊。” “礼尚往来,你送我狐狸玉坠,我送你金镯子,这是定情信物。”秦展从礼盒里把手镯拿起来,拉过苏韫亭的手,缓缓给他戴上,仔细欣赏一番,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你带着它别有一番韵味。” “韵味?”苏韫亭蹙眉,盯着自己的手腕,“只看到了娘气没感受到韵味。”嘴上嫌弃,身体却很诚实,端详了会儿就拽着袖子把手镯盖上了,也没有要摘下来的意思。 “吃吧。”秦展夹一块鱼肉放进苏韫亭碗里,“苏队。” 苏韫亭慢条斯理挑着鱼刺,抿了一点鱼肉塞进嘴里,回了声:“嗯?” “乔天亮审的怎么样了?” 苏韫亭把鱼肉上一根很小的刺拽出来放进骨碟,给自己倒了杯水,回道:“只交代毒品是从任东升手上拿的,至于毒品藏在了哪里,还是不说。我在想,那批毒品是不是已经不在乔天亮手里了。到目前为止涉案所有人员中,吴勇被杀,于振光被杀后抛尸,吴勇的死是个意外,陈林霞当时应该也没想杀|人,但于振光却是被算计替乔天亮死的。现在关键点就在乔天亮身上,按照他说的,要杀他的人不是任东升,那还会是谁呢?” 秦展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 “任东升是一条小鱼,真正的大鱼可能已经跑了。”苏韫亭继续道:“我的意思,查所有和深药四厂有财务、原料和销售有关的渠道企业,不管是上游工厂还是下游终端销售,全部过一遍,再顺着这些脉络一一核查最有可能和任东升有毒品交易方面来往的人员。” 苏韫亭拆干净鱼刺,一点一点把摘干净的鱼肉往嘴里抿。 秦展看着他,调整了下坐姿。 剪裁精良的西装完美贴合在他身上,显得腰身非常薄,宽肩窄腰的肌肉曲线配上他那张气质冰冷刀削斧砍般生硬的脸,透着疏离冷漠。 就是这样冷酷到令人心生畏惧的形象,却对着正慢条斯理吃鱼肉的苏韫亭,微微弯起了唇角。 瞬间,整个靠窗的位置,连阳光都明亮和煦起来。 他说:“已经让经侦和信息科联合查过了。” 苏韫亭问:“那查出什么了吗?” “还没有。”秦展说,“不过,在你审讯的这段时间,我让季杨去走访深药四厂,问了一些员工任东升的个人情况。像任东升这种善于拉拢人心的老板,帮他忠心做事的人肯定不止一两个,所以知道他违法犯罪的人,除已经抓捕归案的林辉林建兄弟俩,肯定还有别人。” “对,秦老师分析的很对。”苏韫亭毫不吝啬夸奖,“这个案子越细想,越有漏洞,本以为是家庭伦理悬疑案,一偏执心里病态的母亲为阻止儿子谈恋爱,不惜雇人轮|奸儿子的女朋友,以至于一青白女孩想不开自|杀。结果自|杀女孩家中卫生间墙壁发现藏尸,断定是家|暴防卫过当的案子又变成故意杀|人。本来查到这里也该结案了,偏偏咱们运气好,现场复勘碰上去死者家中找k|粉企图毁灭证据的乔天亮。” “乔天亮做梦也没想到那天会遇到你和我。”秦展眼神锋利,但是语气很平淡,就像在做案件总结,“从那包k|粉被发现,这个案子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了。抓捕乔天亮的当天,就发生了洱江大桥抛尸案,当晚我带你去小凉河边上散心,遇到林辉林建持枪袭击。”说到这里,秦展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皮,盯着面前碗里的鲍鱼鸡煲汤,食指重重在桌面点了一下,“小凉河就在苏格兰底门口……” 他抬眼,脸色有些难看。 苏韫亭顿时明白了秦展话里的意思。 “不是巧合,他们就是冲你和我来的,他们是想干掉你或是我?” 秦展脸上唯一一丝笑意也消失不见,“如果成功,等上面再调新的局长过来上任,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准备跑或是先隐藏一段时间观察情况。林辉林建就是他们推出来的替死鬼,到时候案子一结尘埃落定……” 苏韫亭立刻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道:“打包,打包打包,不吃了,走,回局里。” “你别急。”秦展拉他一把,“等我想想。” “想?”苏韫亭被他拉住,一屁|股又坐回去,“你要想什么?” 秦展拾起汤勺,搅动着碗里的鸡汤,没有回答他,只说:“吃饭。” 很多人吃完饭陆陆续续离开餐厅,时不时有人经过他们坐的位置,看到这样两个比男模还男模的衣架子帅哥,都忍不住多瞟了两眼。 秦展默不作声看着苏韫亭把最后一块鲈鱼肉吃干净,才起身去结账,回来很自然的拉起苏韫亭的手就往外走。 苏韫亭四下看看,跟在秦展旁边小声道:“公共场合,你别拽着我,有点奇怪。” “有什么奇怪?”秦展推开门,“拉自己男朋友的手,天经地义。” 啧 苏韫亭心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浑身剧痛 胡安琪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是贴在房顶上的滑动轨道,下面悬着输液袋子,她艰难地挪动一下身体,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心电监护仪滴滴声非常平稳,表示着她目前心率、血压都非常正常,没有任何危险。 护士换班,正在门口|交接病患的情况。 “没有亲戚朋友在这监护吗?” “没有,市公安局送过来的,车祸,不太严重都是些擦伤。” “行,我知道了。” 护士走进来,看了看输液袋,把调速器往上滑动一下,问胡安琪:“哪里有不舒服吗?” 胡安琪脑子还有点晕,她只记得自己被任东升拿枪指着上了车,再之后在高架桥上飞驰,只听见一声巨响,便失去了意识,之后发生了什么,完全不知道。 忽然听见护士说话,她眼珠机械的转动两下,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 其实,她哪里都不舒服,说不出哪里疼,但浑身都疼,她舔舔嘴唇,声音微弱的问护士:“我的手机呢?” 护士往旁边杂物柜看了眼,把她外套拿过来摸了摸口袋,“在这里。”说着把手机递了过来。 胡安琪握着手机,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她想哭,想给远在老家的父母打电话,可一想,被自己老板拿枪指着威胁,还差点被撞死,真告诉了爸妈除了让他们担心焦急,也没什么用。 想到这里,胡安琪眼前一阵模糊,眼泪从眼里滚了出来,吧嗒吧嗒往枕头上掉。 护士看她哭地梨花带雨,不忍道:“其实你也没什么事儿,都是皮外伤,打点消炎针再配合吃点活血化瘀的药,很快就好了。找个朋友过来照顾你两天就能出院了。” 胡安琪听小护士这么一说,放心不少,抬手擦擦眼泪,勉强笑着跟护士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等护士离开,她抱着手机看着通讯录里一串电话,最终拨通了那个备注名潘的手机号。 通话嘟嘟响了两声,那边就被人接起了。 “宝贝儿,在干嘛呢?” 一听到手机那边的男音,胡安琪止不住哭起来,“潘哥,我……我出车祸了。” “什么?”潘季后正姿态悠闲地喂一只绯胸鹦鹉,胡安琪出车祸他根本就不在意,只是为了表现的很担心,特地加急了语气,“怎么这么不小心?严重吗?” 胡安琪听到男朋友这么紧张她,顿时破涕为笑没那么伤感了,只说:“没什么大事,就是些轻微擦伤,护士说吃点活血散瘀的药就好了。” “那就好。”潘季后在竹椅上仰躺下来,鹦鹉顺势飞到他肩膀,轻轻啄着他耳垂,“任东升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一提起任东升,胡安琪的语气变得特别气愤,“潘哥,你知道吗?就是他,他今天拿枪顶着我的脑袋,胁迫我上了他的车,才出的车祸。” 潘季后眉头一皱。 程昊凑过来,小声问道:“潘哥,怎么了?” 潘季后伸出食指,示意他不要说话,缓缓坐起来,语气凝重道:“他为什么拿枪指着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胡安琪一边委屈,一边把任东升是怎么和警察对峙,怎么开枪,怎么挟持她当人质,自己又是怎么出的车祸怎么进的医院,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最后抽抽噎噎的问:“潘哥,我该怎么办呀?我真的好害怕。” 潘季后听完,缓缓挂断了电话。 手机里一阵忙音传来,胡安琪心中一惊,第一个想法就是她潘哥被吓到,连安慰她两句的话都不肯说了。 这个渣男! 胡安琪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瞬间更伤心了,她不仅被黑心老板挟持出了车祸,还被分手了! 而挂断电话的潘季后,将肩膀上的鹦鹉捏在手里,冷声吩咐站在旁边的程昊:“去,定个票,把任东升和我们之间有联系的人清一下。” 程昊飞快地离开了。 潘季后紧紧攥着手里的绯胸鹦鹉,咬牙切齿道:“这个废物,五年过去了,还是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鹦鹉在他手里痛苦的惊叫两声之后,彻底没了声音。 他把鹦鹉随手往垃圾桶里一扔,左手拇指搓着右手无名指,像一头捕食的鹰,眼神里都是杀气。 半晌后,他重新拾起手机,给胡安琪回了个电话。 · 市局,审讯室里 卫向晨咳嗽着拉开椅子,用眼神示意苏韫亭坐,凑上来压低声音问:“苏队,怎么突然又要审林辉和林建啊?” 苏韫亭拍了下旁边的椅子,“案件有些地方,逻辑链接不起来。” “问题出在哪里?”卫向晨坐下来,又咳嗽两声,“林辉和林建之前的供词不是不一致吗?本来就对不起来,兄弟俩各说各的,他们的口供,不能做定案依据啊。” “就是因为他们俩各说各的,所以全都没有说实话。”苏韫亭喝了口水,“林建很健谈,他说的话,三分真七分假,所以这次问林辉。” “可上次,林辉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正说着,林辉被刑警带了过来。 苏韫亭示意刑警把林辉的手铐打开,平时审问用的铁椅子也被换成了普通的木制椅子,他很放松的冲林建做了个请的姿|势,“林辉,坐。” 对于警察突然的客气,林辉脸上尽是警惕。 “你不用这么警觉,今天没想让你说什么,你前老板上次让我们给你带了包茶叶,福溪白毫,向晨没给你。我们做刑警的也不是那么不通人情,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东西不能给你,但可以泡给你喝。”说着,苏韫亭拾起面前一杯泡好的茶走过去递给他,“闻着就很香,不愧是福溪的上好茶叶,喝吧,没有毒,我们把茶叶送去生物检材部门检查过了。” 林辉抬手,缓缓接过苏韫亭递给他的茶,捧在手里却迟迟没喝。 “你父亲没有了双腿,全靠你母亲一个人照顾,老两口挺不容易的,我们联系了一下福溪派出所,民警去你们家看了看他们。”苏韫亭回身从桌子上拿起几张照片递给他,“送去了些日常用品和米面,你爸妈看着精神很不错。” 林辉捧着茶杯的手一抖,空出一只手缓缓把照片接了过去。 照片上,他的父亲带着6|5式样的绿色军帽,身上穿的那件灰色外套已经洗的掉色发白,但很干净,两颊消瘦但精神矍铄,母亲就坐在床边上,头发花白,脸上都是笑意。 近一米八的粗犷汉子瞬间泪眼朦胧,放下茶杯捂着脸哭起来。 卫向晨冲苏韫亭直递眼色,意思:什么时候搞到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苏韫亭比划一下:老秦联系的。 卫向晨伸出大拇指:秦局真牛,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方方面面计划的可真周到。 “林辉。”苏韫亭把茶叶包上的那条红色丝带抽下来,“根据民警的走访,我们了解到这个包茶叶的红丝带,出自你母亲的手。听说,福溪那边有个风俗,儿子出远门前,父母就会手工编织这种丝带挂在儿子的腰带上,期盼儿子在外平安。” “是。” 林辉抱着照片,抖着肩膀,终于开口说话。 “林辉,你要相信国家,相信我们警察。如果你的家人被不法分子握在手里,你觉得你替他们卖命,你的父母就真的安全了吗?” “可是,如果不听他的……” 林辉惊愕的抬头,忽然闭嘴。 苏韫亭走到他面前,弯腰和他平视,“我知道这包茶叶上的红布,是有人要借警察的手送到你面用来威胁你闭嘴的。你的父母已经暂时被接到当地派出所进行人身安全保护,你完全可以放心,他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你只有说出来,才是真的保护你的家人。”他一字一顿道:“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弟弟,真的要拿全家的命去给犯罪分子铺路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辉脸上的表情从纠结到茫然,再到最后的放弃挣扎,终于平静的开口。 第67章 “大概两年前, 老板认识了一个姓潘的,那个人到底叫什么我不知道。”林辉摇摇头,“只知道老板喊他五子。” 卫向晨下意识地一惊, 差点没绷住开口,被苏韫亭按住了。 苏韫亭拉开椅子坐在林辉对面, 看着林辉, 正要继续问话, 讯问室的门从外面推开了。 三个人同时看向门口。 只见秦展一丝不苟站在那里,双手插兜,挡住了外面的光, 屋里顿时暗了很多。他冲苏韫亭抬抬下巴, “苏队,你爸妈赶三点的飞机,苏让正在外边等着你, 给你两个小时的假, 去机场送人。” 苏韫亭起身, 看看林辉, 提步往外走,到门口拍了拍秦展肩膀,笑道:“那你审吧。” 目送苏韫亭走后,秦展才关上门,走进来在苏韫亭坐的椅子上坐下,问林辉:“任东升和潘五是怎么认识的, 你知道吗?” 林辉十指交叉, 垂头, 紧张地回道:“我说不清,那时候我和阿建虽然负责保护任东升的人身安全, 但任东升不是很信任我们,重要的事他会把我们俩支开。乔天亮是任东升和潘五之间的联络人,平时有什么事儿,那个潘五就会让乔天亮和任东升碰头。这个乔天亮直到上个月都还和任东升保持着正常联络。可在这月月初的时候,乔天亮就再也没露过面,换了个叫于振光的过来。” “于振光前两天在洱江大桥被抛尸,跟你们兄弟俩有关系吗?”秦展问。 “没有。”林辉忙抬头解释:“其实这当中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是特别清楚,只听任东升说,滇缅边境线上出了些岔子,一直跟着潘五的马仔耗子说深夏这边可能要有大动作,他们在到处搜罗还没出手的k|粉、吗|啡、海|洛|因,我和林建只是知道任东升涉嫌这些交易,从没有插手过,而且任东升也不让我们俩参与。我觉得,于振光的死,应该是耗子那边在清理门户。” “这个耗子,你见过吗?还有,那晚你和林建持枪出现在小凉河,目的到底是什么?” “没见过。”林辉说,“耗子这个人很谨慎的,都是提前在约定好的地方等着,他只和任东升单独见面。那晚我和林建带着枪不是去小凉河,其实是任东升让我们跟踪苏韫亭。任东升说,潘五出两百万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苏韫亭的命。枪是耗子提供的,两把枪一共十发子弹,任东升自己留了一把。本来我和林建已经蹲守在苏格兰底别墅区,准备等下半夜没什么人的时候行动,结果你们去了小凉河。其实我们犹豫过到底要不要动不动手,潘五只要苏韫亭的命,我们也不想多杀人。” “潘五要杀的人是苏韫亭?”秦展脸色瞬间黑下来。 卫向晨单手握拳抵在嘴唇上轻轻咳嗽两声,提醒他道:“秦局,重点不是潘五要苏队的命,重点是潘五为什么没有死?当初潘五的尸体可是经过dna鉴定的,总不会这世上有两个潘五吧?” “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秦展沉吟片刻,眼底带着些许凝重,他再度看向林辉,质问:“你说的耗子,他平时和任东升碰面的地址在哪里?” “以前都是在花溪酒吧,后来花溪酒吧出了事,听说老板被抓了,就改到秋田路的盛夏茶馆了。”林辉回道。 出来讯问室,秦展单手往走廊栏杆上一搭,问卫向晨:“苏队在行台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 卫向晨说:“应该没有吧?”他仔细想了想,凝眉道:“好像是有那么一次,赶上清明节,我们刑侦队几个人去扫墓,遇到个喝醉的酒鬼,用刀划伤了苏队的胳膊,后来被拘留教育了一顿,酒醒了以后认错态度很诚恳,也不像是故意针对苏队,应该是个巧合。” 说完,他觉得有点逻辑有点对不上,狐疑道:“可是,秦局,我觉得这有点说不过去啊,潘五为什么要杀苏队?他好像跟苏队没见过面。而且那天追缉他和贺雅楠的也不是苏队,是你啊。” 卫向晨的脑子简直就像被驴踢了,想都没想就把矛头对准了秦展。 秦展侧目默默看他一眼。 “我觉得,冤有头债有主,他没死要报复也是报复你。”卫向晨继续没眼色的阐述自己朴实的观点。 “潘五和贺雅楠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秦展没有接卫向晨的话茬,反倒把问题推理到了个新的方向。 “什么?潘五和贺雅楠之间有关系?”卫向晨不解:“贺雅楠的男朋友不是在松远爆炸案中死了吗?贺雅楠那疯子挖人器官,不就是想给他那个死鬼男朋友换颗心脏?和潘五能有什么关系?总不会是男女朋友关系。”说完想了想,又肯定道:“也不可能是亲戚关系。” 秦展神情平静如深潭,眼梢轻轻向卫向晨一瞥,“乔天亮。关键人物还是乔天亮。” 乔天亮端着碗,一粒一粒的数着米饭,整个人垂头丧气的毫无精神,知道任东升被抓之后,他就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向警察和盘托出。 那些k|粉,他确实藏了起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用这些毒品自保,但这个前提是,潘五必须绳之以法,还得是判死刑立即执行那种,不然他这辈子都过不了安生日子。 于振光是怎么死的,他一清二楚,他可不想步于振光的后尘。 现在把那批k|粉交出来,除了让自己蹲监狱,没任何用。可不交的话,任东升万一把和他倒卖违禁毒品的事情抖落出来,他也一样是把牢底坐穿的结局。 乔天亮现在心里就是一个懊悔啊。 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没看个黄道吉日再去陈林霞家里?怎么就没给吴勇那个死鬼烧个香,让他保佑自己别遇上警察? 怎么偏偏那天就那么巧,碰上了条子? 要是世上有卖后悔药的,他觉得想都不想冲上去就买。 “乔天亮,”刑警打开门,冲他喊了一声,“出来吧。” 乔天亮蹭地站起来,碗都被他带倒了,表情激动的问刑警:“警官,是要放了我吗?” “想什么呢?”刑警看他一眼,“提审。” 乔天亮的眼睛瞬间没了光亮,不情不愿的往外走,抱怨道:“早上不刚审完?怎么下午又要审?” 刑警面无表情地拉上门,没搭他话。 当乔天亮看见坐在审讯室,浑身上下透着冷俊和肃杀的秦展时,他的心不自觉抽动一下,顿生惊恐之感。 “来了?坐吧。”秦展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眼神落在身上,乔天亮顿觉整个人仿佛被掐着咽喉摁在了墙上,有种窒息感。 他艰难挪动脚步,近在咫尺的距离,好似走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讯问室内光线明暗交错,映衬着秦展如同冰雪一样冷而白皙的侧影,他的眼睫清晰修长,像极了勾线笔勾勒出的线条,而嵌在线条里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犀利无比,他倚靠在椅背上,望着乔天亮,薄唇轻启:“乔天亮,你认识潘五这个人吧?” 乔天亮带着手铐的手一哆嗦,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警察虽然没穿制服,可身上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抗的压迫感,尤其是那双眼睛,只要对视一眼就好像自己心里什么秘密都被窥探的干干净净毫无保留,就连他嫖|过几次鸡打过几次炮上幼儿园尿过几次床,仿佛都被对方一览无遗。 真他妈邪门了嗨。 乔天亮抬手擦了下前脑门,带动手上的手铐哐啷一阵响,他心虚的咽了口唾沫,明明想撒谎,可那张嘴就是不听使唤,说秃露了。 “警官,我是知道潘五,可我没见过他,我只见过他身边的马仔程昊。” 还算老实,很配合。 秦展满意地颔首,继续问他:“你和任东升也认识?” “是,认识,那些k|粉、吗|啡、海|洛|因等毒品,潘五都是先通过正规渠道走流程,任东升就是给他提供正规手续把这些管控药品引入深药四厂的线人,这些毒品,一些特殊的药剂像麻醉剂、精神类药物和抑郁药物神经用药都会用到极微小的量,任东升把这些成分通过正规合法手续引进药厂,再通过虚假耗损抹掉囤货经过我的手转出。” 秦展看着他,沉默片刻,缓缓道:“你知道于振光是谁杀的?” 乔天亮点点头,“是程昊。” “他的死,和你手上的20斤k|粉有关?” 审问的主导权被秦展紧紧握在手里,乔天亮几乎无法思考,只能被他牵着一问一答。 “潘五想知道我手上这20斤k|粉的下落,已经盯着我很久了,于振光出事前没多久,我就被程昊抓过去一次,他们给我最后三天时间,让我交出私藏的那些k|粉,不然就把我倒吊在梁上,割喉放干血。他们是真正穷凶极恶之徒,说到做到。我不能交出去那些k|粉,交出去我肯定会死,可不交出去,被他们找到,也还是会死,我没办法了,只能骗于振光,让他去帮我拿那些k|粉,吸引程昊他们的注意力,自己躲起来。” 说到这儿,乔天亮痛苦的捂住脸,“我对不起于振光,我不该害他。可是,我怕死,我太怕死了。” “你给于振光说的藏k|粉的地址是假的,”秦展眼底浮现出一丝讥诮,“他人已经死了。” 弦外之意,他现在哭也不过是鳄鱼的眼泪。 “警官……”乔天亮似乎突然下定了决心,猛地抬头道:“我说,我都说,那批k|粉就藏在我住的地方,我租的房子楼下是个开佛具店的,他店里供奉着一尊大佛,那个大佛肚子是空心的,我偷偷把k|粉塞进了大佛的肚子,谁都不知道。” 第68章 “警察!不许动, 趴下,都趴下。” 水安路八巷胡同佛具店内,老板和两名员工抱头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不敢多说半个字。 谢遇知和卫向晨合力把佛像搬倒,瞬间几个刑警一拥而上, 把藏在佛像里的20斤k|粉全部掏出来, 一一清点。 老板看着警察在佛像里搜出的白色粉面, 人都吓傻了,哭丧着脸问旁边站着的苏韫亭:“警官,这是什么呀?这真的跟我没关系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供奉了好几年的佛像里边被人放了东西, 真不是我干的……” 苏韫亭撩起牙尖露出个痞里痞气的笑,“我知道,不过还是要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秦展那边审问完乔天亮之后, 卫向晨这个忠实小跟班就给苏韫亭打了电话, 当时苏韫亭正在开车送他家苏成理和郑芳女士去机场的路上, 接到卫向晨电话, 他二话没说就中途换车折返回来。 刑警清点完,把k|粉过称,汇报道:“苏队,清点完毕,10.5公斤,和乔天亮说的完全一致。” 苏韫亭抬手一挥, “收工, 走。” 佛具店老板和两名员工被一起押解上车, 警车驶出水安路。 市井长巷,嘈杂喧闹, 行人车流穿梭,路过的大爷电动车把上挂着两条鳜鱼,阳光滑落,一副人间烟火。 包子铺门口,老板一掀笼屉,大片水蒸气里包子热气腾腾的辗转两下,被老板倒进透明塑料袋递给等候的客人,还贴心的问要不要蘸料。 顾客拎着袋子摇摇头,说不用了,然后望着旁边被查封的佛具店,向老板打听:“这家佛具店怎么没开门?” 老板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和平时来买包子的普通人不太一样,这个小伙子长得劲瘦彪悍贼精神,打扮的也很时髦,一点不像住在八巷这边打工的。 “嗐,谁知道?”老板收回目光,把笼屉来回倒腾一阵,拉了把风箱,“刚才过来几辆警车把人拉走了,也没听说是犯了什么事儿。你要是买东西,旁边不挨着还有几家佛具店呢么?” 小伙子收回目光,笑道:“我要买的东西,只有他家有,那几家没有。” 老板抬头笑了笑,也没接话,正好外卖订单响了,干脆就进屋去配货去了。 小伙子提着热腾腾的包子,掏出手机边走边打电话。 “潘哥,我按照你说的,一直在乔天亮租的房子这边蹲点,没等到乔天亮,等到一伙儿警察,他们封了乔天亮住处楼下的佛具店,我觉得乔天亮手里那些k|粉,可能是被查获了。” 电话另一边 “季后,是深夏那边的消息吗?”达芬·杰捏着高脚杯,晃晃杯子里的白兰地问道。 “昊子晚上六点到,在和昊子碰头之前你不要擅自行动。”潘季后叮嘱完,把手机扔到面前的小茶桌上,冲达芬·杰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岔道:“四叔,墨西哥那边既然暂时没什么问题,过段时间,你和五叔一起和我去内地走走看看国内的发展吧,深夏的迪士尼乐园,和佛罗里达州的迪士尼相比毫不逊色,小姑娘长得一个比一个水灵,保证你喜欢。” 达芬·杰嘶地吸口气,“所以说,二哥这个人不如季后你会来事,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我这点喜好,我就是喜欢清纯的小姑娘啊。”他勾着酒杯的高脚,脸上表情莫辨,“都说亨伯特是个疯子变态,只有我能理解他。” 潘季后看着他销|魂的表情,眼底深处透着些厌恶,但面上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附和着笑了下,“包四叔满意。” · “这个功劳,我们刑侦科不跟你们禁毒科的抢,谢支队,赶紧把那些缴获的毒品称量封箱吧。”办公室里,高磊小茶缸子往桌面上一放,“本来这就该是你们禁毒科的任务,整天让我们刑侦科忙前忙后给你们当狗使。” 谢遇知蹙眉,“怎么?高副支队一堆意见?查获毒品这个事儿,你也没参与啊。” “我是没参与啊。”高磊耸肩,“用着我们苏队了!我们苏队身娇肉贵,用坏了你们禁毒科赔吗?” 坐在旁边的季杨搡了高磊一下,“高副,没让你出警气成这样?跟谢支队撒什么气?” 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苏韫亭在负责这个案子,虽然说这个案子是死了人之后归他们刑侦受理,后面牵扯出毒品,禁毒队干活是应该的,但他堂堂一个副支队长,这几天闲得跟池子里的王八一样浑身不得劲,看见谁忙案子忙的脚不点地,就嫉妒的眼睛通红。 “我撒什么气?我有什么气?”高磊阴着一张脸,双手放在腿上紧紧捏起了拳头,“乔天亮对藏匿毒品供认不讳,还有别的吗?那个潘五和任东升是什么情况?这总得调查清楚吧?” “苏队说这个不急,我们去缴获这批毒品的时候,动静特地搞得大了点,就是想看看还有没有盯着这些k|粉的暗哨。”谢遇知看着高磊,分析道:“只要能打草惊蛇,我们放在八巷的便衣就能顺藤摸瓜,不怕他们漏不出马脚。” 高磊挑眉,心说:老子是急这个吗? “那下一步准备怎么动作?” 谢遇知冲他神秘一笑,“这个事,秦局说了部门和部门之间保密,同事和同事之间保密,高副支队别打听,该行动的已经在行动了。” 高磊和季杨听完,脸色均是一变。 这是要搞大行动了?保密工作做到同部门人与人之间都不互通气儿这么严重。 · 霜降之后,天短夜长,夜幕早早就笼罩了整个深夏市。 水安路八巷巷口拐角,一家不起眼的修车铺前,站着五六个男人正在等待修车。 一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递给旁边年轻点的男人根烟,借机搭话,“你这车哪儿坏了?” 年轻男人接过烟也不吸,拉拉衣领笑了下,“扎胎了,要换个轮胎,正等着。你的呢?” “我刹车不灵了,看看是验点油还是换个刹闸。”中年男人吧嗒抽了口烟,吐个烟圈,“这边有没有小吃摊啊?还没吃晚饭呢。” 年轻男人夹着烟指指对过一条小巷子,“那边小吃一条街,什么好吃的都有。” 这时,巷口经过一个穿着风衣带黑色口罩的男子。 中年男人和年轻男人互相使个眼色。 “那我先去吃点东西。”中年男人提步往风衣男子走的方向跟上去,一直站在路边的三个人也互相使个眼色,跟上了中年男人。 一身油污正跪在地上修车的人这时抬起脸,冲年轻男人笑道:“苏队,看来,乔天亮没撒谎。” 苏韫亭眉头微皱,“乔天亮确实没撒谎。但是,潘五并没有出现。” 卫向晨抹了把鼻子,满手油瞬间在他鼻子和脸上留下几道黑乎乎的手印,“别说潘五了,刚才过去那个耗子,就已经很谨慎了,咱们的人都不能跟太近。” “我知道。”苏韫亭抬手抵在嘴唇上,轻轻捻着手指,认真想了会儿,“白天和潘五联络的那个人,盯紧了吗?” “放心吧,整个下午都窝在福喜喜旅馆没出来,前台换了咱们市局女警陈岩,有情况会立刻联系咱们的。”卫向晨说完,非常敬业的又蹲下去,把后车轮拧上,开始拉链条。 “陈岩一个人在福喜喜旅馆?”苏韫亭问。 “对。”卫向晨把链条上好,起身拍了拍手。 福喜喜旅馆藏在街头巷尾,除一个挂在门口的大灯箱告示牌,完全看不出来这是家旅馆,紧闭的红色大铁门,门口左右各放置一块供歇脚的石墩子,就是个普通住宅。 大门被人在外面轻轻叩了两下。 陈岩边挽着头发,边喊一声来了,挑起挂锁把门拉开,看到敲门的程昊,她立刻笑脸相迎,“您好,欢迎光临,钟点房还是单间?” 程昊看着她那张笑成花的热情脸,拢拢风衣,“钟点房。” 陈岩领着他走到前台桌子前,打着哈欠道:“身份证,电话,登记一下。” 程昊从风衣内兜里掏出个黑色皮夹,将身份证递给她,说了个电话号码。 陈岩捏着身份证看了看,“徐飞?”她撩起眼皮没什么精神的瞥了程昊的脸一眼,低头把身份证号记在了入住登记表上,然后还给程昊,花痴的笑道:“帅哥,你住二楼还是三楼啊?” “二楼吧。”程昊收回身份证塞进皮夹。 陈岩随手摸起一把钥匙,起身道:“跟我来吧。” 这种自住民房楼梯设计都不宽敞,两个人无法并行,只能一前一后的往楼上去,等到了二楼,陈岩特别敲了下202房间,提醒道:“202你要的外卖到了,记得下楼去取一下。” 202的门马上被推开,“这么快就到了?”男人边说着,边关门,一抬头目光落在跟着陈岩的程昊身上,马上就要打招呼,程昊赶紧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下楼去拿外卖。 “哦。”男人双手在衣服上抹了下,问陈岩:“给我放前台了是吧?” 陈岩说是,“还特别热乎呢,现在正好吃。” 说完头也没回的继续往前走,还不忘给后面跟着的程昊科普附近美食情况:“帅哥,前边有条小吃街,你要是想吃什么可以去买,别叫外送,自己买便宜多了,总共也没几步路。”说着陈岩走到206房间,用钥匙开了门,“有一张大床,有空调,有wifi,有电脑电视,没有饮水机,你待会儿要喝热茶就去楼下客厅拿暖壶。这边没有浴室,不提供洗澡哈,卫生间是单人间。” 程昊边跟她看房间,边答应着。 陈岩交代完了,把钥匙递给他,一脸职业微笑:“行,有事你就喊我,我就在楼下。” 程昊说好,答应着把她送出去,关门的时候正好看见拿了外卖上来的陈九,手略顿了顿。 直到陈岩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他才冲陈九抬抬下巴。 陈九立刻会意,抱着盒饭钻进了206房间。 这时,陈岩手上拎着鞋,又重新出现在楼梯口,蹑手蹑脚的走了回来。 程昊关上门,立刻警惕的开始在房间里到处检查,床底、墙角、天花板、电视柜,电脑、但凡有可能藏针孔摄像头或是监控器的地方,犄角旮旯全都检查个遍,确认房间里没有监视设备,才放心的坐下来。 陈九看他这么警惕,坐在小圆桌前打开盒饭,忍不住笑道:“我住在福喜喜都半个多月了,这个旅馆很安全,耗子你有点谨慎过头了。” “凡事小心点总没错。”程昊看他一眼,问道:“最近乔天亮有没有出现?” 陈九说没有,挖一勺米饭填进嘴里,摇摇头,“乔天亮被条子抓了,今天下午,条子从乔天亮住的地方楼下那个佛具店,找到了被乔天亮藏起来的k|粉,佛具店被查封了。我跟潘哥已经通过电话,那会儿你应该在飞机上。” 程昊听完,倒是一点都不意外,“那20斤k|粉不算什么,禹叔已经被潘哥软禁起来了,以后缅北那边都是潘哥的天下,深夏这边对吗|啡和海|洛|因的需求很大,要保住这边的生意,暂时就只能金蝉脱壳,让深夏市公安局的条子们以为把我们连根拔起了,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任东升已经被抓捕归案,潘哥的意思是,配合条子的调查,让他们顺着任东升往下挖。就是到时候肯定会追查到你身上,你可能要受点罪。” 陈九把夹起的烤肠缓缓放进饭盒,压低声音叫嚣:“潘哥不会是想让我顶罪吧?耗子,我可还不想死啊。” “不是让你死,任东升最后经手的那批海|洛|因不是还没出手?潘哥只是让你在任东升撑不住招供的时候,制造被暴露后自杀的假象,我会和你里应外合,找个人代替你,只要把尸体搞的面目全非点,那警察能知道是谁?”程昊耐心地跟他分析。 “你们当我傻还是条子傻?现在那么多高科技破案仪器,随便一查就能确认死者身份。”陈九反驳道:“真的暴露以后,我还能在深夏混?就算假死也成通缉犯了。我不干。” “啧。”程昊拍了他一巴掌,“你不傻谁傻?那尸体要是被碾烂搅碎了拌进石灰填进马路,谁他么知道死的到底是谁?你从小跟着我长大,你昊子哥真能看着你死?” 陈九摸摸后颈,想了想嘿嘿一笑,“也是哈。” 陈岩提着鞋,听到这里收起录音笔塞进内衣里,一步一步缓缓退到楼道,迅速下了楼猛地扎进客厅前台,冷静地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出去。 卫向晨正准备洗手,手机叮咚一声,他拿出手机看了苏韫亭一眼,打开了消息内容。 “目标已经锁定,可以行动了。” 第69章 “苏队。” 卫向晨捧着手机向苏韫亭请示。 路灯微弱的光芒下, 苏韫亭从腰包里掏出对讲机,一张脸半明半暗:“一组二组注意,目标锁定福喜喜旅馆, 行动。” 微胖的中年男人摸了下绕在耳后的黑色细线,给跟在身边的另外三人使个眼色, 四人调头就走, 徒留梅花糕摊老板在后面吆喝:“哎——你们的糕——糕——” 成熟商业圈都有这么个通病, 住户职业影响整个街道作息时间。 八巷住的大多数是商贩,商贩聚集地就一个好处,不论多晚路上不断人, 小吃摊摆到凌晨简直是家常便饭, 旅馆里的人自然也不会睡太早,时不时就会有半夜三更出门买宵夜或是才从外边逛街回来的情侣。 陈岩一直盯着楼道,手不自觉摸上耳麦。 这时, 大门响了。 女刑警陈岩看着地图位置共享里面近在咫尺的小绿点, 不可察觉地松了口气, 走过去把大门拉开。 宋梁和身后跟着的三个人挤进来, 压低声音问她:“怎么样?” 陈岩下意识往二楼看了一眼,“人在206。苏队已经在外面接应了吗?” 宋梁点头,“外面已经被我们全围住了,每个巷口都有三名便衣蹲守。”他掏出手|枪给后边跟着的三个警察递眼色,示意跟上自己,一路轻手轻脚来到二楼206房间外。 屋里, 陈九吃完盒饭, 拿着杯子准备去楼下倒点热水, 人还没走到门口,忽然被程昊猛地往后拽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 差点喊出声。 程昊警觉地拽住他的胳膊,一手捂上他的嘴,压低声音道:“别出声,外面有人。” 陈九目光扫向南向窗户,果然看到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不过,外边有人走动也很正常,二楼又不是只住着他们俩人。 程昊就是忒敏感多疑了点。 陈九没动,很配合的用同样耳语似的声音回他:“应该就是在外边闲逛回来的人,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吧?” 他话音刚落,隔壁响起开门声。 陈九一摊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程昊松开他,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个缝,往外面看了看。 南方自建的住宅,开窗就能看见楼下宽敞的天井院子,这时候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几辆电动车横七竖八摆放在廊檐下,没一个人影子。 程昊关上窗户,回头叮嘱陈九:“任东升被抓,我得切断潘哥和任东升之前联络过的所有线索,安全起见,你今晚收拾收拾,也不要再继续待在这家旅馆了。” “行,我都听耗子你的。”陈九点头,“明天把那批白戈珠沉了,我就收拾一下,找个替死鬼脱身。” 程昊反身抓起风衣去开门,忽然停住了拉门的手,猛地后退,大喊一声:“跑。”接着起身一跃,踹碎正对着床尾的后窗,撑着窗户就直接跳了下去。 陈九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上就被抵了把手|枪。 “别动,警察!” 三个人猛地踹门而入,陈九被后面两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宋梁抱着手|枪追到后窗往下一看,跳窗的人是刚才他们一直跟着的那个风衣男,正准备逃跑。 程昊落地的瞬间下意识抬头看看他跳下来的窗户,和宋梁正好四目相对,他也来不及多想,立刻拔腿就溜。 宋梁嘱咐跟着他的三个小警察把陈九看牢,捏着耳麦线转身就冲了出去,边跑边跟苏韫亭汇报:“苏队,落网一人,另一个跳窗了,正在往你们蹲守的方向跑,注意拦截。” 苏韫亭淡淡嗯了一声,把对讲机塞进后腰挂着的工具包,活动活动指关节和脖颈,冲着从巷子里突然跑出来的风衣男就是一脚。 程昊正跑着,冷不丁被突如其来的大长腿踹在心口,猛地往后一滚,直接摔在地上。 苏韫亭往前走两步,摁住他挥拳就揍。 反应过来的程昊立刻出手反击,用巧劲挣脱苏韫亭的钳制,逮着空档就去掐苏韫亭的脖子,苏韫亭撤身躲避的功夫,他一个侧滚翻甩掉被苏韫亭抓住的风衣脱离苏韫亭的压制,从地上爬了起来。 等他站稳脚跟准备回击,猛地毫无防备的后背被人结结实实揍了一拳,瞬间往前一个趔趄差点又趴地上。 卫向晨看着他,抹了下鼻子,笑:“小子,束手就擒吧。” 程昊缓缓站直身体。 二对一,这个情况对他非常不利。 看来这里被条子包围了,他必须在支援警察还没来之前,把眼前这俩条子打趴才能逃走。 想到这里,程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脱了风衣后,黑色衬衫贴合着一身的肌肉显得他体型非常精|壮,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练家子,常年格斗的内行。 他攥住拳,列开架势,提步冲向离他更近的苏韫亭。 “妈的,算计老子,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他么搞死你们算老子赚的。”程昊爆着粗对着苏韫亭的咽喉就是一劈手。 明明是赤手空拳,可在拳头擦过苏韫亭脸的瞬间,一把锋利的刀子从他袖中反转到手上,一划而过。 苏韫亭在他离着好几厘米的时候,就已经偏头后退闪开,却还是被锋利的刀风刺痛,刀刃偏离原来直刺的位置,在他左脸颧骨处留下了一道不深的刀口,顷刻间血顺着侧脸淌了下来。 “苏队!”卫向晨惊叫一声,猛地扑过来,结结实实踢在程昊腰肌上,把苏韫亭护在身后,“他手里有刀,苏队你没事吧?” 苏韫亭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往前走两步和卫向晨并肩,回道:“没事,擦伤,不要紧。” 卫向晨说:“苏队,别跟他赤手空拳的打了,开枪吧。”说着就要去掏枪。 苏韫亭一把按住他,“不行,这条巷子人多,万一打伤过路的群众怎么办?你把枪收起来,我没事。” 卫向晨极不情愿的松开拔|枪|的手,看向被他一脚踢在水泥墙上的程昊。 程昊撑着墙站直身体,倒抽一口冷气活动了下肩膀肌肉,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伸手掏出别在腰上的手|枪|缓缓对准苏韫亭的脑袋,冷笑道:“去死吧。” 电光火石之间,卫向晨猛地回身抱着苏韫亭往后一按,把他结结实实护住,紧紧闭上了眼。 一秒钟 两秒钟 三秒钟 他死死抱着苏韫亭,等待着身后的枪响。 但那声枪响始终没有响起。 大概十几秒钟之后,他只听见一声闷哼,好像是什么人直接趴在了地上。 苏韫亭被他扑倒在地,躺在那里无奈地叹气,“向晨,别趁机占我便宜,小心邹大法医吃醋啊。” 卫向晨慢慢睁开一只眼睛。 在确认自己和苏韫亭都没事后,才把两只眼睛都睁开,扭头往回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秦展拿着刚才还在程昊手里的那把手|枪,半倚在路灯下,一身西装革履格外清冷的站在那里冲着这边笑。 “秦……秦局!”卫向晨有些结巴。 注意到苏韫亭脸上的刀伤,秦展站直身体,左手揣兜,右手持|枪随意垂放着,枪|口正对准倒在地上的程昊的太阳穴,冷淡的和苏韫亭打个招呼:“哟,苏队。” 苏韫亭扶着卫向晨站起来,提步走过去,居高临下看了眼被秦展踩着后胸的程昊,程昊人已经被打晕过去。 “你怎么来了?”他看向秦展。 “我不来,等着你的脸被人毁容?”秦展踢了一脚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程昊,冷着脸吩咐后面赶过来的刑警:“先把人带回去。” 苏韫亭毫不在意:“擦破点皮,哪有那么严重。”说着抬手在脸上抹了把,血汁已经凝固了。 宋梁和几名刑警利落的把程昊和陈九铐起来带上公务车。 · 市局 秦展从档案柜里拿出碘伏和棉签给苏韫亭脸上的刀口消毒。 蘸满碘伏的棉签触碰在脸上一阵冰凉,苏韫亭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秦展眼底映着苏韫亭轻透反光的脸,下颌处柔和的颈线一路从喉结延伸到微|敞|的衬衫里,随着呼吸的起伏领口缝隙忽明忽暗,能隐约看到苏韫亭紧|实的胸|肌和不太明显的粉|色|蓓|蕾。 要|命! 秦展捏着棉棒的手一顿,喉咙一紧,嗓音有些克制的沙哑,“怎么了?疼?” “不疼。” 苏韫亭诚实的回答。 “就是有点凉。老秦,你档案柜拿来当冰箱使了吗?整个屋里都冷,冻死了!” “就你冷。”秦展收起碘伏和棉签,把自己的外套裹在苏韫亭身上,“还冷吗?” 一件骚里骚气的西装外套当头罩下,苏韫亭才反应过来,人就被秦展裹成了只蚕蛹。 “我穿你的衣服不是很合适。”苏韫亭说着,顺势把自己又裹得更紧些,“时间不早了,已经快零点了,走走走,下班。” 他昨天没睡好觉,现在困得像条狗,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必须补觉,反正嫌疑人已经落网,审问也不着急这一会儿半会儿的。 秘书李超抱着一摞文件过来,敲了敲门。 “秦局,这是经侦那边排查的深药四厂所有有问题的走账走货记录,您看一下。” 秦展接过文件,随手塞进了黑色公文包里。 这个嵌着国徽的公文包秦展很少用,只有不能留在局里加班的时候,才会把文件装进公文包带回家看。 李超立刻明白,他们秦局这是要准备下班了。 “秦局,高副支队还没回家,刚才经过刑侦科的时候正好碰到,他让我问问你,今晚抓到的那俩人,能不能交给他来审?” 秦展摆摆手,“不用,今晚不用加班,让他们都回家吧。” 李超点个头,答应着出去了。 · 刚回家,苏韫亭就一头扎进了厨房。 忙道这个点,还没吃饭,他又饿又冷,急需补充点热量。 秦展把公文包放进书房,跟着他进来,问他想吃点什么。 苏韫亭看着冰箱里的速冻鸡腿,打个响指:“秦老师秘制小汉堡,不要辣要番茄酱。” 秦展瞥他一眼,“晚上不准吃油炸的。” 苏韫亭:“……” “我又不是五岁小孩,”苏韫亭抗议道,“晚上吃油炸的还能消化不良?” 秦展回身,从冰箱冷冻区拿出一块鸡腿化冻,无奈道:“只准吃一个。” 苏韫亭连连点头,看着秦展洗生菜,切西红柿片,热上面包片,赶紧去找黑胡椒粉和芝士片,一一放在秦展面前,问:“老秦,还需要什么?” “把洗好的生菜掰开。”秦展打开微波炉,把化冻的鸡腿拿出来,回头去看他。 苏韫亭站在菜板前,正微微低着头认真地一片一片铍着生菜叶,乌黑的发梢搭在眉间,垂着的眼皮睫毛微翘,高挺鼻梁下嘴唇晶莹剔透,再往下微敞着衣领露出白皙的锁骨,整个人带着无声的诱惑。 秦展大脑轰的一声。 他快被眼前这个撩而不自知的人折磨疯了! 放下盛着鸡腿儿的盘子,秦展从后面缓缓搂|上了苏韫亭的腰。 第70章 厨房晕黄的灯光带着一丝温度, 给阴冷的秋夜增添了些暖意,投在窗帘上的两个黑色人影紧紧|贴|在一起,没有丁点间隙。 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苏韫亭的胸|腔下意识一阵紧|缩,他红着脸把最后一片生菜叶放下, 回身搂上了秦展的脖子。 恋爱中的人, 都喜欢干些傻乎乎的事。 没来由的, 苏韫亭踮起脚亲|了|下秦展|嘴|唇,脸上的红|晕|蔓|延|至耳根,灯影渲染在他胎瓷一般粉透的侧脸, 鸦色睫毛将眼梢拉出细长弧度, 整个人水灵灵的像蓄了雾气的果冻,让人忍不住就想凑|上|去|咬|一口,看的秦展很|燥, 随时随地|想|吃|人。 “苏队。” 秦展单手在苏韫亭偠上一捞, 把人结结实实按进胸口, 修|长手指一寸一寸抚过苏韫亭的头发、眼睛、嘴唇, 俯身印下一个极致温柔的吻。 苏韫亭仰头靠近他。 小狼崽的脑回路总是那么不同寻常,出于一种调戏的恶意,苏韫亭冷不丁咬住了秦展纠缠的嘴唇。 “你!”秦展吃痛,和他扯开一些距离,微妙地挑了下眉梢。 苏韫亭抬眼看着他,足足看了好几秒, 蓦地笑道:“你现在就像只偷腥的猫, 逮着鱼一顿乱啃。” “猫吃鱼, 是动物天性。”秦展用拇指揩了下被苏韫亭咬痛的下唇,一言不合就开始解|扣|子, 占有欲呼之欲出,“苏队,但凡违背动物天□□情,都应该被彻底禁止。” 苏韫亭往后退两步,被他|抵|进逼仄的墙角。 秦展捉住他两只手固定在头顶上,咄咄逼近,“苏队,知道世界上最稳固的结构是什么吗?” 苏韫亭倒吸一口凉气。 他最不服管,不喜欢那些规规矩矩框框条条,在刑侦队属于放浪者那挂,桀骜不驯小狼崽子的性格,按理说应该最玩得开。 可现在这个情况…… 他真的困得头晕,只想安安稳稳吃个鸡腿汉堡,洗个澡赶紧睡觉。 “……秦……秦老师…… 我们先吃饭……” 秦展哪里还听,手上的动作根本没有停|下|来|,一颗、两颗、很快苏韫亭的衬|衫|就|被|解|开|一片。 凉意袭来,苏韫亭忍不住打个寒噤。 “负距离,榫卯结构最稳固。”秦展食指缓缓|滑|过|苏韫亭的|喉|结,捏|住|他的下巴,大拇指摩|挲|着苏韫亭水|润|的嘴|唇,凑在他耳边嗓音沙哑地轻笑:“苏队,……给……我……” 若有若无的|热|气撩|拨|着耳|廓,苏韫亭|脊|背|一紧:“秦……秦展……!” 一场凌晨五点钟的升旗仪式,前奏一响让人肃然起敬。 厨房灯晕仿佛也带上一层雾气,变得隐约朦胧起来。 两个人灵|魂|被|荡|气|前|奏|震|撼|到一个|全|新|领|域,在最|紧|迫|的时候,血|肉|相|融,苏韫亭仿佛整个人被一劈为二,瞬间浑身冰凉,无数小火花在每个神经末梢乱窜,两个人的钢铁意志,凝固成一条坚不可摧的长城。 苏韫亭单手扶着灶台,红|着|脸|微|微|嗫|喘,看秦展的眼神像水一样清澈透亮又柔软。 他累到几乎虚脱,只想就地一睡不起。 看来这顿凌晨的宵夜是吃不上了。 “洗澡。”他说。 苏韫亭拖着疲惫的身体,单手搭住秦展的肩膀,恨不能整个挂在他身上。 秦展弯腰直接扛起他就往浴室去,很快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两个人足足洗了半个小时。 洗完澡,秦展把苏韫亭抱回卧室。 天渐渐转冷,床上的四件套也换上了秋冬用的加厚款,秦展掀开被子把苏韫亭塞了进去。 门窗紧闭,屋里温暖如春。 苏韫亭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窝进被子找个舒服的位置就彻底睡了过去,完全不知道自己半露在被子外白皙的脖子,连喉结都性感到不行,对坐在旁边的秦大局长来说简直是致命吸引。 秦展垂目,在苏韫亭喉结处轻轻亲了一下,看着苏韫亭睡那么死他忍不住宠溺地发笑,起身看看时间,关上灯去了书房。 夜深人静,外面秋虫时不时名叫两声,书房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 书桌上是昨晚没收拾起来照片、纸页、生锈的子弹头,还有那块已经变成腊肉的人|皮,一片狼藉。 他走过去坐下,伸手在公文包的国徽上摩挲两下,目光定定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掏出李超交给他的经侦调查卷宗。 深药四厂近十年来的走账走货记录。 99年12月7日,甲|基|苯|丙|胺|的采购,剂量:严格控制剂量。 12年7月6日,阿司匹林二|乙|酰|吗|啡的采购,剂量:严格控制剂量。 13年7月15日,阿司匹林二|乙|酰|吗|啡的采购,剂量:严格控制剂量。 19年5月9日,四|氢|大|麻|酚|采购,剂量:20公斤。 19年9月2日,盐|酸|哌|替|啶、盐|酸|二|氢|埃|托|菲、盐|酸|氯|胺|酮|采购,剂量:严格控制剂量。 秦展看着采购单上的药物化学名字,陷入沉默。 这些药剂都是被列入第一类精神药品品种目录管制的有机化合物,全部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有的有抑制、麻醉作用,有的可以刺激大脑皮层,兴奋中枢神经。 而采购单上,所有药剂的发货地都写着同一个名字:滇西高有镇鹤渡医药2号仓库。 那个贺雅楠设套,要炸死苏韫亭的地方。 秦展缓缓放下手中的采购单,捡起散落在书桌上的那几页日记纸,上面的字迹已经磨损的不是很清楚,但那苍劲笔力留下的痕迹却力透纸背,让人无法忽略记录的内容。 上面的文字既不是中文也不是缅文,不是世界上任何一种文字,只有各种叉叉框框和六边形,没有人能看得懂这些纸张上记录的符号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有秦展知道,这些符号串联起来,是在向缉毒队传递一个信息。 ‘高有码头的水下有个仓库,里面藏有大量海|洛|因、k|粉、大|麻、冰|毒各类毒品。’ 每页纸的落款处,都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黑点。 那个黑点,代表的是眼睛,一只黑鹰的眼睛。 原本,这只黑鹰他有个非常普通的名字,从小学到高中,进入禁毒支队之前一直都叫那个名字:秦许国。 许国许国,最后就真的许了国,照片都没能留下一张,成了钟素琴女士一生的执念。 看来,滇缅边境线上那次缉毒行动,确实被那个姓贺的给跑了。 深药四厂从13年到19年,当中足足沉寂6年时间没有再从鹤渡医药2号仓库进购,那段时间,正好是缉毒获得重大进展的几年。 这个案子再继续查下去,就不单纯是普通刑事案件,也不仅仅只是缉毒,还涉嫌杀人越货、走私枪支,真想彻查,就需要第二个黑鹰。 时间滴答滴答流逝,窗外明亮的圆月渐渐西沉。 良久,秦展拾起散落在书桌上一张发黄的旧照片,照片上男人留着八十年代微长的四六分发型,一张脸帅的天怒人怨,仔细看和他长得七八分像。 “如果是你,换位思考,你会怎么做?”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话。 照片上的男人嘴角噙笑,一脸英气,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朗劲儿看着他。 秦展长长出了一口气。 作为整天看着市局那些警察插科打诨的秦展,他不希望自己手底下的禁毒队有人去涉险。可作为深夏市公安局局长,他又不能不做这个沉痛的决定。 这条路,必须有人去不怕牺牲以身犯险。 良久,他才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秦局。” 对方声音非常铿锵有力,仿佛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根本不需要睡眠。 “到柳条子弄堂200号牌民房找一个人,代号三花。从明天起,深夏市局就不会再有谢遇知这个人,我会把后面的事情给你安排好。走之前,去羁押室把那个程昊带走。” “明白。” 谢遇知没有一丝迟疑,抓起办公桌上的钥匙,挂断电话把手机锁进抽屉,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 凌晨四点多钟,一辆破的轮胎都在打转的吉普摇摇晃晃开进柳条子弄堂。 谢遇知叼着烟把车停在一残破农家院前熄了火。 “兄弟,下车吧,咱们到了。” 程昊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仍就十分警惕,他跟着谢遇知从车上下来,问了一句:“你要带我去哪?” 谢遇知回头看他一眼,挠了挠头皮,“你也别对我太警惕了,就算我是个小警察,也不耽误我本质上是个人啊,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有贪嗔痴毒,我无父无母,早年家里穷的叮当乱响,看着毕业以后从了警,整天穿着这张皮人五人六的,那还不是个穷鬼?每个月工资都不够吃的,温饱解决不了肯定得想别办法捞点油水不是?” “体制内待遇还不好?”程昊跟在他后面,怀疑的问道。 “唉,兄弟你这话说的,待遇好让你干警察你干不干?”谢遇知弹了下烟灰,“实话给你说吧,我跟局里的那些纨绔不一样,他们要不就是警二代,要不就是家里有矿,根本不为生活发愁,我光棍一个,我得赚钱啊,我得赚大钱买房、买车、娶媳妇不是?这世界他妈的就是不公平,有的人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有的人来到这世上,就是来充数的。” “放了我,明天你就成了深夏市公安局的通缉犯。”程昊提醒他,“往后没安生日子过了。” 听到这,谢遇知立刻见缝插针的调笑道:“光脚不怕穿鞋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往后就一条道走到黑了。”他扔掉烟蒂,把上衣一脱,露出紧实劲瘦的上身,在白霜般月光底下,能清晰看到他胳膊、腰间、还有背上的刀枪伤疤,“瞧见了吗?殊死执行任务,浑身伤,连个二等功都评不上,你在底下出生入死,自然有人来顶你的功劳,这个破地方,老子早他妈的待够了。” 他抱怨完,把上衣重新穿上,继续往前走,“一辆破吉普开了三四年,想换辆好点的车,都拿不出钱来。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当警察。” 听他这么一通怨怼,程昊多少对他放松了警惕,抬手拍了拍谢遇知的肩膀:“我懂你。怎么称呼啊兄弟?” “谢茂树。”谢遇知说着,走到一户农家小院门口,敲了敲门,“三花,是我老谢,开门。” 没一会儿有人打开屋门,应声出来拉开了门栓。 “哟,谢哥?怎么这么晚了过来?”三花打眼看见跟在谢遇知后面的人,吓一跳,“诶唷诶,这不是耗子哥吗?您可是大人物啊,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潘哥最近好吗?” 程昊看着站在面前这个穿着牛仔裤光膀子,十分自来熟的人,瞬间想起来了。 这人是之前跟贺雅楠手底下白毛和黄毛混的特别熟的那个地痞,之前潘五帮贺雅楠料理尸体的时候,他见过两次,有点印象。 既然是认识的人,程昊对谢遇知的疑心就彻底打消了。 三花拴上门,把俩人招呼进屋。 · 秦展将书桌上的东西重新收拾进档案袋,捏着那张泛黄的照片开始走神,迟迟没有动作。 卧室门忽然被猛地拽开,外面响起匆忙脚步声。 秦展回神,忙把照片塞档案袋缠上棉线锁进柜子,提步走出书房,正看见苏韫亭哐当撞开卫生间的门一头扎了进去。 没几分钟响起马桶抽水的声音。 苏韫亭提着裤子,迷迷糊糊从卫生间出来,眼皮都没睁开又闯进卧室,直接拉开被子钻了进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秦展走到床边坐下,俯身低头盯着苏韫亭微闭的眼睛,笑而不语。 下一秒,被从被窝里爬出来的苏韫亭的手抓住了手腕。 “加完班了?” 苏韫亭的声音透着慵懒和疲惫,听着让人心疼。 秦展微微蹙眉,“加完了。” 看着苏韫亭那张白的好像要破碎的脸,秦展有些懊悔下手太重,没注意场合强来,可能弄伤了他。 苏韫亭的手指不老实的游走到秦展的手背,用食指无意识的画着圆圈,“老秦,我好看吗?” 秦展说:“好看。” 苏韫亭满意的弯起唇角,仍旧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和他说话,“看在我这么好看的份上,你有事就别总避着我吧?你说,你怎么不信任我呢?” “没有这种事。”秦展抚上他侧脸,“你做什么梦了?” “嗯。”苏韫亭点点头,“梦见你把我从爆炸的废墟里面扒拉出来,拼命的喊我的名字,当时你很害怕,怕我会死。老秦?” “嗯?怎么了?” “我跟你做个约定吧,生同襟死同穴怎么样?” “不好。”秦展躺下来,随手关上灯,窗外天已经微微露出鱼肚白,屋里影影绰绰的,看不清他脸上什么表情,“至少,你要比我活的长久。” 苏韫亭缓缓睁眼,语气立刻不好起来,“老秦你什么意思?我都这么情深义重跟你山盟海誓了,你居然想让我守活寡?!” 秦展:…… 秦展扶额,苏队不愧是苏队,深情不过三秒原型毕露。 “我哪里让你守活寡了……” “呸,渣男!” “……” 秦展一撩被子反身压上来。 苏韫亭瞪着他:“你干嘛?” “正夫纲!” 又是一翻昏天黑地的折腾,筋疲力尽两人沉沉睡去,再睁开眼,已经日上三竿。 · 深夏市局 整个刑侦支队、禁毒支队全炸了锅! 第71章 “季杨, 你他妈给老子看清楚了?真的是老谢?”高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说什么也不相信。 谢遇知那王八羔子,昨晚上还人模狗样坐在办公室给他说什么:部门和部门之间保密, 同事和同事之间保密,高副支队别打听。他睡一觉的功夫, 娘的, 人就投敌了?! 别说他震惊, 一大早得到消息涌进图侦科的人,全体傻眼。 季杨把监控调到凌晨三时二十九分十七秒重复回放好几遍,确认把程昊从羁押室带走的人就是谢遇知。 看着监控画面中谢遇知那张脸, 高磊气的一拳砸在桌子上, “之前抓贺雅楠的时候,就怀疑有内鬼,当时还说是什么清洁工, 原来是岸上的人下了水, 还是堂堂禁毒支队队长!”他抓起帽子骂骂咧咧转身就走, “小赵、王朋, 喊上人走,查,往死里查,调各大路口天网监控,掘地三尺也要把谢遇知这孙贼给我挖出来!” “高副!”季杨一把拉住往外走的高磊,“那是谢遇知, 禁毒支队队长, 他的反侦查能力整个市局谁不知道?你真以为就凭我们几个, 能把他揪出来?人一出市公安局大门就没影子了,查什么你都查不到!我看, 还是等秦局过来,把情况详细汇报之后,再拟定个靠谱的方案吧。” 高磊心里像装了个定时炸弹,不到时候炸不了,都快堵死了,“十点了秦局还不来?什么情况?”他一跺脚,调头急匆匆往秦展办公室走去。 卫向晨和邹明正并肩往刑侦大办公室这边走,老远看见高磊气冲冲从图侦科出来,那气势像被惹怒的斗鸡。 邹明说:“高副支队怎么了?像端午节赶着去救屈原的龙舟。” “不知道。”卫向晨随意答应着,抬手冲高磊喊了一声:“高副支队,你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啊?” 高磊听到声音,驻足往他们这边瞅了一眼。 看见是卫向晨,他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问道:“向晨,苏队和秦局呢?” 卫向晨说:“不知道啊。怎么?他们俩还没来局里吗?” “不是,你这跟班怎么当的?”高磊蹙眉,“出大事了,你知道吗?” “向晨又不是苏队24小时警卫员。”邹明把卫向晨往后拽拽,语气一贯的风凉,“高副,你们刑侦支队天塌了?” “邹明,这种时候你还阴阳我呢,你这人小心眼巴拉的。”高磊翻个白眼,“你们法医科才天塌了。” 这还互相攀咬上了,卫向晨不明所以,岔开话题问道:“你找苏队和秦局干嘛呀?昨晚出警到半夜,到了一两点才回家,大家都累的不轻,我也才刚过来,在家多睡会儿不正常吗?” “谢遇知叛逃了。”高磊拧着眉毛,一副义愤填膺道。 “叛逃?” 邹明和卫向晨异口同声。 “对,叛逃!”高磊咬牙。 卫向晨平复下情绪,“高副支队,你说的叛逃是指什么?” 他不问还好,一问,高磊气的原地炸毛:“你们昨晚上抓回来的那个程昊,跑了,就是谢遇知干的好事!现在两个人下落不明,不知道人还在不在深夏。” “……” 这个消息确实是爆炸性新闻。 卫向晨和邹明都愣住了。 “这……”卫向晨想都没想,马上抓起手机给苏韫亭打电话。 高磊叹气,“没用,别打了,打不通。” 果然,手机里传来一阵忙音。 卫向晨握着手机凝眉想了会儿,“昨晚苏队和秦局回的汀香郡,我现在就去汀香郡叫人。”说完,转身火急火燎地冲向停车场。 “哎——”邹明跟上来,“我跟你一起。” · “我知道。” 秦展拉开椅子,穿着居家拖鞋在宽敞阳台赏景用的椅子里坐下,示意他们坐。 高磊、卫向晨和邹明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秦大局长这反应,也太平静过头了。 “那这怎么处理?要向上面递交书面报告吗?”高磊按捺不住,还是开口问道,“跑了一个禁毒科支队长,这不是小事,而且之后禁毒队的人员调动,都得有个安排。” “禁毒队的事情,你不用管。”秦展很放松的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后面会有相应安排。” “可是……” 高磊还想再说,被坐在旁边的卫向晨阻止了。 “高副,少说两句吧。这个案子涉及到毒品交易,按照正常流程已经不归我们刑侦部门管了。既然秦局说后续有相应安排,就服从指挥和调遣。” “……”高磊不吭声了。 卫向晨想起昨晚下班前和谢遇知在走廊见到时的情景。 明月高悬,谢遇知侧脸轮廓锋锐而清隽,月光投射在他的眼睛里,闪着煜煜的光辉。 气氛有些清冷,特别符合他一心只有工作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淡漠。 “谁知道呢?如果这个潘五背后真的是七年前滇缅边境上的毒|枭|贺鸿禹,那就是我们禁毒支队的事情。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说不定有一天我马革裹尸,还得你们刑侦科的人抱着骨灰盒来装我。” “如果,还能找到一块完整的尸体的话。” 良久,他伸手,笑着拍了拍卫向晨的肩膀,“找不到尸体也不要紧,青山处处埋忠骨,到时候我也算是对得起这身警服了。” 其实,谢遇知比他们任何人都早知道。 从一开始,贺雅楠组织买卖人体器官案中发现k|粉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天会来,早晚而已。 但是,整个深夏市公安局,真的要把刑侦科从这个贩卖毒品案中摘干净,一点都不允许参与吗? 卫向晨的内心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让谢遇知单枪匹马闯进毒窝,是不是秦展太心狠,再怎么,也应该是里应外合更安全,而不是让谢遇知一个人孤军奋战。 就算每个科室负责的案件不同,但也不会说真的能做到互不干涉,刑侦、经侦、禁毒、图侦、信息等等,必须是将所有信息归拢起来,才能完整破获一起大案。 他有理由怀疑,现在这个情况,他们秦大局长是有意不想让刑侦过多参与进来,为什么呢? 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卫向晨想不出合理的理由。 “哟,怎么都在呢?” 听到声音,他们同时侧脸看过去。 苏韫亭手里端着一杯牛奶,正打着哈欠跟他们打招呼。 “醒了?”秦展坐在那里,看向苏韫亭的眼神温柔而炽热,满脸的宠溺藏都藏不住,拍拍身边的椅子:“过来,坐这边。” 苏韫亭缓缓走过去,整个人就好像冬日里午后的阳光,透着丝慵懒。 “秦大局长请你们来聚餐?”苏韫亭在秦展旁边坐下,翘起大长腿喝了口牛奶,“正好,我过生日那天,老秦做了一桌子山珍海味还在冰箱里放着。向晨,你去把菜热一热,一会儿吃完饭再去局里。” 卫向晨:…… 得嘞,如果这是部《苏队装逼指南》爽剧,那他工具人的人设怎么着也要贯穿全剧不是? “马上!”卫向晨答应的声音洪亮,起身的时候顺便踢了身边邹明一脚,“明儿,过来帮忙。” 邹明很乐意和他上演温馨生活剧‘夫妻日常’,跟着卫向晨颠颠去了厨房。 高磊心里装着事儿,情绪不怎么高,焉了吧唧的坐在那里,看窗外时不时飞过的几只不知名小鸟。 苏韫亭说:“高副支队,你失恋了?” 高磊缓缓扭头看了看他,“都没谈恋爱,去哪失恋?” 苏韫亭喝完牛奶,把杯子放到小桌上,起身撑个懒腰,“那你怎么了?霜打茄子似的。” 憋气,高磊越想越觉得鼓囊,“调查任东升的时候,不让我去就算了,后续的审问也不让我干,昨天的抓捕行动也不让我参与!我有意见,意见很大,你们给我个说法,为什么!” 这是没让他参与案件,憋了一肚子气啊。 “老秦,你怎么不让高副支队干活呢?真不地道。”苏韫亭放下手,单手叉腰质问秦展。 “任东升的秘书胡安琪,在市中医院接受治疗,你等会儿过去看看她,录一下口供。”秦展鸦黑的眼睫垂落着,说话语气很平淡,“任东升走私贩卖毒品案,只要人证物证确凿,基本就可以定案了。” 高磊一听有事可做了,顿时回光返照……不是,精神焕发,他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能干活,还吃什么饭啊,蹭地蹦起来高兴道:“你们吃你们的,我这就喊上小赵一起过去。” “高副支队,你别急。”苏韫亭把高磊喊住,“一会儿向晨把那个鲈鱼汤热了,你给马辉带过去。” 高磊驻足,一拍后脑勺,“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马辉还躺在医院里呢。 最终出于同事情谊,高磊也没喊小赵,等着苏韫亭和秦展吃完早饭,和卫向晨邹明四人一起开车到了中医院。 本来刑侦科询问案件相关人员,一没死人,二也不是凶杀案,没邹明这个法医什么事儿,但卫向晨说他俩商量好中午下班要去逛商场,等吃完饭已经十一点多,邹明干脆就跟着一起了。 · 住院部。 走廊里几个病患家属打热水回来,立刻被四个穿着刑警制服的人镇住忘记动作,只傻乎乎的站在那里,直到人消失在走廊拐角,才回过神问旁边的人:“怎么医院里还有警察啊?” 旁边的人住进来早,知道胡安琪是被警察送进医院的,就把大概情况说了一下。 打热水的病患家属连连道:“现在的警察真负责任,救了人还回访。” 旁边的人附和:“可不是么,长得帅懂礼貌又优秀的男孩子,都上交国家了。” 胡安琪刚挂完营养针,觉得身上没什么大问题了,问给她起针的护士:“我是不是能出院了?” 护士收起针管,冲她温和笑了下:“还不行,起码要观察三天吧,你昨天拍的x光,胸腹部透视结果都还没出来呢,暂时无法完全排除体内脏器之类无伤的可能。” 胡安琪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 “那,x光透视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应该下午三点钟。” 三点钟…… 胡安琪有些着急的看了看手机。 昨天她以为潘哥被她吓到了要和她分手,正伤心的不行,结果潘哥又给她回了电话,说现在任东升被抓,深药四厂肯定要被查封,她一个小姑娘在深夏举目无亲,现在又受伤没了工作,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很担心她,想接她去缅北待几天。 胡安琪顿时心里一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幸运的女孩子,遇到这么心疼自己的男朋友,就决定收拾收拾,立刻去缅北找她潘哥。 正好刚刚潘季后又给她打电话说已经叫人买好了飞缅北的机票,大概三点钟左右,就会到医院来接她。 检查结果要三点钟才出来,时间已经赶不及了。 “那个,我有事,今天能办理出院吗?我真的很好,一点事儿都没有,身上也不疼了。”胡安琪带着些恳求的意思冲护士笑道。 “不疼了也不行啊,出院还要医生开出院证明呢。”小护士觉得她任性,直接把医生都搬出来了。 “可是我真的没……” 话没说完,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胡安琪抬眼望去,就看见四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接连走了进来。 护士一眼就认出苏韫亭,忙上前问道:“苏支队长,你们是来找胡安琪的吧?” 苏韫亭点头,冲胡安琪抬抬下巴,问护士:“她怎么样啊?” 第72章 “小姑娘状态很不错, 能吃能睡,就等着下午x光透视结果了。” 护士微笑着把胡安琪的大致情况给苏韫亭说了下。 病房里洒满阳光,空气中带着淡淡次氯酸钠消毒水的味道, 闻上去有点刺鼻。 胡安琪对苏韫亭有一点印象,出车祸的时候, 把她从挤压变形的副驾驶座拽出来的那个警察。 “我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她坐起来, 把额前碎发掖进耳后, 一脸感激的看向苏韫亭,“昨天,真的很谢谢你。” 苏韫亭提步走到病床边扯椅子坐下, 无所谓的摆摆手:“小事。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苏韫亭, 今天过来一个是看看你的伤。二个是有些关于深药四厂和任东升的事情要问问你。” 胡安琪压根也没打算替任东升瞒什么。 其实,她和任东升之间的关系,就是签了一份劳动合同那么简单, 别说任东升还拿枪指着她要打死她, 就算任东升一如既往对她很好, 在这种个人性命攸关、和违法犯罪扯上关系搞不好就影响子孙后代前程的时候, 傻子都知道要立刻向警方倒戈。 听苏韫亭这么一说,胡安琪想都没想,立刻点头:“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我一定配合。” 某副支队长好不容易软磨硬泡来的机会,不能不给他施展拳脚舞台,苏韫亭起身把位置让出来, 招呼后面跟着的高磊:“高副支队, 过来, 问。” 高磊开心的像只刚刑满释放的哈士奇 ,麻溜的过来, 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咳咳,胡安琪是吧?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高磊,是这样,针对昨天你被任东升持枪挟持这件事,有几个疑点我们需要核实一下。” 胡安琪安静的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你是三年前通过秋季校招入职深药四厂,成为任东升的个人秘书。” “对,我读的是医专,像我们这种大学医学专科生,毕业后大多都是去医院、口腔门诊、疗养院护理的相关领域工作,我是为数不多进了药厂,还做了秘书的。” “你是任东升贴身秘书,应该知道很多他个人私事,任东升平时都会和哪些人见面,在见面的这些人中,有没有和他聊过违禁药品成分或是枪|支|弹|药|类走私违法犯罪一类话题的人?” 高磊边问,边做着笔录。 胡安琪说:“那他见过的人可太多了,如果从我入职开始算起,没一千也得小几百人吧?我就是个秘书,哪记得来这么多人都和他说过什么呀?” 高磊想了想,胡安琪说的也是实话,再敬业的秘书,也不可能把三年来见过的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想到这儿,他换了个问话方向:“你知道任东升手上的枪是怎么得来的吗?” “不知道。”胡安琪勉强笑了笑,“那个,警……警察哥哥,我要是知道他手里有枪,我肯定一早儿报警了,真的,谁那么想不开会给老板拿枪指着自己的机会啊?” 提起这个,胡安琪懊恼的别提多难受了。 “我要是早知道,也就不会现在躺在医院里了。”说着,胡安琪委屈涌上心头,眼眶里瞬间就蓄满眼泪,“昨天我躺在床上就想,我一生行善积德,连只蚂蚁都没踩过,怎么碰上这么个倒霉公司无良老板呢?要是我妈知道我受这份罪,心里得多难过?” 一番话说下来,高磊很能理解她现在的处境。 也是,认认真真工作,结果最后老板拿枪指着她要爆她头,人和人之间的信任真是不值半毛钱。 可是,他请缨过来执行任务不是来吃瘪的,胡安琪这么一问三不知,什么都问不出来,他这不是白来一趟? 看高磊出了审讯室,连话都不会说的样子,卫向晨都跟着他急:“高副支队,怎么回事啊?不在状态。” 高磊伸手捂上额头,转过脸来求救,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再继续跟胡安琪聊下去。 天聊死了。 “……”卫向晨扶额,长长叹了口气:“唉,还是我来问吧。” 高磊立刻起身让位置,“你来你来。” 苏韫亭站在旁边,抱着膀子看热闹,一点都没有要参与的意思,时不时挑眉瞅一圈病房。 卫向晨过来,对胡安琪直白道:“任东升涉嫌贩卖毒品,走私枪支,关于这方面,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我们会把你说的一一做笔录。” 胡安琪攥紧手指,低头咬唇想了阵儿,开口道:“我不知道。不过你们说他涉嫌贩卖毒品,我想起来件事,大概是今年年初,一月份的一个雨天,那天阴冷阴冷的,我加班到很晚,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经过药厂西门的时候,隐约好像看到有人从西门往外偷运什么东西。当时只有我自己,怕惹麻烦没敢上前阻止,想着如果真的是偷了药厂的东西,等上班清点过再报警。第二天我就把看到的事情告诉了任东升,他说是他一个熟人过去拿日用品。我当时觉得奇怪,既然是老板的熟人,怎么还半夜三更隔墙扔东西?但我当时确实也没多想,现在觉得,可能那天晚上他们就是在往外偷运什么管制药品。” “那近几年,你有没有印象比较深的,任东升要亲自见的人?客户或是朋友,见面的时候不会让你进去打扰的那种?”卫向晨接着问。 “有,有个开酒吧的女人,长卷发,肤白貌美大长腿,长得特性感,她经常以分销麻醉药物的名义找任东升采购普鲁卡因、利多卡因、丁卡因还有静滴丙泊酚,但这些药剂都是严格管控药品,任东升没办法大批量给她提供,所以都是在每年上报的耗损中给她匀出最大剂量。” 卫向晨缓缓看了高磊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转而继续问胡安琪:“这个女人是不是姓贺?” “对,姓贺,我听老板喊她贺老板。”胡安琪点头。 “贺雅楠。”卫向晨凝眉,“最近任东升有没有见过你平时没见过的人?生面孔,年轻些的男的。” 胡安琪听完明显怔了一下。 卫向晨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个表情,问道:“怎么?是不是见过?” 卫向晨的话,让胡安琪瞬间就想到了她的男朋友潘季后。 虽然两个人才认识几天,但她绝对不相信她潘哥会和这件案子有任何牵扯,她潘哥就职的是家风投|公司,只和企业有金钱往来,根本就不会涉及贩|毒、走|私|枪|支。 而且,在她躺在医院最无助的时候,潘哥还打电话关心她,找人来接她去缅北养伤,这么温柔的人,就不可能去做违法犯罪的事情。 退一万步说,就算潘哥真的和贩毒走私枪支有关联,那也是背后那个风投|公司老总的问题,和潘哥一个打工仔有什么关系? 反正,她是肯定不会向警察出卖自己男朋友的。 再说,潘哥是缅甸籍,压根犯不上来掺和深夏这些破事。 想到这,胡安琪双手紧紧攥住被角,眼神躲闪地摇了摇头,“没……没有,最近药厂没有什么陌生人来过。” 她的神情动作,全都映在卫向晨眼里,在场的四个人,三个都是刑警,胡安琪脸上一丁点微妙的表情变化,都逃不过他们锐利的双眼,根据犯罪心理学分析,胡安琪现在在撒谎。 撒谎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要撒谎。 卫向晨看破不说破,伸个懒腰然后气定神闲地松松肩膀,对眼前这个躲躲闪闪不说实话的小姑娘的回答不以为意。 “行,其他也没什么要问你的了。” 卫向晨收起笔录本,刚准备起身,一直站在旁边东看西瞅的苏韫亭看着床头被胡安琪收拾整齐的外套和随身物品,没头没脑突然问了她一句:“你很着急出院?” 被苏韫亭一下子看穿意图,胡安琪心里有些慌乱,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可以理直气壮说自己着急出院,话到嘴边却生生多拐了好几个弯,“我其实没什么要紧的,没伤到哪里。公司现在被查封了,我手里也没存款,老住在医院等于坐吃山空,就想早点出院。” “哦。”苏韫亭漫不经心回应了声,像忽然想起来似的,问胡安琪:“护士说,你还有x光透视结果没拿?” 胡安琪点点头:“嗯。不过,我可能赶不及拿结果了,我的朋友一会儿就来接我,他赶时间。” 高磊忙道:“你出院后,去哪里?我们随时可能都要找你问话。” 胡安琪说:“我知道的都给你们说了,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要不趁现在都问了吧,我出院后要找新工作,也可能要回老家,不可能一直留在深夏,我很想配合你们调查,但是我也要生活,我还得赚钱的。” “那不行。”卫向晨耐心给她解释:“任东升落网,深药四厂所有员工在案件结果没出来前,都不能离开深夏。” 胡安琪一听,马上哭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是受害者,你们做警察的也太没人情味了,我不回家,我身上一点钱都没有,再找不到新工作,就要睡大街了。” 卫向晨心说我也没说什么,怎么还跟我哭上了?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女孩子在他面前哭过,胡安琪这一哭,立刻把他整不会了,蹭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手忙脚乱的给她递纸巾:“你哭什么?我……我不会哄人啊。” 邹明看着卫向晨那紧张的样子,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 胡安琪接过纸巾,眼泪擦了一把又一把,“我真的……呜呜呜……很想回家,我想……呜想我、我妈了。”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卫向晨慌忙向苏韫亭求助:“苏队,你快哄哄她,我真的对……”话说一半,人被邹明猛地拽出了病房。 苏韫亭看着被邹明拖出病房的卫向晨的背影,心说:一个屋里四个大直男人,没一个是会哄女人的。 收回目光,他去看胡安琪,走过去刚要说喝点热水或者你要觉得委屈我们也没办法的时候,胡安琪的手机亮了。 来电,是跨境长途,号码地址显示的是缅甸。 胡安琪都没来得及扔掉手里擦过眼泪的纸巾,慌乱拾起电话迅速摁死了。 苏韫亭略笑笑,刚才酝酿好的话一个字都没说,问胡安琪:“跨境长途?” 胡安琪掩饰道:“缅甸的号……可能是网|络|诈|骗。” “哦。”苏韫亭搓着手指,点点头,“也对,那边|诈|骗|电|话确实比较多。” 鬼才看不出来,胡安琪在有意掩饰。谁他么会给一个诈|骗|电|话备注男朋友? “行,我们该问的都问过了,总之,你不能离开深夏市,给你那个朋友说一声,如果必要,警方会出面和你父母沟通。”苏韫亭淡淡撂下句话,招呼高磊:“高副,咱们走吧。” 胡安琪看着他们离开,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来,她滑开手机,给潘季后重新拨了回去。 “喂,潘哥……” · 卫向晨被邹明扯到走廊后,就被冠以莫须有招惹小姑娘的罪名,逮着胳膊就是一顿掐。看到苏韫亭出来,被掐的龇牙咧嘴的卫向晨终于有了挣脱家|暴的底气,赶紧迎上去,道:“苏队,我看这个胡安琪好像有点问题。” 苏韫亭说:“不是有点问题,是有很大问题。刚才她的手机有个缅甸来电,她动作很快直接按死了,但我还是看到了那个号码,备注是男朋友。” 说起胡安琪的男朋友…… 苏韫亭脑中闪过几天前和马辉去深药四厂时,在办公大楼前见到的和胡安琪一起的男人。 那个和他擦肩而过的墨镜男。 当时只觉得有点奇怪,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还以为是看到大白天摸人屁|股的色狼引起的生理不适。 现在想来那个瞬间他不是在厌恶色狼,而是身为从警六年的人,天生敏锐的感知力告诉他,墨镜男很危险。 苏韫亭想了想,对卫向晨道:“这样,向晨,一会儿你盯着胡安琪,看看过来接她的人是谁。” “行,没问题。我和邹明在这边盯着。”卫向晨立刻答应下来,完全忘记已经和邹明约好去逛商场这件事。 苏韫亭点点头,喊高磊:“高副支队,走,我们去看看马辉。” 第73章 · “苏队, 我爱你!” 马辉给了苏韫亭一个飞吻,边喝鱼汤边感慨:“想我马辉同志在市公安局信息科,兢兢业业工作两年, 还没有人给我熬过鱼汤呢,这虚伪的同事情啊——” 苏韫亭双手插兜, 倚在病房小阳台门上看马辉耍贫, 微微眯起眼睛:“马儿, 抢纪晓申儿子的那个人已经死了,经过核实确认了身份,是深药四厂财务主管阮锋。技侦勘验死亡现场的时候, 并没有发现他用来打伤你的那把手|枪, 你看清楚那把枪的型号没有?” 马辉说:“是qsg9|2|式|手|枪,这型号在国内肯定搞不到。不过,咱们这款枪卖给几个周边国家, 有没有在国外转卖过不好说。”他放下鱼汤, 低头思索会儿, 继续道:“死亡现场没有发现枪|□□不是就说, 他很有可能是被人灭口的?” “就是灭口。”苏韫亭语调非常平淡:“尸检结果为他杀。林辉林建手里的那把枪是97突击,”他站直身体,掏出来一把通体漆黑的手|枪走到病床前递给马辉:“你看,这把枪是任东升用的那把,和阮锋手里那把手|枪应该是一个型号。” 马辉把枪放在手里把玩两下,“也就是说至少有三把手|枪……难道任东升背后有军|火|走|私|库?” 苏韫亭说:“按照目前调查到的线索来看, 也不是不可能。” “这可是大案子啊。”马辉把枪收起来递还给苏韫亭, 问道:“苏队, 什么时候能定案?” 房中一时沉默。 过了半天,高磊才抹了把脸, 道:“要定案,还得任东升肯开口。”他瞟了眼苏韫亭,眼巴巴问,“人是你审的,不是什么都不说么?” “只要找到证据,他开不开口都一样。”苏韫亭脸上写满了无所谓,“阮锋的死只是少了一个指证人而已,任东升犯罪是既定事实,事实不会因为无人指证就变成假想。” “定罪需要证据,证据是定案唯一依据,检察院走的是正归流程,既定事实也得有铁锤才能结案,不能光靠咱们刑侦两张嘴啊。”高磊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牙疼道:“也不知道秦局到底怎么想的,那个程昊跑了也不说赶紧抓回来。” 苏韫亭简单笑了下,“猜不透就别猜了高副支队,领导的心思你要都能猜中,你就不是刑侦支队副支队长了,得晋升深夏市公安局李超秘书二号。” 揶揄归揶揄,苏韫亭说也的确是事实。 高磊办案从来追求一个快,主打的就是让犯罪分子措手不及,在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抓捕归案了。 这个办法破案效率确实高,没什么可诟病的。 但这世上的事情,并不都是追求快就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就像熬酱油需要先晒黄豆、造纸需要先砍树、一本经得起考验的书要先去阅历,这些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得把时间沉淀进去。 禁毒也一样,要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就得从源头开始入手,不然就算是关停一百个ktv还是酒吧,抓一千个掮客还是一万个瘾君子,都没什么意义,禁而不绝就等于零。 所属部门不同,考虑问题的方式也不同,高磊自然琢磨不到这点儿上来,他手里过的案子除了杀人放火就是打架斗殴,只要找到目击证人,进行现场勘验,再审问犯罪嫌疑人,录完口供基本就可以定案移送检察院,这种十天半个月搞定的普通案件,确实不需要潜伏几年还是十几年。 高磊在刑侦支队,一身本事才能得到最佳发挥。 揶揄完高磊,苏韫亭立刻就想到凌晨去卫生间时,他在走廊里听到的秦展和谢遇知的通话内容。 手上的案子确实要尽快结案,时间拖长了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变动,刑侦这边动作快一点,谢遇知那边的危险系数就减低一些。 “张扬跳楼未遂牵扯出陈璐自|杀案,虽然一案归一案,但我们是在陈璐案现场发现了吴勇被砌进墙里的尸体,乔天亮去陈璐家找被吴勇拿走的k|粉,遇到去复勘案发现场的苏队和秦局,乔天亮私藏10.5公斤盐|酸|氯|胺|酮|是打算给自己留条退路,没想到这个退路留成了催命符,安稳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搭上于振光一条命。” 高磊掐灭烟头弹进垃圾桶,声音沉了下来。 “不管是抓捕乔天亮还是调查于振光抛尸案,都是苏队在负责,我觉得那晚林辉和林建兄弟俩持枪出现在苏格兰底别墅区的小凉河,绝对不是偶然,虽然林辉没全部招认,但很可能是任东升狗急跳墙,觉得已经捂不住自己犯罪事实,就想把负责这个案子的苏队干掉,顺便要是能把秦局一起杀了,他就可以在新局长上任的这段空白时间里,给自己准备好逃跑事宜。” 高磊说到这儿,马辉和苏韫亭不禁同时把诧异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行啊,高副,你什么时候长脑子了?推理的居然头头是道。”马辉就差原地给高磊热烈鼓掌了,“这波分析都快赶上大侦探福尔摩斯了。” “不至于,我是神经大条,又不是傻。”高磊舔了舔上唇,回味着唇齿之间残留的一丝烟草味,笑了笑,“其实从深药四厂财务主管阮锋被枪杀,案件的所有矛头就都指向任东升了,因为只有他有作案动机。” “也不尽然,事情牵扯到潘五身上,就很难说任东升到底是主动还是被迫的。”苏韫亭拾起床头柜上的透明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杯水,“我们要尽快找到任东升枪杀阮锋的证据,不管是走私贩卖管控药品罪还是持枪杀人,只要锤实一个罪名,任东升就出不了市公安局大门了。” 这个提议,高磊和马辉都十分赞同。 “信息这边就交给我吧。”马辉立刻从枕头底下摸出笔记本电脑,“我这连着内网,可以从户籍系统调取到阮锋的居民户口页。” 高磊说:“你这么敬职敬业,回头队里得给你评个先进个人。” 马辉挑眉:“我可太稀罕这个荣誉称号了,奖金到手有三千,下个月我就可以去吃一顿万象来最贵的千禧宴了。” 笔记本屏幕闪了两下,立刻跳出了公安局内网界面,马辉输入个人密码进入户籍系统。 输入,回车,马辉在密密麻麻的人名和身份证号里面逐一排除,最后找到了阮锋的户籍个人页面。 “又是个外地人,这个地名我听都没听说过。”马辉一边吐槽,一边抓起手机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阮锋的户籍所在地。 很快就有了结果。 不出所料,但凡是那种听着耳生名字又奇葩带着生僻字的地名,十个有九个都是鸟不拉屎的贫困地区。 蒺藜寨,全国贫困区之最,整个寨子五十户人家,人口不足一百,周围什么资源都没有,最大的特色就是穷,三个穷摞在一起的那种。 马辉再回看笔记本内网户口页学历那栏,大学本科四个字格外显眼。 能从这么贫瘠的小地方考出来,这个阮锋怎么说也是全村之光了,可惜这个全村之光没能发光发热,跟着任东升走上一条不归路,年纪轻轻三十来岁就被枪杀在破旧的出租屋里。 “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苏韫亭凑过来,瞟了一眼户籍页,问道。 马辉查看过后,回他:“没有了,父母很早就销户了,他是一个人。” 苏韫亭点点头,“没结婚,没有家人,也没有女朋友,财务主管的工资应该不低,但是他住的地方月租金甚至不超过200元。” “苏队,我们去查看案发现场的时候,他那个屋里不是干净的什么摆设都没有?衣柜里面都没两件衣服。”高磊接话道:“就算再拮据,也不至于窘迫成那样,他根本就不像是在筒子楼常住的样子。” 在一个地方常住,桌椅板凳什么都没有不说,就连锅碗瓢盆吃的喝的也没有,确实不合理。 而且筒子楼那边离深药四厂很远,上下班根本就不方便,再遇个堵车什么的,阮锋得天天迟到。 “可偏偏有他签的租房合同书,这个阮锋还真他奶奶搁筒子楼住了好几年。”高磊郁闷道。 苏韫亭想了会儿,觉得疑点不在阮锋租没租筒子楼,而在于他到底在不在筒子楼住。 “走,咱们去见纪晓申。”苏韫亭放下水杯,招呼高磊走人,回身拍了拍马辉的肩膀,嘱咐:“马儿,你好好养着,争取早日归队,到时候三千奖金到手,请咱们整个刑侦支队的人都去吃千禧宴。” 马辉双手一握,星星眼:“只要评上先进个人,妥妥滴,苏队放心吧,千禧宴包我身上。”说完他忽然记起来什么,一把攥住正要走的苏韫亭,急道:“苏队,我250什么时候给我报销啊?” “……” 对于马辉念念不忘那250块钱,苏韫亭觉得无奈,笑说:“已经报给财政了,就这两天,国家还能欠你这250?” 马辉一听已经报了财政瞬间放心,立刻松开苏韫亭的手,“走吧走吧,我要继续喝我的鱼汤了。苏队,高副队,我就不送你们了啊。” 苏韫亭和高磊并肩走出病房,在电梯口等电梯。 与此同时,西北角住院部大楼c栋内,胡安琪已经换上一身平时穿的衣服,她把一头秀发窝进黄格子鸭舌帽里,收拾整齐,从挎着的包包里拿出一支豆沙色口红,边涂着口红边走出了病房。 前两天下了雨,这几天天气晴好,太阳光炫眼,照的胡安琪眼框有些发痛,她把帽檐往下压了压,径直往医院门口走去。 下午近三点多,既不是上班高峰也不是下班高峰,路上行人车辆稀少,还不如医院门诊大厅那边人多热闹。 胡安琪踮着脚到处找潘季后安排来接她的人,但马路边上停的几辆车里都没人,街上也没几个行人,她也不知道过来接她的人到底是谁,看了一圈无果后,就转身走到路边卖糖炒栗子的小摊前随便买了点栗子接着等。 卖糖炒栗子的大姐看她提着栗子没有要走的意思,主动和她说话。 “你是在等人啊?” 胡安琪笑了笑,回说:“是。” 大姐看她穿着打扮时髦,长得又俊,就问她:“是在等男朋友来接你吧?” “不是,就是个普通朋友。”胡安琪连忙否认,“来接我出院的。”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响了。 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胡安琪赶紧按了接听。 “喂,你好。”胡安琪非常礼貌的跟对方打招呼。 手机里,对方声音有点发闷,“胡小姐,我是替潘哥过来接你出院的昊子,你现在从你所在的位置往左手边直走一百五十米能看到一辆黑色奥迪,车牌号是sa59sf6。” “哦,好。”胡安琪答应着,赶紧拎着栗子往程昊说的位置跑过去。 三分钟后,她果然看到了停在路边那辆车牌号为sa59sf6的黑色奥迪。 程昊带着棒球帽,脸上还带着口罩,除两只眼睛在外边露着,整个人都捂的密不透风,他推开车门,让胡安琪上车。 胡安琪上车后才发现,车里还有一个人,捂得比程昊还厉害,帽子、口罩、遮脸的大墨镜,要不是知道是潘哥安排过来的人,胡安琪都怀疑自己上了辆黑车的程度。 “胡小姐,我们直接去机场,潘哥的意思是你不需要收拾东西,缅北那边什么都有,可以拎包入住。” 程昊说完就发动了汽车引擎,缓缓驶入去往高速的道路。 胡安琪觉得有些紧张。 尤其是身边坐着一个捂得像个抢匪一样的人,她就更不敢动作了,只紧紧攥着手里那半斤糖炒栗子的包装袋,手心都攥出了细汗。 · “苏队,我是卫向晨,胡安琪上了一辆黑色奥迪q5,车牌号sa59sf6,我和邹明现在正在跟踪,车辆即将驶入深海高速。” 第74章 苏韫亭单手开车, 骨节分明的食指搭在方向盘上叩了下。 “有没有弄清楚接胡安琪的人是谁?” “没有,车上的人全程没有露面。”卫向晨跟着前边的黑色奥迪,车速时快时慢, “我们不能跟的太紧,容易暴露。” “继续追踪, 你现在打开位置共享, 我和高副支队立刻就过去。”苏韫亭在路口调头, 看了高磊一眼。 高磊立刻明白,马上掏出手机邀请卫向晨进入内群开启了位置共享。 邹明一直安静的坐在副驾驶,全程目光没离开过卫向晨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听到苏韫亭说要进内群位置共享, 立刻眼疾手快把卫向晨的手机抓了过去。 “等等……”卫向晨忽然喊了一声。 就在他们通话的这段时间,前边那辆奥迪q5忽然变线驶入了匝道。 “他们下高速了,正在往东兴机场方向。” 卫向晨说完, 也跟着并入匝道下了高速路口。 苏韫亭回说:“知道了。”然后迅速打开地图导航, 边打方向盘边找去东兴机场用时最短的路线, “向晨, 在我和高副支队没赶到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和邹明都不要擅自行动,明白?” “明白。” “好。” · “昊子,后面一辆帕萨特正在跟踪我们,想办法甩开他。”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谢遇知抱臂盯着后视镜忽然开口。 程昊侧目, 往返光镜看了眼, 问他:“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谢遇知从鼻腔里轻轻哼笑一声, “市局刑侦支队出勤专用车,瞎了都能闻出市局用的汽油味。” 程昊蹙眉:“他们怎么会查到我们的?” “你甭怀疑我。我把你带出来, 再暗搓搓告诉他们你在哪儿让他们来抓你?我闲得没事干?” 谢遇知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怼了回去。 “我不是那意思。”程昊赶紧赔笑,“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多想。” “无所谓,你信不信我,我不在意,我就想搞点钱,赚票大的移民出国,安安稳稳娶妻生子。”谢遇知掏出根烟正要点上,忽然想到车后座还坐着别人,他把烟又放进了烟盒,“等到了缅北那边,咱们说好的钱别少了我的就成。” “这个你放心,我从来说话算话。”程昊拍着胸脯向他保证道:“答应你的钱,一分都少不了。” 谢遇知把烟盒缓缓塞进上衣口袋,看着始终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桑塔纳,没有搭程昊的腔。 其实,被刑侦队便衣盯上,他也有些纳闷。 不过现在纠结这个没用,他得想办法把人甩开,绝对不能和刑侦支队的人现在直接碰面,还不是时候。 程昊停车刷了etc后,取出卡径直把车开下了高速。 观察了前后左右的路况后,谢遇知说:“前边高速立交,你注意加速,在立交上多绕几圈。” “行。” 程昊倒是很听他的话,按照他的嘱咐,真的在立交上绕了好几圈,直到谢遇知告诉他再绕两圈,从桥下左转回程再驶向高速方向继续左转后,一番操作下来,车辆驶入东兴机场路,程昊再回头看,已经不见车|屁|股后面跟着的那辆帕萨特的影子了。 “啧。”程昊简直开眼了,刚才他根本就没注意到是怎么就把人甩掉的,不由冲谢遇知竖起大拇指,“怎么做到的?” “这个立交,转三圈和转两圈驶入的路口完全不是一个,看着桑塔纳是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其实在第三圈的时候,他们就驶入了另一条路,现在大概已经饶到去市区的卧龙山路。” 谢遇知简单说了下原因,然后摘下口罩,冲坐在后座一直不吭声的胡安琪挑唇笑了笑,“胡小姐,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是跟着你来的吧?” 胡安琪正想着事儿,被谢遇知突然的搭讪吓得一激灵,脱口道:“我不知道!” “哟,小姑娘想什么事儿呢?吓成这样。”谢遇知吊儿郎当地坐回去,打了个哈欠,问程昊:“昊子,这妞儿和潘哥是什么关系啊?” “怎么?”程昊侧脸看了眼谢遇知,“有意思?” “长得不错,挺标致的。”谢遇知说。 程昊舔着嘴唇笑了下,“那你可得悠着点,胡小姐是潘哥的这个,”他抬手伸出小指比划道,“可不是谁都能碰的。” “哦~”谢遇知垂耳个流氓哨,“懂,那就是大嫂啊,失敬失敬。” 两个男人说话不着调,听得胡安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想呵斥,又不敢开口,只能紧紧攥着手指头咬嘴唇。 好在这时候,她手机响了,缓解了些尴尬的气氛。 胡安琪接起电话,简单打了个招呼。 “潘哥。” “安琪,你已经上车了吗?” 潘季后的声音透着些沉冷,丝毫感受不到一丝关心,胡安琪听得心里一阵咯噔。 “上……上车了。” “嗯,你把手机交给程昊。” “哦,好啊。” 胡安琪听话的把手机给程昊递了过去,“昊子……昊子哥,潘哥找你。” 程昊落网前已经把手机卡掰碎扔进了垃圾桶,后来手机被扣押在了市公安局,潘季后联系不到他人,猜出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正找人想办法打听的时候,程昊用三花的手机给他回了过去。 潘季后让程昊带胡安琪回缅北可不是真的因为喜欢这个小秘书。 胡安琪知道他和任东升之间有交易,要不是现在深夏警方盯得紧,他早就不留活口了,还费这个心思冒这么大险把人搞去缅北。 程昊接过电话,连连应是。 “嗯,我知道。” “明白。” “行行,那我这就过去。” 程昊挂断电话,随手删除通话记录,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完全都没注意,把手机还给胡安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胡安琪看着被删掉的通话记录,疑惑问他:“昊子哥,你怎么把通话记录删了?” “习惯。”程昊随口回道,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妥。 胡安琪有些失落,她默默把手机放进包里,问道:“潘哥是有什么事啊?” “哦,”程昊穿过红绿灯路口左转,回她:“潘哥说四叔从国外回来,心心念念深夏的迪士尼公园,临时决定今晚飞深夏来玩儿,让我们暂时先去迪士尼乐园附近租个合适的酒店等他们。” 胡安琪一听她潘哥居然要来深夏,顿时高兴起来,“真的?” 程昊没回她,舔着牙尖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心说:现在的女人真傻的够可以,潘哥这种干大事的人,怎么会栽在一个胸|大|无脑的女人身上? · “什么?跟……跟丢了可还行?” “少废话。”邹明单手搭在车窗外,一点都不客气,“他们在立交桥上拉着我和向晨遛弯呢,错了一圈,南北两个方向,现在怎么办吧?” 高磊说:“多新鲜啊,你们把人跟丢了还问我们怎么办?” “不然呢?”邹明的耐心简直被了磨个干净,“不是案发现场,也没死人,我一法医被拉来围着立交桥转了好几圈,我还没要求你们刑侦科给我发放佣金,你到先埋怨起临时工了。高副支队,你行你上。” “……” 高磊捂上话筒去看苏韫亭:“苏队,邹明吃|枪|药|了。”他满脸纳闷:“我哪儿得罪他了?” “嗯。”苏韫亭握着方向盘,提醒:“他俩约了中午下班去逛商场来着。” 高磊恍悟,是有这回事,怪不得邹明说话那么冲呢,搅了人家好不容易得来的约会确实有点过分。 “我们现在正在往东兴机场方向去。”高磊松开捂着手机话筒的手,好声好气回邹明:“你俩在哪呢?” “卧龙山上高架的路口。”这次电话那头换了卫向晨,听着语气比邹明好多了,“虽然把车跟丢了,但是看到那辆车往相反的方向去了,我和邹明现在就调头,追不追得上不知道,你们也不要去东兴机场了吧,沿河路不通机场。” “好,没问题。”高磊答应着挂断了电话。 “沿河路整个旅游开发区,一路下来游乐场、河畔广场、水岸主题酒店、然后就是迪士尼公园,全部是娱乐项目,”苏韫亭蹙眉,分析道:“是不是我过于敏感?或许这个胡安琪真的只是喊普通朋友过来接她出院的?” 高磊挠挠头,“早知道,那咱们还不如直接回局里呢,浪费时间。” 苏韫亭想了一会儿,叫高磊重新打电话给卫向晨,通知他们不用再继续跟踪胡安琪了,直接回局里,局里没什么事的话,就提前下班。 卫向晨倒是也没说什么,挂断电话和邹明相视一笑,握了握邹明的手,“四点二十,还赶得上。” 邹明舔舔嘴唇,轻轻嗯了一声。 苏韫亭活动活动脖颈,想着只要胡安琪不是要离开深夏,也不是大问题,遂准备前方调头进入沿河路返程。 · 程昊跟谢遇知要了根烟,侧头正在借火,车身忽然猛地一震,两人同时往前一倾。 “操他妈的,哪个不长眼的怎么开车呢?”程昊叼着烟骂骂咧咧去开车门,准备下去好好跟把车顶上来的人battle一下。 车门却被谢遇知眼疾手快锁死了。 程昊回头:“?” “别停车,快走。”谢遇知给他递个眼色。 程昊顺着他示意的地方看,赫然看到对面车上走下来的人,是昨晚上那个踹了他好几脚的便衣警察。 饶是他跟在潘季后身边见过多少大场面,现在也还是心里咯噔了一下,甚至想都没来得及多想,直接加速擦着对方的车猛地窜了出去。 苏韫亭在程昊开车窜出去的瞬间,几乎是立刻回到车里踩着油门追了上去。 高磊坐在副驾驶座,一脸懵逼。 “苏队,就是轻轻刮擦了一下,咱们不至于这样穷追猛打吧?” 苏韫亭脸颊肌肉微微发紧,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在车辆之间游走的黑色奥迪q5,冷声道:“看他的车牌号。” 高磊盯着车屁股定睛一看,登时拍了把大腿,喊道:“这不是冤家路窄?” 两辆车撕咬着冲出几千米远。 奥迪q5不停地试图甩掉跟在后面的奥迪a6,奥迪a6锲而不舍每次在即将被甩开的时候,又避开周围车辆重新追了上来。 程昊额头上都是汗,忍不住砸了一下方向盘骂了句娘。 谢遇知掐掉烟头重新带上口罩,拉住扶手稳稳当当靠向椅背一言不发。 只有坐在后面的胡安琪这会儿像在坐云霄飞车,头昏脑涨忍不住想吐,难受的要命。 沿河路有很长一段距离,路旁是大片的荒地,坑坑洼洼的沟壑覆盖着绿色塑料布,以此来敷衍卫星拍摄的地面绿化面积。 眼见着马上就要被后车追上,程昊慌不择路,直接车头一别,从公路转进了荒地,之后奥迪q5就像只脱缰的野马,在河岸对过看不到尽头的荒场中开始肆无忌惮驰骋。 苏韫亭单脚点刹,丝毫不带喘气儿的也跟着闯了进去。 眼见着两辆车离沿河路越来越远,苏韫亭干脆把油门加到底,追上奥迪q5并驾齐驱。 程昊已经尽力了。 这辆车无论是配置还是性能都没办法和a6比,很快在速度上就落了下风,被苏韫亭的a6狠狠撞停。 苏韫亭蹬开车门,走上前拍打驾驶室的窗户,肃声:“下车!” 程昊握紧了拳头,咬牙道:“没办法了,咱们出去和他拼了。” 谢遇知看看他,“你疯了吗?只要你还有一丝理智,就说不出来这种话。外边是谁?高磊和苏韫亭,一个虽然脑子不是很好使,但常年稳拿市局格斗擒拿第一。另一个,哼……苏韫亭,他身上所有格斗技能都是我们秦大局长手把手亲自教出来的,别说你,就是我跟他打,也打不过。更何况,他是刑事侦查专业出来的人,只要咱们一露面,你觉得咱们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吗?” 空旷的荒地,安静地有些可怕。 程昊捏了下鼻尖,冷笑道:“能不能全身而退,看的可不是格斗擒拿,我不是什么君子,和条子动手还分回合制?”说着,他拉开杂物匣,里面赫然躺着两把狙|击|枪,他拿起一把扔给谢遇知:“里面有二十发子|弹,我也不想杀警察的,你看,是他们逼我,没办法。”说着,他提起另一把枪扛在肩上,伸手去拉车门。 谢遇知眉毛拧成疙瘩,在下车前。回身看了趴在后座几乎被颠了快没了半条命的胡安琪一眼。 趁着程昊出去的功夫,谢遇知压低声音道:“胡安琪,一会儿我们打起来的时候,你趁乱赶紧走吧,别跟着他去什么缅北,太危险了。” 说完也不等胡安琪有什么反应,抱着枪径直下了车。 要不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高磊一看到谢遇知,就像只鬣狗一样扑上来,直接给了他一拳:“你这个叛徒!” 第75章 谢遇知没还手, 硬生生受了他这一拳。 他这个反应,非但没让高磊消气,看在高磊眼里, 甚至还有点煽风点火挑衅的意思,一下就把高磊点炸了。 怒气值拉满的高副支队长二话不说, 抡起拳头雨点般密集的就往谢遇知身上招呼。 谢遇知拿枪杆挡下高磊十几拳, 终于忍不住开口:“高磊, 看在咱们多年共事的份上我不还手,不是我打不过你!赶紧带着苏队回去,这时候别添麻烦。” “添麻烦?”高磊满腹怨气, 听他这么说, 声音直接拔高两个度,吼道:“谁?谢遇知,你他娘给老子想明白喽, 你什么身份?知不知道干这种事违反局规违反法律?我最后给你一次改邪归正的机会, 跟我回去, 接受处分。” “不可能!” 谢遇知扭头就走。 高磊一把把他扯住, 严肃道:“你现在回头,还能挽救。” 听到这里,谢遇知愣在原地,回过头来看着高磊,扯出个笑脸:“行,高副支队你重情重义, 我记着你了。不过, 回去我是不可能跟你回去了。” 高磊看着他, 愤怒道:“为什么要走这条路?你对得起身上的警服吗?” “行了,漂亮话少说。”谢遇知提步往程昊那边走, 高磊不让,追上去阻止。 一方要走,一方制止,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滚刀肉似的扭打在一起。 而不远处的另一边。 苏韫亭一脚踢飞程昊手里的枪,直接把人摁在地上,照脸结结实实一拳打下去。 程昊偏头一躲,耳畔轰的一声,地面被苏韫亭一拳炸开。 都是练家子,程昊躲过这拳,立刻抓了把沙土洒向苏韫亭。 苏韫亭弯臂躲开那把沙土往后退了好几步。 程昊借苏韫亭躲避的空档躬身在地上一滚,彻底脱离钳制后,就去摸被苏韫亭踢飞的狙|击|枪。 好不容易把枪踢飞,苏韫亭肯定不能让他得逞,追上去冲着程昊的后心口提脚又是一踹。 大长腿踢实的瞬间,程昊噗地趴在地上,血从嘴里涌出来,他的手指离那把狙击枪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就在他马上就碰到那把枪的时候,一只漆黑锃亮的皮鞋踩在了枪|管|上。 程昊咬牙抬头。 苏韫亭居高临下冷冰冰的看着他,嗤笑了声,缓缓弯腰把枪捡起来,当着程昊的面,面无表情的把那把枪从弹匣开始一点一点拆成几个零件,然后全部扔在程昊面前,垂手拍了拍他的脸。 “这东西,遇到虾兵蟹将拿来装装逼还行,在我这里,它就是堆废铁。” 程昊趴在地上喘息片刻,虽然心里不服,但不得不说,这波确实让苏韫亭给装到了。 “劳驾跟我们在回局里去吧。” 说着,苏韫亭把手探进挂在后腰上的工具包去掏手铐。 几乎是在他将手铐拿出来的瞬间,空旷的荒地上一辆摩托车发着突突的油门声漂移过来,朝他径直撞过去。 高磊跟在谢遇知身后,看到撞向苏韫亭的摩托后根本来不急继续和谢遇知纠缠,拔腿就往苏韫亭这边跑,边跑边大声喊:“苏队,小心!” 摩托车在快要撞向苏韫亭的最后关头急刹,开车的人一个漂亮回旋侧身单手把地上的程昊拉上车后座,吹着口哨加足马力嗖地从苏韫亭身边飞过。 程昊紧紧抓着开摩托车的人肩膀,透过身形和穿着,他立刻认出来救他的人是三花。 高磊看到苏韫亭没事,虚惊一场,长长松了口气,再回头看,另一边谢遇知也眼疾手快迅速钻进奥迪q5发动了引擎。 随着车子发动,谢遇知看了坐在后车座动也未动的胡安琪一眼,蹙眉问她:“你怎么还没走?” 胡安琪早就被他们这波打斗吓傻了,别说下车逃跑,就是动弹都无法动弹,现在整个人肢体都是僵硬的。 “啧,麻烦。”谢遇知见她不说话,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小姑娘,我还是劝你一句,这个潘五和程昊都不是什么好人,走私枪支贩卖毒品甚至杀人越货,你清清白白一个人,可千万别根一公安局抓捕对象纠缠不清,跟他们走太近,回头你再想脱身可就晚了。” 奥迪q5几乎是在这片空旷的荒地上飞。 前边三花载着受伤的程昊只能看到个黑点。 胡安琪吓得花容失色,抖着嘴唇已经说不出话,她憋了半天才用指甲狠狠掐着胳膊,试图通过疼痛来找回大脑对身体的支配。 “可是……你不是也跟着潘哥的么?你为什么说潘哥不好?你们是一伙的啊?” 谢遇知一愣。 操,这女人是个傻子吧? 谢遇知都无语了,不耐烦道:“随你便。”说完瞥了眼反光镜,苏韫亭和高磊的车在后面紧紧追了上来。 好在前边已经能看到成片的民房,后面苏韫亭和高磊被他甩开一大段距离,暂时不用担心会再被赶上。 谢遇知瞅准时机猛打方向盘,将车子拐进村道,沿着村道一路飞驶着,七拐八绕又钻进小巷内,直到后面再也看不到那辆奥迪a6,谢遇知才闯出小巷上了一条和村道并行的公路。 另一边,三花把摩托停在一家机动车改装俱乐部门口,摘下头盔给自己点了根烟,一头钻进装饰炫黑的门头里。 “刚子,给我把摩托车的外壳换个颜色,前边的大灯换成两个。” 窝在角落打游戏的黄毛抬头看他一眼,放下游戏手柄起来拽了下t恤衫走出来,没精打采的问他:“花哥,你又来我这里吃白食?上回欠我的修理费还没结呢。” “咱俩谁跟谁啊?钱少不了你的,下个月等我手里那批玩意儿出手钱就到账了,急什么?”三花咂口烟,“别磨磨蹭蹭的,赶紧,我着急。” 刚子唉声叹气,“来了来了,十分钟给你搞定。” 三花咧嘴笑笑,搬了把躺椅扔进储物室,回身把程昊扶了进去。 “昊子,你这咋着?没事吧?” 程昊捂着左侧肋骨,额头上青筋紧绷汗水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可能是肋骨断了。” 三花把他放在椅子里,伸手在他肋骨处轻轻摸了摸。 “好像真的是断了。” 程昊咬牙:“姓苏这条子,他妈别栽我手里,要是哪天冤家路窄,我一定折磨死他。” 三花看他一眼,没接话茬,只笑说:“你先躺会儿,我去联系下老谢。” 出来储物室,三花避开刚子给谢遇知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地址,让他马上过来。 谢遇知挂断电话后,本着一名警察的职业操守,还是绕路到公交站牌把胡安琪扔了下去。 “这里通市区的班车是56路,一会儿车来了你就坐。” 胡安琪刚从惊心动魄中找回点理智,乍一下被扔在荒无人烟的马路边,眼泪绷不住决了堤似的往外淌,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她没安全感,又不敢哭出声。 “有公交卡吗?”谢遇知问。 胡安琪梨花带雨的摇摇头。 谢遇知掏出两个钢镚塞给她:“刷卡一块五,投币两块,这个拿着,别一会儿车来了没零钱。我得走了,以后再遇到事情别找那个潘五,记得打110喊警察。” 嘱咐完胡安琪,谢遇知头也不回的开车走了。 胡安琪握着手里那两枚硬币,看着谢遇知的车越走越远,无助的蹲了下来。 她在路边等了大概十几分钟,终于见到公交车的影子。 上了公交车,见到车上不多的乘客,胡安琪才仿佛终于回到正常的世界,刚才的逃亡、枪|战简直就像是做了场不真实的梦。 公交车摇摇晃晃,已经快进入市区。 胡安琪幡然惊醒,瞬间像突然回魂的木偶,赶紧掏出手机给潘五打了个电话。 …… 谢遇知要是知道胡安琪这会儿已经给潘五打电话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说了,一定能当场气到吐血。 · 三花摸着下巴,多少有些埋怨。 “红颜多祸水,你们不去接这个胡安琪,也不会碰上苏队和高副支队,白遭这份罪。” 谢遇知夹着烟,冷笑:“谁知道那么巧?那个潘五脑子一定是抽了,没事让程昊去接这么个没脑子的蠢货,被人盯上了都不知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们被追踪的?” 三花吐个烟圈,“秦局联系的我,这会儿秦局应该拦下苏队了吧。” “怪不得你敢光明正大的在这里改装你的摩托车。”谢遇知揶揄。 “也不全是,程昊的肋骨被苏队打断了,我得去给他拿点跌打损伤的药。凡是都有两面性,没有这场追缉,咱们想得到潘五的信任还得费点心思,有了这场死里逃生,也挺好,比刻意安排来的更有效果。” “也是。” “你在这儿盯着点,我去趟诊所。”三花起身掐灭烟头,“等会让刚子给你的车也改装改装,换个造型。” 谢遇知点点头,转身钻进屋里。 程昊疼的死去活来,见谢遇知端着水进来,长长嘶了一声,问他:“你把条子甩开了?” “甩开了。”谢遇知把水递给他,“三花去给你拿止疼和跌打损伤的药去了。” 程昊忍着疼痛勉强点点头,从衣服内兜掏出一张金色的贵宾卡递给谢遇知,“我暂时没办法活动,你拿着这个去妙不可言私人会馆开两间总统套房,四叔喜欢小姑娘,让他们找几个漂亮的,年纪不要太大,最好十六七的小姑娘陪着。” 谢遇知接过贵宾卡,随口问道:“十六七的小姑娘?没成年吧?” 程昊看他这么一本正经,倒是也不遮掩,直白道:“妙不可言不提供这种服务,在国内违法。再说,你当警察应该很清楚,片儿警时不时就会搞个打|黄|扫|非什么的,那些幺妹儿跟着妈妈桑拉活,有的是从国外买来的,有的就是图钱自愿,你也不用把自己摆在道德制高点上同情她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她们不接活也活不下去。” “那倒是。”谢遇知把贵宾卡揣进口袋,“那我先过去,你别乱动,等三花回来把药吃了,要实在不行就去医院。” “这点伤,受得了。”程昊冲他摆摆手。 谢遇知带着贵宾卡出门后,换了机动车改装俱乐部老板刚子的四轮越野,直接往迪士尼公园开去。 · 苏韫亭和高磊开车追了半天,没见到谢遇知那辆奥迪q5的车影子,倒是转到村道平行的公路上的时候,和秦展那辆悍马遇上了。 秦展熄火,打开车门走到奥迪a6车前,抬手敲敲驾驶座的窗户。 “苏队,下车。” 高磊:……秦局! 苏韫亭:……老秦?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为什么秦展会出现在这里。 苏韫亭解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疑惑问他:“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秦展把他拽到旁边,低头冲车里的高磊道:“小高,你先走吧。” 高磊看看苏韫亭,忙跟秦展解释:“不是,秦局,我和苏队正在追谢遇知和那个程昊,你让我走哪去啊?” “不用追了。” 高磊纳闷:“为什么呀?” 秦展说:“接到群众报案,在筒子楼绿化带发现一支qsg9|2|式|手|枪,你带人过去看一下。” “阮锋手里那把枪找到了?”高磊多少有些诧异,“居然藏在小区绿化带,是怎么被发现的?” “应该是小区附近流浪狗流浪猫的功劳。”秦展分析道,“别耽误时间了,快走吧。” 听到出警,高磊双指一点眉梢:“得嘞。”迅速下车换到驾驶座,冲苏韫亭笑:“苏队,出完公务我把车给你放停车场,车钥匙你自己回去办公室拿吧。” 看着自己的车被高磊开走,苏韫亭摸着下巴酝酿了会儿,“阮锋的作案工具,发现的也太是时候了吧?” 说不是故意用来转移他们注意力的,他都不信。 “发现证物是好事,这意味着指纹和血液dna生物检材结果出来,只要和任东升的dna检测结果对得上,阮锋被枪杀一案就可以结案上报一级人民检察院。”秦展看他一眼。 苏韫亭点头,说:“这倒是唯一一个好消息。”然后大步走向悍马,去开车门。 他手指刚碰到车门,忽然身后被大力一推,整个人抵在了车门上。 这条路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鬼情况,明明周围都是民房,却一个人影子都见不到。 苏韫亭被秦展钳制着,有些恼。 “你疯了?” “苏队,我说过很多次,有些事情不让你去做自然有我的道理,如果这次我赶来得不及时,你准备怎么样?” 秦展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生气苏韫亭擅自行动的同时,又想到就在十几分钟前,苏韫亭曾被程昊拿狙击枪指着脑袋的情景,都不知道要拿苏韫亭怎么办好。 他问苏韫亭的时候,手上的力道因为紧张,不由得又加重几分。 苏韫亭被他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挣扎着扭头看向他,大声质问:“你问我准备怎么样?抓捕归案,定罪。就这么简单。” 他昨晚听到秦展和谢遇知的通话,知道谢遇知带走程昊是秦展的安排,所以刚才在打斗的时候,甚至放了一个太平洋的水在里面。 要不然依照他的性子,程昊拿枪指着他脑袋的瞬间,早就被他一枪解决了。不说打死,至少也得打个高节位瘫痪在床,让程昊下半辈子除了脑袋浑身不能动。 近距离对峙,两个人鼻尖几乎挨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 秦展揪住他的衣领,怒吼:“抓捕谁归案?他们手里有狙|击|枪|你知道吗?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和高副支队是赤手空拳?你死了不要紧,高磊也要跟着你陪葬吗?” “枪?”苏韫亭猛地挣脱开秦展的钳制,转身从工具包里掏出几个黑色的零件撑到秦展眼前,“你说的就是这个?我没什么耐心的时候,这东西就是堆废铜烂铁。还有,秦大局长,”他盯着秦展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如果你是专程过来找我麻烦的,那我不欢迎你。” “什么是我在找你的麻烦?” 秦展骨节分明的手指往他腰上一掐,往自己身上一带,下一秒他拉开悍马车门,把苏韫亭整个儿顶|了|进去,欺|身|压|上|来,随手把车门嘭地关上。 荒凉的长天被阻隔在外,宽敞的车厢里,两个人一上一下,几乎贴在一起。 苏韫亭手忙脚乱去推秦展胸口,皱眉:“不然呢?你看看你这要吃人的样子!秦展,你到底是担心我安危还是从来就看我不顺眼?每次都要故意挑刺,把我从上到下打击一遍才开心?” “不是。” 秦展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 苏韫亭那漆黑如幽潭的眸子,就像盛开在野地里的黑罂粟,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他移不开目光。 他怎么会是看他不顺眼? 天天看着他,日日看着他,时时看着他才好。 苏韫亭别开脸,不去看他,“你知道吗?以前在松远刑事侦查学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特别不喜欢我。别人跟你说什么,你都会对他们笑,很和善的样子,唯独对着我总是一副冰块脸,我当时觉得你啊,非常非常非常讨厌我。” 一时之间,车厢里只剩下静默。 空气凝固成刺人的冰碴子。 “你知道吗?”苏韫亭微微转头,重新和秦展对视,缓缓道:“我有一段时间,白天晚上都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得到你的肯定。你都不知道你对我有多吝啬,你很少……不,你几乎从来没有夸奖我过。” “我会想,我真的有那么烂么?” “……” “可我明明很优秀,比其他人都优秀。” “你却从来只挑我的缺点。” 看着苏韫亭眼中流露出的悲伤,秦展的心摇晃了一下。 “是吗?我从来都没有夸过你?” 他的声音柔和下来,沉沉的沙沙哑哑的,落在苏韫亭的耳朵里,有种耳朵要怀孕的感觉。 “是,没有夸过我。”苏韫亭非常诚实的回答他。 “……”秦展的手指在他嘴唇轻轻划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未几忽然落下个绵软的吻,在他耳边低语:“那我还真是很混蛋。” 苏韫亭的瞳孔蓦地放大。 秦展轻咬|着|苏韫亭的耳|垂,行云流水间把案情一一分析给他听:“现在程昊是唯一能搭上潘季后的线,禁毒工作很难进行,和普通打架斗殴枪杀等刑事案件不同,一旦发现毒品,就意味着从下游到上游有个庞大的走私贩卖网络,抓些小鱼小虾是能给市局禁毒冲冲年底业绩,你身为刑警,应该清楚,真正的禁毒不是做做表面功夫。” 苏韫亭就像一头炸毛的猫,被安抚后情绪稳定下来,配合着秦展的动|作|,去迎|合|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所以,谢遇知是真的潜入卧底,你想彻底调查潘季后?” 他修|长|洁|白的食指一|路|滑|落,停在秦展劲瘦的腰间,隔着衬衫都能感受到肌肉的紧绷。 轻微的|触|感如同隔|靴|搔|痒,撩的秦展|浑|身|发|燥,他忍不住生出粗|野|的念头,掐着苏韫亭盈盈一握的细腰,食指叩住腰带上的弹簧轻轻一摁。 “跨境犯罪,只有潘季后在国内被逮捕,才能适用于国内的法律。谢遇知卧底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对他越安全,对整个市局都要保密,现在刑侦最好是把精力都放在任东升的案子上,一是暗中协助谢遇知,二是给潘季后放个烟雾弹,让他以为市局没有查到他这边,也会放松警惕,更容易露出马脚。” 虽然已经|做|过|几次,但进|入|的时候,苏韫亭还是忍不住|痛的嘶了一声,秦展顺势紧紧握住他的手,手上青|筋|暴|起。 苏韫亭头脑发懵,出了一身冷汗。 “从抓捕到定罪,最多三个月就要定案,我们现在手里掌握的证据,除任东升经济犯罪外,还有什么?” 不知不觉,秦展已经开始攻|城|略|地,落日余晖透过车窗洒进来,橘黄的光芒落在他的后颈上、头发上,车厢里整个画面变得无比温柔起来,就连他发梢滴落的汗珠,都带着普渡的圣辉。 车厢里,一种无法言说的希冀被放肆的分散开,漫无目的的游走于四肢百骸。 “枪杀、□□、任东升手上,应该不止一条人命。” 一滴生理性泪水从苏韫亭眼角滑落,他的嘴唇鲜红,脸颊也泛着|红|晕,双手揽上秦展的脖颈,嗫|喘|着|回他:“今晚加班整理所有嫌疑人和认证的供词,看看能不能找到……唔……”苏韫亭猛地|咬|上秦展肩膀,把那声|承|受|不|住|的|尖|叫|硬生生咽了回去,腰|线|绷|紧|感受着秦展心脏和身|体|的|博|动,脑子里一片空白。 良久后秦展才退出去,从杂物匣里抽出纸巾。 苏韫亭穿着整整齐齐,半靠在椅背上单手撑腮,看秦展将车里一片狼藉|擦|拭|干净,把刚才没说玩的话又补了回去。 “今晚加班,把嫌疑人和证人录的口供一一对比,应该能找到任东升的具体犯罪依据。” 秦展抬手捏着他的下巴,轻轻亲了亲。 “你说的对,我为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道歉,你不是浪费天赋,你是我寻求多年的同类,只有两个相同的灵魂才会互相吸引。” 苏韫亭凑上前,看着秦展的眼睛里面有星光闪烁。 秦展停顿一下,问他:“怎么了?” 苏韫亭微微一笑,回他个不轻不重略带挑衅的吻。 秦展摸着嘴唇,感受着被他触碰瞬间的温柔。 “走吧,先回局里,我有些累了。” 不知道这两天是怎么了,他们家秦大局长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苏韫亭托着后腰,想不能再这样了,下次得换个地方,不是厨房就是车厢,有点费腰。 · 滨河路,妙不可言私人会所 总统套房里,男人目光彻底冷下来,脸色铁青道:“脱!” 第76章 胡安琪腾地睁大眼睛, 如同被猎人吓坏的小鹿般惊慌失措,脸色煞白,眼里浮起一片水雾。 她后背紧紧贴着墙壁, 声音都在抖:“我找潘哥,求你行行好, 放了我吧!” 达芬·杰摸着扳指的手在听到胡安琪口中潘哥两个字的时候, 明显顿了下, 难得好性儿踱步走过去,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诺诺哭泣的小姑娘,半天才捏起她下巴, “你是过来找潘五的?” 胡安琪站在那里不敢动, 任凭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佬捏着下巴,哽咽道:“求求你放了我,我不是那种女人……” 下午, 她在公交车上给潘季后打电话的时候, 潘季后让她暂时先回家。她也很听话, 老老实实回了自己租的公寓, 大概是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一个人精神恍惚的枯坐在客厅,直到天黑才发现自己已经坐了很久,起身挪动着去开灯,脑子里想的却全都是她被枪顶在脑袋上的画面,像只惊弓之鸟一样惴惴不安, 有一丁点儿响动, 就觉得是有人要来杀她, 甚至出现了幻听。 她想:这样下去不行,她得去人多的地方待着, 人多的地方安全。 于是就给潘季后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是个女人,声音尖锐,像是四五十岁的宿管大妈,开口就问她有什么事儿。 她说找潘哥,问中年女人是谁? 中年女人说自己姓徐,在询问了胡安琪的姓名年龄、身高和三围之后,让她晚上七点钟左右到妙不可言会所来。 胡安琪忽然想起程昊说今晚潘季后要到深夏,立刻就有了安全感,简单化了个裸妆,拎着小包蹬着高跟鞋就来了妙不可言。 想着能和她潘哥见面,胡安琪的心情很不错。 结果那个姓徐的女人,竟然是个鸡头妈妈桑,把她关进了这个总统套房里。 眼前这个外国佬长得一脸凶相,尤其是那双眼睛,她看着就打怵。 胡安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无助到极端,这时候她多希望她潘哥能过来救她,多希望有个人能闯进包间里来,哪怕是个服务生呢,谁都好,只要能把她从这里带出去。 她闭了闭眼,两行清泪蜿蜒流下脸颊,又开始哭,“求求你……” “其实你的条件在我这里不算好,我对你这个年龄的姑娘没太大兴趣,大街上一抓一大把。不过一个小时前,这里刚被片儿警扫|黄,那些小姑娘被带回去拘留了。”达芬·杰一边说,一边手已经不老实得开始动手动脚。 胡安琪被吓傻了,眼泪汹涌而出。 “你嘛,虽然身材不怎样,长得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也还凑合。另外,”达芬·杰表情逐渐变态狰狞起来,无耻道,“你的潘哥就在隔壁,就是他把你送过来的。所以,你以为他会过来救你吗?老实点吧,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审核好,这里是案发现场,后面主角要根据细节破案,求过!】 他狞笑着抬手打开了胡安琪头顶上的柜子,拿出一卷粉|色|静|电|胶带,邪笑道,“好姑娘,我们来玩个有趣的游戏。” 胡安琪惊恐的睁大双眼,哭道:“……求求你……求求你……不……不要……” …… · 市公安局。 刑侦科大办公室里,除了在住院的马辉,所有人都没有缺席。 “苏队,生物检材那边的结果出来了,枪上的血迹是阮锋的,有任东升的指纹痕留。”卫向晨把几页纸递过来,“这个就是任东升持|枪|杀|害阮锋的证据。” 坐在卫向晨旁边的邹明也跟着补充了一句:“而且阮锋是先被人注射了大量□□,即我们常说的杜冷丁,麻醉前常用药。注射剂量太大导致受害人阮锋当场死亡。也就是说,真正导致阮锋死亡的不是后面补的那颗子弹,是药物中毒。” 高磊说:“知道这个消息后,我们马不停蹄去查了深药四厂在阮锋遇害那天的药物出纳,确认任东升当天夜里从药物仓库内取走了二十支容量50毫克的杜冷丁安培瓶。” 苏韫亭听完,问高磊:“这么多证据摆在面前,任东升那边招认犯罪事实没有?” “没有,死鸭子嘴硬的很。”高磊端起茶缸子喝了口茶,“我是在想,他现在已经背了经济犯罪和故意杀人两个案子在身上,再根据林辉林建两人的指控,还涉嫌走私枪支和贩卖毒品,串并四起刑事犯罪案件。这个人多少有些丧心病狂。” 苏韫亭说:“你是想说,任东升是天生的坏种,变|态|杀|人|狂|魔|吧?” “是啊。”高磊摊手,“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哟!”苏韫亭不由感慨,“看看,咱们刑侦队一向粗枝大叶的高副,都被任东升这个毫无人性的败类给逼的,口中蹦出文艺青年才说得出口的莎士比亚名言了。 在沉重的案件总结会议中,这番话难得活跃了下整个办公室低迷的气氛。 一桌子人跟着笑了几声,碍于他们的秦大局长也坐在上首,很快就重新进入了案件的分析和推理。 “但是现在潘五没有落网,虽然有林辉和林建的指正,但缺少关键定罪证据,所以无法定任东升走私枪支和贩卖毒品两项罪名。”卫向晨提出问题关键,“只能定非法持有枪支罪。不过,就这三项罪名并罚也是死刑死缓了。” 在座的人都纷纷点头,对卫向晨的话没有任何异议。 秦展看了眼已经没什么精神的苏韫亭,嘱咐王朋:“那就这样,刑讯这几天把任东升的嘴撬开,让他把犯罪事实交代清楚,之后整理案宗移交检察院。”说完起身道:“散会。” 高磊抓起帽子和季杨边走边分析结案后,走私枪支和贩卖毒品这两个罪名,后续要怎么继续追查下去。 王朋跟另外一名讯问员要加班审任东升,刚出办公室大门就开始盘算着点哪家的外卖,加班不吃宵夜,快乐少一半。 随着人陆陆续续离开,卫向晨和邹明也站了起来,临走前,卫向晨让邹明先去门口等着,自己则走到苏韫亭这边低头和苏韫亭咬起耳朵。 苏韫亭听着,时不时点点头,露出一脸笑意。 卫向晨说着,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暗红色的小方盒,神神秘秘捂着给苏韫亭看了一眼,然后又俯身在苏韫亭耳边咬了会儿。 苏韫亭把小盒子从他手里接过来,拍拍卫向晨的肩膀,“结果,你真弯了?你小子,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潜质?” 卫向晨说:“咱们半斤八两。” 苏韫亭说:“谁跟你半斤八两?我和老秦之间是清白的,我们俩都是直男,笔直!” “行行行,你是天上地下第一大直男。”卫向晨舔着牙尖笑,“那我的终生幸福就交给你了。” 苏韫亭当场拍了胸脯,“咱们在一起五年,你卫向晨的事就是我苏韫亭的事,你娶媳妇就是我娶媳妇,放心吧,一定给你办的漂漂亮亮。” “是我的好哥们儿。”卫向晨说完,冲他摆摆手就走出了办公室。 目送卫向晨离开,苏韫亭看看手上的红色小方盒,正准备收起来放进裤兜,忽然被人从手中抽走了。 “这是什么?”秦展瞥他一眼,把盒子打开。 苏韫亭伸手去抢,“你给我。” 秦展微微侧身,躲开了苏韫亭那双伸向小盒子,白皙到连女人都会嫉妒的手,反手一握抵在唇边,温声道:“别抢,给我看看。” 小方盒应声打开。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枚钻戒,上面的钻石晶莹剔透,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白光。 秦展眉心微蹙,扯着苏韫亭的手在唇边蹭了蹭。 “苏队。” 苏韫亭看着秦展从他手背一路上移,马上就要亲到他的侧颈,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慌忙挣开,“你、你干什么?” 秦展站直身体,把小方盒往前一推,“卫向晨送你戒指,他是对你的所属权有什么误解?还是说,他对这个人世间已经没什么眷恋了?” 明目张胆跟他抢媳妇这种事,是在挑战他作为深夏市公安局局长的权威。 苏韫亭瞬间明白,秦展这是误会了。 但是秦大局长吃醋的样子真的好让人喜欢,忍不住就想逗一下。 他把额前的头发往后耙耙,无比自恋道:“唉,没办法,谁让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长着这么一张盛世美颜的脸,遭不住男女通杀,向晨他就是爱我啊,跟在我身边五年不离不弃,如果这都不算爱……” 下一秒,戒指盒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稳稳当当落在了垃圾桶里面。 苏韫亭:…… 操,这可是卫向晨的求婚大钻戒! 苏韫亭赶紧跑过去把戒指盒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瞪秦展:“这是向晨准备向邹明求婚用的婚戒,你疯了?四位数的钻戒说扔就扔。” “哦,原来是邹明啊。”秦展冷着脸,双手揣兜转身就往外走,留给苏韫亭一个淡漠背影。 苏韫亭拍拍戒指盒,把东西装起来,提步跟了上去,抱怨:“秦大局长,你下次有点公德心吧。” 秦展没有搭话,唇角已经翘到飞起。 苏韫亭哪知道,秦展听到戒指卫向晨是给邹明求婚用的,正暗搓搓背着他高兴。 月亮很圆,繁星漫天。 苏韫亭度过了来深夏两个月后第一个安静平和得夜晚。 · 三天后 任东升终于交代了所有的犯罪事实,深夏市公安局定案后把案件向检察机关进行了移交,整个刑侦支队都松了一口气。 苏韫亭和季杨去医院接马辉出院,回到市局刚把依维柯警车停进车位,下了车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人喊他们。 三个人同时回头。 一个剃了寸头的小伙子急急忙忙跑上来,板板正正的又喊了声:“苏支队长。” 苏韫亭一看,是张扬,这小子几天前还留着艺术生气息浓郁的三七分,蹲在秋田路cbd大厦楼顶腿软脚软的要跳楼。 没几天的功夫,张扬人瘦了,头发也剪短了,人看上去有些憔悴,但精神看着还不错的样子。 苏韫亭点个头,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张扬勉强笑了下:“我请了律师替陈璐起诉,过来办理一下手续。苏支队长,谢谢你,那天要不是你,我可能已经跳楼了。” 话题略有些沉重。 苏韫亭抬手拍拍他的肩,“以后别遇到点事就想着死,男子汉大丈夫,留在世上要发光发热,以后要坚强。” “苏支队长放心吧,我会亲手把那些欺负过陈璐的人一一送进监狱,带着陈璐的那条命走完人生最后一站。”张扬举目,看了一眼市局办公楼前,那面鲜红的随风飘扬的红旗,目光坚定不移,“公理之光照耀下,黑暗必将无所遁形,如果我还有机会,希望以后也能加入中国刑警的行列,拿起法律的武器去为不公之事奋斗一生。” 公理之光照耀下,黑暗必将无所遁形。 苏韫亭想,这真是一句激动人心的誓言。 想当年他考进刑事警察学院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腔热血,斗志昂扬。 “我得走了,我还约了律师见面。”张扬整理了下双肩包,冲他们挥挥手,也没再说什么,又急匆匆跑走了。 看着这个学生的背影,马辉不禁感慨:“小孩子就是有使不完的劲儿,年轻真好啊。” 季杨说:“你比他大几岁?搞得像半入黄土了一样。” “行了,你们俩这时候还贫呢?”苏韫亭收回目光,提步就往办公室走。 三个人刚进办公室,还没坐下呢,就接到了一通报警电话。 “苏队,滨河路妙不可言私人会所的经理报案,称在会所三楼总统套房发现一具女尸。” 第77章 大概在一点钟, 苏韫亭带着马辉和邹明赶到狼狈不堪的案发现场。 还没进包间,在走廊里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和尸体轻微腐烂的肉臭味。 带他们上楼的是会所经理,长得不高的中年微胖男性, 他们越接近套房,这个经理眉毛就皱地越紧, 终于到了门口, 经理再也忍不住扶着门框就是一阵干呕。 马辉看他干呕的很辛苦, 赶紧递过去一块纸巾:“你这,至于吗?” 经理接过纸巾去擦嘴,缓了好一会儿才冲他们直摆手, “还是你们自己进去吧, 我实在是……实在是不能再进去第二趟了,那个场面……哕……”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有被恶心到。 苏韫亭脱下警服外套交给身后的警员, 然后把衬衣袖口随意卷到手肘, 戴好橡胶手套和一次性口罩, 推门径直走了进去。 马辉说:“这套间, 日消费没个三五千怕是定不下来。” “三五千可拿不下,刚才那个经理说,这间套房住一晚三万八。”邹明带上口罩回了一句,率先走向卧室。 卧室门四敞大开,从里面飘出的气味简直能把人熏晕,几个人同时皱起了眉毛。 最先映入眼里的是卧室那张三米的大床, 床上被褥全是丝绸材质, 铺得整整齐齐, 床边的地上有一大滩血迹,蜿蜒到左侧靠墙的巨大衣柜底下。 苏韫亭视线看向衣柜柜门, 腥臭味就是从那里面散发出来的。 他径直走过去,轻轻拉开柜门。 当看到柜子内场景的时候,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嘶了一声。 死者全|身|赤|裸|,手脚用尼龙绳绑着,像猪一样吊在衣柜挂衣服的横柱上,嘴巴被胶带封住,身上、脸上全是刀伤。 这个场面,马辉不由在脑子里构架了下原始现场,不禁后背发凉。 即便是见过各种案发现场惨状的警察,在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唏嘘,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痛下这样的杀手。 苏韫亭说:“邹明,你先检查一下尸体吧。” 邹明点头,走了过去。 衣柜很大很高,撑衣横杆的高度大概有一米五,尸体就被吊在个上下不接的位置,脸部刀伤深达皮下,肉皮耷拉着,鼻腔及鼻周已经能见蝇蛆爬动。 “全身上下加起来大概有五十多刀,脸部十几刀,已经看不清楚死者面孔。颈部、四肢腕部均有绳索勒出的痕迹。”邹明解开捆绑尸体的尼龙绳,把尸体缓缓托到地上,继续检查,“左侧颈部血肉模糊,看不出来损伤情况。女性特征性部位五处刀伤,黄色脂肪组织外翻,腿部没有刀伤。” “死者生前有没有杏行为?”苏韫亭直白问道。 邹明回头看了苏韫亭一眼,“我又不是妇科大夫!”然后伸出食指试了下,凝重的摇摇头,“没有,死者还是个处|女。” “处|女?” 苏韫亭和马辉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也就是说,这不是杏|侵|害|案?”苏韫亭蹙眉,走过去,慢慢蹲在死者旁边观察着尸体。 死者容貌已经看不真切,但年龄应该不大,二十来岁的样子,主要损伤位于颈部。 他把尸体轻轻抬起一些,看到死者双手紧紧蜷握着,试图扒开死者的手指,但由于尸僵原因,怎么也掰不开。透过死者蜷曲的指缝,他看见死者手中好像握着什么东西,抬头对邹明道:“有什么办法能把她的手掰开吗?” “没有。” 回答完,邹明起身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很快找来几根筷子,然后把一根木筷从死者小指侧面塞进去,接着又塞了第二根和第三根,随着筷子缓慢戳动,死者手心里攥的东西从拇指和食指间的缝隙里被顶了出来。 在一旁开着记录仪的马辉:…… 苏韫亭:…… “纽扣。”邹明捏着那枚黑色的圆形纽扣,看了眼苏韫亭,“贝壳扣,这种纽扣多见于浅色休闲西装。不过,比起西装,高档衬衫中使用的更多。” 说别的奢侈品苏韫亭可能不是很懂,但要说高档衬衫…… 虽然他们家老苏在基层工作,但是个隐形富二代,家里有一整面墙的衣柜,里面什么先驰普莱诗纪梵希阿玛尼,各种名牌子各种款式的衬衫应有尽有,以至于他从小就对这些国际大牌衣服的纽扣熟然于胸。 苏韫亭从邹明手里捏过那枚贝壳扣看了看,“阿玛尼通体大图案印花衬衫,售价四千五,这人是个土豪啊。” 马辉说:“不是土豪也不能包五位数的总统套房,不过有钱但没人性,穿再贵再国际的大牌子,也是烂人一个。” “这话我赞同。”苏韫亭握着贝壳扣食指点他一下,顺势把纽扣塞给侦查员,“收好物证,回局里做个检材。”然后喊跟着来了案发现场,不知道跑到哪里摸鱼去了的实习法医纪翠翠,“小纪?” 纪翠翠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半截头皮,答应着:“哎——苏队,我在这儿呢!” 邹明起身,和苏韫亭并肩往她那边看过去。 只见纪翠翠搬着个很重的箱子像只大螃蟹一样横着走了过来,到了他们面前,把大箱子往地上一放,“我刚才在淋浴间发现了这东西,你们看看。” 几个痕检也凑了过来。 【审核好,这里是案发现场作案动机分析,没有任何亲|密。】 邹明弯腰把箱子盖掀开。 “哦豁~”纪翠翠叉腰看着满箱子里堆放的物品,没忍住惊呼道:“夹子?眼罩?”她弯腰在箱子里挑挑拣拣的,“手铐、脚铐、鞭子、脖套、牵引绳……这是什么?”她拿起一个粉色类似项圈但在扣环旁设计了个圆球的东西,“没见过啊。” “口|塞。”马辉红着脸道。 “干什么用的?”纪翠翠发出了直击灵魂的拷问。 马辉:…… 苏韫亭把东西从纪翠翠手里拿过去,直接扔进箱子封了箱,语气冷冰冰的:“小姑娘别整天乱打听!去,找两个人把死者装尸袋运回局里,先做尸检。” “切,什么了不起。”纪翠翠转身吐了下舌头,“这个凶手八成有抖|s|倾|向,看也知道是杏|变|态|杀|人。” 声音不大,但非常清楚的传进了苏韫亭、邹明和马辉的耳朵。 确实,受害人处|女|膜|完好,虽然没有被杏|侵,但确实属于被杏|虐|待致死。 未几,几个刑警过来把尸体运了出去。 痕检员留在现场继续取证。 苏韫亭摘下手套和口罩出来,径直走向妙不可言会所男经理。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死者的?” 他抱臂斜靠在走廊的墙壁,几何造型壁灯将周围映衬出柔和的暖黄色光晕。 苏韫亭身形修长清瘦,脸、脖颈,还有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透着几乎没什么温度的白,和暖光形成鲜明对比,冷的人不敢和他靠太近。 会所经理还没从恶心中缓过来,时不时就要干呕两声。 “是今天中午发现的。我们的保洁员每天都要过来打扫卫生的,前两天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今天中午下班之前,我们领班过来查房,然后闻到有腥臭味,开始以为是保洁偷懒没打扫干净,把人叫回来重新打扫,结果就发现了衣柜里的……” 话没说完,经理捂着肚子又开始呕吐起来。 他的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个垃圾桶,里面已经吐了不少秽物。 “住宿人姓名、基本信息。”苏韫亭声音不高,但他开口就是自带压迫感,让人无法忽视,无论在做什么都会不由自主的答话。 男经理忙用纸巾擦擦嘴,重新开口,“这间客房住的是个英国人,中文名晁杰。” 苏韫亭的脸立刻黑下去,“其他的呢?没有了?” 经理战战兢兢,“我……我们就是个私人会所,没有酒店那么多规矩,除住宿的时候登记下姓名,不能跟顾客索要更多个人信息……” 邹明已经和纪翠翠跟着运尸车回去了。 这时候,痕检员和刑警们也结束了对案发现场的勘验和物证提取,抬着工具和案发现场搜集到的证物从总统套房出来。 马辉扛着记录仪出来,直接就找苏韫亭这边来了。 “怎么样苏队?问出什么线索了吗?” 苏韫亭站直身体,说没有,冲着经理撂下句:“详细登记住宿信息是每个提供住宿的酒店、旅馆,必须要做到的最基础的事情,现在发生命案,你们这个会所经营到头了,回头等着工商局过来违规查封吧。”揣着裤兜提步就走。 马辉屁颠屁颠跟了上他。 “苏队,我觉得纪翠翠说的对。” “嗯?她说什么了?” 苏韫亭驻足看了马辉一眼。 马辉把三角支架收起来,抱在怀里,替苏韫亭按开电梯,“他说这个凶手是杏|变|态|杀|人,我觉得她说的对。而且我还觉得,这个凶手可能那方面有问题。” 电梯正好到了三楼,苏韫亭走进去按下一楼,问马辉,“什么问题?” “可能杏|无|能?不|举|?不然他怎么没把死者怎么样呢?要是有那个条件,是个男|的|也忍|不|住吧?” “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就是包下这间套房的人实施的犯罪。”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苏韫亭就走了出去,“而且,根据会所经理的口录,包总统套房的人是个英国人,外国人的话……” · 半小时后 秦展坐在办公桌前,用局里的座机给驻英大使馆打了个国际长途。 苏韫亭站在他身后,单手扶着椅背,看到秦展挂断电话,忙问道:“怎么说?” “没有这个人办理签证的记录。” 短暂的安静之后,苏韫亭白皙的额角抽动两下,冷静下来分析道:“也就是说,这个叫晁杰的英国佬不是从驻英大使馆办理的签证。那这个案子可就难办了,什么信息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想要找到一个来内地旅游的外国佬,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他走到秦展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去,踩着另一把椅子撅了两下,椅子腿碰到地面,发出咚咚两声闷响。 “查旅社?”苏韫亭想了想,自己否定了,“外国佬这么有钱,肯定不会报旅行社。” 秦展接着他的话说:“那就排查航班。晁杰不是三天前入住的妙不可言会所?查他入住前两天里所有飞深夏的航班,虽然工作量大了点,但是,是目前能查到晁杰这个人最有效的方法。” 这是个很笨的方法,在没有追查线索的情况下,只能用这种逐一排查法,相当耗费时间和人力,苏韫亭很不喜欢这种白痴排除法。 “我觉得这法子有点劳民伤财。”苏韫亭说。 秦展端起李超五分钟之前送过来的咖啡轻啜一口,看着苏韫亭脸上不怎么满意的表情,微微眯了下眼睛。 “苏队,有时候越是最基础的侦查手法,越容易找到案件的关键线索。以前在课堂上,我应该给你说过不止一次。” 苏韫亭停下撅椅子的脚,扒着椅背猛地凑过来,捏着自己的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在秦展脸上来回游走。 秦展被他看得有些疑惑,放下咖啡杯问他:“怎么了?” 第78章 视线隔空对视。 苏韫亭目光微动, 抬手慵懒的把额前碎发往后一抓,薄唇半勾:“没什么,秦老师说的对。” 秦展倒是没接他的话, 自顾自地给咖啡杯里又续了点热水,慢悠悠轻呷一口。 “让卫向晨去落实吧。”他说, 然后放下茶杯, 起身整理了下笔挺的西装衣领, “你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 苏韫亭头发刚刚抓地微微有些凌乱,帅气的脸轮廓分明,冲着秦展笑, 笑容暖暖的, 大而灿烂,浑身透着阳光的味道。 秦展抬了下冷硬的下巴,说:“老陆让我去他家吃饭。” “老陆?”苏韫亭立刻就猜出来, “是陆院长吧?老秦, 你跟这个陆院长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秦展拉开办公室的门, 回头:“老陆是钟素琴女士的老同学, 也是秦许国同志的同事,我三岁的时候,就经常待在公安局,说是老陆一手带大的也不为过。关系上说,他是我的老师,但在我心里, 他和秦许国同志地位平起平坐。” 苏韫亭舔着牙尖点个头, 抓起外套跟着秦展走出办公室。 · 悍马七拐八绕, 停在一幢内敛于桢楠和杜英林中的深色现代别墅大门前。 “到了。”秦展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苏韫亭也跟着一起从副驾驶座走出来。 “这别墅够清幽的, 附近都没什么住户啊?”苏韫亭说。 秦展拉过他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老陆喜欢安静,早些年就为养老做打算,买下这块地皮自己建了房子。按照现在的政策,是肯定不能自己盖了。” “那倒是。”苏韫亭任由秦展拉着自己的手,跟着进了门。 院子里也很清幽安静,一侧种了瓜果菜蔬,一侧种了些观赏花卉,一圃鸳鸯茉莉开着紫白相间的小花,风一吹微微颤动。 秦展说:“苏队,你看见廊檐下那个鸟笼了吗?” 苏韫亭抬眼往廊檐处看了一眼,只见鸟笼子里关着一只通体乌黑的八哥,只有翅羽的末端缀着点白。 距离隔的并不算近,但那只八哥就跟个鸟精似的扭转脖子目光和苏韫亭对上了。 然后,苏韫亭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声音。 “亭亭,亭亭!” “……” “它是在喊我?”苏韫亭猛地看向秦展。 “不是。”秦展唇角攒着笑意,“它叫亭亭。” “……” “你管一只鸟叫亭亭?”苏韫亭扶额,“你怎么不管它叫展展?” 秦展说:“因为它被关在笼子里,展不起来。” 苏韫亭:!!! “哟,小展?你们过来了?”陆院长正端着一个箩筐出来,里面装着些晒得半干的草。看到秦展和苏韫亭,陆院长打过招呼,然后不急不慢地把箩筐放在一块石墩子上随手扒拉两下里面的草,催促道:“你们快进去吧,饭菜都做好了。” 秦展难得规规矩矩叫了他一声陆叔。 要知道,自从秦展从禁毒队出来去了刑事警察学院,担任刑侦特聘专家后,就再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整天陆叔叔陆叔叔的喊了。 有公事的时候喊他陆同志,没公事的时候喊他老陆,一喊就喊了五六年,这声陆叔,真是阔别已久。 苏韫亭也规规矩矩跟着喊了一声:“陆叔。” 陆院长看两人十指紧扣,清了清嗓子,“那个,小展啊,快带苏支队长进屋吧。” “好。”秦展拉着苏韫亭往客厅走去。 和站在客厅里那个女人见面的时候,苏韫亭整个人其实是懵的。 因为这个女人长得实在是太冷了,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白色素缟旗袍,脸冷,眉目也冷,周身散发着一种超凡的、脱俗的气质,好看,美,但是像三冬天里漫天飞落的冻雪。 “小展,这就是你说的,你喜欢的人?” 钟素琴女士的目光落在苏韫亭身上,声音很好听,可是语气像她的人一样,丝毫没有暖意。 偌大的客厅里,温度骤降,就连透过落地窗洒进客厅的阳光都变得格外阴凉起来。 苏韫亭忍不住打个冷噤。 秦展紧紧握着苏韫亭的手,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就站在原地和钟素琴女士对峙着,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眼见着要冷场。 苏韫亭下意识觉得,再这样对峙下去,可能要引发一场雪崩。 “那个……阿姨,你好啊,我是苏韫亭。” 苏韫亭幽黑深邃的眸子里带着狂傲不拘,眼尾上扬宛如月牙,就连弯起的嘴角都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桀骜,像六月天的大太阳一下子和路人撞个满怀。 秦展没忍住,被他逗得低声笑了下。 这个一点都不见外不腼腆的打招呼方式,让钟素琴女士怔住了,苏韫亭那张自来熟的脸,和记忆中某个人的脸重合,愈发清晰起来。 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她穿着红裙子站在民政局门口,季节和现在一样也是深秋,空气很冷,为了能拍一张好看的结婚照,她穿的特别少,冻得浑身哆嗦。可在她的男朋友穿着制服风尘仆仆赶过来的瞬间,那张落入她眼底的明媚笑脸,让民政局前整个梧桐道都温暖起来。 “那个……素琴,我来了,咱们进去吧。” 是啊。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国外治病,直到头发都开始白了,儿子喜欢男人这件事,却还是一块压在她心里的一根刺。 她只觉得是儿子性取向不正常,却从没想过,儿子为什么喜欢一个男人。 现在见到苏韫亭,她大概是懂了。 可能这就是母子吧,儿子的审美,是随足了她这个当妈的。 陆院长拿着一把刚剪下来的木芙蓉进来,看到三个人隔老远站着,问道:“怎么都站着?落座吃饭。” 一句话,把钟素琴女士思绪拉了回来。 她默默看了苏韫亭一眼,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到餐桌前坐下,然后看向秦展,“你还站着做什么?带你男朋友过来吃饭。” 秦展一愣。 之前老陆给他说钟素琴女士已经完全放下了当年的成见,让他有时间带着苏韫亭过来和钟素琴女士见个面,他还以为就是随便说说,毕竟当年钟素琴女士出国前,把话说的那么决绝,怎么可能说过去几年,那么固执的人,就真的突然放下了心结? 老陆给他打电话,通知他过来吃饭的时候,他其实都还在想着要怎么拒绝,他不想带着苏韫亭过来,他怕钟素琴女士的歇斯底里和刻薄难当,搞不好场面会非常的尴尬难堪。 老陆再三保证,肯定不会出问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钟素琴女士这几年在国外过的很孤单,身边没有能说话的人,由于太想念秦许国,甚至吞食过安定剂,差点没救回来。 这些事其实一直都瞒着秦展,怕影响他工作。 现在钟素琴女士身体很不好,回来只想再见见他。 秦展挂断电话思前想后很久,才终于决定带着苏韫亭过来吃饭。 刚才,钟素琴女士冷冰冰问出第一句话的时候,秦展的心就蓦地抽了一下,握着苏韫亭的手力道不由又加重几分,随时准备带着他的苏大队长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过,钟素琴女士的表现,似乎和老陆说的一致。 好像是真的放下了当年的心结。 秦展捏着苏韫亭的手,微不可闻的轻轻拍了两下,似是个安抚的动作。 苏韫亭莫名理解他拍自己手背的意思,是在给他说:放心吧,有我在。于是,苏韫亭特别贴心的回握了秦展的手一下,算是对秦展的回应。 客厅里,空气轻松起来,画面变得和谐。 表面和和气气,背地里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落座后,苏韫亭捉起杯子给钟素琴女士倒了杯果汁递过去,笑的灿烂无害:“阿姨,你喝果汁。” 他特地倒了不怎么甜的那份苹果汁,猜到这位钟素琴女士应该和秦大局长一样,是个不怎么吃甜的性格。 他终于明白秦大局长那股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是从哪儿来的了。 娘胎里自带的。 钟素琴面无表情的接过果汁,轻轻抿了一口。 苏韫亭的表现完全就是自来熟,没有任何心机,甚至立刻就能看出她不喜欢喝甜的果汁,直接就倒了味道更淡的青苹果汁。 这个儿媳妇,不愧是刑事警察学院侦查科毕业的,很会从细微处观察。 她放下杯子,转身拿起一直放在椅子上的白色皮包,语气淡淡地:“我是秦展的妈妈,我姓钟。小展可能没给你说过,我和他的关系不怎么好,可以说很差。今天我喝了你倒的果汁,既然小展喜欢你,我就全当是喝了你敬的媳妇茶了。”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苏韫亭,“在我们老家津台,做婆婆的喝媳妇茶,是要给见面礼的,第一次是万里挑一,第二次是四平八稳,第三次是长长久久。我这个人性子淡,不喜欢麻烦,干脆就一次性都给你了。” 钟素琴女士把银行卡给苏韫亭递过来。 苏韫亭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直给秦展递眼色:你说来吃饭,可没说让我来收钱,怎么办?你自己搞出来的事自己收拾! 秦展完全没有要参与进来的意思,拾起汤勺去舀汤。 苏韫亭:…… 苏韫亭赶紧站起来,双手接过钟素琴女士递过来的银行卡,非常郑重、重视的收进了自己的钱包,是面前要有个蝴蝶结他能当场拾起来扎在银行卡上的珍视程度。 谢过清冷美人婆婆,苏韫亭坐下就在秦展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秦展吃痛,勺子吧嗒掉进汤碗,汤汁四溅。 陆院长连忙挡在钟素琴女士前边,幸好秦展的手离汤碗近,汤汁溅的水花不大,没有弄得到处都是。 “你这孩子,这么大个人了,怎么拿个勺子还拿不稳。” 陆院长边收拾汤碗附近的碗筷,边数落秦展。 “陆叔,这两天局里有案子,秦局太忙,累的。”苏韫亭笑着回陆院长,撒谎都不打草稿,然后给秦展夹了一大块菜,“秦局,我喂你。” 秦展默不作声揉着大腿,就着苏韫亭的筷子把菜吃了。 两秒钟后,秦大局长的脸腾地通红,捉起杯子里的果汁一顿猛灌。 一顿饭,全程只有苏韫亭和钟素琴女士偶尔说两句话,秦展直到把饭吃完,都没和钟素琴女士说半个字。 临走前,钟素琴女士把苏韫亭喊去小花园说了几句话。 回市局的路上,秦展单手打着方向盘,右手始终握着苏韫亭的左手。 长时间的沉默,终于还是苏韫亭忍不住开口。 “你就没有什么要问问我的?” “没有。” 苏韫亭心说,你真行,老秦你真行,你这你都忍得住,你是真不关心还是真不想知道啊?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你妈都给我说了些什么吗?” “不好奇。” 秦展几乎是立刻回答,一丁点迟疑都没有。 到底是苏韫亭没憋住。 “她说,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出国前给你说了很多伤母子情分的话。” 秦展沉默两秒,过了一个红绿灯,才略自嘲的笑了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从小到大……我都习以为常了。” “就这么糟糕吗?”苏韫亭蹙眉,握了握秦展的手,“她生病了。” “这几年,她不是一直都在治病吗?”秦展的语气很淡薄,“其实,我跟她之间,互不打扰是最好的。” “或许她不这样认为。”苏韫亭说。 “苏队。”秦展侧脸看看苏韫亭,蕴了个非常寡淡的笑,“我的家庭和你们家完全不一样。你和我在一起,我不能跟你保证我的生死,唯一能保证的,是我们这个家,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 “谁他么要你保证生死?我们这一行,保证个屁的生死,搞不好哪天我死在你前头呢!”苏韫亭不满道,“你少拿这种话挂在嘴边上啊,不吉利,我不想听。” 秦展轻笑一声,“好。以后不说了。” 苏韫亭挥手在他胸口锤了一拳。 收起笑脸,苏韫亭回想起钟素琴女士在小花园里说的那番话。 “我生病了,很严重,想回来看看小展,这么多年我对不起他,你很好,看到你在他身边我很放心。” “你很像小展的爸爸。” “我没有什么别的心愿,如果可以,我想看到你和小展的婚礼。” “小亭,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现在想看小展幸福,是不是太晚了?” “你们一定要好好地,在一起长长久久,不要像我和小展的爸爸这样。” 第79章 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总之, 从钟素琴女士的话里,苏韫亭大概能知道,秦展小时候日子过的不咋地。 基本属于爹不疼娘不爱那一挂。 “哎, 说真的,”苏韫亭表情严肃起来, “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缺爱啊?” 秦展闻言, 默默看了他一眼。 “我的意思是说, 一个人如果童年缺爱,这种缺爱会影响一生的。比如说会形成讨好型性格啊、在亲密关系中容易自卑啊、失去爱人的能力什么的。” 苏韫亭解释。 秦展一言不发看着他,随即将车停靠在路边死死踩住油门。 刺啦—— 苏韫亭被惯性冲击, 身体猛地前倾, 他双手扶在手套箱转脸去瞪秦展,“你想干嘛?殉情吗!” “苏队。”秦展缓缓凑过来,非常正经的强调:“我不是讨好型人格、不会自卑、至于有没有丧失爱人的能力……你现在可以试试。” 苏韫亭一怔, 意识到秦展说的试试是什么意思之后, 立刻去推秦展凑上来的脸, 挣扎道:“我谢谢你啊秦局, 我一点儿都不想试。” 话音刚落,他就被秦展结结实实摁了下去。 “晚了。” 秦展态度强硬的把他重新按进副驾驶座,顺手放倒了椅背。 两人现在的姿|势|上下交叠,鼻尖几乎都快要碰在一起了。 苏韫亭用力把秦展推开后,脸上表情都凝固了。 “你、你你你……” “别说话。”秦展埋头在他颈窝里舔了舔。 有些痒有些酥,小火花刺啦刺啦蔓延全身, 连带着指尖脚尖都微麻起来。 苏韫亭无声呼了口气, 他觉得秦展有点太疯了。 车窗外是呼啸而过的车辆和长喇叭的刺耳鸣笛, 这是公共场合,而且, 最最主要的是,前车窗没贴单向透视膜,但凡有个路人逆向走过来,他俩就会成为街头一景。 “我知道了!”苏韫亭投降:“我错了,我错了秦老师,饶了我吧,大白天的,你不会想让我们俩被人当成变态扭送进底下分局吧?” “有什么关系?”秦展注视着他,挑了挑嘴角:“送进去了也是给我们腾房间。” “…………” 是真的疯了。 苏韫亭肯定的点点头。 那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秦老师堕落了,而他,就是把秦老师拉下神坛的罪魁祸首。 罪过,真是罪过! 苏韫亭挣扎两下,“秦老师,秦局,外边有人。” “不信。”秦展跪压在上面,完全不受他的影响,手指缓缓搭在了苏韫亭的腰上,“别转移注意力,苏队。” 咚咚咚 车窗玻璃被人敲的直响。 苏韫亭说:“看吧?没骗你,真的有人。” 秦展蹙眉,黑着脸起身放下车窗。 一个秃顶的环卫大爷手里拿着把扫帚,没好气道:“怎么开车的?压着我扫起来的垃圾堆了,喊你半天了听不见,真是,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怎么一点不知道矜持?谈对象也没有在大街上抱着啃的!” 秦展:“……” “我这就开走。” 环卫大爷往后退两步,不耐烦地又砸了两下车窗,喊:“小姑娘,你听大爷说,回去赶紧分手,这种小白脸有什么好的?没结婚在大街上就抱着你啃,就是个渣男,净骗你这种小姑娘,听大爷的话啊。” 苏韫亭捂脸捏着声音回:“嗯。” “哎,好孩子。”大爷的语气瞬间柔和下来,目光落在秦展脸上,又立刻横眉竖目,隔空插着秦展头皮:“败类!” 秦展莫名其妙被环卫大爷骂了个狗血淋头,面无表情发动引擎。 悍马开出很远,苏韫亭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 秦展无奈,“笑吧,你就笑吧。” “哎哟,”苏韫亭笑的喘不过气来,“真没想到你秦大局长有一天也会被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小白脸?渣男?败类?哎哟我真的不行了,这环卫大爷骂人一套一套的,笑死了。” 秦展抬手给了苏韫亭后脑勺一下:“小姑娘,你笑够了吗?” 苏韫亭:…… “你这么记仇?” “我没有!” “你就是记仇!以手还手以牙还牙的,小气!” “……” “苏队,你以后就是我们老秦家正式的媳妇人选了。”秦展脸色非常郑重。 苏韫亭收起笑,“干嘛?突然这么认真,搞得我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没什么,只是,本来以为这条路有千难万险海阻山崩,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觉得跟做梦一样不真实。” 秦局有些感慨。 苏父苏母那边开明好说话,钟素琴女士这边居然也打开了心结。 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这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对的人在对的时间里相遇,不是五年前,而是在五年后的今天。 现在这个时候,可真好。 秦展心头一烫,感觉在这个瞬间,五脏六腑都熨帖了。 · “死者身份确认了?” “对,深药四厂那个小秘书。” 刚回到刑侦支队,苏韫亭就从卫向晨口中得知了死者的身份信息。 胡安琪。 这姑娘三天前上了程昊的车,三天后死于妙不可言私人会所总统套房内,死相极其惨烈。 说不自责,其实是骗鬼的。 高磊两手放在桌子上,双拳紧握。 那天要是他再坚持坚持,就能把胡安琪救出来了,是他们警务人员的失误,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香消玉殒含冤而死。 “他妈的,这个畜生,老子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外国人渣挖出来抽筋扒皮剁了喂狗。” 高磊牙根紧咬,两只眼睛瞪的想要|杀|人。 “事到如今,说这些话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卫向晨抱臂,倚着办公桌面沉如水,“个人义气不可取,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彻底查明白胡安琪受害案背后的冤情。她只是一个小秘书,任职刚满三年,甚至任东升之前走私违禁管控药品逃税她都不知道,什么人会要她的命?胡安琪遇害案和任东升、潘五之间又有多少牵扯?” 马辉捏着一沓资料匆匆忙忙跑进来,“查到了,查到了。” 苏韫亭从马辉手里接过资料看了一眼,递给秦展。 马辉说:“10号那天晚上8点钟左右,胡安琪约了个网约车,根据行程记录,目的地是妙不可言私人会所。也就是说,苏队你和高副支队那天追程昊的车,当中胡安琪可能已经离开了那辆奥迪q5,并没有继续和程昊在一起。后面我们找网约车司机调取了当天的行车记录仪,发现约车的人确实就是胡安琪本人,这也充分证明了上面的猜测,胡安琪确实没有和程昊在一起。” “可她是什么时候和程昊他们分开的呢?” 卫向晨抵着下巴思考道。 “季杨调取了路控和胡安琪住的lofte单身公寓小区门口监控,胡安琪回家的时间是下午6点17分,除了精神状态不是特别好,没受任何伤。”马辉回道。 “有人约她?”卫向晨说,“肯定有人约她。技侦和痕检员在妙不可言会所带回来很多取证,但是这些相关检材中却没有胡安琪的手机和衣物,这些东西肯定是被凶手故意藏起来了。” 卫向晨分析的很对,手机上有很多重要信息,聊天记录和联系人信息,那些|s|m|捆|绑|工具都没有藏好,偏偏把胡安琪的手机和衣物带走了,很可能带走的那些就是案件的关键线索。 苏韫亭声音低沉道:“要查胡安琪在去妙不可言私人会所的路上,有没有和什么人通过电话,再约一下那个网约车司机吧。” “好。”马辉连连点头,又匆忙跑了出去。 秦展一直看着捏在手里的那几张纸。 最上面那份是胡安琪在深夏市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名单和联系方式,第二页是打印出来的胡安琪进出小区时的监控录像,从录像上看,胡安琪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伤,可以说明程昊没对她动过手,至于小姑娘是怎么安全回家的…… 秦展想,可能是谢遇知或是三花把人放了。 “怎么?这个监控,有什么问题吗?” 苏韫亭凑上来,问了句。 秦展微微抬头,“没什么问题。”然后指指胡安琪进出小区的图片,“她回去的时候表情很沮丧,有些惊慌失措。但是出去的时候,却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苏韫亭低头仔细看了看。 “这里,”秦展冰凉的指尖重重落在a4纸打印出的彩色图片胡安琪的面部,“眉毛是弯的,眼梢上挑,她在笑。” 确实如秦展所说,虽然胡安琪带着口罩,但从眉眼间细微的表情变化可以判断,她确实在笑。 “什么事情会让她这么开心?”秦展把纸页往桌上轻轻一放,问:“朋友约会?聚餐?公司都被查封了,工作没着落,甚至就在不久前还在程昊那辆车上目睹了一场警|匪|枪|战|,这种时候,还有什么事能让她开心起来呢?” 女孩子的心思,不怎么好猜。 尤其是在座的,一整个办公室里,大半都是直男。 这把苏韫亭问住了,转头去看卫向晨,“向晨,你觉得呢?” 为向晨说:“我不觉得,你问我不是白问么?我又不是女的,我哪知道她高兴什么?” 高磊说:“你让邹明把纪翠翠喊过来,她年纪和这个胡安琪差不多,同龄之间应该能互相理解?” “你搞物理声学同频共振呢?就纪翠翠那马里亚纳海沟最大的单细胞xenophyophore,她能跟外边那些小姑娘同频的了嘛?”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卫向晨还是让邹明把纪翠翠喊了过来。 穿越公安局‘茫茫人海’的实习法医纪翠翠同志甫一落座,就被他们问呆了。 “公司被查封、工作没着落、被枪持、出车祸、还被不认识的犯罪分子带走,我要是这姑娘,我得哭死,谁来都不好使,除非天上掉下来五百万砸我身上。” “哎纪翠翠,你到底是不是个女孩子啊?你的快乐就是钱?也太肤浅了吧?”高磊觉得纪翠翠一点人生追求都没有。 纪翠翠说:“那不然呢?高副支队你的快乐不是钱?”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男的。” “男的了不起啊?”纪翠翠抱臂上下打量着高磊,目光停在他裤|裆|部|位:“咋着?金镶玉的?这么高贵你怎么不割下来换钱啊?” 高磊被怼的哑口无言,结巴道:“我……我们不是在分析案情吗?你怎么还冲我来了!我这不是也没说什么?我……我道歉。” “我算是知道高副支队你为什么年纪这么大还没找对象了。”纪翠翠翻个白眼。 只有高磊受伤x2的世界达成。 “天上掉下五百万砸在胡安琪身上是不可能了,理性分析一下,还能有什么其他情况?”卫向晨神情非常认真的看向纪翠翠。 纪翠翠趴在桌子上认真想了想。 “她谈恋爱了?要去和男朋友约会?” 卫向晨单手握拳在手心一敲,恍悟道:“是啊,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我现在就去查胡安琪有没有男朋友。” 提起男朋友,苏韫亭忽然想起来了。 之前他带马辉第一次去深药四厂找任东升了解情况的时候,见过胡安琪,当时胡安琪正和一个穿着风衣带着黑色墨镜的男人和他们擦肩而过。 “她有男朋友。” 苏韫亭说。 “胡安琪有男朋友。” “真的有男朋友?”高磊和卫向晨同时脱口道。 卫向晨向前倾身:“既然她有男朋友,我们是不是可以从她男朋友身上入手调查?一般除关系好的朋友,男朋友就是最亲密的人了,很多事情应该都知道。” “对。”高磊附和道:“我这就去查一下胡安琪的男朋友,希望能找到点有用的线索。” 在结论得到一致认同后,市刑侦支队体现出了超强行动力,眨眼间办公室里就只剩下苏韫亭和秦展两个人。 沉寂片刻。 秦展缓缓道:“他这个男朋友,可能不太好查。” 苏韫亭向后仰坐,后脑勺枕在手臂看天花板,“我也这么觉得,我对那个人的印象很深,那天他戴着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墨镜,看不到长相,但我总感觉墨镜后面,他看我的眼神有些阴毒,当时还以为自己是多想了。” 秦展淡淡道:“先等调查结果,既然人是光明正大出现在深药四厂,那肯定很多人见过。” “也只能这样了。对了,上午我在外边见到那个张扬了,他说已经请了律师替陈璐起诉,我忽然想起来,陈璐被|轮|奸|一案,幕后指使是张扬的母亲孙琼。” 苏韫亭岔开话题。 其实对陈璐案,他有些担心,因为陈璐的母亲陈林霞因犯故意杀人罪已经被公诉了,无法进行起诉。至于张扬,虽然小伙子看上去挺靠谱,但毕竟一边是还没正式确立恋爱关系就自|杀|的女朋友,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生母亲,就怕孙琼在法庭上打感情牌,张扬再心软签个什么谅解书啥的,陈璐这么好一姑娘就白白…… 秦展目光从苏韫亭脸上慢慢下移,停在他颈窝的位置,那里还有些微微的发红。 “除张扬个人上诉,检察院也会根据相关规章向法院提起公诉。我们提交了那么多证据和检材又不是废纸。”他说。 第80章 医院里, 程昊左胸肋骨刚打了钢钉,现在正躺在病床上挂着水,还没醒。 天已经黑了, 值夜班的护士每隔两小时查一次房,廊道里脚步异常清晰。 谢遇知坐在窗边, 一只脚踩在凳子上, 认真地擦着一把黑色手|枪。 咚咚 有人敲了病房的门。 谢遇知随手把枪别进腰包, 起身去开门,见到人的瞬间,喊了声:“潘哥。” 潘五看他一眼, 点个头也没说什么, 径直走到病床前摘掉手套坐下。 “耗子刚从手术室出来,麻醉劲儿还没过。”谢遇知关上门跟过来,重新回到窗边坐下。 和潘五手底下的人不一样, 谢遇知对潘五不阿谀不奉承, 姿态平平。 潘五操着手和他对视, 略停顿了几秒, 语气冷淡:“深夏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支队长,一级警督,谢遇知。” 谢遇知抬起眼帘淡淡撩了潘五一眼,对潘五对自己身份知道这么清楚根本不诧异。 潘五好脾气的往后撤了下身体,笑了笑,淡淡道:“我这个人, 从来不信有人会做好事不图回报。说吧, 你把耗子救出来, 想要什么?” “钱。”谢遇知半分迟疑都没有。 潘五盯着他沉默了很久,哼笑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那你觉得我想要什么呢?”谢遇知回视着他, 毫不闪避,“被公安局缴获的那20斤k|粉?还是说,你的命?” 这话一出,潘五脸色顿黑。 谢遇知完全猜透了他的心思。 “不是吗?”他反问。 谢遇知淡淡扯了下嘴角,毫不介意,摆出一副漫不经心地态度:“得了吧,现在我在公安局内网已经彻底上了黑名单,没洗白的可能了。要你的命有什么用?我只要钱和一个合法移民的签证。” 潘五单手搭在腿间,轻轻扬眉:“开个价。” “三百亿。” 潘五嘲弄地嗤了一声,“三百亿?你可真是敢开口。” “说实话,我把程昊从市公安局带出来的时候,就考虑过值不值得,赔本的买卖我是肯定不会干的。我想,”谢遇知身体微微前倾,平静地看着潘五:“程昊对潘老板来说,值这个价吧?” 潘五闻言轻笑。赞道:“谢支队倒是直爽,果然你们干警察的都是人精,知道计算得失利弊。” “算不上,只是我这种人,喜欢规划人生。干缉毒警这行干到头不被毒贩搞死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我这个人,小地方考出来的,没什么大抱负,就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谢遇知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嘲弄笑笑,“三百亿,我要现金,然后送我去美国。你放心,只要把我安排好,我绝对不会影响到你们。” 这话里不仅字字带刺,还句句威胁。 烟雾把窗户抹上一层白雾,瞬间又消散了。 潘五微微眯了眯眼,抿着唇角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三百亿现金不是个小数目,不过对我来说确实不算什么,我要是高兴了,随随便便就可以给你。不过……” “什么?” “你是个人才,考虑考虑跟着我干?深夏市禁毒支队支队长,对深夏的禁毒工作肯定了如指掌,只要你能帮我们避开条子,别说三百亿,就是三千个亿,对我来说也是小意思。” “哟,潘老板就是大方。”谢遇知顶了个很江湖气的抱拳,“谢了,我说过我这个人没什么大抱负,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想和什么违法犯罪组织啊警察的打交道。还是算了吧。” “行,志不在此强留无意。”潘五倒是也大方,没有继续试探,“这几天风声紧,条子正在查航空公司,安全起见你和耗子最近不要露面,就在这家私人医院先待几天。另外,我手头上还有点事要处理,需要几天时间,等事情处理完,你要的三百亿和签证会亲自交到你手里。” 谢遇知表示没意见。 这时候,程昊的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看到坐在病床边的潘五,立刻挣扎着要坐起来。 “昊子,别动。”潘五把他按住,“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歇着。” 程昊就势又重新躺下,笑:“潘哥,我没事,不要紧,陈九落网了,国内不能再继续待下去,咱们先回缅北吧。” “昊子,晁杰现在在深夏,这个人野心太大,和我们不是一条心,今天能为了墨西哥那边的生意跟我合作对付贺鸿禹那个老不死的,明天就能和我反目成仇,所以这个人,不能留。” 潘五面沉如水,抬手去捏太阳穴,看上去这两天都没休息好,满脸烦心事。 “现在他觉得我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得依仗他钳制着贺鸿禹手底下那帮老人,正拿捏我拿捏的开心,天欲其亡,必令其狂,等着吧,最多一个礼拜,我会让他再也出不了国。” 程昊沉吟一瞬,“可是那帮条子已经行动了,我们不能自己动手,搞不好潘哥你会有危险。” “放心,根本用不着我们动手。”潘五眼神中夹着狠戾,“凭他自己,就可以把自己作死。” “潘哥,四叔那边来电话说,那几个小姑娘都没意思。”守在外边的保镖推门进来汇报,“让您过去一趟。” “条子都查到他身上了,这时候还在|玩|女|人。”潘五起身抓起手套重新带上,看了谢遇知一眼,“谢支队长,”他伸出手幽幽道,“手机还有其他可以和外界联络的东西交给我。” 谢遇知叼着烟起身,从兜里掏出手机和一根内置耳机,走过来把东西交给潘五,“我明白。” 意思是我知道你们对我不信任,完全可以理解,我配合。 潘五把他的手机和耳机扔给保镖,重新拿出一部经过特殊通讯处理的手机给谢遇知,“以后用这个。” 谢遇知接过那部通体纯白的手机,外观设计还挺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还是个外国货,看着就挺高级,谢了。” 潘五简单点个头,就带着保镖走了。 · 装饰特别富丽堂皇的洗浴中心,门口好几个国|家|的|国|旗在夜空中随风飘荡,被霓虹灯打出各种各样绚丽的颜色。 穿着英伦风工装的大堂经理陪着笑脸把晁杰送进高级vip包间,喊了足足十几个|小|姐|进来伺候。 “晁先生,刚才那个小丫头是刚来的,还什么都不懂,扫了您的兴,这些,”大堂经理忙走到几个穿着|性|感|的女服务员面前,一一介绍,“王娜,我们帝皇浴手法最好的技师,还有程湘、晓蕾,会吹箫,会弹琴、会唱歌,还有还有这……” “我是没见过女人吗?这样的货色也领到我这里来?”晁杰穿着宽松的偌大浴袍坐进沙发里,冷着脸打断大堂经理的话,“出去,把刚才泼我一身酒的那个给我带过来。” 大堂经理的脸立刻僵硬起来。 “不是,那个小姑娘已经被人接走了。”大堂经理硬着头皮解释,“晁先生,你别为难我们,那姑娘人家就是来体验生活的,真不是我们正式员工,她背后,有人。” 晁杰听完,觉得更有意思了。 “哦?干这行还有靠山?怎么才几岁啊就被包养了?还没有人在我面前说个不字。”他站起来脱下浴袍去换自己的衣服,“把这些丑八怪都带回去吧,我不难为你,那个李薇跟谁走了,去了哪儿,地址告诉我。” “这……”大堂经理有些犯难,迟疑道:“员工下班去哪里是隐私,我们不打听……” 皙白的手握着枪顶在了他脑门上。 “伊丽莎白南岸富人区十三栋孙府公馆!”经理腿都软了。 “表现不错。”晁杰收起枪,把外套搭在手臂喊上人出了门。 大堂经理噗的瘫在地上,他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晁杰刚出帝皇浴大门,迎面碰见闻讯过赶来的潘五,他叼着烟冲潘五打个招呼,“五子,你刚才没看到,那个叫李薇的,脸真叫一个绝。”说着就去拉车门。 潘五面无表情的挡了一下他开车门的手,劝道:“四叔,别玩儿得太过。这个李薇是孙智筹看上的人,孙智筹是孙氏房产的少爷,家里有钱,玩的开,黑|白|两|道|通吃,还是咱们的大客户,为个女人,不值当的。” “孙智筹?”晁杰对这人有印象,吸毒吸的杏功能障碍不能人|道,一听说带李薇走的人是孙智筹,晁杰这下更兴奋了,他一把按住潘五肩膀,左手捂着脸笑得相当变态:“五子,你这个消息真的喜从天降。”他回头看了眼帝皇浴金碧辉煌的大门,“技师手艺不错,你也进去洗洗,今晚别来烦我。” “哎——四叔……” 潘季后看着晁杰的车子扬长而去,眼神里闪过一丝阴冷。 “潘哥,载胡安琪到妙不可言的那个网约车司机,底下查到了。”保镖挂断电话,向他汇报。 “人在哪里?” “松山路。” · 司机把乘客送到目的地,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了,他又打开平台后台看了看今天的收入,有五百块钱。 司机把手机放到支撑架上,伸个懒腰,关掉了后台接单功能。 收工,一会儿去楼下烧烤摊叫五十块钱烧烤在回家。 想到这儿,司机打开车载音乐,发动车子跟着音乐哼哼着悠哉悠哉开始往回走。 忽然,一道刺眼强光闪过。 拉了满满一车货的半挂在行驶过程中忽然失控,直接变道冲向对过几辆小型私家车。 最边上的白色雪佛兰急速变道,虽然车子后半边砸烂了,但司机捡回一条命,而在他前边那几辆车已经彻底被碾成碎片。 失控的半挂拖着最前边两辆车甩出去,在路上拖出几道长长的暗红色血痕。 白色雪佛兰司机看着眼前的惨状,大脑空白了几分钟,反应过来立刻弃车逃跑。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轿车在车祸现场经过。 没人看到,从黑色轿车车窗里扔出包黑色的东西。 · 日升月落,和风习习。 大清早的,路上车不多,但郊区上班族们驱车驶入市郊道路上时发现,路旁停着三辆闪着警灯的警车。 几名交警正在放置路障。 苏韫亭睡眼惺忪的刚坐上车,手机立刻就响了起来。 “苏队。” “向晨?” “是我。我们接到报警,市郊公路出现一起特大交通事故,交警部门的同志说,受伤的人里面有我们正在调查的人证。” “谁?”苏韫亭一听,困意立刻全部消失,马上清醒起来,坐直身体问道。 卫向晨沉默了会儿,回道:“昨天查到的拉胡安琪去妙不可言私人会所那个网约车司机。” 苏韫亭皱眉,“人怎么样?还活着吗?” “我们到的时候,人还有气儿,正在送去医院的路上。另外,我们在现场发现一件阿玛尼通体大图案印花衬衫,上面少了一枚纽扣,纽扣型号和胡安琪手中的那枚纽扣型号一致。” 苏韫亭握着手机沉默两秒,“确认是同一件吗?” “不知道,还没出结果。”卫向晨说,“苏队,你和秦局什么时候能到局里?” “二十分钟。”苏韫亭说,“一会儿见面说。” 挂断电话,秦展问他:“怎么?有案子?” “网约车司机出了车祸,好像很严重,正在送往医院抢救。还有,案发现场发现了和胡安琪手中那枚纽扣型号一致的衬衫。” “这么巧?”秦展问。 苏韫亭收起手机捏着下巴沉思一阵,“是啊,怎么会那么巧,那件没了一颗纽扣的衬衫就出现在车祸现场?” 不合理。 刚到市局,人还没碰头,局里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是网约车司机刘顺被送到医院后,经过检查发现额部颅骨骨折,脑挫裂,抢救无效,当场宣布死亡。 得到消息,苏韫亭和秦展就带着邹明和纪翠翠赶到医院,准备对网约车司机刘顺的尸体进行初步检验。 通过对尸体的ct拍片和x光透视结果,邹明判断,刘顺的死不属于是单纯车祸导致。 “那是什么造成的呢?”苏韫亭问。 邹明说:“和之前被抛尸的于振光一样,身上没有交通事故常见的皮肤拖地擦伤。不过也可能是现在天气冷穿的衣服厚,一会儿拉到殡仪馆再做个详细检查看看。” 苏韫亭点头,正要询问一下跟过来的交警队同志现场还有没其他目击证人,就看见秦展把那个小交警叫了出去,遂也跟着走出病房。 小交警恭恭敬敬叫了秦展一声领导,一五一十把当时现场的情景还原了一遍。 “最前边两辆车车主人已经当场死亡,刘顺的网约车在最边上,车体只是微微变形,撞击的不是很严重。还有一辆白色雪佛兰没有发现车主。经过对道路路段监控的查看,我们发现是强光灯造成半挂司机视线暂时失明才引起的这场车祸。” 上午的阳光从廊道窗户穿进来,映亮了秦展半侧硬朗锋利的脸颊,另半侧隐没在阴影里。 “强光灯?”秦展微不可见的蹙了眉,“昨晚并没有出现浓雾天气,为什么会有人在正常行驶中开汽车强光灯?能不能查到打强光灯的是什么车?” “监控中查不到。”小交警摇摇头,“当时只是一闪,持续时间仅几秒钟,太快了。” 苏韫亭走上来,跟着也问了一句:“我们这边技侦在现场勘察时发现了一件衬衫,监控中也查不到这件衬衫是怎么遗落在现场的吗?” 小交警再次摇了摇头。 “如果是车窗抛物的话,一般没有人投诉是不怎么管的,监控员基本不会记录这种很小的违规。” 刚听完,苏韫亭看了秦展一眼:“老秦,走,去交警大队找吴戈,把路段监控调出来看。” 这些很小的细节,对交警来说不构成违规也不构成违法驾驶,但对刑侦来说,再小的细节,都可能会成为破案的关键。 “你先别急。”秦展喊住他,“等邹明那边尸检结果。” “你在这里等吧。”苏韫亭转身就走。 邹明说了刘顺的死不属于单纯车祸,他有时间在这里等着邹明解剖尸体,但这段时间只能窝在医院干坐着等,什么都不干不是他性格。 秦展身形动了动,有那么一个瞬间,几乎就要跟上苏韫亭。 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直到看着苏韫亭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廊道尽头,他才收回目光看向小交警,“你也回去吧,找找当时目击车祸现场的那辆白色雪佛兰车主。” “好。” 小交警回个警礼,就转身离开了。 · 到了殡仪馆,邹明一声不吭的做完尸体解剖,带着纪翠翠走到水池边洗手。 这时候处理完车祸现场的卫向晨也过来了。 三个人聚在洗手池旁,沉静片刻后,邹明擦干手,突然对卫向晨说:“立案吧。” 卫向晨吃了一惊。 不止卫向晨,就连正在烘手的纪翠翠也愣住了。 “师父,虽然有些地方确实看着不像是车祸造成的损伤,可是也不能完全肯定不是交通事故伤啊,死因不是很明显就属于刑事案件,怎么确定立案啊?” 邹明按了下左手手指关节,骨头发出咯咯的声音,斩钉截铁道:“可以排除致命伤为交通事故损伤的可能,颅骨骨折是钝器击打头部颅内出血致死。这是一起命案!” 卫向晨说:“这可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怎么说?”邹明摘下卫生帽扔进垃圾桶,问他。 “如果是单纯车祸的话,算刘顺这个人倒霉。现在确定是命案,那就是肯定有人不想警方查出胡安琪受害案背后的人是谁。还说明,这个人在有意的破坏我们的追查方向。” 邹明回看着他,摊手,脸上透露出来的意思是:所以呢? “我担心,我们再查下去,会有更多无辜的受害人。”卫向晨的声音里隐隐含着一丝担忧:“这个人到底是冲谁来的?” 心里头冒出这个想法,卫向晨就把自己吓了一跳。 不管对方针对的是谁,应该都是冲着公安局的人来的,搞不好是秦局,搞不好是苏队,不管是冲着谁,对卫向晨来说,都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 · 十几分钟后,交警大队监控部门迎来了久违的市刑侦支队老熟人。 苏韫亭右手插在裤兜里,看着监控员把昨晚那段道路监控调出来。 “领导,你要的路段监控就是这几个。”监控员指着面前的三台电脑屏幕,向他介绍,“这是道路监控、这个是治安监控、还有这个违章抓拍。” 苏韫亭点头,扯过一张椅子坐下。 通过三个摄像头的实时车况行驶记录,他在发生车祸后的二十分钟里,找到了那辆车窗抛物的黑色威兰达。 不知道为什么,这车,看着眼熟。 第81章 会议室里, 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脸色都前所未有的凝重。 高磊脚步匆匆走进来,身后跟着交警大队的队长吴戈, 两人一落座,高磊就直接道:“我和吴队在刘顺的车里找到了行车记录仪。”说着他把一枚存储卡放在了桌子上, “幸亏刘顺的车是网约车, 为了避免在拉客过程中出现和顾客扯皮的情况发生, 用的是双镜头行车记录仪,可以看到车内发生的情况。我和吴队过来之前,已经看过记录仪视频图像, 胡安琪曾在车上打过一通电话, 她喊对方潘哥。” 一口气说完,高磊看向秦展,正要继续阐述之后的事情, 忽然发现整个会议室里气氛不对。 “这……都是怎么了?怎么都哭丧着脸?” 高磊不解。 季杨说:“刚才又接到一起命案, 死者李薇, 帝皇浴新入职员工, 案发现场:伊丽莎白富人区十三栋孙府公馆。受害人的死亡方式和胡安琪的死亡方式一模一样。除死者李薇外,还有一人失踪,失踪者孙智筹,孙氏房产少爷,在深夏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现在这个案子已经上了当地新闻, 每个台都在争相报道, 多少人都在盯着呢。” 高磊愣了下。 “就是那个开发世纪钟楼房地产的孙永俊的独生子孙智筹?” “就是他。”季杨有些牙疼, “现在孙永俊坐在接待大厅颐指气使,正撂狠话呢。” “就是, 他这样情绪激动,一点都不配合,还要我们现在立刻马上就破案,把孙智筹救回来,我们能怎么办?我们是警察又不是神!”旁边的小刑警忍不住蹙眉抱怨。 吴戈是唯一一个参案交警,听到小刑警的抱怨,宽慰道:“也能理解吧,毕竟是独生子,就这么根独苗。” “我们是理解啊,可是你不知道他在那骂的多难听,都骂哭我们两个接待的女警了。”小刑警叹口气,“我们问什么,孙永俊就会说不知道,现在被绑走的人是他儿子,他不说我们怎么找到疑点怎么侦破案子?” 高磊黑着脸起身:“我去见见这个孙永俊。” “不用了。” 高磊驻足,回头看去。 坐在上首的秦展站起来,简单扣了下白衬衫袖口,“这不是个小案子,已经报道出去了,只会越发酵越严重,公安局要有态度,我亲自过去和孙永俊见个面。” “哦……” 高磊有些傻眼,迄今为止,深夏市还没有一起刑事案件,需要市公安局局长亲自出面的。 这个孙永俊,面子还挺大。 “我也去,我跟你去秦局。” 眼见着秦展已经走出会议室,高磊赶紧提步跟了上去。 “你们公安局是怎么办案的?我什么都知道我还来你们公安局干什么?我自己去救人?收着纳税人的钱是让你们在这里审问我的?!” 孙永俊气冲冲地抓起女民警的胳膊就要往椅背上撞,被后面的男民警迅速拦了下来,“你老实点!放开她,你今天要是敢袭警,你就得被拘留,你还想不想找你儿子了?” 女警站在男警身后,揉着胳膊,满脸委屈。 可是能怎么办呢?遇上不讲理的人,你做警察的也不能还手打回去,只能忍气吞声,不然就要被投诉处分。 这职业最怕的一句话:警察打人了! “我报案到现在,已经二十分钟了!二十分钟,你**的警察,你们二十分钟不出警,万一我儿子死了,你们都他**的我让你们给他抵命!” 孙永俊情绪失控,已经开始歇斯底里起来。 门外响起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孙永俊正在撕扯着面前的男警,听到声音回头。 一道身影被光线拉的修长,来人看上去很年轻,大概二十来岁,深深的眼窝眉梢微扬,鼻梁笔挺,嘴唇削薄寡淡,琥珀色的眸子目光异常凌厉,尤其是那张刀削斧砍的脸,更显薄凉。 孙永俊对来人的第一印象是:严肃威厉,气势压人。一瞬间,孙永俊仿佛忘记呼吸,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秦展走到他面前驻足,缓缓伸出右手,“我是市公安局局长秦展,您现在有什么诉求可以直接告诉我。” 孙永俊脸上的肥肉哆嗦两下,脸色极其难看。 秦展气定神闲地好整以暇。 “我……我……”孙永俊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进椅子里,“我报案,我儿子被人劫持了,现在不知道下落。” “高副支队,追踪案件需要调查什么,问一下。”秦展向跟在旁边的高磊招招手,然后看向老老实实窝在椅子里的孙永俊,“我们警方需要目击证人提供一些线索,你的回答可能会影响到被绑架人——也就是你的儿子孙智筹的搜查方向,希望你尽量配合警方,高副支队问你什么,都如实回答。” “我如实,我如实。”孙永俊连连点头。 · “苏队,正好我也下班,我跟你一起过去吧。”监控员赶紧站起来,“队里出任务通常都是两人一组,最少是两人,您这样单独一个人不行,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虽然我不是刑事警察,但路况我熟。” 苏韫亭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监控员换下常服,上了苏韫亭的奥迪a6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问道:“苏队,你说这辆车是于振光抛尸案中出现的那辆套牌,确定吗?” “确定。” 苏韫亭把车缓缓开出交警大队。 从监控的追踪看,那辆扔下衬衫的黑色威兰达最终驶入了一条无名内部道路,而且那条无名道路里还没有道路监控。 现在不确定车还在不在那条无名道路,但,确实在周围各个路口都没有发现黑色威兰达的出行记录影像。 苏韫亭决定还是亲自驱车过去查一下。 有没有结果,苏韫亭自己心里也没底,但这个时候,不管能不能查到东西,都要试试看,做总比不做强。 路程不算远,但也不算近,在熟悉路况的交警小赵的人工导航下,他们很快就到了监控路段上威兰达消失的那个无名道路路口。 由于道路狭窄,仅能容一辆车单向行驶,摸不准这条路到底有多长的情况下,苏韫亭还是决定开车进去。 从外边看,看不到内部道路路况,开进来他们才发现,这条内部路仅有百米左右是铺了沥青的,再往里面走,就是那种农村才能见到的黄土路,石渣子土坑比比皆是,走起来咣咣当当,像坐大花轿晃得人头晕。 沿着土路继续行驶了大概三四百米,路变宽了,还碰上了条十字路口,靠在路边的是家废品回收站,各种纸箱子、塑料泡沫、铁皮堆的乱七八糟。 小赵交警说:“这片之前要环建,周围一圈都起了,但是当中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说里面不拆了,就变成了外面高楼小区环绕,里边破破烂烂,这个十字路口有两条都是死路,外边被商品房门脸堵结实了。” “哪条路还能出去?”苏韫亭刹住车,问小赵。 “那边。”小赵指了指左侧的土路,“从那边出去,路对过是一家规模比较大的足疗中心。” 苏韫亭目光一沉,二话没说一脚踩上油门,瞬间冲进小赵指的那条土路,车屁股扬起一片浓浓的尘土。 三分钟后,他们果然在这家足疗中心的停车场里看到了那辆黑色威兰达。 小赵眼皮一瞪,拿着手机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拍下了威兰达的车辆照片,立刻传给了交警队的同事,让查一下车主个人信息。 苏韫亭将一枚追踪器贴在了威兰达车底,起身径直走向这家如沐养生足疗。 一进门,迎面就是大概有二十米左右的一方背景台,用暗木纹格子贴了整面墙,前方是搭建的竹林、流水、假山和小桥,曲径通幽和暗色走廊相连,大理石面反着昏暗的灯光,给人一种精神极度放松的感觉。 接待处横亘整面的黑石茶海,文竹相映,长桌摆放的禅意倒流香烟气形成瀑布样式,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服务员正在安静煮茶,其中一个见到苏韫亭和小赵进门,赶忙迎了上来。 “您好,我们现在还没开始营业,两位先生之前有过预约吗?”服务员满脸堆笑,说话声音柔和软糯,光是听声音,骨头也要酥化了。 小赵不自在的耸耸肩膀,庆幸自己结婚早,不然非得意志不坚。 苏韫亭到处打量一番。 “没有预约,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营业?现在没有接待的客人吗?我们刚才在停车场看见有好几辆车,都不是过来做足疗的吗?” 他问的很随意,就好像是真的过来消费的客人打听情况。 服务员不好意思笑笑,回他:“那几位是我们资深vip,都是提前就定好时间的。” “哦,提前定好时间的……”苏韫亭假意点点头,漫不经心道,“那提前订好的人里有没有人姓潘?” 服务员愣了下,“潘?不好意思,没有哦。” “没有啊?我刚才看到外边的车是我朋友的,还以为他会在这里。”苏韫亭摆摆手,“那可能是他把车借给别人开了。” “哪辆车啊?”服务员赔笑,“如果是您朋友的朋友,我可以替您问一下是不是可以帮您把消费打到您朋友这边。” “就是那辆丰田威兰达。”苏韫亭平静地的看着服务员,缓缓攒出个笑意,“我这个朋友呢,认识的人多,他认识的人我也不一定都认识,万一要是不熟,你就不用替我问了,尴尬,不知道还以为我是故意来蹭贵宾卡的。这样,你单独给我开一个卡吧。” 服务员忙笑回:“那辆丰田威兰达是一个英国人开过来的,是第一次来,我给您看下资料,您看看是不是认识。”说着带苏韫亭和小赵到了登记台,从桌台上拿起登记表翻两页,食指往下滑了三四个名字,“找到了,晁杰。先生,你们认识吗?” 苏韫亭脸色微变。 “怎么了嘛先生?”服务员察言观色,看到眼前这位帅哥的脸沉了下去,谨慎的问了句。 苏韫亭回神,立刻回了服务员一个翰逸神飞的笑,“听过,不过不熟,他应该是不认识我,就不用麻烦晁先生了。你给我和我朋友单独开个房间吧,就跟这个晁杰先生挨着就行。” 服务员都被他逗笑了,“先生你可真幽默,我们现在技师都还没上班,就算我给您安排在晁先生房间隔壁,那等技师过来,可能晁先生已经走了。” 苏韫亭刚要开口,一直站在旁边的小赵立刻道:“那就不用了,我们就随便泡泡吧,别找什么女技师了,这要是让我媳妇知道,回去非拿大刀砍了我不可!那个,我们不要技师,不要,就随便给我们搞两大盆子水就行。” 女服务员捂嘴笑,打趣道:“我还是头一次见您这么怕老婆的人呢。行吧,包间600,汤浴700,技师服务费是2000,既然你们不需要技师……两个人那就总共消费两千元,这边过来付款吧。” 小赵一听洗个脚得两千块,直看苏韫亭。 “放心泡,我请客。”苏韫亭拍拍他的肩膀,跟着服务员去结过账,便和小赵由服务员领着穿过背景墙前那片竹林,直接上了二楼。 换过浴袍,小赵穿着拖鞋把脚泡进澡盆大小的汤浴泡脚盆。 舒服是真舒服,花钱也是真花钱。 看着乳|白色表面飘着不知道什么花什么草的足浴汤,小赵抱着膝盖感慨:“苏队,我觉得脚往这盆里一放,回头我都不敢下地走路了。” 苏韫亭根本就没泡,他把浴巾往肩膀上一搭,笑道:“700的浴汤就不敢下地走路了?出息。好好泡,我去隔壁看看。” 说完,就踩着拖鞋出了包间。 “哎……哎……”小赵手忙脚乱把脚从浴盆拿出来,趿上鞋就要跟上去,门嘭地一声,被苏韫亭关严实了。 晁杰一只脚搭在穿粉红吊带的女技师肩上,手里拿着根小皮鞭,狠狠抽打另一个跪在地上的半|裸|技师,技师口中|塞|着|口|塞,脖子上带着|脖|圈,背上已经好几条猩红的鞭痕。 粉红吊带看着不忍心,求晁杰:“她年纪还小,受不了这样,虽然我们是技师,但是靠手艺吃饭,晁先生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啪 鞭子狠狠落在她脸上,顿时一道清晰的红印子泛着血汁鼓地肿了起来。 “轮得到你说话?”晁杰起身,半蹲下来捏|住|跪在地上的女技师的下巴,“收钱了,挨几下鞭子不是她自己愿意的?一下五万,十下五十万,数量还没到,叫什么屈呢?” 粉吊带捂着半边脸再也不敢插话了。 跪着的女技师眼泪扑簌扑簌往下落,却因为嘴巴被口|塞|塞|着无法出声。 “就是这样的脸,我最喜欢这种|稚|气|未|脱|的脸了!哭,哭!”晁杰就跟疯了似的,捏着她下巴的手|力|道|越来越大,仿佛要把这张|嫩|稚|的脸钳碎! 咚咚咚,咚咚咚。 门突然被人在外面砸地哐当响。 粉吊带和跪着的女技师听见敲门的声音,眼里同时燃起希望。 晁杰差点|快|感|上|头,关键时刻被敲门的人扫了兴,那双蓝色的眼珠,瞳孔瞬间收紧,鞭子一扔抄起手|枪气冲冲地就去开门。 哐地门被猛力拽开。 苏韫亭头发蓬松,吊着眼皮,一副惺忪没睡醒的样子倚着门框,白色浴袍领口半敞着,露出紧实白皙的胸肌,浴巾松松垮垮搭在肩上,整个人带着刚起床的慵懒,就是这么一副困倦样儿,也没遮不住他的帅气。 晁杰看到站在门口的这个少年……苏韫亭这张脸,在他眼里真的非常有少年感,所以晁杰手中本来打算抵在来人脑门上的枪,已经悄无声息的别到了背后。 他收起满脸怒意,微笑着跟苏韫亭打招呼,语气也非常的温柔。 “你找谁?” 苏韫亭挠挠头,明显的也是一脸疑惑,“对不起,我可能是睡迷糊走错了房间,我的朋友应该是在隔壁,是在不好意思。” 秦展要是在这儿,看到他这毫无痕迹的演技,估计当场就要把他扛走。 “没关系,我这里也是一样可以泡的,加个足浴盆的事情,只要一小会儿。”晁杰热情的邀请道。 “这样不好吧?”苏韫亭往房间里觑了眼,正好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个女技师,揶揄,“你这里玩儿得挺开的,我是个保守的人。” “他们一点意思都没有。”晁杰把手|枪顺手塞进挂在门边衣架上的西装外套口袋,回头看了眼那两个技师,“还不快滚出去?” 女技师如蒙大赦,粉吊带赶紧替怀里的另一个女技师把脖圈和口|塞摘掉,两个人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请吧,我的小少爷。”晁杰非常绅士的做了个英国贵族邀请舞伴跳舞的礼仪动作。 直到女技师下了楼,苏韫亭才站直身体,缓缓把手放到腰上掏出|枪,猛地指向晁杰的脑袋。 “晁杰,晁先生,你被捕了。” 苏韫亭嘴角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笑,声音冷冽,犹如寒冰。 第82章 晁杰目光一肃, 缓缓举起手,扬了扬眉毛:“有枪,警察?” “晁杰, 缅甸籍英国人,你涉嫌一起故意杀人案, 现根据刑法第232条依法对你实施逮捕。”苏韫亭眼睛微眯, 瞳孔紧缩, 死死盯着晁杰。 晁杰没有说话,深邃的蓝色眼珠左右转动,举着的手肘忽然用力往前一贯撞在苏韫亭持枪的手上, 臂力极强。 一股彻骨的疼痛从手腕传来, 苏韫亭五指关节紧抓着枪,接连往后退两步,指甲已经深深扎进掌心皮肤。 “不许动!” 苏韫亭厉喝一声, 对着迎面扑来的晁杰当胸一脚狠狠踢上去。 晁杰被他踢的倒飞回去, 结结实实摔进包间内偌大的泡脚盆中, 霎时间白色水花四溅, 木盆应声碎成几块。 这时候,一直守在等待室里的两名保镖听到外面的动静跑出来,只看到苏韫亭穿着浴袍冲往包间的残影,大喊一声:“老板。”也跟着飞扑进来,试图挡住苏韫亭。 苏韫亭在离晁杰咫尺的瞬间猛然一个回旋,单腿横扫, 将后面跟过来的两个保镖直接鞭扫在地, 接着砰砰两枪, 两个保镖瘫在地上已经无法动作。 他屏气凝神,眸底倒映出地上的血色, 回看向晁杰。 保镖仅拖延了一点时间,但这点时间已经足够晁杰从被打懵状态回过神,这时候的晁杰已经爬了起来,和苏韫亭一样,他手里同样握着一把手|枪,枪口正对着苏韫亭。 包间内,两人互相对峙。 晁杰微微一笑:“你长得在我审美点上,真可惜,我现在要送你去见死神。” 苏韫亭吸了一口气,“在我们中|国神仙里,没有这个职位。” 伴随着清脆的枪响,苏韫亭抱头在地上滚了一圈。 紧接着,装修华丽的包间内变成战场,屋内的一切摆设物件,都成为了双方的遮蔽物和战壕。 苏韫亭的枪是申请下来的,只有五发子弹,而晁杰手里那把枪,不知道里面有几发。 如果在五发子弹用完之前他不能把晁杰抓获,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又是一发子弹穿过,苏韫亭提起身边一人高的青白暗纹木马摆设挡住自己,随手把木马扔向晁杰的方向,同时顺地一滚与子弹擦身而过,扑向旁边的茶台。 哐啷啷,两米长的茶桌上茶壶杯子碎了一地,整张桌子被苏韫亭单手立在身前。 晁杰一拳打开飞向自己的木马布艺装饰,手臂立刻肿起大包,对着茶桌又连|射|几枪。 木马摆饰落空,飞出去重重砸在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小赵听到隔壁有打斗的声音,赶紧穿好衣服把门推开一条缝,才发现苏韫亭已经跟一个老外在走廊打了起来! 操,这场面太劲爆了,两个人手里都有枪,打的昏天黑地,走廊的地板都被子弹打穿好几个洞。 他要现在是出去,指不定就成了活靶子。 别看他是个交警,但从警这么多年还没见过真枪长什么样,这会儿简直跟看警匪大片似的,脑子都蒙圈了。 妈的。 眼见着擦枪走火,小赵立刻把门在里面反锁,抓起手机利落地拨打了110。 接线员:“你好,110报警服务台。”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现在,石泉路横街如沐养生足疗馆,发现一名在逃嫌疑犯,市局刑侦支队支队长苏韫亭一个人对付歹徒,你马上通知市局派人过来支援,歹徒手里有枪,苏队现在很危险!快!速度。” 小赵压着声音一口气说完,还不忘再强调一遍:“快点!” 接线员听完,立刻道:“我这边先马上安排附近派出所出警,同时汇报市公安局,你一定要盯好现场!” “快点吧!” 挂断电话,小赵在屋里急的团团转,外边走廊时不时就传出一声枪响,子弹咻咻的往墙上地上砸。 小赵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边替苏韫亭捏着把汗,一边满屋子打量有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可以拿来当武器。 环视了一圈之后,小赵看着茶桌上的一炉香灰,眼睛一亮。 走廊里没有遮挡物,苏韫亭的枪里还剩下一发子弹。 打到走廊,晁杰连射两发之后,就再也没有开枪了,苏韫亭猜测:晁杰手中那把枪里面可能已经没有子弹,或是和自己一样,就剩下一发了。 两人握着枪,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谁都没有动。 晁杰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 可能刚才被苏韫亭踹了一脚,伤到了内脏。 “你很能打。”他说着,拉动保险栓,对准了苏韫亭的心口。 苏韫亭没有搭话,沉冷地看着他,也同样把枪口对准了晁杰。 晁杰皱了皱眉,在选择同归于尽前,仍然试图做最后的劝说,毕竟对方只是个小警察,而他身后有整个墨西哥的生意场,每天几千万的营业额,怎么可能会把命葬送在这种地方? “你还很年轻,只要今天放了我,你就能从这里活着出去,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同归于尽?两败具伤的事情,不是我这种生意人想看到的结果。” “因为有个人前几天给我说过一句话。”苏韫亭蔑视的对着晁杰笑笑,“公里之光照耀下,黑暗必将无所遁形。” 他用枪口指了指晁杰,“你,黑暗。”然后又用拇指回指了下自己:“我,正道的光。” 一滴冷汗从晁杰的侧脸缓缓滑落。 冷汗落地的瞬间,两人同时扣下扳机。 而此时,包间内,小赵同志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香灰,耳朵贴在门上正哭丧着脸咕哝,“干刑警的人怎么回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呢?耍帅好歹分个场合行吗?” 小赵同志话音刚落,尖锐的枪响仿佛擦着他的耳膜呼啸而过,噗地一声,似乎钉进了像肉皮的东西里,发出噗地闷响。 接着又是金属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小赵同志终于鼓起勇气从门缝往外看了看。 金发男人背影佝偻着,左手紧紧捂着右手手臂,正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枪,鲜血从他的胳膊上汩汩流出,滴滴答答落在暗金纹白绿石头砌成的地板上。 猛地,又是一枪,直接钉穿金发男人左手手臂。 小赵内心波动乍起,心说:这是个好机会!果断拉开门在后面大喊一声:“晁杰!” 晁杰应声回头的瞬间,一片白雾迎面扑来,无数细微的白色颗粒直接飞进他的眼睛,他还没反应过来,后颈就被人狠狠砸了一下,登时倒了下去。 小赵同志抬头,正要问苏韫亭没事吧?苏字刚出口,看见了站在眼前这位身高直逼一米九的欣长身姿。 男人穿着黑色西装,贴身的衬衣领扣一丝不苟扣在咽喉部位,面容素白,眉眼修长,垂下来看着他的眼睫有种寒潭般沉寂的气韵。 这是谁?小赵同志心中缓缓冒出一个疑惑。 基层小警察,兢兢业业一辈子,估计也见不到市公安局局长一面,所以对于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秦展的身份,小赵交警充满了疑惑。 “你怎么过来了?”苏韫亭收起枪,揉着手臂走上前,一开口就带着熟悉的轻佻笑意,“多谢协助,秦大局长。你能说一下,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家足疗馆吗?” 秦展上下打量他,语气不善:“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先回答我,为什么本应该在交警大队查看路况监控的苏大队长会在这里,还和人发生了枪战!” “……”苏韫亭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哎呀你这个人,怎么刚见面就问责?是谁之前说自己从没夸过我,很混蛋的?真不希望在案发现场见到你这张脸。” 秦展凝视着苏韫亭那张真诚而又欠揍的脸,略眯起眼睛,“我不是一个人过来的。” 他刚说完,就从楼梯上鱼贯走过来十几个警察。 卫向晨刚上来,一眼就看到了苏韫亭,二眼看到走廊里的血迹和倒在地上的晁杰,立刻跑过来查看苏韫亭的伤,“苏队?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苏韫亭说:“没事,挨了几拳。这外国佬拳击练得不错,力气很大,你们来的正好。”他把空枪丢给卫向晨,“收起来吧,子弹已经用完了。” 卫向晨把枪收进工具包,掏出手铐把趴在地上的晁杰铐上,喊邹明,“邹大法医,快过来,剩下就是你的活了。” 邹明过来替晁杰简单处理下伤口,说没伤到要害,死不了人,然后高磊就带着几个警察把人从走廊里拖了出去。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也插不上话的小赵同志舔了舔嘴唇,昂首挺胸对着秦展敬了个礼,“领导好!” 听到苏韫亭喊秦大局长的瞬间,小赵就知道了,这个干练又行事刚强的人,就是他们深夏市公安局局长。 秦展看了他一眼。 “报告领导,我是市交警大队监控员赵晨。”自我介绍完,他绷着脊背赞叹了一句:“没想到市局的行动这么快,我刚打完报警电话还没几分钟呢。” “几分钟?” 走廊璀璨的灯光下,苏韫亭捏着下巴饶有兴味看着秦展。 “市局行动再快,也不能飞过来吧?老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秦展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妙情绪,很快又变得锐利冷秀,“昨晚伊丽莎白南岸孙府公馆内发生一起故意杀害、绑架案,根据报案人提供的信息和监控,犯罪嫌疑人锁定在这边,来这里之前,我们已经搜查过沿街几家养生会馆了。到这里来,完全是因为听到了枪声。” 苏韫亭捏着下巴点点头,“闻声辨向。” 秦展不是特意过来帮他的! 苏韫亭直起身,干脆也就没有多说话,径直擦过秦展肩膀走进包间,扯了自己的衣服就往外走。 秦展默不作声的跟在他后面一起下了楼。 走出如沐养生足疗馆,苏韫亭深个懒腰,眉头一皱钻进车里,嘶着气解开浴袍的带子。 精窄的腰腹线条紧实,削瘦平坦的腹部上却赫然露出一道狰狞的伤口,渗出的血丝已经把浴袍里面洇出一片浅红。 他随手从杂物匣里提出一包纸巾,抽了厚厚一沓捂在伤口上面。 但很快,血就把纸巾湮透了。 秦展随后也跟着上了车。 车门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热烈的阳光和路边的车声喧嚣,顿时车厢内变得安静起来。 第83章 苏韫亭将浴袍胡乱往腰腹一扯, 盖住那条近十厘米长的口子,调整个姿势半躺在座椅上,抓过上衣漫不经心地解着纽扣。 突然, 有力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将他笼罩在腹部的浴袍扯开。 苏韫亭猛地侧目, 正好和凑过来的秦展对视。 秦展近距离垂目盯着苏韫亭的伤口, 眸光一收, “你给我解释一下吧。” “解释什么啊?小伤!”苏韫亭把被血浸透的纸巾捏成团扔进车载小型垃圾桶内,冲秦展抬下巴,“紫药水、棉签纱布, 手套箱里都有, 拿给我。” 秦展蹙眉,依言拉开手套箱,拧开紫药水递给他, 然后用手撕下一块医用纱布, 又扯了些胶布, 等苏韫亭用紫药水把血擦干净。 看得出来伤口应该是被什么锋利器物割伤的, 皮肉有些外翻,虽然狰狞但并不深,出血量大是因为伤口长。 “你刚才说,伊丽莎白南岸孙府公馆发生了故意杀害和绑架案?” 苏韫亭把用过的棉棒和浴袍一起塞进小垃圾桶,接过秦展手里的医用纱布糊在伤口,简单贴上几条胶带固定住, 去穿自己的衬衫和裤子。 秦展眼底带着复杂的情绪, 探手在苏韫亭的腹肌上轻轻摸了一下, 阐述:“死者李薇,是孙智筹包养的小情人。被绑架的是孙智筹本人。孙永俊提供了远程隐形摄像头监控, 经确认,凶手晁杰于昨晚十点钟左右,带着几个保镖去了孙府公馆,一进门就对正在亲|热|的孙智筹和李薇施行暴力殴打,当中监控记录下了晁杰对李薇施暴全过程。事后晁杰绑走了孙智筹,根据道路监控踪迹排查,晁杰逃逸后在石泉路一带活动过。” “孙智筹呢?总不会被晁杰关在这家足疗馆了吧?”苏韫亭任由秦展的手放在自己小腹,衬衫半敞,隐隐可见性感的人鱼线蔓延而下,带着不自知的蛊人,开口说话的时候,喉结轻滚,“说起来,你刚才下手那么重,这个晁杰一时半会儿的是醒不过来了。”他呼了口气,转瞬一脸凝重按下车窗,看着后面陆陆续续从足疗馆出来的其他人,冲人堆里的卫向晨挥手,“向晨,过来。” 卫向晨和邹明并肩出来,听到苏韫亭的喊声两人一齐扭头。 “喊你呢?”邹明说。 卫向晨点头,“你先上车,我过去一下。”说着步伐矫健的向苏韫亭这边走过来。 “苏队,什么事啊?” 苏韫亭向他招招手,凑到车窗:“问问跟着晁杰的保镖,看能不能问出孙智筹的下落。” “正准备问呢。”卫向晨一脸牙疼的表情,“这个案子已经上了新闻,刚季杨说市局门口蹲守着好几家电视台记者,准备堵秦局。我看,搞不好局里要开新闻发布会,秦局还得通报案件侦破情况。” 苏韫亭:…… 苏韫亭回头看了眼秦展,“捅上新闻是家属搞的吧?我说,这个孙智筹的家属是不是脑子有坑啊?第一时间不是选择报警,而是找媒体大肆宣扬,他是为了什么?怕绑匪撕票太慢?跟他亲儿子有深仇大恨?” 秦展说:“你为什么要试图站在一个脑回路不正常的人的角度,去分析他的动机?” “脑回路不正常?!” 苏韫亭简直太吃惊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秦展这个作古正经的人开口骂人,骂地还是受害者家属。 所以,谁能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卫向晨没忍住笑了一声,解释:“是这样的苏队,案发时间是昨晚十一点钟左右,孙智筹被绑走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二个小时了,早间新闻已经播了好几轮,家属上午十点钟左右才报案,还非常不配合调查,把受理大厅两个小姑娘骂了个狗血淋头,差点大打出手。秦局怕影响不好,而且案件上过新闻之后整个深夏都在密切关注,亲自出马见了受害人家属,报案的家属这才配合高副支队提供了监控信息。” 苏韫亭听完,看看秦展,心说这报案的人得过分到什么地步? 秦大局长一向挑他刺儿没骂过他呢,顶多说两句重话。 这都骂人脑回路不正常了! 也就是秦展长得就很文明,接地气儿点的直接得骂句脑残。 卫向晨说完,提步就准备回依维柯公务车,转身的时候无意垂了下眼皮,赫然看到苏韫亭腹部粘着的医用纱布,讶道:“苏队,你受伤了?!” “没事没事。”苏韫亭摆手,“躲子弹的时候掀翻了茶桌,被玻璃片割伤的,很浅的口子。”说着开始一本正经扣扣子。 “回去消消毒。”卫向晨叮嘱完,扭头就走了。 车窗缓缓升起,苏韫亭刚把钥匙插上,秦展看他一眼,冷声道:“下车。” 苏韫亭不解地望着秦展:“?” “换下座位。”秦展推开副驾驶座车门,转到驾驶座,“我来开。” 警车鸣笛离开,如沐养生足疗馆门口,潘五面无表情的走出来。 身后保镖背手道:“潘哥,孙永俊手里那盘监控录像和昨晚丢在车祸现场的衬衫,已经足以坐实杰叔的罪名,在国内被抓捕,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回墨西哥了。” “还不能掉以轻心。”潘五面色冷肃,“墨西哥那边换人接手了吗?” 保镖点头:“杰叔这个癖好得罪手底下不少人,尤其是有女儿的早就对他颇有微词,现在只会落井下石。” “走吧,接下来要去见见那个人了。” 保镖一怔,顿时脸色沉下来。 确实,接到通知说,那个人已经乘坐专机到了国内,现在就住在万象来大酒店。 贺鸿尧。 · 刚回市局,秦展就被围在市公安局的记者堵住了,在认真回答过记者的问题后,秦展就带着秘书李超去政治部部署新闻发布会事宜,没有跟苏韫亭一起回办公室,叮嘱苏韫亭注意腹部的伤口,便脚步匆匆地走了。 刑侦办公室里现在只有归队后的苏韫亭、高磊和卫向晨他们。 “这俩保镖真不像是晁杰的心腹,还没开始问呢,就把犯罪事实如实交代了。”高磊捧着茶缸子靠在椅背上,言语之间尽是案件侦破后的喜悦。 “可是,虽然他们对昨晚晁杰杀害李薇的事情供认不讳,但却根本不知道孙智筹现在在哪里,坚持声称并没有绑架孙智筹。”卫向晨拧开扩泉水瓶盖喝下一口,继续分析:“而且,孙永俊提供的监控录像,只有李薇被杀害的那部分,后面就全部黑屏了,应该是监控后面被人有意破坏过。” 高磊说:“会不会是晁杰后来发现了监控毁掉的?” 卫向晨放下矿泉水,摇头,“我觉得不可能。如果是晁杰发现的,为了不留下证据,他肯定会破坏掉整个监控,不会把自己杀害李薇的证据留下,他又不傻。” 没有人能合理的回答这个问题。 办公室陷入短暂沉默。 半晌后,苏韫亭敲了敲桌子,一脸凝重:“如果说,孙永俊报假案呢?”说完他又觉得用报假案这个词不太准确,遂改口道:“他手里的监控录像,真的是孙智筹安在家中的吗?” 他这一问,高磊和卫向晨脸色均是一变。 “有什么疑点吗?”卫向晨问道。 “监控录像现在在哪里?”苏韫亭不答反问,“现在就取过来查看。” “马上。”卫向晨动作利落的去了技侦科。 三个人全程看完监控录像后,面色都不怎么好看。 “晁杰施暴过程的残忍血腥暂且不说。”苏韫亭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声音淡淡的,“只说这段监控录像,没头没尾只有晁杰施暴虐杀李薇这段二十分钟的记录,一个安装在家中,长久使用的监控录像,怎么会只有二十分钟的画面?这不可疑吗?” “……”高磊深吸口气,“我当时没有考虑这么多,毕竟孙永俊报案,提供的这个监控录像是证实晁杰犯罪的充分证据。” “有的监控需要充值会员,才能给购买者提供内地或云储存功能,不开会员功能的监控设备大多只支持实时查看,没有回放。高副,你想一下,正常人安监控的目的是什么?”不等高磊回答,苏韫亭直接道:“是为了出门在外随时掌握公司、店铺、家庭情况。我们按常理来推断,孙智筹在家里安装监控,肯定是为了方便查看家中的情况,他不会24小时盯着监控去看实时画面,肯定会开通本地存储。而孙永俊提供的这段监控录像恰恰证明了,这个监控录像是有本地存储功能的。” “没错。”卫向晨赞同的点头,“既然有本地储存功能,那这段监控录像肯定还有最近孙智筹的出入记录以及晁杰离开孙府公馆前,孙智筹到底有没有被人绑架的记录。” 高磊张张嘴,一时哑口无言。 “提供给警方掐头去尾的监控录像……”苏韫亭沉吟片刻,深深地看向他们俩人,“这个孙永俊,他在刻意隐藏什么事情。” “那他想隐藏什么呢?”高磊激动道。 和学霸在一起学习,常常会觉得到自己脑子不够用,力不从心,跟不上节奏。 现在的高磊,就有这种感觉。 “隐藏孙智筹没有被绑架的事实,以及,坐实晁杰故意虐杀李薇的事实。”卫向晨凝眉,回看着苏韫亭。 苏韫亭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分析靠谱但不全面。很可能他的目的是混淆视听。第一时间不报警,先找媒体大肆报道,总觉得在欲盖弥彰些什么。”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变得异常安静。 良久,苏韫亭起身,向高磊要了根烟。 “我出去一趟,你们谁也别跟着。一会儿老秦要是回来,问我去哪了……”他点上烟,缓缓吸上一口,啧了一声,“唱k、台球,随便先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刑侦办公室大门。 高磊和卫向晨面面相觑,高磊耙耙头发:“这个时候,他要去哪儿啊?” 卫向晨说不知道,面色凝重的看向门外。 五年搭档,执行任务从没分开过,常常苏韫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卫向晨就能立刻明白下一步要做什么,配合默契。 但这一次,卫向晨有点摸不准苏韫亭的心思了。 他隐约觉得苏韫亭可能要做什么,很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 马路上车来车往,人流穿梭。 一个外卖员骑着摩托车,穿着黄色的外卖工装超过前边几辆电动自行车,视线时不时扫向固定在车把上的手机,摩托车开的飞快。 不知道的人可能以为他订单要超时了,都纷纷主动避让,但没人知道,他手机界面上显示的是个地图,地图上一个橙色的小圆点在不停的移动着。 外卖员带着头盔,完全看不见脸,头盔上本该插耳朵的位置,却插着两串用塑料薄膜包裹严实的通红的冰糖葫芦。 偶尔有骑车的小姑娘看到,忍不住被头盔上两根糖葫芦逗得停下车笑弯了腰。 摩托车穿过几条街后停在万象来大酒店门口,外卖员停放好车之后,从外卖箱中拎出三分外卖,径直钻进万象来大酒店旋转门里。 大堂经理立刻迎上来,告诉他外卖不可以走客梯,让他去负一楼乘坐内部员工货梯。 外卖员往客梯方向看了一眼,把手机屏幕缓缓遮住,按照大堂经理的指引去了负一层。 按照刚才客梯中乘客手按的位置,停靠楼层应该在4-12层之间。 叮地一声,电梯在4层打开。 外卖员拎着外卖走出来。 万象来的四层全都是高定包间,有钱人吃饭都喜欢关起门来,谈生意谈工作。整层大概有二十多个包间,片刻后,从第一个包间开始,只要包间内有人开门,就能见到个头顶插着俩冰糖葫芦的外卖员,皆是忍俊不禁的笑着回说不是自己的外卖,然后客客气气关上门。 外卖员足足敲到第十五间包间,刚借着打开的门缝往里看了眼,就听见走道拐角有人在说话,猛地回头看去。 这一看,外卖员头盔里面那张帅的天怒人怨的脸,立刻浮现笑意,同时,也松了口气。 人没跟丢。 他跟着几个人一起上了客梯。 电梯里,戴墨镜的男人看了他一眼,也没当回事,继续回答身边那位看上去就很暴发户的老男人的话。 “我听说,你二叔被你养起来了?”老男人语气不咸不淡的。 戴墨镜的青年对他很恭敬,“二叔年纪大了,该颐养天年了,是我做小辈的应该做的事。” “哼。”老男人轻笑一声,“你啊,可真是为他好。” “尧叔过奖。”青年略笑笑,“这两天的行程,尧叔您都安排好了吗?” “早都安排好了。我让嘉良去申请过了,明天就能见面。” 这时候,电梯停在17楼,外卖员看着他们走出电梯,进了006房间,接着也跟出了电梯。 房间内。 虽然万象来是五星级大酒店,但他住宿的客房豪华程度和妙不可言私人会所的总统套间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只能说是有钱人的一般奢侈,即不总统,也不套房,就是个空间比较大的大床房。 尧叔走到沙发坐下,点上根雪茄,冲潘五招招手,“你过来坐吧,明天跟我一起去看看雅楠。” 第84章 “尧叔。”潘五摘下眼镜随手放在一边, 走到贺鸿尧旁边坐下,“见过雅楠小姐以后,您准备怎么办?” 贺鸿尧就这么个独生女, 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从小到大要什么给什么。 尤其贺雅楠小时候被对手雇佣人绑架过, 为保证这个宝贝女儿的人身安全, 他甚至不惜送贺雅楠和那个不成器的程渡一起去留学。 本来他就特别看不上程渡,那小子偏执的很,后来总算是死了, 他费劲巴拉把贺雅楠劝回中东, 谁知他这个宝贝女儿在中东安稳待了没半年,魔怔了似的偷偷又跑回了国内。 千防万防,他没想到程渡这小子都死了几年了, 还是个祸害。 现在, 贺雅楠走上一条不归路, 他还能怎么办? 要是在别的国家, 他还好疏通,可偏偏是在…… 贺鸿尧想到这里,摇头叹气,厚厚的眼袋耷拉下来,“嘉良已经联系了国内最好的律师,希望能争取判个死缓。来之前我仔细看过相关的法律, 只要判了死缓, 就有改为有期徒刑25年的可能。” 潘季后沉默片刻, “尧叔,大小姐从小到大没吃过苦, 监狱里……” “我知道你心疼她。”贺鸿尧器重的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十岁就跟着我闯边境,什么苦都吃过,你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地很。我知道你对雅楠的心思,她呀,就是转不过味儿,总念着那个程渡的好。这次,想办法把她捞出来以后,我就让你们俩结婚,回中东好好过日子。” “尧叔……”潘季后看着贺鸿尧那张慈祥的脸,眼眶一丝灼热,“五子谢尧叔成全。” 贺鸿尧呵呵一笑,“雅楠嫁给你是她的福气。对了,五子,你也知道我跟你禹叔不合这么多年,他是逮着机会就给我使绊子,现在,他一直攥着的中东那片市场被你接管,等你和雅楠结了婚,都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就把人撤回去吧。我不想染指这些违法犯罪走私的事情,只想安安稳稳搞我的石油帝国。再说,我年纪大了膝下除雅楠一个女儿,也没别的接班人,等我百年之后,这些产业都是你和雅楠两个人的,只要你以后对雅楠好,我就无所求了。” “这件事尧叔尽管放心,我现在就给中东那边打电话,人嘛,撤回我看就不用了,毕竟辛苦经营这么多年,以后就让他们跟着嘉良做事,放在尧叔手底下更好。” 潘季后摘下手套,立刻拨通电话,几分钟后,挂断电话恭敬地向贺鸿尧笑道:“尧叔,我都安排过了,回头让嘉良接手一下就行。” “哎呀,你看你这个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哪儿用得上这么着急?”贺鸿尧一副嗔怪的表情,“搞得我像个黑心老板,跟你见面就是为了这点事儿似的。” “尧叔,您说笑了,这都是小事。”潘季后回道。 “你看你这个孩子,这么见外,还叫什么尧叔?”贺鸿尧笑的脸上褶子能夹死苍蝇,“以后就得改口喊爸了。” 潘季后激动地搓了搓手,眼睛都亮了。 “爸。” 这一生爸,叫得干脆利落。 贺鸿尧听着也高兴。 潘季后喊得也高兴。 就连旁边站着的嘉良和几个保镖听了,也直跟贺鸿尧和潘季后道喜,氛围看上去其乐融融。 这边潘季后刚出门,目光便一点一点沉下去,直到变得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保镖吃不准他现在的情绪,试探的问道:“潘哥,你刚才……” 潘季后平淡疏离的脸上,带着某种阴鸷的情绪,他缓缓闭眼,再睁开时,嘴角噙着笑,眼神坚冰一般冷静。 “老狐狸,想用贺雅楠给我套项圈。” 保镖吃惊:“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背地里找人把贺雅楠……”他做了个摸脖子的手势。 潘季后撩他一眼,阴毒道:“你想死吗?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敢在监狱里动手杀人?!” 保镖被他的眼神吓到,顿时站在原地忘记动作。 “哼。”潘季后冷笑一声,“贺雅楠的人我要,贺鸿尧的命,我一样要。” “是,潘哥。”保镖连忙点头。 潘季后边走边道:“我的身份不能替雅楠出面,缅北那套黑|吃|黑在国内行不通,只能让贺鸿尧这个身上没有污点的商业大亨来请律师打官司。等争取到雅楠死缓减刑,我自然会送份航空大礼给他。” 杀人在他嘴里说出来,和切萝卜白菜一样稀松平常。 保镖跟在他身后,额头不由沁出一层冷汗,忍不住会想:这样一个冷血的人,如果以后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是不是也会像海浪冲掉沙滩上的脚印那样简单,被抹杀的干干净净。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外卖员这时候摘下了黄色头盔,苏韫亭那张迎风而来宛如千树花开的脸,嘴角挑着冷冷地笑意。 他拎起串冰糖葫芦放在嘴里咬上一口,默默看着刚刚离开的两人,舔了舔牙尖。 房间里,嘉良给贺鸿尧倒上杯浓茶,担忧道:“老板,潘季后这个人,不能不提防着,您把他送到缅北才几年?他就把禹叔囚|禁起来,接手了整个缅北的制毒工厂,本来以为他不会那么快对达芬·杰动手,可我们刚到深夏,达芬·杰就被深夏市公安局抓了。他这个人,太狠了。” 贺鸿尧深深吸了口雪茄。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理智让他清楚意识到,嘉良说的一点没错。 潘季后太狠了,阴毒,想要什么可以不择手段,而且不会心软。 他完全可以想到,即使潘季后对她女儿贺雅楠有感情,但那也仅仅是对贺雅楠,根本不会看贺雅楠的脸面对他有分毫善意。 “一个从穷山恶水走出来的孩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七岁就被迫做骡子在边境线上偷运毒品过活,没有亲人朋友,不懂感情,他就是头独狼,六亲不认睚眦必报!”贺鸿尧咬牙,“贺鸿禹那个笨蛋,年纪越大越老糊涂,我把潘季后送给他,是想借他的手把人除掉,结果他反倒自己栽了进去。” “其实,要我说,谁让他纵容贺宁欺负我们大小姐?要不是贺宁,大小姐也不会被抓,禹叔啊是活该。只可惜,杀贺宁囚禁禹叔的人是潘季后,咱们是送走豺狼又迎来虎豹了。” 嘉良这么沉着的人,都没忍住编排了一番贺鸿禹。 贺鸿尧摆摆手,“算了,先想办法把雅楠弄出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哎。”嘉良答应着,“那我去喊服务员送饭菜过来。” “去吧。” 嘉良推开门出来,刚抬头,就看到了个黄色的背影正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 他微微蹙了蹙眉,走上前去主动跟外卖员打招呼。 “住在万象来酒店的人,还会喊外卖啊?”他问。 苏韫亭早就已经把头盔重新戴上,听到有人跟他搭讪,回道:“是啊。你是外国人吧?” 嘉良忽然警惕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外国人?” 苏韫亭略笑了下,“国内再富的人也得点外卖,只有外国人才不懂吃外卖的乐趣。” “哦…”嘉良松了口气,放松道:“看起来你们的外卖很不错。” “那是,我们深夏的外卖一绝,你可一定要试试。”苏韫亭敬职敬业的开始推销,“烧烤撸串大龙虾,还有李记的切糕、徐记□□花,香软糯甜…” 他话没说完,嘉良已经从怀里掏出两张红票子递了过来。 “你说的这些,都给我买一份送过来吧,剩下的钱是小费。” 苏韫亭大脑宕机一秒。 手机上追踪定位仪的橙色小点又重新移动了,他正准备去追,是接这两百块钱去买单,还是拒单追人,他陷入了思想争斗。 争斗持续时间仅一秒钟,他就把嘉良手中的红钞拿了过来,干脆道:“好的。” …… 这该死的敬业病。 走出电梯的时候,嘉良很谨慎的问他,“你去买这些东西大概需要多久?” 苏韫亭说:“地方都不在一块,南辕北辙的怎么也得三四个小时吧。”他打算尽量拖时间。 嘉良驻足想了一会儿。 “时间有点长。”他抬手看看时间,“这样吧,我们老板现在要用午饭,我先通知服务员上菜。老板的晚饭时间是晚上七点钟,你在七点准时把你说的烧烤撸串大龙虾、李记的切糕、徐记的□□花送到17楼006房间来。” 苏韫亭心说,这正好有时间可以去追潘五,爽快道:“没问题,一定准时送到。” 走出万象来酒店,苏韫亭直奔自己的摩托车,跟着地图上橙点移动的方向追了上去。 · 整个下午,潘季后都待在普通旅馆内没有露面。 他查潘季后的个人入住登记信息,发现潘季后用的身份证有问题,但是旅馆老板一家都是聋哑人,问也问不出什么,苏韫亭登时后悔自己没带个手语老师在身边。 眼看着时间不早,他确认车底追踪器没有被潘季后发现,就骑车离开了,把烤串大虾切糕和□□花买好送到万象来大酒楼,在嘉良和几个马仔的众目睽睽之下,苏韫亭巧妙将针孔摄像头贴在了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挂衣钩底部。 等他骑车回到中午和外卖员换行头的地方,外卖员正站在冷风中抱着膀子瑟瑟发抖。 苏韫亭将车停住,把衣服脱下来还给他。 外卖员穿上外套,朴实的冲他咧嘴笑:“你们这些有钱人真奇怪,体验生活干什么不好?非得来送外卖。” 苏韫亭说:“你们送外卖好,接了单全城到处跑,日子过得又充实。” “我还觉得有钱人生活好呢,不愁生活。”外卖员吐槽:“我们这都是底层,养家糊口的。行,不跟你说了,刚看天气预报说晚上有台风着陆,最近深夏也真是不太平,市公安局刚搞了个新闻发布会,又是杀人又是台风的,外边太不安全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苏韫亭听完,心里第一反应是:秦展已经开过新闻发布会了?怎么说的? 外卖员叮嘱完,轰然发动摩托车直接就骑着走了。 苏韫亭在原地站了片刻,舔舔嘴唇走到路对面,拉开车门钻进车里,掏出手机滑开浏览器,利落输入:深夏市公安局新闻发布会几个字,立刻就出现了搜索结果。 他点进去,视频带着严肃的背景音乐进入发布会现场。 硕大的蓝色背景墙,庄严的国徽下写着:深夏市市公安局十一八故意虐杀案新闻发布会。 苏韫亭一眼就看到坐在正中央的秦展。 电视里的秦大局长薄唇紧抿,浑身都充斥着淡漠疏离,即使隔着屏幕,也让人有一种不敢正视和接近的气场。 政治部主任说了些什么开场白,苏韫亭都没怎么听,浑然不在意,只到最后,秦展对案件进行总结的时候,他才开始认真听。 “案件已经侦破,凶手已缉拿归案,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正在对案件进一步调查取证中。作为深夏市市公安局局长,我警告犯罪分子,不要妄图挑战正义和法律,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 苏韫亭关掉视频,仰躺在驾驶座椅背上,盯着天窗外漫天繁星,眼里尽是毫无杂质的墨色,睫毛又长又浓密,车灯微暖光照下,在眼睑浅浅扫了一圈浅影。 · 秦展衣冠赫奕拉开门,默默看了苏韫亭一眼,“你还知道回家?” 苏韫亭挤进门,边换拖鞋边道:“见面就板着脸像学校班主任教训差生,你看你,担心我想我就直接说,我都懂。”说着唇角就不知不觉翘了起来,罕见的主动往秦展身上贴,“我看新闻发布会了,秦老师正气凛然,看的人春心荡漾。” 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嘴唇,眉眼里还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蛊惑,让秦展恨得牙疼,可偏偏贴上来的体|温|又那样撩拨。 秦展心里发痒,猛地关上门,扼住苏韫亭手腕往后推挤,“到底去哪了?别跟我来这招,没用。” “晁杰缉拿归案了,我出去打个台球不过分吧?”苏韫亭缓缓挣扎了一下被秦展按住的手腕,知道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不是明智之举,赶忙道:“你先放开我,我还没吃晚饭。” “打台球?”秦展非但没有放开他,反倒是钳制的更厉害,“那这个是怎么回事?”他将手机内一张苏韫亭穿着外卖员工装,头盔插两根糖葫芦的照片亮给苏韫亭看,“台球?好玩吗?” 苏韫亭:…… 这他么谁干的?刑侦支队内谁叛变做了秦展的狗! 第85章 “你派人跟踪我?” 台风在沿海地区准时登陆, 预报最大风力等级有12级,沿海周围浪势滔天,深夏满城进入妖风席卷状态。 外面狂风呼啸, 风雨如晦,窗户被刮的咕咚作响。 苏韫亭眼神里那撮小火苗噗地, 灭了。 自以为事情都做的天衣无缝, 没想到竟然被自己人盯了梢, 心情瞬间跌落谷底,他挣开秦展钳制,面沉如铁:“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杀人犯?纵火贼?还是十恶不赦的恶棍?你防贼一样防着我?” 秦展收起手机, 被他一番话拱火, 情绪失控:“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什么时候防贼一样防着你?哪一次?时间地点因由,证据拿出来我认罪,你可以动用家法。” “这一次!”苏韫亭毫不退让, “就是这一次!照片是怎么回事?秦展,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秦展:…… “苏队, 是你应该就这张照片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苏韫亭穿上居家拖鞋, 把外套挂好,压根不回答也不准备再继续理他,径直走进卧室,嘭地一声结结实实甩上门。 秦展跟在他身后,忽然被拒之门外,“哎——” 这是戳着狼崽子什么逆鳞了? 秦展微微皱眉, 也没死缠烂打转身就走。 苏韫亭躺在床上, 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他琢磨不出来秦展手机里那张照片会是谁拍的, 但通过照片上的细节,可以判定是他刚找到那个外卖员谈妥的时候, 那个外卖员路过糖葫芦摊买了两根糖葫芦准备带回家给孩子吃。 自己人拍他其实无所谓,他也不是生气秦展找人背地里盯他。 跟踪潘五这件事,本来他就准备回来跟秦展说,没打算瞒着。 苏韫亭烦躁的翻个身,趴在枕头上搓了搓头发,尽量平复下心情让自己冷静下来,打开手机绑定的那枚针孔摄像头。 很好,画面很清晰,没有被人发现。 万象来大酒店006房间内,贺鸿尧正在和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说话。 苏韫亭听了会儿,摸清楚了老头的身份。 贺鸿尧,贺雅楠的父亲,来国内是为了贺雅楠故意杀人、组织买卖人体器官案。 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是贺鸿尧花高价请来替贺雅楠打官司的的律师,他们想给贺雅楠减刑。 贺鸿尧和律师全程都在讨论案子,没有什么其他可疑活动。 苏韫亭关上监控画面后,陷入沉思。 中午和贺鸿尧见面的那个墨镜男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开着晁杰开的车?如果那个人和晁杰是一起去的如沐养生足疗馆,那为什么晁杰被抓的时候,墨镜男没有出现? …… 还有秦大局长! 苏韫亭忽地坐起来,抓起枕头在床上砸两下,气的牙痒痒,明知道他现在不高兴,竟然不哄他! 既不温柔也不体贴,这男人他还能要? 秦展简单炒了几个菜,还专门给苏韫亭单独做了秘制小汉堡,穿着下午开新闻发布会的正装系着围裙,轻轻挽起袖口在卧室门上敲了敲。 苏韫亭蹙眉:“现在想起来道歉了?!” 门外安静半天,响起秦展无奈的声音:“苏队,吃饭。” 苏韫亭马上跳下床,清清嗓子打开门,冷脸抱臂道:“给、我、道、歉。” “幼稚吗?” 苏韫亭眉毛一跳,不依不饶:“我们现在是不是热恋期?” “是。”秦展说。 “热恋期你跟我讲道理,你知不知道我心理落差有多大?对你有多失望?我要的是你的质问吗?我要的是你的偏爱,要的是你奋不顾身为我撑腰,不顾一切不分青红皂白就守护在我身边的满足感。你知不知道?” 问:为什么不能跟媳妇讲道理? 答:媳妇,是形式逻辑的典范,辩证逻辑的障碍。 秦展听完,嘴角噙着微笑,慢慢地,一点一点向苏韫亭压过来,眸子是浅浅的琥珀,清晰映出苏韫亭逐渐涨红的脸,凑在他耳边,声音低哑暧昧:“我错了苏队,可以吃饭了吗?”话到尾音,暧昧勾起,“嗯?” 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热烈的颜色。 苏韫亭睫羽轻颤,心中一紧,满脑子黄|色|废|料|,他赶忙躲开秦展凑过来的那热气蒸腾的|身|体|,后退半步,“我……我原谅你了。” 秦展却不给他抽身的机会,蛮横的抓起他胳膊按在墙上,还低头在他颈间|唇|齿|轻|咬,嗓|音|克|制|的沙哑,“到底去干什么了?” 齿|尖|的亲|吻|像无数小蚂蚁在颈侧爬,摩|擦|的窸|窣|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明显。 在这个骤雨不歇的晚上,苏韫亭整个人都被秦展的炽热从里到外融化。 良久,热烈的呼气从苏韫亭口中呼出,他扶着秦展的手臂,声音都带着不稳的轻颤,“我把一枚小型追踪器贴在了晁杰开的那辆威兰达车底。” 被打断,秦大局长很明显意犹未尽,但既然苏韫亭说的是公事,他也只好遗憾的收手。 “晁杰有同伙。” 他摘下围裙,燥|热|的开始一颗一颗解扣子,随手把西装搭在沙发背上,往餐厅走。 苏韫亭顿了顿,跟上来,“我觉得不是同伙。老秦,你有没有发现,好像是有人在故意把晁杰这个人往公安局送?” 秦展坐下来,漫不经心地扯了扯领带。 “不排除这个猜想。”他说,“晁杰落网后,孙永俊的反应很值得怀疑,我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出一个父亲对儿子生命安危的担忧,他的目的好像只是为了给警方施压。” “所以,你也怀疑那个孙智筹其实根本就没有被人绑架,对吧?”苏韫亭大喇喇坐下来,直白道。 “没有。”秦展把秘制小汉堡推给他,“孙智筹到底有没有真的被绑架,在你们刑侦查出结果之前,都不能下定论。” “下午高磊和向晨去查了吗?”苏韫亭文雅的咬了一口汉堡,“归队的时候,我就提过这个疑点。” 秦展敲了敲桌子,“苏队,你是刑侦支队支队长,你手底下的人分派什么任务,调查取证了什么,你应该是第一个该知道的。” “……” “喂,向晨,下午你和高磊去调查过完整录像没有?”苏韫亭放下汉堡,直接给卫向晨打了电话。 “我和高副支队去查了,孙永俊根本就没有提供其余的监控录像,坚持声称就只有上午他报案时提供的那一段。而且笃定监控是被晁杰破坏了。”卫向晨顿了顿,继续道,“苏队你猜的一点儿没错,这个孙永俊,我们觉得他是被什么人控制住或是威胁了。” 苏韫亭点点头,凝重道:“那孙智筹的行踪呢?能不能确定就是被晁杰绑走的?” 卫向晨说:“不能确定。我们调了路控,也进行了群众走访,找到了位目击证人,是伊丽莎白南岸道路清扫工人,他说凌晨三点钟左右,他在清扫自己负责的片区落叶,去卫生间的时候,见到过孙智筹,根据目击证人提供的信息,孙智筹当时是和两名带着黑色墨镜,穿着西装革履的人走的,身上没有伤。” “苏队,现在队里技侦和信息都一致认为,孙智筹应该不属于被绑架。一般绑架案,绑匪绑人目的性很明确,要么图钱,要么图昂贵物品,没有绑匪是单纯为了绑架去绑架。可从孙智筹失踪道现在,已经整整20个小时,绑匪既没有向孙永俊这边勒索财物,也没有试图联系过被绑架人家属,这不像绑架案。” 苏韫亭眼神镇定如冰,“不像绑架,像把人带走避难。” “没错。”卫向晨点点头,语气坚定道:“小赵他们今晚冒着台风去搜查了,最晚明早应该就能有结果。” 苏韫亭嗯了声,挂断电话。 秦展说:“吃饭吧,在孙智筹的下落调查出来之前,你不要对你监视的那几个人采取任何动作。” “你全都知道?”苏韫亭指关节叩住桌面,“还说你没派人来监视我?!” “我没有派人监视你。”秦展起身放下筷子,“你跟踪的那个墨镜男就是潘季后,他不信任谢遇知,现在谢遇知的手机在他手上,那部手机我之前送去技术部门,让他们搞了个天网系统在里面,潘季后一举一动现在都被技术科密切监视着。至于你扮成外卖员被拍,是三花无意看到的,怕你打草惊蛇会有危险,让我警惕些。” 苏韫亭:…… 他现在对秦展的语言就是无语。 既然都被知道了,他也没什么要隐瞒的,本来就是整个队里信息共享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破案,干脆把自己查到的一股脑儿全说了。 “贺鸿尧请律师准备给贺雅楠打官司,争取让贺雅楠减成死缓。这件事他们走的是正轨法律途径,我们不好插手什么。今天,贺鸿尧和潘季后见过面,我在贺鸿尧住的房间贴了针孔摄像头,准备密切关注他和潘季后之间的联络。” “老秦,我跟你交个底。但是我也希望,你能跟我交个底。” 苏韫亭说完,认真的看着秦展,想从秦展的眼睛里看到些回应。 秦展也定定回视着他,同样的认真。 “你想让我给你交什么底?” “是你把我从行台市公安局抢过来的,你需要我帮你破案。案子发展到现在,如果我还看不出来其中的牵扯,这些年就在刑侦科白混了。既然要用我,就应该坦诚一点,你知道不论是刑侦还是缉毒,失之毫厘的信息差都可能会让一个刑警甚至几个刑警丧命,这不是闹着玩儿的。”苏韫亭盯着秦展,眼梢压紧到极致,“就像当年松远那个案子,如果早知道程渡是故意引诱,我就可以提前预判危险,而不是葬送了整个小队。” 秦展沉默片刻,平静开口:“滇缅边境,枪支走私、贩毒,五年前死在松远医药仓库的程渡,是我亲手抓获的大毒枭陈丁卯的儿子,他和贺雅楠是情侣。” 第86章 苏韫亭挑挑眉峰:“这么大的事……那安排你来深夏, 上面领导是早就已经知道案子的复杂情况了?” 秦展点头,“行动代号:净边。”他停了停,站起身沉声道:“你跟我过来。” 书房里很暗, 秦展却没开灯,他径直走到书橱正对的一面空墙, 拉下了大屏幕, 随后将一段录像投映上去。 时间是五年前。 深夏刑侦支队会议室。 所有刑警全部到齐, 每一个都是熟面孔,刑侦、技侦、图像,一屋子人唯独没有苏韫亭。 全程看下来, 这个录像中传递了几个信息:抓捕行动的伤亡总结、苏韫亭的申调批准、涉案死亡人员程渡的身份信息、逃走嫌疑犯的身份猜测。 “这是?” 苏韫亭坐在椅子里向前倾身, 盯着屏幕中那张从道路监控截取下来的画面:是一个人正在引燃松远医药仓库的炸药。 画质很糊,看不清楚五官。 “是程渡。” 秦展卷起白色衬衣袖口,露出线条遒劲的手肘, 手指点住屏幕上的人头, “当年的案子松远市局要结果, 毕竟死了十多个刑警, 不是一句失察就能往上级报的。你走之后,我接手全部善后工作,仔细调查了程渡这个人的所有资料、背景。” “怎么确认的身份?”苏韫亭问。 秦展略一停顿,伸手从书桌上捻起一张黑白照片递给他,“除在爆炸现场提取到的程渡本人被炸药炸碎的皮肤毛发组织,还有这张照片, 当时滇缅卧底缉|毒|警|察冒死拍下的。两人无论是长相还是dna完全吻合。” 苏韫亭摸摸下巴, “程渡也涉及毒|品交易吗?” 秦展说:“是。” “我申调邢台那几年, 你也一直在跟踪这个案子,而且查到的东西远比我查到的多。”苏韫亭有些疑惑, “程渡和贺雅楠是男女朋友关系,那贺雅楠岂不是……” “没那么无辜。多少是涉及了毒|品交易的。”秦展接口,“如果她手上干净,那她经营的酒吧里就不会出现管制类|毒|麻药品。” “那我这两天严密监视贺鸿尧和那个潘季后,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马脚,我还就不信了,送到嘴边的肉还能让他们再跑第二次。”苏韫亭摩拳擦掌,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狡猾的狐狸] [送到嘴边的肉] [跑第二次],每个关键词都被秦展自动括了起来。 秦展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慾|火蹭地又重新撩起,一步一步向苏韫亭逼近。 “停!”苏韫亭猛地起身,“我去洗澡。” 秦展停住身形,和苏韫亭的距离仅咫尺,嘴唇似有似无的蹭在一起,昏暗中,屋里一时很安静。 他垂目看着苏韫亭,抿唇不语,终于直起身无声地呼了口气,然后稍稍和苏韫亭拉开些距离,低声道:“一起。” · 骤雨初歇,东方赤霞漫天。 还没到市局,苏韫亭就接到了卫向晨的电话,迅速调头往金沙湾海边驶去。 一个小时后,他和卫向晨在海边碰头。 虽然台风已经过了,但是海面上风浪仍然很大,刮的人声音都听不清楚,要用喊的。 卫向晨把苏韫亭带到一幢被台风刮烂屋顶的废弃海草房,回头道:“就是这里。”说着钻了进去。 苏韫亭随后。 屋里,小赵正在用静电吸附提取单个灰尘足迹,看到他们进来,将一个装有石块的5号纸证物袋放起来,喊道:“苏队,向晨,你们过来看看这里。” 苏韫亭和卫向晨并肩走过去。 小赵站的地方有根墙体承重圆木,旁边地上有根很粗的尼龙纤绳,一看就是从出海的船上解下来的。 圆木周围有些散乱不规整的干枯海草,石头砌的地面上有几滴干涸的暗红色痕迹,看上去像血。 苏韫亭从小赵手里接过手套戴上,蹲下来在暗红色的痕迹处抹了抹,“有打斗痕迹。粘取过了吗?”他问小赵。 “粘取过了,”小赵指指刚放下的五号纸证物袋,“还装了一块血迹比较多的石头。” “应该是昨晚台风,把人转移走了。”卫向晨说,“小赵和小江一路追踪,发现这间海边小屋的时候,屋里只有这根尼龙纤绳,打斗痕迹还很新,他们离开时间不会超过十二小时。” “人还得继续找。”苏韫亭起身,语气凝重,“向晨,回头让金沙湾片儿警在周围进行地毯式暗访,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一有线索立刻和市局取得联系。现在收队,我们去见见孙智筹的父亲孙永俊。” · 孙永俊老神在在的坐着,和昨天那副张狂相完全判若两人。 苏韫亭看着孙永俊,手臂撑着椅背:“你说,你儿子孙智筹家中的监控录像因为被晁杰破坏了,只有那20分钟的片段。” 孙永俊微微点点头,眼神躲闪,“对。” 他两只手十指交握,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因为紧张,拇指深深掐进虎口指甲已经发白。 “我很好奇。”苏韫亭操手,面无表情目光冷冷地看着孙永俊,“这个监控录像,前面破坏后面破坏,偏偏晁杰虐杀李薇的那段没被破坏。我在想啊……” 他故意没一口气说完。 孙永俊的心就这么被苏韫亭提着,说不好后面的话什么时候就会断下来揭穿他,瞬间就窜了一脑门儿虚汗。 “你在……想什么?” 孙永俊心虚道。 早些年他混生意场混的风生水起,也和不少比自己身份高的大亨合作,什么副处级处级干部坐在一起吃过饭,他根本没把民警交警这样的小警察放在眼里。 这两天也是真邪门,见到的尽是这种式样的警察。 孙永俊是地地道道的深夏人,又做生意,很迷信那些带貔貅招财、穿红裤衩栓红腰带能辟邪保平安这种事情。 昨天见到秦展的时候,就差点被秦展气场吓尿,屁都不敢放一个。 今天小警察打电话通知他到市局来了解案件侦破情况,他还没当回事,结果刚进大厅,就被坐在办公椅里的苏韫亭震慑到了。 这市局里都是些什么洞悉人心的妖怪!他年纪大了,再来公安局跟这个刑侦支队支队长见两面,非得吓得心脏骤停不可。 想到这儿,孙永俊偷偷撩起眼皮觑了苏韫亭一眼,偏那么巧和苏韫亭的目光撞上,心脏咕咚,瞬间窒了下。 苏韫亭看破不说破,只是看着孙永俊的眼神更锋利起来。 “我在想,到底是你傻、晁杰傻?还是说,孙永俊你觉得是我们做警察的傻?” 孙永俊的汗珠子不受控制从脑门上往下滚,明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意义,但还是耿着脖子勉强笑了笑,抖着声音回:“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你们不是通知我,说我儿子的行踪找到了吗?为什么我没见到我儿子?” “小赵。”苏韫亭冲旁边的小赵抬抬下巴。 小赵立刻走上前将手里的那根纤绳放到桌子上,又重新退到旁边。 “这是我们早上在金沙湾海边一个荒废海草屋中发现的。”苏韫亭把纤绳推到孙永俊这边,“经过技侦对上面脱落细胞的生物检材,确定被绑的人就是孙智筹。” 孙永俊听完,脸登时黑了下来。 他嘴上不说,但已经咬着牙在心里暗暗开骂了。 潘季后那个鳖种,竟然敢让人绑他儿子! 当初勾搭孙智筹染上海|洛|因,他看着自己儿子那毒|瘾|上来的模样,心疼的恨不能割的是自己的肉。 孙家就孙智筹这根独苗,他不忍心送去戒毒所,再说他们孙家也是要脸面的,孙氏房产大少爷吸毒这种事传出去……那孙氏房产在深夏商界就不用混了。 想着反正家里有钱,几千斤海|洛|因|他也供得起。 这一念之差,不仅害的孙家断了后,还让整个孙氏房产都被潘季后那鳖种拿捏住了。 偏偏他这个脑子,在生意场上那么精明,却在孙智筹身上犯了糊涂,吃了那么多亏,居然还是相信了潘季后的鬼话,以为潘季后真的只是叫人把孙智筹带去游山玩水。 该死的东西,居然在台风天里把他儿子绑在海边,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想到这儿,孙永俊终于强迫自己理智了点,抬眼毫不畏惧对上苏韫亭,“你们警察怎么办事的?既然找到了,为什么不把人带回来?” 出息了,居然反客为主了! 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小赵怔了下。 苏韫亭说:“我们市局刑警到达现场的时候,孙智筹人已经不知去向,目前无法判定是被台风卷走了,还是被绑匪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说到这里,苏韫亭又着重强调道:“孙永俊,绑匪不会保证孙智筹的生命安全,我劝你最好相信警察。” 他特地在绑匪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调,有意在提醒。 “所以我才会报案。”孙永俊目光复杂的看着苏韫亭,说不清楚眼睛里那些情绪是挣扎、乞求还是别的什么,总之这些意味不明的情绪到最后,都变成了一种颓然。 他起身,搓了下眼角,“你们如果再有消息,一定及时通知我。”说完,他就转身往外走去,只是某个瞬间,背影看上去塌了,佝偻着仿佛老了十岁。 小赵说:“苏队,你真觉得孙永俊和绑匪是一伙的?可是他图什么?孙智筹是他亲儿子,他这……” 苏韫亭把一个录音器扔给他,“你听听这个吧。” “这是什么?”小赵不明所以。 “向晨放在孙永俊身上的窃听设备。”苏韫亭看他一眼。 走出市公安局,孙永俊刚把自己塞进车里,就立刻掏出手机联系潘季后。 孙永俊一共打了五遍电话,前三次都被挂断了,之后不是没人接听就是忙音,他坐在车里,心中七上八下气血翻涌,突然觉得心脏绞痛呼吸不畅,头开始眩晕浑身无力,周围物什旋转模糊,下一秒,孙永俊轰然趴在了方向盘上。 再睁开眼,天花板上的灯呼啸而过,周围嘤嘤嗡嗡的听不清楚人声,接着眼前一片冷白,孙永俊觉得肢体发麻胸口发闷,很快又没有了知觉。 …… “醒了。” 孙永俊恢复知觉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陌生的清淡男音说的这两个字。 看清楚病床前站着的人,孙永俊诧异道:“苏支队?” “你是急性心梗,送医院再晚一步就救不回来了。”苏韫亭递给他一杯水,“医生说可以少喝点水,渴吗?” “不渴。”孙永俊无力的舔舔苍白的嘴唇,“谢谢你们。” “不客气。”苏韫亭把茶杯放在病床的床头柜上,指指站在旁边的卫向晨,“是这位向晨同志正好经过,发现你倒在车里把你送到医院来的。既然你现在没事了,就打个电话给家属吧。” “家属?”不提这俩字还好,一提这俩字,近六十的孙永俊哭的像个孩子,“我哪还有家属?我老伴早就没了,现在儿子也下落不明,我……我……呜呜呜呜呜呜……” 他这一哭,把卫向晨和苏韫亭都整的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气氛尴尬的差点凝结。 就在卫向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两句的打破尴尬场面的时候,孙永俊的手机铃声响了。 苏韫亭去拿手机,手机上的来电号码却是个虚拟的,这引起了苏韫亭的警惕。 他把手机递给孙永俊,“你的电话。” 孙永俊赶紧止住哭声,胡乱抹把眼泪接了起来。 “喂?” 对方一说话,孙永俊的手登时一哆嗦,手机啪嗒掉在了枕头上。 第87章 苏韫亭的眼神更加锐利起来, 往前走两步,倾身准备帮孙永俊把手机捡起来。 看着苏韫亭那双青筋遒起的手,指尖一寸一寸接近手机, 孙永俊倏然瞳孔收缩,迅速抓起手机按下挂断。 “没……没什么, 就……就是个推销电话。”孙永俊死死抓着手机, 嘴角肌肉因为过于紧张, 不受控制的抽动着。 苏韫亭收回手,缓慢地点了点头,“好吧, 你注意休息, 既然没有家属过来照顾……”苏韫亭回头,对着正在忙碌的小护士喊道:“小陈护士。” 陈倩放下手里的药瓶,走过来笑着问他:“什么事儿啊?” “我和向晨队里还有事, 人就交给你们医院了。” “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 没事的, 放心吧。”陈倩连连答应着, 然后跟着苏韫亭他们出来病房,带上门。 私人医院都是隔离病房,走廊里非常安静,病房隔音效果也很好,三个人站在西斜的落日余晖中沉默了会儿。 陈倩说:“陆院长已经交代过了,这个孙永俊和你们现在正在查的虐杀案有关。” 卫向晨说:“确实。我之前在孙永俊身放了窃听设备, 刚才他动手术的时候怕窃听设备弄丢已经回收了。他和绑走他儿子孙智筹的绑匪两天里有过联络, 通过窃听设备录音, 我们发现带走孙智筹的人,孙永俊是认识的, 而且还很熟。所以,现在初步怀疑:孙永俊报假案是受什么人指使,目的应该是为了揭发晁杰。虽然现在晁杰已经落网,犯罪属实,但晁杰的犯罪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故意布局。” 陈倩听完手脚冰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过到底是跟着陆院长学东西的,见过世面,脸上一点异常都没表现出来。 “需要我做什么?我现在就是你们的线人,绝对不临阵退缩。” 小姑娘一米六几的身高,跟苏韫亭和卫向晨站在一起像个初中生,此时却是一脸的大义凛然。 苏韫亭忍不住笑了一嗓子,“记录他和什么人接触过,接过谁的电话,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就行,用不上这么视死如归。另外,我们市局也安排了几个便衣警察在医院,有情况直接找老陆,听他安排。” 陈倩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了。” · 两人离开医院,刚上车接到了马辉的电话。 “苏队,你们现在在哪儿啊?”电话里马辉大大咧咧,“刚我报销的那250批下来了。还有啊,我先进个人的三千大洋也到手了,刚在万象来酒楼定了桌千禧宴,你们俩下班记得到万象来9楼,咱们市局今年忙得团团转,同事之间已经很久没聚过餐了,你们俩一定准点来,超大包间!” 卫向晨打着方向盘,笑:“马辉你小子行啊。我还一直以为你和刘明远一样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没想到还真舍得大出血!千禧宴,一桌三千,你这是想不开还是突然想开了?日子不准备过了是吧?”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住院的时候夸下海口,还不趁着这两天局里不忙,赶紧干了?”马辉叹口气,“就咱们局里现在这情况,还不知道吃了这顿下顿什么时候呢,以我从警三年刷任务得到的经验,该放飞自我的时候千万不能拖,会变成再也实现不了的泡沫。” “你还挺会总结经验。”苏韫亭揶揄。 “……苏队,我不跟你说了。”马辉压低声音,“秦局过来了,好像晁杰那边审出些情况。” 苏韫亭嗯一声,算是个回应。 挂断电话,苏韫亭顺手打开连接针孔摄像头的视频。 贺鸿尧的房间内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苏韫亭把时间往前拉动,一帧一帧看下来。 贺鸿尧八点钟吃早饭,和身边的人聊过生意后,全程都在跟律师商量贺雅楠的案子,日常活动没有任何可疑,只在临出门前接过一通电话,谈话内容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卫向晨说:“这个贺鸿尧,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直觉告诉我,侦查方向没有错。”苏韫亭蹙着眉毛,随意滑动着手机屏幕,“贺雅楠、任东升、胡安琪、贺鸿尧……你想想,最近我们侦查破获的所有案子,每个案子看上去都像是独立的案件,但似乎又都被一根无形的线贯穿着。” 卫向晨停下车,看他一眼。 前面正好是红绿灯。 “潘季后?” “嗯。” “嘶……”卫向晨倒抽口冷气,“苏队,真的,我跟在你身边五年,整整五年,行台小地方,最大的案子也就是你之前盯的肢解人体的郑宗粤那个变态。说实在的,我能力一般,不是你捞我到不了深夏,也见识不了这种大风大浪。我对这个潘季后是有很大疑惑的,当时在秦局、高副支队,还有几车的刑警,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开车撞断护栏冲下山崖,事后警犬在山下的森林搜索到车和人的时候,人已经是碎块了,而且当时法医鉴定确实那堆尸块就是潘季后无疑。可他为什么没死呢?” 苏韫亭缓缓摇摇头,“这点我也想不通。但绝对没有人能起死回生……” 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谁都没有说。 但心里都很清楚。 除非,那个被摔成肉泥死了的人,不是潘季后,另有其人。 可在那种情况下,人和车快速坠崖,要怎么掉包?就算事先在车里先藏一个人,那两个人也会同时摔成烂泥。 苏韫亭低头垂目,漫不经心划拉两下手机屏幕,发出水滴的声音,画面重新切入针孔摄像头传输过来的视频上。 贺鸿尧和那个贴身保镖恰好开门,苏韫亭看到了跟在保镖后面的墨镜男潘季后。 随即,视频画面一黑。 嘉良替贺鸿尧把外套挂在衣服挂钩上,回身去给贺鸿尧泡茶,招呼潘季后坐,“大小姐精神状态很不错,看来这些日子没在里面受苦。”他说。 “瘦了一大圈了,”贺鸿尧不满道:“何律师,你是资深律师了,你看看,雅楠这个情况是不是可以取保候审?” “这……”何律师有些为难,“根据《刑事诉讼法》六十七条规定,可能判处管制、拘役或者独立使用附加刑的;可能判处有期徒刑以上刑法、采取取保候审不致发生社会危险性的;患有严重疾病、生活不能自理……” “行行行,你别跟我在这念法条。”贺鸿尧不耐烦道,“你就直接给我说,能不能给雅楠申请取保候审!” 何律师:“……” “故意杀人罪,是不可以取报候审的。” 哐啷一声。 贺鸿尧直接把茶碗摔个粉碎,滚烫的热水溅到何律师的皮鞋上、裤管上,浸透了袜子,瞬间贴着袜子的皮肤一阵强烈灼痛,让年过四十的何律师面露痛苦之色。 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贺鸿尧赶紧道歉。 “哎呀,何律师,我太担心女儿一时失态,你别在意,没有烫到你吧?” 没烫到?何律师心说,要不是我得顾及一个律师的礼仪,早抱着脚跳起来了,一百摄氏度的水,说不烫你信吗? 脚脖子肯定是烫伤了。 但也没办法,既然接了这个案子,他就得敬职敬业,勉强回道:“还好。” “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哪怕只把人接出来一天?让她洗洗澡,逛逛街买点东西。” “是这样的,贺先生。”何律师推推眼镜,严肃认真回道:“我呢,是个律师,不是个法师,也不是神仙。我只能尽最大努力,替我的当事人贺雅楠女士争取到死刑缓刑。我认真看过检察院和市公安局提交的关于贺雅楠女士组织买卖人体器官故意杀人案的证词、人证物证都很充分。合理的诉求,我一定会向法院提交,不合理的诉求,实在是没办法。” 说完,他非常有礼貌地起身,“我已经替你们申请探监,今天你们也见到了我的当事人贺雅楠女士,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贺鸿尧的脸瞬间塌下去,刚要发作,被潘五按住了。 “爸,毕竟这里是国内,和中东的法律不一样,既然何律师这么说了,也不好为难他,我送何律师出去吧。” 贺鸿尧无力地摆摆手,什么也没说。 毕竟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亲闺女,看到贺雅楠穿着那种丑的要命的灰色犯人服,一头金灿灿的长卷发被剪成五号头,他揪的心疼。 潘季后把何律师送出门,站在电梯口递给何律师一根烟,“我已经跟雅楠说过了,只要你帮她争取到死缓,她会好好珍惜机会,努力争取减刑绝不会让何律师的心血白费。” 何律师的脚脖子上还火辣辣的灼痛,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会儿下了楼先就近找家药店买瓶清凉喷雾,根本没怎么好好听他说话,敷衍道:“应该的应该的。” 潘季后也没说什么,把人送进电梯,就回了房间,刚推门,嘉良就迎了上来,“尧叔已经睡了,你跟我出去走走吧。” 针孔摄像头传输的实时画面,登时又恢复平静,只偶尔传出两声贺鸿尧轻微的鼾声。 苏韫亭眉毛蹙的更紧了。 · 晚上八点 万象来九楼,欢天喜地包厢 为了把气氛搞嗨起来,马辉把音箱开到最大,音乐震天响。 刑侦支队一帮俊男靓……没有女,一帮俊男靓男抱着话筒嚎的撕心裂肺完全放飞自我。 小赵几乎是用吼的,“马辉,苏队和卫向晨怎么还没到啊?这俩人不会是放咱们整个市局警察的鸽子吧?” 马辉也吼道:“不会,刚才还给我打电话,说马上就到了。” 小赵嬉皮笑脸:“快到了就好,秦局整天盯着苏队,苏队能出来嗨特别不容易,今晚上咱们一定把他灌醉了。” “看把你能的!”马辉接过王朋递过来的话筒,跟着嚎了一嗓子: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把话筒又给王朋塞回去,“今儿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尽情醉,唯独咱们苏队不能醉。” 小赵刚想问为什么,包厢门被人从外边推开了。 “哟,苏队!”马辉赶紧冲后面嚎的同事们喊了一嗓子,“快快,苏队来了!”说着把苏韫亭和卫向晨往包厢里拽。 卫向晨挣了一下,微微咳嗽一声,低头凑在马辉耳边嘀咕一阵。 马辉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平静,最后又变得一副不正经,坏笑着点点头,末了用手背拍了下卫向晨的胸口,贱兮兮道:“没想到呀没想到,咱们市局第一对内部消化的,居然是你这个新来的。” 调侃完,马辉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音箱旁边拔了电线插头。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下来。 正在嚎歌词的几个同事没了伴乐,清唱那两嗓子调差点飞天上去,尴尬的住了腔,都看向马辉。 马辉挠挠头,“下来下来,都下来坐好,今天咱们市局有件喜事。” 第88章 “喜事?” “什么喜事?” 一堆人五人六的小青年禁不住七嘴八舌开问。 马辉没直接说, 而是卖了个关子,看向坐在人堆里的邹明,招手:“大法医, 过来过来,苏队有东西要给你。” 邹明是个死宅, 搁平时这种同事之间的聚会他是肯定不会参加, 马辉说卫向晨也来, 他才答应了邀请。 别人都又唱又跳,插科打诨,就他, 来半天了一直坐在桌边喝茶, 忽然被马辉点名喊,放下白瓷茶杯往这边看一眼。 “别光看啊!上来。”马辉急道。 邹明看看苏韫亭,又看看卫向晨, 心说苏队有什么东西要给他? 疑疑惑惑走上来, 问苏韫亭:“苏队, 什么东西?” 苏韫亭说:“你等一下。” 马辉也故作神秘的冲邹明眨了下眼睛。 邹明:“?” 只有旁边站着的卫向晨, 摩拳擦掌笑的像个傻子。 没一会儿,进来四五个服务员,拿着气球装饰、玩偶熊,最后进来的两个服务员推着个九层的红玫瑰蛋糕。 看见这个场面,整个包厢突然异常安静起来。 服务员脸上带着祝福的笑容,将蛋糕推到邹明面前, 高雅圣洁的圣母颂在包厢里传荡开来, 带着纯洁、宁静, 明朗的调调,瞬间把在座的所有人拉入中世纪古朴肃穆的教堂。 其他服务员将玩偶小熊布置在桌面、舞台, 气球漂浮着、成堆散落着,充斥在包厢内每个角落。 布置完一切,服务员纷纷退出去。 苏韫亭走上前,把马辉拽到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暗红色的方形小盒子,缓缓打开。 赫然,一枚璀璨的钻戒映入邹明眼帘。 邹明被苏韫亭吓得往后一撤,“我去——我是正经人!” 苏韫亭:“……” “苏队,咱们有话好好说,你把这东西放下!”邹明脸都绿了。 底下看热闹的警察,刚把瓜子放进嘴里,还没嗑呢,眼珠子差点掉地上,全都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要准备上演什么戏码。 苏韫亭向前走两步,拉过邹明的手,咵的把戒指盒往邹明手里一放。 邹明瞬间麻了,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完了,完了完了完犊子了,这要是被秦局知道苏队喜欢上了他,还当着整个市局同事的面跟他求婚…… 明天天一亮,法医科解剖台上躺着的,就是他邹明的尸体! “我真的是个正经……”邹明顺势就要把戒指往外推,这边刚用力,那边苏韫亭抓着卫向晨的手结结实实放在了邹明手上。 邹明瞬间顿住。 苏韫亭说:“向晨跟我办案有五年了,今天把人交给你,以后你们俩要严守纪律,为刑警事业奋斗一生。” 卫向晨郑重的敬个礼,“今天我正式成为深夏市公安局法医科邹明邹大法医的男朋友,一定规范刑警家庭秩序,加强和谐建设,想方设法让邹大法医高兴、开心。在工作上,也刻苦训练,发扬从警人员夜战近战优势,瞄准犯罪分子弱项,一招制敌,不给对方任何反抗机会。保护警队秘密、保护家庭秘密,就是对方刑讯逼供,打死我也不说!” 邹明:…… 求婚,至于搞得这么热血上头吗? 他暗搓搓掐了一把卫向晨,压低声音:“你这么慷慨陈词,我说什么?总不能配合你,也来这么一段。我这工作环境它慷慨不起来吧?” 卫向晨信誓旦旦把钻戒给邹明套在手指上,“誓词我一个人说,你负责听就行。” 邹明无奈,看着手上那枚豪华满天星大钻戒,“场面是不是搞得太大了点?” 毕竟,包厢里这么多人,明天刑侦支队卫向晨和法医科邹明在一起的事情,全市局都得知道。 邹明内心戏正丰富着,台下忽然有人喔~~~~~了一声,接着五六个人开始跟着起哄:“亲一个!” 有一个带头,在座的所有人都接二连三的喊起来:“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马辉说:“盛情难却,你俩不kiss很难收场。” 卫向晨看着邹明,眼神里满是询问:可以吗? 邹明果断拒绝:“不行!” 卫向晨冲马辉摊手:“邹法医害羞,这种男男朋友之间亲密举动,我们还是回家单独研究比较好。” 话音刚落,围着饭桌的二十多号人“切——”的坐下,拾起碗筷开始敲桌子,热闹的跟锣鼓队迎亲似的:“人都到齐了,快上菜啊马辉!” “就是就是,为了搓你这顿大餐,我中午饭都没吃呢,饿死了。” “赶紧的赶紧的,吃饭喝酒。” 一堆人吆五喝六的,知道的是市公安局单身狗们放飞自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人是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恶狗。 音乐没停,只是从圣母颂又换成了凤凰传奇,服务员开始陆陆续续的上菜。 马辉开了一瓶白酒,把卫向晨的杯子倒了个满满当当,“咱们市局第一对出柜恋人,恭祝两位恩恩爱爱长长久久。” 表白成功,卫向晨自己也开心,接过杯子一口气就闷干净了,后面同事的敬酒他来者不拒,邹明看他喝的有点大,替他挡了好几次,最后两个人被灌的都有点上头。 小赵切了块蛋糕递给苏韫亭,看着和同事们有说有笑的卫向晨,感慨:“年轻就是好啊,喝醉了就醉了,明天睁开眼又是活蹦乱跳的小伙子。” 苏韫亭接过蛋糕,用小叉子戳了块儿放进嘴里,“羡慕他们啊?” 虽然小赵一直被人喊小赵,但他年龄可真的不小了,已经快奔四十,老婆是老家相亲认识的,他在深夏任职经常不回家,儿子小学都快毕业了,父子俩就没见过几次面。 说起来都是遗憾。 “谁不羡慕?年轻多好?想爱就爱想恨就恨,没那么多顾虑。”说着,小赵自己给自己倒上杯酒喝了一口,咂咂嘴,“苏队,干咱们刑警这行的,遇到个真心相爱的人不容易,成天跟命案打交道,就算不是命案,那也是一年到头的跑案子做侦查,忙的根本没时间照顾家人,感情这东西别人唾手可得,到咱们身上弥足珍贵得格外珍惜啊。” 苏韫亭说:“你是想嫂子和孩子了吧?” “想。”小赵重新给自己满上,“不过我说的不是我,说的是你,你和……”可能是觉得不合适,小赵拍了下大腿,“嗐,你看我?年纪大了话多嫌烦,喝酒喝酒。” 虽然不知道小赵要说他和谁,但苏韫亭隐隐约约觉得可能是秦展,大概是顾及到秦展的身份,有些话好说不好听,所以才又咽了下去。 苏韫亭陪着他喝了会儿。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卫向晨那边哄地一声。 苏韫亭放下酒杯看过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卫向晨和邹明已经亲在了一起。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吸了口气,“卧槽!世纪之吻!” 这晚上在场的人喝的都有点大,吃完饭之后都是怎么回去的,全断片了。 第二天一大早,消息群就被刷屏了。 “操,老子袜子昨天被谁拿走了?快交出来,我媳妇以为我犯错误要我跪搓衣板!” “你袜子不急,江哥的手机谁见了?他还接着个案子正在跟踪呢!” “哈哈哈,你们怎么回事?不是丢袜子就是丢手机的。” “老李,你别笑!你昨天是不是送错了人?老子睡在酒店外边的花坛里一晚上,都特么冻感冒了!”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老李你还笑你更离谱!” “笑死,你们昨晚上是去聚餐了吧?” “我昨晚上送的不是你?那我把谁送你家去了?” “老子他么知道你把谁送我家去了……什么?!你把别人送我家了!你……你……” “啊?我,是我,我在老李家呢。老李,你家简直就一猪窝,奉劝你赶紧找个媳妇吧。” “……小程你赶紧从老子家里给我滚出去!” 马辉划拉着手机笑,问旁边坐着的苏韫亭:“苏队,你昨晚上没丢什么东西吧?” 苏韫亭说没有。 这时候不知道谁匿名发了张照片。 照片还特地美图用红色爱心框框画了一下,附消息:世纪之吻,我保存了。以后说起来我也算是向晨和邹明的“证吻人”。 “哟哟哟,匿名的这谁呀?这种尺度的照片能随便传播吗?来来来,单独发给我高清的,我也要做证吻人。” 群里的人还在热火聊天的侃。 卫向晨漱完口,拾起手机点击图片保存,然后发了条谢谢上去,补充:拍的不错,官方征用了。 匿名:“不客气。” 马辉:“早知道我也拍几张了。” 卫向晨:“等下次结婚的时候吧。” 群里咚咚两声,有眼尖的看到秦展的头像突然蹦到上面,从灰色变成了彩色,赶紧提醒:秦局上线了! 顿时鸦雀无声,消息群里一堆已撤回,还有已经撤回不了的着急火燎想掩盖自己的发言,突然灵机一动,开始刷屏。 “领导好!” 一个人开了这个头,下边立刻十倍百倍的往上增长,短短几秒钟,领导好三个字已经盖成万丈高楼,累计信息达到999。 苏韫亭: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内部群要爆炸。 别说,这句话还挺管用,刷屏的消息立刻停止了。 过了好半天,秦展的头像才缓缓发出个:“?” 苏韫亭昨晚没回家,秦展等到半夜,打电话没人接,之后打卫向晨的、马辉的都是关机状态。 后来和值夜班审讯晁杰的高磊一打听,才知道都去了万象来吃饭,又调头开车赶去万象来,结果去到才发现人早散了。 一大早,向来没组会就沉寂的跟死了一样的市局内部群聊突然炸了锅。 秦展洗完澡出来准备看一眼,发现消息已经多的拉不到头。他没兴趣看这些人瞎聊的内容,干脆就直接问了。 “苏队,昨晚去哪了?” 没一会儿,群聊界面。 薄胎瓷:马辉请客吃千禧宴,晚上回局里眯了会儿。 出去鬼混还不回家,不回家还不给自己打电话说!秦展淡淡勾了勾嘴唇,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一晚上的担心已经消失殆尽,编辑个嗯字发送出去,就再没有下文了。 马辉戳戳苏韫亭:“苏队,秦局恨不得把你做成挂件,天天别在裤腰带上。” 苏韫亭揣起手机,站在落地窗前伸个懒腰,整个人沐浴在早晨温暖干净的橘光中,放下手叉腰回头看了眼马辉,“秦大局长沉迷于我的美色无法自拔。” 这时候,高磊顶着两只熊猫眼从外面走进来。 深秋的早晨天冷,刚进门高磊就搓了两把脸,呼出口浊气。 “苏队,小马,你们都在呢?” 苏韫亭和马辉同时看向他。 苏韫亭颔首,“晁杰交代了些什么?” 高磊端起茶缸子先去接了杯热水,走到自己办公桌前坐下,吹着缸沿回道:“晁杰本人对虐杀胡安琪、李薇两个案件供认不讳。但不承认绑架孙智筹。” 第89章 “这点我早就猜到了。”苏韫亭眼皮毫无征兆跳了两下, 一点儿都不意外,“绑架孙智筹的事要真是晁杰干的,那虐杀李薇的监控录像就不会落到我们手里。” 高磊吸溜着喝口茶, 咂咂嘴,“但是没有理由啊, 把晁杰送进公安局, 提供监控的人能得到什么好处?而且既然知道晁杰虐杀胡安琪和李薇, 他有时间录视频居然不在第一时间报警,应当属于间接帮助犯罪,被查到一样也要负法律责任, 得不偿失吧?” 马辉听完默默翻个白眼, “所以说高副支队你脑子就是不太好使,可能有仇呢?或者有相关利益牵扯?仇杀、谋财害命这类案子还少吗?” 高磊若有所思点点头,“仇杀……谋财害命……” 马辉这么一提醒, 高磊瞬间就明确了侦查方向, “既然这样的话, 我这就去查晁杰的人际关系。” “等等等等等等……”苏韫亭赶紧制止, “高副,你别一听到什么就急不可耐的去做,晁杰是缅甸籍y国人,抓捕当天信息科就查过他的所有信息,由于是跨国调查,能查到的东西很有限, 但凭航空公司和信息科从大使馆调取的资料来看, 他是第一次来国内。” “所以呢?”高磊不是很明白。 马辉一拍额头, 心说他们高副支队真的是笨到姥姥家了。 “所以,晁杰在国内没有认识的人!什么仇家什么谋财害命不存在。案子的追查方向不该是晁杰在国内的人际关系, 而应该查当时晁杰是跟什么人一起入境的。”马辉说,“巧的是,我昨晚上正好查了一下,晁杰还真就是有同伴,这个同伴现住在银子川街一家聋哑人开的宾馆里,姓潘。” “查到了你们还不赶紧去抓人?”高磊急了。 “抓人抓人,你就知道抓人。高副支队,你知道为什么你一直升不到正队吗?有勇无谋。”马辉拍拍脸,“上次追程昊和谢遇知,吃的亏还没吃够啊?” 不提上次还好,一提上次让谢遇知和程昊俩人跑了,高磊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那怎么办?” 到了上班的点儿,刑侦科办公室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打卡,几个刑警和苏韫亭高磊打过招呼就往自己工位上走,闲聊着早间新闻,还有早间新闻过后的法治十五分钟,说起市公安局专门针对孙智筹被绑架案开的那场新闻发布会。 “新闻官方也挺狠的,够硬气,直接下场在官网评论区删评控评。” “就是说啊,我看到那些评论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带咱们公安局的节奏,正准备给早间新闻打电话反应,这个情况如果不压评的话,咱们刑侦科就成众矢之的了。要不说这些重要案子不能随便给那些社交新闻媒体上乱报道,太容易出问题了。” “新闻还好。”另一个刑警凑过来啧声摇头,“你们是没看见那些没下限的流量网站,发言简直能把活蹦乱跳的小伙子气成心肌梗阻,一堆啥也不懂的人在那胡说八道,什么罪犯已经抓捕归案,警方迟迟不下判决。深夏市公安局刑侦队无能什么什么的,简直没眼看。” “什么流量网站啊?”有人问。 “就那个本地门户服务,专门有个城市论坛。” “好像这个门户网站也是孙氏房产旗下的吧?”有对网站了解的小警察凑过来掺和一嘴,“说起来,我表姐说孙永俊住在她们医院,我现在给我表姐打个电话,让她问问网站背后的金主是不是赶紧处理一下?” “赶紧问。这种事情如果被有意发酵起来太可怕了。” 旁边几个刑警连连道。 苏韫亭凑过来,双手插兜声音沉沉问小警察:“你表姐是?” 小刑警握着电话忙回他:“陈倩,医院的护士,我这不是想着她是我表姐,能在行动上帮一下忙嘛?昨晚上还特地嘱咐她好好照顾孙永俊来着。” 陈倩那个小表弟刚过了实习期,正式成为一名刑事警察,浑身一包有干劲。 苏韫亭嗯一声,回头去看高磊和马辉,“听到了吧?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晁杰,是先把孙智筹找到。既然不是晁杰绑架的,那就得从其他地方下手查。” 马辉说:“明白。” 高磊喝完最后一口茶,掐了马辉一把:“你明白什么?从哪开始查你又知道了?” 马辉说:“你怎么查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我怎么查。”说着拍拍高磊的心口,拿食指蹭着鼻子出去了。 高磊:…… “苏队,怎么查倒是给我个明示啊?” 苏韫亭把胳膊往高磊肩膀上一搭,全然玩世不恭的富二代花花公子语气:“明示啥?你把晁杰搞定就行,他是关键线索人物,比乔天亮、任东升这种级别的知道的事情多多了,还记得之前缴获的那三把手|枪吧?” 高磊瞬间开悟。 那三把手|枪的来历,跟这个晁杰肯定关系匪浅。 “苏队。” 刚进门的卫向晨喊了苏韫亭一嗓子,走到苏韫亭面前亮了下手机屏幕,“陈倩发的消息,孙永俊和姓潘的联系上了。” 苏韫亭表情瞬间凝重起来,松开高磊的肩膀,问道:“怎么说?” “孙智筹果然是被潘季后带走的。陈倩说,孙永俊在和潘季后的通话中提到一个地方,汕海岛。” “汕海岛?”高磊猛地抬头。 “汕海岛怎么了?”卫向晨看他反应这么大,忍不住问道。 “那地方贫穷落后,倒是风景优美山清水秀,消费也不高,但是没人会去啊,除了一个贫瘠的地质公园,门票收20块钱,基本属于荒岛求生环境。”高磊说,“不会孙智筹被扔在汕海岛了吧?” “这倒是不能肯定,不过陈倩说孙永俊听到汕海岛的时候,急的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卫向晨说:“我的意思是,带上几个人去汕海岛搜查看看。苏队你觉得呢?” 苏韫亭点点头,“你去安排人,一会儿集合。”然后对高磊道:“老秦来了你知会他一声。” “行。”高磊也没想太多,满口答应下来,想到苏韫亭和卫向晨都不是深夏本地人,去了汕海岛对路况不熟悉,主动推荐了个曾经跟自己去汕海岛出过任务的老警员,“咱们刑侦队的老肖,他去过几次汕海岛,苏队你把老肖带上,他就是个活地图,肯定有用。” 很快卫向晨就把人数点好了。 这次出警一共六人,包括苏韫亭和卫向晨在内,还有肖成、赵海,刘学理、王真。 汕海岛是隶属深夏市的海岛,孤零零飘在东南海外72海里,岛上只有个小渔村,和外界接触少,生活方式还很落后,除了没有被现代工业化污染,可以说是一无是处。旅游旅游拉动不起来,工业更别提,小岛面积小根本发展不了工业。 旅游局和市政开发觉得维持原始面貌很好,索性都袖手旁边,任由汕海岛自由发展。 台风刚过,下午出海的时候也算是艳阳高照,碧空万里。 六个人便衣出警,完全没有丁点刑警的架子,雇了一艘小渔船,陆陆续续上了船。 海上跟陆地不一样,无风三尺浪,小渔船在海上飘,渺小的像片枯叶,一个浪头打下来就没了影子,再过一会儿跟瞬移似的,又出现在浪头另一边。 浪花兜头浇下,几个人身上全都湿透了。 不是不想雇个好一点的船,就汕海岛那原始环境,真没有往那去的客轮,能搭上小渔船,还得亏了这两天台风刚过,不然小渔船也没有。 海水从脸上扑过,舔舔嘴唇,都是咸的,腥味扑鼻。 卫向晨拧着袖子哗啦啦挤出一滩海水,说:“浪太大,我觉得有点晕船。” 王真说:“这要是邹明也跟着,你指定不晕。” 苏韫亭揶揄:“小明要是跟着他,他这会儿得昏过去了。” “那可不,是幸福昏了。”赵海也跟着打趣。 只有刘学理比较实用主义,掏出提前备好的热水和晕船药递给卫向晨:“我也晕船,事先吃了晕船药,还剩下一片,你吃吧。” 卫向晨也不跟他客气,接过来就着茶一口咽下去,说得趴一会儿缓解缓解,就把头垫在赵海腿上睡了。 躲过几个浪头,渔民搂搂框子里的鱼虾,问苏韫亭:“你们去岛上玩儿的?” 苏韫亭笑着回说是,“我们外地来深夏旅游的,朋友介绍说汕海岛生态好,风景美,我们几个就想着上岛看看,这不是遇上台风,拖了好几天,台风一过就到海边来找船了。” “嗐,汕海岛上有什么好的玩儿的呀?”老渔民扣扣空鱼框:“渔村总共二十来户人,穷的叮叮当当,都想出来赚钱,又舍不得那两间海草房,不然岛上早没人了。” “那岛上肯定空气清晰。”赵海轻轻拍着卫向晨的肩膀,姿势像极了哄孩子,“见惯了大城市的喧闹,放空放空自我多好。” “唉,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年轻的。在老家嫌穷,去大城市赚了钱,又说还是农村好,生活节奏慢。真让你们回老家生活,没一个愿意的。”老渔民把网上的几条鱼摘下来丢进鱼篓,“我那个孙女去市里上学,毕业找了个男朋友,我天天都盼着她回家里看看,她都说忙。我就隔三差五的把船摇到金沙湾附近,想着哪天她带着男朋友到海边玩,碰巧能见到。” “她可能也不是不想回来,也许是真的忙呢?现在大城市卷生卷死的,也确实是没时间。”赵海听着感同身受,跟他一样天天忙工作,有心想回老家看看媳妇和孩子,没那个时间。 “你说的也对。人嘛,年纪大了就自私老想着自己见不到孙女,忘了孙女忙。”老渔民笑笑,转身又重新摇起橹,“又有大浪头要翻下来了,你们都往一块靠靠。” 果然老渔民经验丰富,刚说完一个大浪头就砸了下来。 这下几个人都呛了点海水,咸的脸色都黑了。 只有老肖有经验,浪头打下来的时候把脸埋进咯吱窝,没被海水呛到。 在海上大概飘了三个来小时,终于到了汕海岛码头。 说是码头,只是插在半湿不干都是礁石渣子沙地上的一根生锈铁桩,洼洼坑坑湿乎乎的海滩,一望无际,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海贝壳和左一堆右一堆黏糊糊的海草。 几个人下船,互相搀扶着徒脚走了大概几百米,才从湿乎乎一走就往下陷的沙滩走到稍微干些的沙滩上来。 倒回头来互相看看,简直可以用狼狈形容。 王真看看几个人卷起的裤脚上都是沙子,还有小腿上黏附的海草,绿了吧唧的,无奈道:“我看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把身上的衣服和鞋换了吧。” 卫向晨猛点头,“我急需要先睡个好觉。” 赵海和刘学理没意见,表示赞同。 几个人里,状态还比较好的就只有肖成和苏韫亭。 肖成说:“这样,我来这边好几次了,知道哪里能租到房子,哪里能买到衣服,我先带你们去找地方落脚。” 几个人纷纷点头,由老肖在前边带路。 离开海边,跟着老肖又走了近半小时,他们终于在天黑之前看到个小村落,在老肖的交涉下,租到了渔民闲置的海草房。 两间空海草房,一共两张床,他们有六个人…… 苏韫亭说:“咱们是到岛上来执行任务的,不能都睡死,从现在开始轮流休息。我和老肖出去逛逛,看看能不能打听到孙智筹的消息,你们留个人警醒着点,别都睡了。” 赵海说:“我守着。” 苏韫亭点个头,便带着肖成出了门。 肖成在岛上认识的人多点,打听事儿比较容易,跟村头小卖部里的胖老板娘买了两盒烟的功夫,状似不经意问起来。 “杜姨,这两天村里有没有来玩儿的人啊?” 胖老板娘说:“有,怎么没有?现在的小年轻就是不惜命,台风刚过,那海上浪多大啊?就敢往岛上跑。”说着把烟递过来给肖成,“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出手那个大方,一万块钱包李嫂子的那间带院子的房子,中午的时候,四五个人说要去山上玩儿,现在还没回来呢。” “四五个人?”苏韫亭凑过来,“杜姨,知不知道名字啊?” 杜姨知道肖成是警察,跟他也不藏着掖着,压低声音问:“他们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 老肖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其中一个叫孙智什么的,好像家里很有钱,不过我看那小伙子整个人病病歪歪的,肯定有什么不好的病。”杜姨一脸的八卦相,“另外几个,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长得一脸凶神恶煞。” 第90章 “去了哪个山?”苏韫亭直截了当问道。 杜姨随手给老肖找零, 回道:“坝子山,山上有汤泉,老肖知道。” “对, 坝子山汤泉我知道。”老肖把零钱塞进衣服兜里,给苏韫亭使个眼色, 回头跟杜姨摆摆手, “杜姨我们走了。” 走出小卖部, 老肖边走边拆开烟包抽出根香烟点上,给苏韫亭说:“岛上生活节奏慢,渔民们都睡觉早, 晚上有点动静就显得格外清楚, 咱们不能等天黑再行动,容易引人注意。” 苏韫亭没说什么。 从老李头那买了换洗衣服,回到海草房。 卫向晨在床上小睡过后, 精神好了不少, 到底是经过特训的人, 又年轻, 状态恢复起来也快。 没一会儿几个人换好衣服,开始计划如何搜寻孙智筹和几个绑匪。 老肖对山里的环境和路线比较熟,是肯定要跟着苏韫亭一起上山的,至于剩下的几个人…… 卫向晨和苏韫亭配合最默契,而且善于分析,行事谨慎, 所以也要跟着上山。 赵海是刑警队老人, 任何行动都能无条件配合, 尤其性格沉稳遇到事情不会热血上头,能担得起重任。 如果他们在山上没有找到孙智筹, 很可能就是人已经回渔村了,需要有个靠谱的留下来蹲守,这个重要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赵海身上。 王真说:“我能打,就不跟着你们去山上了,万一孙智筹和那几个绑匪真的回了渔村,我保护赵哥。” 刘学理说:“那我跟着上山吧,我是技侦,遇到突发状况好应对。而且,我身上带了些侦查工具。” 卫向晨召集的这几个人都在某一方面有特长。 肖成是活地图,人工导航。 赵海是老桩,稳固,侦查盯梢是好手。 王真功夫好,一个人轻轻松松撂倒仨职业散打选手,完全没压力。 刘学理实用主义,是那种随时随地能从兜里掏出一堆野外生存工具和回血小药丸的备用仓库。 至于苏韫亭……他身为刑侦支队支队长比较全能,但破案过程容易跳脱,常常会突然决定一个人行动,一般人完全薅不住,除了秦展能压着他之外,就剩下个卫向晨还能给他兜底。 卫向晨跟着他的意义就是:让他不至于太过放飞自我。 破案追凶就跟玩游戏打副本差不多,队员之间为了能有照应,行动起来互相弥补彼此的缺点和不专业的地方,需要这样的人员安排,大家一拍即合。 分工完毕,赵海和王真就留在了渔村。 其他人简单收拾收拾,数点好子弹和手里的家伙,摸着傍晚日头落下的那个时候,上了坝子山。 汕海岛生态好,其实开发一下旅游业是挺不错的,起码他们四个人一路上山,见到不少国家一级二级保护植物,有几根折断的树枝就那么耷拉着,他们借着海平线最后一丝残存的落日余晖,还看到有条叫不上名字的蛇缠在枝梢吐芯子。 天黑下来,月亮只有个模糊的影子。 汤泉的位置接近坝子山山顶,当地人发现这地方有汤泉后,在周围砍了一大片树,地一平依着温泉建造了几间供人替换衣服的石头屋。本着方便自己方便他人的想法,平时村里有人路过这里都会顺手打理一下卫生,这样下次不管谁上山泡温泉都能直接用,不用再特意收拾。 老肖带他们找到温泉附近,在地势微高灌木丛多的地方隐蔽起来。 白天虽然是个大晴天,但这两天台风影响的后遗症还在,到了晚上忽然就腾起大片黑云,结结实实把月亮挡住,现在整个山上乌漆墨黑伸手不见五指。 这大大增加了调查和追捕的难度。 苏韫亭蹲下来,稍微拨开些树叶,别说汤泉附近的情况,就是一肘距离的咫尺,都很难看清有什么。 刘学理在背后戳了苏韫亭一下,小声道:“我带了夜视望远镜。” 众人一听,心中都是一喜,暗暗在心里给刘学理竖起大拇指。 苏韫亭从刘学理手上接过望远镜,开始观察小山坡下的温泉和温泉周围的石头屋,果然看到情况,遂对旁边的卫向晨小幅度招手:“有动静。” 卫向晨凑过来,借着另一个镜筒看过去。 三点钟方向。 石头屋门半掩着,一个穿黑衣服的中年男人探头往外看了看,皱眉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类似打预防针用的针管,递给身后的人,嘱咐道:“手脚麻利点。” 后面的人接过针管,走到被绑在石床上脸色苍白不停挣扎的孙智筹面前,蹲下身将针头猛地扎进孙智筹手臂的肌肉里,满满一针管毒品注射下去,孙智筹涣散没有焦距的视线渐渐聚焦,身体也不再抽搐了,满脸餍足和放松的表情。 “妈的,终于安静下来了。”中年男人骂骂咧咧说了一句。 按着孙智筹的两个人也同时松开手活动了下腕关节,其中一个走到旁边坐在石块上,有些发愁。 “东哥,咱们还得带着这小子躲几天啊?老板给咱们的这几管海|洛|因根本不够,他娘的这小子毒瘾太他妈大了,一天三管根本不够,昨天加了一管,今天到现在已经加了两管了。市公安局破个案子他妈怎么这么费劲儿啊?” 看得出来他是真被气到七窍生烟,几乎每句都带着脏话。 “那能怎么办?”被他喊东哥的中年男人眉头紧锁,“潘哥说了,要等到晁杰被定罪。还有孙永俊那边,老不死的也是嘴硬,不就是要借他的关系网打通深夏商圈的生意吗?要我说,这些有钱人除了钱还有什么?生活空虚的很,既然毒品能满足他们的需求,根本犯不上禁止,愿打愿挨的事儿,又不影响到国家。想咱们缅北,那么多毒品也没见亡国。” “你懂什么?国内对毒品的容忍度为零,全民禁毒的。你不知道国内在幼儿园小学就已经开展禁毒课了?国内不一样,历史遗留问题,清朝林则徐虎门销烟都知道吧?还真他妈就差点因为鸦片亡国。”给孙智筹注射毒品的那个人把针管处理好,走回来接话,“这种犯法的买卖,孙永俊又不傻,他已经搭了个儿子进来了,怎么可能会帮潘哥打通市场?” 屋里一时没有人接话。 过了一会儿,两个缅北马仔互相看一眼,用缅甸语说了句:“中|国|人|真麻烦。” 东哥没鸟他们,说:“今晚先在这里将就下,等明天潘哥的电话。” 两个缅甸仔答应着去把背包拆开,从里面拽出几条厚实的棉被出来,抱着放到石头上。 本来石屋就是建在温泉边替换衣服用的,只有一些仅供放置衣服和用来坐的石头块,孙智筹躺的石头床也不是石头床,就是相对旁边这些石墩子长些的石凳。 东哥让马仔给孙智筹单独盖一床棉被,剩下两条四个人一分,两人一条往身上裹着,随便找个角落准备窝一晚。 山上风声呜呜咽咽的,像黑山老妖出场音效,听着人不由发毛,就算是他们是手里攥着人命的亡命之徒,这会儿也禁不住把被子往身上拢,两个人靠的更近了些。 “我总觉得,这风邪性,刮得人心里慌慌的。”刚才说林则徐虎门销烟事迹的马仔眼皮跳了又跳,“老话说眼皮跳灾气到,东哥……” “臭嘴,瞎说什么?”东哥瞪着眼睛看他,“咱们上山没人知道。再说,就算有人知道,这岛上又没有警……” 哐当 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东哥一个警察的察字还堵在嗓子眼,猛地侧头看向门口,他还以为是风太大把门刮开了,结果看到一双锃黑的皮鞋走进来。 “别动!” “警察。抱头蹲好,别动!” 突如其来的人,让东哥确实慌了一瞬,但发现对方只有四个人后,东哥马上示意马仔们动手。 只要来的警察不多,压根没什么好害怕的,跟在潘五手底下做事,弄死几个警察根本就不算事儿。 就四个人,一对一也把人在山上给解决了。 得到示意,马仔手急脚快的把棉被往前一扔,随手从腰间抄起刀子就冲苏韫亭他们动起手。 一看对方动手了,卫向晨、肖成、刘学理也毫不含糊,直接招呼上去。 石屋内空间狭小,其他人打着打着就出去了,只有东哥和苏韫亭还在对峙,谁也没主动出招。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东哥咬了咬牙。 苏韫亭说:“市公安局刑警。” “不可能!”东哥警惕的往后缓缓退两步,“你们肯定不是警察,你们到底是谁?”他忽然想起自己身上的毒品,怒气冲冲吼道:“你们是为了我身上的毒品?你们是孙永俊找的打手吧?” 苏韫亭微微疑惑,孙永俊找的打手?他蹙眉斟酌了片刻,觉得既然对方能说出这种话,肯定是知道孙永俊表面上跟潘季后不露声色的周旋,实际上自己雇人来救孙智筹的事了。 这个孙永俊,有脑子,但不多。 靠私人打手来抢回孙智筹…… 国内又不是国外有专业雇佣军,就国内这些花拳绣腿的不正规打手机构,真碰上这种亡命之徒,还能囫囵着回去? 幸亏来的是他们几个,不然深夏又得再多两起命案。 苏韫亭冲那个东哥点点头,“对,就是孙老板准备黑|吃|黑,让我来解决你们,把孙家那位瘾君子少爷带回去。兄弟,跟你商量商量,把人给我呗。” “做梦!” 他刚说完,一个马仔咚的被踹了进来,结结实实砸在石墩子上,当时就吐了口血,抬头冲他喊了句:“聂东,你他妈赶紧想办法,这些人太他妈的能打了!” 聂东不耐烦道:“几个小混混能有多能打?” ‘啪’地,另一个马仔也被结结实实踹了进来,砸在墙上。 卫向晨走进来,拍拍手大长腿往两个马仔身上一踩,冲苏韫亭笑道:“外边那个已经给铐起来了,这几个人太不经打。” “操,东哥,他们真的是条子,身上有枪啊————”卫向晨踩在马仔胳膊上的脚一个用力,马仔顿时哀嚎起来。 “老实点,让你说话的时候你再说,没让你说话的时候,乖乖把嘴给我闭上。” 聂东缓缓往后又退了一步,面色苍白,紧抿嘴唇一言不发看着苏韫亭。 苏韫亭活动活动手指关节,盯着聂东看了好半天,终于露出个痞邪地笑,“聂东是吧?我们来谈谈你的前程问题。” 第91章 眼看着自己的人全被打趴, 聂东知道已经完全没有还击的余地,他手上这点实力,跟训练有素的刑警动手, 只怕还没出拳,对方枪就抵在他脑门上了。 中国有句老话, 叫好汉不吃眼前亏。 聂东喉结轻微滑动, 艰难地咽下口唾液, 缓缓举起双手。 “我不反抗!警官,有话好说。” 苏韫亭看他还挺识趣,冲卫向晨使个眼色。 卫向晨点点头, 利落掏出手铐把他踩的两个马仔拎起来铐上, 转身走到聂东面前,也给了聂东来自刑警的‘全套温暖’:手铐、搜身。 片刻后,卫向晨从聂东身上搜出两把带刀格和血槽的匕首, 6支预充式注射器, 12支安倍瓶。 苏韫亭捏着没有写半个字的安倍瓶, 脑海中莫名响起了秦展的声音: “滇缅边境, 枪支走私、贩毒,五年前死在松远医药仓库的程渡,是我亲手抓获的大毒枭陈丁卯的儿子,他和贺雅楠是情侣。” “行动代号:净边。” 苏韫亭搓捻着安倍瓶,目光却并不聚焦,看上去有些空洞,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队?” 苏韫亭被卫向晨一喊, 茫然回神, 随即走到聂东面前半蹲下来和他平视,问道:“这些安培瓶里装的是什么?” “海……海|洛|因。” 苏韫亭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向晨,收起来。马上联系市局,告诉他们绑匪已经落网,孙智筹目前脱离危险,让局里联系下海警过来接人。” “咱们今晚就返回市局吗?”肖成推着被抓起来的马仔进来,听到苏韫亭的指示,问了句。 苏韫亭起身,脸色阴沉,“如果是普通的抓捕行动,我们可以等明天天亮再回去。但是,”他话锋一转,“孙智筹是成瘾患者,他对毒品的需求量已经不是单纯的烫吸就能解决,我们在岛上多待一分钟,他的生命安全就少一分保障!” 肖成知道苏韫亭说的都是事实,遂点头道:“那我们现在就下山。” 卫向晨说:“我先跟局里联络。” “等下。”苏韫亭在孙智筹的去处安排上也丝毫不含糊,补充道:“联系强戒所,等孙智筹一落地就马上带去隔离。” 季杨和高磊接到卫向晨的报告后,立刻汇报给了秦展。 这次的搜查抓捕行动牵着市局每一个人的心,结果没出来之前,谁也没有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一个个撑着眼皮熬到这个点,接到卫向晨的电话后,都瞬间精神百倍,连夜开展工作。 隶属公安机关主管的强制戒毒所考虑到,吸毒人员可能会存在吸毒过量等不确定性危险因素存在,积极配合行动,马上派出四名干警跟船前往汕海岛。 这边,苏韫亭他们带着以聂东为首的四名绑架嫌疑犯和‘被绑架人’孙智筹下山。 他们行动的时候,孙智筹刚注射完一剂海|洛|因,过渡兴奋已经昏迷不醒,下山前肖成试图泼冷水把他泼醒,结果根本没用,最后只能和刘学理两个人轮换着把孙智筹驮下山。 肖成说:“早知道就该让赵海和王真一块上山。” 刘学理调侃他:“老肖,你说得对,王真那身板,不光能背着孙智筹,还能尊老爱幼,背你一程。” “少贫,我还没老到爬不动山。”肖成把孙智筹往身上颠了下,“天太黑,本来就看不清路,自己走都够费劲的了,还得背着个人。” 刘学理随手从衣服兜里掏出个小手电打开,瞬间前边的路被照的通亮。 肖成忽然驻足,无语道:“你带着手电筒之前怎么不拿出来用啊你?!” “上山的时候怕搞出动静。现在人都落网了,当然得照亮堂点,一来是防止你背着人摔倒。二来,也是怕他们趁着天黑憋什么坏主意,再跑了。”刘学理冲前边的聂东他们扬扬下巴,话说的特别有针对性。 好在前边这四个马仔还算老实,一路没闹什么幺蛾子。 下了山后,大家准备先回渔村。 苏韫亭摇摇头,不赞成,“向晨,你给赵海和王真打个电话,让他们现在就往码头去,我们不回渔村了。” 卫向晨二话没说给赵海他们打了电话。 · 两道黑影子从小路上飞快跑过,引得一阵鸡鸣狗吠。 做贼似的出来村子,总算把那些狗叫声远远撇在身后,赵海放慢脚步,擦了擦脸上的汗,“这么快就收队,这和事先说好的不一样啊?” 王真说:“不是说人都抓到了吗?可能是担心孙智筹的安全,毕竟那小子吸毒,身体机能不行,可以理解。” 赵海点点头,觉得王真分析的有道理,但凭经验来讲,还是觉得哪里有些说不通。 太急了。 苏队的这个安排真的太过于着急。 按理说抓到人不可能会差回来拿衣服这点时间,他越琢磨越觉得有问题,彻底停下脚步,握了握拳,说不对。 他这一驻足,跟上来的王真差点撞在他身上。 “老赵,你干嘛呀!” “小王,苏队不是要我们去码头汇合。” 王真傻眼了:“什么?!” 赵海凝重的抬头看向王真,“苏队说让我们现在就往码头去,他们不回渔村了。”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王真被他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海说:“有,问题大发了!渔村里有绑匪的同伙。” “啊?”王真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不是,老赵你怎么听出来的?” “苏队是在给我们报信,让我们快跑。”他话音刚落,身后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王真和赵海同时回头一看。 · 与此同时,聂东的嘴巴里被塞了厚厚的一团布,仔细看是用袜子团成的布团。 老肖说:“我袜子有点臭,你也别嫌弃,谁让你的嘴比我袜子还臭呢?” 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他凑到苏韫亭面前,小声问了句:“苏队,现在怎么办?” 时间回到三分钟前。 就在要进渔村前,聂东说要撒泡尿,刘学理就跟着到旁边水沟给他开了手铐,结果聂东撒丫子就跑,害的刘学理跟着就是一通追,干技侦的在打架上欠缺点,但也没有让聂东占上风。 吃亏就吃在对路况不熟悉,天又黑,追着追着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掉进了路边的水沟里。 好在苏韫亭离得近,马上就追了上来,到底还是把要逃跑的聂东重新抓了回来。 聂东没能跑了,连着放了两个又长又响的口哨,在空寂安静的小岛上,格外响亮,正准备继续吹第三遍的时候,被随后追上来的老肖猛地往嘴里塞了个布团。 根据经验,聂东这肯定是在和同伙通风报信。 苏韫亭把聂东重新铐起来,脸色铁青,调头就往回走,逮着另外三个马仔就地一通讯问。 两个缅甸马仔开始装傻,叽里咕噜说着缅甸语:“我们不知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边说还边比划着。 只有坐在石头上的那个马仔直视着苏韫亭,丝毫不避讳。 “渔村里还有没有别人我不知道,我是临时被三花哥喊过来帮忙的。他们都是缅甸人,根本不认路,我正好认路。我没他们对潘季后那么忠心耿耿,我就是出来赚点钱混口饭吃。” 听到三花这个名字,苏韫亭有意思的笑了下。 “你笑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们有什么计划我全都不知道。”马仔边说话,边闪眼皮。 “他们还有计划?行吧。你是他们的人,就算什么都不知道,那他们留在渔村的同伙应该也知道你吧?” 马仔:“……你想干嘛?” 苏韫亭回头看看聂东和另外俩马仔,又看看身边的老肖、刘学理和卫向晨。 他们现在人手不够,聂东这几个人和孙智筹必须尽快带去码头和协助他们的海警碰头,等到人员交接完毕,就能放心了。 马仔口里说的潘季后的计划,和村里的同伙,还必须有人去调查。 事情却并没有按照他预想的发展。 就在苏韫亭决定自己返回渔村继续追查的时候,卫向晨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带图片的彩信。 “苏队!”卫向晨接收完图片后,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赵海和王真出事了。” 卫向晨紧紧握着手机,声音都变了。 苏韫亭从他手上把手机拽过去,手机屏幕里的短信图片上,赵海和王真被人用绳子绑了起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上去被打的很严重。 图片下方附着一行字:你们的人在我手上,半小时后我见不到我的人,就送你们的人去见阎王。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苏队……” 卫向晨知道这时候,苏韫亭肯定心里不好受,五年前松远医药仓库爆炸案对苏韫亭的影响非常大,现在对方用赵海和王真来威胁苏韫亭,无异于是在苏韫亭心口上撒盐。 一个人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在能避免同事牺牲的时候,不能选择保护同事,同样的事情来第二遍,苏韫亭根本就不会想后果,一定会拿聂东这几个人去换赵海和王真。 别说苏韫亭,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做,这是本能。 苏韫亭脸色十分难看,盯着手机屏幕里那行字和照片,咬牙切齿。 “苏队,冷静一下,我们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卫向晨忙道。 这时候,他再不说话打断苏韫亭的思路,怕真的会出问题。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夜晚的海风刮的涛声四起。 换?还是不换? 换,可以保住赵海和王真的命。 可这样一来,他们今晚的行动,一切都白费了。 不换,孙智筹被绑架案就可以告破,秦展也能就新闻发布会给广大市民一个交代。 但赵海和王真,可能会死。 苏韫亭抹把脸,跟老肖要了根烟,重重吸了一口,如果是老秦杵在这个位置,他会怎么做? 借着尼古丁的味道,苏韫亭强迫自己安定下来,用秦展的思维去思考问题。 五年前,松远那个案子,秦展说的很对,破案是一项很严谨的工作,不是用来彰显个人英雄主义的舞台,作为行动组长要对自己带领的警员生命负责。 “进退两难的时候,怎么把握一个对自己绝对有利的平衡点,你知道吗?” “利用对方的优势,让他以为自己能赢的时候彻底失掉那张稳胜的底牌。” “你真聪明,是我带的所有学生中最聪明的一个。” 秦展在给他上的最后一堂刑事侦查课上说的话,忽然就在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他掐掉烟,重重的呼出口浊气,把手机还给卫向晨,走到聂东面前,把老肖塞进聂东嘴里的臭袜子拔|出|来。 聂东被袜子臭的差点晕过去,嘴巴一得到解放马上狠狠的呕吐起来,等稍微缓解了不适,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特么臭条子,怕了……” 枪口抵在聂东眉心的瞬间,聂东顿时哆嗦着嘴唇闭了嘴。 “杀你,浪费一颗子弹不划算。”苏韫亭收回枪,从卫向晨手里接过刚才没收的匕首,放在手里掂了两下,“我的老师曾经告诉过我,要把握一个对自己绝对有力的平衡点,就是让对方彻底失去要挟我的底牌。” 聂东:“……” “我只要杀了你,然后回渔村去对付你的同伙就可以。我不相信你们有成千上万人,十个八个的我们不怕,身上都带着家伙呢。事情解决以后,我完全可以上报说:你持管制器械袭警,只能就地击毙。大不了我被处分,罚两个月工资,但你的命,可就是真的没有了。” 聂东那张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像开了个大染坊。 他安静了半晌,终于颤着声音回:“我……我不想死。” “那你可说了不算。”苏韫亭话刚说完,就把匕首狠狠的扎进了聂东的后颈。 另外三个马仔看着倒下去的聂东,眼睛都直了,浑身肌肉僵硬,而刚弄死聂东的苏韫亭,现在正提着带血的刀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过来,其中一个马仔终于受不了,闭着眼睛大喊了一声:“我说!我什么都说!” 第92章 苏韫亭捏着刀柄, 走到他面前蹲下,把匕首往地里一扎,冷静地直视着他:“你们在渔村的同伙有几个人?受了谁的指使?绑架孙智筹的目的是什么?除那个聂东身上带有管制刀具, 还有没有其他凶器?” 刚才还问什么都叽里咕噜用缅甸语敷衍的马仔,看着聂东被拖进空旷的田地, 肖成和卫向晨俩人准备就地埋人, 这会儿彻底不装了。 “我说, 我都说。”马仔闭着眼浑身发抖,哭的涕泪横流:“渔村里还有五个人,只有阿彪手里有一把枪。指使我们绑孙智筹的人是潘季后, 他想借孙永俊的手, 打通深夏商圈的进出口生意。” 马仔一口气说完,惊恐不定的看向苏韫亭,生怕自己哪句话说得让对方不满意, 就落得和聂东一个下场。 “进出口生意?”苏韫亭语气里带着一丝微妙:“是跨境走私吧?” “是……是……”马仔抖如颠筛。 “你们为什么要带孙智筹上山?” “孙智筹毒瘾太大, 发作起来会让渔村里的人起疑, 我们不能让人发现, 只好把人弄到山上去。阿彪带人留在村里望风,万一要是条子追查到这里,他负责通知我们逃跑。” 算盘打得很响。 苏韫亭刚要继续再问,忽然内嵌式耳机发出一阵电流滋啦声。他调整了下无线对讲机喉麦,耳机里响起秦展低沉冷硬的声音。 “苏队,联系一下那个叫阿彪的, 现在三大运营商正在配合我们侦查科对手机进行gps追踪定位, 通话需要十分钟左右, 尽量给通讯争取到足够时间。” 对于秦展突然在耳麦里说话,苏韫亭有些吃惊。 “别愣着, 快点行动。” 秦展就跟长了千里眼能看到他现在的表情似的。 苏韫亭从鼻腔里发出个轻笑,算是对秦展的回应,这个笑听在面前抖如筛糠的马仔耳中,却像是种看不起的嘲讽。 马仔迟疑几秒,摸不准苏韫亭那个哼的意思,小心翼翼道:“警官,我真的不想死,我真愿意配合,我说的全是实话。” 苏韫亭没有理他,而是起身冲不远处的卫向晨招手,“向晨,过来,把手机给他。” 卫向晨刚开始还真以为苏韫亭把人给捅死了,结果检查过聂东刀口后,才发现苏韫亭完全避开了大动脉,捅地一点都不深,这个刀伤根本不致命,聂东昏死过去完全是吓得。 听见苏韫亭喊他,卫向晨简单把聂东后颈上的刀伤处理下,给他止了血后,起身回来。 “苏队,怎么了?有安排?” 苏韫亭点点头,从卫向晨手上接过马仔的手机丢过去,“你联系下阿彪。告诉他只有聂东一个人被抓了,问他你们怎么办?” 马仔捧着手机连连点头,立刻拨通了阿彪那边的电话。 “彪哥,我是小四。” “小四?”电话那边的男声明显很疑惑:“你没和东子在一块吗?” “在一块在一块的。”马仔小心翼翼瞥了眼苏韫亭,继续道,“本来是在一块的,东哥非要泡温泉,结果撞上了条子,幸亏我们几个没出去。彪哥,东哥被条子抓走了,现在我们怎么办啊?” 阿彪迟疑一阵,回到:“刚才我听见东子的口哨传信,他说有条子,落网了,我还以为你们都被抓了。” 马仔摇头,“没有,我们和孙智筹还在山上呢。彪哥,白|粉都在东哥身上,孙智筹的毒瘾几个小时就要来一次,我们没有白|粉,很难搞啊。” 彪哥那边沉吟半天,才回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我们抓了两个条子,现在正和他们谈判,结果没出来之前,你们在山上哪里都不要去,看好孙智筹,别让他死了,等我消息。” 阿彪说完,听意思是想挂断电话。 苏韫亭忙在手机上打了一串字亮给马仔看,示意马仔继续缠住阿彪。 “哎——哎彪哥,这不行啊。”马仔倒是非常配合,连忙叫住对方,“你是没见孙智筹发作起来有多可怕,根本就看不住,万一毒瘾上来一个没挺住挂了,咱们不就玩完了吗?你那里不是还有几支?我看,我们还是把孙智筹带回去吧?这样……” “你他妈的是不是脑子缺根筋?” 马仔话没说完,就被阿彪在电话里破口大骂,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彪……彪哥,怎么了?” “不能让孙智筹被人发现!别他妈给老子搞事!在啰嗦弄死你!”阿彪骂骂咧咧挂断了电话。 苏韫亭看看时间,通话时长一共五分四十六秒。 市局,侦查科。 秦展站在侦查技术员旁边,问道:“怎么样?” 技术员摘下耳麦摇摇头,“时间太短了,追踪中断。” 秦展单手调整着耳麦音量,跳频到对接苏韫亭的频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苏队,通话时长五分四十六秒,追踪失败。五分钟后换人,继续为侦查科定位追踪争取时间。” 海风劈头盖脸的从无线对讲机里糊向秦展,苏韫亭的声音被刮的断断续续。 “我们……不多了,赵……真……在危险……联系附近巡海,上船接应……我去……就这样。” 秦展死死皱着眉头,“苏队?苏队,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苏队?” “我们……” 通过对话的时间,可以判断苏韫亭应该说了不少内容,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无线通话信号变得奇差无比,以至于连一句完整的表述都无法听完整。 秦展盯着电脑追踪系统,忽然拔掉耳机迅速起身出了侦查科。 “秦局?!”高磊看到秦展突然出去,也迅速跟着追了出来,可走廊里已经半个人影子也没了。 秦展上了悍马车,马上发动引擎开出市局,他单手操控者方向盘,另一只手熟练地拨通了海警局的电话。 “老于,是我秦展。” “哟,秦大局长,这是刮什么风?大半夜把你的电话刮到我们海警支队来了?”对方接起电话,一听是秦展,乐呵呵地揶揄。 秦展不是那种侃天侃地的性格,一板一眼道:“市局刑侦队六名刑警正在汕海岛执行抓捕任务,现得到消息,有两名刑警遇险,剩下四人目前无法正常联系,我跟你借人和船,亲自去一趟汕海岛。” 于队听完,没有一丝迟疑,“你直接过来吧,我马上跟上级打报告。” 秦展看看时间,把手机往杂物匣一扔,加快车速往海警机动支队驶去。 某个破烂的海草房内,一阵阵潮湿的海风透过稀碎的窗户肆无忌惮的往里吹着。 卫向晨把聂东拖进屋,总算把所有人都转移到屋中。 “你们听听。”肖成找着手机两小时前发布的天气预报开始念:“夜里22点左右强台风继续登录汕海岛、金沙湾一带,登录时风力最大等级12级,局部地区伴有强降雨,部分地区大雨,请广大市民做好防风防雨准备,出行注意安全。” 卫向晨抱臂往墙上一靠,叹气:“也不知道是该谢这场台风,还是该骂这场台风。” 苏韫亭看着一格信号都没有的手机屏幕,“应该谢谢台风,这样一来,起码赵海和王真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危险。” 嘴上是这样说,但苏韫亭还是收起手机,走到门口扶着门框观察了一阵风势。 狂风暴雨只是一阵子,来的快去的也快。 他们所处的位置应该不是台风登录地带,只是受到了些影响,眼见着雨势渐小,苏韫亭回身提了那个认路的马仔,给卫向晨丢下句话:“好好看着剩下的人等局里派人过来接应。” 卫向晨猛地往前窜两步挡住苏韫亭,制止道:“苏队,别去。” 苏韫亭盯着他,不正经地笑笑:“我去救人,又不是去送死。放心吧,没准等船到了,我就回来了。” “不行。”卫向晨坚持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去。” “唉……”苏韫亭抬手,刚想拍拍卫向晨的肩膀,手机在裤袋里疯狂震动起来。 突然有信号了? 苏韫亭掏出手机一看。 压根不是手机有信号了,是设定的闹钟,提醒他该送锁屏的那只高冷狐狸去窝里睡觉了。 苏韫亭莞尔一笑,看来时间是很晚了。 “行了,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小心你家小明同志笑话你。”把手机重新装进裤兜,苏韫亭掏出钥匙打开了认路的那个马仔的手铐,“你最好老实点,积极配合,没犯多大事,不会判的很严重,但你要是中途反水,我肯定会直接一枪解决你。懂了吗?” 马仔活动活动手腕,立刻献媚道:“那不能够,您就放心吧,我肯定不反水。” “名字。” “郑三。” “走吧。” 眼看苏韫亭带人就要出去,根本拦不住,卫向晨急了,“我也去。” “胡闹,这里有三个嫌疑人,你跟着去就留老肖和刘学理蹲守怎么行?”苏韫亭头一次对卫向晨黑了脸。 卫向晨回头看了看几个人,牙一咬,“不管了,反正我生是苏队你的人,死是苏队你的鬼,要疯一起疯吧,这几个人好办。”说着回头就找来几根绳子彻底把人绑了起来丢在墙角,拍拍手,“这总行了吧?” 私自捆绑殴打嫌疑人,不就是挨处分嘛? 人这一辈子,谁还没挨过几次处分了? 看着卫向晨这一波操作,刘学理默默的竖了个大拇指,老肖什么都没说,摸了摸鼻子,血气方刚叫人羡慕啊。 苏韫亭眼角抽了抽:……向晨跟着他,是真的学坏了。 不过,他喜欢! “走。” 二话没说,俩人带着马仔就冲进了雨里。 · 警艇到底是比摇橹的渔船快不止一倍,72海里的船程仅仅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简直像在海面上飞。 老于说:“秦大局长,你千万别着急,咱们等会儿一靠岸,马上就开始地毯式搜索,一定保证市局刑警同志们的安全。” 秦展抬头,默默看他一眼。 “你千万千万别急啊,这是海警局最快的搜救艇了。你看?就算现在台风肆虐,一点也没影响到咱们的船速。”老于继续喋喋不休。 秦展:“……老于。”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是担心你那个宝贝的不行不行的苏大队长嘛,最多再有十五分钟,咱们肯定着陆!”老连立刻凑过来,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摩拳擦掌的在船舱里走来走去。 秦展说:“他就是个正常人,又没有三头六臂,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你……你坐好。” 第93章 “坐什么坐!”于连直摆手, “还有十分钟登陆汕海岛,你也别坐了赶紧起来。”说着话锋一转,贱兮兮的又凑了上来:“话说, 老秦,你家苏大队长是不特美呀?” “特美。”秦展扯了下衣领, 露出黑色的空气喉麦战术耳机颈圈, 食指压住跳频调节器, 垂着眼皮尝试继续联系苏韫亭。 失联后苏韫亭就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看不见摸不着,经历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他都不知道,这对向来运筹帷幄的他来说是无法忍受的煎熬,海上的航行每分每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只是秦展习惯喜怒不形于色的伪装, 旁人无法通过神情看出他的担心和紧张。 于连得到回答, 直起身摩挲着下巴又兀自在船舱里晃了两圈, 然后挑眉一笑,“英雄难过美人关嘛,理解理解理解。” 内入式耳机依旧是刺啦刺啦的电流噪音,苏韫亭的频道一直无法对接成功,秦展眉头紧锁,一脸凝重。 十分钟后, 警艇终于靠岸。 于连穿着迷彩服跑出去转了一圈, 回来身上已经湿透了, 他从警员手中抓起雨衣递给秦展:“台风刚过,外边风大雨大的, 你这个纤尘不染的大局长,还是穿上军用雨衣吧。” 秦展起身把领口纽扣系好,接过军用雨衣,平稳从容的走了出去。 · 渔村最东边是个野池塘,池塘两岸种的小椰树,在大风大雨里像海草般摇曳。 穿过横亘池塘的石头桥,池塘另一边是单独辟出来的几间比较新的海草房。 郑三小心翼翼扒着一人半高的石头院墙,随便抹了把糊在眼皮上的头发,往里看看,跳下来说:“没人。” 卫向晨压低声音问:“你看仔细了?” 郑三点头,“我真的看仔细了,没人。” “苏队。”卫向晨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你说的没错,看来他们早跑了。” 少倾,苏韫亭才回了声:“走。” 过来的路上,苏韫亭其实就分析过,既然阿彪绑了赵海和王真,保险起见肯定不会再继续留在原本租住的房子等他们找上门。 早知道会扑个空,只是还抱着一点侥幸。 现在,这点侥幸心理也没有了。 “警官?警官,那我们现在去哪啊?”郑三揣着手屁颠屁颠跑两步跟上,“村里二十多户人,咱们总不能挨家挨户的问吧?” “不可能会在渔民家里。”苏韫亭走上石桥,在雨中把整个渔村的布局看了一遍,问郑三:“没人住的、废弃的、地方不是太小能躲避风雨的地方,这附近有吗?” “嗯……”郑三想了想,忽然道:“有,还真有这样的地方。” “在哪里?!” 卫向晨和苏韫亭几乎是同时开口。 “渔场。”郑三说,“渔村后面有个大渔场,他们常年捕捞海鱼,少部分留下来自己吃,剩下全都会运去渔场进行加工分装,然后统一装入货船运到金沙湾一带售卖。那个渔场平时没人住,遇上台风就会空场好多天,正好渔场就有避风仓,还不小。” 苏韫亭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这样,你带路,我们现在过去。” 渔场,避风仓。 马仔手里的照明棒发出幽幽荧绿,王真半张脸映衬着晦暗的光线看着铁青,再加上外面此时风雨交加,呼通呼通的,场面一时有些瘆人。 赵海撩一下眼皮,小声跟王真咬耳朵:“那个马仔不敢看你,肯定是因为你现在这张脸太恐怖。” 王真眼珠子一瞪:“我怎么恐怖了?” 赵海:“……别瞪眼珠子,一瞪就更形象了,青面獠牙金刚怒目。” 王真反驳说:“我觉得我还挺帅的。” 赵海:“相信我,你对自己的颜值有误会。” “哎!你们俩叽叽咕咕什么呢?老实点臭条子!”马仔叉腰趾高气昂走过来,吆吆喝喝道,“妈的,要不是因为你们,老子这会儿早躺床上安安稳稳睡大觉了。” 王真手被绑在后面,脚也捆着不能动弹,虽然被打的鼻青脸肿,但完全不耽误他一身正气,呵斥道:“就你还安稳睡大觉?想得美,一会儿就送你进公安局讯问室。” “哟呵!你小子找死是不是?”说着马仔上前猛地揪起他的衣领就要再给他一拳。 “行了!”阿彪走进来大喊一声制止,对马仔道,“你是打人上瘾?一会儿要用他俩换咱们的人,要是把人打死了,我就把你交给条子。” 马仔赶紧松手,堆着笑哈腰跑回去,“彪哥,他嘴太臭了,从绑回来就没住过腔,我就是小小的教训他一下。” “滚。”阿彪看也没看马仔,提步走到赵海和王真面前蹲下,“哥们儿,我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跟你们做警察的万年扯不上关系。我今儿把话给你俩挑明了,这单老板姓潘,他只是让我们照顾两天孙智筹,不是绑架,只要孙永俊那边松口,我任务就算完成了。什么犯法不犯法的,你们跟我说不着。一会儿用你们换了人,给你们同事讲清楚,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走你们的阳关大道,我带着我手下过自己的独木桥,你们冤有头债有主,有事儿找潘季后,成吧兄弟?” 王真想笑,嘴角一动扯地脸皮疼,忍不住吸气。 幸亏他脸皮疼想说话没说出来,赵海赶紧插嘴,“这位……彪哥是吧?我是市局的老刑警了,你有话跟我说,跟个新兵蛋子有什么好说的?他脑子有泡。你刚才说让你们绑架孙智筹的人姓潘,叫潘季后是吧?” 阿彪纠正道:“不是绑架,我们就是照顾孙智筹,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呢,不是绑架。” “行行行,不是绑架。”赵海点头,“是照顾,叫你们照顾孙智筹的人是潘季后?” “对。” “好,孙智筹吸毒是吧?”赵海继续问。 “他吸毒可跟我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阿彪正色道。 “那……”赵海目光穿过面前的阿彪看向门口,正琢磨着怎么能让这些人放松警惕,好趁机逃出去,忽然看到溜进来三个人影子,他瞳孔猛然放大,顿时噎了一下。 昏暗中苏韫亭冲他比划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靠在旁边的马仔,绕到人身后一把捂住马仔口鼻往外拖。 阿彪似乎觉察到了不对劲,缓缓往后转头。 赵海心里一惊,忙道:“你说你和潘季后没关系?有什么证据?” 阿彪头转到一半,听赵海这么一问,瞬间不耐烦起来,“妈的,老子看你脑子才有泡吧?都他妈说了老……” 轰的一声 阿彪只觉得眼前一黑,脑袋震晕倒了下去。 赵海坐着往前拱两下:“苏队,向晨,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王真一看是苏韫亭和卫向晨,完全忘记自己刚被胖揍过,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天黑之前,他信誓旦旦地说:我能打,我保护赵哥。 结果一眨眼,他就被人打的鼻青脸肿,和赵海一起给人绑了起来。 丢人。 卫向晨过来给他们解开绳子,笑:“整个汕海岛就这么一个渔村,刮风下雨的这帮人还能藏到什么地方?咱们苏队刑事警察学院侦查科毕业,秦局带出来的人,排查个窝点分分钟的事儿。” 王真起身扔掉麻绳,不好意思地挠头皮,“苏队,我说大话了,那个……我检讨!我总结!下次一定不犯同样的错误!不给行动组添麻烦!” 苏韫亭拍拍他肩膀,问他:“哪儿受伤了?” 王真说:“没事儿,我抗揍,一点都不疼。” 赵海揉着手腕说:“这些人搞偷袭,后脑勺挨了一记闷棍,估计有淤血,这会儿还有点头晕呢,我倒是受伤轻,王真犟,醒了又被打了好几拳,脸都肿了。” “谁打的?”苏韫亭问。 “喏。”赵海冲趴在地上的马仔抬抬下巴,“他。” 苏韫亭提步走过去,把人从地上拽起来,喊王真:“过来。” 王真:? 王真一脸懵逼的走过去,问道:“苏队,怎么了?” 苏韫亭说:“我带人就没有白挨打的,还回去。” 王真挠头,看看卫向晨,又看看赵海…… 赵海说:“哎,我突然头晕,向晨,快扶我出去透透气。” 卫向晨憋笑,心说这伙人都是什么职业演技?顺手架起赵海往外边走。 赵海边走,还边嘀咕:“我眼瞎…不,我刚才还晕着没醒,你没来。”他对卫向晨说,“你没过来吧?” 卫向晨说:“没有。” 赵海:“哎——对头,咱们什么都没看见。” …… 苏韫亭给王真递眼色:“上啊。” 王真:“……” 干刑警干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可以还手了,别说,这感觉,真他爷爷的爽! 半晌后,王真蹲下来,看着脸肿成猪头的马仔,抬眼问苏韫亭:“苏队,这些人怎么弄?都抓回去吗?咱们总共六个人,他们有十几个人,岛上也没有协警,连个政府单位村支书干部都没有,等他们醒了不好搞啊?” 王真说的一点没错。 苏韫亭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被他们打晕的马仔,确实也犯愁,台风天气也不知道局里联系的海警能不能准时过来支援。 他可真是不想再打一遍。 实在不行…… 苏韫亭说:“带上这个叫阿彪的,撤。” 王真点头,刚伸手去抓倒在地上的阿彪,忽然阿彪一睁眼,借力猛地扯着王真的胳膊甩了出去。 “操,苏队,这家伙装死。”飞出去地瞬间,王真脱口而出。 苏韫亭反应已经很快了,还是被阿彪扯住袖子往后一拽整个人跌了回去,眼看着胸口和阿彪拳头相撞,苏韫亭单手往心口一转,抵着阿彪的拳头纵身一跃,从阿彪头上翻了过去,紧接着回身,一拳锤在阿彪后背,震得阿彪整个颈椎一阵麻痹。 只是几秒钟动弹不了,阿彪就被苏韫亭重新撂倒在地上,等手臂恢复知觉后他立刻反手,才发现已经被苏韫亭死死压住。 “你们有本事去抓潘季后,他妈的抓老子干嘛?操。”阿彪用尽浑身力气挣扎,“放开我!” “老实点,别动。”苏韫亭把他的胳膊用力一别,彻底掣死,“涉嫌绑架,殴打警察,携带毒品,哪一项罪名都够你在公安局有名有姓。” “妈的,是你逼我的,我就想赚点钱,不想杀人,是你逼我的!”阿彪也不知道突然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猛地挣开苏韫亭,伸手就去拔|枪。 王真大喊:“苏队,他身上有枪!” 阿彪拔枪扣动扳机的瞬间,苏韫亭也掏出一把枪正对向了他。 噗呲一声,血肉被刺穿,王真的喊声戛然而止。 苏韫亭只觉得自己身体一轻,整个人被往旁边一带,秦展冷淡素白的脸当头罩下来。 电光火石,王真瞪着眼,什么都没看清。 阿彪哐当跌跪在地上,重重地喘息着低下头,鲜血从腿弯部位嘭地喷出,溅了一地。 “啊————”他咬牙,痛苦的抱着一条腿,全身抽搐。 紧接着于连带着一队人冲进来,一看避风仓里的情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现场只能用八个大字来形容:乌七八糟、血腥暴力。 再看秦展,怀里护着个肌肤细致如瓷、五官深邃俊朗的美少年。 美少年剑眉斜飞英挺,脸型轮廓棱角分明,身如长松玉树,气质纯净整洁,尤其是那双漆黑如深潭的眼睛,像一本盛满夏日阳光的柏拉图哲学书,耀眼夺目。 于连啧啧两声。 怪不得他这位闷骚老同学秦大局长被迷得五迷三道,这苏大队长,是妥妥的连头发梢都长在秦展审美上啊。 于连啧完,冲秦展递个眼色,立刻向海警队员下达命令:“把人都带走。” 这些人民武装警察部队的海警官兵,都是真枪实弹在海上实战过的,动作利落,立刻就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绑匪马仔收拾干净。 苏韫亭看到秦展满脸吃惊,难以置信地推了推他:“你这是跟我玩儿戏法呢?大变活人?” 秦展从容拉过他的手,笑道:“还是没学会行动之前先跟上级汇报,是吧苏队?” 苏韫亭:…… “谁说的?我明明让高副支队跟你汇报了。” 第94章 所有人都识趣的等在外面, 没有人进来打扰他们,空荡荡的避风仓内,静的能听见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有这回事?小高可没说是你让他汇报的。”秦展面色如水, 深沉的眸底看不出什么情绪,“不过, 任务完成的很出色给你记个三等功。” “三等高兴二等伤, 一等照片挂墙上, 我谢谢你啊秦大局长。”苏韫亭打开秦展拉着自己的手,提步往外走,调侃:“你再晚来一步, 前几天我拍的黑白两寸证件照, 就可以拿影楼放大一下,挂在咱们市局刑侦支队英雄墙上去了。” “是夸我来的及时,”秦展转身跟上他, “还是生气了?” 苏韫亭猛地停下脚步看向秦展, 语气淡淡地:“累了, 回家睡觉。” “可能不行。”秦展站在原地没动。 “?” 苏韫亭满脸都是疑问。 “你办案没出过海, 不知道看天气。未来96小时台风路径预计有三次往返汕海岛。前天在汕海岛登陆,今天是第二次折返,持续时间大概四五个小时,虽然风力已经没有初登陆时猛烈,但仍然不能小觑台风在海上的威力。市局最开始派过来接应你们的那艘巡逻船,遇上台风已经中途被迫返程。”秦展整整衣襟, 对苏韫亭简单笑笑, “所以, 苏队,至少到明天中午, 我们都要被困在岛上。” 不得不说,秦展这个惜字如金的人,大概把人生中所有攒下来的话,全都说给苏韫亭了。 但他说的很对,苏韫亭根本就不关注天气预报,尤其是海上的天气预报,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等了半天,没等到苏韫亭的回应,秦展唇角微弯,走过来拦腰捞住苏韫亭,“怎么样我的苏大队长?跟我去塔台凑合一晚?” 紧实侧腰被秦展略带暖意的手箍着,酥|嘛|感以g|点|为中心迅速扩散全|身,下|蔓延至小腿肚上撩拨入心室,苏韫亭耳朵歘地一红,脚软的差点没站住。 秦展顺势把他揽进怀里打横抱起,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韫亭的|身|体|对秦展已经没有丝毫抵抗力,碰|触|的瞬间就会忍不住发|软|,这是两个|赤|身|相见过的人来自灵魂深处最原始的|悸|动。 苏韫亭双手搂上秦展脖子,把脸埋进他胸口,无奈地想:我这是完了。 “已经通知塔台那边收拾了干净的宿舍。”秦展低头在苏韫亭额间温昵的亲了亲,“放心,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一定让你睡个好觉。” 苏韫亭睨他一眼,满脸写着:我信你的鬼! 秦展低头看着怀里的苏韫亭蓦地笑了下,笑声低沉沙哑,带动着胸腔震动。 苏韫亭听在耳中,只觉得温润上头。 外边几十个人站在空旷的渔场,雨水打湿了短发、衣服,他们仍旧挺立如松树,直到看见秦展抱着苏韫亭从避风仓出来,仿佛忽然刮了阵疾风,挺立的‘松树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摇晃了下。 ‘疾风’撼‘松林’。 总而言之,在场每个人的三观都狠狠地被震到了。 身为‘疾风’的俩人却视若无睹,完全没搭理渔场内的‘道具们’,情意浓浓走进雨幕。 秦局喜欢苏韫亭这件事,在深夏市公安局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谁都知道,压根不稀奇。所以,卫向晨、赵海、王真反倒是这些人中反应最平淡的,该干嘛干嘛。 至于于连,他几年前就常听秦展念叨苏韫亭多好看,多美貌,多优秀、多聪明,反正秦展私底下就是个宠妻炫妻狂魔,面对突如其来的秀恩爱,他只是默默摸了下鼻尖。 而那些挺立在风雨中被震碎三观的‘松树’…… 谁管他们? · 塔台,航海管制灯信号设备与航船驾驶员联络总台所在的塔状建筑,内部配备工作人员5-10人,专门负责海岛上的远端无线电操控和信号塔、风向气压仪表的运转。 秦展和苏韫亭他们到塔台的时候,工作人员刚恢复了被台风刮断的信号线,从信号塔上爬下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塔台负责人见到苏韫亭和秦展,赶紧把人请进了进去。 “我们接到通知后,就立刻腾出了几间宿舍。”塔台负责人把他们带进一层住宿区,毕恭毕敬道:“秦局、苏队,这边。” 单间,虽然和汀香郡300多平的大房子没法比,但它带一个独立的淋浴室,促狭是促狭了点,但两个人洗澡空间完全够用,除了时不时会肢体碰触,没什么缺点。 秦展指尖缓缓滑过苏韫亭后肩胛骨,呼吸微沉:“想我了么?” 苏韫亭闻言一僵,双手撑着墙壁,任花洒温度适中的水流冲在颈间,缓缓呼了口气,回他:“我冒着狂风暴雨执行抓捕任务,你让我缓口气。” “累了?”秦展微微倾身,随手抓起肥皂打了一遍,单手捏|起|苏韫亭的下巴缓缓转向自己,“累了就闭上眼歇会儿,我来。” 浴室内热气蒸腾,苏韫亭眼睛晕着水光朦胧一片,他看不清秦展的脸和眉眼,洗澡洗的整个人晕乎乎,不由舔了舔嘴唇上的水。 “秦……秦老师……” 由于浴室水温过高,他脸渐渐热的发红,呼|吸|也越来越急|促,避开花洒的水流后终于稍微缓解一些,花洒里的水哗哗垂直砸向地面,持续很久,直到热水器里的温水逐渐变得冰凉,热气散去,秦展才关上水温控制阀,抓过浴巾围在腰|间,简单替苏韫亭擦干身上的洗澡水,把人抱回床上。 苏韫亭已经累的睁不开眼,一碰到床立刻抓起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沉沉睡过去。 秦展在他身边半躺着,洗过澡后的头发略有些张扬,垂目看着双眼微闭的苏韫亭,意犹未尽把人又重新按进自己怀中。 苏韫亭被他动作惊醒,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他怀里,仍是闭着眼,声音嗡哝:“睡吧,别折腾了,累。” 秦展拇指轻轻摩挲着苏韫亭的嘴角,耐着性子不让他睡,“我听向晨汇报说,孙智筹吸毒。” 苏韫亭还|陷|在|潮|红里,|腰|眼|发|酸|,闻言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海|洛|因,在嫌疑人聂东身上搜到6支。对了,阿彪身上也有,你让人搜查过了吗?” “嗯。肖成和刘学理也找到了,正在往塔台转移。”秦展喉结滑动,攥住苏韫亭手腕,骨节欣长的手指隐约能看见淡青色脉络,“孙智筹绑架案目前算告一段落,但他背后牵扯的一系列违法走私还需要彻底清查。” 苏韫亭知道秦展的意思。 他们成功解救孙智筹,但孙智筹吸毒,根据郑三和阿彪的口供,背后操控者都指向潘季后。 这个潘季后,一定要查。 他缓缓睁开眼嗯了声,干脆不睡了,把手臂垫在后脑勺下,说:“等明天下午回市局,审问完拿到口供证词就好办了,只要有证据,就能对潘季后展开抓捕行动,你叫高磊和马辉这两天把人盯紧点,别出纰漏。” 秦展视线从苏韫亭身上打个转,把人重新捞回来摁在胸口,“谢遇知通过三花递了消息出来。” 苏韫亭昂头撩起眼皮去看他,“果然谢支队身上是带着任务的。他说什么?” 秦展说:“目前,潘季后似乎只是在忙贺雅楠官司的事情。” “他喜欢贺雅楠?”苏韫亭说,“但贺雅楠不喜欢他,贺雅楠眼里大概只有那个程渡。真没想到,这么大的案子,竟然会上演他爱她她不爱他这种狗血剧情。” “苏队。”秦展忽然翻身罩在苏韫亭面前,双手撑着床面俯身看他。 苏韫亭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手忙脚乱的抓被子,“干什么?” “……”秦展抿唇顿了顿:“你真好看。” 苏韫亭说:“秦大局长,你无事献殷勤,非……” 秦展唇角略带凉意,宛如飞落的花瓣,似有似无轻柔拂过,苏韫亭指尖微凉脚绷足弓,秦展停下来,微不可闻地回答他:“是。” 苏韫亭无奈,扯过被子把两个人一起盖住。 气息起伏,秦展沙哑的问他:“苏队,你是在毒药里浸过吗?” 苏韫亭好笑地回他:“你中毒了?” “……毒入骨髓……” 夜色更深,风雨无度宣泄。 · 上午十点钟左右停了雨,天阴沉沉的,海上风浪仍旧很大。塔台工作人员通过风向标检测全天风力等级后,拿着报告结果通知他们:下午两点到四点钟,是海上风力最弱的时候,警艇可以返程。 昨晚孙智筹毒瘾发作,除没被打扰的苏韫亭和秦展,大家都被折腾的没什么精神,终于被告知可以返程了,备受折磨的海警官兵和卫向晨他们总算面露喜色。 下午三点十分,警艇在海警局码头登陆,市公安局的车早早就等在了海警局机动支队大门外。 高磊见到人从海警局出来,立刻挥手示意刑警们对人犯和受害人进行接手,并立正站好,向秦展汇报两天来刑侦队的侦查工作。 其实也没什么好汇报,简单说了两句,高磊就和其他警员一起押着嫌疑犯上了警车。 于连亲自把秦展他们送到车前,客套话没说两句,话里话外就开始打听秦展准备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秦展说:“国耳忘家,公耳忘私。有信儿会通知你。” 于连搓手,扬下巴,问他:“你们,见过父母了吗?” 秦展淡淡地扯了下嘴角,笑的敷衍:“你这个三十多岁的老光棍,总打听我做什么?你什么时候成家?” 于连:…… 于连说:“我成什么家?我又不像你,有这么个腰细腿长,聪明能打的学生,我就是一辈子打光棍的命。” “你妈上个月不是刚把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小姑娘给你送到海警局来?”秦展难得揶揄人,“你眼睛都长头顶上去了,还想娶个神仙?” “国耳忘家,公耳忘私。”于连赶紧拿秦展的话阴阳怪气回去,给自己找台阶下,“你赶紧走吧,我这海警局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苏韫亭这边刚跟高磊嘱咐完,看到秦展和于连站在远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蹙着眉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来,喊道:“老秦,于队,你们在说什么呢?” 于连说:“说你,什么时候和秦大局长成亲?” 苏韫亭半张着嘴,啊了一声。 于连凑过来拍他肩膀,把他拉的离秦展远一些,笑问道:“秦大局长从五年前开始就对你念念不忘,你知不知道?” 苏韫亭张了张嘴,看向秦展欲言又止,片刻后才轻轻呼了口气,回于连:“知道吧。” 于连眉毛一揪,“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什么叫知道吧?” 苏韫亭说:“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不确定秦老师的心意啊。” “也是。”于连哈哈一笑,“他那个人,又闷骚又腹黑,像农田里的稻草人一样无趣,尤其在感情上,别别扭扭,你当时摸不准他的想法情有可原,以他的性子,指不定还挑剔你这里做不好那里做的不对。” 苏韫亭捏着下巴想了想,说:“还真是。” “我说吧?!”于连得到赞同高兴坏了,立刻和苏韫亭勾肩搭背列开八卦的架势。 下半句话还没说出口,苏韫亭就被秦展拽了过去。 “手拿开,摸什么摸?”秦展蹀躞着脸冲于连没好气道。 于连:得,这人还吃起醋来了! “赶紧带着你的人走吧!”于连学着秦展的样子,蹀躞着脸开始撵人,“用我的时候叫我老于,不用我的时候叫我手拿开!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走走走。” “我这就走,改天登门道谢。”秦展说。 “你别登我门道谢,我怕你。”于连嘴角一扯,豪爽道:“下次还有什么地方用得到我,打电话。” 秦展简单回了个嗯,冲于连挥了下手,拉着苏韫亭就直接上了车。 苏韫亭关好车门,拉过安全带系上,看着秦展笑:“我还没见过秦老师你跟人这样说话。” 秦展打着方向盘,解释:“于连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算是我认识的人里面关系最好的,虽然他说话不太着调,不过办事靠谱。” 苏韫亭稍微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打量秦展那张没表情的脸:“没了?” 悍马跟上前边市局的警车,驶入省道公路。 秦展点头:“没了。” 苏韫亭感慨道:“老秦,你说你小时候,得孤僻成什么样啊?” 秦展侧目看他一眼,拉过苏韫亭的手攥在手里,“好奇吗?” “好奇。”苏韫亭坦诚道。 “以后告诉你。” …… · 深夏市公安局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不信你们现在就可以去问孙智筹和孙永俊。” 聂东垂头丧气地盯着地面,双手抱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苏韫亭站在观察室后面,抄起茶杯喝了口水,单向膜玻璃上倒映着他生机盎然的脸。 秦展推门进来,径直走到桌前坐下,拾起耳机带上,问:“交代了多少?” 观察室里瞬间一片安静。 马辉清清嗓子,指了指讯问室里的聂东,回答道:“那个,秦局,我们正在审着呢。” 秦展点头,接着耳麦里传出聂东沙哑的声音。 “我和阿彪真的不是绑架孙智筹,他真的是自愿的,你们也知道孙智筹吸毒,他为了能吸上一口,什么都愿意干。” 苏韫亭捏着茶杯走回来坐下,两条长腿朝桌上一搭,“这话倒是不假,但用这个理由说自己的行为不算绑架,也太牵强了点儿吧?” 秦展侧脸线条看上去冷硬肃静,调整耳麦对讯问室的警察道:“问他孙智筹和潘季后之间是什么关系。” 警察:“说说,孙智筹和潘季后之间是什么关系?” 聂东忽然抬头,被问得有点措手不及,他的声音不太稳,眼神躲闪:“他们之间没有关系,潘季后只想找孙永俊谈生意,真的只是让我们请孙智筹到汕海岛玩几天。” 苏韫亭收回大长腿,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扣,笑起来,“这小子嘴还挺硬,八成是潘季后的人,这么替自己东家藏掖。” 秦展摘下耳麦,看了他一眼,“不排除,但没证据。” 苏韫亭说:“就事论事。”然后一转头,看向马辉,问道:“向晨还得多久回来?” 马辉说:“这就到。” 话音刚落,卫向晨就推门走了进来,见秦展也在,规规矩矩喊了声秦局,然后把东西交到苏韫亭手里,“苏队,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苏韫亭点个头,转身就钻进了讯问室,把东西往桌子上利落一放。 “聂东,这些都认识吧?” 看到桌上的东西,聂东瞳孔猛地一缩,表情就像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一般惊恐。 苏韫亭随便把东西扒拉两下,“牵引绳、项圈、皮鞭……抖|s|m|全套道具,你的安全防护意识很低啊,碰这些东西居然都不知道带手套。晁杰对虐杀李薇的事供认不讳,你再挣扎都没用,况且受指使的人又不是只有你,你能保证你不出卖潘季后,但能保证其他人不供认吗?你知道隔壁审讯室的金彪,都交代了些什么?” 苏韫亭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打在聂东心上,他的胸脯开始控制不住起伏,额角暴起青筋,心率跳动也变得紊乱。 通过聂东此时的呼吸、表情,苏韫亭就知道,自己已经赌赢了。 “他比你拎得清楚,早就把自己撇干净了。”苏韫亭唇角弧度慢悠悠拉大,声音不高,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聂东的心理防线轰然倒塌。 “……金彪他无论说什么你们都不要相信,他说的都是假的,他根本不认识潘季后,只是拿钱办事的小喽啰。我跟过潘季后,只有我说的才是真的!” “嗯。”苏韫亭把手里的项圈扔在桌子上,示意旁边的警察做笔录,继续问聂东,“孙智筹是怎么和潘季后认识的?” “涑河酒吧,聚众吸毒。” “很好。”聂东肯交代,苏韫亭心情大好,“毒品是谁提供的?潘季后还是贺雅楠?” “潘季后。”聂东抬眼咽了口唾液,试探地问苏韫亭:“警官,我能抽根烟吗?” “我紧张。” 见苏韫亭没有搭话,聂东解释道。 苏韫亭给旁边的协警递个眼色,“给他根烟。” 协警心说,局里有规定执勤的时候不能吸烟,我上哪儿去搞根烟来?但既然对方提了要求,嫌疑犯也有人权,不能不尊重,他只好硬着头皮出去找人借烟。 刚出审讯室,就看到了秦展,协警心里一咯噔,“秦……秦局。” 秦展关掉麦,“去找高副支队,他那里有烟。” 协警如蒙大赦,连连答应着疾步跑了出去,片刻后拿着一根烟又返回审讯室,把烟递给聂东。 聂东点上火,狠狠地吸上一大口,立刻一脸陶醉,紧张感也缓解不少,状态自然起来。 “其实潘季后这个人,说狠毒是狠毒了点,但还是讲义气的。他生在边境线最穷的一个小村庄,几岁的时候家里人就死绝了,为了活下去,只能给边境线走私毒品的人做骡子,掮客都算不上,掮客还比他身份高贵呢。后来被缉毒警察抓进了少管所,一待就是三年,出来偷渡到缅北,自己干了票大的。要说十几岁的小孩一个人干翻三个年轻力壮的走私犯,从他们手上夺下十几公斤海|洛|因,有魄力。反正换我,我是干不了。也就是那一回,他运气好被去缅北谈石油生意的贺鸿尧看上,带去中东待了几年。当中跟在贺鸿尧身边都干了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不过……” 聂东吐出口烟圈,舔舔干燥皴裂的嘴唇,舌尖刮过一丝血腥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只身一个人回了缅甸,开始跟着贺鸿禹做毒品生意,还干的风生水起,前段时间,听说贺鸿禹的养子贺宁被他一枪崩了,尸体拉去喂了狼狗。” 苏韫亭倒了杯水递给他,示意他继续说。 聂东夹着烟,喝口水润润嗓子,硬邦邦道:“我听说,是因为贺宁玩阴招,坑了贺雅楠,潘季后喜欢贺雅楠,跟在贺雅楠身边好几年。三年前贺雅楠背着贺鸿尧跑到深夏来开酒吧,听说是为了初恋,当中牵扯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那时候潘季后就跟着贺雅楠来了深夏,在贺雅楠开的酒吧里物色明星、富二代这些有钱但精神空虚的人,开始逐渐打通深夏市的毒品交易市场,孙智筹就是头一批染上毒瘾的富二代。” “孙智筹吸食的海|洛|因都是从潘季后手里拿的货?”苏韫亭问。 “对。前段时间你们不是把乔天亮那小子抓了吗?他本来是下游的一个掮客,眼见着干这行能赚大钱,就不老实了,私吞了一部分新毒品,想自己搞,被潘季后知道了,要不是你们把他抓了,潘季后肯定要他命的。”聂东叹了口气,似乎有点同情,“乔天亮找替死鬼做的是很混账,但我们这种在别人手底下卖命的马仔,整天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怕条子抓的同时,其实也害怕被自己的东家搞死。” “怕自己被搞死,就找跟着自己卖命的兄弟当替死鬼,脑回路也挺不一般的。”苏韫亭嘲弄的笑了句。 面对苏韫亭的嘲讽,聂东也不生气,夹着烟无所谓道:“你们做警察的吃着国家饭,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社会底层的人是怎么生活的,这种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风凉话,我听的多了。你是没体会过身边重要的朋友、亲人,前一秒还在跟你有说有笑,下一秒就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你要是体会过,还能把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苏韫亭听完他的话,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轻轻靠在椅背上,略微抬起下颚,姿势变得更居高临下,带着压迫感,传递给聂东一丝无形的压到一切的气势。 “正因为我经历过这些,所以,今天,我坐在这个位置,而你坐在那个位置。我双手空空,你手铐脚链哐当作响。” 聂东被他说的满脸涨红,但仍旧倔强的反驳道:“你们做警察的,别说什么大话了,生来就在别人羡慕的位置上坐着,享受着亲人爱人朋友带来的幸福喜悦,你们知道家破人亡知道穷苦潦倒是什么?” “家破人亡,穷苦潦倒?”苏韫亭面色肃杀,“当你们堕落成潘季后帮凶的那个瞬间,就没有提起这八个字的资格。别跟我在这里谈论什么哲学,穷苦潦倒不是杀人越货的理由,家破人亡也不是走私毒品诱人上瘾的保护伞。如果你还要戴罪立功,还想减刑,就给警方提供所有潘季后走私毒品的证据。” “没用的。”聂东掐掉烟头,冷笑一声,“我会老实交代,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供认出来,但是你们还是没办法抓潘季后,我们的口供仅仅就是口供。” “什么意思?”一直在录口供的警察听到这话忽然抬头插了一句。 “就是字面意思。”聂东忽然冲苏韫亭露出个很诡异的笑,“潘季后是个很谨慎的人,肯定在我们落网的时候就让人抹掉了所有指向他的证据。没有证据你们就无法抓人,就算有我们的口供,你们真的能抓到他,在没有充足证据证明他涉案的情况下,他还是会被无罪释放。真正倒霉的,只有我们这些替死鬼。” “我知道潘季后住在一家聋哑人开的宾馆里,现在就可以即刻出警把他抓捕归案。”苏韫亭略带着挑衅。 “那不是他。”聂东缓缓向前倾身,毫不避讳的注视着苏韫亭,“我说过他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你们抓不到他的,我跟在他身边四年,从来没见过他。” 苏韫亭瞳孔微缩,眼神变得无比锐利起来。 “我知道的都说了,虽然我也很想戴罪立功,可潘季后这个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可以肯定,你们警方能查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再继续往下查,什么都不会查到。” 聂东收回盯着苏韫亭的目光,缓缓摇头,“可惜烟只有一根,抽的不过瘾。警官,我累了,可以回去休息了吗?” 苏韫亭说:“可以。” 聂东站起来,跟着协警刚走两步,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苏韫亭,“你们千万别听金彪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会说什么,但是他肯定不如我了解潘季后。” 苏韫亭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显然聂东也不在乎,嘴角噙着些略带自嘲的笑,跟着协警离开了。 审讯室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 录口供的刑警翻看着聂东的口供笔记,突然意识到什么,脱口道:“苏队,他刚才说,在宾馆里的那个人不是潘季后,那……” 苏韫亭眼神凌厉的打断他,“立刻带上人去查。” 刑警二话没说,抓起笔录本就冲了出去。 苏韫亭安静地坐在椅子里,目光空洞的盯着某个地方,脑子里一片空白,潜意识却在飞快转动。 潘季后当初明明是开着车撞下山崖,搜寻队搜索到了尸块,现在却突然死而复生重新回到深夏,事情太不符合逻辑。 尤其是,他从秦展口中也确认了,那个人就是潘季后。 为什么呢? 聂东说,那个人不是潘季后。 难道这世界上还有两个潘季后?长相一样、dna一样,总不会是克隆出来的吧? 一双素白修长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苏韫亭完全没有反应。 好看的手指开始在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制服领口不老实起来,挑开一枚、两枚、三枚纽扣,一抹凉意渗透苏韫亭胸前瓷白的肌肤,惊得他打个冷颤,恍然回神。 “秦大局长!”苏韫亭赶忙扯领口,嗔怒道:“大白天的在审讯室里,你注意点个人形象,要是被人看到,你常年保持的禁欲系人设就崩塌了!” 秦展挑眉,“人我都支走了,怕什么人设崩塌?” 苏韫亭:…… “刚才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秦展正正神色,收起按在苏韫亭肩膀上的手,问他:“是觉得哪里有问题?说出来听听。” 苏韫亭目光雪亮的看向秦展,领口扣到一半,微微敞着,颈线清晰勾人,比以往任何时候看上去都要更桀骜些。 “刚才你在观察室里也听到了吧?聂东说,住在那家旅馆的人,不是潘季后。” 第95章 秦展略沉吟两秒, 似乎在考虑聂东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苏韫亭仍旧坐在椅子里双腿微敞,随意扯了下领带,也不着急等秦展说话, 想着反正等去调查的刑警回来,自然就知道聂东说的可不可信了。 他完全没注意到, 自己现在这副闪亮的装逼姿态有多欠。 片刻, 秦展回神, 眼睛在苏韫亭半开的衣领处上下狠狠一滑。 苏韫亭清晰地下颚线连着喉结,一路蜿蜒到锁骨,浪荡不羁的外表再简单喷个男士香水, 就能原地坐台出卖色相了, 哪里还有半点刑警的样子。 秦展单手抵在唇边,清了下嗓子,“苏队, 注意下形象。” 苏韫亭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干脆仰躺下去后颈搭在椅背上, 这个动作瞬间让他喉结的弧度变得更加明显。 秦展看着苏韫亭这副模样, 恍惚中想,他这个叛逆的学生真是让他毫无抵抗力。 苏韫亭压根不知道秦展此时心中的想法,他抬手拽拽蓝色衬衣领子,慢悠悠道:“扣子,你解的。反正你已经把人都支走了,我注意什么形象?”说完活动活动颈椎, 忽然坐正身体和秦展来了个面对面, 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来呀, 快活呀。” 秦大局长:…… 秦大局长差点被苏韫亭勾得喷火。 苏韫亭没心没肺地笑道:“老秦,看你这个样子, 我就随便一说,你赶紧住脑啊!” 被调戏了的秦大局长缓缓呵腰,目光灼灼看着苏韫亭,黏糊糊把苏韫亭的手攥在自己掌心,缓缓捧到唇边。 意识到秦展意图不太对,苏韫亭迅速把手往回一抽:“你不想。” “别动!”秦大局长倔强的再次捂上他的手,“给我亲一下,又不会吃了你。” “说不好。”苏韫亭满脸怀疑,“你这个人不能信,平时冷的像个清心寡欲的神仙,一折腾起我来简直比禽兽还禽兽。” “这是你对我的控诉吗?”秦展揉搓着他的指腹,温情脉脉和他对视,含蓄而又矜持道,“承蒙夸奖,为夫我会再接再厉,一定做到你满意为止。” 千言万语在苏韫亭心中幻化成五个大字:秦、展、不、要、脸! 但苏韫亭是谁?在这种逞英雄的事情上从没认输过,他大大方方站起来,和秦展四目相对片刻,猛地亲在了秦展的嘴唇上。 “啧。”苏韫亭舔舔嘴唇上残留的味道,意犹未尽:“秦老师吃了咸味雪花酥?” 秦展摸了摸被苏韫亭偷亲成功的嘴唇,心脏微微一提,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覆上来,“苏让做的,她说,她哥非让她给我做些咸味点心不可。雪花酥味道不错,我很喜欢,不过……” 苏韫亭被他逼的一步一步后退,终于抵在墙壁上,怂道:“我……我这不是心疼你么?” 秦展单手越过苏韫亭侧耳按住墙壁,不用看都能感受到他目光的锐利,“苏队,你点的火,准备怎么灭?” 苏韫亭被他盯得心里发慌,“什么火?我……”好巧不巧,垂下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秦展平坦小腹下某个位置,苏韫亭脸唰地通红。 向来放浪形骸骚话连篇的苏大队长,居然也有青涩的时候,这简直戳中了秦展的性癖。 可惜场合不允许他们进一步发展,刚准备你侬我侬的时候,就被突然闯进来的高磊打断了。 “秦局。” 高磊知道自己出现的特别不是时候,只能在秦展带有压迫感和非常不满的眼神中,弱弱地报告。 “苏队,下边分局报上来一起凶杀案,死者是一名中年女性,初步断定为他杀。家属都在,我来喊你一起过去看看。” 千钧一发,被高磊拯救于人间水火,苏韫亭撩了下额前碎发,挣脱开秦展的钳制,边扣扣子边带高磊往外走,脚步带风。 “受害人家属怎么说?” “有点……有点复杂。”高磊的语气不是很自然。 秦展看着苏韫亭走出审讯室,拾起茶杯猛灌一口凉茶,脸色逐渐严肃凝重起来。 · “昨天她说要去练瑜伽,还下着雨,我就说她别去了,她就是那个性子,太任性了,什么都不听人说,要是昨天听我这个做婆婆的话,就不会出事。” 哭诉的女人头发花白,体态略胖,看年纪五六十岁的样子,皮肤生的黢黑,看气质听口音,都不像是深夏本市人。 旁边三十来岁的男人穿西装打着领带,要不是衣服胸前还挂着程序员的工牌,所有人第一眼对他的印象,可能就是保险公司跑业务的。 男人全程双手捂脸,整个人异常颓废,此时一句话都不说,只唉声叹气。 “她就是不听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这个做婆婆的说的话,她是一点儿都不听,不拿我放在眼里呀。” 警察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受害人尸体?受害人死之前跟什么人接触过,你知道吗?” “跟她那个闺蜜打过电话。”老太太语气瞬间变得厌恶起来,“他那个闺蜜不是个好人,三十好几不结婚不生孩子。警察同志你说,这年头三十多了不结婚不生孩子的女的,她能是正经人?” 两名警察无奈对视一眼。 “这个你儿媳妇的闺蜜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的问题,咱们等会儿再说,你们有没有死者闺蜜的联系方式?” 老太太眼泪一抹,“那哪有嘞?她平时遇到点事都瞒着俺娘俩。她那个闺蜜,她娘家人,没一个人看得起我们,根本不上门来往。” “苏队,高副支队。” 刑警正准备继续再问,忽然看到苏韫亭和高磊过来,赶紧起身打招呼。 苏韫亭点个头,接过笔录看了两眼,问道:“什么情况?” 刑警语调有些沉重,“死者杨晓梅,女,34岁,乐音瑜伽馆教练,尸体是今天早晨在死者家中冰柜冷冻层发现的,肢解。” 苏韫亭目光严肃起来,“尸体呢?” “在分局尸体解剖室,邹明法医已经赶过去了。”刑警回道。 “这是?”苏韫亭回头看了眼坐在接待桌前的母子俩。 “受害人家属。”刑警介绍,“受害人丈夫姜振兴。受害人婆婆吴丽红。” 母子俩不知道来的这俩警察是谁,只是觉得看上去像领导,纷纷起身。 姜振兴胡子拉碴一大把,眼眶肿的通红,满脸憔悴,他跟苏韫亭握了握手,颓丧问道:“警察同志,我老婆这案子,能破吧?” 苏韫亭说:“你要相信我们警察,一定会有结果的。” 姜振兴沉默半晌,捂着脸把哽咽咽下去,“我相信警察,相信你们,需要我配合什么我都配合。” 苏韫亭颔首,让他们坐,自己也扯过一把椅子坐下,“把这两天受害人的生活作息详细说说吧。” 姜振兴嗯道:“晓梅自从结了婚就一直闲着,家里有车有房也不缺钱,我就让她辞职在家备孕,每天就是看看电视刷刷手机,偶尔和她闺蜜俩人出去逛逛街买买东西,最近一个月她说压力大,要回瑜伽馆上班,我说她天天闲着,哪来的压力,上班那么累。但她说在家很累,执意要去上班,这几天在外边时间比在家里时间更长,常常早出晚归的,作息已经没之前规律了。” 高磊说:“也就是她最近基本都是和同事在一起?” 姜振兴摇摇头,“和学员待的时间长,前几天我去她瑜伽馆接她下班,她那个班里招收了个体型很胖的女学员,整天缠着她上课要上到很晚。” “杨晓梅最近的情绪怎么样?稳定吗?”苏韫亭问。 “应该是稳定。”姜振兴有些拿捏不准。 刑警插嘴问了一句:“你老婆情绪稳定不稳定你不知道?” 姜振兴麻木的摇摇头,刚要说话,被他妈吴丽红抢先了。 “俺儿子白天晚上的上班加班,养这个家不容易,哪有时间老注意她的情绪?她白天跟我在一块,懒得不行,一天三顿饭天天叫外卖,脾气差的狠,我让她刷个碗,娇气的不行,还说我管得宽,她有钱,她有钱还不是花俺儿的钱?小警察,我儿媳妇的死跟我儿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怎么还拿他当犯人审?” 刑警解释:“这是正常的取证流程。” “什么流程?我听着你们就是在说我儿子杀人。”吴丽红黑着脸去拉姜振兴,“走,咱不报案了。” 刑警无奈:“大娘,这个案子已经上报到市局了,杀人分尸可不是小案子,不是你说不报案就可以不报案的,后面查清楚还要走公检法起诉。” “什么起诉?你们要起诉谁?”吴丽红一听要起诉吓坏了,赶紧拉着姜振兴往外跑,“我就给你说别报案,这不就是死了个媳妇?放在老家找个丧葬队来吹打吹打就把人埋了,还用这么麻烦?你个傻儿。” 一屋子的警察,还是头一次见这种操作,差点懵了。 幸亏高磊一把把人拽了回来,对姜振兴道:“年纪大的人法律意识薄弱,不懂很正常,你也别急,慢慢说。” 姜振兴尴尬的直点头,重新坐回来,给吴丽红使眼色:“妈,你别给人家添乱了,快坐好。” 吴丽红不情不愿的又走回来重新坐下。 “我不知道谁和晓梅有深仇大恨,下这样的狠手,把人杀了,还要……还要……”姜振兴说着说着,捂起脸终于哭了起来。 “节哀。”高磊安慰他两句,起身对苏韫亭道:“苏队,我看我们还是带人去发现死者尸体的死者家里,现场复勘一下比较好。” 苏韫亭也赞成高磊的提议,跟着起身:“你说的没错,让痕检带好设备,去现场提取物证,看看能不能提取到血液dna检材和指纹。” 俩人刚说完,坐在姜振兴旁边的吴丽红手脚开始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你们是要弄……弄啥嘞?啥血液第嗯嗯和指纹?” 高磊笑点低,虽然知道不能笑报案人土包子,但还是没忍住被第嗯嗯逗笑了。 “大娘,血液dna是我们调查凶手的一种科学手段,用的是先进医疗分析仪器,做出来的检测结果能和凶手的dna吻合,就能确定是谁杀的你儿媳妇了。” 也没那么准就是了,没人能保证现场的血迹提取检测出来,到底是受害人的还是杀人凶手的。 为了能让老人放心,高磊就没解释那么清楚。 可谁知道,吴丽红一听说能通过第嗯嗯查出杀人凶手,忽然铁青着脸从椅子上瘫软下去,滑坐到了地板上。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苏韫亭看了看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吴丽红,心里瞬间明白了七分,他提步走到吴丽红面前蹲下,目光犀利的审视着她,严肃道:“死者杨晓梅跟你,婆媳之间有矛盾?” 吴丽红哆嗦着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我……” 另一边,秦展接到了卫向晨的电话。 “秦局,旅馆已经没人了,任何线索都查不到。” 卫向晨哐当关上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旅馆单间铝合金门,带着人迅速下楼回到警车内。 第96章 “秦局, 我怀疑这个潘季后可能早就盯上咱们的行动了。”卫向晨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他做了一个很大的局, 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直觉他是要借警察的手处理些他不好插手的事情。” 华灯初上, 五彩斑斓的霓虹灯, 光芒交相辉映, 给整个深夏市增添上一层令人迷恋的魅力。 深夏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内,秦展踱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安静的夜色沉默片刻, 回他:“先回来吧, 既然他早有防备,那我们就从其他地方入手。” 电话里,秦展语调听上去有些森冷。 卫向晨回了句明白, 挂断电话仰在驾驶座椅背上蹙眉琢磨了会儿。 坐在后边的刑警半起身, 扶着椅背问他:“向晨, 咱们现在回去吗?” 卫向晨眨眨眼, 略沉思道:“我觉得事有蹊跷。” 刑警一怔,“怎么说?” “聂东在苏队审问的时候说,旅馆里的人不是潘季后,还说他跟在潘季后身边四年,从没见过潘季后。”卫向晨侧目看了眼凑过来的刑警,笑问:“跟在一个人身边四年, 没见过人, 你信吗?” 刑警一本正经的摇摇头, “不信,没见过人, 怎么跟在潘季后身边?要说像咱们市局这么大,有两千多号人,有人没见过秦局我信。但说秦局身边的人没见过秦局……这不是骗鬼呢?” “所以啊。”卫向晨抹把脸,慢慢坐直身子,慵懒散漫的声音微微上挑,带着些轻慢道,“要么聂东撒谎了,要么就是聂东在把我们往错误的侦查方向引导。” “那咱们继续查?”刑警不确定的问他,“查的话得有个方向,旅馆这边线索彻底中断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不可能中断。”卫向晨看着车窗外的夜色,最后目光落到车窗玻璃映出的自己的脸上。 他从来不太在意自己的容貌,就连照镜子都属于潦草那挂,今晚却不知道怎么,看着车窗里不太清晰的影子,竟意外发现眉眼生的非常柔和,挂着一副恭敬谦逊,不由自主就想起大学时期的自己,满满学生稚气。 收回目光,卫向晨看看时间,这个时候邹明已经下班回家开始做饭了,如果他也在家的话,邹明就会问他想吃什么。 今晚加班,没办法回去和他心爱的邹大法医一起共进晚餐。 卫向晨滑开手机,拨通了邹明的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嘟嘟两声,接着被接起,话筒里响起邹明的玉石之声。 “向晨。” 听到邹明说话,卫向晨嘴角不自觉扬起,“吃饭了吗?” 伴着锅铲和锅面碰撞的金属音和菜出锅的滋啦声,邹明回他:“没,等你呢。” “我在外边出任务,调查潘季后呢,可能要很晚。”卫向晨说,“别等我了,你先吃吧,回头我看看,带你爱吃的章鱼小丸子回去。” 邹明说好,语调温柔的像个家庭煮夫,“我等着你的章鱼小丸子。” 挂断电话,卫向晨正要发动车子,忽然看到个似曾见过的身影一闪而过,大脑在片刻之间飞速运转,搜寻着那个身影自己曾在哪里见过,神色几番变换,卫向晨终于记起来了。 那个人,是之前和苏韫亭在水安路八巷抓捕归案,还没开始审,就被谢遇知连夜放走的程昊。 市公安局追查的逃犯,为什么会光明正大出现在这里? 仅在卫向晨短暂思考的几秒钟,那个似曾相识的程昊的身影就已经迅速钻进一辆车,车子开始往前缓缓行驶。 来不及多想,卫向晨下意识右脚一踩油门,猛地追了上去。 “小崔,坐稳系好安全带。”卫向晨冲身后的刑警嘱咐一句,车子就加速冲出小道,跟着前边的车汇入大路。 前方的车一路直行,正常速度驶入高架桥,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被跟踪了。 小崔说:“他这个方向,好像是要去郊区。” 卫向晨问他:“这个方向的郊区,是工业区还是通往普通村镇?” 小崔摇头,“都不是。前方下高架是片荒郊,四五十里没有什么人户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用于无法进入市区的超大型货运车绕路路段。” 话音刚落,两个人忽然意识到情况好像不对头。 卫向晨心里慌了一瞬,马上道:“我们不能尾随追踪,但也不能让他在眼皮子底下再跑一次。你解开安全带,随时准备好跳车逃生,我加速别停他。” 小崔服从命令,立刻着手解开安全带,双手抓住车门把手。 刺啦———— 汽车强光灯一阵剧烈摇晃,瞬间光束方向改变,前方轿车来不及躲闪,被后面超速赶上来的车狠狠别到一边,撞上了护栏。 但它反应迅速,很快调转车头稳住车身,猛地急刹停下来。 这时候,两辆车已经下了高架驶出很远,回头只能隐约看到高架上车流不息,桥上路灯星星点点。 公务车损坏不严重,只是车头凹进去一块,小崔和卫向晨人都完好无损,身上没有受伤。 卫向晨熄火,正准备开门下车,小崔在后面拽住了他,“别下去,快重新打火,走!” 卫向晨手一顿,抬头看向挡风玻璃。 前边车里下来七八个身强力壮的男性,手里拎着钢管齐刷刷围了上来,带头的人确实是程昊。 小崔急道:“向晨,咱们打不过!他们明显是早有预备,专门冲咱们来的。快走!” 卫向晨知道小崔说的对,现在绝对不能逞英雄,他不是苏韫亭,知道得失利弊,半点没有迟疑马上重新打火准备冲出去。 车子打着火的瞬间,小崔擦了把汗,心里松了一下,“还……” 好字卡在嗓子眼还没说出来,前边的挡风玻璃哐地被砸了个粉碎。 小崔呆了两秒钟,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扒拉卫向晨,“向晨?向晨,你怎么样?” 挡风玻璃被震碎的瞬间,卫向晨本能抬起双臂挡住玻璃碎片,致使整个右臂已经被玻璃碎片割伤,鲜血洇透藏青色制服顺着袖子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外边的人却一点反应时间都不给他们,直接开始砸车,破坏车门。 说心里不恐慌是假的,身为刑警,当然是勇于和犯罪分子做斗争,可在双方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况下,明知道打不过,却走不了的绝望,放在谁身上都是一样。 但毕竟他们是警察。 小崔牙一咬,顾不得先处理卫向晨胳膊上的伤,动作利索的按开卫向晨的安全带把卫向晨往后面车座上拖。 “向晨,你还行吗?” 卫向晨单手拔掉嵌在右臂里的一块大玻璃片,脸色苍白的回他:“我没事,车里有家伙吗?” 小崔点头,立刻从后车座底下掏出两根电|警|棍|,“平时执勤车里都会带着这个。” 钢管砸在车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像爆炸一样,可想而知这辆车现在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卫向晨用左手接过警棍,嘱咐小崔:“赶紧联络市局请求支援,一会儿打起来,如果有机会就跑,保命要紧,我们是执行调查,不是出来和歹徒拼命地,能跑就跑,不丢人,记住了?” 小崔握紧电|警|棍,郑重道:“我记住了,一会儿打起来,你保护好自己,至少坚持到局里来人支援,千万别出事。” 嘴上是这么说,但小崔还是担心卫向晨,毕竟他的右手看上去好像已经没办法动弹了,外边的人肆无忌惮的砸着车身,下手特别狠辣。 车后窗玻璃被砸出个大窟窿,有人已经爬了进来。 卫向晨冲小崔使个眼色,两人同时拉开车门猛地冲了出去,刚出车门,一根成年男人手臂粗的实心钢管就冲卫向晨迎面挥了上来。 电|警|棍|在这种杀伤力钝器面前完全不够看,卫向晨蹲身一躲,抡起警棍刺向对方小腹,对方猛地一阵抽搐,直接就倒在了地上,二十多斤的实心钢管把地面砸出个坑。 还没来得及喘气,三四个彪形大汉拿着钢管对卫向晨群起攻之,卫向晨挡住前边的人,后背被结结实实砸了一下,登时趴在地上,头一懵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和两个混混打的难分难舍的小崔看到卫向晨被打趴,撩着嗓子就冲了过来,声音都劈叉了。 “向晨————”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个大汉拾起卫向晨掉在地上的警棍,直接砸在了卫向晨头上。 卫向晨只觉得眼皮被温热的液体糊住,视线变得朦胧起来,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的。 小崔的脸忽然露出痛苦之色,五官扭曲在一起,还在跑的身体凌空飞扑出去,以头抢地的姿势栽到地上,再也没能起来。 卫向晨挣扎着站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模糊的人影拎着钢管看着他,在无声地笑。他跌跌撞撞走了两步,猛地,轰然栽倒,失去意识。 · 邹明收拾好碗筷后,拎着卫向晨给他买的《犯罪心理学》给自己泡上杯咖啡,悠哉悠哉走到阳台,翻开书页看了两眼,眼皮忽然毫无征兆的连跳了两下。 像他这种成天和死人尸体打交道的法医,不出意外都是绝对的科学主义者,但有时候难免也会迷信迷信。 邹明平时对自己就很有要求,不吃任何动物的内脏,不吃西餐,解剖前一定认真做好消毒工作,穿戴整齐,这不光是洁癖,还是身为一名法医对死者的尊重。 眼皮跳这种事,他习惯用科学来解释:睡眠不足、睡眠质量不好、面部神经受血管压迫、用眼过度,什么都有可能,反正绝不相信和吉凶有关。 但这两天,他睡眠充足,和卫向晨厮混结束立刻就能进入深度睡眠,身为法医,可以完全排除面部神经受血管压迫的可能,至于用眼过度,这几天工作轻松,甚至每天能保持做两遍眼保健操。 这没来由的眼皮跳,让他觉得烦躁,书也看不下去,干脆扔到一边,起身端着咖啡回客厅,捉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电视画面刚跳开,竟然是一部港匪片的凶案现场,一个警察追踪连环凶杀案,正和幕后杀手对峙,被变态杀手连捅三刀,刀刀致命,场景血腥的让人心惊肉跳。 邹明眉头深深皱在一起,莫名地更加焦急烦躁心神不定。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短信,有一条未读,打开短信一看,是卫向晨十几分钟前发过来的,一张俩人在万象来大酒店欢天喜地包间喝大了亲在一起的照片。 下面附文字:邹大法医,我爱你。 还贴心的带了三个红色小心心表情。 邹明舒心的笑了下,自言自语道:“这个人,刚认识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肉麻。” · 苏韫亭带着马辉又进了审讯室。 马辉都觉得累。 这可能是史上破案最快的一起案子了,婆婆杀了儿媳妇,肢解藏尸,带不知情的儿子报案,中午底下分局接案上报,下午市局在接待大厅问了几句话,凶手当即缉拿归案。 这老太太心也真够大的,杀了人手一洗,没事儿人似的不慌不忙,对刑警的问话还对答如流,也真是个神人。 “说吧,杀人动机。” 嘴上虽然公事公办,但马辉心里早就骂起了老妖婆。 “她看不起人。”吴丽红出口气势如虹,跟全世界欠她似的。 “她怎么看不起人的?” 吴丽红撇撇嘴,硬气道:“仗着自己是深夏本地人,有车有房不工作,让我儿子一个人养着她,满世界打听打听,谁家当媳妇的这样?让我儿子赚钱养家就算了,还让我儿子回来做饭洗衣拖地刷碗做家务,我养个儿子是来给她当保姆的?白天上班不累么?我那时候嫁到老姜家,什么不得干?怀了孕照样得下地,生了孩子,大冬天也要到河边自己洗衣服的,怎么我能干她就不行,现在条件多好?又累不着她,怎么她就非得指使我儿子呢?” “你就因为这些,就杀人?还把人肢解了放在冰箱里?” 要不是职业素养在身上,马辉简直想跳上去给吴丽红两巴掌。 “她活该,我儿子不是来给她当奴隶的。”吴丽红说着说着开始抹眼泪,“他吃我儿子的,花我儿子的,就不知道心疼。” 苏韫亭实在听不下去了,蹙眉道:“你们家房产在杨晓梅名下,车在杨晓梅名下,根据信息科在公证处调查到的资料,平时开销都是从杨晓梅单人账户支出。她怎么是吃你儿子的花你儿子的呢?” “怎么不是我儿子的?”吴丽红猛地站起来,激动道:“她嫁给我儿子了,那她的所有财产,那都得归我儿子,归我们老姜家!” 马辉气的笔录本一扔,“我出去透透气。” 第97章 马辉刚拉开审讯室的门, 就和急匆匆扑过来的高磊差点撞个满怀。 “卧槽,高副支队,你火烧屁股了?”马辉扒住门框, 稳住身形后脱口问了句。 走廊吊顶节能灯忽闪两下,光线明灭中, 高磊神色仓皇, 来不及回答马辉的话, 径直闯进审讯室。 “苏队,不好了!” · 四辆警车轰鸣着引擎,嗖地穿过闹市区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把所有红灯都闯了个遍, 警笛疯鸣。 苏韫亭和高磊带人赶到荒郊的时候, 只看到了被砸得破破烂烂的公务车和趴在血泊中的小崔。 高磊疾步跑过去,把浑身是血的小崔抱起来,探了探鼻息, 嚎道:“还活着, 还活着!快送医院!马上!” 几个刑警七手八脚呼啦围过来, 利落地把小崔抬上车, 直奔市人民医院,片刻也不敢耽误。 苏韫亭脸色难看到极点,他围着公务车仔细检查着所有的打斗痕迹,连地上的一个脚印都不放过,技侦时不时就被他喊过去。 现场满地残籍,大大小小的血迹、碎掉的玻璃片, 实心金属柱体砸在地上的凹痕, 还有一根半边躺在血迹里的警棍。 “对方至少七人, 都是身强力壮的男性。手持凶器应该是实心金属管一类。”苏韫亭蹲下来,继续查看地上砸出的凹痕, “高副,”他在凹痕上摩挲一阵缓缓起身,语气低沉,“调一下这边全路段监控。” 高磊抬手擦了把脸,转身就去联系交警大队。 痕检员把现场拍照,进行造痕类别划分,对现场遗留物全部提取过后,简单模拟了下现场还原。 “向晨和小崔的车应该是在对肇事车辆进行跟踪。”三十多岁的痕检王涛,把一片沾血的玻璃碎片放进小号透明证物袋,扶着大腿站起来,神色严肃,“根据现场的打斗痕迹来看,”他招呼了下旁边几个正在配合勘验的刑警,“你们几个,过来一下。” 几个刑警立刻跑了过来。 “现在我是卫向晨,你们是砸车的歹徒。我下车后拿着警棍在这个位置,”王涛说,“你俩过来,”他招呼前边两个刑警,“从这个位置对我发起进攻。” 两个刑警按照王涛说的,一前一后攻了过来。 王涛顺势躲开前边刑警的拳头,抬手往刑警腹部挥过去,后面的刑警拳头就停在他的后背。 “当时向晨下车之后,应该是直接受到了前后夹击,所以这个地方有血迹。”他把挥向前面指着刑警的手抬了抬,“向晨手里有警棍,地上的大坑无疑是对方被电|警|棍|击中后,手里的金属钝器掉在地上砸的。” 苏韫亭凝眉,径直走到王涛站的位置,往后看了看,“后面至少三个人手持钝器打伤了向晨。” “根据现场打斗痕迹来看,确实是这样,双拳难敌四手,向晨和小崔在人数上吃了亏。”王涛点头。 “高副,马辉,跟我走。” 苏韫亭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副什么表情。 但身边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现在样子非常可怕,脸上全是肃杀狠戾,冷飕飕的,让人不由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马辉大气不敢出,轻轻拽了下高磊的袖子,用气声问:“苏队这情况不太好,怎么办?” 高磊用口型回:“赶紧告诉秦局。” 一阵冷风忽起,迎面吹在苏韫亭的脸上,撩起他额前细碎的短发,苏韫亭拉开车门,慢慢抬起眼,眼睛里冰冰凉凉的,完全没有一丝感情。 卫向晨和他搭档五年,是这辈子和他在一起执行任务时间最长的人,深夏是个魔窟,谁进来谁倒霉,但迄今为止没有任何警方人员,卷进恐怖的案件里不能全身而退。 向晨绝对不能是第一个死在深夏的刑警。 当初是他任性,执意把人拉过来的,他怎么能,怎么可以,让向晨死在这里! 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绝对不! 如果那些人敢要卫向晨的命…… 那就鱼死网破,整个深夏掘地三尺从上到下翻个底朝天,谁他么都别想好过! 什么狗屁的荣誉、公理、规矩、纪律,都他妈的见鬼去吧! 警车引擎再次发动。 高磊眼见着已经彻底无法阻止苏韫亭,只能牙一咬拽着马辉几步追过去跳上了车。 “苏队,我听我说,这边是荒郊,刚才我联络交警大队调取那段时间全路段监控,还没有传输过来,”高磊焦急道:“你先别急,咱们就算去追人,也不能没头苍蝇一样乱闯,再等一等吧。” 苏韫亭就和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右脚一踩油门,方向盘向左一打迅速飞了出去。 马辉猛地抓住车顶把手,大声道:“苏队,你发什么疯?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追踪方向!快停车!” “我知道!”苏韫亭猛然喝道,“我知道他在哪个方向,你们信我的,我能听到向晨在求救,他在求救!” 被他这么一喝,高磊和马辉都愣住了。 他们坐在后面,谁都没看到,苏韫亭此时眼眶通红,脸上肌肉因为某种惧怕不自然的抽动着,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已经嗑出血丝。 着急、担心、害怕,苏韫亭已经气急败坏,再也没有之前的阳光开朗和桀骜,整个人笼罩上了可怕的低沉阴鸷。 马辉深吸了口气,尽量稳住情绪,“苏队,我知道你现在很担心卫向晨,但是你能不能听我说?我们现在必须冷静,为什么那些人没有对付小崔,却偏偏带走了卫向晨,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时间了!”苏韫亭猛地回头,嘶吼:“等分析完,向晨就没有了!” 高磊一拳锤在中央扶手,“马辉,别嚷嚷了,跟着苏队走,我相信苏队。” 马辉:…… 马辉被这俩人搞得彻底无语。 憋了半天,马辉还是有气无力的说了句:“这样是违反纪律的。” “去他妈的纪律,向晨都快死了,这个时候要纪律干嘛?等把人救回来,随便处分,扒了老子这身警服,削掉警衔,老子认了!”高磊不满的嘟嚷,“第一次跟苏队去案发现场复勘的时候,老子就认定了苏队是头儿,这辈子除了秦局,我没服过第二个人,苏队就是老子第二个服气的,什么都别说了,我信苏队。” 马辉:“……算了,要疯一起疯,舍命陪你们。” 暗夜被车灯强光撕裂,黑色车影迅疾滑过荒郊公路,扬起一阵汽车尾气。 · 疼痛 黑暗 卫向晨恢复意识的时候,只听见周围似乎有水声,哗啦哗啦的。 这是哪里?那些人为什么要把他绑走?小崔呢? 想到昏迷前最后一眼,是小崔以头抢地栽下去的身影,卫向晨立刻清醒大半,痛吸着气挣扎坐起来,在黑暗中喊了声:“小崔?” 没有人回应他。 手脚都被绑着,他没有办法凭借触碰来判断小崔是不是也在,只能忍着肩背的疼痛,用屁股往前微微挪动。 直到挣扎着把周围都挪蹭个遍依旧没有摸索到小崔,卫向晨才放下心,彻底靠在墙壁上颓了下去。 小崔不在,或许这些人没有把小崔怎么样。 忽然,门被推开,一束白光照进来。 卫向晨下意识的眯了眯适应黑暗的眼睛,再睁开,看到一个穿着黑色休闲西装的男人,梳着大背头,五官精致,一双桃花眼蕴满了柔和,下颌线棱角分明,目测身高有一米八六七,气质斯文。 看到卫向晨醒了,男人略有些诧异,但他脚步未停,径直走过来,居高临下打量了卫向晨几眼,嘴角弯起个不明显的弧度。 “果然是很像。” 男人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卫向晨微微眯了眯眼睛。 “昊子,你看看,是不是很像?”男人转身看了眼跟在身边的刺头,平常聊天一样,问的非常随和。 程昊说:“眉眼长得像,其他地方还是不一样的。潘哥,什么时候动手?” “你眼睛里是觉得眉眼像,但她却觉得全身上下都像。”潘五哑然失笑,“人死了明明就无法复生,就算按照她的要求,把心脏移植了有什么用?陈程渡根本就不可能再活过来。” 就像是说给自己听,潘五说完缓缓蹲下来,和卫向晨平视。 “我这个人还是很善良的,死之前你有什么遗言吗?” 卫向晨蹙眉,非常平淡的回视回去。 “你就是潘季后?” 潘季后缓缓绽出个邪性的笑,和刚才的斯文完全判若两人,“对,我是潘季后。你有什么话现在都可以问,我不会向一个死人撒谎。” 卫向晨听完,不屑地笑了下,“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的问了。” 潘季后闻言,起身简单整理整理袖口坐下,翘起大长腿,“你还有二十分钟。”音色干净微沉,透着冷血的凉。 卫向晨点点头,“看来我还能活二十分钟是潘先生对我生命的施舍。那我确实不能浪费。” 潘季后愣了下,好像自己被侮辱了一般,语调变得僵硬,“19分40秒。” 卫向晨舔了下后牙槽,没再说半句废话,“晁杰虐杀李薇的监控,是你交到孙永俊手上的,目的是让晁杰被抓捕归案?” 潘季后微微皱眉,“你很聪明,晁杰是我的竞争对手,我必须在国内把他铲除,因为只有国内的法律至高无上,不容践踏。只要栽在国内,他就绝对没有再回缅北和墨西哥的可能。” 卫向晨继续道:“虐杀胡安琪、李薇,全程都是你在幕后布置的,你是推手,胡安琪和李薇的死和你有直接关系。” “死两个人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胡安琪是自己找死,活该。至于那个李薇,在帝皇洗浴中心劈腿出轨,是孙智筹要求的,我只是替我的老客户清理门户,那种不贞不洁的女人,怎么死都是便宜她,晁杰的手段刚刚好。”潘季后的语气,就像在说两条狗或是其他什么,而不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卫向晨漫不经心的哦了声,“一切都是你在背后策划,杀于振光、和任东升联手走私贩毒,都是你。” “没错,是我。”潘季后翻手看了看时间,逐渐失去耐心,“你还有十分钟,再继续耽误,可能你的遗言就没办法说出来了。”潘季后放下翘着的腿,微微倾身,拉近距离和卫向晨对视,“还要继续审问我吗?把时间浪费在虚无地刑警事业上,这点你就不如你们市局的禁毒支队队长谢遇知,他可比你识趣多了。” “人各有志。”卫向晨迎着潘季后的目光,毫不退缩,额头上的血已经干透,结痂在眼皮和眉毛上,皱皱巴巴的,但遮不住他的坚定,“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我跟你有什么仇吗?” 炽白的灯光下,潘季后视线如利刃般扫过卫向晨的脸,神色漠然无波,“自然是没有仇。” 他的声音真的很有特色,透着难以言喻的沁凉,不带丁点儿感情。 “但谁让你长得像程渡那个让人讨厌的死人呢?她是真的爱程渡啊,五年了还是没放下,明知道让程渡活过来是痴心妄想,却还是执意如此,我爱她,只能由着她任性。五年前松远医药仓库程渡自导自演了那场爆炸,炸死了十几个警察,他自己的心脏也被炸坏了,我虽然讨厌程渡,也很讨厌长得和程渡相像的你。” 潘季后冷笑两声,“但只要手术结束,程渡活不过来,雅楠就要按照约定嫁给我。不管你愿不愿意,总之,”他摘掉黑色皮质手套,伸出素白的食指在卫向晨胸口心脏位置戳了戳,“你的心脏今天是必须从这里挖出来。” 第98章 卫向晨稍稍沉默, 对着潘季后笑了下,简单明了:“要我的心脏啊?好啊,尽管挖, 就是不知道潘先生准备怎么处理我的尸体?” 其实仔细看的话,潘季后五官清隽, 不属于那种阴狠冷厉的样貌, 反倒是浑身上下都透着良好的教养, 目光平和淡然。 他没有继续回答卫向晨,起身走到门口开灯,随手把门在里面锁死, 重新带好黑色皮质手套, 看向程昊:“打开吧。” 程昊点头,拉开身后一扇沉重铅门。 一股阴冷的风伴随着刺鼻消毒水的味道倒灌进来,仿佛濒死的壅闭气息。 卫向晨的心微微一沉, 缓缓挪动了下身体, 没有更多动作, 就被程昊抓住衣领, 硬生生拖进气密门里,粗暴的按进铺着一次性蓝色铺单的手术床上。 程昊低着头,淡淡看他:“老实点,等会给你注射麻醉剂,不会让你死的太难受。” “我是不是还得感恩戴德对你三跪九叩??”卫向晨面色平静的回了句,绑在背后的手却开始用力绞动腕上的绳子。 “怪就怪你和程渡长得像, 本来像也不是什么事儿, 但你跑去调查贺雅楠, 偏偏被她瞧见了。你的愤愤不平就留着到下边给阎王爷说去吧。” 程昊瞥他一眼,头也没回的出去了。 手术台上方的无影灯打在卫向晨身上, 把他的皮肤照得惨白,绑在手腕上的绳索,怎么也挣脱不开,反倒越挣扎越紧。 卫向晨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他这是被绑双环结了,也就是平时常说的手铐结,这东西会随着拉力增加而增大摩擦力,如果他再继续挣扎下去,手腕就要先因为血液不流通麻痹坏死。 空荡荡的手术室里,静的可怕。 没多久,走进来几个穿着手术服、带口罩和手术帽的白大褂,打头的走过来看了卫向晨一眼,转身把白大褂搭在一边,随手从旁边的推车上抓起一根针管,扎进了卫向晨的手臂肌肉。 冰凉的感觉迅速从手臂开始向全身扩散,很快他的四肢逐渐开始麻痹。 卫向晨双目空洞的盯着天花板,全身已经没有知觉,只剩大脑还算清醒,在意识还没有完全褪去之前,他死死咬紧了牙关。 没人知道在他的后牙槽内,嵌入了一枚窃听录音装置,就算他死了,只要市局找到他,一定会对他的尸体进行解剖,到时候,这个录音装置就会被发现。 眼珠机械的转了转,卫向晨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妈的,苏队要是知道我死了,还他么被人挖了心脏,会不会哭死啊? 想到这儿,卫向晨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他不爱我,他只爱秦大局长,我这个一生都不被苏队放在眼里的石锤工具人啊,就要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幸好我还有邹明。 想到邹明,卫向晨终于闭上了沉重的眼皮,仿佛是牵动面部肌肉勾起唇角笑了笑,但实际上,由于麻醉剂的作用,脸已经无法再做出丁点儿细微的表情。 明儿啊,答应你的章鱼小丸子已经化为海上的泡沫了。 如果我的尸首能被顺利找到带回局里火化的话,明年清明记得给我墓碑前放束小雏菊,再点首我最爱听的清明雨上。 我不能遵守承诺和你共度余生了。 我的爱人啊,我生于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未经战乱,不缺衣食,虽以身殉职,但信仰不灭。 不必为我悲伤,余生也无需彷徨,我的魂魄会融进每一缕风,时刻…… 意识已经彻底消失,无尽黑暗袭来。 仿佛一根羽毛轻飘飘被吹入虚空,渐渐和周围的白色融为一体。 太寂而渺小…… · “一辆国产宏光六人座白色面包车,车牌号被泥糊死了,方向是滨河南路,湖心岛。”高磊看着交警队传过来的信息,几乎没有停顿的快速念出来,“苏队,左转,离目的地还有一公里,快点。” 来不及回高磊的话,苏韫亭急打方向,警车车身斜擦着路护,一侧车轮悬空拧过去,车尾一甩,绕开挡在前面的大众,迅速超车。 差点被警察刮擦到的大众车主猛踩刹车,吓出一身冷汗。 看着消失在前方的哈弗警车,抽出纸巾咵咵擦汗,车主有心想爆句粗,但一想到警车跑这么急,前边八成是有什么大案子,顿时抖着手违章调头,闯过红灯往相反方向一溜烟跑了。 夜半,湖心岛出入护栏已经降下,苏韫亭狂按车喇叭数十下,保安不耐烦的拉开窗户,喝道:“没有出入卡不让进,有事明天再来。” 苏韫亭冰着脸,“警察!” 保安嘴角一挂,痞着脸嚷:“警察了不起啊?公司规定这个点不对外开放,明天再来!” 哐啷 警车撞翻护栏,嗖地闯了进去。 保安看着被撞得粉碎的护栏,当时傻眼了,匆忙推开门跑出来,拿出对讲机吆喝:“有人硬闯湖心岛,撞坏了东门护栏,抓紧喊人拦车要求赔偿!” “就是这里。” 高磊率先打开车门,迅速把手机装进裤兜,拔腿就往楼里跑。 苏韫亭熄了火,车钥匙没拔直接跟了进去,只有马辉停下来,看了眼办公楼上的大字:综合医学科研实验室。 “秦局。” “对。” “是的。” “滨河南路湖心岛,综合医学科研实验室。” “好的。” 马辉挂断电话,提步跟了上去。 苏韫亭和高磊连续踹开一层二层所有的房间,都没有发现卫向晨,高磊看看苏韫亭,感觉苏韫亭人都快疯了。 “苏队,别急,这栋楼一共四层,你上三层我上四层,不管是谁先发现向晨,用这个联系。”高磊晃了下手,他的腕上带着智能感应手环。 苏韫亭急匆匆往楼上跑,非常敷衍的点个头,迅速消失在楼道转弯处。 三层 十几个科室。 苏韫亭每撞开一扇玻璃门,看到里面除了仪器空空如也,心就跟着往下沉一次。 病理学大体标本陈列室、病理学实验仪器室、切片室、离心沉淀室…… 没有,都没有。 苏韫亭脚底开始发软,他强吊着身体里绷紧的那根线,走到最后的解剖实验室。 糊着单向可视膜的玻璃门,透过门缝隐隐能看到一些亮光,苏韫亭抖着手,嘴唇发白,哆嗦着走到门前推了推,门在里面反锁了,他退后两步,提脚猛地一踹。 室内光线炽白,四五个穿着黑衣,身强力壮的男人同时向他看过来,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手上握着根手臂粗的实心钢管,在看到苏韫亭的瞬间,络腮胡动了下嘴角。 没有人说话。 但是最前边几个人已经对着苏韫亭挥拳扑过来。 看身手,全都是练家子,不是之前聂东和阿彪那种闹着玩级别的,苏韫亭立刻断定,卫向晨一定就在里面的手术室里。 他双手紧握成拳,震动了下腕上的手环,一动不动凝视着挥拳过来的人,微微眯了眯形状锐利的眼睛。 就在对方双手碰触到他身体的刹那,轰地,对方的身体离开地面飞了出去,径直砸在靠墙的仪器架子上,嘁哩哐啷,玻璃、架子、乱七八糟摔了一地。 后面的人看着躺地上哀嚎的壮汉,皆是一顿,停住脚步互看一眼,略微迟疑。 苏韫亭收起拳头,眼角余光向他们一瞥,那张俊俏的脸,此时仿佛地狱恶魔。 几个壮汉皆缓缓往后退了半步,脸色微白。 络腮胡满脸横肉,拎着钢管扒拉开几个人,吊着眼皮走上前,面相凶狠的盯着苏韫亭,不屑开口:“我们老板只要里面的人,你,不相干,滚。” 苏韫亭正眼都不看他,右手拽了下衣角,手一抬。 砰———— 络腮胡应声撂倒,纤尘不染的黑色大理石地面瞬间蜿蜒出一条暗红色的血流。 枪! 几个壮汉纷纷往后退去。 细碎的黑色发梢已经完全盖住苏韫亭的眉眼,谁也看不见他现在是什么眼神什么表情,高挺的鼻梁下,只能看到他两片冰凉的薄唇紧抿,没有一丝温度。 枪口再次对准几个人中的一个。 惊恐、惧怕充满了几个壮汉的眼睛,他们纷纷举起双手:“不……不要杀……” 砰砰砰砰—— 连着几声枪响,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片,鲜血从不同方向溅在苏韫亭身上,此刻他看上去,就是个完完全全的血人。 高磊和马辉疾奔过来,看到的就是一地尸体,还有苏韫亭正踩着血水打开沉重的手术室铅门。 里面是不是卫向晨? 人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高磊手心已经攥出冷汗。 苏韫亭扒着门框,看向手术台。 卫向晨脸色惨白,静静地躺在上面,心口的地方还在流着血,一滴一滴的从手术台蓝色铺垫顺着床沿往下掉。 几个白大褂站在原地纷纷看向苏韫亭。 手术室隔音效果强,刚才外面的枪响他们完全没听到,手术进行到一半,手术室被陌生人闯了。 主刀的白大褂反应快,立刻意识到不对,器官摘取手术被迫中断,他迅速对旁边几个白大褂道:“把人拦住。”趁着几个白大褂上前赌苏韫亭的时候,主刀的白大褂按动手术床上的机关按钮,立刻从另一扇玻璃门溜走了。 马辉和高磊冲上来,一起制止了几名白大褂。 苏韫亭猛地一个箭步冲向手术台,看了眼卫向晨的胸口,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下来。 幸好。 幸好只是在心口软组织开了个切口。 他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扶着床沿站立,尽管腿止不住的抖,但还是尽量掏出手机,给邹明拨了个电话。 人没事。 快来。 五个字,好像是用尽了他一辈子的力气,说完轰然瘫坐在地上。 等马辉和高磊把那几个白大褂都铐上,苏韫亭终于恢复些气力,他用手臂擦了下鼻尖的汗,正要重新站起来,却忽然瞥到手术床下贴着自毁hub装置。 情况已经容不得多想。 几乎是下意识,苏韫亭立刻做出决定。 “高磊,立刻把向晨背出去。”苏韫亭回头,厉声吩咐:“马辉,疏散人群,立刻疏散,周围的物业、保安、行人,全部疏散,快!” 高磊稍愣。 但他看到苏韫亭左手扶着的手术床位置后,立刻冲上去把卫向晨从床上背了起来,顾不得卫向晨胸口还在流血,用最快的速度往外跑。 “马辉,快点疏散周围群众,手术床下面绑着定时自毁装置!快!” “你们快走!”马辉转身冲蹲在墙角的几个白大褂大喊,“快走,动作快!” 白大褂们也不傻,一听说自爆装置,别管是不是带着手铐,总之没带脚铐就能跑,瞬间跳起来头也没回的冲向电梯。 马辉回头,“苏队,你也走啊!走!” 苏韫亭摇摇头,语气反倒平静了不少,“马辉,听我说,我在刑警警察学院的时候,自己研究过怎么拆卸|爆|破|炸|弹。你去疏散人群,我留下来拆除,万一我没能拆除成功,这栋楼可能就会付诸一炬,所以,把人群全部疏散后,你和高磊跑远些,千万不要再回来。” “可是…可是苏队,万一你……” “我没关系。” “那秦局怎么办?苏队,秦局呢?” 苏韫亭转身,蹲下去开始动手拆卸爆破装置,片刻后,才非常平淡道:“放心,老秦……他懂我。” “苏队!” “快走!”苏韫亭回头,喝道:“疏散人群,保证周围居民的人身安全,这是你作为刑警的职责!而我的职责就是,尽可能让这个爆炸的杀伤力缩减到最小。走!” 马辉狠狠咬住嘴唇,眉头紧锁,终归是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十分钟后 整个岛上的物业人员、保安全部撤出湖心岛,到达滨河路沿岸。 马辉刚放下怀里的小女孩,就听见身后轰的一声巨响。 伴随着浓浓硝烟和四处飞溅的碎石废片,综合医学科研实验室大楼整个东段楼全部炸塌成废墟。 “苏队————————” 高磊和马辉俩人再来不及想,完全凭着本能,疯狂的冲了回去。 刚刚爆炸的楼栋,烟雾弥漫,时不时还有飞溅的石块从塌方的地方掉落。 马辉抱着头皮钻进七零八落的东段楼废墟中,开始不停的扒拉石块、混凝土、没多久手指就开始往外冒血珠。 高磊也和疯了一样,大喊着苏队连连踹翻几块二三十斤重的水泥板,但废墟里,没有半句回应。 直到邹明带着人赶来,两人才终于恢复理智。 高磊坐在废墟上,默默点燃一根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握着拳头狠狠锤在锋锋楞楞的水泥板上,“妈的,妈的,操他妈的,他妈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干的!!” 十几名刑警在夜色中开始对综合医学科研实验室大楼废墟展开挖掘。 马辉颓丧的磕在台阶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一个劲儿往鼻子嘴巴里钻。 怎么跟秦局交代? 挖不出苏队的尸体,干脆他们也死在这里算了。 一夜无眠。 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霞渐渐染上红光。 高磊抽噎着翻开面前一块大理石,挖了整整一个晚上,没有见到苏韫亭半片衣角。 · 汀香郡,三百多平的豪华住宅内。 秦大局长一如既往走进书房,向来不怎么登录私人邮箱的他,放下茶杯鬼使神差启动电脑,登陆了长期荒废的邮箱账号。 收件箱奇迹般的,竟然有一封标红邮件未读。 时间显示出乎意料,是昨晚凌晨两点。 这个邮箱属于加密,是当年他在松远刑事警察学院任教的时候,用来接收学生课业答辩的,里面除保存了苏韫亭的毕业答辩和平时的课业总结外,什么都没有。 秦展蹙眉,挪动鼠标点开了那封未读邮件。 第99章 发件人名称缀着一串组合烂到家且毫无美感的字符, 简直可以原地把人眼睛丑瞎。 秦展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主题:70爆,破落。水追踪酒店,速疾。 狐狸。内容, 于夜十八时会相,消息, 等, 房间, 不见不散。 原因:另行通知,自,频道xsyt0907 没有落款。 邮件格式错误, 语序混乱, 含糊不清不知所云,换个人估计得看的一头雾水,转手当作垃圾邮件删除掉。 秦展略一琢磨, 关掉邮件抓起衣服便匆匆出了门。 车厢内非常静寂, 秦展专注开着车, 认真想那封邮件的内容。 第一缕晨曦穿过居民楼透过树梢打在行人身上, 也笼罩了黑色悍马整个车身。 秦展单手抵着下巴,抓住邮件中几个重点字眼:爆破、落水、追踪、酒店、狐狸、十八时、等消息、频道xsyt0907。 邮件内容中的狐狸,应该是说的他。 至于xsyt0907…… x是警号开头,syt苏韫亭首字母简写,0907,苏韫亭的生日。 所以这封邮件的发起人, 还能是谁? 只能是他家苏队想给他传递什么消息。 · 市公安局, 局长办公室 季杨把吴丽红残杀杨晓梅, 并对其尸体进行肢解,藏尸冰箱一案的审讯过程和结果, 向秦展详细汇报了一遍。 “吴丽红杀人动机是看不得陈晓梅指使姜振兴做家务活。姜振兴与杨晓梅婚后连续三年承包家中所有家务,吴丽红作为婆婆,觉得杨晓梅让男人做家务罪大恶极,所以在姜振兴被公司安排出差的当天早上,吴丽红往杨晓梅碗中下了安眠药,药效发作后,吴丽红用家中剁排骨的菜刀,先砍掉杨晓梅的头颅,再对其肢体进行肢解。依照罪犯供述,她将死者尸体冷冻在冰箱,是准备过段时间拿出来绞碎,带到楼下喂流浪狗。” 季杨看了看秦展,抿抿唇继续道。 “秦局,证物和供词已经整理录案,准备移交检察院。不过……” “什么?” 秦展一直看着电脑屏幕,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尽管季杨非常尽职尽责在向他做总结汇报,但他好像心不在焉。 季杨还以为自己说的话,秦局压根没听进去,没想到秦局竟然回应了,瞬间语气变得轻快不少。 “姜振兴愿意对吴丽红出具谅解书。” 秦展食指搭着键盘,脸上表情莫辨,只是轻轻叩了叩键帽,“调查姜振兴,看他是否参与了分尸或隐瞒行为,如果姜振兴没有参与或是不知道吴丽红的犯罪事实,他当然可以作为被害人杨晓梅的亲属出具谅解书。不过,谅解书的法律效益……”他顿了顿,忽然抓起鼠标点开新的邮件消息,目光微微闪动,对季杨道,“你先去调查吧。” 季杨本来还想继续汇报关于孙智筹被绑架案的审问结果,被秦大局长下了逐客令。 季杨挠挠头,一时不知道是该继续汇报还是掉头就走,原地傻站半天,终于放弃挣扎,答应着出去了。 秦展当然知道季杨没说完,只是现在他有更紧急的事情,案件总结汇报后移交检察院公诉只需要走个流程,他充当的是盖个钢印的角色,其实这些已经定性的案子,找蔡副局就可以。 季杨跑来跟他汇报,应该是担心姜振兴出具谅解书的法律效力,会影响到最终法院的判定结果。 谅解书作为判决时的参考,其法律效力很低,小案子用不着,大案子用不上,其实无所谓,尤其,儿子给犯罪父母出具谅解书的,更是基本没用。 吴丽红杀人冻尸证据确凿已成既定事实,和苏韫亭这边的消息相比,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和紧急。 新的邮件内容非常简短,寥寥数字。 晚八点,景中308 · 初入冬,天短夜长。 平时七点仍见余晖的长天,才刚过六点钟就蒙上了黑影。 秦展坐在桌前,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转动,直等到七点半,才拾起钥匙走出办公室。 景中旅馆对过,是一家私人医院,很多明星、富一代二代三代的,怀孕产子都是在这里,这家医院豪华且服务人性化,很受有钱人士欢迎。 秦展将车停在景中旅馆停车场,关车门的瞬间,回头看了眼这家私人医院门口。 三楼,308房间 空调开在25°,是个非常舒服的温度,暖融融的氛围让人身体放松,惬意的很。 秦展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睫,难以察觉的呼了口气。 顺着秦展视线望过去,沙发上坐着的人光|着|上|身|,手臂上有几处明显擦伤,黑色大裤衩松松垮垮挂在紧实腰侧,八块腹肌有力起伏着,人鱼线条纹清楚刚硬。 苏韫亭把浴巾往头上一搭,胡乱的擦擦还在滴水的头发,冲他招手,“哟,秦大局长,约你来旅馆打炮,有什么感想没有?” 秦展一口气卡在嗓子眼,瞬间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目光隔空滑过苏韫亭的胸膛。 一滴水珠顺着苏韫亭好看的眉眼流下,滑到锁骨处打了个璇儿,吧嗒,带着穿透灵魂的窒息感撞击进秦展眼底。 苏韫亭垂在额前的短发发梢还在滴着水,一颗一颗往下淌。 从棱角分明的脸庞一路滑下,落入性感的锁骨和胸膛,再到肌理分明的腹肌,最后随着人鱼线消失在黑色大裤衩的腰带里。 见秦展只顾打量自己根本没有回应,苏韫亭心里乐开了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继续开始作死。 “老秦,你傻了?看我看迷糊了?我好看我知道,你沉迷于我的美貌无法自拔我也清楚,但是你这么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啊。” 苏韫亭笑起来,越发显得眉眼深黑,眸子里面星光煜煜闪烁,此时他对秦展的诱惑,无易于行走的黑罂粟。 “你在搞什么?”秦展嘶哑的呼了口气,开始动手解自己的衬衣纽扣,一步步逼近苏韫亭,“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有看过那个私人邮箱了吗?为什么要用它来发邮件?万一我看不到,你准备怎么办?” 苏韫亭随手把浴巾扔到一边,起身走到床边抄起手机,点开相册,“我给你说,我因祸得福拍到了这个。” 他说着,正准备把照片拿给秦展看,一回头,嘴唇差点擦到从身后环腰抱住他的秦展的嘴唇。 “……” 两人就这么贴在一起对峙着。 苏韫亭|裸|着上身,秦展衣衫不整领口半开,怎么看怎么一副俩人马上要干柴烈火的光景。 “我让你来说正经事,你还真以为我约你来打炮?”苏韫亭近距离和秦展对视,微微往后仰了下,和秦展拉开一点距离,“一进门就宽衣解带……你已经毫无高冷禁欲系师尊的气质了!” 凭他说什么,秦展也不生气,箍着他细腰的手逐渐贴上小腹,顺势把苏韫亭腰身往自己身上一带,沉默片刻,“清冷师尊不管是说还是做的时候,都很禁欲。苏队,你想试试吗?” 苏韫亭:…… 是的,非常禁欲,起码光看脸,秦大局长仍旧一副不可侵犯。 “事情是这样的,我先给你报个备。”苏韫亭尴尬的笑笑,“昨晚向晨和小崔被恶意殴打,我和高副支队赶到现场的时候,向晨已经被人带走了。” “我知道。”秦展顺势把苏韫亭带压|在|床|上,问:“马辉已经给我汇报过,昨晚你们不是已经查到人在哪里了?” 苏韫亭躺着,目光平静的看向半跪在自己身上的秦展,两人呼吸清晰可闻。 “查到了,湖心岛综合医学科研实验室。”苏韫亭舔舔嘴唇,冷声道,“有人要摘取向晨的心脏。” “摘取心脏?”秦展眉头微锁,“你的意思是说,贺雅楠组织买卖人体器官案,有人漏网?” “不见得是器官案的漏网者。”苏韫亭重新晃了晃手机,把拍下来的照片给秦展看,“解救向晨之后,我发现手术床被人绑了定时爆|炸|装|置|,你知道我在装置拆卸方面有过研究。本来我是打算直接把引导爆破的线路切断的,但昨晚那群摘取向晨心脏的人里,有个人趁乱偷偷溜走了。我想,这个人如果不是主犯那就肯定是从犯。” “所以呢?”秦展打量苏韫亭那张略带狂傲的脸。 凭直觉就知道,昨晚上苏韫亭又欠了,指不定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又没有给他说,还多半是疯的没边儿那种。 偏偏他|身|下|的人,眸光潋滟,随意撑起半边侧脸,勾着嘴角,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真是不知道在怕什么。 明知道是个一辈子都不会养规矩的小狼崽,明知道自己就是喜欢狼崽子桀骜不驯不服管教的性子,却还是被苏韫亭跳脱的行径揪着心窝子。 往后谁再说他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他可能要翻脸。 见过对一个狼崽子牵肠挂肚的谪仙吗? 对,是他。 虽然在苏韫亭说出下面一番话之前,秦展就已经给自己进行了一番心理建设,可当苏韫亭蹦出所以俩字以后,秦大局长愣是没有做好表情管理。 “所以,我就把引导爆破的线做了个牵引改道,把原本能爆破整栋楼的威力缩减到一半。” “你是想死吗?!”秦展猛地在苏韫亭侧腰上一掐,“三番五次干这种危险的事情,你是不是觉得我活的太长久?多受到惊吓两次能延长寿命?!我多次叮嘱你,遇到事情一定跟我汇报跟我汇报,苏队,你是不是觉得这很好玩?” 苏韫亭眼底掠过一丝微妙的神色。 眼见着秦展要发飙,他赶紧竖起一根食指,做个噤声的动作,拿起手机在秦展眼前晃了晃。 “看这个,照片里的人,那个白大褂逃走以后,没多久就和这两个人见了面。” “程昊,潘季后。” 苏韫亭说。 秦展蹙眉把手机接了过去。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心里有数……”见他态度改变,苏韫亭趁人不注意,蜻蜓点水般在秦展唇上逗留一下,“真不至于这么生气。” 秦展看过照片,把手机轻轻放在枕头边,缓缓沉下腰,将苏韫亭彻底箍在怀里,哑声问:“你不是说,约我来旅馆打炮么?” 苏韫亭:…… “算数么?” 第100章 苏韫亭怔了下:“算什么数?我们只是两天没见面, 五年你都忍过来了。” “那不一样。”秦展音量不高,语速也不快,偏偏就是自带一种掌控着一切的气场, “五年前我是老师,你是学生。操场大楼楼顶最开始那八个字标语是什么?” “严明警纪, 纯洁队伍。”苏韫亭带着一丝愉悦的笑容, “我指着中间的警徽发誓, 前边八个大字做没做到先不说,后面八个大字我绝对恪尽职守从未违背。” 确实,严明警纪这四个字苏韫亭只停留在认字阶段, 聚焦实战, 强化训练倒是绝对做到了,并且还超越了。 至于纯洁队伍,俩人是半个字不提。 秦展挑起眉梢, 半晌后终于肯定的点点头, “你说的对, 严明警纪对你来说根本就是放屁, 什么纯洁队伍,我都已经这样了,管那些标红的大字。”说着俯身一口|含|住|苏韫亭耳垂。 温热的喘息倒灌进耳朵。 苏韫亭呆住了。 “你别……我真的……” 推搡间,苏韫亭只觉得身上一凉,25度室温都没给|褪|去|大裤衩的他带来温暖,秦展微凉|指|尖|滑|过|他|瓷|白|胸|线|。 苏韫亭抖着嘴唇, 深深地吸了口气去迎合他:“孙智筹遭绑架, 向晨失踪差点被切除器官, 这些事,背后都是潘季后在操控。我们的抓捕对象太聪明, 太狡猾,不是正面交锋能胜的。” “嗯。”秦展答应着,手上动作未停。 苏韫亭的头发带着沐浴露的香味,怪好闻的,身上的味道也好闻,就像四月天里飒爽的风。秦展垂眸,舌|尖|在他|颈|窝|撩|过,几乎要对这味道着迷了,眼中却还是强撑着一丝清醒,“贺雅楠的案子几天后开庭,你觉得潘季后到时会出现吗?” “昨晚湖心岛综合医学科研实验室爆炸,动静不小,所幸人员疏散彻底,没有伤亡。不过,局里应该可以借这个事对湖心岛进行全方位封锁调查。”苏韫亭|喘|着|粗|气,挑起眼角双臂紧紧箍在秦展|后|腰,迫使秦展|剧|烈的|动|作慢下来,“我暂时不回局里,后续通告你随便写写。明天我想办法先和谢支队取得联络,你在明我在暗,这样调查起潘季后,会比较容易。你觉得呢?” 秦展握住他的手,十指紧紧抓在一起,因为用力的缘故他手背青筋暴起,脸上神色却变得深沉,“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我配合你。” 月白色的窗纱掩着条缝隙,轻柔月光从外面照进来,洒在床上,把两人笼罩在一方小而纯净的天地里。 听到这个回答,苏韫亭微微失神,忽觉唇齿一凉。 秦展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唇|瓣|眷恋的落下。 苏韫亭眼前一黑,喉结不慎明显的滚动,沉静墨黑的眼瞳里,暗流翻涌,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闭上,心口抑制不住的狂跳。 良久,秦展停下来,手指捻过他薄红的耳垂,低笑了一声,猛地翻身,两人位置对调。 苏韫亭目光微动。 秦展望着他,语调平和:“要做什么?告诉我。” 苏韫亭也回望着秦展,顿了顿,“证据。我要搜集证据,把潘季后犯罪的事实摁死了,届时,务必雷霆行动。我的常用频道你知道,随时保持密切联络。” “好。”秦展说着,抬手托起苏韫亭结实的腰|臀,紧紧箍住他。 苏韫亭放在他肩上的手指不由一攥,指甲掐的泛白。 但秦展好像对肩膀的疼痛毫无所觉,猛地颠了他一下。 太疼了。 冷汗瞬间就从苏韫亭额角冒了出来。 “你……你想我死吗?”苏韫亭面色苍白,说话都不连贯了。 “胡说。” 时间一分一秒溜走,秦展衣衫整齐走出景中旅馆的时候,是京台时间21:43分。 一小时四十三分钟…… 秦大局长掏出车钥匙拉开车门坐在驾驶座,半明半暗中,他的侧脸看上去非常好看,高挺的鼻梁,无可挑剔的脸部轮廓,比动漫中巨资做出来的建模还要完美。 秦展缓缓靠着椅背,心情不错的勾了下唇角。 时间还是太短了,下次他要更加努力。 · 市局,刑侦大办公楼前的台阶上。 马辉手里攥着半截带血的制服衣角,眼眶通红。 高磊捏着帽檐,胳膊搭在膝盖,手指甲已经全磨没了,劈进肉里,血泡早就结痂,他却一点疼都感觉不到。 昏黄的照明灯光下,俩人灰头土脸,制服也污糟糟的。 马辉抹了把脸,终于掏出手机,对着那半截带血的制服衣角,沉重的拍下来,发送到市局内部群。 片刻后 “卧槽!谁受伤了?” “出警光荣负伤吗?这不得评个今年二等功?” “哪个组出警了?昨天不就是卫向晨和小崔?@卫向晨@小崔你俩谁受伤了?” 小崔:“我受伤了,不过还好不是很严重。@马辉,这衣服是卫向晨的吗?” 马辉看着群聊消息,默默在输入框里打了个苏,却没办法把苏韫亭的名字全打出来,他重新删掉自己打的字,把头埋进双膝间。 八尺高的硬汉,平时嘴贫不着调,这会儿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眼泪骨碌骨碌往下掉,瞬间把台阶打湿一片。 高磊也不说话,就颓坐着,脸上表情麻木呆滞。 群里消息声还在此起彼伏。 卫向晨被送到医院后,昏迷了两三个小时,麻醉药劲儿过了就行了,只是心口的刀伤很深,整个左臂被神经牵引着不能动,听到手机响,随手摸起来滑开,看到群消息的瞬间就立马澄清,“这衣角不是我的。” 群消息安静了好一会儿。 就在大家纷纷猜测会是谁的时候,马辉终于把一串完整的字发送出去。 “苏队,他因公殉职了。” 唰地 整个市局内部群聊炸了。 “什么?!怎么会!” “因为什么?找到人了没有?” “回局里,整个刑侦支队所有人都他么立刻归队!” “不敢相信,这是怎么回事啊?啊?!” “马辉,你特么给老子说清楚,苏队怎么会殉职?一天没见,为什么会这样?!” “你们是怎么跟着苏队的?马辉,你他娘的,你们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在震惊、诧异、愤怒、不甘,可尽管这些情绪堆积在每个人的心中,大家还是不约而同的抓起制服就钻上车,开始往市局里赶。 秦大局长一边开车,一边翻看着手机上应接不暇的刷屏,永远的四平八稳。 在他看来,市局这些人,也真是够蠢的。 苏韫亭这个金蝉脱壳的手法,简直粗糙到爆炸,一片沾血的衣角能说明什么?就殉职殉职的在组会群里喊天喊地。 从技侦传输的爆炸现场情景来看,爆|破|装|置炸塌了综合医学科研实验楼东段,如果人真的在这种情况下被炸死,只有两种可能。 一、炸碎了,什么都不可能找到,别说一片衣角,骨头渣估计都不存在了。 二、既然能找到衣角,那就还能挖出点儿残肢残体,不可能把翻个底朝天,就一片衣角。 况且,根据当事人苏大队长的口述,他在爆炸前十几分钟就已经撤离,跟踪上程昊和潘季后了。 秦大局长觉得群消息真的没眼看。 不过…… 这也正好合了苏韫亭的意思。 半小时后,市局 不论是住的近的还是家离很远的,人全部到齐。 就在市局升旗的小广场,马辉抱着方骨灰盒,把那片破破烂烂满是血迹的衣角缓缓放了进去。 到市局没半年,人就英勇牺牲了。 苏韫亭刚进刑侦科大办公室那晚的音容仿佛昨天,在所有人的注视的目光下走到桌前拉开椅子,翘着二郎腿不可一世的样子,又欠又拽。 初见面,高磊就没想过,他之后会对苏韫亭这个拽逼忠诚成这吊样。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高磊拉过鲜红的红旗,缓缓盖在骨灰盒上。 沉默中,有人突然轻喊了一声:“秦局来了。” 整个小广场上,所有人都齐刷刷回头望去。 赵海压低声音,对旁边的季杨说:“咱们秦局,不会有事吧?” 季杨摇摇头,说:“不知道。” 秦展板着脸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完全看不出来一丝异常,冷硬的外表和他三十多岁的年纪非常不协调,这张脸就像是冻在二十五岁,再没有过一丝变化。 马辉抱着骨灰盒的手抖了抖。 “秦局,苏队他……” “既然是因公殉职,”秦展眼若寒泉冷月,欣长的身姿伫立在同样清冷的夜风中,骨子里就透着淡漠,“季杨,针对苏队殉职的事情,明天发个通告吧。” 秦展的表现太过冷淡,季杨明显愣了下。 不止季杨愣了,其他人也都愣了。 毕竟他们秦局和苏队互相爱慕的事情,是市公安局人尽皆知的秘密,没人说,不代表不知道,就算是警察,有追求有理想有抱负,那也不能自己心爱的人死了,还能这么平淡。 虽然大家都知道,秦局平日里就一副孤冷出尘,但现在这个表现,未免太理智过头,该不会是…… 有人瞬间明了,用眼神和旁边的人交流。 ‘秦局心里一定非常难过,但又不能当着大家的面抱着骨灰盒痛哭流涕,毕竟是局长,要注意身份和影响。’ ‘明白明白,就像我们都伤心,却没办法抱头痛哭一样。唉,秦局真的不容易,苏队殉职了,他都不能哭。’ ‘这和死了老婆不能哭有什么区别?’ ‘最惨的是苏队,妈的,咱们不能消沉,这起爆炸案势必彻底清查,一个涉案犯罪分子都不能放过!’ ‘对!’ 交流着交流着,不知不觉他们眼底就燃起熊熊烈火。 季杨回过神,郑重的点了点头。 秦展目光落在马辉怀里的骨灰盒上,走过去把骨灰盒接在手里,“行了,都回去吧,今晚好好休息,明天照常上班。” 马辉垂着头,一动不动。 旁边的高磊也没动。 看得出来,‘苏韫亭的死’对他们的打击挺大。 秦展抬手,拍拍他们的肩膀,劝道:“杵在这里,苏队能复活?回去睡觉,这是命令!” 高磊死死抿着嘴唇,头一瞥,什么都没说,抓着帽子就走了。 高副支队一走,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开始离开,最后整个小广场,只剩下秦展一个人站在红旗下。 他看看手上盖着旗帜的骨灰盒,重重叹口气,转身往办公室走。 马辉远远站着,也不上钱,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全是路灯的拐角看着秦展,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们秦大局长的背影显得特别萧索,难过。 ‘背影特别萧索难过的’秦大局长抱着骨灰盒回到办公室,随意把盒子往桌上一撂,坐进办公椅里,扯过桌上的小红旗捏在手上转了转。 然后掏出手机,给已经在市局‘壮烈牺牲’的苏大队长打了个电话。 “苏队,你被死亡了。” 电话里苏韫亭的语气听着特别兴奋,“被死亡是好事儿,别这么沮丧,我这边有新发现,要不要听?” 秦展挑眉:“讲讲。” “潘季后就在旅馆对过的私人医院里。” · 疗养院单人病房中 医生替程昊重新换过绷带,就离开了病房。 程昊坐在床上,扯了下衣服,劝道:“潘哥,我们还是早点回缅北吧。” “再等等。”潘季后连眼皮都懒得抬了。 “晁杰已经落网,剩下的交给深夏这帮条子,跟我们就没关系了,反正我们这次主要目的就是搞死他。潘哥,你现在千万不能感情用事,为了个女人只身犯险,把自己也栽了得不偿失啊。咱们兄弟走到这步,不容易,你想想潘仲,他可是替你死的。” 程昊语重心长地劝说。 “潘哥,贺雅楠那个女人不值得,她心里只有程渡,你捂不热的。” “至少等贺鸿尧把这场官司打完,确定她不会被执行死刑。”潘季后鲜少的露出烦躁的表情,“只要能翻案,我们就立刻回缅北。” “潘哥……” 程昊欲言又止。 咚咚咚 这时候,病房门被人敲响了。 “进来。”潘季后语调总算恢复平淡。 谢遇知推门而入,目光落在程昊刚换过的纱布上,客气的寒暄两句:“昊子,怎么样?出去一趟没伤筋动骨吧?” 程昊说没有。 对谢遇知,程昊是抱着十二分感激之情的,毕竟,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谢遇知确确实实救过他,要不是谢遇知,他现在还被关在深夏市公安局里,定了罪就要跟贺雅楠去一个地方了。 更别说,去接胡安琪那次,要不是谢遇知跟那个姓高的副支队打,他估计早被当场打死了。 谢遇知救了他两次。 道上的人别的没有,就是重义气,他就差拉着谢遇知原地拜把子了。 “正好,你也帮我劝劝潘哥吧。”程昊无奈求助。 谢遇知关上门,走过来,表现的一头雾水。 “怎么?发生了什么?潘老板这么厉害的人,还用人劝?” 程昊看着潘季后,脸上多少有些嗔怪的意思,“谢支队,你说,你说这世上,女人是不是红颜祸水?” “哟,这你问我,我可不赞同啊,我就想找个老婆给我热炕头呢。这咱们说不到一起去。”谢遇知往床沿上一坐,“潘老板这是有喜欢的人了?” 潘季后对谢遇知,没有程昊那么信任,谢遇知表现的再贪财好色,潘季后还是小心提防着,很多事情都不会让谢遇知知道。 听到程昊嘴上没个把门的,潘季后脸色就变了。 “昊子,谢支队跟咱们可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别什么都说。” 他和程昊算是滇缅线上一路同生共死过来的,从未说过重话,第一次语气里带着满满的警告。 “潘哥,孙智筹被警方抓进了强戒所,现在我们手上已经没有底牌可以让孙永俊给我们打开深夏商圈的市场了。我跟着你一路走过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栽在贺雅楠那小娘们手上。” “行了,别说了!”潘季后忽然站起来,看了程昊一眼,黑着脸出去了。 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 和普通医院相比,私人医院的独立病房的设计非常人性化,客厅、厨房应有尽有,就像是在自己家里单独辟出间用来打点滴的卧室。 谢遇知捡起蔬果盘里的丑橘,扒开橙色橘皮把果肉递给程昊,抬手随意指了指门口,“你们潘老板,生气了?” 程昊掰个橘子瓣塞进嘴里,给谢遇知一瓣,“潘哥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像原来的他了。” 谢遇知接过橘子瓣扯扯橘络,咬了一口,兴致缺缺的,“大老板嘛,正常,谁不爱美女和金钱?” 程昊摇摇头,“你不知道我们,你有学上,有钱花,虽然比起你的同学同事是比较穷,可你的生活已经很好了。我十二岁跟着潘哥在滇缅线上混,刀尖下讨生活,几次三番差点死了,如果不是潘哥,世上早没有我这个人了。” 谢遇知点点头,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肩膀,“都过去了,现在不是很好吗?别总想着以前,人还是得朝前看。” “你说的倒是没错。”程昊干脆把剩下的橘子整个塞进嘴里,“潘哥和我都知道,在缅北活下去,只能贩毒、买卖器官、走私枪支,还要做的比别人狠,比别人更冷血无情。人嘛,哪有天生就狠毒的?只是被逼到那个份上,不做不行,但凡有机会,谁不想金盆洗手,做个干干净净的人?” 谢遇知重新拾起个橘子扒开,笑道:“哎哎,你打住,我把你救出来就是图钱,潘季后说的可一点儿没错,你别什么都给我说。” “嗐。”程昊一把抓过他刚扒好的橘子,一瓣一瓣慢条斯理的往嘴里填,“我信你,你要真说出去了,我自认倒霉呗,还能咋地?你救了我的命三次,我欠你的,你跟我客气什么?” “你这人……”谢遇知心里松了一小口气,面上丁点儿没表现出来,“我倒成了你发牢骚的对象了。” “过命的交情,我从不跟我的兄弟藏着掖着。”程昊若有所思的放下吃了一半的橘子,偏头思考了下,“其实,潘哥早就不想再继续搞毒品了,贺鸿尧那个老东西不信任潘哥,不愿意让潘哥就在贺氏,几年前他把潘哥送到贺鸿禹手里,其实我都看得出来他想借贺鸿禹的手弄死潘哥,潘哥那么聪明,又怎么不知道呢?” “我是缉毒警,对你说的贺鸿禹有所耳闻,在我们公安系统内网里对这个人有记录,是缅北的毒枭之王。”谢遇知配合着程昊搭话,看似是不经意聊起来,其实早就想好了怎么套程昊的话。 程昊哼笑了声:“潘哥刚跟着他的那两年,干的净是刀口舔血的事儿,既然光明坦途不选我们,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呗。贺鸿禹在道上的地位,可不是那么好撼动的,我们要活,就得想办法扳倒禹叔,扳倒禹叔少不了四叔五叔的帮忙,那时候正好四叔想让儿子继承橡胶厂和禹叔有了嫌隙,五叔又拿下了墨西哥市场想要那边的掌控权,潘哥为了对付禹叔和他们联手了。好不容易架空了禹叔的实权,半路杀出个贺雅楠。” “确实不容易。”谢遇知很识趣,根本不追问。 程昊说,“贺雅楠你也知道,五年前她男朋友死在松远,自己也差点进去,贺鸿尧知道了那件事,把贺雅楠接回中东关了起来,但贺雅楠中途跑了,她的同学就是这家私人医院的负责人,一直替她保存着程渡的尸体。贺雅楠来深夏后,贺鸿尧担心贺雅楠会有危险,重新找到潘哥,让潘哥保护贺雅楠。潘哥和贺雅楠也算是少年相识,但那种大小姐,眼里怎么看得到潘哥这种不入流的人呢?” 说到这里,程昊愤愤不平。 “但是潘哥就是傻,像泥巴地里的花跳鱼仰望天上的月亮,其实那个贺雅楠有什么好?长得好看又怎么了?跟程渡在一起三年,早就是残花败柳,也不知道潘哥喜欢她什么,人都魔怔了。”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看不出来,你的潘老板还是个痴情种。”谢遇知这时候也没有揶揄,反倒十分认真的看着程昊,回应道。 程昊苦笑,“谁说不是呢?但风花雪月那种事,是我们这种人能有的东西么?” 谢遇知想了想,回他:“其实,也不晚,从今往后,收手不就行了?” 程昊瞧得得出谢遇知说着话是诚心实意的,也没生气,只是无奈的摇摇头,“走到这步,收不了了,也不能收。” 谢遇知也知道,程昊这话说得真。 一时间,病房里沉默起来。 半晌后,谢遇知开口问他:“吃饭?” 程昊略一笑,“确实也饿了。” “那我去食堂给你打饭。”谢遇知拍了下大腿站起来,拿起饭盒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封闭式管理的私人医院,想往外边传递消息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而且他的手机被潘季后换过,现在手上这部手机,刷网页刷|博|彩|全是在迷惑潘季后。 谢遇知收起脸上的笑,咬咬嘴唇,往食堂方向走去,结果在楼道拐角,遇到了一直等着的潘季后。 “哟,潘老板怎么站在这儿?”谢遇知被吓了一跳。 潘季后放下抱着的手臂,不咸不淡道:“你跟我过来。” 谢遇知站在原地,看着潘季后的背影沉默两秒,提步跟了上去。 · 苏韫亭放下手里观察望远镜,拉上窗帘走到床边坐下。 从昨晚看到潘季后带着程昊和白大褂进了私人医院后,整整一天,潘季后都没有再出现过。 东门、西门还有个北门,他架着三台望远镜贴了三个摄像头都没有捕捉到潘季后的身影,这很奇怪。 看来,他得想办法混进医院里面看看。 苏韫亭立刻换上便衣,把傲娇的头发吹的服服帖帖,收拾完了往镜子里一看,刘海吹下来之后,几乎遮住了眼睛,看上去像性格内向的那种五好学生,少年感满满,已经完全不像平时的自己了。 绝对不会有人能看得出来他是个警察。 临出门还特别背上了之前就准备好的书包,里面放着几本从二手书摊上买回来的高中课本。 这个点,私人医院门口夜市上熙熙攘攘的,人很多,很热闹,路过炒冷面的摊位,苏韫亭停下来买了份炒冷面,边吃着边进了私人医院大门。 门诊大厅里人很少,三三俩俩几个人在排队。 综合服务台的小护士处理完前面的问诊,抬头微笑着看了眼苏韫亭,“看什么病?” 苏韫亭抬手蹭了蹭鼻尖,“那个,美女,这个病有点难以启齿,就是……”他微微向前凑过去,压低声音道:“那方面的,隐疾。” 小护士秒懂,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心里啧道:多好看的高中生啊,可惜了。心里可惜是一码事,小护士还是利索的给他开了看诊单递给他,嘱咐道:“你放心吧,我们是私人医院,特别注重患者的隐私。你拿着这个单子出了门诊大楼左转,去男科三楼男科一室找梁主任。” 苏韫亭接过看诊单,连连点头,捏着单子就跑出去了。 出来门诊大楼,苏韫亭就捏着这张看诊单在医院里瞎逛起来。 连着溜达两圈,苏韫亭即没看到潘季后也没看到程昊,甚至连那个白大褂的影子都没见着,他找个排椅坐下,准备薅个路过的护士问问情况,但不能直接问潘季后和程昊的名字。 正犯愁该怎么查,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个熟悉的身影。 第101章 对方的视线几乎也在同时间, 向他投射过来。 谢遇知驻足,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然后不认识似的端着饭盒径直下了楼。 苏韫亭四下看看没有人, 抓起外套也跟着下了楼,他走的比较急, 很快就追上了谢遇知, 两人一前一后, 几乎是并肩而行。 气氛十分平静,但两人之间,却似乎在酝酿着某种诡谲。 “到处有人在监视。”谢遇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 利落道。 “向晨被潘季后绑架, 差点被挖心脏。”苏韫亭捏着手里的看诊单挡住脸,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完全就是一副在认真研究单子内容的模样。 “怎么会?”谢遇知虽然吃惊, 脚步却没停, 也没有去看苏韫亭, 他面无表情继续拐入下一层楼梯, 仍旧是压低着声音,连嘴唇的动作都几乎微不可见,“他们前天晚上确实出去过,程昊说是为了贺雅楠。” 苏韫亭疾走两步,越过谢遇知的瞬间嘱咐道:“想办法打听潘季后针对向晨的原因,明天市局会发布我殉职的消息, 我想办法在医院住几天, 你抓住一切能跟我碰面的机会, 把消息传递给我。” “收到。” 谢遇知前脚走出一楼大厅,向和苏韫亭走的方向完全相反的食堂走去。 · “啊————” 冷白的灯光下, 卫向晨面无血色痛喊一声,差点厥过去。 陈倩匆匆上前,替他打开止痛泵的控制阀,“我都说了,很疼,你偏要逞强,你以为就是个普通的刀口?这是专业外科医生割的,涉及到神经、肌肉、软组织多处,就算你是铁打的,也不能硬撑啊。” 卫向晨咬咬嘴唇,“我多久能活动?” “你还想着出任务呢?”陈倩收拾起一堆带血的纱布,被他的执着搞得又气又笑,“你们这些当刑警的,都是倔驴,受伤或是下班,就好好休息,市局又不是离了你们一个就不转了。还有我那个表弟,晚上家里给他安排了相亲饭局,和人姑娘吃饭吃到一半跑了。现在全家人都在骂他,结果他说什么,爱跟跟不跟老子又不求着。人家小姑娘不要脸面的嘛?” 陈倩说完,无奈地摇摇头,正准备推着小药车出去,电话响了,接起来一看,是她的小表弟。 陈倩一点也不客气,当着卫向晨的面毫不避讳的开了免提,开口就时一顿数落:“孔勇瑞,你今天什么情况啊?我给你说你可是把人家彻底得罪了,你都相几次亲了?是不是准备打一辈子光棍,让我小姨和小姨夫这辈子抱不上孙子啊?你现在赶紧地给人家小姑娘打电话道歉,没准还能追回来。” “表姐……苏队因公殉职了。” 电话里,孔勇瑞的声音低沉,甚至带着丝抽噎。 陈倩恍然愣住。 “什么?苏队他……殉职了?” 整个病房瞬间暗下来,空气压抑的窒息。 陈倩捂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大颗掉落,那个桀骜不驯拽的像太阳的苏韫亭,他死了? 黑色光影寸寸缕缕晃动,卫向晨仿佛整个人被吸附在病床上,双目空洞望着自己的手,一动不动。 为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良久,他才好像突然活过来,猛地掀起惨白的被子,跳下床去扯自己的衣服,无论如何,他必须回局里去,必须……去问明白。 陈倩看到他下床,赶紧上前阻止他,“不行,卫向晨,你还不能随意下床走动,快点去躺好,好好休息。” “滚!”卫向晨双目通红的打开她,“别拦着我!”、 陈倩被他吼傻了,一时间忘记动作,眼睁睁看着卫向晨拔了针和止痛泵,白着脸蹙着眉套好衣服夺门而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撒丫子追了出去:“卫……” 追出医院大门,总算让她把人追到了。 大冷天的,卫向晨疼的额头直冒汗,此时正单手捂着心口蹲在路边大口喘气。 陈倩咬咬嘴唇,跑上去安慰道:“你别急,我……我开车送你去局里,你等我下。” 卫向晨根本没有起身,也没有抬头,他已经疼得无法再做一点多余动作,再说一个字,只能捂着心口,身体越来越前倾,整个人佝偻着,看上去痛苦万分。 陈倩把车子开过来的时候,卫向晨已经倒在地上,无法继续动弹了。 幸好陈倩忙而不乱,把带过来的止痛泵针头给他扎进血管。 有了麻醉剂,卫向晨心口的疼痛终于有所缓解,被陈倩扶着缓缓上了车后座蜷缩着躺下来。 车子一路疾驰,刚在市局门口停下,卫向晨就撞开车门冲了下去。 今晚市局执勤的人竟然不多,甚至各个办公室都黑灯瞎火的,只有五楼和十一楼零星几个窗户亮着灯。 卫向晨看了眼办公楼嵌在中间的硕大警徽和警徽上方的红色大字: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提步踏上台阶。 局长办公室里。 秦展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起身走到资料柜前弯腰拉开下面的柜门,从里面抱出床被子,准备在办公室沙发上将就一晚。 刚铺好被,门被敲响了,他走过去拉开门,卫向晨毫无血色的脸赫然出现在门口。 “你这是什么情况?”秦展脸色不是很好的问了一句。 卫向晨立正,强撑着给他个敬礼:“秦局,苏队他怎么了?” 半句废话都没有,没有寒暄也没有问好,开口就是重点。 秦展神色凝重的把他拽进门。 “坐吧。” 卫向晨压着情绪,点头和秦展一起坐下来。 “看来邹明没告诉你,昨晚苏队带着高副支队和马辉去湖心岛把你救出来后,被事先安装在实验室里的爆|炸|装|置炸死了。”秦展淡淡道,“经过一天一夜的挖掘,马辉只找到了苏队一片染血的衣角。” 尽管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从秦展口中确认的时候,卫向晨还是瞳孔扩大,再次愕住。 苏队是因为他死的。 他为什么还活着?他应该死了,如果他死了,那么苏队就不会出事。 落针可闻的窒息中,秦展平静地继续道:“这是从警人员的运气,他运气不好只能自认倒霉。” “你怎么可以这么平静?” 卫向晨的声音很低,低到让人乍一听听不太清。 秦展的眼神发生了细微变化,少倾缓缓道:“死在我面前的人太多了,每一个我都要哭的撕心裂肺,以此来证明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你怎么可以这么平静啊!”卫向晨轰地站起来,对着秦展怒目而视,“我知道你对他向来有意见,你看不上他,觉得他不服从你的命令,挑战你的权威,在松远的时候就各种找他的错处,最后逼的他不得不离开松远,跑到行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待就是五年。五年啊,他的青春,全都浪费在那种升迁无望的地方,默默无闻的做个基层小刑警,每天处理的也不过是东家长西家短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你说你爱他?你拿什么爱?打压他?把他调到深夏来,你的目的是什么?把他当枪使的嘛?!” 秦展只是略偏过头,视线瞥向卫向晨的左手,那里还挂着医用止痛泵,针头别着因激动而凸显出来的青色血管。 “他是为了救你才牺牲的。” 秦展毫不掩饰那种天生自带的凉薄。 “这件事,你要负全责。但我现在不想追究责任,你回医院吧,伤好之前不要到处跑。” 卫向晨突然就颓了。 没错,该死的人确实不是苏韫亭,而是他。 “别辜负苏队,自杀这种事,在我们市局不允许发生,不要给刑警抹黑。”秦展就像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一般,把话说的那么直白。 卫向晨拖着疼痛的身体走出去,默默合拢门,把秦展的话阻隔在办公室里。 走廊灯管上,不知道从哪儿飞进来一只这个季节根本见不到的扑棱蛾子,翅膀打的灯管铛铛作响,灰色的影子笼罩了卫向晨半边侧身。 一直守在外面的陈倩看见卫向晨失魂落魄的走出市局大楼,赶紧迎了上来,问道:“卫向晨,你怎么样?苏队的事情,是……真的吗?” 但卫向晨此刻三魂丢了二魂,整个人浑浑噩噩,完全没听见陈倩的声音。 陈倩只好小心翼翼扶着他往回走。 卫向晨失魂落魄走了两步,忽然脑海中响起程昊和潘季后当时在实验室里说的话,猛地脱口道:“贺雅楠!” 陈倩被他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去深夏市第一看守所。” “啊……啊?”陈倩懵了。 “去深夏市第一看守所。”卫向晨郑重的重复一遍。 陈倩不明白卫向晨为什么在这个时间执意要去看守所,但现在不是跟一个发疯伤号讲道理的时候,她二话没说,又把卫向晨送到了深夏市第一看守所。 不锈钢ab门后,贺雅楠坐在黑色椅子里,定定看着卫向晨。 和最开始在酒吧和卫向晨见面的时候,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模样,清瘦不少,脸也有些凹陷,没有那么光彩耀目了,也没有身为老板娘时候的风情万种,更没有了常年宿醉的迷离感。 干练的五号头,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接地气不少。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脸色苍白憔悴,手臂上还挂着镇痛泵的卫向晨,贺雅楠淡淡地笑了笑。 “看来,他没得手。” 比起别的地方,看守所探监的房间显得黑暗很多。 台灯就跟快咽气了似的毫无生机,一些肉眼可见的微小浮尘在微弱的光线下轻飘飘翻飞着。 卫向晨的目光从贺雅楠脸上扫过,突然笑了一下:“我太低估你,没想到你被看押在这里,都能煽动外头的人作妖。” “我没有。”贺雅楠文静的掖了下耳边碎发,“我只是不想嫁给他,我爱的人是程渡,我不喜欢潘季后,丁点儿都不喜欢。这些天我在看守所里想了很多事,从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清醒。我说让他想办法挖走你的心脏换给程渡,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我笃定他不会为了我去冒这个险。” “我其实一直在等你们,随便谁来都好,我想把迄今为止所有的一切,给你们做个交代。” “是你过来,我更欢喜,至少最后,还能透过你看到一点点程渡的影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呢?” 贺雅楠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一脸释怀,语气异常的平静:“就从松远买卖器官案开始吧。” 第102章 昏暗的光线把铁门影子拉的瘦长, 贺雅楠坐在那里,介于明暗之间添了几分朦胧感,她的侧脸线条温润, 高挺鼻梁皮肤上泛着凉淡的微光,即使没有化妆, 嘴唇也红润饱满。 长得好看的人, 就算清瘦, 也自带养眼属性,陈倩站在卫向晨旁边,打量贺雅楠半天,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姑娘长得真好看, 比大明星都好看。 提讯室里安静片刻。 贺雅楠似乎终于组织好了语言:“留学期间,学的是人体冷藏,一种还不成熟的医疗科学技术。我、程渡和我们那个胖子导师的研究方向就是将这种不成熟的医疗技术完成。现在医学还不够先进, 很多疾病无法彻底治愈, 艾滋、肝炎、癌症、等等, alcor life extension foundation 和cryonics institute合伙成立了人体冷藏公司, 专门为这些身患绝症的人提供冷冻技术服务,将人的身体像鱼那样速冻起来,根据具体的演算和预判,过个几十年或几百年后,医疗技术得到突破,再把这些速冻起来的人解冻, 实现跨世纪治愈。” 贺雅楠目光落在卫向晨身上, 弯唇略笑了笑。 “在校期间, 斯蒂芬拿到了cryonics institute的委托书,研究应该如何将速冻的人安全解冻并顺利移植健康的器官, 我和程渡理所当然成了这个小组内的机密成员。实验并不顺利,当中出现了很大问题,导致进度停滞,由于缺少自愿实验体,斯蒂芬骗了一名留学生,用毕业证书威胁他,后来,留学生尸体在速冻室被发现,我和程渡成了斯蒂芬口中的杀人犯,差点无法顺利毕业。那时候如果不是我dady出面,我可能会被当地政府起诉坐牢。” “我们辗转到松远,继续进行人体冷冻实验,发现国内竟然特别容易找到实验体。那个女人细胞活性非常强,对氮气承受度远远高于其他人,把人速冻后,我们对其局部进行短暂解冻发现,她的|肉|体仍然拥有高活性,遗憾的是,仅几秒钟细胞组织就死亡了。” 贺雅楠说着,忽然起身抓住铁门钢条,灼灼地问卫向晨,“这段时间我想得很明白,那个实验根本就不可能成功。所以,我想帮助你们警方抓捕潘季后,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你娶我,代替程渡留在我身边。” 贺雅楠的话,无异于就像走在大街上突然窜出来个疯子说:我们结婚吧! 卫向晨差点被原地创死。 “你说什么?!” 贺雅楠望着他,毫不掩饰眼底的热诚,“你娶我,我帮你抓潘季后。” “不可能!”卫向晨铁青着脸,“贺雅楠,别再执迷不悟了,程渡五年前就死了,你说的那个人体实验根本就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初中生物课本就学过,人体结构和鱼的结构完全不一样,我是不懂你们这种在国外留学的医学生思想,但是无论什么实验,都应该是在以人为本的前提条件下进行。人权,人权懂吗?” 对着铁窗另一边台灯散发出的微弱亮光,贺雅楠松开手,闭上眼睛沉默几秒钟,笃定道:“没有我,你们不可能抓到潘季后,他的事情只有我知道,只有我能让他落网。”她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一种离奇的自信,“你会再来找我的。” 四目相对,卫向晨眼皮一抖。 铁门哗啦啦震响,看守所民警把贺雅楠带了出去。 卫向晨单手扶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是抓捕害死苏队的凶手,一边是他爱的邹大法医。 他该怎么抉择? 要答应贺雅楠的条件吗? 陈倩在旁边看着,想安慰他两句却开不了口。 卫向晨烦躁的站起来,猛地拔掉镇痛泵,失去麻醉剂的药效,很快伤口散发出的疼痛感向四肢百骸蔓延,这种疼,让他变得清醒,登时捂住心口步伐踉跄着扑了出去。 为了苏队,他什么都可以做。 陈倩整个人都还在懵圈,反应过来抓起镇痛泵就疾步跟了上去。 · 【审核好,这里是在医院看男科,正常剧情没有涉黄!】 “早晨起来会有正常的生理反应吗?” 检查室内,医生摘下透明手套扔进垃圾桶,掀开帘子走出去。 苏韫亭穿好衣服,跟在他身后走到看诊桌前坐下。 “之前有,最近有点困难。” 医生点头,“平时会不会腰痛?小腹痛?那里有没有感觉过冷或是过热的情况?” 苏韫亭撑着大长腿,肘腕随意搭在椅背上,“腰会有点痛,没有觉得热,会凉,不冷。” 医生捡起钢笔,在处方笺上随便画了几道正常人看不懂的线:“没什么大问题,给你开些药回去按时吃,一周后再来复查。” “我觉得可能不太行。”苏韫亭直言。 医生抬头看他两眼,对他的话感到有些意外:“你是不能按时吃药?还是一周后没时间来复查?” 苏韫亭语气很随意,“我和我对象在一起住,他特别在意我的身体,心眼还小,我不能让他知道我有隐疾,你给我办个住院吧。” 医生听完就笑了起来,“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你这还不到住院那步……” “你们是私人医院,又没有一二三甲那些规矩,有钱还不赚?我这几天躲躲他,他精力太旺盛了。”苏韫亭说。 “懂。”医生嘴角含笑:“现在的小姑娘,恨不能天天跟男朋友厮混在一起,尤其像你这么帅的,那还不得逮着就上下其手?行,那我给你办个住院手续。”说着,他拽过旁边印着表格的a4纸填写一通,递给苏韫亭,“拿着单子去收费窗口办理一下吧。” 苏韫亭接过单子,起身扣好衣袖,径直走了出去。 小姑娘?你见过差一厘米就一米九,长相冷峻的小姑娘吗?没错,就是他家秦大小姑娘! 医生看着苏韫亭离开的背影啧啧摇头,“现在的小年轻啊,丁点儿不知道收敛,分明是火太大,得多喝凉茶多降火。” 收费大厅这时候没什么人,窗口也只剩下一个在值班,苏韫亭办理好住院手续后松了口气。 穿过收费大厅后门,靠近综合门诊大楼左右两栋楼,左边是发热门诊,右边是住院部。 三层,病房区 苏韫亭推开病房门。 房间里很干净,两个床位,另一个床上躺着个十六七岁的男生,听见脚步声往这边看了两眼。 苏韫亭主动跟他打招呼:“我,隔壁床。” 男生木讷地点点头算是回应,接着就收回视线,继续躺着看书去了。 正好,苏韫亭也不想多说话,径直走到自己的病床准备眯一会儿。 屁股刚挨床边,男生放下手里的书,突然出声:“你也是来割|包|皮|的吗?你几岁?” 苏韫亭:“不是。” 脸已经冻住了。 “哦。”男生仍旧有种不管死活的勇气,“那你是因为什么?不|举|?淋|巴|结|肿|大?尿道感染?还是炎症?湿疣?” “我很健康!”苏韫亭稳稳当当坐下,半眯着眼看人,“你这同学说起病例来有种管杀不管埋的气质啊。” 男生挠挠头,“哦,我是医学生。” 苏韫亭:…… 医学生都有种执念。 “我十八,宇凡。深夏医专在读,我是自己在这里住院,没有家人陪护,你呢?” “一个人。” 苏韫亭长腿往椅子上一搭,去解鞋带,没了下文。 宇凡坐起来,先是上下打量了苏韫亭全身,目光从头发丝巡游到鞋底,一笑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我信你是来医院蹭床位的了。” 苏韫亭:“……?” 本来以为是个木讷呆滞话不多的哑巴,怎么突然之间这么健谈起来了? 宇凡指了指他,“气色好,身强体健,动作强劲,你没有病。” 这年头,没毕业的学生都能通过望闻问切诊断出来他有病没病了? 苏韫亭把被子掀开,戏谑地看向宇凡,“隐疾。” “……”宇凡语气里有意思微妙,“那个,临近考试了,我要背很多书,会打扰到你,你要不要耳塞?”说着,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两个内嵌软头耳塞冲苏韫亭晃了晃。 苏韫亭说:“多少书?” 宇凡微微一笑,冲旁边的柜子指了指。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劝人学法千刀万剐,这不是巧了吗?学医的和学法的凑到了一个病房,这就叫缘分。 苏韫亭看着墙角两堆堆的比橱柜还高的专业书,瞬间梦回刑事警察学院。 当年也是什么535页的刑法书和各种刑事侦查一摞一摞的,早四点半起床跑步,晚十点熄灯,还比医学生多出来了擒敌拳一至十六动。 得亏当年他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苏韫亭起身从床上下来,走到宇凡面前把耳塞接了过去,“加油,等考完了,伫立四顾望,万里皆是臣!” 不得不说,这位同学背起专业知识,是有点拼命地狠劲在身上的,苏韫亭带着耳塞躺了一夜,愣是没睡着。 天刚亮,宇凡就蹑手蹑脚下床,准备去食堂打饭。 苏韫亭坐起来,定定看着他,“你能活动吗?” 宇凡夹着腿,不好意思道:“你醒了?我勉强可以走动。” 苏韫亭随意抓了抓头发,穿上鞋把宇凡手里的食盒拿过去,“等着吧,一会儿我给你带回来。” 目送苏韫亭离开,宇凡重新回到床上,准备小眯一下养养精神。 苏韫亭前脚刚走,后脚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宇凡揉揉惺忪的眼睛,看向来人。 是个长相清隽的男人,身高一米八左右的样子,看上去二十四五岁,宽肩窄腰浑身带着冷峻的气势。 宇凡开口问了句:“你找谁?” 第103章 忽地, 一阵凉风掠地而过,白色窗帘随风微微晃动。 男人没有说话,抬眼打量着病房, 一张雪白的面孔眼窝微微凹陷,整个人感觉阴沉沉的。 病房里安静的只剩下窗帘晃动的窸窣声。 宇凡莫名打了个冷战。 得亏他是医学生, 半夜和同学去福尔马林池请过大体老师, 不然现在这诡异的气氛, 换个普通人就吓傻了。 “你找谁?”宇凡提高了嗓门,“用不用我帮你问问?” 男人目光平静的在宇凡脸上扫过,翘起嘴角随即笑笑:“走错房间了。”说完不等宇凡搭腔, 就带上门离开了。 宇凡皱眉盯着门, 总觉得有点不舒服,哪里不舒服说不上来,但是那个男人给人的感觉, 不太正常。 · 早晨的食堂里, 没几个人。 俩护士端着饭菜和苏韫亭擦肩而过。 “阿姨, 红烧肉、糖醋排骨、母鸡汤, 还有鸽子汤也来一份。”苏韫亭单手搭在窗口,随意指了指几样肉菜,“再来两张饼。” 食堂阿姨利落的给他盛好,还特地给他加了两个鸡蛋,把饭盒递给他,抬手向旁边指了指。 苏韫亭顺着她手势看过去, 原来是可以领两份酸梅汤。 这种小便宜搁平时他肯定不会占, 但苏韫亭回头, 正好看到刚进食堂的谢遇知……不管是偶遇还是谢支队就冲他来的,总之, 他得拖延时间,避影敛迹的和谢遇知搭上话。 框子里的酸梅汤全是用中药汤包密封起来的,个个鼓胀着肚子灌得满满当当,苏韫亭随手拾起一袋放在手里颠了下。 谢遇知弯腰,也拿了一袋,“秦局是准备直接抓人,还是抓人抓脏?” 周围没人,只有他们两个。 苏韫亭捡起第二袋酸梅汤,“抓人抓脏。你这边有什么发现?” “暂时没有,潘季后隐藏的很深,对我很避讳。程昊对我倒是很信任,他说,晁杰落网,就是潘季后一手策划。另外,昨晚潘季后把我单独叫过去,给了我一张去m国的签证,不出意外,最近他应该会想办法把我送出去。” “你得取得潘季后的信任,有需要我会让老秦随时配合行动。” 谢遇知微不可见地点个头,没有再说话,拿着两包酸梅汤去了打饭窗口。 苏韫亭挑三拣四在酸梅汤框前逗留了会儿,才随手扯塑料袋把酸梅汤装起来,和饭盒一起拎在手里,回了病房。 宇凡熬夜背了一晚上的诊断学,脑袋打结,苏韫亭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蓝色生死恋’类丛书折磨的不省人事。 苏韫亭把饭盒放在桌子上,随手捡起宇凡放在床头的生理学、药理学、病理生理学放在橱柜旁边刚准备摞起来,躺床上的宇凡同学忽然气沉山河大喊一声:“我的卷子!” 苏韫亭回头。 宇凡双手紧紧抓着被子90°坐了起来,双目空洞无神。 苏韫亭:…… 看得出来这孩子做噩梦了,被吓得不轻。 “起来吃饭?” 苏韫亭放下手里的书,问他。 宇凡懵逼的看向苏韫亭,“我的卷子呢?” 完了,课业压力太大,人已经走火入魔。 看苏韫亭没搭腔,宇凡搓搓眼,|胯|下|传来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扶扶眼镜框,宇凡嘶口气:“我做噩梦了,在考试,结果试卷不翼而飞,太可怕了。” 苏韫亭心说:这梦是挺可怕的。 “鸽子汤促进伤口愈合。”把汤碗端到宇凡床前的小柜子上放好,苏韫亭笑道。 “哦,对了。”清醒过来,宇凡立刻就想起之前那个奇奇怪怪的男人,对苏韫亭道:“你不在的时候,有个长得高高瘦瘦长相清隽的男的来过,你认识吗?” “高高瘦瘦长相清隽?”苏韫亭反问。 宇凡连连点头,“对,你认识?” “不认识。” “他一进门,就往你的床上打量,打量了很久。后来,他说是走错了房间,但从他的表情变化上来看,我觉得不是。” “什么穿着?”苏韫亭问。 宇凡:“黑色西装。人很白净,甚至有些苍白,凹眼窝,薄唇。” 苏韫亭认真想了想,这个长相的人,他认识的人里面,没有。 谢遇知说,医院里到处都有人在监视。 难道是潘季后的人已经盯上他了? 他伪装的这么好,不应该啊。 宇凡倒是没再说什么,推推眼镜,端起汤碗开始补充营养。 吃过饭,宇凡又小睡了会儿,继续起来背书,苏韫亭百无聊赖躺在床上喂锁屏的银狐。 整个白天,医院里都很安静,间中有医生早中晚查房,出于医学生对医学生的关爱,恢复主任下午还在病房里多逗留了一段时间,看着宇凡同学刷题库,顺道儿对苏韫亭也进行了翻关怀。 天色渐渐变黑,夜幕降临。 人一整天躺着无所事事,就更容易犯困。 眼前屏幕慢慢模糊起来,苏韫亭随手把手机揣进兜里,扯被子往身上一盖,就睡了过去。 · 宇凡满脸是血的倒在地上,被人一把揪着头发提起来。 “说,你是条子还是条子的线人?” 宇凡只觉得脸疼,身上也疼,浑身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他艰难地舔了舔满是血的嘴唇,一股腥咸充斥着口腔。 “我不是条子,也不是什么线人……” 马仔手里拿着皮带,玩弄的在宇凡脸上拍了拍,“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老子实话告诉你,今天晚上你是没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了。谁他么让你打听自己不该打听的?”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宇凡眼镜已经被打碎了,斜垮垮挂在鼻梁上,嘴里有血的原因,说话也变得含混不清。 马仔当头就是一皮带砸下来。 瞬间血汁溅的到处都是。 宇凡的脸已经肿成猪头,青一块紫一块,疼的说不出话来了。 马仔一点放过他的意思都没有,接着又结结实实揍了他一拳,这下力道贼重,宇凡差点直接晕过去。 但下一秒,马仔挥过来的拳头猛地停了下来。 根本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马仔抽搐两下,栽倒在地。 宇凡靠着墙,艰难的咽口唾沫,冲倒在地上的马仔啐了一口,咬牙道:“不要得罪医学生,弄死你。”说完立刻开始观察自己所处地方周围的环境。 房间里光线不亮,依稀能看得出这应该是医院里的仪器室。 至于为什么会被人绑到仪器室里来,宇凡不知道,但现在得想办法自救。 通过刚才的对话,基本可以断定,对方以为他是警察或警察的线人。那么逆向推理,绑他的人可能是通缉犯或是犯了事儿的在逃人员。 现在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同伙,用什么手电筒、电子灯发射求救信号这种容易被人发现的方式寻求救援,很大可能救他的人没来,先把通缉犯同伙引来。 宇凡牙一咬,忍着疼爬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果然,外面有人声。 屋里这个大概十几分钟后就会醒过来,就算他专业修的好,对方也不可能给他二次偷袭的机会。 真要命,他只是来医院割个|包|皮|,这是造了什么孽?他大好的青春,大好的前程,莫名其妙死在这里…… 这是要干什么?! 进退两难,简直绝望。 与此同时,楼道里响起清脆的脚步声。 器械室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伸长脖子借着门缝正往里边打量。 另一个人瞅着他,低声清了清嗓子,“别看了,一会儿解决完赶紧撤。” 往门缝里看的人回头看他一眼,忍不住犯嘀咕:“你说,潘哥这次是不是有点沉不住气?别说这个人还没确定身份,就算他真的是条子,咱们在这里把人搞死了,会把事情弄大吧?” 另一个人压低嗓音回他:“现在是关键时期,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不然咱们全得栽进去。再说,潘哥不是说了吗?这两天咱们就撤回缅北,只要这段时间内,里面的尸体不被人发现,就没问题。” “你说的也对,等咱们走了,谁他么管这些?国内警察再厉害,跨境也无计可施。” “谁?谁在那边?!” 宇凡扒着门缝,忽然听见外面的人声调猛地拔高,立刻眯起眼睛往外面看去。 廊道昏暗,透过微弱的光芒,他看到了个瘦长的影子,虽然眼镜片已经被打碎掉,看不清楚来人的五官,但宇凡能感觉到那人身上自带一种漫不经心又令人窒息的威压感。 冲过去的俩人被轻而易举按倒在地。 那人侧仰着脸,略一扬下颌,非常不正经地挑衅道:“绑架我同学,活腻歪了是吧?说,你们是放高利贷的还是人贩子?我今天不把你们摁在地上揍,我跆拳道他么都白学了。” 不得不承认来人很能打,但是被按倒那俩人,明显也是训练有素,而且力气极大,几乎立刻就挣脱了那人的钳制,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反手一肘就要撞向那人的肋骨。 宇凡忍不住心一揪,替对方捏了把汗。 随着瘦长身影脚步晃动,掼肘的人被当胸一踹,瞬间飞了出去,哐当,撞向器械室的门,发出一声巨响。 宇凡赶紧捂住自己差点喊出声音的嘴巴。 另一个人眼见着打不过,警惕地看着亦步亦趋逼近他的人,缓缓往后退两步拔腿就跑,刚跑了几步,身形瞬间顿住,他不敢置信的转身,指着身后的人嘴巴长大,轰然倒在地上。 倒地的瞬间,宇凡看到了插在他后背上的匕首,在昏暗中,寒光雪亮。 地上俩人像死了一样躺着。 那人提步走过来,缓缓拉开器械室的门。 一抹月光映射过来,借着冷白的月光,宇凡看清楚了来人的脸。 斜飞英挺的剑眉,棱角分明的轮廓,漆黑色的瞳孔清亮如湛湛星河。 苏韫亭向他伸出干净修长的手,仿佛浑身带光,桀骜道:“走了。” 第104章 宇凡像要晕厥似的, 半闭着眼睛翻了个白眼。 “哥,大哥,你这样是很潇洒很bking, 但我起不来,诶——我现在特么起不来。” 本来就一肚子委屈一肚子气, 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个人过来救他, 结果对方是个逼王, 看不懂眉眼高低,体会不到他的困难和窘境。 人间疾苦。 苏韫亭弯腰把他扶起来,“他们为什么绑你?这个私人医院……它是不是有点问题?” “妈了个x的,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不提还好, 一提起来,宇凡情绪控制不住地激动,脸疼都没能阻止他破口大骂, “如果我有罪, 请让法律制裁我, 而不是莫名其妙被绑架。” 说到绑架, 宇凡抬眼看看苏韫亭,“哥们儿,你报警了没有?” 月光透过玻璃窗影影绰绰洒进来,房间里堆放的各种医用器材在地上勾勒出灰色的影子。 倒在角落里的人,手指毫无征兆的动了动。 宇凡眼角瞥到墙角,心脏猛地紧缩, 由于害怕和紧张, 他抓在苏韫亭后背的手不自觉攥紧, 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直跟苏韫亭递眼色。 苏韫亭缓缓转头。 扶着联检一体机摇摇晃晃站起来的男人, 惨白着一张脸,眼窝凹陷,看着面前的宇凡和苏韫亭,人还有点懵,满脑子问号。 他昏迷了多长时间?怎么突然多了个人?在外边放风的人呢? 对!被他揍成猪头的条子刚不知道刺了他哪儿一下,把他弄晕了! 男人脑子清醒到一半,张了张嘴。 哐啷 话没出口,被苏韫亭一脚又给踹趴了。 看着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的直哼哼的男人,宇凡问苏韫亭:“咱们现在是回去还是留在这里看着他们?”他回身,指指趴在廊道里背上插着刀的那个马仔,“你这一刀扎得狠,差点就捅心脏大动脉了,会引发失血性休克,搞不好有生命危险。” 苏韫亭一剔眉角:“没事,一会儿交给警察。” 几分钟后,七八个派出所干警抵达现场。 “是谁报的案?” 手拿出警记录本的警察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我。”苏韫亭说。 “过来填一下姓名、电话。” 苏韫亭一愣。 以前他出警,都是让卫向晨或马辉去查问和记录,突然要他填姓名电话,一时间有点不适应。 主要还是,他到底要不要填自己的名字和电话。 从接过警察手里的出警记录本,苏韫亭瞥了眼宇凡,然后大笔一挥,在姓名栏那里龙飞凤舞写下俩大字:宇凡。 中间,走廊那俩趴地上的和屋里这个趴地上的,一齐被警察拖了出去。 一个年纪稍长的警察走过来问苏韫亭:“你报警说是绑架?你们是谁被绑架了?” “我。”宇凡上前一步,当即表明自己受害人身份。 警察点点头,看向苏韫亭,“你呢?你什么情况?那些人都是你打的?” 苏韫亭说:“是我报的案,我跟他,”指了指宇凡,“一个病房的,正睡觉,迷迷糊糊听见有动静,睁开眼就发现他不见了。” “问你,那几个人是不是你打的?”警察口吻变得严厉起来。 苏韫亭:…… 分局派出所的人,还真的是刚正不阿中气十足,架子拿的比他还大。 苏韫亭心里吐槽,表面还是非常配合:“是,我打的。” “还挺能耐。”警察把他上下打量一遍,“知道正当防卫和互殴的区别吗?” “知道。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遭受不法侵害时,采取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被不法侵害人殴打后,有条件离开现场避免被殴打却不离开,与实施侵害方纠缠还动手殴打对方的,认定为互殴。” 苏韫亭把《刑法》法条背了一遍。 “知道的还挺清楚。”警察脸色缓和不少,“根据相关规定,你们也要到公安局录一下口供,走吧。” 流程苏韫亭都懂,但他现在不能跟警察去公安分局。谢遇知那边万一有情况,他错过了就会影响市局的下一步行动。 现在唯一能出面说上话的,估计只有秦大局长了。 苏韫亭眉头微蹙,对分局警察道:“等下,我打个电话。” 警察倒是很识趣,并没有制止他。 两分钟后,苏韫亭这边刚挂断电话,警察手里的警务通就响了。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名警察对着警务通连连点头,之后收起警务通,看着苏韫亭,意味深长地说了句:“那你……你们回去休息吧,这几个人的身份,我们会尽快查实,给个交代。” 莫名有种下属跟领导汇报工作的意思在里面。 目送警察离开,宇凡摸了摸鼻子,纳闷道:“他刚不是说要我们去公安局?怎么突然之间,就让我们回去休息了?” 苏韫亭笑笑:“这是警察同志对你和我的信任。” 宇凡肿成猪头的脸,露出个相当震惊的表情。 · 谢遇知吊儿郎当坐在床边嗑瓜子,把瓜子壳随手扔进面前的垃圾桶,“这么赚钱?看来还是我格局小了。” 程昊活动活动胳膊,“怎么样?跟着潘哥干吧,以你的本事,留在潘哥身边,绝对比去m国查无此人强。” “我……” 谢遇知捏着一粒瓜子,表现的很为难。 “什么你呀我的,只要你愿意跟着潘哥干,我拿我的人头在潘哥面前给你打包票。”程昊越说越义气上头,“以后咱们俩就是拜把子的弟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程昊,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兄弟。” 谢遇知听完,微微一笑,随即斩钉截铁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再不承你的情就显得太矫情了,就是不知道,潘老板怎么说。” “他老早就想拉拢你,怕你不同意。我去说,你放心,我一说你愿意跟我们上一条船,潘哥准开心。” 程昊说着就去拉门,摩拳擦掌往外边走。 谢遇知喊了声:“不用这么兴师动众……”但程昊已经带上门出去了。 昨晚和潘季后的对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单独辟出来的休息室,不是病房,更像专门为潘季后准备的临时旅馆,暖黄灯光下,潘季后那张脸给人一种温和无害的错觉。 单论长相,潘季后的颜值很能打,亦正亦邪的面相,大多数时间都表现的温文尔雅,任谁第一次见面,都不会想到这样好脾气的人,背地里干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他极少露出凶狠面,但眉宇间的肃杀却是盖也盖不住。 当时两人距离很近,潘季后掐着他的咽喉,眯起眼睛看他。 “你觉得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会怎么样?” 他能看得到潘季后眼里的狠戾,对他确实是动了杀意。 “不会怎么样,最现实的结果就是我会死。我现在人在你手里,你随时都可以杀我,不过我这个人,向来是不喜欢被别人胁迫。你这样的大人物,应该很明白如何收服人心。你现在杀死我,叫做逆我者亡。不杀我,那首先,我得成为你的人,为你办事。这叫做顺我者昌。” 说话的时候,他能通过潘季后掐在脖子上虎口,感受到自己咽喉在轻轻震动。 半晌后,潘季后短促地笑了一声,松开掐着他的手,冷厉眼神中闪着丝阴毒,他捡起桌上的手帕随意擦了擦手心,“你很有胆识,我这个人惜才,既然你都分析的这么透彻了,选什么给我个答复。” “看样子,你是不打算给我钱,也不准备让我去m国了?” “m国就不要去了,我会给你安排新去处。” “去哪?” 潘季后回头看了他一眼,“缅北。” 谢遇知当时就明白了潘季后的意思,潘季后肯定是准备抽身了,把晁杰送进局子,然后回去整顿墨西哥那边的毒品市场。 如果让人溜走,那再想抓人,就不知道是五年后还是十年后。 他得想办法把这个消息神不知鬼不觉的传递出去,潘季后根本不信任他。整个医院里,全都是潘季后的耳目,毫不夸张的说,这家私人医院是就是潘季后在深夏的窝点。 无论如何,他都得铤而走险一次。 好巧不巧,就在他一筹之际莫展,天降神兵把苏队送进来了。 只要有线人能从医院往外传递消息,他就可以将计就计,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谢遇知将手里捏着的瓜子缓缓放在齿间,轻轻一咬。 咯嗤 瓜子壳应声四分五裂。 他抬眼往窗外看,今晚的月亮朦胧一片,像隔着层毛玻璃,一如这次他们布的局,发展走向和结果都看不真切。 · 市局 经历苏韫亭因公殉职的风波之后,上上下下每个人心情都很沉重,上班时在局里最常见的三种表情:面无表情、垮着批脸和木讷呆滞。 平常最能活跃气氛的马辉和高磊,也情绪低落,除投身工作,调查案子,写审查报告,剩余时间就是颓、颓,继续颓。 刑侦科一如既往的加班熬夜。 马辉把一份资料递给高磊,垂着眼皮:“高副,这是之前王朋审问那几名白大褂的口供,他们称受人委托到湖心岛做心脏移植手术,都是专业外科医生,每个人姓名都能查到,但无一例外,全是在私人医院挂靠的执业医师,无法问责医院,私自进行违法摘除手术属于个人行为。” 高磊捏着口供,颓废的抓了把头发,刚迈入三十岁,他就觉得自己要秃顶了。 “向晨怎么说?” 马辉说:“白天去医院看他,整个人精神恍惚,根本就不怎么搭我话。邹明在陪床,不知道为什么,也心不在焉的。” “都什么时候了,他们两口子还闹情绪?”高磊更颓了,“现在只有向晨是当事人,知道的内幕多,他要是不开口,案子还怎么查?走,咱们去医院好好跟他聊聊。” 马辉有些为难:“这可能不行。” 高磊去抓帽子的手一顿,回头:“啊?” “刚李超说,秦局让我们过去。” · 两天两夜没回汀香郡,局长办公室的风格莫名变得很居家。 电话里方姨还在絮絮叨叨:“小展,明天是不是也不回来啊?这几天都见不到你们人,要不你明天抽时间和亭亭一起回来看看山梨吧?他最近不怎么吃东西。” 提到苏韫亭,秦展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过几天吧,过几天等手里的案子破了就回去。” 方姨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信号不怎么好,秦展也没听很清楚,未几,手机听筒传过来几声山梨的汪汪声,方姨就把电话挂了。 高磊和马辉推门而入。 “秦局,你找我们?” 看俩人垮着一张脸,兴致缺缺,秦展叩了叩桌子,“刚才接到一起报案,旌阳分局出的警,是绑架,人已经落网,你们俩过去协助调查一下。” “协助调查?”高磊说:“我们自己手里的案子还没调查清楚,底下分局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嘛?” 马辉轻轻扯了扯高磊的衣角:“服从调遣。” 高磊眉毛一横:“不是,秦局,我们手里的案子可是牵扯到苏队,我们怎么……” “现在就去,查问清楚,做好记录,然后回来向我汇报。” 秦展语调平平,愣是每个字都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 空气陷入沉默。 高磊牙一咬,不甘道:“服从命令。”气冲冲的转身走了出去。 马辉尴尬笑笑,赶紧跟了上去。 · 苏韫亭推着宇凡做了ct、软组织损伤等等伤情鉴定,刚回病房,手机铃声就响了。 来电显示:老狐狸。 电话接起的瞬间,对方就语气强硬道:“现在,立刻出来,我在门口!” 苏韫亭说:“你疯了?” 秦展却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苏韫亭把手机放在眼前看了又看,是他在做梦还是一向冷静自持的秦大局长突然转性了? 宇凡脸上缠满纱布,只露出一只眼睛,这回好了,别说背什么书了,他连看人都看不清楚了。 见苏韫亭杵在自己床边没有动作,宇凡举起绑成木乃伊的手臂在苏韫亭脸前晃了晃:“我瞎了还是你被定住了?” 苏韫亭看他一眼,“你睡觉,我出去一下。” 第105章 月亮隐进厚厚的云层里, 漆黑的柏油路反射着路灯昏黄光晕,给人一种寂寥平静的感觉。 医院对过,夜市稀稀落落还有几个小吃摊亮着灯, 已经没有多少人在逛。 秦展整个人掩映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半倚着悍马车门, 随手把电话收了起来。 灯光和梧桐枝丫交错在他脸上, 无限放大了他身上的清冷孤高。 苏韫亭走出医院, 在门口左右张望片刻,确定周围没有人,才往秦展说的方向走去, 直到看见梧桐树下那个熟悉的影子, 苏韫亭才加快脚步走了上去。 听到脚步声,秦展侧脸。 接着耳边就响起苏韫亭有些嗔怪的声音。 “你这时候跑过来做什……”苏韫亭刚要对秦大局长不冷静的行动进行斥责,突然被一股大力抓着手臂猛地压在了车门上。 空气霎时凝固住了。 秦展缓缓低头, 嘴唇几乎触碰着苏韫亭的鼻尖。 两人身|体|紧|贴|着, 空间促狭到能感受彼此呼出的温热气息。 苏韫亭微微仰头, 注视着秦展, 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秦展把苏韫亭顶在车门上,去抓他的手,“给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苏韫亭:…… “你来,就是为了看看我有没有受伤?” 秦展目光定定回看他,“不然呢?” 苏韫亭脸一红, “还没结婚呢, 就这么为我担心, 我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是个小狼崽, 每次出门打架都要带着一身伤回来。” 苏韫亭瞬间不乐意了,“我怎么每次都带伤?我没有!” “怎么没有?在学校的时候,一节体能课下来,手心手背都是紫青的。松远公安局带队,但凡刑事案件需要拿人,轻则刀伤重则被炸。待行台那五年,倒是没有重大案件,但追查郑宗粤的时候,你摔折了腿。我把你调到深夏,你就开始更加放飞自我了,枪伤、生病、被炸一样没落全来了一遍。” 苏韫亭若有所思的摸摸鼻尖,“有吗?” 秦展无奈的撇他眼,“有。”确认过手臂没有受伤,秦展抬手去解苏韫亭领口。 “等等等等等…”苏韫亭立刻握住秦展,制止道:“大街上,大街上,注意形象,没准会有未成年路过,别脱。” 秦展果然停下了动作。 苏韫亭总算松了口气,但他这口气只松了一半,另一半被秦展迅速拉开车门一把推进后车座震惊没了。 秦大局长动作一套行云流水,眨眼间路灯昏黄的光影就被阻隔在车窗外,接踵而至的是秦展眼底隐忍着|欲|望|的脸。 苏韫亭心狂跳几个节拍。 “你说你这个人……” “只是看看你有没有受伤。”秦展嗓音喑哑,怕苏韫亭不信,又认真的补充:“真的。” 【审核好,检查伤势,非亲密涉黄。】 随着衣服无声掉落,映入秦展眼中的是苏韫亭|性|感的|锁|骨、光洁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以及|勾|人的|腹|肌……确实如他所言,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 程昊满脸错愕,“这里混入了条子的人?等等,潘哥,你不是还在怀疑遇知吧?” 潘季后抬下巴示意程昊坐。 “我不是怀疑他,是肯定他的动机不单纯。他为什么无缘无故把你带出公安局?他说不想干禁毒了,想从我这里得到一大笔钱,去m国低调生活,完全就是在撒谎,很劣质的谎言。” 程昊屁股刚坐下,立刻又弹了起来,激动道:“潘哥,你变了。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不问兄弟出身,只要能跟你拼命你就会无条件信任弟兄的那个潘哥了。我说了,谢遇知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我现在跟晁杰那王八蛋一样,锒铛入狱沦为彻底的阶下囚。潘哥,你要说他目的不纯,那我就是他发展的第一个线人,到时候我第一个反水!” 潘季后漫不经心扫了他两眼,语气有一丝玩味:“你现在,已经差不多了。” 程昊愣住,心瞬间凉了半截。 “潘哥……你……” 潘季后很随意的翘起腿,“昊子,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兄弟。这是咱们从十五岁一起在滇缅线摸爬滚打的情分,是你替我挡刀子的情分。十几年生死与共的情分,你仔细掂量掂量。十分钟前阿威他们被警察带走了。”他放下翘着的大长腿调换个姿势,微微向前倾身,十指交叉,胳膊肘抵在大腿上,非常平静,“明天雅楠开庭,我和贺鸿尧一起过去旁听,在我回来之前,你看好姓谢的,别让他和人接触。” 程昊眉头拧成疙瘩,“潘哥,你怀疑那些警察是遇知…?” “不一定是他。”潘季后向后仰坐,“但不能不防。” “我信他,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潘哥你说的对,我们还是应该小心点。刚我来的时候,遇知说不去m国了,愿意跟着咱们干。潘哥你就把他留下,我负责替你看着他。”程昊拍胸脯,“要是他以后敢做对不起潘哥的事儿,不用潘哥你出手,我第一个崩了他。” “行。人就交给你带。”潘季后挑唇笑了下,神情非常自信,“回去吧。” “哎。”程昊答应着,转身走两步,正要拉开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潘哥,那阿威他们会不会……” “不会,他们的老婆孩子都在缅北,只会自己抗下所有罪名,不会多说半个字。” 程昊点点头,放心下来:“那就好。” 阴云层层集聚,千丝万缕的雨水终于在黎明时分从天幕砸下,湿冷从四面八方往衣服里钻。 “是场带破甲效果的雨。”谢遇知抱臂,看着窗外感慨。 程昊劈开一次性竹筷,夹起灌汤包往嘴里送,“你都站那儿看雨看了俩小时了,还没看够呢?” “你不懂,我做警察前,在学校里也是个文艺青年,笔记本里摘抄过无数青春疼痛句子。” 谢遇知摸摸下巴,逆光勾勒出他背影轮廓,从肩背到后腰,修长的身形犹如一把倒插在地上的利剑。 程昊擦掉溅在嘴角的汤汁,表情看上去有点滑稽。 他没上过学,很小的时候经常跑到一整排干净瓦房的学校去听墙角,学校里的小孩子个个脸上都带着笑,看上去很幸福,他只能站在学校黑色的铁栅栏门外,满眼羡慕。 如果当初,他父母健在,也会有个幸福的人生。 后来他跟着潘季后,小小年纪就贩毒、杀人,心早就麻木了。谢遇知说起来学校文艺青年这种字眼,让他压抑在心底十几年的羡慕和憧憬瞬间又翻涌上心头。 “那你笔记本里,都写过什么呀?” 谢遇知终于回头,看着他笑了笑,“都不记得出处了,同学之间互传互抄,我记得当时最火几句是:你没有错,是我飞蛾扑火。青春是讨厌的恶魔,用他的双手撕碎着我的生命。还有不青春疼痛比较激情昂扬热血的。” 程昊满脸好奇:“热血的?是不是就像我们平时挂在嘴边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谢遇知说:“差不多吧。我们那时候没那么兄弟义气,追求的比较崇高,都摘抄保尔·柯察金的名言: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他可以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什……什么意思?” 程昊觉得自己就像是对牛弹琴里的那头牛,谢遇知是弹琴的人。 “保尔是强者的化身。”谢遇知简单解释。 程昊:…… 他一定是脑子抽了,才和谢遇知讨论文学! “吃完了吗?”谢遇知忽然凑过来,双手扶着餐桌看他:“一起出去走走吧,这个雨下的很有意境。” 莫名其妙跟着谢遇知撑伞在雨中漫步,被刀子似的冷风吹醒,程昊驻足,看看整个小广场半个人都没有,缓缓道:“咱俩像傻x。” 谢遇知把手从健身器材上拿下来,看向住院部方向,慢条斯理回他:“文艺青年都这样的,下雨的时候淋雨,可以说雨下的微凉,和着淡淡忧伤。下雪的时候淋雪,可以说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意境美。” 程昊说:“算了吧,会被冻死。走了走了,赶紧回屋,受这份罪,冻得浑身哆嗦。” 谢遇知回到伞下,“那回去吧。” 两人并肩而行,谢遇知缓缓回头,又看了眼刚才摸过的健身器材,然后拽着程昊钻进楼道。 · 苏韫亭咬了口苹果,把目光从窗户上收回来,心不在焉的,“刚读到哪儿了?” 宇凡努努嘴,由于脸肿的太厉害,说话也变得含糊不清:“唧唧呜呜落捏。” …… 苏韫亭觉得他在说某种小脑发育失败的外星语言。 “就先读到这里吧。”苏韫亭起身把书本和苹果同时放下,舒个懒腰,提起大长腿就往外走,“上个卫生间。” 宇凡吚吚呜呜的表示抗议。 但抗议无效,反正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在消肿之前,他应该是没办法完整的表达自己的需求了。 私人医院有一点很好,就是护士平时不会推着小车满楼道记录,病情不是很严重的病患,活动更自由,不会有人突然跑过来干涉。 苏韫亭穿了身浅灰色的衣服,几乎和雨天的色调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都发现不了大雨中有个人影再往健身小广场走去。 巧合的是,所有健身器材也都是浅灰色,不知道是不是医院负责建设这块的人员个人性癖。总之,苏韫亭沾了健身器材色系的光,在坐拉器旁边待了两分钟,愣是没没人发现。 苏韫亭在底座翻找到谢遇知塞进去的纸条后,迅速离开了小广场。 单人卫生间,开着灯。 苏韫亭倚在墙上,嘴唇反着微光,手里的纸条已经被他冲进马桶,水声哗哗响着,沉默几分钟后,他掏出手机编辑一条短讯发了出去,反手就把发送记录删除的干干净净。 · 刑侦科大办公室,马辉和高磊正汇报昨晚在旌阳分局协助审讯的结果。 秦展滑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消息内容:今日开庭,潘季后会去法庭。 马辉还在继续:“根据犯罪嫌疑人口供,只是单纯想绑架受害人进行敲诈勒索……” “好,停一下。”秦展打断了他的陈述,“谢遇知那边有消息递出来,潘季后今天会出席贺雅楠一案庭审。” 第106章 高磊怔了下, “什么?” 不止高磊震惊,在座的其他人脸上也挂满了各种难以形容的表情,毕竟谢遇知把程昊从局里带走的时候, 他在内网就成了化成灰也要缉拿归案的在逃人员。 缉毒警里边每年都少不了干潜伏干卧底的人,但鲜少有支队长自己跑去卧底, 虽然当初谢遇知叛变, 禁毒支队里没几个人相信, 刑侦科也大多数站谢遇知,但当时他叛变的事实摆在眼前,不接受不行。 现在大家都接受谢遇知是个叛徒了, 突然说, 谢遇知是故意借机潜伏在毒贩子身边,监视潘季后…… 马辉说:“真不给人个适应的时间吗?” “什么时候了?你还要适应时间!”前一秒还在震惊的高磊平静地捋了捋头发,严肃打断马辉看向秦展, 急切道:“秦局, 我们现在要怎么做?你安排, 让我冲锋陷阵、流血牺牲, 什么都行!” 秦展稳稳当当坐着,没什么大幅度动作,冷淡地看着他,沉声:“没让你上阵杀敌。找两个脸生的人到法院旁听,了解下庭审过程记录。” “好!”高磊蹭地起身,就往外边走。 “高副支队。”秦展把他凉凉喊住:“最重要的, 盯死潘季后。” 高磊回身, 两指并拢利落点眉:“明白。” · “我说你会再回来找我的。”贺雅楠弯起唇角, 极度自信,“说到底又有什么不一样?警察也是人, 是人就会有欲望,不管这个欲望属于事业还是爱情,只要有,就会将人的弱点无限放大。” 卫向晨沉默片刻,终于抬起头,直视贺雅楠,“这些哲学道理就不必说了,我同意你提出的条件。现在,你可以把潘季后违法犯罪的证据提供给我了吧?” “不可能。”贺雅楠斩钉截铁拒绝道:“我就要上法庭了,审判结果出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你有两个选择:庭审结束,我无罪释放,你跟我去中东,到中东之后,国内法律不能再约束我,我自然会把潘季后所犯的所有罪行都交代给警方。” “后一个选择呢?”卫向晨木然看着她。 “我被判刑,你要在监狱里和我成婚,只要有了夫妻之实,生米煮成熟饭,我也会把我手里的证据交给警方。” 卫向晨眉头紧锁,迟迟没有回答。 “卫向晨,我提的要求你真的有认真想过吗?还以为你抱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来的呢。”贺雅楠声调拔高,站了起来,“你不是程渡,不会和他那样无条件爱我。这张脸,是我八年的执念,我愿意为这张脸,做任何事。” 卫向晨咬唇,“好,我……” “不要答应她!” 卫向晨赫然回头。 是匆匆而来的邹明,扒着门框双目泛红。 “我、答、”卫向晨缓缓扭回头,抬眼去看贺雅楠,一字一顿的,“应……” “不行!”邹明猛地走过来狠狠攥住卫向晨的手,“你不能答应她!你疯了,你脑子已经不长在你自己头上了!她在想什么你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别说你身为公职人员能不能和刑犯结婚,就是能结婚,难道这里是古代的监狱,死刑犯行刑前还要送个人进去留种吗?你同意,我不同意,秦局不同意,国家不同意!还有苏队……如果他……” 邹明想说如果苏韫亭知道卫向晨为了他要和贺雅楠在监狱里结婚,完全不顾及行为多荒谬,后果多严重,估计要被气吐血。 但话到嘴边,邹明还是没说出来,只坚定的看着卫向晨,缓缓道:“他也不会同意!” “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来管。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卫向晨对不起你邹明!放开我!” 伴随着卫向晨歇斯底里的怒吼,啪地一声,一个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脸上。 “清醒一点了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像不像一个人?颓废、双目无神、游魂一般。卫向晨,你曾经是行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你是个警察,更是苏队的左膀右臂。”邹明的语气软和下来,耐着性子给他分析利弊,“贺雅楠组织买卖人体器官、故意杀人、涉嫌违法藏匿毒麻类管制药物,证据证物确凿,每一项每一列都整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等待她的只有一个结果,死刑。就算律师说的天花乱坠,十万分之一的概率为她争取到死缓也没用,还是要执行。她要你和她在服刑期间结婚,还要……” 邹明牙一咬,“《刑事诉讼法》第251条规定,在执行死刑的过程中,发现罪犯正在怀孕的,应当停止执行,并且立即报告最高人民法院,由最高人民法院作出裁定;裁定停止执行的,应当报请最高人民法院依法改判。” “你很聪明。”隔着铁门,贺雅楠笑了笑,“就算知道我的计划也没用,反正他要的是潘季后的犯罪证据,我……” “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邹明双目如刀锋一般回视着贺雅楠,“别想威胁任何一名人民警察,从我们选择这个职业的那刻开始,早就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了,侦查破案,众志成城,什么时候会被犯人歹徒牵着鼻子走?你的死刑一定会判。潘季后,我们一定会凭本事缉拿。” 贺雅楠恍惚一愣,她张张嘴想说什么,管教面无表情的拉开门,语气十分形式化:“贺雅楠,时间到了。” 被带出去的时候,贺雅楠仍不死心的回头,又看了卫向晨一眼。 “走吧。”邹明起身,递给卫向晨一只手。 “我知道。” 卫向晨仍然坐着,丝毫未动,语气苍白无力。 邹明疑惑:“知道什么?” “我知道贺雅楠想利用我。但从她身上入手,我们就不需要继续针对潘季后进行调查,不需要他着手运输毒品人赃并获,只要贺雅楠把证据交出来,我们立刻就可以对潘季后进行逮捕。” 他说。 “绑走我的人是潘季后,那天我被推进手术室之前,用录音设备录下了潘季后和我的所有对话,那段录音也是证据,但录音太少了,只能定性绑架,甚至我都不是重伤,案件属于情节较轻,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那样苏队就白白……” 邹明收回手,抱着膀子往桌沿一靠:“苏队人好好的。” 卫向晨猛抬头,眼睛忽然睁大。 “昨晚无意间看到秦局的车半夜开了出去。”邹明掩饰着自己的尴尬,“我不是有意尾随,因为秦局从来没有半夜单独去什么地方,回家也是李超顺路一起,后来苏队来了,就变成苏队和秦局一起,苏队不在的时候,李超基本是二十四小时有近二十个小时跟在秦局身边,我一时好奇,就……” “你说苏队没死?” “嗯。这个事情我也挺惊诧的,当时还以为眼花了,不过我单眼裸眼视力5.0,眼花是肯定不能……” “苏队真的没死还活着?” “……”邹明说:“不是,你先听我说完,就是当时阴天,也不是看的特别真切,我怕被发现,离得还比较远,但我常年和尸体打交道,对人的形体观察仔细,只看侧影也能认出人,所以我肯定……” “明儿,我亲爱的明儿,苏队他真的没有死!”卫向晨猛地一把抱住邹明,激动地差点勒断自己媳妇的脖子。 邹明挣扎:对,没有死。哎哎哎哎————别再搂了,要死了……” 卫向晨对着邹明又是摸又是抱,胡乱发泄完心情,又在邹明额头狠狠亲了一口,“走走走,回医院,打消炎针,我得快点好起来,这点伤口再不好就太耽误事儿了,三天……不,两天…一天,一天我就办出院,回局里继续奋斗。” 邹明擦了把脸,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真怀疑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你的苏大队长……接着提醒道:“你别太亢奋,这事儿秦局既然瞒着整个市局,应该属于人跟人之间保密,部门跟部门之间保密的机密行动,守口如瓶啊。” “知道。” · 这场冷雨很懂事,淅淅沥沥持续到十点钟渐渐有了要收的趋势,果然没一会儿就停了。 阴云未散,灰蒙蒙的,还是阴冷着,路上行人不多,车辆也极少,可能是天气不好的缘故,没有人想出门。 市中级人民法院在阴翳中也透着不可侵犯的神圣与庄严。 两人并肩而行,走在湿漉漉的台阶上,时不时说两句话进行沟通,稍靠前的男人头发花白,是个看上去姿态和气色都很不错的老年人,稍后跟着他的青年身穿黑色西装,五官端正好看,一看就非常温和儒雅,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眼梢有一点拉细上挑,像冷血爬行动物,不太容易接近。 一直站在花坛边上闲聊,嘴里还吸着烟的两个人看着他俩走进法庭,互看一眼立刻也跟了进去。 听众席上陆陆续续开始有序的涌入人群,大家错落有致的找到自己位置坐下。 “仔细看着前边那个穿西装的青年,别出什么纰漏。”年轻小伙子低声嘱咐落座的同伴。 同伴平放在大腿上的手默默冲他比了个ok。 贺鸿尧鬓边白发微动,挂着脸一声不吭的盯着被告席,等会儿他的宝贝女儿就要被那些警察带到被告席上站着,想起那个场面,贺鸿尧的脸就挂的更厉害了。 潘季后默不作声陪坐在旁边。 就连嘉良都没能跟进来,在外边等,他却跟进来了,不知道等会儿贺雅楠看见他,会不会觉得他和程渡比,有那么一点点好? 法官和书记员律师陆陆续续都走进来,在各自的席位坐好, 伴随着法锤一声落下,所有人庄重坐好,开庭后,律师是怎么替贺雅楠争取、又是怎么一宗宗一件件的提交辩证、资料等等来反驳检方,皆被有理有据的证据挡了回去。 最终,判决结果不可逆转。 贺雅楠被判处死刑,缓刑。 贺鸿尧看着贺雅楠被警察重新带走,愤怒的握紧拳头,告诉贺雅楠一定会再二诉。 全程,潘季后都没有说一句话,甚至在贺雅楠被带走的时候,也没有表示,直到扶着贺鸿尧出来,潘季后才长了嘴。 “爸,既然找律师没有用了,那咱们就想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贺鸿尧眉毛一横,“还有什么办法?这里是讲法律的,你以为是在你的缅北?揣着枪说崩谁就崩谁?” “有什么不一样?只要有足够的人足够的枪,我能把雅楠从监狱里带出来。不过凭我自己确实有些困难,需要爸你帮忙。” 潘季后嘴角眼梢挑着笑意,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在耳语,从远处看,还以为他在说什么笑话逗老人开心。 贺鸿尧脚步恍然一顿,停下来看潘季后,“你是说,想让我……” “那批|军|火,您自个儿留着一点用都没有,全部给我的话,雅楠不会留在国内被执行死刑,缅北那边,以后也会成为咱们家的后院。爸,人这辈子,哪有嫌赚钱多的?” 贺鸿尧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潘季后,是个十足的野心家,这么多年,他真是小看了这个孩子。 · 苏韫亭站在窗前,一遍一遍的滑开手机又关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云渐渐散开,一缕刺眼的光穿透云层缝隙,直射大地。 第107章 十二点整, 雨后初晴,阳光有些微刺眼。 苏韫亭抬手挡了挡。 宇凡还在睡觉,偌大的病房里空荡荡的, 很安静。 这个时间,第一庭应该已经结束了。 苏韫亭低头又看了眼手机, 秦展仍旧没有动静。 算了。 苏韫亭想, 秦大局长小心谨慎, 凡事没有十成把握绝不会行动的性格,肯定不会出纰漏,为此担忧简直多此一举, 干脆把手机滑进裤兜, 撑起双手做个腰背拉伸的动作,提步往病房外走去。 关门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躺在病床上包的像粽子一样的宇凡, 呼吸匀称缓和, 应该是睡的很沉。 几分钟后, 宇凡迷迷糊糊听见耳边有人在低声说话, 只以为是医生护士来查房没当回事,结果听着听着发现不对头。 “就他?” “盯好几天了,错不了。阿威还没得手,就被条子抓走了,肯定是条子放在医院的线人。” “动作利索点,解决完, 伪造下自杀现场。” 说话的人声音冷的像冰, 没有丁点感情, 把杀人说的像宰屠宰场的牲畜一般稀松平常。 宇凡听的心跳加速,却不敢出声, 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纱布下已经密密麻麻全是汗,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办? 怕去中医院做手术病房里人多影响他学习,才选了这家口碑不错的私人医疗结构,他突然后悔起来,不就是毕业考试么?过不了大不了延毕,以后人生还有无限可能,噶在这里可就真彻彻底底和这美丽的世界say good bye了。 不,他从开始就不该来做这个破手术,躺在学校里让导师操刀就能解决的问题,他一定是脑子抽了才矫情到医院来。 他就该自己拿把手术刀自己解决,挥刀自宫比丧命可强太多了! 宇凡欲哭无泪,在心里拼命地祈祷:救命,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再不来人我就要噶了,医生、护士、逼王、导师、老妈老爸,圣母玛利亚,耶稣、上帝,释迦牟尼,玉皇大帝……求你们快快显灵救我一条狗命,谁能救我我就给谁重塑金身,什么唯物主义,你们只要救了我,从今天起,我就是唯心主义坚定地拥护者! 尽管他把各路神佛以及导师和逼王苏韫亭都默默召唤了一遍,身体还是被人慢慢抬离了床面。 毫无意义的内心挣扎。 紧闭的双眼豁然由黑暗置入一片刺目的白光,接着是窗户被打开的声音,风裹挟着雨后刺骨的冷意迅速裹挟住他僵硬的身体。 宇凡的心瞬间,跌落到深谷。 这次,他是真的完了。 · “我不能待太久,他们已经盯上和你一个房间的学生,我不知道那个医学生到底是什么人,但是……”谢遇知环顾四周,匆忙道,“总之,程昊说,那个学生刚住院的时候,潘季后就着手在查他身份背景了,你最好让局里也查一下,别等咱们行动的时候,让无辜的人受到不应该的伤害。” 苏韫亭微不可闻地回了个好。 步行街喧闹的背景下,俩人擦肩而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苏韫亭的身影就消失在人群里。 程昊一只手里攥着两串烤鱿鱼,另一只手里抱着碗章鱼烧,从攒动的人群中艰难挤出来,两步走到谢遇知面前,把章鱼烧递给他,“咱们可说好了,就在这附近转一会儿,大街上那么多人,说不好就有便衣,你在内网里照片都曝光了,谁见着你都能抓你。” 谢遇知从严肃的石头表情一秒无缝切换,接过程昊递给他的章鱼烧笑了声,“昊子,潘哥昨晚怎么说?我这个人闲不住,早前在缉毒支队熬夜加班是常有的,本来想等几天从潘哥那里拿到钱就去m国。现在走不了了,让我一直闲着,我浑身上下都快闲出跳蚤了。” 程昊耸耸肩,轻笑:“等潘哥回来肯定要用你,今天不是贺雅楠那个扫把星庭审么?潘哥分身乏术。我给你说啊,”程昊突然犹豫下,巡视四周,微微倾身凑到谢遇知耳边,压低声音道,“潘哥手里有一批货,红|冰|,冰|毒提纯物。制剂师说,这东西为成倍普通冰|毒数倍提纯,药效也强数倍。” 谢遇知面露惊讶之色,也压低了声音:“红|冰?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外形很漂亮,我跟着潘哥去制剂厂看过,和水晶似的,是紫红色,啧,光那个颜色就美的不像话。制剂师告诉潘哥,只要沾上一点点,就会让吸的人深陷其中不断增加用量。而且,它和别的货都不一样,它能让人精力充沛,不会产生昏昏欲睡之类的副作用。” 谢遇知说:“只要是毒品,就不可能对人无害。我干缉毒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瘾君子没见过?” “嗐,你管他们呢?我们要的是钱!”程昊拍拍他肩膀,“良心不是我们这种亡命之徒该有的东西。你也别总把自己当缉毒警了,现在你是通缉犯,多为自己的以后想想。” “你说得对。”谢遇知点头狠狠地赞同,“那这批货现在?” “多少人都盯着呢,制剂厂藏得非常隐蔽,也很安全,等回头你给潘哥立了头功,潘哥肯定也会带你过去的。现在嘛……”程昊微微勾唇,“还差的远呢,就算我和你关系再好,也不能告诉你。再说,想把这批货搞到市面上来,还需要贺鸿尧那个老东西出点东西,还没到往市面流通那步,到了那步潘哥肯定需要你帮忙。” 贺鸿尧,贺雅楠的父亲,中东石油帝国顶级财阀。 谢遇知脸上仍旧挂着笑,心里却已经百转千回。 怪不得潘季后对贺雅楠表现的那么上心,甚至不惜冒着自己可能暴露在警方眼皮子底下的危险,秘密入境为贺雅楠的官司奔走。 滇缅线盘山公路上,秦局明明和他亲眼见到潘季后开车坠山,几个月后却奇迹般死而复生,还着手谋划了抛尸、车祸、性|虐|杀等多起严重的刑事案件。 他想从贺鸿尧那里拿到什么?甚至还在谋划贺鸿尧手中对自己有利东西的时候,顺便解决了那个碍眼的晁杰。 不得不说,这个潘季后,简直厉害的有些出神入化了。 “昊子,”谢遇知咬了口章鱼烧,若有所思问道:“听你这意思,潘哥是想把新货红|冰大规模搞到市面上来?” “大规模不至于,这东西纯度高,价格贵,是普通货的几十倍,肯定要优先考虑那些大老板、富二代公子哥,他们的钱多到这辈子都花不完。我们最开始是打算从孙永俊身上下手,他儿子已经被我们拿捏的死死的,本来计划天衣无缝,谁特么知道你们……呸,看我这张嘴!”程昊轻轻打了下自己侧颊,“深夏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那个队长,叫苏什么的,就上次踹了我好几脚,还把老子狙|击|枪大卸八块那装逼的条子。妈的,一次次的破坏我们好事,计划一有进展,他就像只疯狗横冲乱撞进来,把所有事情搞得一团乱,真是操了。” 此刻他们如果不是在大街上,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程昊能抱怨三天三夜。 越想越气。 程昊不是好人,从小就见过各种条子的筋骨,什么咬断牙齿和血吞的,耿着脖子削断四根手指愣是不吭的,还有注射安非他命后,再捣碎头骨双眼肋骨的,这些被发现的卧底,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办事中规中矩,胆大心细,踏实靠谱。 像姓苏的这种横冲直撞,想起一出是一出,既不稳重也不按规矩办事,前一秒跟你开着玩笑,后一秒就能直接弄死你的人。 他妈整个就一神经病! 谢遇知附和道:“可不是么,要不是开出警籍太麻烦,估计局里也不想要这种人。” 这话绝对是对苏韫亭的最高赞扬。 “那孙永俊那边的路走不通了,还有别的路能走吗?” 程昊摆摆手,“不说了,这里人太多。走,回去吧,这个时间,潘哥应该快回来了。” 谢遇知点点头,把吃干净的章鱼烧纸塑碗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筒,“走吧。” · 苏韫亭左脚刚迈进病房门,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两下,他驻足掏出手机看了眼。 消息来自老狐狸。 [潘季后似乎和贺鸿尧达成了什么协议,很可能是要交易某种危险品,具体是什么还不知道。] 苏韫亭好看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迅速打下一行字。 [知道了,我会和谢支队继续保持联络,一有信儿立刻告诉你。另外,秦大局长,帮我查个人呗。] 对方秒回。 老狐狸:查谁? 苏韫亭用食指在y、f键点了两下。 宇凡,深夏市医学高等专科学校大三学生,23班,一个班级2000个学生,我这边没有他的身份证号,你尽量让户籍科查的精准点。谢遇知说,潘季后也在查他,这个学生可能身份有点问题。 秦展很干脆的回复道:我立刻让他们去查。苏队? 苏韫亭提步走到自己的病床前捉起茶杯喝口水,打了个嗯,点击发送。 秦展的下一条消息几乎是同一时间显示在聊天界面。 “一天没见,有没有想我?” 苏韫亭:…… 哟,我说秦局,秦老师,你这么正经的人,什么时候,跟谁,学会了撩骚啊? 手机另一边,秦展看着薄胎瓷的回复,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整个办公室都在秦局这声突如其来的轻笑里,凝固了! 刚才没听错吧? 他们一向高冷的、板着张冰块脸的、高高在上的、气质脱尘的、拿稳清冷美男人设的秦大局长,竟然开天辟地头一回,在大办公室所有人面前,笑了! 别说旁边坐着的女警少女心被酥化了,就是高磊、马辉、季杨这一众血气方正钢铁直男,听到他们秦大局长那声轻笑的瞬间,心里也莫名其妙悸动了一下。 秦展满眼里都是苏韫亭发过来的字眼,压根没注意到办公室工具人们的面部表情变化,神情专注的回:我只和咱们肤白貌美大长腿的苏警花撩骚。 苏韫亭:…… 好像第一次后脑勺部位长出了奇奇怪怪的三条黑线状物体。 第108章 苏韫亭想说:表现的有点过了。指尖落在全拼打字键, 下意识撩起眼皮往宇凡的床位看过去。 空荡荡的。 没人。 苏韫亭心里一沉,迅速收起手机起身,大步流星上前查看。 宇凡床位上略微有些凌乱, 整个被子侧边叠掀了起来,但枕头旁边摞地几本书却板板正正, 没被碰过。 顺着床头继续往地面看, 宇凡的白色球鞋还好好地摆在那里, 苏韫亭蹲身捡起球鞋看看,鞋底和鞋侧面都很干净,没有穿着到处走动后留下的尘土。 苏韫亭蹙眉把球鞋放回原处, 略一沉思。 以宇凡全身包扎的严实程度, 如果想下床活动,很难,得整个儿裹着被子翻倒在地, 像蚕蛹那样蛄蛹前行。 而从病床上被褥的凌乱程度来看, 绝对不会是宇凡自己掀开的。 难道有人来过病房, 趁没有人偷偷把宇凡带走了? 苏韫亭起身, 弯腰去按床头上的呼叫器,准备喊值班的护士过来问问。 咚 窗户玻璃好像被什么小沙子之类的东西砸了一下。 苏韫亭侧脸看过去。 大风刮得窗帘猎猎作响,窗户玻璃干净明亮,外边什么都没有,好像刚才那声清脆的玻璃声响是出现了幻听。 苏韫亭手指倏地离开呼叫器,快步走到窗边把窗帘拢到一边, 探身看向楼下, 脸色随之一沉。 空调外机上挂着只血淋淋的手, 血顺着划破的绷带滴滴答答往下淌。 头上缠着绷带的宇凡,正抠搜着一块墙角, 扒在空调外机上的那只手,几乎快绷直了。 “别动,你别动!”苏韫亭沉着的冲他喊道。 宇凡愕然抬头,看见苏韫亭的脸,眼泪唰的夺眶而出,呜哩呜噜的开始挣扎呜咽。 不过,由于脸颊肿到影响发声困难,宇凡的呜咽声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如果他声音能再大一点,就不会挂在空调外机上这么久,都没人看见过来救他。 苏韫亭二话没说,回头看了圈病房,走到床边把白床单扯下来,徒手撕成长条打成死结,握在手里直接翻窗爬了出去。 三层到二层大概有3米左右,这个高度属于体能课上的基操,对苏韫亭来说,攀爬毫无难度,他三下五除二就顺到宇凡的位置,蹲在空调外机上,把打成死结的床单系在宇凡腰间,开始慢慢把人往下一点一点挪动。 直到宇凡双脚安全着地,苏韫亭才松开拧成股绳的床单,抓着下水管道滑了下去。 住院部这边今天也是邪门,虽然平时外边人就不是很多,但也绝对不可能一个人没有,偏偏今天,愣是见不着半个人影子,不知道还以为这家医院要倒闭。 之前,宇凡就被人绑走过,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人专门针对宇凡,故意要搞死他。 苏韫亭把人背回病房,坐在床边一脸凝重。 闻讯过来的小护士满脸愧疚,边给宇凡手上的口子消毒,边连连道歉:“都是我们工作失职,真的很对不起,这件事我一定向领导汇报,给你一个答复。” 躺在床上的宇凡,缓缓把脸扭到一边。 透过缠得严严实实的绷带,都能看到他的满脸生无可恋。 苏韫亭抱臂,语气冷冷地问护士:“你们医院很有问题啊,这件事是不是得报警做个处理?” 小护士把纱布用胶带贴起来,看向苏韫亭赔笑:“是的,您说的对,我们这就报警处理。” 苏韫亭拧着眉毛,仍旧不满:“昨天他被人绑架到器械室,揍得脸都肿了,幸亏警察来的及时,不然就死了。今天又莫名其妙被人从窗户扔下去,很难不让人怀疑你们医院的安全。虽说三楼的高度搁平时可能摔不死人,但他全身缠成这样基本已经无法行动,要不是正好挂住空调外机,这会儿你们医院就背上人命官司了。” 小护士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之后我们医护人员一定24小时轮流过来照看,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我现在就去报警,马上就去。”说着连连弯腰致歉,匆匆跑去护士台给护士长反应情况。 小护士一走,苏韫亭就拉着椅子坐在了宇凡的床头。 “你也别闭着眼睛了,跟我说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有人三番五次想要你的命?” 宇凡眨眨眼,没说话。 “行了,别装了。”苏韫亭翘起腿,“手上血流的昏天黑地,还能扒着空调外机坚持那么久,根本不是个普通医学生能做到的。” 宇凡定定看向他:“……” “还不说?”苏韫亭的好性儿被磨得差不多了,语气有些不耐烦起来,“那明天、后天,总不知道什么时候,想要你这条命的人还会再找机会动手。这两次是你运气好,如果再来两次,你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吗?我不会每次都出现的这么及时。” “……我现在的身份是,深夏市医学高等专科大三23班在读学生,人设:话痨的勤奋型学霸,外表木讷内心活泼有爱,年年奖学金拿到手软品学兼优三好学生。” 脸肿果然对说话还是有影响,宇凡已经尽量咬字清晰了,说出来还是有些呜哝。 但不影响苏韫亭能听懂。 “现在的身份?那还有以前的身份?”苏韫亭抱臂,微微眯起眼睛,“说说。” “不能说。”宇凡偏过头,视线开始在整间病房梭巡,不去与苏韫亭对视,“反正,我不是坏人。” 苏韫亭嘴角略微勾起,在光影中加深了唇线的弧度,有些嘲弄的意思,“很好。那么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你的人身安全问题要怎么解决?” 宇凡舔舔唇,侧头看了苏韫亭一眼。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对我的事情这么好奇?你真的是来医院看病的普通病人吗?” 苏韫亭一怔。 他根本没想到,宇凡居然会反客为主,把问题绕到自己身上来。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看你身手和应对突发事件的沉着冷静,以及看待问题的锐利性,你也不像是个看来医院看病的普通人。而且,你住进医院这几天,我没见你输过液也没见你吃过药。”宇凡的语气里带着些堪破苏韫亭小伎俩的自豪,“在器械室要杀我的人,他们以为我是警察。” 苏韫亭挑眉,传递给宇凡意思是:所以呢? 宇凡平静道:“我觉得他们没理由针对我。那么,很有可能他们针对的就是和我同病房的你。……你是警察?” 苏韫亭紧抿着唇,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冷峻,他微微偏头,单手撑在侧额。 “我不是,我身上没什么病,我是心理有隐疾。” 想套他的话?这世上除了秦大局长,没有人能和他的智商进行对抗,除非他自己愿意。 “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性取向不太正常,我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 宇凡缓缓地把手臂捂在了自己胸前。 苏韫亭把他动作看在眼里,嫣然一笑:“我是来医院看心理的,住院是我自己要求的,因为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和我住在一起的男性室友。” 宇凡默默地、一点一点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个头。 “你没受伤前,脸长得还不错,我对你比较满意。”苏韫亭忽然凑上来,舔着牙尖笑的邪气,“刚才挂在空调外机上的时候,我发现你抓握力也很不错,是我喜欢的类型。” 宇凡浑身一抖。 “谢……谢谢,我不是同性恋。” “没关系,我不介意。”苏韫亭重新坐回去,“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寸步不离守在你身边,做你的免费贴身保镖,宝贝儿。” 宇凡被他激的浑身恶寒:“我……我真的不用,我不是歧视同性恋,存在即合理,但我真不是……我……” 他的话,被苏韫亭裤兜里忽然响了起来的手机铃声打断。 苏韫亭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便起身提步走了出去。 整个通道里,一个人都没有,异常的安静。 苏韫亭倚着墙壁,低声叫了句:“老秦。” “户籍科调查到了你说的这个叫宇凡的人。”秦展捏着调查档案,翻得纸页哗哗作响,“这个宇凡在大二下学期出过一次意外,溺水。当时报案的人是他父母,当地派出所出的警,还有出警记录,最后事情的处理结果是把人送往镇医院进行了抢救。” 苏韫亭点头,“能不能查到他有没有入伍经历之类的?高中校招入伍、入警的经历有吗?” 秦展说没有,“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服兵役要两年,他的年龄对不上。入警就更不可能了,入警流程你很清楚,他没有一项是符合的。不过……” 不过,也不是没有个例,比如他自己就是没有通过公联考,只在警校读了一年。但像他这种情况入警的很少,极少,全国找不出来三个。 秦展没说出来。 苏韫亭点点头,“既然都查不到,那就说明,他既不是警方的人也不是军方的人。” 秦展说是。 刑侦科大办公室里,马辉嗖地窜到秦展面前,急道:“秦局,我按照户籍科提供的资料,查了这个叫宇凡的后续转到镇医院的抢救结果,是经抢救无效,于当日下午就下了死亡通知书。所以这个人,他在一年前已经就死了。不知道为什么,当地派出所竟然没有进行销户。” “很正常,在农村销户,需要户主、死者亲属或是抚养人、邻居什么的区向户口登记机关申报死亡登记。如果他父母一直不去上报,那户籍科就无法得知公民死亡信息,自然注销不了户口。”高磊看都没看马辉,低着头翻看着分局递交上来的犯罪嫌疑人口录,“啧,难办啊,老谢让我们调查的这个宇凡,是被人冒名顶替了。”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通过手机全落在苏韫亭的耳朵里。 苏韫亭说:“老秦,你们继续查,他冒名顶替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动机。” 秦展凝重道:“这件事交给局里,你专心执行任务,别自己去查,必要时候,你们首要任务是先控制住潘季后。” “小展,我真的很想你,我爱你。” 秦展握着电话的手一僵:“什么?” “你不用再说了,这辈子我都只爱你一个人。我发誓,什么孩子,我们活着难道只是为了生孩子么?我只要你就够了,我想你抱我,亲我,爱我,这些都不行吗?” 秦展:…… “这几天我想通了,坦然面对自己的爱是很幸福的事情,我希望你也能接受自己,我们没有错。就这样吧,你好好想想,想好了给我答复,我会一直等着你的电话。” 苏韫亭忧伤地挂断电话,看着匆匆走过来的医护人员,瞬间化身委屈小媳妇,泪眼汪汪的转身进了病房,根本不理人,郁郁寡欢躺在了自己的病床上。 另一边,秦展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屏幕,舔了舔嘴唇,明知道苏韫亭应该是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才开始胡言乱语,但他还是满脑子里止不住重复着苏韫亭的话。 我想你抱我,亲我,爱我。 像毒药,抓心挠肝。 “马辉,继续查宇凡,生前死后所有的信息,一丝不漏的去查。”秦展扯了扯领带,沉声嘱咐。 没人注意到他低沉声音里压抑着的那丝不明显的沙哑。 第109章 · 程昊坐在椅子里, 摸了摸下巴,有点振奋,但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那些铁疙瘩可是老家伙拿来庇护整个商业帝国的, 他居然能答应给我们?” 潘五仔细擦着手上价值不菲的紫砂壶,听完程昊的话不由笑了:“不是给我们, 是借给我们, 要还的。” 程昊扯了扯唇角, 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这老东西,他压根就从心里没瞧得起咱们。” 潘季后对着壶嘴哈气,把仅剩的灰尘擦拭干净, 不急不慢放回原处, 看看程昊,又看了看一直坐在程昊旁边,一句话都没掺言的谢遇知, 把茶巾随手扔到桌上, 大刀金马坐下来。 “都是小事, 别整天那么愤愤不平的。”潘季后淡淡一笑, 好脾气的安慰程昊两句,看向谢遇知,“遇知啊,既然你已经决定跟着我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谢遇知坐在沙发里,手臂撑着搭在沙发背上, 几乎占据了整个沙发的空间, 轻轻扯了下唇角, “潘老板,你这个不会亏待, 是个什么待遇啊?” 潘季后身边的人,没有哪一个像他这样狂,就算从小一起长大,穷的时候甚和他穿过一条裤子的程昊,那也是毕恭毕敬。 谢遇知身上就不带那种谄媚讨好之类的鄙陋,和潘季后的对话中充满了势均力敌的魄力。 潘季后少有的耐心,抬手击掌两次,立刻进来个西装墨镜手提黑色密码锁保险箱的保镖,径直走到谢遇知面前,把箱子放在地上打开。 满满一大箱的现金。 “潘老板这是什么意思?”谢遇知收回搭在沙发上的胳膊,神色凝重起来。 潘季后轻轻扬眉,“之前答应你的钱。” 谢遇知弯腰,从箱子里捡起一沓捆好的美金放在手心掂了掂:“潘老板有格局啊。” “不止这些,之前你不是说想孩子老婆热炕头吗?”潘季后给保镖递个眼色,“四升,人呢?带过来给遇知过个目。” 四升点头,恭恭敬敬退出去,不一会儿带了个长相、身材都无可挑剔的女人进来。 女人个子高挑,身材娇俏,一双特别大的眼睛水灵灵的,她唯唯诺诺看了眼潘季后,暗暗的咬咬嘴唇,叫了声潘哥。 潘季后笑呵呵的给她递了个眼色,“雯雯,快去伺候伺候你谢支队长。” 叫雯雯的女孩踌躇了下,还是慢蹭蹭的挪到了谢遇知身边,她缓缓坐下,看上去柔弱无骨的缠上谢遇知胳膊,但肌肉的僵硬不会骗人,演的再好,她也完全没有出台小姐的那种狐媚勾人。 谢遇知脸上的笑容渐渐凝住,嘴唇抿成一条薄线,漠然打开她缠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潘老板,我是选了条不光明的路,但你拿这种货色来让我娶回去,是不是有点儿太侮辱人了?” 这话说得特别过分,听在雯雯耳中,比直接骂她妓|女|还难听还侮辱人,小姑娘脸上强撑出来的笑容瞬间垮下去,想哭又不敢,眼泪包在眼眶打转,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潘季后浅笑道:“遇知,一看你就是没在女人堆里打过滚,雯雯可是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家里虽然不算很富贵,但也算小有资产,人家一听说是警察要找老婆,父母可是极力赞成。你说话有点伤人了,才十九,大一学生呢。” 谢遇知闻言,看了看坐在自己旁边的小姑娘,眼眶红通通的,一脸委屈。 “行,是我说话不好听,雯雯是吧?我给你道歉。不过,潘老板有没有告诉你,我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 小姑娘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知道。我不在乎的。” 谢遇知:…… “行了,好姑娘,你别哭,我现在和你潘哥说正事,你先出去吧,到我房间等我。” 小姑娘闻言,终于抬手抹了把眼泪,跟着四升出去了。 等人走后,谢遇知看向潘季后,眼里透着些无奈与自嘲,“又是送钱又是送女人,都到这份上了,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要我做什么?” “这个不急,你和雯雯先培养培养感情,等我这边安排好了,我会直接告诉你。” “那能不能先告诉我个方向?我也好提前有个筹划。” “还是雅楠的事儿。”潘季后摊手,“今天的庭审宣判结果是死刑,检方的证据非常充分,就算上诉很大概率还是维持原判。” 谢遇知点点头,也不多问,利落起身回了个好,提步就走出去了。 谢遇知前脚刚走,程昊就皱着眉毛问潘季后:“潘哥,你别告诉我你从贺鸿尧手里搞|武|器,是为了把贺雅楠劫出来!” “昊子,这件事你不要管。我已经安排好缅北那边,五叔会接应你,这件事如果干的顺利,我会带着雅楠乘坐事先安排好的私人飞机出境。”潘季后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不,你疯了!”程昊缓缓摇头,脸上全是惊慌,“你疯了,你居然想在深夏……不,你居然会想出在境内劫狱这种离谱的事情!潘子,你清醒一点,我们一路走来容易吗?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看你现在应该去换个脑子!” “有什么不可以?”潘季后掏出一把枪放在手里看了又看,无所谓道,“只要贺鸿尧答应给我的枪到手,再用谢遇知做引线,我完全可以把贺雅楠安全的带出那个破监狱。” “潘子,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俩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在我眼里一直是冷静、胸有大志、特别会谋划的人,我不会讲那些一堆堆夸人的成语,但你就是会让我觉得踏实,跟着你我有花不完的钱,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是这几年,你变得让我觉得害怕。”程昊情绪激动的几乎无法克制,“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五年前,陈程渡死的那天,你就变得越来越摸不透,越来越疯狂了。” 咔哒 潘季后面无表情的拉上保险栓,扣动扳机,嘭地一声,空气从枪膛里挤压射击出去,枪口缓缓冒了些尘。 “你还记得程渡被陈伯逼着学钢琴的时候吗?” 程昊垂下眼皮,“记得。当时大家都还小,你劝他听陈伯的话,但他有自己的想法,打开天窗偷偷续了根绳子从顶楼溜了,跑去找齐医生解剖牛蛙,被陈伯知道,抓回去吊起来打,遍体鳞伤关进惩罚室,两天没吃饭,你去厨房偷了只鸡给他送过去,当时他都饿得没力气了,宁可饭都不吃,也要去找齐医生。” “他真的很让人羡慕啊。” 潘季后将枪口对准自己的眉心,微微闭上眼,再次扣动扳机,清脆的枪响过后,他满脸陶醉的深吸口气,仿佛灵魂得到了净化一般。 “一出生就是大毒枭的独子,拥有几辈子花不完的财富,可以上世界顶尖学校,过着所有人都不可企及的人生。我不止一次的想,老天爷怎么那么不公平,我出生在贫穷的边境线小村子,父母吸毒早早就死了,只剩下我和唯一的双胞胎弟弟相依为命,而我为了活下去,只能做骡子,身上所有带洞的地方都要被塞上各种毒品,而我的弟弟充当我的影子活着,最后替我死在山崖下。” 程昊被他说的心软,低低地说了一句:“可现在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们以后好好地……” “没有好好地。”潘季后忽然睁眼,把枪重重砸向沙发,“怎么有好好地?程渡有的,我都要有,陈丁卯的毒品市场我要,陈程渡的爱人我也要,我要让贺雅楠爱上我,我要把她摁在程渡那颗缺了心脏的尸体面前,让她亲口说爱我,我要让他看着他的女人,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 程昊:…… 潘季后冷眼看着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凉淡道:“你出去吧,不要叫人进来打扰我。” 程昊脸色苍白,僵硬的点点头,默默走了出去。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茶桌上微笑的弥勒佛香架,一缕昂贵的龙涎线香散发出缕缕袅娜的青烟。 潘季后推开贴墙的橱柜门,一个立式鱼缸般的透明玻璃罐缓缓露出来,绿色液体中,程渡那张脸栩栩如生,嘴角挂着丝意味不明的笑,像是安详又像是嘲讽,诡异至极。 潘季后抬手,隔着玻璃,指尖沿着他脸廓轻轻描绘一遍。 “当初,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和我在一起?难道喜欢男人,就让你觉得这么不堪吗?” “你死了,我来延续你剩下的生命,我来做你,替你娶妻,替你完成你的医学执念,替你掌管着整个缅北的毒品生意。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开心点?” 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潘季后虚空做了个捏着程渡下巴的动作,惨然一笑。 毫无征兆的,玻璃罐咔啦,裂开一道细长的伤痕。 · 谢遇知好不容易把宋雯打发走,刚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回头就被翻窗而入的苏韫亭吓了一跳,手里的饮料差点下意识砸向那张迎面而来的拽逼脸。 “卧槽,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大白天翻窗户?” 苏韫亭利落把窗户关上,径直走过来抢过他手中的可乐,拉开拉环猛灌一口:“你这边什么情况?美人计都用上了?” 谢遇知脸色一变。 “你在外边蹲了多久了?” “时间刚好,不多不少正好听完小姑娘的深情表白。” 谢遇知脸都黑了:“苏队,你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哪儿能啊?要是你们干柴烈火春宵一刻,我肯定是要回避。这不是你谢支队坐怀不乱意志坚定,才给了我破窗而入的机会么?”苏韫亭挑眉,逮着谢遇知一顿揶揄,“组织会针对你的这次表现,给你在功劳簿里大大记上一笔的。” 谢遇知满脸没好气的表情:“你冒这么大风险,就是为了来揶揄我?知道你厉害本事大,但也不能这么任性胡来吧?什么事儿快说,我这边可随时都会有潘五的人过来盯着。” “知道。”苏韫亭吊儿郎当地表情立刻严肃起来:“老秦放出去盯着潘季后和贺鸿尧的线人回报说,贺鸿尧和潘季后之间有什么交易之类的,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应该是贺雅楠的事情。潘季后好像做了相当多筹划,我刚在他那边回来,听他的意思,可能过段时间要行动,具体是什么行动我还摸不准。”谢遇知若有所思道,“但我可以肯定,是个大规模的行动。” 苏韫亭目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思考问题的时候,总会散发出强烈压迫感,像打磨锋利的刀刃悬在颅顶,给人深入脑髓的寒意。 “我的意思是,你最好跟局里通个气儿,让大家都有心理准备,搞不好特警、防爆都得用上。”谢遇知说。 “现在局里正全力配合你我行动,我们俩人无论是谁出现信息偏差,都可能会给局里带来无法预估的损失。”苏韫亭难得靠谱的凝重,“谢队,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这么正人君子了,否则会让潘季后起疑,先调查调查那个小姑娘的背景,确认她是不是潘季后的人,如果是被逼无奈,说服她帮你演戏骗取到潘季后的绝对信任。如果是潘季后的人,派过来就为了专门监视你一举一动……你知道怎么办吧?” 谢遇知挠挠头,“你看我这任务干的,还得献身,要我命就算了,还要我的贞洁,我三十年的童子之躯,破了局里给不给补贴啊?” 苏韫亭说:“都是男人,跟我说我信吗?第一次早给你五姑娘了。” 谢遇知:“……谢谢,还真没有。” 苏韫亭:emmmmm…… 谢遇知:emmmmm…… “你这样的单身狗,是不会有女朋友的。”苏韫亭撂下句十分欠揍的话,把可乐瓶塞进谢遇知手里,潇洒翻窗原路返回。 谢遇知握着被苏韫亭喝了一半的可乐,苦笑地摇摇头,去了刚被他撵走的宋雯的房间。 · 三天后 程昊在潘季后的安排下,已经回到缅北,刚落地就给潘季后去了电话。 彼时,潘季后正带着四升和谢遇知在鸟不拉屎的乡下,一个占地30亩的小型废弃砖厂。 第110章 剥色的砖块, 高大的烟囱,都在向他们昭示这个废弃的砖窑曾经有多辉煌,四升和几个马仔上前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 铁门摩擦发出的锈哑声打破周围的空旷安静。 潘季后挂断程昊的电话,和谢遇知一起走进了窑洞。 阳光斜射进来, 带着古旧的味道, 脚底是疯长的野草, 身后是迷离的光亮,他们顺着窑洞继续往前走,周围变得越来越越暗, 没走多久, 就听见底窑中传出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砖墙被侵蚀的一碰就掉,谢遇知跟着跳下去,拍拍粘在手上的砖屑红灰, 啧啧概叹:“这地方可真够隐蔽, 我在深夏待了快十年, 都不知道有这种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砖窑。” 潘季后唇角弯起一道弧度, “这个砖厂当初是引进的外资赞助,投资人姓陈,后来这个投资人在滇缅边境线在一场‘黑鹰行动’中被警方抓获,以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谢遇知闻言一怔:“黑鹰行动?” 潘季后紧紧手套,“对, 那场行动不管是在境内缉毒警当中还是在缅贩毒组织内部, 都是场相当炸裂的存在, 几乎将滇缅线整个贩毒组织彻底端掉。谢队长曾任深夏市缉毒支队支队长,你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吧?”他语气里带着三分揶揄, “如果制毒也有学校的话,那场缉毒行动,肯定要像当年抗美援朝载入美国军事学院的课程那样,成为我们内部总结失败经验的案例。” 谢遇知说:“当然知道。不过至今为止,黑鹰的真实身份都没有人知道,即便是在公安内网,也只留下了永久封存四个字,是绝对机密。就算把它写成反缉毒圣经去重点研究,估计也研究不出什么吧?我只听说,黑鹰一夜之间瓦解了陈丁卯集团,就连陈丁卯他本人都不知道是被谁算计的。” 潘季后轻哼了一声,直截了当道:“陈丁卯是个能人,走货做的非常隐蔽,就是放在你们缉毒手段加强几个高度的现在,他那些货也很难被发现,黑鹰到底是谁,陈丁卯不知道,但是我呢,就不会和陈丁卯犯同样的错误。” 谢遇知镇定自若:“你可千万别吓我,不然我如花似玉的老婆和到手的钱,全得上交国家不说,还得蹲局子,那可不是我求的结局。” 潘季后状似无意的在谢遇知脸上扫了一眼,随手接过四升手里的皮箱,提步走进闪动着微弱光线的底窑。 谢遇知随后也跟进去。 一股被踏的瓷实发黑的老泥土腥味直冲脑门,谢遇知忍不住抬手挡了挡鼻子。 对面或坐或站,大概七八个人,为首的马仔长相干净,搭在额前的碎发长及鸦色睫毛,瞳孔里闪烁着张扬,脸部轮廓锋利,浑身都透着一股‘诶哟我好吊’的样子。 看到突然出现的潘季后和谢遇知,他晃晃手里刚点着的烟,挥散烟气走过来冲人打了个招呼:“哟,这就是嘉哥说的潘老板了吧?” 谢遇知几乎立刻就认出对面这个虽然身上不带流里流气,但站在人堆里就是给人一种吊炸天感觉的脸——苏韫亭。 他站在潘季后身后微不可见的挑眉毛,心说:我了个大操,你这是要干什么?! 对方根本就没理谢遇知,很随意的递给潘季后一根烟,“我们嘉哥说了,海关卡的严,这批货全运进来走黑市至少得半个月,让先把手里的十几把家伙拿过来给潘老板看看成色。” 潘季后接过烟,听到这话脸色已经不怎么好看了。 “嘉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嘉哥说海关什么情况潘老板你比我们清楚,这些铁疙瘩可不是您手里的那些水水粉粉,又不能随便抓个人剖膛破肚塞进去,急不来的。嘉哥还说,您要是在缅北,给您把货送过去不分分钟的事儿吗?境内管控严格,任你通天的本事,也得等啊。” “为什么嘉良没有亲自过来?”潘季后警惕道:“而且你们几个人我瞧着都眼生。”潘季后把皮箱扔给四升,“既然没有货,那今天的见面就到此为止。”说着就要带人离开。 马仔略笑了下,“哪能没货?只是要等几天才全部到齐,嘉哥一会儿就来,您别急着走,我们潘哥说了,想跟潘老板您坐下来,好好谈谈生意。” 潘季后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马仔见他有所动摇,立刻继续道:“您跟我到里面稍坐会儿?” 潘季后没说话,做个请的姿势,跟着马仔又绕到了更里面的窑洞里。 里面的窑洞和外边那残破晦暗的环境完全相反,正对着扇半面窗,亮光从外面洒进来,有些舞台特效的感觉。 简易折叠桌上放着茶壶和几盏琥珀色的杯子,主打一个战损风,马仔提着张椅子过来,问潘季后,“潘老板,这环境还不错吧?” 有些调侃。 潘季后坐下来,没接他的调侃,态度凝重的问他:“嘉良什么时候到?” 马仔说:“很快,您等一下,我先去外边望风。” 谢遇知站在稍微远些的地方,马仔出去的时候和他擦肩而过,谢遇知微不可闻的问他:“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宋雯那里吗?怎么突然擅自改变行动了?” 马仔上下唇轻碰:“放心,有人在宋雯那里。”接着毫无痕迹的走了出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谢遇知现在一头雾水,但是也没办法找苏韫亭求证,只能硬着头皮提步走到折叠桌前,拽开椅子在潘季后旁边坐了下来,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们说的嘉良,是什么人啊?” 潘季后蹙眉,说:“嘉良是贺鸿尧身边的得力干将,跟在贺鸿尧身边七八年了,行事谨慎小心,深得贺鸿尧信任。” 谢遇知拾起杯子放在手里端详着,平静无波地回了个:“哦。” 嘉良来得确实很快,身边只带了一个眉目冷峻的生面孔。 嘉良有一米八,站在人堆里就很出众,但这个生面孔却比嘉良还要高出半头,整个人劲瘦硬挺形似雪松挺拔,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一众黑瞳孔里显得特别与众不同,刀削斧砍的冷硬面孔给人一种难以高攀接近的感觉,让人很难忽略他的存在,忍不住就往他身上多看了两眼。 潘季后心里在想,这人到底是谁? 旁边坐着的谢遇知看到秦展,整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上,局里是得到了什么其他自己不知道的信息吗? 怎么突然秦大局长和苏队两人同时出现在这里? 一肚子的话想问,却什么都不能说,等会儿怎么配合都不知道,谢支队长扶额,觉得头疼。 嘉良看到坐在折叠桌前的潘季后,立刻堆起笑容走过来打招呼。 “季后啊,等多久了?” 潘季后起身,连客套话都懒得说,板着脸质问道:“嘉良,你做事不厚道啊,咱们说好的今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钱都带来了,你的人却告诉我,货被挡在海关外进不来,耍我呢?” 嘉良闻言倒是一点儿也不生气,对跟在旁边的人笑道:“我就说,季后是个性子急的,你看我没说错吧?”说完哈哈一笑,上前安抚似的拍拍潘季后的肩膀:“季后啊,你也别发火,毕竟这关系到雅楠小姐能不能安全出境,雅楠小姐是尧叔的独生女,尧叔怎么可能不上心呢?现在的问题确实是海关那边管控太严。” 说着顺势把潘季后重新按进椅子里,自己也在旁边坐下来,拾起茶壶不疾不徐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轻啜一口:“尧叔一向是做正经生意的,每批货的出入境手续都合法,尤其是在国内会更加小心谨慎,不像你们道上的人,黑路子多,有其他办法。尧叔的意思是,过不了明路就肯定要过黑路,你懂这个意思吧?” 潘季后点点头,“尧叔真不愧是尧叔,算计的一手好牌,就算关系到亲生女儿的安危,他也想方设法的要把自己的手摘干净。” “尧叔救女心切,但也不能去走挑战国内法律权威的路,毕竟国内是个大市场,占据整个市场57%的份额。”嘉良放下茶杯,摊手,“总要给自己多几条路选择,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季后你也是懂的。” 潘季后暗暗咬牙,“既然嘉良你这么说,是我一定要用这个法子救人,后果自然我自己来承担,黑路这边我完全可以打点,只是,全部要我一个人出力的话,条件就要变一变了。” “没问题,你尽管提。” 看嘉良的神情,根本就是算准了他会重新提条件,有备而来。 潘季后冷笑,心说凭贺鸿尧那点心思,也想现在就来拿捏我,简直愚蠢的可笑。 “货一旦过了黑路子,那就是属于我潘季后的私人物品,不可能再回到你们手里了。” 嘉良倒是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刚要说话,被旁边跟着的那个冷面孔打断了。 “我必须亲自和黑路子那边对接,否则,我有权选择不出手放货。” “不可能!”潘季后猛地一拍桌子,“这是我常走货的路子,你是什么人?异想天敢提这种要求?” 那人的脾气就跟他的长相一样刚冷。 “我亲自对接,不仅如此,我还要黑路上所有涉及行动的马仔小弟名单。” 潘季后蹭地站起来,“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大放厥词,名单是你这种货色能拿到手里的东西?”说着,就把矛头转向对面的嘉良,“你很好,好的很,你想做什么?不是贺鸿尧那个老东西让你过来和我交涉的吧?” 嘉良乐呵呵一笑,完全没有被他的指责和猜测激怒,仍旧心境平和的吹了吹茶水上的浮沫,淡然道:“喝口茶,别像个孩子似的,怎么说你现在也是顶替了陈丁卯的大毒枭,年纪轻轻头脑清晰,贺鸿禹都没逃过你的手段,你这样沉不住气,我都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那个刀尖舔血冷漠无情的潘季后了。” 潘季后猛地一指嘉良:“你!” “没有人愿意永远屈居人下,你潘季后有理想有抱负,我嘉良为什么不可以有?我们俩合作是双赢。贺鸿尧看不起你,宁可让贺雅楠跟陈程渡出国留学,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你,你不是很早就想弄死他,独占贺雅楠么?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眼前,你不要?” 嘉良慢条斯理把茶杯推放在桌面上,“想想看,你对贺雅楠近十年的执念,难道抵不过那几个马仔的名单?” 潘季后紧紧攥住手心,眼睛锐利的眯成一条线,“我真是小看你嘉良了,一直以为你是贺鸿尧身边的一只哈巴狗,没想到是头咬人的狼。” “我只是做了你当初做的事情,论忘恩负义这种东西,不过半斤八两。” “好,我答应你。”潘季后平复过心情,缓缓坐下来,终于拿出了谈判的气势,“走私渠道是我在境内护身的底牌,你要求我亮底牌,一旦东窗事发,我必须要有一个能全身而退谋算,所以,这个交易我不会亲自参与,会让我信得过的人去走这一趟。” “没问题。”嘉良看了眼他旁边的谢遇知,“是这位先生嘛?” 谢遇知正沉浸在怎么能和秦局苏队俩人搭上话的苦恼中,忽然被提名,心头着实惊了下。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谢支队长瞬间影帝上身,淡定自如的回了句:“鄙人姓谢,潘老板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自然愿意为他肝脑涂地。” 真没想到,对潘季后首次表忠心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听到他的话,嘉良略迟疑道:“季后向来是很会照顾手底下的人的。” 旁边的秦大局长却是什么都没说,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面无表情的盯着另一边的窑洞,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其实从他的这个角度往外看,正好能看到站外边和几个马仔在说话的苏韫亭。 本来,秦展已经做好万全准备,随时针对潘季后实施抓捕收网行动,可就在昨天,他竟意外收到了一个断联七年的代号方片j的消息。 事出突然,没有办法详细明说,秦展只简单给苏韫亭说明了约定的见面时间和地址,以及今天的行动流程。 但不确定因素非常多,他不能百分百保证行动的安全性,所以亲自跟这方片j过来,只要有机会能和苏韫亭谢遇知说上话,就立刻把具体的行动指令传达给他们。 第111章 谢遇知说:“我也说了, 我愿意为潘老板肝脑涂地,这点事自然不在话下。” 潘季后平静地冲他挥手,制止道:“不用你去, 我会另外安排人。遇知,不是我不信任你, 有陈丁卯的覆车之鉴在前, 我不可能让自己的左膀右臂去涉险, 你别多想。” 谢遇知作恍然状:“怪不得你这个时候要把程昊送走。” · 时间倒推回两天前,疗养大楼。 谢遇知刚钻进宋雯房间,准备套套话, 宋雯就泪眼婆娑的解开了上衣扣子准备献身, 这个举动把他吓得差点夺门而逃,一想到外边站着好几个潘季后放的马仔,谢遇知硬着头皮走到宋雯面前, 制止了宋雯要继续脱的动作, 低声道:“姑娘, 我谢遇知不是个好色的人, 感情这种事我信缘分,强迫来的迟早得出问题。我看,你也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何苦自甘堕落呢?” 宋雯挂在最后一颗扣子上的手指僵住,一咬嘴唇,为难道:“我……谢队长, 你就要了我吧。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 就当是救我, 可以吗?” 她整个人都抖着身体,满眼乞求的看着谢遇知。 宋雯这个表现…… 看来, 苏韫亭让他先从小姑娘身上下手找破绽的提议,有戏。 谢遇知心中一喜。 为了把戏做真一点,谢遇知待在宋雯房间一整个晚上,过两三个小时就在床上弄出点动静,听的外面监视他们俩的马仔血气翻涌,又没办法解决,那叫一个折磨。 为了配合谢遇知把戏做的更真些,宋雯红着脸跟着喊叫,又是痛,又是|呻|吟。 大冷天的,几个马仔轮流跑洗手间冲凉水。 宋雯说自己是独生女,想要什么有什么,从小到大父母对她都很好,她一直以为家里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有资产的,起码能上好大学,吃穿都不愁,同学们每个月一两千生活费,她能有五六千,同学都很羡慕她。升入大学后,她也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谈了个男朋友,俩人已经商量好等春节回家一起见父母了。 宋雯坐在床边抹眼泪,“上个月,一个陌生人找到我,他告诉我说,我爸妈欠了他们的钱,很多钱,这辈子都还不起。他们把我带到这里来,见到潘季后,我才知道我爸妈吸毒,吸了很多年了,他们为了能继续吸毒,把我卖给潘季后了。本来,他们要送我去那种地方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告诉我有个警察想找老婆。” 【审核好,这里是在做戏,全程两人没有任何任何任何肢体接触!!!不涉黄。】 “你就同意了?”谢遇知站在旁边,猛地推了一把床尾,床腿咯吱一下往前挪了几厘米,接着他拔高音调冲门口喊了句:“爽|不|爽?你|男|人|厉|害嘛?” 宋雯忙配合,“哥|哥|好|厉|害,我|快|不|行|了。”接着压低声音,又抹了把眼泪,“潘季后说,只要我能把你拴住,让你替他卖命,就可以继续供我爸妈吸毒,他们欠的那些毒品钱都不要了。我不想去那种地方卖,我不能对不起我男朋友,也不能糟践自己,如果不是今天见到了你,其实我已经想好找个他们看我不是看得很紧的时候,就死了。” “别这么想。你爸妈现在在哪里?”谢遇知问她,“还有你男朋友,她知道你被人挟持到这里来了吗?” 宋雯摇头,“他不知道,我被抓到这里以后,就彻底和外面断了联系,他们说学校里已经替我处理好了,不会有人打听我的下落。这个医院里有很多医生都在暗中替潘季后做事。也有一些护士和医生是正常上班的普通人,但潘季后不会让他们知道还有我这种人被关在医院里,我根本没机会和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医生护士见面。” 谢遇知点点头,安慰道:“行,你先等着吧,我现在跟着潘季后做事,别的帮不上忙,但配合你做个戏,护住你的人身安全和生命安全还是可以的。过了今晚,你的活动范围应该就会比之前要大一些了。” 宋雯红着眼眶又哭。 “我就知道,选警察总没错的,就算你现在不做警察了,也不会欺负我。” 谢遇知心说,还真叫你猜准了。 俩人硬捱到五点多没睡觉,宋雯已经实在撑不住了,眼皮连连打架,也不知道外边是不是还有人在盯着他们。 为了把戏做的更真实,谢遇知让宋雯把衣裳都脱干净再睡觉,自己则点上根烟,解开扣子露出胸膛和腹肌,把衣服搞得凌乱不堪,然后袖子一撸,把手臂伸过去给宋雯,“咬,多咬几口,使点儿劲咬出血。” 宋雯不明所以,呆呆看着他。 “啧,让你咬就咬,有用的。”谢遇知眉毛一横。 宋雯也不敢说什么了,下嘴就狠狠咬了上去,松口的时候,谢遇知胳膊上立刻留下出血的牙印子。 “傻着干什么?继续,多咬几口……” “……” “别咬那么整齐,咬得凌乱点……” “对。” 看着胳膊上乱七八糟的牙印,谢遇知满意的点点头,故意把袖子撸更高些,夺门而出。 趴在门上的几个马仔,顿时被忽然拉开的门给诓了一下,差点全摔进门里。 谢遇知看着扑倒在脚边的几个人,牙尖一撩,“哟,这怎么话儿说的?怎么还搁这儿听起墙角来了?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听一晚上不觉得憋难受啊?真难为你们啊。” 几个马仔被他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打头那个赶紧爬起来,挠挠头皮打圆场,“嗐,我们都是小喽啰,哪有谢哥你这么有福气,憋得难受他不也得憋着么?” 谢遇知赏他一记白眼,“少贫,爷今天开心,不跟你们计较,再他妈有下次,老子一枪一个崩了你们。” 几个人看着谢遇知离开的背影,敢怒不敢言,探头往房间里又看了眼,满嘴黄话:“小娘们,够浪够野的,一个晚上叫得整个楼道里都听得见,他妈的,牙尖嘴利还咬人,这要是换在咱们兄弟几个|身|下,妈的还不把咱们|爽|死。” 说着骂骂咧咧关上门,各自回去找自己家的五姑娘蚀骨销魂去了。 苏韫亭再次神不知鬼不觉从谢遇知房间翻出来,回到自己病房后,为了确认宋雯说的那些话的真实性,他当即就让秦展找人暗中去打听这个宋雯。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才发现,宋雯就读的学校竟然也是深夏医学高等专科学校。 和他身边躺床上这位冒充医专学霸宇凡的人竟然是校友。 苏韫亭削着苹果皮,出神:医专里学生教授那么多人,不可能那么巧这个‘宇凡’就认识宋雯。这段时间他真是魔怔了,逮着个人就想往案件上靠,真是有点离谱。 苏韫亭摇摇头,把苹果递给已经拆了医用绷带的‘宇凡’,“我看你的伤也差不多好了,手术恢复的也不错,这两天应该能办理出院手续了。” ‘宇凡’摇摇头,“我还得过段时间呢,脸还没完全消肿。” 苏韫亭点点头,也没说什么,想到潘季后拿捏宋雯,很大一部分原因应该还是宋雯的父母在潘季后手里,要想把这姑娘彻底救出来,配合他们的行动,光靠谢遇知这样的掩护怕不行,万一关键时刻潘季后拿宋雯父母做要挟,只怕这姑娘要坏他们的事儿。 怎么办才好呢? 苏韫亭无意捏上下巴,开始认真思索,要是能找到这姑娘的男朋友,给姑娘做做思想工作,为他们解救宋雯父母争取到足够时间就好了。 男朋友,男朋友…… 苏韫亭想着,不自觉地动了动嘴唇:宋雯现在被关在疗养楼那边,就算找到了她男朋友,万一是个胆儿小经不起考验的,不就完球了么? 没出声,但唇形一字不差,全落在了‘宇凡’眼中。 “哥,你刚才是不是在说宋雯?”宇凡放下手里咬了一口的苹果,郑重道:“我就是她男朋友。” 苏韫亭:? “什么?”苏韫亭瞪着眼睛看他。 “我是他的男朋友。”宇凡有些激动地抓住苏韫亭的手腕,尽量克制住自己压低声音,“哥,你有没有办法能让我见见她?学校说她因为家里有事,办了退学,我去了她老家,发现她们家早就搬空了,这一个月她就像在人间突然蒸发,我打听了很多地方和她的亲戚邻居和朋友,都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后来我到当地派出所报警,他们查了下,告诉我说宋雯全家移民了。可是宋雯从来没提起过要移民,她家虽然不缺钱,可移民的话,条件根本不够。她有什么事情都会跟我说,不会一声不吭就离开的。我觉得她一定是出了事,所以到处调查……” “等等。”苏韫亭打断他,“你一个医学生,又不是学刑侦的,派出所都没查到的事情,你怎么查?” 宇凡牙一咬,“我不是学生。高中校招入伍,两年义务兵,兵种是侦查,所以我有这块的优势。入伍的时候,我选择了学校给保留学籍,回来后一直在选合适的学校就读,我和宋雯就是选学校的时候认识的,我父母很支持我和她一起读医专。” 苏韫亭若有所思点点头:“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宇凡疑惑道。 苏韫亭一笑,“怪不得你体力那么好。行吧,你的基本资料我都已经掌握差不多了,在老秦那边给我把具体资料传过来之前,你这两天就吃饱喝足,养精蓄锐,具体行动我不能告诉你,但你既然是宋雯的男朋友,给她做思想工作的事就交给你了。介于你情况特殊……” 苏韫亭想了想,继续道:“在行动中,你配合我们的人,安全救出宋雯的同时要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能做到吗?” “能!”宇凡卯足了劲儿。 苏韫亭坐在来,随意拍拍他肩膀,“这回,你能把你的真实姓名告诉我了吧?” “顾立夏。我出生那天,正好是立夏。”他说。 安排顾立夏配合局里行动这件事,谢遇知不知道。 谢遇知虽然说服宋雯和他做戏瞒过了潘季后,但潘季后并没有因此对他放松警惕,照旧一天24小时晚上让马仔寸步不离守在楼道,平时谢遇知上个卫生间,也要有人在外面等着。 突然被密切监视,谢遇知烦的很。 潘季后倒是大大方方把谢遇知叫过去说明了原因,就是因为要和嘉良见面拿货的事儿,他的意思是:必须要小心行事,不能走漏风声,让谢遇知理解一下。 谢遇知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做什么都被马仔盯得死死的,所以,这两天根本没找到任何接触苏韫亭的机会。 这边苏韫亭也因为没办法和谢遇知互通消息正着急,本来已经决定半夜冒险去疗养大楼那边摸一下情况,秦大局长那边倒是先得到了消息,告诉他潘季后要在押子口废弃砖厂接手一批|枪|支|弹|药。 苏韫亭当时有些震惊,觉得是不是有人在递假消息。 步话机里,秦展声音非常凝重而严肃,只说:“有可能,但不排除消息的真实性。” 针对这次摸底行动,秦展做了三手准备。 提供消息的人他已经亲自见过,可以确认的确是当年和他一起在滇缅线卧底的方片j。 至于另外两手准备,一是在和潘季后见面的地点全部安插了局里的便衣警察,以防止方片j在和潘季后的谈判过程中会出现任何危险。 二么,秦展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有告诉苏韫亭。 和犯罪分子进行对弈的时候,秦展惯会用对方出其不意的手法,考虑卧底人员生命安全的同时,也在考虑如何不打草惊蛇引起犯罪嫌疑人的警惕,违法交易进行中,能收网则迅速收网,不能收网话,绝对不给对方下次交易有风险的想法。 毕竟,办案抓人,不是随便听人一说就直接抓人审问,万一抓错了浪费的不止是时间,还会让真正的犯罪分子逃之夭夭,加大二次缉捕难度,可能行动中一个很小的失误,就会让案件变成无法侦破的死案。 这些都需要合理布局,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 没有太多时间沟通具体事项,两人简单通过话后,苏韫亭删除通话记录,琢磨了一个晚上怎么能接近谢遇知,把行动计划传递过去,直到天快亮了,苏韫亭行动之前,也没能和谢遇知接触到,只能把之前和谢遇知说好趁机解救宋雯出去的行动,交给顾立夏和秦大局长连夜送进医院的几个特警。 · 眼下,谢遇知一头雾水,只能演好他对潘季后忠心耿耿的人设,顺着潘季后的话往下说。 潘季后不紧不慢往腰间摸,撩起衣摆掏出把黑色|手|枪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 “我让他回缅北,也不单单是为了避开这次是非,毕竟缅北那边的事情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昊子比谁都靠谱。做人做事,尤其像我这样的人,不给自己留个全身而退的后手,岂不是要把生路堵死了?” 在座的几个人都是人精,立刻就明白了潘季后话里的意思。 他是在含沙射影,警告嘉良他有其他杀招,根本不怕当中有诈。 嘉良双手十指交叉,略一沉思,看向外面喊道:“那谁……对,说的就是你。”他伸手指了指苏韫亭,“去存货的地方把箱子抬过来给季后看看成色。” 苏韫亭闻声微一颔首,挥手带着身边三个马仔绕进了窑洞的排风口。 一直坐在嘉良身边面无表情的秦展,忽然站了起来,彬彬有礼的说了句:“我跟着过去,看看货有没有被什么人动手脚。”说着有意无意的瞥了眼潘季后,透露出怀疑和不信任。 潘季后感觉受到了侮辱,眉毛一扬:“遇知,你也跟过去盯着,别他妈回来货真被什么人故意动了手脚,嫁祸给我们,到时候再来个死不认账,吃亏的可是咱们。” 谢遇知压在心头的一口气缓缓顺了下去。 心里开心,脸上却不能表露出来,谢遇知绷着脸,一副严肃认真的起身,语气也尽量压的沉稳,“麻烦带路。” 秦展眼睛长在头顶上,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提步走了出去。 谢遇知回头给潘季后递了个眼色,潘季后微不可见向他点点头,短暂的眼神交流过后,谢遇知跟上秦展的脚步,也进了那排排风口。 嘉良略笑了下,打破沉默,稳稳当当提起茶壶给潘季后添满茶水,把杯子轻轻推过去,“季后,是不是有点太防着我了?” 潘季后看了眼茶杯,根本没去接,轻轻叩了叩桌面,语气嘲弄:“嘉良,贺鸿尧明知道走私枪支是违法犯罪,还让你来做这件事,他到底是真的信任你,还是想借这次机会彻底把你从贺氏踢出局,你想过没有啊?” 嘉良慢慢捉起空空的茶杯,放在光中端详片刻,转向潘季后,“你看,这个杯子倒入极浓的黑茶,立刻就变得乌黑浑浊了,但那茶水进了我的腹中,杯子往阳光下一照,照旧还是个晶莹剔透白净美丽的瓷器。” “你想说什么?”潘季后脸冷下来。 “你别多想,我只是就事论事,我和你不一样,我要的是贺氏集团的合法生意,你就不行,你这种黑暗里的东西,永远拿不到台面上来。”嘉良嘴角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将空杯轻轻在满是黑茶的玻璃杯上一碰。 叮咚 声音别有一番清脆悦耳。 · 谢遇知跟着秦展匆匆走进放货的废弃烧窑内,借着斑驳的光线,能看到窑洞周围都被烟火燎熏的漆黑。 这要是不小心碰到,得满手灰。 在场的几个马仔都是特警假扮的,一伙人刚碰头,就立刻就地开了个小会议。 谢遇知迫不及待的拽住苏韫亭,压低声音问道:“快讲!” 时间很急,他们只能开门见山,说最紧要的信息。 现在只谢遇知一个人不知道具体计划,所以这个小会议基本是针对谢遇知一个人开的。 苏韫亭说:“老秦从代号方片j那里得到消息,潘季后这次接的货是一批走私|军|火,计划用最新型的枪支闯入监狱劫持贺雅楠。” 谢遇知:…… “他是不是脑子有什么大病?” 谢遇知简直像在听天方夜谭,这个消息,比天方夜谭他么还离谱。 秦展说:“虽然监狱的外围有武警监守,但如果潘季后真的要铤而走险,还是不得不防。必须在事发之前进行制止,好在方片j的信息还算可靠,在局里积极部署抓捕以潘季后为首的作案团伙行动时,你尽量在这段时间取得潘季后地信任,套出潘季后手底下的国内制毒窝点,这次争取一网打尽。” 谢遇知说:“制毒窝点?” 苏韫亭问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谢遇知蹙眉,看看苏韫亭又看看秦展:“说起制毒窝点,我也正好有个事儿要汇报。之前程昊说,潘季后手里有批新毒品要出手,也提到过制毒工厂,新毒品的名字叫|红|冰。” 苏韫亭一愣,有点诧异:“红冰?什么成分?” “99%非|麻|素|提|纯,过量服用可导致急性中毒死亡,是国际上列为重点的缉毒毒种。”秦展显然并不意外,听到红冰两个字,反倒非常平静,声音也是惯常的清淡,“新毒品制造出来,肯定会找经常吸食毒品成瘾的人先来试毒,如果制毒工厂是在国外,就很难办,我们没有办法,可如果是在国内,那……” 苏韫亭忽然道:“如果实在国内,那潘季后很有可能会提前就搜罗吸毒成瘾的人带去制毒工厂试毒,会有人莫名其妙突然之间失踪。” 这波分析和脑回路的契合度,谢遇知觉得没搭档个十年都磨合不出来,但旋即,他的心就一凉。 还真特么就有这个情况的人! 几乎是同时,苏韫亭也想到了。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出了那个名字:“宋雯。” 根据宋雯自己说的,潘季后用她父母来威胁她,所以才会被迫留在医院,是幸亏遇上潘季后要拉拢谢遇知,她才侥幸没被送去那种卖的地方,可她根本不知道他父母在哪里。 另一边,顾立夏也说,宋雯家里就像突然在人间蒸发,怎么查都查不到,就连派出所都说,是移民了。 很明显,宋雯在医院,说明根本就没有移民这种事。 宋雯的父母,有非常大的可能,是被潘季后抓去制毒工厂,成了实验新型毒品红冰的试验体。 现在,他们警察的任务,就不仅仅是抓捕潘季后了。 秦展迎着两人的视线,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现在下达新的指示,谢队、苏队!” “有。” 秦展点点头,食指轻轻一点货箱,不动声色的沉声开口,“尽最大的努力,争取做通当事人宋雯的思想工作,让她能在潘季后那里套出她父母的下落,缴获新型毒品和解救试毒人员。” 谢遇知立刻回道:“明白。” 秦展又看向苏韫亭,“苏队,这次我不干涉,你自由发挥,能不能把整个制毒团伙全部端掉,就靠你了。” “放心吧老秦,誓死完成任务。”苏韫亭神情严肃的回应了句,嘴角却勾着欠儿欠儿的笑意。 “你们,过来,把这两个箱子给潘季后抬过去。”苏韫亭回头,冲外边跟着的三个便衣武警招招手。 三个人鱼贯而入,开始动手抬用木条钉死的木箱子。 苏韫亭拍拍箱面,问秦展:“老秦,这里面,真的是枪啊?” 秦展双手抱臂,站在苏韫亭身后不置可否。 谢遇知说:“做戏做全套,总不能用假枪骗潘季后,那他一发现不对,还不立马像泥鳅一样钻土里逃跑?”说着就和另一个便衣特警抬起木箱往外走。 实打实的铁疙瘩,一个箱子里面枪加子弹,大概有百十来斤。 谢遇知和前边的便衣武警抬着枪在前面先走了。 苏韫亭环视一圈,看着被搬空的烧窑,拍拍手提步也跟了出去,刚走出来,后腰被人在身后轻轻箍住。 “……”苏韫亭无声舔舔嘴唇,促狭的空间里,只有两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老秦,要在这种环境下上演一场缠绵悱恻的爱情大片吗?” 秦展缓缓贴上他后背,低头从颈侧压过来,凑在他耳边微微笑了下,“你介意吗?” 苏韫亭说:“介意,我当然介意,你看这掉渣子的砖墙和满地的尘土,你可是有洁癖的人,真能就地滚吗?等会儿一身的黄土出去,你还要跟外边那几个人解释,难道要告诉他们,咱俩互相看不顺眼打了一架?” 被苏韫亭这么一调侃,秦展失笑起来,想到那个画面,也觉得有点滑稽。 他这一笑,带动着苏韫亭胸腔共鸣,忍不住跟着也开心起来,拿胳膊肘撞撞秦展,缓缓转身,拥着秦展回应了个轻吻。 “奖励你的,给你解解馋。走吧。” 他刚抽身,下一秒却被秦展一个用力拽了回去,秦大局长动作利落的抱着他转个圈,强行把他抵在一块比较完好的砖墙上。 苏韫亭脊背碰到墙面的瞬间,就听到了砰的一声闷响。 秦展攥着他的手,低头俯视着他那双漆如幽潭的黑色瞳孔,眼底是少见的殷切和炽热。 几缕从红砖缝隙里逃进来的阳光,漏到他身上,变成了淡淡的轻轻摇曳的圆形光晕,像一道纤绝的尘陌。 “只解馋就可以了么?” 苏韫亭被迫仰着头,略微扬起嘴角,看着秦展那张五官立体骨骼轮廓锋利的脸,狡黠道:“别让那边的人等急了,现在可不是放纵的时候。” 秦展似乎是在很认真的思考苏韫亭的话,片刻后,哼笑道:“没关系,那两箱武器一一查验的话至少要半个小时。所以……” 他顺势捏上苏韫亭的下颌,迫使苏韫亭的脸仰视着他,毫不避讳的直视那双幽黑的眼睛,强行把人揉进自己怀里。 两个人肢体纠缠,挣扎间苏韫亭衣衫不整,整个人都被揉的有点不检点,造成这一切的某秦大局长一只手揽着他的后腰,还把膝盖卡在他双|腿|间|,整个场面一时间意乱情迷起来。 苏韫亭耳根一红。 “苏队,还要试图继续挣扎么?” 第112章 苏韫亭深吸一口气, 无可奈何:“这里真不行,太脏了。” 秦展唔了声,视线停留在苏韫亭纤长的鸦色睫毛上, 眸色不自觉深沉下来,“不行就不行吧。” 每次只要有了那方面苗头, 秦大局长是势在必得, 绝不会放过他, 这次反倒非常贴心,居然没有坚持。 苏韫亭有些诧异。 秦展松开手,和他并肩斜靠着砖墙, 不在意的耸耸肩:“方块j这个人, 可信。所以,在行动中如果遇到危险,无法联系到我的时候, 就想办法找他, 他会在第一时间, 最快给你援助。” “这几天, 我在医院里也不是只盯着潘季后。”苏韫亭说着,伸手从裤兜里掏出本红色软皮的笔记本递给秦展,“这是我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溜到潘季后房间拿到的,你看看。” 笔记本比巴掌大一点,封皮上什么字都没有, 甚至连出厂编码和品牌名都没有。 秦展接过去, 轻轻翻开。 开头字是用铅笔写的, 字迹非常不工整,歪歪扭扭的像是一年级刚握笔小朋友手笔。 腊月初十, 阿佤山区,久违的吃到了冬至的饺子,这是在阿爸阿妈过世后,我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暖。 陈伯伯真是个好人,他救了我们兄弟俩,我以后长大了一定要保护他。 从今天起,我不叫潘五了,我有了新的名字,陈伯伯说我在家里排行老五,就叫季后,季是四的意思,季后就是第四个之后。 晚饭的时候,我见到了陈伯伯的儿子,他长得好漂亮啊,把我所有知道的好听的词都拿出来形容,也不及他本人半分美丽。干净秀气、纯净澄澈、自信贵气……他身上在发光,像童话书里的天使。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呢? 他如果是我的朋友,那该多好啊。 刚才我做梦,梦到少管所里冰冷的铁门被吓醒了,这辈子就是死,我都再也不要进去那种地方。 陈伯伯家的卧室好大,墙上的挂钟也很大,我睡不着,开了一整夜的灯。 秦展继续翻开第二页,日记好像不是每天都写,时间从腊月初十,一下子就跳到了春节。 缅甸的节假日有民族节和圣诞节,他们不会过春节,但这本日记中提到的陈伯伯家里,好像都在过中式节日。 秦展已经大概猜出来,这个陈伯伯是谁了。 正月初一,春节。 陈伯伯给了我、贺宁和陈程渡每人一挂鞭炮,让我们去外面放,禹叔说贺宁小,让我们带着他不要欺负他。 我很讨厌禹叔和贺宁,尤其是贺宁,前几天往境内送货的时候,他把那些包好的药包往我…… 当中大概有七八行,内容全部用黑墨涂抹掉了。 具体写了什么,无从知道,但最后几行字说贺宁不小心坐在了哑火的鞭炮上,把屁股炸开了花,流了很多血。 纸页最后写了整整两行的哈哈哈哈哈。 再往后翻,时间又跳跃大半年,到了夏天,日记上的字写的也越来越好看。 陈伯伯逼着程渡练琴,程渡偷偷从天窗爬出去找齐医生学习解剖,他说,他以后要用医学救助那些生病的人,我觉得他真好,心思单纯,像一束阳光,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医生,救死扶伤,妙手仁心。 日记字里行间都透露出这时候潘季后和陈程渡的关系已经非常要好,陈程渡就像是被陈丁卯养在象牙塔里无忧无虑的小少爷,根本不知道外边世界是什么样的。 而潘季后每年都要在边境线上拼命。 他们经常两三个月才见一次面,但每次见面,都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经历都和对方分享。 潘季后会在每次顺利完成任务死里逃生后,去克钦邦挑选成色最好的翡翠玉石带回去给陈程渡作礼物,陈程渡也会在潘季后回来的那几天,抱着被子跑去和他睡几天,把自己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和经历的有趣的事情讲给潘季后听。 日记重新开始动笔是两年后。 两人之间关系忽然急剧恶化,陈程渡不再像以前那样跟他无话不谈,甚至还会故意躲着他,最后和贺雅楠一起出国留学了。 关系恶化的原因,潘季后却是只字未提。 直到一年后,滇缅缉毒获得重大突破,陈丁卯落网,整个毒品市场受到重创,很多暗线都被端了。 彼时,潘季后正在中东,跟在贺鸿尧身边,分身乏术。 他动用这些年积攒下的人脉,去国外打听陈程渡的消息,得知人很好很安全,才开始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查出卖陈丁卯的人,查到底是谁走漏的消息,最后还真让他查了出来。 日记本最后有字的那页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堆的名字,大半名字已经用红笔勾掉,只还剩下贺鸿尧、贺雅楠和贺鸿禹的名字没有划掉。 秦展面色凝重合上笔记本,声音异常沉肃:“你是什么时间在哪里拿到的?” 苏韫亭说:“两天前,在潘季后房间的橱柜里,除了这本笔记本,橱柜里还放着福尔马林桶,里面装的人是陈程渡。” 秦展皱眉思索半天,掏出手机把笔记本里的内容一页一页全部拍下来,还给苏韫亭,嘱咐道:“这几天潘季后都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应该是没有发现日记本丢了,你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再放回去,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如果宋雯的话属实,潘季后一定会铤而走险,在关押贺雅楠的监狱制造巨大混乱的同时,可能会马上组织新型毒品红冰的市场流入,这对我们端掉他背后的整个制毒窝点来说,是最好的时机。” “知道了。”苏韫亭把笔记本重新塞进裤兜,“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次目的不仅仅是把潘季后抓捕归案,更要彻底清缴他们手上那批走私的|枪|支,端掉他在国内的整个制毒窝点。” 秦展点点头,尽管面上仍旧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手已经抚在苏韫亭的侧脸上,他用大拇指轻轻磨蹭苏韫亭的嘴唇,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希望你出事,所以……” 苏韫亭忙挣脱他的手,打个激灵:“打住,你别这样,搞得我浑身麻酥酥的,真受不了你。我命大,当初松远那场爆炸我都死里逃生了,这点困难算什么?老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是有后福的人,往后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不知道有多夸耀呢。你别搞的这么煽情,不然我会以为你盼着我死,难道你喜欢做鳏夫?升官发财死老婆是你的人生追求?” “你这张欠揍的嘴,真该给你拿胶布糊上!”秦展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俯身狠狠封住苏韫亭的唇,微带凉意的舌尖瞬间在他口中攻克城池。 苏韫亭被亲的连连喘气,手忙脚乱去推他,却被秦展用力钳住别在身后,只能任由这个人不讲道理,继续乘胜追击。 · 潘季后亲自把两箱子弹和枪试点完毕,招呼谢遇知:“去喊四升他们过来,把东西搬车上去。” 嘉良眼一瞥,就见谢遇知微不可见的点个头,转身出去了。 “季后啊,尧叔既然让我来,那就是相信你的,这些年你对雅楠小姐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更何况尧叔已经答应了你和雅楠小姐的婚事,那就是把雅楠小姐的幸福都交给你了,肯定不会怀疑你的动机。” 潘季后脸上表情凌冽,目光从嘉良脸上扫过,正色道:“我自然是信任尧叔的。剩下的货什么时候交接,总得给我个具体时间吧。” 嘉良起身,整理下衣服,对潘季后略笑笑,“这个嘛,既然你同意由你的暗线接手了,自然是越快越好。” “那就一周后。”潘季后冷声道。 嘉良摊手,“这时间是不是有点太长?毕竟国内的边境线不和中东直接接壤,在别的国家逗留时间太久,被发现一样会被截获的。” “最快一周。”潘季后根本没有给嘉良商量的余地。 谢遇知已经带着四升和几个马仔进来,几个人把木箱重新钉死,抬了出去。 潘季后给谢遇知递个眼色,谢遇知立刻利落把皮箱提过来放到桌子上打开。 赫然,满满一皮箱的美金呈现在众人面前。 “数数吧,只多不少。”潘季后语气里带着丝嘲弄。 嘉良说:“不用数,尧叔自然信得过你。再说,这些钱,在尧叔那里如同毫尖,根本看不到眼里,是真是假都无所谓。” “随便你。”潘季后你看都没再看嘉良,径直转身离去。 嘉良坐在椅子里,缓缓捏起茶杯轻啜一口,满脸沉重,肩膀忽然搭上来一只手,“怎么样?” 嘉良回头看了眼回来的秦展,舔舔嘴唇,“一周,潘季后会在一周后亲自到边境线接货。不过……” “有疑惑?” 秦展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浓茶。 嘉良点点头,“之前潘季后表现的非常着急要这批货,我以为他应该会尽快采取行动,可刚才,他明知道那些违禁走私过来的枪支弹药放在边境线时间过长会暴露,可能被缴获的情况下,居然还是坚持要等一周,应该是有什么别的事情,比把贺雅楠从监狱捞出来更重要。” 秦展略一思索,“可能,是毒品。” 嘉良一怔,看向秦展。 秦展郑重的点点头。 · 市公安局,指挥中心成立了临时行动指挥部。 季杨、马辉等人架着各种仪器进来,信息科的人正在不停的打着电话,卫向晨带伤值班,把潘季后、程昊、和一众马仔、暗线人员照片依次贴在墙上,以及通过苏韫亭提供回来的信息查到的宋雯父母的照片,也板板正正贴了起来,在下面标注上名字。 第113章 马辉盯着白板, 若有所思的捏着额下巴蹙眉:“宋建业,八十年代国企工程师,在那个年代, 年薪高达30万,家境不错啊。” 季杨说:“何止, 他的妻子高霞做服装外贸, 比宋建业的年薪高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经侦查了过,他们家忽然开始不正常大量走账是四年前,正好是贺雅楠来深夏经营连锁酒吧的那年。” “潘季后来深夏锁定的第一个目标, 就是这夫妇俩。”卫向晨抬眼看向他们俩人, “之前抓捕归案的乔天亮、任东升、林辉林建兄弟俩以及晁杰的审问中,全部都有提到宋建业和高霞。这夫妇俩绝不仅仅只是沾染毒品那么简单,他们应该比孙智筹和孙永俊父子俩知道的更多, 可以断定宋建业和高霞全程参与了制毒和贩毒活动。” 卫向晨的伤还没完全好, 一说话就会扯动胸口的肌肉神经, 伤口就挣的生疼, 刚说完话,就捂着心口坐下了,额头上全是疼出来的细汗。 高磊手里握着步话机正在下达什么指令。 自从苏韫亭因公殉职,高副支队整个人都憔悴一圈,连续的加班熬夜已经让他眼眶和脸颊凹陷,瘦出了锋楞感。 步话机那边回复了句什么, 他挂断通话, 往这边看了眼, 径直走过来,语气低沉的问卫向晨:“你怎么样?” 卫向晨摆手:“没事, 能撑。” 高磊说:“你要实在不舒服就回医院躺着,这次局里布下的可是天罗地网,绝不可能让潘季后那王八蛋逃跑。” 卫向晨说:“我真的没事,我一定要参加这次的缉捕行动,为了苏队。” 知道苏韫亭没死,还活的好好地正在执行卧底任务,卫向晨说什么都不会放弃这次和苏韫亭的配合战,没有人用起来比他更顺手,也没人知道苏韫亭一旦行动起来,需要怎么去完美的配合,只有他能做到,所以身上这点伤算个屁。 只要他不死,他就永远都是苏队身边最趁手的那个工具人。 谁特么也别想取代他。 高磊抬手按在卫向晨肩膀,不动声色一颔首,“等秦局下达最后指令吧。” 市公安局紧锣密鼓的在做逮捕计划,另一边的谢遇知和苏韫亭,多少有点压力山大。 谢遇知从苏韫亭口中得知他们去砖厂提货的这段时间,宋雯已经在混进来的便衣警察帮助下和她男朋友顾立夏见过面,所以刚跟着潘季后回来,就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打开门,宋雯正在洗头,满屋子里都是芬芳的洗发水味道。 看到谢遇知,宋雯回头微微笑了笑,抓过毛巾把头发包起来,警惕的往门缝外看了一眼。 谢遇知说:“潘季后把人都撤走了。” 宋雯这才放下心来。 “谢警官,我已经见到了我的男朋友,他说……” · “我认真的给宋雯都说明白了,她会努力配合警察的行动。”顾立夏把手上的绷带拆下来扔到垃圾桶,活动活动肘关节。 他身上的皮肉伤已经恢复差不多了,完全不影响正常活动。 苏韫亭把玩着个煮熟的白皮鸡蛋,面色严峻:“这对你们俩人来说,非常危险,一旦被潘季后发现有诈,很可能会搭上性命,危急时刻一定要记住,首先自保,不用管其他的,成不成功都不要紧,剩下的交给警察,千万别自己硬撑,明白吗?” “亭哥,我喊你声哥,怎么说我也在部队上待过两年,你也别太从门缝里看我。” 顾立夏拾起外套穿上,冲苏韫亭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小平头显得他整个人十分精神。 到底是经过训练的,躺床上看着萎靡,伤一好,整个人都硬朗起来了。 苏韫亭把鸡蛋往床头柜上一磕竖起来,严肃道:“我不是在给你说着玩儿,你现在不是军人,就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学生,别逞强,关键时刻我会让人先行把你和宋雯带离。” 顾立夏想反驳两句,觉得苏韫亭太强硬,半点都不通情达理,结果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苏韫亭就转身头也不回的出去了,徒留他自己半张着嘴站在原地,莫名其妙。 一场冬雨一场寒,前几天下过雨之后,气温骤降,怕冷的早就保暖加棉袄把自己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穿着黄色冲锋衣的外卖员拎着外卖走到疗养院门前,提步走了进去。 电梯到五楼,外卖员一只脚刚踏出电梯,就被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护理拦住了。 “这层病患精神虚弱,外卖放在桌子上就走吧,别打扰到病人。” 外卖员为难道:“可是,这个备注上写的……”他把小票给白大褂看,“要我亲自送过去,不然就给我差评。” 护理笑了笑,“不会给你差评的,没事,给我吧,我给送过去。”说着就要去抢外卖员手中的袋子。 外卖员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那,要不我给顾客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拿?真的不能给你们,我靠这个吃饭的,不讲理的顾客我见多了,一个差评我半个月白干。” 护理蹙眉:“哪儿那么费劲?我们医院也是有规定的,你不能进去打扰病人,要么外卖放桌子上,要么给我,都不行你就拿走吧。” 外卖员说:“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护理明显有些被激怒了,“你听不懂人话是怎么?” 楼道里本来很安静,他们起了争执,吵嚷声有些大,一时间惊动到了两个房间里的人。 谢遇知打开门,一副惺忪的表情走出来,正要过去看看,另一边斜对过最里面的房间门也打开了,四升几乎是同一时间也出了门。 四目相对,四升规矩的向谢遇知点头,喊了声:“知哥。” 谢遇知闷闷回了个嗯,边提步往电梯这边走边抱怨:“什么事儿啊这么吵?睡个午觉也不安稳。” 护理满脸抱歉,“不知道是谁点了外卖,我给外卖员说医院有规定不能打扰到病人休养,所以让他把外卖放在桌子上,他不同意。” 谢遇知看到外卖员那张脸的时候,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抬手搓了搓眼:“哦,那什么,外卖是我定的,给我吧。” 苏韫亭还非常负责任的跟他对了下名字和电话尾号,才把外卖交给谢遇知,转身上了电梯。 谢遇知拎着外卖回房间,从外卖盒子盖的夹层里,找到了苏韫亭给他的小纸条。 宋雯好奇的凑过来,问他是什么。 谢遇知说没什么,然后把纸条撕碎扔进牛肉汤,喝掉了。 · 潘季后放下手里的遥控器,头也没回问回来的四升,“什么事?” 四升说:“没什么,知哥叫了份外卖。” “哦。”潘季后很随意的点点头,“三天后程昊会在边境线上布置好所有接应,这边的私人飞机至少准备三架,一旦成功把雅楠接出来,就让他们往不同的航线飞。” 四升点点头:“都已经安排好了。” “他们以为布置天罗地网,我就救不出贺雅楠,出不了国了?对付陈丁卯那套我早就见识了,用同样的招数来对付我,痴心妄想。深夏这帮条子,也就只会玩无间道这种没技术含量的游戏。跟我玩儿卧底,差的远呢。” 四升问他:“潘哥,那你准备怎么对付医院里这几个条子?” 潘季后略笑了笑,“不用对付,就像平常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让他们给往外边递消息,递的越多越好。” 四升不明所以:“为什么?这样我们的计划不就……” “四升啊,你还是太稚嫩了。”潘季后摆摆手,“行了,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四升没说话,像个安静的影子从房间隐去。 潘季后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才起身,随手脱下黑色外套,径直走进卧室。 柜门缓缓打开,透明的玻璃罐,前几天的裂痕已经不见了,他盯着陈程渡那张脸,像欣赏一件绝美的艺术品,看了很久,才终于轻叹一声。 “明天我先去大石坡把红冰转移走,国内的市场目前也不乐观,暂时就不做。现在晁杰落在条子手里,墨西哥那边正好也需要打理,救出贺雅楠我们就回缅北。” “说起来,你真是爱错了贺雅楠那个女人,她什么都没能为你做,我却替你完成了红冰的合成。当初你说,药毒不分家,红冰作用于中枢神经,可以用在精神疾病的治疗上,可惜研发还没成功,人就先炸死了。” 潘季后脸上有嘲笑、有不甘心,还有几分怨毒:“这都是你背叛我的下场,你活该。不过我这个人有心胸有格局,从没为此生气,我会替你报仇的。那个苏韫亭,他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想让他三更死绝不让他多活到五更,但是我得让他死在你面前,你就稍微再忍耐两天,我会很快把大石坡那边的事情处理完。” 玻璃罐里,陈程渡那张苍白的脸,安安静静看着他,什么都没回答。 夜凉如水,星子时隐时现。 潘季后的房间里气压极低,没有任何人敢喘口大气,马仔背手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像尊摆件雕像。 潘季后转了下大拇指上价值不菲的翡翠扳指,略笑了下,“雯雯,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跟着遇知,不高兴啊?要是被欺负了,给我说,我让遇知对你好点。” 宋雯哆嗦着嘴唇摇头,唯唯诺诺的恳求:“潘哥,我真的很想见见我的爸妈,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全都照做了,求求你让我和我爸妈见一面吧。” “见一面?”潘季后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起身走到宋雯面前,抬手捏上她的下巴,“他们为了能继续吸毒,都把你卖了,你居然还想见他们?” “可……”宋雯咬唇,缓缓闭上眼,眼泪骨碌骨碌往下淌,“他们养了我二十年,什么好东西都给我,他们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我……” “啊,也对,毕竟女儿找了婆家,成婚三日还有回门礼呢,”潘季后松开她,笑的几乎阴险:“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四升。” “潘哥。” “去把遇知喊过来,带他一起,去见见他那没出息的岳父岳母。” …… …… 谢遇知和宋雯都被绑了双手双脚,头上罩着黑色塑料袋,汽车一路颠簸,经过一条隧道,之后又从火车道穿过,当中谢遇知听见火车的鸣笛,初步断定,他们应该是出了深夏市的南外环。 过了南外环,紧挨着的几个村共用一个水库,有个横穿长几千米的长桥,有两段路下边的涵洞通村中心街。 果不其然,没多久,谢遇知就听见车子经过某段路的时候,划过一片积水。 另一边,苏韫亭开车远远跟在他们后面,掏出步话机,边开车边和秦展通消息。 “带了大概七八个人,正在往南外环走,注意对车辆进行实时定位。” 市局,指挥中心。 秦展站在道路监控信息员身后,死死盯着南环路的实时监控,信息员盯着道路,额头已经沁出细汗。 “无法锁定目标车辆,怀疑对方车载系统安装了反追踪系统。” 秦展眉头紧蹙,“咬死正在追踪的车辆定位,然后继续尝试追踪目标车辆。” 马辉火急火燎跑过来,嗫喘道:“秦局,秦局不好了,侦查科通过雷达辅助定位的时候,分别在大石坡、洼子山和新村附近检测到三架小型飞机。” 秦展猛地回头:“什么?确定吗?” 马辉郑重道:“不可能出错,确实是三架小型飞机,雷达拍摄下了非常清晰的轮廓。” “去查!”秦展凝眉:“国内在民航登记过的私人飞机大概有一千多架,根据统计,未登记飞机大概有四百架左右,马上联系民航对私人飞机的拥有者进行排查。” 马辉立刻调头跑了回去。 信息员不停地放大电脑上的监控画面,“秦局,虽然信号时断时连,但是能基本锁定追踪目标的方位了。” 秦展说:“继续追踪。” 冷静地秦大局长此刻心里有一些乱,三架私人飞机的出现,一下子打乱了原本的节奏,全国才多少架私人飞机?突然在深夏山南海北的地方同时出现三架,这绝对不正常。 苏韫亭始终和潘季后的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后座的几个武警阐述计划。 “等会儿下了车,你们尽可能隐蔽起来,内置耳机保持通畅,遇事随机应变。” 第114章 “我们明白。不过苏队, 现在无法确定潘季后到底要把谢队和宋雯绑到什么地方,我们是不是要向局里申请警力支援以防万一?” 后座上一名浓眉大眼的武警有些担忧道。 苏韫亭摇了摇头,半踩着刹车缓缓穿过涵洞, “先观察情况,白天潘季后对谢遇知的态度不差, 明显是信任的, 晚上突然把人绑了带出来, 情况不太对。” 武警说:“苏队,我觉得……怕不是要抛尸?” 哐当 车子急刹,差点把后边排排坐的几个人直接诓飞出去。 “不可能!”苏韫亭回头, 肾上腺素狂升, “既然潘季后想笼络谢遇知,就肯定是想用他,要真想杀人抛尸还用等到现在?猪脑子!” 武警:“……” 武警挠挠头小声嘟嚷, “我就是凭朴素的直觉断言, 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还说!”苏韫亭翻个白眼, 重新发动车子, 要不是坐的远,他肯定先给这个乌鸦嘴弹一脑瓜崩!不过,虽然他嘴上谴责武警,但还是由于担心谢遇知的安全,车速明显提快了不少。 他们远远跟着潘季后那辆面包车,驶入了寇家对河村村界。 马仔回头, 关上车窗:“潘哥, 果然不出你所料, 后面那辆车是真的在跟踪咱们。” 潘季后单手搭在副驾驶座的车窗,看着后视镜脸色有一瞬间的空白, 半晌后,他才把情绪妥善隐藏起来,平静道:“四升,出来的时候注意看跟上来的是什么人了吗?” 四升平稳的开着车,两边的民房忽闪而过,“应该是嘉良那边的人,开车那个我瞧着是早晨在砖厂见过的那个有些嚣张的马仔。” “嘉良的人?”潘季后凝眉思索半天,忽然道:“想办法甩开他们。” 嘉良那个人对谁都是一副温和做派,实际上是个笑面虎,坐在一起喝个茶的功夫,就能把对手解决掉。 现在居然安排人来盯他……不知道背后计算的什么小九九。 潘季后又看了眼后视镜,远远跟着的车辆似乎加快了速度,竟然拉近了两辆车之间的距离。 公安局那边在医院安插便衣警察来监视他,虽然让那些警察知道了他的一些行动,但那是在故意做局,和嘉良这边可不一样,嘉良和他都在道上混,什么伎俩拿出手来彼此识不破?关键时刻,决不能让嘉良掺和进来坏了他的好事。 四升说:“潘哥,要是咱们早点发现,在市区的时候车多还能甩开。这条路单行道既不能掉头又不能拐弯,路偏不说还没有车辆做掩护,咱们根本甩不掉。” “甩不掉?”潘季后冷着脸,“那就让他跟,到了地方……”他抬手在颈间一抹,“下手利落点。” 几个马仔互看一眼,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把他们对话全听在耳中的谢遇知,怕苏韫亭真的会出事,心里已经慌了,他缓缓挣了下绑着自己手腕的绳子,绳子很紧,根本没办法挣开。 其实现在这个情形,就算他挣开绳子也毫无用处,车上七八个人,都是能打的,真动起手来,任他擒拿格斗得多厉害,在绝对数量压制下,最后下场也就和当初卫向晨那样,被打晕重新绑起来。 再说,旁边还绑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宋雯,真要打起来,小姑娘第一个怕是就没命。 想到这,谢遇知不再试图继续挣扎,反正心平气和地把被绑在身后的手搭在车坐上,镇定开口:“潘哥,我死心塌地跟着你办事,你还这样绑着我?这叫我实在有些痛心啊。” 潘季后闻言把目光从后视镜收回,淡淡在谢遇知身上瞥了眼。 “买卖|枪|支这么重要的事情我都让你参与了,你还要说我不信任你,这不是在埋汰我潘季后么?实话跟你说吧,现在咱们要去的地方,是我在国内经营多年的实验室,就是程昊来也是和你一样的待遇,这地方啊,它比我的命都重要,自然不能被人知道路径。” 谢遇知怔了下。 “那看来,是我想多了,错怪了潘老板,我的错。” 说完他识趣地闭嘴,一路上,没有再说话。 虽然被黑色袋子套头,但车子转了几道弯、经过了几条有标志声音的道路,谢遇知在心中都默默数过,清清楚楚记在了脑子里。 从出了南外环之后,路型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得幸亏早几年他专门针对熟悉路况做过专项训练,不然早不知道现在是在往东还是往西了。 面包车忽然猛地一颠,似乎过了个减速带。 耳边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声音急促猛烈,谢遇知判断,车子应该是上了橡胶坝。 深夏市唯一一条橡胶坝横亘小浪底,小浪底周围几个村子,只有寇家对河村这边设了放水闸。 所以,他们现在应该是寇家对河村外的主路上。 随即,面包车停下来,却没有熄火,坐在后排四个马仔下了车。 潘季后给四升递个眼色,车子重新启动,继续往前行驶。 白色依维柯疾驰上了橡胶坝,副驾驶座上的顾立夏忽然制止道:“快停车,前边不太对!” 苏韫亭右脚立刻急刹。 “怎么?” “前边水流已经漫上大坝了。”顾立夏说。 苏韫亭把车灯关上,借着月色往前定睛一看,确实水流已经漫上了大坝,但前边的车已经越来越远,顾不得太多了,不能把人跟丢,谢遇知还被绑在车上生死不明,更何况,他们这次的任务就是跟踪潘季后,局里那边几乎把行动全压在了他们身上,这时候,只能硬着头皮闯,和漫上来的水比速度了。 “系好安全带抓稳了。”苏韫亭撂下句话,猛踩油门,依维柯嗖地飞了出去。 几个蹲守在桥头的马仔刚把子弹上膛,瞄准到一半,目标突然以奇快的速度淌着水过了橡胶坝。 几声无力的枪响震碎小浪底橡胶大坝之上的空气,一阵风吹过,枯黄的芦苇微微荡了荡,似乎带着几分对马仔的嘲讽。 几个人面面相觑。 “操他么,咱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闸白放了?” 傻了半天,一个马仔掏出手机,哆嗦着给潘季后拨通了电话。 “潘……潘哥,人没挡住……” 坐在副驾驶的潘季后狠狠握着手机,愤怒扔进杂物匣,咬牙道:“饭桶!” 随着后面的依维柯越逼越近,潘季后临时改变了主意。 本来,今晚他确实只是想带宋雯来见见宋建业和高霞,这俩人毒瘾过了之后,就会因为宋雯的事,在窝点各种搞破坏,他找最好的制剂师过来,耗费五六年时间,研究出红冰可不是为了一串假的试用报告。 现在被人跟踪,这个实验室就不能再留着,里面的东西也要一次性带走。 至于后面跟着他的人,不管是嘉良的人还是条子都无所谓,一会儿就让他们跟着实验室一起灰飞烟灭。 四升打着方向盘,往反光镜里看了眼,“潘哥,他们已经追上来了。” “继续开。”潘季后从手套箱里拿出一根雪茄点燃,沉稳的吸上一口,“一会儿直接开进去,不用管后面那辆车。” 四升点点头。 车子驶入一片荒芜的丘陵地带,郁郁葱葱的树篱分隔开田地,在一处小山坡上,孤零零矗立着两间红瓦砖房,看上去像农村里田间地头盖的机井房,但比机井房略大,门窗也比较严实。 四升把车停在房间侧面的矮蓬里,几个人下了车。 谢遇知和宋雯被两个马仔带着,摸瞎跟潘季后和四升走进砖瓦房里。 砖瓦房里空空荡荡的,室如悬磬什么都没有。 大概两三分钟后,马仔解开了罩在谢遇知和宋雯头上的黑袋子。 室内亮如白昼,偌大的房间里,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带着防毒面具正在忙碌,屋里挂满了各种半成品毒品,桌子上很干净,规规整整放着一沓处方纸,另一边是几口大锅,里面堆着些冰。 宋雯看着眼前的场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谢遇知蹙眉,看了眼潘季后,问道:“这是?” 潘季后略笑笑,“实验室,锅里面的是甲|基|苯|丙|胺。就是你们警察口中的冰|毒|。” 谢遇知点点头,环视一圈,“规模还不小。” “比起缅北的制毒工厂,这里差的远呢。”潘季后坦然道。 “那肯定,毕竟国内对毒品的打击力度非常严格,在这种打击力度下,你还能搞这么个实验室不被发现……”谢遇知冲潘季后竖起大拇指:“很厉害,我佩服你。” 潘季后木然听着谢遇知的恭维,并没有接话,反倒是眯眼看向瑟瑟发抖的宋雯,冷声道:“你不是要见你爸妈吗?”他抬手指了指墙角边,关得严严实实地黑漆铁门,“他们就在屋里,去见见吧。” 宋雯瞳孔蓦地瞪大,只看着那扇黑漆门,腿却怎么也迈不开。 “怎么?不让你见的时候,要死要活哭着要来,现在来了,却没勇气面对吸毒的父母了?”潘季后的语气里带着不屑和嘲弄,“说起来也是,他们为了吸毒,倾家荡产、卖儿卖女,什么都能做出来,孩子对他们来说又算什么?比不上毒瘾得到缓解时候的快感,不过是坨肉团而已想扔就扔想卖就卖,你还想着他们是父母,他们早就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 他说的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宋雯身上、心里。 宋雯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她期盼着打开那扇门,见到笑容满面的父母,又害怕那扇门打开,她看到父母形容枯槁无法面对。 小姑娘内心纠结的恨不能把自己撕成两块。 谢遇知看她神情不对,默默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你还好吗?” 宋雯恍然回神,眼角通红着和谢遇知对视一眼,终于握紧拳头鼓起勇气,往前缓缓迈了一步…… · 武警围着这两间砖房里里外外查看过后,跟苏韫亭汇报:“苏队,这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苏韫亭站在封死的窗户前,看着外面深沉广袤的黑夜,略一琢磨。 “这片地虽然是丘陵,但没有什么高大的植被,树木也少,不可能车在人却蒸发了,继续找,不可能走远。” 其实,按照他们跟踪的车速来看,苏韫亭觉得,潘季后不是没有走远,而是根本就不可能离开这两间砖瓦房。 不得不说,在侦查这方面,武警就是比不上搞侦查的专业,围着两间砖瓦房又转了几圈,仍然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反倒是苏韫亭和顾立夏这边,两人在墙角一块沙土地面处同时发现了一点脚蹭地痕迹。 顾立夏蹲在地上,看着沙土地面说:“这块好像不太对。” 话音刚落,苏韫亭已经扒开沙土,果不其然,扒拉几下之后,他们发现了埋在沙土底下的方形石板。 内置耳麦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片刻后,秦展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 “苏队,能接收到信号吗?” 苏韫亭压低声音,“能。”说着,弯下腰扣住石板,用力搬了起来,“我们在寇家对河村西丘陵上发现两间机井房,机井房内好像有地下室。” 耳麦那边,秦展似乎思考了半天,才开口问他:“具体什么情况?需不需要警力援助?” 第115章 “不!”苏韫亭斩钉截铁拒绝道:“不能有大动作, 行动会暴露。” 顾立夏低声道:“哥,暗道。” 苏韫亭眉梢微挑,将堵着密道的石板慢慢抬起来, 由于太过用力,他手背青筋暴起, 十指挤压的已经有些苍白。 顾立夏眼疾手快赶紧搭手, 帮忙一起把石板挪到旁边的平地上。 苏韫亭拍拍被石板硌出红印子的手, 给几个人打个手势,自己先跳了下去。 顾立夏立刻跟上,却被后面的武警拦住, “你不是警察, 我们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去后面。”说着不由分说自己跟着跳了下去,另外三个武警接二连三跟上, 顾立夏只能被迫成为最后一个下暗道的。 小伙子挠挠头, 也没说什么, 完全听从指挥安排。 暗道内是吊梯, 直上直下的那种麻绳和木头制品,安全性能很低。 绳梯垂直下沉大概近十米深,整个攀爬过程中,周围一片漆黑,目不能视,仅凭手脚感觉往下走, 脚底一旦踩空, 人就得摔下去。 苏韫亭粗略估摸一下, 这个暗道大概有两层楼那么高。 越往下走,空间越大, 苏韫亭垂目向脚下虚空看了眼,有些微弱光亮反射回来,看着地面应该已经离得不远了,他压低声音冲提醒上面跟下来的几个人:“做好准备,咱们要落地了。” 苏韫亭说完,加快攀爬速度,三五下就从绳梯上跳下来,顺着土路往前走了几步,土路尽头,有一扇铁门,被各种样式的钢筋铁皮和原木装饰地分外狰狞。 这时候,后面跟上来的五个人也跳下绳梯跟了过来。 看到眼前的场景,顾立夏倒抽一口冷气:“搞得还挺阴间。” 周围太过安静,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带回音,惊得旁边俩武警立刻同时捂上了顾立夏的嘴。 顾立夏:…… 顾立夏瞪着眼睛,心说不至于,真不至于,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说话声音又不大,同时都来捂他,也未免有点太小题大做了,梗着脖子略微挣了下。 苏韫亭透过门缝往里面看了看。 铁门内能看到的空间有限,几个晃动的人影,还有吊起来的一些什么形状像锅和过滤网之类的东西。 可以确定,里面有人,铁门是反锁的。如果撬门进去他们就会被发现,绝对暴露,不是个好的潜入方式。 神不知鬼不觉混进去,是个难题,还要不被人发现探查里面的情况,更是难上加难。 “苏队,我们现在怎么办?” 武警松开捂着顾立夏嘴巴的手,凑过来压低嗓子问了句。 苏韫亭待在原地一琢磨,目光凛冽的环视周围一圈。 短短刹那,空气仿佛凝固,武警有些紧张,无意识地搓了搓手心。 片刻后,苏韫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做好隐蔽,尽量不要被发现。” 几个人闻言,看看周围,光滑的土墙、平整的路面,半个能藏身的地方都没有,不禁发起愁来。 能做好隐蔽的充要条件是:有可以隐藏身体的地方,森林、草地、壕沟,再不济柴火垛、干草堆、土堆也行,可这里有什么?空空如也,总不能让他们原地站成一面墙吧? 没有悲伤,站成永恒? 顾立夏小声说:“我在部队待了两年,教官都不敢说让我们在平坦的路面进行隐蔽,就现在这环境,除非和墙面、地面融为一体,否则实现不了。” 旁边四个武警赞同的连连点头。 苏韫亭往铁门横向垂直方向抬抬下巴,“看那边,条件严苛但不是没有条件,可以创造。” 几个人往苏韫亭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墙角位置堆放着些垃圾,一个废弃的半人高油桶,还有些乱七八糟搭在上面的纱布,光线太暗,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 那么点小地方,遮挡物太少,藏六个人,怎么都是有点勉强。 “小林,你跟我进去。” 武警小林刚要跟其余四人走过去进行隐蔽,被苏韫亭在身后叫住了。 “小陈、小崔、小朱,一会儿见机行事,如遇危险必须保证顾立夏的人身安全。”苏韫亭嘱咐道。 三个武警郑重点头,“放心吧苏队,我们都知道。” 等他们隐蔽好,苏韫亭和小林俩人做好随时准备闯进去的准备,一左一右靠向铁门两侧。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着。 约摸在门口守了大概半个多小时,铁门里面的锁链被人拉了起来,哐啷两下,有两个穿着白大褂带防毒面罩的人,抬着一袋白色晶状体粉末从里面走出来。 后面的人单脚一勾,把铁门缝隙踹的又宽敞些,跟同事嘱咐:“小心点,虽然已经提过纯,但这些冰渣还是带毒,可千万别碰到,上次阿聪沾到一些,整个人都废了。” 另一个把带着手套的手往袋子边缘挪了下,“我知道,这是今天最后一锅了,累死老子了,等会儿收工回去得好好洗个澡。” 两人弯腰小心翼翼把麻袋放在地上,刚才勾门的人站直身体活动活动肩膀,“刚才我听老板说,这个实验室不要了,看来这次是成功把红冰提纯出来了。” 两人并肩往回走,另一个回他:“前几天我在老张办公室看到配方了,手写的,很严谨,五年总算制出来了,咱们也解放了,说实在的,我想我老婆孩子了,这不见天日的日子,早过够了。” “谁不是呢?这违法犯罪的事儿,唉,算了,不说了,走走走。” 两人前脚还没迈进大门,后脑勺忽然一阵剧痛,噗通全撂倒在地上了。 苏韫亭给小林递个眼色,当即把俩人衣服扒下来和自己的对调,把昏迷过去那俩人处理好,扔给小陈他们,苏韫亭和小林便戴好手套和防毒面具,一前一后进了铁门。 几个穿着防毒工作服正在收拾操作台的人见他俩回来,身材魁梧的那个赶紧吆喝他们:“阿坚、阿文,赶紧过来帮忙收拾一下,刚才老板说让我们收拾完过去一趟,有事情交代。” “哦——来了——” 苏韫亭答应一声,扯着小林疾走两步过来,边搭手清理操作台上的东西,边问,“老板有没有说什么事啊?” “还有什么事?那几个搞来试货的,今天死的已经是第五个了,还剩下俩人,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鬼样子。这是提纯物,可不是普通溜冰,这玩意一点点就能过量,不常年溜冰的乍来一下谁降得了?十个有九个都得当场毙命。总之,不管剩下这俩试货的人情况咋样,往后都跟咱们没关系了,一会儿少说话,拿钱就走是正道,咱们就是被强迫来制毒的,什么都跟咱们没关系。以后走出这个地窖,就是前世今生,洗干净手过咱们自己的日子,也算是解脱了。” “哦。” 苏韫亭和小林俩人互看一眼,连连答应着,手上也没停下来,把各种电子仪器收起来,跟着这些人往另一个红色铁门走去。 · 吱嘎 黑漆铁门发出沉重的闷响。 宋雯抖着手拉开门,光线透过慢慢拉开的门缝一点一点照进屋里。 十五平左右的小房间,土屋屋顶上挂着盏昏黄的灯泡,用纸壳做了个简易灯罩搭在电线上罩着,一男一女安安静静躺在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床上,身体看上去软绵绵的就像发过了的面团。 听到开门的声音,女人缓缓转头往这边看过来。 她的眉梢微微吊着,一脸陶醉,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用语言难以形容的腐烂气息,眼神迷离。 宋雯看到女人那张憔悴的脸,瞳孔瞬间紧缩如针。 “妈!” 高霞细瘦修长的手指间还夹着张有折痕的锡纸,一缕碎发搭在侧颊,听到宋雯那声呼喊,目光一震。 “是假的,都是假的,不可能看见,都是假的。”高霞口中念念有词,“一定是幻觉,对是幻觉,清醒一点,雯雯怎么可能来这里呢,雯雯在外面,不可能来这里。”她缓缓闭上眼,使劲摇了摇头,“再吸一包就好了,再吸一包就好了。”说着她艰难地爬起来,去摸床头上放的小匣子,从里面又拿出一个锡纸包,抖着手去拆。 宋雯一个箭步冲上去,猛地把高霞手中的锡纸包打掉,攥上手恳求道:“别吸了,别吸了,求求你别吸了,求求你们不要再吸了!” 高霞怔怔盯着宋雯看了半晌,就在宋雯以为她要清醒过来认出自己的时候,忽然高霞恶狠狠对着她的手背就是一口,宋雯疼的惨叫一声。 谢遇知眼疾手快,把高霞和宋雯分开,将宋雯挡在自己身后,皱眉道:“她现在可能由于吸毒导致出现了幻觉,你千万别靠太近,不然会受到攻击。” 满脸都是眼泪的宋雯被他拉到一边,蹲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边谢遇知刚把宋雯和高霞分开,那边躺床上一直没动过的宋建业眼珠木然转了转,忽然从床上爬起来,拉过高霞就开始扇耳光,“给我冰粉!快给我冰粉,你他妈不给老子打死你个贱货!” 拳头雨点般密集的往高霞头上、脸上、身上招呼,很快高霞的鼻子、嘴角就流出鲜血。 眼看着宋建业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宋雯推开谢遇知就冲了上去,用身体护住高霞,浑身抖的像筛子一般。 谢遇知回头看了眼潘季后,冷脸道:“既然你把宋雯给我,我也冲她是好人家姑娘才同意的,现在这家是这种情况,潘老板就坐那儿看着?果然是觉得我谢遇知好糊弄,随随便便就能替他人卖命?” 潘季后听完,无所谓的笑了声,给身边站着看戏的四升抬抬下巴,“去,解决一下。” 四升颔首,带着俩人去把宋建业和高霞夫妻俩分开,强制关进两个房间。 宋雯看到自己父母被折磨成这样,整个人都崩溃了,她蹲在地上抱着头,哭地几乎已经无法呼吸。 谢遇知把目光从孤立无助的宋雯身上收回来,问潘季后:“这就是你追求的快感?” 潘季后摊手,“这些根本不算什么,是她承受能力不行,比这更残忍的场面我都见过。二十年前,我亲眼看着吸毒的父亲拿刀砍下了母亲的头,挖出眼珠和脑浆,用来盛酒喝。当时如果不是我跑的快,可能下场和我的母亲一样吧。后来,我故意把毒贩子引到家里,让他们为了争几袋□□,把杀我母亲的凶手剁成几段,那种畅快的感觉,到死我都记得。” 这样沉重不堪的事情,被他就几句话轻描淡写说出来,好像讲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故事那么简单。 宋雯听完,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谢遇知眉头拧的更紧了。 “你小时候明明也经受过毒品的残害,为什么还……” “没有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找个理由和借口,不是很累嘛?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仅此而已。”潘季后目光凉淡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宋雯,“问她,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谢遇知看向宋雯,微微动了动嘴唇。 这时候,可千万别他妈的出什么篓子! “潘哥,人都喊过来了。”四升低头,凑在潘季后耳边说了句。 潘季后缓缓回头。 四五个穿着防毒服的人走进来,到他面前站好,规规矩矩喊了声潘哥。 第116章 透过防毒面罩, 苏韫亭目光微不可查扫过谢遇知和宋雯,落在沙发里的潘季后身上。 宋雯的状态很不好,脸色煞白, 颤着身子跪坐在地上哭得涕泗滂沱。 站在旁边的谢遇知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去看坐在地上的宋雯。 他从裤兜里掏出盒烟, 牵出一根烟放进嘴里, 去摸打火机。 在其他人眼中, 谢遇知态度冷淡,完全没有要去安慰自己女人的意思,只有苏韫亭看到了他脸上那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烦躁。 看来, 他们正义化身的谢队是遇到难题了。 潘季后转过身来坐正, 翘起腿淡淡看着眼前的几个人,随意道:“过了今晚拿着钱有多远走多远,你们不认识我潘季后, 我也没见过你们, 往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咱们江湖不再见。” 几个穿防护服的人彼此互相看了看, 都有些疑惑,带头那人有些不敢置信,磕磕绊绊问道:“潘……潘老板的意思,是要……要把我们放、放了?” “我只是借你们的手制毒,又不是什么杀人狂,难道还要你们的命?”潘季后略蹙了下眉头, 有些生气, “程渡很热爱医学, 他爱好的东西,我绝对不亵渎, 说让你们离开,就是让你们离开!四升,带他们去把衣裳换了,送去洼子山、新村和大石坡。” “明白。”四升答应道。 混进防护服人员中的苏韫亭和小林俩人交换个眼神:得想办法开溜!等会儿找个时机,去跟被打晕的人把衣服换回来。 四升往前两步,招呼他们:“你们跟着我走吧。” “哦……哦!”几个防护服规规矩矩跟上四升。 谢遇知深深吸了口烟,忽然开口问潘季后:“宋雯父母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不能等嘉良那批货全部到齐,他这个人心里有一万个主意,精着呢,不好说是不是给我布了局。贺鸿尧整天虎视眈眈看着我缅北那片生意,面上说不想占为己有,背地里可不这么想,很可能去边境拿货是个圈套,为的是要我的命,我不得不防。”潘季后好整以暇的抬抬手:“给我根烟。” 谢遇知点头,掏出支烟递过去。 潘季后甩灭打火机,轻轻吐了口烟,烟雾升腾过程中飘过他那张斯文俊朗的脸,给人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我不想在国内和他们纠缠,动静闹大了,只会让我腹背受敌。条子那边抓了任东升,当年任东升在陈丁卯手底下讨过生活,他知道太多我的事,万一在里面被条子吓唬吓唬供出个只言片字的,对我非常不利,我可没那么傻,乖乖等着条子来抓。” “那你打算怎么办?”谢遇知吐出口烟雾,锁眉问道。 潘季后弹掉烟灰,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不答反问:“遇知,你是缉毒警察,像监狱这种地方,平时是不是经常去?” 谢遇知一怔,不知道潘季后为什么会忽然提到监狱,但还是实话实说,回道:“机关单位制度很严格,一个公安局里的,科室不同都不见得能天天串门,更别说还不是一个单位了。你要说看守所,我倒是熟,毕竟看守所隶属公安机关,监狱那可是司法部,我们去一趟得打申请的。你想干什么?” “根据法院的宣判,雅楠十天后就会被交付执行刑罚,移送监狱。现在人还在看守所……”潘季后掐掉烟,缓缓看向谢遇知,“你给我提供个看守所的图纸。” 虽然白天的时候,从潘季后和嘉良的对话中,谢遇知就知道潘季后要去劫狱的计划,但事到临头,他还是觉得潘季后在发疯。 劫狱这种荒唐又离谱的计划,随便放哪个国家,谢遇知都不能这么觉得,偏这是在国内,劫狱,千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人还没走近看守所大门,早就被一枪崩了。 世上有种死法,叫自己找死。 也不知道是潘季后太自负,还是说,他是真的觉得国内看守所或是监狱可以随便闯。 谢遇知深深吸了口气,“别说我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给你。你这根本就是在自杀。” 潘季后说:“这个不用你操心。” 两人对峙片刻,终归是谢遇知败下阵来。 “行,我可以想办法。不过,我可保证不了你的安全。” “你不该担心我的安全,应该担心看守所里执勤的那些警察明天还能不能活着。”潘季后起身,简单整理了下衣领,冷声道,“带着你的女人和她父母先上去,我还有些事要单独处理一下。”说完,没有再搭理谢遇知,转身提步往红色大门那边走去。 谢遇知站在原地良久,才伸手去扶宋雯。 “走吧。” · 苏韫亭和小林跟着防护服们从四升那里领过钱,便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去换衣服。 等所有人都回了房间,俩人把防护服脱了,从地上摸把灰土往脸上一抹,原路溜回实验室。 原本放在桌子上记录红冰提取步骤的纸已经不见了,只在架子上还有几包颗粒状冰晶,墙角位置摆放的几口大锅里也空空如也。 武警小林说:“苏队,看来这段时间,他们已经把这里清理过了。” 苏韫亭弯腰从架子上拿下一包冰晶看了看,点点头,“清理的很干净,有用的都带走了,留下的全是废品。” 小林刚要接话,忽然,一阵无名风猛地刮进来,吹的灯影晃动,地上沙土乱飞。 “刮风了?”小林疑惑道。 这里是地下,和地面上不通,怎么会突然刮风?这股强劲的冷风,是从哪里吹过来的? 苏韫亭忽然意识到不对,直觉告诉他,有危险。 果然没过多会儿,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两个人脸色瞬间变了,循着水声来源的方向撒腿就跑。 但凡学过地质结构的瞬间就能明白地底下风力形成的几个原因:沉积岩沉积物、岩浆、火山、地震、和水脉。 寇家对河村虽然处于丘陵地带,但地下没有沉积岩,更没有火山岩浆,深夏不处于地震活跃带,千八百年就没地震过,剩下的只能是地下水作用,还是瞬间注入了大量水流,才会形成突如其来的洞穴风效应。 这股莫名风的来源,是水。 俩人一前一后往水流声发出的方向开始加速狂奔,苏韫亭率先跑到往外冒水的房间,就在要冲进去的时候,猛地戛然止步。 后面跟着的小林差点没收住脚撞到他:“苏……” 苏韫亭反手迅速捂住他的嘴,拖着他藏到墙后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稍稍往外探头。 小林闭嘴,安静地跟着他看过去。 潘季后把记着提取红冰步骤的配方纸和一个红色小瓶一起装进上衣内兜,看了眼打开的水闸,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等潘季后离开后,苏韫亭才从墙后面走出来。 小林不解问道:“他要干什么?” 苏韫亭略沉吟了下,“可能是要毁掉这个窝点。” 人高马大的小林:“啊?为什么?” “不知道。”苏韫亭面无表情撂下三个字,提步走到水闸前,认真研究了一下水闸结构。 从外形上看,这个放水闸已经很老旧了,锈迹斑斑的,阀门没有碰到水流的地方裹着一层厚厚的尘灰,从腐蚀程度和土灰厚度分析,水闸安装时间应该有七八年了,应该是在这个地下实验室建成的时候,就接通了地下水道。 小林说:“他不会是一开始就想到要毁掉这里,才搞的这个水闸吧?” “应该就是这样。” 苏韫亭抓住水闸阀门,拧了两圈,试图关上阀门,却发现这个阀门已经无法关上了。 他松开手,足足顿了好几秒,才神情复杂道:“走,去外面,喊上其他人赶紧撤。阀门已经年岁太久没动过滑丝了,无法再拧上,按照这个水流速度,最多两三个小时,这里就会彻底被地下水淹没。” “好,好!”小林紧张地点点头,“咱们快点。” 短短十几分钟,整个地下实验室的水就已经淹没到膝盖,和顾立夏、小陈等人碰头以后,苏韫亭才知道,早在几分钟前,潘季后和谢遇知他们就已经上去了。 脚下的水越来越深,时间紧迫,眼下也顾不了其他,小林把还没醒的阿坚和阿文俩人抓过来猛扇了两巴掌。 等俩人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的生面孔,又看到已经淹没到大腿的水,登时吓软了。 “快走,水流比预计淹没的时间还要快,没工夫多说话。”尽管情况危急,千钧一发,苏韫亭仍然非常沉稳,他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绳梯,给几个人下达指令。 小林在最前面,顶开青石板爬上去,回身去拉跟上来的顾立夏、小陈他们,等把所有人都拽上来,才看到最后爬上来的苏韫亭的脸。 几个人的裤子全湿透了,模样狼狈不堪。 大家颓丧的走出机井房,才发现草棚里潘季后那辆车早就不见了。 跟过来的时候,为了避免车被人发现,他们特地把依维柯开进了路旁干涸的大沟里,这会儿押着两个逮捕归案的制毒参与者,进了车,几个人都沉默不语。 过了好半天,顾立夏才开口:“咱们可能,把人跟丢了。” 车里一片安静,久久无人开口,气氛有点复杂。 “没有跟丢,而且还有不小的收获。”苏韫亭说。 他调转方向盘,把油门踩到最大,拐上主路后,立刻按住步话机给秦展主动打了个报告。 “老秦,我苏韫亭。一小时后,公安局门口,你出来跟我碰个面。” · 市公安局,临时行动指挥部。 从苏韫亭扔下拒绝警力援助那句话开始,已经整整跟局里失联近两小时。 这段时间里,无论秦展怎么尝试继续和苏韫亭进行通话连接,对标频道传过来的都是沙沙的电流噪音,当中他还要处理雷达监测小型飞机坐标点结果,以及对潘季后那辆安装反追踪定位干扰系统的车实时位置数据更新,别看秦展表面上一副严肃冷静镇定自若,其实心早就揪到了嗓子眼,在一遍一遍尝试接通苏韫亭步话机中,他握着步话机的手指不自觉就攥得越来越紧,骨节已经绷到发白。 冷不丁忽然听到耳麦里苏韫亭轻松的声音,确定人平安无事,秦展一直吊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重重呼出一口闷气。 “好,一小时后,市局门口,不见不散。” 第117章 高端控制指挥台蓝色液晶显示屏上, 播放着十几个被切成小方块的监控画面,穿着制服的警察来去匆忙。 暗红色led警示灯映在秦展眼底,他放下步话机, 手指搭在木制枣红色桌面上。 卫向晨就坐在秦展对面,时不时从电脑屏幕上错开目光瞟秦展两眼。 虽然不知道步话机耳麦里是谁在打报告, 但通过察言观色, 卫向晨觉得步话机那边的人应该是苏韫亭, 因为秦大局长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绝不会露出现在这个表情。 楞廓分明的脸上,分明是一种欣慰温和, 还带着一点点不易觉察的愉悦。 秦展目光扫过指挥台显示屏上的时间, 压抑下心中的期待,打开马辉从民航那边调过来的私人飞机资料信息。 一千多架登记在册的飞机,全部都有着落, 每一架都待在登记原籍, 甚至最近几个月, 没有飞行记录。 看来, 雷达监测到的那三架私人小型飞机,应该去着手调查没有在民航进行登记的那四百来架。 秦展略一思量,喊道:“马辉,立刻去查剩余的四百二十三架未登记私人飞机购置信息。”说着,把资料往马辉手中一塞。 马辉接过资料,立刻马不停蹄的又去了网络信息侦查组。 · 一个小时后, 市公安局门口。 秦展拉开依维柯驾驶室的门, 绷脸看着车上的人, 冷声道:“都下车。” 后座几个人默不作声打开车门,利落的钻出了出去。 地下制毒窝点死里逃生, 大家身上衣服裤子全湿透了,湿哒哒的布料紧贴在身上,又冷又不舒服。刚坐在车里的时候,开着空调还没有觉得特别难受,一下车几个人瞬间冻成冰棍。 小林搓手跺脚,对着掌心哈了口气:“多亏平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然我非冻哭不可。” 顾立夏抹把鼻涕眼泪,鼻子通红抖着嘴唇说:“谢谢,勿cue。” 比起这几个人,顾立夏是真不经冻,在南岛待了两年,部队训练只有顶着烈日或冒着大雨两个选项。 南岛没有冬天,体会不到寒风的凛冽刺骨,回来大半年,他还是没适应四季转换带来的温度变化。 小崔把抓回来的阿文和阿坚俩人带进市公安局大院,交给执勤民警,仔细交代一番后才走回来喊他们:“我说,趁秦局和苏队讨论行动的时候,咱们赶紧回宿舍把衣服换了吧,不然要感冒。” 小林忙应和:“走走走,等会儿别忘了给苏队也带一身过来换上。” 前方是人行道,半个人影子都没有,市公安局门口,贴着暗红色瓷砖的门牌石上遒劲有力嵌着四个金色大字:深夏公安,警徽在当中把字一分为二。 两盏高杆太阳能路灯左右矗立着,暖黄亮光穿过车顶透明天窗,在秦展和苏韫亭中间投出朦胧的晕影。 “湿透了。” 秦展收回放在苏韫亭长腿上的手,语调没什么起伏。 “没被淹死已经很走运了我的秦大局长,湿了而已。”苏韫亭无所谓的整了整衣服,掏出几包装有颗粒状白色晶体的透明密封袋递给秦展:“潘季后开了地下水闸,把制毒窝点彻底毁了。我和小林混进去后,对制毒实验室进行了搜查,发现一张记录红冰提纯方法的处方笺,但是被潘季后带走了,只抓回来俩参与制毒的制剂师,刚才小崔已经把人带进去了,回头你让人好好查问一下,虽然我觉得可能也问不到什么很有用的信息……总之,能问出多少是多少吧。” “我知道了。”秦展轻轻把密封袋收起来,“定位追踪导航系统显示,那辆标致轻客驶入恰西高速,停在了霍乡新村位置。” “新村?”苏韫亭浓密的眉头一皱。 秦展点点头:“对,新村,侦查科在对标致轻客进行全市雷达辅助定位的时候,发现……” “你先听我说!”苏韫亭蓦地打断秦展的话,眼珠沉沉的看着秦展,“潘季后让身边的保镖把几个制剂师送到新村、大石坡和洼子山去,我觉得他可能想在这三个地方做什么。” 车厢里安静片刻,车窗外夜色中,值夜班的警察走着正步过来换岗。 “是吗?”秦展略扬了下唇角,“那就对起来了,雷达在这三个方位检测到了小型私人飞机,我还在想要不要迅速和军方取得联系,进行协作调查,看来,都是潘季后的手笔,他搞三架小型飞机要做什么?要把制剂师偷渡出国吗?” 苏韫亭一愣怔,脱口道:“应该不是。” 回想一下当时潘季后和防护服们当时说的原话:过了今晚往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江湖不见,完全不像是会替那些制剂师考虑人身安全的样子。 秦展看向苏韫亭,语气凝重:“要准确分析潘季后的动机,仅凭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还不够充分,他找贺鸿尧购买|枪|支|弹|药,方片j……哦,嘉良说大概有二百支|枪,潘季后冒那么大风险把货搞到境内来,说为了贺雅楠要不管不顾去劫监狱……这不像是有脑子的大毒枭会做出来的事。” 苏韫亭听完,默默从杂物匣里摸出烟盒,抽出根烟点上,缓缓吸上一口开始整理思路。 从他到深夏市局,接触到的第一个案子,受害人死亡形式就和松远冰冻人案受害人的境况不谋而合。 之后他们通过对周德义案的初步调查和法医部门的尸检报告,证实凶手的侵害方法和松远冰冻人案死者的特征一致,均是器官被挖、体内均化验出含有麻醉剂的成分,随着调查深入,果然不出所料,周德义案和松远冰冻人案的关节人物确实有关联,而伴随着郭祥静、郑宗粤等人一一落网,最后真像浮出水面,他们终于抓到主犯贺雅楠。 本以为这件故意杀|人、组织贩卖人体器官的案子到这里也就可以结案了。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看似一个和冰冻人案毫不相关,调解高中毕业生张扬跳楼殉情的治安管理,却牵引出|轮|奸、自|杀、教唆犯一系列离谱案情走向,仅这些也就算了,顶多是个独立案件,走正常流程立案侦查就行,破案也没什么难度,可偏偏竟然因为去陈璐家勘察自|杀案发现场,发现了被砌进卫生间隔断墙里的吴勇的尸体。 深夏市公安局的香烧的太诚心太好,但凡这中间有一点点偏差,都不能那么巧就让他们抓到乔天亮,串并贩毒案后,顺手查到了深药四厂。 任东升被捕,却拒不交代,就在他们准备在任东升身上下大功夫的时候,秘书胡安琪被性|虐|杀致死,矛头指向晁杰、潘季后。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真相浮出水面是值得开心的事情,但苏韫亭心里却觉得堵得慌。 他轻轻弹掉烟灰,默默看了眼秦展。 昏暗中,苏韫亭夹着烟的手指骨节分明,透着冰凉的微光,有些冷。 他想:这一切,也许根本就不是巧合。 从秦展告诉他净边行动那一刻,他就应该猜到,是有人在故意把案件往这个方向引导。 那个不知道姓名,代号三花的卧底,虽然秦大局长说他不是为了深夏的案子在做卧底,但他绝对跟净边行动脱不了关系。 还有谢遇知。 如果谢遇知不是早就知道秦大局长的计划,根本不可能在那个程昊刚落网还没开始审讯的时候,大半夜就把人放出去。堂堂市公安局缉毒支队长投靠毒贩心中没有半分犹豫,良心那关过得还特么那么顺!合理吗? 包括贺鸿尧身边跟着的那个嘉良。 突然说,是十几年前跟秦大局长一起去滇缅线卧底的警察。 十几年! 苏韫亭按下车窗,把烟蒂弹出去,奄奄一息的烟蒂在落地的瞬间,火星嘭地炸开出去,他长长吐口气,仰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牙关紧合。 妈的,就像个踢蹦乱跳没脑子的猴儿,被秦展玩弄于股掌之中。 滑稽!滑天下之大稽! 和他这湿透的黏贴在身上的衣服一样滑稽。 再没有更贴合此情此景的狼狈时刻了。 见苏韫亭绷脸闭目仰在车座椅背上,没了动静,秦展收回目光拧开钥匙打着火,单手搭上方向盘。 车子启动,苏韫亭缓缓睁开眼,盯着车顶天窗,语调平平问他:“去哪?我还在执行任务。” 秦展说:“先回家,洗个澡,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苏韫亭没吭声,缓缓把眼睛重新闭上。 · 床头灯晕着一点暖黄的光,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咔哒 苏韫亭推门擦着头发走进来,浴巾松松垮垮搭在腰胯上,露出线条紧致的人鱼线。 秦展坐在床边,正看着手中透明密封袋里的白色晶体,一脸凝重的想着什么,听到动静抬头。 “……” “……” 四目相对,苏韫亭恹恹地避开他的视线,胡乱把毛巾在头发上抓两把扔到一边,掀开被子把自己裹了进去。 向来张扬、桀骜,跳脱的小狼崽,居然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秦展靠他近一些,伸手在他额头试探了下。 苏韫亭打开他的手,把被子一撩,严肃道:“你进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秦大局长眼梢微挑,抹抹手顺势爬上床,把窝在被子里的苏大队长搂上来,按头靠在自己肩上。 “好了,要说什么,说吧。” 苏韫亭挣扎起来,和秦展拉开一点距离,给自己垫个枕头坐好,酝酿半天。 从调查贺雅楠开始问? 好像不太行,那时候案子刚有进展,秦老师肯定当时也不能确定贺雅楠就和贩毒案有关,那会儿还没潘季后什么事呢。 从吴勇被藏尸水泥墙案开始问? 可那时候明明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去复勘案发现场,甚至那袋被乔天亮扔进下水道的k|粉,还是他们家山梨发现的。 那就从谢遇知带走程昊投奔潘季后开始问? 想到这,苏韫亭在心里摇摇头。 这件事,秦大局长还真没瞒着他,一开始就交底了。 琢磨一圈,苏韫亭觉得头疼,思绪好乱,只想睡觉不想沟通,累了,毁灭吧。 见他迟迟没有再开口,秦展重新把他搂回来,按在自己肩膀,闷笑道:“嘉良确实是突然联系到我,在此之前,我也什么都不知道。这次行动,是把整个深夏刑警、武警、缉毒警的命都压上的行动,容不得出半点错,必要谨慎谨慎再谨慎,现在不是闹个人情绪的时候,你也不想当年松远十几名刑警被炸死的惨案再次发生。我是深夏市公安局局长,要为整个行动组的行动后果负责,自然会再三部署,再三确认,我对你,从五年前开始,就再没有半分隐瞒了,你信吗?” “信。” 没有多余的赘述,简单利落的一个字,从苏韫亭口中说出来,如千金坠砸在秦展心里,踏实的不能更踏实了。 秦展伸出手,轻轻抬起苏韫亭的下巴,彼此相对,十指交握。 半挂在|肩|上的被角轻轻滑落,苏韫亭轻轻侧身,呼吸|微|喘的拥|上|去,凸起的蝴蝶骨暴露在晕黄空气中,|浑|身上下都是|酥|点。 秦展微微低头,在他肩头稳稳落下个轻吻,依次在臂肌优美的线条蹭过,最后停在蝴蝶骨凸起的弧度处,齿|尖|轻|咬。 苏韫亭只觉得身上力气都被抽走,一种难|以|口|述|的感觉以蝴蝶骨为原点,扩散到|腰|眼、四肢,满满填进心房。 算了。 他想,连着几天执行任务,难得这样轻松。 趁着安静无声的夜晚,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明天睁开眼,还不知道是个怎样的枪|林|弹|雨。 第118章 整个卧室, 每一口空气里都裹满了缱绻的味道。 秦展略略翻过身,单手撑在苏韫亭耳边支着身子,左手食指指尖滑过他微微泛红的眼尾:“局里现在忙的不可开交, 每个人都如同绷在弦上的弓箭,这种时候我不能缺席太久, 要时刻在指挥中心盯着。”说着, 劲瘦|腰|身|往|下|一|沉, 抓紧苏韫亭的手,顿了一下问道:“疼吗?” 苏韫亭躬身,看得出是有些不适, 但他只是摇摇头, “我知道是非常时期,不能偷懒放松,只小睡一会儿我就得走。潘季后即然不在医院, 我正好有时间动手, 之前就琢磨过, 我觉得那个人如果放在自己手里, 没准在收网的时候,能发挥点作用。” 三百多平的房子,卧室也是出奇的大,但秦展不是繁缛的人,屋里根本没有几样摆设装饰,显得空旷。 床很大, 临军对阵, 足够两人千里冰雪舞、万丈北风啸。 秦展抬起苏韫亭|修|长|笔|直的腿, |跪|坐其中,沉下眸子直视着他的眼睛, 声音有些嘶哑:“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没……啊,没有谁。”他嗓子发紧,有些说不上话,天鹅颈高高仰起,|撑|地喉结分外明显,“我只是个人猜测,不敢作保,试试而已,若是不成就算了。” “那行动的时候要小心。”秦展将他捞起来,微微低头,轻轻咬住他的耳垂,“要来了么?” “我会注意,不让自己陷入危险。”苏韫亭借|力|攀|着秦展肩膀,霞|粉|的皮|肤被|汗|打湿,|神|情|迷|乱又餍足,过了好半天才终于回过神,沙哑着嗓子贴在秦展耳边喑声道:“蜂蜜小面包好吃,秦老师比蜂蜜小面包更好吃。” 该死!这是什么挑衅的邀请!秦展大脑轰然一片空白,再也不给他留半点余地。 法兰绒纯灰蚕丝被散落在地上,床单零星被打湿。 秦展抄起床头柜上的湿巾,双指往外轻轻一扯,覆在苏韫亭腿侧,“我看着你睡一会儿,现在三点,四点我喊你起床。” “不用,二十分钟吧,黎明前那段时间人犯困,会比较容易行动。” “好。”秦展捞起凌乱在木质地板上的棉被,把苏韫亭整个人包进去,只漏出个头来,“睡吧,我看着你。” · 新村 这地方,属于深夏这个一线城市唯三贫困县中的一个,剩下俩难兄难弟就是洼子山和大石坡。 穷,有无数个坏处,但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人少地广,干点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儿往这边一跑,基本能安稳的躲个十天半月没人发现。 一行十来个人,趁着夜色进了山,不知名的鸟和夜猫子乱叫,听的人毛骨悚然。 潘季后拿着地图看了又看,指向前方黑漆漆树木茂盛的一条路,“这个方向。” 说是路,也就是地面上没那么多杂草,比周围杂草丛生的地方看着像条路而已。 谢遇知跟上去,递给潘季后一根烟,问道:“潘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在路上的时候,其实他就盘算过,既然寇家对河村有那么隐蔽的制毒窝点,那在别的地方可能还有,潘季后在深夏的巢穴肯定不少。 结果从寇家对河村出来后,潘季后竟真的没有回医院,还带着他们绕了大半个深夏,跑新村的野山上来,他就更加确信了这点。 潘季后借火点燃手里的烟,剑眉微皱,抬头冷漠狠厉的望向远处一个平头小山丘,吐字冰冷,“年前替雅楠处理一些腐烂变质器官的时候,在这里放了架私人飞机,小型的。” 谢遇知心里一震,面上露出讶然之色,忍不住脑补,这个潘季后之前说买|枪|去看守所救贺雅楠之类的话,别不全是放出来的烟雾弹吧? 大半夜跑到停着私人飞机的山头上来,难道是要跑? 他必须得找机会马上和局里取得联系。 潘季后收起图纸站定,看着就在不远处的山头有些失神。 红冰提取成功,经过宋建业和高琴两人的试吸也完全确定了红冰的毒性和人体依赖性,刚才又亲手毁了藏在深夏唯一的制毒窝点,他要在深夏做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完,或许现在坐飞机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现在还不能走。 “潘哥?潘哥!” “……嗯?”潘季后回神,看向正在喊他的谢遇知,“什么事?” 月色下,谢遇知神色淡漠无波,往前走两步声音低沉问他:“是要回缅北吗?” “不。”潘季后的目光如同利刃,提步继续往前走,“只是提前布置一下,要赶在嘉良行动之前把雅楠弄出来。等会儿查看完这架飞机,还要再去趟洼子山和大石坡,那两个地方还候着两架飞机,必须准备足了后手,确保逃跑路径万无一失才行。” 谢遇知闻言,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幸好。 一番跋涉之后,他们终于到了山顶坡下一处平整开阔地带,谢遇知见到了潘季后口中说的私人飞机。 机身长度为7.92米的小型银灰色外观机型,有两个他那么高,流线型外表非常漂亮。 “西锐sr20,两百多万人民币,不错啊。”谢遇知啧啧赞叹,“这样的飞机,在深夏居然停了三架,潘哥,你是真厉害!”他竖起大拇指,打心底佩服,这么显眼的东西,居然放山上大半年没被查到,的确牛逼。 潘季后冲他扬扬头,“所以才说你很聪明,知道为自己前程打算,做缉毒警有什么好?跟着我,别说豪车,私人飞机也不算什么。走,上去看看。” 谢遇知笑着回了句:“得嘞。”便跟潘季后前后脚上了机舱。 潘季后从工具箱里找出检测仪器,换上电池,把飞机从头到尾检修一遍,确定完好可以正常起飞之后,给谢遇知打个手势:“机舱后面储备着两桶煤油,你替我拿过来。” 谢遇知点头,转身往机舱后面走去,打开隔断机身与机尾的小舱门,狭小的空间里,果然放着两个蓝色大桶,上面写着煤油俩大字,谢遇知握着提手掂了掂,还挺沉。 把油桶搬给潘季后,谢遇知就背手跟在后面看。 “明天你跟我去看守所,到时候四升会带人埋伏在深夏市第一看守所附近,我知道想进去很难,可能要杀几个条子,你要是觉得有难处可以提前告诉我,我不强迫你,毕竟之前你是警察。” 潘季后说完紧紧手上的白手套,把油桶推到油箱的地方用力一拉,淡黄色的液体瞬间流进油箱口。 谢遇知拿脚尖抵在油桶倾斜的底部,抱臂倚靠着身后的机身,淡淡一笑:“放心吧,我不是玩儿不起命的人,富贵险中求,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潘季后直起身,看他一眼,轻轻点头:“救出雅楠之后,你就带着雅楠去洼子山那边,你女人和她父母,我会提前安排人送他们到洼子山等着,洼子山离看守所路程最近,直升机两分钟就可以起飞,就算引起条子注意,也是三个据点里能最快飞走的。” “那你呢?”谢遇知问道。 “我不坐飞机,另有安排,毕竟要带着他,不太方便。” “他?” 潘季后勾唇笑了笑,“答应要把他带回家的,怎么说,缅北那幢金碧辉煌的行宫,是他的家。以后回了家,他就不用整天藏来藏去不见天日了。” 谢遇知似懂非懂的回了个哦。 一桶油很快倒完,潘季后拧紧邮箱盖子,摘下手套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走吧,这边没什么问题了。” “好。”谢遇知答应着,收回脚把手插进裤兜,“潘哥,出去等我一下。” 潘季后看看他,“什么事?” “人有三急。” 谢遇知在钻进小树林之前,特地把手机和通讯器之类的东西全部交给了潘季后,美其名曰:带着不方便,帮他保管。 潘季后也没拒绝,直接接了过去,叮嘱道:“别太久。” 谢遇知挠头笑道:“这可不受我控制,受括约肌控制!”一转身,灿烂的脸立刻敛容屏气一本正经起来。 黑漆漆的树林里,枯黄的野草几乎淹没脚踝,谢遇知打开手电,确定已经离开潘季后很远,说话没人能听得到了,才在一棵粗壮些的树干后面蹲下来,捻了捻耳垂。 内置耳麦响起沙沙声。 这个时候,夜色已经在慢慢褪去,周围的环境如同糊上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无色电视机没信号时候出现的黑白雪花,视线极度受限。 秦展把依维柯停在市公安局门口,一条腿刚踏出车门,整个人顿了一下。 “怎么了?”苏韫亭见他停了动作,随口问了句。 秦展收回脚,关上车门回头郑重看向他,伸出一根食指:“谢遇知。” 苏韫亭一听是谢遇知,立刻坐正身子,“怎么说?” “潘季后在洼子山、大石坡和新村几处荒山里,均部署了私人飞机,天一亮就准备去看守所劫人,谢遇知说,潘季后会在看守所外埋伏狙击手,让我们分散警力,立刻对洼子山、大石坡和新村这三个地点进行摸查。” “潘季后竟然策划了三个逃跑路线?”苏韫亭眉头微锁,“要出动警用直升机吗?” 秦展点头:“先在这三个地方部署警力,一旦拦截失败,就需要调用空警拦截。” 苏韫亭略有所思问道:“谢遇知有说,潘季后会乘坐哪边私人飞机逃跑吗?” 秦展摇摇头:“谢遇知说,潘季后不打算坐飞机,他好像还要带一个人,我猜测大石坡的那架飞机应该是个障眼法,故意用来吸引警方注意的。” 第119章 苏韫亭捏起放在仪表台上的黑色内入式耳麦塞进耳孔, 回道:“把谢遇知的频率给我。” “458.35400。信令103.7。” “我知道了。”苏韫亭调试到同频率,示意秦展下车,“给我拨几个人, 让邹明也跟过来。” “理由。”秦展看着他,嘴角噙笑, 眼里满是柔和的询问。 “陈程渡。” 空气一瞬安静。 秦展斜倚着椅背, 脸色微变, “什么情况?” “陈程渡的尸体就在那家私人医院。”苏韫亭抱臂,大腿翘二腿,回视秦展, “潘季后在自己卧室里搞了个隐形壁橱, 那天我翻窗去和谢支队幽会,顺道儿摸了潘季后的卧室,上次给你看的那本日记就是从陈程渡棺材板里拿到的。” “……”秦展蹙眉, “这个潘季后, 口味挺重。” “怎么不算呢?两米高的密封福尔马林液玻璃罐, 防腐效果可比埃及香薰大法好多了, 栩栩如生。”调侃过后,苏韫亭皱起了眉头,“潘季后和陈程渡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一般,我觉得陈程渡的尸体可能会成为破案关键。” 秦展略一思索,推开车门下车,“只带几个人不够, 那家医院很有问题, 在潘季后回医院之前, 至少在医院周围下一个中队的警力,任务是:疏散周围商贩、居民。如遇顽抗可能会引发枪战, 必须保证群众的人身生命安全。” 说完,秦展关上车门,径直走进公安局大门。 苏韫亭看着秦展笔挺的背影有些出神,似乎在想事情。半晌,他收回目光走下车,换到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摸起烟盒倒出一根烟夹在指间,摇下车窗开始打量起深夏市公安局门牌石上的警徽。 秦展一只脚刚踏进行动指挥中心,马辉立刻风风火火冲了过来,“秦局,我们详细排查了全国未登记的四百三十二架飞机购买者,在深夏只查到一人,这是飞机购入者的购买资料和入境信息登记,您看一下。” 资料上是一架橙白相间的蜂鸟260l直升机,状态显示是运营中,产权归属人毛春兰,引进时间不祥,系列号不祥,注册号不祥。 也就是说,除了飞机型号和归属人,什么信息都没有查到。 秦展凝眉,“归属人信息调过了么?同名同姓的有多少?排除无购买能力的,还剩多少人?” 马辉说:“排查过了,有能力购买蜂鸟260l直升机的毛春兰有两人,经侦调过两人名下的所有消费记录,目标锁定了深夏生物制品研究所有限责任公司懂事长毛春兰,通过人际关系排查,这个毛春兰是深药四厂长期合作公司,而且和任东升曾经是夫妻关系。” 秦展提步走向指挥席,对着话筒严峻肃穆开口:“现在立刻通知行动小组对可能涉案人员毛春兰进行控制。指挥行动一、二、三中队往洼子山、大石坡和新村三个地方集结,对荒山进行彻底摸排。行动一大队二大队天亮之前到达第一看守所部署警力。行动四队,喊上邹明,现在立刻到大门外集合,听从指挥。” 随着秦展一声令下,以高磊、马辉、卫向晨三人为首的一二三中队立刻起身雷霆行动。 一二大队则是由蔡副局长亲自带队。 其实,原局长退休后,要不是上面把秦展空降过来,他这个熬了快二十年的副局长就能转正了。 老蔡年近五十,在职位上兢兢业业呕心沥血才爬到副局这个位置,是头发也快掉光了,身材也横向发展了,就连原本一米八的身高都累的缩水了两厘米,本来满心欢喜等着自己被提正,结果等来个长得比自己高、比自己帅、比自己更严肃更冷峻还更年轻的小子。 论对上级有意见,那是有的。 论对秦展不服气,那也是有的。 不管是论资历还是论功勋,这局长的位置谁都比秦展这个三十刚冒头,内网信息空白一片的人有资格坐。 秦展第一天任职,他故意找借口在外边执行任务没有到场,当天晚上就被退休在家养花的老局长喊了过去,人到了酒桌,才发现连早几年内退出去的老陆也在。 酒过三巡,老蔡把一肚子委屈往桌面上一说,当时就被陪酒的老陆怼了回去。 “他是秦许国的儿子。” 老蔡听完立刻醒了酒。 那秦许国的档案还是在他手上过的,秦许国最后成了烈士,却都不能在内网留下个名字,连葬在英雄墓地里都不能。 老局长郑重的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老蔡啊,秦展这孩子,在熬年龄熬资历的体制内,以这个年纪确实是升不了正科级,但论功勋论能力,别说是把他调过来胜任深夏市一个局长,就是调到省公安厅做厅长,也不是不行,可上面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来深夏接我的位子,你想过吗?” 蔡副局抹把脸,心里的不平衡早就烟消云散。 老局长语气沉重的继续道:“前几年滇缅边境线,破获重大特大贩毒案,秦展是立了首功的。当时黑鹰身份暴露落在陈丁卯手里,活生生被剁掉手脚开了颅骨,是秦展一个人血战四五十个马仔,亲手抓捕的陈丁卯。目击过那场缉毒行动的警察都知道,黑鹰脑浆子都流到颅骨外了,却还是硬吊着半口气,直到警力支援到达现场,确定秦展安全了他才咽气。那年,秦展十九岁,血染滇缅线,成了毒贩闻之变色的方块k。”老局长拾起酒杯闷上一口,“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做局长这么多年,自认比不上他,当时那种情况,若换做是我,恐怕也不敢去硬杠四五十人只身硬闯。” 退下来的老家伙,没有几个人不知道,毕竟那场缉毒行动,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过参与。 立下这么大的功,年纪轻轻稚嫩未退的秦展却没有到处宣扬,也没有借此要求升职,一等功勋奖金全部拒绝,要求内网对自己信息永久封存,以公安部直属刑事警察学院特聘刑侦专家身份,进了中国刑事警察学院做刑侦顾问。 虚衔一个。 直到以局长身份再度被调到深夏,这些人才知道,历时八年,毒品走私卷土重来。 只是这次秦展不再是以卧底的身份去对抗,而是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光里直面毒贩。 气氛烘托到这里,警察义气上头,蔡副局拍着胸脯跟老局长作保,只要他一天没退休,就绝对恪尽职守,听从秦局长安排,秦局长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绝不皱一下眉毛。 打那天起,他简直把秦展宠成了亲儿子。 蔡副局起身抓起帽子,临出门前回头深深看了眼秦展,憋半天还是说了句话:“秦局,你……你留在局里坐镇指挥,剩下的交给我们,放心吧,咱们深夏市公安局的小子们,都结实着呢。” 秦展颔首,嘱咐道:“蔡副局长,注意安全。” 集合地,武警官兵们穿着装备立正站好,每个人都是荷枪实弹,听从调令,负责搜山的一二三中队武警也牵着警犬严阵以待。 公安干警这边,高磊、马辉和卫向晨带领的摸排行动组正在分发行动包,行动包里面有地理位置导航仪、绳索、匕首等工具。蔡副局这边的一二大队行动包中和一二三中队行动包内物品不同,他们除了位置导航仪之外,还带了破门的锤子和电子秤之类的小工具,具体用来做什么,蔡副局已经写在纸条上一起放进了行动包里。 黑色bj40l一辆接一辆驶出市公安局大门。 而被安排到大门口集合的行动四队,三十号人迎着寒风昂首挺胸排排站,没有人来接手他们。 直到目送最后一辆bj40离开,被晾在门口二十分钟后,才从对面马路上走过来个人。 与此同时,秦局也带着季杨走了出来。 随着前面的人越走越近,一米八六的身形矗立在三十号人面前,有人突然就站不住了,拔高音调脱口道:“苏队!” 苏韫亭摆摆手,厉声道:“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跟刚军训回来的新兵蛋子似的,都给我回去把衣服换了,跟我出任务别穿这么显眼!解散!五分钟后原地集合!” 谁都知道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也知道不是惊讶他们苏队为什么还活着的时候,行动刻不容缓,苏韫亭刚下完指令,三十号人瞬间就列队跑向宿舍。 季杨简直震惊,问苏韫亭:“苏队,你怎么回事?你还活着怎么不联系我们?你知不知道卫向晨他前几天半夜闯进秦局办公室……” “是我让他暗中监视潘季后的,需要对内对外都保密。”秦展打断了季杨的话。 苏韫亭一副吊儿郎当样,“不用说我也知道,向晨对我是真爱,肯定去找秦大局长去拼命了。” 季杨扶额:“我说的不是这个……” “回头任务结束,我给向晨和邹明做证婚人,随一大份礼金。”苏韫亭笑道:“算是补偿。” 季杨:“……” 季杨小声嘀咕:“那等我和苏让结婚,你做大舅哥的是不是也得包个大红包表示表示?” 秦展冷脸看着他,声音没什么起伏:“你大舅哥不包,大舅夫可以包,要么?” 季杨:…… 救命,他不敢要! 说曹操曹操就到,邹明大喘着气跑过来,一只手搭在季杨肩上直嗫喘:“什么……什么急事?” “出任务!” 季杨和苏韫亭异口同声。 相比起来季杨见到苏韫亭的吃惊,邹明就表现得很淡定,毕竟之前他就知道苏韫亭没死的事了。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说潘季后准备了三架飞机要逃跑,现在是直接抓人吗?”邹明问道。 “对,直接抓捕。”苏韫亭把枪递给邹明,“拿好,防身用,一会儿行动成功你负责带人把陈程渡的棺材运走,别逗留。” 邹明接过枪,调侃道:“怎么你们就是执行任务,我就是赶尸人?” 苏韫亭笑:“先赶着吧,谁让你们法医这行人员金贵,肩不能提手不能抗,我还能指望法医上前线打仗冲锋陷阵?” 邹明翻白眼:“苏队,你这嘴比我可损多了。” 五分钟后。 三十号人集合完毕,每个人都脱了警服换上便衣,除腰上别了把枪,没有带任何东西。 苏韫亭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效率不错,比预计的集合时间甚至还早了一分钟。 第120章 银灰色的标致轻客如同一道流星滑过高速公路, 东天渐渐褪去阴翳,蛰伏的光明喷薄而出,第一缕和煦的光洒向大地, 从四面八方包裹住轻客车身,给坐在车里的每个人身上都渡了层金。 潘季后单手撑头, 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旁的不说, 他这张脸是真精致, 只看外表会以为是家里贼有钱的公子哥,身上总是透着股儒雅谦和的气质,尤其在他闭着眼睛的时候, 上挑的眼角被中和的不那么明显, 原本的冷血感也就消失了,但只要那双眼睛睁开,他就是爬行在陆地上最毒的虿。 谢遇知坐在另一边, 完全没有睡意, 就那么靠着车窗打量潘季后的脸。 阳光下, 硬挺的山根将潘季后那张肤质细腻的脸一分为二, 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如同升不起来的黎明,暗不下去的黄昏。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潘季后紧抿的薄唇微微勾勒下,很短暂的露出笑意。 谢遇知想, 就算像潘季后这种置身黑暗里的人, 应该在人生某个阶段中, 也曾经紧紧握着过一束光吧? 但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谢遇知就立刻把萌生的同理心摁死了。 “四升, 联系一下程昊,让他随时做好接应。”潘季后缓缓睁开眼,眼中光斑闪动,表情从容自若一派王者之风。 谢遇知迅速撤开落在潘季后脸上的目光,去看窗外。 四升点头,腾出一只手给程昊打了个国际长途。 电话被一秒接起,话筒里响起程昊的声音,“四升,已经行动了吗?” 可能是跨国长途原因,声音听着很遥远,有些缥缈的味道。 四升说没有,说:“潘哥让我问问你,缅北那边已经做好接应了吗?” 程昊说:“放心吧,已经安排好了,按照原计划到郦城,那边有边境互市比较容易蒙混过关,身份证护照我都搞定了,你们什么时候行动?” 潘季后探手,拍拍四升肩膀,示意他把手机递给自己,四升立刻把手机从支架上拿下交到潘季后手中,“潘哥。” 潘季后接过手机重新倚上靠背,“昊子,行动安排在晚上两点钟,飞机直达郦城,从深夏到郦城最多40分钟机程,两点后让等在郦城的人就不要睡了,全都警醒着点。行动开始后我会和你随时保持联络,如果成功把雅楠带出来,我会让她和遇知乘坐蜂鸟先行离开,你接到人安排隐藏转移。” 那边,程昊支支吾吾一阵,问他:“那潘哥你呢?你不一起过来吗?” “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需要再逗留几天,如果今晚能顺利把贺雅楠从看守所带出去,接到人之后你马上撤出境外不用等我。如果失败的话,可能就要走另一条路。不过,我手里还有张底牌,你直接撤就可以了,我能全身而退。” 潘季后情绪很稳定,语气很淡然,举手投足间有那种坐镇江山的气定神闲,就像在打一场必胜的仗。 谢遇知听在耳里,开始琢磨潘季后口中说的底牌会是什么。 程昊说:“好,我明白了。” 刚挂断电话,潘季后就喊了声:“遇知。” 谢遇知缓缓把看风景的头转回来,笑道:“什么安排?” 潘季后不动声色的扯了下嘴角,“晚上你带人去看守所,我让四升和医院里二十来个人和你一起行动,你帮我把雅楠从看守所带出来,能做到吗?” 谢遇知一愣,心里咯噔一下。 之前潘季后的计划明明是和他一起去看守所捞贺雅楠,怎么这会儿突然临时变卦?难道说,刚才在山上他跟局里联系被潘季后听到了? 为掩饰心中那片刻的慌乱,谢遇知点上一根烟叼进嘴里,嘿嘿一笑:“潘哥你可真是瞧得起我,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全权交给我来做,与有荣焉啊。” “少跟我咬文嚼字,我和昊子没上过学,这些文绉绉的话听不懂,你就说愿不愿意干吧。”潘季后笑骂了句。 谢遇知吸口烟,“行,包在我身上。” 这个情况很糟糕,现在他怎么通知局里谢遇知临时变卦,看守所那边的埋伏会扑个空的消息? “我要是能把贺雅楠带出来,是先回医院那边让她和你见个面吗?”谢遇知试探问道。 “不用,”潘季后把手机递还给四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信你。” 谢遇知心说,只怕你这不是信我,是在试探我,如果我是真的叛变,内网通缉,那去捞贺雅楠很可能人没救出来我自己先被打成筛子。如果我和警方串通一气,完好无损把贺雅楠带出来,就被坐实是卧底过来专门抓你的,你不打死我,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了。 算盘打得震天响,还真他妈的是个难题。 “看守所外围驻守的武警官兵配备防弹衣和狙击枪,我需要比对方装备更好的枪和防弹衣。”谢遇知开始提起要求,“另外,最好是能搞到炸药和一些烟雾弹。” 潘季后嗯了声,“你要的这些,我已经让人备好了。” 谢遇知:…… 还真他娘的是早就给他设下的套儿。 “那就好。” 这时候,潘季后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掏出手机滑开看了眼。 “宋雯和宋建业夫妇已经安全抵达洼子山,有什么要对你女人说的吗?”他把手机递给谢遇知,问道。 谢遇知想了想,“还真有。” 潘季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把电话回过去,今晚的行动非常危险,别留下什么遗憾。” “倒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儿,只是这姑娘才跟了我,万一我回不来,不是坑了人家一辈子么?”谢遇知吊郎当的把电话拨了回去。 “哎,潘哥。” 那边马仔接起电话脱口而出。 谢遇知笑:“不是你潘哥,是你谢哥,把电话给你嫂子。” 马仔连连答应,把电话递给站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宋雯:“嫂子,谢哥电话。” 山风烈烈作响,张嘴就糊嗓子,宋雯身上穿着单薄,本就是被绑了一路,根本没穿什么出门的衣服,冻得浑身打颤,嘴唇都发紫了,她接过电话哆嗦着喂了一声,嗓音难听的像只老山羊。 “宋雯,你听我说,现在带着你父母在原地乖乖等我,如果明天凌晨之前我没过去,记得要听他们的话,让你上飞机就上飞机,不要因为我没过去就闹情绪,懂了吗?” 宋雯浑身一震。 之前谢遇知找到她的时候,早就把可能会发生的一切情况都讲给她听了,最坏的结局可能就是警方缉捕失败,让潘季后继续逍遥法外,如果是这个结果,谢遇知让她千万不要想着自己反抗,一定要乖乖听潘季后安排,先确保自己生命安全。 她很害怕,其实没有勇气。 但那天,警察想办法让她见到了顾立夏,男朋友鼓励她要配合警方,并且承诺自己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绝对不会让她陷入危险。 她刚刚觉得自己有一点点勇气了,这会儿被谢遇知的话一浇,彻底从头凉到脚。 “谢哥,我不行,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现在很害怕,我不敢,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眼泪从眼眶里冒出来,几乎到了要结冰的程度。 谢遇知蹙眉尽量平稳宋雯的情绪,“好姑娘,别怕,想想你父母,想想你男朋友,我们都会站在你身边,你千万要鼓起勇气来,知道吗?” 他这话说的有些模棱两可,乍一听是在说他自己,实际上说的是谁,只有他和宋雯俩人知道。 “嗯……”宋雯看着还在昏迷中的宋业成和高琴,已经泣不成声,“我会在这里乖乖等着你回来。” 谢遇知心说,傻姑娘,哪里是让你真的乖乖等着我回来,是让你一定要在行动组搜山的时候配合。 他绞尽脑汁想怎么再不着痕迹的提醒宋雯,那边宋雯又补充了一句:“我身上带着小手电,你别担心,我不怕黑。” 谢遇知在心里给这又怂又勇的姑娘竖了个大拇指,“好,那就好,听话,我一定争取早点过去。” 电话挂断很久,宋雯依旧死死抓着手机没有还给旁边的马仔。 这座荒凉的大山,往外看重峦叠嶂几乎看不到头,警察真的能摸到这里吗? 还有他的男朋友顾立夏…… 立夏,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哪里?求求你快来,这里真的让人好绝望,好想从这块平整的山头跳下去一了百了。 · 私人医院疗养区 走廊里比平时多了不少白大褂,或拿着记录本在记录着什么,或两人站在墙角说着话。 从外面吃饭回来的两个马仔觉得不对劲,喊了个正在做记录的白大褂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是出什么事了吗?” 白大褂往上拉了拉口罩,回他:“是这样的,刚才急救拉回来几个车祸伤号,是连续追尾,有的是轻伤有的撞得比较严重,转过来疗养这边四五个人,所以临时加了些护理过来。” “不对呀,这边从来不接什么外部伤号,这是医院的规矩,在这里上班的医生都知道,你怎么还把人放进来?”马仔登时不乐意起来,语气也变得有些暴躁。 白大褂不好意思笑了笑,“我知道,只是临时的,观察伤情,一两个小时等追尾处理完了,他们的验伤结果出来,立刻就转到普通住院那边。” “那也不行!”马仔撸着袖子就要亲自去撵人。 白大褂轻咳一声,制止道:“是院长同意的。” 马仔猛地回头:“?” “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不会出问题的。”白大褂直言。 马仔将信将疑,互看一眼,不情不愿的丢下句:“那你们快点处理,别找麻烦。” 白大褂点头答应,目送俩马仔勾肩搭背回了房间,弯起眼睛笑了笑,漆黑的瞳孔幽潭一般深邃。 邹明紧紧黄色橡胶手套,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人在哪里?” 苏韫亭抓着他的胳膊疾走两步,在走廊拐角前停下,从口袋里捏出一根细钢丝插进锁眼,一勾一拉,推开了7号疗养室的门。 “你跟我过来。” 他带着邹明走进潘季后的卧室内,拉开隐形橱柜的门。 泡在福尔马林溶液密闭玻璃罐中陈程渡的尸体,赫然暴露在两人眼前。 邹明开口,由衷说了一句:“这可真是医专和卫校学生的福音,他真该在死之前填写并提交一份《人体器官捐献志愿登记表》。” “他怎么知道死之前还能保存这么好的肉身。”苏韫亭不冷不热的回了句,“当年,他引爆松远医药仓库的时候,想的可是把我和十几个警察炸成碎片。” 对着一具已经死了五年的尸体,身为警察,他不能带着私人恩怨做什么,可那些曾朝气蓬勃的同事,已经化成一捧骨灰埋在墓地,都是因为玻璃罐中这个人。 苏韫亭咬咬牙,“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从这里隐蔽的带出去?” 邹明说:“砸烂玻璃罐,用尸袋装出去,最好推个一米高的医用垃圾处理桶过来,这样能做到尸体隐蔽,就是气味没办法掩盖,医院里人多眼杂,怕没那么容易搞出去。” “试试。”苏韫亭提步走出去,嘱咐外边扮成大白褂的干警:“去,找个干净的医用垃圾处理桶推过来。” 警察得到指示,立刻就去找了。 苏韫亭返回房中,对邹明道:“搭把手,先抬出来。” · 标致轻客缓缓驶入医院地下停车库,把车停在车位上,潘季后带着一帮人坐垂直升降电梯上了一楼。 “潘哥,先去食堂吧,折腾一夜,肚子饿了。” 潘季后看看谢遇知,“你们先去吧,我回房间换身衣服。” 第121章 邹明掏出骨锤在密封玻璃罐侧面敲击两下, 搓搓手:“复合型防弹玻璃,最好能找到开锁钥匙,不然的话, 很难搞。” 用顶级防弹玻璃装一具尸体,看来潘季后确实很在意陈程渡。 苏韫亭扶着玻璃罐, 吩咐其他人去找, 这才转身去看玻璃罐里的陈程渡。 五年前松远医药仓库爆炸, 前前后后他和陈程渡都没打过照面,上次翻窗户摸进潘季后的房间,屋里光线很暗时间又紧迫, 他只匆匆一瞥就撤了, 也没看清楚陈程渡的长相。 这次面对面站着,他才发现,陈程渡的脸从某个特定角度看过去, 神似卫向晨。 怪不得卫向晨去贺雅楠酒吧调查周德义案的时候, 酒保口中整日喝的浑浑噩噩的贺雅楠竟然会没喝酒, 还主动到公安局配合调查。 可能第一次见到卫向晨, 贺雅楠就对卫向晨动了些心思。 “苏队,全都找过了,没有钥匙。” 几名医护人员装扮的警察在屋里仔细搜查之后,一无所获的回来报告。 找不到钥匙怎么办?他们这么多人,竟然拿个两米高的玻璃器皿毫无办法。苏韫亭放下扶在玻璃罐上的手,微微闭眼去捏山根, 神色有些疲倦。 潘季后走进电梯, 摘掉手套按下楼层号。 四升说:“潘哥, 你真的只让谢遇知去?” “我不相信任何一个条子。”潘季后抬手简单整理下袖口,默了片刻, 淡淡道:“十年前我就知道,他们像无孔不入的蟑螂,难缠的很。在国内看守所里往外捞人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件事只有两个结果,失败了,谢遇知死,我除去一个摸不清楚底细的人,根本没损失。” 四升抿抿唇,问:“那如果成功了呢?” 潘季后扯了下唇角:“如果真的成功了,那只能说明条子织了张大网,等着我往上撞。到时候这家医院、包括花溪酒吧地下冷库里那批货,全部都要毁掉。” 四升有些惊诧:“潘哥,真的要走到这个地步了吗?” “虽然有点可惜,但临时撤出总比全军覆没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有需求,毒品就禁而不绝,以后有机会慢慢再经营起来就是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应声打开。 潘季后带着四升走出电梯,迎面走过来俩白大褂,见到潘季后,两个人快走两步急匆匆走过来,规规矩矩叫了声潘哥。 潘季后摆摆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切正常吗?” 白大褂面面相觑,互相递眼色。 四升语气严肃道:“潘哥问你们话呢,支支吾吾递什么眼色?” 白大褂张了张嘴:“潘哥……” 潘季后的房间里,几个人合力把玻璃罐小心翼翼放在地上。 邹明拍手,“这样就没问题了,不过之后怎么办?” 苏韫亭说:“你先回去吧,把情况给老秦说一下。” “行。”邹明简单收拾收拾,“走了。” 苏韫亭颔首,把定位器固定好,呼地一声推开门,走廊里站着的几个白大褂听到声音愕然抬头看向这边。 苏韫亭抬手,向他们打个手势,几个人立刻提步凑过来。 楼道走廊 潘季后蹙眉,打开白大褂疾步而行,不忘叮嘱四升:“立刻去喊人,绝对并不能让贺鸿尧跑了,嘉良这个王八蛋,竟然敢骗我!” 四升连连答应,掉头重新走进电梯。 白大褂继续道:“除跑回来报信的人,其他人全都被嘉良给搞了,潘哥,嘉良到底什么意思?他不是要贺鸿尧手里的石油生意?怎么……” 潘季后恨恨咬牙:“他一定是察觉到什么了,嘉良这个人不能小看,而且我一直对他的身份存疑,当初陈丁卯刚落网,他就投奔了贺鸿尧,见风使舵的东西,搞不好一开始就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白大褂问道。 “绝对不能让贺鸿尧离开,让弟兄们带上家伙,马上行动。”潘季后掏出钥匙打房间门锁,一只脚刚迈进去,忽然顿住。 白大褂一愣:“潘哥,怎么了?” 潘季后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缓缓退出来,看了看走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子都没有,安静的有些过头。 他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潘季后一言不发,停顿数秒后扭头吩咐两名白大褂:“去调取下昨晚到现在,楼道里的监控回放。” 两名白大褂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提步离开去了监控室。 潘季后直奔卧室,拉开床头夹层中一块长方形木盒,从里面拿出把手|枪别在腰后,回头往隐形壁橱的方向看了眼,提步走过去。 “潘哥。”一名白大褂去而又返,“我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街道通知电路检修,整个上午都没有电,监控看不了。” 潘季后停住脚步转身,看向白大褂的目光中有一丝疑惑:“电路检修?” “对,昨天晚上就挨家挨户下通知了。”白大褂被迫和他对视,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嘿嘿,我给忘了。” 潘季后眼中微光闪烁,看不出在想什么,少倾开口:“我知道了,走吧。” 他的语调很冷静,有种震慑力。 白大褂跟着出来,边走边问他:“潘哥,你这是要亲自过去吗?” 潘季后平静道:“我好不容易才把贺鸿尧从中东诓到境内,决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白大褂:“……可,晚上的行动怎么办?” 潘季后瞟了白大褂一眼,没有回答。 · 直到走廊里重新安静下来,苏韫亭才从另一个房间里走出来。 便衣警察问:“苏队,先撤吗?” 苏韫亭摇摇头,利落道:“跟上。” · 市公安局行动指挥台蓝色屏幕上,五个红色的点在向不同方向移动着。 秦展盯着西北方向快速移动的红点,眉毛都快拧成一个疙瘩了。 季杨小心翼翼递给他一杯水:“秦局,苏队的位置怎么跟飙车一样乱移动?” 定位员就跟个机器似的,也不知道抬头看看气氛,继续报告着每个行动组的移动方位。 “p1行动组已经进入洼子山中央腹地,距离飞机追踪定位位置还有两千米。p2、p3行动组速度稍慢,但也已分别进入新村和大石坡地界,很快就能进山。t1行动组抵达第一看守所,正在分散警力。报告秦局,特别行动组的位置在迅速远离目标位置往七里河机场方向移动。” 季杨刚想说话,被秦展抬手制止了。 步话机里,响起谢遇知的声音,语气非常凝重。 “五分钟前,潘季后带着二十个人出去了,我打听到贺鸿尧定了下午的飞机票,现在正在赶往去七里河机场的路上,潘季后应该早就派人监视贺鸿尧了,他要对贺鸿尧动手。” 季杨一秒变脸:“那苏队是……秦局,要增援吗?” 秦展盯着大屏幕上不停移动的红点,什么都没说。 季杨急的搓手,但秦展不说话,他也不敢继续再问。 步话机那边,谢遇知的声音顿了顿,继续汇报:“本来决定好今晚去看守所捞贺雅楠,但潘季后临时变卦只让我带人过去,我觉得他可能对我起了疑心,接下来的行动,请求上级指示。” 秦展摁住步话机,斩钉截铁道:“继续行动,我会让蔡副局尽量配合你。卫向晨之前去看守所见过两次贺雅楠,你把贺雅楠带出看守所一定想办法从她嘴里套话。贺雅楠很聪明,套话的时候不要太直白,不要让她察觉到不对,她一定知道潘季后手里那些毒品都藏在什么地方。” “收到,清楚明白。” 挂断步话机,秦展缓缓起身,冲季杨勾勾手,“过来。” 季杨附耳凑上去,不停的点头答应着,忽然眼睛瞬间睁大,拔高音节啊了一声,担心的看着秦展。 “可是这样的话……太危险了!” 秦展摇摇头,“先去联系蔡副局长,就说是我说的。” 季杨咬咬嘴唇,终归还是服从了命令。 · 蔡副局长刚从看守所出来,内置耳麦就响了起来。 “我是老蔡,行动指挥部说话。” 季杨的声音格外清楚:“潘季后不会出现,秦局的意思是让谢支队带走贺雅楠。” “明白,收到命令。”蔡副局提步走进人群,很快他那发福的身材就淹没在人堆里。 看守所对面、斜对面还有五百米开外的树林里,分散着至少七八个狙击手,他们的枪口直对着看守所的大门、前后各个方向,随时准备对突然出现的可疑分子进行击毙。 电流噪音在耳内嗤嗤响了一阵,七八个人几乎是同时把枪口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看守所里三层外三层围着无数的武警官兵,每个人都身体紧绷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结果潘季后不会出现的指示一下来,大家瞬间都觉得有点丧气。 蔡副局长通知完后续行动之后,抬腕看了看时间。 上午十点十三分。 局里给出的消息说,潘季后可能不会出现,要他做两手准备。 如果和情报给的信息一致,潘季后今晚不会出现,那就意思意思打两枪,让谢遇知带伤把贺雅楠捞走,剩下的交给特别行动组。如果潘季后出现,就全员戒备争取在不伤及潘季后生命安全的前提下,把潘季后缉拿归案。 看守所本就地处荒僻,不用怎么疏散人员,所以即使到时候枪林弹雨,也不用担心会有普通群众受伤,这场行动全当是一次实战演习了。 就是不知道高磊、马辉和卫向晨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后援会不会出问题。 蔡副局长面露隐隐担忧的神色。 虽然理解一个副局长对下属执行任务的担忧,但其实他的担忧确实有点多余。 这场搜山摸排,最轻松的应该就是马辉这边了。 大石坡是南方地区非常非常罕见的石头山,植被少的可怜,尤其又碰上冬天,常绿乔木少,落叶灌木多,而且比起土山,石头山刀削斧砍,每个平整地段都有棱有角的,老远就能看到山上都有些什么东西。 说是摸排搜山,那架孤零零停在一个平坦山头,几乎和山体融为一色的飞机平展两架机翼,就像在隔空勾引他们:来呀,上来快活呀。 简直就是在挑衅和嘲讽他们智商。 几十个人瞬间双目喷火,斗志昂扬,就连三条警犬都发出了不满的嗷嗷声。 武警干警彪劲冲了上去,到了坡顶一看,都快气死了。 一架破的不能再破的飞机,外表漆面脱落不说,就连机翼和螺旋桨也都掉了几块,根本就是堆破烂儿。 妈的,被耍了。 几只德牧冲着飞机汪汪直叫,几次要扑上去撕咬,都被憋着口气的武警拉住。 马辉抄起步话机,一五一十跟局里汇报完,等着下达新的指示。 新村这边,卫向晨带人找到飞机,仔细检查过,确定飞机刚加了油,飞行系统完好,应该是准备用来逃跑的,立刻指挥人员就地分散埋伏,原地蹲守。 只有高磊带的一中队,摊上事儿了。 警犬一进入山林区,就闻着气味开始往一个方向走,时不时对着训犬员汪汪两声。 武警赶紧汇报:“发现目标了,除了飞机,应该还有人,至少十来个人。” 高磊点点头,一脸凝重的喊人过来制定行动计划:“分三个小组,跟闪电、黑豹、天狼从三个方向朝目标包抄,争取来个瓮中捉鳖一举擒拿。” 众人异口同声:“明白。” 晌午的时候,山顶上的风还是很大,但比起早晨那阵,已经不算很冷了,几个马仔或倚着树吸烟,或找个石头坐着聊天。 “今晚如果行动顺利,潘哥接到雅楠大小姐,咱们就能回缅北了。”一个马仔捡起快小石头,放在手里掂掂,用力扔出去,打散了几只山雀。 靠在树干上的马仔弹掉烟灰,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黄的牙齿,“兄弟们,等回去了,你们想先干嘛呀?” “还能干嘛?当然是回家找媳妇了,我来深夏一年多,天天看着老婆的照片|自|慰|,奶奶的,都快活成和尚了。” “刁哥你有老婆,我们这些光棍可就没你那么好命了,前段时间我娘刚给我说让我找时间回家相亲,给了我一个姑娘的联系方式,聊了几天下来,那娘们忒野,我都觉得降不住。” 另一个马仔嘲笑道:“瞧你那点出息,我们老家有句话,把老婆打到骨折,她就会全心全意爱着你。再厉害的婆娘,只要你厉害,还怕管不住?” “去去去,那是你,我可舍不得打。你都把自己老婆打死了,回去也只能去找|妓|女。” 一伙人哄堂大笑。 那个马仔被他说的急了眼,撸起袖子就想动手,被叫刁哥的马仔拦住了,“你想干什么?大家无聊聚在一块胡侃,动手就过分了,回头让潘哥知道,吃不了兜着走。” 马仔努努嘴,脸一别愤愤走到远处生闷气去了。 有人站出来理中客,各打五十大板后,灰溜溜提着保温壶绕到飞机另一边避风的角落里,拍了拍倚着石头正在休息的宋雯肩膀:“嫂子,嫂子?” 宋雯一个惊觉猛地睁开眼,“我没睡!” 马仔堆着满脸笑容把保温壶递给他:“嫂子,你喝点粥吧,还热乎着呢。” 宋雯摇摇头,看了眼绑着手脚仍旧没有醒过来的宋建业和高琴,眼泪不自觉又滚了下来。 “嫂子,别哭了,快吃点吧,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还滴水未进,这么熬着也不是办法啊,回头谢哥回来看你这个样子,得心疼了,要怪我们没照顾好你。”马仔继续劝道。 宋雯鉴定拒绝道:“不,我不喝,谢谢你。” 她宁可饿着,也不敢吃这些人给她的东西,她怕里面有毒品,怕一旦沾染上,就会和她的父母一样,再也戒不掉。 马仔看她这么坚决,只好把保温壶收起来,无奈道:“那好吧,要是一会儿你饿的实在受不了了,你就喊我一声,我就在那边。” 宋雯重新把脸埋在双膝之间,不再说话了。 又惊又俱又冷又饿,她已经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去说话,只想尽可能的保存体力,等待警方的救援。 马仔看看她,只好识趣的提着保暖壶走了回去。 绕过飞机,马仔抬眼,刚想喊人,忽然瞳孔一缩,手里的保温壶哐当掉在地上,他想都没来得及多想,撒丫子就开始狂奔,刚跑没几步,后背猛地扑过来一道黄色身影,整个人噗通被扑倒在地,脸重重磕在一块石头上,顿时留下一滩鲜血。 “警察!趴下,都趴下!不许动,举起手来!” 听到警察两个字,宋雯猛地抬头,摇摇晃晃站起来往这边跑,没跑两步发软的腿就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往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亏被赶过来的警察扶住。 宋雯看着出现在眼前,胸章上印有深夏公安字样的黑色警服,眼泪哗哗直流,只紧紧抓着对方的袖子,一口气憋在嗓子里,不停的哽咽,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嘴唇不住地颤抖。 “小姑娘,你还好吗?” 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宋雯眼皮一翻,整个人瘫了下去。 武警来不及多想,放下牵着警犬的绳子猛地把人打横抱起来就跑:“高副队,高副队,这里有个姑娘,好像是人质。”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雯睁开眼,自己正趴在一个宽阔有力的男人背上。 觉察到她的动作,男人稍稍回头,冲她温和的笑了笑:“雯雯?你醒了?” 宋雯紧紧搂上他的脖子,眼泪无声滑落。 顾立夏用脸轻轻蹭了蹭她,“没事了,坏人都落网了,一会儿你跟警察先回警局,好好睡一觉,你爸妈会被强戒所接手,不会有问题的。” “立夏,我好害怕,我真的……要吓死了。” “没事了,都没事了。你要相信警察,相信亭哥,他一定会把潘季后那个坏蛋抓捕归案的。” “嗯。” · “对,人质已经全部解救,没有其他问题。”高磊铿锵有力向秦展汇报完情况,问道:“之后我们是继续在这里蹲守还是撤退?” “现在无法确定潘季后之后的活动路径,不用撤回来,继续蹲守,注意分散警力。” “p1收到。”高磊做个分散手势,其他人立刻原地分散,占据视野开阔的狙击点,确定所有人都隐蔽好之后,高磊自己也找个地方隐蔽起来,继续问秦展:“秦局,苏队那边怎么样?还顺利吗?” “邹明已经回来了。”秦展淡淡回道。 高磊一喜:“不愧是苏队,这么神速。我这边也不赖,十来个马仔全部落网,正在押回局里的路上。” “好。”秦展毫不吝夸奖:“继续保持。” 高磊打个ok,“没问题。” 挂掉步话机,秦展起身,把秘书李超喊了过来,“小李,替我盯着点儿这里。” 李超放下怀里一摞文件夹,临危受命坐在了指挥席上,默默看了眼秦展:“秦局,苏队那边……” 跟在秦展身边也差不多快一整年了,对于秦展的心思李超能摸个八|九|不离十,他笃定秦展肯定是要离开市局去追苏韫亭,而且不是追回来就算了,八成秦大局长要本性暴露。 知道秦展是个九头牛拉不回来的性子,所以秦展前脚刚离开指挥大厅,李超就立刻给老局长和陆院长纷纷去了电话。 两个老家伙接到告密的第一时间,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匆匆赶到了市局,坐在指挥中心亲自替秦展坐镇。 秦展一个警力都没带,只换了身普通的风衣,带着一把枪就上了悍马。 · 标致轻客下了高速之后立刻提速,追上前边的bmw并驾齐驱,不断缩小两辆车之间的车距,bmw不得不在标致轻客的咄咄逼近下不停往路边靠,终于在弯道侧身的时候,被轻客逼出了车道,一头扎进路边的农田。 紧接着标致轻客里走下来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拉开bmw的车门,把车里的人拖拽出来,塞进了标致轻客车厢。 奥迪车内 坐在副驾驶的警察说:“苏队,他们把人绑走了。” 苏韫亭点点头,“我看到了。” 第122章 “是贺鸿尧。”曾去法庭监视过潘季后的一名警察疑惑道, “潘季后怎么会对贺鸿尧下手?” 副驾驶座的警察回头问:“怎么了?” “他们之间不是认识吗?而且关系不错。”后座的警察回答。 苏韫亭稳稳抓握方向盘,非常丝滑的绕过弯道,沉默良久终于吸了口气接话:“潘季后跟贺鸿尧之间情况很复杂, 绝对没有关系不错一说。” “可是上次我在法庭,的确看见两人有说有笑, 总不会是装的吧?” “怎么不会?”苏韫亭面色冷淡, 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的银色轻客, 异常沉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潘季后这种亡命之徒, 为个人利益可以兄弟反目父子成仇, 贺鸿尧在潘季后眼里,顶多是块送到嘴边的肥肉,他能等到现在才动手已经很克制了。” 另一边 秦展驱车赶到万象来大酒店, 黑色悍马稳稳停在酒店门口, 而嘉良则几乎是同时迈步下楼, 从酒店里跑出来, 走到秦展车前,拉开车门上了车。 “走。” 嘉良语速很快,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悍马缓缓驶入车毂击驰的道路,秦展边打方向盘,边扔给嘉良一把枪,“潘季后跟贺鸿尧之间有什么瓜葛吗?” 嘉良把枪别起来, “你还记不记得那次, 陈丁卯落网的时候, 跑了俩人?” “记得,一个是任东升, 逃回深夏之后,凭着祖上传下来的药厂成功把自己洗白,摇身一变做了深药四厂的董事长。另一个好像还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那时候我打的有点疯,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眼睛都被血糊住了,看不清跑走那个人的脸。” 秦展没有回头,专注开车也没耽误回答嘉良的问题。 嘉良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只觉得心酸。 近乎十年,他心里压了一堆的话,坐下来说十天十夜也说不完,但他很清楚现在根本不是倾诉这些年压抑情感的时候,硬生生咬牙咽下去泛在心头的感慨,正色道:“陈丁卯落网之后,我跟你分开独自去中东投靠贺鸿尧,是为了陈丁卯的儿子陈程渡,毕竟按照上级想的,陈丁卯只有陈程渡一个儿子,陈程渡回缅北接手毒品生意的概率最大,不过,根据我的观察,陈程渡这个人确实对毒品非常非常不感兴趣,甚至可以说是生理性厌恶。” “你看看这个。”秦展听完一点都不诧异,非常淡定的从手套箱取出一沓资料侧身递给嘉良,淡淡道,“陈程渡对毒品不感兴趣,可不代表别人不感兴趣。” 嘉良接过资料,白纸黑字打印了几页手写体,赫然竟是日记,看过几页之后,嘉良问道:“谁的?” “潘季后。”秦展一边说着,一边打方向盘上了高架桥,“苏队在潘季后房间里找到的日记本,所以关于陈程渡这个人,我们通过潘季后日记中所写以及结合五年前松远冰冻人案件整理,基本可以断定,他虽然对毒品不感兴趣,但对人体解剖以及麻醉类、精神抑制类药物有非常大的执念。” 嘉良握着资料,一脸凝重的点点头,“确实是这样,我在贺鸿尧身边做卧底期间接触过陈程渡几次,他确实性格有些偏执,得知陈丁卯落网,他和贺雅楠立刻回到中东筹备怎么救陈丁卯,不过陈丁卯是大毒枭,一落网就判了死刑立即执行,他回中东那会儿早就无计可施了,我亲眼看着他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几天后,他的房间里多出几个被一枪爆头的马仔,有一个马仔颅内被移植了新的大脑,全身插满管子,大脑移植手术挺成功,但马仔仍旧没有生命体征。” 秦展琥珀色眼睛里反射出森寒锋利的光:“他应该是想找到陈丁卯的尸体,用换脑的方法让陈丁卯活过来。” “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好像也是。”嘉良沉默片刻,忽然道,“那当年松远冰冻人案,好像就说的通了。” 他这话一出口,聪明如秦展,立刻就明白了。 陈丁卯落网后,他回深夏处理完黑鹰,也就是他父亲秦许国的后事,就拒绝了一等功的奖赏。但作为最年轻的缉毒英雄,上级还是给他开了项特权,允许他以刑侦专家的身份进入刑事警察学院继续深造,只是给了个虚衔,说出来好听点是带课,其实就是让他继续学习完成课业,这也是就为什么别的老师都是一个班一个班的在带学生,而他是一个人一个人的在带学生。 陈程渡也就是那几年开始在松远市活动的。 案子不是凑巧,很有可能是有意为之。 嘉良继续道:“在黑鹰行动收网时,跑走的另一个人就是潘季后那个兄弟,他应该记住了你的样貌,我猜陈程渡是打听到了什么,他在试探你,一直没有对你动手,很可能是没有百分百把握确定自己没找错人。另一个原因就是,学院封闭式管理,你性子又淡基本上没出过学院大门,他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秦展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他忽然觉得,或许松远医药仓库爆炸案,是陈程渡故意为自己设计的,只是可能没想到炸错了人,那天苏韫亭瞒着他偷偷带人追出去,等苏让把消息传回公安局,医药仓库已经爆了。 长这么大,嘴里从没往外蹦过半个脏字的秦大局长,蹙眉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个操。 嘉良一愣。 …… “你这是?” 秦展没有回答他,只是踩在油门上的右脚缓缓加重了力道,悍马车速蓦地加快,迅速超过前面几辆车,留给被远远甩在后面的人一个拽上天的车屁股,气得开大众的车主探头就是一通臭骂:“妈的,开悍马了不起啊?有本事你开玛莎拉蒂啊!” 已经把车开出很远的秦展根本没听到他的臭骂。 “潘季后抓走贺鸿尧,会对贺鸿尧做什么?”秦展问道。 嘉良说:“我有预感,他很有可能打算干掉贺鸿尧,潘季后对贺鸿尧的恨很深,因为贺鸿尧想搞死他,把他送给了贺鸿禹。” 秦展点头:“看来,我们速度得再快点了。” · 狭小冷冻仓库里,一整面墙放着白色泡沫保温箱,铝合金架子上结着厚厚的冰层。 贺鸿尧脸冻得发紫,抬起眼皮双目无神地看着坐在咫尺的潘季后。 冷气沉重地飘在地面,一阵一阵往骨头缝里钻。 潘季后都没拿正眼看他,伸手在他已经刻满皱纹的脸上拍了拍,“想跑啊?嘉良都给你说什么了?说说,知道多少?” 贺鸿尧揣着明白装糊涂,艰难的从冻僵的脸上硬挤出一点慈祥的笑容:“季后啊,你这是做什么?我是你的准岳父,你怎么突然把我绑了?听话,你放了我,有什么事,我们回万象来坐下好好谈。” “谈?谈什么?谈雅楠和我的婚事?”潘季后冷笑,“我和雅楠之间的事自己会处理,尧叔你年纪已经大了,是时候该放手把中东的事业交到小辈手里来了,我今天送你一程,让你早点去见你信奉的那个太阳神。你说,你准女婿我是不是很孝顺啊?” 贺鸿尧只觉得从头到脚浑身冰凉,连带着心都凉透了。 “季后,季后,尧叔对你从来没有不好过,你做人不能恩将仇报,雅楠她要是知道是你杀了我,她会伤心难过,季后,你冷静一点,你想想,尧叔当年是怎么待你的?” “我当然记得。”潘季后撤身缓缓架起二郎腿,眼底浮起一丝狠毒:“你拿我当一条狗使唤,成天提防着我是陈伯的人,会对你不利,陈伯落网之后,你看不起程渡,几次撵他,嘲讽他落魄,配不上你的女儿贺雅楠。像防贼一样防着我,生怕我会对你不利,把我送给贺鸿禹,想借他的手弄死我,这几年要不是我命大,手底下忠心的人多,几次从贺鸿禹手里逃出生天,我早死了,你对我的好,我可是一直记在心里从不敢忘记。” 贺鸿尧终于有些慌乱了,梳的一丝不苟的白发掉落在额前,让他看上去老态而颓废。 “这都是误会,我从来没有看不起程渡,他是个有才华有抱负的孩子,又和雅楠两情相悦,是他自己命短,不是我让他死的,季后你这不能怪在我身上,尧叔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至于把你送到鸿禹那边,尧叔知道你志不在中东,对我那些石油不感兴趣,我这也都是为你考虑,你更适合在缅北生存,你看,现在你已经取代鸿禹成了缅北的大毒枭,证明我的眼光没错啊。” “闭嘴!”潘季后猛地起身踢开椅子,一把抓起贺鸿尧衣领把人从地上提起来掼到墙上,“你从一开始就想让我和程渡死!你怕和毒枭扯上关系,你怕缅北的生意会把你的跨国公司一起拖垮,想方设法的算计程渡,逼他离开中东,如果不是你,五年前他怎么会去松远?怎么会死在那场爆炸中?我早就想弄死你了,如果不是我这五年来一直被贺鸿禹压着,我他妈的早就弄死你,让你替程渡陪葬了!” “不,放了我,我如果两点前到不了机场,嘉良就会带人来找,他会来救我!”贺鸿尧抓着潘季后的手腕挣扎道,“我要是出了事,你也活不成。” 潘季后定定看着他,忽然一笑,松开抓着他衣领的手。 贺鸿尧跌倒在地上,瞬间松了口气,看来潘季后也只是嘴上耍狠,其实压根就不敢怎么他,毕竟,只要他心里还有雅楠,就不会真的赶尽杀绝。 潘季后拽了下裤腿在他面前蹲下,意味不明的弯了弯唇角,“你以为,嘉良是什么好东西啊?他现在指不定在拍手叫好,实话给你说,他早就盯上你的石油帝国了,你还以为他是你亲儿子,真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醒醒吧,你现在没有心腹可以用,你会死在这里,活生生的被冻死在这个不会有人发现的冷库里。” 贺鸿尧瞳孔紧缩,他怎么都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的,整个人都傻了。到这个份儿上,在生和死之间,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贺鸿尧在地上艰难的翻了个身,抓住潘季后的裤腿仰面哀求:“季后,季后,放了我吧,放了我,我不想死,都是我错了,我鬼迷心窍我做了对不起你和程渡的事情,你看在雅楠的面子上,看在我年纪已经这么大了,你放了我,啊?尧叔给你磕头,你放了我。” 潘季后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有点嘲讽,甚至还有点怜悯,“瞧瞧你的样子,真是可怜,求饶?你没资格,你死十次死一百次都换不回来程渡一条命,放心吧,这里气温很低,你不会痛苦太久,等冻得失去意识,就不会觉得难捱了,之前被雅楠挖了器官的那些人,都是这种死法,你要真的挺不住……”他抬手指了指靠墙铝合金架子上的保温泡沫箱,“里面都是麻醉类药品,还有冰|毒、海|洛|因、k|粉等等十几种毒品,都能让你快点解脱。” 贺鸿尧眼里微弱的光,彻底灭了。 第123章 他认命一般颓在地上抿着青白的嘴唇, 艰难爬到墙角靠坐在那里。 即便坐拥整个中东石油帝国,有数不尽的财富,他也已经老了, 身体不再年轻健硕,宛如根基毁坏摇摇将倾的高楼大厦, 毫无生气。 贺鸿尧抬起眼皮目光浑浊, 他老成练达的看着潘季后, 或许知道在劫难逃,已经不再试图求饶。 人大概只有在真的觉得一件事无可挽救的时候,才会放下执念溘然接受结果, 知道自己一定会死, 反倒就没有那么慌张了,甚至变得平静从容。 “雅楠从小就没有妈妈,她缺乏安全感, 还曾经因为我的疏忽被绑架过, 我不是个好父亲, 没有好好陪伴过她, 如果我能抽出时间对她上心些,她就不会做这么多糊涂事,去搞毒品、杀人、鼓捣器官移植。” “如果你真的能把她带回缅北,看在程渡对她的感情和你喜欢她的份上,好好待她。”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贺鸿尧一番话说的很诚恳。 潘季后并没有接他的话, 头也没回走了出去决绝关上冷库厚重的聚氨酯保温门。 贺鸿尧在绝望中, 身体一点一点变冷, 眼前的光越来越模糊,到最后瞳孔中只剩下个微弱的光圈越来越小…… 守在外边的马仔们见潘季后出来, 赶紧迎上前,问道:“潘哥,这边的货怎么处理?” “能转移尽量转移,不能转移……”潘季后垂着眼皮想了想,淡淡道:“全部销毁。” 马仔慌了。 他只听四升说条子很可能已经盯上了他们,但没想到居然已经到了要把所有货全部销毁的地步,走到这一步,说明他们半点退路都没有了。 “潘哥,太多了,整整一个冷库全是,不光是这些货,还有账本,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潘季后不知道留给他的时间还有多少。 他抬手,颓唐的捏着鼻梁,声音仍旧很稳:“留几个人守在这里,等今晚凌晨四升那边的消息。” 马仔慌乱地点头,满脑子煮沸的粥一样,一时间不知如何动作。 潘季后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什么也没说,提步带着其他人出去了。 留下来的几个马仔站在冷库门前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老板已经走了,而留给他们几个的,是一冷库的毒品和可能已经快要被冻死在冷库里的贺鸿尧。 …… “咱们怎么办?” 几个人齐刷刷看向为首的马仔。 “操,都看我干什么?抄家伙,盯也要盯死在这里。”马仔急的怒吼。 酒吧白天基本不营业,一般要到晚上七八点才开门。 苏韫亭从走廊后面绕出来,并起双指无声向前一指,几个便衣警察迅速抽出枪缓缓向着冷库方向逼近。 几个马仔心里都没底,抱着土枪学电视里巡逻兵站岗的样子,在门口来回晃荡。 十二点刚过,距离凌晨还有整整十二个小时,平时时间对他们来说就是钟表上数字,半天也不过就是睡一觉吃两顿饭,眨眼就过。 可今天,每分每秒都变得异常难熬起来。 昏黄的地下走廊里,忽然传出清晰的脚步声,几个人皆是心头一震,齐刷刷扛起土枪对准远处的拐角。 “谁?谁在那里?别装神弄鬼的,给老子出来!” 马仔牙一咬,端起枪放了两声空响。 枪声过后,昏黄的走廊里又恢复一片安静。 几个人心里都慌起来,退到冷库门前。 “我……我我我我不想留在这里了——”小马仔手不停抖,猛地把枪扔掉拔腿就跑,眨眼就拐入走廊拐角,不见了踪影。 冰凉的枪口从黑暗中抵上他的脑袋。 马仔停下脚步,脸色煞白,他缓缓举起手,抖着腿往后退了一步。 另外几个马仔刚追了几步,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苏韫亭拿枪指着马仔眉心,一步一步往后逼退他:“别动,警察,放下武器,去墙角蹲着。” 话音刚落,身后五六个人一冲而上,直接卸了几个人手里的枪,把人怼到墙角铐了起来。 处理完几个马仔,两名警察握枪踹开冷冻仓库的门冲进了进去,没一会儿就把冻休克的贺鸿尧抬了出来。 “人怎么样?”苏韫亭把枪收起来,问道。 “还有气儿,但是不能确定人是否安全,需要送医院确诊伤情。”警察回道。 “带走。” 苏韫亭语气透着不容反驳的凌厉。 分局接到命令赶来的警力支援早就已经等在门口,看到苏韫亭带人出来,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敬礼,接手了六名嫌疑人,贺鸿尧则被直接送去鉴伤。 苏韫亭稍作逗留,安排分局同志把人直接带到市局,摆摆手回了自己的奥迪车内,抓起步话机联系行动指挥中心。 “苏队,我是李超,请讲!” “李超?”苏韫亭愣了下。 “对,我是李超。”对方又吐字清晰的重复了一遍。 苏韫亭蹙眉,语气不是很好,问他:“秦局人呢?” “秦局半小时前已经离开指挥中心,具体去了哪里他没有说,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是在去支援你的路上。”李超实话实说。??? 苏韫亭拧开一瓶百岁山刚喝一口,全喷了出去。 “什……什么?!他想干嘛?你们怎么回事啊?那么多人由着他不安于室啊?现在行动指挥中心谁坐镇?他一向很靠谱,怎么关键时刻这么离谱?他怎么了?被夺舍了?” 面对苏韫亭喋喋不休的逼问,李超半个字也插不上:“额……额……额……”然后步话机就被旁边坐着稳如泰山的老局长截胡了过去:“小苏,我是原深夏市公安局局长罗中。” 苏韫亭:…… 他忽然觉得,他们家秦大局长可能在作死,且作死程度远在自己之上。 “老领导好!”苏韫亭立刻放下手里的矿泉水瓶,隔着无线电给这位退休赋闲在家的老局长敬了个警礼。 罗中脸上几块褐色老年斑跟着面部肌肉微微动了几下,“你现在听着,关于十年前滇缅边境线黑鹰行动以及松远冰冻人案和深夏故意杀人案、走私枪支毒品案,我给你简单说一下。” 苏韫亭:“是。” “十年前,黑鹰行动中,秦展临危受命……” 苏韫亭安安静静听完罗老局长的讲述,缓缓挂上步话机,神情从未有过的冷峻。 看来,不管秦展这个老狐狸平时把自己伪装的多好,终有一天也会露出狐狸尾巴。 整天故作老成故作稳重,真遇到事儿,还不是跟他一样单枪匹马一个人硬闯。 早前说什么诉讼是检察院的事,判刑是法院的事,维护正义要有边界感,调查抓人讯问才是刑警的职责。 狗屁。 身为深夏市在任局长,这种时候把整个行动指挥中心的工作全部丢给退休老弱,完全把自己的职责抛诸脑后了,本质上和他有什么不同? 等这次任务结束后,他一定让秦展这个大骗子露出本来面目。 “苏队?在想什么呢?” 处理完几个马仔,跟着他的几个便衣刑警拉开车门上车,看到苏韫亭捏着步话机微微眯眼,一副在酝酿什么阴谋的表情,副驾驶座的刑警率先问出口。 “哦,没事。”苏韫亭回神,“怎么样?都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苏队,刚p3行动组那边有消息传回,您的线路没有接通。”刑警回道。 苏韫亭眉心微蹙,把钥匙插进车锁,“怎么说?” “中队长说,大石坡的废弃飞机已经由空警调出,根据技术分析,大石坡无论地形还是空间、风向,都不符合飞机的起飞条件,而且大石坡山峰多怪石,没有着落点,基本可以断定是潘季后故意放出的烟雾弹,现在正在整顿队伍,争取在日落之前和我们汇合,配合对潘季后的抓捕行动。” 苏韫亭沉默片刻,声音平淡的问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石坡那边最好留人,他们现在已经往回撤了吗?如果已经撤出了,即刻让森林公安封山。” “明白。”刑警立刻联系马辉。 马辉正带着一队人从山上下来,听完刑警的话,得意笑道:“这事儿秦局早就安排好了,现在山下几个出口全都守着武警呢,放心吧。” 断掉无线电,马辉拉开黑色bj40车门,冲跟上来的刑警摆摆手:“速度。” 得知秦展早就下过命令,苏韫亭在心里啧两声,不愧是他家秦大局长,心思缜密部署周到,很厉害。 “苏队,”刑警继续道,“这些小喽啰好对付,基本只要抓就能落网,难搞的是潘季后和他随身带的人,他们手里有m4,拧上消音能把我们连窝端了。” “怕吗?” 苏韫亭回头看了看他们。 几个人挠挠头,实话实说:“怕,不怕才见鬼了。” 苏韫亭说:“我也怕,比你们更害怕。” 刑警们听完,忽地咧嘴笑起来,“苏队,我们都觉得你不会怕,你可是传说中破获松远冰冻人案,在爆炸中死里逃生的人,在我们心中一直把你当警神崇拜呢。” “可别。”苏韫亭打趣道,“我哪是什么警神啊?我就是运气好,捡了条命回来。现在想想,肯定是那些殉职的人英魂护着,不想莫名其妙白白牺牲,才让我活了下来。我啊,得让他们得到安息,不然,我就是个混账羔子。” 车厢里蓦地一阵沉默。 好半天,几个人握拳用大拇指戳戳自己心口,“苏队,我们穿上警服那刻开始,就对着警徽念过誓词。” 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坚决做到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矢志不渝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捍卫者,为维护社会大局稳定、促进社会公平正义、保障人民安居乐业而努力奋斗! 他们是走在最危险最前线的特别行动组,流血牺牲是他们必须面对的结局。 执行危险任务,可以慷慨激昂,可以视死如归,但作为一个人,他们也会害怕死亡。只是和普通人不同的是:他们明知道前方的路会是一条不归路,也必须克服胆怯,展现出最英勇的姿态。 因为这身警服,注定了他们不能像普通人那样遇到危险撤退逃跑。 苏韫亭冷着脸发动车子:“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他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牺牲,不会再让当年松远炸死十几个人的情况再次发生,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必须保证行动组人员生命安全。 这次必须冷静,必须着手去分析。 奥迪一路疾驰。 没多久,车后座的人就发现了不对。 “苏队,方向不对,你这是要去哪儿?” 有人看着路边一闪而过的路牌,蹭地起身扒住驾驶座椅背,急道:“苏队,你怎么往相反的方向走?现在潘季后可能已经回到那家私人医院,我们必须时刻盯紧他……” “闭嘴,系好安全带。”苏韫亭厉声呵道,“注意交通安全,前方路口有交警执勤,被发现你们不系安全带扣分罚款。” “……” “……” 几个人被他说的没脾气,只好悻悻坐回去。 十几分钟后,几个人被苏韫亭打包扔回市公安局刑警宿舍,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苏韫亭拿着钥匙开门出去,咔嚓两声,把宿舍门落了锁。 “苏队?!苏队?!你这是干什么?”几个人急得齐刷刷拍门。 “在宿舍好好待着,等行动结束,会有人来给你们开门。”苏韫亭看了眼挂在锁上的钥匙,转身就走了。 · 嘉良踹开冷库门闯进去,屋里半个人影子也没有,他收起枪,往前走两步:“看来,我们晚了一步。” 秦展走到铝合金货架前,戴上手套翻开几个泡沫箱,无一例外泡沫箱都是空的,顺着铝合金货架看向地面,脚边横七竖八倒着几个空泡沫箱,凌乱的现场说明有人在这里待过,甚至期间发生过打斗。 嘉良说:“他们应该都离开了。” “走。” 秦展没有多做逗留,直接摔门而去。 一路上他都在试图接通苏韫亭的步话机,但是苏韫亭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始终是沙沙的电流噪音,根本听不到人声。 两人回到市局,天色已经黑了。 指挥中心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大屏幕上是p1、p2以及t1行动组传回的实时画面,唯独特别行动组的画面,从下午三点钟开始,就一直是黑的。 播音设备里时不时就响起高磊或是卫向晨的汇报,偶尔也会有蔡副局的那边传回来的报告。 秦展破天荒捻起一根烟点上,播报设备里的话他几乎全都没有听进去,整个人异常安静。 第124章 夜里11点半, 某十里八里见不到个人烟的郊区。 随着嘭地一声巨响,深夏市第一看守所门口的地面变成焦黑一片,火光冲天。 看守所门口乌泱泱大概几十个人头攒动。 拉响警报后, 巡逻区武警迅速占据制高点,对制造爆炸的人员进行武力控制, 一时间枪声此起彼伏。 在火力被外围的人吸引后, 四升和几个马仔跟着谢遇知摸到武警巡逻薄弱的电网墙下, 用绝缘钳子将电网铰出个破洞,依次钻了进去。 有谢遇知带路,他们完全避开了外围巡逻的武警和保安守门, 直接翻过监区中间的铁栅栏。 谢遇知把a|k|4|7|枪|膛装满子弹, 拉住四升往身后拽一把,压低声音道:“看到前边那个ab小门了吗?” 四升点头,同样压低声音回他:“看到了。” 谢遇知嗯一声, 嘱咐:“前边小门进去就是看守所监区内部。一会儿我摸过去干掉那几个巡逻的武警, 那个门, 关上一个才能打开一个, 一会儿你负责去把ab门打开。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吸引警力的那些人撑不了10分钟,动作一定要快。进去之后就是关嫌疑犯的舍房,舍房是c型,中间是空地,有民警负责看守, 可能不好避开……”他想了想, 直接道, “提枪硬刚吧,贺雅楠刚被判刑, 等着移送监狱,应该是关在靠西排的舍房。” “那我们找到人之后呢?”四升抹了把脸,刚才翻墙的时候手上沾了灰,立刻在鼻梁和脸颊上留下几道黑色手印。 谢遇知说:“关犯人的舍房分内外两间,也是ab门,按照我刚才说的方法把门打开就可以,犯人都在内间活动,外间放风,外间没有屋顶,上面用铁栅栏封死了,闯进去不要在外间逗留,直接去敲内间的门,内间门有开的小窗口,是送饭师傅送饭用的,可以通过窗口确认监舍里关的是不是贺雅楠,开监舍门锁的事情交给我就可以,我知道怎么开。” 四升听他说完,不由竖起大拇指,感慨:“遇知,你是干大事的人,怪不得程昊那么信服你,我都开始有些崇拜你了。” 谢遇知平静地回看着他,微微一笑:“沾了从警多年和看守所打交道多的光,以前移送犯人,没来过几百趟也有八|九|十次,布局早就摸透了。”说完,谢遇知做个让他们原地等待的手势,贴着墙根往巡逻的武警那边摸过去。 一个看守所,不是特别大,也就部署一个中队的警力,大概60-70人左右,大部分留在监区外围二层高墙巡逻,监区内部是由民警负责的,ab小门留守武警四人,身手差不多可以以一敌十,没两把刷子的普通人过来,只有送人头的份儿。 但谢遇知不同,谢遇知能打,没点傍身的本事他也当不了深夏市禁毒支队支队长,他悄悄从死角摸到巡逻的武警身后,一枪杆子下去,直接把人砸晕了。 四升带着几个人立刻冲上去。 看守所外。 漆黑的树林里,潘季后从心腹手里接过望远镜,看着在火光中前仆后继被击毙的那些人,面色冷硬到极点。 直到他看到从电网墙里爬出来几个人,脸色才终于缓和一些。 几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些血迹,走在最前面的谢遇知,握枪的手下垂着,从肩膀流出的血洇透了袖子,后面跟着穿犯人服的贺雅楠还有四升和另外两个马仔。 心腹问他:“潘哥,怎么样了?” 潘季后把望远镜扔回去,紧紧手上的黑皮手套,什么都没说转身上了车。 心腹拿起望远镜往刚才潘季后看的方向看去,铰破的防护电网墙周围什么都没有,他收起望远镜跟着潘季后上了车,有些担忧:“潘哥,四升他们得手了吗?” “嗯。”潘季后点点头,摩挲着手里一块祖母绿玉石,脸上表情莫辨。 心腹听他答应,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语气也比之前轻松了些。 “那咱们按照原定路线往西边去吧,等条子后知后觉发现那些飞机都是故意引起他们注意的时候,咱们应该就已经到边境了。” 潘季后看他一眼,面色如常,只略略点头,“现在就出发,不过,走之前还得再回医院一趟。” 心腹不解:“那些已经装箱的红冰和这些年在深夏经营累计的账本,不是都带着了?” 潘季后闭目僵滞片刻,才缓缓睁开眼睛,似乎是在给心腹说,但声音又小的像在自言自语,“还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没带。” · 奥迪车就就停在轻客不远处,掩映在一片阴影中,苏韫亭像只在黑暗中盯紧猎物的野狼,警惕的竖着耳朵。 “谢队,潘季后已经开始行动,想办法让贺雅楠尽量拖住他。” 放下步话机,苏韫亭发动了临时安上□□的奥迪a8。 谢遇知没有回应。 接收到内置耳机里苏韫亭传话的时候,谢遇知正坐在副驾驶撕下一块白衬衫去缠肩膀上的枪伤,没有大幅度动作,边缠伤口边回头挑眉看贺雅楠。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放心跟我们走,还以为你至少要怀疑一下。” 贺雅楠安静的拢了拢头发,语气非常镇静:“为什么要怀疑?为我炸看守所这种疯子行为,只有潘季后愿意干。” 不得不说,贺雅楠这女人,心态稳的简直让人怀疑她是经过特殊训练过的特工。 谢遇知咬着布条一头,一只手系上,用力拉紧,肩膀已经看不到狰狞的弹孔,他弯腰把枪放在脚边,舔舔干涩的嘴唇,就着话头模棱两可的把话题往潘季后身上引,“潘老板的意思是让我们直奔洼子山,那边准备好了飞郦城的直升机,两个小时就能抵达郦城和缅北接壤的边境线,程昊已经把郦城那边安排好了。” 谢亚楠冷笑了一声:“带我去见潘季后,我是不会嫁给他的,有些事我可能要和他单独算算账。” 谢遇知一愣。 这个发展走向的确如他所愿,可身为警察的第六感让他心里突然不踏实起来。 四升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是一抖。 “雅楠小姐,现在逃命要紧,你放心潘哥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只要我们回了缅北,你有什么话到时候再问潘哥也是一样的。” 贺雅楠说:“不,现在就见。他在哪里?四升你带我过去。” 四升摇头,坚定不移:“不行,潘哥交代过,一定要确保雅楠小姐你的安全,我不能答应你带你去见潘哥。” 贺雅楠想了想,狡黠道:“四升,你别忘了我手里有潘季后这些年在深夏瞒天过海私建实验室的证据,还有他给涑河酒吧花溪酒吧供应盐|酸|氯|胺|酮以及甲|基|苯|丙|胺致幻类精神抑制药物的证据。如果不想他贩毒制毒罪名落实的话,最好是现在就送我过去见你的潘哥。” 贺雅楠说的这些,四升当然都知道。 但四升无法理解,明明现在贺雅楠和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为什么却不选择听话照做,有什么事不能回到缅北再说?非要在被条子围追堵截的档口,来场内讧式自相残杀。 “雅楠姐,你别说气话糊涂话,死那么多人好不容易把你从看守所带出来,你可千万别这时候给潘哥出难题。” 四升话音刚落,贺雅楠已经拾起刚才谢遇知放在脚边的a|k|4|7顶在了四升的后脑勺上。 “带我去见他。” 冰凉的枪口触碰到后脑的瞬间,四升身上的汗毛就炸起来了。 “雅楠姐……你……你放下枪,容易走火太危险了,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潘哥。” · 四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把装着陈程渡尸体的福尔马林玻璃桶从电梯里抬出来。 “每次去求实楼背大体老师,我都觉得背上发冷,多少年没干过抬尸体的活了,手生。” “别废话,赶紧把学长这尊泡了n年福尔马林溶液的仙体抬出去吧,潘哥还等着呢。” “我其实就是挺好奇……” “好奇什么?” “为什么潘哥要把陈程渡的尸体做成不会腐烂的标本这样保存着?你看也不用来做解剖教学,就这么泡着,还藏在自己卧室,想想半夜三更,衣柜里立着个两米高的玻璃罐罐,罐罐泡着个尸体……” “你别说了,说的我都瘆得慌,心里发毛。” “陈程渡和潘哥之间,是不是有仇?” “瞎说,他们俩有什么仇?我听说,潘哥和陈程渡之前关系很好,有段时间还同吃同住同睡,可能就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潘哥念旧,人死了还留在身边看着做个念想吧。” “好像是那么回事。” 四个人说着话,转眼就抬着玻璃罐到了疗养楼大门口。 轻客车上的座椅已经拆到一边,车厢空出来很大的空间,几个人合力把福尔马林溶液玻璃罐倒下放进车厢也跟着上了车。 潘季后坐在副驾驶正闭目养神,心腹沉沉喊了他一声:“潘哥?” “嗯?”潘季后睁开眼。 心腹说:“已经接到了。” 潘季后缓缓回头看了眼平放在车厢里的陈程渡,淡淡扔下句:“走吧。”便重新靠在椅背上合了眼。 出了市区,标致轻客就开上一条坑洼不平的土路,是事先早就规划好的路线。现在整个深夏满城都是条子在蹲守,高速是肯定不能上,上高速的结果就是落网。 一些重要省道潘季后也尽量避开,能不走就不走,说不好哪条路上就会突然响起警笛嗡鸣,只有这条一直运毒的无名土路,在每个卫星导航里都查不到的,才是最安全的路。 就在他们驶入土路没多久,一辆黑光蹭亮的奥迪一个急刹原地180°旋转,也冲上颠簸不平的小路上来。 苏韫亭薄唇紧抿,打开雨刮器喷水刮干净附着在前车窗上的土灰,车轮猛地从一个大坑里跃起,重重落在地面,眨眼甩尾一点都没减速继续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去。 第125章 轻客在寂静无人的黄土路上疾驰, 十几个马仔坐在福尔马林溶液密封桶两边,守着保存完好的尸体,谁也不敢说话, 耳边只有车子颠簸的声音。 平放在仪表台的手机这时候突然震动起来。 潘季后睁开眼,缓缓把手机拿过去看一眼, 是四升打过来的, 他没有立刻接起, 不急不慌摘掉手套后才对着手机缓缓喂了声。 手机那边,四升声音不稳,“潘哥, 谢哥受伤了, 搞不好整条胳膊都要废,雅楠小姐执意要见你,潘哥, 怎么办啊?你现在在哪里?” 潘季后听完, 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见喜怒, 淡淡回他:“带她去洼子山,直接乘坐准备好的蜂鸟去郦城,这边有个条子一直追着我甩不掉,你们最好别过来找死。” 手机那边好像撞翻了什么东西,哐啷一声,只听见四升痛苦的喊叫一声, 接着电话那边陷入寂静, 过了很久, 才再次响起四升沉闷的声音。 “潘哥,不行啊, 雅楠小姐拿枪指着我脑袋,她根本不配合,要不你想办法甩开条子找个地方先落脚,跟雅楠小姐见一面?” 潘季后平静听完,捏着手机重新倚在靠背上没有马上回答,他在想四升的提议能不能答应,也在考虑甩开追过来的那辆奥迪有几分可能。 旷久的沉寂过后,潘季后才终于出声,“这样吧,你暂时把他们先带到七号仓库,那边比较隐蔽,我想办法过去见她。” 挂断通话,潘季后将手里一直握着的祖母绿玉石放在唇边蹭蹭,扯起唇角轻轻一哂,看向开车的心腹:“停车。” 心腹精神高度紧张,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湿了一片,在这个节骨眼上,潘哥竟然让他停车,他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不敢置信地回看潘季后拔高音节:“啊?” “停车。” 潘季后难得好耐心的又把话重复一遍。 开车的心腹虽然满心里都是疑问,但他还是听话的踩了刹车。 嘎吱一声,轮胎陷进个土坑,彻底停下来。 潘季后推开车门,和心腹换了位置,启动车子前他把手里的祖母绿玉石扔给坐在后面的马仔,嘱咐道:“里面装着打开玻璃棺的钥匙,别弄丢了。” 马仔低头看看手里的祖母绿玉石。 很普通的水滴形状,颜色绿到发黑,无数块切面在微弱光线中反射着幽光,看成色很一般,并不是玉石中的极品,唯一值钱的应该是手工艺,在这块水滴形祖母绿玉石腰部位置有个不太显眼的机关,推动中间同色的绿锡卡针,就可以把玉石一分为二,打开后能看到中间有个凹槽,凹槽中静静躺着枚指甲盖大小的钥匙。 马仔心里疑惑,不明白潘季后为什么要给死了的人留一把开棺钥匙,但他不敢问,只好安静的坐着,紧紧握住那颗鸽子蛋大的祖母绿玉石,默默看一眼玻璃罐中陈程渡那张容颜完好的死人脸。 妈的,更吓人了。 一滴冷汗从马仔侧脸滑落。 · 轻客忽然加速,在土路上横冲直撞向前飞驰,已经远远超过一辆车的安全行驶速度。 苏韫亭想都没想,猛踩油门嗖地紧紧追上去,两辆车开始了拉锯赛,每次在他快要追上轻客的时候,轻客就再次甩尾和他远远拉开距离。 苏韫亭急打方向盘,穷追不舍,却还是在闯进一片栗子园后失去了追踪方向。 奥迪停在窄小的三岔路口中间,苏韫亭看着前方两条方向相反的黑漆漆土路,重重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他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个操字,重新打火。 “汪呜~~” 身后传出清脆的狗吠,苏韫亭一愣,猛地回头。 穿着黑色警犬胸背的山梨正扒在紧靠后备厢的座背上,竖着耳朵伸着舌头冲他又叫了两声。 “山梨?” 苏韫亭惊讶的看着有半人高的杜宾犬,欣喜万分冲着山梨勾手,“过来。” 山梨已经比他和秦展刚抱回家那会儿帅气勇猛多了,扒着座背后腿一蹬,猛地扑到苏韫亭怀里,往前冲的劲儿太猛,体型又大了不少,苏韫亭一下子没接住,腰背被顶到了方向盘上,顿时痛的龇牙咧嘴,山梨可不管他疼不疼,扑过来对着他又舔又蹭,亲昵的不行。 苏韫亭揉揉后腰,赶紧抱住山梨的脖子摸头,笑问:“乖儿子,你怎么从家里跑出来的?还上了我的车?” 山梨汪汪两声,算是回答了他的话,然后乖乖跳到副驾驶座立正坐好,对着右边那条小路狂吠。 想到山梨之前的表现,苏韫亭立刻扯过安全带给它系上,压着田垄转弯驶入一片漆黑的小路里面。 · 市公安局 马辉已经带人归队,正端着水杯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大屏幕。 季杨说:“特别行动组一直没有动静,也联系不上,简直要急死人了。” 马辉喝口水,问他:“特别行动组谁带组?” 季杨才想起来,高磊、马辉和卫向晨他们出发的时候,没看见苏韫亭,还不知道特别行动组组长是苏韫亭在带。 “是苏队。”季杨瞟他一眼,目光又黏在大屏幕上,“下午的时候邹明就回来汇报过一次,他们在医院发现了五年前松远医药仓库爆炸案制造人陈程渡的尸体,由于医院里都是潘季后的人,所以没能把陈程渡的尸体带回局里,天刚黑没多久又回来十几个人,抓了六个马仔,现在苏队身边带着的人应该不超过十个。” 马辉:…… “不是,你们怎么提前不说呢?”马辉着急道,“跟踪潘季后,多危险的任务?他手里的枪那可是顶尖的好用,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真和潘季后的人针锋相对,那苏队岂不是很危险?秦局居然不考虑后果?还没从苏队殉职的沉痛里缓过来,再来一次这不是要人命的事儿吗?尤其是卫向晨,他得抛弃邹明为苏队殉情!” 季杨:“……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他往秦展那边挑眼梢,压低声音道,“秦局从回来,就一直坐在那里什么话都不说,你没看到秦局脸色有多难看?现在没人比秦局心里更乱,要是苏队再没有消息传回来,卫向晨殉情不殉情我是不知道,但秦局肯定是要殉情了。” “你们俩在这胡说八道什么?!” 季杨和马辉俩人猛地一激灵,马辉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拿稳,洒了一地水。 俩人回头,赶紧立正站好:“罗局!” 罗中冷脸看着俩人:“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在这里对着头皮八卦呢?” 马辉说:“冤枉,我们就是根据事实进行分析。罗局,您不知道,秦局对苏队情比金坚,我们可没八卦,我们是在商量用什么方法能尽快联系到苏队。” “贫!刚还说什么殉情啊什么的不着调,我是年纪大了,耳朵还没聋呢,背后议论你们秦局私生活,以后让我听见一次打一次!去去去,盯着信号台去!” 季杨说:“盯着呢盯着呢。蔡局那边正在往回撤,没有人员伤亡,隔壁禁毒科的谢支队那边已经成功把贺雅楠带出看守所,正在想办法钓潘季后上钩。目前,洼子山和新村都没有新的消息传回。” “继续盯!”罗中额前白发在灯光下微颤,铿锵有力道,“净边行动蹲了快五年,这次一定把他们给一窝端干净!” 多少年没有这么热血沸腾了,罗老局长甚至觉得自己近七十的身体有了十七岁的激情昂扬。 嘱咐完马辉和季杨,他走到秦展身后,背着手默不作声低头看了眼秦展的手机屏幕。 屏幕显示的是个空白信息栏,对话窗口里空空如也,对方头像是灰色的,应该没有上线,名字起的不像话。 罗老局长皱着眉尾发白的眉毛,清了清嗓子,“这薄胎瓷,谁啊?” 秦展恍然回神,合上聊天窗口端正坐好,没有回答罗中的问题,“检察院那边的逮捕令可能要到明天才会送过来,在《批准逮捕决定书》送达之前,我们仍旧无法对潘季后进行合法逮捕。” 罗中怎么说都是退休的老局长,换别人那得多没礼貌,才敢在他面前坐着说话,可秦展完全就是那种和罗中能平起平坐的气场,不会让人觉得他不尊重老领导,相反的,甚至他身上的威严感倒比罗中还要多几分。 罗中拉过一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双手放在大腿上抬头看向大屏幕,问他:“你这会儿一直在琢磨这个?” “也不是。”秦展随意拨拉两下屏幕,骨节分明的手指抵在手机冰凉的金属边框上,“除逮捕令没下发过来,还有一件事我想不通。” “什么事?我这个老东西来帮你分析分析。” “当年黑鹰行动中,跑了俩人,这件事回来之后我跟上级汇报过。破获深药四厂走私违禁药品一案,我和苏队去深药四厂走访的时候和任东升打过照面,他没有认出我,我觉得他当时应该没有看清我的样貌。” “嗯。你哪里想不通?” 秦展别开视线,看着某一处空气眼里闪动着意味不明的碎光,过了大概半分钟,他才平静的重新开口。 “嘉良说,另一个看见我样貌的人,是潘季后的兄弟,但根据之前我们对潘季后个人信息的调查,他父母双亡,兄弟姐妹也在同一年间相继死亡,十二年前,黑鹰行动收网的时候,潘季后已经跟在大毒枭陈丁卯身边三年,那个时候,他的家人亲人已经全死光了,怎么会还有个兄弟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罗中摸摸下巴,思索道,“回到深夏后,你说许国牺牲前还硬撑着口气给你说了句遗言?” 说到秦许国,两人之间一时沉默。 半晌后,秦展微不可见地点个头,“和任务无关,他说想亲眼看到我结婚。” 看着子女成人,结婚生子,是普通人最简单的愿望,对缉毒警察来说,却这么难。 “这次行动结束,一切顺利,我亲自给你做证婚人。” 秦展笑了笑,“罗老,现在可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他心里清楚,罗中临时被李超喊过来顶缸就肯定知道他又跟以前一样单独行动了,只怕是又担心又着急,好不容易在局里如坐针毡的等到夕阳渐沉暗夜来临他赶回到局里来,却看到他没有来指挥中心,而是一头扎进刑侦科大办公室,灯也没开,一个人在黑暗里坐了近两个小时也没有起身,准以为他遇到什么困难的事儿了。 但他只是找个安静没人打扰的地方,把这场行动在脑海中重新演练几遍,试图找到一个在特殊行动组失联无法及时和苏韫亭情况共享的情况下,局里能以最快最精准的安排去配合行动出击的办法。 所以这几个小时,他并不是在单纯地在担心苏韫亭安全,也不是单纯在发呆,而是已经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全部模拟了一遍。 如果顺利的话,山梨现在应该已经上了苏韫亭的车。 省厅那边调过来的三架直升机应该也快到了,有了直升机,就可以扼住新村、洼子山、大石坡那边飞机的起飞可能。 至于苏韫亭这边,等山梨身上的定位器接收雷达指令,在地图上亮起红点,即使无法通过对讲机和苏韫亭取得联系,局里也可以单纯靠定位点进行实时追踪,随时在特殊行动组位置最近的地方调配分局警力前往支援。 罗老局长当然不知道,秦展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虽然对这次行动他心里没底,但看到秦展状态恢复正常,他这上了年纪有些神经脆弱的心脏,总算是没那么惊吓了。 滴滴……滴滴…… 信息台收到来自卫向晨的p3中队发回的消息。 ‘新村抓获一名飞行员,目前暂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人员。’ p3中队消息刚传回,p1中队那边几乎同时,也发回了消息。 ‘发现一辆军用越野,在距离洼子山五公里的地方往西北方向调头,根据车型,确认是t1大队回传的劫走贺雅楠那辆车。’ 这句话,让整个指挥中心,所有神经紧绷的警察们都短暂的缓了口气。 谢遇知那边,稳住了贺雅楠。 虽然他们做了充分地准备,但在洼子山直接抓捕贺雅楠是最差的一步,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能稳住贺雅楠,让她拴住潘季后,那他们这场配合谢遇知在看守所的行动,就毫无用处,只是单纯让贺雅楠出来呼吸了下新鲜空气,紧接着重新逮捕归案。 只有把贺雅楠稳住,并且影响到潘季后的原计划,对局里的抓捕行动才有利。 短暂的开心过后,所有人重新忙碌起来,现在他们必须比之前更加专心,收网在即,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秦展倾身,一只手扶在会议桌上,年轮时光仿佛在他身上凝固,他看着液晶屏幕上忽地闪烁的红色光点,垂在腿侧的左手紧握成拳。 · 马仔跳下车,两人一组抱着枪躲进仓库内,透过仓库墙上的缺口扫视着外边的道路。 “看来,那个条子被甩掉了。”有人说了一句。 旁边的人递个眼色,嘱咐他:“别掉以轻心,把眼睛瞪圆了,好好看着。” “我知道。”马仔把枪口搭在墙洞上,眯着眼瞄准标尺缺口,把消|音|器|安在气流通道上,问道:“潘哥进去了吗?” “进去了。”说话的马仔给自己打着火,点了根烟,“咱们几个跟在潘哥身边有十来年了,从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到现在的荣华富贵,亲人也都托潘哥照顾有了着落,说实在的,潘哥对咱们没得说,我看得出来这次潘哥是被条子逼急了,万一躲不开,可能是场恶战,搞不好咱们的命也就到这里了,我是不做逃兵,愿意给潘哥做炮灰,至于你们……” “别说了,咱们这些人,谁不是?没有背叛潘哥的,放心吧,我也不担心我妹妹和老婆孩子,只要能保护潘哥回到缅北,她们照样还是过好日子。我的命是潘哥的,我不会走,大不了跟条子同归于尽。” “我也是,我也是!” “对,咱们几个早就没回头路了,谁身上没有背十条八条的人命?就算死了也不亏,还能拉几个条子垫背,值了。” 话音刚落,马仔忽然倒地,挣扎着送了两口气,脖子一歪,后脑勺立刻洇出一大片鲜血。 几个马仔愣了一瞬,几乎是身体本能,立刻贴上墙壁。 完了,有人不知道在什么方位开了枪。 · 谢遇知由于失血过多已经没什么力气,他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的靠着油桶,费劲抬起眼皮,看了看拿枪指着四升脑袋的贺雅楠。 四升举着手,缓缓挪动脚步,“雅楠姐,我不乱动,绝对不乱动,但是谢哥的胳膊一直在流血,我得给他处理一下,你还是放下枪吧,这枪真的容易走火。” “闭嘴!”贺雅楠把枪又往前挪几分,“你们谁的命都跟我没关系!潘季后什么时候到?” 四升只好站在原地不动,保持着双手举过顶的姿势:“潘哥说会过来,肯定会过来的,你再等会儿,现在条子追的紧,这一路很难,潘哥还要避开条子的抓捕……” “雅楠,放下枪,别指着四升了。” 潘季后抓住贺雅楠的手腕稍微一用力,贺雅楠的手不自觉松开,枪顺势掉进潘季后的手里。 潘季后是什么时候走到身后的,贺雅楠一点都没感觉到,此时她被潘季后紧紧箍在怀中动弹不得,而潘季后却是游刃有余,随手把枪扔给跟在身后的那个心腹手里,嘱咐道:“收好,这把枪是残次品,可是真的特别容易走火。” 第126章 贺雅楠被他紧紧箍在怀中, 动弹不得只能瞪着眼睛恨恨看他。 潘季后根本不恼,抬手抚上贺雅楠的脸继而滑过她齐耳短发,浅浅一笑, “那么长的头发剪成这样有点可惜,不过你好看, 什么发型都不违和。” 听上去是恭维的话, 语气却带着些不爽的意味。 趁他撩拨的时候, 贺雅楠奋力一挣,脱离钳制对着潘季后的脸反手就是一巴掌。 似乎早就算准了她的动作,潘季后只微微侧了下脸就躲过去了。 贺雅楠巴掌落空, 被潘季后顺势往旁边一带, 后背猛地抵上冷硬墙壁,痛得闷哼一声。 潘季后居高临下看着她,扯扯唇角凑上去, 低声道:“就这么想我?半刻钟都等不得?” 贺雅楠偏头和他凑过来的脸拉开距离, 咬牙切齿:“潘季后, 你就是条狗, 我不会嫁给你的!你把程渡还给我!” “还给你?” 潘季后听完忍不住笑了。 “拿枪指着我兄弟的脑袋,不顾条子正在全城抓人冒险来见我,就是为了要回陈程渡的尸体?” 他的语调始终很平淡,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情绪失控,听在耳中却让人心里发冷。 贺雅楠闭目片刻,稳了稳心神, 干净利落的回他:“是!” 潘季后不禁冷笑, “我潘季后自认对你贺雅楠呵护有加百依百顺, 哪里做的不如陈程渡好?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给不了你的我也能给你, 这么多年,我把你看成天边的月亮,卑微的在你身边做一条狗,捂不热你的心。贺雅楠,你真以为你是什么白月光朱砂痣,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是吗?” “程渡他光明磊落,不像你这个卑鄙小人,处处算计……” “我处处算计?”潘季后毫不留情打断她的话,微微眯眼,声音不自觉的带出些狠毒,“这几年我帮你杀人藏尸、销毁人体器官、算计条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滇缅边境线上,为了从贺宁那王八蛋手里把你救出来,被条子围追堵截逼到悬崖峭壁,潘四摔成了肉泥,他是我唯一还活着的兄弟,就因为你!我有时候就是想不通,你的心怎么那么硬,为了陈程渡可以不顾你爸的死活,不管别人的付出,甚至因为那张脸,居然异想天开打算跟条子在监狱里生米煮成熟饭。 ” 贺雅楠一惊:“你……” “你以为你在看守所里,我就不知道你都干过什么?”潘季后唇边的笑越发冷了几分,“贺雅楠,你当我是真的喜欢你?实话讲,我不惜死那么多人把你从看守所捞出来,想方设法对你好、娶你,都是因为陈程渡。你知道我和陈程渡之间是什么关系吗?” 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在贺雅楠心里蔓延开,她惨白着一张脸,看向潘季后,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潘季后却没给她逃开的机会,一把钳住她的下颌,强横抬起她的脸,阴狠道:“我们彼此相爱,可是他无法接受自己喜欢男人,去国外留学,去追求你,都是为了逃避我。” 贺雅楠整个人僵在那里,面如死灰。 四升站在谢遇知旁边,脸色比贺雅楠没好多少,整个人都手足无措起来。 这事儿…… 总之挺匪夷所思的,他不知道怎么插话,问题是他根本也插不上话,这些年在潘季后身边,他单知道俩人少年时关系好,却不知道原来是那种关系…… 四升轻抿着嘴唇,看看潘季后,再瞧瞧贺雅楠,继续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拿自己当空气。 谢遇知抬手,非常轻微的戳戳他,直给他递眼色。 四升蹲下来,凑在他耳边用气声问:“干嘛?” 谢遇知说:“不会打起来吧?要不,你过去劝劝?” 四升眼珠子一瞪,明确表示不干! 安静充斥着整个仓库,没有人说话,气氛近乎窒息,吊在横梁上的灯管微微晃荡两下,光线影影绰绰打在四个人的脸上。 大家心思各异。 良久,贺雅楠抬起眼皮,低低的嗤笑一声,问潘季后:“为什么?” 潘季后往前错错身子,贴过去嘲弄道:“你是在问什么为什么?” 贺雅楠倔强的扬起脸,正面对着他,不甘示弱:“你知道。” “哦,对,我知道。”潘季后拍拍手,面部肌肉狰狞开来,“因为你是他喜欢的女人,既然他已经死了,那他喜欢的女人就是我喜欢的女人,他愿意宠着你纵着你,我也愿意。或者换句话说,他是死了的我,我是活着的他,我替他完成他没有完成的所有事情,红冰、器官移植、人体冷冻、结婚生子,甚至保存好他的尸体,让他待在我身边,看着我替他做这一切。” “疯子!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贺雅楠挣扎着,叫嚣着,“疯子!疯子!” 潘季后攥住她胡乱反抗的手腕,强行把她拖拽出去,“你不是要见陈程渡吗?他就在车里,我会永远把他带在身边,就连洞房,也是咱们三个人的洞房,你开心吗?让你心爱的男人看着你和他心爱的男人在他的尸体面前行夫妻之实,你说,他会不会很开心?” “你放开我!放开我!潘季后,你这个疯子!” “对,我就是疯子,你以为你清高吗?苍蝇就别嫌蛆恶心,你和我又有哪里不一样?走!” 随着潘季后无情的拖拽,贺雅楠歇斯底里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仓库门外。 谢遇知踉跄着站起来,扶住旁边站着的四升,着急道:“你就这么看着?这样下去会出大事,快点去阻止他。” 四升摇头,“不,我不去!我从没有见过潘哥这样,搞不好他真的会杀人,为了贺雅楠死不值当的。昊子说的对,这女人就是个灾星,谁沾上谁倒霉,陈程渡沾上她没一年就家破人亡,现在潘哥也沾上了,沦落到这步田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条子就会发现这里,整个深夏没有一处地方是安全的,我……” “就因为这样你才更要去阻止啊,现在争分夺秒,我们必须在警察赶来之前离开这里,你去劝住潘哥,让他千万别意气用事!” 四升仍旧犹豫着。 “快点,再慢就来不及了!”谢遇知再次催促,“不走的话,等警察来,谁也别想离开,你难道想被抓吗?” 在他的游说下,四升经过剧烈思想斗争终于牙一咬,答应道:“好,我过去试试。” 四升前脚刚走出去,谢遇知立刻低头咬住衣领,用还能动的手伸进衬衫里,捏住一条贴在衣服上的黑线,低声道:“我是谢遇知。” 潘季后拽着贺雅楠从仓库出来,没走几步就看到迎面踉踉跄跄跑过来个马仔,那马仔拎枪捂着肋骨处,血不停从指缝里往外冒,他看到潘季后立刻扑过来,“潘哥,潘哥,有条子,快……” 潘季后一把扶住他,但马仔的身体已经沉重的滑了下去,从嘴里哇地吐出一口血,直直看着潘季后,说出最后一个字:“跑”,就彻底没了气息。 潘季后黯然把马仔身体缓缓放在地上,合了他的双眼。 四升跟着跑出来,目睹这个场景,顿时把想说的话都忘了,他疾走两步过来,看着已经咽气的马仔,担忧道:“潘哥,我们没把人甩掉?” 潘季后脸色铁青摸出枪,咬牙:“我还怕一个条子?就是来十个、一百个又怎么样?四升,把仓库里的人都喊过来,找几个动作利落的带上石灰水、烧碱溶液,把转移过来的毒品全部销毁。让东子和震南带几个人,把贺雅楠和陈程渡送到边境线去。安排好这些之后,你联系下郦城那边,告诉昊子计划有变,让他放弃郦城的接机,回缅北把贺鸿禹处置了,别留活口。” 四升答应着,拉起贺雅楠就往回走。 凌晨四点钟,一个远离市中心远离郊区地处十分偏僻的集装箱仓库群,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几乎无人踏足。 隐蔽到什么地步呢?连仓库里的照明灯,都是用的自用发电机。 潘季后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亮周围一层厚厚的云,云层里偶尔透出一圈虹晕的边角。 老人说: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 他能想象到明天的天空是个什么样子,太阳懒洋洋窝在云层后面,只发出个模糊的白圈,一场北风卷着寒气席卷全城,整个深夏出行的人都会裹上厚厚的羽绒服,围上围巾,和往年的冬天没什么两样。 明天初十,正好是冬至。 他呼了口气,抬手搓搓眉心,掏出子弹上膛,即不躲也不避,径直往外走去。 漆黑看不到尽头的路,缓缓走出来个模糊的人影。 四目相对。 潘季后面颊抽紧,定定看着来人,月亮从云层里跳出来,洒下冷白的光照在对方的脸上。 看清楚对方长相,潘季后明显愣了一下。 他以为对方会是条子,但好像不是。 “你是之前跟着嘉良的那个马仔?嘉良想干什么?我根本就不想掺和他的事情,他派人跟踪我是什么意思?” 知道对方不是警察,潘季后暗暗松口气,但并未有放松警惕。 “没什么意思。”苏韫亭端着枪,枪口直指潘季后的脑门,舔着牙尖邪笑道,“就是不想让潘老板现在跑了。” “都是在道上混的,嘉良未免做事太不厚道!”潘季后示意他把枪放下,“咱们完全可以坐下来谈,没必要动刀动枪,撕破了脸不好看。” 苏韫亭吊儿郎当的看着他,“那怎么办呢?刚才打伤了你手底下几个人,现在还在那边的仓库里躺着吱哇乱叫,脸好像已经撕破了。” “你打伤打死的那几个人,我不计较,我和嘉良之间还不至于因为几个马仔的命就鱼死网破,现在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跟你扯皮,说吧,嘉良他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给你。” “嘉良要什么,我是不知道,但我要的,是你潘季后这个人。”苏韫亭举枪对准潘季后,往前走两步,“怎么选?” 话说到这里,潘季后终于意识到不对,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只是定定看着苏韫亭,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好半天才活动了下仿佛生锈的颈骨,一字一顿道:“我小看你了,上次在深药四厂,我见过你,你不是嘉良身边的人,你是深夏市公安局的警察,是刑侦支队长苏韫亭!” “哟,还知道我的名字和职位,功课做的不错,看你年纪轻轻,学点什么不好非去缅北搞毒品,落在我手里就认命吧,早晚都是要被逮捕归案的,跑不了了。” 这种平静的,警察和毒枭隔着百十米,非常礼貌,没有直接动手的交谈,其实挺少见的。 就十二年前滇缅边境线那场缉毒行动来讲,他俩简直堪称文化人交涉。 当年那是什么场面?一大帮带大金链子纹花臂,吆五喝六无知骄横|□□|马仔不讲武德,拿枪拿刀几十个人一拥而上对着秦展就是一顿乱砍的情景,要不是秦展身手利落打架好看,压根就端不上台面来讲。 潘季后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低头紧了紧手套,沉吟几秒钟后才开口,“我讨厌边境线上厮杀的那几年,所以非常不喜欢野蛮的武力解决方式,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动手杀人,都忘记杀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了,有点手生,不知道等会儿你的死相是不是不好看。” “好巧,我和你差不多。” 苏韫亭嘴上一点都不吃亏,但心里明白,他不能打死任何一个人,尤其是潘季后更要抓活的。 深夏市公安局不能抓个死人回去,案件定案就必须让潘季后接受法律的审判,当庭认罪、悔罪,向公理屈服投降,接受法律制裁。 针锋相对,两人皆向前迈了一步。 “我数一二三,有本事一起开枪,看谁先打死谁!”潘季后冷笑着开始数数:“一” 几乎是在一字话音落下的同时,两把枪的保险栓都被拉上了。 “二” “我赌你不敢开枪。”潘季后食指勾上扳机,狞笑,“但我敢,五年前陈程渡没能炸死你,今天正好,我来替他完成临死前的心愿!” “三” 嘭地一声,两枚子弹几乎是在一瞬间从枪膛里迸射出去。 苏韫亭利落收枪抱膝在地上一滚,迅速用集装箱墙皮把自己隐藏起来,另一边,潘季后也躲了过去,但手臂还是被子弹擦过,外套和内衬的袖子已经破了,连带肉皮也渗出几滴鲜血。 听到枪声,十几个马仔从另外的仓库冲出来,齐刷刷把潘季后围在中间。 “潘哥,你没事吧?” 几个离潘季后最近的马仔立刻开始替潘季后检查伤势,一个马仔从口袋里扯出卷医用纱布帮潘季后缠上手臂的伤口,劝道:“潘哥,撤吧,四升已经把楠姐带上了车,咱们别跟条子硬杠,先撤出深夏再说其他的。貌登去开大卡去了,等会儿就过来。” 潘季后点点头,在十几个人的掩护下,捂着胳膊开始往后撤。 苏韫亭探出枪口,对着后撤的人连开五枪,弹无虚发,每颗子弹都结结实实打在了马仔的腿骨、膝盖骨或是脚踝处,接着就撂倒五个人。 看着因为受伤跌到在地上的几个人,有马仔忽然喊了一声:“先进仓库里面去,那里有旧油桶和木头箱子,可以隐蔽。” 剩下的人呼啦一下,全都扎进了仓库里面。 或许是场面太过混乱,竟然没有人注意到,人群里混进去了个生面孔,直到最后一个进来的马仔关上仓库门后,躲到一个集装箱后面,才发现自己被人用枪抵上了后腰。 “别动,不许出声。” 苏韫亭压低声音警告。 马仔丢下枪,缓缓把手举到头顶。 苏韫亭随手把他铐在旁边的铁皮椅子上,就地捡起一块黑乎乎的布料团成一团堵上马仔的嘴,然后掏出袖箍扎住上臂,卷起扣的严实的蓝色内衬袖子,提枪弓腰摸到旁边的木头箱子后面,开始警惕地打量起仓库布置。 仓库内很杂乱,货架上堆着的纸箱子零零散散,有的已经破败发霉,看的出来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打理,唯一能藏人的地方,他这边的集装箱是一处,还有七八处破破烂烂的木头柜子之类的东西。 苏韫亭眼风扫过几处基本可以确定后面藏了人的据点,缓缓把枪架了起来。 就在他瞄准一处纸箱的时候,后背忽然被拍了一下。 几乎是刹那间,肌肉记忆快速反应,警用玛咖术掣肘锁喉,后面的人被他顶膝死死压在了身下。 谢遇知:…… “是我。” 不敢大声,谢遇知从嗓子眼里用气声挤出俩字。 苏韫亭神经一松,放开他倚着木箱坐下来,脸色整个冷下去,抬手揩了下嘴唇,“受伤了?” “还好。”谢遇知挣扎着坐起来,“硬杠吗?趁我现在还能动。方位我已经报告局里,秦局正在调集警力,这地方偏远了点,之前布置的警力又比较分散,汇集过来可能有点慢,咱们得在这里死撑一段时间。” “没问题。”苏韫亭打了个ok的手势,“我去引潘季后出来,你负责对付那些马仔。” 谢遇知表示完全没压力。 苏韫亭点点头,“有枪吗?” “有。”谢遇知把枪掏出来,冲苏韫亭晃了晃,有些炫耀,“要不跟我换一下枪?” “不用。”说着,苏韫亭提着枪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谢遇知:…… 拉仇恨也不带这么拉的。 苏韫亭刚走出去,子弹立刻就从不同方向打过来,根本没给谢遇知留一点缓冲时间,两发子弹贴着苏韫亭的腿侧飞过,幸亏他动作快,反应迅捷,险险躲了过去。 紧接着就是两发子弹直奔开枪的马仔那边,两个马仔立刻躺尸。 就这么,苏韫亭当枪把子,谢遇知发现开枪方位立刻补上一发子弹,打一枪换一个隐蔽位置,二十多分钟后,仓库里没有人再敢继续开枪了。 这时候的苏韫亭,身上已经中了两三发子弹,虽然致命位置都躲了过去,但地上、墙上、就连一层尘土的废弃办公桌和椅子上,都染上了血迹。 当然,这些血不都是苏韫亭的。 潘季后身边的马仔咬咬牙,压低声音开口:“潘哥,不对,貌登去了那么久还不见回来,八成是出了什么事了。” 开卡车的貌登确实出事了,整个人都被咬得支离破碎,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双腿已经不能站起来,旁边的杜宾犬威风凛凛蹲坐在地上,目光像头狼,紧紧盯着被它咬的血肉模糊的貌登。 镜头特写:深夏市公安局一等功警犬:山梨! 潘季后听完点点头,声音没什么起伏:“你不要出去了,一定藏好,他们只是要抓我,你们没必要白白送死,找个机会跑吧。” 马仔刚要说什么,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潘季后的衣摆,潘季后已经提枪走出去了。 “现在就你和我两个人,我知道还有埋伏的条子,是男人把枪扔了,我跟你单打独斗。” 苏韫亭摇摇头,“我从来不跟犯罪分子讲公平,单打独斗就算了,我比较喜欢对你这种人进行群殴。” 潘季后的脸瞬间黑下来,肌肉不自然的抽动着。 “不过现在也没人和我一起群殴你……”苏韫亭想了想,看着潘季后笑的像只恶犬,“没事,我一个人,也能群殴你。” 潘季后刚想讽刺他两句,嘴角还没扯出弧度,用了十分力道的拳头就打了过来,速度太快,避让不急,他生生挨了这拳,登时五官都没知觉了。 苏韫亭的拳头雨点一样密集砸下来,终于在连续挨了七八拳之后,潘季后抬手挡住了苏韫亭,狠狠反击回去一拳。 两个人在格斗上几乎势均力敌,没多会儿就都趴在了地上。 谢遇知失血过多,神志已经不是很清楚,但想起苏韫亭说的,跟犯罪分子讲什么武德?直接上手揍没得商量,所以在昏过去之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潘季后的腿开了一枪。 再之后发生了什么,谢遇知就完全不知道了。 市局,指挥中心接到谢遇知的定位传送后,立刻召集警力,等高磊、卫向晨带人开始往仓库位置集合,时间已经过去近两小时。 直到天光破晓,秦展一直守着的对讲机才响起沙沙的电流噪音。 苏韫亭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不太真实,但确确实实从对讲机里面响了起来。 “老秦,该收网了。” 秦展紧紧抿唇,想骂苏韫亭,但他知道现在必须抛弃个人情感,硬生生把心里的话压下去,挂断对讲机后,秦展一声令下,整个深夏市公安局,集体出动。 一到地方,两百名武警官兵迅速下车,将藏匿毒品的仓库团团围住。 秦展第一个从警车里冲出去,直奔发生枪战的仓库。 踹开仓库的门的瞬间,无数尘埃颗粒在刚刚投射下来的阳光里恣意飞舞着,仓库里血腥味扑鼻,苏韫亭右手提枪,腿上、胳膊上血流如注蜿蜒汇聚在地上。 他冲秦展抬抬下巴,表情臭屁道:“哟,秦大局长,来的有点晚啊,我都快血尽而亡了。” 丁达尔效应将秦大局长的脸照的虚幻,不真实,他抿抿唇,疾走两步,把面前这个四肢快被打成筛子、从刑事警察学院就一见钟情的小狼崽狠狠揉进怀里,声音哑的不像话。 “苏队,我爱你。” 卫向晨、马辉、高磊、季杨,还有身后跟着的几个刑警,看着眼前这翻景象,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马辉说:“要不咱们先回避一下?我怕回去眼睛长针眼。” 季杨说:“现在可不是看气氛的时候,赶紧的吧,咱们禁毒科的谢支队长再耽误一会儿,就真的要殉职了。” 一切尘埃落定,太阳一下子越出地平线,越升越高,明艳的不像话。 今天,既没有风,也没有云,天空湛蓝。 至于两个在医院卧床养伤的支队长,这会儿麻药劲还没过,仍在昏睡中。 病房外的长廊连坐上,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或跷二郎腿或大刀金马的坐着。 走廊里响起轻微脚步声,穿着制服的秦展身姿欣长,带着清冷感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马辉忙道:“哎哎哎,秦局过来了!” 高磊说:“咱们几个商量的婚礼流程怎么跟秦局说?我总觉得是不是还缺点什么啊?” 卫向晨惊讶:“你们竟然瞒着我商量苏队和秦局的婚礼流程?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不通知苏队和秦局家长呢?” 说话功夫,秦展就迈着大长腿到了病房门口。 几个人立刻起身迎上去:“秦局!” 秦展点点头,问他们:“苏队怎么样了?” “刚动完手术,人还没醒。”卫向晨接话,“秦局,潘季后和贺雅楠那边,判了吗?” “判了。”秦展推开病房门,轻手轻脚走进去。 苏韫亭安静的躺在病床上,正在输液,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合照,照片上十四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朝气蓬勃的笑容。 他坐下来,指腹在苏韫亭的眉间轻轻滑过,五年来,今天应该是苏韫亭睡的最好的一天,虽然满身都是枪伤,但心里踏实了。 等苏韫亭醒了,养好伤,第一件事,一定是飞去松远烈士陵园,给照片里的十三位年轻刑警每人墓前放上朵纯白的雏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