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遇难安》 第01章 回忆有时会变成噩梦 “如果你觉得我无理取闹，烦人难缠，那就离婚啊！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梦里的眼前人轮廓都模糊，可那双眼睛却显眼得厉害，冰冰凉凉没有一丝温度，看的人心悸。 他沉默了许久，就在乔安以为自己会得到往常那样毫无原则的妥协时。 那个人终于开了口，他说。 “那就离婚吧。” —————— 凌晨三点二十七分。 乔安睁开了眼睛，噩梦让他心悸。他伸出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裹在被子里努力呼出了一口气。 外头的天黑得透不出一丝光彩，让他的心安静不下来。 他有好久没梦见过去的事了，谁知道一想起，还是会心惊。 他翻身从窄窄的单人床上起来，走去卧室门口打开了灯，光的温度驱散了梦境的凉寒，让他没有那么慌乱。 乔安想为自己倒一杯水，只可惜他白天工作不在家，暖水壶里早就空空荡荡，现下只能守着烧水，他望着逐渐冒烟的烧水瓶，好像朦朦胧胧看到了谁的影子。 可是烟雾散去，又什么都看不清了。 暖热的水流注入杯口，乔安捧着杯子小小的抿了几口，又重新回到卧室，搂着他枕畔的宝贝努力入睡了。 “晚安。”他捏了捏白色布熊的圆耳朵，“熊先生。” —————— 早上八点，来到工作岗位的乔安已经完全看不出他刚刚度过一个难眠的夜晚，还能显得神采奕奕。 他今年快满三十，早就懂得无论夜晚多么难熬，太阳升起的时候，都要露出微笑的道理。 生活不会同情任何人，老板也不会。 “安哥！”他刚刚坐下，他们部门的小年轻就拖着靠椅溜了过来，“你听说了吗？明天总公司那边就要安排人过来，当我们的大头头了。” “听说了。”乔安点了点头。 他在这家医疗器械公司干销售已经三四年了，因为种种原因他们公司最近被另一个省份的私企收购，他们这些小鱼小虾也就跟着被打包出售，全部卖给了对方。 不过乔安对这些事并不在意，收购之后他的工作并没有太大改变，伴随着繁忙还有涨薪，这可是再好不过了。 “安哥，你知道这次调过来的总经理是什么来头吗？年轻潇洒又独身主义，工作狂人一个，听说是从国外挖回来” “别别别，你可换个人讲吧。”乔安笑着求饶，他最是佩服现在的年轻人，情报能力强的吓人，“你去找小姑娘讲这些，人家爱听。” 至于他，早就过了做梦的年纪了。 —————— 上班，工作，下班，回家。 乔安的生活规律得仿佛是周而复始的钟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滋没味。 这几天事情不多，六点一到，办公室里就热闹起来。 乔安从报表里抬起头，透过办公室打开的大门看着门外闹腾的员工们笑着摇了摇头。 有性子活泼的跑到他办公室的门口问他。 “乔部长，我们下班准备去聚餐，您要一起吗？” “我也想啊，可是我去了，这份报价谁留下来给我加班？”乔安比他们大不了几岁，亲和有余，威严不足，底下的员工并不怕他，听他这么说还笑嘻嘻的挥手。 “那部长辛苦，我们就走啦！周一见。” “滚吧滚吧。”乔安挥挥手赶苍蝇，“别在这里碍眼了。” 热闹来得快，散得也快，这群年轻人闹哄哄的走掉之后，整个销售部就整个安静下来。像是滚烫的沸水被扔进了冰窖，一点热气都剩不下了。 好在乔安早就习惯了热闹之后的寂静，并没有什么不适应。他起来活动了一下紧绷的腰背，拿起红笔在废纸上消遣一般的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玫瑰花，他拿着看了看，就在手心里捏皱随手扔进了废纸篓，又再次埋进了工作里头。 ——————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销售部的乔部长是学画画的。 他虽然有本科文凭，可专业却和现在的工作没有任何关系，他之所以能用四年时间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业务员当上部长，除了他的时运更分不开他的亡命工作。 据传乔部长曾经为了谈成单子翻山涉水爬院墙，抢他手头的业务就和恶狗嘴里夺食一样，抢不走还会被咬上几口肉。 乔恶犬，和那张秀秀气气的脸一点都不般配。 至于听见传闻的乔部长本人，只不过觉得大家太夸张，他无非是本本分分工作，有幸被赏识而已。 至于工作拼命，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他也很疲惫。 —————— 自愿加班到了八点过头，乔安才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他租的房子离公司不算近，但好在交通方便，坐地铁就能直达，他就算下班晚一点也足够方便。 “才下班啊，乔部长。” 门口的安保都对他熟得不行，看见他离开习以为常的打招呼。 “嗯。”乔安点点头，他一笑起来，平日里看不见的小酒窝就会露出了，很显年轻，“李老师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我们都本职工作，你们才辛苦，哈哈哈。”安保组长和他很熟，笑呵呵的和他讲，“乔部长，上次你给我家儿子讲的那个学习方法特别有效果，这次期末升了几百名，把他妈高兴坏了” “是吗？这是好事啊。”乔安跟着开心，然后就被塞了一包罐头。 “这是我们自己家做的泡菜，您拿回家尝个鲜！”儿子出息了的老父亲充满骄傲，“下次我们一家请你吃饭。” “好啊。那我就厚着脸皮过来蹭饭了。” 乔安非常会聊天，仿佛他会喜欢一切你喜欢的，讨厌一切你讨厌的，烦恼一切你烦恼的，和每一个人都那么相见恨晚。 好像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和任何人打成一片。 —————— 等他提着罐头回到家，除了楼下的便利店，再也没有迎接他的灯光。 乔安眼里似乎有落寞，可等到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响起，又仿佛都是错觉。 毕竟是能上天入地的部长先生，又怎么会脆弱呢。 “我回来了。” 他伸手按开灯，对着桌子上相框里的的照片打了一声招呼。 照片里的两位青年靠坐在华丽的秋千上对着镜头微笑，一个高大清俊一个娇小圆润。 似乎没有一个是他，你要特别努力的去辨认才能把其中那个甜蜜蜜的青年和眼前瘦削单薄的乔安联系起来。 乔安把刚刚收到的礼物放进冰箱里，利落放好工作带着的东西、洗手、换衣服。 他今天的家居服是浅蓝色的短袖，正前头画着一个抽象的玫瑰花图案，不怎么好看，而且是女款，虽然宽大可是袖子比男士短袖短好大一截，总觉得古怪。这是乔安当初在地摊上淘的，十五块钱两件，还有一件男款，上头印的丑兮兮的小王冠。 两件都不好看，只不过好在纯棉，乔安已经穿了五年多，洗来洗去旧到烂洞。 乔安思来想去还是没舍得扔，烂洞就烂洞吧，反正烂在后背上他看不见。 看不见的烂洞就是没有烂洞，哈哈哈。 —————— 人总要经过生活的毒打才知道节约的重要性，乔安前几年家里头出了点事，突然暴穷。所以即便现在乔部长工作稳定，月收上万，还是舍不得扔一件烂短袖。 毕竟要存钱，才能买个小房子啊。 乔安一边切小葱，一边美滋滋的计划着隔几个月下手买上一个四十来平的小户型。 到那个时候，他就又能有个家了。 他想到这里又开心了一点，欢欢喜喜的给自己多加了一个鸡蛋。 乔安做饭的手艺是过去在饭店里打工的时候，跟着店里的厨师学的。不说学到十成，六七分还是有的，只是乔部长深藏不露这么长时间，还没其他人吃到过他做的东西，是别人没有口福了。 香喷喷的蛋炒饭很快就出了锅，乔安端着碗盘腿窝进了沙发上，他屋子小也就没这么多讲究，顺手了打开电视乱翻乱看。 乔安换来换去，却为了一条新闻停了下来。 “本市光明区德湘苑一套中式别墅于7月2日进行司法拍卖，该别墅建筑面积1274.61平方米，起拍价5360.7万，配有9室8厅10卫2厨1泳池以及独门独户前后花园，最终用户周先生以5492万元竞拍成功” 别墅里奢华的陈设随着镜头一一展现出来，乔安埋下头塞了一大口饭，含糊道。 “草都长这么高，也不修修。” —————— 仔细看看，这座别墅院子里的破旧秋千，和他老照片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只是物是，人也非了。 第02章 总有回忆被藏进过去 乔安曾经有过一次婚姻，在他很年轻的时候，他爱上了一个人。 他的爱人英俊而优秀，在他眼里是最迷人的样子。 他可以不顾世人的眼光，奋不顾身的和那个人在一起，甚至可以到世界的那一头去举行婚礼。 那个时候他有大大的房子，无尽的财富和溺爱他的家人。可惜他还不懂怎么去维护一段感情，他用无休止的任性和不体贴一刀一刀的在爱人的心上划出了条条伤口，流出来的鲜血汇流成河，把他们隔开了好远好远。 后来他们的感情终于走到了尽头，那个人离开他，离开了他的城市，甚至离开了这个国家。 乔安还来不及怨恨，没开始后悔，就遇到了更可怕的事情。 —————— 在他的世界只有爱情的时候，他的父亲为他建造的无忧无虑的宫殿悄然垮塌。 公司破产，住宅抵押，追债上门，刹那之间，乔安就这么失去了所有的所有。 他还记得他记忆里永远体面的父亲蓬头垢面的佝偻着身子，指尖颤抖着点不燃手中的香烟。 他说。 “爸爸没有用，爸爸照顾不了你们了。” 乔安一直痛恨着当初的自己没有给这个疲惫的中年男人一点应该的安慰，他愚蠢而天真，只以为一切都会毫无缘由的好起来，人世间没有一点污浊黑暗。 他还在为了被冰冻的银行卡而懊恼，他的父亲已经在寒风中从高楼上跃下，仿佛一片落叶摔落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乔安听从父亲的遗嘱放弃了继承遗产，才勉勉强强摆脱了负债。 他的父亲，用生命最后的火光，给了他仅剩的体面。 可是这样的伟大，却很难让人欣慰。父亲去世之后，他几乎失去了一切，为了生存，乔安这些年什么不体面的工作都做过。 他并不是一个努力上进的人，优越的家境条件和无原则的溺爱，让他被泡在幸福的蜜糖里浑浑噩噩，他不需要拼搏就可以获得别人追逐一生都得不到的富有生活。 他读书时成绩不好，就选择了相对轻松的艺考，画不出足够好的作品就拿钱去砸。磕磕绊绊的上了大学读上了花钱如流水的艺术专业，却不肯平心静气的真正学上什么东西。毕业也没有踏实下来，美名其曰向往自由和艺术，投资画廊和作品，却终日闲散无所事事。 他靠着家里的财力当着冠冕堂皇的艺术家，理所当然在风雨飘渺的时候一败涂地。 他们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住处车辆，失去了锦衣玉食，失去了仆从司机，乔安带着他哭哭啼啼的母亲离开那栋被查封的别墅时，手头上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钱。 乔安最开始去卖画，去典当他和母亲仅有的珠宝首饰，还屡屡被骗，他没有多少现金，花销却还和往日一样大，即使他忍痛出售了他的画室，也很快又入不敷出。 乔安终于发现他不可能再去租住几万一个月的高级公寓，不可能再肆无忌惮的进出高级餐厅和名牌商厦。他那天站在银行的自动取款机前看着屏幕上刺眼的两位数余额，他难以置信的用手指数了好几遍，直到被身后排着队的其他人不耐催促。 他看着他周围衣着普通的平常人，总算认了命。 他落魄了。 他从天堂摔进了地狱。 —————— 生活还要继续。 乔安退了豪华公寓的租金，带着好不容易多出的一万多块钱，强行托着不愿意相信现实的妈母亲去住一千块一个月的普通住宅区。 他早就不是应届毕业生了，也根本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工作经验，怎么可能找得到相应对口的工作呢。 乔安被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刺激得害怕出门，害怕面试，他好想躲在屋子里，可是失去了避风港的他，只有一个要吃要喝的妈需要养。 没有办法，他只能去打八块钱一个小时的零工，每天站得腰酸背痛，说得口干舌燥，才能勉强糊口。 —————— 乔安过去不懂什么叫尊严，什么叫面子。 也从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爱人会因为一些小事情生气。 直到他穷困潦倒一贫如洗，才渐渐明白的。 他的母亲过惯了好日子，即使落魄也不愿意认清现实，仍然经常挑三拣四，她嫌弃出去工作太过掉价，又无法节俭，依旧大手大脚的花钱。 有次乔安在快餐店找到了一份报酬相对优厚一些的零工，他为了一个小时十二块钱的时薪，天天炸薯条、端盘子、点餐收银拿着泡过洗洁精的帕子擦桌子，连一双千娇百宠的手都熬得伤痕累累，好不容易挣了一千二百三十五块钱，他开心得快要飞起来，一边回家一边想着总算是能攒出下个月的房租了。 谁知道因为他没防备把这笔钱放在家里抽屉里，只一转身，就被花了出去。 他不知人间疾苦的母亲花了九百九十八块钱买了一个玻璃杯，告诉他是品牌特价。 她这么说着，脸上都是无可理喻的理所应当。 乔安一下子就崩溃了。 他看着眼前的这位妇人，好像透过她看到了可笑的自己。 —————— 乔安想起和他的先生在一起的头一年。 他的先生拿出了之前工作好几年努力攒的二十万元，打算在他们那个小小的城市里头买一个小小的房子。 那个人难得喜形于色，还念叨着他终于可以付百分之二十的首付，买上一个八十平的小家了。 那张装载着对方满怀希望的银行卡被放在家里，还不懂人间疾苦的乔安却拿去买了一件大衣，还喜滋滋的给对方看。 “你看，我给你买的衣服！你喜不喜欢！” 他的先生和他吵了一架，对方生了气，乔安还觉得满怀委屈。 “这个哪里贵了？这个很划算的啊。” 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和他不清醒的母亲有什么两样呢。 崩溃的乔安心里痛得像是被热油烫伤，他痛到一边哭一边去退货，像一个疯子。 他才知道自己过去真的太不懂事，他又坏又傻，怪不得他的先生不要他。 —————— 再后来，乔安发现打零工的钱实在是太少了，他需要好努力好努力，才能挣上微薄的薪金来维持生计。 他有时会在夜里没用的哭，他想起原来他的先生告诉他，人要有一技之长才能安稳立足。 他听到的时候嗤之以鼻，满心以他的家庭可以负担他一辈子潇洒玩乐不事生产。 结果他错得离谱。 为了找到更合适稳定一点的工作，不用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恐慌中度日，乔安努力的攒钱，去报了网课学习最粗浅的技能。 他在酒店折过床单，在加油站端过油枪，在后厨剁过骨头。 他有好长一段时间咬着牙白天打工，晚上上课，忙起来的时候一天睡三四个小时都是奢侈。 日子难熬，他身上的软肉也跟着日益消耗，本来还肉乎乎的人越来越清瘦。可是他手头紧张，干什么都要钱，为了节省乔安每天只敢用咸菜下白饭。 他母亲过不惯这种苦日子，两年之后就耗尽了对他的所有爱意，找了一个条件尚可的普通人，抛下他成立了新的家庭。 乔安就这么成了一个弃儿。 好在，他终于应聘上了现在工作的这家公司。 一开始，他在工作岗位也经常犯错，再也没有人会宠着他，刚开始的时间过得非常辛苦，没有业绩就没有奖金，没有奖金就没法度日。他每天都努力上班，却也不见得能收获成果。 也许所有苦难都有尽头，随着他慢慢成熟起来，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业务员升任当了小组长，后来又做了业务经理。 待遇也逐渐提高，从一个月一千五的基本工资，渐渐涨到了三四千，七八千。 日子就这么过了三、四年，乔安早已经不娇气了。 他现在有了比零工体面更多的工作，每个月税后平均也能挣上万把块钱，终于有勇气去买新鲜的水果，能进百货公司买上一件几百上千的衣服，而不是在一堆临期商品和地摊商品面前踌躇不安。 只是他一直没有再谈恋爱，即使有男男女女向他示好，可是乔安也再没有答应过任何一个人。 在爱慕者眼中他顽强拼搏，努力上进，顾家节俭。 但他自己知道，他是一个无比失败的爱人，不值得任何人来爱他。 因为他的三十岁，被分成了两部分。 他享受过最奢侈的富贵日子，一掷千金，呼风唤雨，周围熙熙攘攘都是带着奉承笑容的人。 也曾从云端被踩进泥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无依无靠甚至为了争地盘还要和公园里的流浪汉打架。 豪宅香车的日子他有过，潦倒破败的日子也有过，对于现在的乔安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失态了。 三十年如同两辈子，他的一颗心就像是迟暮的老人，再无法为任何人跳动了。 至少，在今天以前他是这么以为的。 —————— “让我们欢迎从总公司调任过来指导工作的新任总经理……” 乔安被唤进会议室里，见到他新官上任的顶头上司，他脸上官方的笑容还没有露出来，就僵硬的顿在了脸上。 “黎书阳，黎总经理。” 坐着的男人比过去更成熟，更显得英俊富有魅力。 是离开了他的爱人。 他曾经伤透的那颗真心。 第03章 我预想过千万次与你重逢 在他们分开的这么多岁月里，乔安不是没有想过再见面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他们两个都平凡普通，在某个日头微垂的凉爽天气重逢在某个车站。 乔安觉得自己会坐在公交车里，看到站台的那个人，独自等车或者牵着别人的手。他们交汇，又分开，就这么再无交集。 也许他们有了云泥之别，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变作脚下的尘埃，被浴火重生的凤凰踏在地上。 意气风发的那个人会挽着别人的手，趾高气昂的指使他为他们服务。这样的梦乔安做过无数次。 当他在酒店里做客房服务员进进出出每一个房间的时候，当他在加油站天天为来来往往的车辆加油的时候，当他在为了生存而卑躬屈膝的每分每秒，乔安都幻想过他和黎书阳的重逢。 这么多年，他想了千次万次，还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平静，乔安以为即使让他再见到黎书阳，他也可以平静、安静、镇静的把对方当做久未见面的老朋友。 可是，当他真的见到这个人，黎书阳真的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面前，乔安发现情况还是有些超出控制。 他的眼眶好烫，鼻尖好酸，掌心好抖，连耳边都传来咚咚咚的心跳声。 他们明明早就分开，明明再未联系，明明好久不见。 可看见这个人，居然还是会委屈。 好像自己一个人努力的生活了很久很久，跌倒了又爬起来，整个人都好疼好累，狼狈又傻兮兮。可是没有人疼就只知道要努力坚强，一直咬着牙跌跌撞撞的硬挺着。 然后，突然间看见了依靠，看见了那个会疼惜安慰你的人，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归属，所有的坚持都崩塌瓦解，跟着眼泪一起流成粉末，满心都是想要告诉他，自己有多难受多可怜。 好想他会给你一个拥抱，摸着你的头顶夸你好乖。 可是乔安清楚的知道，这些都已经是奢望了。他只能努力装作平静的呼吸，让自己不要没出息的流出眼泪。 他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捏紧了手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自己还能保持体面。 “总经理好。”他还是没办法喊出对方的名字，哪怕是一个姓氏，乔安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做作到夸张，“我叫乔安，是销售部门的部长，以后在工作上还请总经理多指教。” 他用着最官方的话，埋藏着他完整的心。 黎先生真的好棒啊，比他要厉害好多。能够靠着自己的力气能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才三十多岁的青年才俊，是平凡无奇的自己不能企及的高度，在他眼里，仿佛全身都在发光。 乔安好为他高兴。 —————— 黎书阳拼搏了小半生，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他父亲早逝，母亲体弱，是最知道穷困滋味的人。 从懂事起他就知道捡空塑料瓶和硬纸板可以卖钱，小学就跟着下岗的母亲一起张罗早餐摊子。 他母亲文化不多身体不好，但是明事理，知道要让孩子读书，他们穷困人家，只有读书这一条单行道。 就靠着这个小小的早餐摊，靠着豆浆油条包子稀饭，才有了黎书阳上学的开销。 他从小就是最懂事的学生，他刻苦而勤奋，一刻不停歇的钻研知识。他头脑聪明，又有幸遇到几位名师，一路高歌猛进，考到了顶尖的高校，他那个时候充满了对于未来的希望。 他期望着自己能够出人头地，给母亲一个无忧的晚年生活。期望着未来能有一个体贴的伴侣，两个人一起共同建造自己的小家庭。 他的想法有一千个，唯独没想到，他会为了乔安动心。 这个人没有他想象中的长发细腰，也没有他以为的普通平凡。 他是被养在钻石城堡里的小王子，无忧无虑毫无忧愁，他的生活只有幸福和甜蜜，他从来不曾知道人世间的任何艰辛。 乔安被保护得太好，好到过于天真，好到黎书阳也失去了一贯的理性，觉得他们可以长相厮守。 可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不只是拥有爱情的河流，还有数不清的暗礁，随时让人头破血流。 乔安常常埋怨他吝啬，他无法理解对方铺张。 他不懂一千块的大衣和十万的大衣有什么不同，就好像乔安不明白为什么要省吃俭用的买车买房。 连黎书阳努力的工作，换回来的却不是爱人的赞赏而是无休止的哀怨。 为什么又要加班？ 为什么不能陪我？ 为什么要为了那一点点工资那么努力？ 黎书阳再一次被爱人否决了自己工作上的成就，他终于疲惫的承认，他的乔安却不懂他。 他一次又一次的容忍好像是海绵，把他的爱意一点点耗干，他甚至不清楚他之所以一直退让究竟是因为爱，还是因为他自以为爱。 琐事好像可以磨灭一切，包括爱情，特别是他的爱，已经成了对方的负担。 和他在一起，反而会让乔安的生活水平下降，他就算是回炉重造也好像没办法给他一个五千平米的家。 他们终究是分开，而分开以后，黎书阳正逢时机去了国外发展，此后他就一头扎进了工作里。 这么好几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黎书阳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他牺牲了几乎所有的休闲娱乐，去完成一个又一个事业上的挑战。 他憋着一口气，也想做小没良心那样挥金如土的有钱人。 他也可以买得起大别墅，买五六位数的衣服眼也不眨。 有时候，他也很幼稚的想，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是和乔安一样的富家少爷，他们可以一起讨论豪宅名车，是不是他们就不会分开。 他也想过，等到他功成名就，也可以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从银行取好多钞票，然后一张一张把钱扔到乔安不可一世的脸上。 可是他还没有完成他变为富豪的心愿，还没有赚到那么多钱，突然就和这个人相遇了。 几乎是不可思议那样的。 那个人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言辞得体，笑容满面，像一个最合格的部下。 可是他什么都看不透。 黎书阳之前幻想过的一百种奚落方式都变成了一句话。 这个人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怎么变得那么瘦啊。 第04章 我也贪心从未和你分离 “总经理好。我叫乔安，是销售部门的部长，以后在工作上还请总经理多指教。” 乔安站在办公桌前，仿佛相隔了一道天堑。 他居然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甚至连腿肚子都在发抖。 黎书阳的目光触及他皮肤的瞬间，他害怕的屏住了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究竟是什么模样。 是否有哪里不够妥帖，是否有哪里不够好。 可是他的目光一触即逝，乔安找不到踪迹。 “你好。” 分开二十多个秋冬春夏，乔安的黎先生开口说出了他们再见之后的第一句话，他站起身得体的对面前的人伸出手，像是对待他所有的下属一样平和。 “希望以后能和乔部长共创佳绩。” 乔安只能微笑，虚虚的握住了对方的手掌。 掌心好烫，烫到心口会痛。 —————— 乔安要和黎先生共事了。 他有点小开心，但是不能说给别人听。 他把他的雀跃藏在窗台养着的花苞里，藏在熊先生软乎乎的拥抱里，藏在所有不为人知的地方。 不过在工作上，他还是往常的乔部长，凶悍而强势。 他的世界和年轻的时候早就不一样了。 过去他满心满眼都是爱情，除此以外他不在于任何事。 而那些被他所轻视的东西，已经成了他如今的生活中举足轻重的部分。 他需要学习充实自己，需要工作去养活自己，需要太多琐碎去支撑他一路前行。曾经充满世界的爱情，成了漆黑天空璀璨的星河，成了泥泞道路旁边生长的野花。 那些爱意变得很渺小，可还是很美，在脆弱时给他力量。 —————— 新官上任三把火，在黎总空降到他们公司的头一个月，每一个部门都忙得团团转，乔安自然也不例外，他整日为了工作上的事情而焦头烂额。好在过渡期总算是平顺的度过，一切都有惊无险。 到了月底，大家终于通通松了一口气。 “乔部长。” 乔安正在准备收拾东西下班，就被总经办的同事叫住。 “郑助理，什么风把你给吹到我这儿来了。”乔安笑起来，话里都是亲近的意思，他调侃道，“我们销售部这个月可是超额完成任务啊。” “就是因为你们销售做得太好了，所以上头才派我来啊。”郑助耸耸肩，他和乔安共事已久，彼此很熟悉说起话来也比较随意，“今天我们黎总让我通知大家，集体聚餐，大佬请客。” “聚餐？”乔安愣了愣，才点头，“那真是太好了。” —————— 黎书阳的手笔大方，请了公司的全体中层干部一起去了市中心的豪华酒楼。 这里是乔安过去经常来的饭店，算是本市中式餐饮的龙头，无论是菜品还是服务或者是用餐环境都是数一数二，只是相应的，价格也高的离谱，人均都近千元，一般老百姓并不能负担得起。乔安自从家里出事，也再没有来过这里，毕竟这里的一顿饭差不多就算是他一个月的伙食钱，太不划算。 时隔多年，他在来到这里还有些感慨。 他看着黎书阳习以为常的样子，难免会想起第一次和黎书阳来这里的时候。 那时候的黎先生才二十出头，还有些年轻人的青涩。虽然表面隐忍克制，可来到了不熟悉的地方，还是隐约有一些不自然。 他会很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害怕自己会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无论是点餐上菜还是服务生来倒水放热毛巾，黎书阳都会无法控制的僵硬。乔安记得自己那个时候还笑过他。 “你是顾客，顾客就是上帝。上帝怎么会害怕呢。” 是的，如今的黎书阳早就不会害怕了。 —————— 职场里头万事都有讲究，酒桌文化更是源远流长，大家个个都是人精，坐个座位都有规矩。 和大领导一起吃饭，自然是总经理坐到上席，不过剩下的几个部长们就有得争了。 乔安没心思去黎总面前挣表现，安安静静的自顾自坐下来没有去争左右护法的位置，可是他也隔得相当近了，他和黎书阳之间只隔了一个人，乔安只用微微侧身就能看见对方。 黎书阳没穿西装，他穿着深色衬衫，看起来成熟优雅，饭店的灯光温和，像是细纱笼在身上，在乔安眼里他比当年还要好看。 他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才痴痴的收回了目光。 开席之前，黎书阳站起来向大家举杯，乔安也只有趁着这个时候理直气壮的跟着大家伙一起看向对方以外，他就再也没有勇气看向对方，哪怕是像之前那样用余光偷偷扫上一眼。 他也没有太多时间用来伤春悲秋，很快就有人和他碰杯，真情实意和虚情假意的酒杯都向他涌了过来。 乔安过去是滴酒不沾的人，酒量都是这几年练出来的。 他笑着和每一位同事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乔安的爽快引起了周围人的喝彩嬉笑，只有黎书阳在默默的看着他，看着乔部长来者不拒的一杯杯白酒下肚，皱紧了眉头。 —————— “我不要喝酒的，酒又不好喝，我只想喝果汁。” 黎书阳记忆中的乔安总是神采飞扬，他可以无所顾忌的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他不曾顾及过任何人的面子，他随心的做着他自己。他甚至可以推掉被人敬酒的手，笑嘻嘻的捧着自己的果汁杯。 他整个人充满了底气，不为任何人弯腰。 “那谁帮你挡酒？” 黎书阳还记得自己问过这种话，乔安听见就笑起来，露出了他颊上的小小酒窝。 他扑进自己怀里，语气像沾染了果汁一样甜蜜。 他说。 “有你啊。” —————— “我干杯，你随意。” 乔安咽下一口白酒，胸口火火辣辣，还要故作洒脱的被人笑着打趣。 “乔部长还留这么半截子，是养鱼呢？” 他摆摆手，咽下了剩下半杯。 乔安眨了眨眼，扶了一把发胀的额头。 只是一点点不舒服而已，这不算什么。他曾经为了跑业务陪着客户喝了吐吐了喝折腾了好几个回合，也喝进过医院输液又洗胃。 他早就习惯喝酒了，反正那个说好给他挡酒的人，已经不要他了。 —————— 整个晚餐中，只有黎书阳可以以茶代酒，托词开车滴酒未沾。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不要说有借口，就算是没有借口，只要他不想喝就没有人敢劝他酒。 可是乔安就不一样了。 他有同事，有下属。同事要劝，下属要敬，一杯接一杯，根本没得停。 这种阵仗，哪怕乔安千杯不倒也扛不住，最后还是喝醉了。 乔安这种醉鬼最乖了，他喝醉了不吵不闹，显得特别安静，就是一个劲的笑。 而且他的笑也一点也不夸张，只是扬起一点点嘴角隐隐约约看得到他的酒窝。 他还能体贴备至的安排车辆，把喝得云里雾里的同事们都三三两两的送走，最后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车站。 他傻兮兮的站在那里，有车来了也不知道躲，车主无良，明知道地面积水也不减速，溅起来的水像喷泉一样洒了乔安一身。 他这才觉得迷茫，呆愣愣的拍了拍却越弄越脏，这么大一个人却可怜得跟迷路的小朋友似的。 “嘟！嘟！” 乔安听见喇叭声迷茫的回头，就瞧见了他的黎先生坐在车里对他招手。 黎书阳从车窗侧出头，对他说。 “上车。” 乔安恍惚得仿佛多年前，欢欢喜喜的赶过去，自然而然的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你好慢啊，我等你好久哦。” 他伸手揽住了他亲爱的黎先生宽阔的肩膀，给了对方一个带着酒气的吻。 这个吻落到黎书阳的侧脸上，轻柔得不可思议。 乔安醉了。 满心还以为是好多年前，还以为他们没有分离，以为自己可以亲亲这个人。 第05章 岁月过去却难忘你 温热的吻落在脸颊的时候，轻得像是一个梦。 黎书阳顿在原地，连动也不敢动。 乔安瘦了，成熟了，变成了黎书阳陌生的模样。可是，亲吻的力度却和过去一样。 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乔安就像是融化的糖果，甜蜜又黏人，他喜欢拥抱、喜欢亲吻、喜欢一切亲密的事情。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和自己窝在一起，哪怕黎书阳手上还敲着键盘工作，也要裹着毛毯缩在身边，努力在自己休息的每一个间隙讨一个亲亲。 那时候的热气都还好像没有消散，黎书阳却已经觉得恍如隔世。 —————— 自从他们之间的婚姻破裂，黎书阳就离开了这座城市。 其实他知道乔安说的分手，不过是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是不经大脑的气话。如果他还和往常一样妥协退让，他们根本不会走到分开这一步。可是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觉得疲惫了。他退让了一次又一次，永无休止的退让逼得他踩在了悬崖边上。 黎书阳才惊觉自己已经被这段感情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开始害怕回所谓的家，开始抵触见深爱的人，连乔安身上那些曾让他觉得可爱的小毛病也显得面目可憎。 他明明还爱这个人，却没力气再拥抱对方了。 黎书阳从小循规蹈矩，唯一的离经叛道就给了这段婚姻。乔安的天真感染了他，让黎书阳失去了理性，期盼着只要他们相爱就能长长久久，可是现实却不是童话。贫穷和富有给了他们完全不同的人生，让他们即使相爱也融入不了对方的世界。 他们像是脱轨的火车，匆匆交汇，又终将分开，只留下撞击的伤痕被刻在身上，无法擦拭干净。 黎书阳是感情里的逃兵败将，他这些年去过好多国家、好多城市，却从不曾回来过。他没有办法形容再见到乔安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面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看得见他。 黎书阳侧过脸，望向窝在副驾驶座上的乔安，他刚刚傻乎乎的亲了自己一口，就半梦半醒的迷糊睡过去了。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显得格外瘦瘦小小，像一只淋湿了羽毛的奶麻雀。 黎先生的眉头皱得更紧，现在的乔安身上到处都是他看不懂的谜团，这一个月以来，他已经默默察觉出了好多违和的地方， 乔安现在和原来一点都不一样了。 豪车数不尽的小少爷从不开车，每天跟着大家一起做地铁上下班，身上穿的也是再平价不过的衣服裤子，半点都看不出原来高定不离身的样子。偶尔听见他和同事聊天，说的也都是最琐碎的事，哪里有打折的餐券，哪里有半价的蔬菜。过去挥金如土的人，为了一张折扣券就可以开心雀跃。 他那个锦衣玉食的小王子，却过着最普通而平凡的生活。 黎书阳不懂，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小王子又爱上了一个平凡人，愿意纡尊降贵的过平凡的日子吗？ 那为什么，却连理解都不愿意给当初的他。 此时此刻，他并不知道这些年来发生在乔安身上的事情，也不知道在他不在对方身边的时候，体面的小王子有多么狼狈。 他们的生活圈子本来就不同，认识的人更是天差地别，连一个共同的朋友都没有，又怎么能知道对方的消息呢。 黎书阳还以为乔安还是原来那个骄纵的小少爷，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吃穿不愁。也许他在这些年已经爱上了别的人。 也许在他身边，也有了新的人陪伴。 也许再也，没有了自己的位置。 只是今晚的吻又是什么意思呢？ 是他还在乎自己，还是把自己当作了别的什么人。 黎书阳想不通，他背上因为那个吻而激起的汗意都彻彻底底的凉透了。 他叹了一口气，终究是不想了。 夜色已深，小王子的黎先生开着车往他记忆里乔安的住所驶去。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去那里，被辉煌的建筑震撼到不可思议。 可是他不知道，小王子的宫殿，早成了废墟。 —————— 乔安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美的梦。 他第一次梦到黎先生来接他下班，他不用孤零零的坐末班车回家，开心得快要飞起来，他太开心了，开心到放肆亲了对方的脸颊一下。 他在梦里快乐到不愿醒来，哪怕已经慢慢苏醒还傻乎乎的闭紧了眼睛。乔安挣扎了好大一会儿才勉强睁开眼，一刹那，他吓得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他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穿着陌生的睡衣，一切都是陌生的。 乔安难得失态，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慌慌张张的冲出卧室门，愤怒和害怕一齐涌上来，他激动得血往脑袋里冲，直到他看到了站在厨房的人。 乔安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到像个傻孩子一样张大了嘴。 黎书阳听见脚步声，放下手头的锅，转过了身，就看见乔安木愣愣的站在那里，像是被冻住一样。他的目光落到对方光着青白脚面上，不太赞同的微微蹙眉。 “我……我怎么……” 乔安像是被扼住了脖子，他急急的喘了一口气，才慢慢冷静下。记忆回笼，他总算想起来他们今天的聚餐，想起他之前的酒醉，想起他这么多年的落魄，想起他们早就分开多年。 他突然觉得难堪，只能低垂下头，掩饰他微红的眼眶。 乔安踌躇了很久，才磨出一句话。 他客套而拘束的双手捏紧，说道。 “多谢你啊。” —————— 黎先生却愣了愣。 过去的乔安很少向他道谢。 小少爷总是很娇气的，他觉得自己对他的宠爱是理所应当，自然从来不会特意感谢。 也更不会道歉，哪怕是自己做错事，他们之间有了矛盾也只会撒娇耍赖，磨着他先低头。 可是，他却在礼貌的致谢了。 黎书阳并不想给他好脸色，他把之前兑好的蜂蜜水递了过去，声音冷冰冰。 “你喝晕了在路边，也不知道你住哪儿，没办法就带你来了我这儿。” 他略去了那个温热的亲吻，也略去了他发现乔家豪宅易主的疑惑。 “你晕的厉害，吐了我一车，没办法才给你换的衣服。” 他说得半真半假，他为乔安换衣服只不过是因为之前在公司门口被车子溅了一身泥水，并不是因为酒醉呕吐，他故意说得严重，好像这样他便能更高兴些。 “哦……麻烦你了，总经理。”乔安还有些迟钝，闷闷的应了一声，手里的蜂糖水温度正好，他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抿，舍不得喝完，却也不敢随便说话，只能勉强道，“我一会儿喝完就自己回去。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麻烦你了，洗车的钱我给付吧。” 黎书阳本来还因为天色太晚正在考虑怎么组织语言，留乔安在这儿睡上一夜，他闻言脸色更黑了。 “随便你。” 他说了就不再搭理对方，任由乔安自己收拾好了东西，悄悄离开。 ——————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公共交通，乔安只好打车回家，他还困顿着，完全没留神后头跟着的私家车，也没发现车里坐着他曾经的先生。 黎书阳就这么目送乔安回了他现在租下的小小的屋子。 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区的小小屋子。 比黎先生当初准备买的小房子还要小。 只有一丁点大。 刚好装下乔安一个人。 黎先生看着随着乔安的脚步一层层亮起来的楼梯间，声控灯跟着他的步伐亮起又熄灭，直到某扇窗透出了暖光，像一颗星星，挂到了天上。 黎书阳才发动车，开入了黑夜里。 —————— 乔安回了家，开开心心的抱了一下熊先生。 “我今天去了他家，还睡了他的床，好软哦……” 乔安兴奋到自言自语，反正他家里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他再婚后的母亲早就不再跟着他过穷酸日子，也就无所谓被谁看见。 他兴奋了好一会儿，又紧张兮兮的把身上的衣裤脱下来，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 这是他的黎先生给他穿的衣服啊！ 他屏气凝神的从衣服包里掏出了一张纸巾，郑重的放进了自己钱包的夹层里。 这是他的黎先生家里的纸巾啊！ 他刚刚不敢偷偷拿什么，就拿了一张纸，也算是有了纪念。 他好开心，开心到在屋子里团团转。 乔安想洗干净衣服裤子还给黎书阳，他曾经去洗衣店里打过工，如今他可以把衣服洗的又干净又白，特别厉害了。 他抱着衣服去盥洗池清洗。 可是他洗着洗着，心里的快乐又慢慢减弱逐渐消失了。 黎先生给他的衣服裤子尺码有些不寻常。 这些衣服的尺码应该属于一个比他自己大一圈，却又比黎书阳小好多的人的。 他身边已经有新人了吗？ 突然有泪落在了领口上，吓得乔安一个激灵。 千万不要弄脏了才好啊。 他连忙擦干了眼泪，再安慰自己这种事理所当然。 毕竟他自己不值得这么好的黎先生耗下去，而黎书阳越来越充满吸引力，肯定会有很好的人爱上他，和他在一起的。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 这衣服会是谁买的呢，会不会是黎书阳为那个人买的，难道说是他们一起逛街挑的吗？黎书阳会不会为那个人洗衣服，会不会亲手解开它？ 乔安下意识看了看衣物的牌子，顿了顿。 好贵哦，他早就买不起了。 他和黎先生中间，又隔了好远好远，远到他努力踮脚也看不见对方的脸。 小娇娇用手背擦了把脸，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希望黎先生一切都好啊。 —————— 他心心念念的黎先生也终于到了家，黎书阳一进门就默不作声的去了一间锁着的屋子。 这是一个衣帽间，却没有他的衣服。 他站在门口，打开了灯。 静静的站了一会儿。 “都大了啊。” 他有点懊恼说道。 第06章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工作是不会因为私人感情纠葛而停摆。这次聚餐过后，大家都再次投入了无休止的工作。 虽然乔安与黎书阳如今同在一个公司工作，可是他们各自都忙，即使办公室也不过是楼上楼下，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经常碰面。 除了周会之类的工作交流，他们没有说过一句与私人相关的话，乔安甚至没有机会把那一套不属于他衣服还回去。 有时候黎书阳都会短暂的忘记面前这个人是他曾经的枕边人，而惊叹于乔部长的工作能力。 乔安和他熟悉的那个人丝毫不同，现在的他果决而刚毅，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效率都让人挑不出错。乔安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点一点的成了一位更优秀的人。 黎书阳想到这里，心里总有奇怪的欣慰。 即使他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是对方故事里的过客。 早就失去了守护小王子的资格。 —————— 乔安现在是很节省的人，前几年入不敷出的窘迫让他心怀戚戚，即便是现在手头宽裕了一些也改了过去大手大脚的性子。 ??? 他早就不买什么新季度的名牌了，衣服裤子的要求也从原来的天天换新改成了整洁干净就好。上下班都是地铁公交，不是特殊情况连打车都很少，就连平常工作日的午餐，都是自己做的便当。 他习惯了每天晚上做晚餐的时候分出一部分当作第二天的便当菜，中午热一热就在公司吃。这样要方便不少，毕竟一个人的菜量不太好做，太少了连调料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可是做多了又总吃不完，分成几顿才能勉强不浪费。 其实乔安现在做的饭一点也不比外头的小饭馆差，全靠他原来在餐馆帮厨的时候，开店的两夫妻挺喜欢他，让他偷了不少师，才渐渐学会了。 乔安今天准备了三个素菜 ——青椒土豆丝，鱼香茄子，小白菜豆腐汤。 他上周末做的红烧排骨刚刚吃完，乔安嫌麻烦就只做了素菜，将就一下等到周末再做肉菜。 他一边想着最近菜市场的菜色，一边等着微波炉加热他的饭盒。 微波炉里加热过的东西自然没有现做的新鲜，乔安玻璃饭盒里的小菜们都蔫哒哒的，一副脱了水了模样。 乔安专心致志的端烫烫的饭盒，完全没留神新进来的黎书阳。 黎总最近这一个月，几乎逛遍了附近的餐厅，又守了两天单位食堂。 才在吃饭的时候偶然间听见员工们议论销售部的部长每天都自带午餐。他听进心里，总算在今天找到了人。 乔安没留意到他进来，还在专心致志的准备吃饭。 碗被他热过了头，烫得指尖都发红，乔安一把碗放在微波炉旁就忍不住摸了摸耳垂，黎书阳看着觉得他傻气，却又有点开心。 “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好。”乔安余光看见身边站着个人，还以为是自己挡到了路，连忙想端着碗找个座位，一抬头又吓了一跳，“总……总经理？” “嗯。”黎书阳点了点头，就看着乔安慌慌张张的端着碗给自己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连看都不敢看他。 他是洪水猛兽还是会吃人，需要躲这么远？ 黎先生有点气闷。 —————— 乔安不知道黎书阳怎么会到茶水间来，这个茶水间比较偏，平日里中午来的人也不多，所以他才找了这么一个地方吃饭。 肯定都是巧合罢了。 乔安找了个位置坐下，努力安慰自己，他悄悄拍了拍胸口，还是安心吃饭吧。 黎先生的好心情消失殆尽，他看着乔安碗里可怜兮兮的土豆丝蔫茄子，眉心又忍不住锁起来。 谁给他做的便当？ 还这么素，怪不得掉肉。 黎书阳记得，当初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乔安对吃喝有多挑剔。 乔安从小就没有受过苦，老来得子的乔爸爸把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了他的蚌珠，一丁点委屈都不用受的。 直到和黎书阳在一起，他都不知道大蒜是什么样子。嘴又刁得可怕，哪怕只是菜摆盘的样子不太好看，小少爷都不一定能动得了筷。 但是这么娇惯的人现在在吃什么？ 青椒土豆丝被微波炉加热之后看着融糊糊的，土豆快要碎成土豆泥不说青椒也没有翠绿的颜色。 鱼香茄子也热得过了火候，软塌塌的快要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只有小白菜汤差强人意，不过想也知道隔夜的菜再好又能有多健康。 —————— 乔安浑然不觉自己碗里的菜都被黎总批了一遍，正在努力的专心刨饭。 他其实有好多话想告诉黎先生的。 他想问黎先生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他也想给黎先生道歉，为了他当初的不懂事，为了他曾经做错的很多很多事。 他还想知道黎先生现在有没有合适体贴的对象，日子有没有过得很幸福。 可是他张不开口，只能狠狠的塞了一大口饭。 “咳！咳咳……咳咳！咳！”他吃的太急，一不注意就被呛住，难以控制的咳嗽起来。 他咳得厉害，却突然感觉到后背被人轻拍。 黎先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怎么样？呛到气管里了没！” 乔安摇了摇头，他只是不小心被鱼香茄子里的红泡椒呛到，辣味刺激到嗓子才咳个不停的，没有多严重。 他赶紧摇了摇头，就听见黎书阳口气不大好的说话。 “少吃点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有啊……”乔安用微弱的音量悄悄辩解，“都已经很好了。” 他最困难的时候米缸都空了，只好把最后一把米煮进锅里，再冻成冰块啃。 乔安抬起有些发红的眼眶看黎先生严肃的表情，还偷偷开心，万幸他刚刚有呛到，现在无论是眼眶红红还是流下泪来都很合理。 “谢谢黎总，我没事了。”乔安站起身礼貌的道谢，却只得到一个冷淡的哼声。 乔安目送黎总离开，又忍不住叹气。 时间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好远，远到乔安好努力也触不到边界线。 是他不配，黎先生永不会再为自己动心。 第07章 每一个愿望都是关于你 他们的分开，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乔安从不怀疑黎书阳对他的感情是否足够深厚，黎先生很爱他，只是他太过分太伤人心，才让黎先生选择放弃和离开。 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有甜蜜有幸福，却又夹杂着细细碎碎的矛盾，像数不尽的灰尘，给所有的温柔拢盖上阴影。 生活不是虚幻的甜蜜爱情，也没有谁会是永远的完美爱人。乔安那个时候却无法理解这样简单的道理，他觉得黎书阳就应该事事以他为先，就应该毫无底线的宠着自己，他自己可以无理取闹，可以娇纵任性，而黎书阳就必须永远包容体谅，一心一意的对待自己。 凭什么呢？ 黎先生明明也需要关心需要体谅，渴望爱人在疲惫时候的支持，可惜那个时候的乔安什么都不懂。 直到乔安自己为了生计奔波，才发现上一整天的班真的好辛苦，下班之后只想一动不动，连饭都不想吃。可是过去黎书阳下了班不仅不能好好休息，还要伺候他的脾气，为了他的一句话开车到另一个市区买他想要的东西，辛辛苦苦的东奔西跑还不一定能够讨到好。 那时乔安还会为了一些鸡零狗碎完全没有价值的事情闹情绪，他把理性和体谅全给了外人，留给黎先生的都是无休止的任性和胡闹。他不开心就不吭气坐在沙发上不睡觉，黎书阳就只好陪着他哄着他，哪怕第二天还有数不尽的工作也要陪着他熬。即使这样，乔安还会埋怨黎书阳不诚心诚意，居然坐着打瞌睡。 可是，可是黎先生也真的会累啊。 有天晚上，乔安加班累到坐公交车都睡得坐过了站，被司机喊醒的时候连钱包都不翼而飞，天又下雨，他只能苦撑着走回去。 工作辛苦、钱包被偷，又成了落汤鸡，乔安当夜气得失眠睡不着，躺在吱嘎响的单人床上懊恼，如果黎先生还在身边就好了，黎先生肯定不会让他一个人睡过站的。 他想起黎书阳又开始委屈，委屈又慢慢成了遗憾——上班好辛苦哦，为什么他过去都不知道体谅黎先生的辛苦。 他曾以为心情好给两句甜言蜜语，给昂贵的礼物，给对方很多钱就是爱了。因为他的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他的父母亲都是如此，给他的爱就是数不尽的物质财富，住很贵的房子，开很贵的车，吃很贵的东西，穿很贵的衣服。所以，乔安以为再把这些东西给黎书阳，这代表自己很爱他了。 但是金钱怎么能支撑起全部的爱呢。 乔安抱着熊先生，默默躺着落泪，就像他自己如今最重要的东西也只不过是怀里这个丑丑的一点都不值钱的布熊而已。 他所谓的深爱还是太自我，太浅薄了。 怪不得会被扔掉。 分开至今，乔安的心态一变再变。 起初他怨恨黎书阳无情，后来他后悔自己太任性，然后他愧疚给了对方伤害，如今他庆幸。 庆幸没有他在身边，黎先生依旧是很好的先生，在他的眼里闪闪发光。 —————— “老板，你给我切好一点的肉哦，我这次买这么多。” “好好好。”肉店的阿姨对这个曾经在店里打过工的小伙印象很好，笑骂他，“你这个臭小子，阿姨哪一次不是把最好的留给你。” “是哦，老板对我好嘛。”乔安和阿姨打趣，他当初在饭店里当服务员做不下去，正好碰到这家肉店招零工，老板看他可怜也没嫌弃他肩不能但手不能提，乔安在这儿踏踏实实干了快三个月，直到找到下一份合适的工作。 他问过老板怎么就愿意让他做这份工。老板说，她的儿子和自己差不多岁数，去了外地工作。她不过也只是想着，今天他拉了一把无处可去的乔安，那要是她的儿子在外头遇了难处，兴许也能有人拉她儿子一把。 当时乔安问她的时候，她还挺讶异，想了好半天才说了这么一个理由。说到底，其实心善也没太多理由，无非是为了心安。 老板心地好，连乔安离开的时候都给足了工钱。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让乔安记在了心里，这么多年无论他是打零工的小螺丝钉还是渐渐升职成了大齿轮，都没有和老板断了联系。 每一位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都值得珍惜。 只是难免遗憾，对他最好的黎先生，却来不及让他好好感激。 “八十一块五，阿姨不要你的零头。收你八十块。” “谢谢老板！”乔安提着口袋挥了挥手,“生意红红火火！” —————— 乔安今天破例买了全价牛肉，准备欢喜的提回家。 只是刚走没几步，就被人叫住了。 “乔先生！”喊他的人急急忙忙，好像怕他走掉，“这么巧，在这儿遇到你。” 乔安出于礼貌只好停住脚步：“是孙老师啊，好久不见。” “我来接小源的，他们小学生居然也补课，他上次还念叨着好久没看见你了呢。”孙老师显得兴致勃勃，“上次你带小源出去玩我还没谢谢你，好不容易遇上了你可得给我个感谢的机会。” “不用了，孙老师你太客气，我可是小源的好朋友啊。”乔安举了举手里的牛肉，“我正准备回家做饭呢，今天有客人来，我就不久留了，咱们下次见。” 乔安当做自己看不懂对方的殷切邀约，果断说了再见。 孙老师对他，有点太过殷勤了。乔安并不能接受这样的示好，只能把他们之间的界限划得很清。 前些日子，乔安无意之间帮助了一个走失的可怜小孩，而这位可怜的小朋友有一位离异的粗心父亲，正是这位孙老师。 这位被前妻抛弃的体育老师家境殷实，光是收租就能衣食无忧，当老师也不过是为了离自己的儿子近一些，方便照顾。 也许是因为小朋友对乔安的好感，连带着小朋友的爸爸也动了一些别的心思。 孙老师的追求坦荡而直接，热切却不逾越，并不因乔安的拒绝而退缩，但这也让乔安感到有些苦恼。 按道理说，这位踏实可靠与人为善，豪爽大气条件优越的孙老师应该是择偶标准中的上上之选。 可是乔安还是不愿接受这份感情，虽然黎书阳离开之后他的世界空空荡荡，却也不希望有其他人进来。他是一个不合格的爱人，根本不适合成为谁的伴侣。 孙老师值得真正珍惜他的爱人，而不是只为了儿子考虑而牺牲所有。 说起来乔安这些年，断断续续还是有不少追求者。 他看着小小巧巧，斯斯文文是个很秀气的男孩子。 长得好看的人，的确容易获得他人的优待。 不过乔安比谁都清楚，这种样貌带来的优待并不是无条件无限制的。 如果他伤透了别人的心，这种优待也会跟着那个人一起离开他。 对如今的乔安来说，他不想再辜负别人，也不愿去辜负自己。 —————— 最终乔安还是带着好心情回了家。 他还在路上还买了面粉和小菜，一到家就进了厨房，他折腾了许久才做了一碗热腾腾的红烧牛肉手擀面来。 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 原来黎先生还在他身边的时候，每次生日前夕都会给他做上这么一碗面，祝愿他平安顺遂。 他们分开之后，就没了暖洋洋的祝福，好在小娇娇后来在餐馆帮厨的时候专程请教了店里的大厨，才用心学会了。 乔安在动筷之前，笑眯眯的双手合十依照旧例许了愿望。 ——【希望他健康。】 【希望他平安。】 【希望能见他一面。】 对了，他已经愿望成真，见到黎先生了，第三个愿望就改成一下好了…… 乔安想了想，在心里默默念叨。 【希望他爱的人也能真心爱他。】 乔安许完愿望开了心，乐滋滋的发了一条朋友圈，放下手机香喷喷的吃了一大口。 —————— 【祝自己生日快乐。[撒花]】 —————— 黎书阳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他悄悄点了一个赞又犹豫着取消。 “愿望成真啊，小负心汉。” 黎书阳呢喃着，放下手机，把锅里的牛肉面盛了出来。 希望他事事顺心。 第08章 时光也许会让甜蜜变为苦涩 乔安他们公司虽然平时繁忙，但是待遇一直不错，像他们作为员工过生日，公司也是有福利的。 生日当天，乔安从工会那边领取到了一个小蛋糕和一张五百块购物卡。 “安哥，生日快乐啊！” “乔部，节节高升！生日快乐！” 乔安一会到自己部门，就收获了群众们的连声祝福。 大家的兴高采烈也感染了他，乔安拍了拍手，宣布道：“今天下了班，我请客！” 一句话仿佛热水倒进了滚油里，办公室里都是激动的欢呼声。大家都很开心，投入到连黎总进了大门都没第一时间注意。 “什么事这么高兴？” 大部分员工对于黎书阳这位新上任不太久的总经理还算是有好感。 黎书阳虽然在公事上要求颇高，私底下还蛮有亲和力，再加上他岁数不大成就够高，模样有一表人才，还是笼络了不少人心。 有的胆大的就起哄道。 “我们的寿星要请客了！” “是吗。”黎总点头，和一个体贴的上司没有任何区别，他看向乔安客气的笑了笑，“恭喜。” 乔安被黎书阳冷淡的表情激得心口一痛，他勉强一笑，却还是鼓足勇气邀约。 “谢谢，黎总要是方便的话，也一起吧。” 他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还是无法抑制住心里的期许，他好希望自己过生日的时候能有黎先生陪在身边。 不过肯定是不可能的了，乔安自嘲的叹了口气。 “当然，如果黎总不方便的话就……” 可是黎书阳却终于开了口，他说。 “好啊，我可以去。” —————— 乔安最终决定把晚餐订在了一家热门的火锅店。毕竟人多就是要吃火锅，热闹又划算。 今天的乔安是主角，自然和他们的黎总一起被同事们推到了上席坐。 乔安这次踏踏实实坐到了黎先生的身边，今天一共来了十来个人，一个桌子不够两个桌子太多，大家就挤了挤坐在了一个大圆桌上。自然乔安和黎书阳就靠得相当近，甚至偶尔还会不小心碰到腿。 一碰到，乔安就像炸了毛的小动物，整个人都快忍不住蹿起来。 他会想起很多年前，他们刚刚确定关系的第一次约会。 那次黎书阳约他看了一场电影，他们相邻而坐，乔安隐秘而小心的把自己的腿靠上了黎先生的，他那时候觉得甜蜜，还得寸进尺和黎先生腻腻歪歪的贴在了一起，直到散场也不愿意分离。 那个时候的乔安又怎么会预料到今天的自己因为同样的事情而如坐针毡。他没有办法刻意的起身或者换座，只能别别扭扭的往左靠过去，远离右边的黎先生。 他刻意和旁边的同事玩笑打趣，希望能减轻自己的无所适从。 却没留神黎书阳黑了脸色，握紧了掌心。 第09章 想到明天会见面也会开心 “生日快乐！” 大家吃得热闹，纷纷举杯祝贺，没有任何人发现乔安和黎书阳之间若有似无的尴尬气氛。 “谢谢大家。”乔安站起来向大家致谢，“不许跟我客气，今天都给我吃饱了再走啊！” “哈哈哈哈，好啊。”有坐得近的同事笑话他，“今天乔部长请客，咱们多吃点，难得宰你一次，可得放放血啊。” “话不是这么说啊，李哥。”另一个同事跟着起哄，“你欺负我们安安，人家孙老师要生气的。” “你们别瞎说了。” 乔安僵了僵，之前孙老师追他比较紧，好几次都来了公司下头等他，连带着有不少人都知道，也就不免会有人起哄。他对这些流言一直无心在意，所以虽然有所耳闻，却一直没有正式澄清过。谁知道会在这个时候被人玩笑提起来，乔安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黎书阳，对方正在安静的喝杯子里的茶水，好像丝毫不关心身边的事情，也不在意自己究竟是不是有了新的恋情。 乔安忍不住失落，又努力的让自己心态平和，这很正常，黎书阳已经不是他的先生了，不在意他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只是他还忍不住解释。 “我和孙老师没关系的，不过是因为那次我帮了他孩子，所以挺感激我的。”乔安并不想把任何人定位成他的追求者，他笑了笑强压住自己想看向黎先生“再说了，我又不是单身。” 这些年乔安为了减少被追问个人问题而带来的麻烦，他一直都说自己已经有了伴侣。 所以和乔安熟悉些的同事们大多都知道他有一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家里人。只不过今天开玩笑的这位才来公司不久，乔安也不是整日把私事挂在嘴边的性子，所以还以为乔部长是黄金的单身汉。 “乔部长不是单身了？哎呀，这我还真不知道，得罪得罪” 先前调侃的人觉得尴尬连忙道歉，还好别的人有意解围。 “你才来没多久，不知道我们乔部长已经花落某人家也正常，乔部的爱人可是宝贝，轻易不会让别人看的” 黎书阳顿了顿，他刚刚不小心咬到了茶梗。 他目光盯着手里冒着热气的杯面，耳边却无法控制的收集有关乔安的每一句话。 他听见大家谈起乔安的另一半，听见大家说乔安平日最是喜欢夸自己的爱人。 听说那个人高大帅气，听说那个人体贴温柔，听说他们在一起万分甜蜜。 黎书阳听了一句又一句，他几乎觉得全世界都在自己耳边聒噪。他忍不住看了乔安一眼，乔安还笑着应和，只是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也是，黎书阳自嘲的想，在前夫面前听别人夸自己的新伴侣毕竟是件难堪的事情。 于是他放下了筷子，主动道：“我突然有点私事要处理，就先走了，你们慢吃。” 他神色自然，还能礼貌的点头微笑，对乔安送出祝福：“生日快乐。” 可是他告辞之后，走到餐馆门口却站在原地不离开，仍由夜风吹得脸颊生痛。 这一条街都是餐馆，来来往往的人熙熙攘攘，可是热闹都是别人的，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他和乔安之间的缘分早就断了，他明明放弃过他们的感情，对这个人的坏毛病深恶痛绝，主动选择了远远离开。如今都过了这么好几年，为什么再见到对方，自己又变得不清醒起来，像是受到了蛊惑一样的还在强撑着盼望他们之间还会有什么可能。 黎书阳叹了口气。 他从外套的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两张还带着体温的画展票。 这是过去乔小少爷最喜欢的画家举办的展出，他好不容易才买到手的，本来还想借着今天这个机会争取一次约会…… 黎书阳摇了摇头，伸手撕碎了票据，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他该离开了。 —————— “总经理！” 乔安匆匆跑出来，看到黎书阳的背影就急急忙忙喊住了人，他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走过去。 还好，还好追到了。 黎书阳听到后头慌慌张张的脚步声就慢下了步子。等他听见叫喊回头，跑得脸颊发红的乔安已经抱着一个衣服袋子急切的跑到了他面前。 “什么事？” 乔安气都没有喘匀，举举手想把手上的口袋给他。 “之前你借给我的衣服，我已经洗干净了，今天……” “不用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黎书阳打断，。 黎总经理礼貌而客气，他看了看自己受伤的袋子，笑了笑。 “你留着吧，不合适的话扔了也行。我这里还有点事就先走一步，明天见。” 他说完便走，乔安站在原地，看他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仿佛回到了他们分开的那天。 —————— “我没什么可带走的，你以后……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乔安还记得那时候黎书阳对他说的话，黎先生即使和他分开，还尽力为他保留着体面，可是他却快要疯了。 “少给我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我以后的日子不需要你来操心！我要什么有什么，你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吧！”乔安歇斯底里的叫嚷，“离开我，离开我们乔家，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个废物穷光蛋！” “……也许吧。”黎书阳却连争执都没有力气，他甚至好脾气的笑笑，“总之，希望你能找到一个更合适的人陪伴你，我走了。” 黎书阳说完这句话，便再无话说，转身默默走远。 而乔安就这么看着黎书阳两手空空的一步一步离他远去，他的心被恐惧和不甘填满，却仍被气恼任性占了上风，他甚至妄想着这个人还会回头，会乞求自己的原谅。 可是他却不知道，黎先生就这么走出了自己的生命，多年不再相见。 他甚至不晓得自己这些年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又有多思念他。 —————— “黎书阳！” 乔安曾经无数次幻想如果那个时候自己能稍微懂事一点，能放下所谓的身段恳求他，黎先生会不会为了他留下来。 他现在总算有机会喊住黎先生了，也总算看见黎书阳因为他的呼喊而停住脚步。 “怎么？” 乔安在夜色与灯光下细细端详黎书阳的眉目。 这个人比离开他的时候更好看了，好看到自己还会为此动心。 只是这么好的人，不应该属于这么差劲的自己。 乔安只是小小的贪心，他努力的把黎书阳此时此刻回头的模样记在心底。好让自己在下次梦魇的时候能多拥有一份勇气。 “那个……”乔安有一万句爱语一千句叮咛，却只有勇气说上一句客套的告别，“小心开车，明天见。” 乔安说罢便挥了挥手，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黎先生终于不再停留驾车远去，开出这条巷口，直到他什么都看不清。 乔安这才难受得抱紧了怀里的口袋，只觉得眼睛酸疼。 他怀里的袋子里头装着那天的衣服裤子。 还有两张门票，那是黎先生过去最喜欢的乐队来本市巡演的门票。 其实没送出去也好，乔安勉强笑了笑，说不准也许黎书阳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就像不再喜欢他一样。 第10章 幸福在高高的峭壁之上 那次生日聚会之后，乔安和黎书阳如同相交的两条线，短暂接触后又再次分开。 黎书阳甚至很少看见乔安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只有当他每天亲自去茶水间泡咖啡的时候，偶尔来了运气，才能碰上端着小杯子热牛奶的乔安。 乔安是不爱喝咖啡的，黎书阳知道乔安一直觉得咖啡味道太苦，喝了胃疼。那时候自己给他说——不喜欢咖啡就喝牛奶吧，热牛奶养胃。 从此以后，乔安杯子里都多出了热牛奶这种东西，好像到现在还没变过。 最近乔安看上去总是蛮高兴的样子，神采奕奕，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情，脸上总带着笑。 不过每次黎书阳还没有靠近，乔安就会草草招呼然后赶紧离开，连搭话的机会也不会给他。 所以黎书阳这次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他默默听着，听乔安和同事说话。 乔安的声音和语气，黎书阳已经不能更熟悉了，他在说：“我下个礼拜就要搬家啦……” 他尾音上翘，话里都是藏不住的开心。 乔安身边的人祝贺道：“恭喜恭喜，搬新家是大好事啊！” 黎书阳顿了顿，终究是没进去。 他只是难免去想，这个小负心汉果然要搬家了。 锦衣玉食的小王子自然是没有办法在这种普通的住宅区长期住下去，这太理所当了，乔安养尊处优惯了，哪里是会一直吃苦的人。 可是他不知道， 他心目中的小王子早就摔在泥里，摔得好痛好痛，满身都是伤痕。 —————— 乔安最终决定入购一户二手房。 虽然是一家老小区，但好在无论是价格或是设施还是周边环境都挺好，他上下班也更方便，而最重要的是，在小区的对街—— 有黎先生的家。 这是上次他酒醉被黎书阳带回家之后，努力记住的地方。 好像离的近一点，也会让自己高兴似的。 黎书阳住的地方是本市的高档公寓群。 其实对于过去的乔安来说，这里的高档也算不上多高档，他住过更好的地方，享受过最顶尖的衣食住行，根本看不上这种所谓的高档社区。然而，现在的他连这种他看不上眼的公寓大门都进不去，更别说承担昂贵的房价和物业费了。 对于现在的乔安而言，他拼尽全力无力也不过是买一间小小的房子，还要背上好多年的贷款。 他的房子好小，小到他连成套的家具都没办法考虑。 而之前追求他的孙老师专程找到了自己家具厂的好友，为乔安搭了线，定做了好些物美价廉的家具陈设。 乔安有点尴尬，但是他无法拒绝这份好意。 他不是骨气大过天的愣头青了，他的确需要省钱，做不出清高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 为了还这份人情，他给孙老师包了一个红包，决定邀请对方吃一餐饭。孙老师答应得很快，乔安思量再三，订下了他新房子附近一家还蛮体面的中餐馆子。 他没要包间，就在人潮涌动的大厅里要了一个隔间，人多一些勉强能抵消一些尴尬。 “乔先生。”孙老师今天打扮得很正式，不像平时总是运动鞋运动裤的穿着，还换上了衬衫西裤，“等很久了吧，我路上有点堵。” “没有，我也是刚到。”乔安笑了笑，状似随意的问道，“小源呢，怎么没跟着来？” “他今天和小伙伴有约会，叫他来也不肯啊。”孙老师坐下，随意解释，“咱们点菜吧。” “嗯。” 孙老师话里都带着亲近，可乔安却坐立难安，他甚至后悔，就不应该接受这个好意，搞得他如今里外不是人。 他一口气点了不少大菜，整个人都有些坐不住。 乔安忍不住埋怨自己，没有办法回应别人的感情，就不应该接受附加的好意。 菜刚上齐，乔安就端着杯子站了起来。 “我以茶代酒敬孙老师一杯，谢谢您这次帮我联络这么好的工人师傅，给我节约大钱。”他语气诚恳而真挚，“今后您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开口就是了。这是我准备的一点心意，希望孙老师能收下。” “我们之间不送说这些。”孙老师的声音在喧闹的大堂还是让小娇娇胆战心惊，“毕竟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 “我” 乔安慌忙想要解释，倒是孙老师不急不躁的笑呵呵摆了摆手。 “你不用急着拒绝我，你的意思我能看懂。”孙老师爽朗笑笑，“追求人嘛，坚持是好的，死缠难打就不美了，对不对。” “孙老师” “你可千万别给我发个什么好人卡啊，哈哈哈哈。”孙老师喝了口茶，摆了摆手，“说实在话，我对你是有好感的，不过这种好感还没有大到我死皮赖脸也要追到你不可，所以乔先生你也不用这么尴尬我之所以帮你，一方面是我欣赏你的为人，觉得我愿意帮，另一方面就是你帮过我儿子，这是恩情，无论如何也值得我还。” 乔安忍不住叹气，只觉得百感交集，感谢的话在嘴边说不出来，好像简单的一两句感谢配不上面前人的豁达，只能再次举杯。 “我敬您！” —————— 黎书阳最开始看见乔安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他忍不住在路边的车位上停下了车，透过窗户往里看去。 他果然没有认错，那个坐在窗边的人就是乔安。 除了他，还有另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他们坐在一起，看上去都是相谈甚欢的模样，乔安看上去很高兴，脸颊上都是红晕。 这就是小王子的新相好吗？ 可是这个男人哪里比他好了，黎书阳觉得胸口发闷。 长得不如他，穿衣打扮也没有什么品味，还不会照顾人。 不订包间就不说了，居然还让乔安坐在上菜的那一方，根本不知道体贴。 黎书阳不懂，乔安看人的眼光怎么变得这么差了。 他也不懂，如果乔安愿意为了另一个人吃苦受罪，住小房子吃平价餐，那为什么当初却不能给自己一点体谅。 如果乔安能够因为爱而放下身段，那当初他们之间，究竟有多少真情呢。 黎先生突然彷徨无措，那他……那他这些年这么咬牙拼搏，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了？ 黎书阳不懂。 他开始焦躁起来，连回到家里也无法平静下来，直到半夜也无法安眠。 他孤独的坐在床上沉默，又无法控制的想起另一个人。 思念是奇怪的东西，他已经好几年没有为乔安焦虑到无法入眠了。可是重逢像锋利的剪刀，把有关于那个人所有的一切，那些被系在真空口袋里的东西剪破了口，充满了他周围的每一寸空气。 明明早就告诉自己不能再为这个没良心的小坏蛋浪费感情了。 为什么还是会想他想得睡不着。 黎先生忍不住叹气—— 真是没出息。 第11章 说不出口的爱意和不爱相同 乔安最近的心情都挺不错。 他很满意自己的新家，因为是二手房可以拎包入住的关系，他现在已经可以离黎先生很近了。有好几次他早上上班还能遇到黎书阳开车上班，晚上还能瞧见对方出门散步，光是这样，乔安都开心得都快要跳起来了。 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可以日出日落都看见对方，就和他们朝夕相处一样，好幸福。 乔安今天逛超市又看见黎书阳了，他正提着两桶特价的菜籽油，就遇见他了。 “晚上好啊，黎总。” 乔安有好开心，好像背后都要开出花来，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雀跃，礼貌的打了招呼。 “一个人出来买东西？”黎书阳对待他的态度很平常，就好像遇到任何一个公司里的员工，“重吗？我帮你提。” “不用了不用了，这个也不重的。”乔安摇了摇头，他并不敢把这样的场面话当真，“黎总慢慢看吧，我先回去了。” 如果是原来的话，他一定会缠着黎书阳，赖着他不愿意自己出力的，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嘛。 黎书阳已经不是他的黎先生了，他们的心却隔了好远好远，他自己都追不上去。 可惜乔安不知道，黎先生之所以到超市来，本就是害怕他提重物辛苦，悄悄跟了他一路。 —————— 好在办公室总是很忙碌的，工作起来一切私人感情都会被抛到脑后。 乔安最近有越发勇敢，他都可以克制住自己所有的个人情绪，冷冷静静的和总经理沟通了。 黎先生也从不在工作以外的事情难为他，总经理对他不冷不热，他们如今相处起来，就像是最普通的上司和下属。 这几天小娇娇在准备出差，他们公司在隔壁市有了一张大单，他代表他们销售部门要去沟通交流。 他是管谈判的，对技术并不擅长。 所以一般按往常的情况，会再安排一位专人沟通。 乔安忙碌了一整天，把之后几天的任务都安排下去了，才下班回家准备收拾行李， 虽然他到家都是九点快十点，可是明天一早就要出差，他必须要今晚就准备好才行。 好在他早就是出差的常客了，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乔安早就不得不习惯了空中飞人的生活作息，最忙的时候他连着奔波了一个多月都无法回家，连他的行李箱里都常备着一套生活用品，所以他现在要做的无非是拖出他的拉杆箱，装上合适的衣物。 乔安仔仔细细的放好了行李，又从枕头边抱过来一个白色棉布的布偶熊，郑重其事的放在了最外面。 他凑上去亲了一口，都是香香的洗衣液味道。 “又要麻烦你陪我啦，熊先生。” —————— 以前黎书阳常常出差，让乔安相当不满意。 那个时候的黎书阳为了安抚他的情绪，亲手做了一个布偶熊。 棉布做的熊熊并不怎么好看，乔安并不怎么满意。 “以后我出差，就拜托熊先生陪你好不好？” 那个时候的乔安嫌弃死了这个丑兮兮的破布熊了。 他任性道：“我才不呢！” 可是现在，他只有熊先生陪着了。 —————— 最终和乔安一起去外地的是技术部的一位姐姐，四十来岁，人很和气，因为乔安之前给她的孩子推荐过几个靠谱的补习机构，对他相当有好感。 只是公事做完了，闲来无事，姐姐总喜欢问乔安一些私人的问题。 “我亲戚的孩子啊，比你大两岁，在税务局里上班，家里有房有车，人性格比较腼腆，还没对象呢……” 年纪大些的人眼神尖，并不相信他有了伴侣的托词，一眼就看穿了乔安还是单身，就想撮合撮合。 “姐，你别给我张罗啊。”乔安哭笑不得，“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潇洒生活还没过够呢。” “那上次喝醉了，还自己抱着布娃娃哭呢。” 她说的是两三年前他们一起去谈另一个业务，那个时候乔安还没当上部长经验也没有现在足，被甲方为难得话都说不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解决了问题。 他们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宾馆，她对比自己小不少的乔安当做弟弟看，关照他拿了醒酒药去了对方的房间，就看见小孩子醉醺醺的抱着布偶熊哭。 乔安提起来丢脸的事情有点不好意思，只能求饶。 “饶了我吧，姐。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啊，别翻黄历了行不行。” “一个人过日子，终归有点孤单。累了困了难过了，谁照顾你啊。” 乔安不说话了。 他本来有的，可以被他自己弄丢了。 也找不回来了。 第12章 无人在意者无恐惧 “那小安我就先回公司了，你等这边交接好了再回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无非就多待一两天。” 出差一切顺利，很快只剩最后的收尾工作，乔安送走同事的时候还以为这一次出差以为和往常一样，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次出差，谁知道突如其来的暴雨却打乱了他的行程。 处理完收尾工作之后，准备返程的乔安才发现他之前预订的航班已经彻底泡汤了。 街上大雨倾盆，积水差不多能到成年人的大腿。 别说坐飞机高铁，乔安现在连宾馆的大门都出不去，谁叫他只有一把小小的伞，根本顶不上用。 酒店好像成了一座孤岛，把乔安落在了里面。 “怎么办啊，熊先生。” 乔安无奈的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抱住了自己的布偶。 他昨天咬着牙出去了一趟，本想买些生活必需品，谁知道雨大得厉害，东西没买成，连他用了好几年的手机也被水泡得一命呜呼，连机也不能开了。 所幸他手机里的东西都有备份，才不至于火烧眉毛。 可最让他伤心的是，那张从黎先生家偷渡过来的抽纸，也和钱包里的小钱钱一起被泡得一塌糊涂，只剩下破破烂烂的纸屑了。 乔安把它贴在桌子的玻璃上，盼望着晾干之后还能收起来。 这可是他宝贝的纪念品啊，乔安舍不得扔掉。 —————— 他从前怕下雨也怕打雷，像个小废物。每遇到坏天气就要缠着黎书阳，恨不得他把自己拴在腰上。 可是后来他们分开了，父亲离世，母亲改嫁，就再没人管他怕不怕了。 最开始乔安一个人还娇气着，可是当他发现再没有人在乎他关怀他，渐渐也就麻木不觉得恐惧了。 再后来乔安甚至盼着打雷下雨刮大风，因为他那个时候做的是送餐的行当，越是极端天气反倒是他送外卖跑腿的丰收天，他甚至连下冰雹的天气都不休息，戴了一个头盔就送起来，从天亮送到天黑再到天亮，大家都不出门反而最好做外卖生意的时候，他一口气送了一百多单，八块一单他差不多挣了一千出头，等他回了住的地方脱了衣服一看，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被打出来的伤，从那个时候起，乔安是就什么都不怕了。 —————— 乔安用邮件向公司交代了行程延误的事，好在并不算他的过失，反而阴差阳错的多赚了几天带薪休假。 “在酒店里多躺几天也行吧，就当休息了。” 乔安一边想着，一边抱着熊先生躺在床上没动弹。 他糊里糊涂的睡了不知道好久，被吵醒的时候天都黑了。 他听见敲门声，吓了一跳又小心翼翼的踮脚过去。 雷声不断的夜里响起急切的敲门声，让乔安一个劲的心头发紧。 他怂怂的拖了一个晾衣架，小心翼翼的开了一个缝问道。 “谁啊？” 门口是湿淋淋的总经理先生，他就这么和门里的人对视，眼里是看不透的东西。 “你怎么来了？还淋成这样！” 乔安讶异又担心，赶紧打开门让他进来。 “擦一擦吧，将就一下我的毛巾？湿透了会感冒的。”乔安急得团团转，黎先生却一直没说话。 “你怎么了，总经理？” 黎书阳却揉了揉他的头，染了乔安一身水汽，他叹息道。 “你没事就好。” 乔安心尖一痛，像是被谁狠狠拽住了。 “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他都快哭出来了，乔安忍不住擦了擦眼睛，想要看面前的人更清楚一点，他有好多话想说，却只犹犹豫豫呢喃出一句，“你怎么会来啊，这么大的雨……” “我想你就来了啊。”黎先生温柔得不可思议，他居然对自己笑，还笑得好好看，他像过去一温柔，“我的小王子最怕打雷了不是吗？” 黎书阳伸手，把他的宝贝抱进了怀里。 “我……我不怕了的。” 乔安有点心慌慌的，哪怕被黎先生揽着也还是发颤，他不可置信，“外头天气这么坏，你怎么会来啊？” “我连夜坐的飞机啊，不然看不到我，你又要发脾气了。” 乔安揉了揉眼睛，小声说：“我不会发脾气了，真的……” 他捏着黎先生的外套捏得指尖发白，好想告诉他自己有多乖。 “……我真的懂事了的。” “可是我不敢不回来啊……”黎书阳突然看向他，把他的心尖掐出了血。 “为……为什么。” “如果我不回来……”黎先生的脸突然在乔安眼里变得好可怕，他的语气变得冷漠而嘲讽，“你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当一个麻烦精了。” —————— 呼！！ 乔安一下子坐起来，被吓醒的他惊魂未定的抱住了熊先生。 梦里的黎先生那副讨厌他的样子还在他脑海里打旋，外头的雷声也继续响个不停。 他突然好丧气。 “熊先生，我好坏啊，他讨厌我了。” 乔安把脸埋在熊熊里。 可是我好想他呀。 —————— 乔安已经很久没有哭了，可是他在这个异地他乡的雷雨夜里，抱着布偶熊哭得好大声。 他觉得他自己好傻好没用。 他真的好坏好不值得被别人爱。 他想起他最后一次和黎先生吵架，就是因为出差的黎书阳没有在打雷天赶回来，他就大发脾气，对着连夜赶路，清早才到家的黎先生大呼小叫。 “昨晚那么大的雷和雨！你为什么不回来！你是不是嫌我多事！嫌我难缠！” “我不是不回来……”一整夜的奔波让黎先生看上去疲惫而憔悴，“飞机都延误了，那里也没有高铁，我是坐大巴回来的。天气不好，路上限速，我没办法……” 黎书阳用尽了全力解释的话，乔安却听不进去一个字。 “你没办法！”那个时候的乔安根本不懂人间疾苦，他理所当然的觉得黎书阳应该出现在自己需要陪伴的每个时刻，他天真到恶毒，“你就是不爱我了！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外头算了！” “你不要总是这样……”黎先生的大衣还在滴着带泥的雨水，他被嫌弃脏，连门都进不了，被他的小先生堵在门口，狼狈得不成样子，他累到喘气都时大时小，“我也是人，我也会累的。” “你别总给我找借口！你嫌我不体贴不好，你就滚啊！我们就离婚好了啊！你和我离婚你什么都拿不到！你光着身子来就给我光着身子滚！如果你觉得我无理取闹，烦人难缠，那就离婚啊！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面前的男人抬起眼看他，可是那个时候的乔安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伤人。他满心以为这次闹脾气和之前的无数次都没有区别，他还会被哄，被道歉，被送礼物，被软言细语的劝慰。 可是，黎书阳现在只说了一句话。 “那就离婚吧。” 黎先生拖起了他出差还来不及放下的皮箱，终于放弃了他们的婚姻，告诉他。 “其实分开的话，对我们彼此也是件好事。” 乔安现在想起黎书阳离开他的背影还是会痛苦到喘不过气，他甚至无法控制的哭到失去声音。 都是他的过错。 是他亲手割破了爱人的心。 第13章 记忆是有味道的 “关于这次协商的结果大概就是这样了……”技术部的员工正在汇报出差的结果，她面前的总经理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同。 “那如果没有其他安排我就先去工作了。” “等等……”黎总经理还是忍不住问道，“乔部长呢？” “乔部长还在做收尾部分的工作，暂时还没有回来。” “是吗？”黎书阳盖上了笔盖，“我知道了。” 可是等到工作收尾了，乔安却依旧没有回来。 黎书阳从工作的邮件里得知了销售部的乔部长因为天气原因滞留在了酒店里。 他批准了乔部长的带薪假期，面无表情的继续工作。 黎书阳晓得自己已经不在乎乔安了，况且天气原因而滞留也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下班之后他却在手机上查了查隔壁市的天气。 雷阵雨。 乔安过去最害怕的天气就是打雷了，不过现在这种事和黎书阳已经没关系了，他只要公事公办就好。 其实，打电话联系下属询问进度是很正常的吧。 黎书阳拿出了手机，拨了乔安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也许，总经理也有义务亲自去商谈合作，对吧。 黎总经理终于说服了自己，连夜驾车去了临市。 —————— 乔安之前忍不住哭了好半天，连嗓子都干到发哑，才终于勉强平静了下来，只不过他已经精疲力尽，肚子也觉出饿来了。 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又重新穿好了衣服外套，准备去一楼大厅的小门市看看有什么吃的没。 大雨滞留下了不少离开的脚步，乔安苦恼的发现除了方便面以外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好选择。 手机泡水之后，失去现代技术的便捷支付方式，他只能靠手头上不多的现钱支撑。 他其实不太爱吃方便面，以前山珍海味都挑来捡去的他，在落魄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办法正常吃饭，只能靠着附近超市打折促销的临期方便面充饥。 那时候他在送外卖的路上出了小事故，腿摔得骨裂，不得不卧床休息。他试图向重组了家庭的母亲求助却遭到了无视。 曾经把他看作心肝宝贝的母亲就好像彻底变了一个人。 她不仅不愿意接自己的电话，还推三阻四的舍不得来看一眼躺在床上的乔安。 她说，她已经有了新的家庭，需要对她二婚的丈夫负责任，她的日子也并不太好，并没有闲钱来管离世前夫那位已经成年的儿子。 是的，法律上完全不能强制要求一位母亲必须照看她早已成年的儿子，乔安也不能强求。 他只是半躺在窄窄的单身铁床上难过的说不出话来，认识到了自己已经是一个孤儿的事实。 他手头的钱刚刚报了学习班，余钱所剩无几还要负担接下来的医疗费用，这让乔安很头疼。 他腿有了毛病修养期不能久站，也就意味着他连自己做饭照顾饮食都做不到。 因此方便面在那个节骨眼上帮他度过了难关。 只不过从那以后，乔安就不太喜欢方便面这东西了。 可是不喜欢又能怎样？如今被困在酒店里，也只能方便面能充饥了。 乔安叹了口气，并不怎么心疼自己，反而觉得有些自作自受的解气。 也许，如果黎先生知道他这些年过得这么惨，也会觉得心头舒服一点吧 他自嘲想着，看着几乎是空荡荡的货架发了一会儿的呆。 大雨天方便面也卖得快要精光，货架上翻来覆去也没剩几个口味。 乔安有点怕辣怕麻，最后也无可奈何买了藤椒口味的方便面。 他有点小失落，踢踢踏踏的往楼上走，电梯带着乔安到了楼层，他正在往房间走，就听见了行李箱拖动的声音，随后就是他刚刚梦里才见过面的人。 “这么大雨，你往哪儿乱跑了。” 乔安愣在原地，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他房间门口的黎先生。 他哇的一声站在走廊里嚎啕大哭起来。 乔安之前还没流尽的泪水又涌出来了，他心酸的想——到底是怎么搞的啊，难道他方便面也买不到吗。 居然还在做梦。 第14章 爱深藏谎言之中 黎先生之前预想过好多种乔安见到他的反应，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一时心切，连夜开车过来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就是吓得对方站在走廊里不顾形象的哭出声。 在他的记忆乔安很少会让自己哭得这么毫无形象。 小王子是高贵的，即使是哭泣也不会让自己狼狈。又怎么会像现在这么无所顾忌的哭泣呢。 可是好奇怪，为什么这个人哭得这么傻乎乎，自己还会觉得觉得他可怜。 黎书阳被乔安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得没了章法，他甚至觉得他们再不进屋去，楼道里的人就要来看热闹了。 乔安不知道黎书阳在想什么，他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维里。刚才的空欢喜一场已经耗干了他的胆量，只敢一边哭一边喃喃。 “我为什么还在做梦啊……” 乔安难过的厉害，连手里的方便面都握不住了，丢在了地上也不知道还在发愣。 黎书阳走过去拉住乔安手腕的时候，就听见这个人在这样自言自语。 “什么做梦？”黎先生听不懂，他只能把人拉到了房门前，“先开门进去，好不好？。” 乔安恍恍惚惚的，傻呆呆的听从黎书阳的安排开了门，直到被推进了房间才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 乔安又痛又奇怪 怎么还不醒呀？ “这么晚在哪儿瞎逛去了？”黎先生说着，又打量了一下房间，居然都整整齐齐，一点都不像乔安过去随地乱丢的风格。 他看来看去，目光最终落在鼓鼓囊囊的被子里。 黎书阳走过去，说着：“那是什么？” “没什么！” 乔安总算清醒，大惊失色的盯着黎书阳的动作，甚至疯狂扑上床去，想要掩藏他的熊先生。 黎书阳却快他一步，乔安扑在床上的时候，熊先生已经被黎书阳拉着一只圆耳朵提溜起来了。 乔安羞愤得把自己埋进了枕头里。 连见惯大风大雨的黎书阳也愣住，半晌才开口。 “你还带着它啊。” 【你做的这个熊好丑哦，耳朵都不一样大的。】 乔安当初说过的话黎书阳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这个应该早就被扔掉的丑兮兮的布熊，却又出现在了他的眼里。 还是那么不好看，两个耳朵还是一大一小，甚至原本白白的料子都被时间揉到发黄发旧了。 真是更丑了。 —————— 乔安看见熊先生被黎书阳发现，提着耳朵举起来的时候，惊慌得像是被挟持了小孩的家长。 “你……你给我放下来它。” 他好凶，又好怂。 黎书阳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终究没有说话放下了熊熊，他转过身找到房间里的一个椅子，安安稳稳的坐下了。 乔安赶紧欲盖弥彰的用被子盖住熊先生，勉强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现，自己他坐在了床边边，不安的问。 “这么大的雨，总经理怎么会突然过来了。” 他问得客气，眼里却还有没擦干的细泪。只是乔安自己毫无所觉，他只觉得丢人现眼，恨不得把之前一个劲痛哭的人给打晕过去，他被吓了一跳又足够丢人，所以表现得拘谨又胆怯。 “我过来谈谈合同，应该可以提前签字。”黎书阳藏起自己所有的私心，显得公事公办正正经经。 “是吗，那太好了。”乔安信以为真，他如今不可能像过去那样理所应当的觉得黎书阳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自己，他笑笑，“我去楼下再给总经理开个房间，您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用了。”黎先生拦住了他，口中的话非常可靠的模样，“我刚刚在前台问过了，因为天气原因滞留的人不少，所以目前没有空余的房间了。” “是嘛……”乔安下意识的相信黎书阳说的任何话，他只是尴尬得搓了搓手，有些犹豫道，“方便的话，就住我这间也行，反正也是标间。” 他有些害怕黎书阳不愿意和他这位前夫待在一起，害怕到一瞬间闭上了眼睛。 “嗯。” 黎先生冷淡的应了一声，在乔安还没回过神之前站起身，走向了浴室。 “我去洗个澡，你请便。” 他没有告诉眼前这个人。 签合同是借口，房间满是借口，只有想见你是真的。 风雨好大，雷声好响，我还担心你会怕。 —————— 乔安有好久好久没有和黎书阳单独相处了。 他听着浴室的水声，磕磕绊绊的在给黎先生收拾床铺，他想让黎书阳睡得好一点。 这么大的雨，高铁没有飞机取消，黎书阳肯定是开车来的，这么一路天雨路滑，该多累啊。 乔安有点心疼。 他觉得懊恼，他和黎书阳真正在一起的那些年，他自己从来没有照顾过对方哪怕一次，到了后来还总是在吵架。 他需要很多很多的爱与关怀，却不懂得付出，这让他们的婚姻充满了疼痛的摩擦。 乔安原来的生活太顺利，顺利到他的世界只剩下爱情。 他不懂什么叫工作压力，不懂什么叫事业打击，他从不管柴米油盐，他只要爱，爱爱爱，结果最后，他什么都没有了。 都是他自作自受。 他一边想，一边扯了扯被角。 乔安已经把酒店的床铺得好像原封不动一样的整齐。 可是他还是焦虑，这个枕头会不会不够软，要不要换成他的。 乔安的指尖都发了麻，他有点慌。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对黎先生更好一点啊。 他都不知道，好没用啊。 —————— 等到黎书阳洗好澡出来，外头的床铺已经整整齐齐的铺好在那儿了。 “你叫了客房服务吗？” 黎书阳根本不会想到这都是乔安做的，他客气笑笑。 “其实将就一下就可以的。” “没……没事。”虽然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乔安还是觉得有点难堪，他不想把自己过去的事情说给黎书阳听，仿佛是在博取同情，他做不到，乔安只能模棱两可的摆了摆手，“也不麻烦的。” 黎先生不懂乔安的脸色为什么变得难看，只以为是自己的突然出现让对方不太自在。 说来也是，和离婚好几年没见过面的前夫突然共处一室，的确是一件尴尬的事。 黎书阳总会因为眼前这个人而感到患得患失，他甚至问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该不管不顾的赶过来。 他真的太不理智了，面前这个人早就不再是他的玫瑰花，也许身边也有了新的骑士。 “我这么来……”黎先生低垂的眼神有些许忧伤，“会不会太打扰你。” 明明你还那么在意那只熊，可不可以拜托你分一点来在乎他？ 一点点就够了。 第15章 狼狈最是不愿被你看见 乔安没想到黎书阳会说这样的话，黎书阳的出现对他来说可以算作是意外之喜了，又怎么会打扰。 乔安有点坐立不安，他连忙摇手，有点着急：“不会的不会的，我没有觉得打扰的。” 黎书阳没说话，只是依旧看着他，乔安擦了擦裤腿，努力克制自己藏不住的忐忑惶恐。 他发现离开了工作环境，单独和黎先生相处的自己如今连话都不会说，他连好好的跟黎书阳正正常常说两句话都做不到。 乔安找不到话题，犹犹豫豫的说话：“你来的路上吃东西了吗？现在饿不饿，我刚刚买了泡面，我给你泡一下吧…我……” 乔安低下头，却又到处找不到他刚刚拿在手里的方便面，他在房间里跑来跑去，老半天才想起是之前发呆的时候被不小心扔到了走廊里，没顾得上捡。 乔安赶紧开门冲出去，却发现他的方便面桶不知道被谁踢到了角落里，压得奇形怪状。 乔安一下子就心疼了，他赶紧去捡，心里想着虽然壳子被压了，但是里头的东西还是好好的，扔了得多可惜啊。 黎书阳不可思议的看着乔安这么心疼的去捡一桶不值钱的破方便面。 他下意识跟着一起弯下了腰，想要帮忙去捡，谁知道无意中碰到了乔安的指尖。 小王子曾经细腻修长的手指，现在却像是粗糙的树皮。 就像幼嫩的花瓣被晒成了枯枝。 “你的手怎么回事？”黎书阳顺势把乔安的手拉住握在了掌心，他不放开吓得乔安一个劲的挣扎。 可惜乔安的努力无济于事，黎书阳的力气比他大多了，他无法摆脱只能被拉着。 乔安干巴巴的笑了笑。 “岁数大了嘛，自然就没有年轻的时候皮肤好啊。你看花开过了头，不也一样要枯萎嘛，对不对。” 黎先生自然不信他的邪。 他依旧固执地拉着乔安的手，甚至扳开对方紧紧扣住的掌心，对着房间里的大灯下细细看。 乔安的手如今有好多陈旧的疤，有的是菜刀的切伤，有的是油烫的创口，还有他做快递的时候摔断手骨的缝合痕迹。 乔安逃不过黎书阳的目光，只好聊胜于无的偏过头当鸵鸟。 他不想被黎先生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多落魄。 虽然他已经习惯为了生活卑躬屈膝的过活，但是他唯一不愿意的，就是在黎书阳面前露出来他伤痕累累的躯体，显得他愚蠢又狼狈 乔安涨红了脸，闭紧了眼，声音都开始打颤，他说：“我求求你放手，行不行。” 黎书阳开始不懂乔安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了。 抛弃了他的小王子，似乎并不想他以为的那样依然在华丽的城堡里肆意妄为。 乔安变了好多。 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言谈举止，都没有一点过去的影子。 “小安……”黎书阳想说什么，却觉得嗓子干疼，他松开了乔安的手，“你这些年到底……” “我去泡面了总经理！”乔安却不等他说完，逃也似的转身溜掉，“你稍等一下啊，马上就好！” 黎书阳并没有追过去，他刚才有些失态了，作为一个失败的前任，他并不能要求乔安告诉自己任何事。 他摸了摸拉过对方的指尖，之间的触感还留在心里。 以前的乔安哪怕是擦破了一丁点皮都要找到他诉苦，可是这些年小安受了好多伤吃了好多苦，也不愿意讲给他听了。 —————— 房间里很快充满了热腾腾的泡面味道。 “总经理吃吗？” 乔安小心翼翼的捧着碗放到了桌子上，他平静了好一会儿，现在已经看不出什么大恙。 只是这碗泡面之前被狠狠摔过，里头的面饼都碎掉了，成了浮在汤面上的碎节子，看上去不太让人有食欲。 黎书阳没说话，乔安只好自说自话的尴尬搓了搓手心。 “是没什么卖相，不过味道还是一样的。总经理不吃的话，我就开动了。” 乔安看着喜气洋洋，可是黎书阳看着乔安一点一点的捡着碗里的碎面节来吃，心里却疼得发木。 他本以为分开之后，就意味着这个人再也不在他的心里头。 这么多年，他也可以做到不见不找不联络，乔安这人早该在他心里失去了分量。 可是真让他见了面，他压抑了这么久的感情，居然会像雪崩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 “穿外套。” 乔安抱着泡面盒子抬起头傻傻看他。 “啊？” “带你去吃饭！” 黎先生凶神恶煞，恨自己放不下他。 第16章 我爱的人有金色的光 外头天气还是不适合出门，街上的餐馆几乎都休业了，彻底打消了黎书阳出门吃饭的念头。 黎先生只好带着乔安去了二楼的酒店餐厅。 可是他们运气不够好，现在将近八点，二楼餐厅早就不剩什么填饱肚子的好东西了。 “算了，我们回去吧。” 乔安并不想做太麻烦的事，比起吃什么东西，他更想珍惜和黎书阳待在一起的时间。 黎书阳却不肯就此放弃，他心里还在为了之前那桶破破烂烂的方便面而难受，好像不给乔安做点什么填饱肚子的东西就酸痛得不行。 “你等等我。” 他这么说，去了前台。 乔安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站在原地等他。 —————— “晚上没吃什么东西，会不会肚子饿？” 乔安还记得婚宴那天晚上，他们累到深更半夜才回到住处。黎书阳也是这样关心自己，担心自己饿着伤了胃。 “一点点。” “那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垫一下肚子再休息好不好。” “可是好晚了啊，我也不是特别饿，先休息吧。” “我没这么累。”那个时候黎书阳还没有被琐事磨尽温柔，他看向自己的眼里都是暖暖的关怀，“可不能让我的宝贝饿了……” “你心疼我呀。” “嗯。”黎书阳的笑容还印在乔安的脑子里，“心疼你，心疼你一辈子。” —————— 当初甜言蜜语早就腐烂变质了，可是乔安想起来的时候还会忍不住有一点点开心。 黎书阳这个人，这个人为什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像还关心他会不会饿呢。 这个样子会让自己厚颜无耻的误呀。 误会黎先生还有一点点在乎他。 —————— 黎先生进了后厨一趟，很快就提着口袋回来了，他手里的东西并不像是什么熟食，乔安也没有敢问他想做什么，只是乖乖跟在黎书阳的身边回了住处。 进了房间，乔安才看见黎书阳拿出了面粉，香菇和青菜和一些调料。 “他们不借厨房，我们将就一下。” 黎先生打算做手工饺子，乔安看着他齐全的装备，偷偷在笑。 “可是我们连锅都没有啊。” “我有。” 黎书阳语罢，便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电锅，乔安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出差还要随身带锅的吗，黎先生真的好贤惠啊。 晚上八点多钟，两个人开始在酒店房间里和面剁馅，靠着那个一点点大的小电锅吃起饺子。 他们好像是在玩扮家家酒的游戏，可是哪怕一次只能在壶里煮上五六个饺子也足够让乔安高高兴兴。 黎先生的饺子还是只有他自己能做出来，这个味道乔安已经怀念了好多年，这些年来，无论自己怎么学怎么改，也模仿不来。 他咬了一口香菇白菜的小水饺，配上酸酸辣辣的蘸料香得乔安直咽口水。 乔安觉得自己被热腾腾的饺子烫了一下，烫出了一点泪滚下来。 他看着黎先生在热腾蒸汽晕染下更加柔和的轮廓摸了一下眼角。 “对不起……”乔安抿了抿唇，“我以前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欠了你好多句抱歉。” 黎书阳手上的筷子顿了顿，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看向乔安。 “那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我……” 乔安觉得自己心口发疼。 他不想说他过得好艰辛，却也没办法在这个人面前还故作坚强，他只能努力笑笑，努力调侃道。 “你挺好吧，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我听别人说，你之前都在国外呢？” 他落魄之后，完全脱离了之前的圈子，就这么一点点事，都是他刚刚出事走投无路去饭店做侍应生的时候，被之前的狐朋狗友奚落的时候听说的。 —————— “哟，你当初养的狗都在国外潇洒当人上人，大少爷还要在这儿给我们几个倒酒咯。” 他当时把酒倒在了对方头上，不管不顾的动了手，然后就没了工作，流落到了肉店卖猪肉。 —————— 他忘了好多苦，忘了他曾经最苦涩的时候遭到的磨难，只有当时那个人说的这么一句话，被乔安记到现在。 在思念卷席了一切的难眠夜晚，他就靠舔舔这些细碎玻璃中混杂的一点点冰糖渣过活。 那个人离开他之后过得很好，乔安一想到这里就可以一边哭得眼睛酸痛，一边笑得眯起眼睛。 而他最高兴的，就是现在—— 亲眼见着凤凰先生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他爱的人，是最优秀的样子。 第17章 遗憾是苦味的糖 黎先生看不透他的笑，乔安看上去又苦又甜滋滋。 他说：“你知道我在国外……那我的事情你都知道吗？” 乔安不知道黎书阳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下意识点了点头。 “对啊，听别人提起过。” 黎先生的脸色却苍白下来，他呼吸一滞，心尖都被拧紧了。 你说你知道我的事情，可是你知不知道—— 我求你回来过。 —————— 黎书阳并不是一开始就顺风顺水。 他当时和乔安分开，手头上几乎没有什么钱，而那段时间他的工作也不太顺利，处处受排挤，他一气之下就辞了职。 后来他选择出国深造，靠着申请下来的奖学金到了大洋彼岸。 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黎书阳用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在那里能够立足。他学习、工作整天忙得团团转。为了能够得到认可，他每天累到精疲力尽，常常废寝忘食的投入其中，用比别人翻倍的时间和翻倍的努力一步一步的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可是超负荷的工作终归是伤害了他的身体。 黎书阳连自己不舒服都没有察觉。 阑尾都溃烂穿孔还咬着牙硬顶着，理所当然的，他倒在了工作岗位上。 生病好像给了人脆弱的勇气，黎书阳这个永不停歇运作的工作机器，被迫有了喘息的机会。 他躺在异国他乡的病床上，抬头看着点滴一点一滴的流下，终于可以思念离开他的那个人了。 黎书阳试图去联系那个抛弃了他的小王子。 他有好多话想和对方说。 他想说——他现在已经比原来厉害多了，他可以挣不少钱，也可以给你买好多过去他买不起的东西。 他想说——他不再是光有傲骨的穷小子了，他的工作越来越顺利，以后还会努力更好，能给你更好的生活的。 他想说——他现在努力了这么久，奋力的向上走了好多步，是不是能够靠你近一些，是不是有机会重新追求你，你有没有可能再回到他身边。 遗憾的是，黎书阳一切的联络都是徒劳的。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希望破灭掉，他渐渐好转，渐渐坚强，渐渐习惯他的玫瑰花不在他身边。 —————— “怎么了？” 乔安有点心慌，他不知道黎书阳为什么会突然脸色难看起来，他不自觉的摩挲着自己的双手，害怕又焦躁。 而黎先生笑了笑，他不想在如今的乔安面前卖惨，埋怨过去发生的一切，他努力笑了一下，轻描淡写的说出那些曾让他心痛的过去。 “我出国之后没多久，其实有试过给你打电话发简讯之类的，不过你好像换了联系方式，所以没能联系得上。” “我……”乔安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遗憾一下子卷席了他的心，乔安觉得自己好像猛地从高空落下，快要无法呼吸。 他强忍难过的摇了摇头，解释道：“当时手机坏了，所以就换了。” —————— “我的手机呢？” “妈妈也不知道啊。” 乔安不过是把手机在家里放了一天，下班回家就找不到了。 他翻箱倒柜，歇斯底里却依旧找不到。乔安心里绝望到喉头发紧，他盯着他的母亲，双眼都发了红。 “你是不是……是不是给我拿去卖了！是不是！” 那个手机他一向带在身边，因为害怕被偷掉，还紧张兮兮的贴身穿着。 他和黎先生的照片，那些仅剩的纪念，都在里头。 可是现在，他连唯一的东西也失去了。 他的母亲为了约会，为了一条相对体面的裙子，为了获得一份新的感情，偷窃了儿子最重要的东西变卖，还百般抵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 “你不知道那个手机对我有多重要吗！你差钱我可以给你啊！你究竟要干什么啊……” 乔安一夜没能阖上眼，他以为他还能留下黎先生的一点点念想，可是他好没用。 连念想也护不住啊。 那个时候的乔安连号码可以保留这种事都不知道，浑浑噩噩的重新申请了一个号码，从此断开了牵着黎书阳的那根红线。 —————— 乔安眨了眨眼，抿紧了唇。 “可能是后来换了手机号，所以联系不上吧。” 黎先生原来有主动联系过自己，他好开心的。 只是甜甜的糖衣融化之后是苦苦的味道。 “真是……” 太遗憾了。 第18章 珍珠曾是平庸的沙砾 小电锅里的饺子很快就被吃了个干净。他们吃完了饺子也默契的不在提之前的事，两个人就这么干干的坐着，努力的想把以往的的事情都抹掉。 可是这些年的断层，无论是黎书阳还是乔安都不知道如何缓和眼目下尴尬的情况，一时无话。 乔安的目光偶尔落在空了的小电锅上，偶尔落在整齐的被角上，又偷偷的落在黎书阳的侧脸上。 轻飘飘的扫过，像一只不敢停驻的蝴蝶。 “你……” “那个……”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乔安抿了抿唇，小声道。 “你要休息了吗？”他说得慌张，急切的就想要起身，“我吃太饱还睡不着，会打扰你的话我就出去转转。” “我也睡不着。”黎书阳皱紧了眉，窗外的雷雨声还依旧那么响，他并不想乔安在这种天气出门瞎逛，他不是不明白流淌在他们之间的尴尬气氛，黎书阳清了清嗓子，努力找了个不会太尴尬的话题。 “这次的工作怎么样？” “已经初步协商好了……”乔安松了一口气，一提到工作他就仿佛穿上了一层铠甲，不再像之前那么满脸写着尴尬。 黎先生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过去那个更年轻的乔安的模样慢慢和眼前人重合在了一起。 小王子现在变得很厉害了，更成熟，也更有魅力了。 沙砾经过千万次打磨才能变成珍珠，那乔安呢？ 黎书阳不忍心去猜测眼前的这个人经历过什么。 乔安现在左右逢源能言善辩，做事可靠妥帖井井有条，和过去骄纵天真的少爷性子仿佛天壤之别。 黎书阳的眼神落到乔安的双手上，他回想起之前无意间碰触时粗粝的手感，无法自抑的心头发沉。 “黎总？”乔安打断了他的走神，“我刚刚说得够清楚吗？还需不需要我再补充一下。” 他说出口的话妥帖礼貌，再也不是当初黎先生面前那个胡搅蛮缠的讨厌鬼了。 “不用，我已经明白了。” 黎书阳收敛了神色，他把温柔藏在眼底，和他的疑惑一起隐匿。 —————— 乔安拥有了这些年来最踏实的一次睡眠。他亲爱的黎先生和他呼吸着同一间房屋的空气，甚至在他们之间只有短短的一米间距。乔安甚至想要感谢这间宾馆足够袖珍，能让他们离得更近。 乔安还记得黎书阳离开他以后的第一个夜晚，他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卧室床铺上，盖着双人被却再也等不回另一个主人。他巨大的衣柜里还放着好多黎书阳未曾带走的衣物，主卧的浴室里还有另一个人的毛巾和牙刷，可是黎先生却不再想要留在自己的身边了。 后来他家破产，散尽家财，乔安彻底落魄又挣扎着努力站起来，他经历了好多，可偶尔他还是会梦见黎书阳。有时梦里对方离开，哭着醒来。 有时梦里对方回来，醒来哭泣。 时过境迁，乔安却阴差阳错再一次和黎先生隔得这么近。他以为自己会激动到睡不着，可是有黎先生的房间，似乎连空气都使人安心。 乔安睡得那么沉，连一个牛毛般纤细的梦都没来得及做，窗外就亮起了日光。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人静静的守着他直到半夜都未曾合眼。 在他离开的这几年，小王子已经加冕成王。 而此时此刻，黎书阳想要从迷雾森林里找出他的国王，献给他荆棘编制的桂冠。 第19章 我的家消失在你离开之后 乔安抱着他的熊先生睡了一夜好觉，可是黎先生却睡不着。 他已然发现，小王子现在有好多好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那些被黎书阳错过的过往，被藏在脱胎换骨的乔安心底。 黎书阳竟然觉得有些后悔，发现自己还会害怕错过他。 可是他们应该在一起吗，这个念头陪着黎书阳直到黎明破晓。 他不知道。 —————— 乔安不知道黎书阳的纠结，一夜好眠让他神清气爽，第二天他跟着黎书阳一起去了这边合作的公司，处理收尾工作。 他安静的听黎先生和对方交涉。 “真是辛苦黎总专程跑一趟了。” 对方公司的负责人和他们握手，乔安却有些晃神。 这边的事情并不怎么要紧，根本不值得总经理专程跑一趟，可是黎书阳还是冒着大雨赶了过来。 乔安的心突然跳得好快好快，他可不可以自作多情一下。 黎先生，也许是专程为他而来的呀。 突如其来的猜测像是软糖一样融化在乔安的心间，他一整天都表现得心情轻快，连中午都多吃了半碗饭。 乔安不敢问，只敢自己偷偷开心。 拦下他们脚步的这场雨终究慢慢是小了下来，乔安也总算订好了第二天回程的票。 他再一次和黎书阳待在了小小的酒店房里。 乔安跪在床垫上收拾自己的行李，黎书阳偶尔看他一眼，终于说话。 “你出差……怎么没和家里人联系一下？” 他的目光还落在叠衣服的乔安身上，乔安侧着身子对着他，整个人单薄得不像话，在黎书阳的印象中这个人几乎从不做事，连叠衣服都显得稀奇。他看着乔安，明显看到他话音刚落，乔安就忍不住僵了僵。黎书阳微微皱了皱眉，他不太清楚如今的乔安是否真的有了新的爱人，虽然乔安偶尔自称有了伴侣，可是黎书阳却觉得实在不像。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乔安对待爱人的性子是无比黏人的，和他在一起的那几年，乔安几乎可以说是离不开他。 起床要亲亲，出门要抱抱，下班回家也要凑在一起。 偶尔黎书阳出差不在家，乔安也必定要每天通讯。那个时候还没有视频通话只能通过电话联系，所以那时候他们每个月的话费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纵然乔安这些年改变了再多，可是黎书阳不能相信他能连所有的小习惯都丢掉。 “嗯？”乔安应了声，却没有立刻回话，他折好了手头上最后一件衣服放进背包里。 站起身拿起小桌上之前在回来路上买了两听啤酒，晃了晃。 乔安一笑。 “因为，我已经没有家了啊。” 没有家，也没有你了。 第20章 坏马想吃回头草 “喝吗？” 乔安扔了一听啤酒到黎书阳的怀里，他话说完便去拿之前吃饭剩下打包的一点卤味，准备当作下酒菜。 乔安把打包餐盒都在小桌上放好，仔细的擦拭一次性的筷子。 黎书阳看着乔安摆弄来摆弄去，他看着对方非常自然的准备着朴素的夜宵，摩挲着手中的啤酒罐。 黎书阳从善如流的单手拉开了拉罐，他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已经很少喝酒了。可是乔安给他的酒，他是愿意喝的。 乔安喝起啤酒来闷声不出气，好像是灌水一样咕咚咕咚，看得黎先生直皱眉。 他想起原来那个不爱喝酒的娇气包，忍不住问道。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 乔安过去一向是不喝酒的，他自己不喝，也不喜欢黎书阳喝。 那时候黎书阳的事业刚刚起步，总归会有躲不过的应酬，他不得已喝到酒醉，回了家就会被嫌弃。 乔安一边碎碎念，埋怨黎书阳带回来的一身酒气，一边给他擦脸，给他换干净的衣服。黎书阳脑袋晕晕，分辨不清乔安嘴里说着的就是是爱是怨，只觉得气息温热，让他心窝子都发着烫。 每到这个时候，黎书阳才会觉得，矜贵的小王子也是爱着他的。 —————— 乔安听到黎书阳的问题却顿了顿。 他的脸颊被酒精刺激得有些许发红，他给了黎书阳一个笑，满眼盛着的都是湖水月光。 可他说出的话却夹杂着冰霜。 “你不在的时候。” —————— 为了活下去，为了有口饭吃，乔安早就抛下了那些少爷架子了。 他跑销售，见客户。 一开始没有关系没有人脉，被人抢生意，穿小鞋，十个单子成不了一个。 没有人带，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在客户之间疲于奔波。 为了签单，乔安说尽了好话，磨破了嘴皮。 那时候别说人家让你喝酒了，你还得上赶子去劝酒，去敬酒。 这种时候脸面有什么用？尊严又有什么用？ 你还能说你不喝酒吗？ 你不能。 你不喝，别人会骂你不识趣，骂你装清高，骂你扫兴。 最凶的时候，乔安上半场喝了十来瓶啤酒，中间去厕所吐个一塌糊涂，又要接着下半场。白酒端到你面前，又得咬着牙咽下去。 这么磨练下去，又怎么会学不会喝酒呢。 —————— “你也喝啊。” 乔安咕咚咕咚拿着易拉罐灌下去，猛地打了一个嗝，他对黎先生挥挥手，无赖道：“你喝一口嘛。” 他眼睁睁看着黎书阳终于拿起啤酒来抿了一口。 然后，乔安拍了拍手。 “很好，现在你喝醉了。”他笑眯眯的指了指自己，“我也喝醉了。” 黎书阳看了看他自己手上抿了一口的易拉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我说我现在喝醉了，可以说醉话了。”乔安的脸色发红，不知道是酒气还是臊得慌，他只是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能够任性一些。 就像曾经的那个他一样。 “你到底到底是不是担心我才过来的啊？”他还是装不太像，说一句话都觉得难以启齿，乔安鼓足了勇气也只敢晃了晃黎先生的袖子，“你还会还会担心我吗？” 好马不吃回头草的。 只不过他是坏马，超坏那种。 第21章 爱使人卑微 乔安这个坏孩子想吃回头草了，他的心被黎先生撩拨得七上八下，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 自从他们重逢那天起，黎书阳这个人所代表的那份被他自己狠狠藏在心底的感情就死灰复燃，像是草原上那么一点点火星，就那么不可阻挡的燎原狂燃，烧得乔安心慌意乱。 这么多年，他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 一直以来，能让他动心的那个人，始终都只有黎书阳一个。 只是他不敢再提从前了，他过去的那副令人生厌的嘴脸，令人心寒的举动，令人厌恶的行为，已经让他亲手斩断了黎先生和他之间的情线。如今，乔安又怎么能够厚颜无耻的说自己还奢望着挽回一切呢。 每每想到这些，乔安就难以抑制的觉得沮丧，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让自己不那么难过，至少不要在此时此刻的黎先生面前露出这么难看的样子。 他知道他现在已经变得很丑了。 他的脸颊上都没有一点软和的肉，瘦得几乎要露出凶相来。手也不再柔软，整个人像是干瘦的竹棍，没有一丝过去养尊处优带来的体面样子。 甚至他此时此刻身上当作睡衣的短袖也不过是一件公司团建发下来的文化衫，背后还印着集团的logo。 现在的他，还怎么可能配得上这么好，这么好的黎先生呢。 乔安真的好爱他的黎先生，只是他的在意里头多了愧疚，多了悔意。他之前一直固执的以为他和黎书阳的感情早已结束，他已经没有人爱了，他是最坏的人，他不值得被任何人在意。 可是乔安抬起脸，目光看向这个在雷雨天中奔波，风尘仆仆赶到他身边的人，他还是会觉得不甘心。 也许他还有一丝希望？ 乔安突然好想去赌上一把。 —————— “你是为了我来到这里的吗？” 乔安仿佛喝醉了，他的面色像是沾染了桃花蕊心的嫩色，他晃晃悠悠的走近了黎书阳的身边，轻轻的开口，让风送去了他想说的话。 酒不醉人人自醉，这么一点点啤酒本应该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但是乔安希望他自己是醉的，他便醉了。 他既然醉了，自然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心中所想了。 “你说啊，你是不是真的还会担心我。” 乔安的指尖都在颤抖，他紧张得快要停止呼吸。 他好想知道，他是否还能够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爱人，属于自己的黎先生呢。 虽然这份感情曾经被他扔在地上狠狠践踏过，但是，他还是希望他的黎先生依旧爱他。 这很卑劣，乔安因为自己的无耻而难堪地捂住了脸。 他做好了被拒绝的一切准备，等待着审判到临。 他总算听见他的黎先生开了口。 “是的。” 乔安的眼眶里突然滴下泪来。 原来黎先生的一句话，真的可以让他的世界开满花。 第22章 最棒的事 “是的。” 黎书阳说出来的话甜得不可思议，只是他的眼睛冰冷得像是无机质的透明玻璃,只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一眼，就将乔安心头的喜悦全都冻结成冰，冷得花瓣凋零。 乔安突然觉得心头一阵慌，他突然害怕起来。 可是黎书阳又开口了，他一本正经如同每一个关怀下属的上司。 “如果员工因为工作而出了事，公司也会很麻烦。”黎书阳捏了捏领口，还是藏不住自己的欲盖弥彰，“我作为分公司的直系领导，有义务来这一趟即使说，来这儿的不是你而是别的什么人，我也会来这一趟的。” “这样吗？”乔安乖乖笑了一下，他对黎书阳的小动作早就熟悉得融进了骨子里，掩饰和不安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把酸涩藏起来，还在努力的开心，“可是你能来，我好高兴的。” 黎书阳的尴尬更加明显了，他摸了摸脖子想要整理领带却无奈摸了个空，这才回神想起，他根本没系这个玩意儿。 “你……你被困在这里。”黎先生看上去坐立难安，他想了又想终究还是念叨着“都没人联络你的吗？” 他始终放不下这个念头，他不知道乔安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对方的身边是否有了新的伴侣，这让黎书阳如鲠在喉，他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好像又成了当年那个落魄小子，诚惶诚恐的期望着王子赐予恩惠。 乔安眨了眨眼睛，他又开始琢磨不透黎书阳的意思了。 这个人真的好残忍，总是在他放弃希望的时候给他烛火一样渺小的希望。 乔安本来是不愿意说有关于自己的事情的。 他家庭的落败，父亲的离世，母亲的改嫁，自己的颠沛流离。 无论哪一样都不见得是光彩的事，就像是白衬衫溅上的油迹，让人无奈而恶心。 可是他喝醉了呀，喝醉的人无论说什么话都是有借口的。 “我家里……”乔安捏扁了手里的易拉罐，靠着椅背坐了下来。 他休息了好一阵子，像是在出一口长长的气。 “在我们分开之后，我家里发生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 怎么办呢，明明知道自己有多过分，可是他还是想告诉黎书阳他这些年的经历，即使明白自己不可能再得到安慰。 哪怕得不到一丁点的疼惜，好像让他笑话一下，自己也是愿意的。 “你走之后没多久，我爸的资金链就出了问题，后来……” —————— 乔安的声音很稳，叙述得很慢，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黎书阳却不能平静。 这段时间以来，乔安身上所有违和的地方都有了解释。 仿佛在他的头上响起惊雷。 很多东西之间本来就只有薄薄的界限 好像只要你不说就可以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可是一旦捅破，所有被隐藏的东西都会扑泄而出。 小王子的宫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垮塌得只剩瓦砾。 国王离世，王后改嫁，骑士消亡。 小王子只能装着破旧的衣服，敲碎王冠上的宝石去阴暗的背街市场买硬梆梆的黑面包，有时候被人骗走了手里头的宝物却只能换来变质的酸牛奶。 可是曾经锦衣玉食的小王子还是好珍惜，像拿着宝贝一样回到他用茅草堆出来的小屋子，掰碎了面包，捏着碎渣一点一点的沾着破瓦罐里的牛奶，小口小口的嚼。 “不过这些事都过去了。”乔安耸了耸肩，“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过的还不错。” 最棒的就是，还能和你相见。 第23章 眼泪是咸味的糖 乔安是吃了一些苦，受了一些罪。 可是这些苦难，也让他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 他明白了好多过去不曾明白的事，可这也让如今的他在面对黎书阳的时候愈发愧疚。 他本来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去爱一个很好的人，可是那个时候他根本不懂怎样去善待别人的真心。 反而，因为他的过错，给了无辜的人很多的伤害，让黎先生不得不拥有一段很不美好的感情经历。 乔安想起那件不合身的衬衣，脸上挤出来一个尴尬的笑。 “黎书阳……”他正正经经的叫对方的姓名，“我应该给你道歉的。” “嗯？” 黎书阳不解的哼出声，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问，乔安就跑到他的身旁乖乖蹲下来了。 乔安的脸上还沾染着带酒气的红，眼里被蒸蒸的水汽浸湿，看着好像被浇透了娇小翅膀上细嫩羽毛的雏鸟，可怜到可爱。 黎书阳从不觉得男人会和可爱这个词语挂上勾，更别提是一个年满三十的男人。 可是乔安却不同。 乔安在他眼里，好像一直都有专门的评判标准，他不同于世界上的任何人，永远是可爱的。 十八岁的时候可爱，二十岁的时候可爱，三十岁的时候自然也是可爱。 或许，等到乔安七老八十，黎书阳看着他，还会一如既往的觉得对方是世界上最可爱的老头子。 只是，黎书阳还忍不住想。 那个牵着对方的手，白头到老的机会，已经被他自己给弄丢了。 —————— 乔安并不知道黎书阳把自己当成了落水的鸟，他还自顾自的说话。 这些话已经埋藏在他的心底很多年了，像是被咸涩海水浸泡过的棉花，又苦又涨，就那么拴在他心尖尖上的一丁点地方，一想起来就疼得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我得给你道歉的……” 乔安抬起头看着黎书阳的眼睛，他很坏很错很愧疚，即使时过境迁，他依然无法原谅那个时候的自己。 “我当初，对你……太不好了。” 无论是他那时候的脾气，还是无理取闹的那些事。他觉得自己有一万句对不起可以说，可是嘴里却被夹上了锁扣，连张开都无比辛苦。 黎书阳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他只是看着面前透着疲惫慌张的人，闪烁了目光。 “你……你当初过得不好。”黎书阳说得结结巴巴，可他说出的字句，一个一个，像针一样，钉在了乔安的心窝里，“可以，告诉我的啊。” 他叹了一口气，仿佛自己是个笑话。 “你吃了苦，遭了罪……可是，我都不知道。” 他曾许下誓言，要和眼前的人一生相伴，一起度过人生的风雨晴霜，说过无论贫贱富贵健康疾病，都不离不弃。 但是，他却食言了。 黎书阳突然忘了他当初为什么执意要离婚，突然想不起来他放弃这段婚姻的原因。所有的关于乔安，关于爱情，关于婚姻的负面记忆似乎全都被格式化清空，只剩下无法克制无法忍受的心疼。 他怨过乔安这个人天真不懂事，也倦过乔安恋爱大过天的幼稚，他知道这个人身上有多少惯出来的臭毛病，他对这个人曾经无比熟悉，熟悉到仿佛是他自己的半身。 他过去偶尔也会希望乔安能够更成熟些，成为一个理智优秀的爱人。 可是，这并不代表当他听见，这个人在他面前轻描淡写的讲述在他离开的那些年里，自己曾遭遇过的落魄和狼狈，会让黎书阳高兴。 三伏天里，套在玩偶里发传单到中暑，是什么滋味。 暴风雨里，骑着电瓶车走街串巷的送外卖，又是什么体会。 肉店里剁骨头，剁到虎口都震裂。甚至去工地上运河沙，被晒到浑身脱皮。 黎书阳听得心都揪起来了，如今哪里还听得进去什么道歉。 他只想把眼前这个人浑身上下的皮肉的看一遍，仔仔细细一个一个的数清楚，这么多年到底留了多少个疤。 他当初细致养着的，这么好这么乖的一个大宝贝，怎么就能被磕碰成这样。 —————— 乔安还在道歉，他眼睁睁的看着黎书阳一直盯着他，盯到眼睛都红彤彤的一片，盯到黎先生的泪窝突然有了水汽，唰的淌出了泪来。 “你怎么……” 乔安慌张得不行，你看他究竟是有多坏，黎先生都被他气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过分，都是我犯了很多错……”他着急着想给对方擦擦眼泪，又觉得自己手脏，想站起来去拿纸巾，“我去拿，呀！” 乔安撑着扶手想要站起来，却被黎先生拉着手腕拽进了怀里。 他木愣愣的撞上了宽阔的胸膛，抬起眼去看，却被吻上了嘴角。 黎先生的眼泪是咸的啊。 他的也是。 第24章 爱是重担 黎先生给了乔安一场梦。 梦里他被放上了柔软的云端，落在身上都是轻和的阳光碎片。 乔安曾经拥有过无数次这样的梦境，只可惜那些幸福的玻璃已经被自己亲手用尖利的锤子敲碎了所有的甜蜜。 他今天醒得很早，外头的天还没有亮，只泛着灰白的微光。 乔安却耗尽了他的睡意，他靠着床头起了身，卧坐在了床上。 他身旁的人还是沉睡的模样，乔安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个人睡着的样子了。 黎书阳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窝在被子里，连头也不愿意露出来瞧瞧，过去乔安总念叨着他，现在看着反倒觉得怀念起来了。他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能悄悄的帮黎先生捏了捏被子脚，让黎先生可以好好呼吸。 乔安静静地看着黎先生看了好久，努力想要记住对方脸上的每一个弧度，数清对方的每根睫毛，天气一点一点亮起来，给黎书阳的脸上都拢上细细的柔光。 乔安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黎先生是最好的人，所以值得最好的人，也值得最好的爱，可惜他却不值得。 乔安觉得自己真的太过卑劣，他明明还没有忘记这个人，却没有勇气再去面对这份感情。 他害怕黎书阳只是因为他的落魄而回头，那不是他想要的感情。他们过去分开的那个疙瘩根本没有解开，就算勉强复合也不会有好的结果。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逃兵败将，连往前一步都不敢踏出去。 乔安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黎先生的额头，献出了他的一整颗心。 然后他垫着脚，轻悄悄的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然后又像一个小偷那样默不作声的离开。 他坐上临时换改签的高铁票，马不停蹄地回了他的城市，他着急回公司去请假，甚至考虑着跳槽辞职。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一个可以肆意妄为的小少爷了，根本不可能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放弃自己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工作。 乔安抱着枕头窝在沙发里头，突然觉得有一些后悔，他是不是不应该在前一天喝那一杯酒呢。 可是他在后悔中又有一丝丝的甜，这样的甜味，好像是棉花糖，融化在水里消失前的最后一丝甜味，他根本舍不得丢掉。 于是，乔安窝在他的那一个小小的家里，拉上了所有的窗帘，跟鸵鸟一样埋在自己的沙堆里。 “唉。” 乔安忍不住叹气，他这么不管不顾的走了，黎先生肯定会生他的气了。 他又觉得后悔了，他真的好没用啊。 第25章 自我牺牲的伟大爱情 黎书阳醒来的时候，身边又是空空荡荡，失去了另一个人留下的余温。 他的心口猛地一紧，难道昨天发生的一切又是他幻想出的梦境吗？ 这些年来，他不知道做过多少次这样的梦。他偶尔会梦见乔安，梦见那些他以为忘记的细碎甜蜜。 说来奇怪，当初他们分开的时候，黎书阳觉得忍无可忍，乔安在他眼里全是缺陷，他的爱意熄灭，只剩没有尽头的疲倦。 可是分开之后，他的梦境却全是暖乎乎的爱意。 那些无理的任性都成了亲热的撒娇，厌恶化成思念的线，紧紧的包围着黎书阳，快要让他喘不过气。 他们之间的那几年，乔安的确有很多错误，可是黎书阳也无法说自己全然无辜。 每一次乔安和他说话，和他提出自己的要求和想法，他只会毫无原则的哄，却从未有安安心心沟通的时候。 —————— “书阳，你下次别喝这么多了好不好，酒喝多了伤身体的呀。” “好好好，我知道。” “黎书阳，你少喝点行不行？成天这么折腾，你不要命了吗。” “嗯嗯，下次不会了。” “又喝酒，喝酒！这次进医院，下次呢？是不是要我去太平间领你！” “不喝不喝了，我自己身体自己清楚。” “以后你再不要命的喝酒，就别回来了，我这庙小容不下您这尊酒仙。滚吧，抱着你的酒瓶子一起滚！” “安安，不是我愿意喝，我也没办法的。” 那时候黎书阳只觉得乔安胡闹不体贴，只觉得小少爷不懂人间疾苦，他根本不去注意乔安气急败坏红透的眼眶，还一味的觉得自己的退步无比的伟大。 可是这真的就是伟大吗？ 如果一段感情充满了自以为是的牺牲，一厢情愿的伟大，那他们的爱又怎样才能找到立足之地呢。 —————— 黎书阳摸了把脸，房间里已经没有了胆小鬼的痕迹。 乔安跑得飞快，所有的东西都被打包带走，只剩下半梦半醒的自己。 黎书阳起了身，把地上摊着的衣裤捡了起来。他不小心踢到床脚，碰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他弯腰勾下去一看，拖出了被仓促丢在这里的熊先生。 黎书阳露出一点笑意，他抱起无辜的熊先生。 仿佛王子，捡到了灰姑娘的水晶鞋，捧住了那颗颤巍巍的真心。 第26章 叩响你的心门 今天晚上的天色黑得很早，乔安在家里干巴巴的呆了一天，才慢慢缓过气来。 他清早高铁赶回来，赶到公司去请了假，又折腾着回了住处。 认真说起来，他已经一整天没有正正经经吃过东西了，乔安之前心烦意乱不觉得饿，耗了这么久，腹内空空终于开始闹脾气了。他有点难受，却又没有力气动弹，昨天晚上的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一场荒唐下来，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吃不消。 乔安这才觉得他真的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纪轻轻可以瞎胡闹的人了，这些年的事情，让他的身子骨受了不少折磨，不知道要怎么调理才养得回来。 乔安脑子昏沉，忍不住胡思乱想，他会不会短命，很早就死掉，连偷偷陪在黎先生身边都做不到呀。 乔安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一张纸，浸满了水，又一点一点的被揉皱。 他恐惧又担心那如果他真的死掉了，黎先生会不会有一点点难过呢。 乔安不知道，可是他好想知道哦。 他的脑袋一涨一涨，跟钻头在太阳穴打转一样，可是他周身火热，滚烫滚烫的没有气力，乔安觉得自己可能是踩在了云朵上，深一脚浅一脚的爬起来，却连栽进床垫的力气都没有。 “我好累啊熊先生。”他爬上床想去抱住熊先生，却找了个空，“熊先生？” 他乱了阵脚，熊先生这些年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边，突然找不到让他本就紧缩的心更加疼了。 他忍着脑袋生痛，拼了命的回想，模糊记起昨晚之前熊先生还好好的待在枕头边，怎么就…… 乔安突然卡了壳，他知道了，熊先生只可能是被他不小心丢在了昨天的宾馆。 他连熊先生也留不下来吗。 乔安一下子从心里酸到了眼眶，他真的太没用了。 —————— 黎书阳没有想到乔安如今住的地方离他家居然这么近。 就在他小区的对面，中间只隔着一条街。 你说这个人有多可恶呢。 他们分开了，就再也不联系自己，吃了再多的苦也自己吞，把自己娇娇气气的一个少爷身子折腾得没有二两肉。 他们再见了，一句软话也不舍得说，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对待自己，防备的围墙倒是又高又牢靠。 好不容易有了复合的契机，这个人更厉害了，一声不吭就跑掉，一副工作也不要的样子来吓他，吓得他家都不敢回，行李都放不下就来找人，生怕一个不注意，胆小鬼就又溜走了。 他们已经分开这么久，还有多少时间能荒废呢。 黎书阳这么想着，在门口站定了，他伸出手，按响了门铃。 想要唤醒某人沉睡的爱意。 第27章 不怕 “谁呀？” 乔安脑子昏沉，跌跌撞撞的去了门口，他现在整个人晕乎的厉害，警惕心都丢光了连看也没看，就把门打开了。 “谁敲门？” 他迷迷糊糊的问道。可是话才刚刚说出口，就脚下一个没站稳，差点跌倒，好在被人一把抱住才没摔下去。 “你谁……书阳，你怎么来的？” 乔安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是谁，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今天早上才从另一个城市的旅馆里像做贼一样的跑掉，这才晃了一眼黎书阳怎么会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你跑得够快啊，乔安。”黎书阳生气的想骂他。可是他的话还没能开得了口，就被怀里这个滚烫的人给吓住了。 乔安身上的温度明显不正常，隔着衣服都觉得烫人，一看就是正在发着高烧。 乔安自己浑然不觉，还在嘟嘟囔囔呢，他的嘴里念叨着：“你怎么会来呢？你不是应该在那边吗？我才跑掉你怎么会又过来呢？” 高温让他的脑子里像浆糊一样，除了难以置信，就是胡思乱想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冷静理智。 他早就不敢相信黎书阳还爱着他，自然更加不可能觉得自己跑路之后，还可以让对方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还追进自己家里。 他的嘴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两句话——你怎么来了呀？你怎么会来这儿啊？“怎么这么烫？”黎书阳皱紧了眉头，“乔安，你在发烧。你生病了知道吗？乔安，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他怀里的这个人已经意识模糊了，更像个孩子，哭哭啼啼的就往他怀里钻。 乔安一边抽噎一边说话：“我都跑掉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啊？我这么坏的你不应该来找我的。” 黎书阳耐着性子一边问他一边把人往屋里带：“那我不来找你，我去找谁呀？” 乔安晕头晕脑的还真扳着手指算起来了：“你应该去找别人。找比我好的，比我听话的，比我懂事的，比我会心疼你的人。” 他失落得不行，一个劲的批判自己。 “我很不好的，我特别坏，我一直都不好，我还……我还不要你了。” 乔恩的鼻音重得吓人，他没忍住的眼泪滚下来，浸透了黎书阳的衬衫，灼伤了黎书阳的心口。 “乔安，我们先不说这些了好吗？我们先去看病，我带你去看医生……” “看医生……” 乔安糊里糊涂的重复了一遍，又突然紧张起来，他一个劲的想推开拉着他的人。 “我不要看医生，看医生要花钱，我没有钱，我不能看医生……”他脑子里已经乱了，还以为是前些年饭都吃不起的时候，他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只是反反复复的念叨，“看医生要钱的，看医生要花钱，我没有钱呀。我不能看，睡一觉就好了，有什么病睡觉都能好，我不要去看医生。” 黎书阳看着乔安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好，我们不看医生，不看医生，我先带你进卧室躺着好吗？” 乔安这才安静下来，他点点头：“躺着好，躺着不用花钱，我可以去躺着。” 黎书阳简直哭笑不得。他心里又想笑，又觉得心酸。这个人还真是被穷怕了，连医院都不敢去，一说不花钱就乖了。 乔安这下子变得乖起来了，他乖乖的躺上床，乖乖的盖上被子，然后就一直盯着黎书阳看。 他眼睛重得睁不开，自己却死活不闭上，就这么看着。 “怎么了？”黎书阳问他，“你先睡会儿，我去给你买药。” 乔安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勾住了黎书阳放在床边的手指，悄悄说：“我不想吃药，你陪陪我好不好啊。” 他的脸颊烧的通红，还挂着干涸的泪痕，显得滑稽又可怜。可是乔安正努力的把嘴角一点一点的拉起来，像是想勾出一个笑。 “我这已经好久了，好久没有梦到过你了呀。”他似乎在自言自语，“书阳，你陪陪我好吗……” “嗯……”黎书阳握住了热乎乎的指尖，揉了揉，眼里都是疼惜温柔，“我陪着你。” 以后都陪着你。 不怕啊。 第28章 成功多波折 乔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正躺在自己床上。 他的嗓子发干，干得好像是被火烤过一样。整个人感觉像是沥干了水汽的腌肉，飘飘忽忽的被挂在天上。 乔安浑身发软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他被人塞进被子里，裹得密不透风，严严实实。 他身上的睡衣已经湿透了，流出来的汗让衣服黏黏腻腻的贴在背上，让乔安觉得怪不舒服。 他想起身，却没有什么力气。 脑子里还糊里糊涂的想，他怎么会睡在床上呢？ 乔安只记得有人敲门，后头的事情，就记不大清一片模糊了。他下意识的把见到黎书阳的事情都当做是自己的幻觉，用力得闭了闭眼睛。 他总觉得躺着不太舒服，奋力的想要起身，他手边连个手机都没有，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 “别瞎动。” 乔安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在被子里一哆嗦。等到他回过神仔细看了看旁边，才发现有人就靠在他的床头旁边坐着。 屋里没开灯，借着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光，乔安看见这个人连眼睛都没睁开，正阖目养神，看上去也是一副疲倦的样子。 “书……黎总，您怎么在会这儿？”乔安勉强用他糊里糊涂的脑子换了个称呼，又想要挣扎的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左手还被别人牵在手里。 “别瞎动了，我看你还烧不烧。”黎书阳的声音透着些倦怠，但是又让人听着觉得心里踏实。他还是那副眼睛都不睁开的样子，黎书阳闭着眼低下头，用自己的眼睑，碰了碰乔安冒着汗意的额头。 眼睑碰到额头的触感意外的舒服，乔安的额头也终于不像之前那么火热了。 黎书阳心里松了口气，这才把眼睛睁开。他没有管乔安睁大了眼睛的诧异样子，只是自顾自的松开了拉着对方的手，顺着衣服摸了摸病患汗湿的后背，然后理所当然的把湿衣服给人脱了下来。 “你做什么……唔。” 乔恩还在发愣，黎书阳却已经把干净的睡衣给他套在了头上。 “乖，伸手。”黎书阳充满了耐心，好像在哄小孩子，“不要闹了啊，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烧了一晚上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是你休息的时候。你乖乖在这里躺着，我去看看锅里的粥。” 他说得坦率又直白，好像照顾对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乔安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他，给自己捏好了被角，又堂而皇之的走去了厨房，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乔安皱紧了眉头，闭上眼睛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 等饭都喂进了嘴里，乔安总算是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眼前这个一脸温和的人真的是在照顾自己。 黎书阳真的来到了他身边，还在细致的照顾自己。 乔安突然贪心起来，他什么也不想问，什么都不想追究，他只想这么厚颜无耻的让对方再喂自己这么一顿饭，甚至于他还默默祈祷自己这场突如其来的病别好得那么快。 乔安都快要不知道该怎么才算撒娇了，他过去总是要黎书阳喂他，才肯乖乖吃饭，好像不让对方喂上这么一口，就不能体会到别人有多爱他。 他明明还发着烧，也没有什么胃口，却还是糊里糊涂的吃完了一碗。黎书阳手里的勺子喂到他嘴边，他就不管不顾的咽下去。要不然黎书阳每一勺都晾好了温度，怕不是要烫坏。 热乎软烂的稀饭咽进了胃里，好像给整个人都带来了一点力气。 乔安也觉得自己没这么难受了，他靠在枕头上看着对方收拾自己的碗，才终于犹犹豫豫的问了一句话。 “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黎叔阳笑了笑，好像不太愿意搭理乔安这个傻问题，等到他洗好了碗又回到了卧室，再给生病的人测了测体温，才终于踏踏实实的在小王子身边落了座。 黎书阳开了口。 “我今年三十五岁，工作还算稳定，收入也还行。现在名下有两套房，一套全款，一套按揭都在本市。有一辆七座的沃尔沃，车这方面是近几年不打算换了。说实在的，我也没有什么雄心伟愿，像我的工作方面，未来的晋升空间可能不太大了，只能保证稳中有升。不过之前理财赚了一些，也算是提前赚好了养老钱吧。” “你说这些干嘛？” 乔安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他还没弄明白黎书阳为什么开始自报家门，就听这个人继续说。 “你觉得我现在条件怎么样？” “很不错呀！” 乔安说的都是真心话，在他看来，三十五岁岁正是大好年龄，黎书阳已经能够靠自己奋斗成这个样子，真的已经特别厉害了。 乔安病乎乎的还想笑，他是真的觉得黎书阳厉害，觉得黎先生是他心目中最厉害的人。 “我以前结过一次婚，不过没能好好经营下去。两个人都不太成熟，我不够理智又敏感自卑，所以后来我们的矛盾激化了，就只能很遗憾的分开。分开之后这些年，我一直在拼事业，也没有顾得上考虑个人问题。不过……” “嗯？” “这次我对我们公司某个人很有好感。咱们也算旧识，你觉得如果我跟他表白，我能成功吗？” 我能成功吗，小安？ 第29章 只与你爱 【我对公司里的某个人很有好感。】 乔安几乎不知道，他听见黎书阳嘴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怎么形容心里的感觉。 他好像是被人用棒子猛的打了一下脑袋，整个脑子里都是嗡嗡作响。 当然了，乔安劝自己，黎书阳有心仪的对象是很正常的事情。黎先生这么优秀，自然会有很多人爱慕他，那他当然也可以为谁动心。 可是那个人会是谁呢？ 乔安憋得出不了气，他们公司里能和黎书阳有交集有接触，还年龄相当的人会是谁呢。 是总经办的方助理？还是业务部的郑组长？或者说是出去谈业务的时候，遇到的其他人？ 会是谁呢？ 乔安觉得自己掉进了深海里，快要溺毙，窒息的心口都发疼。 他觉得他自己真的不争气，明明已经想好了他们之间再无可能，明明早就一点也不抱希望，明明连回头也不敢。 可是，当黎书阳当他的面告诉他，自己有了新的喜欢的人的时候，却还是会那么害怕，怕得几乎想要质问他。 ——质问他，怎么还可以喜欢上别的人。 乔安甚至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他要非常努力，才能把嘴里的那一句话咽下去。 他咬了咬牙，努力的想要摆正自己的立场，把自己只当作一个多年不见的熟人 “那你肯定能成功的了。不用害怕，只要你去说，没有不答应你的人。”乔安说笑却不看他，“你看，你以前也就高和帅，现在是又高又帅还有钱啊。” “也对。我以前穷小子一个，一点钱也没有，都能有人看上我，现在应该成功率更高了，你说是不是？” 乔安不可思议极了，他一点都没看出来，黎先生现在还会跟他开玩笑的呀。 是啊，当初的黎先生，初出茅庐才工作也不见得有什么钱。但是，高高帅帅，脾气又好，品行也端正，弄得自己五迷三道，不管不顾非要跟人家在一起。 也就是他太固执，折了腾对方这么久，也浪费黎先生这么多年光阴，全都是是他乔安的过错。 可是乔安越想越觉得心里郁闷，仿佛有一团火在他的心里烧。 他现在是病人了，身体发高热都还没好，真追究起来他生病还有眼前这个人的责任呢。 乔安突然好生气，这个人怎么可以变成现在这样呢？ 怎么可以才和自己做了那种事，然后又告诉自己，他喜欢别的人呢。难道心有所属不应该为喜欢的人约束自己的行为吗？ 乔安觉得黎先生变坏了，心里一涨一涨的冒火。反正他已经想好了，大不了这个工作不要了，换个地方从头再来，那他现在生气也没什么好怕的吧。 于是，乔安鼓起勇气装作以前那样，骄纵而不可一世的，蛮横的问他。 “你怎么能变成现在这样？你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不尊重对方。喜欢一个人，还和别的人做那种事，你不觉得你的喜欢很荒唐吗？难道说，你现在已经是一个，不管喜欢谁，都可以随便和其他人发生关系的人了吗？” 黎书阳被乔安这一套一套的大道理搞得脑袋发晕，他算是知道，他现在和乔安的脑回路隔得有多远了。 “你这样的诽谤，我可不认同，我明明是一个身心合一的好人，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对象。”黎书阳差点没气笑了，伸手揉了揉对方还湿漉漉的脑袋，“我只愿意也只会和我爱的人，做快乐事。” 只爱你，只与你爱。 第30章 喜欢你呀 “我只愿意也只会和我爱的人，做快乐事。” 黎书阳说的这句话不难，可是乔安却花了三分钟还没有办法理解。 黎书阳也安静的坐在他的身边，一言不发等着他自己慢慢想。 乔安却觉得自己还没有退热的脑子更迷糊了。 他忍不住推了黎书阳的胸口一把，急得直骂：“你在这儿跟我放什么屁呢？黎书阳你要干嘛，我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说喜欢我不是脑子有泡吗？” 乔安根本不敢相信，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连他自己都不敢再去奢望这段感情，为什么黎书阳现在还要向他表白呢。 乔安着急得直掉眼泪，他想不明白，黎书阳这个人是傻的吗？ 明明已经在他这里吃了这么多亏，受了这么多气，遭了这么多罪。 好不容易从自己这个魔窟里逃出去了，功成名就，衣锦还乡，有了新的生活，不是应该去寻找一位体贴温柔的爱人吗？ 他们的身份互换，昔日高高在上的人成了败家犬，可笑又落魄。黎书阳不是应该高兴吗？可是为什么不仅没有在他面前幸灾乐祸，还要说在乎自己呢。 乔安脑子里的一万个念头栓紧了他的嗓子，让他说不出话。他连吞咽都困难，只能在被子上留下难看的捏痕。 黎先生却笑起来，他的肩头松懈下来，看起来放松太多。 他靠近了一点点，嘴角还带着笑纹。 “同不同意你倒是吱个声啊，要是同意的话，我们就旧梦重圆，要是不同意的话……” 乔安听到这里抬眼来看他，却没发现整个人自己绷紧的样子暴露了脆弱。 “要是不同意，我就再努力努力，再接再厉，争取把你追回来。” 直到黎书阳说完后半句，乔安才像是被放开后颈皮的猫咪，渐渐安稳下来。 可是他还是想不通，恨不得骂他。 “你说你是不是傻子。原来在我这里受了这么多气，你还没受够吗？黎书阳你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你现在什么都有了，只要你想，你可以找到比我好十倍百倍千倍甚至万倍的人。” 乔安瞪他，想撬开这个人的脑袋看看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结构。 他都已经着急成这个样子了，黎书阳却还有心情和他调笑。 “既然我在你眼里条件这么好，那我勾一勾手指头，你不应该屁颠屁颠的投入我的怀抱吗，怎么还往外推啊。” 他伸手去擦乔安脸颊上挂着的泪，却被恶狠狠的拍了手背。 “你还跟我瞎胡闹，你这人怎么这么样子啊……”乔安委屈得没有办法，他心里五味杂陈，复杂得品不出味道，“我过去是那么坏的人，要不是家里出了事，肯定也是丝毫不悔改的。我都知道自己有多差劲了，所以……所以，这么多年不管我过得多差劲多想你，我都不敢再联系你，我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配和你再在一起了。可是你现在居然说你要再来追我……” 乔安卡了壳，他不知道到底是谁才是疯子，他认不出骂出声。 “草，有病啊！” 他甚至说不清到底该骂谁，只能稀里糊涂的念叨。 “你知不知道要是别的人知道你功成名就了还要回来找我，你会被他们笑话死的啊……你明明就应该多折磨我一会儿，哪怕我哭着喊着求复合，你也应该冷若冰霜，然后钞票用我脸上告诉我你不是当初那个穷鬼，我高攀不上了。你看现在，我才是穷鬼，是垃圾。你就应该要折磨我呀，把我尊严踩在脚底下，出口恶气啊，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呢……” 他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垂越低，乔安觉得自己太过丢脸，手却不听使唤的拉住了黎先生的衣摆。 他真的好坏，坏到明知道自己是一个火坑还希望黎先生再跳进来。 “对你这么好干什么？” 他们或许曾经因为种种原因而分开，可是爱却从来没有消失停止过，也许分开，也是为了在更合适的时间重逢。如今他们已经足够成熟，去爱对方。 黎书阳把他落魄的小王子搂进了怀里。 “因为喜欢你啊。” 正文完。 爱生活，爱大吉，钵钵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