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哥和小红》 第 1 章 “今天几号?” “你过傻了,今天是元旦啊。” “操,我当然知道是元旦,我问你目的就是想强调一下今天的日子,懂不懂啊你……是这样,咱四个在一起也差不多有两年了,今天就是咱们正式结拜的日子,哥儿几个都给我记住了。” “那啥,大哥,你可真会选日子,挺好记啊,而且到这天大家都吃好的,举国同庆,好像庆祝咱们结拜似的,”艾金一边说话一边把长出来的刘海往耳朵后掖,“想想也不容易,咱们处这么长时间,终于修成正果了,真高兴啊,咱这晚上得喝点啊?” “要喝回你自己家喝去,我这没有。” “……哦,哎,对了,大哥,咱得按岁数排行是吧,你岁数最大,你当老大吧。” “行啊,你岁数第二大,你当老二吧。” “我不想当老二……听着不好听……” “那你当老三,咱们不要老二了。” “老三我也不想当,人都喊三儿,三儿,东街那个搞破鞋的娘们也叫三儿,我不想当老三。” “你他妈事儿够多的……”肖亮在关公面前的青碟里堆了几个橘子,又顺手从香盒里抽出长长的香杆儿,“那你老四行了吧!” “……要不大哥我当老五吧,你说咱们哥几个初入社会,不得点图吉利啊,四就是死啊,我还没出道呢就给自己唱衰有点傻逼吧……哎,操,干啥啊,大哥你先别急眼!我还没说完呢,你看你是老大,我是老五,郑哲是老六,驴儿是老七,听着人多多啊……” 肖亮止不住的猛抽艾金的脑袋:“多个屁!我是交过命的兄弟,不是葫芦兄弟!” 艾金捂着脑袋连滚带爬,逮着空隙正要往屋外跑,却听肖亮在后头继续喊了一嗓子。 “他俩呢?不是说随后就到么?” 艾金看肖亮不生气了,又嬉皮笑脸地往回蹭:“驴儿去小卖店买烟了,一会就回来,郑哲我今儿没能叫出来,他这两天心情还是不太好,也不知道咋了……我觉得不应该啊,你说他之前闹心是因为他爸光揍他,这他都搬出来了,应该高兴才是,咋还整天拉拉个脸呢?”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长心啊,”肖亮垂眼在木桌上数香,“他从家里搬出来可是没人管了,但以后吃喝都得靠自己,能不闹心么,哎对,我昨天路过他干活的冷库,寻思去看看他,怎么听说他不干了?” “打架了呗,还能因为什么事,”艾金戴上自己的毛线帽子,又对着镜子仔细的弄了弄露出来的头发,“本来因为他年纪小人家就不愿意用他,结果那天在库门口装货的时候碰见王达吹他弟了,俩人打对上眼的时候就开始干,连三轮车都踹翻了,谁还敢在用他啊……” 肖亮脸上一沉:“妈的,王达吹这老帮人没完没了了。” 艾金把自己收拾利索:“行了,我再去叫一次,一会回来。” *** 一九九二年,东北某县级市。 一大早南门外省道上翻了一个苹果车,调头的翻的车,因为昨天刚下过一场大雪,积雪把路两边的沟都添平了,司机是山东来的,还当是平地,结果一脚油门就载进去了,从烟台运来的大苹果滚了一雪地,道两边的老百姓得了信,拖家带口的出来捡苹果,这季节都吃冻苹果,有暖苹果也是酸国光,个头这样大的红苹果可是稀罕玩意。 当时郑哲正好在省道附近的小学外踩点。 王达吹家就在前面街边,郑哲跟了几天才找到这个地方,不过他没想单独行动,他只是远远的看着,脸上恹恹的,没精打采的将这地方的每一个路口在心里过的烂熟。 因为马上要入冬,学校买了很多煤,给几辆高头马车运过去直接卸在操场上,不一个晚上就给盖了厚厚一层白雪。 那时候学校元旦不放假,上午最后两节课,高年级的小学生都没上课,三个年级六个班,一帮小崽子就这么在班主任的带领下,三人一伙,扛起铁锹,拿出丝袋子就开始运煤。 郑哲背靠着学校的栏杆,嘴角叼着一根提神烟,正似有似无的喷云吐雾。 前两个月他还在学校里念书,因为他弟的原因把高年级的一个学生给捅伤了,事情闹的挺大,再加上临近期末考试月,所以郑哲就没再去了。 在家里被狠揍一顿后,这小子带着几件衣服和自己那点零花钱甩门出屋,没晃荡两天就在狐朋狗友的帮助下找了个下脚地,又找了一份短工——在市冷库做短工帮人搬卸猪肉。 年末是市冷库最忙的时候,特别是刚刚从国营企业转成承包股份制,经济活泛,所以今年生意还算不错,冷库里堆着上百吨的肉食,每天光出货量就上千斤,单位实在忙不过来,就从外头雇一个临时工,一月七八十块钱,管两顿饭,很快就招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郑哲也觉得这个活挺好,虽然累了点,却是有两顿肉香油大的饭,只可惜这饭他才吃了不到一个月就吃不上了,临走的时候他顶着个鲜血淋漓的脑袋去后勤领了五十块钱,收起自己的热水缸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今天零下二十多度,郑哲没穿棉袄,毛衣外头就一个皮夹克,裤子里也就一个小毛裤,但就穿这么少郑哲也一点不冷,十七岁的年纪,他的身体就跟小火炉一样,哈出来的气儿都烫人。 身边的人都呼啦啦往一个方向跑,郑哲回过神,顺着大部队的方向望过去。 嵌在雪地的苹果跟泼上去的血点似的,到最后掉的一个挨着一个,就仿佛白肉上撕出的大口子,穿戴臃肿的人群在苹果地里缓慢的移动,有猫腰捡起往怀里揣的,还有一边捡一边吃的,甚至有两个男的脸皮更厚,干脆把不太烂的箱子直接抗起来就走。 郑哲没跟着上去抢,倒不是他品行多高,主要是旁边人太多,他拉不下这个脸,要是就他自己,估计他也捡了。 此时他就站在原地,腰杆标杆一样的直,脸被日光镀上一层柔软的淡金,瞳孔却是射出坚硬的光。 对面一大一小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十分醒目,但是因为其中一个人是大车司机的原因,所以大家都装没看见,赶忙捡起苹果就走。 粗矮的汉子揪着男孩的头发,大嘴巴子扇的啪啪响,“操你个妈的,我说我车上东西老丢你,敢情都让你偷走了!” 他身下的小孩也没话,穿着鲜红的棉袄在雪地里轱辘,伸着腿发疯的往司机脸上蹬。 司机半跪在雪地,费大劲才拉住他的脚踝,跟扯了一条扑腾的鱼似的:“把棉袄给我脱下来!这是我买的!操你妈的!你啥时候上的我的车?你家长呢?” …… 周围的人大多数都是边捡苹果边看热闹,半天才有两个上去劝架的,也不敢靠太近,都离远喊话。 “同志,别打了!” “打啥啊?” “有事慢慢商量多好,上啥手啊?” “哎我操你妈的劝这么半天你俩咋还打呢?揍两下得了没完没了了啊?” 劝架的劝了半天喊的口干舌燥,冻的哆哆嗦嗦的,结果人俩就跟没听见一样照样打,劝架的也郁闷,寻思自己这灌一肚子风整的直放屁也挺没意思,就都该干嘛干嘛去了。 郑哲饶有兴致的看俩人打架。他觉得穿红棉袄的那小孩真是生猛,虽然被扇了好几个耳光,还咬着牙跟司机练,只可惜大人跟小孩的体力终究是悬殊,红棉袄在男人身下翻腾半天被揍的跟狗一样,司机揪着他的头发往地上猛磕,脑门咚咚的撞在雪地上,动静又沉又闷。 郑哲有点想走了,结果刚迈开腿,就看见那小孩死命的从司机手底下挣出来,不知道在哪摸出来半截铁签,抬手就开始往司机眼珠子上招呼。 郑哲收回迈出去的脚,定定的看着那个红棉袄。 红棉袄上半脸糊的都是雪和泥,下半脸却很干净,明显是个小尖下颌,嘴型也挺好,红润润的,偶尔绷紧了,呲一口极白的小牙。 还挺俏的。 因为前两天头上被人划了个口子,出于爱惜头部目的,郑哲戴了好几天的狗皮帽子,这帽子是艾金借他,尺寸不太合适,有点大,平时戴着没事,想打架可能会有点碍事。 把帽子摘下来,郑哲回手挂在小学的栏杆顶端,走了两步又返回去把兜儿里的军匕掏出来扎在栏杆旁边的冻土上,这样就没人敢趁着他跟人练手的时候动他的东西,要知道这年头腰里别着一把甩刀或者卡簧绝对是混混的象征,神经但凡正常点的人都会绕道走。 郑哲年纪不大,却长的很高,虽然瘦,但也还算结实,乍一看也跟成人一样,只要是仔细瞅那眉眼,还是略带点少年的意味。 司机吓的一脸的茄皮色,费大劲才把眼球前的铁签夺下来,甩出老远。正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下死手的小子,结果这手刚挥出去,屁股就挨了一脚。 心惊之余那一巴掌也就扇了个空,司机羞愤回头,恨恨的望着罪魁祸首:“你他妈踹我干啥?” 郑哲收回脚,盯着他棉裤上的大鞋印子:“哎,大哥,别打了,你这么大人跟个小孩一般见识干什么。” 就郑哲说话的空挡司机的脸被红棉袄踹了好几下,司机怒骂了一句,也没回话,只顾着闷头跟身下的小子对打。 两个人抱团在地上滚成了两头雪驴,红棉袄没多久就被打的鼻孔窜血。 郑哲在旁边站了一会,抬手就抓住了司机的头发。 他的手指比较长,刚劲有力,上面的青筋很快绷起,郑哲抓着司机的头发往后一扯,挥出一拳砸在他眼睛上,司机嗷的一叫,抬手捂眼的功夫就被人踹在地上起不来。 跟大多数斗殴的混混不一样,郑哲打架的时候不太喜欢骂人,毕竟张了嘴就不好总一句操你妈,一般都变着花样的骂,又要想又要打郑哲忙不过来,所以整个过程郑哲没发出一点声音,就在司机的辱骂中猛踢他的头,越踢越重,根本不给他喘息和恢复体力的时间,兴许是司机叫的太惨,两边有人上来拉架,郑哲的脸开始充血,额角暴起青筋,不过这狰狞之态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下去了,等到完全恢复正常的肤色的时候郑哲停了脚,因为司机已经被揍的起不来了。 郑哲挥开抓着自己胳膊的大妈,理了理衣服,顺手就把旁边的人从雪地里拉起来。 红棉袄抹了一把脸上的雪,又擦了擦鼻子,浓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像是哭过,但其实只是融化的雪水。 郑哲打量眼前的人,发现这小子居然很秀气,白里透粉,要不是唇尖儿上还残留点没擦净的鼻血,郑哲根本不相信眼前的小白脸跟刚才的疯子是一个人。 身后的司机大声呻吟了一声,郑哲这才醒过来似的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 虽然王达吹这时间一般不会回家,但在仇人的家门口打架终究不是明智之举,郑哲回头看了一眼地上艰难翻身的司机,赶忙转身朝自己挂帽子的地方去,打算开溜。 *** 顾铭踉踉跄跄的跟在郑哲身后。 走两步觉得鼻子有点痒,本以为又要淌鼻血了,结果抬手一擦,竟是自己的清鼻涕。 说来也巧,三天前,顾铭跟他那个倒霉的老爸也是在大街上擦鼻涕。 当时天已经黑了,顾铭站在路灯下,仰着头给一团卫生纸拧的鼻翼发热,顾铭咬牙强忍着没发火,只仰着白嫩的小脸看他爸垂下来的眼睫毛。 男人的眼睫浓长,遮了头顶最后一丝微弱的灯光,留下的阴影像是他眼前缭绕的黑雾,朦朦胧胧,连看顾铭的眼神儿都深了不少。 话说这哥们这辈子干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把他那副好皮囊毫不保留的遗传给顾铭;干的最缺德的事,就是明明是个人渣还凭脸蛋儿祸害了个正经姑娘,骗了一朵鲜花心甘情愿的插在牛粪上,只可惜顾铭妈这朵花摘下来没两年牛粪就让政府收押了,害的鲜花插也没地方插,只能自己干巴死。 顾铭妈在监狱外头守了十几年的寡,整天憋屈身体也差,病病殃殃的把孩子拉扯大了,好容易抗到顾铭爸出来了,人也过去了。 顾铭他妈走了后,剩这刚相认的爷俩也挺尴尬,因为他俩在一起根本没一家人的感觉,要不是彼此看着都挺眼熟想装没血缘关系都不行,早就互相拜拜了。 两个人本来都准备就这么凑合着过了,谁知道还没凑合几天就出事了,这不父子俩正温情脉脉的在路灯下擤鼻涕,一帮小地痞扛着猎枪就下车了。 顾铭不记得到底因为什么两边打起来的,也不记得他爸是死是活,就记得枪响了一声,他爸扯着脖子吼他让他跑,顾铭还在旁边愣神儿呢,听这话才醒过来似的,没头苍蝇一样玩命窜,中途还给人拉了拦腰试图抱起来,好在之前他爸刚送了他一把小匕首,顾铭掏出来回手就给了那人一刀,也不知道捅在哪儿了,就知道软绵绵的,接着黏热的液体流了他满手,吓的顾铭拼命的跑,两条小细腿紧倒腾,还不跑寻常路,穿过一片芦苇荡直奔省道就过去了。 后来顾铭跑累了,人也甩掉了,他扔掉带血的外套,随便爬上了一辆停在公路旅店前的大货车,货车车斗并没有装满,运了大半车的苹果,因为怕冻还在上头绑了几张破棉被,顾铭想方设法的钻进棉被中间的空挡睡了一觉,等醒的时候车已经开了,顾铭从破被中探出头,看两遍光秃秃的树林急速倒退,面前除了一条公路什么也没有。 顾铭盯着公路想了很久,他怕他爸死了,也怕自己真杀人了,但最怕的还是警察抓他坐牢,顾铭不敢回去,就这么在车上躲了两天,直到司机翻了车他才从苹果堆里滚下来。 郑哲余光扫着身边的小子:“你赶紧回家吧,再不走他就起来了。” 顾铭的声音很轻,他虽然是个小细嗓子,说出来的话却很硬:“我没家。” “没家?”郑哲一边笑一边警觉的看四周,“那你就去找警察,别跟着我啊。” “找了,没用。”顾铭张嘴就骗,他厚着脸皮跟郑哲到了栏杆前,看郑哲抬手取帽子,又识相的上去帮郑哲扑打帽子上的薄雪,“警察也不管我这事。” 郑哲眼看这小子跟自己大献殷勤:“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铭把帽子弄好后往他眼前一推,文文静静的:“我想吃饭。” 郑哲看他这样好意思也挺不好意思:“啊,吃饭是小事,我请你就行……但我帮你打架又请你吃饭,总得知道你叫什么吧?” “我姓顾。”说完了顾铭立刻开始后悔,总觉得不该用真名,瞄见自己身上的袄,便顺嘴来一句:“叫……顾小红。” “小红?”郑哲乐了,“你怎么叫个女孩名字?” “……我是宏伟的宏。”顾铭忍饥受冻啃了两天的苹果,好容易落了脚,很想上这人家蹭点热乎饭,眼下虽然心里嫌烦,但还是能耐着性子着接郑哲的话。 “那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小刚,”郑哲说完自己哈哈了好一会,看顾铭一点反应没有,就收了笑,“逗你的,我叫郑哲。” 俩人默默无语的走出了一条街,郑哲脸皮发热,没由来的不痛快:“事先说好,我也就能请你吃顿饭,吃完饭,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别跟着我,我也不想管了。” 司机差点给郑哲踩散架子,浑身都疼,这会儿给旁边人扶起来,刚坐直腰时腹侧就钻心的疼。 司机下意识摸一把,觉得有点湿,还以为是雪水,结果抬起手来才明白自己刚才让人捅了。 也不知道是那俩小崽子中的哪个干的。 第 2 章 因为有仇家的关系,郑哲不太敢去餐馆吃饭。 万一刚坐下菜没上来菜刀先上来了,饭店那么点地方郑哲也不好跑,回头在给人堵墙角里当菜切了,所以郑哲怎么想出去吃都不太靠谱,这不正好家里也没菜,郑哲便直接把顾铭领去了菜市场。 在菜市场郑哲让顾铭去买颗白菜,想起是元旦又让他买了一小块猪肉,临了还没忘记嘱咐他讲价。 顾铭见过请吃饭的没见过请吃饭还要先上菜市场买菜的,但也没说什么,接过钱该买什么买什么,也没忘了讲价。 他穿的棉袄的确是偷的大车司机的,也不知道那老家伙是买给老婆的还是买给闺女的,桃红缎子还是个收腰的剪裁,搞的顾铭穿上之后跟个小娘们一样,加上他脸又白,刚跟人打完架小脸蛋上浮一层青红交错的印子,鼻子底下还挂着点血迹,菜贩子看这小闺女长这么俏,也不知道让哪个不长心的老爷们揍成这样,都挺同情,听他细声细气儿的跟自己讲价也都不含糊,去零留整,临走还给他抓一把生姜大蒜啥的放塑料袋里。 因为是县级市,市区的楼房不多,还是平房为主,这一到了中午,家家开始生火做饭,从烟雾缭绕的胡同尽头拐出俩人,一高一矮,黑皮夹克拎着猪肉,红棉袄抱着白菜,俩人杀气腾腾的走过很多条街,累的呼哧带喘,鼻尖都冒出一层细薄的汗珠,一人冻出一个红脸蛋来,郑哲看旁边的小脑袋直冒热乎气,赶忙把帽子摘下来戴在顾铭头上,也没忘了告诉他是怕他感冒借他戴的,不是送给他的。 郑哲跟顾铭说话的时候,顾铭总是爱答不理的,心事重重的摸样,不知道在想什么,郑哲费挺大劲才问出来他是山东人,在老家跟人打架呆不下去了,干脆就扒了那辆运送水果的大车上外地,至于偷东西么,那是根本没有的事。 郑哲不太相信他的话,但转眼又一想反正吃饭完就让他走,真假都无所谓。 郑哲在住的地方是艾金奶奶家,就在艾金家隔壁,老太太去世有一阵子了,住的环境虽不太好,可有地方落脚郑哲已经很满意。 俩人到了家开始生火做饭,因为郑哲之前在家里基本上是两手不沾阳春水,所以做起家务还是有点手生,在炉子前鼓捣半天,弄出一屋子烟熏的自己两眼淌泪,好在后来顾铭上来搭手了,在这方便这小子明显是个老手,上来先把大门推开,接着把多余的柴火掏出来,重新把炉子燃旺。 郑哲在旁边洗手,没顺便扫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子别不别的,长的还挺水灵,白里透红,眼睛水润润的,带着点湿气儿。 顾铭殷勤的给郑哲打下手,因为他现在就缺个安身之处,看郑哲像个愣头青一样,没爹没娘一个人住,顾铭就很想在他这住下来避避风头。 饭刚端上桌的时候,就听外头噗通一声,顾铭摆筷子的手一顿,眼看着郑哲放下饭碗就出门了。 艾金没找到郑哲倒是找到了张驴儿,这哥们烟没买到,反而让人堵小卖部门口揍了个七荤八素,打的鸭绒棉袄都直往出钻毛,因为打起来的地方离自己家很近,艾金第一个反应就是回家取个物件用。 这两年严打的关系,很多刀具都被缴上去了,艾金连个军刺都没有,也不好拿自己菜刀上去拼,就顺手抄了一把铁铲,,结果出门的时候看郑哲家烟囱青烟袅袅,直接一个纵身上了墙头,等跳下去站稳脚跟了,郑哲也从屋里出来了。 郑哲看他手上拿个煤铲子:“来铲煤?” 艾金看他手上拿的筷子:“哎呀我的亲哥哥啊,别吃了,赶紧走,驴儿在街口让俩个人围着打,我看好像是王达吹的人。” 王达吹是本市一个较出名的老混混,83年因为摸黑上老乡地里掰了一麻袋苞米而蹲了牢,那一年耍流氓都判死刑,所以王达吹因为这点农作物生生蹲了七年,出来都快四十了,这不又混了两年,手底下有一帮小兄弟,现在在北门外一代为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至于跟郑哲这几个小孩伢子有瓜葛,无非是他的一个小马子给肖亮撬走了,接着二人反目成仇不死不休的俗套故事,发展到后来又牵连了各方兄弟,两帮人是见一次打一次,每回都得见点血受点伤,前一阵子郑哲刚因为这事丢了工作,今天张驴儿又给人摁在小卖部门口卸胳膊卸腿。 “几个人?” “就两个,我看的很清楚,”艾金急火火的,“赶紧走,赶紧走,那头驴都他妈要被打成骡子了。” 郑哲感到乏味,却又不能不去,结果这脚还没迈出门槛就被艾金一胳膊肘拐回去。 “你拿筷子打仗啊?” 郑哲忽然想起饭桌上还有个大活人,便匆匆折回去。 推门入屋,郑哲正想开口撵人,看饭桌上的小子鼓着腮帮子小猪拱槽似的吃饭,竟是心头一软。 吃饭的人有了感应,俩人对视片刻,郑哲横着心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放:“你自己吃,我有事出去一趟,一会回来。” 顾铭暗松了口气儿,看郑哲走了,忙又甩开腮帮子开嚼。 郑哲到底是不放心,走前把大门反锁了。 等他们跑过去的时候,张驴儿正头拱地的撅着,身上的鸭绒棉袄被划的四处钻毛,后头那俩男的一副要把他踹进地裂子里的架势。 两伙人很快扭成一团,由于艾金跟郑哲都是有备而来,还带着家伙,很快就把行凶者揍的爬不起来,完事郑哲弯腰就去扶地上的张驴儿,结果刚欠了身,抬眼就看见旁边小卖部冲出来五六个人。 最前面的人摇头晃脑掏出一把刀,王达吹歪着嘴笑:“哎我操,才来俩?还一个呢?” 郑哲离他最近,二话不说上去一脚蹬在他心口上给他踹了个四脚朝天。 地上的张驴儿本来还装伤重,一看那边出来这么些人,窜起来跟兔子似的,连艾金都跑不过他,他还专往水果一条街里钻,一边跑一边掀摊子,很快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郑哲踹倒王达吹之后也跑了,他活了十七年,跟人打架没有十年也有八年,所以在这方面十分有经验,对打时出手又快又狠,能一秒钟解决绝不浪费一分钟对骂,人多他一般不恋战,都是想方设法的往出跑,而且还从不跟同伙一起跑,喜欢一个人往反方向跑,等把分出来的人引空地里,他在看情况掂量着解决。 所以这时候郑哲一边跑一边回头,眼看着后面只跟上来两个人,其余的人都分头去追张驴儿和艾金,确定不会再来援兵,便稍微放慢了速度。 离他近的小子一看他体力不支,卯足了劲往前冲刺,结果有点用力过猛,连郑哲转过身来都刹不住,硬生生跟其撞了个满怀,紧接着肚子上就挨了一下,冰凉的刀尖切开皮肉就挤了进来。 郑哲不敢杀人,手掌捏着刀背儿十厘米往进刺,加上冬天穿的厚,充其量也就扎进去一个头放点血,伤不了心肝肚肺,可他这一刀却是把扑上来的小子吓坏了,嗷的一声捂着肚子蹲下去,当下就在雪地上抽成一团。 郑哲收刀的功夫第二个人一脚踢掉了他手里的刀,那男的看见带血似乎惊了一下,但这时候想跑也晚了,两人在雪地里滚成一团,郑哲在挨揍这方面天赋秉异,任那人的拳头疾风骤雨的砸下来,怎么揍都头不晕眼不花,只是一门心思死死的捏了顶在肚腹上的刀,捏的满手是血也不松手,只逮着机会用力一挫,硬是把刀身从木柄上折下来了。 这刀被掰断了,那小子也彻底泄气了,给郑哲摁在地上捶了一会,噗的一声从喉咙里涌出一杆儿酸水来,黄黄的浇在雪地上,跟尿了似的。 把地上的人打挺之后,郑哲爬起来开始找自己的刀。 他的手掌被切开了,皮肉外翻,不算太深,可也出了不少血,暗红的液体开始凝固,和着雪泥冻了一层血碴儿在上头。 郑哲不敢久留,找到刀就开始逃跑,火急火燎的,其间手疼的厉害,郑哲又不敢找附近的医院,怕王达吹的人过去补刀。 他连中午饭都没吃,肚子没食还强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会儿受了伤,要是再跟人碰个正着,那真是上了案板的生猪,只能任人宰割了。 确定没危险了之后,郑哲随便找了个小诊所包扎了一下,连消炎针都没打,拿了药就走,等转到家天都黑了。 郑哲没急着回自己家,而是瞅准了四下无人,站在雪地里敲了半天艾金家的大门。 没多久艾金妈出来了,脸拉的比驴还长,郑哲背过手,挺客气的问艾金回去了没有,在得知艾金在家,也只受了点皮外伤,郑哲礼貌的跟艾金妈到了别,咯吱咯吱的踩着雪走到自己家门洞口。 开锁进屋后,郑哲站在一片幽暗中,轻声轻脚的往屋里走。 虽然这屋里没值钱东西可偷盗,但毕竟再破也是别人的东西,借自己住的,哪怕少了个锅盖自己也的另花钱赔。 好在房子就俩隔间,一个厨房,再一个就是带床的客厅,郑哲拉了墙上的灯绳,望着花被窝里蜷缩的人,悬着的心放下来,却也有点无语。 这小子可真够拿自己不当外人的。 郑哲没叫顾铭起来走人。 郑哲没那么狠心,最主要也是顾不上,他现在又累又饿,在屋里找了一圈吃的,揭开锅发现里面还有剩下的饭菜,虽然不热,但也不至于冰凉,就挺高兴的站在饭锅边连汤带菜吃了个溜干净,吃完了把饭碗一放,单手在冷水中洗了两把脸,费劲巴拉脱了外套就上床了。 床上就一条被子,郑哲掀开被窝看见那白花花的脊背也挺别扭,但一想再白也不是大姑娘,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便拉了灯钻进去了。 被窝里头一回被捂的很暖,郑哲隔着一层衣裳都能觉出来旁边人一身热腾腾的皮肉。 顾铭侧身躺在床上,睁着眼,目光阴滞。 有月光从窗外渗进来,落在他深黑的瞳仁里,隐隐约约的能照出一层水色。 过了很久,屋子里有人发出一声抽泣,郑哲闭着眼,声音毫无睡意:“你没睡啊?” 顾铭半边脸都是湿的:“恩。” 郑哲右手手掌格外的疼,可能之前又跑又跳没功夫想着手的事,到了晚上睡觉时,疼痛被放大了好几倍,就仿佛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郑哲疼的脑门出一层汗:“怎么我一回来你就哭啊?” “我早哭了,憋半天气儿了。” “你哭什么?” 顾铭这些日子一直提心吊胆的逃命,眼下总算是能松口气,想想自己的爹妈,积攒了好几天的眼泪滚滚而出:“我倒霉啊,无家可归。” 郑哲听了之后,很费力的翻了个个身。 一只缠满绷带的手搭在顾铭肩膀上,动了两下,算是拍他:“你无家可归你倒是往里点啊,对,屁股往里收,你看看你把我挤的,我有家都无床可睡我比你倒霉吧。” 第 3 章 郑哲一晚上都没睡着,倒不是挤,而是前半夜手疼,后半夜手疼加头疼。 就这么迷迷瞪瞪的疼到天亮了之后,郑哲开始浑身发烫,有一只冰凉的爪子在自己脑门上放了一会,紧接着自己就被人扒的只剩一条裤衩。 那小子满手是酒,将自己从头到尾揉搓了个遍,郑哲头很沉,半睡半醒间还梦见自己变成个酒酿圆子,眼瞅要下锅的时候吓醒了,睁眼睛正好看见顾铭抿个小嘴从外头进来,他薄薄的手掌护着一个小勺,勺里盛着一汪浑浊的水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顾铭在郑哲家找到了一帘解热镇痛片,他抠出一颗,磨碎了拌了不少白糖,又加了点凉水兑成这么一勺,之前在家顾铭妈老这么干,虽然人走了,这兑药的习惯却是让顾铭记着了。 郑哲喝下了顾铭喂的药,也没提叫他走的事儿,稀里糊涂的睡了一小上午,直到艾金进来才又醒过来。 艾金眼圈乌青,对着顾铭愣神:“你谁啊?” 床上的人眉毛拧起来,心里起火,却依旧是装睡。 顾铭跟没看见艾金似的,擦着他的肩膀出门,上房檐底下掰冰溜子玩去了。 艾金一屁股坐在郑哲床上,猛的掀开被窝,表情一滞。 郑哲身上就一条内裤,因为长期斗殴,他早就打出了一身精悍皮肉,此刻预冷腰肌倏地绷紧,那浑身的线条深刻流畅,附一层薄汗,骏马似的。 艾金两个小眼睛止不住的上下扫:“哎我操!光腚呢?” “你有病啊,冷死了。”郑哲一脚踹过去,反手把被子捞上去,“我发烧了,别折腾我。” 艾金一听立刻不闹了,那手也上了郑哲的脑门:“好烫,你是不是穿少了?怎么还发烧了,吃药了么?吃饭了么?我给你做个汤来吧,我妈说发烧多喝点汤汤水水的好的快。” 郑哲翻了个身,面朝艾金,盯着他淤血的眼圈:“你没事吧?” 艾金摸了摸眼睛:“没事,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那小子是谁?你家亲戚?” 郑哲裹了裹被子:“不是,是捡的。” 艾金当他是胡扯淡:“捡的?咱哥们从小玩到大,从来没见过你捡一分钱,你他妈倒霉的连捡大粪都捡不着热乎的,你能捡个大活人?我看啊,肯定是你在外头生的啊……” 郑哲懒洋洋的,也没力气跟他较真:“……你让人打瞎了?看不出他多大啊?你先回去给眼睛上点眼药再来跟我说话。” 艾金先前还是笑,嘴角却在瞄见郑哲的手僵硬了:“你手咋了?我操,哪个王八羔子干的?敢动我的心尖尖,老娘要去撕了他的x!” 郑哲看艾金开始犯贱感触不大,只是把右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你不提我差点忘了,你不说就俩人么?怎么冒出来这么老些?” 艾金面有尴色:“哎呦,人家当时看的时候确实是俩人啊,我哪知道里面还藏着那么多,我也不是透视眼呢,都是张驴儿这个傻狍子,也他妈也不给哥们说一声,早知道不管他了,反正他们也不敢打死他。” 说话间门板开合,张驴儿的嗓门很大,似乎很不服气:“艾金,说我啥呢,我听见了啊!” “你都听见了还问我,你什么意思嘛,”艾金从兜里掏出个小圆镜,开始左右脸的照,“好啦好啦,别跟哥哥生气,要不哥哥亲亲你?” 张驴儿抬步进屋:“……我也不知道他们那么多人啊,我他妈才倒霉呢,我在街边买个烟,刚付钱还没找钱呢就让人给揍了,真的,连钱还没找呢,你说他要赶我没给钱的时候揍我我也没这么憋屈啊……他妈的,这帮人太缺德,把我袄心儿都打出来了。” 艾金看面前的矮胖撅个嘴正在那拔钻出来的毛儿,把小圆镜收进口袋:“这是鸭绒,还袄心儿呢,你啊,就是个山炮。” 肖亮跟在张驴儿后头,打进门眼神儿就黏在郑哲身上:“这么严重?你连床都起不来了?” 郑哲看人来这么齐差不多明白是什么意思,只见他一个挺腰坐起来,抓了衣服就往身上套:“有点发烧,不过没大碍,说事吧。” 这四个人有个习惯,只要在外头动了手,哥几个都得碰个头分析分析,当然最直接的目的还是想着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吃亏下次不犯;再一个,这年头混社会很不容易,想好好混就更不容易了,九几年正是中国上千万工人下岗的大潮,经济体制的改革,这边的老工业基地经济发展不好,连买卖都难做,待业的找不到工作,失业的人又多,导致本市混混人数激增。混的人多了,也便有了江湖,到处都是成帮结队的团伙,其中不乏穷凶极恶之辈,从刚出狱的老刺头到初生牛犊的小混混,没一个省油的灯。 这帮人整日里摩擦不断,厮杀不休,混战中谁都想当老大,颇有点武林争霸的意味,对手众多,公安局又开始严打,前狼后虎的,一个闪神,不是死去就是进去,所以这四个人没事就搞战术提高,扬长避短,试图为日后的成名之路打下坚实理论基础。 这里面年龄最大的肖亮比较有主意,按他的意思就是出门在外混,惹了事就不能怕事,他寻思让两帮人好好会一会,打了这么长时间也够意思了,再打都要跨年了,还让不让人辞旧迎新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张驴儿跟艾金一直在旁边骂他,那意思要不是他把人王达吹的小姘头给撬过来了,哥几个也不用遭这罪。 肖亮听了自认不乐意,三个人就‘真爱’和‘破鞋’争论好半天,吵的郑哲脑仁儿疼,但又实在懒得跟他们说这些没用的,只木着脸看窗外那个红彤彤的人影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屋外的阳光很好,顾铭蹲在地上玩的十分开心。 爹妈那点事早就给他忘在脑后,他这会儿正兴致盎然的喂肖亮提过来的一只活山鸡。顾铭在家里从来见过这样的鸡,羽毛鲜艳,尾巴奇长,还以为是一只大鹦鹉,顾铭先教它了说会话,谁知道教了半天‘鹦鹉’也没动静,恼怒之余,顾铭抬手就在它屁股上拔了一把毛,只见那受了虐的山鸡咕咕大叫,连扑腾带打鸣的,惊恐之余还跑到郑哲前天刷的鞋上拉了一堆鸡屎。 顾铭一看它好像是鸡,立刻就没兴趣了,悻悻的站起身,抬腿去找别的乐子去了。 屋里的几个人辩论正酣,一开始还都强忍着心平气和,到后来也有点急头白脸的趋势。 肖亮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你们几个没处过对象,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爱?你们知道么?” “不知道,”张驴儿摇了摇头,“你都知道我没对象为什么还要问?” 肖亮越说越来劲:“爱就是你明知道她让狗操了,还把她当处女对待,这就是爱。” “拉倒吧,还爱呢,这是傻逼吧,”艾金扫了一眼发呆的郑哲,若有所思,“我觉得吧,爱就是哪怕你脱了她的裤子发现她其实是个男的,还长十八厘米,你也能吃的下去,那才是真爱。” 郑哲起初咬牙强忍着,忍到最后实在受不了:“你们能不能说点正经的?老子发着烧强打着精神就是为了听你们仨在这闲扯淡吗?” 说完又搡了一把往他身上黏糊的艾金:“还他妈有你,你最恶心,还什么吞下十八厘米的那玩意是真爱,你怎么不吞十八厘米的屎呢?那才是真本事。” 艾金脸不改色,甚至还带着笑:“郑哲,你其实不懂,爱情有时候,真的好卑微。” 张驴儿转向肖亮:“妈呀,大哥,我这辈子也不想爱了。” 肖亮膈应一身皮疹,赶忙开口打断这个话题:“行了,郑哲,那咱不说你嫂子了,说点正事,我们这次过来主要有三个事,第一,给你带了一只鸡,你自己在外头不容易,当然我们中午饭也打算在你家解决;第二,就是跟你说说咱们四个结拜的事,这事我跟驴儿和艾金都说过,就你不知道,排位也商量好了,就是老大老五老六老七,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都怪艾金;第三,就是就是想商量着把王达吹这事儿了解了,今天你是病号你最大,说说吧,你对啥感兴趣?” 郑哲这才消了火:“我选鸡,但是我怎么没看见?” “我扔外面了,是个活鸡,我总不好给你拎屋里来,”肖亮眉头一皱:“行了,时间不多,咱们先说一下王达吹的事吧,这个比较着急。” 几个人先是强烈批评了张驴儿,说他都让人揍那么长时间了,也没发现人家是团伙作案,没有及时提醒赶来营救的艾金和郑哲,导致郑哲负伤,下次务必留个心眼。完事还表扬了大家逃跑时队形很好,分散对手力量,分而袭之,下次还这么干,但注意别跑死胡同里去。最后又提出郑哲功夫不过硬,出来一趟属他最惨,没事在家多练练习,打打沙包,揍揍外头那个穿红棉袄的小崽子啥的,别干一架就得在家出一个星期血,比女的来事还费劲。 看郑哲脸色难看,艾金马上又起了个新话题,大概就是怎么约王达吹出来谈谈这事。 肖亮的意思,谈判肯定的找个胆大不要脸的,毕竟跟那种人谈判也挺危险,就王达吹那德行的说急眼了容易连谈判代表都揍,至于不要脸这条也非常重要,不能人家说自家嫂子是破鞋你这边就挂不住了,必须用强大的语言攻势让对方相信真爱,并愿意携手给真爱共同寻求一条出路。 说完大家又开始犯难,上哪儿找这么个人呢,张驴儿胆小,郑哲又太好面儿,艾金倒是挺符合,可是不太会说话,肖亮觉得这种场合又不适合自己去,四个人一时半会也找不着这么个胆大又不要脸的人。 几个人正犯难,就听外头门板一动,迈进屋的少年带进来一股子寒气儿,白脸儿尖下巴,嘴唇玛瑙似的红,看的屋里的那帮老爷们一愣一愣的。 郑哲在整个过程一直昏昏欲睡,听这动静倒是清醒了写,看顾铭还在,就忽然想起来似的:“哎我说,你怎么还在我家?” 顾铭在外头玩儿的两手都是泥,本来是要进屋擦手,结果听郑哲忽然来这么一句,也觉得很倒霉。 不过顾铭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等你好利索的再说,总得有人照顾你。” 说完还怕郑哲跟他没完没了,快速的擦了两把手就又出去玩了。 郑哲憋了一肚子脏话没喷出来,有点内伤。 倒是旁边的艾金咬牙切齿的开了口:“哎呀我操,真好意思。” 张驴儿抬了抬下巴:“我早就想问了,这谁啊?长的跟小姑娘似的。” 郑哲还在内伤中:“捡的。” “你长点心,你连养活自己都费劲,养他太不靠谱,”肖亮抽了口烟,把烟屁股摁在鞋底上,“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么小就这么不要脸,我咋有点欣赏他呢……” 第 4 章 郑哲发现这小子铁了心要跟着自己了,怎么撵也撵不走。 郑哲为人好面子,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后来也烦了,什么难听说什么,可这小孩左耳出右耳冒,脸皮奇厚,就文文静静的在那儿该干嘛干嘛,只是偶尔视线触碰,能觉出来那对丹凤眼带股子狠劲儿,仿佛是想把自己撕了,等下一眼看过去的时候,这小子又扭过头蹲地上抠土坑儿弹玻璃球去了。 顾铭的确是很想宰了郑哲,特别是郑哲撵他走的时候。 但想归想,顾铭不傻,知道郑哲相当能打,自己完全不是对手,所以顾铭一般都选择忍着,顶多气急眼了就偷着把郑哲的杯子的水漱口,或者让院里的山鸡往郑哲鞋里拉拉屎啥的。 两人就这么折腾三天总算消停了,一方面是郑哲实在撵不走顾铭,另一方面郑哲也觉得这小子长的挺顺眼的,特别是对着自己展颜一笑的时候。 郑哲就觉得他不应该叫顾小红,而是应该叫‘姑’娘,因为他生的就像个姑娘一样,俊俏雪白的,偶尔顽劣,但基本不妨碍郑哲腔子里那颗心左右为难,七上八下的。 所以即使白天郑哲烦的恨不得把人踹大门外去,可一到了晚上照样给身边的小光膀子腾地方,掖被角。 郑哲的高烧第二天就退了,但手却好的很慢。 当时是去诊所,大夫还让他去医院缝针,因为在医院补刀的事很多,所以郑哲就强撑着没去。幸好眼下手也的确是往好了长,但在彻底痊愈之前,作为一个单手侠,郑哲基本上什么活也干不了,吃饭都成问题。 而顾铭就似乎是一把干家务的好手,特别是在做饭上,给他一颗白菜他都能叮叮咣咣的剁碎了包出一盖帘饺子来,没什么肉还吃的郑哲满口留香,就这还不算完,来这儿第二天顾铭就把郑哲塞在墙角儿床底下的衣服裤子都扯出来,泡了满满一大盆,吭哧吭哧的给洗了,回头还用投衣服的水把郑哲家擦的窗明几净,连地都刷了,干净的郑哲一愣一愣的,寻思这也就是个小子,这要真是个大姑娘这么能干,郑哲非娶了她进门不可。 顾铭自己也挺纳闷,怎么这娘们的活计在自己的生活里就没完没了,当初他妈身体不好,自己像个丫头片子一样床前床后的伺候,没办法,谁叫他就那一个妈呢,结果等他妈过去了,他爸过来了,他又像个大闺女一样给他爸洗衣做饭,还没洗两天他爸让人捅了,然后他又开始伺候这小子,伺候的烦不胜烦,但也只能忍着,反正他是过惯了苦日子的,寻思着干点活就干点活吧,总比露宿街头强。 种种原因,郑哲暂时是放弃没完没了的撵顾铭走了。 艾金基本上是每天都往这边跑,之前郑哲还不住这儿的时候这小子就骑个破自行车上天天郑哲家楼下去等他,这回俩人做了邻居,更是一天三次的往这边窜。 话说这俩人打小学起就认识,他们相识于一场群架里,当时郑哲因为他弟的关系,在班级里很受排挤,一放学就给班长拎学校后面的大野地里练,一帮小崽子把小书包一甩,七八个人就开始揍郑哲,艾金纯属于路过被误伤那个,那时候他不喜欢上课,有一天跑学校后面的大草甸子里躺着望天,正看的入神没成想一块砖头子从天而降,砸的艾金眼冒金星,费挺大劲缓过神来,起身就看见郑哲正在那发疯,空手王八拳对砖头。艾金因为脑子刚被砸过,正是不好使的时候,嗷一声就草丛里窜起来扑上去了,反正最后俩人联手被揍的跟猪头三一样,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认识了。 艾金是满族人,兴许是少数民族的原因,骨子里有好战的成分,他原姓挺老长,因为辛亥革命后大部分满人都改了汉姓,艾金家也不例外,但至于原姓姓什么艾金也不知道,族谱在文革的时候全都烧了,家里老人又老的糊涂,一会说是这个,一会说是那个,到艾金这一辈儿也没人打算改回去,所以就这么算了。 同学们都说艾金之前很可能是姓爱新觉罗,谐音么,要是大清朝没亡,搁现在他没准就是个王爷。 但在郑哲眼里艾金可是一点也没有王爷样,他一天天像个二椅子似的,脑袋上就那么一点毛,没完没了的扒拉,又梳又抹油的,好在他是个小子,这要是个娘们,一天脑瓜顶都能编出花儿来。 这天艾金在家里仔仔细细的梳了头发,出门也懒得走大门,猴子似的上了旁边的墙,刚落地就听屋里俩人吵架。 郑哲好容易把伤养好了,打算出去重新找份工。他虽然上学不积极,可是在赚钱这方面却有着很高的热情。他鼻青脸肿的从家里出来,他最爱热的面子被他爸踩成了鞋垫子,所以他迫切的需要一些成就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无论是拳头,还是金钱,反正他得让自己忙活起来,不能一天在家混吃等死。 但甭管出去干什么他都要靠自己的这双手,虽然现在看上去已经好了,但整天在街头刀头舔血,郑哲是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弱点,打了两天沙包觉得没问题就让顾铭再打他试试,看手是不是完全好了。 郑哲怎么也没想到顾铭听了之后一点反应也没有,本来还以为顾铭是拒绝了,结果这小子默不吭声的上厨房顺了擀面杖,一棍子揍的他旧伤迸裂,大颗的血珠子顺着裂缝往出渗,一会功夫就淌了一手。 郑哲将伤手举到顾铭的白脸儿前,挺平静的问他:“你什么意思?” 顾铭放下手里的擀面杖:“没什么意思啊?不是你让我打你右手看恢复的怎么样么。” 郑这强压着火:“我让你打我是为了试验一下我手的承受力,看是不是跟以前一样,可你拿这么粗的擀面杖,别说我这手坏过,就他妈的正常手都能打废了吧?” “你说让我打的,我打了你还跟我生气,你这人……” “再说正常人也会事先说一声‘我要打了’然后给我个心里准备吧,有你这样上来也不说一声就往死里打的么?你看看你把我手背砸的,全他妈青了……伤口都开了……”郑哲一边骂一边手掌还突突的跳,跟刚上过烙铁似的,又疼又热,“你小子手太狠了……操……” 顾铭不觉得自己理亏,只觉得郑哲事儿多。 这段日子为了留下来他低声下气本就过的委屈,一时间忍无可忍,又不好跟郑哲吵架,便把头一别,闷不吭声,一脸死样。 郑哲起初看他长的挺好看的还没怎么发火,结果眼下对着这张扭曲的脸,郑哲心里的火直往脑门子上窜,想也没想一脚就踹在顾铭小腿上:“操,你还敢翻白眼,你翻谁呢?哎,我就问问你翻谁呢?” 艾金推门而入:“哲哲,我翻墙来的。” 顾铭被郑哲踢的一个趔趄,什么也没说,转身擦着艾金的身体就往外走。 郑哲没搭理艾金,只冲着门口那小白脖子喊:“你他妈有种出门就别再回来!” 顾铭头也不回,声音细的跟蚊子一样,却很淡定:“我不会走的,我去喂鸡。” 艾金伸出一只细长的爪子往郑哲胸口掏,装作给他顺气儿:“又咋了,要不哥们帮你揍那小逼崽一顿?给你解解气?” 郑这一把打开他的手,径自转身往里屋去,还一边走一边活动自己的手筋:“有你什么事,我的人我自己管。” “哎我操,还你的人呢,又不是你媳妇呢,才认识哪么两天啊,”艾金听的直撇嘴:“哥们,你想什么呢?你不怕他是贼啊?回头把你的东西都偷走了。” “我有什么可偷的?” “那……你不怕他另有所图啊?” “我有什么可图的?” “图你长的帅啊,”艾金一送胯,轻轻的拱了郑哲一下,“我要是女的我就嫁给你。” 郑哲看艾金这个娘们样就膈应:“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艾金碰一鼻子灰,嘴角的笑意凝固:“哦,其实我来找你是有事要告诉你,你还记得肖亮说要找王达吹谈判的事么?” 郑哲低头只顾着翻止血用的东西:“怎么样了?” “这不是没适合人选么,肖亮自己上了,说是那王达吹见了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劈头盖脸给咱肖哥一顿血骂,骂的嘴都直干巴,灌好几缸子水,没完没了的……” 郑哲抬头看他一眼:“你能说重点么?” “反正肖亮说,王达吹那意思就是咱嫂子是破鞋,回去他也不稀罕要了,让咱们赔他点青春损失费啥的。” 郑哲手一顿,滴在地上几点消毒水:“他个老脸皮都糙的能当搓澡巾了还要青春损失费?” “可不上就是么?要不要个逼脸啊?我听了都气完了,就更别提肖亮了,”艾金义愤填膺:“据他所说他当时为了顾全大局咬牙沉住气了,跟王达吹商量着能不能找个折中的办法解决,王达吹死活不同意,张嘴就跟他要五百块钱青春损失费,妈呀,五百块钱啊,他怎么不去抢银行呢?还说什么这五百块钱里包括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这不明摆着讹人么,肖亮一看没得谈就说找地取钱去,脱身后就回家该干嘛干嘛去了,也不知道那几个人还在不在饭店等着。” 郑哲埋头包手,对此到不意外。 姓王的要是能讲理估计这事早就了结了,那老梆子没个正经营生,一天吃喝都要钱,他还养着小弟,所有的钱财来源都不是正当,他在北门外连中学生的钱都劫,这次逮着哥几个不放估计是要过年手头紧了。郑哲总觉得跟这种人就讲不得什么道义,直接把人都办挺了就完事了,这帮人还不是欺软怕硬。 艾金独自嘚吧半个小时看郑哲一点反应没有,也觉得挺没意思。 帮郑哲包了手后,艾金又从他家抱来一个电视机,这台小电视本身就是这个屋子带的,这不郑哲来住艾金妈就给收走了,说是怕弄坏了,今天艾金趁着他妈不在家又把这玩意从仓房里刨出来了。 两个大小伙子在屋里忙活半个点就把电视弄好后,郑哲打开发现时黑白的有点失望,但转眼一想自己现在过的也够可以的,比在家强多了,家里虽然是楼房彩电,可一天被他爸揍的跟孙子一样,哪比的在这好,大爷一样往床上一坐看电视,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艾金在没呆多久就走了,接下来小半天,郑哲跟顾铭互相一句话也没说,谁看谁都不顺眼。顾铭闷不吭声的洗菜做饭生炉子,郑哲就做床头上重新养伤,嘴角还叼一根烟,看顾铭进来了还把脸转一边去,表示自己根本没有跟顾铭和解的意思。 顾铭看他这德行心里只是冷笑,别说跟他和解了,顾铭都恨不得把他肢解了。 气囊囊的做了晚饭,顾铭把饭菜端进屋里前,用舌头把郑哲的碗边儿捋了一遍,后来想想觉得不够,又从嗓子眼里卡出一口吐沫在碗底儿,完事才上头盛了一大勺米饭盖好了拿给郑哲吃。 郑哲一看饭进来了,呸的一下就把烟屁股吐出去老远,抄起碗筷就开始吃,吃的顾铭心里这叫一个舒坦,肚子里的怨气儿烟消云散不说,甚至还有点得意。 俩人默不作声的吃完晚饭,天黑也透了。 电视机里叽叽喳喳的播新闻联播,郑哲实在看不下去就转到了剩下的地方台,地方台正演戏曲,虽说吹吹打打的郑哲也看不明白啥意思,但好歹能看个转圈跑翻跟头什么的,比新闻联播好看点。 顾铭就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两个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 他品了半天也品不出国粹的精华。 但顾铭也是觉得自己宁愿看这个台,新闻联播非常无趣,屏幕上面还有一些字顾铭都不认识,他虽然念到了初中,学习却是非常之差,次次考倒数,怎么抄也上不去,眼下文化水平比文盲也强不哪去,所以顾铭很讨厌跟文化有关的任何东西,这会就坐在板凳上只等着那几个武生开打。 “什么时候翻跟头呢?”顾铭等的心焦:“为什么还不翻?” 郑哲若有所思的盯着电视,也沉浸在同样的疑惑中:“是啊,唱十分钟了吧?该打了啊……” 说完忽然反映过来自己跟顾铭说话了,忙坐直了身体,装模作样的:“你懂不懂戏曲?你就他妈知道看热闹!” 顾铭拧着眉毛又坚持了十五分钟,正想起身出去给自己找点乐子,结果这屁股刚离开椅面儿,郑哲那边也发火了。 俩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站起来的,一个怒目,一个横眉。 “他妈的,不想看了!” “不翻跟头真没意思。” “可不么,你说这么多人,哎,这么一大帮人!一人拿个花枪在那干站着不开打?这他妈不是逗人玩呢么?我点灯熬油的就为了听个大胡子老爷们在这鬼嚎?我贱呐?” “而且一点也不好听,嗡嗡的,唱的我脑仁都疼。” “也不知道谁编的这个戏?有脑子么?一堆男的能对骂这么长时间还不打么?换女的都挠起来了吧?这个编剧就是个傻逼!” “谁看谁有病。” “谁看谁傻逼!” “是的呢。” “看来你也是个有层次的人。” …… 他俩一唱一和的骂,奈何文化水平都比较有限,词汇量少,也骂不出什么花样来,很快就都没话了。 不过倒是把气儿全撒出去了。 郑哲跟顾铭骂完了,对视半晌,都微微一笑,觉得对方又有点顺眼了。 第 5 章 郑哲发现这小子白天里生龙活虎的就知道玩,一到了晚上就跟死了亲爹一样忧伤。 这不自己才迷迷糊糊闭上眼睛,那边又开始抽搭起来,好几天晚上都是这样,起初郑哲很烦,扯着脖子张嘴就骂,一骂身后的人就消停了,一点动静没有,只是小肩膀子一抽一抽,抖的跟叶子一样。但俩人毕竟一被窝睡了好些日子,多少过出了点感情,所以这天郑哲便忍着困压着火,举着伤手翻过身去拍他,一边拍一边嘴里还振振有词,那意思无家可归也没啥,哲哥愿意养着他。 郑哲安慰半天也没安慰好他,倒是把自己那点困意都说没了,他睁开眼,望着眼前的蜷缩的黑影: “小伙儿,我还不知道你多大呢?” “十八。” “你连毛儿都没长齐你还十八?老子才十七,你看看你比我矮多少?” 顾铭不想告诉他自己真实年龄,总怕暴漏了,回头警察就来抓他:“就是十八。” “跟我装大呢?”郑哲翻了个身:“还有,你怎么能没家呢?人总要有户口吧,你户口上在哪儿了?亲戚家么?你就这么跑出来你家人不找你么?……” 郑哲问了很多,但顾铭始终一句话也没有,他只是在郑哲最后沉默的时候干干的打了两声呼噜,表示自己不想谈这个话题。 郑哲摸着顾铭露在外头的膀子,揪着被头就往上给他撩,后来又不知怎么忽然变了主意,直接坐直了身体,伸手就拉开了墙边的灯绳。 顾铭眯着眼,只觉得眼前身体的一闪,整个视线都亮起来了。 昏黄的灯泡映着郑哲起伏的椎骨,他身上就一套背心裤衩,由于在被窝滚了半个点,从上到下都是褶子,还露了半片屁股蛋子,膈应的顾铭赶忙把脸儿别过去。 郑哲缩着脖子开了床边的衣柜,那衣柜是最老式的,木框子里头是玻璃,里头还贴了一张刘晓庆的挂历,他一头扎在里头翻了半天,接着扯出一件衣裳,回手就扔在床上。 “以后睡觉别光膀子了,你穿我的,”郑哲顶着一头黑乱的短发往床上窜,“就是稍微大点,比没有强。” 被褥里伸出两个白细的胳膊,待找明白了领子后,顾铭才坐起来把那白棉布的背心往自己身上套,他穿上后发现的确是有点大,领子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胸前,这玩意主要就是遮两点的,可到顾铭这儿非但遮不住,还两点俱露,一点实际作用也没有。 郑哲钻进被窝裹紧了,目光在顾铭露出的嫩头儿上刷刷的扫:“明天我给你找两个别针把肩带别一下行了。” 顾铭肿着眼睛打量自己身上的新背心,脸上有了点笑摸样:“你家要是有针线,我自己就能缝。” 郑哲刚才背心裤衩的在外面耍到没什么,进了被窝反而冷的是上下牙直打架:“我都给你找衣服穿了,你能别哭了么?” 顾铭拉了灯绳,挺高兴的躺回去:“恩,我现在也不想哭了。” 俩人好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起来又吵起来了,原因是顾铭醒的早,又不肯闲着,屋里屋外的玩,大耗子似的弄出不少动静,一会盆儿响一会鸡打鸣的,吵的郑哲一大早不得安生。而郑哲又是个爱睡懒觉的,自然不肯忍,眼睛还没睁开就虎啸似的吼,用力之猛,连脖子上的青筋都起来了。 “顾小红!你他妈再出声我弄死你!” 吼完了也就没动静了,翻个身继续睡。 顾铭猫着腰揭开锅,拿饭铲子把热好的剩饭挖出来放进嘴里,小心翼翼的嚼,连菜也不吃,填饱肚子后便轻手轻脚的阖上门就出去晃悠。 顾铭来了好多天,这还是头一次出门,以前不敢出去是怕自己走了,郑哲把门一锁自己就回不去了,但现在不一样了,郑哲虽然拳头很硬,心肠却很软,这个顾铭很知道。 顾铭没上大街,因为身上还穿着偷来的衣裳,自己还刺了那个卡车司机一刀,总怕遇上,于是便只在小道里游荡。 顾铭发现这儿跟老家那边一点也不一样,平房很多,而且家家都顶着一个小烟囱,一到饭点就冒烟咕咚的往出飘香。顾铭路过一个集市,兴许是因为冷,所以人不算太多,即便是已经临近年关,街上有不少摆摊卖春联年货的,每个人都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这让顾铭有点害怕,因为在老家的时候就听说过东北人是好战人群,互相多看一眼都能打的头破血流,所以顾铭一直很小心的管着自己的眼睛,看见人影赶忙把眼皮一耷拉,等人走了在抬起来。 他穿的上半身穿的像个棉花包子一样,腿脚却是细长,手跟脖子都露在外头,还光着个脑袋,加上又是个浓眉红唇的形象,惹不少路人都斜眼瞅他,甚至还有个卖冻梨的老大娘闲着没事问他冷不冷。 顾铭自来脸皮很厚,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可这时候却是被瞧的有点惊悸,顺着墙根就躲进胡同里。 胡同里有一家狐狸养殖专业户,养了十来笼的银狐,这会儿正好在院里剥皮,那东西本来味道就大,此时更是腥臊扑鼻,加上宰狐狸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顾铭的眼睛。 他站在铁门儿外,眼看着那一院子的鲜血淋漓,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顾铭在这地方找了这么久的乐子,终于找到一个他真正感兴趣的事。 那狐狸通体银白,给个莽汉子踩在脚底下,抡起木棍砸的鼻口出血,紧接着就挂在木头桩子上,从屁眼开豁,割骨去皮,手法巧妙的将一整张皮从那下往上血淋淋的扒下来。 顾铭能觉出来自己头发竖了一下,却并非害怕,反而胸腹里热血翻涌,蠢蠢欲动,很想上去试试,可又明知不可能,只好趴在门栏上干过眼瘾。 杀狐狸那家很快发现院外看戏的半大孩子,本来吓唬两声想把人撵走,结果仔细一看,发现是个丫头摸样的人,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春风满面,不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顽劣小子,让人烦不起来,就随他看了。 倒是院子里的大狼狗不乐意,发疯的对着顾铭咆哮,一副要挣脱锁链的架势,可顾铭依旧不管不顾,趴在门栏上看的目不转睛,直到肚子咕噜一声,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回家做饭。 *** 郑哲到了是没睡成懒觉。 顾铭走没多久,艾金一行人就翻墙过来,连带着一尊关公,一桶老白干和四只粗瓷大海碗,土匪似的进了院。 因为顾铭走的时候只给大门上了锁,这帮人直接推门进屋,也没等郑哲起来,噼里啪啦的把那些破烂一顿摆放,就差在郑哲床前烧香磕头了,把郑哲给烦的,衣服都没穿利索就跟他们急头白脸的干。 肖亮是最后一个进门,他对此的解释是他对象很烦这一套,他也没办法,只能把结拜仪式搬郑哲这里,因为他家最方便,没有媳妇也没有娘,哥几个想怎么作怎么作。 不过在正式结拜之前,四个人还是商量了一下解决王达吹的事。 此事迫在眉睫,这一个老流氓祸害的大家都不安生,在这么拖下去怕是要找上门儿,肖亮已经给盯上了,多少天他跟他对象连家都不敢回,生生在他姥姥家赖着住,还说下一个不定就要轮上谁了。 此言一出,当场就给张驴儿吓出一个屁,放完了死活要搬去艾金家避难。 艾金妈是出了名的彪悍,当年还加入了红卫兵,跟他爸两杆三尺挠子在文革晚期中武出了一片天地,名气满贯东方红和星星火两条大街,特别是他妈,因为是满族,坊间都盛传她是想复国,要不是艾金爸在一次武斗中死了估计还打呢,所以有这样的妈一般人不敢惹艾金。 艾金不想要张驴儿,坐在郑哲旁边就开始劝他上自己家来。 郑哲没搭理他,只顾着跟肖亮说正事,他前一阵子把王达吹家在哪儿,周围的环境什么样,全都调查了个底儿掉,这哥们有一台幸福250,一个人的时候基本上都在摩托车上,是个人都撵不上,虽然他回家的时候会下车,但他弟是搞五金的,他家的门洞里摆了许多铁锹,而且他弟也有可能在家,所以最好不要选择在家门口动手。 幸而他家周围有个小学,一到放学期人流量很大,加上两边摆摊的小贩,骑自行车都得下来推就更别提摩托车了,而且他通常回家就是放学那个点,旁边又是省道,附近有一大片庄稼地,十分适合动手。 肖亮赞许的点点头,抬手拧开装酒的塑料桶:“就这么定了,谁让他敬酒不吃吃拳头呢,不过话说回来,倒时候大家下手都悠着点,把这事了了就行了,可别失手杀人啥的。” 张驴儿坐在床头上分香:“肖哥,你咋还倒上酒了呢?” 肖亮头也不抬:“这都要中午了,我得回去给你嫂子做饭,就寻思赶紧把结拜这事先办了吧,对了,今天几号?” “十四号。” “有点不吉利呢……” “哎呀,就今天吧,你要选日子你早问啊,酒都倒出来了,眼儿那么小咋灌回去啊,赶紧的吧,”艾金一边翻着白眼一边依偎着郑哲,“你说是不是呢,六哥哥?” 郑哲叼着烟,厌恶的搡了他一把:“你怎么跟个‘贴树皮’一样,你再这样我一脚把你踹大门外去!” 艾金笑着往旁边坐了坐,也不生气,反倒神色娇憨:“你就是一脚踹进我大门儿里……哎呀人家好期待呢……” 张驴儿木着脸起身:“大哥,快点拜吧,我想回家了。” 肖亮一看自己犹豫惹出这么多分反对意见来,也只能作罢,一边摆阵势一边在心里酝酿说辞,可这好不容易都弄妥当了,怎么看都少点东西。 艾金两腿直打晃:“你之前不是送来一只鸡么,咱们歃血为盟啊?” 肖亮一拍脑袋,转而面向张驴儿:“行啊,你去把外面的鸡杀了。” 张驴儿往旁边一躲:“这我可不行,那鸡扑腾起来可厉害了,我不干。” 肖亮看一眼郑哲的臭脸,抬手拉了拉他身边的艾金:“这事交给你了。” 艾金抬手一挣:“我才不杀呢,脏死了。” 话音刚落,门板微动,进来的人带进了一股子儿凉气儿,因为艾金离门最近,直激的他起了一脸颊的皮疹。 顾铭一路跑回来,跑出了一层热汗,棉袄里汗津津的,难受的慌,在外头又不敢脱,这会进了屋边走边解袄扣儿,结果这扣子还没解开几颗,就看见一大屋子人都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郑哲本来没反应,可看他衣衫不整的露白肉给别人看,不知怎的就生出些不痛快来。 把烟头扔在地上,郑哲抬脚抿了一下,之后大步上前,将顾铭敞开的棉袄领子往起一合,几乎是拎着他整个人给他系扣儿:“大冬天呢你脱什么衣服?你要是感冒了老子还得给你买药!” 没等顾铭说话,艾金那头先发声了,只见他阴阳怪气的依在门边儿:“哎呦,你俩这是过一起去了?” 肖亮对此事没什么反应,只想赶紧杀鸡走人,便插了一嘴:“把菜刀给我,我去杀鸡。” 顾铭明明热的要死,看郑哲非要给自己系上扣子,恼怒之余也百般阻挠他碰自己,这会儿听见肖亮这话却骤然放下反抗的手,整个人眼珠子都亮了:“杀鸡?” 郑哲看顾铭眼珠子瞪的跟鹰一样,忽然想起这些天那只山鸡都是顾铭喂,肯定很有感情,就自作主张的回了肖亮:“别杀这个,我回头另买一只。” 顾铭目光灼灼:“为什么?我想杀!” 郑哲有点意外:“啊?你杀过么?” “没有,我来杀。” 肖亮正苦于找不到人,听顾铭这话质疑了他两句就把这事推了出去。 顾铭得了令,欢欢喜喜的拎了菜刀出门,那山鸡也不傻,看见菜刀也是满院子乱窜,扑腾的到处都是鸡毛。 趁着顾铭在外头杀鸡的功夫,肖亮闲着没事,话痨似的说个没完没了。 “对了,南街的李四跟张春明又打起来了,说是重伤好几个,连夜开场往省城医院送……唉,搞成这样还不是因为现在客运站开始往出承包客运路线了么,太多人因为抢活而打仗,你们说,现在人怎么都这样啊,这么爱钱,之前我大哥混的时候,那都是以混出名气为目标,讲的是义气,现在这帮人一水水的都他妈是为了钱,求的是势利,不过我觉得吧,那几个人没一个像样的,都不是当老大的料,只是能打不行,老大要够狠……”肖亮抬头看了看眼前兄弟,“你们也不行,我小时候见过狠的,那真是杀人不眨眼啊……啧啧啧,可惜现在进去了……” 肖亮说的嘴直干巴也没人搭理他,所有人都扯着脖子往窗外看,尤其是张驴儿,嘴张的很蛤蟆一样,似乎随时能呱出来。 肖亮好奇的跟着回头,眼见着窗外的小孩正单脚踩在鸡身上,挥着菜刀往下砍。 顾铭没有杀鸡的经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便生生的把鸡头剁下去,手起刀落,喷出来的血溅了他一下巴,而那鸡居然还未完全死透,没头还在死命的扑腾。 顾铭死死的踩着它,脸上毫无惊恐,反倒是个很愉快的摸样。 肖亮眼皮跳了一下:“他挺生猛啊……” 艾金往郑哲身后一站:“天呐,好粗鲁。” 郑哲怔了一下,有点傻眼,没成想这小子是个蔫狠。 可仔细看他那张脸,虽然上头沾了不少血点子,却还是斯文白净,他就那么文静的在寒冷中散出热腾腾的血腥气,十分矛盾,却奇怪的自成一体,就仿佛刀刃上的雕花,温润残忍,秀中带煞。 第 6 章 郑哲这次手好的很快,他手好了之后,顾铭就见不大着他了,基本上是吃了饭出门,天黑了才回来,不过顾铭也没好到哪去,也是整天不着家,但他一般都赶在郑哲回来之前把屋子烧暖,东北跟老家不一样,冬天的屋子不烧简直不能呆人,一个炉子烧红了,连带着满屋子的暖气都热。 有一天郑哲回来的时候拎着个手提包,还有一塑料袋的肉骨头。打顾铭住进他家基本上就没怎么见荤腥,这不晚上蒸好了米饭,正撅着嘴切冻白菜,看见那袋子大骨头简直要乐的跳起来,俩大俗人在炖肉这方面的观念出奇的一致,什么也不放就是干炖,炖的油汪汪,烂乎乎,肥瘦一起嚼了,谁也不嫌腻歪。 在满屋子的肉香里,郑哲打开自己拎来的手提包,从里面一件一件的往出捡衣服。 顾铭本来站在锅边等肉熟,可才站了十分钟就给郑哲拉进里屋。 顾铭很想生气:“干什么?” 郑哲拿起一件圆领毛衣在他身上比量,看看肩宽,又比比袖长:“这是我以前的衣服,你看不土吧?” 顾铭是苦出身,从不讲求这些,也没讲求的条件,他什么都能穿,或者说只要有的穿就行,没穿的也没关系,他脸皮厚,不嫌丢人。 “挺好,你要送给我?” 郑哲却是对穿衣十分挑剔,他爸在一个国营的厂子当领导,妈妈又是会计,所以打小生活条件比一般人家优越点,衣服也漂亮点,现在虽然一副穷酸样,但他脸皮薄,宁可在吃的地方缩减,也不愿意穿的跟个乡下人似的。 郑哲觉得有点大,便把毛衣团了往旁边一扔:“恩,不嫌弃吧?” 顾铭蹲在提包边,双手摩挲着那些柔软的料子,摇摇头:“不嫌弃。” 郑哲比了一会就烦了:“你自己从里面比吧,能穿的就叠起来放衣柜,不喜欢的塞包里,我明天送回去。” 顾铭嗓子眼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他蹲在地上,两只手在衣服堆里刨来刨去,一会翻出一副灰色的两指手套,是细线掺着澳毛织的,摸起来又厚又暖,顾铭的手掌很薄,又生的细,小银鱼一样倏地钻进去,原本死气沉沉的手套登时就活泛起来。 “你以前的?”顾铭作势捂了一下耳朵,后又放下,“真小。” 郑哲居高临下,垂着眼看他,显出眼皮上浅浅的一条纹路:“我弟的,操,他的东西怎么混这里来了……” 顾铭没做声,只是把手套脱下来,在旁边放好,又从里面挑捡出几样东西,最后翻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了,里面装的都是票子。 顾铭愣了一下:“钱?” 郑哲起身把钱接过去,也是一愣,回想半晌:“哦,估计是我妈给的。” “你现在靠家养?” 郑哲似乎不太想说这些:“谁他妈靠家养了……我现在不方便找工作,等过了这阵子,我就出去挣。” 顾铭把挑出来的衣服叠好:“出去工作?那你手呢?全好了么?能干活么?” “好了啊,”说话间郑哲朝顾铭展开五指,给他看手掌上的疤痕。 那痕迹已经完全愈合,全然没有前两日的狰狞肿胀,已经成了一套淡淡的肉色掌纹,齐刷刷的切开纹理,乍一看跟断掌似地。 郑哲把手掌伸到顾铭面前:“不信你这回打我试试,你出拳打。” 顾铭直起腰身:“再打坏了怎么办?” “再打坏了算我自己的,这次不跟你发火。” “我可真使劲打?” “没事,我怕你?来吧。” 郑哲张开手,任凭顾铭攥紧了拳头找自己手心招呼。 不得不说,郑哲有点低估了这小子的力气,即使没吃饭,他依然像一头亢奋的小兽一样对着自己连捶带打,拳头之硬,甚至震的自己虎口发麻,起初郑哲还是抱着逗他玩的心态,可到后来真是开始暗暗的要紧牙根,强抗住这一顿痛击。同时郑哲心里也开始纳闷,觉得他这样的长相的人,本该是个温文尔雅的做派,那种俊秀的眉目就应该多愁善感的流眼泪,可事实上这双黑眼珠却时不时的流出些腥冷的东西,就像现在,漆黑坚硬,隐隐狂躁。 顾铭发现郑哲似乎是铜皮铸的,十分抗揍,自己累的都出了一身虚汗,眼前的人还毫发无损,甚至还面带笑意,就仿佛是在逗小猫小狗,看的顾铭很是挫败,干脆一甩手不干了。 “累死了。” 郑哲活动着手腕,低低笑出了声:“没看出来,你真是挺有劲的。” 顾铭忽然对那双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忙捉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你这手怎么长的?这么抗打?我听你们总说打架的事,是跟人打人打的么?” “……是挨揍挨的吧。” “你不是很会打架么?怎么会挨揍?” “我也是被揍过来的,揍着揍着,皮实了,也厉害了,” 郑哲停住右手上游移的指头,反握住了。 他发现顾铭的手又细又薄,捏起来发软,指尖是个玫红的色彩,指甲也生的十分圆润,有着女孩的秀气,摸起来却像是裹着绸缎的钢铁,软中带韧:“而且想会打架,必须先学会挨打,一定要抗揍,你不能保证一拳打倒别人,但至少不要被人一拳揍蒙。” 顾铭一愣:“谁会揍你?” 郑哲低着头,半晌没说话:“你手长的挺好看的……” 顾铭给他捏的难受,攒了劲往出抽,可郑哲的手铁钳一样紧紧的攥着他,一时半会竟拿不出来。 郑哲抬头,俩人正好打了个照面,距离如此之近,郑哲甚至能觉出来他鼻息里呼出的热气儿,贴在皮肤上,羽毛似地撩:“你长的也挺漂亮的……” 顾铭使大劲把手抽出来,险些没仰过去。 郑哲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一时间也臊的脸皮发热。他坐在那里横竖都尴尬,便抻直了大长腿,从床沿儿出溜到地上,蹲下去开始摆弄那大敞着的手提包。 顾铭把自己挑出来的好东西都叠好了放进柜子里,正想去厨房看肉,却瞧见郑哲从手提包底部掏出了报纸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的程度,无异于捧着一快嫩豆腐。 顾铭有点奇怪:“我刚才翻怎么没看见?” 郑哲没说话。 他也是才想起来这档子事,这不刚才在回来的路上碰见肖亮跟张驴儿,肖亮拉着他到小胡同给他掖了一把‘六响’,也不知道肖亮从哪里弄来的,完事还叽叽咕咕跟郑哲咬了半天耳朵,主要的意思就是郑哲自己住,没家人藏枪很方便,所以放他这儿最妥当,临走前也没忘记嘱咐他是对付王达吹用的。 郑哲把枪从手提包暗兜儿里拿出来,拆掉上头的报纸。 本市本来对私枪的管制没这么严,之前郑哲他爸还有一把,郑哲还玩过,这不前年本市市委书记的老婆在家给人用枪打死,导致接下来几年公安局才搜枪搜的很重,基本上是逢枪案必破,所以别说这种‘六响’,就是连打钢砂的土枪都少见。 这个‘六响’是化隆造的仿‘六四’式手枪,属于地下黑枪,虽然看着比公安佩的‘五六’式还高一档,但到底不是正货,基本上连打六发之后也就废了,所以俗称‘六响’。不过肖亮说过了,这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响,能淘换到已经很不容易,所以没想射人,只想着必要时用来震震场儿。 厨房的锅盖被蒸汽顶的嗡嗡作响,顾铭眼盯着郑哲手里乌黑的家伙,没有一点挪步的意思。 郑哲在手里把玩了一下:“看什么?” “真枪?” 郑哲递给他:“你自己摸摸。” 顾铭单手接过来,沉甸甸的,握在手里直往下坠:“怎么用?” 郑哲起身一躲:“你能别对着我么?” 后绕道顾铭身后,接着托起他的手:“一手拿枪,另一只手托着底,对,就这样瞄准了,把你手指头放这儿,你一搂,它就会响了。” 顾铭举着枪:“猎枪也是么?” 郑哲嗅见顾铭头顶淡淡的香皂味儿,不自觉笑了一声:“什么枪都是。” “那为什么我搂不动?” “你没拉保险,也就是这儿,摸着没?把这个地方往后一拉就算给枪开保险了,这时候你就可以扣扳机了。” 顾铭攒足了劲去拉保险:“我能开一枪么?” 郑哲眼疾手快,一把握住顾铭的手:“当然不行,你别动……” 嘭! 枪响声震耳欲聋,在枪的后挫力下,顾铭猛的一歪身,一脚跺在了郑哲的脚背上。那出膛的子弹直接穿透了两扇玻璃,外头的风卷着雪从窟窿里灌进来,吹进郑哲的眼窝里,却依旧降不下那里的温度,郑哲双眼饱含热泪,在短短几秒钟经历了无措,绝望,还有焦虑,他先是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后又犹豫着是该先堵玻璃还是先出去看看有没有伤人,待这一切情绪都烟消云散之后,郑哲顶着一张青白的脸,看着旁边那位身材细瘦的枪神,嘴唇微抖:“不是跟你说不行么。” 顾铭这时候也有点后怕,刚才弹在枪口不得不发的豪狠劲退了个干净,顾铭心虚的看着郑哲,想开口狡辩,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直接问了一句:“是我开的还是你开的?我怎么觉得是因为你刚才握着我的手呢?” 郑哲一脸茄皮色儿,先前对他那点好感丁点不剩,抬手就是一嘴巴,用力之狠,直抽的顾铭一转圈。 “你他妈胆儿太大了!这是枪啊!你他妈了个x的说开就开了!你知不知道这是能杀人的?再说这个枪只剩这最后一响了!最后一响啊,都打完了就他妈成一块废铁了!我都跟你说了不行不行了!你这家伙手够快的啪一枪就给我打出去了……” 郑哲的确很生气,急火攻心下,手上的劲就使的大了些,顾铭的小脸被抽的登时就肿起来,不过他倒是没哭,捂着半边脸盯着郑哲,眼神恶毒,没有一点孩子挨打的可怜样。 郑哲看见他这样就更生气了,他偶尔会觉得这孩子有点表里不一,但没想到他竟如此胆大包天,蛇蝎心肠,先前杀鸡也就算了,这么点岁数开枪都不眨眼,典型的有人养没人教。 小树不修哏啾啾,自己非得好好揍他一顿,让他知道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 郑哲向来手快,可在揪住顾铭的瞬间有点快不起来,底下的人眼睛开始往出淌水了,看不出来是害怕还是愤怒,总之郑哲揪着顾铭的棉袄领子,一只手抬了又抬,迟迟没有再扇下去。 就这么僵持一两分钟,郑哲狠力一放手,把人甩到一边:“你晚上别吃饭了,好好想想你哪儿错了。” 说完郑哲就去厨房停了火,接着推门出屋。 外头似乎有人敲门,也不知道吵吵嚷嚷的说了些什么。 顾铭站在角落里,手脚冷凉,脸颊火辣辣的疼,他低着头,黄豆粒似的眼泪一对儿一对儿的砸在他的小手背上。 第 7 章 以前黑社会里的打架斗殴大多还没什么利益牵扯,很大一部分都是为了斗狠,出名,所以一般有什么恩仇都私下解决。 既然有仇,那就肯定会报仇,但凡神经正常点的道儿上人,报仇都不会选择去公安局报案,所以大多数的混子都选择会一会,一架抿恩仇,一架抿不了就两架,直到把一方打服打软,完事该陪医药费陪医药费,该唠嗑唠嗑,这事才算彻底了了。 90年代初,本市的‘江湖’虽不成形,却是有一定暗藏的‘道道’在,大家虽然嘴上不说,但也都心知肚明,在这里解决办法的方式不一定是要打架,但一定不是找警察,这种不成文的规定,就好比有时候引起一场恶战也许不是一句愤怒的‘操你妈!’而是一眼温柔的‘你瞅啥?’ 肖亮一行人筹备许多天,终于选好了日子,踩点出击。 在出击前,四个人围坐在肖亮家的火炉旁,把家伙一一分配,包括那把不会再响的枪。 肖亮用报纸包了刀刃,递给艾金:“大家都别紧张,没多大个事,王达吹就自己,咱们这么多人呢,怕啥。” 艾金从他手里接过家伙:“大哥,别说了,你看老六跟老七都要睡着了,谁紧张啊,反倒是你,开拖拉机也没你这么抖啊?” 肖亮定了定神,回头看一眼旁边耷拉着眼皮子的郑哲和张驴儿,忙上去挨个推醒:“你们到底是岁数小,初生牛犊不怕虎,大哥比不了啊。” 郑哲睡意正浓,给人忽然推醒,心理和生理都不痛快:“谁是你大哥!” 肖亮照着脑门给他一下:“我是你大哥,老六!你睡蒙圈了?” 郑哲抬起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别叫我老六!傻逼到家了……” 张驴儿也给肖亮推的直晃悠,只见着这胖小子一双肉手在眼窝里攥了两圈,目光呆滞的抻直的脖子:“大哥,要走了么?” 肖亮看大家都精神了,又叹口气:“现在还有点早,咱们聊聊天,别睡觉了,刚睡醒了没劲儿,没劲儿怎么打架?要不这样把,大家都说说自己的优点,我看看谁适合干什么,然后分配一下埋伏地点。” 艾金往郑哲身上一靠:“我的乳头是粉的!” 郑哲沉默了一会,接着转向艾金:“你为什么总是趴我身上说这些恶心我?我又没有得罪你?” 张驴儿想了半天:“我逃跑快啊,我能负责逃跑么?” 肖亮听张驴儿如此没志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行,你负责断后,反正你跑的快。” 张驴儿有点傻眼:“啊……大哥啊,那啥,其实我跑的也不怎么快,真的,我腿短,迈两步才赶上人家一步,你看郑哲腿最长,要不你让他断后吧。” 郑哲挺不高兴:“我凭什么断后?” 艾金笑了:“哎,驴儿,你为什么预言他日后要绝后啊?哎呀,我怎么觉得有点准呢,是不是你有什么预感,七弟快来,上这儿来,跟你五哥哥好好说说。” …… 肖亮有些孤独的站在一边,听大家热火朝天的说了一堆臭氧层子,没一句有用的,也觉得烦不胜烦,好在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赶忙起身:“行了,都别说了,出发吧。” 临近年关,满大街张灯结彩,仅有的几个人民商店门口人头攒动,干逛不买。 四个人缩着脖子走在冷风里,脸膛被风激的发红,路过的行人能绕则绕,毕竟这年头这号人太多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几乎每天都有这种精力过剩的年轻人在街头挥洒着自己的力量和热血,他们大多纤细高挑,肩膀单薄,即使像郑哲这种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摸样,可在真正的成年人眼里,他们不过是一群顽劣的少年。 郑哲走在最后面,口鼻里呵出如浪的白雾。 前面的三个人有说有笑,只有他神色凝重的跟在后头,仿佛是有什么心事。 实际上他的确是有点心事,他在想家里的顾小红,自从上次开枪事件他抽了那小子一耳光之后,接下来两天俩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起初郑哲还以为他在反省,后来时间久了,才回过味来了,发现那小子完全是在跟自己冷战。 郑哲也一度非常生气,好几次都想赶他出门,但碍于不想第一个开口说话,好像示弱似的,就一直也没说,不过相比撵走顾小红,郑哲还是更想跟他和好的。 这会郑哲路上想明白了,他决定不跟小孩牙子一般见识,想着等会回去的时候给顾小红买点好吃的,兴许就没事了呢。 郑哲想顾小红想的十分专心,几乎把现实的事都抛在脑后,街上的风很大,呼啦啦的往耳朵眼里灌,别人说话都要扯着脖子喊,可他却能听清自己胸腔里那有力的心跳,带着气血,一浪一浪的往脸上涌,涌的脸皮发热,右眼皮也跟着狠跳了一下。 这一跳把郑哲跳回了神,他本来是不迷信的,这会儿也有点心虚,想着自己可别是要出事。 结果刚转出街口,郑哲就碰上了他妈跟他弟。 这么冷的天,郑哲妈头上包着厚厚的毛线围巾,整个头捂的只露了两个眼睛,要不是她把口罩扯下来喊郑哲,郑哲根本认不出她来。 郑哲不太情愿的上前打招呼。 郑哲妈见了郑哲还是老一套,一般都是先嘘寒问暖,接着眼泪汪汪说郑哲瘦了,最后还是嘱咐他一定要回家过年。 郑哲站在风雪里,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正想走,却给人拉住了袖子。 “大哥……给你。” 回过头,郑哲就跟郑言打了照面。 郑言脑袋上扣着一顶褐色的毛线帽子,看见郑哲的时候鼻孔翕动,嘴巴还埋在围巾里,脸上的笑纹先露了出来。 他从兜儿里掏出一块柿子饼,使劲的往郑哲眼下递:“给你,好吃。” 郑哲没接,很平静的告诉他自己不喜欢吃,接着抬腿就走了。 郑哲虽然平时在家里跟顾铭唧唧歪歪这事那事的,但在他自己亲弟这儿,基本上是说一句话都嫌多。 到也不是郑言多么烦人,而是郑哲看见他就心里别扭。郑哲妈同一天生的他俩,郑哲活蹦乱跳,他却是个傻瓜。不过郑言也没有傻到眼歪口斜淌口水的份儿上,他就是头脑比正常人简单点,心思单纯点,平时还是挺知道好歹的。 郑哲小时候很讨厌郑言这要傻不傻的摸样,因为不够傻,所以家里还是送郑言上了学,那在学校照顾他的担子自然就落到郑哲身上,俩人从小到大都是一张桌,郑哲不爱学习,这个傻子却格外的发愤图强,一考试写的满试卷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羡煞了旁边抓耳挠腮的小伙伴们,但即便如此,哥俩从小学到初中也始终雄霸班级倒数第一第二的位置,除非交白卷,要不任谁也抢不过他俩。 郑哲因为不学习所以考倒数第二不觉得丢人,但那傻子不知道那根弦搭错了,羞愧难眠,大晚上不睡觉,点灯熬油的夜读,他妈根本就劝不动他,最后还是他爸对着他一顿咆哮让他正常点才算完事,就这样傻子也不死心,甚至想出了凿壁偷光这种办法,还是从屋里往屋外凿,打算借月色连夜复习算术,结果事与愿违,光没借成,书也没看成,第二天还被他爸发现窗户下的墙壁坏了,他爸当场发飙,由于哥俩长太像也没看清个个数,直接把郑哲拎过来一顿皮带,抽的郑哲鬼哭狼嚎连裤子都尿了。 这在家郑哲一个人挨两个人的打也就算了,没成想在学校也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因为郑言装的再好也是傻子,等露了馅后,哥俩在学校里很快就成了群嘲的对象。 郑哲起初还忍,忍不了就骂,骂不过就开始动手,不料这一动手就很多年都没停不下。 郑哲整个年少时期几乎算是在拳脚中成长,这就使他朝着一个比较极端的方向发展,变得非常热衷与攻击和防卫,因为经常被许多人围着打,慢慢的他被练的比同龄人都凶狠,出手从来都是又快又准,到后期就更甚了,基本上在学校里他可以一个人打几个,连刀子都动上了,就这样郑哲从一个豆芽菜似的少年窜成了个大个子,倒是郑言,多少年还是那个老样子,因为太热衷于吃好吃的,一张脸圆润白胖,反而是跟郑哲能分的更清楚些了。 郑哲加快脚步跟上艾金他们,没有回头去看后面的娘俩。风雪灌进少年呼喊的喉咙,含混不清,听上去有点像是呜咽,又有点像是痴痴的笑声。 到了地方,四个人守了整整一个小时,郑哲的身心都在变冷变硬,整个人冻的刀刃一般的凉, 今天小学生放假似乎早了点,还没到点,就冷不及防的从校门里涌出一大波小崽子。这帮小孩一人背一个小书包,脸蛋冻的猴屁股一样,成帮结队的举着几分钱,你买个糖球我吃个酸角的,更有钱的还有买‘羊肉串’的,细细的铁签子上附一层薄肉沫,在炭火上烤的滋滋作响,惹的一群小孩猪拱食槽似的往前挤。 住在学校门口的人家纷纷把饭桌搬出来,顶风冒雪的开始兜售小食品,红红绿绿的塑料袋在一双双小手的翻刨下哗啦作响,自行车铃声此起彼伏,路过的行人都纷纷下车,一边扯着嗓子开道一边往前挤。 王达吹骑着一抬幸福250从拐角处出来,车后座上还绑了一袋子冻梨。 这哥们本来今天还怕回家太堵提前早走了,没成想这帮崽子也提前放学,王达吹烦的不行,放下双脚撑在摩托车两侧,一边拧把少量给油,一边骂骂咧咧的让旁边的小孩都上一边儿去。 艾金是第一个冲上去的,因为他离的位置最近。 他看准了机会从斜路窜出去,伸腿企图一脚踹倒王达吹的摩托,结果事与愿违,王达吹看旁边窜出个小子当下一惊,反射性的拧大了油门,当场就撞倒了艾金外加一个同样开道的无辜路人。 人群骚动,周围买吃的的小孩一看见撞人了全围上来看热闹,王达吹陷入了更深的包围,简直寸步难行,急的他破口大骂:“都他妈起来,滚滚滚!好狗不挡道!” 他不喊还好,一喊远处的小学生也发现此处有异,都‘千里迢迢’的挤过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时间王达吹身边人满为患,嗑瓜子与吧唧嘴的声音不绝于耳,知道的是看见他被围困了,不明真理的还以为他是受人爱戴的孩子王呢。 第 8 章 郑哲第二个赶到,趁乱揪着王达吹的后领子就把人从摩托车上扯下来,用力之猛,直接带倒了摩托车。 绑在后座子的冻梨丝袋子掉下来,砸的一个人嗷嗷大叫,这叫喊声惊动了不远处的商贩,甚至连对面街道的人家都惊动了,已经有人探头探脑的从门口往外看。 肖亮眼看着王达吹家门口出来两个男的,其中一个是王达吹的弟,他弟先是一怔,接着就猛的窜回屋去了。 郑哲跟王达吹已经互相撕扯着往路边去,肖亮没有上前,心头一紧,果然王达吹那两个兄弟拎着铁锹就跑过来了。 艾金爬起来的时候正想给郑哲帮手,结果听见肖亮一声长嚎,回头的瞬间,迎面一杆铁锹就拍过来了。 三个人跟来的铁锹兄弟打成一团,从人群里滚到路边的阴沟,在冻成冰的脏水沟上抓着对方的头发,运足力气往冰块上猛撞。 王达吹惊悸了三秒钟,发现缠着他的只是一个郑哲就松了口气。 王达吹还是有一点本事的,他今年三十七岁,算是新中国最早的那一批混混。 其实也算不上混,只是游手好闲,可在那个年代游手好闲已经是非常丢人的事,加上他又喜欢偷鸡摸狗,所以年轻时没少挨老乡的打,经常被好几个人举着钢叉撵出一里地,属于能打又能跑,临街斗殴经验极其人物,而且到他后期名声最盛的时候,还当街打断了北街最出名的大混子的腿,要不是倒霉赶上严打进了监狱,估也混不成现在这个德行。 他老了,过气了,无数像郑哲这样的小年轻源源不断的涌上来,试图踩着老大哥的身体往上爬。 不过王达吹可不会让他们爬的那么轻松,他挣不开郑哲,就抱着郑哲的腰,朝着地上的大石块奋力一跃。 随着一声闷响,郑哲脸上出现极痛苦的表情,疼痛的作用下他的手也松了,王达吹从他身上爬起来,知道他是有备而来,也无心恋战,张望了一下选了个人最少的出口,直接往北边的省道逃窜。 王达吹跑了一分钟,好容易冲出包围,回头却发现那小年轻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并紧追在自己后头。 这多少让王达吹敢到害怕,郑哲的体力恢复的太快了,摔在那么大的石头上都没事,这要换成个老家伙,估计当场腰就断了,而年轻人就是这样,身强力壮,永远都是一股锐不可当的杀气。 跑不了就只能打,两个人越过了北边的公路,在满是庄稼杆子的野地里滚成一团,郑哲动作非常快,拳头疾风骤雨般的砸在王达吹的脸上,但王达吹非常阴损,就势捂住脸,故意露出坚硬的脑壳让郑哲打,他打了那么多年的架,见过太多指关节碎在脑门儿上的例子,只有那些没有经验的傻小子才这么干,他虽然已经没了冲劲,可他却有的是经验,在小伙子的狠拼猛打下他唯一能作的只有忍受,然后等待,等着时机一到,在抽冷子给对方致命的一刀。 郑哲并不是一根筋,他打的关节生疼,发现王达吹几乎可以算的上是安然无恙,很快就开始转攻他的肋骨,郑哲的双腿紧紧的压着王达吹,不让他有一丝喘息和振作的机会,并一拳接一拳的捣下去。 郑哲的拳头就像一根带节的铁棍,打的那些肋骨要断不断,王达吹起初还咬牙忍着,到后来忍不住发出凄厉的长嚎,不过他也没干嚎,在疼的死去活来时这哥们也知道拔刀,本来是奔着郑哲心口过去的,结果被郑哲抬手一推,那明晃晃的刀刺便擦着太阳穴右侧飞出去,扎在了远处的雪地里。 伤口不怎么深,不过却是划起了一层皮,慢慢的往外渗血,郑哲跟本顾不上擦,只是沉默的在刺骨的寒风和疼痛中,用双手生生的打断了男人的一根肋骨,或许两根,更多,郑哲也没有概念。 王达吹疼的都不是动静,狼嚎似得,鼻涕和眼泪一起喷出来,在脸上冲出两道小泥沟。 可就这样郑哲也没有停手的打算,趁着他缩团抽搐的功夫把他的裤管往上一撩,抽出刀割开他的皮肉,大姑娘绣花似得挑断了王达吹的右脚脚筋。 王达吹浑身战栗,在左脚裤管被推上去的时候终于开口求饶:“老弟……大哥……哥们……别……” 郑哲转过头,半边脸上挂着一条血道子,他垂着眼看地上的男人,眼皮很单,眼神却锐利的像一只鹰。 “知道你为什么挨打么?” 王达吹犹豫了一会,脑子里很多念头往出钻,但他却选择了服软。 好汉不吃眼前亏么。 “知道知道知道……操……嘶……” “你是老人儿,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么?” “知道……那事到此为止,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郑哲收起刀:“左脚给你留着。” 而在另一边,三个人费大劲放倒那两个铁锹侠,也都分别挂了点彩,正想去找郑哲,结果公安过来了。 那名公安人员只是办公路过,本人在所里也是个文职,这回真是活生生的让人从自行车上拽下来,因为他出来还戴着大官帽,不得不管,所以就象征性当街的吼了两嗓子,发发官威,好让那些小混混赶紧滚蛋。而这两嗓子也很受用,因为那年代聚众斗殴从来都是国家严打重点,几行人发现公安来了,腿也不瘸了,腰也不酸了,刚才还在地上打滚的蹦起来跑的比野驴还快,连锹都不要了。 那位公安人员正想离开,却有很多热心群众告诉北边野地里还俩呢,抱团在庄稼里滚,伤风败俗,大家都极力恳求警察同志赶紧过去管管,那公安也没办法,只能踩着一尺深的大雪壳子往里走,深一脚浅一脚的,一边走一边吆喝,直接吓跑了正在收刀的小混混。 郑哲惊弓之鸟似的,没头没脑的逃窜。 他非常害怕公安局的人,因为这行径属于流氓罪,抓到是肯定会被劳教的,他三叔几年前就是因为犯了流氓罪进了大牢,到现在都没出来,听他爸说他三叔怕是要等到2014年才能出来,郑哲听着那几个数就像无期,而当时他三叔也没犯很严重的罪,可眼下王达吹伤的这么严重,自己怕是要判到下个世纪,所以郑哲没命的跑,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还小,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就这么白白的蹲了大牢。 抱着这种念头,郑哲近乎发疯的跑,跑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害怕的要死,连刚才跟人动刀子的时候都没这么害怕,天黑了也不敢回去,生怕公安同志已经在他住的地方等他。 他直到半夜才敢回家。 炉子里的煤已经燃成了灰,屋子里一股冷气,因为刚走过夜路,所以郑哲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他进了屋没开灯,只是轻手轻脚的进了屋,站在床边把自己扒的只剩背心短裤,接着掀开热被窝就拱了进去。 顾铭睡的迷迷糊糊,忽然觉得身边一的褥子往下陷,随即一双又大又冷的爪子就开始满被窝的找自己的手。 顾铭给郑哲身上的冷气儿激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干什么?” 郑哲哆哆嗦嗦的捞到他的手,抓住了,然后挂在自己脖子上:“吓死我了,你抱抱我。” 顾铭的胳膊原本在被窝捂的好好的,这会被迫晾在外头搂着一个凉脖子让顾铭有点别扭,他缩了胳膊捞起被角往上盖,动作间不小心刮到郑哲的脸,黏黏糊糊的蹭了一手。 黑暗里的血腥气让顾铭登时精神了,他下意识的张开手,轻轻的覆在郑哲的脸上,感受着掌心下那块狰狞的皮褶:“你让人打了?” 郑哲被这只薄薄的热手腾的很舒服,便就着顾铭往自己这凑的姿势,顺势把头埋进了顾铭怀里。 鼻尖的前的皮肉光滑,跟自己的不一样,仿佛是姑娘的嫩脸,贴上去又香又暖,他在顾铭怀里吭哧吭哧的拱了半天,一颗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肚子,偶尔想想下午那场恶战,也觉得没什么了,他现在在热被窝里舒坦的要死,还有个贼好看的小子抱着他,没有什么能让他再害怕的了,公安也不好使。 就这么死皮赖脸的舒服够了,郑哲才忽然想起来似的:“你怎么又光着膀子?我给你的背心呢?” 顾铭从来不抱人,此时胸口塞了个大刺儿头,蹭的他很不舒服,简直是强忍着不推开:“洗了。” “你身上也洗了?” “恩。” 郑哲深吸口气:“一股香皂味儿。” 顾铭没说话,半天又听见郑哲沉着嗓子说话,口鼻间呼出的潮气软绵绵的往自己脖颈上吹:“我带回来一串红香肠,精肉的,特别好吃,我挂厨房灶台上了,专门给你的。” 顾铭在黑暗中咧开了嘴,感激的搂紧了他:“我明天就吃。” “……那咱俩算是和好了么?” “啊?” 粗粝的双手开始揉搓顾铭的腰身,倒是没有让人尴尬的成分在,纯粹是挠痒痒似的打闹,郑哲心里憋着一股高兴的劲儿,无处发泄,便笨拙的很想逗逗顾铭。 顾铭睁开眼,望着那一团暗影:“摸什么呢?我又不是女的。” “你要是个女的……”郑哲的鼻子在顾铭的身上嗅来嗅去:“你要是个女的,我早那个你,然后让你给我当媳妇了。” “哪个啊?” “想知道?” “想知道。” “算了,”郑哲低笑了一声:“你还小,睡觉。” 第 9 章 这一夜郑哲睡的不太踏实,翻来覆去的,还做了个挺奇怪的梦。 在梦里郑哲抱着个小花被一直摇一直摇,小花被里裹着个白脸的小崽子,皱皱巴巴的闭着眼睛就知道嚎,嚎的郑哲心烦意乱,正想问这他妈是谁家的,结果刚想起身,又一个丫头顺着膝盖爬上来,头发都擀毡了,两个脏爪子捧着一个大馒头,啃的郑哲满身都是渣子,还一边啃一边打喷嚏,半指长的大鼻涕就那么直接挂在了郑哲大襟上。 郑哲在梦里十分不乐意,大吼一声,接着外头就转进来一个人,看不清脸,大概能辨认出是个长腿细腰,身上挂着个碎花围裙,攥着擀面杖两步上前,劈头盖脸的就给郑哲一顿胖揍:“我做个饭都不着消停,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么?” 郑哲被砸的眼冒金星,因为听出那声是男的,便暴怒给了他一脚:“操你妈你谁啊?” 对面的男人是个小细嗓子,脸上雾蒙蒙的一团,依旧的眉睫不清:“我是顾小红。” “啊?”郑哲有点傻眼,“你?怎么这么高了?” “我长大了。” “啊,长大了啊,挺好,那啥,这谁家孩子啊,赶紧帮我还回去,你看看,她哭哭唧唧跟个大耗子似的,别在是有病死我怀里……” 还没说完郑哲又被抽了一擀面杖,鼻孔里的鲜血箭一样的射在墙上。 “这是你自己的种,你管生不管养么?”对面的小伙儿把围裙往起一撩,露出圆滚滚的大肚皮,一副怀了孩子的摸样:“还有这个!你想送谁家去?” 说完又从后面甩出一堆孩崽子过去:“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郑哲脸色煞白的醒来。 他睁开眼的时候顾铭已经烧开了水,正提着水壶往暖瓶里灌,见郑哲醒来就留了点倒进搪瓷脸盆,接着兑了一瓢凉水,往里丢了个毛巾,咣啷一声。 因为那个梦的原因,郑哲现在看他就有点不好意思,但毕竟是个梦,再说难得这小子一大早这么贴心的伺候自己,郑哲没理由别别扭扭的甩脸子给他看。 郑哲一大早心绪复杂的穿衣洗漱,急火火的扒拉两口饭,把碗筷一撂,拍拍屁股就出了屋。 郑哲翻墙去了艾金家。 艾金也正在家里猫着,因为昨天那场恶战他不太敢出门,一大早在床上打滚装病硬是没去上职高。 郑哲过来时艾金妈正好不在家,艾金面容憔悴的拿出一碟柿子饼招呼郑哲,又大呼小叫的问怎么又受伤了,但郑哲一直也没搭理艾金,只坐在炕头上,盯着他家的年画足足放空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之后艾金受不了了:“要不这幅你撕下来拿回去?” 郑哲回过神:“我要这个干什么?” “你老看他干啥啊?俩露鸡鸡的胖小子,有啥可看的啊……”艾金像是忽然反映过来似的,面露娇羞:“哎呀,你好坏啊。” 郑哲不明白:“我怎么了我?我什么也没干啊?” 艾金攥紧了双拳,像个姑娘一样作势要去捶打郑哲,不料刚扑上去就给郑哲一个闪身躲开,艾金扑了个空,身姿娇弱的俯到炕头上唱:“我地内个六哥哥哎……你的内个心哎……为何这样硬哎……” 郑哲拧了眉毛:“你能不能正常点,你要在这样我走了啊?” 艾金从炕头上爬起来,转身在盘子里掏了个柿子饼:“呆着没事找点乐子呗,你这人一点劲没有。” 郑哲盯着艾金大开大合的嘴巴,一副豁出去的架势:“我有个事,很苦恼。” 艾金把柿子根儿都扔进嘴里:“怎么了?是昨天打架的事么?哎呀我操,啥也别说了,王达吹这个王八犊子,一个油门顶我蛋上了,哎呦呦差点把我阉成个姑娘,老鸡巴疼了,我刚才尿尿都不太敢太使劲呢……” 郑哲摆摆手,打断了他:“这么说吧,打个比方,你跟男的一起洗过澡么?” 艾金啊了一声,眼珠子瞪的溜圆。 郑哲有点后悔自己说的这样直接,可转眼一想艾金不算外人,但是解释了一句:“我是打比方。” 艾金合上嘴:“你以前都跟女的一起洗?” “哦,对,换个说法,比如你跟一个男的一起,甭管干什么,你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么?真的是害羞那种。” 艾金想了想:“当然会啊,我昨天蹲坑的时候拉稀,哎呀那个屁崩的啊,我旁边那位大哥老瞅我,我可害羞呢。” 郑哲没有怪艾金。 他静了半晌,只恨自己没有在学校好好学习语文,导致现在想委婉表达个意思都表达不明白。 艾金看他愁眉苦脸,又给他倒杯茶水:“没事,六哥哥,你别着急,好好组织语言,我等着你。” 郑哲有点不好意思,他深深的低下头,开始抠艾金家的炕席边儿:“再换个说法,你有没有晚上梦见一个……人,然后第二天早晨看见他很害羞?” 艾金紧紧的盯着郑哲:“郑哲,这个人是我么?” “啊?” “你看你都不好意思正眼看我。” “你有病吧?不是你!” 艾金虽然嘴上没正形,脑子却很活泛,听到现在,他大概听能的出郑哲是个什么意思。 这让艾金震惊,却也隐隐的欣喜若狂,毕竟像自己这样的人太少了,要不是去年安徽出了个挺轰动的新闻,一对女人引起人民不计一切后果要与两个流氓斗下去,艾金甚至不知道同性恋这个词。 可听郑哲这么说,高兴之余,更多却是伤心,他愣了半天的神儿,悲从心来,紧接着一头扎在炕上:“操他妈的是哪个骚x抢走了你的心!老娘要去扯松他的骚x!” 郑哲一脸错愕:“发你妈的疯!能不能正常点了!”说完就从炕上下来,抬腿就往外走:“走了!操!有病!” 艾金赶忙把郑哲拦住:“行了行了,你别走了,跟你闹着玩呢,你干嘛呀。” 郑哲发现艾金还真是有点力气,自己给他箍住腰身,半点都动弹不得:“最后一次?” 艾金不敢贴在郑哲后背上,就对着他叹了口气:“最后一次。” 郑哲动了动:“你倒是松手哇。” 艾金慢腾腾的松了手,脸上要死不活的:“说吧,你看上哪个小骚狐狸了。” “这是看上了啊?不是吧……”郑哲一愣:“我没觉得啊……或者说,我觉得也就还行吧,我没觉得我喜欢人家啊……” 艾金声音也是要死不活的:“八九不离十吧……你这个王八刚对上一个绿豆,以后会越看越顺眼的。” “啊?不会吧……” “哎……我也希望不会呢,”艾金白眼翻了一半,忽然又想起来:“不他妈会是顾小红吧?我早就看出他长了一副勾引男人的骚摸样!” 郑哲心头一惊,连忙挽回:“他?拉倒吧!你想什么呢!” “那是谁?” 郑哲半晌开口,却是答非所为:“对了,我问你这事……你别跟别人说。” “好啦,我的六哥哥,”艾金似笑非笑的,“咱俩从小玩到大什么交情,我跟他们又多少年的交情,你放心行了,这点我心里可有数呢,” 郑哲自然是很放心,他把憋在心里的事儿倒了一大半儿后,整个人轻松不少,此刻正饶有兴致的打量艾金的脸:“……你怎么一笑跟哭一样呢?” 艾金老大不愿意的:“你懂什么,这叫皮笑肉不笑,是个很有档次的表情。” “还皮笑肉不笑呢,丑死了,”郑哲坐在炕沿上,两条大长腿越抻越直,整个人几乎要滑倒地上:“艾金,我觉得吧……算了,说了你再生气。” “说吧,你就是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我都觉得比杨钰莹唱歌还好听呢。” “……还能不能正经说话了,”郑哲微压了火,“我是想说,你看你这样的吧……娘娘们们的男的,以后可怎么办呢?谁要你呢?” “你不要?” “我不要”郑哲想了想又说:“你是哥们,什么要不要的,你就是我的。” “你不要我,有的是人要我!”艾金一阵心酸,嗓门骤然高了起来,“我有个堂哥在深圳,去年过年回来了,说等我从职高一毕业就带我去那边,那地方发展特别好,说是比咱们这好多了,等我过去了,买很多好看的衣服,每天都把自己打扮的老漂亮了,你总嫌我长的不好看,那是我现在还没长开,等我长开了,肯定比你院儿那小子还好看,到时候肯定有好多人追我,求着我要跟我处对象,你以为我稀罕……稀罕咱们这的人么?我其实也不怎么稀罕。” 郑哲一看他眼泪巴巴的说这些话,也很无奈,他虽然脾气不好,但看艾金火了,倒是能心平气和的说两句话了:“谁嫌你长的不好了……我那是说你皮笑肉不笑不好,再说了,刚才不是都说好了不生气么,你可真是……” “你这人吧,我总觉得你像个傻逼一样,但有时候觉得你好像也不傻,你说你到底是装的还是真傻?”艾金不自然眨眨眼,吸了吸鼻子:“不对,你不是傻,你是坏,坏心眼的死狗!臭x!你也不怕以后遭报应?” 郑哲依旧没发火,也实在不想跟他说这个,余光扫到艾金家电视柜上的一排东西,忙转了话题:“哎,这是什么,你家还有录像带呢!” 说完还两步过去:“……赌侠,不会是周润发演的那个吧,这么新的带子你家也有?” 艾金抬手抹了抹脸,两步过去,在郑哲身边蹲下来:“是我堂哥送给我的,我就看过一次,我家没有录像机放不了这个,上次还是把我大伯家的那台借过来看的……” 说话间艾金手里扒拉着那堆录像带,等摸到最底下那个白封皮的,忽然就不开口了。 要说艾金那堂哥可算是他家族的激进分子,毕业就去了深圳,混了几年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说是还去过香港,能耐的不行,因为艾金跟他关系特别好,所以他回来没少送艾金东西,其中就包括这么一盘录像带。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这盘带不是武打片,也不是三级片,开场就是一群光屁股老外抱在一个干那事,还全都是男的。 艾金腔子里的心跳的厉害,他收回手,看一眼身边的人:“哎……你家不是有录像机么?” “干什么?你想看?” “我有一盘没看过,正想看呢,再说你家也不是天天都用,你晚上在家没事不也能看么……你说是吧?” 郑哲看见一本喋血双雄,心直痒痒不行,便想也没想:“行啊,等哪天我爸不在家的,我跟我妈说一声就行。” 第 10 章 郑哲在家里猫了两天后,肖亮就找上门来了。 他直接告诉哥俩不用在家猫着了,王达吹彻底歇菜了,他弟跟南街李四走的很近,前一阵子得罪了李四的仇敌张春明,这帮人也是损,趁着哥俩在医院治伤的时候去医院补的刀,哥俩太害怕就从二楼病房往下跳,他弟是跑了,可怜王达吹刚让郑哲挑了脚筋,好容易在医院接上,腿正有点跛,结果一个不留神摔坏了脊梁骨,这下彻底瘫了。 肖亮望着目光呆滞的俩人,起手就是一对脑瓜崩:“想啥呢?能别我每次说话你们都这个死德性么?” 艾金穿了个白色高领毛衣,因为刚抠破了脸上一个红疙瘩,指尖带着脓血,怕弄脏衣服就高举着双手:“张春明跟李四?怎么听着有点熟呢?” 肖亮从兜里掏出一团揉皱的报纸,这都是他平时为自己蹲坑准备的,裤兜从来都是鼓鼓囊噻的一团,没了就再补一张,以防走路上忽然闹肚子。 只见他从上头撕了一角给艾金:“擦擦手,你这样我看着难受,拿着……还有,他俩是谁我早都跟你们说过,你们这帮不长心的,你忘了,就是那天,顾小红杀鸡那天,李四跟张春明打起来了,我跟你们说了好半天呢……” 肖亮说话的期间,郑哲双手插在裤兜里,闲着没事往出掏,他手欠的甚至连裤兜的内衬都翻出来,结果翻着翻着忽然发现裤兜的内衬口袋破了个洞,顿时面儿上一红,又赶忙塞进去,而后他打量对面的两人,发现他俩正撕报纸撕的专心,也微微的松了口气:“我早就知道他俩啊,不就是抢着承包车线么……” 肖亮把报纸收回去,团好放进裤兜里:“对了,我这次来找你有事。” “什么事?” “张春明的人到处打听你,都找到我家门口去了,要不然我也不能听说这事,那啥,六弟,你算是出了个小名啦。” “啊?我怎么了?” “王达吹好歹是个老江湖,平白无故给人打瘸了,不少好事儿的道儿上人都打听是谁呢,估计张春明那边正缺人,想收了你这把快刀,他跟李四明摆着是大战在即,上次伤那么多兄弟的仇还没报呢。”肖亮说到这里一顿:“你想去么?这事我没答应,来问你呢。” 郑哲想了一会:“你说呢?” 肖亮看看他:“我来的路上寻思了一会,我觉得可以,张春明在客运站那边开了小半条街的旅店,手里真是有两个子儿的,你看他手底下的兄弟,哪个出门不是摩托车加bb机,而且你都不念了,现在又没活干,总打短工不是个事,去他那也算是条出路么……” 肖亮说的这些郑哲也知道,但他不好意思就这么直接答应。 他虽然年纪不大,可也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想要什么。他们几个人拜把子虽然闹着玩的成分居多,但肖亮好歹是老大,别人在那边一招手自己就过去,郑哲实在拉不下这个脸。而这也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些人都是真正的成人,还是纯混的,自己之前根本就是小打小闹,郑哲觉得危险,可又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危险。 但肖亮想的很少,他看郑哲半天也不说话,就在旁边一直劝他,连旁边的艾金都受不了,也加入促膝长劝的队伍,最后郑哲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郑哲跟张春明见面又是隔了好几天了。 张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刚刚三十出头,他的脸前一阵子刚被人豁开了一个大口子,右脸颊上被足足剜下去一块肉,眼下新肉算是长出来了,可那脸依旧是凹着,颜色也同正常的皮肉不一样,粉嫩嫩的,乍一看像烂脸似的,可实际上又不是。 张春明这幅尊容,让刚见到他的郑哲着实吓了一大跳,可张春明却是对郑哲很满意,他像是挑牲口一样对着郑哲又捏又问,甚至还看了郑哲的牙,他发现这个年轻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刀捅出来的痕迹,也没有被人打断过牙齿,这是非常难得的,一把钢刀刚刚开刃,还没有任何豁儿,这就说明他在被用废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会保持勇猛,这就是年轻人最大的好处,因为没有阅历,所以无所畏惧。 可实际上郑哲并没有像张春生想的那样无惧。 郑哲总是时不时的有种危机意识,他很怕警察,更怕杀人,对于刀子的运用他从来都是只用到那几厘米的刀尖,再深了他从来不敢往里扎,他希望自己战无不胜,但不希望自己杀无不赦,他只是想迫切的证明自己,并不想迅速的毁掉自己。 郑哲就怀着这种矛盾的心情加入了张春明一方。好处来的非常快,很快郑哲都得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工作,在张春明开的银河旅店上夜班,一个月一百多块还没什么活,但这样他就不能回去跟顾小红一起睡觉了,不过郑哲觉得挺好,他正不想老跟他睡呢,他甚至怀疑前一阵子自己对他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就是一起睡出来的,不睡了也就清静了,因为顾小红除了长的好也没别的好,肯定是老在一起睡把自己的心态睡奇怪了。 而且在不回家睡觉的同时,郑哲也开始对顾铭冷处理,他再也不像之前那样跟在顾铭后头絮叨,甚至很少跟顾铭交流,吃饭的时候也不说话,以至于很多时候俩人在家的时候家里都静悄悄的。即便这样,郑哲越来越发现,自己管的了自己的嘴,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他总想往顾小红那边看,总想看,然后一看上了,眼睛就黏在上头,止不住的看他,看顾小红的下巴越发的尖,似乎没刚来的时候那么圆润了,可一想自己的确没有饿瘦他,难不成是要开始抽条长个了? 这么一看郑哲又觉得他好像比刚来的时候高了一点,那小棉袄裹在他身上,很好的显出了他清寡细窄的腰,偶尔猫腰的时候能露出来一点皮肉,煮熟的蛋清似的,白的就不像个小子,白的就他娘的像个天杀的大姑娘。 郑哲那么希望他是个大姑娘。 那样郑哲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对她有点意思,正大光明的喜欢上她,最后等她长大了,再吹吹打打的娶了她。 只可惜顾铭怎么也不会是个姑娘,他开始卯足了劲的长成一个大小伙子,对于郑哲最近的奇怪反映,顾铭直接没半点察觉,他只是觉得郑哲好像忽然变的阔起来,家里的伙食越来越好,顿顿都有肉吃,这就让顾铭很高兴,他使劲的吃喝,抓紧长高,长高了就不用狗一样的赖在别人家里,就能凭双手出去挣自己的生活,也能回家,他家里还有很多他的好东西,走之前还跟他爸在家后院埋了一个大石榴,估计等他以后回去已经长成石榴树了,真是的,也不知道他回去之前那些长成的甜石榴都让谁吃了。 郑哲当然不知道顾铭怎么想的,他正少男怀春手纸湿,欲望之火徐徐的撩拨他本来就敏感的神经,所以他有时候就会别别扭扭的在顾铭身边绕来绕去,也不说话,偶尔偷拿眼睛瞄顾铭,万一不小心对上了,那脸瞬间就能红成猴子腚。 但在顾铭眼里顾铭只纳闷郑哲怎么越来越蠢了,整天笨手笨脚的,到个水都能从茶杯里漾出来,就这样的还混呢,早晚被砍死的货。结果郑哲非但没被砍死,还混的风声水起,初七那天他甚至骑回来一辆大摩托,全新锃亮,一女把’发动机嗡嗡的响,别提多拉风了。 当时顾铭刚做好了午饭,他拿着油腻的锅铲站在门口,酸溜溜的望着郑哲。 顾铭觉得郑哲一天天活的可真快活,什么都有,而他只能整天的在这个小院里给他洗衣服做饭,没完没了的收拾家,这种日子根本就不适合他,如果给他个混的机会,也许不会混的比郑哲差多少。 顾铭自认为很有胆量,力气又不小,他只是人不够大,等再过两年,他跟郑哲还不定谁更厉害些呢。 郑哲好几天没回家,脏的头发都擀了毡,他嘴角上叼着一根烟,大长腿叉在摩托车两边,低着头给自己点上火后,郑哲抬起头,深深的望了一眼依在门边上的,他的小伙儿。 几天不见,郑哲都想他了,他去了躺省城,见了很多漂亮的女人,其中还有张春明那个在舞厅唱歌的小马子,每一个郑哲都在心里跟顾小红做了对比,要么皮肤不如他细,要么眼毛不如他长,总之顾小红就是最漂亮的,养在他的家里,谁也看不见,他的美只属于自己,他的贤惠也只属于自己。 想到这里郑哲越发得意,因为心情好,便破天荒的跟顾铭开了口,他把车把上挂着的一小包东西扔给顾铭:“给你带的,拆开看看。” 顾铭一猫腰接住了郑哲扔过来的东西。 那玩意捧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重量,顾铭转身跑回屋,火急火燎的拆开包装,他很希望是一把折叠刀或者手枪什么的,可拆到最后他只看见一堆花花绿绿的俄罗斯巧克力和奶糖。 顾铭心里很失望,可还是抬起脸朝郑哲笑了一下,跟他说了声谢谢。 郑哲给他笑的心花怒放,看他这么有礼貌就更高兴了,他欢欢喜喜的洗了头,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索,等都弄好了,顾铭也端着做好的饭从厨房进了屋。 两人坐在板凳上,围着一个雾气蒸腾的桌子开始吃午饭。 因为郑哲没说回来,所以菜比较少,只有一盘香肠块炒土豆丁,外加一大碗无油蒸蛋,这对于一个东北人而言是个非常奇怪的搭配,郑哲吃了十几年的炖菜,跟顾铭住这些日子几乎把这辈子的炒菜都吃了,炒白菜也就算了,土豆这么适合炖的食物他也炒,更甚者连挺好个猪肉炖粉条都能让他做成粉条炒肉,回头还得骂郑哲买来的粉条太难炒,说他两句吧,这人还不乐意,那眼神简直想活刮了郑哲,这也就是他,换别人郑哲早揍他了。 不过现在郑哲已经没什么想揍他的念头了,反而是越看越顺眼,就像现在,郑哲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夹,眼睛一直盯着顾铭,看他专心的地头猛吃,眼睫浓长,鼻子也挺直秀气。 正看的赏心悦目,结果顾铭吃的急,烫着了,粉舌尖儿卷出来一块嚼过的香肠,黏黏糊糊的吐在桌面上,后来觉得浪费又给吃了。 郑哲失望的放下筷子:“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顾铭低头继续吃饭:“我怎么恶心了?” “吃东西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这要出门在别人面前你还这么个吃法,多膈应人,也就我不嫌弃你,别人能不烦么?这算是礼貌常识吧?你家里没教过你么?” 看顾铭不搭理他又来了一句:“再说了,你长这么斯文……你怎么跟个糙老爷们一样那么不讲究?” 顾铭抬头看他一眼:“你挺大个糙老爷们怎么跟个娘们一样事儿逼?” 郑哲看他不但举止粗俗,现在还学会了骂人,一颗心气的突突直跳,饭也吃不下,干脆放下了筷子。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听不明白么?” “我说的都是为你好,我发现你这孩子为什么这么不服管呢?” “这也算个事儿?你有什么好管的?” “不服管你就滚出去,我养你还他妈受你气。” “我年前不是跟你提了我要出去赚钱么?不是你死活不让么?你现在又来嫌我?” “我不是嫌我养你,我他妈一点也不嫌!我是嫌你不服管!” “你有病。” “……你再说一句?” “说完了。” “滚你妈的。” “不滚。” “滚!” “行,你可别后悔。” “……你他妈威胁我?你太阴损了吧?” “不是你让我滚的么?” “……你明明知道我那是气话!” “有病。” “你再说一句?” “说完了。” …… 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对骂,越发来劲,郑哲气的脸红脖子粗,顾铭脸上倒是很正常,他一边吃饭一边平静的骂郑哲,眼神儿尖刀一样在郑哲脸上划来划去。俩人吵了足足五分钟,最后又是因为词穷了,才双双熄火。 郑哲发现他跟顾小红之间的关系总是非常奇妙,很难一直好好的,每次刚要好的如胶似漆,总有点鸡毛蒜皮的事让俩人重新相互仇视。 但郑哲转眼又一想,人无完人,明珠染尘也是明珠,顾小红再顽劣也是美人,他只要长的好就行了,这就不影响郑哲拼劲力气养他,也不影响郑哲一厢情愿的‘欣赏’他。 第 11 章 郑哲自从跟了张春明,才算真正的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选择了混。 以前他一直以为混是为了名气,用拳头证明一个男人的最原始的强大,可现在他发现,很多人混是为了赚钱,而他的强大也已经沦为了为别人掘财的工具。 张春明根本不是王达吹那种低级混混,王达吹凭借武力直接跟人要钱,张春明不一样,他要的都是‘生钱’的东西。 现在很多国企都在改制,之前的集体共有财产改成股份承包制,市场较前些年活泛了不少,张春明开了很多家旅店,靠着自己的黑势力强占了最好的地盘,钱越赚越多,可张春明对此毫不满足,他甚至看上了交通这块肥肉,因为道路就是一个城市的动脉,是运输钱财的直接来源,正好赶上客运站开始搞路线承包,所以他蠢蠢欲动,打算把所有本市到省城的客车都买下来,独霸这一条线。 但有这种想法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南街的李四也抱着同样的想法,两帮人打了小半年,闹的动静之大,牵扯了半个市的混混都不着消停。 在这场混战中,张春明算是胜算比较大的,他手底下养着好几个重刑犯,都是蹲过十几年大牢的老家伙,有些人甚至四十多岁,他们最好的青春年华都在监狱里种葡萄,做家具,出来之后没工作没老婆,有的只是一把年纪,像这样的人张春明都给敛到自己麾下,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那些人感激的无以为报,他们有的只是一条命,所以各个都是抄起刀子就敢杀人的主儿。 郑哲却跟他们完全相反,他非常惜命,就像是最狡猾的老流氓,同样是捅人,别人一刀就刺在要害上,他扎七八下也只是皮肉伤,而且动作迅捷,从不拖泥带水。 时间长了,郑哲渐渐的有了一点名气,大家都知道张春明手底下有个郑老六,这个小年轻很有手段,不但有张春明罩着他,都传他还有六个凶神恶煞的哥们,就是之前算计王达吹把他腿打断那帮人,而这个老六前一阵子又在张春明跟李四的恶斗中一刀轮在李四的嘴唇上,当场就把李四砍成了三瓣嘴,血流了一大襟,生生把李四废成李兔子。 郑哲的确是把李四砍成了三瓣嘴,不过他的大腿也被对方用土枪射出的钢珠剐了一下,蹭掉一小块肉,光流脓流就流了好几天,后来去医院也不知道医生给他擦的什么药,好的倒是挺快,就是一点,伤口在愈合的其间奇痒无比,好容易等到凹陷处长出了粉嫩的新肉,结果那附近还长了一圈小黑毛,把郑哲害羞的,去医院换药时趁没人赶忙问护士是怎么回事。 那小护士脸都给问红了,低着头说那是软膏含的激素所至,停药毛就掉了,让郑哲别往歪了想。 这期间张春明去看了郑哲一次,临走时扔了一千块钱,还告诉郑哲在家安心养伤,有张哥在不用怕人上门补刀。 倒是肖亮那帮人整天往郑哲家窜,生怕李四一伙来找茬,甚至还建立了值班制度,一三五肖亮,二四六艾金,到了晚上顾小红在屋里贴身陪睡,张驴儿在屋外摸黑打更。这家伙把张驴儿给困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强撑到郑哲腿脚灵便了才病倒,据说是熬夜熬的,在家躺了俩星期才缓过来。 而顾铭刚听说郑哲受了枪伤也是很伤心的,他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是个扫把星,克死爹娘不说,连愣头青都要克死了。 平心而论,愣头青人其实还是不错的,顾铭长这么大,除了他妈对他好,也就是这个人了,郑哲虽然事儿多,脾气又跟个犟驴一样,可在顾铭心里他还是算得上一等一的好人。 他还想着如果郑哲要是死了,他愿意为郑哲守一年的坟,也不枉两人相识一场。 顾铭这愁眉苦脸的摸样自然逃不过郑哲的眼,他本来还本来还疼是呲牙咧嘴,这会见顾铭对着自己的伤腿发呆,忽然有了点笑意:“看什么呢?” 顾铭低眉垂眼,细薄的手在他的腿上极轻的摩挲:“你这个严重么?” “啊?不严重,过一阵子就好了,幸好我当时躲的快,要不然肯定瘸了。” “那就是你没事?” “没事,”郑哲忽然笑也不笑了,一双眼睛盯紧了面前的小白脸,声音难得的低:“你这是在担心我么?” 顾铭松了口气:“原来没事啊……” 郑哲看他眉头舒展如释重负的摸样越发觉得可爱,冷不防的伸了一只手在他脸上揉搓:“你也有这么乖的时候啊?你就应该这样……你这样最好,你以后也这样行不?你要是以后都像现在这么好,这么听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顾铭一看他没事立刻就开始烦他,推开他的手,转身就出了屋去躲个清静。 郑哲的确没多久就好了,能跑能跳的,只是在腿上留了个瓶盖大的疤,看着不大美观罢了。 痊愈之后,郑哲在对兄弟们的感激之余,也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思,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张春明那边就是个卖命的,这种结论让郑哲很不爽。 但郑哲也没有不爽太久,有一天他在呼呼大睡的顾小红身边想了一整个晚上,他觉得自己虽然是卖了,可从来不拼命,所以在这方面自己还是稍微占了点便宜的,而且张春明很会赚钱,自己在他身边学学没什不好的。 郑哲在他手底下干了好几个月,早就摸透了他做旅店生意的道道。郑哲想着自己应该从现在起攒攒钱,等攒够了就找个好地方开个不带暗娼的旅店,干干净净的,小点也没关系,到时候自己也不整天在街头打架了,就认认真真经营自己的生意,白天在店里忙,晚上回家跟顾铭一起算算账,如果顺利的话,那他以后就又有钱又强大,还有个非常漂亮的小子陪着他,这日子简直是太完美了! 想到这里郑哲都激动的整宿睡不着,他虽然现在没有钱,可是忽然有了梦想,他活了十八年以来第一个人生目标,他躺在被窝里,激动的浑身都是力气,恨不得立刻就从床上蹦起来出门挣钱,使劲的挣,发疯的攒。 顾铭本来睡的挺好,大半夜的给身后干作不睡的人拱醒,想也没想,回手就是一下子。 郑哲因为沉浸在欣喜中,非但没生气,反而抬手攥住了顾铭细薄的手掌,接着猛一用劲,将对面的人整个拉到自己身边来。 郑哲把脸埋在顾铭怀里,狗一样的开始嗅他,跟见了鲜肉似的,实际上郑哲也的确像是狗喜欢肉一想喜欢顾铭,他以前天天跟顾铭一起睡不觉得什么,后来分开好些日子,现在又睡回去就觉得很好,好的简直都不想再分开的那种好。 郑哲闻着顾铭特有的味儿开始犯困了,顾铭也困的厉害,虽然身上有点难受,但他只求郑哲不在继续作妖,所以郑哲怎么他摆弄都行,只要让他能睡觉就行。 两个人在被窝里搂脖儿抱腰,把被子蹬的七拧八歪,他们的双腿紧紧的缠在一起,睡的嘴角流涎,亲密无间,直到第二天顾铭起来把旁边的人踢走才算分开。 郑哲又是睡到中午才醒。 他躺在被窝里,透过床旁边的两层玻璃窗,呆呆的望着外头劈木柴的细影。 开春了,顾铭脱下了他的小红袄,换上郑哲初中穿的一件藏青色粗针毛衣,衣服有点大,顾铭把袖子挽了又挽,露出来一截细白的手腕,用力的时候隐隐凸起一层青筋。 郑哲觉得顾铭好像又长高了一点,他现在完全是朝着一个细高的方向长,身上单薄的厉害,整个人瘦的跟个白条鸡一样。 郑哲躺在被窝里,一眨不眨的盯着外面的人,忽然很想跟顾铭亲亲热热的说会儿话,他在外头是很少说话的,跟张春明他们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很沉默,每次都是憋了一肚子话回去烦顾铭。 经过前阵子别扭的冷处理,郑哲觉得自己像是跟自己使了欲擒故纵似的,反而越发的想粘着顾铭,看看自己究竟对他有多少意思。 这可苦了顾铭,他本来就觉得郑哲一天在家鼓噪的像个黑老鸹,前阵子好容易能清净了,没成想最近又犯病了,甚至犯的更厉害,郑哲每次跟他说话的时候他都很痛苦,恨不得立刻找根针缝上他的老婆嘴。 郑哲从被窝里爬出来,头不梳脸不洗,顶着个鸟窝脑袋坐在门口的小矮凳上,大长腿一叉,给自己点上烟后,郑哲双手抱胸,裹好了身上过紧的小红袄:“哎,红,你算术怎么样?” 顾铭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没说话,只是闷头狠劈。 郑哲毫不在乎,他腾出一只手揉脸,搓的面色发红:“我想好了,我现在要开始攒钱了,等我攒够了两万块我就开个旅店,有十来个房间就行,那样就不用雇太多人,但是管钱的得是我自己的人,唉,可惜我算术也不好……你会算账不?” “……” “其实现在说这个有点扯的太远了,我昨晚上在心里合计了一下,以后我负责往存折里存整数,你规划规划平时用度什么的,我最烦干这种算计的活,想着给你干,当然你得会算术……不过就你这样的……你行么你?” “……” “你不说你是山东人么,我觉得你们南方人都挺聪明的,我看你应该行。” “……” “哎,对,他们都说南方人特别尖,南方小偷都跟东北小偷都不一样,那厉害的……”郑哲自己忍不住笑起来,他嘴角剧烈的颤抖,烟灰落了一身:“我新认识一哥们叫‘小眼镜’,年前跟张哥去了一趟济南,回来眼镜没了,说是去一趟庙会一个不留神让人把眼镜给偷走了,真事,你说说人家这水平,咋这么高呢?那玩意戴眼睛前也能给偷走,这太厉害了这……” “……” 郑哲自己哈哈大笑了一会,忽然觉得这个趣事的效果颇差,便有点不是心思的合上嘴。 他沉默着抽了一会烟,接着把烟头往旁边一摔,砸出四溅的火星,郑哲腾的从小板凳上起来,小红袄往上一窜,直接露了一大块腰,“姓顾的,你是聋呢?还是想找事呢?” “……” 郑哲脸色难看,他攥了攥手,强压着火道:“你要跟我说话,我就给你买红肠吃。” 顾铭抬手将斧子砸进木桩子里,稍微侧脸,他长出口气,鼻尖一层细密的汗珠:“你穿我衣服干什么?” “我穿好不好看?”郑哲脸上重新有了笑摸样,还原地转了一圈:“你看我像不像个大姑娘?有没有点想找我的冲动?” 顾铭很仔细的打量了他一会,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任何和美有关的痕迹,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便失望的实话实说:“谁要你这么脏的大姑娘,你进屋照镜子看看你那个窝囊样,哪个鸡趁你睡觉在你脑袋上絮的窝?还有你那一脸哈喇子印,你先洗洗脸再说吧……” 郑哲愣了一下,接着怒火腾的就上了头:“没人要拉倒!操!你以为我稀罕?嘁……你他妈早晨起来也不比我干净到多少,你那脑袋也是鸭子垒的巢!” “你每天都中午才起,你上哪儿看见我早晨起来的摸样?” 郑哲有点气急败坏:“我一大早上赶着跟你说话,还他妈逗你笑,你不搭理我就算了,张嘴就说这么难听,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顾铭很冤枉,更多的是烦:“我怎么不好好说话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郑哲看他狡辩的说辞一套套的,也懒得跟他吵,抬手就去抓他的领子,想着把他拎进仓房让他面壁反省。 而在顾铭眼里,却是以为郑哲要动手,他反应极快,捶墙似得猛打他的肩膀,整个人穷凶恶极,看的郑哲目瞪口呆。 郑哲自然不会跟顾铭动手,他在高大的身体在对方的拳头下仿佛铁铸的罗汉,纹丝不动,郑哲忍着疼攥住顾铭的手,将人紧紧的箍怀里:“你怎么现在还开始动手了!” 顾铭的前胸被紧紧的压迫着,臂膀也勒的生疼,他在半窒息的痛苦中拼命的挣扎,力气大的郑哲都有点抱不住他,俩人就这么抱团在院里比划了半天,顾铭腾不出手来揍郑哲,就照着他的脸蛋子吭哧一口。 顾铭这下咬的不重,至少对郑哲来说算不上重,一点疼的感觉都没有,他脸上一排牙印,心思却全在回味那小红舌头软绵绵贴上来的瞬间。 “你怎么咬人?你他妈是女的么?”郑哲呼哧带喘的喘气,咬牙切齿的小声骂他:“好你个小娘们,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说完便手臂一用力,屈身将顾铭拦腰抱了起来。 顾铭连踢带打,踹的郑哲的裤子上全是鞋印子,然而郑哲毫不在乎,他轻快的往屋子走,胸腹里气血翻涌,却根本不是生气。 “呦,你这是要上炕收拾啊……” 墙头上冒出一个脑袋,艾金头上扣了个蓝白相间的毛坦克帽,要多娘有多娘。 他大中午的听见隔壁吵架,本来是来看热闹,都在墙头上趴半天了,结果看见这么一出,艾金心里说不出的不舒坦,他酸溜溜的磕着瓜子,呸呸的往郑哲院里吐:“郑老六,你大白天穿这么骚,露胯又露腰,对得起你在我心中爷们排名南波万么?” 第 12 章 郑哲听见这话一惊。 他抬头看见艾金,忙夹紧了手肘,将小红袄往下蹭,可因为顾铭就挂在他腰上,还紧紧的贴着他的肉,所以那小红袄郑哲怎么也蹭不下去,只能作罢。 郑哲箍住顾铭狂扭的细腰,面朝艾金:“你什么时候上去的?呆多久了?妈的,你小子就知道看我的热闹……你到底还是不是哥们了?” 两院间隔的墙不算太高,约莫一尺来宽,在砖头顶端抹了一层水泥,所以艾金坐在上头是绰绰有余的。 只见他将水泥台上的瓜子都划拉起来,一把一把的往口袋里收:“哎呀快别跟我说话了,人家红红都等你很久了呢,你那手都快把人肠子勒断了,赶紧进屋上炕把,你看你憋的那一头青筋……” 郑哲身体一顿,抬头怒吼:“滚你妈的!” 不过郑哲的确想抱顾小红进屋,他刚才被顾小红那一口咬的心直痒痒,痒的他想把人摁在床上也咬回来两口,结果这会儿听艾金这么挖苦自己,反倒是有点回过味来,觉得咬来咬去的娘们兮兮的也没意思,便掉了头,直接将人往仓房里一扔。 郑哲手上麻利,嘴也不闲着,他抡圆了膀子将顾铭往艾金妈做棉裤用的老棉花堆里甩:“你进去好好反思反思吧,中午再出来,想想你到底哪做错了…” 郑哲甩了一下没甩开,又甩了一次:“小崽子,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动手了,你跟我都这样以后得多不合群,还能不能学好了,你毛病太多了你,你就是欠管教……你妈你松手!松手!进去!放开我!” 顾铭自觉没错,自然不肯乖乖就范,他被郑哲堵在门口往里甩,只能半跪在地上,死死的攥住郑哲的裤腰带,以防郑哲随时脱身关门。 郑哲甩了好几次都没嫩将人甩进去,实在是有些愤怒,只见他奋力一搡,那顾铭的手却仿佛长进了他的裤腰,猛的一撸,直接扯的郑哲露了毛。 墙头嗷的一声,艾金嘴里的瓜子仁掉下来,他眼睛瞪的溜圆,直勾勾的盯着郑哲的裤裆:“郑老六!大白天的……你你你……你俩还要点脸么你!我滴个天老爷啊……快来个大雷岔子劈死这对狗男男吧……” 郑哲猫腰捂毛,一脸错愕:“顾小红!” 顾铭什么也没说,趁他松懈的功夫便蹭的从他身边挤了出去,蹬蹬蹬的跑回屋,大灰耗子似的。 郑哲没功夫撵他,背着艾金把裤子提上去扎好,等回过头,看艾金还在墙头上哭爹嚎娘,羞臊间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别他妈吵吵了!滚你家吵你妈去!” 艾金意犹未尽的看着郑哲,笑眯眯的转了话:“哎,六哥哥,你是不是忘了录像机的事?这都多长时间了?” 郑哲的确是给忘脑后去了。 不过他现在懒得回家取录像机,却更懒得回屋跟顾小红打架。 思索片刻,郑哲在心里很快拿定了注意,只见他气囊囊的走回屋,抬脚咣的一声踹开屋门,话却是说给艾金听:“你把你想看的玩意都回家翻出来把,我一去你家找你。” 屋里的人见郑哲进来,很警惕的攥紧了拳头,只是郑哲正在气头上,看也没看他一眼,默不作声的把自己扒光膀子,接着把小红袄泄愤似的往地上一甩,啪的一声激起一层灰。 顾铭忽然想起来:“你还欠我一根红肠。” 郑哲把毛衣套上,语气恶狠狠的:“我欠你个鸡巴!” 郑哲头也没洗就出去了,他骑着摩托车出远,等到了在艾金家门口便大吼一声,直吓的隔壁的大黄狗汪汪大叫。没一会艾金就花枝招展的从娘家跑出来,上了车娇滴滴的往前一靠,给郑哲一肘击了好几下还死皮赖脸的往上贴。 郑哲直接把人拉到了银河旅店,因为那里面有个房间带录像机,反正这个点都没大有人,看个录像带该是不会耽误什么事。 郑哲推门入屋,一进去就跟小眼镜打了个照面。 小眼镜眯了眼,朝旁边喊了一声:“张哥,是老六!” 张春明刚剔了个寸头,毛刷子似的,眼下正对着走廊的镜子摩挲,听小眼镜这么一嗓子,也把脸转过去。 张春明长的鼻宽唇厚,一副憨厚相,人却是个猴精,他先看看艾金,后又跟郑哲笑了一下:“老六,好啦?” 郑哲有点意外,随便压了一下头顶支楞的头发:“张哥。” 后又想起来似地朝艾金的方向比划了一下:“这是我以前同学,找我玩来了。” 张春明又转向镜子:“你过来。” 郑哲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艾金,示意他随便找地方坐,接着快步走到张春明旁边,等候指派。 张春明找他的确有事。 前阵子跟李四的火拼,虽然把线抢下来了,可又出了新的乱子,这不从本市到省城还要经过一个市么,那边的地头蛇大刘嫌张春明手里的客车总在他们市捡人,这就间接影响了他的生意,大刘已经揍了这边的两个司机了,其中一个甚至开了瓢,他甚至还放话给张春明,说是再敢从他们市走就要砸车。 张春明的意思,是想购买几只猎枪,然后找一车兄弟拿着枪跟在自家的客车后头,等到了大刘他们市,敢动手就开枪,先杀杀那边的锐气,回头谈判也能多沾点便宜。 张春明在镜子前把自己收拾的流光水华:“明天上午有一趟车,你跟老孟他们一起,其实人不用那么多,叫你去是因为你谨慎,这事本来就是吓唬,得有你这种人物在。” “哦,知道了。” 张春明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示意沙发撩闲的两个中年人:“行了,走吧。” 三个人抬步出屋,张春明临出门又想起来似地,从皮夹克里掏出个小锦袋儿来:“老六,接好了,好东西。” 郑哲反射性的一猫腰,将那小布袋稳稳的接在手里,两下就给拆了,那布袋里头是个铜钱似的物件,带个红绳,好像是玉。 张春明跟他摆摆手:“平安扣,保平安的。” 等张春明走了,门口的艾金像是才活过来似的,他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紧身小毛衣,勒的几乎能看见肋骨,因为人又生的瘪,整个一搓衣板精。 郑哲看着他:“你怎么穿线衣出来了?不冷啊?” “你个山炮,这是我哥从深圳带回来的,毛宁同款,”艾金翻了个白眼,拿走郑哲手里的平安扣:“哎呀他还挺大方的,这个是玉的还是石头的啊?” 郑哲把平安扣抢回来,往兜里一揣,接着朝小眼镜喊了一嗓子:“眼镜,我看个录像带,楼上没人吧?” 小眼镜正在柜台后头眯着眼睛算钱:“34,35,36……去吧,没人……哎妈呀,我数到哪了我?我都忘啦,死老六跟我说话干啥啊,烦人,重新来吧,1,2,3,4……” 郑哲把艾金领进带录像机的房间,他蹲在地上开始接线,接完后把录像带往里一塞,盘着腿坐在电视机前的地毯上。 艾金进屋的时候偷偷带上了门儿,因为不想搞的太刻意,还特意多拿了一本过来。 他情迷意乱的坐在床上看郑哲摆弄电视,有点期待电视赶紧显影,又有点害怕郑哲看见发飙。 录像带的开头黑漆漆的,人没见着动静先出来了,似乎是有人在大喘气,郑哲还当是电视显示有问题,他从地上爬起来,抬手猛拍了几下电视壳子。 郑哲耐心很差,他实在等不及了就摁了快进。 房间里骤然爆发出一声呻吟,暧昧的喘息和翻滚的肉体直接从屏幕里涌出来,兜头朝郑哲扑过去。 满身肌肉的男人蛤蟆一样趴在褥子上,朝后头的黑人高高拱起他挺翘的肥屁股,两个人叠在一起激烈的性交,他们额角青筋绷起,皮肉在撞击中啪啪作响。 血液慢慢的上了郑哲的脸,他本来是想看喋血双雄,没想到看了个叠交双雄,还是个国外版的。 因为在旅店呆了很久,身边又有暗娼,所以郑哲还是看过不少三级片,也大概知道男女是怎干那事的。 可是男的跟男的怎么干他就不知道了,哪怕现在眼看着屏幕里的男人没完没了的耸屁股,他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弄的。 他想了半天,想的混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正好奇的时候镜头忽然给了特写,黑人操完了,拔屌而出,露出底下男人被干的洞穴大开的毛屁眼。 郑哲脑袋一热,赶忙把电视插销拔了。 第 13 章 郑哲添了心病。 自从那天跟艾金吵完架后,艾金气的连录像带都忘记拿就跑了,这就给郑哲提供了独自欣赏的机会,他起初只是抱着很好奇的心里,可是看的次数多了,他就觉得更好奇了,就仿佛看别人吃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以前好奇的是吃法,现在好奇的是滋味。 郑哲觉得自己有这种念头很不好,简直可以称作有点变态,郑哲很怕自己变成一个变态,可更让他害怕的,是家里的小伙儿越长越好了。 开了春天气变暖,后院的‘毛毛狗’都长出来了,顾铭就像个小树一样也开始抽枝发芽,不出俩月又窜了一大截,而这一大截似乎都长在腿上,郑哲见过他光着腿的摸样,那真是白净光溜,又长又直。 这让郑哲除了心里悸动,也多了不少感慨,顾小红才来了短短半年就生出这样好看的一双长腿,他本来底子就好,然而老天眷顾,他身上的好东西越生越多,多的郑哲寝食难安。 郑哲一方面怕他长的太快太好,郑哲记得他刚来这里的样子,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然而顾铭长的这么快,郑哲觉得他不见得有十八,但是十五六是差不多,这就让郑哲有了盼头,盼着一颗不该吃的果子赶紧熟,好解了他不该解的馋,郑哲不想有这样变态的盼头。 另一方面,郑哲也急火火的盼着顾铭长大,他又认为男孩过了十八也是大人了,大人跟大人之间是可以自由的相好,肆意的干那种事,不涉及什么该不该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合情合理的。 顾铭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一双长腿又让郑哲心中涟漪了多少日子,他的心思从来都不在郑哲身上,他察觉到自己的拔节,虽然来的有点晚,但也比不长强,起码前一阵子的猛吃海喝都没有白费,顾铭也如释重负,觉得自己可算要长大了,他现在高的已经快到郑哲的下巴,然而郑哲真的是比不少成人都高,不过顾铭坚信不出两年自己一定能赶上他。 既然开始长大了,又离自己刺人过去了那么长时间,顾铭就开始琢磨回老家的事,回家是需要钱的,顾铭不知道该怎么跟郑哲开这个口,又想着即使开了口,郑哲也不见得给,还不如自己去挣靠谱,而且顾铭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这年纪放在以前已经可以娶老婆生孩子了,可顾铭现在还被郑哲养在家里,整天给他洗衣做饭,顾铭也觉得很窝囊。 就这么顾铭开始重新跟郑哲提找工作的事。 郑哲听了十分不高兴,他觉得顾铭还小,别的孩子在他这个年纪都在学校里疯,他不愿意顾铭抛头露面的出来受罪,再说他也不是养不起顾铭,最主要,郑哲觉得现在天越来越热了,一热了满大街都是穿裙子露大腿的小姑娘,顾铭又长这么招风,万一给人勾走了怎么办啊,自己现在钱越攒越多,还等着开个旅店让顾铭去给他算账呢。 但郑哲不能这么说,他只是安静的听顾铭把话说完,抬手拍拍他的头顶,装的人模狗样的:“你才几岁你就工作,你以为这年头钱是那么好赚的?省省吧,你要是说你去上学我就同意,你本来也应该是个有文化的孩子,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要不就去上学吧,我现在也能供得起你,不过上学需要户口,哎,对,你不说我都忘了问你了,你户口在哪儿?不是黑户吧,不过你就是黑户也没关系,我回头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你户口落肖亮户口上,他自己一个户……” 他俩说这个的时候是在睡觉前,顾铭怨恨的坐在床上,抓着后领子猛的扒掉衣裳,蹭的头发登时就成了鸡窝,他盘了腿,丝毫没有躺下去睡觉的意思:“你怎么总是喜欢按你的喜好来强迫我?” 郑哲本来在洗脚,听他这话倒是笑了,他拿了擦脚布胡乱的抹了一下,后又扯着腿去够拖鞋:“我什么时候强迫你了?你说来我听听?” “太多了,”顾铭盯着他去倒洗脚水的背影,轻声轻语的:“实在太多了,我喜欢干的事你都不喜欢。” 郑哲倒完洗脚水,拎着盆子回来,往架子上咣啷一扔。他听了这话很不是滋味,他是一心为顾小红好的,但顾小红明摆着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为他好,郑哲竖着眉毛往床边走,他高大的身体遮住了灯光,一时间顾铭眼前都是他黑黝黝的影。 “你喜欢?你要是跟正常孩子的喜好一样我也不拦着你,正常孩子哪有年纪轻轻就不上学喜欢玩刀玩枪的?我这是把你往正道儿上带呢,你知道点好歹行么?” 说完了又反应过来:“你别看我,我他妈现在就是一个流氓,说不定哪天就让人在街头打死了,你要跟我学么?” 顾铭一看郑哲又要生气的趋势,便很识相的躺下了。 身后的人拉了灯,屋子里陷入黑暗,顾铭闭上眼,身后的人犹犹豫豫的凑上来,蛰伏的猛兽一样,贴在自己的后颈上一动不动,他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他的热度也一并透了过来。 “臭小子,不服管。” 郑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跟平时的破锣嗓子不同,这种近乎低喃的语气顾铭从来就没听过,简直换了一个人,含着另外一些顾铭根本就品不透的东西。 顾铭没有说话,他实在懒得跟郑哲再吵,而另一方面,他也在心里规划着自己的未来。 他是不可能跟郑哲过长远的,顾铭虽然年纪不大,却想的很明白,他俩早晚会分道扬镳,自己没理由为了迎合他而不去工作,而且郑哲又不是经常在家,所以自己白天出去干点什么,他也不见得知道。 想到这里顾铭翻了个身,明显觉出郑哲往后退了腿,脑门却依旧贴在自己肩窝里,顾铭被他的头发磨的很不舒服,就抬手推了他一把:“你现在在干什么呢?怎么一阵白天在家,一阵晚上在家?” 顾铭的手搭上自己肩膀上的瞬间,郑哲被烫了似的退缩了一下,他心烦意乱的皱了皱眉毛,喉咙发紧:“我现在在客运站管车,不出车的时候就很闲。” 顾铭盯着他,忽然觉得俩人离的实在太近,他本想好好的跟郑哲把事儿聊一下,可郑哲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脸上,像是下一秒就会张开嘴吃了自己,顾铭对他这种行径说不上厌恶,但却是有点别扭的,他俩都这么大了,又都是男的,不应该像两个小姐妹儿似的总是挤在一起睡觉,可郑哲却好像毫不在乎,还很热衷于这个,奇奇怪怪的。 不过郑哲在顾铭心里本来就是个怪胎,所以顾铭也懒得细究,他想的永远都是最简单的事:“我长高了,床太小,挤死了。” 郑哲靠着顾铭,闻着顾铭身上让自己心猿意马的皂香,他深吸口气,抬手搂住了顾铭,身后是一大片空着的地方。 “不挤,一点也不挤。” “我挤。” 郑哲单手在俩人下半身的空隙间摸了摸,做出结论:“你看这里还有地方。” “那换两个被吧,你不应该再抱着我睡觉了,很奇怪。” “等等的吧……再等等……”不知道郑哲是困了,还是睡迷糊了,他答非所问,听上去更像是自言自语:“等你长大了的,顾小红,你快点长大。” 第 14 章 虽然面儿上不同意,郑哲还是私下想着顾小红是不是太闷了,他那么喜欢玩,自己整天把他关在家里,他肯定会烦。 郑哲现在不像之前那么拮据,想着等过一阵子闲下来了,他就跟张春明说一声,然后带着顾铭出去玩玩。 只可惜郑哲一直都闲不下来,天越来越热,张春明跟别人之间的摩擦也越发升温,哪怕是他手底下猛将如云,还大手笔招兵买马,却依旧是有不少人想拿他立威。 这其实很好理解,毕竟现在混的人太多了,敢打敢杀的人层出不穷,想混出来实在太难,不出名的小混混都得办到几个老字号的道上人才有可能崭露头角,就比如前阵子风头正盛的郑老六,还不正是因为王达吹跟李四这两个垫脚石,才成了众人口口相传的后起之秀。 然而郑哲对此毫不知情,他整天忙于应对张春明跟别人的纷争,而在这之间他还一直在处理客运站的事。 按照张春明的计划,郑哲一行人整日开着一辆212跟在本市的大客后头,护驾保航,如果有人赶拦路就开枪,起初大刘那伙人是犯了怂,可面子跟利益的双重驱使下,那边不知从哪儿也买了两杆猎枪,甚至还配上了钢盔,双方一触即发,越演越烈,五月份的时候老孟打红了眼,一枪崩断了大刘兄弟的腿,大刘彻底愤怒了,也不知怎么着联系上了本市的一个小混子,给了两千块要张春明一条腿,那小混子乐不可支,出名又赚钱的买卖他怎么算都不赔,很痛快就把这事接下来了。 那小混子足足跟了张春明一个月,总算抓到了张春明落单的时候,挥着开山刀就要给张春明卸腿,那张春明也不是善茬,俩人抱团在地上滚,从泥路上滚进旁边的臭水沟,各灌了一肚子泔水后,又纷纷游上来吐,吐的双方都无心恋战,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闹了两天肚子后,张春明气急败坏,查明原因后就更恼火了,因为大刘这事,他客车到后期基本不敢跑,本来年前光买线就花了一大笔钱,现在搞的连车都不敢出,干赔不赚,气的张春明当着众多兄弟的面在老孟头上砸了半箱的啤酒瓶子,砸的老孟满头是血,当场昏迷不醒。 就这样张春明也不解气,所以连郑哲也挨了揍,虽然没老孟那么严重,但也是被揍的趴在地上站不起来,嘴角都被抽裂了,很是丢脸。 因为这个,郑哲臊的俩星期都没敢回家,他自认为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是罩着顾小红的男人,哪能让顾小红看见自己这个鼻青脸肿的熊样呢,而且郑哲觉得自己也不是真熊,要是一对一的单挑,张春明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可自己在他那混饭吃,吃人嘴短没办法,挨了打也只能受着。 郑哲好多天都不在家,顾铭过了他这大半年以来最悠闲自在的一段日子。 他忽然发现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实在是太好了,再也没有人像个市井老妈子一样跟在他后头管教他,找他的事儿,而且到了晚上还能随便的在床上滚,横着睡都掉不下去,可在这之前的几个月他都只能并拢腿蜷着睡,现在叉开腿都够不到床边,实在是把顾铭给舒坦坏了。 就这么着,顾铭就像个大风筝一样在床上摊开手脚,第二天睁开眼再从床的四角将手脚收回去,穿个小裤衩翻身下地,又变回了那个身长玉立的俊少年。 他又长高了一点,与此同时,他的肩膀也开始变宽,不像以前一样是个小窄肩膀,不过他的肩膀还是不够宽,他穿郑哲的衣服依旧是掉肩膀,但他就算穿的不好,也遮掩不住他是个天生的好衣服架子,只是这架子现在还是小了一点,单薄了一点,却也很有种纤长温雅的美感。 因为顾铭实在是长的太斯文了,他出门给自己找工作,那些大姐阿姨看见他都喜欢他,又是塞糖又是给皮豆的,接着就开始劝他回家好好上学,说现在外面下岗职工实在太多,还是读书考大学才是真出路。 但顾铭不气馁,他到底还是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个水果杂货店给人当小伙计。 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寡妇,拖着一个哑巴姑娘,也是去年才下岗,全部的积蓄都拿来开了这个水果店,生意还算凑合,可是起早贪黑的很遭罪,她每天都要把上百斤的水果箱子从店里搬出去,天黑在搬回去,结果累坏了腰,不得不出钱雇一个小伙子帮忙。 薪水非常微薄,以至于寡妇很久都雇不到人,然而顾铭是不知道这个钱很少的,他只觉得有钱就行,双方一拍即合,顾铭很快就在那边开始上班了。 那寡妇的哑巴姑娘很喜欢顾铭,小哑巴今年十来岁,整天咿咿呀呀的朝着顾铭笑,她右嘴角有个很深的酒窝,她一笑顾铭就盯着看,他觉得很有意思,寻思这人脸上怎么会有这么深个坑,很想上去摸摸看里头是不是缺块肉。 郑哲把脸养好了后,便急火火的回家去看顾铭,结果推开门,屋里冷锅冷灶的,顾铭根本就不在家。 郑哲一开始觉得没什么,想着顾铭肯定是出去玩了,就没放在心上。他这些天在外面造的灰头土脸,这会赶忙趁着顾铭没回来把自己洗刷干净,还换了一身新衣裳,完事又在家蒸了米饭,剁了一斤猪五花,齐刷刷的码在菜板子上等着顾铭回来做菜。 不成想郑哲等到天黑顾铭也没回来,郑哲坐不住了,他开着那辆212开始满大街找顾铭,总算在一个打了烊的水果店门口看见了。 顾铭实在是很好辨认,郑哲离老远就在人群里看见他,高挑单薄,短发凌乱,正弯着腰对着一个小姑娘,神态淡漠的捏人家的脸。 今天水果店收摊收的晚了点,寡妇很不好意思,装了几颗香瓜给小哑巴,叫他给顾铭哥哥送过去。 小哑巴连蹦带跳的朝顾铭跑,逮着人了就使劲往他手里塞,她说不出话,就只能啊啊的跟顾铭比划着。 顾铭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他才不想要:“我不要,你们留着吧。” 小哑巴还是啊啊的给他塞。 顾铭在水龙头下洗干净了手和脸,因为没有毛巾,就鸭子似的一甩。 小哑巴被甩了一脸的水,觉得很有趣,咯咯的笑起来,她一笑酒窝又出来了,立刻便吸引了顾铭的目光。 顾铭转过身,垂眼着比他矮了好几头的小哑巴,他背对着路灯,睫毛长长的垂下来,留下的暗影仿佛寒潭上不散的黑雾,氤氲阴冷。 顾铭想了想:“我摸摸你的脸行不?” 小哑巴还是笑:“啊?” 顾铭看她笑的挺开心,想着那就摸摸吧,看看酒窝这东西是不是因为脸上缺块肉。 他刚把手伸过去,摸了几下发现与常人无异,便失望的收回手,打算回家。 他转过身,步子都还没迈开,就被一个高个子单手提溜过去。 郑哲咬牙切齿的拎着他的后领子把他往车里扯,他很想骂顾铭,可惜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一时间也组织不出什么太合适的理由,就只能像土匪抢亲似的把人生拉硬拽的往自己车上抗。 顾铭反射性的揍了他好几下,揍完了才发现这个人是郑哲,顾铭老实了,任由郑哲把自己抱上车,咣当一声扔在副驾上。 郑哲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冲出来的,他指着顾铭的鼻子,恶狠狠的,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酸意:“你为什么这么晚都不回家!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还没吃饭呢!我把菜都切好了等你回去!我切了很多五花肉!我还他妈蒸饭了!我等你等的饭都凉了!” 顾铭对他这种死样见怪不怪,他很平静的等郑哲吼完了,才轻声细语的开口:“谁知道你今天回来。” 郑哲先是一怔,后又对着他一瞪眼睛:“那你就从来不想着我会回去么?咱俩半个月没见面,你就这么不想我?你一点都不想我么?” 顾铭刚想说不想,但是忽然意识到这样好像不妥。毕竟郑哲现在正在气头上,此人是个超级大事儿妈,自己如果实话实说,怕是晚上回去又免不了一场恶战。 顾铭在心里长叹口气:“想。” 郑哲熄火了。 他喜气洋洋的开着车回家,却出人意料的没有跟顾铭说他最近的见闻,他一直在心里盘算怎么委婉的问问顾铭跟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才能显得自己不那么小心眼,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办法,于是便绕过过程,直奔结论。 “哎,你可别早恋啊。” 顾铭很奇怪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为什么?” 郑哲单手开车,掏出一根烟叼上,然而他嘴角也好的没有很利索,所以这颗烟他只能叼在嘴中间:“你现在还小,没见过世面,所以你别早恋,过两年再说吧。” 第 15 章 顾铭从来就没想过恋爱这种事,他跟郑哲不同,他神经粗糙,很少想跟情感有关的事,他只把他的注意力放在他感兴趣的东西上,不感兴趣的东西伸到他面前他看也不会看,所以他实在懒得跟郑哲讨论这些恋不恋的事。 然而郑哲说完了也觉得自己是反映过激,他才回过味儿来,毕竟那小丫头才看着才那么大一点,顾铭估计是逗她玩,怎么也不会看上她,自己该是因为找顾铭找了太久才气的失去理智。 郑哲在心里暗下决心以后不能这么爱生气,他之前是个驴脾气,三句话不对付跟谁都发火,然而现在他已经被社会磨的已经越发的好了,他在跟张春明一行人的相处中学会了忍耐,毕竟那些人不是肖亮艾金,没人会像亲兄弟一样让着郑哲的小脾气,郑哲又觉得自己既然在外头都服软了,就更没必要窝里横,真正的男人在家是不能打老婆揍孩子的,郑哲宁愿在家里当狗熊,出去当英雄,所以郑哲想以后对顾铭好点,教育孩子的方式要温柔,至少不能像刚才一样武力解决。 不料在郑哲下决心要自我控制时候,顾铭就告诉他自己找了个工作的事。 顾铭想的很简单,这事瞒不下去,郑哲要是发疯自己就走,毕竟现在自己也赚钱了,没地方住大不了在店铺凑合着住,反正他从小吃苦,也不怕吃苦。 当时他俩正在吃晚饭,说完这个屋子里安静了一会,郑哲心绪复杂的盯着顾铭,而对面的人却是像往常一样,低着头大嚼大造,满脑袋都往出冒汗珠子。 郑哲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筷子挑着碗里的粉条,寻思寻思还是放下来:“真找了?” “真找了。” 郑哲放下碗筷,要生气似的一竖眉毛,然而他也只是竖了一下,就又恢复了平时的摸样:“什么工作,累不累?” 顾铭如实的告诉他,最后还强调了一句:“不累。” 郑哲从口袋里给自己摸烟,边动作边问:“太辛苦了,我舍不得你去,能不去么?” 顾铭从菜碗里捞了一筷子五花肉往嘴里送,因为吃的急,他的小嘴唇给烫的红润润,配上他的白脸,很是让人赏心悦目。 “你之前不是比这还辛苦么?” “那是我,你跟我不一样,你太瘦了,你看看你这小肩膀……唉……你为什么不想去上学呢?” 顾铭听见这话开始拧眉头,他早知道郑哲要来这一出,顾铭抬起头正想横他一眼,结果却很意外的发现郑哲的脸算的上平静,几乎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跟平时出入很大。 郑哲一直在心里舒缓情绪,一边问顾铭:“为什么一定要去工作呢?你又不缺钱?” 顾铭看他态度很好,也不想找茬:“我这么大个人了,也不能总让你养着吧。” 郑哲捏着烟,口鼻里的青烟徐徐的出:“你一点也不大,而且我想一直都养着你。”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剩下半句话低的他自己都听不大见:“养一辈子也行。” 顾铭一开始都不觉得什么,可听见这句觉得不大对劲,但是顾铭怎么想也不明白哪里不对劲,他破天荒的仔细思索了一会,然而他那颗脑袋中看不中用,一想问题就困,又正好到了睡觉的时间,他的心事不过夜,第二天早晨起来就忘了。 早晨过去的时候小哑巴发烧了,寡妇在繁忙中给她喂了一次解热镇痛片,可到了下午那孩子还是烧的很厉害。 天气炎热,细手细脚的小姑娘躺在两个水果箱拼成的简易小床上,烧的脸蛋通红,一会睁着眼啊两声,一会又默默的流眼泪。 寡妇实在忙不开,也不放心留顾铭看店,干脆给了顾铭一些钱,叫他领着小哑巴去前街诊所打吊瓶。 顾铭拉着小姑娘的手往外走,小哑巴头脑昏沉,踉踉跄跄的任由顾铭拉着走,一副随时要摔倒的摸样,又因为脸实在太红,乍一瞅有点像是喝高了站不稳。 顾铭看这小姑娘一个劲的在自己身边打醉拳也觉得她很可怜,当即便把人捞起来背着走。 小哑巴不用走路舒坦很多,她开始有了笑摸样,两个细胳膊挂在顾铭的脖子上,叶子般的小手在顾铭脸上摸来摸去,先是摸摸顾铭的高鼻梁,又摸摸自己的小塌鼻子,玩的不亦乐乎。 顾铭随便给她摸,她只要不捏着顾铭的鼻子不让他喘气,他就不会生气,顾铭一直不讨厌这个小哑巴,话少的人顾铭都喜欢。 午后的阳光毒辣,不过顾铭还是觉得比老家差远了,他惊奇的发现东北的树荫下是凉快的,而在自己老家,夏天无论在哪儿都是蒸笼一样。 俩人就这么顺着阴凉穿进小胡同,结果刚拐进去就眼看着前面站着好几个半大小子,围着一个胖小子拉拉扯扯。 胖小子似乎被揍过,脸上还挂着一道鼻血:“你们知道我爸是谁么?” 对面的三个小子爆发出一阵大笑:“知道,你爸是个大傻逼。” “……你们……我爸是张春明!” “没听说过。”说话的小子放下书包,扔给身后的人,接着一把扯住胖子的领子:“赶紧给钱,要不然揍死你!” “都说好几遍没带钱你们聋啊?有早给你了,因为块八毛挨顿胖揍我至于么?谁他妈有功夫跟你扯这王八蛋,你劫个道咋这么磨叽呢……” …… 顾铭怔了一会,静悄悄的往后退。 他不想惹麻烦,因为那帮人是劫道的,劫的人没钱,可他却有钱。 那几个人很快发现了这边有个眉清目秀的半大小子,还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摸样,想着反正都撞见了,劫一个也是劫,劫俩也是劫。 他们留了一个人摁住胖子,剩下两个一前一后的横在顾铭身边:“老弟,借点钱花花呗。” 顾铭把小哑巴放下,让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他不知道小哑巴叫什么,他没问过,寡妇也总是宝贝儿宝贝儿的喊小哑巴,顾铭当然不能叫她宝贝,他只跟她说了一句:“妹妹,你在这坐着别动啊。” 小哑巴啊的一声答应了,眼看着顾铭往里走的远了一些,然后毫无预兆的跟那两个小子抱成了团。 那几个人都是高中生,算起来年纪都不比郑哲小,甚至还有可能大,论身高体力顾铭根本就不是对手,而且顾铭也不是很会打架,他只是下手非常狠,一旦摁住了一个就像是咬了猎物的狼,任身下的人惨声呼号,涕泪横流也不撒手。 到后来剩下那俩小子也害怕了,直接从帮架变成了拉架,他们其中一个抱着顾铭的肩膀,另一个一个搂着顾铭的腰使劲往后扯,一边扯一边叫:“别打了!操你妈别打了!要死人了!” 打斗结束的很快,两个人抱着被砖头砸的头破血流的人往医院跑,临走前还叫嚣着让顾铭等着点,刚才还一片狼藉的战场登时只剩下个胖子,那胖子瞠目结舌的看着顾铭从地上爬起来,扔掉沾血的砖头,很无所谓的拍拍身上的鞋印子。 胖子赶忙跑过去:“真没看出来啊,哎,真没看出来啊,你是这么瘦哪儿来这么大劲,他们可都是高中生……” 顾铭没搭理他,只是扭头呸呸呸的吐掉嘴里的血水,接着转向胡同口坐着的小哑巴:“吓着了?” 小哑巴脸上两行清泪,默默的摇头。 顾铭重新把她背起来:“没有就走。” 旁边的小胖子一直在跟顾铭比大拇指:“你真厉害,太厉害了,我觉得你比我爸那些手下还猛,我看好你,那啥,要不以后你当我大哥吧,真事儿,我爸是老大,我以后肯定也错不了,你当我大哥一点不吃亏……” 顾铭十分讨厌话痨,转过头就横了胖子一眼:“走开!” 第 16 章 胖小子其实也不是贱,他能容忍有本事的人,所以看见顾铭这个反应还觉得很有意思,他大大方方就朝顾铭伸出手:“哎,你还挺有个性,我喜欢,我叫张春天,咱俩认识一下吧。” 顾铭一侧身,躲开了张春天的手。 在刚才的斗殴中顾铭拼尽全力也只压住了一个,无奈露出整个后脊梁给剩下那两个人放开了招呼,这会儿也是浑身疼的不行,像是给人拆了骨头似的。 张春天今年十六,生个四角大脸,横宽横宽的,他虽然跟顾铭同岁,但由于只往横了发育,便比顾铭矮了一头,而张春天自己也认为他比顾铭小,理应当叫顾铭大哥。 也许是受他爸影响,张春天为人十分爱结交朋友,在学校和社会都认识几个小哥们,但顾铭这样的他从来没见过,物以稀为贵,所以他对顾铭很上赶着,也是真心想交他。 他一路跟着顾铭去诊所,影子似的在顾铭身边晃悠,然而顾铭在跟郑哲的相处中已经练出来一身无视别人的功夫,他的眼睛要么盯着诊所大夫找钱,要么就盯着大夫柜台上的一碟沾满盐粒儿的花生米。 张春天跟他聊半天,聊的口干舌燥,便起身跟找大夫要水喝,正好赶上那老中医内急在外头蹲坑,张春天找一圈也没找到,只好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掏出一根火腿肠来吃,试图从食物中摄取水分。 张春天刚吃上肠就发现顾铭忽然开始跟自己聊天,俩人聊的十分开心,彼此交流心事,分享食物,张春天发现顾铭这个人看着面冷,其实也挺好相处,尤其在吃自己带的好吃的上,一点也不见外。 即便如此,张春天还是很开心自己能够交到顾铭这样的朋友,他大概知道顾铭姓顾,在哪里工作,当知道顾铭是山东人的时候他很惊讶,张春天张大了嘴:“啊?你是山东哪里的?” 顾铭看见他那一舌头嚼碎的肉沫子,食欲全无,但不好翻脸,便绞着眉告诉张春天自己在哪儿。 张春天一拍大腿:“哎呀,顾,可巧了,我明年也要去那边上学,我爸说山东那边学生也不知道咋学的,整个省的高考成绩都高,我二大爷正好在那边的油田当领导,我爸寻思叫我二大爷帮着撘线儿让我去那边念三年高中,然后再回来参叫高考,你说我爸咋寻思的,他咋这么聪明呢……” 看顾铭不吭声,张春天又一拍大腿:“顾,既然你也是山东人,要是明年咱俩还好的话,咱俩一起去玩一趟呗,正好你探亲我旅游,多美啊。” 顾铭一抬手:“好,但你别管我叫姑。” 张春天跟顾铭把张春天带的好吃的都吃光后,小哑巴的吊瓶也打完了,他俩因为吃咸了,找蹲坑归来的老军医要了两碗水,分别喝的饱肚溜圆,又在门口告别。 张春天对着顾铭挥手,掌心一层江米条沫子:“你有空上我家找我玩啊,我家很好找,出了这门往西走,过十个路口往北瞅,北边一栋二层楼,院里两条大狼狗,那就是我家,我爸是混的,所以一般人都不知道,你也别往出说。” 顾铭背着小哑巴挥不了手,只稍微一点头:“太长记不住,走了。” 张春天久久的望着顾铭远去的背影,不肯离开:“啧啧,真有个性,太有个性了。” **** 隔天中午,郑哲蹲在客运站大门口跟肖亮谈心事。 郑哲这个夏天被晒的油亮油亮的,精健的肌肉布一层热出来的细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刚剃了头发,整个人显得精神了许多,脸却不怎么精神。 肖亮看他蔫头耷拉脑的,很贴心的递上一根烟:“老六,咋了,干的不顺心么?怎么觉得你有点憔悴呢?” 郑哲不想说话,嘴上叼着烟,只是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 肖亮单手点了火,另一只手护着过去给郑哲点着了:“好久不见了,你就没点话跟你大哥说么,对了,我听说你跟艾金吵架了?你俩怎么回事?咋还闹上了呢?” 郑哲扔掉树枝:“啊?” “唉,艾金挺伤心啊,那上火上的,一脸红疙瘩,老吓人了,我刚见着他还纳闷他咋让蚊子叮成那样呢,后来他跟我说他自己长的。” 郑哲用手蹭了蹭自己那一脑袋短毛茬:“哦,我忘了,都是小事,我没跟他生气。” “这就对了,哥们之间么,有仇不过夜,”肖亮苦口婆心的劝他:“那什么,艾金不是在职高学裁缝的么,他妈上个星期刚给他买了一台缝纫机,这伙计天天在家做衣服,你去了给他带卷布,他肯定高兴。” 郑哲点点头:“行。” “算了,你也别破费,你嫂子昨天新买了个窗帘,把旧的换下来了,你直接拿去给艾金行了,反正他也是练手,好布料给他也是浪费,”肖亮一脸痛心疾首:“他刚买缝纫机的时候给大家做了不少东西,那手艺啊,别提了,真是不咋地,他给我做条裤子,我刚穿一天就开档了,幸好里头的裤衩是我自己的,要不然可丢大人了。” 郑哲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欠着艾金的录像带没还,便直起腰,拍了拍身上的烟灰:“要不现在一起去?我没事,正好还有东西要给他。” 肖亮也跟着站起来:“行啊,我也没事,那先上我家取窗帘去吧。” 他俩一拍即合,郑哲随便借了个捷达,带着肖亮就往他家去,因为正好路过顾铭工作的地方,郑哲便下意识的放慢了速度,想着看看他,不成想却只看见个哑巴姑娘坐在门口仰头晒脸。 郑哲不死心,轻踩刹车,想多从门口过一会。 肖亮眼看着旁边骑自行车的老大爷赶超自己,便转过头去看郑哲:“这车怎么回事?没油了?” 郑哲没说话,失望的踩了油门,汽车嗡的一声窜出老远。 他本来没注意远处的人,可是要不是忽然从胡同跑出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把一个正在走路的人抗走,他也不会去看。 郑哲没看清抱走的人,他只是看了一眼,又继续往前开。 倒是旁边的肖亮来了一句:“哎,你看见刚才的那俩学生了么?” “看见了,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好像是看见你家顾小红了呢,但是太远了,我也不是很确定啊……” *** 顾铭最近心情比较好,他忽然觉得有了工作和朋友的人生如此充实,虽然刚认识张春天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但过后还是有点开心的,然而就在他心旷神怡的过了一天后,麻烦上门儿了。 当时他正在回家的路上,忽然就被冲出来的几个高中生拖到胡同里,胖揍了一顿。 顾铭像一头被围攻的小兽似的,盲目的朝周围踢打撕咬,但终究因为寡不敌众,被揍的五脏翻腾,还吐了一地的稀饭,但就这样那帮人也没有放过顾铭的意思,围上来一顿踩踏,直踩得他后来趴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 顾铭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的响,本以为自己要被打死了,不料身体却忽然腾空,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横着架起。 顾铭怕的浑身发抖,他还当那人是要把他举起来摔死,结果那人却只是把他抱在怀里,肌肤灼烫,雄浑的呼吸浪一样的淹没了顾铭。 顾铭瞪大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清抱着自己的人是郑哲,就很放心往他身上靠,这一靠,刚才绷着的那股劲也就松了下来,整个人就睡过去似的失去知觉。 等在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 顾铭喉咙腥苦,浑身酸疼,他茫然的盯着天花板,辨认了好半天这是哪儿。 然而他看了很久也看不出来,刚想坐起来好好看看,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人的怀里,自己的右手也在一个人的手心儿里。 郑哲背靠着床头,一直维持一个姿势抱着顾铭,他下颌微垂,似乎是睡着了,又像是醒着。 实际上他一直都醒着,他眼看着怀里的小伙儿醒来,眼睛眨啊眨的,一会看看上面,一会看看旁边,等了好半天才等到那双黑黝黝的眸子往自己这个方向看。 俩人对视良久,郑哲脸上挂着笑,却是胸中带火。 他其实非常生气,他不喜欢顾小红这个样,他始终都觉得他这样干净漂亮的孩子应该坐在教室里,可是顾小红不愿意,非常要跟自己的意愿反着来。 他抬起手在顾铭的脑袋上轻摸了一把,:“醒了?喝水不?我看你嘴唇干的厉害。” 不知道是不是角度问题,顾铭觉得郑哲有点肿眼泡,他的嘴唇上还叼着一根烟,却明显的没有点火。 “你没带火么?” “病房不让抽,我又不想出去抽,”郑哲俯下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了顾铭:“说话小点声啊,这屋里的病人都睡觉了,旁边的大叔刚才还打呼噜,这会都不打了,别再让咱俩吵醒了。” 顾铭不再说话,他闭上眼,感受着上面人轻微的动作,然后脖子让一温,一个带着重量的挂坠缠上了他的颈子,用手一摸,是个圆溜溜的小东西。 顾铭摸了一会,又举到眼前看:“这是你的平安扣。” 郑哲俯下身,在顾铭耳边压低了声音:“这个给你。” 顾铭想起他刚才的嘱咐,也说的很小声:“那你呢?” “我再给自己买一个行了,这个好用,之前有人朝我们开了一枪,那子弹从我身边飞过去,我都听见动静了也没事,你收好,别弄丢了啊。” 顾铭的指尖玫红,不经意的慢搓那块翠绿的玉:“谢谢,第一次有人送我东西。” 郑哲闭上眼,嘴唇有意无意的蹭着顾铭的耳廓:“我也是头一回送。” 第 17 章 郑哲自觉是个比较有数的人,可那天下手还是狠了点,过了两天他也后悔,觉得那几个人不过是学生,自己没必要把人揍成那样。 再说他也看见了其中一个头上还缠着白纱布,不用问也知道顾小红为什么挨揍。 顾铭伤情不重,在医院躺了两天就出院了,他后脑勺被蹭掉一块铜钱大的皮去,医院为了治疗还把那块的头发给剃了,把郑哲心疼的,没事就把顾铭的脑袋捧在怀里,两只脏爪子没完没了的在上头摸索,生怕长不出头发。 这一天郑哲回来的早,因为顾铭受伤的关系,现在的晚饭都是郑哲从饭店往回买,他嘴上叼着一根烟,几乎是撞门进来的,进屋便把从饭店买来的热汤面往桌面上一扔,搪瓷饭盒咣啷一声,溅的外头的塑料袋子里都是浓浓的汤汁。 郑哲管也不管,他顾不上那一头一脸的热汗,转脸就去找顾铭:“进来,拿一双筷子行了,我吃不下,热死了。” 顾铭养了许多天,基本上好的差不多,只是嘴角还是破的,结了很大一块的血疤,以至于顾铭每次吃饭都只能揪着小嘴吃,要不然把伤口撑裂了,血顺着嘴角渗进去,影响食物味道还破坏吃饭心情。 顾铭攥着一双筷子和一只铁勺进屋,小心翼翼的挑开饭盒外头的塑料袋,把连汤带水的袋子丢掉,然后舀了一勺油汪汪的汤开始喝。 他吃饭的功夫,郑哲单手把电风扇从床头挪过来,然后接通电,对着顾铭的方向吹:“我就纳闷,这大热的天你怎么就还吃爱热汤面,你们南方人是厉害啊,真抗热。” 顾铭撅着小嘴喝了两口汤,用筷子把一块肥厚的牛肉分成几块,一小块一小块的往伤嘴里送:“因为有肉。” 郑哲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他站在顾铭身后,歪着脑袋,嘴里的烟抽的吧唧吧唧作响:“你这么能吃肉也不见你胖,你都吃狗肚子里头了?” 见顾铭不说话,他又习惯了似的捧着顾铭的脑袋开始看:“长出来了,哎,都是小毛茬,不错不错,幸好没秃啊,不过没关系,你就是个癞痢头我都不嫌你……” 顾铭由着郑哲摆弄自己的脑袋,他只要不让顾铭的嘴够不着面条,顾铭就能忍住不跟他生气。 郑哲弄了半天,直到他自己都腻歪了才放下手,他从旁边拉来一把椅子,挨着顾铭坐下来,捏着烟的手点了点顾铭的肩膀:“哎哎哎,说点正事。” 顾铭拿个铁勺舀剩下的汤,正喝的有滋有味,给郑哲敲了这么一通,便不太高兴的转过脸:“说什么?” “其实这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既然你一定要出去工作,我拦不住你,但你能不能以后在外面少惹点事,低调点,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很乱?你这也就是幸运,让肖亮看见了,要是我俩没去救你,你还在家吃面呢你,估计已经在地下吃泥了,”郑哲翘起二郎腿,脚丫子直颤悠:“你先记住了,以后在外面老实点,吃亏是福,少跟人动手!” 顾铭喝光了汤,放下碗筷,置若罔闻。 郑哲跟他在一起久了,一看他那德行就明白他什么意思,郑哲懒得跟他发火,就继续讲:“再一个,如果……我是说万一啊,真到了迫不得已,必须还手的时候,我教你三招。” 顾铭立刻转过脸来看着郑哲。 郑哲打量着面前那张带着汗气的白脸儿,心里有点失望。 他有时候觉得顾小红好话听不进去,没用的倒是很感兴趣,简直就是生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郑哲看他那个认真的小摸样,有点要气他的意思:“第一招,过来找我。” “……” “第二招,找不到我就去艾金家躲着,他现在整天在家做衣服,家里天天有人。” 顾铭已经起身准备去收拾碗筷。 “哎哎,别走……第三招好分很多招,你过来,我细跟你说……”郑哲一看顾铭要走,赶忙起身拉住他的手,往自己这边一拽,乍一看颇有点拥君入怀的意思,但顾铭到底也没入了他的怀,反而往后一退,靠在桌沿儿上。 郑哲手里凉薄的指头攒着劲的往出抽,顾铭抽了两下抽不出来,就抬头看他:“你不要老是摸我。” 郑哲的手钳子似的,紧扣着顾铭的手,甚至还有闲功夫往上移了移,捏住了他的手腕:“记住,跟人动手的时候不要被人抓住这里。” 说完郑哲猛的往后一掰,单手反剪,顾铭被一股力量带翻了身体,整个后背都靠在郑哲身上。 郑哲抬脚轻轻顶了他膝盖后面的筋:“人家一脚就能把你踹的爬不起来,你趴在地上挥不了拳头也踢不了腿。” 顾铭发现郑哲力气大的惊人,他真是用了吃奶的力气,甚至连重踩郑哲的鞋子这种损招都用出来了,也挣不出去。他在郑哲怀里扑腾了好半天,直到他开始觉得放在自己胸口上的手有点不对劲。 顾铭心里无端的起了一点厌恶之感,便抬起手肘朝郑哲的心窝狠顶过去。 然而未等他打到郑哲,郑哲却直接把他往出一推,又一伸手拉住了他的头发,往下一摁,顾铭就像鞠躬一样,任手脚再长也只能往郑哲的腿上招呼。 “反应还要快,要高度集中注意力,你找不到人家的弱点,起码要能看见对方攻击过来的点,”郑哲回味着刚才在自己身上扭动的身体,迅速的抬脚轻踢了一下顾铭乱舞的手:“还有别让人抓住头发,如果你要是像这样抓住别人,记住出脚要快,一脚放倒一个人虽然很实用,但也很危险,一旦人家抓住你的腿,那被放倒的就只能是你了。” 郑哲说到这忽然笑了一声:“算了,说这么多其实也没太大用,这东西不靠理论,你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没招儿。” 对于郑哲这个人,顾铭向来是没什么兴趣,可今天他却忽然对郑哲很有兴趣,甚至还有了一点想要征服的欲望,他扑上去跟郑哲抱着团滚,攥紧了拳头抓住郑哲钢筋一样的手臂,试图战胜他,压制他。 两个半真半假的在屋里扭成一团,带着点玩乐的意思。 双方脸上都挂着笑,郑哲却是觉得顾铭下手有点狠,这小子就像是一只骤然成熟的兽,不再像个猫崽子似的随随便便就能被郑哲拎起来,打横抱在怀里,此刻他的肉结实了,骨头也硬了,反抗越发狂躁,动作迅速的简直有点让郑哲心惊,但同时也让郑哲兴奋。 郑哲一面承受顾铭的痛击,一面享受顾铭那一身鲜活热腾的皮肉被自己紧拥在怀里的感觉,他那一双白细的好腿正骑在自己的腰上,沉甸甸的屁股压在自己下半身,他蛮横的将自己摁在地上,因为打斗而发红的脸蛋娇嫩的好似一片花瓣儿。 大脑深处似乎被狠狠的冲击了一下,郑哲一个挺身翻过去,费了很大力气才压制住身下的人。 他气喘吁吁的箍住顾铭,将顾铭的两只手束在头顶。 顾铭本来还很不服的挣扎,可他扭动了一会儿就觉得身上不对劲,毕竟顾铭也在发育,所以还是很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顾铭因为意外和惊讶停止了反抗,他直直的盯着身上的人,微张的嘴唇里缓缓的呵出潮湿的热气。 郑哲想着忍着算了。 他的小伙子还小,还没有爱上他,现在还不是时候,然而郑哲忽然又觉得忍不了了,他妈的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郑哲红着眼,咬着牙,脑子乱哄哄的,他强忍欲望,不成想忍着忍着,终是忍不住用力的噙住顾铭的嘴唇,狠狠的去尝那自己渴望了很久的,顾小红的滋味。 第 18 章 录音机里放着杨钰莹的茶山情歌,艾金摇头晃脑的在缝纫机前踩脚蹬子,手里的料子呼呼的从他手底下过过,艾金一边跟着着录音机唱,一边缝衣裳,时不时的也抬头瞧一眼坐他家炕头吃面的大小伙子。 郑哲两顿饭都没吃了,正饿的一脸菜色,艾金给他下了一碗凉面,切了很多黄瓜丝,还贴心的浇了两勺子辣椒油和一勺炒酱汁。 郑哲费劲巴拉把面拌匀,然后挑起一根沾满酱汁的面条放在嘴角,接着慢慢的吃进去,他嘴唇中间血肿的十分厉害,明显两个大牙印,撕开了两个小口子,到现在也没愈合,他怕面条上的酱汁沾到伤口再疼,便小心翼翼的蠕动嘴唇。 可他吃了几根进去,还是疼的呲牙咧嘴,郑哲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气忿忿的转脸去看艾金:“你手艺可真绝了,你自己来尝尝,你这面都能当咸菜吃了?你说我嘴都坏这样了,你给我放这么多辣椒油什么意思啊?” 艾金先是啊了一句,而后他停下脚,回手关掉录音机,接着瞪圆了眼睛:“你不能吃辣么?我记得你之前挺爱吃啊,再说你都看见辣椒油了你还拌?” “我以为是油呢,我刚才一吃是辣的……” “你嫌辣要不我给你浇点醋中和中和?” 郑哲重新拿起筷子:“算了,就这样吧。” 艾金看他撅个嘴跟个鸭嘴兽似的,实在是忍不住笑:“哎,六哥哥,你那嘴真是猫挠的啊?不是跟人亲嘴让人咬了呀?” 郑哲懒得在跟艾金编谎,他虽然脸皮薄,但在艾金一人面前还是挺自如的,所以他始终闷着头吃那碗极难吃的面,生怕自己停下来就不想吃,浪费不说艾金还要念叨自己。 再一个郑哲也比较伤心,不想提这事,他昨天脑子发热,头一回亲一个人,不成想最后闹的两败俱伤,俩人一嘴血的从地上爬起来,分别捂着嘴在地上蹲了好半天,郑哲疼的差点哭出来,顾小红虽然是咬人的,但他为了咬郑哲嘴长的太大,扯开了旧伤,也是眼泪汪汪的疼了好一会。 艾金笑完了忽然把脸一沉,阴着脸胡缝一气儿:“哎,郑老六,你说你都出来快一年了,你家怎么不找你呢?” 郑哲吃出了一屋子的酱汁香,嘴唇火燎似的:“我妈去年找过我一两回,今年还没有。” 艾金缝够了,把料子往下一扯,找块纱巾把机头盖密实:“你家不要你啦?其实不找你也没什么,都成人了,在外头闯荡闯荡你家里犯不着在后头追着你,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哎对,我二舅家的孩子就比你小几个月,人家初中毕业就不念了,哎呀现在说是对象孩子都怀上了,他俩还没领结婚证呢,哎呀把我二舅气的啊,整天在家喝酒,喝多了就对着我二舅妈跳舞,啧啧啧,你说他到底是气还是不气呢?我跟我妈想一晚上也没想明白……” 郑哲抬起头,嘴唇像刚被烙过似的,红的都不大正常:“艾金啊,你是不是在碗底铺一层盐啊?怎么越吃越咸呢?太咸了,我嘴都不行了……” 艾金抻着脖子往他碗里看了一眼,忙去厨房给他舀了一瓢水:“你把酱汁都剩下了能不咸么,”说完把瓢递给郑哲,“现在这孩子啊,真是越来越早熟,没领证就敢在一起睡觉,你看看我,我这么大了还是个处,可洁身自好了呢,我尿尿都不碰,晨勃都等它自行软了,我只盼着啊,有一天我的心上人……” 捧着瓢的人呛了一口水,郑哲抬手抹掉下巴上的水:“你能不能别老恶心巴拉的?你说你整天这样,怎么不见你妈打你呢?” 艾金睨他一眼:“你怎么不呛死呢?” 说话间郑哲扔在饭桌上的bb机开始震,他伸手捞过去,低着头摁了两下:“我要走了。” 艾金从脸盆架子上拿了个干毛巾,在郑哲那满是汗珠的脑袋上揉了两下,还故意加大了手劲儿:“这就走了啊,咱俩刚和好,你也不多陪陪我,真是的,我毕了业好无聊呢,在家也找不到好工作,我妈非让我去深圳找我哥去,你说我要去了,那咱俩可就见不着了。” 郑哲被揉的晕头转向,猛的拉掉艾金手里的毛巾:“那就别走。” “那怎么行,你也不要我,我留在这干什么呢?”艾金等了一会,见郑哲没反应又继续说:“而且我比你还大,你看你现在混的这么好,有头有脸的,还能赚钱,我也不好让总我妈在养着我啊…… 郑哲从炕沿上下来,弯腰穿鞋:“好个屁……小混子一个。” 艾金摇摇头,他把手里的毛巾往旁边一甩,蹲下来帮郑哲系另一只脚的鞋带:“其实很可以了,你看看咱们四个,也就你混出来了,你还不到二十岁,咱市这么小出名的人不多,我可看好你呢,你好好混,只要坚持住了,别给人废了或者进监狱,光靠资历也能靠到你当大哥那一天,等你哪天当了老大,我要是在深圳混不下去了,到时候我还回来找你啊。” **** 顾铭坐在一个小木箱子上休息。 刚下过雨,地上湿漉漉的,他身上穿了个青褂子,这是寡妇的衣裳,他的半袖被木箱上的钉子划破了,寡妇是个利索女人,二话不说就给他脱下来连洗带缝,现在正挂在屋里的钢丝儿上。 天阴沉沉的,顾铭过了一个夏天也没用变黑,他的脸嫩的水豆腐似的,眉目浓秀,嘴唇又是艳烈的红,再加上身上那个鸭蛋色的长褂子,乍一看好像个俏生生的小戏子。 哑巴姑娘越发的喜欢他,这小姑娘从小到大也没个玩伴,好容易有个好摸样的哥哥陪着她,这会正撒欢儿的在顾铭肩膀上嬉闹,她站在顾铭身后的箱子上,把从路边新摘下来的小白花一朵一朵的往顾铭头上戴,洋娃娃一样摆弄他。 顾铭很少跟小哑巴发火,只是偶尔被她折腾烦了,就举起手作势要打她,因为他眼神阴厉,所以从来都是没等打到就把哑巴吓跑了。 不过大多时候顾铭都是不管她的,由着小哑巴趁自己发呆的时候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小娘们,顾铭发呆的时候什么都不想,跟睁着眼睛睡觉似的,等回过神,顾铭便不管不顾的猛的直起腰,小哑巴在他身上放的那些花啊,布啊的就都掉下来,气的小哑巴跺着脚啊啊的围着顾铭叫唤。 但是他今天发呆跟往常不太一样,他的眼珠是转的,一会看看手里的泡泡糖,一会看看地上的积水坑。 张春天坐在他旁边,吹了一个香瓜大的泡泡,正想着一鼓作气吹个大点的,不成想刚鼓眼睛,那粉色的泡泡忽然爆掉,在他的四角大脸上粘出一个圆圈。 张春天一边往里嘴里嚼,一边用手抠往下抠:“哎呦喂这个逼养的泡泡,粘死了,粘死了,对了,顾顾,你怎么不吃呢?这不像你,你嘴不是好了么,我还特意趁着你嘴好的时候多带了些好吃的呢……” 张春天因为放暑假的关系整天往顾铭这边跑,顾铭就像他的新欢,发现之前交的那些小伙伴都太没个性,看他有钱有背景都喜欢巴结他,但这个人不一样,顾铭听说他爸是老大也不巴结他,他们俩平起平坐,这让张春天有了点真兄弟的感觉。 看顾铭不说话,张春天又把从脸上抠下来的泡泡糖塞回嘴里:“怎么了?有心事?跟我说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 “要不然我先告诉你我的秘密吧,作为交换,你再告诉我你的行么?”张春天看了看给顾铭戴花的小哑巴,颇为放心的开了口:“我下面开始长毛了,真的,还是个自来卷,奇怪了,你说那地方长毛干什么呢?鼻子里长毛是鼻孔怕进灰,所以得长毛挡着,但是那下面长的毛什么用呢?撸完了擦手么?” “……” 张春天坐直了身体:“顾顾,你愿意跟我交换秘密么?你看我都先说出去了,你要是不答应,我就白说了……” 顾铭摇了摇头,白花掉了一肩膀。 张春天看见顾铭这样,觉得他很有个性,也不跟他生气,便从书包里掏出一张中国地图:“要不咱俩来看看去山东的事吧,我明年六月毕业,咱看看咱到时候去哪里玩,我爸有车。” 顾铭转过脸来看着他,说话动静还不如个蚊子嗡嗡的声音大:“我遇见变态了。” 张春天张大了嘴,泡泡糖不小心从嘴丫子滚到地上:“啊!不过……我不担心你,你这么厉害,你可以揍他,如果你要是一个人不行,我也可以帮你,我找我爸去。” 顾铭正过脸,垂手去扣木头箱子,他轻描淡写,又像是自言自语:“不行,他是没坏心眼的,只是性格奇怪,算了,他本来就奇怪,也许有精神病呢。” “精神病?太吓人了,太吓人了,精神病打人不犯法啊,杀人都不犯,有病得治啊,要不这样吧,你把他家地址告诉我,我去跟他家人说一声,让他们好好管好自家的病人,别出来给别人找麻烦,我知道你不善言辞,这个我来谈就行,我最擅长与人打交道,回头我穿上我爸的衣服去跟他们说,别人家看咱是小孩再不愿意搭理咱……” 张春天说什么顾铭基本上都没听进去,他正盘算着要不就这么算了,郑哲有点病就有点病吧,谁让他还照顾自己那么久呢,不过以后是不能在一起睡觉了,太吓人了。 顾铭想通了便抬起头,看见对面一个女人骑自行车驮着个大个子从路边过,那大个子虽然头上扣着草帽,两人离着也远,但顾铭还是一眼认出他是谁。 顾铭攥了攥拳头,怒从心来:“他还跟踪我!” 郑哲妈打听到了郑哲住的地方,打算去找这躺孩子把最近家里的事说说,当时郑言正在家看电视,听说他妈要去找大哥电视也不看了,他死活爬上他妈的车后座子,非要跟着去,临走怕再下雨还给自己带了个草帽。 郑言一路上都在看自行车后轱辘压出的水花,他就这么专心的盯着,直到他妈骑进一个泥坑,轮子甩了他一脸泥,他才把头抬起来。 郑言抬起头的功夫,发现一个满头小白花的姑娘正盯着他看,俩人离着远,郑言看不太仔细的她的摸样,就觉得轮廓很好看,郑言很荣幸被好看的姑娘盯着,作为回礼,他便学着电视剧里的男主角,抬手跟白花姑娘来了个飞吻。 第 19 章 郑哲听说他妈要跟他爸离婚还挺惊讶的。 虽然俩人之前在家里总打架,但郑哲始终没想过俩人会有离婚的一天,毕竟都比了这么些年的武了,难得棋逢对手,何必离婚再去祸害别人。 不过郑哲在家的时候不管,出来这么久就更不管了,而他妈也没指望他管,哭了一会就跟他说离婚协议书已经签了,楼房跟郑言归她,楼外头的菜窖跟郑哲归他爸。 郑哲听了多少有点郁闷。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郑言是个累赘,多带点东西也是应该的,他爸虽然属于净身出户,但他本来就是家里的赚钱主力,才四十出头,过些年一样的买楼娶新媳妇。 娘俩说话的功夫郑言一直在旁边掏兜,掏了好几分钟兜,手也伸不进兜里,把郑言急的,快手猛掏,乍一看有点像在模仿弹琵琶。 郑哲看他妈在那哭正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他是懒得理郑言的,但看他这个傻样还是忍不住去帮他把兜口上的拉链拉开。 郑言高兴的把手伸进兜里,掏出一把核桃来,他摊开手,把里面碎掉的核桃仁挑出来:“大哥给你吃,吃了尖。” 郑哲没有接,耐着性子跟他说话:“不用,你补吧。” “大哥你吃吧!咱爸有一阵子整天在家里骂你是个傻逼,吃了就不傻了。” 他一句话就耗光了郑哲的全部耐心,郑哲转头去看他妈那张哭脸:“妈你别伤心,要不我帮你去揍他?” 郑言见郑哲不理他,便把碎核桃扔进嘴里,吃的满口留香,吃完了又觉得不过瘾,想吃剩下那几个,但他出来的急,没带核桃钳,情急之下便干脆跑到门口,把核桃放门缝里,然后猛一关门,将核桃掩的细碎细碎的。 郑哲看他弟蹲在地上捡核桃仁吃,觉得他这核桃算是白吃了。 郑哲妈用手绢擦了擦眼,一脸倦容,眼袋极大:“你这孩子,竟说胡话,你这么点岁数还想动手打你爸?等他老了再说吧。而且我倒不是因为离婚这事伤心,这不我们单位倒闭了么,我下岗了,前一阵子光忙这些事了,要不然哪能让你在外面呆将一年都不管你呢。” 郑哲不知道该安慰她什么,这很正常,现在到处都是这样的下岗职工,他妈下岗了他也不太意外。 郑哲妈将手绢叠的方方正正,揣回口袋:“我找了一个月的工作,咱们市实在是没什么好厂子,国企一个接着一个的倒,私企也也不招人,你看我也不是个能做买卖的,没法跟那帮下岗职工一样去卖水果卖鞋垫的,咱家体面了这么多年,忽然就变成这个样儿……唉,我想着跟你舅舅去南方看看呢,看能不能找个正儿八经的工作,你弟肯定得跟着我,家里没人能照顾他,我最晚也是今年年底动身,这不咱家那个楼就没人住了么,房子空着不好,我也不舍不得租,你要是不愿意跟你爸住,你就回去住吧,但可别让他跟你住,我烦他……” 两个人在郑言吱呀作响的开关门声中聊了好半天,郑哲妈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后,忽然长出口气,起身唤了一声郑言:“儿子,别玩了,要走了。” 后又面向郑哲:“你有空也去见你爸一趟,他也正找你呢,这个地方就是他打听到的,已经来过几回了,每次家里都没人,你也别跟他关系搞的太僵,毕竟他还是有点本事的,你是他的亲儿子,哪怕他以后再婚了你也多少能沾点光,别总这么跟他对这干了……你还别说,你这个驴脾气倒是跟他一样一样的……” 郑哲从床沿儿上出溜下来,将他妈跟他弟送出门,直到那娘俩没影了,他才垂头丧气的锁上门,徒步去了客运站。 他忽然有点提不起劲,觉得怎么一帮人都要走呢,艾金要走,他妈跟他弟也要走,虽然平时这些人郑哲想都不会想,但一想如果这帮人不都不在郑哲身边了,郑哲心里也空落落的,他认为顾铭长大了之后一定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肯定三天两头挨揍,到时候他上哪儿去哭找谁诉苦去呢。 **** 因为那天的事,郑哲跟顾铭恢复了最开始认识的那个状态,由于郑哲不好意思上赶着了,于是他俩各干各事,面儿上看着也很自然。 唯一不自然的是到了晚上,顾铭不再肯跟他睡一张床,好在现在天气热,顾铭卷个毛巾被就可以挪窝,屋子里随便的躺,也不存在冷不冷的问题。 顾铭搭床那天,郑哲就坐在对面的大床上,他也没拦顾铭,也没说话。 郑哲觉得顾铭还算懂事,至少没别别扭扭的跟自己闹,又没横眉竖眼的跟自己找事,是个小老爷们该有的样儿,而且郑哲当时实在没功夫搭理顾铭,他盘腿低头的算账,算自己存了多少钱,还差多少钱才能实现他的目标。 郑哲现在不太想混了。 即便是他已经成了张春明手底下的第一号的老人儿,如那人的左膀右臂,可郑哲心里很清楚他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也不是他多优秀,而是他是剩下来的。 短短半年,张春明跟人打了很多次架,每次都有折损,之前跟郑哲一起的人要么进局子要么被砍的半残得点补偿费,郑哲觉得自己要在这么混下去迟早被劳教,他现在才真正的意识到这不是什么正道,他得赶紧给自己找个退路。 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郑哲也觉得自己整天这么混有点没出息。他前一阵子总是琢磨为什么顾铭不喜欢他,肯定是因为自己身上有什么闪光点,如果顾铭是个姑娘,那丈母娘也肯定不愿意要自己这样的女婿,没学历没正式工作,谁要他啊,他越想越自卑,甚至希望顾铭也一无是处,他也不用他好看了,丑点也行。 郑哲坐在床边,冥思苦想的算了半天钱,直算的目光发直,才算把他那点钱算明白。 他喜滋滋的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看顾铭蹲在地上收拾,刚想上去帮他,可一想到自己很有钱,便立刻改了心思。 郑哲大步过去,把脚丫子从拖鞋里抽出来,照着顾铭的屁股就是一脚:“你他妈的,你还是人么?这是我家!凭什么让我睡凳子?” 顾铭当时正全神贯注的给自己搭床。 他拍豆腐似的把板凳上的毛巾被整理的的方方正正,摊开一双白手将床褥铺的平平整整,结果给郑哲那一脚劲大了些,踢的他往前一窜,撞乱了床不说,还在凳腿儿上磕了他的高鼻梁。 顾铭兔子似的从地上蹦起来,恶鬼一样盯着郑哲:“你干什么?” 郑哲大喇喇的往顾铭铺好的小床上一坐,登时就把‘方豆腐’靠成一团软柿子:“这床太小了,你看看我腿根本伸不开。” 顾铭盯着自己好不容易叠的好毛巾被,拳头攥的咯咯响:“这是我给我自己铺的,你走开。” “你那被是我的,凳子是我的,连铺的地方都是我的,你还让我走开呢……你要是再不去睡大床,我就让你也变成我的。” 郑哲有点豁出去的阵势,反正亲也亲过了,虽然不好上赶着讨人嫌,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行了,赶紧去睡吧,你可别想太多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以为你长的多好看呢,你也就是还行,我喜欢四角大脸的,你这种小尖下颌我其实不怎么喜欢。” 顾铭听了他的话,神色茫然的站了一会,后又想明白似的,弯腰把裤子一脱,麻利的就爬上了大床,他面朝里侧躺在床上,双腿却几乎是平放,小腰半拧不拧的,细细的一匝格外动人。 郑哲盯了半天,最后目光停在他的后颈的红绳儿:“顾小红,你赚钱了吧?” 床上那一大坨也不动,声音低的像是说梦话:“恩?” “你说你一天吃我的睡我的还整天气着我,怎么也不送我点东西呢?你没看见人家大街上的人都戴这个戴那个的,你不觉得我脖子有点空么?” 顾铭下意识的想说他脖子上缺个刀口,但顾铭到底还是没那么说,他还是很认同郑哲说的前半句话的,郑哲对他不错,送他点东西就送了,顾铭不在乎钱,只可惜没钱。 “可以,你要什么?” 郑哲笑了一声:“你改天领我出去买吧,我要自己挑。” 顾铭张开嘴,想想还是闭上了。 他本想跟郑哲说自己准备回山东了,郑哲可以随便挑他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会努力赚钱给他买,就当是感谢他照顾自己这么久。 可顾铭转眼又一想,万一自己这么说了,郑哲要的太贵自己买不起怎么办?得在这赚多少年呢?还是先让他挑了再说吧,如果在承受范围内就送他,要是很贵就食言,反正自己很好意思。 顾铭想完了觉得自己想的不太对,理儿好像不通,便又重新想了一遍,可惜他是个不能想事的人,想第二遍的时候已经困的不行了,便直接睡了过去。 第 20 章 郑哲也挑了一个平安扣,跟自己那个长的差不多的,只是顾铭戴的那个是细小幼滑,通体光润,而自己这个质地显然差了很多,一问才知道个是玻璃的,比石头还不如。 但能买到已经很不错,毕竟商店就那么几个,这年头虽然下岗职工多,却都是扎堆做小本买卖,大商店依旧寥寥,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买到的。 这个地儿还是郑哲问银河旅店的小马子才知道的,那些女人喜欢逛街,耳朵上常年坠着一大吊,环佩叮当,所以问她们准没错。 郑哲起初还觉得自己这样强要不太好,但看顾铭很痛快的答应了,也觉得也算是送了,不算强要,所以他心里还是高兴的。 唯一一点缺憾是东西实在不怎么样,郑哲犹豫自己要不要添点钱买个好些的,但又觉得自己添了钱,就不纯粹算顾小红送的了,但是让顾小红添钱呢,要添的又太多…… 抱着这种念头,郑哲斜斜靠在柜台上,低着头摩挲着手里那个小圆玻璃,纠结的眉毛都拧起来。 顾铭走出好远才发现人没跟上来,便扭头喊了一嗓子:“走啊!” 郑哲听见顾铭喊他,着实吓了一跳,倒不是没心理准备,而是顾铭很少大喊大叫,他说话动静小,忽然来这么一嗓子,还掷地有声,让郑哲有些不习惯。 俩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商店,因为顾铭是抽空过来,郑哲得赶紧把他送回寡妇那边。郑哲骑的是老孟的摩托车,顾铭因为走的快,很早就到了,他站在摩托傍边,转过身往郑哲的方向看, 准确的来说也不是往郑哲的方向看,他的目光越过郑哲的肩膀,直直的望着郑哲背后,面无表情,像是在发呆。 郑哲很喜欢这个摸样的顾铭。 他在外面看多了人的脸色,发现从一个人的眼睛是能看到内心的,比如张春明的精明,肖亮的实在,小眼镜不对焦的近视眼…… 但是顾铭却不一样。 他的眼睛里很多时候都是空的,极偶尔才阴森的像个鬼,无论哪种都与他的本人不合,他不是个呆子,郑哲也不觉得他是个鬼,郑哲认为他只是一个年少,顽劣,喜欢吃,喜欢玩,喜欢刀枪,但就是不喜欢自己的漂亮小子。 天气热,顾铭的白胳膊白腿都露在外面,是个纤长玉立的摸样,他一直看着郑哲身后的人,看的那人直发毛,连举棍子的手也抖了一下。 随着顾铭的大喊郑哲回了头,还是被迎头砸了一棒子。 不过郑哲是非常抗揍的,他晃悠了一下,抬手抓住再次挥下来的木棍,极快的踹在那人胸口上,用力之狠,直把人踹的躺倒下去。 郑哲看见后面冲上来的人,反射性开始逃窜。 不过他没能逃的太远,穿过大街绕到附近的小道上,郑哲找了个最窄的胡同,嗖的就钻了进去,这倒不是他蠢,而是在面对人多的情况下,跑到这种地方也颇有点一夫当关的味道,至少不会被人围着打,想来就要一对一。 顾铭只记得整天在家里跟他斗嘴念叨的怪胎,却是很少看见郑哲在外头如何锐不可当,利落干脆的。 他爬上墙头,兴致勃勃的看底下那群人扑腾着侧踹,挥拳,后又成了最难看的抱团,狗咬狗似的厮打。 顾铭乍一看脸色平静,实际却是热血沸腾,他看的入神,甚至完全忘了自己要跟郑哲说回山东,跟送他东西做念想的事。 因为斗殴的地段太繁华,所以警察来的很快。 几个穿绿色警服的公安拎着电棍窜过来,当场捅倒一个,这群混混才想起来跑。 可惜因为那地方实在是不利于逃窜,警察把两头一堵,这帮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胡同里头嗡嗡乱窜,也有几个手脚利索的上了房顶,但大多数都在警察的警棍下屈服了,一排排的抱头蹲在地上,他们中间有几个手腕上还绑着砍刀,本来是怕被人打飞武器,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才绑在手上的,不成想警察忽然来了,他们因为太害怕拆不掉,反倒成了现场凶器。 警察同志对这帮为扰乱社会治安的败类深恶痛绝,对着两个穿防弹背心的训斥很久,试图从这群人身上搜出枪支来,不料那两个人也是只是穿来以防万一,警察从他俩身上搜出两把水果刀,一只枪也没搜到。 郑哲不出意外的被带进了警察局。 他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害怕警察,他虽然没进去过,但他身边的人都是局子里的常客,而且他很知道像他现在的情况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他是被追打的,手上也没有任何刀具。 郑哲光着脚丫在拘留所蹲了一上午。 警察对他做了简单的询问,又要了家庭联系方式,没过多久郑哲就被通知可以走了。 他从一堆角落的一堆拖鞋里翻出自己那双鞋,穿在脚上出了门,正盘算着该去哪儿找顾铭,结果却看见他爸在跟一个拿着大茶缸子的警察说话。 郑德昌今年四十出头,一张脸棱角分明,虽然皮肤有些松弛,法令纹也深,但眼睛还是鹰鹫似的,炯炯有神。 他这些天正好想找郑哲,接到警局的电话就赶忙骑车过来了。 警局的老李是认得他的,一见面就热情的问候,正寒暄的功夫郑哲就出来了。 郑德昌扫他一眼,一年不见,郑德昌发现这孩子真是越发的有个大人的摸样了,宽肩长腿的,比自己年轻的时候还高。 俩人跟警察同志道了别,郑德昌领着郑哲出门,直径走到支在警局门口的大梁车前。 “你小子出息了啊,一年多不回家。” “……” “你妈找过你么?” “找过。” “那行,我也省得说,”郑德昌是个老烟枪嗓子,说几句话就要清喉咙,他咳咳的卡了一会,又问郑哲:“吃饭了么?” 郑哲想了想:“我还有事。” “有事等会在办,我找你有事,”郑德昌抬脚跨上大梁车,示意郑哲坐后面:“傻站着干啥?上来啊!” 看郑哲不动,他有点急火上头,上去一把扯住郑哲的衣裳就往后座子上摁。 郑哲看他又要动手也是怒从心来,抬手就挥开了抓着自己的爪子。 爷俩就这么在公安局门口小幅度的比划两下,郑德昌穿着硬皮鞋,两脚踹在郑哲的腿上,直把人踢的一趔趄:“你他妈的有点人样,别在大街上给我丢人现眼。” 郑哲弯腰拍拍裤子上的灰,抬腿就走:“是你先动手打我的吧?你好意思在大街上动手你有什么好嫌丢人的。” “老子教训儿子丢个屁人!赶紧上来,我等会还要回去开会,没时间跟你这儿干耗着。” 郑哲虽然烦他,但也不是不讲理:“你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我也没说不去,我要去找个人,回头再去你厂里找你吧。” 郑德昌根本就不相信郑哲,他觉得生出这么个玩意就是自己上辈子的债,越打越不服,管也管不了,现在都管成市里知名的混子了,同僚提起这档子事,郑德昌简直要臊死,真他娘的是家门不幸。 郑德昌骑着自行车挡住郑哲:“你同学全都高考了,大学录取通知都有下来的了,只有你混成这样逼样,你知道么?” 郑哲加快了脚步:“我怎么不好了?我根本就不是学习考大学的料,你还非要逼着我学,再说我不偷不抢的凭本事赚钱吃饭怎么了,怎么就难看了?” 郑德昌看了看旁边,强压着火,咬牙骂他:“你看看你这个德行,小流氓,没出息,就你这样的以后连对象都找不到,谁他妈要跟你这种没用的男人?” 这句话多少触到了郑哲的痛处,他是个要脸的人,早就给他爸这一席话刺激的满面通红,他本来离家出走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而且他自觉混的不错,结果不成想他爸对他的蔑视更深了。 想到这里郑哲极其挫败,觉得生活痛苦又艰难,怎么走都是荆棘,怎么绕都是墙壁,他头破血流,步履艰辛,靠着血和肉在外头抢食打拼,可拼出来的东西在家人眼里依旧微不足道,一文不值。 但郑哲也没有绝望,他认为自己可能是走了一点弯路,但幸好也已经给自己找好了方向,日子是自己的,他只想过给自己,他不用他爸看的起他,只要顾小红不嫌弃他就行,他已经攒了很多钱,到时候开一家旅店,他跟他的顾小红住在里面,过最普通的小日子他也满意。 这个念头就像是寒冬里的火焰,是郑哲拼出坚冰的唯一动力,他觉得自卑觉得烦的时候,他只要数数钱,看看顾小红就能挺高兴。他还觉得谁年轻时都要吃点苦头,而且眼下也不算什么,他能撑住,也忍的过去。 他会很耐心的等,等赚够了钱,等着顾小红长大,等着他爱上自己,等着有一天春暖花开,苦尽甘来。 郑德昌停下车,单脚支在地上,冲着跑走的人喊了一句:“你要是还想好的话,就来找我,我给你安排去处,你要是不想好的话我也没招,你自己都不要脸,我给你脸也白给。” 第 21 章 天凉的很快,晚上都没有蛐蛐叫了。 顾铭进入了惊人的生长期,已经完完全全的长成一个高个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长的太快身体顾不上长肉,顾铭有时候看自己那两条细腿都很惆怅,想着这样的腿实在是中看不中用,什么时候才能长的结实一点呢。 顾铭很希望自己长的体壮如蛮牛,一身筋肉,只可惜他正好朝反方向发展,体态单薄高挑,像是一条细长的大鱼。 没有长成蛮牛却长成细鱼的顾铭很暴躁,整天郁郁寡欢,他本来话就少,这样一来基本上一天都说不几一句。 张春天已经开学了,依旧是每天放学去找顾铭玩一会,因为暑假整天跟顾铭泡在一起吃,他又吃的太猛,以至于他那张四角大脸都给吃没了两个角,生生撑成一个大圆盘,显得五官份外集中。 张春天对此也颇有意见,他认为顾铭比他能吃多了,他这个夏天吃了自己几十斤零食,可人还那么苗条,自己吃的死肥,他反而给吃高了。 张春天很不开心,不过他这个人天生脾气好,不开心的时候顶多不说话,这正好随了顾铭的意,他俩整天在一起默默无语的吃,相处的十分和谐。 顾铭对张春天这个人的感觉说不上来,跟郑哲完全相反,张春天从不粘着顾铭,也不干涉顾铭,又对顾铭很不错,起初顾铭还很反感他整天跟着自己,但到后来也习惯了,要是哪天张春天不来找他,他反倒觉得心里跟嘴里都空落落的。 而张春天跟顾铭玩惯了,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不张春明刚买了一台照相机,里头还剩半卷胶卷,张春天就迫不及待的收起来想着跟顾铭合影,还特意选了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拿过去。 秋天的大杨树色彩斑斓,一片叶子上都好几个色,张春天搂着顾铭的脖子站在树下,嘴咧的奇大,寡妇猫腰举着相机,还顺便腾出只脚挡住要往前冲的小哑巴,她很新鲜的对着镜头看了一眼,又抻着脖子跟张春天确认了一下:“是摁这个摁钮么?” “是的,张婶儿你可要使劲摁啊,别没照上。” “行,”寡妇节省惯了,生怕浪费胶卷,为了确保完美无缺,她就对着相机那个小孔仔细的看了一会,接着直起腰:“小顾,你怎么不笑呢?你看小张笑的多好……” 张春天脸都要笑僵了,胳膊也累,他本来就比顾铭矮,几乎都是踮着脚搂着顾铭,他转脸看着顾铭:“顾顾,笑一个,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我笑不出来,有什么好笑的?” “照相么,就得笑,你想想你高兴的事,想想你最想要的东西,就能笑出来了” 顾铭闻言后很仔细的想着自己生了个大宽肩膀,一身的腱子肉,回到山东发现他的家还在,他爸还在,那颗石榴树也长成了,结了很多又大又沉的红石榴,顾铭越想越乐,那寡妇眼疾手快,咔嚓一下摁了快门,给俩人拍了一张很好的合照。 相片冲洗出来是一个星期后。 张春天拿着小票去照相馆把相片领出来,相片上的顾铭很漂亮,显得张春天奇丑无比,这可愁坏了张春天,他从很多张合照中选了一张顾铭闭眼睛而自己眼睛睁老大的,细细的裁了边儿,仔细的装进自己的文具盒里放起来。 张春天塞进去之后又觉得不对,他把相片抠出来,拿出一只英雄钢笔,先在照片后写上年月日,又分别写上两个人的名字,但写到顾铭的时候张春天有点犹豫,因为他还不知道顾铭叫什么,刚认识的时候张春天问他好几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时候俩人不熟,顾铭总说他名字难听,怎么都不肯说。 张春天能体谅顾铭,他当年也有这么一段羞于告诉别人名字的经历,但当时的小学老师狠抽了他一戒尺,说他告诉老师他的名字老师没办法点名。 张春天写了一个顾字,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顾铭:“顾顾,咱俩都认识好几个月了,你把你名字告诉我吧,我保证不笑话你。” 他问这个的时候顾铭正在家里洗衣服。 大中午的顾铭蹲在地上,吭哧吭哧的在水盆里使劲的搓被单,他虽然脸皮厚,但这事却让他有点脸红,床单上一块一块的斑,已经是第二回了,顾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赶紧洗干净了,别再让郑哲看见,而后他又在心里暗自高兴,想着幸好郑哲这些日子都没回家,要不然让他抓个正着,再以为自己尿床了。 张春天不死心的在旁边问了一句:“说句话嘛……” 顾铭现在已经觉得也无所谓了,甚至认为自己之前隐姓埋名有点幼稚,他现在大了,想明白了,觉得很没必要,就直接告诉了张春天:“顾铭。” 说完他打了个冷战,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很重要的事,好在他脑子比以前灵活很多,很快就意识到郑哲,但顾铭转眼又一想,那有什么,等郑哲回来跟他说一声,大不了认个错么。 可郑哲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连续很多天都没回家,偶尔回来一趟,还是在深夜。 他带着一身的凉气儿闯进了屋,满身的鞋印子,眼圈乌黑,看起来极其邋遢。 郑哲不管不顾的开了灯,抬手扒掉自己的脏衣服,匆匆的换了一件干净的,接着顺手把脏衣服一甩,正好盖在被窝里露出的小脑袋上。 里头的人蠕动了两下,很不满意的缩了身子,将头从郑哲臭烘烘的衣裳拱出来,后又一头扎进被窝里。 郑哲没功夫理顾铭,老孟开着车在门口等他,他蹲在衣橱旁边快速的收拾行李,很快就收拾出一小包来。 郑哲惹事了。 因为前一阵子平白无故在大街上挨了一顿打,郑哲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便四下打听了一下。只是郑哲的本意不是想寻仇,也不是找事,他只怕自己惹了事不自知,觉得打听一下心理有底。 不料李四那帮人也知道了这个信,按理说李四被郑哲砍豁了嘴已经是很久的事了,这不正赶上他找对象,因为形象的问题成了大龄剩男,李四就把这仇想起来了,就找了一帮小崽子去教训郑哲一下,不成想这是闹到警察局不说,还被郑哲盯上了,而且道上到处传言郑老六要办他,硬是吓的李四先下手为强,带着刀子跟了郑哲好几回,终于赌着郑哲一个人,俩人就那么摸黑在路上滚起来了。 郑哲那天是打算找地儿吃饭的,不成想饭没吃成,还让人给压在地上挨了好几个大眼锤,眼珠子差点打冒了,郑哲流着眼泪跟李四死磕,好容易把人压制住了,结果那边亮剑了,还是一尺多长的军刺,郑哲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掏出来的,李四挥着剑就要刺郑哲,郑哲闪的快,却还是给军刺擦破了衣裳,连里头的皮肉都是一凉。 郑哲当时有点被吓到了,他一点也不想死,他还是处男,还没有跟顾铭干过,哪能说死就死呢,凭着这个顽强的信念,郑哲硬是空手跟拿着大剑的李四拼了半天,生生把李四手里的军刺掰过去,不小心李四胸口上刺了个对穿。 李四当下就不省人事了,到现在还没脱离生命危险,张春明听后当机立断,给了郑哲一些钱让他先出去躲一躲,避避风头,要是没死就回来,要是死了再说。 郑哲把东西收拾利索,接着又翻出一个存折,他拉开床头的抽屉,从里头找了纸笔,写上密码,接着两步就去了床边,将被子里埋头苦睡的人刨除来。 顾铭在大花被里憋了半天,给郑哲从捞出来时脸红扑扑的,昏黄的灯光映着他的脸,显出了一头黑乱的碎发和一张桃花瓣似的小脸蛋,他极烦躁的拧了下眉毛,但他到底也没睁开眼睛,只是任由郑哲架着他坐起来。 郑哲看他朝后仰着脖子还继续睡,照着那张白脸上就是两巴掌:“醒醒,我有事跟你说,着急!” 郑哲打的很轻,所以顾铭也没有完全醒过来。 郑哲晃了他一会也不见人醒,便张嘴往顾铭脸上狠哈了一口老气:“醒醒!” 他好几天没刷牙,顾铭给熏的进入了更深的睡眠,连呼吸都沉了。 郑哲盯着他那起伏的胸脯,抬手在一边摁了摁:“赶紧的!我他妈有事,别装啊。”说完又抓着顾铭的裤衩边弹了一下:“起来!” 弹完了郑哲没再喊,他像是回过味似的,低着头拉开顾铭的短裤往里看了看,松开了,又拉开看看。 他惊觉顾铭是大孩子了,他还记得他刚来的时候,郑哲带着他去洗澡,他那儿还是条光洁的小白肠,一点毛也没有,然而现在下面已经出现了一小撮,颜色也不一样了。 郑哲觉得自己没那么着急了,甚至多呆一小会也没关系,他怔怔的盯着顾铭,摸摸他细薄的手掌,又摸摸他开始凸起的喉结 等在外头的老孟开始猛恩喇叭,郑哲忙又大力把顾铭拍醒。 顾铭像是做了噩梦似的睁开眼,抬头刚巧看见郑哲的脸凑上来,眉宇英武,眼圈乌黑,像糊了一坨驴屎蛋子,吓的顾铭举手就要扇他。 郑哲捏住他的手,把存折塞进他手里:“我要出去避一避,这是咱家存折,密码我都写纸上来,没钱了就用这个去提,乖,等我回来来啊。” 顾铭脑子迷糊,盯着上面的数字脑子就更迷糊了:“啊?” 郑哲飞快的在他嘴角上啃了一下,又在顾铭合紧牙齿前逃开,迅速的蹦到床下。 “我过两天就回来,你在家老实点,别出去跟别的小小子小姑娘野,要是让我知道了,当心我揍断你的肠子。” 第 22 章 顾铭很郁闷。 郑哲就这么跑了,在顾铭头脑最不清楚的时候交代顾铭两句就走了,顾铭捏着存折在床上愣了半天的时儿,等回过味来才下地穿鞋开始追,可惜天太黑,汽车在前头嘀嘀的跑,顾铭两条腿跑不过四个轮子,抢食的劲头都使出来也撵不上他。 顾铭气喘吁吁的站在夜色里。 他攥着存折默默的回家,心理面很是气恼,他知道郑哲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他要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难不成要等他回来? 顾铭头一回失了眠。 他已经打听好了回家的路,也准备好了回家的钱,现在钱攒够了,等着走了,结果郑哲先一步走了,还把他的家当留给自己,顾铭拿也不是,扔下就走也不是,万一这房子空着没人住,被偷了,失火了,那郑哲怎么办?而且即使顾铭要走,怎么着也要说声再见再走吧? 顾铭翻出存折,数了数上头的数字,没太大的感觉,他只觉得这是郑哲的钱,他可以用,但是不想用,要用就早偷走用了,何苦自己辛辛苦苦在外头赚路费?顾铭以前是偷过别人的东西,但是郑哲的他不偷,偷他的就好像掏了自己的上衣兜。 顾铭把郑哲的存折重新放起来,随便塞进一条裤子里,把写着密码的纸放在抽屉,他想着先自己赚吧,赚不了自己也有几百块,怎么也能撑住几个月,只不过那几百块是顾铭给自己的回家钱,反正现在也走不了,花了也就花了。 谁知道因为入了冬,水果店生意不好,寡妇不再需要人,顾铭连那一个月几十块钱都没有了。 临走的时候小哑巴抱着顾铭的不让离开,小手上握着一只耳坠子嗷嗷的咧着小嘴嚎,顾铭低头都几乎能看见她的小舌头。 张春天听了这消息不以为然,他觉得顾铭的工作一点也不适合顾铭,顾铭干这种工作简直是作践自己,他介绍顾铭去他爸手底下工作,张春天认为顾铭比他见的那几个小兄弟都优秀,而且他爸手底下一个好用的打手还跑路了,现在正缺人。 顾铭觉得张春天给他出的这个是馊主意。 他现在跟之前想的不一样了,他认为自己不打算在这里长呆,又不想发财,何苦去给别人卖命,再说他的命也不卖,他只给自己拼命。抱着这种念头,顾铭到处去找工作,打零工,好在他只需要养活他自己这张嘴,不太费劲,只是日子比郑哲在的时候忽然差了一大截,不过也差不过他年幼的时候,所以顾铭还能忍。 张春天比夏天的时候瘦了点,因为他最近看上了一个小姑娘,正在努力减肥,他那盘子脸慢慢凹陷,两个大腮帮子就又从两边支棱出来,因为不用费心参加考本市的高中,所以他的初三比同龄人都清闲不少。 这天他抱着一个新卖的木吉他坐在工厂后头的水泥管子上,而顾铭就蹲在旁边,心事重重的摸样,他的嘴唇抿成细细的一条线,像是有话要说,欲言又止。 两人面对着一排排的钢管铁板,因为这个厂子倒闭了,生产的铁板长期露天堆放,全都生了一层红锈。 天边晚霞烂漫,鳞云似火,少年的脸像一朵娇艳的花,眼睛却愁苦的如一汪凉薄的酒。已经进入十月份,各家各户都开始准备过冬烧的煤炭,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顾铭昨天晚上在家里翻了一晚上的存折,也不知道是他藏的太深还是记性太差,顾铭怎么也找不到了那个存折了,光记得密码。 张春天低着头笨拙的弹了一会吉他,又仰着头歇斯底里的吼了两嗓子。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呦,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哟,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 顾铭忍了很久,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你不要唱了!” 张春天把手摁在吉他微颤的弦上:“怎么了?你嫌这歌老么?我咋觉得挺有味儿呢,还打算练好了追小姑娘呢,我看上了初三四班的张秋,我们学校鼓乐队打大鼓的,那大长头发,辫子又黑又粗,好喜欢,我这不也寻思也搞搞音乐么,相互之间也好交流,只可惜我明年就要去山东了,爱情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顾铭站起来,纵身一跃,从水泥管子上跳下去:“是太难听了。” 张春天不太开心,但也没说话,只是发狠的开始秀琴技,他的肉手在吉他上刷刷一阵猛搂,本打算来一段霸气的曲子,不成想忽然一个没搂准,重心一歪,整个人从管子上载了下去,登时就摔了个头拱地。 顾铭已经走远了,闻声又跑回去将张春天拉起来,那胖小子摔的迷迷糊糊,站都站不利索,头倒是没摔破,却是摔断了门牙,嘴皮子当场血肿,脸上两行浊泪。 顾铭把气息奄奄的张春天背到医院,找地方给他家人打了电话后,接着就见到了张春明。 郑哲虽然跟着张春明混,但都尽量把两边分的很开,从来不把那边的人往家领,所以两人彼此看着都面生,张春天病怏怏的给俩人介绍,顺便说了要一起去山东的事,张春明本身就因为这事对顾铭印象不错,当得知顾铭是春天的朋友就更热情,拍了拍顾铭的肩膀叫他跟春天好好处哥们,还说明年找辆好车送他俩过去。 顾铭为此松了口气,张春天说的时候他从来不信,张春明拍板这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过了秋天家里忽然来了个怪人,那男的四十多岁的摸样,横眉竖眼的,长相凶悍,顾铭开了门的时候,那灰毛脑袋伸进门,搞的顾铭一度以为他是要账的。 可说了两句话才知道那是郑哲他爸。 郑德昌得到的消息比较晚,他知道郑哲惹了事都是俩月后了,他气囊囊的找上门来,却堵着这么个小白脸儿,起初郑德昌还以为是他儿子的女朋友,进了门才发现是个小子。郑德昌进屋找了一圈,发现没人就问顾铭郑哲去了哪儿,待得知答案后,男人坐在屋子里抽了两根烟,看了看郑哲睡过的床,用过的东西,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十二月份的时候东北的雪已经下的很厚了。 顾铭今年穿的是小黑袄,他赚的勉强能维持他的一切开销,没有结余,回不了家,不过跟张春天说好了要等来年六月一起走,这就很快了。 顾铭想着如果到来年六月份郑哲还不回来那他也走。 他等他大半年已经很可以了,算是仁至义尽。然而能做出这种举动,顾铭自己都很诧异,他对郑哲有种说不上来的感情,胶化不开,是一种习惯,在顾铭最无助的时候被迅速捆绑,不易察觉,潜移默化,离远了才觉出来。 本来这种感觉应该在顾铭走了之后才察觉,未成想郑哲先他一步,倒是让顾铭提前感受了一把。 他就像一只狼崽儿,被圈养了一年,虽然难以驯服,也依旧是野,可那傻小子忽然走了,顾铭守着他留下的家,经常有点怅然若失。 即便他曾经厌恶郑哲限制他的自由,限制他的喜好,非要自以为是的把他养成一只他心目中的小白兔,但这在顾铭艰难的成长中真不算什么,和其他相比,这些简直微不足道,而且顾铭也分得清好歹,明白讨厌一个人的管教跟这个人是好人是两码事。 顾铭在来这儿的两年里,有了一点历练,也慢慢的有了一点未来的计划,他那个小脑袋能想的事越来越多,算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所有的青涩和弱小都将慢慢褪去,变的成熟,强大,不受限制,无所畏惧。 天越来越冷,很快就又临近年关,三十晚上,张春天要在家过年,不好出来,然而顾铭也不是很在意,他买了一串红鞭炮,因为不舍得一下子全放光,便拆开外头的红纸,将炮捻子上的小洋鞭儿一个一个往下拆,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单独放了很久。 他用香一个个点着上头的捻子,然后朝上头一扔,嘭的一声炸出碎血似的红缨。 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顾铭这个小洋鞭儿的动静实在太小,他在雪地里站的时间长了点,雪又太大,等他放完了小洋鞭儿,已经冻出了两个红脸蛋,头顶和肩膀也盖着一层薄薄的雪,放最后几个的时候顾铭不小心崩到了自己的手,手指头看着不红不白的,好像没什么事,可却把顾铭气了个半死。 但他也不能骂自己动作慢,就在心里默默的骂郑哲:“怎么还不回来,都过多长时间了,这头野驴!不着家!” 过了新年,顾铭又长了一岁,若按虚岁算的话,也可以算得上是成年了。 第 23 章 郑哲在扎鲁特旗下面的一个县蹲了半年。 这是郑哲是第一次出远门,两个人寒鸦似的缩在那辆破212里,哆哆嗦嗦的狂奔了七百多公里,得知目的地是内蒙古的时候郑哲多少稍微开心点,他在来的路上一直沉浸在悲伤和悔恨中,他当时走的着急,在家收拾那么半天一样重要东西都没带,他的存折,他的顾小红,他都应该扛着就上车,结果他只卷了这么一堆没用的衣服,简直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 老孟听了就只是笑他,问他听说过谁跑路还拖家带口?不够累赘的。 不过如果能够在内蒙古的大草原上骑骑马,看看羊群,那郑哲还是有些高兴,不成想下了车才知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全是小平房,这里跟老家那边的县城差不多,别说草原了,连快草皮子都看不见。 郑哲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结果看见这么个屯子地方,极度失望:“羊呢?草地呢?” 老孟连续开了十多个小时,浑身酸痛,满眼都是红血丝,他比郑哲大了二十岁,见多识广,就很不以为然的说了句:“这地方哪有,这里离东北这么近,大部分都是汉人,都上班种地的,哪儿来的羊,要看羊你得往西去,或者上郊区,那边有山包和黄羊。” 老孟在这方面似乎经验很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之前来过这里,很快就找了个一户独门小院安顿下来。 俩人过冬的耗子似的,除了购买必要的东西,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足不出户,郑哲呆了一个月简直要抓狂,这里一天三顿饭都是肉食和面食,吃羊肉吃的郑哲觉得自己都要成了羊精,浑身发膻,简直恨不得往身上撒一把孜然盖盖。 老孟不让他出门,他起初还能看看电视,可到后来他连电视也看不下去,经常双目失神的坐在墙角的椅子上发呆。 这不今天郑哲耷拉了半个小时脑袋,后又抬起来,话说的有气无力:“孟哥,我受不了了,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老孟丢了一块奶豆腐在奶茶碗里:“早着呢,这才刚入冬,你才呆了这几天就受不了了?要沉得住气,你见过几个跑路跑俩月就回去的?” “你没给张哥打电话问问么?” “这怎么好问?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么?警察肯定盯上他了,你可不能私下给他打电话啊,那就前功尽弃了。” “又不是我问,你去问,警察也不知道你跟我这事有关系。” “谨慎为妙,你还是老实点吧,等过了年再说。” “过了年……我他妈要在这过年么……”郑哲的双手慢慢的盖在脸上,狠搓了几下,直揉的面皮发红,又忽然瞪圆了眼:“哎,孟哥,不是我跑路么?你跟我这儿蹲这么瓷实是啥意思?” 老孟呛了一口奶茶,嘴皮上一层白沫子:“啊……这不是反正出来都出来了么,我也没老婆孩子,没牵没挂的,在家呆着干啥啊,新来的那几个小孩一个个都跟事逼似的,我烦他们,出来躲个清闲么,而且你年轻没经验,咱俩也是个伴儿。” 老孟跟郑哲解释半天,到最后竟有点掏心窝子的架势:“你看我这脑瓜子上回让张春明砸那德行,你还记得吧,就是用酒瓶子砸的,你后来不还挨揍了么,哎,你可不知道,我都寒心了,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他,还记得我认识张春明的时候他才二十来岁,现在当老大了,能装逼了,简直不把我这老大哥放在眼里,我跟你说我也就是不想跟他一般见识,说实在的,就他那逼样的,我一手打俩……” 郑哲闭上眼,深吸口气,满鼻子都是奶腥味。 他多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掉进羊圈的梦,梦醒了他带着香皂味的顾小红还在,就在院外杀鸡,他再怎么野郑哲也不骂他了,他咬自己,自己也愿意冒着三瓣嘴的危险搂着他亲个嘴,总之怎么也比现在强,整天除了腥就是膻,还对着个长毛老汉子,这种日子郑哲实在是过够够的了。 就这么咬牙忍到过年,老孟还是没有要带着郑哲回去的意思,期间郑哲偷跑出去往张春明家里打过两次电话,还呼过他一次,不是没人接就是没人回,郑哲没办法了,只能整天望妇石似的整天趴着门框往家的望,神情极度凄切:“这是啥鸡巴地方啊,我想回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老孟正在屋里给自己圈烟叶子。 这个冬天他已经习惯了郑哲偶尔抽风似的举动,本也不想管他,可风把卷纸的烟叶吹的到处都是,老孟无奈只得起身,将依在门口的郑哲拉了回去:“回啥家,你把门关上,太钻风了。” 郑哲面皮灰黄,对着老孟他根本没心思收拾自己,整天窝窝囊囊,蓬头垢面,出门妆都不用化就可以就地要饭:“你不是说来避避风么?这破逼地方风这么大,你看看把我脸吹的,嘴唇子都爆皮了,我要回家!” 老孟听他都开始胡闹就笑了一声:“你们年轻人怎么都这么沉不住气呢,你这才哪儿跟哪儿啊,我在牢里面有个牢友,那跑路的,一跑二十年,小伙跑出去的,回家都谢顶了,说来心酸,他躲了这么多年,最后因为偷东西赶上严打被逮起来了,前面二十多年白跑了,说多了有点偏了,你看看人家这毅力,你这才小半年就坚持不住要回家,你怎么回家,你家现在搞不好就一屋子警察等着抓你呢……” 在老孟的阻拦学,郑哲浑浑噩噩又过了一个月,正在他觉得自己要疯魔的时候,张春明那边终于有了消息。 听说可以回家,郑哲一刻也等不了,他急火火的买了火车票,将钱跟车都扔给想去西边骑马的老孟,只身一个人回了老家。 三月份的北方春风料峭,坚冰解冻,到处都融化的稀溜溜的,带着一股子湿气儿。 郑哲摸到家门的时候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他自觉形象太差,怕顾铭嫌弃,就跑到艾金家门口敲了半天门想进去收拾,但是怎么喊艾金家里也没动静,郑哲无奈,只得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自己家里也没人,不过却是有人住过的痕迹,屋子里隐隐一股冷灰的味道,脸盆儿里的洗脸水还温着,估计人是刚走。 郑哲烧了一壶水把自己的头发和脸都仔细的洗出来,还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完事后他神清气爽的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会,走来走去,自认为风流倜傥,只是头发有点长,算是美中不足,接着便出门找了个地方把头发剃了。 在理发店付账的时候郑哲遇上个兄弟,俩人并排剃头,在电推子的嗡鸣声里艰难交谈,从那人的嘴里,郑哲得知李四没死,但是在医院躺了半年才把肺养过来。 跟那人道别后,郑哲不太情愿的给张春明打了个电话。 他本来是打算先见顾铭的,甚至连久别重逢的台词都想好了,不成想在半路遇见自己人,只能先去见张春明,毕竟自己回来的消息要是从别人嘴里传到张春明耳朵里,实在是有欠妥当,张春明帮自己把这么大事抗下来,郑哲怎么都要显得把他放在第一位。 打电话的时候张春明正好在家,他情绪不错,在电话里叫郑哲现在就去他家。 他看见郑哲还是很高心的,他为平李四这事,花了不少医药费,卖了不少面子,这都是投入,如今回报回来了,他不开心谁开心。 早就觉得郑哲这个小子不上心,然而他也是真好使,如同张春明起初所料的,这孩子是一把很快的钢刀,又带着脑子,张春明需要这样的兄弟对自己死心塌地,但他明显看的出郑哲三心二意,这么个机会正好成全了张春明,郑哲现在就是欠他的,有欠就有还,他觉得自己手里又多了一条命。 “怎么就你自己来了?老孟呢?” “他还在内蒙。” “什么?他还在内蒙蹲着呢?这什么玩意,该跑的回来了,不该跑的还在外面跑呢?” “……” “算了,老孟办事一向谨慎,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了,随他去吧。” 俩人说话的功夫,张春天从外头回来了。 张春明下意识看了一下手表,拉着脸就开始训:“你小子回来早点吧?这才几点?” 张春天满身凉气儿,把脑袋上的毛线帽子往沙发上一扔,热腾腾的冒气:“爸,我忘带数学书了,这不趁下课的功夫跑回来了么,就在你手边那个书包里,你把那书包给我,快点的。” 郑哲看见张春天的时候笑了一下。 张春明比较保护张春天,平时很少让这孩子出现在身边,所以很多跟着他的兄弟都没见过他这个儿子,但是郑哲是见过一两次的,也在顾铭身边见过他一次,郑哲也不太想让别人知道顾铭跟自己的关系,他总觉得自己在道上混,不定什么时候就跟人结了仇,能不连累身边的人就尽量不要连累,虽然本是个无所谓的事儿,但当时看见张春天的时候,郑哲还是躲开没露面。 张春明因为手上夹着烟,便用食指跟小指拉着那书包一扯,不料他扯的有点过,那书包险些没掉在地上,郑哲因为坐在他旁边,便反射性的去扶,可还是有文具盒从书包口里脱出来,稀里哗啦的扬了一地的笔。 张春明皱着眉头骂了两句:“你他娘以后少在沙发这边写作业,回你屋写去!” 张春天翻了个白眼,蹲在地上跟郑哲一起收拾,却见郑哲忽然不收拾了,饶有兴致的盯着地上的一张照片儿。 郑哲拿起来看了半晌,忍不住笑了一声。 照片儿上的顾铭闭着眼,嘴却是咧着,这张相算是没照好,可光看他那眉毛和红嘴唇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个漂亮人儿。 同时郑哲也有点酸溜溜的,他还没跟顾小红照过相呢,这小子先跟别人照上了。 他爱不释手的拿着这张照片,翻来覆去的不愿撒手,本来他不翻也就无所谓,可他翻了一会就觉得不对劲,便垂眼盯着照片后头那几行字。 张春明见状稍一探头:“哦,这是春天的小哥们,关系很好。” 张春天正蹲在地上收拾,听张春明这一句,又忽然想起来似的:“对了,爸,我毕了业你能不能多给我点钱,我跟顾铭说好了,我俩早点走,我先陪他回家,然后就去山东周围玩一玩,反正假期也没事干。” “玩多久?要是很久的话我可不能让我的人等他,他自己买票回来吧。” “哎呀,不用你的人等啊,他不回来了,回来干嘛啊,人家家就在那边,他是山东人。” 第 24 章 郑哲没有回家,而是去找了肖亮。 因为是中午,正好赶上肖亮在家吃饭,肖亮虽然今年才二十多岁,却有个比较老派的习惯,大中午的也得来上一盅,不喝的话,哪怕菜再好也觉得没滋没味。 肖亮在个肉食加工厂上班,改制了之后拿着他妈他爸给的积蓄在单位入了一点股,便没有下岗,工作也算稳定,加上有又了女朋友,现在也是越发的收心,基本上不在道儿上混,就等着结婚生孩子了。 他见郑哲来了很高兴,招呼着媳妇再炒个尖椒干豆腐,又亲自下厨切了个两根红肠,硬拉着郑哲坐下来喝一盅。 郑哲不是有意要来肖亮家蹭饭的,他从张春明家里出来之后有点晕头转向,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只想在外头走走,又没什么地方去,便直径来了肖亮家。 刚听说张春天说那些事,郑哲第一反应是名字的事顾小红肯定在骗那傻小子的,他跟自己住了这么长时间,谁是自家人不明摆着么,哪会胳膊肘朝外拐呢。 可这么一想,郑哲却好像自己抽了自己一耳光似的,脑仁都嗡嗡的响。 郑哲觉得挨自己的打可别挨别人的打疼多了,挨别人揍是打脸,挨自己揍是锥心。 肖亮把他媳妇支厨房去,接着从柜里翻出一瓶白酒和一只陶瓷酒盅:“你可算回来了,唉,你的事我听说了,说实在的,我真后悔当初把你介绍给张春明,这次可把我吓坏了,生怕你出事。” 郑哲实在没什么食欲,也不太想喝酒,他酒品不太好,他倒也不作,只是之前跟肖亮他们醉过一回,据说是因为嫌艾金恶心就把人给揍了,这事现在郑哲想起来都脸皮发热。 郑哲出来的时候身上没带烟,就跟肖亮要了一根点上:“怎么不见你在外头玩了?” 肖亮给郑哲满上酒,朝厨房的方向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还不是这个娘们,她不乐意啊,整天叨叨,没办法。” 俩人边吃边聊,先是回忆以前在一起干的那些蠢事,慢慢又说到最近这几个人现在混成什么样,他工作如何,张驴儿如何,艾金开春就上深圳了,肖亮跟张驴儿给他送行,哥仨喝了一晚上,这伙计喝多了也开始作,抱着树嗷嗷嚎,说什么老娘风情万种叫床天下第一你个傻逼瞎了眼早晚遭报应之类的胡话,把肖亮跟张驴儿吓完了,赶忙捂着嘴送回他家去,估计艾金那厚脸皮过后也觉得丢人了,走之前都没让他俩送,就那么直接走了。 说完了肖亮意味深长的看了郑哲一眼,他喝了一个小时,已经有点微醺,但也没有太醉,肖亮嘴都张开了也没问出口,最后只是夹了一粒花生米扔嘴里嘎巴嘎巴的嚼。 喝了酒的人总是话多,肖亮看郑哲蔫头耷拉脑的就拿筷子敲他的头:“你干嘛呢?傻了?还是有心事?有事跟大哥说,现在也就剩下咱哥俩能说说话了,驴儿太小,我跟他聊不到一起去。” 郑哲也喝了两盅,比肖亮喝的少多了,大家都是哥们肖亮也没跟他一般见识,只是郑哲也觉得有点晕,兴许是因为肚子没食儿的事,他支吾半天,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顾小红,顾铭,你觉得哪个是真名字?” 肖亮都听笑了:“你也不小了,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你是不是傻?这不明摆着么。” 郑哲没再说话,觉得可也是,正常人谁给一个男孩取小红这个名字呢,也不怨人家骗,只能怪自己不长脑子。 但是又不能不怨,郑哲很怨,只是不好意思怨在脸上,他觉得自己没有脸怨,觉得特别丢人,他跟顾铭过了这么长时间,性命,年纪,家里,什么都不知道,而那个胖小子全知道,他看了那照片上的日期,那时候自己还没走,那时候胖小子他就计划好了,自己完全被蒙在鼓里。 他妈的,怎么有点揍他呢。 肖亮还没喝糊涂,很快就听出这话里的事,他把杯子里那点东西倒进嘴里,又咂咂舌:“怎么回事,顾小红那边怎么了?” 郑哲低头喝了两口酒,他本打算沉默,可这一口酒热辣辣的冲了上来,堵在心口,烧的他气血翻涌,怒从中来,他压着火,简单的跟肖亮说了个大概,说完了,痛快了,又有点后悔,便补充一句:“嗨,其实也不算什么,我看的很淡。” “什么叫不算什么啊,看你这德行我就知道了,”肖亮忽然激动起来,他媳妇在旁边剜他好几眼,可他却跟没看见似的,起身给郑哲倒酒:“老六啊,我早就想跟你说了,看你跟他关系还挺好,我都不知道怎么下嘴,这玩意费力不讨好啊,说了吧,你肯定觉得我有病,我也觉得我自己像个老娘们似的没事找事,操那闲心干嘛……你说你这叫什么事?随随便便就捡了个半大小子回家,你也不怕是贼?再说我们一问你他情况你自己都说不明白,来历不明这不是笑话么,你还说他十八呢,你看他哪像是十八岁的孩子,明摆着耍傻子呢,也就你信……” 郑哲觉得没面子,插嘴反驳了两句:“我问过,这些问题我都问过好几回,他不爱说我就觉得算了,反正也是无所谓的事,我能不知道他没有那么大么。” 肖亮跟郑哲碰了个杯:“行了,你也别犟嘴,我就问你一句,这事如果这是是我干的,你怎么想?我傻逼不傻逼?” “……” “要真是我,我养他养到今天,发现这小子吃我的喝我的还玩着我,这事能就这么算了么?操!拿我当活傻逼?老子打不死他!” 肖亮媳妇也顾不得脸面,直接给了他一筷子:“你是不是要喝多了?说话这么难听,行了行了,别喝了,你这样下午还怎么上班?” 还没等郑哲说话,这两口子就开始在桌上拌嘴,肖亮的意思是他今天高兴,下午就不想去了,反正他入了股,单位没法开除他,不去也没关系,他对象气的直摔筷子,抬腿就回她家了。 这女人一走,俩人直接是放开了喝,家里的啤酒都找出来了,肖亮脸色酱红,筷子在菜汤里有以下没一下的戳,他一直安慰郑哲:“我看啊,让他滚算了,咱们吃一堑长一智,你还小呢,这次长点记性,咱以后不这么干行了。” 郑哲的脸也开始泛红,他是越喝越沉默,偶尔说一句话舌头都发硬:“不行。” 两个人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六点,肖亮最后也有点失态了,他毫不避讳的问艾金跟郑哲到底什么关系,接着还说艾金实在是太怪了,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说,他甚至让郑哲给艾金写信劝他有病就要去医院治,哥们不嫌弃,别以后在把自己耽误了。 肖亮舌头彻底大了,话都说不利索,出去尿个尿都尿裤子上,回来的时候又在门槛上绊了一跤,险些摔个狗吃屎,即便这样他也没说够,肖亮坐稳了,拉着郑哲的手,语重心长的劝他:“你们都太年轻,懂得什么叫爱么,你们根本也不懂,就说我自己吧,我在没遇见你嫂子之前,大概十六七岁吧,喜欢隔壁班的姑娘,人家看不上我,我用铅笔刀在胳膊上刻人家的名字,现在还有疤呢,我当时真是就差割脉了,觉得我爱她爱的要死,可现在回想起来,她算个屌啊?我他妈就是年轻我,她除了长的还行有什么可值得我喜欢的,我现在想起这事一点感觉也没有,你跟艾金肯定也是太小,大了就好了……” 郑哲到最后已经完全不肯说话了,肖亮唱了一个小时的独角戏也自觉无趣,便出门给张驴儿家打了电话,叫他过来一趟送郑哲回家。 张驴儿到的时候郑哲都有些不大认识他,不停的问张驴儿他是谁,张驴儿这小子也坏,他一问张驴就说我是你媳妇,然后郑哲就开始摸他的脸,连连摇头:“不对,不对,你这脸横宽横宽的。” 张驴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郑哲送到家,到了地方又在寒风中敲了五分钟的门,里面的人才出来。 顾铭当时正在家里给自己擦药。 他今天被砸了脚,脚面肿成了个红馒头,好不容易一瘸一拐的从工作的地方走回家,谁知道腿脚不利索,滑了一跤,直接摔进了泥坑。回家后顾铭像个沉默的丫头似的,将身上衣服洗的干干净净,还擦了地,等都忙完了后才坐在床上给自己的脚丫擦药水,谁成想刚拧开药酒,还没来得及擦,就有人在外头将门雷的山响。 顾铭抬起头,面儿上素白寡淡,仔细的辨认外头的动静。郑哲走之后也时不时的有人来找他,他爸,喝醉的艾金,找事的仇家,总是都是来‘找’的人,不是‘回’的人,顾铭懒得跟那些人打交道。 天已经黑了,从深蓝变成了浓墨,因为这几天风都大,天幕上干干净净的,一丝云都没有,全是碎晶似的的寒星。 顾铭若有所思的听了一会,慢悠悠的给自己擦脚,直到外头忽然爆发出一阵怒吼,接着门板震颤,像是被人狠踹了一脚。 顾铭的手一顿,忽然像兔子似的窜下床,急火火的穿了鞋往外跑。 虽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开门看见郑哲,顾铭心里还是很惊喜的,俩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半天,顾铭细薄的手毫无预兆的在郑哲头顶摸了一把,唇红齿白的笑:“你回来了!” 张驴儿架着郑哲,脸憋的通红,只见他将人往顾铭身上一送,接着长出口气:“累死了,他死沉死沉的,你快把他弄屋里去。” 春天寒气重,加上顾铭也没给屋子烧暖,他身体便冷的跟冰一样,阴阴的往出散着冷气,然而郑哲就像个移动火炉似的猛的靠上来,皮肉相接的瞬间,顾铭觉得自己简直要被他烫的嗤嗤冒气。 而郑哲也觉得自己像是迎头被浇了一盆凉水,他本来目光发直,神思混沌,现在也有点明白过来了。 准确的说,他是想起来了。 而且来势汹汹,该想起来的,不该想起来的全想起来了,想起他自己横冲直撞的喜欢了一个人,拼命的对他好,结果倏然而至的沟壑,他永远也跨不过去,他白用了心,白拼了命。 郑哲猛的抓了顾铭的脸,扯过来,想要张嘴骂他,结果却只发出一声奇怪的动静,好像是哽咽了一声。 顾铭架着郑哲跟张驴儿道了谢,关上门正打算往屋里走,忽然就被郑哲揪过去,给个野兽似的大爪子捏脸又捏下巴。 顾铭没有生气,他只是拂了一下郑哲的手,声音很小:“你不要这样。” 郑哲骤然将人压在门板上,他的手指抵在顾铭的眉心,因为醉酒而浑浊的瞳孔一点一点的清亮起来:“你……” 第 25 章 顾铭发现郑哲可真是叫人喜欢不起来。 因为很久不见,他本来在顾铭眼里还是个香饽饽,结果这人非要喝醉了回来,点着顾铭的脑门撒酒疯,于是这个香饽饽在顾铭眼里就没那么香了。 但顾铭并不傻,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跟郑哲动气,而且顾铭也是真生不起气,他还沉浸在郑哲回来的喜悦之中,虽然他脸上看不大出来,但是心里还是高兴,所以郑哲想看他他就给郑哲看,姿势难受点顾铭也没有挣扎。 郑哲的手指从顾铭的眉间下移,在他的脸上来回剐蹭,他有一肚子话想问顾铭,可他正想说,顾铭却先开了口。 “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内双,”顾铭说到这就闭了嘴,咽下了剩下的半句话,他因为被郑哲堵在门板上,无事可做,也不能垂着眼看地,就很自然的打量郑哲。 顾铭之前从来不看郑哲,也不感兴趣,可如今看了,顾铭发现他居然长的还不错。顾铭很少对美有概念,他不喜欢花,也不喜欢任何一件优雅漂亮的东西,这就导致他有点不知道好看难看,但这会他却觉得郑哲的眼睛还行,他双目狭长,幽幽的泛着一层硬光,眼皮处一道深刻的痕迹,而在这之前顾铭一直以为他是个单眼皮。 顾铭觉得郑哲不错,郑哲就觉得他更好看了,好看的他都不想揍他了,也舍不得骂他了,可郑哲又实在气的要死,不能不揍,不能不骂,于是郑哲张了嘴,恶狠狠的来了一句:“你他妈给我丑点!” 说完郑哲又觉得不对,他早就不在乎顾铭的美丑了,丑也没有用了!这可怎么办呢? 顾铭看他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只觉得他喝多了,便重新架着他,打算往屋里走,不成想这人挂在他脖子上的手还不老实,在顾铭胸口掏来掏去,掏的顾铭莫名其妙:“没有兜儿,别摸。” “谁他妈……摸你兜儿了……老子在摸你!你个骗子!” 顾铭听了这话脸上没太多表情,他以前怀疑郑哲是精神病,但顾铭现在明白事了,他认为郑哲的有病应该算不上是精神病,郑哲人是正常的,只有这一点不正常,也许以后结婚了就好了。 但他这么摸顾铭,顾铭还是很难受的,于是便三番两次的拿走郑哲的手:“别闹。” 谁知道这一向好脸的人反倒来了不要脸的劲,不让他摸他反倒亲上来了,郑哲的嘴唇啄米似的在顾铭的耳畔和脸颊流连,说了几句醉醺醺的话,似乎是在指责什么,但顾铭根本听不出个个数,他只是咬牙忍着,直到完全没有了耐性,就把郑哲往旁边一推:“不要这样!够了!” 说完他还踹了郑哲一脚:“醉驴!回去亲你爸去!” 郑哲被他这么一踹又精神了些,他强打着精神,指着顾铭的鼻子:“你再说……说一句?” 顾铭厌恶的将他拉过来,重新扶住:“你要烦死了。” 郑哲还是有点力气的,他反握着顾铭的手,将人抗在肩膀上,可他到底还是走不了直线,只能摇摇晃晃的踢了门进屋。 顾铭十分为难,他不敢扑腾,生怕这个醉鬼再失手将他摔到地上,然而他又不得不扑腾,因为郑哲根本就看不见障碍物,顾铭的后脑勺连磕了两个门框,磕的顾铭头脑都不太清楚了。 同样不清楚的还有郑哲,他一阵儿有点意识,一阵儿又完全懵懂的,他浑身发僵的,像是死了似的,但当他意识到身体下面压着一具鲜活的肉体,他又跟着活了过来,连同那些最原始的欲望也跟着活了过来。 顾铭被郑哲抗进屋梓,扔在床上,本以为这事就算完了,谁知道郑哲压上来就开始脱他的衣服,这多少让顾铭有点目瞪口呆:“……你疯了?” 郑哲埋在顾铭肩窝里,满鼻子都是他细腻薄凉的皮肉,可人怎么会是凉的呢,所以郑哲觉得这一定是梦,郑哲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梦,在梦里面他的小伙子早就是他的人,爱他爱的要死,只是那些梦都太假,没一个有这一次来的真实,真实的郑哲头皮发麻,忘乎所以。 顾铭被郑哲摸的满脸通红,这个下流胚子像弄女人一样弄他,又嘬乳又捏屁股,怎么锤也锤不开。 郑哲高大沉重的身体压在顾铭身上,连同那只伤脚,顾铭一时间实在提不起劲,就只能锤:“不要这样!够了!” “滚开!” 他一开始搡,后来变成甩耳光,到最后他的耳光越甩越弱,已经演变成一种沉闷打斗,顾铭知道郑哲想干什么,可又不知道郑哲会怎么干,他的裤子很快就给脱掉了,他光着下半身被摁在床上,回手一拳就砸在郑哲脸上,用力之狠,直打的郑哲当时就流了鼻血。 “你他妈的滚!” 然而他这摸样在郑哲眼里实在是太带劲了! 白花花的屁股在他身底下不屈的扭动,那凹陷的腰和挣扎的脊背,连同潮红的脸,这一切简直热辣的要命,像是迎面给郑哲灌了一口浓辛的烈酒,连血管里的液体都跟着爆烧起来。 打斗并没有持续很久,那张床就开始吱吱呀呀的摇晃。 同性的身体在那儿出入的感觉让顾铭愣了很半天,虽然郑哲在入口涂了大量唾液,可身体平白被个挖开个大洞,依旧是疼的顾铭脑子一片空白,浑身战栗。 顾铭过了好一会才回过味来。 他忽然厉声长嚎,反抗的动作较之前相比,简直是有些狂躁了。他疯狂的往出挣,结果还是被人扯着脚踝死狗一样的拉回去。 郑哲小山一样压在顾铭的背后,反射性的伸手捂住顾铭哀嚎的嘴,他脑中一片光华,舒服的无法言喻,只本能的快速挺动,粗大的下体发狠的干着那火热的后穴,他脖颈的热汗一滴一滴流在顾铭的身上,坚挺的耸动每一下都深深顶进顾铭身体里。 顾铭疼的满头冷汗,牙齿咬的咯咯直响。 他就像是被人叼在嘴里的猎物,起初身体还猛烈的震颤,到后来蹬腿儿的频率越发的少,直到一动不动,挺尸似的趴在床上等着他自己晕过去。 只可惜到结束顾铭也没晕,还很清醒,反倒是郑哲酣畅淋漓的发泄完了,有点昏昏欲睡了。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 顾铭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身上汗津津的,发根全湿透了,他摸了摸肿成一团的地方,红白黏稠的蹭了一手。 顾铭闭上眼,在床上趴了很久,连气息都没有,像是睡着了似的,而他身后的人虽然很想睡觉,可因为热血褪去,整个人已经酒醒了。 郑哲不敢睡,只是惊恐的躺在床上,他本来第一反应不该是惊恐,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性的觉得危险。 顾铭慢慢的从床上爬起来,先找了点纸给自己擦了擦,接着从地上捡起他的裤子套上,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郑哲犹豫了一秒,腾的从床上坐起来穿裤子,他以为顾铭要走,正打算去追,结果郑哲一只脚刚插进裤管,就看见顾铭提着菜刀从厨房里回来了。 郑哲吓的裤子都穿不上,他手忙脚乱的试图将剩下的一只脚插进裤管里,一边蹦一边说话:“那……那什么……有……有话好好说啊……” 第 26 章 其实郑哲也不相信顾铭会真砍。 他光着膀子十分窝囊的站在菜刀前穿裤子,身上的汗还没褪净,脸还泛着红,但恐惧和寒冷让郑哲的意识清醒非常多,他认为顾铭是不会杀他的,因为他罪不至死,要是就这么被剁了,实在是冤枉。 不料他提上裤子的功夫,顾铭的菜刀就过来了。 郑哲抓着裤腰在地上滚了一遭,拿出逃命的本事,从地上跳起来就往外跑,又因为他身上红,所以乍一看有些像个褪了毛的兔子,嗖的从里屋窜到厨房。 由于有非常丰富的实战经验,郑哲一边跑一边将随手可触的东西往后扔,只是抓到顾铭晾在外头的衣服他没扔,他顿了一下,也不管小不小,套在身上就上了墙头。 郑哲哆哆嗦嗦的蹲在墙头穿衣服,然而下面的黑影如鬼相随,那闪着寒光的菜刀吭哧一声剁进砖头,紧接着一只白手扒了上来,骨节分明。 顾铭冒头的时候郑哲遍体汗毛乍起,他蹭着退了两步,后又反应过来似的,纵身一跃落了地,直接带下了一捧稀里哗啦的碎砂子。 慌乱中郑哲试图从后头去抱顾铭,甚至想过下跪,可他到底还是跑了,他打过很多次架,辨的出这个人是假装腔还是真拼命,他知道他不跑顾铭就真敢一刀砍在他身上,开不了瓢至少也会给他的肩膀留个大豁子。 天不算太晚,因为泥泞阴冷,所以街上的人不算太多,郑哲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顾铭停停歇歇的追他。 街上偶尔路过不明所以的群众,看俩半大孩子腿脚都不太利索,后头那个还拎着菜刀,也驻足观望了一会。 甚至还有个妈妈搂住腿边穿成棉花包子的小孩,俯下身轻声的教训他:“儿子乖,记住以后可别学瘸子,你看前面那人把瘸子学发火了吧,都要拿刀砍他。” 喝多了酒的人一般平衡感都比较差,郑哲踉踉跄跄的在前头跑,逃命似的,他给许多人追过,也在冷风中逃过无数次,但给顾铭追还是头一回,他醉醺醺的,没反应过来顾铭为什么追他追的这么慢,他只是一面跟顾铭保持距离,一面试图跟顾铭说说话。 待在心里想好了说辞,郑哲忽然很懊恼。 本来错在顾铭,可他却犯了更大的错,比顾铭错的还厉害,所以他没资格骂顾铭了,甚至都应该给顾铭道歉。然而郑哲还是觉得委屈,觉得有必要把这事跟顾铭说一说,好中和一下他犯的错,两边一抵消,郑哲就感觉自己似乎没那么可恶了,从十分可恶变成有点可恶了。 想到这里郑哲开了口,只是完全没了先前的气势,那些原本该恶狠狠出口的台词,在这会儿说出来反倒是有些气短:“你不叫顾小红,我可知道了。” “……” “我还知道你要回山东了呢。” “……” “我对你这么……咱们认识这么久,按道理我应该比张春天先知道的,你说对么。” “……” 郑哲逆着风说了很久,可他怎么说顾铭都跟活死人一样,毫不动容,他的速度虽然没有加快,却也丝毫没有要减慢的意思。 “对不起,”郑哲已经彻底被风吹酒醒了,他本来就累,这会儿被顾铭追了有五条街,更是疲惫不堪:“对不起,顾小红,顾铭,我错了,你别撵我了,咱们回家吧。” 郑哲倒退着往前走,眼看着顾铭越走越慢,看那张白生生的小脸在黑夜里从清晰到模糊,隐匿在黑雾中似的,直到他俩的距离远到一定程度,郑哲也跟着停下脚步,望着对面气喘吁吁的顾铭。 顾铭咬牙摒气的不让自己哆嗦。 他脚疼屁股也疼,这就使得他跑的姿势都很奇怪,而且他出来的急,穿的少,加上刚才又跑丢了一只拖鞋,现在已经冻的连连刀都握不住。 顾铭撑不下去了。 他过了发火那个劲儿了,也不想阉了郑哲,眼下他只剩下了哀伤,郑哲之前在他心里是个好人,但现在已经不是了,这感觉就像是郑哲已经死了,跟顾铭他爸他妈似的,因为之前多少对郑哲还有点感情,所以顾铭也允许自己为他掉几滴眼泪,谁知道这眼泪一掉,竟根本就停不下来。 郑哲看他不动了就试探着上前,他悄无声息的往前靠,随时做着后退的打算,他虽然酒醒,但脑子还是比一般人还差点,所以郑哲根本没发现顾铭的伤脚,也没发现顾铭的异样。 郑哲的注意力全在那把刀上,他冷不丁的抬手一推,卸了顾铭手里的刀后,如释重负的把人抱在怀里,紧紧的箍住:“冷死了,外面冷死了,顾小红,别生气了,咱们先回家,回家你随便揍我,我保证不还手。” 郑哲的下巴蹭着顾铭湿冷的头发,自言自语,像是说这梦话:“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对了,咱家没第二把菜刀了吧?哎,我都给忘了……” 这熟悉的气息当场让顾铭起了一层皮疹,他膈应的浑身发抖,连推带踢,可这只醉驴实在是太结实了,怎么也踢不走,可怜顾铭那只好脚踹在郑哲硬邦邦的腿上,直踹的脚尖都钻心的疼,等顾铭踹够了,也彻底走不了了,一只脚伤一只脚疼,想瘫坐在地上也坐不了,他只能站在原地,挣扎着被那头驴驮上了肩膀。 郑哲费大力气将人背起来,抬手将顾铭挂在脚尖的拖鞋穿回去,然而另一只怎么也找不到了,郑哲在原地转着圈找,还时不时还看看顾铭那只光脚:“你鞋呢?” 顾铭抬起手臂擦在眼睛上蹭了一下,他双手撑在郑哲肩膀上,是个抗拒的姿势,可这也另他摇摇欲坠,顾铭虽然恶心,但更不想让自己摔倒,而且他也的确没什么力气再走回去,就暂时停止了反抗。 因为刚才动作过于剧烈的关系,顾铭衣裳里的挂坠都窜出来,细细的红绳勒着他的下巴,等他下意识的将红线往衣领里塞,却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玩意。 顾铭攥紧了那枚平安扣,猛的一扥,后颈上的红绳迸裂,脱了绳的小物件抬手就给顾铭远远的甩了出去。 由于那东西是擦着郑哲的脸颊飞出去的,所以郑哲很有印象。 他起初还当是顾铭攥了什么小石子丢,直到那东西刚好落在他眼前的空地上,当的一声,泛着绿茵茵的碎光,明显不是个灰石子。 郑哲盯着看了一会,忙往前跑了几步,背着顾铭屈下身,将地上那摔缺了角的东西捡起来,捏在手心里,又继续往家里走。 第 27 章 郑哲本来已经做好生不如死的准备,结果发现这两天过的还行。 顾铭除了不太搭理他,并没什么发狂的举动,他只是整天趴在床上,病危似的,连续两天都只喝了点米汤,不大说话,连东西都不大吃。 起初郑哲还很担心,后来发现顾铭的脚背肿了,估计是在养脚,至于不肯吃东西,该是还养了别的地方。 想明白之后郑哲也放心了,不过严格来说,郑哲那颗心在腔子里也不算放的太好,因为顾铭这副尊容总让他想起那天晚上,哪怕郑哲都想不太起来,只是模模糊糊的想起一些细枝末节,都能让郑哲一颗心跳小鹿乱撞。 撞了三天郑哲也不撞了,同时他的内疚之情也没那么重了,他不算是个太记自己仇的人,看见顾铭就难受一会,看不见顾铭的时候该笑笑,该吃吃,一点事都不耽误。 但是郑哲没有放松警惕,他知道顾铭经历了这种事,肯定更想走了。所以郑哲回家回的总是很频繁,甚至还偷偷的给院里的大门换了锁,他很怕他一回家顾铭就不见了,好在顾铭的脚还没有完全消肿,郑哲每天给他搽药的时候都少放点,希望顾铭好的慢点,这样他就能多跟他呆两天。 可惜顾铭还是好的很快,他那只馒头脚慢慢的平了,又细又白,光洁如初,有一天郑哲在外头抽烟,看屋里的人鬼影似的来回窜,走路的姿势已经与正常人无异了。 眼看着顾铭恢复了体力,郑哲不撞的心又悬起来,他把家里所有的刀具都扔了,连针都不剩,扔完了郑哲对着家里的玻璃叹气,生怕顾铭砸碎了玻璃来划他,恨不得把所有的窗户都换成纸糊的。 因为家里没刀,郑哲做菜只能手撕,然而开春实在没什么能撕的菜,白菜就还好,要想吃土豆就比较麻烦,只能先把洗净的土豆在灶台的尖角磕个豁,然后再徒手掰开。 掰了两天郑哲十分困扰,就想出来在外面买切好了的菜和肉再带回家的好办法,后来郑哲一想,反正也是从外面买,干脆买熟了回来,也省得自己做。 买了一个星期后,郑哲想起存折的事了。 他翻箱倒柜的找了整整一下午,最后才万不得已的去问顾铭。 郑哲问的时候顾铭正在睡觉,然而郑哲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在睡觉,因为顾铭虽然是闭着眼,声音里却没有半点被吵醒的倦意,很淡漠的说他想不起来了,但是就在衣柜里,不会丢了。 顾铭能跟郑哲说话郑哲还是很高兴的,他手头还有些钱,也不着急用,而且他找的累,想着过一阵子在找也没关系。 顾铭整天趴在床上,仿佛蛰伏的兽。 他闭着眼不想看见郑哲,脑子却在计划,他以前一想事情就犯困,现在却不困了,怎么想也睡不着,甚至到了该睡的时候也睡不着,很多次他在深夜睁开眼,听着现搭床上轻微的呼吸声,然后轻手轻脚的起床,从郑哲身边悄无声息的走过去。 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了,也不打算等张春天一起走,他在郑哲不在家的时候收好了自己的钱,别的什么也不打算带,准备一身轻巧的走。 从郑哲的态度上看,顾铭很清楚自己不会跟这个人正常的告别,而且顾铭现在对他也毫不留恋,不需要告别,不能打招呼,打了招呼很可能走不了,郑哲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多,有事也不爱出门,顾铭虽然闭着眼,却都能听的见。 所以顾铭一直在养,等脚和后面都好了,他恢复体力,生龙活虎的,想怎么跑怎么跑,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郑哲第一次发现顾铭不见的时候心都要裂开,担心了许久的事终于发生了,然而他没时间难受,赶忙把肖亮跟张驴儿都叫出来分头找,而他带着小眼镜开着车找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在检票口将人摁住了,连扯带抗的将顾铭塞进车里弄回家。 在车上俩人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打斗,甚至殃及了开车的小眼镜,顾铭一脚将郑哲踹到驾驶位,巨大的冲击直撞的小眼镜一头磕在方向盘上,眼镜片都被砸碎一个,害的那孩子只能眯一只眼将他俩送回家,此后见着郑哲都绕道走。 由于车内的空间限制,郑哲也施展不开,等到了家俩人都如鱼得水,打的惊天动地,邻里不安,郑哲一边惊悸顾铭的力量,一边咬着牙强硬的压制,他不想真跟顾铭动手,却不得不跟顾铭动手,因为顾铭揍他揍的实在太狠了,如果郑哲不反抗简直要被打死了! 郑哲简直不相信这就是当初那个小不点的顾小红,那时候顾铭细脖子细脚的,穿个小红袄,郑哲领着后领子就能提起来,然而现在这孩子已经长到了郑哲的鼻尖,揪紧郑哲的领子发狠的将他往地上撞,撞的郑哲头晕眼花,满眼金星。 第一次交锋的结果是两败俱伤,顾铭的手被蹭掉一小口皮,郑哲脸颊红的像涂了胭脂,头上撞出两个大包。 停止交锋的原因是到了吃饭的时间,顾铭没有空着肚子跟郑哲打架的打算,觉得饿了就很自然的去厨房淘米蒸饭,做好了两个人就开始吃,他俩在饭桌上也比较和平,除了没话说,跟平时吃饭也没什么两样。 郑哲本以为打完这一次,至少也能消停个两天,不成想顾铭第二次的反抗比第一次还厉害。 别人都是三天一大架两天一小架,这边是每天必打,只要郑哲抓到偷跑的顾铭,顾铭便拼命的揍他。 郑哲起初还恳求他,给他道歉,到后来郑哲被逼的没办法,揪着顾铭的领子,拿指头戳他脑门:“姓顾的,我告诉你,人是有耐心的,你在这样我就揍你了,你别他妈以为我真不敢打你!” 顾铭抡圆了拳头砸他的脸:“我回我自己的家,你管不着我!” 郑哲恼怒至极,回手就抽了他一个嘴巴:“就要管!不许走!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是我捡回来的!你也就是我的!我让你走了么!” 顾铭被抽的脸颊起红,抬脚将郑哲从自己身上踹开:“不许走?你算老几啊?” “我算老几……你管我算老几呢?我算老几我也不告诉你!”郑哲实在是不擅长吵架,他愤怒的时候根本没多余的心思组织语言:“……你他妈就不能坐下来平静的说话解决问题么?非要这么动手?” “我不喜欢听你说,也没什么好说的。” “谁说没什么好说的!有!我有很多话要说!” 顾铭听郑哲有话要说,脸色发白:“千万,千万别跟我絮叨,赶紧滚!” “……顾小红,你怎么这么冷血?”郑哲不是傻子,他看得出那双眼睛里浓烈的厌恶,这让他心里拧着劲的翻腾,翻腾的他熄了火,泄了气,鼻子眼睛都酸溜溜的:“我有这么恶心么……” 顾铭整个人忽然发了狂,恶鬼一样扑了上去:“闭!嘴!” 就这样,郑哲想尽一切办法,打算先暂时留住顾铭,然后再想个折中的处理方式。 可事实上他根本没时间盘算,顾铭跟他打了整整一个月,一天都没落下。两个人的单挑技术在高强度的练习下突飞猛进,家里的东西基本上被碎的瓷勺都不剩,饭都没法做了,因为连炒菜的勺子都在郑哲脊梁上砸成两截,郑哲现在已经不敢跟顾铭一个屋子睡觉,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敢在家里睡觉,实在困的难受,郑哲就拿两把凳子去厨房,将门反锁上,守着灶台对付一宿。 郑哲起初只是单纯的愤怒,然而现在在愤怒上也加了一层恐惧,他真是有些害怕顾铭,以前做梦梦见顾铭都是美梦,现在梦见顾铭他都能吓醒。 因为顾铭的关系,郑哲几乎很少出门,精神越来越差,眼下青黑,面皮发灰,可顾铭不一样,他每天能吃能喝,休息又好,总是力大无穷,加上又手狠阴损,冷不丁抄起瓶子就在郑哲头上砸个粉碎。 郑哲觉得顾铭要疯了,也要把自己气疯了,他实在是力不从心,又打够了,就只能把顾铭扔进菜窖关起来,先让彼此冷静冷静再说。 第 28 章 顾铭进了菜窖的第一天,郑哲就躺在床上睡了个好觉,他睡的无比舒服,直睡到日上三竿。睁开眼睛的时候郑哲哆嗦了一下,然而没有人举着刀站在他床边,他惬意的抻了个懒腰,抻着脚在地上找了半天的拖鞋,趿拉趿拉的出门解了个手,后又到了菜窖口,蹲下来往里看。 蹲下去的时候郑哲的拇指很自然的用力,这就让他的脚有点疼,郑哲的大拇脚趾甲里有些淤血,不知道是哪天弄的,然而郑哲不是很在意,他身上的零碎小伤多了去了,这点根本就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喊了两声顾铭,但也就是喊而已,郑哲不敢多说话,他很知道顾铭烦他。 这个菜窖挖在厨房,是个一米五六深的土坑,坑口跟地板的衔接处镶个木板门儿就算是窖了,主要为了存放土豆,也有人家放东西的,郑哲家没搬进楼房前也有一个这样的土豆窖,他小时候还经常被郑德昌顺进去捡土豆,但搬到这里来之后,这里从来没存放过任何东西,空荡荡的,直到昨天晚上才派上用场。 春光明媚,正午的阳光一扫冬日的阴霾灰淡,变的格外猛烈,郑哲眼看着浓黑中慢慢的移出一个小尖下颌,阳光透过窖顶的木板照在顾铭脸上,光明与暗影在他那张白脸上交织纵横,他在地下待了一个晚上,竟生出几分森森的鬼气。 郑哲看顾铭这样一点也不生气,他刚睡了个好觉,心情好的很,加上头脑又比较清楚,便单刀直入的跟顾明开始谈条件:“我不跟你废话,咱俩商量个事,你先别走,也别跟我打架,回头我送你回家,怎么样?” 顾铭在地底下呆了一整个晚上,满身的土腥味,加上又饿了一上午,正是火大的时候。 只是他还没气到极致,所以脸上看不大出来,说话的声音也很平:“我不用你送。” 郑哲沉吟半晌,心情没刚才那么好了。 他已经退而求其次,比较顾铭要是就这么走了,自己都没地儿去找人,鬼知道他就这么跑了后,还会不会联系什么张春天,所以郑哲就一定要送他,这样就还能知道点底儿,也有地方找人。 但是他退一步,顾铭却是步步紧逼,死不松口,这让郑哲比较苦恼。 郑哲在菜窖口蹲的双腿发麻,但郑哲没有中途放弃,他又想了一招,觉得如果顾铭能跟张春天一起走也行,那样自己也能知道他在哪儿,这个方法虽然笨,但比偷着跟踪顾铭回老家强多了,郑哲不擅长远距离跟踪,逃跑还行。 郑哲长叹口气:“那你跟张春天一起走行么,别现在走,我保证你在这儿的日子我都离你远远的。” 顾铭低下仰着的脸,不再回应了。 郑哲的意思,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不想让他现在走,顾铭本来是可以等的,只是他现在正沉浸在愤怒中,自然一刻都等不了,他就想立刻走,走的远远的,这辈子也不想见到这个人。 郑哲在上面等了很久顾铭也不说话,郑哲没了耐心,他在地上蹲了一个小时,哪怕是他的脑子有耐心,腿也没有耐心了。 郑哲缓慢的站起来,两条长腿换着个的屈伸,等完全恢复了,又狠狠的在木头板上跺了两脚,直跺的木板子上的土面儿都震颤着洒下去,全都扑在顾铭脑袋上。 郑哲听见菜窖里怒吼的小动静,挑挑眉毛。 这一个月以来他与顾明扭打,基本上都是在阻止顾明不要打自己,郑哲是抗揍,但是抗不住这么个揍发,偶尔逼急了才会还手,又因为他不舍得像在社会上打架那样去打顾铭,这就多少让郑哲有些憋屈,而刚才那一脚让他徒增报复快感,心里稍微舒坦了点。 郑哲手里积攒了很多事,怎么着也得去露个头,至少也要跟张春明见一面,抱着这种想法,郑哲把自己从头到尾都收拾利索,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在镜子前左右脸的照完,便信心爆棚的出了门。 郑哲身高腿长,五官又长的比较端正,所以收拾收拾还是挺有模有样的,可惜他现在头上有不少伤,未消掉的老疤和带着血色的新伤叠在一起,实在有些不太美观了,但郑哲不太在乎这个,反正他好看赖看顾铭也不看。 因为好久不露面,大家见到郑哲还很热络,拍肩搭背的问他怎么回事,怎么有日子不见让人打成这样,郑哲不想说顾铭的事,又觉得平白让人揍成这样有些丢脸,就直接说是他爸揍的。 他家都纷纷表示不相信,都说老子教训儿子哪有招呼脑袋的,而且郑哲脸上一块一块的,更是像小媳妇挠的。 听了这话郑哲没出声,他要笑不笑的哼了一声,正低头点烟,就被个大爪子搭上肩膀,强硬转过身体,顺便抽走嘴角的烟。 郑德昌不是有意来找的郑哲,他来这边送人,不成想出站的时候正好看见郑哲,他西装革履的站在郑哲前,跟身后的小后勤挥挥手,示意他去车上等自己,完事又将那根烟往地上一扔,郑德昌怒目圆瞪,低声骂郑哲:“你怎么不去找我?” 这事换做平时郑哲一定会发火,但他这两天发了太多火,实在是疲了,便将双手插紧裤兜里,斜斜的往旁边一靠:“我找你干什么啊?” 郑德昌也是个好脸的人,他看一眼郑哲身后窃窃私笑的那帮流氓,拧紧了眉头:“你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吧,我有正事要找你谈,我有个下海的战友从南方回来了……” 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觉得当着郑哲的哥们面前劝他走正路似乎不太妥,便把话锋一转:“明天中午我去找你。” 郑哲不在家的这段时间,菜窖顶上的木板总是不定时的砰砰作响,也极偶尔剧烈的颤动,就仿佛被蒸汽顶的乱颤的锅盖,下一秒就要被顶上天。 顾铭一天没吃饭,那木板又太厚,顾铭怎么也没能逃出去,眼下他失望的垂下手,又重新坐在泥土里。 顾铭现在消了气了,他根本没力气愤怒,不过倒是能平静的思索一会。 他折腾了一个月,跟郑哲硬碰硬,碰的两败俱伤,郑哲整天像个警犬一样的监视他,他根本就跑不了,好不容易溜出去,运气又太差,总是很倒霉的被人捉回去,更倒霉还被扔进菜窖,一头一脸的土,没吃也没喝,连个撬锁的东西也没有。 想到这里顾铭开始摸这个菜窖的四壁,周围全是土,也有一些藤蔓似的生物,都是一些已经腐坏的土豆芽,但顾铭不气馁,继续在菜窖里摸,总算摸到个硬邦邦的铁片。 那是一把剔肉的尖刀,之前艾金奶奶还在的时候用的,老太太手脚不灵便,有一天削土豆不小心顺着缝子里掉进来,加上人老了记性也差,转眼的功夫就给忘了,所以到现在还在窖里。 待顾铭摸清了那东西的形状,他倒也没有很激动,只是又细细的摸了一遍。 顾铭小心翼翼的用他那细白的指头尖去抚摸刀刃,发现锈很厚,几乎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钝了,好在刀尖还很尖利,刺在皮肤上有微痛的感觉。 顾铭把刀收起来了,他不打算用这个去撬锁,他觉得这刀应该有另一番用处。 傍晚郑哲回家了, 他带了很多顾铭喜欢吃的东西,急火火的进门,把东西往旁边一甩,正想张嘴喊,却被人抢了先。 “大哥……大哥……” 顾铭的声音跟很轻,小奶猫喵喵叫似的,一遍一遍的喊郑哲大哥,喊的郑哲通体舒暖,心都要化了。 郑哲怔了半晌,快步走到菜窖前。 顾铭的手指头从缝隙里探出来,他仰着脸,眼睛里光芒潋滟,嘴唇娇艳。 “放我出来吧,我要饿死了,我不闹了。” 郑哲根本就没想顾铭为什么忽然态度好起来,他像是饿了好几天的叫花子忽然见到了一碗好饭,幸福来的如此突然,他沉浸在顾铭的笑容里,连话都忘了回。顾铭对他的诱惑力就在这里,他大多时候是个顽劣淘气的臭小子,可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一个乖觉漂亮的小少年,他让郑哲要不得,舍不得,让郑哲抓心挠肝,撕心裂肺,反正就是不让郑哲好受,就是不让郑哲如意。 菜窖门打开后,顾铭的脑袋正好探出来,他朝郑哲伸出两只手,索抱似的示意郑哲拉他出去,郑哲欢喜上前,双臂从顾铭臂下穿过去,将他从菜窖里抱出来。 他们虽然做过比这更亲密的事,但如此两厢情愿却是头一回。 郑哲的手箍在顾铭的脊背上,紧紧的拥着他,可如果他的手再往下一寸,估计就会马上踢开他。 第 29 章 几乎是在转眼之间,两人之间的打斗就爆发了。 然而这次打斗结束的很快,因为顾铭没有捅郑哲的肚子,这是很瞬间的决定,他摸着刀的时候才改变的注意。 他恨这流氓,但却恨的不彻底。 顾铭拿刀扎了郑哲的大腿,可他运足了力气顶进去,却并非刺进肉里,而是给个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了。 郑哲裤兜里揣着传呼机,他本来平时都是挂在腰间,但今天郑哲出门没扎皮带,没地方挂,便直接踹进裤兜里。 郑哲如梦初醒,没有愣神,在顾铭下一刀刺过来前捏着顾铭的手腕,反手一剪,生生挫掉了顾铭手里的刀,他朝前猛的挺身,抬手勒住顾铭的脖子,用力之大,顾铭未有反击,而是反射性扳住脖子上的胳膊,试图挣出去。 顾铭面皮涨红,咳都咳不出来,两只拳头铁锤似的砸在郑哲的手臂上。 郑哲的嘴唇微微打颤。 他能受得了顾铭跟他闹,也能受得了顾铭跟他打,但他受不了顾铭想宰了他,还是在他毫无心里准备的情况下,他刚以为他要熬出了头,却紧接着直坠冰窟。 郑哲僵在原地,任怀里的顾铭踢打不休,始终如铜铸铁浇似的钉在原地,纹丝不动。 外头霞光似火,映的两个人眼有血色,他们紧密的贴在一起,一副不死不休的阵势。 郑哲回过神,放下手:“你想杀了我么?” 顾铭忙着咳嗽,全然没有要回话的意思。 郑哲叹口气:“我不要你了,你太坏了,你这样的孩子太吓人了,我可不想要了,你走吧。”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郑哲周身发麻,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却意外的没有愤怒也没有后悔,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他抬腿踹了顾铭一脚:“赶紧走,如你所愿,老子不要你了。” 顾铭被郑哲一脚揣在腰上,整个人朝前一扑,谁知道他刚从地上爬起来,后头的人就变了主意。 郑哲拉着顾铭头发将人拽起来,周身震颤,他心中有一本帐,怎么算都觉得自己贱了:“操!凭什么!你这么坏我凭什么好!我也不想好了!过来让我玩玩你的小屁眼!我那天喝多了,稀里糊涂的全他妈不记得,白白遭了这么多天的罪!” 顾铭脸色缓慢恢复,气儿还没喘匀就给郑哲打横抱起来,径直扔上了床。 两个人在床上比划了半天,郑哲费大力气才将人摁在床上,顾铭身上的裤子薄,郑哲两把扯下来,用裤管绑住顾铭的手,将他牢牢的拴在床头。 顾铭下身赤裸,两条白腿不住的扑腾,郑哲捉了一只抬腿压住,又腾出左手攥住他的另一只脚,往开一扯,顾铭登时就成了个门户大开的姿势,他腿间那点好东西全露在郑哲眼皮底下的,稀疏毛发中伏着暗红的一截,正随着他不老实扭动的屁股而微微颤动。 顾铭咳的脸蛋微红,还挂着几滴眼泪,小摸样楚楚可怜,下半身还不时痉挛,很是引人亵玩,郑哲摸他的大腿根的时候他打了个冷颤,彻底服了软:“你别弄我了,放我走吧……” 然而郑哲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抚摸着顾铭的身体,揉搓他腿间的东西,直到那玩意变的硬挺起来,直撅撅的越发热烫。 顾铭的衣裳也被推到胸口,两个乳头被捏的肿胀艳红,被束在床头的手臂收紧,挡着脸,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不想见郑哲。而郑哲一上去舔他他便浑身颤抖,起初还是沉默,到后来竟然也有了一两声呜咽。 天还亮着,顾铭身上的一切郑哲都看的清清楚楚,他盯着顾铭的脸,一边仔细的观察他的表情,一边手指灵巧的帮他手淫,郑哲发现顾铭虽然不愿意,但感觉还是好的,他那小细腰已经开始不安的扭动,屁股也开始缩紧,郑哲很知道他这反映是要怎么了,但郑哲偏不让他得逞,于是郑哲松了手,拉起他一条腿,用指头骚剐他臀间那朵粉色的小花。 顾铭瞪大了眼,开始新一波的挣扎,似乎在努力的合上腿:“不要碰我!” 郑哲看了他一眼,干脆两脚齐上,牢牢的压住顾铭,他朝指尖上涂了点口水,一点点的往那个小眼儿里推,为了让顾铭不那么疼,又重新捏了顾铭的东西,手法熟练的上下撸动。 顾铭越是喊不要郑哲越是要玩顾铭,这小子想杀他,他要铁石心肠折腾他,给自己解恨,可弄着弄着郑哲就觉得不太对,因为他手脚并用的累的要命,顾铭好像也没怎么遭罪,还似乎被他被伺候的很爽,小脸蛋红扑扑的,已经要射了。 顾铭嘴唇微张,急咻咻的喘气,他少经人事,受不了郑哲这么弄他,同上次不一样,这次顾铭有了不同以往的感觉,他被弄浑身酸麻,屁股里被根手指抠搅,前面被撸着,爽大于痛,所以顾铭没能坚持多久便不行了,快到的时候他大腿开敞,筋肉绷紧,肛口将郑哲手指咬的很紧,毫无预兆的就射了个酣畅淋漓。 虽然顾铭这样子很诱人,但郑哲实在没有干他的心思,他找毛巾擦了手,给自己点了根烟,重新坐在床边生闷气。 他的心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尖锐的疼了,他觉得他已经皮实了,但同时又觉得疲惫,他跟顾铭越打越凶,现在都已经动了刀子,如果自己还继续强留他,这以后还不定打成什么样的。 郑哲想了一会,想通了,可又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但他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郑哲没有继续干想,他转身摸了摸看了顾铭好半天,最后将他的双手从床头拆下来,朝着那白屁股上狠拍了一把:“起来,滚吧。” 顾铭扭脸看了他一眼,脸上还带着红晕。 他虽然疑惑,却没有停歇,顾铭麻利的从床上跳下来,去衣橱翻了条裤子就往身上穿。 郑哲看顾铭忙活的身影,抽了口烟:“高兴了吧?小顾铭。” 顾铭脸上没有高兴的神情,他在郑面前像个白兔子似的跑来跑去,将自己穿戴妥当,该拿的都拿上后,便头也不回的就往出走。 郑哲盯着他的窗外头绰绰的人影,神情肃然,他把烟拿起来放在唇上,烟灰掉了他一大襟,火星子都要烧到手,可郑哲却毫不察觉似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外面,似乎看见了什么骇人的景象。 他的神情愈发恐怖,他忽然意识到了,他的梦走了,他留在这儿还为什么奋斗?就算攒了很多钱开了旅店也没意思了,顾铭都不在了,他的小伙子让他给放跑了! 郑哲如风一般的窜出去,几乎是狂奔着出了门,他像头野驴似的连跑了两条街,跑的路人频频侧目,自动让道,还以为是在抓小偷,可看了半天也只有他一个人唱独角戏,才明白过来这孩子可能只是在锻炼身体。 顾铭站在郑哲家门口的柴火垛后,眼看着郑哲追出去。 他本来是想尽快跑的,可刚出门就听见身后的动静,便灵机一动的躲起来,顾铭庆幸自己的决定,这会儿见郑哲跑远了,他也便放心的迈开步子,朝着反方向走去。 天已经开始发黑,顾铭有些漫无目的,他不知道该去哪儿落脚,他认为张春天家是不能去的,郑哲反悔的这么快,肯定会去那边找自己。 但更让顾铭头疼的还不是这件事,他现在剩下的钱很少,之前浪费了一张票,剩下的又不太够,想走都成问题。 他垂头丧气,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气儿,也没有热乎气儿,他之前光着腚在冷屋子里呆了半天,手脚都冰凉,也没吃饭,现在饿的肚腹抽搐,直反酸水,浑身都难受。 他将手插进裤兜,想着给自己暖暖手,这条裤子的裤兜很深,顾铭刚伸进去个指尖,就摸到了一张半硬的纸壳。 顾铭眨了眨眼,指尖稍一用力,直接将那张纸掏出来。 是郑哲的存折。 当初顾铭随手就给塞进这条裤子里,不成想今天刚好给穿了出来。 顾铭觉得自己十分幸运,先前灰败的面皮上有了些喜色,连走路的步子也轻快了,这里的钱对顾铭而言简直是一笔巨款,他之前不想要,现在却正好需要。 由于有了前几次的逃跑失败的经验,顾铭这次长了心眼,他在路边叫了一辆车,跑到一个比较远的市区,他用他自己的钱先找了个地方住下,吃了一碗带肉的热汤面,又在房间里找到洗澡的地方。 他在菜窖里呆了那么久,浑身都是土,腿根也黏糊糊的,正好该清理,顾铭精光赤条的站在花洒下,用香皂将自己洗出原来的摸样,用毛巾擦净后,整个人粉白喷香的盖上棉被,在大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晨顾铭去银行把钱提空,一百的票子捏在手里薄薄的一沓,有了这些钱顾铭没有着急去车站,而是叫旅店的伙计帮他买了一张车票,在本地住了几天才走。 顾铭趴在火车的窗户边,看外头的风景开始急速后退,直看的他气血微微上涌,很快就涌出了一张红润鲜活的小脸蛋。 东北现在虽然还是春天,但春寒还很重,可是越往南开,天气越暖,等到过了山海关,路边高挺的杨树都变成芦苇荷塘,瘦筋筋,雾茫茫的。 几年前顾铭穿过一片芦苇上了车,如今总算是回家了。 第 30 章 事情发生的有点突然。 郑哲总觉得顾铭好像出去上班了,或者出去玩了,晚上就能回来了。 于是郑哲没事就出去找,寻思不定哪天就把这小子从某个旮旯里揪出来了,他从春天找到夏天,直到六月份张春天都找上门了,顾铭也没找回来。 郑哲没有搬家,他妈跟郑言已经走了,他放着自家的楼房不住,还呆在这个小破屋里等着顾铭回来。但住了一阵子郑哲也不好意思,毕竟现在不同以往,艾金已经走了,他不好还在那住着,可他也不想走,想着万一哪天顾铭要是想通了,想回来了呢? 郑哲整天往家买好吃的,他仔细的回忆顾铭当时喜欢吃的东西,就只能想起红肠,于是他每天往回买红肠,一排排的挂在屋檐下晾着。 东北红肠因为都很咸,又多是风干,所以挂在外面一时半会也坏不掉,可因为红彤彤一大吊很形状淫靡,味道荡漾,很快就招来了一帮苍蝇,还有一只肥大的野猫,它每天晚上偷偷的来,起初是自己,后来还呼朋引伴,把郑哲的红肠啃的惨不忍睹,令人一见倾吐。 郑哲早晨起来看见外头的红肠都被撕的不像样了,便举着小棍一个一个往下摘,想着这种事自己以后肯定不会再干了,太费钱了。 念及至钱,他便开始找自己的存折,顾铭不在家,他可以随便的翻箱倒柜,但郑哲找了好几天也找不到,无奈只能去银行又补了一个。 郑哲知道钱被提空的时候呆住了。 那天风很大,街边又很吵,郑智化的歌似乎还没过时,卖磁带的商家把音响都搬到街道上,大唱特唱,唱的郑哲脑仁儿嗡嗡作响。 春暖花开的季节,郑哲的骨子里却尽是寒风冷雪,他双脚泥泞的站在街边,发了一会呆,后又艰难的调动身体,把双手插进口袋里,沉默着往家的方向走。 他当年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现在想回家了,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不过也轻松,一切又回到了远点,反正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从头再来,有的是精力重头做梦。 郑哲走了两个小时走回自己的家,从腰间那一大串钥匙里找出自家的楼房钥匙,开门进屋。 屋子的家具都被他妈用床单盖上了,估计怕落灰,郑哲熟门熟路的摸进自己的房间,那里倒是没怎么变,郑哲的高中课本还在书桌上放着,上头还放了一只纸鹤,估计是郑言叠的。 郑哲鞋也不脱,踩的满屋都是大泥印子,他张开双臂往自己的床上一躺,天气还早,郑哲心里憋着一股劲,蠢蠢欲动,然而他不想让这些情绪发泄出来,他闭上眼开始睡觉,以为睡着了就好了。 结果他在半夜醒来,满脸眼泪,整个人几乎炸裂。 他起初还安慰自己没什么,认为自己一定能像个爷们一样无视这事,可他到底也没能脱俗,他像个娘们似的窝在家里哭,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乍一看像是成了精的大眼蜻蜓。 不过这种悲伤也没能持续太久,他很快就哭够了,正无聊的时候,肖亮找上门了。 于是他又开始整日蓬头垢面的跟肖亮喝酒,听肖亮整日毫无新意的重复着那些安慰他的话。 这也不能怪肖亮没新意。 肖亮本来日子过的好好的,结果张春明的人都找到他家去了,说找不到郑哲了,怎么也联系不上,肖亮没办法,加上也担心,便去郑哲之前常去的几个地方晃悠,最后敲开了郑哲老家的大门,才看见面肿眼红的郑哲。 郑哲很久不出屋,头发乱的都站起来了,脸上也开始冒了青胡茬。 他这副尊容直看的肖亮心里发酸,把正事也忘了,三天两头的跑这边来看他,试图问出他心里的事儿。 郑哲不肯说话,肖亮又实在是不知道郑哲为什么伤心,就一遍遍的安慰他:“老六,你到底怎么了……” “……” “不要伤心,歌词唱的好啊,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说完肖亮自己也笑了:“哎,你看你把我气的,我得问为什么啊,老六,到底什么事啊?我陪你喝了好几天了,你好歹也得让我知道我为什么喝这个酒啊?” 郑哲今天洗了脸,看起来还有点精神气儿,他脸稍稍恢复了些血色,望着肖亮带过来的小纸包:“你这是什么?” 肖亮想起来似的,转身将那个纸包拆开,他小姨子从福建打工回来了,带回来一点当地的年糕,尽是些红润润的饼子,里头裹着豆沙,吃起来味道跟东北豆包有点像,但是没有那么酸。 “这是你嫂子的妹妹从外头带回来的,我特意拿来给你尝尝……” 郑哲本来都想开了,可这会儿看见那小红饼还是难受,他现在看不得红,也看不得苹果车,他偶尔出门买东西看见这两样东西都绕道走。 肖亮一看他神情不对,又忙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纸:“老六,艾金写信来了,这家伙在南方混挺艰难啊,说他咱们这边职高学的根本不行,因为重点学习做袄,所以职高老师光教怎么把袄缝平,别把里头的棉花缝鼓包了,结果去南方发现人家根本都不穿袄,艾金白学一门手艺,而且裁缝现在也不吃香,只能在商场给人溜裤边,过的老艰苦了……” 郑哲接过艾金的信,对着那满纸的草爬子看了半天,实在辨认不出个个数,便又塞回肖亮手里:“他怎么不给我写呢?” 肖亮抬头看他,幽幽的叹口气:“唉,他哪好意思写啊,他要是混的好肯定就跟你显摆了,对了,你怎么不出门呢,张春明到处找你呢,我还没跟他说你在家的事,怎么了?他惹你了?” 郑哲摇摇头:“不想跟他干了。” “那你干嘛去呢?” “找我爸呗,主要是我不想混了,你看我身边混的大都是家里没钱又没势力,找不到工作,实在没办法才出来混,我家又不是很差,还有爹能靠,何苦跟他们扯这个。” 肖亮有点惊讶:“你小子……这是要屈服了啊。” “不算屈服,就是想明白了,这条路不好走,就换一条路走走,”郑哲低头夹菜,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以前是傻,跟家里对着干,不该干的非要干,不该要的非要要,混到现在什么都没有,还落了一身的伤,现在想想很后悔,我以前不听话,现在想听听家里大人的话,毕竟他们比我成熟,指给我的道儿肯定比我自己琢磨的强。” 肖亮拿掉嘴上的烟,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我说你这么颓废连门也不出呢,原来是因为这事,你也别太妄自菲薄了,其实你混的不错,不过不想混就不混了,大哥支持你,也看好你,咱哥几个就等着你出息人呢。” 郑哲跟肖亮喝了两天也喝够了,他找了个时间去跟张春明把话说明白了,张春明不太高兴,他本来打好了如意算盘,可事不如人愿,郑哲这小子不肯给他干了,这让张春明很为难,他不愿意答应,又不想跟郑哲撕破脸皮。 郑哲深知自己欠他的人情,话也没有说的很死,只是说以后张哥有事跟他说一声就好,他能帮的一定帮,还是张哥的兄弟云云。 张春明看他去意已决,只能长叹口气,做出一副极度惋惜的样子:“行了,老六,你也不用说这些了,你不给你张哥面子,张哥却会给你面子,你是我手里带出来的人,就跟我的亲弟弟似的,你另谋出路可以,我给你钱出去谋路,混不好了再回来,张哥永远都是你大哥,我唯一的要求是千万别断了联系……” 张春明是老社会,话说的又油又漂亮,郑哲见多了他的八面玲珑,明知是场面话,可听了依旧很感激,他推了张春明的那几千块钱,把摩托车也还回去,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利索就走了。 郑德昌带郑哲去见了他的战友。 他这位战友下海下的很早,八几年就辞职去了深圳,赶上92年‘安居工程’启动,借着经济浪潮吸了第一桶金,赚的腰包溜鼓,这不93年国家宏观调控,房地产泡沫回落,他便想着回老家开工厂干点实业,其实工厂开在东北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决定,但那人看准了这边的人际关系,因为郑德昌是国企单位的领导,单位有需求,郑德昌还在这方面又有采购权利,所以两人一拍即合,当即注册一个小公司,找个仓库当厂房,做有目的的生产加工,说白了就是郑德昌自己买自己卖,将自己公司制造的东西输入他所任职的大型国企。 公司日常运转由战友出面,郑德昌私下入股,有钱赚,还能解决儿子不务正业的问题,真可谓一箭双雕。 郑哲就这么摇身一变,从一个拿着刀的小流氓成了骑着自行车的上班族,他年纪小,又什么都不懂,所以一开始学起来也很是痛苦,但是最痛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再怎么难他也不觉得多难了。 新生活就这么开始了,年轻人充满干劲的投入进去,他肯吃苦,讲义气,办事缜密,所以基本上没出什么大乱子,学东西也学的有模有样,加上又有个老奸巨猾的爹,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他那个脑瓜就像是忽然开了窍似的,变的伶俐起来,兴许也只是因为对这个行业游刃有余,然而不管怎样,郑哲不再是以前的郑哲,他开始真正的长大了。 他17岁离家出走,在外头混了两年,19岁又回家,在家人的安排下走了正途,他开始成熟,不再像个做梦的少年,因为他做过梦了,而且已经梦醒,醒的还非常痛苦。 他很久没有在想起顾铭这个人,他没功夫想,他的脑子被现实和工作塞的满满的,没有地方去回忆以前,他的眼睛放在未来,之前的事都被他抛在脑后,他想也不想。 直到有一年,肖亮开始给他介绍女朋友,他才想起自己以前喜欢过那么一个人。 郑哲很认真的想了半天顾铭,他发现他连顾铭具体长什么样都给忘了。 第 31 章 97年的经济忽然不太景气,上半年还没什么动静,可下半年就很明显了,郑德昌所在的企业是动力机械,因为经济形势不好,国家批钱批的少,没有多余的资金进行采购,这就对他跟他战友的工厂影响很大,上班年不开工倒也毕竟正常,可下半年还没什么活儿,那就不正常了。 郑德昌的战友心气儿高,干了两年发现油水甚微,就撒手不干了,但他没有撤股,而是把工厂的主导权都交给郑哲。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艰巨,但实际上真算不了什么。 那么一个小工厂,其实就是个作坊,里面的机床寥寥,还都是做最普通的零件,整个公司从老板到员工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人,且大多数都是工人,除了上头的两位老板,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会计和两个文员。 就这么少的人,大老板还甩手了,留下个小老板兼业务员,继续维持这几十号人的饭碗。 因为干这行当主要是靠关系吃饭,有关系才有活儿干,好在郑德昌战友走前给郑哲留下不少关系,所以人脉都是现成的,基本上都是各大供应站的几把手,郑哲的年龄简直能当那些老家伙的儿子,相处起来肯定不如郑德昌战友跟他们那么自如,但总也不算太生疏,毕竟因为郑德昌的关系,郑哲多少也算有点来头。 然而郑德昌不满足于此,这个老灰毛脑袋思索的时候,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冒精光。 郑哲忽然明白为什么他留不住女人,管不好儿子了,这老家伙整天都在想这些事,如何搞关系,如何求发展,自然没有心思放在家长里短的破事上,所以他的事业如此成功,婚姻却很失败。 但郑哲在这方便却不太像他,至少眼下郑哲没有他那种奸准的眼光和独到老辣的决策力,同时郑德昌虽然有想法,也没有从国企辞职的胆量,他衡量再三,认为自己只适合做幕后,所以他像个腐朽的老师爷,操纵着,教导着年轻人如何东征西站,郑德昌认为只盯着眼下这一点小生意是不行的,近些年很多国企效益越发的差,连接倒闭,不能指望一辈子靠这样的企业吃饭,应该把目光放到效益更好的国企,长久都不会衰败又有巨大需求的国企。 于是郑哲在98年的时候去了本省的油田。 主意跟关系是郑德昌的,实践却是他自己的,他出了门去找郑德昌八竿子打不着的老同学,在外地漂了一年,连跑带磨的到处找饭吃。 第一年毫无成效,愁的郑哲过年都没回家。 不过这种挫折他完全能抗的过去,他虽然年轻,一颗心却是经了砂纸,抗磨又坚硬,他会尽力,但不强求,不行就不行,他现在已经不强要不是他的东西。 同年张春明因为市里严打进去了,他手下的小混混一哄而散,除了几个主心骨还在勉强的经营他那些生意。但人走茶凉,张春明主要搞的就是交通,他进去了,便有新人来抢,所以那生意也很快改头换面,成了英哥的生意。 张春天五月末回来考的大学,因为他本来就不行,镀金回来依旧是草包,高考失利后,他也没在本地久留,而是直接回了山东,但具体是个什么安排,郑哲也不清楚,他跟这些人的联系越来越少,没交流也不关心。 99年郑哲总算得到了第一笔加工采油配件的生意,钱虽然赚的艰难,而且不多,但算是个不错的开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虽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顺利,然而总也是有的赚,老家那个小工厂多填了几台机床,又买了一辆货车,用于省内的配件运输,到了年底一年的收入扣除各方面支出,剩的钱数还算客观。 肖亮年末生了个儿子,可郑哲怎么看都不像肖亮,肖亮是清寡长脸儿,那孩子脸却黄红黄红的,是个倭瓜脸,他跟张驴儿围着看了半天,怎么品也品不出来哪里长的像肖亮。 肖亮很看不起他俩:“小孩生下来都这样,过两天皮褪了就白了,你们一个个都二十好几了,赶紧找对象结婚去,结了婚自己生一个就知道了,别在这嘲笑你大哥,再说哪里不像我俩了,你看看这脸型,这鼻子,多像我媳妇儿,圆胖圆胖的。” 郑哲抬头看肖亮那坐月子的媳妇,好家伙,可不就是个大饼脸么,郑哲记得当初为了她跟王达吹打架的时候,她好像有下巴啊,怎么跟肖亮结婚这几年胖成这样,吹起来似的。 不过肖亮也没好到哪去,他年纪轻轻的也长出了个大肚子,说是因为他媳妇怀孕怀的,这老娘们整天嘴馋,啥都想吃,买来了又吃不两口,最后只能肖亮吃,所以把肖亮也吃胖了。 原先瘦的肖亮胖了,胖张驴儿却瘦了,他今年才二十岁,刚刚拔完节,两个小胖手瘦成了鸡爪子,没事就挠他脸上那几粒青春痘,扣的血糊淋漓的,很是怖人,这小子现在很认真的在混社会,谁劝也拦不住,张驴儿没事就爱跟郑哲聊天,试图复制郑哲当年的路。 然而时过境迁,流氓早就不是当初那批流氓了,而且这群人现在也很少没事打架,大家都忙着赚钱,一个个收拾的人模狗样,西装革履,乍一看都跟生意人似的。 郑哲24岁的那年,郑德昌被平调了,手里忽然就没了实权,是个养老的闲差,好在郑哲这边已经完全走入正轨,郑德昌每每想起这事都一脑门子汗,总觉得这一步一步都是踩点来的,晚一点就错一步,幸好幸好。 他一直未婚,也不想找个女人一天天管他,他老了老了跟郑哲的关系反倒好起来,也不知道是他脾气好了,还是郑哲大了,他俩没事聊聊天,郑德昌还挺开心的,觉得这孩子总算有了那么一点出息,虽然出息不多,但足够他在那群同僚面前挺直腰杆。 别人儿子考上大学怎么样,出来不照样给人打工,他儿子现在可是老板了,养着几十号人呢,每每想起这些,郑德昌都牛逼哄哄的,仰着头走路,都不稀罕看地面,也因此摔过好几个跟头。 郑哲这时候已经在外头工作了5年,认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他手里有了闲钱,就开始琢磨着干点副业。 他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地产商,那时候房地产还不算火,而且又刚刚经历前几年的低迷时期,正是个重新起步发展的时候,赶上当时单位分配房子越来越少,很多人开始按揭买房,所以势头还不错,郑哲阴差阳错的跟着入了一股,不了无心插柳柳成荫,过了一年竟赚的翻本,比正业还赚钱。 与此同时又因为有了不少固定的业务量,他的公司多雇了几个业务,还聘了不少工人和工程师,工厂办的越发的有摸样,事业在平淡了好几年后,出人意料多久开始蒸蒸日上。 但郑哲没有满足现状,他已有的生意渠道他都雇了人帮他照料,这样他就比较闲,又开始惦记别的地方,他野心勃勃的四处寻摸,攥牢每一个可能有用的人脉关系,毫不松懈,像个齿轮似的高速运转,一刻也不愿意停歇。 就这么年复一年的忙活,郑哲忙活的没时间玩,没时间找对象,掉进钱眼似的,整天光想着赚钱,他因为起步早,起点又高,所以比同龄人强出一大块,在肖亮还在为柴米油盐跟媳妇吵架的时候,他已经买了一辆小车各地跑,他跟周围这几个油田都有供应配件的联系,于是他把眼光放的更远,甚至是别的省份,有项目的时候他也叫人去参加投标,试图分一杯羹尝尝。 这些年他赚了几个钱,但还不觉得多,他偶尔会想起6年前,他一块一块的攒,攒了几千块就觉得自己富的不行,想着开一家旅店,而他现在开酒店都够本了。 时间慢慢的流淌,冲淡了过去,有人年复一年,也有人重获新生。 艾金在01年年底回来了。 他变的比之前稍微好看了些,也时髦了不少,他在深圳混了五六年,没多大出息,却是找了个小对象。 他妈还住在那家,只是隔壁已经卖出去了,卖给一对儿从农村来市里打工的小夫妻,艾金招呼大家去他家完的时候,郑哲自然也去了,他发现艾金家旁边那个小房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破破烂烂的,现在被那对小夫妻在外头贴了瓷砖,门口还种了花,收拾的有模有样。 哥四个总算聚在一起,大家都没少喝酒,肖亮喝的最多,这些年他还那样,一喝酒便感概万千,嘴机关枪似的,始终就没停过,直说的张驴儿跟郑哲眼皮子打架。 艾金翘着腿在一边照小镜,他刚喝了酒,双颊酡红,自觉很有风采,便给抬起手肘将旁边的郑哲捅醒。 郑哲不情愿睁开眼,拧着眉毛:“你闹什么闹!” 艾金撩撩头发:“六哥哥,都说是酒后吐真言,我今天就要一句真话,你说我美不美?” 郑哲盯着他端详半天:“说实在的,比以前好了,你长开了。” 艾金得意的摇头晃头,他把小镜收进裤兜里,拿筷子给自己夹花生米吃:“那自然,我对象可好了,整天滋润我,我能不美么,” 说到这他还故意撞了郑哲一下,压低声音,勾着嘴角:“他下面可大了呢……” 郑哲周身恶寒:“你怎么还这德行,你告诉我这干什么!” 艾金撇撇嘴,笑嘻嘻的:“哎,郑老六,怎么没见你带顾小红啊,都忘了问你呢,人呢,人呢,快叫过来啊,咱们比一比啊~” 郑哲听见这名字一愣:“啊?” “啊什么啊?装不记得了?”艾金嘴里吧唧吧唧的嚼,抬手挑了一下郑哲脖子后头的红绳:“这什么玩意儿,哎呦,你够洋的你,什么年头啦还戴这个,改天我给你换个……” 郑哲抬手一捂,忽然醒了酒。 “当然记得。” (卷一完) 第 32 章 郑哲02年去了山东。 反正他现在在老家呆着也没什么事,一年的工作就是陪领导吃饭,给领导送礼,然而他一年要吃上千顿饭,其中几十顿就是他的工作,所以郑哲份外的闲,打算去别的地方看看,看能不能陪外地的领导吃吃饭。 他本来可以去很多省份,之所以选择山东,是因为他弟丢了。 郑哲妈跟他爸离婚的第一个年头因为下岗便跟她弟弟去了南方,找了一份会计的工作。然而女人总是在骨子里有点对家的渴望,没家怎么都觉得不安定,于是郑哲妈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再嫁了,男的据说是她的同事,比她大六七岁,人很老实,家里是山东某个农村的,儿子已经成家,基本上不用管,这样郑哲妈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带着郑哲的傻弟弟跟那男人过,这本来是个挺好的事,谁知道01年他们回农村过年,去城市里面买了一次年货,直接把郑言给弄丢了。 郑哲妈连找带报警,找了一个星期无果后,郑哲妈就给郑哲打了个电话,她在电话里嚎啕大哭,也不知道她是哭蒙了,还是太伤心导致智商降低,死活叫郑哲来一趟,她自己不知道怎么办,说那么大的儿子说丢就丢了,找也找不到,肯定是给人贩子拐走了。 郑哲刚听说郑言失踪的消息也心里泛堵,可他妈说这话就有点好笑了,毕竟郑言要是个女人,人贩子拐拐他,然后把他买山沟里给人生孩子,也能赚两个钱,可他一个大男的,还那么傻,人贩子是得多缺心眼拐他啊。 而且郑言这事只能相信警察,郑哲也没办法。 但郑哲还是来山东了,不过不是瞎胡闹的找郑言,而是来办自己的事。 他有个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在这边的三产单位上班,跟着顶头的销售经理跑四处跑业务,刚毕业的年轻人雄心万丈,脑袋削尖的想混出点名堂,便借由职便认识了不少机关领导,除了单位报销,还将自己的工资都扔在酒局和牌桌上,总算勾搭上几个副科级的小领导。 人脉有了,接下来就需呀找钱了,于是亲戚朋友成了首选目标,郑哲在他那些同学眼里实在属于财大气粗,正好郑哲也想来这边,两个人就很自然的凑到一起去了。 然而郑哲想的很明白,他才不想跟花钱给他的同学买成长经历,他有他自己的算盘,他很快通过他同学就认识了一个叫吴江舟的男的,此人祖籍河南,在本地有家钢材厂,经营不错,黑白两道都认识些人,两人一起玩牌变熟,蒸过几次桑拿觉得很投机,便整天一起玩了。 吴江舟比郑哲大了五六岁,长相奇丑无比,脑子却十分活泛,他经常跟本市的一些机关要员打麻将,用他的话说,既娱乐又交人,赢了开心,输了就当送两个钱给领导,何乐而不为。郑哲跟他是同行异地,所以很有话聊,两人常常结拜打牌,出入会所。而到了经济大省,郑哲的眼界也骤然开阔了不少,他发现南边的经济发展原来这样迅速,不知道是因为中国入世,还是本来南边发展就比北边快,以前都觉得百万富翁好像多牛似的,到这儿发现资产百万的人多的跟苍蝇似的,遍地都是,根本没什么稀奇。 这天他跟吴江舟刚从茶楼出来,因为天色渐晚,便打算去吃点夜宵。 郑哲大步流星的下楼,直挺挺的站在台阶上,重叹口气:“老吴,灌了一肚子茶,根本吃不下饭啊……” 吴江舟点头哈腰的跟那几个领导握手,挨个道别后,又面向郑哲:“我他妈也吃多茶点了,要不咱俩去吃点小吃吧,老吃饭店也没劲,我带你去吃小海鲜,喝啤酒。” “你都灌这么大肚子还喝啤酒,你撑的下去么?” “没事,啤酒这玩意不占地方,打两个酒嗝就出去了,走走走,咱俩透一透去。” 郑哲正想回绝,吴江舟忽然来了电话,这高胖弓着腰在裤兜里掏了半天,接起电话的时候叽里呱啦的,嗓门极大,跟河东狮吵架似的。 郑哲给自己点了跟烟,抬头看一眼天。 他觉得好像是要下雨了,这要喝了酒,还一时半会回不去了呢。 吴江舟挂了电话,忽然挽起郑哲的胳膊:“巧了,我哥们也在吃海鲜,叫我过去呢,咱一起得了,正好认识认识,我这个大哥可是个人物,名气响当当啊。” 因为他说话带口音,所以郑哲也没太听清楚:“什么响当当?” “放屁响当当,”吴江舟拽着郑哲的胳膊往下扯:“走哇!” 说实在吴江舟讲笑话又冷又低俗,而这人又很喜欢在领导面前讲笑话,所有人都是干笑,但郑哲却很受用,他觉得吴江舟这人很有趣,笑了两声便跟着他着下了台阶,开车上他那辆黑奥迪,直奔目的地。 郑哲来的日子不长,还不太熟悉路,他在吴江舟的指挥下,七拐八拐总算到了地方,刚要下车的时候吴江舟接了个电话,示意郑哲现在车上等他一会,他有事要办,去去就来。 郑哲闻言熄了火,抬手松开领口的衬衫扣子,眼看着吴江舟抓贼似的的往前跑。 外头浓黑压顶,云起波涛。 明明是傍晚,天却忽然像是黑了。 街边的霓虹灯亮起,却仿佛困兽满是血丝的眼,光芒幽暗,疲惫怖人。 郑哲怕下雨,便将车窗上升上去,可正在他动作的空挡,后视镜忽然一闪,有车开着大灯从后面的拐角切入,坦克似的横冲进来。 这个街道很窄,基本上在路边停上车,剩下的地方也只勉强够开过一辆的,再周围基本上都是小饭店,两边的商铺免不了要有些盆盆罐罐的摆在门口,郑哲先前都是很小心的开进来,这种横冲直撞的开法显然有点过于霸道了,而且这么大的车,实在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小地方。 果不其然,行人惊呼,夹杂着盆罐倾倒的声响,那辆车似乎毫不在意,一脚油门便从郑哲身边猛轰过去。没有大灯闪着,郑哲也看清那个纯黑的大切诺基了,车没挂牌,它像头挤入窄道的猛兽,霸气逼人,看的郑哲都想换车了。 正惊叹的功夫,那车忽然停住了,从上面跑下来一个穿青褂子的男人,嗖的就闪进了路口,紧接着那车又重新往前开,直到尾灯一红,猛的停在街道的出口。 两边车门大开,从上头蹦下来四五个人,迅速的进了旁边的小饭店。 郑哲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他很久不见这种阵场,可他一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淡出已久,不成想居然在这地方又重新见到了‘江湖’。 天越来越暗,这个小街道却被车灯闪的如同白昼,远处的出口似乎又停了几辆车,十多个人开始往巷子里涌,不少饭店的老板开始探头探脑,一些胆小的甚至直接将卷帘门拉下来,连灯管都灭了。 郑哲如坐针毡,正犹豫要不要将车倒出去,结果忽然爆发了一声枪响,紧接着有人从饭店里滚出来,一个光头举着枪从饭店里往外走,怒目横眉,嘴里骂骂咧咧,郑哲一句也听不懂,因为全是地方话。 光头被人团团围住,郑哲有些看不见他,但看外围人群的动静,应该是没动手。 形式忽然陷入僵局,郑哲很能理解,如果换成他,对面是个枪口,郑哲也不会鲁莽上前,子弹是不长眼的,大家出来混都是为了吃口饭,没必要为此再把命送了。 之前被放下去的青褂子忽然从现场跟郑哲之间的路口拐出来了。 此人身材细高,边走边动作,似乎是在系腰带,郑哲本来没注意他,可发现那男的过去后,两边人的人开始让道,郑哲就多看了一眼。 要么怎么说有些人的气质是天生的,他走向杀戮,却完全不像是去送死,他像个猎豹一样,步子轻快,不急不躁,然而揪住光头的时候却是行疾如风,两个人乍一看有点像是情侣拥抱的姿势,青褂子的白指头扣住光头的后颈,往自己肩膀上一摁,脱枪拔刀几乎是瞬间的事,待郑哲看清时,已经是完事了。 一把长刀穿胸透骨,生生挫断了光头的下肋,刀尖儿透背而出,却没有停的意思,又直接没入了巷子里的砖墙,将人钉在墙面。 郑哲看的毛骨悚然,他是混过的,他明白这不是狠辣,这是要命,动手狠的人他不是没见过,动手要命他从没见过。 如果他见过估计也没命了。 他不知道他刚刚经历本市的大事件了,他只是趴在方向盘上,饶有兴致的观看了一场久违了的江湖斗殴,他以前身处其中不觉得什么,然而现在以旁观者的角度来来,也觉得有些太血腥了,让人无法接受,感觉这些人疯子似的,有些不太正常。 可后来他又一想,怎么可能不血腥,不血腥就不是混子了,这些人哪是正常人,这全他妈是刀头舔血的流氓。 大雨倾盆而至,湿了郑哲的风挡,世界很快就模糊了。 郑哲一直装作车里没人。 他静静的坐在晦暗里,望着外面来往的人影,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可瞪大眼,那人立在碎风飘雨里,面儿上弥了一层闪着银的水汽,他怎么也看不清。 第 33 章 郑哲后来才知道那光头就是吴江舟的大哥,这人并非自己吃饭,身边也有两个兄弟,等那帮人走了,光头就给人从墙上卸下来送到医院,郑哲看他大张着嘴,血沫子一口一口的往出呛,就觉得这人还有救。 至少证明那刀没有扎在心脏上,如果幸运的话,又没伤到大血管,只是穿透了肺叶,那咳血是很正常的,去医院把刀取出来,做个肺叶修复就行。 吴江舟脸色煞白的忙前忙后,却没跟着去医院,而是满手沾血的上了郑哲的车。 郑哲看他像刚给人接完生似的,举着两手上车,便猫腰给他翻纸:“我说你怎么也不跟着去啊,那不是你大哥么……” “谁他妈去啊,到时候警察过去了,我可不会说,谁知道他们黑社会想公办还是私了,说不对话去了也是添乱,”吴江舟低头擦手:“老弟,没吓着吧,唉,你肯定吓坏了,正经人哪见过这个啊,我刚看了腿都直哆嗦了,不过你也别害怕,我们这其实治安挺好的,这种情况不太常见……” 郑哲微微垂眼,掏出车钥匙:“恩,是有点害怕啊,我都没见过这种场面,真吓人啊。” 吴江舟擦完手,团了团,后又将纸往外头一扔:“我这个大哥是干工程的,我不是卖钢材么,这才认识的他,其实你别看他刚才拿个枪比比划划的,为人很内敛,不怎么装蛋的。” 郑哲不能认同。 他觉得自己这种情况才是真内敛,一心隐退,两手不帮车外架,而那光头把脑袋刮的寸毛不生,跟个大白蛋似的,就这么招摇还不装蛋呢,他都装成精了。 郑哲嘴上不说,心里暗自腹诽,还盘算着等会得去警察局问问郑言,毕竟他弟丢的实在太久了,再找不到郑哲实跟他妈说不过去,念及至此,他便发动汽车:“你去哪儿?” “回丽晶吧,饭是吃不下去了,我得压压惊……”吴江舟下意识去嗅自己的手指头,又厌恶的拿开:“这血味够腥的,你说那帮人怎么这样,有话不能好好商量么,现在的人都怎么回事,太冲动了,我记得刚认识我大哥的时候,大家都是底下小的打,大哥见面谈,这什么东西,上来就动手,打哪儿学来的这?” “哪帮人啊?” 吴江舟忽然来了兴致,他双目炯炯,侧坐了身体,面对着郑哲:“我们这的后起之秀小顾!这小子年轻,嚣张,十分出风头,听说两年前靠给人拆迁起的家,你知道在这拆迁有多难么?这儿是多少年历史了,老城区一片一片的,老头老太太都住的挺好,祖屋都在哪儿呢,谁愿意走啊,这小子可好,人家也不强拆,赶上那片老城区正好有个很出名的流子,那哥们也很厉害,为了反强拆,不知道从哪儿弄的礼炮放自己家门口,放话出去谁让他搬家他就让谁脑袋搬家,然后你猜怎么着?人小顾空手就上门了,太他妈有想法了,俩人打的邻里不安,鸡犬不宁,干了十架有余,连礼炮都撞散花了,硬是把那个流子给打跑了,后来老百姓一看连黑社会钉子户都搬了,就都纷纷跟着搬了……” 郑哲对别人的发家史完全不感兴趣,可吴江舟越说越来劲,他因为生意的关系,跟这些黑社会多少有点联系,自觉算是半个道儿上人,所以跟郑哲这种非道上的人说起这些,多少会也有点显摆的成分:“小顾就这么成了名,这几年身边的人越围越多,慢慢也开始干了点工程,搞了点副业,这不就跟我大哥有点业务上的冲突么,俩人不对付一年多了,一直互相忍着,本以为也就那样,不成想今天忽然干起来来,还是小顾亲自动手,这小子下手也太狠了,给我大哥捅了个对穿,你看着吧,这事不算完……” 郑哲干巴巴的笑了一下,欲言又止的一挑眉毛。 他很想让吴江舟闭嘴,他才不想管什么小姑,小姑父的,不过眼下他也只能配合着笑了两声,他在这还需要吴江舟的关照,还得先借他的光,才能另辟赚钱渠道。 郑哲将车拐进丽晶酒店,迎面来了一个穿制服的小伙子,屈身弓腰的将车门打开,然而吴江舟没有要下去的意思,他半条腿迈出车门,手却还在郑哲胳膊上:“总之啊,我们这之前就没这号人物,不按套路来,出手又快又狠,传说中他身上至少十条人命!传说中……算了算了,我都到地方了,改天再说吧,对了,你要是在这儿呆的时间长,没准我还能带你会一会这个人,他还从我这儿走过钢材呢……” 顾铭快刀如风,剁的刃下猩红一片,汁水淋漓。 他将西红柿切好后,整齐码在案板,又搅匀了蛋液,赶上锅里温度正好,便一股脑的准备好的食材下了锅,做了个西红柿炒蛋。 旁边站着个莽撞大汉,西装革履,看菜要出锅赶忙上去递盘子。 顾铭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任由那人在他身边忙活,递葱递碗,做完饭还帮着拿掉围裙,那男的做这些事的时候很是得心应手,而顾铭也像看不见他似的,随便这人围着他摆弄,只要别耽误他吃饭顾铭就不会翻脸。 顾铭起初也不习惯,蛋时间长了就习惯了,甚至也有些享受,但他今天却在心里觉得这帮人中看不中用,那么多打一个还能让人勾动扳机,饭也不会做,做了也不好吃,他只能自己来。 顾铭坐下吃饭的功夫,那些人只是站在旁边,半句话也没有。 跟着顾铭的人大多很沉默,或者严格的说,是他们只在顾铭面前很沉默,因为顾铭不喜欢人多嘴。 顾铭在他的兄弟眼里是个奇怪的大哥。 他沉默寡言,手段强硬,唯一的嗜好是吃,他上次捅光头前还吃了很多草莓,吃的半路尿急,别人都紧张的直打颤,他倒大喇喇的下车撒尿,仿佛根本不知道恐惧。 但另一方面,这些人也正因为顾铭的奇怪而被他吸引,毕竟当混混不比正常人,他们靠打架吃饭,没有人不害怕打架,他们在动手前也恐惧,害怕伤残,害怕溃散,但顾铭不害怕,他就像是最无畏的头狼,每次都冲在最前头,引的那些兄弟狼群似的紧追其后,奋不顾身。 反而顾铭最显着的特质就在众人眼里显的有些模糊了,他是漂亮,但由于实在是太凶,凶的让人看见那张脸只觉得危险,就没有美的概念,毕竟鬼再美也只会让人不寒而栗,这就导致他这些年都是孤身一人,除了张春天,没人敢跟他亲近。 外头细雨绵绵,天色昏暗。 炒完菜顾铭接了个电话,是崔茂银打过来的,光头的事已经处理好了,警察问了话,该自首自首,改顶罪顶罪, 顾铭刚开始吃的时候张春天来了,他高中毕业前在一个小吃摊上碰见了顾铭,高考完后,张春天在老家混不下去,干脆就跟顾铭继续混在一起,他虽然平时不正经,但多少遗传了点他爹谈生意的天分,长到现在也全然是个成年的做派,有着超乎年龄的老成。 只见他换了鞋,直径坐在顾铭对面的饭桌上,徒手捞了一块腊肉放在嘴里:“顾铭,你现在好歹也是个大哥了,怎么一天还吃这么差?” 顾铭低头猛吃,他今天穿的是小白褂,不去正式场合的时候他从来都穿的很随意,图舒服,不图好看,而且他长的好,身材又好,所以什么衣服穿他身上也不难看。 “差么?我看行啊。” 张春天嚼的嘴丫子流油:“老崔头给你打电话了么?” “恩。” “下次不能这么干了,你差点把秃子杀了,崔哥说王队很为难,你平时打架他可以让下头关了警灯装作看不见,但你这么个作法,搞这么大,警察也要跟上头交代……你看看,什么时候跟人家吃个饭,回头我给他塞两条好烟。” “哦。” “对了,秃子让你搞成这样,看来接不了市北那个活儿了,那咱们就可以放心准备,哎,对,你打算什么时候进钢材,是在老刘,还是老吴那边?” 顾铭吃了个空碗出来,接着一抹嘴,后头的人就上来收拾:“改天把吴江舟叫出来。” “你想什么呢,他跟秃子是哥们,你忘了啊……”说到这里张春天语速渐慢,他思索片刻,又缓过来,嘴角带着笑:“顾顾,你这个小脑瓜怎么这么能琢磨,我记得你之前最讨厌想事儿了,你够坏的,不带这么过河拆桥的,把人打蒙圈了又挖人的兄弟……” “我没那个意思,吴江波的便宜些。” 顾铭的脑子的确大多时候都是空的,可他一旦用起来,也还比较灵活,他知道张春天是有点谈生意的天分,但他依旧觉得张春天的脑子不够用,他比较相信崔茂银,那才是个老江湖,所以顾铭有大事都是跟他一起商量,但平时还是跟张春天亲,这就无意间均分了他俩的势头,所以这群人的主心骨依旧是顾铭自己,即便他不会谈生意,为人也不老练。 “不过姓吴的那老家伙我看油的很,未必就不答应,他是地道的商人,跟咱们不一样,他看的是钱,咱们是还是要讲义气的。”顾铭吃出了一头热汗,他找了个毛巾在脸上抹了两把,擦出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我要出门。” “别走啊,对了,我今天来还有最后一件事,”张春天两只手揉搓他腮边的那俩大角:“我看见个老乡,可怜的啊,我还记得当初我爸那么器重他,谁知道现在混成这样德行,太惨了,都成乞丐了……” 顾铭没搭理他,只默不做声的把自己擦清爽了,换了一身衣服,便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张春天像是跟他那脸干上似的,还在不断的揉搓,直把脸搓的紫红紫红的:“好像人还傻了,我把他捡回来了,想着回头送到老家,怎么还跑到这儿了他……” 顾铭推开门,身后的人在他头顶上撑好伞,黑布嘭的一声绽开,阻隔了头顶的银线,忽然满耳朵都是银珠落顶的声音。 顾铭现在住的地方十分不错,宽敞明亮,是他自己的,他的新家,比他以前住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好。 他回山东那年,他家早就给他妈那边的亲戚卖了,他爸都烧成灰儿了,他孤零零无处可去,又野草似的顽强不息,七年的摸爬滚打,他毫无靠山,没有门路,什么都靠自己,他才二十五岁,心却世故的像个老翁,因为没文化,他经了社会最底层的磨砺打炼,能吃的苦吃了,吃不下的也咬着牙咽,他混了这么久,有现在觉得他理所应当,也理直气壮。 门口蹲着一个人,衣衫褴褛,但这人却毫不颓废,依旧喜气洋洋的往顾铭家的门缝上糊泥。 因为他蹲着,所以就显得站在他面前的男人份外高大。 撑伞的小弟很识趣,抬脚用鞋尖点点地上的人:“哎哎哎,你干嘛呢你?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堵的谁家门啊?活腻歪了?” 郑言一抬头,跟顾铭打了个照面,接着又满手泥浆的指指门边:“看见没,你看你家门这大缝子,这么宽,是不是掩核桃掩多了啊,直钻风啊,我帮你堵上,这是对你的安全负责,你瞎吵吵什么啊。” 第 34 章 张春天揉够了脸,见顾铭没了影,便起身出门,不成想一条腿刚迈出屋就看见顾铭给后头的人架着双臂,蹬着一条长腿往地上的人身上招呼。 那小弟满脸惊恐,一看就拦的犹豫不决,他本来不想拦顾铭的,但看顾铭实在有点狂躁了,少见的横眉怒目,大有把郑言宰了的姿势,这才忍不住上手。 郑言满鼻子鼻血,却不恼怒,他抬手揪住顾铭的腿,但因为顾铭的力气大,腿又很灵活,他实在是揪不住,便只能撸下了顾铭的皮鞋,于是他便有了武器。 郑言举着顾铭的皮鞋跟顾铭的脚对抽,即便脑袋被踢的跟拨浪鼓似的,嘴里还振振有词: “为……为什么要打人!有话不能好……好好说么!哎呦……啊……你再这样,就别怪我报警……啊……啊……我不想扩大事件!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啊……你妈咋教你的!” 顾铭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他想起这个人,想起他跟自己做过的事,后颈反射性的起了一层皮疹,他瞪着眼,狠踹了郑言计较:“我让你装!装!装!” 郑言被踢的满地乱转,他捂着头,摸爬间他发现顾铭的皮鞋质量很是不错,比自己脚上的鞋要好上许多,便忍着痛将顾铭的鞋穿在自己脚上,将自己的鞋脱下来,用鞋底子继续抽顾铭:“装啥啊?人家在这修门修好好的我装啥了?你这人为什么不讲道理!你说啊!你为什么踹我的头!你说啊!是不是你是个哑巴!” 顾铭本来没想下力气打他,可听他嘴里振振有词,黑老鸹一样没完没了,便怒目金刚似的,猛的挣开身后的人,两步将郑言从地上揪起来,一拳砸的他鼻血开花。 郑言被砸的眼眶泛红,他捂着鼻子后退两步,正好撞在张春天怀里,还顺便踩了张春天的脚,他泪水簌簌而下:半晌都睁不开眼:“你够狠,竟然使出鼻酸儿这种下流招数……” 张春天被踩了一脚,也是钻心的疼,但他没有嚎,只是扶着门框稳了一会,将疼尽数忍过去,才开始去拦顾铭:“别打了,别打了,这是我老乡,给我点面子……” 顾铭过了那个劲,也渐渐的明白过来,他仔细的打量了郑言半晌,开始觉得不太对劲。 郑言比郑哲要白胖许多,外表其实有着很大的差别,但这么多年人总是会变的,垮成眼下这个样,顾铭并不觉得稀奇,只是他对郑哲的印象不仅仅在脸上,大部分停留在那压制性的力量上,可刚才俩人的对打中,郑言就像一坨白豆腐,一揍就散花,烂泥似的堆在地上,提都提不起来。 顾铭觉得有些东西是天生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装不来,也装不没,他不是傻子,还品的出这里面哪里不对。 他的怒火逐渐平息,甚至有点惊讶和好奇:“郑哲?” 郑言捂着鼻子,泪水连连,他虽然脑子比常人缺根弦,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只是说多了话就会露馅。 “你认错人了……那是我大哥,我是郑言,我爸是郑德昌,我妈复姓贺兰,单名一个兰……” 张春天本来拦在他跟顾铭中间,听这话也转过身:“你怎么刚才不跟我说?” “你也没问我啊,你没问我我怎么告诉你,上来就自我介绍么,那多奇怪,而且你明摆着认识我,谁知道你认错人了……” 张春天一想可也是,这事怨不得人:“你这意思你俩一对儿双?不是吧?我爸从来没跟我说过……真的假的……实在太意外了……哎呀我从来不知道郑六还是个双胞胎……”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我敢么?我还没怎么着呢就白挨一顿揍,我要是再骗你们得给打啥样啊……哎呀山东小哥不好惹啊,你看看把我眼砸的……” …… 顾铭听郑言这么说,双眼发直,觉得跟听戏似的,但他很快就接受了,也觉得没什么,有兄弟也没什么可稀奇的,只是郑言那张脸同样的让他有着生理性的厌恶,所以即便是白白打了人一顿,他也毫不愧疚。 想到这里他转了身,留张春天跟郑言在原地说话,然而他走了两步发现没有鞋,又折回去将踢了踢郑言的小腿:“鞋。” 郑言看他走的袜子上都是泥,出人意料的弯腰把他袜子扒下来。顾铭正要踢他,却见这傻小子猫着腰,对着他的脚丫子发了呆。 “哎呀你脚可真白,形状也好……”说完郑言抬了头,鼻子下头还两道血:“我刚才就觉得你好看了,你说你长的像个姑娘似的,又这么凶,别说还怪招人的呢……” 没等顾铭动脚,身边的人上前将郑言脚上的鞋脱下来,还踹了他一脚:“闭嘴。” 顾铭没功夫跟郑言这儿耗时间,他不关心他何去何从,穿好了鞋,顾铭便出门去找崔茂银,办他该办的事儿。 说起来,顾铭认识崔茂银还很巧。 当时顾铭在外头吃烧烤,崔茂银被老城区的一个地头蛇打的当街吐血,撞翻了顾铭吃饭的桌子,俩人这才认识的。 崔茂银今年四十出头,论年龄都快当顾铭的爹,但他甘愿追随顾铭,就跟当年张春天认识顾铭一样,包括这二十多个愿意跟着顾铭的的兄弟,一切都莫名其妙,却水到渠成。 用崔茂银的话说,他混的时间久了,已经油了,跟初次见面的人,他都习惯性的观察那人的细微动作,眼神,处事反映,有时甚至恶趣味的去试探,看这个人是否可交,有没有前途。他说他从顾铭身上看不出小伙子该有的青涩,热血,也看不出圆滑和老练,顾铭就像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非常直接,开了刃,只有恶。 顾铭听说这些时,第一反应就是这老崔可真有病,但同时他又觉得崔茂银这个人实在是聪明,太会骗了,因为崔茂银之前干过传销,就是领着一帮人挤在一个小屋子里,整天对着镜子喊加油,练的他口才极佳,在搪塞警察跟同行实在是一把好手,顾铭讨厌话痨,可听崔茂银滔滔不绝的跟警察胡掰,也觉得十分动听。 于是他在崔茂银的带领下,跟本市各大警局的人都多少有些联系,时不时也能坐在一起吃饭喝酒,这在这个年代比较稀松平常,不像八九十年代,警察跟流氓就跟猫抓耗子似的,不共戴天,现在时代在进步,黑社会大哥跟警察队长也终能更进一步,和平共处。 而且国内的黑社会严格来说也不算黑社会,香港好歹还有什么新义安,14k,大陆这边基本上没有能拿得出名号的,都是仨一伙俩一对,在当地瞎混,慢慢的开起来两个场子,有点实业,也算是大哥了,平时相互间打架斗殴,没打伤亡也不属于犯罪,警察拘也拘不过来,熟了就口头警告,而随着黑社会越发的向生意人靠拢,双方是我发财你升官,所以一般没事,就也没之前那么激烈的对抗了。 只是顾铭这次犯的实在有点厉害,本市规定医院收治刀枪伤病患必须要报警,所以秃子这事警察必然要干涉,崔茂银跟警察和了好一阵子的稀泥才算把这事平了,找了个小兄弟自首认罪,等出来后给买房娶媳妇,也算那几年大牢不白蹲。 这期间王队多少是出了力的,平事之后,顾铭作为当事人不好不出来露个脸,打点打点。 于是过了一个星期后,几个人去香格里拉开了一桌,酒过三巡,王队拍着顾铭的肩膀,很少见的跟顾铭表示出了亲昵,而以往王队总觉得这小子阴嗖嗖的,摸了他总觉得晦气。 “小顾,你捅人的那个兄弟,以前跟我一个小区的。” 顾铭没太大反应:“哦。” “知道什么叫三岁定八十么?” 顾铭很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拽学识,但这个人是警察,他不能发作,只是在心里猜可能是人三岁的人也能搞定八十岁的,但他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不知道。” 王队有些意外,只以为他是喝多了酒,就继续说:“就是一个人的性格,往往从一个人小时候就能看出来,你那个兄弟啊,他小时候跟在他爸后头放鞭炮,连个火都不敢点……” 说完他又顿了顿:“他就不是那种敢下狠手的人……” 顾铭的黑眼珠在眼皮下悠悠一转。 他从不抽烟,也不大喝酒,偶尔喝一次就蒙,但他此刻脑子却是不蒙,他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彼此心知肚明,却非要拿到场面上来说,那就是在讲人情,等表示。 不过顾铭并不排斥,也觉得人家理所应当,况且这样的人实在不多,能遇见是顾铭的运气。 崔茂银是老手,看见这光景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幸而他早有准备,反正这里没外人,便忙把点儿供上。 几个人吃到了很晚,顾铭喝的晕晕乎乎,出去上厕所都走不能走直线,他在华丽的长廊里走的很慢,脸色白净,脸颊和嘴唇却很红润,仿佛美女的妆,份外旖旎。 顾铭摸错了方向,找不到厕所,便有些迷茫的站在原地。 他四下里张望着,想着找个服务生问一句,正巧赶上旁边的房间里也出来个人,短发凌乱,眼神相当迷离,估计也是喝多了酒。 郑哲火急火燎的往洗手间走,才走两步就给一只凉薄的细手搭了肩膀:“请问……洗手间在哪儿?” 郑哲像是被提醒了似的,往前张望,他刚喝了一斤白酒,眼下说话舌头也发硬:“哎,我记得在前面来着,怎么没看见呢……” 顾铭很痛苦:“为什么要把洗手间修的这么难找!” “不对啊,我之前还去过一次……”郑哲也有些心急,他定睛往前面看了好一会,奔着过去的同时也没忘了拉顾铭一把:“哎,哥们,就在前面呢,走!我领你去!” 第 35 章 郑哲连续一个星期每天晚上都有饭局。 他在这边呆的时间长了,跟着吴江舟认识了不少人,男人的生意大部分都是吃饭吃出来的,当然这得是跟成功人士,大家也许互不相识,但坐在一起聊聊天,打打牌就熟了,关系近了再在一起喝个酒,最好能嫖个娼,哥俩搂着膀子相互吹吹牛,谈谈经济形势,长此以往,总能摸出点门道来。 郑哲最近认识了本地的几位人物,其中一个是银行的王行长,一个是大亨房产的江老板,还有一个重量级的,是市政府秘书处的刘秘书,这种人就比较牛了,在秘书处工作就相当于进了市政府的管家组,掌握市领导下达的最新消息,所以刘秘书作为政府人员格外吃香,众星拱月间,也道出政府最近打算改建某某城区的消息,说现在大形势又这么好,房地产未来两年在本市是绝对的潜力股。 财大气粗的老板得了这个信儿本来还装,酒过几巡便本相毕露,搂着姑娘的细腰便开始拍板,跟哥几个细密筹划,一副势在必得,有钱大家一起赚的架势。 郑哲觉得自己有点不务正业,他本来是奔着做石油配件来的,不成想却误入建材工业,然而这里面包括的东西很多,他因为之前加工过管道便看准了管材管业这一块,他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可这些年光看手下人生产,多少还是了解点的。他找了些国标看了一下技术标准,又跟家那边的技术人员通了电话,觉得不太难,还是可以生产,反正这东西的技术要求都是大同小异,只是材质不同,但他同时也比较担心,总觉得有欠妥当,毕竟他初来乍到,大家相识不久,翻脸比翻书还快,也生怕这帮人临时变卦。 吴江舟给他出了个注意,他只说是郑哲想卖,有人想从他那买,有这个关系就够了,又何苦要真自己生产,还说他自己一年销出的钢材也不都是他那个小厂子出的,很大一部分也是正经大厂买来销向用户,虽然可能比自己生产少赚点,但却毫无积压风险,他的意思是郑哲只要在营业执照里增上项,在去工商局找找人,把经营许可办齐了就成,二道贩子打着生厂商的名义,在客户眼里也不寒颤,赚一笔是一笔,赚不了也赔不着,压不下钱,也不影响他的工厂生产,先把关系走稳定了,加工什么的慢慢来。 这不今天在吴江舟在香格里拉介绍一个本地的管业生产商给郑哲认识,请客照例是生猛海鲜,还要了一些胡不溜秋的蘑菇,叫什么松露,一股土腥味,难吃至极,却价格不菲,几个人推杯换盏三个小时,吴江舟喝的高了,老毛病又开始犯。 这老家伙死活拉着旁边的人,大讲特讲他跟黑社会大哥的爱恨纠缠:“我跟你们说,真事儿,我大哥,大光头!那,厉害!” 说完吴江舟还比了比大拇指:“牛!” 郑哲心想秃子都让人砍成那逼样了,吴江舟还在这吹呢,脸皮厚成这样也算是本事,自己就脸皮薄,以后可得学着点。 吴江舟打了个酒嗝:“我跟他关系那是相当可以了,真的,我可是经过好多次的试探才成了他的兄弟的,你们都不明白,这黑社会交人很喜欢试探人,哎,郑哲,知道他怎么试探的我么?” 郑哲眼看着吴江舟的大红脸抻到自己面前,便往后躲了躲:“打了你个嘴巴?看你急眼不急眼?” 吴江舟跟他摆摆手指头:“不……你错了!他跟我玩了一把斗地主,故意出老千让我看见,”说到这里他又做沉思状,眼神迷离,幽幽抽烟,“结果他就发现我这个人牌品不错……刘总,你知道他试探我这个是想干什么么?” 刘总摇摇头:“不知道。” “我跟你们说,一个男人的品行,他可不可交,从牌品和酒品上最能看的出来……” 郑哲实在听不下去了,甚至有点替吴江舟丢脸,他虽然喝的也不少,但廉耻还在,正赶上想上厕所,就直接抬腿出门了。 在去洗手间的路上,郑哲碰见个打听洗手间的小哥。他喝的头晕脑胀,好容易找对了地方,便很热心的拉着人家的手往厕所跑,可那小哥的手实在太凉,郑哲的手又热,跟攥了一块冰似的,凉的郑哲一激灵,反应过来后,忙很不好意思的放下。 喝多了的人总是话比较多,郑哲一边往里头走,一边跟身边的人聊闲:“哎……你怎么还在这上找洗手间了?你找多半天了……” 说话间郑哲觉得这哥们有点眼熟,就低头看了那人一眼。 郑哲看的姿势很奇怪,非常刻意,因为身边的人始终低着头,那人本身就比郑哲矮,约莫到郑哲的眉毛,这就导致郑哲只能歪着头凑上去看,郑哲看了一眼后,醉熏的双眼忽然有些清亮了,他睁开了眼,又凑上去仔细看了一遍。 顾铭垂着头,这男的跟他说什么他都没往心里去,就仿佛是听个大蚊子在嗡嗡的叫,属于顾铭自动过滤的范围,顾铭只关心洗手间,这会看见了,他的手便自动的摸上皮带,迫不及待的往里走,不成想才迈开脚,就忽然给个疯子猛的顶在走廊的瓷砖上。 顾铭的下半脸被一只铁钳似的大手钳制着,那指头嵌进他的肉,似乎要隔着皮将他的牙掏出来。 郑哲算是豁出去了,他看了好几遍都只是觉得像,然而此时两人面对着面,离着不过一掌宽,顾铭的眉毛,鼻子,就在他眼皮底下,清晰可见,郑哲无声的动了动嘴唇,又眨眨眼,他想起来了,想起来这是谁了,他的小伙子长大了,褪去了稚气,变成了一个好模样的男人,不在是那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娘们,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大个子了。 顾铭还处在迷茫的阶段,他跟郑哲对视,眼睛却不对焦,看人都是重影,他怔了半晌,手指搭上郑哲的胳膊,微微皱眉:“干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顾铭因为被掐着脸,所以嘴唇是撅起来的,饱满的引人嘬吻。 赶上郑哲脑子正是犯浑,他深吸口气,歪过头便被人很恶意的在顾铭嘴上快吮了一下:“不记得我了?红红小宝贝儿。” 顾铭被这一吻激醒,他瞪大眼睛凝视郑哲,试图看清眼前这个变态,可等他真的看清了,却恨不得自己根本就看不清这个恶心东西,怀着剧烈的厌恶,顾铭挥开郑哲的手,一脚便将郑哲踢了三米开外。 这一下力度很大,又刚好踢在郑哲腹部上,赶上郑哲本来就想上厕所,一时间也是踹的郑哲无力还手,他靠在墙上,脸色发白,憋的额角都起了青筋。 同样着急的还有顾铭,他连裤腰带都解开了,万事俱备,只等放水,实在不是打架的时候。两个人怒目相向,却都很有默契似的,平行移动,只对峙不动手。 郑哲不太放心,便抬手指着顾铭:“行!姓顾的!打人是吧?你要是个男人!就等我尿完了再说。” 顾铭被他一路指着进了卫生间,没说话,径自走到最右边的小便池前,而郑哲也识趣的走到最左边,两人都生怕对方先爆发,基本上是对视着动作,只是到后来顾铭发现郑哲的眼睛开始往他下面看,就特意侧身挡了挡,就不让他看。 尿完了将家伙收起来,他俩是仇人见面份外脸红,因为都喝了不少,走路也直打晃,实在不适合发生冲突,但由于缺乏沟通,双方本意本是要出去洗洗手,结果全误以为对方要动手,最终还是在洗手间内抱起团来。 郑哲本以为这辈子见不着了顾铭了,见着也没想着直接动手,毕竟他现在年纪不小,不再是热血易怒的少年,可他又不得不愤怒,他吃了大亏了,结果这小子还要反过来来揍他,简直没有天理。 顾铭虽然头晕,但战斗力却没下降,他抓住郑哲扇向他的手,反手一拧,强硬翻转郑哲的身体,紧接着又一脚跺在郑哲后背上,登时就踹的郑哲失去平衡,砰一声扑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顾铭居高临下的踩在郑哲后脑上,他右脚刚劲,牢牢将其钉在地上,其实顾铭大多时间都看不大清郑哲,这会儿他垂眼定神,待看准了人,脚掌便雨点似的落在郑哲的头上。 只可惜郑哲在挨揍这方面真是天赋秉异,干踩不晕,他忽然背过手捉住顾铭的脚,猛一翻身,将人扯倒在地,又一个飞扑,顺势压了上去。 郑哲虽然多年不动手,但好歹还是有点基础的,再说他在这方面算是顾铭的半个师傅,即便现在明显是青出于蓝,可也郑哲也不至于输,多少还是能维持个平手。 “我当年怎么教你的?不是警告过你在打架中别让人抓住手脚么?”郑哲抓住顾铭的头发,用力朝地板上磕:“兔崽子,你穿这么利索,人模狗样有头有脸的,不会是卖屁眼儿的吧?” “……” “多少钱啊?我来一次,不过我应该不用付你吧,你他妈当年拿我钱走的,利滚利够上你白八十次了吧?反正你现在也不是处,早被人玩过了,也卖不了什么好价钱。” 顾铭听了这话,眼有火色,魔鬼似的,只见他抓着郑哲的耳朵对着他的鼻子咚的一撞,紧接着又挺身而起,趁着郑哲捂鼻子的功夫将人打横抱起,扔到窗台上就往外推。 郑哲反映过来,他那两条大长腿紧忙盘上顾铭的腰,双手搂住顾铭的脖子,八爪鱼似的缠住了,一副我不入地狱谁也别想推我下去的阵势。 “你他妈的……你疯了?” “放开我。” “你要点脸行么?大庭广众的你这是干什么?杀人么?” “不松手是吧?恩?” “我操!你在这样我就要叫了……你别以为我不好意思。” …… 他俩的身体贴合,在窗户边一个推一个缠,姿势伤风败俗,加上他俩又都没有高声对骂的习惯,所以只是抱在一起低声咬牙,还吭哧吭哧的喘气,直惹的进来解手的男同志频频皱眉。 话说我们这位男同志也是喝醉了酒,正蒙圈的功夫看见他俩,只在心里寻思这俩变态怎么也不上隔间里去,悄么声的偷偷玩多好,非要在大面儿上膈应人,素质太差了。 第 36 章 顾铭实在不记得最后是怎么跟郑哲分开的。 他在酒店的床上醒来,身上的衣裳板板整整的,连鞋都没脱,这倒不是他的小弟伺候不周,而是昨晚上顾铭实在是打的有些魔障了,给人抱回去的时候六亲不认,谁动他他踹谁,那些人也没办法,干脆不去管他,让他穿着皮鞋睡觉。 顾铭因为穿的多,所以睡的脸蛋红扑扑的,还热的出了一身的汗,他掀开被子,踢掉脚上的鞋,从床上爬起来后,将自己脱的赤条条的,正要去洗澡,结果房门作响。 随着门把转动,门缝直接钻进来一个大方脸。 张春天看了看顾铭,赶忙自个儿挤进来,顺便反手将门儿带上,挡住了身后的一众小伙。 他昨晚上就听说了顾铭跟人打架的事,说是两人都喝多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问谁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俩人就是往一起抱。 老崔他们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见打也打不出个结果,干脆哥几个联手将顾铭从对方身上扯下来,随便开了个房间抗进去,然而顾铭似乎真是有些醉,被送到房间里后脑勺刚沾了床,没扑腾几下就睡着了。 因为不是什么大事,张春天早晨才赶过来的,其实顾铭没醒的时候他就进来看过一趟,等到现在,眼看着中午他实在有些等不了,便又上来叫,谁知道一进来就看见顾铭这一身白肉。 张春天虽然不是头一回见,但还是又赞叹了一下:“哎呀你这个小细腰啊……” 说完他还扯着脖子往床上看了一眼,发现没人后,又费解的望着旁边走动的人:“你说自己你搞成这个样干啥?” 顾铭也不觉得害羞,他跟张春天认识这么久,彼此什么样都见过,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顾铭很自然的从张春天面前走过去,看也没看他,直奔洗澡间开水:“你把傻子送警察局去,他家人现在就在本市。” “啊?”张春天愣了一下“哦,我今早领着郑言去警察局了,已经联系上他家里人了,但他妈好像不在本地,说是他大哥在这边,也就是我说的那个老乡,我都跟我老乡说好了,他今天可能不太方便,说最晚明天来接。” 顾铭浸在水流下洗了一会,一张脸湿淋淋的,见张春天还在洗手间门口站着,就抹了一把面儿上的水:“你站这儿看我洗干什么,出去。” “行,我反正也没事,就是来看看你好不好,那什么,我在楼下等你,咱们等会一起去吃饭”张春天说完这话便抬手带上了门,转身出屋。 顾铭把自己洗干净了出房间,正想去找张春天,结果崔茂银半路杀出来,将顾铭拦到电梯口。 “坏了,坏了,”因为年龄的问题,崔茂银从不管这个小大哥喊哥,但也不好直呼其名,所以他干脆就不喊,说起话从来都是单刀直入:“市南西边那个工程,陈哥看上了。” 顾铭没什么表情,他进了电梯,看崔茂银按下按键:“这现在已经成了我自己的活,他看上什么意思。” “之前不是秃子一直跟咱们争么,结果在你解决他前,他为了还赌债,把他那个工程队和相关都卖给陈哥了,这事我现在才知道……” 顾铭没说话。 这事说简单了就是之前白玩了一趟,他并不是鲁莽行动的人,他算准了时间,专门在王队的辖区办倒光秃子,而且一次到位,秃子就算不死也退层皮,而顾铭因为有人又有关系也好搪塞过去。 可这姓陈的就不好办了,都说他认识本市警察局的领导,那是王队这个小基层领导比不了的,到时候顾铭真跟他对起来,就算是顾铭赢,也肯定免不了跑路,真跑个十几年回来,顾铭老了不说,老大都不知道换多少批了。 电梯到了地方,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电梯,崔茂银看着迎面过来的张春天,随手将烟丢进走廊的垃圾桶:“要不这样,咱也不好跟他硬着来,谈谈吧……” 张春天本来坐在大堂沙发上发呆,见两人出来,忙起身上前:“走,就在对面,菜都点好了。” 崔茂银的意思正合顾铭的意,顾铭冲他点点:“好的,你去约,先吃饭。” 因为饭店就在对面,一小拨人没两分钟就到了地方,这是一家东北菜馆,顾铭进去的时候皱了一下眉,细微的表达了一下不满,他昨天刚见了个恶心东西,好容易给忘了,结果今天就来吃东北菜,实在是让顾铭有点睹物思人。 但实际上顾铭并不讨厌东北菜,还觉得很好吃,所以也没说什么,只挺痛快的坐下来,挨着崔茂银边吃边聊。 张春天开了两桌,顾铭平时身边的人不多,就几个人,可那帮小弟也不知道怎么的,从来没人愿意跟顾铭一张桌子上吃饭,都说跟他吃压力大,吃不好,所以张春天每次都是开两桌,顾铭一桌,大家一桌,顾铭对此也没意见,他怎么着都能吃下去,没那么多讲究。 顾铭起初没注意到自己的旁边多了个人,他看也没看,光顾着跟崔茂银说话,还以为旁边只是新来的一个什么家伙,直到郑言开始没完没了的给他夹菜,他才反应过来。 郑言是个不记仇的。 即使那天顾铭那么使劲揍他,他再看见顾铭也不生气,他本来默默的在一边吃,吃了很多好吃的,等他吃够了就开始四处张望,发现顾铭光顾着说话,一点好吃的也没吃找,就有点替他可惜。 郑哲的筷子在面前菜盘里扒拉半天,翻出一块偏瘦的红烧肉来,夹给顾铭:“你吃这个,这个肉好吃!” 顾铭强忍住一脚把他踹开的冲动。 他知道郑言不是郑哲,俩人根本就是两回事,而且郑言还傻了吧唧的,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但就这么安慰自己,顾铭一看见这张脸还是反射性的想发火:“离我远点,别让我看见你。” 郑言没听见似的,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翠绿小黄瓜丝:“你吃完肉再吃一口这个菜,这样就一点都不腻了,你试试。” 顾铭神情平淡,眼睛却是瞪着郑言。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奇怪,因为老崔在打电话,所以没察觉,张春天可是都看在眼里,他本来带着郑言去警局,因为答应郑哲帮着先照顾一下,便很自然的带在身边,一起吃饭也是很自然的事,不料竟惹的顾铭发毛,张春天也很怕打起来。 只是郑言毫无察觉,依旧该干嘛干嘛,对着顾铭大献殷勤。 顾铭发现不奏效,也有些泄气。 但只要不是有要命的事,顾铭基本上都会等吃完饭再发火,所以眼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的菜,他本来也很饿,又跟崔茂银说的饥肠辘辘,便没跟郑言计较,拿起筷子就开始吃。 酱香浓郁的五花肉和爽滑的米饭刺激味蕾的同时,也让顾铭心情好了许多,甚至好到觉得身边那个冒牌的恶心东西也没那么恶心了,他给自己夹的东西是真的很好吃,还不用自己动手,很是不错。 郑言唆着自己的筷子头,看顾铭吃的开心也很高兴,他吃饱了饭,就坐顾铭旁边断断续续的给他夹菜,甚至还站起身,抻着胳膊从东勾到西,给顾铭搭配出荤素相当的一个组合来。 “你吃这个,这个也好吃,我就喜欢这么吃……” “……” “你以后吃饭的时候别说话,我看你刚才一个劲聊天,少吃了多少好吃的啊,菜都凉了……” “……” “你吃饭归吃饭,瞪那么大眼睛干啥?当心给油星子迸着,我给你夹菜,用不着你伸手啊……” “……” “对了,这就是了。” 顾铭闷头吃饭,只偶尔回一句闭嘴。 他发现这个郑言虽然脑子缺弦,但是他俩的兴趣爱好却很一致,至少在吃的方面是,用当下比较时髦的话讲,就是有着同样的大脑结构。 想到这里顾铭不太开心,郑言是个傻东西,自己要跟他的大脑结构一样,那不也成傻子了。 郑哲醒了酒,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也觉得做梦一样。 这顾小红每回都是从天而降,跟演戏似的,上次是从苹果车掉下来,这次一回头就这么突然的站自己身边了,还拉着小手,要是后来没动手,也算能给他俩的事画上一个好句号了。 好聚好散么。 可搞成现在这样,郑哲是惊喜又恼火,如果他没喝酒,肯定不会跟顾铭打起来,郑哲现在有点看不得顾铭,觉得之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郑哲没想跟他计较,能遇见是俩人有缘,不能再一起是没分,郑哲现在不想强求。 结果他差点被顾铭推下楼,虽然没受什么大伤,可被右脚扭伤了,这不上医院来处理,警察还打电话说郑言找到了,郑哲踮着脚尖,一边接电话处理郑言的事,一边给自己挂号治疗,因为暂时过不去,郑哲便麻烦张春天帮着照看一下,等他弄完了就过去接。 吴江舟到了的时候,郑哲已经弄完了。 他回头土脸的找到郑哲,脸上猫挠了似的,好几个大道子,血色尚且新鲜。 吴江舟先过问了一下郑哲的伤,发现没事就在他身边坐下,掏出烟来:“你怎么搞的,怎么昨晚上我一眼没照顾到,你就成这样了?” 郑哲接过他的烟,想起来医院不让抽,又塞回去:“我没事,倒是你,你这脸怎么了?” 吴江舟叹口气:“在家打架了呗……唉……怎么办,我家那老娘们最近实在是有点疯癫了,这不昨晚上喝酒喝多了么,在酒店住的没回家,你看看她把我脸挠的?不止这事,这娘们现在越来越爱动手了,你说我怎么办?可愁死我了……” 郑哲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难的,你抗揍些不就得了。” “啊?抗揍?我他妈在外头像头驴似的赚钱养家,我不揍她不错了。” “你哪能打女人呢,”郑哲摇摇头,小心翼翼的挪了脚:“我小时候找过一个对象,天天揍我,那下手真是狠到一定境界了,但作为一个爷们,哪有跟自己对象动手的道理?他揍我,我就让他揍,只要打不死,第二天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事不耽误。” “呀,你这么好?吹呢吧?”吴江舟满脸怀疑:“我怎么不信呢,一次都没动过手?” “我就是跟他动手,也是阻止他别打我,也就极个别的情况我可能扇扇他,那也是他实在太不像样了,我不得不管教。” “小郑啊,你们东北男人就是爷们!” “嗨,还行吧。” “哦,还在一起么?你女朋友找你这样的,也算是有福气,哪个男的能受得了爱动手的女人。” “啊……我俩分手了,是我踹的他,”郑哲挑挑眉,微微一笑:“就那脾气的你说我要他干啥?我直接告诉他滚,那是相当潇洒了。” 吴江舟赞叹不已,频频竖起大拇指:“这才对么,老弟!你厉害啊你!真是我们男人的楷模!” 第 37 章 郑哲脚伤不能开车,他是打车过来的,正好吴江舟在这,郑哲便很自然坐他的车回自己住的地方,想着顺便接郑言回去。 郑哲在这呆的时间不短,住的地方早就从酒店换成了公寓,一租一年,没有厨房的那种,毕竟郑哲不见得在这边常驻,也没必要把住的地方弄的跟过日子似的。 地方虽然不大,可多住个郑言还是绰绰有余,郑哲妈自打知道郑哲到了本市就回了乡下,这会儿接到信儿非要去买车票过来,郑哲劝了她半个小时才劝住,毕竟两边离着不远,回头郑哲开车送回去行了,又不麻烦。 这个城市比老家繁华的多,还临着海,一到晚上霓虹遍地,华光熠熠,大酒店前豪车云集,窄巷子里人声鼎沸,郑哲以前没感觉,可现在忽然呆的十分惬意,甚至都不怎么想回家。 但这地方好,却并非郑哲留下的全部的理由,还有一个让郑哲想留在这的原因,郑哲虽然大多时候不那么认为,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就是那么回事。 这就仿佛是一个人喝了一种酒,醉了,吐的不省人事,难受的恨不得此生都绕道走,可回头看见了依旧流连忘返,也非要骗自己嘴里的口水是反酸水,但其实心里还是明白的。 天还很亮,郑哲坐在吴江舟的车里给张春天打了两个电话,那边也没接,郑哲没办法只能先回了家,不成想在吴江舟调车头的功夫,江老板的电话就进来了。 江老板约了刘秘书吃饭,就两个人觉得没劲,便四处给这帮人打电话凑份子,想着一起玩玩。 郑哲本来因为脚伤跟他弟的原因不很想去,可又觉得不好不去。 人家不在乎他来不来,他却很在乎这份关系,反正脚扭了也不耽误饭局,饭局是用嘴吃的,嘴没事就行。 吴江舟本来还说他有事,听郑哲要去见刘秘书,也死皮赖脸的跟着,装模作样的打了两个电话推掉所谓的饭局,两人到了海天酒店,吴江舟挽着郑哲上去后,包间里头已经坐了五个人,三男两女,男的除了老江和老刘,还有一个姓陈的,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后来聊了两句才知道是混社会的,手底下有两个迪厅,还兼职干工程,很有来头。 至于女的长什么样郑哲没印象,就记得衣裳紧绷绷的贴身上,水蛇腰,两个大奶子圆滚滚的,眼看着就要从领口里钻出来,看的在座各位男士意乱情迷,牛皮都吹的优雅了不少。 之前全是男人的时候,大家几杯酒下肚,那真是除了中东和平不管,国家大事挨着遍的操心,刚还入木三分的分析中国入世后经济形势,后又声嘶力竭的谴责某酒店小姐大幅涨价坑人,总之话题尺度十分宽广,连领导家狗该配种了都不放过,这会有了女士在场,大家都收敛许多,聊聊红酒,说说禅经,男人温文尔雅,女人满面娇羞,郑哲看的心里狂笑,但面儿上还稳的,跟着一起黏糊,搞的气氛到最后一度暧昧至极,大家坐在一起眉来眼去,看的郑哲都想谈恋爱了。 可是光想谈,没有对象是谈不成的,郑哲作为碎钻单身王老六,这些年也不是没女人往上贴,只是之前郑哲太忙没功夫谈,现在有时间了,也可以谈了,却怎么都谈不了。郑哲有时候会觉得是不是不年轻了,小时候的感情总是很纯粹,炽热浓烈,喝一次酒就要当一辈子的兄弟,看见模样漂亮的就成了心尖上的人。 郑哲莫名有些郁闷,在姑娘的陪伴下多喝了几杯,干脆就把郑言的事又忘在脑后了,其间张春天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当时他正一瘸一拐的往洗手间摸,也没接到,张春天也有事,就没在打,这事也就这么暂时搁置了。 吃完饭郑哲跟吴江舟跑到香格里拉去聊天,俩人都脸通红,也不去包间,就坐在大堂吹冷风,吴江舟脸皮厚,不觉什么,倒是很好奇郑哲为什么忽然死活要来这儿,毕竟平时郑哲为人比较大方,不太像是省这两个茶点钱的人。而且让人奇怪的是,他来了也不怎么不说话,光吴江舟自己说,郑哲就那么魂不守舍的坐在对面的欧式沙发上,东张西望,伺机作案似的,看的吴江舟一头雾水,总觉得郑哲下一秒就要飞奔出去抢包了。 不过郑哲平日还是很正常的,就这事第二天他酒醒后,任吴江舟怎么问他他也不松口,言语间还责怪了吴江舟不拦着他,说再有下次千万不能由着他去吹风,说他跟那地方反犯冲,容易吹出人命。 吴江舟听到这里也觉得挺邪的,上次在那边喝酒,郑哲就回就没人样了,还崴了脚,这次又在那边做出那种怪异举动,香格里拉真是邪门,以后能不去尽量不去了。 郑哲在脚还没太好的时候就重新开始开车了,他跟张春天约好了接郑言,一根烟的功夫就到了地方。 郑哲老远就看见站在路边的张春天。 印象中这小子矮胖矮胖的,现在也长出了个大人的模样。 张春天来这几年老乡没少见,可却没见过郑哲这么近的,他特意从茶楼里出来,穿的很随便,见停身边个奥迪,就瞪大了眼镜上来拍,嗓门极大:“嗬,郑叔,可以啊你。” 郑哲每次听见他这么叫自己,都恨不得给他个嘴巴。 之前是张春天在上学,郑哲在他爸身边帮忙,明明比这胖子大不了几岁,还要被喊叔叔。 郑哲把操你妈憋在心里,跟张春天笑了笑:“我有那么老么?” 张春天一拍头,满脸歉意:“你可是一点也没变样,倒是我看着比你还大了……” 郑言站在门口晒太阳,。 其实也不见的是在晒太阳,他嘴里不知道吃着什么东西,靠在门口往一个方向望,根本不关心郑哲的到来,甚至跟郑哲看对了眼,也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郑哲从车上下来,跟张春天寒暄:“春天,怎么在这儿了,真是巧。” “我才觉得巧呢,我起初以为你弟是你的,哎,你在我爸那儿干那么久,我都不知道你有个双胞胎弟弟。”张春天说道这里还给郑哲递了一根烟:“进去坐会吧,自家茶楼。” 郑哲接过烟,看一眼茶楼的规模,有些惊讶:“混的不错么你……” “哪里哪里,这不是我的,我只是说了还比较算。” 两人低头欠身,郑哲在张春天手里的打火机点了火,直起腰,转向旁边望天的人:“郑言,怎么见了我也不说话呢?” 郑言转过脸,慢慢的笑了一下,又伸出手:“大哥,你吃么?瓜子。” 没等郑哲回话,张春天却惊呼一声:“你脚怎么了?看着不大利索呢?” 郑哲本打算搪塞过去,可跟张春天对上脸,却像被提醒了似的。之前俩人打电话都很匆忙,没有细说,这会郑哲想着说不定张春天知道顾铭的下落,毕竟俩人都在这,也许有联系呢。 郑哲张了张嘴,后来又闭上了。 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打听顾铭也不是想怎么样,只是好奇他在干什么,不知道他缺不缺钱。想起之前郑哲也挺不好意思,觉得顾铭跟他过了两年苦日子,要是顾铭现在过的不好,他也能帮帮他,没别的意思,就是纯好心,没死皮赖脸。 张春天有些察觉到郑哲的异样,为了不冷场,他依旧是喋喋不休的说:“进来好好聊聊,这些年你都干什么去了?我听老家人说你很出息,开了个大工厂,怎么还跑这边来了?” 郑哲被张春天热心的迎到茶楼大厅,这地方装修很有一番韵味,古玩字画一应俱全,不过估计也就是挂着羊头卖肉狗,这年头茶楼只卖茶叶能赔死。 一个红旗袍的女人上来摆弄茶具,郑言就站在门口,没有要跟进来的意思。 郑哲的眼睛望着郑言,抬手在烟灰缸弹弹烟灰:“春天,我那天见到顾铭了,怎么他也在这儿?你们有联系么?” 张春天之前并不知道他俩的关系,听郑哲说这话,先是没反应过来似的愣了一下,刚开开口,就听得门口吱呀一声急刹车。 张春天闭了嘴,向后微仰身体,待看清车牌号,又朝里头喊了一嗓子:“大伟,出来!” 说话间一个高个子从里头跑出来,正莫名的时候,张春天没好气的回他一句:“滚出去,去门口站着。” 郑哲看的莫名其妙,不过他也不关心,却有些好奇张春天这样的人也有脾气。在郑哲的印象里,这孩子跟他爹一样,乍一接触都十分亲切,毫无架子,这时候陡然变成一副狠样,虽然有些令人发笑,但郑哲却也笑出不来。 倒是门口的郑言,刚才还讷讷的,这时候就像是吃了喜鹊蛋似的,骤然就咯咯的笑起来。 外面一阵轻微的骚动,意外的是茶楼里的人都没用要出去看热闹的意思,气氛相当凝固,甚至有些古怪。 唯一不受影响的是张春天,他已经笑着给郑哲沏茶:“郑叔……呸……我这张臭嘴,郑哥,你怎么啦这是,怎么进来就开始愣时儿。” 说完张春天又想起来似的:“你刚问我顾铭啊,这不就是顾铭么,他来了。” 郑哲眼望着那个什么大伟方才还高高大大的站在原地,这一秒就给人拉着头发,一脚踹在小腹上。 顾铭双手插裤兜,腰杆挺直,没等揪住大伟头发的小弟动手,便迅速的给了他一脚,直踢的那人当场就跪下去,蜷缩成团。 对面的郑言眼睛都笑弯了,他不害怕这个,就算是挨揍的人是他他也不害怕,因为张春天的关系,他这两天都频繁的跟顾铭见面,他发现他很喜欢顾铭这样的性格,非常合他的口味,这个人不爱说话,就喜欢吃东西,而他喜欢说话,就喜欢给别人东西吃,相处起来实在是愉快,愉快的郑言舍不得跟郑哲走,眼巴巴的盼着顾铭来。 然而他不想跟郑哲走,郑哲也他妈不想带他走了,只见他僵坐半晌,后又噩梦惊醒似的,腾的站起身,郑哲盯着张春天,眼有急色:“兄弟,有后门么?” “啊?你走什么后门啊?”张春天一愣:“你不是要找顾铭么,他来了,哎,顾铭,你过来一趟。” 郑哲闻言脚更不好使了,他面色发白,一边走,一边摇头:“不行,不行,今天不行,我今天这腿脚不适合跟他见面。” 第 38 章 郑言跑上去,伸出一只嫩手:“弟弟,瓜子仁我都嗑好啦,给你。” 他掌心厚实,里头攥着白胖的瓜子,都是他刚才磕出来的,他本来百无聊赖的在茶楼吃东西,听张春天打电话,说是顾铭要来找个人,就舍不得吃了,想着等顾铭来了,留给顾铭。 可话音刚落,郑言就给一个人拦到一边挡住。 顾铭没搭理他,只是很专注的继续踹大伟。 他下脚狠毒,踢的这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呲呀咧嘴,脸都不要了,抱着头便开始在地上哭,声形凄厉,旁人都有些看不下去。可即便是这样,顾铭还觉得不够,他甚至还从车上取下来一个铁棍,对着大伟开抽,直打的人鼻血迸溅,身上都成了斑马。 这条路没什么人,而且这个殴打的场景给一群小弟围着,也不太有人能看得见,这群人身体僵直,手指微抖,偶尔觉得不忍心,也不敢上前制止,毕竟张春天跟崔茂银都在这儿呢,老好人都没开口,谁有胆量上去求这个情? 大伟足足被揍了十分钟,一般人揍十分钟,顶多鼻青脸肿,可让顾铭揍就比较惨,大伟被打的满脸都是血口子,鼻梁塌陷,连牙都掉了一颗,身上青一块紫一快的,躺在地上哭都哭不出声了。 顾铭额头冒汗,他将棍子往旁边一扔,当啷一声,而他却没走,只是蹲下来盯着大伟的眼睛,并微微的张了嘴,他刚才吃了一颗糖,现在呼在大伟脸上的气儿都是甜的,带着香,掺在血腥味里的香。 “你睡了陈哥的人?” 大伟以一种极其奇怪的姿势趴在台阶上,血糊的他都睁不开眼,他想了半晌,忽然面色恐惧:“黄头发那个么……” 说完这句话他便开始哽咽。 这个小伙子昨天去迪厅玩,是上了一个挺骚的小娘们,俩人算是你情我愿,帅小伙跟大姑娘干柴烈火很正常,他虽然喝多了,却大概记得那女的说她有个姓陈的男人,但他不知道那人就是陈哥,本市名气响当的老大,他要是知道给他喂雄心豹子胆他也不敢跟那女的睡觉,他知道他那不是给自己找事,是给自己的大哥找事,这个姓陈的刚接了秃子的工程队,正是跟顾铭起摩擦的时候,他这就是火上浇油,顾铭肯定饶不了他。 大伟意识到这些,浑身震颤,面容比刚才挨打的时候还害怕,他哭着抓住顾铭的脚,不自觉的说出一句:“大哥,你要杀了我么?” 顾铭摇了摇头,他站起来,示意别人把他送去医院:“这事就这么算了,不要有下次,有下次你就走吧,我也不打你了。” 顾铭几乎不打自家兄弟。 只是今天他接到陈老大的电话,在电话里被人恶损了一顿。但这事证据确凿,顾铭这边是理屈,人家那边也很痛快,要顾铭把人交过去,然后两边才能谈市南西区的工程,不然他就直接开工,看顾铭敢去一个试试。 其实顾铭跟大伟也没什么感情,他自觉他跟谁都没感情,跟谁都只有关系。 也是唯一的关系。 他是大伟的靠山,是这些混混的大哥。 他清楚他的兄弟没一个豪杰,全是没文化的穷小子,这个社会里最底层的人,下三滥一样的吃饭,吃的不光荣,吃的遭人嫌,这就已经很倒霉了,顾铭不想再把这些人往死里断送。 他的人他要自己管教,他打他的兄弟总比姓陈的打他的兄弟强,他会给他们留后路,不残疾不瘫痪,老陈可不会。 人被抬走的时候,顾铭让崔茂银给老陈打电话:“跟他说明天我过去见他,我自己跟他谈,大伟我已经收拾了,就不劳他动手了。” 反正顾铭不害怕,他从九几年就是这么毫无畏惧的拼过来的,他就像最不要脸的亡命徒,常年混迹在血腥和铁锈的气味里,哪里都敢去,哪里都敢闯。 顾铭挺轻快的进屋,别人都沉默着绕着他走,只有那傻东西笑嘻嘻的凑上来,往顾铭略带铁锈的手心里塞瓜子仁。 郑言爱极了他这个沉默的小模样:“快吃,快吃,都给你嗑好了。” 顾铭不跟傻子一般见识,白给谁不要,他很好意思的接过来,一边走一边吃,待进了大厅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直直的望着对面茶桌的两个人,差点把嚼碎的瓜子仁呛气管里去。 当郑哲看见他揪着那人猛打的时候,不用张春天说,他就已经知道顾铭是干什么的。 郑哲心里发凉,兜头给人泼了一盆冷水似的。 同时他又内心觉得可笑,这是顾铭的事,顾铭跟他一毛钱关系也没有,自己何苦气成这样。 然而他实在是控制不住的愤怒,他希望他过的好,而不是这么没出息的混,哪怕是去卖,郑哲也比现在开心,至少卖屁股不会死,郑哲是混过来的,知道混多难,不混多好,如果郑哲当年没有退出,现在最好也不过是个闻名一方的大混混,然而这种几率实在太低了,等待这些人的不是大多没什么好下场,往好了说是跑路,改行,往坏了说是牢狱,横死。 顾铭不能走他的老路!白白的再吃一遍苦! 郑哲手指头攥的咯咯响,他也没有想逃的心了,怒火烧了上来,灼的他胸腹发烫,怨气横生。他算是发现自己为什么偏偏在顾铭这儿不冷静了,他想要的得不到,他期待的也总是背道而驰,换谁谁能冷静,这姓顾的生来就是跟他作对的!他倒霉才喜欢过他,他倒霉才想管他! 郑哲在心里忿忿不平的管了一会闲事,幸而他阅历在这儿,总算能忍的下来。 眼下实力悬殊在这儿呢,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动手,郑哲是脚坏了,脑子没坏,这里全是顾铭的人,要是真打起来郑哲能被这群人拆吃入腹,怕是骨头都不剩。 所以,即使郑哲在心里认为顾铭不地道又无情,郑哲也没说什么。 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冲上去就骂,哪怕在心里把顾铭八倍儿祖宗都问候个遍,他也没表现出来,也还能比较平静的跟顾铭说话:“哎,顾铭,又见面了,上次不好意思啊,我喝多了,你别忘心里去。” 顾铭看见郑哲的时候也很意外。但他很快又没什么表情,只是径直往里走。 因为郑言的关系,他现在看见郑哲只是很厌烦。 郑言是个不错的家伙,这小子十分听话,不惹人烦,最重要是他总是把最好吃的东西源源不断的往顾铭嘴里送,他这样拍顾铭的马屁拍的很是地方,连带着郑哲也跟着沾了些光,顾铭现在看见他已经没那么反胃了。 但是顾铭依旧不太想看见他,因为一看就他顾铭就很自然的想起一些事,不能往深了想的事,因为他一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恨不得现在就把郑哲底下拧断了。 顾铭往里走头,假装看不见,这让郑哲十分生气,不是尴尬。 张春天实在是个好心的,他刚才怕郑哲害怕,就一个劲的安慰他,这会儿见顾铭如此目中无人,又有些替郑哲尴尬,便忙把顾铭叫过来:“顾铭,过来,干什么呢你,没看见这边有人啊。” 顾铭抬起细手,将瓜子仁一股脑都倒进嘴里,头也不回的走:“我上厕所。” 郑哲眼看着他走了,一时间百感交集。 但百感交集的同时,他也没忘了正事,他拉着郑言一瘸一拐的往出走,生怕顾铭上厕所上的不舒服,想起自己之前捅他上厕所的地方,再大发雷霆,出来把自己变成郑公公,连累他的弟弟和小弟弟。 也不知道现在别人还能不能认错他跟郑言了,算了,他弟已经很可怜了。 郑哲叹了口气,他一边跟张春天握手做别,约好改天再聚,一边在心里回想以前的顾铭。 他虽然记得不太清楚,可也大概记得他的粗又大开垦顾铭那朵小雏菊的时候,顾铭在下面气若游丝,喘的像个小猫崽。根本不像现在这么凶,跟猛禽似的。 第 39 章 郑哲把郑言领回去,本打算抽时间把他送他妈那去,结果却忽然忙起来,根本没有照看他。而且郑言也二十好几了,能吃能喝的,也知道好歹,不需要人照顾,所以郑哲就放心的让他住在自己家里。 郑哲跟郑言的相处模式,打小起就很奇怪,比较生疏,不祥一般的亲兄弟那么热络。所以他在家的时候基本不大跟郑言说话,以前郑言都是上赶着来找他,可这小子却忽然换了个人似的,整天无精打采的在家里,不着急回家,只琢磨电话。 这两年开始流行彩屏手机,郑哲给自己换了一个后,老的也没丢掉,赶上郑言喜欢,就干脆给他了玩了。 郑言头一回用手机,很是欣喜,但是没有电话卡拨不出去,就整天自己瞎拨着玩。 然而郑哲没功夫搭理他,他发现自打他开始做了生意,这运气就挡不住似地,干什么什么顺。 他本来还等着老江拿下那块地,回头自己跟着蹭点边边角角,不成想那天跟刘秘书他们一起吃饭的陈老大居然找上了他。 其实这个陈老大本来是找的江老板,他手头上有个小活儿,想从外面进点管道堵漏,这不没话找话就跟身边的人打听么,江老板是搞房地产的,自然认识很多干这边的人,因为最近跟郑哲玩的近,便第一个想起他,直接推荐给陈老大。 这个陈老大虽然长相凶悍,说话的阵势也吓人,可做起生意来还是很谨慎的,因为总共没几万块的东西,贵贱也差不哪里去,所以他就没想着比价格,想着走给身边的兄弟也当时交一个人。 郑哲起初有些犹豫,这批活是很对他的胃口,可毕竟是跟黑社会打交道,郑哲总是有点担心,回货款自来就是个难事,平日里多少企业都有免不了死乞白赖的跟各大购买方要账,正经企业都这么难要,黑社会更是难上加难。 但郑哲后又一想,反正也就几万块钱,就算不给了,也好歹是个人情,自己初来乍到的混,说不上以后还能用上。 俩人一拍即合,很快就坐在一起开始商量细节,姓陈的也有个公司,经营项目包罗万象,上到土木工程,下到服装百货,一看就是皮包公司,没什么正经东西,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瞎挣钱,但郑哲觉得黑社会干到他这份儿上也不错了,好歹是个企业,比那些放赌卖毒的强多了。 因为东北那边库存有一部分产品,生产也快,预付款已经交了,郑哲想着这两天把合同签一下,便带着拟好的合同去找陈老大。 陈老大正好在城郊,接电话的时候犹豫了很久,但到底还是将郑哲叫过去了,说他在那边吃野味,叫郑哲一起去吃。 郑哲也挺高兴,开着车去了城郊,路况不太好,经过大车漏掉的沙土在地上被压成了饼,导致路面凹凸不平,郑哲开个奥迪跟开三蹦子似的,蹦蹦哒哒就到了地方。 郑哲停到了一家民宅前。山东的民宅跟东北那边不太一样,都建的跟四合院似的,进门就是一块水泥屏风,上面蟠龙绘胖小子,象征着这里的百姓望子成龙,进到里面三间瓦房层厚实高大,院子更是宽敞的离奇。 郑哲进了院,就给两个黑壮汉子领到里头,陈老大正坐在小马扎上,似乎是吃火锅,身边站着四五个人,都立的直挺挺的,没有要坐下吃的意思。 陈老大身上就一个大背心子,他头发剃的很短,后脑勺胖出好几个沟壑来,他本来没想见郑哲,可他今天吃了好吃的,等会还有一场好戏,就他自己实在太可惜,他迫切的需要一个观众,来展示他的威风,一个人威风不算威风,有外人看着并且敬畏那才是真威风。 他听见郑哲来了,便放下筷子,抽出一张纸来擦嘴:“小郑,过来尝尝,这是鹤。” 郑哲将装着合同的档案袋往旁白一扔,拉了个马扎坐在上头:“鹤?这东西能吃么?” “当然能吃,不能吃我会叫你来么?这可是好东西,你小子有口服,偏偏这个点儿给我打电话。” “我这不是没吃过,眼皮子浅么……”郑哲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嚼,自觉跟鸡肉没什么差别,没滋没味的,就放下了筷子:“怎么跑这么远来了,我差点没找到地方。” “来着干点私事,顺便见你么,”陈老大开始徒手剔牙,旁边的小弟见状赶忙递过来一根牙签,“我本来以为你不着急签合同呢,这不我明天要去西安,回头你想找也找不到我了,还他妈嫌远呢你……怎么样,你吃着?” 郑哲刚想说像老母鸡,可忽然听见外面车响,余光觉得人越聚越多,就把这茬忘在了后头, 郑哲侧脸望着外头的小混子,下巴微微一抬:“陈哥,这怎么回事?” 陈老大打了个很长的饱嗝,笑容怪谲。 他粗粝的手指捏着牙签在嘴里掏了半天,扯出一条线样的鹤肉来:“兄弟,要么说你点高呢,哥请你吃饭,顺便请你看戏,不过这戏啊,也不见得能演的起来……” 顾铭大中午去见的老陈。 这天其实并不是起初两人约的那天,老陈一直不肯见顾铭,一拖再拖,拖的顾铭简直想直接开干了事。 但他到底也没这么干,这年头大家也只是想安心赚钱,能谈就别翻脸,所以顾铭还耐着性子找了老陈两天,也不知道这姓陈的怎么了,忽然就答应了,约了今天见面,并指明要顾铭自己去。 还不到夏天,中午却是很热,太阳顶在头上明晃晃的,烤的顾铭发晕。 因为见的不是什么讲究人,所以他也很随意的穿了个小白褂子,开着一个小车就到了城郊。 顾铭数着路口到了地方,老远看见一个大胡同口里停了很多面包车,便直接拐了进去。 这地方看起来像个新村,铁门的漆还是鲜红色,跟顾铭家之前有些像,不过顾铭家要比这个旧多了,门头也矮,连个秋千都荡不了,因为这个顾铭小时候还一度很羡慕门头高家的孩子,看他们在自家门梁上荡秋千顾铭都要眼馋很久。 高头门外横七竖八的停着许多面包车,起初顾铭以为没几个人,可等走进了才发现这些车每个都至少坐三个,一水儿的小混子。 他们沉默的坐在车里,嘴里叼着烟,像有事似的,也没来得及点火,见顾铭来了全扔掉嘴里的烟,纷纷从车上走下来,站在顾铭面前。 大门也开了,没人进来也没人出去,只是单独为顾铭开了门。 顾铭往里看了一眼,有些毛骨悚然。 就像是一头雄狮看见了一群鬣狗,说不害怕那是假的,而且雄狮好歹还有尖牙,顾铭除了一身细嫩的皮肉,什么都没有。 从这里到院里的门口没有多远,路也不长,快跑两步就能到地方,只是两边站着黑压压的人群,二三十个的样子,他们手持凶器,好奇并饶有兴致的打量顾铭,观察顾铭。 这群小混混穿什么的都有,头发也有黑有黄,嘴里叼着最廉价的烟,连武器都十分接地气儿,铲子棍子,奇形怪状。 顾铭往前走了一步,直觉性的发现身边的人反射性的一动。 人要要打架之前的表情很奇妙,那些咆哮着,哭喊着,最后红着脸冲上去动手的几乎都是女人,也是战斗力最低的一个族群,男人打架的时候大多紧咬牙齿,全身绷紧,接着开始扯领子挥拳头砸脸,而这也属于即兴发挥,不会造成什么严重伤残。 但混子打起来不是这样,他们蓄势待发,阴气沉沉,骤然出击给你一下,造成的后果是前两种远不能比的,他们打你就是为了搞你,根本不是为了泄愤,这两个结果是不一样的,不把你打伤打残,还叫什么搞你。 现在这群人就是一副想搞顾铭的样。 顾铭当然不想平白给这帮人当靶子,他不傻,看见拳头也知道逃,他反正不要脸,不在乎夹着尾巴跑,但他跑也要跑的有原因,不能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走。 他问了一下旁边的人:“跟你们大哥说一声我到了。” 那人笑了一声,声音不太自然:“他知道,顾哥,请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顾铭就很清楚了,他忽然明白了陈老大的用意,有些话在电话里就能说,但非要见面,就是为了事,所以顾铭也早有准备,只是他没想到这么严重,陈老大一副要跟他翻脸的架势。 顾铭才不想跟他们唱这出苦肉戏,他转身便走,却被对面的混子强硬的拦了下来。 “哥,你不能走。” 顾铭上去就是一个嘴巴,扇的那人身体一歪,当场撞在旁边的黄毛身上,人群须微骚动,紧接着顾铭头皮一麻,一股热浪顺着后脑往脖子里流,像是给人电机了似的。 顾铭回头看了一眼打他的混混,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半大孩子,同一般街上的流氓无异,这小子举着木棍,见顾铭还能看他很是胆怯,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外面爆发出一声干嚎的时候,郑哲忍不住从马扎上站起来往外看。 老陈的筷子在锅里翻动着,拣出一块白嫩的腿肉,啃的汤汁淋漓。 “小郑,来客啦。” 郑哲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来的人是谁。 一群人抱在一起,最里面的人发出阵阵惨叫,郑哲太久没见过这种场面,忽然身临其境,也有点不能适应:“这是干什么呢?” 老陈将肉吞咽入腹,答非所问,更像是暗自赞叹:“行啊他,真敢进门,是条汉子。” 战斗没有进行多长时间,有人被满脸是血的甩出来,生生从人群里开出一条道,浑身脏污的人扑打着身上的灰尘,有些站不稳,乍一看踉踉跄跄的。 大家出来也都是混口饭吃,见顾铭把那个小流氓砸成那样,所以即便是有大哥的吩咐,那帮人也只是意思意思就完事了。 顾铭头上挨了好几棍,双腿无力,眼前发黑,他虽然头晕,可脑子还算明白,他打都挨了,进都进来了,就没必要往出跑。 顾铭几步进了屋,推门的时候全然没注意站在面前的人,而是一屁股坐在老陈对面,将手放进兜里,半天也没掏出东西。 老陈的筷子还在锅里,他死死的盯着顾铭的手,立刻变了脸色。 他早就听说过顾铭这个人,这次是头一次跟顾铭打交道,本想给他下马威,没成想反倒被人将了一局,他甚至找来了看热闹的人,所以他咬着牙没往后躲,而是故作沉着的说了一句:“小顾,你牛,咱哥俩喝一杯,算是不打不相识。” 郑哲始终没有说话,他说不出口,他的手里拿着烟,悬在半空中,而他又很想抽一根烟,可他另只手摸了半天兜,怎么也找不出一根来。 他到这后不是头一次见顾铭,所以现在不是激动,也不是错愕,更不是生气,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第二次看见自己的好东西给人糟践,他今时不同以往,可反应却同年少时惊人的如出一辙。 他整颗心都揪起来了,干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然而顾铭还没发现他,他晕晕乎乎的,鼻子总有要流血的冲动。顾铭坐在那里,从衣兜里掏找了一会,又从裤兜里翻了半天,直到翻出一张图纸来。 顾铭微垂了眼,将图纸铺在陈老大眼皮底下:“陈哥,”他伸出一只指头,放在上面划着范围,“这是你的,” 这张图就是两个人起冲突的工程,区域是崔茂银画的,他办事圆滑,前后的考虑好了,两人划分的地方十分合理,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顾铭的指头在纸上敲击,他刚从人堆里爬出来,手指肮脏,指尖却是玫粉:“这是我的。” 陈老大低头一看,觉得十分公平,便乐得拍板:“就这么定了。” “大伟的事结了?” 陈老大看他一张脸绷的带了冰霜,就点点头“结了。” 顾铭站起身:“那我没事了,走了。” 说完这句话他晃悠了一下,贫血似的,眼前发黑,还一直白不过来。 这就导致顾铭每走一步都十分费力,然而他又不能不走,还要生龙活虎的走,他身体弱了,心也不能弱,身心都弱了他可怎么混下去,他是别人的靠山,可没人是他的靠山,他只能靠自己。 脑袋上的口子越流血越多,一滴一滴的往出渗,顾铭走了一会实在走不了了,本想歇会,却不料却双脚一轻,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就往出走。 顾铭浑身轻飘飘的,忽然就松了口气,他直接歪在这人的肩窝上,感受着那热腾的皮肉下强劲的脉搏,还有心跳。 温暖强健,安全可靠。 第 40 章 顾铭没什么大事,去医院做了检查,最严重的症状就是有点轻微的脑震荡。 郑哲跑前跑后的缴费取报告,不跑的时候就站在顾铭所在的病房外头玩手机。 他不知道现在黑社会里流不流行来医院补刀,所以很是紧张了一会,但没多久郑哲便想明白了,顾铭这次受伤不是跟人结怨,应该没人会来,而且他也不需要担心多久,他来之前就给张春天打了电话,估计这帮人很快就能到。 闲着的空挡,郑哲回想起当时的场面,觉得顾铭挺有种的。 有这种想法郑哲自己一时间也不能适应,他对顾铭的认知从来都停留在脸上,他就像望着个美丽的盒子,起初光看外头就喜欢上了,现在这个盒子打开了,从里头掏出几样东西,郑哲没见过的,却也挺喜欢。 但也有讨厌的,郑哲来的路上一直都很想训顾铭两句,但好几次嘴都张开了,可看见顾铭那张恹恹的小脸,就还是咽回去了。 顾铭因为头部受伤,中途吐了好几次,怀了孕的女人似的,一阵阵的干呕,搜肠刮肚的将胃里那点好东西倒了个干净。因为他还打着针,郑哲一见他从病房里直冲出来,便收起手机跟上去,接过吊瓶高举着跟在顾铭后头跑进了卫生间,等顾铭吐完了再出来,又将吊瓶还给他,顾铭自个儿上病房里头呆着。 病房里并非没有人,反而是有很多人,七嘴八舌的吵的顾铭脑仁疼。 他本来头晕,心里又烦乱,正盘算着闭目养神,可这群人就是不让他如意,非要叽里呱啦没完没了。顾铭有些忍不了,便睁开眼,扫视病房,最后将目光停在声音的来源处——一对母子。 这对母子一直在互相抱怨,又都是伶牙俐齿的,半天分不出个胜负,所以就没停止过对吵。从对话中大概可以听得出这位石姓少年大概是怎么摔的,此人似乎站在沙发上踩了个空,后脑勺磕在墙上,撞出一个大包,而后又从沙发上跌下来,额头又撞了个大包,两包相对,加上头发又比较稀少,乍一看有点像寿星老儿。 顾铭看着这个小寿星老儿,觉得他头发稀少很可怜,就强压了心头怒火,闭上眼睛继续忍受着娘俩的聒噪。 张春天很快就过来了,不过他本人没第一时间出现,先涌进来的反而是好几个小弟,张春天是后进来的,他跟门外的人打完招呼后,这才赶忙跑到顾铭面前来长吁短叹,问这问那。 他至少说了三四十句,顾铭一句话都没说,直到张春天闭了嘴,顾铭才木着脸转向门口:“他走了?” 张春天愣了半晌,明白过来了,就点点头:“走了。” 说完张春天在周遭病人的频频侧目中稍挥了手,示意那几个小伙子出去,他稍微侧了身,坐在顾铭旁边,对顾铭做了很仔细的一番观察:“你俩不对劲。” “哦,”顾铭后脑伤口痒的狠,他抬起手搁着纱布用两个指头搔了一下:“我不想在这儿养伤,回家。” 因为工程的事解决了,顾铭一时间也没什么大事。 生意上琐碎的事就让张春天去处理,崔茂银每天中午来跟顾铭吃一顿饭,说说外头的形式,大意是顾铭那天的举动外头已经传的疯魔了,成了顾铭单刀赴会,强退一百多号人,总之是名声大震,成了不少小混子的楷模了。 顾铭听了没太大感觉,他觉得崔茂银这话里吹牛的成分居多,但他懒得戳穿,他现在无事一身轻,在家里养的也挺开心,暂时也不想出去抛头露面。 顾铭很快就不想吐了,也不晕了,身体康健的同时,他开始着手干自己喜欢的事,可他又几乎没有任何喜好,唯一有点兴趣的就是自己在家做饭,于是顾铭便整天在家变着样的给自己做好吃的,随着他的小弟们一袋一袋子的往回买食材,顾铭的厨艺大幅度精进,他甚至还自己琢磨着研究出了几道新菜色,比如青椒炒驴筋,红烧土豆驴,味道还算不错。 就这么在家炒了几天菜后,郑言忽然上门了。 郑言是通过张春天找上门的,他在郑哲那儿学会了打电话,郑哲给他买了一张卡,本来用作跟郑哲和家里的联系,然而郑言从不给他们打电话,他被郑哲带走的那天见张春天给顾铭打电话,死活央求着记下了顾铭的号码,可他实在太蠢,记错了,回去后怎么也打不通,一度让他很伤心,他头一次交道这么合他眼缘的人,结果就这么相忘于江湖了。 可即便这样他也不死心,郑言这人没别的特长,就是不服输,他拿出当年凿壁偷光的劲头,绞尽脑汁的在家里想着要如何找到顾铭,因为郑哲经常不在家,留给他很多钱叫他点外卖,郑言饿了好几顿,攒钱当车费,出门打车找顾铭,跑丢了好几天,给郑哲打电话,被接回去后还不死心,最后总算凭着零碎的描述找到了顾铭的茶楼。 他到了茶楼也没人认识他,硬生生在那边顿了半天,又蹭茶又蹭茶点,最后服务员受不了了把张春天叫过去,张春天一见他也很纳闷,等郑言道明原因后,便好心肠的将人送上了门。 顾铭见了郑言没有排斥的反应,甚至有些默许的成分。 他虽然习惯一个人,可其实也挺喜欢有人陪着他,他是那种没人陪就算了,有人陪就当然好,可是包括张春天在内没有人能愿意一整天都陪着他,这不赶上他心情好,这个傻东西又来了,顾铭也没把他踢出去。 郑言像个撒欢的大金毛,在顾铭家里到处乱窜,恨不得顾铭上厕所都跟着。 他简直幸福要狂吠,他的朋友非但没对他拳打脚踢,还给他做饭吃,还做的那么好吃,他这些天食欲不好,这会儿狂吃了两大碗,撑的跑也跑不动,只能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消食。 沙发前有个很大的茶几,上面的果盘里放了许多时令水果,披红抹绿,看的郑言直犯馋,于是他又像个地鼠似的把那些鲜亮的水果捧在双手里,闲不住的开始挨个磋磨。 顾铭吃饱了饭没事,便双手枕着头,躺在沙发上平胃。 地板上的郑言也不闲着,他大丫鬟一样跪在地板上,一会剥个橙,两会儿削个梨,最后又用水果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快的往顾铭嘴里塞。 顾铭知道他做出这种举动是因为脑子缺弦儿,他虽然大多时间比较配合,偶尔也嫌弃:“傻东西。” 他一这么说,郑言就要回他:“就你尖。” 郑言跪了一会膝盖痛,便改成盘腿。 顾铭很快被他喂的鼓了肚皮,吃不下了,他又开始自己吃,边吃边看电视,这会儿他看见电视里演亲嘴儿,先是嗤嗤笑了一会,后又侧过脸去问顾铭:“弟弟,这俩人干啥呢?” 顾铭转过脸,看了两眼,不以为然:“这个男的喜欢这个女的。” 郑言咽下嘴里的果肉:“喜欢就能亲啊……哎呀看来我妈跟我哥都不太喜欢我……那有人亲过你么?” 顾铭又想了一会:“有。” “也是啊,你这样的肯定很多人喜欢你,那我也挺喜欢你,咱俩也来亲个嘴吧。” 顾铭冷哼一声:“只有情人间才能这么干。” 郑言若有所思,他那个锈住的脑袋反复的思索,足足想了一分钟,后又恍然大悟:“这么说,你也有情人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被亲?不是情人间才这么干么?” 顾铭不想说了,便沉声厉喝:“闭嘴。” 郑言依旧沉浸在顾铭没有情人对象这个念头里,他认为这样不行,男大当婚,他跟他哥已经剩下了,顾铭这么会做饭可不能剩下,于是他接下半天都在顾铭耳朵边叨叨,像个老妈子。 “没情人怎么行,你赶紧找个吧,不找就白瞎了。” “……” “要找可得趁早啊,晚了好的就都让人挑去了,越早越好,年轻人都比较单纯,不会骗你,爱,我就觉得我现在比小时候复杂了,我小时候,真是很单纯,看见个带白花的小姑娘都动了心,我想她想一年呢,现在这事我真不会干了,我长大了……” “……” 郑言说着说着脑子就活泛起来,他的滔滔不绝的对着顾铭大讲特讲:“有没有相中的?没有相中的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吧,唉,你看我这操心的命,我跟你说,我哥也这样,挺大岁数不找对象,他到现在还不结婚,我妈老跟我面前念叨,你说我这样的没人要,我哥还行啊,咋也没人要呢,要不你俩搭伙一起找对象吧,回头找不着也能当一对儿饭搭子,反正你做这么多你自己也吃不完,哎妈呀,这办法绝了!就这么定了!你俩搭伴儿找对象!” 顾铭忍无可忍,照着郑言的大毛脑袋就是一锤:“滚出去!” 第 41 章 顾铭把郑言撵走后,也稍稍的想了一下郑言的话。 虽然大部分是疯言疯语,可顾铭似乎受到了提醒似的,猛然发现自己这么多年身边也没个伴儿。 他没打算孤身一辈子,可又实在没有喜欢的人,他身边全是男人,极少能见到女人,见了也都是小姐。而那些小姐见了他也不往他身边坐,起初都当他是同行,后来知道他是大哥后,又变成不敢往他身边坐,反而是张春天比较受欢迎,经常左拥右抱,一弄弄俩,羡煞旁人。 就连崔茂银那种老家伙也很受美女的青睐,顾铭以前不注意,现在留意了,每次看这个老家伙得意洋洋的跟他的小女朋友展示他一身伤疤肌肉的时候,可笑的同时也有些纳闷。 想着这帮男人平时要么阴损奸猾,要么精明狠辣,怎么一谈起恋爱都变了个人似的,智商为负,被女人的粉拳锤两下都笑的里倒歪斜,像是浑身长了咯吱窝。 张春天在得知了顾铭的心事后,很是惋惜,他跟顾铭是同年长成的果子,他都要烂了,顾铭还没熟。他只告诉顾铭也不用纳闷了,赶紧找个女人睡睡,也别玩心了,先玩身吧,毕竟男人性能力也就这两年,等老了就该有心无力了,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似地,死活要给顾铭找个活儿好的小妹儿,说看顾铭这样肯定是第一次,得找个经验丰富的,这样才能品出干那儿事销魂彻骨的滋味,处女躺床上都跟木头桩子似地,没劲不说还挠一脊梁血檩子,图啥呢。 张春天平日里跟顾铭说很多事,顾铭都没当回事,可这次不一样,倒不是顾铭多期待,主要是他好奇,因为张春天说这些的时候满面绯红,双眼发直,张春天什么样顾铭都都见过,但是没有一次比现在还傻,所以此次交心谈话结束后,顾铭就拍拍他的肩膀,嘱咐他当个事办,张春天也答应的好好的,拍着胸脯说要找个辣纯骚三合一的,保证让顾铭这辈子都忘不了。 顾铭伤养好了,也呆够了,赶上这日天气好,他闲着无聊,便跟张春天一起出门参加一个饭局。 工程已经分完了,到顾铭手里的大部分都被张春天高价承包出去,剩下点自己能干的活,就开始从外头做建材采购。 张春天约了吴江舟见面,饭店都订好了,顾铭忽然要来,张春天有些犹豫,可也没反对,换往常他其实是很高兴能跟顾铭一起的,但这次有些犹豫是因为他见到顾铭才想起来要找辣纯骚给顾铭的事儿,虽然顾铭嘴上没提,张春天也像是心理有块疙瘩,想着赶紧趁自己没忘前把这事办了。同时张春天也有些头疼,上哪找又辣又纯,在床上还很骚的人去呢,当时自己一定是吃多了把脑子撑坏了才夸下这等海口,眼下可该怎么圆呢。 顾铭不知道他心里这么忐忑,几天不见,顾铭差不多把找女人这事给忘了,俩人到了约定的地方,下了车顾铭跟张春天往酒店里走,不料才上台阶,张春天就像是见了他亲亲家似地,伸着双手就开始朝西南面跑。 顾铭顺着他的身影望过去,越过跟张春天一起抱团拍打的吴江舟,将目光落在吴江舟身后的高个子上。 郑哲这一阵子可是没闲着,他忙的脚打后脑勺,先卖给陈老大一批管道堵漏,接着江老板那边也开工了,他承包了输气管道这一块,也是小活儿,但需要拜佛烧香的地方多,他一边给自己办资质,一边跑城管局,还跟前一阵子老吴介绍给他的刘老板签合同,好容易闲下来,吴江舟又非要拉着他来跟客户吃饭,说是人多热闹,暂时没人陪他。 虽然他叫的这天郑哲的确是有时间,可郑哲想今天将郑言送乡下去。 郑言在这边虽然没给他惹大麻烦,可也颇叫他不省心,这小子每天出去乱转,丢了好几次,要不是幸好他有郑哲的电话,怕是这帮人又要再找他一遍了。 郑哲先是回绝,挂了电话后给他妈打了个电话,号码是座机电话,好半天才有人接,接了也不是郑哲妈而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满嘴海蛎子味儿,郑哲费好大劲才听明白他妈陪他继父瞧病去了,这些天忙着在县医院陪床,不在家。 打电话的时候郑言就在旁边,盘着腿看电视。他在郑哲这儿住的这些日子,没胖反倒稍稍清瘦了一点,原先是个双下巴,脸蛋很圆,现在也瘦出个下巴尖来。 天气渐热,他背对着郑哲,身上就一件薄衣裳,高高的肩胛骨挑起来,乍一看竟有点瘦骨伶仃的错觉。他一瘦了就跟郑哲像了,可仔细一看又不十分像,郑哲双眼有神,鹰鹫似的,而他常年耷拉个眼皮子,睁不开似的,全睁开了也有点傻,像个愣头愣脑的山鸡。 他本来在有一口没一口的咬手里的皮革,听郑哲给他妈打电话就停了手,动也不动,直到郑哲打完了才开始动作。 郑哲虽然不大关心他,但隐隐约约能觉出来他不太想走,不过郑哲没有细究原因,反正郑言是很听话的,即使不愿意,郑哲送他他也会跟郑哲走,他最叛逆的事也就是小时候在墙上钻洞,越大越听话,兴许是明白他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了,尽量的不给人添麻烦。 送郑言这事就这么搁置了,郑哲这才又重新约了吴江舟,跟他一起去了西边开的东方饭店。 两人一路上光顾着聊闲,一句正经话也没说,导致郑哲下了车才知道吴江舟要跟张春天见面,而且顾铭也跟着来了。 张春天跟吴江舟黏糊在一起,无比亲热,反观郑哲跟顾铭的反应都很漠然,几乎可以算的上没反应。 吴江舟抱完张春天后又忙去看顾铭,他朝顾铭笑的很灿烂,却是完全没有上前的意思:“哎呀,小顾哥,好久不见,你还这么精神……” 说完又将郑哲拉到前面,似乎是在拉扯自家羞赧的大姑娘:“这是方圆实业的郑总,工厂在东北,业界新秀,年业务量也是好几百万呢……” 郑哲反手扳住吴江舟的肩膀:“好了好了,快进去吧。” 张春天笑着掏出烟盒:“吴总,我们是老乡,认识的年头比你还久,你不知道吧?” 吴江舟凸着眼珠看了看几个人,忽然爆发出一身笑声,接着就跟张春天勾肩搭背的进了饭店,高声阔聊郑哲跟张春天之前认识的事。 郑哲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听吴江舟的声音觉得很刺耳,但更刺的是背后,消无声息,顾铭跟在大家后头一点动静也没有,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张春天跟吴江舟步履飞快,郑哲就走在他俩和顾铭中间,不快不慢,悠闲的抽着小烟。 进了包间点了单,等菜和酒都上了桌儿,一杯下肚,氛围就起来了。 郑哲坐在张春天跟吴江舟中间,险些没给这俩人的吐沫星子喷死,夹一筷子菜还没进嘴都似乎跟被人舌头撸过一边似的,郑哲实在没食欲,干脆放下筷子跟他俩一起胡扯,只偶尔趁着顾铭低头吃饭的时候瞄一眼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医院的原因,顾铭现在见他反应还挺正常的,最起码没有火急火燎的上来动手。 郑哲很久不见顾铭吃饭的样子,上次见顾铭才十几岁,现在都成大人了,吃饭的模样还跟小时候一样,一点也没变。 谈生意张春天是很有天分的,所以生意上的事都归他说,顾铭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吴江舟的话,暂时也没人觉出什么不对劲来,大家面儿上看着一团和气,没有哪里对哪里不对。 顾铭现在看见郑哲心态已经很平和了,多方面原因,而且郑哲在医院一副不计前嫌的摸样,自己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没完没了的闹下去。 他甚至还觉得郑哲现在蛮出息的,正常的很,而且顾铭记得郑哲是个老婆嘴,可现在看起来话也不多,行事稳重,不那么讨人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身边的话痨太多,把郑哲给显出来了。 吴江舟不敢劝顾铭的酒,就玩命的跟张春天喝,很快就把张春天喝成一个大红脸。 张春天在干了一杯青岛纯生后,打了个长长的酒嗝,话题也开始生冷不忌了:“吴总,最近有没有不错的女人,要那种行事火辣,但长相还比较纯的姑娘,有介绍不?” 吴江舟有些茫了,他跟郑哲对视半天,见郑哲低下头将烟放在唇上,笑的意味深长,便明白过来了。 吴江舟拉着张春天的手,语重心长:“春天啊,你这不是难为你老哥呢么,” 说完他凑到张春天面前,将自己的头发撩起来,侧过头,展示他发际线那边的伤疤:“你看看,看看,我媳妇干的,就这样你说我敢出去嫖么?我出去嫖她不阉了我!” 张春天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又害怕似的望后一退:“哎呦喂,这够深的啊,这怎么弄的这……” “那娘们嫌我捶了她胸口一下,发了疯似的,直接把花瓶扔我头上了…… “吴总,那你这伤的不冤,你哪能打女人呢,也不怪人家揍你……” 吴江舟不能认同,言语间简直有点激烈了:“老子那算打么?再说她这么揍我,我凭什么不能捶她?”说到这里吴江舟又忽然想起来似的,一把搂过旁边的郑哲:“这哥们就不打,我跟你说啊,我们郑总小时候找过一个对象……” 吴江舟搂住的人骤然呛飞了嘴里的烟。 郑哲整个人剧烈的咳,都顾不得拍掉在身上的火星,而是直接去捂吴江舟的嘴:“咳咳咳……老吴……咳咳咳……行了行了……” 吴江舟喝嗨了正说在兴头上,那哪能就这么打住,他拿掉郑哲的手,额跳青筋的跟张春天吹牛:“他那小对象说是天天揍他,那,手段相当狠毒了,但我们郑总是时代好男人啊,打不还手!就算是动手,也是阻止她不打他?你能做到么?” 张春天听的双目圆睁:“我做不到。” 顾铭放下筷子,他不傻,本来就有些怀疑,这会看见郑哲的反应就更怀疑了。 吴江舟好容易找到一个话题,越说越激动:“我跟你说,我也做不到,但这还不是最让我佩服的!你知道他最让我佩服的是什么么?” “最让你佩服的是什么?” 郑哲耳根子都红了,他甚至有了想流泪的冲动:“行了行了!不值得一提!喝酒喝酒……哎,对,吴江舟,你还记不记得上次那个刘总了?我跟你说,他干了一件你想都想不到的事……” 吴江舟快人快语,啪的一拍郑哲大腿:“最让我佩服的是,郑总对她那么好,最后都舍得把人给踹了,我们郑总原话,那样的要她干啥,直接蹬,那感觉是如此的潇洒!” …… 郑哲在两人的大拇指和夸赞声中垂下头,低头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他是好脸的,吴江舟此举让他万念俱灰,他饭也不想吃,酒也不想喝了,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可转眼又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想着本来就是他踹的顾铭,而且反正顾铭也不知道他走之后的事,自己这不算是当场被拆穿。 郑哲自我鼓励的深吸口气,想通了似的抬头,正好跟顾铭看个四目相对。 顾铭心里明镜,笑吟吟的看着他,顺便还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第 42 章 郑哲是羞耻,但见顾铭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心里相当不痛快。 他攥了攥手,刚想假惺惺的跟吴江舟来一句他那小对象携款而逃人品差,但又觉得一点钱而已,他挺大个男人没必要在这上面耿耿于怀,显得他想要跟顾铭要似的,便还是闭了嘴,只把满腔怨气都化成眼刀,凶恶的盯着顾铭。 顾铭眼看着郑哲瞪自己,也大方的回瞪他。 在顾铭的脑袋里,他只认为郑哲恶心在先,没脸这般趾高气扬,轻蔑视己,不揍他已经是对他客气。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顾铭实际上是不怎么生气的,他不是心胸狭窄的毛头小子,气过了,也恶心过了,而且再见面以来郑哲的表现都在他心里,他看的明白,不想无休止的无理取闹。 这两个人遥相对望,谁也不服谁,不出一分钟都红了眼,眼眶含水。 张春天见他俩两相遥望,正好也嫌郑哲坐在他跟吴江舟中间碍事,干脆就跟郑哲换了位置,将人往起一拉,让郑哲跟顾铭比邻而座,看个痛快。 郑哲之前没挨着顾铭不觉得什么,离他近了反而有些尴尬,顾铭今天穿了一个小衬衫,还被那薄肩膀撑的棱角分明,搞的郑哲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他两只手放在腿上,一会儿又放在桌子上,眼睛保持一直与顾铭对看。 他如坐针毡的换了几个姿势,终于受不了,尴尬至极就低声来了一句,咬牙切齿的:“看什么看,又不是说你。” “不是说我你现在瞪我干什么?” 郑哲稍一斜眼,看了看旁边正搂脖子灌酒的两人,把声音压的更低:“你瞅我我当然要瞅你了,你知不知道在我们那边,这么瞅人就是要动手的意思?这里面含义很多你瞎看什么啊,不懂就别看。” 顾铭发现郑哲比之前牙尖嘴利了,兴许是这些年跟人在外头谈生意练出来的,可顾铭这些年都只磨练拳脚,口才没怎么见长,眼下又不能毫无缘故的跟郑哲动手,顾铭就显得有些吃亏,但他又不是个吃亏的人,张嘴就恶意攻击: “我看你长的老!” “行了,”郑哲的眼睛眯起来,嘴角一撇:“你以为你多年轻,你也不比以前了,你还当你还是小嫩花?不是了,我就跟你直说吧,你啊,早开败了……” 顾铭神色淡然,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老不老嫩不嫩,所以郑哲这话丝毫不让他伤心,作为反击,他骤然提高了声音,像是故意要让郑哲丢脸:“什么?你那对象是个男的?” 郑哲猛然侧头,见张春天跟吴江舟正交颈低语,微松口气,转过头来盯着顾铭,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往出挤:“都说了不是你你怎么这么自恋呢?我对象是个大美女,我的初恋,在你之后认识的。” 因为郑哲说这话的时候怕给旁边那俩人听见,便稍稍的往顾铭耳边凑了凑,结果这姿势引起顾铭的不适,顾铭反射性的抬手推了他一把,‘离我远点’这句话还没出口,就被郑哲抢了先。 郑哲反应不逊当年,还当顾铭要揍他,眼疾手快,当时就摁住了顾铭的手腕。 顾铭见状也抿紧了嘴,手腕一转,也抓住了郑哲的胳膊。 “松手。” “是你先跟我动手的,咱俩现在都不小了,冷静点行不行,快松手,别在这找事……”郑哲手腕吃痛,他咬牙忍着,因为顾忌旁人的关系,几乎是在说腹语:“听话,松手。” 顾铭看他嘴皮子乱动,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你别拉我。” “行了,我想拉你手也不至于想这么缺心眼的招啊,再说了,想跟拉我手的小姑娘成打成批的,谁稀罕你这破手?又细又硬,摸你跟摸三尺挠子似的。” “你手好,你手跟个钉耙一样。” “钉耙怎么了,钉耙照样有人喜欢。” “谁眼瞎了喜欢你。” “说什么呢?这人怎么说话这么难听?能别睁着眼睛说瞎话么?我长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搁那儿都算长的好的,看不上我的才瞎了眼呢。” 顾铭的黑眼珠转了转:“抱歉,我眼睛很好。” 郑哲望着他,一会又开口:“算了吧,好什么好……而且你这个眼睛长的也不好,我跟你说男的好看的眼睛就该像我这样,乍一看单,其实内双,有内秀又阳刚,你的眼睫毛太长了,像个女人,不是个爷们应该有的样子……你说你长的一幅小白脸的样,是怎么混上来的,不会给哪个大哥包了吧?” “从来只有我包别人的份。” “嗬,就你还包人呢?你有本事把我包了,那我算你狠。” “你找地方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谁眼瞎了要包你?” “你啊,刚才我不是给你推理了好了么,你眼瞎了。” …… 俩人毕竟年纪在这儿,又都混的不错,常年跟人打交道,词汇量丰富,便压着嗓子你一言我一语吵的没完没了的,直到旁边张春天起身打断,这才偃旗息鼓 张春天端起酒杯,稍微起身,本打算讲两句场面话劝酒,转身看见顾铭跟郑哲单手相握,垂首交谈,也是大感意外:“哎,你们两个,之前连个招呼都懒得打,怎么这时候这样亲近?” 郑哲已经不生气了,他说到后面还有点逗顾铭的意思,觉得顾铭现在的性格比小时候讨喜了些,至少能多说上几句话了,不再上来就咬。 他松开顾铭的手,面朝张春天:“没事聊几句。” 顾铭很久不跟人吵架,也没人敢跟他吵,因为不擅长,所以他刚才给郑哲挤兑的有些郁闷,这时候也颇想给郑哲一脚,但他的腿抬了抬,最后还是放下。 几个人在张春天的带动下起身碰杯,然而这酒杯还没磕到一起去,顾铭的手机就响了。 顾铭放下杯子,将手机掏出来,看了一会屏幕,最后还是接起电话。 来电是个陌生号码,但却是个熟人打的,之所以说是熟人也并非顾铭跟他熟,而是这人的名号比较响亮,在本市道上无人不知,正是老城区那边出名的混混大猫。论资历算是顾铭的前辈,顾铭怎么都应该给他几分面子。 大猫在电话里也没绕弯子,报了自己的姓名后,就直接说崔茂银砍了他的兄弟,他四处找不到人,只能来问顾铭, 顾铭很诚实的告诉他自己已经有好几天没联系他,并不知道。 电话里传来低低的笑声,大猫虽然笑的阴森,话却说的很实在:“小顾,崔茂银在我的场子底下惹事,还把我的兄弟砍进了医院,这事放谁那儿都理亏吧?他以为他跑了就完事了?肯定不可能,我现在就要他个下落,我理解你护兄弟的心,但你也理解理解我,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呢,咱们做个交易吧,这不我把你两个小兄弟请到我这儿来了么,我没把他们怎么样,就是想麻烦你帮我查查崔茂银,你看怎么样?” “哦,你绑了谁?” “小顾,别把话说这么难听么?是请,一个姓武,一个姓郑,最晚明天中午,我要崔茂银详细的落脚地。” 第 43 章 顾铭跟张春天那顿饭没吃完就走了。 时间紧迫,他们要干的事很多,好在想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太难。 因为顾铭这阵子都深居简出,所以崔茂银比较自由,便时常跟他那个小女朋友四处游玩。 崔茂银因为岁数大了,不像一般的小伙子那样脾气火爆,很会宠人,只要在能力范围内,他女人想干什么他都没二话。 这不一天俩人在饭店喝了酒之后,他女朋友觉得不尽兴,便拉着他跑去老城区的小迪厅蹦迪。 崔茂银听说那迪厅的名字就知道是大猫的场子。 那家迪厅并不是大猫开的,而是他姨夫家的产业。大猫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算是江湖里的老大哥,搞运输起家,现在家底已经很厚了,不屑于开这种消费低的小迪厅,只是定期出两个小孩儿上这边来看着,防止闹事。 所谓看场子,说白了便是看住这个地方不让人闹事,闹了事解决事。这在娱乐业上很正常,尤其是迪厅这种常年充斥着醉酒人群的地方,毕竟醉汉耍起醉拳来正常人也很难拦得住,混混这时候正好能派上用场。 这年头本市很流行震动地板,就是那种站上去不用跳它就能跟着音乐都一晃一晃的铁台子,俩人吃饭的时候本来就喝了酒,那会儿在迪厅里又喝了几瓶。崔茂银的女人喝嗨了张牙舞爪的上去蹦,可她脚软胸又软,直接便宜了跟他贴身蹭的一个小黄毛,小黄毛色心乍起,貌似不经意的用手肘拐了她乱颤的大胸后,这小娘们不高兴了。 她男朋友虽然不算大哥,但好歹也算二哥,那她就是二哥的女人,她的奶子哪能别人说碰就碰呢,于是她当场炸了毛,扑上去两把将小黄毛挠成了大花脸,一边挠还一边喊崔茂银过去。 崔茂银混了这么多年,早不是血气方刚的毛孩子,自然不会干这种上去就动手的蠢事。哪怕他当时都喝醉了酒,还不断提醒自己这是什么人的场子,该不该闹事。 崔茂银一直致力于将两人拉开,期间虽然小推搡黄毛几下,但基本上没什么太过分的举动,即便是他的女人毫不懂事的往上扑,他也算能震住场面,试图心平气和的把这事了了。 如果不是当天看场子的人脑子有问题,也许顾铭还能跟张春天好好的吃完这顿饭。 看场子的是个十八岁的毛孩子,看见那边有人打架,二话不说,抽出一个空瓶子便奔着仨人过来。 崔茂银当时正好将他女人挡在身后,双臂制住前头疯狂扭动的黄毛,乍一看似乎是打架占了上风,实际上他只是个和事老。 当毛孩子一酒瓶砸在崔茂银的头上,三个人全傻眼了。 崔茂银委屈的很,他醉醺醺的,还想着不能在大猫的场子上惹事,所以只是骂了一句,说他打错人之类,还顺便说了一下自己的来头背景,毕竟顾铭也算是小有名气,大家都是道儿上混的,相互间给个面子,也算给彼此省事。 不成想那毛孩子还真是个二愣子,当场就甩了崔茂银一个大嘴巴:“顾铭是他妈的谁?老子没听说,敢在这儿闹事,你知道这是谁的场子么?” 崔茂银四十好几的人,给能当他儿子的毛孩子当众羞辱,实在是忍到极限,加上他女人在他后面开始嘤嘤的哭起来,便彻底发怒了。 包括当天看场子的人在内,一共四个人打成一团,崔茂银用烟灰缸开了毛孩子的瓢儿后,领着女朋友就窜了。 赶上顾铭当时正在家养伤,崔茂银思来想去就没把这事告诉他,事后直接去找的大猫,想着跟他认个错,这事也就过去了。他知道那毛孩子只是大猫手底下的一个小马仔,无足轻重,崔茂银可是顾铭的兄弟,怎么衡量大猫也不会太细究。 崔茂银心思缜密,面面俱到,耐不住运气实在太差。他打听了大猫的公司,在大猫公司外头等了半个小时打算负荆请罪,不料他没等到大猫,却等到带着网帽的毛孩子和另一个男人。 那男人生的高壮黑粗,后颈上纹了一只蝙蝠,蝙蝠尖儿还延到腮边,乍一看像是络腮胡。 这位络腮胡正好是带毛孩儿的,见了自己小弟跟人打起来,没理由不上去帮忙,崔茂银被两人砸的满脸是血,混战中用顺来的西瓜刀将络腮胡的‘胡子’刮去半边,血淋漓的掉了一块皮。 络腮胡疼的动静都不对了,摇晃中也不知道被谁绊了一脚,一头栽倒在地上,在一颗尖石头上枕出一个大洞。 崔茂银后来知道那络腮胡是大猫的表弟时,二话不说,拉着他女人就跑了。这人着急的时候脑子就是不太好使,他总觉得这事顾铭不知道,就没有顾铭的事,时间长了也就结了。 可不料大猫知道这事后大发雷霆,千方百计的找不崔茂银后,为了跟顾铭谈条件,他直接差人去顾铭的地盘绑走了两个小弟。 郑言总是很想顾铭。 他想的时候有点羞怯,觉得自己傻了吧唧的,想着顾铭嘴上不说,心里没准也烦。 可他转眼又一想他不定哪天就要走了,郑哲整天盘算着送他回去,能多见两面就多见两面,他从小到大也没个人愿意这么跟他在一起呆着,又不笑话他,就算真烦,郑言也得多跟他过两天,这样的日子不多,能多一天是一天。 郑言翻了黄历,特意给自己选了个好日子,洗澡梳头,还换上一身新衣裳,甚至偷穿了郑哲很贵的鞋子,一大早便打车到了顾铭家。 郑言等了很久也没等到顾铭,便去了顾铭的茶楼。到了地方,他坐在车上付费的时候还很小心的盯着司机的手看,尽量显出一副聪明的摸样,生怕人家看出他蠢,少找他钱。他的钱不是自己赚的,都是他大哥赚的,大哥赚钱不容易,累的半夜直说梦话,喊好几回红,估计是期盼自己生意红火,不容易。 司机没有足够的零钱,便在车上到处翻。百无聊赖间郑言转头往旁边看了一眼,只见茶楼门口好几个高壮男人,生生从里头拉出一个白褂子,往路边的车上塞,那白褂子细胳膊细腿的,乍一看有些像顾铭。 郑言开了车门走下来,司机怎么喊他他也不回头。 他不要钱了,也不管他大哥挣钱不易了,他张着嘴,呼气似的从喉咙里冲出一句话来:“我操你爹的你们给我放开他!” 大猫手下的小猫们大多二十出头,也都年纪不大,他们正在拉人,听着动静还以为哪个老大来了,结果回头看见郑言,觉得这人生的也算是膀大腰圆,一准是顾铭手底下的骨干,便打算一起绑走了了事。 几个人摩拳擦掌的上前,不成想郑言是个中看极不中用的,手都没还就被人拉上了车,而且上了车脾气极好,全然没有刚才那副凶恶摸样,无精打采的看着旁边因为高声叫骂而被堵住嘴的白褂子,不停的劝那人放平常心态,少讲脏话,很不文明。 按照大猫的意思,这些人并没有将俩人留在市区,而是防止顾铭找到人,直接送上了山,随时等候大猫的电话。 郑言坐在山头上吹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一天没吃东西,几乎饿的虚脱,他从来的路上听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怎么解释那两个半大小子也不相信,还一致认为郑言很狡诈。 这其实也正常,毕竟郑言的反应实在太镇定,颇有大哥风范,所以他们很容易猜到郑言在装,也觉得他比那个愤怒的白褂子老练多了。 第 44 章 因为崔茂银这几天都是一头一脸的伤,谁见了都要问他两句,所以从这些人的嘴里七拼八凑,顾铭差不多能听出个大概来。 天已经黑了,在缭绕的烟雾中,张春天满面酱色,连脖子都是红的,他喝了太多酒,这会儿还没完全退下去。他不能睡,便一直在顾铭面前抽烟提神,但依旧掩不住神态疲倦,眼袋和法令纹都较平日里深了不少。 张春天其实岁数较小,常年的烟酒跟女人几乎要榨干他的精神气儿,所以经常在顾铭面前呈现出这种老态,顾铭看了也很习惯。 张春天长叹口气,似乎很上火:“顾铭,郑言那边怎么办?告诉他哥么?他现在一个劲给我打电话,估计是找人呢……” 顾铭的重点明显跟他不一样。 被劫走的人是武儿和郑言,这两个人相比,还是武儿对顾铭更重要些。 他俩在九几年就认识了,那时候顾铭刚从东北回来,家里的房子被亲戚卖了,虽然是在自己的家乡,顾铭也是处在俩眼一抹黑的境地,无处容身,这不有一次在街边打架被个地头蛇黑皮相中。黑皮看见顾铭揍人的狠样,颇有点惊为天人,当机立断将顾铭带到了自己的场子里,给他活儿干,给他饭吃,顾铭才这么走上这条道儿的。 武儿跟顾铭就是在那边认识的,那孩子比顾铭还小,不上学在外头瞎混,给黑皮当小弟的第一天赶上有人在场子闹事,他年纪小,不知道闹事的那人之前也是个大哥,便很拽的上去跟人呛声。 当时呛声的有好几个混混,属武儿年纪最小,那大哥被小弟骂已经很没面子了,正想找人发泄,便逮着武儿这个不懂事的软柿子捏,当场甩了武儿两巴掌,把人都打蒙了。 那天顾铭也在场,他像个小猫似的蹲在角落的椅子上,阴嗖嗖的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也不说话,就吃东西,他那年还不到二十岁,正是有冲动没脑子的年纪,见自己人挨了打,便悄无声息的从椅子上蹦下来,随手顺了一根铁管,在愣神的众人中,两下便将那过气大哥打的满头流血,倒地不起。 武儿从那事后对顾铭就死心塌地了,后来顾铭离开黑皮的时候也毫不犹豫的跟着顾铭走,直到前些年,顾铭干强拆的年月,他跟顾铭一起将对头的十个手指头全剁下来,最后事情闹大了,他个人揽下了所有的事,替顾铭跑了路,在本地消失了好几年。 不料才回来竟成了崔茂银这事的替死鬼。 但武儿其实也不见得死,但如果大猫找不到崔茂银,那他不死也会活受罪。 顾铭当然不想让武儿活受罪,但又不想将崔茂银交上去活受罪。 可现实是这俩人他总得选一个,不想管都不行,这群人跟着他,他就得管,如果能重来一次,那顾铭一点也不想当大哥了,他认为当大哥太累了,还是自己独来独往的好,他只要认识张春天就够了,张春天能赚钱,有他在,顾铭的日子就不会过的差。 想到这里顾铭有些痛苦,他垂下头,低低的叹口气。 灯光昏暗,他脸依旧是白,嘴唇像是给红浆果染了似的,饱满鲜嫩,绛唇贝齿。 张春天还当他是愁郑哲的事,就弹了弹烟灰:“要不就别说了,反正明天也就有结果了,来了也是添乱,”说到这里他也叹口气,手里的烟灰落了一桌面,“怎么把我老乡掺和进来了呢,老崔也真是的,他不是挺明白的,怎么干了这么差劲的事。” “联系不上老崔?” “打了一晚上电话了,他关机,不知道怎么想的。” “那明天咱们过去一趟吧,带上钱,还有枪。” 张春天一愣。 他愣的不是带钱,钱是个好东西,什么都能解决,而且这次的事,给人赔钱是肯定的,毕竟大猫的表弟伤的不清。可照顾铭这意思,如果钱解决不了还要用枪么?那事可就大了,大猫比顾铭多混了二十年,已经在老城区那边拥有绝对的势力,名气远扬,顾铭才刚刚崭露头角,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拿什么跟人家拼呢。 张春天将烟头摁进烟灰缸:“带枪干什么?出来混都是求个财,可别把事情搞大了。” “这事是我说了算么?”顾铭沉默了一会:“万一他不要财,就要出气,我总不能一点准备也没有。” 张春天脸色缓和了些:“哦,也是,那你想怎么办?” 顾铭平时脑子不灵光,可一道关键的时候,总是能想出些让人匪夷所思的办法。 他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干,办法也回回都是挺而走陷,可他偏偏每次都能成功,张春天虽然看的心惊肉跳,但对此从不厌恶,反而也很是敬佩,就像当年眼看着顾铭在胡同里没选择服软,而是直接跟比他大多了的高中生对打似的,他认为有些人天生就是当大哥的命,顾铭就是这样的人,他运气差的只能混社会,又运气好的在这方面柔韧有余,不服都不行。 这回也是如此,顾铭暗自在心里拿定了主意,直接把该怎么办告诉张春天,他后告诉张春天去约大猫,他今晚就要跟他谈,不要明天,就今晚,他要让大猫措手不及,想也想不到。 张春天相信他,二话不说,出门就去办事。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顾铭一扫先前的晦气,摇头晃脑的开始吃东西,他没吃饭,也懒得去弄,就坐在茶楼的大厅吃东西,他吃了不少茶点,还吃了半个大西瓜。顾铭每回动手的时候都喜欢吃很多东西,他总怕他万一被砍死了,枪杀了,他死也要做个饱鬼。 他吃的满手汁液,脸蛋儿上还沾着西瓜籽儿,正想去洗洗手,结果外头来人了。 郑哲晚上回到家,见不到郑言,打电话不接,又没办法报案,自然只能四处寻找。 他仔细回想郑言先前的举动,他不傻,知道郑言不吃饭四处打车往外跑,前一阵子去了一趟顾铭家,消停两天,今天又走了,很可能去又是去找顾铭。 他想着郑言要是在找到顾铭前丢了,那自己也没办法,只能等到了时限再去报警,可万一跟顾铭有关系,那自己就很有必要过去看个究竟。 他给张春天打了好几个电话,在张春天不接的情况下,郑哲也隐隐觉得可能出了事。 张春天虽然是混子,但更倾向于一个生意人,郑哲自己就是生意人,生意人手机基本上都是二十四小时待机,生怕错过一个可以发财的电话,张春天此举十分怪谲,不得不叫郑哲徒生疑心。 他大晚上开着车来了顾铭的茶楼,本想碰碰运气,刚巧就看见在门口打电话的张春天。 张春天见郑哲都找上门来了,也没办法,他没通知顾铭,自觉做得了主,便直接把事情的原委跟郑哲说了一下。 俩人在路灯下聊了半个小时,被蚊子咬了一身的包,郑哲从起初的恼怒,到后来也稍微能平静些了。 毕竟这事怪不着别人,只能怪郑言缺心眼。 张春天有事在身,所以没说多久又开始不停的打电话安排跟大猫见面的事。 郑哲在旁边抽烟,把这事完整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觉得自己应该跟着去一趟。顾铭跟别人之间有什么恩怨郑哲不想管,也管不着,他一个生意人,本不想蹚浑水,可有郑言在就不一样了。 说句不好听的,他是混过来了,知道这群人甭管怎么打,无外乎是利益,面子。可郑言算什么呢,他一个半傻,死不死,活不活也不干顾铭一点事,眼下张春天这帮人如此上心,那也是为了他们的兄弟,他们的钱,不会有一个人会平白为郑言去冲锋陷阵。 如果郑哲不去,他们在那边怎么谈郑哲都不会知道,郑言算个什么筹码郑哲也不知道,所以郑哲一定要去,还要保证郑言平安回来。 郑哲低垂着眼,将手里的烟丢到地上踩熄,他挠了挠胳膊,笑着跟打电话的张春天问了一下顾铭在哪儿,得知顾铭在里头的时候郑哲很是惊喜,两步便窜上了台阶,大步流星的往里走。 大厅只有个红旗袍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郑哲问了她两句,得知顾铭在厕所,便转悠着在屋内瞧墙上的字画,等顾铭出来。 顾铭这次先撒了尿,洗了手出来后,跟郑哲打了个照面。 郑哲一身暗色,像个标杆似的立在顾铭前头,他的脸是微微汗湿的,脑袋上的碎发是乱的,他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像个大流氓似的往顾铭前头一档。 郑哲知道时间不多,也没跟顾铭废话,单刀直入的把怎么知道的这回事一说,最后表明希望带上他,还立誓保证去了不给他们惹事。 顾铭指尖还往下淌水,他本想装没看见郑哲,不料给他拦在洗手间门口,只能退不能进,便上去搡了他一把,将人推开:“你想什么呢?” 郑哲给他这么一弄,面儿上挂不住,便抬了长腿一拦,将顾铭堵在洗手间门口附近的墙角:“我知道很唐突,你们的事,我也不插手,我就想把郑言领回去,万一你们打起来,除了我谁还能想着他?” 张春天把事都联系好了,东西也准备妥当了,他之前在电话里特意选了几个能拿得出手的人,眼下这群人也从四面八方赶到了,楼门口一时间汽车喇叭不绝于耳,此起彼伏。人都到齐了,就等顾铭了。 张春天两步上了台阶,看也没看,就朝里头吼了一嗓子:“都妥了!” 郑哲跟顾铭说了半天也不见他有反应,这会看外头蓄势待发,心里也有些着急:“大哥,不缺打手么?你忘了,我当年在我们那儿也是头牌。” “……” “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就报警。” “……” 顾铭没好脸色的看了他一眼,觉得郑哲这招可真够下三滥,不过顾铭到不是怕这个,他记得郑哲虽然是个怪胎,但人还是不错的,干不出这种损事来。 顾铭刚才一直沉默,也是在反复衡量利害,等他想明白了,决定也下的很快,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他带着郑哲去当真是件极英明的决断。 顾铭一脚踹开郑哲挡在自己前头的腿,直径往外头走。 郑哲有些失望的望着顾铭的背影。 他可又暂时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垂头丧气的站在原地,听外头汽笛交织,看夜里车灯如昼。 顾铭步履轻捷,头也不回。 在他的身影没入黑暗前,他朝身后的人招了招手:“走吧!” 第 45 章 顾铭到了外面,一看车边立着十几个人直皱眉,挥手便把人全撵回去,只带了张春天,大奔,郑哲。 张春天一脸错愕:“哥们,你是不是吃撑着了?我好不容易叫过来的,你怎么给撵回去了?你知道你是去见谁么?” 大奔见顾铭要上车,很识趣的上前拉开了车门。顾铭不以为然,抬腿上去:“带这两个我都觉着多。” 张春天一头雾水,开车门上了副驾驶:“顾铭,你不要搞出大事啊,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就带这么两个人,出了事都没人救你。” 大奔关上车门,很自然的上前面去开车。他这一走,顾铭忽然意识到这样一来,郑哲就只能跟他坐在后头了,但这种想法转瞬即逝,顾铭在这功夫没时间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哪怕郑哲坐到他腿上,他也不会跟郑哲计较。 从这里开车到老城区,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在这一个小时里大家谁基本上都没话,偶尔张春天跟大奔交流两句,也只是就往哪里走说上两句,其余时间大家都是沉默的,谁也不搭理谁。 郑哲知道别人紧张,但他却是轻松。他很久不经历这种场合,所以更多的是好奇,他抱着局外人的心态,没什么压力,只百无聊赖的挨个儿的打量车里的每个人。 说是挨个,其实他大多时间都在看身边的人,只是他觉得不好总盯着人家看,便偶尔也看看张春天做做样子。 外头流光似火,顾铭的白脸浸在夜和光的交织里,他微侧着头,朝向车窗外,状似举目远眺,实际上却是在发呆。 他的眼神空洞,眼珠却意外的黑亮,而这些都被郑哲看在眼里。 郑哲像是看呆了,实际上又没呆,他见识过这样的顾铭,见过很多次他发呆,所以并不奇怪,可他又觉得很奇怪,奇怪现在的顾铭明明跟以前毫无区别,却又天差地别,顾铭不是他那个一根筋的小伙子了,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郑哲从不认识的,重新吸引着郑哲的人。 就仿佛是之前郑哲欣赏一幅画,画虽美,却是死的,那时候郑哲岁数小,品不出个所以然,赏也赏的单纯直接。 可现在不同了,这人活香生色,貌静实动,他坐在那边,却仿佛已经靠过来,在郑哲胸中燃了一支火把,在心上扎了一颗狼牙,搞的郑哲惴惴不安,如坐针毡。 郑哲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有这种念头,便稍降下车窗,点了根烟抽。 冷风灌入,顾铭像是给吹精神了些。 他带着这几个人都有用处。张春天这种和事老必不可少,大奔沉着冷静,郑哲算个意外,顾铭没想指着他什么,只希望他还有点当年跟自己打架那反映,当然顾铭带的这些人只是以防万一,他这次去就只靠他自己,不靠别人。 张春天没本事约到大猫,毕竟在大猫眼里连顾铭都是小角色,张春天更是屁都算不上,然而张春天毫不气馁,想方设法打听大猫现在在哪儿,厚着脸皮一遍一遍的求问大猫的地方,总算知道大猫现在在老城区那边的一个量版式ktv唱歌。 这种量版式ktv是00年引进的,之前都是卡拉ok,酒水都是漫天要价,而这种ktv带有酒水超市,明码标价,很受大众喜欢,在本市基本上是开一家火一家,不成想大猫这种老梆子也挺喜欢赶时髦,大晚上在外面唱歌也不回家。 几个人到了地方,张春天先跑出去了,余下的人在车里等着。 张春天不多久便打了电话说是遇见猫哥了,猫哥的意思是这里不是谈事情的地方,要换个地儿。 张春天下来的时候脸色难看,郑哲将烟头顺着窗缝丢出去,眼看着ktv门口涌出十多个人,簇着一个老汉子上了车。 郑哲现才有点害怕,他在心里粗略的算了一下,要是真动手的话,他们四个一个人至少要一人打四个以上,而这在现实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以一敌几那都是电影,或者是专门受过训练的军人,一般人没那个战斗力。 郑哲倒是不知道顾铭行不行,反正他是没这个能力,他小时候是长跟人打群架,可那些都是孩子,这些都是混子,一个个身长七尺,膀大腰圆,扑上来光压都能把郑哲压个半死。 车开了十分钟就到了新地址。 下车的时候郑哲看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前半夜见张春天的脸还是红的,这时候也跟削了皮的茄子似的,没个好色。 顾铭心里也打鼓,他们到的这个地方是大猫开的一个旅店,也就是大猫的地盘,他被带到房间时候,大猫带着十个小弟已经等好了,每个人手里都攥着铁棍,这致使大猫看见顾铭进客气也不客气,连句话都没有。 大猫拿乔也拿的理直气壮,他自觉是前辈,出来混的时候顾铭还穿开裆裤,而这次的事,甭管拿哪里说都是顾铭理亏,大猫已经表明了态度,不料顾铭又不知羞耻的逼着大猫谈条件,顾铭伤大猫的面子,大猫都可以打他的脸,完全没必给他好脸色看。 张春天是第一个打破了僵局,他脸色发白,笑起来很是难看:“猫哥,您这身体是好啊,这点儿还在外头玩气色还这么好,我都不如您。” 见大猫没说话,张春天就顿了顿,依旧是笑,他也是老油子了,脑袋转的很快,见大猫不高兴就赶忙从身边的黑包里往出掏钱,整齐的码在桌面上:“是这样,猫哥,我们是真联系不上老崔,骗你我都死爹的,老崔这事办的不对,等我们找到他绝不轻饶,但这事实在跟武儿跟郑言都没关系,而且郑言还不是我们的人……咱们一码归一码,这是两万块,你看看先拿着给表弟治病,要是不够的话说句话就行,这事我们肯定会管到底……” 他说这话的时候大猫正要喝茶,一杯上好的龙井给沸水沏开,玻璃杯烫的人都拿不起来,可大猫二话不说,端起杯子唰的便将那热茶一股脑的扬在张春天脸上:“我他妈用你管?我自己没钱么?你算个那根葱来跟我说话!” 张春天本能的躲了一下,然而还是被烫的惨叫一声,窝在一处抬起袖子狂擦,就这样他的四角大脸还是被烫红了一角,连泡都起来了。 郑哲知道自己脸一定很僵。这老汉子仗着在自己的地盘气焰极盛,根本听不进去话。 他转过头,看看身边的大奔,那伙计也是一脸傻眼。 大猫腾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抬手指着顾铭的鼻子,嘴里不干不净的开始骂:“你他妈算个鸟,还有脸上我地盘来跟我撒野,之前给过你脸了,你还谈什么谈?照老规矩,不交出姓崔的明天就等着收手指头吧,迟一天一根,迟两天加倍!” 顾铭的目光从张春天脸转向大猫:“猫哥,我要是能找到他,就不来跟你谈了,要不你宽限两天?” “没得谈!滚吧!” “真没得谈?” “谈你妈了个逼。” 顾铭闻言松了口气。 张春天说话好听大猫不肯听,自己不会说说了两句也浑身难受,这样正好,既然谈崩了,那就直接开始办事吧。 顾铭身上穿了个褂子,松松垮垮,所以没人看得出他在腰里别的枪,所以看见他抬手拔枪大家也很意外。 屋子的人刷的全站起来,大猫反应也是快,正要往后逃,却给顾铭指住了头。 “别动,也别不信我不敢开枪。” 大猫僵在沙发上,还保持着要蹬腿站起来的姿势。 没有人会再被抢指着的时候毫无畏惧,说不定下一秒,下下秒,枪口火光一闪,家人,情人,钱财,梦想,什么就都灰飞烟灭了。 大猫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顾铭不敢开枪,哪怕他在平时,或者现场围观的所有人都相信顾铭不会开枪,他也不敢赌。这就是枪的震慑力,死亡的威胁。 郑哲兴许是这里唯一一个相信顾铭敢开枪的,说起来顾铭会开枪还是他教的,那时候顾铭还只是个穿红袄的小不点,这小子从小脑结构就跟别人不一样,郑哲怎么管都不行,管都管不住,到现在没人管他了,他更是什么都敢干。 顾铭的脸蛋儿红扑扑,他笑意洋洋的用枪指着大猫的脑袋,惊的全场鸦雀无声。 “猫哥,对不住了,跟我走一趟吧。” 他就是胆大包天,敢光天化日给秃子开膛,敢孤身去见陈老大,更敢在大猫的地盘上,当着十几个攥着铁棍的混混面前,绑架他们的老大。 他手里攥着枪,像是攥着玩具,他不怕走火,直接把黑洞洞枪口对准大猫那颗肥大的脑袋。 顾铭谈不拢只能还施彼身。他不想绑架大猫的小弟,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大猫是个什么东西,重不重情谊,而且他也怕绑错,为了万无一失,还是绑大猫最靠谱。 顾铭有顾铭的算盘,他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为他今天的行径埋下祸根,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顾铭不怕还,怕还还混个屁。 大猫根本没想到顾铭敢来这一手,他现在回过味来了,全然放下了大哥的架子,开始跟顾铭好声商量:“小顾,你想把事情搞大么?” “猫哥,我只想要你把我的人现在就给我送回来,你表弟我来治,老崔我也不会饶了他,我现在是真找不到他,等我找到了肯定给你个好交代。” 张春天身残志坚,这会儿见大猫能听进去话了,捂着半边脸就上来劝:“猫哥,我能理解您,您肯定是觉得我们护着自己的兄弟,不想告诉你老崔在哪儿,可我们是真找不到老崔,能找到他何必又来这儿冒这个险,今年我们哥几个不对,改天已经好好给您赔罪,您高抬贵手,把我们那俩倒霉孩子放了吧,这事没必要切那俩人的手指头啊,要切也得切老崔的不是……” 这话大猫十分受用,他正了正腿:“小顾你先把枪放下,你也别怪我在你面前装大,你说说这事换成你你生气不?” “猫哥,只能对不住了,把那俩人还回来,我改天给您赔罪。” 大猫是老江湖,话也说开了,顾铭都拍板了,他好汉不吃眼前亏,没必要在继续死撑着,大猫示意身后的弟兄将郑言跟武儿送过来,本来这事就能这么到此为止了,不料这时候出了个岔子,险些让顾铭当场崩了他。 大猫手底下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小孩儿,这位青年初生牛犊比较虎,因为站的位置特殊,正好在顾铭斜背后的位置,暗自盘算半天,打算在老大面前露露脸,便猛然挥起棍子冲出去。 如果顾铭被这一棍子打掉了枪,那大猫便一定会当场扒他一层皮。 幸好他带了郑哲,郑哲又离那人不算远。 郑哲反应不输当年,一脚把那人踹了个跟头,连人带着棍子一起斜着放倒,直接在地上抢了个前趴子。 顾铭的枪口抖了一下,身上的汗都开始往出渗,然而他也没害怕多久,就被另一种情绪代替了。 他眼下没办法去看郑哲,便只暗暗在心里美出了花。 顾铭想着带郑哲带对了,他总算干了一件合自己心意的事,熊样的,还真是宝刀未老啊。 第 46 章 郑哲想起这事很后怕。 他真是很久不动手打人了,那一脚直踹的他足尖生疼,缓了很久才缓过来。 这会儿郑哲也在心里犯嘀咕,自己做生意做的好好的,何苦来趟这趟浑水,早知道是这个场面,他也见得不会来。 刚才眼看着事情的经过,郑哲也怀疑过顾铭这么干是不是有点欠考虑,毕竟这要是在东北,这么掉面儿的事肯定会结梁子,以后没个消停,但如果不这么来,郑哲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能把那俩人换回来,这儿的人明摆着吃硬不吃软,这倒是跟老家那边的人不太一样,也可能是时代不同了,现在的混子都比较务实,脸皮也都是其次了。 顾铭跟大猫一起下了楼,也没往远走,就在车里坐着等郑言跟武儿。 坐下后顾铭就收了枪,挺客气的跟大猫坐在后头聊天。因为没有了自己那些小弟在场,大猫也随和许多。 大猫这个人混的非常早,进过局子也跑过路,年轻时办过几件让人心惊胆战的事,现在岁数大了,有家有业,也折腾不动了,基本上重心都转到赚钱这边来,属于一个半隐退的状态。 不过在道儿上混,大猫也有心理准备,知道他早晚会过时,不定什么时候给哪个小辈拿去立威。 他是在刀口上滚过的人,之前虽然没怎么跟顾铭接触过,但从今天这件事上他大概能看的出顾铭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铭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大猫不敢跟这种人没完没了的报复来报复去,他牵挂太多,孩子就在本市的重点高中读书,他跟这些人折腾不起,跟这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也比不了。 所以即便是面子上很受伤,可大猫落在顾铭手上只打算认栽。 想到这里大猫颇有些情绪低落,可转眼一想,谁都会老,顾铭没准也有这么一天,就还稍微安慰了些。 顾铭高兴过了,美完了,就又开始沉默了,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大猫说话,他实在不擅长聊天,所以基本上都是大猫一个人在说,大概就是说赔偿医药费跟找到崔茂银怎么处置的事。 顾铭没答应也没反对,他来这一趟,本意也不是为了用老崔换武儿,他没必要为了保自己右手伸出左手去给人砍,所以他只是很木讷的听大猫说话,一点表示都没有。 大猫跟他聊了一会就实在说不下去了,他尴尬的给自己点烟抽,两人在车里面对着沉默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后半夜,大猫的人将武儿和郑言送回来,大猫才彻底解放。 武儿被塞了十多个小时的袜子,嘴里臭的不行,郑言光了十几个小时的右脚,这会见武儿把袜子还给他也来不及穿上,只是揣在兜儿里,发呆似的往顾铭这个方向看。 武儿见了顾铭飞奔着上来,同时张牙舞爪的还有郑言,两个人你追我赶的赛了个五十米短跑,几乎是同时撞在顾铭身上,搂脖子勾肩膀的。 “大哥!” “弟弟!” 郑哲自认为站在比较显眼的地方,因为天比较黑,他还当郑言是朝他跑过来的,他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搞这种兄弟重逢的温情画面,可郑言实在跑的太快了,郑哲还来不及纠结他弟就到了郑哲面前。 郑哲刚豁出去的抬起手,结果眼瞅着郑言一个纵身挂上了顾铭的脖子,郑哲停了一下,可手却收不回去,只好作势在半空中打了个蚊子。 打完了郑哲觉得不太自然,抱着没人看的侥幸心里,他四下里看了看,发现张春天正好站在他旁边,俩眼直勾勾的看他。 郑哲看这个四角脸从来没这么恼火过,然而他又不能无缘无故的跟他发火,只没好气的来了一句:“你看看你那脸烫的吧……” 张春天抬手轻触脸颊,触电似的放下,呲牙咧嘴道:“你干什么呢?” “打蚊子啊,你没看你脸上叮那么大一个包么?” “我这是烫的……”张春天刚出了一头的冷汗,眼下便抬手将发湿的刘海都背到后头,“你刚才真行,你说你都不混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利落呢……” 郑哲现在不想跟他说话,他一跟张春天说话就觉得尴尬,他只想着赶紧将郑言领走完事, 他走到那小波人中间,抬手戳了戳郑言的肩膀:“哎哎哎,你亲哥在这儿呢。” 郑言就像个怀春少女似的等顾铭去救他。 他在山头听说顾铭可能会把他们换回去,就开始无比期待,他不那么饿了,也不觉得无趣,一心等着顾铭过去,甚至到后来被大猫的人带下山都不舍得离开,扭头就往山上跑,害的那群人回去捉了他好几遍。 因为折腾的关系,他从头乱到脚,鞋也丢了,袜子也少了一只,他本来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可下了车,老远的看见顾铭从车上下来,跟一个高头马似的男人说话,脸上白白净净的,笑了一下,后又往这边看了一眼。 郑言忽然生出点自惭形秽来,他往手上吐了点口水抹了抹头发,一声不吭的跟着武儿猛朝前冲,吭哧一声就撞上了顾铭的肩膀。 郑哲怎么戳他的后脊梁他也没察觉,反倒是伸出手去捏顾铭的脸,捏的旁边的武儿都傻了眼,使劲的往下拽郑言的手:“你别捏他。” 顾铭很烦别人腻在他身边,他抬手将两人逐一推出去,都赶上车后,又独自将大猫送到门口:“谢谢猫哥。” 大猫本来已经走了,可回又忽然想起来似的折回去,一拳砸在顾铭肩膀上:“再有下次我搞死你,没大没小,滚!” 他这一下用力很大,打的顾铭后退两步,然而顾铭却意外的很高兴,他站在浓夜中大猫笑了笑,后又转身快跑上车,刚关上门汽车就窜出去了。 上了车以为郑言跟武儿都要跟顾铭坐在后头,郑哲不想在顾铭面前被挤成一个逼样,便跟张春天挤在副驾驶,想着这样顾铭也看不见。 回去的路上,一改来时的沉默,车里就没安静过。 包括司机在内,大家都七嘴八舌跟顾铭说话,你一句我一句,嘴都跟爆豆似的。 “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猫为啥要抓我俩,我听说是因为老崔……” “顾铭,今天实在太危险了,大猫会记恨你吧?你打算把老崔怎么办?找到了真送回去?新仇旧恨,这大猫得弄死他吧?” “弟弟,你手真白。” …… 顾铭痛苦不堪,他被两个人夹在中间对着说,迎头还有一个张春天,他躲也躲不了,逃也逃不出去,还是不如跟郑哲一起坐着呢,最起码安静。 想到这里顾铭又似乎被提醒了似的,他抬起头往副驾的位置看,打算就刚才的事跟郑哲道声谢。 张春天屁股又肥又圆,坐在郑哲腿上还不老实,他时不时的回头跟后头的人说话,蹭的郑哲一裤子褶子不说,搞的郑哲裤腿都直往上窜,吊起来,脚脖子都露在外头。 郑哲拍了拍张春天的大屁股:“春天大哥,你老实点行不行?你看我这裤子都让你萎成尿戒子了。” 张春天本来朝后抻着脖子,听这话赶忙正了正屁股,接着看了郑哲一眼:“什么东西这么硬?” 他这一句话使得车里忽然安静下来,连同顾铭一起,全都过来看郑哲。 郑哲心头起火,他声音拖的极长:“是手机……你坐我手机了……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没等张春天开口,顾铭忽然冲着他说了一句:“刚才谢谢了。” 张春天张开嘴,说出来的话却不是自己方才想说的那一句:“谁?什么?” “是郑哲,谢谢你。” 郑哲愣了一下,回头看了顾铭正望着他,便正过头望着前方,要笑似的一抿嘴:“哦,小事。” 第 47 章 郑哲把郑言领回家的后,对着他看了许久,越看发现郑言跟他越像,他小时候特别讨厌郑言跟自己长的像,觉得郑言给自己丢脸,但现在他不这么以为了,他认为郑言长相跟自己一样英俊,内双都一模一样,甚至比自己更明显,因为郑言常年耷拉着眼皮,所以内双都成了外双。 郑言看他大哥跟照镜子似的看他,冥思苦想,终于恍然大悟。 他二话不说,抬起胳膊在郑哲面前猛然将自己扒成一个光膀子:“大哥,你放心,我一点事没有,真事,不信你看……” 郑哲受了些惊讶,抬手一挡,连连后退:“你干什么,快快快,快穿上,别这样。” 郑言没听见似的,在郑哲面前搓腹揉胸:“你看我浑身没青也没紫,没人打我,你放心就行。” “哎呀,知道啊,你赶紧把衣服穿上吧,这么些蚊子你也不怕叮包啊?” 郑言低头在身上检查了一下:“啊呀,这儿叮了俩!” 郑哲顺着他的指头看过去,有要发火的趋势:“行了,别这在光膀子练了,赶紧把衣服穿上。” “啊……是小奶头……” 郑哲将郑言的衣裳从边儿上捡起来,扔到他头上:“我问你一个事,你要诚实回答。” “大哥,你问我什么我都说,多私密我都告诉你。” “我没想知道你多私密的事,恩,你跟顾铭,你知道谁是吧,你俩关系怎么样?” 郑言往身上套衣裳:“弟弟啊,挺好,咋了?” “你以后别管他叫弟弟,叫什么弟弟啊,差辈了!” “哪里差辈了啊?他比我矮,比我瘦,还比我小。” “跟你说别叫就别叫,哪儿来这么多为什么不为什么的……”郑哲一边训一边想理由:“叫弟弟不文明,你看加个小就像是在骂人,以后别这样叫。” “那叫什么?” “行了,重点不是这个,你都给我拐跑偏了,既然你俩关系不错,那你想不想经常见他?” “想!” “想不想回家?” “不想!但是回也行。” “想不想经常找他去玩?” “想!” 郑哲深吸口气,他下了很大才决心做出这种决定。 他之前犹犹豫豫的,总觉自己这样有点贱,他认为他应该是好马不吃回头草,哪怕到现在也再没吃过草都不能回头,但他转眼又一想,顾铭那颗嫩草也不是当年那颗嫩草了,跟之前不一样,他又没专门回去找他,所以不算回头草,于是他也一点也都不贱。 他的双手搭在郑言的肩膀上,郑重其事的拍了拍郑言:“兄弟,记住了,以后你天天去找他玩,最重要的,你一定要让我去接你回来好么?” “大哥,好说。”郑言回拍了他一下:“就算他们绑我回来,我都会再坐车回去等你来接我。” “好兄弟,这就对了。” 接下来的日子郑哲给了郑言不少钱留作车资,郑言也的确是不辜负郑哲对他的期待,任凭风吹雨打,一天都没断过往顾铭那边跑。 只可惜郑哲有时候也实在是忙,真没功夫去接他,然而这样郑言也不肯回去,直接在张春天那边等到半夜。这导致郑哲经常能看见张春天,跟张春天的关系越来越好,顾铭倒是从来都没见过,不过从张春天的嘴里也差不多能知道,顾铭哪天跟武儿去了一趟外地,哪天又回来大家给他俩接风,哪天又接风吃坏了去医院打了一天的吊瓶,哪天又出院了碰巧工程收尾又一起开桌庆功…… 搞的郑哲都没了耐心,好几次嫌下雨就没去接郑言,直接让他住的张春天家。 这天郑哲刚跟客户在外头吃完饭,因为要开车就没怎么喝酒,但也是有点微醺,他本打算回家,后来想起郑言的事,便给郑言打了电话,得知郑言又跟张春天在一起,便下楼开车往市北去。 郑哲开了半个小时的车,他难得将车窗放下来,吹吹风,因为已经到了夏天,他平日里基本上都是在吹空调,因为这里跟老家不同,老家的夏天十分凉快,哪怕盯着一个大日头,随便找个阴影也能乘凉,但这里就不一样了,到处都跟蒸笼一样,即便是沿海,郑哲也认为比家里那边的夏天热。 等到了地方,还没来得及熄火,郑哲便看见张春天举着电话从里头跑出来,他的脸再褪了几层皮后,已经彻底长好了,一点也没有被烫过的痕迹,他一边走,嘴里一边叽里呱啦的讲,看见郑哲的车后,又忙示意郑哲出来。 郑哲开门下车,扭头看张春天:“怎么了?” 张春天指指里头,继续讲电话。 他今天因为要跟承包商吃饭,所以就没参加顾铭跟陈老大的聚餐,顾铭跟陈老大算是不打不相识,因为在一个地方干活,两边的人整天接触也没什么磨蹭,这不到了收尾了么,陈老大不知怎么着,忽然就把人叫过去说要一起吃个饭,顾铭盛情难却,便带着武儿过去吃了,下午就过去了,不成想吃到现在也没吃完。 换做平时张春天也不管,只不过他今天刚好有个好东西要送给顾铭,他约了那小娘们好几次了,毫不同意约上,自然比较心急。 “我说他老不接电话呢……合着又开始跑厕所了,武儿你跟着点,他别在跟人打起来……” “……” “别别别,你别让他喝多了啊,你明知道他不能喝酒老灌他干什么,别我不在你也没数……再说这都几点了,我都跟笑笑好不容易定下来的,过了今天就不定又给多少人弄过了……” 说到这里张春天见郑哲没动,以为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便示意他等自己一会儿:“行了,别说了,谁知道你们在那边喝上酒了,我以为你们就吃个饭呢,这不耽误事呢么……别喝了,别喝了,你们赶紧把他随便弄哪个酒店,就近行了,办好了给我打个电话,我这就过去。” …… 张春天扣了电话,转而面前郑哲:“郑言在里头睡着了,你来的可真够晚的,你快把他带走吧,我要出门。” 郑哲自然明白他刚才的手势是什么意思,只是听这话的势头不对,郑言便装模作样的在旁边一直听:“你干嘛去啊?笑笑是谁?” 张春天引着郑哲往屋里走,笑容猥琐:“暗娼,中日混血,辣纯骚!好货啊!” “小姐啊……我听你那意思,是要给谁找啊?” 张春天嘿嘿的笑:“你可得保密。” 郑哲听的不是心思,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找个小姐不是挺正常个事么,这有什么可保密的。” 张春天一拍脑袋:“可也是啊,就是给顾铭找的,我答应过他给他找个活儿好的妞,拖了好几个月了,这不现在才有时间……” 郑哲将双手插进裤兜,一路沉默的跟着张春天到里头找到了睡着的郑言。 郑哲垂了眼帘望着郑言,眼皮上隐隐的显出两道痕迹,他伸手拍了拍郑言的大脸蛋子,将人叫起来,接着跟两人往自己车上走。 到了车门口,他像是想好了似的,看张春天一眼:“你要去哪儿?我稍上你。” 第 48 章 张春天出去应酬必然要喝一点。 之前他就是让人捎着送回来的,这会又没看出郑哲也喝了酒,给武儿打了几个电话后,问清楚了等会汇合的酒店,便很自然的搭了郑哲的顺风车。 郑言熬不了夜,在后排座坐了一会就又趴下睡觉了。 张春天倒是精神,他坐在副驾上很兴奋的跟郑哲聊了一路的天,嘴叉子咧的奇大,乍一看像要将郑哲吞吃入腹。 郑哲闷不吭声的开车,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车开的很猛,一路上横冲直撞,火气很大,好几次跟在人家屁股后头拼命的按喇叭,赶着投胎似的。 他本来今天就不太高兴,他赖山东不回去,一门心思的在这边使劲也只赚了点小钱,不成想今天工厂那边来电话,说是出了点乱子叫他抽时间回去解决一下。 他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务正业,打着开拓市场的幌子一玩就在外头玩了半年,也够可以的。 结果今天还得知顾铭招妓。 捎上张春天,其实是不顺路的,而是郑哲有意。 风从车窗外吹进来,带着潮气。 郑哲按了一会喇叭也觉得没意思了,他心里忽然酸溜溜的,想着要不不去了,回去收拾收拾,找天回东北算了。 张春天刚跟笑笑打完电话,挂了之后,又转脸面朝郑哲:“哎,我说到哪儿了刚才?” 见郑哲不吭声,张春天还当他没听见,伸出五个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哎哎,郑叔。” 不知道张春天今天是怎么了,他情绪异常高涨,半个身体都探到郑哲这边,即便郑哲不搭理他他也不气馁,还坚持不懈的在郑哲眼前摆手。因为这个姿势,所以张春天很自然就看见郑哲脖子上的东西。 郑哲今天出门是打了领带的,但吃饭的时候拆了,卷起来放兜儿,顺便还解了领口的两颗扣子。 张春天伸出一根指头将那根小红线挑出来:“这是啥。” 郑哲正心烦,给张春天这么一弄,猛的一点刹车,又抬手将张春天推回去:“别他妈碰我。” 张春天摇晃一下:“你生气了啊?” 说完又一脸不能置信,“你这是怎么了?” 郑哲看了一眼后视镜,慢慢将车停到路边:“没事,到了。” 张春天一见到了地方便没在追究,掏出他的摩托罗拉正要拨电话,又忽然放下来,朝远处的女人招了招手。 在张春天没看见笑笑的时候,郑哲先看见了。 美女么,总是很扎眼的,尤其是大晚上穿这么短裙子的美女。这姑娘一头清汤挂面的长发,五官标致,胸脯很大,穿的又不骚,除了裙子有点短也没其他过分的,装纯也装的很像。 张春天下了车,两个小短腿一阵倒腾,上去跟人说话,因为离着远郑哲也听不见,就见那女的笑的花枝乱颤,张春天背对着郑哲,肩膀头子抖个没完,紧接着俩人就进了酒店。 郑哲看一眼还在后头睡觉的郑言,将车开到酒店外头的路边,熄火停车,等了五分钟后,看张春天只身从酒店里跑出来,举着电话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跑。 顾铭虽然不愿意出来应酬,但陈老大的饭局他还是欣然前往的。 他起初只当是这姓陈的有意与他和好,可后来才发现原来陈老大跟大猫不对付。 话说大猫一年前砸过陈老大的车,但陈老大那阵正低迷,敢怒不敢言,便始终耿耿于怀。这不前阵子听说顾铭跟大猫的事,他总算间接解了一口气,而且这位陈老大也认为,对头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所以他要明目张胆的宴请顾铭,还叫了几个道儿上的大嘴巴,就是要让大猫难堪。 然而这些顾铭都是不在乎的,他知道他已经是得罪大猫了,这么点小事也不会使他跟大猫的关系恶化到哪里去,倒不如多结交两个道儿上的人,也省得出了事自己总是孤零零的,而且崔茂银也说过,人脉多好办事么。 大家在一起吃了很久,武儿中途打了几个电话,后来看饭局没有散的意思,才趴在顾铭耳朵上把张春天的主意跟他说了个大概。 顾铭听这话的时候愣了一下,后又打了个酒嗝。 武儿品了半天,没品出顾铭的意思,倒是品出这个酒嗝是甜的,因为刚才顾铭吃了太多蜜汁南瓜。 武儿接着转向电话:“他什么也没说,就打了个酒嗝。” 顾铭不知道张春天在电话里骂了武儿多久,后来武儿跟顾铭表明了需要他早走,顾铭也觉得自己吃的够久了,吃的差不多,实在吃不下了,便很含蓄的跟陈老大表示了一下要走的意思。 跟陈老大吃饭想中途早退还是有些难,所以顾铭硬是给逼着连喝了三杯这才得以脱身。 等张春天到了后,见顾铭又喝了这么多也恍惚的觉得自己今天这事办的有些不妥,属于典型的没事找事。 可他又一想,都已经安排到了这份儿上了,而且看顾铭还挺明白的,便带着顾铭去了开房的酒店。 张春天并没有将顾铭送上楼,顾铭又不是小孩,他只告诉他在哪个房间,接着跟武儿打车回的家,说是明天一早来接他。 郑哲在张春天去找顾铭这段时间里干了很多事。 他先是问了张春天刚才开过的房间号,后又匆忙的给郑言在对面开了个房。 安排郑言睡下后,郑哲出了屋将对门那么什么笑笑打发走,临走前还告诉他如果有人打电话找她,她就随便编个理由叫顾铭继续在房间等她。 这并不太难,郑哲身上有钱,笑笑又为了赚钱,钱到位的话,怎么都好说。 现在的酒店不同以往,已经开始用房卡取电,郑哲将笑笑的房卡留在房间内,开着房门,在对面郑言睡觉的房间给艾金打了电话。 顾铭是自己上来的,他还不至于醉的走不了路,要是真到了需要人扶的地步那他也不用上来了。 他摇摇晃晃的出现在走廊里,走了两步又停在原地。 他在脑袋里仔细回忆了门牌号,看了看两边,发现走过了又往回走。 转身的时候顾铭似乎看见了个什么东西,然而待他定了定神,又什么都没有。 顾铭到了地方,发现门是半开的,这多少让他有些醒酒,他十分警惕的迈步进去,在里头搜了个遍,最后发现没人。因为醉酒的关系,其实他只搜了洗手间而已,但他的大脑里已经认为他连窗台都搜过了,顾铭放心的走到门口,帅气的回脚将门关上,将那个未见面的娘们关在了外头。 顾铭才不想要什么笑笑呢,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要,就想好好的睡一觉。 顾铭张开手,挺高兴的飞扑上床,像条鱼似的在被子里划了两下,后又慢慢的蹬掉自己脚上的鞋,抱着一大团被子呼哧呼哧的开睡。 郑哲在对门抽了很久的烟。 郑言在里头打着呼噜,他刚才一边等顾铭上来,一边跟艾金打电话,听艾金在里头跟自己显摆他跟他那个很大的老公的性生活。 看见顾铭找上来进了房间,郑哲真是很生气。 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退身进了自己屋,直等过了十二点,他才熄了烟,想好了似的,从酒店自带的浴袍上扯下两根带子放进兜里,接着下去找酒店服务员说他敲不开他哥们的门,想麻烦帮开一下。 值夜的前台睡眼惺忪的爬起来,问也没问,跟郑哲上了楼,开了门就离开了。 郑哲捏着门把手的时候心跳的有点快,他犹豫了一会,终是迈了步子进屋,做贼似的往里走,直到看见顾铭像头绵羊似的趴在床上哼哼的睡,这才放下心的往里走。 顾铭全然没察觉出来有人进门。 他的酒劲彻底上来了,头脑极不清楚,被蒙上眼的时候倒是有点印象,对方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系在他头上,丝质光滑,好像是条很细很长的手绢。 顾铭下意识的以为是那个笑笑要跟他搞什么新花样,然而下一秒他又没了想法,只是本能的觉得很不舒服,正要抬手想扯下来,却给那姑娘抓了手,摁在两边。 郑哲提着一颗心,将领带从兜里掏出来蒙了顾铭的眼,系妥当了,又从用酒店的浴袍带子捆了顾铭的手。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郑哲很迅速,生怕顾铭一个挺身坐起来,好在顾铭就像睡着了似的,动也不动,只微张了红红的小嘴,发出睡眠似的呼吸。 酒店里的浴袍有两个,所以两个带子足够将顾铭捆的非常结实,弄完后郑哲不放心似的将蒙眼的领带重新扎了一遍,接着他跨坐在顾铭身上,解他的皮带的同时,又抬手去揉顾铭的头发,摸他的鼻子和嘴唇。 顾铭的意识处在一个断片的状态。 被脱掉裤子的时候他没感觉,被人摸的时候也没感觉,被人亲嘴的时候倒是惊醒似的动了一下。 这‘姑娘’似乎很饥渴,两人深吻许久,‘姑娘’嘬的他嘴唇发麻,她热滚滚的舌头缠着顾铭的舌,力度之大,似乎顾铭才是个女人,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 而他这一动,身上的‘姑娘’似乎也察觉到了,她开始亲顾铭的脑门,又亲顾铭的脸蛋,那吻轻柔宠溺,不像个妓女,倒像是顾铭的情人。 顾铭感觉很好,很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可手却怎么都抬不起来,被束在身后,抽都抽不出来。 顾铭打算稍微侧身将手拿出来,不料这一撑腿,顾铭却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经褪到了膝盖。 有一只手在他的腿间揉捏他的东西,手法熟练,指尖还不停的往他后头探,有意无意的点一下臀间的那一处凹陷,实在下流。 顾铭搞不懂这个女人干嘛要这样,反射性的皱了眉毛:“你干什么?” 但他问完之后,那姑娘怎么回答他的他又没有印象了,他像是陷入了一个温热的梦,到处都是羽毛,瘙的他浑身发痒,心里发热,怎么扭都躲不开,那种瘙痒的羽毛反倒是越来越多,绵密的覆盖了全身。 郑哲一边帮顾铭手淫一边亲他的脖子。 他轻咬着顾铭的耳垂,将他的上衣也解开,用另一只手去揉搓他的胸口。揉了一会郑哲的手越发大力,他的气息也开始变重。郑哲扯着顾铭的乳尖,将那小东西揉的硬挺起来,接着又俯身上去舔,舔湿了,含住了,吮吸两下,又用舌尖在上面色情的打着圈。 干着一切的时候郑哲一直在盯着顾铭,看他嘴唇紧抿,从鼻子里哼出一点动静,很痒似的往旁边缩一缩。 他躲郑哲就更用力的吸他的胸口,将那两粒乳头吸大吮红,同时郑哲的手也没停,一直在揉搓顾铭的下体,直将那蛰伏的那一截暗红搓的直立起来,硬邦邦的贴在顾铭的小腹上。 顾铭胸口湿痒,下面又被玩弄的很舒服,但这些他其实都不太有印象,连舒展腰肢都是情动下最自然的反映,毫无意识的支配。 只是他下体被含住的时候他似乎稍微精神了一点,满意的动了动腰。 顾铭比较爱干净,因此下面很清爽,只是稍微有一点他的味儿。 郑哲从来没干过这个,所以他只是用舌头去舔,用嘴唇去亲,后来觉得不方便就起身将顾铭的裤子全脱下来,分开他的腿,从腿根儿到会阴,偶尔在那红润润的头儿上吮一下。 顾铭本身已经很硬了,这样一来更是被嗦出了一点粘水,亮晶晶的涂在龟伞上。 发现顾铭神志不清后,郑哲便很大胆的摆弄顾铭的双腿,摆了连郑哲自己都觉得很淫荡的姿势。顾铭就这么门户大开,被郑哲青涩的口交,揉捏屁股,顺便用手指爱抚等会要被使用进入的小穴口。 顾铭挺了挺腰,那烦人的指头在他后面又揉又摁,还不时的往里捅一捅,不停的惹的那窄小的洞口缩起来合的更紧。 郑哲前戏做了很久,他并非不急,他明明急的要死,然而他很纠结,他又馋又舍不得,这东西太好了,他舍不得吃,吃完这顿就没下顿了,他要慢慢的吃,细细的吃,把每一个细节都记住了,他可不想像上次似的,根本就没记住顾铭什么味儿。 但他到底还是忍不住了,他硬的发痛,跳下床两三下将自己扒的精光赤裸,将脖子上的挂坠取下来放好后,他又去洗手间里面取了点浴液倒在手心里,用指头蘸着,回到床上一点点的往顾铭敞开的腿间塞。 顾铭睡了好一会,然而没多长时间他就被痛醒了。 他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 顾铭醉酒后反射弧就更慢了,他随着冲击摇晃了好一会,才察觉痛源来自哪儿,自己是个什么姿势,在跟人干着什么事。 他的腰间垫着一个枕头,屁股是高高上翘的,他的双腿被压的很开,脚掌抵在男人的不断前移的大腿上,姿势羞耻的被人用粗硬的家伙插肛门。 不是姑娘! 在剧烈的疼痛中,顾铭脑子一片空白:“……你是谁!”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似的开始剧烈的挣扎,可他手被牢牢的捆住,腿也被抓着,他疼的要命,又被顶的腰肢发软,但他到底还是有点力气,猛的挣出一只脚,踢在那人的肩膀上。 郑哲在他开始挣扎的时候就有了准备,他抓住了顾铭的脚踝,可还是给顾铭踹的往后一退,下体不经意从那个软热的小洞穴里拔了出来。 郑哲有些恼火的将顾铭腿往回一摁,压到床上。 这导致顾铭的腿劈的比之前还开,刚被操过的屁股翘的更高,露出的菊穴微肿,上头糊了些刚才挤出来粘液,挣扎间明显的紧缩,似乎要抵御下次的入侵。 顾铭身体僵硬,他手脚都被制住,不能踢不能打,他什么都看不见,甚至不知道这屋子里有几个人,床上的男人像个巨大的野兽蹲守着,随时会再度袭击他的身体,他十分恐惧,双腿微微抖动,当那人的阴茎重新抵在他后头的时候,他发出来的动静几乎都不像他自己的。 “……你到底是谁?” 没有人开口,回答他的只是男人的性器,从肛门外顶进他的肠道,尽根没入。 那人浓密的毛发贴上他的耻骨,扭动的腰肢,使得那铁棍似的大家伙几乎要搅翻他的肠子。 顾铭脖子上起了青筋,发狂的往出挣腿,他咬紧了牙齿:“我要宰了你!” 这种体位郑哲实在有些摁不住他,便将他干脆翻过去,摁在床上,从后面进入。 肛口被重新顶开的时候倒是没刚才那么疼,但也饱胀的难受。 顾铭绝望的挣扎,像条扑腾的银鱼,可这更招致了男人的肆虐,抽插的律动比之前明显多了,男人压在他身上大幅度的进出,动作不快,每一下结结实实的干在他肠道深处,打桩似的反复开拓他的身体。 郑哲干红了眼,他十分享受顾铭的扭动,甚至还要板着顾铭的肩膀将他稍微拉起些,看他挺着两个艳红的小奶头在他身下腰肢乱晃,浑身都散发着痛苦和屈辱,他摁着他疯狂的性交,插他下面火热的小屁眼,把他那儿操的又软又顺,从一个紧咬的小穴变成一张湿滑的小嘴,含着他,吸着他,又躲着他,害怕他,怕疯狂的开垦和攻略城池似的入侵。 顾铭越挣扎郑哲越觉得满足,他比之前更想干顾铭,因为顾铭跟以前不一样了,他现在除了那个好模样之外,还是个让很多人畏惧的家伙,这在郑哲眼里实在是个很性感的身份,出于天性的对抗,男人跟男人做爱除了快感还有征服,操一个老大肯定比操一个男妓要爽多了,得意多了。 郑哲汗流浃背的压在顾铭身上,额起劲筋,杀人似的快插他的洞穴,直干的他屁股摇晃,肉体相撞间发出啪啪啪的淫响。 “你是我的!哪里都是我的!老子让你招妓!” 顾铭脑子里嗡嗡的响,没听清有人在上头说话,他再不要脸也接受不了他现在的行径,他被绑手蒙眼,叉开腿趴伏在一个男人身下,露出被操过的肛门,像个女人一样被进入,被抽打屁股。 最可耻的是他下面居然被那人的揉的硬起来,仿佛享受跟男人欢爱的同性恋一样,浑身发热,阴茎跳动,似乎是要射了。 顾铭反抗的毫无意义,他开始没有力气,做的时间长了腰都软了,他忽然哽咽了一声,肩膀脱离了郑哲的手,将头重重的砸在被褥里。 顾铭难堪的咬着被子,后面被捅的麻木,甚至有点要适应那玩意的意思。他前面硬邦邦的被人攥在手里快速的撸动,那人像个公狗一样趴伏在他的脊梁上,亲他的后背,给他无尽的快乐和耻辱。 顾铭没多久就被撸射了,他喘息着攥紧了脚趾,在身后的律动中,低吟着射在男人的手里。 高潮过后,顾铭虚脱了似的瘫在床上,他不知道那人射没射在他里面,总之停了又一会,在他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又被人翻过来,分开双腿重新进入。 这次顾铭放弃了抵抗,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他的身上被嘬的到处都是红痕,乳尖红润挺立,他双腿劈的很开,几乎给拉成了一字马,那玩意还在没完没了的插他后面,男人的阴茎从肛门外硕大的顶进来,反复的开拓他的肠道,操的他肛口松软,黏糊糊的往出淌润滑。 顾铭被插的浑身发痒,腰酸屁股也疼,他无力的在郑哲手里蹬了蹬腿儿,不但毫不济事,反而招来更猛烈操干。 郑哲的热汗一滴一滴的砸在顾铭的脖子上。 顾铭微张了嘴,咻咻的喘气,他的一条腿给人提起来,整个屁股半悬着,这使得他臀瓣尽量大的打开,完全的露出红肿的菊穴,眼下正紧紧的含着同性的性器,被逼迫着进行更加激烈的肛交。 顾铭实在忍不住,他哭似的呻吟了几声:“不要……不要这样……” 他越求郑哲反而越快活,快感顺着脊梁不断攀升,他气息急促,在一声声不要中快速的插那个不让插的小肉洞。 顾铭下面半硬着,屁股里阵阵酸胀,他像是忽然得了一点趣似的,腿根痉挛了一下,然后开始阵阵的紧缩肠道,死死的绞着操他的阴茎。 顾铭本来就紧的要命,这样一来,郑哲毫无意外的被他夹射了,短促的低吟过后,郑哲颤抖着重撞了两下,将忍了半天的精液全射在顾铭身体里面。 郑哲射完之后依旧很硬,他退出来,伸进去一根手指,然而他射的太深,精液还没有要流出来的意思,他便又趁硬塞进去插了两下。 郑哲俯下身去亲顾铭的鼻尖,他现在已经不敢去亲顾铭的嘴了,他怕他咬他,只是偶尔蜻蜓点水的在那唇角上吻一下就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出汗的原因,还是顾铭真是哭湿了领带,领带下的颜色都深了,摸上去有些发潮。 郑哲看了一眼时间,躺在床上休息了几分钟,后又翻身起来,将顾铭抱到卫生间去清理。 他给他洗净了身上的汗,将肠道里的精液挖出来,用清水将外头清洗干净。 这期间郑哲仔细的看了一下顾铭后面,跟他做了那么久,这小地方还能稍微闭合,从外观看是肿的有些厉害,但基本上没什么伤口,只是扒开了会在括约肌上发现几个细小的裂口,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但总体伤的不太严重,估计养个一两天就能养好。 在给顾铭洗屁股的时候顾铭一直都很老实,冲身上就更听话了,自始至终都是一副虚脱的样靠在郑哲怀里。 郑哲将他洗的香喷喷抱回床上,擦净了,但却没有松绑。 郑哲又看了一眼时间,觉得自己该走了,明天先送郑言,再回东北,他这么想着,身体却躺在床上,就在顾铭旁边,想着走也不走。 顾铭睡着了,他开始发出沉重的鼻息,他本身就喝醉了酒,又被郑哲折腾的死去活来,又困又乏,没一会就睡死了。 他身边的人却很精神,郑哲在晦暗里死死的盯着他,打量他,后又抬起他健硕的臂膀,解开顾铭手上的浴袍袋子,最后就将顾铭狠狠的搂进怀里。 郑哲抱着顾铭,将下巴埋进顾铭的头发里,不停的抚摸顾铭的后背。 他上次一抱顾铭睡觉他俩都十几岁,郑哲还记得自己那时候特别喜欢抱着他睡觉,不成想隔了这么长时间抱他,还这么舒服。 郑哲俯下身去亲顾铭的鼻尖,他现在已经不敢去亲顾铭的嘴了,他怕他咬他,只是偶尔蜻蜓点水的在那唇角上吻一下就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出汗的原因,还是顾铭真是哭湿了领带,领带下的颜色都深了,摸上去有些发潮。 郑哲看了一眼时间,躺在床上休息了几分钟,后又翻身起来,将顾铭抱到卫生间去清理。 他给他洗净了身上的汗,将肠道里的精液挖出来,用清水将外头清洗干净。 这期间郑哲仔细的看了一下顾铭后面,跟他做了那么久,这小地方还能稍微闭合,从外观看是肿的有些厉害,但基本上没什么伤口,只是扒开了会在括约肌上发现几个细小的裂口,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但总体伤的不太严重,估计养个一两天就能养好。 在给顾铭洗屁股的时候顾铭一直都很老实,冲身上就更听话了,自始至终都是一副虚脱的样靠在郑哲怀里。 郑哲将他洗的香喷喷抱回床上,擦净了,但却没有松绑。 郑哲又看了一眼时间,觉得自己该走了,明天先送郑言,再回东北,他这么想着,身体却躺在床上,就在顾铭旁边,想着走也不走。 顾铭睡着了,他开始发出沉重的鼻息,他本身就喝醉了酒,又被郑哲折腾的死去活来,又困又乏,没一会就睡死了。 他身边的人却很精神,郑哲在晦暗里死死的盯着他,打量他,后又抬起他健硕的臂膀,解开顾铭手上的浴袍袋子,最后就将顾铭狠狠的搂进怀里。 郑哲抱着顾铭,将下巴埋进顾铭的头发里,不停的抚摸顾铭的后背。 他上次一抱顾铭睡觉他俩都十几岁,郑哲还记得自己那时候特别喜欢抱着他睡觉,不成想隔了这么长时间抱他,还这么舒服。 第 49 章 郑哲觉得自己很喜欢他,跟从前一样,又不一样。 然而顾铭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他比之前离郑哲更远,以前他还住在郑哲家,年纪又小,也不会跟别的女孩子怎么样,可现在不同了,他长大了,可以随便跟人恋爱,跟人结婚,从没人理的野小子成了众星拱月的老大,郑哲更要不起了,更等不着了。 好在郑哲现在很实际,才不会像以前一样傻等着,等的歇斯底里,走投无路,最后竹篮打水,人财两空。 郑哲开始慢慢习惯人家真是看不上他这个事实,只是时间还不足够长,他还不足够习惯,所以就想着在顾铭还不是别人的男人前他叫嚣着啃上两口也不错,缺德点也没事。 他现在也不像当初那么自卑了,知道顾铭看不上他不是他不好,就像他当年看不上艾金一样,艾金挺好的,人又逗乐,娘们点也不是什么大毛病,郑哲以前那么讨厌艾金娘们,觉得恶心,现在反倒还觉得这样也挺有情趣的。 而在几个小时前,这个假娘们在电话里显摆够了,还贱兮兮的问郑哲有没有后悔当初没喜欢他,搞的现在还单着身。 郑哲虽然嘴上不承认,心里其实还会有一点后悔和羡慕的,也不知道顾铭以后会不会也这么想。 等郑哲老了,死了,顾铭也稍微回想起他,觉得其实他也可以,又是个内双,然后稍稍有那么一点后悔当初没喜欢他? 郑哲躺在床上,他的气慢慢的喘匀,怒火平息后,他心绪平稳,心满意足。 他躺够了,穿上衣裳,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然后一个激灵愣在原地。 郑言像是午夜的幽魂,刚好站在郑哲背后,他身上发凉,一点刚睡醒的热乎气都没有。 郑哲摸了摸他的手:“你不是睡觉呢么……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郑言仔细打量郑哲的脸:“你打电话我根本睡不着,一直在翻身,你在屋里都没觉出来么?再说你抽了太多烟啦,屋子那么呛,我再不出来就成熏鸡了。” 郑哲抓着他回房间:“我问你为什么在外头站着,你出来多久了?” “我看你出门,还以为要走呢,”郑言跟着郑哲回了房间,直直的望着郑哲收拾钱包手机,半晌才抬手指了一下对门:“我到处也找不到你,结果对门就一直吵,大哥……” “我上对门劝架去了,”郑哲看了他一眼:“行了,走吧。” “大哥,我的意思是很吵,没怎么听见人吵架啊?” “吵架就非要说话么?推搡也算吵架,人家就不能没说话只动手么?你懂个屁!以后少他妈趴门缝,再让我抓着一次,我就把你送山东农村去!” 郑言难得的话少:“我想回山东农村。” 郑哲没心思搭理他,只下去退了房,后又开车将人送回家。 顾铭在清晨被电话吵醒的。 电话足足响了十多分钟,他虽然睁开眼,大脑却没完全醒,只在床上趴着,动也不动,反应了很半天才意识到这不是他家,而是酒店。 顾铭瞪大眼,猛的翻了个身。他连滚带爬的摔下床,从裤子里翻出手机,接通了后,里面的声音让他彻底醒了过来。 电话里的声音不是轻,是羞怯:“大哥。” 顾铭听的出是崔茂银,可他之前从来不叫顾铭大哥,因为他年纪实在太大了,都几乎能当顾铭的爹,而他现在忽然给顾铭打电话,还要叫顾铭大哥,怕是真有事。 “哦,你在哪儿。” 顾铭声音平淡,倒不是他多么镇定,而是他才刚醒来,要震惊的事太多,他一时间有点震不过来,他脑子乱,臀间又一抽一抽的疼,崔茂银在电话那边爆豆似的跟他汇报,他在举着电话接纳信息的同时,也坐在大床上叉着腿,埋头苦看自己的伤情。 等顾铭看完了,崔茂银也说完了,大意就是跟顾铭解释他之前不是有意惹事,逃走了也是为了了事。 顾铭端详自己花斑马似的手腕,蹙起两道浓秀的眉。 他不关心崔茂银是不是有苦衷,有无苦衷他也管过了,眼下他根本就不想让崔茂银回来,还回来的这么早,早的大猫还没放弃找他,早的回来就是给自己找事。 这老家伙走的时候不跟他商量,回来的时候也不给他来个电话。崔茂银这也就是在打电话,如果他站在顾铭面前,顾铭说不定就会用皮带抽的满脸开花,然后告诉他从哪儿跑回来的先滚回哪儿去。 崔茂银解释完了后,没在废话,单刀直入:“我女朋友前两天忍不住偷着回来了,大猫的人在我俩的出租房前逮住了她,昨晚上给我打的电话让我去一趟,我今天找你不是要你出面,就是想见你一面,怕以后见不着。” 顾铭歪头夹着电话,捡起地上的裤子往腿上套:“是你过来找我还是我去找你?” “我刚下青银高速,你在哪儿?” 顾铭看了一眼时间,而后又走到窗口稍微探身:“咱们折个中,在市南那边的公园门口见,就是你上次喝多了睡觉的地方。” “好,我这就过去。” 顾铭挂了电话,在查找是哪个找死昨晚上干了他和去找崔茂银中选择了后者。 他没有退房,一边下楼一边给张春天打电话,因为这个点实在太早,张春天接起电话来直吧唧嘴,似乎是在说梦话:“啊……你怎么起这么早?昨晚上怎么样啊?” 顾铭在心里将他那个大四角拆了两角儿:“你现在过来,昨晚上有男的进我屋了,你给我来查,查不出来我就剁了你的蛋,让你这辈子招不了妓。” 说完这些,顾铭在春天的吼叫里结束了通话。 他在噬骨的酸痛中,步履蹒跚的往外走,像个孕妇似的直撇腿儿,一点也轻快不起来,他屁股里像是夹着什么东西,很强的异物感,这生生激出了顾铭愤怒,然而他不能平白无故的在大庭广众下发火,所以他只能忍着,撇着腿挪出酒店。 顾铭站在酒店的台阶上,微启嘴唇,深吸口清晨微凉的空气,摸了摸空荡荡的裤兜,茫茫然的望着对面的街道。 郑哲的车就是在这时候拐进他的视线的。 郑哲睡前喝了不少水,早晨起来撒尿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平安扣不见了。 为此他一大早将家里翻了个底儿掉,又在车里找了半天,给宾馆打了电话,最后想起来了拉在顾铭屋了。 郑哲来之前犹豫了,也纠结了,然而他最后还是想好了,他不是怕顾铭发现,反正顾铭早晚会发现。当然他也抱了一点侥幸心理,现在才六点,这对于一个喝醉酒又不上班的人几乎是不可能醒来的时间,所以他直接过来了,刚从车上下来就跟顾铭看了对脸。 郑哲没有落荒而逃,他自觉没什么可怕的,只是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他说不出话,也吞不下去,他张着嘴,愕然的望着顾铭。 顾铭出来前只洗了一把脸,刘海还撅着一撮,他瞪着郑哲,一撇一撇的从他身边走过。 顾铭这时候看见郑哲,还是有点烦他的。 虽然也很奇怪郑哲为什么来这里,可他没功夫跟他闲扯,他要在大猫的人发现崔茂银前,赶紧把这家伙踹出本市,崔茂银的女人他死活他都不关心,但是他已经为崔茂银得罪了人,他又赶回来送死,顾铭才不干赔本买卖。 郑哲姿态僵硬的看着顾铭越过自己,后又猛然回过头, “你来这儿干什么?” 郑哲看了他好一会:“你干什么?” “我要用车,但忘记带钱了,”顾铭懒得跟他寒暄,“不着急送我一程?” 郑哲的大脑高速运转,他试探着张了嘴:“……也行,我反正不着急订房?” 说完了他眼看着那小瘸子又从马路边撇到他车前,抬起那只细白的手跟他示意了一下:“快走,我着急。” 一路上郑哲都很紧张。 后视镜里的眼睛有意无意的往旁边斜,郑哲左手放在方向盘上,右手极不自然的垂放在一边,好几次因为顾铭的动作反射性的抬起,又不自然的落在方向盘上。 顾铭刚才没功夫恼怒,但现在却有的是时间在心里发狠。 他面容阴鸷的盯着前方,吓的一同等红灯的司机师傅绿了都不敢起步,连他身边的郑师傅也坐立不安,调整了半天心态,才说了第一句话:“……顾铭,你干什么呢?” 顾铭想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拳头攥的咯咯直响:“没事。” 郑哲一脚刹车当油门,浑身的肌肉都绷起来:“你好像有点生气啊,是想揍我么?” “有一点,但是不关你事。”顾铭侧脸看了他一眼,眼神怪谲:“你这么早来这儿干什么?” 有他这句话,郑哲放了一大半心,他偷吁了一口气:“路过,看前面太堵就想着给客户定个房间,顺便吃个早餐,不成想碰见你这么巧。” 顾铭转过头,又不说话了,他不是不怀疑郑哲,但是他没证据,就不干什么太冒失的事。 郑哲刚才还紧张的抿嘴唇,这时候却是越发上翘。 他想笑,他忽然觉得老天爷对他这样好,这样爱他,但他又不敢笑,他知道他一笑就要穿帮,同时他又起了坏心,想逗逗顾铭,这么想着,他便硬是装出一个阴阳怪气酸溜溜的语调去刺激他。 “呦,你脖子怎么了?怎么一块一块的?” 顾铭神色淡淡的,很是平静:“蚊子咬的。” “蚊子够厉害的啊……” “一般吧。” “咬这么一大片……黑蚊子咬的吧?” “花的。” 郑哲非常克制:“花的?真稀奇,怎么个花法?” 因为堵车的关系,所以车走的很慢,他们路过一个小区门口,上班的人匆匆的从里头出来,三三两两的聚在早餐摊子前买吃食。 滋啦啦的油烟中,肉馅饼和豆浆的香气弥漫了小半条街。 顾铭本不想跟他在这废话。可他望见车外头摊贩手里那一片片黄灿灿的鸡蛋灌饼,摸了摸兜,又开了口:“你看,基本上跟那个小贩的锅铲一个颜色。” 第 50 章 郑哲在老家从来没碰上堵车这事,这年头虽然经济活泛,但有车的也不算多,谁知道来了这地方,早中晚堵三遍,满街的大喇叭,吵的郑哲一点优越感都没有了。 这会儿赶上前面有个空挡,郑哲没心思看什么铲子色,擦了一脚油门,车体倏地一下钻过去,像一条滑溜的黑鱼。 旁边的人嗬了一声,细瘦的双手趴着车窗户,眼看着小贩将手里那个格外肥胖的灌饼卖了出去。那个灌饼顾铭早就看好了,鸡蛋极厚,连火腿肠都很粗,只可惜最后进了一个姑娘的大红嘴里,连摊子都离他越来越远。 郑哲飞快的过了一个路口,堵在了一个上坡路,他拉了一下手刹,别过头,盯着身边白花花的后颈,也跟着往后看了一眼。 后面除了车还是车,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 顾铭正过身,抬手揉了揉脸,有些失望的望着前面。 他破天荒的悲从心来。 实际上每天真是有很多事让顾铭伤心,可他从来都是暗自愤怒,或者茫然,他就是不想伤心,一有苗头他就想着弄点什么吃,吃能让他转移注意力,而且还很高兴,可他现在连吃都吃不上了,空虚之余,那点倒霉事又重新排山倒海压上来,压的他喘不过去。 因为刚才气过了,顾铭便垂下头,只饥肠辘辘的伤心。 郑哲起初还怕他着急,后来忽然改变了主意。 郑哲反正不着急,何必像个傻小子似的着急忙慌把人往目的地送,想通了后郑哲哪儿堵往哪儿跑,也不跟人抢道,格外礼让,就老蜗牛似的一点一点往前蹭,甚至路过本地一家出名的早茶酒店还大胆的提了个建议,说是反正也是堵,不如顺便买点早点,耽误不了一两分钟。 说完郑哲看了看前面的红灯,手指敲了两下方向盘,又扭头补充一句:“我真的跑的很快的。” 顾铭有些错愕的望着他,说出来的话也很让郑哲错愕:“太好了。” 至少有五年郑哲都没像现在这么跑过。 他西装革履的大街上飞奔,跑的生了风,生了精神气儿,他刘海都飞起来,从小偏分吹成了大背头,等他闪电似的抱着纸袋从酒店里窜回车上,顾铭已经把车泊在路边等了他三分钟。 再度上路的时候,郑哲对着后视镜摁压着站起来的头发,后又看一眼旁边的吃东西的人。 好吃的一点点的进了顾铭的胃,他的嘴唇饱满红润,不知道是因为前一晚过度的吸吮,还是被食物烫的,他偶尔露出点白牙来切割食物,面皮也越发的有了精神气儿。 顾铭明显心情比刚才好了点,然而郑哲却是比刚才心情差了,本来应该高兴的事,可他只能懊恼,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默不作声的抽了一路,一根接一根。 快到地方前中午顾铭接了几个电话,似乎在跟人约地方。郑哲断断续续的听着,等到了公园门口本打算将他送进去,可顾铭还是拒绝了,倒了声谢就开门下了车。 顾铭吃饱了饭,身上似乎也没那么酸了,走起路来也利落了不少。 早晨公园里都是附近晨练的居民,老头老太太一人一背上一把剑,老头一袭白衣,老太太一身红绸,夫妻找了一个水泥台子,蹲下马步骤然拔剑相向,在慢动作里开始了一天清晨的强身健体,快意江湖。 顾铭在这群人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在拱树,捶树,撅树的人群里摸到了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崔茂银正焦灼的站在一颗槐树下,旁边是低矮的绿栏杆,外头就是人行横道,属于公园的边缘。 周围极偶尔有晨练的人跑过,崔茂银站在那里像是在抽烟,而待他转过来看见顾铭时,却害怕似的往后退了退,眼神极其复杂。 顾铭一步一步的朝他走,习惯性的看了看四周。而后他的目光停在旁边的那辆面包车上,脑内有过一瞬的疑虑。 可因为他走的太快,快的已经到了崔茂银的面前,崔茂银整个人比车还让他疑惑。 崔茂银面皮萎黄,眼下青黑,嘴唇不自然上翻,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只是有些局促的丢掉手里的烟。 顾铭看了一眼地上还很长的烟头,又抬起头:“你怕什么?” 他不是不习惯崔茂银怕他,他周围的人只有张春天不怕他,但他直觉性的觉得蹊跷,又无从下口,只能这么单刀直入。 “顾铭……”崔茂银张了嘴:“对不起……” 顾铭定定的凝视他。 下一秒又毫无预兆的伸出手,捏了崔茂银微肿的嘴唇,猛的往上一拉。 他终于明白崔茂银哪里奇怪了,他被人拔掉了好几颗牙,而且手法暴力,因为牙龈已经溃烂,上面的大洞到现在都是血肉模糊。 顾铭像是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彻底精神过来了。 他比崔茂银高了一头,他居高临下的立在那里,眼神刺的崔茂银满脸通红,嘴唇颤抖,但顾铭到底也没去揍崔茂银,而是当机立断,掏出手机便往相反的方向跑。 他本来就应该想到的,崔茂银这种老家伙,老混子,在社会上混这么多年,坑人撒谎张嘴就来,结下了无数仇家都能死里逃生,早就习惯了算计保命,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姑娘断送他自己的性命,崔茂银不是第一次谈恋爱睡女人,他睡过的女人比顾铭识的字还多,他是有多想不开? 平日里这种事顾铭不会糊涂,然而崔茂银偏巧是今天找他,他今天刚好糊涂。 虽然他没有糊涂太久,但是似乎也不太来得及,从面包车里扑出来的几个人早有准备,顾铭还没来得及扑腾就给人用麻绳勒住了脖子,紧接又头顶一麻,顾铭眼前一黑,便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郑哲在送走顾铭时接了一个电话,他停车熄火,讲了约莫五分钟,期间抽了两支烟,挂断电话后还剩下半支。 他吸了一口,喷云吐雾的对着窗外呼出一道长长的青烟,姿态娴熟,神情却是艰涩。 他将目光移出了窗外,想着抽完这个烟就走。 从里头冲出一辆金杯,挂外地牌照,似乎要往右拐,因为郑哲挡了道,便很不客气的摁喇叭。 郑哲看了那车一眼,觉得开这种车还这么横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善茬,他不想惹事,便将松了指头,丢掉手里的烟,发动汽车,重新打火。 不知道是他动作真的慢,还是那群人太着急,里头的司机开始大声的叫骂,警告郑哲不想死就赶紧滚远点。 郑哲当然不想死,本来也准备滚,可出于内心的不爽,他还是转过头很不满的跟那司机对视了一下。 车玻璃上贴了很黑的膜,但风挡是没有的,很容易能看见驾驶位和副驾驶的,郑哲跟驾驶位的看了个对眼,又无意识的扫了一眼他旁边的人。 郑哲面儿上一僵。 他从小就对危险特别敏感,这会他没再继续腹诽,而是麻利的将转动方向盘往旁边靠,而后又紧盯着跟他擦车而过的金杯,仔细的看了一下副驾位的后视镜。 崔茂银刚才看他的眼神实在是近乎哀伤了,而在崔茂银的角度,他自然也不会朝着郑哲大喊大叫,因为他跟郑哲紧有过一面之缘,要不是郑言的关系,他对这个人都不会有什么印象,郑哲就更不见得会认识他了。 郑哲虽然不知道顾铭来干嘛,他没问过,但看见崔茂银他就彻底明白了。 他虽然不确定崔茂银是在求救,却是本能的感觉不妙。 而他又正好没什么事,便大着胆子开着车,保持一定距离跟在金杯车后头。 第 51 章 郑哲没有顾铭的手机号,只能给张春天打电话。 张春天接电话的时候依旧在床上,这怨不得他,现在才早晨八点,他昨晚上后半夜才躺下,又不用上班,并且在此之前,十点之前他就没起过床。 所以即便是顾铭催他去办事,他也做不到立马起床,哪怕是顾铭扬言要挖了他的蛋。 张春天真是不怕顾铭,顾铭越狠他越骄傲,但就是不怕,这么多年过来,顾铭就像他的亲弟弟,自家人哪有怕自家人的道理,张春天对顾铭只有担忧,就是没有怕。 当然顾铭这次只告诉张春天有男人潜进他的房间,没说是有人潜进了他的房间干了他,所以张春天挂了电话就理所当然的在屋里继续睡大头觉,想着睡饱了再去查。 然而他的计划一次次落空,没多长时间郑哲又开始给他打电话,张春天看了一眼时间:“你怎么咋都起这么早呢?精神头足就去公园练剑,没事打什么电话玩。” 郑哲心里很没底,他开过金杯,知道上头至少能坐下九个男人,如果真是全坐满了,下来一半砸他就绰绰有余,况且车现在是往城郊开,郑哲不是本地人,现在调头都找不到路,他不清楚情况不能报警,就只能给张春天打电话。 “你知道那个崔茂金跟顾铭见面的事么?” 张春天立刻便精神了:“是崔茂银,他回来了?顾铭跟他在一起?你怎么知道?你们在哪儿?” “你给顾铭打个电话问问吧,没事给我来个电话。” 郑哲挂了电话把手机调成震动,他在内心祈祷那辆金杯别开的太偏,也别太久,因为以司机的习惯,很快就能发现身后一直跟着一辆奥迪,到时候自己也不用跟着了,保不齐就一起上车挤香油儿了。 车在老城区一个学院后的家属区里停妥当了。 这个学院本就离市区远,虽然周围自有一个小商业圈,但因为家属区是新盖的,入住率还不太高,所以就比较荒凉。 郑哲不敢跟着拐进去,更不敢下车,他只是装模作样的停进角落的车位,然后回过头从后车窗里远远往外头看。 他将车座位往后拖,抻直了两条大长腿,尽量往下滑,生怕人家一个侧头看见他的脑瓜尖。 金杯停稳了,先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提着一个黑色手提包,崔茂银是第三个下来,被人推搡着往前走,后又下来一个黑壮的男的,他并没有着急朝里走,而是转身屈身,伸出双手,接了一个打横的小伙子出来。 郑哲魇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顾铭脸太白了,所以郑哲很难认错,这小子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像是睡着了,双手交握在一起,上头盖着一件红色的汗衫,郑哲用脚趾甲猜也猜出来是怎么回事。 最后下了一个草帽男,郑哲始终觉得一个男的脑瓜子在大热天这般见不得人,那不是脑袋上长疮就是刚刮了秃子,结果那草帽男四下看了看,接着就将他那顶小草帽摘下来扇风,还真是个秃子。 秃子进了楼洞的功夫,张春天的电话也过来了。 郑哲记住了门洞,赶忙将车开走,顺便在重新停车的过程中把事情一股脑的告诉张春天,末了还问他一句:“知道为什么么?” 张春天沉默半晌:“我觉得不是大猫,他没理由用崔茂银将顾铭勾出来,他只要搞崔茂银就够了,不会这么没完没了。” 晌午天气变热,郑哲在车里不能久留,便从上头下来,溜达到街道对面的杂货店内,他的手指抚在绿油油的圆西瓜上,敲了敲:“你们过来吧,我一个生意人,管不了这些事。” “行,那辛苦你在那边等着,我们一会儿就到。” 郑哲本想嘱咐,可转眼一想,人家比自己专业多了,就收了线,在铺子前挑西瓜。他早晨没吃饭,又开了一上午的车,眼下是又饥又渴,干脆让老板娘给自己开了一个起砂的甜西瓜。 老板娘满嘴的胶东口音,说什么郑哲也听不懂,只见她扭着宽胖的身体从地上捞了一个西瓜,搁在冷饮冰柜上,举着西瓜刀,嚓的一声将其剁成两半。 郑哲坐在太阳伞下的小板凳上乘凉,接过胖女人手里的一牙淌甜水儿的西瓜,咬掉上头的尖儿,眼睛依旧盯着那波人进去的楼道门口。 在郑哲吃掉一半西瓜的时候,张春天的电话来了,郑哲嘴里咀嚼着瓜肉,吐了几粒黑籽儿在地上,他望着街对面,额头布细细的一层热汗:“劫财?” “是,刚约了地方,叫我送钱过去呢。” “不是吧?同样是费劲,怎么不去劫领导干部呢,肯定比这有钱啊……再说都知道地方了,报警行了。” “我跟你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不能报警,这是我们分内的事。” “那你就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秃子现在真是亡命徒,我先筹钱,就不过去了,武儿他们过去找你,以防万一。” 对面的楼层忽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叫,在老板娘的惊呼中,郑哲循声而去,眼看着一个男人被人从二楼窗口踹下来,而那罪魁祸首半骑在窗口上,光着膀子,皮肉白细,被人搂着脖子又扯了回去。 郑哲心脏狂跳,胸中起火:“只劫财不劫色么?” “劫什么色,一群老爷们……” 从二楼上摔下来的男人在地上打了个滚,呲牙咧嘴,他不太幸运,撞到了垃圾桶,挂了一头的血,半天都爬不起来。 郑哲站直了身体,他现在比之前讲卫生,跟老帮娘要了一块毛巾细细的擦了手,歪着脑袋夹着电话,从裤兜里翻出皮夹:“不来么?现在伤了一个,只剩下三个了。” 这会儿从楼洞里跑出来一个黑胖,跟地上的伤员不知道说了什么,接着黑胖将伤员抱起来,往金杯上抗。 楼上冒出一个油光锃亮的大脑壳,冲着下面的两个人打了个手势,似乎是示意他们赶紧离开。 郑哲挂了电话,摸了摸老板娘的西瓜刀:“好刀啊,一起卖我呗。” 老板娘还瞪着眼睛在街边看热闹,待那俩人上了车,她不舍的转过身,心有余悸:“哎呀吓死我啦,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亏的楼层矮……这个刀不能卖,里屋货架有水果刀,二十块。” 郑哲付了钱,又买了包烟抽,他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吃过午饭居民区通常都会比较安静,午睡么。 在对面的人出来买午饭前,郑哲接了个电话,本以为是武儿他们到了,结果却是王技术的电话。 “老板,你什么时候回来,在那边忙什么呢?” 郑哲举着电话,无趣的抬脚撵灭烟头:“混呢。” “啊?” “开玩笑,我明后天就回去,什么事儿?” …… 郑哲一边跟技术员在电话里讨论套管生产相关,一边扯了一张旧报纸将刀刃卷起来,掖进裤腰里。 他下这个决定也很突然,他本来只需要等顾铭的人过来,然后选择留下看热闹,还是拍拍屁股走人,可刚才看顾铭光着膀子他有点等不了,只有他能脱顾铭衣服,被别人脱了他就是要生气,就是要发火。 武儿来的很快,还带了一车的人,但他实在是太年轻,没什么想法,郑哲跟他说了他的打算后,劝了半天才把人劝到街边等着,后又跟武儿商量让那车人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别没事在外面蹲等招人报警。 武儿本打算想冲进去跟秃子拼命。 他只听顾铭的,连张春天的话都不听,更何况郑哲,然而他认为生意人总是比自己要聪明些的,而且看这哥们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吹牛,便勉为其难的愿意相信郑哲一次。 他俩在街边足足抽了一个小时的烟,也不见对面有人出来买饭,倒是先前出去救治的金杯车回来了,从街那边的转角开过来,驶进小区。 郑哲跟武儿站起来,丢掉手里的烟,先是走的平常无奇,还互相聊天,郑哲问武儿多大,武儿问郑哲多高。 金杯车在一片如火明光中停稳当了,黑胖跟伤员开门下车,一头一脸的汗,谁也没发现对面过来的两个男人,紧抿了嘴,一声不吭,大步流星的朝这边过来。 郑哲抬头看了一眼楼上,而后跟武儿掀起衣裳拔出刀,骤然在马路上飞奔起来。 武儿身手利索,他一个飞扑摁到了伤员,而郑哲勒住了另一个,拖到旁边,顺手缴了他的手机。 男人额绷青筋,双手板着脖子上的胳膊:“你他妈是谁啊!” 郑哲自然不会傻到报上自己的姓名,他压低了嗓子,凑到那人的耳边:“中南海第一保镖。” 第 52 章 楼上一共四个人,郑哲他们逮了两个人,如无意外,上头应该还剩两个。 但是这样不够,郑哲还打算勾下来一个。 他从黑胖身上翻出车钥匙,叫武儿将金杯开远。 伤员今天似乎特别倒霉,被顾铭从楼上踹下来不说,这会儿又因为摊上武儿这么个快刀手,话都没说就被其在腿上扎了两刀,伤上加伤,整个人情绪异常低落,眼里都有了湿意,正颓然的坐在墙根儿上,了无生意。 郑哲看武儿带着被制服的黑胖上了车,便特意蹲下来盯着已经呆滞了的伤员,打算从这个霉货嘴里套套上面的情况。 “哥们,知道为什么劫你俩么?” 伤员出人意料的配合:“绑架。” 郑哲十分缺德,佯装关心,实则刺激:“……你看你这运气,还没怎么着呢,你怎么整成这样啊……” 伤员的头上的小网帽因为刚才的打斗几乎要掉了:“你就说你想知道什么吧,老子也不鸡巴想干了,还怎么干?爱咋咋地吧。” “听口音你是东北的啊,我也是东北的……”郑哲跟着套近乎,“既然咱俩是老乡我肯定不为难你,老乡你们上面还有几个人,有枪么?” “还剩秃子和老王,有两把枪。” 郑哲沉默了一会:“那你们收了钱还会撕票么?” “那咱不知道,秃子跟姓顾的有仇,他之前差点被那人捅死。” “他俩有仇你怎么被人踹下来了?” “秃子说是怕他俩跑了,就让我们给他俩扒衣服看笑话,年纪大的脱光了,我负责脱姓顾的,谁知道刚脱了个上衣,他就跟疯狗一样上来踹我,连踹七八脚,我都没怎么反应过来就给他搞出窗外了。” 郑哲笑了一声:“佛山无影脚啊。” “你给我点止疼药吧,我实在受不了了……你那是什么兄弟……操他妈的扎腿根上了……” “别急,你先打个电话把老王叫下来吧,我教你怎么说,我不为难你,你也别找事,要是耍花样,老乡也不好使了。” 顾铭躺在铁床旁边,头贴在冰凉的瓷砖上,地上没水,他却半边脸发湿。 他像睡着了似的趴在地上,手被反捆着,一只脚栓在床脚上。顾铭的上身光裸,脖子和胸口全是昨晚交欢的痕迹,然而他本不在乎这个,就算真被脱光了不很介意,只是之前那男的脱他衣服的动作猥琐的实在是让他想起了点不愉快的事,他反抗的又实在激烈,最后惹的秃子那帮人恼怒至极,用枪托和铁棍打疯狗一样围起来将他砸趴下,而后倒是没在为难他,不知道是害怕了还是打累了。 顾铭全当是休息,他虽然闭着眼,实际上很精神,也差不多猜到这屋子里大概都是什么模样。 崔茂银光着屁股在旁边蹲着,这老家伙挨了不少打,也受了不少羞辱,秃子扒了他的牙,干了他的女人,扒光了他的衣服还时不时的用皮鞋拨拉他腿间那黑红的一大吊,但秃子不敢这么对顾铭,他的确是对顾铭有点胆怯的,始终不敢松顾铭的绑,生怕他下一秒又歪歪扭扭的站起来,蹦上来在自己身上刺个大洞。 其实要说有仇还是秃子跟顾铭有仇,不关崔茂银什么事。 只是崔茂银当时领着他女人跑路很不幸的被秃子一行人逮住了。崔茂银硬气了一个月,可他毕竟不是铁打的,秃子折腾他好几个月,把他打软了,打怕了,他不想抗了,也实在抗不下去了。 秃子半年前还算个老大,不料经营不善,将手里那点东西都卖给陈老大,没多久又被顾铭刺了个对穿,住院其间手底下的小弟都散的差不多。他手里没钱,重新出来道儿上的人也不给他面子,他混不下去,只能干点见不得人的行当,弄了几个枪开始干勒索,想着快弄一笔钱然后跑路,换个地方重新混。 这个崔茂银实在是老天赐给他的大钱袋,这哥们还没等跑出本市就被他撞了个正着。因为都在道儿上混,秃子也听说了大猫跟崔茂银的事,然而他并没有将崔茂银交出去,他压着老崔,坐等大猫办挺顾铭,不成想那只猫中看不中用,也不知道最后这事是怎么了的,总是什么事都没有。 秃子坐不住了,他跟他那哥几个冥思苦想,想出了一个所谓的高招。就是用崔茂银勾顾铭出来,秃子既能在顾铭身上报仇,还能转而坑他们一笔钱,人财两得,实在比将崔茂银直接出手给大猫要合算的多,而且大猫也不见的要。 顾铭起初还能听见秃子的讥笑和崔茂银怯懦的恳求,但很快周遭就没动静了,甚至静了很久,直到有人接起了电话,大意是车进沟了,叫他下去帮推一下,那俩人一个开车,一个推,实在搞不定。 男人在秃子骂骂咧咧的声音中下了楼,屋里只剩下秃子跟他俩。 顾铭翻了个身坐起来。 这种稀松平常的动作引起了秃子的不适,他双目圆睁,忽然拔出枪,对着顾铭的脑袋,警告他别耍花样。 秃子的恐惧是有原因的,他一个人看他们俩,其中一个发起疯来他一个人根本制不住,他当然要心虚。 顾铭却是没看他,反而看了一眼旁边的崔茂银。 崔茂银是没被绑着脚的,之前他始终不敢跟顾铭说一句话,连看也不敢看,这会儿看顾铭看他,他也好似得了原谅似的,陡然生出些骨气来。 秃子正想动作,门口忽然想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瞪了崔茂银一眼,拿着枪对着他比划了一下,而后又趴到猫眼往外看,接着便直起腰身,似乎打算装屋子里没人。 可外面送外卖的小哥十分执着,没完没了的开始敲门,还边敲边骂:“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在家,你不就是点了个酸菜炒粉条又反悔了么,何必呢大哥,十块钱的菜,你有必要连电话都不接么,我跟你说这我们店最后一颗酸菜,福根儿啊,吃了保好运……” “我操你妈我没点菜!” “你就是操我爸菜也是你点的,我这小本上写的门牌号呢,赶紧出来把钱付了!” “别逼逼啊,再逼逼我出去揍死你!” “你也别嫌我逼逼,你不也干吵吵呢么?” …… 楼道口站着一排人,最边上的是武儿,这小子捏着一尺长的西瓜刀,贴在防盗门旁边的墙上,刘海湿哒哒的粘在他的脑门上,他攥刀的指甲发白,对着郑哲艰涩一笑,嘴角微微颤动,是源自紧张。 实际上郑哲比他还紧张,谁知里面的人会不会忽然掏出一枪吧他崩了,他站在门外,穿着武儿的鞋拖和t恤,拎着一个盒饭,僵着身体继续敲门。 秃子开门开的措不及防,郑哲身体僵直,当注意到秃子的一只手在门后,血液一浪浪的朝头上涌,冷汗从毛孔里往出渗,渗的郑哲鬓角潮湿,面红耳赤。 一瞬间同时发生了很多事。 崔茂银忽然从地上站起来扑上去,而武儿雪亮的长刀又切进了门缝,郑哲眼看着面前人的表情从烦躁到恼怒,而后又是惊惧,最后秃子的面目狰狞,在枪声中嘴巴张大,发出沉闷的低吼,他的手指几乎要嵌进郑哲的皮肉,身体狂躁的像一片飓风里的叶子。 “嘭!” “咚。” 等大脑反应过来时,郑哲已经骑在秃子身上,周遭七七八八的都是人,他紧紧的摁着他的手,眼看着秃子泥鳅一样扭动,那一枪不知道打在谁身上了,还是打了个空,秃子本想朝崔茂银开枪,结果却被武儿砍了手,枪落了地,接着就被进来的郑哲踹倒压制。 秃子躺在地上,眼看着这个外卖小哥身后涌进了黑压压的一片人,仿佛骤然拉起的帘幕,碰撞的器械刀刃是带着铁锈气味儿的开场曲,十多个混子一起登场,对着秃子来了一出鲜血淋漓的高潮戏。 郑哲脸色灰白的从地上爬起来,他扭过头去看周遭的人,当看见崔茂银松弛的方屁股他着实吓了一跳,反射性的靠了一句,后又赶忙别过头去找他昨晚上见过的圆屁股。 他的脑袋像拨浪鼓似的张望,甚至还去问崔茂银:“顾铭呢?” 一只细手搭上他的肩膀:“我在你身后呢。” 顾铭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的衣服,只见他扭头跟武儿说了一句让他们别把人打死,后又转向郑哲:“害怕么?” “当然害怕,我有病我不害怕啊……” “害怕你还来?” “这还用问,这不是你在这儿么,你不在我犯得着这么拼命么。” 郑哲竖着眉毛,垂脸瞪了顾铭半分钟,终于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搓顾铭脸上干涸的血迹,然而他抬了一下手,看顾铭反射性的往后一躲又放下来,并没有真的去捏他的脸。 “打算怎么谢我?” “怎么谢?” 郑哲沉默了一分钟。 他本打算想像个爷们一样微微一笑,来一句小事甭谢,可他面对着顾铭,却控制不住的在心里有滋有味的幻想了一下,等他憧憬够了,心也痒了,他看了一眼周遭吵嚷的人,凑上去短促的来了一句:“顾哥,跟我处对象吧。” 第 53 章 郑哲是真想跟他处对象,他甚至想着如果他俩能在一起,那他一定会对他特别好,宠着他,养着他,他打架他给他加油,他挨打他给他报仇,过马路护着他的胸,洗澡澡帮搓他的胯。 郑哲说完这句话等了很久,等的他自己都想笑,本来是随便说的,然而顾铭哑了这么半天,反而显得双方好像很认真。 郑哲也想认真,可认真起来就显得十分可笑,他不是年轻的小伙子了,这么直接的跟不喜欢他的人表白实在是有点傻,但他又确确实实的在内心里期待,等着,总想着万一呢,万一顾铭心情不错,跟他开开玩笑呢。 然而顾铭什么表情都没有,别说羞赧了,连惊讶都没有,他就站在郑哲面前,一张寡淡白净的面孔对着他,就仿佛刚才郑哲真的是在说小事甭谢,或者郑哲干脆就没说话。 郑哲当然不会傻到再问,他一点也不意外,只嘿嘿的笑了两声:“要不我留个你手机号吧。” 顾铭这次话回的很快,他报出一串数字,接着补充一句:“怎么不问张春天。” 郑哲从裤兜里捞出手机往自己里输号,存了个小红红。 存好后他暗自一笑,抬眼看看顾铭:“这不是你在面前么……本来也没用的,这不是我今天跟在这些人后头,想给你打电话看你在不在车上么,结果也不知道号。” “你一直在公园外头等着?” 郑哲当然不想承认,又因为常年应酬张嘴胡扯的功夫越发精进,他便信口胡诌:“我可没刻意等,我看旁边一个大爷练剑看的太入神呢,大爷剑法太高超了,金鸡独立还能蹬腿刺,我光顾着给他鼓掌喝彩,忘了时间。” “大爷没宰了你真是万幸。” ……郑哲一边没完没了的跟顾铭发问,一边占便宜似的在顾铭脸上扫来扫去。 他仔细的审视顾铭的表情,试图从中品出点什么来。 郑哲很希望他眼里会有一点点热情,或者笑意,起码证明他还挺喜欢跟自己独处,然而顾铭实在是没表情,笑也不笑,郑哲只能转而欣赏顾铭的脸,看他嘴唇红润亮泽,睫毛浓长,像是一抹浅色的黑雾,终年笼在他的眼睛上,隐蔽了眼神,郑哲望不穿,也看不透。 俩人认识这么多年,这是头一次平静的站在一起聊一些废话。 郑哲跟他说话并非是想刻意讨好,他本是抱着顾铭肯定又开始会跟他吵嘴的心态,就跟以前,甚至更久的以前一样,可令人意外的是,顾铭居然没有走的意思,甚至还在身后的哀嚎和吵闹声中很有耐心的跟郑哲聊了很久。 郑哲觉得这可能是顾铭另类的表达谢意的方式,一个生性话少,不爱聊天的人聊了这么多,在饭局上那是应酬,为了赚钱拉关系,可顾铭都不需要这些,所以只能是在表达谢意。 郑哲就这么成功的压住了自己乱撞的心,挺平静的享受跟顾铭在一起的时间,偶尔也在顾铭说话的时候开个小差,因为顾铭的衣服穿的实在匆忙,领子松松垮垮,露了一大片红痕点点的皮肤,不过郑哲也没色情的盯着他的领口看,时间隔的不久,他还记得衣服下面的身体,腰侧的肌理,长直的双腿,圆翘的屁股。 可惜郑哲没能享受太久,顾铭就接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并不是打到他手机上,他的手机关机了,是武儿递过来的手机。 武儿还处在一个亢奋的状态:“大哥,张春天有话跟你说。” 顾铭接过电话就往旁边踱步,那旁边刚好站了崔茂银,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害怕似的往旁白一躲,但没有走,只是垂头丧气的继续站在一边等。 郑哲这才发现秃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给弄走了,屋里面寥寥的几个人,那他也没必要在这边呆着,便叫了武儿过来把俩人的衣服调换,准备回去了。 张春天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接到了电话,他在往现场赶的时候正好路过酒店,便顺其自然的进去把房间退了。 反正顾铭已经安全了,张春天没理由火急火燎的赶过去,最后还因为忘记办事挨顿砸。 事情的结果实在是另张春天有些意外,意外的他都等不及赶过来告诉顾铭,直接就打了电话。 郑哲换好了衣裳,蹬上皮鞋,跟身边的武儿打了个招呼便准备走人。 他走之前必然会看看顾铭,碰巧顾铭也转过身正在看他,只是他这回有了情绪,像是见了什么洪水猛兽,眼有惊怒。 顾铭挂了电话,没有上前,反而往后退了两步,立定了,接着阴恻恻看了郑哲一眼,语调发平:“昨天是你!” 郑哲几乎是瞬间就反映过来了。 这人要是心虚,原本没干系的事都会想上很久,更何况顾铭这样开门见山。 郑哲快走两步,待离得远了,又远远的看了顾铭一眼,看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脸上起了一层胭脂色,像是上了妆。 第 54 章 午后艳阳,自楼道窗口里没遮没掩的露进来,虚化了顾铭那浮着光的红脸蛋儿。 郑哲看了他好一会,像是瞧见了一匹烈马,他驯不服,骑不得的,可他就是驯过了,也骑过了,顾铭现在一副要尥蹶子的样,反而让他觉得十分痛快,甘之如饴,比先前顾铭对他好的时候要让他舒坦的多,因为顾铭乖起来他又要懊恼,又要重新憧憬一遍,蠢蠢欲动一次,最后失望一回。 他没有像从前一样应景的跟着暴怒,他像是被磨出来似的,眼里蕴含了一丝笑意,但更多的是别的意思:“是啊,小宝贝儿,你要弄死我么?” 武儿本来还笑嘻嘻的跟郑哲挥手告别,但听见小宝贝儿这个词儿后也着实愣了一下。这小混子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试图从附近找出一个女人来,而他到底也找不到女人,只看见他大哥咬着后槽牙盯着郑哲。 武儿看看郑哲,又看看顾铭,一头雾水,他觉出来顾铭生气了,但又觉得这气生的实在不同寻常,他跟了顾铭这么多年,知道顾铭生气的时候从来不表现在脸上,都是直接动手,不像现在这样,立在一处,不动作,只错愕。 郑哲才不想等顾铭上来揍自己再跑,不过他走的很慢,一步三回头的看,看顾铭的脸越来越远,他到底也没有追上来。 在回去的路上郑哲对顾铭这种不寻常的反应做了几种猜想,认为除了顾铭脑抽没反应,和爱上自己这两种极不靠谱的猜想之外,他觉得顾铭要么是碍于他刚救了他所以饶他一回,要么就是实在是恶心,打都懒得再打他,再或者也可能还比较能接受这个人是他?然后因为有这种想法他本人也震惊了? 想到这里郑哲一边开车一边笑,笑的车都开不稳,在马路中间晃悠。这使得路过的司机都怒目而视,一副见了马路神经病的模样。 郑哲笑够了,荒唐之余又自圆其说,想着顾铭那天还是有享受到的,在床上喊不要滚开那都是给双方助兴呢,顾铭要真是不爽后来也不会直哼哼啊,说不定他其实也有点食髓知味呢。 因为前一晚已经想好了,也做了心理准备,所以郑哲并没太受此事影响,除了出门小心点,平日里还是该干嘛干嘛。 他去宾馆找了几次平安扣,没找到后,还为此忧伤的站在阳台上抽了整整一包烟,看了一晚上的星星,简单的在内心里告别了自己的青葱见证物。 接下来那两天他定了回去的机票,联系他妈商量将郑言送回去的事,他得罪了顾铭,并不想让郑言因此而受牵连。 但贺兰兰在电话里的表态很让郑哲意外。 她跟她的新丈夫在县里看不好,打算来市里治病了,不用郑哲去送郑言了,他们已经租了一辆车在市里的路上,打算在市里住上一阵子。 因为那男人要住院,郑哲便建议他妈跟他弟暂时住他哪儿,毕竟他也要回去,就算她妈一直要住在这里,他如果回来再找地方就行,都是一家人,怎么方便怎么来呗。 郑哲打这电话的时候,郑言正撅在地上给他擦皮鞋,整整七双,连郑哲脚上那双都没放过,郑哲知道他在讨好他,也知道他想留在这继续去找顾铭,但郑哲想不通更深层的意思,郑哲也懒得想,谁没事琢磨傻子想什么呢。 郑哲挂了电话,穿上郑言给他擦好的鞋去见了一趟吴江舟。 这老家伙最近找郑哲的频率少了很多,最主要还是因为郑哲老回绝他,他这会儿见了郑哲也格外的亲切,拉着他跟一个土大款凑了一个饭局。 几个人落座后,吴江舟便朝郑哲显摆说他跟最近忙了一件大事,跟区政府签了一个协议,打算搞点药材种植,丹参,金银花什么的,磨成粉出口海外,国外极认中国药材原材料,特别是日本进口最多,这不他还没等种呢,第一批订单都到手了,那意思眼下就万事俱备,只差资金,说完还掏出一摞子合同材料来,像模像样的在大家面前抖。 郑哲被他抖的直翻白眼,心想他俩都是同行,吴江舟忽然开始大搞种植,跨行如此劈叉,也不怕豁了裆,然而吴江舟又不是顾头不顾腚的二愣子,既然在大款前这么不要脸的吹,又说想融资,俩人相交一场,那郑哲就帮他圆圆谎,骗骗土大款。 郑哲装模作样的研究了半天合同,一边怪吴江舟有这么好发财的机会才告诉兄弟,一边问他资金缺口多大。 俩人对着喷了半个小时,土大款终于听的心痒,积极参与细节讨论,最后跟吴江舟当场就拍了板,愿意入上一股。 从酒店出来后,郑哲问吴江舟到底想干什么,吴江舟也很诚实,说他想种植是不假,但银行带不出来足够的款,只能跟人借,这年头融资多难,他磨那土大款好些天了,那土鳖也没松口,到底是看郑哲跟着抢才觉得稀罕了,准备出钱。吴江舟还说他那个老厂子准备出手套现了,带着那块地,问郑哲要不要,要是要的话贱卖给他,价格绝对便宜,他老吴不坑自己人,也当时谢谢郑哲。 郑哲一听价格还真是便宜,但也没立刻拍板,只说他考虑考虑,回东北的机票都定了,搞不好还不回来了呢,别再买了没用呢。 吴江舟很奇怪:“你怎么还不回来了,你前一阵子不是也赚了点么?” 郑哲往车上走,他疑神疑鬼的望着四周,生怕半路窜出个西瓜刀战士,所以他两条大长腿紧倒腾,抬起手晃了晃车钥匙,算是跟吴江舟再见:“哥们不小心在本地混上了,得罪了一位老大,正准备跑路呢,不然容易被阉。” 吴江舟自然当是玩笑话,他拎着装合同的牛皮纸袋子跟在郑哲背后,笑嘻嘻的:“你这人不行啊,又当江湖侠客又当制造商贾,得干一行爱一行啊。” 郑哲钻进车,离老远冲吴江舟来了一句:“哪儿啊,我是爱上侠女了,要不谁闲着没事混去啊。” “拉倒吧,追女的还用特意去混?这年头还有不爱钱只爱浪子的女的么?” 郑哲没回答他,只跟吴江舟摁了摁喇叭,算是告别。 可却一路上都在想吴江舟那这句话。 他认为自己十分悲惨,毕竟自己曾是浪子,现在也有钱,可顾铭就是哪点都不爱,他俩永远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除了被揍到落花流水,这花跟水就没别的交集。 郑落花被这种念头折磨了一路,他总要时不时的这么纠结一下,毕竟他也是正常人,年纪不小,既然明摆着没戏,他当然不可能一门心思的扎一汪流水溺死,所以他也要偶尔犹豫着是要重新死灰复燃,还是决定继续心如死灰,这种纠结就像他的大姨夫,一月折磨他一回,有时候不调也几十天一回。 第 55 章 踏上家乡的土地后,郑哲看哪儿都亲切,听口音也舒服,特别能适应这个温度,在山东总觉得热死,大家也围着他不停的扇凉风,说是去一趟山东都把他们郑总给晒黑了,也有说那边不是有海么,肯定是给海风吹黑的,去一趟挺遭罪,幸苦幸苦。 待黑黑的郑总被员工迎进了公司,得了消息,连工厂的工头都出来了,大家围坐一团,跟上动物园看大老虎似的,连端详带摸,还七嘴八舌的问郑哲在那边吃了多少煎饼卷大葱,高粱饴粘牙不。 郑哲半天都说不插一句话,好容易说一句山东不吃煎饼卷大葱,大家又纷纷感慨说郑哲说话已经有了山东味儿,有点胶东感觉,东北话不纯正了,可惜可惜。 郑哲对此很不认同,他一直认为自己说的是普通话,跟播音员没什么差别,不掺杂任何口音,但大家一致认为他之前说的是东北普通话,现在是东北山东普通话两掺,从纯种变杂交,不幸不幸。 郑哲到家第一天便舌战群儒,饭也是在公司吃的,直到晚上才回家。 郑德昌特意为此请了个假,他反正已经退居二线,整天在单位养老,而且他跟郑哲早就不是前些年剑拔弩张的关系,他的儿子大了懂事了,他总是很欣慰,早早回家烧了两个好菜,爷俩喝了一盅,他还拍着郑哲的肩膀觉得郑哲好像又长高了。 郑哲说了一上午实在是说累了,便没否认,只点头打哈想着老头子说自己长高了就长高了吧,本来俩人差不太多,但郑德昌五十多岁的人腰也开始沉了,郑哲能不比他高么。 郑哲没在家休息两天就开始处理工厂的事,顺便跟各大甲方单位领导吃饭。 吴江舟那块地他也买下来了,郑哲在心里打好了算盘,想着就算是厂子没用,那块地也是值钱的,90年代那批房地产商都成了千万富翁了,虽然中途落了一回泡沫,当地市政府的刘秘书都说了,他们市的房地产发展形势大好,所以地皮不会便宜,虽然那边现在荒凉,但保不齐以后就被开发了,到时候郑哲把地皮往出一卖,钱赚的简单粗暴,却是实实在在,退一万步,就算不行,吴江舟那场子也是值钱的,要不是赶上他急套现,肯定也不会卖的这么低。 郑哲在家里忙东忙西,谁知道这一忙就从夏天忙到了初秋,直到工厂生产销售恢复稳定,即便这样他没闲着,打通了几个之前一直在铺线的甲方,吴江舟又给他介绍了个小活儿,所以山东那边也没断了,总之下半年效益格外不错,他又在顺便扩厂增资,在有业务往来的外地都加了办事业务处,新招了一批人,一直忙到了年底,回款的时候这一年收入颇为可观。 这期间他除了跟吴江舟打打电话,就没怎么联系山东这边的人,等到了元旦公司不忙了,他闲暇之余,也跟他妈联系了一回,顺便问问郑言。 在得知郑言自己在那边呆了大半年的时候,郑哲着实惊讶了一下,但更让他惊讶的是,郑言居然的不错,整天呆在顾铭那边吃香喝辣,十分自在。 郑哲有些想不通,但转眼又想通了,他跟郑言本来就是两个人,长的像,但一码是一码,顾铭虽然不待见他,却不一定非要虐待他弟,从这事看来,顾铭这个人还算地道,比小时候强多了。 元旦那天晚上郑哲被肖亮张驴儿叫出去聚聚。 聚会地点照旧选在肖亮家,他媳妇在厨房炒菜,那孩子也不好好吃饭,就倒在沙发上看动画片,肖亮吼了两句才过来。 肖亮发的福还没消回去,他也比以前话少了点,没那么多大道理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上班上麻木了,整天老婆孩子柴米油盐烦都烦死了,没事就想自己清静清静,睡个懒觉,这见了哥们话都算多了,平时更没话。 张驴儿没那么傻了,这小子在邮局上班,处了个女朋友,尖脸高个,打扮的有点风尘,但说了两句话感觉人还挺好,这姑娘整个过程就坐在三人旁边夹菜倒酒,不怎么说话,挺文静个样,不知道以后结婚什么样。 肖亮感慨的抚摸酒杯口:“郑哲,怎么不见你找对象呢?” 郑哲此次出来收拾的非常利索,小头发也干干净净的,肖亮提这茬时,他正咬着一支烟,只见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好牙来:“找了啊,没领回来而已。” “没领回来?这意思是在外地。” “恩,山东小妹儿。” “山东姑娘好,什么时候结婚?” “结什么婚啊,我找人家人还没同意呢,我看够呛能成。” “啊?你这样的还看不上?这姑娘心气儿太高了,那什么,我小姨子还没结婚……” “你可拉倒吧,”郑哲看一眼肖亮外头做饭的媳妇,又压低了声音:“你小姨子黑的像个烧鸡,比我还黑,我喜欢白一点的。” “唉,不找就不找,晚结婚也挺好,还能多玩儿两年,你说你小子怎么点儿这么高呢,该早的早,该晚的晚,卖趁新鲜,下海趁早的,现在想自己干点啥可不比当年了,你算是赶上好时候了,你看看你现在人模狗样的,谁知道你当年在咱们这混的时候……” “我在这儿混过么?没有吧……” “你忘了,你当时跟王达吹在庄稼地里抱团的事了?” “行了,行了,我那是玩儿呢,再说才一两年,不算混不算混,别提了兄弟,我想起来就不好意思。” 郑哲是真不想说这个,那段日子对他而言,总有点往事不堪回首的意味,是他痛苦的根源,也是他发过的一场大梦,美恶交缠,他忘都忘不过来。 他中途起了几个话题,但肖亮恶作剧似的非要往回拐,烦的郑哲干脆借由临近佳节开始低着头给客户编排短信,他装模做样的发了几条,肖亮怎么说他也不接话,就低头摁手机,总算是把这个话题岔过去。 手机铃声响了几声,有几个人开始回复,郑哲垂头扫了一眼,不太在乎,继续跟肖亮推杯换盏,重新找话题。 无奈两人除了回忆往昔,在当下实在没什么交集,只能大聊如何管教孩子,而郑哲又认为自己没资格聊这个,倒不是他没生养过,实际上他也养过一个,可他不但养坏了,还跟他养的孩子睡过觉,耍过流氓,他可不敢跟肖亮交流这些。 手机又响了一声。 与此同时,肖亮的媳妇端着菜进了屋,因为菜刚浇过热油,便裹着香气滋啦作响,张驴儿不知道跟他媳妇儿说了什么,那姑娘捂着嘴开始憨憨的笑,电视里唱歌的人骤然拔了个尖儿,肖亮趁着郑哲垂眼看手机的功夫啪的将筷子往桌面上一摔,指着他孩子的脸开始恐吓叫她过来吃饭。 郑哲嘴里还含着酒,他却忘了咽,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喝多了,可手机屏幕显示的最新短信的确是来自小红红的。 顾铭居然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郑哲咽下辛辣的酒酿,可对他而言却似蜜糖灌喉,哪怕这糖来的莫名其妙,毫无头绪,是个误会,是人下的蛊,他觉得甜,觉得美。 打开阅读后,郑哲发现他刚才群发不小心发了一条拜年短信给顾铭,不料顾铭竟然给他回了,虽然只有两个字,谢谢。 两个字都是拼音,郑哲喝了半天的酒,此刻才喝热了身体,他想了一会,又敲了几个‘不客气’过去,等他打好了,又觉得这几个字又干巴又没情趣,便干脆挨个删除,换成了‘怎么还给我回上短信了?想我了?’,可他再一次觉得这样未免太死皮赖脸,很可能惹毛顾铭,最后换成了‘我都想你了,你想我没?’ 郑哲满意的放下手机,朝着肖亮咧嘴一笑。 比起死皮赖脸,他这完全就是不要脸了,不过他在顾铭的问题上早就对脸面看的很淡,他在顾铭面前什么丢人事都干过,什么糗都出,他在顾铭心里肯定早就没有脸了,他还要什么脸,这就好比他俩已经睡过了,郑哲就没必要在玩什么矜持纯情,虽然他内心既好脸也纯情,可那是相爱的人之间搞暧昧的特权,趣味,他只能豁出脸,像个苍蝇似的围着蛋糕嗡嗡转,啃上一口就赚,被打死了才散。 肖亮望着他:“你笑啥?” 郑哲望着他:“我笑了么?” “笑了,傻的啊……” “啊?没有吧?” “山东小妹儿?” “山东小妹。” ……郑哲有些机械的回着肖亮的话,他总是时不时的垂眼看手机,以至于他连饭都没吃好,酒也没喝好,他以为他等了一个小时,可看时间才一分钟,他实在等不及,又发了一条过去。 ‘你是张春天吧’ 这次短信回的很快‘是’ 又是一个拼音。 郑哲低头继续编辑,他垂了狭长的单眼皮,上头一道浅浅的纹路,没人看得见他眼睛里含的笑,讥笑,傻笑,浅笑,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也毫不察觉的笑。 ‘张春天都差点上大学,能连字儿都打不清楚?你个文盲。’ 第 56 章 郑言坐在车里,趴在窗户上,看外头流光似火,霓虹如星。 他看够了,正过身体,手上拿了一个戴雪花的点心盒子,盒子里里面装着奇怪的面包,上头裹着一层巧克力,还撒了很多五颜六色的糖粒儿,是郑言在一个很漂亮的橱窗里看见的。 当时他正跟张春天在等顾铭,他撅在外头流口水,也没注意顾铭是什么时候下来的,直到有人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踢的他一个趔趄。 但是顾铭踢他他也高兴,不成想顾铭还叫人买那个好东西给他吃,他就更高兴了,最高兴的是顾铭办完事了,他俩一起回的家,并排坐在很大的后排座,那个小武儿也没跟着一起挤,他在前头开车,张春天在副驾,其余的人都在后头的车里。 郑言穿的很漂亮,他从小到大都没这么漂亮过,因为顾铭说有一天对着他看了很久,忽然蹦出一句新年新气象,然后他就从头到脚焕然一新了。 他穿了新衣服新鞋,张春天还把他领到一家很贵的理发店给他剪了头发,剪完了他照照镜子,都觉得自己格外好看。 他好看的自己都不愿意回家,就想天天呆在顾铭家,趁自己好看的时候让他多看两眼。 郑言将点心盒子在腿上摆正,小心翼翼的拆开,接着他伸进去两个指头,捏住了点心,拿出来先闻了闻。 他很小心的上去咬了一口,觉得十分香甜,便又转脸去看坐在身边的人。 顾铭靠在座位上,长腿叠加,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泛着乌光的袖扣本来低调,可却因为外头的光道而显得醒目起来。 郑言像看画报一样看他,觉得他的弟弟十分英俊。 是英俊,不是漂亮,他认为漂亮是形容女人的,他的弟弟长的再文静也不女人,而是个有本事的男人,因为武儿说过他们都是弟弟养着的,他一个人要养这么一大帮人,还养的这么好,这么体面,所以郑言觉得顾铭很有本事。 郑言慢慢的咀嚼完嘴里的好吃的,后又把好吃的伸到顾铭面前:“快吃,我刚咬了一口,好吃死了!” 郑言看顾铭不动又往前递了递:“都给你!” 顾铭回过神,张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从那点心上啃了一小截下来。 五颜六色的糖粒儿从他的嘴角跃下,顺着黑色的长裤往下滚,郑言见状赶忙一粒一粒的捡起来,放进嘴里,觉得味道甜死了。 顾铭嘴里还含着东西,说话有点含混:“不嫌弃?” 郑言一边捡一边跟他笑:“一点也不嫌弃。” 话音刚落,顾铭的手机响了,郑言因为正好离的近,就直接将闲着的那只手伸进顾铭的裤兜里去掏。 顾铭也没反应,随便他弄。 郑言这些日子几乎天天赖在他身边,甚至还在他家里睡,顾铭对此反应不大,反正郑言没人陪,他也没人陪。 顾铭以前是不需要陪伴的,或者说有没有人都无所谓,可现在他渐渐的因为郑言生出些不同以往的感触来,忽然开窍了似的,觉得有个人在身边其实也很好,很舒坦。 副驾驶的张春天长长的打了个呵欠:“不会是崔茂银吧?哎,别再是今天见了面这哥们又起心思了,顾铭,你可不能心软,这样的让他滚了就对了,我看你当初就是下手轻,应该把他整只手都剁下来,让他看见你就腿抖,哪还有脸往上靠。” 来的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拜年短信,所以顾铭只看了一眼,便又扭头望向外面。 郑言拿着手机翻来翻去,他不会用,所以此刻就有些着急。他就势靠在顾铭身上,举着点心的左手也不自觉歪斜,在顾铭的衣服上蹭了白白的一道儿。 顾铭拍掉衣服上的糖霜,垂眼看郑言的指头在手机上摁来摁去。 郑言却像是忽然起了兴,他翻来覆去的摆弄:“能回么?” “随便。” “那我就回个谢谢,”郑言自言自语似的,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又抬头看顾铭:“怎么回?” 见顾铭没搭理他,他没有像方才送好吃的一样执着,而是低下头继续摆弄。 顾铭看他死心眼的劲儿又上来了,便抬手接过郑言手里的手机,特意在郑言眼皮下操作:“你笨死了。” 郑言目不转睛的看那细白的指头灵动的摁键,最后在屏幕上打了一串拼音。 但即使是这样,郑言也觉得顾铭非常有才,他什么都会!会赚钱,会做菜,还会发短信呢!反观自己就样样不行,有了手机这么久,只会看不会发,他弟弟真是有才! 郑言盯着顾铭的手,从嘴里拼出了那两个字,后又忽然笑起来:“再写点再写点。” 顾铭点了发送,那边很快又回了一条。 顾铭断了片似的,看了半天,正想问这个不要脸的是谁,旁边的郑言却先开了口。 “是谁?谁想你了?” 张春天回了一下头:“不是老崔么?” 顾铭稍微正了正身体,推开压着他胳膊的郑言,刚想问,屏幕上又过来一条。 郑言一字一句往出念:“你是张春天?” 张春天脖子抻的像个长颈鹿:“找我的?” 顾铭从嗓子里哼了一声:“张春天,你把我电话留给你哪个小情人了?她想你了。” 张春天瞪圆了眼睛:“啊?不可能,我能干出这事儿来么?哪个傻娘们发的?” 郑言看了顾铭一眼:“弟弟,回什么?” 顾铭眨了眨眼,嘴唇一抿,要笑似的,便打了个是就发过去了。 他看笑话似的等着那边给张春天发火热的告白,郑言也将脑袋凑过去,眼巴巴的等着。两个腹无点墨的人笑吟吟的盯着手机,等来的却是一条让他们敛去笑意的短信。 郑言很不乐意:“他认错了,你不是文盲。” 顾铭面对屏幕,忽然生出些惊悸来,他沉默片刻,接着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接的很快,那边的声音懒洋洋的,还带着笑意:“小文盲,怎么还打电话过来了?” 顾铭微吸口气。 他听得出是谁,他本来有一肚子的愤怒,可张了嘴,却如鲠在喉。 这个从了良的死流氓,色情狂,他对自己从来都是有忙必帮,帮完必奸,奸完又帮,他帮的时候奋不顾身,奸的时候奋不顾肾,顾铭都觉不出来他到底是好还是坏,也不知道该交还是该踹。 电话里的人等了一会又继续开口:“怎么不说话呢你?喝多了?” 顾铭本来打算直接挂断电话,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在挂前多说了一句:“嘲笑别人前,你也想想你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别好像你多有学识似的。” 郑哲开春回的山东。 因为飞机晚点,致使他傍晚才上的飞机,由于前一天送行的哥们热情了些,他跟人聊到凌晨才睡,虽然他白天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但上了飞机后倦意袭来,他关了手机,要了条毛毯便开始睡觉。 郑哲下了飞机先去的酒店,酒店是落地窗,外头就是海,他仰躺在大床上,十分舒坦的打电话。 他这次来的跟上次不同,他之前因为生意而认识的一个油田小领导调到这边来当了二级单位一把手,单位需求正好对他的口,有人脉,又有供应需求,他已经跟人说好了,只要来这边办个供货入网许可就行,到时候跟那个二级单位指定买卖,又是一条赚钱的好路。 郑哲面儿上春风得意,胯下春色撩人,他裸着下半身,抬脚蹭了蹭身下人那一双白萝卜似的大腿,顾铭正跪在他两腿间,粉色的舌尖在他的家伙上打转,正口的专心致志。 郑哲很是舒服,伸手去摸顾铭的头发,而后拇指掀起他额前的一小点刘海,用指腹仔细的触摸他凝脂似的脑门儿。 俩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胶着,情意绵绵,没多久就扔了电话滚上床,抱在一起骑乘,其间郑哲不断的问顾铭爽不爽,舒不舒服,顾铭一边呻吟一边流泪,乖的要命,睫毛是颤的,嘴唇是润的,被顶的气息凌乱,连话都说不成句,他细薄的手掌覆在郑哲的肩膀上,推着他,拍打他,让他轻点,说疼死了。 郑哲是被一个旁边的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拍醒的。 醒的时候郑哲的脸上还带着笑,精意盎然。 他在梦里面被翻红浪,现实里毛毯荡漾,搞的邻座的男的看他都有些不好意思,挺别扭的提醒他飞机已经降落了。 郑哲这才发现自己因为睡的太熟,姿势太舒展,腿又长,都伸到人家的脚底下了。他见状赶忙坐正了身体,揉了两把脸,发现旁边的大哥还盯着他,便不太爽的侧头:“你老看我干什么啊?” 那人半开玩笑半认真:“你脚蹭我腿好几下,还嘿嘿的笑,你什么意思啊?” 郑哲也挺不好意思,他将毛毯粗略的叠两下,顺手还给一边的空姐:“我要是醒着蹭你腿才是真有意思,睡觉蹭的那能有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我做梦呢呗。” “看你这样子,是个好梦啊。” “还行,参加骑马大赛得了个第一。” 郑哲没心思跟陌生人闲聊,他拿好自己的东西,出了舱门进机场取行李。 飞机飞了一个来小时,等落地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机场外灯火通明,照的繁夜如同白昼。郑哲从机场出来,看候车区排着长长的队伍,正犹豫是不是要坐机场大巴去市里,却不料在接机的人群里看见个大四角脸。 那四角打脸也瞪圆了眼,在站在料峭春风中朝着郑哲挥挥手:“哎!郑哲!这么巧呢!” 郑哲立在夜色里,怔了怔,随即笑了。 他从一万米的高空上做着春梦而来,在春天里踏上这片土地,见到的第一个熟人就是张春天。 好兆头啊! 第 57 章 张春天来这边接一家非常有名气的建工集团的高层管理。 这个人是张春天好不容易巴结上的,在房地产这方面,虽然开发商承建商多如牛毛,但真正有实力的,拿得出手的也就那几个,这家建工集团之前是国企,后来改制重新组建了一下,下属十多个全资子公司,光国家一级注册建造师就好几百人,都传说这个集团已经开始准备上市,估计也就是这几年的事。 当然张春天接的这个人只是那个建工集团在本地分公司的一把手——李庭云。 从房地产开发的角度上来讲,开发商拿下了某快地,同时还会有设计单位,承建单位等等相关单位来共同完成这个项目。总之张春天之流基本上就是在那些实力雄厚的大公司下混饭吃,每当一个项目出来后,承建的建工集团会把工程细分,然后分别承包出去,每次接这些活儿大家总要抢个你死我活,抢的又大多是黑社会,顾铭,陈老大,甚至更多的道儿上人,大家拼实力的同时,私底下自然也要跟高层拉拉关系。 郑哲挺开心的跟张春天挥挥手,他拖着行李两步上前,摸了摸张春天身后那辆奔驰:“鸟枪换炮了啊?真不赖。” 张春天虽然是跟郑哲说话,却总时不时的往他身后看:“那辆切诺基出了点岔子,报废了,总之又是一个烂事,怎么样,这大奔还成吧?” 郑哲微弯下腰,趴在车窗上探头探脑,后又失望的直起腰:“行啊,好车就是宽敞,你接几个人啊?” “一个。” “男的女的?” “男的。” “男的好啊,太巧了,我最会陪男的说话,要不你把我顺上吧,捎到市里就行,你看那机场大巴都要挤冒漾了……” 张春天面露难色,然而他正要开口,却忽然瞪圆了眼睛,朝向郑哲身后热情的奔过去:“哎呀,李总,您什么时候出来的,站多半天了?” 郑哲一回头,发现张春天嘴里的李总居然是刚才坐自己身边那个眼镜男,那眼镜男似乎也发现了他,冲他礼貌一笑,又跟张春天说了几句话。 郑哲没吱声,他没有走的意思,只斜斜的依在行李车上,掏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 张春天寒暄没两句,那男的就抬步朝郑哲这边走,这男的看样子约莫三十多岁,鼻梁上架着一个金丝眼镜,笑起来露一口白牙:“你不是刚才坐我旁边那个男的么?” 郑哲弹弹烟灰,在夜色里呼出一道笔直的烟道儿:“真巧,保不齐这次又坐你旁边呢。” “……你也认识张春天?” “恩,他小时候管我叫叔。” “真看不出来,你看着比春天年轻多了。” “不是我年轻,而是张春天打小就显成熟,他上初中就长的跟奔三似的,现在真奔三了也是个奔三的样儿,这么一想他倒是没怎么老,其实也挺好。” ……张春天一见两人认识也有些傻眼,但他还是有眼力见的,既然李总跟郑哲聊的开心,那他也自然没有拒绝载郑哲一程的要求,拉着两人便往市区里开。 郑哲跟李庭云在后头足足扯了一路。 其实郑哲本不是个健谈的人,可自打做了生意,常年跟人扯淡吹牛,这嘴皮子也越发顺溜,什么都能谈,他虽然知识面狭窄,但胜在话题尺度宽广,人家跟他聊黄梅戏他不明白,他就跟人聊演黄梅戏的女演员,人家转而剖析女演员唱腔特色,他就开始浅谈行业女演员潜规则,反正总能将话题接的十分接地气儿,谦虚低调又不失趣味。 张春天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他并没有拿出平日里那副黑社会的做派,只一边开车一边插嘴,郑哲嘴上说着话,心里却在后悔他刚才就应该要求开车,总比在这儿跟人胡掰的好,说的他都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张春天也不接话,他连问了两遍顾铭,好容易找到时机问第三遍,结果话还说完,就已经倒市里了。 张春天跟李庭云有饭局,郑哲自然不会跟着过去,他在下车前婉拒了李总不知真假的挽留,拖着行李箱在路边叫了辆车,然后在上车后给郑言打了个电话。 他本来是打算直接回家,可他身上没有钥匙,车钥匙又在家,只能打着车去接郑言。 万幸郑言的电话还能打通,这小子不知道在哪儿里,身边环境嘈杂,夹着着风声,还有他呼哧带喘的兴奋劲。 郑哲问郑言在哪里,他去接他,不料郑言却中了邪似的在电话里叽里呱啦的说个没完,大讲特讲他刚又吃了什么好吃的,他把那家店记下来了,改天郑哲也一定要去吃之类的废话。 郑哲被电话里的郑言吵的头疼,他跟家人一贯性的耐心很差,这不眼下才强忍了半分钟,便本相毕露的怒吼一句:“行了!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那边停顿了有一秒钟,而在这一秒钟里,郑哲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细的像蚊子叫,叫了声郑言的名字,这人应该离郑言很近,或者就在郑言身边。 郑哲沉默半晌,攥着电话的手紧了紧:“你就说在哪儿?我去接你。” 郑言跟旁边的人重复了一下郑哲的话,那边的声音开始远了,紧接着是衣衫摩擦的声音,郑言似乎上了车,他坐稳当了,情绪稍微平复了些,甚至有些低落:“我们要去茶楼,你去那里等我吧。” 郑哲挂了电话,跟出租车司机报了个地名,因为离着近,车才开了十分钟就到了地方。 出租车熄火停车,司机师傅在接过郑哲递上去的好烟后,同意稍微等一会儿,还说如果时间长了就麻烦郑哲另叫辆车。 对面很快开过来一辆车,因为开着远光灯,郑哲一时间连车牌都看不清。待车停稳后,车门大开,从前面下来两个人。 武儿大冷天身上就一个小毛衣,急忙忙的从车头绕到车身,他伸手开了后车门,紧接着一条长腿落了地,屈身而出的人苍白秀气,表情却冷,像是笼着一层寒气,给两个样貌凶恶的高个儿簇拥着往里头走。 看见郑言出来时,郑哲叫司机摁了一下喇叭,加上车灯一闪,对面的人群似乎有些惊悸,所以除了顾铭,全部的人都齐帅帅的往郑哲这个方向看。 骤然亮起的车灯里,顾铭步履轻快,目不斜视,走的似乎有点急,然而又急的很自然。 可这种逃窜似的行为在郑哲眼里真是很不自然,而且令人讨厌。 郑哲将手里的抽了两口的烟丢在车窗外,恶意的在脑子里回想顾铭被干过后的走路姿势,别扭,掩饰,极力的掩饰,最后还是微岔着腿往前走,步子迈的蹒跚,失了以往的轻快,从野兽变成一只怀孕的野兽,危险又性感,十分有趣。 顾铭很快就进了门,消失不见。等他没影后,郑哲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他弟一眼,黑裤子,挺休闲的小西装,跟之前的形象大相径庭,有点让郑哲意外。 郑言在走到出租车前忽然被武儿叫回去了,站在门口等了两分钟后,刚才护着顾铭的一个大高个从里头走出来,抬手塞给郑言一样东西,又弯腰跟郑言说了两句话。 郑言拿了东西,开门上车,意外的递给郑哲:“大哥,弟弟叫我给你的。” 郑哲脸皮是僵的:“给我?他说什么了?” 郑言想了想:“就说这个给你,别的没说。” 司机见人都上来了,便发动汽车,顺着种满合欢树的街道往前开。 合欢树是郑哲来到山东才见的,以前从没见过,然而他本来也是不注意,有一次正好从酒店出来,喝多了酒,扶着门口的树吐,吐完了抬头看这花觉得好看,便去问身边等着吴江舟开车过来的刘秘书才知道的。 刘秘书是个文化人,他喝多了酒,对着满枝花瓣儿诗情大发,当场就吟了两句,还摇头晃脑,颇为入境。 朝看无情暮有情,一树红绒落马缨。 郑哲自然听不懂,刘秘书是个文化人,便给郑哲解释说,这就是写这种树的。 以郑哲的大脑自然欣赏不了什么诗词,他就词的字面意思跟刘秘书表示了疑问,问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问完后,未等答复又抨击这诗人水平也不咋地,竟写些人听不懂的,前后矛盾有语病。 刘秘书后来给郑哲巴拉巴拉的分析了一堆,但郑哲听着枯燥,佯装受教,实际上只记住了这两句。 出租车驶入主干道,郑哲面儿有流光,他坐在车里,垂头拆开那个咖啡色的小绒袋子。 倒出来的东西是个小挂件,躺在郑哲的手心里,因为是玻璃,连点柔光都泛不出。这玩意不是别的,正是他去年夏天落在宾馆的平安扣。 一个对郑哲根本没有一点平安意义的平安扣。 第 58 章 顾铭给两个人簇拥着进了门。 由于上楼的时候心不在焉,他在台阶上绊了一下,险些摔下楼,好在他反映够快,紧握住楼梯扶手,可还是单腿跪在了楼梯上。 这一下搞的他身边的两个人有些措手不及,毕竟他俩算是护驾的,一路杀气腾腾霸气全开的将老大护送进门,脚下风生的披上围巾都能飘起来,可不料主子就这么在他俩眼皮底下了跪,他俩面面相觑,赶忙弯腰去扶,结果顾铭自己站起来了。 顾铭心情不好,当场就给他来了个对头碰,接着一声不吭的进了里头。 郑哲的东西是当年张春天收拾房间的时候找到的,还以为是顾铭的,就直接给了顾铭。 顾铭当时看见这东西的感觉说不上来,不是惊讶也不是感概。 他很清楚的记得这是他赚的第一笔钱买的,大概花了一两块钱,因为是玻璃做的,所以里面填充的色素几乎掉光了,从翠绿变成了淡茶,已经无法再冒充平安扣,反而像个石头,戴在一个心如磐石的人身上,倒也般配。 这会儿顾铭差人将东西送出去后,忽然无事可做,他讷讷的在房间里踱了几步,靠在窗台上吹了吹风,又开始想别的事情。 他宁愿在这里发呆也不想回家,因为家门口连续一个星期都停着一辆北京吉普,里头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大猫的堂弟小猫的亲妹妹小鸟儿。 这个小鸟儿芳龄20,处在少女怀春只看脸的年纪,仗着家里的人是道儿上的大哥,有点欺女霸男的臭毛病,这不前一阵子在路边买炸串儿的时候撞见同样排队买炸鸡柳的顾铭,当时顾铭旁边还站着四个混混护航,小鸟儿当下就给迷住了,用手机拍了个照片甩给小猫,非要跟这个帅混子处对象。 顾铭对姑娘热切的眼神一向迟钝,他当时一心想着这家的炸鸡柳就要趁热吃,让被人带回去就凉了,所以他便亲自上阵,还挺有耐心的排队,全然没察觉自己已经惹祸上身。 他最近一段日子被小鸟儿折腾的不得消停。 顾铭不清楚为什么大猫一卦很喜欢用动物为自己命名,但却很清楚他不能在跟大猫有任何的摩擦。 本市就这么一亩三分地儿,大家出来都是求财,资源就这么些,摩擦是避免不了的,可是一次是摩擦,两次就是结仇,他已经跟大猫结了仇,大猫没跟他动手他已经很知足,就更没必要因为个女人找儿事。 但顾铭第一次听说这事的时候并不是现在这个惹不起就躲的态度。 他在外面混这么久,总算有个审美正常大脑不正常的女人看上他了,这放在以前顾铭会没感觉,可这两年他主管情感的大脑皮层似乎也开始敏感了起来,他对这事算是喜忧半掺,毕竟他长这么大,除了郑哲就没人喜欢他,以至于他也曾在失眠的夜里暗自质疑过自己的魅力,而这个女人的出现就像黑暗里的一道曙光,给了顾铭一点自信。 因为小鸟儿是第一个喜欢顾铭的女人,所以顾铭最开始被小猫安排着见面时还很仔细的看了她的长相。 届时本市的年轻人刚兴起一种时髦的装扮文化,人称非主流,小鸟儿为见顾铭特意赶了一把时髦,她身上四五个颜色,裤裆下垂,眼圈乌黑头发爆炸,看的顾铭食不下咽,连强迫自己都不行。 顾铭看不上小鸟儿,小猫很有意见。 此猫跟大猫不同,小猫不但宠妹妹,性子还烈,有点吊儿郎当,据说十几岁就出关去了中国黑社会打手量产地镀金,苦混三年回来,果然有了质的提升,眼下是大猫手底下的头一号打手,传说身上也有命案。 这不他放着大猫的场子不看着,小鸟儿一去找他哭诉,他便提着西瓜刀满市的找顾铭。 小猫虽然鲁莽,却也是带着脑子的。 顾铭虽然是这两年才在道儿上崭露头角,却也活阎王似的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势力,哪怕眼下碍于大猫的面子不会轻易发火,但也是有几十号人叫他大哥,跟小猫从根本上来说还是两个档次的人,所以小猫见了顾铭也不动手,就跟顾铭讲理,半恼火半闹的架势。 顾铭见他一上来就死皮赖脸,不好揍他,又在讲理的方面实在不擅长,只能吃哑巴亏,吃了几次顾铭受不了,他开始躲,躲的有家不能回,躲的住酒店,甚至还在郑言住的小公寓住过两天。 然而从今天起顾铭连郑言的小公寓也没法住了。 顾铭不想去张春天家,张春天每天喝酒,睡觉呼噜打的山响,顾铭不能去小弟家里睡,只能继续住酒店。 顾铭熬了两天,生出了重新买房的打算,反正他早晚也要换。有了这个念头后,他跟张春天商量了一下,选了个日子便一起去看了本市最近比较热的几个楼区。 郑哲这次来除了要办事,还打算在本地买套房子。 他好歹也算是老总,一天出门谈着上百万的生意,实际还租着公寓住实在说不过去,而且这地方是北方出了名的旅游城市,哪个旅游城市的高房价都有外地有钱人的一份功劳,即便是不能常驻,买了后能升值不说,以后想来看看海也算有个落脚点,好处颇多。 他看的一个临海的楼盘,是跟李庭云过来的。 说来也巧,郑哲跟这哥们总是有点奇怪的缘分,上次在飞机上见着,连电话都没留,这次又在饭店里碰上,本来只是点头打招呼就走的关系,奈何吴江舟这个见多识广的老交际花在,一来二去,两伙人就在一起喝了点茶,聊了会儿天,最后稀里糊涂的相约结伴买房。 当时答应的时候郑哲没感觉,可真来了也觉得奇怪,一方面郑哲认为姓李的就是盖房子的,应该有大量的内部交易房等着他,犯不着自己出来买;而另一方面,周遭买房子的不是小两口,就是老两口,他们两个大男的在这看房子,连郑哲自己都觉得有点像是一对儿男同志。 郑哲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不觉得自己是同志,喜欢顾铭也不是同志,因为他很多时候都希望顾铭是个女人,那样他就能使劲的给他播种,让他没完没了的给自己生孩子,生的没人要,没人娶,最后只能跟自己将就过,比现在省心。 由于来之前喝了太多武夷山大红袍,导致郑哲刚在售楼中心才转了半圈就尿急,他跟李庭云打了招呼,忙三火四的往洗手间走,其间还撞了一个非主流,那姑娘一个趔趄,险些撕开了她那下垂的大裤裆。 郑哲连跑连道歉,等进了男厕所,掏出家伙开始放水儿,尿的正爽的时候,拐进来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尖下颌,小脸粉白。 郑哲跟他对视了一下,尿不出来了。 因为意外,郑哲挺尴尬的侧了侧身,脸却是朝着旁边石化的顾铭,说了句废话:“真是巧,你也来上厕所啊。” 顾铭出门没看黄历,在一个售楼中心把这辈子不想遇见的人都见全了,他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幸而事情还算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相比较外头那几个还是饿狼,眼前这个啃过他几回,算个半饱,落他手里比落那丑女人手里强。 郑哲震惊过后,慢慢的接受了,心态平和的同时,嘴角也开始上翘。 他挺得瑟的抖了抖,又拉上裤链:“看什么呢?好看么?” 顾铭恼火的别过脸,转身准备走,可刚迈了一步,离老远看见跑上来的小猫,便给电打了似的,嗖的窜回去,扯着郑哲的衣领就进了隔间。 售楼中心不大,所以小猫很快就找进了卫生间。 隔间里俩人屏息相对,你看我,我看你,四目交缠,肢体僵硬。 他俩离的实在是太近了,郑哲坐在马桶盖上,顾铭就蹲坐在郑哲腿上,蜷着身体,脚踩在郑哲的裤子上,郑哲的手稳着他的腿,他的胳膊贴着郑哲的肩。 郑哲长久的盯着顾铭,脚尖用力,颠了他一下。 郑哲自认为是颠踮,可因为顾铭就坐在他腿上,这其中肯定有顶的成分,但在顾铭眼里具体是顶是颠郑哲就不知道了,只见这人晃悠了一下,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没有动作,甚至没有发火。 郑哲又开始犯寻思,纳闷这是有点喜欢自己的表现呢,还是要拿自己当空气的表现呢。 小猫开始挨个儿的推隔断门:“顾哥,干嘛呢,咋还躲起来了,说好了啊,我们可没跟踪你,你看这么巧咱们也不聊聊么?好几天没见你了,我想你呢。” 不用顾铭开口,郑哲也看得出这是个什么意思,赶上眼前门板一晃,郑哲便立刻用极具地方特色的口音来了一句:“哎,哥们,别推,有人呢。” 说这话的时候郑哲摇头晃脑,顾铭正想笑,忽然嘴唇一热,正是旁边的人侧脸亲了一下他的嘴唇,还一副就是要趁人之危的模样。 顾铭慢慢的侧过头,将一只冰凉的细手放在郑哲的衣领上。 郑哲因为离他很近,甚至能看见他绷紧的咬肌。 郑哲跟他比着嘴型:“你打我,我就叫。” 顾铭没办法跟他吵嘴,只觉得他太卑鄙了。 郑哲得了便宜,继续亲他的脑门,眼睛,手还若有似无的捏顾铭的屁股。 小猫里里外外找了顾铭足足两分钟。他大概心里有数,可又只能装没数,毕竟凡事都得有个度,他在想成全他妹子的基础上也很小心的在试探顾铭心理承受的弦,万一真激怒了,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在这两分钟里的前一分钟里,顾铭被亲了嘴儿,摸了手,捏了屁股,揉了胸口,从里到外的揩油,然而剩下的一分钟里,顾铭似乎想通了,他猛然抬了手,捂紧郑哲的嘴,将其头朝后摁在马桶的储水桶上,打算好好收拾一下这个死流氓。 郑哲咧着嘴笑,牙齿轻微的啃顾铭的手心。 他挨过顾铭很多揍,然而最不疼的就是这次,也不知道是他习惯了,还是顾铭心软了。 第 59 章 庭云看见郑哲的时候愣了一下:“你……怎么这么长时间……” 郑哲的情绪堪称是兴高采烈,他快步上前,喜气洋洋的:“没事,上厕所没带纸,干等也等不来人。” 李庭云笑了。他伸出手,要摸似的指了指郑哲的嘴唇:“你嘴唇怎么流血了?” 郑哲当时正掏烟,闻言就停了动作,一抿嘴觉得口腔微腥,也颇为尴尬。 他拿着烟盒的手跟李庭云比划了一下,见对方没有抽的意思,便磕了磕烟盒,将露头烟叼在唇上:“我春天嘴爱起皮,刚才闲着没事撕下来一块,奇怪了,我怎么没觉得疼呢。” “起皮涂点唇膏。” 郑哲正给自己点火,听李庭云这话实在是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不是吧,我挺大个男的擦那个干什么啊……” 对面的人只是笑,没有一点尴尬,还指指郑哲的裤子:“看看,全是鞋印子,你跟谁打起来了。” 郑哲刚才是真没注意,经人提醒居然也觉得腿有点酸。 他这回没继续跟李庭云胡扯,只是沉默着俯身拍灰,眼看着面前的两条腿走了两步,跟一双脏兮兮的大皮靴簇在一起,后头又跟上来一双,走的又慢又轻,犹豫不决。 郑哲认得后跟上来的这双鞋,因为它的主人刚才还在自己身上一个劲的扑腾,他直起腰,看张春天跟李庭云热络的寒暄,而顾铭就站在他俩身后,抿紧了嘴,似乎刚换了个表情,现在是平静,不知道刚才是什么。 李庭云也过去跟顾铭说了两句话,还握了握手,这其间顾铭一直没往郑哲这看,倒是张春天跟见了鬼似的盯着郑哲:“哎呀,我的郑总,你怎么了?让人打了?” 郑哲这会儿真是惊悸了一下,他想起刚跟李庭云说话的话,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跟张春天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便直接将人往旁边拉了一把,低声问他:“有这么明显么?” “很有啊,你这头发也让人抓过了吧。” 郑哲抬手理理头发,没再说话,他看了一眼旁边跟李庭云说话的顾铭,心里沉甸甸的。 看来是他自己迟钝了,原以为是调情,结果是无情,他当局者迷,却总有旁观者清,可他也不是完全的迷,他自知几斤几两,知道自己上赶着,记得自己犯过错,可如果真的不是调情,那刚才在隔断里,从他被殴变成打闹,最后俩人搂抱在一起,顾铭在咬破他的嘴唇前,若有似无的回应他的吻,那算是怎么回事呢? 到底几分是调情,几分是无情? 被人从卫生间踹出来后,郑哲以为自己见到了曙光,有些忘乎所以,然而现在经人点拨,他似乎又有些清楚了。 顾铭可能更多的是在揍他,人家凭什么喜欢他啊,因为干过两次?救过两次?就从厌恶变成喜欢了?谁脑子也不是有毛病呢,他刚才到底是有多不要脸才以为人家喜欢他呢。 郑哲脸皮有点发热,他实际上真不是个不要脸的人,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然而他现在干的事就是坚持不要脸,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的,真正的结束。 张春天还在等郑哲回话,看郑哲脸上这般阴晴变幻,也有点担忧:“你没事吧?问你头发是不是被人抓过了你发什么呆?” 郑哲回过神,回了张春天一句:“自己抓的,帅么?” “你没点病吧……” “不帅拉倒,为什么要嘲笑别人?” 张春天是个好人,他以为郑哲生气了,又转而安慰他:“脸帅就行,还管什么头发,你看我头发剪的这么好,因为脸型不好还不照样是个丑货。” 李庭云跟顾铭聊的有些漫不经心,他一心二用,一边起话题跟一个不健谈的人聊天,一边还仔细观察顾铭的情绪,观察他的脸,还有他嘴角那一丝被擦的几乎没什么痕迹的血色。 他本来是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的,对顾铭就更没兴趣了,但看见血迹他忽然兴趣大增,像是窥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兴致勃勃的研究着顾铭的恼怒,和旁边那位掩饰不住的垂头丧气。 旁边过来几个熟人,李庭云眼镜后的瞳仁一动,他作为甲方,经常跟这些以抢工程为生的黑社会打交道,小猫他见过一面,没说过话,可以装作不认识,要不是他身边那位姑娘实在扎眼,李庭云也不会往那边看。 顾铭的恼怒本来是平静,却在瞄见小猫骤然激烈起来。 他没有回答李庭云的问话,而是凶恶的侧过头,盯着那对要往前来的兄妹俩,生生的逼回了小猫迈出去的脚步,逼的他收回去,开始跟小鸟儿面面相觑起来。 因为当时厕所隔断是能看见脚的,小猫开始只看见一双脚,然而很快就变成两双,顾铭跟人在里头打起来了,也不知道谁一脚把门踹开,顾铭面若寒霜的从里头出来,后头的人捂着脖子,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吓的小猫也没敢跟上来,这一回真的是二次偶遇。 郑哲看见这光景,朝面前胡扯的张春天抬抬下巴:“别说了,快看你主子,抽什么疯呢。” 张春天别过头,跟顾铭对视一眼,接着两步过去:“怎么回事?” 那边的小猫也不太开心,两个人凝望半晌,气氛僵硬,大有撕破脸的架势,然而未等小猫上前,顾铭却猛的往前一步,却到底也没走出去。 张春天动作极快,整个人几乎是扑过去将顾铭抱了个满怀,他在周遭交头接耳的人群里咬着牙将顾铭往门外推:“行了行了,顾铭!”后又回头面朝这边的两个人摆摆手,“不好意思啊,我们先走了,回见。” 郑哲很仔细的看了一下小猫,又在小猫察觉后恼火的跟他对视时,正过头跟李庭云看了个对脸。 郑哲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手表:“真对不住,我等会得见个人,我先走了。” 对面的人相当的知趣:“好的。” 张春天架着顾铭出了门,他健步如飞,几乎是连抱带推的将人弄到了车边,然而他掏车钥匙的时候有些着急,车钥匙掉到地上,为了捡起来,他只能放开顾铭,弯腰半蹲。 顾铭站在车边等他,往两边张望了一下:“快点。” 张春天给车解了锁:“快上去吧。” 顾铭弯腰上车,嘭的一声关了车门:“你现在是越来越懂我了。” 张春天脸有点喜色,他坐上驾驶位,打火倒车:“那可是,顾铭,咱俩多少年了,我还能看不出来你是不是真生气么?” 顾铭没说话,只跟他竖了竖大拇指已示赞许。 张春天开了车,驶上公路,后又想起来似的,看了副驾的人一眼:“哎,顾铭,你刚才怎么没跟我老乡打招呼啊?” “……” 张春天打了转向,往主道上拐。 他欲言又止,张了嘴,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顾铭:“其实吧,我一直觉得不太对……你说……你俩是不是有事?”看顾铭不说话又来了一句,“我记得去年夏天你俩挺好的啊,连武儿都知道这人了,咱们好几个哥们都跟我夸过他,都说他这人身手利落,不混挺可惜的,我就说我爸当年还是有点眼光的么,不过他不混也很正常,我后来才知道他爸在我们那儿也挺出名的国企领导,有关系,有门路,他跟咱们不一样,人家可以靠爹……” …… 张春天自言自语似的,嘴一直就没闲着,哪怕旁边的人不说话,怎样都没反应,他也打算没停下他那张嘴。 外头黑云压顶,似乎是要下雨了,也许是雨加雪。 透入眼的光线越发黯淡,顾铭坐在副驾位,面儿上似乎是静等风雨,脑子里却早已是狂风惊雷。 他本来已经忘了,可经张春天一提,他又想起点他不愿意想起来的事儿,想起那流氓在隔间里紧紧的箍着他,叫他他都几乎要忘掉的假名字,然后在惊愕中审视他的脸,嘬吻他的嘴,缠绵长久,演了一场两情相悦的大戏。 忘乎所以,以假乱真,好像是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郑哲房子买的很快,买完了就找人装修设计,但他没功夫监工,定下来了就直接出了个小远门,跑到本省的油田找自己当初认识那个校领导,该烧香烧香,该拜佛拜佛,结结实实的蜕了一层皮,总算把该办的资格都办下来了。 比起刚来这边的毫无头绪,整天跟着吴江舟瞎混,郑哲现在总算是摸出点方向来,手上的事安排的井井有条,关系走好了,中了标签了合同,一切都是朝着好方向发展,谁知道sars忽然严重了。 郑哲也不太清楚这是个什么传染病,去年冬天新闻联播就报了,因为自觉离广东远,他从来都没当回事,不料现在北京也开始死人,国家高度重视,全民危机意识提高,导致交通货物运输很受影响,老家那边的大车司机都不愿意跑长路,特别是出山海关,而他到外地刚入网打的就是价格优势,利润少运输成本又提高,郑哲愁的都直掉头发,人瘦的脱了一大圈,回家过年吃出那点肉全掉没了。 好在房子装修好了,通风晾了一个月可以往进搬。住新房还是件挺让人高兴的事,郑哲叫郑言没事在家收拾房子,他自己偶尔有空去商店选选家具,这不今天也打算去的,结果吴江舟一个电话将他叫到市南一家ktv,非说有个大人物想他了,要见见他。 郑哲当时正开车转弯,他双手猛打方向,歪着脑袋夹电话:“不想去啊,现在传染病这么厉害。” “哎呀,没事啊,这儿天天消毒,而且来的几个都是本地人,没事的,倒是你刚从外地回来,人家不怕你就不错了。” “不去不去,我要去商场。” “行了你,商场比这儿人还多呢,更不安全,赶紧过来吧,真有人想见你。” “谁啊?男的女的啊?男的我可不去,女的就去。” “女的,奶可大了,郑总,快来吧,我让她洗干净下边等着你。” 郑哲呻吟两声:“你这话说的,太粗俗,太下流,好像我要去干什么似的,我这种作风正派的成功人士能干出那种事么?到底是真的假的?你给个准信。” “真的,南京路,之前我带你来过的,快过来。” “哎,巧了,我离那边很近,这就过去。” 郑哲挂了电话,加足马力往市南开。 他在老城区,开到那边至少还要大半个小时,然而在这半个小时里,他可干的事也不少,他一手开车,一手从cd夹里随便翻出一张碟塞进去。 郑哲打小就讨厌歌厅,大了也讨厌ktv,倒也不是他不爱接受新事物,而是他天生五音不全,唱歌已经不是跑调,而是只有俩调,一个高调一个低调,大街上走街串巷卖切糕豆糕豆面卷子五花糕的喊的都比他唱的好听,但即便先天条件残疾成这样,郑哲也不服气,他自认为说话声音动听,低沉磁性,比吴江舟那种公鸭嗓说话好听多了,然而却唱不过那种破锣嗓子,凭什么?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这不正好趁着车上就他自己,塞个唱片跟着唱唱歌,练练手,也省得等会儿到了包间跑调跑的太厉害。 他自然知道吴江舟是骗他的,才不会有什么大奶女人等着他,可他又希望能遇见个差不多的女人,胸小点也没关系,他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一个人下去,早晚得找个伴儿,只是人年纪大了,爱上一个人太难,可不像年轻的时候,看见个好模样的,哪怕是个小小子也随随便便动了心。 天已经黑了,时值初夏,海风从车窗外吹进来,微凉潮湿。 郑哲现在还是有些不习惯这里的湿气,便把驾驶位的车窗稍微往上升了升,留了挺大条缝子,自觉凉爽也没那么湿。 刚放进去的是迪克牛仔的老碟,出了好几年了。 郑哲挺喜欢他的歌,却实在不喜欢他的形象,总觉得他一个男的烫大卷有点那个,冬天还能理解,夏天得悟出多少热痱子来,图得什么呢。 但郑哲想了一会很快就不想了,他开始疯狂的糟践迪克牛仔的歌,他一边开车一边跟着唱,由于迪克牛仔的歌调都很高,他唱的声嘶力竭,狂飙高音,扰民至极,嗓子差点没喊劈了,幸而碰上一首调低的能让他的喉咙稍作休息,然而他唱了一会却觉得不是心思。 ——我这个你不爱的人,还单身一个人。 前面亮了红灯,后视镜里的人情绪低落,慢慢的闭了嘴,郑哲觉得烦闷,便摁了退出键,打算换一张喜庆的cd高兴高兴。 可他换什么也不觉得高兴,他高兴不起来。 触手可及,却遥遥无期,有些东西就活生生的在他眼前,吊他的胃口,从年少吊到而立,这东西就是不是他的,不好了也不给他,他馋的要命,好容易啃下几口,咽下去从来都不是甜蜜,从来都是他一厢情愿的独角戏。 前面的红灯还剩下十几秒,郑哲放下手刹,正准备起步,结果电话就响了,还是张春天打来的。 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笑意:“郑总,干什么呢?好久不联系了……” 郑哲清了清嗓子,盯着前面的红灯的秒数:“唱歌呢呗。” 说话间旁边的车窗被人猛烈的敲击,郑哲吓了一跳,他侧过头,发现张春天整个膀子都几乎从车窗里探出来,便忙放下自己旁边那半片车窗。 张春天挂了电话,缩回身体,脸上笑开了花:“还真是你……哥们,你这调都跑十万八千里里去啦!” 郑哲愣了一秒钟,他才发现张春天一行人就在他车边等灯,因为天气的原因,旁边车窗全开,连驾驶员都在笑话他。 郑哲起初不太在意,他很自然的往张春天所在的车后排看了一眼,却猛的坐直了身体。 他略僵硬的跟张春天指指自己的车里,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不是我唱的,我后面坐着人呢,是他唱的。” 第 60 章 绿灯行,随着旁边的奥迪嗡的一声窜出去,车上的人笑的更响了。 顾铭沉着脸,似乎不太高兴:“有什么好笑的,都闭嘴。” 武儿本来笑的声音最大,但因为他离顾铭也最近,这会儿听顾铭少见的怒喝,竟生生的闭上嘴,将笑声硬憋回去,成了一个嗝。 车里一片寂静,除了张春天一个人嘿嘿的傻笑,其余人都闭了嘴。但张春天多少要给顾铭些面子,就尽快的平复了情绪,接着扭头看后头的顾铭:“怎么了?” 顾铭没说话,把脸转向一边。 说实在的郑哲唱的声音是够大,而且够难听,顾铭听了也想笑,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因为别人笑的太大声,他忽然无端的生出些恼火来,他不喜欢别人嘲笑他认识了很久的人,哪怕是仇家,他自己可以笑,但别人笑他就是要不爽。 这时候驾驶位的大伟忍不住喷了一声,在众人惊悸的目光中,他看一眼身边的张春天,赶忙解释:“张哥,你头上好像落了一粒鸟屎啊……” 张春天闻言忙对着后视镜照了照,发现还真有这么一坨,想着该是刚才探出车窗的时候落的,他本来为了赴约精心打扮了一番,结果被鸟屎毁了发型,他宁愿那畜生拉他脸上,也比黏糊糊的拉头发丝上强。 武儿装了半天的文静,这会儿也坐不住了,他身子前倾,咧着嘴朝张春天笑:“哥,这是个海鸥拉的吧,要不咋这么大一堆呢……” “肯定不是海鸥,海鸥那是在海上才有,我估计是个大麻雀,或者胖喜鹊什么的……” “我记得鸟屎落头上有说道,是要好运还是要霉运?有什么预兆来着?” “预兆就是张哥该洗头了。” …… 因为车上这几个都是顾铭身边的老人儿,平日里张春天心情好的时候大家都敢跟他开开玩笑,这不张春天接过大伟递给他的面纸,对着镜子一边擦头发一边抱怨:“顾铭!你管管他们啊!你就这么眼看着么?” 顾铭看他那个样子,没觉得哪里好笑,他神情漠然的跟张春天对视了一秒,而后又转过头,继续看窗外的夜景。 一行人到了南京路,张春天先下了车跟老陈派下来接应的小弟接了头,而后顾铭才从车上下来,领着四个人进了ktv。 吴江舟嘴里的大人物是李庭云。 意料之中。 郑哲环视包间,一水儿的老爷们,全是熟人,别说姑娘了,连个丫蛋都没有,但既来之则吹之,他走也走不了,只好坐下来跟这帮人闲聊。 他们应该是刚从饭局过来,个个面色红润,满身烟酒之气,刘秘书看样子已经喝高了,发现有人进来,愣是盯着坐他旁边的郑哲瞅了好半天也没认出来,他看了郑哲一会,后又别过头就跟旁边的人继续扯:“就你那智商你还送礼?你直接拿钱过去,人家跟你都不熟怎么收?谁知道你什么来历?” 说完又将郑哲的手抓过去:“哥们,你送过礼没?” 郑哲打算勾火机的手生生的给刘秘书拉过去,也颇无奈:“送啊,遍地都是佛,你不上供行么……” “你怎么送?” 郑哲把手抽出来,拿了火机给自己点烟:“熟的直接点钱,不熟的送贵重物,跟他说假的,不值钱,看着玩行了,别有心理负担。” “上道!”刘秘书拇指一竖,又去喷他身边的人:“你知道我们之前那个老大怎么收礼么?99年咱们这的一个着名企业家去给他送了一个清瓷……我跟你们说啊,那玩意有这么大,我有一阵子喜欢古玩,研究过这个,那瓷瓶一看就是文物,不是文物敢往我们老大面前拿么?结果这个逼居然说是他爸插花用的普通瓶子,看我们老大爱养花,说寻思拿来当个花盆,我操他妈他爸是康熙皇帝么?还鸡巴插花呢,你知道那玩意值多少钱么?” …… 郑哲听的直笑:“鸡巴插花……好成语。” 李庭云脸颊染红,有点微醺,听郑哲冒出这句话来,他摘下眼镜,边擦边笑:“你真粗鲁。” 郑哲弹弹烟灰:“嗨,一般粗吧。” 说完又瞅了一眼旁边的人:“怎么你摘了眼镜我就觉得不认识你了呢?” 李庭云本来要戴,听他这么一说,捏着眼镜的手又放在膝盖上:“你认为哪样顺眼?” 郑哲一瞬间觉得姓李的这么说有点娘娘们们的,但他没多想:“都一样。” 李庭云戴上眼镜:“其实不一样。” 自打郑哲进来后,吴江舟就一直霸着麦克风唱歌,其余的人排不上号,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郑哲跟李庭云聊了一整晚,喝了不少黑方,也不知道是李庭云喝多了,还是郑哲多想了,郑哲总觉得这哥们跟平时不太一样,眼神儿不大对,还欲言又止的,他好像要跟自己说点什么,可扯了半个晚上,俩人一句正经话也没说。 十点的时候郑哲在吴江舟的高音中出了包间。 他百无聊赖,被吵的脑仁疼,要走也不让,只能借口上厕所出来清静清静。 郑哲捏着剩余的烟,漫无目的的在走廊里溜达,刚过了一个路口,张春天忽然从对面的一个包间里窜出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往郑哲这个方向来。 张春天看见他也是一愣:“巧了嘿。” 郑哲看看那边摇晃的门,又看看他:“你们也在这儿?” 张春天经过郑哲,并没有停下来:“我撒个尿,回头聊。” 郑哲把烟头摁在走廊的灭烟石上,双手插兜,慢慢悠悠的往张春天出来的房间那边走。他越走越慢,越过了那扇门,寻思寻思还是倒回去了。 郑哲站在门口,仔细的听了一会儿。 里面一点动静没有,这里的隔音虽然还算不错,但门板是不隔音的,门上有一条玻璃,他大着胆子靠在上头往里瞄了一眼,里头亮着彩灯,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郑哲往两边看了看,接着推门入屋,发现有个人蜷在沙发上睡觉,小嘴红红的,不用细看也知道是谁。 郑哲抬手搓了搓脸,长吁口气。 巧啊,真有缘,可光有缘没用啊,光有缘是钝刀子割肉啊。 他站在门口,没往里进也没往外出,只打量了一下现场,在心里琢磨这是要走,还是换场子了。 桌面上布了一排方口杯,全是喝过的,连冰桶里的冰都没融化,歌曲是暂停的,人是熟睡的。 外头骤然响起突兀的男声,像是在吵架,可听了半天又只有他自己的声音,所以更像是训斥。 郑哲很好奇,他挪了一步,半个身体探出门去。 今天这家ktv其实不易营业,顾铭跟老陈在这边不说,大猫也过来了,没事先约好,就这么意外的全齐了,小猫在包间里喝多了酒,听上厕所回来的兄弟说顾铭在这,立刻就想起那天的憋屈事儿。他闷了两口酒,仗着大猫坐镇,默不作声的领了三个小弟打算上来跟顾铭好好掰掰,还想着最后一次,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小猫领着三四个人往这边走,嘴里不干不净的骂:“姓顾的凭什么这么对我们兄妹?你说他装什么逼?他长一个娘们的逼样他用得着装么?” 郑哲冷静了两秒,接着摸手机打算给张春天打电话,结果他手机没摸到,反倒跟势汹汹的小猫打了个照面。 郑哲毫不犹豫,立刻退回包厢。 他不得不退,顾铭在里头,而且只有他自己,会在这睡觉肯定是醉着的。 哪怕顾铭稍微正常点,身边有两个人,郑哲也不见得呆在这儿。 郑哲的大脑高速的运转着,ktv的门没有锁,他一边用沙发堵住门,一边继续找手机,然而他出来的急,看样子真是没拿,外头的人越来越近,他心头一紧,急速跑到顾铭身前,跪在沙发上便开始发疯的摇晃顾铭,试图让他醒来。 郑哲前后左右的晃,几乎要把顾铭的脑袋从脖子上晃悠下来,可即便这样顾铭也没醒的意思,外头的人已经开始敲门,力度之大,使得门板震颤,其间夹杂着恶声恶气,索命似的咆哮。 “姓顾的,你他妈还堵上门了?你是娘们么?就这么见不得人?” 郑哲回过头盯着开合的门缝,摸过桌上一只装着冰块的桶,掏出满满一把,一颗一颗的往顾铭的衣裳里塞:“醒醒,顾铭,快点,那天要跟你打架的人来了……” 他因为一直扭头观察看门被踹开的程度,导致冰块塞的满沙发都是,他塞了几个发现不奏效,忙正过头,挑出一个大的塞顾铭嘴里,又顺手拿出两个冰块在顾铭眼皮上转着圈的蹭:“大哥,快醒醒吧,求求你了,外面人老鸡巴多了,都是来揍你的!你不醒我一个人玩不转啊……大哥!大哥!” 门轰的一声,郑哲心脏狂跳,他扔了手上的冰块,嗤啦一声将顾铭的衣裳撕开了,还解了他的皮带:“你再不醒老子就要操你了!” 醉了酒的人意识是断断续续的,顾铭差不多能听见郑哲说的话,只是他十分疲惫,头也沉,脚也软,实在是只想睡觉,不想动弹,所以郑哲的大喊大叫对他而言几乎是不奏效,也没有震慑力。不过他到后来的确是被冰的有些精神过来,听见要有人操他的时候他睁了眼,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撕坏了,便猛的从沙发上坐起来。 顾铭看见身边有个人,但却没看清是谁,他抬起腿一脚将其干倒,后又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顾铭站稳的功夫,门也被人踹开了。 进来的几个人看见满身汗水,面色潮红,衣衫不整,皮带松垮的顾铭先愣了一下,而后瞅一眼蜷缩在地上直露后腰的郑哲,都瞬间明白过来,并挺鄙夷的望着顾铭。 “他俩干啥呢?” “干啥?知道啥叫同性恋不?” “原来这么回事啊……” “怪不得看不上鸟姐呢,我说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女的跟过顾铭。” “猫哥,咋办呢。” 小猫在惊愕中慢慢的闭了嘴,后又张口说话:“咋整,走人呗,都这程度了我还跟他谈啥啊?操,要玩上宾馆玩去呗,跟这儿唱歌的地方玩什么玩,省这两个钱,有意思么?” 第 61 章 张春天尿完尿从洗手间出来,刚探了个头就发现过来的小猫一行人,又立刻触电似的缩回去。 他靠在墙壁上,听那帮人越来越近,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 “猫哥,我头一回听说同性恋……” “我他妈也头一回,真他妈恶心,看他俩我都闹眼睛。” “大田,你说俩男的能怎么弄啊,这……这没法弄啊……光恋爱不上床啊……” “上,怎么不上,我跟你说你没蹲过监狱,我操他妈的我在看守所那一年可见多了,后半夜经常有干起来的,捅屁眼,不多说了,说了我都直干哕……” “哎呀妈呀那地方那么小行么,得多疼啊……你说的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看顾铭挺好看个小伙儿,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玩这个呢,脏不脏……” “人不可貌相,我看顾老大长个娘们脸说不好还是被捅的那个呢,操这帮死玻璃,我一想起两个男的亲嘴我都恨不得上去抽他俩……” “都他妈闭嘴!老子打电话呢!”小猫怒吼一声,后又音色沉郁:“那什么,妹儿啊,我跟你说个事,你可要挺住……” …… 小猫那拨人越走越远,张春天在墙壁上靠了一会,眼珠转了转,接着又急火火的往包间跑。 顾铭被老陈灌多了,在包间里酣睡不醒,一群人看他睡觉没办法只能临时换场去别的地方唱,这不老陈走了,武儿跟大伟下去送,他负责抱顾铭下去,不料就这么一个上厕所的功夫就出了乱子。 血液一浪一浪的往张春天的脑门上涌,他几乎是撞着进门,不料正好看见顾铭跟郑哲正两相对望,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发现没人发现他,又使劲的咳了一声。 顾铭别过头看着他,脸上湿淋淋的一层,想来该是汗。 张春天看看他俩,又想想小猫的话,忽然恍然大悟,百感交集。 他喝多了酒,但此时的脑子还算清醒,他仔细的回想之前顾铭在这事儿上的种种端倪,包括对女人没兴趣,莫名的跟郑言亲,他虽然震惊,但现在一想也觉得合情合理。 张春天张了张嘴,像是撞破了他两个哥们的奸情,尴尬无比:“啊……怪不得你俩老一阵好一阵……那什么,你俩是完事是没完事啊?在这儿还是在外面啊?” 看顾铭不说话,又故作轻松,生怕他俩尴尬:“没什么,你不用有压力,咱都是哥们,我不嫌弃你……那什么,要是快的话,那我就去楼下等你,要是慢的话,其实不如去开房,在这人一个小时也挺贵,比开房便宜不了多少……” 顾铭脸上出现了一点迷茫,他微微一歪头,张了嘴,吐出一小块融化的冰来:“啊?” 张春天揣测顾铭的意思,又如梦初醒:“我明白了,我们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说完他转身走了两步,回过头,表情复杂:“老乡,照顾好我大哥,我们把他交给你了,要尽兴啊。” 顾铭意外的没有继续倒头睡,反而坐下了,从衣服里抖出好多冰块来。 郑哲刚才给顾铭踹了胃,他撅在地上动也不敢动,总以为他的胃要碎了,他要呕血了,结果他张开嘴,除了反出一股酸水来,也没别的东西。 郑哲翻了个身,坐在地上,头顶的镭射光点落在他脸上,色彩斑斓,却不喜庆。对面的人收拾好裤子,撩了两下自己的衣裳,试图系扣子,然而郑哲刚才撕的太用力,崩掉了好几颗扣子,上头只剩下零星两颗,还都是在下摆。 郑哲眼看着那双细手在身上找了半天,摸不着扣子,还上裤兜儿里摸了两把,最后又放弃似的垂下来。 顾铭睫毛颤动,气息紊乱,细白的食指毫无节奏的敲击沙发,半晌才说了一句话,还是冲着郑哲:“你过来。” 郑哲听他舌头发硬,便犹犹豫豫的起身。 他很仔细的观察顾铭的脸,然而他发现除了能看出顾铭醉酒也实在看不出别的,对面的人面色沉静,只有红晕,没有愤怒。 但郑哲还是选择边走边解释,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虽然委屈,但也不准备跟顾铭硬吵。 他指指外头:“刚才来了一大群人,你都看见了是吧……我听他们说话很冲,怕是来找你麻烦……你刚才又一直在睡觉,我实在叫不起来……” 说完了他又指指冰桶:“恩……我是塞了两块冰,但我发誓不超过五块,哎,你可别看这个冰桶空了,那是我太着急不小心都洒沙发上了……” 郑哲走的再慢,这时候也到了顾铭跟前,他小心翼翼的坐在顾铭旁边,又往后移了移:“我撕你衣服也绝对不是想对你干什么?外面那么多人?你说我能么?我也不缺心眼呢?顾铭,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要一见面就动手……” 顾铭摆摆手,示意他闭嘴。 接着又转而跟他招招手,表示他可以近点。 郑哲看顾铭拧着眉毛,嘴角紧抿,觉得不太对劲,便凑上去观察他的脸:“顾铭?” 顾铭的脸开始缓缓褪色,包括他嘴唇上的红,脸颊上的赤,而后他又像是忽然忍不住似的,下巴一沉,紧接着将那一口吐全捂在手心里。 郑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让顾铭赶紧离他远点。 然而他没办法不管,只能拿了冰桶过来:“吐这里!操……你他妈有好事怎么不叫我呢……” 郑哲在顾铭哇哇的呕吐声中别过头,盯着墙上的壁画,喉咙也发痒,总觉得胃里有东西要往上漾,幸而顾铭吐的不很多,很快就结束了。 等没了动静后,郑哲捏着捅边儿把那东西塞桌子底下,转过头正好瞧见顾铭在用袖子擦嘴,手还在衣襟上抹了两把。 郑哲看的糟心,忙直腰起身:“行,顾铭,我还有点忙,先走了。” 顾铭有气无力:“你跪下。” 郑哲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跪下!” 郑哲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乐出了声:“你开玩笑呢吧……” 他兀自的笑了两声,垂眼看看顾铭,站了半晌后,他敛去嘴边的笑意,试探着单膝跪地:“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媳妇和娘亲,你说你是哪个吧?” 顾铭自然听不懂,他抓着郑哲的领子,啪啪照他的左脸就是两个大耳帖子:“找打!找打!” 郑哲目瞪口呆:“大哥……你喝多了吧,我招你惹你了,我这回啥也没干,你干嘛啊……” “你撕我衣服。” “操,刚才不是跟你解释了么?大不了赔你一件,多大点事……你打人算怎么回事?你以为我是你小弟啊,你他妈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你是郑老六。” 啪! “我日你爹……姓顾的你要再打我一下我肯定还手,别说我没警告过你!” 啪!啪!啪! “呵呵,顾铭,你喝多了,我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 两个人对着比划半晌,顾铭要打郑哲,郑哲不让他打自己,斗争直到外头有人敲门进来才结束,男服务员电线杆子似的杵在门口,愣愣的望着他俩,提醒因为退房间的关系,已经该打扫了,希望二位能尽早离开。 郑哲的领子给人死死的攥着,他跪在地上,冲服务员抬抬手:“你先出去,我把这儿解决了就走。” 话音刚落又去捏顾铭的脸,他捏的很轻,几乎算的上是刮,他的指腹刮着顾铭的脸蛋儿,刮他的鼻梁:“别闹了,丢人不丢人,走走,我送你回家。” 顾铭躲了他的手:“我是不会让你送的。” “行,不送,走吧,你先松手……” 顾铭垂头看看自己又脏又破的衣裳,又看看郑哲的,眼睛里接着有了光:“咱俩换衣服。” 郑哲相当不愿意:“凭什么啊?不他妈换!我等会还得见人呢……” 顾铭攒足了劲给了他一个眼锤:“给我脱!” 郑哲恼火的盯着顾铭,眼睛瞪的铜铃一样,可他气来的快,消的也快,并没有跟顾铭对峙多久就服软了。 虽然现在是初夏,但郑哲怕晚上风凉,在衬衫外头加了一个薄款的斜纹西装外套,他抬起手解了扣子,接着脱给顾铭:“穿吧。” 顾铭摇摇头,盯着郑哲身上的小衬衫:“你让我光膀子穿么?我要里头的。” 郑哲迎着他的目光:“你是不是有点过分?” 顾铭神情冷寒,猛一抬手,但还没来得及落下去,对面就变了主意。 “脱就脱,这都不是事。” 郑哲低头解自己的衬衫扣子,从下到上:“你松手啊,你不松手我怎么脱,再说了你不脱么?你要把我的衣服都套你那外头?” 顾铭像是被提醒了似的,松开郑哲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两个人面对着面,很快脱成两个光膀子,顾铭穿郑哲的衬衫时才对这种赤裸相对反映过来,他抬脚给了郑哲一下,语气冷淡:“看什么看,闭上眼。” 郑哲腹诽想你哪儿我没看过啊,但他好汉不吃眼前豆腐,闭了眼等了片刻:“穿好没?” 半分钟后,顾铭的小细嗓子在对面响起:“妥了。” 郑哲睁开眼,愣了一下。 两个人的个子没有差很多,可因为顾铭的体型单薄,肩膀也窄,所以他穿郑哲的衣服实在是像是褂子,但这些郑哲也都不关心,他只关心顾铭将他那两件衣裳全套上了,一件都没给他留! 郑哲无助的捂住身体:“那我穿啥啊……” 顾铭低头扣扣子,半天才看一眼他那件沾着秽物的衣服:“这个。” 郑哲这次很聪明的没有用强。 他好声好气的跟顾铭商量:“顾铭,真不行,你把这个外套给我吧,我求求你了,我这样没法出门,真事,我不是嫌你脏,是你衣服我肯定穿不上,求你了,把我衣裳还给我一件,看在我好心帮你的份儿上行么?” 他一边商量一边扯顾铭的袖子,拖着顾铭的胳膊不让他走,好说歹说的把那个两粒扣的小西装从顾铭身上扒下来穿自己身上。 郑哲站直了身体,一阵心酸。 这个西服是他跟吴江舟在本市新开的阳光百货买的,价格昂贵,款式风骚,因为是修身剪裁,只有两粒扣,开叉到胸下,平时穿衬衫觉得很好看,可光着膀子的时候实在是有些像变态,郑哲别别扭扭的将外翻的西服领子往胸口折,试图多挡点肉,然而顾铭却像是失了忆似的,站在包间门口,长出口气。 他抬手一挥,派头十足的往出走:“走!” 郑哲捂着胸口跟在他后头出门:“……你不是说不让人送么。” 顾铭没理会他,只步履踉跄的下了楼,郑哲本来是往自己的包间走,见这光景又实在不放心,便跑进包间取了手机跟钱包就窜出来了。 吴江舟满脸通红的抱住他的腰:“你上哪儿去了?我们到处找你!” 郑哲使劲的从他怀里往出挣:“上厕所没带纸,放开我,我还要回去蹲。” 从包间里跑出来后,郑哲在门口遇见的顾铭。 他眼看这这小子一脸茫然的站在台阶上,双手环胸,手里还捏着电话。 郑哲凑过去看了一眼:“张春天先走了,我送你吧。” 顾铭摇摇头,接着将没电了的手机放进口袋,迈着步子往外走。 郑哲跟在后头:“你还要走回去么,别闹了,我跟你说现在劫道的可多了,还劫色呢,连男的都劫。” 顾铭不动声色,执意往前走,不觉间俩人穿过停车场,从ktv走到马路边。 郑哲跟了一路,最后看见顾铭停在公交车站旁边,顿时心生佩服:“你真行,真有种。” 一分钟后拐过来一辆末班车,司机见有人等便刹车停车,车门大开,顾铭抬步上车的时候郑哲也心死了,正打算转身回去,不料却听顾铭喊了他一声。 “我没带钱,你先借我点。” 郑哲闻言转过头,紧跟在顾铭后头上去,他靠在扶手上掏钱包,司机猛一脚油就开出三米多远。 郑哲顿了一下:“师傅,我有车,我就送送他。” 司机看他一眼:“不早说,这不能停车,下一站吧。” 顾铭拍了他一巴掌:“给钱啊。” 郑哲颓然低头,从钱包里翻了翻,他今天下午出来的时候去银行刚提了钱,到现在一分没花,自然都是一百元的整钱。 他本想跟司机商量一下,不料他口还未开,顾铭动作却是快,从里面抽出一捏往投票口一塞,接着就上头后去找地方坐了。 郑哲的手都插进投票口了。 他绝望的够了两下,眼看着那几张百块大钞落个没影儿,又抬头看看司机:“师傅?能找零么?” “不能找零。” 郑哲满嘴的脏话憋在心里:“师傅,你是我见过最黑的车,真事儿……” 司机师傅睨他一眼:“你看看你穿的那个样子吧。” 事已至此,郑哲不想吵架,只裹紧了衣裳,垂头丧气往后走。 他大喇喇坐在顾铭旁边,长腿一伸,摆明了挤他,他凭什么不挤,他就是要挤,就是要站他便宜,这小子作了他一个小时,他也得享受享受。 只是他没享受多久顾铭就睡着了,连郑哲问他到哪站下都不醒,不过郑哲也不很介意,想着坐到末站再打车回去,能跟顾铭多待一会他也挺高兴。 海风从车窗里灌进来,月色之中,星光之内,顾铭黑发凌乱,额头光洁,只有郑哲一个人能看见他脸都多红,只有郑哲一个人知道自己心有多乱。 车速渐快,车外影影绰绰,车内摇摇晃晃,郑哲骤然生出几分醉意,几分幻觉,他像个十七岁的毛头小伙子一样砰砰砰的小鹿乱撞,哪怕这不是他的温柔乡,只是他的英雄冢,他却依然毫无顾忌的情动不悔,兀自陶醉。 “哎,你是装的,还是真喝多了耍酒疯?” 郑哲侧脸着顾铭,看他睫毛浓秀,嘴唇樱红,他想上去亲他一下,可又实在不很敢,只能讷讷的问:“你要是不回答,那我就当你是装的。” 顾铭阖着眼,歪在椅背上,吹着风,依旧在睡。 看顾铭不做声郑哲又有点来劲:“装的吧,这么快睡着了?你说你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了?啊?你看你这样绝对是有点意思。” “……” “……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呢,难道是因为我睡了你两次?你不生气了?” “……” “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以后改就是了……再说我那都是有原因的,第一回我是喝太多了,而且我到现在都不记得起因过程!第二次我……我那是被你气的!你知不知道嫖娼犯法!你怎么能去犯法呢!” …… 因为路过的站牌基本上没人,师傅着急回家,基本上一路不停,踩着油门使劲的往前跑。 郑哲说了一路,一路顾铭都没有回应,起初郑哲没感觉,到后来就有点不爽,这使得他说话的声音越发的大,到最后他越说越生气,他气的心口冒火,几乎要跟顾铭吵起来:“哎,哥们,装呢?装睡呢?我这么大声你都不醒谁信啊?” 他直着嗓子吼了一句,看顾铭依旧睡着觉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唉,顾铭铭,顾小红,跟我在一起吧,跟我在一起吧,跟着我多好啊,我可以养你!我可以带你去北边旅游,去铁岭,去长白山,去大兴安岭,我带你去抓野鸡,你不是很喜欢么?还有你不是喜欢吃红肠么!我都记着呢……你都忘了么!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第 62 章 “你愿不愿意跟我处对象?是男人就别磨磨唧唧的。” “愿意。” “痛快!”郑哲四仰八叉的歪在贵妃椅上,房间偌大,窗面向阳,外头是海天一色,晴空碧浪。 他双腿叠加,望着对面的白脸蛋儿:“既然跟了我,那以后就得按我的规矩来,知道不?” 顾铭往他手边放了一杯茶,杯子是欧式,带着托盘,裹着金边儿:“说来听听。” “第一,我这个人比较好面子,出去一定要给我面子,听见没?在家你是老大,你怎么作,怎么使唤我都行,当然你得有点度,别作太过了,但出去我必须是老大,懂不?就是那种让人家一看咱俩,就知道咱家是我说了算那种。” “可以,我反正不好这个。” “第二到第十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说。” “行。” “过来,坐我腿上来。” “……” 郑哲捏着顾铭的脸,指腹在他红润的嘴唇上揉来摁去:“你知道你之前让我多丢人么?” 嘴唇上的指头缓慢上移,最后停在眉心,郑哲攒了劲,狠戳两下,直戳的顾铭几欲仰过去,“老子为了追你丢大人了!操!你之前拿什么乔?你以为你多好看么?恩?你啊,其实也就一般水平,也就脱光了还能看看……” “……” “说你两句你生气了?” “没有。” “那就撅起你的小红嘴让我亲一下。” 对面的人觉得无所谓,他跨坐在郑哲身上,很听话的俯下身,两个人面贴面,唇含唇,缠绵的吻了好一会,郑哲捧着顾铭的脸,很仔细的打量了他一会儿:“想操你。” “我也想被你操。” “那真巧,快来吧……” …… 郑哲想到这里很疲惫的笑了一声,他靠坐在两张破木椅子拼成的临时床上,旁边放个破纸杯,他闭着眼,眼皮上一道浅浅的纹理,本来毫无痕迹,却在他笑的时候略略的深刻了起来,郑哲兀自弯弯嘴角,睁开眼,由于实在太困,现在竟成了个实打实的双眼皮。 嘴上的烟落了一大截烟灰在胸口上,郑哲随意拍了两下,接着狠抽了一口。 暗红的火星映亮他脸的轮廓,而后又慢慢被晦暗浸没,变的模糊不清。 郑哲嘴发干,拿起旁边的一次性纸杯。 热水已经晾凉了,他往里看了一眼,发现没有烟灰,接着便一股脑的都倒进喉咙里。 喝完水郑哲轻声轻脚的起来又去倒了一杯,屋里没开灯,他不小心碰了凳腿,咣啷一声。 郑哲很自然的侧了头,看单人床上的顾铭哼哼的睡,动也没动,似乎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住进这个破旅店完全是个意外。 他俩坐公交坐了一个多小时,到了终点站郑哲傻眼了,不成想这大城市也有这么荒的地方,他背着顾铭沿着路走了很久,别说出租车了,大晚上连个私家车都看不见,搞的郑哲想露露大腿招一个都不行。 这一路他给许多人打了电话,到最后只有张春天接了,又因为郑哲是外地人,实在说不准这是个什么地方,便随便找了个路牌给张春天念了一下。 等张春天过来的时间里,郑哲实在是有点累,但又不想让顾铭露宿大街,正好看见这个家庭式旅店,就直接进来开了个房。 将顾铭安顿好后,郑哲跟老板娘聊了两句,后又给张春天打了一遍电话,最后确定了一下位置,便进屋去等。 这家小旅店能有五六个房间,双人床的都住满了,眼下就剩下这一见房,郑哲将人抱上床,还给他脱了鞋,自己就在旁边的椅子上边抽烟边等张春天。 郑哲在等张春天的其间也动了点别的心思,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关着灯的关系,他总觉得顾铭睁着眼看他。 可他的睫毛太长,屋子又太暗,他眼前黑雾缭绕,深不见底,深难测心,郑哲看不清,就凑上去看,凑上去的时候又发现是阖着的。 这种疑惑就像郑哲怀疑顾铭装睡一样,全凭感觉,没有证据。 郑哲倒完水,走到他那临时搭建的‘椅子床’前,他看了一眼手表,接着掏出手机给张春天打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郑哲两步出屋,靠在门口的墙壁上,压低了嗓子:“你还能不能过来了?这都几点了?” 张春天跟他说话的动静很怪,似乎格外窘迫:“恩……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被窝里,我不得穿衣找人啊……我喝了酒不能开车,好容易叫出来一个兄弟,那什么,你也别急了,我快到了,再等十来分钟……” 郑哲抬手稍稍捂了嘴:“赶紧的吧,这个逼地方啊,成破了,你也不怕把你老大腰睡断了……” 张春天那边似乎笑了一声,或者嘁了一嗓子,然而郑哲没听清,耳边忽然发出很大的动静,门板移动,顾铭白着一张脸从屋里出来,看见郑哲的时候似乎愣了一下。 郑哲吓了一跳,说了句废话:“起来了?” 顾铭口吻生涩:“上厕所。” 郑哲抻着脖子往两边看,后又指着一个方向:“那边吧……好像是,你自己过去看一眼,张春天一会就来了……” 顾铭没再说话,顺着郑哲指的地方就过去了。 直到看不见人影,郑哲才回了神,他本打算继续跟张春天聊两句,却发现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将手机收起来后,困倦袭来,郑哲抬手揉了揉眼,揉下一根睫毛来。 他记得小时候艾金跟他说过,掉睫毛的时候许愿很灵,比看见流星还灵,念及至此,他将贴在手指上的睫毛捏在指尖,闭上眼在心里默念着希望今年追到顾铭,要是还不行他就放弃。 许完愿,郑哲忽然觉得这个愿望许的不对,犹犹豫豫的,掌管许愿的神灵一看他这么不坚定,保不齐就不显灵啊。 但是睫毛又用过了,不好重复利用,于是郑哲便从自己眼皮上揪下来一根重新许愿。 他这次许的是一定能追上顾铭,一定能追上。 许完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娘娘们们,大丈夫应该以事业为重,不应该儿女情长,于是他又从眼皮上揪下来一根,许了个今年一定会发财,事业爱情双丰收的愿望。 许完后郑哲安心的回了屋,趴在窗边儿吹小风,又顺便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只等张春天过来。 半支烟的功夫,身后的门响了一声,顾铭回来的很快,郑哲依旧依在窗边,动也没动,他没什么好跟他说的,能说的之前在公交车上,在路上,都说干净了,他说的口干舌燥,说够了,不想再说了。 后面的脚步沉重犹豫,走了两步又没了动静,郑哲竖着耳朵听,精神高度集中的同时,却是他的屁股遭了袭击。 郑哲电打了似的跳起来,他转头看着咸猪手的主人:“你他妈的……找事呢?” 郑哲此时的情绪不是恼怒,更多的是惊悸,然而下一秒他的情绪又转变了,他开始莫名的觉得惊喜,他猜测着,打量着,意识都成了星辰烟火,火树银花,噼里啪啦的,随着顾铭将他推到床上,压住他,脱的他精光赤条,试图强迫他,而爆成一片片的白,一团团的火。 顾铭的手和脸都是湿的,似乎刚用冷水洗过,可郑哲刚喝了不少水,喉咙和嘴唇却还是干的,动作间他还举着烟,烟都要烧了手他还觉得是做梦,因为这场景实在是不真实,又实在真实,他在突如其来的狂躁里缓慢的坚定,想着管他娘的真一帘幽梦还是假十里柔情,先干了再说! 郑哲刚还像木头桩子似的任人摆布,这会又骤然动了起来,他两手交替,将烟换到右手间,顺着扔出去,而后又摁住顾铭的后颈,将其压下来,起身含住他的嘴唇,用力的深吻下去。 第 63 章 顾铭的嘴唇里冷冽清寒,连舌尖都是冰的,全然没有他之前的味儿,像是刚灌过彻骨的冻水,他们牙齿撞着牙齿,主动吮吸,被动承受,捕捉彼此小鱼一样的舌尖,密密的品尝对方的唇角。 郑哲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放心的跟顾铭接吻,他以前总是怕被咬,可眼下到了这个地步他连咬都不怕了,他豁出去了,哪怕顾铭要吃了他他也要亲他,他摁住顾铭的后颈,掌控他的头,忘情的吻他,吻的反客为主,越发饥渴,连气息都有些不足。 分开喘息的间隙,郑哲在晦暗中审视顾铭的脸,又狠嘬了一下对面软糯的红嘴唇:“你是不是之前听见我说的话了?” 身上的人不说话,粗鲁的将郑哲挂在膝盖的裤子整个拉掉。 郑哲已然是光着的,他抬手去解顾铭的皮带,迫不及待的将手伸进去:“你要是没听见我就再给你说一遍……” 对面这会有了动静,顾铭一只手摁在郑哲肩膀上,生生的将其摁倒在床榻上,声有恼火:“你闭嘴。” 郑哲的手措不及防的从顾铭的裤子里滑出来,他躺在床板上,回想着顾铭的硬度,他不傻,知道顾铭想干什么,他惊奇顾铭居然对他有点生理反应,虽然硬的不够办事,但也足以让他形生喜色。 郑哲往下蹭了蹭,抓住顾铭的下体,手法灵活的套弄:“你刚才是装睡呢吧?你知道我多喜欢你了吧?那你有没有因此而觉得我也不容易,人也凑合,然后有点纠结,有点感动,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身上的人在黑暗里喘息,顾铭在很舒服的吸气。 他手上的水迹已经干了,依旧是冷,指尖抚上身下那具滚烫结实的身体,他的声音轻而低哑,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不知道。” 顾铭说这话的时候不是敷衍,他向来很诚实,好就是好,坏就是坏,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郑哲心里的感觉说不上来。 本来应该很难过,然而他实在是习惯了,他不是少年了,不再有少年那颗柔软的,不堪一击的心,他的心糙的跟砂纸一样,磨掉了他的莽撞,磨光了疯狂,磨没了脆弱,他现在什么都受得住,怎么都看得开。 他慢慢的将顾铭撸硬,笑嘻嘻的拆穿他:“你想强奸我么?” “……” “来吧,我给你干两回,甭跟哥客气,我欠你的,”郑哲平躺着,把大腿一叉,“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真上了我,就要对我负责,我是处男,谁捅了我的屁股我就要跟谁从一而终!” 顾铭没有动,他和郑哲对视良久,屋子太暗,郑哲实在看不清他什么神情。 “来啊!怎么不干了?” “……” “哦,对,我同意了就不是强奸了,”郑哲想起来似的,开始满床的打滚:“哎妈呀不要啊!干啥啊!大哥!别碰我!黑社会也不好使啊!滚滚滚!” 顾铭直接给他叫笑场了,他在黑暗中发出命令:“你不要喊了。” “不干么?” 郑哲眨了眨眼,胸中火起,他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变成笼罩在顾铭眼前的巨大阴影,“不好意思,既然你不干,那我干了。” 郑哲将顾铭反压下去的时候顾铭没反抗,脱他衣服的时候他也没反抗,可要办事的时候顾铭不干了,两个人在床上滚的吱呀作响,在这期间郑哲流氓的摸他臀间的褶皱,逮着空子一根一根的往里挤,扩充他湿热的肠道,他也因此而挨了不少揍,不过都不怎么疼,待顾铭能放进去两根手指的时候,郑哲抽出指头,双手伸到顾铭膝盖底下,猛一提劲将他抱到腿上,紧接着又站起身来,走到房间的空旷处,硬挺的家伙直撅撅的弹到顾铭的屁股上。 郑哲收紧双臂,尽量固定在他臂膀里扑腾的人:“你要是再动,我就松手,到时候把你尾椎骨摔碎了你可别怪我。” 顾铭不得不搂住他的脖子,顺便抬手给他来了个带响的:“你他妈的无赖!” 他两腿大张着吊在郑哲胳膊上,无处落脚,姿势悬空,这就很方便那根大家伙在下面插他的肛门。 肉棍撑开褶皱往里顶的时候,顾铭反射性的挣扎了一下,而他这一挣并没有让入侵停止,他整个人反而被箍的更紧了,郑哲一边亲他的耳垂,一边将下体尽根没入,撑的顾铭体内刺痛,饱胀充实。 顾铭哽咽了一声,嘴唇微张,竟有点发湿的迹象。 疼痛让他停止了反抗,他一只手的搂住郑哲的脖子,垂死似的歪在郑哲的肩膀上,任由下面的人挺身纵入,反复的插他下面的小洞穴。 两个人起初做的动作并不激烈,姿势还颇有些缠绵的意味,郑哲的鼻尖蹭着顾铭的脖颈,他虽然舒服,可实在不想就这么结束,他想跟顾铭做的时间长的,想在他那紧热的小穴里面待的久点,所以即便是已经硬成了一块铁,郑哲依旧不紧不慢的抱着顾铭做活塞运动。 而顾铭的态度就很耐人寻味了。 虽然他推也没法推,挣也挣不出,可这次两个人都比较清醒,顾铭的战斗力直线下降,反抗完全失去了以往的狂躁,郑哲顶的深了他就颤抖,顶到地方了他便发出一声极低的气喘。 郑哲插了他几分钟,身上已经开始出汗,欲望徐徐的在他体内燃烧,他的气越喘越粗,喉咙里也压制不住的开始发出舒爽的叹气,他不舍得加快,却忍不住加重腰力,重重的干他身上的这个肉穴,干的肉体撞击的声音越发响亮,充斥整个房间,直到被尖锐的手机铃声湮没。 张春天到了,他跟大伟停在事先约好的地方,一遍一遍的给郑哲打电话。 大伟熄了火,给自己点了根烟:“张哥,不是说在这个旅店么,要不我进去找一下吧。” 张春天下了车,他在路灯下慢慢的踱步,仰着头,若有所思:“不是睡着了吧?这俩人可真是的……” “那大哥要是睡着了怎么办?咱们还等么?” “不应该啊……我跟郑哲说好了,他说他不睡等我的,他还要回去取车,而且据说这地方很破啊……”说道这里张春天顿了一下,接着放下手机,对着被挂断的手机屏幕发呆。 大伟探了个头:“没睡么?” 张春天点点头:“没睡。” “那怎么……不接呢?” “管那么多干什么,回车上呆着去,”张春天皱了一下眉,“咱们在外头等着吧,给我根烟。” 大伟给张春天点了一根芙蓉王,火星明灭间,张春天站在路边的树荫下,举头望旅店,低头看手表。 他连续抽了五根烟也没人出来,张春天有点等不了,又给郑哲打了个电话,这次郑哲挂的很快,张春天收了手机,算是彻底明白了。 一阵夜风袭来,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花香,张春天拧着眉头望着路对面的旅店,目光从灯牌往上移,移到偏僻一隅,那里小窗半开,月光朦胧,春色旖旎,在树冠的掩映下,白花花的肉体隐隐约约,若有似无。 张春天脸上挂了一丝淫笑,他先看了一眼歪在驾驶位的大伟,后又一路小跑过去打算看活春宫。他站在那扇窗户底下,选了个适合的角度,仰头观摩,眼睛瞪的溜圆,试图寻找女人圆滚滚的奶子,可他看了半天被压在下面那人也是个短头发,平胸没奶,偶尔低轻的呻吟怎么听都是个男人动静,还他妈的越听越熟悉! 旅店的破床实在不适合做太剧烈的运动,郑哲的手机放在窗台边,为了挂电话,他很自然的将顾铭抱过去,将其压在玻璃窗上继续干他。 旅店的窗户破旧,就是那种最老款的推拉铁边窗,开了一扇,一扇关闭。 因为地方小,顾铭腰抵在窗台上,在冲击下被硌出了红印子,他两条腿搭在郑哲的肩膀上,屁股高高翘起,被操的上下起伏,啪啪作响。两个人面对面,气息交缠,激烈交欢,郑哲操他的时候什么粗俗下流的话都冒出来了,直听的顾铭脸红心跳,抽了郑哲两耳光也不得消停。 张春天在下面都听毛了。 他难受的一身的鸡皮疙瘩,红着一张四角大脸往车上飞奔,他一边跑一边挠胳膊,寻思自己得戒色一年才能把这恶心劲戒过去。 过了半个小时俩人总算从上头下来了,张春天看见他俩,眼皮都不好意思抬,别别扭扭的扔了嘴里的烟,装模作样的去推大伟:“哎哎哎,醒醒。来了。” 顾铭走的很慢,因为没怎么润滑,他被干出了血,又着急出来,也没条件好好处理,所以他只用纸擦了擦,现在下面还含着精,怎么走怎么难受。 郑哲的状况也不太好,他在最开始下床的时候脚后跟踩了灭自己扔掉的烟头,眼下他光膀子穿西服,像个变态一样踮着脚扶着顾铭,他以为他守得云开见月明,还很高兴的凑顾铭耳朵旁边问他一句:“爽么?” 顾铭推了他一把,后又跟张春天抬了下手。 张公公赶忙猫着腰小跑上去,扶着顾贵人的胳膊将其送上了车,顾贵人一身那个味儿,腥的的张公公大脸通红,俩人一路无语,直到上了车,顾铭黏糊糊的坐下,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关上车门,接着朝另一侧开口:“你,下车。” 郑哲正准备上车的脚还悬在半空中:“啊?我没听错吧?” 而后他看看无人的大街,很是恼火:“什么意思啊?用完就扔?你做人怎么这么随便呢?” 第 64 章 顾铭在厨房做菜。 他切了姜丝,切了辣椒,浸好了花蛤,在热油跟豆豉中炒出来,又从锅里端出蒸好的鲈鱼,直接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倒不是他多能吃,而是他实在太无聊了。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认识过他的,听说过他的,现在都在传他是个同性恋,在ktv跟男的办事办的惊天动地,给小猫一帮人撞了个现行,他连裤子都没提上。然而这还是比较靠谱的,更有甚者还说他跟一个男的在ktv干的热火朝天,连人进去都没停下,当着几十号人面前上演三级片。 外面怎么传倒也无所谓,顾铭不太关心这事,只是最近自己人对他的态度也有了轻微的改变。 之前因为畏惧而不怎么跟他说话,现在变成完全没人跟他说话,武儿前天还莫名跟人在外头打了一架,这两天连面也不露,张春天也不怎么搭理他了,除了必要的打招呼,再也不像之前一样追着他闲聊,跟他扯东扯西。 张春天当然不是讨厌顾铭,他只是非常不习惯,顾铭在他心里是个爷们,不是假娘们,可他忽然发现这个他一度为之自豪的爷们居然被人当成女人来使用,张春天相当的不是心思。 失望是肯定的,他很想找顾铭聊聊,可却无从下口,他实在是想不通该以什么角度切入话题,他想说这种东西顾铭玩玩就行了,以后还是得结婚,可一想又不对,顾铭是被玩的那个,这到底是图点什么呢?他没想好怎么说,自然就不说。 总之大家的相处跟平时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大哥喜欢男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顾铭不尴尬,大家替他尴尬了。 郑哲找过顾铭,那天后他给顾铭打过两天电话,每天十多通。 但顾铭的名声因他而毁,正在气头上,不成想才两天不接电话,郑哲也就再也不找他了。 顾铭慢悠悠的盛菜,看一眼身边的人:“你吃么?” 那小弟回过神似地,忙别别扭扭的摇摇头。 顾铭关了火:“那你走吧。” 把人都轰出去后,顾铭将盘子搁在桌面儿上,拆掉围裙,掏出电话,拨了一个电话号码。 他刚拨出去就挂了,接着又拨了另一个。 那边接的很快,还呼哧带喘的,兴高采烈的:“弟弟!” 顾铭深吸口气,张了嘴,莫名生出些心酸来:“姓郑的,你把我给忘了么?怎么不找我了?没事你就过来玩啊。” “我有事啊,我哥给我好多任务,新家窗户成多了,我在家擦窗户呢?” “搬家了?” “搬好久了,房子好大,离大海好近,出门走一条街就是,我天天去沙滩上玩,哎呀这两天人挤人啊,下饺子似的,我在大海里泡了两回晒的比驴还黑,我看你们本地人可会了,带着大草帽,穿长袖游,一点都晒不黑,你说你们咋这么会呢?” “你俩这些天就是在干这个?” “当然不是,就我自己,我哥天天也不回家,再说他也不敢下海,他不像我还在长江边呆过,他在老家呆的年头久,是旱鸭子,根本不会游泳,洗澡的时候澡盆里水位高了他都不习惯,去温泉从来都买游泳圈……” 顾铭笑了一声:“擦窗户找家政公司就行了,我给你找,你过来吧。” “我很想过去,可是我哥……” “不过来么?”顾铭垂着眼,发着呆,指尖沾着桌面儿上的水渍,他胡乱的写,写出来的东西却不乱,整整齐齐的,他看不见,也没什么意识:“过来吧,我不打你。” 郑哲打了个大喷嚏,差点没从大理石台上翻下来。 他那天被顾铭从车上赶下来,因为刚在旅店干了丢人事而不愿意回去,他裹着衣裳站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打车打到后半夜。 这其间他也碰见过出租车,可他一伸手人家看他穿成那样都踩着油门就过去了,后来好容易碰上一个起早进菜的菜农,他当时打车都打的眼都红了,看见有车过来脚都不瘸了,咬牙跟那个电动三轮飙十多米,生生靠跑把那老头子追上了,给人家塞了一张票子,人家才同意把他稍到市中心。 那电动三轮也不知道是电瓶不行,还是路况太差,突突半个小时突突的郑哲心律都不齐了,他坐在车斗上,火冒三丈,拨了顾铭的号码发现他手机关机,又编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过去质问他,然而要发送的时候郑哲又后悔了,他删了短信,认为自己挺大个老爷们刚占完人便宜,不该跟他一般见识,这事也就这么结了。 他给顾铭打了一天电话那边没人接,他就也没再管。 他没闲功夫整天想这些事,这不最近非典见好,交通运输又开始活泛,他的小心思蠢蠢欲动,又开始市里市外的跑。 他连续很长时间都没闲着,白天签合同,晚上带着领导饭局,酒会,洗浴中心一条龙服务,连会员卡都帮着收好了,毕竟这年头成功人士多有家室,他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又带小姐,一帮人谨慎的洗澡连沐浴露都不敢用,生怕自己洗太香引的家里的黄脸婆起疑吃醋,就更别提这种地方的卡跟发票了。 郑哲作为里面为数不多的单身汉是从不嫖娼的,他倒也不是柳下惠,他主要是怕有病。 这不今天跟几个熟人来洗浴中心消遣,吴江舟领着老江他们上去开了房间,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留在下面洗脚。 只不过与以往不同的,这次留下的除了他还有李庭云。 郑哲没心思管李庭云为什么不跟着去开房,他坐在池子的大理石台上打了两个喷嚏,接着就下水,找了个最浅的地方呆着。 身边的人胸前浪花翻滚,李庭云扭头看了他一眼,下巴滴水:“你怎么老抓着台子,害怕么?” 郑哲单手揉揉脸:“谁害怕了,我就那么没出息?我这是手没地方放,放这儿舒服。” 李庭云不戴眼镜的样子的确是跟平时很不一样,加上现在又是光着的,这就使得他跟白日里的形象大相径庭。 郑哲起初以为他只有三十出头,后来才知道他就要四十了,比起吴江舟之流,他的身材保持的非常不错,看得出经常健身,皮肤又白细,乳晕肉红,不比年轻人差多少。 他头发微湿,从水中往郑哲这边走,后又在半米外停住了,一同趴在大理石台上:“明天下午有时间么?新开了一个马场,一起去啊?” 郑哲翻了个身,手肘后展,侧脸看他:“骑马?拉倒吧,我不去,马场的马都要蔫吧死了,骑上去也不跑,就驮着你围着操场一圈一圈走有意思么?再说我这么大个不适合骑马,看着有点傻,不去。” 李庭云趴着开始笑,眼睛上下的扫:“我以为你喜欢,你不是说你骑马大赛得了个第一么? “那是在梦里。” “既然不喜欢骑马,那你喜欢骑别的么?” 郑哲忽然觉得李庭云有点奇怪,这个人大多时候是正常的,可又经常在忽然间变了个人,什么都变了味似的,眼神,气息,全都犹犹豫豫的,像是试探。 第 65 章 年纪轻的时候,这种试探是暗恋,年纪一旦大了,试探就成了暗示,还多半是性暗示。 男女间自然不用多说,这两个男的间这学问就大了。 我是同志,你是么?如果你也是的话,那你是一号还是零号?可以跟你肛交还是口交?如果可以肛的话,戴套还是不戴,你不是a友吧?喜欢high操么? …… 两个人相顾无言,各怀鬼胎,郑哲望着李庭云,笑的挺干巴:“骑别的,别的什么啊?” 旁边有个男的哗啦一声从水里出去,因为这里是洗浴中心,所以大家都是光着腚,郑哲跟李庭云都很自然的抬头看大鸟出水,那哥们也大方,一甩一甩的走,还挠了两下屁股,等他系上浴巾的时候,俩人又想起来似的,习惯性的观摩对方的反映。 片刻惊悸后,李庭云低眉抠台子,郑哲垂眼玩水。 李庭云把握十足,豁出去似的,他的眼睛看向周围,压低声音:“你是同志么?” 郑哲看他跟地下党接头一样,差点没回他句宝塔镇河妖。 虽然李庭云看上去一副要跟他摊牌的架势,可实际上谁知道李庭云是不是? 这种事终究是不好拿在台面上来说,尤其是跟这种半生不熟的人,即便郑哲这些年练的是有点自来熟,但到底熟不熟,郑哲心里是有数的,他早就过了那个随随便便就跟人掏心掏肺的年纪,他现在正处在随随便便就跟人掏鸟的年纪。 再说了,郑哲也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他还挺爱看性感的女人的,就是还没喜欢上而已。 李庭云等了好一会。 他混同志圈的年头多了,很能理解郑哲的顾虑,于是他抢在郑哲前头开口,态度诚恳:“我是。” 郑哲一愣,接着生出些佩服来,他咧嘴一笑:“啊,怪不得……” 既然人家这么礼貌,自己也不好拿人开涮,就反问了他一句:“你是怎么觉出来我是的?” 这个回答就比较巧妙了,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这句话也可以理解成是,也可以曲解成不是,乍一听好像拉近双方关系,实际上却是郑哲好奇的窥探。 李庭云挑挑眉,笑容很开:“其实同志的话,一般看眼神就能看的出来……”他看郑哲一脸疑惑,就继续给他解释:“对你没兴趣的直男跟你对视的眼神,跟同志看你的眼神是很不一样的,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你跟一个女伴同行,迎面过来一个男人,在你俩衣着都比较正常的情况下,如果他不看你的女伴,只看你,那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同志,他看你的眼神跟直男看你女伴的眼神是一样的。” 李庭云弯起嘴角,露出一点牙齿:“我觉得你有点像是,但又不十分像,所以你要么不常混圈,要么就是个双。” 郑哲听的眼睛发直,顿时感觉李总十分高深,又问了他一句:“什么圈?” 李庭云翻过身,背靠台沿:“娱乐圈。” 郑哲一咧嘴:“这圈我不混,我混东北同乡会。” 李庭云垂着眼,无声的笑:“你有男朋友么?” 郑哲看这位老家伙像个小娘们似的含羞低头,觉得有点意思,就饶有兴致的打量他露在水面上的身体,看他乳头没摸就硬挺挺的立着,一副给人玩多了的样,又觉得有点倒胃口。 “有喜欢的,但是人家看不上我。” 李庭云想起顾铭嘴角的血迹:“小顾?” 郑哲连忙否认:“没有,没有。” 他自己半遮半掩的跟人坦白也就算了,可不好顺带着捎上顾铭,人顾铭说不定以后还想结婚呢。 “我还没说是哪个小顾你就没有。” “他姓不姓顾我还没数么,他姓红。” “好姓。” “那可是,好性感呢。” “你说他看不上你,你怎么办呢?” “要是实在看不上就拉倒呗,还能怎么办,也不能可一棵树上吊死吧。” “这么想的开?” 郑哲的视线从李庭云身上转到别的地方:“我从来都是想的很明白,做的很随意。” 李庭云看着他:“既然这样……如果你有需求,可以来找我……” 他老了,爱过很多次,也失望过很多次,到现在这个年纪,几乎丧失了轻易的就能喜欢一个人的能力,他现在从来都只轻易的喜欢人的身体,看是否适合做爱,而郑哲的身材,个头,全是他的口味,脸是加分项,性格又加了分,如果性能力又好,那真是天上掉下个郑弟弟。 李庭云一直很注意措辞,生怕恶心到郑哲:“你不用有什么负担,露水情缘,我不会纠缠你,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话说到这份儿上,郑哲是又尴尬又惊讶,他不自然笑两声:“啊,这不太好吧……” “你可以来试试我那里,”李庭云颇有深意的看了郑哲一眼:“我很好骑的。” 郑哲没去骑李庭云。 他俩这段对话并没激起郑哲的性欲,反而让郑哲有点惶恐,他寻思着等他老了,孤家寡人的,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像李庭云这样露着肉跟旁边的小伙子搭讪,问人家是要上他,还是被他上,来去自由,操完就走。 他本来还想着忙过这段时间就去联系联系顾铭,因为他觉得顾铭跟以前不一样了,好像有点主动,有点盼头了,可他现在忽然对那匹烈马望而生畏了,他可不想孤注一掷的继续赌下去,也受够了没完没了的猜对方的心思,想着既然这么难追就算了,顾铭要野就让他野去,不服管又混黑还那么爱尥蹶子,何必强骑呢,眼下他倒是想找个小绵羊了,咩咩的在自己怀里叫,百依百顺,白头到老,多好。 抱着这种念头,郑哲硬是好几个月没搭理顾铭,幸而他的生活也不空虚,他有很多工作,入冬的时候他总算打开了这边的市场,客户比较稳定,这才几个月就已经有了上百万的业务,利润虽然低,但也比较可观,年底忙的时候他也在这边也加了办事处,一个业务经理领着俩小业务,也省得有事都要他亲自跑。 他跟李庭云没有成为炮友,暂时性的,不知道以后怎么样。 但是俩人反倒因为夏天那次互相坦诚,关系骤然近了起来,比郑哲跟吴江舟还近。 李庭云对郑哲很照顾,这不郑哲年初在吴江舟那边得了一块地和厂房么,工作性质使然,李庭云知道很多内部消息,他告诉郑哲政府明年要在那边建立交桥了,交通发达了,地皮很快会涨价,早晚会盖房子,房子多了又会建商场,总之郑哲那块地要是做工厂就浪费了,而且现在那边还都是村子,有闲钱最好多村民手里多入两块地,反正老乡傻,又见钱眼开,回头涨起来他介绍房地产开发商给郑哲,光那几块地能赚的钱都比郑哲工厂生产几年的总利润还高。 郑哲觉得,如果说顾铭是他命里的坎儿,那李庭云肯定是他的贵人。自打认识这哥们,他实在是太顺了,置了业,赚了钱,连跟着他一起买的股票都蹭蹭的涨,以前郑哲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作坊头子,现在也觉出来有点家底了,早先他跟那帮老板高干们一起玩的时候总有点小弟跟着大哥混饭吃的感觉,现在他有些熬出来了,也开始渐渐的有人套他的近乎,试图从他身上找点赚钱的门路了。 圣诞节前夕,郑哲拿到了年末利润报表,赶上李庭云无聊约他,他一高兴直接拉着人去了临市,那边刚填充了个人工岛,建的琼楼金阙,菜也可口,而李庭云又是个有情调的,吃过饭后,借由天又不冷,便拉着郑哲去了海边露天咖啡馆里喝香槟。 郑哲很讨厌喝这种娘们兮兮的东西,但他一直没倒出功夫阻止,他打坐下后就一直在忙着打电话,艾金这小子今年准备回家过年,通知他说过两天要到这边来,玩是其次,主要是为了看看郑哲。 香槟在郁金香杯里气泡,李庭云鼻尖发红,之前吃饭喝出来那点热乎气全冻没了,他一口一口的喝着香槟,缩在纪梵希的大衣里,歪着脑袋听郑哲讲电话,他双颊酡红,嘴唇莹润,眼睛里也似乎有了点醉意。 郑哲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然而这笑意很快就被冻在他脸上,这个咖啡馆是建在木台子上的,下头有不少游人来回的散步,他眼看着下面四五个人从对面走过来,四角大脸首当其冲,小白脸紧跟其后。 他本来第一反应是猫腰,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那四角大脸就看见他了,发现他对面坐着个男的还冲他瞪了瞪眼。 郑哲电话都讲不利索了,但他转眼又一想,他怕个屁,不就是干完没去戴罪立功么,再说顾铭又不肯给他当对象,不联系就不联系了,谁也说不着谁。 顾铭自从夏天被被迫出了柜就开始倒霉。 工程出了问题损失不少钱,秋天还跟小猫打了一架,他自来又是个下手重的,一个不过心,导致小猫到现在还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大猫为此天天找他茬,前阵子出门还没怎么着呢就给花盆砸了脑袋,去医院缝了好几针,刮了个小秃瓢,他像个小和尚似的在家里吃了两个月的斋,这不头发刚长的差不多了,因为听说这边新建了岛,又赶上这么个洋节日,张春天看他郁郁寡欢的,为了让他开心开心就拉着他过来玩一圈。 顾铭起初没看见郑哲,他边走边对着海边发呆,直到给张春天拉着走到上面的围栏里,他才醒过来似的,还有点局促。 他这辈子头一次赶到别扭,他不气,过了大半年他的气早就没有了,他跟李庭云打了招呼,又转头望向张春天:“春天。” 张春天坐在硬着舌头打电话的人旁边,在桌子下狠踩他的鞋:“哎,老乡,你咋消失了呢……” 郑哲口舌发干,他喝了一口香槟润喉,接着放下杯子:“啊……一会说一会说……” 李庭云是真喝多了,顾铭眼看着他喝光了自己那一杯,接着伸出手,覆在桌面上,指尖若有似无的触碰郑哲的手指头,而后从郑哲的指缝间取出香槟杯,慢慢的移向自己的唇边。 郑哲将脚从张春鞋底下拔出来,起身就往旁边走。 他压低了声音,捂住电话,越走越快:“艾金呐,你要是哥们就别挂电话,再聊半个小时……什么聊够了?开什么玩笑!我还有很多话跟你说!快再陪我说会,你还记得你七岁的时候……” 张春天望着郑哲远去的背影:“嘿,你这家伙……” 李庭云也有些意外,他直着喉咙‘啊?’了一声,但他到底也没有怎么样,只是顺势捏着郑哲的杯子继续喝香槟。 顾铭取下他手里的香槟杯:“李总,你喝多了。” 说完又把李庭云的空杯子塞进他手里,很认真的提醒他:“你拿错了,这个才是你自己的。” 第 66 章 郑哲跟艾金打了将近半个小时的电话,连艾金小学作文命题都聊了,聊到最后郑哲渴的不行,又因为大晚上这地方也没个卖水的,郑哲干的几乎都要下去喝海水了,但他最后还是收了线,一步两试探的往回走。 等郑哲踱到了地方,那边只剩下李庭云,他喝光了两人的香槟,眼下似乎冻坏了,瞧见郑哲过来,便裹着大衣哆哆嗦嗦的往这边跑。 郑哲站在原地,事情跟他想象中出入太大,他愣了好一会,张嘴问李庭云:“人什么时候走的?” 李庭云缩着身体,他虽然微醺,心里却看的明白,他垂着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出去打电话没一分钟,小顾就先走了,张春天多留了一分钟,他好像不是很想走,但后来也走了。” 郑哲没再说话,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回市里两百多公里,三个小时,他本也没打算当天就回去,他还不至于骚包到出回市就专门为了吃顿饭。他结了帐,带着李庭云到街对面的一家酒店开了房,楼上楼下,两间房,避免了身上身下。 郑哲很清楚李庭云这个贵妃醉酒是什么意思,但之所以还没迈出那一步,是他知道李庭云的喜欢是肉欲,就很直接的想要性,然而他又一想,如果他只为了这个,那又何苦等到现在? 他还是想找个他喜欢的人,实在不行喜欢他也行,一定要有感情,少点也行,然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或者子孙满堂,或者断子绝孙,怎么都行,只要别做单手侠就行,弄成执己右手,媳妇我有,这郑哲可受不了。 晚上郑哲睡不着觉,站在窗户边抽烟。 他起初打算想想生意上的事转移注意力,可惜正值年初,没忙头,他便只能开始回忆小时候的事。 即便是他很刻意的避过那两年,到最后他还是不自觉的想起当年那段日子,末期的时候,他跟顾铭两人整天对着打,打的恩断义绝,势不两立。 他后来回想起来,觉得是自己当时太过年轻,顾铭又不开窍;现在想想,都年纪一大把了,其实不开窍的好像是他自己,他就像个绷紧的弓,攻势连连,永远脱靶,虽然到后来终于擦了边儿了,他也累极了,谁知道离正中红心那年还有多久,一年,两年,五年? 韶光已逝,竹马老去,继续苦苦相逼实在是没意思。 顾铭在回去的路上。 一起来的还有不少人,两个车,张春天因为有话想跟他说,便把剩余的人都赶到前头那辆车上,他自己开着车,带着顾铭上了高速,狠踩油门往回跑。 张春天十分不能理解顾铭,他气囊囊的,大脸发红:“顾铭,你怎么想的?” 顾铭这回没有发呆,他低个脑袋,手指头在手机键盘上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摁。 他的手从来没像现在这么躁乱过,他连砍人的时候手都平安稳当,然而他现在也不是在做什么危险动作,只是在编辑短信,不过他没编辑完,他全删了,因为他俩实在经历过太多不美好的事,因为他还不能确定他自己,因为他还对这种感觉很陌生,他得确认好了,等他捋顺了,决定了,该跑的跑不了,对的也错不了。 张春天又看了他一眼:“发给谁呢?” 顾铭收起手机:“你刚才问什么?” “我说你怎么想的,你看看那俩人明显就是要酒后……先别说我支不支持这事,玩完就踹我真是挺不乐意的……”张春天说道这里惊了一下,他说漏了嘴,好在他脸皮够厚,又直接进入到下一话题:“他敢欺负你,要不我找人揍他一顿,把他弄回来吧。” 顾铭明白了张春天的意思,他破天荒的跟张春天笑了笑,示意他不必多说。 虽然他倒不是很在乎得来的东西是否是靠强迫,只是他现在实在急不来。 他还没想通那东西他想不想要,他不想要的,给他也不要,他想要的,不是他的他也敢争,他要东西从来不看他能不能得到,都是先衡量他想不想要,这其实才最合乎他的性子,不要脸面,不是善类,貌似软糯,实际狰狞,这才是他,才是顾铭! 艾金是一月初的时候到的。 郑哲开车去飞机场接的他,有年头不见,艾金打扮时髦,人也漂亮了,脸不知道擦了什么,涂的粉白粉白的,眼珠子发蓝,后来一问才知道他戴了什么彩片。 郑哲看他那样就闹眼睛,艾金也痛快,翻出个小盒,揪着眼皮就把彩片摘下来放好,接着又双肩包里翻出一盘cd递给郑哲:“见面礼。” 郑哲看一眼封皮:“这是啥?2002年的第一场雪……这都04年了,怎么还唱02年呢?” 艾金拆开外头的塑料包装,接着把cd塞进播放口里:“你咋这么老土呢,这盘碟现在可火了呢,到处都在唱,歌手叫刀郎,我好爱他的声音,特性感,我跟我老公做爱都听。” 郑哲听的直笑:“你这么一说,你让我以后拿什么心情来欣赏他的歌?” “想我的时候听啊,”艾金对着车里的化妆镜左右照脸:“你看你多想我,跟我打个电话都不舍得挂。” 郑哲很认真的听那张专辑,半晌又皱了眉头:“这歌词儿也你妈太露骨了吧,什么火火的嘴唇午夜销魂的……这唱的不是口那啥么?政府也让发行啊?” 艾金笑起来,眼睛弯弯着:“你心怎么那么不正呢,人家唱的是接吻……” 说完又摁了快进键,换了一首:“你听这首冲动的惩罚,我最爱这首。” “这首唱的什么?” “大意就是喝醉了酒不小心把人办了,傻逼后悔了。” 郑哲看他一眼:“你骂我?” “有你啥事?”艾金笑意更深,他往前一探,抬手就逆着郑哲的头发捋了一把,“六哥哥,找对象没有?” 郑哲脑袋上被薅出个鸡冠子,他猛一偏头,拧了眉头:“别他妈薅我头发,你就非要把我整个傻逼样你才满意么?” “我那是喜欢你才摸你,一般人我碰都懒得碰呢……”艾金又帮他把头发顺回去:“问你话呢,还单着呢?” “恩,追求者太多,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跟谁处好。” “拉倒吧,追你的人多,你早跟我显摆了,”艾金一撇嘴:“还可顾小红那一颗歪脖子树吊着呢?腻不腻啊你?” “别说,这个姓刀的哥们唱的真挺不错的……”郑哲不想说这个,便给自己点了根烟:“你是想先去吃饭还是先去我家,我看你也别住宾馆了,住我家比宾馆好多了,房间都给你收拾出来了。” 艾金看了郑哲这反应,嘴丫子一咧:“我操,老六,你不是吧,追他这么些年还没上手呢?他老几啊?金菊花么?还是大肠头镶钻了?这么高贵光拉屎多浪费,不做零是多想不开啊?” 第 67 章 “我哪追他那么多年啊,我中间有七八年都没见过他好吧?行了,你别老一见我就说这个了,我都说烦了。” “你说不说就不说啊,我六哥哥人这么好,上赶着他他还不要,我跟你说我还就是不乐意了,真能装逼,等我见着他的,老娘非掳撸袖子挠他一脸。” 郑哲哼了一声,挑起一条眉毛:“怎么过这么多年你还这么点出息,还掳袖子挠他一脸……你怎么不撸管子射他一脸?” “颜射他留给你,”艾金摇头晃脑的:“我发现你真跟以前不一样了,小时候我这么说你一准生气,真的,你是越长性格越好了,看来周围环境还是很重要,你小时候有点愣愣的。” “是么?我以前那么差劲呢?” “不差劲,以前也挺好,只是现在更好。”艾金补充了一句:“不过没我老公好。” “我记得你之前那个老公不是最好么?怎么这个也这么好了?” 艾金是个闲不住的,开始给自己涂唇膏:“我跟你说,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我以前光想着找个大的,现在这个虽然不大,但硬度好啊,还金枪不倒,我算发现了,做男人呢,最重要是够硬够持久。” 郑哲在心里暗暗记下了,又朝艾金嗤之以鼻:“你老公是赞比亚种驴吧?” 艾金咧开嘴哈哈笑,他的情绪起来的快,落的也快,他忽然像个女人一样幽幽的望着郑哲:“六哥,你以后肯定能找个好的,真的,你看你条件一点也不差,也不到三十岁,你别太着急,一辈子那么长,你以后还会遇见很多人呢,再说就算你现在就算找到了对象,以后也不一定过一起去,你看我,我都换了多少个了,我哪个都是认真的,可哪个都不成,搞不我也要孤独终老呢……”艾金一脸惆怅,兀自惶恐,又忽然瞪圆了眼睛:“要不这样吧,等咱俩都四十岁了,都还单着身,那咱俩就凑合在一起行么?不一定非要做情侣,咱俩就在一起搭伴儿过日子!” “行啊,”艾金这席话,早是郑哲自己抑郁时都想腻歪的,所以他听了没太大反应,倒是想起来李庭云,反正艾金来一趟也没法叫生意上的人陪着玩,叫李庭云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哎,对,我在这儿认识个零,人挺好的,你有兴趣见一见么?” 俩人常年联系,虽然频率不勤,但艾金基本上也算掌握郑哲工作生活的第一手消息,郑哲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交了个同志朋友,这很让艾金意外,抱着好奇的心态,艾金见李庭云之前还有点迫不及待,可见着了,迫不及待就成了俗不可耐。 这两纯零相见,免不了要对着搔首弄姿。李庭云初始还很正常,只是两个人微笑着说了几句话后,艾金忽然就借由上厕所又去把他那两个小彩片儿给戴上来,这回是个黑色的,低调又心机。 郑哲没注意,只是觉得艾金的眼睛亮了些,不知道是灯光闪的还是点了眼药水,因为都是自己人,这回选的饭店也不是什么星级酒店,只是个挺有特色的私房菜馆,环境一般,连碗筷都是一次性的,主要是图名气图好吃,然而就是在这种恶劣的就餐环境下,旁边的两个老爷们忽然像是进了北京钓鱼台大酒店,骤然全成了女王蜂,郑哲眼瞅着艾金拿一次性水杯跟拿高脚杯一样,他跟李庭云碰了碰杯:“李总保养的真好,一点也不像快四十了。” 李庭云那点娘们劲也给逼出来了,全然不是郑哲平时看见的精英摸样,他笑意阑珊,举止都优雅成了女明星:“彼此啊小艾,你也不像快三十的,像个小男孩。” 俩人眼神交换,言语温婉,内心却激烈的犹如滚了热油,早噼里啪啦的开始斗法。 ‘天呐他的衣服是居然范思哲!老野婊真有钱!’ ‘这个小婊子真心机,又化妆又带彩片这么骚,其实已经被男人捅的肛瘘到要垫卫生巾了吧?’ ‘操!他的奶子好像比我大,好在老娘年轻,你这种老骚零再大脱了衣服估计也松弛的要下垂,我的乳头可挺撅撅呢,胸肌也小巧精致有弹性,每次脱了背心都像小兔子一样跳出来,吓的我老公都要叫我乳神呦!” …… 后半场一直都是郑哲一个人在干聊,艾金跟李庭云都天鹅曲颈一般,只对着幽幽的品酒,郑哲都纳闷怎么平时都是挺有趣的两个人,见了面居然这么无趣。 饭局结束的很快,除了郑哲一个人不尽兴,剩下两个人全喝多了,接着酒劲,他俩忽然又对郑哲产生了兴趣,李庭云说头有点疼,想回家睡觉,因为不好酒后驾驶,很希望郑哲能送他一程,艾金闻言瞪着眼要去夜店玩,抱着郑哲的胳膊就不撒手。 郑哲凑这个饭局凑的肠子都悔青了,他十分不能接受两个哥们同时变成剑拔弩张的贵人,而且其中一个还是有家室的,但这也不难选择,他跟李庭云关系不到位,不好得罪,想明白后,他便侧脸去看艾金:“你喝成这样,去了再让人给办了,跟我回家。” 艾金喝多了酒,有点装不住,他抱着膀子望着远处,故意不跟郑哲对视,郑哲等了好一会,看他那个死德行又再次开口:“哥们,你几个意思?” 这时候外头的风还是冷,艾金给冷风激的有些清醒了,后悔了,更挂不住脸了,他挺尴尬的跟郑哲说他不好去他家住,他老公爱吃醋,说完就背着双肩包进了旁边的酒店自己开房。 郑哲自来都明白他的心,也从来不惯着他,毕竟这是哥们又不是对象,老这么黏糊也没必要,看艾金走了,他没去追,只挺正常的开车送李庭云回了家。 可这一切在李庭云眼里都不一样。 他今天喝了酒,喝的头疼,也喝的头晕,一颗心在他腔子里软软的跳,他本来对郑哲的想法在屡次失败后已经到此为止了,可艾金的出现就像一剂催化剂,他受不了这种选择下格外的关照,特别是在他孤独了很久的时候,他难免要多想,难免要多情,他自觉在饭局上失了态,可这会儿在车上,他面红耳赤,心慌意乱,他才发觉这才是真失了态。 李庭云在到了地方的时候,忽然出手,抓住身边人的衣领,猛力一扯,打算就地开办。 郑哲没别的特长,就是反应够快,他反射性的捏了李庭云凑过来的下巴,往上一提,明知故问:“干什么?” 回他的也是一句废话:“为什么?” 他俩相顾无言,靠在一起,郑哲被他扯的几乎是趴在他身上。 过了一分钟,郑哲绷紧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他嬉皮笑脸的松了手,顺势去掰李庭云抓在他衣襟上的手指头:“李哥,当哥们挺好的,我配不上你,这次说清楚了,可别有下回了,要不我以后该不敢找你玩了。” 李庭云的眼睛本来还是看着郑哲,可很快又越过郑哲的头顶望向头后,近在咫尺,郑哲盯着身下的眼珠,心下一沉,登时后脊梁都起了一层皮疹,然而他还没等他起身回头,车体猛的一震,巨响在脑后炸裂,他脸色煞白的回头,想着山东可真是地邪。 第 68 章 武儿恼怒的趴在车窗上,脸皮狰狞的行尸一般。 鲜血泉水一样从他的右边面颊喷涌而出,他本是被人一棍子打到车上来的,他趴在车窗上,身体下沉,艰难喘息,可却在车里的人回过头的时候愣了一下,接着抬起手在车窗上狠锤一拳,用力之狠,直震的车体摇晃。 李庭云虽然没少跟黑社会打过交道,但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见,他惊恐着骂了一句脏话,而后抬手就将压在他身上的郑哲推起来。 郑哲不知道武儿什么意思,他第一反应是开车门让武儿赶紧进来,可李庭云死死的拉住他,告诉他立刻开车走。 车还发动着,暖空调从出风口里徐徐而出。 郑哲偏头看外头只两三个人,当下便给车解了锁。 开车门的时候车窗被铁棍砸的有些变形,郑哲抬脚踹开了最近的一个混子,接着弯腰将武儿捞上车,做这些他也没冒多大风险,毕竟外头的人看见有救援还是心里打怵的,谁知道这车上会不会下来一车人,拿着刀,或者枪,反正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轻伤重伤都是伤,何必没事给自己找事。 武儿起初是横在郑哲跟李庭云的腿上的,后来又给李庭云费力的推到后排座,等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迷糊过去了。 郑哲不想管这事,他先是拨通了顾铭的号码,后来换成了张春天,把事情一交代就带着李庭云走了。 这种小插曲郑哲根本没放在心上,他第二天该吃吃该喝喝,没事人一样的去找艾金,艾金也失忆了似的照样出来玩。 却不成想武儿醒来除了他该说的,还说了点不该说的话。 不过武儿没有直接跟顾铭说,只是欲言又止的望着顾铭,犹豫了一晚上,接着把郑哲的事告诉了张春天。 因为当时武儿没太看清裸露度,只能确定体位,所以关于郑哲到底跟没跟人车震这事的界定还是有很大余地的。 但张春天不这样想,他朝武儿微微一笑,告诉他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临门不射这种事张春天都不忍不了,更别提郑哲这种有着两次公共场所打炮前科的人了。 话越传越变味,人越来越忧怨。 其实顾铭根本就不是忧怨,他只是担心,他开始怀疑他得罪了人,衰了半个月那是倒霉,霉半年那就是处心积虑了,而这种霉运还从他身上转到他身边的人,昨天武儿又平白无故被人砸了一顿,人是面生的,原因也没有。 然而除了这些,他还有更多事需要考虑,他忙的时候没空想,闲的时候想不停,他以前想的犯困,现在想的睡不着,甚至眼下都有了淡淡的青黑,衬着那张挂霜的脸,越发显得戾气横生。 张春天怀着一颗八卦的心,整日观摩顾铭的一举一动。 他还为此私底下跟武儿讨论过,说顾铭在春天里整日沉思是不是思春了? 武儿没处过对象,但他认为他大哥的确近半年很反常,从来没有心情好的时候,最近一次笑还是去年张春天脑袋落鸟屎那一回。 张春天是个记仇的,提起这事他就来气,说顾铭其实也不咋讲究,郑哲唱歌难听成那样也不让人笑,他被一帮孙子群嘲他也不管,这虽然是小事,但人都是以小见大,从细节也能推断顾铭是个重色轻友的男人,还有他那点不自知,人不知的小心思。 可毕竟谁也不是顾铭,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大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继续日复一日的做菜切手,早晨不起,晚上不睡,眉间眼梢,默默升温,外头春来发几枝,小妹儿想哥哥不知,哥不知正忙车震,震出汁来震出痔。 猜测至此,张春天特别不乐意。 他觉得哪怕拿不准顾铭的心思也得把这事跟顾铭说一声。 他叫大伟照顾武儿后,自己开着车找到顾铭,没滋没味的寒暄两句,便很自然的问顾铭知不知道是谁送武儿来的。 顾铭面无表情:“不是郑哲么。” 张春天仔细的打量顾铭:“武儿没跟你说他撞见郑哲的时候他正在干什么吗? 顾铭面儿上总算有了点表情,似乎是感兴趣:“干什么呢?” 张春天上前一步,整张脸都几乎要贴上对面那张白脸,他像是要吓唬顾铭似的,骤然提高了嗓门:“车震呢!还是跟一个男的,武儿不认识。” 张春天看见顾铭很明显的僵住了,他忽然觉得他认识顾铭这么些年,从来就没见他表情如此丰富过,丰富过头就是复杂,复杂的张春天也品不出顾铭是粉红泡泡啪啪碎,还是满腔柔情冻成冰。 一分钟后,对面的人脸色慢慢的恢复平静,顾铭脸色发白眼底暗红,声音不大,话却够狠:“我要阉了他。” 张春天看他这样彻底有数了。爱之深,恨之切,爱就是恨,恨也是爱,哪怕顾铭不是喜欢也肯定是对郑哲有很特殊的感情,张春天迷糊了这么多天,终于豁然开朗了,不过他眼下没功夫考虑别的,打了一圈电话,撒了几个谎,很快就打听到郑哲在哪儿了。 郑哲这两天都跟艾金在一起,几个人‘巧遇’的时候是晚饭点,郑哲正好跟艾金从饭店里出来,边说边笑的往车位走,忽然就给一辆车拦住,大伟车技欠妥还险些压了郑哲的鞋。 艾金眼睛当时就瞪起来了,刚要张嘴吵架,却在看见车里后排座的人时瞬间熄火。 郑哲很久不见顾铭,见了他心里又烧起火,烧的他昏头涨脑,完全忘了昨晚上还跟艾金发过誓,吹过牛,说顾小红算个屁,有多远给哥滚多远,哥现在有财有貌是老板,以往想不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现在哥爱喝几瓢喝几瓢,喝一瓢吐一瓢,谁他妈也管不着。 郑哲厚着脸皮上前,跟车里的人打招呼:“哎,顾铭,真是好久不见……对了……上次在烟台你怎么就走了呢?我打完电话还回去还找你了呢……” 车里的人冷着脸,迎头给郑哲泼了一盆冷水,而张春天的态度也跟平时大相径庭,不阴不阳的:“老乡,这么巧?” 郑哲看看他那一车人:“巧什么啊,你这巧遇也太刻意了吧,你怎么不捡起一块砖问是不是我掉的呢……” 张春天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也便放得开:“那行,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老乡啊,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最近是不是干了点缺德事啊?” 郑哲一愣:“我怎么还缺上德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是不肯能了,你大前天是不是在燕岛国际跟人车震了?” 郑哲想一会:“……是你们那个小武儿胡说八道的吧,恩将仇报啊这哥们?” “胡说八道?老乡,你先跟我上车,咱找个地方好好把这事聊聊……” “有什么可聊的,在这儿就能说清楚,你有话直说得了。” 张春天并没有多生气,他虽然面儿上端着,心里更多的是好奇,于是他这话就多了几分挖掘,少了几分质问:“哥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大哥为了你在道儿上丢尽了人,再说你俩啥关系我也就不知说了,都是要脸的人,关键你不能……搞完就走吧,你这一消失半年多也就算了,还扭过头就跟人……你不缺德谁缺德啊?你怎么想的呢?” 还没等郑哲开口,艾金推开他就上来了。 有郑哲在这儿他底气足的很,根本不担心这帮人能把他怎么样,只听见艾金嘴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浪笑,他叉着小腰横在郑哲跟张春天中间,对着张春天就开喷:“哪里来的野婊苍蝇一样的上来发言惹人厌烦?当着我面指责我我六哥那我只能抱歉不能给你面子了,大家给评评理,哎,你们都给评评理,我六哥小蜜蜂一样追着你们家金菊花嗡嗡多少年了?能采下两口蜜那他妈了个逼是天道酬勤!那是老天爷可怜我六哥右手都要成精了!你知道男人性压抑多伤肾么,我六哥人前光鲜背后六味地黄丸一把一把的吃你们知道么!你们还委屈上了……真有意思……我六哥也就是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他妈要是去哭长城去一哭一个倒,连山海关都能给你哭细碎细碎的!” 郑哲本来想拦,但给艾金这一席话说的也是莫名暗爽,只开口纠正了一下:“我没吃药啊,别瞎说。” 半路杀出个二椅子让张春天有些错愕,他面带笑意,半开玩笑的回了嘴:“行,我听明白了,既然你想讲理,那我就好好跟你讲一讲,我跟你说,按照我们的规矩,那都是能动手就不吵吵,看在你是我郑哲的朋友,我不动你,你那意思是郑哲追我大哥很多年,你不说我都他妈没看出来?那叫追么?送过花买过钻戒么?守过门口喊过我爱你么?而且我跟顾铭十几年的交情,太知道顾铭的为人了,我们顾铭打小就晚熟,心地很单纯,是正经人,从不乱搞男女关系,长这么大连个女朋友都没处过,稀里糊涂被你六哥干……睡了,睡了也就睡了,我们只能认了,可吃完一抹嘴走了这什么玩意?你上你妈家吃完饭也得帮着收拾收拾桌子吧?” 车里忽然传出一句怒吼:“都给我闭嘴!捂上耳朵!” 顾铭黑着脸下车,见周围人要笑不笑的捂住耳朵,又想起来似地,从喉咙里蹦出几个字儿,掷地有声:“全都滚!” 艾金看见顾铭翻了个白眼:“天呐,你们好委屈啊,我今天真是长见识了,给你们一个开头,你还就真敢把牛逼吹满地球啊?还晚熟从不乱搞男女关系呢……别意淫你们大哥多么的冰清玉洁守身如玉二十多年一朝腿没夹紧后门外露给我六哥趁机而入糟践了,据我所知你大哥早八百年前就跟我六哥睡过了好么?我六哥为了负这个责多少年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的累个王八犊子样你们那边也没动静,谁知道你们是要跟六哥处对象还是拿我们当乌干达种驴?这也就是我六哥还能撑到现在才受不了,换我早鸡巴跟你们拜拜了,谁有那闲心跟你们扯这么多年的狗蛋。” 张春天后悔了。 他是好奇,可忽然知道这么多他有点承受不住,他不想当众揭顾铭的老底,但艾金话已经说出来了,他难圆场面,一时间脑子也乱,便直接吼了一嗓子:“哥们,想要命就滚一边去,我是要跟郑哲说话。” 艾金抱着手臂,脖子一扬:“哎呦喂,我好怕怕啊,黑社会真吓人啊!真有意思,你当全中国只有你这一个黑社会呢,告诉你,我当年混黑的时候你还不定在哪个旮旯舔糖球呢,还有脸在我面前嘚吧,你看看你那四角大脸横竖尺度比我腚还宽,再不闭肛当心老娘一拳把你的薄菊锤成厚阴! “哪里来的死人妖?跟你说话真他妈掉档次。” “刚才还恐吓现在怎么变成骂街了,你招数太少不要一次用尽呀?还人妖呢,呵呵,随你怎么想,怎么说,反正老娘最高端。” …… 因为周围的人都被顾铭轰走了,张春天跟艾金吵的厉害,虽然大有比划到一起的趋势也没人管。 郑哲跟顾铭站在一边,一个仰头抽烟一个低头看蚂蚁。 艾金跟张春天是不明就里的,吵起来都是瞎说,可正是这样的不明就里间,却忽然生出点别的东西,生出点明朗来。 至少郑哲已经察觉到了,顾铭为什么怒火中烧,怨气冲天,然而这么情意绵绵的怒和怨,搞的好像他俩已经相爱了,顾铭早就是他的小媳妇儿,来一趟就是为了揪着耳朵把他捉回去跪搓衣板儿。 不过郑哲失望了这么多次,对这种心理早就习惯性的自嘲,也不敢往自己脸上贴金,他长长的呼一出一道笔直的青烟,接着开口解释:“你就为这点事么?不是小武说的那样,我不骗你。” “还有,艾金说的你别放在心上,他很多都是胡扯的,我从来不跟他说咱俩以前都怎么了,光跟他说我那时候很喜欢你……” 说道这里郑哲顿了一下,他还有话要说,可他不敢说,怕说了就要怒目相向了,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浮想联翩,满园春色,总好过真相冰冷,锥心彻骨。 如果这事是顾铭来办,那他肯定二话不说,上来一棍子将郑哲敲晕带回去。 现在张春搞砸了,顾铭也气过了,他神智恢复了,发现自己冲动了,这根本不是该找上门质问的事儿,他站在不该站的地方,做着不该做的事,表着还不该表的态,他从女王瑟缩成了灰姑娘,他脸皮这么厚都觉得丢人了。 郑哲看顾铭一言不发的垂头,嘴角笑意渐深:“说句话呗,老低着头干什么。” 顾铭抬头看了郑哲一眼,轻声问他:“吃药真是假的?” “当然假的了,”郑哲指间的香烟兀自燃烧,烧出一截烟灰,落在地上散成细碎的粉末。 身高使然,郑哲稍微俯视的时候正好跟顾铭对视,他目光灼灼,几乎要在顾铭身上烫出一个小洞来:“张春天说的很对,要不我帮你收拾收拾‘桌子’吧,还有‘剩饭’没有啊?” 第 69 章 说完这话,郑哲眼看着一只细手叶片似的在脸前一刮,紧接着后颈被巨大的力道压迫,压的郑哲不得不垂下头,弯下腰,被迫着往前走。 这也就是顾铭,换成郑哲亲爹他也得挡一下,可这会儿他非但没挡,还任由顾铭勒住他的脖子,将其夹在腰间猛力的往车里拖。 郑哲被箍住的时候还以为他会挨上一嘴巴,不料嘴巴倒是没挨上,反而挨上了顾铭的小腰,贴在腰侧的口袋上,给里面凸起的小圆球硌的脸颊生疼,估计是顾铭揣兜里的糖。 艾金在后头大声的说了几句话,说的什么郑哲没太听清,他被扔上车的时候头撞到了车窗是,咚的一声,郑哲呲牙咧嘴的捂着头,摇晃间看见艾金一脸惊恐的凑上来。 顾铭挨着郑哲坐下:“开车。” 郑哲忙掏出车钥匙,趁着关门的时候扔给艾金,高喊了一句:“车你先开着,不用担心我,回头找你。” 艾金接住钥匙,被周围忙着上车的人撞了一下,小挎包都撞到地上,艾金顾不得捡,披头散发的往上扑:“我他妈的要跟你们拼了!光天化日强抢人?不许走!你们到底想把我六哥怎么样?” 张春天顺着顾铭的意思办事,强忍住没跟艾金动武,赶上他这时候正好上车,便状似不经意的给了艾金一手肘:“别在这丢人现眼了,没看周围都看你呢么?挺大个男的娘娘们们的真丢人。” 艾金拳头都抬起来了,可看顾铭正在看他,就还是忍住了,他理了理头发,冲着张春天冷冷一笑:“你嘴太臭了,妇炎洁喝多了么。” 郑哲笑也不敢笑,只猛劲跟艾金眨眼示意他别管了,结果这单眼皮都要眨成双眼皮,艾金也没反应,反倒是旁边的人开了口。 顾铭的态度异常。 他平日要么不大讲话,很少跟人闲聊,至少郑哲是没怎么见过,所以看他有意跟艾金闲聊,就觉得奇怪了。 连张春天都别过头去看顾铭。 顾铭笑着问了艾金一句,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什么是妇炎洁?” 艾金自来就不喜欢顾铭,看他这般态度谦和,虽然觉得不太习惯,可也没什么好气儿:“好东西,以后操完了用这个洗洗,消炎又杀菌。” 郑哲眼皮一紧,正想打圆场,却见身边的人冲艾金点了点头:“哦,那你会开车么?还是我找人送你?” 艾金有点措不及防:“你干什么呀……” “没什么,你不是郑哲的好朋友么。” “……啊……送到是不用,你把我六哥弄哪里去啊?你不会打他吧?” “你放心,我不打他。” “哦……那没事了,弄完早点给送回来啊……” …… 郑哲虽然没上过大学,却也懂得一人飞升,仙及鸡犬的意思。 他这时候的感觉就是头聚三花,脚簇祥云,连带着艾金一起飞到那三万英尺的云端上,看天看地看曙光亮,赏云赏月赏顾老大。 得意之余郑哲也开始纳闷,顾铭忽然这么在乎他,对他的人这么好,难不成看上他了?可他之前对顾铭好的时候顾铭视而不见,这一年他也没干什么太不同以往的事啊? 别不是真像艾金昨晚上跟他说的,这男人一旦常过几次做零的滋味,一般都会食髓知味,若是1床上功夫又够好的话,做熟了,就会沉迷至此难以自拔,合着顾铭这也是日久贱人心,回过味来了,觉出他的好来了,也开始上赶着他了? 车已经开上路,后排座两个人,前面两个人,外头流光溢彩,里头晦暗无声。 坐在后排座的男人忽然嘿嘿的搓手笑开了,笑的司机都跟着咧嘴,张春天也不是好眼神看他:“笑什么?” 郑哲回过神,放下手:“啊,没啥事,以前套牢的股票重新涨了,一下涨停板我有点接受不了呢哈哈哈……” 顾铭看了他一眼:“你等会到哪里下?” 股票跌的太快,郑哲脸皮发青:“啊?不是吧……那你让我上来干什么?” 顾铭别过头看他:“我带着人过来,张春天还被艾金骂的狗血淋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以为我能拉下脸来,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郑哲虽然恼火,可也觉得在理:“你脸皮还薄上了,我记得你以前不这样……” “现在我的脸皮也不是我自己的。” 车里陷入沉寂。 郑哲没有回答顾铭,他反倒想起点事,犹豫半晌,便大着试探性的开口:“……怎么……听张春天说你在道上丢尽了人,怎么回事?” “不是什么大事。” “那也是事啊,要不要我帮你开个发布会,贴个小传单去给你澄澄清,正正名啊?”郑哲说这些的时候心跳的很快,他大着胆子往下说,心怀叵测,一脸无辜:“我就跟大家说咱俩练相扑呢。” 前排座的人赶忙放了音乐,隐隐的一句我操。 顾铭意外的没生气,他的小脸蛋浸在晦暗里,稍微皱了眉,语气却是淡:“不用。” “不丢脸么?” “丢。” “那怎么办?” “忍着。” 郑哲得逞似的咧开嘴,他无声的笑了一会,接着看了一眼外头,转了话:“我刚才要去停车场开车,你不让,非把我整这上头来,然后找地儿就要给我放下了,你这不是玩我呢么。” “我不玩你,”顾铭看着他:“要不我带你去玩吧。” 下跌的股票又开始扭头涨:“行啊。” 顾铭沉默半晌:“去游泳。” “那还是算了。” “为什么。” 郑哲不敢游泳,属于没有泳圈根本不敢下水的人,他不想在顾铭面前丢脸,便信口胡诌:“我下了水浪里白条一样,泳姿太过霸气,一般小泳池容不下我。” “那我带你去海边。” “那不行,这大晚上的我横跨渤海湾了怎么办,别再游大连去,我怎么回来啊……” 顾铭脸有笑意:“那你想去哪儿?” “去燕岛国际。” 顾铭想起被他否认的车震地点,骤然冷了脸:“你想死么。” 郑哲盯着他,忽然生出点别的想法。 他在脑子里憧憬着未发生的剧情,语调慢悠悠的,抛出诱饵,藏好陷阱:“想啊,我就是奔着死去的,死法不一样而已……” 顾铭定定的望向这边,两个人对着沉默了一会,郑哲知道顾铭再等什么,然而他在解释这句话前还是有点心里打鼓:“知道什么叫欲仙欲死么?” 顾铭基本上算的上是个小学文凭,加之这么年不合群,不看书看报,唯一知道点黄段子用语也只是从张春天嘴里得知,而张春天又从来不会这么文绉绉的黄,所以顾铭很自然不知道这个词儿是个什么意思。 他想着可能是要升仙,但他怕说错了在惹人嘲笑,便很诚实的叹口气:“不知道。” 郑哲嘴角笑意渐深,给他下了个结论:“胸无点墨。” 顾铭很反感郑哲在这儿跟他拽词儿,可他虽然讨厌,却还是忍着火摇摇头:“也不知道。” 郑哲一脸坏笑的看着顾铭,不自觉的笑出了声,不自觉的语气里满是温柔喜爱:“胸无点墨,肠里满精,就是形容你这种人。” 顾铭有点茫然。 张春天狠抽了口烟。 要说之前顾铭是丢尽了人,今天直接可以算是连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以前大家都议论老大喜欢男人,这回可好,连他是在下都被公开了,这也就是顾铭,哪怕再换个人也要臊的跳江了。 张春天看了一眼驾驶位上的小弟。 那哥们二十郎当岁,眼下脸膛通红,四肢僵硬,给张春天看了一眼,竟然手抖了一下,险些偏离直行道。 张春天从来没想到郑哲竟然这样胆大包天,明明错在先,还敢当着一车人面前跟顾铭调情,占他的便宜,欺负他没文化! 张春天本来也想装不懂,毕竟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好点破,所以张春天一直忍着,他忍了一路,忍到最后实在受不了,便回头来了一句:“顾铭!他那意思是说你没文化还欠操!” 顾铭放下脸上那一层暖意,冷的寒冰一般,他抬手就要去揪郑哲的领子。 然而郑哲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他的反应快的出奇,捏着顾铭的手,死死的攥在手心里,顾铭抽也抽不出来,更别提去打,俩人你拉我扯了好几分钟,十指纠缠,贴身搏斗,越打越不对,越不对越暧昧,到最后顾铭也不动了,他坐直了身体,手也抽不出来,只能任由人牵着,任其将这场爆发不起来的斗殴生生的化成一次打情骂俏的嬉戏。 郑哲的手指坚固有力,钢筋似的攥着顾铭的手,而顾铭刚跟他折腾一番,浪费不少体力,这一会也是脸蛋煞白,只浮着两朵红晕,他眼珠乌黑发亮,像是气大发了,又像是吃了大亏。 郑哲捏了捏他的手:“去哪儿?” 顾铭起初没答话,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最后又狠踩了郑哲一脚:“送你回家。” 郑言坐在家里的阳台上吃苹果。 阳台面南,海就在前头,中间隔着小区和街道,满城霓虹,犹如光带,像是给前头的一望无际镶了一层发亮的边儿。 他没开灯,屋里黑黢黢的。 郑言平日里在家都是开灯的,顺便看电视,然而他今天心情较差,晚饭都没吃,只给自己洗了两颗大苹果,啃了一个,还剩一个。 郑哲是不经常回家的,郑言也不太在意,他自己在家习惯了,再说大多时间都是在顾铭那边,也不怎么寂寞,然而今天顾铭不知怎么了,前一秒还对着他笑,后一秒就急火火的出门,招呼也不打,就这么没人影了。 郑言等了很久,饿的胃疼,他打了个车回家,回到家却很奇怪的没什么食欲,于是他觉得他身体机能该是出现了问题,为此他还将家里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遍,累出了一身汗,结果还是不饿。 他忧伤的认为自己一定是生病了,生了一种心病,而这种病好其实潜伏了很久,现在终于病发了,导致不吃东西都没感觉。 他给窗户开了个很小的缝子,冷风贯入,带着点咸腥,吹的身后的窗帘翩跹起舞,激的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郑言打了个冷战,关上窗,趴在窗户边儿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苹果,他的眼珠慢慢向下,垂了眼角,百无聊赖的看着楼下流动的车辆。 从小区外头开进来两辆车,分别停下,从上头下来几个男人,其中两个牵着手,拉扯着,说着话,最后又抱成了团,像是打架。 郑言饶有兴致的站直了身体,眯着眼睛试图看清那两个‘打架’的人。 其实不难分辨,因为实在太熟了。 郑言吭哧一声咬在苹果上,却半天都没啃下来,只是在黑暗里慢慢的睁大了眼。 张春天颓然的朝后头那辆车挥挥手,示意那些人别傻站着看了,立刻走。 周围的人瞠目结舌,他们望着跟男人抱成团的大哥,在听见张春天的命令后,只僵着脖子上车,连开车调头都比平时慢了不少,明摆着继续看热闹。 郑哲临下车前抽了一根烟,他把今晚上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忽然生出点非要把话说明白的气势来,他拉着顾铭下车,用双臂禁锢他,狠力的压制,当着他哥们的面前将其拉走,这实在让郑哲有点兴奋,像是昭告天下一般,更有猎获的快感。 当然另一方面他也明白顾铭其实不太在乎这些,最有力的证据就是顾铭几乎没有反抗,没一点狂躁的色彩,只是单纯的挣扎了两下就被郑哲拉进楼道。 将人扯进电梯就可以为所欲为,郑哲坏心眼的在亲顾铭前含了一口气,这会儿他吻的气短了,直起脖子来,顾铭也给他嘬蒙了。 他晕头涨脑的仰着头,被对面人的两只手捧着脸,不过这手很快就下移了,从脖子到肩膀,又到腰肢,最后他身体一轻,视线从天变成地,晃晃悠悠的就开始平移了。 郑哲扛起顾铭,大步流星的走出电梯。 第 70 章 被扛起来的顾铭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回过神似的挣扎,郑哲把他放下来,等他站稳了,又一拳过来,差点没把郑哲的夏娃砸断。 郑哲拉着他的手,问他是不是不愿意。 楼层的灯是声控,本来是亮着,很快又因为两人的沉默陷入黑暗,连同那张微愠的脸,世界骤然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一个错乱,一个浑厚,郑哲心跳的厉害,耳朵也开始发热,他等了很久,觉得过了一个小时那么长,他等的不耐烦,等的气急,他心口起伏,到最后实在等不及对面回答,便猛的将人拉过来亲吻。 顾铭在轻松了几秒钟后再度被人捉过去接吻,郑哲的嘴唇火热,凌乱吻在他的眉毛上,眼睛上,找准他的嘴唇,用力的吸吮他的唇尖,放肆的撬开他的牙齿,他们牙齿都撞在一起,舌头也缠在一起,从顽强的抵抗变成沉溺的交欢。 两个人磕磕绊绊,拉拉扯扯的往前走,灯亮了,郑哲绷着那一股劲也渐渐的发泄的差不多,他盯着顾铭的眼,目光下移,后又停在他饱满的红嘴唇儿上,他软软的吸了一口,临了还轻咬了一下:“又软又甜……你怎么这么甜?” 红嘴唇儿的主人表情有点复杂,不过郑哲正处在大脑缺氧的情形,一时间也没看懂顾铭到底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你有话要说么?你这也叫说话?” “反正都是用嘴,说的近点而已……”郑哲拉着他进门,咧嘴一笑:“没听懂么?进来我让你好好听听。” 郑哲在动了这个心思前就问过顾铭郑言是不是在他家,想着如果郑言在家,他得提早找好把郑言支出去的借口。 顾铭的答案肯定,郑哲很是欣喜,而且到了家门口发现果然如此,进了门没人跑出来,屋里黑着灯,郑哲气喘吁吁的将顾铭弄进屋,高喊了两声,一句也没人答应。 郑言是不会故弄玄虚的人,从小连猫猫都没藏过,所以郑哲很放心的开始享用他的人。 门板嘭的合死,顾铭的后脑磕在墙壁上,亮起的白光有点刺眼,他被郑哲抱坐到鞋柜上,郑哲的脸埋在他的衣裳前,将他的西服扣子和衬衫扣子逐一解开,也不知道是郑哲解的太慢,还是太心急,顾铭下面的衬衫扣子还没解完,郑哲就刷拉一下,将顾铭的衣服拉掉一半,露出半个膀子。 郑哲细细的啃着顾铭的脖子,锁骨,最后又去吸他左胸那颗小小的乳头,直吸的顾铭胸口生疼,抬手薅住郑哲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开:“不行。” 两个人对视着沉默了一会。 郑哲兀自解开皮带,拉着顾铭的手放进去,他轻轻的摆用腰肢,用性器摩擦着顾铭的手,厚颜无耻的在他的手里勃起,变硬,直挺挺的翘起来,沉甸甸的压迫着顾铭的掌心。 郑哲亲了亲顾铭的脸,握着他那只手,支配着他给自己手淫:“试试?” 顾铭垂眼看自己手里那根狰狞硕大的家伙,感受着上面膨胀起来的筋脉,脸皮升温:“试什么?” 郑哲松开自己的手,把脸重新贴在顾铭的胸口上,用嘴唇剐蹭顾铭刚被吮的发湿的乳头,下体也毫不松懈的在顾铭稍微松开的手里乱戳:“试试你喜不喜欢。” 顾铭胸口一阵温热,比刚才轻柔许多,没那么猴急,多了点缠绵的意味,甚至舔的他有点痒,同时手里的家伙也从半软硬成了铁棒,尺寸惊人,硬的顾铭心里犯怵:“你试了好几回都没试出来?” 郑哲的话含混不清:“我觉得你好像是忽然有点喜欢跟我干这个了。” 顾铭的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他被顶在墙壁上嘬了半天,两个奶头被吸的又大又红,他的腰开始发紧,两条腿紧绷绷的抵在鞋柜上:“……其实……不是。” 郑哲有条不紊的剥光了他:“没事,我让你喜欢,让你喜欢死。” 顾铭忽然被人抱下来,然而却没落地,郑哲的双手托着他的屁股,这使得顾铭只能用腿环住他的腰,再往客厅走的期间郑哲还开了灯,两人直接坐在白色的大理石茶几的右侧,对面是被分割成数块的镜片电视墙,每一块都映照出顾铭浑圆的白屁股,和抵在上头的黑亮阴茎。 郑哲坐下的时候碰掉了一颗苹果核,还未被氧化过分,不过他没注意,只是将顾铭翻转过去,使其面对电视墙。 他抱住顾铭,揉搓他的胸口,捏他的乳头,而后又用大腿将顾铭的双腿往两侧一别,迫使其大敞着张开,郑哲伸手去揉搓他吊在腿间那暗红的一截,很快就将那根软虫揉的硬挺起来,他不轻不重的啃顾铭的脖子,亲他的耳垂:“你看看,你开始喜欢了。” 顾铭被郑哲单手箍住,有点使不出力气,只微微的吸气。 镜子里的他门户大开,任人肆意的抚摸胯间的家伙,摸的那东西抬了头,翘起来,龟伞顶端开始渗出亮晶晶的粘液,在揉搓间发出滑腻的响声,还有其他的声,是他自己按捺不住的低吟。 顾铭从来没从这种角度看过自己的身体,他裸体泛红,靠在男人的怀里,摁在桌边的指节发白,胸口是肿的,睫毛是颤的,高潮时大腿根部的韧带剧烈的抖动,精液一股一股的往出冒,他喘息着射在郑哲手里,气息由急便慢,到最后崩溃似的大口呼吸。 郑哲望着镜子,用拇指搓着顾铭下体上的筋脉,尽量延长他的快感:“你看你多喜欢……” 说完他又抬起顾铭一条腿,露出底下肉红的小眼儿,他先试探着上去戳了戳,接着又加大力度在上头转圈的摁压,试图抚平那些微小的细褶似的。 肛口缩的很紧,身上的人垂下头,手指冰凉的抓住他的手腕:“……你别摸了。” 郑哲看了他一眼,接着又看了看镜子。 因为顾铭低着头,郑哲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只能看见一对儿红透的耳尖,他心中讶异,激动之余徐徐将中指插入,一边将手里的白浊填塞进去,一边在里头摸索着寻找。 郑哲记得艾金跟他提过这么个地方,大概在靠近腹腔的位置,手指被暖热的肠道包裹,郑哲在顾铭的挣扎间乱戳,肠壁是光滑的,无任何凸起,只是有一处地方摁下去有点硬,圆圆的像一块硬币。 怀里的人双腿蜷起来,动了一下,声音异样:“难受。” “难受?不对啊?”郑哲眼看着顾铭下体悸动两下,又加了一根手指,在上头施压:“还难受么?” 顾铭被摁的腰肢发软,酸麻不堪。 他刚刚射过一次,可这会的感觉却全然不同以往,骨盆里像是装了一汪水,热流四溢,几欲沸腾,他被插的前面冒了很多黏水,银线颤悠悠的往下坠,挂到支在他身下的凶器上,黏糊糊的润滑。 郑哲觉出来顾铭开始爽了,他越缩越紧,吮着郑哲的手指,连臀肉都开始用劲,手也没再紧攥,整个人干脆瘫软在郑哲身上,面白耳赤,身体都起了一层玫瑰色,声音也从起初压抑的低喘变成性感的鼻音。 郑哲用鼻尖供他的脖颈,下流的把玩他的小洞:“喜欢吧。” 顾铭把脸一别:“……别照了。” 郑哲笑着亲了他一下,接着拔出手指,在对方的错愕中将其摁在沙发上,他在顾铭腹部下放了很多靠垫,使其肩部着下,成了一个屁股高翘的跪趴,郑哲揉着顾铭的屁股蛋,中指和食指就进去翻搅了两下,觉得松软度差不多,便直接提枪挺入。 被人从后头顶进来的时候,顾铭很是疼了一下,也有了片刻的清醒,他直起身体,想回手去揍郑哲,而这却被后头的人误以为是他配合的往后拱,反倒更猛烈的干他。 顾铭被干的大腿颤抖,不断的前耸,被彻底捅开的肛口火辣,有种受虐式的快感,像是给个粗长的烙铁捅屁股,虽疼却热,五脏六腑都跟着燃起来,烧的他神志不清,穴口松软,下体坚硬,在肌肉拍打的啪啪声中不断的陷入沙发的皮质里,密密的出了一身的汗。 郑哲几乎陷入了一种无意识的狂躁里,他的手指嵌入胯下的臀肉,攒足了劲往里捅,甚至还拉起顾铭的双手摁在他自己被凌虐的臀瓣上,做出个顾铭自己掰着屁股给他操的假象,他快插了近十分钟,身上的汗珠噼淋噼淋的往下掉,下体被热腾腾的箍住,攥紧,像要吸干他的精气儿,他急咻咻的喘息,忍了又忍,到最后实在受不了,干脆在要射前退身而出,想着坐在沙发上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下,好能再多做一会。 郑哲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大出来,直接在顾铭屁股上拍了一下,示意他起来。 顾铭的屁股被操开了,捅出了一个小圆洞,翕张闭合间带出点先前郑哲塞进去润滑的粘液,还掺了点极少的血丝。 顾铭浑身酸痛的起身,回过头,耳朵还是红的:“你是要死么?” 郑哲重呼口气,露一口白牙:“……快了,快了,快过来让我死的彻底点。” 顾铭被拉过去,骑跨在郑哲身上,郑哲靠在沙发上,将其抱在怀里,吻了吻他的嘴唇:“我喜欢死你了。” 后头被粗壮的阴茎重新抵住,轻戳,不多久顾铭便眉头一皱,嘶了一声:“我知道。” 因为体位的关系,顾铭几乎是趴在郑哲身上,所以就不太好全根进入,这样的长度使得顶端正好戳在顾铭直肠里那要命的地方,被重插了几下后,顾铭的声音都不太对了。 他的脸汗津津的贴在郑哲的肩膀上:“我知道了。” 郑哲迷恋的抚摸他的臀瓣,后又触摸他们交合的地方,加重了腰力:“我喜欢死你!” 两个人搂抱在一起,兽类一般激烈的交媾,顾铭勾着郑哲的肩,郑哲扶着顾铭的腰。 情欲泛滥,仿佛汹涌的浪,也好比喷薄的火,郑哲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额起青筋,眼有狞气,他像是要杀人似的使劲,恨不得将其吞吃入腹,他微张开嘴,本想亲亲顾铭,结果却从一个吻变成了一句话,从一句话变成千言万语。 他的心跟身体都在热切的表白,我喜欢你,我爱你,给我当对象吧,跟我在一起吧,媳妇,宝贝儿,小红红,小红饼,祖宗,老公,我都要等死了,我等你等的心都碎成渣渣了,再不成我只能当人渣了,我要穿上军大衣去街上吓人,谁都知道我是你小情了,哥们要丢尽你的人…… 顾铭在颠簸间涨红了脸,像颗熟透的果子。 他到不是热,也未必只是情动,却是他听这些话比听粗口还脸红,比照镜子还羞涩,他的身体和心都像开了闸的一般,泄洪而出,涓涓而流,他要被淹没了似的,窒息的喘不过气。 他十四五岁就认识这个人,可他却像近年才认识他一样,认识他的现在,认知他的过去,清楚他的好和坏,理解他的疯狂和忍耐,这些顾铭都知道了,也都看在眼里。 郑哲将其推倒在茶几上,反复的冲击他的身体,啃咬他的嘴唇。 顾铭被人死死压住,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口里,虽不能言,却是酣畅淋漓,他勾着郑哲的肩,身体发烫,穴眼绞紧,颤抖着射了满小腹的精液,直到全部流完,他才睁开眼,很认真的回吻了叼着他嘴唇的男人。 郑哲在顾铭射完后才射的,他重撞两下,一阵激动的痉挛,将大股的精液射在滚烫的甬道里。 做完后俩人没有立刻分开,反而是抱在一起很是温存了一会儿,交颈叠股间,顾铭这才发现他刚刚在那场性事里差点被顶下茶几,他的头是半悬着的,腿也没地方放,然而他现在也不是很在乎,又懒得动,只泄力似的将头往后仰,整颗头便正好对着客厅的落地窗。 视线里的景象都是倒立的。 白纱微动,闭合的缝隙间隐隐约约,躲躲藏藏,顾铭身上的热汗迅速消退,他拧了眉,目光暗沉,缓缓的咬紧牙齿。 他看见窗纱后有一双眼睛。 第 71 章 茶几上什么也没有,他反射性的试图抓个什么东西,可到底什么也没抓到,他推开身上的人猛的坐起来,正要飞扑出去的时候被郑哲摁住了。 “你干什么?” 顾铭摔的门牙生疼,他捂住了嘴,翻过身,抬脚踹了郑哲一脚:“阳台有人。” 郑哲抖了一下,接着随便丢了个靠垫挡在顾铭下半身上:“你呆着别动。” 他从地上捡起裤子草草的套好,拉拉链的时候还夹了肉,他痛的呲牙咧嘴,裤裆鼓鼓囊塞的往前走,顺手抄起放在电视柜上的水果刀,刀刃上还沾着一叶果皮。 郑哲小心翼翼的往阳台上踱步,他家的客厅里有个南阳台,中间隔着一扇玻璃门,拉上窗帘乍一看像是落地窗,其实后头是阳台。 玻璃门是半开的,郑哲挑起窗纱,探身进去,正好跟郑言看了个对脸。 因为事先准备的原因,郑哲反射性的动了一下,然而他到底是停下来了,没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现在还是春天,没停暖气,刚才他跟顾铭干的激烈,也不觉得冷,可阳台却是很凉,透着一股子冷寒气儿,郑哲光着膀子,汗意退了个一干二净,他跟郑言对视了很久,接着又默默的退出去。 他把水果刀往茶几上一扔,搓了搓脸:“你看错了……没人。” 看顾铭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 不过顾铭也没想深追究,这是郑哲的家,他觉得没问题,顾铭也没什么好在乎的,而且顾铭在乎的也不是这些事,他另有账找郑哲算,于是他很突兀的问他是不是一见着他只想跟他干这事。 郑哲站在地板上恍惚了一会儿,接着又回过神似的,走向顾铭,他双臂用力,腾的将顾铭抱起来:“想啊,怎么不想,我想你多少年了,不过我可不是一见你才想跟你干这个,我那是情不自禁。” 顾铭推开他,赤条条的站在地板上。 他体态偏薄,细腰长腿,不用劲的时候身材细条条的,像个白鱼,但郑哲很知道这都是表象,他可是见过顾铭攒着劲揍他的时候,皮肉下绷紧的肌理清晰,一身绵软的绸缎都成了钢铁。 然而此刻顾铭的体态看上去还是柔软的,甚至有点弱,他不经意的捏着酸痛的肢体,腰是弯的,腿是颤的,两个屁股蛋儿成片的红,不知道是捏的还是撞的,总之看的郑哲心跳加速,很像上去再来一次。 可郑哲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将顾铭弄到浴室,放了水让他在里头洗澡,接着他急火火的从浴室出来,反手关了门,又将郑言从阳台里拉出来。 两兄弟相顾无言,郑哲没好意思问,郑言也没说话。 他脸上的表情有点讷讷的,眼睛和鼻头发肿,他手里还捏着一只咬了一口的苹果,不过他什么也没干,只是很懂事的回了屋,反锁门了门。 郑哲借由帮清理为借口跑进去跟顾铭来了个鸳鸯浴,但他本也没打算干什么,顶多也就眼睛上占占便宜,毕竟郑言就在外头,他不好太丧心病狂,只想着顾铭洗完了就要带他走。 然而现实远比想象艰巨,尤其是顾铭那个脸,给水蒸气熏了五分钟,又白又嫩,细的水豆腐似的,被打湿的头发软趴趴的贴在头上,给他一掀,那真是眉毛浓秀,眼睫密长,脸有红霞,唇有点绛的,本来就底子不错,加之六哥眼里出嫦娥,他光闭目养神都把郑哲看的蠢蠢欲动,心绪烦乱。 两个人各怀鬼胎的洗了半天,顾铭猛然睁开,抬手扼住郑哲的下巴,不过较以往而言他眼下明显没什么力气,可郑哲还是心里一惊,当他这是秋后算账,之前那点喜气儿也散的差不多。 “以后不要再有燕岛国际那种事。” 顾铭说的很直接,干脆利落,既往不咎,下不为例,这倒是像他的处世态度,脸不脸是其次,关键是了结。 可为什么在有些事上这么婉转呢?难不成是没想好,还是略娇羞? 郑哲脑子拐来拐去的转弯儿,听对面再次问他,便松了口气:“你还记着呢?都跟你说了真没事了,那是李庭云,不信你去问他。” 见顾铭松了手又补充两句:“我这辈子就找过你一个人,哎,不对,其实还有一个。” 顾铭看他一眼:“谁?” 郑哲将自己右手伸到顾铭眼皮底下:“没有你的夜晚,我都是和它度过,它长你几岁,不善言辞,只埋头苦干,来,顾铭,见过你姐姐……” 顾铭没有笑,也没有打他,只是慢慢的转过脸,垂眼洗他的白胳膊白腿。 郑哲脸有笑意,将人拉倒怀里,亲他的耳垂,半晌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媳妇儿?” 这三个字虽短,包涵的意思却是多,郑哲先前问不出口的,问出口得不到回应的,都在里头, 郑哲盯着顾铭的脸,很认真的看,很认真的试图找出跟平时有什么不同,他觉得是有点不同,因为顾铭好像有点笑模样,可那模样那是嘲笑他异想天开,还是明知故问呢?是明知故问,还是明知故问。 郑哲埋头吻他的颈子。 顾铭的态度他看在眼里,他是心知肚明的。 郑哲觉得这样就够了,他就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又满血复活,元气十足,想着哪怕这不是终点,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也无所谓了。 过后郑哲跟艾金把这事一说,艾金一脸不能置信:“不是吧你?又跟顾铭搞一起去了?他对你使了什么托马斯群悬螺丝刀活塞运动操肛大法了?你这变脸的速度快了点吧?你那天不是还说一脸痛苦的说你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不想又回到小时候,要坚决与以往决裂么?说好的弱水三千六哥哥喝一瓢吐一瓢,菊花三万六哥哥造一朵是一朵呢?” 郑哲没搭理他,他今天上午接到了吴江舟的短信说要跟他借十万快钱,郑哲在心里盘算着那哥们靠着几张来历不明的批文拢了不少财了,自己还帮着他骗过一个财主,怎么算都够本了,怎么忽然还跟自己这儿借上钱了,那老小子别是因为离了婚没老婆,撒丫子撒的太大,老本儿都在歪道儿上天女散花了,郑哲盘算着自己跟他不过一两年的交情,能四两拨千斤就绝不大包大揽。 艾金划了一下水,当他正在犹豫,就一脸苦口婆心:“唉,六哥,你看看你这样我哪里放心走啊,我看你也别这么一阵一阵的了,长痛不如短痛,赶紧断了吧,别那边一招手你这边又蹦跶起来了,十年磨一贱你已经所向披靡了,不用在自我挑战了,而且你这壶贱男春是越陈越不值钱,老自己闷头酿有意思么?” 郑哲给艾金喷了半天,到剑南春那边才反映过来,他在泳池里走了两步:“怎么还贱上了?我就跟你说一声我俩要好上了,你哪儿来这么多事儿?” “好个屁!他说他爱你了么?”艾金重晃了一下他的游泳圈:“你妈生你算赔了大钱了。” “我算发现了,你他娘的就是个小娘们,”郑哲戳艾金的脑门:“我不在乎那些有的没的,我喜欢他,他现在也挺喜欢我就行了,老爷们上赶着追自己对象怎么了?中途反悔又看见曙光还不让人吃回头草了啊?哎,对,你游够了没有,我实在是泡够了,脚丫子都泡皱皱了。” 他俩一人套一个游泳圈,在游泳池里漂着,艾金的那个纯蓝的是为了不让郑哲太尴尬现买的,郑哲那个稍微洋气了点,是他自己的,颜色嫩黄,还带着个小鸭头,直着脖子昂首挺立,旁边耷拉着郑哲的脑袋,很不般配。 艾金趴在游泳圈在水里走:“你说你来都来了,何必表现的这么不积极呢?” 郑哲抬起头,眼看着旁边指指点点:“我最烦来游泳,我就不喜欢!你还非要来!陪你来了还嫌我情绪不高涨,你这跟强奸我嫌我不爽有什么区别?” “行了行了,你来陪我一趟光训我了,我告诉你我已经不爱你了,再跟我逼逼当心我叫上我东莞的姐们们骂死你。” 郑哲拉着艾金往浅水区走:“好,我给你赔罪,我请你吃饭行了吧。” 艾金任由他拉着,忽然想起来似的:“哎,你不说他挺喜欢你的么?要是真这么回事,你就把他也叫出来啊,还有那个造成你俩误会的李庭云,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对你有没有意思,你要是能叫出来我就信。” “你葱蘸酱吃多了闲的啊?” “你就说你叫不叫吧,少废话。”艾金一撇嘴:“我跟你说我可是火眼金睛,眼光极其刁钻,他坐我面前我连他底下有没有痔疮都能看的出来,更别提喜欢这种小事了,真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话说我认识他也挺多年了,还没吃过饭也挺说不过去的。” 郑哲哗啦一声上了岸:“那我也得先给郑言打个电话,这小子一早就不在家,手机也关机,忽然给哥们玩上失踪了。” 第 72 章 郑哲给顾铭打电话的时候,顾铭正跟武儿在一起。 武儿那天被打的手背指骨骨折,要不是前头指缝还连着都快成了三只手,医生的意思就是全愈合好了的话手也会有点畸形,还说小伙子挺可惜的,年纪轻轻就烙下点残疾。 不过武儿不大在乎,还为自己捡回一条命而感到开心,他尽量没表现的很惆怅,因为他觉得这事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不想顾铭记在心里。 当然也有他最近的关注点都在顾铭的恋情上的原因,以前关于顾铭是个同性恋都是传言,现在可是板上钉钉,多少人亲眼看见顾铭吃醋捉人,最后反而给抗上了楼,一晚上没回来。 张春天怨言颇深,跟武儿说了他老乡不少坏话,然而武儿是不过心的,他认为顾铭喜欢就行,他只要不往深了想,就也还比较能接受这件事,不过他们接受不接受都不太影响顾铭,顾铭向来都是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也很少征求别人的意见。 再者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别人的感情,茶余饭后谈谈得了,日子还是自己的。 因为张春天正忙着,临时有事抓不到人,顾铭不得不自己亲自出马,带着武儿跑了一趟工商局,办完事回去的路上又跑到街边的小店上吃饭。 本来不是吃饭的点儿,但顾铭看见人家这个时间酸辣粉生意还如此火爆就挪不开步,于是他俩就很自然的进来吃东西。 武儿实在不喜欢吃这种娘们吃的东西,看顾铭吃了一会就迟疑的问他一句:“好吃么?” 顾铭嘴唇被烫的嫣红,他挑起一根粉儿放进嘴里,白牙一切,唇尖儿蠕动,很仔细的尝了一会,接着从鼻子里恩了一声,算是回应。 武儿没再废话,他不太习惯跟顾铭一桌吃饭,尤其是这么近,眼下他别别扭扭的坐在一边看顾铭吃,顺便在心里觉得顾铭这个人是真爱吃,什么都吃,肥的瘦的甜的辣的他都喜欢,以至于武儿到现在也说不出顾铭最爱吃的东西,而且他爱吃还不挑,多脏多破的地方都能坐下,以前如此,到现在还是如此。 相比之下大猫老陈之流就讲究的多也排场的多,整天出入最高档的星级酒店和vip会所,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道儿上的大哥,连张春天现在都不在小地方吃饭,吃个面都叫人开车打包带回去,然而顾铭还是我行我素,就像当下,他坐在满是汤汁木签子的桌子前,因为人多还跟两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挤在一起,从公用的卷纸上撕下一块擦了擦眼前的桌面,老板嘭的一声将套着塑料袋的碗往他面前一放,他就掰开一次性木筷开始吃。 想到这里武儿又暗自感叹了一下顾铭奇怪,这种奇怪用时髦一点的词语粉饰是个性,但在武儿这种市井小老百姓眼里,那真是他从小到大没见过的怪,完全没有装的成分,不过这也就是顾铭,换成另一个人武儿都会烦,可顾铭不但不惹人厌烦,反而让武儿很敬佩,从很多年前他一铁棍帮自己解了围,排了困,武儿对他的感激和敬佩就与日俱增,而且顾铭也很争气,不负众望的混出了头,速度快的连武儿都有点纳闷他是怎么忽然就混出来了,不过这期间也有偏差,顾铭也让武儿心里失望过,就比如现在,跟个外地人搞同性恋,实在是不怎么光彩。 武儿憋的难受,他左右看了看,接着微探了身体,嘴唇几乎要贴到顾铭的耳朵上:“大哥,你真喜欢男人呀?” 顾铭看了他一眼,照头给了他一下子。 旁边吃牛肉粉儿的小姑娘憋了半天憋不住,凑在一起嘿嘿的笑,武儿不跟小姑娘一般见识,只用那只缠满绷带的手挠挠头:“我就问问,觉得挺突然的……” 顾铭低着头继续吃,对他做出评价:“瞎操心。” 武儿觉得可也是,便百无聊赖的四处观摩,小店肮脏狭窄,靠墙是长条桌子,旁边是一条狭窄的过道儿,瓷砖发黑,满是油污,上面踩过各色的鞋子,很多等不到位子的人干脆打包带走,背着书包的小姑娘嘴里还叼着奶茶吸管,正鼓着腮帮子嘬珍珠,却忽然失了衡的往旁边一斜。 刚进来的男人的大手推开人群往里挤,可挤到一半,看见这边两个吃东西的人,又毫不犹豫的转身返回。 武儿心脏狂跳,他从饮料箱子里抽出一个玻璃瓶子,连挤带推就追了出去,追出门他看着要追不上人,当即便把瓶子甩出去,试图击中男人的头。 那装满可乐的玻璃瓶子砸在男人的肩膀上,接着滚到地上摔个细碎。 有胆小的路人一见打架了便吓的高声尖叫,抱头躲藏间正好挡住了男人的去路,武儿借机追上了人,可却失了瓶子,他抬手抓住那人的后脖子,猛力往下一摁,可他使了大劲也摁不倒,那人反倒越挣越烈,大有逃脱之势。 武儿一阵绝望,血液上脸:“我操你妈!那天是你打的我!” 男人猛的一挣,武儿右手松脱,眼看着就要抓不住让人跑了,武儿却忽然给一只细手覆上了手指,紧接着右臂猛一受力,山河之势,武儿身体重斜,那男的的头便咣的撞到了墙壁上。 顾铭推开武儿,不够似的抓着那男的的头往墙上猛撞了两下,接着将连拉带拽的弄上车,临了还冲着武儿喊了一句:“开车门!” 俩人将那个倒霉男的推进车,武儿在前,顾铭在后。 其实过了这个劲武儿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当着顾铭的面儿发飙,这是混子之间的小恩仇,可一旦顾铭动了手,就从他武儿一个人的事变成了顾铭一帮人的事。 顾铭很意外的没去问那人是谁致使的,反倒是那男的看顾铭愣愣的望着他,还笑了一下:“小顾铭,还真混起来了啊你。” 武儿一看俩人认识,就很仔细的看了一下顾铭的表情。 顾铭压着他,慢慢涨红了脸:“搞我的人,你们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跟你那小兄弟就是挺平常的小摩擦,跟黑皮哥没一点关系,你别想多了。” 武儿听见这个名字很是愣了一下,他跟顾铭认识这么多年,虽然中途跑了几年的路,有些人没认识全,但黑皮是谁他还是知道的,黑皮是顾铭的大哥,也是武儿没见过面的老大,他俩就是在黑皮的场子里才认识的,不过这人不知怎么就忽然淡出了,都说是去广东了,难不成这意思是要回来?可他要回来搞顾铭干什么呢? 武儿愣了半天神儿,眼看着那边动作骤起,顾铭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只笔,在男人陡然爆发的惨叫中捅进他的鼻孔,插的他鼻血直流。 狠劲从顾铭的眼底蔓延开来,直看的武儿心里发毛,他忙上从驾驶位旁边穿过去抱顾铭的腰:“大哥,别打了,车外头都是人,别在报警了……” 顾铭侧过脸,面有狞色:“你开你的车。” 武儿不敢耽搁,立刻缩回身体打火起步,一边摁喇叭一边将车开出去。 那男的嚎完了,晕过去似的没了动静,过不一会儿顾铭的手机响了,他在旁边人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接了郑哲的电话。 郑哲跟他说了两个事,先是问他见没见到郑言,在被否定后,又犹犹豫豫的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 顾铭举着电话,闻了闻手上浓烈的血腥味,又放下:“好的,我去找你还是你来接我?” 郑哲给顾铭打完电话,又不死心的打了一下郑言的电话。 这一回郑言的电话打通了,那小子说话慢吞吞的,说他出去逛庙会手机没电了。 郑哲问清楚了他在哪儿,先是把艾金放到阳光百货,接着就去接了郑言,郑哲见到郑言的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想起来也觉得很不好意思,郑言虽然有点二百五,可也不是纯粹的傻子,想骗其说他跟顾铭那是在做游戏这招是肯定行不通,说揍顾铭也不行,挠痒痒更不靠谱,郑哲想不到好的借口,又不想说他跟顾铭的事,干脆就是沉默。 郑言在外头散了一天的心,眼下很老实的坐在副驾上,也不同以往的安静。 郑哲在开车送他回家的时候接了两个电话,两个地方的办事处,年初没什么事儿,都是审证的小事要跟他打声招呼,他挂了电话,也到了家,直接告诉郑言下车上楼。 他自然是不会跟着上楼的,只盯着郑言解安全带下车,还顺嘴了提一句,要不然送你回家吧。 说完了郑哲有点后悔,他没时间陪郑言,也不很想陪他,这小子一天老孤零零的,眼下顾铭那边估计也不好再去了,别在自己憋出点什么毛病来,跟他妈在一起好歹还有个人整天陪着他。 郑哲是这么想,很怕郑言不这么理解,就又给他解释了一下,我觉得你整天自己很无聊。 说完郑哲也很挫败,他俩是亲兄弟,还是同卵双胞胎,可从小到大也没什么默契跟感应。 郑言愣了一会,从兜里掏出两包零食递给郑哲:“大哥你吃这个吧,我刚才买了三包,还剩两包半,给你没吃过的。” 郑哲拉下手刹:“放这儿吧,天冷,你赶紧上楼。” 因为艾金后天要走,所以郑哲特意定了个环境挺不错的饭店,离艾金还比较近,也省得郑哲两条接人。 去接顾铭的路上郑哲有点不能适应,比接新媳妇还紧张,更像是抢亲,谁知道这一接能真把人接过去跟哥们耀武扬威,还是自己空车开回去跟哥们一醉方休。 顾铭不知道怎么跑到李沧去了,郑哲从市北开到那个区堵了一路的车,到地方天都黑了,因为事先联系过,所以郑哲也没打招呼就直接进去找的顾铭,赶上顾铭当时正跟张春天点灯熬油的密谋,俩人严肃的跟什么似的,简直是你拉屎我闻味儿,脸色儿对着难看。 张春天先看见的郑哲,而后他捅了捅顾铭,顾铭稍一侧脸,跟张春天说了句把人看好,便起身跟着郑哲往外走。 被接的人出人意料的当了司机,踩着油门往市北开。 郑哲先是受宠若惊,接着肉跳心惊,想着难不成这也是顾铭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只是这方式也略生猛了些,郑哲眼看着他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飙到六十迈,这对于车满为患的大街实在是有点快了,连超车带抢道的,手法一点不像山东人,更像是东北大车司机,想着可别再是他当年烙下阴影,开上了车就来这套自杀式开法。 郑哲悄无声息的系上安全带,把手里那根儿悠闲烟灭了:“顾铭,你车开的挺油啊?按理来说不应该啊,大哥不都是常年坐后排座嗑瓜子么?哪有机会自己开车?” 顾铭一脚油门拐了弯:“我去年才拿驾照,是总没机会开,手有点生。” “哦……那你慢点呗,艾金是自己人,不着急。” 顾铭看了他一眼,从六十迈降到三十迈,直惹的后头骑电动三轮的大娘频频打铃儿,催顾铭快走。 看顾铭没有加速的意思,大娘又拧着把超车,跟奥迪齐头并进的时候大娘放慢速度,使出一招玉女掌狠拍了一下后视镜,操着一口地方话叽里呱啦的骂。 郑哲虽然听不太懂,却反应极快的上去捂住顾铭的耳朵,生怕大哥被激怒,还顺便回大娘了两句:“你行你上啊,不行少吵吵,这是非机动车道么你就上来开?你啊,我看你还是快走吧你。” 顾铭看郑哲一眼:“她说什么?” 郑哲眼看着大娘飞着白眼往前走:“夸你长的帅。” 顾铭动了动头:“你捂着我耳朵跟我说话我能听见么?” 郑哲松开手,顺势捏了捏他的耳垂儿:“说你手艺糙情意重,哎你说她什么意思啊?我怎么不明白呢?” 顾铭没说话,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不置可否。 前头红灯,因为是个大上坡,顾铭很自然拉了手刹,天黑的很早,车外灯火交织,郑哲的手指试探性的搓着顾铭的手指,毫不情色,到是青涩,从动作到表情,从表情到神情,郑哲像是跑了个马拉松,冲终点的时候累蒙了,没品出来自己是已经撞了线,还是落跑了一圈,所以他偶尔也会愣神儿有种做白日梦的错觉,赶上又是梦在这个季节,也可以称是春梦。 春心荡漾间,郑哲不能免俗的从青涩又想到了情色。 他暗暗的在心里帮顾铭安排了后半夜的活动,想着饭店附近有个很不错的酒店,几十层,落地窗,很适合聊男儿心事,搞技术交流,中出看日出,赏俊脸红胜火,观神州旭日中。 第 73 章 顾铭开的很慢郑哲也不嫌慢了,他有滋有味的坐在副驾,憧憬回味听小曲儿,等到了地方都六七点了,艾金把饭桌上的小菜都吃的让服务员重新上了两遍。 艾金窝着一股火:“我说郑老六,这也不是吃自助呢,你至于这么饿我么?” 郑哲看一眼表:“还行啊,这还不到七点呢,你几点来的?” 艾金没接话,在看见郑哲后头的人后有点紧张,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勺子照了一下脸,还抿了抿嘴上刚涂的唇彩,放下后,俩人正好落座,艾金仿佛忘了郑哲的话一般,冲着顾铭一笑:“哎,好久不见诶……” 其实郑哲也很紧张。 他踏进饭店的一刻甚至后悔为什么要答应艾金这个要求,顾铭这么合群,不善言谈,跟艾金吃这顿饭不定冷场成什么样,上次李庭云那么好说话的人都尴尬成那样,自己凑这个饭局纯粹是给自己找罪受。 郑哲已经做好了一人肩负整场饭局的准备,他故作轻松的给自己点了烟,一手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哪里有好久……” 他话还没说完,顾铭居然接了话,还冲艾金抿了抿嘴,像是微笑:“咱们那天不是还见了么。” 艾金翘起二郎腿,佯装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哎呀我想你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看来你不如我想你想我啊……” 郑哲赶忙插嘴,却不是回艾金这句废话,而是问顾铭想吃什么,趁着俩人说话的功夫,艾金又眨了眨眼,懊恼着等太久忘了滴眼药水,彩片有点干了,总觉得磨的难受,然而他又实在懒得去洗手间,看俩人点菜点的专心,就干脆掏出眼药水,扒着眼皮就往里滴。 郑哲把菜单一合,看见艾金上眼药就来了一句:“你怎么还掀上眼皮了?” 艾金滴的有点多,他眨了两下眼,滴下一大串泪来:“你也好意思说,你看你那个巴结劲,我看你能不闹眼睛么。” 郑哲话里有话,便宜从语言上大占特占:“你懂个屁,巴结对象是中国男人的传统美德。” 艾金捏着深红的餐布吸掉脸上的眼药水:“又跟我抬杠,你还想不想要你嘱咐我给你买的好东西了?” 郑哲一脸茫然:“什么啊?” 艾金从旁边的包里翻出一只润滑,直接扔给郑哲:“你知道这个牌子多难找么?” 艾金扔的力道有点大,郑哲好容易接住了,却又从手里滑出来,紧接着旁边的人抬手一推,顾铭看了一眼上面的字,不知道是真不认识还是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牙膏,牙膏,”郑哲将东西放好,连忙转移话题:“你在阳光百货找到的?不该吧……那地方我去好几次了,没这玩意啊?” 艾金起了坏心:“对,就是牙膏,这牙膏对牙刷要求高啊,刷小嘴儿的时候记得多用点啊,”看郑哲一个劲给他使眼色艾金又一撇嘴,“你快别提阳光百货了,我以为多高端呢,商场外头比里头人还多,赶上促销那一帮帮的啊,人家擦了粉底去的,硬生生给一帮农村女人挤花了妆,倒霉死了。” 郑哲松口气:“人这是大城市,哪来的农村人……” 艾金懒得搭理他,他不是来跟郑哲扯淡的,于是他的目光自然又转到顾铭身上。 他很仔细的打量顾铭两眼,微微抬下颌:“哎,那天不好意思啊,跟你那个大脸朋友吵架,你别往心里去,我这人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口条细内心糙,不过话说回来,你那朋友也够能吵的,我有日子不站街对骂了,他这么给劲我也挺受伤的。” 顾铭淡淡的跟他解释一句:“没事,我其实也第一次见他吵架。” 艾金把头发掖到耳后:“唉,我跟你说啊,我其实很理解他,他是护主心切,我是替我六哥着急,你说我眼看着我六哥受委屈我能不着急么,我跟我六哥那可真是光屁股玩到大,当然了,还是比不上你俩玩到光屁股,哎,我开玩笑的,你可别害羞,我跟你说,我六哥,那,绝对是好人,老专一了,而且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就很痴迷,打小就能看出来,他连喜欢的明星都从来不换,也不许别人说她的坏话,有一回他在那儿听磁带,我闲着没事骂了一句杨钰莹是婊子,他直接蹦起来指着我鼻子操了我全家,连我三舅姥爷都没放过,真事儿,哪像我啊,小时候喜欢费翔现在喜欢贺军翔,我深爱过的男人不要换太多呀,我跟你说这年头这么专一的男人太少见,姑娘要好好珍惜啊。” 顾铭听了艾金的话很是消化了一会儿,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反倒是继续接话:“他还追星?” 艾金仔细的观察顾铭的反映:“那也跟追你没法比,你要说杨钰莹是婊子他能蹦起来把连磁带和录音机都焚了,遇见这样的傻逼你可不要放手啊,过了这个村真的很难遇见这种极品了,认识他是我的不幸,你的万幸啊。” “杨钰莹挺好的,我听过她的歌。” “哎呦那正好,你俩算是臭……香味相投,”艾金紧盯着顾铭:“对了,我记得当初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挺看不上他的,整天跟他打架,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在墙头嗑瓜子,你俩在底下打,他还穿你的小红袄,可不要脸了,你可不知道你俩在我家旁边住把我妈烦的,后期我不在我妈每天给我打电话骂你俩,说隔壁那俩小孩崽子打架打的都动刀了,实在扰民,你说你俩关系差成那样,怎么现在又搞在一起了呢?你忘了你多烦他了啊?” 说完艾金在郑哲费解的眼神里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还跟他眨了一下眼。 菜已经陆续的上全,顾铭一反常态的没有立刻吃,而是很认真思考了一会:“我对那时候的事都不太记得了,你现在问我,我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哎呀,你快少来吧你,别用这种粗鄙的方式欺骗纯洁姑娘,你哪里会一件都不记得。” 顾铭沉默片刻,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一种奇怪的神色,郑哲眼看着,却觉得不应该是尴尬,这小子脸皮厚的很,从来就不知道不好意思。 顾铭微垂了眼:“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他跑路前把存折给我,我怕丢给藏起来了,然后怎么也找不到,后来我走的时候穿了一条裤子,结果存折在那个裤兜里……” 艾金对这个答案似乎不太感兴趣,他别过头跟服务员就红酒,碎嘴子似的念叨喝红酒美容,要顾铭跟着一起喝,郑哲就算了,还要开车,酒驾容易出事。 郑哲听见顾铭说这个的时候,脑子里的血瞬间就涌上了头。 这事他可记得清楚,不过却是一个不明真相的版本儿,他倒也没觉得多委屈,本来也想着不计较,不料如今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但得知了原因,还得到了道歉,顾铭转过脸跟他说对不起,还问怎么补偿。 他心里羞涩,面儿上无赖:“那是你的卖身钱,没得赎。” 艾金要了酒,死活要让顾铭陪他喝,顾铭也没推辞,俩人推杯换盏,聊忆当年,直听的郑哲提心吊胆,但更多的是喜不自胜,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顾铭这么给面儿,艾金又这么刁钻,他坐在一边乐的简直合不拢腿:“好了好了,差不多行了啊,注意措辞啊哈哈。” 然而吃到尾声的时候郑哲来了个电话,因为艾金嗓门太大,他嫌吵就直接起身出去接,艾金也很自然的坐在他的位置上,他酒量不行,喝了两杯就上脸,眼下处在一个比较兴奋的状态,出了不少汗,使得脸上浮起一层白粉,显得脸有点脏。 艾金很仔细的凑到顾铭脸前,啧啧两声:“哎呀,你这皮肤,毛孔真细,平时擦什么?” 顾铭酒量很好,虽然喝多过几回,但这么点红酒还是不在话下,他脸越喝越白,嘴唇却是殷红:“不擦,就洗个脸。” 艾金已经有点微醺了,早就忘了初衷,他稍一撇嘴,本性毕露:“呵呵,你那意思你肤白如玉是天生丽质,我等花岗岩脸敷着sk-ii也只能望而却步喽?宝贝儿,做人不要如此骄傲,脖子仰的太高,除了让你更高人一等,也离臭氧层子更进一步呦?” 顾铭实在接不下去,就没说话。 艾金扫了他两眼,试探着问了一句:“我能摸摸你的胸……肌么?你放心我隔着衣服摸。” “可以。” “天呐好小一点也不鼓,”艾金脸上有了笑意,品一口红酒,抿出个大红嘴唇子:“多跑跑健身房,也许你还有救。” 郑哲打完电话回来,就开始扒拉艾金:“起来,你坐我位置干嘛?” 艾金不动地方:“你上一边儿去,我们交流心事有你什么事?哎对,你怎么没叫李庭云呢,你不是很喜欢跟那个母鹌鹑一起玩么?叫他俩正好咱们分成两派。” “我看你是不是喝多了啊?不能喝别喝了,”郑哲的手指伏在他头顶,摁的艾金一缩脖子:“而且你老叫他干什么?竟瞎胡闹,难不成你看上人家了?” 艾金瞪圆了眼睛:“妈呀老娘已经是个娘炮了,还要另一个娘炮干什么,那会让我觉得我是在搞拉拉。” 顾铭问他:“什么是拉拉?” “就是女同性恋。” “可你是男的。” “操,我是男的啊,我他妈一直以为我是个母货呢。” 顾铭笑出了声:“你挺有意思。” 艾金看他一张脸在灯光下映的粉白粉白的,眉清目秀,就一挑眉,很郑重的给他下结论:“其实你人还行,比你的长相讨人喜欢多了。” 顾铭对这句评价反映不大。 他的双眼发茫,像是发呆,更像是远眺,而后他又重新对上郑哲的眼,吐出了一个名字,当场震的艾金酒醒:“李庭云。” 李庭云跟身边的一位魁梧的男士耳语两句,接着只身过来。 他来的早,吃过了饭,喝尽了兴,早就成精英变成了金喜鹊,他穿着最新款的纪梵希,领子微敞开,往外散着腾腾的热气儿,因为角度的问题,他本来先看见顾铭,点头过后,发现艾金在,他顿时生出些别的心思来,特别是眼看着小婊子喝的披头散发一脸妆泥,寻思着自己怎么能不过来问候问候呢。 艾金看李庭云坐台头牌一样,居高临下,俯视全场,心里登时喷出了万丈烈火,他别过头装着没看见李庭云,转而凑上顾铭耳边:“石女来了。” 李庭云跟郑哲招招手,却是没看他,只盯着顾铭:“好巧,你们怎么跑这边来吃饭了?” 接着又去看艾金:“怎么一头一脸的汗,我差点没认出来是你。” “跟顾铭聊天呢,聊的热血沸腾,”艾金直起腰身,后又拉着顾铭的手,亲昵的捏了捏:“唉,顾铭,总之你就珍惜眼前吧,有人疼你就是他的雪莲花小婊贝,也省得挺大岁数只能孤单闯荡野炮战,咬牙坐废三千根鸡巴死乞白赖登顶女王宝座后头的歪脖树,最后也只是成了枝上的黑老鸹,多说两句都要被人嫌烦呢。” 李庭云刚在包间里喝多了助性酒,这时候也是有点失了态,加之品出了针尖麦芒,他当机立断,拉过一把椅子便在顾铭身边坐下。 他之前就在嘴唇血迹问题上就觉得顾铭不对劲,这会倒也放得开:“怎么,顾铭,遇上感情问题了?我跟你说,你是真年轻,也有自己的事业,又不是徐娘半老着急找靠山,凡事还得三思而后行,万一碰个伪人渣再搞的自己三十出头就成了灭绝师太,长一张血菊嘴整天就知道诅咒人家生男代代为奴,生女世世为娼,多可悲。” 艾金正捏着高脚杯正抿红酒,听他这话险些呛出了口,他强忍着咽下去,而后抬手搂住的顾铭的肩膀:“顾铭,还是听我的,快感来了不要停,你是他的自慰杯,他是你的大飞机,多好多美满,人活一辈子不就图个爽么?也省的无爱滋润最后干巴成了千年的蜈蚣精,逢人就前后左右的摆动他的怪臀,多招人膈应,到时候我要是还认识你,肯定一口吐沫淬在你脸上让你个老妖孽速速退下!” 郑哲都听呆了,他竭尽全力插了一句嘴:“你们说什么呢……那什么,艾金啊,你喝嗨了净瞎说,李哥,我觉得你可能对顾铭有点误会……” 李庭云已经完全停不下来,他活了三十八年,从未受此侮辱,他原先是神志不清,现在几乎可以算得上失去理智,他的手放在桌面儿上,姿态悠然:“顾铭,日子是自己的,决定也是自己的,别人的意见终究是别人的人生归纳,只不过我想奉劝你一句,你在取经时也的该看看给你灌心灵鸡汤的那个人混的怎么样。” 艾金干笑一声:“李总,你这是说我混的不行么?可话说回来,我比你少混几十年呢,你这么比我很不公平啊。” 李庭云看他一眼:“少混几十年?我才三十八,你也有三十了吧。” 艾金坐直了身体:“男人三十也是一枝花啊,四十就是豆腐渣了。” 这话不知道是戳了李庭云的痛处,还是他真的词穷,一时间气氛降至冰点,半晌也没人说一句话。 郑哲一脊梁的冷汗,他在桌子底下摁住了艾金的手,接着跟李庭云笑笑:“男人三十八,一朵鸡米花,外面焦着里头嫩,也挺好,李哥,艾金喝多了跟你闹着玩呢,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艾金几乎给郑哲攥断了手脖子,最后也不情不愿的道了歉:“李总别生气,我这人向来嘴臭,这就回去立砍私处三百刀给你赔罪,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李庭云无话可说,接着转向顾铭:“跟你说这么半天你怎么一句话也没有?” 顾铭被俩人喷了半天,神色平淡:“我只是不明白你们有什么可争的,本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何必为这么点事伤和气,”说道这里他脸上出现了一点颓势:“而且你们的嘴都太快了,我还没有想好我要说什么……。” 第 74 章 郑哲将艾金弄回宾馆,送顾铭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他心情相当不错。 顾铭今天多么给面儿,多么识趣,连艾金那种怪咖都能说的下去话,要知道他小时候就连看都不看艾金一眼,要不是因为郑哲,能么? 郑哲的心里一个劲的放礼花。 他喜气洋洋,开着车,拉着媳妇儿在心里唱着歌,一路傻乐,搞的顾铭都想揍他。 郑哲本来有别的安排,但顾铭接了一个电话就说有事要走,搞对象也不是仅为了解决生理需要,郑哲虽然失望,但今天的惊喜实在太多,以至于这点小情绪跟那些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因为顾铭今天的表现无异于跟郑哲说我也喜欢你,别瞎寻思了。 郑哲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心细的像个娘们,倒不是患得患失,而是他要的是开心见肠,而不是只见肠不见心。 他自觉实在没干什么让顾铭忽然上赶着他的事儿,所以他不得不想,也为洒脱不起来,反观顾铭就很洒脱了,打小就是,他烦你的时候多一句话都不会跟你说,对你有感觉的时候也干脆,该主动主动,从不拖泥带水,腻腻歪歪,哪怕他曾经厌的恩断义绝,恨的不共戴天。 这都是郑哲喜欢他的点,除此之外还包括无情,包括怪,甚至到后期也包括郑哲以往讨厌的狠毒,这种人郑哲这辈子也只遇上这一个,吴江舟张春天,艾金李庭云,相似的人都有很多个,然而顾铭只有一个,他到现在也没遇见第二个。 于是他爱顾铭就像是一次漫长征服,金戈铁马,狼烟恢弘,他有时候也会觉得顾铭是吊了他的胃口,放大了他的渴求欲,他信心十足过,也心灰意冷过,直接过,也迂回过,最后在无数的败仗里守的城门大开,而不是城池失陷,征服变成了臣服,他他娘的成了入门宾客,他当然没有安全感! 到了地方,车未熄火,人也没下车。 车门都开了,郑哲却拉着顾铭的手,捏他的下巴,用拇指细细的搓他的嘴唇,红且湿润,带着酒香,令人沉醉。 郑哲亲了他一口:“哎,着急走么?” 顾铭关上车门:“还行。” 郑哲往后一调座位,给驾驶位腾出很大的空间,紧接着又将顾铭抱到他腿上。 顾铭起初不太配合,后来还是骑跨在郑哲腿上,给人抱在怀里搂的瓷实。 郑哲将头埋在他的肩窝,使劲的嗅他的脖颈,因为嘴唇都埋在衣料里,所以出口的声音就有些发闷,乍一听像是带了点鼻音:“你喜欢我哪儿啊?你告诉告诉我,我好发扬光大。” 顾铭微弯了腰,任由郑哲揉搓他的腰身,只将下巴搁在他的头顶:“恩?” 郑哲忍不住去亲顾铭的脖子,他含住他的肉,不受控的嘬出一个红痕:“你忽然对我这么好,不怕我以后死缠着你啊。” “缠着我?”顾铭被郑哲啃的痒痒,腿也缩起来:“你不怕挨揍么?” 郑哲冷哼一声:“呵呵,中国男人自古就不畏惧这个,没听说过棍棒底下出孝子,搓衣板上出贤夫么。” 顾铭脸上有了笑意:“你比以前会说了。” “老在外面玩,练的呗。”郑哲的手游移到顾铭腰际,从裤腰里伸进去,在外衣底下将掖在裤腰里的衬衫一点点拔出来:“而且我也没觉得我会说,我真想说的也不知道怎么说。” 一双手熨贴着顾铭的腰,从细捻到开阔,逐渐往上,流连胸腹,最后顾铭低哼了一声,摁住胸口揉搓的指头:“不行,我有事。” 郑哲感受着指腹下微硬的凸起,后又抽出来,将顾铭的衣服往起拢了拢:“知道,走吧。” 郑哲看顾铭开门下车,又跟着下去,他看准了四周无人,拉着顾铭到没有路灯的阴影里来了个绵长的亲吻,临了还颇得意的捏住了顾铭搭在他腰上的手,绅士一样,直到顾铭转身离开,抽出留在他手里的最后一根指尖。 顾铭进门的时候,张春天眼皮子都困粘上了。 这里是顾铭刚起家时的一处房产,比较破旧,因为地处偏僻不好卖掉,又实在不值两个钱,所以至今还留着。 说起来这地方张春天还住过一个月,不过张春天运气比较好,他当年重新搭上顾铭的时候,顾铭的经济状况已经比普通的小混混要好多了,且正靠着一个偏门的生意慢慢起家,所以张春天基本上没吃什么苦。 而且他跟顾铭混到现在也算个承包商,一直以来顾铭负责要,他负责谈,虽然抢工程抢的凶残,可主业副业的一年也不少赚,闲暇时张春天经常自嘲算是半个黑社会,半个生意人,随时可以从良,随时可以洗白。 可顾铭不行,他回不了头,他结过仇,犯过案,这些年光跟他有关系的涉黑故意伤害罪案件的案底就数不胜数,替他跑过路的哥们就好几个。因为张春天主要负责生意,所以具体顾铭身上有没有,或者有多少命案张春天也不太能确定,他唯一能确定顾铭如果不跻身全市真正的黑社会大哥行列,去结交企业家,结交政客,混到有实业有关系有免死金牌,那他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棱角过多,过于刚硬,起来的快根本就是靠剑走偏锋,太有可能昙花一现。 张春天很替顾铭担心,让他学学田二,本市最大的黑社会头目。此人十分牛逼,有背景有来头,黑白通吃,名声显赫。他2000年娶了个空姐,在本市刚开的颐中皇冠假日酒店摆桌,宾客的轿车都停到了几条街外。那一天真是道儿上的名流云集,宾朋满座,像大猫,老陈这样的都弓着小腰去给送礼金,回头还不见得能见上面,传说田二连宾都不迎,也不知道在新娘化妆间干什么,反正当时就见了一个人,还是他亲自跑下来,那人连车都没下,见了田二的面儿,给了红包,接着一个油门就走了,大家都传说是政府要员,说那人就是田二的背景来头,特意自己来一趟是给了田二天大的面子。 所以当张春天从顾铭抓来的人嘴里听说田二这两个字,很是惊恐。 居顾铭所说,这个平白无故揍了武儿的是他之前大哥的手下,若是真是黑皮的人,那顾铭要留下他搞废黑皮张春天没意见,反正黑皮已经是过气老大,但要是跟田二扯上关系,那顾铭就是惹火烧身,玩火自焚,张春天当然害怕。 屋子冰冷,连暖气都没有,张春天抱着一个热水袋窝在爆皮的沙发上,他歪着脑袋,困的一眼睁一眼闭,直到顾铭站到他面前他才见了鬼似的双目圆睁,接着又放松的阖上。 他动了动略发福的身体,在皮质上蹭出吱吱呀呀的响声:“我还以为仇家来了呢,吓死我了。” 顾铭环视一圈:“到你眼前你才发现有人,你还不如直接去睡。” 说完又踢了踢躺被捆成粽子的人:“睡了还是死了?” 张春天长长的打个呵欠:“被你揍成这样当然是又昏过去了。” 今天下午顾铭用拧螺丝的扳手将人砸的鼻骨断裂,到底逼问出了事情原委。 除了武儿挨打,甚至包括小猫的事都是这些家伙背地里过手的,小猫是顾铭打坏的没错,可不是黑皮从中作梗也不至于成了废人,惹的大猫对顾铭怨气颇重。 总之简而言之,这就是一个冤冤相报何时了的续集,只是这次特殊些,兄弟反目成仇,扯出了点当年的烂事来,黑皮不是淡出,而是带着两三个人跑路,躲了几年把风头避过去,回来找顾铭算账,却不料顾铭已经成了气候,不好动手了。 张春天再次开口:“对了,他叫什么名字?老哎哎的叫也别扭。” “他姓劳,名字是一个火跟一个华。” “劳烨?” “我从来不这么叫。” “……我说劳烨也没说姥爷呢……你这样容易让我想歪,”张春天气精神了:“我操,他爹妈给他取这个逼名儿简直无耻,就这名也能在道儿上混开?你说我叫他什么好?叫老劳?听着像姥姥,叫小劳小烨听着像小姥小爷不说,你看看他那一脸老褶子吧,我操他妈的。” 顾铭慢慢思索着:“其实当时他黑哥也叫他老华。” “你怎么不早说呢你?” “你不是问我他叫什么名字么?”顾铭挨着张春天坐下:“黑哥现在拜在田二底下了?” “这个姓劳的是这么说。”张春天扔掉热水袋:“要不我看算了,你把人打成这样可以了,毕竟这年头大家还是赚钱为主,以前的恩怨也就随风去了。” 顾铭摇摇头:“黑哥恨我,现在他手里没人就敢偷着在背地里给我使绊儿,他跟在田二手下早晚有势大的一天,我不能现在算了。” “你到底跟他怎么了?” “懒得说,太长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顾铭看了看地上闭着眼的人,又看看张春天,眼睛里光芒灵动:“我来的时候想好了。” 送走艾金后,郑哲出了一趟差。 眼看着要过节,他现在人在山东,家里那边顾不上,便在这边跑了三百多公里去办事处所在地给各大二级单位的位领导拜了年,上了香。 毕竟这里的人脉还比较新,根基不稳,他得勤着打点,他这一趟光走访就花了十万块,待了两天后,艾金给他从网上传的一个小短片触动了他回去的念头,他怀着一个思春的心迫不及待的回了本市,不料刚下高速,吴江舟的电话又进来了。 这哥们这次不借十万,借两万,老脸都不要了,死活问郑哲借。 吴江舟果然是跨行失败,不见回头钱,账上没资金周转,银行也贷不出款,借钱无门一时脑瘫碰了高利贷,黑社会现在逼着要钱,他想着先把利息还上,然后再想办法,能回款回款,回不了就破产清算。 老吴话都说到这份上郑哲也有点心软,想着两万块就两万块吧,好歹相交一场,就答应着让他明天来找自己拿。 挂了电话郑哲家都没回,第一件事就是去见顾铭。 到了顾铭家给郑哲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郑言,他手里拿着调味料,嘴里还吧唧吧唧的嚼着什么东西,看见郑哲一脸错愕,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哥俩都愣了一好一会,最后干巴巴的打了个招呼就该进屋进屋该关门关门。 因为塞车,他到顾铭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也过了饭点儿,可顾铭还似乎在煮什么东西,郑哲闻着甜味儿直接窜到了厨房,刚到门口的时候顾铭正好收汁儿起锅,顾铭先是瞥了他一眼,后又很仔细的看了一下,抬手关了火。 俩人两三天没见面,郑哲本来准备了一大套说辞,生怕生疏了,可这会儿他张了张嘴,冒出来的却是一声低笑,有点傻,肯定是很傻,要不然顾铭也不会没由来的笑,肯定是笑话他。 俩人相顾无言,相视而笑,郑哲走上前,捉了一只细薄的手,五指缠绕,食物还在锅里,人却出了厨房,旁若无人,四目相印。 要不是郑言在这儿,郑哲真想好好啃啃面前这个小红嘴,除了这个,他想干的事儿实在太多,一时间选不出来,脑子一热,便提前把深夜的‘开胃菜’搬了出来。 他拉着顾铭往卧室里走:“给你看点有意思的东西。” 顾铭眼底似乎有了点惊喜,转瞬即逝:“给我?” 郑哲进了屋,反锁上门,往床上一趴:“快上来。” 顾铭的脸冻成了冰:“干这个?” 郑哲冲着他招招手:“不是,快点过来看吧,好东西。” 顾铭的脸又回了暖,趴在郑哲身边:“夜光表么?” 郑哲划拉一下把被子盖他俩头上,在黑暗中掏出了手机,把艾金从网上下载的短片播给顾铭看。 这是一个亚洲g片,较郑哲小时候看过的清晰不少,质量高程,人物英俊,叫声销混,好看的郑哲都不舍得看完,只看了一部分就急切的回来同顾铭一起分享。 “我手机生太大了,怕郑言听见,”郑哲把手机声调到最小:“有意思么?” 屏幕的青光映着顾铭的脸,看上去很认真:“还行吧。” “你是以前看过?” “没有。” “那你怎么也没点不好意思的神色呢?” “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哦,那正好,你以后学着点。” 话音刚落,就听顾铭那边嗬了一声,郑哲以为他要发火,不料他只淡淡的回了一句:“你看,换人了。” 郑哲一看,好家伙,互攻了。 第 75 章 郑哲把手机一收:“我发现越看越没意思,不看了吧。” 顾铭从他手里拿过手机:“我自己看。” 郑哲又去枪:“别了别了……挺没意思的,哎,对,你煮什么呢?我闻着好甜啊,走走走,咱们出去吧,郑言还在外头呢,别他再以为咱俩在里面干嘛呢。” 不知道顾铭是不是被他抢烦了,郑哲话音刚落,便被人一拳闷到被子里。 他头皮微痛,整张脸都陷在被褥里:“你注意点五讲四美,能不能别老又看黄片又打人的。” 顾铭依旧是看,半句反驳也没有。 郑哲测过脸,看顾铭一脸认真,又上去捏他的下巴:“咱俩晚上试试前半段?” 顾铭看他一眼:“那后半段呢?” “后半段等咱们老了再说,等我老了,干不动了,你来干我,你比我年轻。” 郑哲说这话的语气是死皮赖脸的,但实际上他脸有点烫,想着该是在被窝里闷的,于是他掀开被子,很舒服的翻了个身,将双手枕在脑后。 他望着天花板,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着轻松些,随意些:“你要是愿意一直跟我在一起过到老,那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吵架了,你打我我也不还手,咱们什么事都你说了算,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也不会像以前那么总想管你了,混一辈子黑也没事儿,你高兴就行,我想招儿护着你,回头你干不动了,我也能养你,你说说我这样的你这辈子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第二个吧,别说提灯笼了,你就是抗着疝气大灯也找不着吧?” 等了半晌没听见反馈,郑哲脸皮是真热了,他放下手,讷讷的起身:“我刚才说话了么?怎么一点记忆也没有了。” 顾铭盯着手机屏幕:“你说等你老了,让我干你。” 郑哲照着顾铭的屁股拍了一下:“你他妈怎么不听点有用的呢?” 顾铭答非所问:“那你愿意么?” 郑哲很认真的想了想:“现在么……说实在的,你要是想的话,勉强也行。” 顾铭关掉视频,将手机还给郑哲:“勉强就算了,你来睡我,反正我无所谓。” 郑哲没接手机,而是握了递手机的手,将人拉在怀里。 他定定的望着顾铭:“我怎么最近总觉得我是在做梦呢?” “做什么梦,你不一直很清醒。” “是呗,真的都有点假了,”周遭光线晦暗,郑哲捧着顾铭的脸,气息低沉:“算了,跟你说你也不理解,你个没文化的。” “理解。” “你理解个屁,我这是冷暖自知,”郑哲在他嘴上狠狠的亲了好几口:“现在就想睡你,怎么办?” 因为太暗,顾铭脸上的情绪郑哲也看不太清,只听他开了口,鼻息软软的呼在郑哲脸上:“那你先把郑言送回家。” 郑哲赶回来的时候顾铭刚好洗完澡。 时间是晚上七点,正好是新闻联播,没好电视,酒足饭饱,天时地利,郑哲借用了顾铭的浴室,随便把自己一冲就跑出来干大事。 郑哲想这事都要想死了,先前他总怕顾铭以为他只是为了这个才总找他,硬是忍了好几天,还特意跑出去出差,实际上郑哲针恨不得一天什么都不干,天天在床上日他,日的他连床都不下了,腿也合不上,六哥当了这么多年乞丐,饿的肚子里一点没一点荤腥,终于能敞开了吃肉了,那真是恨不得把自己腻歪死。 郑哲把顾铭摁在床上,一边口硬他,一边双手游移,自腰际向下,而后停在顾铭的胯骨,接着郑哲手臂用力,将顾铭翻了个身,又分开他的腿,用牙齿轻咬臀尖儿,轻柔的抚摸他。 顾铭从里到外都洗的很干净,干净的郑哲心里简直惊喜,他的食指摁在臀缝的褶皱上,要入不入的往里戳了戳:“你洗这么香想干嘛?” 趴在床上的人没说话,倒是抬起没被郑哲压住的脚,右偏着踢了郑哲一下。 郑哲恶意的笑,惩罚性的将顾铭的腿分的更开。 郑哲俯下身,用牙齿去蹭他的皮,刮他的肉,以舌尖密密的扫过他的会阴,最后触上那个他等会要进入使用的地方,用舌尖轻轻的撩拨,而后将嘴唇覆盖上去。 顾铭后面忽然一阵湿热,直激的他睁了眼,反射性的合腿一躲。 郑哲知道他不习惯,抬起嘴,反手一扣,又插进去半根手指,试图松弛顾铭因为紧张而缩紧的肌肉环:“别躲,宝贝儿。” 他重新俯下身,慢慢的舔顾铭的臀瓣:“你不喜欢么?”接着又缓慢的拔出手指,重新分开顾铭的腿,朝那个肉红的小眼儿缓缓吹了口气儿:“我等会就让你喜欢,别动,听话。” 说这句话的时候郑哲的舌头灵活的小鱼一样,不断的在那朵小嫩花上舔舐,吮吸,而他同时也在观察顾铭的侧脸,看他局促的神情慢慢放缓,又重新趴在枕头上,将整张脸埋进去,只露出玉白的耳尖儿。 郑哲很卖力的舔顾铭,亲吻他下面的小嘴儿,他两只手捏住顾铭的屁股,揉搓,抓捏,鼻尖和嘴唇深深的埋在里头,时不时的发出嘬吻的声响。 顾铭起初不适应,甚至还生出点莫名的羞涩来,而后他也觉得没什么,倒是被一块灵活的软肉挑拨的心里发痒,他忍住了扭动腰肢,却忍不住四肢用力,微蜷起来,这种动作使得他的臀部不自觉的后拱,不自觉的迎合。 细微的差别在细小的地方被放大,郑哲有点被他的热情惊到,他忽然就迫不及待。 郑哲单手拆了早就准备好的润滑,接着将水溶性润滑剂倒在指头上,缓缓的填充那张被吻的带着水光的小洞。 他俩尝试了一下骑乘体位。 顾铭坐在郑哲身上,背对着他,一脸疼痛的将那根狰狞的家伙坐进自己体内,直到两个人肌肤相触,毫无间隙。 上头的人稍微摆动腰肢,感受着同性的性器在体内胀大坚硬,铁棍一样翻搅。 顾铭身上开始慢慢的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动的生疏,起伏间后头还有个手指一直在摸他们交合的肛口。 郑哲盯着这一小快被开拓的地方下腹发紧,他起初不动,任由顾铭掌控节奏,然而做了一会他也有些心急,突然支起双腿,将身上的人撑起来。 顾铭被郑哲架着向上,人也朝后仰,只能双手后撑着力。郑哲纵腰上挺,从被动到主动,他扳着顾铭的大腿根部,几乎要将其掰平,他一边插他下面的洞穴,一边抚摸他晃动的性器,后又向上流连到腰际,捏着顾铭的腰猛的向上,眼看着顾铭绷紧的背,收紧的臀,还有其间出入的黑亮性器。 顾铭的双手发软,腰被人掐着,双腿大开的架在郑哲腿上,唯一的受力点被凶狠的攻击,然而这样还不够,郑哲还抱起他腿,小孩把尿似的干他,翻插他的肛门,每一下都戳到他里头那要命的一点。 两个人变换了很多姿势,吭哧吭哧的在床上折腾。 差不多快到的时候郑哲采用的是传统体位,他攥着顾铭两条腿,将人朝上一提,使得其屁股更高的翘起来,接着单脚踩上床边,冲劲带着体重,每次抽插都尽根没入,干的又深又重。 郑哲能感觉到他长驱直入时的阻力,层层软肉,肠道里本没有肉的,只是一层皮,然而顾铭在这一段肠道外真是有不错的肌肉层,收缩非常有力,紧登登的箍住郑哲,还不仅限于肛口,真是一个非常欠操又好操的屁股。 白嫩的臀部在猛冲下被拍打发红,顾铭屁股起伏,全部悬空,穴口被蹂躏的同时尾椎几乎承受了身上的全部冲击,为了确保平衡,顾铭的手攥住床沿,垫在尾椎附近帮着分担冲压,这使得他的攥紧的指节不断的陷入上方的臀肉,被干出来的汁水也淋漓的流到的手指上,又粘又热。 顾铭被插的头昏脑眩,面颊充血,他明明应该腿是酸的,屁股是痛的,可他对此毫无察觉,反倒快活,只想让身上的人更用力点,更深点。 而郑哲也正如他意,他的盯着顾铭的眼,一下一下的顶到他的肛肠里,他的热汗顺着发红的脸膛渗出,一滴一滴的滴在顾铭的肩窝上,他俯下身,耳语一般:“爽么?顾铭。” 硬到极致的阴茎枪口一样埋在顾铭身体里,郑哲的耻毛紧贴这顾铭的耻骨,他整个人压在顾铭身上,不再激烈抽插,而是温柔的干他,他们胸口贴着胸口,脖颈靠着脖颈,十指交缠,身体相连。郑哲含着顾铭的耳垂,开始大量的出汗,他下体捅着一个湿热紧致的好地方,肆意妄为的干着最羞耻的事,他身体发烫,舌尖都是火热,细细的刷过顾铭的耳畔,声音几乎是喘出来的:“我干的你爽不爽?” “你喜欢么?爱不爱我?” 顾铭整个头都麻了,喘出的气儿都成了舒爽的叹息,他的下体在两个人的身体的摩擦下开始突突的跳动,屁股被胯骨狠力冲击,肠道里又爽又酥,不多久快感便从下腹炸开。他直着喉咙,滚出一声声的低吟,修长而有力的双腿箍住郑哲的腰,肠道绞紧,将这几天的存货都射了出去。 郑哲觉出来身下的小洞一缩一缩的咬他,也加快了速度。他快不歇,在临射的关头拔了出来,射的顾铭一胸口都是白浊。 做完了郑哲依旧压在顾铭身上,跟他缠绵的接吻,直到顾铭烦了把他踹开,他又扑上去,死活逼着顾铭管他叫老公。 顾铭身上粘,难受的很,因为想下去洗洗,就攒足劲推他,还锤他的肩膀:“下去,下去,你不是姓郑么?该叫老郑。” 本来是件挺有情趣的事,可从顾铭嘴里说出来就成了一件伤郑哲心的事。 刚才说什么也要让顾铭叫他老公的热乎劲儿散的差不多,郑哲眼有怨气,又多了点垂头丧气:“不说拉倒,你等着的,哥们下次肯定让你管我叫爹……” “……” “再说了,什么什么老郑是什么意思,我可一点也不老,我出去人家都叫我小郑呢……” “你怎么不老,你有三十了吧。” “你懂什么,我长相年轻,身体也年轻,而且还怀着一颗十八岁的心,哪里老了,”郑哲一阵心酸,接着把顾铭往旁边一推:“上一边去吧你!去去去!好像你多年轻似的,有什么好显摆的。” 第 76 章 郑哲昨天手机很早就没电了,在顾铭家也没有适合的充电器,他自觉没什么太着急的事儿,便第二天回家才充的电。 手机屏再度亮起来的时候,就没停下震动,短信提示来了二十多条未接电话,其中十七个都是吴江舟打过来的。 郑哲昨晚上春宵几度,早晨还‘晨练’了一下,体力消耗过度,一时半会有点缓不过来,他懒洋洋的仰躺在床上,接通了吴江舟的电话。 那头响起来的声音几乎要杀人:“我操,你他妈的你咋才接电话呢?” 这老家伙这一句直接把郑哲骂精神了,心想这年头借钱的是大爷没假,可这钱还没借到手呢就如此霸气可真是不多见,郑哲心里窝着火,嘴上还挺客气:“我手机没电了,你吃枪药了啊?” “对不住我实在是太着急了,郑总,郑哥,郑爷爷,我实在是……哎,不说了,你在哪儿我现在就去找你,他妈的我家客厅里现在有个大混混,吃我的喝我的我都要疯了。” 郑哲从床上坐起来,单脚找鞋。 他听得出吴江舟心力交瘁,也知道给黑社会逼债逼到了家里大概是个什么情况。 那真是吃喝拉撒全在你家,你做饭他捡碗你睡老婆他撸管的,这事郑哲可没少听说,他小时候跟张春明混的时候,还因为要账的事还帮着雇过一群农村保镖,十二小时贴身跟随债主,所以他倒是能理解吴江舟等不了的心,但他也不愿意吴江舟领着人上自己家,便提出了要去给他存钱的建议。 哪知道吴江舟这老小子不愿意在那帮人面前暴漏账号,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央个没完,最后只能郑哲亲自上门给送。 吴江舟没让郑哲上楼,估计家里已经给折腾的不像样,郑哲到的时候,他领着个男的下楼,随便披了个外套,连裤子都没穿,身下一条紫秋裤。 郑哲看的一愣一愣的,这俩人认识这么长时间,常年结伴出入高级会所,吴江舟从来都收拾的人模狗样,从来不像现在,垂头丧气,好似落水狗。 郑哲的视线从他裆前的小鼓包厌恶的移开,侧过头去看跟在他身后的男人。 那个混子二十多岁的模样,头发刮的很短,看郑哲看他起初还没怎么当回事,而后却又瞪大了眼,盯的郑哲直想发火,毕竟以他们东北的习俗这样看人在道儿上来说实在是一种略带挑衅的事。 郑哲强忍住没问他你瞅啥,只是当着俩人的面儿把钱点清了,谁料那混子拿了钱也没走,反而是继续盯着郑哲看。 郑哲挺不乐意的开口:“你瞅啥?” 那混子幸好是个山东人:“……你是不是认识顾铭?我好像在他身边见过你?” 而后不等郑哲说话又上跟他握了握手:“我想起来了,就是你,哥,你怎么称呼?” 吴江舟巴不得他赶紧走:“行了,你拿了钱就赶紧回去跟你老大交差吧,老跟这儿泡我们郑总干什么呢。” 那混子看郑哲不爱搭理他也没久留,拿了钱就上了路边停着的一辆捷达,发动的时候吴江舟又忽然想起来似的,穿着肮脏的棉拖鞋撅着屁股撵上去,在车开走前去拍了拍车窗,问他还要不要他留在楼上的铺盖卷儿了。 混子说了句送他,接着便开着汽车绝尘而去,只留下一团尾气跟体态臃肿的吴江舟。 因为赶上饭点儿,吴江舟上楼穿了裤子,而后他领着郑哲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饭馆。 俩人落座后,他把他最近的情况跟郑哲仔细的说了一下。说他贷钱的人叫什么什么黑皮,前些年是个人物,可跑了许多年回来就不行了,只能给别人当小弟,刚才那个就是他的小弟,在吴江舟家作了整整一天,昨晚上还他妈的叫了一个小曼儿过去各种啃,就差当场造人了。 说道这里吴江舟狠抽了一口烟,裹的直冒火星子:“我这回算是被套进去了,本来是埋桩子等傻兔子,结果兔子没等着,连桩子都收不回来了,企业的工人都要扎脖儿了,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这下真是不破产都不行。” 郑哲吃了一口菜:“那你就破呗,破完了先从皮包公司干起,你把资质弄下来,我能帮你联系一两个业务。” 吴江舟一摇头:“可不行,破产了我就真什么也没有了,我都他妈想在破产结算前卷钱跑了,可这好像犯法吧?怎么弄呢?会不会把我抓回去呢?” 郑哲发现菜十分美味,又很下饭,便转头跟老板要了一碗米饭:“你有钱还跟我借。” “你那两万块我回头会还你的,公司很快就会回一笔款子,虽然不够堵漏洞,但还你绰绰有余。” 说完看郑哲没什么动静,就是闷头吃,吴江舟便把烟蒂摁熄在烟灰缸里:“怎么跟你说一会话发现你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郑哲又叫了几个特色菜,打算挨个尝尝:“哎,没看出来啊,这么破的小地方做的菜这样好吃,我寻思着改天带我一个朋友过来吃……” 老华第二天脸全肿起了,猪头一样,鼻子上已经开始化脓,直吓的张春天赶忙给他吃了点消炎药。 他的藏身之处除了顾铭也只有张春天知道,连武儿都没告诉,所以张春天得时不时的过来看一眼,加之李庭云他们公司最近在发包,生意来了张春天一个人两头跑,虽然有点忙,但好在还忙的过来。 同时顾铭也没闲着。张春天不知道他是不是效仿当年的崔茂银事件,逼着老华给黑皮去了信儿,反正最后顾铭通知他说黑皮已经被引出来了,还正全然不知,被蒙在鼓里。 不用问张春天也知道顾铭想干什么。 顾铭被黑皮背地里搞了那么久,既然都决定反将一局,那么换成谁也不会再留后患,而且他也不能留余地,出来混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越是混出了头,越是混到死脑袋也上不了头顶,无论你有多疲惫,有多后悔,赚了多少钱,多少名气,全都逃不过一句人在江湖漂,你不出刀就挨刀,就这么简单。 所以张春天也不想问。顾铭有些事他能不管就不管,而顾铭以前有崔茂银的时候也从不跟他商量。 张春天有时候也会暗自佩服,顾铭下了这么多次手,却一次都没出过事,他猜顾铭大概是有个底线,而这个底线不一定是开枪,也不一定是杀人,却一定是不能造成坏的影响,就像他当初敢在大街上把秃子捅了个对穿,就知道这事他能压的下来,顾铭知道他不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张春天一直认为顾铭是聪明的,他只是不说,但肯定不蠢。 老华这两天情绪很差,时不时也阴阳怪气发泄一下,大多冲着顾铭,说他听说顾铭跟一个男的混在一起,还嘲笑顾铭睫毛长长的像个小娘们儿,不成想还真跟女人一样喜欢男人。 顾铭反映倒是平淡,脸上没有丝毫尴尬:“是啊,碍着你了?” 后又评价了一下:“闲的。” 老华耷拉着脑袋,他脸上的血迹发黑,青面兽一样,他不是本地人,老家在福建那边,所以说话的时候略带口音,舌头也有点软:“顾铭,你真是一点也不讲兄弟情谊了,你忘了当年你生病黑哥带你去打点滴啦?你看看你是怎么报答他的,你报警逼走他,还占了他的活儿,你是要钱不要脸啦?” 张春天在一边玩着打火机,顺便斜眼去看身边立的跟标杆一样的顾铭。 顾铭双手插兜,丝毫没被激怒,也懒得纠正。 老华絮絮叨叨的指责了顾铭好半天,大意就是当年黑皮对他有知遇之恩,顾铭多么的不识抬举,多么有野心,逮着黑皮身上出了命案,联合条子一起搞他,等黑皮跑了就直接吞了黑皮的啤酒机场子跟承包的河段,卖了的钱也塞在自己的口袋里,为人不齿。 张春天听的心里发憷,虽然知道不能光听一面之词,但他也总算知道顾铭哪里来的本钱起家。 他忽然很感慨,想着之前总觉得顾铭没怎么变,然而实际上顾铭还是变了,再仔细一看样子也变了,早就没有小时候那股子秀气劲,只是他整天跟顾铭在一起,不觉得罢了。 在他心里顾铭还是当初那个四处打短工的小小子,小可怜儿,跟他弟弟一样,实际现在顾铭真是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道儿上人,混混,而张春天跟着他,其实是他的小弟。 老华被抓来之后,除了被揍就是被逼,基本上没什么时间诉苦,他逮着顾铭沉默的时候说了很多,见顾铭没反应也有些疲惫,话也实在起来:“你是大哥,你要搞就搞,干嘛非要顺带着收拾我呢?你这样我以后出去没法混的,我又没有得罪你,你也知道跟着人家混,总要听人的话嘛。我已经帮你引出了黑皮,还被你打成这样,鼻骨都断啦,你就给我一条生路,你放心我不会跟着掺和,也不会因为你打我而记恨你,我不敢怪你,只求保命,也明白出来混说话就算话的。” “……” “我其实还是想劝你算了,你不如就趁这次机会跟黑皮见见面,把话说开了,你大不了赔他点钱嘛,反正你也搞不掉的黑皮哒,道理很简单,他是冲着你来的你现在也发现了,要是换做你,你处心积虑的去弄一个人,哪里会随随便便的被那人做掉呢?” “……” “大哥,我不跟你们玩了行不行?黑皮后台很硬的,他要是知道上了当,是不会饶了我的……” 顾铭咔嚓一声,合上了张春天手里的zippo盖子,张春天心里一顿,抬头看顾铭正垂眼看他。 “春天,走啊。” 张春天将火机放进兜里,跟着顾铭出门:“行啊,正好饿了,咱找地儿吃饭去。” 背后的声音有点绝望:“别走啊,顾哥,咱们谈谈吧,你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总也要想想你身边的人吧,你的小兄弟,还有你那个男人,你也不管嘛……” 张春天没放在心上。 他是旁观者清,只觉得这个人就是在满嘴放屁,危言耸听。黑皮那点手段已经在之前展现的淋漓尽致,非常的下三滥以及弱鸡,所以张春天一点也不担心,只是昂首阔步,大步流星的往外走,盘算着跟顾铭去吃点什么好东西。 可身边的人却骤然停了脚步。顾铭眼底的平静完全的消失,取而代之的另一双眼,他顿了一下,而后在老华的喋喋不休中回过头,阴狠狠的钉在他脸上。 第77章 现在这个季节外头还没有花,不过郑言在家里养了一盆,是郑哲搬回来的。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品种,前几个月都是一根一根的绿草,害郑言以为是一盆葱,结果竟在前些日子开出一朵朵的白花。 郑言高兴坏了,他把那花养的又大又肥,从小瘦花长成一朵大胖花,等长成了,他又那小心翼翼的把这朵花揪下来,护在手里,打的去找的顾铭,想着送给他。 他先去了顾铭家,发现没人,又换了个地方找,等他找到顾铭的时候,花已经有点蔫,他懊恼的将地下有点蔫的地方揪掉,接着兴高采烈的上前。 当时顾铭正跟张春天说话,附近是六个人围在一起打够级,声音吵闹。 顾铭因为面朝门口坐,所以最先看见了郑言。 郑言今天收拾的格外精神,头发梳的利索,脸也擦的香喷喷,而且郑言跟郑哲不同,打顾铭认识他那一天,他就是个双眼皮,纯天然无后天加工,不像郑哲,想双起来只能靠手硬掐。 张春天对此无察觉,只慢悠悠的喝一口茶,面朝顾铭:“怪不得武儿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可也是,多少田二的手下都没见过他本人,再说,黑皮肯定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他走的这么丢人,淡出总比跑路强么……” 顾铭没有答话,而是望向郑言:“过来。” 郑言从来都很听他的话,他本来还想去找个地方把花插起来,养精神了再送,结果听顾铭这一声召唤,就直接从门口跑了过来。 不料他刚跑过去顾铭就直接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来了,也不要四处乱逛,在你家呆着,或者回你妈家。” 张春天回头看了郑言一眼,赶上手机响了,便去旁边接了个电话。 顾铭挺身而起时,旁边打牌的人顿时静了,看顾铭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又都纷纷开始出牌,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郑言心里是非常难受的,但他看顾铭脸色不好,也不敢说什么,只柱子一样杵在原地,低着头转着手里的花茎杆,可他看见这花就更难受了,因为花不鲜了,不美了,也萎了,他白白的养了那么多天,养的那么好,结果他的好东西到了顾铭眼前就成了一堆破烂玩意,有点傻兮兮的。 顾铭看他那样心里有数,觉得这是个可怜人,因为不会安慰,也没法解释,就开口说了一句:“以后咱们可以再见。” 郑言低着头,又点点头,这姿势就显得很怪异,致使顾铭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他的下颌,郑言嘴唇抿的很紧,一句话也没有。 顾铭想起楼上还有两盒子曲奇,是别人送给顾铭尝的,说是从香港带回来的味道很好。 顾铭这两天有点食不下咽,就想着留给郑言,这会儿正好拿上,他让郑言等一下,转身正想上楼,结果身后的人却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郑言忽然扑上去,紧紧的抱住顾铭。 他的脸贴在顾铭的脊梁上,手上的力气也大打,简直要把顾铭的腰勒断。 “我这么碍眼,”他的眼泪滚滚的下来,浸湿了顾铭的衣裳:“连你也不想要我。” 顾铭低头看一眼腰上的手指,用力掰开,他虽动作粗鲁,语气却平和:“没有的事,我这阵子比较忙,也没嫌你碍眼。” 郑言满脸泪痕的被推开,他本想作势想再去抱,可看顾铭那一双寒灯似的眼又觉得害怕,便退而求其次的去拉他的手。 郑言的手跟郑哲的手差不多大,但却要白软很多,即便是这样,他攥着顾铭的手还是觉得细条条的:“我也没给你惹过事,也没惹你生气,而且我也不用你跟我说话,也不用你看我……” 顾铭打断他:“竟瞎胡想,都说了不是嫌你。”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找你?” “总来找我不好,我又不是什么好人,整天打架,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不怕,我……”郑言瞪着眼睛想了半天,口不择言:“我是嫁鸡随鸡!” 顾铭很是怔了一下,后又慢慢的反映过来:“你这么用好像不对……” 郑言的指甲几乎要嵌入顾铭的皮,他嘴唇哆嗦着,上面全是鼻涕和眼泪:“你不让我跟着你,是不是觉得我傻了吧唧的啊,我其实一点也不傻,就是有一点笨,我学习不好……” “好了,闭嘴!”顾铭神色恼怒,他直挺挺的立在楼梯上,垂眼跟看热闹的小弟们对视片刻,接着等大家都缩头缩脑转移视线,又顺势将手反扣,从被拉变成拉人,牵着郑言就上了楼。 顾铭牵着他,像是牵着一条厚墩墩的大型犬:“别闹了,你听话。” 郑言由他扯着上楼,他虽然极度失望,却是点点头,单手抹眼泪,他擦眼泪那只手里还攥着花,早就在刚才的拥抱中被挤的不像样子,于是他的眼泪越擦越多,从沉默变成了有一点呜咽:“恩。” 张春天挂了电话,眼看着顾铭拉着郑言上楼。 他自觉他可能高估了那傻东西的情商,却很知道顾铭应该是什么也没觉出来。 不过这也不是他该操心的,眼下他操心的是顾铭已经将黑皮约出算旧账,顺便也对老华的口中顾铭的行径比较怀疑。 在张春天看来,顾铭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并非那种背信忘义,唯利是图的混混。 不过话又说回来,顾铭就算真的卑劣,张春天也觉得无所谓,兄弟们也觉得无所谓。 这年头的黑社会早不像八九十年代,大家因为兄弟情谊聚在一起,在这个年代,把这些男人连接起来的纽带只有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那就是钱。这群人不要脸面,不要性命,谁也不是为了人,都是为了钱。为兄弟和名气而战早就已经过气,现在道儿上的主流是暴力和金钱,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才能最好的解释黑社会这三个字。 正如这次的纠纷,无外乎也是因钱而起,至少张春天是这样认为,如果顾铭没变卖黑皮的产业,那黑皮大可以将这页翻过去,因为屈辱?可连武儿都不知道,他能丢多大的人?何必非要迎难而上给自己找不痛快。 说白了还是因为顾铭吞了他的钱,最重要,顾铭现在还有钱。 不过这也就是张春天自己想的,事情来的突然,很多细节他来不及过问,不懂也不敢劝。 顾铭已经把事情安排妥当了,他将黑皮约在大猫的地盘上,谈得拢就好说,谈不拢也是神不知,鬼不觉,无处对证,总之这一出计划是先斩后奏,过后事发田二也不知道是谁,只知道黑皮当晚去了大猫的地盘,到时候再放出前阵子黑皮算计小猫的风,放了烟雾弹,找好挡箭牌,趁着黑皮还没给田二建功立业,顾铭算准了田二不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大动干戈的报赔钱仇。 张春天发现顾铭大字不识一筐,看自家的营业执照都能皱着眉头默读半个点,回头还得指出几个不认识的,可琢磨这种事却总也用不了十分八分的,临场反应也快。 所以张春天向来都对顾铭很放心,只是这次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两天他的眼皮总是跳,心里发慌,他怕顾铭出事,毕竟顾铭虽然还是撒网,却也算是人家网里的猎物,毕竟,凡事总有意外。 顾铭找人把郑言送回家,又接了郑哲的电话。正好顾铭也想找他,便带着几个人,上了门口的suv,直径开到跟郑哲约好地方。 于此同时郑言也被送到了家。 他的花没送出去,也不好意思送,他玩一样的揪着花瓣,在手里揉烂,搓出汁,然后又吹到车窗外,伸出头去看那些花被车轱辘压成黑漆漆的泥。 他忽然觉得舍不得,便把那些花瓣都放在嘴里咀嚼。 味道有点苦涩,他刚才很是哭了一通,舌头都是涩的。 下车以后郑言在司机跟副驾的护送下进了楼道,而后他上了一半又自己下来了,下去的时候送他来的人已经开车走了,他顺着石子路出了小区,过了几条马路,去了对面的海边散步。 天还早,还有那么多时间要打发,而且以他现在的心情,他也不想一个人在家看电视,到是更想一个人出来看看海。 因为这附近的海还没怎么开发,基本上没什么沙滩,全是大石头,加之天冷不能下海,所以人也比较少。 郑言蹲在路边,看地基下面的大石头。他像个绵羊一样闷头嚼自己手里的花,天气晴朗,而他脚下的石基却是晕开一块一块的水渍,吧嗒吧嗒的。 郑言以为下了雨,抬头看了一眼天,大太阳明晃晃的,一片乌云也没用。 郑言想着晴天下雨浇王八,便捂着头赶忙跑,想着寻个凉亭,或者公车站什么的避避雨。 他捂着脑瓜顶跑出来一头热汗,周身干爽,丝毫没被淋湿。 发现没下雨他就继续回去看海。他顺着海边晃悠了尽两个小时,吹的跟渔民一样,花也不知道丢到那里去。 郑言走累了,便找了个地方休息,顺便想东想西。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回去找妈,妈都已经有了白头发,也找不了多少年了,再说妈也有叔,他回去有点多余;如果去找哥呢,哥也有顾铭,还是多,反正别人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正好多出来个他。 倒霉。 郑言蹲在地上划道道划了很久,他蹲的双腿发麻,险些连大号都给蹲出来,为防万一,他双腿颤抖着站起来,抻胳膊扔腿间,不小心踹了一个人,直踹的那人嗷的一声。 郑言挺不好意思的回头,正想道歉,可他转过身,看见的不是白的天,而是黑的幕。 第78章 郑哲刚推了跟钱老板的饭局。 此人姓钱也十分有钱,前天一个领导来本市出差,郑哲得了信儿,立刻打电话联系,又安排饭局又安排饭后娱乐活动,结果当时这个姓钱的在场,俩人一面之缘,话题还算投机,过后老钱因为知道郑哲生意做的很大,颇想结交,便经常请郑哲出来吃饭。 俩人其实之前吃过一次午餐,当时就餐地点选在本市一个颇为上档次的五星级自助,郑哲眼看着这位钱老板一把一把吃葱蘸酱,扬州炒饭就红酒,还用的是那种容量一斤多的白酒杯,三口干光,把郑哲都吓毛了。 所以郑哲这次拒绝很痛快,挂了电话联系顾铭,想着带他去上次跟吴江舟一起吃饭的地方,顾铭电话接的很快,情绪不高,郑哲对此习以为常,他本想去找顾铭,但顾铭坚持过来找他,他便谎报个地方,特意约在了上次跟吴江舟吃饭的附近。 正值交通高峰期,开的不太顺畅,没几公里的地方郑哲硬是开了十五分钟,走走停停间,李庭云的电话进来了。 接的时候郑哲还犹豫了一下,可事实证明他多想,李庭云寒暄两句,竟是要艾金的电话, 郑哲肚里没食,却是险些当场喷饭,一脸不能置信,想着艾金走好几天了,他都要忘了,怎么李庭云还记得。 李庭云很诚实,说是昨晚上做梦跟艾金吵架,双方在2月14号情人节力争胶东花魁,从嘴炮互轰到大打出手,扯的披头散发西裤开裆,李庭云梦里怒不可支,早晨起来回想一下都要笑岔了气,觉得棋逢对手,冤家宜解不宜结,不想就此断了联系。 郑哲笑的肠岔气,他到了约好的地方,熄火下车:“和解是好事,那你稍等,我把他手机号发给你。” 顾铭的车早就到了,后头还跟着一辆,见郑哲的车停下后,车门大开,三四个小伙子簇拥着一个高挑挺拔的白脸儿从上头下来,直奔郑哲的奥迪。 顾铭什么时候过来的郑哲没注意,他闷头发短信,边发边嘿嘿,因为中午没那么冷,他开着车窗散烟味,不料忽然间伸进来的手照着他的脑瓜子就是四下,直接将他抽成了拨浪鼓。 郑哲怒目抬头,一声暴怒的操你妈还未全数冲出喉咙,便生生的少了个妈字,到最后怒骂竟成了拖着尾音的绵绵情话,怎么听怎么怪异。 “什么时候到的?”郑哲收起手机:“你出手打人怎么这么快呢?真有才。” 顾铭立在车外,声音平涩:“跟谁聊短信?” 郑哲抬头看他一眼,稍一探身,勾住顾铭的脖子想好好温存一番,可却在看见他旁边的小弟后,将那未出嘴的热吻收回去,只摸了摸顾铭的后颈:“李庭云。” 说完了郑哲就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很仔细的观察顾铭的脸,期待又紧张。 他瞪着眼睛看,竖着耳朵等,将对方极细微的表情收在眼底,却一直没等到顾铭的声音。 顾铭什么也没说,抬手又给他一拳。 郑哲将顾铭的手攥在手心,又移到唇边,他的眼睛盯着顾铭,亲吻间嘴角微翘:“你不高兴。” 顾铭往出抽:“松手。” 郑哲继续笑,笑的意味深长,又深又长:“宝贝儿快上车,我想你。” 他眼看着顾铭上车,坐到自己身边。 顾铭今天应该是心情略差,现在差上加差,那张白脸简直冻成了一块冰,然而郑哲很享受这后来加上去的一点差,甚至因此忍不住的朝顾铭耳边吹了口热气儿,本以为会招致寒霜,不料这块冰却顺着升了点温。 顾铭眉间稍尴:“不是说吃饭么,走。” 郑哲嘴角带笑,目光带火,一颗心热烘烘的发动了汽车:“你怎么了?怎么觉得你不高兴呢?” 顾铭答非所问:“我刚才还以为你就在这儿。” “我就是在这儿啊。” “竟胡扯。” “我在街对面,绕过来的,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够级大赛正好进行的激烈,我头客走的。” 顾铭听他在这胡编,不怒反笑:“你还会打够级?” 吃饭的地方在街对面,但因为中间都是护栏,郑哲便顺手开车绕过去:“那必须啊,我找了你,那不得入乡随俗么,时刻做好当山东贤婿的准备,回头见家长我好陪你亲戚玩啊。” 俩人到了地方下了车,郑哲带着顾铭进了饭店,看见后面跟上来的三个人,虽颇有微词,但也没说什么。 他跟顾铭坐一张桌,那些人离的远,单开一桌,一落脚郑哲便细心帮顾铭拉椅子,烫餐具。 顾铭原本已经眉间舒展,可一看见特色菜单上的写的一堆上汤苋菜,蜜蜡后鞧跟荸荠一品锅,又拧紧了眉头,脸色难看的简直要杀人,刚要跟郑哲连说几个‘这个’时,抬头见看他正盯着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糖。 郑哲看他不高兴,想招儿哄他:“吃糖么?” 顾铭接过来,很给面子的吃掉。 等他咽了肚儿,郑哲一歪脑袋:“我的定情信物,你要不愿意就给我吐出来。” 顾铭唰一下把糖皮扔郑哲脸上:“找打。” 郑哲摸顾铭的手:“你怎么还带人来了,就咱俩不好么?” 顾铭顿了一下,面有正色,直接告诉郑哲最近没事别老在这边呆着,可以考虑回东北,或者去油田。 郑哲燃起的小火苗给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听了这话心里一凉,连原因都没想,光想骂人。 顾铭话说了一半儿,见郑哲心不在焉,又提醒一句:“跟你说话呢。” 郑哲心里日了顾铭八百遍,想着才处这么两天有些人就腻了,实在薄情,但他面儿上还沉的住气,他给自己点了根烟:“没听见。” “我还没说完,我跟你说……” “呀!我耳朵失灵了。” 顾铭敛去笑意,看着不像生气也不像没生气:“你耳朵还想要么?” 郑哲没再继续装,而是侧脸望着顾铭:“这是怎么个情况?怎么还让我回东北了,我好像不怎么缠人吧?你说我也没一天天上你家门口等你黏着你吧,我是给你送秋菠了还是送铁锅了?你老撵我干什么啊?” 看顾铭一时语塞,郑哲又冷哼一声:“理亏了吧?这做人要有原则,不应该因为贪图一时的肉体享受,把最长情,最适合的人给错过了,等你以后人老珠黄,孤家寡人最后只能跟你那个四角脸哥们一起,有意思么?哪有跟我在一起有意思?有点说远了,我的意思主要就喜欢你很多年的人可遇不可求,行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你啊,你再回去好好想想吧。” 郑哲语气轻松,心里沉重,想着顾铭心真是海底针,捞的郑哲欣慰又心焦,他一想到他现在可以随意掌控小顾铭的时候很欣慰,但却掌控不了顾铭的心思也实在心焦。 顾铭啪啪啪的打他:“你让我把话说完!” 第79章 菜上的很快,有荤有素,有甜有辣,桌子矮窄,食客很高,他俩挤在一起边吃边聊,顾铭说话郑哲听,郑哲夹菜顾铭吃,一个吃饭说话两不误,一个倾听欣赏两不误。 因为郑哲跟郑言不一样,所以顾铭很有耐心的把事情的前后跟郑哲解释了一下。 红嘴唇有滋有味的吃了一筷子鱼肉,吞了白嫩的鱼片儿,灵巧的舌尖抿出细小的鱼刺儿,吃的直冒热气儿,说的话却却冷:“我是怕黑哥找你麻烦,谨慎点没毛病。” 郑哲起初还听的挺仔细,眉头紧蹙,后来看顾铭都要把好吃的都吃完了,便赶忙动了筷子打算拣点剩。 他想起前阵子吴江舟的借钱的事,心怀叵测,借题发挥:“我遇上过这个黑皮的小弟,怪不得当时他上来跟我又握手又问我认不认识你,哎呀太危险了,要不我跟你走吧,你贴身保护我,你刚跟我说这些我都害怕了,我胆儿小。” 顾铭的嘴这次没吐出鱼刺,反而圆润的吐出一个字:“滚。” 郑哲看他吃的热火朝天,跟小时候一样馋,就不自觉想笑:“好吃么?” “恩。” “我跟你说我这人就是命好,跟着我准没错,你看我随随便便来个地方都这么好吃。” 顾铭不搭理他。 郑哲忙又说正事:“那我回头把郑言送我妈那边去吧,我还是不走了,我这么大个人,你放心就行了。” 顾铭往嘴里送了一筷子菜:“我已经找人把郑言送你家了。” 郑哲不大乐意:“那你咋先想起他后想起我呢?” 顾铭没大反映:“事儿多。” 后又补充:“他今天上午去找了我。” 郑哲一顿,抬头看顾铭,总觉得眼里的比舌尖上的更美味:“对了,按你那意思,你那大哥好歹是个人物,怎么回来这么长时间你也不知道?人家都动作这么多了……” “黑哥当初走的时候带了好几个人,他们陆续回来的,总得有人先回来探探风头是不是真过去了,”顾铭一顿:“他最后一个回来。” “哦,这样啊……”有两块小排没剁开,连在一起,郑哲看顾铭夹不断,便用筷子压住其中一只:“那我也觉得这人有点二缺,没见过想办一个人办的这么打草惊蛇的,他这已经不是打草了,他这直接是把蛇周围的草都割的精光,从而达到精蛇的目的啊。” 顾铭想了一会:“是有些奇怪,黑哥其实不傻。” 郑哲夹走剩余的一块小排:“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顾铭摇摇头:“不用。” “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没事。” 郑哲有点吃不下去,便放了筷子看顾铭一个人吃。两个人坐在角落,这个饭店桌子虽小,距离确挺远,所以俩人凑在一起低声说话,邻桌也不大能听得清。 郑哲喝了一口水:“我其实能理解,这事不能不解决,更何况你都抓了人了……不过你去了可别直接就动手啊,能谈最好谈谈,你带上你那个张春天,这哥们会说又好意思……” 顾铭没说话,也没抬头,只继续吃。 郑哲盯着顾铭,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都是废话,顾铭现在也不是小孩儿,而且他跟能混到现在这个地步,这里面的道道儿自然比郑哲清楚,所以郑哲再怎么说,也破有点外行人看热闹的意味。 念及至此,郑哲也有些好奇顾铭离开自己那些年是怎么混到如今的,他吃不下,嘴又闲着,就给自己点了根饭后烟:“你当时那么小,没钱没资源的,怎么混起来的,你说你怎么就认准干这个了呢?多危险。” “一开始也没想,刚回来时舅舅给了我五千,说是那是我家卖房子的钱,结果被偷了,我跟那个小偷打起来,然后就遇见黑哥,那时候也没地方住,就跟他走了。” “五千?你舅卖的是菜窖吧?。” “多少都没用,反正钱最后也没到我手里。” “那后来呢?这些年你幸苦不辛苦?你是不是没少挨打?” “后来就跟着黑哥,我觉得不辛苦,忘了挨没挨过。” “黑皮对你不好?” “还可以。” “那你俩怎么成这样了?” “这事说起来很巧,因为我有次听说他的成名史,他92年领着十几个手下办过一伙人,其中的一个被猎枪打死的男的正好我认识……姓顾,”顾铭似乎吃饱了,放下了筷子:“不过我当时也不能怎么样,毕竟也不是黑皮亲手干的,而且那些手下也早散了,所以就这么一直拖着,直到后来他又出了命案让我替他坐牢,逼急了事情就这样了。” 说完还补充一句:“我那时候年轻,性格直,现在想想也真险。” 郑哲若有所思:“恩,也是,你那河道不应该卖,应该你自己干,承包河道很赚钱的。” “那生意里头,都是以前跟着他的小弟在做,只是不知道他跑了,我抢了也不是我的,只能拿着合同换快钱。” “你还怪知道的。” “崔茂银告诉我的。” “就是那个方屁股的?” “方屁股?” “是,我记得他屁股又方又正,你说你这左膀右臂,一个脸方一个屁股方,冥冥之中怎么就这么巧呢?” “闭嘴吧你。” 刚才那一番对话,使得郑哲对顾铭那几年的日子有了点数,顿时心生怜爱,他看顾铭喝汽水,就去摸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又转了话:“你其实一点也不像混黑的,真的,你看你也不戴金链子。” “你看谁戴了?” “我们那边都戴,你喜欢么?要不我也给你买一个吧,我给你买俩,一个真的,一个假的,真的你见要紧人戴,假的平时戴省得让人偷走,回头我给你挂衣领外面,可好看了,”郑哲恶意的笑:“就是不能带着去游泳,一游泳就浮起来了。” “我不要。” “还有你也不纹身,一点也不专业,要不我带你去纹身吧,纹龙纹虎就算了,你身板子小,纹不下,但是一般正宗大哥都在身上纹对象的名字,我看你也别纹我名字了,干脆纹我一寸照片吧,在左胸口上纹,我觉得你那里应该能纹个两寸的,你就纹一个你的一个我的,要不干脆纹个结婚证算了,反正也领不着,这样最能证明我们爱过。” 顾铭没生气,笑了两声。 郑哲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攥在手心里。 对面的人面白唇红,水蜜桃一样的人,过了当时惶恐,他现在终于啃的有点心安理得。 “而且我们那边的大嫂都喜欢穿貂绒,你什么时候也给我买一件啊?我想要个红的。” 顾铭喝光了最后一滴橘子汁,抽回手:“走吧。” “真买去啊?” “不是,吃完了回家。” 旁边那桌人因为吃的快,所以早就吃完了,见顾铭站起身,那三个人全都站起来,一个出去开车,一个跑去前台结账,剩下另一个就直勾勾的望向这边,似乎随时就要走上来。 顾铭拉住要去结账的郑哲:“你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 郑哲看他,怕被人听见似的,压低了声音:“你不是今天晚上就……所以过了明天也就没事了吧?” “以后的事谁能说准,只怕万一。” 两人出了门,郑哲去开车,很自然的以为顾铭会跟着自己走,然而回头的功夫,却见顾铭反其道而行之,正往自己车的方向走。 郑哲下意识的愣住,又不听使唤的捉了顾铭的手,往自己车的方向领。 顾铭的小弟已经习惯了,可刚从饭店出来的食客却不大习惯,眼看着俩大男人手拉手,一前一后的上了车。 顾铭毫无反抗被塞进后排座,等郑哲也坐进来,才开口问他:“你干什么?” 郑哲坐在他旁边,先是扣住了他一边的肩膀,而后又是另一边,将顾铭扳过身去,成了面对面:“你下午明明没事,我也没事,为什么不跟我走?” 顾铭审视对面的脸。 太熟悉,每一个表情,神态,细微到愠怒的眼,紧抿的嘴角,这种要愤怒不愤怒的模样是他以前最厌恶的,曾几何时,今非昔比,潜移默化,到如今,到如今已经完全变了味,增了韵,加了一味顾铭说不清,道不明,由着他自己的兴趣任意发展下来的,让他惊讶,沉思,感动,犹豫,生情,情谊绵绵,脸红心跳,难以自制的东西。 顾铭微微欠身,过去亲对面的嘴唇,从斯磨到追逐,唇齿相依间,全都是顾铭嘴里的甜味儿,两人吻的急促又凶猛,半晌才变成缠绵,最好分开了,微微的喘着粗气。 郑哲说的很直接:“我想你。” 顾铭脸上出现了一点为难:“我晚上有事,得回去一趟。” 郑哲不想为难他:“……那我找我弟去吧。” 顾铭答应了一声,转身作势下车,却又给人拉住了手。 “这事完了之后,你能不能搬去我家住?”郑哲不知怎么回事心里发慌,便用力的捏了一下顾铭的手:“我想跟你一起住,每天早晨起来能看见你在旁边。” 顾铭回答的很快:“可以。” 说完便开门下车,脚步轻快,午后的阳光落了他一身,光线深浅明暗,勾勒出一个妙人儿来。 单薄高挑,长腿细腰,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却又被亵玩过的。 郑哲想的胸中一凛,心虚的下车,站在太阳底下打了个喷嚏。 他眼看着顾铭的车开走,接着掏出电话,拨通了郑言的电话号码,想着问问这小子在哪儿,吃过饭没有。 第80章 今天税务局来查账,张春天托关系找了人,跟那边打了招呼,都安排妥当后,中午又摆了饭局,直喝的脸红脖子粗才回来。 到也不是他们的账有什么大问题,张春天做生意向来很谨慎,虽然他们的公司的管理有点混乱,分工也不太明确,基本上就是谁有空张春天就指使谁去干,但会计跟账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这不是前阵子政府忽然下了政策,这种涉黑企业都在公安局的重点监督范围,事先光打点相关人员已经花了不少钱,所以这次也就是象征性的来查查。 张春天每次喝多酒都要睡觉,这次也不例外。他到了家衣服也不脱,四仰八叉的仰在床上,还没睡着就打了两个很响的呼噜给自己催眠,然而耳朵里滚过雷后,他反倒没有什么睡意了,在床上翻腾很久也不行,于是他一个打挺,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其间顾铭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要找他,张春天告诉他自己在家,挂了电话就继续翻箱倒柜。 他这房子是两年前买的,那时候他刚给公司还增了资,虽然公司看起来还是有些上不了台面,但也最起码有模有样,比最开始为了给甲方开发票的空壳公司要强上许多。顾铭一高兴就给他买了房子,张春天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很不乐意,毕竟买了房子就要从顾铭家里搬出来,那样就离顾铭远了,少了点相依为命的感觉。 他一直认为他跟顾铭是相依为命。 在张春天心里,没有任何一个词还能比这个词更贴切的形容他俩的感情。 顾铭孑然一身,张春明蹲监狱蹲到现在还没出来,所以张春天也可以算的上是孤单一人,两人经历了这么多年,经历这么多事,流过血,救过人,尝过嘴角带着土腥味道的眼泪,闻过街道上那种人血被曝晒散出的淡淡膻气,身边的人一波一波的换,洗手不干的,跑路的,叛变的,只有他跟顾铭,一直都在一起,从来没吵过嘴,从来没红过脸。 张春天今天喝多了酒,忽然感慨起来。 他没头绪的开始为顾铭的未来担忧,所以他从收拾东西便成翻东西,等他翻出他跟顾铭小时候的照片时,顾铭人也到了。 顾铭有张春天家的钥匙,开门进来后,顾铭看张春天家里乱的跟盗窃现场一样,拧了眉头,低头换拖鞋,接着踩着空隙往前走。 张春天红着脸,举起照片:“顾铭,快过来看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顾铭看他举个照片没一点兴趣,倒是直接奔着他家的沙发过去。 沙发对面的茶几上放了一盘子水果,里面都是又大又圆的猕猴桃,顾铭猫着腰站在茶几边儿,伸出细白的手指头挨个捏了捏,发现软硬度正好,便直接坐下开始扒皮儿。 张春天将他俩的合影举到顾铭眼皮下:“哎呀,这照片十年了吧,你看看咱俩那时候,我那时候脸好像挺小的啊,没现在这么方……” 顾铭给他满身的酒气熏的直皱眉,屏息看了一眼。 照片已经很旧,微微泛黄,上头两个小崽子搂在一起,细高的闭着眼也俊,矮矬的眼睛睁的老大也丑,不等顾铭开口,张春天自己反而先笑了起来:“哎呦我可记得清楚,哑巴她娘给咱俩拍了好多张,你都照的比我好看,我是张张丑,当时我好一个选呢,特意选了你闭眼的我照的好的留着。” 说完又翻了照片看一眼背后的时间:“嗬,93年,十多年了啊。” 顾铭抬手推照片,低头咬猕猴桃:“你喝成这样,脸这么红还能醒着。” 张春天将照片放好,继续翻:“今天查账的过来了,我跟着一起吃的饭,喝了点,你还别说,我也纳闷怎么就偏偏今天睡不着,我看我啊,还是担心你。” 顾铭继续吃,没搭理他。 张春天像个娘们一样边收拾边絮叨:“查账的事你放心,你的账是干干净净的,我平日里都很注意,不过,顾铭啊,我觉得吧,咱们得有个全白的生意,真事儿,也省得老这么被人盘查。我算看透了,政府不定哪天看这群人不顺眼来个彻底反黑,咱们跟田二不一样,没个免死金牌,也没进过体制内部,但总得给自己留条全白的退路不是,别让人一气儿都查封了。趁着现在你账上余钱挺多,我打算重新注册一个公司,这公司你还不能插手,因为你名声太黑了,跟你有一点关系也不行,我自己弄,实打实的干,咱们以黑钱养白行当,回头干起来了,你就金盆洗手,面儿上我是老板,实际你给我工资就行,咱俩都是正正当当的生意人,多好。” 这话要是换另外一个人说,顾铭也许会上去给他两个嘴巴,但是张春天不一样,所以顾铭什么都没说,反而是听笑了。 张春天翻够了,直起腰身:“其实别看咱们现在过的挺好,但我总觉得老这么着下去不大靠谱。我到是无所谓,你说我连人都没砍过,也没组织领导过黑社会,所以怎么都好说。倒是你,你可真不让人省心啊,一条道走到黑,而且……我说这些你可能不愿意听,你这人吧,其实挺不会为人的,眼睛长在脑瓜顶上,一点不亲和,性格太差!性格差的老大你看见谁有好下场了,也别说性格差了,性格好的也不行啊,你就看我爸,还有咱们市老一辈的大哥,黑皮什么的,都多会为人处事啊,最后还不是坐牢的坐牢,死的死,跑的跑,你现在还年轻,怎么都行,可要等你老了,你可怎么办呢?就算你运气好,能顺顺当当的一直干下去,什么事也不出,可都七老八十了还干这个也可怜啊。” 顾铭吃完了一个猕猴桃,指头上都是甜水水:“喝高了你?” 说完又重新拿起一个更大的继续剥,顾铭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声音低轻:“听你一说,就好像我以后一定会很倒霉似的。” 张春天坐到他身边的沙发里,因为身体稳定性差,还险些滑了一跤:“而且你也不找女人,只找男的,找男的能结婚么?不结婚就没孩子,没老婆这以后谁陪你一辈子?没孩子谁给你养老?唉……我真不想说你,我啊,我只盼我自己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娶个贴心的媳妇儿,到时候你老了没人管你我俩管你,你就是我亲弟弟,有一个鸡蛋,我给我未来的媳妇一半儿,给你一半儿,我自己喝凉水。” 顾铭眼看着张春天把自己手里刚扒好皮的那个胖猕猴桃拿走了,脸有愠色:“你什么意思?都拿走了?” 张春天知道顾铭最烦别人抢他吃的,但他借着酒劲,胆子也大,上去吭哧一口咬了个汁水淋漓:“嗬,真够甜的!” 顾铭站起身,往外走。 “别走啊,这不还有一点时间么?你看看你这人,不就吃你个桃么。”张春天眼看着顾铭进了洗手间:“忘了问你了,你来找我干什么来的?” 顾铭洗了手出来,又在张春天身边坐下:“没事儿,就等着走了,想着找你待会。” 张春天继续吃猕猴桃:“多带几个人。” 顾铭摇摇头:“不好太张扬,又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 “也是,反正你也不靠别人,带几个都一样,”张春天点点头,接着看了一眼表:“哎呦,快了啊,你等会我去洗个澡精神精神,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去。” “那怎么行,你不如我会说话,我还能给你打圆场。” “不用,”顾铭态度坚决:“我跟黑哥认识那么多年,彼此都知道对方什么样,一是一,二是二,你跟着插嘴反而别扭。” 顾铭七点到了酒店。 比约的时间差不了几分钟,太早太晚都容易露馅。 这家酒店虽然在大猫的势力范围,却是另有背景的,也就是说,如果这里真出了什么事,自会有人来出面下压,轻易不会惊动警察,所以是个比较好的地方。 而且顾铭选的也不是房间,是酒店三楼自带的ktv包间,因为酒店的消费档次较高,ktv又是内部部门,所以人较少,隔音又好,周围上下的电梯口,楼道口都很多。 车到了酒店门口的时候,刚下车顾铭的手机就响了,低头掏出一看,是郑哲打来的电话。 郑哲找了郑言整整一个下午,排除了所有可能,他没跟顾铭废话,开门见山,直接了当,最后又适当的阴谋论了一下:“不是跟你那事有关吧?我真是认真找了,也尽力找了,手机一开始能打通,后来又挂了,关机到现在,实在不对劲。” 张春天听说这事第一反应是给武儿打电话,也没多说,只说让他帮着找找郑言,别大张旗鼓的找。 他到底还是跟着来了,因为顾铭实在是厌烦了一遍一遍的拒绝他。 张春天来之前紧张,可真到了现场,反倒觉得松了口气儿,觉得没什么。 想着这也不是拍电影呢,仇人见面拔枪相向的,虽说顾铭的确是带了枪,那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或者吓唬人用的,再者说,这不过是个俩人有点旧仇,一个憋屈一个郁闷,然后你搞我,我找你的小事儿。大家都是成年人,又不是小孩,肯定不会为了一点恩怨就要死要活,这年头还是好好活着好好赚钱最重要,所以不会有什么事的,顶多气急了动动手。 张春天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想着他俩说开了,讲好了就得了,过了今天明天照样好好活。 可他不知怎么就是心悸的厉害,他思索片刻,又转向顾铭:“没事吧?” 顾铭脸看着还算平静。 他带着三个人进了电梯,眼看着人摁下楼层按键,想了一小会儿,接着开口:“我觉得这事很有可能是黑哥干的,只是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他故意的。” 张春天褪去酒劲,脸色发白:“说的跟真的似的……我看你们都太紧张了,我看我老乡的小老弟说不准是手机掉了呢?或者被人偷了,他傻了吧唧迷了路,怎么什么事都往这上扯,谍战片啊?” 三楼到的很快,顾铭出电梯前看了张春天一眼,故意吓唬他似的:“黑哥要是故意的,说不定已经知道约他的人是我了呢。” 张春天神经质的哼了一声:“行了行了,少来吓唬我。” 到了地方,几个人随便找了地方坐下。 包间的门是开着的,顾铭刚坐稳就接到了黑皮已经上楼的短信。 在等候的时间里,大家正襟危坐,张春天看着表,小弟灭了烟,大气儿都没人出。 不多久顾铭就听见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和一句非常久违的,熟悉的怒吼。 离老远就从外面的走廊刮入耳,疾风一样。 “顾铭!老子来了!” 第81章 张春天抖了一下,他离顾铭最近,所以很快的侧过身,趴到顾铭耳边说了一句话:“坏了坏了,顾铭,要不咱先走吧,他他妈的有备而来啊。” 顾铭强忍住没抽在他那张大红脸上,只是砸了他一拳:“你闭嘴。” 说完黑皮一伙人已经进来了,同样没有多少个人,不过黑皮不见得是不愿意带,兴许只是没有人可带,想带也带不出来。 屋里除了顾铭全站起来了,黑皮是最后一个进来,他站在门口,很是顿了一下,似乎要给顾铭一个下马威似的,死死的盯着他,双手插兜,腰杆溜直。 要说黑皮这人是真不傻,他是恨顾铭,恨的咬牙切齿,深恶痛绝,但他到底是四十好几的人,知道眼下不是该算账的时候,顾铭今非昔比,他不好鸡蛋碰石头。 可他这样想,不代表他手下也这样想,这些年哥们几个在外头着实吃了不少苦,撸串子喝啤酒的时候没少在一起骂顾铭,这不老华和原子他们先回来探的风,等黑皮到了后,这帮人已经暗地里坏了顾铭好几次。 黑皮恼归恼,但也能理解,自己哥们吃糠咽菜,顾铭吃香喝辣,换谁谁也眼热。到后来这帮人先斩后奏,黑皮早就在心里担心顾铭知道这事会找自己,也赶巧了老华忽然来这么一出,本来心里有鬼的人难免怀疑。 黑皮是老油子,所以想招儿确定是不是顾铭也不太难,于是他特意赶在见面当天捉了顾铭相好的,那男的即是免死金牌,也是他跟顾铭谈条件的筹码。 黑皮知道他跟顾铭早晚有这么一天,虽然提前的有点让人猝不及防,但也是该来的躲不过去,黑皮只能硬着头皮上。 因为他好歹还是顾铭的大哥,架子还是要拿一拿的,他甚至想进来就拿枪指着顾铭的头,逼他服软,然而他知道顾铭是软硬不吃的,他也只想东山再起,好好赚钱,不想把事情搞大,于是他只是立在门口,怒目金刚似的,令人望而生威,瑟瑟发抖。 只可惜由于没有实质性的东西,他震住了别人,却没震住当事人,顾铭垂眼菩萨一样,该干嘛干嘛,根本没有要给他面子的意思。 顾铭当然不会给黑皮面子,他现在已经混起来了,而且兄弟已经不是兄弟,双方早就已经撕碎了脸,他还给什么面子。 顾铭在心里盘算着郑言的事什么时候问合适,所以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显得有点心不在焉:“黑哥。” 黑皮顺着台阶往下下,嘴里依旧是教训的架势:“你可以啊,顾铭,翅膀硬了,新仇旧恨,怎么着?这是要把你黑哥弄死么?” 顾铭从来就不是个绕弯子的人,所以便开门见山,只见他摇摇头,蹦出两个字:“不是。” “那你叫我来什么意思?” “跟你解释一下之前的事,还有补偿。” 顾铭来之前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他谈的底线,以及动手的底线。 黑皮听这句话轻松不少。他自然要轻松,眼下顾铭像个要认错的小弟一样,他别说轻松,简直要喜不自胜,于是黑皮找了地方坐下,身后站着三个人,一字排开。 张春天也跟着松了口气,想自己的预料还是没错的,出来求财,和气为贵,于是他也渐渐的放松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芙蓉王,给黑皮点了一根烟:“黑哥,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咱们好说好商量,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 黑皮没搭理张春天,只是望着顾铭:“解释就不用了,都已经这样了,我听听你要怎么补偿我。” 顾铭眼看着张春天讷讷的收了手:“我给你钱,当初你那些东西的钱,我还会在上面给你加一成。” “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不叫给,叫还。” “可以,还,”顾铭懒得跟他玩字面游戏:“但是你得带着你的人走,”他盯着黑皮凝固的嘴角,“以后都不要出现在这里。” 张春天在旁边抽开了烟。 他太了解顾铭了,也明白顾铭说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而且他认为顾铭是有资格,也有底气就这么让黑皮滚的,毕竟以他俩现在的身份,顾铭跟黑皮算旧账,黑皮怎么算都是底气不足,难免不公平,而且不公平也得忍着。 只是张春天觉得顾铭的话说的太硬了,于是他又张了嘴,缓和气氛:“哎,其实吧,我看这也不是什么事,有钱在哪儿发展不一样,在这边其实也不好混,黑哥,你说你之前好歹也是老大,现在要给跟在田二后头当马仔,我听了都替你不甘,真事儿,不如在外头风光,而且你俩不在一个地儿挺好的,也省得以后两边一有点什么事都爱往对方身上寻思,省心。” 黑皮受了刺激似的,脸都黑成了锅底。 顾铭不但不给他脸,占了他的便宜还要打他的脸,当着他小弟面前像打发要饭的一样打发他,扔一块肉包子就叫他滚。 黑皮当然不愿意走,他要能在外面混下去,又何必灰头土脸的回来,可他人都回来了,也拉下脸来重新拜了山头,可屁股还没坐稳,就这么给之前的小弟撵走了,他要是真这么不要脸,那他也不用再混了,拿钱出去开饭店行了,这辈子都要被人笑话。 黑皮气极反笑:“不可能。” 顾铭很痛快,直接开了底牌:“要么给你钱,你走,要么没有钱,你走。” 话说到这份上就很难听了,黑皮强忍着火,保持冷静,尽量把话说的缓和:“你抓了老华,我抓了你相好的,这笔新账,你看咱俩这么算如何,两边放人,我不要你的钱,我走不走你也别管,咱俩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当不认识吧。”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至于旧账,咱俩现在也没法算。” 顾铭耐着性子听完这句花枪:“你走。” 这么一说双方的意思也很明显了,两人都是痛快人,上来谈也不绕弯子,总之就是各压着一个人谈条件,互不让步谈不拢。 照着道儿上的规矩,谈不拢就可以开始打,但眼下双方都没动手,那也暗示了这个打的代价可能很大,值得犹豫。 事情陷入僵局,可此时出现的第二个巧合,却打破了僵局,或者说,用一个死结,彻底解决了谈不拢的难题,让整个事情朝着另一个意料之外的,不可挽回的走向发展下去。 黑皮当然是有备而来,不过他枪不在自己身上,他给了原子,他的算盘打的好,想着原子比他自己更知道该如何运用这把枪,什么时候拿出来,而且即使真的出了事,这枪是原子开的,跟黑皮也没关系。 赶巧原子今天心情不好,他忍了很久,忽然腾的站起来,拔枪指着顾铭:“我操你妈你是不是有点给脸不要脸?你知道什么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么?” 顾铭这个人,跟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胆量,无惧。而且原子指着他的头他就更不怕了,原子早早就回来了,如果想杀他何必等到今天,再者说,在黑社会里,尤其是谈判中,枪的角色一般代表恐吓,极少代表杀人,既然愿意谈就是想小事化了,而且这帮混子到了真本事前大多犯怂,只要不是亡命徒,谁也不会闲着没事给自己找事。 顾铭知道原子是老人儿,他不是亡命徒,原子也知道他对面的才是,所以两个人在面儿上是原子胁迫顾铭,在心里反而原子更有压力。 顾铭比原子更懂得选择使用枪的时机。他的手始终搭在衣服的下摆,往前十厘米就能摸到藏在里头的枪,虽然他对于用枪的知识也仅限于开枪,但只要会这个就够了,他太了解眼前这几个纸老虎,只要他敢开枪,就能掌控局面,于是顾铭手指跳动,正要望衣服里伸,张春天站起来了。 所有以上的巧合都比不过最关键的疏忽,也就是第一个巧合——张春天正好就在原子旁边,离他最近,张春天还喝了酒,比平时出格,如果换成平日里的张春天,兴许也就不会有如此反常的举动。 张春天是第一次看见顾铭被人用枪指着,他忽然怒从中来,血液上头,抄起桌面的烟灰缸打算砸过去,然而他里原子实在太远,还没等他跑上去,原子的枪口就已经反射性的指向他。 原子真是本能的反映,基本不受意识支配,因为惊吓和恐惧,他甚至不知道是他开了枪,还是枪走了火,以至于等他被枪震的虎口发麻时,他才面色惨白的扔了枪,举起手,面朝黑皮,嘴唇都是颤抖的。 张春天是背对着顾铭的,顾铭眼看着他脑袋上的头发一飘,打喷嚏似的,接着就直挺挺的往后倒,后脑磕在地板上,咚的一声。 这一枪才真正起到了绝对得震摄作用,所有人都呆呆站在了原地,除了顾铭。 顾铭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垂眼去看躺在地上的人。 张春天的脸跟平时很不一样,他眼睛半睁着,目光呆滞,是一个刚睡醒的模样,口鼻出血,枪伤在左边眉骨上,炸开一个锯齿大洞,凹陷的头部使得他半边脸都有点塌陷,脑子混着血液溅了大半张脸,黏黏糊糊的,像是有人吐了一口嚼碎的下水在他脸上。 而这种模样的张春天,根本就不像张春天,顾铭总觉得躺在地上这个四角歪脸好像是别人,是谁也不是张春天。 顾铭伸脚踢了踢张春天的胳膊:“哎。” 张话痨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一句话也没有,气儿也没有。 顾铭动手动的很突然,黑皮连同意让步的那句话都没说完,他就忽然捡起原子扔在沙发上的枪开了火。 一见顾铭动手了,几乎所有人都上来抱他的腰,推高他的手。 包厢里的人乱成一团。 顾铭在枪响里,在周遭凶狠压制和抢夺的手臂里,艰难寻找原子沾血逃窜的身体。 他遍身的汗毛乍起,头上一阵一阵的发麻,简直是神经质的狂躁,黑皮见他打光了子弹,冲出来拉着他的头发往外推,他伸不出手脚,于是便探出头,吭哧一口咬在黑皮的脖子,任凭周围人怎么打他也不松口。 涌上喉头的是热血,涌出眼眶更热的,是顾铭的眼泪。 人生千回百转。 他虽然年纪不大,却数次的经历过生离,死别,穿过荆棘,困苦,什么都再变,连他自己也在变,可唯一不变的,是在顾铭低贱贫穷的少年,征战杀伐的成年,一直都有一个人,一个张春天陪他一起走过。 顾铭还以为他俩能一直厮混下去,度过人生所有的苦楚,最终像所有普通的朋友一样,认识到老,变成两个老头子,拄着拐棍在一起养花看草。 可不成想,在这个春末里,春去,春天也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基本走完,后面无虐 第82章 郑哲给顾铭打完电话后,武儿就给他打了电话,说是张春天叫他帮着郑哲找找郑言。 俩人见面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多,跟郑哲了解完了情况,武儿吩咐一拨人出去找。 谁料刚得了闲,抽了一根烟的功夫,武儿就接了个电话。 因为武儿当时在郑哲的车里,也没拿郑哲当外人,便依旧坐在副驾上。 郑哲心里焦急,却无计可施。他把烟放在唇边,转头看武儿一只手搭在车窗上,丢掉了那只上好的中华,接着开门屈身,踩灭了,直接站了出去。 郑哲以为他要往远了走,然而武儿电话挂的很快,只是他转过头,脸却不是刚才那张脸,因为光线晦暗,郑哲也看不大清,只听的武儿声音发浮,似乎沉浸在某种难以置信的情绪里。 可意外的是,武儿张开嘴说话的话却是个非常好的消息,他跟郑哲说郑言找到了,还说了详细地址,让郑哲现在就去接人。 郑哲着灭了烟,发动汽车。 骤然亮起的大灯照亮了武儿离开的背影,他慢悠悠的往自己的车上走,明明有急事,却步履迟缓,灌铅似的。 郑哲跟在他后头摁喇叭:“哎,你上哪儿?” 武儿在强光中回头,他眯起眼,干巴巴的报出一个地名,是个老城区很出名的星级酒店。 郑哲看他不对劲,担心顾铭,就继续问:“谁告诉你的?怎么忽然就找到郑言了?顾铭呢?你这是去找他么?他就在那边?” 武儿已经走到了车边,他像是没听见似的,抬腿就上了车,紧接着油门一轰,猛的就冲了个没影。 郑哲看他那个开车法就知道不妙,于是他在去接郑言的路上一直拨顾铭的电话,顾铭不接,他又拨张春天的电话,张春天也不接。 这回不用问郑哲心里也知道个大差不差了,想着自己还是先去接郑言,别回头那边变了卦,在惹出点别的乱子来。 郑哲潜意识里安慰自己肯定没事的。 能有什么事儿,顶多受了伤,挂了彩,出来混,难免的么。 他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脖子上的平安扣,空荡荡的,他摸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不戴了,于是只是把手放在胸骨中间,在脑海里反复默念着要让顾铭平安无事。 接上郑言后,郑哲在送他回家的路上问了一下他的情况,郑言似乎吓坏了,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又说那些人捆着他,又说那帮人使劲撵他,郑哲听的心烦,特别是听他说死人了也不知道哪里死人的时候。 他心里起火,可也觉得没必要冲郑言发,于是他将郑言送上楼,警告他别四处乱跑,接着便只身驱车去了武儿告诉他的地方。 酒店外头停着三辆警车,一辆救护车,警戒线已经拉起来了,周围都是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低声议论,都在问对方出了什么事儿。 郑哲问了一圈儿,除了听说死人了还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站在外头看了好一会儿,站的围观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他还在外头站着,手机提示缺电,他放下被攥的发热的手机,而顾铭的电话很早就已经拨不通了。 到九点多的时候,警察从酒店抬出一具围的密不透风的尸体时,郑哲已经很平静了。他用很长时间安抚分析,这周遭没有一个熟悉的脸,没有一个顾铭的人,这也就是说,出事的必然不会是顾铭这边,而是对方的人,如果他没猜错,那张春天之流应该正在跟顾铭商量对策,要是顾铭出事了,那这帮人没理由不在场哭爹喊娘。 郑哲长吁口气,觉得自己想的十分在理,他带着一身凉气往自己的车里走,又开始接受第二事实。 看这摸样,顾铭是搞出人命来了,然而郑哲在内心安慰自己,想着哪个黑道大哥身上没点命案,警察来了也没关系,最重要是有人,这是中国,只要影响不坏……时间长了……而且估计顾铭应该也早有准备,依他那个性格,如果从来都是意气行事的话,早就被枪毙多少回了,好歹他也是当大哥的人,肯定会有所打算的,所以应该没问题,他不用太担心,放下心就好。 郑哲手脚发凉,心里发慌,慌慌张张,肩膀撞了路灯,鞋子踢了地障,踉跄间手机顺着裤兜滑到地上,摔的机体电池分离。 猫腰捡的时候郑哲心碎的像个小娘们,可直起腰杆又成了顶天立地爷们,想着该来的躲不过去,能有多大砍儿,想哥们当年被人用菜刀追砍十条街都抗过来了,还能又什么抗不过去的。 郑哲见着顾铭的时候是晚上十点。 是一个不认识的小伙儿用公共电话给他打的,只问了他在哪儿,接着不出十分钟就到了郑哲的地方,将人接过去。 见面的时候那个人说是顾铭叫他来的,但郑哲又打不通顾铭的电话,想着别在有什么猫腻,便执意不肯上车。 那小伙儿没办法,就拨了一个电话,郑哲接了电话,听出顾铭的声音。 郑哲一肚子的话想问他,可张了嘴,却冒出一句:“你到底怎么了?” 电话里的声音低轻,听上去跟平时没什么不同,然而又似乎有很大差别:“你过来一趟。” 郑哲正想问话,那边便传来一阵忙音,接着他将手机还回去,二话不说上了车。 开了一个小时开到城郊,周遭都是树杈子和野地,等下了车,郑哲看见路牌才知道是个省道路口。 不是高速路口。 前面的小伙儿一回头:“哥,到了。” 郑哲看见顾铭的时候他正在喝水,身边站着几个人,可都离他不算太近。 顾铭拿着一个矿泉水瓶子灌了一大口瓶,接着低头吐出来,武儿也在一边用矿泉水浇毛巾,弄完后又稍攥了一下递给他。 顾铭没有接,而是弯着腰继续吐,起初郑哲一直以为他在漱口,后来走进了才发现是在呕吐。 周围没一个人说话,只有顾铭一个人哇哇的吐,吐完了漱口,而后又一股酸水反出来。 顾铭的已经吐的吐不出来,可嘴里永远都是一股挥之不去,混杂着烟草臭,肉膻,血腥,黑皮的,死人的,他永生难忘的味道。 冲动的代价是整个事件的失控。据自己人说原子已经死透了,黑皮顾铭不能确定,他在逼他打电话放了郑言后,追着那满脖子血的老家伙又跑了几十多米,最后又在黑皮头上补了两枪托,只是顾铭在砸的途中就被自己人拖走,因为守在外头的人来了信儿,说客人报了警,警察很快就会到。 顾铭不是没做好弄死他俩的准备,他每次办人之前都会周密的计划,这次也不例外,只是这次有个意外,因为这个意外,顾铭被怒火冲昏了头,在包间里开了很多枪,又追着黑皮满楼层的窜,把背地里干的事搬到大庭广众之下,想捂都捂不住,还给客人报了警,这下他不但得罪了田二,牵连了酒店后台,甚至还引来了警察,事到如今,顾铭是收拾不了这个场面的。 人算不如天算。 他自来草菅人命,侥幸高枕无忧,肆意妄为,与日残忍,如今终落得当头一棒,敲得他痛彻心扉,眼下算是彻底清醒了。 郑哲手不敢伸,话不敢说,他看一眼旁边的武儿,武儿面无表情,只是单手举着一块湿毛巾。 郑哲觉得好像不大对劲,可一时半会儿也反映不过来,直到身边的呕吐的人直起腰,郑哲才反映过来是哪里不对。 少了一个张春天。 但郑哲还不至于不识趣到去问顾铭张春天在哪儿,于是他闭了嘴,看顾铭直起腰身,接过武儿手里的毛巾开始擦拭他自己。 借着微弱的路灯,郑哲着才发现,顾铭的脖子,里头的衬衫全都是血,然而顾铭却没有擦血,竟是拿着毛巾劈头盖脸的一顿擦脸,而后顾铭停了手,将脸埋在毛巾里,手脸不动,肩膀却是抖了一下。 郑哲盯着顾铭看。 接着便抓着顾铭的领子把人塞进怀里:“怎么还哭上了。” 武儿将剩余的半瓶矿泉水搁在旁边汽车的雨刷上,领着身边的人上一边,聚在一起抽烟。 肩膀上的毛巾从湿冷便成温热,顾铭的声音发闷,带着很重的鼻音:“后悔。” 郑哲听不明白,也不想问,只是把下巴埋进他头顶:“没事没事……” 他摸顾铭的头发,抚上他湿冷的刘海,接着取下他脸上的毛巾,帮他擦脖子上的血迹:“别哭,没事……” 郑哲捏着顾铭的下巴,在仔细检查顾铭的伤势间,在四目相对里,郑哲看顾铭眼皮儿红,鼻子红,眼周斑斑淡粉,一副哭狠了的模样,却一点也不难过,相反的,这个毫不知情的男人兀自在内心缓慢的膨胀着自己的爱意,他缓缓清洁他的脖颈,擦他的眼泪,刮他的脸蛋儿,在内心慨叹着如果周围没人的话他还会吻一吻他,亲他的脑门,直到把他的小可怜儿哄好为止。 这时候旁边开了一辆逍客,跟顾铭身后这辆比起来逊色不少,上面下来四个人,两个人去了后备箱,其中一个拿了一个纸兜过来,到前又从里面拿出一套衣服。 顾铭看见了,任由郑哲给他擦脖子和肩膀,他则把自己下半身脱的只剩下个小裤衩,穿上了武儿递给他的休闲裤,连鞋子也踢掉了,换成了舒适的黑匡威。 郑哲给他擦的差不多后,顾铭三两下脱掉西装,衬衫,把自己扒了个溜干净,最后将纸袋里拿出来的套头帽衫穿妥了。 武儿将纸袋里的帽子拿出来递给顾铭:“大哥,齐了,现金,地图,三个身份证,还有汽车套牌都在车里了。” 顾铭摘下腕上的名贵手表,扔给武儿,长吁口气,整个人的装扮看着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郑哲不是傻子,看这阵仗已经完全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拿着毛巾傻站在一边,神态僵硬,他那盛开的爱意迅速的凋零,结冰,他周身一股寒意,眼看着顾铭看了他一眼,他以为顾铭要跟他说些什么,然而顾铭只是跟周围人交代几句,最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上车了。 在顾铭发动汽车的时候,郑哲两步上前,他拍顾铭的窗户,直到里头的人将窗户降下来。 郑哲笑的真是很难看:“哎,你不是要走吧?合着这是跑路现场啊?到底怎么了你要跑?” 顾铭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望着前面。 郑哲弯着腰,手攥在半降的玻璃上:“那你既然要走,那叫我过来是为什么?寻思看哥们哭呢啊?” 顾铭侧过脸,盯着他:“不是,就想看看你。” 郑哲强装镇定,强压恼火,可他越压越火,越压越浓烈,简直要喷出心口,以摧枯拉朽之势,作个撼天动地。 然而他到底是忍住了,尽量平静的说了两个字:“几年!” 攥着玻璃的指节发白:“我要等你几年?一年?两年?五年?” “……” “别走了呗,你就是坐牢了也没事儿,我一定能天天去给你送好吃的。” “……” “你要是走了,那咱俩只能完了,你以为我真会等你那么些年?我他妈还是当初那傻小子么?咱俩在一起才多长时间,几天,几个星期,几个月,这么一点记忆我能撑得住么?小顾铭,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爱你的份儿上,你也稍微爱下我?” 郑哲这一次等了很久,等的情话成了笑话,表白成了独白,一字之差,千里之距,远的他的爱意被付之一炬,他声音艰涩,心都成了灰烬:“我今年都三十了,顾铭。” “我再等头发就真要白了……我这次是真等不下去,也真等不了了……” 顾铭伸出手,推开郑哲摁在窗边的手。 他升起车窗,盯着外头他红着眼,硬着心的男人:“不用等我,如果以后你还是单身,我来追你,你要是结婚了,换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卷二还有一章,卷三会非常短。其实这章没写完,可能会再补充一下吧……哎呀困死了啊…… 第83章 人就这么跑了,没有犹豫,没有留恋,相当潇洒。 回家时已是深夜,郑哲在外头晃了一圈,忽然就生出点思乡的情绪来。 朋友就是平时的时候想不起来,一旦有事才觉得离的远了。 艾金已经从老家回了深圳,肖亮这个点估计也早睡着了,再说都是有家有业的人,郑哲也不好大半夜的给人打电话折腾。 于是他独自在外头抽了很多烟,接着就回家睡觉。 正愁不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日子,不成想第二天一早郑哲就被叫到警查局问话。 郑哲这辈子没怕过什么人,就怕警察,一想起他关到14年才能出来的二叔就更害怕了,所以他在去的路上就寻思着警察问他什么他都要如实回答,坦白从宽。 结果警察大哥上来就问他跟犯罪嫌疑人什么关系,一屋子人男女老少都眼巴巴的盯着他,拿个小本准备记录。 说实在的,郑哲真是有点尴尬,他沉默半晌,慢吞吞的蹦出两个字,朋友。 问话的警察是个圆脸胖小伙,年纪不大,他拿着一支圆珠笔敲着桌面儿,咧嘴冲郑哲一笑:你挺大个人撒谎脸都不红,我问你,你就当我不知道么,多少个人的口供都说了你是谁了。 郑哲一看,行啊,也别要脸了,就照实说了。 那天晚上的事幸而影响不太坏,媒体没有扩大,只是老百姓口口相传了两天,这风头也就过去了。 郑哲隔一天才知道那天死的人是张春天,其余两个重伤,到现在都还没脱离生命危险,听那意思是黑皮还行,原子估计是死定了。 郑哲整天在心里祈祷原子千万不要死,要死了就彻底玩大了。目前的案件发展是犯罪嫌疑人潜逃,在排除郑哲参与犯罪嫌疑后,警察为了捉人,对郑哲这种身份的人也是重点监测,连手机都监听了。 郑哲这回是彻底没了欲望,想打电话叫个小姐都能给警察逮个正着。 连续去了三天警察局之后,第四天总算消停了,即便是公司有事,郑哲都没心情去,先回家给自己好好洗个澡去去晦气,接着就拉着郑言聊了一会儿天,把最近的情况简单的跟他说了一下,然后问他想去哪儿。 郑哲以为郑言肯定说要回家,但不成想郑言说他想跟着郑哲。 郑哲盯着自己的傻兄弟看了很久,很莫名的觉得也挺亲,他小时候烦他烦的要死,可现在看来,也觉得他怪可怜的。 但郑哲又实在没时间带他,只想着这不是已经过了春天,工厂都陆续开工,各地的供货订单又开始上来,郑哲打算回老家的时候带上郑言,在总公司那边给他找点事儿干,哪怕最简单的小活,稍微接触一下人,也比整天一个人强。再说了,那是在郑哲的地盘儿,估计郑言也不会受气。 回家前武儿来找了一趟郑哲。这不是公司法人代表死了,最大的股东跑了,警察查封冻结了企业部分资产,给公司保留了一点维持生产经营的资金,可负责挣钱管事的人都没了,除了几个涉案被抓走的,就剩下武儿领着一帮小弟,大家根本就是俩眼一抹黑,抓瞎了。 这不几个人商量了一晚上,想着自家大嫂就是做生意的,就直接过来问了。 郑哲一看都这样了那能不管,想着先把法人代表换了吧,原先的人是张春天,现在换成别人,看来看去没一个顺眼的就要换武儿,结果武儿死活不干,非说他不能要这个公司,郑哲怎么跟他解释那只是个法律代表不是公司老大听他也不懂,郑哲没办法,干脆换成了自己。 换成自己后,郑哲更是被赶鸭子上架,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了。 因为每年到了下半年郑哲不在本地,所以他尽量赶在上半年工厂不忙的时候,把这边的事办利索了。 隔行如隔山,他不懂这个,只能天天去找李庭云,毕竟李庭云也算得上是这边业务量很大的甲方公司。郑哲连续几个星期,明里暗里,变着花样的表示自己已经入股,求提携,求抱腿,求赏饭,人家李庭云都有新欢了他还厚着脸皮去。 话说这李庭云人真是不错,虽然有了炮友也没忘了郑哲。 至于到底是在帮谁李庭云心里也有数,他的意思是他们公司的活儿他会尽量发给郑哲这边做,但干这行抢的厉害,给他他也未必能做的下去,李庭云建议郑哲转转型,一点一点来么,总之要做好不赚钱的准备。 郑哲心想也可以,反正初衷也是为了维持。过后他跟武儿话也说的很明白,既然这公司现在郑哲帮着打理了,那就不能搞原先那一套,得按照郑哲的规矩来,正儿八经的,觉得受不了的可以走。 总之一开始是很艰难,来自各方面的落差,阻碍,好在武儿还是站在郑哲这边的,使得所有的困难都能慢慢的被克服,郑哲在熟悉新领域的同时,李庭云也介绍给他个业界人士,一来二去的也找了个顾问,总之是摸索着干,慢慢的将这边稍微稳定下来。 夏天的时候郑哲飞了东北。 他没时间难受,也庆幸自己没在该办正事的时候只顾着疗伤。 他上半年弄别人的公司,下半年弄自己的公司,等到年末了闲了,终于有点时间难受,郑哲也早忘了难受。 再说人大了就很想得开,该干嘛干嘛,而且日子也过的很快,总觉得没怎么着这一个星期就过完了。 在老家过完春节,艾金开始跟他最新的老公闹分手,分的是轰轰烈烈,最后艾金一个人拎着行礼彻底告别深圳,结果却没回家,直接去了山东,说是想找个有海边的地方散散心。 郑哲在家闲的直发芽,又赶上他爸逼婚,这不得了信儿连忙坐飞机飞了山东,本以为接下来会是连续一个月的地狱式酒局,不成想艾金一点失恋的样都没有,整天乐的哈哈的跟李庭云混在一起。 郑哲回来后偶尔也找找小武儿,履行履行挂名老板兼职股东的义务。这边的公司其实经营的不太好,但管理有序多了,最起码是个正经公司的摸样,总之撑住半年不赔,虽然被同行打压的厉害,但好歹能接两个小活儿,给底下人发工资还都够。 除此之外,郑哲大多时间还是跟艾金玩在一起,艾金甚至还在这边找了工作,那意思就要留在这儿了。 郑哲前年因为听李庭云的话,在这边买了几块地,结果去年立交桥建起来了,已经有开发商准备建房子,既然要盖房子就要从村民手中买地,郑哲的地皮才过两年就翻了三翻,赚的盆满钵盈,果然是如李庭云当年所说,比郑哲工厂过去那几年的总利润还高。 用这些钱,郑哲扩大了工厂,买了不少先进的机床,还请了工程师。他们厂以前都是按照国家行业标准生产,说白了就是有个机床大家都能做,出去只能竟价没别的优势,然而现在因为有闲钱,也加入了自主研发设计的部分,包括质检,售后安装调试,大修部门,甚至还请人设计了公司标志和企业手册,总公司又迁进了新的办公楼,各地的办事处也加了销售人手,弄的越发像模像样起来。 因为本来就有关系,生产质量又忽然上来,销售经理也实在是努力,在业务量赠多的同时,公司也渐渐的也在机械生产这一块小有名气起来。 从郑哲开始干这行算起,十年的功夫,他总算从一个小作坊头子彻底变成了正儿八经的民营实业单位,从十来个人的小工棚,成了有着好几白人的单位,总算这些年的辛苦没白费。 到08年年底郑德昌实在受不了了,退休了孙子还没抱上,简直是奇耻大辱。 话说郑德昌这辈子脑子里装的都是大事,从来没婆婆妈妈过,因为没有老伴儿,这时候也拉下脸,寻思起娘们事来,找了一个爱做媒的同学给郑哲介绍了个对象。 这姑娘是本市银行高层家的千金,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学历高,工作好,只是二十八九了还找不到对象,他爹妈急的直跳脚,四处托人打听介绍,听说郑哲这边的条件觉得不错,二老见了照片也觉得满意,于是一拍即合,俩人就给人双方父母逼着见了面了。 怎么说呢,郑哲其实觉得姑娘长挺好,关键是胸真大啊,一米六七的个头,谈吐大方心地善良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剩下,估计是个人条件太优秀,而优秀的男士这个年纪大多已经名草有主了,就算没主也想找个年轻的,所以可怜这位楚楚动人的姑娘高不成低不就,剩者为王,王婆卖瓜,边夸边降价,越老越不值钱。 到了他俩这个年纪找对象结婚基本也就不看感觉了,主要看适合不适合。不知道人家怎么想的,郑哲反正觉得不太适合,姑娘学历太高,知识太渊博了,张嘴就能吟诗那级别的,相比较郑哲还是比较喜欢文盲,就是那种他一张嘴背歌词儿,都能让对方觉得他特别有才,特别牛,然后暗自崇拜他的那种人。 而且郑哲扎惯了男人堆,吹牛扯皮一个顶仨,一正儿八经跟女人说话反倒是语塞了。 一顿饭吃的全程尿点,郑哲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不成想介绍人反馈说,姑娘觉得郑哲人很老实,试试也行。 接电话的时候郑哲正在跟在这边新开的私人会所喝茶。 新认识的哥们带了个两个在电视台上班的美女,描了眉,化了妆,男未婚,女未嫁,眉来眼去,默默升温。 郑哲这几年身边倒也不缺人,他不比刚创业那几年,那时候年轻,正处在奋斗的时候,所以忙的没时间找对象,然而他现在不一样,早就不用亲力亲为,所以有不少闲暇时间找结婚对象,或者不结婚的对象。 他觉得他是在很认真的寻找。 谁爱打光棍打光棍,反正他不想,但想找也不代表就能找到,郑哲实在觉得这帮小年轻里有些人太幼稚了, 说起幼稚,郑哲觉得这男的幼稚跟女的幼稚还不一样,小女孩犯点傻,撒撒娇使使性子还觉得挺讨人喜欢的,但男的一这样郑哲就烦的不行,每天早晚互相到安,早安,晚安,因为郑哲从不给回就他妈开作。郑哲实在不知道一天有什么好整天请安的,也不是老佛爷跟李莲英呢,再说闹了别扭也不说,非得自己闷头憋着,问他他就说没事,郑哲就又不明白了,有什么话不能说出口非得自己搁心里琢磨,二十好几的小伙子了,一天天不干点男人该干的事儿,眼高手低,不肯吃苦,还像个大姑娘一样使性子,自己一堆事谁有心思整天哄他。 不过偶尔郑哲还是表示了解的,毕竟人家年轻,想他年轻的时候更幼稚,他现在嫌弃人家,他当年也被别人嫌弃,谁年轻的时候没傻逼过,再过几年就好了。 他都不知道这又是过了几年,总觉得没几年,又觉得过了很多年。 他迈过而立,却并不衰老,阅历颇深,事业有成,世故现实,但在文艺小青年眼里,那叫乍忆琼花当年吹暗香,无限沧桑。 沧桑的郑总是四月份的生日,以前他总不过,现在倒是老有人帮他记着,这不郑哲本来还站在海景房里考虑是不是要换个房子,那边送礼物的就上门了。 一只爱马仕的皮包,估计是海信广场买的,上面还附赠一张卡片,郑哲在签收前反复的很是观看了一会儿,上面字儿很丑,七扭八歪的,软趴趴的挤在一起,没有署名。 郑哲饶有兴致的看,放缓了速度,他仔细的抚摸,发呆,磨蹭的送货小哥都有点受不了:“先生,有什么不对么?” 郑哲抬起眼,很犹豫的问了他一句:“哎,给句实话,是不是顾铭让你送过来的?” 那人看他一眼:“啊?什么?” 郑哲自己都被自己吓愣,他静默片刻,后又尴尬一笑:“没事,没事,不好意思,你当我没说……” 郑哲其实不是很确定,或者说不知道自己是蓄意,还是无意。 火花一样瞬闪,很短的时间,很长的故事。 这倒也是没什么稀奇,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际遇却是无限的,来来往往,辞旧迎新,时间久了,有些事,有些人,过去了,你真的就不会想起,在脑子里平白消失了一般,于是又在某一个瞬间,也许是因为一个无关紧要,毫不相干的小事,你忽然就想起这个人,那些年,彼此青葱,正当年少,并不一定是大起大落,全部都是流水账一样的记忆。 于是在故事的最后,那些记忆就忽然就如同脱闸而出的洪,泛滥成灾,遮天盖地,让你措不及防,毫无抵抗。 有关那些你无疾而终的,失而复得的,两败俱伤的,情窦初开的,你爱的,也过去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卷二结束。 上一章做了修正,把顾铭逼黑皮放郑言该成黑皮惊吓之中做出的让步,顾铭应该没那个心情。 不好意思今天食言更这么晚qaq 第84章 后来郑哲才知道这东西是李庭云送的,俩人在电话里客套半晌,无外乎就是约饭局客气之类的话,只是李庭云最后一句话说的颇耐人寻味。 那意思是没郑哲估计他也不会认识艾金,应该的。 郑哲挂了电话在心里犯嘀咕,心想这几个意思,然而他现在没兴趣琢磨别人的事,赶上他好不容易来一次山东,得去见见武儿。 其实郑哲近两年都不大主动找那边的人,公司日常运行也不归郑哲管,郑哲离着远也没法管,直接成了一个闲事大股东,公司的事都是后聘的那些人在维持,郑哲只是每个年末看一下利润报表。 起初的公司还靠李庭云的帮忙,然而后来郑哲跟李庭云说起这事儿来,李庭云也说很久没业务来往,不知道怎么样。此时郑哲也忽然反映过来,自己有一整年没联系武儿了,奇怪的是武儿后来也不找他了,于是这次郑哲趁着这次在这边,便主动找上门。 郑哲到的时候一个男的刚从里头出来,跟郑哲打了个照面儿,郑哲不以为然,却因为武儿的一句刘队而变了脸。 看见便衣郑哲心里一怵,本来以为有事儿,然而那警察寒暄两句就走了。 送走刘队长,武儿一脸惊讶,唤了一声哥。 郑哲看他身边站着的南方人,问了一句这是谁。 接下来的半天里,郑哲了解了一下公司今年的业务侧重和新多的那几张新面孔。 南方人跟郑哲说了半天转行理念,毕竟本地工程环境不公平,大多靠强揽,便退而求其次弄建材,他们有很好的材料来源,虽然没做工程来钱快,但胜在实打实。 经商就像做游戏,比的是智商,南方人头脑灵活,郑哲虽心有疑虑,但听了详细方案,也觉得挑不出理儿,加上运营了一年转型不错,便对此没意见。 只是警察的事他特意问了问武儿,武儿乱了阵脚,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郑哲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如梦初醒,笑了两声,转身就走。 坐在车里的时候,郑哲掰着指头数,数完了,放下手,外头的阳光正好,绕过建筑,越过密枝,落在郑哲身上,有光芒有阴影,光阴荏苒,光阴似箭。 而郑哲似乎被这光煎炸热了,也被这阴晾晒凉了,到现在也是温度正好,不急不躁,心平气和了。 他去了艾金租房子的地方。 因为家里没人,所以他给艾金打了电话确认人在后,便在门外等艾金。 艾金出去给自己买饭,没两分钟就拎着一份鸡汤米线和一堆水果,缩头缩脑的出了电梯。 郑哲见状赶忙灭了烟,接过艾金手里的沉甸甸的塑料袋:“你就中午就吃这个啊?要不我请你出去吃得了。” 艾金穿的很少,他头发留的很长,已经过了耳根,成了一位中长发男士,加上他身板子本来就瘦,还喜欢穿紧腿裤宽松毛衣,乍一看很像个女人。 只见他甩了一下头发,答非所问:“六哥,你看我这新发型,中分,怎么样,好看么?这不是我已经过了青春可人的年纪,现在打算走知性路线,做不做作啊?像小s么?” 郑哲标杆一般立在他后头:“我看啊,像刘胡兰。” “不要脸,说的好像你见过刘胡兰似的……”艾金翻了个白眼,开始掏钥匙:“小s你认识么,台湾女明星,我天天看她主持的节目,哎呀老火辣老能骂人了,我最爱这种贱嗖嗖的女明星,我跟你说其实她脸也挺大,但梳这个发型可显脸小啊,你看我这么着,显的我这小尖下颌,谁能看出我是个圆脸啊。” 郑哲等艾金开门,他比艾金高,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艾金头顶因为中分而露出的宽缝子,就来了一句:“我看你还是理短算了,脸大不是病,头发稀要人命啊,你看看你这头顶……” 俩人进了门,旺旺叮咚一声,艾金连忙将米线递给郑哲,示意他帮自己弄好,接着就跑到电脑前噼里啪啦的敲键盘。 前些年艾金在深圳一直是卖衣服,自从跟他男朋友分手后来了这边,他干了几份工作都不称心,今年就搞了一个淘宝店。 因为山东离韩国进,艾金借着地域优势进了点韩国化妆品,都是二线的小牌子,一次不到一万块钱的货,装满了也就一苹果箱子。从韩国邮来前在货上面铺上书,报关的时候就写是私人书籍,借此逃税,大大降低了成本,使得利润十分可观,就是有风险,有一次让海关抓了,当时郑哲不在本地,还是李庭云开车拉着他去济南交的罚款和税。 艾金跟买家说完了话,便跑过来吃米线,他掰开一次性木筷,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郑哲闲聊:“哎,你跟你那小鲜肉吹啦?” 郑哲心里装着别的事儿,显得有点心不在焉:“恩,你怎么知道?” “哎呀那天给我打电话,哭的披头散发直打嗝,一直让我跟你说说好话儿呢,我当时就急眼了,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从他妈东北到深圳,哪个不知道我艾金说话最难听,我觉得小鲜瘘这是鄙视我的辛辣度,当场我就跟他吵起来了呢,结果这个东北处女座立刻发飙,骂我是老松逼,操他妈老娘又嫩又紧好么!想操我的人都要助力跑冲上来才能进入好么!再说他又没试过凭什么这么说我?总之啊,六哥你要是敢跟他和好,那咱俩这些年的交情只能玩完。” 说完艾金又喝了一口汤,满嘴油光:“实际上是我知道你不爱他啦……认识时间太短了,熟悉度都不够亲脑门拉小手吧,对了,他到底怎么了你甩他这么痛快?快给我说说他的极品事件,我看他的照片就觉得他是个极品。” 郑哲心事重重:“这有什么可说的,你赶紧吃你饭吧。” 艾金不满的吧唧嘴:“我觉得他有点娘炮,你觉得呢?” 郑哲回过神,想了想,忽然笑开了:“你别说,还真是有点,一开始不这样,我算发现了,我这体质有问题,专门招娘炮,你说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招一帮帮的,没完没了,真是够了。” 艾金定了手,看郑哲一眼:“说谁呢?” 郑哲补充一句:“你不是娘炮,你是美丽的姑娘。” 艾金放下筷子,报复性的来了一句:“哎呦,六哥哥,也别这样说,顾铭可不是娘炮。” 说完艾金很仔细的看了郑哲一眼。 然而很遗憾,郑哲的反映很平淡。 郑哲单手玩弄艾金桌子上的一支口红,以平淡掩饰波澜:“我觉得他好像回来了。” 艾金掉了筷子:“啥?” 郑哲松开那支口红,抬眼去看艾金:“公司不大对,武儿也不大对劲……跟你说不明白,这事儿也是我猜的,不过,我其实觉得应该不大可能。” 艾金没听进去郑哲的话,也完全没了吃饭的心思,他张大了嘴,牙上还粘着菜:“不会吧!他不是杀了人么?杀人犯不跑个十年八年的哪有胆量回来?这是在作死吧?你得幻想症了?” 郑哲若有所思:“当时那俩人都没死,不过原子植物人了,躺了两年,后来感染了死的,我不太懂法,不知道这应该怎么算,我个人觉得好像事儿就没那么严重了吧?” 艾金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头,他急火火的擦了嘴,咕咚一声灌了口凉茶:“不是,六哥,重点是你可是黑社会大哥的女人啊!你说万一他真这么早回来,会不会是因为嫌你在外面找人了?别回头再弄你,妈逼的是不是他那些爪牙察觉到了然后告的密,哎呀我六哥冤啊,找了那几个都没怎么着我要去给你作证,算了算了,你还是快回东北吧!黑社会哪是能讲道理的人!” “算了吧你,脑子浑了么?先不说他会不会为这点小事不要命,再说我俩那也叫在一起?”郑哲稍微压了气息,“你不了解他,他不会怎么样的,大家都是成年人,有缘没份就谁也别耽误谁,再说他这几年在外面也会认识很多人,搞不好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艾金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恩,可不就是,男人么,这辈子谁不都是初恋雪莲花,操的野菊花,最后娶了实用性芦荟,我看顾铭事儿挺少的,估计能理解你……” 艾金起身收拾碗筷,忽然就长叹口气:“唉,挺感慨的,你看你俩都这么多年了,这个结局也怪可惜,我都看不下去呢,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真的生了儿子你真能祝福的下去啊?” 郑哲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他妈祝他喜当爹,操!” 艾金一撇嘴:“德行,露馅了吧,就知道你还生气呢。” 郑哲摇了摇头:“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现在想想,觉得这样也挺好,混黑早晚都有这么一天,人生么,谁都得过个坎儿,早过了比晚过了好,省得以后七老八十的跑路,或者让人砍的半残躺在医院当植物人,人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我现在只希望他能因为张春天这事收收心,趁年轻赶紧改行,而且他那公司现如今也正儿八经的,虽然赚的少,但都是合法生意,比前些年安定多了。” 艾金在厨房不知道收拾什么,声音就显得有点远:“妈呀,听你这么一说,他这坎儿还是过对了呢,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看啊,如果他这次回来,你俩干脆复合算了,你那些事我出面给你解释,回头就皆大欢喜啦。” 郑哲手机来了短信,他刚换了个苹果2g,抬手一滑:“算了吧,谁稀罕要他啊,我就那么贱?他不要就扔,一招手我又窜回去了?” 说完他盯着短信很仔细的看了一会儿,缩回手,吓着了似的。 艾金在厨房折腾一会儿,端出一盘切好的哈蜜瓜来:“这就对了!我看也是,以前咱们上赶着要操不让操,这回咱也夹紧腿藏枪不让他用了!饥渴死这个小婊子!哈哈哈,不过啊,六哥,还是得有点度啊,别玩脱了,其实我还是挺想看见你俩的,你看你也找不到合适的……凑合过得了……” 郑哲表情变幻,声音莫测:“……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你就是现在让我看见他,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艾金将水果搁在桌面儿上,冷哼一声: “是啊,我也觉得你不如前些年健谈了,那时候你是小郑,领导家的狗来大姨妈你都能跟人谈到益母草冲剂,不像现在,成郑总了,给你那些乙方和员工惯出臭毛病来了,哎呦红红小婊贝回来要遭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前两天咋还写上鸡汤了呢……太风骚了我好不适应,还是继续朝123言情黄腔小霸王的目标努力吧! 最后,我想提醒一下,接下来的副cp有雷,大家抗住啊哈哈哈 第85章 短信又响了一声。 之前发了一大堆,全是拼音,密密麻麻的连在一起郑哲一个也看不懂,也没有署名。这回汉字,间隔得当,字却很少了,但却很易懂。 郑哲连忙给手机关了机。 艾金嘴里叼着蜜瓜,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淌,嘴里含混不清:“你怎么不吃啊,哎对了,今天不是你生日么,我晚上请你吃饭吧。” 郑哲收起手机:“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也没在这事上上过心,怎么着,跟李庭云串通好了?我正好约了他,你跟着一起行了,不用你请,你才赚这么两个钱。” 艾金忽然呛了一口,果肉都喷到桌子上。 郑哲直皱眉:“你至于这么大反应么?” 艾金扔下手里未吃完的瓜,从旁边抽的两张纸去擦桌子:“我不想见他,我不去了。” “你俩怎么了?前两天不是还很亲热的在一起喝酒么。” 艾金脸慢慢褪了红,他的手在桌子上慢慢的蹭,抬头看一眼郑哲,欲言又止,最后又下了狠心似的:“六哥,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可不能恶心。” 郑哲看他:“怎么了?” 艾金忽然揪紧衣裳,抱着肩膀,一副怕冷的摸样,看的郑哲直接都想把身上衣服脱下来加他身上。 “什么意思?穿少了?” 艾金要紧嘴唇,摇摇头:“天啊,六哥,我居然……居然跟老婊子……前一阵子我俩不是老在一起喝酒么,于是……我俩……” 话音未落,艾金侧头干呕了一声。 郑哲琢磨了一下秒钟,而后如遭雷劈:“……你俩不是光吵架么!” 艾金低头蹭脚尖:“所以他这次惩罚了人家下面的小嘴。” 郑哲原本是坐着,艾金这句话直接激的他腾的站起来,他浑身难受,肠胃都变得不太舒服:“……别说的这么详细,我不太想在脑子里构建那种画面。” 艾金望向别处,非常做作的避开郑哲的脸:“你什么意思啊,干嘛构建我跟人那个的画面,你以为我构建你跟顾铭的不恶心么,我一想你俩也觉得很恶心,妈呀越想越恶心……对了,李庭云他很大诶。” 郑哲难受的直挠头皮:“……他不是纯0么?” “是啊……所以完事他还命令我上他,相信你的耳朵,你没听错,真的是命令,简直丧心病狂!他他妈的以为他是女王就可以随便致使别人嘛?臭不要脸的!我是他的性奴吗?于是我也上了他一次……初攻就这么献出去了,后来他说他也是……” 艾金说完了似乎不太好意思,低头搓衣角儿,面带着颓色:“怎么办,我只想找个老公共度一生,不成想找了个公公,这样下去岂不是以后每天晚上上床都要因为今天谁上谁而吵架,真是心力交瘁,六哥你可以把你的胸肌借我让我一头撞死嘛?” 郑哲起初无法接受,主要是因为艾金说的恶心,然而时间长了,细究这里的事儿,觉得无外乎就是艾金跟人酒后乱性,这么一想便也觉得勉强可以接受。 念及至此,他放缓神色,安慰艾金:“没事,不喜欢可以不用在一起啊,你俩也不小了,看开点,先彼此冷静冷静,也不至于绝交。” 艾金耷拉着眼皮,嘴角还粘着一粒瓜梓,他张了嘴,答非所问:“说实在的……他还挺温柔的……” 郑哲喉头一梗,身上重新开始起皮:“那你呢?” “我?哎妈别提了,老鸡巴凌乱了,你知道那种忽然发现我是个男人的感觉么?还他妈是个秒射男,李庭云居然意外的是个紧货,我刚进去就射了……” “……然……后呢?” “然后他就生气了啊,哎呀我这叫一个哄,我娇弱的趴在他怀里哭的梨花带雨说宝宝我错了,这一招对我以前的老公都是大杀器!所以他也不能例外,他意料之中的翻身又干了一次,但这个老败类居然故意秒射报复我,于是我也生气了。” “……艾金啊,你俩平时看着都挺正常的啊?” 艾金一挥手,示意郑哲闭嘴:“然后我就对着他大吼一声老王八,谁知道这个老不要脸的居然过来打人家,还他妈是邪恶的双锤,一出拳双双击中我胸口,打的我那对儿小白兔都受到了惊吓你知道嘛,我真是好害怕啊。” 郑哲打断了他:“行了吧你,我看你好像挺享受的,你要真恶心也不会跟我扯这么详细。” 艾金似乎没听见,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这么着,我俩冷战至今,怎么办,初夜过后就冷战这种情况你遇见过么?我还想着要不改天去网购个双龙头,天呐,那可真成拉拉了。” “你这意思是要跟他在一起啊?”郑哲忽然想起来:“他今天上午给我打电话还说你好来着,估计是早消气儿了。” 艾金眼有喜色:“真的啊。” 郑哲看的难受:“你还没说你是不是真要跟他在一起呢啊?” 艾金一脸认真:“其实吧……我早前就想过这方面的事,想着要是老了找不到老公就找个纯0在一起,找你是不靠谱,我以前就考虑过李庭云。你看啊,因为我俩这种情况,那都是谁也不会结婚,肯定能一直在一起作伴儿,而且他条件多好啊,人品也不差,这点你能感觉出来吧,只要你有事儿跟他说一句话,他能帮都会帮,多好的男人啊,而且对还我越来越好,我失恋那阵子他天天陪着我,就是爱装女明星招人烦,我呐,也没别的毛病,用老李的话说就是牙尖嘴利的小甜饼,我俩算是不骂不相识,从死对头变成姐妹花还也是一定感情基础的,虽然还没到死去活来的那种程度,先试试看呗,不行再分,反正我俩现在都没人……” …… 艾金喋喋不休,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只是他忽然话锋一转,面朝郑哲,脸拉的驴一样:“对了,郑老六,我可警告你,你可别跟他说我之前喜欢过你的事儿,我那时候小,根本不懂什么是爱,还有我家老李,他那天晚上也跟我坦白了之前跟你那真是纯想来个野炮,什么也没有,总之你可别在心里往自己脸皮上贴金啊!我俩可不是凑合着过,我俩是打遍婊婊林无敌手孤独求败最后双双封菊隐退江湖肠水不润外人鸡馋死你们这帮贱男人!” 郑哲身心疲惫,跟艾金挥了挥手:“恩,你俩好好试吧,我这几天暂时都不能见你俩,我得缓缓,走了啊。” “你上哪儿?” 郑哲转身往外走,稍一抬手,算是再见:“走了。” 郑哲面儿上排斥,可心里倒是觉得还行,两个人都是g,又都单身,感觉到了管他什么0号1号,喜欢了就在一起,没什么好不能接受的。 他最终因为太闲而去李庭云公司找他。 等李庭云下了班,他带郑哲去了本市新开的洲际酒店,俩人在里面吃了一餐,觉得酒店装修和气势倒是够了,菜还是差点,没比外面强多少。 李庭云没怎么喝酒,全程都在说话,讲他的情史,怎么寻寻觅觅;郑哲喝了不少干邑,沉闷的听对方说,他本来心态是好的,可是微醺了,想自己孤家寡人,难免生出点冷冷凄凄。 俩人聊到很晚,深夜才散局。 到回家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郑哲躺在沙发上,想着要不然给郑言发个短信吧,好不容易记着这个日子,就顺便问候一下。 于是他摸出手机,开了机,在通讯录里找郑言的名字,可他还没翻到郑言的字母,手机短信却一条一条的蹦进来。 郑哲继续翻郑言的名字,短信也继续的蹦,带字儿的,通知未接来电的,号码都不一样,本地的,外地的。 郑哲实际上是根本不怪顾铭的,顾铭所做的一切他都能理解,比起他自己痛快,他还是更希望顾铭往好了走。而且他也认为他作为一个男人不应该斤斤计较,也从来没要求过他的付出要有等价的回报。 他现在只是很平静,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明白,他认为他需要自我掂量一下他现在对顾铭到底是求而不得的怨念,是久别重逢的新鲜,还是非君不可的真心。 再者,他也不认为过了这么久顾铭还对他有感情在,他也很怕这里面感激和感谢的成分大于喜爱,他不想勉强,他年轻的时候就勉强又强求,费尽心思人还是跑了,他现在可不想重蹈覆辙,只想两厢情愿。 屋子是晦暗的,手机屏是刺目的,字是黑的,人的眼珠是亮的。 ‘是我,方便打电话么?’ ‘开几回电。’ ‘我下午两点去你家楼下找你,我有事要跟你说。’ ‘还关几?’ ‘都九点了!去哪儿ye了!’ ‘你是故意的?想死?’ ‘六哥,我是小红,刚才那条不算数,你开开门啊。’ ‘还是明天找你吧’ 第86章 郑哲盯着屏幕,每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看到了,他眨了眨眼,想着放下手机,结果电话又过来了。 郑哲盯着那个陌生的号码,反射性的挂断。 那边接着打,郑哲接着挂,如此反复,郑哲没了睡意,醒了酒,心里面密密麻麻,抽抽拉拉的,像是犯了心绞痛。 最后一次挂断,那边有两分钟都没在打过来,倒是发了一条短信,三个字,怎么了,六个字,你在哪,我找你。 …… 握着发热的手机,郑哲觉得自己像个女人,自然而然的,生出些强烈的怨气和无措来。 相比怨气,他其实更多是无措,手无足措,如鲠在喉。 郑哲很想问问顾铭这些年在外面过的苦不苦,难不难,怎么忽然就回来了,在他看来,事情只是过去,却没有被解决,他肯定是在暗地里动了手脚,要不然不会会来的这么早,他到底是怎么弄的,中间回来过么……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顾铭有没有找过别人,有没有也跟别人过了一段日子,然后发现怎么也不对,好像感情都在谁身上使完了一样,遇上再怎么好的人也热烈不起来了,遇见再怎么对的人都败在了错的时间上。 郑哲想问的越多,越不知道怎么开口,而后顾铭终于不再打了,他就躺在沙发上一条一条的想,一点一点的捋,他像是大半夜打了鸡血似的,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的寻思,想着真是倒霉催的,磕磕绊绊,执迷不悟,摔了那么多个跟头,本以为摔倒头了,摔醒了,结果到这个时候发现这事儿还不算完,心也还没死透。 郑哲凌晨才睡下。 第二天早晨武儿给郑哲打电话,但因为静音,郑哲起来的又晚,就没接到。 起来后郑哲正常多了,他看了看未接来电,差不多知道武儿来电的意思。 郑哲在洗澡的时候盘算了一下回老家的时间。 他不想再想顾铭,就强迫自己想了点别的。 艾金有伴儿了,公司那边不用他照看,再者他平时也不照看,这时候就更用不着他了。 还不如回家去陪陪老爹和老弟,郑言这几年在公司混的很开,明明是个闲职,却因为人傻嘴甜,竟在公司笼络了一大帮吃货,平日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没事就往他那边窜,零食多的眼看着要变成公司小卖部。 郑哲起初在心里觉得郑言这样受欢迎,多半因为他是他弟的关系,但时间长了,他才觉得这帮人还是真挺喜欢他,甚至有人还介绍给郑言过对象,非常年轻的一个哑巴姑娘,小郑言好多,俩人在一起倒是更像是吃伴儿,没点处对象的意思。 郑哲对此的想法很简单,态度也比较随意,就是郑言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他要单着郑哲养他,他要娶媳妇郑哲给他出彩礼。 郑哲如今看郑言总算顺眼起来,然而他爹妈看他却越发的不顺眼,郑言娶不上媳妇情有可原,可他四肢健全头脑发达,到现在还打着光棍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郑哲的思绪又回到顾铭身上。 这时候他已经洗好了澡,拿着毛巾劈头盖脸的擦头,直揉的他头昏脑胀,他晕晕乎乎的想着,要是顾铭是个女的就好了,肯定没后来这么多事,估计早就在九几年跟他领了小红本,来一场纯纯的炕头爱情,哪会这么天南地北的跑,害的自己一个苦等累追。 虽然眼下有点反过来的意思,奴隶翻身做主人,然而这位奴隶的感觉并不好受,一是不习惯,二是明明担心却又强装淡定,谁知道这主人能做多长时间,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晚上而已。 艾金得知顾铭这么个找法,很是惊讶了一下。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跟郑哲在去找李庭云吃饭的路上。 艾金现在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忧虑顾铭回来这件事了,因为郑哲百般的强调顾铭不是那种人,他自然不再害怕。 此时艾金懒洋洋的坐在车里吹小风儿,一副过来人的摸样开导郑哲:“我算看明白了,你俩肯定还会在一起的,真的,你也别不信……其实吧,我还是挺喜欢小红的,不过这次可不能又这么算了,我得帮你为难为难他,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给他点坎儿,他就不知道珍惜!” 郑哲现在最烦这种拿乔的事,他没搭理艾金,嘴里叼着烟,只默声开车。 艾金翻着手里新买的信纸:“再说了,我也能帮你试探试探他,看他是不是爱,或者到底有多爱,你放心,我会把握好度的,倒是你,你这个老贱货,你爹妈养你三十好几年,不是让你一次又一次跪舔男人的,就算是要舔,咱也得先把价抬高了!” “还抬价?爱情买卖么?”郑哲拿掉唇上的烟,扭头一句,颇有让艾金闭嘴的意思:“开玩笑,我出来卖这么些年,从不高价坑人也不贱价处理,哥们图得就是你情我愿,自来都白送。” 艾金撇他一眼:“我怎么又觉得你要为犯贱找借口了呢?” 郑哲干笑一声,左右环顾间将车停进车位:“我俩的事你少跟着掺和,我自己有数。” 李庭云正好也是刚到,三个人碰了头,一起进饭店的时候艾金忽然想起自己上车前从超市买的花信纸落在郑哲车上,生怕等会跟李庭云走的时候忘了,便跟郑哲要了钥匙,折回车上取。 郑哲跟李庭云站在饭店门口抽烟,等了艾金一分钟,后又相继进了饭店。 这花信纸是艾金想着用来打印顾客感谢信的,这不他刚锁好车,一路小跑着往饭店去,结果才跑上台阶,就撞见了个熟人。 我们这位熟人儿一身的黑,身材细挑,脸蛋淬白,轻巧的走在大理石白上,趁着影影绰绰的花草,美妙的乍一看像是给画上去似的。 艾金过去拉他,因为怀着阴谋论,差一点连跟踪狂这种话都说出口。 顾铭明显没认出来艾金,被拦下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直直的望着他,像是收到了惊吓。 因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艾金并没有初始那么惊恐,他轻松自如,望着顾生出点笑意,也生出点捉弄心思来。 艾金抱着手臂,横在顾铭面前,很潇洒的甩了一下头发:“小红,是我啊,怎么你回来了?找谁啊?” 顾铭的脸似乎平静了不少,他望着艾金,眉目文气儿,小尖下颌,外貌没太大变化,只是比以往清瘦了许多。 他当然要瘦!他这些年大江南北,不断的变换身份,隐姓埋名,顶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生存,漂荡,每个地方最长都留不过一年,从红河彝族到天山脚下,他看过图强镇变幻的极光,闻味过茶马古道芬芳的花香,为了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小妓女出过头,也在jc忽然的搜查里开车出城却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他这几年见了很多地方,也认识很多人,说过话的,点过头的,因为不能深交,便全都成了生命里的过客,来了又去,甚至有些人顾铭连名字都想不起来。可是有些地方,有些人,被时间冲刷过了,很意外的过不去,他永远留在那里,在顾铭不断失去,过去的岁月里,成了唯一留下来的,几乎等同于故乡,等同于家的存在。 他是顾铭在外头唯一的念想。在某个或寒冷,或酷热,患上孤寂,流下眼泪的时候,念头触及时,等着顾铭回家的,顾铭最后的亲人,挚友,爱人。 逃亡在外,顾铭的记忆力忽然好了起来,尤其是对原先那一段,以前的时候他并不觉得什么,可在长时间的思念和回味之后,这些东西沉淀下来,没有淡化,反而深刻,历历在目,不可磨灭。 没等顾铭说话,艾金稍一探头,凑近他的脸。 要说上次见顾铭都是几年前了,可这会儿看见他,艾金还觉得他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只是头发变长了,黑色的碎发几乎盖住了整个额头,遮了眉毛,只留下一半清秀寡淡的白脸和花瓣儿一般红润的嘴唇。 艾金啧啧两声:“哎呦,妹妹你可真是天生丽质啊,你看看你这小脸蛋嫩的,你怎么也不见老啊,在哪儿养的这么好,我也去养养。” 因为拦着他的人是艾金,所以顾铭也没怎么样,只是很自然的停下来跟艾金说话:“我找郑哲,我刚看见他……” 艾金打断了他:“哦,你找我六哥?我看你还是别找了,哎,我要是跟你说了原因你不会打我吧,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动手,咱俩这可是好说好商量。” 顾铭似乎没有像跟他多说的意思,抬腿就往里走,却又给艾金挡在一处。 艾金豁出去了似地横在他面前:“顾铭,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我来拦你,那也是心里清楚我六哥的意思……” 后又补充一句事实:“他不是一直都没接你电话么。” 顾铭沉默了一下,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他怎么忽然就不能见人了?” “不是不能见,唉,你非要我说的那么明白么……这不明摆这么……” 顾铭抬手拨开艾金:“我跟他说两句话。” 艾金一看要拦不住他,干脆狠了心:“哎我说,你这是一入后门深似海,从此挨c没有够啊。” 说完这话也艾金有点打怵,总觉得这句有点狠,对着别人也就算了,可这次对着顾铭,他虽然骂人无数,这一会儿也多少有点害怕。 幸儿顾铭没什么太大反应,艾金赶忙转了口风,语气也软了起来:“他要是有话跟你说昨天就跟你说了……他都找人了。” 顾铭问他:“谁?” 艾金张口就来:“好几个呢。” 顾铭本来还绷着的脸皮渐渐缓和,整个人几乎换了张脸,给阳光一映,粉白的桃花一样:“那你问他还能再加一个么?我不占地方。” 艾金一时语塞:“你这出去一趟口味挺重啊……” 后又明白过来,忙改口修正:“我刚才的意思是他找过好几个,不是现在好几个,你的人没跟你说过么?其实这也正常,你说你俩当时在一起也没两天,然后你这一走好几年没音信,说句不好听的,谁知道你在外面是死是活啊,你就是宇宙天后我们也等不起啊,这你可不能怪别人。” 顾铭很认真的盯着艾金:“真找了?” “恩……”艾金给顾铭看的脊椎冒冷气儿,他没觉得顾铭愤怒,却在看见他这副尊容后心里直犯嘀咕:“……就这样你还要找他么?” 顾铭这次沉默了一会,张嘴的时候倒挺坚定:“要。” 艾金心里鼓掌,脸上却是冷霜:“哎呦,我看你这是何必呢,当初他像条哈巴狗一样追在你身后,鞍前马后,绞尽脑汁的跟你在一起,上赶着犯贱献殷勤,你也不理,表现的简直就是曲颈天鹅,哎呀那叫一个高贵冷艳,法力无边,随随便便就把我六哥把玩在骨盆之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使劲的作,怎么着,难不成你这是以前吃的太顺利,不当回事,现在吧唧吧唧嘴发现还是我六哥好啦?姐姐好心告诉你一句,晚啦,你早干什么去了?” 说到这里艾金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顾铭的表情。 不知道艾金说的哪句话触动了他,顾铭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明显的变化,表情凝固,身子僵硬,好像时不与我,恰似追悔莫及。 艾金看他真是很伤心,偷吁口气,紧接着灵机一动,从包里翻出那一本花信纸。 厚厚的一叠信纸迎面甩到了顾铭脸上,给他半路拦下来,接住了,拿在手心里。 “我看你也别非要硬说话了,你这样只会招人烦,”对面的艾金阴阳怪气的长叹口气:“要不这样,我给你出一招,你写情书吧,写满一本肯定管用,但是你得有诚意啊,要是有一个错别字啊,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第87章 顾铭翻了翻着那一本子信纸,面儿上流出点窘困来,然而他张开嘴,却并非跟艾金讨价还价,只是让他等一下,先别走。 艾金已经转了身,听这一句就回了头看他:“怎么啦?不想写?” 顾铭从上面撕下来三页:“我最多只能写三张,其余的还给你。” 说完也不等艾金拒绝,就把剩余的信纸扔到艾金怀里:“我晚上给你?还是直接给他?” 艾金正想嫌他写的少,可一看那信纸大的至少能写六百个字,三章就近两千,自己当年上学写八百字作文都是连标点符号都数着往里凑,更何况顾铭这种文化程度,两千也算是酷刑了。 艾金没再刁难,直接把自己手机号留给顾铭,表示他保证传达到。 因为刚刚经过了那一番交流,艾金多难听的话都说了,顾铭没有生气,也没有任何要发怒的迹象,所以现在艾金看顾铭就颇有点看纸老虎的意思。 谁知道这纸老虎却忽然抬头,沉默的跟艾金对视了两秒钟,又冷飕飕的来了一句:“我写什么都没关系,你可别整我。” 艾金给他盯的整个人缩了一圈,没说话。 顾铭看艾金不说话,也没话可说,转身便走。 艾金气的直跺脚,等顾铭走的远了才开始低声叫骂,只过嘴瘾,不敢大声:“呸!你个不知好歹的小贱婢,还吓唬我,装什么心狠手辣黑牡丹,等你进了老郑家门后端茶递水问候老娘时看老娘怎么给你眼皮外翻!” 顾铭只身离开,巧遇成了跟踪,他不走也没用,甭管艾金说的是真是假,哪怕不是郑哲的意思,也差不多能看出郑哲的态度,要是郑哲很想见他的话,艾金没理由这么阻拦。 不成想除了艾金,顾铭又给人拦了一回。 这次拦顾铭的不是警察,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而是两个小混混,吊儿郎当,一个远远的站着笑,离顾铭近的那个梳个小辫,露出一条花手臂上,纹龙绘凤,上了一半的色。 花臂男人朝顾铭吹了个口哨,接着上来就摸了一把,扭头就跑。 兴许是这两个人闲的,或者是不是打了什么赌,总之顾铭平白无故的给一只脏爪子捏了脸,以往肯定不行,但换现在他也许会忍,只是赶上他刚碰了一鼻子灰,还挨了一顿臭损,有苦说不出,心头积郁难当,于是当场就爆发了。 顾铭当时离马路很近,他的反应迅速,抬手捉住那试图摸完就跑的人,结结实实的将人甩了小半圈。 路边已经有人开始侧目。 收紧的细长手指暗涌着攻击力,顾铭人看着文静清瘦,却真是有能拧断他脖子的力气。 然而他最终只是攥了攥又放下来,并没有干什么太出格的事。 他好容易避过了风头最紧的几年,战战兢兢的提早回来,收拾烂摊子,托过硬的关系,找名律师钻空子,也庆幸对方不是权贵,案子无人问津,终于能在最后破财消灾,生生黑箱成了正当防卫,但其他小罪难免,他好容易在号子里蓄谋挨揍骗了个保外就医,刚逍遥没几天,又赶上郑哲忽然来了sd,所以他怎么都不能在惹事生非。 被推到路灯上的人满嘴脏话,面皮发红,脚尖却是踮着,那人也是个高个子,给个同样个头的人拎起来,加之顾铭刚才几乎要捏碎了他的骨头,所以他心里肯定是比较有数的,只是骂了两句就拽着同伴跑调了。 顾铭没有去干无意义的事,而是驱车回去干了点有意义的事。 武儿在这个下午受到了惊吓。 连顾铭去年冬天回来时他都没这么吓着过,他认识顾铭没八年也有六年,顾铭会干什么,不会干什么,他都了如指掌,他看顾铭开枪不稀奇,跑路不稀奇,可他却是从来没见过顾铭读书写字,这对他而言无异于张春天复活,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 然而现在顾铭不仅拿着笔,还开始写东西,大有弃武从文,改邪归正之势。 午后阳光正好,顾铭拿着一支笔,对着一个草稿本,三章信纸,怒气冲天,表情丰富,词汇匮乏,纸比脸干净,脸比笔墨还黑。 他在武儿惊恐的余光里坐了整整一个小时,一个字也没写,光是想,连水都不喝一口,而后他终于落了笔,武儿偷着凑过去看,好家伙,真上档次,全是英文啊。 武儿初二学历,所以是学过英文的,还记的里面的李磊和韩梅梅,于是他悄无声息的从顾铭背后靠近,凑上去看,却发现开头既不是hello也不是o meet you,而是汉语拼音。 扁扁瘦瘦的,一个一个的,躺在白纸上,这叫一个可怜巴巴,幸而没几个又胖起来,长成了汉字,虽然有点稚嫩,但却意外的不难看,还算方方正正,小楷似的。 只可惜全是错别字。 武儿抻着脖子躲在顾铭后头看了几行,不料前头的人一发声,直吓的武儿手里的奶茶差点泼在顾铭后脊梁上。 顾铭也没说什么过分的,就蹦出两个字儿:“没事?” 武儿把奶茶往顾铭旁边一放:“大哥……你咋还写上回忆录了?” 而后不等顾铭说话,又来了一句:“我没事,怎么了?” 顾铭头也不抬,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写他这些年在外头的经历凑字数:“找个字典,用手机也行,帮我查字,还有,等会你给公司那个大学生打电话,让她稍晚点下班,我要让她帮我检查点东西。” 武儿挨着顾铭坐下,脑瓜子一探,凑过去看:“大哥,你要改行当作家么?你这跨行跨的有点狠啊……” 顾铭摇摇头,低着头继续回忆刚走那天他对郑哲的思念之情,但是写到思念的念时,他忘了念字怎么写,幸好他为人谨慎,事先写在草稿纸上,不至于浪费信纸,于是他在写了排排站的几个四不像后,旁边的武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哥,最后这个差不多了,就是没有那一点,把那一点去了就对了。” 武儿喝了一口奶茶,等反应过来后,吓的赶忙吐回去,好在顾铭写的十分专心,没有发现武儿喝了他的甜水水。 武儿为了掩饰罪行,又开始跟他扯别的转移试探:“你今天上午去见过田二了?” 顾铭紧着嘴唇,一笔一划的写,他写的很慢,微垂着脸,眼睫浓长,手指细长,写出来的字确挺敦实:“再说,你去办事,别来吵我。” 艾金在晚上七点的时候拿到了顾铭的情书,顾铭说话算话,果然写了整整三张,叠好了装在一个小信封里,像模像样的。 艾金从武儿手里接了信,一路小跑着上了楼。 李庭云正在跟郑哲在他家喝香槟,艾金进去后,鞋也不换,直冲进去,不管不顾的便一屁股坐在李庭云身上。 艾金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油头上别着卡子,裸足上挂着拖鞋:“六哥,你得怎么感谢我?看见没,这是你小红婊的情书,哎呀我可真是聪明伶俐,你这辈子头一次收情书吧!” 李庭云听不下去:“艾金,你就算不像个男人,也别像个乡村野鸡一样整天调情来调情去的吧?” 艾金立刻从他身上起来,老大不愿意:“我是乡村野鸡,那你就是城市老斑鸠!” 李庭云听笑了:“你个东北老鹌鹑。” “就你山东猫头鹰!” “你也就嘴上厉害,遇事就瘪茄子。” “瘪茄子怎么了?不照样一天天把你训一脸茄皮色儿,所以呢,李姐你高我一等的点在哪里?” …… 旁边的郑哲百感交集,他先是震惊,不敢置信,窃喜半晌,最后忍无可忍,起身去够艾金手里的信封:“你倒是给我啊,松手……攥坏了!” 艾金跟李庭云笑着对骂,也不知道是嘲笑还是讥讽,郑哲看不出来,也懒得看。 他的眼睛只盯着艾金手里的信,捏住了往出扯,还不敢使劲,生怕扯坏了,而艾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死捏着不放,郑哲情急之下,干脆给艾金来了个手腕反转,直痛的艾金直接把信扔在地上。 艾金措不及防,回头便骂了一句:“郑老六!你要点逼脸!” “我脸挺好的,额外要那东西干什么啊?”郑哲拿着信往卧室走,极其敷衍的劝架:“行了你俩别吵吵了,再说你俩吵架也太娘们了吧,要是换成我,哥们肯定上激情粗口,色情小手,搞什么五言绝句啊,没劲,对完了冷战呐?” 李庭云见状赶忙过去看艾金:“你没事吧?艾金小主?” 艾金一甩手:“走开!老娘现在最他妈讨厌娘炮!还是吵架的娘炮!” …… 郑哲在求和愤怒的两个人中拿了信,兀自寻了个安静地方,关上门,上来锁,打开灯,正襟危坐,小心阅读。 他那颗很久都不曾悸动的老心脏在拆信的时候都几乎要蹦出胸口,如艾金所言,他这辈子没收过一封情书,老了老了,反而赶回时髦。 他三十好几的人,此刻却小学生一样趴在艾金的化妆台上看信,灯光昏黄,在他脸上弥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使得他整张脸都柔和起来,褪去了细纹,褪去了眉川,他像是十几岁的小伙子似的,眼珠黑亮,荣光焕发,惊讶又新奇的读着他的顾文盲写给他的字,给他造的句子,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在心里轻念,在唇间呢喃,掺着笑,带着甜,哪怕顾铭的情书意料中的没有情意绵绵,前两张几乎都是他这些年的流水账,可这些在郑老六眼里却是这世上最曲折的思念,最动听的告白。 这一切好的在郑哲眼里简直发假,他越看越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然而看到最后几行,却又忽然梦醒了,醒的满足,醒的心酸。 …… 你跟我在一起也有很多好处,比如我会做菜,你喜欢吃什么我都能做,我以后可以学做你的家乡菜,永远不炒,只炖。 一起去东北旅行怎么样?去铁岭,去长白山,你不是说要带我一起去捉野鸡么? 如果你不喜欢捉野鸡,那我可以带你去蓬莱,去金沙滩,去竹岔岛去钓鱼,我可以给你抓水母,也可以下海给你捞海星。 不要不见我,我以后再也不让你等了。 最后,如果你现在身边没人,希望你重新考虑一下我,如果你有喜欢的人,请你告诉我他是谁,我会合理解决,然后好让你能再考虑一下我。 顾铭 第88章 艾金跟李庭云吵的口干舌燥,比划的虚火上升,俩人挤在一起掐胸口拧屁股,打的衣衫凌乱,挠的花妆散发,从斗嘴到斗唇,一路扭打到卧室门口。 小主妖精眼角挑粉,肌肉娘娘媚态横生,好容易撕到了卧室门口,艾小主反手触及卧室门,一边娇滴滴的叫嚣着要用xxl号黑人男友惩罚胡子姐姐,一边动情的攥动门把手试图行凶,俩人耳鬓厮磨,开了好半天的门都不开,熬的媚态都成了霉态,激情都成了扫兴。 艾金难掩失落,干脆把李庭云一推,转过身抓着门把手先是动了想法,发现不行就开始猛进的摇,整个人抖的过电一样,越发有些癫狂。 李庭云拉了他一把:“你这是干什么?明摆着反锁上了,别再把门弄坏了。” 艾金深吸口气,直起身叉腰拍门:“郑老六!滚出来!你他妈不是走了么?上我屋闷头干嘛呢?随随便便就去人卧室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门儿很快就开了,郑哲手里握个信封,表情不大自然:“我也没占你家厕所呢,你这么急干什么?” 而后又看看站在艾金后头的李庭云,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你俩也别怪我,要不是你家地上丢了太多东西,我早就开门了。” 郑哲说的是实话,他进来的时候着急,读的时候专心,就一直没注意周围环境,直到艾金擂门的时候才回了神,正想去开门,结果一出脚便踩中一个硅胶假体。 郑哲自来靠自己,所以是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的。 出于好奇,他拿着这玩意很是端详研究了一会,假体长十好几厘米,筋脉遍布,模样狰狞,生产商十分负责,把这玩意做的是栩栩如生,手感比较逼真,软中带硬,连毛发都有,只是不知道谁闲着没事手欠给编成了小辫儿,显得淘气又洋气。 接着他还发现床上还扔着好几种,透明的,电动的,大小不一,争奇斗艳,郑哲看的来劲,因此耽误了开门时间,惹的艾金劈头盖脸的骂他:“你看看你这个德行,红光满面的,你他妈不是在我床上对着情书撸了一管吧?” 郑哲把折好的信纸小心踹兜里:“算了吧你,我要真是你说的那样,也不至于这么早就给你开门,哥们很持久。” 说完又跟他俩一抬手:“行,打扰打扰,我走了。” 艾金想起来似的,回手拉住他:“哎,你干嘛去?” 郑哲掏出电话,回头看他一眼:“找顾铭去啊。” 艾金一脸恨铁不成钢:“没出息的赔钱货!你追他多少年?他追你有一天么你就等不了啦?再忍两天就不行么?他是在信里给你夹裸照了还是贴毛发传情了,有这么猴急么你?你看看你这个样,嗷嗷待哺的奶娃找妈似的,他奶子那么小你这又是何苦?不能先喝点奶粉对付啊!” 郑哲懒得跟他说,只走的头也不回:“你懂个屁!” 郑哲急火火的出了门,电梯也不愿意等,楼层不高,他顺着楼道就往下跑。 炫白的声控灯在纷杂的脚步里一盏盏点亮,郑哲披着光,踩着影,两条大长腿紧倒腾,一会儿功夫就闪出了楼。 坐进车的时候他开始给顾铭打电话。 兜兜转转,回到原点,还是这个人,他一度觉得不可能,自己也不在奢望的,居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成真了。 他本就舍不得,现在更自责,感情扯不上公平,感情经不起计较,折腾自己的小对象可实在不是一个男人该干的事。 郑哲在手机接通中的嘟音里等待。 他贴着微热的手机屏,像是贴着顾铭的温凉脸蛋,心跳都开始剧烈起来。 第89章 武儿把信送过去就回去了。 本来顾铭是要去的,结果接了一个电话人就走了,才让武儿把信给艾金送上门,因为不着急,武儿吃了个饭就把信送过去了。 武儿不太清楚顾铭到底去干什么,也很少问,问了顾铭也不见得跟他说。 顾铭生性孤僻,本来还有个张春天陪陪他,现在张春天没了,人也成了独行侠,干什么都自己,跟谁话都不多,也就跟武儿还能说上两句,不过到不像之前那样拒人千里,态度冷淡,说话的时候还挺随和的。 武儿觉得顾铭可能去处理田二那边的事,他回来这半年,一直忙着收拾之前的烂摊子,把黑皮搞的一死一残这事儿他算是很不给田二面子,这会儿回来了,哪怕洗手不干了,只要他还想在本地安生过日子,就得亲自上门把旧账算了。 好在田二是办大事的,一不缺钱二跟顾铭也没仇,最重要是时间久了,他消了气儿,也没用为难顾铭。 至少在武儿眼里是这样,顾铭在郑哲回来前就一直在安排这事,每次都囫囵个的回来,一点伤没有,估计是没问题。 因为郑哲的关系,公司在运行资金充足的情况下改头换面,大部分跟着顾铭的人都散的差不多,剩下几个也都是想收收心,踏踏实实的赚工资过日子,加之在这一年因为顾铭带回来的那几个南方人,生意也是蒸蒸日上,很有点选对门的意思。 话说这几个人还真挺靠谱,虽然出身都不大好,有刚从戒毒所出来的,有得罪权贵跑出来躲官司的,反正都是有能力霉运气的人,其中一个是人叫乔临,除了自己的女人还带了一个彝族小孩儿过来,说是他哥哥的孩子,孩子的彝族名字叫什么武儿不知道,就知道汉族名字叫乔青遥。 青遥的身世很可怜,没爹没娘,只能跟着乔临背井离乡的北上,因为现在年纪小还不到上学的时候,所以整天到处玩,幽魂一样,不定什么时候就窜到你眼前了。 武儿不觉得他可怜,却是从没见过这么讨厌的小孩儿,男孩鸡崽子似的,又瘦又小,但样貌却意外的好看,那天他从墙头儿上摔下来,摔出一头的土,武儿受托给他擦脸,用的劲儿大了,直接揉下来几根儿眼睫毛来,那孩子没什么反应,武儿却暗自心惊,寻思这小孩儿眼睫毛可真长,又卷又黑,比女人还密,简直跟顾铭有的一拼。 武儿在无聊的时候,偶尔会觉得这小子莫名其妙有点像谁。 可他把身边的都想了个遍,也觉不出来想谁,也许是像一位故人,武儿不小了,这些年认识的人多,所以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到底像谁。 这个小青遥整日偷鸡摸狗,上蹿下跳,闷头玩乐,很少见他跟别的小孩玩,有一次他自己站在角落里鼓捣,武儿好奇过去,却发现那孩子正在给蛐蛐卸腿儿,膈应的武儿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天武儿领着乔临去取武儿前两天落在顾铭家的东西,这小祖宗也正好在,此时他蹲在门口折腾一只小蝙蝠,已经死了,血肉模糊的,这孩子却玩的很来劲。 顾铭正好回来,他家以前是门庭若市,现在冷冷清清,别说有个孩子了,就是有条狗顾铭都会多看两眼。 门忽然打开,武儿跟乔临拿着东西出门,正好跟顾铭打了个照面。 武儿挺高兴的喊了一声:“哥,你回来了?乔临要用那个协议书,我上次来落你家了,这不就过来取的么。” 借着屋内涌出亮光,顾铭看见那孩子弄那么血腥,一脸接受无能,缩着肩膀挠了两下胳膊,赶紧让乔临将他这个奇怪的大侄儿带走。 武儿问他:“哥,你吃饭了么?我看你冰箱里什么也没有,你要吃我帮你出去买。” 顾铭跟他摆摆手,示意不吃,问了一下武儿送信的事儿,接着就把人打发走了。 武儿临走的时候很是感慨,想着顾铭这些年变化真大,越来越规矩了,也不大好吃这一口了。 顾铭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手机未接来电,还用家里的座机给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对着手机上那个未接来电发了会呆。 屋里只开了一盏灯,照着一个单薄高挑的人,映出一个细条伶仃的影。 顾铭在心里暗想可能是他写的不好,早知道应该多写会儿。 他放下手机,脱了外套,坐在沙发里,开了电视,选了半天也只有播新闻联播,便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硬糖放进嘴巴里,一动不动的盯着电视。 他像个独居了很久的老头子似的,冰箱里是空的,屋子是黑的,电视机里叽里呱啦的说,主持人像个话痨,一刻也不得闲,吵吵嚷嚷的像是屋子里有很多人一样。 这其实就是他这几年最平常的夜晚生活,孤家寡人,寂寞安静,顾铭倒也不觉得什么,只很自然看着主持人,觉得主持人的声音动听,生怕他下一秒就闭了嘴。 他这几十年来玩的好的人多是话痨,他年轻的时候烦,现在这些人全都不在他身边了,他没得烦,反而开始怀念起来。 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加入了这里的喧嚣,顾铭抬眼一看,嘴里那颗糖竟生生的顺着喉咙滑进肚子里。 他接起电话,人也跟着站起来。 郑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像是飘渺的雾,仿佛蛊惑的术,他问顾铭在哪儿,顾铭就告诉他自己在哪儿,郑哲说他五分钟到,顾铭就开了门往出走。 天已经黑透了,因为天气还有点冷,又正是饭点儿,小区里就没什么人,顾铭出了门,走了一段才觉着自己应该回去,坐在暖烘烘的屋子里等。 对面来了一辆奥迪,大灯闪的顾铭有点睁不开眼。 从上头下来两个打扮入时的姑娘,拎着香奈儿踩着高跟鞋,下车关门,眼看着路边站着一个男的,高挑,很白,外套都没穿,手扶着装点小区园艺的回廊,车灯闪过,他直直的盯着这里,眼睛沉的像是夹带玄霜的黑雾,嘴唇艳的仿佛灼灼一抹的红蓼。 姑娘先是怔,走近了看他一脸失望,又靠在一起偷笑,等那俩人一步三回头的牵着手进了楼道,奥迪后面的也开过来一辆车,见奥迪还挡在路中间便不耐烦的摁了一下喇叭,等奥迪开走,一脚油门窜向前,又一脚急刹停在旁边。 驾驶位的门打开,郑哲从里头钻出来,绕过车头,往顾铭这边看,往顾铭这边走。 顾铭很是愣了一下,脑子没反应过来,脚却是往前走,随着身体的前移,肢体的僵硬,他的手不自觉的抚过粗粒的廊,擦过垂柳的枝,砖石和木质在他手心划出了白道儿,指尖也擦出了红痕,可顾铭毫无知觉,没觉得疼也没觉得难受,直到碰到面前的人,握住郑哲的手,他才觉出来温度,觉出来刺痛。 顾铭搂住郑哲的背脊,往里一收,热腾腾的抱了个满怀。 顾铭张了嘴,又闭上,想问的事太多,可开了口,喉咙里只冲出来一句话。 “你怎么来才?” 郑哲捏着顾铭的下巴,手指陷进他的脸颊,将那张小白脸儿抬起来,同自己对视。 郑哲看的非常仔细,一遍一遍的,他双目黑亮,气息带火,热烘烘的刷过顾铭的脸,岩浆一样,在星月之下烘的顾铭全身发热,血都开始往脸上涌。 “你看我是不是老了?” 顾铭在他的目光里涌出了一张微红的脸蛋:“不老。” “你可老了,不如年轻的时候好看了,成丑货了,”郑哲捏着顾铭的脸,顾铭的红嘴唇软软的拱着郑哲的手指,拱的郑哲手心发湿,鼻子发酸,他眨了眨眼,喉咙发紧:“真丑啊,你看看你,脸也黑,眼睛也难看,眼毛还短,你这么丑,除了我,还有谁愿意要你?” 顾铭没说话,他既不会撒娇也不会哄人,只便示好的把脸贴在郑哲脖子上,用力的抱他,发现他不抱自己,又腾出一只手将郑哲的两条胳膊分别放在自己腰上,再重新抱住他。 他的头搁在郑哲的肩膀上,趴了没多久,长长的睫毛里就滚出一颗泪珠:“我觉得我真幸运,我这样的人也能善终,以后我一定好好陪你。” 郑哲忽然紧紧的箍住顾铭,双手摸他的后背,又降到腰肢,力气大的像是要将人掐死似地,而后他终究泄了力,又顺着那细细的一匝腰往上,抚摸过那密细的布料,感受着那紧实流畅的曲线,他的手一遍一遍的抚摸顾铭的胸口,急切的揉摁,最后上了顾铭的脖颈,侧脸,他捏着顾铭的脸,捧着顾铭的脸,饥渴的噙住顾铭的唇瓣,嘬吻他的唇尖,而后将自己的舌头伸进去,搅拌,牙齿轻轻的咬合,咀嚼似地去尝唇间那两片柔软的肉,又香又甜,全是顾铭的味儿。 他本来已经忘了,现在却是全记起来了。 哪怕顾铭因为离他太近,贴着他的脸,看着都不太像顾铭,郑哲也知道这就是顾铭,他的顾小红回来了。 郑哲盯着跟自己唇舌交缠的人。 他的手拂过顾铭的额发,拨到一边,露出整张光洁的脸,他仔细的盯着这张脸,看顾铭微颤的睫毛,和因为疼痛而拧起来的眉毛。 郑哲不是故意咬破了顾铭的嘴唇,却大概是知道顾铭的嘴唇破了,被咬肯定很疼,然而就是这么疼,顾铭也没说什么,也是紧紧的抱着他,手指都要嵌进郑哲的腰里。 郑哲知道这人现在一定很爱他。 他也爱他,从十七岁就爱。 郑哲高兴的要命,简直要笑出声来。 这些年他经历了坚定,错误,动摇,绝望,麻木,疑惑,所有的所有,他终于熬完了他全部的苦楚,艰难,他总算等到了他的好日子,他的顾小红。 第90章 小别胜新婚,久别塞开荤,俩人在料峭春风里拉扯着回家,进了门灯也不开,靠在墙上,郑哲脱顾铭的裤子,顾铭解自己的衣服,急不可待,短兵相接,长枪搏洞,郑哲的鼻梁抵住顾铭的脸,感受着对方颤抖的鼻息和不断上蹭的身体,过一会觉得他一只脚站不住了,又放下他那条腿,将其翻过去,紧紧的搂在怀里。 郑哲头上都是汗,顺着发根流进衣领,他贴在下方湿冷的脊背上,在黑暗中艰难压抑的重喘,深情款款的低语。 顾铭攥住腰间的手,单手扶墙,下巴滴汗,摇摇晃晃,叶子一般。 疾风骤雨去了又来,等最后挪到卧室后,俩人都折腾的没什么力气,又睡不着,就过冬的耗子一样凑在被窝里说话。 屋子里没开灯,也没拉窗帘,郑哲背对窗,对面的顾铭迎着光,脸蛋儿给映的白亮,擦了粉似的。 郑哲一只手撑头,另一只手在顾铭的肩膀和后颈上游移,并时不时的捏顾铭的脸。 他之前跟顾铭在一起总有点心里发虚,现在总算是彻底踏实了,踏实的后果是肆无忌惮,他小偷似的在顾铭身上掏来掏去,好像他身上有很多兜儿,还专掏屁股和胸口,也不怕顾铭生气。 四目相对,视线胶着,顾铭问郑哲为什么不接他电话,郑哲问他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早,互诉衷肠,间歇虐肠,如此反复两回,直至天色蒙亮。 郑哲上午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周围还很是愣了一会。 他坐直身体,正要翻身下地,却忽然发现旁边被子鼓着一个大包,露出头顶那一撮黑头发,和一只手上的几个细指头尖。 显然是盖着一个大活人。 郑哲掀开被,像是掀开了新娘的盖头。 顾铭嘴唇埋在枕头里,脸蛋泛红,熟透的水蜜桃似的,眼下这一出明摆着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总算彻底滚到郑哲被窝里了。 有了顾铭的郑哲就不着急回老家了,他自然而然的留在这边,陪着顾铭处理剩余的事儿,他已经彻底清楚了顾铭回来的处境,包括官司和保外就医,也知道顾铭这边其实还没正式审判,律师的意思是后续问题不大,即使最后别的罪名成立了,本来就没几年,缓期执行也跟没判一样。 从律师所出来后,上了车,郑哲忽然使劲的搂住顾铭,捏起他的下巴,舌头小鱼一样钻进他的嘴。 郑哲亲的断断续续,顾铭也被吻的稀里糊涂,就只趁间隙问他:“干什么?” 郑哲在他唇上来了个带响儿的:“我一想到你最艰难的时候我没帮上忙就闹心。” 顾铭摇摇头:“公司也多亏了你。” 郑哲的嘴唇蹭了蹭他的唇尖,而后放下,紧接着发动汽车,将车从车位里倒出来。 他一边开车一边跟顾铭撩闲:“对了,等你这边都弄完了,人能走了,就跟我回家过五一呗?我算算时间差不多。” 旁边的人拆开一小袋梅肉,听郑哲这句话,啊了一声,嘴唇微张。 郑哲给他解释:“带你去见见我家人啊,你公公还有你小叔,”说完又看了顾铭一眼,眼里含笑:“顺便带你去铁岭,去长白山,我得带你去捉野鸡啊。” 顾铭阖上嘴,低头从那一小包梅子里挑出一颗肥头大耳的梅肉,直接喂进郑哲的嘴里。 郑哲脸上的笑意加深:“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你说你怎么会写情书呢?还写那么长,没拼音没错别字的,你这水平提升有点快啊,你是不是在外面偷着上夜校了?” 顾铭像是要笑似的,嘴角一抿:“我让别人帮我查的字典。” 路上车不多,郑哲他眼望着前方,单手握方向盘,腾出手去摸顾铭的手,攥好了,放在手心里:“那你也比我厉害,换我我是写不了,我可记得我小时候写作文,那把我愁的,写一句问我爸一句,真事儿,搞的我的作文里全是我爸的口头语,一点也不书面,气的我老师骂我是先天性写作缺陷,所以我到现在都很羡慕会写作文的健全人。” 顾铭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什么也没说。 “以后咱家给人写信这事都归你了。” 顾铭又没说话。 郑哲稍一侧脸,看顾铭脸上出现了一点为难之色,下巴稍一用力,抿紧了嘴,像是忍笑:“你给我写情书,我不会让你白写的,可我又不能回写,要不我给你唱个情歌吧。” 顾铭想起有一年郑哲边开车边唱歌,连忙摇头:“不用,你别唱了。” “我现在就想唱。” 顾铭要抬手捂耳朵:“别唱。” “行,我不唱,换你哼哼。” “我哼什么?” “我听你昨晚上哼的就挺好。” 这意思在清楚不过,郑哲最近颇有点大开荤戒的意思,一天好几顿,没完没了的吃,吃的顾铭都有些吃不消,他起初还是配合,到后来实在受不了,就总是找借口试图搪塞过去,他经常在郑哲摸他暗示他的时候装出一副很疲惫的样子,希望郑哲能去干点有意义的事。 郑哲眼看着顾铭脸上出现了一种最近很常见的表情,有点像是要憔悴,可也看着不大憔悴的模样。 只见顾铭垂了眼,拧了眉:“我好像要感冒。” 说完还捂心口:“心也难受。” 郑哲知道他打小撒谎脸就不红,也没跟他一般见识,就只商量正事:“顾哥,你真洗手不混了么?以后也不会动这个心思了么?” “恩。” “男子汉一言九鼎?” “什么意思?” “就是说话算话的意思。” “恩。” 春日正好,映娇面红郑哲表情平静,内心激荡,坏水不露脸,善意挂嘴边。 “哦,那小顾啊,你看咱俩现在真是在一起了,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开了好。” “你说。” “咱俩认识这么多年,现在才能在一起,都是你不放弃追求我至今的结果,做人要懂得珍惜,你要是以后想跟我分手,或者是想打我,觉得我烦的时候,你就好好想想你现在多喜欢我。” “……” 郑哲扭头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是你追我时间比较长。” “不,你错了,这种事是不能分时间长短的,得分先来后到,你看我刚才跟你说的,我说,咱俩能在一起,都是你追我的结果,我是不是没说错?我追你是比较久,但是我没追上你,咱俩也没能在一起;你追我时间虽短,但是你追上了,所以追人的是不是该的比被追的更珍惜对方?上学时候老师不都教大家珍惜得之不易的劳动成果,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说完这句话,郑哲减慢车速,捏顾铭的手,享受良辰美景,佳人犯浑。 他眼看着顾铭笑起来,露出一点白牙。 顾铭嘴说不清楚,脑子却很清楚,但他到底是同意了,并反握了郑哲的手:“对。”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完结。脑子很浑,最后一章可能修也可能懒得修。 说说感想 中间连载的时候我总想着赶紧完结,赶紧完结,我勒个去怎么还不完结,可真到完结了,又不想完结了。 因为完结就像是交了考卷,让银莫名其妙有种蛋蛋的忧桑和想自我检讨的心。 这次我尝试了一点我之前不大擅长写的东西,为此文风也相应的做了点小调整,虽然最后没能写出我最初想要的,可现在呈现出来的意外的东西,我也挺喜欢。只是如果能重新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把小红写的更好。 非常感谢每天给我留评撒花的姑娘,这么抽每天还有你们给我留言,真的真的是非常大的动力,因为你们我才会越写越有感觉。 所以我在一个很有趣的地方,给大家放了两个完结小礼物。 新文文案应该近几天就放上来,因为文名逃脱不了猥琐正在不断的枪毙中,以至于暂时见不了人。 番外 受骗 晚上照例要来一发。 因为东北最近天冷,所以他俩一反常态,并没有赤身肉搏,而是猫在热被窝里办事。 这会儿郑哲趴在顾铭身上,两个人的胸口贴在一起,汗津津的感受着彼此的心跳,郑哲的下巴搭在顾铭的颈窝处,顾铭的小腿露在被子外,被子中间一耸一耸的鼓起大包,随着叠在一起的两个人而有规律的起伏。 郑哲动的不快,每一次插入却都有力,直干的身下的人嗯嗯啊啊的直哼哼。 顾铭脸有汗气儿,面色潮红,他张开嘴,软糯喘气:“……要射了” “你又要被干射了?”郑哲抬起头,侧过头去看旁边的红脸蛋儿,他眼有得意,顶端正好戳在顾铭那地方上:“挨干就这么爽?” 顾铭紧抿了嘴唇,不再出声。 郑哲亲了亲他被吮吸到微肿的嘴唇:“说你爱我。” 顾铭睁开眼:“我爱你。” “叫着老公说。” 顾铭被做的头昏脑胀,神志不清:“……老公……” 郑哲重顶两下:“过来亲我,主动点,老公把你干射。” 顾铭微一送唇,含住郑哲,紧着在两只手也从被窝里伸出来,环住郑哲的脖子,红舌头滑进郑哲的嘴唇,软软的搅,很缠绵的跟他接吻。 在唇舌交缠,和下体紧箍的吸附里,郑哲感觉到咯在小腹的家伙微微跳动,紧接腹部一阵湿热,该是顾铭射了出来。 而后郑哲直起腰身,双手撑在顾铭的身体两侧,他的整个性器都埋在顾铭的身体里,粗粝的耻毛磨蹭着顾铭的下体,小幅度的抽插间,直带着顾铭的身体往上一窜一窜的。 因为体位的关系,被子从郑哲的腰背上滑落,露出连接在一起的两具身体,蜜和白,一个布了汗,一个弥了红, 顾铭两条大腿横在郑哲的大腿上,乳尖硬出两个小圆粒儿,他肠道湿热,穴口红肿,下腹上都是斑斑精迹,腿根儿上还有几处昨天晚上吸的印子,郑哲抚摸他的下体,插的又快又深,不一会就气息急促,身体紧绷。 顾铭在高潮的余韵中被不断的插入,体内的阴茎又硬又胀,顶的顾铭反复向上,最后跳动着射在顾铭体内。 两个人搂在一起亲了一会,郑哲翻身而下,顾铭稍微起身,从床头抽了两张纸简单的清理了一下自己,本来想把里面的精液挖出来,不料却给郑哲抓了手。 “别,我儿子。” 顾铭差点将手里的纸团塞他嘴里,他沉默许久,后又张嘴:“你刚才把脑子也射出去了?” 郑哲聋了似的,只重新趴在顾铭身上,抱住他,脸在他的颈子上一个劲的蹭,过会老实了,声音发闷:“小媳妇。” 郑哲趴在顾铭身上,将搂在顾铭腰侧的手向上移,摸到了顾铭胸口,还重重的搓了两下:“小媳妇,我觉得我比原先喜欢你了。” 顾铭由他抱着:“越老越肉麻。” 郑哲很不高兴:“我怎么老了?我周围数我最年轻,而是三十来岁根本不算老,我一晚上干你好几次你都要爽翻了,小伙子也不见得这么厉害吧?” “老东西。” 郑哲搡了他一把:“你这话说的就不好听了?你忘了我怎么嘱咐你的么?怎么一追上了就不懂得爱惜了呢?” 顾铭想了一会,照着郑哲脸上就是一巴掌:“想起来我就生气!” 郑哲头顶挨了一巴掌却不怒反笑,只见他将捉了顾铭的手,细细的在掌间磨蹭:“你还想起来什么了?西沙群岛,海南岛,你啥时候下海给我捉海星啊?” 顾铭任由他摆弄:“海星沙滩上就有,捡就行。” 郑哲僵了一下,紧接着甩开顾铭的手,翻身扯被,背对顾铭。 他将自己裹的密不透风,白色的大蚕蛹似的:“操,你真可以,我他妈算是受了骗了。” 番外2,早餐 天其实只是蒙蒙亮,郑哲起来放了个水,光着腚往回跑的时候精神了,尤其是看晦暗中的人露个白膀子,不免蠢蠢欲动,手手欲动,又转而跑回浴室。 浴室水流滴滴答答,没一分钟又关上了,郑哲跑回床,凉爪子顺着热被窝摸到顾铭胸口,将酣睡正香的人从被窝里刨出来,接着搂进怀里。 顾铭肩膀不宽,骨头也软,稍一动力就能揉成面团似的,郑哲抱着他搓了没多久,顾铭就皱着眉头醒来。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郑哲,并未说话,只是抬手一推,险些把郑哲的下巴卸掉。 郑哲眼看着顾铭翻身继续睡,垂头去亲顾铭的耳朵,接着将人往自己那边拉了拉, 郑哲调好位置,骑在顾铭身上。 他的下体现在的状态是半硬的,比较他已经不是什么小伙子,不是有点刺激就硬的要爆炸,他用手撸了两把,将下身撸挺起来,接着凑到顾铭嘴边:“张嘴,吃早点。” 顾铭被蹭的嘴唇发湿,很快就睁开眼,看了看顶在嘴上的家伙。 郑哲垂眼看他的表情,明显的簇了一下眉,不知是不情愿,还是被男人那种味道顶的,但他终究是张了嘴,含住了半个龟头。 “真乖,”郑哲本是不报太大希望的,然而顾铭这个反映着实让人惊喜,他稍微前挺,手指抚上顾铭的头发,将整个龟头顶进去:“用嘴唇包住牙齿,别刮到我。” 不过他也只是插了一小半,他能觉出来顾铭的舌头抵着他的顶端,软绵绵的舔,但别的动作都没有,口活非常生涩。 郑哲的手指向下,扶住顾铭的后脑,接着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下体,一下一下的往顾铭嘴里喂:“宝贝儿用舌头舔,吃棒棒糖会么?” 身下的人似乎是茅塞顿开,顾铭吸的很好,吃的郑哲十分舒服,他那灵活的舌尖缠着郑哲的顶端,嘴唇含吮,在郑哲喂食般的搅动中,发出隐隐细微的口水声, 因为郑哲没有插进去,只是送了小半个进去,他用手掌控者阴茎的方向,不断的戳顾铭的舌头,口腔,还有嘴唇,他低着头,看顾铭的脸颊被自己的家伙戳的一鼓一鼓,他见过无数次顾铭吃东西的样子,然而哪一次也没有现在这样性感,他趴在自己的身下费力的吞已经勃起的阴茎,粗黑硬挺在他的小红嘴里出入,抽插,干的他嘴唇泛光,脸颊起红。 郑哲不在用手送,而是缓慢摆腰,手指在剩下的茎身上匀速的撸动,指甲偶尔会触碰顾铭的嘴唇,又湿又软。 他温柔的挺腰干顾铭的嘴,心里却想着他后面,回忆着它的色泽,样子,紧缩的,,那里真是个好地方,比上面紧多了,又热又会夹,不过最后一次打量却是被操开的,圆圆的一个小洞,一副被过度蹂躏的摸样。 由于长时间的无法合嘴,口腔内充盈的口水开始顺着顾铭的下巴往下滴,郑哲明显觉出来包裹在龟头下的舌头开始熟稔,顾铭的下颌也开始适应,于是郑哲双手死死的摁住顾铭的后脑,使其更往自己的方向靠了靠,将下体缓慢的往进插:“看着我。” 郑哲低头盯着顾铭:“你看看我。” 郑哲不知道自己这个角度是否会显得老态,可顾铭的仰起的脸却依旧是光滑细致,几乎没有岁月的痕迹,他眉毛浓秀,鼻梁挺直,眼睛黑亮,在郑哲全根插入的时候泛了红,逼出一点水汽来。 进入喉咙的感觉非常棒,特别是在人生理性的反呕,食道肌肉紧张挤压,比干下面还爽,郑哲也的确很爽,不过因为不很舍得,他还是在顾铭脸皮开始发红前猛的将家伙抽出来,将那点存货半撸半插的弄了出来。 日常番外1 春天已经过了大半,郑哲的蜜月也过了大半。 蜜月是啥,那就是夜夜红烛,龙凤颠倒,这俩人虽然不能龙凤颠倒,只能凑着着二龙捣蛋,但蜜里调油是不差。 等顾铭这边稳定了,彻底没事了,郑哲就理所当然的张罗着回东北的事,正赶上天儿慢慢热起来,郑哲以回去避暑加认门的理由,很快就定了机票,准备明天就启程。 这天郑哲起的很早,看顾铭睡的沉也没叫他,只把人从被窝里刨出来,照着被捂热的红脸蛋儿上香了几口,就自个儿出去觅食办事。 郑哲在艾金家将艾金要稍给他妈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又聊了几句,回去的时候已经十点多钟。 他胳膊上驮着一盒子甜甜圈,大大咧咧的推了门,运足了力气刚想吼一嗓子,觉着屋里静的不大正常,就又把那口气憋回去,轻手轻脚的带上了门。 进了卧室,顾铭果然还没起床。 窗帘拉了一半儿,被翻红浪,背滚红痕,顾铭光着膀子趴在床上,他本是光着腚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把裤衩套上了,此刻他的大白腿小白胳膊都放在外头,直挺挺的伸着,呈大字型,像个一不小心显出人形的王八精。 顾铭最近很爱睡懒觉,当然也有睡得太晚的原因,郑哲记得他小时候精神头挺足的,甭管睡多晚,第二天也都是早早的起来出去祸害人。谁知道老了老了到精神头也萎了,整天赖床,到现在居然起的比郑哲还晚。 郑哲小时候是很喜欢睡懒觉的,这导致他上学经常迟到,为躲避门口纪检就从来没走过大门,整天翻栅栏,钻帐子,只要他上过学的学校栅栏底下不是有坑就是上面有布料,整的学校都挺纳闷,寻思这是个什么动物能打这老深一个大洞呢,在学校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郑哲就不念了,紧接着当年冬天就认识了顾铭,每天随心所欲的睡到日上三竿。 但郑哲现在却基本上睡不了懒觉,甭管晚上睡多晚,第二天早晨七点都准时醒,到了下半年忙的时候更甚,醒的更早。 郑哲小心翼翼的将点心盒子搁在床头柜上。 他默不作声的脱掉上衣,衬衫,后又去接腰间的皮带,打算在顾铭彻底醒来前重新回被窝里,装着没起,也好借由晨之火跟顾铭抱团滚一滚,去去火。 郑哲这皮带才解到一半,床上的人就翻了个身,动作迅速,露出雪白的肚皮,直勾勾的望着他。 郑哲解皮带的手一停,顺势放在顾铭手上,接着屈了身,带着凉气嘴唇在顾铭的嘴上狠嘬了一口:“……你一直都醒着啊……嘴里怎么还含着糖呢?大早晨的你不嫌齁啊?” 顾铭精神头很好,应该是早醒了,郑哲问完后也没听他答话,只见其一偏头,抿着嘴角把水果硬糖在嘴里翻了几回。 郑哲见状干脆压在他身上,宠溺的往怀里揉。俩人的温差跟平时大不相同,不多见的是顾铭热,郑哲凉。 顾铭睡的温度高了,眼下脸和嘴唇都是嫣红,睫毛又密又长,给郑哲搂在怀里,窄肩,小腰,整个人细溜溜的一条,除了抵着郑哲肩膀的手是硬邦邦的,其余都是软的。 顾铭盯着床头柜的盒子,很意外的‘呀’了一声。 “这是……” 见郑哲没反应,又指着盒子,开口问他:“这里头是满的么?不是个空盒子吧。” 郑哲上下其手,手劲越来越大,要勒死他似的:“是啊,都是你的,今天是母亲节,我送你的礼物。” 顾铭喜笑颜开,很配合的反手抱住郑哲:“谢谢你。” 郑哲不大乐意,他本来想好了一套说辞,结果顾铭连问也不问,只盯着吃,他也没办法发挥。 郑哲掰过他的脸:“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送你礼物?” 顾铭问他:“为什么?” “那是因为虽然你不孕不育,但也为做母亲而努力过,所以也要送你礼物安慰你,以后要继续努力。” 顾铭很半天都没有反应。 郑哲正觉得尴尬,却见顾铭抬手拍了拍郑哲,跟他笑了笑:“你怎么不说是因为你成活率太低呢。” 郑哲有点意外的盯着顾铭,咧了嘴,无声的笑。 以前这么近距离的盯着顾铭能把郑哲看的鼻血直流,现在看多了,郑哲也不流血了,只流氓,毕竟一朵花长在悬崖上是只可远观的雪莲花,可一旦摘下来插.在床头花瓶里,雪莲花也成了家养月季,郑哲想怎么修怎么修,爱怎么插怎么插,反正顾铭现在是他的。 郑哲两下扒了顾铭的小裤衩,装模作样的好像要行配.种之事,却忽然给顾铭抓住领子,在脑壳上重锤了两下,揍的郑哲脑仁嗡嗡响。 郑哲最后行凶不成,只能顺势趴在顾铭的胸口上,鼻尖若有似乎的往顾铭胸口那粉嫩的凸起上拱。 郑哲挺不乐意的哼哼:“你现在都开始打我了呢?我算发现了,你绝对是负心汉,当初为了追求人家哎呀那许下的诺言都那么好听,又要给我这个又要给我那个,完事骗的我同意了,什么都没有不说,我还得挨打。” 顾铭本是薅着他的头发,过一会却也想开似的,慢慢的松了手,任命一般,由着郑哲在他身上撒欢似的折腾。 顾铭长长的叹口气,就事论事:“我到底不是女人,禁不住用,你没白天没黑夜的使,等我老了怎么办?” 郑哲觉得顾铭身上凉了,便把被子拉过来将人裹住:“我挺节制的吧……再说你好坏我还能觉不出来么,你现在跟以前比没大差别啊……” 顾铭给裹的严严实实,粽子似的:“现在看不出来,以后不一定,你时不时也得让我歇歇,跟我换换。” 郑哲一僵:“你要跟我换?” 后又直起腰捂住身体:“我看以后咱俩岁数都不小,以后还是只玩心吧,别太肉.欲了,对身体不好。” 顾铭看他一眼,嘴角带笑,稍纵即逝:“行。” 日常番外2 郑哲重新给自己穿衣服:“机票买好了,我买的是国航的,明天十点半飞,一点到,到了市里再坐车去我家,五六点能到家,你稍微收拾一下,不过也没什么可带的,我家里什么都有。” 顾铭也跟着爬起来,对郑哲的安排没大有意见。 俩人起床之后,顾铭吃了甜甜圈,洗了脸,后又吃了一个,吃够了才着手做午饭。 冰箱里还剩下的食材不多,加上俩人早就计划着要出远门,基本上没什么储备,顾铭看着有馄饨皮和紫菜,就差郑哲去楼下超市买了一袋虾仁,绞碎了猪肉放在一起调馅,不出一个点就包了一小盖帘的馄饨。 郑哲靠在门框上,点了根烟,在缭绕的青烟往里观望,雾里看花似的,看他的小红花指头翻飞,里外的忙活。 他帮不上忙,也不再像往常似的上去添乱,就站在门口看顾铭,觉得顾铭好像比前一阵子圆润了,长了不少肉,有点要白胖的意思,但现在还没胖起来,还是清寡细瘦,细胳膊细腿的。 顾铭拿个勺子在底汤里搅,锅子里鲜香四溢,没一会就端出了两碗虾仁猪肉馄饨。 郑哲见状连忙掐了烟,帮着端碗拿筷子,中途还不小心烫了一下手,整个人跳马猴子似的跑到顾铭身边,捏了顾铭的耳垂缓了好半天,到最后顾铭忍无可忍,抽出一把钢铲迅速的在郑哲身上来了一下子,这俩人才算分开。 吃饭的时候俩人安排了一下下午干的事,顾铭要去公司看一眼,而郑哲因为要回去,肯定要把自己稍微收拾一下,所以便打算去理头发。 郑哲头发很短,没什么特殊造型,理出来都差不多,所以用不着什么固定的理发师。他从来都是随便找一家就进去理了,不过郑哲一般会观摩一下这个理发店的男理发师,如果都理的很好,他就会叫那个发型最丑的理发师给他理,因为一般好的理发师都会给自己的同僚理的很漂亮,但无奈自己不能给自己理,只能叫别人理,所以发型大多会在自己的好手艺下显得很丑。 郑哲抱着这种念头,几乎没理失败过,就有一次剃的过于贫瘠了,一个月后也郁郁葱葱的繁盛起来了。 吃过饭郑哲把顾铭送到公司后,便在顾铭公司附近随便找了一家理发店理发,不成想理到最后,居然碰见了处里的小科员石久。 起初郑哲并没有看见他,他跟顾铭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所在的具体位置,挂了电话后也只是很沉默的用iphone刷新闻,刷了一会就觉得旁边来了一个男的,这叫一个事儿逼,剪个头发跟理发师沟通的没完没了,烦的郑哲抬头瞥人,才认出来是石久。 郑哲跟他们科里的一把手很熟,像这种底下的小兵,基本上都是平日里没什么接触,不过郑哲这个人跟别人不一样,他交人不势利,而且以他这个年龄,看这种刚步入社会的小伙子真是两眼就能看个差不多,两人说过几次话,他觉得这个小石非常踏实,又有脑子,而且能到这么好的部门工作肯定是小有来头,这样的潜力股不多见,得趁着他还没起来的时候围好了,说不定以后还能用上。 要说缺点吧,郑哲真是挺烦他挺高个老爷们还那么爱带梳子的,他一掏梳子郑哲就想给他两个嘴巴,眼下就更招人烦了,没完没了的要求理发师给他剪出层次,剪出心意。 郑哲就不明白了,就那么点头发还让人剪出层次来这小石这心咋那么高呢?不过这小石也不算太没自知之明,还提供了一个让理发师把后面头发往前剪试图弥补发际线靠后的方案,郑哲觉得这种举动真是一点意义也没有,啥用啊,走大街上风一吹不还是照样露馅。 郑哲热情的石久打招呼,把石久吓了一跳。 我们这位石科员刚分配没多久,正是没人搭理的时候,看见郑哲这么热情的跟他说话也有点扭捏,不知道是因为没心里准备,还是因为刚才他自己跟理发师沟通的那一席话被郑哲听见了觉得不好意思,总之石久跟郑哲说了没几句话石久就借口走了。 顾铭回来的时候石久正好转身要走。 俩人打了照面,风从开着的玻璃门汹涌而入,石久脑门前的小头发在风中颤颤巍巍的,露出后头过于饱满的天庭,看的顾铭直愣神儿。 石久那是相当的不乐意,寻思这小白脸挺大个眼睛一点眼力见也没有,非礼勿视的美德都不懂,不是文盲肯定也是山炮。 但石久为了保持风度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捂着脑门一溜烟的窜出了理发店。 顾铭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又望向满脸头发茬子的郑哲:“这是谁。” 郑哲见顾铭回来了,跟他一抬手,示意他过去他身边坐:“供应处的一个科员。” 顾铭随便拉了个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哦。” 郑哲从镜子里看了一顾铭:“我觉得他以后会有出息的?” “为什么?” 郑哲本很认真,可看顾铭也一脸认真,却忽然变了注意:“你看啊,他年纪这么轻,头发就这么稀,到老了不用想,一准是个秃顶,秃顶可是领导标配啊,你说说,他能没有出息么?我看啊,还是大出息呢。” 顾铭不能认同:“竟是歪理。” 郑哲的头发理完了,理发师在旁边翻了好久也没找到去毛茬的刷子,就直接跑到别处去翻。郑哲见状稍微朝顾铭的方向倾斜身体:“剪完了,我美么?” 顾铭很仔细的看了看,脸有笑意:“不美。” 郑哲嘴角一弯,细纹都笑出来了,等给理发师给他清理完头发茬,便接着站起来,趴到顾铭耳边来了一句:“看你笑的那个小样儿,你真美。” 说完又直起腰,跟顾铭闲聊:“我家祖上三代头发都很多,从来没有中年秃顶的,你说你要是找了那样的,你得多闹心。” 顾铭站起身:“我不在乎这个。” 郑哲趁着身边没人,又来了一句“那我要是个秃顶,你还愿意找我么?” 顾铭看他得了吧瑟的样有点烦他,当场就来了一句:“要是要,不过我肯定会整天拿擀面杖敲你的秃毛脑袋,好好净化净化你那张闲不住的碎嘴。” 郑哲看他一眼:“你还想不想去长白山了?也不想吃红肠了?” 顾铭跟他去结账,为自己解释了一下:“我不会真敲的,我只嘴上一说。” “那我今天帅么。” 顾铭要怒不怒的看了郑哲一眼,最后还是泄了气,极其勉强的顺着他说:“帅。” “你找像我头发这么好的是不是该知足?” “知足。” 郑哲付完了钱,带着顾铭出了店,老远看见石久正跟看自行车的大爷找零,就又开始感慨:“唉,我觉得小石也挺惨,俗话说的好啊,脸大不是病,头发稀要人命,脸大还能梳个大中分挡挡,这头发少也不好总带假发。” “对。” “现在年轻还好,等老了,头发一把一把的掉,这小石媳妇得多闹眼睛。” “他媳妇可怜啊。” 因为飞机晚点,等到了郑哲家天都黑了。 正好赶上郑哲伯父的生日,郑哲他爸特意打电话嘱咐郑哲,无论多晚都务必要过去一趟,一是郑哲好几个月都不在家,再一个,难得人聚的这么全,他都跟他大哥吹牛说是郑哲特意提前回来参加他生日的,所以郑哲必须出席。 郑哲不太愿意,说他还带着朋友呢,到家时间还晚,短期内又不走,改天聚也是一样的。 郑德昌满怀希望的问了问郑哲带的朋友是男是女,待得知是男人后,他有些失落的命令郑哲必须过去,哥们带着一起就行,反正也不是儿媳妇见家人呢,多添一双筷子的事。 郑哲犟不过他爸,只得把肖亮接风的饭局推掉,带着顾铭去他大伯家。 两家离着不算太远,俩人做了很久的车,便没再开车,直接步行过去。 话说这些年郑哲家所在的城市变化很大,建了很多楼,他俩沿着街边,人多的时候并肩走,人少的时候摸下小手。 郑哲不紧不慢,领着顾铭四处认路,顾铭却是一脸茫然,他旧地重游,旧事上头,像是品了一口陈酿,微醺了,满喉馥郁,又略掺苦涩。 郑哲本来挺高兴的,后来看顾铭神情冷淡,一点笑摸样也没用,这才反映过来似的,立刻打消了带他去老地方怀旧的念头。 只可惜郑哲还没走几步就遇上个老熟人,被迫怀了回旧。 张春明迎面走来,他已经成了老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狱,看样子倒是没有多潦倒,格子衬衫黑西裤,还穿着小皮鞋,擦的油黑锃亮,就是头发都白了,一脸老褶子。 他跟他儿子张春天长的不大像,尤其是脸型,张春天像他妈,是个大方脸,而他是个清寡长脸,现在老了,瘦了,脸更长了,还是上宽下窄,有点像短粗款的鞋拔子。 由于特征明显,又离这么近,郑哲装看不见都不行,只能硬着头皮,笑容满面的招手打招呼:“哎,张哥啊,挺巧啊……” 张春明一愣,没有认出郑哲,只从他身边过去了。 郑哲举着的手放下来,觉得这事儿办的有点磕碜,便一时半会没敢去看顾铭的反映,想着装随意把这事带过去。 顾铭问他:“你俩到底认不认识?还是你认错人了?” 郑哲心想顾铭够没眼力价的,但也没说他什么,只是把手插进裤兜,头也不回:“当然认识,要不你以为我傻啊?随随便便在大街上搭讪老大爷……谁知道他居然没认出我来,我估计啊,他是岁数大了眼神儿不行了。” 顾铭笑了一声。 郑哲回头,本是怒目,但看见顾铭的小模样便泄了气,他抬手摸了摸顾铭的后脑勺:“难不成是我老太多了,变样了?” 顾铭拿开郑哲的手:“刚才那人是谁?有点眼熟。” 郑哲想了想:“我二姨夫。” “……你管他叫张哥。” “哦,那是因为他跟我二姨离婚了,刚才其实我应该叫张叔,但我不寻思叫哥显得他年轻么,结果吧,我这么为他考虑,你瞅瞅他……” “差辈儿了,怪不得他不理你。” “恩,知道了,下次不会了。”郑哲心里明净,嘴上糊涂:“哎,不对啊,咱家能说会道心思缜密的人不是我么?不是说好了说话的事归我管,写字的事儿归你管,这几个意思啊?你是要全权掌握咱家发言大权么?” 顾铭没说话,也敛了笑,却没敛干净,带着暖意,化了方才那一脸冷霜。 郑哲趁热打铁,哄顾铭高兴,他走了两步,看见前头的黑社会,便稍一弯腰,用胳膊肘戳了戳顾铭,压低了声音:“红,快看,大哥。” 顾铭一看,可不就是,前面一群炮子头,大金链,三五成群聚在一个夜市旁边的大楼口里,抽烟打火,大哥骂骂咧咧的指着对面的小弟:“操.你妈的让你去你就快点去,迈开腿,麻利儿走,步迈大点,你他妈来事儿了咋的?瘪犊子!” 郑哲听笑了:“大哥口才真好。”说完又一斜身:“你是不是想到了你以前的自己?” 顾铭看那大哥愤怒的老母鸡似的,扯脖子骂嗷嗷骂,骂到激动时脸色青白,一副缺了氧的样儿,就有点心惊肉跳,连忙摇头:“没有,你什么时候听我骂过人?” 郑哲一想也是,顾铭最缺德的时候也不说脏话。 但这不代表顾铭没说过,郑哲可是记得他小时候骂自己是事儿逼,他俩小时候很多事郑哲都不记得了,但就这事记得最清楚,现在想起来还有点生气,于是郑哲阴阳怪气的摸了摸顾铭的后颈:“媳妇儿,你说的对。” 俩人离那群人近了些,渐渐的能听见他们争吵的内容,大致就是摊位费没收全,大哥很不满意,正在训斥无能的小弟。 因为这群人正好站在楼口,也不知里头开了空调,还是楼里比较阴凉,俩人经过的时候都觉得冷气很足,直吹的身上起鸡皮疙瘩。 郑哲稍缩了肩膀,轻声开口:“也怪不得大哥这么生气,你说这帮小弟,办事也太不走心了,你看看大哥站风口上冻的嘶嘶哈哈的也不知道给大哥换个好地儿坐,换我我也会发火啊。” 顾铭也冷,忙加快脚步:“是挺冷。” 郑哲见状连忙跟顾铭挤在一处,紧贴着他那白花花的肉,还佯做贴心的搂了他一把:“大哥你冷不冷,我搂着你。” “不用,你离我远点,”顾铭推开他,倒也不是不好意思,只是纯粹觉得难受:“这么着走路太难受了。” “哦。”郑哲悻悻的把手又插回兜里,又起了话:“唉,瞅瞅把那个大哥冻的,直穿皮夹克,这都六月了,你看这满大街谁穿这么多了,不过这大哥也是,穿皮夹克金链子都能露在外头,真是挺有本事的。” 顾铭越走越快,大有甩开郑哲的势头:“你说话这么难听,不怕人过来揍你?” “我会怕他们?”郑哲紧紧的跟着他:“我身边有山东大哥,我可不怕。” 顾铭回头,四目相接,他像是要发狠似的,却忽然灿然一笑,睫毛下一篇幽暗。 他放慢脚步等了等郑哲:“我不是,如果他们来揍你,我就跑,我不管。” 郑哲赶上他,笑嘻嘻的:“你可不能跑,你都不认道,再跑丢了。” 顾铭眼有笑意:“那你跟我一起跑,给我指路。” “行,说好了,万一在这儿要是有人要欺负咱俩,咱俩都君子动脚不动手,你领跑我领路,做一对儿维护社会稳定的好中年。” ……俩人一路说笑,郑哲眼看着顾铭心情越发的好,也颇是得意,等到了他大伯家还惊觉这么快就到了。 郑哲大伯并没有在饭店过生日,而是选择在自家招待,郑哲他爷爷生育能力较强,五个儿子,一个闺女,眼下都拖家带口的聚在这个120平的小房里,围着两张圆桌儿吃的热火朝天。 等郑哲到的时候,女人孩子那张桌已经吃完了,男人都在喝酒,开门的是郑哲他姑姑,手里抱着两岁的小婴儿,婴儿正在嚎,哭的一脑门子汗,看见门外两个大高个儿,当场就吓憋回去了,还打了个哭嗝儿。 女人报信一般,拔尖了嗓子喊了郑哲的名字,而后又歪脑袋看顾铭,一嘴浓重的东北口音:“哎呀,这小伙子长的咋这么俊呢。” “这是我在山东很好朋友,”郑哲手掌轻搭在顾铭肩膀上,有点揽的意味:“这我姑,走,进屋。” 顾铭看了看女人要双不双的小单眼皮,想也没想随口就叫了声姑姑,而后就跟郑哲进了门。 最先看见郑哲的男人喝的一脸猪肝色,粗声粗气的来了一句:“哎呀,我大侄儿回来了啊,快来我身边坐,笑啥呢?这么高兴?” 郑哲因为顾铭刚才那一声姑姑忍俊不禁,笑的直露牙花,这会给两个伯父摁在座位上灌了三杯酒,正想好好介绍一下顾铭,回头却见顾铭也没捞着闲,早有人贴树皮一样黏了上去。 郑言其实不是黏上去,他整个人就是撞上去的,在撞的过程中,还伤及了几个碍事的人,他紧紧的抓着顾铭的领子,贴在着他的身体,瞪大了眼,仔仔细细的瞧,目光带火,简直是把人烙了一遍,把生都烙成了熟,把疏也烙成了亲。 顾铭攥着郑言的手,使其放下:“你要勒死我了。” 郑言放下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我要想死你了。” 郑哲盯着他俩看了好一会儿,一边漫不经心的跟长辈搭话,一边盘算着等会将人拉过来,可示意顾铭好几次,顾铭都没反应,郑哲被迫听之任之,也只跟在座的长辈门简单的介绍了一下顾铭。 打过招呼之后,顾铭就在郑言的强烈要求下,被安排到他身边坐。 郑言完全不顾他哥的感受,径自拉着顾铭的手,他这两年日子过的舒心,心宽体胖,脸也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智的关系,看着比郑哲年轻许多,梳个小平头,整个人干净又利索,他起初见着顾铭先是狂喜了一场,这会儿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看着有点郁郁寡欢的。 郑德昌跟顾铭俩人也都像是忘了之前见过面似的,都当第一回见,又因为顾铭是郑哲在那边的朋友,便对顾铭很客气。 顾铭对郑德昌也很好奇,还试图从爷仨脸上看出点什么相同之处,跟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觉得奇怪,总觉得好像看见了郑哲的老中青三个版本。 俩人客套的说了几句话,也没能多说,倒不是别的,而是郑言见了顾铭实在是话痨,拉着顾铭的手问东问西,一会瘦了一会胖了周围人也插不进去嘴。 郑言不停的给顾铭加菜,没刺的鱼腹,去了皮的虾子,夹够了也不闲着,他放下筷子,面朝顾铭:“弟弟?” 顾铭跟寿星意思性的碰了个杯,一仰而尽,咽下满嘴辛辣:“恩?” “弟弟啊……” 高度酒酒劲非常冲,顾铭转过脸,喉有烈酒,面带桃花。 郑言盯着顾铭,支起胳膊拖着腮帮子,不自觉微张着嘴,过了好一会儿,才空着嘴吞咽了一下:“你变样了。” “老了么?” 郑言拨浪鼓似的摇头:“不是,不是,你一点也不老,还是好看,就是瘦了,脸尖尖着,”他很小心的伸出手,试图摸一下顾铭的脸,然而顾铭一直在忙活着吃东西,没个消停时候,郑言比划了好几回,最后只能放下了手:“你以前脸倒也不是圆,反正我总看,能觉比对出来不一样。” “哦。” “而且我觉得你脾气也好了。” 顾铭夹了一筷子菜:“我以前脾气坏?” 郑言看他吃完了碗里的菜,又开始给他夹:“不是不是,你以前也没有坏,就是……现在比较面善。” 顾铭被这个词儿吓到了:“面善?” 郑言又摇头:“不是不是,是……感觉你很和蔼。” “和蔼?” “我说不上来,反正不一样了,感觉都变了,你原先是那样的,现在是这样的。” “哦。” 郑言看顾铭吃饭:“你晚上在哪儿住?” “不知道。” “那你上我家吧,我屋儿床大,还有扇大窗户,我昨天刚换的床单,特别香,你住我屋好不好?” “不好。” “那你住哪儿?” 顾铭放下筷子,转脸看着郑言。 之前他一直忙着吃饭,基本上没正眼看过郑言,此时俩人面对着面儿,郑言没觉得尴尬,倒是高兴起来,正要往上凑,却看见顾铭很平淡的回了一句:“你也别老说我的事儿,说说你。” “行,”郑言从来都很听顾铭的话:“那说说我,我很想你,感觉很多年没你的消息了,我只能问我哥打听,我哥还老生气,前几年一问就发火,后来一问就说不知道,唉,我可担心,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为这个我夜里还哭过呢……” 顾铭一脸正经:“我对你也不好,你总想我干什么?” 郑言脱口而出:“我想你也不是因为你对我好呀。” 顾铭被回了个哑口无言,侧脸瞧见饭桌一隅射来的目光,穿过缭绕的烟草青雾,郑哲捏一根烟,朝顾铭咧嘴一笑,但他笑容消失的很快,直到没有表情,加上他脸色荀红,显得有点凶。 顾铭这顿饭没吃好,散局的时候郑德昌喝多了,郑哲难得的没有腻在顾铭身边,跟他家里人把人郑德昌送回家,临了还把钥匙给顾铭,让他自己先回之前放下行李的那个家。 郑言听了郑哲的安排,表示很想跟着顾铭一起去。 郑哲很少见的呵斥了他一句,接着将人塞进出租车,自己也跟着上去了。 顾铭来的时候光顾着跟郑哲聊天,回去天又太黑,就有点不记道儿,结果兜兜转转,十几分钟的路硬是走了半个多小时,好容易摸回去,郑哲已经到了门口,正要打电话找他。 俩人进了屋,一个洗漱,一个蒙头睡觉,等顾铭收拾完自己,进了卧室,床上的人都睡着了。屋里开着一盏小灯,郑哲侧躺着,散出一股酒味。 因为这边的夏夜比较冷,郑哲刚又习惯性的用冷水洗了澡,这会冻的哆哆嗦嗦的钻进被窝,躺好了,便自然而然的往郑哲那边靠着取暖。 郑哲闭着眼,鼻腔里是滚烫的酒气。他酒量很好,喝这么点还不至于要倒头大睡,这不他躺了一会儿,觉得身边一沉,顾铭细条条的双手在郑哲宽厚的脊背上反复摩挲,又冷又湿,冰的郑哲一激灵。 郑哲翻了个身,那手便缩回去了。 郑哲躺好了,伸手够了两把,摸着一个小肩膀子,接着五指收紧,往自己身边儿一勾,试图要把顾铭搂怀里。 顾铭一动不动,语调慢悠悠的:“干什么?” 郑哲没能搂住顾铭,就睁开眼,望着身边枕头上那黑黝黝的一小堆儿:“过来抱抱。” “……” 郑哲手一伸:“过来啊。” “挤吧?” 郑哲声有笑意:“你过来我就露给你看。” 顾铭不知道他再那边笑什么,只微蹙了一双浓秀的眉:“露什么?” 郑哲往前一蹭,把他划拉到身边,搂进怀里:“你怎么这么凉。” 顾铭面朝郑哲,脑门儿抵着他的肩膀:“刚洗了。” 郑哲的手在他身上游移:“你洗这么干净想干嘛?” 顾铭没理他,半晌又开了口:“你老摸什么摸,我有的你没有?” 郑哲没有停下动作的意思,他五指收紧,在顾铭屁股上狠捏了一把:“有是有,可是长在你身上,我就觉得特别稀罕。” 顾铭没搭理他,他不怕摸,郑哲爱摸摸去。 只是俩人躺了很久,郑哲都没有停下手的意思,他一遍遍抚摸顾铭的脊背,腰腹,顾铭被摸的睡不着,就睁开眼,却发现对面的人正睁着眼看他,也吓了一跳:“怎么没睡?” “不困呗。” “那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乐意看呗。” 顾铭没有管郑哲生活习惯的闲心,但是被盯着睡是有点不习惯,于是他正打算翻过身,却被郑哲抬手钳住肩膀。 郑哲另一只手撑着头,因为喝了酒,脸颊有点红,他一本正经的问顾铭,语气却不怎么正经:“顾铭,你说,郑言是不是对你有点别的意思啊?” 顾铭神色平静:“我又不是他,我哪知道他怎么想的。” “你就一点也觉不出来?” “没觉得,”顾铭毫不遮掩,直截了当:“不过你要是不高兴,大不了我以后离他远点。” 对面的人眼有诧色,却转瞬即逝,郑哲的手从顾铭的脊背滑到顾铭的脖子,最后是脸,他捏着顾铭脸上的肉,想使劲又舍不得使劲似的。 郑哲想说的话很多,但到现在,反而觉得没什么可说的,顾铭不傻,他看的明白,也说的很明白,所以郑哲也不打算再计较:“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不高兴了?” “你看看你那脸吧,拉的比驴还长。” “那么明显么?我其实很控制……”郑哲摸了摸他的脸,不大好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小心眼儿啊?” “没有。”顾铭在郑哲身上挂的累,便挣出来,重新躺好了,还给自己掖好了被角儿,可他好不容易给自己盖的板板整整,郑哲又扑上来抱他,把他的被子从脖子底下委到了肩膀下。郑哲抓起顾铭的手,嘴唇在上头满怀爱意的斯磨:“宝贝儿,我刚才不该让你自己走回来。” 顾铭本来想收回手,听他这么说,便任由他磨蹭:“这有什么不能自己走的?” “那不一样,”郑哲反驳,“我本来想着咱俩手拉手一起回家,我觉得大伯家菜也不好吃,我们这有一家很好吃的饭店,开到晚上两点多,还打算带你去尝尝呢,回头等你吃的撑了走不动路,我还能背你回来,”郑哲继续亲他:“妈的,全白计划了,我可后悔呢。” 顾铭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他不知道郑哲是装的,还是真这么想,不过郑哲这么说,顾铭多少有点感动,总觉得他自己前半辈子没干什么好事,刀头舔血,狰狞求生,他自己不往好了活,临了还连累了张春天。然而老天爷对他居然很不错,给了他个挺值得依靠的下半生。 郑哲那番话说完了,不知怎的,自己也觉得有点腻了吧唧的,看顾铭没反应,只是笑意吟吟的盯着他,感觉有要嘲笑他的意思,就忙转了话:“哎,我一直想问你,你刚进门管我姑也叫姑,正常情况下你应该叫阿姨,你说是不是把你自己当我老郑家人呐?” 顾铭伸了手,没揍他,只是推了他一把,郑哲轻轻一晃,眼看着顾铭不太好意思:“我们那边都随便叫,没那么多事。” “拉倒吧,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这见多识广的,你还能忽悠了我?” “你哪里见多识广了?” “怎么不见多识广了,我这些年啊,那,走过南闯过北,厕所后面喝过水,火车道上轧过腿,还跟傻子亲过嘴儿,我能不见多识广么。” 顾铭听郑哲说话时一直在笑,听到最后一句也笑,眼睛微弯,浓密的睫毛几乎要把黑眼珠淹没了,他刚进被窝的时候身体冷,这会儿给郑哲捂热了,心也越来越热,一切循序渐进,浮华褪尽,最后剩了这茫茫的半生,都能热烘烘的在一起缱绻相依。 郑哲在蜜色的昏黄下打量顾铭的脸,看顾铭轮廓柔和,秋日里透亮的枫叶似的,长成了,就落下来,轻轻巧巧的飘到自己枕边:“我还真是跟傻子亲过嘴。” 顾铭盯着郑哲笑了半天,目光从郑哲的脸移到鬓角,答非所问:“你长了一根白头发。” 郑哲撑着头,盯着他,很认真的看他:“哪儿啊?” 顾铭作势要拔:“这儿呢。” 顾铭心不在焉,拔头发也拔的漫不经心,他本来是捏了一根,后来成了一把,他的手指伸进郑哲的头发里,热切的回应郑哲的突来的吻。 俩人的嘴唇相接,急促了很久,也缠绵了很久,到最后分开了,郑哲盯着顾铭的眼,微微喘气,顺便将人压在身体底下。 郑哲脸上兀的生出点坏笑:“刚才还没说完,跟傻子亲完嘴就得串门,过来,小宝贝儿,咱俩来好好串串门。”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住大家,番外拖这么久,还有最后一个,不过不是他俩的,是顾铭跟新文主角的一点互动,没多少。 番外 顾铭碰见乔青遥的时候很意外。 他本来往办公室里走,迎面碰见乔临,正想牵动嘴角意思意思的笑一下,不成想那小子蹭的一下从他舅后头蹦出来,生生的逼回了顾铭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就使得顾铭现在是个要笑不笑,嘴角抽动的样子,很是奇怪,幸而顾铭脸长的好,所以看起来也没那么丑。 乔临见了顾铭跟见了救星一样,上来就叽里呱啦的说,大致就是解释为什么乔青遥会出现办公室,那意思乔青遥马上就要开学了,暑假作业也没写完,年年找家长乔临有点受不了,便把乔青遥捉到没电视没玩具的办公单位来写作业。 顾铭不大在乎这些,只轻声表态:“你这是要走?” 乔临连连点头,一脑门子汗,他是地道的云南人,典型的当地口音,音低语速快,但却不难懂,他说他的老婆跟人在外头跟人撞车了,打电话叫他过去,又不好带着这个小崽子,正愁没人看,想拜托顾铭帮着看一会儿,他处理完了就过来。 顾铭看了看乔青遥,却发现那孩子也正盯着他,俩人都打了个寒颤,各自后退一步,想离对方更远点。 乔临似乎看出来顾铭的疑虑,正要开口,却忽然给乔青遥猛的拉住着衣角。 顾铭这才看清,乔临手上拎了个牛皮纸袋,方方正正,底边都被油浸透了,而乔青遥一手拉着乔临的衣裳,另一只手半张着,细吧伶纤的指头紧紧的攥着一只酥皮老婆饼,嘴里说着方言,声音又低又细,顾铭听不懂,看样子像是在恳求他大舅什么。 乔临明显很厌烦,横鼻子竖眼睛的一甩,没甩开人,便气急败坏的跺了一下脚:“冒得(没有),冒得,你不要讨人嫌!” 乔青遥被甩的一个趔趄,脸上却没半天颓势,依旧平静,他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顾铭,灵机一动,转头望向他大舅。 顾铭眼看着这小崽子指了指自己,声音大了起来,很有底气:“他在这,我总不能一个人吃让他看着,你多给几个吧。” 乔临显然很意外,他先是一愣,接着又像笑又像愤怒似的,从牛皮纸袋子掏出好几个酥皮点心给乔青遥,临了还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饿死鬼托生的。” 细白的小手上托了三快点心,乔青遥没在跟乔临纠缠,只是此时他脸上稍微有了点表情,咧开小嘴笑了一下,那笑容转瞬即逝,有点轻蔑,但他毕竟年纪还小,轻蔑也成了青涩,他轻轻巧巧的往里面跑,蛇似的滋溜一下就钻的无影无踪。 乔临骂了一句娘老子,也没再发火,只笑着拍了顾铭两把,接着便拎着剩余的纸袋子,急火火的出了门。 顾铭只是来取个东西,这下却不得不留在这看孩子。 他虽然年逾而立,体态还是年轻人一样,单薄清瘦,丝毫没有中年发福的模样,岁月没有侵蚀他的皮肤,而是雾霭一样隐去了他的冷若冰霜,顾铭现在看着很温和,年轻时那点清冽冷戾半点都不剩。 他没打算去找那个小崽子,只径自去拿本来就想拿的东西,不巧在经过走廊的时候顾铭又跟那冤家狭路相逢,乔青遥抱了一叠资料,上头放了老婆饼,用纸巾包好了,跟顾铭撞了个正着,也没有要给顾铭的意思。 俩人很有默契的谁也没跟谁说话,都像是壁虎一样贴在墙壁的两侧,小心翼翼的侧身而过,谁也不愿意挨着谁。 因为走廊里的光线很好,有是脸朝着脸,顾铭便被迫好好看了一下这孩子的长相。 上次见面还是春天,乔青遥大耗子似的蹲在自家门口玩死蝙蝠,又瘦又小的蹲在地上,那时候顾铭以为他也就七八岁,可现在俩人站在一起,顾铭觉得他肯定有十多岁了,手长腿细的,模样生的很是不错,长睫毛尖下巴的,而且乔临一家子都黑的像驴一样,这小子虽然没有很白,但在这边养的大有越来越白的趋势。 乔青遥看了顾铭好一会,走了又回过头:“叔叔?” 顾铭回头看他:“恩?” 小崽子眨巴眨巴眼,掂了掂怀里的东西:“吃一个么?” 顾铭听完这疑问句,又看看他,便很识趣的摇头:“不用。” 乔青遥很高兴:“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顾铭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什么都没说,他走到里面,翻了十来分钟,拿到了自己想拿的东西,但他找到东西后不能走,便百无聊赖的在屋子里转悠着,看武儿买来的各色茶宠。 顾铭盯着一个老鼠簸箕的茶宠看了好半天,眼睛都看出金星来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他发呆似的站直了身体,环视周遭,发现除了纸就是书。 顾铭任命一般的叹了口气,走到书架子旁边,给自己找了本图多的。 暑假眼看着就要过去,八月末的午后不像先前那么闷热,带着丝丝海风和凉意,顾铭在屋子里坐了没一会就手脚冰凉,他哗啦啦的翻看着图,外头的小孩悉悉索索的吃,其实乔青遥吃的没动静,只是顾铭太无聊,时不时的抬眼皮看乔青遥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座位上,吃掉了一个又一个的酥皮老婆饼,看样子好像还是红豆馅的。 肯定很甜。 顾铭喝了一口茶水,正感慨的时候郑哲发了一条短信给他‘小宝贝儿,在哪儿呢?干嘛呢?’。 顾铭放下茶杯,一个字一个字的编辑‘在单位。有点想吃红豆线的老婆饼。’ 乔青遥出人意料的没有全吃完,剩下两个,接着他将其放好,后又翻开假期作业的第一页,攥着圆珠笔在上头敲打,半天也不写一个字。 不知道他是闲不住还是患了多动症,总之这孩子趴在桌子上不干正事,一会拆了笔,一会切碎了橡皮,还拧的凳子吱呀作响。 顾铭咬牙强挺了半个小时后,外面传来脚步声,顾铭以为是乔临回来了,正想起身,却在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半大小子。 来的男生一米七几的个头,带个帽子,白衣白裤十分骚包,连鞋都是白的,最难得是纤尘不染,鞋边儿都没有一点泥。 顾铭看的直愣神儿,在低头看看自己的,连忙拿起放在桌边的小软布猫腰给自己擦了擦鞋。 作者有话要说:男生白光似的依在门口,微扬着脸,帽檐遮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张嫣红的嘴唇,薄薄的抿成一条线。 顾铭坐的比较隐蔽,离门口也远,那男生似乎没发现他,只是径自走到乔青遥面前,把帽檐转到脑后:“乔青遥,你太吵了,离老远就听见你弄椅子的动静,就不能消停点么?” 乔青遥没说话,抬手指指顾铭的方向,示意他有人在这儿,但那男生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挨着乔青遥坐下来,腰杆溜直,跟旁边栽歪成一颗歪脖树的乔青遥形成鲜明对比。 顾铭听见乔青遥很轻声的说:“一共就两个,两个都给你吃。” 那男生背对着顾铭,看不清脸,声音里已经没有少年的清冽,完全经过了变声期,听起来跟个成年男子无异:“不用,一人一个。” “我就想都给你吃。” “哦……那谢谢你了……” 男生接下来没在说话,像是在吃东西。 乔青遥的小动静又起来了:“你说你吃个饼,怎么这么……干净?”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吃点东西跟猪拱食槽子一样?满嘴满身都是渣子?” 乔青遥稍微起身,顾铭以为他终于打算直起腰,却只见他换了个姿势,继续姿势扭曲的靠在椅子上。 乔青遥抻直了腿,刚好把男生的椅子划进自己的范围:“你说是就是,我听你的。” 那男生打进了门一直就冷冰冰的,这时候却忽然有点情绪,恼羞成怒,但怒的成分少,羞的成分多:“……你这么说好像我要让你哄着是的,你才多大?小屁孩儿,”而后又推了乔青遥一把:“把腿给我收回去,坐没坐相!” 顾铭本来是对他俩没兴趣的,可听了这番对话,他的耳朵都竖起来,想着乔青遥这样的孩子可真是……才十来岁,就有种堂而皇之的无耻,他那张无邪的小脸蛋是一颗甜美多汁的糖,心却是的运筹涉猎的网,就仿佛纯真的陷阱,险恶的柔情,骗的那小子毫无防备,一步一步,顺理成章。 乔青遥坐正了,收回腿,终于能安静的写上两个字,身边的人也没闲着,拿过来乔青遥之前翻开的作业,哗啦啦的写了一篇又一篇。 乔青遥一边写一边看,终于忍不住,抬手就把男生的帽子摘了下来,他呀了一声:“你这头发怎么了?” 顾铭好奇的看了一眼,发现那男生头发上掉了一撮头发,露出白花花的头皮,像是鬼剃头。 男生猛的夺过帽子,重新带上,并大吼一声,甚至吓了顾铭一跳:“乔青遥!你手怎么那么欠呐!” 乔青遥没有被吓到,他好像早有心理准备,转头就去打自己的手:“叫你欠,叫你欠,破手,就这么想摸人家啊,不能忍着点啊。” 打完还转向男生:“你看,罗哥哥,我帮你出了气了,你快跟我说说你这头发怎么搞的。” 那男生憋了半天,最终别别扭扭的开口:“少跟我贱……” 而后又说:“这不是有天我校友跳楼了,正好赶上我在下面走……” 乔青遥打断了他:“跳楼?你校友什么事这么着急啊?” “我们那个高中不是是封闭式的么,晚上九点就封寝,高三补习班没暑假,说是一帮人憋的不行了想趁着熄灯逃出去包宿,而且楼层也不高,是二楼,有点高但是还是能跳的,可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把楼下废井盖掀开了,别人跳的都没事,他一下跳井里去了,幸好井不深,但那也相当于跳二楼半,还是很危险的。” “死了么?” “我当时正好战在井盖旁边,他没完全掉进去,这不薅住我了么,把我头发带下来一大把。” “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我那校友当时就起不来了,趴在地上姿势都不对了,腿撇的没人样,我跟他同学一看他情况不好,就赶忙给送到学校旁边的诊所急诊,诊断的时候我没听,不知道是崴脚了,还是摔断了双腿,反正不能走了,到最后那宿也没包成。” “腿都摔折了,那得住医院吧?” “没有,不太严重好像,医生都没建议他去大医院,直接给开了一副拐,让他第二天拄拐课,还鼓励他好好补习什么的,他妈后来也去了,据说他妈还是学校宿舍管理员,你看看这事,可真是够丢人的。” “他也是,私下跟他妈说一声让通融通融不就得了,”乔青遥低声发表意见:“不过我觉得他搞成那样不丢人,他为自由而跳,腿也为自由而断的,光荣。” 顾铭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乔青遥,旁边的男生也半天才开口说话,估计跟顾铭一个心情:“我看你这样的,以后肯定也是摔断腿那号儿的人。” 乔青遥一本正经:“那你得管着点我,别让我往歪道儿上走。” 男生音有不屑:“我也不是你妈,凭什么我要管你?” “你是不是我妈,你是男的,”乔青遥神色镇定,装模作样:“而且你管我也不是我让的啊,你看你打进来就一直在管我怎么坐,不让伸腿不让出动静的,现在又说不管,你怎么敢做不敢当呢?” 男生转过头看乔青遥,这次没了帽檐的遮挡,他那双乌黑细长的眼睛终于露了出来,虽不是个太俊的相貌,但也是别有一番温文雅逸的味道。 只见俩人僵持着对峙了一会儿,男生最终叹了口气,语气缓和:“小乔,你太皮了,我是真管不了你。” 后又道:“而且我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很快就要去北京上学,毕了业后肯定不回来了。” 乔青遥腾的战起来,椅子都咣啷一声,不过他动作激烈,声听着却跟平时说话差不多:“那你要是不回来了,我就跟你一起去。” 男生把他摁回椅子上:“你疯了啊,你连中学都没毕业还想跟着我?你怎么想的?” “这不咱俩是朋友么。” “你狐朋狗友那么多,你可以跟别人玩,干什么非要缠着我?”男生声音大起来:“再说我比你大这么多,咱俩偶尔说说话还行,其实根本玩不到一起去。” “你不是没朋友么,我是怕你孤单。”乔青遥很平静:“而且我也不是长不大,等我长大了,咱俩就能玩到一起去了。” “你看你细胳膊细腿的,比豆芽菜还菜,鸡崽子一样的人,我看啊,你长高都费劲!” “我其实都要赶上你高了。” “你比我还差的远呢,小矬子。” “比比?” “比比就比比,”男生站起来:“走,出门比。” 乔青遥跟在后头跑了两步,又忽然回头,朝向顾铭的方向:“我就在门口,不走远。” 顾铭应了一声,侧脸看俩人一前一后的跑出了屋,停在门口。末夏浓绿猛烈,影影绰绰,俩孩子站在门口比个头,单薄的小少年站的笔直,阳光落在他身上,烈焰洗银枪似的,锋利耀眼,光芒迸亮,只可惜他使了大劲,也只是到戴帽男生的鼻尖儿,而男生的手平方在少年头上,嫣红的嘴角漾开一丝笑,状似讥讽,无奈碰上个能说会道的无耻之徒,两个人唇枪舌剑,到最后该怒的不怒,原本气人的反倒惹了一肚子气。 顾铭看够了,也觉得冷了,坐了半天手脚冰凉不说,腰也难受,他年轻的时候铁打的人似的,那时候不注意也没事,现在年纪上来了,反而毛病一大堆。 这会儿看外头的年轻人蹦蹦哒哒的,就更觉得自己老了。 乔青遥正跟罗杉吵的开心,完全没留意里面那个支着腮帮子望这儿看,一脸失落满眼羡慕的顾叔叔。 旁边上传来一声汽笛,乔青遥心头一震,还当是乔临回来了,正想借口狡辩,结果却看见一个不认识的男的从车里钻出来,高高大大的,嘴上叼个烟,提着一大袋子好吃的往屋里走。 郑哲注意到门外站着的这俩人,不过他之前没见过,只以为是过来乘凉的路人,便招呼也没打,提着东西直接进了大门。 罗杉也发现了郑哲的存在,但他对郑哲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只转了身打算进屋,却刚巧撞见郑哲放下东西,习惯性的掐了一把顾铭的白脸儿,还在上头揉了两把。 顾铭一脸惊喜:“你怎么来了?” 郑哲找地儿弹弹烟灰:“你看你刚才那蔫头耷拉脑的样儿,我这么好看的小红花就这么给馋蔫吧了,我能不来么浇灌一下么。” 乔青遥的脑袋从旁边抻出来,黑眼珠悠悠一转,低声道:“他俩说什么呢?” 罗杉迅速转身,把他的脑袋停在自己胸口前,捂的严严实实:“哪儿都有你!” 后又把他扯出去,低声嘱咐:“小乔啊,以后离这俩人远点,我觉得他俩有点奇怪,你再学坏了。” (番外完) 之前那个小乔跟顾铭第一次见面,小乔还没上学的bug修掉了,把小乔从00后修成90后,有助于后文搅基…… 乔青遥跟这个罗杉会在新文出现。 新文会尝试我之前从来没写过的cp,娱乐圈题材,依旧是1v1,无反攻,互攻,3p什么的都没有,但现在没发是我七月份可能有至少一个星期没法写文,所以我尽可能多的存文,保证发文后不断更……所以我估摸着大家可能还得等一等…… 肆意马赛。 具体开文时间我还是不定了,我这人时间观念太差了应该也没人相信我…… 谢谢小伙伴们的地雷和鲜花,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