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猫联姻指南》 第1章 新婚夜 他们的婚礼在科伦山顶的酒庄举行。 蜿蜒曲折的石子小路从山脚下铺起,一直向着日落的方向而去,蜜桃色的重瓣朱丽叶塔玫瑰花海弥山亘野,在广袤无垠的金色下将庄园渲染成一幅油画。 祝星言拖着病弱的身体,用了半年时间才把朱丽叶塔种满这座庄园。 馥郁的花香弥散在每一个角落,和他的信息素味道一模一样。 虚弱的小omega无法长时间释放信息素,就想到这么个笨拙的办法。 他用朱丽叶塔代替自己的信息素,作为送给爱人的第一件礼物。 两年前和季临川定下婚约,今天终于得偿所愿举行婚礼,没有什么事比嫁给暗恋多年、梦寐以求的白月光更为浪漫了。 祝星言直到上车的前一秒还在想,或许这就是老天爷夺走他全部好运后做出的慷慨补偿。 * 迈巴赫后座内。 秦婉亲切地挽着祝星言的手臂,保养得当的脸上满是担忧,“星言,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 祝星言摇了摇头,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兴奋与期待,“没事的妈,我还没这么脆皮。” 二十岁的男孩儿大多不适合老成的黑色,但祝星言却被一身黑色礼服衬得像王子一般矜贵。 因为本体是小只的大熊猫幼崽,他的五官保留了稍许的钝感,一双眼睛像剔透的黑曜石揽了薄薄晨雾,仿佛无时无刻不带着缠绵笑意。 然而这副红润姣好的面皮下,却藏着经年病气。 秦婉还是不放心,怕他又在逞强。 “谁让你背着我们偷偷吃了那么多兴奋剂啊,那些身强体壮的alpha最多也只敢吃五颗,你倒好,一次吃一管,你想把我们吓死是不是?” 婚期定在早春,正值祝星言的分化期,身体羸弱的omega很难在这几天里维持人形,光是从床上爬起来就已经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气,只有变成大熊猫本体才能勉强保存体力。 祝星言吃了一整管口感堪比生吞牙膏的兴奋剂才勉强有个人样,能够不失态地完成婚礼。 副作用则是剧烈地恶心呕吐,食不下咽。 他昨天晚上背着家人跑到洗手间狂吐了十几次,今天一整天水米未进,要不是靠那股嗑药了似的兴奋劲儿硬撑,早就昏过去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我今天都结婚了,妈你还当小孩儿似的训我啊。” 秦婉笑着捏他鼻尖,看到他脸上疲态后又心口一抽:“结婚了又怎么样,只要妈妈还活一天你就永远都是孩子,身体最重要,遇到任何事都不要逞强知道吗?” 祝星言鼻尖酸涩,低头慢吞吞地喘出一口气。 他苍白的皮肤下甚至能看到淡青血管,仿佛是在最好的年纪被风吹断的花茎,脆弱到稍一用力就会碎掉。 旁边大儿子祝时序也眼眶泛红,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崽儿,怕不怕?” 祝星言被揉得舒服,贴着他掌心蹭了蹭:“这有什么好怕,谁敢欺负我你不得拿着家伙杀到人家家里去。” “知道就好,药带了没?” 祝星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羞赧地眨了眨眼睛,头顶“嗖”一下钻出两只毛茸茸的小熊耳朵,“不是……都结婚了吗,还要带药?” 秦婉说:“那几种药都快对你失效了,就不要用了,让小季用信息素帮你疏导吧。” 十五岁时的一场事故,祝星言失去了一半腺体,剩下一半腺体分泌的信息素无法维持生命,他的各个器官开始逐渐衰竭,医生曾经断言他活不过21岁。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和他匹配度高达98%以上的alpha,对他进行信息素诱导。 可想而知,季临川就是那个98%以上的alpha. 以防有心之人伺机利用,祝家并没有对外透露过祝星言的病情。 包括季临川在内的外界都以为他患上的只是普通的信息素缺乏症,类似于头疼脑热的小毛病。 祝星言不好意思说他确实没带药,收拾行李时完全没想到这一茬儿,只顾着心笙摇曳。 信息素疏导,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视野中开始出现一排排红枫,嘈杂的喧闹也渐渐入耳,是庄园到了。 迈巴赫缓缓泊停,一众人等早就等在门口。 季家管家恭恭敬敬地为他们打开车门,身后季临川的父母立刻朗笑迎上,热络地和亲家攀谈。 祝星言最后下车,捂着胸口咳了两下,抬头一眼就看到站在玫瑰花田前的季临川。 他穿着同样款式的黑色礼服,做工考究的面料紧贴身体,箍着轮廓饱满的胸肌和劲瘦的腰,3s级alpha身上总是有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悍利和性感。 站在油画般的花田之前,季临川的脸完美得像一帧被定格的电影海报,可周身的气场却如同平地矗立起的凛冽冰原。 冷欲而寡言。 性格原因,他很少对什么人表现出热络。 祝星言悄悄凑过去小声问:“准备酒席辛苦吗?” 季临川微微颔首,把礼服口袋中别的一枝珍珠梅送给他,“还好。” 祝星言耳尖微红,珍惜地捏住那段纤细的花茎,又紧张问:“朱丽叶塔……你喜欢吗?会不会太多了。” 季临川只“嗯”了一声,不知回答是哪个问题。 祝星言沮丧地垂着头,心道季医生还真的和传闻中一样冷酷啊,不过也没事,我活泼点就好啦。 他一直自认为自己是只快乐小熊,边想边无意识地钻出了两只小圆耳朵,还雀跃地抖了抖。 可下一秒耳朵尖突然被指腹捏住,季临川面无表情道:“耳朵钻出来了。” “啊——对、对不起!”祝星言脸颊一红,慌乱地甩了甩头,把耳朵甩回去。 而身旁的季临川则垂下了手,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慢慢地摩挲着指腹,感受上面残留的柔软触感。 同时如鹰隼一般的锐利眼神一刻不停地钉在祝星言后背,那眼神像是眷恋难言,又像委屈埋怨。 “紧张吗,还是累了?” “都还好……” 季临川嗯了一声,朝他屈起手臂,“进去吧。” 祝星言脸蛋红得像颗小番茄,掐着手心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敢挽上去。 * 季、祝两家为他们准备了一场盛大又隆重的婚礼,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祝星言的身体即便有药物支撑也不能劳累太久,只走完简单仪程就先回去休息。 季临川则留下来继续招待客人。 身后小楼内,祝星言一进来就直奔洗手间,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兴奋剂的副作用愈演愈烈,他刚才不过喝了一点酒,胃袋就一直痉挛到现在,喉咙也在反复呕吐中被胃酸腐蚀得生疼,吐了五六分钟才稍微好受一点。 祝星言抬起头,在镜子中看到自己苍白的脸上萦绕着病气,就连眼中一点点精气神都像重病之人濒死前的回光返照,任谁看了都觉得这人活不了多久。 如果没有季临川,他也确实活不了多久。 “可争点气吧,小弱鸡……” 掬了一把冷水拍在脸上,祝星言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逐渐流失,这样下去压根撑不到一个小时就会维持不住人形。 那晚上怎么办? 变成熊猫和季临川大眼瞪小眼吗? 不不不!一定不行! 祝星言疯狂摇头,摇得熊猫耳朵都钻出来乱甩,身后短短的尾巴顶着西裤摩擦。 犹豫两秒,他最终还是拿出了一管新的兴奋剂。 吐就吐吧,只要能把今晚撑过去。 他做梦都想和季临川拥有一场完整的婚礼。 兴奋剂的味道让他作呕,祝星言捂着鼻子拼命吞咽也只吃进去半管,剩下半管全都混着血丝吐了出来。 所有佣人都在外面待客,小楼里空无一人,祝星言趁机拖出自己的行李箱,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放在桌子上。 那是一捆很鲜嫩的袖珍翠竹,手臂长的十几根整整齐齐摞在一起,旁边有单束的朱丽叶塔做零星点缀。 祝星言的本体发育迟缓,还笨拙地保留着动物体的求偶本能。 在大熊猫的法则中,想要和谁结为伴侣,就会把自己珍藏的、舍不得吃的食物送给他。 这捆竹子是他亲手种的,从移栽、填土,到浇水、除虫,全都亲力亲为。 过去两年里大部分不能维持人形的分化期,祝星言都会变成大熊猫的样子,小小一团守在竹子旁边,捏着管子给它们浇水。 只不过管子里流清水,他嘴里流口水。 就这样悉心照料了两年多,终于长出如今脆嫩鲜美的十几根。 这是他为季临川准备的小小聘礼,也是他私藏了两年的羞怯心意。 但一捆竹子再怎么包装都不会变得太高档,祝星言有些觉得自己的聘礼实在拿不出手。 有人用竹子做聘礼的吗? 竹子不好看、不值钱,还上不得台面,自然不像珠宝首饰那样奢华高端。 季医生会不会觉得这份礼物很奇怪,或者很可笑? 毕竟他当初结结巴巴地把这个想法告诉秦婉时都被嘲笑了好半天。 可祝星言又忍不住隐隐期待,期待季临川能够读懂他的心意,期待季临川收到聘礼时的反应。 他挑出几束开得好的朱丽叶塔,放在茶几上的花瓶里,另有一枝最娇嫩艳丽的则抓在手中,磕磕巴巴地对着空气做告白演习。 “嘎吱”一声响,大门被猝不及防打开。 祝星言连忙把玫瑰花藏在背后,像个心虚的小贼望向门口的季临川。 alpha脱了外套搭在小臂上,衬衫领口敞开着,紧绷的衬衣勾勒出悍利的腰,身上带着并不浓重的酒气。 祝星言下意识想起身,可双腿一软就栽了回来。 季临川的信息素在醉酒下失去控制,正在满客厅乱蹿,砸得他浑身虚软。 “季、季医生……” 他的嗓音因为多次呕吐略显沙哑,像是在轻颤。 季临川阔步走过来,眼神并不清明,像是反应了一会儿为什么祝星言会坐在这里。 “挑一件卧室吧。”他突然开口。 祝星言“嗯?”了一声,“我们……不一起住吗?” “你想和我一起住?”季临川反问他,语调里藏着难以掩饰的嘲讽和轻蔑。 攥着玫瑰花的手一抖,祝星言愣住了。 alpha在他面前坐下来,从抽屉中取出一份文件,“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祝星言只以为刚才那一瞬是自己的错觉,紧张地吞了下口水,连忙摆出刚才演练多遍的笑容,羞赧说:“我也有东西送给您。” 两人几乎同时动作,一个打开文件,一个推着竹子,祝星言紧闭着眼睛拿出藏在背后的玫瑰,刚要鼓起勇气大声告白,就听到他说:“这份协议你看一下。” 祝星言僵硬地睁开眼,看到文件上白纸黑字写着:婚前联姻协议。 如同滚烫热铁被猛地浸入冷水,他的笑容瞬间凝固,整个人如坠冰窟。 与此同时。 季临川将花瓶中他精心挑选的朱丽叶塔抽出来丢进垃圾桶,冷声开口:“我不喜欢这种玫瑰花的味道,请你以后不要在家里乱放,外面的那些,我明天会找人拔掉。” 祝星言脑袋里如同有蜂巢嗡鸣,机械地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玫瑰和青涩的爱意,一起藏匿进心底。 alpha看着他头顶再一次钻出的熊猫耳朵,软趴趴两只黑色小圆耳半垂着,微一皱眉:“你今年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子,还连控制本体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对、对不起,我在婚礼上给您丢脸了……” 祝星言脸颊滚烫,热泪一圈圈打着转儿,喉口像是含着火辣的刀片。 季临川看了他一眼,蓦地垂下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垂在桌下的指尖却已经深掐进掌心。 他把协议又往前推了一寸,说:“婚已经结了,信息素我会给你,多余的事就不必做了,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 呼吸凝滞的小熊抬起湿红的眼,直到看清协议上的种种条款,他才终于明白。 这场梦寐以求了两年的婚礼,不过是一场可笑的交易。 第2章 协议书 桌上的文件和那十几根翠竹摆在一起,讽刺又滑稽,像是抽在他脸上的狠重耳光。 祝星言眼神空洞地盯着那两样东西,怔愣良久还是找不到自己微弱的喘息,直到尖锐的刺痛从掌心传来,花茎上的尖刺在他大力的抓握下扎进了皮肉里。 他慌乱地呼出一口气,整张脸涨得通红,小圆耳朵因为alpha信息素的压迫而钻出头顶。 季临川看看他,又看看那捆竹子,直白道:“你不仅控制不住人形,连熊猫的习性都不能摒弃是吗?结婚还要自己带着口粮?” 祝星言无措地抬起眼,一言不发。 脸烧得滚烫,他觉得无比难堪…… “抱歉……”他把竹子推了回来,见不得光似的藏在胳膊里,知道自己的耳朵又冒出来了,但是全无办法。 维持不住人形的爱人和这捆竹子一样拿不出手,祝星言始终低垂着头,玫瑰刺扎得更深。 他模糊地想起几年前,自己也是一个3s级omega,作为最早分化的omega之一,他拥有卓越的语言天赋和惊人的战斗力,在全国最具权威性的ao等级测试中拔得头筹,许多alpha都拍马不及。 协会曾在公开场合夸口称赞他是整个联盟数十年来诞生的最闪耀的德萨蒙星,寓意为“稚嫩的希望”。 但十五岁时一场事故悄然造访,星子陨灭了。 年幼的祝星言当时作为特调翻译官参与一场绑架救援任务,却没想到任务结束后本已被制服的绑匪突然发狂,他为了救下五个人质小孩儿用自己做了掩体。 爆炸的瞬间气流把他炸飞了出去,锋利的弹片夺走了他一半腺体,自此意气风发的祝星言再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掐着一线希望苟延残喘的可怜虫。 如果可以,谁想做一个废人呢? 他比谁都厌恶自己没用的身体。 “对不起……”他再次为自己没用的身体道歉:“我不该在婚礼上失态,给您丢脸,以后……以后尽量不会了……” 季临川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右手在桌下紧攥成拳,像在拼命忍耐什么。 但他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 兴奋剂的副作用又开始发作了,空荡荡的胃里犹如翻江倒海,祝星言拼命吞咽口水忍住恶心,身体脱力般哆嗦不停,视野也变得逐渐模糊。 季临川意识到他有些不对劲儿,并不知道他的性命危在旦夕,只以为是“信息素缺乏症”犯了。 在他的医学认知里这并不是多严重的病症,就像青春期的骨节酸疼等生长痛一样不痛不痒。 “需要我释放信息素给你吗?”季临川讽刺道:“这是我应尽的义务之一。” 祝星言看了他一眼,像个断电的小机器熊一样摇了摇头,虚弱到耳朵都垂了下来,“不用了,不麻烦您……” 他也不勉强:“那你忍着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小omega疼得紧咬着唇:“好……” 季临川把文件推给他,屈指轻扣桌面,“看看吧。” 这份联姻协议很厚,装在黑色的文件夹里,印得满满噔噔的a4纸足足有三十多页。 每个铅字都残忍又无情。 祝星言根本抬不起头了,他只能感觉到跳动得不算太剧烈的心脏疼得厉害,疼得他想把自己缩成一团,眼泪静悄悄地顺着面颊流淌进衣领里。 自作多情的人连伤心都无声无息。 季临川静默了两秒,看着他低垂的圆耳朵、头顶的发旋、颤抖不止的单薄身体……像是被局部降雨圈中的细嫩小草,被吹打到只剩最后一口气。 他不由自主地掐紧掌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冷淡:“如果身体不适,可以明天再签。” 祝星言藏在背后的掌心已经沁出血来,闻言只是摇头,“不用了,我不会拖累您太久……” 指尖被冷汗沁得潮湿,他连文件夹都拿不太稳,苍白的右手不停颤抖。 季临川“体贴”地接过去,说:“我读给你听。” alpha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充满磁性,冷淡中又夹杂着轻微的沙哑,宣读联姻协议的语气和在花田前寻问他是否紧张时别无二致。 直到此时祝星言才想明白,怎么会有人连结婚都冷静到面无表情呢? 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罢了。 即将脱力的身体连听觉都受限。 祝星言浑浑噩噩地摇了摇脑袋,眼看着季临川嘴唇颤动,却怎么都听不清个中言语,只在他读到最重要的部分时听到了一些词句。 “婚姻存续期内,季临川一方有义务向祝星言提供适量的alpha信息素,以缓解缺乏症带来的痛苦。但禁止以信息素作为筹码逼迫祝星言发生任何形式的亲密行为,反之亦然。” “这条明白吗?”季临川问。 祝星言好像明白,但好像只明白字面意思,想了半晌才终于懂了,季医生这是在警告他不要企图用信息素勾引自己。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就是这么卑劣的一个人…… 卑劣的、没用的、自作多情的废物。 “明白的……”他半睁着眼睛,开口时喉管似乎都被胃里的火给烧化了。 “下一条,双方在婚姻存续期内是自由状态,除了配合家里完成必要的应酬和采访外,不得干涉彼此的感情生活。” 季临川想了想,说:“你在外面做什么都可以,但尽量不要把人带到家里来,会有被抓到的风险,而且我上午一般都有手术,需要充足的睡眠。明白吗?” 祝星言听了只想苦笑,除了卑劣、没用,现在又多了一条品行不端。 他连申辩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明白……” “第三条——” “不要读了!” 祝星言用了几乎全部力气出声打断他,喊完这句后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像是气喘吁吁的可怜小动物。 他抬起湿红的眼眸望着要面前这个喜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alpha,心道:你到底还想要我再怎么难堪呢…… 今晚之前他一直以为季临川和他是两情相悦的,不然不会同意举行延迟了两年的婚礼,但季临川刚才亲口告诉他,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 祝星言明白了,认命了,以为他只是不喜欢自己,但一条条协议听下来才彻底清楚,何止是不喜欢,季临川分明对他有诸多防备,厌恶至极。 “不要……不要读了,我不想听了,不管后面是什么我都同意,签字吧。” 季临川往后翻了翻,看着后面大段的为给祝星言提供安全感而罗列的针对自己的条令,“确定不再看?后面的大部分都对你有益。” 祝星言只是摇头,已经难堪到了极点。 “好吧。”季临川在协议上签字,又把笔递给他。 祝星言眼前像蒙了一层雾一样看不真切,好不容易拿起笔了,又连该落在哪儿都找不到。 羸弱的手腕忽然被一股大力握住,季临川抓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签下名字,祝星言在那股近在咫尺的alpha信息素中抬起头,眼泪无声地滑满脸颊。 他想,这是季临川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他双手交握,却是为了逼他签下这份保证不再纠缠的协议。 祝星言彻底脱力,像个机器人一样任由他摆布,协议刚签完alpha就迫不及待地起身离开,虚弱的omega撑着桌子叫住他,问:“你一点都不想和我结婚,是吗?我家里人逼迫你了?” 季临川闻言一愣,脑袋里闪过很多至今无法割舍的回忆,最后只是讥讽一笑,又像自嘲:“你们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何必再来惺惺作态。” 他说完这句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动作快到仿佛身后有什么脏东西。 祝星言目送着他的背影呆怔良久,眼泪再也止不住,决堤般汹涌奔溃。 掌心流出来的血弄脏了沙发,玫瑰花刺已经扎进皮肉里很深很深,祝星言把它们一根一根拔出来,再抽一张纸巾用力按住。 手机突然震动两下,他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哥哥和妈妈,但他不敢接,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患病五年,遍寻名医未果,一家人早就被小儿子的病折磨得心力憔悴,季临川不光是祝星言最后的希望,也是秦婉和祝时序最后的寄托。 季家同意举行婚礼时秦婉几乎喜极而泣,就在昨天一家人还去了爸爸墓前还愿,说小崽儿的病终于有救了,让他安心离开。 现在让祝星言如何告诉他们:最后的希望没有了,季临川厌恶我厌恶到了极点。 可不接电话妈妈只会更加担心。 祝星言只能拿纸匆匆擦干眼泪,再把客厅的灯光调暗,深吸几口气,接通视频。 “嘿秦女士,晚上好吗?”他笑得依旧灿烂,圆圆的小脸上挤出两颗米粒大小的梨涡。 秦婉亲昵地叫了一声宝宝,问他小季去哪儿了? 祝星言光是想到这三个字就疼得厉害,结巴道:“他、他去洗澡了。” “好吧,那改天再和他聊。” 秦婉注意到他身旁的那捆竹子,也有些忐忑问:“怎么样宝宝,小季喜欢你的聘礼吗?有没有笑话你呀?” 祝星言用力点头,昏暗的灯光下眼泪一行行滑下嘴角,“喜欢啊,他很喜欢,没有嘲笑我,还说要把这捆竹子种回土里,再养大一些。” 妈妈很高兴的样子,欢欣雀跃地说:“看吧!我就说小季一定不会取笑你的心意,真心实意的喜欢从来都不丢人,宝宝,自信一点。” 祝星言像是破涕为笑,声音哑得厉害:“对,真心实意的喜欢从来都不丢人……” 可我付出了那么多真心,为什么收不到一点回应呢…… 视频中祝时序抢过手机,刚要说什么就看到他的眼尾,愣了一瞬,欲言又止。 哥哥借口拿东西跑到了阳台,确定秦婉听不到了才再次看向他。 祝星言还在笑:“怎么了哥?” 祝时序红了眼:“小崽儿,你是不是被欺负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猝然滑下,祝星言别过脸,悲伤无所遁形,“没有,没人欺负我。” “那怎么哭了?你是不是不开心?没事儿,不开心和哥说,我去接你好不好?” “不用!我没有不开心。”他紧紧攥住掌心的纸巾,看它被鲜血慢慢染红,说出口的拙劣谎话骗哥哥也在骗自己。 “我这是太开心了,喜极而泣……” “终于能和季临川结婚了,怎么可能不开心呢……哥也知道,我、我那么那么喜欢……喜欢到做梦都在幻想我们的未来……”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祝星言想不明白,也无法再想。 腺体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疼,像是有成百上千只小虫爬满身体一起咬他,从脖颈到额头都是热胀的,眼眶一圈热意更是激得他睁不开眼。 直到从脊椎处蔓延出的热意愈发汹涌澎湃,祝星言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他发情了。 被季临川外泄的信息素诱导进入了发情期。 第3章 一切都会变好了 结合热来得猝不及防,没有任何征兆,祝星言慌乱地站起身,可虚软的身体摇晃两下又脱力栽倒。 他的意识越来越涣散,头晕脑胀,眼皮更是沉重得抬不起来,脚下仿佛坠了重逾千斤的铅球。 因为有alpha的信息素诱导,这次的发情期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汹涌热烈。 不过片刻过敏的红疹就成片成片地爬满皮肤,沸腾的血液仿佛在他身体里烧了一把火,浑身沁满热汗,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小犬。 崩断的神经叫嚣着露骨又直白的渴望,湿透的裤子在提醒他这具身体急需抚慰。 “抑制剂……嗯……要抑制剂……” 祝星言艰难起身,踉跄着扑到自己的行李箱前,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根针管,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注射进去。 但症状并没有丝毫缓解。 抑制剂失效了! “怎么会突然失效……” 祝星言慌乱地望向四周,水红的眼眸里满是无助,他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逼自己保持冷静。 在粗重喘息的间隙里,祝星言抬眼望了一眼楼上的主卧,可念头刚一浮现就被他在脑海中按灭。 没有用的…… 季临川不会帮他。 明明是他梦寐以求的爱人,刚刚才完婚的丈夫,可无助到崩溃的祝星言心知肚明,自己在他身上得不到一丝爱抚,甚至连求他帮忙都会招来嫌恶。 走投无路的小omega逃命似的冲到一楼的浴室,扑到浴缸里打开花洒。 冰凉的水柱兜头而下,像是刺骨的冰柱一般瞬间从脖颈狠刺到肩膀。 祝星言受激似的浑身一抖,冷热交加的折磨*得他下意识逃窜,可双腿间的黏腻却又让他把自己按回水里。 “唔……嗯……” 浴室里不断传来细小又痛苦的呜咽,祝星言蜷缩身体,侧躺在浴缸里,打摆子一样不停发抖。 他把自己全部浸没在冷水中,只有脑袋露在外面紧贴着浴缸边沿,时而粗重时而微弱地喘息。 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从来没有过这么痛苦的经历,羸弱不堪的祝星言也压根受不住这样的折磨。 他用力抱紧手臂,紧闭双眸,潮红的脸上已经不知道是水还是泪,湿漉漉的头发一捋一捋贴着额头,像是一只痛苦到极点又无处诉说的小兽,奄奄一息地哀叫着求助。 但今夜注定不会有人来救他。 祝星言身体太弱,度过的零星几次发情期都是在自己家里,beta保姆会把他扶到柔软的床上,盖好熏过香的羽绒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注射抑制剂。 妈妈则焦急地守在身旁,隔着被子拥住他安抚,不停用毛巾擦拭他额头的冷汗,确保他的症状完全缓解,病情也没有因此加重。 alpha哥哥最后进来,以防让他难受会小心翼翼地收敛好自己的信息素,拉着他的手边哄边漫天承诺一大堆礼物,在他睡着后怜惜地轻吻他的额头,乞求老天爷不要太早就把小崽儿从他们手中夺走。 他原本是最无忧无虑的小少爷,在妈妈和哥哥的疼爱中恣意长大,像是生长在树叶尖尖上的细小嫩芽,鲜活、青葱、茁壮,沐浴着温柔的阳光和晨露,再迸发出最耀眼的光彩。 可嫩芽受不住强风摧折。 祝星言未及成年就早早被吹下枝头,饱满的春芽变成了枯败的叶子,脆弱到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妈妈和哥哥也就更加小心地照顾他,千娇万宠都不为过,夜以继日地和死神争抢祝星言的生命。 没人知道他们天人交战了多久,才终于舍得把这株小芽交到季临川手上,本以为alpha是他最后的希望。 却没想到才不过一晚,祝星言就被折磨成这样。 “疼……唔……好疼……” 青涩的omega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有用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不那么疼。 他只能夹紧双腿,毫无尊严地用力磨蹭,指尖在浴缸边沿掐得紫红,花洒的水声中满是他难堪的哼叫。 礼服像遮羞布一般贴在过敏刺痛的皮肤上,明明周身冷到彻骨,可身体里却依旧滚烫。 他疼到崩溃了,不可言说的地方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噬咬,又一波发情热如狂风侵袭过身体,祝星言哭叫着一头撞在浴缸上。 “哥……妈妈……救救我……” 殷红的血丝滑进水里,痛苦的omega终于陷入昏迷。 * “叮铃铃——” 意识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唤醒,祝星言艰难地睁开眼睛,入目就是水雾弥散的浴室,源源不断的冷水从他头顶冲刷而下。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能感觉到噬咬的痛感稍微消散,可整个人都变得滚烫异常,头重脚轻。 大抵是发烧了。 怕妈妈等太久会起疑,祝星言顾不上其他,连忙起身想要去够柜子上的手机,可双腿一软他整个人直接朝外扑去,两条小腿狠狠撞在了浴缸沿上! “唔——” 膝盖着地,疼得他失声痛叫,一瞬间从小腿和膝盖传来的猛烈痛感让他以为双腿都要断了。 他咬着下唇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拖着身体拿下手机,靠在柜子上接通了电话。 “星言!你怎么了?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又发病了?我和哥哥现在过去好不好?”秦婉急得像是要哭了,脑袋里幻想了无数个儿子发病晕倒的场景。 祝星言抬手用力按着膝盖,身上又冷又热又疼,他笑得很难看,嗓音也哑:“没事的妈,我刚才……在和季医生说话,没听到。” 秦婉稍微放下心,“你哥哥说你刚才电话挂得太急,我不太放心。”说完又打趣他:“还叫季医生呀,结婚了要叫得亲密一点啊。” 祝星言挤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嗯”,说知道了。 “哎,声音怎么这么哑?”秦婉问完才突然意识到什么,瞬间语塞,“你们刚才……哎呀瞧我问的,我、我这个电话是不是打的不是时候啊?” 刚刚八点,远不到睡觉的时间,秦婉以为他们多少要聊聊天再休息,所以才会不合时宜地打这两个电话。 祝星言知道妈妈误以为他在和季临川亲昵,像所有新婚爱侣那样,一时间只觉得讽刺至极,心头苦涩。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季医……临川,刚才在帮我做信息素疏导。” 旁边祝时序听到,立刻上心了:“怎么样小崽儿,他的信息素对你有帮助吗?是不是比用药舒服一点?” 祝星言光是听到哥哥的声音就要崩溃了,藏在心口的委屈在亲人面前成百上千倍地放大。 他眨着空洞的双眼望着地面,抬手摸了摸滚烫的腺体,看着自己满身的狼狈和双腿的淤青,只想不管不顾地告诉他们实情。 告诉他们季家并不欢迎自己,告诉他们自己发情了,告诉他们抑制剂失去了效用,告诉他们自己昏在了浴缸里,醒过来还磕了腿,现在在发高烧。 他很累很累,身上也很疼很疼。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很舒服,季医生把我安抚得很好,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他的信息素对我帮助很大,或许我真能撑过二十一岁也说不定……” “瞎说什么丧气话!”秦婉和祝时序都厉声训他,“小崽儿,你不用像想这些,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就行了,其他的交给我们,知道吗?” 祝星言点头,想起来对面看不见又嗯了一声,小声道:“妈,我明天回去吃午饭好吗?” 秦婉笑话他:“怎么,季家是不管你饭吗?” 祝星言的眼泪一串串滑下来,他捂着嘴拼命忍住哭腔:“没……没有,季医生明天有手术,不能一起吃,我就想回去陪你们,我想回家了……行吗?” 秦婉一边笑他长不大一边张罗着明天的菜单,还哼了两句歌,问他:“那宝宝我明天给你们烧罗汉笋好不好呀?再煲盏鸽子汤。” 她总是这样哄着儿子讲话,嗓音像娓娓的晚风,让祝星言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两三岁没有烦恼的小宝宝,即便随时都有可能病发死掉都没什么大不了。 祝星言根本就不忍心向她坦白,道了晚安就匆匆挂断电话,与此同时不知道第几波发情热正悄悄造访。 他这次没有一开始的慌乱了,扶着柜子走到花洒下,贴着墙壁慢慢蹲下来,像是一只引颈受戮的小犬,双眼无神盯着地板,等待着无边疼痛再次袭来。 得不到伴侣安抚的发情期能把人活活逼疯,一波又一波结合热消解不掉只会愈演愈烈。 每年都有受不了发情期折磨而自残甚至自杀的omega,死状大多凄惨又难堪。 祝星言把两条胳膊掐得全是渗血的指印才堪堪熬过去,捡回了一条小命。 体力已经透支干净,再也无法维持人形,湿成一团的礼服中裹着一只很小很小的大熊猫。 腺体受损后他本体的发育也同步停止,祝星言已经二十岁了,可本体却还是一只大熊猫幼崽,胖墩墩奶乎乎的,站起来没有人小腿高。 其实他的本体长得非常标志,从小就是最可爱的大熊猫幼崽,谁见了都忍不住揉一把。 圆圆的脑袋,胖乎乎的身体,黑亮雪白的双色毛尤其得蓬松和炸,像用毛毡戳出来的玩具。 脸上两条黑眼圈歪成个八字,中间的黑豆眼又圆又亮,小鼻子是粉色的爱心形状,鼻子下面还长了个毛茸茸的微笑唇,不管什么时候看他,都像在笑眯眯地和你问好。 即使被病痛折磨了这么多年,祝星言也在努力做一只快乐小熊,他从来没有埋怨过命运不公,更不后悔在那场事故中做出的选择。 他只是像个小太阳一样用力地发挥着自己仅存的光和热,给妈妈和哥哥制造数不清的美好回忆,然后做好准备,在那一天真正到来时,了无遗憾地离去。 这样一个努力生活的男孩儿,本应该无忧无虑地过完生命的最后一年,然而他现在却孤零零地趴在水下,虚弱地半阖着眼睛,被发情期和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动弹不能。 小熊猫浑身的毛毛都被打湿了,额头的伤口就这样泡在水里,他用两只爪子撑着地面,颤颤巍巍地想把自己扶起来,然而努力了好几次还是栽倒了下去。 他身上没有一点力气了,叫不出来,哭不出来,疼得整只熊都是麻的。 又努力了半个小时才终于扶着墙起身,拖着沁水的毛毛腿一步步走出浴室,走两步就摔一个跟头。 浴室的毛巾挂得太高,小熊猫够不到,只能就这样浑身湿漉漉地淌着水。 他实在太累了,全身上下仿佛只剩了一口气,急需要找个温暖干燥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一楼没有休息的房间,祝星言站在楼梯口,仰头往上望去,这二十几级台阶对现在的他来说实在太高。 小熊猫低着头,用力甩了甩身体,尽量多甩出去一些水减少负重,然后开始四爪并用地爬楼梯。 他的意识愈发模糊,眼睛也看不清东西,爬两级台阶就要停下来喘一口气,好不容易爬到了二楼,祝星言直奔离主卧最远的房间走去。 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小熊猫的本体实在太矮,够不到门把手。 老天爷在十五岁那年就抽走了他全部的好运,只留给他短暂的五年生命,可即便如此也充满坎坷与荆棘。 小熊摇摇晃晃地拖来一把椅子,放在门前,爬到椅子上才够到把手,可遗憾的是,这间并不是客房,而是杂物间。 他习惯了厄运,只眨了眨眼就重新关上门,拖着椅子来到下一个房间。 脚步越来越沉,天地都在旋转。 椅子拖不动了他就用脑袋顶着往前走,眼睛看不清了就用爪子一点点试探,可尽管他已经耗尽所有力气了老天爷依旧不让他如愿。 小熊猫打开了二楼除主卧外的所有房间,一间一间找过去,发现没有一间是客房,别说一张简单的小床了,连能容身的沙发都没有。 直到打开最后一间房祝星言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季临川根本就没给他准备房间。 客厅的时钟指向九点,楼道里的风穿堂而过。 小熊猫在房门紧闭的主卧前团成一颗球,和熟睡的季临川只隔着扇门板。他把头埋进爪子里,身上的毛毛不停滴水,爪子和额头的伤口已经被水泡烂,冷得他整只熊都在发抖。 祝星言很累,很困,也很疼,可压根不知道还能去哪儿,幻想了两年的温馨小家,亲手种满玫瑰花的庄园,到头来却连让他安安稳稳睡一觉的地方都没有。 这么大的庄园,连一只湿漉漉的小熊都容不下。 他再也撑不住了,绝望地闭上了眼。 眼前彻底陷入黑暗前,祝星言望着季临川的房门想:既然这么讨厌我,那为什么还要答应结婚呢? 我还以为有了你,一切都会变好了…… 第4章 流萤 季临川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酒精摄入过量搅得他头疼,还做了个杂乱无章的梦。 梦中一会儿是幼时躲在雪地里偷偷抹眼泪的小熊,一会儿是刚才祝星言被他逼着签协议时湿红的眼,一会儿是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拨通又被无情挂断的电话,一会儿是祝家逼迫他结婚时的丑恶嘴脸…… 季临川在满身大汗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向时钟,不过才晚上十点。 睡意散了个干净,他起身下床,想去客厅倒杯水,结果门一打开,就看到浑身湿透的小熊猫面朝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季临川脑袋里“嗡”的一下,“崽崽!” 不及反应他立刻就冲了过去,俯身将小熊猫抱进怀里,触手一片滚烫。 “发烧了?” 楼道里的omega信息素已经散了大半,季临川并不知道祝星言刚刚经历过什么。 他慌乱地摸着小熊猫的额头,又按揉到四爪,发现他全身上下都烫得吓人,一身蓬松的毛毛也全部被水浸湿,整只熊猫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再由早春的夜风一吹,凉的像根冰棍。 季临川一阵后怕,心跳如擂鼓般聒乱。 他不知道祝星言已经在这儿躺了多久,更不敢想如果自己今晚没有起夜,而是等到第二天才出门,那祝星言会烧成什么样。 他身体看起来这么差,发着烧浑身湿透在冷风里吹一宿,还有没有命活…… 懊悔得心口阵阵闷堵,季临川抱起小熊猫快步走回卧室。 转眼时却看到二楼所有房间都打开了门,但里面不是堆着杂物就是放着钢琴和健身器材,楼道里有一长串半干的小熊脚印。 怎么没有客房? 新房是他家里布置的,由后妈一手操持,季临川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陈设,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熊,抱得更紧了些。 房间里一片昏暗,夜风从半开的窗口裹挟着凉气侵袭而入,并不比楼道暖和多少。 他开灯关窗,把空调温度调到最高,再拿出干净的大浴巾把祝星言裹住,一点一点擦干毛毛。 小熊猫似乎恢复了几分意识,突然挥动爪子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几声恐惧的惊叫:“嗯呜……嗯呜……” 季临川立刻俯身从背后拖住他的后颈,同时熟练地握住两只小毛爪子盖在他的黑眼圈上,柔声轻哄:“好了,好了崽崽,不怕了,是我,乖,不怕。” 祝星言在这套熟悉又陌生的安抚中慢慢乖了下来,无助的惊叫也变成了委屈的轻哼,“嗯呜嗯呜”的细嫩嗓音特别特别小声,如同被抛弃了的幼崽在向人求助。 季临川手上动作一顿,刺痛的酸涩感像是小熊猫头顶的软毛一般撩过手心,又不讲道理地蔓延开来。 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边拿出体温计夹在人腋下,边帮他掖好被角,每一个动作都轻而又轻,再也不复刚才的冷漠疏离。 只有压在眼底的情绪依旧如身处暴风眼的漩涡一般汹涌复杂,捉摸不定。 医药箱放在楼下的小房间,季临川只能下楼去找,刚踏上台阶就看到客厅里一片狼藉。 茶几桌椅全都被撞倒,打开的行李箱横躺在地上,旁边空掉的抑制剂针管摔成了两半,亮着灯的浴室里传来哗哗的声响,水流已经从浴缸蔓延到了门口。 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在脑海里悄然闪过,季临川心脏揪紧,快步走过去打开浴室的门。 刹那间,残留的omega信息素从各个角落迎面扑来,馥郁的朱丽叶塔花香迅猛地钻进鼻腔,浴缸的边沿上甚至还沾着祝星言的血…… 季临川表情一僵,心跳骤停。 不论是浓郁的信息素还是满地的冷水都明晃晃昭示着这间狭小的浴室里刚刚发生过什么:祝星言根本就不是发烧,而是发情了。 看情况应该是猝不及防的发情,所以才会慌乱得撞倒了那么多东西。 第一时间注射了抑制剂但是并没有用,这里又没有第二个人能帮他,所以孤立无援的小omega才会躲进浴室里,用冷水来狼狈地抚慰自己。 可季临川早就了解过,祝星言的发情期根本就不在这几天,一个二十岁的omega发情次数也远不会频繁到对抑制剂失效的程度。 那他何以突然发情?症状又这么严重? 答案不言而喻——是被alpha醉酒时不小心外泄的信息素诱导的。 他新婚的丈夫迫使他进入了发情期,却又把他丢在了空无一人的客厅里。 “砰!”的一拳狠狠捶在墙上,季临川一脚踢翻椅子,齿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怔愣地望着碎片中被水雾沾湿的倒影,脑海里满是祝星言绝望挣扎的惨状。 悔恨如银针没入肺腑。 自己一气之下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 再回到卧室时床上的小熊猫已经恢复了人形。 充满alpha信息素的房间让他觉得安定,干燥温暖的床榻让他放下了戒心,于是刚从痛苦不堪的发情期中捡回一条小命的omega下意识就变了回来。 无知无觉,如同生理惯性。 即便昏迷了都没忘记要努力维持住人形,给季医生和自己一场完整圆满的婚礼。 乖得让人心疼。 季临川撇过脸深吸了一口气,眼眶酸胀。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帮祝星言盖住赤裸的肩头,拿出输液器来给他打点滴。 omega实在太瘦了,即便恢复了人形藏在被子里也只有可怜的一小团,像蚕宝宝一样随着微弱的呼吸慢慢起伏。 他手背上的血管细到针头都不好扎进去了,季临川试了三次才找对位置,透明药液输进去后立刻就挤出了两滴血。 鲜红色染在苍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祝星言疼得浑身都在抖,额头抵着被角无助地轻蹭,头顶钻出来的两只熊猫耳朵都被压扁了,沉重的眼皮不管怎么努力都睁不开,只有滚烫的泪顺着眼尾一串串滑进潮湿的发间。 他绝望地扭动身体,边哭边哀求,像是怕被人见到自己的丑态,所以连哀求都叫得声如蚊蚋:“疼……不要了……不要再来了……好疼……救救我……” 季临川心口堵涩,抓着他的手慢慢释放信息素,饱含侵略性的醇烈清酒味浓浓罩下,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omega笼入怀中。 可强势的铁网却在即将触上怀里人的皮肤时化成了轻柔的丝绸或者羽毛,又像温柔缱绻的春露,湿塌塌地、轻飘飘地,抚慰过祝星言的身体各处,滋润过每一捧干涸的冻土。 作为医生,季临川清楚地知道omega的发情期有多痛苦,即便身体再强壮、意志力再坚定的人也会被它折磨得溃不成军。 他曾经亲眼见过一位做健身教练的强壮omega病人在伴侣离世后不到一年,就被频繁的发情期折磨得骨瘦如柴,生不如死,最后在爱人墓前自尽。 那祝星言呢? 这么孱弱的一个人,又要怎样在抑制剂失效的情况下靠自己度过可怕的发情期? 季临川不敢再想,他只是扯开睡衣的领口,让后颈腺体大面积暴露在空气中,把自己的信息素源源不断地哺给祝星言,同时温柔地搓揉着他头顶的小熊耳朵,用尽一切办法去安抚。 他刚才说谎了。 他没有一丝一毫嫌弃祝星言控制不好本体,更不会觉得在婚礼现场露出耳朵的爱人给自己丢脸,没有人会比他更爱那只呆呆傻傻的小熊了。 年幼相识,二十多岁情窦初开,到如今年近而立才终于得偿所愿和人结婚,从年少懵懂喜欢到爱意渐浓,季临川心里自始至终没走进过第二个人。 即便只身在异国他乡孤苦伶仃的十多年里,他真正惦念过的、牵挂过的,也只有那只慢吞吞的小熊。 季临川的童年并不像外界传言得那么美好,即便背靠在这样显赫的家族之下,依旧写满了蹉跎和苦难。 父亲出轨,母亲被情人迫害至死,留下年幼的季临川像只困在囚笼中的小雀一般受尽磋磨。 他很小就被扔到全寄宿学校,过年过节也不准回家,势利眼的老师拿了后妈的好处对他百般针对,大冬天把季临川赶出教室,不吃完午饭剩下的胡萝卜就不准进来,还不让他穿棉衣。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滴水成冰。 十岁出头的小季临川穿着单薄的衬衣站在教室外,正对着四敞大开的风口,冻得瑟瑟发抖。 他的小脸都变成了青紫色,半阖着眼打摆子,牙齿咯咯打颤,却怎么都不愿意咬一口手里那根胡萝卜。 因为他知道不论是顺从还是反抗,都不会被放过,即便把这根胡萝卜吃完了,前面还有新的折磨等着他。 然而就在他趴在窗台上要被冻到昏厥时,一只大熊猫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 准确的说,那是一只大熊猫幼崽。 大概三四岁的样子,还没学会化成人形,和其他不能化形的小动物排成一排一起上培育课,他动作最慢,走在队伍的末尾。 那是季临川记忆中最冰冷刺骨的一个冬天,即便过去再多年,当时的场景也依旧在脑海中清晰可见。 他记得那只大熊猫幼崽特别特别小,只有他小臂那么高,还不太习惯直立站着,所以撑着地的两只后腿一直不争气地乱颤。 季临川的老师长得膘肥体壮,面相也凶,气势汹汹瞪过来时像一口会走路的洪钟。 小熊猫被他吓了一跳,耳朵一抖就手忙爪乱地藏到了墙边,等老师粗声喊完不吃完胡萝卜不准进来后才紧张地探出熊头。 眨着湿漉漉的小黑豆眼,看一眼季临川,看一眼门口,又看一眼胡萝卜。 他怕成那样,吓得浑身上下裹着毛毛的小软肉都在抖,两只小黑耳朵像触电了一样直哆嗦。 小季临川理所当然地以为这只小熊猫会像其他人一样视而不见,漠然离开。 却没想到祝星言在他的注视下从墙角一点一点蹭了出来,“吧嗒”一下抱住他的腿,开始啃那根胡萝卜。 他个子太矮了,要踮着爪才能吃到季临川手里的胡萝卜,两只后腿又没什么力气,站都站不稳,只能扒着季临川的小腿仰头慢慢啃,啃累了坐下歇一会儿,歇够了再站起来继续吃。 等到把那根胡萝卜吃完时小熊猫已经累得彻底站不住了,两腿一软就朝后栽了过去,翘着四爪呼哈呼哈直喘粗气。 绕是这样他爬起来后的第一件事还是用脑袋顶着季临川的腿,把他顶进了教室,扒在门口目送他回到座位穿好棉衣才笑眯眯地转身离开。 整个u市就只有祝家有两只大熊猫,老师认出祝星言的身份,没再敢再明目张胆地责罚季临川。 可是祝星言那边却遇到了困难。 那天大雪漫漫,皑皑铺满地面,小动物们的脚印都被盖了起来,小熊猫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他性格腼腆,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就把自己蜷成一团躲在门后,偷偷抹眼泪。 结果还没抹两下就听到教室里一阵喧闹乍起,好不容易进去的季临川又跑了出来,脱下棉衣将小熊猫裹进怀里,一路抱回了培育室。 十几岁的小alpha孤僻又寡言,迎着风雪走了好远的路才到达目的地,把小熊猫放下后转身就走,全程都没说过一句话。 就像一只被冻在大雪中的流萤,自己没了去处,却还在照亮别人的归途。 小熊猫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四爪并用追上去,在季临川茫然的视线中抓住他两只冻疮遍布的手,放进了自己最暖和的肚肚毛里。 用最笨拙但亲密的方式温暖他。 季临川的眼泪倏地就滑了下来。 那是他自妈妈离世后第一次打湿眼眸。 两个人就这样成为了彼此的玩伴。 祝星言会在每天路过季临川的教室时在窗台放一瓶热奶,季临川则会在每一个盖住脚印的大雪天抱小熊回家。 他们甚至连彼此的名字都不太清楚,却互相陪伴着度过了很多年。 季临川的第一个生日是小熊陪他过的,小alpha自己弄了一个小小的蛋糕,做成了粉色爪垫的形状,祝星言不太好意思地切下一块,边吃边害羞地晃腿。 小熊第一个留宿在外的晚上是季临川陪他睡的,向来寡言的哥哥捧着故事书不太熟练地读了半宿,读得小熊猫越来越精神,最后季临川无奈之下捏着他的两只小爪子盖在了他自己的黑眼圈上,才把人哄睡。 暗无天日的童年就这样被一只小熊悄然点亮,祝星言那双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眸支撑了他太久太久。 直到季临川检测出3s的腺体等级,而同父异母的弟弟却只是个beta,嫉恨到发疯的后妈直接把他送到了国外,彻底弃养。 语言不通,身无分文,他在人生地不熟的小镇里摸爬滚打了三个多月,去几乎所有招收童工的店里打过工,求了无数或善良或恶劣的陌生人,才赚来勉强糊口的钱,红着眼给祝星言家里打了通电话。 得到的结果却是:小熊猫在又一个下雪天捡到了新的玩伴,已经把旧的忘了。 漂泊无依的流萤在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地方种了一棵心心念念的小根,可那棵小根挥一挥爪子就赶走了流萤。 那天晚上又下雪了,沉甸甸的雪压弯了枝桠。 季临川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不知道自己如果就这样死了,会不会有人记得他来过这个世上。 他只知道妈妈走了,爸爸不要他了,就连唯一的好朋友,那只呆呼呼的宝贝小熊都把他忘了。 十几岁的小孩子还不知道痛苦究竟是什么,却已经尝过了心如刀绞,那滋味疼到他哭都哭不出来。 季临川最后只能安安静静地躲在电话亭里,望着外面和自己毫不相关的车水马龙,突然就觉得沉重的血和肉被一并抽走,只剩了一副干枯的骨架。 他真的飘了起来,变成了一只再也不会落地的流萤。 第5章 月亮奔他而来 一个十几岁身无分文的小孩儿,想要在语言不通的国外活下来,不用想就知道有多艰难。 季临川前几个月在会讲中文的老板店里刷碗,洗一千个盘子给他一美元,零下几十度的冬天,他的手要长时间浸在冷水里,服务生少时还要负责端盘子。 小季临川手上本就生满冻疮,刚从冰凉的水里拿出来,就要去摸滚烫的餐盘,一来二去冷热交替,没几天十根手指就冻裂了。 回弯的关节处变得很硬很硬,流出紫红色的脓和血。 他不敢把手往水里浸了,给自己找了副没人要的手套戴上,结果刷碗的时候不小心累得睡着了,被老板打起来,说他偷懒,要扣他钱。 那点“工资”本就少得可怜,再扣他连买面包的钱都没有了,季临川就摘下手套给老板看,说自己没有偷懒,只是很疼很累,想休息一小会儿,恳求老板不要扣他钱。 但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却大笑起来,拽着季临川的衣领把他扯到店外,将那双已经没法看的通红小手手插进了雪地里。 他那天说的话季临川这辈子都忘不了。 “——这可怜见儿的,冻住了不就不疼了吗。” 可想而知这样黑心黑肺的老板不可能给他开什么“工资”,饭店一过旺季,他就把季临川赶走了,说店里不能招童工,再留着他会被处罚。 小季临川给他干了一个多月,刷了不知道多少盘子和碗,最终只得到几枚硬币和一袋发霉的法棍。 一个连外国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孩儿,无处去伸张正义,他站在那间黑漆漆的餐馆前,只觉得那狭窄的门店会变成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把自己一口吞了。 季临川没有要那些能吃坏肚子的面包,只拿了钱走,等到街上最后一家甜品店快打烊时,买了一只低价处理的苹果派。 因为那天是小熊猫的生日,他们说好了的,每年都要一起过。 妈妈曾经和他说:“人在过苦日子时总要有个念想,不然会撑不下去的,但我希望我的宝宝永远不会面临这样的困境。” 小季临川当时不懂,可当他懂了的时候却连一个能做念想的人都没有了,他只有那只把他忘了的小熊。 苹果派小小一个,凉得像冰块一样,他把火柴点燃插在上面,充当蜡烛为自己许愿。 可是火柴的光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反而引来了附近的流浪汉。 饥肠辘辘的病弱男人在面对一个小孩儿时力大无穷好不威风,一把抢过苹果派,将小季临川推倒在地。 季临川冲过去和他抢,求他还给自己,说那是要帮他完成愿望的。流浪汉听不懂他叽里呱啦的中文,气急之下把他按在地上一连抽了好几个巴掌。 不知道过了多久,执拗的孩子终于不反抗了,因为他身上再没有一点力气了。 小季临川整张脸都被打肿了,眼周和嘴角都是血,被漫天的雪花一层层盖住,他捏着仅剩的几个硬币,拖着腿走到电话亭前,想要给祝家打一个电话。 那天晚上倔强得像棵小树一样的男孩儿第一次低下了头,他想求祝妈妈帮帮自己,借给他一点钱或者帮他买一张机票,他撑不下去了,他想回国。 但是祝家并没有接到他的电话。 季临川当时已经站不住了,手脚哆嗦着跪在电话亭里,抱着最后一丝卑微的希望,用仅剩的一枚硬币打给了自己的父亲。 电话是后妈接的。 那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语调轻佻地告诉他:冬天太冷了,他们一家人马上要去夏威夷度假,在暖洋洋的海滩上喝椰子晒太阳。 听筒对面传来小儿子像肥猪崽一样尖锐的笑闹声,佣人们忙忙碌碌地摆放着餐盘,他的爸爸季商则边和女人说话边和蔼地哄着小儿子吃葡萄…… 那嘈杂的烟火气即使隔着听筒也让饥寒交迫的季临川觉得好暖好暖,像天堂一样。 他在昏迷之前用最后一丝力气和后妈说:“我不会回去了,你把电话给他吧。” 季商接过来时还在和小儿子聊天,季临川半睁着眼睛奄奄一息地问他:“爸,多养一个儿子就这么难吗……” 季临川那一晚没有冻死在异国他乡。 他被一个好心的中国厨师捡了回去,那人是一只哈士奇alpha,预备在唐人街开一间家乡菜馆,看他小小年纪无依无靠的实在可怜,就把他带回了饭店。 一开始季临川并不信任他,饭只敢吃一点点,吃完就端起盘子刷碗,哈士奇大叔挺可乐地拽住他:“你这手都成猪蹄了还刷个屁呀,先过来把饭吃完!” 大叔按着他吃了满满一盘炒饭,又把红烧肉的瘦肉边用筷子夹下来放他碗里,吃完就一层层地给他的手抹冻伤药和护手油,边抹季临川的眼泪就往下流。 “看着跟个小冰块似的,还会哭啊?”大叔笑着问他:“小哥儿,你爸呢?” 季临川:“死了。” 哈士奇还是笑:“那正好啊,我儿子也死了,咱爷俩儿搭伙过吧,我把你养大,你给我送终。” 季临川的日子从那时候起才好过起来,大叔帮他买了教材,白天他在饭店帮忙,晚上就自学课本,两年下来不仅身体养得越来越健壮,学业也没落下多少。 季临川十六岁那年,他后妈生的第二个儿子也被鉴定为beta,眼看亿万家财后继无人,年过半百的季总终于在一片惶恐中想起了大儿子。 一个优秀的alpha男孩,还是3s级,单是腺体等级这一条就比那两个不争气的beta儿子更给家族增光。 所以季总裁毫不犹豫,当即决定亲自屈尊降贵去国外把宝贝儿子接回来,让他充分感受下父爱的温暖。 但季临川不愿意了。 他对着满脸堆笑虚情假意的季商,只问了一句你谁? 季商老脸一红,摆出一副恶心的慈眉善目样儿:“小川,我是爸爸呀,爸爸来接你回家。” 季临川直接朝厨房喊了声“爸”,哈士奇爹怒气冲冲地出来,拿着擀面杖把季商给打了出去。 故土难离,是因为落叶总要归根。 可季临川留在国内的唯一一棵小根都被人拔断了,自然不愿意再回到那个伤心地。 十六岁的孩子心智已经成熟,季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拿捏他,只能放任他留在国外。 直到后来季临川考上了国外顶尖的医科大学,有一位商人匿名捐献重金投资该学校的医药学研究,帮助季临川的团队取得了无数医学成果。 季临川毕业前,那位商人才在院长的极力劝说下,“勉强”出现在季临川面前,正是他死去的好爸爸,一脸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善人季商。 季临川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这件事被季商传回国内,大肆宣扬,父子俩的关系在外人眼里也有了一丝缓和。 但那也仅限于明面,实际上季临川依旧对他厌恶至极,明确表示在季商死前都不可能回国,更不可能继承他那一大摊子家业。 事情真正出现转机是在季临川的学业完成后。 季商贼心不死为他定了一门亲事,美其名曰是心疼宝贝儿子在国外孤身一人太寂寞,给他找了个方方面面都般配的灵魂伴侣。 但季临川又不傻,只在给他的回信里写了一句话:“你把我卖了多少钱?” 一个出生豪门的3s级alpha,如果不能继承家业,那他就会立刻变成另外一种引人争抢的“顶尖资源”。 季商像个利欲熏心的狗贩子似的向每个有成年未婚omega的家族兜售亲儿子,明码标价地通过联姻来换取商业资源和合作机会,将季临川当成炫耀和敛财的工具,企图把他最后一丝剩余价值都榨干。 季临川对亲爹恶心透顶,多次明确拒绝了那桩婚事,并切断了和国内的所有联系,不闻不问。 直到两年后他偶然打开联姻对象的资料,看到性别一栏上写着:2s级大熊猫omega. 要和他联姻的人是祝星言。 * 再深的执念也会被时间湮灭的,随着年岁渐长,季临川早已明白自己不能去苛求一个五岁的孩子把随便哪里捡来的玩伴都刻在心里,这是强人所难。 毕竟童言无忌,小孩子作出的承诺不需要任何成本。 虽然流萤只认准了一只小熊,但小熊身边却有很多很多只流萤。 季临川在颠沛流离地辛苦度日中学会了一种特殊技能,那就是将幼时唯一一段美好回忆做成cd,储存在脑海里。 吃到甜的时候就播放,吃到苦的时候就收起,这样cd不仅不会因为播放得太频繁而卡顿,反而会因为很难听到而倍感珍惜。 渐渐的,这张cd就成了他在异国他乡坚持下去的所有勇气,而那只用肚肚毛帮他暖手的小熊……也变成了他在黑夜中踽踽独行时藏在心底唯一的月亮。 所以,在得知祝家主动提出想要小儿子和他结为伴侣时,季临川心里不可避免地生出了几分微弱希冀。 ——走散的月亮奔他而来了。 * 因为这几分再微弱不过的希冀,季临川踏上了回国的飞机,和年少时一样的冰山脸下藏着数不清的诚惶诚恐,患得患失。 他既期待祝星言对自己这个童年玩伴还有印象,不然为什么单单挑中他,主动提出联姻呢? 可他又怕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或许只是祝家觉得两个人各方面条件都合适。 季临川不敢去证实,他太怕听到和当年一样的答案。 回国半年他从没有主动去过祝家拜访,只在真真假假的新闻和别人口中的只言片语中了解着祝星言。 等待会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明明只剩半个月,可季临川就是觉得婚礼遥遥无期。 就在他实在忍不住备好礼物要给祝家送访贴时,却突然从院长口中得知:祝星言要来医院检查身体。 那一天,工作机器季医生罕见地几次走神,连续加班十几个小时的身体也异常亢奋。 他提前准备了一抽屉的竹子味果冻,甚至傻到对着镜子练习自己的表情和眼神。 即便这样等到了真正见面时季临川还是频频失态,要不是祝星言的状态不合适,他甚至想直接把人留下将当年的事问个清楚。 那是季医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魂不守舍,什么叫魂牵梦萦,吃着饭看着书都会莫名其妙笑出来,逛购物软件时无意识地给祝星言买了几十件礼物,深更半夜地跑到厨房做熊爪蛋糕。 结果蛋糕还没出炉,祝家大少爷祝时序就带着一份合同找上了门。 他言简意赅地提出可以帮季临川手底下濒死的病人寻找合适移植的腺体,而条件则是要他作为“人形诱导剂”,治疗祝星言的信息素缺乏症。 因为他们的契合度在98%以上,是季商口中夸赞的“方方面面都般配”。 熊爪蛋糕烤糊了,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盖。 季临川望着桌上那份文件呆怔良久,终于明白:忘了就是忘了,因为自己从始至终都是最无足轻重的那一个。 祝星言要的不是他,而是他的信息素。 祝星言喜欢的更不是他,只要契合度够高,他和谁结婚都可以。 第6章 明明是你先不要我的 二楼卧室里。 “唔……冷……哥……好冷……” 床上的人吐出两句无助的呓语,边叫边努力把自己往被子里缩,就像不小心碰到盐粒的小蜗牛,慌乱地抖动着触角退回壳子里。 发情期的痛苦被alpha的信息素缓解了一些,但高烧依旧不退,祝星言时冷时热,紧咬着下唇哆嗦得特别厉害。 季临川隔着被子搂紧他,边轻轻地晃边给他哼幼时的童谣,温热的掌心一下下揩过他的额头,“崽崽,不哭了,都过去了。” 睡梦中的祝星言像是愣了下,两行泪倏地滑下眼尾。 他闭着眼伸出烧得滚烫的、赤裸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抱住面前的人,沙哑的喊声饱含了太多太多委屈:“哥……” 季临川知道他在叫祝时序,依旧“嗯”了一声。 于是祝星言哭得更厉害了,把脸埋进他怀里,用熊猫耳朵一下下摩蹭他心窝,“哥……我冷……我好冷……” “乖,一会儿就不冷了,我抱着你呢。” 有人心疼只会让委屈加倍,祝星言哽咽着直颤:“我突然发情了……药没用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好疼……我受不了了……” 季临川眼眶酸胀得厉害,深吸一口气把他拥得更紧,“对不起,是我不好。” 祝星言没有怪他,闭着眼连连摇头:“没关系……没关系……你别走,只要你陪着我什么都没关系……” 季临川咬紧齿关,忍不住捏住他的脸:“这么怕我走,怎么又那么快就把我忘了?” 怀里的人突然一僵,似乎是认出了他不是祝时序,抬手就要来推他:“你走!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他像是在害怕什么,胡乱地摇着头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只有眼泪流了满脸:“我不要你了,不要信息素了,我也不要结婚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想回家……求求你让我回家吧……” 他只剩一年不到的时间了,想陪着哥哥和妈妈。 但这次季临川没再纵容他。 alpha的双臂如同钢筋铁骨,紧紧地箍着他,颤抖的嗓音里满是愠怒:“把我忘了的是你,什么都不要的是你,用下三滥手段逼我就范的还是你!” “祝少爷,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样啊?” 话音落地,怀里的人蓦地僵住。 良久,祝星言梦呓般喃喃了一句:“可是明明是你先不要我的啊……”他抬起头,叫:“小季哥哥……” 心跳在一瞬间停跳,季临川屏住呼吸,猛地撩起眼:“你叫我什么?” omega一言不发,只呆呆地半睁着眼,像是还没清醒,季临川竭力稳住呼吸,捧着他的脸急声逼问:“星言……崽崽?你刚才叫我什么?你还、你还记得我?” 他紧张得呼吸和心跳全都乱成一团,一眨不眨地瞪着人的双眼血丝遍布,殷红骇人,不受控地沁出泪来。 可正被噩梦缠身的人回答不了他。 * 十五岁那场事故后,祝星言就再没睡过一次好觉,失眠、盗汗、多梦……这些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他的梦境大多是杂乱无序的,灰暗压抑,只有黑白两色,像是被关在漆黑一片的海底,喘不过气来。 他拖着沉重的双腿向前,走得很慢很慢,祝星言能感觉到身体里的器官运行得十分艰难,心跳紊乱,呼吸滞涩,缺氧的肺部好像要炸了。 连梦境都在提醒着他命不久矣。 潭水尽头忽然出现一线天光,如同流萤划开夜幕,祝星言呆愣地望过去,在流萤下看到了三四岁的自己。 他那时还没学会化形,是一只矮矮圆圆的小胖熊,培育园的老师给每一个不会化形的小动物都选一个大孩子做玩伴,但是小熊猫动作太慢了,玩游戏时会拖人后腿,没有大孩子愿意带着他。 所有人都结成对子出去玩了,只有小熊猫始终是自己一个人,羡慕地透过窗户向外看。 老师不忍心,牵着他的小爪子去找玩伴,小熊猫紧张地竖起圆耳朵,准备了很多礼物,特别腼腆,但是小朋友们一看到他就满脸嫌弃,避得远远的。 小熊猫的耳朵垂了下来,落寞地动了动。 他不想老师为难,努力摆出标准熊猫笑,然后拿着一本看过很多遍的故事书慢吞吞走到角落里。 但是不等他把书翻开,一盘苹果派突然递到面前。 祝星言惊讶地抬起头,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在大雪中把自己抱回教室的小男孩儿。 小季临川依旧板着一张冰块脸,拿着那盘苹果派僵硬地问:“你有对子吗?” 小熊猫傻呆呆地摇头,“嗯呜。”没有。 季临川说完就把那盘苹果派往前推了推,还在盘子里放了两颗竹子味的果冻:“那你愿意和我结对子吗?” 小熊猫愣住了,整只熊呆若木鸡,惊喜得从椅子上栽了下去,但他爬起来后还是说了实话,“可是我动作很慢,会拖你后腿的……” 季临川并不介意,握着小熊猫的爪子说:“你不慢,你很好。” 是最好最好的小熊。 被嫌弃的小熊终于有了自己的玩伴,他兴奋得把苹果派顶在头上,围着季临川慢吞吞转圈,嗯嗯呜呜地用熊语问他:“所以这个是给我的吗?特意给我做的吗?我也有玩伴了吗?不会再被人嫌弃了吗?” 小冰块脸一连“嗯”了四声,在祝星言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丝腼腆的笑,“永远不会嫌弃你,我陪你长大。” 盘中的苹果派被烤得澄黄澄黄,小熊猫笑开的嘴巴里露出粉色的舌尖,灰暗的梦境慢慢浮出潭底,从此刻起有了五彩缤纷的颜色。 稚嫩的友情像是一只很小很小的泡泡,悄无声息落在祝星言心底,季临川沉默地把泡泡吹大、加固、上色,看它慢慢变成一颗漂亮的水晶球。 球里躲着一个害羞小孩儿和一只害羞小熊,他们安安静静地靠在一起,日复一日地吃着竹子果冻和苹果派,讲那些天马行空的秘密和别人听不懂的承诺。 直到有一天水晶球被无情捅破,一只可怕的大手把季临川抓了出去。 他们甚至连好好告别都来不及。 季临川走后祝星言就生病了,高烧持续一周都不退,烧得不省人事。 绕是如此他还是会在昏睡过去前抬起两只小爪子盖在自己的黑眼圈上,祈祷着睁开眼就看到季临川。 他还会在每一个下雪天都偷跑出去,忍着寒风佯装迷路,祈祷小季哥哥会再次从天而降,把他抱进怀里。 可是再多的祈祷也没帮流萤找到回家的路,孤身一人的小熊彻底消沉了下去。 爸爸妈妈担心他这样下去会伤心过度,留下心理创伤,就给季家打电话,问季商能不能让他们带着祝星言去国外看一看小季。 得到的答案却是季临川早就有了新的玩伴,乐不思蜀,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当时祝星言就坐在妈妈怀里,竖起耳朵满脸紧张地听着,季商的话一字不差地落尽了小熊耳中,他呆呆地低下头,安静了很久很久。 最后一只小小的泡泡也破灭了,梦境正在慢慢下沉,周遭的景物在一片灰暗中飞速迁移,祝星言呆愣地站在其间,似乎在看一场自己主演的独角戏。 他看到自己再也没有过第二个玩伴,不管长到多大都习惯在拍照时给季临川留出位置。 他看到自己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会了化形,在梦里哭着哀求我已经会化形了小季哥哥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看到自己拿了体能竞赛的冠军,他看到自己获得无数翻译奖项,他看到自己许愿要做全联盟最厉害的大熊猫翻译官,他看到自己拿到了认证的3s级全能omega证书。 然后梦境终于沉入潭底,他看到自己在那场意外中失去了一半腺体,性命垂危…… 曾经能轻易抬起加能电子炮的两只手如今连一杯水都握不稳了,身体里的所有器官都在衰竭。 医生说他最多活到二十岁,如果五年内找不到高契合度的alpha,以免在最后几个月遭受太多痛苦,就要做好安乐死的准备。 哥哥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医生想办法救他,妈妈声嘶力竭地哭喊把我的命拿走吧,不要带走我的孩子。 祝星言则拖着病弱的身体躺着床上,呆滞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不知道该向谁祈求:我还有很多梦想没实现,能不能让我活得久一点…… 老天爷没有答应他,但给他送来了季临川。 那是梦境第二次有了颜色。 终于找到匹配度在98%以上的alpha时全家人都喜极而泣,祝时序攥着检测报告不敢置信地抽了自己两个巴掌,那么大一个alpha哭得像孩子一样。 死气沉沉的梦境迎来了春天,祝星言看到自己在海底开了一片空地,种上竹子。 熊猫的本能笨拙又可爱,只想把对自己来说最好的东西送给伴侣做聘礼。 但是季临川不愿意和他结婚。 两年里,他不回国,不见面,不联系,多次拒绝联姻,最后杳无音讯,身体力行地表达着对祝星言的陌生和厌恶。 两年后祝星言好不容易等到他同意了,愿意回国完婚了,可苦苦支撑的新婚夜却又变成了痛苦的炼狱…… 鸟语花香的梦境在此刻急转而下,祝星言看到天上下起了滂沱大雨。 他又变成了小熊猫的样子,穿着雨衣跑出来,揪了几片大大的芭蕉叶,垫着脚给小竹子挡雨。 季临川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他穿着结婚时的礼服,像个温柔的绅士。 小熊猫高兴坏了,激动地冲过去,可一句小季哥哥还没有喊出来,就被季临川一脚踢开。 他等了那么多年的哥哥把协议甩在地上,边拔竹子边嘲笑:“你以为我会喜欢你这种没用的废物?别做梦了,我早就把你忘了。” 小熊猫吓傻了,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摔了好几个跟头,全身的毛毛都被泥水打湿,抱着季临川的腿哭求不要拔自己的竹子。 他种了很久很久,花了很多很多心思,竹子马上就要长好了,小季哥哥也终于答应回国和他结婚了。 可季临川只是垂眸看了他一眼,然后抬起腿,一脚把他踹进了泥水里。 梦境再次下沉,头顶的雨全都变成了花洒中的水,劈头盖脸浇下来。 被发情期折磨到崩溃的祝星言蜷缩在浴缸里,望着地板呆滞地想:海底是种不活竹子的,季临川嫌弃他,更嫌弃他的心意。 冰凉的手臂被一股大力攥住,耳边满是焦急慌乱的喊声,“崽崽,星言?醒醒……祝星言!” 季临川急声喊着他的名字,同时用力攥住他的胳膊,一瓶药输完了,正换液时熟睡的小omega突然躁动,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针管里已经回了不少血。 “不要!” 随着一声凄厉尖叫,祝星言的身体猛地弹动了一下,终于睁开了眼。 季临川松了一口气,抹掉满头的冷汗,正要给他拔针,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流泪满面的小omega垂下眸,绝望地望着他,眼底的委屈像刮起狂风骤雨的海底,“哥,小孩子说的话,就不算数是吗……” “你说要一直陪我长大,你说永远都不会嫌弃我,这些话都是假的吗?” 他无声地流泪,身子一哽一哽地抽动,如同悲恸的小兽终于抓住了扔下自己的人的衣角。 “季临川……小季哥哥……” “我等了你好多好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可你不是回来救我的,对吗?” 第7章 春雨夜 刹那间,alpha完美又冰冷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纹,季临川呼吸一滞,心脏不要命地搏动起来。 他真的记得…… 祝星言真的记得! 这明明是他们以前说过的话,十多年前的某个傍晚,两人一起拿了拔河比赛的第一后靠在一起说的话。 可是当年祝妈妈明明说过小熊猫已经捡到了新的玩伴,所以把他忘了。 到底怎么回事? 季临川呼吸混乱,周身的血液全都翻沸起来,心脏仿佛变成了数九寒天里附在树枝桠上的雾凇,脆弱又坚固地生在高处,被祝星言滚烫的热泪一浇,瞬间融化瓦解,“嚓”的一声溅进滚水中。 化了个干净。 向来镇定冷漠的alpha第一次紧张成这样,眼皮狂跳不停,鼻腔里也酸胀。 他攥住祝星言的手腕,不不顾教养地俯身逼近,开口慌而急切:“星言……崽崽?” “你还记得我是不是?你都记得?” 可床上的人被热泪浸透了,意识混乱,烧得说不出话来,望了他良久也只挤出两个字:“你走……” 浴室里的痛苦变成了绵长的折磨,把他拖进炼炉里炙烤,祝星言不停地回想起季临川冷漠的脸,逼自己签字的手,和望着自己时毫不遮掩的眼神。 那么嫌弃、那么厌恶。 “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 他摇着头后退,滚烫的身子挣脱出绒被,露出细仃仃的肩和粉色的胸膛。 发情期再一次卷土重来,信息素不受控制地代身体向alpha发出交配请求,朱丽叶塔馥郁的香气丝丝缕缕流泻而出,祝星言整个人都像一颗熟烂了的蜜桃,一按,甚至一碰,那股勾人的味道就汹涌而出。 他扭过脸去,眼睫像蝶翼一样无助地震颤。 情动和渴望同一时间勾住心脏,祝星言感受着小腹的酸胀,难堪得想把自己藏起来。 太难看了……病弱的小omega被折磨得毫无尊严…… 他不受控制地并紧双腿,当着季临川的面一下下磨蹭,紧抓着被子的粉白指尖在不停抽搐,祝星言张着唇,喉咙里发出软哝哝的哼叫,像叫春的猫儿。 他和所有发情的omega一样,近乎本能地想要爱,想要alpha的信息素,想要季临川的哄慰和抚摸,想要被浸透,被灌满,被什么东西把身体里所有难耐的地方都狠狠疗愈…… 但是他不能。 仅剩的一丝理智囚困着他,祝星言不想在嫌恶自己的爱人面前发情,甚至不知廉耻地求欢。 他难受得不停落泪,浑身被细汗层层包裹,感觉自己像一只久未使用的水泵突然被拧开,源源不断的脏污把身底下的被褥都浸透。 就在他再一次失去理智之前,一股冷冽的清酒味缱绻飘来,把他裹入温柔笼。 “崽崽……”季临川的嗓音里饱含怜爱和珍惜,轻得几乎散在风里。 祝星言像竖起软刺戒备的刺猬,被久违的亲昵称谓惊得恍惚,就呆呆地转过身,露出了软肚皮。 “你……你叫我什么?” “崽崽。”季临川又叫了一声,伸手握住他滚烫的脚踝,轻轻地把人拽回来,用被子裹紧,“是我不好,不哭了,不欺负你了。” 可祝星言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几乎一泵一泵地往外奔涌,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嘴唇轻颤,瞳孔紧缩,有一个瞬间,季临川的脸几乎和幼年时把他从雪地里抱起来的小男孩儿重合了。 “我是在做梦吗……” 刚才的梦境把他折磨得心防几度崩溃,祝星言不明白为什么才几个小时,一个人的态度就会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从满脸冷漠变成满眼怜爱。 他不太清醒的脑袋只能把这一切都解释为自己思念过度,又难受得厉害,才产生的幻觉。 “小季哥哥,你真的回来了吗……还是我又在做梦……” 季临川坐到床边,慢慢倾身压下来,两人的距离缩成方寸,呼吸都近在咫尺,alpha和他蹭了蹭鼻尖:“谁知道呢,你说梦就是梦吧。” 如果这样能让你安心的话。 祝星言闻言果然放下了最后一丝戒备,警惕的小刺猬变回了奶乎乎的小熊猫,翘着爪子转过身,把柔软的肚皮全部露出来。 “哥,你抱抱我……” 他在梦里肆无忌惮地任性,甚至想直接把被子掀开,和人坦诚相见。 季临川失笑,心疼又无奈,笑着把他裹得更紧了一些,一只手却探了进去。 “这样来。” 肌肤相亲的那一刹那,两人心底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喟叹,祝星言眨着水红水红的眼,紧紧地盯着他,说:“先摸摸耳朵……” 像是命令,又像恳求。 季临川怎么会不满足他,立刻抬手摸上去,让那两只半圆形的黑色小绒耳落在掌心里。 他像小时候一样不轻不重地揉捏祝星言的熊猫耳朵,高挺的鼻尖一下下摩挲小omega的脸,边抚摸边哄慰:“不哭了,不怕,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祝星言舒服得闭上眼,喉咙里发出“嗯呜嗯呜”的哼叫,像是一小勺快要融化的冻奶油。 季临川的鼻尖碰到他一下他就抖着肩膀颤一下,如同最敏感的含羞草,甚至不用触摸,只要吐息落下一点就立刻羞赧地卷起草叶,如果再用大手整个一揽,估计会敏感得恨不得钻进土里。 揉够了耳朵,季临川的手又慢慢向下,放到祝星言的肚子上抓揉,动作间不狎任何出格的意味,自始至终都只有浓浓怜爱。 祝星言像是很喜欢这样,顺着他的动作侧过身,挤一挤肚子上可怜巴巴一点小软肉,给季临川摸。 或许是年纪太小的缘故,他身上还保留着很多小时候的习惯,祝星言还是一只小臂大的熊猫崽崽时就特别亲近季临川。 别人突然靠近他会发出类似于小狗的“嗷嗷嗷”的叫声,害怕又警惕,直到引来老师才停止。 但如果是被季临川捏住或者搂住,软绵小胖熊会瞬间失去反抗的能力,张着嘴,翘着脚,露出肚皮一动不动地给他rua,乖得像只毛毡玩具。 季临川也想起了那段太过短暂的亲昵时光,珍藏在脑海里的cd自动播放,他的心脏一块块塌陷下去,酸软成一团。 “好乖……” alpha轻轻搂住他,不算正式的吻落在他耳尖,“还和小时候一样。” 祝星言鼻子一酸,把哭红的小脸埋进枕头里,“可你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了……” 那些委屈的咕哝变得含糊不清,他连埋怨都很小声:“你不要我……不要我的竹子……” 季临川道歉:“对不起崽崽,竹子,是送给我的吗?” 祝星言吸了吸鼻子,在梦里都不敢把那份上不了台面的心意说出来,他怕竹子再被拔掉。 “你逼我签协议……还嫌弃我变不好人形……”祝星言哭喘着闭上眼,感受到后颈干瘪得半个腺体,难过得要碎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这样……特别特别不想……可我吃了好多药都没有用……” “你吃药了?” 季临川想起刚才在浴缸的垃圾桶里看到的橘色空药管,立刻明了:“你吃了兴奋剂?” 祝星言委屈地“嗯”一声,说:“我在分化期,不吃药就会变成小熊,不能这样……我想和你有一场完完整整的婚礼……可我后来……后来太累了……撑不住了……” 季临川眼眸湿红,心口最柔软的地方破了一个小洞,他不敢想刚才的几个小时里祝星言该有多绝望。 不惜吃药也想给自己一场完整的婚礼,可他却把祝星言诱导进发情期后转身就走,不闻不问。 “抱歉崽崽,以后不会这样了。”季临川亲吻他的脸颊,温热的唇克制地轻狎。 祝星言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眸子里湿朦朦一片,仿佛有珠光闪烁,不似清明。 季临川的样子和他在脑海里肖想过的几乎没有出入。 瘦长骨相,凛然面庞,狭长的眼和山骨般的鼻梁,是天生薄幸却动人的长相。 这样的脸仿佛剑的双刃,勾着人靠近的同时却又逼着人远离,那份生人勿近的清冷疏离就像是一片森严的钢铁森林,森林里矗立着一座经年不化的冰山。 人人都畏惧,战战兢兢不敢靠近,怕被他冻伤。 但只有祝星言知道这座冰山里到底包裹着一颗多柔软的心脏,柔软到他当年只不过分享出一点温暖的肚肚毛,就无措地、争先恐后地化掉。 他突然觉得心疼,衰竭的心脏被蓦地掐住。 祝星言慢慢抬起头,用毛茸茸的耳朵蹭了蹭他的下巴,然后羞臊地藏起脸,抓着他给自己揉肚子那只手,一点点往下送。 边送边打开自己。 alpha的温柔让他感觉到舒服和安全,同时心口的酸涩让他在“梦中”鼓起勇气,也想给季临川一点快乐。 于是放下戒心的小熊迷迷糊糊地勾起了别的渴望。 他还在发情期,光靠信息素和抚摸可不够。 可季临川却猛地抽出了手。 那样的亲密太过了。 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讲明白—— 祝星言当初忘记他是怎么回事? 祝家为什么要用那么下作的手段来逼他结婚? 这场婚姻的出发点究竟是只为治病还是多多少少掺杂了一些喜欢? 这些问题全都不清不楚,他太珍惜祝星言了,不想趁着发情期的意乱情迷唐突了他。 那样对他不尊重,也不公平。 “我去给你倒杯水,煮点吃的东西,二十分钟后回来。”季临川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这是隐晦又明显的拒绝了,祝星言难过地小口喘着气,任性地不放开他,用很大的力气抓住他的手。 “别走……” 含糊沙哑的呜咽,好像小动物。 “小季哥哥,你抱抱我……求求你了……” 季临川眼神晦暗,喘息也被他潮湿的皮肤撩拨着加重,心旌摇曳。 拼命往怀里钻的小omega抖散了被子,露出大片大片白嫩的胸脯,透着病气的皮肤染上生动的粉色,像在无声地勾人去触碰。 他转过脸不再看,快速调整了呼吸,攥住祝星言的手腕往下扯,“崽崽,我不能留在这儿。” 祝星言不松手,只是不停地喊着难受。 可他一个发情的病人又能有多大劲儿呢,如果季临川真有意挣脱早该成功了。 “自己来。”他尽量用医生的口吻去说:“你的发情期已经被我的信息素安抚了大半,现在只是浅性发情,弄出来一次就舒服了。” 祝星言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即脸蛋一红,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我、我不会……” 别说自己动手安慰自己,他这副病殃殃的身体连青春期的情动燥热都几乎没有过,为数不多的几次发情期都是打了抑制剂一夜昏睡。 季临川先是意外,很快了然,而后就是莫大的酸涩涌上心头,他不敢去想祝星言到底病得有多严重…… “确定要我吗?” 季临川把他抱进了怀里,背对着,说话时的吐息落在omega潮热的肩头。 祝星言羞得说不出话,只是点头。 季临川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从初遇开始,他就拒绝不了这只小熊的任何请求。 他一只手禁锢住祝星言两只手腕,另一只手轻缓地探下去,omega难耐地轻哼一声,如同受惊的鸟雀一般想要遮掩自己的丑态。 可季临川却强势地禁锢他,“是你自己要的,那就把腿打开。”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两个人都很沉默。 外面下起了春雨,隔着窗户惊扰了静谧的夜色,噼里啪啦的雨珠先是涓涓成溪,又在季临川轻重缓急的手中变成了泉,激荡着朱丽叶塔的馨香,沉腻腻地流了一地。 湿热的吻最后才游移到腺体上,最敏感的嫩肉竟然被亲着一下下爱抚,祝星言抖得像是要碎了。 季临川甚至不舍得咬破,只用omega最喜欢的方式不停地抚慰它,直到发现异样:“腺体怎么这么小?” 只有正常omega的一半大。 “它坏了。” 祝星言意乱情迷道:“我也坏了……” 季临川笑起来,再温柔不过地抚住他:“没有坏,好好的,是最乖的崽崽。” 清酒被朱丽叶塔卷了进去,朱丽叶塔的蕊心里又落了清酒的液滴,融化掉的祝星言仿佛终于知道了这不是一场梦,又或者迟钝地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我怎么都等不到你……” 他呜咽着抽泣:“你说过等我学会化成人形的那天,要第一个给你看。但我努力了很久,拼命训练,吃了大把补品和药,终于学会了,你还是没有回来……” 季临川轻而又轻地吻去他的泪,喟叹一般:“崽崽,你以为我这次回来是为了谁呢。” 一别经年,流萤终于回到了小熊身边。 第8章 重逢 一次释放,就足以将祝星言的体力全部耗尽了,不等躺回被子里就睡了过去。 季临川帮他清理干净后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回来就看到床上本就不大的小鼓包更瘪了一些,omega又变回了小胖熊。 分化期维持动物本体更容易保存体力,很多人性化的公司有专门针对omega分化期设立的病假,短则一周长则半个月,次数方面也没有任何限制。 季临川嘴里咬着一包口服抑制剂,边喝边将半湿的头发拢到脑后,看到床上团子似的小熊时心口顿时一软,化成了糖霜云絮。 “十多年了,怎么才长了这么一点……” 他帮祝星言把被子往上提,看到小熊侧躺在枕头上,两只小爪子乖乖地放在脑袋旁边,睡得像个小孩儿。 大熊猫身上最敏感的地方是耳朵,那里的毛毛要比其他地方更薄一些,冬天特别怕冷。 祝星言还是幼崽的时候在幼儿园睡午觉要给两只耳朵一边戴一个半圆形的小耳套,再抬起爪子盖在自己的黑眼圈上挡光。 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即便长大了只要变回本体也愿意那样睡。 不过两分钟的功夫季临川就眼见他翘着脚翻了个身,平躺过来,然后两只前爪自然而然地捂在了自己的黑眼圈上,张着嘴巴呼哈呼哈大睡。 “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alpha失笑,转头从一直没打开的小行李箱里拿出一副毛绒绒的白色耳套,上面还绣着朱丽叶塔的花样,精致又保暖。 类似的耳套还有上百副,装满了那个小行李箱,是他从十几岁收集到现在的成果。 但里面得有半数不合适了,尺寸都太大。 熟睡的小熊突然哼哼了一声,边哼边抖耳朵,把脑袋往被子里缩,像是觉得冷了。 季临川笑着帮他把耳套戴上,又捏了捏小爪子,温热的唇落在他鼻尖,“晚安,崽崽。” 小熊猫无意识地“嗯呜”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季临川心里喜欢的同时又忍不住诧异。 为什么明明星言没有忘记自己,可十多年前他给祝家打电话时祝妈妈要那样说? 又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回国准备完婚,还和星言见过面,祝家还要用那样下作的手段威胁他? 他下楼走到了花园里,望着大雨中满园的朱丽叶塔花海,想起了他和祝星言在医院重逢的一天。 那是两个月前,冬至,也是个暴雨天。 会议室内的气氛如雨势一般压抑焦灼。 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恹恹地坐在桌边,像是一丛丛打蔫儿的海带,全都被海水冲着望向坐在长桌尽头的alpha医生。 季临川,二十九岁,北院腺体外科的第一把刀。 他在国外成名太早,个人履历优秀得像杜撰的神话,回国后的第一台手术就解决掉了困扰医生们已久的腺体凹陷症,从此名声大噪。 每年慕名来到北院腺外的病人,90%都是冲他。 “再有半小时出不来结果,就都先去休息吧。” 季临川低头撑着眉心,腕表下是两层严整平折的白色袖口,露出腕骨一圈薄而贲张的肌肉。 性感和冷峻是他身上最矛盾又相融的标签。 “那你呢季医生?” 说话的男护士长也是个a,本体是只温顺的金毛犬,可人形却同时兼具胸肌、腹肌和一把翘臀,平时在医院里没少被小姑娘们摸摸蹭蹭占便宜。 他像个男妈妈一样唠叨季临川:“你已经连续工作二十多个小时了吧,又刚下手术,铁人都吃不消了,赶快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众人纷纷附和:“对啊季医生,您去休息吧。” “下午我们来盯,有急诊再给您打电话。” 季临川的神经一放松下来就满脑子都是那只小熊猫,闻言头都没抬,只道:“不用了。” 医生们还要再劝,他直接将表摘下来放在一边,冷淡道:“行了,把时间留给病情。” 众人立刻噤声。 除了金毛男妈妈之外其余人还是有些怕他,因为季临川这一挂的在医生里实在算个例外。 即便相处了半年的同事,都很难综合评价他。 说他冷漠,可他却总是冲在病情第一线的那个。 说他平和,可科室里大部分医生都怕他,实习生见了他恨不得躲着走。 说他死板严苛,但专业能力又实打实地让人敬佩,这种水平的全国找不出第二个。 慕强是人类的天性,好皮囊又在哪儿都受欢迎。 虽然季临川的本体是什么至今成谜,但并不妨碍他刚来那几个月每天送到腺体外科的鲜花堆成山,连门卫养的狗都忍不住淌着哈喇子多看他两眼。 可乌泱乌泱半年过去了,愣是没一个人能把他拿下,小护士们讶异的同时都在背地里猜测他是不是a性恋或者无性恋了,再或者……身体不行?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身体是不可能不行的,哪里不行身体都不会不行。 只是他低调惯了,从不会主动和人谈起自己的私事,所以医院里没人知道他早在三年前就有了婚约,这次回来专程是为完婚。 就是联姻对象年纪太小,刚成年不久,本体是一只发育略迟缓的大熊猫幼崽,小小一只,没什么熊样儿。 “十二点半了,估计午休又泡汤了。”大金毛看着表说:“我让食堂留几份饭,大家都要什么?” 医生们七嘴八舌地说自己吃什么,他边记边看季临川:“季医生呢?给你留个老鸭汤?” “不用,我不吃了。” “不吃了?”男妈妈又忍不住唠叨:“哎呦,忙归忙,饭可不能不吃啊,你真累倒了咱们腺外得瘫痪。” 季临川说:“真不用,我开完会还有事,没时间。” 他上午一直在开会,下午又排满了手术,就散会后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可以和祝星言见面。 想到这儿季临川不知道第几次撸袖子看表。 怎么还不来…… 而他不知道的是:祝星言其实早就来了,还好巧不巧和他在同一间会议室里。 区别只是季临川在桌上开会,而他躲在屏风后……用本体……偷窥。 * 会议进行到一半时有人出去,忘了关门,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吹得医生们直咳嗽。 祝星言刚做完检查,秦婉去找院长了解病情了,他孤身一熊在楼道里百无聊赖地晃悠,看到有人忘记关门就想帮忙带上。 可一只爪子刚踏到门边,“季医生”三个字就钻进了耳朵,只见小熊猫黑豆眼一眨,鬼使神差地又往里迈了一爪。 然后“啪嗒”一声,门被带上了,他被关里了。 “……” 祝星言的本体是一头黑白胖黑白胖的大熊猫幼崽,刚长到人家膝盖,在哪儿都够不到门把手。 他踮着后爪用吃奶的劲儿颤颤巍巍够了老半天,毛脑袋都给门板啪啪啪拜了三个早年,愣是没搭上一点把手的边儿。 卑微小熊累得大喘了一口气,浑身的毛毛都在颤抖,看起来特别辛苦,身体和尊严还纷纷受创。 行吧。 他往门边一蹲,出不去就出不去吧。 他的性子天生懒洋洋,随遇而安惯了,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与其叫人帮他开门还不如等会议结束再和大家一起离开。 最主要的是,他真的从屏风的缝隙中看到了季临川。 ——他订婚两年的丈夫,从小等到大的哥哥。 祝星言实在太好奇小冰块长大是什么样儿了,脑子一热就磨蹭到了屏风边…… 只见他两只后爪颤颤巍巍地撑着地面,两只前爪紧紧地扒着屏风,被黑眼圈包裹着的眼睛从缝隙中偷偷往外瞧,看得认真又仔细,小圆耳朵还时不时因为害羞抖动一下,紧张且美滋滋。 小熊猫知道自己的行为多少有点变态,如果再听到别人的会议内容就更不礼貌了。 于是他两只小圆耳朵“啪”的一下垂下来,紧紧扣在脑袋上,自己捂住自己,模样像个带毛的海豹。 好英俊的季临川! 祝星言在心里给他狂加一百分。 但一想到他这三年里无数次拒绝婚事,祝星言又慢慢垂下了脑袋。 好残忍的季临川…… 一百分扣得剩九十九。 会议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季医生帅得他移不开眼,小熊猫看两眼就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揉揉脸蛋,揉得不那么热了再继续扒着屏风。 直到好死不死和季医生对上眼。 “谁在那?” 季临川声音一出,小熊猫登时吓得熊躯一震,双腿一软就扑在了屏风上,摔了个大马趴。 十几道目光不约而同扫过来,而祝星言则眨着那双乌漆麻黑的眼睛,呆若木鸡。 “嗯呜!” 完了! 我可能是世界上第一只订了婚却被退货的大熊猫幼崽……还是因为作风问题…… 一瞬间悲从中来,他无助地叫唤了两声,臊眉搭眼的整张毛毛脸上都写满了窘迫和失落。 众人已经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他是谁了,除了金毛男妈妈之外全都面色不善,只有坐在最远处的季临川瞳孔骤缩,怔愣住了。 只不过惊鸿一瞥。 他慌乱地垂下视线,狭长的眼眸猛地沾湿,指尖不住轻颤以至于只能藏在桌下。 周遭的一切在那几秒里仿佛都被定格静止了,只有季临川和祝星言隔着会议室的长桌、隔着经年万里,对望了再短促不过的匆匆一眼。 一颗心仿佛变成了陷入漩涡的帆船,被什么东西揪扯着沉沦、打转、无止境地下陷。 凛冽的冰原终于等来了十年一轮回的风花雪月。 视线撞上又那么快地错开。 两人脑袋里都只有一个想法:他果然把我忘了。 * 祝星言落寞低头,只看到一只凶巴巴的柴犬alpha朝自己走来:“又是季医生的追求者?” 小熊猫尴尬地攥着爪,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柴犬a当他默认了,白眼一翻:“真服了你们这帮人,再喜欢也要注意场合吧,我们在开会,请你出去!” 小熊猫嗯嗯呜呜地连连道歉,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也没有偷听到会议内容,可是动物形态不能说人语,这帮人根本听不懂他的叫唤。 然而下一秒就见柴犬a瞥了他一眼,凶狠命令:“咿咿呀呀叫唤什么呢,说人话!” 呆若木鸡的祝星言:“……” 多冒昧啊…… 他在那一刻硬是迟疑地低头望了望自己,爪还是爪,毛还是毛,熊猫还是熊猫。抬起小爪子悲愤地指指自己的黑眼圈,又揪了两下圆耳朵。 “嗯呜嗯呜!!” 醒醒啊小柴!我一副熊样怎么说人话! 金毛男妈妈也笑:“他现在是动物体怎么说人话,你加班加傻啦?” 小柴头昏脑涨的,后知后觉自己犯了蠢,委屈地从喉咙里发出了“嗷呜”一声,“你就会帮着外人数落我……” 男妈妈耳尖一红,“我哪有……” 柴犬耐心告罄,烦躁地呲了呲牙,“不管了!我们叫保安上来把他提下去,我看这只熊猫鬼鬼祟祟的没安好心,指不定是什么变态。” 小熊猫吓傻了,不停摇着脑袋表示自己不是变态,和他们说楼下的保安是一头特别爱做饭的大狗熊,每次见面都逼我吃他做的鲱鱼罐头,我死也不要见! 然而狗和熊的悲喜并不相同。 即便小熊猫已经挥动着爪子惨叫连连,一副快要吓尿了的样子,柴犬还是执意要将他交到大狗熊手里。 祝星言情急之下转头就溜,跑到门边时后爪使劲儿蹬地,纵身一跃! “嗯呜!”拼了! 只见整只熊凌空飞起,像小炮弹一样斜冲出去,雄赳赳气昂昂,冲向门把手。 然后猝不及防被人捏住了后颈皮,不知道从哪来的一只手搂住了他并不存在的腰。 被提溜在半空的祝星言:别太荒谬了…… 他挣扎着转过头,看到一个alpha居高临下紧紧盯着自己,用一种好像望眼欲穿的眼神看了好久好久。 季临川终于开口,嗓音哑得如同吞了沙:“抱歉各位,他不是追求者,是我未过门的爱人。” 祝星言两眼一黑,“嗯呜……” 太丟熊了…… * 一阵兵荒马乱终于过去,危机暂时解除。 医生们不约而同面面相觑,脸上震惊和八卦参半,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季临川……手里的熊。 原来这就是把季医生拿下的天仙啊,怎么会这么窘迫又这么可爱,圆圆矮矮的小肥团子,还吓得一抖一抖的,像只被戳破了的大号黑芝麻汤圆。 刚要把人抓走的柴犬a此时丧得不行,明明本体是一只狗却一副被狗咬了的表情:“抱、抱歉啊小帅哥,我不知道是你,以为又是那种跟踪偷窥医生的变态……” 说完偷偷瞧季临川,见他依旧面无表情才松一口气。 祝星言心虚地摇摇爪子,心道跟踪和偷窥我貌似都干过,但我真不是变态小熊。 金毛男妈妈的母爱普照大地,再加上他又特别喜欢毛茸茸,毛瘾犯了能自己把自己给撸秃的那种,现在确定了小熊猫不是偷窥狂立刻凑过来。 但鉴于这是季医生的恋人,他只克制地摸了把熊头,“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啊?是刚进入分化期来医院检查吗?没有家人陪着你吗?” 祝星言还在思考怎么用爪子比划自己的情况,就听旁边季临川突然来了句:“可能又迷路了吧。” 语气莫名调笑。 祝星言熊都傻了,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没注意到那个“又”字,只比比划划:“嗯呜嗯呜!” 没有这个可能!那是以前,我早就不迷路了! 可男妈妈却瞎了眼似的对季医生的话表示认同:“没错,毕竟三楼的路这么绕,有足足一、整、个路口呢!” 祝星言:“……” 你个大金毛说话是真昧良心啊…… 依照季临川平时的性子,压根不会理会男妈妈阴阳怪气的调侃,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看着手里的小熊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 在外人看来就是在给自己的小未婚夫打圆场。 祝星言有些怔愣,旁边围观医生的表情也玩味了起来,边笑边小声议论:“听到了哈,未婚夫呢。” “啧啧啧,原来冰山融化了是这样啊。” …… …… 小熊有些不好意思,抬头去看季临川,对方的目光也正游弋过来,落在他脸上。 “外面太冷,出去了你可能还会丢,就留在这等吧,我让人通知秦阿姨过来。” 季临川说完就转头叫了桌边一个人。 那也是一个alpha,身材高大,胸肌饱满,蜜色的皮肤在灯光下透出珍宝般的光泽,看起来特别漂亮。 只有一点不好,性格和季临川一样冷冰冰的,像一大根巧克力冻成的冰坨子。 “小丫,出去让他们广播下,通知秦婉女士来三楼会议室拿熊。” 小熊猫好奇地动了动耳朵,扒着季医生的腿看过去,黑皮冰山大帅哥居然叫“小丫”这么可爱的名字吗? 好可爱!反差萌! 然而一分钟后,门外传来一句气震山河余韵悠长的沙哑嘶吼,冰山大帅哥嘎嘎喊道:“广播下————让秦婉女士————来三楼会议室————拿熊————” 声势之浩大,声音之洪亮,完全就是一只成了精的大喇叭,还叽里呱啦地自带烟嗓,没准做手术时能把被麻醉的病人直接叫起来。 好吧。 小熊猫心想:原来是乌鸦的鸦。 优雅,真是优雅。 第9章 小熊变身 季临川没有抱他,只是捏着他的后颈皮。 祝星言像只小王八似的悬在半空中,怂兮兮地挥动四爪,看起来像在和空气偷偷干架。 “别乱动。”季临川垂眸望了他一眼,随手放在了桌子上,说:“继续开会。” 小熊猫扭头就要从桌子上下去,后颈皮却再次被揪住,季临川看向他:“你不要闹。” 祝星言瞪着黑豆眼愣了好几秒,“嗯呜?” 我没有闹! 可你们就要开会了,不先把我拿下去吗? 季临川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坐直身子就要开会,一只手还不轻不重地按在小熊猫的头顶上,颇有点再闹就把它提起来的意思。 于是五分钟后会议室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季临川面容冷峻,一丝不苟地开会。 旁边被他按着的小熊猫两爪在胸前交叠,哆哆嗦嗦地和一众医生大眼瞪小眼。一副随时都要吓尿又拼命保持礼貌的样子,端庄又好笑。 这场景实在太诡异了。 没人能听进会议内容了。 金毛男妈妈满脸花痴地做着白日梦,梦里全是奶fufu胖墩墩,躺平任撸的大熊猫。 小姑娘们也看着他俩小声嘀咕什么,说两句就满眼兴奋地互相对视。 “安静点。” 季临川撩了下眼皮,众人立刻噤声。 他又看向手边蔫趴趴的大熊猫,“你也乖一点。” 小家伙委屈地双爪握拳,“嗯呜嗯呜嗯呜!!!” 我没不乖,是他们非要看我,都说了先把我放下去! 季临川扣一分! 他冤枉地背过身去,屁股对着众人,一动不敢动了。 季临川却借着低头遮掩弯了下唇角,然后起身走到ppt旁边,让大家看过来。 身后一众视线移开后小家伙明显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搓了搓脸蛋,离他最近的omega医生本体是只萨摩耶,从口袋里摸了一根芝士条递给他,还是西瓜味的。 “别紧张小熊,我们就结束了。” 祝星言收获善意,感激地点了点熊头,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块牛轧糖送给医生。 “嗯呜!”谢谢小耶,也请你吃。 即便是动物形态,他身上也是穿了衣服的,一件短短的鹅黄色卫衣套在上半身,确保小胖熊站着走路时重点部位也不会走光。 卫衣上没什么装饰,只在肚子的位置开了一个大口袋,口袋里什么都有,糖、纸巾和各种药,甚至还有一小根手剥笋——看得出来家人很宠爱他。 做检查要保持空腹,小熊猫早就饿了,黑豆眼滴溜溜转了一圈,确保没有人看他,迅速弯腰捡起西瓜芝士条,火烧火燎地打开。 正要往嘴里塞时就听季临川叫了声:“星言。” 十几道视线齐刷刷看过来,倒霉小熊吓得“啪叽”一下撞在了电脑上,再次成为全场焦点。 祝星言:“#%$@*#……” 祝星言:就非得这时候叫我吗…… 众人偷笑,季临川嘴角也挑起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社死小熊揉着脑袋,茫然地看着季医生若隐若现勾起的嘴角。 他认真分析,大胆假设:好像是嘲笑! 再扣零点五! 可季临川很快又恢复了那幅冰块脸,祝星言分明从他古井无波的眼神中看出了“奸计得逞”四个字,可再一甩头,那四个字又诡异地消失了! 好吧,他把零点五又加了回来。 “帮我翻一下ppt。”季临川说。 他没带翻页笔,又离得电脑远。 祝星言立刻把糖放在一边,看了看电脑,一爪子踩在鼠标上,然后正襟危坐地等待检阅。 季临川点头:“谢谢。” “呼……” 小熊猫大喘一口气,万幸刚才没翻错。 季医生语速很快,没两分钟就要翻一下,有时候讲到下一张了又需要回顾上一张内容,往往不等他开口祝星言就能心领神会,提前帮他翻过去。 季临川就在翻页的间隙,顶着那张完美到天怒人怨的脸投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小熊猫瞬间迷糊了,晕乎乎地咧开微笑唇,嘿嘿。 等这一段终于结束时,小熊猫的爪子都要点抽筋了。 他悄悄踢了踢腿回回血,还在惦记手里的芝士条,可还不等下口一只手从半路杀出来直接把它给拿走了! “开会时不能吃零食。” 季临川把别人给的东西扣下,又从口袋里摸出两颗omega补充体能的营养果冻。 竹子味的,祝星言从小吃到大。 他怔了一瞬,蓦地湿了眼眶。 不敢置信地看一眼季临川,又看一眼果冻,突然想不管不顾地问问他:还记不记得那只被你救下的小熊? 可是他不敢。 他怕自己对人家来说,只是个被遗忘的、不值一提的玩伴。 祝星言眨了眨眼就捏着果冻朝人弯了下没有曲线的腰,“嗯呜。”谢谢。 过程中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季临川不动声色地红了眼,收回视线。 几个小姑娘看到他们的互动又开始窃窃私语了,眼睛亮亮的特别兴奋的样子。 “季医生好宠啊,他看小熊的眼神莫名好温柔!” “宠爆了好吗,他居然还给小熊拿了果冻让他开会的时候吃,要知道以前谁在科室吃东西都会挨训的。” “当然要宠啦,熊猫耶,世界上就没人不喜欢熊猫好嘛,这不比小花蛇和美人鱼可爱多了!” …… …… 大熊猫的听力非常出众,房间里再微小不过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祝星言的耳朵。 他一边吃果冻一听得脸红心跳,突然“美人鱼”和“小花蛇”就钻进耳朵,小熊猫警惕地抬起头。 为什么单提到这两种动物体呢? 是季医生此前有过这样的追求者吗? 还是说季医生更喜欢这种色彩斑斓的小长条? 祝星言捏着肚子叹了口气,可我只是个黑白相间的小胖墩儿。 仿佛是在特意等他,祝星言这边刚吃完,季临川就再次起身去讲ppt了。 社畜小熊连忙换了另一只爪子给老板打配合。 得益于天生对语言和文字的敏锐,即便医学内容再艰深晦涩,他还是听懂了个大概。 目前困扰着医生们的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病例,病人是一位十八岁的折耳猫omega,先天性的身体畸形和分化缺陷,导致他的腺体一直在退化溃烂。 病人半年前被送进来,可季临川至今没找到症结所在,如果一个月内再制定不出切实有效的治疗方案,大罗神仙都无力回天了。 而他们此刻正在钻研的这份古老的病例报告,就是小折耳猫最后的希望。 祝星言抬手摸了摸腺体,心口酸酸胀胀,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会议室内的气氛也愈发低沉,医生们的研究受阻了,病例报告太过古老,其中涉及了许多早已被淘汰的语言和奇怪符号。 “这个词的释义不对。” 季临川前后看过三遍,确定了问题所在:“临床症状和问诊结果对不上,小鸦去把翻译组叫来。” 黑皮大帅哥刚要开嗓,暴躁小柴连忙把他的嘴给捂住,“老大,再叫也没用了,这份病例我跟组看着他们翻了三遍,只能到这个水平了。” “那就借调三院的翻译组。”季临川说。 “第三遍就是三院跟着一起翻的。”金毛男妈妈愁眉苦脸道:“这些词汇真的太古早了,最远的要追溯到上万年前的极地地区,就是把全市最顶尖的翻译专家都叫来也翻不出花来了。” 众人沮丧地叹了口气,愁容满面。 病情不等人,小折耳猫最多还有一个月了。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准备把每一个可能的释义都代入试试时,快速浏览完病例的小熊猫“嗯呜”一声,朝季临川挥了挥爪子,信心满满要大干一番的模样。 可下一秒就听季临川问:“又饿了?” 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往前栽倒的小胖熊:“……” 那倒也没这么快…… 他伸爪指了指ppt,又指了指自己。 季临川了然:“你要试试?” 祝星言点点熊头。 众人愣了。 季临川:“好。” 众人的表情活像见了鬼。 好?!怎么就好了! 暴躁小柴委婉阻拦:“老大,这不是闹着玩的,连顶尖的翻译专家都翻不出来,你真觉得这头长得像汤圆的大熊猫……” 后面几个字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在季临川平直的视线中消了音。 不同于众人的质疑不解,金毛男妈妈轻声说:“如果是祝家的小儿子,或许真的可以。” “祝家小少爷,祝星言?” “嗯,那是最年轻的语言专家,我四年前有幸旁听过一次他的学术报告会,学识广博,惊才绝艳。” 小柴压根不信,“你说的是那只胖乎乎的大熊猫?惊才绝艳?四年前他刚几岁啊?” 金毛不满他这样以貌取人,一拳锤他脑袋上:“本体和年龄都跟才能没有关系的好嘛,不要嘴欠!” 小柴委屈地把脸埋进他的大胸肌里:“嗷呜……” 季临川走到小熊身边,“需要我做什么?” 祝星言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小爪子像波浪一样猛摇,季临川点点头掏出手机,“稍等。” 众人傻眼,怎么就看明白了? 季临川打开的是动物语翻译器,可以把各种分化期的动物语言翻译成人语。 小熊猫一改刚才的懒散窘迫,坐在椅子上目光镇定地看着电脑,边打字边开口。 “嗯呜嗯呜嗯呜嗯呜…………一大串…………” 翻译器迅速转化:“这是爱斯基兰语言,段落中出现的两个奇怪符号是他们的56号字符和375号字符,分别表示倒置和缩进。如果想要翻译对就要先按照符号将句子重新归位。” 只见屏幕中,小熊猫驱动鼠标迅速将段落重新排布,而那个释义不明的词汇在排布好后前后字母竟然完全倒置了。 “段落错误会直接导致词汇错误,翻译出来的结果也会和原文南辕北辙,这才是它的正确写法,不能翻译为‘肿瘤’,应该翻译为“疝气”。” 一套连招安静打完,会议室内一片哗然。 医生们虽然没听懂但都被他的专业和冷静唬得一愣一愣,小柴更是目瞪口呆,“卧槽我是不是加班加晕眩了,我怎么觉得小熊的毛毛都在发光……” 对比那帮猫猫狗狗的丢人样儿,季临川则要镇定得多,“我在病例前面也看到过这些特殊符号,是不是代表前面也会有翻译错误?” “很大可能,我可以帮你们重新翻译一遍。” “需要多久?” 小折耳已经等不了十天半个月了。 而祝星言转头面向屏幕,说:“给我五分钟。” 他身上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奇妙的反差感。表面懒洋洋,但一到正经事上却异常靠谱。 不到五分钟祝星言就把病例全部翻译好了,洋洋洒洒二十几页文档,连标点符号都无一错漏,甚至还在一些艰深词汇旁做了通俗易懂的注释。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出溜下椅子,把位子让给季临川,没有邀功更没有炫耀,抢救折耳猫才是重中之重。 这份病例让困扰医生的难题迎刃而解,季临川他们很快讨论出风险最小的治疗方案。 等会议进行到尾声时大家都累得哈欠连连了,季临川往旁边一看,小熊猫正两爪交叠贴墙站着,毛脑袋垂下来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他还在分化期,本来精力就有限。 又一下重重地点头,小熊差不点往前栽到桌上,还好季临川及时托住了他的脑瓜。 “嗯呜……?”小熊猫迷糊着睁开眼。 会议结束了吗?折耳猫有救了吗? 季临川了然道:“结束了,有了初步的治疗方案,多亏了你的帮忙,做得很棒。” 祝星言不太好意思地摆了摆爪子,表示这都是小事。 医生们七嘴八舌把他一通猛夸,金毛男妈妈更是把兜里的小零食全都送给了他。 小熊猫还没醒盹,收了零食后晕晕乎乎就给人摸了脑袋,又从肚子前面的大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做回礼。 其他医生见这样居然能摸熊猫脑袋纷纷效仿,排着队给他投喂零食。 那小熊又不能偏心,别人给他零食他就从口袋里掏一块糖,给零食就掏一块糖,掏到后面大口袋都给掏空了,等季临川最后伸出手时祝星言就只剩了一小根手剥笋。 不舍得给。 他心一横,毛脑袋啪叽一下搁在人掌心,“嗯呜~” 没有糖了,直接给你摸脑袋行吗? 季临川嘴上说着不行,rua熊头却rua得毫不含糊,小熊被摸得东倒西歪,打开口袋给他看。 真的没有了。 季临川看着那根手剥笋,“那是什么?” 小熊猫一本正经:什么都没有啊。 季临川直接把笋拿了出来。 “嗯呜……”小熊的心都在滴血。 这是我留给自己的,今天出门就带了一根,怎么你的本体也是大熊猫吗? 夺笋啊…… 季临川没管他乱七八糟的哼叫,把包装袋撕开了,却手一转交给了他,“吃吧。” “嗯呜?”给我? “不是早就饿了?” 祝星言确实急需补充体力,也确实是馋,接过失而复得的笋就吃了起来。 笋尖鲜嫩青脆,咬下去瞬间冒出鲜灵灵的汁水,小熊猫坐在桌边,咯吱咯吱一口一口吃得美滋滋,不自觉晃了下小短腿。 季临川不动声光地笑了笑,等他吃完才问:“有力气了吗?” “嗯呜!” “那变回人形吧,我们聊聊。” 变回人形? 小熊猫愣了愣,疯狂摇脑袋,他现在一件衣服都没有,变回去不就是在未婚夫面前裸奔?! 却不想季临川直接从衣柜里拿了一个袋子给他,里面竟然是一套全新的衣服,还是他的尺码。 “先穿这个行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总要正式一点。” 他这样说小熊猫就忍不住红了脸,完全没空怀疑为什么季临川这里会备着他的衣服,晕晕乎乎同意了。 以防把身上的卫衣撑爆,祝星言先把它脱下来放在一边,然后笨拙地扯着新大衣挡住自己的下半截,两爪握拳开始发力。 “嗯呜嗯呜嗯……” 然而半分钟过去了,他还是那个熊样儿。 季临川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熊猫狼狈地抬起头,他立刻又变回那张冰块脸。 “嗯呜……”祝星言自觉很丢熊,气鼓鼓地搓了搓脸,想着离他远些更好发挥。 于是他从桌子上出溜下去,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轻爪轻爪走到墙边,然后握着拳再次发力:“嗯呜嗯呜嗯……” 这次连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了,累得他连耳朵都跟着抖动,依旧没变回人形。 “嗷!”小熊猫气得发出了狗叫! 他还就不信了! 他一把扔了白大褂,捏着拳头气鼓鼓地往远走,然后再次发力,没变,行,再走,再发力,还是没变。 哈!他气得给了墙壁一爪,嗯嗯呜呜地拿脑袋抵着墙使劲儿,圆润的小屁股都跟着撅起来边用力边颤抖。 季临川看着他从墙头蹭到墙尾,蹭得满后背都是白色的墙灰,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捡起衣服走过去,“好了别给自己上色了,先过来——” 话说一半夏然而止,季临川猝然失声。 因为笨蛋小熊招呼都不打就在他面前“砰”得一下变成了个赤裸的少年。 圆润光裸的小屁股正朝着他的方向用力撅着,还不知好歹地……晃了两下。 “……” 第10章 小熊笨宝 隔着会议室中央的黑色长桌,头顶的灯光冷白明亮,季临川猝不及防将祝星言赤裸的背影尽收眼底,背脊、臀线、双腿、脚踝……一览无余。 如同饱和度极高的奶油色画布骤然撞入眼帘,转瞬间画布上又出现手肘的桃粉和发色的浅栗,让人不自觉撩清视线,聚精会神地期待着更多的色彩变幻。 季临川能看到背对他而站的少年身量纤长,并不如本体那般矮和圆润。 他的肩背是伶仃的,灯光映衬下的皮肤白腻腻的透着粉,又因为稍微侧着的姿势,露出胸膛处再青涩不过的凸起,和后腰下剥了皮的蜜桃一般的弧线。 这是明显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的omega. 身体保留着少年时期的青涩,纤细而不单薄,可若隐若现的线条和丰腴的皮肉又充满了青年的力量感,漂亮诱人。 像是刚刚跨越夏季而步入秋天的蜜桃,长在树尖尖上,只需要一阵恰到好处的风,就能让他慢悠悠地由青转红,由脆硬到软嫩,汁水都甘甜茂盛。 季临川罕见地失态,足足愣了半分钟才仓惶转身,动作间再也不复刚才开会时的游刃有余。 他的宝贝小熊长大了。 季临川第一反应是遗憾——自己许诺过陪他长大,却阴差阳错间缺失了他大部分的人生。 紧接着又有丝丝缕缕的落寞——原来即便没有他的陪伴,那只小笨熊也长成了最美好的样子,或许他从始至终都是最无关紧要的那个。 而身后的祝星言…… 他已经在向老天爷打听去往另一个星球的船票啦! 身体石化当场,灵魂宛如出窍。 祝星言在感觉到浑身清凉的那一瞬间直接臊得爆炸了,大熊猫炸成了无数只小熊猫,七零八落碎了一地,然后重组起来再炸再碎。 如此反复循环个十几次他才九死一生般找到一丝呼吸,想象自己掐着人中一顿吸氧,好不容易稳下心神准备抓过衣服把自己裹成木乃伊,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眼见着自己双手变爪! “啪叽”一下,他又变回了熊猫,还结结实实地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摔得头晕眼又花。 这次不是累的,是吓的。 祝星言:熊猫脏话。 季临川自觉不去注意身后的动静,只安静等着他叫自己,可过了大约两三分钟身后也没有一点声音,他疑惑地转过头,发现人没了?! “星言?”他抬眼望去。 话音刚落裤脚就被人拍了一下,季临川低下头,看到小熊猫从桌子底下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嗯呜……”在这里。 “怎么又变回去了?” 祝星言不太想解释,爬到椅子上耷拉着脑袋站着,如果可以他真想找个地缝把自己给埋进去,永远都不要再看到季临川了。 为什么能有人倒霉到一天之内出这么多丑呢? 先是偷窥被抓包,然后又偷吃零食被看到,最后居然直接在未婚夫面前撅着屁股赤身裸体了…… 祝星言觉得自己现在完全可以去豆瓣社死组投稿了,不,不对,有可能季临川会比他还先投稿,题目就叫《订婚两年还能离吗——我那丢人的怨种未婚夫》。 季临川会不会觉得他脑子有病…… 小熊猫极为崩溃地长叹了半口气,剩下半口还没来得及叹就被捏着后颈皮提溜到了桌子上。 一人一熊大眼瞪小眼。 季临川的眉眼依旧冰冷,像是掩埋在积雪下经年不化的冻土,透着若即若离的温度。 “人形和动物体转化有困难?”他问。 不怪他冒昧,二十岁还控制不好本体转换的omega实在太少见,像是还没分化完全。 再联想到他每月都要来医院看病……季临川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得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重病。 但祝星言不可能知道季临川在想什么,他每次被问及类似这样的问题时都只有羞愧。 如果可以,没人想做个连人形都维持不住的废物。 他拖着这样破烂的身体,根本就没有谈情说爱的资格,如果季临川同意结婚且他的信息素对自己的病情有效还好。 可如果他不同意呢? 祝星言想起来,在过去的两年里,季临川不止一次拒绝过婚事,即便祝家最后一次提议他没有拒绝,但这次回国后半年时间也没有一点想和自己见面的意思。 怎么看都不像是愿意和他结婚的样子。 面前的熊半晌不说话,只揣着爪子把头越点越低。 季临川注意到从刚才变身失败开始祝星言的情绪就突然变得低落了。 虽然从见面起他一直都很窘迫,但季临川能感觉到小熊的情绪还和幼时一样,像是大海中鼓起的小帆,随着风浪肆意地摇摆转航,永远是安静又雀跃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一棵见不得人的、不能发生光合作用的坏草,恨不得卷曲起叶子,钻进最深的土窝里,把自己埋起来。 好像自己很难堪…… 季临川猜他是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故尴尬,毕竟在alpha面前突然赤裸会让大部分omega失去安全感。 “要把衣服穿上吗?”他提议。 祝星言点了点头,刚要伸手季临川就已经把卫衣下摆撑开套在他的毛脑袋上了。 “嗯呜……” 小熊害羞又难过,飞快地伸爪子把衣服扯下来,又把头顶炸开的毛整理好,和他对望。 季临川几乎是压抑不住地端详他的本体。 看他圆滚滚的身体、短短粗粗的爪子,透着光泽的雪白蓬松的毛毛、像围脖一样绕着颈部一圈的黑毛、湿漉漉的眼睛如同刚剥出来的荔枝核,还有即便在沮丧时也保持上扬的毛毛微笑唇。 这样胖乎乎的小熊球看起来就是慢慢呆呆的,它双爪直立站着时像只颤颤巍巍的小不倒翁,四爪并用向前走时肥肥的圆屁股则会跟着一蹦一抖。 小熊猫的好奇心很重,走没两步就会被路边的动静给吸引过去,它坐下来眨着滚圆的眼睛探头张望,边望边害羞地眯眼笑,圆润q弹的后背让人情不自禁想把他抱起来,像哄小宝宝睡觉那样拍拍他。 这才是季临川真正熟悉的祝星言的模样,是记忆中支撑他走过荒芜凋敝的十多年的月亮。 小熊笨宝。 他在心里默念过这几个字。 祝星言扯了扯身上的黄色小卫衣,实在累得站不住了,就偷看他一眼悄悄坐下了。 季临川觉得如果此时他整只熊趴在桌子上,大概就像一颗撒满椰蓉的小熊大福,上面盖了片不合身的芝士。 怎么会有人的本体长得这么像食物? 他甚至想捏着小熊猫的圆脸蛋咬一口,尝尝味道。 但圆脸蛋暂时没咬到,他帮人收拾那堆医生们送的零食时还真找到一颗大福。 想都没想,季临川直接把它撕开,恶趣味地递给了祝星言,“一会儿就走了,再补充些体力?”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吃饱了好上路? 但吃东西确实是打消尴尬的最好方法了。 祝星言接过那块小小的圆白团子,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吃得毛脑袋都一耸一耸的,黏糊糊的糯米皮被他咬着拉扯出了一点丝。 季临川面无表情地看着,脑袋里却莫名闪过了五个字:大福吃小福。 他有点担心祝星言会不小心吃到自己。 会议室没有袋子,零食太多拿不走,季临川就把那堆零食用透明胶带粘成了一个简易的双肩包,给祝星言背在背上,居然还正合适。 “改天有时间,我们见一面?” 他把自己的手机号写在便签纸上,放进小熊猫肚子前的口袋里,“等你准备好的时候再打给我。” 他想等两人都准备好的时候,开诚布公地聊一下当年的事,毕竟是要结婚的人,总要在婚前确认下是否彼此喜欢,不能稀里糊涂地就在一起了。 可祝星言并不这么想。 他啃着团子呆了两秒,小黑豆眼愈发得湿润起来,努力抿着唇忍住什么。 回来半年都不见面,现在突然见面要干什么呢? 用爪子想都能想到,季医生大概率是要当面和他解除婚约的。 毕竟他本来就不愿意结婚,自己今天一上午的丰功伟绩又实在丢人,半点好印象没给人留下。 就算自己再喜欢、再需要、再等着人救命又有什么用呢,难道还真霸道到不让人退婚吗? 他啃完最后一口团子,忍着眼眶一圈蒸腾起的酸涩热意,低着脑袋“嗯呜”了一声。 表示自己知道了,会在分化期结束后第一时间赶来和季医生协商退婚的。 说完再也没有抬起过头。 季临川疑惑,感觉到这个小家伙的情绪比刚才还要低落,诧异地伸出手想捏一捏他,却突然抓空。 小熊猫已经一声不吭地跳到了椅子上,眼看着还要从椅子往地上跳,会议室的门被适时敲响。 秦婉走进来,满眼温柔,“小季,星言在你这里吗?” 季临川朝她礼貌点头:“秦阿姨,我们刚聊了会儿。” “好呀,改天去家里坐坐,你们确实是要多见面的。” 季临川不置可否。 秦婉这才望向站在椅子上的小熊,娓娓埋怨道:“我就上去一会儿你就跑没影了,后来听林院长说你和季医生在一起就没过来,聊好了吗?” 祝星言看到妈妈后下意识张开嘴巴露出标准熊猫笑,还勉强欢腾地挥了挥爪子,但他其实一点都不开心。 不仅不开心,眼睛还酸涩鼓胀,蒙着一层雾似的快要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但他不想把负面情绪传递给妈妈,更不想带到家里,他是一只短命但快乐的小熊。 快速眨了眨眼睛,散掉裹在里面的水汽,祝星言闷头就要往下跳,后颈皮再一次被捏住。 季临川提着他放到地上,嘱咐道:“不要随便跳,熊猫的膝关节很脆弱,很容易受伤。” 祝星言这次并不想讲礼貌了,他爪子向后一扫拨开季临川的手,背着零食双肩包头也不回地向前走,赌气似的只给他留一个背影。 你不记得我了,还要和我退婚,那我也不想再听你说话了,一句都不要听! 季临川跟在他身后走到门口,看着秦婉弯下腰凑到祝星言面前,小熊猫就抬起爪子搂住她的脖子,踮起脚用毛脑袋蹭了蹭她的脸。 “嗯呜嗯呜”的一通叫,像新生的小动物眷恋母亲。 季临川莫名有些羡慕秦婉,走到门口和她寒暄了两句,双方都绝口不提婚礼的事。 察觉到儿子情绪失落,秦婉没有多呆,和季临川约好有空一定要去家里坐坐后就要离开。 季临川看着下面那个小家伙一副迫不及待想走、连招呼都不要打的模样,故意对秦婉说:“阿姨再见,下次星言来检查身体直接找我就好。” 秦婉温和一笑,用小腿碰了碰旁边低着头的小熊猫,碰得他背上的零食双肩包窸窣直响:“星言,怎么一直低着头啊,和季医生告别呀。” 本来想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小熊突然被cue,正在眼眶里打转的水猝不及防滑了出来,他大睁着眼睛低下头,朝着季临川的方向,噙着哭腔“嗯呜”了一小声。 我会尽快和你解除婚约的! 我还要把你的分扣光,全部都扣光! 而还不知道自己惨抱零蛋的季临川望着小熊猫离开的背影,克制不住地动了下唇角,磋磨着指腹回味刚才的软绒触感。 怎么会有人连一举一动都可爱。 他简直恨不得明天婚礼就到来。 第11章 这是他的意思吗? 虽然祝星言一路都装作很开心的样子,还夸张地小蹦了几步,但秦婉还是捕捉到好几次他抬爪子偷偷抹眼泪。 想到他失落的原因只可能是和季临川相处的那半个小时,秦妈妈不禁愁容满面。 母子俩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从医院出来的一路都在脸对脸地强颜欢笑,直到遇到祝时序。 “小崽儿。” 祝星言刚走出医院大门就被人从身后提了起来,眼前的海拔瞬间从平地升到一米八,祝时序把他提起来往空中抛了两下,小熊猫张着嘴巴嗯呜大笑。 “你工作结束了?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祝时序吊儿郎当地“嗯”了一声,把弟弟架上肩膀,让他骑在自己脖子上,“过来看着你们啊,每次检查你俩都啪嗒啪嗒掉小珍珠,老爸托梦骂过我好几次了。” 秦婉眼眶一酸,温柔地望着他们兄弟俩,心里不知道第几次怨恨命运不公,让她两个孩子都活得这么苦。 她是一只黑猫omega,而祝星言的父亲祝清年则是极其罕见的北极熊alpha,一熊一猫的结合,居然先后生出了两只大熊猫后代。 这在当年可谓是轰动了整个u市的新闻,无数人预言祝家这两只熊猫将来一定是人中龙凤,毕竟不说u市,即便是整个国内都有几十年没出过大熊猫了。 秦婉和祝清年自然也望子成龙,但他们知道熊猫的天性单纯散漫,所以不奢求两个儿子能有多大成就,只要开心健康就好,反正家里养的起。 祝家世代经商,历史渊源颇久。风头最盛时公司业务囊括了房地产、轻工业制造、内外出口贸易和互联网金融板块,是u市当之无愧的龙头企业。 可在祝星言十二岁那年,不幸发生了。 祝清年工作时突发脑溢血去世,秦婉在演出时知道消息,悲痛欲绝,当场休克,差点跟随丈夫一起去了。 就在外界都以为祝家本家会就此一蹶不振,被分支旁系鲸吞蚕食个干净时,祝时序站了出来。 他当时刚满十八岁,却已经是国内外颇负盛名的天才画家,祝清年出事那个月祝时序刚刚拿到了德罗伦萨美术学院的offer,准备出国深造。 但是父亲走了,母亲病倒,弟弟又太过年幼,摇摇欲坠的祝家只剩下了他。 祝时序撕了录取通知书,只身进入董事会,仅用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将祝氏集团重新带上正轨。 祝家大公子就此崭露头角。 在长期心理治疗后振作过来的秦婉也舍弃了演艺事业,进入集团给他压阵,好不容易这一大家子安稳了下来,可没过两年,小儿子祝星言又出了意外。 救人时被弹片割掉了半个腺体,器官衰竭,性命垂危,没有几年好活。 “这次检查怎么这么慢啊,这个点儿才完事。”祝时序说:“我还定了华盛的全笋宴呢,现在也赶不上了。” 秦婉抹了下眼睛,和他说:“崽崽看到季医生了。” “是吗?”祝时序歪仰头看弟弟。 头上的小熊两条后腿在他脖子边晃悠,两只前爪抱住哥哥的脑袋,小毛下巴还搭在他哥头顶蹭来蹭去,像是故意要挡住自己。 兄弟间本来就有些微妙的心电感应,祝时序对他的情绪又了如指掌,一眼就看出他的沮丧。 他捏了捏熊爪,朝秦婉做了个口型:这是怎么了? 秦婉也回口型:估计和小季谈得不理想。 祝时序没谱地笑起来:“他这么喜欢季临川怎么可能还不理想,季临川不喜欢他?嫌他有黑眼圈?” “就你嘴欠。”秦婉拍了儿子一下,忿忿地把小熊猫接过来,“你那么大的黑眼圈也没见你那些小男朋友小女朋友嫌弃啊,最近是不是又想相亲了?” 祝时序的本体是正常的大熊猫,比弟弟祝星言长宽高全都大出两倍,脸上的黑眼圈自然也同比例增大。 “别别别,快饶了我。”他连忙举手告饶,递了一包鲜嫩鲜嫩的笋尖给秦婉,“回家吧,今天我下厨给小少爷整顿满汉全席。” 祝星言嗯呜了一声,佯装很期待,从妈妈身上下来走到车边,扒着车门往上爬。 母子俩就看他上去后一整只熊面朝下趴在座椅上,裹着毛毛的软肉呼拉一下摊开。 摊成一盘小熊麻薯。 “真伤心了啊。”祝时序叹气。 秦婉撇开了脸,喃喃:“如果小季真的不愿意和崽崽结婚怎么办?我们还能找到第二个高契合度alpha吗……” 冬至意味着年末,眼看这一年又要过去,离祝星言二十一岁只剩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可他们发往世界各地的数以千条求助消息无一例外,全部石沉大海。 季临川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 祝时序眼底一寒,笑意凝固在眼尾。 * 医院三楼的某个窗口,花盆中的白色珍珠梅正娇嫩绽开,珠玉般的花瓣承接着雨水星点。 白大褂的一角轻扫而过,季临川伸手关窗,手肘打成一个直角,腕骨处露出的两根青筋在隐隐搏动。 午饭时间错过去了,季临川也没什么胃口,他拿了一袋能量补充剂咬在嘴里,单手撕开,仰头两口喝完,然后坐在桌前打开了电脑。 季临川对待工作的态度向来严谨,一丝不苟,上班时间几乎从不摸鱼,更何况是在连日高强度工作之后的宝贵午休时段里,他原本应该抓紧时间闭目养神的。 然而面前亮着的电脑屏幕上,搜索引擎的条框里却以桥正里写着几个字。 ——第一次和联姻对象正式见面应该穿什么衣服。 * 吃过晚饭,祝星言借口消食一只熊走出了小楼。 祝家的主宅是盘踞在山顶的独栋别墅,为了给两只大熊猫足够的活动空间,别墅外面围了很大一片花园。 正对着别墅的是小天使雕塑喷泉,两条小溪从这里起源,蜿蜒曲折地流淌到茂密的大树下,粗壮的树干上挂着一只巨型的鸟巢秋千,下面是堆满了大熊猫玩偶的游戏池。 如果赶上夏日的夜,秋千荡起来时会将底下草丛里的流萤整群惊飞。 它们在空中腾飞翻跃,忽而汇聚成银白的缎带割开夜幕,忽而被晚风吹散零落,如同银河奔泄。 但更多时候,流萤只是安安静静地落在小熊的鼻尖和爪心,陪他熬过一个又一个被病痛折磨的灰暗光年。 太阳就要落山了,流油的咸蛋黄一般坠在灰蓝色天边,远处被烟雾笼罩的山尖上偶有飞鸟掠过。 小熊猫垂着头走进花园,往满是熊猫玩偶的游戏池里一趴,默默地把脑袋埋进爪子里,团成一颗毛球,假装自己也是一只熊猫玩偶。 夕阳的余晖打在他极其圆润且q弹的屁股上,从远处看去仿佛灿金色的光影碎屑纷纷扬扬落进了小熊的毛毛里,如同棉花糖上浇了层枫糖浆。 祝星言在最痛苦的十六七岁里总是祈祷:如果自己真的是只熊猫玩偶就好了。 那样他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不用想永远离开他们的爸爸,不用想怎么都等不到的玩伴,不用想即将结束的生命,不用想妈妈哥哥悲痛欲绝的脸,更不用想曾经那个意气风发、梦想成为第一翻译官的祝星言…… 猝死不是最残忍的死法,清醒地倒数自己的死期才是。 仿佛原本蓬勃盎然的生命忽然被一座断崖截断,他也被放在了直通崖底的传送带上,每过一天,他就离崖边更近一步。 除了季临川,没人能拦得住他。 可如果季临川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祝星言又凭什么因为自己的命就绑架他把后半生也搭进去呢? 这次似乎真的走到了穷途末路。 “哎呀,池里的玩偶怎么多了一个啊。” 身后传来祝时序的声音,哥哥弯下腰,从一堆熊猫玩偶中准确地找出弟弟,一把揪出来放在肩膀上,带着他躺进鸟巢秋千里。 长腿一蹬,秋千就咿咿呀呀地晃了起来。 祝大公子是业内公认的精英alpha,年轻有为,手段狠厉,比起祝清年来都毫不逊色。 然而大熊猫到底是大熊猫,小祝总不管在人前多一本正经,到了家里就立刻像泄了气的大毛球似的,走哪儿躺哪儿,特别散漫,活像没骨头。 “崽儿啊,不开心呐?” 他让祝星言坐在自己胸口,一下一下扒拉着熊玩。 小熊猫立刻摇头,在他身上亲昵地趴成一张饼,一抬头就看到他眼下的乌青,连那颗小泪痣都盖住了。 虽说是亲兄弟,但祝星言和祝时序长得完全不同。 弟弟一看就是那种乖宝宝,小漂亮,一笑起来透着古灵精怪的调皮劲儿。 而祝时序,高鼻梁、桃花眼、柔和的脸廓配上刻薄的唇,笑起来时又坏又浪荡,是风流却无情的长相。 祝星言伸爪子摸了摸他的眼周,“嗯呜?” 祝大熊,最近累吗? “还行,老样子。”祝时序打着哈欠地伸了个懒腰,说:“最近在和意大利谈新的合作案,找的翻译不太行,一会儿你帮我看看。” 小熊猫点头,殷勤地凑过去给他捏了捏肩膀,祝时序闭着眼直乐:“我这是什么待遇啊,亲祖宗给捏肩。” 祝星言心里酸胀,小耳朵蹭了蹭他的下巴,“对不起啊哥,家里的事我一点忙都帮不上。” 祝时序大咧咧摆手:“也没你帮忙的份啊,我自己就搞定了,再说你想做我还不给呢,我就喜欢这种叱咤风云的感觉,多帅。” 如果说祝清年是守护这个家的大树,那祝时序就是一棵不太茁壮的小树,大树过早地倒下了,小树猝不及防被推到了那个位置。 他只能逼自己变高变强,帮妈妈和弟弟遮风挡雨。 可小树真的喜欢这些吗? 秦婉和祝星言心知肚明。 “小脸又垮了。”祝时序捏着他的爪子甩了甩,问:“今天怎么回事儿啊,跟哥说说?” 小熊猫连连摇头,又摆出那副标准熊猫笑,笑得小耳朵都跟着抖了,企图蒙混过关。 但祝时序何其了解他。 “跟我还装啊,看你这小倒霉样儿能瞒住什么?” 祝时序也脱下衣服变成大熊猫本体,起身坐起来,小胖熊看情况不对立刻开溜,不等转头就被一只比他脑袋还大的爪子无情按住,“往哪跑啊?” 祝时序的本体是正常大熊猫的两倍大,站起来比人都高,粗壮的一爪子下去能把老虎揍趴下。 和他一比祝星言简直是小趴菜中的小趴菜。 小胖熊被摁着头立刻不敢动了,怂兮兮地窝在秋千里,祝时序单爪把他提起来往旁边一放,两只长得一模一样的、巨大的熊和巨小的熊排排坐在一起,好像葫芦岛和葫芦娃。 祝时序:“说吧。” 祝星言犹豫了几秒,道:“我今天见到季医生了。” “嗯,然后呢?”他还是那副不正经的腔调。 祝星言又说:“上周开始,我咳嗽时咯血了……” 祝时序不作声了。 小熊猫特别人性化地叹了口气,“季医生不喜欢我,也不愿意和我结婚,分化期一结束他就要来和我解除婚约了。” 他说着把脑袋靠在了旁边大熊身上,伸出小短爪抱住他,眼圈红红的,“哥,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信息素源,我是不是,撑不到二十一岁了……” 到时候你和妈妈要怎么办呢…… 祝时序沉默良久,伸爪揽住他,和他碰了碰毛毛头,“崽崽,别想那些,我们都没有放弃你,你也不要放弃自己,好嘛?你只需要开开心心地等着婚礼就好了,至于季临川……” 他不会不愿意的。 * 在医院加班到十点,季临川才顶着雨驱车赶回家。 他一进门连外套都没顾得上脱,就先把藏在衣服最里层的竹子果冻和小熊耳套放进了抽屉里。 新买的耳套是用浅棕色的毛线织的,半圆形,厚墩墩,上面错落地绣着几个深棕色的小球,戴在耳朵上时像两只妙脆豆饼干。 季临川抿着唇轻轻捏着它,脑海里满是祝星言戴上它时的样子,不知不觉就笑了出来,像是隔空捏到了软绵绵的小熊耳朵。 他没有给自己做晚饭,反而是烤了两样甜点,刚出炉的苹果派和熊爪蛋糕一前一后摆在飘窗旁,季临川在自己对面放了一只大熊猫玩偶。 他到国外的第四个月自己攒钱买的,很小一只熊,手感也算不上好,多次清洗过后显得很破旧,但它陪伴了年幼的季临川很多年。 沉默寡言的小alpha对着外人时从来没有几句话,像个又臭又硬的小哑巴,但小哑巴也是有心事的。 没有人可以倾诉,他就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把熊猫玩偶搂在怀里,小声地和它讲自己吃过的苦,挨过得饿,受过得白眼与奚落,再哑着声音哀求他:“崽崽,先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玩偶不能答应他,真正的小熊也早就把他忘了,小季临川就伸出快要冻烂的手珍惜地捏捏熊猫玩偶的耳朵,和他说:“我好想回家,可你们都不要我……” 3s级alpha的记忆力超群,这些幼稚又酸涩的往事至今还历历在目。 季临川苦笑着抬眼看向窗外的夜幕,天晴后的月亮很圆很大,从斑驳的树影间隙中望过去好像被玉兔舔过的牛奶盘。 看着看着那盘子上就长出了两只耳朵四只爪,月亮变成了圆滚滚的小熊猫,正捧着脸蛋眯眼笑。 季临川毫无所觉地弯起了唇角,向后懒散地仰靠进沙发里,他望着月亮沉默良久,最后点燃了插在苹果派上的唯一一根蜡烛。 火光亮起时,仿佛十四年前迷失在异国他乡的那只流萤也找到了回家的路。 他喃喃道:“今年生日,是不是终于能一起过了……” 而祝时序就是这个时候登门的。 季临川开门看到是他还有些惊讶,“祝先生?这么晚了有事吗?” 祝时序扬了扬手中的合同:“季医生,我们谈谈?” 合同上清清楚楚写着祝家许诺给季家的泼天好处,条件则是季临川必须和祝星言结婚并且作为人形诱导剂治疗他的“信息素缺乏症”。 祝时序在季临川的怔愣中开门见山:“我可以承诺你,除了已经给你父亲的那些,联姻成功后季家可以最大限度地共享祝家所有商业资源,并且明年年底要动工的中心贸易大楼,祝家可以分季家一杯羹。” 季临川不明所以,“祝总,我想你理解错了,我并不在意这些,而且你之前给季家的资源现在可以收——” 祝时序直接抬手打断了他,表面狠厉镇定,实则早就因为焦急而方寸大乱,“那些不够,那这个呢?” 他把合同翻到最后一页,单薄的a4纸上贴着一张照片,是躺在病床上的小折耳猫。 “他叫游轶对吗?是一只十八岁的小猫咪,只剩一个月的命了。你们最新讨论出来的治疗方案需要给他移植腺体,但遗憾的是,他的腺体类型非常非常稀有。” 季临川眉心皱起,“你什么意思?” 祝时序闭了闭眼,不敢再看照片上那张同样可怜孱弱的脸,“意思就是你把合同签了,我可以帮你们找到腺体源,并负责他后续的治疗费用,皆大欢喜。” “如果我不签呢?”季临川直视他。 祝时序:“那猫咪先生就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腺体了。” “或者这位病人的命还不够,那把整个季家从u市连根拔除,对我来说也并不难。” 总要有人去做恶人,祝时序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只要能留住弟弟,他愿意不择手段做任何事。 而季临川想的却是:为什么祝时序这么快就知道了折耳猫需要移植腺体? 最新讨论出的治疗方案除了白天在办公室开会的医生外,就连病人自己都不知道,唯一知情的外人就是那只不知道为什么闯进来的小熊猫…… 季临川突然感觉喉咙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庞杂思绪在脑海中乱成一团。 他掐紧指尖,沉默良久,只问了祝时序一个问题:“这是他的意思吗?” 祝时序:“这是我们全家的意思。” 季临川苦笑着想:原来他今天并不是来看我的。 只不过是给祝时序打头阵,寻找他的弱点作为要挟他同意结婚的把柄而已。 * 那晚月亮只出现了一瞬,就再次隐入了靛蓝云层,浓重的夜色像高饱和度的墨。 苹果派和小蛋糕放凉了,吃到嘴里又腻又齁。 季临川一口一口把它们吃完,盯着燃烧的蜡烛愣神良久,最终还是提笔签了合同。 他在飘窗上坐了一整夜,天色将明时终于站起身,把刚买的竹子果冻和饼干耳套全都丢进了垃圾桶里,最后给刚加上微信的祝星言发了条信息—— 【不用见面了,直接举行婚礼吧】 就这样,等待彼此十四年的流萤和小熊,再一次擦肩而过。 第12章 好大! 发情期当晚,祝星言却反常地睡了踏实的一觉。 仿佛被囚禁在海底一般压抑窒息的噩梦只在前半夜短暂地出现了一瞬,然后就再没有造访。 反而感觉周身都泡在水汽氤氲的温泉里,每一寸皮肤都被烫的暖热舒服,如同长途跋涉精疲力竭的人终于睡了长足的一觉。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鼻端还萦绕着一股浅淡的清酒香气,祝星言下意识深嗅了一大口,还来不及分辨是什么味道一片轻奢风的装饰就映入眼帘。 这是哪里? 他不应该躺在楼道里吗? 祝星言慌乱地从被子里爬出来,一看周围的布置陈设就知道这是季临川的房间,问题是他是怎么进来的?还睡在人家床上?那昨天晚上…… 不、不会吧…… 一个离谱到不能再离谱的念头快速闪过,祝星言赶紧掀开被子一看,还好还好,有毛的有毛的,还是一副熊样儿。 只不过相比于昨晚的惨状,他现在已经好了太多。 湿漉漉的毛毛再次变得温暖蓬松,发情期的症状和兴奋剂的后遗症都已消退,双爪握拳时居然久违地感觉到身上有了些力气,就连呼吸和心跳都顺畅了许多。 怎么回事?濒死前的回光返照了? 祝星言蓦地一慌,顿时感觉一阵凉意从脊椎直贯脚底,就在此时周身那股熟悉的清酒味氤氲散开。 他顺着味道掀开被子,发现一件白色的宽大睡袍正裹在身下,从尺寸和款式都能看出它应该属于这栋楼里唯一一个alpha,季临川。 至于睡袍的用途…… 祝星言认真分析大胆假设,最后得到一个能让大象笑掉大牙的结论:难不成是给我提供信息素? 怎么可能! 季临川昨晚的态度明明那么—— 想到这儿,思绪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仿佛被设定了关键词的备忘录,“昨晚”两个字一蹦出来,无数难以启齿的绮丽画面瞬间从一个小口子中撕扯而出,不管不顾地钻进祝星言的脑袋。 他看到赤裸的自己依偎在季临川怀里,求他摸自己的耳朵和肚子,季临川都要走了还被他强行拉了回来,用各种不知羞耻的话恳求他更进一步,最后季临川逼不得已伸出了手,命令他把蹆打开…… 祝星言:我【哔——】#%$@*#!!!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是在做梦吗?! 为什么一觉醒来真的躺在季临川床上? 难不成我昏迷之后色心大发冲进他房间强行扒了他的衣服然后嗯嗯啊啊…… 不能够啊,一火车我也扒不过他啊…… 祝星言熊叫了两声,在床上慌乱地打了两个滚,脸上时而酡红时而惨白,不过幸好他满脸的毛毛压根看不出来。 急于求证,他掀开被子就要往床下出溜,耳朵抵在床沿时突然感觉什么东西被挂掉了。 小熊猫抬起头,看清那东西的一瞬间就愣住了。 那是一只白色的熊猫耳套。 摸起来软乎乎厚墩墩,上面还绣了一朵粉色的朱丽叶塔,往头上一比量,正好是他耳朵的大小。 可问题是,哪来的? 他确实有在天冷的时候戴耳套睡觉的习惯,但是怕季医生觉得他幼稚,祝星言这次收行李时压根没有拿。 庄园里昨天晚上就他们两个活物,自己烧的人事不清不能行动,耳套又不可能长翅膀从家里飞过来。 而从小到大,知道他这个习惯并会为他准备耳套的只有三个人,他妈他哥,还有就是一起长大的季临川。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情况,剩下那个不管多不可思议都是事实,也就是说…… 昨天晚上,不是梦。 呼吸一滞,祝星言的心脏立刻疯狂地搏动起来。 胸口处猛地传来一阵闷塞,他猝不及防地咳嗽了一声,随后那股闷塞感愈发严重,他也一声一声咳嗽得愈加剧烈,最后整只熊都捂着胸口趴在地上,湿透的眼角立刻飚出两行生理性眼泪。 但他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迫切地想要冲到季临川面前确认什么。 小熊猫边咳边站起身往外跑,因为颜色和脖颈处的毛毛太过接近,他没注意到两只耳套中间还用一根黑色的绳子连着,绳子一头在床上一头在他耳朵上,小熊猫奋力一跑那根绳子当场就给他来了个夺命锁喉。 “嗯呜——” 小胖熊叫唤着摔倒在地,绳子瞬间收紧卡住了他并不存在的小脖儿,他挥动四爪手忙脚乱抵死挣扎了老半天,终于,自己把自己给绑上了。 “……” 精疲力尽的祝星言:熊猫脏话。 于是季临川刚打开门看到的就是小熊猫头朝下趴在地上扯着一根绳子不停翻滚,边滚边像小奶狗一样“嗷嗷”叫,这是熊猫幼崽的紧急求救信号。 他赶紧拿了把剪刀过去,帮祝星言解开绳子。 倒霉小熊得救后气喘吁吁地爬起来,还捂着脖子夸张地大出了一口气,一副好险好险小命差点挂掉的劫后余生样儿。 季临川心疼又好笑,捡起那根绳子看了眼,问他:“起来几分钟了?” 语气自然又亲密,仿佛昨晚的冷待不存在。 祝星言的大脑都快给勒缺氧了,黑豆眼里满是雾气,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就呆呆地伸出一只爪子,“嗯呜。” 季临川:“五分钟?” 小熊点头。 “才五分钟就把自己给绕上了?” 他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露出一丝调笑。 祝星言自觉丢人,蔫头耷脑地低下头,黑豆眼滴溜溜地一通乱转,就是不跟他对上,小模样心虚又羞耻。 季临川忍着笑意,看他脸上两个黑眼圈撇成个外八字,显得很愁眉苦脸,可偏偏那毛绒绒的微笑唇又咧开来,显得很喜气洋洋。 这一丧一乐,哭笑不得似的,特别有喜感。 半天,季临川才缓缓吐出一句:“像你这种活泼程度的小孩儿,在妈妈肚子里时会有脐带绕颈的危险。” “嗯呜?” 祝星言都懵了,心道你咋知道?我小时候确实被绕住来着,妈妈挨了一刀才把我拿出来。 可很快他就又从季临川嘴角看到了和医院那天一模一样的弧度,冷漠中夹杂着调笑,调笑中又尽显诡异。 这次不用分析祝星言就知道:一定是嘲笑! 小冰块长成大冰块居然会戏弄人了? 哼哼。 扣0.5分! 小胖熊很人性化地撇过头,还哼唧了一小声。 自以为很冷酷,殊不知自己正顶着一脑袋炸开的毛毛,像只发脾气的狮子狗。 季临川从小到大最会的就是安抚炸毛小熊了,独创的一套方法用在祝星言身上简直屡试不爽。 只见他屈膝蹲下来,宽大的手掌先是放在祝星言耳朵上,捏着耳朵尖和耳朵根边揉边打圈。 还没摸两下就看刚才还气呼呼的炸毛小熊立刻像皮球似的泄气了,乖乖地耷拉着脑袋蹭他的手,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一脸享受,像喝醉了猫酒的猫。 “你小时候每次睡不着,都喜欢这样让我捏,捏两分钟就睡得像吃迷药了似的。”季临川的手向下揉着小熊猫的脸颊,哑声问他:“还记得吗?崽崽……” 那两个字一出来,祝星言的眼泪立刻就滚出了眼眶。 他低着头,大睁着眼睛看着地面,鼻腔里特别酸,眼泪不受控地往外滚,一滴一滴砸到地板上,晕出一摊很小的水圈。 一开始只是很小声的“嗯呜”,然后就是持续不断的可怜呜咽,小熊猫用爪子捂着眼睛,哭得头顶的毛毛都跟着一抖一抖。 季临川心疼得要命。 “哭包。”他揉了揉小熊头,然后打开手臂,“过来。” 小熊猫抽抽了一下,一抹眼睛,用最快的速度四爪并用地奔过去,扑进他怀里。 “嗯呜嗯呜呜呜……” 哥哥……小季哥哥…… 他委屈地抽噎着,断断续续的哭叫听起来像是幼崽的求救,两条抱着季临川脖子的前爪搂得特别特别紧,几乎在用尽全力地蹭他,边蹭边流泪,把黑眼圈上的毛毛都濡湿成了一团。 “好了不哭了,乖,不哭了崽崽,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也在等我。”季临川把他抱起来,侧身放在腿上,托着毛绒绒的屁股和后背轻而又轻地哄,边哄边吻他的小耳朵。 “我的小熊呢?”他像幼时喊做噩梦的祝星言醒过来那样:“我的小熊去哪儿了啊?” 怀里的小团子立刻举起胖爪,抽抽着“嗯呜”了一声。 小熊在这儿…… 久别重逢,两人都有许多话想和对方说,有许多疑惑想向他对方问明白。 但祝星言现在这副熊样儿实在不合适。 “分化期,还有多久结束?”季临川问。 他抽抽儿着伸出一只爪子,五天。 “那等你有力气变回人形了,我们好好聊聊?” 小熊猫忙不迭点头,两只小爪子一左一右捧着他的脸,黑曜石般清透的眼珠眨巴着望向他,里面泅着经年累月的酸楚,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很想问:小季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啊…… 但话到嘴边又藏回了口腹,毕竟他也有许多事情没坦白,他也一样不磊落,不坦诚。 臊眉搭眼的,丧气小熊再次搂住他的脖子,用力蹭。 一大团软绵绵的小熊球乖乖地窝在怀里,裹着毛毛的软肉像流动的棉花一样把怀抱给填得满登登,摸着后背拍一下小熊就委屈地叫一声。 季临川莫名想到年幼时寒冷的初雪夜晚,他和毛茸茸的小胖熊挤在厚毛毯里吃竹子果冻,吃完后彼此拍着彼此进入梦乡,就连那时的梦里都是温暖幸福的。 一瞬之间,仿佛漂泊了十多年的身心在这一刻终于落到了实处,全部的苦痛都被治愈。 季临川的笑意直达眼底,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很轻,小心翼翼地摸着他的后背和爪爪柔声道:“好乖,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小熊蹭了蹭头,但是爪子依旧没松开,看着他冷峻却温柔的脸,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就低下头揉了揉自己脸上的毛毛,像是在害羞。 季临川不解:“崽崽?怎么了?” 祝星言颤颤地应了声,偷看他一眼,又做贼似的低下头,再看一眼,再慌乱地低下头。 反复羞赧的小模样如同抱着叶子要卷不卷的含羞草。 就在季临川准备揪住他的小草叶时,面前的小熊猫终于忍不住用爪尖勾住了他,然后扬起自己软嘟嘟毛绒绒、像颗棉花糖一样的脑袋,闭着眼凑过来,在他的侧脸上猛地亲了一下。 一触即分,两心喧哗。 他像个不折不扣的小贼,亲完就跑,火烧火燎地从人怀里出溜下来,跌跌撞撞往浴室逃。 边逃还边遮掩:“嗯呜嗯呜!” 我要去洗漱了! 结果就是跑到半路就被一只大手抄了起来,季临川架着他两只前爪往空中一抛。 “嗯呜嗯呜嗯呜!” 小熊猫紧张得呜呜直叫,心跳像暴雨落青石,芜杂狂飚,又在落进季临川怀里的那一刻归于平稳。 alpha张开的怀抱温软如云絮,低而磁的嗓音里也满是疼宠怜惜:“再亲一下。” 小熊猫笑眯眯地哼哼了一小声,扭过头拍了拍自己的毛毛脸,“嗷嗷嗷嗷!” 该你亲我了! 季临川看他这副傲娇又害羞的鬼灵精样儿喜欢得不行,捧着他的毛脸蛋就亲了一口,“从小到大,你都最会拿捏我。” 他没舍得再放怀里的小熊下来,直接托着屁股抱到了浴室,那里早就准备好了一把高脚椅。 小熊猫站上去后高度正好在洗手池上面一点,方便他自己洗漱又不会弄脏毛毛。 细心程度和小时候的季临川别无二致。 +10分。 祝星言心里美滋滋,站在上面踩了踩,还挺合适。 “能站稳吗?”季临川嘱咐:“小心不要掉下去。” 哈,嚣张小熊笑着一摆爪,怎么可能? 结果爪都没摆完他就两腿一滑,头朝下像颗胖鱼雷似的栽了下去。 “汪汪汪汪!” 哥哥救命! 季临川眼疾手快,在胖鱼雷落地前把他拦腰抱住,抓着爪子翻过来,拿到高脚椅上放好,看他吓得浑身炸毛的小模样实在有些想笑。 “小混子,体能课是不是全混过去了。” 祝星言本来还在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后怕,闻言瞬间怔愣住了,抬起湿朦朦的眼,无措地望着季临川。 他想说:你走之后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训练,每门体能课都是第一,可我现在不还是个废物吗…… 静默良久,他最终只是低下了头。 季临川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正要开口手机就响了。 “抱歉,我接个电话。” 小熊猫点头,转过身快速刷牙洗脸。 一直等他洗完季临川也没再上来,祝星言顺着梯子爬下高脚椅,溜溜达达地走出房门,一股清甜的笋香瞬间从楼下飘上来钻进鼻腔。 是罗汉笋! 季临川连他爱吃这个都记得! 再+10分! 小圆耳朵“簌簌”一抖,小胖熊眯着眼吸了吸鼻子,不自觉加快脚步,来到楼梯口。 又是这高不可攀的二十几级台阶,他昨天晚上都爬出阴影来了,实在不想再次体验。 况且爬上来好说爬下去可就难了,他两只后腿那么短,用力伸直了也够不到下一级台阶,到时候一脚踩空骨碌骨碌滚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愁眉苦脸地伸爪子往下试了试,祝星言发现确实够不到,又看到楼下一个人没有,季临川好像还在厨房。 小熊猫转了转眼睛,心生一计。 只见他又探头探脑地往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后两步跑到楼梯扶手边,抱住一根栏杆的立柱就“蹭蹭蹭”往上爬,爬上去后整只熊趴在扶手上,前爪往前一抱,后爪往后一勾,然后闭上眼呲溜一下滑了下去。 扶手被他当成了滑梯,祝星言咧着嘴在上面出溜得特别快,边滑边吓得“嗯呜嗯呜”小声叫唤,两只小耳朵都被风吹得一抖一抖。 滑得就是比走得快,一个眨眼他就滑到了一楼,但祝星言不知道的是这里的楼梯扶手最下面的地方,比自己家里多了一只檀木龙头。 于是他刚滑到最下面就一屁股撞到了龙头上,整只熊四脚朝天向后仰去,就他在以为自己要脸朝下狠狠摔个熊吃屎时,一堵墙突然挡在了面前! 只见祝星言再次像颗胖鱼雷一样撞上了季临川的胸口,锋利的小爪子还把他开衫毛衣的扣子扯掉了三颗,冷酷美男当场坦胸露乳。 撞迷糊了的小熊猫睁眼一看:哇!好大的胸肌! 下意识摸到自己胸前:哇!好多的毛毛! 第13章 瓶瓶奶 这一下撞得可真是结结实实。 祝星言甚至都能听到“咣”的一声响,他头顶的两只耳朵都被季临川的胸肌给压扁了。 这是胸肌吗? 这分明是石头! 扣一分! “小心点。” 季临川的语气听起来还是那么四平八稳,甚至被他那么大力撞过来时都没后退半步,只用两条手臂一左一右牢牢护住他。 悍利的肱二头肌紧绷起来,撑满薄薄的毛衣。 这是他穿白衬衫黑西裤时不会显露的性感。 “怎么比小时候还淘气,敢从扶手上往下滑了。” 祝星言哼了一声,捂着耳朵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到季临川胸口的那一刻眼睛瞬间直了,晕晕乎乎地咧开了毛毛微笑唇,整只熊馋得七荤八素,哈喇子直淌,色眯眯的痴汉样儿宛如吸了一夜大烟。 没人在自己家里还西装笔挺,季临川穿得很随意,上身雾蓝色宽松毛衣,下身米色拖地长裤。 普通人这么一套基本就会变成个五五分的大麻袋,可季临川直逼一米九的挺拔身材,愣是穿出了一股子平面超模的气质。 只是那被撕开的毛衣和里面的内容物实在不清白。 他的肤色近乎苍白,时刻透着一股冰冻的冷肃感,仿佛从漫天大雪中归来的旅人,可那棱角分明的下巴上却托着两瓣淡粉色的唇,水水润润的,看上去就很好咬,也很适合接吻。 再向下是他耸起的优越喉结,两边锁骨笔直而光滑,像是温润质地的玉笛,渐隐入被撕开毛衣的遮掩。 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就是那紧实健硕的胸肌。 满目瓷白,两点淡粉。 被肋骨两侧分明悍利的鲨鱼线束缚着,袒露出它饱满惑人的性感轮廓,那毫无瑕疵的皮肤在光下隐隐透着珠玉般光泽,如同瓷白色的大理石雕塑,又如同汁水充盈的奶白色浆果。 让人想一把抱上去大口大口吸个痛快。 这是石头吗? 这分明是人间绝色! +100分! 祝星言看得脸红心跳,口水横流,欲罢不能,两只小爪子还抓着他的毛衣,边看边美滋滋地眯起眼。 他以为季临川的视角看不到,就顶着那张看呆了的毛毛脸偷偷吞了口口水,不成想喉咙里“咕咚”一下响,声音那么老大。 “……” 季临川还没说话呢,他的笑容先凝固了,满脸惊恐地睁大眼睛,吓得浑身一抖。 他原本就离得人胸口近,哆嗦时毛脑袋又不自觉往前一顶,结果就是自己把自己撞得往后面一滚,直直从扶手侧面栽了下去。 “嗯呜!” “星言!”季临川一把拎住他,哭笑不得:“撞什么呢?” 他点了点熊鼻子,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伸开成一个v字,卡住小熊的毛毛脸,开口时散漫的语调里含着一种晨起特有的哑,很蛊惑:“你知不知羞啊?” 被低音炮砸晕的小熊耳朵当即一抖,扯开他的衣服就把脸埋进了他光滑的胸肌里,猛吸一大口:“嗯呜~” 那我自己捡的小冰块好不容易长成大冰雕了,还不得多看两眼么,不看白不看,傻子才不看! 他有些心猿意马,又有些难为情,埋完胸伸出爪子象征性地想帮人把扯开的毛衣拢住。 结果不拢还好,一拢他锋利的爪子尖当时就勾住了毛衣,“啪啪”两声,仅剩的两颗扣子也被弹飞了出去。 季临川直接让他给扒了,整个上身一览无遗。 扯着人毛衣的小熊眼睛都直了:哇!好崎岖的腹肌! 受害人愣是被他这一套连招弄笑了,季临川把他抱进怀里,一巴掌轻拍在屁股上,无奈又纵容道:“别闹了,我衣服还没搬过来,你再淘我今天得光着了。” 小熊猫被揉着屁股蛋挺不好意思,讪讪地撒开爪,满眼无辜,狡辩: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至少刚才不是! 边狡辩还边抬爪在人身上踩了踩奶,小脑瓜巴巴地凑上去,埋完胸肌埋腹肌,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他算是贴上瘾了,闭着眼用力蹭得两只小耳朵都给压扁了,抬起脑袋抖了两下,叫唤着:“呜呼呜呼!!” 梆梆硬!手感真棒! 再+100分!嘿嘿。 季临川不知道他在那耍宝似的夸个什么劲儿呢,只捏着后颈皮把熊提起来放到地上,然后把自己身上两片可怜的毛衣残片扯下来,随手往栏杆上一搭,转身去玄关的衣柱上拿了件外套穿上。 祝星言在他转身的间隙看到alpha右肩上有一片繁复的淡粉色花纹,似乎还隐隐闪着珠光,覆在肩上将瓷白的皮肤分成一块一块不规则的形状,像是什么动物的鳞甲。 但再一眨眼那花纹又没了。 “在家里的时候如果遇到分化期,怎么下楼梯?” 总不能也像这样从扶手上往下滑吧,太危险了。 “嗯呜?”小熊猫的视线被他叫了回来,只以为刚才是自己眼花了,疑惑地眨了眨眼,刚刚问啥? “问你在家里怎么下楼梯。”季临川走回来。 祝星言犯了难,托着自己的胖腮想了好一会儿,愁得黑眼圈都皱巴到一起了,也没想到该怎么比划。 季临川教他:“一句一句来。” 于是小胖熊看了看四周,先是走到他面前张开前爪,做了个向上要抱抱的姿势,等季临川把他抱起来后又撒开爪子,搂着他的腰往下慢慢滑。 季临川秒懂:“滑梯?” “嗯呜!”小熊点头,然后伸爪拍了拍楼梯的台阶。 季临川再次秒懂:“家里在每个楼梯边上都给你安了滑梯?下楼时直接滑下来?” 小熊猫连连点头,非常满意他的理解能力,看来两人的默契还在,结果下一秒就听季临川说:“秦阿姨太溺爱你了。” “处在分化期的omega也需要适当的锻炼,上下楼梯对你来说就是不错的运动量。” 祝星言耳朵一塌,不作声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季临川解释自己不是正常的omega,在分化期甚至连下床都困难。 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被你挑起的发情期差点要了我的小命,昨晚爬完这二十几级台阶时我已经只剩一口气。 尽管知道他昨天的态度一定事出有因,联姻过程中肯定有哪一项出了差错,但祝星言一想到那泼天的绝望和痛苦还是忍不住心尖酸楚。 如果自己没撑过来呢…… 小熊猫扁了扁毛毛嘴,生气地撇过了头。 扣一分! “崽崽?”季临川茫然,俯身要来抱他。 小熊猫不愿意了,踹了他两脚就要走,却在转头看清客厅的陈设时傻呆呆地怔愣住了。 只见客厅里,除了原本的家具摆设之外,被楼梯遮挡的右侧空出了几乎一半的位置,放着一套等比例缩小的全新家具。 小小的茶几,小小的圆凳,小小的餐具,小小的鞋柜,小小的沙发,还有一架小木马…… 只要是生活中能用到的东西一应俱全,都是按照小熊的尺寸一比一打造的,上面还印着大熊猫的图案。 祝星言的心脏蓦地一麻,在眼眶的酸胀中想起了再久远不过的小时候。 幼儿园的同学欺负他长得小,不准他玩班里的摇摇木马,季临川知道后直接把带头的那个孩子揍哭了,抱着小熊猫放到木马上,结果一放上去他就往下滑,东倒西歪的怎么都坐不稳。 小熊猫知道别人都在看自己,不好意思了,一边低声说“我太小了”一边颤颤巍巍地想要下来。 季临川按住他,坐上木马抱着他一起玩,板着那张小冰块脸和他说:“不用怕,总会长大的。” 小熊猫发愁:“如果我怎么都长不大呢?” 季临川还是笃定的语气:“那也没关系,长不大我就给你准备小的。小小的木马,小小的玩具,小小的勺子,你是什么样儿,我就给你什么样儿,所以没什么好怕的,安心长大。” 沉默寡言的小冰块第一次说了那么多话,看似云淡风轻随口安慰,却一记就是十多年。 他许给人的承诺从不是说说而已。 祝星言的眸光颤动起来,晶莹的水汽像是浸裹珍珠的雨,季临川走到他面前时小胖熊还在强撑,冷酷地扭过头,双手抱胸。 但手太短,并没有抱到。 小熊瞬间泄气,臊眉搭眼地看着他。 季临川捏捏他的耳朵,说:“崽崽,对不起。” “嗯呜……”什么啊…… alpha眼中满是悔恨,把他抱起来,诚恳地一字一句道:“我一开始很排斥这场婚礼,所以并没有布置过新房,这里原本的东西都是我后妈安排的,我没看过。” 因为没看过,所以不知道没有客房。 因为忽视,所以不知道祝星言被自己挑起了发情期。 可只要一想到他的小omega昨晚被发情期折磨得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托着被冷水淋透的小熊身体在二楼找了一圈却发现连自己的容身之处都没有,最终只能晕倒在楼道里,奄奄一息地被冷风吹了好几个小时…… 季临川的心都要疼碎了。 “我知道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谈什么,我也能感觉到有些事你还没做好准备告诉我,没关系,我可以等到你愿意说的那天,多久都可以,但我想第一时间跟你道歉,可以吗?” 他深吸一口气,把怀里的小熊抱得更紧了几分,望着他的眼睛郑重道:“星言,对不起,我昨晚太混蛋了,我不该辜负你的真心,莽撞冲动自以为是,勾起你的发情期还不管你,你要打我罚我都是应该。” “这里面有一些我现在还没查清楚的误会,等你的分化期结束,我就全部告诉你,好吗?” 祝星言眼眶愈加湿润,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好像被太过温柔地捧着护着,麻酥酥地酸软成一团。 他嗯呜两声囫囵应下,趁季临川不备赶紧抹掉眼泪,然后颠颠地走到自己的专属小桌上,看了两眼,伸出爪子神气兮兮地拍下桌上的熊猫传唤铃。 铃声一响,他笑眯眯地摇着脑袋,跟着铃声叫唤出一个怪声怪气的:“嗯呜呜~~” 上菜啦! 季临川蓦地笑开,走过去在熊猫头顶敲了下,“知道了小少爷。” * 早饭十分符合祝星言的口味。 笋尖和肉沫做浇头,弄了个高汤米粉,剩下的罗汉笋做了清炒和红烧两种吃法,装在小号的碗盘里。 祝星言今天胃口破天荒的好,一碗米粉两盘笋尖全都吃完了,空瘪了两日的胃袋终于被填满,舒服得整只熊都懒洋洋的,趴在桌上不想动弹。 季临川收拾完碗筷又端出两个盘子,放在桌子上,小熊猫撩起眼皮一看,是切好的苹果和一个瓶子。 那瓶子是奶白色的,矮墩墩胖乎乎,上窄下宽,有一个大肚子,像是小酒坛一样,上面插着根短粗短粗的吸管,里面的东西祝星言不用猜就知道是什么。 瓶瓶奶。 他小时候喝了三四年。 别的小熊都是喝盆盆奶的,煮好的羊奶拌上营养粉倒在小盆里,胃口大的还要再泡一把小馒头。 但祝星言小时候身体不协调到了极点,头重脚轻还站不稳,经常喝着喝着就一头栽进奶盆里,弄一脸白胡子,没办法秦婉只能给他弄个奶瓶,放在瓶子里喝。 一开始是妈妈和哥哥喂他喝,后来就是季临川。 怕被别人笑话,两个都不怎么大的小朋友要躲到没人的地方才敢把小瓶子拿出来,插上吸管,一个木着脸认真喂,一个踮着脚大口吸,这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成长小秘密。 但再美好那也是小时候了,祝星言默默吐槽:谁正经成年熊还喝奶瓶啊,咱可不是什么奶嗝小o. 他从盘子里拿了块苹果,不动声色地把奶瓶推远一些,“咔呲咔呲”两口吃完,奶瓶又被推了回来。 小胖熊瞪了对面一眼,再次把奶瓶推远,季临川嘴角恶劣地一扬,锲而不舍地推回来。 于是一个推一个送,拉拉扯扯了十几个来回,小熊猫终于来了脾气,抬爪握拳狠狠威胁:揍你喔! 季临川面无表情道:“嗯,很怕。” 祝星言顿时泄气,认真和他解释,自己这么大了,早就不喝这玩意儿了。 季临川一本正经:“分化期多喝奶有助于保存体力。” 小胖熊无能狂怒:放什么大臭屁!这分明就是你的恶趣味! 季临川眼眸间却突然闪过一丝伤感,“已经没有这个习惯了吗?” 小熊不解:什么? 他说:“饭后要再吃两块苹果半瓶奶,不然吃不饱。” 祝星言呆呆地眨了眨眼,半晌低下头,憋了一早上的眼泪终究还是滑了下来。 怎么会有人连十多年前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记得啊,就那么点干巴巴的回忆他到底念了多久…… 季临川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抹抹小熊眼睛,“好歹也是我带大的,怎么会不记得。” 小熊猫伸出爪子比划:只带了两年半。 季临川眨动酸涩的眼,笑着说:“我应该把你带大的,我以为,我能陪你长大的……” 祝星言因为这一句几乎泪崩,嗯呜叫着扑进他怀里,季临川搂着他哄了一会儿,把奶瓶拿过来,“还喝吗?要凉了。” 这时候不可能再拒绝,祝星言抱着瓶子往他怀里一躺,圆眼睛一转,“嗯呜。”来吧。 季临川眼尾的笑意散开,一手托着他后背,一手捏着奶瓶慢慢喂他,边喂还边揉揉他的肚子,捏捏他的小爪,怕他吃不顺。 小熊猫自己翘着两只脚抱着奶瓶底,小手搭在他胳膊上抓两下,大口大口喝得特别满足。 去过膻的羊奶加了海盐和厚芝士,咸甜香浓,小熊喝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头顶的小耳朵随着他每次用力的动作一颤一颤的,特别美滋滋。 “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一点儿大。”季临川揉着他的脑袋问:“怎么本体发育得这么缓慢?我只听说你身体不好,到底生了什么病?” 祝星言一愣,默默地垂下了头。 他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和季临川说自己的病,不愿意他们的婚姻变成一场利益交易,好像自己是因为信息素才和他在一起。 季临川也不逼他,只问:“你哥的本体也这么小吗?” 小熊猫夸张地一瞪眼:不不不!我哥那么老大! 他张开双爪用力比划出一个很大的体型,然后伸出右爪往空中狠狠一拍,嘴里发出“嗷呜”一叫,双眼一闭往身侧直愣愣倒去。 季临川企业级理解:“很凶猛,一爪能打死老虎?” 小熊猫都有点惊讶,这都能懂? 他刚点完头,季临川的电话就响了。 “是设计师,我约了他这两天过来帮我们设计庄园。” 小熊猫忙不迭嗯呜,表示自己都有时间,然后从人身上爬下来,放他去接电话。 祝星言本来想顺便把盘子端去厨房,却听到季临川的话音里传来一个词——滑梯。 小熊猫耳朵一动,看他丝毫没有背人的意思,就探着脑袋听了两句。 “嗯,对,六排楼梯都安上滑梯。” “我爱人年纪小,比较好动,安给他玩儿。” 说到这季临川突然想到:下楼解决了,那上楼怎么办?小家伙还没两层台阶高,得爬到什么时候? “这样,再帮我安三排电梯吧,东南北各一排。” 完全忘了刚才是哪个鬼说想让他借着爬楼梯多运动。 对面设计师有些迟疑,委婉提醒他不用那么夸张,一排电梯就已足够:“呃……季先生,请问您家算上地下室是四层别墅没错吧?” 季临川:“嗯,三排不够吗?” 设计师:“……” 您问住我了。 躲在他身后偷听的小胖熊自然听到了全部内容,实在忍不住有些洋洋得意,叉着腰斜靠着楼梯,边疯狂加分边在心里放了只小小熊戳季临川的脸:溺爱呢?多运动呢?刚才说的话让你们科室的小柴吃了吗?现在就不记得了? 哼哼,让你嘴硬。 结果哼完当场就乐极生悲,他得意过劲了,一边笑一边不小心叫唤了两声。 季临川闻声转过头,看到的就是小胖熊笑容凝固满眼惊恐,双爪捂着嘴巴,一脸“糟糕!我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的倒霉表情,心虚窘迫中还有那么点对自己智商的不敢置信。 季临川刚想开口,他立刻吓得熊躯一震,头上两只小圆耳朵瞬间趴了下来,紧紧贴着脑袋,再次变成了一只带毛的胖海豹。 胖海豹此地无银三百两道:“嗯呜嗯呜!” 我没听到你要给我安滑梯啊! 说完又急吼吼地举起两只爪子死死盖在耳朵上,补充:“嗯呜嗯呜嗯呜!” 更没听到还要再安三排楼梯啊! 季临川看着他那举手投降的小模样,良久,歪头宠溺地笑了一声。 “小混蛋。” 而把耳朵捂得死紧,真·什么都听不到了的祝星言看着他的口型呆了一下,过了半天小脸蓦地一红。 咋突然叫我宝贝啊…… 加加加加……加一万分! 第14章 一起睡! 你要睡客厅? 小熊猫的疑问哼哼出声时,熊爪蛋糕刚刚出炉。 烤箱一打开,浓郁的甜香混着巧克力的醇厚扑面而来,随着热烫的蒸气盖了满鼻。 祝星言挂在季临川背上,两只前爪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圆圆的毛脑袋搭在人肩膀上,两只小胖脚则无所适从地一荡一荡,整只熊都被抻得又软又长,像只肥嘟嘟的颈部挂件。 季临川戴着隔热手套端出盘子,把小蛋糕趁热一分为二,热烫的巧克力夹心当时就像岩浆似的流了出来。 “嗯呜~” 小熊猫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眼巴巴望着托盘里和自己的手一比一大小的黑熊爪蛋糕。 “想吃了?” 季临川转过头看向他。 小熊猫不太好意思地咧嘴笑,双爪抱得更紧了些,馋成这样难得还记得正经事儿:“嗯呜嗯呜?” 小季哥哥,你真的要睡在客厅吗? 季临川不用翻译器也能猜到他想问什么,闻言“嗯”了一声,说:“我不知道家里没有客房也没有第二张床,昨晚现买了一张床还没有到,在这期间你就睡楼上卧室吧,我在客厅沙发上凑合下。” 小熊猫一听立刻从他身上下来,啪嗒啪嗒跑到厨房外面,指着暖气和他说:“嗯呜嗯呜!” 客厅的供暖做得不好,我昨天试过了,你睡在这儿会很冷的! 季临川听到了他的小爪尖拍上暖气管的声音,知道他现在一定站在暖气旁边义正言辞,本来想像往常一样说句没关系,自己不怕冷。 但转头的一瞬间却看到小熊猫双爪扒着暖气片,探头过来眼巴巴望着自己。 那双黑亮的眼珠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急切和关心,和小时候用肚肚毛给自己捂手时的担忧别无二致。 显然祝星言也想到了幼时那些只有彼此知道的过往,于是视线慢慢游弋到alpha垂落的双手上,小胖熊湿着眼望了良久,突然开口问:“呜呜……” 小季哥哥,你手上的冻疮,好全了吗? 鬼使神差的,明明没有开翻译器,明明在他听来只不过是一样的两个音节,但季临川还是瞬间明了祝星言话中的意思。 然后下意识藏起了指尖。 “好、好了。”他少见地在回话时结巴了一下,侧过头说:“我在国外那几年保养得很好,没再疼过。” 没有冻到发紫流脓,没有被插进雪地里冻住,也没有因为和流浪汉争抢一只苹果派而被按在地上踩。 他不习惯和任何人展现自己的脆弱,像一株生长在严寒之地的冰雪植物一样,用冷漠淡寡的外壳,隔绝外界不属于自己的暖热。 小熊猫放下心来,咧着嘴笑了笑,两步跑回他面前,抱住那两只修长漂亮的手用力蹭,一边蹭一边小声地“嗯嗯”叫。 仿佛只要季临川过得好,不吃苦,那分开那几年的酸楚和思念都可以忽略不计。 “嗯呜嗯呜?” 不睡客厅了好不好?我昨天试过了,特别冷! 他边说还边抱着季临川的手,夸张地把眼睛瞪大,以此增加自己的话的可信度。 季临川挠了挠他的毛毛脸,咂摸着心头那点熟悉的甜,突然就动了几分坏心思。 “好,不睡客厅。” 他欣然同意,又噙着笑问:“那我睡哪儿?” “……嗯?” 祝星言一下子不吭声了,连毛脑袋都僵住了,整只熊都维持着要蹭不蹭的姿势呆若木鸡。 睡、睡哪儿……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除了仅有的那间卧室还能睡哪儿…… 祝星言挠了挠自己,觉得季临川现在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诡异,像是憋了一肚子坏水还在装好人。 但很快他又用力甩了甩脑袋,怎么可能? 小冰块以前嘴笨得连话都不会说多两句的,怎么可能会戏弄人。 于是他开始给人找理由:本来么,否决了别人的方法,就应该由他来提出新的解决措施,季临川这样问他无可厚非。 但偌大的家里能睡人的地方除了楼下客厅就只剩了楼上卧室,那他让季医生也住到卧室里来和邀请人家一起睡有什么区别? 小熊猫的脸蛋登时烧得桃红,四只爪爪尖都无意识地张开了一些。 他把脑袋从人掌心移开,低下头去叽里咕噜地转着眼睛,死活不肯和季临川对视一眼。 但alpha并没打算放过他。 小时候再木讷寡言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季临川现在已经快三十岁了,心里朦朦胧胧渴望过的就只有这只小熊。 如今好不容易把人圈进了自己怀里,还名正言顺地结了婚,仿佛干多出格的事都是天经地义。 那现在眼睁睁看着这只小熊猫又乖又呆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副想要邀请自己一起睡还说不出口的样子,不逗的是傻子。 他是寡欲,但他不是和尚。 季临川又往前进了一步,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说啊,你打算把我安排到哪儿去睡?我都听你的。” 祝星言哼哼了一声,眼一闭心一横,抬爪一指楼上并准备瞎叫唤两句,反正季临川也听不懂,嘿嘿。 却不成想刚一张嘴手机屏幕就挪到了眼前,上面刚打开的翻译器界面那么老大。 季临川捏着小熊耳朵,逗他:“说吧。” 一口气刚提上来就憋了回去的祝星言:“……” 别太离谱了…… 他哼哼两声,像只被扎破了的小皮球,瞬间泄气,脑袋里涌现一黑一白两只小熊天人交战。 黑色的那只熊猫义愤填膺地控诉:怎么刚才鸡同鸭讲那么老半天也不见季临川把翻译器拿出来,偏偏这时候拿出来了,他是不是故意的? 白色的那只则狗腿地拍拍黑色那只的脑瓜,苦口婆心劝慰:不会啦,小冰块那么呆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戏弄人呢,他认老实人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的。 两只小熊拉拉扯扯半天也没拉扯出个所以然,最后祝星言带着一脑袋的浆糊,仰头对着翻译器飞快叫了两声,叫唤完火速转身,把脸埋进了小沙发里。 与此同时,翻译器里传出一句可以拿去做新闻联播的广播腔男低音,一字一句道:“那、就、让、我、们、一、起、睡!” 短短八个字,何其的字正腔圆,中气十足,深沉中带着朝气,活泼中带着诡异,宛如穿着沙滩比基尼的“性感”小熊给自己系上红领巾,高喊:时代在召唤。 季临川刚挑起的嘴角愣是僵了一半,“……” 逗了又没完全逗。 他屈指摸了摸鼻尖,看着小熊猫qq弹弹的小毛屁股因为尴尬抖啊抖啊抖,第无数次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说:“好。” 但又不忘先给他打个预防针:“一起睡当然好,但是崽崽我要先提醒你,卧室的床并不大,我的睡相也不怎么好。” 睡着睡着突然把熊睡进怀里,或者咬一口毛脸蛋,啃一口毛屁股,那都是有可能的,到时候可不关他事。 “嗯呜……” 小熊猫搓着热烫的脸转过身,看他一副义正辞严面不改色,正经得仿佛在做学术汇报的样子,莫名有一丝丝羞愧。 好像自己往稍微不正经一点的方向揣测都是对人品高尚的季医生的亵渎。 季临川是怕自己睡觉不老实挤到我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小熊猫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转眼睛,视线很快锁定到角落里打开的行李箱。 有了! 他叫唤一声,抬爪胸有成竹地拍了拍季临川的肩膀,小下巴一扬,看我的吧! 臭屁小熊屁颠屁颠跑到箱子前,吭哧吭哧连拽带拖地从里面拿出了一只折叠的竹编圆形猫窝,猫窝上面还有两只小熊耳朵。 祝星言废了老大劲儿才把它拖到季临川面前。 猫窝打开,他撅着屁股“噗通”一下钻了进去,白胖白胖的身体在里面艰难地故涌故涌,不知道在干啥。 就在季临川疑惑地伸出手想帮他一把时,一只标志的小美人熊猛地从里面探出头来,两爪扒着猫窝边,眯着眼睛歪头笑,“嗷嗷!”我来啦! 奶呼呼的样子简直可爱得人心肝颤。 然而还没颤两下季临川的笑容就陡然凝固在脸上,“崽崽,你说什么?” “嗯?”小熊猫眨着机灵的黑豆眼又重复一遍:“我说我们不用一起挤了,你睡床,我睡猫窝吧!嘿嘿。” “不行。”季临川脱口而出。 小熊猫愣住:为什么? 为什么?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结婚了还给自己带着个小时候睡的小猫窝。 方便一起追忆往昔吗? 季临川眼神闪烁,清了清嗓子,努力装得像个正经人:“不太方便,你现在形态不稳定,如果睡到半夜突然变回人形了怎么办,会把自己卡在猫窝里。” “怎么会!” 祝星言觉得他太高看自己,睁着黑豆眼信誓旦旦道:“我形态不稳定只会从人变成熊,绝不会从熊变成人。” 小模样小语气还莫名挺骄傲。 “是吗?”季临川望了他两眼,突然伸手一把捏住小熊的胖腮,挑眉,“那昨天晚上又哭又叫拉着我不让走的是——” “哎别说别说!”小熊猫急得半个身子都从猫窝里探出来,手脚并用地捂住他的嘴。 显然是也想到了昨晚的壮举,蓦地一阵羞赧,热度从脸一路烧到屁股。 但一点看不出来。 他多此一举地解释:“昨晚,我是被发情期烧、烧糊涂了,才……才突然……” 才了半天也没要出个四五六,季临川给了他一个小台阶,“我知道你是烧糊涂了才会那样。” 小熊猫感激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美美踩进了他新挖的陷阱里——“不然呢?还能是故意的吗?” “不是故意的!”小熊猫双手握拳,急吼吼地为自己争辩,着急得头顶的毛毛都炸了起来,“真的!真的是烧糊涂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回去——呜!” 脚下一空,他吧唧一下从猫窝里摔了出来,爬起来时还一脸懵逼。 季临川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把摔迷糊了的小胖熊抱起来放在腿上。 他大发慈悲地不再逗人了,捻着小熊头顶的毛毛轻声问:“那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先打扰你一下?” 虽然结了婚,睡在一起本就名正言顺,但两人之间还有太多窗户纸没有捅破。 季临川不想被当成一个在爱人分化期都不知轻重的急色的混蛋。 “好、好的。”小熊猫忙不迭点头,又点了一下,揣着手弱弱地问:“那新买的床,要多久能到呢?” 倒不是不想和季临川一起睡,只是据祝大熊反应,他分化期时睡觉特别不老实,会睡着睡着突然站起来跳一套小白船广播体操,他怕不小心踩到季临川。 “多久能到还不清楚……” 季临川拿起手机,正赶上家居店的客服给他发来微信,说床最晚一周就能送货。 可他刚要开口,就看到小熊猫双手攥拳眼巴巴望着自己,似乎无比期待能从他口中听到个“明天”,好赶快结束还没开始的“同床”生活。 于是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季临川面不改色道:“最快也要一个月。” 小熊猫瞬间垮起脸,“要这么久吗!” 季临川睁眼说瞎话:“嗯,是设计大师的手笔。” 祝星言只得忧心忡忡地点头,老实憨厚地觉得大师的手笔那确实快不了。 同时又瞥到只用了一晚上就凭空出现的等比例缩小版熊猫家具,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15章 醋精a 处在分化期的祝星言一副熊样儿什么都干不了,季临川就在争得他的同意后,主动承担起了帮人收拾行李的重任。 小熊猫拿的东西不多,除了衣服和参考书外就是一些五花八门的小零碎,其中有一大包星星形状的黄色透明糖果引起了季临川的注意。 “崽崽,你现在爱吃这种糖了吗?” 祝星言闻声抬起头,对着翻译器说:“还好,主要是小辛喜欢吃,我就被带着也吃习惯了。” 季临川默了一瞬,几不可察地用舌尖顶了下腮,而后挑眉问:“小辛是?” 小熊猫还无知无觉:“就是我一个远房的表弟呀,你走了之后他陪过我一段时间,小名叫辛巴,本体是一头小狮子,长得特别特别可爱,改天介绍你们认——” 话没说完,就听对面季临川淡淡地“喔”了一声,紧攥着那包星星糖抬眼扫来:“特、别、可、爱?” 小熊猫立刻闭嘴,“咕嘟”咽了口唾沫,咋、咋的了…… 季临川没做声,面不改色地把那包星星糖松了又捏,捏了又松,弄的客厅里满是窸窸窣窣的碎糖声。 心想:有了爱吃星星糖的新玩伴,所以就遗忘了竹子果冻和旧玩伴,对吧。 大多数成年alpha虽然都已经能化成人形,但根植于骨髓的兽性依然未曾泯灭。 凸出表现之一就是雄性alpha在追求配偶时像动物一样智商降低、情绪急躁,且有着幼稚又蛮不讲理的占有欲。 比如现在,季临川明显把手里一包星星糖当成了那头小狮子,一个一个逐一碾碎,然后走到祝星言面前,对视两秒,突然一把掐住小熊胖腮。 “所以他是你的新玩伴?” “呜!” 呆呆小熊瞬间双爪一僵,心中警铃大作,被掐着脸还口不择言解释:“不不不!不是玩伴不是玩伴,他就只是表弟!我从小到大就只有你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玩伴……”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后两个字更是直接消音了。 怎么这话听起来这么像骂人…… 他想偷看季临川一眼,结果抬头就和人对视上了,吓得一脑袋扎进了自己的肚肚毛里。 季临川都看笑了,“抬头,心虚什么?” 小胖熊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不心虚!不心虚!” 季临川不买他账,再次捏住胖腮,“不心虚你抖什么?小时候一撒谎骗我就心虚得浑身发抖。” 小胖熊“啊?”了一声,“我没抖啊,你眼花了吧。”说完就控制不住地抖了抖耳朵,抖了抖尾巴,还抖了抖毛屁股。 季临川:“……” 季临川:你再装。 祝星言:“……” 祝星言:真丢熊…… 眼看蒙混过关是不可能了,小熊猫只好坦白从宽:“小时候真的只有过你一个玩伴,我和小狮子相处的时间特别短,前前后后不到三个月,啥都没干,就吃了他几包糖……” 说完心虚地抱住季临川的手臂,悄悄地把自己的腮从人手中拔出来。 一边心有余悸地感叹:好险好险差点被捏成大小脸,一边从他那副“我难过但我就不说”的表情中深感自己背叛了他们当年的友谊。 不仅背叛还抓着小狮子表弟狠狠玩了一把替身文学,简直就是一头不负责任的渣熊。 季临川当然不知道他在脑补什么狗血小说,只是冷静客观地把辛巴和自己放在天平上对比。 发现对方是一头又软又胖又有卷毛的阳光彩虹小狮子,而自己则是一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前任。 遂,再度掐住胖腮。 “你很喜欢他?” “嗯呜!” 怎么又捏。小熊猫哀叫两声,愁眉苦脸地捧住脑袋:这下不仅要变成大小脸还要变成大小头了,不知道二十岁的成年熊了还能不能把头再睡圆回去。 他直觉这时候最好撒一下谎可奈何他又不是很会撒,于是揉了揉鼻子,老实地小声说道:“……我喜欢他的本体,很胖很帅很大只,抱起来软乎乎的。” “唔……而且他还有一头卷卷的毛毛喔,特别卷特别蓬松还特别好摸,手感就像是在捏一大团木鱼花,我超级超级喜欢摸!改天叫他来给你一起摸!” 季临川面不改色地听他夸了对方一大通,越听心越凉,心道我一点都不想摸。 “除了摸他的卷毛,你们还玩过什么游戏?” 小熊猫噎了一下,眼神飘飘乎地从季临川脸上移开,炸毛圆脑袋偷偷向左拧了三十度,用耳朵对着他,“咱俩都这么大了,还讨论小时候玩什么,多幼稚啊……” 然而争风吃醋的alpha就像只对着大公鸡都能开屏的孔雀,哪还管幼稚不幼稚。 季临川直接捏住他的耳朵,问:“那个什么巴给你戴过耳套吗?” 小熊猫摸了摸鼻子,脑袋向左拧的幅度又加了三十,超小声地提醒:“辛巴——” “我管他叫什么巴?” 可怜的替身小狮子不配拥有姓名,季临川完全不在意他叫什么,满脑子都在想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成长小秘密被第三个人插足了。 松开耳朵,他顶着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气哽哽问:“那他哄过你睡觉吗?” 小胖熊心虚地搓了搓爪,整只熊向左拧了一点。 “陪你吃过蛋糕吗?” 小胖熊又向左拧了一点。 季临川咬紧齿关,像个被抢了朋友的小学生似的亮出最后的底线:“喂你喝过奶瓶吗?” 小熊猫扁了扁嘴,这次直接把身子拧过180度,屁股对着他。 “咔嚓”的一声,季临川手里最后两颗星星糖也被捏碎,一把晶莹剔透的糖屑从包装袋里洒了出去。 他都要气笑了,抬手就来拎熊:“小混蛋,什么都做过了,还说不是玩伴?” 祝星言“嗷嗷”两声,心虚得慌不择路,小短腿艰难地跨到沙发扶手上,想把自己给翻过去。 本来还只是哭笑不得的季临川直接被他这举动挑起一股邪火,“跑什么?” 不及越狱的脚落到地上,祝星言就感觉到后颈被轻轻捏住,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自己被提起来放到了一双硬邦邦的大腿上。 下一秒,冰凉的掌风掠过尾尖,“啪”的一声,季临川在他的毛屁股上打了一掌! “嗯呜——” 收着劲儿打得,轻轻一下,不声不响不痛不痒,杀伤力约等于零,但羞耻感瞬间爆棚。 祝星言都被打懵了,整只熊茫然地眨着眼睛一动都不动。 直到那温热的、被掌心轻拍过的异样感从毛屁股上传来,甚至被拍的地方又被alpha揉了两下,他才如遭雷劈般明白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身子一翻,四爪一蹬,懵逼小熊爬起来站在他大腿上,当场炸毛:“嗷嗷嗷嗷嗷!” 你个臭猪!你怎么打我屁股! 由于情绪太过激动这几个字喊得太快,再一次把翻译器给干懵了,好在季临川压根不用翻译也能猜到他在控诉自己什么,反问道:“不行吗?” “当然不行!”小熊猫脸蛋红红地捂着自己的屁股,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显然是羞恼到了极点:“我都二十了!成年了!你怎么能还打我屁股,不能打了!” 季临川冷笑一声,捏着他的下巴摇了摇,“二十怎么了?你小的时候我没打过吗?” “你也知道那是小时候!” 太过久远的记忆中,被小季临川带着长大的那两年半里,祝星言唯一一次犯错被罚,还是因为他听到有人骂小冰块脸臭,骂得特别难听。 他实在气不过就冲上去和人理论,可对方是一只八岁的美洲豹,轻而易举就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顿。 事后季临川当然帮他揍了回来,按着那只美洲豹让他给小熊道歉。但他也发了很大的脾气,冷着脸说祝星言太不乖,明明看到对方那么大一只还要动手。 当时五岁的祝星言还是一只小得不能再小的熊猫崽崽,话都说不利索,看他生气了就奶声奶气道歉:“小季哥哥,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对不起没有用,你要受罚。” 季临川太冷酷了,小熊猫扁了扁嘴,伤心得直掉眼泪,但还是乖乖说:“好的,那怎么罚呀……” 季临川拿了个小尺子过来,让他伸出手。 小熊猫就听话地把爪子递上去,满眼信任地看着他。 五岁的小熊猫爪垫还很娇嫩,像一大颗饱满的蜜桃果冻,季临川狠了好几次心都没下得去手真打,最后干脆扔了尺子,和他说:“转过去,趴墙上。” 小熊猫像只听话的小玩偶,立刻转过去趴好,害怕得把脸埋进爪爪里。 季临川看着他哆哆嗦嗦的样子就心疼,只象征性地在他的毛屁股上轻拍了一小下,一点劲儿没用,拍完还紧张地追问:“疼不疼?” 小熊猫摇摇头,“不疼,一点都不疼。” 季临川放下心,还不忘警告:“崽崽,你要乖,再有下次,我真的会揍你。” 小熊赶紧点头:“嗯嗯!我再也不打架了!” 季临川叹了口气,他当时根本就不是气祝星言打架,他是怕祝星言被打。 “所以呢?小时候能罚,长大了就不行了?”季临川撩起眼皮看着他:“不准我管你?” “没!”祝星言一听这话就慌了,连忙捧住他的脸,嘀嘀咕咕道:“没不让你管,本来我最不懂事那两年就是你管过来的,我都习惯了。” 小熊猫说着搓了搓脸,嗯呜嗯呜说:“就是、就是……以后能不能不打屁股啊,我都快二十了还被揍屁股,那传出去被祝大熊知道了,他能把假牙笑飞出去。” 季临川没答应不打,只掐着他的胖腮问:“那那个什么巴到底是怎么回事?” “辛巴!人家叫辛巴!”小熊猫趴在他胸口的位置,说:“我真的只有你一个玩伴,让小辛巴帮忙戴耳套喝奶那些事,不是因为他,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季临川抬手托住半拉熊脸揉来搓去,大有祝星言敢不说实话就当场把他搓成大小脸的架势。 小胖熊被搓出了一脸包子褶,闭着眼睛废了老大劲儿才把他的手推开,“嗯呜嗯呜!” 因为你! 他气喘吁吁地吐出这句话,怕人没听清又抱着翻译器重说了一遍:“是因为你!只是因为你,我当时发烧烧迷糊了,把他给……认成你了……” 他说完这句就羞恼地低下了头,把自己缩成一小团。 而季临川的心尖在一刹那骤然缩紧,不敢置信地撑开眼眶,“因为我?” 他显然没想到这样的答案,一瞬间呆住了。 而远在天边的小狮子表弟显然更没想到这样的答案,一瞬间打了五个喷嚏。 “发烧烧糊涂了,把小狮子当成了我,所以才喜欢摸它身上的卷毛?因为你以为那是我的”季临川心疼得厉害。 “嗯嗯嗯!”小熊猫点头,说:“卷卷的毛毛摸起来手感特别软酥特别软特别解压,像捏*油泡芙。” 刚消失不久的牙酸再次卷土重来,季临川想了想,抱他团进怀里,僵硬地挤出一句:“我的本体也很软。” “嗯?”小熊猫的眼睛明显亮了一瞬,但他很快又低下头,略带埋怨地嘀咕:“可是你都没告诉我你的本体是什么呢……” 大多数ao并不会在人前有意隐藏自己的本体,即便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也能透过皮相一眼窥探出内里。 更有甚者,因为同种动物体间与生俱来的亲密,成年的a、b、o之间还会依靠本体来吸引配偶。 但是季临川的本体是什么至今成谜,从幼时初遇到现在成婚,他都没在祝星言面前袒露过半分。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是因为本体不漂亮吗? 小熊猫托着胖脸眼巴巴看着季临川,有些幽怨道:“我从小到大都没看过你的本体……” 而你第一次见面就知道我是大熊猫,这不公平。 季临川喉结滚动,眼睫不自然地快眨了两下,艰难地撇过头,“你不会喜欢它的。” “怎么可能!” 小熊猫脱口而出四个字,激动得胖腮乱颤,又在季临川炽热的眼神中后知后觉害羞起来,但还是踊跃举爪示意:“那我猜一猜可以吗?” 他这副样子季临川压根不忍心拒绝。 祝星言就试探问:“你的本体可爱吗?” “不可爱。”他回答得很快。 “那……是有些丑吗?” 季临川动了动唇,没直接回答,反而是换了一个词:“对你们来说,它很恐怖。” 小熊不信:“有多恐怖?” 季临川拧紧了眉:“你如果看到它,一定会吓哭。” 还会觉得恶心,难看,害怕,然后满眼嫌恶地把我推开,再也不愿意看一眼。 “绝对不会!”祝星言瞪着眼睛,脱口而出。 在他看来小冰块不管什么样子什么本体都是最可爱最好的,他不死心地挣扎:“那它有毛毛吗?” 只要有毛任何动物都不会恐怖,祝星言坚信毛茸茸早晚会俘获这个世界。 季临川沉吟两秒:“有的地方……有。” 小胖熊兴奋得踮起了脚,“毛毛卷吗卷吗?” 季临川失笑,在他额头弹了个脑瓜蹦儿:“可以卷。” “好耶!”祝星言一把抓住他的手,满脸期待,“那等我变回人形了,你给我看一看你的本体好吗?” 怕人不同意,他还双爪合十可怜兮兮地拜拜,主动献出胖腮给人捏:“一眼一眼就一眼,我一定不会吓哭的!我想看看你。” 季临川敛起眉,没同意也没拒绝,表情很挣扎,“崽崽,你……真的那么想看我的本体?” “嗯嗯嗯!当然想!” 以桥正里 “即便它会吓到你?” “一定不会!”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笃定,季临川隐隐放下心防,一股不太浓烈的冲动和欣慰顿时席卷上胸腔,他迫不及待问祝星言:“为什么一定不会呢?因为是我所以不管是什么都不会觉得恐怖吗?” 只见憨憨小胖熊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大声坦诚道:“因为你有很多的卷毛!” 嘴角冻住往前一栽的季临川:“……” 差点脑子一热就坦白。 因为那什么巴带来的小插曲,这一整天两个人都各怀鬼胎。 祝星言是在绞尽脑汁想:到底是什么动物很软有毛还能卷、不可爱略恐怖,身上还有淡粉色的漂亮珠光花纹? 而季临川也表情严肃地冥想了很久——到底怎么样才能拥有更多的卷毛。 就在他苦大仇深地盯着某宝界面,在卷发棒和卷毛假发之间艰难地二选一时,一条视频通话突然弹出来。 顶着一张哈士奇皱眉竖中指的微信头像的哈士奇爹给他发来热情的视频慰问,并在视频中用中指指着自己的头发:“儿砸,我想把这玩意儿烫成卷的,做个时尚型男,回国之后好追小女狗儿。” 季临川眼前一亮:“好主意。” 狗爹嘿嘿笑:“那你知不知道哪有时尚点的理发店?” “不用去理发店。” “为横么?” 季大孝子直接把卷发棒和卷毛假发都下单给了怨种狗爹,还贴心地分别购买了大、中、小三种尺寸的棒,以及五种不同颜色的木马卷、蛋蛋卷、麦穗卷以及法式羊毛卷等短款假发。 “来吧老爸,极限二选一。” 先帮我试试效果。 第16章 小熊长胖了 距离分化期结束还有三天,祝星言每天都在积极地存续体力,好在三天后顺利变回人形。 季临川当然百分百支持他,并对喂养小熊大业乐此不疲,具体表现为结婚第二天就给祝星言制定了专属营养食谱,秉承着少吃多餐的原则,每天都喂小熊猫最少七顿饭。 除了早中晚的正餐,还有半上午和半下午的水果和瓶瓶奶,晚饭后两个小时再吃一顿清淡的宵夜,基本上是他爱吃的手剥笋、烤红薯或者凉拌笋尖,睡前再来一杯掺了营养粉的热奶。 入睡后季临川则会为他释放一整晚的信息素,诱导发育,调理身体。 祝星言这两天被养得油光水滑美滋滋,每天除了大口吃就是呼呼睡,再抽出精力好的三四个小时帮祝时序远程处理公司的文件,小生活别提多美。 今天早上就是验收成果的时刻,小胖熊被季临川抱着双爪,上秤一称,整整胖了三斤! “嗯呜嗯呜嗯呜!” 他捂着嘴巴看着电子秤上的数字,激动得差点蹦起来,爪舞爪蹈地指给季临川看,“哇哇哇!我的本体长大了!” 按照一般的生物学规律,大多数ao在成年后本体的大小就已经定型,不会再长。 而祝星言更是在十五岁那场事故后再没有长过,不管往肚子里填再多东西还是一头只有33.3斤的虚胖小熊,发病严重时体重还会大幅减轻。 在增重如此艰难的前提下都可以奇迹般长胖,那这三斤对祝星言来说压根就不是肉肉,而是生的希望! 小熊猫抬眼迫不及待地问季临川:“那我以后,是不是也能长到和祝大熊一样大?” 像哥哥一样做一只正常的大熊猫,拥有强健的体魄和长足的寿命,不用再时时刻刻都担心小命会挂掉。 alpha非常笃定:“当然可以,我们慢慢来。” 他笑得很浅,说得也云淡风轻,和小时候板着一张冰块脸嘱咐祝星言安心长大时是一样的语调。 仿佛只是在阐述明天会下雨一样的小事,但就是莫名其妙地让祝星言安了心。 这种安心并不源于一个医生对绝症患者的许诺,而是祝星言从小到大对他的信任,是流萤对小熊的救赎。 他已经不敢想象如果季临川没有回来自己要怎么办了,可能连二十岁都撑不过。 小熊猫低下头眨了眨湿润的眼,偷偷关掉放在一旁的翻译器,然后一把扑进季临川怀里,拼命地蹭。 “嗯呜嗯呜……” 小季哥哥,你总是在救我…… 如果没有你,我真的要挂掉了…… 季临川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也尊重地并没有去开翻译器,只是安静地倾听着小熊猫的苦闷,并适时地“嗯”一声以作回应。 “崽崽,不用怕,信息素缺乏症只是小病,我也会一直陪着你,三年五年,早晚会把身体养好。” 他只以为祝星言是因为自幼体弱才会这么惧怕小小的缺乏症,而祝家对小儿子太过溺爱才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逼他结婚。 然而季临川并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宝贝小熊早已经失去了一半腺体,性命都危在旦夕,自己这两年里每一次的不闻不问和冷待拒绝,都是在把他推给死神。 祝星言落寞地叹了口气,还是没有想到该怎么开口,但他只沮丧了一小会儿就重新振作了起来。 长胖了三斤,会不会个子也高了一些呢? 迫不及待地,小熊猫从人怀里钻出来,抱着季临川的胳膊努力踮了踮脚,伸出爪子在头顶一比划。 “嗯呜!” 我想量一下身高! 季临川秒懂,笑着把他推到墙边站好,边拿出卷尺边询问他之前的身高,小熊猫不太好意思地报了个数,然后眼巴巴地望着alpha. 两秒钟后。 季临川沉下脸,如临大敌。 糟糕,一点儿没长。 白尺黑字的事实摆在眼前,小熊猫亮晶晶的黑豆眼眨巴眨巴,满含期待地抱着他的手腕摇啊摇啊摇。 “嗯呜嗯呜?”我长个儿了吗? 季临川的心脏化成一团,昧着良心道:“长了。” 他把小熊猫头顶的毛毛抓高成一个小尖儿,再对着尺子一量,睁眼说瞎话道:“长高了零点五厘米。” 小胖熊先是愣了一瞬,然后一双小黑豆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咻”一下瞪得那么老大,咧着微笑唇不敢置信地问他:“真的吗真的吗!我真的长个儿了?!” 季临川还能怎么办,如果不是不现实,他恨不得把小熊猫顶在头顶测身高,然后告诉他你长高了一米九,看他兴高采烈地在自己面前撒欢一整天。 但养熊大业还需脚踏实地,不能操之过急,揠毛助长,季临川冷静下来后抬手把祝星言头顶像冰激凌火炬一样的毛毛尖儿捋平,毁尸灭迹,深藏功与名。 还不忘对他提出目标与鼓励:“崽崽,再努努力,争取今年长高两厘米。” “嗷嗷嗷嗷!”小胖熊忙不迭点头,一边狗叫一边往季临川身上爬,抱着他的脸“啪嗒”一下亲了一大口。 季临川你也太棒了吧! 果然还是那个老实又靠谱的小冰块! 加分加分!加100分! 而季临川捂着快要融化的心脏,只觉得刚才那零点五还是说少了,他今年必须让小熊长个五厘米。 祝星言等不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和哥哥,趁季临川去书房开例会就给祝时序发了条消息。 【图片.jpg】 【图片.jpg】 【祝大熊祝大熊快出来!】 对面正陪秦婉吃早饭的祝时序几乎秒回,先点开第一张图片,惊讶道:“呦,长胖了啊?” 小熊猫爪子敲敲:【嘿嘿】 又点开第二张卷尺的图片,祝时序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卧槽!小崽儿你长个儿了!” 小熊猫矜持地眯起眼,爪子再敲敲:【嘿嘿嘿】 对面直接弹了个视频过来,祝星言还沉浸在保住小命的喜悦中,听到声音吓了一跳。 他抱着手机左右看了看,然后跑到自己的专属小沙发上坐下,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架好,郑重地接起来。 “嗯呜嗯呜!” 祝大熊!秦女士! 视频中秦婉和祝时序挤在一起,七嘴八舌地问他是不是真的长高了长胖了,这两天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发病有没有晕倒,有没有不适应。 两个人硬是造出了一个连的嘈杂音效,听得祝星言撑着下巴眯眼笑。 他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一个一个回答妈妈和哥哥的问题,有祝时序在旁做翻译,三个人交流得畅通无阻。 “没有发病,也没有晕倒。” “真的长胖了,也长高了,季医生帮我量的。” “他每天晚上都会释放信息素给我闻,然后我就睡得特别好,吃得也特别好,身上没再不舒服。” 似乎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可信度,小熊还攥着拳头来回来跑了两圈,跑完凑到视频里说:“看,我都没喘。” 祝时序和秦婉在对面笑得特别开心,喜出望外,眼神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母子三人对视了几秒,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 小熊猫趴在桌边,郑重又小声地告诉他们:“季医生的信息素真的有用,我、我能感觉到自己在慢慢变好。” 祝时序红着眼,手掌握拳抵在唇边,声音略哑:“小崽儿,你有什么感觉?” 小熊猫笑起来,抬爪捂住自己的心脏,像讲悄悄话一样很珍惜地小声道:“它跳得快了一点。” 祝时序的眼泪当即就滚了下来,晶莹的水珠猝然滑过玫红色泪痣。他低下头,修长的指尖插进头发里,能看到alpha的肩膀微颤,沉闷的哽咽溢出两声。 旁边秦婉早就离开了镜头,用纸巾捂住嘴巴,双手合十虔诚地抵在脸上,托晨风把这个好消息捎给丈夫。 祝星言趴在桌子上,爪爪盖住黑眼圈,湿着眼默不作声,他在这种时候总是显得很无措。 生病四年,他几乎把秦婉和祝时序的心力全都拖垮了,祝星言的愧疚丝毫不比苦痛少。 本体开始生长几乎就是病情迎来转机的信号,是老天爷送给他们一家人的小小赦免,所以祝星言才会迫不及待地跟哥哥和妈妈分享。 一家三口沉默着对看了好一会儿,祝星言这边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季临川从里面走出来,先是拐进厨房,拿出刚刚晾好可以吃的竹筒饭,然后走进小客厅,一眼就看出小熊猫情绪不对。 “崽崽?”他快步过去,“怎么了?” 没事没事! 祝星言边摇头边露出标准熊猫笑,转过手机给他看,示意自己在和家人视频。 季临川少见地紧张了几分,把竹筒饭放到桌上,局促地叫了声秦姨。 秦婉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就已经收起了眼泪,重新变成温婉矜贵的贵妇人,只有声音还有几分哽咽:“小季,谢谢你照顾星言,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季临川受宠若惊,连忙说:“这都是我该做的,星言是我的丈夫,当然也是我的责任。” 字里行间满是小辈的恭谨。 “嗯?” 祝星言听到“丈夫”两个字瞬间坐直了身子,把胸脯挺起了一些,好像旁边那么大个儿的季临川蓦地变得娇俏了,小鸡依人,也需要他保护。 他莫名其妙有些骄傲,骄傲完还是腼腆,眼神躲闪着指了指书房,问他开完会了吗? “还没。” 季临川刚才是趁着实习生做病例汇报才有空出来,提醒祝星言不要忘记吃东西,呆不了几分钟就要回去。 “抱歉,秦阿姨。”他略带歉意道:“我还有会要开,不能陪你们聊太久。” 秦婉理解道没事,让他去忙自己的。 祝时序在他离开前微微点头,勉强算作问好,季临川却脚步顿住,望着小熊猫一晃一晃的毛毛腿纠结两秒,和祝时序说:“大哥哪天有时间?我们聊聊。” 他想尽快把所有误会都查清楚——小时候秦婉为什么说星言把他忘了、用折耳猫的性命逼他结婚的那份合同又有没有祝星言的授意、还有自己离开的这十几年里,祝星言到底生了什么怪病才会导致本体的发育这么迟缓。 与其自顾自地胡乱猜疑,不如开门见山问祝时序。 祝时序当然知道他的目的,漂亮的眉心微微皱起,叹了一口气道:“明天有时间,你们回家吃饭吧。” 季临川“嗯”了一声,面色略凝重。 秦婉察觉到两人间氛围诡异,视线跳了几跳。 只有完全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呆呆小熊高兴得蹦起来挥了一拳,“好耶!” 第17章 老实人季临川 刚才光顾着讨论病情没注意,现在有季临川做对比了祝时序才发现,他的宝贝弟弟坐的沙发怎么这么小? 尺寸简直和小熊猫等身一比一啊。 “我说小崽儿。”他等季临川走了才逗弟弟一句:“你这是进小人国了?” 秦婉也发现了,惊喜道:“好小的沙发,专门为你设计的吗,蛮可爱的哎。” 祝星言后知后觉转头看了一眼,有些太好意思,但还是努力给季临川在公婆面前上大分。 他举着手机在自己的专属小客厅里转了一圈,把每一个边边角角都展示给祝时序和秦婉,腼腆地介绍道:“看,这都是季医生准备的,他超级细心!” 边说边得意地觉得自己真是二十四佳好丈夫,新婚第三天就忙着化解本不存在的婆媳矛盾了。 我也太能干了吧 小熊猫捧起胖腮,嘿嘿。 “专门给你弄了一套缩小的家具啊,那小季真的蛮用心的。”秦婉对季临川的好感度大幅提升的同时也不忘和祝时序讲:“我们也在家里弄一套好了,等崽崽分化期时回家可以用。” 宠弟狂魔祝大熊一扬手机,“买好了。” 怕竹筒饭再放下去就要凉了,祝星言一边和他们聊天一边凑过去抱着盘子啃了一小口。 “吃什么呢啊?” 秦婉看他伸长了脖子像个带毛的鳄鱼,特别好笑,“你又在偷馋啊?” 小熊猫眯起眼,举着竹子乖乖给她看:“是竹筒饭。” 喂熊大业开始的第二天,季临川就发现了祝星言不爱吃米面主食,偏爱脆脆的水果和竹笋多一些。 没办法他只能和做厨师的哈士奇爹请教,哈大厨教他可以把大米混着杏仁蜜枣塞进竹筒里一起蒸,熟了之后清甜的竹香味自然就渗透进每一粒黏糯的大米里了,吃的时候再淋两滴红糖或蜂蜜,保证把家里挑食的小熊猫当场馋哭。 事实证明,狗爹诚不我欺。 竹筒饭第一次上桌,祝星言就把自己的肚子吃成了一颗胖球,从那以后季临川每天上午都给他蒸上两根,很短一截细竹,两根才不过半碗饭的量,既能补充营养又不会吃撑。 他把两根竹子依次掰开给秦婉看,一根是紫米的一根是糯米的,里面塞满了杏仁和蜜枣,外面还裹着一层薄薄脆脆的竹衣。 祝时序看得直咽口水,小熊猫就洋洋得意地问他:“祝大熊,你吃不吃?” “这玩意儿怎么做的?” 祝星言抓住机会再次给小冰块上分:“我和季医生说了你一定也爱吃这个,他就叫了同城闪送给家里送了一箱,吃的时候直接拿出来蒸熟就行,嗯……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还有还有!”他又殷勤地拍秦婉马屁:“oh honey,我给你做了两小坛猫酒,季医生帮我在里面加了几味中药,说是喝了对身体好,妈你记得尝尝啊!” 秦婉有些吃味,娓娓埋怨道:“才结婚几天啊,就满嘴都是他的好了,忘了半个月前你怎么失魂落魄的了?” “没忘没忘!”小熊猫羞臊地搓搓脸,“我先给他加点印象分嘛,等他去了你们不要为难他啊,他可老实了。” 祝时序歪嘴龙王笑:“呵呵,他老实?” 我亲爱的弟弟,alpha小时候再老实,长大了都是狗诶。 季临川开完会出来时,母子会谈已经进入尾声。 他坐在祝星言旁边,稍微和秦婉寒暄了几句,再次确定了一起回家的时间,事业强人秦女士就挂了。 “崽崽,过来挑件衣服。” 季临川收拾了桌上的餐盘,带小熊猫走到了沙发后面的小柜子前。 柜门打开,里面是矮矮的推拉式挂衣架,祝星言分化期变成熊猫时要穿的衣服全都被挂在那里,季临川早上刚帮他一件件收好的。 因为身体比一般omega羸弱得多,他的分化期往往时间更久次数也更加频繁,一年中每到季节更替都会进入分化期,而每次都要维持熊猫形态七到十天以最大限度保存体力。 秦婉是最精致又细心的母亲,怕他在分化期会冷就给祝星言定做了很多加厚加大的小衣服,保暖的同时还能防止小熊站起来走路时重点部位走光。 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穿衣服时略微羞耻,尤其是当着新婚丈夫的面。 “要哪件?” 季临川垂眸看他,问得一本正经。 而小熊猫站在柜子前,双手交握,两只后腿不争气地颤啊颤,整只熊活像一只被戳破了的黑芝麻汤圆,臊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嗯呜嗯呜!”他随手一指。 就它吧就它吧。 季临川忍着笑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的宽大卫衣,没什么设计,只在帽檐处系着几根五颜六色经经调调的帽绳,卫衣前面惯例有一个向上开的大口袋,目测应该是装零食的。 祝星言想自己拿过来穿,可刚一伸爪就双眼一黑被套进了卫衣里,季临川边掏左爪边无比自然地命令:“另一只。” “嗯呜~” 小熊猫只能机械地递上右爪,再递上熊头,再被整个儿提起来把衣服拉好,再被用帽绳在胸前系个蝴蝶结,再被扯开口袋放上一大把竹子果冻…… 整套流程下来又快又熟练,一人一熊仿佛站在了生产流水线上,季临川是面无表情的工厂女工,而他是来不及做表情的玩偶小熊。 统统没得感情。 唉,玩偶小熊捏着自己肚子上的一层软肉,垂头丧气地感叹:再陪季临川玩迟来的竹马养成就要变成米虫了,得赶紧让他悬崖勒马。 转头就听季医生问:“蛋糕好了要不要吃?” 小胖熊立刻把悬崖勒马抛之脑后,“要吃!” 季临川盯着他的两条颤巍巍的后腿,不知在想什么,突然问:“裤子呢?” 祝星言“嗯呜”一声,理所当然道:不穿裤子啊。 alpha挑眉笑,视线迟缓地向上游移到他毛绒绒的双腿间,“崽崽,那你——” 小熊猫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立刻双腿一并,坐在地上,羞赧得恨不得原地戴上帽兜:“嗯嗯呜呜叽里咕噜……一大串……!” 也不穿胖次,啊、不是不穿!是不用穿,有毛!有毛的!我有很多毛,你看,都挡住了!不是暴露狂! 他尴尬地抬起脚,想要挠一挠痒痒。 但脚太短,并没有够到,只挠了两下空气。 “……” 更尴尬了。 “噗。”逗人没够的季医生终于没忍住坏笑出声,一把将小熊捞进怀里往空中一抛,落地时亲了亲他的耳尖,“知道了,不是小流氓。” 低低的嗓音满含宠溺,像一条溪汇进小熊心底。 祝星言被安放在自己的小沙发上时还晕晕乎乎的,呆呆地伸脖子,让季临川给他系上印着熊爪图案的黄色三角巾,面前餐桌上摆着刚切好的熊爪蛋糕和两小截烤红薯。 “我一会儿得去趟医院。”季临川道:“听他们说蜜月假要和院长当面请。” 语气重点落在“蜜月假”三个字上,孔雀开屏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也有蜜月能度了。 祝星言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挖了一勺蛋糕夹心,迟钝地点点熊头,“嗯呜。” 知道了,那我在家等你。 季临川略吃瘪,又说:“我也没有请蜜月假的经验,据说流程很复杂,时间可能比较长。” 小胖熊再次点头,“嗯呜。” 没事啊,正好我一会儿也有事,要帮祝大熊看文件。 季临川再次吃瘪,“那我就走了?去请蜜月假。” 祝星言挥挥爪子:好的好的去你的吧。 季临川默不作声,只望着他轻笑,良久,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小熊捞过来按在沙发上,埋毛肚皮。 “祝星言,你在故意戏弄我吗?我说了三次我要去请蜜月假,所以我的小少爷有时间陪我过蜜月吗?” 小熊猫被吸得嗯呜嗯呜一通乱叫,也不敢再开他玩笑了,立刻举双手投降:过过过!有有有!可是、可是,你看我这个样儿…… 他捧着季临川的脸和对自己对视,挫败地摊开爪子,把自己摊成一张饼,无奈又羞赧:“嗯呜嗯呜……” 我这么个熊样,怎么陪你度蜜月啊,难不成还和小时候一样玩过家家?还是给你……啃一嘴毛啊…… 季临川看了他一会儿,笑得浅淡,“愁成这样?” 祝星言一愣:季医生有办法? “还知道我是医生啊?”alpha眼角的笑意敛起,捏着他的脸蛋说:“腺体外科是我的专攻,像你这类分化期控制不住人形的病人,我每年要接待上千个。” 祝星言的眼睛骤然亮起,激动得浑身毛都炸了起来,翘着爪爪问他:“嗯呜嗯呜!” 怎么治怎么治! 季临川一笑,突然转过身抱着小熊慢慢放躺到沙发上,凉薄的眉眼此刻看起来温情脉脉。 “办法有很多,但认真算起来,也不是都合适你。” 小熊茫然,“嗯呜?” 季临川抬手摩挲过他的眼睛,袖口向下扯开,露出腕骨处一颗黑色小痣。 “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标记诱导,高契合度alpha的标记诱导既能缓解你的缺乏症,又能帮你在分化期存续体力,维持人形。” 这就涉及到了小胖熊的知识盲区了,“标记诱导,是怎么做的?类似临时标记吗?在腺体上咬……咬一口?” 话越说越不对劲儿,小熊猫磕磕巴巴地闭了嘴,蹬着腿从他怀里不动声色地往外爬。 结果爬没两下就被季临川一把按住,alpha的目光直直打了过来,如有实质般钉在身上。 小熊猫浑身一哆嗦,立刻不敢动了,僵硬地听他一字一道:“临时标记是最没用的办法,如果想达到诱导的效果需要我咬着你的腺体标记两小时以上并源源不断地往里灌入alpha信息素。” “并且为了保证治疗效果,诱导结束后一整天信息素都要留在你的身体里。” “听明白了吗?” 话听没听明白不知道,祝星言只听到自己脑袋里惊天动地地“轰”了一声!羞耻和理智的火山招呼都不打就瞬间喷发了,一股一股的小火苗蹭蹭蹭地往上冒,要把他头顶的毛毛都给烧着了。 “两两两两、两个小时?!” “还要留、留一整天?!” 小熊猫臊得脸红心跳,气血上涌,就差像个熟透的番茄一样原地爆炸了。 季临川撑着沙发覆在他上方,喉结滚了滚,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显得嗓音很哑:“害怕了?” “没!”小熊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拍拍他的嘴角说:“我就是、就是觉得有点废你的牙……” 咬两个小时,别再咬豁了。 但要是真来那他也不带怕的! 却没想到季临川自己先否决了,“现在不行。” 他说着侧身躺下来,一只手绕到脑后垫着,“你年纪太小了,才二十岁,受不住高等级alpha信息素的冲击,就是受得住我也舍不得,而且这种诱导方法只适用于人形状态。” 小熊猫不解:“为什么只能是人形?”问完他就秒懂了,不开心地扁了扁嘴:“喔,你怕咬一嘴毛啊……” 季临川噗嗤一笑:“和毛没关系。” 他默了两秒,面色突然沉肃,眼神游弋着从祝星言的下巴慢慢向上滑动,道:“一次性灌入大量的alpha信息素,会诱导你进入发情期。而且这类发情热不能用抑制剂压制,只能由伴侣,一点一点帮你纾解。” 话落同时,两道视线猛地对上,alpha狭长的眼眸里似有火光暗涌,如同一道道烈焰般抽打在祝星言的脊背。 小熊猫耳朵一抖下意识后退,却被季临川一把掐住了胖腮。 “嗷嗷!”怎么又捏我! 季临川俯身逼近,屈指弹了下他的耳朵,“小混子,到时候你一副熊样,让我怎么帮你纾解?” 第18章 小妖精季临川 焯熊是不可能焯熊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焯熊的。 祝星言眼神闪烁,毛毛遮掩下的脸蛋红得离谱,他抬起爪子捂着眼,两只脚翘起来往季临川身上一蹬,一骨碌翻过身去直接出溜到了沙发底下。 明摆是着想溜。 可爪爪还没挨到地面,身后陡然激起的清酒味在瞬间迫近,紧接着腋窝下被人伸进了两只手,季临川轻而易举地把他捉了回来放在自己胸口上。 “跑什么?” alpha闷闷地笑了两声,又捏着小熊胖腮轻声低语地问:“不好意思了?觉得我刚才说的是在戏弄你?” 温柔歉意的语气倒是诚恳,只是胖腮揉得一点都不含糊,那么一小块软绵绵的肉都快被他搓出茧子来了。 祝星言哼了一小声,推着他的手把自己的腮解救出来,非常人性化地撇过了头,在他胸口趴成一张熊饼,幽怨地对着翻译器张嘴就是“嗯呜嗯呜一大串”。 “那你说得天花乱坠的,又是两小时又是一整天,结果一问我现在这样根本不能用,你可真有节目……” 他说完季临川明显怔了下,眼眸沉沉地笑起来,挑着眉说:“我以为你刚才是怪我说得太直白所以不好意思,敢情你是在可惜没办法两小时一整天?” 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的心理活动一朝被戳中,小熊猫像是被扣在编钟里狠敲了一下,猛然僵住。 天啊,我居然是在可惜这个吗! “没!没有没有!我、我是说……” 他拒不承认,口不择言地解释,嗯嗯呜呜叽里咕噜喊了一大串。 一开始还能翻译出词句,到后面直接给翻译器干懵了,手机屏幕困惑地闪烁了两下后不甘不愿地吐出一句:“对不起,当前信息读取失败,无法进行翻译。” “翻译器坏了?”季临川点了两下手机。 小熊猫假模假样看过去,“哎呀,坏了吗?” 季临川枕着手臂,在他下巴上挠了两下,从祝星言趴着的角度能看到他下颌骨和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格外硬朗,凸起的喉结那么老大。 “你这是说了什么,翻译器都听不懂了。” 小熊猫无辜地一歪头。当然听不懂了,因为我是瞎叫唤的,嘿嘿。 他捂着胸口一边暗道好险好险吓死熊了,一边飞快地偷偷瞟着对面的季临川。 那小模样就像咬坏了主人的拖鞋还偷偷藏起来,以为主人不会发现的狗狗,机灵中透着一丝天真。 季临川看他心虚的样子就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了,也不拆穿,只按着熊屁股让他趴在自己身上不准动,一本正经道:“我是医生,要对病患负责,也要听取病患的意愿,当然要把所有救治方法都告诉你。” 这话说得挑不出理,小熊猫跟着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结果肯定到一半就听季临川话锋一转:“而且你不可能一直处在分化期,等身体慢慢好起来就能够受得住我的信息素了,所以标记诱导早晚用得到。” “噗——” 对长大成人的小冰块一无所知的祝星言被一支并不存在的箭刺中膝盖,当场毛飞三尺。 他被自己联想出来的画面臊得头晕目眩,鼻血暗涌,满是毛毛的胸口不怎么急促地起伏着,一团浆糊的脑袋里晴空霹雳般闪过五个字:小冰块变了! 小时候的季临川绝对不可能这样反复无常,句句是坑,还有事没事戏弄他,绝对不会! 扣分扣分!扣两分!哼哼。 可他蠢蠢欲动的爪子扣到一半又蓦地停下,祝星言搓着下巴扪心自问:变了怎么了?变了就不是小冰块了吗?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地给人随意扣分呢? 行吧行吧。 他又说服自己把那两分给加了回来。 盖着这样一层厚厚的毛,季临川当然不知道对面表情丰富的熊正在寻思什么,但一猜就不是什么好话。 “是不是偷着编排我呢?” 小熊猫惊讶地瞪大了眼:“我没出声你都听到了?” 季临川:“……” “我看你节目也不少。”他在小熊头顶惩罚似的敲了一下,不再逗人,见好就收,敛眉说起正事。 “虽然是为了治病,但是崽崽,我还是要征求你的意见,等到你分化期结束,身体再好一些,愿意我用标记诱导的方式帮你治疗缺乏症吗?” 他问得正经,但小熊猫脑袋里只能想到那冠冕堂皇的两小时一整天,于是耳尖瞬间飘红,小胖熊把脸埋在人胸口不动了。 上半截不动,下半截正翘着脚慢慢地往下出溜,想从人身上下去,明摆着要逃避回答。 季临川也不动,就看着他耍宝,祝星言一滑下去他就兜着屁股给抱回来,一滑下去他就兜着屁股抱回来,折腾到后面小熊猫累得彻底没力气了,趴在他身上像只气喘吁吁的小狗。 偏偏季临川还不放过他,在他耳朵上捏了捏,道:“问你呢?愿意吗?” 祝星言臊得没忍住行为狗化——居然摇了两下小短尾巴,然后飞快地偷瞟了他一眼,讨好似的吧唧一下把脑袋搁在了人掌心:“……嗯呜。” ……没说不愿意。 季临川将他抱起来埋进毛肚皮,“好乖。” 祝星言也不甘示弱,季临川吸他肚子他就蹭季临川腹肌,但他的本体又小小一个,就算倒过来趴在季临川脸上也不能同时实现吸肚子和蹭腹肌。 于是他抱着季临川的脑袋给人吸两秒,就把自己翻过来趴人腹肌上蹭两下,吸两秒再蹭两下,翻过来翻过去的一通鼓捣,像只被抽得团团转的小陀螺。 季临川都看笑了,“你这是忙什么呢?” 祝星言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他累得长出一口气,趴在季临川脸上:“恢复人形之后的治病方法有了,那现在怎么办啊?” 我不想一副熊样度蜜月…… 季临川看了一眼表,时间还够,伸手一把将小熊放平在沙发上,掀开他身上的位卫衣探手进去,“这样。” “嗯呜!”他的手没有胸口那么温热,凉得祝星言一抖,动作又突然到吓了他一跳,翘着爪就要起来。 “别怕。”季临川安抚地搭了搭他的小爪,“我摸摸。” 祝星言红着脸心猿意马,小声嘀咕:“你有点不老实……” 但我们都结婚了,不老实也不是不行。 季临川直笑:“想哪儿去了,长时间的皮肤接触可以将信息素传递到皮下,你就当我在给你按摩。” 小熊猫窘迫地搓了搓脸,触及到又一知识盲区后下意识听医生的话,当即翻过身趴在沙发上,朝他抖了抖q弹的毛屁股:“那是摸正面还是摸背面啊?” 季临川直接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笑道:“先正面。” “唔!”小胖熊红着脸又把自己给翻了过来,嘟嘟囔囔:正面那你啃我耳朵干啥…… 他完全不知道要如何通过皮肤接触把信息素传递到皮下,怎么按?按哪里?按多久?这些祝星言统统不了解,就只能像小白鼠一样把自己全身心交给季临川。 alpha的手掌是微凉的,掀开卫衣直接贴上他肚子,虽然隔着一层毛毛但是突然的压迫感裹挟着信息素的威压不由分说袭来,惹得小熊猫四爪一伸就要蹦起来,但立刻又被季临川按了回去。 “别乱动。”季临川说:“有毛毛挡着,信息素不容易进入皮肤里,我需要按得重一点,疼了就说。” “嗯……嗯呜……”小熊猫被摁得七荤八素,晃着爪子软成了一张熊饼,自以为很大声地抗议道:“不是疼不疼的问题啊!是、是、是……”不好意思的问题…… 随着季临川手掌在他柔软的腹部和爪爪上打着圈游移,醇厚但不浓烈的清酒香气像是蛛丝一般从掌心钻出,一丝一缕渗肉入骨,刺入身体四肢百骸,把每一个毛孔都安抚得妥帖,每一处病灶都揉捏得软绵。 手掌的温度慢慢变得温热,蛛丝也变成了温泉中冒着白雾的滚水,一滴一滴地淌进血液里。 突然涌起的暖意在身体里慢悠悠周转一圈,被碰着的地方一片酸麻又酥又软,整只熊就像被把浑身的筋都拔过一遍似的,瘫软成一团,舒服得他想叫出声。 不仅想,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一声声细嫩又颤抖的狗叫从小熊猫喉咙里传出来,汪汪汪地哀叫着季临川慢一点。 翻译器再次对这两声叫唤收取失败,于是季临川就依靠经验误以为是小熊猫在求救,第一时间停下了手。 “怎么了崽崽?不舒服了?我按得你难受?” 他俯身把小熊搂进怀里,先查看他的眼睛又去拍他的后背,紧张得喘息都乱了。 祝星言才从刚才那一波刺激中清醒过来,一把抱住alpha的手臂,像刚从水里费了好大劲儿扑腾上来的落汤小狗似的,气喘吁吁道:“不难受啊……” 又歪头在他胳膊上一蹭一蹭,嗯呜嗯呜地乖驯道:“是太舒服了,小季哥哥,我还想要信息素……再按按行吗……” 他乖成那样,闭着眼笑眯眯地和人贴贴,边贴边说着好喜欢好舒服还想要再按按,除非是铁石心肠的石头,不然没人会忍心拒绝他。 季临川索性直接把他抱坐在腿上,两只手一前一后贴着小熊的肚子和后背,用尽所有的耐心和细致再温柔不过地按摩,力道、速度、轻重、缓急,全都拿捏得小心翼翼。 “嗷嗷……” 两股暖意从爪爪尖涌起,祝星言脊椎一麻,翘着两只脚叫唤着倒在了季临川怀里。 alpha用下巴贴了贴他的额头,语气温柔到了极点,“受不住了?” 小熊猫舒服得连眼睛都挣不开了,两只爪子搭在他肩膀上一搓一搓的,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现在的感受就只能如实回答:“我感觉太多了……信息素慢……慢点进来好不好?” “慢了没效果。”季临川一手按着肩膀把他放躺,一手握住他的后颈,指腹隔着毛毛按揉那块稚嫩的腺体。 “唔!” 祝星言腺体一涨,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瞬间被撤走,每一根毛毛都委屈地炸了起来,几滴泪滚出了眼角,哀叫声也闷在喉咙里:“嗯呜嗯呜……” 我不按了……我不要信息素了…… 这句话声音太小,并没有被翻译器捕捉到,但季临川却猜了个十成十。 他抹掉祝星言眼尾的泪,拨弄着小熊耳朵轻而又轻地安慰道:“乖,不哭了崽崽,忍一忍好吗?” “对你身体好的,再按五分钟。” 小熊猫委屈地抱住他的手臂:“嗯呜……”那你快一点…… 季临川吻过他额头,“好孩子。” * 这绝对是祝星言人生中度过最漫长的五分钟,季临川的按摩结束时他已经精疲力尽,没有熊样了。 头晕眼花晕晕乎乎地躺在人手底下,视线模糊,鼻血直流,大张的毛毛嘴边淌着两条没出息的口水。 舒服的同时又忍不住担心,还没变成人形呢做个信息素按摩就已经出息成这样了,那等他变成人形了做两个小时一整天的标记诱导得怎么办? 怕不是口水会把浑身上下的毛毛都洗了…… 祝星言算是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他吸季临川的信息素,完全就是季临川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小妖精在吸他的jing气! 他是呆瓜穷秀才,季临川是美艳狐狸精,再来一个反派黑山老妖就够演一部山村玄幻偶像剧了。 “叮铃铃——”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一只不停颤抖的小熊爪子从alpha信息素的包围圈里拼命挣脱,祝星言摇摇晃晃推开季临川,拿起手机一看,是祝大熊的来电。 啊,黑山老妖来了。 第19章 刻板偏见 “小崽儿,今年的春山笋下来了。” 祝时序叼着根烟坐在办公桌上,亮着的电脑屏幕上是小折耳猫的病历,他边看边讲电话:“还是以前的份例,每只熊十根,我把我的也给你了,差不多傍晚就能送到你俩的庄园。” 春山笋是一种生长在雪山和绿洲交界地的特殊笋种,体表深褐色,口感比一般笋更加清脆多汁,有一种独有的香味,特别受熊猫们喜爱。 但因其生长环境恶劣,每年产量也极低,只在三月早春时收获一茬儿,平均分配给全国各地的大熊猫。 祝家按照熊头每年都能分到二十根春山笋,祝时序不舍得吃,都是把自己那份留给弟弟。 祝星言拿着手机从沙发上爬起来,毛毛凌乱,双眼朦胧,整只熊都晕晕乎乎的,身上的卫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起来了,露出一半白白胖胖的“香肩”。 明明什么都没干,却又好像什么都干了。 心虚小熊幽怨地瞟了季临川一眼,磕磕巴巴地和祝时序说:“今年怎么、怎么下来得这么早啊?还不到三月呢……”说完还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 “今年暖和呗,雪也少。”祝时序说:“你现在有力气做吗?不行我派李叔过去给你做,你不就爱吃他烧的八宝笋鸡嘛。” “不不不!不用了祝大熊。”小熊猫连声拒绝,歪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这宛如吸了大烟的肾虚样,莫名其妙很心虚,不敢见人。 “别麻烦李叔了,我自己做,我现在还挺有劲儿的。” 毕竟信息素吸多了,到现在熊还是飘的。 祝时序欠兮兮笑了一声,“吃什么了这么有劲儿?” “我……”小熊猫一噎,偷眼看旁边幸灾乐祸似笑非笑的季临川,心道我吃大美人了呗。 结果下一秒就被大美人捏住了胖腮,季临川盯着他用气音小声说:“别在心里偷着骂我。” “嗯呜!”祝星言冤枉死了。 这怎么是骂!分明是夸你!还有—— 他不知道第几次把自己的胖腮从人手中抢回来,指着自己的脸哀怨炸毛:“季临川你就不能换一边捏吗,我已经变成大小脸了!” 怨气实在太大,隔着手机一句不差地传到了对面,祝大熊听了几秒后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小崽儿,你干什么呢,大早起的怎么声音这么哑?” 祝星言毛脸一红,憋屈道:“我在吊嗓!” 怕深度按摩的事情败露,他连忙和哥哥道:“好了好了不说了祝大熊,等我把笋做好晚上给你送到公司,你记得晚饭不要和小情人出去浪啊!” 说完“啪”一声挂断电话,捏着手机长出了一口气,抬眼一看旁边季临川居然还在装模作样地看报纸。 哼哼。 小胖熊气得踹了他一脚转身就走,从大沙发上出溜下来,跑到自己的小沙发上趴成一张熊饼。 黑白相间的一只小胖团,看起来又软又弹,把手放上去立刻就会陷进软乎乎的毛毛里,稍微用点力气一按他就会委屈巴巴地哼哼个没完。 这不是小面包是什么? 季临川难耐地舔过齿尖,越看越想咬。 “崽崽,先别趴着。” 他走过去,半蹲下来,把手掌挤进祝星言的脸和沙发之间,托着小熊脑袋揉了揉。 小熊猫张嘴就咬住他的指尖,磨了两下后又吐了出来,毛脑袋顶着他的手要人走,气得直狗叫:“嗷嗷嗷嗷嗷!”你个臭猪你好烦!我都这样了你还摸!摸摸摸我让你摸!我爬起来给你一拳! 他爬起来朝着季临川的胸肌上就恶狠狠揍了一拳,力气小得像在给人挠痒痒。 季临川都被打笑了,看他凶巴巴地瞪着自己,睁得滚圆的黑豆眼里像烧着两只小火把,鲜活又可爱。 “就气成这样?我弄得你不舒服了?”季临川问。 小熊猫炸着毛数落他:“我都说了够了够了你还摸!你还啃我脸,还!还揉我屁股……哪有这样按摩的……” 季临川忍着笑,假装没听到,问他:“感觉手脚有力气了吗?试试看能不能化形。” “嗯呜!”我能化形了?! 祝星言瞬间把控诉他的事忘了,踩在小沙发上焦急地左右寻摸,季临川递了条毯子给他,“用这个。” 小熊猫接过来,像围草裙一样围住自己的下半身,刚摆好姿势准备发力,就觉得小腹深处涌起一股若隐若现的暖流,裹挟着翻沸的血液冲向周身。 “嗯呜——” 一个眨眼间祝星言目之所及的视野骤然拔高,身上雪白的毛毛褪去,纤细的手臂取而代之,晨风吹在皮肤上的触感温煦又真实。 然而还不等他高兴就眼见着自己的手又变回了两只黑色的肉蒲扇,“啪叽”一下,祝星言一个没站稳就栽进了季临川怀里,还是那副熊样。 变身确实是变身,就是只维持了一秒。 祝星言郁闷地翻了个身,把自己平摊成大字型,脸上两道黑眼圈困窘地皱在一起。 唉,熊生好难,我想度成人版蜜月。 季临川本就没期望按摩一次就成功,兜着熊屁股笑了笑,“别急,没有一口气吃成个胖子的,多受几次信息素就好了,晚上我们再按一次?” 小熊猫沮丧地点了点头,在他身上打了个滚,趴着蹭蹭,“嗯呜嗯呜?” 你不是还要去医院请假吗?快去吧,都快中午了。 “嗯,你要陪我一起去吗?”季临川发出邀请。 “不要,我还有工作呢。”小胖熊并不被美色蛊惑,十分坚定地拒绝。 季临川捏住他的耳尖,恋恋不舍:“真不去?我得在医院留几个小时,查房。” “哎呀好了,你快走吧。”小熊猫嗯呜叫着把他推起来,往门外赶:“季医生,作为一只成年a,你要学会自己上班了好吗,不要太黏人,等我没工作的时候就去医院陪你!” 季临川被他推着,无奈地笑了笑,“我是不放心你,管家和保姆阿姨还没上任,除了庄园门口的保安,家里没有任何人了。” “你还担心我啊?” 祝星言心道我十五岁就可以徒手拧断灰狼歹徒的脖子了,那还是个2s级alpha呢。 可一个转念他的笑容就如热铁浸入冷水般瞬间凝固在脸上,小熊猫忘了他现在不是十五岁,自己也不是以前那个祝星言。 叹了口气,他干笑着挥了挥爪子,倚着门框道:“没事儿,我会小心的,有事就给你打电话,拜拜季医生!” “季医生新婚快乐!” “恭喜啊小季!” “季医生中午好!” 季、祝两家联姻是大事,婚礼当天的视频还上了微博热搜,闹得沸沸扬扬。 他刚进医院,医生护士们就排着队给他送祝福,季临川客气颔首,说:“给大家拿了喜糖喜饼,放在科室了,忙完记得去拿,都有份。” 影像科一只相熟的啄木鸟beta看到他飞似的跑过来,搭着他肩膀小嘴巴巴道:“我说哥们儿你是真工作狂啊,结婚第三天就上岗,也不怕你对象和你闹脾气。” 季临川笑了笑,不知想起什么,“不工作,我来请蜜月假,顺便查个房。” “卧槽你请蜜月假?”啄木鸟一脸“你也有今天”的表情:“哎呀呀不知道之前是谁啊?领导体恤你给你婚假你都不要,说什么,啊就结个婚而已,没必要耽误工作,怎么今天转性了?” “嘿嘿是不是嫂子太粘人了,离不开你啊。” 大啄木鸟嘴上惯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秃噜,不让他八卦他就去啄医院门口的大柳树,来医院三年给树钻了个俩窟窿。 季临川无奈推了他一把,“我爱人是男孩儿,别拿他起哄,你那个嘴要是实在闭不住就去我办公室钻墙,正好我想挂个墙桌,还没打眼。” “我才不去呢!你把我当电钻啊。”他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大得夸张的红包,挤眉弄眼:“拿着,你结婚那天我这儿实在走不开,虽然你忘了单独给我拿喜糖,但哥们儿的礼得到。” 季临川也不和他客气,接过来一摸那个厚度,“你再包大点,转头就有人拍照说我收钱。”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刺耳的尖叫声像电波一般“轰”的散开。 季临川和啄木鸟同时转过头,看到诊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位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跌跌撞撞跑出来,捂着嘴冲向洗手间。 紧跟在他身后的小护士也吓得面色惨白,草绿色的刷手服上全是喷出来的血水和暗紫色的浓稠粘液,一出门就摔在了地上,语无伦次地大喊:“快!快来人!” 季临川面色一沉,把手里东西交给啄木鸟就快步跑过去,身后跟着闻声赶来的一众医生。 “出什么事了!”他把护士扶起来。 小护士指着身后的房间,哆嗦道:“手、手术做到一半柴医生顶不住冲出去吐了,可是病人的腺体已经被割开了,信息素正在往外涌。” 众人这才意识到护士身上沾的的不是粘液,而是暗紫色的信息素,粘稠的一大滩,散发着草腥味。 “柴煜?他怎么可能!”一旁戴眼镜的雪豹医生纳闷:“那都是临床五年的成熟医生了,怎么会做手术做到一半吐出来,别管了给我拿衣服,我去做吧。” 只是雪豹话刚说完,就听小护士隐晦地说了一句:“里面的病患,本体有些特殊。” “特殊?怎么个特殊法?”雪豹问。 小护士支支吾吾地说不利索,季临川撩起半垂的延期,一字一句道:“是昆虫,对吗?” 这话一出,众人动作骤然一僵。 护士点头道:“是…是只蜜蜂,她的口器露出来了,往外喷了点……黏液。” “卧槽——”几人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恐慌和恶寒就如同被捅坏的马蜂窝“嗡”得散开,叮住了所有人。 季临川慢慢直起腰,冷眼旁观这一幕,两秒后,嘴角挤出一抹苦笑。 之所以刚才正在做手术的柴犬alpha会恶心成那样,做到一半吐出来,是因为蜜蜂、蟑螂一类的昆虫动物本体实在太恐怖,倒人胃口。 成年昆虫的本体特别大,体长甚至能达到100-150厘米,和八九岁的孩子一样高,多足有翅形貌狰狞,且他们在受惊时会不小心露出自己巨大的口器。 由上下唇、颚、舌头,或者披毛附肢组成的口器如同竖满獠牙的血盆大口,淋漓地滴着绿、紫色的粘液。 当这样一只巨型昆虫瞪着腹眼,挥动翅足站在你面前时,没人会不觉得恐怖恶心,昆虫也就成了社会公认的最受厌恶的动物本体之首。 据相关数据统计,世界上百分之五十的昆虫abo因为外貌问题找不到配偶,百分之八十在工作和生活中遭受过排挤,百分之二十被社会极端人士残忍杀害。最为讽刺的是,没有人对这些数据感到惊骇。 人们对昆虫的刻板偏见由来已久,厌弃才是常态。 果然雪豹医生缩回了伸出的手,其余医生也在不约而同地后退,他们面面相觑,犹豫不决,仿佛那间病房里躺着一只随时会冲出来把他们吞掉的怪物。 对昆虫下意识的恐惧在那一瞬间完全战胜了医生的本职和天性,没人愿意去救治那位病人。 雪豹面色惨白:“呃……要不、要不……我们抓阄——” “我来吧。” 一道平静的声音打断雪豹的话,众人扭头望去,看到季临川面无表情地解着袖扣。 他像是随意般抬眼扫了过来,看向那一群医生,冷漠的眼神慢慢游弋到昆虫的病房,那一瞬间他深黑的眼眸里仿佛有浓重不化的苦涩在翻腾暗涌。 站在角落里的啄木鸟不经意抬起头,倏地看到两条淡粉色的珠光花纹从季临川的后颈爬了出来。 啄木鸟一愣,用力甩了甩头再去看,那花纹却骤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季临川和他对视的双眼,原本深黑的眼珠突然变成了棕黄色! “我去——”啄木鸟低声轻呵,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季临川的瞳色已经恢复正常,盯着他脚下沉默两秒,转身去了消毒室。 第20章 调整呼吸 病患是位三十岁的年轻母亲,2s级蜜蜂omega,在车祸中为了保护孩子撞伤后颈,刮蹭到了腺体,导致腺体内膜破裂,信息素外溢。 季临川穿好手术服做好消毒走进去时,她正趴在操作台上一动不动,瘦弱到皮包骨的身体宛如一副骷髅,黏着血和粘液的头发像一团乱糟糟的杂草,蜡黄色的脸正对着操作台上的圆形开口。 缝合手术是局部麻醉,她人还清醒着,脖子以下都可以动,然而手术进行到一半医生和护士都跑了,她居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像一架不漂亮的人体骨架一般横陈在床上。 季临川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他知道那一定是遭遇了无数次因本体而招致的不公对待后的绝望与麻木。 “对不起。”季临川朝她深深颔首,为刚才失职的医生和迟来的自己道歉。 女人并没有理会,病房里安静得诡异,空气以一种僵滞的速度流动着。 季临川也不再多说什么,快速进入状态,帮病患清洗腺体然后缝合。 他没带助手,整场手术全部由自己来完成,暴露在帽子和口罩外的小部分皮肤被惨白的灯光照着,显得冰冷而漠然。 虽然做了麻醉,但是手术刀落进腺体后的冰凉感还是会让病人觉得自己的皮肤和血肉被切开。 女人下意识地感到恐惧,口器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显露出来,两条披毛的黑色长肢垂在操作台下,中间是可怖的唇和颚,滴滴答答地往外流着东西。 安静的女人终于有了反应——她瘦到只有一层皮的肩膀慢慢颤抖着,喉咙里溢出几声破碎的呜咽。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恐怖,多难堪,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流着口水躺在人前。那一瞬间仿佛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扒干净了,她赤身裸体,被逼着袒露出隐秘的私处供人唾骂指摘。 但她控制不住,更无可奈何。 她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绝望地闭上眼,装作习以为常、满不在乎,等着身后的医生再次被吓跑,然后换一位心理承受能力更强的来。 然而三分钟过去了,季临川岿然不动。 他已经做完了全部的清创部分,现在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缝合。 “调整呼吸。”他低声道。 女人愣了一下,哑声问:“什、什么?” 季临川重复:“调整呼吸,尝试控制自己的心律,让心跳稳下来,暗示自己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我知道很多时候恐惧都无法控制,但是身体反应可以。” 他在教女人怎么把口器收回去。 趴在病床上的人还没有从难堪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就被他平缓的语调击中心脏,整个人都怔住了。 季临川的嗓音比一般人要哑,并不清亮,因为小时候吃过太多苦所以他能感同身受很多事,说话时总有一种若隐若现的悲悯感。 当他平静地叙述一件事时会莫名其妙地让人安定下来——仿佛他说的就是事实,他的办法也一定有效。 女人很快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尝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告诉自己刀割腺体并不疼,并在再次下刀前提前做好准备去接受那种冰凉的钝感。 慢慢地,巨大的口器居然真的收了回去。 “成、我成功了……” 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可季临川只是“嗯”了一声。 或许是刚才的帮助让她感觉到善意,或许是心中的酸楚实在无人排解,女人鼓起勇气很小声地问了他一句:“医生,您……您也是……” 这种话不用说全,季临川自然知道她在问什么,但他并没有回答,始终低着头操作。 女人抿了抿唇,“那我能问问,您姓什么吗?” 这句季临川答了:“季。” “嗯,季医生,我……我和我丈夫在一起七年了,有两个小孩儿,他今天出轨了。” 季医生眼皮一眨,手上动作并没有停下。 女人说:“他找了个年轻漂亮的小母猫,不论是人形还是本体都很漂亮,今天我本来在给他挑结婚三周年的礼物,那只小母猫却突然闯进我家里,和我说:我丈夫总是和她抱怨,每次和我做爱时都很恶心,我的口器伸出来像恐怖的獠牙,他看一眼就忍不住想吐,压根做不下去。” 季临川默不作声,女人就继续喃喃,更像是自言自语:“年前还听说,有一只蜻蜓alpha,是个消防员大哥,出过很多次警,救过很多人,结果在高速上出了车祸,送到医院时的样子太恶心了,医生们犹犹豫豫地都不愿意上前,耽误了抢救时间,大哥死了。” 他救了那么多人的命,却没有人愿意救他一命。 女人嘲讽地笑了笑,空洞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地面,问季临川:“本体是虫类,就该死是吗?既然这样为什么我爸妈不在我出生时就掐死我呢,我的孩子们也随了我的本体,我不知道她们以后要怎么办,她们要面对的东西太痛苦了……” 她的话说完诊室就再次陷入了平静,季临川从始至终都抿着唇,默不作声。 直到他缝完最后一针,用镊子抽出针尖,剪断后面沾了少许信息素的羊肠线,“当啷”一声,镊子和针被放进托盘里。 季临川垂眸望着女人道:“错的从来都不是你,是出轨的伴侣和没医德的大夫,是人们的愚昧和偏见,不要为了他们去质疑自己。” 他从导台拿出女人拍的ct,蹲下来递到她眼前,指着明显受伤更严重的左后颈问:“知道腺体膜破裂后为什么会从右侧移位到左侧吗?” “为……什么?” “因为它自动认为你腺体左侧伤得更重,所以才会移过去,想帮你把那块伤口保护起来。” 女人明显一怔,季临川已经拿回片子站起身,再开口时话音依旧平缓:“你的身体在拼尽全力地保护你,你却要因为别人的成见而厌恶它吗?” “尽量少去注意别人的眼神,在我看来你很漂亮,很勇敢,受惊时露出的口器也并没有什么可怖,不需要讨好倒贴地去爱任何人,只需要好好爱自己。” “离开丈夫好好生活吧,如果需要法律上的帮助就打科室电话联系我,我可以推荐律师给你。” 季临川寥寥几句说得很快,让人回不过神来,态度却和他之前的冷漠疏离南辕北辙。 就像一列已经错过去的火车,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你以为再也赶不上了,遗憾和不甘填满胸腔,却没想到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它正停下来等你。 女人的表情僵在脸上,没来得及转变就直直掉下一滴泪来,砸在地上无声无息不见响。 就像她已经失去的七年青春,砸在一个男人身上,收回来时只有肚子上的两道刀疤和破破烂烂的腺体。 鬼使神差地,她吸了一口气说:“季医生,我……我能加您个微信吗?” 语气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般小心翼翼。 季临川没有回,借着交代注意事项岔了过去,成年人的试探点到为止,女人只苦笑了一声,放弃了想要抬头看看他的脸的想法。 既然注定不能同路,就没必要了解太多,徒增牵挂。 * 季临川出来时门口等了两个护士,更远处的角落里柴犬a和雪豹医生正在偷眼看他。 他没有问责,更没有发火,只是反手伸到脑后去解口罩,边解边往更衣室走。 脱了刷手服,季临川把里面的衬衫也一并换掉,丢进消毒柜,走到水池边洗手。 他仔细地搓过每一个角落,绵密的白色泡沫被水流冲走,露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手背上崩起的青筋迫摄如细硬的金属丝。 因为用力太大,两道淡粉色的珠光花纹在他虎口处快速爬过,只一瞬间就被藏匿起来。 “你有什么问题?”他低着头说了句话,憋憋屈屈站在他身后的柴犬医生就走了出来。 那么高大的alpha此刻双手局促地捏着衣角,像犯了错误的孩子,英俊的脸皱巴巴的,出了一脑门豆大的汗,愧疚得满面潮红。 “我、我……我刚才……” 季临川打断他的结巴,从镜子中抬起眼,“我再问最后一遍,柴煜,你有什么问题?” 这话一出,柴犬的腿立刻哆嗦了下,头上的冷汗聚成几道线哗哗往下流。 3s级alpha的压迫感与生俱来,来自基因和血脉的压制让柴犬未及开口就已经感觉喉咙被扼住。 尤其是季临川平日里很少训人,他面相太凶,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过去犯错的人就会胆战心惊立刻改正,根本用不着他开口。 而且他认为年轻医生犯错在所难免,时间总会把一个人捶打成最优秀的样子,所以只要不是原则性错误在他这里都有转圜的余地。 像这样直接质问的情况还是头一回。 “老大!我刚才、我不是……我没想放弃那位病人!” 柴犬慌得边说边抹了一脑门汗,磕磕巴巴解释:“我学医第一天就背过希波克拉底,我绝对不会因为任何成见放弃病人的生命,刚才是、是我的刀刚落下去时她的口器就弹出来了,像个满嘴牙的血盆大口一样冲着我,那场面太恶心了,我没忍住……” 季临川听着他说,全程面无表情,只在“恶心”两个字弹出来时动作一僵。 喉结滚动两下,他起身擦干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瘸腿的奥特曼模型放在台上,“那位病人的孩子托我给你的,说谢谢你把妈妈从死神手里抢回来还给她,她不知道你在手术过程中吐了,把她妈妈一个人丢在手术台上。” 柴煜面色一白,整个人都木在那儿了,眼泪霎时爬了一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会这样了,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 季临川不会替别人接受他的道歉,只从镜中看着他,问:“你今年多大了?” 柴煜莫名,“三、三十一……怎么了?” 季临川点了点头:“那改行还来得及。” 说完转身走了。 第21章 可以抱我一下吗…… 手术结束后季临川并没有急着去查房,他从自己办公室的抽屉里拿了一盒竹子味的圆棍硬糖,走向了楼道尽头废弃不用的更衣室。 糖还没拆封,季临川边走边拆,修长的手指在塑料盒子上翻动得飞快,像是很焦急。 但细看就会发现,他的手指颤抖得特别厉害,捏着糖盒的指尖已经用力到泛青了,眼皮也在不停地闭合又睁开,急促地调整着呼吸,仿佛在拼命忍耐什么。 他吃糖的动作和别人不大一样,是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细长的糖条递到嘴边,像吸烟那样,吞进去,不含,直接嚼碎咽掉,紧闭的唇齿中满是“咯咯”的声响。 然后立刻拿下一根,再咯咯咬碎,直到把那一整盒或者说手里有的糖全部吃完为止。 这是他现在仅有的能够压制情绪的方式。 除非之外季临川以前还用过许多疯狂又荒唐的方法,抽烟酗酒,跳伞蹦极,诸如此类。 不管有多危险多糟践身体,他都不在意,只要能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他都会去尝试,只不过这些“作死”的方法后来都被哈士奇爹给强行戒了。 不得不说,他的养父真的是一只太过神奇的狗了。 他像是永远都懂季临川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懂,从收养季临川开始就惯会瞪着个眼睛装傻充愣。 他从来不会阻拦季临川做危险的事,只是笑嘻嘻地和他一起做,季临川二十多岁那会儿烟抽得再凶也就一天一包,狗爹直接一次一包,全点了放嘴里一起吸,边吸还问他:“来儿子,咱俩比赛,看谁先抽死。” 季临川不敢抽了,只能把烟戒掉,开始学跳伞。 狗爹当然也跟着去,护具他不戴,教程他不学,直接撒丫子就要往山坡下冲,还喊他:“哎儿子我这样是不是比你还帅?要不咱爷俩一起吧,翘辫子了还能做个伴儿,省着你给我养老了。” 季临川还能怎么办?他啥也不敢干了,只剩了吃糖这一条路能走,但就吃个糖也吃不消停。 因为每次吃糖都吃得很急,手指按在糖盒上一根一根不停歇地往嘴里塞,季临川的动作和表情都显得压抑暴躁,和他平时的冷静自持完全不一样。 上学时很多暗恋他的omega都喜欢偷看他吃糖,在他们口中这样的季临川身上有一种反差感,很矛盾,又很可怜。 季临川听不懂这些奇怪的词儿,他只是在那之后更加的小心谨慎,再也没有当着别人的面吃过糖。 他不想暴露出任何一点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他的动物体天性就擅长伪装。 * 走到更衣室门口时,那一盒糖已经被吃完了。 季临川把空盒子丢进垃圾桶,又从口袋里拿了新的一盒拆开,这才打开门走进去。 在更衣室里有一个专供他休息的小隔间,是腺外换新的更衣室时金毛男妈妈特意帮他辟出来的一小块地方,怕他工作太拼,午休再休息不好,要把身体拖垮。 隔间很小,只能容纳一张简易的单人床和一把椅子,季临川过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次掀开厚重的遮光帘走进这里,都会让他立刻放松下来。 他喜欢狭窄阴暗的角落,从小就是。 门后、桌下、柜子的缝隙,还有被窗帘遮住的飘窗角,等等等等,这些常年浸透在黑暗中的不为人知的角落,能给季临川最大的安全感。 在这里不用担心被人看到,不用恐惧被人抓走,不用面对父亲厌恶的眼神,和母亲疯狂的谩骂毒打。 季临川在这些地方度过了幼时仅有的一段安宁时光。 * 他在三岁之前还没有化成人形时,几乎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父母,小季临川总是被孤孤单单地丢在箱子里,或者随随便便某个地方。 佣人照顾得并不用心,甚至撑得上敷衍,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新生的孩子,他们对着他的本体,说他丑、恶心、恐怖,看了就想吐。 当着他的面,指着他的鼻子,毫不避讳。 小季临川还不会说话,但能听懂一些词语,于是从两三岁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一只恶心的“东西”,一个让父母丢进尽脸面的儿子,所以爸爸妈妈才不来看他。 他的亲生父亲季商是当时年轻一代企业家中的佼佼者,书香门第,青年才俊。 母亲安洄的本体是一只夜莺,拥有最得天独厚的动人嗓音和精致灵气的漂亮脸蛋。她年少成名,是国内风头最盛的歌剧演员,凡是有她参演的剧场,就算只是一个友情出演的配角也一票难求。 两人在安洄二十五岁时结婚,世界婚礼举办得相当隆重,各大报纸争相夸赞他们郎才女貌,神仙眷侣,婚姻事业都令人艳羡不已。 直到结婚第二年,幼子季临川出生,改变了这一切。 季商在产房看到儿子的本体时差点把他捏死,安洄也不敢置信自己怎么会生出这种东西,本来日盼夜盼的孩子,瞬间成了他们人生中最致命的污点。 两人的婚姻就此破裂,季商出轨了更年轻漂亮的情人,安洄则患上了产后抑郁症,她把自己婚姻和事业的失败都责怪到了季临川身上,两人谁都不愿意看儿子一眼。 但是有哪个小孩子会不想要自己的父母呢? 小季临川一个人睡在黑漆漆的箱子里,很害怕,很孤单,看起来面善的保姆总是在工作上受气后偷偷打他。 于是他开始拼命学习化形,咬紧牙关逼自己收起身上令人作呕的部分,把自己累到虚脱、吐血,双手双脚的每一处关节都不慎折断过。 终于在他四岁那年,小季临川摆脱了自己丑陋的本体,变成了一个粉雕玉逐的漂亮小孩儿。 四岁是什么概念呢? 正常幼崽学会化成人形的年龄在七到八岁,最早也不会早过六岁,祝星言四岁时还在把自己团成一颗熊球满花园打滚,柴煜四岁时还叼着胡萝卜玩具在妈妈怀里喝奶。但季临川四岁时就可以化成人形,并且说话走路都很有模有样了。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小季临川迫不及待地想和爸爸妈妈分享。 他穿上小西装小皮鞋,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可爱又得体,第一次走出那间阴暗的小屋子,兴高采烈地冲到客厅,扑进妈妈怀里,乖乖地喊了一声“妈妈!” 但客厅里不只有妈妈一个人,还有无数陌生人架着摄影机,看到他后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伸出黑洞洞的长枪短炮,像是要把他撕碎分食的可怕怪物。 从没见过生人的小季临川被这阵仗吓坏了,四岁的孩子化形能力还不稳定,他当场变回了本体。 当着母亲,和所有记者的面。 那之后的场景,季临川至今都忘不了。 客厅里乱成一团,到处都是男士女士们崩溃的尖叫,记者和佣人四散奔逃,有人在跑动中踩到了他的脚,他的翅膀,还有人拿了大网子来要把他抓住扔进池塘。 小季临川吓坏了,近乎本能地想要扑进妈妈怀里,他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被很多人踩了翅膀和脚,被他们拍打、扇开、咒骂,好不容易逃到了妈妈面前。 他以为自己终于要安全了,可以像其他小孩儿那样得到母亲的安慰,但暴怒的女人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突然发狂,长长的指甲一把掐进他肉里,像拖拽一团脏东西那样把他拖回了黑屋子。 在那之后就是长达一个小时的暴打。 她恶狠狠地掐着季临川的脖子,边打边骂,骂他是脏东西,丑八怪,小畜生,让人恶心,令人作呕,像那些记者和佣人一样踩他的脚和翅膀,拍打他扇开他。 季临川很疼很疼,被掐得喘不过气,手脚和肚子都像是要从身上被撕扯掉了。 他不会还手,只能抱着女人的手臂哀求:“妈妈,求求你不要打我了,我好疼……真的好疼,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出去了……” 幼子的哀叫唤回了女人的神智,她姣好的脸蛋上闪过一瞬的错愕,而后那副错愕就像陶土面具一样开裂,碎掉,土崩瓦解,眼泪如同心脏被捅穿后流出的血水,一串一串地滚了出来,随着她的嚎啕大哭滴在儿子脸上。 小季临川颤抖着睁开眼,看到妈妈疯了似的质问自己:“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些是什么人啊!那是我唯一的机会!就这么被你毁了!我的婚姻我的事业全都被你毁了!” 漂亮的女人发起狂来也会变得很凶恶,但季临川并不怕她,他只知道妈妈在面对自己时是那么厌恶,那么崩溃,那么绝望。 可是,为什么呢? 就因为他长得丑? 小季临川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他已经化成了人形,明明他已经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了,明明他只是想出来见见妈妈,和她说:“我好像要过生日了,你和爸爸可以抱抱我吗?” 即便是这么简单的请求,都没有人愿意给他。 季临川很难受,很想哭,他被愧疚和无助紧紧包裹着一颗茧,小小的心脏酸疼得厉害,恨不得变成一小团,缩进肋骨里藏起来。 他扔出小手,帮女人擦掉眼泪,说:“妈妈,不要哭了,我答应你,不会再犯错了。” 他以为只要认错就可以获得原谅,于是不停道歉,不停示好,不停说自己错了,哭求到后面嗓子都哑了,却还在小心翼翼地用没有沾到脏东西的手指帮妈妈擦眼泪。 可是安静了很久的妈妈却突然掐住他的脖子,满脸热泪地喃喃:“为什么啊,为什么你这只恶心的东西偏偏是我的儿子……” 小季临川一下子愣住了,在她厌恶至极的眼神中怔愣良久,然后触电般缩回了手。 “对不起,”他绝望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找了你做妈妈,不是故意要害你,如果出生之前可以让孩子自己选择,他一定不会来到这个世上。 他不想因为自己让别人丢脸,可他没有办法。 安洄没有接受他的道歉,但也没再打他,她把自己整理出一副人样来,坐在季临川那间昏暗房间的小床上,盯着银质餐叉看了好久,仿佛下一秒就要用它结束自己的生命和这支离破碎的一生。 但她最终还是没能下得去手,因为季临川在她自寻短见前帮妈妈找到了出路。 他趁着天黑避开所有人,偷偷跑了出去,用一把塑料的玩具铲子在花园里挖了一个能容纳一个小孩的土坑。 挖好之后把安洄拉到了土坑前,自己站进坑里,季临川双手捧着铲子递给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和她说:“把我埋起来吧,然后再生一个不恶心的孩子,天黑了,没人能看到你。” 说完犹豫了两秒,又很小声地求她:“埋之前,可以抱我一下吗?我要过生日了,你抱我一下好不好……” 像是怕她嫌弃,小季临川还重重地拍了拍自己身上被抓破的小西服,说:“我穿衣服了,不会沾到你。” 第22章 夜莺与小熊 或许是根植在女性骨髓里的母爱发挥了作用,又或许是还未泯灭的良知终于战胜了生理上的厌恶,安洄并没有把季临川埋进土里。 她在惨白的月光下看着自己的孩子,看他身上被记者、佣人还有自己撕烂的小西装,脚上不太合适但仅有的一双旧皮鞋,粉嫩脸蛋上肿起那么老高的巴掌印,和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里的绝望和愧疚,终于如梦初醒般想起来,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她曾发誓要给他所有的爱、让他在自己的庇护和关爱下无忧无虑成长的宝宝,她本应该众星捧月受尽宠爱的小王子,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欺负成了这幅模样。 季临川今年已经四岁了,但自己没有为他庆祝过一次生日,没有给他做过一顿饭,甚至在本应阖家欢乐的除夕夜,她和季商都会特意吩咐佣人把季临川的黑屋子关好——“不要让他爬出来,大喜的日子平白倒人胃口。” 什么样的父母会这样穷凶极恶地对待自己的孩子呢?季临川独自长到这么大,甚至连一顿团圆饭都没吃过。 安洄在某一个恍惚的瞬间愧疚得不能自已,深觉他和季商这样的人渣都该被千刀万剐。 她接过小铲子放在一边,盯着季临川看了良久,然后试着慢慢抬起手去摸他的脑袋,发现他柔软的头发和乖驯的样子和正常小孩儿并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在她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帮季临川把衣服上的脏东西摘掉时,小季临川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胸脯几不可察地挺起了一些——因为他以为妈妈要抱自己,所以紧张到屏住了呼吸,想要关闭所有感官,全心全意地体会妈妈给他的拥抱。 在他短暂又痛苦的四年生命中,得到的唯一一个拥抱。 安洄的眼泪当时就落了下来。 她一把抱住季临川,紧紧地拥进怀里,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嚎啕大哭,哽咽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川,我也不想这样,我以前也爱过你的,我也期待过你的出生的……你相信妈妈好嘛?不要生妈妈的气。” 季临川怎么会生气呢,他像是完全没有开发出生气这个功能的漂亮玩偶,捏着妈妈那几句道歉和一点曾经的爱就要感恩戴德喜极而泣了,激动得开口都是沙哑的,像是小心翼翼地用气音求证:“真的吗?” “真的!当然是真的!” 安洄急于表现自己迟来的母爱,看着季临川被期待嵌满的眼神说:“你还记得吗?我怀你时每天都给你讲故事,和你聊天,陪你一起挑可爱的小衣服,我们那时候还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是不是?” “嗯嗯嗯!我记得的!妈妈的心跳很有力!” 小季临川真心实意地笑起来,拼命点头,以为自己不用被埋掉了,所以开心得手舞足蹈,两只圆润的杏仁眼被月光衬得很亮很亮,像是有两根小火把在里面跳动。 然而紧接着他就看到女人表情一滞,顿了两三秒后摸着他的脸怨念道:“可是你为什么会长成这样啊……为什么偏偏是这么个东西……” 小季临川的笑容当场僵住,无措地眨了下眼。 他捏着手,低下头,自卑到恨不得钻进石缝里藏起来,再也不碍到别人的眼。 “对不起妈妈,”季临川咬着牙把那个形容词第一次放到了自己身上,说:“我也……觉得自己很恶心……” 安洄并没有在听到儿子说这种话时开解他或者安慰他,她甚至极力表示了认同,还鼓励季临川:“那我们以后都不要把本体露出来了好不好?只要不露出本体,你就永远是妈妈的漂亮宝宝。” 季临川当然说好,因为安洄第一次叫了他宝宝,为了得到更多的爱和拥抱,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地言听计从。 安洄为他找来了很多药,中西都有,还包括一大堆五花八门的偏方,全都是用来稳定化形能力的。 季临川照单全收,给什么就吃什么,甚至为了效果更好还偷偷加量,可那些药却让他的本体越来越奇怪。 他的脸上总是冒出吓人的花纹,翅膀变得愈加的硬和锋利,身上长出很多大大小小的红疹和血泡,很疼,很痒。 血泡被他抓破了,流出黏糊糊的血水,又因为没人给他上药,变成了暗黄色的疮斑。 季临川知道自己一定更丑了,但他并不在乎。 他天真地以为自己这么乖,化形能力这么棒,妈妈一定会多来小黑屋子里看他。给他讲故事,陪他聊天,叫他很多声亲爱的和宝宝,幸运的话,或许妈妈还会给他的伤口上一点药。 但年幼的小季临川并不知道的是,如果安洄真的爱他,还怎么会有小黑屋子的存在呢…… 与其说安洄给季临川的“爱”是弥补,倒不如说是一种无形的驯化。他让季临川从内心深处觉得自己恶心、恐怖,拥有这样一具本体是自己的过错,并且在日复一日的潜移默化中让这种认知根深蒂固。 但即便如此小季临川真正得到的“关爱”依旧少得可怜,他需要用很多东西去换。 因为安洄的情绪并不稳定,就像欧洲群岛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她心情好时会叫季临川宝宝,像个正常妈妈一样温柔地陪着他做游戏。心情不好时又会变成那个发狂的疯女人,掐着季临川的脖子咒骂毒打。 且随着季商的情人越来越多,在她面前愈发的不知收敛,安洄控制情绪的能力也在逐渐退化。 这个畸形的家庭在某些方面达成了离谱的能量守恒,季商折磨安洄,安洄就折磨季临川,两个大人的暴戾和坏情绪永远都能得到最妥善的排解,因为他们始终有季临川这个听话的小出气筒。 季商的情人住进家里之后,安洄失控的频率就呈指数倍增,且爆发得毫无原由。 经常上一秒还在给季临川讲故事,下一秒就揪着他的领子狂抽巴掌,骂他是恶心的脏东西。 “就是因为你,你爸爸才不爱我!” 她发怒时毫无顾忌,下手的凶狠程度仿佛季临川是她的杀父仇人,可她打完后又会抱着季临川哭,向他道歉,给他买更多更好的礼物作为弥补,承诺再没有下次。 然后在下次到来时打得更重。 她在母亲和魔鬼之间切换得毫无负担,代价是季临川一天要从天堂掉到地狱十几次,那么小的孩子被折磨得不人不鬼,鼻青脸肿遍体鳞伤是常态。 他一开始还会喊疼,还会流泪,还会像正常孩子那样哀求呼救,到后面整个人都麻木了,看到妈妈抬起手会下意识闭上眼,被打到半死都不吭声。 慢慢地,安洄连弥补他的礼物都不再花心思准备了,因为她知道不管自己怎样对待季临川,季临川都会像一只摇尾巴的小狗一样渴望她的爱。 她变成了和季商一样穷凶极恶又虚伪透顶的人,每次把儿子打到半死后都会温柔到抱着他,问他:“宝宝这次想要什么礼物?” 小季临川害怕她,怕她鲜红的唇和长长的指甲,连缩在她怀里时都会发抖,奄奄一息地说:“什么都不要……” 安洄可不同意,“怎么能不要呢?别的妈妈都会给自己的宝宝买礼物的,我的小川也要有。” 季临川拼命摇头,一行行泪污开他嘴角的血,他说:“我不是宝宝,宝宝不会被打……不会疼……你也不是我妈妈,你不是来看我的……” 他再笨也知道知道宝宝是不会被这样对待的,没有一个正常的母亲会以折磨自己的儿子为乐。 安洄被他的话激怒了,季临川的态度让她觉得儿子脱离了掌控,她抬手一个巴掌把季临川扇到地上,用对他来说最恶毒的脏话咒骂他:“随你去吧!恶心的小杂种!” 自此之后,季临川彻底成为了这个家发泄情绪的工具,仿佛连作为一个人的尊严都没有了,只是一只流着季商和安洄高贵血脉的,被圈养在小黑屋子里的牲畜。 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呆在那间他从小长到大的小黑屋子里,等佣人把饭菜摔在门口后乖乖吃掉,然后缩在角落里等着那个名叫“妈妈”的怪物进来,先吝啬地施舍给他十分钟关爱,再慷慨地赏赐给他一小时噩梦。 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季临川六岁那年,季商的情人怀孕了。还是一个胚胎的孩子轻而易举地顶替了季临川的位置,成为了季家新的继承人。 但季临川是不知道这些外界消息的,他只知道安洄那天异常地温柔,不仅亲自下厨给他煮了一碗面,还主动提出要陪他过六岁生日。 那是季临川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因为提心吊胆捱过十分钟后,安洄也并没有从妈妈变成恶魔。 不仅如此,她还带着季临川一起做蛋糕,一起包饺子,一起窝在小小的床上看无聊的亲子益智动画片。 整整一天时间,性格狂躁的女人都没有不耐烦,她尽心尽力地扮演好一个母亲的角色,温柔到一度让季临川偷偷低头抹泪。 安洄陪他吹灭蜡烛,切开蛋糕,问他想要什么礼物,只要在今天零点之前都能帮他实现。 季临川已经满足得要飘起来了,看着妈妈的眼睛里全是小星星,摇头说不要礼物,这样就已经很好。 安洄笑着捏捏他的脸,道:“还是选一个吧,人在过苦日子的时候总要有个念想,不然会撑不下去的,但我希望我的宝宝永远不会面临这样的困境。” 季临川就听话地选了一个,他紧张地搓着自己的衣摆,非常拘谨地小声问妈妈:“我可以要一间有窗户的小屋子吗?我想看看外面,闻闻风和花的味道。” “当然可以呀。” 安洄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就帮他搬到了一楼靠边的小屋子里,房间不大,但有一间很明亮的飘窗,飘窗外还种了几簇桃粉色的朱丽叶塔。 那是季临川最喜欢的花,妈妈特意为他准备的。 小季临川从没有住过这么“高档”的房间,他研究了一会儿才成功把飘窗打开,小小的身子趴在上面好奇地往外张望,看路灯、看月亮、看自由飞翔的鸟,看他永远都无法拥有的健康的世界。 窗外的朱丽叶塔开得娇艳欲滴,芬芳四溢,他局促地闻了一下味道,红着脸想要伸出手。 小季临川还没有摸过这种花,因为他认为自己是恶心的、丑陋的、脏兮兮的,会把漂亮的花也摸脏。 但这些朱丽叶塔实在离他太近了,伸手可及,他沉醉在花香里,忍不住想要轻轻摸一下,甚至想“大逆不道”地变回本体,飞到花蜜里大快朵颐。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季临川刚把手伸出去就看到了妈妈,在一楼的窗外,安洄跳了下来。 头朝下,面朝里,先后经过季商和季临川的窗口,甚至在下落过程中还朝他们笑了一下,然后在触地的一瞬间,整个人像熟透的西瓜一样“砰”地爆开。 她的身体裂开了,以一种扭曲而恐怖的姿势变成了几块。 季临川当场僵在那儿,傻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满足的笑容还停在脸上,短短的手臂还悬在窗外,就被溅了一脸热乎乎的黏稠液体。 而妈妈就狰狞地躺在他最喜欢的玫瑰花旁,瞪着永不瞑目的双眼怨毒地盯着他。 她甚至连让儿子摸一下玫瑰的机会都不给。 夜莺是最具悲情的鸟,就像安洄这戏剧性的苦痛一生。她到最后都没有真正原谅季临川的出生,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去表达这滔天的恨。 她知道季商会在窗边和情人做爱,知道季临川最喜欢朱丽叶塔,就要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在往后长足的余生中都陷在血淋淋的噩梦里,以此报复这两个毁掉她一生的男人。 但背叛了婚姻的季商怎么可能因她的死而愧疚半分呢?真正陷在噩梦里无法挣脱的,从头至尾就只有季临川。 从他出生时父母的第一声尖叫开始,延续到这条支离破碎的烂命捱过的每一分钟。 哪有人生来就冷漠呢? 只不过是拼尽全力剖出来的一颗赤忱热烫的心,被人扔在地上踩碎过太多次。 又哪有人仅用一点暖呼呼的肚肚毛就能被小熊猫收买,一直记到现在呢? 只不过是因为那是他从小到大得到的唯一一缕光和热。 季临川就像一颗埋在冰雪之下的哑果的胡桃,冷漠的外壳中是早就已经崩坏的内里,他的情绪永远内敛,永远沉静,永远把无法疗愈的苦痛和绝望都藏在任何人都打不开的果核里。 季临川把核里的东西统称为安洄。 * 他总是能看到安洄。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 那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有时倒吊在飘窗上,有时趴在地板上,有时就紧紧贴在他身旁,冷眼凝视。 就像现在,季临川靠着墙坐在床上,一刻不停地吃糖,指尖抠得通红,呼吸也越发急促,冷汗像雨珠一样从他耳后一串串滚过,背后阴森森发凉。 他能感觉到安洄的鬼魂就站在他身后,用怨毒又悲悯的眼神打量着巴掌要从哪里落下,从她裂开的尸体里涌出的血变成了流淌的河,一点一点把他吞噬淹没。 他又开始生理性震颤,心跳紊乱,呼吸过速,肩背绷得越来越紧,空气中alpha的信息素浓度陡然飙升好几倍,清醇的清酒味中透出一股辛辣浓重的苦涩。 他快要失控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季临川僵直的右手已经快要失去控制,只能用力抬起来哆哆嗦嗦地伸向口袋——那里放着一支他常备的注射式镇定剂。 “叮——”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响,手机屏幕紧接着亮起,打在季临川惨白的脸上,屏幕上是祝星言发来的三条消息。 一张图片,一条文字,后面紧跟着一条很短的语音。 即便在这种时候,季临川都会下意识先去看祝星言的消息,他把很多东西都排在自己前面,而祝星言无疑是这个“很多”里的首位。 手机屏幕是图形锁,需要用手滑开,但他的手指还在痉挛,整条右手臂都是半麻的,只能硬掰着自己的手一点点解锁,点开那条语音,小心翼翼地对到耳边。 很快,奶呼呼的软绵嗓音滑进耳朵,小熊猫怪里怪气地叫了两声:“嗯呜~嗯呜呜~” 像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所以这两声叫得特别小,后面也没有跟着翻译,但季临川却听懂了。 因为这是祝星言小时候教给他的一句熊猫语,一句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特殊暗号。 小熊猫当时趴在猫窝里,探出脑袋蹭着小季临川的手臂:小季哥哥,我怎么这么想你呀。 如同被一只柔软的小爪,抚慰过心底经年的疤。 在那一瞬间,休息室里浓烈的清酒味猝然舒缓了下来,季临川紧绷着的一根心弦被揉松、泡软。 他甚至无意识地笑了一下。 攀附在后背上的寒气被一点点拔除,安洄的鬼魂似乎也突然消失了。季临川松开紧攥的拳头,靠在墙上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狂跳不止的心脏被一股沁着花蜜的暖流慢慢包裹,藏在果核里的暴戾和恐惧在刹那间被小熊猫那句幼稚的暗号轻易抚平,逐渐平静。 他解开衬衫顶上的两颗扣子,让风贴着皮肤灌进来,锁骨一片全部都被汗浸透了,有泪无声地滑过嘴角。 季临川举起手机,和祝星言说:“崽崽,视频好吗,我想看看你……” 第23章 你什么样子都漂亮 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有多了解对方呢? 他们是除了父母兄弟之外彼此最亲密的存在,几乎在听到季临川说第一个字时,祝星言就察觉出了不对。 因为alpha的声线听起来很颤,也很哑,仿佛是极力压着哭腔恳求他,准确来说不像恳求,倒更像求救。 小熊猫心尖一紧,立刻收起玩笑,把手机举起来,拨出了视频邀请,季临川还没调整好呼吸就看到他的头像闪动起来。 他拭去额心的汗,迟疑了几秒才接通视频,画面一亮起就是家里客厅的餐桌边沿和矮木凳,小熊刚爬到凳子上,正撅着小毛屁股把自己掉个个儿。 他爬个凳子废了好大的劲儿,差点从左边爬上来又从右边扑出去,坐正后累得趴在桌子上吐着舌头直喘粗气,两只耳朵软趴趴地耷拉着,像只小熊狗。 这画面实在太有喜感了,但季临川第一次没笑出来,他只是安静地躲在黑暗中看着他,看着坐在光里的小熊。 “嗯呜?”小熊猫歪头问他:在哪里啊? “休息室。”季临川说。 小熊猫又叫了一声,语气听来比刚才还要小心翼翼:怎么不开灯呢?是刚刚睡醒吗? 视频画面里漆黑一片,他看不到季临川的脸,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让祝星言很不好受。 “没开,”季临川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时声音哑得厉害:“我习惯了这样,暗一些好。” 他习惯了狭窄阴暗的角落,只有这些地方能给他安全感。因为在幼时生不如死的那几年里,一旦小黑屋的门被打开,走廊里的光投射进来,就意味着安洄来了,他的噩梦又开始了。 祝星言点了点头,眨着眼睛,不说话,笑眯眯的样子。 而在镜头拍不到的桌下,他尖利的爪尖已经掐进了掌心里,听着季临川像个卑微又胆怯的小贼一样说话,心脏疼得如同被刺了一剑。 他把脑袋搭在两只前爪上,装作没发现似的晃了晃耳朵,用很寻常的语调说:“季医生,我工作做完了,去医院陪你好不好啊?” 他不知道季临川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但有一点祝星言可以确定,季临川现在非常非常需要他,他想马上赶过去,给人一个毛茸茸的拥抱。 但季临川拒绝了。 “不用了,你还在分化期,不要乱跑。”他顿了几秒,说:“我们聊聊天吧,我想听你说话。” 祝星言自然由着他,“好,那就聊聊天。” 小熊猫不太会开解人,而且隔着屏幕和翻译器谈心总觉得奇怪,但他却手舞足蹈说得特别卖力。 他说自己喝了烤箱里定时弄的烤奶,芝士味很浓,香甜醇厚,味道特别特别好。 “喝奶的时候是不是没装进瓶子里?”季临川问。 小熊猫惊讶地瞪圆眼睛:你怎么知道? “嘴边,”他指着小熊嘴巴一圈湿呼呼的毛毛说:“沾了一圈小胡子。” 小胖熊连忙一抹嘴,不好意思地叫唤了下:“嗷嗷……” 净顾着接视频了,忘了刚才趴碗里喝完奶没擦嘴。 季临川笑他:“冒失鬼。” “哼哼。”小熊猫双爪抱胸,气鼓鼓道:“我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溅在地上了,想擦一下地板,可是你猜怎么着?家里的拖布实在太长了!” 他愤怒地张开爪子,使劲往远比量:“有三个我那么长!我根本拿不动它。” 季临川非常给面子地笑了一声,说:“别弄了,当心别摔倒,等我回去再收拾。” 小熊猫听话地点点头,两只前爪交叠在桌上,像个听课的小学生那样正襟危坐,看起来特别可爱,也特别乖。 毛茸茸似乎真的可以治愈所有人,季临川只是看着他都觉得从身到心都柔软了下来。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画面里小熊猫的耳朵,看了良久,说:“崽崽,我好想摸摸你。” 祝星言的心脏塌软成一团,立刻探头过去害羞地问他:“嗯呜嗯呜?” 你想摸哪里啊?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很宠季临川。 季临川说想摸脑袋,小熊猫就笑眯眯地抬起爪,在自己头上“啪啪”拍了两下,“嗯呜!”摸到啦! 季临川又说想摸肚子,小熊猫又很赏脸地拍拍肚子,“嗯呜呜!”又摸到啦! 季临川开始得寸进尺,说想摸毛屁股,小熊猫这下不拍自己了,哼哼唧唧地把脸埋进爪子里,嘀咕道:“你不老实了,不正经。” 季临川挺坦然:“嗯,因为我长大了。” “不可以摸吗?” 他的语调那么直白,却又那么可怜,让祝星言恍惚间觉得他们现在根本不是调情,而是在治病。 小熊猫心疼还来不及,恨不得凭空把自己弹到医院去给人摸,他三两下爬起来站在椅子上,转着黑豆眼偷看了季临川一眼,然后转过身视死如归地趴在椅背上,撅起自己qq弹弹又肥又软的小毛屁股来,“啪啪”拍了两下。 拍完一头埋进了抱枕里,没脸见人了。 季临川笑了,声音闷闷的,“乖孩子。” 小熊猫臊得翘起后爪,看季临川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就再接再厉,绞尽脑汁地给他讲有趣的事。 讲今年的春山笋下来了,祝大熊舍不得吃,每年都留给他,他就把笋做好了带去公司和哥哥一起吃。 但是去年祝大熊把这茬儿给忘了,开着跑车带小情人兜风去了,还好死不死地和祝星言兜到了一条路上。 于是祝大熊和小情人在前面飞,祝小熊就带着笋在后面追,最后三个人累得够呛,在马路牙子边就把笋打开吃了,那香味还吸引来一只跑长途的獾獾大哥。 季临川听得很安静,并不会插话,只会在祝星言讲完后捧场地笑一声,问他:“还有吗?” “有啊有啊!” 小熊猫又给他讲祝清年和秦婉,讲爸爸还在时总想在院子里自己种春山笋,但尝试好几次都没成功。讲秦婉每年端午节之前都要给他和祝时序重新量手围编五彩绳,明明也没差几厘米。 “五彩绳是什么?”季临川陷入了知识盲区。 “嗯?你不知道吗?”祝星言以为他是在国外住了太久,忘了国内的习俗,“就是五种颜色的线编成的彩绳,端午节的时候妈妈们会给家里小孩儿戴上,能辟邪保平安。” 季临川明显在听到那两个叠字时僵了一瞬,像突然被针扎了似的,他顿了几秒,问:“端午节这天,每个……妈妈,都会给小孩儿编五彩绳吗?” “差不多吧,咱们这边沿江嘛,比较兴这些,大家都想讨个驱邪保平安的好寓意,但也不一定是自己编,有很多人都会买,买的样式更——” 话音在一息之后戛然而止,祝星言突然想起来,季临川很早之前就没有妈妈了。 “对不起。”他内疚地低下头,“我好像说太多了。” 季临川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也不解释,“没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那间小黑屋子,那个疯狂的女人,似乎已经离开他太久太远,又似乎一直阴魂不散。 季临川紧紧攥着塑料糖盒,把食指的指腹在塑料盒子的尖角上摁出了一个红红的小坑,像有心理疾病的人在极力压抑自己。 他粗重克制的喘息混着糖盒一开一合的“嘎达”声传进祝星言心里,如同带刺的罡风留下一道道伤口。 小熊猫低下头飞快地抹了抹眼睛,嗯呜嗯呜地和他说:“季医生,今年端午节,我给你编——” “不用。”季临川第一次在他说话时打断,右手滑下去摸到自己空荡荡了三十年的手腕,“不用了崽崽,我戴不惯那些。” 他自知烂命一条,受不起那么贵重的心意,顶着这样的本体,也没人能保得住他平安。 祝星言却瞬间沉下了脸,他听不得季临川用这么自轻的语气说话:“为什么会戴不惯?” “我不喜欢手腕上有东西。” “可你不是一直都戴手表吗?它其实和戴手表是一样的,不会让你——” “我不管它会让我怎么样!总之不用了!” 季临川几乎是半吼着说出这句话,吼完就看到对面小熊猫明显被吓了一跳,呆呆地愣在那儿。 “对不起星言,我、我……”他呼出一口气:“回家再聊吧,我先去查房了。” “等等!先别走!” 小熊猫大吼一声叫住他,两爪握拳摁在桌上,胸口的毛毛一起一伏的像是在生气,“可是你一直都有的!” “什么?” 小熊低下头,快速眨了眨眼睛,把水汽眨散,望着季临川喃喃道:“小季哥哥,你一直都有的……” 他转身从椅子上出溜下去,离开镜头,什么都看不到的季临川心脏都悬了起来,听到对面传来箱子被拖在地上的声音。 半分钟后,祝星言抱了一个小盒子过来。 那是一个很古朴的木头盒子,盒面有繁重的花纹,用一把小铜锁锁着,看起来分量就不轻。 小熊猫用两只爪子按着它,使劲儿到耳朵都跟着发颤才把盖子掀开,转过木箱给他看,说:“这些是你的。” 季临川毫无准备,视线随着他的爪尖滑下去,看清木盒内的东西的一瞬间,呼吸骤然一滞,怔住了。 只见原木色的方形木盒内,上下盖子上都垫着深红色的暗云纹缎布,缎布外挂了上下两排,总共十四条五彩绳,每条都精致漂亮。 季临川的瞳孔在那一刻猛然放大,嗓音也因为不敢置信而沙哑:“我、我的?” 祝星言点头,拿下第一排第一条五彩绳,和他说:“这是你离开的第一年,我自己编的。编的有点丑,但我在这颗小球里放了我的毛毛。” 爪尖移到第二根,小熊猫轻轻地摸着它:“第二年,你十六岁了,我也编得好了一点,还学会了打回字结。” “第三年,妈妈教我可以用药材给绳子染色,但我一不小心倒多了染料,所以它看起来黑黑的。” “第四年,这是我编得最好的一条,差点被祝大熊抢走送给小女朋友,我又帮你抢了回来。” “第五年……” “第六年……” “第……” 小熊猫一条一条地讲过去,每一条五彩绳都是他亲手编的,每一条背后都有一段记忆犹新的插曲。 相比之下只有最后一根彩绳的介绍略显单薄,祝星言只说了一句“这条没有编好。” 因为他当时正在医院,被下了两张病危通知书,祝星言以为自己命不久矣。 屏幕对面的季临川早就傻了。 他大睁着眼睛,下颌线绷得紧而悍利,像只被巨型胡萝卜砸中的兔子小偷,躲在黑暗的屏幕里湿透眼尾。 心脏变成了一只断线的风筝,被狂风吹破了一个大洞,又被祝星言用很多的爱来填满。 “都是你帮我准备的?即便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回来……” 小熊猫笑起来,说得很郑重:“小季哥哥,你从来都不是没人牵挂的小孩儿。分开这几年,我一直都在帮你编,虽然不知道你在哪里,但我希望你能岁岁平安。” 季临川抬手抵住酸涩的鼻尖,“你傻不傻啊,一条就好了,做这么多干什么……” 哪有为什么呢,祝星言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答案,或者说答案是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分开十四年,季临川给他买了一行李箱的小熊耳套,祝星言就给他编了十四根五彩绳,他们相隔着千山万水二十个小时的时差,甚至都以为对方把自己给忘了,却从没有少过一分惦念。 “因为你是我先生啊。”小熊猫歪头笑眯眯说。 季临川的心脏顿时被紧紧揪住,“那如果我留在国外一直不回来呢?我们没有结婚呢?” 小熊猫想都不想,理所当然道:“那你也是我哥哥。” “小季哥哥,我想让你知道有一件事是从来没有改变过的,好吗?” “……什么事?” 小熊猫往镜头前凑了凑,伸出爪尖点了点漆黑的屏幕中心,像是在隔空抚摸季临川的脸。 “那就是不管你在哪儿,长什么样子,英俊还是普通,成功还是平庸,记得还是不记得我。在我心里,你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之一。” “我永远珍惜你,更珍爱你。” 猝不及防一行泪挣脱眼尾,跌落进暗色。 季临川深深地闭上眼,脱力般靠上墙壁,听到他一字一句道:“小季哥哥,你什么样子都漂亮,不强大不完美也没关系。” “你的脆弱、寡言、一戳就破的‘诡计’和不能言之于口的秘密,都是我放在心尖上珍重的东西。” 第24章 滴滴小熊 “现在可以开灯让我看看你了吗?” 长久的沉默对视后,小熊猫用爪尖在屏幕上点了一下,语气有些狡黠:“我看到你脸上的粉色花纹啦,你暴露了季医生!知不知道?” 他那天果然没看错,这种花纹在季临川后背上也出现过,淡粉色的漂亮花纹,隐隐流溢着珠光,一闪一闪的,只不过他当时还没来得及看清那花纹就消失了。 季临川闻言笑了一声,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虽然还能听出微哑的哭腔,但能感觉出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嗯,暴露了。” 他像是不打算继续隐藏了,一边说话一边卸下周身紧绷的力气,同时清酒信息素在有秩序地飘散外溢。 祝星言只能听到简易床架被压出了“嘎吱”一声,下一秒,有星星点点的淡粉珠光从黑暗中挣脱,颜色比之前更重了一些,偏向粉紫色。 那些珠光像是活的一样,从季临川的皮肤里“长”了出来,由脖颈的位置开始,不动声色地向脸颊游弋。 它们仿佛森林里静止流动的小溪,又像山间被成群惊飞的萤火,摇曳、飞舞、翻腾、汇聚,从一颗一颗的星子变成一条一条的缎带,轻盈飘跃,熠熠涓涓。 犹如璀璨银河被凭空割裂,倾洒出了星星和月亮的屑。 祝星言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早已忘记了呼吸。 “会害怕吗?”季临川紧张得掐紧了掌心。 “当然不会……”小熊猫几乎脱口而出这四个字,又怔愣良久才喃喃道:“小季哥哥,你好漂亮……” “漂亮?”季临川嗤笑了一声,觉得这种词怎么都不可能被安在他身上,“等你见了我的本体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这句声音太小,祝星言没听到,还在对面盯着那些花纹痴汉笑,笑着笑着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儿:“它们为什么一直在动呢?是你在动吗小季哥哥?” “没有,我没动。”季临川说:“但我可以控制它们。” 小熊猫愣了一下,“你是说你可以控制自己身上的花纹?”他不敢置信地甩了甩头,“这不可能啊!” 大多数成年ao都只能在人形和完全的动物态之间切换,不能在维持人形时单独控制身体的某一部分变回动物体,同理也不能在动物形态让身体的某一部分变回人。 有些高等级alpha能在人形状态下让自己的兽耳和兽尾钻出来就已经是极限了,更不要说像季临川这样,让动物体上的花纹在人形时就显露出来,并且控制它。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不可能做到的事。 可季临川却说:“不仅花纹,我可以控制这具身体的任何部位,人形和动物体都可以。” 似乎是为了验证这句话的真实性,他说完后视频画面中闪光流动的粉色纹路突然凭空消失。 “怎么没了?!”小熊猫惊讶地瞪大眼。 话音刚落那些花纹又在画面中重新出现了,只不过这次明显落在了季临川肩膀的位置。 “还、还能去别的地方吗?”小熊猫结结巴巴地试探道。 季临川:“哪儿?” “嗯……锁骨?” “好。” 聚集在两侧肩膀处的花纹在这个字落下的同时迅速像中间游弋,很快在alpha的锁骨处亮起一道笔直的线。 小熊猫不信邪,又说:“胸口!” 花纹听话地游到胸口。 “左手!” 花纹又急匆匆跑到左手。 “右肩!” 花纹再次马不停蹄飞奔向右肩。 “这么智能的吗?”小熊猫搓搓自己的下巴,突然伸出爪爪坏笑道:“那你再去两条腿之间我看看!” 命令一下,祝星言就眼见着被自己折腾到晕头转向的珠光花纹像条粗粗短短的粉色贪吃蛇一样,刚要调转蛇头向下开冲,就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儿。 它和它主人一样愣在那里,懵逼一秒后,非常人形化地在季临川的胸口处亮出一个大大粉粉的“?” 好像在说:你多冒昧啊? “噗——哈哈哈哈哈!”小熊猫笑得前仰后合,眼疾手快地给小问号截了个图,“太好玩了季临川!” 季临川只嗯了一声,像在哄那自己养大的臭屁小孩儿一样,语气里满是纵容:“小流氓。” “你也太厉害了吧!”小熊猫异想天开:“我们的卧室里以后都不用开小夜灯了,有你就够啦,还是声控的!” 他既觉得匪夷所思又觉得这样的季临川实在可爱,自己一出声他就亮,想看哪里亮哪里,可不就是只一板一眼特别听话的声控灯嘛。 “这是怎么做到的啊?”小熊猫疑惑地眨眨眼:“我从没见过哪个人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动物体到这个地步。” 季临川愣了下,只淡淡回了句:“多练几次就会了。” 他绝口不提自己曾经为了稳定地维持住人形付出过多少努力,甚至曾经用刀割掉过身上的肉、刮下过自己的皮,用疼痛来铭记身体每一个部位变幻时的感觉。 年幼的小季临川就像个矮小的堂吉诃德一样,疯狂到用自己的身体去冒险,不断发掘人形和动物体的极限,再满含期待地向安洄展示:“妈妈你看!我的花纹会动了!我还能单独变出翅膀,这样是不是就不丑了!” 他做梦都想得到一句来自妈妈的夸奖,为此不惜伤害自己,但安洄从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就这么简单?”祝星言听他的语气总觉得另有隐情。 季临川不答,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还想不想看其他地方的花纹?” 小熊猫立刻点头:“要看!”又像小学生回答问题似的朝他举爪示意,“但我不想看花纹了。” 季临川无奈,由着他胡闹:“那你想看什么?” “我想看你。”祝星言直截了当说出这几个字,望着他的眼睛道:“我想看全部的你。” 季临川愣了下,呼吸凝滞。 他自然知道祝星言这个“全部”包括了本体,但他没想到祝星言会这么直接就说要看,而且即便刚才说了这么多他现在依旧全无准备。 季临川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把自己的本体展露在人前了。 “还没准备好吗?”小熊猫明白他的顾虑。 “再给我一点时间……行吗?”季临川痛苦道。 “当然行啊,你想要多长时间都行。”说完又抖了抖耳朵,小声补了一句:“就算一辈子都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尊重你的意愿,我也会帮你一起瞒,嘿嘿。” 他已经体贴到了这个地步,先是表明自己的心意和态度,说季临川漂亮珍贵,说自己什么都能接受,鼓励他放出本体。与此同时又始终给季临川留有余地,给他全部的尊重和善意,告诉他“永远都不说”也没关系。 呆呆小熊还和幼时一样,这么乖,这么好,就像一只大号的暖宝宝,专挑着人心里最空最疼的地方捂。 一边温暖他,一边填满他,纵使季临川性子再冷也要被他给捂化了。 “崽崽,谢谢你。” 他刮了刮视频里小熊猫的鼻尖,嗓音里有种与他平时的气质格格不入的黏糊,“我……得走了,要去查房了。” 小熊猫猛猛握拳:“去吧,工作加油!” 季临川情不自禁弯起嘴角,舍不得把视频挂断,“你在家乖一点,我忙完立刻就回去。” 小胖熊摆摆手:“不用你回来,我去接你好不好呀?”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冲进季临川怀里,给他一个大大的、毛茸茸的拥抱了。 没想到季临川还是不让,“别来了,你这样一个人出来我真的不放心。” “哎呀没事!我找司机来接我,不会有什么事的,也不会耽误你的工作,你要是没忙完我就在你办公室等。”他说着双爪合十拜了拜:“让我去吧,求你啦求你啦。” 季临川失笑:“不是怕你耽误工作,我也不确定几点能结束,如果正巧赶上急诊就得忙到天黑了。” 凡事可一可再不可三,小熊猫已经被拒绝第三次了,眯着黑豆眼凶巴巴地看了他两秒后突然哼哼一声,像个人似的撇过了头,双爪抱胸:“嗯呜嗯呜……一大串!” 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本体不给看医院不给去,你别叫季临川了,你叫季不许! 季临川被他猝不及防这一出搞得哭笑不得,“闹上脾气了,真这么想来?” “嗷!”小熊猫把自己气得鼓成一颗球,想要翻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翻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有眼白! 更生气了! “好了。”季临川极力忍笑,顺着毛哄:“那你不要自己跑,我找人去接你,好不好?” 小熊球一听这话瞬间“咻——”地泄了气,两只前爪在胸前端庄地揣着,嘀咕:“不用你找人,我叫我的司机过来就行,而且……我没想给你添乱,我只想去哄哄你。” 边说还边抬眼央求似的瞧着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有点点湿意。 这样软绵绵呆呼呼,又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小熊猫谁能拒绝呢,季临川的心防早就溃不成军,融化成一滩了。 “好,那就来哄哄。” “salute!”小熊猫潇洒地敬了个礼,摇着脑袋朝他挑逗地飞了个眼:“嗷呜呜~” 看我的吧,今晚由滴滴小熊为您服务~ 第25章 小象和公猪 约定好晚上见面后,接下来的这一下午对祝星言来说就是度日如年,坐立难安,不知道的以为在上班的是他。 好不容易熬到季临川通知他快要下班的消息传来,小熊猫恨不得想立刻打电话叫司机来把自己接走。 “滴零零——” 门铃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小熊猫屁颠屁颠跑过去,打开门一看,是“春山笋护送队”来了。 队伍一共由两个人组成,一位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精壮的熊猫饲养员,和他还没学会化形的小象儿子。 小象通体浅灰色,四腿粗壮,一双朝天的白色象牙特别有光泽,看起来奶呼呼的。 他已经长到了成人胸口那么高了,看到小熊猫时害羞地躲到了爸爸后面,眨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偷看他,还调皮地打了两声响鼻。 祝星言天生就喜欢小动物,对各种动物本体的幼崽更是毫无抵抗力,只不过以他现在的小屁个头儿,面前的小象对他来说就是只庞然大物,一脚下来能直接把他踩回娘胎里。 小熊猫拘谨地扒着门框,朝饲养员和小象招了招手,礼貌问好。 小象看他畏畏缩缩的好像比自己还害羞的样子后反而大起了胆子,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伸出象鼻戳了戳熊头。 祝星言猝不及防被他戳得往后一仰,眼见要摔时腰间突然被什么东西一揽,下一秒他就被象鼻卷了起来,稳稳当当地放到了小象背上。 祝星言紧张得抓住象牙:“嗯呜!” 小象开心得甩起尾巴:“哞哞~” 旁边大象爸爸笑得乐不可支,眉眼间又有些紧张:“别怕别怕,他没有恶意,是想和你玩呢。小志,交朋友要温柔一点啊,知不知道?” 小象听了立刻老实起来,用气音小声地哞哞两声,就连甩尾巴的幅度都小了不少,看起来很呆,也很乖。 祝星言看他这样子特别喜欢,抬爪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象皮,还用毛脑袋蹭了两下,小象就害羞地眨眨眼,向后伸出长长的鼻子,用鼻突和他击了个掌。 大象爸爸看起来特别高兴,摸着小象说:“哎呀,没白出来,还真交到朋友了啊。” 动物本体看不出年龄,大象爸爸看祝星言小小一只,还是一只幼崽,自然以为他也是个小孩儿。 祝星言没反驳,捧着翻译器问:“小志多大了呀?” “七岁了,第一次交到朋友呢。”大象爸爸叹了一口气,说:“他长得太大了,有点吓人,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敢和他玩。” 祝星言感同身受,趴在小象身上摸了摸他的大耳朵,心道巧啦,你是太大了交不到朋友,我小时候是因为太小了交不到朋友,咱俩要是同岁就好了,没准还能搭个伴儿一起玩呢。 小象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顾得上高兴了,第一次交到朋友兴奋得不停打响鼻,用尾巴吊着小熊猫温柔地荡来荡去,喜欢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一箱笋很快卸完了,大象爸爸把它放到门口,和小象说:“宝儿啊,我们该走啦。” 小象抬起大脑袋,怔了两秒,尾巴立刻就耷拉了下来,沮丧得差点掉眼泪,但还是乖乖走到爸爸身边,眼巴巴望着祝星言的方向。 祝星言心里也不落忍,跑回客厅拿了一把竹子果冻送给小象,亲昵地抱着象腿蹭脑袋。 大象爸爸看着他俩的互动,良久,终于鼓起勇气似的抓了抓后脑勺,局促问:“小熊啊,你家大人在不?” 祝星言摇头,自己正要接季临川回来呢。 大象爸爸心疼地看了看自己儿子,又尴尬地看了看小熊,和祝星言说:“叔叔拜托你个事儿行吗,我给你留个号码,你等你家大人回来了就给他,和他说方便的话以后你们家的货都交给我送行吗?我免费给你们送,只要你有空的时候和小志玩一会儿。” 他还是个年轻爸爸,第一次为了儿子提出这种“稍显冒昧”的请求,显得很局促,但也很真诚,两只手紧张地搓在一起,等待祝星言的答复。 旁边等着的小象也往前踏了一步,象鼻都直勾勾绷成一根棍,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小熊猫,仿佛只要他说一句不方便就会当场失望地哭出来。 祝星言看着小象就像在看小时候孤零零躲在角落里的自己,心里酸得发麻,用力朝他们点了点熊头。 “当然可以!不送快递的时候也可以让小志过来,这里特别大,我可以带他去花田里玩。” “哎呀那可太好了,太好了!”大象爸爸一叠声感谢,小象则激动得打起响鼻,追着尾巴直转圈,还时不时伸鼻子过去碰碰小熊的脑袋,动作轻得不像话。 像是知道自己长得吓人,也知道熊猫幼崽非常娇嫩,所以即便再想把新朋友圈起来使劲儿搓一搓也努力忍住了,仿佛只这样亲昵地摸一摸脑袋就满足。 祝星言被他搞得心脏软塌塌的,分别时倚着门边朝一人一象用力挥爪子,小象也一步三回头地舍不得走,还用象鼻羞涩地给他比了个心。 祝星言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人类文明已经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了还是无法消除物种歧视。 庞大的本体被人排斥,弱小的本体遭人欺凌,恐怖的本体则招人厌恶。可说到底庞大、弱小和恐怖又凭什么只由一种声音来定义呢? 种族不同,美丑观念自然不能同质。 小鱼不可能觉得吃他的猫可爱,羚羊也不会认为斑马俊美,世间万物本来就各有各的漂亮,可以不接受,但最起码要尊重。 小熊猫有心无力地攥了攥爪,长出了一口气,转身用头顶着那箱笋进了小楼。 他回来时脑袋里一直在想季临川和小象,忘了关门,刚把笋推进客厅要打开检查,就听到玄关处传来一道不算清亮的女声,像是上了年纪的阿姨。 祝星言连忙跑回去,看到一位穿着蓝色套装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旁边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儿。 那男孩儿的本体一眼就看出来是猪,人形也长得特别壮实,四肢肥硕,肚子上挂俩游泳圈,白胖白胖的脸肿成个发面大馒头,两只眯眯眼像一条缝儿一样挤在肉褶里,下巴高高仰着,有些趾高气昂。 祝星言刚才把翻译器扔在了客厅沙发上,现在没法说话,只茫然地朝她点了点头:您好。 女人掩嘴一笑,说:“您就是祝小少爷吧,我是季家的保姆,季夫人特地指派给大少爷的,从今天起就由我来照顾你们两位的饮食起居。” 她把手搭在男孩儿肩膀上,说:“这位是季家最小的小少爷,大少爷的弟弟,跟着夫人一起过来看大少爷的。” 季夫人要来? 祝星言闻言就是一愣,现在吗?可是季临川还没回来,这么晚了他的后妈不打招呼就突然造访,来看便宜儿子的男性爱人……怎么看怎么奇怪。 小熊猫一点准备都没有,看着自己一身的毛毛有些吃瘪,朝保姆阿姨指了下客厅就要回去拿手机。 可身后长得像个铁塔似的男孩儿却比他还快一步,大摇大摆跑到笋箱旁边拿了一根笋出来,看到褐色的表皮就以为笋是熟的,上去就咬了一口。 “啊——这什么破东西!怎么这么苦!” 小少爷吃得不高兴了,站起来一脚踢翻了笋箱,脸上的横肉因为发脾气挤成都愣都愣的几大团,像一卷油腻腻的大肥五花肉。 他踢翻了还不解气,上去就拿脚踩,边踩还边叫:“什么破笋长得黑不拉几,我以为是熟的呢!”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猝不及防,小熊猫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看到哥哥每年都舍不得吃的笋被人踩了个稀巴烂,火气瞬间就蹿上来了。 “嗯呜!”他大喊一声让开,冲上去推开男孩儿。 男孩儿被推倒在地,眼睛一眯,反手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玩具手枪,二话不说“啪啪”朝小熊开了两枪,塑料子弹打在胳膊上特别疼。 祝星言捂着爪子,气得毛茸茸的胸脯都跟着上下起伏,男孩儿却张开肥厚的嘴唇笑起来,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冒精光:“你也有尾巴啊。” 祝星言心头一紧,看着男孩儿身后那位始终无动于衷的保姆,顿时明白这二位来者不善。 他看一眼放在客厅的手机,转身就跑,男孩儿却一把抓住他短短的尾巴把他拽倒在地,向后拖了半米! 祝星言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和腹部被狠狠撞在地上,刚吃进去的竹筒饭马上就要呕出来了。 他闷叫两声,正要反抗时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后颈处猛然被一股很大的力气死死掐住,男孩儿掐着他的脖子把小熊猫翻了过来,一把摁在地上,不等人反应就一屁股坐在了小熊肚子上! “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痉挛后,饭粒和奶从祝星言的喉管源源不断地冲了出来,小熊猫哀叫着吐了自己满头满脸。 而此时这只男猪还边哈哈大笑边一下一下往他肚子上猛砸,像造圈的猪仔一样尖笑:“王妈你快看啊!这只肥熊猫身上好软,哈哈哈他还会吐奶呢,真好玩!” 第26章 反杀 祝氏大楼。 暗金色的总裁专用电梯缓缓降落,跳动的楼层数停在十七,“叮”一声,电梯打开。 祝时序迈着优越的长腿跨了进去,身后跟着一群身材高挑精英打扮的女秘书。 走在最前面的祝时序穿着一身意大利手作的白色西服,绣着极细暗线的天价面料能卖到一米几万,左胸处别着一支拍卖级的朱丽叶塔玫瑰胸针。 祝大公子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一身贵气,不管走到哪儿都是人群中的焦点,举手投足间总有种不盈不亏的风流劲调。 而且他出了名的口味专一,只喜欢猫科动物,交往过的男女朋友无一例外都是猫咪本体,就连身边亲近的秘书助理也全都是猫。 今天要召开的是祝氏股东大会,几乎所有高层领导全部到场,祝时序加班加点准备了一个礼拜,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要开三个小时啊。”他听着秘书的汇报打了个哈欠,渗出的半滴泪浅浅滚到眼尾,把那颗玫红小痣沾湿。 “多亏了有猫咪女士们给我养眼,不然让我一直看着董事会那些大肚便便的老男人,非得看吐了不可。” 几个女生默契地翻了个大白眼,早就不吃他这套了:“祝总,糖衣炮弹花言巧语都少来,下次请直接打钱。” 祝时序哈哈大笑,又装模作样地叹气:“看看你们现在这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哪还有当初刚来公司那会儿单纯可爱,好像我奴役你们了似的。” 他说着掐了掐眉心,“不过最近强度确实太大,小姑娘们哪能老跟着我熬夜。” “我没记错的话,你俩快到分化期了吧?”他指了指身后两个女孩儿,后者立刻点头,其余人也跟着附和:“祝总,我们的也快到了,忙完这波就放假吧!” 祝时序都让她们说笑了,“得,放放放,你们都是我老板,那就从下周开始轮流放假吧,这次项目奖金一人十万,先从我账里扣,至于假怎么放你们自己拆兑着来,确保我手边有人用就行。” 小猫咪们一通欢呼,大方地钻出耳朵给祝时序rua,还有几个胆子大的用尾巴勾他的肩和后背。 祝时序则绅士地站在中间,只看不动手。 他把玩笑和暧昧、工作和私生活的界限分得很清,风流但不轻浮,分寸感很强,只把这些漂亮能干的女孩子当妹妹看,绝对不会越界半寸。 电梯在顶层停下,祝时序提醒她们该干正事了,转身往外走,可刚要抬腿,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闷痛。 “嘶——”他皱眉捂住左胸,右眼皮又开始狂跳不停,莫大的不安感在一个瞬间猛然散开,像粘稠瓢泼的冰凉雨珠,席卷全身。 秘书们讶异地看着他,“祝总,你怎么了?” 祝时序摇头说没事,撑着电梯喘了两口粗气,心脏却在再次起身的刹那不要命地搏动起来,一阵彻骨的凉意如同冰水兜头,猛地从脊椎贯穿到脚底! 他的五脏六腑仿佛凭空移位,拧搅成一团,腹部胸部如同被人用巨石一下一下狠狠撞击,疼得几乎裂开。 “唔——”祝时序闷哼着跪倒在地,右手摁在地上的同时,脖子上祝星言送的熊猫项链突然崩开,青玉珠子噼里啪啦往地上猛砸,弹起两颗蹦到他脸上。 祝时序猝然僵住,两秒后哑声喊了句:“星言……” 亲兄弟之间奇妙的血缘纽带发挥了作用,它告诉祝时序,弟弟现在很疼。 只见前一秒还跪在地上的alpha突然暴起,青筋虬露的大手一把攥住快要闭合的电梯门,他像一尾破风的利箭迅猛地冲了出去。 秘书们在后面急得大喊,一叠声问他怎么了,股东大会马上就要开了。 祝时序只撂下一句:“让他们等着!” 他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停车场,边开车边给祝星言打电话,打到第三个都没人接通。 “妈的!”祝时序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加速时后视镜中闪过一道alpha的剪影,他阴狠的脸上满是戾气。 祝时序没有停,继续给祝星言打电话,同时用备用手机打给季临川,对面接得很快。 “你在哪?我弟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季临川一怔,心脏顿时被揪了起来:“没有,我在医院,星言在家,怎么了?” “操了!”祝时序闭眼骂了句脏话:“你现在赶紧回去!我弟出事了!” 刚准备查房的季临川脸色骤变,把病历本扔给护士转身就跑,却不是冲向电梯的方向,而是走廊尽头完全相反的洗手间。 “你先让庄园的保安立刻去别墅!”祝时序慌乱道:“但我猜如果我弟是在家出事的那保安可能已经殉了。” “打电话了没打通。”季临川说着几乎是连滑带跑地冲进了卫生间,只片刻功夫后背就已经出了满身冷汗,他一道道拍开隔间的门,确认厕所里空无一人后直接扯下了白大褂扔在地上。 对面祝时序早已经乱了分寸,攥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我得报警,我得找局长!我要把u市所有路段全封上,他妈的哪个王八蛋敢动我弟弟我就把他大卸八块沉进护城河里!” “冷静点祝时序!”季临川沉声道:“我们不能慌。” “你让我怎么冷静!咱俩赶到庄园最快也要二十分钟,就算我弟弟还没被带走也来不及了!” “我只要五分钟。” “哈?五分钟从医院到庄园除非你长个翅膀飞过去!” 话音刚落就听对面传来“嘎吱”一声利响,卫生间的窗户被一只青筋暴起的大手暴力打开,汹涌的风不要命似的呼呼往里灌。 季临川毫不犹豫纵身一跃,从二十三楼跳出窗外! “嗯,我飞过去。” 颀长的人影在坠下窗户的一瞬间消失不见,半秒之后,巨大的翅膀从低空腾飞而起,如一柄纤薄钢刀划开城市的夜空。 他的双翼全部展开可达五米,围绕着身体的中部是珍珠一样带有光泽的奶白色,隐隐透着些浅绿。翅膀向外扩散有零星几枚对称的圆形斑点,双翼的边缘则呈浅褐色的不规则形状,酷似被火焰烧灼过的纸张,其上遍布着蕊丝一般极细的瑰丽花纹。 这对翼面初看是浅绿色,浅到发白,可当季临川挥动起双翅,翼面上的珠光立刻像烟花一般“轰”地乍现,熠熠涓涓,明暗缠绵,呈现出粉紫色的璀璨偏光。 粉紫珠光从翅膀一路蔓延到季临川的脖颈和脸,他的耳朵也同时变得尖利,嘴唇更加红润,黑沉眼眸缩窄成橙棕色的动物竖瞳,皮肤却白到几乎透明,隐约能看到皮下淡青色的血管暗自涌动。 他在风中悬停,宛如静谧而强大的精灵,眨着凶怖的眼睛在黑夜中扫视一圈确认方位,而后破开风脉直直飞向远方。 祝时序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就一个急刹车猛停下来,下意识往天上看了一眼,“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电话里季临川很轻地说了什么。 祝时序当场就黑了脸:“你他妈——我弟知道吗?” “……就要知道了。” * 与此同时的庄园别墅里,祝星言的手机还在响。 急促的铃声催命般一阵阵乍起,配合着小熊猫绝望的哀叫,更给男孩儿的游戏增添了几分乐趣。 他一百五十多斤的肥硕身体像塔一般压在祝星言身上,时不时上颠下撞,毫不顾忌地猛砸身下幼小生命的胸口和腹部,沾着笋汁的猪蹄手则揪着熊耳朵用力拖拽,边一撮一撮揪耳尖上的毛边哈哈大笑。 “再吐啊!怎么不吐奶了,不吐奶不好玩啊。”他掰着小熊猫的嘴巴把手指往里伸,想要查看他喉咙的构造,比熊猫幼崽软绵绵的双爪壮硕五倍的胳膊压在人身上,让祝星言毫无还手之力。 “嗯呜、呜呜……嗷呜……”小熊已经吐不出东西来了,沙哑的喉咙里满是破碎的求救,脸上、脖子上全都是自己吐出来的呕吐物。 他再怎么拼命也不可能从男孩儿手底下逃出来,爪子一挣扎就被死死砸在地上,五脏六腑都疼得像是被巨石碾碎,无止境的折磨让他又开始咯血,肺里的氧气快要被挤压个干净。 那么小,那么脆弱的熊猫幼崽,怎么可能受得住这样的折磨,更何况祝星言还有重病在身。 他被揪着耳朵按在地上,眼前一阵黑一阵亮,满心绝望:季临川,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快被弄死了…… 最后一丝希望流走之前,他昏暗的视野中突然晃进**衣柱,季临川被他撕开的那件毛衣就挂在上面。 毛衣……季临川的毛衣……上面有信息素! 小熊猫猛然睁开眼,重拾生机,他深吸一口气,趁男孩儿不备挣脱束缚,用尽全力抓向他眼睛! “啊!”男孩儿痛得尖叫,像猪一样左右乱撞,衣柱很快被他撞倒,祝星言找准时间一把扯下毛衣,同时奋力蹬动双腿滚进玄关的沙发下。 那件毛衣被他紧紧捂在脸上,大口大口地拼命嗅闻。 熟悉的清酒味一股一股卷进肺里,扩散入四肢百骸,就像季临川正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安抚。 祝星言鼻尖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滚出了眼眶。 “嗯呜……” 意外发生得实在太快,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男孩儿按在了地上,肆无忌惮地折磨虐打。 祝星言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强烈地痛恨自己的重病,痛恨这具没用的身体,如果他还是十五岁那个包揽所有体能竞赛大满贯的3s级omega,男孩刚一碰到他就已经被撂倒在地了。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必须接受现状。 一秒钟都不敢耽搁,小熊猫把脸埋进毛衣里拼命吸拼命吸,回忆着早上季临川教他的化形方法,一遍又一遍地发力让自己赶紧变回去。 像死人一样无动于衷的保姆看到小少爷受伤倒是动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捧着他的脸,“哎呀小少爷,你怎么样!我看看,我看看眼睛——” “滚开!”男孩儿一把推开她,气得像发狂嚎叫的野猪:“婊子养的小畜生,居然敢挠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我要把你的尾巴和耳朵都拧断!” 他像个狰狞恐怖又畸形的食人魔,凶神恶煞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嘴里阴测测地讥笑:“宝贝小熊,快出来啊,我还想和你一起玩呢。” 从小熊猫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双脚一步步向自己逼近,耳边满是他拖着步子的声音,就像烂俗恐怖片中最常见的桥段,只要那双脚一停下,恶鬼下一秒就会把头钻进沙发底下,死死瞪着自己。 小熊猫吓得直抖,两只爪爪紧紧抱着自己,他边感受着身上的力气在迅速恢复边在心里默念: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在他几乎心跳过速的前一秒,小腹深处突然涌起一股炽热的暖流,过电一般从心脏迸发,汹涌澎湃地涌向全身何处,充盈到几乎把血管撑开的力量“轰!”地炸开,源源不断地输送进身体里。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祝星言的额头蓦地撞上了沙发。身上的毛毛消失了,他伸展开仿若新生一般蓄满力量的修长手臂。 而男孩在此时趴到沙发边,奸笑着大喊:“小婊子我抓到你了!”然后一头钻进来,对上了祝星言的脸。 刚化成人形的omega缓缓抬起漂亮的眼眸,冷漠地望过来,他冰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周身乍起的戾气仿佛一根根尖利钢钉,裹挟着霸道的朱丽叶塔信息素,直逼男孩儿的面门! “为自己祈祷吧。”祝星言在那只猪嚎啕大叫前一把扼住他的脖子,照着他脸上就抽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你这只恶心的小杂种。” 第27章 本体显现 刚化成人形力量还不稳定,祝星言没抓牢被男孩儿挣脱出去,哇哇叫着往外跑:“王妈!王妈快救我!他怎么变成人了!我妈不说就是只熊猫吗!快让我妈过来!” 祝星言闻言冷笑一声,也不急,从沙发底下爬出来,扯过季临川的毛衣系在腰间。 他瘦得几乎嶙峋,苍白的皮肤上沾了斑驳的尘土,脖颈和小腹处印着青紫的淤伤和巴掌印,嘴角还有一道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但祝星言并不在意。 他不在乎自己是否赤裸是否得体,以及这两个人突然到访搞这一出的目的,此时此刻他只想要这个嗜虐成性的小杂碎受到应有的惩罚。 大熊猫天性纯善,对幼小的生命有天然的保护欲,祝星言还是平生第一次对一个孩子投注最纯粹的恶意,但他并不觉得愧疚。 因为看男孩儿动手时的熟练程度,心狠手辣到了几乎可怖的地步,自己绝对不是他虐待的第一只“小动物”,有季家的背景倚仗,那更不会是最后一只。 祝星言不禁想,如果自己刚才没有拼命化成人形,那现在可能已经是一具可怜巴巴的熊猫尸体了。 哥哥妈妈还有季临川看到他躺在地上,不会呼吸不会动时,该有多么崩溃绝望。 尤其妈妈和哥哥,该怎么接受他的病情刚有起色却突然被一只不知道从哪来的猪仔弄死的结果? 而在自己之前,还有多少小动物在他手底下受过折磨? 年龄不是刽子手的挡箭牌,魔鬼都该滚回地狱里。 祝星言拿起餐桌上的大理石烛台,一步一步走向面前的保姆和瑟瑟发抖的男孩儿。 保姆显然也没料想到他还能变回人形,看情况不对扯着那个小杂种就往门口挪,谄媚道:“祝、祝少爷,您别动怒,我们少爷刚才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在和您闹着玩,就是下手没轻没重的,您别和他计较。” 她边说右手悄悄摸上门把,刚要往下按余光突然瞥到什么东西砸了过来,紧接着耳边响起一道炸裂般的闷响! “砰——”的一声,实心的大理石烛台在她脑袋边碎成两段,溅起的碎渣弹了她一脸。 祝星言冷声道:“真巧啊,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想和你们闹着玩玩,二位也别和我计较。” 保姆吓得一屁股栽倒在地,冷汗当时就流了下来,她张开手臂拦在祝星言前面,推了男孩儿一把让他赶紧跑。 “祝少爷您消消气!消消气!小少爷年纪小不懂事,您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呢,他是大少爷的亲弟弟!还是老爷最疼爱的孩子,您打了他老爷和大少爷都不会开心的。” 祝星言听了只想笑:“有一句话你说错了,季临川确实有个弟弟,只不过是我不是他!这么个脏心烂肺的小杂碎我打就打了,你们老爷生气也给我憋着!” 他说着一把抽过墙上挂着的装饰用的蛇皮鞭,甩起胳膊高高一扬,把鞭子抡圆了狠命抽在男孩儿背上。 “啊——”男孩儿惨叫一声,重重砸到窗沿上,摔得鼻青脸肿眼泪狂飙。祝星言一把攥住他的领子,像他刚才拖行自己那样用力拖过来。 男孩儿又开始哭嚎,手脚并用往前角落里逃窜,他惨白的馒头脸上全是眼泪,鼻涕流出来进了嘴巴,舔了一口尝到咸味,还以为那是血。 于是这个前一秒还骑在祝星言身上耀武扬威逞凶施暴的公猪仔当场吓尿了裤子,鬼哭狼嚎地喊:“妈——妈快来救我——我被人打了——!” 祝星言冷眼看着,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抡在地上,掰正他的脸:“原来你也知道害怕啊?” 男孩儿哭岔气了:“你要干什么,呃——放、放开我!” 祝星言浅笑起来,漂亮的杏仁眼中有暗沉的血丝,“喜欢看人吐是吗?虐待动物好玩是吗?那你就把这些东西全都给我吃进去!” 他抓起地上肮脏的一团呕吐物,不由分说塞进男孩儿嘴里,强迫他吃下去, 男孩儿被塞得呕吐不止、痛哭流涕,眼泪和鼻涕喷了一脸,像只猪一样胡乱挥动着拳头。 但祝星言可不是他以前随便欺负的那些佣人家的不会化形的孩子,只会缩成一团任由他摔打虐待。 祝星言像他刚才掰自己的嘴一样掰开男孩儿的嘴,“张嘴!给我往里吃!全都吃进去!” 男孩儿不张嘴,他就一巴掌狠抽他脸上,男孩儿哭叫着把东西往外吐,他就捂着他的嘴逼他往里吞。 男孩儿边哭边吐,尖叫着在他脸上抓了一把,扭动着肥胖的身体跑向保姆,“王妈救我!快救我!让我妈过来打死这个狗杂种!” 身后傻子一样的保姆这时候才知道动弹,涨红着一张刻薄的老脸跑过来,“哎呦祝少爷使不得!使不得啊!小少爷他刚才不是故意的,您干嘛和一个孩子较真啊!” “滚开!”祝星言头也不回地骂了一句。 保姆跪在地上就开始哭爹喊娘:“哎呦我可怜的小少爷哎,您今天可是遭了罪了啊,怎么就赶上这么个歹毒的嫂嫂啊——” 哭到一半腿边突然“啪”的一声响,保姆慌乱地抬起头,看到祝星言拿着男孩儿的玩具枪指着自己。 “哭丧的话还是留给自己吧,下一个就是你了。” 保姆眼睛一瞪,突然爬起来不死心地往门口跑,边跑边掏出手机打电话,可“啪”的一声利响紧跟在她身后传来,保姆觉得后背发麻的同时,看到一颗塑料弹珠从自己戴着珍珠耳钉的耳洞直直穿过,擦过她的脸。 “我十五岁时就可以在百米之内一枪打爆歹徒的眼睛了。”祝星言举枪指着她的后背,“你想试试看吗?” 保姆触电似的一哆嗦,当场跪下了。 她转身委顿在门边,整个人都因为恐惧哆嗦着,看着祝星言的眼神像在看一只“纯良无害”的鬼。 几乎半裸的小omega满身病气,皮肤苍白如纸,嘴角更是沾着一大团污开的血迹。 他明明看起来那么可怜兮兮,羸弱得像一朵随时会碎掉的枯花,可握着玩具枪的手臂却丝毫不打晃,狠厉得如同从鏖战中爬出来的恶鬼。 ——那么脆弱,又那么刚烈。 这太不像他了。 仿佛所有过强的情绪都不属于那只慢吞吞的小熊,如果季临川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怀疑他被人夺舍了。 但祝时序和秦婉却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祝星言。 心怀悲悯的同时又嫉恶如仇。 早些年他身体还健康时,曾去东欧做过一年志愿者,在那里遇到了贪婪又凶残的猎狼人。 猎狼人会抓走森林里狸猫、猎犬或者野兔等较弱小的动物刚出生不久的幼崽,在地上摔到半死不活,血肉模糊,然后再把幼崽吊起来,用血腥气吸引狼群并捕猎。 猎一次狼要残杀掉四五十只动物幼崽。 当时他们的志愿者队伍里有一只温顺的萨摩耶导盲犬,在队伍行进途中不小心怀孕了,做了妈妈,还是祝星言帮她接生的小狗崽儿。 狗狗明明是没有雏鸟情节的,但是小奶耶出生后第一眼看到的是祝星言,就莫名其妙地把小熊猫当成了自己的爸爸,甩着尾巴啪嗒啪嗒跟着他。 祝星言当然也很喜欢它,几乎是当成亲儿子那样宠。 他把小狗抱在怀里用注射器喂奶喝,让小狗窝在自己毛茸茸的肚子下午睡,还给小狗取名叫罐罐,因为它长得圆头圆脑胖乎乎,像只白色的小煤气罐。 可是不久之后,罐罐就走丢了。 失踪了一天一夜,没留下一点痕迹或者气味,整个队伍都出动了帮导盲犬妈妈和祝星言这个临时奶爸找孩子,还是没有找到。 直到当天晚上,收到弟弟求助的祝时序坐了十七个小时的飞机,带着一队搜救犬和当地警方赶到,抓到了躲在丛林里的三个猎狼人。 而罐罐当时就被吊在一米多高的小树上,脸部被摔烂了,细长的树枝从它的肚子中间插了进去,浑身的血几乎流干了,但狗狗还活着。 它眨着被摔爆了的眼珠,依恋地看着面前的狗妈妈和熊爸爸,很轻很轻地叫了两声,才痛苦地闭上眼。 祝星言不懂动物的语言,但那一个瞬间他却清清楚楚地听到罐罐在喊:“爸爸,我怎么这么疼呀……” 那天晚上祝星言抱着罐罐的尸体哭到崩溃,哭到几乎脱水,到后面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祝时序就变成大熊猫的样子把小熊猫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揉他的头。 或许是天道好轮回,苍天开眼,猎狼人在押送途中逃走了,在一座山上滚了下来,摔断了腿,还正好被志愿者队伍捡到。 但志愿者们并没有救他。 “我们凭什么替受害者决定仇人的死法呢?”祝星言牵着绝望的导盲犬妈妈说:“动物的仇要让给动物报。” 他们没有理会猎狼人的呼救,只是冷眼旁观。 断腿的人爬到了小溪旁边,伤口里的血顺着溪流流向整片森林,几乎所有动物都闻到了他们三个的血腥味,当然也包括那些失去了孩子的动物爸妈。 猎狼人被抓到时不仅只在树上挂了罐罐一只小狗,还有一袋子新鲜的幼崽尸体,小猫,小狗,小兔子,小松鼠……什么都有。用蛇皮袋子装着,堆了半人高,透出的血在袋子底部泅成了一层血浆,倒出来时一团一团黏在一起,触目惊心。 于是那天晚上,三个猎狼人等来了上百只动物。 它们用利爪和尖牙把那片山谷变成了行刑场,亲手解决掉了杀死自己孩子的仇人,导盲犬妈妈也挣断牵引绳冲了进去,一口咬住猎狼人的脸。 她最终带回了一段沾血的袖子,放在了罐罐的尸体旁。 祝星言当时脑袋里只闪过了一句话:万物皆有灵。 * “我不是你虐待的第一个对吧?”祝星言捏着男孩儿的下巴,试探他:“你到底欺负过多少只动物?你被动物抓过咬过吗?你就不怕它们合起伙来报复你吗?” 男孩儿哭叫声一停,单缝眼里闪过一丝被戳破的心虚。 祝星言顿时火气上涌,从旁边摔碎的花盆里抓了一把土塞进男孩儿嘴里,“喜欢折磨小动物是吧?喜欢欺凌弱小对吧?怎么样现在还觉得好玩吗!” 他细瘦的手臂依旧没有太多力气,全靠一股火气和狠劲儿撑着才能压住人。 男孩儿的脸憋得通红,满嘴都是土,尖细的嗓子里全都是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肮脏谩骂。 “傻逼熊猫!我操你妈!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季家的小少爷!我要让我爸弄死你!” 祝星言听得直笑,掐着他的脸一连抽了三个巴掌,抽得他直往一侧歪头,“你是季家的少爷?那你睁大那双猪眼看清楚我是谁!今天就是你老子季商亲自来,也只有看着我抽你的份!” 男孩儿发狂了,口不择言地喊:“你敢打我你敢打我!我要剁碎你!我要帮你吊在树上,把你摔成肉泥!” 手掌一松,祝星言的心尖蓦地揪紧。 扬言要杀了他这种言论可以理解,但连细节都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的虐杀方式,再联想到他明知道自己不是普通熊猫,而是变回动物本体的人,却还能熟练动手。 祝星言脑袋里闪过一个不可置信的假设,他甚至控制不住地脊背发凉:这个男孩儿虐待的是只有动物,还是也包括那些没学会化成人形的小孩子…… “你经常这样做?你用这样的方法把那些小动物都弄死了?是只有动物还是也有小孩儿?” “关你什么事!那都是一帮低贱的畜生!” “啪!”的一声,祝星言照着他的脸狠抽了一巴掌,把男孩儿打得偏过头去,掐着他的胖脸按进花盆里,逼他开口:“你把他们关在哪儿了?还有活着的没有!” “唔唔唔——”男孩儿像头被烫毛的猪一样在花盆里乱撞,委屈到极点了居然一脑袋砸下去把花盆撞碎了,扯着嗓子喊他妈。 祝星言正在气头上,一门心思要问出男孩儿手底下还有没有幸存的小动物甚至是小孩儿,没注意到门口高跟鞋的脚步声哒哒哒由远及近。 一道娇柔女声在门外大喊:“给我开门!” 不等祝星言反应保姆立刻冲过去拉开门,用见到救世主的语调哭喊:“夫人您终于来了,您再不来小少爷就要被大少爷的对象给打死了!到时候我们到哪儿说理去啊……” 季临川的后妈也就是这个男孩儿的母亲江林娜,怒气冲冲走进来,看到儿子的惨状时脸上精致的妆容立刻扭曲了:“小远!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又阴狠地瞪向祝星言,看到他那一身青紫后暗道糟了! “怎么搞成这样了!”她朝保姆去了个眼色,“不是让你看着小远给他个下马威就行吗!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保姆一看自己要被责罚连忙装模作样地叫苦:“我是想拦着小少爷的,可是他在家里玩惯了那些小狗小兔子的,刚才进门看到那只熊猫就兴奋,我压根没拦住啊!” 江林娜气得一个巴掌抽她脸上,用气音咒骂了句蠢货,保姆捂着脸怨毒道:“夫人您别发脾气了,赶紧先想想办法啊!祝家那么宠这个小儿子,要是被他们知道——” “行了别说了!”女人转过头看向祝星言,眼珠暗暗转过两圈后杀心乍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她勾起妖艳的红嘴唇,斜眼暗示身后的保姆,祝星言讶异地望着她俩挡在身后的手,不等看清,那保姆突然从包里拿出什么东西直直朝自己刺了过来! 祝星言一惊,闪身要躲,身底下的男孩儿却突然坐起来死死抱住他的腰,奸笑道:“你去死吧!” 糟了!祝星言脊背顿时麻了一片,拼命用力拉扯男孩儿的手都挣脱不出去,眼看保姆近在咫尺,他情急之下只能抬手格挡,想要硬捱下这一记。 就在此时,正对面的窗外忽然闪起一道粉色的亮光,由远及近,由弱到强,仿佛一块巨幅的星河碎片从天幕朝窗内直直砸入,强劲的风将周围的空气砰然排开,浩浩荡荡地刮向朱丽叶塔玫瑰花海。 祝星言在听到一声急迫的呼唤之后猝然转头,下一秒,他看到季临川从星河中飞了出来。 人的形貌,却背负着可遮蔽月亮的巨大蝶翼,粉紫色的花纹仿佛活了一般从他的锁骨处生长出来,迅速穿透身体向后蔓延至整双浅绿色的翅膀,顷刻间在上面铺成网一般熠熠闪光的庞杂脉络。 随着季临川猛一挥动,那网状脉络如纷纷扬扬的雪花般流动起来,浅绿色翼面“哗”的一下骤闪起粉紫色的绚丽偏光,仿佛在浩瀚苍穹中游弋的星河全都栖息在这对巨型翅膀上,和alpha苍白森冷的皮肤交相辉映,更显出几分夺人心魄的妖冶魅惑。 这才是季临川藏匿了二十多年的本体,让他从出生起就被戴上枷锁的原罪——巨型绿贝矩蛱蝶。 蛱蝶宽阔的双翼轻易卷起方圆二十米的风形成漩涡,掀起整座庄园的茱丽叶塔玫瑰花瓣都围绕他翻飞惊舞。 而在那花瓣之间,季临川如神邸一般身披月光破窗而入,裹挟着满身的风和玻璃碎片飞到祝星言面前,一把将他拥进怀里,同时飞起一脚将那头猪直接踹出去两米远,踩着他的肩膀狠狠摁在墙上。 “你让谁去死?” 第28章 我只是单纯地爱你…… 因为季临川的本体实在太过庞大,双翼全部展开能填满一间教室,翅膀在高速飞行时卷起的气流在撞碎玻璃的那一刻猛然涌入室内,直接把站在近处的江林娜和保姆冲晕了过去,和被吓晕的猪仔一起横陈在地。 祝星言缩在他怀里才逃过气流的攻击,只是落地时一个没站稳差点跌到茶桌上,幸亏被季临川及时扯了回来,紧紧护在怀里。 天花板上的吊灯也被撞碎了,客厅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的月光勉强照进来一些。 他们的身体在交叠在一起,不留一丝空隙,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脸,只能感受到彼此的胸腔在一下下地起伏,同样的急切和慌乱。 祝星言还没回过神,大睁着眼睛攥着季临川的衬衫,耳边满是他狂乱的心跳和凌乱的大口喘息声,勒在后腰上圈着的手臂牢固如钢筋。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脑海里不断闪过季临川破窗而入的模样,和那双漂亮到无与伦比的蝴蝶翅膀。 没意识到自己正全身发抖,祝星言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后才勉强挤出一句话,声线还在颤:“季……季临川?” “嗯。”季临川回得很快,声音还有些哑,开口时裹挟着冷风和不知名花粉的味道:“对不起崽崽,我来晚了,是不是吓坏了?” 只这一句,瞬间把祝星言心口不算牢固的堤坝冲散。 他被男孩儿虐待时觉得恐惧,变回人形反击时觉得愤怒,却在听到季临川说的第一句话时就觉得委屈。 好像被人欺负了的小孩儿,咬紧牙关拼命还击,看起来凶巴巴很厉害的样子,其实只是找不到人救自己,所以即便疼得想哭也会忍住眼泪。 现在倚仗来了,所有迟来的委屈和眼泪就都决堤了。 “小季哥哥……”他暗哑地叫了一声,就像小时候被欺负了那样和人诉委屈:“你怎么才回来啊……” “抱歉我来晚了,我看看你。”季临川因为急速飞行有些耳鸣,听不清他的话,刚喘匀呼吸就着急忙慌地查看他有没有受伤,可刚一低下头,就借着月光看到祝星言缩着一张被“吓”得惨白的小脸,双目圆瞪望向自己。 那一瞬间,如同被一记重锤猛砸上心脏。 季临川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翅膀还没有收起,甚至脸上还印着恶心恐怖的花纹…… “对、对不起。”他好像被电了一下似的,身子突然弹起来,眼神躲闪着一把推开祝星言。准确来说,是把祝星言推离自己。 祝星言被他推得一愣,单薄的背磕上了沙发沿,牵动着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在疼,但他完全顾不上自己了,因为他看到在自己半米之外的季临川正低着头,用手臂挡着自己略微尖利的耳朵和印着花纹的侧脸。 ——像只破碎不堪的、湿漉漉的小狗。 他徒劳地躲在黑暗里,紧紧屏住呼吸,双眼像血一样红得瘆人,里面盛满了数不清的难堪、慌乱,和无助。 这些下意识流露出来的东西,浓重得像高浓度的海水,根植于他的血液和骨髓,把骨头全部糟化,把血液全都污浊,它们把季临川变成了自卑畸形的卡西莫多,永远囚禁在六岁那年的钟楼里。 祝星言的眼睛腾一下子就红了,不顾自己浑身的伤还在火辣辣地抽痛着,先扶着沙发起来想要抓住季临川的手臂,告诉他自己不怕。可面前的alpha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抽了张纸巾按着他的腿就擦。 祝星言低下头,看到自己腿上被擦的地方沾了一点蝴蝶翅膀上的鳞粉——从季临川的本体上掉下来的。 他甚至觉得不小心把粉沾到别人身上都是罪大恶极。 眼泪倏地冲出眼眶,祝星言的心脏疼得都要碎了,像木头一样开裂,每一条曲折的裂痕里都注满硫酸。 “你、你在干什么啊……”他扑过去抓住季临川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哽咽着又问了一遍:“你在擦什么小季哥哥,嗯?这些粉有毒吗?” 季临川摇头,又呆愣,最终还是挣开祝星言的手把他腿上最后一点鳞粉抹掉,嘴里艰难地挤出两个他幼时最常听的词:“恶心。” “恶……你、你说自己恶心?”祝星言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甚至无法完整地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他终于知道了季临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作为一个3s级alpha却从小就被生父厌弃,为什么那么小就学会了化形并且任何时候都不会变回本体,又为什么总是摆出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像是所有的喜怒情绪都浅淡不外溢。 不是他生来如此,只是他从小就知道:情绪波动过大会不小心露出自己巨大的蝴蝶口器,那会让他看起来更加的恶心可怖,毕竟他的本体是人人都厌弃,惧怕,唯恐避之而不及的昆虫。 但祝星言显然不属于那群“人人”里,他只觉得心疼,甚至愤怒,到底是谁规定了动物体的三六九等,带着刻板偏见和有色眼镜明目张地欺凌虫类。 “不是的,小季哥哥。”他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牵着季临川的手指,一遍一遍告诉他:“你不恶心,一点都不,一丁点都没有,我不害怕你。” “不怕?” 季临川嗤笑了一声,就那样沉默地看着他,“祝星言,你在发抖。” 他第一次用这么冷漠的语调叫祝星言的全名,但脸上的表情却不是失望或者落寞,而是“早就想到会是这样”的释然,是解脱和绝望。 绝望到每一个眼神都置身冰雪。 季临川明白,没有人会不恐惧一只五米大的巨型蝴蝶,每个人看到他都是这种反应,即便是祝星言也不例外。 他不可能因为喜欢或者爱就要求祝星言镇定自若地表演出“不害怕”,没那个必要,更没那个资格。 “没关系,不怪你。人之常情,我……我早就习惯了。” 季临川把手从祝星言手里抽出来,既担心他有没有受伤,又怕他觉得自己恶心,只能尽量保持平直的语调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受伤了吗?” 祝星言急得嗓子都劈了,伸手来抓他:“你先别管我!你过来好不好——” “星言!” 没说完的话被径直打断。 季临川再一次侧过头躲开他的手,半跪在地上,手里还攥着沾了自己鳞粉的纸。 他本来想找个垃圾桶把它扔了,后来又想起来这种“东西”扔在哪儿都会招人厌恶,最后只能囫囵塞进口袋,站起来想给祝时序回电话。 可刚一起身,一具纤瘦的身体突然冲过来抱住了他。 “别走!” 祝星言大吼着扑进了他怀里,近乎赤裸的身体烫得吓人,湿漉漉的脸用力埋在他颈窝。 季临川能感觉到他紧贴着自己的紊乱的呼吸,那么急促,又那么脆弱,慢慢发着颤。 “你以为我是因为害怕在发抖吗?” 祝星言哭着说:“我是心疼你……小季哥哥,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他抱得太用力了,特别特别用力,季临川完全顾不上想其他的,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肋骨都在挤着疼,担心这样会压迫到祝星言的胸腔,想捏着的他肩膀让两人分开一些,“星言,我先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可祝星言却以为他还要推开自己,急得一把搂住他的后颈,踮脚吻了上去,“求你了,别再推开我……” 四唇相贴的瞬间,祝星言直接抵开了他的齿关。 这是他们第一个亲吻,也是一个太过急促甚至野蛮的吻,季临川能感觉到祝星言浑身都在抖,嘴唇抖,牙齿抖,睫毛也在抖,所有青涩莽撞的反应都昭示着眼前这个小omega压根就不会接吻,他只有一股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开自己的蛮力。 嘴唇被他的嘴唇吻到肿痛,唇珠也被他的虎牙咬破出血,从祝星言嘴里过渡来的血腥味混着他自己的血一起被吞进喉咙,卷进心肺,仿佛在两人之间搭了一座无形的暗桥,灵魂都由此笨拙地交融拉扯。 没有人会亲吻一头对自己来说恐怖丑陋的怪物,祝星言在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表达亲密的方式来直白直接地告诉他——我没有恶心,我一点都不怕。 季临川像被定住似的呆怔了足足半分钟,忽然就笑了。 他吻着祝星言的唇瓣轻碰了一下,捏捏他头顶钻出来的小熊耳朵,无可奈何又纵容至极道:“崽崽,我给你亲,不要咬。” “唔——”被捏着脸蛋停下来时祝星言已经有些缺氧了,红艳的唇瓣上沾得全是季临川的血,又湿又亮。 但他只懵懵地停了一秒就再次仰头吻了上来,季临川条件反射般含住他的唇,却没想到祝星言这次直接伸出舌尖,抵开了他的齿关。 那么生涩,又那么主动,像被强风摧折到颤抖的稚嫩草芽,却反用自己所有的力气去亲近那段风。 季临川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乖……我都知道了……”他摩挲着祝星言的唇瓣,用指腹帮他把血抹掉。 祝星言可怜巴巴地睁开眼睛,望着他,湿红的脸上泅着一层朦胧胧的潮气,纯真和欲望都占据了。 他咬着被亲肿的唇珠,不适似的舔了一下,然后很小声很小声地和季临川讲:“我不会、不会和人亲……亲得不好……你不要笑话我……” 季临川的心脏彻底化了,化成一团软软糯糯的水晶泥,他抚摸着祝星言的眼眉轻笑:“我知道,不笑话你。” 怎么舍得笑话呢,他的小熊猫已经长出一对毛茸茸的白色小翅膀,变成天使,软绵绵地扑进他心窝里了,拿命去喜欢去疼爱都嫌不够。 祝星言羞赧地抖了两下小熊耳朵,眼神湿漉漉的,“你也不要伤心,我一点都不怕你。” “知道了,你不怕我……”季临川脱下外套裹住他,面对面抱进怀里,像抱小熊幼崽那样,紧紧地抱着他。 “怎么这么会哭,你知道我从小就受不了你哭是不是?”他一遍遍吻掉祝星言的泪,轻柔的唇吻在他的眉尾和眼睛上,慢慢向下滑。 季临川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珍惜,小心翼翼,喜欢到每亲一下,蝴蝶翅膀上的花纹就怜爱地闪一下。 他的吻技并没有多好,三十多年来第一次拿出来施展,和祝星言一样笨拙,一样挂了满脸的泪,又随着亲吻交融在一起。 从祝星言的角度能看到他浓密的眼睫在眼窝下投射出一弯淡淡的月牙型阴影,阴影旁边就是闪着粼粼波光的蝴蝶花纹。 如同天上月落在湖水中荡漾出的光斑,那一刹那,仿佛季临川终于从遥不可及的冰雪之颠落入了温热的、会怕会疼会自卑的血肉之躯里。 只不过这落入的自杀式掉马的代价实在太过惨烈。 “我想摸摸你,行吗?”祝星言不等他同意就霸道地抬起手,摸他尖尖的耳朵,摸他背后的翅膀。 季临川的双翼薄而利,摸起来并不柔软,上面覆着松松软软的一层鳞粉,很容易沾到手上。 祝星言沾了满手的粉,也不擦,反手就在自己的鼻尖和锁骨上各抹了一道。 客厅的灯刚才被气流撞坏了,视野里一片昏暗,于是这片粉紫色的鳞粉就在他身上闪起了同样绚烂的偏光。 季临川说自己恶心,祝星言就陪他一起。 * “你也不嫌脏……”他想抬手帮祝星言把鳞粉擦干净,可小omega却一偏头躲开了,张口就咬住了季临川伸过来的手指,问:“漂亮吗?” 他说的是那些抹在自己身上的鳞粉。 在那一瞬间,季临川不得不承认,亲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脏东西“玷污”了在他心里如同天使一般存在的祝星言时,压抑在内心深处的畸形的占有欲得到了极大满足。 但他依旧夸不出漂亮来,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句不含贬义的描述:“很闪,有点像女孩儿们用来擦眼睛的彩妆。” 祝星言也觉得像,但又不太像,“我觉得它更亮一些,类似于星星的碎屑。” 他碾着指尖剩余的那层“碎屑”,问季临川:“知道我看到你从天而降时在想什么吗?” 季临川摇头,“什么?” “我在想:啊,原来我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小冰块是一只小蝴蝶,他怎么那么漂亮啊?” “花纹漂亮,翅膀漂亮,尖尖的耳朵也漂亮,什么都漂亮,漂亮得近乎完美,像精灵王子一样。” 祝星言说着笑起来,弯弯的眼眸像一弧月,山根上的鳞粉则闪得像星,他圈着季临川的脖颈,吻了下眼睛,又吻了下嘴巴,用近乎宠溺的语调一字一句哄道:“我的小王子,你把星星抹在我身上了。” 季临川在那一刻鼻尖酸得发涩,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搏动起来,“我值得你夸成这样吗……” “怎么不值得啊。”祝星言问他:“你还记得小时候我每次被欺负,你最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吗?” 季临川当然记得。不用害怕,安心长大,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这是他给祝星言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承诺,却无论如何都实现不了了。 祝星言并不觉得遗憾,他抚摸上季临川的脸颊,噙着低哑的哭腔说:“我现在把这句话也送给你好不好?” “不用害怕,好好生活,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季临川愣在当场,眼泪倏地从眼眶里滚了出来,纠结了良久,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星言,你不用着急给我承诺,永远是一个太大太空的词了,它只会困住你。” 或许这是最绝佳的“占有”祝星言的机会,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他一个关于永远的承诺,但季临川并没有珍惜,甚至不屑于去使用。 因为他的爱太偏执,也太纯粹,他的大脑发出的所有选项都优先偏向祝星言,即便那会剥舍掉自己的利益。 可真正的偏爱本就是连自己都不考虑。 “不要为了我冲动,更不要为了我委曲求全。” 季临川直视着他,嗓音温柔得像霏霏细雨:“崽崽,你要想清楚现在在你眼前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看到的并不是我全部的本体,我的性格和从前的经历……导致我并不是一个情绪稳定十全十美的伴侣。” “心疼和同情能刺激一个人干出很多事,我不希望等我们真的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你才发现这并不是喜欢,只是同情,是心疼,是你习惯了我对你好,习惯了我陪在你身边。” “才不是!” 祝星言在他说完的下一秒就吼了出来,用那把低哑破败的嗓音,来表达自己的感情被轻看后的不满。 “季临川,我习惯的根本就不是你陪在我身边,而是……你不在我身边……” “你只陪过我两年半,还是十四年前,我那时候只把你当哥哥,但我现在不想做弟弟也不可能做弟弟了。我失去你太久了,太久太久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回来,好不容易和你结婚,我不想因为任何理由再失去你一次,什么狗屁理由都不行!” 悲伤如同局部降雨,汇聚在他的眼底,而季临川则是龙卷风,轻而易举卷出泪滴。 他心疼地拥住祝星言,看omega红扑扑的脸蛋被泪打湿,如同被丢弃多年的幼崽终于找到家一般扑进自己怀里,抽泣着哽咽:“小季哥哥,我说的‘永远’无关你是否对我好,你的优秀你的强大你过去那些漂亮的履历,都和我没关系,我也不在意。” “我只是单纯的……爱你……” “不是因为你的任何一个特性而爱你,而是因为爱你,接纳你所有的特性。” 包括你的本体,和脆弱又疯狂的内里。 第29章 猪仔开始装盘 “叮铃铃——” 不等季临川表态,一道急促的铃声横空插进两人之间,把眼下暧昧又温情的气氛打破。 他们像被针扎了一小下似的错开眼,一个拿出手机,一个按住小腹侧面的淤青。 刚才那股排山倒海涌上心头的心疼劲儿稍一褪去,祝星言身上大伤小伤复又开始叫嚣。抽痛、闷痛、刺痛……各种各样的痛一下一下敲打着他的神经,但相比起刚才被打时痛感已经减轻了很多,暂时没有要发病的迹象。 估计是季临川留在他身体里的信息素起了作用。 电话是祝时序打来的,还没接到就挂断了,然后马不停蹄地响起下一个。 “谁啊?这么急。”祝星言问。 季临川说:“你哥。” “我哥!”祝星言懵了,“我哥怎么会来?他知道我出事了?他怎么来的?是自己开车吗?你快和他说我没事了,让他开车一定小心点,他一着急就容易出事。” “放心,我把大致情况都和他说了。他说他会晚点到,让我们等着。” 祝星言松了一口气,“嗯,我哥来了就没事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对祝时序的信任要比季临川大得多,毕竟在面临季临川离开、父亲突发疾病去世,和母亲几欲轻生的这几段时间里,哥哥几乎负担了祝星言成长过程中百分之九十的照顾和爱。 整个u市的商圈、政界、甚至灰色地带全都算上,祝星言在豪门小少爷里要排头一位。十五岁之前靠自己闯出一番同龄人至今都望尘莫及的成绩,十五岁之后祝时序就以雨后春笋一般的速度迅速爬上了u市龙头的位置,成为了祝星言身后最强大的保护伞。 祝时序对祝星言来说不仅是哥哥,还是爸爸,是玩伴,是顶天柱,是小船停靠的岸, 所有人都知道祝星言是祝时序的眼珠子,只要有他在一天,就没人敢动祝星言,而从今天起,竖在祝星言身后的盾牌,还要再多一个季临川。 ——3s级巨型蝴蝶alpha,还是一个能掌控身体任何部位的变异体,他的攻击性和战斗力早就已经达到满级。 “我先去找备用电源,太黑了,看不清。”季临川站起身,看了一眼客厅里横七竖八躺着的江林娜三人。 “等等!”祝星言圈住他的脖子,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人身上,“带我一起去。” 季临川确实不敢再把他一个人留下了,左手搂住祝星言的腰,右手伸下去兜住他屁股,抱着往书房走。 祝星言也看到了客厅里躺着的那三个人,小声问他:“我哥如果处理季家,你会不会难做啊……” 他了解祝时序的手段,今天这事儿不可能善了了,就怕季临川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可下一秒就听他说:“我为难什么?他们上赶着发丧,我当然要去喝杯喜酒。” 祝星言“噗”一声笑出来,感叹原来季临川也会开这种阴间笑话,结果笑的幅度过大,不小心扯到了小腹的伤。 “嘶……”他疼得吸气,季临川立刻停下脚步,“怎么了?” “没、没事……”祝星言白着一张脸,提前给他打预防针:“我皮肤薄,容易留印子,掐一下得青好几天,其实就是看着吓人,实际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事儿,你一会儿看到了别生气……” 季临川瞬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抬手一摸他脑门覆辙着满头的冷汗,当场就炸了:“你管这叫没事?!” 什么情情爱爱季家李家的季临川都顾不上了,连楼梯都没走,直接张开翅膀腾空一跃,抱着祝星言从一楼客厅飞到了二楼书房。 他用脚踹开书房的门,冲进去得太快翅膀都没来得及收,双翼根部结结实实刮在了门框上,蹭掉一层鳞粉。 “你慢点!”祝星言看着都替他疼。 季临川一声不吭,一手抱着他一手扯过躺椅,小心翼翼地放到躺椅上,“等着我。” 他的动作很快,声音明显能听出慌得厉害,平时做再紧急的抢救手术都镇定沉稳的季医生此刻却慌到连手都在抖。 祝星言红着眼看他黑沉的侧脸,心都揪在了一起。 季临川摸黑找出了医药箱,又翻出了一盏做成煤油灯样式的小夜灯,拿着夜灯飞到书柜后面的电表箱旁,鼓捣两下就把跳闸的电路给接上了,书房里瞬间亮如白昼。 避无可避的祝星言被强光刺激得一闭眼,耳边紧接着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他愣了一秒,慢半拍地睁开眼睛,看到在自己两米之外的地方,季临川垂着手站在那里,脚边散落着被他徒手捏碎的煤油灯碎片。 他双目赤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身上瞬间乍起的戾气裹挟着霸道的信息素一起爆炸般外溢。 这是他喜欢到心尖上的人,恨不得千娇百宠捧在手心里的小熊,平日里捏一捏抱一抱都要小心又小心,给他做信息素按摩都要揉着爪子和耳朵哄着来,疼到一丁点苦都不愿意让他吃,一点罪都不忍心让他受。 可现在呢…… 祝星言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的家里,被人欺负成这样。 嘴角都豁开了,薄薄的胸口和肚子上都是拳脚落下的淤青,左脸也肿起了一块,惨白的皮肤上印着通红的指印,明显是被人抽了好几个巴掌。 季临川在那一瞬间气得想杀人。 “谁打的。”他看着祝星言问,平直的语调不扬一丝波澜,脸上却爆出了好几道粉紫花纹。 祝星言看他这样难受,“小季哥哥,我不是很疼了,你先冷静点好不——” “我没法冷静!我要知道是谁干的!江林娜?季远?那个保姆?还是她们三个都有份?!”季临川从地上捡了个玻璃碎片,马上就要冲出去把凶手撕碎。 他现在的样子非常可怕,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头顶长出了两根长长的黑色触须,泛着冷汗的额头上暴起一层青黑色的鼓胀青筋,眼眸又变成了橙棕色的蝴蝶竖瞳,像吸水的细胞一样迅速扩大挤满眼睛,就连外面仅剩的一圈眼白也红得几乎爆出血来。 而在他的脖子中间,原本光滑的皮肤突然顶出几块诡异的凸起,就像一个人长了好几个“喉结”,这些喉结一刻不停地滚动且速度越来越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底下横钻出来。 ——那是季临川本体的口器。 在这一刻祝星言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害怕昆虫了。 但是他不怕。 那是季临川,是他的精灵王子,是他从小等到大的人。 这个世界上已经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看到他的本体会嫌恶、咒骂,甚至呕吐了,总要有祝星言去做那另外的,仅有的百分之一,告诉他什么样子都没关系。 “小季哥哥,你冷静一点,先不要出去好吗?”祝星言是真的怕他会杀人,杵着躺椅艰难地把自己撑起来,朝他伸出手:“到我这边来。” 季临川攥着玻璃片的手还在颤,咬着齿关说:“星言,你等我——” “我不等!我不想你出去!”他面色绯红,眨着湿漉漉的杏仁眼望过去,可怜兮兮地喃喃:“我疼成这样,你也不来抱抱我,还要去管别人吗?” “当啷”一声,季临川直接把手里的玻璃片扔了。 他疼得心如刀绞,可怖的眼珠在那一刻瞬间恢复了清明,触须和口器也缩了回去,两步并做三步冲过去想把祝星言紧紧拥进怀里。 “我应该提前回来的,不应该把你自己留在家里,更不该等着你去接我。我早早回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又不是你打的。”祝星言摸了摸他湿透的眼尾,牵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身上,让他检查。 “这些伤真的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没那么疼了。” 祝星言没有哄人,说的是实话,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刚才被打时还疼得死去活来的,一变成人形后痛感就消退了那么多。 后来才想明白是身体里季临川留下的信息素和大熊猫本体上厚厚的脂肪层在保护自己,信息素在最紧要的关头给了他力量,脂肪层则帮他缓冲内脏受到的冲击。 这两样但凡少一个,他可能就撑不到现在了。 想到这儿祝星言的心口就酸酸的,抱住季临川的手臂贴了贴,“你没有来晚,小季哥哥,你的信息素一直在保护我。” 季临川一个医生自然明白祝星言的意思,但他笑不出来,心疼地别过头深吸了几口气:“我先给你处理下伤口,等把他们料理完还要再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嗯嗯,知道了。” 季临川半跪在躺椅上,一处一处帮他处理身上的伤,越弄呼吸越重,越看眼睛越红,等摸到小腹左侧最严重的大块淤青时,拳头已经攥得咯咯响了。 他压根不敢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敢想祝星言一副熊猫形态该怎么对抗和反击。 他长得那么小,动作那么慢,性格那么娇气,爬两阶台阶都要爬半天,被人欺负时一定连跑都跑不掉,只能缩在那里任人宰割。 甚至季临川破窗而入之前,还看到季远像个挣脱不掉的疯狗似的拖着祝星言,而冲过来的保姆已经近在咫尺。 他们当时到底想干什么? 季临川只能想到杀人灭口一种解释。 “他们真该死!” “好了小季哥哥,不气了,不是说好了不生气了吗。”祝星言圈着他的后颈贴上来:“我真的不怎么疼了,而且我也打他了。” “你打他不是应该的吗?他把你伤成这样还想善了吗?” “不善了不善了!”祝星言有点哭笑不得,“你怎么和我哥那么像啊,面上看着和和气气的,发起火来那么恐怖像要吃人似的,你们都是弟控吗?” 季临川没作声,让他转过身看看后面有没有受伤,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保姆“哎呦哎呦”的喊痛声。 两人动作顿住,默契地对视一眼。 祝星言歪过头舔了舔小虎牙:“呦,醒了啊。” * 可能是因为肉厚更抗压,男孩儿先江林娜一步醒了过来,如同一大坨肥腻的五花肉塔似的从地上摇摇晃晃地把自己撑了起来,完全没想起来管一下旁边的妈妈。 他背对着二楼书房的位置,歪倚着桌子嘴里“哈拉哈拉”地直喘粗气,楼下的灯还是坏的,漆黑一片,只有打开的书房里露出的一道窄光落在他身上。 男孩儿站在那道光里,艰难地转过身,抬眼就看到正对着自己的头顶上方,季临川张开巨大的翅膀悬在半空,瞪着阴恻恻的双眼像鬼一样死死盯着他。 “啊啊啊啊蝴蝶——!”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反应过来那就是季临川后恐惧直接翻倍,手脚并用屁滚尿流地往门口逃窜。 那肥硕的身躯跑动起来更像猪了,浑身的肉一颠一颠地乱颤,一股暗示着蝴蝶的诡异花香像长了脚似的在身后紧追不舍,有好几次季远都觉得有人摸到了他的肩膀。 “救命——救命——妈快救我——!” 他吓得尿了裤子,拖着沉甸甸的裤裆跑出了一路腥臊的水渍,好不容易跑到了门口摸到了把手,自以为打开门就可以逃出生天得救了。 季远咧开油腻的嘴唇狞笑一声,心想等自己回去了一定要让季临川和那只傻逼熊猫好看,他迫不及待地按下门把手,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二楼书房门口,悬在半空的季临川早已不见! 与此同时,背后飘过了一道伴着花香味的冷风,一只冰凉的大手猛地落到了头顶。 心里咯噔一下,季远的脑子当场瘫痪。 他被那只手操控着,僵硬地,一格一格转过头来,眼睁睁看着季临川那张苍白冷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一寸一寸地逼到自己面前。 紧接着,从他喉咙里钻出了一根黝黑、披毛、像粗壮的蜘蛛腿一样的巨型口器,紧紧贴在自己的脖子上。 季临川贴着他的耳朵说:“江林娜没告诉过你,蝴蝶最爱吃人了吗?” 第30章 麻辣猪头 对季远这种以折磨动物恃强凌弱为乐的小杂碎来说,有远比皮肉之苦更恐怖的事情。 那就是让他来做那个“弱”。 季临川答应了祝星言冷静就是真的冷静,他甚至不屑于对这只猪动用武力,光吓都能把他吓个半死。 巨型蛱蝶有一根坚硬的黑色披毛口器,长度可以无限缩短和延长,粗壮且卷曲。 季远就像个僵尸一般被定在门口,脑袋被季临川的大手死死罩住,眼睁睁看着季临川的脖子中间突然鼓出一个个诡异的球形“喉结”,然后那些喉结在他眼前猛地横钻而出,变成粗壮恐怖的黑色口器的前段,密密麻麻直逼自己的脖颈! “妈妈救命——救救我——!” 他吓得差点断气,两眼一个翻白就要晕倒过去,可季临川按着他的脑袋不让他动也不让他逃,面无表情地驱动自己口器快速变粗变长,绕着季远的脖子层层向上缠绕,如同麻绳一般裹住他的下巴和脸。 摩擦在皮肤上的毛茸茸的触感、眼睛看到的密密麻麻的影像、喉咙被不断压迫挤压的快要窒息的错觉,还有鼻孔和眼睛马上也要被裹住的恐惧…… 这些东西像海啸时骤然翻卷起的海浪一般,在顷刻之间将季远的精神摧毁压塌。他双眼暴突,大张口鼻,一刻不停地疯狂哆嗦,嗓子里像是拼命叫喊着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冷汗如同瓢泼大雨洗遍全身,绝望铺天盖地的绞杀着心脏,他直勾勾地向下盯着已经把自己整个人都裹成一颗厚茧,并且马上要裹住鼻子的蝴蝶口器,在那一瞬间好像在看着一条半米粗的黑色巨蟒张开血盆大口,从双脚开始,一点一点地,向上吞食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绝望的惨叫,尖锐的叫喊之后是裤裆里哗啦啦的像猪一样撒尿的水声。 “原来你也知道害怕啊。” 季临川在最后一秒收回口器,说了和祝星言一样的话,他橙棕色的眼珠像是两颗毫无机质的玻璃,冷漠至极地盯着被吓傻了的猪仔。 “尝到了?这就是被折磨的滋味。” 季远在半分钟后才重新想起该怎么喘气,夸张地吸了一大口氧气后“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如同一座五花肉塔砸上地板,季临川嫌恶地躲开,任由他手脚并用地倒退着往后爬去。 “本来我已经忘了你妈曾经折磨过我那么多年,结果你今天又跑到我的家里折磨我的爱人,既然这样——” 他说着向前踏了一步,偌大的翅膀张开,瞬间就飞到了猪仔面前,“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吧。” “不、不要……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别吃我!别吃我!”季远歇斯底里地尖叫求饶,恐惧到光是听到季临川的鞋子落在地面的声音都会窒息。 他现在一千一万个后悔刚才欺负了那只熊猫,肠子都悔得铁青,恨不得让时光倒流回一个小时前,自己从未踏进过这栋别墅。 “对不起!对不起!我和他道歉!我和你们道歉!”季远跪在地上,哐哐磕头,说一句对不起就抽自己一个巴掌,心底里还未消散的莫大恐惧随着季临川的一步步逼近愈演愈烈,最后“呕”的一声,黄黄白白地吐了一地。 “……” 楼下的季临川和楼上的祝星言同一时间皱起眉头,嫌恶地躲开一些,季远看到他退后以为机会来了,爬起来转身就往楼上跑,玩命地跑。 然而他再快又能快得过飞吗,季临川眨眼间就到了他面前,季远边气喘吁吁地狂跑变回头张望,结果一个转头就撞到了季临川的胸口。 “呜呜呜……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季远绝望地嚎啕大哭,退后两步后爬起来又往前跑,边跑边朝楼下喊:“妈!快醒醒!臭虫子要吃了我!” 季临川还没作何反应,旁边祝星言先不干了,撸着袖子就要冲过去揍他:“我让你再放屁!” 季临川失笑,连忙把人搂回来,一条手臂再自然不过地圈着祝星言的腰,低头在他耳边说:“老实一点儿,身上还有伤你忘了?” 祝星言才不管那么多,瞪着眼睛气势汹汹地说:“可是他骂你是臭虫子!你明明那么漂亮是他眼瞎!” 季临川一愣,心脏猝不及防地被他的小熊爪子给捂化了,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替谁出头。 “还真是长大了。”季临川说:“能反过来护着我了。” 祝星言顿时脸蛋晕红,同手同脚地退回来,嘀嘀咕咕地在他身边当鹌鹑,一副被夸了很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住有点高兴的模样。 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拍着季临川的胸口说:“我怀疑他虐待过很多小动物甚至不会化成人形的小孩子,哥你审审他把那些小动物关在哪了,可能还有活口。” “他有虐待动物的癖好?”季临川不禁一阵后怕,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再来晚一点祝星言该怎么办。 祝星言的心也被揪了起来,叹气道:“我希望他没有。” 说话间季远已经从另一侧楼梯跑了下去,他疯了似的抓了几个茶杯攥在怀里,预备防身,但很快就发现根本防不住,季临川永远比他更快一步。 他再一次跑到门口,以为生路就在眼前,可季临川下一秒就会出现在他身侧,平直的语调冷漠到不扬一丝波澜:“被你折磨的那些小动物也是这样逃跑的吗?” “啊啊啊——!!!”猪仔绝望地尖叫,眼泪像泼在脸上的水一般源源不止,整张脸都憋成猪肝色,大喊救命。 季临川却连碰都不碰他,只在他在无数次逃到门边、窗口、床下,和卫生间里之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声音像暗夜中行踪不定的鬼魅一般森冷。 “你是怎么虐待他们的?从楼上扔下去?还是揪着尾巴在空中旋转?或者电击?棍棒?还是别的歹毒方法?” 祝星言躲在二楼的阴影处适当开口:“动物都讲究睚眦必报,它们会在你折磨它时仔仔细细地记下你的手法,只要找到机会就会一招不差地全部还给你!” 季远吓得破口大骂:“不可能!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他们都是畜生,都是小畜生!根本打不过我!” 祝星言冷笑:“怎么不会呢?” 话音落下,季临川抬起眼看他,小omega握住书房的门把手向外闭合,朝他点头示意。 下一秒,季临川直接抓着季远的衣领腾空飞起,拖拽上二楼,丢在地上,与此同时祝星言关上了唯一有光的书房的门,别墅内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季远浑身哆嗦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到身后响起一声狰狞尖锐的奶猫叫声:“喵——” “谁!谁在那儿!”他猝然转过头,“啪”的一下对上了祝星言用手机照着的苍白鬼脸,和飘忽的颤声:“季少爷,我好冷啊,你下来陪我吧……” 不出所料又是一声崩溃的嚎叫,季远疯了似的倒退着往后爬,抓起手边能抓到的所有东西猛砸过来,嘴里大喊:“回来了……回来了!王妈——!李叔——!把它们抓起来!关到鹿楼!关进地下室去!” 站在暗处的祝星言和季临川对视一眼,问:“鹿楼?” 季临川眼皮猛地一颤,怔了两秒才掐紧手心说:“是季家老宅的一座小楼,很多年没住过人了,那儿有一间宽敞的地下室。” 他六岁以前都被安洄关在那里。 祝星言何其了解他,只需一个表情就察觉到季临川不对劲儿了,“小季哥哥,你怎么啦?” “没事。”季临川勉强挤出个笑,刚想把祝星言拉过来一些,楼下的灯光就骤然亮起,是昏迷的江林娜醒了过来。 第31章 红烧猪蹄 季远看到亲妈就像看到观世音菩萨似的,屁滚尿流地冲下楼跑到江林娜旁边,痛哭流涕告状:“妈!赶紧把我爸叫过来,臭虫子刚才要吃了我!” 江林娜站起身就看到季临川拉着祝星言的手并肩站在二楼,而自家儿子吓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原本白嫩的小脸上满是巴掌印和泪花,顿时给她这个当妈的心疼坏了。 她把儿子护在身后,瞪着怨毒的眼睛咬牙切齿望着楼上,“临川,我还不知道你原来这么疼爱弟弟,大费周章地帮我教育他,我这个做后妈的还要替你爸爸谢谢你。” 季临川抱起祝星言飞到楼下,安安稳稳把人放到地上,一手亲昵地捏着他的肩膀,一手垂在腿侧。 “不用谢,我正准备把他送进牢里好好接受改造。” 江林娜闻言大惊失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临川懒怠和她多费口舌:“我来之前你们想对我爱人做什么,鹿楼的地下室里藏着多少秘密,你应该比我清楚,季远还有两个月满十八岁,光面上这些事就够他把牢底坐穿了。” 江林娜的脸“唰”一下苍白如纸,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刚才的恶毒气势再也不见。 她白着一张脸转了转眼珠,扭头给了保姆一个眼神,保姆立刻会意,偷偷把手伸向口袋,祝星言却是先她一步晃晃手机,“想叫人去毁尸灭迹吗?你们猜是你的人快,还是我哥和警察更快?” “祝、祝总也——”话没说完就被被江林娜吞回了嗓子里,冷汗贴着她的额头滑了下来。 想来也是,祝时序这么疼弟弟却迟迟未到,不是被拖在了路上就是另有谋算。 江林娜白着一张脸,看看季临川又看看祝星言,半分钟后突然抬手狠狠抽了自己儿子一个巴掌! “小混账!早就教过你临川是你大哥,星言是你大嫂,在他们面前要懂规矩讲礼貌,道理你都听到狗肚子去了?和嫂嫂玩的时候怎么这么没分寸!” 猪仔被她那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抽傻了,白腻的大脸盘子上登时透出个鲜红的巴掌印,“妈!你打我干什么!去打那只熊猫和臭虫子——” “啪!” 又是一巴掌抽得他闭了嘴,江林娜指着他的鼻子怒喝:“小王八蛋嘴上没个把门的,我看你再胡说!” 男孩儿脸上一左一右各有一个对称的巴掌印,委屈得连哭带喘,躺在地上满地打滚,嚎丧似的惨叫,更像一只要被烫毛的猪了。 祝星言被叫得耳朵疼,拉拉季临川的手说:“好吵。” 季临川敛着眉,看到江林娜拖着儿子过来,一身高奢的女人依旧珠光宝气,但皱巴巴的裙子和肩上两道灰印子却把她衬得体面又滑稽。 江林娜在季家作天作地闹了一辈子,早就让季商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她知道季临川一旦回来就再也不能动祝星言,况且刚才昏迷那么久早就失了先机,估计这会儿就连祝时序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到时候他们三个人站到一边只会更难对付,不说计划肯定落空,就连儿子都保不住。 想到这儿江林娜恶狠狠地瞪了保姆一眼,眼神阴毒得像是要隔空把保姆的脸皮给撕烂,怪她蠢笨如猪看不好自己儿子,本来事半功倍的一个局弄成这样。 她原本的计划是想趁着季临川不在,祝星言又没出分化期,让儿子过来给这病秧子小少爷一点苦头吃,往后好拿捏他,顺便再离间一波他和季临川的关系。 却没想到自己儿子没个分寸,还当在家里玩那样下手没轻没重。她在外面听到惨叫的时候就知道坏了,本想冲进去阻止,却在看到儿子被按在地上抽巴掌时气急攻心,昏了头,想让祝星言变成再也不能开口的死人。 现在清醒过来一想简直追悔莫及。 她镇定下来,站到季临川面善,脸上一派慈祥和蔼,嘴里还拖出一种慢悠悠的委屈腔调:“今天这事都怪我,老商最近忙着你们的婚事,家里就我一个人,是我没把小远这孩子教好,让他和星言玩的时候没大没小,把他给弄疼了,你们大人有大量,别跟个孩子计较好不好?” 她边说边“追悔莫及”地啪啪抽自己耳光,哭哭啼啼地反省:“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没教好他啊!是我这个当妈的害了他啊……” 话没说完就听“哐当”一声,季临川把手里的玻璃碎片扔在她脚边,冷声道:“这么愧疚,那你自尽吧。” 戏演到一半的江林娜:“……” 她脸上变幻莫测青红交接的表情简直比刚才的戏还好看,祝星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江林娜听到他的动静后又转了转眼珠,坚持不懈:“小远在家里就被我惯得没个规矩,到了他亲哥这里更无法无天了,看到地上有箱笋就要吃,星言不准他就急得动手抢,馋得像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了似的!真真和猪一样!” 她说着又要去拉祝星言,季临川抬臂一挡:“退回去。” 江林娜也不尴尬,堆着红唇假笑两声:“现在的小孩子都要面子,这不,星言动手教训他他还敢闹情绪呢!抱着星言就不撒手了,我一看这还了得?星言那么娇贵,磕了碰了的我们可担待不起,我赶紧让保姆过去把这个小王八蛋给拉开,这才有了临川你进来前看到的那一幕。” 话里话外的意思反倒成了他儿子想吃笋,祝星言吝啬不给,小孩子心急去抢才会和祝星言起冲突,而季临川看到的也不是“杀人灭口”,而是心急拉架。 先示弱道歉,再倒打一耙,绝口不提他儿子干的“好人好事”,着重描写祝星言的“跋扈吝啬”,这硬洗白的逻辑和话术谁听了不得骂一声傻逼。 当然祝星言没骂,他的词汇量还远没有丰富到这个范畴,只是在心里小声嘟囔季临川这个后妈是不是在什么人迹罕至的断崖底下练过乾坤大挪移。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在场几人都没有说话,季临川盯着江林娜,祝星言盯着他儿子,保姆纯是个哑巴,躲在后面阿巴阿巴光张嘴不出声。 对视良久,季临川转头问祝星言:“你打她儿子了?” 小熊猫点头,“打了呀。” 又问:“喂他吃土了?” 小熊猫又点头,“不止呢。” 季临川嗯了一声,“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没教养。” 小熊猫再次点头,扁着嘴巴没有丝毫感情地说了一句:“啊我好委屈呀我要马上告诉我哥。” 而后两人一起转头看向江林娜:“这是你想要的效果吗?” 一口气卡在喉咙里的江林娜:“……” 傻了。 季临川舔了舔齿尖,实在想不明白:“一晃十多年,你怎么蠢成这样了?季商给你下药了?” 祝星言也不解,“是不是豪门家庭伦理剧看多了啊,可我记得……季家现在算不上豪门了啊。” 江林娜被他们两口子一唱一和噎得说不出话,脸上青红交接好不热闹,“临川,我刚才是——” “行了别装了。”季临川耐心耗尽,抬起下巴指向玄关柜子上,说:“家里有监控。” 江林娜顿时老脸臊红,还欲再辩,季临川抬手打断她:“我不想听你胡搅蛮缠,刚才发生了什么,一看便知。况且退一万步讲,就算星言真打了你儿子,那也是他活该,命里该有这一场。” 他嗤笑一声,对这位后妈已经厌恶到了极点:“江林娜,我长大了,你变老了,那点令人作呕的心机和算计蠢到瞒都瞒不住了。” “你无非就是唆使季远上门挑衅,给星言一个下马威,再给我施压,不准替他出头,好以此挑拨我和祝家的关系,让祝家不给我坐台争夺家产。” “可惜,季商和季家的东西我一分都不想要,更没那么二百五去怀疑我的爱人。按照你贪心不足的性格,肯定不会只准备一条路,这条走不通了就该上后招了,所以庄园外面藏着的那些记者都是你安排的?” 季临川说着歪头看向躲在她们身后正低着头摆弄手机的保姆,“你是在给他们发信息吗?” 保姆吓得手机掉在地上,惊慌地望着江林娜:“夫、夫人,消息发不出去了……” 江林娜立刻扭头看向季临川,“是你动的手脚?” “我进来之前把信号屏蔽器打开了,你找的那些三流记者也已经被人控制了。” 江林娜气得面目挣扎,也不再惺惺作态,气急败坏地瞪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解决问题,今天你不带着你儿子给我爱人一个交代,就别出去了。” 江林娜满额头全是冷汗,拉着儿子起身护在身后,紧张地盯着他们,明显是乱了阵脚。 “季临川,你还真是翅膀硬了?”她底气不足地威胁道:“我还是你名义上的母亲,季远是你弟弟,外面那么多记者在,你还真敢把我们怎么样不成?!” 话音刚落就看季临川脸上闪过一丝玩味,他放开祝星言的手,一步一步走向江林娜,高大的身形需要半弯下腰才能和她对视,巨大的蝶翼遮住天花板上的吊灯,将两人完完全全笼罩在阴影中。 江林娜被他身上乍起的威压和刚烈的信息素砸得身形一晃,听到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小妈,我姑且叫你一声小妈。” “从我六岁起你进家门,逼得安洄自杀,又把我当条狗一样折磨了那么多年,我身上每一处关节都被你弄断过,连牙都敲碎过两颗,最后被你扔到国外雇了那么多杀手来杀我——” 季临川说着垂眸看了她一眼,脸上珠光花纹骤然显现,从脖颈一路爬到眼尾,显得邪性又危险。 “这样我都没死,我以为我是个什么人,能干出什么事,你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江林娜顿时面色惨白,脑海里闪过许多年前一桩旧事,他在季临川被扔到国外不久后得知那个小杂种居然还没死,就雇了两个杀手去国外杀他,顺便把收养他的那只哈士奇一并解决。 却没想到一周后杀手宣布任务失败,还说自己的同伴在执行任务时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弄残了。 与此同时江林娜收到了一封来自海外的匿名邮件,邮件里只有没头没脑一句话:再把主意打到我爸身上,我不活了也会把你两个儿子全都弄死。 附件里贴着一张照片,上面是一根被锋利的蝶翼割断的、沾着血的小手指。 那一年季临川只有十四岁。 * 回忆实在太过可怖,那根血淋淋的小手指至今还印在江林娜脑海里,她吓得六神无主,满背虚汗,踉跄着往后一退,旁边小儿子连忙扶住她:“妈你怎么了?” 江林娜低头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耳边响起季临川冷漠至极的低声问候:“我记得你这个去年刚被鉴定为alpha的小儿子,仅有的一技之长就是用手弹钢琴,你想让他从此以后再也弹不了吗?” 犹如被一记重锤砸上心口,江林娜的耳膜“嗡”的一声轰响,一滴冷汗从她鼻尖滑了下来。 她颤抖着仰头看向季临川:“你疯了吗!你到底……到底要干什么?” 季临川还是那副冷漠表情:“我一条烂命怎么样都无所谓,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主意打到星言身上。” “我道歉!”江林娜立刻说:“我带着小远给他赔礼道歉!只要他肯原谅小远要我做什么都行!” 季临川扫了他一眼,嫌恶道:“我想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从头到尾都不需要道歉,我只需要交代。” “一句对不起就让我爱人被你儿子打成这样还忍气吞声就此揭过,那不叫出头,那叫受委屈。” 江林娜咬牙切齿:“那你到底还想让我们怎么样!” 她仿佛就只会这句话。 季临川后退半步,转头望向祝星言,用正常的音量叫了声:“崽崽?” 被点名的祝星言一愣,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他刚才压根没听他们说什么,全部注意力都在季临川背后,他衣服的肩胛骨位置有两道对称的破口,应该是被钻出的翅膀割开的。 次次都这样得多废衣服啊。 “问你想要怎么处理。”季临川无奈地把他的思绪扯回。 祝星言摇了摇头,实在欠缺相关经验,而且身上的伤不那么疼了之后他就不关心季远的下场了,他只想知道有没有可怜的小动物或者小孩子在季家受难。 但季临川没那么好说话。 “这样吧,”他的眼神在季远和江林娜之间逡巡两圈后,指着躲在角落里看见了全程还装死的保姆,命令道:“季远变回本体躺地上,刚才他是怎么对我爱人的,你就怎么对他。” 江林娜双眼一瞪,简直不敢置信:“你说什么?你让保姆打我儿子!” 季临川云淡风轻:“你儿子骑在我爱人身上砸了多少下肚子,在我爱人脸上抽了多少个巴掌,就让你的保姆也砸他多少下,抽他多少掌。” “砸到他吐,抽到他嘴角豁开为止。” ——“以牙还牙,这很公平。” 第32章 祝大熊烤乳猪 “这不可能!谁都别想动我儿子!” 江林娜一听季临川的话当即脸色骤变,面上被冷汗晕开的眼线像蚯蚓一样狰狞爬开。 在她眼里只有自己这个刚刚被鉴定为alpha的宝贝儿子的命是命,其他人都是低贱的畜生。 今天被虐待的但凡不是祝星言,而是随便一只小动物或者普通人家的孩子,她都会不管不顾地让季远玩到够为止,真玩死了也只会翻着白眼骂一声晦气,然后干脆利落地把尸体处理掉,让孩子的父母哥哥连喊冤都做不到。 她嫁给季商三十多年,给他生了三个儿子,就只有这最后一个小儿子是alpha,季远就是她的心尖子,她的后半生,她牢牢坐稳季太太位置的最大筹码,谁动她儿子就是动她的命! “呸!”江林娜照着地上就啐骂一口,摇动着和季远一脉相承的膀子指着季临川,脸上虚伪的面具碎了个彻底。 “季临川你个小杂种,臭虫子!自己长成那副恶心模样就想害死我儿子好继承家产?我告诉你你做梦!” 她一把扯过保姆狠狠推到前面挡锅,然后拉起季远那座敦实的五花肉塔,连拉带拽地往门口狂奔,边跑还担心自己走不掉所以大声叮嘱儿子:“赶紧回家找你爸!让他去找谢局长!” 保姆被她那一下推得栽倒在地,头磕上了桌角,惯会装死的女人见大势不妙直接两眼一闭,“晕”了过去,额头上的“重伤”甚至连滴血都没流。 与他们的鸡飞狗跳落荒而逃相比,对面的小两口实在镇定得过了头。季临川看起来丝毫没有追他们的打算,只是站在二楼冷眼旁观,仿佛神明在愚弄蝼蚁。 峡蝶的听力和视力都异于常人的敏锐,他早在两分钟前就听到了庄园门口传来的汽车响动。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吗?”祝星言问。 “有人来了,他们走不了。”季临川说。 祝星言刚才全程被季临川护在身后,看戏看得实在无聊,索性就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蝴蝶翅膀上,两只手还搭着翅膀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玩他的花纹。 季临川回头看时正看到他小小一只扒着自己的蝶翼,歪过头来懵懵地望着自己,像只扒着栅栏探出脑袋的慵懒猫猫头。 即便恢复人形了还是带着动物体的习惯,怎么看怎么像那只呆呼呼的小胖熊。 季临川有点哭笑不得,甚至看都不看对面了,只专注地望着他脸上沾的星点鳞粉,扇动翅膀挠了挠他的下巴,“喜欢这么玩?” 祝星言有种上课讲话被老师抓包的心虚,脸蛋红红地用花纹在他翅膀上画了颗心,“看!你的花纹也听我的。” 季临川看他笑情不自禁也跟着笑,低低的嗓音里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宠溺纵容:“嗯,它随主人。” 祝星言心口甜得像浸了蜜,晕乎乎地不解意,“什么叫……随主人?” 季临川看了他几秒,倏地笑了,抖动翅膀在他鼻尖很轻地刮了一下,“我们的味道串得太严重了,它知道你是我的omega,当然会听你的话。” “这么神奇!它不是被你控制的吗?我怎么感觉它好像有自己的思想一样。” “或许有一点?我小时候吃过很多药,导致本体产生了不可控的变异,所以我也说不好它。” “那那那、他是不是能够没有你的允许自己出来?”祝星言突然想起:“前几天我把你的毛衣撕破的时候在你背上也看到过花纹,是它自己跑出来的吗?” 季临川无奈点头,“它好奇你是谁,在和你问好。”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祝星言眼看着那些花纹在季临川说完后就自行汇聚成一条短短胖胖的粉色贪吃蛇,对着自己的方向特别郑重地弯了弯“蛇头”。 看起来就像有人用慢动作给他行了一个离谱又好笑的绅士礼,看起来特别笨拙,但满含真诚。 “我天——”祝星言惊讶得嘴巴圈成一个o形,“它还挺……挺有礼貌……” 惊讶完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蛋腾一下就红了,“刚才我们亲、亲嘴……的时候,它也跑出来了!它看到了?它是不是在笑话我!” 花纹好像已经变异到能听懂人话,闻言立刻散成一片,转眼就跑没影了,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 祝星言气哼哼地低着头,隔空给了它一爪。 季临川看他好玩,正要伸手去揉两下熊头,就听口门口一阵吵闹,江林娜母子已经跑到门边,正要开门。 季临川抬起眼,纵身一跃飞到楼下,一翅膀把他们俩扇飞了出去,却没想到季远那个大孝子在最后一秒把亲妈拉过来当肉垫。 江林娜被砸个半死,他跑到门口夺门而出,季临川刚要追就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连忙护住追过来的祝星言闪身后退,下一秒就见一头壮硕非常的庞然大物像枚炮弹似的从门口被人抽到了半空中,“砰!”的一声巨响猛砸在地。 ——那是被祝时序一巴掌抽飞了的季远。 实木地板当时就被二百多斤的五花肉塔砸出一道长长的裂纹,季远的大牙被打掉两颗,吐出满口的血。 江林娜哀嚎着抱住他,对着门口疯了似的破口大骂:“哪个杀千刀的王八蛋敢打我儿子!” 祝时序一手掰着门框,面色阴沉地抬腿迈进来。 “你爹。” 于是上一秒还恨不得把打儿子的混蛋千刀万剐的江林娜下一秒就闭嘴噤声,手指颤颤巍巍地维持着指人的动作,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涨着一张茄子似的紫红紫红的脸,愣是没憋出一句屁来。 祝时序沉着脸站在客厅中央,一米九多的身高顶天立地,身后跟着十几名黑衣劲痩的保镖,进来后迅速分站在他两侧。 他抬起头来,凛冽的眉目似淬过火的刀锋,在周遭狼藉扫过一圈后没看到被季临川的翅膀挡住的祝星言,当即眸色一沉,视线落在了江林娜母子身上,顶了顶腮。 “我脾气不好,所以长话短说,上赶着找死不用排号,你们俩谁先来?” 一股彻骨寒意瞬间从江林娜的脊椎直贯脚底,她瞪着眼睛一泄气,抱着儿子瘫在了地上。 完了,全完了。 祝时序不是季临川,整个京城都知道祝大公子看上去斯斯文文随性潇洒很好相与的样子,其实从踏进这个圈子第一天起干的就是丝毫不给仇人活路的土匪行径。 季远落在他手里绝对没有命活。 “哥!”身后祝星言已经扒着季临川的肩膀探出头来,朝他挥手:“我在这儿!” 祝时序肉眼可见的眼神一亮,顿时从面色黑沉变成喜笑颜开,“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快步走过来,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季临川,扒拉开他的大翅膀子就去拉身后的祝星言,一把拽进怀里长出一口气:“小兔崽子,你吓死我了……” 祝星言被挤得喘不过气,拍拍他哥的肩膀,“好了祝大熊,我没事,好好的呢,没事啦。” 祝时序深深地闭了闭眼,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地,可放开祝星言后一眼就看到他脸上的巴掌印,扯开大衣后里面腰腹上更是青青紫紫斑驳一片。 他登时把齿关咬得咯咯作响,眼底压着的再也遏制不住的怒火“轰”地蹿上头顶,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挤出来:“谁干的?” 祝星言心疼头也疼,“哥你先冷静——” “我冷静不了!我要知道是谁干的!” 没说完的话被“啪”的一声断裂脆响径直打断,祝时序捏断了一直攥在手心里的无框眼镜。 祝星言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弟控怎么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啊,我真的没事,别那么紧张。” 他求助似的看向季临川,后者笑了笑,一边帮他拢好大衣一边帮他安抚哥哥:“我看过了,大部分是皮外伤,最严重的是嘴角和左下腹,一会儿我带他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但他身体里留有很多我的信息素,又有本体的脂肪层保护,应该没有大碍。” 祝时序确实看着祝星言现在状态还好,甚至比在家里时都要精神一些,“有没有再发病——” “哎哥!” 祝星言眼疾手快捂住祝时序的嘴,心虚地转移话题:“我我和你说的季家的鹿楼,你去了吗?” 祝时序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正盯着楼下母子俩的季临川,了然点头,“去了,我带王局一起去的,他还在那儿带着人查,我不放心你们,先过来的。” 他之所以晚到了这么久就是因为半路接到了祝星言的电话,先转路去了趟鹿楼,怕那里还留有活口。 “还有能用的线索吗?”季临川转头问:“如果他们真的胆子大到纵容季远在家里虐待动物或者小孩子,可能不会留下证据。” 祝时序冷笑一声,转头望向门口:“那得问他了。” “嘎吱”一道僵硬的车辙声在门外响起,三人一同循声望去,来人是一个身形佝偻的中年男人,五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肥大的铁青色衬衫,上身肿下身短,中间大肚子顶出二里地,偏偏四肢又瘦长得仿佛没地方放,远远看去和一身毒泡的癞蛤蟆一模一样。 不是别人,正是生了季临川的那个便宜爹,季商。 季临川看他的第一眼就变了脸色,厌恶之情溢于言表。而祝星言则不敢置信地看一眼季商,再不敢置信地看一眼季临川,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只奇丑无比的癞蛤蟆能生出这么漂亮的蝴蝶来,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要蝴蝶而去偏疼那只猪仔? “年轻的时候不这样。”季临川说:“发福了。” 祝星言心底一阵恶寒,又隐隐替季临川不值,尤其是当他看到江林娜和季远看到季商就像看到救世主一样要死要活地扑过去,又被季商像垃圾一样各抽了一个耳光狠狠甩开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他们根本配不上季临川。 那个让人窒息的原生家庭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色,都配不上他温柔古板的小蝴蝶。 “啧……”祝星言轻嗤了一声,突然觉得今天这场闹剧恶心至极,令人作呕。 季临川和祝时序一左一右站在他两侧,哥哥揽着他的肩膀,丈夫攥着他的手腕,两人默契十足地筑就了一个以祝星言为中心的安全屏障,只要在屏障之内,就没人能再伤害祝星言。 两人闻声齐齐低下头,“怎么了?” 祝星言:“好吵。” 季商的本体是比格犬,出了名的垂耳大叫驴,一说话就声如洪钟宛若拿了喇叭,更不要说他现在正指着老婆孩子暴喝痛骂。 “哭!我让你们再哭!” “你现在倒是怪我了?!” “不怪你怪谁!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果真蠢得像猪一样!在家里给我胡闹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在祝小少爷面前作威作福?!不知好歹的东西,要是因为你影响了祝季两家的感情我饶不了你!” 祝时序烦得一脚踹翻了茶几凳,“季商,你是骨子里就是只狗,不吠就开不了口吗?” 季商对着他屁都不敢放一个,被骂了也点头如捣蒜,却在瞪江林娜时眼神怨毒好不威武。 江林娜被他打得哭花了妆,黑色眼线滑出长长的一道印子连接到晕开的口红上,她再顾不得一点端庄体面,跪在地上抱着季商的大腿撒泼打滚。 “滚开你个臭婆娘!”季商一把搡开他,抓过地上鼻青脸肿的儿子往祝星言面前拖,“你给我道歉!跪下道歉!什么时候祝少爷原谅你了你再起来!” 他生怕好不容易通过联姻和祝家搭上的生意就此搅黄,为了挽回祝时序甚至不惜以最疼爱的小儿子为代价。 反正他除了季远还有三个儿子。 祝时序默不作声,他就又做小低伏地给祝时序倒茶,哈腰低头,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举到人面前,求他大人有大谅,放过季家这一次。 “不敢当。”祝时序一根手指压在他手腕上,接过那杯茶,慢条斯理转过一圈后却是问季临川:“你觉得呢?” 对面季商连忙眯起眼威胁地望着他,可季临川抬起头的瞬间,一股子狠烈的戾气如狼似虎扑面而来,摄得季商身形一震,冷汗“唰”地落了下来。 季临川的眼神在他身上驻足了数秒,终于开口:“季总是我们的长辈,这杯茶理应由大哥你来敬。” 话音落下他直接握住祝时序的手腕,将陶瓷茶杯连着滚烫茶水一起打翻在地。祝时序玩味一笑,用皮鞋将地上的茶杯碎片一片一片碾过,然后向前一步和季临川并排挡在祝星言身前:“季总,请吧。” 季商双眼瞪得极大,脸色虚白的像是娶了三十三房omega,嘴唇嗫嚅着害怕得要死:“这……这怎么,祝总可真会说笑。” “谁和你说笑?” 祝时序转身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双手交握,轻轻在桌面一扣,满脸良善道:“我这人老实,向来讲究说话算数,言出必果。今天这杯茶敬给你,你就得给我喝干净,你喝不了就让你老婆喝,你儿子喝,弯不下腰就跪,跪不下来就舔,舔完之后这块地板上还剩一滴水,我就让你季氏在京城断一条根。” 犹如黑暗中一记闷锤,狠狠砸上他心口,季商汗如雨下,险些瘫在地上,在那一瞬间他设想了无数种自救的方法,然而还不等付诸实践,身后妆花得像鬼一样的江林娜又冲了上来。 “祝时序你疯了吗!小远只不过扯了你弟弟两下你就要我们把整个季家都赔给你?你这是狮子大开口!不公平!” “你和我讲公平?” 祝时序都被她气笑了,“那你找错人了,我没有季临川那么正派,更不是什么好人,谁动我家人一根手指我就剁掉他整只手,谁骂我家人一句脏话我就拔掉他的舌头。” 季临川适时拆下监控镜头放到桌上,祝时序冷声道:“监控录像清清楚楚地摆在那儿,我们坐下来一起看,算算你的宝贝儿子有几条命才够赔。” 第33章 一网打尽 “祝时序!” 季商气急败坏地大喊一声,终于直起弯了一晚上的腰,半仰起头才勉强和面前二人对视。 他出了满头满脸的汗,哆哆嗦嗦地拿出手帕来擦,浑浊的眼珠里盛着的东西不是刚硬而是掺杂了胆怯的不忿,即便站直了身子也没能拿出几分气势。 他就像一只被吹爆之后彻底干瘪了的气球,打肿脸也只能充起一副花架子,当年白手起家的意气风发和峥嵘铁血早已经被这几年养尊处优的好日子给磨没了,剩下的只是腆着脸皮去阿谀奉承拍人马屁,从别人手里乞讨一点蛋糕渣子。 祝时序掐着半拉眼也看不上这号人,反倒是季临川这种表面斯文冷漠内里崩坏个彻底的邪性脾气更对他胃口。 他拍拍季临川的肩膀,让他去弟弟那边,季商强自镇定地看了一眼形势,才“扭捏”地坐到了祝时序对面,却没想到祝时序开口第一句就是:“季家你保不住了。” 冷不丁的一句像闷棍一般砸在季商头顶,他又掏出手帕擦脸上的汗,磕磕巴巴道:“祝总难道真要因为今天这件事把季氏连根拔除吗?我季家虽不像你祝家有百年基业,实力雄厚,但在u市也算得上有头有脸,不是你一句话说挑就能挑了的!” 祝时序看他一眼,眸色暗沉如墨,他懒得和这只狗废话,朝身后保镖挥了下手,立刻有人捧着一沓文件恭恭敬敬放到桌上,推到季商一侧。 季商伸手指着那一摞纸:“祝总这是……什么意思?” 祝时序下巴一扬:“看看吧。” 季商瘫在沙发上,吞了好几次唾沫,被冷汗浸湿的手一拿文件立刻在纸面上留下一个咸湿的手印,他一页一页翻过去,越看心越凉。 这上面全都是季氏多年来财务作假的证据,他和谢圆谢副局长私下里勾结贿赂的款项记录,以及当年所谓“白手起家”时靠着富婆帮衬才成功上位的脏事儿。 桩桩件件,证据确凿,记录翔实,随便哪一桩翻出来摆到明面上都够季商和季氏身败名裂。 “怎么这么快……” 被他们护在身后的祝星言小声嘀咕了一句,疑惑地看着那摞文件的厚度。 他向来了解自己哥哥行事的雷霆手段,但从事发到现在不过一个半小时,就能拿到让季家彻底崩盘的东西,这太让人不可思议。 然而同样怔了两秒的季临川却知道:这份文件不是祝时序在一个小时里就弄到的,而是早在几个月前,他威胁自己和祝星言结婚时就准备好的筹码。 那句“将季家从u市连根拔起”并不是说说而已,如果自己到最后都不愿意和祝星言结婚,他可能真的会丧心病狂到让整个季家就此覆灭。 季临川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觉得祝时序是真的疯,也是真的疼弟弟。 而此时对面的季商早就被吓破了胆,人到中年徒遭横祸,不仅从祝家手里捞的大饼一口没吃到,就连季氏家业和一条小命都可能不保。 他害怕得直哆嗦,颤巍巍放下那份文件,下意识想要摸口袋找手机,却想起来手机早就在进门时就被人缴了。 祝时序已经耐心告罄,伸手敲了敲台面:“季总说我一句话挑不了,确实如此,就是不知道这些加起来够不够?” 季商连连摆手告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被撞歪了都没来得及扶,配上他那一脸虚汗就是个大写的狼狈。 “祝、祝总,您别冲动,别冲动,您要想季家没落了对您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但只要您愿意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以后两家的生意往来,我保证利润全部归您!我们一分不要!” “生意往来?”祝时序舔了舔后槽牙,抬眼睨着他:“季总还真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跟你们做生意不叫往来,那叫扶贫。” 季商老脸一红,斜着头在自己脸上抽了几下,嘴里嗫嚅的还是来回来那几句。 祝时序耐心告罄,伸手点了两个保镖过来:“既然谈不拢就不用谈了,来人!伺候季总和季少爷喝茶!” “等等祝总!使不得啊祝总!你们要干什么,别过来!都别过来!”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不顾他的叫喊直接扯过季商和季远,像按着鸡鸭褪毛似的往地上摁。 猪仔又开始鬼哭狼嚎地喊妈妈救命,江林娜冲过去扯儿子又扯丈夫,自诩上流社会、豪门大家的三口人把自己作得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祝时序!你不要欺人太甚!”季商憋红一张老脸才在保镖手底下挣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眼就看到站在自己对面冷眼旁观的季临川,顿时怒从心起。 又是他!都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这只臭虫子出生自己不会被圈内人笑话,原配老婆安洄也不会发疯,他更加不会厌弃安洄而娶了江林娜这个狐狸精回家,平白招致今天这桩祸事。 “孽子!都是你干的好事!”急火攻心之下,季商拿起桌上的雕塑摆件直直朝季临川打去,那双目大瞪的阴狠力道像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小季哥哥!” “季临川!” 祝星言和祝时序霎时急了,冲上去就要把他推开,然而不等他们触到季临川的衣角,一股霸道刚烈的alpha信息素就如劈江倒海一般骤然乍起,顷刻间铺天盖地裹风而上,在众人头顶聚成一张竖满倒刺的无形铁网,不由分说朝季商死死砸下! “啊啊啊——”长得像蛤蟆的中年男人怎么都没料到当年瞧不上的儿子已经分化到了这个地步,“噗通”一声膝盖重重砸上地面,头痛欲裂,心脏猛跳,再抬起头时眼耳口鼻全都涌出了血,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脑海里一片刺目的白。 然而再反观对面的季临川,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过任何表情,就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 季商吓傻了,半瘫在地上,后怕得脊背发凉,指着季临川胆战心惊地问:“你到底是个……什、什么东西……” 季临川这才垂眸看了他一眼,嗤笑:“你叫了我十多年小杂种,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吗?” “不!不可能!”季商指着他变异了似的巨大翅膀,满脸惊恐:“你以前不这样,你小时候根本不长这样,给你测定的分化结果也远远没有这么高的等级!怪物!怪物!” 关于这一点祝时序也有所怀疑,同是3s级alpha,按道理他俩的实力应该不相上下,可刚才季临川的信息素放出来的那一瞬间,不仅季商,客厅内所有保镖全被压迫得跪倒,绕是他也被压得有几秒钟喘不过气。 季临川的分化等级应该远在3s之上。 “哥,你怎么了?”祝星言看哥哥情况不对连忙来扶他,祝时序刚想说没事就发现祝星言眨着个大眼睛一点事儿没有,完全没有被季临川的信息素压到。 “你不觉得难受?” “不觉得啊。” 祝时序走过去站到祝星言刚才站的地方用力一嗅,发现以他为中心一臂之内,半点清酒味都没有,敢情季临川临放信息素之前还特意给老婆围了个小圈,怕伤到他。 “……这小子还真有点意思啊。”祝时序顶着腮笑道。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季临川只觉得这个问题可笑,“不是被你和安洄用药一天天喂出来的吗,忘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季商慌乱地矢口否认:“一定是你这个恶心东西不学无术走了歪路子!早知道这样我当初把你生出来就应该直接掐死!烧死!看你还敢祸害老子!” 眸色一暗,季临川瞬间沉了脸。 动物体的本性再也无法压抑,隐藏在alpha冷漠外表下的阴暗和邪念倾巢而出。 身后祝星言和祝时序也同时转过脸来,死死盯着季商,兄弟俩不约而同攥紧了拳头,目露凶光。 季临川弯腰捡起滚到自己脚边的雕塑摆件,一步步走到季商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我走没走邪路子和你无关,但这么多年来我确实一直想给你开条路。” “什、什么路?” “黄泉路。” 话音落下他照着季商的肩膀抬腿就是一脚,直接把人踩在地上,攥着雕塑摆件狠狠给了他一拳。 季商吓得哇哇大叫,嘴里咒骂和威胁参半:“放开我!放开我!你个孽子!怪物!小杂种,你是我儿子!季家的少爷!我倒了你的名声也跟着臭了!” “你儿子?” 身后传来一声轻蔑至极的嗤笑,祝时序和祝星言一左一右拉住季临川的手腕,把他从季商身上扶起来。 小熊猫心疼地握着他的手,红着眼吹了吹,转头委屈地看着祝时序:“哥……” 祝时序刚压下去的火气顿时蹿上头顶,上去就给了季商一脚:“还你儿子呢,你他妈可真敢说。我签给你的合同上清清楚楚写着,三千万外加东苑两块地皮,我要的是把他季临川从你季家买断!从他和我弟结婚那天起就不是你季商的儿子了,是我祝时序的弟弟。” “你纵容你的老婆孩子闯进我的家里,欺辱我两个弟弟,现在还敢当着我的面对他们动手,季商,你要是着急下葬我立刻成全你!” “来人!把他们绑了!” 祝时序命令一下,立即有两名保镖冲过来绑住三人手脚,江林娜和季远声嘶力竭地哭喊,聒得人耳朵生疼。 祝时序冷眼一扫:“这么能哭,给我打烂他们的嘴。” 保镖一棍下去当场把季商和江林娜抽得满口血,拖着三人往二楼书房去,季商还在垂死挣扎:“祝时序你到底要干什么!外面全都是记者!那么多人看到我们来这里!季祝两家还是亲家!你还真想杀人泄愤不成?!” “亲家?”祝时序讥讽地冷笑道:“你一个薄情寡义的蠢货,和情人合谋逼死原配、苛待亲子,就凭一桌酒席就妄想和祝家攀亲带故,你也配?” “如果不是因为有季临川这个好儿子,你当我会多看你一眼?“狗”仗人势的东西,也不掂掂自己有几分斤两。” 祝时序转身拉过弟弟,塞进季临川怀里,命令保镖:“帮他们闭上嘴,谁敢再说一句话就给我拔了他的牙。” “是!” 保镖们手脚麻利地把三人拖进了书房,门一关上,喧嚣立止,仿佛刚才那出荒唐的闹剧从没发生过。 祝星言从季临川怀里探出头来看向二楼,不太放心,“哥,你不要来乱来啊。” 祝时序笑得一脸纯善:“我一个老实人我能干什么,只不过是陪他们玩玩游戏,再和王局那边打个配合。” “王局?”季临川瞬间反应过来:“你刚才把他们留在这儿是为了方便警方彻查季家?” 祝时序当然不会说自己只是单纯地想捏死那几个人渣,毫不心虚地点头说是。 警方的动作非常快,季家三口刚被拖进去半小时,急促的警笛声就响彻了玫瑰庄园的夜空。 王局长亲自带着一干荷枪实弹的警员冲进小楼,以涉嫌非法囚禁罪和故意杀人罪逮捕了季远,江林娜和季商两人也因故意包庇被带走协助调查。 王春风进去书房看到那三人的惨状就是一皱眉,“怎么搞成这样了?” 祝时序吊儿郎当一耸肩:“做游戏不长眼,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王春风瞪他一眼:“你能不能少给我找点事儿!” 他是祝清年的表兄弟,看着祝时序兄弟俩长大的,祝清年去世后对他们家也多有照拂,在他眼里这两只大熊猫什么都好,就是一碰上和家人有关的事就发疯。 “哎呀行了,鹿楼那边查的怎么样?有能说的线索没?” 王春风提起这个悲痛地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在废弃的地下室里发现了二十多种不同动物的毛发,其中一种的dna经过比对,确认为半年前失踪的男性幼童,矮脚猫omega,刚刚四岁,还没学会化成人形,他家人找他找得都快崩溃了。” “还……有希望吗?” “凶多吉少。” 祝时序无声地啐骂了一句,“这个小畜生,坐牢是便宜他了,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王春风拍拍他的肩,“改天可能需要星言来警局录个口供,他身体能行?” “能行,有小季在就万事大吉。”祝时序说着又不忘提醒:“别告诉我弟鹿楼和那只小猫的事,他受不了这个。” 王春风点头应下,又交代了几句就转身走了。 季临川拉着祝星言过来,说要带他去医院。 祝时序点头,捏着烟吸了一口,交代他:“司机在外面,你先带小崽儿上去,我再去和王局说两句。” “哥等一下!”祝星言叫住他,忧心忡忡问:“鹿楼那边查的怎么样,还有活口没有?你知道了吗?” “我知道什么啊,这都保密的。”他在祝星言后脑勺上呼噜了一把,“今晚回家睡吧,你们这造的乱七八糟的没法住人,我找人给你们收拾收拾再搬回来。” 季临川自然没什么异议,牵着祝星言的手就要出去上车,被祝时序从背后叫住。 “等会儿!你脸上那个……花纹,”他点着季临川的右眼尾,清了清嗓子:“往回收收,没事别老往外露。” 季临川眼睫一眨,怔愣住了。 他慢半拍地点了点头,立刻收起遗忘在外的花纹。 祝星言看得难受,凶巴巴瞪着祝时序:“祝大熊你干什么啊!不准欺负他!” “哎停停停!跟我急什么急。”祝时序连忙举手告饶,看了他们俩一眼,倏地叹了口气,笑了。 “我让你们等着我就乖乖等着我,从小就这样,一个两个没一个听话的。即便是祝家的天都塌了,也有我在前面顶着,用不着你把自己逼到这份上,要变回本体去威慑别人来保护星言。” 他像呼噜祝星言那样呼噜了一把季临川,“我是他哥,也是你哥,你长得确实吓人,但家里没人嫌你。” * 以防猪仔动不动就要嚎啕大哭,他们用胶带粘住了季远的嘴,把他拷在警车内的铁格网上。 祝时序从王春风那儿拿到一张从文件上撕下来的小小的一寸照,走到季远面前,给他看。 “这只白色矮脚猫是一个还没学会化形的小孩儿,四岁那年被你抓到鹿楼地下室,弄死了,还有印象吗?” 季远奋力摇头,被惊恐和眼泪占据的双眼瞪得极大,浑身上下的肉都和吓疯了的心脏一起震颤。 “没印象也没事,有人会帮你记住这笔债的。” 祝时序冷笑一声,贴近他的耳朵说:“我会帮这只小猫的父亲住进关押你的牢房,他是一头2s级北极狼,小畜生,祝你后半生的牢狱生活多姿多彩啊。” * 这场荒唐的闹剧以季家的全面落败收尾,季临川上车时发现有一条漏网之鱼没被抓到。 “那个保姆呢?” 祝星言也想起来了,“对喔,那保姆呢?她很会装死。” 保姆假装被茶几撞晕后就再也没睁过眼,后来保镖搬运季家三口时顺便把她拖进了书房隔壁的房间,长时间没个动静几人就都给她忘了。 想起那位保姆,祝时序别有意味地笑了笑,点了一对双胞胎兄弟去找,临走前又小声嘱咐了他们几句。 兄弟俩的嗅觉非常敏锐,吸着鼻子撒丫子就往二楼冲,很快就发现了藏在蛋糕房橱柜里的保姆。 一上来还挺有礼貌,“您就是保姆吗?” 娃娃脸两兄弟热情地自我介绍:“我是大黄!我是二黄!我们兄弟俩先提前给您拜个早年!” 拜完西服一扯开,“砰”一下变成两只大黄鼠狼,吓得保姆当场就变回了本体芦花鸡,被追得满屋子逃命。 第34章 当年真相 “怎么又变回去了?” 祝时序一上车就看到自家弟弟又从一身真空的时尚boy变成了毛茸茸的胖乎小熊,窝在季临川腿上的衣服堆里,呼哈呼哈睡大觉。 可能是嫌吵,他边睡边用爪爪捂着自己的两只耳朵,胖脸埋在季临川胸口一蹭一蹭的,圆滚滚的屁股坐在他掌心里,睡得香甜又安稳,像个刚满月的小孩儿。 再冷硬的alpha都会被这样的画面融化的,季临川也不自觉弯起了嘴角,“上来就变回去了,他的分化期还没结束,这次是靠着我给他的那些信息素硬撑着变回了人形,坚持不了多久,太累了。” 祝时序心疼地揉揉小熊耳朵,一边嘱咐司机开稳点儿,一边用手作尺量着祝星言的身高:“嘶——不对啊,我怎么感觉……他又变矮了?” 生病原因,之前小熊猫一直是两头身,怎么喂都不长个儿,后来被季临川养了几天,听说好不容易长高了0.5厘米,从两头身四舍五入成两头半了,可祝时序今天看他窝在人怀里还是小小一个煤气罐。 季临川失笑:“没长高,他当时看着我的眼神太期待了,我没忍心,多报了零点五。” “没长啊?”祝时序沮丧地叹了口气,倒也没多悲观,捏着弟弟q弹的熊屁股玩。 修长的手指在白色的毛毛间穿梭着,袖口抻上去露出清瘦的手腕,季临川就这样看着他望向弟弟时温柔的眉眼,丝毫看不出在季商面前满身戾气的祝总影子。 和外表呆软内心刚烈的祝星言一样,他也是一只矛盾复杂的大熊猫。 其实祝时序的面相远没有他的气场那么凶,凤眼薄唇,玫红小痣,有种男生女相的张扬美感,业内曾经有大胆的杂志综合评价过祝时序,说他安静时是风流菩萨,慈悲又涩情,一发起火来就会立刻变成怒目金刚,动一动眼皮都会让人胆战心惊。 季临川现在觉得这评价真是一点都没错,祝时序是个外刚内柔的人,把所有的柔情都留给了家人,所有狠辣尽数对外,因为他需要保护的东西太多,可留给他成长的时间又太短太短。 “当初用折耳猫的性命威胁我,只是个幌子对吗?”季临川猝不及防问了这么一句。 指尖猛然顿住,祝时序维持着rua熊的姿势没有抬头,吊儿郎当地笑了声:“为什么这么问?” “我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星言不会用别人的性命来威胁我,同样的,你也不会。”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只要能让你救我弟弟,就算让我去把那只小猫咪掐死我都会干。” 季临川只当他是开玩笑,“改天去医院看看他吧。” “谁?” “那只小折耳。” 祝时序脑海里立刻闪过病床上那张苍白孱弱的脸,眼神心虚地躲闪了下,“没……那个必要吧,我只需要帮他找到适配的腺体。” 季临川只说了一句:“你总要知道你随意拿捏的到底是一条怎么样的生命。” 接下来车内又是一阵沉默,两人相对无言,祝时序安静良久突然开口:“小崽儿还是亲你。” “我从没见过他在别人怀里睡得这么熟过,小时候我妈抱着都不行,我更不行。” 季临川有些意外:“他不喜欢和别人亲近?” “不啊,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喜欢?” 季临川被问的一怔,从模糊的回忆中寻找证据:“可能因为他和很多人相处时都很亲密?” 比如见到秦婉会主动贴贴,医院的人给他零食他就大方地给人摸脑袋。 祝时序端着肩膀笑了,“你有没有想过那不是他想亲近别人,而是别人想要亲近他。” “大熊猫本来就模样可爱,我弟又长得小小一只胖乎乎软绵绵,谁看了不想捏两把?星言从不会拒绝别人的善意,只要是他认为可以相交的人,当那个人发出想要亲近的信号时,我弟就会自己凑过去。” 说完抬起眼:“只有你不一样。” “我不一样?” “嗯,星言从一开始就是主动黏着你,似乎对你有种天然的喜欢和依赖。他性子独,又倔,从小就认准了你一个,从今往后就只要你,即便你一直不回来他也不会把机会让给任何人。” 祝时序说着缓慢地顶了顶腮,狭长的眼眸里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威压:“所以我小就不喜欢你。” 季临川一怔,听他说:“你太邪性了,对他来说又那么特别,我总觉得你给我弟用了什么花招才让他死心塌地,在今天之前我都没放心过你。” 作为弟弟最亲近的玩伴,祝时序不可能对季临川的背景丝毫不调查,绕是季家那些脏事埋得再深还是被他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季临川的生母是自杀死的,就死在他窗前。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阴郁扭曲的孩子,突然和自己像小太阳一样温暖的弟弟玩到了一起,没有人会不多想,祝时序又那么疼弟弟,自然从小就防备季临川。 季临川闻言只是苦笑,心道我如果真有这种花招早就给小熊用了,也不至于分开十四年。 “现在呢?你还这么觉得吗?”他挺无所谓地问。 祝时序怂了怂肩:“一只为了救我弟弟不惜露出自己的本体,五分钟就从城南飞到城北的大蝴蝶,你再邪性也不会害他。” 他知道隐藏本体对昆虫一类来说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事,从季临川张开翅膀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到空中的那一刻,祝时序就知道他看重弟弟远超过看重自己。 季临川舒了口气,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多了丝局促:“我以为今天的事,你会……” “我会怪你?” 季临川点头,“没有我和江林娜的恩怨就不会有今天的意外,星言受的是无妄之灾。” 祝时序哈哈大笑,“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我是护短又不是不讲理,你真当我是土匪啊。况且我当年做的一些事,也确实对不住你。” 季临川挑眉:“我在国外那几年打给祝家的电话都没有接通,是你动的手脚?” 祝时序似乎也不意外他会猜到,应了声“嗯”。 “你查过我?” “查过。”祝时序对自己人向来坦荡:“星言小时候第一次把你带回家,我就托我爸查过。但季商瞒得严,我爸不好过多深入别人家的隐私,只查出你爸妈对你……” 话说一半他闭了嘴,轻声问:“是因为你的本体?” 季临川不置可否,全程都很平静,看起来像是已经对这段过去免疫。但祝时序却在车窗摇摇晃晃的倒影中看到了他的眼神,空洞而湿漉漉的,像块霉变的地毯。 “都过去了,往前看吧。”祝时序实在不会安慰人。 季临川却转眼探究地望着他:“你查到的不止这些吧,我刚到国外那几年你防我防得像什么似的。” 祝时序立刻就笑了,笑完说:“真就是个聊透底的局呗,好吧我承认,你走后不久我们给季家打电话,季商个老王八说你把我弟忘了,我气不过又觉得不对劲儿,就派人去国外找你,结果没多久就查到江林娜要把你这个便宜儿子斩草除根,我爸赶紧联系人想要救你一程,结果你猜怎么着?” 祝时序把眉毛拧成几道毛毛虫,哭笑不得道:“我们联系的人还没上,你就把杀手的手指头给削了,你刚十四岁啊大哥,搁谁谁不怵。” 祝家当时本来就觉得小季临川阴郁不阳光,现在又多了一个“断指狂魔”的称号,哪个正经人家敢让儿子和这样的小孩儿玩啊,这不就和在身边放了个定时炸弹一样。 那件事后祝家立刻把国外的人撤了回来,同时单方面斩断了季临川和祝星言的所有联系,本来以为时间长了两个小孩儿就会把这段短暂的友情忘了,却没想到事实是他们俩一个比一个记得深。 “季商说我把星言忘了?什么时候的事?” 祝时序说了个时间。 季临川瞬间串起来了所有事,“所以我在那之后打电话给秦阿姨,秦阿姨也说了同样的话,是因为你们在替崽崽生我的气?之后就再没接过我的电话。” “一部分原因吧,主要是因为我们都不想你再和星言联系,怕你会……害他。” 祝时序说着仰趟在座椅靠背上,用力捏了捏眉心,哑声道:“抱歉啊,当年如果我和我爸能拉你一把,你的日子应该会好过很多。” 人都是自私的,没有谁会愿意自己的弟弟和这样一个捉摸不透的定时炸弹做朋友。 季临川陪伴祝星言的那两年里大部分时间都住在祝家,他叫秦婉秦妈妈,叫祝清年祝爸爸,叫祝时序大熊哥哥,祝家人会带他一起露营爬山,一起吃年夜饭,就连买给他的衣服都是和祝星言一套的。 这些温情又模糊的细节,一度让从没尝到过亲情温暖的小季临川天真地以为:他们是把我当成一家人的。 所以他在国外被黑心老板坑害,差点冻死饿死的那一晚,第一个求救电话,是打给祝家的。 但电话并没有接通。 季临川当时只以为是巧合没接到,直到现在才明白,是祝家放弃了他。 毕竟亲生儿子的安全,比一个没有血缘的小孩儿的后半生要重要的多。 一句话足以概括当年种种的全部原因,这就是季临川一直寻找的残忍又现实的真相。 他听完沉默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太大反应,甚至连一丝情绪起伏都不见,只是垂着眼眸道:“没什么好抱歉的,人之常情罢了。我对于祝家来说是外人,你们没有义务帮我,幼时那两年半的悉心照顾我已经感激不尽。” 可祝时序却不这么认为,他看着季临川掌心里为了救弟弟留下的疤,塌腰呼出一口气:“不是这么算的,错了就是错了,人之常情四个字是最蹩脚的借口。十年前祝家放弃了你,十年后又逼你利用你,前后两次对你不住,我今天正式和你道个歉,对不起小川。” 他朝季临川郑重地低了低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开口时有点抹不开脸:“迟到的补偿,看看吧。” 季临川两手抱着小熊,腾不出手,只能先把祝星言放在腿上,单手去抖那张纸。 板板正正的一张a4纸对折了两次,抖开时只露出了相对的两个角,他一眼望过去,字都没看完呼吸先是一窒,心脏如同被竖着倒刺的鞭子隔空狠狠抽过一记,疯狂地搏动起来。 只见那相对的两个角上,上面印着“断绝父子关系协议书”,下面是祝时序以个人名义赠予季商的三千万现金和两块地皮,最右是季商和祝时序双方的签字。 季临川足足呆怔了半分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再看向祝时序时眼眶一圈都湿红了,“这是……” “这才是我和季商签下的联姻协议。”祝时序把那张纸全部抖开给他看:“自协议生效开始,你和季家就彻底没关系了,他们生老病死都找不上你,破产送监更带不上你的名字。” 亲子协议断绝书并不具备法律效力,祝时序真正给他的是一个承诺——以后但凡和季家有关的任何事,都由他祝时序来解决,绝不会再出现在季临川面前。 这几乎是所有陷于悲惨的原生家庭漩涡中难以挣脱的孩子最需要的东西。 季临川喉结颤动着,噙着泪光笑了一声:“这就是你刚才说的,买断?” “不然呢,你当我为什么知道你和季商关系不好还要许给他泼天的好处,有钱没处花啊?” 他在季临川肩上大咧咧拍了一巴掌,开口带着股游刃有余、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劲调:“我确实是个俗人,任何能靠钱解决的麻烦,斩断的关系,在我这儿都不算困难。三千万加上东苑两块地皮,买你一个清清白白的自由身,算作我送你和星言的新婚礼。” “这波祝家血赚。” 第35章 星言到底生了什么病? 车轮突然碾过一个矮坡,呼呼大睡的小胖熊就这样被晃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茫然地目视前方。 刚睡醒时还有些懵,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他闭着眼伸了个懒腰,两只后腿往前伸着,两只前爪搭在后腿上,低着毛脑袋捧着毛肚皮,坐得像个人一样。 季临川和祝时序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怕他还要睡,自己出声再把他的睡意赶跑了。 最后还是祝星言自己抬爪揉揉眼睛,醒盹了,抓过季临川的大手“啪叽”一下把毛脑袋搁了上去,亲昵地蹭了两下,“嗯呜……” 我们这是要去哪来着? 没开翻译器,季临川听不懂他的话,旁边祝时序也不解释,颇为幽怨地来了一句:“看吧,我就说他黏你,一睡醒就要你,我这么大个人坐在这他是一眼都看不见。” 小熊猫吓一跳:“祝大熊,你怎么也在?” “一起送你去医院。”祝大熊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直接给他弹通了任督二脉,“啊……刚才打架来着。” 祝时序还要说什么手机就响了,他靠到另一侧接电话,祝星言看了哥哥一眼,从衣服堆里艰难地爬出来,抱住季临川的手臂蹭蹭蹭往上爬。 “想我抱着?”季临川挠了挠他的下巴。 喜欢是爱不释手,他现在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了,无时无刻不在摸熊头rua熊脸,时不时还要捏一捏小熊耳朵,像是要把他搓扁揉圆。 祝星言被摸得不太好意思,更何况哥哥还在旁边,他搓了搓脸蛋,蹑爪蹑爪站在人腿上,边偷眼看季临川边悄悄把自己的屁股肉从他手里抢救出来,结果刚救出一半就被轻拍了一下。 “瞎鼓捣什么呢,小心伤口。” 小熊猫简直有苦难言,像个长毛的矮石墩一样蹦起来两爪捧住季临川的脸:“嗯呜嗯呜嗯呜!” 那你干什么老捏我屁股啊!等回家了再捏好吗?还有你刚才和我哥说的协议又是什么东西? 季临川架着小熊的胳膊一把抱起来,和自己面对面:“叽里咕噜说什么呢,看着我说。” 看着你说你就能听懂了吗!小胖熊气得当场翻了个没有眼白的白眼,“嗷呜嗷呜!” 问你协议是什么东西!赶快告诉我! 季临川一个字都没听懂,还在那儿一本正经地点头:“好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小熊猫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气得叉着腰狠狠撇过了头,“汪汪!”不要想着搪塞我! 结果下一秒毛脸蛋就猝不及防被亲了一下,小胖熊瞬间偃旗息鼓,维持着歪头叉腰的姿势懵住了,两秒之后害羞地抖了抖小圆耳朵。 不太坚定道:“嗯呜……” 亲我也不行啊,糖衣炮弹是没用—— 话没说完又被亲了一口,色批小熊这次直接气呼呼转过头,没出息地抱住季临川的脸“叭叭”回亲两口,好吧好吧,还是有用的。 季临川被他亲得直笑,闷闷的气音从宽阔的胸膛传递到祝星言心口,烫得他心尖最软的那块地方像牡蛎肉一样缩了起来。 先是一点苦味,苦之后是回甘。 小熊猫很轻地嗯呜着,把下巴搭在季临川头顶,后腿夹着他脖子两侧,用自己的方式紧紧搂着他,轻声道:小季哥哥,都过去了,以后都有我…… 季临川闭眼慢慢吸着毛肚皮里,贴着他小小的心窝说:“谢谢你,崽崽。” * 他们赶到医院时已近凌晨,病人没有白天那么多,季临川提前给要去的科室打过招呼,进去后直接拉着祝星言做了个全身检查。 季临川全程都像抱小孩儿似的兜着屁股把他抱在怀里,检查时把熊往仪器上一放,查完再把熊抱起来,遇到和医生讨论病情空不出手的时候就由旁边祝时序接管。 于是一个小时的检查做下来,祝星言愣是没下过一次地,全程像个玩具熊一样被他们抱来抱去。 两个一米九的alpha光是并排站在一起就有够惹眼的了,更别说怀里还抱着一只胖乎乎的大熊猫,医院里值班的大夫只要闲着的全都跑了出来看热闹。 祝星言呆呆地坐在季临川手臂上,明显感觉到围观他们的人越来越多,还兴奋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他红着脸扯扯季临川的衣袖:“嗯呜嗯呜。” 让我下来走吧,这样你同事老看我。 季临川听不懂他的话,当然就是听懂了也不会同意,小熊猫没办法又转头去找祝时序,伸着两爪子叫哥哥:“祝大熊!你快让季临川把我放下!” “要下来啊?”祝时序从善如流接过弟弟,在祝星言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脚踏实地美滋滋眯起眼时转手就被他架到了脖子上,还邀功似的问:“够高不?能看清楚不?” 骑在一米九的肩膀上、直接从人群中脱颖而出、被所有人看了个清清楚楚的小胖熊直接僵在当场,抓着亲哥的头发尴尬地笑了笑:别太荒谬了…… * 实在拿这两个弟控没办法,祝星言只能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的本体长得这么小,医生们一定都以为他是个小孩子。 结果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大聪明,嗓门极其嘹亮地来了句:“呦,这不是季医生的新婚爱人吗?生什么病了来医院检查。” 一句下去如同冷水进热油,直接给狭窄的走廊炸开了锅,医生们七嘴八舌地问候恭喜—— “是季医生的爱人啊,长得真可爱。” “今年多大了啊,看起来好年轻啊。” “救命是大熊猫耶!好软好想撸,能不能也给我一只。” “他好小啊,真的是自愿嫁给季医生的吗?” 怕吵到走廊里的病人,医生们八卦得十分激动又十分克制,围成一圈用气音你一言我一语,看着小熊猫两眼放光,蠢蠢欲动。 祝星言倒没怎么怯场,心道第一次见面总要给季临川的同事留个好印象,于是他两爪在胸前交握,清了清嗓子,准备端庄地和同事们问一个好。 下一秒就被祝大熊架着俩胳膊像给别人介绍自己家里准备配种的狗狗似的提溜了出去,“看看就行啦,他还有伤,可不能摸啊。” 被抻成了一根熊条、连重点部位都惨遭走光的祝星言:谢谢,根本端庄不起来。 边上季临川实在看不下去了,把祝星言接过来藏怀里,和众人摆手:“行了别围着了,改天再介绍给大家认识,我爱人胆子有点小,别吓到他了。” 医生们闻言识趣散场,祝时序逗弟弟还没够,戳戳他的屁股:“都是你对象同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方点!” 小熊猫抱着对象的脖子,上去就踹了亲哥一脚,“大方不大方的你刚才是提溜小狗呢啊!” 他转过头来望着季临川,可怜巴巴控诉:“汪汪汪汪!” 季临川忍着笑:“听不懂。” 小熊猫抬爪在自己脸上抓了一把,然后狠狠扔地上,季临川企业级理解:“有点丢脸?” 可小熊猫却摇头,两眼一闭像木头似的倒他怀里装死,季临川茫然地看向祝时序,笑得前仰后合的祝大熊立刻学着弟弟的样子:“是丢脸‘死’了啊!” * 一通检查做的鸡飞狗跳,好在结果比预期得要好一些,祝星言的左耳耳膜有些受损,肋骨和胃部有不同程度的软组织损伤,但都不算严重。 医生给他开了内服的药和外敷的药油,交代季临川回去帮祝星言热敷按摩,一周后再来复诊。 三人回到祝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怕秦婉担心,祝时序没告诉她弟弟被打的事,只说祝星言走路时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秦婉心疼得不行,抱着儿子翻来覆去检查半天,确定真没大碍才有空抬头看他们:“小季,你们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啊?我让人煮了宵夜,吃点吧。” “不用了秦阿姨,太晚了吃不下。”季临川说:“家里有羊奶吗?我去给星言煮一点。” 秦婉也不和他见外,让佣人带着他去了厨房,没一会儿季临川就拿了个试好温度的奶瓶过来。 祝星言看到那东西顿时眼前一黑:从哪找来的奶瓶啊? 这句季临川看懂了,“家里的,去医院之前收拾的。” 亏了他能在那么混乱的状况下还记得给祝星言拿必需品,小熊猫既感动又无奈,不知道季临川对于喂他喝瓶瓶奶的执念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祝时序一看到奶瓶瞬间笑发财了,“真行啊少爷,二十了,还喝奶瓶呐?” 他拿出手机疯狂给弟弟拍照留念,秦婉也跟着拍了几张,“好怀念啊,星言上次这样喝奶还是十多年前了。” 再大的丑都在医院出过了,祝星言现在无所畏惧,躺在季临川怀里敞开肚皮大口大口喝,小耳朵因为用力一抖一抖的,像只机器熊。 “慢点。”季临川碰碰他的肚子,“这样胃难受吗?” 小熊摇头,乖乖放慢速度把奶喝完,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转头就要睡。 季临川笑着把他抱进怀里,“那秦阿姨,我们就先去休息了。” “好好好,快去睡吧,让时序带你们上去。” 上楼、洗漱、擦药油,季临川全程都抱着小熊没撒过手,照顾得比谁都仔细。 祝时序凌晨六点起床上厕所,看到他们房门开着一道缝,往里一瞅季临川还抱着祝星言坐在床边,那姿势像是一夜都没动过。 “怎么还抱着呢?”他进去小声说了句。 季临川头都没抬,抚着祝星言的额头说:“有点发热,还一直做噩梦,我一放下他就踢腿。” “老毛病了,从小就这样,一受惊晚上准睡不好觉,你把衣服脱了给他盖上试试能不能好点,真抱一宿你胳膊还要不要了?” 季临川丝毫不耽搁,立刻脱了衣服给小熊盖上,祝时序这才看到他后背出了满满一层冷汗,薄唇紧抿成一道平直刻骨的线。 “出什么事了把你吓成这样?”祝时序问。 季临川低着头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哑声道:“出去说。” 他连重新给自己找件衣服都顾不上,抬腿就迈出了门,任由穿堂的夜风粗暴地拔走身上的汗,再抬起头时双眼像被蛛网割开的卵,布满殷红的血丝。 祝时序心脏一悬,听到他拧着声带问:“星言的腺体到底怎么回事?” 祝时序下意识帮弟弟遮掩:“没、没事啊。” 季临川急了,“我不想和你兜圈子,我是腺外的医生,他的腺体比一般omega小了一半不止,结婚第二天我就看出来了。” 祝星言有意隐瞒,他又不想硬逼着人说,第一反应以为腺体小是发育缺陷,这才拖到现在。 祝时序僵硬地张着唇,怔了足足有半分钟后,最后泄气似的靠在了栏杆上:“早你不问他,为什么现在突然来问我?” 季临川垂眸,深吸一口气,眼圈在一个瞬息内泛滥红雨,“我在他床头看到了这个……” 一瓶深棕色的药瓶被放在了栏杆上,季临川嘴唇颤动着,挤出那几个要把心脏都割裂的字:“这是给腺体坏死的病人在……弥留之际,减轻痛苦用的。星言他到底生了什么病?” 第36章 那位翻译官是我的弟弟,祝星言 回忆悲痛就像一场失败的精神手术,零成本,但高伤害。 祝时序用手肘撑着栏杆,沉默着向远处眺望,细杆的煊赫门夹在他颤抖的指端,他用手挡着风按下打火机。 火光“噌”一下亮起,季临川看到他挂着泪的双眼,像一汪干涸的湖面。 “你知道什么是束手无策吗?” 烟雾在肺里洗过两轮,他才堪堪挤出这一句,季临川知道他不需要自己回答,所以默不作声。 祝时序又问:“你觉得我弟的本体可爱吗?” “嗯,很可爱。” “呵。”他嗤笑一声:“你觉得可爱,可我却只觉得恐怖。” “大熊猫的本体特殊,从出生到十六岁生长得都特别缓慢,但十六岁开始生长速度会突飞猛进,只要两年时间就能长到成人两倍大,变得更加健康和强壮。” 话音在这里顿住,祝时序又吸了一口烟,开口时连嗓音都是苦的:“但我弟,他甚至没等到那个时候……” 季临川猛地抬起眼,呼吸在一瞬间被掐成一条逼仄的无机质管:“什、什么意思?” 祝时序碾灭烟,转身走进楼道:“跟我来吧。” 他带季临川去了祝星言小时候住的儿童房,这里存储着他从出生到现在用过的全部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满墙的照片,老旧的秋千,玻璃柜里放着两排祝星言从小到大用过的小碗,就连秦婉因为好玩买给他的只穿过一次的小皮鞋都在。 没有人会这样事无巨细地记录孩子的成长瞬间,季临川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零碎,只觉一种异样的毛骨悚然。 果然,祝时序说:“这是我们家最压抑的地方。” 他走到角落里的婴儿摇床边,从里面拿出一个日记本,本子的皮套里夹着一张在报纸上裁剪下来的小纸片。 纸片被漫长的岁月挤压得干瘪,泛黄的边角仿佛在暗示枯萎的生命,祝时序看都不敢看一眼,直接把它递了给季临川。 季临川愣了两秒,在伸手的那一刻,望着祝时序的泪眼,后知后觉猜到了什么。 他从那几行不甚清晰的铅字中得知:这段报道的是一场困难重重的救援任务,万幸的是人质被全部解救,不幸的是在场一位翻译官差点因救人牺牲。 祝时序像背课文那样复述:“这只是一起沉重又普通的事故,或许城市里每隔几天就会上演,当年记者报道它只用了五分钟不到,一段哀痛的事故介绍后切入了一段打了马赛克的画面,就此结束。” “甚至连一次跟踪报道都没有过,这一条记载着一条生命的新闻就慢慢淡出了公众视野,半年,一年之后,彻底从所有人包括当初的受害者的记忆中消失。” “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祝时序嘴唇颤动着,无力地闭上眼,脑海中画面开始涌现:“我忘不了事故发生的工厂,爆炸过后满是黑色焦痕的地面,医院里混着血腥气的消毒水味,还有被弹片剜掉一半的,血肉模糊的焦黑腺体……” “因为,那位差点牺牲的翻译官,就是我年仅十五岁的弟弟,祝星言。” 一滴泪倏地砸上纸片,把那模糊的“牺牲”两个字泅得很湿很湿,季临川僵硬地阖上眼睑,把纸片掐进掌心里,刹那间仿佛找不到自己的呼吸。 “所、所以……星言的腺体,不是先天发育的问题,是在那次爆炸中伤到了……对吗?” “对,被弹片硬生生刮掉一半,抢救时医生说的他的腺体只有一小点了,像米粒那么大。” “伤口太深,快碰到神经了,不能打麻药,他就那样……清醒着趴在病床上,消毒、清创、割掉烂了的肉,再缝合好剩下的一小块腺体,整整三个小时,他疼的一直喊,一直叫,叫累了就晕过去,然后再被疼醒……” 钻心刻骨的疼痛太过绵长,以至于四年过去了,祝星言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人碰到腺体还是会害怕。 不是潜意识的恐惧,而是刻在肌肉里的记忆。 “星言出事那一年,是我们家最难熬的一年。”祝时序回忆道:“我爸没了,我妈崩溃了,弟弟用呼吸机和一次次的手术吊着命,心电图随时都会变成一条直线。” “你知道一只还不到人小腿高的大熊猫幼崽瘦到脱相是什么样的吗?”他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艰难道:“没有光泽的皮毛包着骨头,像一小团可怕的骷髅。” 祝星言当时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了二十斤不到,吃东西喝水甚至会压迫胸腔,要靠呼吸机才能喘气。 祝时序明明抱着他,却感觉怎么都抱不住他,更留不住他,他就像一片不浓不重的雾,只要祝时序稍微松一口气就会彻底散掉。 “他没力气再变回人形了,身上仅剩的那一小层肉还一直疼,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他问我: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祝时序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敢看祝星言的眼睛,更不敢看他。 “我爸是突发脑溢血去世的,死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连上救护车都没能撑到,他闭眼前手里死死抓着他准备送给我的十八岁成人礼物,那是一根刻着我名字的钢笔。”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让我帮他撑住这个家。” 从那一天起,稚嫩的少年迅速成长为参天大树,成了秦婉和祝星言的信念。他拼了命地工作、学习、应酬,干那些他一丁点都不喜欢干的事,好不容易把这个家撑起来了,但是弟弟又倒下了。 祝时序低下了头,把脸埋在掌心里,温热的水顺着指缝流了出来,声音一哽一哽地溢出。 “他当时才十五岁,十五岁啊……虚弱得连人形都撑不住了,输液时要从额头把针扎进去,他很疼很疼,疼得一直抽搐,边抽边和我说,哥,我不想死……”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不懂熊猫语,他们在忙着哭和抢救,只有被干瘪的小熊爪子紧紧攥着的祝时序能听懂,祝星言在一声一声哀叫着问他:“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我还有很多愿望没有实现,我还没等到小季哥哥,没参加选拔考试,没有去国外比赛,我明明救了人,为什么要我去死呢……” 祝时序的心都疼碎了,如果能和死神做交易,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命换给祝星言。 那么小的孩子,把他当成顶天柱去崇拜的弟弟,祝时序却连多留他几年都做不到。 季临川再也听不下去了,泄气一般瘫坐在椅子上,攥着纸片的指尖紧紧掐进掌心,用力到刺出了血,他殷红空洞的眼眸僵滞地望向地板,连心跳都滞住了…… 他和腺体病打了一辈子交代,是这方面的专家,经手的手术大大小小上百台,比谁都清楚腺体有多敏感多脆弱,只刮破一点皮就会钻心的疼,像不打麻药掀起整片指甲,再用小刀一下一下剜甲床里渗血的软肉。 更不要说祝星言被刮掉的是一大半腺体,再清醒着完成手术,他到底……该怎么忍过那三个小时呢…… 就算忍过了,那之后呢? 手术只是一个开始,腺体病变意味着原本充盈的信息素变得匮乏,再难任由自己调动。意味着健康和生命的流失,原本精彩的人生要被迫戛然而止。还意味着等级降低,武力值骤降,不能剧烈运动,不能长久工作,甚至连心跳和呼吸都会慢慢变得困难、羸弱,难以为继。 而祝星言从手术开始,到面临这些变化的每一个阶段,都是清醒的,也就是说,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变成废人。 一把刀直直插进季临川的心窝,把心脏捅穿捅烂,泊泊地冒出大顾大股的鲜血,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僵硬地定在椅子上,回忆起自己这几年里屡次拒绝订婚,甚至在新婚夜当晚诱导祝星言发情后又把他独自丢在客厅里,如果小熊猫那晚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的身体……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就这两年了,医生说他很难撑过二十一岁。” 季临川用力闭了闭眼,攥着座椅的手不住轻颤,每说一个字都牵动着胸口疼:“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祝时序突然抬眼瞪向他,冷笑:“原本有的,但他回来的太晚了,不确定还有没有用。” 季临川怔在那儿,两秒后脑海里迅速推演出这种情况下最有效的治疗方案,终于意识到:“你是说……” “对,就是你。” 祝时序径直打断他,眯着眼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你俩的匹配度高达98%,只有你的信息素能救他,但你迟迟不同意订婚,星言又不准我用强,我们盼了两年才把你给盼回来,再晚几个月,你就要去墓地看他了。” 第37章 这么会亲? “再晚几个月,你就要去墓地看他了……” 这句话就像一柄电钻,钉进季临川脑袋。 他彻底站不住了,像被连根锯断的大树一样轰然倒下,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手不知道该往哪放,无助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被浓重蚀骨的悔恨吞吃入腹。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祝家要给刚刚成年不久的小儿子订婚,被屡次拒绝后还要“厚着脸皮”来求,因为祝星言当时已经命悬一线,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祝时序要不惜用别人的命威胁自己,因为祝星言已经二十岁了,这是还能救他的最后一年。 可阴差阳错的是,季临川哪次都没有救他。 “他一直在等我……”季临川把脸埋进掌心,喉咙里挤出几个嘶哑又支离破碎的字:“星言一直在等我……” 等着我回来,等着我救命,等着我给他一点信息素好让他的腺体不那么疼,可我……这几年都做了什么啊…… 因为对季商厌恶至极,连带着也恶心这桩婚事,所以他两年里从来没看过联姻对象的资料,根本不知道要和自己订婚的人是谁。 甚至屡次通过季商拒绝未果后还给了对方自己闲置不用的手机号和邮箱,任由祝家变相的求救消息一次次发过来,却从来没看过一眼。 当时祝星言会想什么呢? 他可能什么都想不了了,病痛让他无法维持人形,他瘦得皮包骨头,成了一只干瘪到恐怖的小熊,插着氧气管可怜巴巴地撑着最后一口气。 唯一能让他打起精神的就是哥哥跑进病房的脚步声,因为那意味着季临川的回信到了。 他艰难地把自己撑起来,只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累得气喘吁吁,饶是如此他还是会仰着头满含期待地望向门口,听哥哥不知道第几次说:“他还是不愿意……” 一次又一次燃起希望又走向绝望,会把人彻底折磨得崩溃,被拒绝的次数多了,祝星言就麻木了,他缩在哥哥怀里,很轻很慢地“嗯呜”两声,说:算了吧。 他不记得我,也不喜欢我,就不要再去打扰他了。 “为什么不来国外找我?” 季临川愤怒地望向祝时序,胸腔像鱼腮一样震颤,“星言都病成那样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不是最疼他了吗?还有什么事比他的命重要!” “你以为我不想吗!你自己就是医生,应该知道这个病要怎么治,最关键的不止是找到高匹配度的alpha,还需要对方的配合以及漫长的时间。” 季临川要帮他治病就要长期给他提供信息素,从而诱导他的腺体发育,而提供信息素的方式就那几种:皮肤接触、唾液交换、临时标记、终身标记,这是相爱的伴侣之间才能做的事。 而治疗又是一个长期过程,少则五年八年,多则数十年,也就是说一旦治疗开始,病情就会把他们的后半生都捆绑到一起。 如果不是彼此相爱,根本就做不到。 “星言不让我和你透露病情,也不让我去国外找你,只问你愿不愿意和祝家联姻。如果愿意就代表你对他还有一点喜欢,代表他的病还能治。如果你不愿意,以星言的性子,怎么可能同意我用强硬的手段绑你半辈子呢?” 祝时序坐下点了根烟,自顾自说:“我弟命都要没了,我不可能真听他的什么都不说。我给你发过几次邮件,说星言身体不好了,你就算不愿意订婚,也回来看看他,他很想你。但你依然无动于衷。” 季临川悔恨地捂住脸:“对不起,我没看到……” “猜到了。”通过这件事祝时序能看出他对弟弟的感情,是真心的喜欢,当年的拒绝和冷处理多半是误会。 “他找过我吗?病得最严重的那几年……” “他给你写过一封信。” 祝时序说:“十七岁的时候,星言的病情再度恶化,要做一场很重要的手术,他怕自己下不了手术台。” 心脏倏地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季临川猛然间想起什么,“信寄给我了吗?是几月寄的!” “四月。”祝时序直截了当道:“就是被你退回来的那封。” * 季临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卧室的。 他出了满身的汗,眼周蜇痛得厉害,冷风一吹身上就像扎满了冰锥,无尽的悔恨像岩浆一般从心窝里井喷出来,将他吞噬其间,彻底湮没。 推开卧室的门走进去时,床上的小熊猫正缩在衣服里闻着残留的alpha信息素酣睡。 明明只要这么一点点信息素就能把他安抚得很好很好,可季临川却足足让他等了两年才等到。 心脏实在疼得厉害,季临川半跪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去摸他后颈仅剩的半个腺体。 那么小一点,甚至可以被食指的指腹轻松覆盖。 “嗯呜……” 小熊猫感觉到熟悉的清酒味慢慢包裹自己,舒服得蹬了下爪子,朝他侧躺过来。 他枕在自己四四方方的小枕头上,一只前爪放在脸蛋旁边,另一只前爪捂着自己的耳朵,两条短粗的毛毛腿则往前伸着,睡得特别特别乖,愈发像只小煤气罐。 但季临川一点都不觉得可爱了,他只觉得残忍,永远都长不大的本体意味着祝星言的生命被按了暂停键。 “怎么这么傻啊……你就不怕死吗?” 他捏着小熊耳朵低喃,沙哑的语调中带着破碎的抽噎,好像剧痛时发出的呐喊,脆弱得不成样子。 不是怪祝星言,他是怪自己。 怪自己太自以为是,错过了祝星言最佳的两年治疗时间,更怪自己太偏执阴郁,新婚夜当晚差点酿成大错。 他被自己诱导进入发情期又孤身扔在客厅里,只能去浴室冲冷水时会想什么呢? “你好不容易愿意回来救我了,为什么还要羞辱我……” 季临川一想到这就难以呼吸,哽咽着喘出一口粗气,心都要疼碎了。 祝星言察觉到不对,挣扎着醒了过来,睁开眼时一片昏暗,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用小爪子摸摸他嘴巴:“嗯呜?”怎么啦? “对不起……” “嗯?”对不起什么? 小熊猫懵懵打了个哈欠,下一秒,一只手伸进枕头和他的后颈之间,季临川摸着那块只剩一半的稚嫩软肉,“对不起崽崽,我回来得太晚了,腺体……还疼吗?” 小熊浑身一震,抬爪的动作僵住,瞬间明白了所有事。 季临川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他有一刹那大脑空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比起委屈更多的居然是害怕。 怕季临川心疼,又怕季临川愧疚,腺外医生比任何人都清楚腺体病变有多痛苦,季临川只要稍微想一想就会清楚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而不管出于什么误会,当年阴差阳错拒绝的婚事,新婚夜当晚的冷漠针对,都会在季临川知道这一切后变成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心口。 祝星言不想他这样,一点都不想,明明刚解决完季家的事又迎来自己的病情,好像人生被泡在苦难的江河里了似的,怎么都淌不到尽头。 祝星言沉默良久,坐起身来一把抱住了他,季临川要伸手去开灯,却被小熊拦住了。 卧室拉着窗帘,一片昏暗,但季临川的眼睛很亮很亮,像一块湿漉漉的地毯。 什么是心疼呢? 或许就是心头下了一场酸雨,淋得心口酸,眼眶酸,鼻子也酸,小熊猫在这一刻就是这种感觉,他抬爪很轻很轻地摸了摸季临川的眼睛,“嗯呜……” 没关系的,小季哥哥。 “什么?” 什么都没关系,以前的事不管怎么样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的,你回来的一点都不晚。 季临川听不懂他的话,想要去楼下拿翻译器,祝星言不准,死死熊抱住他的手臂,一分一秒都不想分开。 季临川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只能用手托着毛屁股,把熊往上抱了一些,亲一亲脑瓜顶。 “出事的时候你还那么小,怕吗?” 说不怕是假的,小熊猫慢慢点了点头。 季临川的呼吸又紧几分:“那现在呢?这样坐着会呼吸困难吗?会不会突然心悸?吃完东西后会反胃吗?” 小熊猫点头又摇头,“嗯呜嗯呜!” “到底是会还是不会?乖点,我去拿翻译器,我得清楚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汪!”小熊急了,不想让他走,于是伸出爪子焦急地指指他,两爪在胸前快速画了个叉,然后脑袋一点一点地呼哧呼哧大喘气,做出呼吸困难的样子,再捂着自己的胸口,表示心跳得好快。 季临川勉强拼凑出信息:“我、没有我,会喘和心悸。” 小熊忙不迭点头,又伸爪指指他,这次没有打叉,直接夸张地向后仰头深吸了一大口气,再撅着嘴巴顺畅地呼出来,同时拍拍自己的心口,竖起大拇指。 有了前后对比季临川秒懂:“有我就不会喘不会心悸?” 对啦! 小熊猫满意地拍拍他的脑袋瓜,又雨露均沾地拍了拍在他胸前打滚求关注的花纹,笑眯眯叫唤:真棒真棒!这是谁家小蝴蝶啊这么聪明,加分加分,+100分! 再浓重的悲伤情绪让他这一出耍宝操作搞下来也所剩无几了,季临川被他像夸奖小宝宝似的拍着头,满脸无奈,无语到想撬开他的脑袋瓜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怎么就能没心没肺成这样。 他抱着小熊躺在床上,让他趴在自己胸口,伸手一把捏住胖腮,感受着那熟悉的又肥又软的毛绒触感,碾了几下,“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心这么大。 小熊猫不知道为什么上一秒还被当成亲亲小宝贝下一秒就又被捏脸,下意识正襟危趴,伸手一比划:“嗯呜~” 就吃竹子啊,偶尔也吃苹果,哎……等等!我是你喂大的,我吃什么你不知道吗? 季临川再厉害也不能从他这副哀怨的小眼神中解读出这么复杂的句式,顺手捏住另一侧胖腮,语气严厉了些:“之前不告诉我我可以理解,为什么结婚了也不和我说?你知不知道这种病拖得越久越不好治?” 挨批小熊沮丧地皱了皱黑眼圈,张大嘴巴伸手一指:“啊呜。”我没想好怎么说。 季临川:“你是个小哑巴?” “汪汪汪!”什么东西啊!你又取笑我! 他抬起毛脑袋“磅叽”给人胸口来了一下,四肢摊开,趴成一张很饼的熊:“嗯呜嗯呜~~” 我怕说了你会以为我和你结婚是因为治病,又怕你因为心疼和愧疚而难过。 有些话不需要季临川知道,但祝星言就是想说。他往后退了退,爬到alpha腰间,小爪子勾起他新穿好的毛衣下摆,一把掀起来,往里看。 季临川不动,也不阻止,纵容他像只流氓小熊似的看自己的下腹,“身上还有伤呢,你又要闹什么?” 嘿嘿,小熊猫腼腆地眯起眼笑,一头钻进他毛衣里,毛贴肉趴在他微凉的腹肌上,顾涌顾涌往前爬。 从季临川的角度只能看到自己的毛衣鼓起了一大团,小家伙整只熊藏在里面,只露出一点白色的尾巴球随着顾涌的动作摇晃得那叫一个忙。 小爪子毫无章法地踩着奶,脑袋瓜也肆无忌惮地蹭着胸肌,就在季临川忍无可忍想在他撅起的屁股上拍一下时,小熊脑袋“蹭”地一下,从毛衣领口里钻了出来。 就像好动的猫咪猛地钻出被窝,祝星言钻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抱着他的下巴“叭叭”亲了两口。 和祝时序说的一样,他从小就喜欢亲近季临川。 小熊嘴巴一圈的毛毛稍微有些硬,亲在脸上的感觉像被胡子扎,季临川宠溺地闭上眼,任由他用毛扎扎的嘴巴亲自己的下巴,脸颊,鼻子,最后是眼睛。 祝星言亲到这里时停住了,抬起头看季临川阖着的眼皮,像小犬似的嗷呜两声。 “又在说什么?” 在说你一点都没变。 他故意不拿翻译器,就这样用熊语讲: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啊,你的眼神就酸溜溜的,看得人很心疼,那年我们成为了好朋友,一起过生日,我许愿我的小季哥哥永远都不要再难过。 十多年过去了,我依旧没什么长进,还是这个愿望。但还要再贪心地加一点。 他伸出小爪子拍拍自己的心窝,又接力一般放到季临川心口,非常郑重地“嗯呜”一声。 ——我想你以后永远都不难过。永远都有我。 季临川听不懂他叽里咕噜地说什么,但看着那赖赖唧唧的小模样就觉得心口酸软。 “再睡一会儿?”趁着天光没大亮,他把小熊从毛衣里抓出来,放在胸口,拉好被子,“下午再去趟医院,我给你查查腺体,你的主治医生是孙让?我和他对接下病情。” “嗯呜嗯呜!”不用那么麻烦,这里都有。 他从人胸口出溜下来,跑到床头,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示意他看里面装着的几沓病历。 季临川一只手就托着屁股把熊抱了回来,“我给你治。”祝星言当然说好。 季临川又捏住他的小爪子,“崽崽,我们以后有什么事都不要互相隐瞒好吗?好的坏的都坦诚一些。我不想再像今天这样了,心悬到嗓子眼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小熊猫“嗯嗯”点头,指指自己然后摇了摇手,又挑眉看他,表示我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了,你有瞒着我的吗? 季临川想了两秒,突然笑了。 小熊猫瞬间板起脸,还真有啊! “确实有一件,昨天我给你量身高说你长高了0.5,是哄你的,不过这件事你应该知道。” 小熊猫直接炸毛了,气得狗叫:“汪汪汪!” 谢谢你,我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你居然骗我! 季临川听不懂他的话,还以为他在跳着脚认同,于是笑得愈发酸涩:“你知道自己的本体很难再长大了,怕我失望,所以故意陪我演戏对吗?” 小熊像个人似的撇过头:那倒没有,我还没有那么聪明,哼哼。 “我刚才在想,如果我早回来两年,治好你的病,不让你错过最重要的发育期,你是不是能长得大一点。” 小熊摆摆手表示无所谓了:以前我觉得大小都好,健康第一。但现在觉得还是小点吧,不然我长得像祝大熊那么大,不一下子就把你这只小蝴蝶给压扁了么。 季临川越想眼眶越湿,小熊猫一看连忙凑过去抱住他的脸逗弄:哎呦呦,怎么还掉小珍珠了啊。 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眼尾的泪,柔软的触感炸开的一瞬间,一人一熊都怔住了。 祝星言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多么“不要脸”的事,急吼吼捧住他的脸狡辩:“嗯呜嗯呜!”你失忆了!赶紧把刚才的事忘了! 季临川低声笑了一声,突然伸出手把他轻轻推倒在床上,整个人压上去,点着他鼻尖:“小混蛋。” 祝星言晕乎乎的,感觉到他温热的吐息越来越近,越来越重,直至全喷覆到自己耳尖,才象征性地叫唤两声。 “嗷嗷嗷!”你要干什么! 嘴上说着拒绝,但身体却很诚实,两头身小熊四爪摊开,害羞地闭上眼,乖乖等着挨亲。 “嗯呜~”我准备好啦~ 可半分钟过去了,季临川却迟迟不动,小熊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咋了? 就听alpha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无奈至极又哭笑不得地问了句:“分化期还不该结束吗?” 这是对着一身毛毛亲不下去了? 小熊猫再度炸毛:“汪汪汪汪……一大串!” 什么意思!你是嫌弃我一身毛毛吗!好啊果然男a的嘴骗人的鬼,之前还说我是你的亲亲小宝贝,现在就嫌弃我有毛毛了,我一年要过四次分化期,加起来变成熊的时间有一个多月,难道这一个月你就都不亲了吗? 他戏精上身,翘着脚把自己翻过去,脸蛋埋进枕头里,用屁股恶狠狠地对着季临川,生胖气。 却没想到下一秒恶狠狠的屁股就被恶狠狠地咬了,咬完还被恶狠狠地拍了一下,季临川不太恶狠狠地说:“崽崽,转过来。” 小熊猫被这一下咬得晕乎乎,忍不住雀跃地晃了晃尾巴,晃完又酷酷地双手抱胸,即便手太短了根本抱不到也要硬抱。 转过去干什么?你让我转我就转吗? 我可是在生气诶! 小心我直接给你扣两分! 季临川的做法就是直接搂着他并不存在的腰把大气包给翻了过来,伸手捏住胖腮,“闭上眼。” 就不闭! 小熊猫瞪着两只炯炯有神的小黑豆眼直视他,结果就是被捏着胖腮美滋滋地亲了脸蛋和脑瓜。 哼哼。 这么会亲,勉强+10分吧。 第38章 色批小熊来活儿了 季临川和祝星言开诚布公地谈了他和祝时序的协议,并约好要去医院看那只小折耳猫,还要带祝大熊一起。 聊完他把祝星言捞进怀里,“睡觉。” “嗯呜。”小熊猫像只不倒翁似的翘着脚把自己撑起来,一晃一晃地去拿床头的枕头。 四四方方的黄色小枕头,枕头罩有些旧了,但洗得干干净净,闻起来有股老式皂角和阳光的味道,他睡觉时老要抱着,不抱就睡不好。 季临川摸了摸那只小枕头,“是安抚巾?” 很多幼年期的小动物都会有安抚巾,小时候盖的毯子、睡惯了的枕头,或者贴身衣物,这些统称为安抚巾。 上面熟悉的气味和触感能安抚孩子的情绪,给予他们亲人给不了的安全感,以至于一些对气味敏感的ao在化成人形之后也戒不掉安抚巾,大熊猫就是其中一种。 这对一只发育迟缓的小熊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祝星言一想到自己已经二十了,结婚了,还在用这玩意儿,没来由得不好意思。 他忙不迭摇头,后腿一蹬就把小枕头踹到地毯上,“嗯呜嗯呜!”就是一个普通的抱枕。 季临川也没说什么,把他按进怀里老实睡,结果就是睡着没十分钟小熊猫就开始闭着眼往前伸爪子刨空气,像是在找东西,找不到还委屈得哼哼。 季临川闷声笑了下,把小枕头捡起来放进他手里,熊崽瞬间安静了下来,脸蛋埋进枕头里蹭着,“嗯呜……” 压扁的小耳朵被吻了一下,alpha道:“好梦,崽崽。” 有了安抚巾和季临川的双重加持,祝星言这一觉睡得别提有多香。他在季临川身上趴成一张液体熊饼,脸蛋贴着人胸肌,爪子搭着人肩膀,呼哈呼哈睡得美滋滋,熊生简直不要太圆满。 而圆满过头的结果就是:一觉醒来,季临川胸前湿了一大片,色批小熊被大胸肌馋得流了一大滩哈喇子。 一人一熊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望着那片水痕都呆了,同一个世界不同的困惑—— 季临川:你干的? 祝星言:我干的? 于是两秒之后一个转头就跑一个伸手就抓,祝小熊不幸逃跑失败,一把被季临川按在床上,掐住胖腮,“多大了啊,睡觉还流口水。” 刚睡醒嗓音都是哑的,听起来宠溺又无奈。 祝星言悄咪咪吞了下口水,心脏砰砰直跳:“嗯呜嗯呜!”可不是我干的! 这也不能怪他,谁睡觉趴成那个熊样不流口水啊,但祝星言是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只见他伸出两只爪子一左一右盖在自己的眼睛上,自己捂自己: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季临川看他那幅赖赖唧唧的模样就想笑,伸手脱了睡衣盖在小熊烧红的脸蛋上,“嗯,知道了,不是你干的是我自己干的。” 小混蛋。 * 说好了今天去医院,两人商量好吃过早饭就即刻动身,但出门之前还有一件大事要做——给熊洗澡。 作为一只爱干净的冷白皮两头身小胖熊,祝星言从小就非常注意自己本体的清洁,但小熊猫洗澡就和宠物狗洗澡一样,不能由熊或者狗自主完成,需要主人协助,因为这个过程实在太困难了。 他一个浑身毛毛的小煤气罐,浸了水体重立刻增加一倍,像船锚似的迅速沉底,要是让他自己泡在浴缸里洗,澡还没洗完人就先完了。 以前给小熊洗澡都是大熊的活儿,祝星言这次下意识还找哥哥,跑到门口扒着门框:“嗯呜嗯呜~” 正坐在楼下喝着咖啡敲键盘的祝时序闻言头都没抬,问:“怎么了少爷?” “汪汪!”哥哥,我要洗澡! 他也就这时候嘴巴甜,祝时序笑着关了电脑,“等着。” 祝小熊求他哥办事时可狗腿,那边祝时序刚走到楼梯底下,他已经“呲溜”一下从滑梯上滑了下来,一把抱住祝时序的小腿,双爪合十拜拜:拜托拜托! 祝时序抖着肩膀闷笑,刚要答应就看到季临川走出来,他眼珠一转,架着小熊胳膊给抱起来,“祖宗,都结婚了还让我给你洗啊,该找谁找谁去吧。” 季临川看过来,“洗什么?” 祝星言瞬间紧张:别告诉他! 祝时序:“小崽儿要洗澡。” 祝星言:“……” 季临川非常自然:“我来吧。” 祝星言立刻夹紧双腿,挡住重点部位:不行!我有偶像包袱!我有隐私! 祝时序:“那你来吧。” 祝星言:“……” 没有翻译器的季临川听不懂他这些叽里咕噜,接过熊之前象征性问了句:“我帮你洗可以吗?崽崽。” 祝星言抓住最后的机会疯狂摇头:“汪汪汪!”不不不! 祝时序:“啊他说好的好的。” “那他摇头干什么?” “这不摇了两下嘛,双重否定表肯定啊。” 祝星言当场气死,抱着哥哥的脑袋猛猛来了一记铁头功,“汪汪#%@*$——”表你个大香蕉! 然而再狗叫也没用,他还是被季临川托着屁股抱进了浴室,放进了洗熊专用的花花浴盆里。 祝星言十分想逃,但奈何浴盆边缘太滑,他那两只小爪子吭哧吭哧倒腾半天好不容易爬上去,整只熊辛酸又励志地挂在浴盆上,刚要越狱就被季临川一根手指头弹了回来,原路滑到盆底。 在盆底弯成一个倒c的小胖熊:别太荒谬…… 挣扎无果,只能认命,他拖着沉重的身躯十分英勇地四爪着地趴在浴盆里,满脸都写着视死如归。 “洗个澡这么抗拒干什么,小时候又不是没给你洗过。”季临川看他好笑。 祝星言吸吸鼻子,心道小时候我还没发育呢,洗洗就洗洗了,现在……多、多少长一点了,你要洗也等我做好心理准备啊,而且我还有点……身材焦虑呢。 “好了,不闹了。”季临川挠了挠他的下巴算作安抚,等水温合适了就把花洒拿过来,“我冲水了?” 并不刺激的水注源源不断浇在小熊身上,雪白黑亮的毛毛被迅速浸湿,半分钟后,季临川终于知道祝星言在害羞什么了。 他看着浴盆里被水浸湿透后却没有等比例缩小多少的大号糯米糍,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是实心的。” 33.3斤的熊,0.3斤的毛,剩下全都是肉,一点不带虚的,怪不得抱起来手感那么好。 而此刻的小胖熊已经恨不得把脸藏进肚子里,彻底团成一颗球了,“呜呜呜呜!”我不活了! 季临川有点不敢置信,大手移动着把他从头到尾摸了一遍,然后噙着笑确认:“小胖子。” 祝星言十分“屈辱”地抬腿踹他一脚。 “汪!”你说我胖,扣一分。 “我以为是你的毛太蓬太炸了,看上去才像个煤气罐,原来没有毛也是个煤气罐。” 祝星言的头又低了一些,屈辱地叫了两声,“汪汪!”说我煤气罐,扣两!……扣一点二分! 却没想到季临川又道:“胖点才好,不是可爱不可爱的问题,腺体缺损会导致器官衰竭,还在生长就证明你的消化吸收还可以,肠胃还没有彻底坏掉,我帮你好好养,将来一定能养回来。” 原来你是在想这个吗?小熊猫心脏酸酸的有点感动,感动之余又顿觉自己心胸狭隘了,“嗯呜嗯呜。” 好吧好吧,是我误会你了,为表补偿给你加五分吧。 于是他个笨熊一通义愤填膺的操作,季临川不仅一分没减,还倒涨两分,这事要是让祝时序知道准得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我的傻弟弟诶,你怎么净做赔本买卖诶。 实心熊的事被发现之后,祝星言的偶像包袱也彻底没了,大大方方坐在浴盆里被洗,让抬爪就抬爪,让挺胸就挺胸,态度十分配合。 而且季临川的手法比他哥还好,修长的手指伸进毛毛里,搭配着温热的水流边洗边给他按按揉揉,舒服得小胖熊直眯眼笑,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享受声。 然而再享受该来的也还是要来。 一条熊分上中下三段,三段一边粗,洗完了上段和下段,水流和季临川的手指一并来到中段,小熊猫正闭着眼享受呢就感觉到一只脚被拨弄了一下,季临川命令道:“崽崽,打开腿。” “……??!!” 祝星言瞬间睁眼夹腿,两爪徒劳地挡着重点部位,再次疯狂摇脑袋,未免误会这次摇了三下,天王老子来了也只能表否定! “嗯嗯!”这里就不洗了吧。 “不行。”季临川伸手拉起他的爪子,微微弯下腰,被氤氲水汽笼罩的一张满分脸瞬间近在咫尺,“不洗干净容易细菌感染,别害羞了,乖点。” 小熊猫当场色心大发,被这只大蝴蝶给迷了心窍了,晕晕乎乎就把两条胖腿给打开了。 季临川伸手过来洗时,他还整只熊喝醉了似的倒在人手臂上,咧开嘴巴眯眼笑。 alpha动作间没有任何狎弄的意味,只是怕他昨天折腾一天身上真的沾了细菌,掰着小熊的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给他洗了个透,直到完事色批小熊终于清醒过来。 完了,被看光了,男熊的尊严没了…… 他可怜巴巴站在浴盆里,提臀夹腿,干净但屈辱。 宛若一只失去了人格的小熊摆件,被“拿”到旁边的大浴缸里泡着,但很快祝星言又不觉得屈辱了,因为季临川要和他一起泡澡! 嘿嘿。 卧室里有一大一小两间浴室,季临川给他放好水就去另一间浴室淋浴了。 小熊猫没有多想,浮在水面上像颗胖汤圆似的惬意地绕着浴缸游泳,水面之上端庄的小表情十分优雅,水面之下狂刨的小爪子十分狼狈,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色眯眯地幻想即将见到的季临川的美好肉体。 却没想到五分钟后,季临川人进来了,美好肉体没了——他腰间围了一条恨不得比祝星言人还长的浴巾。 从两条悍利的人鱼线尾端,一直围到小腿脚踝,浴巾不仅长还特别厚,严严实实地把他下半身罩得一点缝都不露,要保暖有保暖,要性感还有保暖。 期待了半天的小胖熊狠狠拍打水面:气死! 他扒在浴缸沿上朝着季临川“汪汪汪汪”一大通:怎么这么见外!难道你也因为发育不良所以有偶像包袱吗?你都把我看光了我一点都没看到你的!没有这么结婚的!这不公平! 仗着人横竖听不懂,他叫唤得非常泼辣。 季临川闭着眼都能猜到他此刻在不满什么,忍着笑跨进浴缸里坐下,舒服地往后一靠,发出一声暗哑的喟叹。 alpha此刻微仰着头,湿发全都捋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湿滑的水珠顺着下颌线慢滑下来,经过上下滚动的喉结,滑到水光淋漓的锁骨。 他搭在浴缸边沿的两条手臂十分放松,但贲张结实的肌肉上却泛着一层青色的血管,如鼾声休憩却依然保持警惕的狮子,随时都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感。 在水面以下,是他蛰伏起来的块状肌肉群,肋骨两侧斜亘着锯齿状的鲨鱼线,一条条漂亮的肌肉如同即将上膛的子弹,不怒不动都显得凶悍。 而这样一个人,居然是一只敏感脆弱的蝴蝶。 祝星言在那一两秒里完全呆住了,脑袋里晕乎乎的全是说不出口的废料。 太矛盾了,怎么会有人这么脆弱又这么凶悍,明明是一副重欲的身材却顶着张禁欲的脸,光是闭着眼吐息都让他觉得性感。 小熊猫下意识屏住呼吸,就那样看着他怔了良久,直到季临川撩起水浇了他一头一脸,“回神。” 祝星言这才低下头来,害羞地搓了搓脸。 他刨着水游远了一些,跑到季临川对面,鼻子以下都浸在水里,小黑豆眼滴溜溜转着,偷看人一下再躲开,再偷看一眼再躲开,就在季临川想问他要干什么时,只见小胖熊突然跳出水面纵身一跃,像只进击的露馅大汤圆似的“噗通”砸到他面前! “崽崽!”季临川吓了一跳赶紧接住,小熊猫顺势趴在他胸口,仰着脑袋亲了亲alpha湿润的下巴。 他从不会因喜欢羞赧,永远直白地表达自己的爱与依恋,季临川又总是纵容他的,由着他在自己身上乱亲乱摸一通,还要分出一只手臂护着小熊的背。 直到那只小爪子不老实到勾住浴巾边。 “星言。”季临川一把抓住他的爪子,“不闹了,乖点。” 小熊猫不听话,“汪汪!”我也要看你的! 刚刚才说了要互相坦诚,没道理季临川把他人形熊样的全看了,甚至新婚夜他发情那晚还用手帮了他,可自己却连个边边都捞不到。 这不是大熊猫,这是大怨种!而祝星言必不能做怨种。 他闭着眼睛吐着舌头一脸坏笑,小爪子再接再厉往下伸,仗着季临川不敢用力越发肆无忌惮,眼看浴巾马上就要被扯掉,手腕突然被一股大力攥住。 “星言!” 季临川低呵一声,闭着眼慢慢吐出一口灼烫的气,开口连嗓音都哑了:“老实点,我快到易感期了,不经闹。” 小熊猫惊讶地一抖耳朵:你快到易感期了? 两秒钟后脸上的震惊一点点转为羞恼:那我岂不是……来活儿了? 第39章 快夸我! 季临川闭着眼都知道祝星言色眯眯的样子在想什么,带着水珠的手指点点他吐出来的小舌头:“不行。” 小胖熊生气,“汪汪!”为什么不行!因为我现在一副熊样吗?但我马上就变回去了! 季临川还是那句:“不行,熊样人样都不行,把你脑袋里的东西洗一洗。” 他真撩起水浇在小熊脸上,洗两边胖腮上的毛毛。 祝星言小眼神直勾勾盯着他,被搓扁揉圆了也不叫唤一声,打定主意不给他反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本来么,十八九岁的男孩儿哪有不血气方刚的,他又正是对那种事好奇的年纪,刚定下一个要携手一生的恋人,婚也结了礼也成了,一直有名无实算怎么回事啊。 祝星言一爪子挥开他的手,不给摸了,直接扎进水里狗刨着往远处游,那q弹又滑溜的背影看上去十分落寞却又充满喜感。 季临川抓住一条熊腿就把胖汤圆给拉了回来,架着他两条胳膊,“生气了?” 小胖熊非常人性化地撇过了头,哼哼一声:我长大了,但感觉你还一直把我当小孩子,当弟弟。 季临川索性一次性和他交代清楚:“崽崽,不仅现在不可以,一年之内都不可以。” 祝星言熊都傻了,“汪汪汪汪汪!”一年都不行?你说笑的吧!我是结婚不是剃度!我不要做和尚! 季临川看他努力瞪大眼睛的样子实在好笑,搂进怀里亲了亲,“不是我不想,更不是对你没有冲动,是你的身体受不了。” 不管什么时候,情事对于被掠夺方来说都很残忍,痛苦永远大于欢愉,身体健康的omega都难以承受,更何况只有一半腺体的祝星言。 季临川那么珍惜,给他做信息素按摩时都要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来,根本舍不得让小熊猫吃这种苦。 他的私心永远偏向祝星言,最大的心愿就是他能永远健康快乐,漂亮的人形也好,可爱的熊样也罢,每天撒娇作怪耍无赖,不用再去恐惧病痛和死亡。 季临川的声音放得比刚才还要温柔:“等你再长大一点,身体再好一点,可以吗?” 小熊猫一秒落败,沮丧地捧着他的脸颊,用自己的毛毛嘴亲昵地碰了他的嘴巴,“嗯呜……”还要多久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病到底还能不能治好,即便治好后又能健康地活几年呢? 但祝星言一向乐观,再丧也不会超过三分钟,因为一年后的18x虽然遥不可及,但现在就能摸的美好肉体近在眼前!嘿嘿…… 只见老实了还没两分钟的小爪子再次发起攻击,直接划拉到alpha的鲨鱼线上大摸特摸,一下下按着那几块像子弹一样鼓起的肌肉,边按边哈喇子直淌。 季临川都被摸笑了,“你又在干什么?” “嗯?”小熊猫眨着无辜的小眼睛,甚至还挑了一下根本不存在的眼眉,怎么啦,我就摸摸不进去,别害羞嘛。 季临川害不害羞不知道,祝星言是真的不害羞。 四爪并用直接对人上下齐手不说,摸到水下太深够不到的地方还要请他帮忙,“嗯呜!”我够不到了。 季临川勾着唇笑,“敢情我还得帮你啊?” “嗷呜~”小胖熊啪嗒一下趴在他胸口,软乎乎的身子顾涌顾涌游到季临川面前,抱住他的下巴就用小耳朵蹭。 “嗯呜~嗯呜~”求你啦,帮帮我吧。 季临川心都让他撩拨化了,一把将熊搂进怀里亲了下脑瓜,“小混蛋,你快把我拿捏死了。” 他坐起身,肩背打直,让整个上身都斜浮在水面,把小熊拿过来放在自己身上随便他闹,宠得没边了。 色批小熊毫不客气,直接对着他的腹肌展开花式十八摸,坐着摸,趴着摸,躺着摸,翘着二郎腿摸…… 祝星言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豪门少爷的快乐,他现在手边要是有一沓钱,高低也要塞进季临川的内裤里。 表现不错,下次还点你! * 一人一熊在浴室玩了将近一个小时,祝小少爷在十八号技师的服务下洗了个“名副其实”的荤澡,洗完后整只熊都飘飘欲仙,脑壳空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像块奥利奥奶糕似的挂在人脖子上。 他还打着哈欠感慨:“嗯呜……”纵欲伤身啊…… 厉害得好像他真吃到肉了似的。 季临川现在听到他叫唤就想笑,还和小时候一样,是个整天“嗯呜嗯呜”的小话唠。 他把话唠小熊放在床上,先用大毛巾擦得半干,再用吹风机一点点吹干他的毛,和人的头发刚洗完时特别蓬松一样,小熊猫的毛毛刚吹完也特别炸特别毛蓬蓬,颜色雪白黑亮,还散发着omega馥郁的花香信息素味。 谁会拒绝一只白净净呆乎乎香喷喷又炸了吧唧的花香小熊呢,季临川刚给他吹完毛毛就把祝星言推倒在床。 他现在已经熟练掌握了给熊洗澡的三个步骤:先洗再吹,然后就是玩命地吸。 “嗯、嗯呜呜……汪汪……” 小胖熊蹬着四只爪子,汪汪叫着抱住季临川的头,任由alpha整张脸埋在自己蓬松的毛肚皮里蹭来蹭去,嗅闻的力道大到他能明显感觉到季临川的背肌在绷紧又放松。 救命!要被吸瘪了…… 好不容易等到他抬头的间隙,祝星言赶紧伸爪子抵住他的脑袋,爬起来就跑。 季临川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崽崽,过来。” 小胖熊死死抱住床柱,“汪汪汪!”就不过去!你那种吸法太、太变态了…… 季临川从他的表情里就能猜个七七八八,面不改色道:“你不是知道我是蝴蝶吗,蝴蝶最爱吸花蜜了。” 祝星言却突然沉默了:可是我只有一小点信息素了,不能放出来给你吸。 “咚咚咚——” 就在此时祝时序敲响了浴室的门:“还没完事啊两位少爷,早饭都凉了。” “好了。” 季临川应一声,抱起小熊往外走,边走边把他四只小爪子挨个亲了一遍,亲得小胖熊骄傲仰头:不要太爱! * 祝家的早饭不太统一,属于各吃各的。 秦婉和祝时序吃的少,一杯咖啡两片吐司就够了,祝星言的是一小碗笋尖米粉,季临川不爱吃面食,厨房就帮他用竹荪鸡汤煨了砂锅粥。 祝小熊有自己的专用高脚椅和餐盘碗筷。 他围着三角巾乖乖坐在椅子上,攥着两根短粗短粗的竹筷,挑起米粉送到嘴边,特别熟练地仰头一“吸溜”。 季临川光是看他嗦粉都觉得可爱,能这样什么都不干地看一整天,小胖熊注意到他的视线,又看到他碗里的粥,“嗯呜?”好吃吗? 季临川舀了一勺喂给他,小熊猫吃完美滋滋眯起眼。 “给你盛一碗?” “嗯嗯!”他点点头,点完又摇摇头,指着自己的肚子,意思是快饱了,吃不下。 “没事,能吃多少吃多少。” 季临川帮他盛了小半碗,祝星言捏着勺子吃了两口就投降了,臭屁兮兮地摇他的手。季临川就特别自然地拿过碗把剩下的喝了,喝完又抽了张纸给小熊擦嘴。 对面不动声色看着两人互动的秦婉和祝时序默不作声,相视一笑。 * 早上九点半,一人一熊终于出门了,祝时序要先去公司开晨会,开完再去医院,让他们先走。 作为一只端庄小熊,祝星言今天也是穿了衣服的。 一件天蓝色宽松毛衣罩在上身,毛衣领口夹着小型翻译器,头顶罩着黄色太阳帽,秦婉还给他背了个同色系的小双肩包,整只熊看上去都奶乎乎的。 刚出门季临川就把他的背包拿了过来,单手抱起小熊,让他坐在自己手臂上。 庭院里有一棵将近十米的枇杷树,黄橙橙的果子像小灯笼一样挤在一起,正是汁水充盈的时候。 小熊拍拍他:“我们摘点枇杷送给你同事吧?” 季临川点头,带他走到树下,把熊抱下来往树干上一放,“会不会爬?” “当然会!我以前爬得可好了,两分钟能徒手爬到树顶上,祝大熊都比不过我,但现在不行了……” 他语气里有一丝伤感,但一闪就过了,转头要找人来帮忙摘果子。 “不用找人,我们自己摘吧。” “自己摘?”小熊懵住:“可我爬不上树了,我现在是一只走地熊。” 季临川捏捏他:“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 他的笑容和语气总是云淡风轻,游刃有余,好像祝星言随口说一个愿望他都能帮人满足。 小熊猫盲目地点了点头,“嗯呜。”要摘。 季临川就把他抱到自己身前,“搂住我脖子。” 小胖熊忙不迭往他脖子上一挂。 季临川抬头扫了一眼四周,确定没人后直接脱下外套扔在地上,下一秒,巨大的浅绿蝶翼破衣而出,顷刻间就在阳光下振动起粉紫色的绚丽偏光。 巨型蝴蝶抱着他飞旋入空中,小熊兴奋地嗷呜直叫,两只小耳朵被裹挟着花香味的微风忽闪忽闪吹向脑后。 季临川在他软绵绵的耳朵上吻了一下,一字一句道:“爬不上去也没关系,我带你飞起来,做最高的小熊。” 这是祝星言第一次感受到高空之下的风,从一开始的紧张到现在的刺激,甚至被季临川掐着两边腋下悬在半空中时,还优雅地挥了挥爪子,假装自己也在飞翔。 “小季哥哥,我想去更高的地方!” 季临川自然有求必应。 他举着小熊猛一挥翅,瞬间冲到树顶,在风与天空之间悬停。 祝星言摘到了树尖尖上熟透到发红的果子,两爪举起来给他看:“嗯呜!”摘到了!快夸我! 季临川满脸纵容,毫无底线地哄着他:“嗯,很棒。” 第40章 甜味小熊 他们摘了满满一背包的枇杷,祝星言爪子里还捏着几颗,只不过他的爪子太小,捏三个掉两个,急得“嗯呜嗯呜”满地乱转,季临川就笑着帮他捡。 “别用手拿着啦。”两人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小熊转身就亲热地喊了句:“干妈!” 来人是一个模样清丽的女人,穿着浅绿色的棉布长裙,柔顺的长发用抓夹盘在脑后,饱满的耳垂上坠着两颗珍珠,是那种看第一眼就让人觉得亲切的面相。 祝星言显然也很喜欢她,拉着她的手给季临川介绍:“干妈,这就是我常给你提起的小季哥哥。小季哥哥,这是照顾我四年的干妈,和亲妈没两样的。” 季临川的翅膀已经收了回去,他捡起外套穿上,礼貌地朝何婷点头,跟着祝星言的辈分叫人。 何婷笑吟吟地拍拍他的肩膀,“等你干爹回来,我们给你发个大红包。” 季临川温驯地笑笑:“谢谢干妈。” 底下祝星言拽拽何婷的裙摆:“干妈你不是放假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来看你啊。”何婷从他手里拿了个枇杷,动作麻利地剥开,喂进小熊嘴里,“你妈妈昨天和我说你们回来了,我赶紧买了车票从老家赶回来了。” 小熊边吃边蹭蹭她:“哎呀放假了就多歇几天嘛,我还想去乡下看你和弟弟们呢。” “闲不住呗,天天惦记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她打开身后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只手工编的小背篓,只有两个巴掌大,但编得非常精致,上面还用油彩画了只大熊猫,一看就知道是给谁的。 “我的小筐!” 小熊兴奋地接过背篓,双爪捧着高举过头顶,激动得跳起来:“小季哥哥你看!我也有小筐了!” 季临川拨了拨他的耳朵:“嗯,很漂亮。” 祝家别墅后面有一片天然果园,不打农药,祝大熊时不时就带着弟弟去里面摘果吃。 但祝星言的爪子太小,拿不住多少水果,正常的筐又太大,根本背不上,他看哥哥每次摘了水果潇洒地往背后一甩别提有多羡慕了。 何婷看在眼里,就帮他做了只小的。 用心准备的礼物不管是多简单的东西都无比珍贵,小熊迫不及待地把筐背上,学着祝大熊的样子捡起枇杷潇洒地往后一扔,扔完还一蹦一蹦地把筐颠了两下,转头问何婷和季临川:“嗯呜?”我帅不? 两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何婷帮他正了正背带,揉着他的小圆脑袋说:“好玩吧,你干爹给你做的,一整套呢,小筐小锄头小桌椅还有一个小石磨,等豌豆下来了干妈带你磨豆子做豌豆黄。” “还能做豌豆黄呐,那豌豆什么时候下来啊?” “明年春——” 话音戛然而止,何婷无力地动了动唇,几秒之后,蓦地红了眼眶。 明年祝星言就二十一岁了,这对祝家来说是一个可怕的名词,一个可怕的时限,像倒计时的终点。 他们拼命想让祝星言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二十岁不要再往前走了,但任谁都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原本兴奋的一人一熊都陷入了低压,像两只皮球一样泄了气,还是祝星言先打起精神,拍拍她肩膀:“没事的干妈,小季哥哥回来了,他说我会好的,我相信他。” 何婷抹着眼睛连连点头:“对,小季回来了,小季回来了我们星言就有救了,身体一定会好起来。” 季临川敛了眉,终究是没有承诺什么,把祝星言抱起来向何婷告别:“干妈,我们就先走了,还要去医院。” * 两人在何婷的目送下上了车,祝星言趴在车窗玻璃上和她不舍地挥挥爪子,但低落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没有那么脆弱,反而是一只和病魔抗争了数年还依旧保持乐观的快乐小熊。 快乐小熊摆弄着自己的竹编小筐,不厌其烦地从背包里挑出更大更圆的枇杷放进筐里,一边放还一边数数。 他玩的时候是背对着季临川的,两爪着地颤颤巍巍地站在座椅上,两手扒着竹筐边沿,毛脑袋扎进筐里。 季临川就眼看着他的小尾巴越摇越厉害,小爪子越踮越高,整只熊以一种肉眼不可察的速度慢慢往上“纵巴”,然后“汪!”地一声惊叫,直接头朝下栽进了筐里。 别人是倒栽葱,他是倒栽小胖熊。 季临川哭笑不得,连忙抓住两条熊腿把他拔出来,“你老实一点儿。” 祝星言可怜地叫了一声,整只熊都是懵的,毛衣翻着,太阳帽也被挂掉了,一脑袋毛炸得乱七八糟。 他自知丢脸,若无其事地拉好衣服,确认依旧端庄后就把手放在肚子上,转头“专心”地欣赏窗外的风景,假装刚才无事发生。 其实小熊坐着时上下不是一边宽的。 他的脑袋圆滚滚的,两只小耳朵像饼干一样,短短的鼻子短短的下颌,脖子有一点但又不多,这就导致他的头直接和肩膀丝滑相连,坐着时鼓出肥嘟嘟软绵绵的小肚子,莫名像个三角饭团。 又因为刚刚丢过脸,有心虚和窘迫加成,这“饭团”怎么看怎么喜感,让人想咬一口尝尝里面的馅料。 季临川觉得自己的易感期是真的快来了,不然为什么老是想吸他咬他,还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个没完。 小熊察觉到他的视线,还以为自己又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汪!”干什么看着我! “喜欢吃三角饭团吗?”季临川突然问。 他有点懵,但还是老实说:“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 “我不喜欢吃米。” “是这样?”季临川面无表情转过头:“我还以为是因为你不喜欢吃和自己长得一样的食物。” “怎么会有食物和我……好啊!你说我像三角饭团!” 他气得当场炸毛,汪汪叫着往季临川身上爬,季临川笑着护住他的腰,“其实也不太像饭团,我觉得更像汤圆,糯米糍,或者奥利奥大福。” 说白了就是觉得他像块甜点。 祝星言更生气了:“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我像吃的,怪不得你一天到晚总喜欢咬我屁股!” 他抱着季临川的脖子耍流氓,毛扎扎的嘴在人脸上胡乱亲吻,边亲边色眯眯道:“我看你也挺像竹子的,我也要咬你一口!” 他说咬就咬,两只小爪子捧着季临川的脸端详片刻,却突然低头咬上了他的喉结。 “嘶——”alpha闭着眼皱紧眉头,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了还是止不住震颤。 喉结距离他动物体的口器实在太近了,而蝴蝶的口器是比x…器官还要敏感的地方。他又临近易感期,压根禁不住祝星言这样折腾。 “崽、崽崽,换个地方咬……”季临川的声音已经不稳。 小熊不解:“为什么啊?”问完又不怕死地舔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逼得季临川当场闷哼一声,暴起青筋的大手直接拍在熊屁股上,“听话点!不然就别咬了。” 他的声音很低但暗哑得厉害,钻进祝星言耳朵里宛如平地一声惊雷。小熊半边身子都麻了,大脑一片空白,从耳朵到被拍打的臀部泛起一大层鸡皮疙瘩。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又好像知道,慌不择路间一头扎进季临川肩窝里把自己藏了起来,羞赧地叫了两声:“咩咩~” 像是饥肠辘辘的小羊在讨食。 这句声音太小,没有被翻译器收录。 相处几天下来,季临川已经大致掌握了他的语言习惯。比如轻快的“嗯~嗯~”叫是开心,闷闷的“嗷呜…”叫是委屈,小狗一样“汪汪!”叫是急切、害怕或者生气。 如果是像以前那样叽里咕噜一通乱叫,偏偏翻译器还翻译不出来,那也不用猜了,他不是在和你吵架,就是在用自认为很脏的脏话偷着骂你。 而不管以上哪一种,都不包括刚才第一次出现的像小羊一样“咩咩”的叫声,季临川没来由地在意。 他闭着眼缓了几秒,把熊从怀里抱出来,“在说什么?” “什么说什么?” “咩咩叫是在说什么?” 小熊猫瞬间脸红,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耳朵,“以后……以后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要等以后?” 季临川还欲再问,奈何被小毛爪子一把圈住了脖颈,无赖小熊用毛茸茸的耳尖蹭他的脸,害羞道:“我刚才尝到了一点酒味,在你腺体那里。” “嗯,呛吗?” 小熊摇头,“不呛。”又说:“但我的腺体只剩一小点了,医生说它很脆弱,不能给你咬。” “我知道。”季临川托着他肥肥的小屁股,往上抱了抱,怕他难受就安慰他:“这都无所谓,其实撕咬腺体在医学角度来看是最无意义且费时的标记手段。” 小熊猫“喔”了一声,“可我想咬一咬你的。” 季临川:“……医学角度也不可尽信。” “哈哈哈哈。”小熊猫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季医生你的原则呢?喂小狗啦?” 季临川垂眸看着他,大手揉着自己刚打过的地方,“不是喂小熊了吗?” 连那种地方都给你咬了,还要我怎么样。 祝星言莫名理亏,贴着他的脸黏糊糊说:“我在想如果我的腺体一直都长不大怎么办?那你岂不是永远都尝不到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小,带着一种对未来的茫然和无助,让季临川的心都慢慢揪到了一起。 突然一阵风从半开的车窗里吹进来,裹着一片被雨打得残缺的粉色花瓣,正好盖到了小熊黑黑的鼻尖。 祝星言想伸爪去拿,却被季临川拦住。 “崽崽,闭上眼。” “嗯呜?”呆呆小熊不知道他要干嘛,但也听话地阖上眼睑,几秒之后面前突然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后陌生又熟悉的湿滑触感擦到鼻尖,一闪而过。 陌生是因为从未体验,熟悉是因为曾经亲眼目睹。 ——蝴蝶伸出了他恐怖的口器,温柔地吸走了小熊鼻尖上那片残缺不全的花瓣。 “我尝到了。”他说。 祝星言睁开湿漉漉的眼:“什么?” “我尝到了你的信息素,是花蕊的味道。” 季临川含着那片残缺到只剩一小点的花瓣,低低地念出两个字:“甜的。” 花瓣被咬碎了,在他口中渗出甜甜的汁水。 小熊也被揉化了,在他怀里冒出甜甜的泡泡。 原来谈恋爱就是这种感觉吗? 祝星言害羞地抖了抖像饼干一样的小耳朵,把热烫的脸埋进季临川怀里。 完蛋了,他感觉自己的毛毛要被烧着了…… 第41章 气运 车快走到医院的时候,季临川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干妈的孩子当年是不是也在那场事故里?” 祝星言闻言猛地抬头看他,意外得都愣住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在国外进修时学的副业是看相吗?” 季临川无语,掐着胖腮晃晃,“你这小脑袋里每天都在想什么呢?我看了当年的报道,你在那场事故中救了七个孩子,里面有三只还没学会化成人形的小柴犬,干妈身上就有柴犬的味道,时间也对的上。” “有吗?”祝星言诧异地动了动鼻子,“我怎么没闻到。” “蝴蝶对气味比较敏感。” “哇!真厉害,你们蝴蝶也太棒了吧!” “……” 季临川被他夸得都不好意思了,“就没有你不能夸的了是吗。” 小胖熊还理直气壮蛮骄傲:“当然要夸啦,我们谈的是鼓励式恋爱!而且你这么好我干什么不夸?” 他说这话的样子特别狗腿,小胸脯挺起来,黑豆眼努力瞪得极大,边夸边伸出爪子拍拍季临川的脑袋,俨然一个不怎么聪明的小马屁精。 但季临川却知道,他只是变着法地想让自己自信起来。 蝴蝶身上再微不足道的一个优点到他嘴里都能被夸出花来,明明是那么丑陋可怖的口器他也能写个五百字小作文吹得天上有地上无。 满口甜言蜜语的背后,是祝星言小心翼翼的爱与珍惜。 季临川一颗心都要被他烫麻了,揉化了,他把小熊放平在自己腿上,给他揉撑得圆鼓鼓的小肚子。 祝星言立刻舒服得嗯呜嗯呜叫起来,朝天翘起四只爪爪,像只四仰八叉笨笨咔咔的小王八。 “所以那三只小柴犬就是干妈的孩子?” “是。”小熊把被毛衣盖住的翻译器揪出来,说:“干妈是一只垂耳兔,她的先生是东北虎,两人是从农村来到城市打拼的,婚后很久才有了孩子,就是那三只小柴。” 他找出自己的手机,双爪举着凑到季临川面前,手机壁纸就是一大一小两只熊猫身边围着三只胖得像球一样的圆头小柴犬。 “可爱吧,他们是三胞胎,两个哥哥一个妹妹,每个都长得虎头虎脑的,毛毛上还有花纹呢。” 季临川敷衍地“嗯”了一声,视线只在柴犬身上停留了一秒,就立刻锁定到照片中斜叼着根细竹枝像gai溜子一样坐着的小熊身上,“没有这只纯色的可爱。” 祝星言腼腆地眯眼笑:“嘿嘿,那确实比我差点,但我不是纯色喔,我可是最时尚的黑白配诶!” 季临川哭笑不得地拉了个长音,抬腿颠了颠小胖球:“嗯,知道了,你是时尚小熊,继续说。” 祝星言接着讲:“当时歹徒绑架了一个班的小朋友,十三个孩子,爆炸发生时我离他们最近,飞扑过去救下七个,其余六个重伤,我们一起被送到了医院。” “那天的情形特别混乱,我没多久就昏迷了,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还是祝大熊告诉我的。” 话音在这儿顿住,小熊猫抿了抿唇,低下头捏着自己的小肚子,像是接下来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季临川却突然懂了,“那些孩子的家长并不都是感激你的,对吗?” 祝星言没有抬头,沉默良久才开口。 “应该说,他们都不感激我。” 十三个孩子,七八对家长,他们都不知道祝星言的身份,只以为他是个长得稚气的随行翻译官。 七个被救孩子的父母表面上对祝星言感恩戴德,满口称赞,又要给他送锦旗又要给他送水果的,可一听到他的手术费用高昂还要请国外的专家就忙不迭推脱责任—— “医药费不用我们出吧?” “您也看到了,家里实在困难我们是有心无力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确实是救了我们的孩子,但他就是干这个的不是吗?为人民奉献难道还求回报吗?” 甚至争吵中有家长被明事理的路人怼了几句落了面子,直接在祝星言的手术室外大吼大叫:“又不是我们逼他救人的!又不是我拿刀刮了他的腺体!你怎么不说是他命不好就该有这一劫呢!” 另外六个重伤孩子的父母更不消停,他们听说有的孩子获救了毫发无损,而自己的孩子却被送进手术室里受苦受难,顿时对祝星言心生怨怼—— 为什么偏偏不救我的孩子? 不是说他是什么比赛的冠军吗?很厉害吗?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连个孩子都救不了呢! 如果我的孩子出事了他怎么负责? 你们为什么要派这么不专业的人去救援! 这些声音像蜂巢一样“翁”地散开,瞬间填满了狭窄的走廊,走廊尽头的手术室外“抢救中”三个字的灯牌还闪烁着惨白的荧光,获救儿童的家长就“迫不及待”地吵了起来,就在秦婉和祝时序面前。 医生和护士根本拦不住他们,呵斥他们闭嘴也仅仅只能安静个几分钟,争吵就会再次爆发。 他们不断地用尖酸刻薄的话攻击祝星言,以减轻自己的责任和负罪感,又直白怨毒地抨击祝星言能力不够,才会“废物”到让自己的孩子受伤。 而他们做这些事时说这些话时完全没有想过:祝星言自己也是一个孩子。 还是一只年仅十五岁都没来得及进入发育期的小熊,却为了救他们的小孩儿奄奄一息地躺进了手术室里。 祝时序和秦婉都没有作声,他们冷漠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一场闹剧,只觉得心寒和讽刺:原来我们家的宝贝豁出命去救的就是这种人渣败类的孩子。 值得吗? 一丁点都不值。 祝时序听不下去了,秦婉也把眼泪哭干了,一张张病危通知书和祝星言在手术室里反复疼晕又疼醒的惨叫把他们折磨得几乎崩溃。 有小护士来给受了轻伤的救援人员输液,输液架是铁的,三角尖端特别锋利。 祝时序看了一眼,站起身拎着架子就走向了那群家长,他要让这群土匪无赖立刻闭上嘴。 一个绝望至极的哥哥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祝时序当时已经几近失控,他瞪着赤红的双眼,紧攥着铁架子的手臂暴起一根根如金属丝一般暴戾的青筋,迈出的每一步都裹挟着攻击性十足的alpha信息素,仿佛要把眼前这帮无耻的垃圾统统撕碎。 然而就在此时,走廊拐角突然跑出来一对气喘吁吁的男女,领头的女人满头大汗,头发被雨水沾湿成几捋,她抓着祝时序的手腕问他是不是那位翻译官的家人。 祝时序不想再听这帮家长说任何话了,冷着脸一字一句问她:“怎么,你是想说我弟命不好,还是要怪他没能救下你的孩子?” 却不成想夫妻俩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手里举着一张银行卡:“我孩子的命是你弟弟救的,没有他我的孩子已经死了,这是我们所有的积蓄,不知道够不够手术费,不够我们再去借、马上去借……等我们一下可以吗?” 那个女人就是何婷,旁边跟着的是她丈夫,夫妻俩听到医生说手术费很贵之后立刻就跑出去筹钱了,把家里能折现的东西全部折现,交给祝时序。 一并给他的还有五个红色的平安符,何婷从自己和孩子脖子上现拽下来的,交代祝时序一定要给祝星言戴上。 “平安符?”季临川想起什么,“是你卧室里挂在灯柱下面的那五个红色小布包?” 小熊猫点点头,“嗯嗯。”又抿着唇叹了口气:“其实那不是平安符,是气运符。” 五个红色小布包全都是何婷在寺庙里求来的,两个稍微大点的是她和她老公的,三个小的是三只小柴的。 他们一家人都很相信这些,朴实的人许愿讲究的是虔诚,是置换,要用自己踏踏实实干过的好事去和佛祖换取一生平安的气运。 何婷和她老公为了给全家求气运多年不沾荤腥,尽自己所能给贫困山区捐款捐物,搭桥修路,夫妻俩还包了一座不大不小的荒山,用了三年时间给它披上了绿洲。 “我救人不是为了让别人对我感恩戴德,祝大熊也没要干妈的钱,但她一直坚持把那几个气运符给我,还认了我做干儿子,一直照顾到现在。” 祝星言说着眨了眨湿润的眼眸,“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是他们做了半辈子好事才换来的气运,全都给我了。” 他虽然不信气运一说,但每每想到那三只小柴都会自责:“我神奇地在几次病危后都逢凶化吉,身体也在慢慢变好,可干爹干妈的孩子却发育得特别缓慢,八岁了还没学会化形,我总觉得是我吸走了他们全家的好运,所以弟弟妹妹们才长不大。” 季临川问他:“那几个气运符你还带着呢吗?” 小熊猫摇头,嗯呜嗯呜地沮丧道:“没有了,我想还给干妈,但她怎么都不肯要。她说气运符可以赠予但绝对不能归还,不然我身上的好运会流走的,还说属于他们一家人的气运已经用光了,人要学会知足。” “用光了吗……”季临川若有所思地咂摸着这几个字,沉默半晌,倏地笑了,好像明白了什么。 小熊疑惑地看着他:“笑什么啊?” “我问你,干妈现在还在做好事吗?” “在做的,她们去年刚捐了一座小一点的希望小学,就在老家,我哥也出了点钱。” 季临川了然,低头轻轻吻了下他的嘴巴,“崽崽,我想是你没有明白干妈的意思。” “什么意思啊?” 季临川把他抱起来,伸手慢慢推开他皱在一起的眉心,温软的唇摩挲着小熊湿漉漉的鼻尖。 “他们做了半辈子好事换来的气运,不是数年甚至数十年以后看不到摸不着的安乐富贵,而是你。是那天下午爆炸发生时,有一位勇敢无畏的小翻译官,挡在了他们年幼的孩子身前。气运符已经完成了保佑他们一家的使命,现在它要开始保佑你了,干妈在帮你积福。” 小胖熊先是茫然地呆了几秒,随后猛地瞪大眼睛,就像被一语惊醒的梦中人似的瞬间想通:“所以我、我没有吸走弟弟妹妹们的好运是吗!这个符现在在保护我?” “对,它是你的了,我和你哥哥妈妈也会像干妈他们一样做很多好事,帮你置换来数不清的气运。” 不管气运一说有没有用,季临川都会尽力去试,就当帮祝星言行善积德,让他下半生不要再吃那么多苦。 可祝星言却说:“不用置换了,我觉得我已经够了。” “什么够了?” “从结果上看够了呀,如果按照你的逻辑推演,我已经等到我的气运了不是吗?” 季临川有一瞬间莫名的怔愣,抬起头来和祝星言明亮的眼眸对视,胸膛蓦地被熊爪拍了一下。 “就是你啊,小季哥哥!” 他笑眯眯凑到季临川耳边,像讲情话一样道:“因为四年前我没有畏惧,救了那七个小孩儿,所以我等到了你。” 等到我的小蝴蝶从好远好远的地方,飞跃冰冷的山河湖海,旷日经年,回到我身边。 小胖熊伸出爪子捧住大蝴蝶的脸,理所当然道:“你不就是我的气运吗。” 第42章 安抚小枕头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路,司机提醒医院快到了时,本来应该拎好背包和小筐准备下车的两个人却在后座上僵持不下。 小熊猫像颗胖球一样用自己圆滚滚的身体堵在车门口,毛脑袋抵着车门,毛屁股怼着季临川的手臂,说什么都不让他下去。 “让开。” “嗯呜!”就不让! “那我从这边下了?” 季临川转头就要去开另一侧车门,祝星言赶紧转过来抱住他胳膊,“汪汪!”你等等! 他打着滚往人身上爬,爬上去了就颤颤巍巍站在季临川腿上,小爪子捂着他的毛衣领口急得团团转。 ——毛衣底下靠近锁骨的位置有一小块殷红殷红的吻痕,祝星言刚才耍流氓时给他咬上去的。 咬的时候挺潇洒,咬完看着那个小牙印也挺满意,快下车了发现印子怎么都消不下去才知道着急。 “你快想想办法啊!我们就要下车了!”愁得他两条八字眉都要皱到一起去了。 季临川忍着笑,明知故问:“下车怎么了?” “下车你的同事就都看到了啊,毛衣又遮不住。” “看到又怎么样,我刚结婚,又处在蜜月期,身上有两块吻痕犯法吗?”他有点被祝星言传染的熊来疯。 祝星言满脸窘迫,捧着他的脸仰头呜呜叫:“犯法倒是不犯法,但这种东西我们最好还是遮一遮对不对?而且我就在你旁边,他们看我一副熊样还要给你弄……这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多色呢……” 最后几个字越说越小声,小眼睛滴溜溜转着就是不跟人对视,敢情他也知道自己有多能胡闹。 季临川板起脸,一把捏住小熊胖腮,“你不色吗?” 小熊猫谨慎说明:“……我一般色。” 季临川哭笑不得:“你对自己的认知还挺清楚。” “那咱们成年熊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啊,你不是熊猫你不懂的,我这是在教你呢。” 他纯纯是睁眼说瞎话,季临川没搭理他,托着小肥屁股把他抱高一点:“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刚才非要在我身上撒欢的泼辣劲呢?我说没说这儿不能咬?” “哎呀,又要数落我呀……”无赖小熊叹了口气,没理但有必杀技,从小用到到大,屡试不爽。 只见他拉过季临川的手,掌心朝上摊开,小脑袋“啪嗒”一下搁在人掌心里,眨着小黑豆眼看着他蹭啊蹭啊蹭,边蹭还边奶声奶气地叫唤:“嗷呜呜~~”我知道错了,就别说我了呗,谁家明事理的哥哥老批评弟弟啊。 没人禁得住这样香喷喷软绵绵的小熊猫趴在掌心里和你撒娇,他耍赖的样子软得像一块大号棉花糖,又甜得像一坨快要融化的冰激凌,再硬的心都得被磋磨成水。 果然,季临川板着的脸一秒破功,把小熊抱进怀里大揉特揉,“越长越娇气了,说你两句就委屈,小时候我还打过你手心呢。” 小熊敷衍地“嗯~嗯~”两声: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季临川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点点他的小舌头:“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惯得你连话都不听了。” “有吗?”他无辜地瞪大眼睛,头顶两只小圆耳朵“嗖”一下自己趴下来,紧紧贴着脑瓜,“你看我在听啊。” * 季临川最终还是顶着草莓印下车了。 他的毛衣是三角领,开叉到锁骨下面一点,外套又没领子,怎么都遮不住,只能把小熊抱起来让他搂着自己的脖子,两只毛毛手充当围巾挡住吻痕。 但这样一来祝星言又要被抱着进医院了,想起上次被亲哥架着给人看蛋的惨痛经历他就心有余悸:“还好这次穿了衣服。” “没事,上次有你哥在才会围过来那么多人,这次就我带着你,他们不会过来的。” “为什么就你自己他们就不过来了?” “大概是我面相太凶?”季临川挺无奈地说:“他们看起来都有点怕我。” 小熊不赞同这句话,从季临川肩窝里钻出来扒着他的下巴端详:“我瞅瞅怎么回事。” 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季临川的侧脸,比正脸要更锋利几分,鼻梁像山脊一样高挺,嘴唇是淡淡的水红色的,不算太薄,但一抿起来不动不笑时就显得冷漠,像个不近人情的凶神。 “好吧看起来确实有一点严厉,但那是对别人来说,我从来没觉得你凶过。” 他眼里的季临川一直都很温柔,偶尔也有些脆弱,像春天里的稗子,小心翼翼地行走着。 季临川苦笑:“希望等你见过我易感期露出全部的本体之后还会这么说。” “哼哼,少吓唬人。” * 进医院时祝星言把太阳帽摘了,挂在脖子上。 季临川一手托着他一手提着枇杷,和之前预测的一样,一路上并没有围过来多少人,上午十点正是忙的时候,医生护士们都没注意到他俩,注意到的也就是凑在一起八卦几句,很快就散了,但总有人克制不住。 “季医生!”躲在角落里巴巴观望好久的金毛男妈妈终于忍不住冲了出来,“怎么来医院了啊,蜜月假结束了?” “没有,星言不舒服,带他来做个检查。” “啊,这样啊,那有什么要帮忙的比如看孩子带孩子啊,您随时来找我,我今天一直都在。” 话是和季临川说的没错,可他黏在祝星言身上的眼神却十分火热,那样子不像想帮助他,而是想取代他。 小胖熊吓得季临川怀里一缩,“汪!”怎么回事,我好像闻到了天敌的味道! 季临川哭笑不得,拿病历敲敲金毛的头:“行了,再看眼珠子掉出来了,毛瘾犯了就回家撸自己去。” 大金毛这才把眼神从小熊身上拔下来,擦擦口水,“可不能撸了,春天还没过去我今年已经买第三顶假发了,再撸真秃顶了。” 小熊猫闻言更害怕了:啊,撸自己都这么用力的吗,好狠的狗狗! “柴煜怎么样了?”季临川翻开病历边看边问。 大金毛叹了口气,“还在休假,您上次说的话对他影响挺大的,让他安静几天,自己想明白吧。” “嗯,必要时候你可以去帮帮他。” “我?我、怎么帮?”金毛的脸腾一下红了。 “你们不是情侣吗?” “不、不是吧,谁说我们是情侣啊!”男妈妈挺着自己的大胸肌狡辩:“那他是柴犬我是金毛,我俩搞对象不就成狗咬狗了吗,搞不了搞不了。” “是这样?”季临川看了他一眼,也不戳破,低头继续写字,反而是小熊忍不住钻出来笑眯眯说:“不是啊,小狗和小狗才是最配的,你们在一起分明是小狗贴贴!” “啊?是吗……”大金毛红着个脸,,魂不守舍地离开了,手里还拎着一包枇杷。 季临川让他帮忙给同事们分了。 全身检查祝星言昨天做过了,今天只需要查一下腺体,季临川提前给各个科室打过招呼,检查做的很快,不到一小时就走完了全套,漫长的是等待结果。 查腺体必须要剃毛,备皮时护士小姐姐觉得小熊长得可爱,硬是拿推子在他腺体周围剃了个爱心出来,两个硬币大小,还是粉色的,正好卡在小熊背后的黑毛“围脖”中间,远远看去像系了个心型蝴蝶结。 “别伤心了,”季临川抱着因为剃了毛太丑自尊心严重受挫而缩在自己怀里的小胖球,一颠一颠地哄他,像在哄个小宝宝,“这不挺可爱的吗,也不明显。” 祝星言从他怀里探出头来,那么一点的小熊团成球了也就是个小球,肥嘟嘟的屁股坐在季临川手掌上,捧着自己的脑瓜问他:“真的不明显吗?” “真不明显,人家还给你剃了个爱心,像蝴蝶结一样,是你独有的时尚单品。” 小胖熊一听到爱心两个字就破防:“汪汪汪!” “这个时尚单品给你你要不要啊?剃的时候你也不告诉我它是个爱心,呜呜呜呜你真烦熊!” 蓬松光洁的黑白毛毛可是大熊猫的标志,他被剃成这个熊样让祝大熊看到一定会笑到狂犬病发的。 减分减分!必须减分! 祝星言含泪给季临川怒减了十分,然而还不等他脑袋里的黑脸小熊拿出扣分本,后颈被剃光毛的地方突然敏感地一缩,温软的触感像过电般一闪而过。 季临川很轻很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腺体。 就像蝴蝶吻了下花。 那么敏感娇嫩的地方,从来没有被他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碰过,季临川冰凉又柔软的唇瓣落下来时祝星言完全控制不住地扇起耳朵,全身都麻了。 “嗯呜……” 他把脑袋里负责减分的黑脸小熊一脚踢开,拉出喝醉了似的白脸小熊摇摇晃晃地给季临川加了二十分。 好、好吧……做赔本买卖是他的宿命…… “它比我设想的要好得多。” 始作俑者还在摩挲着腺体周围稚嫩的软肉,面上镇定自若,实则提心吊胆了一路,刚刚才把心放下。 “腺体缺损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坏死,如果连仅剩的这一半都开始出现病变,即便是我都无力回天了。” “那我的腺体还好吗?有病变吗?” “没有。”季临川说:“它和你一样,都很坚强,在这么艰难的情况下还努力把自己维持在最好的状态,已经非常厉害了。” 祝星言双眸被点亮,还想再问什么,有人在外面“咚咚”敲了下门。季临川说了声“进”,从包里拿出一只包好的窝窝头递给他。 他每天的食谱都是定好的,什么时间摄入多少能量都有数,超出一点没事,但少了必须努力吃满。 小熊猫靠着沙发慢吞吞坐好,撕开窝窝头的包装,双手捧着咬了一口,边吃边探头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他之前的主治医生,孙让,金丝猴beta。 孙让已经是一只快五十岁的老b猴了,从祝星言十五岁开始就做他的主治医生,一直把小熊当个孩子看待,说话都用哄小孩儿的腔调哄着说。 他本来是来和季临川讨论病情的,看到祝星言在吃东西就走了过去,“星言,在吃什么呐?” 小熊笑眯眯地举起窝头给他看,像捧个宝贝:“是季医生拿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不知道你就敢吃啊?”孙让笑呵呵地推推眼镜,又挺意外地转头看季临川,像是在惊讶他还会下厨。 季临川无奈:“他也就是看着乖,私底下总偷偷挑食,五谷杂粮没一个爱吃的,我就用米糊混了竹粉牛奶和蜂蜜给他蒸了个小点心,里面加了药。” “这个办法好啊!既容易消化,又能把营养一次性补全。哎小季你能不能写个食谱给我,我还有个类似的病人,我看看能不能给他用。” “行,我现在就给你写。” 季临川往办公桌那儿走,孙让跟在他身后,留祝星言一只小熊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咧开嘴:原来是专门给我做的啊,嘿嘿。 于是他捧着窝头吃得更认真了,小圆耳朵都跟着一起用力,矜持地咬一小口含在嘴里,两边胖腮都跟着鼓起来,吃得不算快但很干净,一点渣都不会掉在身上。 卓木鸟敲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小熊啃完了窝窝头的一个边,用两只爪子捧着它小心翼翼地转了个圈,继续吃另一边,专注的小模样看起来特别可爱。 他本来就是来看季临川养的小熊的,把化验单放下之后也不走,吊儿郎当地坐在沙发对面逗熊玩。 “你就是小祝吧?” 小胖熊点点头,问卓木鸟:“您是?” “我是老季的哥们儿,看得出来吧,我本体是啄木鸟,你们结婚那天我值班来着,没去成。” 说完又特别自来熟地指着桌子上的果冻:“这是什么?” “竹子果冻,”祝星言给他推过去几个:“您尝尝吗?” 啄木鸟一边摆手说自己不爱吃这些玩意儿,一边以风卷残云的架势把那一包果冻全吃了,好不害臊。 小熊猫捧着手里半个窝窝头都吓傻了,看他又来瞄自己赶紧把窝头往背后一藏。 这个可不行!这是小冰块特意给他做的! 卓木鸟被逗得哈哈大笑:“不好意思啊,确实饿了。” “饿了就去食堂,你抢他零食干什么。”季临川冷着脸过来给人撑腰,站到小熊身边,随手把他嘴角沾的窝头渣抹了,小胖熊就笑眯眯地蹭蹭他手指。 卓木鸟瞧这两人自然的互动笑得贱兮兮的:“这结婚的男人就是抠啊,我吃你先生点零食怎么了?” “他那都是搭配好的,有数的,你要吃去我办公室拿。” 季临川让孙让和卓木鸟先去会议室,自己随后就到,等人走了他俯身蹲在祝星言面前,“怎么不吃了?” 窝窝头还剩四分之一。 小熊摸摸肚子:“吃不下了。” 其实就是又想挑食了。 季临川看了眼表,从背包里把瓶瓶奶拿出来,“不吃这个一会儿就得喝奶,自己选。” 小胖熊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踢了下奶瓶:“那喝奶呗。” “你就挑吧。”季临川无奈地念叨,但还是从他手里叼过剩下的窝头一口吃了,把小熊抱起来往屏风后面走。 “我们还得讨论一会儿,你先睡一觉?睡醒喂你喝奶。” 他把小熊猫放在自己午休的简易单人床上,用枕巾做被子给他盖住毛肚皮。 祝星言在陌生的环境里很难睡着,但又不想给季临川添麻烦,就枕在他手背上依恋地蹭蹭,“我睡醒了你们就商量完了吗?” 季临川看了他两秒,突然笑了:“是不是睡不着?” 小熊猫不承认:“睡得着的。” “行。”季临川站起身说了一句“等着我”就走出屏风,回来时提着他的背包。 祝星言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眼睁睁看着季临川像变魔术一样把什么东西从背包里变了出来。 “我的小枕头!” 他兴奋得弹起来,简直不敢置信:“我们只是来做个检查,你居然连这个都带了?” 细心又精细到这个地步,是真的怕他受一丁点的委屈。 祝星言心口酸酸的,季临川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托着他的毛脑袋把小枕头给他垫好,吻了吻小熊鼻尖。 “崽崽,二十岁还用安抚巾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只是因为你发育的慢一些,所以对气味的需求比较大,但我私心里还是希望你能把这个小枕头戒掉的。” “为什么要戒掉啊,不是说……不丢人么。” 季临川垂着眸笑,也不说话,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 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祝星言已经闻着小枕头上熟悉的味道睡着了,他才拿出一朵刚从花盆里摘来的白色珍珠梅,轻而又轻地戴在小熊头上。 “嗯呜……”小胖熊闻到花香翻了个身,两只爪爪蜷缩起来抱住自己。 季临川低下头一点一点凑近,仗着祝星言听不到说了一句他平时绝不可能说出口的话:“因为我有点吃醋,不想你觉得不安时只知道找它。” 说完还狠狠弹了小枕头一下。 第43章 我想吻你 季临川带着孙让和一众专家开了一小时例会,最终定下一套最适合祝星言的治疗方案:用高契合度alpha的信息素供给逐渐代替以前守旧的药物和物理治疗,慢慢诱导他的腺体发育。 信息素供给根据祝星言的身体承受能力分为几个阶段,前期只能搭配药物给他做轻度的信息素按摩,频率一周两到三次,避免排异反应。 等他完全接受适配alpha的信息素后才能做亲吻、拥抱,筑巢,以及针对腺体的定点治疗。 但祝星言的腺体实在太脆弱了,诸如临时标记等的撕咬和信息素注入统统不能做,只能通过长时间的舔吻让唾液中的信息素慢慢渗透进腺体和血液。 “这样太慢了。”季临川说:“第一阶段持续太久会拖慢后续治疗进度,他对适配alpha的信息素没有排异反应,可以考虑跳过信息素按摩,直接从抚触和舔吻腺体开始。” “小祝已经做过信息素按摩了吗?效果怎么样?”孙让的风格还是保守,怕直接跳过祝星言的身体承受不住。 “做过了,效果很好。”季临川说。 旁边卓木鸟是来学习的,叼着根笔边写边问,傻模样还挺认真:“效果好是好到什么程度?病人什么反应?评级呢?哎对了老季,他的适配alpha是谁啊?做的时候你可不能小心眼吃醋啊。” 信息素按摩后病人的临床反应是判定治疗进程怎么推进的重要指标,一般的医生都会问的细一些。 比如是否有恶心呕吐,是否有眩晕无力,是否有情动勃起,依据这些反应依次划分了abc三种等级,季临川能说出“效果很好”,那肯定就是c级以上。 这要搁平常确实该刨根问打听清楚,可问题是季临川不光是大夫,他就是给祝星言做信息素按摩的适配alpha. “你傻了吧,人自己给做的信息素按摩,他醋他自己?” 卓木鸟一脸懵逼:“什么玩意儿?他做的?” 季临川也无语了:“你能不能有点谱,我就是他的主治大夫,我还要把我爱人对我信息素的临床反应都一五一十告诉你吗?” 一屋子的老学究老专家似乎才反应过来这两人不是单纯的医患关系,愣了两秒全都乐了。 “嘿嘿,也对啊,这些小细节咱们就不用问了,人小季自己的人肯定比我们上心。” “是啊,这不刚结婚就把老孙给换了吗,他自己去做主治大夫了,哎,这算不算以权谋私啊小季?” “我说呢,刚放了蜜月假不好好过,老是往医院跑。” “谁知道了,某人之前还义正言辞说自己不需要度蜜月呢,这不结完婚第二天就跑来请假了吗。” “哈哈哈舍不得老婆了呗。” 季临川平时在医院严厉惯了,整个科室就他最正经,这帮人好不容易逮到他的乐子,恨不得围成一圈笑话他。 季临川笑着盖上笔帽,坐直身子,“行了各位,再扯闲篇午饭也赶不上吃了。” 他不太想让别人扯着祝星言开玩笑。 孙让看出来了,拿啄木鸟转移话题,“小卓你这张臭嘴赶紧缝上得了,不该你打听的你少打听,人小季自己就是专家,还不会判断个临床反应吗?” 卓木鸟简直委屈死了:“天地良心,我真是问习惯了!我还奇怪怎么要跟你问临床反应呢,闹了半天你就是他的适配alpha啊?啥便宜都让人捞着了?” 众人又哄堂大笑,季临川耸肩笑骂了一句:“你要不然出去吧,把脑子捡回来再说话。” 这个话题打着哈哈就过去了,都是专业人士不可能因为讲八卦耽误了正事儿。 散会时孙让单独叫住季临川,算是前任主治医生给现任交接病情:“小祝的情况不算好但也绝对不糟糕,要不然大家不可能还有心思开你们玩笑。” 季临川当然知道,点头嗯了一声。 孙让又感慨:“他刚来医院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顶顶好的年纪,前途无量啊,都让这个糟心的病给耽误了。我们都知道他不可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但即便达不到一百分,也要努力给他八十分。” 季临川没说什么,又听孙让嘱咐道:“一般适配alpha都需要培训,你就不用了,这方面你是权威,但有一点千万要记得——” 他面色有些不太自然,清了清嗓子道:“那个……你知道吧,给他补充信息素时不要有过激的亲密行为,易感期到了该打针打针该吃药吃药,千万别折腾他,他身子骨太弱了,禁不住你折腾。” 季临川失笑:“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孙让也有点抹不开面子,一大把年纪了说这种事,老脸红得像猴屁股:“反正你就记得保守治疗就行了,温和点,虽然效果可能不显著但也只能这样了。” 却没想到季临川突然转过来,一反刚才的温和态度:“不是只能这样。” 孙让懵了:“什么?” 季临川静了两秒,指尖轻触着桌面,再开口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压着全力。 “抚触效果确实慢,又不能做过激的亲密行为,那我就二十小时都给他释放信息素,或者直接抽给他用。” “星言刚二十岁,远没有到“只能这样”的地步,八十分一百分都不够,他不甘心,我也不会甘心,他身体的满分是多少,我们至少要把那个当成我们的及格线。” * 季临川回到办公室时祝星言还没醒,可能是做了什么枕头被抢走的噩梦,他把自己蜷缩成一个软绵绵的小球,两只小手叠在一起,两只小脚也叠在一起,抿着毛扎扎的微笑唇小声哼唧。 拥有一个太过治愈的小熊做爱人是什么体验呢?大概就是喜欢到不知道办才好了,甚至想把他吃进嘴里,怎么疼怎么宠都不为过。 季临川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他轻手轻脚放下文件夹,走到床边躺下。 祝星言一闻到熟悉的味道就条件反射地动了下,小胖球“噗”一下伸出四只爪,像只四脚朝天的小王八一样挣扎着翻了过来,找到季临川的手臂,伸爪、抱住、蹭蹭,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季临川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就像天性冷漠的大型野兽叼着只有自己爪子那么大的小不点时的不知所措和小心翼翼。 他不敢动被抱住的那条胳膊,用另一只手护着小熊的后脑,拇指绕过来,稍微粗糙的指腹摩挲着他最敏感的小耳朵:“起来吗?要喝奶了。” “嗯呜……”小熊颤抖着动了动耳尖,像是不舒服,但因为知道是他就乖乖地给他摸。 季临川有点受不住他这样什么都依着自己,翻身过去捏着小熊的两只爪子把他压到床上,埋头吸毛肚皮。 “你怎么总是这么乖?是对谁都这样吗?” 祝星言实在冤枉,挥动爪子挣脱他的手,却并不逃走,反而是一把抱住了季临川的脑袋,“你明知道我只给你这样,还故意这么问,是想干嘛?” 季临川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装傻:“没听清说什么,再说一遍。” 祝星言哪还能看不懂他的意图,抱住他的脖子就“汪汪汪汪”一通乱叫:“只给你这样!只有你!只有季临川,这次听清了吗?用不用我拿大喇叭说给你听啊!” 季临川勉强满意了,把暴躁小熊侧抱进怀里,奶瓶堵住他的嘴,“喝吧。” “嗷嗷!”祝星言气愤地抱住奶瓶,大口大口吸得特别用力,小耳朵都跟着一动一动的,像是在用耳朵发力。 季临川怕他一生气的真给自己吃撑了,一手托着奶瓶,另一只抱熊的手伸到前面摸着他的小肚子,看鼓起的弧度差不多了赶紧把奶瓶拿开。 却不想小胖熊趁机“蹭蹭蹭”爬到他身上,捧住他的脸,伸出舌头就在他的嘴唇上舔了一下。 舔完季临川愣住了,他自己也愣住了。 就那样呆呆地对视了几秒后,色批小熊“嗯呜”一声把脸埋进季临川肩窝里,没脸见人了。 天地良心!他真没想舔嘴巴的! 他又不是喜欢动舌头的小狗,本来只是想惩罚性地咬季临川一小口,结果鬼使神差地就朝着嘴唇去了。 赶快变回人形吧!这清汤寡水的和尚日子祝星言是一天都过不去了了! 季临川同样不好受,临近易感期时的自制力比平常差得多,他闭着眼强压躁动,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变态想法井喷似的往上涌。 “嘶……”他压抑地吐息一声,把小熊抱出来,摸摸他的耳朵,又摸摸脸,手指不受控制地移到了毛扎扎的嘴巴上,抵开唇,摸到里面尖尖的虎牙。 “你是小狗吗,这么喜欢舔东西。”他边摸边冷声问。 “嗯呜……”祝星言脑袋里轰一下炸开了花,羞恼至极又没来由地害怕,以为他生气了,就湿着眼睛小声又小声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小季哥哥,我不闹你了……” 季临川看他可怜成这样哪还舍得捉弄,连忙退出手指把他搂进怀里,安慰地拍拍:“崽崽,我没生气。” “那你怎么了啊……” 怎么了?季临川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他脑袋里现在想的东西说出一句来都能把人吓跑,甚至就连口器都在蠢蠢欲动地想要从皮下钻出。 “星言。”他闭着眼喟叹一声,埋进小熊颈肩,闻着他的味道慢慢调节自己的呼吸和心律,良久终于恢复正常,说了一句:“快点变回人形吧,我想吻你。” 沙哑的嗓音明明在恳求,却又带着上位者的强势和性感,小胖熊被电的毛脸一红,嗖地钻进他肩窝里:“汪汪汪汪汪!” 我我我、我会加油的!就快了…… “嗯。”季临川在他脸上咬了一口,“乖孩子。” 第44章 我老公是个醋包 祝星言给季临川脖子上种了俩草莓,季临川就按着他咬了一身牙印,连毛屁股都未能幸免。 可以说是很睚眦必报一小蝴蝶了。 祝时序一直到吃午饭都没来,只给弟弟打了个电话,说要临时去隔壁省出差,以后再来看折耳。 “祝大熊在躲他。”祝星言叹气道:“我了解我哥,他肯定不想骗人,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费劲千辛万苦帮你找腺体只是为了拿你做筹码威胁别人,好救我弟弟? 这对一个已经万念俱灰的病人来说太残忍了。 “再等等吧。”季临川说:“这位病人的情况比较特殊,我的建议是最好永远不要告诉他实情。” 祝星言趴在床上生无可恋地抖了抖臀:“所以说你能先把我的屁股放开吗!” “……忘了。” 他松开那软绵绵的屁股肉,把熊拎起来抱进怀里,小胖熊顶着被咬肿的大小脸幽怨地瞪了他一眼,说正事:“怎么特殊啊?” “他没有亲人了。” “没有亲……是去世了吗?还是……” “后一种。折耳猫的身体畸形和分化缺陷是先天的,娘胎里带出来,无法治愈而且非常烧钱,他被送到医院的那一天就被父母遗弃了。” “遗弃……”祝星言怔愣地瞪大眼,心脏变成了一小块牡蛎肉,被盐水刺激得紧缩在一起。 同样是得了“绝症”的病人,他比较幸运,有妈妈哥哥一直陪伴,有足够的财力享受最好的医疗资源,甚至有祝时序不惜用下作手段逼迫别人来给他治病。 但小折耳什么都没有了。 他这条命唯一的价值就是成为筹码,即便天降大运得到了陌生人的好心帮助,也是为了利用他。 祝星言突然有点生气,气哥哥,更气自己,压在心口的感觉荒唐又无力,好像他和祝时序两个有钱有势的少爷在随意碾压、玩弄普通人的生命。 “我们都该去给他道歉。”祝星言低着头,小小的身影被愧疚和后怕笼罩:“如果那只小猫真的因为什么狗屁协议出事了,或者救晚了,我和我哥就都是刽子手。” “别这样想,星言。”季临川把他的脸抬起来,“不要把没发生的事怪到自己身上,我们都知道你哥不会真的害他,有些时候不必太在意过程,只需要关注结果。” “……关注结果?” “嗯,你翻译的病例帮我们找到了治疗方案,你哥也在积极帮他寻找适配的移植腺体,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你们都在尽力救他,让他有最大的可能活下去。所以与其把那些还未造成伤害的波折理解为他的磨难,为什么不理解为那是他获救的机遇呢?” 或许是更加年长的缘故,他总是特别会开解人,之前的气运符是这样,现在的机遇说也是这样,三言两语就能把祝星言从牛角尖里拉出来,娓娓道来的语调又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强硬说教。 小胖熊仰头看着他,黑亮的眼珠里仿佛藏了星星,“你这不挺会说话的吗,为什么我以前会觉得你嘴巴笨呢?” 季临川失笑:“这算哪门子的会说话,只不过因为你喜欢我,对我有滤镜,所以听我说什么都觉得有道理。” “也不是听什么都有道理的。”小熊嘀嘀咕咕道:“比如你说我长得像个三角饭团就很没有道理!” “好,那我以后不说给你听了。” “偷偷想也不行啊!” 小熊抱住他的脑袋大力摇晃:“住脑住脑!” 往住院部走的路上,祝星言还在担心那只小猫:“他的医药费,有着落了吗?” “你想帮忙?” “嗯。”他最清楚生病的滋味,自然能帮的就想帮一把。 “那你和你哥打一架吧,谁赢了归谁。” 祝星言震惊:“我哥他?” “嗯,他早就把折耳猫的全部费用都包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祝星言前脚刚感叹他哥速度惊人,后脚季临川就走到了折耳的病房门口,手刚搭上门把突然触电似的转身贴墙。 小胖熊:“……你被门把手打了吗?” 季临川:“你哥在里面。” “啊?他不是说不来了吗?那我们赶紧进去吧。” “可能不太方便。”季临川欲言又止。 小熊奇怪:“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哥总不可能离谱到在里面随地大小便吧。” “那倒不至于,你哥变成了一只大熊猫,趴在病床上给那只小折耳摸脑袋,好像在……哄他?” 季临川就眼见着小胖熊的表情从这样:变成了这样: ⊙w⊙。 “变回大熊猫了?我哥?还哄人?你确定那是我哥吗?他最最讨厌变回本体了,更不可能给别人摸!” “真的。”季临川的表情非常肯定:“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就是个等比例放大版的你。” 想到这季临川莫名有些不爽,凭什么祝时序能和祝星言共用一副熊样,还没一点区别。 祝星言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黄圆绿皱遗传问题,闻着亲哥的瓜味就要往门镜上扒:“让我看看让我看看,风水轮流转啊,想不到祝大熊也有今天。” 结果激动过头duand的一声撞门板上了,房内两人齐齐转过头,祝时序:“汪?”谁? 心虚小熊:“汪汪!”没谁! 季临川:“……” 不知道的以为两只狗在对话呢。 病房里的氛围怎么看都插不进第三个人了,祝时序也没有放他们进去的意思,季临川就带小熊下楼吃饭了。 他在餐厅里把最新的治疗方案给祝星言讲了一遍,跳过信息素按摩,直接进行亲吻和抚触。 握着笋的小胖熊脸蛋红红地抖了抖耳朵:这不就是公费耍流氓?嘿嘿,+10分! 正想着卓木鸟就从他身后走了过来,欠兮兮地敲了下熊脑袋,“星言也来食堂啦,又吃什么新鲜玩意儿呐?” 小熊缩着脖子抱住头,看到他身后跟着孙让和金毛,还有叫“丫丫”的黑皮大帅哥。 一只猴一只狗一只乌鸦还有一只啄木鸟,都是他见过的,季临川就没给介绍,睨了卓木鸟一眼:“食堂这么多空座你们就非往这犄角旮旯挤?” “人多吃饭香嘛,再说了整个食堂就你们这儿最显眼。” 这话没有夸大,季临川还是第一次在医院穿常服,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都像个平面模特,旁边还坐着一只背着太阳帽、围着三角巾的可爱小胖熊。 一个冷兮兮一个软绵绵,明明是完全不同的赛道,可坐在一起又莫名地和谐,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卓木鸟酸溜溜地拍他:“模样般配信息素还这么契合,啥好处都让你捞着了呗?” “真羡慕就早点收心,少去鬼混。” “那哪行,我比你还小三岁呢哥们儿,且得玩两年呢。” 季临川懒得理他,把挑好的一小碗蓝莓放到祝星言爪边,再看他盘子里,两根竹筒饭、一小碟香芹牛肉、几只虾,一把混合坚果。 “这些,能吃饱?”惜字如金的丫丫开口问。 “能啊,不少了的,不是正常饭量吗。” “是吗。”丫丫端上来三个盛满饭菜的餐盘,迟迟不好意思开动,小熊探头张望:“还有其他人吗?” 大乌鸦:“……是我要吃的。” 小熊猫:“……是我冒昧了。” “哈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丫是管器械的,都是体力活,吃得少了顶不住。”卓木鸟边说边给丫丫夹了个鸡腿,揉揉他的脑袋,“多吃点。” 黑皮大帅哥脸蛋一红,腼腆地低下头:“谢谢哥。” “嗨,都是天上飞的,跟我客气什么。” 祝星言又闻到了一丝暧昧气息,笑眯眯地眨眨眼:喔吼,又有一对啊。不过啄木鸟好像蛮风流的,小丫好可怜,哎等等!他俩都是a,那谁在上面? 八卦之魂再次被点燃,他扭头就去找季临川吃瓜,还没等把瓜吃明白食堂就涌进来一波护士。 年轻小姑娘们看到他后两眼直放光,瞬间母爱泛滥了,几乎是小熊干点啥都能引来一波喧闹。 咬一口竹筒饭,小护士们忧心忡忡:“哎你们看他把筒也吃了诶,这么硬能消化吗?” 祝星言心里默默说:能的,我是只熊猫来着。 叉一颗蓝莓,小护士们又欣慰点头:“还会用叉子呐,爪子可真灵活,也太厉害了吧。” 祝星言无奈叹气:没多厉害,我的爪子比你们的手还多一根指头呢。 又端着碗喝了口汤,小护士们惊讶加生气:“怎么喝汤这么斯文,不是伸舌头去舔的吗!” 祝星言终于忍不住炸毛了,揪着自己的耳朵给她们看:因为我不是小狗啊! 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放筷子的声音,季临川擦完嘴站起身,揪着祝星言的后衣领子就把熊提了起来,让他坐自己手臂上,“你们吃,我有事回趟办公室。” 他端起小熊没吃完的餐盘就走了,桌上几人略懵,埋在餐盘山后的丫丫感叹:“季医生饭量真小,吃这么快。” 卓木鸟和孙让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傻孩子,你怎么这么老实,他那哪是吃饱了,他是气饱了!” * 一直到出电梯祝星言都没反应过来,完全状况外:“怎么啦?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高兴呢,着急走啊?” 季临川面不改色“嗯”了一声,“再不走等你被人看光吗?” 谈个恋爱把他人设都谈崩了,祝星言就是长八个脑袋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噗哈哈哈,你干嘛啊季医生,你是在吃醋吗?不喜欢别人看我啊?”他扶着人家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光笑还不算,还要凑到人眼前去挑逗:“来我瞅瞅,你今年几岁啊,幼不幼稚?” 季临川也忍不住笑了,没觉得自己有多幼稚,倒真觉得祝星言太嚣张,嚣张得他手痒痒。 刚要动手拍一下毛屁股拐角就出来个医生,祝星言嗖一下趴进他肩窝里装睡,季临川被撞的一愣,抬头一本正经地和人寒暄。 等人走了他才动了动肩膀,把熊顶出来:“往我怀里躲什么,见不得人啊?” “当然要躲啦,”小胖熊抱住他的脸猛亲了一大口,“谁让我老公是个醋包!” 第45章 无数个夜晚 祝时序没在折耳猫的病房停留太久,看着他吃完午饭就离开了,接了弟弟们一起回家。 回去时何婷的丈夫也就是祝星言的干爹王启东已经到了,人高马大的北方汉子穿着一身黑色连体防水服站在池塘里挖藕,看到他们隔了老远喊了一声:“小崽儿!” 祝星言闻声转过头,当即四爪着地甩着小肥屁股“duangduangduang”地跑过去,边跑边汪汪叫:“干爹干爹!你可回来了!你玩什么呢?” 祝时序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无情嘲笑:“一看到干爹就想玩,跑的像个飞起来的胖球。” 季临川板着张脸无脑回护:“还好,没那么圆。” 小胖球已经跑到了岸边,伸出爪子跃跃欲试地摸了下水,王启东“哎呦”一声吓唬他,小熊赶紧收回爪子,水面被挠了个轻伤。 王启东半弯着腰哈哈大笑,手里本来拎着根藕,看到他过来把藕也扔了,硬朗的俊脸笑得像花一样:“小婷说晚上给你炖排骨,让我挖两根藕,你吃嫩的吃脆的?” “脆的脆的!”小胖熊像个石墩似的窝在那儿,看着池塘就心痒痒,急得嗯呜叫:“干爹,我也想下去挖藕。” “行啊。”王启动抬手用袖子抹了把脸:“来来来你下来,你个小肉球下来就得沉底。” 祝星言嘿嘿一笑,指着他额头那儿:“干爹你快别抹了,抹一脸泥了!” “是吗?”男人满不在意,直接用手背去擦,结果手套上沾的泥也蹭到了脸上,跟糊墙似的东抹西抹。 小熊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朝他摇摇爪子,“过来过来我给你擦。” 王启东赶紧趟着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过去,到近前了伸着脖子使劲儿压低腰,把脸递给他。 “检查结果怎么样啊?”他小声问。 “挺好的,我哥说能治好。” “你哪个哥啊?” “新的哥呗。”祝星言知道他在打趣自己,没半点不好意思,大大方方承认,搞得王启东还没见到季临川的人就有点看他不顺眼了:“瞅给你美得,这么稀罕他啊?” “啊!他什么都好。” “嘚瑟样儿。”王启东用脑袋顶了他一下,抬眼看前面走过来的大高个儿,和祝时序并排却丝毫不输一丝气场的季临川,啧了一声:“你别说,你这眼光确实是不错。” 小熊骄傲地扬起下巴:“是小季哥哥不错!” 他纯纯一个护夫狂魔,王启东和祝时序瞬间心头一梗,都感叹宝贝疙瘩真的要被人抢走了。 季临川走近俯身把小熊抱起来,跟着叫了一声“干爹”。 “哎!”王启东点头,叉着腰问他:“小季乐意吃藕不?” “爱吃。”季临川说。 “行,那我多挖两根,晚上给你们做糯米藕。” 他们等王启东上来才一起进别墅,妈妈们正在厨房炖汤,何婷看自家老公一身泥直接把他打出去用水管子冲水:“哎呦你个邋遢包,要死啦你一身泥汤就进来。” 王启东被训了还傻嘿嘿地笑:“都赖他们,我弄一身泥他们也不管我,哪像我老婆这么体贴。” 何婷哼一声,抬手就去拧他耳朵,小胖熊看热闹不嫌事大,蹦起来汪汪汪汪地打小报告:“干妈他瞎说!我帮他擦了是他自己又弄脏了,不讲卫生,你收拾他!” “嘿你个小熊崽子!” 祝时序边看乐子还不忘去厨房偷了块鸡翅,塞给弟弟一口,秦婉好笑地在大儿子身上拍了一巴掌,又招呼季临川去楼上卧室:“小季你快递到了,挺大一个箱子呢,给你放上去啦。” “好,谢谢秦姨。” 季临川从安洄去世后就再也没和人任何人叫过“妈妈”或者“母亲”的称谓,只要这熟悉的两个字眼在脑海中浮现他就会立刻想起安洄在他面前摔成一滩烂肉的场面。 所幸秦婉和祝时序都知道他童年的旧事,从一开始就没要求过他改口,甚至从未提及。 他们给了季临川最大程度的理解和尊重。 * “送得还挺快。” 季临川抱着小熊上楼,检查了一遍快递箱。 祝星言好奇张望,动动鼻尖,闻到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什么东西啊?这么大个儿。” “猜猜。”他用裁纸刀拆开半米长的泡沫箱子,翻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温膜,里面东西露出来时祝星言瞬间眼前一亮:“好胖的笋!” 他表示惊叹的句式真的非常固定:好+形容词+名词+叹号。比如:好多的毛毛、好大的胸肌、好棒的我!再配合上瞪眼o嘴的表情,季临川摸清他的语言习惯后听他说点什么话都想笑。 “是春山笋的笋苗。” 他从码得整整齐齐的嫩笋幼苗里拿出一根给小熊,肥肥胖胖的,像个三角锥,祝星言光是看着都能流口水。 “你从哪里买到的啊?现在不是禁止售卖了吗?” “托中培院的朋友弄来的,我答应帮他做个课题,今年的笋你和你哥不是没吃到吗,都被季远糟蹋了。” “可是你会种这个吗?” 祝星言小声说:“春山笋就是因为难种所以产量才低的,以前我爸也想过自己种,结果折腾了半年一根都没长出来。” “会一点。”季临川淡淡道:“我大学做过相关的论文研究,试试吧,如果成了明年你的春山笋就管饱了。” 却没想到小胖熊的注意力一点都没在笋上:“你大学做过相关的……论文?” “可是、可是你一个学医的为什么要去学怎么种笋啊,而且这种笋除了大熊猫以外,人都不吃的。” 季临川动作一顿,没抬头,轻声说了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感兴趣就学了。” 他的语气那么随意,那么云淡风轻,好像只是在路上看到了好看的果子,买回来给自己养的小熊尝个鲜。 可祝星言却知道要弄到这一箱笋有多不容易,要种成功更是难上加难。即便是他爸当年想种笋,也要往上一层层托关系打单子才求来几根可怜巴巴的干瘪幼苗,请了那么多专业人士来帮忙都没有种活。 父亲学种笋是因为疼爱儿子,那季临川呢? 他学种春山笋甚至把它当成论文来研究时是很多年前,那时祝星言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把他忘了的玩伴,是一个再也不可能有交际的陌生人。 小胖熊心尖酸得厉害,抿着唇,两爪抱住季临川的手,一双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像只蔫头耷脑的可怜小狗。 季临川叹了口气,抬手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怎么了?别这样可怜见儿地看着我,我受不了。” “可你总是这样……”小熊猫捂着脑袋眼巴巴望着他,“不管做了什么,做了多少,全都不说。” 他的爱太小心,也太内敛了,体贴到让人心疼。 不会像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那样急躁爱画饼,又诡计多端,要送什么恨不得提前几天通知对方,把别人的期待值拉高后再雷声大雨点小地敷衍。只不过付出了一点点就觉得自己深情无比,让伴侣感恩戴德,总结就是标榜着一百分的功劳,只给出五十分的东西。 可季临川不一样。 他是给出自己能给的全部,却只字不提。 刚结婚时发现小熊上下楼不方便,就立刻找人安电梯滑梯。明明比祝时序还细心,为他做了一整套缩小版的熊猫家具,却只是悄无声息地放在那里。 甚至再往前推几年,在明知两人不会再见面的情况下学习种笋,搜集各种样式的耳套,每年生日都给自己做一个熊爪蛋糕,就连为了压制失控的情绪吃的硬糖,都是他根本不喜欢的竹子味。 到底是多无望但执拗的爱才能支撑他做这些呢? 祝星言根本不敢想如果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相遇,季临川要怎么办,拖着这具自卑到不敢见人的本体,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过到死吗? 眼泪莫名其妙地开始在眸子里打转,祝星言明知道不该为这么点小事掉眼泪,可他就是忍不住。 他心疼得整颗心都被割开了那样疼,偏偏又无处说理,只能抬爪用力抹眼泪,却越抹越多。 季临川看不下去了,握着他的爪子拽进怀里,捧着那毛茸茸的脸无奈又无措:“小祖宗,快别哭了,饶了我。” 祝星言不给他抱,难受得站都站不稳了却还是摇摇晃晃地抵着他,脸上凶巴巴但眼里水汪汪:“那你就说啊,你自己说出来你当初为什么要学这个?” “你不是说我们之间要坦诚吗,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敢情这规定是给我一个人定的吗?你怎么不讲道理啊!” 他气急了,胸脯一鼓一鼓地起伏,打定主意要季临川自己说,怕自己不逼问他又会搪塞过去再也不提。 而季临川也确实是这样想的,被他用眼泪逼着、求着,没办法了,才愿意提两句。 两人身后就是大床,他长腿一跨坐上去,把小熊拉进怀里,搓搓他额头的软毛,“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偶然听说这种笋熊猫都很爱吃,但产量很低,一只熊每年只能分到一小份,我就想啊,你那么贪吃,肯定不够。” “然后呢,你怎么做了?” 季临川嗤笑一声,可能也觉得自己这样太傻:“我让老师帮我介绍,去给研究院帮忙,和他们一起种,我想我多种一些,你就能多分到几根。” “嗯呜……”祝星言嘴巴一抿又要哭,抖着耳朵抽抽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傻啊,国内国外那么多大熊猫,你要种多少才能把平均数提上去?如果我分不到怎么办啊?” “分不到就分不到了,说到底就是一根笋,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他从不在意自己的付出,就是随风扬了都无所谓,也很少为自己争取什么,因为被抛弃过太多次了。 祝星言见不得他这样,哽咽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有一年、有一年天气并不暖和,国内春山笋的产量也不高,但我分到了十一根。” 季临川笑起来,“看来也不是全然无用,多给过你一根都是我赚了。” 小熊扁着嘴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缩回来趴在他腹肌上,很小声地嗫嚅了一句:“我也给你种过竹子的。” “嗯?” “结婚那天晚上,桌子上的,用丝带扎着的一小捆,是我自己种的,是给你的……聘礼。” 最后两个字声音小到听不见,落在季临川耳中却如一声雷,他猛地低下头来,双目瞪得极大:“给我的聘礼?” “对呀,我种了两大捆呢,用了很长时间。” 季临川深吸一口气,眼中满是懊恼,万幸自己把那捆竹子收得好好的,没有扔掉:“那怎么只给我一捆?两边一边留一捆?是什么习俗吗?” 小熊清了清嗓子:“那倒不是,是我看着竹子的时候有点饿,就……吃了一捆。” 季临川直笑,抬手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这捆不许吃了,我得留着。” 祝星言自然说好,用头顶着他往床上推,顶得他躺下后自己就趴人胸口,举起一只爪子道:“报告!有事要和组织坦白。” “批准了,说吧。” 小胖熊乖乖地仰起头,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眼巴巴望着他,像只犯错的小狗。 “其实你不在的这几年,我有认识一个新朋友。” 季临川挑眉:“又是什么品种的毛茸茸?” “嘻嘻,不是毛茸茸。” 小熊跑下床,从床头柜最后一个格子里翻出一本厚相册,翻了几页才找到一张照片,拿回来给他看。 照片拍的是夜里花园的秋千,个头比现在还要小的一只熊猫四脚朝天在上面仰躺着,成群结队的萤火虫绕着他飞舞流连,其中一只虫的光色有些奇怪,粉中透紫,因为曝光过度看不清模样。 “其实仔细想,我不怕昆虫好像就是因为它。”祝星言指着照片里粉色的萤火虫,“它是一只普通的小虫子,不能化成人形,或许在秋千底下安了家,所以我去荡秋千的时候它偶尔会飞出来陪我,我们一起做了很多事……” 季临川从看到这张照片起就再没作声,看不出情绪的眼神无声地聚焦在照片上,直到祝星言七零八碎地说完良久,才开口问了一句:“你说的朋友,就是它?” “对啊。” “为什么会把一只虫子当朋友?” “嗯?”这问题问得奇怪,甚至尖锐到让祝星言不太舒服,但他还是老实说:“虽然它就是一只小虫子,我们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但每次对我来说都意义重大。” 季临川:“比如?” 他的冷漠让祝星言无措,沉默两秒,在他胸口坐起来,认真地给他讲属于这只小虫子的故事。 “每一个生命的故事都不应该被忘记。”祝星言说。 第一次见面是在他刚学会化成人形不久,懵懂的小男孩儿还无法自如应对人形和动物体的不同所带来的不便,偏偏爸妈那段时间最忙,哥哥又在国外集训。 成长的烦恼无处诉说,他就坐在秋千上自言自语,萤火虫就是那时出现的。 它像一片盛满粉色珍珠的单片贝壳,从空中飘过来,落到秋千的绳结上。花园的灯昏暗,萤火虫的光又太刺眼,所以祝星言看不清它的轮廓,只把它当成自己陌生的,也是唯一的听众。 小熊说自己的嗓音粗哑,走路的姿势也不太好看,一遍又一遍地在花园里练习,不知是不是巧合,萤火虫飞起时总是会触碰到他的喉咙和腿,好像在指导他的动作,又像在陪他跳舞。 第二次见面,是几年之后,祝星言重病的第二年,他那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医院,即便偶尔回家几次也是堪堪维持的小熊形态。 病痛把他变得沉默寡言,郁郁寡欢,毛扎扎的微笑唇总是下垂的,再也提不起一丝精气神。 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他都曾走到花园里,捏着一粒能让自己永远睡过去的小药丸,挣扎着想:放弃吧…… 放弃了就不会疼了,放弃了就不会害怕了,放弃了哥哥和妈妈也就不会再被他的病吊着精神衰弱了。 “你那时候是想自杀?”季临川明显声线不稳,五根手指紧紧攥在一起。 祝星言羞愧看他,低着头“嗯”了一声,说:“只差一点,我就真的放弃了,是那只小虫子把我救回来的。” 那天晚上他已经决定好了吃药,最后再去看了哥哥和妈妈一眼就走出了家。天上飘起了厚重的雪花,花园里冷得刺骨。 可孱弱的小熊并不在意,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秋千旁,慢慢爬上去,呆呆地坐在那儿望着花园,和不知名的神仙许愿:如果有下辈子,我会做更多好事的,让我活得久一点好吗,起码活到三十岁吧。 可愿望还没许完,那只粉色的萤火虫就飞了出来。 “冬天,还下大雪,怎么会有萤火虫呢?”祝星言到现在都觉得那是个奇迹:“不是说萤火虫的寿命只有十几天吗?可距离我第一次见它已经过了好多年,它一只普普通通的小虫子是怎么违逆自然规律生存这么久,连寒冷的冬天都熬的过去?甚至还……还给了我一束花……” 祝星言当时的情绪已经低落到了谷底,即便看到了萤火虫也没有表现得多惊喜,小虫子很通灵性,仿佛还记得这只小熊,在他头顶飞了两圈都没有得到回应后就飞回了雪窝子里。 “我以为它飞走了。” 祝星言说:“我本来也是想把它赶走的,毕竟我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了,和它呆在一起会把霉运传给它。可没过几分钟,它就又嗡嗡嗡地飞了回来,还衔着一片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朱丽叶塔花瓣。” 花瓣很小一片,快枯萎了,但对萤火虫来说很大很重。 小虫子拽着它飞几米身体就往下坠一下,飞几米就往下坠一下,等飞到祝星言面前时已经跌进雪里好多次了。 但绕是如此,他重新起飞后的第一件事,还是拖着那片花瓣跨过皑皑白雪,放在了小熊的爪心。 “所以呢?你放弃自杀了,对吗?”季临川贴着他的额头轻声问,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都在发抖。 祝星言摇摇头:“我只是那天晚上没有吃药。” 一个下定决心赴死的人不可能会被一片枯萎的花瓣就拉回来。 可如果是很多片呢? 那天晚上以后萤火虫并没有马上离开,相反的,它每天都会出现,夜深人静时飞到花园的秋千上,送给发呆的小熊一片新的花瓣。 祝星言不作声,它也不会嗡嗡响,沉默小熊和沉默小虫就这样互相陪伴着度过了好几个晚上。 直到萤火虫离开的前一天,祝星言凌晨才出现,他拖着笨重的身体靠在树下,伸爪子让萤火虫落在掌心。 “我当时还傻到和它说话。”祝星言自嘲地笑起来:“因为实在不知道还能和谁说了,我就用熊语和它讲:我好累啊,也好疼,我可不可以睡一觉呢,睡着了是不是就一了百了,什么烦恼都没了?” “那萤火虫回应你了吗?”季临川哑声问。 “没有。”祝星言摇头,又破涕而笑:“但是它嗡嗡嗡地飞了起来,指引我看天边初生的朝霞,我当时想,或许我还可以再坚持一下。” 仿佛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那天凌晨之后小虫子就离开了,祝星言用它送的枯萎的花瓣,拼出了一朵完整的朱丽叶塔——那是代表他的信息素和生机的花。 “第三次呢?”季临川迫不及待地追问后续,祝星言却突然迟疑起来,慢吞吞讲:“第三次见面,是很久很久以后,那是我十八岁的成人礼。” 萤火虫第一次在白天出现,可不知道为什么,祝星言依旧看不清它,但又确定那就是它。 “宾客散了,我还穿着西服去花园荡秋千,它又一次突然出现,飞得和我视线平齐。” 祝星言没有说话,萤火虫也没有发出嗡嗡的声音,他们默契又沉默地望着对方,足足五分钟,就在祝星言觉得自己脑子是不是有病的时候,它突然飞了过来,落在了男孩儿水红的唇上。 当时的触感祝星言到现在还记得清晰。 “很凉、很快、麻麻的,过电一样,我本来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直到今天你亲我的腺体,我才想到——” 话音到这猛然顿住,小熊脑袋里一根锈蚀的电路蓦地接上,他终于想起了那股熟悉的感觉,抬眼望向季临川,同时发现alpha也在死死盯着他。 静默两秒,他们异口同声说出一句话。 ——“我觉得它在吻我。” ——“你觉得他在吻你。” 话音砸在耳边的那一刻,祝星言的双眼瞪得极大,心脏不要命地搏动起来,一声又一声如击鼓凿冰。 他亲眼看着季临川的瞳仁变成墨绿的梭形,原本平整的额头爬满躁动的花纹,带动血管如同金属丝一般根根鼓起,粗壮恐怖的口器从喉结生长出来,同时头顶钻出两条长长的触须。 然后刹那间,恐怖狰狞的alpha不见了,干瘪的衣服领口里飞出一只硬币大的蛱蝶,因为会发光的花纹聚在一起太过灼眼,所以他看上去,像一团淡粉色的萤火。 萤火绕着祝星言头顶飞旋两圈,再次落在他唇上,“嗡嗡”声响很快被翻译而出:“他是这样吻的吗?” ——这就是陪伴了祝星言无数个夜晚的小虫。 从来没有什么新朋友,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 祝星言的眼泪在看到季临川变成“萤火虫”的那一刻就滑了出来,决堤一般,汹涌不止。 他浑身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脏紧张到像要被撕裂,冲出眼眶的泪水沾湿毛毛。 空气中alpha的清酒味信息素铺天盖地朝他侵袭,然而祝星言却丝毫不怕,他能感觉到熟悉的力量慢慢从血液中钻出,奔流着涌向四肢百骸。 季临川变回人形,浑身赤裸地扣在他身上,滚烫的手掌引导着自己的信息素在小熊的骨肉中穿行,同时埋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问道:“想听听这三个夜晚的翻版吗?” 不需要回答,季临川几乎是逼着他去听—— “第一次见面,我养大的小家伙孤零零哭诉自己丑陋,不知道怎么用人形走路,我想我必须要教教他。” “第二次见面,可怜的宝贝看起来非常不开心,一只小熊孤零零地在大雪里荡秋千。可他不是交了新的朋友吗,为什么还会这么沮丧呢?我想要他开心一点,就把我珍藏的玫瑰标本拆成一片片送给了他。” 祝星言已经哭崩了,哭废了,浑身哆嗦着捂着嘴巴抽泣、哽咽,破碎的嗯呜声沙哑又断续,像是被虐待的小动物的哀叫:“一直都是你,一直都是你……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陪了我那么多天为什么就是不告诉我那是你!我们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相认的!” 季临川含着泪,一滴一滴流进他口中,大手按住他的下腹,在小熊的挣扎中抵住他的头,像是拼尽全力却只发出一点音量:“对不起……我当时、我没有办法……” “那你为什么让我看天上?为什么让我看朝霞?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自杀为什么会让我往天边看!” 季临川苦笑两声,看着他的眼睛说:“不是天上,是东方。我想让你看看我的方向……我想问你:既然我离开的这几年你这么不开心,那我回来陪你好不好?” “可是你没回来……”小熊哭得不停抽搐,锋利的爪子用力到抓破了他的手,“你骗我,你根本就没有回来……” “回不来了。”季临川阖眼在他头顶落了个吻,“那之后不久,我的身体就因为药物延迟的副作用,发生了非常可怕的变异,连我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 “我怕……吓到你……” 祝星言根本就不能接受这个理由,他整个人都像个容器一样被难过给填满了:“就因为你的样子不好看?就因为这个理由,你就不回来找我了,是吗?那我十八岁那年,你为什么还要再出现呢?你为什么还要亲我呢?” 季临川:“因为我的小熊长大了,我想看看他。” “嗯呜——”祝星言悲痛地仰头哀叫着,脑内白光猛然闪过的瞬间,小熊浑身的毛毛快速褪去,少年人纤细修长的轮廓慢慢显露。 分化期终于在alpha的催化下结束了,他恢复了人形。 伶仃的肩背,纤薄的腰肢,祝星言脸上还挂着将凝未凝的泪,雪白的皮肤如奶油般紧贴着季临川滚烫的胸膛,砰砰砰的狂乱心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鲜活,也都酸涩。 季临川噙着泪轻笑,用眼神一寸寸描摹他赤裸白皙的轮廓,老实坦白的语调里却夹杂着疯狂:“只不过看你一眼,我就失控了。” 十八岁的男孩儿,可堪一切美好,祝星言穿着剪裁良好的西装站在酒会上,像马上要脱离巢穴飞向穹顶的燕。 季临川把自己伪装成一只普通的蝴蝶,落在盆栽的角落,肆意又恶劣地用眼神把他上下打量,渴切地窥伺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才敢悄悄出现。 “你当时再想什么……” 祝星言噙着哭腔问他,抽噎得整个人都在颤,细瘦的手臂紧紧圈住季临川的脖颈,两人的心跳慢慢契合。 “最后一次见我时,你在想什么呢?小季哥哥……” “想什么?” 季临川嗤笑一声,低冷的嗓音如同电流从脊背爬过:“我和在场任何一位宾客的想法都不同。” 周遭的alpha信息素陡然彪高几个梯度,强势霸道地朝祝星言压去,巨大的蝶翼从季临川的肩胛骨横钻出来,扇动起吹乱整个卧室的狂风,然后向下垂拢成一架粉紫色的“铁笼”,将两人囚困其间。 与此同时他颈间响起窸窣的声音,疯狂鼓动的喉结底下,钻出了那根漆黑、披毛、粗壮又卷曲的口器。 如同巨型蜘蛛的腿一般,压向祝星言。 大腿,腰间,胸脯,手腕,脖颈……那根口器像攫取花蜜似的在赤裸的omega身上一存存掠过。 他在用这根丑陋可怖的东西亲吻他。 祝星言慌乱地扭动身体挣扎,季临川却像是一只狰狞而病态的怪物,把他当猎物一样步步逼近,贴着他的嘴角说话,嗓音里裹挟着一种冰冷器质的磁性。 “他们所有人都在祝贺你、欣赏你、赞美你,用着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再也不可能的亲密方式同你拥抱,交杯。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不正常了。” “因为我想撕碎所有同你亲近的人。” “我疯了似的想要你只属于我。” 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属于我。 第46章 你吓唬谁呢? 季临川进入易感期了,这毋庸置疑。 祝星言能感觉到他身上温度高得吓人,几乎浑身滚烫,像一片炽热的火炉一般烤着自己。 卧室里的alpha信息素浓重得人喘不过气,把这一片不算小的空间填得密不透风,祝星言吸进来的每一口氧气都裹挟着自己少量的朱丽叶塔和他的清酒味,硬生生被熏醉了,却丝毫不怕。 因为在他孱弱的身体上方,季临川用包成梭形的巨型翅膀帮他挡住了信息素的攻击——即便脑中理智已经全盘崩断,他都记得不要伤害自己的小熊。 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祝星言放弃挣扎,甚至还把自己调整成了摆烂的姿势。 他眨着迷离的眼眸,偏过头来望向季临川,眼神依恋,人也乖驯,裹在被子里的骨肉软成一团,潮湿的黑发里藏着白皙滑腻的小脸,现在染着一层微醺的酡红,有汗珠顺着太阳穴滚下来,凝结在鼻尖。 他以为自己暗示得足够明显。 可季临川却闭着眼痛苦地亲吻他鼻尖,边吻边落泪。 “崽崽,你会永远陪着我吗?即便我长成这个样子,你还觉得我漂亮吗……” 易感期把他心底的自卑和恐惧放大了成百上千倍,他整个人都在失控的边缘徘徊,额头因为压抑爆出了一块块瘤状的深红色凸起,脖颈青筋明显可怖,如同湖水里突然闪过的青蛇。 幼年吃的大把药物的后遗症绵长且持久,在二十多年里把他的本体一点点变成了不人不鬼的东西,一到易感期就会不受控制地显露。 季临川心知肚明:不会有人、也不可能会有人,觉得这样的“怪物”好看。 即便是祝星言都不会例外。 “确实不好看。” 祝星言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完这句话,每说一个字就感觉季临川眼中的落寞和疯狂更重一分。 在话音实实地砸在地上的那一刻,他陡然阖上了眼,松开触须和口器起身离开,可祝星言却突然拽住他。 “你听不得这句话,是吗?” 小omega明眸闪亮,表情却刚毅,深吸一口气之后猛地伸手勒住他的后脖子压向自己,怒目圆瞪:“不好看有关系吗?长出那些东西是你的错吗?就因为这样才不回来见我吗?难道我就是因为你漂亮才喜欢你的?嗯?” 他像机关枪似的一连问了四个问题,问完自己先觉得可笑,撇过头,轻呵了一声。 再转过脸时双眼猩红,掐着alpha的脸问他:“世界上漂亮的人那么多,比你温柔比你体贴的更不是没有,我都跑去喜欢吗?我都要去亲他们去抱他们在他们耳边不厌其烦地说我爱你吗!” 随着最后一声低呵灌进耳朵,季临川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刚变成人形的omega不知道从哪蓄积起巨大的力量,硬是扳着他的肩膀把人翻倒在床,欺身而上。 “崽崽!”季临川惊异地喊了一声。 “别叫我!”祝星言掐着他的脖子就吻了上去,然而气势那么凶猛,微湿的唇瓣却落在了季临川头顶——那些深红色的瘤状物之上。 他吻得很轻,可嘴唇刚放上去那些东西就害怕似的瞬间消失了,原本凹凸不平的额头又恢复光滑。 祝星言胸口叠着气,又执拗地去吻他喉结的口器,季临川受惊般偏头躲开,再次如法炮制地把口器收回。 “星言,别这样……” 他哀求的语气让人疼得心颤。 祝星言什么都没碰到,拧着眉闭了闭眼,喘了好几口气才忍无可忍地叫了一声:“季临川。” “……嗯?” “你吓唬谁呢?” “我——” “你因为突然进入易感期,控制不住露出了本体,怕我看到会害怕会嫌弃,所以故意摆出一副变态样儿假装要把我绑起来,到时候即便被我拒绝也可以自我安慰为是我怕你这些变态的花样,对吗?” 季临川瞳孔猛地缩紧又放开,明显是被说中了。 祝星言哑声嗤笑一声,语气轻蔑又酸涩:“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还是真以为我会怕?” 他圆鼓鼓的眼睛眯着,头上还顶着两只化形不完全而遗留的熊猫耳朵,酡红的小脸明明已经被酒气尽染迷离,是一副“任人蹂躏”的娇软模样,可低头贴着季临川的喉结舔吻时却有股别样的狠辣。 “我确实身体弱,但也不一直都是弱鸡。” “十五岁之前我在兰湾基地的成绩比任何一个alpha都漂亮。他们不服气,也看不起我,就变着法地挑衅我,欺压我,或者……勾引我,其中有一条鳄鱼alpha甚至还想在易感期时对我用强,逼我就范。” 听到这季临川瞬间眉心一凛,双臂的肌肉都紧绷成钢条,齿关咬得咯咯作响:“他怎么敢!” “对啊,他怎么敢呢?”祝星言贴着季临川的嘴唇笑起来,问他:“那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 不用他回答,祝星言兀自说:“我在他易感期变成鳄鱼本体时拔掉了他的獠牙,又在他变回人形时把那两颗牙塞进他屁鼓里,然后掰着他的脸和他合照。照片传遍基地,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不识相的alpha敢来招惹我。” 季临川怔了一秒:“……” 不知道该夸他做得漂亮,还是庆幸自己的口器刚才没被小家伙拧断。 “你想告诉我什么?”他慢慢冷静下来,调整呼吸。 小omega依旧凶巴巴地瞪他一眼,瞪完态度软化了几分,说:“我的想法很简单,甚至有些极端。我不喜欢的人,我压根就不会让他接近我。相反,我喜欢你,我就会纵容你对我做任何事,可以接受你任何模样。” 他抿了抿唇,趴在季临川胸口,动作放得温柔了些,摩挲着他的喉结:“即便你的人形就长成刚才那个样子,满头肉瘤,脖子开口,长着黑漆漆的触须和口器,我都不觉得有什么关系。因为我确信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了那个样子,或者更恐怖丑陋,你一定也不会嫌弃或者抛弃我。” 我知道你不漂亮,但是我爱你。 我也知道你本体丑陋,但我依旧爱你。 我更知道你冰冷的外壳里住着的就是个脆弱自卑的小怪物,可那又怎么样呢?任何事都不妨碍我爱你。 感情从来都是双向的,他给季临川的爱在任何时期都不比季临川给他的少一丝一毫。 有这样强大又浓烈的喜欢做后盾,再彻骨的自卑也会被抽丝剥茧般慢慢摒弃。 季临川湿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身上的人,翕动的唇瓣说不出话来,只有心脏被捂化成泥。 祝星言佯怒拍了他一下,“连被我亲一下你的口器都要吓得缩回去,到底是我觉得恐怖还是你觉得恐怖啊?你以后要是再这样,我真的揍你了!” 季临川闷声笑了:“你揍我?” “啊,不信啊?”他哼哼着翻了个小白眼,“等我身体恢复了谁打不过谁还不一定呢。” 季临川心底里最后的郁结也烟消云散,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真的不怕?即便蝴蝶成虫还会保留幼虫期的习性,在易感期时吐丝把爱人包进茧里?” “包进茧里?”祝星言愣了一秒:小冰块连吐丝都会,要不要这么贤惠啊? 就因为这一秒钟的迟疑,季临川以为他被自己吓退,骤然翻身把祝星言压在身底下,一口封住了他的唇。 “唔——”小omega慌乱地张开嘴巴接纳,还没干什么呢头顶像小饼干一样的熊耳就抖个不停,断断续续哼叫:“急、急什么!我还没准备好……” 季临川的自制力大打折扣,一身蛮横肌肉压在祝星言身上几乎逼得他动弹不得,舌头不管不顾地狂肆抵入。 omega柔嫩的唇像两片果冻,满是信息素的味道,朱丽叶塔玫瑰馥郁芬芳被清酒酿得甘甜。 蝴蝶alpha不受控制地沉醉其中,粗粝指腹捏着祝星言的下巴直到掐出印子, “好甜……崽崽……像花一样……” 他的眼神已经变了颜色,额头上的深红色凸起一个个冒头又一个个平复,进入易感期的alpha就像野兽,蛮横且不讲道理,技巧虽然生疏但耐力惊人,完全不需要换气休息,以一种霸道又粗犷的方式开疆拓土。 起初祝星言还会反抗,两手捏着他的肩膀轻轻拍打。 季临川怕他难受,憋气伤了肺,就拧着眉硬逼着自己放开人,得到短暂自由的祝星言立刻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地拼命喘息,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用气音叫唤着:“要……要死了……” 不过被亲了两下他就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季临川笑话他,在他唇上点了一下,又去亲他头顶颤巍巍的小熊耳朵,沙哑的嗓音比清酒更醉人:“崽崽,你要学会换气,舒服时给我点回应。” 祝星言眼里一汪泪,要哭不哭地泅着,连睫毛都湿了,像雏鸟一样贴着他的下巴,整个人都要被揉搓化了。 “怎么、怎么回应?我还不会……” 不会回应,也不会换气。 “用鼻子呼吸,喜欢了就试着主动碰碰我。” 祝星言懵懂地眨着眼睛,还是茫然。 季临川眼底笑意更深,屈指在他鼻尖划了一下,捻去细汗,喜欢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柔声细语哄道:“乖乖,我教你。” 他喂人喝了点水后就又要展开下一轮攻势,祝星言一看赶紧抵着他的肩膀拦住,“等!等一下……我得先……”说着话两条腿已经偷偷晃了下去,竟然是想推开他直接下床跑走, 可季临川不知道抽什么疯,直接放出口器,把他整个人都压了回去,“你要去哪?” 祝星言愣住一秒,气笑了:“你现在是一点都不遮掩了吗?” “你不是说不怕?” 确实不怕,祝星言侧身蜷缩着的姿势有些不太自然,又实在好奇:“你的口器能伸多长啊?” 季临川想了想,说:“不管你跑到这间卧室的任何一个角落,我都能抓到你。” “天罗地网啊,真厉害。” 他太能纵容人了,别人在说怎么把他抓起来,他却夸季临川抓人的手段真厉害。 “别太惯着我了。”他叹息一声,复又低头啄他的唇,却突然察觉有什么不对。 祝星言的额头滚烫,一张脸也红过了头,就连身底下,正贴着自己大腿的都……,实在不容忽视。 ——年轻气盛的小o被自己的alpha亲得进入了浅性发情,所以刚才才害羞得想跑。 季临川没有动作,维持着半撑在他身上的姿势看着他。发情热蒸腾的速度太快,祝星言没几秒钟就神志不清了,整个人红透了,胸口、脖子、脸蛋都泛着熟透的蜜桃的颜色,就连两只毛茸茸的小熊耳朵都像被打蔫了一般,软趴趴地贴在头顶。 逐渐失控的易感期让alpha没了往日的斯文,劣根性慢慢占据上风,季临川闷笑一声,俯身咬住他的小耳朵,轻喃出一句:“这么不禁搞,以后怎么办?” “嗯呜……”祝星言只被他这一话就勾得浑身哆嗦,在季临川起身离开时慌乱地拽住人:“别走!” 嗓音粘稠绵软,像酿了很多朱丽叶塔在里面。 “我去拿抑制剂。”季临川的额头已经忍出了两条青筋,花纹狂闪,再这样放纵下去全都得乱套。 但祝星言不让他离开,被子底下不知道在干什么,还用胳膊挡住自己快要烧着的脸。 季临川往下看了一眼,喉结滚动,把他的脸当成小熊胖腮来捏:“偷着干什么呢?” 祝星言动了一下,张开手指从指缝里看着他,眼巴巴的,像条湿漉漉的小狗:“哥哥,我难受……” 说完又把头钻出去,吸了一口冰凉的氧气,本来想靠这样让自己稍微冷静一点,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只能蜷缩着身子抱住他的胳膊,用蚊子似的声儿求他:“你帮帮我好不好?” 刚才小豹子似的嚣张气焰消失殆尽,他人又软了下来,季临川眸色都变了,可态度却强硬:“不行,我说了要一年以后。” 祝星言瞬间苦了脸,额头汗涔涔的,眼底下有没干的泪,一张小圆脸上满是羞耻和情动的酡红,他也不磨人,就那么紧咬着唇,眨着圆鼓鼓的狗狗眼满是依恋和渴望地望过来,说:“求求你了,真的……” 没人能抗得住他这副可怜到极致的小模样,季临川简直觉得自己再不管就是在虐待他。 他扯过被子抖在两人身上,去掰祝星言的肩,祝星言不好意思翻过身,用力咬住被角。 季临川眸色愈暗,把被子拉出来:“不准咬,你是小狗吗这么喜欢咬东西?” 祝星言委屈地抿了抿唇,到底是有一线神智,放开了唇,“不是小狗,我是小熊。” 季临川叹气,无奈地亲了亲他的额头,大手探到后面摸他的小尾巴,果然一个劲儿地摆动不停——熊猫发情了就会这样,晃动尾巴来求吸引伴侣。 “自己来,我不能碰你,我去拿针,我们俩都得打。” 祝星言摇头,闭着眼睛用滚烫的脸蹭他喉结,“我不会,哥帮我。” “有什么不会?结婚那晚我不是帮你做过了。” “是吗,可我没看到,看到也忘了,你再教教我。” 季临川都听笑了:“多大了,这种事还要我教?” 祝星言要哭了:“可我从小到大,干什么都是你教的,我们本来就错过那么多年了,怎么到现在你还不帮我……” 他身上烫得像一团火,烧得季临川溃不成军,无法招架,叹息一声,他无可奈何般在人额头敲了下:“你就会对我耍赖。” “不耍赖你就不答应……” 其实祝星言也没说谎,第一次是在新婚夜混乱的发情期,他烧得头昏眼胀,害羞还来不及,全程都在闭眼,这次也不例外,但季临川不准了。 “睁开眼睛。”他冷声命令。 祝星言轻轻抖了一下,臊得把脸埋进枕头里,喉咙里发出像小兽一样的咕哝声:“别欺负我……” 季临川轻笑,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不是耍赖要我教你吗,为什么不看?看一遍就学会了。” 祝星言一听更不看了,脸蛋通红地打着小算盘:“我不想学会,学会了就得我自己来了。” 季临川听笑了,惩罚似的在他鼻尖咬了一口:“敢情我还得帮你一辈子?” 祝星言抿了抿唇,偷看他一眼,又偷看一眼,敢怒不敢言似的张口就咬住了他的肩膀:“你要是让我一辈子都只能用手,那、那是你没用!” 第47章 最高记录 季临川被他这句给气笑了,滚烫胸膛像被撩起一片邪火,攥着他两只手腕摁到头顶,“你说什么?” 祝星言秒怂,当场耍赖:“我什么都没说!” 季临川低头靠近他,捏着他的下巴抬高,居高临下俯视他:“再说一遍。” 祝星言:“汪汪汪汪汪!” 你忘了吗我是熊猫!我不会说人话来的! “小混蛋。”季临川在他额头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抬手将宽大的薄拉高,严严实实罩住两个人,只在头顶露出一个巴掌大的空隙。 被子里面朱丽叶塔的馨香和清酒的醇厚缠绵氤氲,仿佛置身于浸满花酒的温泉里。 温热的酒气包裹着皮肤,让两个陷入浅性发情的人都不至于失控,又都有些沉醉迷离。 这是对他们来说最好,也是最舒服的状态。 季临川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低头认真地看着他,仿佛看不够一般反复描摹祝星言的眉眼、面颊、骨相。最后小心又小心,珍惜到了骨子里一般在他唇珠上吻了一下,“我的小熊长大了,真漂亮。” 祝星言眯着眼笑,手指滑到他锁骨底下偷偷摸他胸肌,还提要求:“开灯,我要看萤火虫!” 季临川快把他惯坏了,无奈地用额头磕了他一下,然后把花纹放出来,让粉紫色的珠光像飞舞的虫群一般在自己胸前游动,照亮这狭窄的被衾之下。 祝星言满意了,两条胳膊绕上去圈住他脖子。 季临川就感觉到正贴着自己的温热脸蛋像只嫩生生的胖椰宝,不老实地一会儿动一下,一会儿动一下,悄悄小声说:“哥哥,我有点不好意思,怎么办……” 他连这种话都要告诉季临川,和马上要一起做亲密事的哥哥说自己不好意思,纯情到没边又羞赧到极点。 季临川不知道该怎么疼他才好了,抵着他的鼻尖哄:“和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怕我笑话你?” 祝星言摇头,说:“这是我第一次……醒着弄,我怕我一会儿表现得太没出息,丢人。” “第一次醒着?”季临川讶异:“那你以前发情期都是怎么过的?强撑过去?还是打麻药?” “不是,我以前——”话音到这戛然而止,祝星言失落地咬了下唇瓣:“以前身体不好,没什么反应……” 他都没到有发情期的年纪就已经出事了,身体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信息素更是少的可怜,根本不足以支撑身体做出多剧烈的反应。 每次都是打了针就睡过去,在睡梦中度过发情期。 季临川心疼得说不出话,又想起当初的糊涂事,“我们结婚那晚你也发情了,反应还算正常,是……” “吃药了。”祝星言低着头把自己缩成一颗小蘑菇,嘀嘀咕咕坦白:“我吃了几管补充能量的兴奋剂,怕自己到了晚上太没用,直接变回原形。” 季临川眉目一敛,心尖猝不及防地被刀剑刺穿。 因为他意识到那是祝星言人生中第一次稍微正常点的发情期,是重病多年的小可怜靠吃药才换来的机会,就为了能够好好地撑完这场婚礼。 但季临川没有珍惜那次机会,也没有珍惜祝星言。 “崽崽,我们把那天晚上忘了好吗?” 他闭着眼摩挲祝星言的唇瓣,嗓音低低地送出来:“就把这次当做你第一次发情期,我们没有分开十四年,你也没有生病。你健健康康地长大了,成年了,自然而然地发情了,然后来找我陪着你。” 祝星言鼻子酸得厉害,压根不敢幻想那种生活,光是一些画面都让他觉得奢侈:“如果真的是那样,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以后都会好的。”季临川哑声笑了下,温柔地吻上他湿润的眼睫:“害羞就闭上眼。” “我现在自制力差,下手可能没轻没重,你要是不舒服了就叫我,有一丁点不舒服就叫我,不要忍着,知道吗?” 祝星言忙不迭点头,又红着小脸嘟囔了句别的,季临川听笑了,“说什么?” 祝星言起初不愿答,被问急了才破罐子破摔似的贴着季临川耳边用气音叫唤:“快点好不好啊,我要急死了。” * 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有人陪着度过发情期,祝星言第一回 合只打出了八分钟的个人战绩,绕是这样结束时还累得大口大口呼气。 季临川贴着他耳朵笑他:“这么快?” 祝星言当场臊了个大红脸,怼了他一句“就你厉害”,然后转头像个小锤子似的把自己砸进枕头里。 “好丢人!我不活了!” 季临川笑着抽了张纸巾,拍拍他的腰:“撅起来。” 身体比脑子更诚实,祝星言还没反应过来呢就乖乖把自己撅成一座拱桥,还小声找补:“我觉得我刚才没发挥好,再来一次肯定能更久一点。” 季临川向来主张鼓励式教育,屈指弹了下他的饼干小耳朵:“已经很好了,恭喜你已经超越全国百分之九十的alpha用户。” “是吗?”祝星言把被弹到后面的小耳朵又抖回来,“那请问这位alpha,您的最高记录是?” “问这干什么?” 小熊满脸真诚:“当然是想看看我一年以后的幸福生活有没有保障啊。” 他都这样说了那季临川必不能拉跨,在维持尊严和哄孩子之间迟疑了零点零一秒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我一次顶你八次。” 祝星言:“……我就知道你刚才是在骗我!” 他气得当场炸毛,扑到人身前乱咬一通,与此同时脑袋里的黑脸小熊和白脸小熊动作整齐划一地拿出记分本甩在桌上,一脸严肃。 黑脸熊:骗我大多数alpha只有八分钟,哼哼,扣2分 白脸熊:还好我的alpha不是大多数,嘿嘿,加10分(ˊˋ*) * 为了验证季临川是不是真的一个顶他八个,祝星言在他穿衣服下床之前一个猛熊扑食冲上去,搞偷袭。 季临川怕他身体受不了,不准他再折腾了,祝星言蔫蔫地扁着嘴,也不磨人,就坐在他腿上玩他扣子。 毛衣上的扣子,棕黑色的一个小圆片,又凉又硌,被唇瓣咬着的场面尤为撩人。 季临川看得眸光晦暗,让他吐出来,祝星言不听话,衔着那颗扣子慢慢抬眼去瞧他。 湿漉漉的一双眼,又乖又渴望。 边瞧还边小声求,一声接一声地求救:“小季哥哥,我真的难受……” 他总是能把坏主意都使得这样可怜兮兮,季临川每次要拒绝他都至少得拿出十分定力。 九分定自己,一分去定他,可不管他给自己的那九分做的有多好,当祝星言抖着饼干小耳朵乖乖地看过来时,那一分都得散。 季临川做了最后一点坚持。 可想而知,他还是失败了。 不仅在床上由着人胡闹了一通,抱着浑身热汗的小熊进浴室后都没能消停,不断帮他解锁新地图和新战绩。 流理台上七分钟,浴缸里十分钟,贴墙站…… 好不容易洗好澡穿上衣服了,祝星言又扯着他的裤腰带不撒手,水汽氤氲的杏仁眼中满满都是自己。 季临川没办法,又让他撒着欢折腾了半天。 等到这场由他促成的浅性发情结束时,两人已经在楼上厮混了一个半小时,祝星言虚软得站都站不住了,双腿颤颤巍巍得像两根软面条。 季临川把他抱出来放在床上,祝星言不好意思正面朝上,抖着耳朵把自己翻了过去,面朝下扣在被子里。 季临川给他盖上被子,把他刚穿上就弄脏的内裤拿去洗手间洗了,回来一翻衣柜愣住了——这里只有他熊猫形态穿的衣服,没有人形的内衣裤。 “崽崽,你贴身的衣服呢?” 季临川叫了两遍才把床上还在默默回味的祝小熊叫回神,晕晕乎乎道:“啊,衣服啊,在我最底下的那个柜……等等,我的天我忘了这儿好像没有了!” 他的衣服太多了,不管人形还是熊猫形态都是整季整季买,多到两个房间都塞不下。 佣人帮他收拾时都会注意:分化期时卧室只放熊猫形态的衣服,平时则放正常的衣服,最多拿出一套不同的衣服用来调换,而这一套里的内裤已经在两人刚才的胡闹中被弄脏了——也就是说现在没得穿了。 “新的在哪儿,我去拿。”季临川套上毛衣就要走,祝星言赶紧叫住他:“不能出去!” “为什么?” 小omega红着脸支支吾吾地:“我们上来这么半天没动静,结果你一下去就是帮我拿内裤,就是祝大熊那个大傻子都知道我俩刚才干啥了!” 不管不顾的劲儿一下去他就又开始害羞。 季临川逗他:“我们干什么了?” 祝小熊把脸往枕头里埋深了一点,想了会儿瓮声瓮气道:“研究人体表层组织的动摩擦系数?” 季临川抖着肩闷笑,大步走过去在他狂摇不止的小尾巴上弹了下,“你也就这么大出息,闹的时候有多欢,闹完了就有多怂。” 祝星言羞愤点头:“汪汪汪!”你说的都对! 还是那副无赖样儿,一没理就开始飚熊语。 “那怎么办?”季临川向下看了他一眼:“挂空挡?” “nonono!我不要遛鸟!”虽然鸟略小…… 季临川这次无奈地失笑良久,抬手落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敲了一下:“等着。” 话音落地,alpha身上原本被胸肌撑得饱满的毛衣瞬间干瘪,季临川原地变成一只巴掌大的蝴蝶,边发光边忽闪忽闪地抖着蝶翼。 “嗯?你要干嘛?” 祝星言兴致勃勃的,就像只被小型飞行物勾的心痒痒的猫咪,瞪着圆滚滚的眼睛跟着他转来转去。 小蝴蝶先是在他头顶飞一圈,然后径直飞到窗口,伸出一只翅膀像手一样灵活地往下一指,祝星言当即把嘴巴圈成了o形:“你要下去帮我偷内裤?” 小蝴蝶两边翅膀一起狂扇表示:你猜对了。 青天白日的,在自己家,还要变成本体飞下楼去偷内裤,季临川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要太离谱,当然想到这个主意的自己则是更离谱。 专职调皮捣蛋的祝星言双手赞同:“这个主意好!天啊你怎么想到的也太聪明了吧!来来来我给你制定一个运送内裤的最佳路线。” 季临川:“……” 实在不懂跳窗进窗、拿了东西、再跳窗进窗的智障步骤有什么好研究的,他伸着翅膀悬在窗边,一副并不想介入讨论的样子。 祝星言就坏笑着捏住他软绵绵的肚子,暴力逼迫他入会,“哼哼,让你以前总捏着我的后颈皮把我提来提去,现在轮到我提你啦。” 他的动作看似莽撞,却粗中有细,一点都不粗鲁,小心翼翼地托着蝴蝶肚子放在自己掌心。 季临川扑腾两下重新飞起来,以为他憋着什么坏想要摆弄自己,也不躲,就乖乖趴在他手上任他玩。 却不成想祝星言只是双手捧着他亲了一下,“mua!小熊给你好运加成!去吧!” 怎么可能捉弄呢? 祝星言不用想就知道他幼时还是一只小虫子时肯定受过无尽的欺负和羞辱,百般珍惜还来不及。 季临川心脏酸软得一塌糊涂,起来摇摇晃晃七扭八拐地朝窗口飞去,因为走神还差点撞墙上。 祝星言在后面看得又心疼又好笑。 * 有了他乱七八糟的路线指导,季临川十分艰难地找到了新内裤——放在二楼衣帽间的抽屉柜里,用一只方形小盒子装着,上面系了一条结实的黑丝带。 就是那盒子比他蝶还大。 小蝴蝶绕着盒子飞了两圈,随即卷起口器勾住丝带,用了吃奶的劲儿拽着拼命往上提,好不容易拽出窗外,垂直向楼上飞去。 祝星言早早就等在窗口给他加油了,还用手机不怀好意地录像,眼看着小蝴蝶提着那么大一个盒子飞一段掉半段,还被坠得原地打转儿,没来由想起很多年前决定自杀的那一夜,“萤火虫”也是这样坚持不懈地给他托运花瓣。 他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那就是季临川。 因为除了季临川以外再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给他这么执拗又小心的爱了——看他不开心就一次又一次地在大雪中托运花瓣,因为他害羞就真的干出变成本体偷内裤这种荒唐事。 祝星言湿着眼眶无声地笑了笑,眼看小蝴蝶马上就要抵达二楼,翅膀震动的声音也愈来愈大,他赶紧伸手下去想捞一把,楼下却突然传来一道怒吼:“祝小熊!” 祝星言条件反射抓住季临川就往手臂下一藏:“到!” 祝时序在楼下花园里叉着腰仰头看他,嘴里吊儿郎当地叼着根小竹枝:“你看什么呢?你当自己还小孩儿啊?把脑袋缩回去!小心掉下来!” “对不起我知道了!”祝星言心虚地缩头关窗,同时听到胳膊底下小蝴蝶挥动翅膀一通乱响。 祝星言体贴询问:“嗯?小季哥哥你在说什么?” 季临川:“……嗡~嗡~” ……你压我翅膀了,宝贝。 第48章 保不住的胖腮 好险给自己老公压成二级残废,祝星言赶紧把胳膊底下的小蝴蝶解救出来。 季临川一边翅膀被压得扁扁的,吓得他一双杏仁眼都瞪圆了,水凌凌望过来:“小季哥哥你怎么样?还能扑腾不?别是被我压坏了!” 季临川哪受得了他这副可怜又着急的小模样,面不改色地“嗡~”了一声,把自己整只蝶竖起来用肚子站着,没被压的左翅膀伸过来在被压扁的右翅膀上嘎巴掰了一下。 “嗡嗡。”好了。 祝星言:“……都这样了还能给自己正骨呐,你们蝴蝶可真厉害。” 季临川面无表情挥挥翅膀,表示这没什么,哄孩子高兴的小花招罢了。 他变回人形,浑身赤裸着往床边走,给自己套上裤子后头也不回地叫祝星言:“崽崽,过来穿衣服。” 小omega此时正在盯着他的后背发呆。 刚发泄过后的alpha浑身上下都透着股说不出的慵懒劲调,像是发情的猛兽堪足了意,卧在一旁休憩。 季临川后脑的头发有些潮湿,背肌随着穿衣服的动作高高耸起,悍利分明的肌肉线条顺着那一把爆发力惊人的劲瘦蜂腰一路勒进裤腰带里。 稍微往上一些,印着四五道浅红色的新鲜抓痕——祝星言在浴室里被弄得太狠,没收住劲儿挠上去的。 他一想到那些见不得人的画面就脸红血热,赤脚走过去,在季临川背后的抓痕上摸了两下:“疼吗?” 季临川只笑了一声,说着“小爪子该剪了”,然后一把将他抱过来放到床上,俯身蹲下,帮人穿内裤。 祝星言有些不好意思:“你连这个都帮我穿啊?” “嗯。”季临川朝他摊开掌心:“抬脚。” 祝星言连忙抬起一只脚放上去,羞涩得趾头都蜷缩起来,又因为不久之前刚刚剧烈地痉挛过,所以现在还泛着薄薄一层浅红。 他的脚生得很好看,手也是,不像纤细的身形那样具有少年人特有的清瘦,反而胖乎乎的,像截吸饱了营养的白净胖藕。 季临川握着捏了两下,手感不错,又想起他熊猫形态的四只爪子也是这样胖胖小小的,像四把肉蒲扇,不由想笑,把这只脚套进去又伸了下手:“另一只。” 祝星言赶紧把另一只脚登进去,都穿好后被他像提溜娃娃似的提起来站好,套上毛衣和背带裤,抬头才发现自己需要高仰起头才能勉强和他对视。 其实祝星言的个子不算矮,错过了最重要的两年发育期还长到了一米七六。 反而是季临川太高了,足足比他高出十五公分,又壮出一圈,两人站在一起像强壮的家长带了个小孩儿。 “我要踮脚才能亲到你。”他伸手比量了一下自己头顶到人下巴的距离,略显挫败。 “用不着你踮脚,我低头就行了。” 季临川揪着他背带裤的后腰带轻轻松松把人提起来,拥进怀里作势要亲,祝星言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推他:“停停停!你刚才、你怎么把我的内裤拿上来的?” “勾上来的。” “用什么勾的?” “口器。” “那不就是嘴吗?!” 季临川:“……” “好啊,你咬完我的内裤摸完我的脚还要来亲我,我才不和你亲!”他坏笑着在人脸上捏了一下闷头就跑。 季临川直接长臂一伸把人揽进怀里,上下齐手挠他痒痒肉,祝小熊痒得一个劲儿蹬腿,但依旧嘴硬:“哈哈哈哈你干什么!强买强卖吗?我可是在拒绝你诶!” 季临川伸手在他头顶不轻不重敲了下,掐着他软绵绵的脸蛋里里外外亲了个彻底,“让你嫌弃我。” 就像埋肚皮吸小熊时要顺着毛揉捏一样,他在祝星言人形时吻他手也不会闲着。 细致缓慢地抚摸他腰间和脖颈,偶尔绕到头顶,安抚地捏捏两只小熊耳朵。 祝星言痒得咯咯直笑,眼窝里攒出一汪水汽,还是忍不住追着他的唇不得章法地胡乱啃咬。 啃完大言不惭问:“我亲得好不?” 季临川随手抹掉他唇上水光,实话实说:“一般。” “哼哼,那不都赖你吗!”他倒打一耙。 “这都能赖上我啊?”季临川抖着肩闷笑,又亲不够似的在他唇上啄吻一下:“明白,我多给你创造练习机会。” “嘿嘿,孺子可教。” 祝星言满意地拍拍他的头,转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沓百元大钞,抽出一张,一手勾着他的裤腰一手往里塞。 “又作什么妖呢?” “奖励啊。” 祝·豪门阔少·小熊风流地在他腹肌上揩了一把油:“表现不错,少爷赏你的,下回还点你!” 他早就想这样干一回了,沉浸式体验花花公子的快乐,为此还特意在卧室放了一沓钞票。 “这要是奖励的话那祝少爷未免太小气。” “怎么说?” “我表现了那么多次,你只给一张吗?” 祝星言一听瞬间双眼放光:“你的意思给几张就表现几回?还有这种好事?” 他直接把那一沓钞票全都塞进了季临川的裤腰带里,“给你给你都给你,我先预支一个月的!” 季临川嗤笑一声,拿出那一沓钞票扽直了在他屁股上抽了一下:“想得美,这个月内都不准了。” 祝星言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向季临川,脸上恨不得写了“你到底行不行啊?!”几个大字。 “敢情我找的是月抛老公呗!” 季临川态度强硬,不管他怎么磨怎么求都不肯放宽时限,说一个月就一个月,时间没到之前一丁点出格的事都不会做。 祝星言起初还沮丧得仿佛全世界的竹子都遭人拔了,但他也知道自己身体太脆,没办法。 郁闷了没两分钟他就把这茬儿忘了,风风火火地拉着季临川出去,说要一起种春山笋。 结果不知道刚才折腾劲大了还是怎么着,他腰以下半点力气都使不上,从床上蹦下来时差点双腿一软直接跪地下,还好季临川眼疾手快,及时捞住他。 “咋整?”他挤眉弄眼地努努嘴:“我被你搞残了。” “残了就卖了吧。”季临川俯身把他背起来,兜着屁股往上颠了颠:“小猪似的,还挺沉,能卖个好价了。” 祝星言:“那就卖给我哥吧,等他给了钱我再跑回来,然后再卖再跑,零成本高收益,把他的小金库都掏光。” “这么坑你哥,你哥知道吗?” “总要有人为家庭的和谐做出牺牲嘛。” 而此时花园里闲聊的众人指着一张祝时序吃春山笋的照片:“一熊十根星言还舍得给你一根?” 祝大熊美滋滋咂了口茶:“那是,小崽儿对我最好!” * 客厅里空无一人,秦婉她们不知道在花园里聊什么,时不时有爽朗的笑声传来。 季临川就这样把祝星言从三楼背到一楼,放在沙发上,找了两只拖鞋给他穿,全程没让他的脚沾过地,更没让他出过一点力,宠得都没边了。 “是不是又该吃营养餐了啊?”祝星言歪头看了一眼客厅的挂钟,“时间到了。” “不急,先喂你点水。” 毕竟刚才水分流失太多,他已经从一颗饱满水润的细胞变成干瘪的薄膜了,怎么看怎么蔫。 “嗯?我不渴呀。”祝星言抖了下耳朵,懵懵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存着点疑惑,不知道怎么就要补水了。 直到季临川望他腿间瞥了一眼:“你刚才——” “啊啊啊别说别说!”祝星言瞬间反应过来,捂着通红的脸就要把自己藏进沙发里:“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那样弄,我一不小心才没憋住……” 就像一把冒着热气的小锤子,用力把自己砸进柔软的棉絮里,嘀嘀咕咕地小声碎碎念。 季临川想起他在浴缸里出丑时不敢置信到整个人都僵住,又羞愤得恨不得原地爆炸的模样,故意用膝盖顶了顶他的腿:“那你要不要喝?” “嗯呜…”祝星言哼哼着:“不喝水行不行…我想喝椰汁。” 他在这方面有些挑剔,纯水、咖啡、奶茶、碳酸饮料都不爱喝,只喜欢喝甜味不重的果汁,椰子是首选。 季临川:“家里有?” “应该有,小厨房那边有没开的椰宝,干爹就会开。” “不用。”他起身往小厨房走:“我来就行。” 祝星言闻言把脑袋搁在沙发靠背上,歪头看着他,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你帮我弄啊?” “嗯。”季临川抬手在他头顶宠溺地揉了一把,淡淡道:“伺候我们小少爷。” * 外科医生的手能包揽90%的精细活。 季临川从那箱椰宝里挑了最圆最胖的一个,先用刀小心地削掉外面一层类似木头的外壳,露出一小条洁白的果肉后再把椰子软刀沿着果肉和外皮的缝隙削进去,慢慢旋转一圈,割掉果肉和皮的所有粘连,最后把上下外壳揭开,一颗完整的椰宝就剥了出来。 新鲜的椰宝比所有二次加工后的椰汁椰肉都要好,营养也丰富,薄薄一层软滑脆嫩的椰子果肉包着清甜甘爽的椰汁,轻轻一碰就“duangdduang”地晃起来,好像小熊快速跑动时狂甩的小肥屁股。 季临川弹了两下,突然不想帮他扎洞了,“直接吃行吗?” “怎么都行。”祝星言的小圆脸还搭在沙发靠背上,被挤压得像扁扁胖胖的表情包,“不切你就帮我拿个碗。” 他不仅拿了碗,还拿了个吹风机,坐在祝星言旁边,把椰宝递过去后拍拍自己的大腿:“趴着吃。” “嗯?为什么啊?” 问是这么问,但他没等人回答就把自己掉了个个儿,趴到季临川腿上,上半身悬在沙发外,用小碗接着啃那颗椰宝,啃之前还扭过头来看着他,湿漉漉的狗狗眼瞪得圆滚滚的,像是在问:干什么呀? 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人面前究竟有多乖。 季临川失笑,心尖最软的地方被蓦地掐了一下,拍拍他的腰:“屁股撅起来。” 祝小熊乖乖撅屁股。 季临川把吹风机接上电,伸手道:“尾巴呢?” 祝小熊又“嗖”一下把自己的尾巴顶出裤子外,还悄咪咪晃了两下——他的背带裤后腰位置开了个圆形小洞,专门方便他化形不完全时把尾巴钻出来透气。 季临川握住钻进自己手心里的小熊尾巴,从细窄的根部捋到厚实的尾巴尖,祝星言红着脸不受控制地颤抖,支支吾吾:“突然摸我尾巴干什么啊……” 大熊猫的尾巴是和蝴蝶的口器一般敏感的存在。 “吹一下,毛还没干透呢。” “是吗?我都没感觉到。”他惊讶地啃了一大口椰宝,透明的椰汁瞬间爆出来,顺着手指往下淌。 季临川在他的尾巴球上弹了一下:“你能感觉到什么,一天到晚就惦记着怎么把钱塞我裤腰带里了。” “什么啊!我一天到晚想的可多了!是你不懂!”祝星言翘着脚踢他,被人捉住脚踝吻了一下,“乖点儿。” 于是他就像被按了停止键的小机器人一般,一动不动了,乖乖趴在他腿上让人给吹尾巴。 祝小熊的尾巴不长,只有成人的巴掌大小,但也不是标准的球形,因为炸开的蓬松毛毛球底下留着个小尖,整体看上去像倒挂在树枝上的桃子。 而且它握在手里的触感相当好,蓬松的大毛“桃”可以充满整个掌心,毛尖轻轻地扫过皮肤时感觉又软又痒,让人爱不释手。 熊猫的尾巴可以传递很多信息。 比如竖起来快速地摇晃表示发情,软趴趴地慢慢摇摆表示雀跃,一下一下招手似的拍打空气是觉得无聊。 如果坐着的时候突然抬起屁股把尾巴藏了进去,那不用多想,他只是觉得地上太凉,想给自己找个坐垫。 现在祝星言的情况就是第二种,钻出背带裤的毛桃尾巴正软趴趴地左右摇摆,证明他很享受现在。 “舒服吗?”alpha问。 “我喜欢这样。”他懒洋洋地晃了晃尾巴尖。 “再吹吹耳朵?” “不用吧。”他已经把椰宝啃完了,正在用湿纸巾擦手,闻言动动耳朵,抬眼往自己头顶看,“好像已经干了。” “干了也吹吹。” 祝星言扭头:“嗯?” 季临川说的很直白:“我想吹。” 祝星言笑起来:“那就吹吹。” 他爬起来,坐在人膝上,双手撑着季临川的大腿,稍微往前探头把自己毛茸茸的耳朵交出去,澄亮的眼睛被信任和依赖填满,看起来特别像一只温驯的小犬。 ——小熊狗。 季临川脑海里莫名其妙就浮现出这几个字,想了想又觉得不是很莫名,毕竟没有叫“小狗熊”。 他温柔地托着小狗熊——啊不,小熊狗的后脑,把吹风机调到暖风,吹得他两只小耳朵忽闪忽闪地向后仰。 祝星言半点不动,就那样乖乖地仰头坐着,季临川忍不住伸出手放在他脸上比了一下,“还没我的手大。” 祝星言撇嘴,控诉他:“哼哼,这已经是被你弄大之后的了,我是熊猫的时候你有事没事就掐我脸。” 季临川据不认错,把吹风机关掉放在一边,凑近闻闻他的脸:“怎么有股椰奶味?” 他这几天因为一直喝奶,小熊毛毛又容易沾味道,所以身上总有股淡淡的奶香味,刚才吃椰宝时又不小心把椰汁沾到了脸上,两相混合就成了现在这样。 “有吗?我没闻到啊。”祝星言把头扎进自己衣服里都没闻到什么味儿,以为他是想吃椰子了,往前蹭蹭说:“小季哥哥你是想吃椰宝吗?” 季临川没作声,感受到他紧紧贴着自己的大腿上慢慢摩擦,肩背肌肉瞬间绷紧了,不自然地瞥过视线。 祝星言还未察觉,以为他想自己哄哄,就又往前蹭了一下,“你教我怎么开?” 再蹭一下:“我帮你也开一个?” 又蹭一下:“一个够吗?” 还蹭一下:“到底吃不吃啊?” 最后一句问完立刻就听“啪”的一声闷响,季临川扣着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掌,“不用开了,我这有现成的。“ 说话时温热喘息全都喷在了祝星言侧颈,痒得他脖子一缩,双眼茫然:“……现成的?哪呢?” “这不就是吗。”季临川掐着他软绵绵的左脸蛋摩挲一下,当椰宝一样张嘴就咬上去。 脸型瞬间被揪成这样:˙˙的祝小熊:“……” 万万没想到变回人形了还是逃不过胖腮被咬的命运。 祝小熊冷笑一声,满脸生无可恋,算看明白了:不管人形还是熊猫形态,季临川都和他的腮帮子干上了。 不是捏就是挤,好不容易变成人形了还上嘴咬,而且每次都只捏、只咬那一边。 换一边会怎么样啊?不就是有点发腮有点肿吗有什么可咬的啊!总不能让他二十岁了还要戴矫正大小脸的v行下巴套吧,别把祝大熊的假牙都给笑掉了! 他两手搭着人肩膀愤愤地咬牙切齿,季临川就变着花样地折磨那一小块脸蛋,忽然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秦婉和祝时序等人边聊天边往小楼里走。 祝星言吓了一跳,弓起腰来手忙脚乱地拍他:“别咬了季临川!我哥他们回来了!” 结果季临川不仅没有停反而捏着他的下巴换了另一边脸,还在他那颗米粒大小的酒窝上舔了一下。 “唔——”祝星言吓傻了。 “你在、你干什么啊小季哥哥……他们回来了!” 他又羞又怕,惊慌失措,边推人边用气音喊他,臊得整张脸都酡红一片,尾椎骨处过电似的麻痒。 虽说刚结婚不久的小情侣举止亲密一些无可厚非,他也确实不会在这种事上扭捏,但不代表祝星言就能脸皮厚到当着家人的面坐在季临川腿上和人深吻,还被他伸进一只手在衣服里摸来摸去。 耳边秦婉和祝时序的说话声越来越大,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推门而入,祝星言不断挣动着要从他身上下来,却被季临川紧紧勒住后腰,捏着他的后脖子逼他仰起头,灼烫的亲吻随即落在锁骨和肩窝。 “季、季临川!”祝星言已经吓得语无伦次了,不知道他突然抽什么风,“我妈、我妈进来了!” “嘶——”埋头在颈侧的alpha突然大发慈悲停下动作,抬头一看他表情,伸手就在祝星言沁满汗的额头上揩了一把,转过他的脸让他面向门口:“自己看。” “没……没人?” 被欺负狠了的omega满眼水光,不敢置信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外,甚至怀疑自己刚才幻听了。 难不成是他的潜意识为了寻求刺激在给他自动加戏? 别太荒谬了…… “笨死了。”季临川靠在他肩头,很轻地笑了一声,脸上压抑又餍足的表情如同“进食”被打扰的野兽。 “她们根本就没想进来,你能听到他们讲话听不到秦姨说要陪你哥哥去隔壁花房?” 祝星言还委屈呢,眼圈水红,脸上凝着泪,要哭不哭的,活像被虐待了的小狗。 “我光紧张了,哪还能分得出心听他们说什么,你听到了怎么也不告诉我啊,我都吓成这样了……” 季临川也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你又在玩。” 毕竟半个小时前的浴室里,某位浑身是胆的热辣小o刚带他体验了“长官与小偷”、“医生和病患”以及“变态竹马与我”等各种角色扮演普雷,还每一种都演绎得淋漓尽致非常起劲儿。 所以刚才祝星言那么激烈地推拒,他还以为小家伙的表演欲又上来了,为了配合还特意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掌心之下,祝星言连肩胛骨都在不停轻颤,季临川才知道他是真的害怕,第一时间放开了人。 只一句就够祝星言琢磨明白怎么回事了,然而越明白就越憋屈,扁着嘴巴气梗梗的,有苦难言。 “敢情我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季临川忍着笑,把他快要扎进自己怀里的脸蛋挖出来,双手捧着极其细致地给了个吻,勉强算作安慰。 “也算给你长个记性。” 祝星言努努嘴:“什么记性啊?” “别再没完没了地撩拨我,再有下次,即便真有人进来我都不一定会放过你了。” 他说完把人放在沙发上,从茶几柜里拿出一根抑制剂,扎进血管里。 而此时窝在旁边抱着膝盖面壁思过的祝星言脑袋里:黑脸小熊狂野地甩出记分本,奋笔疾书字字泣血力透纸背:冤枉我!吓唬我!威胁我!扣分扣分扣分! 一通操作猛如虎,总分少了零点五,眼看再这样下去分就要“扣光”啦,祝星言的毛耳朵突然被捏了一下。 “委屈了?” 季临川一手还按着针,看他蔫头蔫脑像朵没人采的小蘑菇似的蹲在那儿,立刻歪头过来。 只态度强硬地训了他一句恨不得温声软语一百句来哄:“别难受,我不是说你什么,还想玩浴室里那种我就陪着你,想玩什么都陪着你,但必须要等我的易感期结束,不然太危险了,明白吗?” 说着苦笑一声,把脸埋在祝星言肩窝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再撩我我就得炸了,我已经打了三支抑制剂了。” “嗯呜……”祝星言的心尖跟着他这句话颤了几颤,实在茫然,也实在冤枉。 他根本就不是任性的人,今天唯一一次胡闹还是因为被alpha的信息素诱导得浅性发情了,才在季临川的纵容下闷在浴室里折腾了半小时。 至于刚才那一出“失控场面”是真的、单纯地想问问他到底要不要吃椰宝。 但祝星言已经懒得理会那么多了,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句“想玩什么都陪着你”吸引走了,美滋滋在人肩头蹭了一下:“知道了,我不闹你了。” 季临川看他片刻,鼻尖贴着他的,说话时唇都互相擦过,像烘热的羽毛:“乖了?” 祝星言和他碰了碰唇:“嗯嗯。” 季临川追去亲了他一下,放开卡着抑制剂的指腹,针管里还有半截药水,说:“帮我把药推完。” 第49章 田水巷 季临川的易感期一向控制得很好。 他自制力强,人也冷静,没和祝星言在一起时连浓烈的情绪起伏都没有,就是根活生生的木头,除了本体控制困难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临床反应。卓木鸟私底下总说他性冷淡,让他去a科医院看看。 但这次不同。 有那样一个古灵精怪又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小爱人在身边,光是聊天、喝水、吹尾巴……这样再正常不过的小动作都能勾得他血管躁动,一波又一波邪念抵着鼻腔往外喷发,怎么都压不下去。 四管抑制剂下去都收效甚微。 没办法,季临川只能暂时躲出去。 祝星言在楼上卧室,他在楼下池塘,两人隔着窗户遥遥对视,蜜月期在家玩分居,他俩是头一份。 祝星言扒着窗沿闷闷不乐道:“有度蜜月,但是不多。” 从结婚开始他们就没能好好相处几天,先是祝星言在分化期,后来又出了季远那档子事,好不容易解决完了消停了,这边季临川又进入易感期了。 就没见过这么多灾多难的小情侣。 季临川也略无奈,捡起手机和他说:“等年末我看还能不能排出来假期,到时候补一个蜜月,我们出国玩?” 祝星言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噌”一下抬起头:“是去你留学的地方吗?可以吗?” “地点还没定,你想去那儿我们就去。” “嗯,年末的话,我算算还有……七八个月,治疗能到什么进度啊?我的身体会好一些吗?” “第三个疗程。”季临川说:“不是一些,是会好很多,腺体萎缩和器质性病变都会得到控制。” “真的啊!”祝星言满足地眯起眼,头顶两只饼干小耳朵迎风动了动,“那我是不是可以去户外看雪了?我还想滑雪,小季哥哥你会滑雪吗?你教我好不好?” 季临川不会滑却也不拒绝他:“我去学,学会了教你。” “好!那我今天就买滑雪服,买情侣款!” 他兴高采烈地摇起小尾巴,还握拳和自己击掌,结果忘了被击的掌里还拿着手机,一拳下去直接把手机干掉了,“我天——” 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手机脱手的瞬间祝星言还愣了半秒,条件反射伸手去救,两只手左右开弓来回来去颠了七八次,还是没能成功。 眼看它就要砸在地上摔个稀巴烂了,突然眼角余光有一道模糊身影飞快闪过,坐在楼下的季临川不知何时已经张开翅膀飞到半空,堪堪接住手机,返回三楼给他。 “小心点。”他在omega手心拍了一下,“掉了就掉了,别管它,你伸手去够容易把自己也带下去。” 他动作实在太快,祝星言都没反应过来,一双杏仁眼瞪得圆圆的,看看他,再看看楼下,完全不敢置信:“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一点都没看到你。” “在你耍杂技的时候。”季临川说着又皱眉:“半截身子都快伸出窗外了,我从刚才就担心你掉下来。” 他沉着脸,面上因情热带来的狂躁已然褪去,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两只巨大的流光蝶翼扇动得很慢很慢,漫不经心似的悬停在三楼窗口,伸手进去揉捏祝星言的耳朵:“冒冒失失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嗯呜……”祝星言被训老实了,喉咙里发出两声讨好的咕哝声,低眉顺眼地偷看他。 于是季临川捏着他耳朵的手立刻改为向下,在他皱起的鼻尖刮了下:“别这样委屈巴巴地看着我,我受不了。” 祝星言嘿嘿一笑:“知道你受不了,我故意的。” 他像只把阴谋诡计都摆在脸上的小狐狸,得意洋洋地摇着尾巴,探出头往季临川悬空的脚下看。 “这也太酷了吧,你有没有感觉咱俩这样特别像偷情,还是在三楼窗口偷情,好刺激!” +2分! “这就刺激了?”季临川伸手去捏他脸上嫩乎乎的软肉,祝星言却一个低头从他胳膊底下钻出来,猛然逼近,呼吸交缠,说:“这样一般刺激。” 然后两手圈住季临川的后颈拥吻上去,探出舌尖。 ——“这样才叫刺激。” 认真算起来,这是他们第三次正经接吻。 原本连换气都不会的小omega已经学会了怎么去回应,去接纳。他颤抖着闭上眼睛,主动张开嘴巴,放季临川进来,偶尔舔一舔他,舌尖在唇边进进出出。 一吻潦草结束,祝星言抿抿发麻的嘴巴,眨着濡湿的眼眸望想他,脸蛋晕红:“我亲的舒服吗?” 季临川没答,蹙着眉,仿佛在隐忍,轻喘了几下之后突然眉心一拧,吐出一句含混的脏话,按着他的后脑猛然压向自己,热烫的唇舌失控一般闯了进去。 仿佛是宿命吸引一般,他对祝星言毫无招架之力。 98%的契合度,喜欢到骨子里的爱人,就连信息素都是他最爱的朱丽叶塔。 季临川变得愈加“贪得无厌”,品尝过一次后就再也无法满足,脑袋里无时无刻不叫嚣着想要凶恶粗鲁地攫取更多,但他始终不会那样做。 还未开化的野兽才会粗鲁蛮横地对待伴侣,季临川始终是温柔的,克制的,压抑的。 不管开始有多疯狂,一碰到他就会立刻缓下动作,忍得额头都冒出肉瘤了却连亲重一点都不舍得。 “唔……小、小季哥哥……”祝星言被放开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嗫嚅地叫了他一声,又要追上来索吻。 季临川偏头躲开,隔着窗沿把他抱进怀里,拍着后背给人顺气:“喉咙疼不疼?肺里难受吗?” “嗯?不、不难受啊……”他做了个深呼吸,呆呆慢慢地说:“我学会换气了,下次可以多亲一会儿……” “下次还这么主动?”季临川摩挲他耳垂。 祝星言挑衅:“昂,你不信啊?不信要不现在就试试?” “打住。”季临川闷笑一声,揉揉他的脸:“真得下次了,再来我得去打第五支抑制剂。” * 谁也没再说话,两人沉默着靠在一起,各自缓解。 季临川的手机忽然响了,拿出来放在耳边接听,祝星言乖乖退后一些,想从他怀里钻出来。 可拥着后背的手臂却突然收紧,alpha不由分说重新把他按回怀里,蹙眉看他,那意思在问:跑什么? 处于易感期的alpha占有欲强得惊人,即便是伴侣下意识的推开和远离都会把他们激怒。 祝星言有些无奈,伸手指着门外,做口型道:“我不跑,我给你倒杯水,可以吗?” 正赶上手机对面的人邀请季临川下午一起喝咖啡,他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不渴,不喝。” 一次拒绝两个人。 祝星言脸蛋绯红,听到对面的人似乎“哈?”了一声,问他为啥不来,听声音像是那只大啄木鸟。 季临川答非所问:“你还没说完吗?” 卓木鸟:“我才说了两句。” 季临川:“拉黑了,别再打扰我度蜜月。”电话挂断。 卓木鸟:6 这下换祝星言哭笑不得了:“你干什么这么凶啊?” 季临川呼出一口气,低头埋进他的发尾到肩窝之间用力嗅闻,哑声道:“烦,身上难受。” 他压根就不可能好受,易感期烧成这样按理来说早就该进隔离室了——omega的味道和抚触会最大程度地勾起他的欲望,却只能看不能碰,越忍越烦躁。 但季临川不舍得留他自己一个人,更不放心他的病。 “崽崽,我给你做一套衣服吧。” “嗯?突然做衣服干什么?” “感觉你穿会好看,就想做给你。” 祝星言笑起来,稍微仰起头给他亲吻脖颈和锁骨,哄着他说:“好啊,那等拿回来我就穿给你看。” 他其实已经被亲得晕飘飘的了,最明显的证明就是头顶一对敏感的小圆耳朵。 只要季临川的唇一落下,它就从两边颤颤巍巍地往里卷,直到卷出一个小窝。季临川的唇一离开它又重新舒展成一块小饼干,像含羞草一样敏感。 季临川自然早就注意到了,边亲边忍着笑,握住他的耳朵,“老实点,快让你抖掉了。” 祝星言“喔”一声,面上老实,却故意仰起头用那两只小耳朵蹭他,左右中间各一下,没什么规律,蹭一下就跑,像只追着主人玩的热情小狗。 季临川怎么看怎么喜欢,翻出一张气味阻隔贴帮他贴在腺体上,“别闷着了,再闷睡着了,我带你出来玩?” 祝星言兴奋地看着他他的大翅膀:“能飞吗?” “嗯。” “可我离你太近会不会更影响你啊?” 季临川淡淡一笑,架着他腋窝把人抱出来,“如果连带你飞都不行了,那我也不用要这对翅膀了。” * 他们出来时的阳光正好,柔和的光线从枇杷树的枝桠中露出来,洒在低飞而过的季临川和祝星言身上,斑驳的光影和蝴蝶翅膀上的流光花纹交叠缠绕,迎面就是暖融融的风,和秋千架旁的虫鸣鸟叫。 季临川并没飞远,只在祝家的花园和果园上空盘旋,带着他追了一会儿麻雀,又摘了几个树尖尖上的蜜桃,还跑到三楼祝时序的书房外面搞破坏——敲玻璃吓他,碾碎果汁在窗户上写字。 祝大熊起先装听不见,借着倒水的功夫蹭到墙边,趁他们不备突然开窗大叫一声:“干什么呢!” 吓得祝小熊转头就跑,边跑边狗叫,结果扑腾半天没跑掉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天上呢,于是立刻挺起腰板“狗仗人势”:“吓唬我?小季哥哥,拿你大翅膀挥他!” “呦。”祝时序一听这话没骨头似的往窗边一靠,看向季临川:“怎么着,刚过门就敢对大哥动手了?” 敢倒是敢,但没那个必要。 季临川在祝小熊头顶揉了一把,一手搂着他一手帮祝时序拉上窗,“走了。” “哎你俩别飞太高!小心让他呛风了。” “知道了。”季临川朝他扇了下翅膀。 嚯嚯完祝时序,祝家其他人也没能幸免。 秦婉和何洁正在喷泉前的小花亭里有说有笑吃下午茶呢,一道敦实的黑影突然兜头飞过。 不算猛烈的风把二位女士精致的发型吹得乱七八糟,祝星言边笑边把刚摘的两个果儿给她们赔礼:“吃桃啦两位大美女。” 池塘里面,王启东正卷着裤脚,戴着草帽,哼哧哼哧清理湖面上的水草,打算在莲花塘里养两条鲫鱼。 祝星言挥手大喊:“干爹我们给你帮忙!” 王启东笑出一口雪白的大牙:“好你们来吧!” 只见祝小熊在半空中指挥大蝴蝶一翅膀扇过去,风卷起水花,劲儿那么老大,结果水草没扇没,倒是扇没了王启东的草帽和假发。 季临川:“……” 季临川:事发太秃然了…… 王启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烈日下的光头锃光瓦亮,祝时序的咖啡直接从三楼喷出窗外,妈妈们哈哈大笑不顾仪态。而祝小熊赶紧双手抱头作投降状:“糟了!干爹这样被干妈看到了!他要自卑死了!” 季临川看他:“怎么办?” 祝小熊:“跑吧!” 于是两个小的嚯嚯完几个老的,见势不妙,掉头就跑,因为有季临川的会飞技能加持,所以他们十分的有恃无恐,逃跑中途还拐到岗亭拿了个外卖。 ——季临川订的,一小块草莓樱桃蛋糕。 他故意没要冰块和保温袋,蛋糕绕过半个城送到别墅时里面的冰激淋内馅已经融化成了半固态。 季临川坐在果园里的老木桩上,祝星言则像小狗一样坐在他膝头,黑漆漆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季临川把蛋糕上的奶油和冰激凌挖出来,撇到一边,再把勺子递给他,“吃吧。” 祝星言耳朵一抖,“是给我吃的吗?” 季临川失笑:“不然呢,让你看着我吃?” 病情原因,祝星言到今天为止已经有四年没碰过一口奶油和高热量甜点了,包括冰激凌和其他生冷凉性的食物饮品更是想都不要想,肠胃根本负担不了。 他一个那么爱吃甜品的人,小时候恨不得把蛋糕冰激凌当饭吃,喝水都要加一勺蜂蜜,现在连小蛋糕是什么味儿都快忘了。 “我真的可以吃吗?有冰激凌也没事吗?奶油能吃吗? “没事,冰激凌化得不凉了才给你留了一点,奶油不行,帮你刮掉了,蛋糕坯没问题,我打电话给店里让他们按照我的要求做的。” 祝星言这才放下心,捏着勺子小心翼翼地挖了个小角,放进嘴里的那一刻简直热泪盈眶:“天呐,怎么这么好吃,我感觉我有一辈子那么长没吃过冰激凌了……” 他没吃独食,挖了勺上层冰激凌下层蛋糕胚,对他来说“最好”的一块喂给季临川:“小季哥哥你尝尝。” 季临川看他拧着眉头,捏紧勺子,一副真心想分享又真心舍不得的模样,心疼又想笑,没舍得张嘴,低头在他唇边吻了一下,勉强尝到味道。 “好了,剩下的自己吃吧。” 祝星言点点头:“好。”! 他吃得特别认真,小拇指那么长的一块蛋糕,每次只挖一小点,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 季临川忍不住提醒:“吃快点,不然冰激凌化光了就一点味都没了。” “啊?”祝星言抬起湿漉漉的狗狗眼:“可是它只有一点,吃完了就没了,以后还能吃吗?” 季临川哑口无言。 被那样眼巴巴满含期待地看着实在没法把“一个月后”这几个字说出口,只道:“你少挑点食下次就还有。” “好的我知道了!” 祝星言忙不迭点头,看起来像是今晚就要猛吃三大碗。 * 果园入口王启东和祝时序一起扛着块木板子进来,隔着老远喊季临川,让他过去一起研究种春山笋。 季临川放下小熊走过去,经过秦婉身边时停下,看着她盘子里的瓶瓶奶和竹筒饭说:“秦姨,星言刚吃完凉的,您嘱咐他等这瓶奶放温了再喝,还有吃竹筒饭时别连着筒一起吃了,这两根竹子有点老。” 秦婉听得直笑:“哎呦你怎么比时序还夸张,真把星言当个孩子养呐,这么面面俱到的。” 祝时序搭腔儿:“我俩可不一样!我是养孩子,他是养祖宗,喜欢得就差把星言一口吃嘴里了,忒过了。” 季临川垂着眼没回话,听到祝星言叫自己就转过头,看他举着什么东西特别兴奋地挥手:“我可以吃这个吗!” 是蛋糕店随餐赠送的小布丁,他收垃圾时翻到的,然而即便再想吃也没自作主张,老老实实地来问主治医生。 怎么就能这么乖…… 季临川摇头笑了,示意他可以吃。 种笋是季临川和王启东的活儿,祝时序对这方面毫无涉猎,只能充当苦力和弟弟一起挖坑。 好在大熊猫天生就喜欢树,喜欢土,即便只是机械地挖坑工作祝星言都做得很快乐,穿着背带裤蹲在那里,吭哧吭哧地连耳朵都跟着一起使劲儿。 秦婉怕他累着,没挖一会儿就喊他过来吃水果。 祝星言没滋没味地啃了几个,又揣了一大把乱七八糟什么都有的果儿放兜里,找季临川一起吃。 季临川已经种完了两排笋苗,看他过来就直起腰,用干净的手背蹭蹭他鼻尖的汗,“累吗?” “不累,我什么都没干,就瞎玩来着。” 反倒是季临川看起来更辛苦一些,后背的毛衣已经被汗湿塌了,鼻头额角都沾了点土,祝星言笑着给他擦,又把手里那颗红彤彤的大个儿雪莲果给他。 季临川不爱吃这个,没拿。 祝星言就自己吃了,咬着红彤彤的雪莲果低下头,扯开自己背带裤前面那个大大的衣兜,里面红橙黄绿各种颜色各种大小的果子挤在一起,看起来莫名讨喜。 他睁着一双清澈透亮的杏仁眼望过来,笑弯的双眸中盛得满满的全是爱意——这些果子全都给你,随便你挑。 季临川怔愣住,心脏蓦地酸软成了一颗腐败的烂桃子,酸涩入肺里。 秦婉说他对祝星言的照顾夸张,祝时序说他太过,可他却觉得这些还远远不够。 他有一只这么乖,这么好,这么坚强乐观的小熊。 等了他那么多年,吃了那么多无妄的苦,季临川只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宠爱都抢过来,双手捧到他面前。 祝星言看他半天什么都不挑,拿下嘴里的雪莲果问:“你是不是想吃甜的啊?” 季临川点头:“嗯。” 祝星言就低头在口袋里帮他找,嘴里还嘀咕:“真奇了怪了,我今天吃的水果都不甜,不是涩就是没味道。” 说着又捡了颗小番茄放嘴里试试味道,下一秒就被酸得整张脸都皱起来,仿佛那颗小番茄在嘴里和他打架。 季临川闷声笑起来,捏着他下巴凑过去,从他口中抢走了那颗小番茄。 不顾祝小熊抖起耳朵、脸颊红透,又舔了下湿红的唇:“我今天吃的水果倒都挺甜。” “椰宝”和“小番茄”,一个软,一个甜。 他都喜欢。 几个alpha很快就把那一箱笋苗种完了,等待过两天搭棚施肥,据说还要人工制冰。 春山笋金贵就金贵在这儿,对温度、土壤、湿度的要求都太过苛刻,就像个娇气任性的小少爷,差上一点就不想活了。因此栽笋这步是最简单的,真正难的是后期培育和照料,别人做不了,只能由季临川亲力亲为。 一家六口其乐融融吃了晚饭,饭后祝时序被三个长辈拉去打麻将,季临川带祝星言回楼上休息。 他的体力还是差太多,下午不过刨了一会儿土玩,到吃晚饭时整个人就都是蔫蔫的了,一直流眼泪打哈欠,饭也没吃几口,上楼都是季临川背上去的。 季临川不敢在他没精神的时候贸然做太多干预,只做了一次温和的信息素按摩,把人哄睡后就穿衣服出去了。 车开了三个小时,从城中主干道一直驶进郊区,黑漆漆的马路逐渐变得狭窄,车开不进去,季临川只能下车步行,如同一尾暗色游鱼般不声不响钻进弄堂。 他的黑色风衣底下被撩起一角,滑过镶嵌在墙根往上第三块石砖上的路牌,路牌上写着几个字。 ——田水巷。 括弧:整形、“制衣”。 一拐进巷口脚边就响起一声凄寒的狞叫,季临川步子顿住,微微侧头,看到一只轻盈的黑猫从墙头跳了下来,暗绿色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复又跑走。 而在黑猫身后,昏暗的港口深处,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踢踢踏踏走了出来。 他身材颀长,乌黑的长发一路垂到腰下,右侧肩膀像中风一般偏塌下去,左手拎着个装满重物的黑色塑料袋,袋子底部,粘稠的血滴了一路。 两人各自隐在黑暗中,驻足对视。 沉默良久,男人缓慢地把右手伸向背后,歪头看着他,冰冷的语调在暗巷中阴恻恻响起:“有事?” 季临川抬脚走到路灯微弱的光影下,摘下口罩。 “我。” 第50章 徐云 徐云,29岁,美人鱼beta. 他是个畸形,这显而易见。 不同于季临川由于后期食用药物才产生的畸形,能控制花纹和肉瘤只在本体状态下才偶尔显现。 徐云的畸变直接反映在了人形上,以眉心正中的玫红小痣为定点在他身上画一条垂直竖线。 他左半边身体拥有最完美的比例,最漂亮的骨肉,珠玉凝脂般的皮肤即便在暗色里都白到发光,宛如从极北深蓝海域而来的人鱼王子。 可他右半边身体却缺了一个明显的“角”——整个右肩就像塌了下去似的看不真切,仿佛有人用刀活生生削掉了他原本圆润的肩头。 然而离近了才能看清,他的右肩不是没了,而是披着一层黑漆漆的鳞片,鳞片下的毒素正在一层层地腐蚀皮肉,所以看起来才塌肩那么厉害。 “娘胎里带出来的残缺,就当省布料了。”——这是徐云和季临川在国外的畸形疗养院初见时说的第一句话。 两人是老朋友了,认识的时间只比哈士奇爹收养季临川晚两年,徐云一见是他立刻放下戒备,抓着后腰短刀的手收了回来,疲软地垂在腿侧,没什么力气。 “是你啊,从哪儿找过来的这是?” 他边说边把手中滴血的黑色塑料袋扔进垃圾桶,慢悠悠往前走了几步,想给季临川一个拥抱,被季临川伸手挡住了:“易感期,别离我太近。” 高等级alpha的信息素会对beta造成精神压迫,徐云摇头轻嗤了一声:“毛病。” 两人曾经在畸形医院做过一年多的病友,当时季临川本体的变异特别严重,发光的花纹变成凸起的脉络覆在翅膀上,只能通过手术才能控制。 而徐云的畸变看起来只有一点点,右肩皮肤上覆盖着一小片外露的鳞片,看起来还挺漂亮,远不到要住院的程度。 后来季临川才知道那是因为他总是拔鳞。 长出来就拔,拔完又长,那些有毒的鳞片像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一样顽固不治,直到把他的身体全部侵蚀。 徐云没说什么,自顾自往前走,季临川默契地跟在他身后,问:“肩膀怎么样了?” 徐云只是笑,勾起一边唇,笑出米粒大小的酒窝,长发垂下来遮住他蓝色的眼珠,很美,也很脆弱。 “估计再过几年,它们就要把我‘吃’了。” 他说的是鳞片会把他的身体彻底腐蚀完。 季临川敛眉不语,远处墙头上突然又传来一声狞叫,比刚才还要凄厉,像是带着气,又像受了委屈。 季临川惊讶:“他还在?” 徐云点头,眉眼间有些对待晚辈的无奈:“又生气了,他听不得我咒自己,晚上且得哄了。” “知道他会生气就别再说这种话,他守了你这么多年不肯走,何必总欺负他。”季临川罕见地多了句嘴。 “好,听你的。”徐云慢悠悠地吐出这句话,伸手打了个响指,墙头跟了一路的黑猫立刻跳下来落在他左肩,柔滑的尾巴缠绕上beta的脖颈。 动作小心又小心,如同一片轻飘飘没有重量的黑云,没给身下之人施加半点力道。 这是一只3s级黑猫alpha,今年24岁,跟了徐云六年。高大粗犷的北方汉子,却从来不以人形示人,甘愿趴在他肩头做一只讨摸的小猫。 因为变成人就会被徐云赶走,老老实实做一只猫还能被容许陪在他身边。 两人一猫已经走到了田水巷尽头,在一道窄旧的铁门前站定,如果不特意说没人能看得出来这还是个正在经营中的门店。 店门口没挂任何牌子,只用劣质的颜料画了一朵胖乎乎的简笔画云彩,云彩上卧着只黑猫。 徐云不需要吸引客人,从来都是客人来求他。 掀开内门口的珠玉帘子走进去,内室空间倒是极大。 古朴的圆形木桌前摆了水台,被水冲得光滑油亮的碗形巨石砌成上下两层,里面养了高矮不一的莲花,水流从顶头的“鲤鱼”口中吐出,砸在池子里溅起水珠,莲叶下游着几尾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大草鱼——专门养来吃的。 徐云从跟儿上论是海鱼,因为幼时遭受过地域歧视所以看河里的鱼极其不顺眼。 他给季临川倒了茶,上供级的雨前龙井却用大碗装,杠尖一碗浅绿色的茶汤。 这种滑稽事儿在他这里并不算稀奇,季临川早已习惯,问道:“回来多久了?” “半年了。” 他从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个盒子递过去:“听说你前阵子结婚了,给你的新婚贺礼。” 盒子打开,里面是用珍珠和贝壳做的摆件,白胖小熊双爪抱着竹子,鼻尖落了一只蝴蝶,精致又可爱。 季临川道了谢,也回了他一份礼,是他和祝星言婚礼的请柬,大红喜封保存得崭新。 “一直找不到你人,都不知道该往哪送。” “嗯,你有心了。”徐云接过请柬,看都不看直接放进口袋里,像是丝毫不感兴趣好兄弟的另一半长什么样子。 可他若真的不关心不在意又怎么会特意做礼物呢,只不过是将死之人不愿留下太多挂牵罢了。 “送了又能怎么样,我这副样子还跑去给你吓人吗?” 这话一出肩头黑猫再次狞叫,纵身跳到桌上怒瞪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委屈的怒腔。 季临川看了猫一眼:“说了别讲这种话。” “你俩又来了。” 他撩起长发展颜一笑,伸手挠挠黑猫的下巴,又把手指给他舔,做的是安抚人的事说的却尽是扎人心的话:“说了又怎么样,不说又怎么样,不提不想我就不用死了吗——嘶!” 话刚说完手指就被黑猫狠狠咬住,锋利的齿尖直接扎进指肚里,两股鲜血霎时奔涌出来,顺着指根往下淌。 而那咬住人就不撒嘴的黑猫眼中却滚出两行热泪。 “松嘴!”徐云疼得一张脸惨白渗人,掰着黑猫的嘴巴解救自己手指,孱弱的美人发起怒来都是双眼湿红病恹恹的,让人看一眼都心颤。 黑猫哀叫两声,退出尖牙,软舌在他指肚上极慢极重地舔着,血丝吸干净了,他也跳桌跑了。 徐云望着他的背影笑骂了一句:“小畜生。” 他们明目张胆毫不背人地闹了这么一场,季临川已经就着手机里祝星言的照片,面不改色地把茶喝光。 边喝还边感叹:还是自己家的小猫好,活泼可爱还乖,不然像黑猫一样三天两头咬上这么血淋淋的一口,他可受不了。 “你家那位也这么泼辣?” 徐云像是百思不得其解,从抽屉里拿出纱布给手指随意包扎了下,熟练程度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季临川没掺合他俩的事,只说:“星言一切都好。”然后起身在内室逛了两圈,走到莲花台边去喂那几尾草鱼。 徐云:“看上哪条就说,我给你杀好带回去炖汤喝。” 季临川:“……” 他赶紧把手里的鱼饵全撒进去,转身看了眼挡帘后面,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你别告诉我你刚才拎出去扔的那袋子血是你家小猫咪给你咬出来的。” 徐云嗤笑:“他还不敢,不是我的血,今天接待的一位客人的,你俩走了个前后脚。” “这么多血……他割的什么?”季临川疑问。 “无可奉告。”徐云散漫地耸了耸肩,如墨如瀑的黑亮长发垂下肩头,“签了保密协议的,他们要是愿意给人知道就不会来我这儿了。” 徐云做的是替人“整形”的行当。 割掉丑陋的、多余的、不该有的;补上凹陷的、少的、天生残缺的。 和人类的整容手术是一个道理,只不过他的病患全都是畸形。 而他手底下第一位病人就是季临川。 二十三岁那年季临川从祝家花园回来身体就产生了新的变异,当时就是徐云帮他割掉了头顶的肉瘤。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畸形人,不管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那些丑陋畸变带来的后果只能由本人承受。 只不过有人幸运一些,比如季临川。 他不仅能隐藏本体,还能随意自如地掌控本体和人形转换,不用担心随时在人前出丑;还有爱护支持他的伴侣,无需害怕一个人孤独终老。 有的人则没那么幸运,比如折耳猫游轶,比如美人鱼徐云,他们从出生起就在一步步走向死亡的结局。 季临川默不作声,只是望着莲池里那几尾草鱼,大大方方地追逐着一把饵料。 “这些年来找你的病人还那么多吗?” “只多不少。” 徐云站起来从身后博古架里捡了一把折扇,放在手里转了两圈,丝毫不避开指尖的伤,讥讽道:“你们那些正规医院不收,只会和病人谈人道主义,谈伦理,谈坚强乐观,让病人正视自己。可他们是否想过一个人为了自己能堂堂正正地活几天连命都能不要了,还有什么心态可言呢?” 徐云信奉的人生信条向来是及时行乐,为了心中所求奉献一切都在所不惜。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在国外医院治了十多年依旧无果后自己开了这间小诊所,只接待和他一样的畸形病人。 他这里无名无牌,也没什么规矩,甚至连治病钱都可以不要,医生和病人互相看对眼了就给治,不图名不图利,只为了帮助同样囿于残缺的可怜人了却执念。 救不了自己,就尽力救别人。 “你别和我说你今天来也是割瘤子的。”徐云惊讶地望向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我看你控制得挺好啊。” 季临川摇头:“我不做手术,我今天来制衣。” “什……什么?” 徐云手中折扇“啪”地掉落,嘴巴张了张,还未开口眼睛就先红了,声线颤抖道:“你也要死了?” 季临川:“……” 季临川:“多谢关心,暂时还不要。” 徐云这才大松一口气,脸上恢复几丝绯红血色:“我就说你不该死我前头嘛,那得多倒霉啊。” 他向来口无遮拦惯了,季临川见怪不怪,只问:“今晚能做?” “你先等等。”徐云摆手:“总得给我个理由吧,你健健康康的没要嗝屁你制什么衣?” 所谓“制衣”,不是指做衣添妆,而是畸形病人在临死前取下自己身上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做成独一无二的礼物,留给亲人和挚爱,守护他们平安健康。 这算是从他这里流传出去的风俗,后来世界各地的小“整形”医馆纷纷效仿。 同病相怜的人觉得浪漫,不谙此道的人却只觉得恐怖。 因为畸形病人大多早逝且容貌丑陋。 他们其中有至少百分之五十的人本体是昆虫,在幼年时期想要尽早摆脱昆虫模样化成人形而去吃违禁药,到最后把自己变得不人不鬼,更加畸态。 生来是一只怪物,死去是一抔黄土,短暂而悲惨的一生中从来没有过昂首挺胸自信展颜的时刻。 甚至都不敢在墓志铭上刻下自己的本体是什么。 直到几年前,徐云救助了一个濒死的畸形女孩儿,本体是玫瑰红枫蛾,颜色粉嫩嫩的像一勺草莓香草冰激凌。 她去世时刚十岁,因为药物后遗症死在了徐云的诊所。 女孩儿在临终前拜托徐云把她身上彩色的粉末收集起来放在小瓶子里留给妈妈。 她说:“我妈妈是一只漂亮的天鹅,却生了一只像我这样丑的虫子,我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我知道她爱我,但她不敢把我带出门。是不是装在小瓶子里就不会给妈妈丢脸了呢?到时候她会大大方方地把我带出去吗?” 小女孩儿咽气前紧紧抓着徐云的手,半边脸都被畸形的肉瘤覆盖,但却笑得非常开心,满足且释怀,仿佛这段为期十年的冒险终于结束。 当丑陋的身体变成粉末的那一刻,是她短暂一生中唯一漂亮和安心的时刻。 女孩儿去世后变回了枫蛾,徐云就将她身上的粉末收集到琉璃瓶子里,交给她的母亲。 那只小瓶子成了母亲的吊坠,无论她出席任何场合,都会大大方方地把粉末露在衣服外面。 后来徐云把这件事命名为制衣。 他告诉所以来这里治病的畸形人:如果有一天你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的那一刻,但却还想给亲人、伴侣、挚友,或者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就来田水巷找我。 我会把你做得很漂亮,独一无二的漂亮。 同时他也会偷偷告诉病人的家属、伴侣和挚友:不要等他变成了小瓶子,才敢把他带出门。 第51章 我为你制衣 每年都有数十名畸形病人来找徐云制衣。 他们有的已经病入膏肓,半条腿没入黄土,有的是表面坚强,就害怕自己哪天突遭不测。 毕竟这个社会对畸形人几乎没有任何保障,尤其是畸形的虫类,如果昆虫本体是他们从出生起就遭遇不公的原罪,那昆虫再加上畸形,就是罪上加罪。 这类人即便是走在大街上被变态的激愤人士当街砍死了,都不会引起别人同情。 算上那个枫蛾女孩儿,徐云已经为近千人制过衣。 他手很巧,各种脑洞也天马行空,大海里孕育出的美人就连做出的东西都带着浪漫深邃的气息。 他经常说,每制一次衣,就像解救了一个可怜的灵魂,衣主经受过的所有苦难都随着死亡消融了,最美好的模样和祝愿则留给亲人。 他曾把蛾类的彩色粉末黏在星星形状的珍珠上,把狗狗锋利的虎牙磨成可爱的挂坠,把青蛙先生皲裂的皮肤晒干做成嫩绿色的树叶,把猫咪玳瑁般的眼珠做成精美的玻璃弹球…… 这些都是畸形病人的“遗物”,是他们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证明,徐云把这些奇特漂亮的东西装在小瓶子里,稳妥地送到他们的父母爱人手中。 算是帮他们了却一个愿,让灵魂心安。 不光有牵绊的病人,还有一些孤苦伶仃的畸形人也会为自己制衣,但不知道要送给谁,就会半真心半调侃地说送给徐云,保佑他后半生平平安安。 徐云只笑却不收,伸手撸一把旁边醋得要磨碎牙的黑猫,淡淡道:“多谢您,心意我领了,但没人能保得住我平安,就连我也是要给自己制衣的人。” 来这儿的病人都知道他的畸变很严重,活不久。 他们不避讳谈生死,早晚的事儿,就权当开玩笑一般问他:“徐大夫制衣送给谁呢?” 徐云挑着黑猫下巴,笑得极明艳:“送给一只小畜生。” * 季临川把碗底最后一点茶喝了,又提着壶想给自己再续一碗,结果干倒倒不出来,开盖一看才发现壶里空了。 “只给一碗,多了没有?”他挑眉看徐云。 徐云笑骂他:“你他娘的也忒能喝,我头一回看到能把这一海碗干没的客人。走前儿把茶钱给我付了。” 季临川也跟着笑,笑完问他:“我其实一直想知道,我如果找你来制衣,你会把我做成什么?” “那得看情况。”徐云说:“你要是活着来,那就从你那大翅膀子上敲点粉,拿去给宣纸染色,然后用染过色的纸做一朵风干的朱丽叶塔。不能太大,最好弄成巴掌大的胸针,方便你家那小熊戴着。” 季临川点点头,觉得这创意不错,又问他:“那我要是死了再来呢?” 徐云表情一僵,水红水红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季临川身后,很空洞,像两只被挖空的血洞。 良久,他说道:“那我就做不了了,我活不到那天。” 季临川动作顿住,没抬头,按在茶碗上的指尖在轻颤。 他早就知道这位挚友的结局,徐云恨不得把短命鬼三个字刻在自己身上,近十年来短暂相处的每一天他都在给季临川做“我要死了,你们好好过”的心理建设。 好像等那一天真的来了,就没那么可怕了。 “过两天我叫上老戈和小余,最后再聚一次吧。”季临川轻声说着,这些都是他们在疗养院认识的朋友,如今分散在世界各地。 徐云摇头:“有什么好聚的,让我消停走吧。” “是……快了?”季临川问。 徐云坦然承认:“快了。” 沉默几分钟,季临川最后问:“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徐云苦笑,望了一眼躲在门口偷听的黑尾巴,抬手饮尽碗里茶:“有时间的话,帮我照看着点儿我的猫。” 季临川点头,答应了,徐云笑了笑,想翻出一瓶酒来喝,又想起一会儿还要给他制衣 “你自己想怎么弄?刚说的玫瑰胸针可以吗?” 季临川摇头:“不要粉,粉没有用,我记得你做出来的东西如果用的是病人的身体组织,能长久地保留信息素的味道,对吗?” “昂。”徐云从鼻腔里挤出一声,高傲道:“不然你以为我是凭什么打出的名头,这点本事都没有趁早别干了。” 保留味道算是他的“独门绝学”,金字招牌。 一开始只是用气味帮亲人确定这个东西就是衣主的,防止制出的衣被有心人调包。 后来徐云才发现它更大的用处。 ——遗物上保留的信息素味道能在衣主离世后的几年内,安抚他们爱人的发情期和易感期,直到爱人找到新的伴侣,开始新的生活。 这件遗物的使命也就彻底结束。 “味道最多能留几年?”季临川问。 “这得看病人的信息素等级和制衣用的身体部位,少的话一年两年,多的话十年八年。” 徐云说到这儿话音突然顿住,狐疑地看着他:“等等,你到底想用什么来制衣?” 季临川微顿,缓慢地抬起头,看着他。 徐云就眼见着他头顶的位置一左一右钻出两根黑色胖乎乎的小角,那小角不断膨胀、变大、抽条,最后在他眼前伸展成两条半米长的黑亮触须,乖顺地垂在桌上。 季临川只是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它们,随后毫无留恋地放开,一字一句道:“星言生了重病,必须二十四小时都能闻到我的信息素,但我不可能随时随地陪在他身边,这是我能想到最周全的办法了。” 徐云登时呼吸一窒,傻眼了:“所、所以你要……” “用我的触须,给他制衣。” “……” 空气都安静了两秒,徐云歪着头,慌乱地眨了下眼,又眨了一下,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幻听了。 “哈……我、我没听错吧?刚才是你这个b在说话吗?”他拎着那两根大须子,不敢置信地确认:“你还活着,但要把它砍了?” 季临川面不改色:“对,砍了。” “你他娘的疯了吧!” 徐云气得一胳膊把桌上的大海碗扫了下去,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季临川,你到底是身上有病还是脑子有病啊!这玩意儿是你的触须,你身体的一部分,自己长出来的,有用的!” “不是你、你即便再厌恶自己的本体也不能把它砍了啊,砍了就没了,没有了!不完整了!懂吗?!你知不知道我们当中有多少残缺的人想求一具完整的身体都求不到,你脑子真是有病吧!” 他气得要死,半点平日里装出来的形象风度都顾不上了,摔了茶碗就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疯狂抖腿。 而反观季临川这边,镇定自若泰然处之,平直的语调不见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完整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我也并不是因为厌恶自己的本体才去砍它,星言已经教会了我要怎么直面自己,怎么和它平衡相处。我现在要做的只是想救我的爱人。” “可你——” “徐云!” 季临川冷声打断他,垂眸艰难地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双眼全都湿透,声音哑得像吞了沙:“星言刚二十岁,如果出一点差错,这就是他最后一年了……” “……” 知道他心意已决,可到底不忍心看老友如此,徐云红着眼问出最后一句:“你知道失去触须……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那就不是畸形,而是残疾了。” 季临川毫不犹豫:“我知道,无所谓,我只想他活着。” “他活着,我才能活着。” 反而言之如果祝星言死了…… 徐云愕然,摇头苦笑。 眼尾余光瞥到门边露出来的黑猫尾尖,他叹了口气,摇着折扇嘴里咿咿呀呀地唱道:“一个两个的痴情汉,怎么都讨嫌到了我门前……” * 当天晚上徐云就给他做了切割,只砍左边那条触须,取尖端半指长膨大成球形的部位。 徐云的技术没多先进,是跟着一位老中医学的土方法,而且那两条触须上神经盘根错节,不仅下刀的位置要小心再小心,还不能做任何麻醉。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徐云说着把他的手脚分别固定在手术床上,怕他挣扎得太厉害影响下刀。 季临川望着天花板,慢慢做了个深呼吸,“给我拿把茶叶,纱布也来一卷。” “……你啊。” 他叹了口气,把季临川要的全都给他,看着他把湿茶叶放在嘴里用力地嚼,全嚼碎后才把那卷纱布紧紧咬在口中,原本俊朗的脸都被挤得变形。 两人的手机就放在旁边,屏幕突然亮起来震动了两下,徐云:“哎,好像是你家那小熊找你。” “是星言?”季临川立刻扭头去看,眼前却猛地陷入一片黑暗,徐云一手捂住他的眼睛,一手挥刀砍下! 只听“铛!”的一声钝响在头顶炸开,季临川瞬间弓起身子,像蹦进油锅的活虾一般仰头惨叫,暴凸的青筋瞬间爬满整张脸,他嘴里的茶叶硬生生被血冲了出来,堵在口腔和纱布上。 “忍忍!还有最后一下。” 徐云按住他的脑袋直接把触须粘连的部分斩断,然后扯下捆着他左手的皮带,把人翻成面朝下。 与此同时一大口混着茶叶的血水从他嘴中涌了出来,喷在地上。 季临川眼前一黑,疼得跌下了手术床。 * 他在挡帘里缓了快两个小时才重新恢复意识,彼时徐云已经帮他把伤口包扎好,止了血。 “试试还能动吗?”徐云捏着他被砍得那根触须挥了挥。 季临川凝神试了一下,动倒还能动,就是稍微慢了点。 “没事,没伤到神经,好好养两天就和以前一样了。” 季临川伸过须子自己看了一眼:“怎么只砍这么点?” “哈?”徐云气笑了,晃荡着装触须的瓶子,“这么大一块还嫌少?我要不然把你这一整根全砍了,给那小熊做条裤腰带吧,行吗?” 季临川没力气和他逗闷子了,撑着手术床慢慢坐起来,满嘴的铁锈味,一张脸却惨白惨白的,活像个男鬼。 他接过那只小瓶子,打开闻了闻,信息素的清酒味非常浓郁,血腥气倒是半点不见。不知道徐云怎么处理的,这截触须脱离本体后居然不是黑色也不是红色,而是晶莹剔透的澄黄色,像块毫无杂质的琥珀。 “怎么弄的?”他问。 徐云懒洋洋睨了他一眼:“剥皮放血。” 季临川:“……” 他从床上蹭下来,抖了抖身上被汗浸透的衣服,问:“这就算做好了?” “这才哪到哪啊,顶多是初加工。” 他给季临川拿了一套黑猫的衣服,让他换上。 季临川道了谢,问他什么能做好。 “一周后来拿,瞧好吧,我肯定给你弄得顶顶漂亮。” 动物体的伤不会显露在人形上,所以季临川现在看上去除了虚弱一点并无异样,没人知道他刚刚割掉了自己的触须,要给心爱的人制衣。 徐云不放心他自己走,洗干净手后朝门外叫道:“宋承欢,进来,送送你季哥。” 一个上身赤裸的高大少年掀帘走了进来,边走边往头上套毛衣,胳膊底下一身结实的小麦色腱子肉看起来极为凶悍,面相倒是长得乖巧,黑发乌瞳桃花眼,是那只3s级黑猫alpha. 季临川和他早就认识,少说也有七八年了,却没处下任何交情,两人之间唯一的纽带就是徐云。 但宋承欢讨厌徐云身边的每一个alpha,因此每次见他都敌意满满,这次也不例外。 “你先走,我拿件外套。”宋承欢下巴点着门外。 季临川点头离开,走到巷口才想起有事忘了说,返回去找徐云,到门口时却猛然定住。 只见白玉珠帘内,宋承欢把徐云按在莲花池台上疯狂拥吻,泄愤般咬着他雪白纤细的脖颈,注意到门口有人后猛地抬眼扫来,和季临川视线相撞。 却并没有放开人,反而闭眼咬得更深。 季临川识趣离开,把要交代的事发消息告诉徐云,坐在车里等了五分钟宋承欢才姗姗来迟。 彼此对视一眼,谁也不待见谁。 宋承欢说:“我用不着你照顾。” 季临川:“随你。” “也别再找你们那帮老朋友来浪费他的时间,他剩下的时间都是我的。” 季临川皱眉:“你占有欲太强,对他的病情并不好,如果他想去外面看看,你又要像之前那样把他关几年吗?” 宋承欢阴着一张脸:“不劳费心,那是我和他的事。” “呵,自以为是。”季临川嗤笑道:“他是能狠下心给自己日日拔鳞的人,如果不是他有意纵容,你真以为就凭你能关得住他?” 宋承欢呼吸加重,攥着方向盘的双手暴起一层青筋,几秒后复又泄气:“我知道了……” * 更深露重,月上中天。 小轿车缓缓驶入夜色。 再回到祝家已经是凌晨两点。 季临川没走正门,下车之后一路飞进小楼,从三楼窗口跳进了卧室。 祝星言窝在被子里睡得正熟,怀里抱着他团成团的睡衣,时不时翕动鼻尖嗅闻上面残留的信息素。 睡衣上的味道差不多散了,季临川就脱了衣服躺下来,给他释放信息素,间或抬手抹一把额头疼出的冷汗。 “嗯…小季哥哥?”omega察觉有人,闭着眼叫了一声。 季临川把他拥进怀里:“是我。” 祝星言往他怀里缩了缩,嗫嚅问:“怎么才回来呀?” “去做衣服了,耽搁时间有点久。” 祝星言闭着眼睛笑了,往前蹭着亲了他一下:“什么衣服啊排场这么大,有魔法吗。” “有。” “穿上能隐形?” “穿上能平安。” 祝星言就笑起来:“那可倒好,我以后天天穿。” “好,天天穿。” 季临川轻拍着他后背慢慢哄,祝星言很快又睡着了,窝在他胸口的位置睡得特别乖。 季临川一手拢着他,一手紧紧攥着床单,疼得五根手指反复痉挛,冷汗一层层往外冒。 一直到后半夜,徐云给他开的止疼药才慢慢发挥作用,疼痛减轻了大半,没那么尖锐了。 季临川呼出一口气,像只泄气的皮球般松懈下来。 他放出头顶两根触须,用没受伤的那根弯下来在祝星言额头上落了个吻,小声喟叹:“崽崽……” ——我为你制衣,愿你后半生无病无灾,平平安安。 * 另一边,田水巷。 季临川都走了一个小时了,黑猫还没回来。 徐云也不去找,收拾了诊台上的秽物,换好衣服,拿了一把鱼竿坐在太师椅上,钓莲池里的大草鱼。 钩上没饵,草鱼又吃饱了季临川投的食,于是池里的草鱼和池外的海鱼非常友好地大眼瞪小眼,一个不怎么想上钩,一个不怎么想钓,最后双双摆烂,都睡过去。 直到房顶传来瓦片被踩的声音,是大气包回来了。 只一声,徐云就猛地睁开眼,起身走到莲池边,干脆利落地抄起一条睡熟的胖鱼,不等它醒直接拔鳞下锅,做了一桌草鱼七吃。 ——红烧鱼头、红烧鱼肚、红烧鱼尾、红烧鱼皮、红烧鱼鳞、红烧鱼泡、红烧鱼眼睛。 简单来说就是把一条红烧鱼分装在七个盘子里。 就这还是黑猫过生日才有的福利,要搁平时,他即便大发慈悲下厨了,也是连鱼鳞都懒怠去。 “全鱼宴”做好了,徐云先上桌,跟前却不放碗,只放笔墨纸砚,和晚上把玩的那支折扇。 他弯腰给折扇题字,柔顺的长发垂下来铺在桌上,手边摆了一瓶开败的茉莉花,身上合襟的汉服睡袍宽大大的,更衬出那把只堪盈盈一握的腰。 黑猫回来了也不进屋,卧在和他一般高的门槛后面看徐云,徐云头都不抬说:“进来吃饭。” 黑猫不动,徐云软着声催:“快点,去洗手。” 黑猫还没动,徐云耐心告罄,“啪”一声放下笔,端起盘子就拿到垃圾桶旁倒掉。 “别倒——!” 红烧鱼尾落进桶前的最后一秒,一只温热的大手紧紧攥住他手腕,宋承欢不知何时已经变回人形,把他揽入怀中,北方汉子宽肩阔骨,身影高大得像一堵墙,而徐云则变成了被他狎在怀中的“猫”。 “不过晚了一分钟,你就要倒掉我的鱼吗?”他红着眼睛,低眉顺眼地控诉,头顶两只猫耳颤颤抖动着,简直像委屈到了极点。 徐云看他一眼,撇过头,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 “我不爱下厨,一年只做这一次,拢共也做不了几年了,你如果连这顿都不想吃,那以后生日这天也不必回。” 他生了张巧舌,有杀人不见血的本事,轻飘飘一句捅进人心窝,白刀子进去,活生生搅碎了才出来。 宋承欢的眼泪瞬间滚了出来,蛮横地把他拥进怀里哑声道歉:“对不起云儿,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闹,不该咬你,你别生气,别赶我走……” 他比徐云小五岁,却从来不叫哥,张嘴闭嘴大言不惭地叫人小名儿,说这是叫妻子。 徐云轻哼:“我赶你就走吗?死皮赖脸的混小子,半句难听话听不得,哪回不是把我按在床上折腾到晕过去又哭着求我把你留下,这不是你惯用的伎俩吗?” 他连这种浑话都说出来了,就是气已经消了大半,宋承欢赶紧就坡下驴,吸吸鼻子,把他托举起来,抱到桌前一起题字。 徐云题字,他拿木梳帮他梳那一头长发。 “云儿写的什么?” 扇面上写的草书,宋承欢不认识。 “哼。”小beta嗤笑一声,提笔就在他眉心画了一道墨:“大字不识的文盲,看你以后怎么讨老婆。” 宋承欢沉下脸:“我用不着讨,你就是我老婆。” “放你娘的屁!老子才不给你当老婆。” “凭什么不当?你里里外外都被我睡遍了,浑身上下都是我的味儿,凡是从田水巷走过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知道你是我老婆!我说你是你就是!我还就赖上你了!” “你……!” 徐云无话可说,愣是让他气笑了,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一只惯会装可怜的无赖流氓。 “你说你钓在我这棵残树上有什么好,我一个beta,即便身子没废也不该跟你搭伙儿,高等级alpha的易感期发情期,我一个都安抚不了。” 宋承欢混不在意,托着他的屁股往腿上按,语气特别执拗:“用不着你安抚,易感期受罪那是我活该,和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不要omega,我就要你。你留在我身边,我就是死了都不难受。” 他早就不再是几年前的毛头小子了,被徐云用计赶走却毫无办法,最后闹到要搭上半条命才能换回他。 如今的宋承欢有魄力有胆量,更有决心去要他,满腔炽热沸腾的爱意就像滚烫铁水,一注子浇下去能把徐云连人带心都给烧化。 徐云早就遭不住他了。 一次又一次赶不走,其实是一次又一次不想赶。 扇面提好了,他放下笔,拿起来在鼻尖扇了扇,递给宋承欢做礼物:“许个愿吧,好歹过生日了。” 宋承欢去握他手的动作一顿,呼吸登时哽住:“不许。” “我不许。”他又重复一遍,“许了也不没用,许了也不能成真,我不想靠老天爷,我只靠我自己……” “许一个吧。”徐云转过头来,终于对他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嘴里说的话却是:“用不着老天爷,我来帮你实现,等我……等我走了,你要什么愿望我在下边都帮你实现,好不好?” 人鱼拥有浅显地预知生死的能力,他能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这几日尤为明显,或许就在今年,甚至下月。 宋承欢听不了这话,疯了似的把他勒进怀里拼命摇头:“别说了,算我求你,别说了……饶了我吧……” 他感觉自己要死了,被心脏豁碎的剧痛活活疼死,从见到徐云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人活不长,可心理准备做了六年,宋承欢还是没法逼自己接受。 他死也放不下手。 徐云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潇洒,他第一次在宋承欢生日时流了泪,转身回抱住他,吻着他,哄着他,字字泣血地喊他名字:“承欢……你还不明白吗?” “不是我不说、不提,就不用死了……这条线已经埋到我脖子上,你留不住我了……没人能留得住我了……” 他又要赶人走了,连话都不用说出来宋承欢就知道他下一秒要干什么:推开自己、转身上楼、不吃不喝绝食三天,用尽一切手段逼自己离开,再跑到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不声不响地等待死亡。 这本是猫咪该干的事,他一条小鱼如今也学会了。 宋承欢不会让他得逞的,他已经打定主意只要徐云敢推开他他就直接把人绑起来,绑到他死,绑到自己死。 却没想到下一秒那双柔荑般的手突然圈住自己的脖子,一条冰冰凉凉的丝带系了上来,丝带中间坠着一颗漆黑圆润的铃铛——徐云用自己仅剩的几枚还算健康的鳞片,做给他的铃铛。 刹那间,人和风都静止了。 宋承欢绝望地瞪大双眼,干裂的嘴唇拼命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疼得心如刀绞。 可徐云却还在笑,眼泪涓涓滑过勾起的唇角,他躺在人怀里,温柔地抬手抚摸宋承欢的每一寸眉眼,水蓝色的眼眸里是无尽的眷恋。 他吻着人的唇瓣说:“我为你制衣,一辈子就这一回,愿我的承欢后半生平平安安,承欢安年。你收了我的礼,就忘了我这个人吧……” “不要、不要……”宋承欢拼命摇头,照着他的嘴唇狠狠撕咬上去,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歇斯底里地哀嚎:“我不要……我不要……” 他泣不成声伏在人身上,双膝跪地却不知拜谁,只能用尽全力抓着徐云的手,却怎么都抓不住。 “我只要我的鱼……”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的鱼……为什么不给我……为什么我许了六年愿,就是不给我……” “云儿……云儿……” “别再飘远了……留在我身边吧……” 悲戚的哀叫被珠帘掩了一半,剩下一半淬炼成刀。 那晚田水巷的花彻夜难眠,它们听着一只叫承欢的小猫用泪水淹没了一场怎么都抓不住的春天。 第52章 小季的嫁妆 一周后,季临川蜜月假结束的前一天晚上,徐云的大礼如期送到。 小beta和黑猫都没有上门,直接叫的同城闪送送到了祝家别墅,巧的是来送货的还是祝星言的熟人——那只因为体型太大而交不到朋友的小象。 半月不见,小象已经学会了化成人形,七八岁孩子的个头穿着一身酷酷的工装,怯生生地缩在爸爸身后,眨着一双乌黑透亮的圆眼睛好奇张望。 祝星言远远看去一眼就认出了他,倒不是因为气味或者别的什么,只是因为男孩儿头顶的大象耳朵还没消。 那两只耳朵比他的头还大,像蒲扇一样支棱在头顶,忽闪忽闪的好像带了米老鼠的耳朵发夹,特别滑稽。 最搞笑的是男孩儿还没适应自己的人形,因此一点都不觉得这对大耳朵特殊,不停地动着耳朵扇来扇去自己玩,这么一会儿已经用耳朵抽了他爸四个嘴巴子了。 名副其实的“大耳光”,还每一个都特别响。 眼看着爸爸要发飙,男孩儿赶紧伸手把自己两只耳朵一左一右攥住,闭着眼睛大声道歉:“对不起爸爸!我下次不扇你耳光了。” 他爸给气笑了,捏着小象的鼻子数落:“你还想有下次?下次你还这么扇我?” 象被问住了,迟疑两秒后怯怯道:“下次我轻点?” 象他爸:“……” 祝星言和季临川在旁边看得直笑,尤其祝星言,眯着眼幸灾乐祸的样儿要藏不住了。 小象听到他的声音好奇地望过来,看看祝星言,再看看他的熊耳朵,怎么看怎么眼熟,莫名就觉得亲近,跃跃欲试地想要过去又不太好意思。 直到祝星言蹲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竹子果冻,捏捏他的耳朵道:“真不认识我啦?” 小象瞬间眼前一亮,甩搭着大耳朵兴高采烈地扑过来:“小熊!是你吗!真的是你呀?天啊几天不见你怎么长这么大啦?好厉害!” 他这话说的,好像是许久不见的亲戚看到了彼此的小孩儿,客套地夸一句小孩儿长得真快。 祝星言哭笑不得,搂住他拍了拍脑瓜:“不是这几天长的,是我本来就这么大。” “是吗?”小象瞪着眼睛甩着耳朵认真说:“是被妈妈生出来的时候就这么大了吗?那更厉害了!” “什么和什么啊。”祝星言被他逗得开怀大笑,捏着他的耳朵轻弹了一下,“你这小脑瓜里知识不太够啊,是不是都被大耳朵漏出去啦。” 小象腼腆地笑笑,很珍惜自己这只突然变大的熊猫朋友,就变着法地和他挤话聊:“小熊哥哥,你这些天成绩怎么样啊?有没有挨揍啊?吃过饭了吗?早饭吃过了的话那午饭吃了吗?昨天的晚饭呢?” 这完全是地狱级别的社交技能,上来就把自己在家的遭遇全给秃噜出来了,还满脸担忧的表情害怕自己的小熊朋友会不会也过得是这种“苦日子”。 祝星言蹲在那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像只不倒翁似的朝仰躺过去,还好季临川及时用腿撑住他:“小心点。” “知道啦。”祝小熊仰头向后朝他做了个鬼脸,又在他腿上蹭了蹭,干脆坐在他脚上,认真回答小象的问题,不因为他是小孩儿就敷衍了事。 “我这些天过得很好呀,成绩不错,没有挨打,吃过饭了,早饭吃过了午饭吃过了昨天的晚饭也吃过了。你呢?你有在学校交到新朋友吗?” “有喔!”小象骄傲地挺起胸脯:“还一次交到了三个朋友,是小狗三兄妹!” 说着还按耐不住地朝祝星言扇了扇大蒲扇耳朵,满脸都写着:“我厉害不?”几个字。 “真棒!”祝星言毫不吝啬地夸奖他,又觉得狗狗三兄妹这个组合特殊,年龄也相仿,就问:“是什么狗狗呀?” “柴犬狗狗喔!” “是哥哥和妹妹吗?” “两只哥哥一只妹妹喔!” 祝星言眼睛眨了眨,转头看何婷,对方也看过来,问象爸爸:“小宝贝在哪所学校上学啊?” 象爸爸报了个学校,拘谨问道:“怎么啦?” 不等何婷回话,小楼里正和王启东一起挖莲塘的三只小狗突然齐声“汪!”了一声,趴在池塘边同一角度歪头望过来,小象瞬间喜出望外,挥手大叫:“爱妹!护妹!小宝!你们怎么在这里啊!” 小狗们彼此对视一眼然后猛地蹿出池子,像会飞的皮球似的摇着尾巴疯跑了过来,边跑边朝他汪汪叫。 “原来是我们家的柴犬三兄妹啊。”祝星言和小象撞了撞肩膀:“你小子挺厉害啊。” “嘿嘿。”小象一脸傻笑,美得直冒鼻涕泡,直着眼睛望着那三只边跑边摔跤的胖球小柴,忍不住狂扇大耳朵:“爸爸!我可以去和朋友玩吗!” 象爸爸微笑着捂住自己的脸:“那必须可以啊,再不让你去你得给我扇成猪头了。” 小象兴高采烈地和小柴跑到花园里玩了,一进去直接变回本体,滚进池塘,“哞哞”叫着沾了满身泥巴,胖球小柴也学他一起,排着队把自己滚成泥巴球。 象爸爸停止接单了,准备陪儿子好好地和朋友们玩一会儿,问他们包裹放到哪儿,要帮忙搬进去。 “不用麻烦您,”祝时序说:“我们来就行了,您快进去喝杯茶,歇一会儿。” 徐云送来的箱子很大,四四方方的用快递盒包着,长宽高都有一米,要季临川和祝时序两个人才勉强抬起来。 祝时序边抬边抱怨:“买的什么东西啊少爷们?你俩把采石场炸了?” 祝星言也不知道,但隐约能猜出来,贴着季临川兴奋地动了动耳朵:“是我的衣服吗?” 季临川:“……应该是。” 他本来挺确定,但现在也不太敢确定了,这箱子的分量实在太重,说在里面装了个人都有可能,更别提徐云干的就是天天切人的行当。 “先抬进去吧。”他摇头笑了。 四方箱子最不好借力,怎么拿都使不上劲儿,祝时序就找了王启东和门卫一起帮忙,四个人像八抬大轿似的把它搬进了别墅,放在地上时落出一道结实的闷响。 季临川没敢贸然拆,仔细检查了一圈,在上面找到徐云诊所专属的logo才敢动手。 盒子一拆开,扑面而来一股淡雅清幽的樟树香味,入目是一个和外观同等大小的黑褐色正四方实木箱子,木料细腻温润,在灯光下隐约有金丝闪动,箱盖上刻着繁复的虎斑水云龙纹,镂空的雕刻上托着个“囍”字。 祝时序一眼就看出来,这是金丝楠木打的。 “好家伙,大手笔啊。”他沿着箱子外沿摩挲一圈,边看边朝季临川咂舌:“这要是在我们家,妥妥是嫁女儿了给做陪嫁的配置。” 季临川也笑了,长指点着箱盖右下角一行隽秀的烫金刻字:“别说你们家,在我们家也是陪嫁的配置啊。” 大熊小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两颗黑脑袋凑在一起读那句话:“临川的嫁妆,望小祝先生笑纳——云。” 祝星言耳根子一红,热度瞬间爬了满脸,季临川低头凑到他耳边:“有人把我卖给你了,小祝先生收下吗?” 小祝先生的饼干耳朵被他说话时吐出的热气喷得往里一卷,喇叭花似的抖了两下,“收、收是肯定要收的,那你记得喔,今天晚上,来小祝先生房里伺候。” “遵命。”季临川拨了拨他的小耳朵。 旁边祝时序看着那行小字笑了三分钟,差点没笑掉大牙:“哈哈哈还真是你的嫁妆啊,怪不得得八抬大轿抬进来了,哎呀早知道就不让你上手了,哪有新媳妇自己抬嫁妆进门的道理啊。” 他把手搭在季临川肩上,拍得啪啪响:“这样吧弟妹,我明天给你摆个过门酒、红鸡蛋、纤丝面,好不好?得给我弟妹把礼做足——嘶!” 话没说完就被祝小熊掐住了耳朵,凶巴巴地教训:“你少来祝大熊!不许欺负他!” “哎呦好了好了不说了怕你了,你个小熊崽子胳膊肘可真能往外拐的。”他捏着耳朵疼得呲哇乱叫,季临川这才正经回话:“不是我爸送来的,他没那么讲究,那人真要论起来我得叫他一声哥,比我大几个月。” 他说着点了下那行小字的落款:“徐云,他的名字。” “徐云……xy……”祝时序搓了搓下巴:“耳熟啊。” 祝小熊没好气:“上学时候二元一次方程组做多了吧。” “……” 祝时序赶紧又给弟弟告了次饶,问季临川:“你们结婚的时候他来了吗?” “没,他身体不好。” 祝小熊一听到别人身体不好就跟着担心,眨巴着圆眼睛紧张地问:“是很亲近的哥哥吗?” 季临川点头:“嗯,认识很久了,他帮过我很多。” “那哥哥身体不好是生病了吗?严重吗?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吗?”他自动把季临川的长辈当成自己的长辈。 季临川表情僵了一瞬,张口动了动,还没说话眼圈先红了:“暂时没有,就是……身体弱。” “喔,那等他身体好了我们再去看望他。” 季临川眨了眨眼,没再多说。 “先看衣服吧。” * 既然是季临川的嫁妆,那就得有小祝先生亲启。 这只木箱看手艺就是徐云亲手做的,箱盖绣着龙虎云纹囍图,龙爪和虎口间分别镶嵌着一把铜质长柄状钥匙,要开的锁则在箱子正面坠着,纯铜包金的一把汉制大锁,上面刻着鸾凤花鸟,足有一块砖头那么重,要两把钥匙一左一右同时打开。 而箱内的东西则更为讲究,它里面总共分三层,第一层是繁花雀禧龙凤褂,第二层是聘书礼书迎书三封,第三层是各式珠玉翡翠首饰并一对琥珀坠——季临川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用他的触须做的。 红妆罗衣,两姓缔约,三书六礼,凤冠霞帔。这是古时婚嫁最周全隆重的礼数,徐云不可能只用一个礼拜就赶制出这些,他早在听说季临川的婚讯时就已经着手准备,要送给好友也是弟弟一份大礼。 祝星言看全里面的东西整个人都呆住了,捂着嘴巴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没人不为这种仪式感满满的贵重心意惊艳,更不要说这是季临川的亲人准备的。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大红礼服,喜欢得不得了,又从首饰盒里挑出那对琥珀坠子,越看越觉得精致漂亮,比自己结婚那天穿的高定西服好看多了。 “小季哥哥,这都是你哥准备的吗?好厉害!” “嗯。”季临川苦笑道:“他可能是觉得我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姐妹,就一个养父还在国外,怕没人帮我张罗这些,就自己准备了。本来应该婚前送过来的,因为一些原因耽误了。” “现在送来也不晚,我超级超级喜欢的,你一定帮我好好谢谢哥哥。” 季临川点头,拿着礼服问他:“要试试吗?” “要!”他还记得答应过季临川等衣服到了要穿给他看,红着脸颠颠颠地跑上楼换衣服去了。 季临川抽空给徐云发了条短信:“制衣收到了。” 对面秒回:“收到就行,这个号我以后不用了。” 季临川:“新号呢?” 徐云:“没有。” 季临川:“?” 徐云:“没有新号,以后甭联系了。” 他的文字总是和人一样干脆,季临川收到这条消息立刻打过去就已经打不通了,再打直接关机。 不用问,田水巷那边的诊所肯定也已经人去楼空。 季临川低头掐着眉心,像个无措的孩子一样茫然,听着对面阵阵滴音红了眼眶。 显然他和宋承欢一样,压根没有做好承受离别的准备。 身后祝时序还在研究那只木箱和首饰,终于想起了徐云为什么眼熟:“小季,你这个哥哥是做什么品牌服饰的吗?还是开什么连锁店啊?” 季临川:“都不算,他只有一家诊所。” “哎,那就奇了怪了。”祝时序指着首饰背面像品牌logo一样刻上去的图案,xy后面跟着一只坐在云上的黑猫,“这真的不是一个牌子吗?也有人送了我一件刻着同样图案的礼物。” 季临川猛地抬起眼,拧眉看了他两秒:“是那只折耳?” 祝时序长眸扫来,面露不善:“你怎么知道?” 季临川垂头叹了口气,“这并不难猜。” 这段时间出现在祝时序身边的畸形人除了他就是那只折耳猫,而折耳又是天生畸形,常年重病活不久,能联系到徐云并不是意外。 意外的是他为祝时序制了衣,而且没告诉他这件事的意义。 “你和他说你为什么帮他找腺体的事了吗?” 祝时序猝不及防被问住,张了张嘴:“……还没。” 季临川说:“等他手术结束,你还是老实和他坦白吧。” “没那个必要吧。”祝时序转过脸摸了摸鼻尖:“他手术结束了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 季临川皱眉:“为什么?你们不是在一起了?” “谁说我们在一起了?”祝时序又摸了摸鼻子,语气更虚:“他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我那天是看他哭得太伤心,实在没办法了才变成大熊猫哄他。” “是吗。”季临川顶了顶腮,冷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祝时序莫名觉得良心疼,像被什么东西捅了一箭似的。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季临川摇头笑了,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问他:“游京送你的礼物是什么?” “一小截毛茸茸的尾巴球,用他自己的毛戳的。” “有味道吗?” “有,一股茉莉花味,和他的信息素一样。” “信息素?”季临川嗤笑一声,仰头把水喝尽:“所以你连他的信息素是什么都知道了?没想在一起,但闻了他的味道,是吗?” “……” 祝时序百口莫辩,仿佛自己是个轻浮的极品渣男:“偶然,真的是偶然,不小心沾到的,我没对他不尊重。” 季临川不是来审判他的,更不想多管闲事。 但有一点他非常确定:徐云制的衣只有用衣主的身体组织才能留下味道,所以游京送给祝时序的根本不是什么毛毡玩具,那就是他自己的尾巴。 他砍了自己的尾巴,为祝时序制衣。 “他下周手术你知道吧?” 季临川把杯子放下,转身上楼前问。 祝时序故作镇定,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知道啊,腺体还是我帮他找到的。” “那手术非常危险他可能上去就下不来了,你也知道?” “……” 祝时序交叠的腿放了下来,良心略痛。 季临川再次追问:“他早就被父母遗弃了身边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你还知道吧。” 祝时序彻底抓狂了,心脏憋闷得喘不过气来,同时胸腔里又闪过一丝莫名的心疼:“你个兔崽子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行不行!你拿我开涮呢啊!” 季临川终于大发慈悲开口了:“游京给你的那截尾巴,不单是礼物,还是他的遗物,是畸形人临死前做出来给亲人伴侣保平安用的,意义非凡。” 祝时序心里“咯噔”一下,蓦地瞪大眼。 季临川直截了当道:“你如果没这个心思,手术之后就趁早对他讲明,他就是一只无依无靠还没心眼的小猫,再活十年也玩不过你祝总。” 第53章 《小熊小季大熊小猫和小鱼》 徐云送来的那套大红喜袍不仅工艺繁杂,要一针一线手工刺绣出来,就连怎么穿先穿什么都有顺序讲究。 光是中衣、褙子、红袖衫等等穿在喜袍里面的就有四五件。喜袍外还有霞帔、帔坠和钓圈、手持,大大小小放在床上一字排开足有二十几样。 祝星言别说会穿了,他连认都不认识。 不认识衣服,不会系绳结,不知道两片布料要怎么叠。 他就像第一天进化成智人的原始小猴子学穿衣服一样,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发愁。手脚并用加下巴压着把布料固定在自己身上,吭哧瘪肚半天好不容易裹上了几片布,正要拿条腰带像系粽子似的把自己系上时,祝星言看着床上剩着的几条带子陷入了沉思。 “这哪个是腰带啊?这三条都是吗?系这么结实是怕新娘子跑了吗?” 他提溜着自己的裤腰带,长叹一口气,愁得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小熊往喜袍里一滚了事。 好不容易学聪明了知道百度查一查,没把三条腰带一起勒上,结果腰带没查出来反而查到身上这几层布料的顺序全穿翻了。 最外面的穿到最里面了,最里面的穿到最外面了,用现在的时尚审美来说就是羽绒服外面套小背心,内衣外穿了。 “啊啊啊——!!!怎么这么难啊!!!” 祝小熊彻底抓狂了,躺在床上无能狂怒,气得给了空气好几拳,边打滚边把布料往下脱。 结果穿穿不上,脱还脱不下来了,他四爪并用拼命挣扎老半天,终于!再一次把自己给绑上了。 “……” 精疲力尽的祝小熊:熊猫脏话。 无所谓,历史终将会重演,祝星言自暴自弃地想,好歹这次没给自己锁喉。 他摆烂了,季临川等不及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人下来,季临川怕他出事赶紧上来找,结果进门时看到的就是祝星言半拉身子都掉在床下,一身轻薄红纱卷成了绳子,像八爪鱼似的死死制住他。 而这位少爷不仅不挣扎不叫人,还悠哉悠哉地躺着啃了两根嫩笋,搭在床头的小脚丫子美得一晃一晃的。 心也忒大了。 季临川看着眼前这一幕,条件反射似的直接勾唇笑了出来,因为徐云的事堆积在胸口的悲痛瞬间消散大半。 仿佛祝小熊天生就有什么魔力,能一秒治愈他。 “吃上了小少爷?” 他走近几步,膝盖顶着祝星言头顶。 祝小熊一看是他立刻嘴巴一扁眼圈一红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忒喽忒喽假哭:“小季哥哥你可来了!再不来你就要守活寡了!” “别乱说话。”季临川在他额头不轻不重敲了下,把人抱起来坐好,揶揄道:“我看你挺悠闲啊,还吃上了。” 祝星言理不直气也壮,没骨头似的往他怀里一躺:“那到吃营养餐的时间了嘛,我反正也动不了就先吃了呗,省得你着急。” “哈。”季临川低头捏他鼻尖:“敢情我还得夸你一句乖?” 祝小熊骄傲地一撇头:“爱夸不夸,我本来就乖。” 季临川屈指敲敲他额头:“小捣蛋鬼。” “多大了穿衣服还能把自己捆上啊。” “那不能怪我啊,是喜袍先动手的,它攻击性太强了,我总感觉这些衣服要把我围起来围一圈揍一顿。” 季临川被他逗笑了,大手托着他的脖子抱起来给他脱后面的衣服,脱下来后又安安稳稳地放在自己腿上。 祝星言手里还捏着一小截笋根,有点老,他剩着没吃,季临川看了一眼,说:“把它吃完。” 祝星言不太愿意:“……饱了。” 季临川摸摸他肚子,“没饱,吃完。” “……”祝星言往他怀里缩了缩,一张脸埋在他腹肌里蹭啊蹭的,“不吃了行不行,今天这两根笋太大了。” 季临川停下动作,垂眸看着他,祝星言也眼巴巴看着他,清凌凌的圆眼睛像一汪能把他吸进去的湖面。 最终还是他先败下阵来,无可奈何似的摇头笑了笑,就着他的手把那截笋咬进嘴里,两口吃了。 祝星言有点不太好意思,因为他吃笋时喜欢用虎牙转着圈儿小口小口地啃,那截笋已经被他啃得不成样子了。 “哥,你不嫌弃我啊。” 季临川正在帮他解衣服,闻言头也不抬地说了句:“从小到大我吃你碗底子的次数还少吗,知道不好意思就少挑点食,一会儿自己下去喝一瓶半的奶。” 祝星言特别乖地“喔”了一声,赖赖唧唧地蹭着他:“我还从来没问过你呢,我小时候听话吗?好带不?” 季临川动作停了,很轻地笑了一声,露出侧脸优越的下颌线,像在回忆什么:“你小时候很好,特别乖,只有软绵绵一小点,怎么摆弄都行。” “我说什么你都听,满口答应用力点头,就连有一次我说你犯了错误要打你手心,你也乖乖地把爪子翻过来给我打。” 幼时的记忆太过久远,有很多片段已经不甚清晰,但只要扯出一个角就会像猛地翻开画册一般,所有细节全都映入眼帘。 祝星言笑眯了眼,皱着鼻子埋怨:“我记得你那次可凶了,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就那么瞪着我,吓得我晚上睡觉都尿床了。” 季临川失笑:“就凶了你那一回,就记到现在?” “当然要记啦!”祝星言煞有介事说,看到季临川叹气后又嬉皮笑脸说:“不过记得都是你的好,小季哥哥对我最好,说要打手心也没舍得打,让我转过去打屁股了。” 季临川:“小无赖还算有点良心。” 祝星言哼哼两声,“只不过……我怎么发现你现在也爱打我屁股呢,有事没事都要拍两下,你怎么回事?” 季临川动作一顿,垂眸和他四目相对,瞧祝小熊那一副“终于让我抓到你把柄了”的狐狸样儿,长眸一敛:“怎么,我打不得?” “你……!” 他瞪着眼睛一脸有苦难言,显然没想到季临川能这么面不改色坦荡荡,反倒把他弄了措手不及。 季临川也不帮他整理衣服了,俯身逼近人耳边,捏着他的下巴:“说话,我打不得吗?” 流氓没耍成反被流氓的祝星言深吸一口气:“汪——” “憋回去。”季临川不等他把那个音喊出来直接捏住他的嘴,“你要是再用乱七八糟的熊语糊弄我,我就把翻译器拿上来让你把那句话重复十遍。” “嗯呜……” 祝星言红着脸叫了两声,彻底被收拾老实了,闭着眼蔫蔫地说:“没说不给你打……” 季临川满意一笑,大发慈悲放过他。 怀里小omega的脸蛋晕红,翻身趴在他腿上时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那股软绵绵的温热。 季临川知道他肯定又在复盘刚才那一番对弈并总结自己失败的原因了,点着他后脑勺说:“你啊,挑食,冒失,赖赖唧唧,表面听话心里全都是小主意,每天变着法地哄我,你就是学不乖是吗? 贴在腿上的热度更高了一分,祝星言挠了挠自己的小耳朵,没缓过劲儿又挠了一下,求饶道:“哥,你别这样讲话了呗,我有点受不了。” 他喜欢季临川字里行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宠溺,好像自己在他面前永远是个需要保护的弟弟。却又喜欢他和自己亲密时偶尔的失控和急躁,那能让他深切感受到季临川已经把他当成了真正的爱人。 说白了喜欢和依赖,亲情和爱情,是永远掺杂在他们血肉里的东西,千丝万缕,比任何一种单一的情感、单一的关系都要牢靠。 祝星言枕在他腿上哼哼唧唧,眨巴眨巴望着他,季临川舔了舔唇,突然在他脸蛋上咬了一口:“我正常说话,是你脑子里一直在想东想西,小色鬼。” “嗷呜……” 色批小熊发出一声被看穿的哀嚎,丝毫不害臊地回亲过去,“让你一天到晚地咬我,我也要咬你一下!” * 上午的风吹动起窗纱,室内的光线悄无声息地偏移,眼看又要失控,季临川赶紧伸手按住祝星言,放开他软甜的唇瓣,“起来吧,我给你穿喜服。” 他把被祝星言打成结的喜袍全都解开,一件件叠好,然后关门上锁,拉窗帘,只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伴着朱丽叶塔和清酒混杂的味道,一切都带着暧昧的气息。 两人在床边相对而站,祝星言全身赤裸,一丝不挂,季临川则穿得整整齐齐,拿着大红喜袍为他更衣。 艳丽的红裹上滑腻的白,omega青涩的身体被层层布料遮盖。季临川微微弯腰,帮他合拢衣襟,手指若有似无地滑过锁骨和肩颈,再伸到后腰系着腰带一勒,被花香沁满的爱人瞬间跌入怀。 “小季哥哥……” 祝星言受不住这样若有似无的亲密,哑声叫着他,鼻腔里全都是他的味道,嘴唇和脸颊时不时擦过alpha肩膀,身上的温度在不可控地一路攀升,尤其被那只手碰过的地方,一处接一处地点起了火苗。 “你怎么、怎么连这个也会穿啊?” 他开始笨拙地转移话题,掩饰自己的尴尬。 季临川也不拆穿,俯身蹲下来,细致地帮他把裙摆上的每一个珠坠都整理妥当,轻声细语说:“我以前总是幻想,如果有一天美梦成真了,真的能娶到你,那我要给你一场怎么样的婚礼。” “中式的?西式的?隆重的?还是浪漫的?可惜后来阴差阳错,什么都没能给你,这一直是我的遗憾。” 他无奈一笑,起身帮祝星言穿戴上最后的霞帔,道:“现在遗憾补齐了,我亲手帮我的新娘子穿上了嫁衣。” 祝星言面颊绯红,但也大方地伸出手给他牵,两人一起走到镜子前,望着镜子中的彼此。 omega身披红装喜袍,alpha则穿着西裤衬衫,季临川一只手揽到他腰间,微微低头嗅闻他的发顶,连每一次呼吸都裹挟着宠爱和眷恋。 这画面好像是前世无缘的恋人,穿越到现代完婚。 祝星言心窝酸胀,像是被无数蚂蚁啃咬,忍不住回头羞赧地轻吻他,说:“还有那些首饰没戴呢。” 季临川把盒子拿过来摆在他面前:“挑自己喜欢的。” 祝星言毫不犹豫地选了那对琥珀坠子,一小截触须球被徐云做成了两只耳坠,完全看不出它们的前身是什么。 季临川笑了笑:“为什么选这个?” “嗯……我也不知道,看到第一眼就喜欢,总觉得这对珠子后面一定有个很美的故事。” “对,确实有个故事。”季临川吻着他的耳尖,小声又小声说:“是你教我学会正视自己的故事。” 祝星言没听清:“什么?” 季临川却绝口不提了,揉着他的耳朵根说:“耳朵变回来,我给你戴上。” “喔。”祝星言动动熊耳朵,嗖一下缩回去,变成人耳。 徐云可能也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打耳洞,就把两只耳坠一只做成了耳夹款一只做成了耳钉款。 季临川拿起那只耳夹的,先用了点力气揉捏祝星言的左耳垂,揉到肿胀充血了才小心翼翼地帮他扣上去,麻麻的,没有丝毫痛感。 “好看吗?”祝星言对着镜子,稍稍侧头问他。 季临川“嗯”一声,托着他的脸慢慢亲吻那一小片耳垂,含在嘴里轻揉慢磨。 祝星言已经脸红得没法看了,十指蜷缩在一起,说话都吐着热气,“我好像……好像闻到了一点清酒味,在珠子上,和你的信息素好像啊。” “是气味阻隔剂,徐云做的时候在里面放了和我信息素相似的气味阻隔剂,正好给你用。” “还能这样吗?太神奇了,是怎么做的啊?” 季临川没答,追过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更紧地把人圈进怀里,埋在他肩窝里讲话。 “如果是在古时,结婚时倚仗要摆得很大,流水酒席连庆三天,宴请亲朋四邻。我大概率要骑马游街,带着能铺满整整三条巷的聘礼到你家里求娶,把你八抬大轿请出来,然后由你哥哥或者妈妈亲手把你交到我手上,我们两个牵着一根大红彩绸。这叫喜结连理,永结同心。” 这里没有大红彩绸,季临川就牵着他的手,问:“听起来是不是还挺浪漫?” 祝星言躺在他怀里向上抬眼,那眼神像钩子,一把勾住他,牵出丝丝缕缕的线:“还不够。” 季临川喉结滑动:“不够?” “嗯,流程没有走完啊,还差……最重要的一步。” 季临川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把话说完整。” 祝星言额头抵在他胸膛:“还差一步……圆房。”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季临川弯腰把他打横抱起,大步往床边走去。 翡翠珠坠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单边琥珀坠子也微微摇晃。 祝星言连头都不敢抬了,圈着他的脖颈闷声道:“现在可……可以那个了吗……” 拼命撩拨的是他,最先认怂的也是他。 季临川没回话,两步迈过去直接把人放在床上,罩在身下,伸手扯松了领带,说:“不怕,我不做到底。” 密密麻麻的吻很快落了下来,祝星言眼睫不住轻颤,葱白的指尖抓紧喜服。 …… 室内光线再次偏移了半米,那些窸窸窣窣的、像被欺负狠了的小动物似的叫声才逐渐平息。 季临川仰躺在床上,身上衣服依旧完整,祝星言趴在他胸口,大红喜袍被扯开大半,露出雪白的背和右肩。 他微微喘着气,眼里水光都没散,抓着季临川的衣角用劲儿磋磨,指尖都蹉红了,好像吸人魂魄的妖精困住了上京赶考的书生。 缓了好半天祝星言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突然觉得一年后再……再那个也挺好……” 不然就凭季临川那些花样,现在就真刀真枪地来,他都不一定受得了。 季临川笑了笑,沙哑嗓音中透着餍足:“不喜欢这样?” 祝星言受不了他这样说话,呆呆地咽了下口水,“没说不喜欢。”撑起身子来吻他。 季临川躲了下:“我先去漱口。” 祝星言不让:“我不嫌弃我自己。” 窗帘白纱被高高吹起,味道从窗口散去,他们一个摞一个腻在床上,接了个缠绵悱恻的吻。 “心情好点了吗?”祝星言突然问他。 季临川怔了下:“什么?” 祝星言抿抿唇,安静两秒,趴在他胸口说:“我能看出来,你这两天心情很低落,身体也不舒服,晚上睡着觉一直在出虚汗,把睡衣都塌湿了。” 他皱起眉头,满脸都是担忧:“我一开始以为你是做噩梦了,但抱着你哄半天也不见好,后来又觉得你是身上疼,但你白天看起来好好的,我也没在你身上找到什么伤口,所以你到底是怎么了呢?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不能和我说说吗?就算我不能帮你,说出来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季临川根本瞒不住他,一举一动都被看在眼里,开心亦或难过都无所遁形。 他深吸一口气,再放出来时蓦地红了眼眶,摩挲着他的脸蛋,像求助一般说:“崽崽,我很难受。” 祝星言没一句废话,直接朝他张开手臂:“我知道,来我怀里,小熊抱抱你。” 这次轮到季临川被他抱在怀里了,那么大个子的alpha被一只小小的omega哄着。 祝星言的手臂甚至圈不完整他的肩,但依旧从自己贫瘠的腺体里挤出了稀薄的几滴信息素,用自己的方法努力安抚他。 季临川知道他释放点信息素有多不容易,自然是一丁点都不舍得浪费,埋在他颈窝里全都吸光了。 吸完捏住了那枚琥珀坠子,指腹擦过上面刻着的标记:“我这个哥哥,没有多少时间了。” 祝星言差不多已经猜到了,季临川从那天晚上拿衣服回来就不太对劲儿,刚才一起开箱时更是频频发呆。 “是……因为生病吗?很严重?” “嗯。”季临川给他大致讲了徐云的病情,“他是天生畸形,和折耳猫一样。” 祝星言一颗心都被揪在一起,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可怜人却还要承受比常人多百倍十倍的苦难。 “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季临川摇头:“没有,他那几片坏鳞不停地往血液里释放毒素,引发病变,腐蚀皮肉,走访了国内外所有权威医院都没办法。” 祝星言听不太懂专业上的东西,想到一线希望就问他:“如果拔鳞都不行的话?那做血液透析呢?有用吗?” “没有。” “那清除掉已经腐烂的部分呢?毕竟连移植腺体这样在前几年听来天方夜谭的事情现在都实现了,没道理不——” “等等!” 不等说完季临川突然抬手打断他的话,猛地坐了起来:“你刚才……你说什么?” 祝星言紧张地磕巴了一下:“血、血液透析?” “下一句。” “嗯……清除腐烂的部分?” “再下一句。” 祝星言苦起脸:“连移植腺体这样天方夜——” “就是这句,就是移植腺体!” 季临川肉眼可见地“活”了过来,激动地半跪在床上捧着祝星言的脸蛋急声道:“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一直没想到,徐云是个beta,身体里没有信息素能和毒素制衡,免疫系统脆得要命,如果移植给他一块腺体呢?” 一秒都不敢再耽误,季临川下床拿手机给医院那边发了条消息,捏着祝星言的脸一连亲了好几口:“真是个小福星,游京和徐云都得给你备份大礼。” 祝星言被亲懵了,呆呆地眨着眼睛一脸茫然,但也知道或许有了救徐云的办法,高兴得笑出一对小虎牙。 “移植腺体真的有用吗?” “得试。”季临川说:“抱歉崽崽,我不能陪你度蜜月了,我要赶紧去一趟医院,确认以前有没有用采用了类似方法并且成功的案例,等我回来陪你吃晚饭可以吗?” 祝星言忙不迭点头,也跟着下床一起收拾东西:“好的好的,那你等我换下衣服。” “你干什么去?” “我和你一起啊。不然你查病例又碰到不认识的语种怎么办?与其浪费时间找别的翻译不如用自己家的,你知道的,我干活可快了!” 季临川哑然一笑,一把将他拽进怀里,抱着转了两圈:“宝贝,谢谢你。” * 得之不易的蜜月就这样提前结束了,但两人都没有抱怨一句。 祝星言陪着季临川在医院办公室泡了小一个礼拜,调阅了全市所有医院的病例。 虽然还没找到有用的资料,但他已经把这个想法报备给了相关方面的专家,并为徐云成立了专门的治疗小组。 折耳猫已经做好了所有术前评估和准备,季临川帮他安排了明天的手术,由他亲自来做。 病房里, 游京坐在窗边,面前摆着画架,他在画楼下花园里仅有的一株向日葵,祝时序则安静地陪在一边。 这几日都是如此。 “这块阴影错了,这条线快弯到姥爷家了,这也不该勾线啊。”祝时序剥了个橘子,边吃边给他指出错误。 小猫咪动了动耳朵,乖乖地听话去改,又调侃一句:“不是好多年不画了,祝总功力丝毫没退步嘛。” 祝时序吊儿郎当地笑了声:“这又是谁和你说的?” 游京努努嘴:“祝小熊。” 陪着一起查病例的这些天,祝星言总是来病房里找他玩,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祝时序“啧”了一声,“小兔崽子这么大了还豁牙漏风。” “你别说他嘛,是我一直问他才告诉我的。” “没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祝时序一脸无所谓,喂了瓣橘子给他,小猫伸手要拿,被他躲开了,“你手上都是颜料。” 游京迟疑了两秒:“……喔。”低头就着他的手吃了。 祝时序话不多,也不算多温柔体贴,纯粹是不想他做手术前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着。 至少他给自己的理由是这样的。 “喜欢画画的话那等手术做完我给你报个班?或者想去哪读大学?国内还是国外我给你安排。” 游京动作顿了下,没接话。 祝时序眯了下眼,“跟我见外?” 游京摇头。 祝时序又问:“一会儿再喝一碗藕圆汤?” 这句答得很快:“好啊。” 祝时序嗤笑一声:“这不能说话吗刚才为什么不答?” 游京僵在那儿了,头顶钻出来的小猫耳朵无措地发着抖,嘴巴张了好几下,却没吐出一个字。 祝时序没由来地烦躁:“我让你答话。” 小猫咪受惊似的肩膀一缩,垂头道:“我……我不想计划那些没把握,没以后的事。” 他怕死在手术台上。 祝时序拧眉,蹭的站了起来,叉着腰转了两圈:“手术成功的概率远比失败的概率高,还是临川亲自给你做。” 游京点头:“我知道,我也相信季医生,我能活到现在多亏了他。但我是个天生就厄运缠身的人,一向没什么好运气,不敢奢望太多……” 祝时序锐利的眼神直直钉在他身上,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是不敢,还是不想?” 小猫咪心尖顿时一紧,猛地抬头看向他,小脸煞白:“您是、您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祝时序反问他,冷声说道:“我虽然大小是个总,但从来没有包养男孩儿女孩儿的习惯,这辈子长这么大只给你和我弟开过副卡,那些钱是留给你下半辈子生活用的,你可倒好,转头就捐了,以为我不知道?” 他在能救命的手术的前一天捐了自己所有的钱,还砍了尾巴给祝时序做遗物,这根本不像一个准备迎接新生的人,反而像要一心求死。 游京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低着头慌乱地掐着手背,挠出几道白色的印子,整个人都在发抖。 祝时序看得心里不落忍:“捐了就捐了,给你的东西想怎么处置是你的事,但我得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小猫咪强撑着抬起头,扛着他的威压说:“我没……我什么都没想……” 祝时序彻底冷了脸:“打定主意不说?” 游京低下头,不发一言。 “行,那把尾巴放出来我看看。” 游京心里咯噔一下,支支吾吾道:“看尾巴干什么,我现在没什么力气……” 祝时序:“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不要等我自己动手。” “可我真的没有——” “我让你放!” 小猫咪被吼得眼眶湿红,呆了几秒没动,就在祝时序耐心耗尽要来掀他被子时,一条毛茸茸的、残缺的尾巴钻进了他掌心。 祝时序只看一眼就红了眼,指尖都在无措地发着颤,明知道答案还要问他:“小游,你的尾巴尖呢……” 猫咪抬起被泪水浸透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我把它送给了我爱慕的先生,不可以吗?” 第54章 《依旧是六只小宝贝》 小猫咪因为受惊放出来的不只有尾巴,还有一对雪白的耳朵,软趴趴的,支不起来,向前弯折着贴在发顶。 祝时序第一次看到他的本体时就觉得可爱至极,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小猫呢? 短毛矮胖,浑身雪白,没有一点杂色,长着一张天使般的小圆脸,虎头虎脑的,头顶两只小耳朵软软的向前弯折,晃起来时像是在招手和人问好。 这是祝时序见过最让人心颤的猫咪,只一眼就喜欢得恨不得把他抱进怀里百般疼宠。 直到后来他才从季临川那里了解到,有一对可以弯折的耳朵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而是一种先天性的疾病:骨骼遗传病,腺体遗传病,软骨发育不全。 一旦开始发病,终生疼痛,最严重的时候连坐着都痛苦。 活着对他们来说是最残忍的事,而游京今年刚满十八岁,却已经挺着这样的身子苟延残喘了近十年,忍受痛苦的时间比健康长大的时间还要长。 祝时序闭了闭眼,屈指抵着自己的鼻翼深吸两口气,俯身半蹲下来,平视他,眼里的水快要兜不住了。 “你傻不傻啊,嗯?”他伸手很轻地碰了碰那对病态的垂耳,心口的酸涩感几乎和弟弟重病时同频了,“耳朵已经不能支起来了,还要把健康的尾巴也砍了,你不是最讨厌自己身上的畸形吗?” 游京不敢看他,用了很大力气扁着嘴巴,可那两瓣唇还是止不住发颤,说出口的话也一断一断的:“因为这是我身上唯一能自己支配的地方了,我想趁它还没有病变的时候送出去……这样都不行吗……我只想自己做一次决定,就一次,一次就好,都不可以吗?” 他从小到大,从没有一次为自己的人生做过主。 自私的父母执意把可能发病的他生下来,在他十岁那年把他扔到医院就再也没有回来。 社区组织为他捐款捐物,医生护士尽全力救助,每年都有专家和记者对他进行采访调查。 他欠下的恩情太多了,即便疼到生不如死了也不能选择放弃,要坚强地活下去,报别人的恩,给关注的人看。 祝时序心脏钝痛,手指滑下来摩挲他的眼尾,“小游,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想做什么决定都可以,只不过你真的只是想把我尾巴送给我吗?” 游京怔怔地抬起头,听他说:“你不想活了,对不对?” “手术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但你想做那百分之二十,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了,解脱了,对吗?” 小猫没有否认,就只是无声地流泪,好像自己变成了一只透明的玻璃容器,里面藏着的所有无助、懦弱、逃避、心虚,都一一被洞穿。 祝时序没有责怪他,更没有质问他,甚至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和刚才的凶狠暴戾判若两人。 他慢慢在小猫身边坐下,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膀,轻声慢语说:“没关系,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都没关系,我不会逼你,也不会责怪你。可是你已经这么努力地坚持了这么多年了,临门一脚了却撑不下去了吗?” 他把人抱进怀里,揉着柔软的发顶说:“我们小游不是全世界最坚强的小猫了吗,真的要就这么放弃吗?” “呜……”游京的泪在他的大手扶上头顶那一刻瞬间决堤,不管不顾地涌了出来。 他转身扑进了祝时序怀里,绝望地攥着他的衣角,挤压了近十年的情绪如同一只被划破的巨大水球,铺天盖地地喷涌而出。 “我也不想放弃,可是时序哥哥,我太疼了……很疼很疼……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疼……”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祝时序红着眼安抚他,小声问:“哪里疼啊?能指给哥哥看吗?” “嗯……嗯……”浑身颤抖的小猫从他怀里钻出来,胡乱地只了几个地方,“后背、大腿、脖子……哪里都疼,每一块骨头都疼,就像……就像有人拿一把很大的砍刀把我拆开了,然后……然后再拼起来……之后再拆开……” “好了,好了乖乖,不说了,我都知道了,哥哥知道了。”祝时序心疼得快喘不过气了,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不停地亲吻额头和肩膀,很慢很慢地释放一些信息素出去,像幼时安抚做了噩梦的祝小熊那样。 “我知道你很疼,在这种情况下还坚持了这么久,你做的已经很棒了,我们小游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小猫。” “那现在就差这几天了,就再坚持最后几个小时,再努力一小会儿,平平安安地做完手术,可以吗?” 游京呜咽着摇头,两只耳朵抵着祝时序的下巴蹭来蹭去,哭得人都要碎了。 “季医生说过了,就算手术成功了,也还有复发的风险,我不想再来一次十年了,我不想再疼了……不想永远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想死都死不掉……” 折耳是世界上最惧怕孤独的小猫。 他们的性格表面看起来乖巧温驯,懒洋洋的,其实最喜欢和人互动,喜欢和人亲近,喜欢结交朋友,喜欢四处闲逛跑跑跳跳。 但因为身体原因,他们无法长时间剧烈地活动,就只能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像只睡着的水獭一样,向往窗外的小鸟。 这样活泼好动的猫咪,最害怕的就是寂寞,但游京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孤身一人了。 一个人做检查,一个人等结果,一个人忍受疼痛,一个人窝在冷清的病房里,就着窗外的热闹吃年夜饭。 就连半夜被疼醒了跌下床,都没有人来扶他一下,直到第二天护士来查房,才发现蜷缩在地板上,因疼到矢禁而弄脏了裤子的昏迷小猫。 疾病已经夺走了他的健康和自由,就连最后的尊严都不给他留下。 游京总是歪着身子望向窗外发呆,思考这样的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不会的,小游,你怎么会一个人呢?”祝时序拥着他说:“我会陪着你,再发病了就再换一次腺体了,或者五年十年过去,有了更好的医疗方案,我既然说过了管你,就会负责到底。” “负责到底?”怀里的小猫突然笑了一声:“可你的陪伴是有时限的,不是吗?手术一结束,你就会像我的爸妈一样永远消失。” 祝时序在听到“时限”两个字时就心头一凛,慌乱地把他抱出来,“你说什么?还是谁和你讲了什么?” 游京看了他两眼,苦笑着垂眸:“没有人和我讲,但这并不难猜。” “我确实不了解你们有钱人的生活,但也不会蠢到相信一个陌生人不仅帮我找腺体、负担手术费、全程陪同治疗却一无所图。你看着我时的眼神总是很愧疚,我猜,你曾经利用过我,对吗?” “是为了救你弟弟?除此之外你没别的软肋了。” “我听说他和季医生的信息素匹配度很高,只有季医生才能治他的病,而在星言和季医生结婚的第二天,就有人答应帮我寻找可移植的腺体,再然后,你就来了。” 祝时序瞳孔骤缩,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好像一把隐形的闸刀正悬在颈后,听他一字一句慢慢道:“所以我猜测,你曾经用我的命来威胁季医生救你弟弟,没错吧?” 祝时序猛地站了起来,比他十几岁时第一次商业谈判失败了还要恐惧:“小游你听我说——” “没关系。” “什…什么?” 游京看着他的眼睛:“我说,没关系,我并不怪你。如果没有这件事,我连活下去的机会都不会有。” 即便这个机会,他并不想要。 一个月之前,他对祝时序来说完全是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利用起来毫不手软,这无可厚非。 一个月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多亲密,祝时序对他所有的好和关照都建立在愧疚和补偿的基础之上,那并不是疼爱,只是有钱人稍微分出一点时间和金钱来弥补自己曾经做过的荒唐事。 游京在见到祝时序的第三天,就想明白了这一点,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砍了尾巴送出去。 “为什么?” 祝时序已经冷静了下来,垂眸问他:“既然你知道了所有事为什么从来不问我。” 游京眨了眨眼,转头望向窗外时眼尾滑了一滴泪出来:“我怕我问了,你就再也不来了……” “哈。”祝时序苦笑:“那尾巴呢?那不是你的遗物吗?这么重要的东西干什么要送给我这个人渣!” 小猫抖了抖耳朵,哭着说:“因为我没人可送了……” “爸爸妈妈生了新的健康的孩子,他们不收我的东西,嫌晦气……可我不想连遗物都没人要……” 怎么会有人孤到连用自己的尾巴换来的祝福都无处可送呢?可游京转念一想,留着个死人的东西还要不知情地戴在身上,确实挺晦气。 他抹了抹眼泪,和祝时序说:“对不起,我不该自作主张,你把尾巴还给我吧。” 祝时序把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坠子拿出来,“你要把它收回去?” 游京点头,伸手来拿,祝时序不给,把手臂抬高。 小猫咪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滑了出来,哑声低喊着:“还给我啊,你既然嫌弃它那还留着干什么,没人要就没人要了,我把它带到棺材里保佑我自己。” 他踉跄着起身来抢,祝时序胳膊一圈就把他抱进了怀里,抬手拢住他的肩膀,怀里的身体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连最小号的病号服都撑不起来。 “放开……唔……放开我……” 游京手脚并用地挣扎着,用力到尾巴和耳朵都在颤抖,眼眶里的水全都被震了出来,一串一串往下滑。 祝时序强势但温柔地拥住他,张了张嘴巴,说:“那天是我第一次变成熊猫哄人。” 游京停下动作,像被定住了似的僵在那儿,呆愣地转头望他:“你说……什么?” 祝时序又重复了一遍:“除了陪我弟之外,那天是我第一次,变成大熊猫去哄人。” “和你们看到的不一样,我其实并不喜欢自己的本体,因为熊猫小时候的战斗力太差,又胖得像颗球,谁看了都想踢一脚,拍两下。我因此受过很多屈辱,所以如非必要,绝对不会变回去。” 他闭了闭眼,扯过被子包住怀里的人,擦掉他眼尾的泪,“这些事我没和任何人说过,我也从来没有对我弟以外的人好过。” “我是个商人,十八岁开始当家,仅有的那点悲悯之心早就在争权夺利中磨没了,别人再可怜再悲惨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没有必要去管。” 他说着皱起眉,顶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说:“可见到你的第一天,我给自己定下的所有规则和信条就全都抛之脑后了,你光是掉两滴眼泪,都快要了我的命了。” 如果是一个月前,有人和他说:他会为了哄一只小猫咪而变回本体,给人摸给人蹭,甚至抱着小猫哄他睡觉。祝时序绝对会当场把那个人踹出门去。 可这不可能的一切都在碰上游京后真实地发生了,甚至祝时序那天哄完人走出病房时整个人都是飘的、懵的、浑浑噩噩一头乱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怀里的小猫也已经冷静下来,乖乖地被他抱着,刚才哭得太狠了,现在还在一抽一抽地哽咽,每抽一下,两只耳朵就上下晃一下。 祝时序看得想笑:“所以你听懂我说的话了吗?” 小猫咪吸了下鼻子,心疼吧啦地嗫嚅道:“你小时候受过很多欺负吗?” 祝时序无奈,在他鼻尖刮了下:“怎么不会抓重点呢。” “所以……重、重点是什么啊……” 祝时序叹了口气,不再隐瞒,也不再回避,把自己的心剖开坦坦荡荡地给他看:“重点是你对我很重要,我永远都不会不管你。我没正经谈过恋爱,说不准现在心里的感觉,而且我比你大了一轮还要多,好像不管做什么都有点混账,像在欺负你。” 小猫咪的脸蛋“噌”一下烧得通红,羞得两只耳朵几乎贴在了头顶,软趴趴地动都不能动。 “你可以、可以试着做一下……我不算你欺负我……” “真的?” “嗯……” 祝时序轻笑一声,捏着他下巴让他抬起头,拇指缓慢地擦过水红的唇瓣,在他拼命颤动睫毛时轻咬了一下。 “猫咪先生,明天的手术一定要加油。” * 游京做手术的前一天晚上,祝家全家都来病房看他了。 秦婉和何婷张罗着给他包鲅鱼馅饺子,王启东做了几道拿手的鱼,祝星言和季临川在阳台陪三只跑来跑去的小柴玩,祝时序就陪他看电视。 狭小的病房一时间热闹非常,满是暖融融的烟火气。 游京一开始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笑,后来就开始哭,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净。 祝时序就无奈地让他变回小猫,巴掌大一小点,藏在怀里抱着慢慢摇,时不时吻吻他头顶,叫他傻孩子。 第二天的手术非常顺利,季临川亲自操刀,祝星言把自己的气运符挂在了他床头,从准备麻醉到手术结束只用了两个小时不到,祝时序愣是吓出了一身虚汗。 当天晚上,又一则喜讯传来。 祝星言在医疗系统中找到了一份久远的换腺病例,并确认病患的本体也是一条畸形人鱼。季临川当机立断召集各位专家学者开会,最后确定了徐云的治疗方案。 滑稽的是,治疗方案都定下了,病人却不在场。 徐云每一次离开都很干脆,从来不会给人道别的机会。季临川托人找了他一个礼拜都没找到,发出的消息也全都石沉大海。 最后还是祝时序出面,在一班飞往国外的航班发出前拦住了人。 被一帮人高马大的黑衣保镖团团围住时,宋承欢险些以为他们糟了绑架,一脚下去直接踹断了机场的防护栏,拎着一根铁棍就要带徐云杀出重围。 匆匆赶到的祝时序看着他像个野人似的发疯,实在有点怀疑宋承欢的品种:“什么玩意儿啊这么虎?卧槽是只猫!演的吧。” 季临川也一个头两个大,走过去拍拍徐云的肩:“管管你的猫,他真把机场拆了被关进去呆个十天半个月,就看不到你痊愈了。” “看不到就看不到呗。”徐云吊儿郎当说,随后猛地反应过来:“你说什么?痊什么?” 季临川耸肩,把病例报告拍他身上,“这下死不了了,抱着你的小猫偷偷哭去吧。” 宋承欢被徐云拽上车时人还是懵的,一路上听季临川叽里呱啦地和徐云谈病情,谈治疗方案,谈成功率,谈术后恢复, 他一个句话都岔不上,一个字都听不懂,全程就像灵魂出窍了似的抓着徐云的手定在那儿,谁叫都不出声,直到车门打开,高高壮壮的北方汉子下车时一个腿软就扑了出去,直直跪在地上。 徐云惊呼着去拉他,才发现这只小猫早已泪流满面。 跪在地上没力气起来,他就指着自己膝盖朝人傻笑,边笑边流泪:“疼死了,原来不是做梦啊……” 徐云眨了眨眼,愣是没吐出一句调侃的话来。 * 他是个beta,要做腺体移植比游京简单得多,随便找一块健康完好的omega腺体安上去就可以,医院库里就有适合他的配型,甚至还能挑选信息素味道。 或许是因为早已准备多年,在生死大事上他要比任何人都要镇定。 宋承欢吓得腿软,祝星言紧张得手心冒汗,就连季临川都不免红了眼眶,他却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举手问能不能抽支烟。 黑猫又气得狞叫,让他认真一点。 徐云朝他摆摆手:“行了你个大气包,过来,帮我挑一块腺体。” 宋承欢受宠若惊,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眼睛瞪得极大:“我、我挑?” “啊,挑你喜欢的,反正是给你咬的。” 黑猫面皮一红,头顶当时就钻出了两只小黑耳朵,傻乎乎地晃了晃,脚下踢着压根不存在的小石子。 季临川和祝星言对视一眼,乖乖出去了。 徐云一看自家猫这傻样儿就忍不住要训他,更忍不住心疼,招手把他叫过来。 一米八三的alpha像个小家碧玉似的,扭扭捏捏蹭过来,挨着他蹲下。 “云儿,真让我选啊?” “啧,爱选不选,不选我随便指一个了。” “哎别别别,我选!这哪能随便定啊。” 十几种不同味道的腺体资料摆在眼前,做成了影集似的大册子,宋承欢看得非常认真,滚圆的小猫眼此时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几页纸,嘴里叨叨着哪块好哪块稍微差一点。 看着看着就又哽咽了,眼泪一滴滴掉出来砸在手上。徐云敲打他:“你有完没完,这么会儿哭几场了?不行把泪腺堵死吧。” 宋承欢像个小孩儿似的忒喽忒喽吸着鼻子,第一次叫他哥,说:“我怎么跟做梦似的,这么多年了都没得治,突然就有办法了,老天爷不会在耍我玩吧。” 徐云嗤笑一声,手中折扇抵着他的下巴抬起来,送了一个吻出去:“梦里有这个吗?” 本来是想做个温柔小意的姿态哄哄他,却没想到宋承欢直接吓得大惊失色活像见了鬼:“哥!徐云!你还是我哥吗?你怎么突然这么温柔?” 伸手来摸他额头:“别是毒素上脑了吧。” “去你的!”徐云轻拍了他一巴掌,拍完又端详他那副可怜样儿,心里有些酸得慌。 “我这几年到底是对你有多不好,才会让你被我主动亲一下都受宠若惊呢。” “没对我不好。”黑猫温驯地趴在他腿上,耳朵蹭蹭他:“就是脾气凶一点,说话冲一点,下手重一点,床上——” 感觉到后背越来越凉,他赶紧识相闭嘴,徐云冷笑:“接着说啊,床上怎么了?” 宋承欢抿抿唇:“床上很乖,特别特别乖,我怎么折腾你都由着我,命令你干什么你都听话,好像……把每一次做,都当成最后一次了似的……” 徐云被戳中心窝,条件反射似的慌乱转头,想掩藏眼底的情绪,却想起来现在不用藏了。 他自己都愣了下,苦笑着坦白:“当然要当成最后一次来做了,我想给你很多很多东西,但一样都给不了,就只有这个还算能拿得出手,还不由着你吗?” 宋承欢心都要化了,捧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云儿,你给我一个承诺吧,好不好?当我求你了。” “这么些年我追着你天南海北满世界疯跑,你连句准话都没给过我。我感觉我一直是飘着的,像风筝一样,线就栓在你一个人手里,你总是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扔得特别干脆,我什么都不说,其实心里特别难受……” 徐云也红了眼,俯身抵着他的额头:“对不起,我之前是个短命鬼,没准哪天就挂了,对你越好你越忘不了,以后还有三四十年的日子,你自己一个人可怎么过呢。” 宋承欢摇头:“我没有三四十年,我自己一天都活不下去,你有多少年,我就有多少年。” 徐云哭着笑了一声:“好,我答应你,如果这次真的能治好,我就跟着你踏踏实实的过,拼命对你好,让我的小猫做全世界最幸福的alpha,如果治不好,那就——” “那就埋一起!你别想再赶我走!” 徐云破涕为笑,柔软的掌心贴着他肩窝,“傻小子,有句话我是不是从来都没和你说过?” 黑猫倏地抖了下耳朵,紧张得都结巴了:“什…什么?” 徐云贴着他冰凉的唇,一字一句喃喃:“宝贝,我一直都爱你。” 第55章 你觉得委屈过吗? 徐云和游京的换腺手术相隔没有几天,都是季临川操刀做的,手术非常成功,排异反应几乎没有。但腺体移植只是第一步,后续的治疗和养护才是重中之重。 一出院祝时序就把游京接回了祝家,请了专业的医护团队和自己一起照顾他。 折耳猫的软骨发育病还是无法根治,刚出院时只能坐轮椅,要通过一次又一次的骨骼矫正才能慢慢站起来。 但这次游京没有丝毫畏惧,祝时序成功改变了他的心态,自杀的念头彻底打消了。他还很年轻,有顽强的意志和体贴的爱人做后盾,重新站起来是早晚的事。 于是祝家花园里经常出现这样一幕: 祝时序吊儿郎当坐在秋千上,怀里卧着一只巴掌大的奶白色圆头折耳猫,小猫咪两只后爪站在他腿上,两只前爪扶着他胸口,一下一下努力地仰起头够祝时序手里的小鱼干,以此来锻炼腿部肌肉。 因为后腿实在没什么力气,所以他够得十分艰难,但从来不会放弃,吃到了就美滋滋地奶叫一声,骄傲地仰起头求表扬,要奖励。 祝时序疼他疼得都没边了,先是在猫咪头顶亲一下,再伸手和他的小肉垫击个掌,最后脱掉衬衫变回大熊猫的样子,把他叼起来放在自己毛茸茸的肚皮上,让活泼好动的小爱人打着滚玩。 因为游京实在小他太多,刚满十八岁的omega,鲜活、漂亮、热烈又坦荡,他的人生还有无数种可能。 所以祝时序和他亲密时从来不会逾矩,发乎情,止乎礼,除了亲吻过嘴唇和脸颊之外,脖子以下的地方碰都没碰过,他给游京的爱里更多的是尊重和疼惜。 万幸的是,游京给他的爱也分毫不少。 出院半年后祝时序就一心打算帮他择校,完成学业,意外的是游京并没有选择美院,反而去学了金融。 “我不想让你永远一个人冲锋陷阵。”他趴在祝大熊肩头说:“你已经为了星言为了这个家撑了十多年了,放弃了太多东西,好不容易熬出头了,难道还要为了我再过回原来那种生活吗,我一点都不舍得。” 小猫咪牵起祝大熊的手放在自己头顶,温驯地蹭了蹭他掌心:“等我几年,等我和你并肩作战。” * 相比他们这对正儿八经的清水纯爱组,隔壁猫鱼组合可谓是“夜夜笙歌”。 徐云刚出院时本来想和宋承欢回田水巷的诊所,他的性子喜静,不愿意过多打扰别人。 但祝星言极力建议他们来家里小住一阵子,怕徐云刚变成omega无法适应,更怕他出现术后排异反应,有季临川在,到时候真有什么突发情况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徐云一开始没答应,怕去alpha太多的地方自家小猫会吃炸毛,但宋承欢那个大醋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性了,当天晚上就卷铺盖卷带人搬了进去。 直到他拿出一本名为《如何养好新生omega》的书向祝时序和季临川虚心求教,徐云才知道他到底打什么主意,可再追悔莫及也晚了。 宋承欢拿出小本本,边听边记一脸认真:“季医生,照顾新生的omega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啊?需要改变一下云儿的饮食习惯吗?巧克力还能不能吃?胡萝卜呢?吃太多草鱼是不是也不行啊。” 季临川秉承着一个医生的职业道德逐一回答:“为什么不能吃巧克力?他的本体又不是狗。” “胡萝卜不建议多吃,他最讨厌那个味道,吃多了容易打人,不怕死你就可劲儿喂。” “草鱼随意,徐云毕生的愿望就是消灭全世界所有的草鱼,据调查显示,嚯嚯草鱼可以使他获得生理愉悦。” 宋承欢把前两条都记下了,最后一条则咂了咂嘴,皱眉问:“什么调查,怎么显示的?我怎么不知道。” 旁边祝时序轻轻吮了一口茶水,抬手指着花园里两个大泥坑:“云总来了三天,嚯嚯没了我们家两个莲塘的草鱼,那是一条都没能逃掉啊,好家伙人鱼是有几个胃呀这么邪乎。” 宋承欢:“……” 正坐在秋千上啃笋的祝小熊煞有介事举手:“至少得有两个吧,我放进去的一条鲈鱼也被吃了,住单间的话两种鱼该在他胃里打架了。” 宋承欢:“…………” 实不相瞒,胃就一个,还是我的。 徐云是那种特别能在吃饭上逞强的人,食欲大但胃口小,自己吃不完的都丢给黑猫。 两个池塘的草鱼他吃了两条,宋承欢吃了两池塘,再吃下去也不用往池塘里防水了,直接把他埋里得了。 一想到这宋承欢就悲从中来,有苦难言,看着坐在莲塘边努力钓鱼的老婆,十分想把他的鱼竿折断,但不敢。 他只能转头继续问正事:“饮食方面不用小心的话,那生活习惯呢?我们最近还能同房吗?我可以对他做临时标记吗?做临时标记的话怎么咬可以减轻他的痛苦呢?” 祝时序一口老茶喷出来,伸手一左一右捂住游京和小熊的耳朵:“这段不许听!你俩可还小呢啊。” 他俩原本都竖着毛茸茸的小耳朵认真偷听,现在被祝时序一只手就给压趴在头顶了,不约而同翻了个白眼。 祝星言:“小个屁喔,我都结婚了。” 游京比他乖一点:“我不听,我等你教我。” 祝时序被他那炽热的眼神看得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季临川面色也不太自然:“生活习惯无需改变,可以同房但要节制,临时标记至少一周后才能做,至于怎么咬不痛苦,你俩自己研究吧。” 宋承欢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题羞耻,听到他说让自己研究还挺发愁:“可是我查资料说如果第一次临时标记方法不当的话,会让omega觉得委屈,以后就害怕被咬了。” 他转头看向小熊和小猫,客客气气道:“能请祝总把他们的耳朵放开吗?” 祝时序谨慎地一个人放开一只耳朵:“你又要问什么?” “小问题啦。” 宋承欢举着本子问:“请问祝小熊,你觉得委屈过吗?” 祝星言满脸幽怨:“……我还没被咬过。” 说完自己把那只耳朵“闭”上了,真烦熊。 “呃……”宋承欢尴尬一秒,不死心地转头问游京:“那请问您觉得委屈——” 不等说完小猫咪直接把耳朵闭上了。 现在就很委屈。 “……” “敢情你俩都没有被咬的经验啊!” 宋承欢挠挠头,发愁地问季临川和祝时序:“那你俩有咬人的经验传授给我吗?” 季临川气得想用翅膀扇死他:“你觉得他俩都没经验,我俩的经验能从哪来呢?我俩alpha互相咬?” 宋承欢个什么都不懂的二百五还当真了:“啊,原来还能这样练吗?那你俩能不能加我一个?我也想练。” 两个一米九的alpha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慢条斯理解开袖扣:“来吧,你确实是短练了。” 远处假装钓鱼实则偷听的徐云实在憋不住笑了,在宋承欢挨揍前把这只傻猫带回卧室:“别问东问西的了。” 他解开领口两个纽扣,露出后颈稚嫩的腺体,附在宋承欢耳边一字一句道:“纸上谈兵不如自己实践。” 于是作为三人中最晚拥有omega老婆却最先咬到腺体的alpha,宋承欢第二天起来觉得自己牛逼大发了,路都是横着走的。 * 他是春风得意了,撩得别人也心痒难耐了。 这天晚上祝星言刚洗完澡就去衣柜里找了件季临川的衬衣,宽宽大大的罩在大腿根上面,底下挂空挡,浑身上下都被浴室的热气蒸得粉粉的,像块刚出炉的奶糕。 季临川刚洗完澡出来,准备帮他吹头发,祝小熊就啪嗒啪嗒跑过来,特别殷勤地拿过吹风机:“我吹好了小季哥哥,今天我帮你吹。” 季临川点头,“嗯”了一声,走过去坐到床边,祝星言站在他对面,被衬衫包裹住的小腹正对着季临川的脸——那里有两颗扣子没系好。 “又穿的我的衣服?”alpha的手指从敞开的缝隙里探进去,摸他腰腹上的软肉。 祝小熊气息不稳,拿着吹风机的手也开始发抖,头顶饼干小耳朵抖啊抖的,“你的穿着舒服,嗯……我最近长胖了一点,睡衣穿着紧了。” “是吗。”季临川也不拆穿他的谎话,手臂环过他的腰拥向自己,把脸埋进omega软绵温热的小腹里,闭着眼大口大口沉醉地嗅闻,鼻尖时不时蹭开衬衫。 不管是人形还是小熊,他都喜欢这样吸。 祝星言被蹭得脸红心跳,下意识收紧小肚子,皮肤被滑得麻麻痒痒的,腰椎处被季临川的手掌覆盖的地方窜起一股股细小的电流,噼里啪啦涌向四肢百骸。 “你等、等等,我帮你吹头发呢……” 季临川轻笑一声,大手向下摩挲他的腿:“穿着我的衬衫挂空挡,扣子都不扣好,你就是这样给我吹头发的?” 祝星言撇撇嘴:“增强用户体验感嘛。” “那所幸再增加一点?”季临川已经解开了他的衬衫扣子,细细密密的亲吻慢慢落上去,大手拽着他的手腕一把将人扯坐在自己腿上。 “我明天就出差了。” 祝星言点头:“我知道啊。” 季临川抬眼蛊惑地望着他:“今晚用腿?” “靠……”祝小熊用力搓了搓耳朵,脑袋里像是陡然炸起一层烟花,把他所有的理智都炸崩塌。 “哥,你饶了我吧……” 结婚半年了,他还是受不了季临川这样说话。 狡猾的alpha似乎把他的嘴笨寡言全都用在了床上,每次求爱都大胆直白,他总是面无表情地抱着祝星言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渴求:我想吻你、我想抱你、我想在浴室、我想坐着来…… 明明是那么涩qing甚至粗俗的话,被他贴着耳边说出来却总是炸得人浑身发麻,祝星言每次都扛不住。 他不说话,季临川就以为是和之前一样默认同意了,从床头柜翻出一瓶用掉大半的软膏往他腿上抹。 这套流程祝星言简直不要太熟悉,闻着空气中愈发浓郁的清酒味浑身发软,不受控制地想要配合他,但还有一丝理智尚存:“等、先等等!小季哥哥!” 他虚软地抵住季临川肩膀:“我还有事要说……” 季临川低着头,手上动作没停:“说。” 祝星言知道这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时间了,现在不说一会儿根本开不了口。 季临川每次的准备工作都做得很充足,抹油、抹药一个不差,细心体贴到极致的地步,从来都没让他疼过,某种意义上来讲祝星言获得的享受要远远大于他。 但有一点,他很讨厌中途暂停。 或许是所有高阶alpha的通病,病态的占有欲让他极其厌恶亲密时被人打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使季临川立刻警惕起来,仿佛有人要把他的omega抢走。 就连祝星言在中途表现出一点想要逃跑的意图,他都会难受,如果正值易感期,还会因此发狂。 所以季临川一旦开始,不足意基本就不会停。 “你先别抹呢,听我说。” 祝星言抓住他的手,丢掉吹风机坐在他腿上,软软的手臂圈住他脖子,瞪大眼睛暗示:“我洗完澡了喔。” 季临川明知故问:“嗯,所以呢?” 祝小熊吃瘪:“脖子也洗了喔。” 季临川装听不懂:“这没法避免吧。” 祝小熊再次吃瘪:“腺体也洗了喔。” 季临川终于憋不住笑了,一把将他抱过来,面朝下按到床上,在那一小点腺体上落了个吻:“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明确告诉你,不可以。” “嗷呜……”小熊猫哀怨一声:“可我也想要临时标记。” 不能做全套就不能做了,他都忍了,可哪有结婚半年了连个临时标记都没有的啊,都让宋承欢那只黑猫显摆到脸上来了,这绝对不能忍! “不行。” 在涉及他身体的事上季临川比谁都严厉,治疗进行到哪个阶段就做哪个阶段的事,快一天都不可以。 “最少还要一个月。”他亲了亲祝星言的小耳朵,和人承诺:“一个月后腺体抚触就结束了,发育得好的话就可以承受不激烈的标记了。” “喔……”祝星言像拱地的小猪似的闷闷不乐趴在那儿,掰着指头算:“一个月,还要好久啊,那我岂不是最后一名了?到时候云哥和小游估计都有标记了,就我结婚早,就我没标记,太丢熊了……” 男孩儿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再次开始作祟,他已经想象到以后宋承欢朝他炫耀的丑恶嘴脸了:“不是吧祝小熊,不是吧不是吧?没得x生活就算了,连临时标记都没有啊,你们在结一种很新的婚喔。” 越想越生气,祝星言顶着床板捶胸顿足,两只小耳朵都压趴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输得彻彻底底啊!” 季临川哭笑不得,乐了足有半分钟才给他支招:“崽崽,想法不要太局限,我确实不能让你做第一个被标记的omega,但你可以让我做第一个被标记的alpha啊。” 祝星言茫然:“什么?” 季临川抖开衣领露出自己的腺体:“咬我一口吧,我明天就去和他们炫耀,说我被你标记了?” “啊……啊?还、还能这样吗?” “为什么不能。” 季临川一本正经地把他往自己后颈腺体上按,边按还边还掰他的嘴。 被迫把自己的小虎牙刺入alpha腺体的祝小熊还不忘嘱咐:“那你记得和他们说我咬得特别厉害哦。” 第56章 所有人都圆满【完结章】 祝星言的腺体在这一年里恢复得非常好,前半年季临川严格按照医疗方案帮他疗养,信息素和腺体抚触都给得很及时,程度也把控得非常好。 一开始腺体的发育并不明显,只有季临川每天晚上轻吻那里时才能感觉到原本干瘪的地方像努力汲水的细胞一样慢慢充盈了起来,变得饱满、健康,粉粉鼓鼓的像个夏天被咬的蚊子包。 等第二阶段开始后腺体大小就有了明显的增长,就连祝小熊那原本再也不会长大的本体都偷偷长高了三厘米。 这还是季临川先发现的。 那天晚上他在医院加班,徐云有事来找他,正好把祝星言一道捎过来。 刚吃饱饭的小少爷犯食困,本来捏着一根春山笋坐在椅子上乖乖啃,啃着啃着身子就歪了过去,像不倒翁一样四面八方转圈儿磕头。 季临川看得想笑,给他偷拍了一张照片放进私密相册里,然后走过去弹了弹他钻出来的桃子尾巴,“醒醒。” “唔……小季哥哥……” 祝星言睁开惺忪的睡眼,里面含了一包泪,抬头看过来时正好滚出来。 季临川抬手帮他抹了:“困成这样怎么还出来了?” 祝星言又点了下头,抱着他的腰贴上去蹭了蹭,闭眼又要睡:“你不在,我老是睡不好。” “不是戴着坠子呢吗?”季临川拨他耳朵上晶莹剔透的琥珀珠,修长的手指又绕到颈后,按揉他腺体。 祝星言至今都不知道这两颗珠子是他的触须,但季临川送给他的东西他都很爱惜,为此还专门打了耳洞,每次出门只戴一边琥珀坠,怕两个一起丢了。 “嗯呜……”祝星言被揉得舒服,小声哼唧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落了片小刷子似的阴影,看上去很稚气, “不是因为没味道,珠子上的味道一直都很浓,越闻和你的信息素越像,我就是想抱着你……” 他直白地撒娇,毫不保留地表达着自己的依恋,头顶两只小耳朵隔着衬衫在季临川衣服上犯规地蹭啊蹭的,蹭得人心尖直颤。 “明天就不加班了。”季临川俯身吻着他的唇瓣,说话时气息都挨在一起,羽毛似的:“等处理完手头的事,接下来一个礼拜都不加班了,周末带你去酒庄玩?” 祝星言点头说好,被他抱着去小床上睡,滚了一圈缩进靠墙的角落里时才发现自己的安抚小枕头不见了。 “坏了,可能是忘在云哥的车上了……” 他在陌生的环境依旧睡不着,戒了一年也没把小枕头戒掉,但好在现在有了高级平替——季临川拍拍自己的大腿说:“变回去,来我怀里睡。” “嘿嘿,好!” 祝星言抖了抖耳朵就原地变回小熊,四爪并用地扑腾着从帽衫里钻出来,结果没掌握好平衡直接从床上翻了下来,脑袋着地摔了个七荤八素。 他本就困得睁不开眼了,晕晕乎乎的,好半天才翘着脚艰难地爬起来,却搞错了方向,背对着人愣了好几秒才转过身,看到季临川的那一刻瞬间笑开了,抬爪挠了挠自己的饼干小耳朵。 “嗯呜嗯呜!”我来啦! 小胖熊甩着肥屁股啪嗒啪嗒跑过来,季临川长臂一伸直接把他捞起,往空中抛了一下再稳稳接住,亲亲他炸毛的脑瓜,让他躺在自己腿上,给他放信息素闻。 经过季临川大半年的努力,他已经基本取代了小枕头,只要祝星言躺在他身边,有没有信息素闻都能睡很好。 然而睡太好了也容易出丑。 一觉醒来,呼呼大睡的祝小熊又流了季临川一裤子口水,大腿那一片全都给沾湿了。 他暗道糟糕,偷看了一眼赶紧闭眼装睡,季临川惩罚似的拍拍熊屁股:“起来,我去换裤子。” “汪!”小熊一脸窘迫从他腿上出溜下来,自发贴着墙面壁,季临川换完裤子看了他一眼,突然说:“站直了。” “嗯呜……”小胖熊下意识挺起胸脯:咋了? 季临川又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 “汪汪汪汪!”祝小熊条件反射捂住自己的屁股:就不过去!我不是故意流口水的!你不能揍我! 季临川失笑,逃出软尺:“不揍你,量身高。” 量身高? 祝星言对这件事兴趣不大,也没什么信心,二十年都这样小小一团过来了,早就习惯了,不抱什么希望。 可谁知一站一量,本体居然长高了三厘米,季临川告诉他时他都没敢信。 “嗯呜嗯呜?”小熊往自己头顶一摸:你是不是又把我的毛毛揪起来了? “没有,实打实的三厘米。” 祝星言还是不信,凑过去自己看软尺,然后猛地瞪大眼睛,一爪捂着嘴巴,一爪指着上面的数字:“汪汪汪!” 真的长高了!快告诉妈妈他们! 长高了三厘米的小胖熊高兴得原地直转圈,围着他的小腿“嗯呜嗯呜”地来回蹦。 祝时序和秦婉比他还要兴奋,当天夜里十一点两人回到家,看到祝家门口能来的亲戚全都来了。 几十口子人各种动物都有,欢欣鼓舞排着长队欢迎他们,家门口两颗榕树上还挂着大红横幅,上书:热烈庆贺祝小熊时隔五年再次长个儿。括弧:三厘米。 祝星言:“……别太荒谬了。” 季临川:“……还挺严谨的。” 说实话,要不是当时车快没油了,他俩一定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一秒都不多留。 但再后悔也已经晚了,不仅当时没跑了,后来祝时序还给他摆了三天流水席,让祝星言变回熊猫带着大红花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表五百字长高感言。 祝小熊:“嗯嗯呜呜呜汪汪汪@#%$#&……一大串。” 翻译过来就是熊猫脏话。 特别脏的那种。 * 本体长高只是开始,自那天以后祝星言的omega腺体就以突飞猛进的速度在发育。 同时他的心率、体能、气色也有了大幅度提高,可以跟完季临川给他安排的半小时有氧体育课,结束时脸不红气不喘,以前软绵绵的小肚子开始有了腹肌的雏形。 游京在祝时序的精心护养下重新站了起来,至少十年内不会再发病,可以像正常孩子一样去读大学。 徐云植入omega腺体后身体里的信息素一直在和毒素顽强抗衡,右肩的坏鳞基本脱落,只留了指甲盖大小的几小片,像黑曜石一般熠熠流光地覆在皮肤上。 徐云不再嫌弃它们,他说:这是我干翻命运的徽章。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各自成长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苦痛和灾难像是流水一般从他们的人生中慢慢滑走,只留下了微不足道的痕迹。 崭新的生命已经像雨后嫩芽一般悄悄萌发。 距离一年还剩半个月的时候,祝星言的身体经检查确定已经可以长久地离开人。 季临川终于放下心,被借调到外省医院传授经验。 祝时序和宋承欢秉承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带领着各自的公司完成了许多业务上的合作,祝时序的风格沉稳老辣,宋承欢行事又莽又准,两人在某些方面非常合拍。 除了一点:见过他之后祝时序没再说过自己喜欢全天下所有小猫。 季临川外调在k省,他俩正好也要去当地出差,三人互相迁就了下时间就一起出发了。秦婉躲闲,和柴犬一家跑到了乡下度假。 这样一来,家里只剩了小熊小猫和小鱼。 这仨是长期病号,平时都是被管狠了的,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干,脑袋里绷着根弹簧清心寡欲过日子。 现在管事儿的走了,弹簧立刻反弹。 三人自作主张给自己解了禁,准备利用这没人管的小半个月好好潇洒一把。 前十天大吃大喝通宵疯玩,后十天酒吧夜店连轴转,中间过度就去游乐场和水上乐园,只要保密工作做到位,天皇老子来了也管不了他们。 可以说是十分地无法无天。 只不过好日子还没过上一个礼拜,就有人给远在k市的仨a通风报信:赶紧回来吧,家快让人偷了。 当时季临川刚下会,从医院出来往酒店走的时候被宋承欢和祝时序开车接上了,说一起去看看k市有没有好吃的笋和鱼,给家里寄回去。 就在此时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啄木鸟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张照片,拍的是本市有名的夜店,乌漆麻黑的卡座里闪着五光十色的灯球,一名穿着暴露的雪豹小o正在台上火辣辣地扭胯。 台下第一排的位置,祝星言和游京顶着两个毛茸茸的小耳朵和一张痴汉脸往雪豹裤腰带里塞钱,边塞边盯着人家的腹肌哈喇子直淌,旁边徐云一身真空深v西装,端着杯鸡尾酒慢慢摇晃。 好一个纸醉金迷,酒池肉林,三张老实巴交的乖巧脸蛋现在怎么看怎么不顾家。 啄木鸟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给季临川配了个标题:你知道你家小熊平时玩这么花吗? 季临川回了他三个省略号,【帮我看着点他们,别出事,我叫保镖过去接。】 发完这条直接给祝家值班的岗亭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先是报了酒吧街的地址,一无所知的祝时序还在悠哉悠哉开着车:“去那干嘛?” 季临川:“把三位少爷从那儿接回来。” “嘎吱”一声,汽车直接转向撞上了绿化带,祝时序和宋承欢愤愤然抬起脸,脑瓜顶比绿化带还绿。 “你说什么?去接谁?去哪儿接?” 季临川面不改色地重复了一遍,问:“谁能买最早的机票回去,把他们仨接过来吧,看架势是已经玩疯了。” 游京大学放假,徐云诊所闭馆,祝星言手头的工作在祝时序走之前就交接完了,现在仨人除了玩儿啥事没有。 “我和老祝走不了,项目离不开人。”宋承欢醋得咬牙切齿,看着照片里徐云那快低到肚脐眼的深v,气得想打自己:“这一身我都没看过啊,他就便宜了别人!!!” 祝时序倒没那么生气,反而有点想笑。 他知道自家小猫和弟弟都是乖乖仔,不会干出多出格的事,单看照片里那两小只穿着卫衣牛仔裤,和酒吧环境格格不入,流着哈喇子往人裤腰带里kuku塞钱,活像人傻钱多的小少爷要包养夜店王子。 ——擎等着当冤大头被骗。 “别着急,接回来就行。” 祝时序重新发动车,和季临川说:“你把照片发给小崽儿,问他怎么事?” 季临川早就已经发过去了,半天没等到祝小熊的回信,他又发了个问号,对面立刻弹出一长句。 祝时序扭头:“他怎么说?” 季临川皮笑肉不笑:“把我拉黑了。” “……真是出息了。” * 他们三个在这边密谋着怎么秋后算账,家里三个吓都要吓死了。 尤其祝星言和游京,俩人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差点灵魂出窍,直接把手机给扔了,完全没用保镖接,自己乖乖就打车回来了。 进家之后二话不说,跑回卧室钻进被窝,手机放在柜子上,时不时就要响一下,催命似的震得人心里直哆嗦。 祝星言不敢接,和游京抱头大喊救命,徐云比他俩都要镇定,还能有闲心给两只小猫一人泡了一杯奶。 “吓成这样啊?”他看乐了:“临川和时序又不会揍你们。” “不不不!你不知道!”祝小熊满脸惊恐道:“小季哥哥特别会罚我,他每次罚我都买特别多烧烤!” “买、买烧烤干什么?给你撑晕?” “不是的。”祝星言委屈巴巴地垂下耳朵,一想到这儿就悲从中来:“他买一堆烧烤,自己吃,让我看着,有时候还让我变回熊猫用头顶着,你不知道那味道有多香,我因为生病已经有五年没吃过烧烤了,可他一口都不给我!” “啧……”徐云咂了咂舌,听者落泪:“听起来是挺残忍,承欢一天不给我吃草鱼我都不想和他过了,你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啊?” 祝小熊赶紧告状:“是吧是吧!特别残忍吧!” 徐云摸摸他的头,又问游京:“你呢?祝时序怎么收拾你啊?” 小猫咪脸蛋红红,垂着耳朵低头不说话。 徐云:“懂了。” “这样吧。”他给两人出了个主意,“你们都怕的话就由我来给那边打个电话,探探口风,好歹我也是他们大哥,对吧,他们不敢和我吆五喝六的。” 祝星言不太放心:“那云哥你记得态度好一点啊,千万不要激怒他们,毕竟是我们有错在先。” “哎呀放心吧,我不是那种急躁的人。” 事实证明,他确实不是那种急躁的人,但他是那种急躁的鱼。 宋承欢的电话刚接通时,徐云还能勉强听两句,嗯啊嗯啊地点头附和着。 后面他的表情就开始逐渐失控:挑眉、顶腮、稍息叉腰。 直到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徐云上来一脚就踹翻了椅子:“宋承欢?老子他娘的给你脸了是不是!你管我去哪玩儿,你管我穿什么!夜店是我带他们去的,怎么了?酒是我给他们点的,怎么了?!有你什么事啊?再给我支支吾吾多说半句我直接去k市噶了你的蛋,绝育了就没那么多心思想别的了!” “啪”的一声电话挂断,祝星言差点从床上掉下去,“别别别,云哥你别急,别生气别生气。” 徐云拧着眉毛:“我急了吗?” 同为小猫的游京下身一凉:“……没、没急。” “我生气了吗?” 两人一起摇头:“没生气没生气!” 而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黑猫宋承欢抬手擦了擦脑门的汗,开门放他俩进来。 祝时序:“怎么样?他们回家了吗?” 宋承欢:“回、回了啊,我都教育好了!云儿认错了,嗯。” 空气安静了两秒。 祝时序掏掏耳朵,季临川指指他手机:“你是不是忘了你开了免提。” 宋承欢:“……” * 他们仨暂时谁都回不去,确保三位少爷安全到家之后就没再管这件事,放过不提。 祝星言偷偷把季临川加了回来,给他发了条信息探虚实,是用自己本体做的表情包,小胖熊贴墙站着,心虚地对着手指左右乱转眼睛:“小季哥哥,我知道错了。” 季临川:“等我回去。” 祝小熊当时脑袋里就只有两个字:完蛋! 他摆明了要秋后算账,祝时序和宋承欢那边更别说都憋着劲儿呢,三个人也不敢再出去潇洒了,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按时按点一日三餐地向那边报备。 一个月过到快半个月的时候,徐云带他们俩组了个养生局——去山顶度假村泡温泉。 度假村是祝家和宋家合资开的,祝时序和宋承欢都提前帮他们交代过:少爷们去泡温泉时记得清场。 因此温泉馆里一个人都没有,三只小o挑了最大的池子把自己丢进去。 徐云变回了美人鱼本体,人身鱼尾。 上面是珠玉一般的皎白皮肤,青丝长发如瀑散落,他靠在池子边,胸前隐隐挂着水珠。 下面两米长的黑色鱼尾在水下慵懒摆动,心形的尾鳍时不时探出水面,荡起几缕涟漪,有种难以言说的美。 如果说他这边是雌雄莫辨真绝色,那旁边祝小熊和小猫咪直接画风一转,妥妥的纯情幼稚二人组。 他俩和徐云一比就像两个小朋友,乖乖地坐在水下,双手搭着膝盖,肉乎乎的小圆脸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头顶的湿发被毛巾包成一颗球,活像两个熟透的包子精。 “怎么办啊,我哥他们就要回来了。” 祝小熊趴在徐云的大尾巴上愁眉苦脸,脸蛋被挤得扁扁的,旁边一起趴着的游京也愁得皱紧眉,掰着手指头数:“还有三天,我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玩得时候有多潇洒,清醒之后就有多心虚,回顾这小半个月的奢靡生活,祝星言自己都觉得自己牛逼。 他转过脸和游京头对头,四只小耳朵搭在一起,像天线似的接上了,一对惹人心疼的难兄难弟。 徐云晃晃尾巴,磕了他俩一下,想了想道:“马上情人节了吧,你们准备礼物没有?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先把礼物一送,再变回本体一蹭,谁好人能顶得住这种糖衣炮弹啊。” 祝星言一想:“对哦!我怎么没想到!礼物我早准备好了,那等一会儿我哥他们回来了我就提前送。” 徐云用尾鳍撩了一捧水泼他脸上,尾巴尖拍拍他的头:“什么礼物啊,说来我听听。” “喔,我收集他翅膀上的鳞粉,做了张流麻小卡。”表情还挺骄傲:“里面是我俩的合照哦。” 徐云:“……” 他打着哈哈干笑两声,“你还……挺有创意啊。” “嘿嘿嘿。”祝小熊得意道:“低调低调。” 徐云又转而问游京:“你呢?小胖猫。” 游京转头甩起耳朵,信心满满说:“我收集了时序的毛毛,给他戳了只毛毡大熊猫。” 徐云再次无语:“所以你要送一只大熊猫一只大熊猫?” 这话听来有点绕,游京反应两秒才摇头。 徐云松了口气。 游京:“我送他两只。” 徐云:牛逼。 他有点无语加难以理解,怎么现在的小孩儿谈恋爱都这么纯情了吗,没他当年和宋承欢一半野啊。 “宝贝们,你俩这一个路子啊,羊毛都出在羊身上了。” 祝小熊和游京对视一眼:“不好使吗?” 徐云顶了顶腮,看着远处打开的场馆门,抬抬下巴往他们身后一指:“自求多福吧。” 两人转身,三个alpha就活生生站在他们眼前。 祝星言/游京:“啊啊啊啊——!!!!救命!!!” 两人吓得慌不择路,扭头就往水里跑,脑袋“梆!”一声撞在一起了,好险没给对方撞回原形。 祝时序和季临川的动作非常迅速,一个拎起跑到池边的小猫,抱起来就往房间走,一个展开翅膀飞跃到岸上,堵住祝小熊的去路。 他紧紧抓着腰间的浴巾,浑身都在滴水,头上的毛衣跑掉了,露出一脑袋特别炸的毛,看到季临川之后睁眼就喊:“我不要看你吃烧烤!!!” 季临川失笑:“谁要让你看了。” 他伸手抚上祝星言的脸颊,温柔至极地摩挲两下:“泡的多少度的,脸烧成这样。” 祝星言没答出来,祝星言还吞了下口水。 小半个月没见了,这还是结婚后他第一次和季临川分开,看人好像瘦了一点,眼底还有一小片乌青,心里瞬间就酸唧唧的了。 季临川看他不说话,就站在他面前弯腰仔细打量他,小omega脸上还带着潮气,显得比自己走时还圆了几分的脸蛋嫩乎乎的,轻轻一捏就能留下印子的感觉。 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正紧紧盯着他,里面闪着细碎的光亮,藏满了欢心雀跃和关切心疼。 季临川直起腰,在他额头不清不重敲了下。 “叫人。” “半个月不见,不认识我了?” 祝星言脸上仅剩的千分之一纠结的小情绪瞬间消失不见,喜笑颜开地眯起眼朝他飞扑过来:“小季哥哥!” 他扑得太快,没站稳差点摔倒,季临川赶紧把人搂进怀里,怕他出水了风一吹会冷,解开风衣的扣子把人严严实实地包进怀里。 祝小熊满足地小尾巴狂摇,小狗一样一个劲儿地用耳朵去蹭他:“我好想你啊,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往前赶进度了吗?累不累啊?” 季临川说不累,说完心里接了句:看见你什么都值了。 这话虽然土但真心实意,同样第一次分开半个月,他比祝星言更加不适应,总是做梦小熊又发病了、小熊又在雪地里迷路了、小熊又说把他给忘了。 夜以继日拼命把进度往前赶了半个月,才能提前回来。 “我们回房间吧。” 宋承欢和徐云也在,他有点不好意思,扒在人身上说:“你带我飞过去!” 季临川看他一眼,“惯得你没样儿了。” 说完立刻口嫌体直地抱着人飞走了。 而此时温泉另一边。 徐云靠在池边一动不动,漂亮的鱼尾微微摇摆,他借着月光看着岸上的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艳丽的桃花眼里牵出缠绵悱恻的线。 他总是这样,在温柔和急躁之间切换自如。 他想宠宋承欢,就端得一副柔情似水,他想发脾气,就做一副毒舌火辣,但宋承欢天生没长出招架他的筋窍,不论是徐云的哪一面,他都爱得无法自拔。 赶来的急,他连衣服都没换,黑色衬衫罩在身上,衬出宽阔的肩线和一把好腰。 他看着徐云身上的水珠渴得厉害,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从小几上拿了瓶酒,撬开,没用杯子,直接对口灌,一连喝了大半瓶,才堪堪冷静下来。 走过去蹲在徐云旁边,“你不跑?” 美人鱼往上坐了一点,露出鳞片和腰腹的交界,暧昧地遮掩在水面:“你不下来?” 一秒都没犹豫,宋承欢扯了自己的衣服跳下水,不管不顾地把他往怀里按,炽热的吻密密麻麻落在omega痊愈的右肩。 徐云温驯地仰起头,把脖子递给他:“不咬腺体吗?” 宋承欢又在他肩窝里吻了两下,然后张口就咬上了腺体,用獠牙刺破那层薄薄的皮,埋头大口大口地吸食里面樱桃味的信息素。 他嘴里含混不清道:“云儿,我想死你了,我在那边吃吃不好,睡睡不好,想你想的天天哭。” “得了吧你,电话里训我的时候没见你有多想我啊。” 宋乘欢退出齿尖,喉结滚动着咽下嘴里那口信息素,掐着他的下巴迫他抬起头,“我不该训你吗?你那身漂亮衣服我都没看过,你穿出去给多少臭男人看了?” 眼看醋精又要发作,徐云赶紧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好了大气包,别醋了,我和你道歉,对不起行不行?” “就对不起就完了?” 宋承欢往他手上戴了条精致的贝壳手串,“挺好看的,你戴着玩,等情人节了我再送你个别的。” 这是明晃晃的暗示了,徐云纵容地抿唇笑了笑:“嗯……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人鱼的尾巴尖弯起勾过alpha小腿,徐云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下摸,附在他耳边一字一句说:“我的鳞开了。” 温泉水漫出池子,溅了一地。 此刻的酒店房间里,季临川刚给祝星言做完简单的身体检查,放下听诊器:“挺好的,身体恢复得不错,腺体也发育好了。” 祝星言一双眼睛盯在他身上,嘿嘿嘿傻笑:“我就说我能把自己照顾好。” 季临川:“你玩得也挺好。” 祝星言暗道不妙,被他掐着胖腮质问:“有时间看别人跳舞,没时间和我视频?家花不如野花香是吧?” “我不是!我没有!” 祝星言矢口否认,推开他的手转头就变成了一只大熊猫。 嘿嘿,酒店没有翻译器,看你怎么审我! 他这边小算盘打得啪啪响,那边季临川眯了眯眼,命令道:“变回来。” 小熊猫躺在他腿上,四爪艰难地翘了翘,但没翘起来,他夸张地大喘一口气,做出很累的样子:“嗯呜~” 季临川:“没力气了?” 小胖熊点头:嗯呢嗯呢。 “没有翻译器,岂不是没法交流了?” 这话倒是给祝星言提了醒:对哦,他听不懂我说话,那我岂不是可以肆无忌惮想说啥说啥了? 祝星言被温泉水泡昏了头,恶向胆边生,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一幕—— 季临川帮他梳毛,小胖熊美滋滋翘起二郎爪:“嗯呜嗯呜!”季医生今天好帅,喜欢! 季临川帮他揉腰,小胖熊笑眯眯趴过去撅起腚:“嗯呜嗯呜!”季医生昨天视频里好猛,我超爱! 季临川从包里掏出自己的熊语八级证,小胖熊满不在意瞥了一眼:“嗯呜嗯——呜呜呜??!!” 祝星言当场吓得玩命狗叫,四爪倒腾着从人腿上掉了下来:“汪汪汪汪汪!!!!” 你快告诉我这是为了吓唬我开的假证! 季临川笑了笑,一把捞起小熊按在床上,捏着尾巴根揉了两下,祝星言不堪麻痒直接变回了人形——还是光着的。 “你真当我一年过去什么都没学?” 季临川把他翻过来面向自己,在祝星言羞得红成小番茄的脸颊上吻了下:“崽崽,是不是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 祝星言怔愣:“什…什么?” “一年到了,你的腺体长好了。” 怔愣两秒,祝小熊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地瞪大:“你是说、你是说!可以、可以那个了!” 季临川“嗯”一声,反常地比他还急切,捏着人的脸就要吻下去。 祝小熊被亲了两下才反应过来:“等等!我还没准备好,还差一步程序呢!” “又要干什么?”季临川扯开领带,拉过被子盖住两人。 祝小熊伸手出去拿过自己的手机:“我太激动了,不能紧张,先发个朋友圈!” 季临川都让他气笑了,弹了下他的小耳朵翻身躺下:“你就磨我吧。” 祝小熊有点羞耻心但不多,又想炫耀得要命,删删改改老半天,发了条仅游京和徐云可见的朋友圈。 一个吐舌头的黄豆脸表情,后面跟着几个字:各位,我开动啦!嘿嘿! 房间里燥热难消,床上两个人彻夜痴缠。 季临川已经等了太多太多年,不想再多等一秒,临时标记、终身标记、还有亏欠祝星言一整年的爱抚和情动……他统统补给了他。 终于在后颈的腺体被咬破的那一刻,随着alpha信息素的迅猛注入,浓烈的清酒不容抗拒地扑进朱丽叶塔中,交杂缠绕,盘根错节,彻彻底底地融合在一起。 季临川在怀里人意乱情迷时送上了自己准备的情人节礼物。 他把孤身一人去到国外的第一年,电话亭边下的雪花保存了下来,用树脂封住,裹在蓝色的滴胶里,滴胶做成了小熊猫的爪垫模样,像封存在蓝色海洋里的云朵。 猫爪背面用爱斯基摩语言刻着个烫金的月亮符号。 祝星言挣扎着问他这是什么,季临川说:“这是分开的第一年,我独自看的雪。” 小熊猫鼻翼翕动,转身搂住他的脖子,沙哑的嗓子吐出呢喃:“以后还有很多场雪,我们都要一起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