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 第一章 “1702,前方星域正常,没有敌舰。” “1704,两侧星域正常,没有敌舰。” “1701,长机明白,按原定方向航行进入交战星域。” 通讯频道里保持着静默。 达到航速后就可以停下动力全靠惯性推进。连舰机引擎的低沉轰鸣也渐渐消失。如果没有说话,那么在这无边无际的宇宙中寂静如死。 飞行小队里有四个人,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将与这长久的死寂共眠。 因为可能活不到明天。 或许连下一个小时也活不过。 联邦与帝国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二十年。胜利女神的天平早已向联邦倾斜。帝国在长久的拉锯战中显出没落的颓态,却仍是标秉着贵族的荣光与桀骜将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送上战场。 他们穷尽想象也无法得知皇室与贵族们在后方的奢靡生活。陪伴着他们的只有如黑幕上遍洒的星辰,闪烁着细碎宝石一样的微芒。 当然也有死寂。 好像也能称得上浪漫。 “说说话吧,”赫利欧开口。他身为小队长,不仅是长机,还自觉担负起为队员们疏导紧张心理的任务,“反正还有一段航程,闷得慌。” “我们的王牌也会说闷吗?你独自出任务的时长可比我们多多了。”刚才没说话的1703揶揄道。他本来就是个活泼的人,这会得了放松的许可便立即藏不住本性。 “不闷,因为我会在舰机里唱歌。”赫利欧假装严肃。 “真的吗?我都还没听过小队长唱歌。”舰机编号1074的是一个女孩子,为这个其余全为男性的飞行小队增添了一抹亮色。 “很难听,走调。” “我不信,”1704锲而不舍,“1702,你和小队长一块长大的肯定听过他唱歌。” “……他说难听吗?我觉得还好。”1702似乎犹豫了一会儿。 “只要是关于小队长的事,1702就没有觉得不好的吧,”1703说,“等回去以后必须得抓小队长一起去唱歌!” 通讯频道里传来1702模糊的笑声。 “那我会给小队长献花,”1704说,“战争结束后,我想开一间花店。” “挺好的,”1703接过话题,“我攒好钱了,准备跟人表白。” “只是表白就要攒钱了吗?”赫利欧有点惊讶。 “是啊,我们哪像小队长你这样的alpha,不仅长得帅还是优秀的舰机驾驶员。总得有点底气去跟别人表白啊,”1703相当明白自己的定位,又问,“小队长以后想做什么?” “唔……可能还会回军校继续学习吧,1702呢?战争结束以后有什么想要去做的事吗?”赫利欧问。 “小队长,你这问等于白问。谁不知道1702就是你的跟屁虫,你干什么他就干什么。”1703一语中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让人不舒服。 可1702并没有生气,毕竟对方说的是事实。 他和赫利欧都是战争孤儿,从小在一个福利机构长大。赫利欧比他年长一岁,又是颇具领导气质的alpha,这样一个孩子王怎么可能没有拥趸。他也就是一个待在赫利欧身边很长时间的追随者罢了。 “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1702的答案一如既往的没有新意,“就和小队长一样吧。” 赫利欧对他的决定不置可否,只是说:“好啊,不过你要是想再继续深造,得在除了机械和飞行课程以外再加把劲。” 1702的声音有些窘迫:“啊……我努力吧。毕竟我好像只能做得好一件事。” 赫利欧鼓励他:“我会帮助你的,我们就是这样一起走过来的啊。” “雷达侦测到敌舰反应!”1704突然大声提醒道。 方才轻松的氛围立即收束。 “保持队形,准备战斗。”赫利欧下达了命令。 这个四机编制的小队很快加入了帝国的飞行大队开始混战。 赫利欧作为长机,担任着主攻的任务。这位年轻的舰机驾驶员只有24岁,却凭着高超的架势技术与战斗技巧,歼灭的联邦舰机超过120架。 他的舰机尾翼上喷涂着12颗闪亮的银星。在战场上凡是见过他的对手都动着心思——作为飞行员,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击落一个敌方的王牌飞行员更有成就感。 数架联邦的舰机紧咬着赫利欧的座驾,凭借着比帝国舰机更优秀的性能竟与赫利欧缠斗得不分上下。数条蓝白色的尾焰随着机身的旋转形成一条耀眼的螺旋。 但他们马上就会后悔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这个诱人的移动军功上。 随着赫利欧突然将引擎急停,联邦的舰机簌簌地从他身边保持着高航速擦过。这一个动作便立转攻势,猎物反变成了猎手开始反击。纵使敌机数量数倍于他,可他不是一个人。 隐藏在星云中的1702此刻与他形成了合围之势,万弹齐发,便击毁了数架敌机。 最后剩余的一架应该是对方的长机。 赫利欧重新将引擎启动贴了上去,在这架即将倒霉的敌舰下面调整好了位置,然后猛然加速。只见这颗12星的舰机尾部发动机的喷口顿时腾起两条排空的喷焰,无比耀眼,狂吼着笔直地蹿向前方,锐不可挡。 他的驾驶技术非常精湛,巧妙地使自己的座舱罩避开对方的机翼,左垂尾就像一把直立的裁纸刀准确利落地在敌舰的右外侧发动机下面划了过去,随着金属划过金属的刺耳啸叫,只见对方的发动机短舱顿时被切开了一道口子,碎裂的金属片如同飞刀一般插入了它的机身。致使其右发动机很快停了车,一股烟雾伴着纷扬的金属碎片向机尾飘散而去。 巴伦支手术刀。一种早就被现代战争抛弃的技战术动作,在先进的舰机机能下,这种动作唯一的意义似乎只剩下一个——炫耀飞行员的技艺和表达对敌方的轻蔑。 “刚才配合得很好,1702。”赫利欧兴奋地说,哪怕两人配合过无数次,他仍然不吝赞美1702。不是没有尝试过与别人搭档,但总没有跟1702搭档来得默契。 “是……”1702的声音却很低落,“刚才尝试着联络1703和1704,没有回应。” 话音刚落,通讯频道里传来第三方的声音。 通过信号转录出的声音极其喧闹,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小……队长……”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很重。 “这里是1701,请讲!”赫利欧隐约辩出了是1703的声音。 “我……花……”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通讯到此就中断了。 四周仍是如死的寂静。 还是1702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小队长,那个是……” 赫利欧凝神,半晌才喃喃道:“‘天狼星’……” 前方漂浮着的银白色战舰线条简洁,明明只是机械却透出一种森然冷峻的气息。 这是联邦大名鼎鼎的旗舰——天狼星。 “这就是‘天狼星’……”赫利欧突然轻笑。 两架帝国的舰机在它面前,仿佛是鸟雀和巨人。 即使是敌舰,他的目光里仍然流露出一丝艳羡:“它多么美啊……” 这种“美”无关乎立场与外形,而是代表着绝对的力量。 赫利欧心里始终明白,无论他歼灭过多少敌机,飞多少次“巴伦支手术刀”来展现自己战无不胜的自信。 战争永远不是一个人的战争。 他的飞行技艺挽不住帝国的颓势,撼不动臃靡的体制。 胜败早已注定。 “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有像‘天狼星’这样的旗舰……”他像是在问1702,又好像在问自己。握着操纵杆的手偾起青筋,“而不是……给舰机上喷涂没有用的星星。” “为什么会这样……吕叶,他的话我都没能听清……”并非没有面对过牺牲,可在看到敌方旗舰的时候却变得如此动容。 是在压倒性力量面前的无力,而对方甚至没有发动攻击。 只是静静地漂浮着,像是冷眼嘲弄这个自以为是的舰机飞行员。 “侦测到敌机信号,应该是发现我们了。数量不少,但逃脱的时间还有。我们太靠近对方旗舰了,很危险。”1702谨守职责地预警道。 “我的舰机已经没有燃料了。”赫利欧苦笑。 帝国的衰落已经到了细枝末节,不仅舰机的性能大大落于联邦,甚至供给连动力方式都还是老式的燃料。 “你……” “打开燃料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1702此刻却意外地冷静,甚至还有向他发号施令的语气。 1702操控着舰机飞到赫利欧的前方,他的舰机下翼探出了一根软管对接到了赫利欧舰机的燃料仓口。“我知道你的舰机耗燃比我们多,以防万一,我就叫他们给我的舰机加装了输油管。”1702轻声解释道,好像是觉得刚才对赫利欧的语气很不好。 “那你呢?”赫利欧问。 为了时刻保持着双人编队的航行制式,即使没有像自己做那么多技战术动作,他的燃料应该也不多。 “你放心。”1702平静地说。 燃料源源不断地向赫利欧的舰机输送着。 “赫利欧,”1702打破了航行中称呼舰机编号或者职位的常规,突然叫了他的名字,“我知道你很不甘心。” “呵,是啊,”赫利欧轻嗤,“联邦的旗舰就在眼前,可是我们却连逼近都做不到。更别说击毁了。要是能将它击毁……” “我不是说这个,”1702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是想要改变,改变整个帝国。” 这样,他鹰似的灵魂才不至于被囚禁在帝国舰机鸽子一样的躯壳里。 1702有很多话,但他不是能言善辩的人。再者,敌方也不允许他们这样闲谈了——出现在显示器中的敌机信号有十架。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赫利欧恢复了作为王牌飞行员的冷静,“全速脱离不知道可不可行,或许也有一番苦战。” “明白。”1702简短地回道。 越接近旗舰,护卫着的舰机就越是精锐。 这个道理1702十分明白。更何况他和赫利欧的燃料都不多,比不上满状态从“天狼星”起飞的敌机。 两个人的存活几率均等。 若把这个几率全部倾斜到一人身上,那就更有把握。 如果这个人是赫利欧的话,就一定能活。 赫利欧正全神贯注地规避弹道以及全力加速,只要能遇上帝国的舰机就够了。 可在他的余光中,原本平稳航行在他右侧的1702突然一个右滚飞脱离了只有两人的编队,直直迎向了敌机来的方向。 “1702!你干什么?!留燧明!你他妈……”他怒不可遏的咆哮着。 “赫利欧,”1702,或者说留燧明笃定的声音传来,“你得往上走。” “你得活着。” 僚机,即长机后侧或外侧航行以便提供支援或掩护的舰机。 留燧明觉得自己一生仿佛只能做好一件事。 就是做赫利欧的僚机。 作者有话说: 什么机甲文战争文都不是。 本质就是个披着星际abo的狗血文。 请再三阅读文案再决定是否入坑。 不甜,跟隔壁《顽石》比起来观感应该差远了。 人设非常不讨喜,特别是攻。 第二章 齐尔琴科·唐顿驾驶着舰机回到了“天狼星”上。 他一言不发地从驾驶舱里跳出来,旁边的机师立即上前检查舰机,同时还有医务人员来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我非常好。”他咬牙切齿道。 手腕上的通讯仪弹出要求他立刻到指挥室的通知。他愤愤地摘下头盔,每走一步仿佛都要在地上踏出个洞。 一道道安全舱门打开,长长的通道里回响着齐尔琴科的脚步声。 随着最后一道门的开启,指挥室里的人都回头看向他。 只有一个人不为所动,仍是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战况图。 “齐尔琴科·唐顿,向您报到。”纵然齐尔琴科的脸上写着不情愿,但面对整个旗舰的统帅,他也不得不规规矩矩地敬了个军礼。 年长的军官们看他的眼神颇有些失望。 然而统帅没有发话,谁都不敢出声。 “原来是唐顿少校,”统帅将椅子转了过来,语带笑意,“半个小时之前号称联邦王牌的唐顿少校为我们奉上了一场极为精彩的战斗。” 统帅将“精彩”这个词咬得很重,齐尔琴科的面部肌肉明显地抽动了一下。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在有护卫的情况下,旗舰居然会受损。看着你们的追逐战,还真像是十只鹰都抓不住一只鸽子。”他的话语很轻,却像针一样扎着齐尔琴科。 “那总比你这个躲在旗舰里的懦夫强!”齐尔琴科气得嘴唇发抖,强压着怒火反讥道。 “是啊,没有我这个在指挥室里的‘懦夫’,你恐怕连警戒星域里闯进了两架敌方的舰机也不知道,”统帅十指交叠,不紧不慢地说,“没有我的战略规划,没有我的指挥调度,没有我的资源调配。你已经死了八百回了。” “西里尔斯!”齐尔琴科咆哮地直呼统帅的姓氏,好像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撕碎。带有明显攻击意味的alpha信息素在指挥室里炸开。 两旁的警卫立刻上前将他控制住。 西里尔斯对这浓烈的信息素不以为然,以他的量级,这样的信息素并不能对他构成威慑。 他抬了抬手,示意警卫放开齐尔琴科:“不要对唐顿少爷这么粗鲁,他爷爷会心疼得不得了的。” “西里尔斯,你他妈不配提我爷爷!我告诉你……” “请你注意言辞,少校。在军队里我不想看到任何少爷做派。当然……如果你只是想做唐顿家的少爷而不是飞行员的话,请自便。”西里尔斯朝门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你觉得你能一手遮天了?你这个只会躲在指挥室里的家伙……”齐尔琴科口不择言,“你见过血吗?你就是个会动动嘴皮的废物。” 西里尔斯不怒反笑,他拍了拍座椅的扶手:“可惜,这架旗舰叫‘天狼星’(sirius)而不是‘唐顿’(downton)。要不然我也给你做护卫,你就可以坐在这儿动动嘴皮就行了。” “少将,”一旁的副官十分难堪地打断了二人的针锋相对,对西里尔斯说,“医疗队刚刚回报,那架撞进腹仓的帝国舰机,驾驶员还活着。” 西里尔斯颔首,他站起来整了整军装:“走吧,让我们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教会唐顿少校‘耻辱’两个字是如何写的。” 一路上西里尔斯面色沉凝。显然讥讽挖苦齐尔琴科并不能让他觉得愉快。身为指挥官,要考虑的战场要素之多,即使是护卫机的失职也不能让他全然置身事外。 那架帝国舰机拖着蓝白的尾焰撞上天狼星的时候,也狠狠地在他的军旅生涯中烙下了耻辱的印记。 受损的腹仓里一片井然有序的忙碌景象。 西里尔斯一出现,立即有人紧跟上来汇报情况。 “报告少将。腹仓受损程度不高,没有引起舰上人员伤亡。敌机因为燃料耗尽的缘故冲击力并不大,也没有引起爆炸……” 负责警戒的士兵们拦出一条道,西里尔斯径直走到离舰机不远的地方。机师们已经将被撞得扭曲的驾驶舱罩撬开,医护人员用担架从里面抬出了一个人。 “林靖,有这架舰机的情报吗?”西里尔斯开口问,“能规避一个作战编队撞上旗舰的飞行员,应该是一位王牌吧。难道是赫利欧·图亚?” 被突然点名的副官推了推眼镜:“很遗憾,并不是。少将,没有关于这架编号的舰机驾驶员任何情报。” “意思就是……”西里尔斯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齐尔琴科,对方的脸色明显更难看了,“在我们的王牌飞行员手下逃脱并威胁到旗舰安全的是一个无名小卒?” “是的,少将。” “抬过来,看看长什么样。” 飞行员被抬到西里尔斯前方的地上,他还戴着头盔,盔镜上龟裂的纹路显示出他受到了很重的冲击。 “少将……”鼓弄了一阵后,医护人员才艰难道,“好像,和我们的头盔制式不一样,打不开。” 西里尔斯皱了皱眉,箭步上去,在头盔下方摸到了已经被解开的卡扣,应该是受到撞击后发生了形变,一下子卡住了没能拔出来。 alpha臂力很大,在头盔被拔下来的瞬间,有温热的液体溅射到了他的脸上和身上。 红色的,有一点粘稠,带着铁锈的腥味。 是血。 西里尔斯愣住了。 现代战争早就不是血淋淋的战争了。科技的进步让战争变得更加机械、冷酷。 瞄准、击毁、爆炸。 已经有了如此高效的杀人方式,为什么还要选择短兵相接? 因此除了医护人员外,即使是军人们也没见过那么多的血。 西里尔斯低头注视着飞行员——那是一张并不容易让人记住的脸,又因为染着血被分割成了颜色不同的好几块,更让人分辨不出他的五官。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明有机会逃脱,却还要折返选择战斗,甚至是在燃料耗尽后还要以自杀的方式来撞击“天狼星”,哪怕这个行动犹如蚍蜉撼树。 alpha的心脏疯狂地跳动,他抬手捻了捻指间的血液。 这好像不是血,而是燃烧的火焰。 他突然跪在地上,去撕扯飞行员的驾驶服。 “少将?!”周围的人发出了惊呼,但没有人能阻止他。这位统帅的身上迸发出的信息素之狂烈,像一头在撕食猎物的狮子。 驾驶服一般都有加压的作用,能保护飞行员即使在受伤的情况下不至于血液流失太快。 所以当西里尔斯将驾驶服撕开的时候,更多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飞行员毫无意识,他的皮肤苍白,流淌的鲜血仿佛是画纸上涂着毫无章法的抽象画。 但在西里尔斯的眼中,他的血统统向自己涌来。 这一个无畏的灵魂,即使是死,也要将复仇的火焰烧到敌人的身上。 很美,太美了。 他的舰机最后喷薄的蓝白色尾焰。 他的血液。 他燃烧的灵魂。 就像是一颗坠落的星星。 “救他。”西里尔斯站了起来。 医护人员以为自己听错了:“少将……他是敌……” “救他,不计代价。”西里尔斯又冷静地重复了一遍。 医疗队将人抬走的时候,西里尔西还站在原地。林靖为他递上了一块手帕,让他先简单擦拭一下。 齐尔琴科看着这个沾了半身血的统帅,在转过身后将拇指上的血液送入口中。身上不禁一阵恶寒。 狼崽子就是狼崽子,永远都改不了嗜血的本性。 作者有话说: 西里尔斯(sirius)的直译就是天狼星。 但西里尔斯只是他的姓,并不是名。所以齐尔琴科才会叫他狼崽子233333 舔一口血,只是为了尝尝信息素。 第三章 在留燧明被救之后不到一个月,见战局已无回转之机的帝国皇帝终于低下了强装傲岸的头颅,向联邦递出了和谈的橄榄枝。 当然,这一切他一无所知。人生中第一次不追随赫利欧而是贯彻自己内心的决断,就几乎要了他的命。 浑身多处骨折、大量失血、脏器受损、脑震荡…… 如果不是西里尔斯下令不计代价地救人,他绝对活不到今天。 但漫长的治疗过程,加上西里尔斯还要负责军队战后一系列事宜,让他似乎有些淡忘了这个曾令他心血涌动的敌人。 所以当副官林靖来提醒他这个人要怎么处置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后。 “人醒了么?”刚结束完工作的西里尔斯打开了通讯仪。 “是的,”投影出来的林靖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两国战俘交换的事也已经被提上议程了,您是打算……” 西里尔斯将腿搭到桌子上:“把他的病房监控连接到我这。” 林靖照做。但西里尔斯没再对战俘交换的事说什么,他只好闭嘴。 留燧明刚接受完医疗机器人的护理,从治疗舱中慢慢坐起来。护士跟他说了一下他的恢复情况,他静静地听着,末了还跟人道谢。 从清醒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成了战俘。说起来算是耻辱,可连撞舰这种自杀式行为都没有当场令他毙命,可能是上天要他活下来吧。 留燧明知道自己没有那种帝国推崇的“被俘虏,毋宁死”的贵族式骄傲。既然还活着,那就会好好活下去。只是不知道赫利欧、小队里的科恩娜他们怎么样了。还有吕叶……他的舰机残骸,还能回收到吗…… 高清监控投影出病房的全貌。通间只有白色和浅蓝色。黑发的帝国飞行员慢慢地除去了所有病服站在全身镜前,他赤裸的身上能清晰地看见伤口愈合褪疤后留下的粉红色新肉。 只是看着这些新生的嫩肉,都不敢想象这具肉体曾经历过怎样的创伤。 西里尔斯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个青年。长期的治疗已经让他形销骨立。即使是全裸也让人感受不到一丝色情的意味。 在他的眼中,这个人就像是一只从烈火里重生的鸟,纵然孱弱甚至还沾着令人痛苦的余烬,但终归是从死亡的悬崖边爬了上来。 未来他还能闪耀出那一日的光辉吗? 直至青年穿上一副再慢慢挪回病床上躺好。西里尔斯又看了一会,觉得他仿佛睡着了才关掉监控。 联邦少将开始了一种奇怪的行为:他每天都会通过监控去看那个帝国青年的情况。对方既不是高级将官也不是作战王牌,对他的过度关注都引起了林靖的不解。有时候分明结束工作时已经是深夜,这位长官却还会雷打不动地链接上监控瞧一眼那个人。 留燧明对自己被监视的事情并无察觉。他的警惕性因为长时间的监禁而变得迟钝。是的,即使是得到了很好的治疗他也仍是身处一个人身自由受严格管制的环境中。 没有任何可供娱乐的电子设备、活动范围也只有这个病房,一天之内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可以去往康复中心做一些复健运动。但周围也有拿枪警戒的士兵。因此虽然也能看到一些帝国俘虏,想要交流也是不可能的。 会被处死吗?可能性好像不大,要不然也没有必要费尽心思来救他。 还能回家吗?因为消息的闭锁,一点风声也没有。 这样的生活仿佛没有尽头,未来也是一片模糊。 像他这样的一个小卒子在两国博弈的过程中除了祈祷至少能苟活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西里尔斯又在深夜打开了监控。虽然人类早已脱离了太阳系生活,但无论从时间计算还是人文之类的相关方面仍保留着在地球时的习惯和学说。甚至还创造出了虚拟的太阳和月亮来循环昼夜。 作息规律的帝国青年很意外地没有躺在床上,而是靠坐在飘窗边,凝视着外面无止境的星空。他每天能看到的外面就这么小,却也那么大。 西里尔斯以为他在发呆,可是他却有了动作——脱掉裤子,自慰。 今夜有一点月光,那虚拟的月亮甚至可以调节明暗。照在他苍白的腿上几乎要莹得发亮。他自然地伸展着腿,右手慢慢地抚摸着自己的性器,拇指刮弄着冠状沟的那一片。 高清监控将他脸上的表情诚实地反馈给了监视者。 浓黑的眉毛微蹙,黑色的眼睛渡着一层水光,眼神没有焦距显得有些茫然。但说是沉浸在自慰的快感之中也不是不可。 疲倦的西里尔斯靠在柔软的皮椅背上,发出一声低浅的嗤笑。虽然这也是男人会做的事,但当了俘虏还有心情自慰,真是不知道这是个怎么样的人。 有螳臂当车的勇气应该是个意志坚定不惧死亡的家伙,可也会在美妙的月光下追求肉体上昙花一现的快感。 监控中的人似乎不常自渎,手法单调无趣,但满足自己还是够了的。他似乎很容易就能动情,现在脸上已经浮动着一层红晕,终于不再是通脸的病态苍白。上下撸动的手也加快了,似乎即将到达高潮。 西里尔斯不由得瞥了一眼自己的下半身,也有一点精神的样子。alpha们的精力与性欲通常都很充足旺盛。只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了战争中去,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竟然好几年都没有能真正意义上的好好做一次爱。 所以连看看这毫无姿色可言的男性beta自慰都会有感觉么? 不过西里尔斯并没有要解开裤子来一发的意思。 “唔啊……”监控里传来模糊的一声闷哼,年轻人射了出来。囤积已久的精液一股一股的,又稠又黏。飞溅到他的上衣上、大腿上。他歪头抵着飘窗玻璃直喘气。 西里尔斯觉得欣赏了一场乏善可陈的绮景,不过倒是能取悦到他。正打算关掉监控却听见了帝国青年好像在说话。 不……原来是在低唱着一首歌。 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歌。 “月光把天空照亮,” “洒下一片光芒点缀海洋。” “每当流星从天而降,” “心中的梦想就随风飘扬。” “展开透明翅膀跃出天窗,” “找寻一个最美丽的的希望。” “每当天空泛起彩色霞光,” “带着回忆和幻想一起飞翔。” …… 那歌声算不上天籁,也唱得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监控最终还是没有关掉。 联邦少将就在这样的歌声中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说: 歌曲是《霞光》,小时候看的动画片精灵世纪的ed。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无论是歌词还是旋律都记到了现在。非常好听!简直不像一个子供向动画片的ed,十几年了,放到现在来看旋律依旧非常美qaq 还很契合此情此景! 第四章 护士带来了一束花,精心地插在玻璃花瓶里:“这是有人特地给留先生送来的。” 留燧明看着那重重的花瓣与蓬勃的红色,好久没有见过这么鲜艳且生机勃勃的东西了,一时呆愣愣地盯着没移开视线:“是谁送的?”他身处敌国根本没有认识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给他送花了。 护士笑道:“送的这位可是很忙,不过今天应该会来探望你,”她仔细为花喷上水保湿,又布置起了一个小茶桌,“这花很漂亮吧?好像是新培育出来的还没有流通到市面上呢……” 恰好有人敲了三下病房门,护士便不再多话,快速布置妥当离开了房间。在开门的一刹那,留燧明能感觉到门外好像聚集了很多人,但很快就走进来一个人,随着门再次关上,一切的嘈杂都被隔绝在外。 那个人望着留燧明,留燧明也望着他。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 这是个戴眼镜的高个子男人,黑色头发,一身西装穿得笔挺。比他的外貌更抢眼的是他的眼睛。 一双似蓝非蓝似绿非绿的眼睛,颜色十分浅淡。简直不像是人类的眼睛,反而像什么野兽。 留燧明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被这双眼睛注视的时候令他感觉非常不安。 “你好,”男人率先开口,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我是兰赛特,联邦政府的工作人员。” “留燧明。”留燧明伸出手去与他相握,对方的手劲很大,似乎十分热络的样子。 “您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现在日常活动有困难吗?” “谢谢,恢复得很好。没有影响到日常生活。”留燧明回以微笑。 “您的名字很特别,请问是哪几个字?”兰赛特邀请他一同坐到刚布置好的小茶桌边。 “留下的‘留’,燧人氏的‘燧’,光明的‘明’。”留燧明解释道。 “燧人氏……”兰赛特若有所思,“好像是地球史中某个文明里发现火的人。” “是的。”留燧明没想到他对地球史还颇有了解,毕竟地球史的文明繁多。 “那么您留下了什么呢?留得住火,还是留得住光?”兰赛特突然发问,仿佛一句随意的玩笑,又带着胜利者的姿态。 气氛再怎么融洽,也无法改变一方是战败者,一方是胜利者的事实。坐在桌边的两人本来就是不平等的。 兰赛特就是西里尔斯。只不过他并没有以军人的身份来与留燧明见面,而是谎称自己是一个政府工作人员。 哪怕“留燧明”这个名字他早已知晓,却还是要听着对方亲口说出来。 “您撞向‘天狼星’的行为被帝国大肆宣扬,您现在可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英雄呢,”西里尔斯说得非常轻松,仿佛不像是自己指挥的旗舰被撞一般。 帝国青年垂着眼睛,露出一种茫然的神色,好像对自己已经成为帝国英雄的荣耀无动于衷。这种神情让西里尔斯突然想到了那天晚上,在监控里看到留燧明自慰,濒临高潮的时候也有着迷茫。 “您不认为很值得骄傲吗?在帝国败局已定之际,却仍能凭一己之力对敌方旗舰造成损伤。这可是连你们的王牌驾驶员赫利欧·图亚都没能做到的事,”西里尔斯步步紧逼。 “你,不怕死吗?” 听见赫利欧的名字,留燧明才回过神来,却发现兰赛特前倾着身子,斯文的眼镜后面那双非蓝非绿的野兽般的眼睛几乎要将他灼穿。他吓了一跳,连带着椅子往后退了一点。 “我……”留燧明几乎屏气,“我不知道。” 对方动作瑟缩、眼神恍惚,病号服里露着嶙峋的锁骨,仿佛只要用力吹口气都能被掀翻的模样。 西里尔斯收敛了威压,推推眼镜,再次恢复一个文职人员的模样:“我来是想告知您。帝国已经投降并且开始与联邦和谈了。” “你很英勇无畏,但这毫无作用。” 否定一个人拼上性命也要去做的事非常残忍。西里尔斯非常想看到对方羞愤的表情,况且他还是一个军人,这种话无异于杀人诛心。 留燧明看着这个趾高气昂的男人,苦笑回道:“也许吧……”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力挽狂澜,但想做的事能做到就够了。 至少赫利欧还活着。 西里尔斯看着他,心里烦闷。 如果留燧明是一个打死不愿意与敌人交流的硬骨头、一个帝国式的虚荣贵族、一个冷静多智谋能和自己斡旋的劲敌……他曾设想过种种交锋的场面,对想象到的每一种可能都做足了对策。 但留燧明表现得既不意志坚定也不对敌如仇,他甚至不是一个荣誉感十足的军人。 当西里尔斯说出两国交换战俘的协定时,他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就能回去啦?” 西里尔斯太阳穴的青筋都在抽动:“如果我说不呢?” 留燧明就跟个被霜打蔫的茄子一样:“我对你们来说没什么价值,在这边吃牢饭也是浪费你们粮食。” “不浪费粮食的话,还能处死你。”西里尔斯面无表情说道。 眼前的青年头又垂下去了,仿佛在桌子底下绞着病服:“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如果真要这样,那就别让这里的医生护士知道……他们辛辛苦苦救我,挺不容易的。结果还是要死。” 西里尔斯怒极反笑,当初救他还不是自己一句话,否则根本没有人会管他的死活。 这个家伙他条水草似的,只会随着外力走,根本没有一点儿自己的主见。 “求我,”西里尔斯给了他另一条路,“就让你回去。” 留燧明终于肯抬起眼睛来看他:“您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您看起来并不会被言语轻易打动,我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与您交换。我的去留甚至死活都在您的掌控之中,那么我求与不求也没有任何意义。” 西里尔斯没有被堵得语塞,正相反,他找到了一点对方肯认真交手的感觉:“我不在乎、也不需要什么东西。我只要一个态度。” 留燧明叹了一口气,这个“兰赛特”咄咄逼人无非就是想让自己服软。他慢慢说道:“求您……放我回去。” “诚意?”西里尔斯眉毛挑了挑。 留燧明耸肩:“看吧……我求了,您也有说法来否定我,那我这么做并没有什么意义。” 西里尔斯站起来,扣上西服扣子,居高临下地望着留燧明。对方显然还是有些怕他,更怕他的注视。 留燧明觉得就在这短短几秒之内,自己接受了某种评判。 然后对方的声音从上方悠悠传来:“送你的花,希望你喜欢。” 作者有话说: 阴谋开始了……啊……… 第五章 两架巨大的运输舰由一条金属廊桥相连缓缓对接。 留燧明站在帝国俘虏的队伍中,只觉得这几个月的监禁生活恍若隔世。 冗长的和平宣言宣读完毕,双方的俘虏队列整齐地通过廊桥回到各自的舰上。 走在队伍中留燧明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瞥竟看到了那天来探望他的“兰赛特”。 “兰赛特”此时一身银黑两色的戎装,没有戴眼镜的他与那日的气质判若两人。留燧明是从那双瞳色奇异的眼睛才认出他来。 原来他并不是什么联邦政府工作人员,而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军人,且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少将军衔。 留燧明早就感觉到当初的见面什么别扭的地方,现在想应该源于对方的伪装。联邦这么年轻的少将据他所知只有一位——“天狼星”西里尔斯。那日和他“亲切”会面的人竟然就是敌方旗舰的统帅。 难怪他的亲切没有维持多久就露出了倨傲和愤怒的本质。任谁的战舰被撞了都不可能对对手和颜悦色吧。留燧明在脑中圆了一遍这事的始末。 顺便又推翻了一些设想。西里尔斯和他称不上对手。西里尔斯是统帅,而他是士兵,从战略与战术上来说本身就是不对等的。 不是对手。两国签订了和平协议后,现在连敌人也不是了。 那么西里尔斯还要伪装成一个非军方人士来与他进行接触究竟是为什么? 他这么出神地想着,西里尔斯也看了过来,那双非蓝非绿的浅色眼睛在人群中锁定了留燧明。 是一种被野兽窥伺的感觉。 留燧明装模作样地低头揉揉眼睛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再怎么细想也没有意义了,战争已经结束。未来他们也不会再有交集。 不过还是挺感谢他愿意放自己回国的,因为那天的交谈中留燧知道到自己的生死去留确实掌握在西里尔斯的手上。 这位“天狼星”是一位不会因个人情绪而影响大局的领导者。 留燧明是战争孤儿。因此当身边的士兵们都四散而去和家人相拥,他还站在原地。 但他并不孤独。 赫利欧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一股酸涩的感觉直冲鼻腔。他想哭又想笑,最后脸上也不知拧出了一个什么样奇怪的表情。 赫利欧大步走过来,张开双臂牢牢抱紧了他:“嘿,兄弟……欢迎回家。” “嗯……”留燧明用力点头。 赫利欧还全须全尾地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是他做出所有决断的初心,是他在不知尽头的俘虏生活里平静等待下去的鼓励。 鲜花与掌声簇拥着回家的士兵们,仿佛庆贺着他们的新生,庆贺着和平。 西里尔斯所言不假,留燧明的确被帝国塑造成一个英雄人物。他不惧死亡也要重创敌舰的事迹家喻户晓。不仅军衔连升两级成了少校,还得到了皇家勋章。 但只有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宣传里那种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人物,连看到新闻照片中自己那副目光如炬一脸坚毅的模样都觉得有点好笑,自己有过这种表情吗? 同时对于各种社交场合留燧明实在难以融入,平日里笨嘴拙舌的人一下子面对各种前来攀交的贵族名流,除了微笑还是微笑。多亏了赫利欧在旁帮忙应付,这位王牌飞行员不仅驾驶技术一流,社交场上也是八面玲珑。alpha外表英俊、举止得体、谈吐风流,为留燧明吸引了很多“火力”。 “为什么回国了还比做俘虏的时候累。”留燧明把领结拆散,一圈一圈地卷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赫利欧安慰他:“放心,也不会持续多久,”继而轻蔑地说,“这些贵族若是拿出一点对名利场上的热情来治理国家,帝国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留燧明沉默了一会,又问:“你想改变帝国现状的志向还是没有变吗?” “从来没有变,”赫利欧斩钉截铁地回答,“难道你不想改变吗?” 留燧明心笑,他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也没有那么大的志向。 “如果是我们俩一起,就没有做不到的事吧,”金发的alpha转头看他,“就像在军校时、战场上那样。” “有你做僚机,我们未尝一败。” 留燧明心中有些动容。一直以来,都是他全力在追随赫利欧的脚步,现在有了赫利欧的肯定与邀请,他更没有理由拒绝。 “好,我们一起。” 虽然疲于各种社交场合,但“家宴”却不能不参加。虽然留燧明与赫利欧已经没有血缘意义上的亲人,但从军校时期就发掘并培养他们的老师兼教官陈彤,渐渐担当了长辈的角色。 她和伴侣伊华给了他们两个战争孤儿久违的家庭温暖。只有在这个“家”里,留燧明才感到一种真正的归属感。 “我以后结婚也一定要找师母这样的伴侣。”赫利欧也显露出与在外社交时不同的一面。 “怪你没早生二十年,”伊华给大家添菜,回首又在陈彤的额角亲了一下,“早生二十年也抢不过你老师。” 大家都笑,留燧明也笑。记忆中双亲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但他确实羡慕老师和师母这对伴侣。 是平等且和睦、真诚且忠贞的爱情。 “小队长一定能得偿所愿。”柯恩娜举杯祝道。 一个小队四个人,都是陈彤带出来的。可现在在座的只有三个。那个名叫吕叶,编号“1703”,喜欢插科打诨活跃气氛的青年再也不会跟他们相聚了。 “家宴”结束之后,赫利欧提议送柯恩娜回去。柯恩娜谢绝了,说不想坐悬浮梭,想走一走。留燧明不放心晚上她一个女孩子回家,就让赫利欧先开悬浮梭回去,自己陪她走回家。 这是回国后他第一次与柯恩娜独处,想必她和赫利欧也应该谈过关于吕叶牺牲的事情。但到了笨嘴拙舌的留燧明这,他竟然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他和吕叶的宿舍离得很近,吕叶经常来串门。 “你在联邦的时候……过得还好吗?”最终还是柯恩娜先问。 留燧明双手插在兜里:“还行,除了不能行动自由以外,还没到虐待战俘的地步。”接着反问,“你呢?” 柯恩娜轻笑:“也还好,我……开了花店。” 留燧明一怔:“你不做驾驶员了?” “你还不知道呀?也是,燧明你现在可是万众瞩目的英雄,是大忙人,”她慢慢挽起袖口,“是的,我申请了退役……” 女孩儿洁白的左臂皮肤上有一点异样。留燧明瞳孔骤缩,那是义肢与身体衔接的痕迹。 “虽然生活上没有问题,但不足以支撑驾驶舰机这样精密的操作,”柯恩娜放下了袖子,“况且我也不想再当驾驶员了。” “对不起,”留燧明声音艰涩嚅嗫,“我们是一个小队,可是……却没能……” “不用道歉,”柯恩娜平静地说,“我才是吕叶的僚机,僚机没有保护长机……反倒是他来保护了我。” 留燧明停下脚步,突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柯恩娜疑惑地看向他,问:“怎么了?” “吕叶,他……”那一天战场上的记忆突然如海潮般涌现在他的脑中,包括来自于吕叶那段短短的最后通讯。 “‘我……花……’,”留燧明觉得胸腔里膨胀起了迟迟醒悟的悔恨,他猛地扶住了柯恩娜的肩膀,“吕叶最后说的‘我……花……’”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花”。这个与战争毫不相关的字眼,只出现在进入战斗的不久前他们的谈话中。 柯恩娜说战争结束后想要开花店。 吕叶说攒好了钱要向喜欢的人表白。 女孩儿望着面前这个面容痛苦扭曲的同伴,抬手拂去他止不住留下的泪水,颤抖地说:“我知道了呀。” “虽然太迟了,但还不遗憾……”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留燧明“这是我的花店,我们的花店。” 店名叫“一花一叶”,坐落在地段不错的商业街。 吕叶应该攒了很多钱。 “所以我说,燧明……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一定一定要早点告诉他。”女孩儿拍了拍同伴,继续往前走,脸上不见喜悲。好像是一个年轻的躯壳里住着一个看淡悲欢的老人。 “你一直追随着小队长,却不能不用嘴来表达啊。” 留燧明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你……不是喜欢小队长吗?”柯恩娜眨眨眼睛。 喜欢?喜欢赫利欧?留燧明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如果你说我对赫利欧有感情,那一定。如果你说的是想要成为伴侣的那种……我不知道。” “啊……这么说是我唐突了么,”女孩儿显得有些尴尬,“但是……确实,你表现出来的那种……那种对赫利欧的全盘服从。即使对一个人喜欢得再深,也难看到做到这种程度。” “燧明……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自己来决定未来要做什么事,而不是跟着赫利欧的脚步吗?” “赫利欧想要改变帝国,将来也许会成为一名政客。你觉得自己也适合做政客吗?” 面对柯恩娜严肃认真的发问,留燧明的笑容反显得很轻松:“这些我还真没想过。” “柯恩娜,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毕竟就算在军校的时候我也就舰机驾驶和机械理论这两门课拿得出手。离开了军队,不再需要驾驶舰机,我大概就是个废物。” “我能做得最好的事,就是当赫利欧的僚机。” “哪怕有一天他从政了,我也会尽我所能为他保驾护航。” 柯恩娜听罢这一番言论,摇摇头:“你已经痴了。” 留燧明说:“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幸好已经到达了柯恩娜的居所附近,这场逐渐滑向不愉快的谈话才结束,两人依旧友好地道了别。 留燧明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不明白为什么柯恩娜会这么看待他和赫利欧的关系。 从小到大赫利欧都是聪明且有领导力的那一个,听他的已经足够了,不需要自己再去多想。 只要跟着赫利欧就对了。 这一点以前就是这样,将来也不会改变。 留燧明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况且战争结束了,和平的年代已经到来。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 年轻人踏着月色愉快地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说: 小留好好珍惜一下现在的日子。嘎嘎嘎嘎嘎! 第六章 西里尔斯从悬浮梭上下来,望着眼前的深院高门。 从现在起,他将不会被称为“西里尔斯”而是作为“兰赛特”。“天狼星”的代称此刻不属于他,而是属于这个庞大家族的所有人。 “兰赛特少爷,欢迎回家。”管家躬身问候。大堂里的所有人都将目光转投到了这位年轻人身上。 赢下了与帝国的战争、联邦最年轻的将官,家族里同侪中的地位、成就、荣誉难出其右。说是眼下最炙手可热的人也不为过。 兰赛特径直向大堂中央走去,原本簇拥的人群也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祖母……”他的脸上露出微笑,单膝跪下,向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表达问候,“祝您生日快乐。”并低头亲吻了她的手背。 老妇人虽然坐着轮椅,但妆容精致、白发整齐,神情和蔼。她颈间的宝石项链与眼眸同色,非蓝非绿,但比兰赛特的颜色要深。因此也不显得那么骇人,给人以一种静谧与智慧的感觉。 “兰赛特,你好久不回本家来,怕不是已经忘记我了。”老妇人笑道。 “是我的疏忽,”兰赛特握着她的双手,表现得亲切但丝毫不逾矩,“今后一定常常来陪伴您。”他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天鹅绒盒子,奉到祖母的面前。 “小小心意,希望您能开心。” 里面并不是什么宝石或者首饰,而是一枚两指宽的银币——上面精细地雕刻的是鸢尾花环绕着一只昂首人立的雄狮。 祖母将银币拿在手中看了又看。 鸢尾花代表着血统的高贵,雄狮是威武的意象。这是一枚来自于帝国皇家的银币。 “兰赛特……”老妇人望着年轻人英俊的面庞,沉默许久却也只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喂!兰赛特,你也太不识礼数了吧?祖母的八十岁生日,你就送区区一枚银币?”此刻非常不合时宜地从旁传来一句讥讽的话。兰赛特站起来,面向对方打了个非常冷淡的招呼:“大哥。” 对方很是盛气凌人,身边还跟着个容姿出色的omega,更有一种炫耀的意味。 “不必这么说,葛温。只要是你们送的东西,再小我都喜欢。”祖母笑道,将银币仔细放回盒内,非常巧妙地打了个圆场。 在场的所有“西里尔斯”都流着她的血。虽然已经不再掌管具体的事务,但她仍是这个家族的中心,拥有绝对的权威。 “天狼星”的名号由她而始——亚夏拉·西里尔斯。 亚夏拉开口说了些家宴的祝词,非常高兴晚辈们还能齐聚为她庆生。总之,都是些对家里人的体己话,好像她真的只是一位慈爱的老祖母。 一个将近百人的庞大家族,枝干众多。“西里尔斯”们在金融、商业、军政等多有涉猎,以此保持着家族处于上流社会的地位。这样的家族在联邦还有不少,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变相的一类贵族。 亚夏拉讲话时身边人的站位都有讲究,这已经是家族中不用明说的秘密。以往都是有威望的长辈,如今在她右手边最近的地方站的竟然是兰赛特。这预示着家族权力重心的偏向,所有人不得不重新衡量一下他的份量。 兰赛特坦然接受着所有人的目光,虽然他们都有着与自己相似的眼睛但并不意味着每个人都将他当做亲人。 即使此刻,他的身边也是群狼环伺。 大哥葛温就是典型的与他不合。他们的父亲彼得曼·西里尔斯一共有五位伴侣,子女多达十七个。葛温是第一位夫人的长子,又是alpha。事事都压下面的弟妹们一头。自从西里尔斯在军队里崭露头角之后这种不合就变得更加尖锐和明显。 “小兰赛特今天回家,是还要对着你爸爸的相片哭吗?啧啧啧……”葛温斜靠在长廊上,故意等着兰赛特,“今天是祖母的生日,也是你爸爸的冥诞。怎么样……要在他的相片前边抹眼泪边唱生日快乐歌吗?” “你凭什么敢这么跟我说话,”兰赛特一改无视葛温的态度,停下来和他对视,“凭你经营的公司亏损了一个亿?” “你!”葛温心中惊惊,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哥哥,”兰赛特步步逼近,他的眼睛在下闪烁着一种幽光,简直不像是人类的眼睛,“在西里尔斯家,不是生成一个alpha就意味着一辈子高枕无忧。你这样的废物……既不能像omega一样去联姻,也不能像beta一样实实在在地为家族服务带来利益。” “大概……只有做一匹种马?”他故作认真思考后说,”现在正是战后恢复需要大量人口补充的时候,”并笑着拍拍葛温的肩膀,一副兄弟间亲睦的模样,“至少哥哥的基因还不算差,多为家族开枝散叶吧。” 随即将葛温难听的叫骂抛之脑后,向二楼最深处的房间走去。 这里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十几年过去了一切都没有变。依旧保持着干净整洁,花瓶里还插着新鲜的花束。 是爸爸最喜欢的花。 兰赛特拿起桌上的相片用拇指轻轻拂过,相片里的人抱着鲜红的花束笑容灿烂。 “爸爸……生日快乐。”年轻军人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真诚的笑意。当他沉浸在回忆中时,门被敲响了。快速整理情绪之后,才允许人进门。 “兰赛特,我看到你上来了……”门外站着一位十分漂亮的女性omega,看到她之后兰赛特的神情松泛了些:“乔伊芙夫人。” 乔伊芙关上门:“我不希望你叫我‘夫人’。” 兰赛特改口:“小姨。” 二人轻轻相拥。乔伊芙激动地说:“我知道你今天一定会回来的,哥哥的生日,你从来都不会缺席。” 兰赛特点头:“谢谢你,还保留着爸爸的房间。” 乔伊芙有些动容:“你说什么呀……他不仅是你爸爸,更是我的哥哥啊。虽然在这个家里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但留着他的房间,我还是能做到的。” 兰赛特看着乔伊芙已经有些憔悴的面容,想到当年她也曾是多么鲜亮的一个美人。却因为哥哥病故后害怕他的独子在庞大的家族里没有爸爸又没有父亲更多的宠爱,而义无反顾地嫁给将近大她二十岁的彼得曼·西里尔斯。 她说,我可以不要自己的孩子,但我要保护哥哥的孩子。 她是彼得曼的第五位伴侣,兰赛特的爸爸是第四位。 她想将所有的爱只给兰赛特一个人。 但omega们的命运从来都不是自己说的算的。虽然一心都扑在照付十岁的兰赛特身上,可很快她就怀孕了。并且接连生下了四个孩子。到西里尔斯去读军校的年纪,她还大着肚子。 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彼得曼或许很喜欢哥哥,连带着对和他有着相似面容的妹妹也爱屋及乌。 “这段时间还过得好吗?”兰赛特问,“葛温他没有为难你们吧?” “倒也没什么……至少他妈妈不像他这么蠢,在众人面前多少也给其他夫人们一些面子。”乔伊芙闪烁其词避重就轻地答道。 兰赛特心里了然,转而问向了弟妹们的情况。说起孩子乔伊芙的脸上也跃动出神采来,他静静望着,微笑不语。 自己的孩子,是别人没有办法替代的。 这很好。她该有属于自己的天伦。 离开爸爸的房间,兰赛特看到了一个人。那个方才还跟在葛温身后的男性omega,确实是漂亮得不像话。 像一头迷失在丛林里的鹿,懵懂又无助。 如果他也能发出鹿一样的哀鸣就更好了。 葛温寻遍了房间和庭院,没找到自己新欢的影子。最后在洗手间碰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人——兰赛特。 此时对方正湿了手,照着镜子整理头发,侧头看到葛温倒也没有什么不快的神色。 “怎么了?躲厕所里哭来着?”葛温从不放过任何讥讽他的机会。 “是啊,”兰赛特慢条斯理地擦干手,“哭得很伤心。” “但幸好还有哥哥送的‘大礼’安慰我。” “我收回原来说哥哥是废物的话。” “至少哥哥在挑人的方面眼光还不赖。” 葛温踹开隔间的门,只见自己带来的omega瘫坐在地上,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下身更是一塌糊涂。 “婊子养的!兰赛特!你这条疯狗!!”他拔腿要去追兰赛特。他领地中的雌兽遭到了别的雄兽的侵犯。这对alpha来说就是莫大的侮辱,踩到脸上的那种。 “葛温,你叫什么!”一声颇具威严的厉呵止住了他。 “妈妈……”葛温面部肌肉狰狞,“兰赛特,他竟然敢对我的人下手!” 彼得曼·西里尔斯的第一位伴侣,佩斯夫人嫌弃地看着自己失态的长子:“你追上去想怎么样?和他打一架,再闹到你父亲面前?” “带一个不知道哪个俱乐部出身的omega回家,还大摇大摆地在众人面前炫耀,你很光荣?” “可是……他……” “可是什么?”同短视的alpha儿子相比,佩斯夫人这个omega心思颇深,“兰赛特现在是什么身份?他就是在你父亲面前点名要你的omega,你父亲都不见得不同意。” “葛温。实力,才是在这个家里说话的资本、狂妄的底气。” “他不过就是,就是给祖母送了一枚破硬币!”葛温还硬着头皮不肯服气。 佩斯夫人叹了口气,摇摇头:“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葛温。” 她深沉地望着年轻军人远去的背影。 “兰赛特为你祖母献上的岂止是一枚硬币。” “他为你祖母献上的……” “是整个帝国啊。” 作者有话说: “天狼星”的家族生态观察报告。嗯……… 第七章 “少校。” “少校。” “留燧明少校。” 直到叫了留燧明全名,留燧明才反应过来这个“少校”是在叫他。毕竟晋升军衔也没有多久,总还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才从军校毕业的中尉。 “戴夫,”留燧明回头和人打了个照面,“你也被安排了护卫任务?” “对,”戴夫苦笑,“这回可不是个容易的差事。” 两人并肩走进了会议室。 倘若说签订了和平协议还算是某种程度上将帝国的战败事实进行修饰。那么联邦提出与帝国联姻的要求则完全是赤裸裸的羞辱。 只能通过雌伏才能换来苟延残喘的空间。 皇室中适龄的是一对omega孪生姐弟。血统赋予了他们绝佳的容颜,只要望上一眼,就仿佛春天踏在人的心上走来。 帝国之花。 这是帝国人民对他们的称呼,简单纯粹,又有着无数美好的希冀。 “鲜花”会带来和平,那么就以帝国之花来架起沟通的桥梁。 交给留燧明他们的任务,就是护卫两位殿下在“选亲会”上的安全。 可与其说是殿下们的“选亲会”,不如说是联邦各大家族势力博弈的现场。凡是有头有脸的家族都选派了青年才俊,希望能采撷到帝国之花。 这样便可把与帝国相关的利益牢牢攥在手中。 衣香鬓影,乐曲悠扬。 帝国军人们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与敌人共处一室,气氛还显得如此歌舞升平。 皇家还有亲卫队,所以他们都被安排在外围警戒。 戴夫望着喧闹的人群,讥讽道:“明明就是掠夺与被掠夺的关系,却还要被当成美饰后的文明。” “这就是现实,”赫利欧面部肌肉紧绷,“因为帝国的衰落,我们不得不献上最高贵的血统来换取和平。” “无法在战场上获胜,而是靠着两位才十六岁的殿下献身。” “无疑是帝国的耻辱。” 留燧明沉默不语,遥遥望着会场中身着礼服的皇子与皇女。弟弟还有些羞涩,但姐姐已经表现出远超年龄的镇定自若。言谈举止间保持着皇室的良好教养,亦不在风云诡谲的社交场上露怯。 并不是一朵娇柔的花。 “只有一位去联姻,到分别的那一天会有多难过。”留燧明不禁想。 在无亲无故的异国,面对的不仅仅是自己未来的伴侣。 无数的责任、义务,还有与各方势力的斡旋,更不能有丝毫差错。这些重担全都压在一人身上。 留燧明长叹了一口气,只是想想都令人窒息。 更加同情与钦佩两位殿下。 正当他沉思之时,从长廊上远远走来了一个人。 身高腿长,肩背挺阔。身着严整的军装礼服,银色的绶带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胸前的勋章折射着金色的微光。 当然还有那一双非蓝非绿的奇异双眸,比珠宝都引人瞩目。 “天狼星”西里尔斯。 不知为什么,突然到这个人,留燧明心里就隐隐不安。也许是当俘虏时被他恐吓过留下的后遗症。 留燧明垂首压低了军帽的帽檐,想以此来躲避对方的扫视。 如果坏事情有可能发生,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就像现在,答答的脚步声渐进,一双锃亮的军靴出现在留燧明的视线中。 “真是巧啊。” “留燧明。” 这位突然上来搭话的联邦军官立刻引起了赫利欧的警觉:“请您尽快入场,不要在这里逗留。” 西里尔斯保持微笑:“我只是遇见了熟人,想来问个好。不必紧张……”他看了一眼对方胸前的铭牌,“赫利欧·图亚。” “原来你就是帝国的王牌飞行员。” 赫利欧直视着这双妖异的眼睛,迟疑地说出了猜测:“天狼星……西里尔斯……” “是我。”西里尔斯大方地伸出手来,但赫利欧犹豫着并没有回应。西里尔斯也不在乎,转头对留燧明说道:“能耽误你一点时间么?” 焦点突然又转移到自己身上来,留燧明表情惊愕像是被定住一般。 “恐怕不太方便。”赫利欧不动声色地上前,稍稍为留燧明抵挡住对方摄人的目光。 留燧明是beta,对信息素不太敏感。并没有察觉到两个alpha的信息素已经有些敌对的架势。 “我们还在执行任务。”赫利欧斩钉截铁地说 “我问的是留燧明,为什么事事都要你来回答,”西里尔斯眯了眯眼睛,“难道他没有长嘴巴和脑子么?” “我们就在那边说几句,”他指了指不远处垂悬着茂盛紫藤花的露台,“你们都看得见。” 留燧明看着眼前这难以收拾的态势,只能低头服软:“赫利欧,麻烦你们继续警戒。我很快就回来。” 繁茂的紫藤花将两人的身影掩得影影绰绰。赫利欧和戴夫都望着那个方向。 “留燧明什么时候认识联邦的人,还是那个‘天狼星’。”戴夫问。 “不知道。”赫利欧皱着眉头。 这个距离不算近,他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 虽然留燧明站得笔直,但西里尔斯的神情倒是很松泛,甚至还在侍从那要了两杯香槟,递给留燧明一杯。 留燧明只好接过,但没有喝。低着眼睛没有看西里尔斯,手上捏着香槟杯细长的杯脚慢慢转动。偶尔动动嘴说两句话。 这气氛虽然不像朋友般亲切,但也明显不是敌人间的剑拔弩张。 最后西里尔斯举杯,留燧明迟疑了一瞬,也举杯和他相碰轻轻抿了一口。 对话就这么结束了。 “他和你说了什么?”等留燧明返回原地后,赫利欧急切地问。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问候的闲话。”留燧明回答。 “你们很熟?” “没有,只是在交换俘虏前有过一次谈话而已。” 赫利欧沉思一会:“虽然两国已经签订了和平条约,但还是不要和这种人走得太近。特别我们都是军人,怕有通敌的嫌疑。” “明白,”留燧明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全面。” “也就刚好是在这里才碰上,以后应该都不会再接触了。” “米凯尔元帅。”西里尔斯向面前的男性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对方回礼并笑问:“怎么不多在皇子皇女的面前露露脸?” “已经谒见过两位殿下了。”西里尔斯答。 “先不说这次来了那么多家族的人,就连你们家也不止派了你一个人来吧。”米凯尔说。 “是的,不过也没什么。您要是年轻三十岁,他们都得靠边站”西里尔斯的话引得元帅爽朗大笑。 凭栏俯瞰整个会场,年轻军人似乎不经意地说起别的话题,“元帅您觉得……能代表整个帝国的精神,究竟是什么?” “是皇家吗?还是其它更深层的……”西里尔斯的目光转向会场外围。 “您见到了那些帝国的军人吗?” “当然,”米凯尔元帅点燃一根雪茄,“我知道你的意思。” “这些人眼里的光,心里的火从来都没有熄灭……看看他们,因为奉上了尊贵的皇族,就有了恨不得立刻再开战的斗志。” “虽然他们的皇帝无能,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势力,只不过是在皇权的压制下韬光养晦罢了。” “确实是很大的隐患。” 西里尔斯听着米凯尔的话,大致揣摩到了这位联邦军队最高统帅的心思。于是放心大胆地说道:“不知道元帅会不会采纳我的想法。毕竟这个想法,与我们现在的做法非常不同。” “但我有十成的把握。” “让帝国的斗志不击而溃。” 作者有话说: 火力渐渐加大…… 第八章 “燧明,军校进修考核的合格证书已经送到了,下午我拿给你。” 赫利欧看着手中的合格证书,他原来还挺担心留燧明的,因为这家伙偏科有点严重,在学校的时候除了机械理论与舰机驾驶这两门课之外其它的成绩都不怎么好看。 但留燧明有听进赫利欧的话,为了能和他一起深造确实下了很大一番功夫。 “我先挂,老师突然叫我去她那一趟。”留燧明轻快地说。想迫不及待地告诉陈彤,他还能与赫利欧一起往上走了。虽然今后可能会离开她的麾下,但他们的前景一片光明。 “燧明……” “老师,”留燧明立正敬礼,“向您汇报一个好消息。我与赫利欧都通过了进修考核,很快又要回到军校去继续学习。” 陈彤的笑容却有点牵强:“是吗……祝贺你们。”她欲言又止,最后只做了个让留燧明坐的手势。 “老师叫我来有什么事吗?”留燧明看出她有些神色疲倦。 “有,但得先等一个人。”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陈彤扬声叫人请进。 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穿着板正的帝国传统服饰。他示意随行人员在外等候,自己走了进来。 “您就是留燧明少校?”男人问。他举止矜持,神情倨傲。好像是一位贵族。 留燧明站起来回话:“我是。”看到男人 胸前別着一枚鸢尾花环绕着雄狮圆徽。 “我是皇帝陛下的御史,”他右手拿着一根黑色的手杖,轻敲了两下地面,“现在向你宣读皇帝陛下的旨意。” “即刻起,敕封留燧明为子爵。” “除去军籍。” “下月二十日前往联邦星域与兰赛特·西里尔斯完婚。” 留燧明站着没动,好像刚才听到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名字。 “不……御史先生,这是不是错了……”他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上好像有一柄小锤子在不停地砸,“联姻的不是某一位殿下么,选亲会都已经召开了。” “没有错,子爵大人,”这位倨傲的御史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这的的确确是陛下的旨意。” “老师……”留燧明求助似地望向陈彤,却见她的眼眶已经涨红了。她应该早就知道了这个旨意。 “是皇帝陛下的恩泽,成全您与兰赛特·西里尔斯。”御史抬手放出了终端的投影,网络媒体上已经铺天盖地的都是相关的新闻报道。 “深藏的跨国恋情”、“不娶皇室的omega却只钟情于曾是敌人的beta”、“放弃帝国之花的痴情人”……留燧明从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捕捉到了这些信息。 “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和他有这种……”下一瞬,他怔住了。这些新闻的是他和西里尔斯在那天的选亲会上说话的场景。 繁茂的紫藤花为前景,像是飘着一层朦胧暧昧的紫色薄雾。他们站得不算近,但西里尔斯看着他,他却因为不愿直面对方而低着头转动手里的高脚杯。 这个构图,这个回避的姿态,哪怕当时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就连自己现在看来,竟然会觉得有种堪称“近君情怯”的神态。 不仅有这一张。还有在联邦的时候西里尔斯来探望他的照片。桌子上那束蓬勃鲜红的花束,在一片浅淡的病院背景里显得那么惹眼。 留燧明说不出一句话,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御史看着留燧明的眼眶慢慢变红,然后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在面庞上留下湿痕。他轻叹了一口气,示意陈彤为年轻军人除去肩章与领徽。 这个过程好像被陈彤刻意延长了,她也在流泪。双手颤抖,几次没有能把领徽解下来。她曾一手带着留燧明成为军人,训练他成为舰机驾驶员。 现在也要亲手将这些从他身上剔除。 留燧明的眼泪越流越凶,但始终保持着立正的姿态。 他或许没有多少雄心壮志,也不追求荣誉。可心里也有着身为军人的骄傲。 御史为留燧明挂上象征贵族的绶带,并递给他敕封的金册。见他迟迟不接开口道:“一介平民被封为贵族可是无上光荣,子爵可不要拂了皇帝陛下的美意。” 在即将离开之际,陈彤突然扑过来抱住了留燧明:“燧明……燧明……对不起……”她的眼泪洇湿了留燧明的肩膀。留燧明呆立良久才道:“为什么要对不起我,老师。您没有做错任何事。” “……只可惜今后再也不能聆听您的教诲了。请代我向师母问好。” 留燧明从没有觉得走出营区的路有那么长。周围有他的无数熟悉的同僚,但都没有上前和他说话。留燧明从他们的眼中读出了惊诧与失望。 如果是帝国之花的某一位殿下嫁去联盟,会被称为深明大义、肩负重任,甚至还能博得国民的怜悯与爱戴,激起军人更加奋勇的决心。 但偏偏是他。一位被“打造”出来的战斗英雄,一个曾孤身撞舰的军人。铺天盖地的媒体造势令他有口难言。竟然在被俘虏的时候就与敌人产生了感情,即使现在两国已经签订了和平协议,可怎么看他仿佛都写着“通敌叛国”几个大字。 留燧明机械地迈动步伐跟着御史,即刻起他的一切将受到监管直至被送往联邦。 “留燧明!” 一只脚已经踏上营区门口停着的悬浮梭,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将他已然放空的思绪拉回来。 “柯恩娜……”他看着那个飞奔而来的女孩,却被保镖拦在了几米开外。 她脸上满是愤恨的泪水,“你忘记吕叶是怎么死的吗?!” “你爱上一个杀死我们同伴的人吗?!” 她的话语振聋发聩。留燧明下颌颤抖着,想告诉她,想对所有人咆哮:没有,我从来就没有爱上敌人,从来没有通敌叛国! 但没等他做出任何回应,就被强塞进了悬浮梭。里面已经坐着一个女人,头发紧束,一袭黑色的衣裙。 “请不要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与任何人接触,子爵大人。”她的表情和她的声音一样冷峻。 “我是您的礼仪教习,莱特妮。外面的那位女士是您的恋人吗?” “不是,”留燧明艰涩地说,悬浮梭已经启动,柯恩娜的身影越来越远,“只是曾经的战友。” “那就好,”莱特妮整理了一下裙摆,“倘若您和别人有恋爱或者别的什么不良的关系,请趁早断掉。” “我不仅要教导您关于礼仪方面的事,也会监督您婚前的贞洁。” 留燧明怒气上涌:“我不是那些家族里用来换取利益的omega!” 莱特妮反笑,并不在意他的无礼:“子爵大人,您还不明白么?无论是alpha、beta还是omega,只有可用,才是有价值的人啊。” 接下来的日子,留燧明不得不学习各种礼仪。莱特妮以要求皇子皇女的标准来要求他。若是记错了餐具的使用顺序或者形体稍有懈怠便会被戒尺惩罚性地敲打。并不怎么痛,但却让人倍感屈辱。 他还被要求练习演讲,掌握社交套路,甚至连微笑时唇角的弧度都有讲究。 “即使是只有十六岁的两位殿下,都比您做得更好。”面对留燧明非常明显的懈怠态度,莱特妮恨铁不成钢。 “那为什么不让任何一位殿下去?”留燧明冷笑,“我本来就是个战争孤儿,能活到现在都很不容易。您能指望我有多高的素养呢?” 莱特妮愣了一下,说:“您以觉得为什么要送您去。因为联邦点名要的就是您,留燧明。” 这件事的内里有太多无法向外界坦明的地方。联邦要一位“英雄”而不是一位“贵族”,摆明了就是要打压帝国内部的反抗势力。皇帝难道不清楚么,但一边是掌中的明珠另一边是无关紧要的人,选择非常明了。 为了将儿女留在身边,封一个平民做贵族再顺水推舟的送出去。这和平的代价约等于无。 因此授意媒体造势,将此美化为一个成全“有情人”的故事。一切都是这么顺理成章。 只不过这都是留燧明不知道的事罢了。 “我知道您心有不甘,”莱特妮叹了口气,难得对他说出心里话,“也知道您还偷偷藏着以前的专业书籍,我叫您背的联邦各大家族关系谱您也一个字都没记住。” “您可能觉得贵族们虚荣、阴险。但这也是战场,虽然不同于您经历过的炮火,可凶险程度一点也不低。” “我不是在教您礼仪。” “我是教您能在社交场里‘活下去’的办法。” “您是维系和平的存在,是不穿戎装的军人。” 留燧明看着她,紧束的头发、黑色的衣裙让她确实有着一种“战士”的气质。 “您不会再驾驶舰机了,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事来。”莱特妮话语无情,却也是事实。 “和过去的一切道别吧。” 再见到赫利欧,是得到莱特妮的特许。只有短短十分钟的交谈时间,还得在她能看到的地方。 青年双眸布满血丝,下眼睑有浓重的黛青色:“燧明……我找了很多人,但是、但是……”他低头将十指插入自己的金发里狠抓。 留燧明看着他的模样,感觉有很多话想和他说,但临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们在同一家孤儿院长大,从无知稚童到帝国军人。从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分离。 他一直追随着赫利欧的脚步。只要是赫利欧的话都会听。只要是赫利欧欧的决定都会做。只要是赫利欧的梦想都会去努力帮助其实现。 他一生只做得好一件事,就是当赫利欧的“僚机”。 “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你和老师一样都要跟我说对不起,”留燧明惨笑,“你们没有做错任何事。” 洁白的信封里装着那天还未来得及送到他手上的进修合格通知书。留燧明慢慢打开,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合格的印章盖在他的名字上。 留燧明 少校。 “赫利欧,”他轻声说,“别忘了你的初心。” “可惜,以后的路我不能陪你了。” 作者有话说: 想看宅斗的太太们恐怕得失望了,小6过的是不一样的联姻生活。 第九章 舰机从帝国到联邦的星域要航行三个昼夜。皇帝倒是不吝啬的派出皇室私人豪华舰机作为送嫁的专机,同机载着各类奇珍异宝作为陪嫁,还有关于资源、商贸协议的谈判人员。 这点付出和将宝贝子女送到帝国手伸不到的地方去相比算不了什么。 莱特妮在透明穹顶下找到了留燧明,他正躺在软塌上望着无垠的星域发呆。“子爵大人,要您背的采访稿背好了么?有没有对着镜子看过自己的表情?”面对莱特妮一连串提问,留燧明慢慢眨了眨眼睛,才回道:“背好了。”语句停顿、声调扬抑、合适微笑……这是一场精心准备后要奉上的“演出”。 简直比战斗还累。留燧明想。 莱特妮叹了口气。她是帝国皇室最优秀的教习女官,贵族富商家的孩子都以接受过她的教导为荣。是一位真正能将人从“顽石”打磨成“美玉”的礼仪教师。却碰上了这个软硬不吃的新晋贵族。 并不是懒惰而是十分懈怠,对物质没有欲望,对名誉没有追求。这样的人用奖励用刺激都无甚效果。要将他在短短一个月内打造成拿得上社交台面的人物几乎是不可能的。赶鸭子上架那鸭子好歹也能动一动装装样子,留燧明就跟个鹌鹑似的对着模拟采访的镜头神情僵硬,光靠他自己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莱特妮没有办法,只能一点点地教他、逼他,才勉强排演出个能上镜的样子。“今后您自己一个人了,面对临时请您发言的场合该怎么办……”莱特妮扶额。留燧明反而安慰道:“到时候再说吧,实在不行就按照你说的‘微笑是最好的语言’。只要微笑就可以了吧?”莱特妮已经没有恨铁不成钢的力气了:“那只是场面话,你怎么……唉……要是两位殿下的话……算了,这些话我已经不想再说了。” “如果是两位殿下的话,一定做得比我更好,”留燧明替她补完了后面的话,“‘帝国之花’聪慧高洁,没有人会不爱他们。” beta青年伸长了手,在透明的穹顶下好像抓住了一颗遥远的星星:“可我也曾是驾驶舰机翱翔宇宙的雄鹰啊。” 西里尔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为新婚而重新修置的家中。他不习惯有其他人生活在家里,因此不聘请佣人而是用了机器人服务,承担家务绰绰有余,没有废话,“工资”也就那一点电费。 “ai,新闻。” “好的主人。”应声开启的投影屏播放着对留燧明的专访。年轻军人驻足观看,放大的镜头让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端详留燧明。留燧明有着一双眼尾微微下垂的黑眼睛,给人一种无辜的感觉。别的也不过就是一个鼻子一张嘴,没什么特别的。与“帝国之花”的容貌更是无法比拟。 西里尔斯看出他的回答是经过精心排演的,非常高明且巧妙的话术。因为过于自然所以才显得不自然。在与这个年轻人曾有的短暂“交锋”里,这并不是他会表现出来的状态。可……说不定这才是真正的他呢?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比较私人的,”女主持人亲切地提到,“能不能透露一下您与兰赛特·西里尔斯少将的恋情?他的身上有什么吸引您的特质呢?” 镜头里留燧明的眼睛明显偏向了镜头后方。这是一个不在背诵范围内的问题,他向莱特妮投去的是求助的目光。莱特妮立刻明白到是对方给他们使的一个绊子,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政治意义也不关乎两国关系,可回答不好却也难说会不会有麻烦。 “他……”留燧明意识到自己看向镜头外的时间似乎有一点长了,根本来不及看莱特妮给他比划的那么多提示,只能自己想办法。 可是这“恋情”本就是凭空给他生套上去的,他说不出说出西里尔斯有什么特质。停顿的时间越久,尴尬的真空期越长。慌乱中,留燧明瞥到主持人戴着的胸针,上面镶着一枚蓝色的宝石,在光下闪烁着幽幽暗彩。 “他……他的眼睛很特别。”一瞬间的福至心灵,这句话便脱口而出。 “真是个浪漫的答案。”主持人由衷说。 采访后的短评里写道:留燧明子爵虽然没有“帝国之花”那般的闪耀,但在与他的交谈中能感受到一种真挚平和的力量……同时他也是一个富有浪漫情怀的人…… 屏幕外的西里尔斯轻笑一声:“ai,记录下他的声纹。” “他要成为这里的第二位主人了。” 婚礼的日期很快便到来。留燧明一辈子也没穿过这么繁复华贵的帝国传统礼服,像是由金丝银线制成的精致的“茧”。人靠衣装这话不假,多少给他包装出了些贵族的派头。“子爵大人,记得要保持微笑。”莱特妮为留燧明放下头纱,在最后时刻仍不忘提醒他。 留燧明木然地点点头。透过悬浮梭的窗口,道路两旁都站满了前来观礼的人。他们的手中挥舞着鲜花、脸上洋溢着笑容,悬浮梭所经之处欢呼与掌声不绝于耳。留燧明看着这一张张快速划过的陌生笑脸,原来他们和帝国的人民也没有什么不同。 悬浮梭稳稳停下,留燧明深吸一口气踏了出去。无数的闪光灯令他目眩,快门摁下的声音像是密集的雨点。等到御史来到他身旁,才挽着对方的手臂向礼堂走去。 他既无父母也无手足,只能由御史来担当家长的角色。 高悬的穹顶、弥漫的松香、分立两旁的联邦权贵以及他们注视的目光……留燧明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剥离于肉体,俯瞰着这场盛大的婚礼,对于是自己要结婚这件事一点实感也没有。 “子爵大人,”御史的声音将他的灵魂拉了回来,对方像一位真正的父亲一样拍了拍他的手,“我将您交给西里尔斯少将,请您和他一起往前走吧。” “祝你们幸福。” 不知何时,西里尔斯已经来到他们面前。他从御史手中接过留燧明的手,轻握与掌中。留燧明透过薄薄的头纱看见他脸上的微笑。 为什么会笑得出来呢?娶一个自己不喜欢、不了解,甚至连性别属都不匹配的beta。他难道都没有想过要拒绝吗? 主持婚礼的大主教按照流程宣读着誓词,当轮到留燧明回答是否愿意让兰赛特·西里尔斯做他的丈夫时,他沉默了片刻,才认命般地回答:“我愿意。” 事到如今,时代的洪流已经不允许他溯游,他除了接受没有第二种选择。 交换戒指,主教用法衣上的绶带将两人的交握的左右手缠在起,宣布此刻他们成为合法伴侣。新人可以亲吻了。 西里尔斯掀开洁白的头纱,对方微微仰头看着他,脸上没有没有欣喜也没有羞怯,只有一种不可置信的茫然。 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谋划,他终于把这颗星星握在了手中。那英勇无畏的灵魂,那能将人灼烧般的热血都在这个普普通通的皮囊里。神奇得有些不可思议。 “镜头都对着我们,”西里尔斯轻声说,“你应该笑。” beta青年经他提醒,才想起自己该要保持微笑。耸蹙的眉毛放松下来,慢慢地牵动自己面部肌肉露出一个自认为合格的微笑。忧郁又无奈的微笑。 西里尔斯吻了上去,感觉到留燧明有后退的趋势,一手摁住他的后脑另一手环紧他的腰将他拉近。这是一个算不上绅士的吻,在公众的面前应该表现得更克制一些。但西里尔斯就是这么做了,以一种近乎掠夺的姿态。 留燧明只觉得这一下脑子里“轰”地响起了什么声音。事实上指挥也正是在他们亲吻的这一刻落下了指挥棒。空灵宏大的圣咏回荡在礼堂里,赞颂着幸福与和平。 西里尔斯的气息完完全全包裹住了他。留燧明紧闭着眼睛,泪水在眼皮下涌动。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帝国的雄鹰再也飞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小六的婚后生活要正式开始了嘿嘿嘿! 第十章 新婚之夜。 alpha洗完澡出来,见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愣神。“浴室随便用,你的行李已经送过来了。”西里尔斯擦着头发,从毛巾的间隙里看向新婚的伴侣。对方这一整天都对他爱答不理的,除了在仪式上接吻的时候显出一些惊惧的神情,在媒体镜头前强颜欢笑,其余的时候都是这副木讷低沉的样子。 西里尔斯当然知道这一切的原因。 留燧明看了西里尔斯一眼,没有动。alpha便不再管他,把他当做新到家的宠物,需要点适应环境的时间。留燧明的行李放在主卧里,要拿换洗的衣物肯定得和他打上照面。 但西里尔斯等了很久,房门依然没有开启。他出来查看,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而留燧明已经面朝里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走近了才发现已经睡着了。beta蜷缩着手脚仍穿着繁复华丽的帝国传统礼服,这肯定不舒服。但仿佛这身衣服是一层可供保护的茧,穿着才有安全感。 怕他怕成这个样子。西里尔斯低头凝视着留燧明的睡颜,他嘴唇紧抿,呼吸也很轻,双手攥拳。仿佛随时都会跳起来做出戒备的姿态。可这并没有什么用,alpha已经来到他跟前如此近的地方,他仍无所察觉。 不过西里尔斯并没有做什么逾矩的事。他只是在想,眼前的这个人跨越了三个昼夜的航程来到即将生活一辈子的陌生国度,竟然只有这么一小箱行李。简单得好像只是要出门去旅行几天。 更像是没有回忆、没有牵绊。 蒲公英被吹落了都会生根,他呢? 但这种想法很快就消失了——留燧明哪里都去不了。断绝了与祖国的联系、没有任何朋友,自己就是他在联邦生存下来的根基。 留燧明就是得靠着他活。 是击落星辰之人,亦是攫取火光之人。 他终将臣服于我。 思及此,alpha的声音都轻快了起来:“ai,熄灯吧。”。 留燧明这一觉睡得不算太好,一直在做梦。又不记得梦见什么,脖子那还卡得慌。醒来才发现是礼服的立领硌的。除此之外,他身上还盖着一床毯子。这可不是他要睡的时候有的。 “主人,请问您的早餐是要喝果汁、牛奶还是咖啡。煎蛋要几成熟……”留燧明脑子里还一团迷蒙,就有一个严肃的机械声问到。只见一个半人高的白色小机器人立在一旁,脑袋的电子屏上显示的是早餐菜单。他以前都住在军队的营区宿舍里,没使用过这么先进的家庭服务型机器人,正好奇地想去碰。 “直接告诉ai就可以了,不需要触屏选择。”西里尔斯已经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他看见留燧明的手上没戴戒指,而是将它随便放在桌子上,便说:“至少在公众面前得戴着。”还向留燧明展示了自己的左手。留燧明的手一整晚都紧攥着,掌心里深深陷进四个半圆的指甲印。现在手还僵硬,戒指也拿不稳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西里尔斯捡起戒指,不由分说地捉过他的手帮他戴上:“非常珍贵,别弄丢了。” 留燧明正式开始了在联邦的生活。他唯一需要考虑的是怎么样在“夫人社交”这方面做好。莱特妮对他的特训仅仅是一个表层的包装,贵族们的气质积淀、谈吐与见识是他不可能短时间里做得到的。因此在夫人们的各种沙龙、茶会上,他根本没法加入大家的谈话。 他不知道时尚风潮,对文化艺术也一窍不通,甚至连夫人们拿自己的丈夫出来打趣开开黄腔,他也无话可说。他不了解西里尔斯,更没有跟他上过床。 联邦是没有“贵族”这种说法的,因此大家都好奇这位来自帝国的贵族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更好奇为什么不是“帝国之花”的皇子皇女而是一个曾是军人的子爵前来联姻,他的身上究竟有怎样的魅力令联邦最年轻的少将神魂颠倒。 留燧明成日扎在这脂粉堆里,被浓郁的香水味熏得头昏脑涨,也疲于应付各种各样来攀关系的人。他真的很想大声吼道:别指望我吹什么枕边风,我们根本不睡在一起! 但他不能,除了微笑只有微笑。 相比之下,和西里尔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都没有显得那么难过。西里尔斯并没有阻止他收拾出自己的房间。只要他关上房门,从来不会来打扰。早上碰面了也还能打个招呼。 有时候,留燧明甚至更期望回到这个地方。 一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家。 “你有见过海么?” 这天下午,留燧明面对成堆的礼物,都是这位夫人那位夫人送给他的,正斟酌着回礼的事。西里尔斯突然这么问他。留燧明一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除了日常交流,或者对一对出席活动的注意事项。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说起别的事。 “走吧,去看海。” 留燧明没有见过海。只从书上知道过那是人类还生活在地球的时候延绵着巨大的咸水水域。所以当眼前出现了一望无际的“海”之时,他几乎要屏息——拟日缓缓贴近海平面,将波光粼粼的海水渡上一层彤红。不远处还有几个孩子在沙滩上玩耍,时不时传来稚嫩的笑声。 “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海’。只是为了调节环境和水产养殖而造的人工海,”西里尔斯插着口袋走在前面,一回头便看见留燧明目不转睛的样子,笑道,“难道帝国没有吗?” “在贵族聚居的首都,应该也有吧,”留燧明不确定地说,“我没去过。”只存在于书上的奇景,诸多生命的摇篮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不需要去往首都、缴纳昂贵的门票,就能感受到人类源初的母亲。就连腥咸的风都像这位母亲的臂膀一般环绕着他。 人类离开地球已经太久太久了。 “你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alpha轻笑,正对上beta的眼睛。 “如果可以交换,那我宁愿一辈子都见不到海。”留燧明心中突然涌动起如海潮般的情绪。 “……为什么是我。” “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帝国之花’的任何一位,都会是出色的伴侣。社交也好,容貌也罢……我怎么看,都不应该会站在这里。” 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问起这个问题。他能隐隐感觉到在这桩联姻后有无数势力动荡的漩涡。怎么看,他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他没有办法向在帝国的任何一个人发问。他被想保护的祖国打断了羽翼,送进永远不会开启的囚笼里。 竟然,还得向自己不熟悉的丈夫寻求答案。他已经做好了面对长篇大论的阴谋的准备,也将坦然接受对方揭示真相后的嘲讽。 “因为我喜欢你。”alpha的声音顺着海风传来。他没有酝酿,或者说并没有想要编造别的回答。 留燧明皱眉,正色道:“请不要说出这种话。” “我爱你。”他说得那么干脆,一点不留余地。像是要把留燧明杀得仓皇逃窜、丢盔弃甲。 粼粼的波光与橙彤的余晖在那双非蓝非绿的眼睛里流转,像是眸中绽着两朵瑰丽的花。 这样异美的眼睛竟真为人类所有。 只这大海是假的,太阳也是假的。 作者有话说: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孰真孰假孰假孰真。 第十一章 强制注意!!! 留燧明单方面开始了与西里尔斯的冷战。在一起生活了段时间好不容易气氛有些缓和,却在西里尔斯说“我爱你”的那一天倒退回了原点。 alpha没有生气,只觉得这个人有点过于紧张了——面对这么柔软的三个字却视之为洪水猛兽。从留燧明的反应来看,应该没有人和他表白过,乍一听见有点恼羞成怒的意味。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说喜欢他、爱他,他不高兴,反而像受到了什么亵渎。 “你对我生气可以,但在我的家人面前,我们多少得表现得和睦一些吧?”悬浮梭平稳地行驶着。亚夏拉·西里尔斯,也就是兰赛特的祖母邀请他们去度假地小住。兰赛特在军部的工作很忙,他们确实没有渡过什么“蜜月”,所以就答应了下来。借此机会也正式让留燧明接触家族里的人。 “我会看着办。”留燧明冷淡地回答。 度假地是一个树木掩映的湖畔庄园,空气清新、景色宜人。除了亚夏拉之外,兰赛特家的这一支也来了。留燧明一一和众人打了招呼,得以窥见这庞大家族的一角。 兰赛特的父亲彼得曼·西里尔斯是个不苟言笑的严肃男人。作为这一支的大家长,他向留燧明表示了欢迎。留燧明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父亲”,这对他来说是一个陌生的称呼。兰赛特和他有七分相像,只不过没有那么冷硬。 还有彼得曼的三位夫人,两女一男。大夫人佩斯,育有长子alpha葛温和一个omega女儿,显得很有主母的矜贵气度;二夫人薛郢,有两个女儿都是beta和omega,和他沉默又平庸的女儿们一样,站在旁边向留燧明点了点头,既不热络也不冷淡;四夫人就是乔伊芙,她的孩子们年纪都不大,三男一女最长的约十一二岁最小的才两三岁的模样,她热情地要孩子们和留燧明打招呼,笑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还未出阁的少女。 “我的爸爸是乔伊芙夫人的哥哥,也是第三位夫人。只不过很早就病逝了。”兰赛特低声向留燧明解释。留燧明望着这一大家子人,心里复杂。联邦的习俗和他的认知相违背,帝国的伴侣都是一对一结成的,哪里会有兄妹二人同嫁一夫的情况。乔伊芙的孩子既是兰赛特的亲弟妹也是他的表弟妹,大夫人长子葛温的年纪足以做最年幼的几个弟妹的父亲。 “我和几个哥哥姐姐的关系不太亲近,你不用特别在意,”他摸着留燧明搀在自己臂弯里的手,“你该多和祖母接触,讨她欢心,这对你有利。”留燧明动了动手指,终究是没挣开。 亚夏拉看着二人“亲密”的模样很是高兴:“我知道你们才新婚,有说不完的话。不过就这点时间,让我好好认识一下我的孙媳可以么?”“当然可以了。”兰赛特将留燧明引至她的身旁。 留燧明没有什么家庭生活的经历,和长辈相处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亚夏拉慈蔼得像是故事书里的奶奶,邀请他一起去湖畔散步。留燧明帮她推着轮椅,绕着湖边走。 “来到联邦生活还习惯吗?”亚夏拉问。 “谢谢您的关心……我觉得还挺习惯的。”这回答客套的成分居多,从一个闷头钻研军事技能的军人要转变成长袖善舞的“交际花”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何况是他这种不善言辞的人。 亚夏拉听出他话语中的迟疑。实际上,留燧明的表现她一清二楚——不够圆滑,也不会来事,更没有什么社交嗅觉灵敏度。从“夫人外交”的角度来说,放眼整个联邦有头有脸的家族,基本上没有比他更失败的夫人了。 “呵呵,你不必拘谨。一个人到了陌生的地方怎么可能很快融入这里的生活呢?”亚夏拉安慰道,“我知道一点你的身世……我很抱歉,这么多年来孤独一人,辛苦你了,孩子。” “但是希望你也明白。从你和兰塞特交换誓言的那一刻起,你就拥有了家人。”她回过头来看着留燧明,后者的脸上有点不知所措的神情。 留燧明被这一双非蓝非绿的眼睛注视着,像是旁侧幽邃的湖水。兰赛特的眼睛和她很像,但颜色要浅得多。“谢谢……”留燧明发自内心地笑了,亚夏拉拍了拍他的手。她的手掌已经满是皱纹,但身上却传来柔软毛织物的味道,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壁炉、毛绒、呼噜噜的猫儿之类让人放松的事物。 乔伊芙的孩子们在前面玩耍,采来了鲜花与嫩叶拢成一束送到亚夏拉的面前。四兄妹中唯一的女孩子也怯怯地给留燧明递上一朵黄色的小花。“孩子们很可爱吧,”亚夏拉轻嗅着手里的花束,各色小花挤挤挨挨地簇在一起,算不上多艳丽但透着青涩蓬勃的气息,“看着他们的时候就觉得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留燧明捻着手里的黄色小花:“是啊。” “所以啊……我盼望着你和兰赛特的孩子,”她深沉地说,“兰赛特没有一母同胞的手足,从小也是个孤独的孩子。但现在有了你,你成了他最亲近的人……在你还没有来联邦的时候,他就已经对你念念不忘了。”留燧明沉默且困惑,他觉得兰赛特是在戏弄他,但在旁人的口中,这人又显得那么深情。 晚餐的家宴安排得很丰盛,气氛也融洽。留燧明并没有觉得像兰赛特所说的那般恶劣。 “这个季节的湖鱼最鲜美,燧明不喜欢吗?”乔伊芙热切道。 “呃……,”留燧明有点尴尬,“我只是不太擅长吃鱼,鱼刺很麻烦。”话音刚落,一个盘子就放到了他的面前,里面躺着一条剃去骨刺的整鱼。一旁的兰赛特放下刀叉,他的面前码着一条完整的鱼骨。 “呀!兰赛特亲自帮你剃鱼呢,”乔伊芙笑说,“他可讲究这个,从小吃鱼都能剃得又快又好。” 留燧明看着这盘鱼,低声憋出两个字:“谢谢。” 夜色渐浓。在这里无人知道他和兰赛特分房的情况,自然是将他们安排在一起。但留燧明还不想那么快回房,面对兰赛特他仍然觉得不自在。 “你可以在宅子里随便逛逛,天黑就不要到外面去了。”兰赛特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也没有强硬要求。 “放心吧,这里只有我们家的人。很安全。” 夜晚潮湿,空气寂静,树林沉默。 湖畔的凉湿还让人觉得有些冷。留燧明在露台上站着,这里是一个看星星的好地方。庄园里佣人也不多,现在更是无人打扰。他手肘撑着大理石栏,仰望天空——无数的星辰闪烁,像在漆黑的天幕里洒满细碎的宝石。 这样的景象他看过无数次。但再也找不到自己故国的那颗星星。 “看来他是没有告诉你,在这个家里要小心谁。”蓦地一只手从后面扼住了留燧明的喉咙。力道之大,让他完全发不出声音。“呃……”在窒息的慌乱之中,他好歹还保留着军人的职业本能,用力肘击了身后之人,对方吃痛才得以摆脱桎梏。 “咳咳咳……”留燧明剧烈地咳嗽着,看清了来人。葛温·西里尔斯,兰赛特的兄长。“大哥……你……”“不用叫我大哥,你和那个婊子养的一样,不配。”来人森冷地笑道。留燧明背靠着栏杆摆出防御的姿态,葛温看着他就像看一只羽毛偾张的麻雀。 弱小又虚张声势。 葛温轻蔑地说:“虽然我们无冤无仇,但从你做了那小子的人开始,就注定了我们不可能和平相处。” “你以为我会和你打上一架么?” “要让你听话,没有那个必要。” 分明和葛温保持着距离,但留燧明突然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连带着周身的肌肉,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来自于alpha信息素的威压。 omega是事物的终结,alpha则是万物的开端。alpha们立于社会的顶端并非无缘无故。他们是领导者、是支配者,拥有上天赋予的权能,令其他人群无法反抗。 葛温走近,捏着留燧明的下巴:“放心,我也不会杀了你。只不过是让兰赛特也尝尝自己的人被侵犯的滋味。” beta青年的身上信息素味很淡。更令葛温奇怪的是,他的身上竟然没有一丝兰赛特的信息素。虽然beta是不可能被永久标记的人群,但朝夕相对、同床共枕的话,再怎么样也会染上一点对方的信息素。 “怎么……”葛温上下打量着留燧明,“他没有碰过你么?”留燧明哑声低吼:“放开我。”这点威慑并没有什么作用,alpha脸上恶劣的笑容反而绽得更大了。他猛地撕开留燧明的衬衫,扣子崩落得四处都是。“那更好,子爵大人的第一次,由我收下了。” 从来没有人这么碰触他。留燧明感觉身上缠着一条令人作呕的毒蛇。他狠了很心,猛咬舌尖。疼痛将他从信息素的麻痹威压中解放出来,他狠狠地往葛温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来了一拳。没想到葛温的反应也不慢,硬生生挨了一拳后依旧凭借着alpha强悍的身体素质将留燧明摁倒在地。 留燧明的脸在他的掌下被压得扭曲,皮肉被大理石冰冷的地面摩擦着。但他依然不肯放弃反抗,不停挣动四肢额角都爆起青筋。 葛温欣赏着眼前人的挣扎,星光为留燧明裸露的皮肤渡上一层冷光。 干净的,青涩的,又带着屈辱神情的beta。 多么美妙啊。alpha垂首,就着那一段光洁的后颈狠狠地咬了上去。 留燧明找回自己的神智时,只看见床边乔伊芙关切的面庞。他重重吐了一口气,乔伊芙惊得跳了起来:“燧明、燧明!你感觉怎么样?”留燧明坐起来,只觉得脖子后面有点刺痛,用手一摸,竟然还摸到点血迹。乔伊芙立刻给他湿了毛巾擦拭,他谢绝了对方的照顾,自己用毛巾捂着,呆呆地坐在床边。 兰赛特沉着脸推门进来,乔伊芙迎上去和他说了些什么。留燧明都没有注意。 “今天先好好休息吧,你得多安慰他。”乔伊芙轻声嘱咐着兰赛特,离开时还回头看了呆愣的留燧明一眼。 留燧明没注意兰赛特已经走到跟前,他拿开毛巾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已经不流血了。 “疼吗?” “不疼。” “觉得难受吗?” “没有。” “那休息吧。” “……我睡沙发。” “就睡床上。” 对话冷硬短促,留燧明根本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不像刚从葛温那救出来的时候,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这是他们共度的第一个夜晚。留燧明侧着身躺在自己的那一边,很挨近床沿了,似乎要把自己的存在压缩到最小,要让呼吸都不存在。 兰赛特闭着眼睛,但并没有睡着。身边的人身上传来葛温信息素的气息——留燧明被葛温标记了。虽然对于beta来说并不长久,但切切实实。葛温的牙齿刺穿他的皮肤,信息素经过唾液侵染了他的腺体。他再怎么不情愿,都会在一段时间内对葛温产生依赖、会在他的信息素之下驯顺得像一只羔羊。 留燧明当然也没有睡着,和并非标记他的alpha同床共枕让他不自觉地从生理上感到不适。当然,他自己并不明白这是标记的作用。因为本来他就没和兰赛特这样躺在一起过,这种感觉很奇怪。于是他悄悄爬起来,打算睡到沙发上去。 “你去哪?”兰赛特在留燧明动的那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我还是去沙发上睡吧,”留燧明解释到,“要不然你也觉得不自在。” “那么葛温标记你,你就觉得能接受了?!”兰赛特猛地抓住留燧明的手腕,一把将他摁回床上。留燧明对于被葛温标记的这件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即使摸着那清晰的齿痕,脸上也没有任何动容。这种反应让兰赛特恼怒。 留燧明被牢牢摁在床上,alpha覆了上来。他瞪大眼睛只能看见一点对方模糊的轮廓。 “你干什么……” “干什么?干你。” 时隔不过数个小时,留燧明再一次感受到了被alpha的信息素压制的恐惧。 轻薄的睡衣被粗鲁地掀起,兰赛特顺着他的腰线吻上来,说是吻不如说像是野兽的噬咬。留燧明肌肤战栗,推着他:“你不会碰我的,你说……” “我说?我说过什么?”兰赛特的声音从无边的黑暗里传来。留燧明才想起,的确,对方没有给过任何不碰他的承诺。与其说是绅士,不如说是施舍给他的仁慈。 “我只是给你一点时间,留燧明。”兰赛特的手指穿过留燧明的黑发,将他的头颅紧紧固定。 “你该不会天真到连这一点觉悟都没有吧?” “留燧明,醒醒吧。我们不是在玩过家家,你现在是我的合法伴侣。” “是帝国献给联邦的贡物。” “我操你,天经地义。” 他被兰赛特狠狠吻住了。alpha的舌头入侵到了他口腔的每一寸,汲取着他的津液,像是要将一口本不丰沛的泉眼榨干。留燧明想咬他,但做不到。他被扣着下颌接受这个吻。 睡衣被褪到肘弯处,形成一个禁锢他的绳索。他也挥不动拳头。 alpha的舌头刚退出来,就塞进了两根手指,一点喘息的时间也不给他。留燧明大脑昏沉,被兰赛特的手指夹着舌头、搔刮上颚的粘膜戏弄,不停地泌出唾液也无法下咽,沿着唇边慢慢流了出来。 兰赛特将他翻了过去,膝盖抵着他的大腿内侧,强迫他分开双腿。另一只手压着他的背,将他摆成一个臀部翘起的姿态。像一只等待交配的雌兽。 没有多少爱抚,更没有耐心的扩张。但怒火已经让alpha狰狞的性器勃发。就着那一点可怜稀薄的唾液,兰赛特将性器强硬地捅进了beta那未经开拓的处女地。 留燧明的后颈被他死死掐着,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哀鸣。 稚涩的后穴,又因主人的惊惧激动而变得高热,死死咬着兰赛特的性器不让他再进一丝一毫。兰赛特当然也不好受。但这无疑也是“战争”,他必须要让留燧明先服软。 后颈的手突然松开了,留燧明得急喘几口气。但是潮湿温热的鼻息贴近,勾起他不久前不好的记忆,还未来得及伸手捂住脖子,钝痛再一次传来。 “啊……!” 兰赛特罔顾葛温的标记,咬上了留燧明后颈的腺体。一次不够,第二次、第三次…… 留燧明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alpha给予他的信息素太强烈了,满满地传达只有一个讯息——臣服于我。雌伏于我。 后穴也放松了,层层叠叠的细致肠肉再也无力保护主人,反而成了进犯的帮凶。 兰赛特掐着留燧明的腰狠狠地撞击,像是骑着一匹不服管的小牝马。干了很久才听见隐隐约约的抽泣。 “救我……” “救救我……” 作者有话说: 哎嘿,没想到吧?第一个尝到小6味道的居然不是兰赛特(虽然没做) 第十二章 “救我……” “救救我……” 在这场并不愉快的性事中,beta青年第一次吐露了除气声以外的完整字节。在黑沉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兰赛特起初只当他是知错求饶,并没有什么想给予原谅的意思。他给了留燧明太多的自由与仁慈,也得让留燧明知道什么是服从与义务。免得留燧明以为自己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东西——分明只是一个战败国的贡物、一个用来打压帝国鹰派反抗心思的工具。 可后来他还是发现有点不对劲,开灯将留燧明翻了过来。留燧明的额发湿黏散乱,眼珠子直盯着天花板,突然受到光线的刺激才紧紧闭上,挤出两行生理性的泪水。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大张着嘴吸气。得以解放的双手紧紧抓住了兰赛特的手臂,指甲都要抠进他的肉里:“心……快……跳……”从他杂乱无章的语序里,兰赛特快速组织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想要说的是“心脏跳得太快”。 留燧明以为自己要死了。 被兰赛特标记过的十几秒后,他便觉得心跳渐渐加快,心脏的搏动又重又急。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着,耳朵里好像除了自己沉重的、如擂鼓的心跳以外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一下一下砸得他晕头转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好像都在炸裂又重组再炸裂,如此循环往复。 “兰赛特少爷又标记了他?”家庭医生面色凝重,分开留燧明紧闭的眼皮用电筒照了一下,幸好瞳孔还能收缩,人还有救。 “是。”兰赛特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眉毛紧蹙。 医生手里快速地配着药:“alpha们的信息素是不可能相融的。夫人之所以变成这样,是葛温少爷的信息素和您的信息素都在争夺他身体的标记主导权。幸好夫人只是个beta,如果是一个omega……那种痛苦会让人觉得死亡都是解脱。” 兰赛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转身走到房间外面,走廊里已经站了许多人,连他父亲都被惊动了。alpha神情有些低落,向众人简单解释了一下,便让大家先散,有什么事等明天留燧明稳定一些再说。 待他又回到房间里,医生已经为留燧明注射了药物:“这种药会让他发烧。主要目的是促进排汗排尿,将信息素加快代谢出去。这段时间要好好休养了。” 医生走后,兰赛特坐在床边凝视着留燧明的脸。这个beta的顺从里总透着一股极不情愿的感觉,在软弱无主的外表下好像藏着反骨,但稍一用力又变得服服帖帖。只有在这种时候,睡着放松的时候才显出一点本来面目。微微下垂的眼角再加上干涸的泪痕,显得无辜又脆弱,好像控诉着: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alpha犹豫了一会儿,伸手轻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泪痕。 翌日,家庭成员们都聚集到了堂厅。孩子辈的都没允许来,但已经成年的几个都在二楼拐角那偷听。兰斯特经过三个姐姐的时候瞟了她们一眼,面对这个联邦最年轻的将官alpha弟弟,平庸的她们向来是没有当姐姐的权威,只一眼就让她们悻悻地回房间去了。 “燧明怎么样了?”亚夏拉关切地问。 “发烧了,但总体还算稳定。”兰赛特声音喑哑,眼下也泛着黛青色。 沉默一阵,佩斯夫人站起来发话了:“兰赛特……这件事,是你哥哥不对。我们母子向你道歉。”她虽然不喜欢兰赛特,但为人精明,利害关系看得清清楚楚。兰赛特正是家族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得罪他没有任何好处。 兰赛特扫了一眼站在旁边一副不肯低头认错的葛温,轻嗤:“就这么过了?您是希望我说‘没关系’么?他可是一点道歉的意思也没有。” “哥哥总是这样……”他一边走近亚夏拉,眼睛却盯着葛温,“从小到大,姐姐们都害怕他,弟弟妹妹们更是不敢违抗他。只要他想要的东西都得是他的,如果不是,他就会抢。腻了就毫不留情地丢掉。” “哥哥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尊重和珍惜。” “行了吧,”葛温忍不住怒气,“你小子在祖母面前装什么无辜呢?要我把你上次做的事情说出来?嗯?在厕所里把我带来的人给上了,我只不过是以牙还牙!” “留燧明是我的伴侣,”一直克制的兰赛特突然提高了声调,“是我在整个联邦的注视下交换过誓言的妻子!他可是帝国的贵族,是象征和平的桥梁。而不是从哪个俱乐部带来的人尽可夫的男娼!” “倘若他有了什么好歹,这就是外交事件。你担当得起吗?还是指望整个家族来为你鲁莽的行为负责?!” 兰赛特一席话塞得葛温哑口无言,气得嘴唇明显地颤抖起来,刚想说什么却被父亲打断。“够了!”彼得曼人虽然严肃,但不轻易动怒。两个儿子干过的这些荒唐事现在全抖到亚夏拉面前来,实在是让他丢尽了脸。 “葛温,从现在起,你卸下公司的职务,给我滚回家反省。” “父亲!” “亲爱的……” “够了!”彼得曼绷着脸,“葛温你成天鬼混,给你订的亲你不要。几个弟妹都结婚了,你身边那种不三不四的人换得倒勤。也没见工作的时候这么上心过。” “现在,外面的人玩不够,还来觊觎你弟弟的伴侣?!” 他从没这么当众骂过葛温,大家长一怒,别人都没敢说话。 最后还是亚夏拉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嘴:“葛温是该收收心了。”她一句话,算是给葛温下了裁决。 半小时后接葛温离开的悬浮梭就已经开到了庄园里。佩斯夫人私下里千求万求自己的丈夫,至少别把葛温在公司里的职务撤掉。彼得曼挥了挥手,没和她说一句话。 临行前,葛温等着站在门口的弟弟,目光几乎要把他烧穿。经过盛怒后反而还冷静下来。 兰赛特和他本就不和,在明知道他也在庄园里的情况下还放任留燧明自由行动……这,莫非是这小子故意诱导他为了报复而对留燧明出手?! 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兰赛特的脸上也没有刚才那般为留燧明动容的模样,就那么遥遥地看着他,好像是一匹获胜后趾高气昂的孤狼。 “兰赛特,你陷害我!你小子……” 年轻军人轻笑了一下:“哥哥现在说什么都是错,还是回去好好反省吧。”他转身走回宅子里,眼中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众人已经散去,但彼得曼还在堂厅里坐着,显然是在等他。“父亲。”兰赛特态度尊敬地叫了他一声。彼得曼冷不丁地问他:“满意了么?”兰赛特在他对面坐下,慢慢摩挲着沙发的扶手:“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父亲抢先一步处置哥哥,是在保护他。否则要是等祖母出手,还不知道是不是卸任公司职务这么简单了。”两双宝石似的眼睛相对,兰赛特讥笑道:“有时候,我也想做哥哥这样的人。就算犯了猥亵弟妻这样的丑事也可以不痛不痒不了了之,只因为是长子、alpha、母亲家也同样有权有势。” 他站起来,大声诵道,低沉的声音像末日的洪钟回响在空旷的堂厅里:“我是alpha,是万物的开端,是一切的首先,是所有的起始!我会将一切踩在脚下!” 兰赛特回头望向自己的父亲,收了声音:“只要是alpha,哪怕是废物,家族也会留着他的。是不是这样?父亲。”男人没有回答。青年冷笑一声:“对,就是这样。” 葛温迟早有一天仍会站在他的面前,带着鄙夷与不屑,却又不得不承认在自己面前他一无是处。 那就让这一天来得再迟一些吧。 “这不是你该多想的事,”彼得曼没有被儿子的情绪所影响,“你得考虑其他的事,比如……为什么到现在你的伴侣还没有怀孕的迹象,他来到联邦的时间也不短了吧。” “你是家族优秀的支柱,也要为家族诞下优秀的子嗣。这是你的责任、你的义务……也是你祖母的意思,”男人冷静地说,“男性beta可是受孕率最低的群体。” “如果还不能怀孕……你知道得怎么做。” 作为alpha,彼得曼也履行着为家族开枝散叶的职责。只可惜他的子嗣中目前只有两个alpha,四个最小的孩子还没有到分化的年纪。omega会当做利益的交换嫁往别的家,beta则作为家族的工蜂。生下孩子,并且是alpha才是最有价值的。 “感情什么的,不用太在意。”彼得曼看得出来,实际上留燧明和兰赛特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 兰赛特短暂沉默后突然笑起来,满含着无限柔情说:“您在说什么呀,父亲。” “他可是我的妻子。” “我怎么可能不爱他。”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 本期的作话没想好说什么,但是还是求大家多多留言交流,让我知道你们的观后感。(づ ̄3 ̄)づ╭~ 第十三章 留燧明睁开眼睛,目之所及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既不是自己的房间也不是在湖畔庄园住的屋子。他试着坐起来,但稍一起身就觉得头晕脑胀得无法忍受,只好又躺下去。 “主人您需要什么?”稍显冷漠的电子声传来。留燧明侧头望去,半人高的白色家庭服务型机器人立在一旁。“我想喝水。”他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口腔里好像连一点唾液都分泌不出来,全被高热的体温给蒸发了。 “请您稍等。”ai移动出去。留燧明看着它圆圆的脑袋搭配着柱形的身子,明明外形还有点可爱,为什么声音设定却这么冷冰冰的。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房门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ai,而是兰赛特·西里尔斯。留燧明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但西里尔斯是拿着水杯进来的,最后还是免不了和他交流——他实在是太渴了。西里尔斯把留燧明扶起来,揽住人的肩膀帮他拿着水杯。留燧明也顾不了许多就着他的手牛饮起来,还因为喝得太急被呛得连连咳嗽。 “慢一点。”西里尔斯顺着他的后背。 留燧明急喘了两口气,撑着眼皮扫了一眼四周:“这里……咳咳……是哪。” 西里尔斯笑道:“都已经看到ai了还没反应过来么?我们已经回家了。” 留燧明愣了一下,他说得很在理。如果家中有哪个地方是陌生的,那么就只有—— “这里是我的房间。”西里尔斯说。 留燧明皱着眉,固执道:“我有自己的房间。”说罢便要掀开被子,被西里尔斯轻轻松松地摁了回去:“我得连夜看着你,你烧还没退,体温总有反复,离不开人。”他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留燧明干瞪着眼又无力反抗,只能顺从。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病这么久,曾经也是千挑万选的舰机驾驶员,身体素质自然是没得说,少有连病好几天的情况。 ai烹调了一碗香气四溢的热粥送进来,西里尔斯还要喂他。留燧明再怎么样也不肯了:“我还有手。”“行,那你自己吃。”alpha把勺子递给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留燧明慢慢吃了两口,滋味不差。但西里尔斯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 “你这样看着我,我吃不下。”留燧明放下勺子。 “那就不看。”西里尔斯轻笑一声,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拿了本书翻着,真就没再盯着他。留燧明这才埋头以自己能做的最快速度吃完了粥。他真的是又渴又饿 西里尔斯用余光瞥着留燧明狼吞虎咽的模样,嘴角勾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但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待留燧明吃完就收好碗交给在门外等待的ai。 “主人,ai可以胜任夜间陪护的工作。”白色小机器人的声音没有感情,但听起来却有种能力被质疑的不快。被设计生产出来,号称最全能的家庭用服务型机器人型号,一切都以主人的舒适感为最优先。 “现在还不需要。”西里尔斯干脆地回答。 他又回到房间里继续看书处理事务。留燧明睡太久,现在没有一点困意。想消遣消遣,却看不进一点东西,一见到字就觉得眼睛烧得慌。他原来之所以还能和西里尔斯比较和平的共住一个屋檐下,是因为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一些比较放松私密的状态,比如躺在床上之类的没有暴露在对方眼皮底下。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睡在西里尔斯的床上。衣服肯定也是换过的。这种感情上的陌生,行为上的亲密,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留燧明翻了个身,背对着alpha。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开始不自觉地打量起他的房间来。装修整体是深色的,和自己那间房的原木色调不同,看着有些沉。东西不算多,虽然有独立的书房但卧室里也摆了个简单的书架,也许是随手拿来睡前阅读的。最上面一层摆了一个模型。留燧明仔细看了一会,认出了那是“天狼星”旗舰的模型,细节做得很好。赫利欧曾经赞美过这艘旗舰,无关立场,纯粹带着一种艳羡。它的“美”不止是外形,也代表着绝对的力量。是赫利欧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留燧明叹了一口气,不知远在祖国的挚友现在过得如何。自从来到联邦之后,他就和帝国的一切人事断了联系,也不想求西里尔斯什么,能欠这个人的越少越好。 他喝足水又吃了粥,很快就生出尿意。 “怎么了?”西里尔斯看他翻身坐起来,“要什么?” “厕所。”留燧明干巴巴地回答,自己试着站起来。但一瞬间头重脚轻,不受控的往前栽去。西里尔斯眼疾手快,把书一丢,箭步上前将留燧明抱住,避免了病人二次受创的可能。 “那你告诉我啊。”alpha将留燧明稳稳地放回床上,蹲下来帮他把拖鞋穿好。留燧明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这时候也觉得再这么别扭显得矫情,就由着他搀住自己往厕所走去。 西里尔斯将他扶到马桶前,但并没有转身出去的意思。 “你还站在这干嘛?”留燧明瞪着他。 “帮你撑着,”西里尔斯面不改色地说,“你看看你,说话都没力气。” 留燧明扒拉着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你、你……!” “快呀,你憋着好受吗?”西里尔斯将留燧明款式的睡裤往下一拉,掏出了留燧明的阴茎。beta青年羞愤难当,这么亲密地搂着就算了,怎么、怎么……还帮人扶鸟?! “尿不出来?”alpha垂眼看了看留燧明因为憋尿而半勃的阴茎,故意用手指去揉弄他色浅的龟头。留燧明的腰弹动了一下,奋力挣扎起来:“放开我!滚出去……”西里尔斯对这毫无气势的叫骂置若罔闻,反而加重了揉弄的力道。 最后留燧明闭着眼睛哆哆嗦嗦地尿了出来。 “让你别乱动,看看现在尿得到处都是,跟小狗一样,”西里尔斯慢慢卷起袖子,“现在‘小狗’是需要好好洗个澡了。”留燧明抬高手攀住洗手台,但还是因为没有力气而跪坐到了地上。西里尔斯伸手来扶他,却被他毫不客气地挥开。 “听话。”西里尔斯冷冷地说。信息素的威压随着这两个字一起在浴室里散开。留燧明拒绝不了,对方的标记还留在身上,一段时间他会违背自己的意志听从西里尔斯、向他靠近。 留燧明被剥个精光,抱膝坐在浴缸里,任由西里尔斯为他洗了身子又洗头发。alpha的手指长而有力,深入他的发间以指腹抓揉这头皮。西里尔斯看着留燧明慢慢被热水蒸得泛红的皮肤和后颈上几个齿痕,用手碰了一下。留燧明立即缩起肩膀,扭头警觉地望着他。 “没想怎么样。”西里尔斯把人转过来继续帮他洗头。 “对不起……”长久的沉默后,西里尔斯低沉的声音回荡,留燧明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会说的话。 “那天对你太粗暴了,我道歉,”alpha也不管留燧明会不会听进去,自顾自地说,“但你得明白……如果那天晚上我不标记你,第二天庄园里的所有人都会闻见葛温在你身上的味道。” “你是我的伴侣,留燧明。” “是我交换过誓言的妻子。” “请你原谅我。” 留燧明紧闭着嘴唇没有说话。 将留燧明安置好后,西里尔斯到书房和家庭医生进行通讯。对方询问了一下留燧明的情况,表示可以换副作用更小的药物但药效也会减弱,毕竟现在看来高热严重影响到了留燧明的日常生活。alpha掂量着手里小小的药片,说:“不必换。” 让留燧明服药后他也去洗了个澡,回来的时候发现留燧明已经是要睡未睡的状态,但仍强挣着眼。“放心,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对病人动手动脚。”留燧明的戒备有时候真让他哭笑不得。alpha规规矩矩地躺下,中间和对方隔了一段距离。 后半夜的时候留燧明的体温又升上来,两个alpha的信息素将他的身体作为战场毫不留情地对对方进行绞杀,他一辈子没忍受过这么长、这么难熬的痛苦。 西里尔斯又给他喂了一次药。明明皮肤很烫,但身上却觉得很冷,控制不住地打着哆嗦。alpha将他裹紧了,隔着被子把他抱进怀里。 他们第一次靠得那么近,不带着对峙与戒备。留燧明才发现西里尔斯的眼睛虹膜外圈是蓝色的,靠近瞳仁的地方晕着一点湖绿。所以才显得那么特别。 联邦少将低声哄着他,像哄着襁褓中的婴儿:“睡吧。” “很快就会好了。” 作者有话说: 打一巴掌给颗糖 第十四章 留燧明养了快十天才慢慢恢复些元气。这期间西里尔斯一直悉心照料,直至他生活能自理了才如常回军部工作。 “乔伊芙和我打招呼要来家里看你,”西里尔斯才出门不到半个小时就给留燧明发来通话,“你准备一下……我是说,你的房间。”留燧明知道他什么意思,他希望能给乔伊芙一个两人生活和谐的印象,而不是到现在还分房睡。 虽然留燧明病中和他同寝,但现在病好了就没有理由再跟他睡在一块。 “明白。”留燧明的回答跟接受任务似的。他房间里东西不多,伪装成一个无人使用的样子也很快,把桌面和被褥一收,罩上防尘罩。整个过程不超过十五分钟。 过了一个多小时乔伊芙才姗姗来迟,她今天穿了一身浅色的衣裙,与上一次在庄园见面时相比显得轻俏许多。 “不好意思呀燧明。带孩子出门,又准备了些东西,来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牵着她的手,仰头咧着嘴笑跟留燧明打招呼:“哥哥好……”乔伊芙拍拍孩子们的脑袋:“这是兰赛特哥哥的伴侣,你们要叫嫂子的呀。”beta青年勉强抿了抿唇:“叫哥哥就行了。” 乔伊芙让司机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拿进屋里。“我早前就想来看看你,兰赛特说你一直卧床休养不方便见人,现在好些了吗?”她盯着留燧明的脸左看右看,叹道:“是瘦了一圈。” 在湖畔庄园的时候为了多陪伴亚夏拉,留燧明和乔伊芙的交流其实并不多。但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的热诚,与其他夫人的表面客气是不同的。不如说她整个人就是这个家里的异类,其他夫人都多少端着高门望族的架子,而乔伊芙身上竟还有种少女似的天真。 “捷德和梅德要上学,只有尤金和莉莉这两个小不点还没到去学校的年纪就吵着要来,不会太打扰吧?”乔伊芙问。留燧明摇摇头:“没事,只可惜没有准备招待客人的糖果点心。”“那可真是太好了,莉莉因为多吃了糖果又不仔细刷牙,现在长了两颗蛀牙呢!”她巧妙地缓解了留燧明的尴尬。 留燧明本就不擅长与人寒暄,但乔伊芙的热络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聒噪也不会让人有必须做出回应的压力。“唔……这里的样子倒没什么变化,”乔伊芙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我还以为你们会做些什么改动呢。毕竟这新房装修最后是我敲定的,兰赛特一直都没有时间管这些事。”她没有发现他们分房睡的异常,留燧明暗暗松了一口气,恭维道:“我觉得挺好的,也就是个吃饭睡觉的地方,简洁方便就可以了。” 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有一张可以躺下的床。留燧明的要求真的不高。 乔伊芙有些惊诧地看着他:“燧明,吃饭睡觉那只叫做‘活着’,不是叫‘生活’呀!”留燧明张了张嘴,他不明白这两个词有什么不同的含义。生活不就是吃饭睡觉吗? 乔伊芙走到露台:“我还在这里给你们准备了个小桌,希望你们偶尔也能小酌一杯,一起看看星星。还有花园里的花也选了不同花期开放的,这样四季都能看到花……”她兴奋地讲了很多自己设计的小心思,但最后神情还是不免显得有些没落——这些小心思他们一个都没有使用和发现。 这里只是一座房子,而不是家。 “对不起……我……”留燧明觉得有些愧疚,在他来到联邦之前,竟然已经有人这么为自己考虑,“我对这些不是很了解。我以前没有住过这样的房子,都是住在军营的宿舍里。我不知道别人家里是什么样的……谢谢您的好意,今后我会多留心这些设计的,它们真的很棒。”乔伊芙又提起精神来笑了笑,听到他的话,眼睛里流露出一些怜悯的神情:“没关系。你觉得简洁方便就很好啦,这些东西用与不用都无关紧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也只不过是希望你来到联邦能生活得开心一些罢了。” 尤金和莉莉是这一辈中最小的孩子,一对双胞胎兄妹。年纪虽小但非常有分寸,不吵不闹,长得也很可爱。没有人会不喜欢他们。留燧明陪着他们玩了一阵,抱着莉莉举高高让她摘到攀在墙上的花,又给尤金做了几个纸飞机玩空战游戏。玩累了就哄他们睡觉。 乔伊芙看着这一切。“你很会照顾孩子呢,这我可没想到。我还以为你跟兰赛特一样,除了打仗别的什么都不管。”留燧明给兄妹两盖上了小毯子:“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年长的孩子也会帮助‘妈妈’们照顾年幼的孩子,”他顿了顿又说,“我……确实什么都不会。除了驾驶舰机作战。” “可现在不用打仗了呀,燧明,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情。兰赛特也只是不喜欢把心思放在他认为多余的事上,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会。”乔伊芙鼓励道。 留燧明垂着眼睛:“让我好好想想。”这是他常用来逃避问题的说辞。他没法跟乔伊芙解释“什么都不会”的背后意味着什么。他于两国经年的战火中失去双亲,被孤儿院抚养、被教育、被培养成一名军人,就是要上战场、要杀人的。因此他没有任何立足社会所需的技能。现在离开了军队、更远离了赫利欧这个他追随了快二十年的人,接下来该怎么走、去做什么,他一点想法也没有。 毫不留情地说,他这样的人丢到社会上就是个废物。 乔伊芙开玩笑道:“实在不想的话在家当个阔太太也好,反正兰赛特又不缺钱。”留燧明陪着笑了两声,他没有任何收入。兰赛特给了他一张卡,但他唯一花钱的地方就是给送礼来的夫人们回礼,还真没给自己花过一分钱。 “趁着孩子们睡了,咱们来准备晚餐吧。给兰赛特一个惊喜。”乔伊芙提议。留燧明乖乖跟着她到厨房,坦白道:“我不会做饭。”乔伊芙卷起袖子,收拾食材的动作非常利落:“唉?难道你来之前没有修习过什么……新娘课程之类的?” “没有。”因为没有必要。莱特妮和他说他不是来做厨子保姆的,与其研究怎么做饭,还不如多想想办法让他这张笨嘴怎么能混进上流人士的社交圈。 “那你们俩吃饭怎么办?” “ai会做。” 乔伊芙苦笑道:“可兰赛特从来不喜欢机器人做的菜呀,他怎么说也是西里尔斯家的少爷,讲究的事多得去了。” “……我不知道。”留燧明回想了一下,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没见兰赛特有什么讲究。 “燧明,”乔伊芙俏皮地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这句话可一点也不假哦。” 留燧明沉默着在一旁把鱼清洗干净。抓住西里尔斯的心,听起来很荒诞。 “其实……这次我来看你,也是祖母的意思,”少女般活泼的乔伊芙难得语气认真了起来,“葛温这件事固然有错。但……你没能让兰赛特及时保护你,没能让他在你身上留下最有效的保护,就是标记。那么多少也是你以身犯险。” “这种事情在大家族里面并不少见……但大家都觉得那是alpha不屑去保护的伴侣,所以被侵犯了或是怎么样都不会受追究,”她又着急补充道,“我并不是说兰赛特不在意你,正相反,他很在意、很愤怒。甚至还为此和葛温这个长子叫板。” “他也许只是尊重你的意愿没有标记你才发生了这件事。你出身军营,不了解这些见不得人的家族秘辛也很正常。” “但是,燧明……你得学着站稳脚跟,得让兰赛特更怜惜你、更爱你。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不能被轻易冒犯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为兰赛特生育子嗣。” 留燧明看着乔伊芙,突然醒悟过来这个女人表现得像一个天真的少女,但思维行止可不止是少女这么单纯幼稚。大夫人佩斯不可一世,葛温更是混账一个。但她也能在这样的家庭里立足,明白的道理,会用的手段远比留燧明知道的多得多。 “彼得曼虽然大了我快二十岁,但他待我很好,”乔伊芙转身继续料理食材,仿佛又变回一个天真少女,语气还带着被爱情滋润的甜蜜,“我的孩子们都没到分化的年纪,不知道会不会有分化成alpha的。我们也许会再要一个孩子,毕竟这一辈的alpha太少了呀……” 留燧明心中复杂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把鱼又洗了一次。 晚餐准备好,兰赛特也回来了。尤金和莉莉高兴得抱着他不肯撒手。五个人吃了一顿温馨的晚餐。“你喜欢吃鱼,我记着呢,特地今晚做了。”乔伊芙高兴地说,又转头问留燧明,“燧明喜欢吃什么菜呀?”留燧明扯出个笑脸:“我都可以。” “他不喜欢吃鱼,嫌鱼刺麻烦。”兰赛特突然插话,接着手里推过去一个盘子,上面码着一条剔去刺的整鱼。 “以后有你帮他挑刺就好啦。”乔伊芙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人,眼睛里都在发光。 送走他们母子三人后,热闹的房子里一下又恢复了冷清。 “今天他们来,怎么样?”西里尔斯慢慢解着衬衫的扣子。“没什么,尤金和莉莉玩得还挺开心的。”留燧明低头绞着手指,没看他。 “没说什么?” “……没有,就随便聊聊,问我们过得怎么样。” 西里尔斯轻笑一声:“她很聪明,一定知道了。” “啊?” “知道我们没住一起。” “我……我把我的房间收拾得很好。”留燧明解释道。 “她一定上楼去看过了吧,不止你的房间,也进了我的房间。我回来换衣服的时候也发现了,你虽然把自己那收得干净,却忘了一件事。” 他拍了拍留燧明的肩膀,贴着beta青年的耳朵道:“两个人睡不应该只有一个枕头。” 作者有话说: 小6被各方势力逼着给西里尔斯生崽崽,e=(′o`*)))唉 第十五章 “听闻子爵大人身体抱恙,皇帝陛下十分关心……” 留燧明坐在投影前,这是他来到联邦那么长时间第一次和祖国的人通讯,哪怕对方是不苟言笑的莱特妮,都让人觉得格外亲切。 “说是水土不服的缘故,子爵大人都去了联邦那么久,还会有水土不服的情况么?”莱特妮问。 留燧明知道通讯一定是被监管着的,也许是防止他说出经历的家族丑事,亦或为了防止他泄露机密,毕竟他现在可是联邦少将的枕边人。但很可惜,他什么机密都不知道。“是的……也许是太想念……”留燧明没说出“家”这个字,他在帝国也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家,“……想念在联邦的日子了。” 学习、训练、出任务的日子。现在看来那样一成不变的时光都显得那么可贵。 “我想知道赫利欧,赫利欧·图亚中校现在怎么样了?”如果说只有一个能称为家人的人,那一定就是赫利欧。留燧明急切地问:“我能不能见见他?” “唉……”他听见这位宫廷女官轻叹了一口气,正色道,“图亚中校非常好,正在军校里继续深造。但你们要见面,不合适。” 留燧明平静地想了想,赫利欧是帝国的军人,而自己现在从某种方面来说是站在他的对立面。和自己见面也许还会对他造成不良的影响。“您说得对,还是不要见面了。”beta青年黯然地说。 赫利欧铁了心将来会从政,留燧明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成为军政两界的大人物。还是不要和自己这样有污点的人再沾上关系。因被传在俘虏时就与敌国将领暗生情愫,使这位曾经的帝国英雄遭受不少非议。不少帝国人并不会认为留燧明可怜,而是觉得他嫁去联邦颇有种通敌叛国、苟合成功的感觉。 “不过图亚中校曾托我给您带话,他说他同你讲过的志向不会变,会连着你的份一起努力的。” 留燧明觉得喉咙酸胀,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了也没什么意义吧,他再也不能追随着赫利欧,别说立志一辈子做他的僚机,就是面也见不上。 “图亚中校非常优秀,将来一定会娶一为各方面与他相配的妻子,”莱特妮突然有些怜悯留燧明,“您……有些事,还是不要再多想了。” 留燧明很想问她自己还能多想什么,柯恩娜也对他这么说过。但赫利欧娶一个与他相配的妻子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您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的事吧,子爵大人,”莱特妮又重整情绪恢复了一位宫廷女官的形象,“您在联邦上层的社交圈中建立了自己的人脉了么?关于两国即将共建卫星城的事……”她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留燧明听得云里雾里。莱特妮见到他脸上又出现那种熟悉的茫然感便停下不再说了。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一阵,留燧明才感觉有点不对劲,放低姿态:“您继续说,我有在听。”“和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吗?”莱特妮轻轻笑了一声,“帝国已经不指望您带来什么利益了。皇帝陛下倘若当初割爱嫁过来一位皇子皇女,短痛固然会有,但更重要的是能尽可能地带来更大、更长远的利益,哪怕我们是战败国。” “子爵大人,您虽然还活着,但或许还比不上阵亡纪念碑上的一个名字有用。” 留燧明的双手在桌子下紧紧地交叉相握,把自己的指根捏得生疼。眉毛耸蹙着,有些惊愕地望着莱特妮。 啊……原来他活着还不如死了有用。 如果他死了,死在撞向“天狼星”的那场战役。那么这一生虽然短暂,但足以铭刻丰碑、振奋人心。帝国从上到下、老幼妇孺无人不晓他的名字,会说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面对明知不可战胜的劲敌,他的魂灵是如此英勇无畏。 如果他像任何一位帝国贵族那样长袖善舞、八面玲珑,那么好歹也能在联邦的上层社交圈里立足,甚至能为帝国争取更多的利益,也算是曲线救国。 但是没有“如果”。 他很尽力地强迫自己去记那些联邦大家族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但仍是会在社交场上叫错某一位夫人的名字、记不起哪一位小姐的长相与喜好。 再比如西里尔斯带着他去下属齐尔琴科·唐顿的订婚典礼,虽然这两人的关系并不融洽,但表面功夫也得做做。未婚妻小姐故意帮着齐尔琴科使绊子,让留燧明上台为他们祝词,被突然要求当众发言,让毫无准备又不善言辞的留燧明在聚光灯下慌乱不堪,好半天才憋出“祝你们新婚快乐。”这几个字。台下笑声一片,他犯了个极其愚蠢的错误,他们是订婚不是结婚。 连西里尔斯也笑了,就这么看着留燧明灰溜溜地下台,没帮他说一句话。 没有必要圆场和解释。也许厌倦了总是维护这样一个没有能力为他提供助力,又不够美貌贴心没有任何魅力与情趣可言的妻子。 联邦的大家族都知道他娶了个什么样的人。各家的夫人小姐少爷都把留燧明看透了——一个普通的beta男性,不知道时尚、不通晓艺术,甚至连幽默有趣都称不上。说是贵族,但也有小道消息说他本来就是个平民孤儿,因为要有个体面的身份嫁过来才加封的贵族。 一只鸭子想混进天鹅群里,也配? “至少还有一件子爵大人能做的事,”莱特妮看着留燧明愈发苍白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于是便转向别的话题,“生一个孩子吧,哪怕只有一个。” “帝国与联邦的通航事宜已经在谈,很快就会开启两国的星际航线。那么两国人通婚的案例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您是第一个嫁去联邦的人,再怎么说也是象征着和平的桥梁。混有两国血脉的第一子应该由您来生下,这个孩子的意义非同小可。” “虽然您是beta,或许对alpha来说缺乏一些性吸引力,但我会帮助您的。”她压低了声音。 “子爵大人,您得做一个有价值的人。” 而他现在的用处,就是得生下混血的第一子。 莱特妮也见过留燧明身着军装神采奕奕的照片,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个青年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比离开帝国时要瘦削得多,眼睛里也没有光彩。束手束脚地坐在椅子上,显得委顿又无措,仿佛说一个字、做一个动作都是错。 “燧明……”莱特妮终归是心软,没有再假惺惺地称呼他为“子爵大人”。 她的话像是空灵回荡着的魔咒。 “去试着爱你的丈夫吧,活着总得有点惦念与期待。” “否则你的人生太痛苦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感觉这段不是写得很流畅,e=(′o`*)))唉,小6那种痛苦的纠葛感不知道有没有传达给大家 第十六章 “你想要去工作?”西里尔斯问。 “对,”留燧明抿抿嘴唇,“我不是omega,出去工作也没有什么顾虑吧。”兰赛特垂眸思考了一阵,留燧明有些自嘲地说道:“你觉得我出去工作会有损你的颜面吗?” 兰赛特摇头:“倒也不是。在联邦,哪怕是omega外出工作也不在少数。我只是在想如果你要工作,那要从事什么行业,你自己有考虑过吗?” 留燧明见他回答的如此坦诚,反而显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再加上确实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气势瞬间短了一截:“我……我也不知道。” 他只读过军校,学的是舰机驾驶、战略战术之类军事相关学科,在和平时期没有任何用处。 alpha撑着下颌想了想说:“这样吧。西里尔斯家旗下也有很多产业,你进个公司先看看跟着学习,喜欢就继续做,不喜欢再换别的。”留燧明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选择,只能答应。 西里尔斯家血脉繁茂,兰赛特找了个堂兄把留燧明工作的事托付给他。这位堂兄负责的是度假酒店产业管理,和葛温这个不靠谱亲哥哥比起来兰赛特还与他亲近得多。 留燧明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忧地去酒店上班了。堂兄是个微胖的中年beta,没有西里尔斯家标志性的瞳色,但琥珀色的瞳仁更让人觉得温和一些。堂兄给留燧明安排了个副经理的职位,让经理带着他。 虽然是个副经理,但实际上也就挂着虚衔,平常没什么事要处理,只用学习些经济管理基础理论、酒店管理概念之类的。 留燧明的领悟能力并不快,但胜在足够专注,甚至一认真投入起来就有些偏执。经理也有很多事要处理,没办法时常指导他,留燧明就抓着一切能找到的职员来问。 他觉得时间就这么过着也挺充实。直到某一次无意间听见职员们在茶水间休息聊天时提到他。 “上头安排来的,什么都不懂,就是挂着个名,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就是啊……要我说,已经嫁入这么个豪族还出来工作干嘛,拿着大把的钱吃喝玩乐不舒服吗?大家都是beta,长得又不是什么美人样子,怎么我没那么好的运气啊。” “说白了就是有钱人无聊,想体验生活来了吧?拜托……我们普通人混口饭吃已经很不容易了,哪有什么闲情来陪他过家家。” 还有一些话留燧明没有听完,但他想无非也就是抱怨他占着副经理的位子又干不了活儿。beta青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拨弄着已经写了很多笔记的相关书籍。 谦虚、好学、钻研、求知。原来在军校时的那一套已经不管用了。也对,这里不是军校大家也不是教师,没有任何义务解答他的问题。职场就是职场,无所谓新人不新人,全以工作能力来权衡一个人的价值,以及同事看待他的眼光。 众人之所以在他面前表现得还算有耐心也不过是忌惮西里尔斯家的权威罢了。留燧明还以为多少是因为自己谦虚好学、态度端正,又不端架子,大家才乐于帮助他的呢。 还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了。 他站在马路上,身边行色匆匆的都是刚下班的人群。 只有自己仿佛是被社会洪流所抛弃的人。 ※※※※※※※ 星铃花开得最盛的时候夏天也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帝国的艺术代表团,他们将会在联邦逗留十天的时间为社会各界带来最具帝国文化特色的艺术演出。 留燧明收到到了莱特妮以帝国皇室名义寄来的邀请函,以及一个巴掌大的皮匣子——里面放着五支针剂一样的东西。 莱特妮上次和他说的都是认真的,一点含糊的意思都没有。 留燧明不想去看针剂说明。因为不方便处理掉就将它们一起藏到柜子里,好似这么做就能像没收到一样。 把这些东西处置好之后还得想着应付采访的发言。祖国的艺术代表团来访,他可不是只用坐着欣赏然后鼓鼓掌就行了。要在镜头前露面并向联邦的民众们介绍帝国的文化艺术特色,得表现出颇富艺术素养的谈吐,要做积极推动两国文化交流的使者。 这是他的责任与义务。 哪怕他会唱的来自故土的歌谣只有一首,哪怕他根本不懂得舞蹈所表达的意义,哪怕他不知晓绘画上的用色笔法。 这些不擅长的事得硬着头皮做下去,留燧明想当一个有用的人。 至少活着的时候还是比死了有用。 “……谢谢大家对此次巡演的期待,我们的艺术家一定会给大家带来最专业、最精彩的演出。”留燧明对着镜头说完最后一句话,心中深深松了一口气。 “子爵大人说得真好,”走过来的是一位有些眼熟的盛装女性,估计是他曾在某个聚会上遇到过的夫人小姐,“不像和我们一起在沙龙的时候那样……惜字如金。这么长的采访,想来也是做了好一番苦功” 留燧明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是说他在沙龙上基本都是沉默着的不知道该如何加入话题。beta青年勉强回了个微笑,她说的是事实,自己也犯不着为此生气。 “话不是这么说的,”突然有一个人轻轻揽住了他的肩膀,留燧明微微侧仰着头,一双非蓝非绿的浅色双眸映入了他的眼帘,“燧明向来胸有丘壑,但也不必对所有人掏心掏肺。”兰赛特垂首问他:“你知道这位女士的名字么?”留燧明愣了一下摇摇头。 alpha有些傲岸地说“既然不知道名字,那何必要与她多话。”留燧明的手被他紧紧攥着,为了跟上他的步伐还快跑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看那位女士,她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没必要去看她,”兰赛特将留燧明的手挎到自己的臂上,“你的采访做得好极了。只要你想做的事,肯定都能做好。”他的眼睛折射着光,好像两枚触手可及的圆月。留燧明望着他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恍惚。 ……原来自己也能做得好吗? 演出顺利地进行着。但兰赛特没想到留燧明会哭——只不过是听着演唱的那一首歌。 “月光把天空照亮,” “洒下一片光芒点缀海洋。” “每当流星从天而降,” “心中的梦想就随风飘扬。” “展开透明翅膀跃出天窗,” “找寻一个最美丽的的希望。” “每当天空泛起彩色霞光,” “带着回忆和幻想一起飞翔。” …… “我出去一下。”留燧明甚至连这一曲都没有听完。兰赛特以为他只是去洗手间,却久久不见人回来,寻出去才发现beta青年躲在长廊那一人高的盆栽后面哭。 纵然四周无人,留燧明的哭声也压得很低,但也能听出来那是一种长久压抑后的真情流露。 兰赛特抱臂面无表情地看着留燧明不停拭泪的背影。 真是搞不明白,这个男人那么迟钝木讷,不被任何甜言蜜语所惑;但又那么脆弱敏感,只是因为听到一首来自故国的歌谣就能流泪。他还以为留燧明已经达到对外界满不在乎到一定境界了呢,毕竟他可是被葛温标记又被自己强上也不曾哭过的人。 直到哭声渐隐,兰赛特直到自己该出现了。 “燧明……” beta青年受惊似的猛然转身,和他想的一样,哭得很丑,眼泪鼻涕都是。 “对不起……”兰赛特将手帕递给他,有些局促不安地说,“。我请求他们加演了这一首歌,我还以为你会喜欢的。” 留燧明哽咽道:“你怎么会知道……”兰赛特见他没接过手帕,就上前亲自帮他擦去泪水:“因为我想了解你,燧明。” “我想知道你的好恶。” “想见到你发自内心的笑。” “想让你不要再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想……让你有一个家。” 留燧明抓住了他的手,alpha笑了笑继续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参加那些假模假样的上流聚会,既然不喜欢那就别去。沙龙、舞会、下午茶全都推了。酒店的工作不适应那就不做。” “慢慢探索着,做你想的事,开始全新的生活。” “你来联邦不是来做囚犯或者人质的,”兰赛特轻轻吻了吻留燧明的额头,“是来做我的伴侣、我的妻子。” 留燧明没有拒绝这个吻,甚至在他的嘴唇离开后还傻愣愣地摸着被吻的地方。 晚风送来星铃花淡雅的香气,这是联邦名贵的花种,有着重重的红色花瓣,在风中招展枝叶显得生机勃勃。 是兰赛特正式与留燧明见面的那一次他送的花。 “我……我能抱你一下吗?”留燧明说出这句话,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为什么不能?”兰赛特张开了双臂。 beta青年慢慢地,却不再有犹豫地投入了他的怀抱。 曾经他以为留燧明深得像一片海,现在才觉得他薄得像几张纸。 作者有话说: 准备要返校上课了,嘤嘤嘤。拖了挺久的,对不起qaq 第十七章 他们没有等演出结束就离开了艺术中心。留燧明感到很是惭愧,他哭得双目肿胀的样子实在是不适合上台与演职人员们合影。 “没关系,我已经以你的名义订好了花束,会送去给他们的。”兰赛特安慰道。“……谢谢。”留燧明和他道过很多次谢,纯粹客气的、敷衍的、表现给别人看的……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般发自内心。 他或许情感迟钝、不谙人情世故,可内心也不是铁打的。 兰赛特以妥帖的行事和极大的耐心包容他,反让留燧明觉得自己的固执与内心的那点反叛倍显幼稚。 他只想着自己,沉浸在不甘愿放弃梦想的执念中。甚至与其说是他的梦想,不如说是不愿离开赫利欧这样一个事事为他引路的人,不愿打破一成不变的生活节奏。像一只井底的蛙,虽然看到的世界只有井口那么大但也早已觉得满足了,一点也没有想往外面蹦的心思。 如果已经发生的事实无法改变,那为什么还要为自己徒增那么多没有必要的愁绪呢? 留燧明看着走在前面的兰赛特,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把自己都盖住了。beta青年低着头,踩着他的影子,不用看路也能走得很远。 直至此刻,他才真正把兰赛特在心里摆正了位置。 和这个人一起生活。一起组成家庭。 曾经无法想象,现在却觉得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呃……”兰赛特突然停了下来,没看前面的留燧明径直撞到了他的背后,鼻子一疼又涌出了点眼泪。 alpha捧着他的脸,轻柔地抚着他的鼻尖,抱歉地说:“看你好久不出声,我以为你人走丢了呢。” 留燧明认真回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走丢。” 兰赛特转而牵住了他的手,摸到留燧明的无名指上有好好戴着的戒指,心下觉得有些高兴:“这就要回去了吗?还有没有别的想去的地方?联邦首都的卫星城都没有带你好好逛过。”留燧明以不易察觉的力度慢慢收紧了手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去海边看一次。” 第二次来到人造海,留燧明显得自如很多。他不在乎这片还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大海。那么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真的海了。 今晚的月光很亮,给沙滩与海浪洒上一层银霜。beta青年脱掉鞋袜,拿在手里,赤着脚走在沙滩上。沙子松软,浪花时不时亲吻过他的脚面。“我听说海是会涨潮和退潮的,为什么现在它和我们上次来的水位差不多?”留燧明问。“涨潮和退潮是受月球引力的影响,我们现在早已离开了太阳系,连太阳和月亮都是人工拟造的,所以就没有这种现象了。”兰赛特耐心地回答。 “这样啊……你懂得真多,”留燧明蹲下去,捉住了一只小小的寄居蟹拨弄了两下,又回过头来看着兰赛特,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不是特别无知。” 兰赛特耸耸肩:“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掌握一些别人没掌握的知识,但这并不代表别人就很傻。” 留燧明把寄居蟹放了,拍拍手上的沙子:“我真羡慕你……” “除了指挥作战,你还知道很多东西。” 兰赛特轻笑一声:“你也可以。”望着alpha的眼睛,留燧明突然觉得好像除了当赫利欧的僚机,他还能做好别事情:“我会试着努力的。” 兰赛特注视着他,没有说话。留燧明被他看着,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忙找了其他话题:“那首歌……叫‘霞光’。”“嗯?”兰赛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首歌。留燧明简单哼了两句旋律:“就是这首,今晚艺术团的歌唱家也唱过,不过我肯定没她唱的那么好。其实算一首童谣,在帝国可以说是无人不知。” “你唱的也很好听。”兰赛特称赞道。 留燧明觉得耳朵有些发热,摆摆手:“是小时候妈妈们教的了,我唱得不好,赫利欧才唱得最好。那时候捐助人来孤儿院参观,都是他上去领唱,我们在后面伴唱。” 听见这个名字,alpha的笑容淡了些,问道:“你很喜欢这首歌,是因为他唱得最好?” “没有呀,只是我单纯喜欢而已。”留燧明回答。 兰赛特当然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这首歌,喜欢到连在当俘虏的那段苍白的日子里也会唱起它。事到如今他仍觉得这个beta身上有种奇特的矛盾感,留燧明的情感很迟钝但内心又纤细,行事上古板却又能窥见一点叛逆与浪漫。 那天的月光和今天一样亮,虚弱的留燧明在牢狱一样的病房里自渎。而他就在监控中看着。那形销骨立的躯体自然不会让人有什么旖旎的想法,可现在不一样了。 留燧明是鲜活的、健康的,他的面颊上还跃动着一层激动的薄红,眼睛里像闪着星光。他说着关于自己家乡的事,相当健谈。完全不像兰赛特从情报中知道的那样,在夫人们沙龙上沉默寡言的样子。 留燧明看着兰赛特向自己走近,已经到了很近的距离:“怎么……”他的疑问还没有全说出口就被制止了。 好似两团幽荧的火焰降落到他的面前。 兰赛特吻了他。 留燧明身子颤了一下,手里的鞋袜掉落也无暇顾及。 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和婚礼上那个表演意味浓重的吻感觉截然不同。 留燧明甚至不知道深吻会用上舌头,他对接吻的印象只停留在大街上看过的广告短片,主角二人嘴唇轻轻相触的程度。所以当兰赛特的舌头舔过他的下唇时,他感到有些吃惊。alpha的舌头趁着这个间隙,轻巧地溜了进去。 留燧明感到有些紧张,抓住了兰赛特的衣摆。兰赛特扶着他的后颈轻轻抚摸不需要语言就能熟练地将人安抚住。嘴里有第二条舌头的存在感觉有些奇怪,但留燧明并不觉得对方粗鲁。他甚至通过唾液的交换清晰地感受到了兰赛特的信息素,有着熟成皮革和香料混合的气息,透着野性又不乏精致,相当奇妙。 最后还是留燧明憋不住气了,“呜呜”的从喉咙里发出两声低咽,撇开了脑袋大口呼吸。兰赛特看他憋得通红的面颊笑了两声:“傻瓜,为什么不呼吸?” 留燧明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总觉得贴的那么近,呼出的鼻息又热,吹在别人的脸上很冒犯。 兰赛特重新抱住了留燧明,绅士般慢条斯理地询问他的意见:“我们回去吧?” 可是alpha的下身硬得一点也不像绅士。 作者有话说: 下章吃老实人,嘿嘿嘿! 不知道大家想怎么个吃小6呢? 第十八章 两人在玄关的时候就吻得难舍难分。 “欢迎回家,主人。”家用机器人ai电子声没有起伏的问候突然响起,把留燧明吓了一跳。兰赛特感到他陡然瑟缩了一下身子,觉得有些可爱。 “现在不需要你,可以去休眠了。”兰赛特命令完ai后低头对怀里的人问,“吓着了?” 留燧明看着ai半人高的白色圆柱型机体移动到插座口旁边进行充电休眠,说:“只是觉得ai的声音和它的外貌有点不搭配,我还以为会更可爱一点呢。” 兰赛特在心里想,确实。有些东西的特质就是和他本身看起来不搭配。就像你 “别想它了。”alpha一把将留燧明抱起来,把他的注意力重新拉回自己身上。 留燧明身上矛盾的地方有很多。 比如他情感迟钝但内心又纤细。 比如他脸上总是严肃正经的表情,但心里可能想着“为什么ai的声音和它的外表不搭配”的小事。 再比如,他一个货真价实的beta,信息素却是带着一股淡淡甜味的。虽然兰赛特早就在留燧明撞舰的那一次尝过他血液里的信息素。 他觉得这个人的信息素应该像火、像铁……是一切能代表留燧明无畏灵魂、不屈精神的东西。但都不是。 留燧明的信息素像是小孩子手里廉价的糖果。外层是亮晶晶的糖纸。彩色的薄薄糖纸可比糖果要有价值的多,糖果两下就吃没了,漂亮的糖纸收集起来也能向其他孩子炫耀好久。 他们今晚穿的都是正装,脱起来有些繁琐。但兰赛特乐于享受这种亲手剥下层层衣物的感觉。褪去了文明的外衣,人类就化为了耽于欲望的生物。 留燧明显然还不习惯和别人如此的坦诚相对,不自觉地抓紧身上最后的一件衬衫。alpha不在乎,双手直接从衬衫的下摆伸进去摸到了他肌肉紧实的腰,上下慢慢摩挲着。 beta青年躲了两下,藏不住笑意地求饶:“我好怕痒。”alpha的支配欲在此刻尤为高涨,兰赛特手臂一环箍住留燧明的腰迫使他向自己贴近。 留燧明被亲得晕晕乎乎,下身也慢慢硬了起来,并且碰到了一个同样硬热的东西。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兰赛特把两人的阴茎贴在一起时,留燧明觉得自己的脸上都烧着了。 他有些慌,闭着眼睛没敢往下看。当视觉不再起作用时,其它的感官成倍地放大。兰赛特引着他的手,将两人的阴茎一起握住撸动。 兰赛特阴茎上偾张的经络、连他手掌的纹路仿佛都能感觉得到。 “怕什么……”alpha的潮热的吐息拂在耳畔,然后含住了他的耳垂,轻轻啮咬。 兰赛特揉着他一双鼓囊囊的睾丸就知道他存货不少。留燧明处男一个,就是自渎的技巧也没有兰赛特的多。被他带着用自己的拇指搔刮几下铃口就激动得流出透明的腺液。留燧明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妄图阻止alpha的动作,讲话都有些磕磕绊绊:“别、别弄了……” 兰赛特笑声很沉:“怎么?舒服得受不了?”语罢手上稍微用力,留燧明就跟身上过了电一般,哆嗦着射了出来。 像一个笨拙的学生被老师手把手的教导,只不过学习的是如何在身体上寻找欢愉。 留燧明很久没有自慰,射得挺多。弄得自己掌心、手指上都是精液。趁着他还在不应期,整个人飘飘然的没什么抵抗力,兰赛特把他身上最后一件衬衫给除去了。 “不公平……”留燧明额头抵着alpha的胸膛,嘴里喃喃的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你还穿着呢。” 兰赛特握着他沾着精液的右手举起,留燧明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感觉到掌心被一个柔软湿热的东西划过。惊愕地抬头看他,只见alpha那双幽荧的眼睛一瞬不瞬牢牢盯着自己,捏着自己的指根将手掌舒展开来,舔掉上面的精液。 肉红色的舌头时而在指缝间隐现,亦或顺着指尖将留燧明的手指含进嘴里。 留燧明想别看脑袋不去看他,但就像被那双眼睛蛊惑一样根本移不开视线。 太超过了。 怎么会有这么能吸引人目光的存在。 “那你帮我脱,这样公平了吗?” 虽然都是男性,但手掌下的肌肉触感和他的略有不同。留燧明心想,兰赛特一个身处后方的指挥官,肌肉量竟然一点也不少,比自己高壮许多。果然还是性别属上有差异吗。 兰赛特趁着他盯着自己的身体看,又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间隙。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了一管润滑剂,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再拿安全套。 他坐在床沿,把留燧明拉到跟前。沾了冰凉润滑剂的手指探进了留燧明的后穴。留燧明被刺激得臀瓣紧绷,双手搂住了兰赛特的脖子。 beta青年的乳头就这么被自己送到了他的眼前。乳晕不深、乳粒也不大,颜色都是淡茶色的。并不会让人感到十分诱惑。但alpha毫不犹豫地张口含住了其中一边,舌头先是绕着打旋儿然后用力吮吸。 留燧明轻叫一声,抱紧了他的头颅。 “喜欢这里?”兰赛特松口,摸了摸留燧明的阴茎,“很快又勃起了呢。”留燧明不知道怎样回答他,又不是女人,男性扁平的胸脯也会有快感仿佛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alpha没有继续追问,扩张好以后把人放到床上,手掌压着他的大腿分开,扶着已经硬得不行的性器准备进入。 “留燧明,看着我。” 凶狞的性器挤进beta窄小的后穴,居高临下的alpha逆着光,留燧明只能看到混沌的阴影。他的内心不由得有些发怵,回想起在湖畔庄园的那个夜晚。 他们并不愉快的第一次。 屈辱、疼痛的记忆再一次涌了上来。 留燧明下意识地撑着手肘往后退。但兰赛特怎么能允许,他抓住留燧明的大腿往下拉。性器破开层层紧密的穴肉直达没被任何人到达过的深处。 “啊!!!” 留燧明蓦地瞪大了双眼,腰挺起一个半弯的弧度,只感觉自己仿佛被alpha的性器插穿了。脑子炸开一片空白。 兰赛特低头看了一眼结合处,留燧明将他完整地吃了进去也没流血。更重要的是,留燧明在被插入的时候就射了,他的小腹上星点分布着粘腻的精液。他俯身下去亲吻留燧明:“好厉害……燧明。” 留燧明的眼神还有些涣散,眼睛里的泪水盈不住,眉毛耸蹙着,一副非常委屈的模样。 虽然挺进的动作很凶,但是兰赛特的抽送却缓和。他吻着留燧明的眼睛,想他怎么又哭了,那么爱哭。 他们在床上做了一次,兰赛特又把人抱到镜子前做了一次。 留燧明闭着眼睛不肯看,兰赛特怎么哄也不愿意睁开。最后alpha索性捞住他的腿弯整个人抱起来,失去了双腿的支撑,只能依靠着身后的人。这样十分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吓得留燧明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是看到镜子里兰赛特的性器在自己的后穴里进出,精液和润滑剂流得到处都是,都摩擦起了白沫。 “放……放我下来。” “那你亲我。” 留燧明没办法,扭头给了他一个吻。 兰赛特的确信守承诺把他放了下来,却同时也把他抵到了镜子前,贴着镜子操。留燧明的阴茎时不时蹭过冰凉的镜面,又勃起了。 他满耳都是自己的喘息声,满眼都是镜子里反射映出的兰赛特。 做完以后好像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全凭着兰赛特把他抱回床上,又给他擦拭了身上乱七八糟的液体。 “好累……”留燧明半睁着眼睛,强撑着等alpha又回到床上躺在自己身边,“原来会这么累的吗……” 兰赛特笑了笑,把他环抱在怀里:“不喜欢吗?” 留燧明小声地说:“没有不喜欢。” “那就睡吧,晚安。” 怀里的人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可过了一会又抬起头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下:“晚安。” 兰赛特在黑暗中凝视着留燧明。 他终于得到了这颗星星。 可是这颗星星和他想的不一样。 一点也不炙热。 第十九章 兰赛特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回到了西里尔斯本家。上一次回来还是留燧明被葛温袭击的那一次,他从一个“颜面全无”、“饱受非议”的第四子摇身一变又是神采奕奕、趾高气昂的模样。 “你最近看起来心情不错?”关系好的堂兄正好也回来,两人在一起闲聊。 “有吗?大概吧。”兰赛特轻快地回答,又说起了正事,“燧明因为子爵的身份,名下还被帝国皇帝赏赐了一颗矿星,”兰赛特说,“他要来也全无用处,就转赠给了我。你看看谁做开发靠谱一些的,把这个开发的事提上日程。” 堂兄愣了一下:“还真有你的,你知道现在的工业用的各类金属消耗有多大吗?骗得人家送了一颗矿星给你。” 兰赛特笑说:“他是我的伴侣,这怎么能叫骗?何况这也是他自愿转赠给我的。” 如果说娶了留燧明就是把和帝国相关的利益选项优先把握在手里。那么得到留燧明的心也只是件锦上添花的事。 “怎么不见燧明和你一起回来?还有上次在度假酒店挂职也好好的,突然就说不想干了。”堂兄疑惑地问。 “没什么事,不去就不去吧。” “你倒是随他喜欢,”堂兄压低声音说,“我听闻他连唐顿夫人的沙龙都拒绝了,脾气可大……要我说,虽然你现在在军部是算得上号的人物,但总得有人帮你在背后衬一衬。很多事情,还都不是在明面上说就能办得成。” 他看着兰赛特沉吟了一会儿,仿佛在思考什么,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们感情还好吧?”这回兰赛特回答得很干脆:“还不错。他特别省心。” 堂兄有些无奈地笑了。省心,这算是个什么形容词。 只有兰赛特自己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来说留燧明。似乎不用过多去关注他,不用花心思去哄他,他对你的情感永远不会改变。从他的眼睛里就能读出“喜欢你”这样明晃晃的感情。留燧明喜欢拥抱、喜欢亲吻。仿佛是对这种以前从未有过的举动感到无比的新鲜与好奇。 他觉得有一个可以亲近的人。 有了一个“家”。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兰赛特拍了拍堂兄的肩膀,“做我的伴侣得有自己的定位。留燧明的位子已经决定好了,他可以做的事、不能做的事都已经划分得明明白白。” “他现在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够了。” 从繁杂的宴会与多如牛毛的沙龙中解放出来的留燧明像飞离了笼子的小鸟。虽然现在依旧没找到什么正事可做,但他有足够多的时间供自己支配。 夏天结束的时候,他和兰赛特的关系越来越趋于稳定。留燧明知道对方的原生家庭并不那么美满,他也没有什么家庭生活的经验。两人在共同经营一个“家”这件事上磕磕绊绊地向前走。 留燧明虽然满心满眼都透露着对兰赛特的爱意, 却从不会过于粘人。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话——太粘人也会让伴侣觉得疲惫和厌倦。所以他的感情就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那样,是一点一滴浸润出来的。 爱少一点,爱久一点。 “你在看什么?”兰赛特靠在枕头上翻动一页书,身旁的留燧明已经躺下了,被子掩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被alpha捕捉到了视线的青年情不自禁地一笑,这双眼角有些微微下垂的眼睛就弯出一个弧度来:“没看什么。” “过来。”兰赛特把书放下伸展手臂,留燧明就挪了过来,寻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偎依在alpha的臂弯里,两人好像完美地嵌合在一起。 “乖。”alpha奖励似地吻了吻留燧明的额角,他知道什么样的接触方式会让beta喜欢。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一个成年男性还被说乖,感觉怪害臊的。留燧明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兰赛特浅色的眼睛盯着他:“那……就给一个大人间的吻。” 两人深吻起来,信息素圆融地交换。留燧明这个才开荤不久的小处男被挑逗着舌头和口腔内壁很快就硬了。阿尔法的信息素,熟成的皮革与香料混合的气息将他脑中关于爱、关于性的意识全都联系了起来。 只要一感受到这种信息素,他的大脑就会告诉主人是被爱着的,更是可以去爱的。 “燧明……”兰赛特比他游刃有余得多,在快要控制不住的时候先停了下来,捧着他的脸,“有件事要告诉你。” 留燧明迷迷瞪瞪地望向他。 “经过勘测,联邦的研究团队发现了新的未知星域。他们的研究船技术有限,得需要军用舰机的支持。我作为‘天狼星’的指挥官,必须接受这项长期任务。” “你知道发现新的星域意味着什么吗?” 留燧明当然知道。在联邦和帝国的舰队所能到达的地方,一切可开发的资源能源都被争夺殆尽。长达二十年的战争就是这么被挑起的。面对不断增加的人口、不断发展的工业、科技等一切领域都需要海量的资源支撑。 如果真的能发现新的星域,那么也许会有更多的资源。不用为了生存发展而搏杀,这是一件能维系长久和平的好事。 “是要去很久吗?”留燧明这么问,但心中其实暗自有了答案。 “是,”兰赛特慢慢顺着他的背脊,“但并不是马上就要启程。为了适应空间跃迁,‘天狼星’还需要改装,全体人员还要受训。这得花不少的时间……在成功完成这项任务前,我大概不能常回来了。” 留燧明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噢……”兰赛特觉得他神情低落的模样有些可爱,把人紧紧搂在怀里:“不想离开你。”留燧明顿了一下,说:“你是军人,这是你的职责。要……好好珍惜。” 兰赛特听出他话里有话:“你在怪我?” 怪我剥夺了你军人的身份,怪我让你不再有翱翔寰宇的机会。 “不是的,我……”留燧明着急辩解道,“我是说,你作为这么大一个舰机的指挥官,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瞻前顾后。” “你觉得你是小事么?”兰赛特认真地问。 留燧明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很感动,但还是回答道:“一个人,对于一个庞大的人群来说当然很小了。为了集体的利益,个人的利益有时候是可以让步的。” “但是我希望你……希望你一切都顺利、平安……” 向未知的星域探索,总是伴随着危险和牺牲。这留燧明也心知肚明。 他唯一一点的心愿就是这样。 甚至不需要自己常被惦记。 作者有话说: 主线开启。小6将会单独行动一段时间~ 第二十章 “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找乔伊芙。我会拜托她多关照你。”兰赛特临行的这天早上,两人一起吃了早餐。 “就不麻烦了吧。我能照顾好自己,反正也是这么一直过来的。” “不一样了,”兰赛特抱住留燧明,“以前你一个人,现在我会担心你。” 留燧明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知道啦……不过你的弟妹年纪还小,乔伊芙多想着他们是应该的,你也别觉得她没把你的嘱托放在心上。” 兰赛特摸着留燧明短短的发尾,他不再出席各种宴会沙龙之后就把头发剪得和做飞行员时的那样短。因为不用花心思做造型打理,现在这个长度他最习惯。 “你喜欢小孩子吗?”alpha突然想到什么似地问。 “啊……我?我觉得挺喜欢的吧,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大家在一起玩,人多有趣,很开心。” “孩子多也不一定有趣……”兰赛特突然若有所思地说,但又很快转笑道:“我不是指像伙伴、像手足那样的喜欢。燧明,如果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会喜欢他么?” 留燧明这才听明白他什么意思,脸顿时红了。父母的记忆在他的脑中遥远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也从没有想象过自己组成的家庭会是什么样子。可现在似乎一切都有了一个清晰的雏形,是关于未来的愿景。于是他郑重地回答:“当然会!虽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爸爸,但是无论怎样我都会爱他。” alpha深沉地望着自己的伴侣,没有欣喜或难为的表情,只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乖乖等我。”他亲吻了留燧明的额头。 留燧明还远不知道他将陷入怎样的等待中。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熟悉的轨道上。他并不是一心追求新鲜与改变的人,只要日子过的规律得可以预见。那么孤独与寂寞对他来说并不难以忍受。更何况现在他还有充分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留燧明首先探索了首都的卫星城。虽然西里尔斯也带他游过,但都是些标志性的地方。联邦的风物与帝国大不相同,留燧明也觉得很是新奇,同时也慢慢了解了这个国家。他的未来要在这里度过,得学会融入联邦的社会。 抛开曾经在战争中对立的立场,敌国的人也并不面目可憎。他们的脸上也有真挚的笑颜,也会在留燧明遇到困难时提供帮助。 留燧明愈发觉得兰赛特是在做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他们现在联络得也很少,通常也说不上多久的话。可一想到探测到新的星域就会有更多的资源,为了争夺生存资源的战争就不会发生,维系长久的和平更加有望,留燧明便难以把过多思念的感情表露出来。 虽然没有兰赛特在身边,但留燧明在找工作这件事上却有了眉目。他在外面闲逛时找了家餐厅吃午饭,恰巧碰到餐厅的送餐机器人出了问题,把一位女士的裙子给卡进滑轨里了。餐厅经理也急,平常机器人出了问题都是送厂修的,要叫人来修还得等。但当事顾客可气得不行,正当双方都难堪之时,留燧明主动上前检查了一下机器人,要来螺丝批麻利地把机器人拆卸开,将女士的裙子完好地松了出来。 这事解决了之后,餐厅经理对留燧明十分感谢,又因为耽误他用餐提出了补偿的建议。留燧明想了想,问他你们需不需要可以到店修理机器人的人。经理显然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主动上门的,愣了一下之后连忙说需要需要。现在餐饮服务大都以机器人代工,人工服务实在少见,可机器人出了问题还得需要人修。送返厂家修理也需要时间。有这么个能到店修理的人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修理送餐机器人对留燧明来说自然是小事,在军校读书时除了舰机驾驶就属机械理论这门课程他最擅长。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有一件自己擅长的事当做工作也好。 傍晚回到家,惯例只有ai在门口迎接。 “主人,欢迎回家!”自从兰赛特走后,留燧明就给ai换了一个语音设定,由毫无感情的男声变成了有些欢快俏皮的女声,比较符合它圆敦敦的形象。 “乔伊芙女士一小时前给家里来电,响了好久好久哦!需要为您回拨吗?”他给ai还添加了一点主动交互的设定,在完成命令时显得不那么机械性。 “回拨吧。”留燧明听着ai像撒娇的样子,有些忍不住想笑。 “好的,现在就开始‘铃铃铃’了!” 对面响了两声很快就接通,ai投影出乔伊芙的人像来。 “燧明。”乔伊芙温柔地叫了一声,她今天身着盛装,看着格外亮眼。 “您好,夫人。”留燧明坐正和她打招呼。 “好久没联系你了,过得怎么样?前几天原本想去看看你,但ai一直说你不在家。”乔伊芙关切地问。 “我过得挺好的,最近一直在外面转悠,今天刚找份工作。” 乔伊芙有些惊讶:“兰赛特没给你钱花?” 留燧明知道她养尊处优惯了,对一些事情的看法还很片面,就解释道:“不是。工作也不是缺钱花,就是在家里也没事做。” 乔伊芙点点头:“也好……”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不知说什么好,竟然又问了一遍留燧明最近过得怎么样。 留燧明以为她还是不放心自己,怕他一个人孤独得害怕。便更认真地回答:“真的挺好的,有ai陪着我,我也不觉得多孤单。”语罢还握住ai的机械手向她摇了摇。 “主人,我的投影影像要不稳啦!”ai的显示屏闪出个“>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算是一个交代小6怎么生活的过渡章。 舰机飞行员变机器人修理工。小6不认为有什么。这种落差就很惨,可后面就是爽。 第二十一章 留燧明做送餐机器人的修理工作很顺利。经理见他衣着朴素,以为是一个需要这份不高薪水的人,就多介绍了他几家餐厅酒吧,多做多得。他动作麻利,看问题又准,还随叫随到,不仅能修送餐的机器人,别的什么小电器甚至悬浮梭出了问题他也能帮看两眼。 这样能干的机修工,没人会将他与前来联邦联姻的帝国贵族联系在一起。在联邦民众的潜意识里,不记得电视上留燧明的长相,也会觉得帝国贵族都应该有昳丽的容貌和略带高傲自恃身份的谈吐。而不是像这个穿着深蓝色工装斜挎修理包的黑发beta,对谁都很好说话。 “留,去酒吧街的‘沙塞’帮忙看看吧。今晚音乐节,那边很需要人手。”已经晚上十点过了,留燧明还接到电话。“呃……好吧。”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要去,毕竟这个时间还会打来找他那必定是十分信任才会叫去帮忙。 “主人,这么晚还要出去吗?”ai立在玄关边歪了一下圆圆的白脑袋。虽然知道这样人性化的询问只是程序设定,但留燧明仍旧拍了拍ai的圆脑袋:“是。拜托你好好看家。” “明白了主人!主人也要早点回家!” 音乐节是酒吧街数十家酒吧合办的活动,热闹程度可想而知。 留燧明捂住耳朵缩着脖子,从随着震耳欲聋的摇滚舞动的人群中挤过,钻进里后巷里。平日里除了货运之外就无人问津的后巷,此刻也是“热闹”异常。走个十几步就能遇见热吻的人,甚至还有人在酒精与摇滚的催化下兴奋得直接野合起来。 留燧明低着头尽量不去看他们。“沙塞”位于酒吧街的后半段,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他才放松下来。敲敲门,几个伙计把坏掉的机器人搬出来就到前边去忙了。 后巷灯光昏暗,留燧明用通讯器打着光跪在地上检查机器人。大概是送酒的时候被激动的人群给挤倒了,酒液流进机体里造成短路。 他刚想伸手拿螺丝批把机器人的外壳拆开,然而在黑暗中没摸准,螺丝批被碰了一下骨碌碌滚走掉进下水道的缝里了。“唉……”留燧明叹了口气,趴在地上用灯往里照,还好没被冲走。但窖盖的缝只能伸进几根手指,想要够到螺丝批,至少得伸进去一个手臂。 正当他困扰之时,一双黑鞋出现在他眼前。顺着鞋向上看去,是个浑身黑衣的男人。男人右手拿烟吸着,橙红的烟头一明一灭,映出他瘦削的面颊。长相有些凶,一副十分不好惹的样子。 留燧明以为自己趴在地上挡了别人的道,赶忙爬起来:“不好意思啊,东西掉下水道去了。”那人没走,右手放下来和左手一起握住靠在自己腿边的东西。留燧明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一根钢棍。 不是……这也会挨打吗?他下意识抬起右手做出防御的姿态。 然而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咣啷”一声,旁边的窖盖被男人用钢棍撬开来。对方继续又手拿着烟,向留燧明扬扬下吧。 原来是帮忙的啊。beta青年暗自松了口气。 “谢谢!”留燧明把螺丝批捞出来后,男人也没走。而是看着他开始修机器人,见他没空出来的手还拿着通讯仪帮忙打灯。 “谢谢你!”留燧明以最快速度修好了机器人,再次感激地道谢。没想到这人看起来这么凶恶,心地倒很好。 “没事,”男人反给他递了根烟,“抽吗?” “啊……不用,谢谢。”留燧明摆摆手。做舰机飞行员对身体有严格的要求,他们不仅不能吸烟,连酒也不能多喝。虽然已经无缘寰宇,但留燧明还是保持着原有的习惯。不吸烟,也不会吸。 “我在对面上班。”男人突然说,指了指“沙塞”对面的酒吧。“啊……噢!”留燧明点点头,面对不熟悉的人,他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男人没再开口,沉默地抽烟。对方毕竟帮助过他,留燧明也不好任由气氛这么尴尬下去。 “呃……我叫留……”“我知道,我认得你,”还没等他说完,男人掸了掸烟灰道,“我经常见你在这边修东西。” “我叫吉野。”对方简单地自我介绍道。“你好……吉野。”留燧明挤出一丝笑,觉得自己幼稚得像刚进幼儿园和同伴交换名字的小孩子。 橙黄的烟光里,吉野好像也抿嘴笑了笑。沉默再一次蔓延开来,只能隐隐听见远处人群的欢呼与强烈的鼓点。 “来这儿!没人!”一阵笑闹声渐进。只见几个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围成一圈不知道在做什么。 吉野“啧”了一声,把烟用力掷在地上踩灭大步向他们走去:“喂!小屁孩儿!”少男少女们警觉地回头,迅速地站成一个紧密的阵型,似乎在隐藏着什么。 “把东西交出来!”吉野语气不善。为首的男孩儿还不到他的肩膀高,仗着人多也不露怯:“少管闲事,大叔。”吉野阴着脸,一语不发直接上前把少年们围拢的站位拨开,从为首的男孩儿手里夺过了什么。男孩显然不服气,却见留燧明也从暗处跟了出来。两个成年男性加一块儿,再怎么样他们也不是对手。只好恨恨地骂了一句,一群人作鸟兽散。 “毛都没长齐就学大人抽烟,”吉野作势扬起拳头,“滚吧!”盯着他们跑远之后,吉野才将收缴的香烟掰成两瓣揉碎烟丝嗅了嗅:“是混有大麻的烟,”他似乎对这种状况见怪不怪,“否则他们不会躲到这里来抽。” 留燧明在心里叹他虽然长相凶狠但人还颇有正义感。 “不知道怎么弄来的,这东西不便宜,”吉野把剩下的烟掰碎了丢进下水道里,“估计是家里有钱但没人管。”留燧明接了一句:“还挺可怜的……” 吉野轻嗤了一声,留燧明没懂他这笑的得什么意思。 “你修完了就走吧。”吉野又点起了一根烟,冷漠地说。虽然他也只是在酒吧上班,但此刻却显得像是这条暗巷的主人。“噢。”留燧明知道这是下的逐客令,急忙收拾好工具挎上背包。离开时仍不忘再次向他道谢。 对方没说话,黑暗中橙黄的烟光像萤火虫似的左右小幅晃动了一下,应该是吉野挥了挥手。 既热心又冷淡,真是个奇怪的人。 虽然修理机器人并不是什么高深的工作内容,但留燧明也渐渐摸着了点自己适合的门道。也许自己不当飞行员还可以考个工程师证之类的,工作也容易找。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思考自己未来的走向,觉得前景似乎一片光明。 同时他的修理工作也做到了星级酒店里,整日忙得不可开交,回家也是倒头就睡。想兰赛特的时间似乎变少了,只有躺在床上看着另一侧空荡荡的时候才会恍然记起:他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通话了。 不知道他怎么样,训练很辛苦吗?如果要出发了也该告诉自己才是。 虽然没有兰赛特的消息,却在星级酒店里碰到了兰赛特的副官林靖。对方似乎在招待什么重要的客人。“夫人?!您……”看见留燧明满手机油脏兮兮的样子,林靖先是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自己上司此时应当在家养尊处优的伴侣。 “啊……林副官,你好啊,”留燧明擦擦手,跟他打招呼,“你怎么在这?” “这该是我问的。”对方皱着眉头向四周望了望,紧张地把他扯到偏僻一角。 “我来这工作,修送餐机器人。”留燧明坦荡地回答。 “您怎么、怎么能做这个?”林靖严肃地质问他,“您可是少将夫人,要是有人认出您了,西里尔斯家指不定怎样被人嘲笑!” 大家族把颜面看得极重,留燧明懂他的顾虑。“我这不是准备走才在门口碰见你的嘛?我平常都是在仓库那边修东西,不到这里来。再说我干这活也不是一两天了,没人认出我来。”他耐心地解释道。 林靖瞪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仿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个男人真是一点出息也没有。 “那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应该做什么封闭式训练吗?”留燧明反问。 “我……轮到我休息,就可以出来。” “那兰赛特呢?他不能出来吗?” “他……他是主将,得事事亲力亲为,自然是不方便出来的。” “哦,”留燧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他过得好吗?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林靖挤出一丝笑,“他非常想念您。” 留燧明的眼睛仿佛都被点亮了,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抠了抠面颊,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有多脏:“你转告他。我、我也很想他!还有……我也过得挺好的,乔伊芙会来看我。家里面的花圃我都种满了花……” 他把林靖当成什么传话器似的,一股脑儿把想说的话都说了。虽然很多都是些琐碎的小事,但都透出这个年轻人在认真生活与耐心等待。 “我是不是说太多了?真是不好意思,只用告诉他我过得也不错就行了。”留燧明好不容易抑制住自己的兴奋。 “我会一一转达,夫人。” 留燧明看着他有些无可奈何地模样,又说:“你放心。我做的是光明正大的工作,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要是真的很介意,那我以后会加倍注意,不在这种高档的地方露面就是。” “最好如此。”林靖苦笑了一下。 “行,那我走了!”留燧明向他挥挥手,离开时也听了他的话十分谨慎。 林靖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深深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各位久等啦!!!出来一个挺重要的新人物。 第二十二章 少将,这是这次‘天狼星’的阶段改建计划,请您过目。”林靖将数据上传至终端,见兰赛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犹豫了一会儿又将一枚信封放到桌子上,“帝国又有来信了,还是那位的。” 非蓝非绿的眼睛这才瞥过来,扫了一眼信封。兰赛特嗤笑一声:“留燧明来到联邦还不满一年,他就寄了十几封信,这是什么意思。”林靖口中的“那位”自然是与留燧明最亲近的赫利欧·图亚。兰赛特实在是想不明白,通讯发达的今天为什么还会有人用这种近乎古老的方式沟通。 “还是老样子,随便找个地方收着吧。”联邦少将随意挥了挥手。他对信件的内容不是没有好奇心,但也没必要特意去看。就算赫利欧·图亚真与留燧明有什么旧情又如何?从身到心,现在牢牢占据留燧明的人是他。 胜利者是不屑去了解手下败将的心情的。况且从留燧明的言语中,他与赫利欧的相处更像是手足兄弟。自己更犯不着将一个遥远国度的小小中校当做什么了不得的假想敌。 林靖听从吩咐把信封又拿了回来,暗自腹诽既然他觉得这些信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为什么又不把它们送达应至的人手中? “前几天我出去的时候见到夫人了,”林靖肩背挺直,跟汇报工作一般,“就在汉密尔顿酒店。” “他去那里做什么?” “……和朋友聚会。”他当然不会说留燧明在做修理送餐机器人的工作,虽然可以完全不和兰赛特说碰上留燧明的事,但不知怎么的,心里似乎生出一点怜悯。 怜悯这个一无所知的帝国青年。 “他能有什么朋友?”兰赛特想起留燧明疲于应付各个家族邀约的那段时间,他定然是不会和什么权贵交朋友的,这也无所谓,毕竟他独自一人生活了挺长一段日子,有几个朋友也好。 “他还说非常想念您……乔伊芙夫人会去看他,”林靖在背后捏着信封把留燧明告诉他的琐事一股脑倒了出来,“家里的花圃种满了花……” alpha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望着他:“林靖,今天的工作你似乎夹杂了很多私人情感。” 对方垂首,好像吸了一口气,再抬头时又恢复了平日里冷静的副官形象:“我只是将夫人的原话转达给您。” “谢谢你,”兰赛特往后靠回椅子上,手指交插,光影将他出挑的容貌分割得冷硬,连浅色的眼睛都像无机质的玻璃珠,语气一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你有,留燧明也是。” “不要做多余的事。” “……是。”虽然有很多想说的,但林靖只给了一个简短的回答。他跟随兰赛特多时,知道这个alpha就是这样看待身边的所有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每个人都得发挥自己的作用。 亲族有亲族的位置、同僚有同僚的位置。 可惜就是作为伴侣的留燧明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但好歹还是联邦与帝国通婚的第一人,对外这个身份还是颇为有用的。所以就算不能成为“贤内助”,甚至没怀上子嗣都不是什么大事。 这位长官分明对伴侣只有三分的喜欢,却要装出十足的深情。与留燧明所表现出来的正好相反。 林靖觉得有些不寒而栗。在兰赛特的手中,恐怕连“爱”都是拿来操控人的工具。他的体贴与温情是那么完美无瑕,孤身一人远离故土的留燧明怎么可能不动心?只是与别人相比他太不懂撒娇了,忍耐又内敛的beta,让这段感情有一种不必费心经营也能牢牢占据的感觉。 “和您说起关于夫人的事,我只是希望万事俱全,不出差错。毕竟……”二人心知肚明,不用再多讲。 “我明白了,”兰赛特揉了揉眉头,“他那里我会去关心的。” 酒吧街人流量大,损耗也比其他地方快。留燧明隔三差五就得来一趟。正午的太阳毒辣,他修理完之后躲在荫蔽的地方吃饭。正巧对面酒吧的后门被推开,是吉野收拾了垃圾拿出来倒。 “进来吗,”虽然与留燧明一来二去也算熟了,但他的话依旧很少,“有空调。” “哎!”留燧明知道他面冷心热,也没推辞,捧着自己的饭盒跟了进去。“他们没有工作餐给你?”吉野给他倒了杯柠檬水,留燧明一口气喝了才回道:“也不是没有,我通常待不了多久就得走了,有时也赶不上吃饭的时间,就自己带饭。” 吉野看了看他手上烫得星星点点的油印子,有新有旧,以及饭盒里拿条煎得不均匀的鱼。留燧明缩缩手,不好意思地说:“我才开始学做饭,做得不好又怕浪费,将就着吃。”吉野点点头,坐在窗边点起烟望着窗外。他用余光可以看见留燧明剃鱼的样子,十分笨拙,应当是不擅长吃鱼的,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做煎鱼。不过他没问。 沉默中渐渐响起低沉的轰鸣声,二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留燧明突然被电了一般从凳子上跳起来冲出门去。他的眼里是无比兴奋的神色,双手抬到眉上挡着过于刺眼的阳光,仰头往天上望。 “是‘天狼星’!” 吉野不明所以地跟着往天上看,在看见的一瞬间屏住了呼吸——一架银白色的巨大舰机慢速航行在低空,阳光映照在它线条流畅的机身上,像一只遨游在天际的白鲸激起无数的水花。引擎的轰鸣便是它的“鲸歌”。 他们从两栋楼的狭窄缝隙间窥见它的身姿,除了感叹它的奇伟,更有一种天地渺然的苍茫感。 “原来是加装了稳定翼,还有……”吉野在引擎的轰鸣中隐约听见留燧明快速地说着什么,他从这一线天空里望着巨大的舰机,心却好像早就跟着一起飞了似的。直至舰机的身影从天空中消失,低沉的轰鸣也渐渐不可听闻,留燧明还站在烈日下仿佛丢掉了魂。 吉野靠在门边点起烟,出声把他拉回来:“你喜欢舰机这类的东西,看起来好像也挺了解。你年纪轻轻心有胸壑,如果在更大的地方,肯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大可不必来做这种粗活,为什么不去参军?” 留燧明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吉野恍惚间觉得他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只是兴趣爱好而已,参军……肯定是不行的。” 吉野盯着他没说话。他刚才痴望着舰机的模样,就和那些说长大要做飞行员的孩子似的。又像一只可怜的只能从小小一方井口望向外面世界的青蛙。 也许这就是他们这种底层小人物的命吧。 “我先走了,”留燧明快速收起没动几口的饭盒,刚才的阴翳似乎很快被某种激动与喜悦代替,“下次再见!” 留燧明现在只想回家。他心中有强烈的预感,久未有音讯的兰赛特今晚会联系他。他将自己打理得干净体面,家中也布置得整整齐齐。按捺不住想主动发起通讯的心情,又害怕是否会打扰到他工作。 就这么天人交战到晚些时候,最终还是兰赛特发起的通讯。 “燧明。”看到alpha的面庞的那一刻,留燧明才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能忍受等待与孤独,只是被叫着名字,他就想要落泪。 “……哎……”他近乎哽咽地回答,低下头猛眨了几下眼睛,换上一副开心的笑颜,“我今天看到‘天狼星’了。改建的真好……” “看见了是吗?那太好了,”兰赛特像是于疲惫中缓了一口气,“改建后的第一次试航很成功。返航的时候我特意嘱咐飞低一些,就是希望可能的话,你能看见。” 留燧明频频点头:“我看得见、看得见……”曾经的职业习惯会让他迫切想问改装细节,但现在碍于身份他只能把这些好奇压在心底,“它太美了。”那是闪烁着科学与工业技术的光辉,是无数人血汗的结晶。让深知此内涵的留燧明怎能不去赞美。 哪怕他一生再无可能登上舰机,也不妨碍他抬头仰望。 “你一直在说‘天狼星’的事,难道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兰赛特浅色的眼睛带着笑意,“托别人转达的不算。” 留燧明的手在镜头外无处安放:“有啊……我、我很想你……”他不习惯用言语表达感情,但他的眼神、他的小动作一点儿也藏不住心思。 “来做吧,燧明。” “嗯?”beta青年稍微歪了歪脑袋,“做什么?” “自慰,”兰赛特说出这两个字就像说吃饭睡觉那样神色如常,除了声调有些低沉,“那么久没抱你,真是难熬。” 留燧明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性,和爱侣分开这么长时间,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饶是在性事上向来保守,面对这样的提议也有些动摇。 “可是、可是……”分明还什么都没做,留燧明就感觉呼吸急促起来。 兰赛特那边的镜头突然一阵晃动,原来是他把镜头推远了一点,能照见更多的地方。“你看看我,我对你可是很诚实。”alpha的下身将裤子撑起一个可观的弧度。 “那好吧……”留燧明嚅嗫着,跑去把窗帘拉上。虽然他们住的是独栋的别墅,但老实beta的心里防线还在。 刚开始留燧明只是把外裤脱了,内裤拉下来一点,在桌子底下偷偷地摸着。兰赛特笑道:“你这样我可看不见啊,把衣服脱了,乖。” 留燧明听话地脱了衣服,他身躯精瘦、肌肉紧实。手臂和躯干的白皙不同,是被日光赋予的浅麦色,衣物的交界处有一圈明显的晒痕。这么对比起来有种别样的色情感。 “坐到床上去,让我能完完整整看见你。”兰赛特柔声哄着beta青年让他回到床上开始自慰。留燧明的性器不过是一般beta男性的尺寸,但茎身挺直,体毛不重,在自己手掌圈成的一个圆柱里进出,顶端时隐时现的龟头是桃粉色的,渗出的腺液将龟头浸得湿润,水灵灵的可爱得紧。 “如果现在我在你身边,一定会给你口交,”alpha说着露骨的话却不显淫猥,在他的口中,爱欲是那么纯粹天然,仿佛像是赞美的圣咏,“现在摸摸自己的胸,宝贝。” 留燧明抬眸偷望投影中的人一眼,他也在自慰。alpha的性器充满了侵略性,顶端的裂口都比自己的大。虽然隔着屏幕,但他几乎能感觉到那根性器勃发的脉动与蒸腾着的热气。手抚上自己的胸膛,捏着小豆般的乳粒。“对……想想我是怎么摸你的。” 留燧明一直不明白自己的胸有什么好摸的,不是女人那样丰满柔软。可兰赛特总是又吸又舔,像要硬啜出乳汁似的。他自己摸着没有什么感觉,被兰赛特一摸就舒服得腰软。但他还是听话的揉捏着自己的胸,乳粒慢慢硬起来,像凸起的两个小尖角。 见留燧明逐渐放开了,兰赛特趁热打铁,“在我的床头抽屉里有一个盒子,去打开。”留燧明依言找到了那个盒子,里面竟然是一个包装密封好的假阳具! “跟你在一起时只想亲自操你,这东西竟一直放着。现在倒有了用武之地,”兰赛特的语调平缓又带有蛊惑的意味,“照着我的尺寸定做的。今天就用它来和你做。” 留燧明捧着假阳具眼睛里透着畏怯与不知所措:“这么大……进、进不去的。”“能进去,”兰赛特笃定地说,“我不是说了照着我的尺寸做的吗?你能吞下我,就能吞下这个。” 他安抚与逐步引导着留燧明:“乖宝贝,太久没用后面做要先好好扩张。润滑剂也放在抽屉里,转过来背对着我先做,嗯?” 留燧明没动,兰赛特以为他不愿意,正想又说什么。结果他支吾道:“能不能……能不能拿你的一件衣服。如果能闻到你的气味的话……” alpha面上沉静而又慷慨地说:“当然可以。”实际上心底已经在笑了。留燧明的心还在他这里老老实实待着,用信息素就能勾动情欲。 留燧明在镜头里消失了一会儿,再出现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件他的衬衫,叠得整整齐齐的。beta青年把衬衫放到枕头上,猫儿似地埋首进去蹭了蹭。“你这么做,我可要吃自己衣服的醋了”这句话像把留燧明惊到了,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不能和你相比的……” 塌着腰翘起臀,留燧明第一次给自己做扩张。手指探入后穴的感觉非常奇妙,起初的异物感不是很舒服,但润滑剂的湿腻缓解了一些。他能摸到自己肉壁上的褶皱,随着自己的呼吸竟然还会蠕动。“呃唔……”留燧明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呻吟。“再多揉揉穴口,放松还能加多一根手指,”兰赛特的声音经由音箱在他的耳边环绕着,“你的敏感点不深,用手指都能摸到,自己找找看。” “啊!”话音刚落,留燧明身体一震,竟是无意间指甲刮到敏感点,毫无准备的刺激让他射了出来。 “对、对不起……我想忍耐的……”留燧明捂着自己的下身遮掩,可断续的话语间,精液也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了。“射了好多,那么能忍吗,宝贝。一次没做过?”兰赛特并不介意,反而劝诱他自己吐露。“也有用手……不过,很少……” “乖了,真想吻你。扩张得怎么样了?” 留燧明上半身趴着,撅起屁股自己用手分开臀瓣。浓稠的精液挂在他的大腿内侧,刚射过一次的性器软软地垂着,但囊袋饱满,显然还有不少存货的样子。原本紧闭的穴口被自己揉开了,透着点水红色。小嘴儿似地翕张着。润滑剂与精液粘腻腻的在手指间,一用力就陷进臀瓣的软肉里。 兰赛特几乎屏息,没想到留燧明哄哄就能这么大胆地展示自己的身体。“很好,现在把它放进去。” 假阳具的长度可观,留燧明趴着手不够长,只能挺起身子扭回来一点才放进去。像是陷入了什么柔软湿润的沼泽,大量的润滑剂使得兰赛特隔着屏幕都能听见留燧明自己握着假阳具抽插时的淫靡水声。 留燧明紧闭着眼睛不敢看屏幕里的人,抿着唇皱着眉,活像一副受难的样子。他的下垂眼让alpha萌生出想要欺负的感觉。“不好受么?”那边的兰赛特也加快了自己手里撸动的速度,勉力维持平静的说话让他的面庞有些扭曲,“我会帮你的。” “唔啊!”留燧明突然在床上弹了一下。后面的假阳具不知何时震动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没有摁开关!他急着想去拔,可那东西可不止震动那么简单,还轻微地转动起来,只是这样就像要把他的膣腔搅得天翻地覆。 “呼、呼……停下……”留燧明拖着哭腔求饶。远程操控着的“罪魁祸首”反而笑着安慰道:“你会喜欢的,宝贝。” 兰赛特深谙操控他快感的诀窍,并不一味地激烈震动着,时而降慢档速给予留燧明缓和的时间,又再次将他拉至高潮的悬崖要落未落。 留燧明像一只发情的猫一样把床单蹭得一团糟,更多的时候是抓着兰赛特的衣服,叼着一角用唾液润湿了急吸几口气。虽然alpha离家已久,但那种褪淡了的熟成皮革与香料的气味却更显迷人。 “兰赛特……呜……”忍耐许久得以痛快发泄的欲望、长久的思念,让留燧明连理智都有些丧失了。他哭着一遍遍叫着兰赛特的名字,把自己蜷缩得很小,紧紧攥着对方的衬衫。好像那个男人真的在自己身边一样。 “我在抱着你呢,宝贝……”兰赛特满意地看着屏幕里为自己失神狂情的人,“射吧。” beta青年的腰身反弓如月,眼神直愣。下身先是急射几股浓精,垂软之后又淅淅沥沥地从铃口流出来,像是失禁一般。 “呼……”兰赛特长舒一口气,抽了纸将手上的精液擦干净。最后看了几眼已经昏睡过去的留燧明。 “做个好梦。” “燧明。” 作者有话说: 远程也要玩弄一下老实人夫 第二十三章 留燧明这个人算不上内向,只不过他向来听得多说得少。导致不怎么熟悉他的人会觉得他看起来阴沉又孤僻的样子。在帝国的时候也是有挺多朋友的,可惜一朝生变,让他的人生轨迹整个都改了方向。 兰赛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和他说话最多的就是家里的服务机器人ai。ai的人性化互动设计十分先进,以致于有时留燧明会忘记它是个机器人。 其次应该是乔伊芙,她会带着几个孩子来陪留燧明一个白天,这时候留燧明就把修理的工作推到晚上尽情与孩子们玩乐。只是乔伊芙总用一种过于悲悯和补偿的心态来对待他,弄得留燧明有些不好意思。 他确实很想念兰赛特,但也早已在这种长久的等待中找到了生活的规律。他没什么特别的优点,适应性倒是很强,也只想着做自己能力范围内成功的事,所以一切都很顺利。 如果硬要说在帝国有没有认识的朋友,也许“沙塞”对面酒吧的吉野算得上是一个——至少留燧明心里是这么觉得。不是每一个笑脸相迎的人都会成为朋友,也不是每一个沉默寡言的人都无法接近。他认为吉野和自己身上有些共同之处,比如都不怎么爱说话,自己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对方是性格使然。 两人碰上面的时候,通常是留燧明在那修理机器人,吉野结束工作出来丢完垃圾就会在他旁边抽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倒也没觉得不自在。 这天傍晚,留燧明又来“沙塞”做修理工作。远远就看见吉野和四五个男人在说话,他走近了之后看着吉野想点头打个招呼,那几个男人注意到他走过来眼神戒备。 “看什么看!”吉野却先说话了,叼着烟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冷不丁吓得留燧明缩了缩脖子,对方还没用过这种暴躁的语气对他说话。 也许是和朋友在谈什么事情不想让别人知道吧。留燧明自我排解道,灰溜溜地从他们身边经过。那几个男人待他走过之后也没再多看他一眼了。 留燧明在“沙塞”的仓库里丁零当啷地修着机器人,偶尔往半掩的门外好奇地瞄一瞄。只见吉野把抽尽的烟头掷在地上踩灭,皱着眉头说了句什么。几个男人中为首的梳了个油光华亮的大背头,他的抬手放到了吉野的肩膀上,吉野嫌恶地用力拂去。这个动作似乎激怒了大背头,转眼间男人们一拥而上把吉野推搡到留燧明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留燧明倏地站了起来,把扳手塞进工装口袋里跟着跑过去。 “那个……”听见身后有人说话,几个男人回过头来,只见一个头发剪得很短的工装beta青年站在巷口一脸无知的往里张望,“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合围的人群露出一个口子,留燧明瞧见吉野靠在墙角,酒保的黑色衬衣被扯得凌乱,脸上还有被打的痕迹。“关你什么事?!”“识相的快滚!”吉野和大背头异口同声 地说道。大背头眼珠一转,似乎察觉到什么,猥琐地对吉野笑道:“什么呀,原来是你认识的人嘛。很想保护他?新姘头?”这话把留燧明听得一头雾水。 吉野脸上苍白的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怒目圆瞪冲着留燧明大吼:“愣什么,傻子!快跑!” 留燧明对危险的感觉并不迟钝,但这下更不会跑了。几个男人朝留燧明流里流气地吹了个口哨,七嘴八舌地说还真是新姘头之类的话。这个beta青年初探头时还显得有些畏首畏尾,但现在却站得笔直,对他们的目光与下流的话语毫无惧色,仿佛是见惯了危险的场面,就连子弹擦肩而过也不会眨眼,颇有种不动如山的气质。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非要打人。”留燧明的话把几个男人都逗笑了,他们混迹于阴暗之中,对这样遵守社会法则的愣头青嗤之以鼻。他们自有自己的“道理”与“法则”。 “我们有好好说话呀,小兄弟,”大背头走过来,“是吉野他不讲道理。”他朝留燧明搓了搓拇指和食指:“可他还不起这个,我们有什么办法。” 角落的吉野干咳几声:“我会还的……只是……”“只是什么?”大背头扬声,“凭你那点漏尿似的钱,什么时候能填满整个浴缸?!”周围的手下们都笑起来,还恭维大背头会讲话。 “都劝你做回老本行,可比你在这儿挣得多。” 吉野狠啐了一口血沫:“我绝不会回去。” 大背头笑得粘腻:“小姘头还不知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吗?藏得真好。”在他的示意下,两旁的男人走到吉野身旁开始扒他的衣服,其余的人发出兴奋的起哄声,像围猎着羊羔的饿狼。 但他们很快就止住了——留燧明一拳打到离他最近的大背头的下巴上,把人打得撞墙。大背头懵了,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姘头”突然暴起。动动舌头在嘴里抡了一圈,发现他竟然打掉自己一颗牙! “操!”大背头碰着自己吐出来的牙,满口是血,“给老子弄死他!” 留燧明做好抱架的姿势左挪右闪。虽然是舰机飞行员,但作为军人的基础科目,格斗训练也是必须的。虽然并不是那么优秀,但胜在突发强攻先占了一波优势。 男人们从衣服里掏出伸缩棍,这种武器格外适合街头斗殴。易隐藏,打人还痛。留燧明的扳手在伸缩棍面前短得可笑,几下就被打落在地,只能用手臂来防御住面门,肾上腺素激增让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终究还是很久没训练过了,双拳难敌四手。这些人又成日过着打群架的生活,制服落单的留燧明也不需要多久。连带着奋起反抗的吉野都被一起又打了一顿。 最后留燧明只能团成一团缩在墙角,尽力保护住身上的致命部位。落在他身上的大概有拳头、短棍、打了掌钉的皮鞋之类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只能听见狭小缝隙里自己的喘息。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一样难熬 接着他被人拽起来,男人们看着他肿胀的眼睛和破损的嘴角,嘲笑他像个被打爆的猪头。 “他该不会是还没操过你吧?吉野。”大背头咧着缺了颗牙的嘴,伸脚一揣,留燧明猛地跪在地上。“别看我……别看我……”往日里沉稳的吉野发着抖抬手扯着自己破碎的衣服。留燧明头脑昏花可还是看到了,他的下腹有一个巴掌长的长条型伤疤。 “反正也是被操烂的玩意了,生过四个孩子的屁眼儿还能紧到哪里去。” “小姘头,一辈子也没操过发情的omega吧?现在给你个享福的机会。把你那小阴茎插到他的屁眼儿里去吧,说不定他骚得的生殖腔早就打开了!” 留燧明在一阵嬉笑中被摁在吉野身上。他们强压着二人接吻。留燧明撞上了吉野的鼻子,感觉到他的鼻梁向左撇了撇,然后一股腥热的东西流到两人生硬碰撞的唇齿间。吉野的鼻子骨折了,不停地流血。 留燧明被打得反应迟滞,好半天才从血液里尝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诱人味道。 原来……吉野竟然是omega。 但omega的信息素对他一个beta而言并不能无理由地激发性欲。大背头一群人什么下流淫猥的事情做多了,逼着别人做可比自己做有趣。他们开始脱留燧明的衣服:“怎么?刚才打人有劲儿,现在可硬不起来了?哥几个帮帮你?” “老大,你看看这个?!”其中一个人扯开工装的拉链瞧见他脖子上挂着的戒指。虽然没有镶嵌什么钻石彩宝,却整个在夜幕降临的昏暗街巷里莹莹发亮。 这是他和兰赛特的婚戒。alpha将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上,郑重地告诉他这是凭现在如此先进的科技都难以大规模开发的稀贵金属精制而成。 是他对留燧明独一份的真心。 是爱。 被打得脱了形的留燧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嵌住小混混的手。小混混被吓了一跳,面对至宝的诱惑竟也不松开。串着戒指的细链陷进留燧明的颈部皮肤里,窒息感逐渐涌上来。 唯独这个不可以! 不能被夺走! 留燧明太阳穴青筋暴起,面部充血,但就是梗着一口气不放手。银链就这样在他的颈间摩擦出血痕,然后生生崩断。 “要多少钱……”留燧明瞪着大背头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喉咙里好像泛满了血沫,多说一个字都要吐出来,“我给你。” 分明被打成这样,却丝毫不肯退让地掐着小混混的手腕,阻止他抢走戒指。 “吉野欠的钱,我来还,”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你们就是来要钱的吧,我们两个死在这里……你们一分也拿不到。” 大背头扬了扬下巴,示意自己手下小弟松手。小弟不情愿地松手,就差这么一点儿了。没抢到还白被掐得那么痛,简直跟手要断了似的。 “你哪有钱呐?”大背头用皮鞋尖顶了顶留燧明的面颊。这十足羞辱性的动作可留燧明不为所动,他用肿胀的眼睛看着大背头:“我带你们去取钱……咳咳……但是,你们先把吉野送到‘安全屋’”。 “安全屋”是防止alpha与omega在公共场合突然发情所建设的设施。酒吧街里也有。留燧明看见地上掉落的针筒大致猜到他们是给吉野注射了什么药物使他强制发情。 经历了一番折磨后,留燧明的脑子反而清醒了起来。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的目的所在。大背头思量了一下,还真的使唤手下们把吉野带到安全屋那里去。 留燧明因疼痛佝偻着身子,隔着门上的视窗和他说话:“把门锁好,我会回来的。”吉野脸上病态的红晕还没退:“你……你哪有那么多钱啊……我欠了他们六百万!”留燧明苦笑道:“不重要。”接着转身一瘸一拐地跟着大背头他们走了。吉野还隐约听见他们威胁道:“老实点儿,敢耍花招先搞死你再回来收拾他!” beta青年被推得踉踉跄跄地消失在夜色中。 作者有话说: 小6平静的生活要结束了。 前方大量狗血预警! 第二十四章 不正常的情潮折磨着吉野。他躺在安全屋的床上蜷缩着,指甲陷进掌心里。 好想做爱。 谁都好。 把性器插到他的后穴里狠狠地插弄,将他捅坏也没关系。 ……不可以、不可以有这种想法。明明已经决定了要有尊严的活下去,这几年靠着抑制剂不是也能体面的渡过发情期吗?怎么能被这种下三滥的药剂击垮! 再也不想回到那个时候了! 留燧明没有食言,他说会回来便一定会回来。 “是我……”留燧明在安全屋门上的小窗扣了扣,“药,我买来了。”他听见安全屋里一阵纷乱的响动,又叫了几声吉野的名字之后,小窗才非常缓慢地打开。留燧明把装着抑制剂的塑料袋递上去,这才发现吉野伸出的一只手臂上一道道指甲抓下的血痕。 “……”留燧明想说点什么,但吉野只是抓着塑料袋很快就把手收了回去。 beta青年挨着安全屋的门坐下。凭他这段时间工作积攒的钱是不可能帮助吉野偿还债务的,万不得已他才动用了兰赛特给他的银行账户。他自己并没有看过里面有多少钱,也想好了如果不够的话就先拿里面的全部做一个担保,后续的事再想办法。可没想到这个连密码都没有的账户还真就取了六百万出来。 大背头喜笑颜开,对他的态度也没那么恶劣了:“没看出来啊,你这小子竟然还那么有钱。你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这么个破烂玩意儿……” 留燧明冷着脸:“钱你们也拿了,今后别再来找他麻烦。” “嘿嘿……好说、好说……” 留燧明看着自己的手臂,冬日里虽然穿得挺厚,但被为了防御伸缩棍,被打的地方还是肿胀了起来,两指宽的一条条淤狠遍布小臂,看起来十分狰狞。“嘶……”留燧明倒吸一口气,只能靠室外冰冷的空气来缓解一点疼痛。 现在被打的痛劲儿才慢慢反上来。说来也惭愧,他从军那么久、经历过不少九死一生的战役,伤就伤了,也抱过必死的决心。可没有哪次像这样憋屈的——被小混混堵在墙角围殴,还揍得鼻青脸肿。 如果是赫利欧的话……哪怕只有他一人也肯定能全身而退。若是他们俩一起,便不可能让大背头那伙人大摇大摆地离开。 “燧明,你就是少了果断的狠心,”回想起格斗课与赫利欧对练时他对自己的评价,“如果能一击制敌,千万不要拖延战斗。要不然你再怎么抗揍,身体的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 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怎么可能会对赫利欧使用。 痛。 很痛。 留燧明用额头抵着安全屋的门。据说疼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会昏迷,以此来保护自己。可现在还远不到那种程度却已经让他难以忍受了。分明是冬天,但汗水已经浸湿了他工装的后背。哆哆嗦嗦地从剩下的药里找出止疼片,嚼碎了干咽下去像咽下许多粒粗糙的小石子。过了不知多久,才缓过来。 “留……你还在吗?”安全屋里响起了吉野的声音,他服下抑制剂后似乎清醒了许多。刚才拿药时他甚至不敢跟留燧明多说一句话,生怕泄出什么不堪入耳的声音。 “哎,我在呢。”留燧明勉力提起精神。止疼片实际上并不能阻止疼痛的发生,只是降低了痛觉神经的感受度。因而他现在整个人都十分麻木。 “伤怎么样了。” “大概……只是些皮肉伤,就是有点疼……呵呵……”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这明明是我的事,却把你牵扯进来。”吉野自责道。 “唔咳咳!!别这么说,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嘛……怎么可能坐视不管。”留燧明强忍着咳嗽,虽然吃了止疼片,但肋下那一块痛感依旧明显,稍微咳嗽一下就像挨了一拳似的。 “真的没事?”吉野凑到小窗上,“让我看看你。”留燧明扒着门框艰难站起来,吉野见他左眼被打得几乎睁不开,黑紫黑紫的。他还冲自己笑了笑,牙齿被染成淡粉色,那是口腔里被唾液稀释后的血。 “所以……不要和我这种人做朋友啊……”吉野仿佛悲哀地自嘲道,“就让我这种下水道里的老鼠自生自灭好了……” “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被人玩烂的东西,一个人尽可夫的omega,”他颓唐地倚着门,从口袋里拿出最后一根烟点燃,“我做娼夫已经快二十年了。” 留燧明还是很惊讶,吉野看起来气质冷酷,话少又坚毅,与大众印象中柔弱娇美的omega形象大相径庭。他甚至一度以为对方是alpha。结果现在吉野告诉他,他做娼夫快二十年了。 “是不是看着我的外表,觉得我在骗你?”吉野惨笑了两声,摸摸自己的下腹,“你看到我肚子上那条疤,那是剖腹产留下的。” “我生过四个孩子,”他吐了一口烟,“最大的那个今年可能有十五六岁了吧……不过我一个也没抚养过。全部被人抱走了。” “社会底层的很多omega都是这样,也许是为了生活、为了买抑制剂、或者为了生病的家人,选择出卖肉体。出卖自己唯一的价值——生育能力,”过了一会儿他又轻蔑地说,“或者像我这样的,不肯吃苦。年轻的时候,觉得躺着来钱最快。” “我爱玩的时候什么都沾过,赌博、大麻那些东西都是轻的……最后都报应到自己身上来了。” “我真不是什么好人。” “别和我这样的人做朋友。” 留燧明沉默地听他说完,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关于omega身上会发生一些不平等的事,但没想过会这样无力。他见过上流社会的omega们,他们衣香鬓影,受尽alpha们的追捧。即使出来工作也不过是为了增加自身的影响力、拓宽人脉事业,好与出色的alpha配对,孕育优秀的子嗣,为家族增添助力。 或许他们和底层的omega也没什么不同,最终的价值体现就是生育优秀的子嗣。 “我自己有眼睛,也会看。我知道什么是值得交的朋友。”留燧明平静地回答。他可以说很多“你没那么差劲”、“一切会好的”之类的话,但觉得没有一句是“值得交的朋友”这样能给对方肯定。不是作为omega、不是作为以生育能力最出色的群体,而是作为一个“人”。 吉野无声地笑了笑:“你……真是……” 固执得可以,撞了墙也不会回头。 但世界上总得有你这种人,能给像我这样的渣滓看到一点人世的光亮。 “我们走吧,”抑制剂起了作用,吉野已经完全摆脱催情药的影响,他打开了安全屋的门,“得去医院才行。”他的鼻子骨折,留燧明遍体鳞伤,两人看起来都无比狼狈。 “我……我不用了。”留燧明一边眼睛肿着,十分滑稽。吉野将他搀扶起来:“你快连路都走不动了。固执可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留燧明跟着他踉跄地走了几步:“真的不需要,我只要能回家就好了。”吉野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这个beta青年应该是真的拿了钱给大背头,否则不可能这么顺利就被放回来。难道他真是隐藏的富家子弟? 仔细想想在与留燧明的交流间,他对机械,特别是对军用装备的了解远超常人。或许他并不如自己认为的那样,和自己同是处于社会底层的人。也许他回家之后,会有成群的佣人、专业的医生为他服务治疗。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关心反倒显得强人所难了。 吉野还想再问留燧明是否需要叫人接他回家,他看到留燧明脖子上挂着的戒指,应该是婚戒。没有什么能比伴侣第一时间赶到身边更令人慰藉和安心的了。 留燧明却突然像小孩子似的发出了一声惊叹:“那、那是什么?”吉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漆黑的夜空中,星辰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移动。他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那不是真正的星辰。 “那是模拟的星星,虽然我们在这里也能看见自然的星星,但它们有一些别的用处,”吉野解释道,“比如说讨人欢心。” “塞缪尔……我永远的月亮。”留燧明喃喃地念着星星组成的文字,旁边似乎还有星星构成的小字署名。他的眼睛被打得看不太清楚了,只能隐约辩出后面的缩写是一个“s”。 “动了这么多颗星星,也就是有钱人无聊的消遣。”吉野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但留燧明却笑着说:“能让星辰为一个人所动,这是多浪漫的事啊……这位塞缪尔一定被人深爱着吧。” “你小子看起来木讷,倒还懂浪漫。”吉野打趣道,可惜他一笑起来就牵动了骨折的鼻子,又流出点血来。 留燧明小声地叹了一口气,好像是感慨又好像怀念。他也曾在茫茫宇宙中透过舷窗看向那些星星,比在陆地上看起来明亮得多。当把引擎关闭仅靠惯性航行的时候,四周寂静,他会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无数星辰中的一颗。 “月光把天空照亮,洒下一片光芒点缀海洋……”留燧明哼起了《霞光》,他最喜欢的歌。吉野扶着他继续往后街狭窄的出口走去:“唱得不错,不过好像从来没听过这首曲子。” “是我故乡的歌。” “你故乡在哪?二号环带、三号环带?还是在更远的卫星城?” 留燧明望向深邃的夜空。他从另一颗遥远的星星上来,凭借肉眼完全无法看见。并且似乎再也回不去了。 “主人,欢迎回家。”依旧是只有ai迎接他。 留燧明脱了衣服躺在床上。这场变故前后四个小时,再加上受伤,他的的体力早已透支,强撑着一口气回到家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ai检测到您身上有创伤,现在联系医院。”虽然给ai设定了活跃的性格,但它是最先进的家庭服务型机器人,仍然按照处理伤患的流程开始自主行动起来。 “不要联系医院,我带了点伤药和治疗凝胶回来,请你帮我处理吧。”留燧明有气无力地说。不去医院他有自己的考虑,他身份特殊,受了这样的伤如果上升成重大外交事故那后果无法想象。 ai听从了他的命令,机械手臂收回去,经过一番转换变成了两个圆圆的治疗仪,沾上留燧明带回来的治疗凝胶为他进行简单的伤口处理。 留燧明这才看到自己的肋上、腹部都有明显的淤狠。他强忍着疼痛在那几处摁了两下,凭借学过的战场医疗知识判断并没有伤及内脏。否则他可能根本撑不到回家。只是外伤的话单凭ai就能处理好。 “现在联系主人。”ai的脑袋显示屏上闪着兰赛特的名字。留燧明愣了一下,没等接通就摁灭了。 “还是……不要联系他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beta青年喃喃地说。他也有犹豫,希望兰赛特能回来,回到他们的家里陪在他身边。他也许会委屈得想要流泪,但只要兰赛特抱着他就会好了。 先前一片止痛药的药效渐渐退去,ai为他拿来止疼片,他挣扎着爬起来又吃了一片。浑身的伤让留燧明躺着也不是,趴着也不是。最后只能以一种别扭的姿势侧着身子,还得注意不要压到手臂。 治疗仪抵在他的肚子上,发出微弱的绿光。 留燧明挪到兰赛特睡的那一侧慢慢闭上眼睛。 痛。 真痛啊。 作者有话说: 小6继续凄惨的一天。 第二十五章 留燧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挺过来最初最疼的那几天。因为他无法行动,需要修理机器人的店家都快把他的通讯器打爆了,铃声才将他从昏迷中叫醒。道歉的话说了无数次,解释自己最近生病了,等到身体好转一定会继续上门工作。 期间乔伊芙惯例想要来看他,都被推辞了。好在一直有ai帮助他进行治疗才逐渐恢复过来。 留燧明能继续工作之后,最先去的还是“沙塞”酒吧。他在家休养的这段期间和吉野完全失去了联系,十分担心对方的状况。 直至在吉野习惯抽烟站着的拐角再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的脸上套着治疗鼻子骨折的固定器,像戴了个面具似的显得十分神秘。吉野的目光也转了过来,两人一句话没说互相打量了一会儿,都笑起来。 共同经历了一番波折之后,有些话都不必说了。 “你现在看起来比以前更酷。”留燧明难得主动开玩笑。吉野扶了扶固定器:“给你也弄一个?”“还是算了。”留燧明摆摆手,然后开始了自己的修理工作。 吉野看着他熟练地拆卸、排查故障、修理、重装。各式工具在他的手上运用自如,看起来颇有种精密工业式的美感。 “你在这里修机器人,大材小用了,”吉野再次说出了心里所想,“真不打算去做别的?”留燧明抬头回答:“想过啊……不过也没能那么快实现,不如先做好眼前的这点事吧。” “那就好,”吉野把烟摁灭了,“我要走了。”他的语气并不像平常那样说“再见”。“我就是在等你回来,确定你没事。”留燧明有些惊讶,赶紧站起来:“你要去哪?”吉野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也不知道。但被那些人找上门来还闹了这么大一通,这里肯定是待不下去了,给大家平添麻烦。” “钱已经还清,他们不会再来了吧?” 吉野苦笑了一下:“我和他们……不如说跟他们背后的那些人,哪有那么容易断掉所有关系。我的孩子都是被他们带走的,如果有哪一个孩子分化成了omega,就与身处魔窟无异。” “我要去找他们,”吉野握紧拳头,神情坚定,“以后的生活可能会很艰辛,但我不会再放弃他们任何一个了。” 留燧明虽然没有孩子,但他也曾是孩子,在福利院的时候也多么希望有一天自己的双亲能出现把他接回家。抱着他、亲吻他、告诉他,爸爸妈妈多么的想念他,会永远保护他。 “……希望你能尽快找到他们。”留燧明吸了吸鼻子。 “把你的银行账户给我吧,那些钱我一定会还给你。”吉野认真地说。留燧明原本就不在意钱,但转念一想:“好,但你要把你的联系方式也留给我。否则到时候我催债找不到人怎么办。” 他们俩原本就没有交换联系方式,因为吉野当初不想让留燧明将自己当成朋友。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如果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可以找我。虽然我这边能搭上的‘线’没那么干净……还是希望你以后都别用到的好”交换完联系方式之后,吉野又想起什么,回到他那边的酒吧后门提了一个小纸盒出来。 “今天是你生日吧,”吉野把纸盒塞进留燧明的手中,“我可没有能调动星星的财力,只有这个蛋糕给你。” 留燧明十分惊讶:“你怎么知道的。”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交还给他:“这应该是你上次落下的,我回来收拾残局的时候捡到了。”是留燧明的工牌,上面有他的基本信息。 留燧明腼腆地笑了笑:“谢谢你。”“是我该谢谢你才对,”吉野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留燧明,“我比你年长不少,却受你那么多帮助实在是惭愧。” “祝福你,我的朋友……愿你的前路如你的名字一样光明闪耀。” 今天是留燧明的生日,但可能也不是他的生日。在福利院因为没有过多的资金为每一个孩子筹备生日,因此同一月份进来的孩子会在这个月的一号共同庆祝生日。留燧明被送去的时候年纪太小,根本记不住自己的真正生日。就知道每年快要下雪的时候就是他准备可以吃蛋糕的时候了。 后来在军校读书,成为真正的军人之后,也有同袍师长祝福庆贺。这还是他第一次独自一人过生日。 把吉野送的蛋糕摆在桌子上,虽然只是一个不大的普通三角蛋糕,可留燧明完全不介意,只是他一个人吃就足够了,更重要的是朋友真挚的心意。 “今天是主人的生日,ai为主人庆祝!”ai将身体升到留燧明坐在桌边都能看到的高度,椭圆脑袋的电子屏上投影出炫丽灿烂的烟花,甚至还响起了生日歌的旋律。虽然早知道ai有多么智能与人性化,但留燧明依旧很感动。 吹灭唯一的一根蜡烛把蛋糕吃掉,还有一样重要的活动没有进行——给赫利欧写信。 写信。一种过于古老的通讯方式。但在幼少期没有自己的通讯器的时候他们常常这么交流。每一年生日,都会给对方写信祝福,即使是随时都见面的关系,但也会把信在十二点前藏到对方的枕头下面。有秘密想要分享的时候会写信;发生矛盾拉不下面子道歉的时候,也会写信…… 这已经成为他们心照不宣的交流方式,可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联邦之后就没再收到赫利欧的信了。 也许是赫利欧在忙于全力以赴实现理想的路途上,没有多余的心力时间写信。但没关系,他来写信就好了。 留燧明认真地落笔: 亲爱的赫利欧, 展信佳! 许久没有收到你的来信,是否过于忙碌? 今天是我们共同的生日,先祝你生日快乐。还记得上次生日的时候,我们是在战斗中渡过的,那是一次颇为凄惨的体验。没想到我们还能活着迎来24和25岁。 你曾和我说过想要改变帝国的现状,要向政界发展。现在不知进展如何?你还是孩子的时候就领导力过人,我相信这不是上天白白赐予的天赋。我多想像以前一样,做你的僚机为你护航。虽然如今无法实现,但我也在努力寻找别的道路实现自我。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或许可以帮助到你。 我在联邦生活得十分安定,兰赛特待我很好。他曾是一位可敬可畏的敌人,但现在更有将战争转化为长久和平的能力。他睿智、温柔,对初来固执无知的我抱有极大的耐心与包容。我愿意将他视为我终生所爱。 不必过于担心我。我将无时无刻为你祝福。 顺致问候给陈老师、师母,柯恩娜。 你永远的 留燧明 留燧明写完读了一遍,又修改了几处才满意地将信纸折好放进信封里。 庆祝生日的环节到此才算结束。正当留燧明准备收拾的时候,家门口突然打开了。他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兰赛特捧着一束花,面带微笑:“燧明,生日快乐。” 留燧明还有些发愣,似乎不敢相信出现在这里的兰赛特是真的。直至对方走到他面前把他揽进怀里。留燧明闻到了馥郁的花香,以及他怀念的,兰赛特的信息素——熟成皮革与香料的气味。 “怎么?都不认识我了?”兰赛特在他的嘴唇上啄吻了一下。beta青年才抬手把他抱住,然后越抱越紧。“怎么会、怎么会……”留燧明埋首在兰赛特的怀里,几乎要落泪。 只要看到他,似乎这段时间所有的波折与委屈都能够平复,所有的孤独和寂寞都能被安抚。 “好歹在十二点前赶到了。虽然晚了一些但还算是在你生日的时间内。”兰赛特也带了一个蛋糕,放到桌子上,桌上还有一点留燧明吃剩的。留燧明不好意思地赶紧收拾:“啊这个……是我自己简单过一过的。” 兰赛特满含歉意地说:“我原本想给你个惊喜,就没有提前告诉你……让你独自一个人先过了生日,对不起。” 蜡烛再次点燃。兰赛特准备的蛋糕造型精致一看就很贵。 “许个愿。”兰赛特坐在留燧明身边看着他。 留燧明闭上眼睛。他今年24岁,算在世上活了两旬。所以多许一次愿应该也没有关系吧。 希望兰赛特这次任务能够顺利完成……不,今后的每次任务都能够顺利完成。 感受到鼻子上有点痒痒的,留燧明一睁眼就看到兰赛特离开的手指。“抱歉,但我觉得这样会很可爱。”原来是趁着他闭眼许愿的时候,兰赛特用奶油在他的鼻尖上点了一点。 留燧明也跟着“呵呵”傻笑,伸长了舌头想去够鼻子上的奶油,像只小狗似的。兰赛特扶着他的脸:“过来……”然后轻柔地顺去了他鼻尖上的奶油。 “生日快乐,燧明。感谢你诞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到我身边。”alpha浅色的眼睛映着烛光显出一种瑰丽惑人的色彩,在留燧明的眼中那是比任何烟花都要绚烂的光芒。 二人拥吻在一起。起初只是温存般的嘴唇相触,而后alpha支配的本性展露出来,留燧明张开嘴驯顺地接受了他急于入侵的舌头,alpha的信息素令他目眩神迷。兰赛特的手探入他衣服的下摆,顺着腰线摸了两把,怕痒的留燧明才回过神来。 “等……嗬唔……等一下。”留燧明轻轻推着兰赛特,他怕等会儿两人做起来自己把重要的事给忘了。他把写好的信拿出来:“能不能请你帮我把信寄回联邦,给赫利欧·图亚。你知道我受限很多……” 听到这个名字,alpha完全放开了他眼神似乎也变冷了:“这种年代了,还需要写信?”留燧明尴尬地笑说:“是我们俩从小习惯的沟通方式了。难道……他没有寄过信给我吗?”“没有。”兰赛特果断地回答。“这样啊……”留燧明低声道,但又自我安慰起来,“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信,我会帮你转送的,”兰赛特站起来,将信封收好,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到玄关旁拿起大衣,“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先走了。”留燧明慌慌张张地跟在他身后,显然对他那么就要离开很是失落:“啊?这么着急么?现在已经挺晚的了。就不能……留一晚再走么?” “不了。”兰赛特这才转头,看见留燧明脸上明显未褪的红晕。勾起唇角将这个有着小狗般委屈下垂眼的青年拉过来,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额头:“乖乖的待着,嗯?” 留燧明点点头。 alpha走了之后,留燧明又回到桌子边。兰赛特带来的蛋糕还没有动,甚至连蜡烛还在慢慢烧着。 他抱着膝盖蜷缩在凳子上。兰赛特离开得太快,自己还有好多话没有跟他说。没问到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想告诉他没关系,这次生日自己也过得很开心。希望今后的每一年,无论是谁的生日都能够一起过…… 留燧明看着蜡烛燃尽了。 作者有话说: 一切都是伏笔。嗯…… 第二十六章 吉野离开了酒吧街之后,留燧明也开始打算认真执行考学机械工程师的计划。 留燧明没想到自己当初一时兴起竟然也做出了一份不小的事业,业务区域从原本的快餐店酒吧发展到也有几家高档酒店。负责人还听说他不打算做了之后还挺愁的,毕竟现在这样随叫随到手脚麻利的修理工太难找,还提出报酬方面还可以再加。都被留燧明婉拒了。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他也不能总在原地停滞。 今天是他最后一次出来做修理的工作。周边街市繁华,留燧明结束工作之后就在附近闲逛起来。天空悠悠地降下细雪,四周立体投影的霓虹绚丽,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我拉着你的手,这样就不冷了。”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留燧明听见旁边的一对年轻情侣中的男性说,女孩儿抬手帮他抚去鬓边细碎的雪花:“你这样看着好像老爷爷哟。”男孩儿捉住了女孩儿的手:“我是老爷爷那你就是老奶奶。” beta青年揣在口袋里冻得通红的双手默默搓了搓,低头会心一笑——多可爱的人啊。 红灯转绿,留燧明抬头正要往前走。却在一片梦幻般的霓虹里看见了一个人。 兰赛特·西里尔斯。 在一切不真实中,只有alpha是真实的。他的衣袂在寒风中扬起,像矫健猎鹰迎风展起的羽翼。 留燧明下意识高举起手朝他挥了挥。“哎呀,走不走的啊?”身边路过的行人抱怨地说,beta青年尴尬地收回手,虽然对方没再说别的,可从他刻意绕着走来看显然是嫌弃。留燧明低头看看自己工装上脏污的机油,不好意思地笑笑。 最终也不打算再去叫兰赛特了。alpha衣冠楚楚,自己怎么好意思与他走在一块儿。于是留燧明待在了马路的这一边,在兰赛特的斜后方跟着他走。他在悬浮梭飞略的间隙中贪婪地注视着兰赛特挺拔的背影,生怕跟丢了似的。 他们很久没有在一起了,所以就连这样遥遥地跟随都令留燧明感到珍惜与喜悦。好像他们俩也能像刚才那对可爱的情侣一样,在悠悠的飘雪里从青春年少一起走到暮雪白头。 兰赛特当然没有注意到留燧明的存在。他优越的面容如冰雕雪砌,在人群中简直是在发着光。但他面无表情、气质冷矜,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行至一处路口停下来。留燧明也跟着停下退到人行道的最里侧,在alpha有转头趋势的瞬间还拿着工具包挡住了脸。 发现了吗……应该没有吧?留燧明移开了一点工具包。 兰赛特并没有发现他。他的目光全在一辆缓缓停在他身前的悬浮梭上。后座的门打开,他伸手牵出一位端庄玲珑的年轻女性。原本冷峻的面容如冰雪消融般,绽出温柔的笑颜。 是朋友吗?留燧明慢慢放下了工具包。 骤然一阵穿街的寒风袭来,鹅黄衣衫的女性直接抱住了兰赛特。她身量娇小,alpha一展臂便护住了他,像怀里拢进了一只娇俏矜贵的鸟雀。风过后,兰赛特解下自己的围巾为对方细致地围上。 女性踮着脚尖,勾住alpha的脖子,在他的唇上留下一吻。alpha欣然接受,轻扶着她曼妙的腰肢加深了这个吻。 没有人会对一双璧人当众亲吻发出异议,甚至于该有如此深情的吻才不负这般浪漫的雪日。 只有呆立的留燧明愣愣地抓着自己的工具包,一切繁华喧嚣似乎倏尔远去。直至两人开始往前走,他才机械性地迈开双腿依然在马路这一侧跟着。 他看着alpha撑起伞,向年轻女性的那边倾去,自己大半身躯露在伞外。女性侧头跟他说了什么,兰赛特便收起伞来。她将与alpha十指相扣的那只手举起,撒娇似地摇了摇。兰赛特则无奈地微笑着,牵着她的手一起塞进自己大衣口袋里,女性便顺势偎依着他。 留燧明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只是在走路却觉得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紧紧盯着alpha的面庞——兰赛特的微笑一刻也没有消失过。 他根本无暇顾及路人,直愣愣地撞上好几个。行人们想骂骂谁不长眼睛,却见这个年轻人睫毛挂霜,脸上道道泪痕都凝结成了冰。他大喘着气,仿佛发作了的哮喘病人,却一刻不停地在往前走。 留燧明被冻得麻木,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泪水在止不住地流。只觉得喉咙很痛,像是鲜血都要凝成冰,直直从嘴里刺出来。 原来这份微笑并不为自己一人所有,这份柔情并不是自己一人可得。就连和对方一起走到暮雪白头的幻想,身边也有了能与他并肩而行的人。 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兰赛特为照顾身侧佳人放慢了步伐。可留燧明却再也追不上了。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依旧只有ai欢迎他。也许此刻不能再将这里称作“家”,“家”是基于血缘亦或爱情才集合出的概念。 但在此刻,留燧明两样都没有。 “检测到主人的体温过低,ai为您准备热水,请您舒服地泡个澡吧。”圆白的小机器人像往常一样想要接过留燧明的工具包。可留燧明抱着包,蜷缩在玄关的一角一动不动。他在进门的一瞬间就后悔了,觉得自己根本不应该回到这个地方。 见主人没有一点想动的意思,ai只好放弃。又说起别的事:“今天主人不在家,有一封信函送给您。”它的躯干张开一个收纳的空间,将一封白色印有漆封的信件送到留燧明手边。 留燧明心中如挖空一块,本无心看信。却见信封上有一只昂首人立的雄狮——是来自帝国的信件。 赫利欧?! 他拿起信封,可冻僵的双手不受控制,根本无法顺利打开。最后还是ai帮他打开了。“写的什么?!”他急切地问道 “主人……”ai的声音低落下来。 “是一封讣告。” “帝国赫利欧·图亚中校,因探索人马座未知星域失联超过三月,判定无生还可能。终年25岁。” “其无亲属,特致生前好友。” “兹定于宇宙历xxx年霜月xx日,在荣军院大教堂举行葬礼。” 留燧明双目欲眦,他一把夺过信件,ai被他莽撞的力量掀倒在地:“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他是最优秀的舰机飞行员……只是探索星域而已。为什么、为什么……”信封上的火漆印清晰,连信纸都能透光看见鸢尾花与雄狮的水印,的确是帝国的来信无疑。 “呃啊啊啊!!!!!”beta青年攥皱纸张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嚎。 他无往不胜、永远明亮的太阳坠落了。 剧情开始坐火箭。 作者有话说: 小6就真的惨…… 第二十七章 “燧明、燧明……” 留燧明皱了皱眉头,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脸颊。 “怎么睡在这里?” 睁开眼看到的是感到熟悉又久违、令人怀念阳光般的金发。赫利欧脱下身上汗湿的作训服,回过头来看他:“就这么累?在更衣室里也能睡着。看来是体能训练还不够。” 留燧明从长凳上坐起来看了一圈,是他无比熟悉的训练基地更衣室。他的身上也穿着作训服,汗水浸透的粘腻感十分真实。然后他抬头愣愣盯着赫利欧。 金发的alpha赤裸着上身:“干嘛这样盯着我?咱们俩还有什么没看过的?”留燧明长叹了一声,手扶着额头苦笑道:“好像做了一个很悲伤的梦……” “在我面前的你……是真实的吗?” 赫利欧走过来,一把勾着留燧明的脖子大力揉他刺短的黑发,“什么真的假的,这样够不够真?”留燧明这才爽朗笑起来:“真的!真的!我知道了!” 他完全放下心来,像以往每一次训练结束之后那样开始换衣服。专属衣柜里他的一套干净衣物摆放得整整齐齐。 “肚子饿了,快点换好我们去吃饭。”赫利欧站在门边等他。留燧明换着衣服,突然心里一动问道:“赫利欧,我还能当你的僚机,对吗?” 赫利欧抱臂前胸,并没有说话。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的。只要我们一起,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赫利欧……?”留燧明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渐渐攥紧了,他缓慢而认真地再次说:“我还能继续追随你的,对吗……”金发alpha的目光先是望向窗外的天空很远,突然又转回来朝他微笑了一下,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赫利欧!”留燧明顾不上穿衣服几步大跨,猛然打开刚才对方关上的门——能追上他的,就是那么短短几秒钟! 但他打开门后就冲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而背后的门也关上了。“赫利欧……赫利欧!”留燧明张开双臂摸索着,黑暗没有边际也没有任何障碍物。但他找不到方向,也无法再回到原来的更衣室里了。 太安静了。甚至连他呼喊的回声也没有。留燧明茫然地走着、喊着。后来也没有呼喊的力气,只是伸着手在黑暗里摸索。 终于,留燧明突然撞上什么,好像是个人。他心中大喜,抓住对方的手臂:“赫利欧,你……” 对方转过头来,是一双与赫利欧截然不同的,非蓝非绿的眼睛。 留燧明惊得松手后退,却脚下骤然一空坠入混沌深渊。 “嗬啊……”留燧明再次醒了过来。只不过他发现自己依然躺在玄关边的地板上,身上盖着毯子。小ai没有足够的力量搬动失去知觉的成年男性,但仍忠诚地守在他的身边,并调高了室内的温度。所以留燧明才会觉得身上汗湿的感觉那么真实,他本来就出汗了。 但是手里紧攥着的白色讣告也是真的。留燧明没有勇气再看一眼。“谢谢你……”他摸了摸ai的脑袋。“ai永远为您服务。”小机器人的显示屏上变换出一个笑脸。但留燧明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去盥洗室洗了把脸。抬头望向镜中的自己——双目红肿、泪沟深显,胡茬从下巴上冒出头来。猛地抬手将水花扑到镜子上模糊了自己的面容。 要回去——这是他心里现在唯一的念头。 留燧明回到客厅徘徊了一会儿,让ai联系兰赛特。不知道是不是他第一次主动联系对方的缘故,兰赛特很快就接听了。留燧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关掉摄像头——现在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兰赛特的脸。 “燧明?”响动有些大了,那边兰赛特询问一句,“怎么了?” 留燧明张开嘴巴,发现自己瞬间失声,只有几缕气流在喉咙里“嘶嘶”地穿过。他尽力清清嗓子:“……碰掉……东西而已”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个漏气的破风箱。 “嗓子也很哑,身体没事吗?”兰赛特温柔而关切地问。留燧明先是回答了个“嗯”,但气声太弱了,又说“没事”。对方又说:“你生日的时候没能好好陪你,生气了?”留燧明挤出两个字:“不会。” 他听见alpha轻笑了一声:“那就拿六百万去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吧。”留燧明抠着自己的指甲,兰赛特知道他拿了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掌握着自己的动态。但只要他还乖乖待着,对方好像也不在乎他拿钱去干什么。 “还有事吗?”潜台词就是没事就可以结束通话了。 “我……我想回去。” “什么?”兰赛特似乎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我想回帝国……参加葬礼,”经过极度的悲痛之后,再说起发生的事竟然奇特地镇静,“他死了……赫利欧。死了。”留燧明抿抿皲裂的嘴唇。 他看不见兰赛特,不知道对方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他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对手,”兰赛特沉默了一阵之后说,“真是十分遗憾……” “等我执行完这次任务,陪你一起……” “来不及了。”没等他说完,留燧明就先打断他的话。这个男人给予自己的永远是无止境的等待,他永远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但现在即使知道他有了别的情人,留燧明也不想过问。 他好像感觉不到任何一点痛了。 “那发唁电的形式也行。”兰赛特一副充满耐心的语气。留燧明重重地说:“我想要亲自参加。你没有时间没关系,我只是回国而已不需要人陪!” alpha收起了惯有的温言软语,带点警告般地不疾不徐道:“不可以。” 留燧明几度想张口与他争辩,但奋力强压了下来。低落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兰赛特好像感觉到他服软,恢复了和蔼亲昵:“燧明……你得知道你的身份不一般,有些事不能随心所欲地去做。你的一个行动很可能造成无数无法预计的后果,我想要保护你,让你能有安全幸福的生活。明白了吗?” beta青年驯顺地回答:“……我明白,”转而又问,“你一直在驻地做准备吗?”兰赛特说:“是的。探索的出发时间已经大致定下,很快了。” 留燧明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好……我会乖乖等你回来的。” 他还在骗自己。 结束与兰赛特的通讯,留燧明想了想给他的副官林靖发了个讯息:请在你方便的时候联系我。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林靖的通讯请求接入了。“夫人,您找我……”视频中留燧明的颓唐形象有些骇人,林靖说话还顿了一下。留燧明眼神很凶,但讲起话来却轻飘飘的:“林副官,我的信。” 林靖倒是很稳得住:“您说什么?”留燧明一字一字地重复:“我、的、信。赫利欧·图亚寄给我的信。”林靖摇摇头:“这我怎么会知道……” 留燧明盯着他,要把人给盯穿似的:“兰赛特在瞒着我什么,我都已经知道了。你肯定也在听从他的命令做掩饰。”林靖这下没有说话。留燧明话锋一转,“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前提是你把赫利欧寄给我的信全都还给我。” “否则我现在就会跟他摊牌是你露的马脚……如果让他这种自信满满的人知道自己的丑事败露,你知道他会怎么样。” 林靖似乎蔑笑了一下,叹气道:“您根本就不明白……” “算了……我会把信都交给您。” 留燧明就知道赫利欧不会这么长时间不给他写信。从兰赛特的态度看来,他是想让自己断绝一切在帝国原有的联系,特别是赫利欧。这封讣告之所以还能寄到自己手上是因为它盖的是公函的漆印,而不是私人信件。 否则他可能永远都被alpha蒙蔽。 赫利欧的信如约回到了他的手上,十好几封。留燧明捧着这些信,不知道对方是以怎样的心情寄出的,又是多么渴望回信。 太迟了。就算现在回信,他也收不到了。 留燧明小心翼翼地一一拆开,看着这些熟悉的字迹。 里面还有两张照片。赫利欧应该是掐着时间在他生日的那天能送到。照片中的两人身着军装并肩站在一起,已经有了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昂扬气质,眼睛里都闪亮着对未来的希冀 是留燧明十八岁、赫利欧十九岁的时候照的。那时帝国和联邦的战争还在继续,他们才刚成年不久也要踏上战场。但留燧明心里却一点也不害怕。 好像跟着赫利欧,就什么也不用怕。 留燧明用食指碰触着照片上挚友的笑脸,眼睛又开始胀痛。 第二张相片,这是一张非常普通的合照,一对微胖的年轻夫妇微笑着抱住一个圆滚滚的稚童,稚童伸出肥短的手指指向镜头的方向,张着小嘴一脸疑惑与好奇。但留燧明完全不认识上面的人。 只见赫利欧在信中写到:我回访了曾经的福利院,院长将这张照片托我转交给你。他说迟了二十三年。 这个孩子就是你,燧明。这对男女是你的父母。他们在边境的卫星城经营一家面包店。照这张照片的时候你好像快满一岁了,几个月以后联邦的空地导弹袭击了这里…… 救援队本以为无人生还,却在废墟中听见了你的哭声。你的父母紧紧抱在一起用身躯保护了你,但他们已经被坍塌的建筑压得面目全非,空间过于狭窄,救援队不得不将他们的遗体做了切割才把你救出来…… 当年的帮忙拍照的邻居多年后偶然发现自己还有备份,却不知道能交给谁。辗转打听才找到的福利院。 燧明,你一直被人所爱。 这是留燧明第一次听过关于父母的事。他本就是从母亲的体内诞生,却要再次割裂父母的躯体求得第二次生命。 他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了,此刻却为了毫无印象的父母再次泪如泉涌。“爸爸……”男人戴着眼镜,憨厚地微笑着,手上局促地扯着西装外套似乎这样就能掩饰自己增长的腰围。 “妈妈……”女人清秀端正,一头乌发。抱着留燧明站在前面一点,好像无奈地帮丈夫挡着他笨拙又有点儿可爱的行为。 这广泛的称呼第一次有了可以带入面庞。在他还不懂事的时候也曾无数次地想过为什么爸爸妈妈不来找自己,每一次生日许愿的时候都希望他们可以很快出现,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 上天一直都回应着留燧明的愿望——他能活在世上就是最好的证明。 留燧明抚摸着照片,又哭又笑。原来他也有这么圆胖可爱的时候啊。自己果然还是和妈妈更像一点吧,一样的下垂眼。不过鼻子好像又有点像爸爸…… 如果没有战争。他们肯定是一家普通又幸福的人。自己可能会继承家里的面包店,也吃得胖乎乎的。但就不会去参军了,也不可能飞上宇宙徜徉星河…… 不过无所谓,和一家人比起来,他可以再也不看星星了。 留燧明将两张照片贴在心口,仰头任由眼泪滑落。 这是赫利欧给他寄的最后一封信。 作者有话说: 唉……说不出话tvt 第二十八章 像行星有亮面和暗面一样。一座城市有光鲜繁华的一面也会有老旧落魄的一面。 一个黑衣男人站在街口抽着烟,目光在来往的行人脸上扫过,似乎在等什么人。当他抽完一根烟时身后正好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黑衣男人有些警觉地往反方向退了一步。 对方拉下半掩着面的围巾:“……是我。” 男人松了一口气,笑道:“你怎么变得这样神出鬼没的。” “有吗……”来人正是留燧明。 吉野带着留燧明往街口里边走:“这地方很老旧了,所以房屋租金也便宜,是比较底层的人们生活的地方……这样鱼龙混杂,掩人耳目。”留燧明又把围巾拉上,一边注视着周围的景象。 这里的房屋虽然破落老旧,但人们的生活却很热闹。各种小摊数不胜数,商品也是琳琅满目。“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些余裕,”吉野看见留燧明的注意力一直在周边的小摊上,便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吃点东西?” 留燧明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没有进食了,但直到现在才有饥饿的感觉。于是他沉默地点点头。吉野熟门熟路地把他带到一个小吃摊上,两人在巷子里支起的小木桌边坐下。吉野点了招牌的炖汤菜配面包,还有烧肉。 点完吃食,吉野在昏黄的吊灯下才仔细看清了留燧明。beta青年眼窝深陷,颧骨明显,面色发灰。不过月余没见,他竟憔悴成这个样子。吉野四下张望见没人注意到他们,压低声音问:“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想到要……偷渡去帝国。” 留燧明转着手里的茶杯,非常平静地回答:“就是混不下去了,想换个环境闯闯。”虽然他的语调毫无波澜,可吉野却一个字也不信。留燧明就是只干修机器人的活也有大量的需求,说什么混不下去?更何况他还是个六百万说拿就拿的隐形富翁。即使要去帝国,现在两国之间也有一定数量的正规通航,偷渡这种方法基本上都是支付不起高昂通航费用的的穷人才会去想,到了目的地之后还要通过劳动来还完剩下的渡资。 “那你的伴侣呢?”吉野记得留燧明应该是结了婚的,他极为珍视戴在脖子上的婚戒,“他知道你要做什么吗?” “不关他的事。”留燧明冷硬地说。吉野愣了一下,没有再继续问。beta青年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某些改变,这期间发生的事磨灭了他的笑容和对生活的热情。就连现在的平静外表,好像也是靠着“一定要做到某件事”的信念在支撑维持着。 一旦这个信念破灭,那对他的打击一定是毁灭性的。 吉野又点了一根烟,眉头紧锁。留燧明当然意识到他对自己的关心,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态度似乎不是很好,便想缓和一下气氛,强打起精神问他最近过的怎么样,有没有找到自己的孩子。 吉野苦笑了一下:“现在还没有。”留燧明担心地说:“我猜他们背后的那群人中会有不少alpha……你和他们周旋一定要小心。”吉野面无惧色惧色,眼睛很亮:“alpha也不是强悍得完全找不到弱点。他们在发热期的时候非常容易受信息素的影响,只要能熟练地调动信息素,在这个时期可以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言听计从……”他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我不会放弃……” 留燧明动动嘴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他知道他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任由别人怎么劝都不会回头的。 正当两人相对无言时,就听旁边有一个稚嫩的声音怯怯地对他们说:“先生……要占卜吗?很灵的,只要二十银币。”两人回头看去,瞧见一个九、十岁模样的小姑娘牵着一个老妇。两人的衣服都很破旧了,小姑娘以一种期待的眼神望着他们。 吉野的神色柔和下来,他摁灭了手里的烟,招手让小姑娘过来。 小姑娘牵着颤巍巍的老妇人走到他们面前,又说了一遍:“很灵的……只要二十银币。”吉野掏出银币塞到她冻得通红的小手里:“好啊,请帮我们占卜一下吧。” 负责占卜的并不是小女孩,而是跟着她的老妇人。老妇佝偻矮小,一只眼睛上蒙着白翳。她从腰间解下一个脏兮兮的布兜伸过来。“先生,请您抽一张牌吧,”小姑娘说,“您想占卜什么事情?”“就……占卜一下关于孩子的事情吧,我的孩子,我能顺利找到他们吗?”吉野从布兜里抽了一张牌,交给老妇。老妇用没有白翳的那只眼睛看了看,又咿咿呀呀地跟小姑娘比划了一会儿。 小姑娘对吉野说:“可以的,先生。但您需要有长久的耐心。我奶奶说您的未来充满了希望。”吉野笑道:“我会的。” 老妇又将布兜伸到了留燧明面前。留燧明笃信科学,对这种东西并没有兴趣。但看着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祖孙俩,便也无奈地抽了一张牌。他看了一眼牌上的图案是一株铃兰花,白色的小花在茎干上挂了一长串。 还没等他说想要占卜什么,老妇人就把牌拿过去看了。然后又是一阵比划,还慈爱地对留燧明笑了下。 “奶奶说,先生您子嗣繁多。是很好的事啊!”小姑娘对留燧明说。 留燧明轻嗤:“我还没说我想要占卜什么。”“呀!”小姑娘磕磕绊绊道,“我还以为两位先生要占卜一样的事情呢。可、可是,奶奶一天只为同一个人占卜一次……”留燧明摆摆手安慰道:“算了,没关系。” 这个占卜结果过于可笑,留燧明只当她们是为了糊口挑好话说罢了,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祖孙俩走后。二人在小桌上吃起了热乎乎的炖菜和面包,留燧明尤为狼吞虎咽。吉野看着他的样子,觉得他似乎在此时才恢复了些生气。 吃完饭,约定的时间也到了。吉野又带着留燧明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处矮楼,抬头就见有一个黄毛瘦子鬼鬼祟祟地在二楼窗边向外张望。吉野跟他对上了暗号似的东西,黄毛瘦子就开门让他们上来。 经过一段黑黢黢的走廊,黄毛瘦子把他们带到一扇铁门外。吉野对留燧明说:“你就进去和他们谈吧,我在外面等着。”留燧明点点头,推门而入。 房间里面倒是很亮堂。一张油汪汪的桌子后面坐着个胖女人,妆容很是浓厚夸张。十根手指上都戴了金戒指,活像十根箍紧的短香肠。女人用肿胀眼皮下的蓝眼睛瞟了留燧明一眼,肥短的手指灵活而快速地点着钱。 “请坐请坐。”她的声音也带着谄媚的甜蜜,让人汗毛倒立。 留燧明拉开椅子坐下,发现旁边还有两个站着的彪形大汉。似乎一言不合就会把他丢出窗外。 “我想偷渡去帝国。”留燧明开门见山地说。 女人嘻嘻一笑:“我当然知道啦,来这里的人都是想偷渡的。”她把钱放回桌子下面,对留燧明搓了搓手指,“大人七十万,小孩儿三十万。”又打量了一下这个戴着灰色绒线帽的beta青年,看起来一副寒酸的样子又贴心道,“一下子没那么多钱也可以,到了那边你可以工作还钱。” 她的目光让人极不舒服,留燧明估计九成是什么黑工。他怎么可以会被这种事情绊住。“能直接到帝都吗?”留燧明谨慎地问。女人眉毛扬起来:“我们一般商舰哪有这么大本事,偷渡只能先到帝国边缘的几个关口松懈的卫星城。要是想去帝都,还得再加钱。” 留燧明冷笑:“只是到边缘的卫星城就要七十万,未免太夸张。”女人似乎听多了这句话,挑出把小挫子修着指甲不慌不忙道:“就是这个价,别人也没有再便宜了。嫌多的可以走,现在有的是人想要偷渡去帝国。” 面前的beta青年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想要讲价的意思。女人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只见他从脖子上取下什么放到桌上:“我没有现金,用这个抵换。” 那是一枚戒指。并没有镶嵌任何珠宝,却在光下莹莹发亮。 女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伸手去拿。一阵摆弄之后,有些激动地对留燧明说:“你、你怎么会有这种星云矿的戒指,”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这种金属分明还没有大规模采挖的技术。” 留燧明抱臂道:“那意思就是这足够把我送到帝都去了吧。”胖女人又恢复了谄媚的姿态:“够!够!”继而麻利地吩咐手下安排起来,最后告诉留燧明十天后启程。 留燧明要了一个接头人的联系方式就起身离开。走出屋子回头关门的时候,还看见胖女人拿着戒指往自己的小拇指上硬套。 在外面等候的吉野第一时间迎了上来:“谈得怎么样?” “已经谈好了,”beta青年目光坚定,“十天之后就走。” 作者有话说: 小六一介战斗英雄,沦落到要偷渡回国。 (惨,但是爽qaq) 第二十九章 十天之后,留燧明以搬运工的身份上了偷渡的货船。他和大约二十个一起偷渡的人分散在货舱里,隐藏在货物集装箱之间的缝隙中。他们绝大部分都是中青年,只有一个最特别的年轻母亲,带着刚会走路的孩子。 留燧明并没有心思多关注其他人,他不知道这次的偷渡会不会发生什么状况,更不知道如果能顺利回国参加赫利欧的葬礼之后自己该何去何从。但眼下只有养精蓄锐为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做好打算。 宇航货船按照约定时间启动,留燧明就倚着集装箱小睡了一会。大约四个小时后,有船员过来告诉他们快进入海关了,会有边检警察上来看看,千万不能发出声音。 出了海关就是出了联邦的星域,偷渡的计划算是成功一半,所有人都屏息聆听着外面的动静。边检警察们逐个检查了船长和船员的航行证,又一一打开货舱查看里面的情况。货舱里十分黑暗,边检警察也就是用电筒随意照照,并不走进来仔细查看。 和留燧明隔着一个过道的带孩子的母亲,为了让孩子安分下来给他手里塞了个小球玩。但也许是舱门开启的响动太大吓到孩子了,小球竟然从他的手中掉落,悠悠地滚到了过道上。“咿啊……球……”孩子盯着小球口齿不清地说道。年轻母亲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可也再没办法去处理那个滚到过道上的小球,只要边检警察的电筒照过来,就会发现这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儿童玩具。 留燧明反应快,伸脚一钩就把小球钩了过来,恰好躲过电筒的光照。正当他和那位母亲都觉得化险为夷时,孩子看见自己心爱的小球被陌生拿去,一下子委屈地哭了起来。尽管母亲捂住了他的嘴巴,可是在幽静的货舱里,那一瞬间的泣音也显得如此突兀。 “是谁躲在那里!”边检警察掏枪戒备地走过来。留燧明知道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便匍匐着往舱门移动伺机逃走。“四号货舱,疑似搭载……”还没等边检警察向同僚通报完,就闷声倒下。留燧明也怔了一下,他没想到这群偷渡者里竟然也有胆子大的居然敢从背后袭警。 货舱里顿时乱作一团,所有偷渡者都往外面跑。边检警察们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判断出自己的同伴遇袭,组织人员往货舱这边围堵,并迅速控制船长船员让他们交出偷渡者的名单,一经比对身份,联邦最年轻的西里尔斯少将夫人赫然在列。 留燧明与其他埋头瞎跑的普通人并不一样。上船时他就特别留意了整船的导航图特别是逃生舱所在的位置。现在边检警察们的注意力都在围堵四窜的偷渡者身上,只要能登上逃生舱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潜航到离开联邦星域。 然而当他找到逃生舱时却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竟是上次在胖女人那儿做接头的黄毛瘦子。对方一言不发直接向留燧明开枪射击,留燧明就知道已经没有什么商量的可能了,他只顾着自己能快速安全地出逃,根本不会在乎任何一个偷渡者的死活。 留燧明趁着他准备坐进逃生舱驾驶室的时候,直接朝他的脑袋上投掷了一个干粮罐头。那干粮罐头份量不轻,将黄毛瘦子砸得头昏眼花。留燧明箭步上去把他从驾驶室里扯了出来,黄毛瘦子也是个狠角色,竟忍痛反手拿枪托敲在留燧明脸上,鼻血瞬间就流了出来。 两人跟街头的野狗似地毫不在意招式地扭打在一起。“小子,你根本不会杀人吧……”黄毛瘦子疯了一样地笑着,骑在留燧明身上一下下挥拳:“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种人叫‘亡命徒’。我就是这样的人,要想到赢过我,至少要拿命来赌吧!”最后一下,他拉了枪栓对准留燧明的脑袋。 留燧明仰躺着,鼻血倒流回喉咙里,他当头一吐,喷了黄毛瘦子满脸血。就是在对方下意识闭眼的那一瞬间,留燧明直劈向他的手关节,枪口恰好一偏,在他脑袋庞的地板上开了个洞。 beta青年反守为攻,手臂绞住黄毛瘦子的脖子面无表情地用力收紧。 要离开这里。 要见赫利欧。 这种强烈的信念在他心里燃烧着,促使他的一切行动都在为目标铺路。 黄毛瘦子开始挣扎,原本狂放的嘲笑姿态也变成了卑微的恳求。但留燧明眼神发直,就跟听不见似的维持着手上的力道。直至对方不再动弹,他才渐渐松开。 这还是他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结束一条生命,以往的战斗他们甚至看不见敌人的长相。因而一时间还有些发愣,却没有丝毫惧怕或者感到不适。 “这里还有逃跑的!”就在两人死斗的这段时间内,边检警察也发现了他们。似乎是船上有人武力反抗,他们也动用了枪械。留燧明捡起掉落在一旁的枪,将逃生舱作为掩体躲避射击。驾驶受损的逃生舱再强行起飞无异于自寻死路,他只好另寻出路。 beta青年跌跌撞撞地跑出船舱,就见陆地上的边检警察已经将这艘舰船围得水泄不通。 “留燧明,”他木然地循着叫他名字的方向看去,第一次看见丈夫的怒容,“你到底在干什么?!” 兰赛特·西里尔斯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个老实听话的beta竟然会做出偷渡的举动。齐尔琴科·唐顿的电话打到他办公室来时那种故作关心的语调背地里包藏着多少幸灾乐祸他这辈子都记得。边检算是唐顿家的势力范围,这小子是咬定了要让他出丑。 留燧明平静地看着兰赛特:“我只是想回去……”而那双曾让他无比迷恋眼眸却被怒火点得雪亮:“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有更好的方式处理那件事,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留燧明突然觉得很可笑,兰赛特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容不得自己的身边有半点不光彩的东西、但更在乎别人看他的目光。现在自己偷渡的事情瞒不住,满场的人都在看着,这个高傲的alpha要怎么处理自己犯了偷渡罪的伴侣。他确实没法再维持自己的绅士举止了。 这个beta似乎是天克这位不可一世的‘天狼星’的。能挫败他第一次,也能挫败他第二次。 面对不为所动的留燧明,兰赛特轻叹了一口气,换了种温和的语调:“燧明,过来吧……把枪放下。” “我们为什么非得走到这一步?我对你说过的话从来都没有假的,等到这次的任务结束我会带你回去。乖,听话……过来。” 乖。 听话。 曾经只需要这三个字,兰赛特就能牢牢地把留燧明攥在手里。以致于有时候他觉得这份感情根本不需要用心去经营也可以永远稳定。 留燧明用袖子擦了擦淌下的鼻血,冷冷地看着他吐出两个字:“骗子。”到现在还妄想以虚情假意控制他。 兰赛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起来:“留燧明,你有想过你是什么东西吗?” “赫利欧赫利欧赫利欧,你活了小半辈子只以这个人的一切为中心,”他毫不客气地说道,“你的身体里装的还是自己的灵魂么?!你有过哪怕一件事是自己做的决定,而不是追随着他的脚步吗?!” “你这个样子,还算活着的吗?!” 留燧明怒吼着让他闭嘴,眼泪却涌了上来。他当然自己做过决定——把兰赛特视作终身伴侣,愿意尝试着和他建立起一个家就是他的决定。 但是这个决定错得离谱。他得到的只有无尽的等待和欺骗。 “如果你真的得有这样一个目标才能活下去,那我就来做你的太阳。” “从今往后,只用看着我一个人。”察觉到对方心中的壁垒碎裂了,alpha如指挥作战般用话语乘胜追击。 泪流满面beta青年却举起了枪指向他,惨笑道:“……你也配。” 他哭得那么厉害,握枪手却出奇地稳,断断续续地说:“我只是想回家。只是、想、回家……” 卫兵们冲上来挡在联邦少校的身前,然后枪声响了,可前面并没有任何卫兵倒下。留燧明爆发出的如困兽般的沙哑嘶嚎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 兰赛特拨开卫兵,第二声枪又响了。身边依旧没有人倒下,留燧明却后退了两步,但仍是握着枪死死地注视着他。“停手!禁止射击!”兰赛特慌了,几乎是怒吼着下令。他听得出这种枪声,是联邦警察制式的枪械 他分明看见留燧明的手指已经放在了扳机上,但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呃啊啊啊……”留燧明踉跄向前迈了一步,一阵混乱的枪声之中夹杂着第三声制式枪械的枪响起。 那双燃烧着爱与恨的黑色眼睛熄灭了。 兰赛特看着四周的警察与卫兵冲了上去将留燧明团团围住,呆立着想:原来最后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作者有话说: 兰赛特典型的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第三十章 遭受剧痛的瞬间,留燧明知道是子弹打在自己身上。仅仅是一刹那,从御史在陈彤的办公室里宣布解除他的军衔到被迫嫁到联邦的种种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他第一次感到人生的迷茫、第一次试着决定自己未来的方向、第一次真心实意……想要爱一个人。 但他的丈夫,在卫兵的层层保护之下露出的神情是那么的不耐烦。仿佛是看着一条向来听话的狗没有在大庭广众下听从主人的召唤乖乖跑过去匍匐在他脚边那样生气,还骂狗要是没了牵引绳连路都不知道要怎么走。 可留燧明想说自己不是狗,也不是一心只装着赫利欧的躯壳。他想要自己踏出的第一步,都是因为兰赛特在他感觉最压抑的那段日子里不停地宽容与鼓励:你不需要做你不喜欢的事。 赫利欧指引着他的方向。而兰赛特却告诉他该要自己走了。 这样时刻宽容又保持睿智的人,在周遭一切人事都对自己持傲岸与冷漠态度的时候,很难不会向他靠近。更何况他又是如此的俊美与体贴,即使两人之间有过一些不愉快过去,留燧明也愿意摒弃那些回忆开始新的生活。 不爱上兰赛特·西里尔斯是件很难的事。 特别是在他本人精心的谋划下。 林靖推开办公室的门,向背对着自己站在窗边远眺的联邦少将汇报:“夫人的生命安全并无大碍,边境警备队那边说他们用的是麻醉子弹……为保护您的安全,就率先开枪了。”夕阳的余晖像热烈燃烧后的灰烬,兰赛特微微侧头冷笑:“保护我?我已经下令不准射击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停手?齐尔琴科那小子在自己家的势力范围里是找准了机会要咬我一口。” 林靖蹙着眉头继续道:“这次的偷渡事件已经有媒体报道了,但好在我们控制得严,没有让他们拍到任何的现场镜头。好歹挽回一下对西里尔斯家的不利局面。” 帝国来的联姻对象千方百计想要偷渡回国,这种消息就是作为八卦谈资也够全联邦的人无聊打发上许多时间了。 “虽然现在夫人得到应有治疗,但还是有着偷渡者的身份被边境警备那边扣着,而且他还杀了一个人,即使是偷渡犯……也可能会触犯一些律法。现在是否安排下去,尽快将夫人从警备局监狱里捞出来?” “不用那么着急,”兰赛特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坐回椅子上有条不紊地说道,“再怎么样留燧明的身份摆在那里,唐顿家左右也不会真的蠢到要动他。他们既然认为抓住了留燧明就是抓住了我的弱点,那就让他们去……反正他们也从留燧明嘴巴里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沉默了一会,兰赛特似乎咬着牙说:“而且他太不听话了,吃点苦头也好。” 强烈的光将留燧明从混沌中唤醒,想试着动动身体却发现自己被牢牢固定在讯问椅上,双手扣在椅子前的金属板中。 “醒过来了?”离他不远的地方逆光坐着两个人,留燧明眯着眼睛也没法看清他们的相貌。 “我是边境警备局一支队唐顿队长,现在开始对你进行讯问。请你配合。” “姓名。” “……留燧明。” “年龄。” “二十四。” “为什么要偷渡。” “……想要回去,参加挚友的葬礼。” 留燧明眼神呆滞地配合所有的讯问,但他渐渐感觉到对方的讯问开始带有诱导性,比如试探他是否与赫利欧有着超越友情的感情。 留燧明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对他的讯问几乎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审讯人会轮换,但他只能坐在那张囚牢似的椅子上,强烈的白炽光照着他,连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憩也做不到。 姓名。年龄。偷渡原因。和赫利欧·图亚是什么关系。是否在与兰赛特·西里尔斯结婚以前就跟赫利欧·图亚保持着亲密关系…… 这些问题留燧明几乎都能背下来了。从他听到警备队长姓唐顿的时候就明白自己该要维持意识、保持警惕。防止对方使用这种反复机械式的讯问手段抓到自己的破绽,他知道自己哪怕有一个斟酌不对的用词恐怕都会走进对方布置好的圈套——比如他本就是个结婚后仍对旧爱念念不忘的不贞之人,这对帝国是莫大的耻辱。 “我没有……出轨。”留燧明慢慢攥紧了拳头,虚弱但愤懑地说,“从来、没有。”唐顿队长已经轮换了第二次回来,这一次他明显地感觉到留燧明的情绪有了波动。从他本人或者那个赫利欧·图亚身上找不到切入口,但首次提到西里尔斯少将,留燧明几乎毫无破绽的应答出现了一丝裂缝。 如果能直接对兰赛特造成打击,谁还会去在乎留燧明。 “凭您的身份,想要回联邦何需这种见不得光的方式?”唐顿队长表现出关切的样子,“西里尔斯少将很反对吗?”留燧明耷拉着肩膀,保持沉默。“您看起来是如此的憔悴,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生活很辛苦吧……再加上缪塞尔·拉蒙德小姐是那样厉害的人,哦不,现在应该称呼她为缪塞尔·西里尔斯夫人……” 留燧明茫然地抬头:“你在说什么……缪塞尔……”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但大致的记忆中是完全陌生的。唐顿队长看着他的一头雾水样子:“你竟然不知道吗?” “西里尔斯少将半年前迎娶拉蒙德家的大小姐,在大家族里可是人尽皆知的事啊。” 炽烈的白光照在beta青年瘦削的脸上,他原本黑色的眼珠被映出一种剔透的棕色。他试图分辨讯问者脸上的表情,但逆着强烈的光只能看见两个人形的阴影。“呵……呵呵哈哈哈……”留燧明突然笑起来,久久不停。笑声在狭小的审讯室里回荡,让在座的人都感到很不舒服。明明是笑。但那笑声太苦了。 什么嘛……是这样啊……他到如今还在苦苦维护的,不想以丈夫的“出轨”作为不怀好意之人的把柄。原本就是人尽皆知,却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的事情啊! 塞缪尔……我永远的月亮。l.s. 兰赛特·西里尔斯。 他怎么不能为了塞缪尔让星辰斗转。那是他在除了自己的所有人面前,光明正大迎娶的妻子啊! 留燧明的笑声变得断断续续,他佝偻着身子趴在讯问椅前的金属板上,泪水从金属板的边缘一滴一滴落下来。可这些眼泪好像根本不是从他的眼里流出来似的,因为他寻问声音太平静了,除了有些沙哑之外根本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 他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崩溃中又将自己拼凑起来。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留燧明趴着道,他太虚弱了。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阖过眼,连饮食只是在喝能维持身体最低活动限度的营养剂。 “要判刑吗?” “我偷渡,还杀人。是不可能就这样放让人的吧。” “我……承认所有自己触犯的罪刑,愿意接受一切刑罚。” 这回轮到唐顿队长沉默了,一旁的书记员还在等他的指示。突然有人从外面敲门进来,在唐顿队长身边附耳说了些什么。他站起身来对留燧明说:“请您暂且休息一下吧。” 那仿佛永不熄灭的白炽灯终于暗下去。 留燧明陷入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说: 未来酸爽密集预警 第三十一章 留燧明在警备局监狱讯问了四天才被西里尔斯带出来。他虚弱得不成样子,还是兰赛特抱着他上的悬浮梭。alpha垂眸望着怀里的人,他头发蓬乱胡子拉渣身上的味道也很不好,但alpha却毫不在乎地让他靠着自己军装整洁的胸膛。留燧明紧攥着拳头身体微微蜷缩的模样,让兰赛特想起他们新婚的第一夜,留燧明也是这样的姿态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alpha用手指拂开留燧明垂落的额发,缓缓地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这么近的距离即使是beta也能感受得到,以往每每他都是这么抚慰留燧明的——beta青年对感知到他的信息素既新奇又痴迷,但性格使然即使有十二分的喜欢也只表现出三分的热度。 可这瞒不过兰赛特,他太知道被爱恋的目光注视是什么样的感觉了。所以这一次他依旧慷慨地“施舍”着自己的信息素,同时心想要是留燧明能一直这样乖乖地偎依在他身边就好了,哪里会惹出这么多事端还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惨兮兮的样子。 只要留燧明这么做,兰赛特是不介意给予他更多的关注和爱的。 alpha慢慢抚摸着怀中人的脊背,留燧明动了动。正当兰赛特以为自己的信息素起作用时,却看见对方紧皱着眉头“嗬嗬”地大喘气,十分痛苦的模样。兰赛特一愣,以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他的信息素对beta青年应该十分有效才对。 留燧明竟然是哭了,在没有醒来的状态下哭得那么伤心又好像很委屈。分明曾是一个敢孤身撞舰的军人,现在也能做出偷渡这么决绝的事,却也似乎很爱流泪。这颗心是到底怎么做到包含这么多相异情感的,兰赛特弄不懂他。 alpha已经有段时日没踏足这栋别墅,上次给留燧明过生日也是匆匆来了就走,根本无心去看这里的变化。现在为了照顾beta青年,倒是有充足的时间留在这里。 留燧明在第二天就醒了,他迟滞地转动眼珠,目光停留在身旁的alpha身上。毕竟也有百多个夜晚是他独自度过,有人躺在身边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对方显然又是衣不解带地看顾他,换做以前留燧明当然会很感动可现在只剩下可笑的疑惑:明明已经对自己那么没有耐性,还说出“你这个样子还算活着吗”的话,为什么还要这样照顾自己。 仿佛是一个多么深情体贴的伴侣一样。 被留燧明这样“热切”的目光长久注视着,感知敏锐的alpha也睁开了眼睛。经历过在大庭广众下的激烈交锋之后,两人还是首次如此平静的四目相对。兰赛特坐起来,淡淡道:“你就没有话想对我说?” 留燧明闭上眼睛,紧抿的嘴唇几度颤抖,最后蜷着身子用额头贴在alpha的腿边轻声说:“……我知道错了,真的。” “我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他喘着粗气几乎一字一顿地说,“我、我还不算太笨,只要给我机会,我能融入上流社会的社交圈的。绝对不会再让你丢脸!” “求求你、求求你了……我只是想要见他最后一面。我不会逃走的,我还有哪里可以能去呢?你派人跟着我也可以……”留燧明紧紧抓着兰赛特的衣摆哀求道,“我只要参加完葬礼,一定片刻不留地回来。”这么多波折之后,留燧明深刻地认识到要是想顺利离开联邦,没有面前这个男人的许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再多的小聪明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兰赛特垂下手来擦去他的眼泪:“来不及了,燧明。赫利欧.图亚的葬礼在昨天就已经举行了。”所有的抽泣与低咽在这一刻停止,留燧明瞪着失去焦距的眼睛,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alpha俯身亲吻他的额角:“我还说过你不用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燧明。” 当然不用做。留燧明想,自己真是反应太迟钝。 兰赛特不需要一个小丑在众人面前徒增笑柄。 因为他已经有了更为体面的妻子了。 兰赛特见留燧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以为他又累了,便离开房间让他好好休息。楼下客厅站着两个人,林靖和乔伊芙。 林靖放下一个背包:“夫人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兰赛特从里面翻出十几封信来,都是赫利欧写给留燧明的。alpha脸色阴沉把信甩在桌子上:“我告诉过你别让留燧明看见这些信的吧,解释。”林靖站得笔直:“是夫人威胁我。”兰赛特挑眉:“他还能威胁你什么?!” “夫人应该是知道您在隐瞒塞缪尔夫人的事,所以威胁我如果想让他继续装作不知道,就把信交给他。” 非蓝非绿的浅色双瞳一凝,兰赛特心中既有如释重负却又充斥着更加复杂的感觉。“兰赛特……”一直满面愁容的乔伊芙终于开口,“我当初就说燧明要是知道你娶了别人,一定会非常伤心的。” “所以我才说要瞒着他,要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多关照他不是吗?!”alpha此刻烦躁得很,对着自己的长辈也语气不善。 但乔伊芙并不在意,反而坚定道:“可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你,你跟塞缪尔在一起的时候,燧明那么孤独却还怕你在做探索战备一次都不肯主动打扰你!虽然……你确实也在做探索战备,但分明有出来的机会也不回家看他一眼。” “你……你根本就不爱他!” 空气间弥漫着硝烟的气息,林靖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做一尊雕像。但他从内心也为留燧明惋惜,很难界定当初把信交给留燧明的时候是否也有一丝与乔伊芙一样的怜悯。留燧明也是beta,还在当舰机飞行员方面算得上有才能,只是碰上了兰赛特这样的人。 别人要击落星辰,他要把星辰握在手中。 “父亲娶了四位夫人,”兰赛特突然说出一句不相及的话,“难道他不爱你吗?”他缓和了一下情绪以一种平静地口吻继续说:“佩斯夫人母家权势不弱,父亲敬重她。薛郢夫人为父亲受过伤,父亲亏欠他。您和我的爸爸是同胞兄妹,爸爸病逝后父亲把您接来家里……” “您可是为他生育了四个孩子,难道他不爱您吗?” 乔伊芙一时语塞,愣愣地看着兰赛特。“我当然爱留燧明……只是……”alpha顿住了。只是什么,敏捷如他一时竟想不出来。 为什么要瞒着留燧明,也许是在心底就清楚要是让他知道了,那么就会失去。 真奇怪。明明就在身边,怎么可能会失去。 “只是他缺失的位置,必须有其他人来填补。”兰赛特思索着总算找到了合适的说法。乔伊芙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望着他,在她还没有自己的孩子的时候,兰赛特就是她全部的期望。 但她此刻的眼里却是如此的错愕与失望:“你不可能永远瞒着燧明。” “所以他现在知道了,”alpha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他得学着习惯。习惯不可能永远领着他走,习惯发生的事情不会永远如他所愿。习惯或许将来我还会有更多的伴侣。” “毕竟,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留燧明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之后,得到了可以与帝国方面通话的特许。投影上依旧是宫廷女官莱特妮,这位以国家皇室荣誉为一切的高傲女官并不如以往那样上来就问他在联邦是否“混出点名堂”,大概是知道赫利欧的离去对留燧明打击很大,才小心安慰着:“你的信寄到了,我把它放在图亚中校的棺椁里……相信一定能传达得到的。” 留燧明木然地问:“赫利欧……真的死了吗?不是说没有找到遗体,那只是失联而已啊……”莱特妮叹了一口气:“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懂得更多,在未知星域里失联三个月,舰机里又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水……” “也许是到了未知星域,和别的文明接触也可能活下来啊!” 莱特妮看着憔悴不堪的beta青年:“我们会为他祈祷,希望神能保佑他。” 神……留燧明嗤笑一声,如果真的有神,为什么人类还要逃离生存不下去的太阳系,只要祈祷不就好了。 “如果我死了,能回去吗?”留燧明突然问,语气就像说“今天天气不错”那样平淡。莱特妮的神经骤然绷紧,这种话能在通讯中公然说出来吗?!但她依旧沉稳地回答:“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知道你很伤心。但一个人的人生不应该因为身边某一个人的离去而停止,想想你的丈夫。对不起……为了确保无事,我看了你写给图亚中校的信。你将你的伴侣视为终生所爱,你们甚至都还没有孩子,不要有这种想法。” 留燧明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莱特妮。那双眼睛该如何形容,像热烈燃烧后余下的灰烬,是一点火星也没有的死灰。 即使留燧明有过故作颓废的反抗,莱特妮的内心也期盼着这个在军队里还算得上优秀的年轻人有朝一日能在联邦发挥更大的效用。 她知道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作用。 没有子嗣。 没有爱人。 留燧明什么也没有。于联邦来说,他的最后用处也仅限于维系着脆弱的和平。 “活着吧。”莱特妮强硬地说,几乎是命令式的。 “就只要活着吧。” 作家想说的话: 兰赛特不能说不爱小6. 只是他这种人,认为应该把所有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塞缪尔对他有用,就娶了。至于小6,他目前还摸不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是“即使对自己毫无助益,也想要得到的人”。 第三十二章 兰赛特一直留在别墅里。留燧明与他日夜相对,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对自己如此柔情蜜意。 分明那么让他丢脸,分明做出过如此叛逆的举动,分明对他毫无益处。 也许就像莱特妮说的那样,留燧明活着就是最后的用处。而兰赛特依旧如此可亲,恐怕只是他惯用笼络人的手段。 但留燧明不会再被此蛊惑了。 每个同床共枕的夜晚,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着兰赛特的轮廓。对方是那样没有防备平静地合眼入睡,留燧明不是没想过要杀死他,反正自己身上负担的人命早就不止一条。如果用刀子割开他的喉咙,这张道貌岸然的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震惊吗?愕然吗?这双瞳色妖异的眼睛会怎样看着他,愤恨吗?觉得小瞧他了吗? “睡不着?”幽静中突然响起alpha的声音。留燧明立刻闭上眼睛以防和他四目相对,似乎是怕自己的想法被他读去。沉默着转了个身背对他。兰赛特没有再说什么,片刻后留燧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贴在自己的后颈上——是兰赛特的嘴唇。beta青年一瞬间犹如惊弓之鸟,几乎要从床上弹起来。 alpha强健的臂膀摁住他:“我不做什么,你放心睡。”留燧明紧紧攥着他的手腕,两人像剑拔弩张的野兽,发现谁都没占上风便都慢慢退回自己的地盘。留燧明清楚如果兰赛特想用强,凭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抵抗。但好在alpha行事总是有某种限度,比如现在自己必须待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只要按他说的话去做的确不会发生什么。为免多生事端,留燧明只好强忍着想要回避他的冲动,团紧被子缩在床的边缘。 beta青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后床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发一会儿呆之后留燧明才想起兰赛特应该是去了军部,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大概是探索星域的出发日期也快要到了。 留燧明起床洗漱开始吃早饭,ai立在他身边播报着今天的新闻。“对信息素催化剂滥用监管措施近日出台。针对omega在alpha发热期使用信息素恶性诱导服从的案件……”起初留燧明并没有注意听,但新闻中提到的事件却让他心中突然萌生了想法——那是一个婚姻不幸的omega趁着自己伴侣alpha处于发情期时使用自己的信息素诱导其签下了离婚协议书等一些列财产分割证明,发热期过后清醒的alpha怒不可遏却没有丝毫办法,那上面都签着自己的名字,是具有法律效益的。 留燧明的大脑飞速转着,新闻中呼吁对这类事件造成的后果,比如签署协议等无效。那就证明还没有出台相应的法律措施,当然,违法的事情他不是没有做过早就不在乎了。能提取到更重要的信息点是发情期的alpha可以被大量的信息素诱导甚至控制。 留燧明并不是非常清楚alpha们进入发热期是怎样的状态,在军队里的时候alpha军人们对发热期有着严格的监管,他没见过大家有什么失态的举动。至多是在那几天alpha们不参加剧烈的体能训练,打了抑制剂之后都在室内安安静静地参加理论学习以防受到更多外界的刺激。 嫁来联邦快一年,他甚至也没见过兰赛特有任何发热期待征兆,按理来说alpha一年该有两次发热期才对。 不过,他们后来也没怎么在一起。或许兰赛特的发热期是和别人一起过的,现在留燧明不是很在乎了。 离婚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不可能的,留燧明知道这份婚姻契约的重要性。但如果可以诱导兰赛特,让他给自己出入境的许可……一想到这,留燧明似乎感觉看到了光明。他冲上楼,在自己的房间衣柜压箱底的地方翻出了一个小皮匣。当初莱特妮给他的东西正是信息素催化剂,应该是指望他用了这个勾引兰赛特好尽快生下象征两国和平的第一子,但最后留燧明没用。 他曾经为之不耻的东西,现在却成了救命稻草。只是他不知道兰赛特的发热期是什么时候,可时间不等人要是拖到他执行任务出发了,那才一切都无计可施。现在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少将,您的父亲今天已经是第三次发通讯来了。”林靖公事公办地报告。兰赛特知道父亲为什么那么频繁地联系,因为祖母亚夏拉也在做同样的事。塞缪尔的发热期到了,而他的发热期恰巧也就在这几日。优质的alpha与omega在发热期结合,一定会诞下同样优异的子嗣。优秀的继承人对大家族来说尤为重要,所以长辈们才会如此重视。 “就说我会回去陪着塞缪尔的,”兰赛特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头也不抬地问,“航天局那边选派随舰的科研人员名单出来了吗?时间紧迫,不能再改了。”“他们已经决定好人选,并且开始陆续驻舰。”alpha站起来长一口舒气:“总算到最后阶段了,把个人的事情处理好就出发。”“我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处理的事情。”林靖如实回答。兰赛特嗤笑道:“你似乎意有所指。”林靖立刻闭上嘴巴不说话。alpha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无碍:“我先回留燧明那里拿点东西,最近都是在那住的。顺便把人安抚一下,你就不用跟来了。” 虽然留燧明最近表现得十分平静,但难说他出任务之后这个beta青年会不会又做出什么惊人之举。进门之后,留燧明一看见他就跟只耗子一样钻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兰赛特站在他门前叫了几声,见他没答话就回主卧收拾东西。 留燧明并非在躲着他,而是在做心理准备。信息素催化剂注射进去之后,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这应该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因为他隐约能听见兰赛特在和什么人通话,好像很快就要离开了。留燧明咬咬牙,拿不准诱导未发情的alpha需要多少信息素,索性把三针全部打了进去。 几分钟之后,留燧明觉得心跳加速、喉咙干渴,浑身发热,特别是后颈的腺体那一块简直像另一颗心脏一样突突直跳。这是他从没有过的感觉,非常不好但还能忍耐。留燧明站起来定了定神走出房间。 “好,我知道了。乖乖等我,这就回去……”兰赛特站在窗前和塞缪尔通讯,omega已经进入了发热期,不使用抑制剂又没有alpha的陪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就感觉到丝丝缕缕淡甜的气息飘了过来。像儿时吃过的某种糖果,虽然廉价但包裹着的糖纸是晶亮亮的,糖纸是孩子们争相收集的小玩意儿,是比糖果更有价值的东西。但那种糖果不知何时在市面上悄悄消失了。纵使后来西里尔斯家的小少爷尝过再多昂贵的点心,却再也没有找回那种味道。 留燧明扶着门框支撑住自己,alpha转头看他的眼神令人发憷。“……兰赛特,”留燧明喘了口气,“我们谈谈吧。”他就像一个新手驯兽师,拿着鞭子第一次战战兢兢地走入兽笼。见兰赛特没动,他又以一种劝诱的口吻说:“到楼下来,我们谈谈……”语罢便自己先下楼。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兰赛特肯定会问他谈什么。可这次alpha一言不发地跟下来了。留燧明在餐桌边坐下,示意兰赛特也坐。alpha即使坐下,都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留燧明不肯定自己是否真的成功诱导了兰赛特的行动,又试探性地让他去帮自己要一杯水,对方立刻起身照做。他这才慢慢放下心来——alpha和omega们控制信息素就像使用自己的双手一样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可老实说他并不知道怎么用信息素诱导,不过就现在的情况看来似乎都还顺利。 兰斯特重新回来,在他面前放了一杯水。alpha的手伸过来的时候,留燧明感受到了香料与熟成皮革的气味,并且在他坐到自己对面时这种气味仍然久久不散。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距离时他竟然也能感觉到兰赛特的信息素了。 留燧明微微晃了晃脑袋,想把多余的想法抛之脑后,毕竟还有正事要做。他拿出花了几天时间草拟好的协议书放到桌子上推给兰赛特:“你看看吧,如果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就请签字。” 死一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留燧明垂着头也不知道对方在不在看协议书,他害怕对方会从他的眼睛里发现他谋划已久的端倪。香料与皮革的气味持续刺激着他大脑中关于信息素的神经中枢,留燧明思及来到联邦的种种突然变得想要流泪:“请你、签字吧……西里尔斯。” “签字之后,我会继续配合你把这个婚姻维持下去。并且会承担起一切属于我的责任……往后你要娶谁结婚我都不会过问。” 他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有发现兰赛特有什么变化。alpha的眼白周边开始泛起淡红,倘若留燧明见过任何一个发热期的alpha就会知道事情不妙。 “你也不需要应付似的来关心我,我会好好活着的……”说到这里留燧明开始哽咽,过量的信息素分泌使他的情绪变得敏感脆弱,开始讲一些没什么必要的话,“……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吃饭、睡觉什么的。我一直都过得很好。” “我确实喜欢过你……” “可你并不喜欢我……”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说出心声之后,留燧明才恍然醒悟自己在做什么蠢事。他忍住哽咽,坚定道:“签字吧,签完你就可以走了……还有人在等着你。” 他用余光看见alpha苍白修长的手拿起了钢笔,鼻尖已经点到纸上了。“快签吧……”忍住了哽咽,泪水却落下来。奇怪,他应该要为计划达成在心中雀跃,而不是流泪。 “你要……离开我?”一直沉默着的alpha突然开口。他的语气里并不是生气而是带着不解,没有往日会愠怒的征兆,反而十分的无辜。 “……我还会待在联邦。”留燧明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兰赛特突然扬声好几度:“你要走了?!”他把钢笔一摔,将协议书撕成碎片。 留燧明的确差一点就成功了,可他那么平静甚至亲切的劝诱,一切都指向这一个结果——他要和兰赛特分开。这是alpha被高浓度信息素冲得混沌的大脑里层层递进推断出来的结果。 怎么样都好,只有这一点不可以接受。 留燧明不知道兰赛特突然发什么疯,但他知道现在应该立刻离开。还没等他踉跄跑出几步,衣服后领就被人大力拽着拖了回来,他的双臂还在空中滑稽地挥舞了几下。 不成熟的驯兽师在猛兽面前露怯,这是致命的把柄。 兰赛特把他摁在餐桌上,朝着后颈腺体上裸露的皮肤狠狠咬下去。第一口就见了血。留燧明扒着他横亘在自己胸前的手臂也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对方给他施加的疼痛有多少,他也如数奉还! 他不知道散发着浓郁信息素的自己在即将发情的alpha面前活动会有怎样的后果。两人现在与其说是相互在对方身上留下痕迹,不如说是在打架。留燧明的衣服都被撕烂了,兰赛特的衬衫扣子也尽数崩落。 嘴唇和牙齿相碰,都是野兽般撕咬的伤口。alpha的信息素从唾液、血液及不断舔舐后颈的标记中在留燧明全身流转,可耻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后穴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濡湿了。兰赛特的手指随便一捅就能发出粘腻的水声。 “滚……”留燧明红着眼睛虚张声势地骂着,还蹬了兰赛特一脚。alpha顺势捞住他的膝弯,埋首下去含住他的性器。留燧明几乎要弹起来,以前兰赛特从来没有为他口交过,在这样羞愤又有信息素催化剂的作用下,他的感官变得敏感不堪。对方只是吸舔了几下,留燧明就绷着腰腹射出来。 alpha抬头望着他,那双浅色的眼睛亮得可怕。不知道他是始终清醒着还是早已狂乱:“给我……多给我一点……”他舔着溅到留燧明小腹上的精液。留燧明推着他的脸,命令道:“从我身上下去!”对方置若罔闻,反而痴迷地舔吻着他汗湿的掌心。 “不要离开我……留燧明。”从指缝中露出的眼睛是那么的哀伤。留燧明悲切地嗤笑:“你在想什么……” “太迟了……” alpha又欺上来不管不顾地吻他,凶狞的性器也挤进了他的后面。 痛。 真是痛。 像身体里面的某一处撕裂,被气势汹汹的入侵者开辟了一个新的空间似的。留燧明侧头梗着脖子青筋兀起,兰赛特固执地与他十指相扣开始伐挞。 啊……我们还能这样亲密吗?泪眼朦胧的留燧明看着兰赛特。他对这个男人赋予过无与伦比的恨,可也有过无与伦比的爱。 他一生从未有过的极端情感全部系于这一个人身上。 慢慢地,他抱住了兰赛特。 现在如果死掉就好了。 和这个人一起。 作家想说的话: 小6在最后这一瞬间发现自己对兰狗的感情竟不能以纯粹的“恨”或者“爱”来表达。 第三十三章 他们从来没有像这样做过爱。 以往的性事有多温和,现在就有多粗暴。仿佛不是亲吻而是撕咬,不是爱抚而是桎梏。像野兽一般即使是在做最亲密的事情时也包含着试探与暴力。 这很难说是不是一种内心的博弈,亦或是留燧明将对兰赛特的爱恨在这持续一周的发热期内进行全部宣泄。 他们伤痕累累地抱在一起,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 alpha喜欢整个压在beta青年身上,像枕着一朵云,一朵甜蜜诱人的云。被过度催化分泌出的信息素使得他的一切在alpha看来都是甜的,咬破唇角渗出的血珠,还有他的眼泪。发热期alpha混沌的大脑里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伴侣总是在哭。他们长久对视的时候,beta青年就会流泪。 兰赛特从来都没有正视过留燧明的内心。 哪怕是现在,他依旧觉得留燧明就是受了一段时间冷落而故意耍脾气。像只猫似的,虽然表面上没有多在意主人的行动,但没有了主人的关心与爱抚是不行的,会故意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然后藏起来窥视主人发现混乱后的表现。 它的每一个行动都在说,快来摸我、快来爱我。 好吧,他承认自己是有所疏忽了。哪怕是留燧明这样不争不抢、不引人关注的性格其实也需要被哄着被爱着。倒比塞缪尔还要难对付,毕竟塞缪尔要什么都坦荡大方,无论是自己的陪伴还是爱。 留燧明的内敛与隐藏的叛逆因子总会让自己委屈受伤。好在这次发热期,兰赛特觉得自己将他完全驯服了。后面的那几天留燧明完全不会再反抗。他们在浴缸里做爱;吃饭的时候留燧明坐在兰赛特的腿上,后面插着alpha的性器;如果兰赛特想要接吻,留燧明柔软的唇舌随时等待着他的吮吸;单薄的胸膛,乳头却是肿胀不堪艳得如熟透的石榴,用嘴唇轻轻一抿便会引得他细细发颤…… 被接连打击消耗得瘦削的身子,生生被逼出欲色。 脆弱又坚韧,让人忍不住要更多地侵犯。 兰赛特沉浸在这片名为留燧明的蜜云里,他还没有尝试过在发热期和beta性别属的人做爱,大约是留燧明信息素里的甜味让他的大脑分泌了感受到幸福的多巴胺,他现在感觉还不错。 随着情热褪去,alpha又恢复了理性。经过这次发热期,他至少有半年时间都不会再发热,可以更好地执行星域探索的任务,这也是他要处理的“个人事项”。 收拾好行李物品,与林靖约定了来接他的时间。兰赛特回到床边看着蒙在被子里的留燧明。他知道对方不是没醒,而是不想看见他。 “燧明……我要出发了,你真的不起来送我?” 留燧明不回答,也不动。兰赛特俯下身去,贴着被子又柔柔叫了他几声,手从被褥间的缝隙溜进去,摸到留燧明垂软的性器和射得微微皱缩的囊袋。 留燧明伸手推他,他顺势抓住留燧明的手腕拖了出来。挣扎间,留燧明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微凉的东西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我说过,这很贵重。千万不可以弄丢。”alpha一反常态几乎命令般一字一顿郑重地说。留燧明不敢去看,他的手都在发抖。过了一会儿兰赛特又缱绻亲昵地吻着他的无名指道:“乖乖等我回来,嗯?” “所有的问题等我回来以后再谈。” 院子外响起一声悬浮梭的喇叭,应该是林靖来接兰赛特了。 “再见,燧明。” 床沿下陷的弧度回弹。留燧明又在被子里呆了很久才掀开迎接光明与现实。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抬起右手——星云矿制成的婚戒牢牢套在他的无名指上,一丝不多、一丝不少。 那分明是他已经当做渡资抵押给胖女人的戒指。 留燧明看着戒指,然后开始发笑。他是多么天真啊……凭西里尔斯家的势力,兰赛特想要找回一枚戒指就和困住他一个人一样简单。 他还能怎么活呢? 他再也飞不起来,也走不出去了。 作家想说的话: 国庆只放四天假。 更惨的是,居然还有两天要补课。 心死了。 第三十四章 深夜,航行管制室内依旧有数百名工作人员在关注着显示屏上的信号动向。 “增大雷达侦测功率已经超过72小时,元帅……”一位研究员汇报道,语气有些踌躇,“自从‘天狼星’进入虫洞实行跃迁之后就再没有发回通讯,我们也没有侦测到有效信号。没有定位信标就持续向虫洞进行侦测,无异于大海捞针。” 米凯尔元帅面色凝重:“我当然知道,可不这么做的话……‘天狼星’上可是有两千名军人、科研人员,他们每一位都是千挑万选的精英,难道就要这么放弃?” 对未知星域的探索总是伴随着危险,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天狼星号音讯全无已经快一个月,虽然舰上准备了充足的物资,但它不可能永远做宇宙中漂流的孤岛。联邦政府也组织过搜查中队,但人马座的虫洞就像一个噬人的魔窟,二十六架舰机同样杳无音讯。这使得联邦上层变得慎重起来,时间拖得越久他们就对搜查救援的态度越模糊,毕竟每一架投入搜救的舰机与飞行员背后同样也倾注了无数人力物力。 “请让我进去向元帅汇报!”正当情势似乎陷入僵局之时,门外似乎有些喧闹。 米凯尔皱了皱眉:“什么声音?”卫兵回答:“有一个自称是军事科学院的人,没有许可想要进到控制室里来。说是他有新发现。”米凯尔挥手:“这时候还讲什么许可,让他进来。” 卫兵带进来一个头发蓬乱军装也穿得歪歪斜斜的中年人,他草草向米凯尔敬了个礼,有些语无伦次:“我们在清点装备的时候发现一架从帝国战争中缴获的侦察机。虽然制式以现在的装备水平看来十分老旧了,但它的侦测技术却是联邦现在都无法完全达到的。” “您知道的元帅,帝国那些家伙虽然腐朽,但他们的军工水平确实有非常可取之处。这架侦查机更是剑走偏锋,完全摒弃了所有武装,在机体强度和侦查功能上做到了极致。即使这样一架小型的机体应该也可以胜任虫洞跃迁的侦查任务!” 相比他的激动,米凯尔元帅却显得很冷静:“虽然是一个令人欣喜的发现……但如果帝国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种技术,为什么我们完全没有任何关于帝国发现新星域的消息,况且前段时间他们的王牌驾驶员在虫洞失联被判定死亡的事,在联邦也不是什么新闻了。” “因为这正是一架没有来得及实验的原型机,”中年人目光如炬,“我查了它的缴获地点,是帝国边缘的卫星城安格留斯,作为帝国向外探索的跳板这座城市是帝国的航天重心,二十多年前联邦曾空袭过那里,这架原型机就是那时候缴获来的。” “你的名字,上尉。” 面对元帅的突然发问,中年人愣了一下回答:“我叫西达多.鲁伯特,元帅。”“鲁伯特……奈菲丝.鲁伯特是你的?”“……是我的儿子,元帅。”听到米凯尔提到这个名字,中年人有些惊讶继而哽咽。奈菲丝.鲁伯特正是搜查中队中失联的飞行员之一。 “您的儿子,非常优秀。他该被所有人记住。”米凯尔沉声道。西达多在全军统帅面前仓皇地抹了一把眼泪:“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才不想让他白白牺牲!如果有一线可能,我、我也希望……”他的眼泪越流越多,却硬是生生掐断了这种私人感情,继续公事公办道:“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这架原型机的制式和联邦的所有舰机完全不一样。如果要让我们的飞行员重新学习新的驾驶模式再做各种试飞实验,恐怕留给‘天狼星’的时间可没有那么多。” “能驾驶帝国舰机的飞行员……”米凯尔沉思了一会儿。 “倒也不是没有。” 留燧明看着悬浮梭外快速掠过的陌生景色,自从上次在湖畔庄园被兰赛特的大哥葛温袭击之后,他就在也没有踏足过西里尔斯家的任何地界。他的身边仿佛只生活着兰赛特这一个“西里尔斯”,几乎都快让他淡忘了自己丈夫的背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家族。 除了乔伊芙之外,留燧明与西里尔斯家的其他人没有任何来往。他就是一个无用的、可以被无视的存在。 所以当连亚夏拉都再次出现在留燧明的面前,这位曾经精神矍铄的老妇人向他垂下了高傲的头颅:“燧明,去救兰赛特吧。”留燧明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那不可一世、把握一切的兰赛特。竟然也到了这样境地,他不是应该连死神都能算计的吗? 留燧明听完这事的来龙去脉愣了一会,突然嗤笑道:“所有人都能死,他为什么不能?” “他早就该死了。”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向大门走去,仿佛要飞出繁笼的鸟。留燧明应该高兴,应该开心得大笑。 但是他的唇角却没有真正弯起弧度。 在丈夫的家人面前咒他该死,应该是不被容忍的。但竟没有人出声阻止他的言行。无论是作为家族中心的亚夏拉还是兰赛特的父亲彼得曼都沉默地望着留燧明。 “等一下!请您等一下!留燧明先生!”一个全然陌生的声音呼喊着他的名字,留燧明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望见重重的楼梯上疾步走下来一个窈袅的年轻女性,蓬松柔软的棕色头发梳在一侧。 “请和我谈一谈吧,留燧明先生!” 虽然她没有自报姓名,但beta青年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应该就是塞缪尔,兰赛特的第二位妻子。 倘若是以前,留燧明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平和的与对方面对面坐着。对一个夺走自己丈夫的女人,他应该像所有原配一样维护自己婚姻的尊严。 可他现在不会了。他一直自然而然地用再帝国的生活方式来适应联邦的环境,却忘了两国在风俗习惯之间有何种的差异。他如何能对另一位明媒正娶的妻子发难? 平等且和睦、真诚且忠贞的爱情。是留燧明自以为是的想象。 “兰赛特很尊重您,”塞缪尔也是首次与这位第一夫人交涉不免有些紧张,试图打感情牌,“也很喜欢您……您在他心中的地位,远远超过您自己的想象。” 留燧明垂眸摩挲着珐琅茶杯并不看她:“是指和您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偶尔跟我通话吗?他是怎么对您说的,‘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一下,今晚会晚点睡,不用等我’吗?” 塞缪尔精致的脸上一阵发白,她以毫无瑕疵的仪态端坐着,虽然对留燧明毕恭毕敬可也是某种无声的示威。然而对方随意地靠在沙发上似乎根本没有要接招的意思。年轻的女孩儿嘴唇颤抖:“您根本就不明白……” 这是她从没有向任何人吐露过的心声。 “我从十四岁见到兰赛特起,就知道我这一生非他不嫁了。”刚进入社交场的青涩少女,因为身量矮小而被其他发育姣好的女孩儿说是小麻雀。作为名门的出身的女孩,每日都在为如何成为更优秀的淑女而努力,首次亮相就遭到这种打击实在是令人心灰意冷。 躲在花园里偷偷哭泣的时候,却有人为她递来了一只金盏花。“送给你,不要哭啦。”拥有宝石般双眼的少年朝她微笑。抽噎的女孩儿接过了花,并接受了少年的邀请在花园里一同散步。当她问为什么你不去参加宴会的时候,对方回答:那里没有我的位置。 宴会厅可以容纳成百上千人,他却说“没有我的位置”。懵懂的塞缪尔看着他超出年纪的深沉表情,突然鼓起勇气道:“等我成为了厉害的淑女,我会帮你找到合适的位置的!”那双忧郁的非蓝非绿的眼睛转过来,似乎对少女的“豪言壮语”有一丝惊讶,又感到同病相怜的慰藉。 “好啊,我等着。” 可兰赛特没有等她。 起初铺天盖地关于兰赛特与留燧明的小道新闻塞缪尔是不相信的,什么病房里的赠花、紫藤架下的夜会……敌人之间会产生感情,塞缪尔都嗤之以鼻。可后来,留燧明真的嫁来了联邦,全国人民都是这场世纪婚礼的见证者。 她从少女时代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她为之立志要成为厉害的淑女的人。先娶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帝国贵族。 “你不知道兰赛特对你有多么纵容,”若说塞缪尔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在他心里占了位置。” “可我才是真正适合站在他身边的人!”omega女孩像雌狮一般咆哮道,“是我在兰赛特背后支持他,是我在社交场上为他做斡旋,是我捡起了你不屑一顾任性抛却的人脉经营。” “我才是与他匹配的人啊!” “你为他做了什么?!你凭什么啊!” 留燧明第一次正视这个年轻的女孩,她的一切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浅薄。 “如果可以,”与塞缪尔的激动相反,留燧明的语气显得木讷,“我在想他要是别救我就好了。” “真奇怪……明明是敌人,放着不管就会死掉,”留燧明盯着一个无人的方向继续道,“为什么要救我呢?” “为什么,应该娶的是帝国之花的其中一位,最后却变成了是我呢?” “我本来就不该到联邦来的啊,我本来就不该在社交场上的啊……我本来就是做赫利欧的僚机,也许到最后也该和他一块死在探索星域的任务中啊。” 他平静又茫然地看向塞缪尔:“谁来告诉我呢?” “我也曾是翱翔寰宇的雄鹰,为什么最后却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他也爱你,为什么还要娶我。我……根本就不爱他啊。”留燧明悲戚地想,他们一开始就是假的。 月色是假的,大海是假的,连第一束花都是假的。 塞缪尔沉默了,她在赌。当她听到留燧明说根本不爱兰赛特时,却如此希望他说的是假话。如果留燧明不爱兰赛特,凭什么去救他? omega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不管怎样……求求你留燧明,救救兰赛特,救救我们的丈夫。”她抬手抚在自己的小腹上:“他要做父亲了。” 留燧明黑色的眼睛迟滞地一转,目光停留在塞缪尔平坦的腹部。 是的,总会有人替代一个无能的废物。 他没有雄厚的家世背景,没有长袖善舞的社交手腕,甚至也不会生育。 塞缪尔以为留燧明会愤怒,但他并没有。 beta青年听闻这个消息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原本应当合身的白衬衣显得松垮垮的,像一条皱巴巴的布拢在他身上。这个成年男性此刻显得皱缩与委顿。 “祝贺你……” “祝贺你们。” 留燧明站起来,像游魂一样走了出去。 作家想说的话: 555,又把我自己写哭了。 第三十五章 层层的机械门在留燧明面前打开,他被领进了曾经绝不可能踏入的保密设施内。里面静静地停放着一架他从未见过的舰机,机身上的涂装却是代表帝国皇室标志性的鸢尾花与人立的雄狮。 分明只是金属构建起的无生命的造物,却牢牢地吸引住了留燧明全部的注意力。他近乎能听见自己体内逐渐加快的隆隆心跳,像被一粒火星点燃的枯木。 “如您所见这是至少二十年前缴获的舰机,我们对其进行了清理,外部的涂装还要改掉,重新增加耐极端温度的材料……哎!留燧明先生!”还未等一旁的机械师把话说完,beta青年就已经爬上舰机前架好的舷梯。 “由他去吧……”鲁伯特上尉示意众人不用担心,“让留燧明先生先熟悉一下座驾也好。” 留燧明坐进了驾驶舱内。因为追求最大机体强度和侦查功能的缘故,驾驶舱内的空间被极致压缩,仅能容纳一人,可供活动的范围小之又小。但留燧明坐在里面并不觉得逼仄,四周被各种控制器、操纵杆和按钮簇拥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beta青年辨认着各种操作装置,虽然这台舰机的形制老旧,但帝国的舰机设计多少大同小异,以他的知识储备想要快速熟悉并不困难。留燧明看了一圈后仰在座椅上闭着眼睛,耳边只有隐隐约约的白噪声。仿佛一只飞翔已久的鸟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栖息地。 “留先生进去已经有半个小时了,会不会有什么事……”机械师担忧道。鲁伯特也正想叫人上去看看,毕竟现在无论是舰机还是留燧明都是能否力挽狂澜的关键。 然而下一刻beta青年就自己从驾驶室里钻了出来,他站在舷梯上居高临下昂扬地说:“好,我会飞的!” 从原本的坚拒到同意,留燧明态度的转变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他如期开始了适应性训练,毕竟有将近一年没有驾驶过舰机,又是需要经过虫洞跃迁至未知的星域,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给予留燧明的时间不多,他一天大约只睡五个小时,其余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训练中去。和他一同工作过的人都感叹:“如果这样优秀的舰机飞行员能加入联邦的军队该多好啊。”但这是不可能在留燧明面前说的话。所有人都知道现在联邦为何如此动用资源来培养他。 虽然能提供给飞行员各项最优的保障,但处于虫洞等极端环境中,留燧明仍面临着重重考验。超重、失重、前庭器官刺激、噪声、极端温度……每次训练结束,留燧明都得缓上一会儿。黒视与灰视,这些从未有过的情况都开始出现。beta青年仿佛又回到刚开始练习驾驶舰机的时候,在厕所一吐就是十几分钟。 在这段单调的日子里乔伊芙来探望过他。“燧明,训练很辛苦吧……”西里尔斯家的人因为兰赛特的原因,要么对留燧明同样厌恶,要么对他不闻不问,亦或是巴结讨好。但留燧明能感觉到乔伊芙是真正以一种平等的姿态来对待他,不因为他是兰赛特高调迎娶的伴侣还是后来完全不被问津的旧爱。 “对不起……”自兰赛特娶了塞缪尔之后,这个漂亮的妇人脸上少有初见时亲切高兴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对他的无尽怜悯——留燧明也是后来才明白她总带着忧伤望着自己的原因。一个嫁入高门的omega,她位高权重的外甥要求她保密自己新娶的消息,她没有办法违背。 也只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留燧明想,微微笑着说:“不必对我道歉,您肯一直这样关照我”,该是我向您道谢才是……您没有任何错。”乔伊芙看着面前的beta青年,他语调平静却不再像往日那般双目孔洞形貌憔悴。 仿佛有什么东西灌溉了他的灵魂,盈满了整个躯壳。他乌黑的眸子目光灼灼,充满生气。乔伊芙当然乐于看到重新振作的留燧明,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留燧明突然捂着嘴巴皱眉停顿了一下:“……抱歉,大概是这段时间离心机训练的后遗症,总想要去吐一会。”乔伊芙忙说没有关系,要是不舒服可以去洗手间不必管她。 看着留燧明匆匆离去的背影,她没想到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留燧明要出发的日子很快来临。 经过允许,留燧明回到家里处理各种事宜。其实他也没有什么要处理的,必要的事情已经与相关的人交代好,只是回来看一眼。阳台原本枯萎的花已经换了新的,当初离开时的一片狼藉也被收拾得仅仅有条。留燧明只带走了赫利欧给他寄的照片和信,别的什么都没有动。 最后他伫立在玄关前,环顾这个生活了近一年的地方。他曾经想认真的把这里经营得像一个“家”而不是只用来居住的场所。但现在没有必要了,这大概是他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 “主人,您是要外出吗?需不需要准备晚饭呢?”家用型小机器人在他跟前停下,扬起圆白的脑袋,显示屏上形成一个笑脸的图样等待着留燧明的回答。说来也有些可笑,他在联邦的大部分时间里,相处最久的竟然是一个家用机器人。 它们创造出来就是为了服务人类,不需要任何的顾虑和体谅。但留燧明垂首摸了摸它的脑袋,ai的中央处理系统中虽然少有处理这样被抚摸的情况,可仍是判断应以宠物回应主人的方式回应他。于是ai用光滑的脑袋蹭了蹭留燧明的手。 可它是永远不会明白为什么主人会这样温柔地抚摸一个机器人。 “ai……” “我在,主人。” “删除我的瞳纹声纹识别信息,以及对这栋别墅的所有权限。” “取消拟人格模式,恢复初始设置。” “接受初始设置命令,请您确认执行。” “确认执行。” “……型号0006家用机器人,很高兴为您服务,”轻俏的女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保持着恭敬与无起伏的机械男声,“满足您的需求,为您带来幸福,是我的最终目的。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留燧明俯下身来看着ai,仿佛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可爱的风格比较适合你啊……之后你会不会被销毁呢?毕竟这栋房子里都是不被需要的东西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盯着看了许久,将其放入机器人躯干上的储存格内。 ai迟迟没有得到主人的回答,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没有了……”留燧明打开门笑着回头,阳光斜照在他无甚出彩的面庞上。 “一直以来,谢谢你。” 第三十六章 齐尔琴科等人的任务是奉命将留燧明护送至虫洞边缘。说是“护送”,实际上监视的成分可能更多,必须确保留燧明进入虫洞,毕竟他驾驶的舰机很可能是“天狼星”能够顺利归来的最后手段。 “你小子最好别耍什么花样,”留燧明身边时,齐尔琴科低声恶狠狠地威胁,“否则我会在第一时间将你击落!”本以为留燧明不会理睬,可他停下脚步转过来看着自己。齐尔琴科也是最早和留燧明有过接触的人,赫利欧与留燧明组成的双人编队曾把他的小队打得措手不及。作为敌手,他亲眼见过留燧明规避了大多数致命的弹道,驾驶着伤痕累累的舰机撞向天狼星的壮举。兰赛特将留燧明的头盔拔开时,他亦惊讶于这个其貌不扬的敌国青年有如此的勇气,那并不是莽撞的孤勇,而是弹药耗尽与其被俘、被击落不如放手一搏的决绝。 幸好“天狼星”并无大碍。否则他这个护卫旗舰的舰载飞行员恐怕得遭受不亚于舰长西里尔斯的职业生涯中最重打击。可后来嫁到联邦的留燧明完全不是齐尔琴科想象的样子,据他当时的未婚妻现在的妻子说,留燧明在社交沙龙里表现得木讷又笨拙,瑟缩且颓唐。与什么“贵族子爵”、“战争英雄”毫不沾边。 但现在,留燧明只是正视着他,齐尔琴科却觉得他身上散发的气质与当时奄奄一息地被从舰机里拖出来时无比相似,他血管中沉寂已久的铁与火再次奔流了起来。 “唐顿先生竟然没有在‘天狼星’上吗?”留燧明的突然发问让齐尔琴科一愣。的确,他作为舰载飞行员理应随舰的。可唐顿家的考量是与成功探索未知星域发现新资源的巨大荣誉相比,一去不回的失败更加难以承受,因而还是保存家族的优秀子嗣为优先,所以才用了些手段将齐尔琴科从天狼星上调回来。 留燧明见他久久不答神色难堪,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声笑说:“所以你跟西里尔斯永远都有差距。”beta青年叹了口气,“那个人啊……总是认为自己掌控着一切,这并不是高傲自大而是他凡事亲力亲为身先士卒,所以知道自己现在能把控什么,未来通过计划后能可以掌握什么。如果帝国也有这样一位将领,不计个人名利得失,只为达到一个目的可以将生死抛却脑后或许跟联邦的战役也不会输得如此狼狈……” 齐尔琴科羞愤地打断他的话,他平生最恨别人拿自己与同龄的兰赛特比较:“怎么?!你对西里尔斯明明已经到了举枪相向的地步,现在却跟我大谈他有多么优秀?!想要他死的人是你,要去救他的人也是你!你算什么东西,墙头摇摆的狗尾草么?还是单纯被西里尔斯干得脑袋不清醒的婊子,到现在还怀念他的那根鸡巴!” 所有人,所有的人都只看着兰赛特·西里尔斯。世界上好像永远只有第一名,再往后的人不配被注视、被赞扬、被记得。 留燧明被他这么劈头盖脸地骂下来,眼睛微微圆瞪。齐尔琴科喘着粗气和他对视,倔强得一刻都不肯移开目光,仿佛移开就是认输。可他骂完就后悔了,要是因为自己的一通话留燧明当即反悔不去救援该怎么办,他可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然而留燧明的动作只是利落地戴上头盔对他说:“我……不是因为他才去的。”然后转身向舷梯走去。 联邦旗舰“天狼星”的指挥室内并不像作战时那样,各部主官们讨论的声音嘈杂得令人心烦。太平静了,无论是舰里还是舰外。连兰赛特·西里尔斯都显得有些疲倦,如果是战争,打个一两月甚至一两年他都不会倦怠,即使是遇上有敌意的未知文明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输。可比战争更消磨人心境的便是无休止的平静——没有敌人、没有危险、无法与联邦通讯。发射出的卫星虽然收集回一些有价值的信号,但随舰的科研人员们通过推算距离认为天狼星以现在的后勤储备无法对那些信号的来源地逐个探索。 天狼星就这样在人马系星群中游离着,既到不了已经隐约可视的彼岸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在这段长久的平静中,西里尔斯自然而然地会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占据他心中最多的当然是看起来最驯顺却最不安分的留燧明。alpha甚至还将自己意识混沌中撕碎的协议书带来,无事时一点点地拼好阅读。上面的协议让他觉得可笑,什么“维持名义上的婚姻关系,不会干涉兰赛特·西里尔斯另娶,同时要求分居。”诸如此条还有种种,把二人的距离划分得泾渭分明。 他知道留燧明想要什么,留燧明这么浅显的人,连对自己的爱都藏不住,还不就是想要“爱”、想要“家”么。难道他们现在不是?虽然留燧明作为最难生育的beta男性,很可能无法怀孕,但只是单纯需要后代的话也不必勉强留燧明来做,他所有的孩子都可以叫留燧明爸爸。 看着这几张勉强黏成的协议,兰斯特不禁扶额,回去之后再面对留燧明可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放任不理了,但只要留燧明还在他身边,他有把握能重得他的心。要是没有办法回去的话……alpha苦笑了一下,说不定这才是留燧明日夜祈祷的事情吧。 “报告,”指挥室的门打开,林靖走了进来,“向您进行日常汇报。”兰赛特快速将协议书收起,开始听日复一日的单调汇报。这次进行星域探索的军官士兵们都随舰已久,深谙自己的职责所在,所以各部门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工作无需多加指示。 “关于食品、淡水的分配严格每日定量,从上到下都得遵从。”西里尔斯重申这一重要命令,继而又说,“医疗部要加强心理疏导,关注舰员们的身心状态。偶尔……也组织一些活动,转移消除焦虑心理。”他需要下达的指令就只有这么多了。 林靖做他的副官时间长了,知道兰赛特虽然表面淡定,实际上心里背负着多大的负担也未可知。毕竟作为必须深谋远虑的主官,他总是比旁人承受着更多的压力。“您总是待在指挥室也没用,还不如去好好睡一觉。”林靖提议。 “好吧,”西里尔斯起身,“无论发现任何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通报我。” 帝国旧日的科技产物远超出留燧明的期待,他以为这架仅容一人驾驶的小型侦查舰机会被虫洞强大的引力撕碎,机身持续发出令人肉紧的“嘎吱”声,但没想到它竟然坚持住了,顺利进行跃迁到达人马座星群之后还能继续航行。 留燧明开启雷达最大功率,不停向周边发送讯号,并做好了虫洞位置的信标,如此一来何时进入和脱离虫洞都有了依照。在持续航行十日后,他终于接收到了有效信号,正是旗舰“天狼星”。 航行控制室直接接入了指挥室:“对方表示因为技术受限,无法连通视频音频,只能通过文字与我们进行通讯。”指挥室内此刻聚集了所有校级以上军官,有人表示联邦的技术怎么会连个通讯硬件都弄得这么差,还需要文字传输。可最后大家基本都不在乎了,能来救援是再令人激动不已的事。 就连身为最高指挥官的兰赛特都亲问这位勇敢的舰机飞行员的姓名。 “奈菲丝·鲁伯特,”一段时间之后对方才发来回答,“编号1702,为旗舰‘天狼星’引航。” 这架与天狼星相比显得小巧的舰机一直在距离不远的前方飞行,当天狼星讯问是否需要输送补给时,对方也表示婉拒。除了向天狼星提供各种位置坐标外,1702更多时间都保持着沉默。 兰赛特无事时经常会站到甲板上透过玻璃幕墙望着那架有着蓝白色尾焰的舰机。这个颜色的尾焰总会隐隐约约让他联想到留燧明,虽然明知道beta青年跟舰机驾驶再无关联。 在航行了79个小时之后,1702发来通信称虫洞信标位置已经抵进。兰赛特当即下令全舰进行跃迁准备。所有人都要兴奋并欣喜着,他们此行不仅收获巨大还能全员生还活着回去,简直就是神迹。眼下他们最后的难关便是能否再次顺利通过虫洞,不过毕竟有了来时的经验也更有底气。甚至还有士兵希望航行控制室代为转达回去之后要与这位奈菲丝·鲁伯特做“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的愿望。而对方的回答只有短短四个字:欢迎回家。 进入虫洞后,来自各相位的牵引力大得惊人。连天狼星如此体量的战舰都感受到强烈的震动,兰赛特无法想象在前方领航的那架小小的舰机中,飞行员正承受着怎样的考验。 “少将,那架领航的舰机……似乎有些不太对劲。”航行控制室汇报。兰赛特匆匆瞥了一眼那架舰机,它的尾焰开始时断时续地喷射,不知是驾驶员的缘故还是机体的问题,方向似乎开始发生了偏离。蓝白色尾焰再度喷射了数次,慢慢无法赶上天狼星的速度,航行控制室也曾数度发送信息讯问状况但都没有得到回应,只在最后发出一条加密通信,继而出了他们的观察视野。 “不要管别的,专注进行跃迁!”alpha沉声下令。作为舰长和主官,兰赛特此刻肩负着全舰千余人的安危,一切以安全航行为最高准则,绝不可能进行冒险救助。好在1702已经将脱离虫洞的坐标发给了天狼星,即使没有领航的,天狼星也不会再迷失。 银白色的战舰如同从漆黑深海中跃起的巨鲸,自虫洞里显露了身形。面对前来接引的其他联邦舰机不断发来的联络通讯,兰赛特也有些恍惚——还真的能带领全舰活着回来了。 而侦察机1702发来的加密通讯也很快被破解了,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度,但怪异的是其中没有传达任何信息,不知是受损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可如果只是要传达信息,现在不是战时也没有加密的必要。 兰赛特得知这一情况后,不以为意。虽然他非常敬佩这位奈菲丝·鲁伯特,但冒险总会伴随着牺牲不是么? alpha打开对全舰的视频通讯,昂扬地微笑着宣告:“诸位……” “接下来,请享受我们更加光辉璀璨的人生吧!” 第三十七章 纵然探索星域伴随着巨大风险,但带来的益处仍是无可比拟的。天狼星上下受到全体嘉奖,一时间再度将兰赛特·西里尔斯拥上了荣誉的巅峰——即使是无战的时代,他仍可以继续向更高处前进。 “兰赛特!”刚走下悬浮梭,第一个朝他奔来的就是塞缪尔。他这位出身大家的小妻子此时不顾众人目光,埋在他怀里哭泣。 兰赛特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塞缪尔虽然总是娇俏的情态,可兰赛特知道她是个内心坚强的女人,在他面前还是第一次如此脆弱地流泪,应当是真的吓坏了。 alpha亲吻了她的额头,低声安慰之后牵着她的手向里走去。兰赛特依次与祖母和父亲问候,所有人都在,除了留燧明,但兰赛特习以为常。站在父亲身边的乔伊芙脸色不太好,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兰赛特多关心了她几句,乔伊芙虽然说自己没事,但仍能看出有些强颜欢笑。兰赛特并不太担心,omega么总会因为很多小事多愁善感。 当晚他留在本家过夜。应付了一整天的人和事,虽然有点疲惫但还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打算和留燧明通话。兰赛特不知道乔伊芙整日都在观察他的行踪举动,还没接通,乔伊芙就从旁冒了出来。 “要和燧明通话?现在的时间晚了一些吧……”omega的笑容僵硬,令人看了很不舒服。“没关系,”兰赛特说,“我们常在这个时间段联系。”“但是,燧明……在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也很辛苦。你也需要休息,给彼此一点时间……”乔伊芙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变得颤抖,可却步步逼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兰赛特手里的通讯器,简直像下一刻就要扑过来夺走,“兰赛特,听我的话……要么去陪陪塞缪尔也好……” 就在这时,留燧明那边突然接通了,一阵窸窣的响动过后传来了beta青年的声音:“喂……”乔伊芙逼近的脚步骤然停止,兰赛特不懂她的眼里为什么满是惊愕,依然淡定地和留燧明通话。 “燧明,是我。” “……嗯。” “我安全回来了。” “我知道的。” alpha轻笑的声音很迷人:“你知道?那你也不来见我。” 那边沉默了,似乎是留燧明不知道要怎样回答。兰赛特没有给他难堪:“你不适应回本家没关系。我今晚在本家,明天回去。” “呃……其实不用着急,你很久没回本家,多住几天好了。”以往留燧明基本不提西里尔斯本家的事,如今倒变得很懂事。 “我说过回来之后会跟你好好谈谈,忘记了?” “就这么说,也是一样的。”虽然留燧明现在对他的态度并不排斥,但似乎不想见面,兰赛特感觉到。可他对留燧明就像一把软刀子,再怎么可亲也是刀子,说要做的事绝不会犹疑:“明天上午,在家里等我。”说罢就断了通讯。 乔伊芙还在原地直直地盯着他。“您到底是怎么了,姑姑?”年轻的少将皱着眉头,实在是被她的这种奇怪状态搞得厌烦。乔伊芙此时终于恢复了点神志,摇摇头有些恍惚地离开了。 难道是精神上出了什么问题。兰赛特想,怕是要让父亲多加留意,最好找个医生来家里看看。 他还问了塞缪尔,家里是发生什么事了,让乔伊芙变得那样奇怪。塞缪尔说没有,而且现在他们也不该说这些琐事。今晚月色很美。 他们做了爱。小别胜新婚,omega缠在他身上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 “兰赛特!” “兰赛特!” “兰赛特……”她注视着自己的丈夫,“看着我、看着我!” 兰赛特俯视她的面庞,像光下的神祇:“我不正看着你么。”塞缪尔盯着那双幽幽的眼眸。她毫不怀疑即使在此二人浓情蜜意之时,兰赛特的心里还会惦念留燧明。 “我的alpha……在这一刻,求求你,只想着我吧。”omega忘情地向他讨吻。 但无论留燧明在兰赛特心里有着怎样的份量,这一次是她赢了。 “主人,欢迎回家。” 走进久违的小别墅,兰赛特在玄关处环视一圈,与他启程时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只有空气略显沉滞像是很少有人活动。 兰赛特想象中的重逢画面并没有出现,他为此甚至还换了一套新衣带上新鲜娇艳的花束。留燧明一点也不听话,没在家里等他。 alpha给他去了几个通话邀请,都能接通。兰赛特莫名有些焦躁,楼转了一圈。两个人的房间都整整齐齐,留燧明的那间还阳光普照,桌子上擂着他学习机械工程的书籍,一只笔还开盖静静地躺着,像刚使用过的样子。 兰赛特坐在留燧明的桌前又给他去了通话,等待的时候抓过笔在旁边的白纸上想胡乱写点什么,却发现墨早就干了,只在纸上徒留几道用力的划痕。就在他心中那股没由来的焦躁快到巅峰时,那边终于接通。 “不是叫你在家里等我?!”alpha的声音又冷又硬,强压着怒意。留燧明还是过了一阵才回答:“对不起……今天有事情,很早就出去了。有什么话要谈,现在也可以。”“留燧明,要你跟我见一面就那么难?见一面你会死?!”兰赛特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现在乖乖回家的话,我们还有谈的余地。” “你是不是非得要被锁着拷着,打断腿了才能学会什么叫乖乖待着?!”来之前他早就想好了,塞缪尔很有分寸,绝不会过问他跟留燧明的事。因此再怎么谈,不过是两位妻子井水不犯河水罢了,他还是能给留燧明足够多的宠爱,给他一切他想要的东西。 “你……”留燧明轻轻叹了一口气,“兰赛特……”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通讯被留燧明单方面断了之后,兰赛特还愣了一阵。他竟然被留燧明这么说教了。alpha心中那股无名火又冒上来,他总能被这个木讷的beta弄得无法自持。 怎么留燧明就学不会,像塞缪尔这样乖巧又圆融。非得像一根刺似地扎在他心里。兰赛特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留燧明想博得更多关注的方法,他长相普通又没有什么别的手段,只有靠着不断闹别扭来一直让兰赛特想着他。 真是对他稍微好一点就蹬鼻子上脸了! 兰赛特三两步下楼:“ai,把关于留燧明的日常监控全给我调出来。这小子还能躲到哪去!” 圆白的小机器人反馈到:“日常监控,开始投影。”“啧,”兰赛特不耐烦地又重复一遍,“留燧明的,是关于留燧明的。在这个生活的另一个人,另一个主人,听明白没有?!”ai毫无反应。alpha一脚把它踢得咕噜乱转,骂道:“全都不正常!” 他都已经走到门边了,ai毫无感情的机械男声才响起。 “全部数据检索,‘留燧明’。” “无相关数据。” “ai的主人只有您一个人。” “这里只有您一个人生活过。” 作者有话说: 嗷嗷嗷!我还是爱写这种俗套的情节!!!! 可能接下来要咕咕一阵子了,三次元太忙……唉,看看情况吧。 第三十八章 留燧明不见了。 alpha的第一反应是他趁着自己出任务的时候再次逃家了。这看似驯顺实则行动力很强的beta青年不是首次做这种事。 虽然当ai说出没有检索到关于任何留燧明的数据时,兰赛特的心没由来地重重一跳。但他早已在出发前做了万全准备,自信再怎么样留燧明也不可能离得开联邦首都的卫星城。依旧觉得可笑,为什么留燧明还没有意识到他这样的行为就和关在笼子里的小鼠试图藏匿自己有什么区别。 兰赛特要找到他就是动动手指的功夫。 alpha又慢慢恢复了冷静。吩咐人去查留燧明的通讯ip位置。他真是太蠢了,如果不想让自己找到,就索性不接通讯还要更棘手一些。留燧明果然还是存着拿乔的心思,非得要自己亲自去找、去哄。 也罢,毕竟自己回来之后那么长时间都没去看他。就当是自己的错好了。 兰赛特亲自下的命令,底下人不敢懈怠,没过多久就将留燧明的通讯ip位置调查得明明白白汇报给他。兰赛特拒绝了随从保护的请求只身前往,这是他和留燧明之间的事,留燧明想要体面、要宠爱,给他就好了。 地址在一个底层街区,住的多是些三教九流和穷人。兰赛特是真想不通,beta青年怎么宁愿躲到这里,也不肯在别墅里待着。循着地址找到了一栋老旧的楼里,楼道狭窄堆满杂物,还能隐约闻见腥臊的排泄物气味。alpha嫌恶地捂住口鼻,三两步跨到完楼梯,来到二楼的一扇满是铁锈的门前。 兰赛特在门口再次给留燧明去了通讯,没接。他开始敲门:“燧明,我来接你回家了。”alpha开始也是好声好气地说话:“对不起……知道你一直很孤独,回来的时候也没能第一时间来见你。” “我给你的承诺一直有效,你不是很想回帝国去看赫利欧·图亚吗?我们一起去帝国吧,我立刻就安排,以你的名义准备隆重的纪念仪式……” 贴着门,他能听到里面有点响动,因此确定是有人在的。 西里尔斯家的少爷从小到大哪里有这么低声下气地去哄人,半晌没见留燧明开门之后,兰赛特的火气又有点上来了:“留燧明,最好现在乖乖给我开门。否则你知道我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狠话放完之后,门里没反应。却有人从狭窄的楼道里上来了。“你是谁,在我家门口干嘛?”那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脸颊瘦削眼神有些凶,穿着酒保似的黑衬衫,半长的头发向后扎了个小辫,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你家?你住这里?”alpha先是一愣,然后近乎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跟留燧明住在一起?!” 男人听见留燧明的名字时也显得有些吃惊,他打量了兰赛特一会儿,喃喃道:“你……就是……” “算了,进来再说吧。” 对方的态度让一时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兰赛特压着一口气,首要的先把留燧明抓回去,再来追究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门一打开,就扑出个小男孩,抱着男人的腿哭起来:“爸爸!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有人一直在敲门,还说看很多奇怪的话,我好害怕……”男人摸了摸孩子的头顶,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没事,爸爸会处理的。到房间里面去,这是苹果,去吧,去吃吧。” 支走了孩子,男人对站在门口的兰赛特道:“反正穷人家就是这样,西里尔斯先生要是嫌弃,站在门口说话也行。” 兰赛特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这堆积很多杂物的室内几乎不能称为“客厅”的空间显得更狭小了。“我不想多说什么,我来带留燧明走。”alpha非蓝非绿的眼睛环视一圈,除了剩下的唯一一间房间之外,他找不到在这里留燧明还能有什么藏身的地方。 男人知道他的目标锁定在房间里,又说:“别看了,只有我儿子在里面。如你所见,这里就是我家,就我和我儿子两个人。” 兰赛特的目光转向男人:“你知道我?” 男人也不在乎他是否介意,点了根烟道:“是啊,因为你的眼睛很特别。再加上最近到处都是关于‘天狼星’的报导,想不认识你也难。兰赛特·西里尔斯少将。” “原来你就是留燧明的伴侣,可真想不到,他还是一个从帝国来联姻的人。” 再次提到留燧明的名字,alpha更加急躁:“你把留燧明藏哪去了!或者说,你协助他藏到哪里去了!不要在这里给我搞什么弯弯绕绕的,否则……” “留燧明那么大一个人,我能把他藏到哪,”男人苦笑,“你是他的伴侣,本应是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连你都不知道我还会知道吗?” “几个月前他还来找过我,要我帮他做一件事,”男人继续说,“就是以他的身份,和你保持通讯,”他从口袋里掏出留燧明的通讯器放在桌子上作证,“从你落地的第一次通讯,都是我在应对的,声音什么的用变声器不是难事,至于为什么我对你所有的问题都能回答……留燧明给我准备了一些你的资料,还有如何应对你的话术。我和他认识了也有一段时间,大致能模仿他说话的语态。虽然不可能会一直瞒下去,但留燧明的目的应该也就是拖延时间。” “这些事做得那么细致,还有曾经想要偷渡也是,他到底是有多想离开你啊。”男人的话像在alpha的脸上重重扇了一巴掌。兰赛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知道我们怎么认识的吗?我在酒吧里做酒保,他是旁边店里做送餐机器人修理的修理工。每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都脏兮兮的,穿着沾了机油的工装,趴在地上修机器人,坐在墙根吃饭也是经常的……我还以为他也是个穷人家的孩子呢。” “没想到他还结婚了,背靠着你这种大山还出来干这种活,真是奇怪,”男人掸掸积了一段的烟灰,“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吉野。我和留燧明不是你想的那种龌龊关系。我们算过命的朋友,他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没什么可报答的。既然他叫我做我也就不问缘由地做了。” “留燧明在被人勒着脖子抢你们的结婚戒指的时候都没有松过手,现在不声不响地走了大概也是对你失望至极吧。” 原本的一腔怒火渐渐转化为一块巨石向兰赛特压来,alpha听着他的话,简直觉得像听描述着另外一个人。 “修机器人……他?”兰赛特掩饰般嗤笑了几声,“怎么可能?你知不知道留燧明是什么人,他是舰机飞行员,是战斗英雄,是第一个令‘天狼星’受损的人!放在哪个国家都是不可小觑的人物!怎么可能……修什么机器人……” “这样啊……”吉野若有所思地说,“怪不得我觉得他对舰机很感兴趣,对机械也有了解,他本来就是拥有这种才能和梦想的人啊。” 看着对方不可置信甚至还觉得可笑的表情,吉野暗暗叹了口气,这位荣耀环身、高高在上的西里尔斯少将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伴侣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留燧明为了保护他们的婚戒还被打成那样,现在看来他有些明白留燧明所做的决定。 “但我只告诉你我看到的是什么样的留燧明,他不是你口中所说的什么英雄、什么飞行员。以你的能力动动手指也能知道,但你恐怕从来都没有想要去了解他的生活……”吉野说,“他应该很爱过你,但现在也许不了。” 再在吉野这里耗下去也没有更多关于留燧明的线索,本以为很轻易就能把他找到,结果现在还碰了一头灰。兰赛特阴着脸从吉野那里出来,这个男人的语气平淡得让他感到非常不快。 “他应该很爱过你,但现在也许不了。”简直就像是在陈述什么事实一样。 这绝不可能! 他将所有残酷的人际与社交生态都安排在了留燧明身边,让留燧明一点一点、没有其他路可选、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只能向他靠近,把身心交给他。 留燧明或许很难打动,但这种单纯的人最重感情,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alpha坐回漆亮的悬浮梭上,正打算要再动用更多的手段去找留燧明,却接到父亲来的通讯。 “现在立刻到圣心医院来。”彼得曼很是严肃地说。 “乔伊芙流产了。” 在爸爸去世后很长一段时日里,乔伊芙充当了这个角色,填补兰赛特孩童时情感需求的空缺。倘若在这个多妻多子的家庭里还有什么称得上值得兰赛特真正在意的人,那么乔伊芙肯定会排在第一位。 虽然留燧明的事重重缠心,但兰赛特还是选择先去一趟圣心医院。 乔伊芙被安排在最高级的独立病房中,塞缪尔在外面等着兰赛特。“怎么会这样,前段时间不是还好好的么?!”面对携风带雷赶来的丈夫,塞缪尔也没有办法给出答案:“……我也不知道,在她晕倒的时候才查出来怀孕,可孩子已经保不住了。现在好像才刚刚清醒,父亲在里面陪着她。” 兰赛特敲敲门走进去,听见彼得曼在低声安慰乔伊芙:“没关系,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兰赛特靠近,父子俩对视了一眼。alpha从父亲眼里几乎看不到什么哀伤,也是,他的孩子足够多,跟乔伊芙的孩子也不止这一个。多一个少一个子嗣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我怕尤金和莉莉太吵,就没让他们过来。但兰赛特来看你了……”兰赛特看着团在被子里的乔伊芙,她没有探头出来见人。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叫了她一声小姨,乔伊芙还是没动。 “原本想带燧明一起来看你,但是……”还没等他说完话,被团就猛地掀起来,头发蓬乱的乔伊芙死死抓着他的手,“留燧明!留燧明!你还能找到留燧明吗?!他走了、他走了,他再也不回来了!” 兰赛特先是被她突然的举动震住了,但紧接着乔伊芙的话让他本就烦乱的心更加复杂,他反攥住乔伊芙的手腕:“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 “你们是要把我逼疯!”大滴大滴的泪从omega的眼眶里坠落,“他说他这一去就没打算再回来了!不要告诉你、不要告诉你,啊哈哈哈!呃嗬咳咳咳咳……” 彼得曼把乔伊芙按了下来,叫兰赛特出去,还让医护们进来照顾乔伊芙。 兰赛特喘着粗气,手上还有被抓着的残留痛觉。“什么啊……”青年alpha有些不自然地问道,仿佛在刻意回避着某些不断透露出来的信息,“父亲,我先前就觉得乔伊芙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了,行为举止都很奇怪。现在又在说胡话。” “她没有不正常,”彼得曼说,“她说的是真的。” “什么意思……”兰赛特盯着父亲和自己一样浅色的眼睛,“你们在瞒着我什么?!”他近乎低吼道。 “留燧明的确回不来了。” “为‘天狼星’领航的舰机就是他驾驶的,只有他掌握相应的驾驶技术。” “留燧明走了之后,乔伊芙才收到他延时发送的信息。说他无论生死都会追随赫利欧·图亚的脚步,此去是生是死都不会再回来了。” 面前的儿子几乎是石化般,眼睛瞪着一瞬不瞬,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彼得曼拍了拍他的肩膀:“家族对留燧明并不排斥,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期待。于你来说,只要把他娶到手,目的就达到了。一个beta而已,又一直没有孩子,换整个天狼星已经是千万倍的获利。” “这种道理,你应该更清楚。” “我的儿子,不要悲伤,只要你活着,还会遇到更多可爱的人。你是alpha,是万物的开端,是一切的首先,是所有的起始!会将一切踩在脚下!他们会像星星和月亮一样围绕着你——兰赛特·西里尔斯。” 年轻的联邦少将那妖异的眼睛却渐渐暗淡,双唇紧抿,像根本没有听见父亲的话似的垂下了头,喉结几度滚动,最终蓦地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 “兰赛特!”彼得曼赶紧接住了儿子骤然委顿的躯体。只听见他用冒着血泡的喉咙还在念着一个名字。 “……留、燧、明。” 作者有话说: 俺胡汉三又回来了!!!! 恢复更新就很粗长,慢慢找一下手感。 先让小6休息休息,这几章兰狗主场。 第三十九章 正是“天狼星”号早就伟业,全舰上下都值得大书特书之时。却骤然传出舰长兰赛特·西里尔斯少将突发疾病入院的噩耗,好在并不危及生命只需静养即可。他的名声威望都逐渐达到巅峰,此时却不再出现在公众面前,多少有些遗憾。 可只有西里尔斯家的人知道,兰赛特根本什么病都没有。 黑发的alpha躺在病床上,即使在睡梦中也眉头紧蹙。 在梦里,他仍是在天狼星号的指挥室内,指挥着全舰上下做好跃迁前的最后准备。那架小小的侦察型舰机就稳定地飞在不远的前方,机尾喷薄着蓝白色的火焰。 这次的视角孑然不同,他仿佛变成了第三者的旁观视角,看着自己下达最无情的命令——“不要管别的,专注进行跃迁!”然后那架侦查舰机像一片轻飘飘的叶子般,在虫洞强大的引力之下被拉扯着再次脱离了他的视野。 “留燧明!那是留燧明!”他冲着满脸冷峻的自己大吼,“救他!快去救他!” 留燧明走了,他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屏幕上那条发来的加密信息里的文字不断变换着:再见;保重;欢迎回家;我爱你;我恨你……可最后竟逐渐模糊了一片,什么都没有留下。 alpha浑身抽搐了一下,终于从这反复的无边噩梦中醒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留……燧明。”涣散的眼神还没有凝聚,就先一步叫出了一个名字。 那条加密的讯息其实很轻易就能解开,里面却什么也没有。 没有再见、没有保重、没有欢迎回家,更没有我爱你,也不会有我恨你。 好像留燧明什么都不愿意留给他, “兰赛特。” 听见有人唤他,兰赛特过了一会才迟滞地抬眼看向那人。是他父亲,彼得曼˙西里尔斯。 “……呃……”他喑哑地发出了几个音节,却没能说得出话。彼得曼给他喂了些水,再让他躺下。“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你突然吐血昏倒,把所有人都给吓坏了。” 兰赛特摇摇头,继续沉默着。 他从小和父亲不太亲近。或者说,父亲也没有显露出对哪个孩子有特别的宠爱。父亲和所有大家族优秀的alpha那样,负责着家族里的一部分事业,多妻多子,并在所有的妻子和孩子中所投入的感情都很平均,找不出任何的不妥与差错。兰赛特懂事之后,多少觉得父亲这样的人生过于无聊,甚至平庸。像一台按照标准调制好的机器,其他人就和零件似的安装到这台机器的合适位置上,然后他们一起没有起伏的运转下去。 “爸爸死的时候,您有什么感觉。”过了一会,兰赛特突然开口问道。 对于爸爸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只依稀记得葬礼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周围的人都穿着黑衣,小兰赛特扯着乔伊芙的手哭得撕心裂肺,而彼得曼作为一家之主,被众人簇拥着站在他快看不到的地方。那时的父亲对他来说很高大,隔着密密的雨帘,他仰头也看不清父亲脸上的表情。 小的时候,不提兰赛特的爸爸,是怕他伤心。成年之后也没再说起,是觉得这个孩子已经快速成长成一名能独当一面的人,再谈幼时的伤心事,未免有些不看气氛。 父子俩难得有这样独处的机会,却还是说起了旧人。 彼得曼当然知道兰赛特心里想什么,也完全知道儿子如何看待自己。 “我当然很伤心,没有人会对朝夕相处的伴侣的离去无动于衷。”他看着儿子略显浑浊的眼睛说。 “你……”兰赛特突然咬牙切齿道,“可你一次,一次都没有去爸爸的墓前看过!你还敢说爱他!你这个……虚伪的骗子!” “骗子?”彼得曼不怒反笑,“这个词说我还是说你更合适?你想从我这得到对比,好显得你仿佛对留燧明用情多深一样。” “你爱着那个beta吗?我的好儿子,那只是你的好胜心在作祟吧。” “你在战场上从来没有吃过亏,现在却出现了这么一个人给你的光辉战绩中抹上了不光彩的一笔。你那是爱他吗?你只是想要征服罢了,想把所有曾经挫败你的踩在脚下。用暴力也好,柔情也罢,一切都是你为了达到目的的手段。” “你的伪装真到连自己都骗进去了。仅此而已!”彼得曼的双目亮得骇人,他逼近兰赛特,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们的眼睛如此相似,以致于兰赛特以为在注视着自己。 “你流着我的血,兰赛特。” “我比你以为的更了解你。” 兰赛特被他的一连串话语问得发愣。他一直致力于摆脱父亲的影子,要做和“平庸无趣”的父亲完全不一样的人,可现在或许真的就如父亲所说,他们流着相同的血,他只是伪装到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帝国方面,就留燧明的事情,我们还要去做沟通。无论怎样,他算是为你而牺牲的,在外人眼中他的的确确是爱着你,愿意为你献出生命的。”彼得曼站起来,又说了一句。 “你怪我从来没有去看过你爸爸,可是家里却还留有他的房间。你也不想想为什么。自以为胜过我,你却远比我还要无情,留燧明活着的时候你在他身边的时间又有多少?”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彼得曼还是语意深长地安慰道:“时间会治愈一切的,无论对谁,感情有多深重……还是珍惜眼前的人吧。” 兰赛特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出院之后,他再次回到了和留燧明的住处。留燧明虽然要ai删除了关于他的一切,但是那只是表面的,和电脑一样只要存储硬件没有被损坏,还是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恢复数据。 是不是应该庆幸留燧明没有更狠心,索性把ai摔个稀碎。 alpha有些颓唐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曾经一起生活的画面。那是一段虽然不长又从留燧明的排斥戒备逐渐走向接纳的确实令人舒心的时光。投影出来的自己竟然还会用那样的目光注视着留燧明,父亲说的话他几乎都要信了——那是他的伪装,精妙到连自己都快骗过。 留燧明有什么值得喜欢的,他容姿平平,又不会讨人欢心,甚至连作为一个妻子照顾丈夫的责任也没有履行好,笨手笨脚的不会做饭,咖啡也只会泡速溶的那种。自己不过是因为在战场上肾上腺素激发,才产生了想要得到他、征服他的强烈欲望罢了。毕竟那样抱着一腔孤勇的留燧明还是唯一一个在那么短时间里撼动自己内心的家伙。 只要这么想,心里那处空撩撩的无处着落的一块似乎才会好受一点。 投影里仍在播放着兰赛特离开后留燧明生活的点滴——他把头发剃短了。他穿着工装垮着工具包每日早出晚归。他学着自己做饭,但还是很笨拙,煎条鱼都能把自己的手上烫出泡,还会拿出来给ai做口味成分的品评,直到ai给出了“是兰赛特少爷会喜欢的口味”的评价时,他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片刻后又转成有些落寞的表情。 也是,因为自己没有回来过,那时候正跟塞缪尔在一起。 留燧明被打得狼狈回家,挣扎着回到床上,宁愿独自忍耐也不愿联系他。 留燧明不知为何心情低落地进门,看到帝国发来的讣告后痛苦的哭嚎,最终昏倒在玄关边,只有ai陪伴着他。 他肉眼可见的瘦削下去,出现在画面里的永远只有两种表情:麻木冷硬,绝望哭泣。beta青年就是这样不断地被打碎,又将自己一点点重塑起来。每当自认为足够沉着应对的时候,总有能让他更加崩溃的事情。 看着留燧明哭泣的面庞,兰赛特有一种逐渐窒息的感觉。这个beta青年曾用多么饱含爱意的目光看着他啊,分明是十足十的喜欢和爱,却不敢多表现出来一点,生怕会觉得腻人被厌烦了。 是他辜负了这样的眼神,忽视了这样的爱。以为那是不需要细心经营就唾手可得的东西,当他想要的时候,只要招招手,对留燧明说两句甜言蜜语就能让他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 留燧明的爱意就这样一点点被消磨,最后剩下的只有恨了。 他最后一次出现在ai的记录里,阳光正好。beta青年蹲下来看了看ai,笑说果然还是可爱的风格适合你之类的话。他的脸上平静异常,丝毫没有一个欲赴死之人的凝重悲壮。好像只是交代简单的一句:我出门了。 投影里的留燧明伸手,投影外的兰赛特也不自觉的向前倾身伸手。仿佛这样就能握住他的手似的。可alpha什么都没有握到,只看见留燧明好像放了个什么东西到ai的身上。 兰赛特从来没有关心过ai的更多用途,自然没注意过它身上还有储存仓。他急不可耐又小心翼翼地在ai圆白的机身上摸索研究,生怕唯一记录着留燧明影像的小机器人有所损伤。 “咔哒”一声,储存仓的外门缓缓抬起,里面放着一枚幽莹莹的圆环——是他们的结婚戒指。兰赛特曾经数次亲手将它为留燧明戴上。 虽然留燧明偷渡的时候用它来抵过钱,但兰赛特只要想,它还是能完好无损地回到留燧明的手指间。 可这曾是留燧明宁愿受伤也要保住的东西。 现在他连这个也不带走了。 alpha跌坐在地上愣愣地盯着手中的戒指,脑子里闪过的全是留燧明的脸,他的眼睛里又过爱也有过恨。 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大滴大滴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的从兰赛特的眼眶里滑落。 他现在才醒悟过来。 他曾经拥有一个赤诚之人全部的爱。 但现在那个人不爱他了,连同那份感情一起。 消失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作者有话说: 兰狗持续表演主场吃瘪。 下集还有。 第四十章 “欢迎回家,亲爱的,”塞缪尔迎上前去,踮起脚尖亲吻了兰赛特的面颊,“今天的电视讲话我看见了,你表现得完美无瑕!”与她的兴奋相比,丈夫的表情却相当平淡,只是微微点头回了个“嗯”。 “一定很累了吧?赶快换衣服可以吃饭了。” 兰赛特换下军装之后,仿佛某种支撑着他保持着整日昂扬神态的东西被撤去,整个人显得有些精神游离。 两人坐在桌边,塞缪尔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期间她也一直在说话,试图活跃气氛。兰赛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是在慢慢地挑着一条湖鱼的鱼刺。挑好了之后就推到塞缪尔的面前。 omega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凝滞,但转瞬即逝,她亲昵地说:“……谢谢亲爱的!”兰赛特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庞这时才露出温柔的神色:“慢慢吃。” 塞缪尔低头吃鱼,鼻子里渐渐涌上一股酸楚。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亲眼看着兰赛特吞下两粒安眠药之后才躺下。她偎依在alpha的身边,五指插入他的指间,试图与他十指相扣。兰赛特没有动,没有抽开也没有握紧。 如果是以前他会握紧的。 丈夫能靠安眠药入睡,她能靠什么呢?只有这一点还切实存在于身侧的气息和温度而已。 约定要看医生的日期到了,年轻的贵夫人半掩在帽纱下的脸满是愁容。其实需要看医生的不是她,而是兰赛特。只是想也知道兰赛特怎么可能会去,因此所有的事都由她这个共同生活的妻子前去交涉。 迎接她的女医生依旧态度可亲,可塞缪尔的内心隐隐感觉到,西里尔斯家与其说是监控着兰赛特的身心状况,不如说是等待着对她下某种“裁断”。 可惜她反应得太晚,早就把苦闷的心事断断续续诉诸于这位看起来善解人意的中年女性。 她说:我的丈夫病了。 开始的时候,只是很自认地给我剃完所有的鱼刺,我和他说其实我不喜欢吃鱼,他先是一愣,然后怅然地回答,这样啊。可他下次仿佛不记得了一般,还会给我剃鱼刺。我只好摸摸接受。 然后,他开始会叫错名字。 他的发热期完全变成了煎熬。那几天持续高烧不退,不省人事。而作为标记伴侣,我的信息素完全安慰不了他,我甚至……都感受不到他散发的信息素了。 所有的医学检查毫无结果。 他得了心病。永远治不好的心病。 上午结束了和医生的“病情交流”之后,塞缪尔下午就被叫回了西里尔斯本家。 这座华丽如城堡的宅邸,此刻却是她最不愿踏足的地方。但她不能不去,因为是亚夏拉让她来的——这意味着,对她的“裁断”已经决定了。 作为整个家族最年长的人,她已经有115岁了。现在的人类寿命比在地球上的时候长了许多,总体处于青壮年的阶段最久,因而完全有能力在成就伟业之后还能活很长。亚夏拉就是这样的人,西里尔斯家“天狼星”的名号就由她始,对于塞缪尔这样的年轻人来说,亚夏拉几乎是书本上才会提到的人物。 即使嫁入西里尔斯家的时间不短,亚夏拉面对晚辈时也永远是一副慈祥祖母的模样,塞缪尔在她面前仍抱有一种战战兢兢的尊敬。 “最近过得好吗?塞缪尔。”亚夏拉招待她在草坪竖起的阳伞下喝茶。塞缪尔腰背挺直:“非常好,祖母。”老妇人浅色的眼睛望着她:“时间真快啊,你来到西里尔斯家也要有一年了……嫁给兰赛特,觉得幸福么?” 如果以前,这个答案是肯定的。这是她少女时期就一直倾慕的人,原本是家族里不起眼的第四子,在社交场合都排不上号的忧郁的少年,在她偷偷的注视下成长为了全联邦最耀眼的新星。知道要和兰赛特结婚那一刻,她本已熄灭的心火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如果做不了他的第一位妻子,那么还可以做第二位。 并且立志是要做最后一位。 可现在塞缪尔竟有丝丝动摇。 一切都是因为留燧明的死。 他死了已经有一年有余,起初兰赛特显得非常悲伤。塞缪尔深知自己此时应该要做什么——表达同样的哀痛和惋惜,要成为兰赛特痛苦时的支柱,然后……一点一点地把留燧明从丈夫的心里挤出去。 她确实做到了,一段时间之后alpha的工作生活恢复了常态,甚至不会再提起留燧明。兰赛特依然可以展现昂扬的神态,平和地接受帝国派来的使团对留燧明的吊唁与慰问,媒体上开始大篇幅地报导留燧明为“天狼星”、为他所爱的丈夫所做的壮举,兰赛特仿佛誓要把亡故的伴侣变成在两国历史上都不可磨灭的人物。 每次看到媒体上如何描述留燧明的凛然舍身,塞缪尔都不禁想笑撰写者们编故事的能力。真正促使留燧明去做的根源是她,她欺骗了留燧明,骗他自己有了兰赛特的孩子,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不能生下来没有父亲。 塞缪尔打定这招会奏效,她调查过留燧明。这个beta青年人生经历和背景一样简单,一张纸就写得明明白白了。像他这样注重感情又是孤儿的人,是绝不可能坐看亲子死别的。 塞缪尔以为他是要将留燧明的死都给用尽,因为这时的兰赛特已经完全不会再流泪了。好像只是失去了一样喜欢的宠物,小鸟儿、宠物猫之类的,刚开始会伤心,但这毕竟不是全部感情的寄托。 但塞缪尔从来不想自己是否也是“宠物”,想要永远占有兰赛特身边的位置,那就要比他想得更多,这不是宠物能做到的事情。 不过现在,塞缪尔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兰赛特不是把留燧明从心中抹去,而是在他心里,留燧明从来都没有离开。 思绪就是一瞬间。塞缪尔展露出完美得体的笑颜:“当然!我们过得很幸福!”亚夏拉静静凝睇了她一会儿,说道:“你一直是一个很要强的孩子……兰赛特精神状态很不好的时候是你在陪伴着他,谢谢你。” “我是他的妻子,这是我应该……”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亚夏拉和缓却又坚定的话语打断了她:“你也很累吧,我知道的,独自一人承受、消化着这么多不应属于你的痛苦。这对你很不好。去休养、去度假吧。” “这段时间,西洛恩会照顾兰赛特的。”亚夏拉抬了抬手,一旁站着的年轻人就走上前来,微微鞠躬:“为您效劳。”名叫西洛恩的青年黑发黑眸,气质温润,乍一看并不出众。就连塞缪尔开始也以为他只是一位侍从。 细看之下,塞缪尔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叫西洛恩去“照顾”兰赛特了。虽然样貌并不一样,可他身上就是有着留燧明的影子。说来也可笑,形貌气质出众的人一抓一大把,想找个和留燧明相像的,竟成了件不容易的事。 塞缪尔像受惊了般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尖叫道:“我可以照顾好兰赛特!不需要其他人……”“你别多想,”亚夏拉没有被她这种失礼的举动所扰,依旧很有耐心“用这点时间好好休整一下,你还是兰赛特的妻子。” 即使没有了留燧明,她还是没能怀上孩子,没有完全占据兰赛特心中的位置。看着西洛恩对她恭谨有礼的微笑,塞缪尔甚至觉得那是一种挑衅。 他们要重新给兰赛特塞一个“留燧明”,今后或许也不止一个。 塞缪尔恍恍惚惚地想,这大概就是对她的“裁断”。 她终究要为所用的卑劣手段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说: 前面有读者太太猜对了。塞缪尔并没有怀孕。因为兰狗发情期是跟小6在一起的,就是为了骗小6。 塞缪尔说来也是个狼灭,为了要跟兰狗在一起,就要和兰狗的处事方式看齐。之后还会有一场和兰狗的对手戏才会潇洒退场。 第四十一章 对于塞缪尔突然提出要独自前去度假的事,兰赛特并没有任何异议。他虽然显得对很多事情没有那么关心了,但还会在临行时祝她玩得开心。塞缪尔心情复杂地和兰赛特拥抱了一下,眼睛从墨镜后面看到了仍是随侍装扮的西洛恩在旁边垂首站着。 还真是,她前脚走就有人后脚跟上,好一个无缝衔接。 但她没有理由抗议,因为她没有办法填补丈夫心上的空缺,没办法让他变成原来的兰赛特·西里尔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西洛恩向兰赛特做自我介绍时说自己今后会负责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和健康管理。alpha拒绝得很干脆,理由也充分——他不是那种没有佣人连茶都懒得倒的骄矜家伙,至于健康管理,现在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您难道都没有看自己的体检报告吗?如果再这样下去,您会对安眠药产生依赖性,然后因为耐受的缘故,您吃再多的安眠药也不会有效果……” “倘若有我知道的人在受苦,我绝不会置之不理,”西洛恩毫不掩饰地直直望向alpha非蓝非绿的眼睛,“请、请您尊重我,这是作为一个医生的责任与使命!”兰赛特看着他有些出神。 非常赤诚、还带一点不圆滑的天真,面对身份地位都高于自己的人也不会露怯……alpha沉默许久才似是有些无奈地说道:“那好吧。”西洛恩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其实无论兰赛特同意与否,按照西里尔斯家的安排他都必须得留在身边,只不过是距离需要把控而已。倘若本人同意那自然是十分有利于后续的发展。 西洛恩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医学生,毕业后还在犹豫着是留在首都还是回老家去的时候西里尔斯家的人就找上门来了,说是给他提供一份待遇十分丰厚的工作,主要就是陪护兰赛特·西里尔斯,有可能的话说不定还会成为他的妻子。 “天狼星”的名号在联邦妇孺皆知,更何况还是这位最年轻的联邦将官,他在电视上发表讲话的样子显得那么稳健,身姿挺拔,浅色的双眸既绚烂又迷人。西洛恩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欣喜之余还多问了一句:为什么会找上他这样普通的beta,而且家世也不显赫。 答案给西洛恩当头泼了盆冷水:倘若不是因为和那个人有些像,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那个人”说的是谁,西洛恩大致能猜到——兰赛特的第一位伴侣,从帝国远嫁而来据说还是个贵族,但不知为何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嫁过来也就一年的时间便落了个机毁人亡的下场。 不过倒没有听说兰赛特对第一位伴侣如何衷情,因为他很快又迎娶了第二位妻子。现在看来像是要选一个“影子”来做他的第三位伴侣。任何人被直接告知就是找来当做他人替身多少都会心中不快,西洛恩也是如此。可面前的诱惑太大了——要是能成为兰赛特·西里尔斯的伴侣,就相当于直接置身联邦的中心圈,所能获得的财富与名利,是他一个普通人十辈子都不敢去想的。 这样看来做“影子”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甚至在旧人的影响下……说不定兰赛特·西里尔斯会抱着愧疚的心态对他更好。西洛恩心中窃喜地这么认为,他现在可是唯一能拯救兰赛特·西里尔斯的人了,黄金般的道路理应在他脚下铺开。 塞缪尔去度假之后,兰赛特便不回他们的宅邸了。反而住去了以前和留燧明共同生活的小别墅,与塞缪尔的宅邸相比豪华程度肯定不及,但空旷的感觉少了很多。虽然同意了西洛恩作为家庭医生和仆从,但兰赛特并没有同意他一道住进来,要求人来就和上班打卡似的,早上来下午走。 西洛恩毫无异议,也确实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 就这样,即使塞缪尔离开了,兰赛特依然过着早晚餐都有人负责的生活。身份使然,西洛恩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他不会像塞缪尔那样在早餐的煎蛋上划出笑脸,甚至因为紧张做事的时候还会有些束手束脚的,闹出不少局促尴尬的事情。 兰赛特看着这样的西洛恩,一点也不介意。beta青年脸上认真的表情,想要做好事情的执着是不会让他生气的。反而数次在结束工作回家时,看到西洛恩在打理小院子里的花草会让他感到莫名放松。 “这些花都枯了,我便重新种了些……您觉得可以吗?”西洛恩穿着围裙,白净的脸上还有蒙尘,有些踌躇地问alpha。“……挺好的。”兰赛特回答。 花都已经枯败了好几轮,早就不是原先的那一些了。 铲去什么,种些什么,都一样。 西洛恩也在观察着兰赛特。这位堪称联邦权力中心的人物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伺候,他曾经想象过兰赛特即使在私底下也是趾高气昂的刻薄角色,说不定立刻会对一个本就是送上给他的人动手动脚。不过这些都没有发生,兰赛特对他很客气宽容,会请他一同坐下用餐,仅有的身体接触也就是他在为对方做身体检查的时候,还有其他医务人员在场。 西洛恩开始怀疑自己刻意模仿和那个叫“留燧明”的人的行为是否管用,毕竟这些举动在一般人看来可算不上是有什么吸引力。 这种不温不火的进展让西洛恩开始着急起来。但好在上天似乎非常眷顾他,给了他一个机会。 有一日西洛恩等了很久也没见兰赛特回来,联系他之后也是过了一段时间才被接起,背景有些喧闹,alpha的声音沉得他快要听不清。 “抱歉……忘了告诉你,我会晚些回去。你今天的工作可以结束了,回家吧。”他说得很慢,断断续续的,人似乎不太清醒。“西里尔斯先生!”西洛恩的声音高昂起来,似乎又觉得失态,立刻放低:“可是……现在外面下雨了,您有伞吗?我可以去接您……”那边又传来非常明显的女人娇笑:“嘻嘻嘻!这位帅哥今天不回去了呀,要大方地请我们喝酒呢!” “你们是谁!?不可以对西里尔斯先生无礼!”西洛恩厉声说。那个女人似乎接过了通讯:“别那么生气嘛……你是这位先生的熟人?他一来就点了最贵的酒,在卡座一瓶接一瓶地喝,都引人围观了。我们这是‘沙塞’酒吧,你要来一起喝还是带人走呢?” 西洛恩愤愤道:“我去带他走!你们别痴望做点什么!”“哦哟,好凶啊,呵呵呵呵……”在一阵混乱中通讯切断了。 他好不容易将两人的关系拉近,怎么可以让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捷足先登?! 把兰赛特架回来之后,两个人身上都湿淋淋的。alpha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西洛恩想帮他把湿衣服脱掉,却被他挥手拒绝。西洛恩只好先把自己收拾好,再回来照顾兰赛特。 “先生……我煮了热姜茶,喝一点吧。” 兰赛特睁开眼睛,灯光被调得昏黄,照在眼前的beta青年身上。他的黑发还有些湿,翘起点不太安分的弧度。alpha凝睇着他,目光幽邃。西洛恩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对不起,我没有可换的衣服了……但是我在隔壁房间的衣柜里发现了这套衣服,和我身量差不多,恰好能穿。” 非常普通的米黄色宽松上衣,下面是深色裤子。 兰赛特突然朝他伸出手,不像是要接过杯子的动作。一瞬间的福至灵心,西洛恩知道就是现在,他放下杯子立刻握住了兰赛特的手,跪立在床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您身上可真冷啊……”温热柔软的面颊蹭了蹭alpha的手背。 一阵廉价的草莓味硬糖气息就这么拂面而来。 “我可以温暖您的。无论是身上……还是心里。” “所以请您不要沉缅旧人了。我可以一直陪伴在您身边。” 兰赛特冰冷的手一转,抚摸过他的脸颊,拇指碾着西洛恩红润的嘴唇插进他口中搅弄。西洛恩一直虔诚地看着兰赛特,他的表情几近于无,眼睛仿佛透着蛊惑人心的魔性。 “脱衣服。”alpha说。 西洛恩心中一颤,脑袋里已经想象着之后的无限旖旎,腰都软了几分。 “然后滚。” “唔啊……”暧昧氛围的骤然翻转,让西洛恩想要说话挽回,可是原本像挑逗着他的舌头的拇指,用力在他的舌面压下去,让他根本说不了话。 “他们是很聪明……”兰赛特慵懒地说,如果找一个容貌过于出众的人放在他身边,他自然会知道西里尔斯家的人打的什么算盘,“你也很聪明,表现得很好。”西洛恩恰好回避了这一点,再加上确实兢兢业业不逾矩半分地做着医护的工作,几乎让兰赛特嗅不到什么阴谋的气息。 “西洛恩,你当初对我怎么说的?‘请您尊重我作为医生的责任和使命’……我尊重你了,你给我的回报就是这样?”留燧明死后,无论是谁但凡身上透着留燧明般的行事准则与信念,兰赛特或多或少都会给予宽容和优待。但西洛恩本就不是什么沉稳的人,本性暴露似乎迟早的事。 “呜呜!”兰赛特的拇指压在他舌面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加上另一个手指也扣着他的下颌,仿佛要把西洛恩的舌头和下颌整个插穿一般!强烈的窒息感涌来,西洛恩本能的反应就是咬他的拇指,血腥味渐渐渗了出来,可alpha几乎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他浅色的眼睛亮如妖鬼,眼球上充斥着血丝:“你怎么敢!怎么敢妄想!” “你以为穿着他的衣服,学着他的举动,用和他信息素一样气味的伪装……就可以取代他?!”从冷酷的针砭到暴怒似乎只有一瞬间。兰赛特猛地把西洛恩踢了出去。 西洛恩的身上虽然处处透着留燧明的影子,但兰赛特并没有一刻将他和留燧明混淆。 留燧明就是留燧明,他再普通也是独一无二的。 alpha垂着伤可见骨,流血不止的手,罔顾在地上痛苦呜咽的西洛恩来到了留燧明的房间。 “他怎么敢穿着你的衣服,装作是你呢……”兰赛特还夹着余怒的声音有些颤抖,“燧明、留燧明……今天是,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他对着空气殷切地说道。 衣柜拉开,留燧明穿过的衣服整齐的摆放着。即使是稳定地生活下来后,他的衣物与来时相比也没有增加多少。仿佛是随波逐流的无根浮萍,到哪里都不能放心地当做是家。 里面最显眼华丽的衣服是一套具有帝国特色的礼服,在婚礼上留燧明穿的,但也只穿过那一次。兰赛特想要去碰,可一看右手不断淌血害怕染脏,便换了左手去搂住这件挂着的礼服,紧紧抱在怀里。 他去留燧明工作过的酒吧,走留燧明走过的路……都找不到留燧明留下的一点痕迹。就连这套礼服,嗅起来都是崭新的了,没有一丝属于beta青年的气味。 身上很冷,心里也很冷,但仿佛独独只有这件礼服是有温度的。那时候的留燧明就是穿着这套礼服带着些苦郁又茫然的神情来到他的身边。现在回想起来beta青年当时竟那么好看,就连宣誓亲吻的时候都委屈得像要哭出来一样的神情,都让人恨不能想要抚慰疼爱。 我终于把他留在身边了。 在这种虚幻的温暖中,兰赛特倒在留燧明的床上,第一次没有服用安眠药就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卖火柴的兰赛特(x) 离小6登场不远了,6崽已经休养好了! 第四十二章 塞缪尔第一次走进这栋小别墅。但如果可以,她宁愿永远不要踏足这个地方。这里和她华美的宅邸相比简单得堪称简陋,可留燧明在这里待过,现在她的丈夫也不肯回去了。 本以为找到兰赛特还会花点时间,没想到联邦少将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有些不修边幅,右手拇指整个都包了起来。这种狼狈的模样,塞缪尔很久没见到了。 听见门口有响动,alpha浑浊的双眼转过来:“你?怎么回来了……”塞缪尔故作轻松地说:“我的丈夫险些杀了人,又把自己弄伤。我要是还在外面潇洒,岂不是显得我们一点感情也没有。” 兰赛特没有说话,左手拨动着微型密码卡机上的数字,“咔哒咔哒”的响声在客厅中分外清晰。塞缪尔知道那是什么,他把留燧明留下的加密讯息输入了微型密码卡机里,可以随身带着,通过八位数字的组合就可以破译的加密讯息根本没有什么破译难度,但兰赛特似乎坚信破译的方式不对才导致了本来传输的内容被破坏。 他不相信留燧明没有话要对他说,恨也好爱也罢。 当然,结果也显而易见。那就是一条空白的讯息,为它加密就像是一个多余的笑话。 “你就让他住在这里?”塞缪尔傲慢地打量了一圈,“不是很宠爱他么,钱都不多给一点?”兰赛特皱了皱眉头:“留燧明不喜欢弄那么多华而不实的东西在家里。你要是没什么事,别在这里乱晃乱碰,回去。” 塞缪尔趾高气昂的神情一凝,丈夫是从没有用过这么不耐烦的语气和她说话。 “当然有事,”这位高门贵女并没有被这种态度呵退,“就是来告诉你实情,西洛恩本应是西里尔斯家为你挑选的第三位妻子。听说……也是找了很久才定的人选,祖母也看过了。可你就这样下狠手,把人弄得半死。看来是一点面子都不想给。” 兰赛特依旧拨动着密码卡机,淡然说:“我当然知道。” “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边,而你突然说要去度假……我知道,都知道。” “咔哒咔哒”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塞缪尔绷紧的嘴唇突然绽出笑来:“兰赛特,你在装什么?” “人都死了这么久,你还在装什么深情!?” 机械单调的声音终于停下,兰赛特看向塞缪尔。这个年轻的女人似乎终于忍受够了,剥下小鸟依人的柔顺伪装,步步向他逼来。 “即使是追求新鲜,也该有个限度了吧?留燧明……他算什么,一个为情所困的白痴!只需要轻轻地推动一下,就会为那种最所谓的‘爱’、为了成全他人的幸福去死!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尖锐,alpha察觉到什么一样:“你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面对丈夫眼中的寒光,塞缪尔毫不畏惧,轻飘飘地说:“留燧明是一个白、痴,傻子。啊……他或许是爱你的,甚至高于自己的生命。”她踱步到兰赛特面前,在他腿上坐下抬起双臂轻柔地搂住alpha的颈脖,吐出的话语却像毒蛇。 “你知道吗?他原来不想去救你的,可是我告诉他……我怀孕了。这个孩子不能生下来就没有父亲。留燧明是孤儿,一定一定更明白这种痛苦吧。所以他即使默不作声,却还是付诸行动了。” “骗子。”知道了这些事,兰赛特沉默片刻却只冷冷说出这两个字。 “哈哈!”塞缪尔柔情蜜意道,“谁不是骗子呢?你也是,你才是更高明的骗子。骗得留燧明的真心,骗他为你等待,实际上却一直与我在一起……”她意欲轻吻兰赛特的嘴唇,“我们才是最相配的,不是吗?” 兰赛特猛地推开她,扼住她的喉咙。塞缪尔的眼睛涨红了,可死抑着眼泪艰难地说:“来啊,杀死我好了!没有杀西洛恩,杀死我也是一样的!” “是我在和留燧明争夺你的爱,你那……看似真诚,其实只是为了控制人心的……爱。” 两人四目相对,塞缪尔的眼睛里燃烧着的东西,好像在留燧明的眼中也有过。兰赛特恍然一震,松开了手。 塞缪尔凄然地笑着:“要是你一直是这样的人就好了。把情爱当做控制人心的手段,只要能为你所用,你就会给,”她渐渐垂头,抵在alpha的肩膀上,“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啊……为了追赶上你,成为能和你并肩的人。我知道,我得下狠心……变成最厉害的淑女,用尽一切可以用的手段,就像你一样。” “你要是一直是利益至上的人,就绝对不可能放开我的手。所以我说服我自己……即使你有伴侣,也只不过是在空缺的不同位置上填补好人罢了。就是你常说的,‘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位置’。” “只要这样,无论是我还是留燧明,我们本质上没有任何的不同,谁也赢不了谁。” “可你这种人,居然、居然……真的动心了,太可笑了。”塞缪尔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兰赛特。 “有了留燧明,所有的人都是锦上添花。没有留燧明,任何人都做不到雪中送炭。”她抚摸着自己少年时就无比恋慕的面庞,可这张脸现今却让她感到身心俱疲。“被你这样的阴谋者、这样的骗子爱上,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已经没有人会知道了。” 兰赛特收敛了敌视的目光:“如果你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并且还希望继续将这段关系维持下去。我不会反对。” 塞缪尔嗤笑一声看着他,对这张冷漠英俊的脸毫不留情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你没杀西洛恩,却早就把我杀死了!” “滚吧!西里尔斯!” ※※※※※ “‘天狼星’号,安全着陆。” “人马座m54球状星团72号行星,温度18c,湿度74%,没有检测到大量有害气体,可以在无氧气面罩下正常活动。十公里内有种植农作物痕迹,推测有人类生存……” 全舰广播不间断地播放着刚刚落地搜集到的信息。这是时隔四年后天狼星号再次通过虫洞跃迁至人马座,并且顺利发现存在文明。倘若以此为跳板向更远的地方探索,联邦便再也不用受资源匮乏之危。 “中将,我们观测到附近似乎有村庄一样的聚落。但发出请求接触信号后并没有得到回复……也许是村庄比较落后,没有雷达收发器之类的东西。” 白发的中将思索片刻后下令:“在周围划定警戒范围。抽两支小队与我一起去往聚落尝试接触,其余人全部舰上待命。” 副官迟疑了一下说:“只是接触的话,派下面的人去也行。我们初来这个星球,恐怕多有变数。” 中将已经开始换上作战服:“正是因为有变数,所以更要我亲临指挥。舰上的事他们完全可以把控。” 副官知道中将做的决定难以更改。他虽然满头白发,一双眼瞳非蓝非绿,面庞却很年轻,但这绝不是可以低看他的理由。 “是,西里尔斯中将。” 作者有话说: 兰狗更换皮肤,小6准备上线! 第四十三章 分割整齐的麦田旁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村落,约有百来幢房屋。小麦正是育穗期,田中有不少人在驾驶着农机具追肥。只见有人挥着帽子遥遥从远处的田垄上跑来,边跑边高喊着:“哎……蒂尔萝大姐……” 被唤作蒂尔萝的女人姜红色头发紧盘在脑后,她胸脯饱满身材健硕,正操作着机器将肥料装车。“塔尼钦,你干什么慌慌张张的?”她的嗓门也大,看着像个不好惹的悍妇,可立马就给塔尼钦递上了水壶。 青年却顾不上喝水,气喘吁吁抓着蒂尔萝的手说:“我在离村庄不远的地方,发现了武装车辆的踪迹……怕、怕是星盗又来了,赶紧叫大家躲起来!”蒂尔萝先是一愣,转头喊了声:“达乌瓦!”从库房里走出个男人,比蒂尔萝还壮一倍,是她丈夫。 达乌瓦听了塔尼钦的话之后皱着眉头:“现在这个时节,还不到粮食成熟的时候星盗怎么会来?”还是蒂尔萝却当机立断招呼村民赶紧互相通知都躲藏起来:“谁知道那些星盗会怎么想,也许就是在别的地方抢不到,要来我们这种穷乡僻壤碰碰运气呢?该死的,政府说那些可以保护我们的各国警备队就不能提前把他们拦在外边吗?!亏我们每年还便宜卖他们那么多粮食……” 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村民们都十分熟练地躲藏起来。蒂尔萝也抓回两个孩子,与丈夫妹妹一起躲进家中的地窖,地窖经过改良还造了一个隐蔽的瞭望口,可以窥见外面的情况。 隆隆的车声渐进,扬起的尘埃落定后,达乌瓦看见从三辆步战车上下来了一群全副武装的人。他们并不像以前的星盗那般跳下车就开始四处搜刮,而是非常谨慎,保持着戒备状态与战术队列向村庄里探索。 蒂尔萝的父亲曾是村长,因此她们家的房屋修葺得比其他家好一些。这群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领头者抬手做了个“止”的动作,其他人立即分散到四周做好警戒。领头者先是敲了敲门,在地窖里的众人只听见模模糊糊的声音,并不能听懂他说什么。之后那人又扬声,换了通用语问:“请问,有人在吗?” “我觉得他们不太像星盗,”达乌瓦紧盯着瞭望口,一边压低声音与自己的妻子说,“星盗的武器五花八门,十分杂乱。而这些人拿的好像都成制式。而且……要是星盗,凭着武器就能破门而入了,干什么还要在门外规规矩矩地敲门?” “是政府说的什么……警备队?”蒂尔萝紧张地扯着丈夫的袖子,“真是该死,我们就没有自己的警备队吗?” “也许是?我早晨还在卢米内特的雷达室看见屏幕上有接收的信号,可我也搞不懂那玩意儿,不敢随便乱碰……”蒂尔萝恨铁不成钢地掐了一把达乌瓦,“叫你多跟卢米内特学学,你怎么就不听?现在好了,卢米内特和塔尼钦一起去城里两天,就没人能看得懂雷达……真是的,你连小塔尼钦都不如!” 达乌瓦突然转回头望着妻子说:“我要出去看看。”蒂尔萝脸色一变,几乎整个人扑到丈夫身上:“不行!我不许,我们就在这里等,等到他们走了就好。”达乌瓦抚了抚她有些凌乱的头发道:“我可不是傻子,我知道什么是危险……看这情形,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走,总得有人去交涉。” “你在这带着孩子们和蒂尔达藏好,我会万事小心。” 达乌瓦爬出了地窖回到屋子里,隔着门粗声问了一句:“你们是什么人?”门外本来远了一些的声音又近了:“能听得懂我说话么?” “通用语,可以。” “那就好……我们是来自大犬座矮星系,维尔斯联邦的星际探索先遣队。初到贵地,附近只有这里有人类活动痕迹,就找过来了。” 达乌瓦听罢稍稍放心下来,至少这些人不是毫不讲理的星盗。 “我们应该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只是没有联络上贵国官方的通信频道,也不好轻易开拔。只是想问问你们这里是如何与上一级管理组织联络的……如果可以面谈,我会解除武装单独与你接触。”对方提出了要求。 达乌瓦悄悄把刀藏在桌下:“只有你一个人进来,可以。” 那是一个肤发皆白的年轻男子,遵照约定没有带武器,通身深色的作战服,使得那双幽莹莹的眼睛更加醒目,简直不像是人类。 男子阖上了门,确保屋内只有他们二人。他开口自我介绍:“我是兰赛特·西里尔斯,维尔斯联邦中将。”达乌瓦不清楚中将是个什么样的军衔,说话也不怎么客气:“说实话,我们的国家是一个非常松散的状态,小一点的就是散落各地的村庄,大城市就那么几个。你想要找所谓的‘上一级’,所有的大城市以都自身的势力辐射范围各自为政,恐怕难有什么‘国家官方’之类的东西。” 以兰赛特的敏锐的观察,这个地方的一切似乎都是围绕着农业在发展科技,与农业越紧密相关的东西越发达,但生活方式比较原始,生活水平也比联邦落后太多。因此达乌瓦说的状况,他多少能够猜到一些。 “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大城市是奥乐,我们与奥乐的联系都靠我的妻弟卢米内特,他弄了个雷达什么的。可他现在不在,没有人会用。” “如果是雷达,我们会操控。”兰赛特说。 达乌瓦没有失掉应有的警觉:“这个不行。要和奥乐取得联系,必须要等卢米内特回来。你们先撤走吧!” 兰赛特飞速地思考着,现在对方敌意未消,不利于他们获得更多情报。不如顺应对方的要求先撤退。这群以地为生的农民不可能抛下这么大片的土地和新生作物逃跑,大不了再派人秘密监视他们的动向就是了。 “好吧,那我改日……”alpha话音未落,门外就响起了手下的汇报。 “中将,我们拦住了一个试图闯进来的人。” 达乌瓦腾地一下站起来:“是什么样的人?!”门外听见不是兰赛特问话还犹豫了一下,兰赛特道:“说吧。” “是……是一个瘸子。” 达乌瓦立即向门外冲去:“不要伤害他!他就是卢米内特!”兰赛特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 卢米内特戴着一顶麦秸编的大草帽,被先遣队员们围住,看不清脸。达乌瓦把周围人都拨开,兰赛特示意不必阻拦他们。 达乌瓦把跌落的拐杖从地上捡起来,塞回卢米内特的腋下让他站好。兰赛特走近道:“既然卢米内特先生已经回来了,那么是否可以……” 只是这么一瞬间。 只是那么一抬眼。 alpha的沉冻内心好像响起了细小的碎裂声。 “……”他几次想发声,却喊不出那个在心底念过千万回的三个字。 一双大头靴、工装裤,皮肤是深麦色的,一件夹克绑在腰间,穿着被土尘沾染的白色背心肌肉强健的双臂从中延展开来。 留燧明以前不是这样的,没有这样健壮似乎又充满了野性。 可眼前的这个“卢米内特”,分明长着和留燧明一模一样的脸。 眼睛、眉毛、鼻子都分毫不差。 兰赛特觉得自己被钉在原地。赐予眼前这个人麦色肌肤的日光化作了钉子,让他一寸也动不了。除了双眼可以贪婪地将对方的一切传送回大脑的视觉区域。 卢米内特扶了扶头上的麦秸帽,先和达乌瓦说了一句兰赛特听不懂的话,似乎是叫他不要担心。 连声音的音色都如此一致。 然后卢米内特转过头来,两人终于四目相对。 兰赛特突然很害怕,怕他认出自己,更怕他认不出自己。 那双黑眼睛的主人有片刻的目光凝滞,不知是觉得兰赛特形貌怪异还是别的什么,但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情绪。卢米内特又和达乌瓦低声说了几句,便向另一条小路了。他不良于行,但撑着拐杖倒也健步如飞,似乎早已习惯。 达乌瓦跟在他后面,对兰赛特丢下话:“你们要和奥乐的通讯频段,卢米内特说会发给你们的。” “不用再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6的性格会有些变化,毕竟四年了…… 第四十四章 林靖发现兰赛特变得有些异常。 从那个村庄侦查回来之后,兰赛特似乎变得很亢奋,但可以看出在努力抑制自己。有时会透过舷窗望着村庄的方向出神,整个人流露出一种患得患失的神情。 林靖甚至怀疑自己的长官是不是中了什么影响情绪的生化武器,他坐守天狼星并没有出去,可经过调查同行的两支小队三十人,只有兰赛特一个人出现了这种问题。如果把天狼星号比作一个人,那么兰赛特可是相当于大脑一样的位置,他的情绪化非常影响接下来的任务进程。按理来说,在与奥乐取得联系表明身份说明来意之后,应该立即拔锚开赴奥乐市,与他们的首脑进行接触再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可兰赛特却迟迟没有命令开拔的意象。beta副官终于忍不住问在村庄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向来都是以任务为先的长官变得如此犹豫。而得到的回答是:明天,我要再去一次村里。 那里有我必须去寻求的答案。 人马座72号行星是专门以生产农作物销往比邻各星的星球,自身并不具有非常强大的军事实力,只能仰仗比邻星的保护。在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他们仍然采用古老的土地耕种方式。因其土地肥沃,出产的农作物纯天然且质优,非常受追捧。 现在正是小麦育穗的繁忙时候,对于这位并无威胁的白发alpha的再次到来,众人都没有过多反应。 “你是来找卢米内特?”蒂尔萝感到奇怪,“他不是已经把那什么奥乐的通讯频段告诉你们了吗?”“是这样没错,但我找他还有别的事情,”兰赛特露出一个完美微笑,“能给我行个方便吗?尊敬的女士。” 蒂尔萝一介村妇,只在去奥乐市里的时候见过那些打扮靓丽妆容精致的贵妇们被称作“女士”,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被这么称呼。而称呼她的人仿佛丝毫不介意她穿的是粗布衣裙,粗糙宽大的手上还满是泥土,身上也散发着运输肥料后不太好闻的气味。加之兰赛特长相出挑,目光真诚恳切,率直的蒂尔萝几乎立即答应了他的请求。 “米米、米米……费德米!你这臭小子疯到哪儿去了?!快给我出来!”很不客气地扯着嗓门吼了一声以后,蒂尔萝还不好意思地对兰赛特笑笑。很快不知从哪跑来一个拖着小木马的五六岁男孩儿,他的小木马应该是用铁做的,被拖得丁零当啷直响。 “你这兔崽子,又做什么弄了一身泥!”蒂尔萝蹲下来噼啪一阵拍,又用围裙给这孩子狠搓了一下脏兮兮的小脸,总算是能看清楚长什么模样了。“我们还要照看田里实在抽不开身,这是我儿子费德米,让他带您去找卢米内特吧。” 蒂尔萝又交给费德米一副什么东西,叮嘱他交到卢米内特舅舅手上。这姜红色头发的孩子一笑便露出一口缺了门牙的牙齿,仰头和兰赛特说话时还有些漏风,:“叔叔,我们走吧!” 兰赛特跟着费德米,这孩子虽然被母亲勒令不能再拖着小木马,但手里的小木剑说什么也不肯送。他在前面领路,还“咻咻咻”地比划着,仿佛把自己当做什么骑士。“费德米,等一下,”兰赛特招呼道。费德米刹住小跑的步子,只见这个白色的叔叔摊开手掌,“给你。” “巧克力!”费德米高兴得直蹦起来,他不常能吃糖果,妈妈说会有虫子把他的牙齿全咬烂。但现在妈妈不在身边,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吃了,才不管会有什么虫子呢。 兰赛特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亲切道:“跟我说说你的卢米内特舅舅吧。”费德米的嘴巴被巧克力撑得鼓起一块,含含糊糊地说:“舅舅就是舅舅,有什么可说的呀?”alpha思索了一下:“比如……他什么时候来到这的,腿为什么会变得不好走路,他还会不会驾驶飞机之类的。” 费德米想了想:“舅舅一直都在村子里的啊,腿天生就是那样。他会开车,但是开飞机?不会不会。”得到的答案出乎意料,兰赛特显得有些失落。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应有的判断能力——费德米的年纪还太小,或许留燧明来的时候他还不记事,因此对于他来说现在的“卢米内特”相比起留燧明才是最原初的状态。 三言两语间就来到了卢米内特的房子,在靠近村落边缘一点的地方。费德米不用敲门直接进去,叫道:“舅舅!咦……塔尼钦哥哥,你也在啊。”“米米……”卢米内特坐在桌边回头,“你怎么来了?”费德米跑到他身边,被他一展臂抱了起来。小孩儿凑到他耳悄悄说:“是一个雪人叔叔……他要来找舅舅,妈妈叫米米带他来的。” “雪人叔叔?”卢米内特不解。 “嗯,是雪人一样的叔叔……好奇怪,他是白色的。但眼睛是蓝色?唔……绿色?不知道是什么颜色,也很奇怪。但是,他很好,他给米米巧克力。” “不好意思,”费德米口中的“雪人叔叔”扣了扣门扉,“我可以进来吗?”兰赛特感觉到那双黑色的眼睛凝睇了自己一会儿。 “请进吧。”熟悉的声音并没有起伏。 屋子里还有另一个兰赛特不认识的十八九岁金发青年。见兰赛特进来了,便起身对留燧明道:“卢米内特先生还有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了……您这次教我的东西,我会回去好好琢磨的。”屋内并不热,但兰赛特看见金发青年的耳朵却红得透亮。 “好。”卢米内特点点头。“塔尼钦哥哥再见!”费德米朝金发青年挥了挥手。兰赛特侧身让金发青年出来,二人四目相对的时候都朝对方颔首示意。 兰赛特终于走了进来,屋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尽。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但总体还是很干净整洁。 “米米到阁楼上去吧,你妹妹再上面睡觉。”卢米内特放他下来,红发小孩又轻车熟路地就着梯子爬到阁楼上。现在只余他们二人了。 “随便坐。”卢米内特拿过放在一边的拐杖站起来,转身为兰赛特倒茶。alpha近乎贪婪地盯着他的背影,在心底念过千万遍的名字终于可以说出来。 “燧明……” “留燧明。” 而那个背影并无所动,片刻之后把加热好的茶水放在他面前。卢米内特坐下来,并没有全对着他:“这位长官,您屈尊到访还有什么事吗?奥乐的通讯频段你们应该收到了吧。” “留燧明。”alpha只是固执地念着这三个字,他为自己编织的无数美梦中出现的生还与再会,醒来之后倍加的怅然若失。如今却真切的实现,巧舌如簧的兰赛特仿佛失去了语言机能般,因为想说的太多竟无从开口,千般思绪只汇成了这一个人的名字。 他期望眼前的人会出现哪怕一瞬的动摇神情。 “……”卢米内特突然带着点笑意说,“您说的是一个名字吗?听起来有些奇怪。” 对一个跟随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名字无动于衷。兰赛特不愿意相信,难道眼前的人只是和留燧明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吗? “是,”alpha按捺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却显得有些哽咽和颤抖,“他是我的伴侣。” “是我的挚爱……可我察觉得太晚。” “在四年前,我失去了他。”兰赛特低头啜了一口热车,似乎想借由蒸腾的热气掩饰涨红的眼眶。 “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喝到嘴里才发觉这茶是有些微苦的。 “我为您感到遗憾,”卢米内特也端起茶杯,“不过世界也许真的很奇妙,会有两片一样的叶子。”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您请回去吧。”卢米内特依旧没有完全直面他,对一个伤心人下了有些显得无情的逐客令。兰赛特将微苦的茶叶碎渣抿在舌尖,黯然离开。 卢米内特坐着没动,然后开始翻找起什么来。刚把烟卷咬在唇间,费德米就领着一个小女孩儿从楼上下来了:“舅舅,你们说完话了吗?雪人叔叔走了?” “嗯。”卢米内特闷闷地回答。费德米看见他唇间的烟卷:“舅舅为什么要抽烟?是膝盖又开始痛了吗?对了,这是妈妈给你做的新护膝。”他总算想起来妈妈还交代了自己什么事。 “没有,我没有腿痛……”卢米内特把烟取下来,当着孩子们的面把烟卷折断。 “舅舅,”红发的小女孩搓了搓惺忪睡颜,“妈妈说不要抽烟,臭臭。” “好了好了小祖宗们,都听你们的……”卢米内特略显烦乱地抓抓短发说,“回去吧,都回家去吧!” 第四十五章 天狼星号最终还是起航飞赴奥乐。兰赛特从舷窗里望向下方变得越来越小的村庄,手中存储着留燧明最后的加密信息的密码卡机被不断拨动着咔哒作响。 卢米内特跟留燧明太像了,虽然对方非常干脆地否认他就是留燧明。alpha一直拒绝有人伪装或模仿自己已逝的伴侣,可面对卢米内特的时候他的潜意识里竟抱着一丝希冀。 即使这种可能现在看来微乎其微。 在奥乐开展的外交活动并不轻松,虽然舰上有专门负责这一块的使团,但统筹全局依旧需要兰赛特这个最高统帅。忙起来时不分白天黑夜,有时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林靖在舰长室外敲了几下门,见兰赛特没应,便自己进来了。alpha斜靠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投影还在放着奥乐当地的视听节目,最近都是报道关于他们这些外星来客的事情,兰赛特应该是在做舆情监控的时候睡着的。 作为副官,林靖知道兰赛特这几年来的精神状态其实并不好,他心病深重,连安眠药都必须加大剂量,难得有这般自然深眠的时候。林靖便决定稍后再做汇报,投影里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有些吵闹,正当他要关掉投影的时候原本睡着的人却死死地按住了他的手。 “……别关!”alpha非蓝非绿的双眸蓦然雪亮,直勾勾地盯着投影出来的画面。“呃……中将?”林靖不解,只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月光把天空照亮,” “洒下一片光芒点缀海洋。” “每当流星从天而降,” “心中的梦想就随风飘扬。” …… 唱歌的是一个姜红色头发的年轻姑娘,似乎参加的是什么比赛。她声音纯净表现青涩,应该是第一次登台的样子。 “谢谢来自威特的蒂尔达小姐给我们带来的霞光。请问这是一首新歌吗,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旋律呢。”曲毕主持人问。 姜红色头发的姑娘紧紧攥着自己的裙角,小圆脸上红扑扑的一片:“是、是我哥哥教我唱的歌。” “哥哥今天有到现场来吗?”“没有,因为电视台说只能有一个陪同,所以是姐姐陪我来的,”镜头切到观众席,向镜头挥手的正是蒂尔萝,“哥哥和姐夫送我们来的,他们现在应该在电视台外面的那家咖啡店看节目……” 投影里的人再说什么,这下连林靖都无心再听了。《霞光》这首歌他知道,那是帝国的童谣,留燧明故乡的歌。甚至连当初帝国艺术团到联邦来访问,就是兰赛特吩咐他去交涉多演唱这首留燧明最喜欢的歌曲。 如今跨越了遥远的时空,再次于异星听见这一首歌,答案只有一个。 兰赛特比他更清楚。 “今天剩下的活动我不出席了。”alpha的手有些颤抖,竟好几次都没能把常服的外套穿上。林靖赶紧帮了他一把:“中将,难道真的是……” “一定是他!留燧明!” “他还活着!” 兰赛特永远不知道留燧明曾经也像自己这样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望着对方的身影。 他看到的是希望,而留燧明满怀着偶遇的喜悦得到的却是欺骗。 电视台前面的咖啡馆,透过玻璃就能看见留燧明。他与达乌瓦并排坐着,动作很熟练地抽烟。明明人就在眼前了,兰赛特却迟迟不敢走过去。近君情怯,而对方又变了那么多。兰赛特记得他从不抽烟,因为曾是舰机飞行员便一直保持着这种生活习惯。 留燧明的旁边靠着一根拐杖显得那么突兀,时刻提醒着alpha:为天狼星引航,也许就是他最后的飞行了。 狂喜与愧疚撕扯着兰赛特,他觉得自己的腿如缚千斤,连抬起一步都那么难。 “叮铃铃。”推开咖啡店的门,铃铛响动。店里的人不多,都有些下意识地看过来。连卢米内特也是,但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卢米内特立即收回了目光。 “这不是……西里尔斯先生吗?”达乌瓦认出了这个醒目的白发alpha,对方却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径直走到卢米内特身边。 “我听到了,霞光。”兰赛特直勾勾地看着卢米内特,妖异的双眼近乎逼视着对方,他再怎么否认也没有用,这就是留燧明最爱的歌。“怎么了,西里尔斯先生?您怎么会……”还没有等达乌瓦说完,卢米内特就拿起拐杖:“我跟这位先生去那边谈谈。” 兰赛特想去扶他,却被他抽回了手臂。beta青年努力想让自己走得看起来正常些,他背影并不单薄却显得异常脆弱,仿佛他的强健只是一种虚张声势的保护色。 “燧明……”兰赛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刚才仅稍稍碰到他的手臂就让自己接触到的那片手指皮肤好像开始发热。想要拥抱他,想要向他倾诉自己迟迟才醒悟的真心。 可对方的表情却异常平静,甚至显得有些冷漠:“是,我就是留燧明。所以你要说什么?”alpha嘴唇动了动:“燧明……我……我一直在想你。跟我回家吧……”留燧明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我回哪里去?这里才是我的家,我的亲人都在这。”“可他们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才是你的伴侣!” 留燧明看着他,若有所思地说:“那么,我的伴侣对我做过什么呢?啊……对了,他告诉我要封闭备战很长时间不能回家,却是瞒着我娶了新的妻子。我要寄给挚友的信一封没有寄出去,如果不是因为讣告是公函,我可能一辈子都被他隐瞒挚友的死讯?” 即使在回忆起这些事的时候,留燧明的语气里也没有怒意。兰赛特却要窒息,他骗着他、瞒着他,似乎是从心底就隐约感觉到如果这些事都让留燧明知道了,那么自己会永远失去他。 alpha对自己的筹谋过于自信,以致于连源自内心最真实的感情都以为是完美的谎言。他是如此巧舌如簧的人物,却在留燧明的质问面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兰赛特·西里尔斯,你不用摆出这么低下的姿态,”留燧明靠在墙边松开拐杖,又点了一根烟,“这么多年,我也想过了。你是将军,我只是一个士兵。你是那种会记在历史里的人物,你的人生本就该辉煌灿烂……我们从来就不是一种人,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联邦和帝国也不同,是我太天真。期望也能拥有像老师那样的矢志不渝坚贞平等的爱情。可我怎么能用自己看到的世界来要求你?” “所以我已经不恨你了,”留燧明有些无所谓地笑,“我是想过要死的,而且要死在追随赫利欧的道路上。为天狼星引航只是顺路的事,你不用想太多。” “那么这个呢,”兰赛特沉默半晌,拿出了密码卡机,上面的加密数字四年来不知道跳动了多少次,“你最后发的信息,为什么要加密?里面难道真的是空白吗?” 留燧明愣了一下,幽幽地说:“这个啊……确实是发给你的。” “你觉得里面会是什么呢?爱你,恨你,还是其它的东西……” “抱歉,可我已经不记得了。” alpha的神情落寞,对这个答案显得有些不可置信。留燧明不似当年那样驽钝,反而主导了谈话:“就这样吧,西里尔斯。如你所见,假若你当初想要的是一个英勇无畏的留燧明,一个可以为你带来利益的战斗英雄,那么你得到了。” “现在的‘卢米内特’什么也没有,不能为你带来利益,不能再飞上天空,甚至连离开拐杖正常走路也做不到……如果你曾经对我哪怕有一点点感情,就请你当做不要遇见过我吧。” “我只是想要有一个家而已,在这里也已经实现了。”留燧明的脸上又恢复了以前那种柔和又沉静的表情。 “祝福你,西里尔斯。” “愿你今后的人生光辉璀璨。” 作者有话说: 期末回来感觉不是很有手感,凑合着看吧,嗐! 第四十六章 兰赛特·西里尔斯在成年之后于任何事上几乎未尝败绩。 他幼少丧父,早就明白痛苦与无助的滋味,因此习惯来了忍耐与筹谋,学会了心口不一,学会了隐藏心思永远以笑容支撑起他不动如山的形象。 alpha曾想象过,如果留燧明是一个帝国式的虚荣贵族、一个冷静多智谋能和自己斡旋的劲敌……可留燧明都不是,他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 留燧明是如此简单,抗拒或喜欢都写在脸上。大概也没有人对他说过爱,所以当自己说爱他的时候,他显得那样惊诧,之后连表露爱意时也是万般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太粘人就会被厌烦。 而现在他们似乎都变成了与以前的自己相反的人——巧舌如簧的兰赛特说不出一句有意义的话;没有主见的留燧明变得爱恨决绝。 “所以……您就这样回来了?”林靖看着失魂落魄的长官,他几个小时前出去时明明还那么抱有希望。 “他就是留燧明,”兰赛特的嘴角的笑意苦涩,“可我不知道怎么了……我甚至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能说出来。” 留燧明的样子吸引了兰赛特全部的注意力,想要知道他的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想要握住他变得粗糙的双手,想要拥抱他、亲吻他,把他立刻带回舰上返航……可alpha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可行的,重逢的喜悦与被冷漠对待的沮丧令他恍惚。 留燧明说不恨他说得这么风轻云淡,也再没有往昔极力隐藏的爱意了。 留燧明的坦荡让他害怕。 如果是只有恨也好,至少这种感情比爱更强烈。但这样一来,他甚至不能在留燧明的心里占据一点位置。 向来对长官私事保持沉默的林靖突然开口,“从您下令救留燧明的那时候开始,我就觉得您变得有些奇怪……您甚至,还尝了他的血。” alpha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林靖立刻又闭上嘴。兰赛特却笑了:“呵……跟在军校里一样,有话直说才是你。”林靖即刻接了一句:“实际上,我觉得那一刻的您有些变态。” 兰赛特扶额道:“或许吧,是不是有些可笑……我被一个敌人、一个将死之人迷了心窍。” “不止如此,在留燧明当俘虏的期间,您还每日都监视他。” “好了,就此打住吧。我在你的口中变得越来越不堪了。” “这是您的习惯,如果您对一个人感兴趣,那么最先开始就会用尽所有的机会去观察他……或许,您比自以为‘喜欢’还要更早动心也说不定。” 兰赛特非蓝非绿的眼睛闪动了一下,显然有些错愕,然后慢慢叹了口气道:“你还是第一个说我真的喜欢留燧明的人。包括我的父亲、我的小姨……所有人都觉得,我只是为了骗留燧明,最后把自己也给骗了。” 林靖摘下眼镜擦拭着:“我们同学、共事十二年,待在一起的时间说不定比您的家人还长。您的一些想法和行动,不用明说我也能知道,否则也当不了您的副官。”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锐利:“但我不得不说您对留燧明的感情本就掺杂了很多东西,笼络或者利益,这和他给予您的纯粹感情是完全不对等的。” “他的人生轨迹因为您而发生了改变。” “如果就在这里结束,对你们二位而言,或许是最体面的结果。” 兰赛特的嘴唇紧抿,半晌之后才幽幽地说:“你应该懂我,林靖。” “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天才蒙蒙亮,蒂尔萝的家门就被敲响了。蒂尔萝正忙着准备早餐,催丈夫去看看是谁。达乌瓦还顶着一头乱发,口中叼住牙刷,一开门就见眼前站着个棕发的年轻人,笑出一口白牙:“达乌瓦大哥!” 达乌瓦愣神几秒,竟把满嘴泡沫吞下去了:“你……你是迪郎吗?都长这么大了。”“是我,”棕发青年不好意思地抓抓脸,“以前经常和蒂尔达一起玩的迪郎。”蒂尔萝扒开站在门前的魁梧丈夫:“迪郎?迪郎·布特?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一起吃早饭吧!” “蒂尔达!快下来!看看是谁来了!”在姐姐的呼唤声中,蒂尔达扎着发辫哒哒哒地踩着楼梯下来。迪郎本已经在桌子旁坐好,一见红发少女的身影从楼梯上出现就立即蹦了起来:“好、好就不见!你、你好吗?蒂尔达。” “迪郎?”蒂尔达眨了眨绿眼睛打量着青年,带点雀斑的圆脸上飞红一片,“好久不见。”“是啊,嘿嘿……”迪郎腼腆地笑道。“都傻站着干什么,吃早餐吧!”蒂尔萝招呼着。 “迪郎,你不是和你父亲搬去奥乐了么?这么多年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啊,是这样的……我和父亲在奥乐一直做些小生意,日子过得还不错。两年前父亲也遇到了合适的再婚对象组建了家庭,我觉得自己成年了也不便跟着他们住在一起。就独自出来闯荡了一段时间,然后就看到蒂尔达在电视上节目上的演出……” “唉?这里有好多蒂尔达姨姨的照片。”孩子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迪郎说话。这个时间本应还赖在床上的费德米听见楼下的响动,穿着睡衣偷偷下楼来看。他眼睛尖,很快就发现了迪郎放在旁便装得鼓囊囊的大背包里露出的一角有什么东西。 “费德米!你这个小兔崽子……”蒂尔萝大跨步过去把儿子拎起来,“谁让你偷看别人东西!” 迪郎涨红了脸,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道:“因为我觉得,蒂尔达唱歌很好听……作为新人还这么快就出了专辑,一不留神就全买下来了。”蒂尔达垂着脑袋嚅嗫道:“没有,这也是我第一次参加比赛,还以为会很失败呢。” 达乌瓦把调皮捣蛋的儿子带上楼,蒂尔萝才得闲和迪郎说话:“蒂尔达从小喜欢唱歌,这次我们也就抱着试试的心态去参加比赛。我原来想啊,能圆她一次做歌星的梦就好了,本来我们这种小村庄出身的怎么可能变成明星呢?那次比赛之后也没什么下文,谁知前不久突然有个经纪公司的团队登门拜访,说要培养蒂尔达成为真正的歌星!” “姐姐!”蒂尔达扯了扯蒂尔萝的衣袖,“我还在考虑中呢。”“是啊是啊,虽然还在考虑中,但也参加了试推的歌曲录制,会让更多人听到你的声音吧!”蒂尔萝自豪地说。“不管别人喜不喜欢,我会一直做你忠实的听众!”迪郎的双眸闪亮。 “你……你……”蒂尔达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蒂尔萝似乎察觉到两个年轻人间有些粉红的起泡,便借口收拾家务,让蒂尔达带着迪郎在村子里看看变化。 两人走在乡间小道上,中间隔着一点不远不近的距离。阳光开始照耀,四周的一切变得清晰。 沉默的气氛让迪郎愈发紧张,赶紧找起话题:“我还记得以前小的时候,我和你,还有卢米内特,就在这条路上玩打石子。卢米内特打得最差,可又不服输……”突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噎了一口气,“抱歉……我不应该……” “没有关系,”蒂尔达耸耸肩,“那也一定是哥哥觉得最快乐的时光吧。”迪郎抿着嘴唇:“对不起,那个时候,卢米内特走的时候……我一点忙也帮不上。”“没什么,哥哥的病……也许离开才是解脱,”蒂尔达抬头望向晴朗的天空,“要不要认识一下现在的‘卢米内特’呢?” 迪郎的眼神有些黯淡,虽然听说村长过世的前几年收留了一个受伤的年轻人,但他还没有办法将孩童时伙伴的名字心安理得地用在另一个人身上。可蒂尔达的表情却格外轻松,想来这个“卢米内特”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人。 两人改变方向往麦田里走,却在半道上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西里尔斯先生?!”二人异口同声,之后又互相对望了一眼,“你……”“你也认识西里尔斯先生?” 白发的男人今天既不是全副武装也不是制服板正,那种上位者的感觉消退不少:“又见面了,蒂尔达小姐,迪郎先生。” 迪郎向蒂尔达解释:“其实,我是今天才认识西里尔斯先生的。” 兰赛特微微一笑:“确实。我在来往奥乐和威特的通勤站台上看到迪郎先生抱着很多蒂尔达小姐的海报,所以想着也许是蒂尔达小姐认识的人也说不定。” “那个,然后……”迪郎的舌头开始打结,试图把收集蒂尔达海报的事情掩饰过去“我就坐了西里尔斯先生的顺风车回来了,多亏了西里尔斯先生,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这样啊……”蒂尔达红着脸装作没听见其中的一些信息,“那么西里尔斯先生呢?您带领的队伍不是已经在奥乐驻扎了么?” “噢,是这样,”兰赛特的眼睛在阳光下如宝石般闪烁,“容我重新解释一下,为了更多地了解m54星团72号行星的情况,我希望能和这个星球上的普通民众们离得更近一些。” “所以今后的工作也会转移到威特来进行处理。” 他向蒂尔达伸出手:“还要请你、蒂尔萝夫妇,以及……卢米内特先生,多多关照了。” 作者有话说: 从身边的一切向你渗透。 兰狗这种人防不胜防。 第四十七章 塔尼钦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和这个男人一起走在麦地里。男人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对方今天没有撑拐杖,而是在小腿上套了支撑器,所以走起路来的时候能听见些微规律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今年的白粉病控制得不错,”卢米内特捻起一片狭长的麦叶正反面细看,“你家的麦地怎么样,塔尼钦?” “呃……噢!挺好的,我和爷爷一直照看着。”塔尼钦连忙答道。 “是吗?”卢米内特笑了笑,“可你总跟着我,真的有好好忙自家的麦地么?”塔尼钦脸上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有、有的!况且爷爷身子也很硬朗,只是总嫌我在田里碍手碍脚的……” 卢米内特又笑了一下:“说起来,也得感谢你和你爷爷。教了我关于很多农业的知识。”“卢米内特先生也教了我很多!”塔尼钦的蓝眼睛闪亮,“如果不是卢米内特先生,恐怕我们威特还是个难以与外界联系的村子。卢米内特先生甚至还把自己的……” 卢米内特摆手没让塔尼钦再说下去,他似乎一直不愿说起以前的事:“坐下休息会吧。”塔尼钦识相地闭了嘴,与他并肩在田垄上坐下。 他们今天到田里很早,塔尼钦的水已经喝完了。卢米内特把自己的水壶递给他,年轻人受宠若惊地接过:“谢谢您,卢米内特先生。” 这是卢米内特先生的水壶,前几秒他才刚喝过,嘴唇触在壶嘴上还有一些湿润的痕迹……“怎么了?”卢米内特见他发愣。“没、没有!”塔尼钦赶紧回神,捧着水壶小心翼翼地含住边缘喝了一口。 他喝得很慢,控制着水流慢慢滑入喉咙里。只是水而已,但为什么好像会慢慢尝出一点甜味?就跟一直看着的卢米内特先生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喜欢他了。 这几年自己的身高也开始追上他,不用再以些微仰视的角度去看着他的眼睛。虽然自己还不是很成熟,但总算能像大人一样与卢米内特先生相处。 “最近和蒂尔达走得很近的那个人,叫迪郎是么?”卢米内特突然发问,塔尼钦赶紧回答:“是的!小的时候就是和我们一起玩的朋友,之后跟着父亲去奥乐谋生,现在又回来了,我这几天有在帮着他一起收拾旧屋子。” 卢米内特说:“他对蒂尔达很热切。”塔尼钦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问:“卢米内特先生也看出来迪郎喜欢蒂尔达吗?他好像从小的时候就对蒂尔达有好感了,这次回来说不定要向蒂尔达求婚。” 卢米内特若有所思:“他看蒂尔达的眼神确实不一样,不过似乎不太待见我。”塔尼钦认真而迫切地说道:“不会的!他只是对你还比较陌生而已,没有人会不喜欢卢米内特先生的!” 卢米内特无奈地笑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因为有人对我的看法不好而沮丧……”触到塔尼钦灼灼的目光他便转开了视线,过了一会像想起什么说道,“今年收割了之后,就把那里开辟成一块晒地吧。”他望向远处伸手比划出一个范围。 塔尼钦并没有看他手指的方向,而是把目光放到眼前之人身上。 卢米内特穿着方便活动的白色背心,抬手的时候肩带会往内移动一点,露出没被太阳晒过的一片浅色皮肤。当他脱下来的时候,晒痕就会更明显。结实有力的手臂是被日光亲吻过的麦色,而不见天日的胸膛却是脂白的,乳头的颜色也浅很不经挑逗,稍微拨弄几下就会立起来…… 那时候的卢米内特先生是不怎么说话的,沉默地允许自己在他身上探索,虽然自己是第一次好像弄得他不是特别舒服,不过只要自己不断成熟和练习的话,肯定能做到让卢米内特先生满意。 正当塔尼钦的脑袋里还充满着绮丽的想法不觉露出傻笑时,有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午安,卢米内特先生,”不知何时那人站到了他们身后投下一片阴影,将日光遮住大半,“……还有,塔尼钦。”比雪白的发丝更夺目的是那人的眼睛,幽莹莹的像是一对宝石。他在笑,但目光落到塔尼钦身上的时候一丝笑意也没有。 “现在是午餐时间,蒂尔萝见你一心都扑在麦田里,就托我来给你送午餐,”alpha非常自然地抖开一件外衣披在卢米内特身上,将他露出来的肩膀手臂全都遮住了,“正午的太阳毒辣,即使你已经习惯了,但还是要注意防护以免晒伤,燧……卢米内特先生。” 兰赛特的言语动作一气呵成,留燧明连拒绝的话都插不进去,甚至手里还被塞进了装着午餐的保温盒。 “噢,对了塔尼钦,刚才我碰到了你的祖父,他似乎急着找你有事。还是快点回去吧,否则他又要对你大吼大叫了。”alpha依旧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他是从来没有称呼过塔尼钦为“先生”的,跟对待费德米一样直呼其名,仿佛他一个二十岁的成人和五岁的费德米没有区别。 “那……我就先回去了,卢米内特先生。”年轻人显得很是不舍,但又无可奈何。这个兰赛特·西里尔斯最近总是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卢米内特身边,打扰他们二人独处的时光,并以各种理由支开塔尼钦。自从他来之后塔尼钦就接连遇到看似非常合理的麻烦,塔尼钦心里隐约知道和这个人有关,alpha游刃有余的姿态让他愤恨可就是想不对策,不得不总是离开去处理各种琐事。 “嗯,那你回去吧。”不过卢米内特先生对他总是宽容的,对西里尔斯则异常冷淡,好歹在塔尼钦心里扳回一城。 塔尼钦走之后,留燧明就不再说话,兰赛特温和地问:“要不要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留燧明直接把饭盒打开,囫囵吃起来。alpha就站在他身边为他挡去日光,甚至还带来了灌满的水壶。 兰赛特是在半路上截住费德米,被派来给舅舅送午餐的小男孩为突然有人代劳而高兴不已,早就不知道疯去哪了。但留燧明不领情,吃得很敷衍就把饭盒塞回他手里自己站起来就走,赶人的意思很明显。 alpha跟在留燧明后面,仿佛自言自语般说他来到威特之后所看所思的东西,有关农学的,有关市场的,比如威特生产小麦和蔬果如果能与奥乐的农协会搭上关系肯定会卖出更好的价格,销路也有保障……他做的这些事,简直就像踩着留燧明以前的脚印走过来一样。 当兰赛特沉浸在这个村庄里时,他才能发现留燧明留下的痕迹——费德米的铁木马玩具上油漆剥落后显露出的鸢尾花环绕着人立雄狮的纹饰,正是喷涂在当年他驾驶的侦查舰机外装上帝国皇室的徽记;威特之所以拥有不符合其科技水平的雷达,也是将侦查舰机的雷达拆下后重新启用的…… 留燧明把唯一能进行返回跃迁的舰机化作了这个星球上的农机、通讯工具,甚至是孩子们的玩具,但就是不留给自己。 他知道留燧明是真的不想要回去了。 留燧明走得急,右腿上的支撑器被挤得吱吱作响,虽然他不需要拐杖可看起来还是有些一跛一跛的,既倔强又令人心疼。 “可惜他们这里的医疗技术还不够发达。如果治好的话你还是可以驾驶舰机的,燧明……” “你到底想干什么,西里尔斯先生,”留燧明似乎是被磨没了脾气,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对他说,“你家世显赫又手握重兵,动动嘴就能指挥上万人的战争。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做这些和泥土、和肥料打交道的事情?!” “我是做军人还是当农民,是驾驶舰机还是埋头种地,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beta青年嘴唇颤抖,“这些全部……都是我的选择!”他把伤腿往后收着努力站得笔直。 兰赛特被这个细微的动作刺痛。beta青年的毕业照上那张意气风发的青涩面庞恍然在他心底浮现。 以前的留燧明虽然并不追名逐利但仍保有军人的强烈荣誉与自尊感,如今这番话语不知是否是佯装着自信实际上却是对命运的无奈妥协。 alpha眼神黯淡,铁饭盒在他手里被捏得发出声响,但片刻之后他仍是坚定地说:“……如果这些是你的选择,那么我现在做的事情和你一样,也是我的选择。” “你说过不恨我,难道现在反悔了?”兰斯特紧接着追问。 这让留燧明措手不及,他曾说过对兰赛特已经放下了爱恨,现在对他咄咄逼人地质问就好像没能忘记他一样。 留燧明的脸上开始显露出一丝羞愤和难堪的表情。 兰赛特慢慢走过去,没有牵他的手甚至都没有碰他。 “如果你不恨我也不爱我了。” “那就让我认真的重新追求你一次。” “留燧明。” 第四十八章 “认真、重新追求一次?” 留燧明重复兰赛特的话语,觉得异常可笑。 “你现在这样对我,和以前没有什么分别。”留燧明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 温柔体贴的兰赛特他不是没有见过。只要alpha想,他可以把任何人当做星星月亮一样捧着。若是他不要了却还得维持表面关系,偶尔施舍般流露出的那一点柔情蜜意亦会使人麻痹,依然残留着被爱的错觉。 留燧明在这面软钉板上滚过一轮,早就知道痛了。 “停止这些无意义的行为,”beta青年显得有些倦怠地说,“我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你这么精明的人应该一眼就看清了吧。” “我连骗都不值得骗。” 他不给alpha说话的机会,转身径直走了。 兰赛特刚开始还紧跟了几步,后来他自己却越走越慢,步速仿佛还不如留燧明一个腿脚有伤的人。 他多想解释,我是真心的没有想要骗你。 但这句话听起来却那么苍白。他骗的人太多、伪装得太久,好像都不记得什么叫做“真心”。 留燧明越走越远,一步都不停,最后变成了一个小点儿。 只留下兰赛特孤零零地站在田垄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头顶是清透的蓝天。风吹过的时候麦苗随之倾斜,周遭仿佛寂静却又充满了声音。 他曾以为自己成就诸多功绩早就睥睨寰宇,可到头来却发现这所有的感情加起来竟都比不上知道留燧明还活着时候的喜悦。 天地浩大,自己本来就是如此渺小,小到一颗心只为他所系。 人类全部的伟业在寰宇之中都微不足道。 还不如去爱一个人,真真切切地。 留燧明在屋子的窗口旁种了一小片向日葵,已经种了很久了,约莫有六七株长势不错,但偶尔会出现被折掉一朵的情况。他知道是费德米兄妹俩做的,可从来不管也不问。野外有那么多花,虽然不是向日葵,但他们偏要来摘自己种的,多少有些令人哭笑不得。 不过留燧明并不生气,孩子们活泼健康是最好的事,顽皮一些亦可以原谅。 费德米跑来叫他回家吃饭,留燧明说等他浇完花就走,很快。费德米非常主动地进屋帮他拿了拐杖出来在旁边乖巧等待,一双绿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似乎在想下次摘哪一朵向日葵好。 留燧明卷起水管,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又在想什么鬼点子?”费德米嘿嘿笑了两声试图蒙混过关。留燧明也不追问,两人一同往费德米家走去。 刚进门留燧明就看见餐桌旁一个白发的身影,兰赛特竟然也在。“晚上好,卢米内特先生。”alpha先跟他打招呼。为了避免其他人看出什么端倪来,留燧明只能点头回应:“晚上好。”然后坐到了离兰赛特最远的斜对角位置。 他不知道兰赛特什么时候跟蒂尔萝一家变得这么熟了,连最羞涩的小女儿都敢在兰赛特面前跳舞,还叫他雪人叔叔。不过再一想想凭借兰赛特的手腕,能在这种小地方混得如鱼得水也不足为奇。 反正都是在骗人。留燧明沉着脸不说话。 除了兰赛特以外,蒂尔萝还叫来了迪郎,总共八个人一起吃晚饭。 兰赛特是人生中头一次和一群村夫村妇们坐在一张饭桌上。菜色说不上有多精致,但分量很足菜品也多,看得出来蒂尔萝一家的用心。他们吃饭的时候会随意地聊天和大笑,屋子里满是大人和孩子的笑声。 这是兰赛特从没有体验过的。西里尔斯家教森严、讲究礼仪。即使是在餐桌上说话也得控制音量,更不可能随意大笑。孩子们得老实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可以赖在双亲的怀里…… 他有些逐渐明白留燧明为什选择留在这里。这里固然落后且不富裕,但每一个人都是真诚的。留燧明觉得在这里找到了“家”。 这是连兰赛特都没有的东西。 alpha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自然而然地把一整条鱼剔完了鱼刺,可留燧明坐得那么远,看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哇!叔叔好厉害!可以把鱼骨头这么完整地挑出来还保留住鱼的形状!”好在费德米的出现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想让费德米把鱼拿给留燧明,可再一想觉得自己甚至都没有考虑过留燧明是否喜欢吃鱼。最后就把鱼给了费德米,让他拿去和喜欢吃鱼的妹妹一起分了。 费德米坐在留燧明旁边,留燧明当然一眼就看见他拿回来了什么。 自从那次在麦田里跟兰赛特放过狠话之后,alpha倒没有过分地纠缠他了。兰赛特就像一个真正融入威特村的人,跟蒂尔萝学习农学、向达乌瓦了解与农协会谈判的事……除了那双醒目而绚丽的眼眸依然会在他以为自己没有毫无察觉的时候投来目光以外,当他回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也只抱着温和的笑意。 留燧明觉得心里很乱,他不知道兰赛特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这个alpha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回归到广袤的宇宙中去。与泥土、肥料和麦苗打交道对兰赛特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 “舅舅,要吃鱼吗?”费德米叼着勺子问。 留燧明才恍然自己盯着那条被挑好刺的鱼已经太久,尴尬地笑道:“我不吃,你吃吧。” 家庭聚餐最后以蒂尔萝抓着费德米要他少吃糖,否则格伦医生就要来拔你的烂虫牙的“恐吓”声中结束了。 等客人们都离开之后留燧明才打算走。正帮着姐姐收拾碗筷的蒂尔达见他起身,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说:“路上黑,我送哥哥回去吧。” 留燧明正想拒绝,回到他小房子的路不算远,况且来去了这么多次就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可看到少女热切的神情,心想大概是有其他事要跟自己说便答应了。 今夜的星星很多,照得乡间小路都不觉得黑暗。在一片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中,蒂尔达终于开口:“我有事想和哥哥说。” “其实……迪郎这次回来不久后,就向我求婚了。”少女娇羞的细语甚至还不如四周的虫鸣那么大。留燧明撑着拐杖走得很慢:“那不是也挺好的吗?你和迪郎从小就认识,过了这么久他还能回来说明真的对你念念不忘。” “可是哥哥,”蒂尔达显得有些忧虑地说,“迪郎分化成了alpha。” “你知道的,我们威特从老到幼所有人,都是beta。alpha和omega是什么样的……我们不知道。” “但我知道alpha和omega才是最契合的性别属,我害怕……如果迪郎以后遇到了一个更合适他的omega,那该怎么办?” “哥哥是从外面的世界来的……能不能告诉我,alpha们究竟是什么样的呢?”蒂尔萝害怕又期待地问。 留燧明先是一愣,好像陷入了回忆之中,过来一会才转过身看着蒂尔萝认真地说:“alpha啊……” “他们强大又勇敢,是人群中的领袖。” “对感情同样很重视,如果他爱你……那么他一生中就只爱你一个,无论你是alpha、omega或者beta。” “他会保护你,让你永远不受伤害,也会让你永远幸福。” 少女看着毫无血缘关系的兄长,他说话的时候神色是如此平静而温柔。她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卢米内特”明明遭受过这么多的痛苦却依然说出这番话,无非是想要保护她。 蒂尔达一下子扑过来抱着自己哭,让留燧明有些措手不及。他以为少女只是心里担忧得哭了,抚着她的头发说:“放心吧。迪郎在奥乐待了那么久,omega应该也见过不少。可他却还会选择回来和你求婚,肯定是从很早的时候就喜欢你、爱着你了,并且这份感情经久不退。” “你要是觉得太快,也可以不用急着答应。双方再认真考虑一下未来也好。” “嗯……”少女抹抹眼泪,“有哥哥这么一番话,我觉得安心多了。” 她把留燧明送到小屋前还不忘叮嘱道:“格伦医生又快来威特巡诊了,哥哥的腿记得要他看一看。” 留燧明点头说记得了,让她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进了屋子,留燧明放开拐杖趴倒在床上,想到: 格伦医生……如果是他来了那么一切就会好吧。 作者有话说: 你以为追妻路上的坎只有年下?不,还有年上哒! 第四十九章 “仁慈的神,请聆听你的子民祷告。” “你是宇宙的主宰,掌管万有的神。” “求你教导我并赐给我可以行动的信心、勇气、心力和体力。” “愿你的子民能超越自己的局限,仰望你的大能,确信你的拯救。不在试探中跌倒,而在试练中提升。不在忧虑中彷徨,而在困境中赞美……” 威特村的小教堂里站满了祈祷的村民。祷告活动并不常进行,因为村子里并没有常驻的神父,只有等奥乐的大教廷派来巡回的神父时才会举行。 留燧明闭目垂首站在人群的后方。然而他并不像村民们那样祈祷关于自己的事情。 仁慈的神,请你保佑赫利欧?图亚。 于危难中赐予他生机,于黑暗中赐予他光亮,于绝境中赐予他希望。 倘若他真的已经不在人世,那么也请赐予他永远的安宁。 还有,为那个原本无辜的生命…… beta青年原本还想继续祈祷下去,却觉得自己好像太贪心似的停止了。 集体祷告结束后,有许多人留下来请神父进行单独告解。留燧明慢慢走出小教堂。外面天气阴沉,像要下雨似的。白发的alpha在不远处等待,但他装作没看见一样,转了个方向走。 他今天没有用拐杖而是套着支撑器,兰赛特可以很轻易地跟上他,却保持着一点距离。 “我记得……你原本是不信这些的。” 脱离了太阳系之后,宗教被视为陆地时代残存的旧习。像留燧明这样经受过完备的教育、经历过生死一线的原军人应该会对这种东西嗤之以鼻。 “是为了赫利欧?图亚在做祈祷吗?” 听到挚友的名字被提起,留燧明蓦地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可最终也只是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跟你没关系吧。” 是啊,他原本是不信这些东西的。 可他既没有死在挚友的去路上,也找不到对方的遗体。只有把“既然找不到遗体,那么就一定还活着”当做唯一的希望,为此他可以向曾经不屑的所谓的“神”低下头颅。 “我无意冒犯,相反我感到十分遗憾……”alpha艰涩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在这里给他……”他笨拙又小心翼翼地在留燧明心房外徘徊,希望做哪怕只有一丁点儿能让留燧明心中感到慰藉的事。 “不需要,”留燧明斩钉截铁地拒绝,“只要我还活着,就会有人记得他。如果我死了,那么就忘记好了。” “我们都是孤儿,死了也无需牵挂。” 兰赛特有些惊恐地望着他:“你、你不要说这种话……”他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一样,又害怕把这种恐惧与压迫感带给留燧明,勉力克制着以致于声音都在颤抖,“求求你,把这些话忘掉。” 这四年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被留燧明的“死”给笼罩着,才刚刚三十岁,头发就已白尽了。 可是说出来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怎么可能收得回去? 更何况留燧明曾经对他开过枪,是真的恨绝了他。现在只是用几句轻飘飘的话就能让他痛苦,简直是找准了他的死穴。 但留燧明脸上连一点畅快的表情也没有。 “卢米内特?”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远远的有人叫了一声。 “我见你没来看诊,正要找你。”那是个瘦高的男人,戴着眼镜约莫三十五岁上下。斜挎一个金属药箱,身着细格子的西装,这一副老派绅士的打扮在他身上却并不古板,反显得很是儒雅英挺。 “格伦医生……”留燧明跟那人打了个招呼,眼神像是找到依赖的无辜小狗。 “你好,”格伦轻抬帽子表示问候,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兰赛特,“这位先生是你的朋友?” 留燧明摇了摇头。 格伦疑惑地打量两人,似乎察觉到什么,但没有戳破:“那先回去你那里给你看看腿吧?” 格伦为留燧明看腿不是第一次,来他的小屋也不是第一次。 留燧明在床边坐下把右边裤腿挽起来露出了伤腿,格伦熟练地替他褪去支撑器,握着他的膝窝活动了一下 :“疼吗?” 留燧明讷讷地回答:“已经不会痛了。” 他的双腿长年被裤子遮住,显露出和上身健康的麦色截然不同的病态苍白。右边膝盖上伤痕遍布,是当初被卡在摔得变形的舰机里留下的。原本村民们都快要放弃整体移出打算截肢旧人,但老村长说他还那么年轻,要是没有了腿下半辈子该怎么活啊。 但是许多细小的碎片已经扎进了留燧明的膝盖,即使右小腿勉强保了下来却无法用力。前几年疼得厉害,现在才好了许多。只是留燧明为了方便干活很多时候不撑拐杖,简陋的支撑器对膝盖皮肤磨损很大,纵然蒂尔萝姐妹时常为他缝制护膝仍是免不了长了一圈薄茧。 “你有在坚持做按摩吧?”格伦半跪在留燧明跟前,让明显纤细一些的右小腿踩在自己大腿上,反复揉动着小腿肌肉,“为了防止肌肉萎缩,按摩很重要。” “我有听医生的话。” “那就好。”格伦温柔地笑了一下,棕眸闪烁的光很动人。 “可惜72号行星的科技不算发达,如果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进行治疗,说不定你还可以变得像正常人一样,”格伦边为留燧明按摩边道,“我回奥乐的时候听说有一只来自别的星系的舰队,这是不是说明我们普通人能到别的星系上的时间也不远了?” 留燧明躬着脊背,眼神黯淡:“我哪里也不回去的,我就在这里。” “卢米内特,你怎么了?”格伦抬头耐心而又关切地望着他,“如果有什么事的话……” 留燧明和这双并不具有攻击性的棕色眼睛对视了一会儿,突然抬手捏住格伦的眼镜架慢慢取了下来。 “医生,我们来做吧,做爱。” 这话说起来很露骨,但格伦却并没有觉得冒犯。摘下眼镜的男人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目光深沉。 他从留燧明的手里接过自己的眼镜放到一边,然后握住beta青年的手在唇边轻吻了一下笑着说:“我知道了。” 格伦仍记得刚开始为“卢米内特”看病时的情景。除了身体上的伤之外,他内心的创伤似乎更加严重。卢米内特对他坦白自己经过一些事情之后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勃起,不过也并不觉得这种事情有多么重要。 “不,这很重要,”格伦解释说,“‘健康’并不只意味着身体功能上的健全,更包含着心理上的健康。你现在心理的状况已经影响到正常的生理机能,怎么能说不重要呢?” “你来到威特就等于要开始新的生活,如果遇到合适的人想要在一起,如果‘不行’,会造成困扰的吧。” 在留燧明被救回来却毫无活下去的意愿的时候,是格伦的无私帮助和鼓励以及蒂尔萝一家对待至亲般的照拂才让他走出了阴霾。 “我想尝试变得‘正常’……可不可以,请医生帮帮我,”是beta青年主动提出来的,在此之前他观察了很久,确定格伦并没有结婚或者有交往的人。 格伦有些惊讶卢米内特会选择自己作为亲密接触的对象,慎重考虑了一会才答应:“我可以帮助你,但我希望你会记得我说的话。” “性是人类的需求,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能与相爱的人做固然很好,可并非做过就是相爱,那很大程度上是情浓时产生的错觉。” 他们从最简单的肢体接触开始,用了快一年的时间慢慢推进才做到了最后。 “哼嗯……”格伦的思绪被留燧明的闷哼拉了回来,beta青年手肘交叠着放在自己的眼睛上,胸膛的肌肉微微隆起,平日里白背心遮不住的地方留下的晒痕看起来很性感。淡茶色的乳粒被吮吸过后尖翘翘的,乳晕周围因为兴奋还立起了几颗小小的鸡皮疙瘩。 “医生,请、请不要再弄了……”留燧明被后穴开拓的手指发出的咕啾水声弄得耳根发烫,“直接进来吧!” “还不行,”格伦温和而坚决地说,另一只手探去抚慰他的性器,“如果受伤了那么就不是性爱了,那叫施暴。” 留燧明痛快地射了一次,浑身松懈。但很快又被格伦摸得起了感觉,对方这才真正地进入了他。留燧明抱住格伦的脖子,两人耳鬓厮磨。和他做爱,留燧明觉得自己是在一泊游湖上微微荡漾的小船,平静又温柔。 这是他几乎不曾得到过的性体验。 被珍惜、被尊重,除了被爱。 结束之后,格伦为留燧明擦净射得一塌糊涂的秘处、汗湿的小腹……性爱的余韵还残存在留燧明的脸上,他有些失神一般的茫然。 “射了好多,难道最近都没有做吗?也没有自慰?”格伦用被子把赤裸的留燧明裹好。 留燧明蜷起身子摇了摇头。 “你的心里好像很乱。”格伦以轻松的语气问,留燧明半睁不睁着眼睛,没有回答。 格伦侧躺在他身边,腾出一只手摸留燧明的后颈肌肤,像摸着一只猫:“喜欢做爱吗?” “……喜欢。” “亲吻呢?” “……喜欢,都很喜欢。”留燧明喃喃地说,并且团紧被子仿佛是要让这种被紧紧拥抱的感觉包围自己,只露出一个脑袋,下垂眼里流出一种坦诚而忧郁的神情。 “真是糟糕啊,”格伦用手指戳了戳他并不丰润的脸颊,“千万不要在奇怪的人面前露出这种表情,我怕你会被抓住去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留燧明不说话,只是从被子里伸出自己强健的手臂晃了晃,大概意思是我可不会轻易被人摆布。格伦笑了几声,又把他塞进被子里裹好。 “你和塔尼钦,你们……不是挺好的么?我看得出来,那孩子喜欢你。” “我们……只是他二十岁生日的时候跟我说想要生日礼物,”留燧明顿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然后就那样了。” 格伦显得颇为开心和欣慰:“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你抱的他么?” 留燧明说:“虽然他有这么提议过,但是我,我很笨拙。” 格伦了然,又安慰似地摸了摸他的后颈:“你真是善良啊卢米内特,一点痛苦都不愿意让别人承受。” “那为什么后来不继续跟他做了呢?” 留燧明抿了抿下唇:“塔尼钦和他祖父生活在一起,正因为没有父兄才会把对年长同性的依赖当做是一种‘爱’的错觉。” “是你告诉我的,医生。‘并非做过就是相爱,那很大程度上是情浓时产生的错觉’。我有些后悔当初答应塔尼钦,我以为他对我的热情只是一时好奇……他还没有完全脱离家里去看过外面的世界,他还没有遇见许多人。他……不应该像我一样。” “我是这么说过,”格伦耐心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塔尼钦是认真的,虽然我们大家总是把他当成孩子看,但他的的确确已经是一个有自主思考能力的成年人了。” “不是塔尼钦在草率决定自己的感情,而是你,卢米内特。” “你在害怕。” 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异星青年,像一只受伤流浪的猫。可能会在某个怀抱里寻求一夕的温暖,但始终找不到可以栖息的港湾。 他是非常矛盾的人,情感很迟钝但内心又纤细,外表硬派强健可偶尔流露出的感情又如此脆弱,渴望爱又害怕被爱。 格伦有些无奈地问:“你拒绝了塔尼钦,却又和我做,不觉得说不通吗?” 留燧明犹豫了一下回答:“因为我知道医生不会爱我。” 格伦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确实,卢米内特很少叫自己的名字,而是以“医生”作为称呼——因为信任他、认可他。 所以他们永远只可能是“医生”和“病人”。 “卢米内特,”格伦垂首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你是一个独立而自由的人,无论你选择走向过去还是未来……你都值得被爱,值得被好好地对待。”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格伦离开他的身畔把西装整齐地穿好,“还有其他村民等着我去看病。如果累了,就好好睡一觉。” 留燧明蜷在被子里轻轻应了一句:“再见,医生。” 随着屋门关上,又只剩他一个人了。没有了温言细语,四周很是安静,留燧明才依稀听见外面下雨的声音。 格伦医生没有带伞。他恍然想起,立即爬起来草草套了条裤子,抓起雨伞拉开门。却正对上一双宝石般幽莹莹的眼睛。 兰赛特错愕地望着赤裸上身的留燧明,他怕留燧明介意伤腿,不敢要求在看诊的时候一同在场。 他在雨里等了那么久,等到的却是自己牢牢守着连碰都不敢碰的人,他的伴侣、他的心、他的命,在里面跟别的男人缠绵。之后,还会出来给别人送伞。 “你……”暴怒的兰赛特抓起格伦的衣襟,就要往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挥拳。 “医生,”留燧明却突然发话了,他的表情很冷静,把伞递到了格伦的手边,“下雨了,请慢些走。” “谢谢。”格伦拂开了兰赛特的手,接过伞,绅士地朝留燧明道谢之后离开了。留燧明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小路上,仿佛保护着这个人一样。 alpha的白发被雨淋湿得一绺一绺,落魄得如丧家之犬。他的怒火无处发泄,又觉得自己委屈,双眼慢慢变红了:“燧明……我,我一直在等你。” 留燧明始终站在门后面,半晌才沉沉道:“那时候,我也一直在等你。” 留燧明不等兰赛特说话便重重关上了门,跑回床上重新用把自己裹紧。早已打算忘却的过去又从脑海里翻腾起来…… 在被打的时候等你的回电。 在长街的另一侧等你回头。 在生日的时候等你回家。 当然是等不到的,因为你有“永远的月亮”了。 alpha一拳擂在墙上,额头抵着门。他的眼睛里全部都模糊不清了,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他没有立场责问留燧明,留燧明已经把自己从这段关系里摘得干干净净,凭什么不能和别人在一起? 留燧明在被子里发呆,他知道这扇小门是挡不住兰赛特的。 他进来了又能怎么样,不过就是对自己用强罢了。他们的第一次不也是这样? beta青年默默听着门外的动静。 可那扇小门终究还是没有被打开。 作者有话说: 分手,不是守寡。 谢谢。 第五十章 “中将,这些都是需要您过目的文件。”林靖把成打的文件放在兰赛特面前。兰赛特长期不驻留奥乐而待是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通常一般的事务他们可以远程通讯处理,alpha只偶尔回来一下确认各项工作进展正常。 这种工作模式对于兰赛特来说已经是任性之举了,只有林靖知道是谁能让向来万事亲为,只为了所有的一切能在股掌之内的长官将心分去大半。但他对兰赛特行事突变而抱有疑惑的其他军官们始终保持缄默,毕竟一个被全联邦所知的“已死之人”突然“复活”,还令天狼星号最高指挥官如此魂不守舍,想想也知道是一时难以接受的事情。 但这次回来的兰赛特显得非常憔悴,甚至还发着低烧,却一刻也没有休息立即投入到工作中。 “还有一件事要跟您汇报,经纪公司那边说蒂尔达小姐不打算再续约了。” “为什么?” “因为蒂尔达小姐打算结婚,而要成为明星的话必须要得到奥乐发展并且保持单身。‘如果为了梦想要远离家人和抛下所爱之人,那么这样的梦想我不会再追逐了’。这是她的原话。”林靖转述道。 兰赛特听后放下笔,闭眼捏住鼻梁揉了揉,过了好一会才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只不过是一个村姑而已。如果成为明星的话就能走出村庄,能过上一辈子想都想不到的富裕生活……为什么要放弃?” “正如蒂尔达小姐所说,可能家人与爱人在她的心中更重要吧。只是可惜了您为她背后筹措的一片用心,以您的身份还要过问这种小事,实在是……” “算了,”兰赛特打断他,“她和留燧明很像,注重的不是这些身外名利,所以我本来也没对这件事抱有太大的期望。只是看在留燧明的份上……多少有些爱屋及乌罢了。” 林靖没有问他和留燧明的进展怎样,以现在兰赛特的这种状况看来多半是屡屡碰壁。只是把退烧药和温水端上来:“还请您务必保重身体。即便alpha体魄强壮,您也不可能这么无止境地透支精力下去。” 药的苦味从舌尖蔓延开来,兰赛特的脸上神情复杂,可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蒂尔达和迪郎决定结婚,一家人也慢慢开始筹备婚礼。蒂尔达拜托留燧明一起去奥乐帮忙参考挑选礼服与婚纱,塔尼钦也跟着来。于是现在就变成了四人同行。 四人刚从点心店出来,订好了婚礼上要用的一部分糕点。深陷爱河的未婚小夫妻依偎着走在前面,留燧明和塔尼钦跟在后面。今天的留燧明没有撑拐杖右手空了出来,塔尼钦觉得蒂尔达和迪郎一时半会不会回头找他们,便鼓起勇气轻轻勾住了留燧明的小指。 如果卢米内特先生抽手的话……那今天就老老实实的不再想牵手的事情了。塔尼钦有些懊恼地想。 但留燧明的小指只是在被勾住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地弯了一下,并没有抽离。他人也一样目视前方地走路,神色如常。直至被身边青年热切的目光盯得受不了了才偏头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金发的英俊青年说:“卢米内特先生的嘴边沾了刚才试吃馅饼的草莓馅。”“啊?”留燧明感到尴尬,原来塔尼钦一路上就是为了这个这么看他的吗?刚想抬起右手去擦,可右手已经被对方牵住了。 “骗你呢。”塔尼钦稍稍用力握住留燧明的整个右手,狡黠地笑了笑,直至对方的唇角也勾起一点无奈的弧度,塔尼钦觉得方才试吃的草莓馅饼酸酸甜甜的味道仿佛还萦绕在口腔里。 留燧明有些无奈,又觉得他可爱。和塔尼钦一起的时候确实会偶尔被他整蛊,但也会真心感到快乐。 他们来到奥乐非常有名的婚纱店,换做以前是怎么也不会踏入的地方。但现在蒂尔达靠着出过一张歌曲专辑的收入,再加上迪郎做小生意的积蓄,足够他们办一场非常体面的婚礼了。 拥有一件美丽的婚纱,也是小村姑蒂尔达的愿望。她在热情的导购小姐推荐下试了一套又一套,三个男人坐在沙发上等着,基本上只会说好看。特别是迪郎,整个人仿佛痴了一般,眼睛一刻不离地黏在蒂尔达身上。 “真是的!”蒂尔达故作生气说,“迪郎只会傻笑,哥哥只会点头,塔尼钦只会说好看。没有一个人能给出好意见!叫你们来是帮忙挑选的呀,难道我要把所有的婚纱都买下来吗?”正当三人面面相觑之时,只听身后有一个声音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推荐蒂尔达小姐穿一字肩的婚纱,上身不用有太多繁杂装饰,这样会使身体线条看起来更加修长,变得成熟很多。当然,要是觉得太长的裙摆会影响活动可以选择短款的婚纱,配您小巧的个子也非常可爱。” 蒂尔达的目光亮了起来,兴奋地叫道:“西里尔斯先生!” “你们好。”兰赛特微笑着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与平日在村子里很不一样,他今天穿着很正式的三件套西装,将头发梳了起来。白皙的皮肤与雪白的头发使他优越的面容更如冰雕雪砌,非蓝非绿的浅色双瞳像宝石一样闪动着光彩。 放眼奥乐也没有人拥有这样的容貌,好看得简直不像是人类。店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停留着。 除了留燧明。beta青年在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之后便转回来若无其事地滑动婚纱的虚拟展示屏。丝毫没有在意那双幽莹莹的眼睛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西里尔斯先生,您怎么会在这?”迪郎立即起身。兰斯特和他握了握手:“我听蒂尔萝说你们来奥乐挑选婚纱,我刚好在附近就想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就遇上了,真是有缘……”他转向留燧明,“你好,卢米内特先生。” 当着一众人的面,留燧明自然不可能拂人好意,便也淡淡问候了一句。 兰赛特出身显赫,出席各种场合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在服饰搭配上颇有见地。在他的建议下,蒂尔达很快就选到了既心仪又适合她的婚纱,连迪郎的礼服也一起挑选好了。他们穿着礼服站在一块,无人不称赞这对璧人。 “谁要是做了西里尔斯先生的新娘,那么一定会被您妆扮成世界上最美的新娘吧!”alpha听了这句话脸上的微笑却消退几分,显露出些许惆怅来。 他从没有妆扮过他的新娘,即使是现在,他曾经的新娘也没有看他。 “哥哥和塔尼钦也去试几套礼服吧,作为傧相也需要有正装不是吗?”拗不过蒂尔达,留燧明和塔尼钦也进试衣间换了一套礼服出来。“塔尼钦穿着合适……但哥哥的话,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蒂尔达支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了留燧明一两分钟,搜肠刮肚却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太行。 “卢米内特先生应该穿白色的礼服,他性格本就沉稳,通常的黑色正装在他身上显得太压抑了。”兰赛特一语中的,蒂尔达连连拍手笑说:“对、对!就是西里尔斯先生说的这样!” 他们的婚礼上,留燧明就是穿着白色的帝国传统服饰,薄薄的头纱被挑起的那一刻,有些迷茫又无辜的黑眼睛望向他的时候,兰赛特有一瞬间觉得此前为了得到留燧明的阴谋阳谋仿佛都荡然无存。 好像他只是纯粹地爱着这个beta青年,想要和他共度一生。 留燧明正换着衣服,突然拉帘外响起了兰赛特的声音:“我来给你送要换的白皮鞋。”留燧明心中一紧,冷硬地回答:“就放在外面就行了,我自己会拿。”见没有声音,以为兰赛特走了,拉开帘子却见alpha半跪在地上默默为他松好皮鞋的系带。 “要帮忙吗?”兰赛特看他半提着右腿,以为他自己换鞋很不方便。留燧明把右腿往后收了收:“我自己可以。”兰赛特没有坚持:“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叫我。” alpha向试衣间门口走去,塔尼钦却已经气势汹汹地站在那了。 “有事?”兰赛特轻飘飘地问。 “没什么,就是怕你来骚扰卢米内特先生,”塔尼钦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劝你别自讨没趣,卢米内特先生根本不待见你!” 在兰赛特眼中,这个刚满二十岁的金发beta就好像一只牙还没长齐的小狗,以为自己能牢牢守卫着一块鲜肉:“他不待见我,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和卢米内特先生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别想对他出手!”塔尼钦亮出了自认为绝杀的底牌,对方幽莹莹的眼睛刹时浮现出一缕寒光,却仍然不疾不徐道:“卢米内特又没有确定伴侣,和谁有肌肤之亲都算不了什么。过去是格伦医生,现在有你,说不定……下次他也会和我上床呢?” 塔尼钦显然不知道格伦医生和留燧明的事,脸上出现了片刻错愕的神情,却又很快笃定地宣告道:“我、我不在乎他曾经和谁在一起过,我会让卢米内特先生喜欢上我、心里只有我!” 兰赛特冷然嗤笑一声:“那就各凭本事,我是不可能停止追求卢米内特的。” 留燧明换好衣服和皮鞋走出来,才终止了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径直从两人中间穿过,一句话也没说。 “西里尔斯先生的眼光真好,哥哥换上白色的正装看起来合适很多!”蒂尔达终于满意了。留燧明有些犹豫道:“预算有限,主要还是给你们俩的婚礼选礼服,我平常用不上这么正式的衣服,穿来看看就算了。” “既然如此,我来帮你们拍张照好了,难得大家都穿的正式。”西里尔斯深深地看着留燧明提议道。他知道蒂尔达会欣然答应,留燧明肯定是顺着她的。 导购小姐在一旁问需不需要她来帮照,这样兰赛特也可以加入他们,却被兰赛特拒绝了。“两位傧相一左一右分站在新人两边,”alpha示意说,“这样才凸显新人。”顺便可以将紧挨着留燧明的塔尼钦分开。 “哥哥,特别是你,记得要笑呀!”蒂尔达嘱咐道。 过了挺久,直到蒂尔达问兰赛特可以了吗,他才幽幽地说了声“可以了”。 “今天能遇到西里尔斯先生可真是太好了!”分别的时候蒂尔达说,“而且还买到了这么合心意的婚纱,我们的预算竟然也有不少余裕。”迪郎接着道:“说不定西里尔斯先生就是我们的贵人呢!到婚礼的那一天,请您一定要来啊!” “一定会来的……”兰赛特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要不要我送你们……” “不必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留燧明突然道,“您贵人多事,我们可以自己回去。” “对呀不用了 ,今天一直麻烦您……”蒂尔达道歉地说。 “其实不麻烦的……”兰赛特看着留燧明,但留燧明依旧没有看他。 四人走了之后,alpha挺直的身姿才松懈下来,变得摇摇欲坠。如果不是导购小姐跑过来扶住他,他一定已经栽倒在地上。 “先生……您怎么样?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我先扶您休息一会儿,需要叫救护车吗?”兰赛特摆摆手:“不用了,等下会有个叫林靖的人来接我,”又说,“刚才要你给他们的婚纱打折,再加上刚才那位卢米内特先生身上的白色礼服,一起把这些价钱报给来他,他会给你们付清。” “明白了先生,您似乎在发烧,还是不要说话,休息一下比较好。” 兰赛特示意她留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头很晕,眼睛似乎一点薄泪也分泌不出,快要将眼球烧干了似的。因为知道留燧明会来奥乐,他放弃休养执意要出来才使得病情更加严重。 移动终端投射出刚才为他们拍的照片,alpha伸出手指想碰触照片里穿白色正装的青年,却触了个空。 只有通过镜头才能与留燧明对视。 只有在拍照的时候留燧明才会微笑着看过来。 这是alpha的奢望,所以才在拍照时故意停留了那么久,以求能多与那双带着笑意的黑色眼睛视线交缠。 就像很久以前他们根本不需要隔着镜头那样。 作者有话说: 过年可能会咕咕一下!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啦! 第五十一章 迪郎和蒂尔达的婚礼在小麦扬花期的时候举行,小麦抽出长而细的淡黄色花穗,微风拂过带起麦浪,使广阔的麦田变成青黄色的海洋。 兰赛特从悬浮梭上下来望着广阔的麦田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清淡的麦花香在肺腑里流转。自他病愈后还是头一次觉得那么身心舒畅。 “西里尔斯先生!”负责迎接宾客的达乌瓦大跨步地走来,“您来得真早!到家里休息一会吧,距离仪式还有好一段时间呢。” 家里也是热火朝天的景象,蒂尔萝正和来帮忙的女眷们准备大量招待客人们的食物。 可见到兰赛特便立即放下活擦了擦手过来迎接他。兰赛特送上了礼物,其中还包括上次在婚纱店里为蒂尔达他们拍的相片,装裱得很好。 “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请不要客气。”alpha问得真诚,俨然是把自己也当做婚礼准备的一份子。 蒂尔萝见他这样说,便派给他个轻松的活:“那就请西里尔斯先生帮忙把这张相片钉到墙上去吧!” 蒂尔萝家的照片墙承载着全家人的记忆。兰赛特一张张看过去—— 小时候的两姊妹中间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红头发男孩儿,做着一个大大的鬼脸很是古怪精灵,三人眉目间都有些相似。 从三个孩子变成三个少年少女,再变成年轻的男女,可现在却再也没有这个红发男孩的踪影了,他们的父亲似乎在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姊妹两的笑容也不如以前灿烂。 兰赛特大概猜到了什么,蒂尔萝姐妹本来应该还有一个兄弟,以现在人类一百二十岁的平均寿命来说,应当是还很年轻的时候就去世了。 alpha顺着照片的时间顺序走过来,直至发现了一个不属于这个家族红发特征的身影——是留燧明。 他立即驻足弯腰细看,连呼吸似乎都要屏住了。照片上的留燧明比现在瘦削很多,颧骨微微兀起,脸上也没有什么血色。 他坐着怀抱一个很小的红发婴儿,肢体僵硬似乎怕碰坏婴儿似的。 胖乎乎的婴儿皱着小脸大哭,留燧明的表情非常无措,蒂尔萝夫妇站在他身后哈哈大笑。 beta青年面对着怀中嚎啕大哭的婴儿,虽然表现得手足无措但黑色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种对新生命的好奇与柔慈,仿佛他就是初次抱起新生儿的父亲一样。 非蓝非绿的眼睛久久凝视着这张照片。 孩子,对他来说算不上陌生,多妻的父亲就注定了他拥有许多兄弟姐妹,所以他并未对新生命的降临会产生多大的感触。 可留燧明似乎不同。当初被alpha问及是否想过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时,beta青年的表情羞赧而又坚定地回答过:如果可以的话,他会学着做一个爸爸,倾尽所有去爱这个孩子。 但彼时的兰赛特心里却有着考量,且不说男性beta低下的受孕几率,是否要让一个异国人产下他的首生子女都是问题。 因此他们虽然做爱的时候没有使用避孕套,可在兰赛特的记忆中他也从不进入留燧明窄小的生殖腔。 只在飞行和机械学上用功的beta青年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生殖腔仍未被开拓,他却表现得不是很在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内心深处的期盼。 想要一个家、有血脉相连的人,是双亲、是手足、当然还可以是孩子……以及所爱之人。 如果他能和留燧明有一个孩子……兰赛特颓然垂首,不及他想更多,只听见阁楼楼梯噔噔噔地响起来,伴随着蒂尔达的声音:“西里尔斯先生?您好!” alpha立即调整情绪,露出完美的微笑:“你好,蒂尔达。祝贺你今天结婚,希望你的婚后生活幸福美满。” 蒂尔达将头发挽起来,看起来成熟不少:“谢谢您,西里尔斯先生。您是我们家的贵人,能得到您的祝福,我和迪郎一定会幸福的,希望您也能幸福啊!” 蒂尔萝听见妹妹的说话声,问她怎么不在楼上梳妆准备。 蒂尔达回道时间还早,穿着婚纱行动太不方便了,在楼上待着无聊,就下来看看要不要帮忙。 得到姐姐的否定答案之后,她故作不开心,硬是要留在楼下。 “您看了我们家的照片墙了吗?”蒂尔达问。 “只是粗略看了几眼。”兰赛特违心地回答,这面墙上有独属于这家人幸福而感伤的回忆,怕是不愿意让外人过多探究。 “那您一定看到了吧……”蒂尔达看着红发姐弟三人的照片,嚅嗫道,“那是我的哥哥,卢米内特……是我亲生的哥哥。” “他……不到二十岁就生病去世了,既没有看到姐姐结婚也没有看到我结婚。要是今天他还在的话,肯定会高兴得不行吧。”蒂尔达有些哽咽。兰赛特垂眸:“我很抱歉。” 红发姑娘抽了抽鼻子,语调转为轻快:“但是他来了……像是偶然落下的星星一样来到我们身边。 爸爸把哥哥的名字给了他,他那么好,他就是我的哥哥!” alpha一时语塞。感情迟钝却又纤细的留燧明,在这里寻求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好像重新成为舰机飞行员仰望星空、翱翔寰宇的过去不再值得留恋。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留燧明在激昂壮阔的时代,最终选择了平凡。 只是把不带杂质的纯粹真挚的感情交给他,他就会满足,会变得更好。 可现在兰赛特再想为他做任何一点微小的事情似乎都不需要了。 留燧明被人关心着、爱着、需要着,他似乎已经够满足,装不下兰赛特迟来的真心。 “蒂尔萝……”留燧明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背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有些无奈地说,“玛娜睡着了,大概是早上被叫醒得太早,现在睏了。” 蒂尔萝接过小女儿,爱怜又埋怨道:“真是的,等下怎么当花童啊?米米该不会也睡着了吧?!” “没有,他在外面玩得开心呢。”留燧明笑说。蒂尔达道:“我先抱她上楼睡一下吧,等会再叫醒她。” 留燧明的眼睛扫过来,像没看到兰赛特一样,对蒂尔达说:“你也快些准备吧,宾客们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 说罢又快步走出去,塔尼钦在门外等他,两人一起搬着长桌去布置会场。 小教堂站不下别村来的那么多客人,便把婚礼宣誓的现场移至室外。 一片空地已经准备好,仪式结束之后既可以用来做晚餐会的场地,也可以顺便举办篝火晚会。 婚礼的时间到了,宾客们分列两边,中间留着长长的通道。 新娘穿着雪白的婚纱挽着兄长的手臂缓缓走来,费德米和玛娜在后面跟着,提住小花篮充当花童。 留燧明没有穿与婚纱一起送过来的礼服,但并不让兰赛特感到失落。 他穿着威特村的传统服饰,以白色做底,饰有小片醒目的麦黄与土地的深棕色。 汇集了威特人对作物与大地美好的祝愿,在留燧明身上繁琐的线条仿佛都收束起来,衬得他身姿挺拔。 直至将蒂尔达带到迪郎身边,再走到一旁。兰赛特都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机械地跟着宾客们祝福、鼓掌,神父宣布这对青梅竹马结为夫妇的声音都好像离得很远。 留燧明欣慰的微笑、眼睛里盈着感动的泪花、他的欢呼……还能看见他流露的真情,一切都仿佛在梦里。 暮色四合,篝火燃起。成堆的丰盛食物和香气四溢的麦酒被摆上了长桌。 蒂尔萝抽出身来招呼兰赛特尽情玩乐。在他们这只要有人结婚,哪怕朋友住在再偏远的村子都会前来道贺,年轻人们也借此机会得以认识别村的同龄人,一次婚礼兴许也会成就好几桩美事。 alpha的外表依然是全场最显眼的,但凡是有人来邀他共饮一杯麦酒他都拒绝了。 好像与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眼睛却始终盯着某一个人。 “你也来了。”突然有谁向他搭话,兰赛特转眼看去竟是一个说不上熟悉也谈不上陌生的男人,格伦医生。他长年在村子间做游医,被邀请也很正常。 对方举杯向对他抱有敌意的alpha示意,兰赛特并没有搭理。 格伦并不觉得难堪,反倒语调轻快地说:“我知道你在看卢米内特先生。” 不远处的留燧明坐在桌边,豪饮麦酒,和所有人畅谈,很是开心的模样。 “在篝火晚会上接受了谁递上的麦酒就意味着答应与对方共度一夜,之后是否会继续发展还是另说。 卢米内特先生勤劳手巧,虽然不良于行但也有人不在乎这些,想要与他结成伴侣。” “他特别好,对吧?”格伦晃了晃酒杯,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说:“但几年前他可不是这个样子。” “早前他对稍微亲密有些的接触有着极大的应激反应,应该是曾经有过不假的精力……但现在应该走出阴影了。 我很荣幸他能如此信任我,当时选择了我做为帮助他治疗的对象。” “我让他明白了性是人类最基本的需求,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评判一个人上后恢复的标准,这项也包括在内。与相爱的人做固然很好,但并非做过就是相爱,那很大程度上是情浓时产生的错觉。” “如你所见,他在这儿十分受欢迎。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们都非常可爱,不知道他这次会接受谁的邀请或者又去邀请谁呢?” alpha听完他一番话,浅色的眼睛里几乎要滴出血来。对方无形中在控诉他给留燧明留下的伤害。这些伤害摧毁了留燧明,亦重塑了他。 塔尼钦今晚没有去篝火边跳舞,以往他可是跳舞的好手。 但现在任由伙伴们怎么劝他,他也不肯挪动位置。因为他坐在卢米内特身边,得时刻注意着是不是有人向卢米内特先生递来邀约一晚的麦酒。 他要守到最后,再向卢米内特邀约。 “你怎么不去跳舞?”卢米内特望向他的眼神有些朦胧,好像已经微醺。 “那么卢米内特先生能和我一起跳吗?”金发的beta青年目光真诚。 对方笑了笑,摁着自己的右边膝盖:“今天用了一天的支撑器,膝盖有些累。换了拐杖之后不好跳舞。” “那我就在这里陪着卢米内特先生。”塔尼钦连酒都不太敢多喝,直至狂欢的人群逐渐散去,开始他们更加美妙的夜晚。 塔尼钦扶着醉意浓浓的卢米内特走在回小屋的路上,今天终于又能和卢米内特先生在一起了。 塔尼钦急切地把卢米内特抵在路边的矮墙上亲吻,将他的拐杖仍到一边。 没有了拐杖的卢米内特走不了路,只能接受着年轻人狂热的亲吻,吚吚呜呜地从鼻腔里发出一点闷哼。 “我喜欢你,我爱你,卢米内特先生……”塔尼钦已经和心上人一样高了,轻轻松松能啄吻他的嘴唇。 卢米内特半睁着眼睛,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一字一顿地说:“塔尼钦,千万、不要轻易……轻易说爱这个字。”他好像哭了,但又好像没哭。只是伏在塔尼钦的肩膀上叹气。 “我有听您的话认真想过……”塔尼钦不再放肆,收敛了许多,轻轻环着他的腰道,“我不是因为仰慕更不是因为没有父兄而对你产生的依赖错觉。” “我是真心实意地……呜!”未及塔尼钦把话说完,便觉得颈后一疼,人就失去了意识。 没有了塔尼钦的支撑,留燧明也摇摇欲坠。但立即有人扶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拦腰抱起。他想挣扎,但肩膀被那人捏得发疼。 beta青年的脸贴着那人的胸膛,有很淡的熟成皮革与昂贵香料的气味。 “你……是谁啊?” 作者有话说: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恢复更新! 第五十二章 兰赛特低头看着怀里的留燧明,他的嘴唇被塔尼钦亲得泛红,更让兰赛特加深了对年轻人的嫌恶。 alpha冷冷地瞥了一眼昏倒在地上的金发青年,抱着留燧明直接从他身上跨过,朝留燧明的小屋走去。 虽然兰赛特只进去过一次,却已经在这条通往留燧明小屋的路上走过无数回了。 他在留燧明看不见的地方徘徊着、眺望着,可又永远走不进去。 分明已经找到曾以为痛失的爱侣却一点也无法亲近。 甚至还得看着留燧明和别人亲密,这种感觉几乎要将他撕裂。 当初的留燧明是否也怀着与自己相同,甚至更胜之百倍的感情? 在知道被自己欺骗后的日日夜夜里,他又是怎么扛过来的? alpha品味着苦痛,把beta青年放在床上,伏在他身上将人紧紧抱着:“燧明……”想说的话有很多,但呢喃出声的却只有这两个字。 beta青年可以是所有人的「卢米内特」,但对于兰赛特来说,他只是「留燧明」。 是不想被别人分享的火与光。 留燧明挣扎过之后就没了力气,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下半身扭着,上衣从裤腰里拉起来露出肌肉紧实的腰腹。 胸前的衣服也绷得紧紧的,饱满的胸肌使得那两点凸起变得十分惹眼。 只是看着这样的留燧明,alpha的下身硬得发痛,他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欲望高涨,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兰赛特亲吻他的额头、眉毛、眼睛和嘴唇,每吻一下就轻唤他一声「燧明」。 可他不敢对留燧明鲁莽,哪怕对方现在完全一副任人鱼肉的模样。 兰赛特害怕在这种情况下抱了他,待到清醒之后又会将两人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推至无可挽回的境地。 于是只能从亲吻与抚触中汲取到的气味和温度当做慰藉,即使这么做也依旧杯水车薪,但总好过望而不得。 留燧明被他这么一下下地亲着,竟慢慢睁开了眼睛。兰赛特不动,怕留燧明讨厌也没再吻他,二人便这么沉默对视。 片刻后alpha才艰涩道:“是我……”他想过留燧明看清是他后会动怒,会要他滚,凭什么把自己从半道上截回来之后还堂而皇之地爬上床。 你带给我的痛苦还不够多吗?兰赛特甚至已经想象到留燧明会说什么了。 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小人,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妄想从留燧明身上窃到一点点温情。 然而出乎意料,留燧明并没有动怒。beta青年目光朦胧地望着兰赛特,兰赛特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自己。 但还是说:“我不做什么,只是确认你的安全就好了。” 他从床上下来,为留燧明掖好被子:“听话,闭上眼睛吧。” 留燧明没有听兰赛特的话,他微张着嘴巴,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起来。 兰赛特见状俯身过去紧张地问:“怎么了?是哪里难受么?要喝水……” 突然他看见留燧明的眼眶中渐渐漫起泪水。alpha下意识地想伸手拭去眼泪,却被beta青年抢先了一步,他抬起手贴到了兰赛特的侧脸。 兰赛特当即愣住了,虽然留燧明的手掌似乎比记忆中粗糙了很多。 但这个由留燧明主动做出的亲密之举足以让他激动得想要落泪。 留燧明用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兰赛特的白发,似是很困惑为什么他看起来如此年轻,头发却全白了。 兰赛特静静感受着他的抚触,最后忍不住想要抓住他的手却被留燧明不轻不重地在脸上拍了一巴掌。 若说是掌掴倒也不像,没人会在打了对方一巴掌后还顺着脸慢慢地把手垂下来,仿佛恨极又似是不舍一般。 “不要,不要……”beta青年终是叹了很长一口气,半是清醒半是迷蒙地说,“不要再出现在我的梦里。” 兰赛特被这没什么威力的巴掌拍了个蒙,在下滑的指尖即将离开脸庞的那一刻终于抓住了留燧明的手。 即使留燧明没有说清让谁不要再出现在他的梦里,但兰赛特冥冥之中觉得留燧明意指自己。 否则也不会捻着他的白发认了那么久,因为从前的他根本就不是现在这副模样啊。 “燧明!”他欣喜若狂地亲吻着留燧明的掌心,“你……” alpha觉得爱人没有忘记他,思绪一下崩乱颤抖着说:“只要这样就好了、只要这样就好了……” 留燧明却没有再说话,他转了个身,竟然闭上眼睛要睡了似的。 兰赛特不好再扯着他的手不放,内心一番挣扎之后选择留下来,躺在留燧明的身边。 床不大,他怕喝醉的留燧明翻身掉下去,便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过去四年的一千多个夜晚,兰赛特的内心从未感受到过这样的慰藉。 即使不做爱,只是留燧明躺在身边就能得到满足。alpha侧脸紧贴beta青年的后背,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 他还活着,就在自己的身边。 这一晚兰赛特不靠安眠药也有了睏意,但总是断断续续地醒来,不停确认怀里的人还在不在。就这么持续着到天光大亮。 婚礼欢庆的氛围还没散去,畅饮麦酒的村民们偷得一天晚些起床。 留燧明被紧抱得难受,终于肯睁开眼睛。他一动,兰赛特也醒了。 留燧明面无表情地坐起来,兰赛特不敢纠缠立即松手。 “我们只是睡在一起,但什么都没有做……”见留燧明开始打量着两人的衣着。 虽然睡得乱七八糟的,倒还完好地穿在身上。兰赛特开口解释。 可尴尬的是男性早晨都会出现的生理现象,加上昨晚兰赛特并未发泄,所以尤为明显,总让人感觉他这话说得违心。 留燧明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第一次见兰赛特脸上流露出尴尬的神色。 “既然你也醒了,那我就……” “要做吗?” 留燧明当着他的面利落地把上衣脱了下来,又问一次:“要做吗?” alpha的瞳孔凝如针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对方到底知不知道这种举动对自己有怎样的诱惑? “说到底你只是不甘心,别人碰了「曾属于你的东西」。” 留燧明看透他了似的,“那么你也来要就好了,何必这么弯弯绕绕。” 兰赛特如同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将那一点泛起的绮念浇得干干净净:“燧明,我没有想那么对你……” 与这种没有感情的肉体接触相比,他更想要靠近留燧明的内心,哪怕就像昨晚的那一刻也好。 留燧明苦笑问:“你到底在寻求什么?兰赛特。” “在一段感情里,太强势的使人疲倦,太弱小的让人厌烦……你想要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但那个人不是我。” 兰赛特坚定道:“可我现在没有在用这种价值衡量你,以后也永远不会。燧明……” 他还想趁着这个双方能平静对话的机会再说些什么,却陡然发现留燧明在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着他。 好像是在忖度他的每一句发自肺腑的话。留燧明再也不相信他了。 兰赛特如鲠在喉,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留燧明站起来说:“不做是吧?那我去洗澡了。” “出来之后,希望你已经离开。” 兰赛特木然地站在留燧明的桌边,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小工具和一个旧了的装糖果的铁盒。 他打开铁盒,里面整齐地放着是赫利欧与留燧明的通信,还有照片。 兰赛特现在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他看塔尼钦那么不顺眼。 塔尼钦与赫利欧一样都是金发蓝眼,很难说留燧明看到塔尼钦的时候会不会想着赫利欧,看着塔尼钦的时候对他也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移情。 哪怕留燧明对赫利欧抱着的不是爱情,这个人也是兰赛特难以企及的存在。 「欻啦啦」窗外似乎有什么声音,兰赛特警觉地推开窗往外看。 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试图悄悄从留燧明种的那一小片向日葵里摘下一朵来。 “费德米……”alpha认出了那个身影,“别偷摘留……你舅舅的花。” 红发的男孩以为被发现了先是赶忙收手,看清是兰赛特后反倒不怕了。 他也不多摘,只用小剪子剪下一朵,花盘比他的小脸还大一圈。 “叔叔,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来?”费德米眨巴着绿眼睛,“趁舅舅还没发现,我们快跑呀!” alpha回望了一眼紧闭的浴室门,再待下去也是自讨没趣。 再加上这孩子十分渴望的眼神,便无奈地应了:“走吧……” 作者有话说: 下章有大杀器。 第五十三章 “哥哥,你怎么才来呀!”红发的小姑娘玛娜在路边等得直跺脚。费德米抓着向日葵的茎干边跑边挥舞:“呼呼……你猜猜我带谁来了?”白发男人的身影随即出现在玛娜的视线中。 “是雪人叔叔!” “嘿嘿!我去舅舅那里的时候刚好碰到了雪人叔叔,就叫他和我一起来了!”费德米自豪地搓搓鼻子,仿佛能成功邀请兰赛特就是做到一件了不起的事。 两个小孩儿当然没意识到清早在舅舅屋子里遇到雪人叔叔算是什么特别状况,他们正为有人加入到玩乐中而兴奋不已。 兰赛特本想随便应付一下就转身走掉,但兄妹俩硬是拉着求着他一起上山,为此想了各种理由:“山上可以看到好远好远的地方,有漂亮的小花……”玛娜把心里惦记的东西一股脑说了出来,但表达出来的更是她自己想上山玩而已。 费德米眼睛滴溜溜一转:“山上……山上藏有舅舅的小秘密!”他知道雪人叔叔一直很想跟舅舅“做朋友”,为了舅舅帮村子里做了好多事,可惜舅舅似乎不怎么想要和他当朋友。如果是关于舅舅的事情,那他肯定会愿意跟他们上山。 费德米小小的“伎俩”起了作用,alpha无奈地看着他叹了口气,答应一起上山。 威特村前面是平整的麦田,后面是连绵的丘陵。在大人眼里算不上山的地方,于孩子眼中已经是高耸的山峰了。 费德米和玛娜一路上边走边玩,踢石子摘花采浆果一样不落。乡野间长大的孩子,只靠这些小东西就能获得无穷的快乐。假如不是玛娜跑着跑着摔了一跤擦破了她最喜欢的裙子,这次短短的旅途就会更完美。 “好了好了,不要再哭啦!回去之后妈妈会把你的裙子缝好的。”费德米显然在应对娇气爱哭的妹妹这件事上很有经验。 兰赛特蹲下身看了看她的膝盖,因为有裙子的缓冲,只是擦破些皮而已。但小女孩的泪水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停下的。“是不是想要回家?”alpha用手帕帮她简单清理了一下伤口,玛娜抽抽噎噎地说:“还、还不行。”“下次吧,下次再和你们一起上山来玩。” 可玛娜依旧摇头:“今天一定要爬到最高最高的地方去。”兰赛特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如此坚持,可看着她小脸上坚定的神情和手中即使摔倒还紧握着的花束,语气也软了下来:“那我背你吧。” “唔啊!”蓦地升起的高度,让玛娜破涕为笑,“好高啊!像爸爸背我的时候一样!”费德米在旁边看着也不说话,撇撇嘴,手里唯一的向日葵好像也蔫答答的。兰赛特只得腾出另一只伸给他,费德米立马拉住,傻兮兮地笑起来。 三人向丘陵的最高点进发。玛娜一直趴在兰赛特背上在他耳边说自己和一只瘸腿小猫的故事,讲着讲着竟然睡着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口水顺着肉乎乎的嘴巴流下来沾在兰赛特讲究的正装上。 费德米说:“其实我也可以背她的,我背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alpha瞥见他瘦小的肩膀道:“既然有大人在,还不需要小孩子来负担。”费德米牵住他的手,为他打抱不平:“雪人叔叔那么好,为什么舅舅不想和你当朋友呢?” 兰赛特一怔,没想到一个孩子也能看出他们之间僵持的气氛来,只能苦笑说:“大概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吧。”费德米低头踢踏着地上的石子儿又问:“那你会走吗?回到你的星球去……”“来到这里只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完成之后我当然会回去。” 费德米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兴奋地跳起来:“我有一个好办法!” “雪人叔叔你和舅舅结婚吧!像迪郎叔叔和蒂尔达那样,就可以一直一直留在威特村了!” “你说还做得不够好,如果能在舅舅身边的话那就可以为他做好多好多的事情,总有一天会做得够好的!” 男孩正为自己聪明的想法而雀跃不已,可雪人叔叔那双奇异瑰丽的眼睛却没有一丝高兴的神采。“谢谢你的提议,不过……”他的大手抚在自己的脑袋上:“你还小,很多事还不懂。” 我似乎已经没有任何能为他做的事了。 费德米顿时失落起来,为什么大人总会说这句话,妈妈也对他说过。 三人终于爬到了最高处,兰赛特惊讶于这里并不是玛娜口中说得仿佛乐园的地方,而是一片墓地。这两个孩子竟常来墓地里玩么? 阵阵微风吹过,阳光透过云隙撒下来。这里绿草长茵,空旷透彻,遥遥望去还能看见奥乐高耸起来的悬浮都市。虽然十分寂寥却并不阴森,难怪他们都不害怕。 费德米叫醒了妹妹,玛娜揉揉眼睛从兰赛特的背上下来。兄妹俩很快就找到了一块墓碑,玛娜将手里都快要攥出汁的花束放在碑前。“威特村的人要是死了都埋在这里,”玛娜跟兰赛特说,“卢米内特舅舅和外公也一样。” alpha知道玛娜指的是谁,留燧明在这里继承了他的名字。墓碑上刻着这个卢米内特的生卒年,算来死的时候刚刚二十岁。旁边是他父亲的墓,比儿子死得迟几年。兄妹俩俩在卢米内特的墓前说了很多话,大都是告诉长眠地底的亲人近来发生些什么事,比如蒂尔达刚刚结婚。 兰赛特站在一旁默默听着,直至兄妹二人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要告诉舅舅的事情了。“要走了吗?”他才问道。 费德米摇了摇手中那朵孤零零的向日葵:“还要一下下。”他牵着妹妹的手跑起来,穿过许多半人高的墓碑,来到一片墓碑更矮的地方。alpha只得跟上去,沿路看过来才发现高墓碑和矮墓碑上的不同。 矮墓碑不多,从生卒年上看皆是些还没有成年的孩子。村民们把早夭的孩子都埋在一片,似乎这样他们就有了玩伴,不至于孤单。 费德米和玛娜在一座墓碑前停下,男孩把碑前的小花瓶里干枯的向日葵抽去,将手中新的向日葵插上,旁边有很多枯萎的向日葵茎干,可以看出他们经常会来。兰赛特垂首看着这个矮矮的墓碑,疑惑这又是谁。 但这块碑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刻。只有一点用彩笔涂画过的痕迹,在这种野外被日晒雨淋早已看不清多少。 这时费德米和玛娜竟从小包里一人抽出一支彩笔,在旧时的痕迹上重新覆盖色彩。 “这次我给弟弟画一只小鸟。”“我要给妹妹画一颗星星!” “他是弟弟!”“不对!是妹妹!”他们手上不停,嘴里也不停地吵起来。 “算了,不跟你吵了,”费德米嘟嘟哝哝地说,“你比他还小几个月,你懂什么呀!” 这句话进了alpha的耳朵里,他仔细想想竟觉得说不通。无论是不是玛娜的双胞胎手足,都不可能比玛娜还大几个月。 “这里……葬的真的是你们的弟妹?”兰赛特将信将疑地问。 “是呀!”费德米回答,“妈妈说,舅舅的孩子当然也是我们的弟弟。” “不对不对,肯定是妹妹!”玛娜着急反驳他。 alpha的心脏重重一跳,几乎僵硬地问:“舅舅……哪一个舅舅?” “当然是现在的舅舅啦……只不过舅舅从来都没有来看过她。可能是舅舅的腿脚不方便吧。所以我们就会摘舅舅种的花来看他,如果是自己爸爸亲手种的花,她一定会喜欢!”玛娜抢在哥哥之前说道。 “雪人叔叔就放心好了,舅舅其实一直知道我们在摘他的花做什么,他是不会骂我们的。”费德米信心十足地拍拍胸膛。 虽然他曾经问过妈妈为什么舅舅不来看自己的孩子,但妈妈那时说的话就和雪人叔叔对他说的一样“你还小,很多事还不懂。” “雪人叔叔,雪人叔叔……你怎么了?”玛娜仰望着高大的兰赛特,却只能看见他绷紧的下颌线。 仿佛突然之间,玛娜觉得雪人叔叔变得很可怕,他低着头眼睛直勾勾地盯住自己,像爸爸给她讲的故事里的狼。“玛娜……你今年几岁?”他的声音也沙哑。 玛娜害怕得赶紧躲在费德米身后,费德米也呆愣住不知道如何是好。 “告诉我,快说啊!”兰赛特近乎咆哮般把她抓到自己面前,小女孩吓得哆哆嗦嗦直掉泪珠子:“玛娜,玛娜今年四岁了……唔哇!” “四岁……四岁了。”兰赛特放开她,嘴里不停地念着。所有零碎的信息在alpha的大脑里逐渐汇聚成一条清晰的线。 留燧明来到这里四年,这个孩子甚至比玛娜还大几个月。这意味着——留燧明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怀孕了…… 在这颗遥远的星球,人迹罕至的丘陵上,埋葬着他和留燧明的孩子。 而留燧明甚至一次都没有来看过。 两个孩子看着alpha如山般高大的身躯突然委顿下来,额头死死抵在低矮的墓碑上泣不成声。费德米和玛娜依偎在一起,恐惧又怪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稳重的大人也会像小孩子一样哭得那么伤心,到后来竟然还吐了血。 “雪人叔叔……”费德米终究是不忍心,拿着妹妹的手帕小心翼翼地递给他。alpha浑浊的双瞳慢慢移向两个孩子,眼神复杂。 如果他和留燧明的孩子还活着,应该也像他们一样会跑会笑,虽然淘气但也很可爱。 可是没有如果。 他们的孩子没有睁开眼睛看到过这个世界的哪怕一缕光,在小得还没有分出性别的时候就死了。只能孤零零地躺在这里,父亲不曾知道他的存在,爸爸没有来看过他一眼。 只有两个同样是小孩子的兄妹,偶尔会给他带来一朵爸爸种的花。 他的墓碑上空空一片,没有生卒年也没有姓名。 他才是真正的孤魂野鬼。 作者有话说: 小6开始磨刀,准备大鲨特鲨。 第五十四章 小屋的门被敲响,伏案修理老旧收音机的留燧明应了一声:“请进。” 费德米和玛娜在半掩的门边探头探脑,小脸上满是不知所措的表情:“舅舅……”留燧明扭过头来关切地问他们怎么了,却见门被直接推开,兰赛特直直走了进来。 alpha英俊的脸上异常苍白,只有紧抿的双唇间才窥得见一线血色,如夕阳的残晖。他布满血丝的浑浊双眼紧盯着坐在桌前的beta青年,勉力克制着内心情绪哑声道:“你就没有话对我说?” 留燧明还是不紧不慢仔细地把收音机的螺丝钉扭好,招招手叫两兄妹过来:“把收音机送去塔尼钦家,这是他爷爷的……”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药膏,“这个就给塔尼钦吧,他昨晚好像摔伤了。”费德米接过收音机和药膏,看了看两个大人,知道现在不是小孩子该待的时候,便牵着玛娜走了。 等到两个孩子关上门离开,留燧明才转过身:“你还想要听我说什么?我想说的,早就已经讲清了。” 兰赛特嗤笑一声:“呵,你对那小子都这么关心,却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不闻不问。任由他躺在……躺在那么凄凉的地方,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alpha毫不掩饰,将这血淋淋的过去再次撕扯开,企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丝悲伤与愧疚的神色。 留燧明端起茶杯的手略有停顿,但依旧送到了嘴边。这次的茶好像比以往的更苦。 兰赛特踉跄靠近两步:“那个孩子,是不是……是不是我跟你的……”虽然一切的时间线都证明这个孩子就是他们的骨血,可alpha依旧抱着自欺欺人的心态发问。 留燧明会否认吧,随便说是谁的孩子都好,他最不愿意的就是和自己扯上关系。自己就还可以靠着这个谎言得到安慰——至少留燧明没有放弃他们所共同孕育的“未来”。 片刻后,留燧明放下茶杯平静地注视着alpha说:“是的,那是你的孩子。”在离开联邦来到这里逐渐适应了生活之后,beta青年才能冷静地回忆起之前的事。这个孩子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和兰赛特做爱的时候怀上的,彼时的留燧明孤注一掷将信息素催化剂用在了自己身上,妄图以此引导兰赛特签下拟定好的协议。 可他太过草率,完全没有控制过信息素的beta如何能诱导alpha按照自己的目的行事。加之恰巧撞上了兰赛特的发热期,毫无戒备受到引诱的alpha像野兽一般袭击了留燧明。他们像要把对方杀死一样纠缠了几个日夜,以前尚有理性的兰赛特还能有意控制不进入留燧明的生殖腔,但这回alpha次次都要在最深处成结…… 留燧明微微晃了晃脑袋,想把这段不堪的记忆甩掉:“再怎么样,你以前救过我一次。” “我也救了你一回,”留燧明下颌线绷紧,提了口气道, “这个孩子……就当给你抵命。” 兰赛特眉毛微抬,瞳孔骤缩:“留燧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呵呵哈哈哈……”alpha略显狰狞地干笑,目光哀愤,“给我抵命?拿我们的孩子,给我……抵命?” 留燧明再一次见到了兰赛特的眼泪。他见过对方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模样,兰赛特仿佛从未有过败绩,联邦最闪耀的天狼星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要是以前的兰赛特怎么会容忍如此失态的自己。 留燧明垂眸不去看他,告诉自己不能动摇。这个alpha大概连眼泪都会拿来欺骗,他的手段永远只有自己想不到的。况且—— “你也不必这样,”留燧明沉声道,“你还有其他的孩子吧,塞缪尔……” 兰赛特打断他的话:“她没有怀孕,她只是为让你救我才编造的谎言!”得知此事时,alpha心中百感交集,他不知道留燧明当时作何感想,愤怒于自己的背叛亦或失望至极。但的的确确是在塞缪尔把这个谎言告诉他知道,他才同意前往营救。 留燧明的心那么软,他会为了“情敌”的请求不能让未出世的孩子失去父亲而踏上不归的道路。 但他的心又那么硬,对自己的骨肉置之不理。 “死去的是我唯一的孩子……”alpha近乎颤抖地说,“我和塞缪尔早就分开了。我只有这一个孩子,和你的孩子。” 留燧明呆滞的眼睛终于转动,像是遗憾般叹了口气:“这样啊……塞缪尔,说实话她样貌家世都与你般配,人很聪明还有手腕。应该是你最理想的伴侣类型吧?你们分开,挺可惜的。” “不过,只要你愿意,想要和你结婚的omega怕都能排成队。你还会再有孩子的,很多孩子。他们会继承天狼星的威名,甚至还会超越你,”留燧明浅淡地笑着说,“你还活着,这些都不是难以实现的事情,对吧?” “至于这个孩子,你就当从来没有过好了。” “他是个错误。” 错误。兰赛特像被钉死在原地似的。留燧明就是这么看待他们的骨肉么——就像,把曾经他们之间的一切给全盘否定。他承认自己与留燧明联姻的动机并不单纯,可他们相处的日子里也还是有最纯粹的感情。 现在留燧明全都不要了。 alpha悲戚地凝视着所爱之人,说不出一个字。胸中几度翻涌,死死捂住嘴巴也没法阻止殷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流下。 兰赛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只余下留燧明还呆坐在椅子上。 过了很久,他才抬手支撑额头,用以止住不断颤抖的肢体。 四年前,当他拖着无力的右腿终于能靠着拐杖站起来的时候,才被格伦医生告知了此事。 “你……知道你怀孕了吗?” “我们把你从舰机里救出来的时候,你下身都是血。我们还以为是你的腿伤和腰伤,但是后来发现……” “虽然还不能分辨性别,但它却是已经有了形状。很小,只有几厘米长……” 这个孩子来得那么安静,仅有的反应都被留燧明认为是恢复训练后造成的不适。他好像害怕自己被讨厌一般,老老实实地待在留燧明的肚子里。无论训练怎么折腾都安安静静的,不给爸爸造成困扰。 可他还是太小太弱了,能撑过虫洞的负压已经是奇迹,最终在迫降的冲击力下再也抓不住牢牢攀附的爸爸。 留燧明知道后还有些茫然,下意识地摸了摸平坦的肚子,那上面甚至还有伤口缝合的痕迹。如此千疮百孔的躯壳里,竟然曾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坚持到了这个地方。 虽然没有过怀孕的实感,虽然没有对他倾注过任何感情的留燧明当时并没有流泪。但在后来数个难眠的夜晚里,确确实实会想到这个孩子。 原来,他也曾经有过一个得到家人的机会啊…… 留燧明坐在桌前试图做点什么,比如修理一些东西。按理来说有条理的工作会使人心情平静,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赫利欧在他心中有着不可比拟的地方,但不可否认的是,兰赛特?西里尔斯——这个男人,自己是爱过他的。这种感情与对赫利欧的相比更有无法言说的独特性,以致于他第一次有想要思考自己的未来。 即使不想再见到兰赛特,但留燧明仍是没有任何一次想要拿孩子的事情当做武器去针对他。 他们只是错误地走在一起一段时间,仅此而已。 不过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既然如此不如快刀斩乱麻。让他见识到了如此“冷血无情”的留燧明,应该会感到一切错付,不会再来了吧。 留燧明这么想着,内心却没有得偿所愿的快意。 他艰难地蹲下身,擦去了那一滴属于兰赛特的,沉沉的血。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摊牌的这部分,我爽了。 第五十五章 “你们接到通令了吗?” “什么通令?” “现在‘天狼星’的指挥权让渡给副舰长了。听说是因为西里尔斯中将生了重病,已经没办法主持工作……” 正聚起来窃窃私语的士兵们发现了戴眼镜的年轻副官,立即禁声立正:“林副官!我们……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一个大胆的士兵问,“我们只是很想担心,中将的病情真的已经严重到无法主持工作的地步了吗?” 向来严肃的副官此时却微笑着回答:“谢谢你们的关心,中将来到这里之后诸多事务缠身,有些心力憔悴需要休养一段时间而已。他还说希望大家一如既往坚守岗位,做好自己的工作。” 士兵们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下来,精神昂扬地向林靖表达了他们一定会认真工作的决心望他转达给西里尔斯。待他们离开之后,林靖又恢复了冷漠严肃的表情。 他这个长官虽然情感生活一塌糊涂,但并不妨碍其在军中的威望与感召力。特别是成功跨越虫洞、在人马系发现其他人类文明的这四年来,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军人向往着能通过遴选成为“天狼星”上的一员,仿佛只要加入了兰赛特?西里尔斯的麾下,就能在人类对未知星域的探索历程中青史留名。 但兰赛特现在好像也不在乎这些了,刚才那番安慰士兵们的话还是林靖编的。传言的确不错,兰赛特已经不再主持全舰工作。alpha身体素质强悍,但到底也不是铁打的,他本就心病深重加之近来似乎又受重创,早已心力交瘁,被军医勒令必须卧床静养,情况与重病也无异了。 只是放下一切事务的休养也无法让兰赛特得到真正的宁静,被噩梦纠缠的景象在他的大脑中更加清晰——全都是关于留燧明。 梦里的留燧明坐在床边,他的腹部已经有了明显的隆起,脸上带着初孕的生涩与柔情。似乎是察觉到了兰赛特在看他,留燧明抬起眼睛,虽然他没有说话,但alpha心中一动觉得他在让自己过去。 缺乏信息素的beta青年怀着自己这种高量级alpha的孩子,一定很需要补充伴侣的信息素。他应该抱住留燧明,亲吻他、温柔地标记他,长久陪伴在他的身边,好减轻他初孕的负担。 但兰赛特无论怎么走,甚至用跑都没办法靠近留燧明一寸。他们明明就只有区区几步的距离,却好像隔着遥远的星河。 “留燧明!”alpha呼喊着对方的名字。 beta青年低头看了看肚子,又抬头望向他。血,很多血从留燧明的下身渐渐涌出来,在雪白的床单上渗成触目惊心的一片赤红。留燧明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悲恸与绝望,泪水划过他瘦削坚毅的脸庞,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个字。 “……” “……中将。” “……中将!” 终于有人将兰赛特从这陡然转变的噩梦中叫醒,但那尖锐的疼痛还萦绕在胸口久久不散。林靖抽回被alpha猛然抓住的手腕说:“抱歉,中将。虽然您好不容易入眠了,但似乎遭受了非常痛苦梦魇,所以我才将您叫醒。” 兰赛特直挺挺地躺着,浑浊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住天花板,胸膛剧烈起伏了好一阵才渐渐平静下来。他用手肘遮住眼睛,梦中留燧明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是他放弃了作为“奈菲丝?鲁伯特”的留燧明,是他放弃了他们的孩子,是他扼杀了他们的“未来”……留燧明怎么可能会像梦里那样流泪?他是不会流泪的,没有了所恨之人的孩子,对于他来是一种解脱。 林靖为兰赛特端来了水,alpha一饮而尽将口中的血腥味压了下去。“舰上,最近怎么样?”“一切工作如常,”林靖回答,“您不用操心,安心休养就好。”兰赛特苦笑了一下,平日还有工作能让他暂时将私人情感拔除,可现在他身体欠佳无法正常工作,连休养都成了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那……其他的,有什么消息吗?” 林靖无情且坦然道:“没有。您觉得会有什么消息?或者说,您希望有什么消息?” alpha缺少血色的削薄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默默点点头。林靖思忖了一下才说了句似是没头没尾的话:“麦子应该成熟了。” 麦子成熟了。 成片的麦株被饱满的穗实压得低垂,麦田里的收割机整齐地割下麦株、脱粒。袋袋麦子堆成了小山。这样的收割活动留燧明已经参与了很多,刚开始的时候他腿脚不便只能和达乌瓦一起去和农协会的人谈收购价格,后来他适应了便能下到田间做一些维修农机具、搬运麦秆的活。 留燧明最喜欢的就是休息时能躺在扎好的成堆麦秆上,阳光把麦秆晒得温暖干松,在把它们送去做肥料和燃料之前,能躺在上面看天空中慢慢飘过的云,呼吸间也是麦香,什么也不用想。 “舅舅,拉我一把呀!”留燧明起身往下看,费德米正眼巴巴地抓着他垂下的裤腿。小男孩儿想爬上来,可惜麦秆堆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高。留燧明俯身单手把他提溜了上来。 费德米开心地打了几个滚。留燧明以前躺在麦秆上睡觉的时候被他发现过,他也爱上了躺在麦秆上的感觉。而且躲在这里还不容易被一起玩捉迷藏的小伙伴们发现,简直是一个宝地,只可惜麦秆留存的时间不长。 “舅舅,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费德米拱到他身边问 。 留燧明笑笑说:“累了,休息会儿。”他从身下扯了几根麦秆在手里编了起来。费德米肉乎乎的脸颊搁在他的肚子上:“好无聊,没有人和我玩。”“其他孩子呢?”留燧明问。“他们都上学去了,就我还没能上学,”费德米嘟着嘴,“我也想上学。” 留燧明安慰他:“明年就你也要去了……说不定到时候你还会哭着喊着不想去。”费德米吐了个口水泡泡:“连雪人叔叔都好久没有来了,他去哪里了呢?该不会悄悄地回去了吧……”自从上次兰赛特走后就再也没有来了,费德米天天盼呀盼,每过一天就用树脂在墙角画一竖,他还不会写字只有用这种方法记录。 今天他数了数,总共有三十几竖了。麦花都落了,麦穗都已经收割,雪人叔叔还是没有来。 “舅舅……” “嗯?” “你是不是很讨厌雪人叔叔?” 留燧明编着麦秆的手顿了一下:“没有,我不讨厌。”费德米的眼睛亮了,他爬起来兴奋地说:“雪人叔叔很喜欢你。” “但我不喜欢他。”留燧明平淡地回答道。费德米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小嘴一瘪突然哭了起来:“唔哇……舅舅,对不起!”他抽抽噎噎地说:“我不应该带雪人叔叔上山……这样、呵呃、这样就不会让他看到弟弟了!我错了……” 留燧明听清了始末,没有责怪他:“大人都有自己的事。他更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他不来了也不是你的错。”beta青年把编好的草蚱蜢塞到小男孩手中。费德米抓着草蚱蜢,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流着,伤心极了。 留燧明搂着他好生安抚了一番,最后又给他编了个蝴蝶才给哄住。 “卢米内特先生……”他背着哭累的费德米回家,却遥遥见到塔尼钦向他跑来。 金发青年手里捏着一张被汗浸湿的纸,脸上没有往日一见他即亲昵的神情,反倒显得惊慌失措:“我刚刚在雷达室收到了一条信息!虽然你有教过我怎么解读,但……我不敢确定。” 留燧明接过来仔细一看,脸色凝重:“快,去找达乌瓦和蒂尔萝,把大家召集起来!”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这原本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丰收日。弗洛妮和弟弟两个人将家里的麦田收割、脱粒。他们这地方太小,连收割机也用不上,全凭最原始的人力劳作。许多人早往更靠近奥乐的地方去了,但因为父亲年事已高、弟弟也只是个十岁稚童,弗洛妮还是选择留在这里——比威特更偏僻的鲁芬纳。 他们一家三口,只有弗洛妮自己算得上是个劳动力。然而每年播种不可能只种满足三人的口粮,还得多种些用于售卖和防止意外情况发生。所以每次丰收的时候也是最辛苦的时候,弟弟杜罗德稚嫩的小手即使戴着手套也因长时间用镰刀收割而起泡长茧。 他年纪不大却已经相当懂事:“总不能让姐姐一个人把这些活都干完呀!我已经是男子汉了,可以帮家里分担很多事!”每当杜罗德这么说,弗洛妮都感到既欣慰又愧疚。村里已经没有什么和他年纪相当的孩子和他一块玩耍了,杜罗德似乎真就早早长大,不调皮也不贪玩。只有上次她的好朋友蒂尔达结婚的时候邀请他们一起去威特参加婚礼,杜罗德才和新认识的小伙伴们痛快玩了几天。 要一点点攒钱先搬到威特去,那里更靠近奥乐。然后再想办法赚更多的钱,得送杜罗德去奥乐上学——弗洛妮是这么打算的,并且在持续为之努力。目前她已经攒了不少钱,估计今年农协会把小麦收购走后就能够在威特起一个新房子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命运就是如此的无情。 “你们躲在里面,千万不要出声,明白吗?”父亲摸了摸姐弟俩的脸颊,苍老的面庞上露出宽慰的一笑,留下数道深深的沟壑,“放心吧,和以前一样不会有事的。” 弗洛妮点点头,和杜罗德两人在窗子下躲着,以便能及时观察到外面的情况。是星盗,几乎每年到了收成的时节,他们都会来。并不会购买粮食而是直接抢夺村民们辛苦劳作的成果。 大家苦不堪言,可也无力反抗这群凶神恶煞且武装齐全的流寇。为了能活命,他们已经习惯性地给星盗们上贡,只要得到了足够的粮食,这群恶人也不会久留。多年下来,这近乎成为了传统。 外面有男人们在和星盗交涉,妇孺就躲在家中。可鲁芬纳的村民们本就不多,父亲不顾年迈仍是担当起了交涉的任务。 “别怕……”弗洛妮搂着杜罗德,压着声音道,“很快、很快就会过去。”她听见外面父亲和几个村民与星盗在对话,星盗中为首的男人声音粗哑,即使是隐约听见都令她觉得害怕。 “今年怎么就这么点?” “您说笑了,往年不都是这么多的量吗?我们这里的常驻民太少,能攒出这么多已经是尽力了……”父亲度低做小的卑微言语让弗洛妮不忍去听。她捂住耳朵,直愣愣地盯着地面上的一只蚂蚁。 快走吧!快走吧!快走吧! 突然她感受到一阵即使捂着耳朵也无法阻挡的骚乱声,赶紧爬起来从窗沿边偷瞄一眼,正好看到一个星盗举起枪托往父亲头上砸去!年迈的父亲躲闪不及,生生挨了这狠辣的一下,仰面倒了下去。旁边怒不可遏的村民刚上前几步,就被子弹洞穿了身躯,数朵血花从背后炸开。 弗洛妮被这一幕慑得呆若木鸡,她茫然地将视线聚焦到躺在地上的父亲脸上,无数的鲜血似乎已经刻在了他深深的皱纹里。“……爸爸……爸爸!”杜罗德见姐姐爬起来了,也跟着爬起来看。却只见到父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他的叫声吸引了星盗们的注意,弗洛妮立即抓着杜罗德的手从小门跑了出去。四周传来了可怕的枪响,还有踹开屋门的声音、女人的尖叫……弗洛妮眼泪止不住地流,但她紧咬着牙关,强行迈动双腿,以自己从未有过的速度奔跑。爸爸可能已经遭遇不测,至少还得让弟弟活着! “杜罗德,听我说……你从这里爬上去。有一个小房间,桌子上有长得像发报机的东西。发报机你见过的对不对?旁边还有几张字条,你按照上面的指示做……然后就待在里面,在一切平静之前,千万别出来!” “可是、可是……姐姐,我太累了。我,爬不上去了……”向来都不叫苦的小男孩,在这种危机关头却娇气起来。弗洛妮控制力道扇了他一巴掌:“你必须爬上去!”杜罗德捂着脸,委屈极了:“那,我在姐姐后面爬上去。姐姐说的东西,我一点也不懂,如果是你自己做的话,肯定比我做得要快。” 弗洛妮想想,说:“那你跟着我后面爬上来。”她率先爬进了狭窄的上升甬道,里面又黑又暗,甚至还有些缺氧,连低头往下看都不方便。 “杜罗德,跟上来了吗?” “跟上来了。” 她爬一段便问一句,杜罗德的声音始终在后面。当弗洛妮终于爬进小屋里,身后却没有杜罗德的身影。 “杜罗德!你干什么?!”她趴在上面往下看。 “姐姐,”小男孩在甬道的底部朝她招了招手,“你好好地躲在里面。”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喂!喂!你们这些大坏蛋!不会连一个小孩儿都追不上吧!?哈哈哈哈……”他稚嫩的声音中带着嘲笑,越来越远了。 弗洛妮的眼泪坠进了漆黑的甬道里,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分明应该是她来保护弟弟才对的啊! 弗洛妮跌跌撞撞地走到桌边,快速翻动着记录信息传输方法的纸条。得快点去找弟弟……她这么想着。从的甬道里又传来了“踏踏、踏踏”的声音——有人爬上来了! “啊……原来这里还藏着一只小老鼠呢。” ※※※ “还收到别的信息吗?” “没有……” “也没有回复我们的发信?” “是的……” 留燧明盯着被塔尼钦揉得皱巴巴的纸,上面是他译出的信息——“星盗”、“逃”。村民代表们齐聚在蒂尔萝家中,所有人面色凝重。留燧明甚至隐约能听见楼上传来的蒂尔达的哭声。 当初留燧明帮助鲁芬纳建立起小雷达站的时候,作为留在鲁芬纳为数不多的年轻人,弗洛妮非常积极地表示想要学习使用方法。这个小村姑胆大机灵,后来果然成为鲁芬纳唯一会使用小雷达收发信息的人。 但他们后续发送了数条讯问详情的信息,都没有回音。虽不愿往最坏处想,恐怕确实凶多吉少了。 “怎么会这样……星盗往年都只抢些粮食,从不行凶……”达乌瓦皱着眉头说。 “是啊,如果杀了人,下一年谁还能给他们继续提供粮食呢?” “会不会只是信息有误……”村民代表们也三言两语的说到。 留燧明一言不发,目光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扫过——哀叹、侥幸、质疑是他们大多数人的表情。 似乎没有任何人脸上流露出愤怒的情绪或反抗的意愿。 “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办?继续准备比去年更多的粮食吗?这样应该可行吧……” 留燧明站起来冷笑一声:“他们连‘羊’的死活都不管了,还会在乎‘羊毛’的多少吗?”众人七嘴八舌的谈论立马停住了,齐齐望着留燧明。 “这是我们的粮食、我们的财富、我们辛苦劳作那么长时间的成果,”他一改往日平和温吞的样子,咬牙切齿道,“凭什么要白白奉给那些无恶不作的星盗?!” “这几年我都在看着这样的事情一次次发生!现在他们都开始杀人了,你们难道还妄想用那点他们本不满足的粮食来保命吗?!”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有人说:“卢米内特,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反抗吗?” “但请你也看看我们,面对那些武装齐全的星盗,我们手无寸铁。甚至还有老人和孩子,你要我们怎么……” “我同意卢米内特的想法,”说话的人是塔尼钦的爷爷,平常人就有些暴躁,“我早就受够了星盗,就是只有我一个人给我一杆鸟枪我也得拉一个垫背的!”他此话一出,也有些人站出来表示愿意反抗。 留燧明倒冷静了下来:“你说的话,也不能不考虑。”曾身为军人的战略思维依旧在影响着他——如果要反抗势必会发生斗争,届时村中的老弱妇孺该怎么办?倘若要将他们进行转移,在不知道敌踪的情况下,会不会与对方恰好相遇…… 目前来看,最保险的方法竟是围绕着威特村打一个阵地战。借助熟悉地形的优势做一些防御工事或者暗堡,或许能稍稍弥补一些武装上的差距。 “从现在开始,24小时都得安排人警戒放哨,”留燧明利落地部署,“这件事由达乌瓦组织负责。” “塔尼钦向奥乐发送求助信息,看看是否能尽量获得一些援助。虽然实在不太能指望奥乐松散的治理能力,但有总比没有好。至少得让他们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星盗们这次很可能是想开拓固定据点了。” “交给我吧,卢米内特先生!”塔尼钦永远站在他这一边。 “或许……我们还有一个可能,”蒂尔萝从楼梯上走下来,“你们难道忘了西里尔斯先生了吗?” “他拥有一整个舰船,如果我们请他保护我们的话,根本不用害怕什么星盗!” 西里尔斯的名字似乎是一滴水落入了滚油,大家都炸了起来,似乎看到了希望。 “我觉得我们最好不要指望他,”留燧明沉声说,“在他国的领土上未经允许动用武力可以算得上是挑起战争的行为,即便目的是保护民众。以他的判断绝不可能会这么做。” 屋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留燧明又道:“除了我们自己,没有谁能永远保护我们。”提出这个想法的蒂尔萝显得有些尴尬,但她仍是坚定地说:“我赞同卢米内特,如果是要开枪的话,我可不会输给男人!” 留燧明笑了一下:“我永远不会质疑你的勇气。但现在我请你负责安置村中的老幼妇孺,开辟安全的藏匿点,准备足够的水和食物如果能有伤药绷带自然更好。这样我们才有可以喘息的余地。” 他陆续分配好了工作,自己带着几个人去外面挖防御工事。 “卢米内特,没想到你这么有想法,简直就像是军人一样!” 留燧明扎紧了右腿上的支撑器:“我不是什么军人。” “我只是一个农民罢了。” 第五十七章 正如留燧明所预测的那样,星盗们占领了鲁芬纳并单算以此作为开拓据点。虽然鲁芬纳是个穷乡僻壤但奥乐的组织管理松散,巡防力量更加不会顾及到这里,恰好给予了他们充分安全的坏境。再怎么样也比在宇宙中无尽漂流着好得多。 不过星盗们显然没有料到反抗的种子已经发芽,当他们仍以为威特的村民会如往年一样老老实实准备好粮食,只派了小部分人来取时便遭到了伏击。留燧明带领着村民们以仅受伤三人的极小代价获得了第一场伏击战的胜利,这使得大家备受鼓舞。 虽然取得了胜利,但beta青年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点轻松——他知道这次是因为他们早有准备偷袭对方,星盗们才仓皇逃走的。按照星盗的行动方式,他们派来的人应该也只是些斥候之类的小喽啰,真正穷凶极恶又身经百战的家伙应该还留在鲁芬纳。 下一次星盗再来时,他们恐怕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哥哥,你的腿还好吗?”蒂尔达来到留燧明身边,“我又新缝了护膝。”留燧明接过护膝向她道谢,虽然护膝能比较有效地保护支撑器和关节间的皮肤,但对于必须要跑动起来的战斗还是稍显不太方便,故而留燧明其实并没有在使用。 “你为什么还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离开?”留燧明把又开始隐隐作痛的右腿放下,这样能显得他的腿更正常一些。 “因为迪郎要留下来,你和达乌瓦也留下来了,”蒂尔达抿了抿嘴唇,“我也要留下。”在击退了斥候之后,留燧明判断他们的反击不会来得那么快,便立即要求蒂尔萝组织村民向奥乐转移。蒂尔萝本也不愿离开,可身为前任村长之女无形中也承担着父亲留下的责任。转移的村民必须要有人领导,除了她之外似乎没有谁更能胜任。于是蒂尔萝便带着两个孩子一起离开了,但她没有阻止妹妹留下。 “我可以照顾伤员,帮你们准备饭食,”她似乎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轮流放哨我也可以的!总之不会拖你们的后腿。”蒂尔达以为留燧明这么问是在责备她。但对方只是深深地看着她说了一句“谢谢”。 留下是需要勇气的。 留燧明举目四顾,作为秘密基地的地库里横七竖八地睡着留下来的村民。他们本有机会选择离开,却仍是留下为了保护世代生活的土地。他们其中有些人已经并不年轻了,一辈子也没有多大志向只是一介农夫。 beta青年深知当自己选择举起反抗旗帜的那一刻就肩负了希望与信任,他们相信一个外来之人能带领他们用最简陋的武器守护住自己的土地和家园。 留燧明早已下定决心,哪怕战斗到最后只剩他一人,也绝不会选择后退。 “大家注意!有人进村了!”随着放哨的提醒,睡梦中的村民纷纷醒了过来。留燧明也立即抓起枪到哨口向外瞭望——远处确实有光源由远及近地朝村庄这边来,可方向不对,并不是从鲁芬纳来这里的路。数量也不对,若是星盗们的集体反攻,一辆载具可装不了多少人。 留燧明让大家按兵不动,先观察再说。那辆悬浮梭终于驶近了,前灯时亮时灭,留燧明从中读出了信息。 “是支援我们的人。”留燧明告诉村民们。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独自出去探查个究竟。 悬浮梭的驾驶员在他出现的那一刻也走了出来。雪白的头发与苍白的皮肤几乎混为一色,超然俊美的脸上一双宝石般瑰丽的眼睛格外引人瞩目。 兰赛特?西里尔斯。 留燧明眼睛微瞪,竟一下没能说出话来。与错愕的留燧明相比,兰赛特倒是显得非常平静:“我知道你一定会在这里。” “西里尔斯先生?” “是西里尔斯先生来了!” 村民们纷纷从地库里跑出来。alpha打开悬浮梭的后箱,里面装载的全是先进的单兵轻武器。“虽然因为治权问题无法直接派遣人员过来保护村子,但我想有这些武器多少也能抵挡一阵。”兰赛特解释道。 留燧明蹙眉:“难道提供武器就不算触犯治权问题吗?” “我现在并不肩负舰长职责,一切行为后果都由我个人承担,”alpha轻笑,“况且这该是我要去考虑的问题,不是你。对吗?” 留燧明没法再说什么,现在他们的确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兰赛特。 alpha也迅速展现出一个优秀战场指挥官的素质,指挥村民搬运武器弹药、检查地库的安全隐蔽性、向留燧明了解防御工事的修筑情况…… “我们还不知道星盗的斥候们带回去了多少信息,必须改换伏击的地点。”没有先进电子技术模拟的沙盘,兰赛特依然能从留燧明绘制的草图上做出改进。 昏黄的灯光将alpha的面部轮廓映得更加瘦削,留燧明趁着兰赛特向大家教授武器的使用方法时才得以仔细端详他。眼下有非常浓重的黛青色,双眸也十分浑浊。虽然他看起来精神不错,但留燧明总觉得有些异样,仿佛alpha全凭着一口气在支撑着自己似的。 这是一个近乎无眠的夜晚,众人只在天快亮的时候轮流休息了两三个小时。兰赛特和村民们一样和衣而卧,留燧明躺在离他不远的斜对面。二人的视线略有相触,留燧明先移开了目光。兰赛特默默注视他片刻之后也闭上眼睛。 虽然有兰赛特的助力,但指望村民们能正面应对身经百战的星盗并不现实。因此他们的作战计划依旧是围绕村庄以伏击、游击的形式打击星盗,要是能拖延到奥乐派遣支援便更好。但留燧明对此并不抱有多大期望。 留燧明将有作战能力的村民们三人分为一组,叮嘱他们以保证自身安全为主切忌恋战。“卢米内特先生,我要和你一组!”留下来的当然还有塔尼钦,“枪械的使用方法我已经学会了,绝对能帮得上你的忙。” 留燧明把他带到外面说话。“不,塔尼钦……你留下来,”他平视着这个金发beta,对方还犹有着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稚嫩,“我需要你帮我、帮我们大家做一件更重要的事。负责雷达的监听工作,村里我只教过你一个人。你必须得让奥乐那边时刻了解到我们的情况、寻求哪怕一线救援的可能。” “你能做到的吧?” 塔尼钦怔怔看着留燧明,最终点头答应。见留燧明脸上流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神情,他蓦地伸手捧住留燧明的脸颊吻了上去。留燧明只感到嘴唇上一暖,未及做出任何反应,塔尼钦就退开了。 “我一定能做到。” 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兰塞特看在眼里,alpha斜倚着门待留燧明回来时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他这个年纪,已经举得起枪了吧?”留燧明停下脚步,以为兰赛特又在找什么茬,压着声音道:“是,但就算可以我也不会让他去的。他们家只有他和他爷爷两个人了,如果有了什么万一……” 兰赛特打断了他的话:“我并没有在质问你。你非常保护他,我很清楚。” 我很清楚。 因为他与赫利欧有着一样的金发和蓝色眼睛。 “那么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做一组了吧?”他把枪递给留燧明。 作者有话说: 兰狗:终于轮到我登场了 第五十八章 “啪”随着一声闷响,某个星盗的脑袋就开了花。一时间血肉横飞,红的白的撒了一地。其他星盗们立即伏地寻找掩护,顺便向四周扫射,向不知隐藏在何处的狙击手倾泻着怒火。 留燧明略微侧了侧头,将视线从高倍镜里移开。曾作为舰机飞行员的他从未有过这种要与敌人短兵相接的情况,活生生的人以如此方式死在自己眼前终究和冰冷的机械爆炸带来的冲击还是无法相比。 数分钟后扫射停止,留燧明和兰赛特立即转移了埋伏地点。“我来开枪,你负责观察。”兰赛特当然发现了他略感不适的神情。留燧明并没有逞强,星盗们正快速适应着他们的袭击方式,必须保证每一次开枪都能造成有效杀伤。如果是他的话可能会因为过长的心理准备而错过稍纵即逝的开枪机会,还是将狙击手的位置将给兰赛特比较好。 “目标,戴黑色头巾。” “仰角十五,右三十,距离二百七十。” “明白,目标确认。” “风向从左到右,每小时七英里,偏向右三分之一密位。” “明白,风向从左到右,每小时七英里,偏向右三分之一密位。” 开枪的瞬间,后坐力在兰赛特的肩膀上猛顶了一下,可他看着高倍镜的右眼硬是眨也没眨。留燧明稍转眼睛就能瞥见alpha神情冷峻的侧脸,浅色眼瞳更显肃杀。分明是一位坐镇后方的指挥官,却掌握着如此精妙的战斗技巧。即使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去评判兰赛特,他所展现出的能力也总能令人叹服。 “确认,目标击毙。”alpha沉声道。 连续过于顺利地击毙两名敌人,反倒让留燧明的心中有些不安。星盗们虽然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其中也不乏些胆识过人的家伙,否则也不会一直根除不尽。像这样一直被动挨打的状况,既不撤退也不组织有效反击,实在异常。 “走。”兰赛特也非常谨慎,坚持移动阵地。他们又静心等待了一阵才行动,爬起来的时候留燧明显著感觉到自己受伤的右腿经过前些天的战斗已经超出了负荷,不能再随心行动。 前方还有条半人高一人多宽的沟渠,留燧明一路走来都在努力使自己的脚步看起来不那么拖沓:“我不过去了……”beta青年平静地说,“在这个范围里还有可以隐蔽的地方。”alpha心知他不想因为行动不便而造成拖累,可星盗说不定很快就会搜索过来,怎么能把留燧明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会背你,现在不要说……”兰赛特话还没说完,留燧明便见他猛地扑了上来,紧接着留燧明手背裸露的皮肤紧感觉到一股极为细微的气浪,之后便是被弹片擦伤而迟来的疼痛。 “哼唔!”留燧明闷哼了一声,他摔进了半人高的沟渠里,土石硌得背后钝痛。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并不是眼睛不起作用而是有人牢牢压住了他将他的脑袋摁在了怀里,任由怎么推也没能推动,留燧明几乎能听见对方快速搏动的心跳。 留燧明被这一下摔得天旋地转,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们应该是遭到了袭击。等到眼前终于恢复光明时只能模糊地看见alpha背对着自己整个人身形摇晃,他把什么东西扎进了胸口。 “你还能起来吗?留燧明,”兰赛特喘着粗气,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的话,“不……你现在必须起来。” “把你的枪握紧!” 留燧明狠咬了自己的舌头一口,终于清醒了些。他立即抓起了枪,趴在沟渠边。刚才那一发大口径的子弹杀伤范围有好几米,飞射的弹片甚至将几颗灌木都击倒恰好给他们提供了隐蔽。留燧明见兰赛特已经伏在灌木的另一边,便也立即进入瞄准状态。 alpha的声音透过灌木丛非常模糊且缓慢地传来:“不要急着动手……他们一定会过来检查是否成功击毙了我们。” “……等到他们走近了再……开枪。” “机会……一次……要快。” 二人耐心地蛰伏。留燧明死死盯着倍镜,甚至逐渐忘却了手臂被弹片擦伤的疼痛。他们无疑是遭到了星盗们的埋伏,对方甚至不惜以同伴作为诱饵让他们以为自己在这场战斗中占了上风。 现在,先沉不住气的人就输了。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连天光都暗了下来。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簌簌的响动,留燧明屏住了呼吸——对方也是两个人,前后距离10,左右距离 5。如果他和兰赛特都开枪的话能完全解决掉,一切就结束了。 两个星盗也显得非常谨慎,手里的枪一刻也没有放下。但他们已经走进了射程范围里,留燧明绝不会再多犹豫。他先开枪击倒一人,另一个见同伴忽然中枪立即向旁边狂奔寻找掩体。可全神贯注的留燧明反应更快,再次上膛稍微调整枪口立即又跟上了一发子弹。 他一生中仿佛从未有过如此精准快速的反应速度,好像整个人变成了狙击枪本身,身上的每一寸筋肉都是精密的枪械零件。一切不过发生在数秒之间,却耗尽了留燧明所有的专注与力气。对面两个人都倒下的那一刻他也如同虚脱一般,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都没法动弹。 留燧明如几近溺毙之人终于得以从水中脱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觉得兰赛特一定会说“干得不错”,可四周静悄悄的,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beta青年心生疑惑,伸手扒开挡在两人中间的灌木丛。 “喂,西里尔斯……”留燧明还想问兰赛特为什么刚才没有一起开枪,要是让其中一个逃脱了可能会坏大事。但拨开灌木的一瞬间,留燧明愣住了——alpha维持着俯卧射击的姿势,数片弹片扎进他的脊背,衣服破损处的血液已经半干涸了。头颅也无力地偏垂在一侧,可他的手指仍然放在扳机上。 仿佛直至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仍然在守护着留燧明。 “西里尔斯!”留燧明丢开了枪,将alpha翻了过来。鲜血、泥土、被染红的白发凌乱地覆在兰赛特的面上。“嗬呃嗬呃……”留燧明眼神直愣,短促地喘着气。他伸手尝试着拂去那一片让人分辨不清的血污,却黏了块湿软的东西在手指上。 留燧明定睛一看,竟是一块血肉。 留燧明不能再去看也不敢再去看,他从alpha的手中把枪扯了出来,奋力将兰赛特背到了背上,又用脱下的上衣撕成长条把两人牢牢扎紧。留燧明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刚刚发生的一切已经让他的大脑完全无法处理疯狂涌入的信息,他此时心里只想着一件事,要走出去、要找到人! 小小的沟渠现在竟又成了留燧明最大的阻碍。他双臂扒在边缘,十指抠进土石里,几次三番都因为土地打滑而没能爬得上去,同时又得控制着不能向后摔倒,否则他和西里尔斯两个人真的可能都爬不起来了。 等到留燧明终于从沟渠里爬出来时,他的十指甚至已经有指甲盖被土石硌得开裂,双膝也在不知几度的摩擦中流了血。兰赛特没有他想象中的重量,可现在他又觉得自己身负着世界上最重的东西。 beta青年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手边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当做拐杖支撑的东西。他右腿上的支撑器随着蹒跚的步伐不停地发出“嘎吱嘎吱”令人肉紧的声音,最终不堪重负地停止了工作,留燧明再次狼狈地向前栽倒在地上。 他从蹒跚而行变成了只能在地上爬。 汗水从眼睫流进了眼里,但留燧明死死睁着眼睛盯住前方。他的身上也是湿的,可他不敢去看,他害怕浸湿自己的是背上人的血。 “动起来啊……” “动起来啊……” “动起来啊!”留燧明用力捶打自己毫无力气的右腿。他像野兽般咆哮嘶吼着。受伤以来,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憎恨无力的自己。如果他还健康着就好了,如果他还有像以前那样的双腿就好了…… 一只微凉的手慢慢抚上了愤怒的beta青年的侧脸,留燧明像被突然按了暂停键似的呆住了。 “呵……呼……”耳畔先是感受到了兰赛特微弱的呼吸,然后响起了他听起来略微奇怪的声音,仿佛是血沫卡在喉咙里。 alpha从颠簸中醒来,他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完全安全。在护住留燧明的瞬间他就已经被散弹击中了,幸而他随身携带着一只易注射的肾上腺素,本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竟还真的用上了。否则他也不能强撑着和留燧明说完那几句话。 兰赛特伏在留燧明背上,能感觉到留燧明呼吸的起伏,明白至少到现在留燧明还好好地活着。 兰赛特有很多话想对留燧明说,比如对不起,比如…… 可是现在连他眼睛也看不清了。 “放下我……” “燧、明……” 兰赛特依稀还能听见留燧明无力而愤怒的咆哮,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话,肯定能很快到安全的地方去。 alpha在留燧明看不见的背后无声微笑,抚在他面颊上的手猝然垂了下来。 至少这一次,没有让他在自己眼前受到伤害。 alpha终于抓住了无数次在失去他的噩梦中与天狼星号擦肩而过的小小舰船。 作者有话说: 生日激情更新555! 第五十九章 留燧明再次艰难地爬了起来,背上的兰赛特在猝然垂下手后便没了动静。他的脸上犹存有对方轻抚过的感觉,似乎是alpha用尽最后力气确认他还活着。 放下我,燧明。这是兰赛特唯一对留燧明说的话,他说的那么轻,在留燧明听来却那么重。 “如果你要死,也别死在我眼前!”留燧明近乎怒吼道。他一手托着兰赛特的腿,一手拽着他的胳膊踉踉跄跄地蹒跚前行。可任由他如何咒骂,兰赛特的头颅始终伏在他的肩膀上,动也不动。 怎么可能会放下他,即使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遭遇如此重创,留燧明也绝不会置之不理。 远处似乎有人走动的声音,留燧明茫然地抬起头。他手中已经没有任何武器了,如果遭遇的是星盗,他毫无疑问也会死在这里。可留燧明的内心此刻却异常的平静,似乎连死亡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报告!我们……我们发现中将了!请迅速调集医疗兵!”拨开树丛走来的几个士兵穿着统一的作战服和手持制式武器。在发现二人时都先是一愣,beta青年半身都沾了血,他背上的白发人一动不动,他的神情恍惚而呆滞,纵使步履蹒跚但仍紧紧抓着背上人垂在自己胸前的手臂。 “我们是‘天狼星’舰上的士兵,现在你们安全了。”几人一拥而上,搀扶住了留燧明,将兰赛特从他背上卸下并展开简单的急救。留燧明完全脱力,怔愣地跪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给兰赛特施救。 alpha的上衣被撕开,在他颈间有什么东西隐约闪动了一下。留燧明定睛一看,是一对被串在细链上的戒指,没有镶嵌任何宝石,却流转着动人的光泽。 那是他们的婚戒,alpha一直带在身边,藏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 真是狡猾的alpha、真是可恨的alpha……如果自己波折的人生注定会死于非命,为什么他要一次又一次地挡在自己的前面,挡在死神挥动的镰刀之下。他分明也只是一个血肉筑成的人而已啊! 留燧明这么想着,眼前骤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床边陪着的是一个留燧明意想不到的人,格伦医生。对方正轻柔地给他掀裂的指甲上药,见他蓦地一动便问:“醒了?很疼吗,稍微忍一忍。”留燧明的大脑显然还未完全清醒,有些木然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格伦微笑:“我是医生,这里有伤病者,我在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他细细给留燧明的手指缠好纱布:“知道威特村遭袭的消息之后,我立刻往这边赶……只是先有‘天狼星’上的医疗人员给村民做了处理,我只是做些后续的治疗而已。” “你除了手指和膝盖的旧伤之外没有别的外伤,只需要多加休养就好了。”留燧明看着自己包扎好的手指,上面似乎还留有半干涸血液的粘腻触感,即使清理得再干净也无法去除这种感觉。 血,兰赛特?西里尔斯的血,满手都是。 “卢米内特醒了吗?”蒂尔萝端着燕麦粥进来,见留燧明已经清醒,立即放下燕麦粥拥抱亲吻了他的额头。格伦医生退了出去,留给二人说话的空间。 “卢米内特,我可怜的弟弟,我勇敢的弟弟……”向来爽朗果断的蒂尔萝不禁流下眼泪,“如果没有你,我们威特村也许将不再存在。” 留燧明从她口中得知了一些其他事情,比如她带领部分村民逃到奥乐之后兰赛特的副官林靖便立即派人找上了她,将她们带到奥乐高层的面前讲述在威特发生的苦战以及控诉这些尸位素餐的家伙治理无能的罪过。林靖在一旁趁热打铁,终于得到了奥乐高层许可,由“天狼星”派兵剿匪。 最终他们一个不留地歼灭或抓获了那群星盗,虽然威特村也付出了死亡八人受伤十数的代价,但总算解决了长年来的心头大患。 留燧明默默地听着,眼睛一眨不眨。他不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况且那么多人还付出了生命。 “听说西里尔斯先生受了重伤,但我们现在一点其他的消息没有。神明保佑,这么好的人,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战火烧毁了一部分民宅,威特村最近几日都在如火如荼地搞重建。留燧明很快就恢复了行动能力,和村民们一起投入重建的工作中。但与重获安全生活而充满希望笑容的众人相比,留燧明一直显得很沉闷,他再次成为了众人心中的英雄,可没人知道为什么他领导的反抗成功了,他却没能如释重负。 终于在一天下午,一辆黑色的悬浮梭从奥乐的方向驶来进了村子里,下来一个穿制服戴眼镜的青年。蒂尔萝认出了他,正是兰赛特的副官林靖,在奥乐他也予以了他们诸多帮助。面对热心询问兰赛特状况的村民们,林靖只是简略回答说他的状况稳定,谢谢大家关心。 林靖来是为了见留燧明,二人时隔几年不见却也能认出彼此,故而不做什么掩饰。有了单独谈话的机会,林靖便开门见山地说:“希望你能去见中将一面。” “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留燧明愕然:“你……什么意思,刚才你不是还对大家说……” “有时候,一些社交辞令是必要的,”林靖推了推眼镜,“但对于你,我认为得让你知道实情。” “中将的情况并不好,他伤得很重。飞散的弹片插进了他的右眼,还击碎了小部分眉骨。我们不得已……摘除了他的眼球。” “舰上的医疗资源和治疗水平有限,我们这两天便会启程返回联邦……”林靖严肃地沉声道,“或许在路上,他就会死。” 留燧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还怔怔地盯着林靖。“虽然我们以前曾经有过一些不愉快的过节,但请你相信这一次我的来告知你情况的行动完全出于我个人。中将此前没有对我下达过任何命令,”林靖看着着留燧明,犹豫半晌才说,“还有一件事,也许只有你能做到……” 留燧明听罢,紧抿着嘴唇摇头:“我不会去的……”林靖垂眸:“你已经决意与中将再没有任何关系,这样的要求确实很强人所难。是我太心急,想法欠妥。” “既然如此要说的,我已经说完了,”林靖转身道,“再见,留燧明。” 林靖走后,留燧明才恍恍惚惚朝家的方向走。蒂尔达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早就在门前等着他。 “西里尔斯先生的情况并不好吧,”她一针见血地说,“如果他真的如那位先生所说的情况稳定,那位先生也没必要找你单独说话,而且哥哥你怎么会又是这种神情……” 留燧明颓然坐在桌边:“……这跟我也毫无关系吧。” 蒂尔达鼓起勇气:“哥哥,你分明在来到威特之前就认识西里尔斯先生对吗?!”蒂尔达或许没有姐姐那么大方干练,可她心细如发,早就发觉了一些二人间不一样的东西——爱与憎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能出现在两个陌生人之间,除非他们此前早有交集。 “真的没有关系吗,哥哥?”蒂尔达默默流泪。 “你要在‘卢米内特’这个名字下隐藏多久,你还能欺骗自己的心多久呢……你知不知道你的脸上现在可尽是悲伤啊!” “卢米内特”,这个名字本不属于留燧明,是因为他不愿意说出自己的本名,而老村长又仁慈地给予了他自己早逝爱子的名字。他贪婪地从蒂尔达一家身上汲取缺失的亲情,有时候就连留燧明自己都觉得获得了这个名字他便能抛却过往如同新生。 可“卢米内特”的人生终究是停留在了十八岁的冬天,留燧明再怎么自我暗示也无法融进那个少年短短的一生里。 留燧明就是留燧明,他对兰赛特?西里尔斯倾注过完全的爱与极致的恨,永远不可能抹去。 beta青年先是呆滞继而痛苦地捂住面颊,最后竟忍不住哭了起来。世界上为什么要有感情这种东西,倘若真有神明能将它从自己身上去除就好了。这样便叫他不识恨也不知道爱,更不会为某个人流泪,而这个人就要死了。 蒂尔达轻轻抱住了留燧明的头颅,她分明年纪更小,此刻却像一位宽容的母亲:“我不知道哥哥和西里尔斯先生有着怎样的过去,也不知道你会选择怎样的未来……但我希望哥哥在今后不会为现在的决定而后悔。” ※※※※※※ 清晨,尚在睡梦中的村民们被屋外传来的巨大机械声吵醒,纷纷推开门窗向外望去——只见一艘白色的舰船犹如遨游在天海的巨大白鲸从村庄上空飞过,稀薄的阳光为它渡上了一层亮色,其之壮美前所未见。 村外的小路上站着一个戴着帽子的人,他同样也在仰望着飞翔的舰船。直至舰船慢慢升入云海,到肉眼再也看不见的程度。 “哥哥?是你吗……”出来劳作的蒂尔达见那个人走路的姿势非常熟悉,他的衣服上还有露水沾湿的痕迹,好像在外面逗留了很久的样子。 “是我。”留燧明摘下帽子向她微笑,他的神情平静而又忧伤,似乎已经做出了某种选择。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的时间线会有一定的跨度,我会将其间的事情放到番外叙述。不是不连贯吼~ 第六十章 “亲爱的各位乘客,现在我们即将降落在人马座m54球状星团72号行星上最大的城市奥乐,外面的气温为华氏77度,伴有小雨……”空乘小姐熟练地播报落地广播。 这条从大犬座矮星系到人马座的航线开通没有几年却成为了最火爆的航线之一,虽说必须经过虫洞跃迁有一定的危险性,但因为锚点已经被先遣探索的联邦舰队固定,因此大可不必担心在虫洞中迷失。有资力的航空公司早已投入大价钱开发能够应对虫洞引力的民用客舰,趁着近几年的“开拓热”赚得盆满钵满。 平稳落地之后,空乘们在舱门边送客。先出来的是头等舱里的乘客,一位年轻干练的女郎带着一个小男孩。空乘小姐对这对母子有着深刻的印象——那个孩子有一双非常罕见的浅色眼睛,非蓝非绿清凌凌的,像是什么稀世珍宝。母子俩上舰的时候,孩子还穿着考究的小西装系着小领结,下舰的时候不知为何母亲却给他换了一套非常朴素的衣服。不过仍不影响这个孩子生得好看。 “小朋友,虫洞跃迁的时候害不害怕呀?”空乘小姐蹲下来问。小男孩有些腼腆地抓住母亲的衣角回答:“不、不害怕……因为已经飞过好几次。”“呀!这么厉害!”空乘小姐故作惊叹道,她拿出为了安抚长途飞行的孩子们而准备的糖果,“这是给你勇敢的奖励。” 这么小的孩子就经历过多次辛苦的长途飞行,听来真是让人心疼。不过恐怕是家中有亲人趁着开拓热在这边做生意什么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小男孩张开肉肉的手掌接过糖果,乖巧地说了声:“谢谢姐姐。” 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正是喜欢招猫逗狗、万事唯我独尊的的时候,空乘小姐还是很少见到这么温和听话的小男孩。应该是母亲教育得好吧。 “女士,您的孩子真可爱。”空乘小姐由衷地赞美道。 牵着孩子手的母亲淡淡一笑,没说什么。小男孩用握着糖果的小肉拳头挥了挥,向空乘小姐告别:“姐姐再见。”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过长长的廊桥,母亲把手伸到小男孩面前:“给我。”小男孩犹豫了一下恋恋不舍地把刚才空乘小姐给他的糖交出去。 “陌生人给的食物不能随便吃。”女郎以说教的口吻道。男孩试图辩驳:“可是,那是空乘姐姐给的,我也看到她给了其他小朋友。” “别的孩子,我不会管。” “如果不能吃,”男孩有些委屈的样子,“为什么你还允许我接受?” “接受他人主动送出的礼物是礼仪,与保持戒备并不冲突。”女郎非常公式化地回答,仿佛她面对的是一个成人而不是稚童。 可最终孩子要哭未哭的表情软化了她的心,女郎俯身与他平视:“我之所以在这些事上显得那么不近人情,是因为你的身份非常贵重,安提帕特少爷……啊,不对,既然来到这里就得改口了。” “留辉少爷。” 留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两个名字。爷爷和太祖母会叫他“安提帕特”,而父亲却一直叫他“留辉”,即使在西里尔斯家的祖宅里也这么叫他,弄得一些堂表亲们总以奇怪的眼光看他,仿佛他是不属于西里尔斯家的外人。 但父亲从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别人没有资格和能力指责他,即便在背后指指点点都带着一股酸味,在他面前却仍得笑脸相迎。后来留辉知道了,那是因为父亲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军人,指挥着一整条庞大的舰队。 “芭尔欣,父亲会来接我吗?”坐上悬浮梭后,留辉满怀期待地问。 “恐怕不会,”女佣芭尔欣为他系好安全带,“你也知道,西里尔斯先生工作非常忙碌。所以我会先送你去威特,大概过个一两天他结束工作后就会去找你的。” 留辉的明显黯淡了下来。他呆呆看着窗外不断划过的街景,一家三口相处的画面映入了他的眼帘——孩子嘴里叼着棒棒糖,双亲一左一右地牵着他的手,他笑得很开心。 悬浮梭驶过得很快,留辉还尽力回头去看,但下一个转弯,他们就在自己的眼中消失了。 “你在看什么?”芭尔欣问。 “没看什么……”留辉讷讷地说。 留辉只要张口,就可以有数不尽的好吃糖果和点心。可他再怎渴望,也不会像刚才那家人一样有双亲牵着他的手。虽然父亲很爱他,可他知道自己家和别人家不一样——他没有爸爸或者妈妈。 留辉当然也问过父亲这个问题,父亲总是轻笑着抚摸他的小脑袋说:“你怎么会没有爸爸呢,难道你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吗?” “只不过你的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而已。” “小辉。” “小辉,醒醒……” 小孩儿容易困,他在平稳行驶的悬浮梭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目的地。健壮的红发女人把他从悬浮梭里抱出来,像抱着猫仔似的将他搂在自己怀里亲了又亲。 “天哪,有段时间不见你又长大了一点。” 留辉脸上的软肉都被亲得歪向一边,他艰难地从狂轰滥炸般的亲吻中说了一句:“姑妈好……唔……” “小天使,小宝贝!”蒂尔萝的心都快化了。 芭尔欣和蒂尔萝交接了一下便要离开。留辉有些舍不得芭尔欣,毕竟她是一直照顾着自己的人,小孩儿甚至曾在心里悄悄把她当做妈妈。可芭尔欣极有分寸,虽然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留辉,但鲜少对他展露母亲那样的柔慈与爱意。 后来留辉也渐渐懂了,她不是可以当做妈妈的人。 他心上的那个位置其实一直空寥寥的,没有谁来填补。 “米米去奥乐读寄宿学校了,只有玛娜和克莱斯在家,这段时间就和她一起玩好吗?”蒂尔萝抱着留辉往回走,家中的两个小女孩早已准备好了玩具和零食等他来。 克莱斯是蒂尔达的女儿,与留辉年纪相当,玛娜稍长几岁,故而三人还能玩到一起。每次来威特,留辉既害怕又开心。 开心的是不用像在家里那样每天要读书写字还得学很多其他的东西,在这里他能毫无顾忌地奔跑和大笑,没有谁会介意他裤腿上沾了泥点子就走进房间里,也没有谁会因为他的大笑而说他没有礼仪像个粗鲁的野小子。 他害怕的是一个男人,一个跛子。 夕阳的余晖照进窗来,将地上映得通红一片。蒂尔萝招呼孩子们收拾好玩具洗手吃饭,因为大人们准备回来了。果然不多时,门外就传来了阵阵脚步声。玛娜和克莱斯冲去开门,先进来的是个高壮如熊的男人,达乌瓦。后面是迪郎和蒂尔萝夫妇。 “小辉来啦!”达乌瓦一把抄起留辉,用自己新长的胡渣去蹭他柔嫩的脸蛋。留辉痒得咯咯直笑。可他目光一转,立即收敛了笑容。 最后进来的是一个戴帽子的男人,他拄着拐杖,反手把帽子挂在壁钩上。留辉与他黑黢黢的双眼对个正着,立刻移开视线。男人似乎在原地停了片刻,又走到餐桌边坐下。 这次晚餐吃得热闹,留辉专注对付自己喜欢的烤麦饼,只偶尔听进大人们说一些什么“卢米内特要到农协会工作”之类的事情,他不是很懂。 “卢米内特”就是他的爸爸,父亲是这么告诉他的。 可这个男人一点也不符合留辉心中“爸爸”的形象。他在联邦见到的“爸爸”、“妈妈”无一不是穿着考究精致,皮肤白皙,身上香香软软的人。他们悠闲地享受生活,抱着自己孩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而卢米内特穿着粗犷并且腿脚不方便,因为时常在奔波外皮肤也不白皙,他手臂上隐约隆起的肌肉看起来硬得像钢铁。他的表情虽然不凶悍但看着自己时总有一种深沉的、捉摸不透的情绪。 更重要的是,卢米内特一次也没有抱过他。 在留辉的印象里,自己是叫过他“爸爸”的,可后来还是叫他“叔叔”。 “小辉是想住卢米内特那,还是住在这里?”席间蒂尔萝问他。 “我、我……”留辉捧着烤麦饼支支吾吾。父亲嘱咐过他一定要多亲近“爸爸”,但每当想起那时候发生的事时,留辉就觉得很委屈和害怕。 “让他住这里吧。”最后还是卢米内特开了口,语气平静不咸不淡。留辉偷偷松了一口气,继续捧着麦饼啃起来,还偷偷瞥了男人一眼,对方没有看他。 “也行,方便小辉和玛娜他们一块玩,就让他住米米的房间。” 晚饭过后,众人散去。孩子们又玩了一会便被催着洗漱睡觉。 因为费德米去了城里的寄宿学校,留辉便能暂时独占他的整个房间。费德米收集了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都堆在房间里,像一个小小的藏宝库。墙角还放着一个铁做的小木马。以费德米现在的年纪,这个木马对他来说可能已经小了,但他仍然保留着。 小木马深受主人青睐,外面的涂漆已经玩得剥落,但还是被谁好好地补上了漆。留辉凑上去看,发现最里面的那层是一个鸢尾花环绕着人立起来的雄狮图案。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留辉才敢骑上小木马轻轻地摇了一会儿之后才上床睡觉。 在梦里,过去的记忆竟渐渐清晰起来。 他第一次见到卢米内特的时候,男人就是屋前在为小木马涂漆。 “爸爸……爸爸!”留辉先是胆怯,而后鼓起勇气叫了他一声。 卢米内特转过头来,看着他的黑色眼瞳里冰冷冷的。 “不要这样叫我。” “我并不是你的爸爸。” 作者有话说: 有一定时间跨度,先前发生的事会慢慢揭晓啦 第六十一章 清晨,留辉早早就醒了。他听见屋外有响动便扒在二楼小窗上看——是卢米内特,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卢米内特穿着很正式的衬衫皮鞋,也没有拄着拐杖。 玛娜和克莱尔围绕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舅舅要去奥乐工作了吗?” “是的,农协会的采购部门需要很多谈判协商的人,我先去试试看。” “那会去找哥哥吗?” “顺路的话我会去看看他。” “那、那舅舅……还回来吗?不要像塔尼钦那样,去了奥乐就不回来了呀!”玛娜显得有些焦急。 “只是工作而已,当然会回来。”男人粗糙的手心在姐妹俩的头上抚了抚。 “好了,别缠着舅舅了,第一天工作迟到可不行。”蒂尔萝也出来送行,她喜滋滋地说这个工作可比埋头种地强太多了,又叮嘱留燧明要多长点心眼,农协会的人精着呢。 “小辉没醒么?怎么没见人?” 留燧明下意识朝二楼的小窗瞟了一眼,只见那孩子毛茸茸的小脑袋立即缩回窗帘后面:“也许是长途飞行太久很累了,不碍事。” 留辉在楼上躲着,直到听见悬浮梭启动驶离的声音才又扒在窗台上看着男人驾驶的悬浮梭越行越远直至变成一个小黑点。 他走了。留辉明明应该高兴可又觉得有点失落。 不过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能痛快玩耍,所有不好的心情都能抛之脑后。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留辉身边一个同龄人都没有,佣人们都捧着娇贵的小少爷,哪有能像现在——村里的大人们忙着收割麦子,孩子们都是“放养”的状态,十几个孩子聚在一起能玩的点子可太多了。 留辉最喜欢玩捉迷藏,他似乎天生就擅长把自己藏起来。在家里玩捉迷藏的时候就曾经让芭尔欣以为他跑到外面去,差点没报警。这回没了那么多条条框框的限制,他自信满满肯定能藏到最后。 留辉走走跑跑,东看西瞧,终于选到了个绝佳的藏身地——收割后垒高的麦杆堆。小小的人手脚并用努力了好一会儿竟也爬了上去,心里充盈着巨大的成就感。 他在被压得紧实平坦的麦秸堆上开心地打了几个滚,深深嗅着被太阳晒过的麦杆气味。说来也奇怪,锦衣玉食的大家子弟都不会喜欢这种所谓的“草臭”味,但留辉却非常喜欢。仰躺在麦秆堆上数着白云和飞鸟,一待就能待好久好久。 连太阳都要落山了,还是没有人找到他,自己肯定赢到了最后!留辉兴奋地想着,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麦秸碎屑,正想爬下去,可站在边缘才往下看了一眼便退了回来——太高了。 他爬上来的时候朝上看完全不会害怕,下去时却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座小山上。“有、有人吗……”留辉开始喊起来。可他为了藏得更好,走到了已经收割完的区域,即使是大人们也不会到这里来。 太阳的光辉最终被地平线吞噬殆尽。这会留辉更看不见下面的情形。鸟雀早已归巢,空旷的田野从四周向他吹来缭乱的冷风,呼呼的风声就像故事里妖魔的低语,桀桀怪笑着戏弄没有人保护的孩子。 村庄的灯火就在视线所及之处,可他就是到不了那里。 “呜呜呜……有人吗?我、我在这里啊!”留辉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可风把他弱小的声音顷刻间卷散了。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父亲、父亲!快来救救我呀! 留辉抱着双臂,把自己蜷成小小一团躺在麦堆上。原本干燥松软暖洋洋的麦堆此刻所残的余温也并不能给予他足够的温暖,还在冷风的渗透中逐渐变得潮湿阴冷。“妖魔”在他耳边桀桀怪笑、“妖魔”伸出无数只手触摸他裸露的皮肤……留辉又冷又饿,还很想尿尿。身上的寒颤和尿颤一起打着,但他又不敢动,连眼睛也不敢睁开。生怕一睁眼就会对上一张可怖的鬼脸,在等待着他忍不住睁眼的时候就把他抓走。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尿在裤子上,被风吹干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是谁都好,快来救救我吧!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留辉感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一件带着体温的衣物紧紧包裹住了他。那人把他抱在怀里,呼吸声又重又急。 这个怀抱并不柔软却温暖得像寒冬里的炉火,留辉不禁把肉乎乎的脸颊紧贴着那人的胸膛。离得那么近他甚至闻到了一股草莓糖果似的香气,小嘴唇忍不住砸吧几下,可遗憾的是什么也没吃到。 那人抱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很久。 是不是下雨了?否则怎么会有小水滴落在他的脸上……可雨怎么会是咸的呢? 留辉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看看四周似乎是陌生的一个小阁楼。厚实的被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非常温暖。脏污的裤子衣服也被换成干净的衣物,身上清清爽爽也一点尿骚味也没有。 他本不想起来,可隐约间听到了有人说话,那声音再熟悉不过。 是父亲!父亲终于来找他了! 留辉蹦下床,但随即他又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是卢米内特。留辉便不敢下楼去了,幸好地板上有一条透光的小缝,他能从那里看见下面的情形。 父亲还穿着制服,像是刚来不久的样子。 “你这么关心小辉,表面上却还对他这么冷淡,你难道不觉得矛盾吗?” 卢米内特沉着脸,没有说话。 “燧明,他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父亲说了一个留辉从未听过的名字。 卢米内特似乎被激怒了,他压着声音咬牙切齿地质问:“可笑,把他从我身边夺走的不就是你吗?!” “你的意思是……”兰赛特缓步踱到beta青年的跟前,“你从我身上偷得了种,藏起来、生下来,在我找到你们的时候你还试图狡辩这是你和格伦那家伙的孩子。这种行为非常正确?” alpha说得不疾不徐,可那时的心情即使现在回想起来都难以平静。他好不容易从九死一生的情况下挺了过来,再次返回这颗星球的时候却找不到留燧明了。直至兰赛特动用了许多手段,终于在医院里找到了形容憔悴的留燧明,以及他怀中瘦弱得像幼猫一样的婴孩。 似乎因为孩子生了重病留燧明才不得不在各家医院奔波,而为他联络、提供帮助的人就是格伦。 兰赛特并不急着在留燧明眼前露面,而是先去看了孩子。凭他的地位手段打听一个患儿并不是一件难事,听说这个孩子有些先天发育不良,似乎是因为在胎里没有摄取到足够信息素的缘故,尚不满月就又住进了医院。 alpha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想看一看这个孩子。哪怕他或许只是留燧明的孩子。 但当护士引着他,从一排排保温箱里指给他看那个是留燧明的孩子的时候。尚有外人在,一位舰队最高统帅竟当场流下泪水。 这个孩子有着一双非蓝非绿的眼睛。 和自己一样的眼睛。 这一刻,兰赛特知道那个令他不断回忆却只有一片模糊的过往并不是虚幻。 “如果不是我把小辉带走,他怕是活不到现在,也不可能会像现在这样那么健康,”兰赛特说,“我从没想过从你身边夺走他,是你自己,留燧明,你不肯和他一起来。” 留燧明追到天狼星驻地来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像一头发狂的猛兽冲破了层层哨卡,如果不是兰赛特勒令绝不许动武,恐怕他早已身中数弹了。 alpha承认是自己从医院带走了孩子,并说明了情况。身为父亲的alpha能为孩子提供稳定的信息素,联邦有更优秀的医疗资源,他肯定能逐渐恢复健康。 留燧明双眼充血,咆哮着说这个孩子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但alpha没有丝毫动摇,孩子的眼睛证明了一切 兰赛特本以为孩子在自己身边,留燧明为了孩子肯定会一起返回联邦。 可他并没有。 兰赛特看着眼前的留燧明,他的心分明那么软,却能逼着自己做出那么无情的行动。以前是,现在也是。 自留辉长到现在四岁,兰赛特每年都会带着他回到威特一段时间。留燧明不可能看不见这个孩子一年年的变化,他长得这么可爱,说气话来认真却又奶声奶气的,乖巧得令人心疼。 留燧明怎么能让自己对他说出这么绝情的否认亲子关系的话呢? “你走,”留燧明面对兰赛特的问话似乎给不出什么回答了,“滚!”他这么凶狠地骂着,泪水却珠串儿一般滴下来了。 alpha也不恼,笑着去吻他流下的泪。“走啊!我叫你滚!”留燧明撇过头不给他亲,被兰赛特捉住了手牢牢攥在掌心里。 两人推搡拉扯着,兰赛特步步紧逼将留燧明推倒在床上。 “我知道你放不下他,要不然今天怎么会急得都哭了,嗯?”兰赛特边剥留燧明的衣服边在他耳边轻语。 留燧明蹬他,兰赛特一把捞住了对方的膝弯:“看着我,燧明,看着我。” 本是一双奇异瑰丽的眼睛,非蓝非绿如同稀世宝石。可凝神细看终究会发现左右两边有些微的不同,左边的眼睛不似右边那般有神采,像是无机质的玻璃珠子。 即使仿生义体技术再怎么以假乱真也不可能和天生的肉眼相提并论。 留燧明似乎被刺痛一般缩回了目光,alpha不忍看他受伤的神情,吻着他的面颊安慰道:“都好了,也能看见。所以别不正视我好吗?” 兰赛特抬起留燧明的右小腿,将支撑器的卡扣一个个打开。便是情色片里从omega们的腿上褪下丝袜也没有这么轻柔和充满暗示。 留辉不知道父亲压在卢米内特的身上是做什么,他听见父亲沉柔的声音说:“收着点声,否则小辉醒了。” 他还以为父亲发现了自己,便赶忙跑回床上。 过了一会儿,就只听见卢米内特低低的呜咽声了。 作者有话说: 是有点酸酸甜甜的一章,嘿嘿! 第六十二章 alpha曾经幻想过很多次的画面——阳光正好、空气清润,伴侣还窝在自己的臂弯里熟睡,面颊被压出一道软软的折痕。这时只要抱紧他亲吻他,就能从他的身上汲取到令人心生欢悦的气息。 但事与愿违,兰赛特摸了摸身旁却只抓了个空。留燧明已经醒来,正在将昨夜的荒唐痕迹用衣物掩盖得一丝不露。兰赛特侧卧撑着腮,勾住留燧明还未束起来的衬衫下摆说:“累么?你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beta青年立即起身离开他手能够到的范围,背对着冷淡地说:“没怎么样,反正也不是只和你一个人做过。” 兰赛特顿时变了脸色,调整几下呼吸才慢慢道:“……但你只有留辉一个孩子。”对于留燧明和别人有过的亲密接触,兰赛特绝不会忘记,可也没有立场指责他。好在还有留辉,至少这个孩子的诞生能证明在留燧明的心里哪怕只有一点点,自己始终牢牢占据着那个地方。 提起留辉,留燧明对兰赛特的恨一时间使他冲动做出了最无情的决定。他错过了与留辉培养感情的最佳时期,这个孩子有些怕他,留燧明也不知道怎么与这个孩子相处。血缘上天然的亲近和情感上的克制,这两种相异的感情撕扯着他。 兰赛特看见留燧明稍稍转向望了望楼上,最终还是以工作为借口神情失落地“逃走”了。 通往小阁楼的通道原本只是一张简简单单的梯子,现在却被留燧明改装成一个带扶手的楼梯,是为谁而做自然不用多说。 与心情复杂的爸爸不同,留辉安安稳稳地睡了个饱觉。醒来的时候父亲就坐在他的床边,留辉立即扑到他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父亲!父亲!我好害怕……呜呜呜……” 兰赛特抱着他,任由他在自己怀里哭泣。西里尔斯家对子嗣秉承的教育不会允许他们如此不讲仪态,男孩子更不可以哭。但兰赛特不这么要求留辉,这个孩子生来性格就敏感纤细,和留燧明有些相像,是不喜欢用言语表达的人,且非常听话又不爱麻烦人。如果他在人前流泪,那大约是真的忍不住了。 “别怕,我就在这里。”父亲释放的信息素温柔地萦绕着他。“你怎么那么久才来找我啊……呜呜,昨天,有好可怕的魔鬼,它、它们要抓走我!”留辉把昨晚遇到的可怕情境抽抽噎噎地同兰赛特说了,还委屈地问兰赛特为什么不来救他。 世界在孩子眼中那么大,一点小小的风声都会被他添油加醋地说成鬼怪。但兰赛特没有觉得可笑与不耐烦,反而代入情境安慰道:“是父亲不好,是我没能及时赶来救你。” “不过,最后是爸爸救了小辉的啊。” 留辉听到这句话止住哭泣,圆瞪着眼睛问:“是爸爸……叔叔救了我?”兰赛特纠正道:“他不是叔叔,是爸爸。小辉就是从他的肚子里生出来的。”alpha感觉到搂在自己腰上的小手慢慢攥紧,留辉迟疑了一下拖着哭腔说:“可是、可是他说不要叫他爸爸,他不是我的爸爸。” 兰赛特的眸光有片刻的黯淡,但依然笃定地说:“你知道吗?昨天找不到你的时候,他还哭了,哭得好伤心……所以爸爸是不会不爱小辉的。” 哭了?他也会像自己一样爱哭鼻子吗?留辉的小脑袋里想象不出那个表情深沉的“叔叔”哭泣的样子,可父亲不会骗他。这么想想,竟然会觉得哭了的“叔叔”很可怜。 小孩子单纯,很快就被哄好了,况且兰赛特说的也是实话。留辉非常善良感性,连听小熊为了生病的妈妈找草药的故事都会躲在被子里流泪,更别提告诉他这种事了。 “叔叔……爸爸,真的不讨厌我吗?”留辉怯怯地问。 “当然不讨厌,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罢了。爸爸可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就连父亲也比不上吗?”留辉觉得不可思议,从他有记忆起身边就只有父亲,怎么会有人比父亲还要更爱自己。兰赛特没想到他会这么钻牛角尖,笑了起来:“唔……或许我真的比不上。” 留辉又往兰赛特怀里躲,嘴里大喊着:“我不要我不要!父亲一定是最爱我的!”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鲜少见面的爸爸对他倾注的感情会超过父亲。兰赛特摸着他的后脑勺:“父亲当然也爱你,只是现在你身上有了更多的爱……因为你是爸爸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严格意义上来说,蒂尔萝和蒂尔达都不是你爸爸的姐妹,他没有其他亲人,只有你是他的血亲。” “你是他唯一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珍宝,也是我的珍宝……”alpha叹息着亲吻了孩子的额头,“小辉,你一定也要爱他,否则他就真的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留辉从父亲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哽咽。父亲说的“比不上爸爸更爱你”,或许是因为在他心里,其实最爱的是爸爸。 父子俩谁都没再说话,沉默了半晌之后留辉才小声地问:“爸爸还在这里吗?”得到了留燧明已经出去了的答案之后,他鼓起勇气说:“我想给爸爸写一张字条可以吗?爸爸不会生气吧……”兰赛特当然说不会,还乐见于此鼓励他多写一点也没关系。 留辉叼着笔头想了半天,有不会的字还问了兰赛特,最后小心翼翼地把纸张叠好放在留燧明的桌子上。 兰赛特把留辉带去了蒂尔萝家里,经过了昨晚的一场虚惊之后众人对留辉的关怀又更多了几分。留辉很快忘却了恐惧,和玛娜、克莱尔玩在一起,期间他听见父亲和蒂尔萝姐妹俩说着一些他不理解的话。什么“发热期”之类的,蒂尔达还说她也有经历过会挺辛苦的,就让小辉这几天留在这里吧。 留辉好不容易等到父亲不用处理工作可以陪他,却被托管在蒂尔萝这里,心中一万个不情愿。 “父亲,你又要走了吗?”他哭丧着脸问。 “不,我就和你爸爸在一起,在他的小屋里。”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住的呀,我是小孩子,睡在你们中间不占多少地方,”留辉急切地说,“我、我还可以睡在楼上呢!” 他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笑,父亲也笑,摸着他的小脸道:“以后或许可以,但这次不行。你安心住在这和玛娜他们玩,要是很想见我,就每天下午来小屋这里,我就在那儿哪也不去。” “还有你爸爸也是。” 时针走到了十,小屋的门才从外面打开。留燧明进来之后略微一愣,蹙着眉头说:“你怎么还在这里,很闲吗?” alpha捧着一本书坐在桌前很专注地阅读,他只开着一盏台灯,灯光柔和了他侧脸的轮廓。即使兰斯特失去一只眼睛、即使他的眉骨上隐约留有伤痕,仍不可否认这张脸依旧能让无数人心动。 alpha不紧不慢地翻过一页夹好书签,微笑道:“当然不闲,但我很珍惜这样只属于自己的时间。”他指了指桌子上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那是小辉给你写的。” 留辉会给他写字条?怎么可能。留燧明打开字条,想拆穿兰赛特拙劣的玩笑。但在看到内容的第一眼就立即没有了问责的怒火。 给爸爸: 谢谢你昨天救了我。我不应该不告诉大人就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害你担心。我知道错了,以后会更加听话,爸爸可以不要哭了吗? 你的 小辉 字体一笔一划相当稚嫩,绝不是兰赛特会写出来的。真的是留辉…… 留燧明看着“爸爸”那两个字出神,兰赛特问:“他给你写了什么?”留燧明头撇到一边,眨眨眼睛:“你不可能没看过吧。” “当然没有,”alpha举起双手以示清白,“他说了是写给你的,我怎么会看。” 留燧明不说话,把字条捏得紧紧的。兰赛特慢慢圈住了他:“我猜……小辉说他爱你。” 留燧明回过神来,掰他的手臂。离得那么近,一股比往常更浓郁的alpha信息素如潮水般向他奔来。 “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点开就看父子俩抱头痛哭。 第六十三章 熟成皮革与昂贵香料作为信息素,给人以一种非常成熟与优雅的感觉。beta人群对信息素不怎么敏感,因而这种能清晰感受到信息素的机会十分难得。这曾是令留燧明非常痴迷的气味。 留燧明偏头摆开兰赛特的嘴唇,从alpha身上传来的不同寻常的高热表明他正处于发情期。留燧明虽然被吻得脸上涨红气喘吁吁,可仍是咬牙切齿地斥道:“滚开!我不是满足你兽欲的工具。管不住自己就去找那些愿意和你上床的omega!” 他话讲得难听,可兰赛特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紧搂着他耳语道:“你知道的吧,燧明。如果不是在你身边,我根本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还能好好说话……燧明,我只对你发情。” alpha说的倒不假,如果没有留燧明在身边,那么发热期对他来说只会是一种无尽的折磨,高烧不退、味觉丧失乃至陷入昏迷都是以前出现过的情况。不过他知道留燧明是放不下自己的,否则留辉也不会出生。 虽然两人的关系看着还是剑拔弩张,但有什么藏在深处的东西在悄悄发生改变。 留燧明被抱到了床上,他今天穿的裤子本来就是修身的,一番拉扯之下变得紧绷。庄重的黑色勾勒着臀部线条,看起来既肃穆又勾人。alpha双掌大张揉捏着他的臀肉,留燧明要推拒的话就去咬他的耳朵,beta青年的耳朵敏感,稍稍袭击一下整个人就会缩起来,便再也管不了兰赛特做什么了。 也许是从来就缺少“被爱着”的实感,留燧明喜欢做爱、喜欢被抚摸和亲吻。他嘴上说要兰赛特滚开可身体上的反应是瞒不住人的。兰赛特从背后抱着他,握住他的阴茎帮他自慰。beta青年的脸像要烧起来似的,溺于快感和反抗的神情在脸上纠缠,怎么看怎么让alpha兴奋。 “燧明……留燧明……”兰赛特念着他的名字,袭来的热潮让他觉得整个世界此刻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爱你。” 面对曾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人,现在他也要将人世间最浓烈的感情奉到他面前。 ※※※※※※※ 留辉记得父亲的话,要是想见他就每天下午去爸爸的小房子那找他。 小小的身影在外头徘徊了好一阵,他看见窗子被打开了,留燧明坐在窗前不知道望着外面的什么出神。留辉鼓起勇气走过去,留燧明终于回神看到他。虽然留辉在小字条上写了“给爸爸”,但让他现在这么叫留燧明他还是不敢的。扭捏片刻才小声说:“我来找父亲。” 留燧明顿了一下说,他在洗澡。留辉讷讷地哦了一声,待在窗边没动。他人还没有窗台高,留燧明只能垂着眼睛看他。他其实非常想让这个孩子进来,但现在屋子里乱得根本没法看。 留辉在他的注视下显得非常紧张,没再说什么。估计想跑,可也挪不动脚步。“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留燧明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像随口一问,免得更加重小孩儿的心理负担。 留辉的眼神明显黯淡下来,抠着自己衣服上被圆鼓鼓的小肚子撑得凸出的小熊图案道:“那些村外来的孩子……说我好奇怪,”他一扁嘴,眼泪立马跟着掉下来了,“他们说我的眼睛颜色好奇怪,只有妖怪才有这样的眼睛……呜呜呜……” 留燧明第一次见他哭,哭得那么突然没有一点预兆,令他有些手足无措。四处张望之后从窗边掐了朵淡色的小花垂手递到留辉的眼前。 “一点也不奇怪,”留燧明柔声说,“是我见到的最好看的眼睛……” “我很喜欢。” 虽然留燧明没有说多少话,但留辉仍能感到一种特别的安慰。他抽抽噎噎地双手接过那朵淡色小花,满怀期待地闻了好几下可没闻出什么味来。“是不香的。”留燧明看着他认真嗅着花的样子笑道。 “什么不香?” “父亲!”熟悉的声音传来,留辉惊喜地叫了一声。兰赛特擦着头发走过来,看见窗边的儿子高举起小手心急地说:“父亲,抱!” 兰赛特站在留燧明身后俯身将他压住了,beta青年喉咙里发出短促的气声,神情突然变得惊恐起来。alpha气定神闲地压着他,迫使他的身体一起探出窗去俯向留辉。 “这几天有没有乖乖听话?”兰赛特摸了摸孩子肉乎乎的脸颊。“有!”留辉重重点头,再次发出了要抱的请求。“你……走开!”留燧明打断他们的对话,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兰赛特这家伙是疯了吗?居然当着留辉的面,插入了他的身体里! 留辉当然不知道窗子后面发生了什么,只见留燧明的表情霎时变得很不好,语气也凶。还以为自己惹他不高兴了,立即收回小手后退两步低着头不敢再求父亲抱。 “我不是……嗬唔……”留燧明眼见留辉的举动,似乎好不容易有一点拉近的关系又退回原点,他心里焦急。可在孩子面前又不好发火,只能忍着,任由alpha恶劣地顶在敏感点,真真是“欲火交加”。 “父亲也很想抱你,不过恐怕现在不太方便。”兰赛特勾勾手指让他走近些,看到他手里的花问,“是爸爸给你的?” 留辉不敢看留燧明,只能盯着手里的小花说是。兰赛特笑了几声:“那你可要好好保留好,是不是?”语罢还换了个角度去顶留燧明。留燧明闭紧嘴巴,他当然很想和留辉解释说不是对他凶,可生怕一张口就会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好在alpha良心尚存替他解释:“爸爸刚才不是对你生气……他……其实好想让你亲亲他。”兰赛特自作主张地加了后面那句。 留辉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留燧明,他虽然脸上的肌肉紧绷着,可眼神却一点也不凶,甚至还蕴着一些眼泪。小孩儿突然上前捧着他的脸轻轻地用嘴唇贴了一下,大约世界上最娇嫩的花瓣拂面也不过如此。 “好乖,”兰赛特看到这一幕满意地说道,“快回蒂尔萝那去吧,太阳要下山了。” 留辉小跑着走了,肉乎乎的身躯颠颠儿着在村间小道上越来越远,半途还回头和他们招了招手。 刚才那一瞬间的亲吻让留燧明心中难以平静,这是留辉第一次亲他。兰赛特勾着他的膝弯,小儿把尿似的把他抱着往浴室走,阴茎还插在他身体里。 “真爱哭,”alpha紧贴着他的侧脸感受到滑落的泪水,“和小辉一个样。”留燧明流着眼泪还在逞凶:“你怎么能当着小辉的面……”兰赛特暧昧地低语:“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彼时留辉才刚有一岁,身体渐好才被兰赛特带了回来。留燧明原以为自己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这个孩子了。但当他推开自己的屋门,见到alpha抱着孩子在床上小憩的画面,失而复得的惊惶喜悦瞬间将怒火熄灭。 能看出孩子被照顾得很好,因为有了父亲信息素的影响,小小的脸蛋上不再是惨淡的蜡黄色,原本细瘦的四肢也圆润了许多。“抱一抱他吧,”兰赛特的提议过于诱人,“我给他取了名字,叫留辉。你的‘留’,光辉的‘辉’。” 这个被从小教导着“家族荣誉高于一切”的alpha本该为自己的独子冠以最显赫的天狼星之名,但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让他继承留燧明的姓。仿佛只有这样,属于留燧明的一部分才被留在了他的身边。 留燧明想抱留辉,可这孩子稍微远离了点父亲的怀抱就憋着嘴一副要哭未哭的模样。最后还是留燧明妥协了,他抱着留辉,兰赛特躺在他后面把两人一臂圈进怀里。 经历了如此多的蹉跎,所爱之人近在怀中,情事就这么发生了。 “给小辉喂奶吧。”他拨开留燧明的衣扣捏住beta青年因生育而变大的乳头送进了小小的婴孩嘴里。 兰赛特还记得留燧明那时的表情,包含了太多说不出的感情,但绝对不是厌恶再次与他发生关系。于是这几年兰赛特软磨硬泡的也没少和留燧明做过。 “可惜……”兰赛特将思绪收回,看着被压向浴室镜的留燧明。圆鼓鼓的乳头贴在冰冷的镜面上,像被反复碾压着的熟果,“那时候你没有奶了,小辉一口也没喝上。” “还有脸讲!”留燧明喘着气说。男性beta即使怀孕了也不会有多少乳汁,留辉被带走之后,他就很快不再泌乳了。留辉吃过的奶少得可怜。 “嗯,怪我。”兰赛特把过错全部揽下,却勾着他膝弯一下子顶到更深的地方去。“啊啊啊!”留燧明忍不住叫了出来,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更多。这几日频繁的性爱让他已经能习惯alpha尺寸狰狞的性器。 “顶到哪里去了?燧明,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兰赛特在他的后颈舔吻着,那里已经有许多层层叠叠的齿痕,几乎每次射精都会伴随着标记。 留燧明捂着肚子眼睛发直,老老实实地答话:“插、插到这里了。要……嗬呃,坏了。”他透过镜子的反射能看见alpha放下的潮湿白发间现出的眼眸,下眼睑微微一抬好像笑了。 “坏不了的,燧明的后面很厉害,而且现在进到你最喜欢的生殖腔了吧?”兰赛特说着将他整个抱了起来,留燧明自身的重量迫使他往下坠,简直就像整个人被钉在alpha的性器上一样。 性器的顶端每一次的进出生殖腔到肠穴间肥厚的肉环口都会有一种被撑大再收缩的感觉,留燧明的阴茎直挺挺地上下摇摆着,腺液甩得镜面到处都是。 他无法直面如此淫荡的自己,只要被插着就能勃起,生殖腔被侵犯会毫无脸面的哭泣,要是这时候被深吻,一定会连喉咙口都打开变成第二个能插的穴。 兰赛特把留燧明干透了,完全掌握着一切能让他欲仙欲死的弱点。他掐着留燧明的奶尖射精,膨大的阴茎结死死地卡在生殖腔里,确保精液能最大限度地留在里面。 “咳咳咳……”高潮的冲击使得留燧明止不住的咳嗽,眉头紧蹙的脸上唾液与眼泪止不住地流。小腹里突突地跳动,生殖腔深处涌出的大量液体与alpha的精液一起被堵在里面,竟然撑得他的肚子微微隆起。 兰赛特扶住他偏到一旁的脖颈,让他向后靠在自己肩上,狎昵地舔去他唇角的唾液。受alpha的发情期影响,留燧明的信息素也暂时清晰可闻。 “留燧明,你是甜的,你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第六十四章 alpha的蜜语钻进了留燧明的耳朵里,他经历高潮之后精神有些飘飘忽忽的。慢慢回忆起往昔,竟觉得有些想笑。 他怎么会是甜的呢?真是可笑。 拜眼前之人所赐,他的人生苦得不能再苦。 这个家伙莫非是以他的凄惨境况为乐,还是以他泣血的内心作糖。alpha真就这么非他不可?若是只想要一个后代、一个继承人,那么兰赛特已经有了。 难道他还想再用甜言蜜语引出自己为他痴迷的丑态吗? 这绝不可能! 兰赛特跪下来为留燧明口交。beta青年的性器这几天没完没了地射,敏感得很,虽然垂软着但只是用舌头绕着圆滑的头部舔一舔就会细细发抖。留燧明的双腿已经没什么力气支撑他站稳,只能背靠在浴室的墙上。 留燧明垂首看着舔得认真的alpha,伸手插进了他雪白的发间抓紧,迫使对方仰起头来看他。灯光落在兰赛特的眼睛里,将他的眼眸映得无比清透,右边的瞳孔收缩可左边的瞳孔却没有变化。 “不要……对我说这种话。”留燧明愠怒的嗓音因为混杂了无法抗拒的肉体快感而显得格外迷人。 兰赛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留燧明,他吻了吻留燧明大腿内侧细致的皮肤,顺应道:“好,不说了。” 他们沉默地口交、继续做爱。可这竟比兰赛特说那些甜言蜜语时更让留燧明难堪,他不用语言,就用目光与动作展现着自己的爱欲。 如果不能用语言表达对你的爱,那我无话可说。 兰赛特的发热期持续了一周之后结束,留燧明终于能够穿戴整齐走出他的小房子。蒂尔达姐妹俩看见他们一起来了都满脸喜色,仿佛二人经过这七天已经变得亲密无间。留燧明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怎么在乎发热期中发生的那些事,兰赛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感谢他们这几天照顾留辉。 留辉见父亲终于来了,扑在他的怀里眼泪汪汪的。兰赛特说要带他去采浆果,他便立即破涕为笑。 “……爸爸,也要一起来吗?”小小的孩子向留燧明发出了邀请。 留燧明一愣,先于内心的犹豫,大脑先下达了点头的指令。没办法,只好跟着他们俩一起去了。留辉骑在兰赛特的肩膀上,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留燧明。他似乎是故意走得比他们慢几步,因为一旦父亲想要等他,他就会走得更慢。 兰赛特自然也发觉了,他大概猜到留燧明对这种亲子之间的共同活动非常陌生,便没有给他难堪,调整回正常步速走在前面。 留辉不是没有采过浆果,但那是和玛娜等一群孩子们一起的。他还是第一次和父亲、和爸爸来采浆果,一路上兴奋得叽叽喳喳地说这几天的见闻。末了,他的小脑袋搁在兰赛特的头顶奶声奶气地说:“这几天好想你父亲。” “也好想爸爸。”这句话说得更小声,但留燧明还是听见了。 穿过麦田终于来到了与森林相接的连片茂密灌木丛。兰赛特把留辉放下来,半跪着教他认识那些野生的浆果。 “这是覆盆子,这是醋栗,这是越橘果……这些都可以吃,但是像这个,常春藤浆果就不能吃,有毒。”alpha把一颗颗小果子放到孩子的手心里。留辉瞪圆了眼睛:“父亲懂得好多!为什么?指挥战舰打仗也需要这些知识吗?” 兰赛特笑说:“我原本也不知道,但是后来到了这里是你爸爸告诉我的。”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俩的留燧明听见自己被提起,蹙了蹙眉头,他哪里会有闲情教兰赛特这种事,多半是他来了这里之后不知从费德米那知道的,那小子学习不怎么上心,吃喝玩乐倒是特别在行。 留辉把兰赛特告诉他能吃的浆果都尝了个遍,吃到有些太酸的、涩的,他的脸蛋就会皱成一团,吐着舌头在那“呸呸呸”地吐,眼泪汪汪地说父亲最坏。兰赛特就会大笑着把甜的浆果塞进他的嘴里。 留燧明装作看向别处,但父子二人的欢声笑语依旧悠悠拨弄着他的心弦。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近了,原来是留辉跑到他的面前。他的小肉手里捧着好几颗浆果,全是他刚才尝过觉得很甜的果子。 “这是我自己摘的果子!”留辉献宝一般捻着浆果送到留燧明唇边,留燧明还在惊讶的时候他就已经把浆果塞到他的嘴里了。舌尖触到孩子肉肉的指头,成熟的浆果在嘴里一抿便迸出了甜蜜的汁液。 见留燧明没有拒绝,留辉就一个接一个地把浆果塞送进他嘴里。清澈的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他。 “爸爸!是甜的吧?” 留燧明愣了半晌之后才慢慢地点了头。 ※※※※※※※ 这一次来威特是留辉最开心的一次。但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他总得回到联邦去。 早晨,从奥乐驶来的悬浮梭在村口停驻,女仆芭尔欣在旁等待。天狼星再次开拔返回联邦,留辉也只能跟着回去。 这一次送行除了蒂尔萝他们之外,以前从不出现的留燧明竟然也来了,虽然没有显得像两姐妹那样不舍流泪,但也沉默着不说话。 兰赛特牵着留辉走到了他的面前,留辉望了望兰赛特又望了望留燧明,突然松了兰赛特的手过来拉留燧明。 “爸爸……和小辉一起回家,好吗?”他满怀期待又小心翼翼地说。被这双无辜又美丽的眼睛凝睇着,没有人会不动容。 但留燧明清楚地知道,他在那个国度能得到的只有悲伤。可他没有办法与留辉说明当中的缘由,仅能告诉他事实。 “……你回去之后,听话,”留辉感到爸爸的手在他的发顶抚摸了一下,“那里,没有我的家。” 留辉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盈满了泪水,他抓着留燧明的手指急切地问:“为什么呀?那里有小辉和父亲,这样也不是家吗?” 这是父亲告诉他的,只要他们三个人在一起,那就是家。父亲难道在骗他?! 还是……爸爸根本就不想要他? 留辉想到这里开始害怕得大哭起来,兰赛特赶紧示意芭尔欣过来把他抱到悬浮梭上。留辉撕心裂肺的哭声越走越远,留燧明垂着头咬肌紧绷,直直盯着自己脚边的地面,眼眶泛红表情有些狰狞。 alpha上前一步,要是以前,肯定得吻他,然后说一些希望他和自己回去的话。但这回没有,兰赛特只是扶着他的脖颈,与他额头相贴。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细语道:“燧明……保重。” 作者有话说: 小6动摇了。 第六十五章 回到联邦之后,留辉又得做回他的安提帕特少爷。在威特被大家叫了十几天小辉,现在一下又变回了“安提帕特”或者“小少爷”之类的称呼,他还变得不习惯了,偶尔还没意识到这是在叫自己。连家庭教师都问他出去一段时间怎么就跟丢了魂一般总是发呆。 留辉确实丢了魂,那一部分丢了的魂待在遥远异星的爸爸身边。留燧明随手给他摘的小花被他握了一路,回到家早就已经蔫了。没了根的花种不活,但他也舍不得丢。负责照顾他的女仆芭尔欣能轻松撂倒几个壮汉却不能忍受小少爷这般可怜兮兮的眼神,因而专门补习了一下做干花书签的手艺,在留辉期待的目光中极为小心地将那蔫掉的脆弱小花做成了书签,并且保证一片花瓣儿也没损坏。 留辉把它夹在自己最喜欢的童话书里,晚上看完之后还会闻一闻才睡觉——即使那朵小花做成了书签也没有任何香味,但他总觉得是有的。 这是爸爸给他唯一的东西,好像也应该有爸爸的身上的气味。 兰赛特依旧很忙,十天之中能有一天在留辉睡着前回家,这天便算是不忙了。留辉好不容易能见他一次,将心里的苦闷全都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父亲,为什么爸爸不愿意和我们回家?” alpha坐在床边抚着幼子的面庞,非蓝非绿的眼眸望着他,过了好一会才叹息道:“不是小辉不好,是父亲……对你爸爸犯下了难以被原谅的错误。” “父亲犯的什么错?”留辉心急地问。兰赛特惨笑道:“你还太小了,不懂。”留辉看着父亲,他的白发被灯光映呈出一种昏淡的黄色。父亲分明一点也不老,可头发却全都白了。 留辉对父亲小看自己的态度非常不满,噘着嘴说:“我懂得好多呢,如果犯了错就要认真道歉,请求别人原谅。父亲你对爸爸道歉了吗?如果他不原谅你,我就去求他……嗯……我会把我最喜欢吃的糖给他,求他不要再生你的气了。” 兰赛特被他稚气的话语逗笑,他将孩子抱紧亲吻着他的额头,深沉地说:“谢谢你,小辉。” “但有些错误想补偿得要很久很久……久到一辈子的时间。” ※※※※※※※ 留燧明整理着手中的价格报案,他们刚刚结束一场农产品贸易谈判。他们所处的人马座m54球状星团72号行星最为出名的就是纯天然种植的高质量农产品,将这些农产品卖给其他邻近的星球是他们主要的收入来源。 而留燧明入职农协会做销售谈判代表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农民们争取更大的利益,他也种过小麦知道哪怕价格多抬高一分钱都是对辛苦劳作的农民的回报。 “就是那个跛脚的小子吧?” “是他,价格解评完之后还紧咬着怎么也不肯松口,换以前的那些人早就让步了。这家伙心不是一般的硬……” 留燧明装作没听见似地,撑着拐杖大步往外走。谈判无非是一种双方心理上的博弈,这对他来说驾轻就熟,毕竟以前在战场上无论进退对敌方的下一步判断稍有判断失误都有送命的可能,现在这种场合就变得轻松得多。 “卢米内特,”同事追上他,“多亏有你在,要不然我们肯定又得让步了。”留燧明笑了笑,没说话。“你的脸色不太好,刚才谈太久了,要不先休息一会再走吧?”留燧明刚想说没事,一张嘴却觉得胃里阵阵翻江倒海,他没吃什么东西凶狠地干呕了片刻只吐出些酸水。 同事们吓坏了,赶忙想把他送去医院却被他制止。留燧明挣扎着说:“我真没什么事……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就是肠胃感冒而已,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众人见他执拗便只好先送他回家。 蒂尔萝见面色青白的留燧明被人搀着回来都快吓坏了,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才一天时间就变成这个样子。立即联系格伦医生,对方答应现在赶过来。 留燧明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半晌,醒来时听见格伦与蒂尔萝姐妹交谈的声音。“确实就是肠胃感冒,没有大碍。啊,他醒了……”格伦将留燧明扶着半躺,“现在胃里应该不好受,要是能喝点热粥就好了。”姐妹俩听罢立即回去帮他煮粥。 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格伦医生才从药箱里拿出一只针剂为留燧明注射:“你还要瞒着她们到什么时候?你也不是第一次怀孕了,她们也不会有什么说辞,不如说这还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留燧明眼神直愣地看着药剂慢慢推进自己的血管里,格伦医生用棉签帮他摁住针孔,苦笑说:“……难道说,又是那位西里尔斯先生的孩子?”不用留燧明回答他也知道,现在眼前的beta青年腹中有着高量级alpha的子嗣,缺少对应信息素的胚胎正疯狂榨取着母体的一切。被测出怀孕才短短七周的时间,就已经将留燧明折磨到必须用合成的兼容性alpha信息素维持正常活动的地步。 他们身边只有一个那么高量级的alpha,不久之前还在这里逗留过近半月。 “蒂尔萝她们这边……走一步看一步吧。”留燧明有气无力地说,自己按住了棉签。 “你原谅他了么?”格伦医生问,“如果没有原谅他,却又要为他生孩子?要是说上一次是给他‘还债’,那这一次又为了什么?你和发热期的alpha做爱,就不可能没有会怀孕的觉悟吧?” 留燧明深吸一口气:“留辉……在他那里,这是我的。”格伦以一种观察者的角度冷峻地说:“只是要一个孩子的话,和别人也未尝不可。西里尔斯来往的间隔时间不短,这几年间你大可有机会和其他人结婚、组成家庭。” “但你没有,卢米内特。” “你该不会真以为西里尔斯想要的只是一个孩子?他想要的是你!只要你们这样下去,迟早会有第三个、第四个乃至更多的孩子。牵绊你的存在越来越多,你真的能认得清你和西里尔斯之间的感情么?” “看着我,卢米内特,”格伦的语气温和又不容反驳,“没有任何东西应该成为你认清自己内心的阻碍。” “如果你是被迫的、不情愿的。那么现在趁着还可以挽回的时候……” “放弃这个孩子。” beta青年乌黑的眼睛蓦地圆瞪,仿佛受到什么惊吓往后挪了挪身子,剧烈地喘着粗气,看着最信任的医生像看到什么怪物一般。 好在这时候蒂尔达端着粥进来了,打破这一诡异的气氛。格伦医生自知话说得重了,垂首向留燧明说了句抱歉,然后提起药箱匆匆离开。 蒂尔达疑惑地问:“你们说了什么?”留燧明稍稍平静心情,回答没什么。蒂尔达盯着他把粥全部吃完,还给他准备了个热水袋,让他放在肚子上暖一暖。 留燧明微微蜷缩身躯,仿佛抱着肚子一般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小辉以后会知道兰狗干过的坏事的o( ̄ヘ ̄o#)哼哼! 第六十六章 山风吹拂着留燧明的面颊。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威特村的陵园,在青灰或白色的墓碑中他一眼就能望见某座矮小的墓碑旁生长着的向日葵——摘花来祭奠的缘故,散落的向日葵种子竟在这荒芜的陵园里生根发芽,成了这片凄凉地里唯一的亮色。 留燧明撑着拐杖朝那朵向日葵生长的地方走去。墓碑上没有墓主的姓名与生卒年月,有的只是儿童稚嫩笔触绘画上的花鸟鱼虫太阳星辰,被天真与幻想包围着仿佛死亡与这里毫无关系。 beta青年在墓前伫立良久,最后拿出手帕湿水弯腰轻轻擦去上面的尘埃。虽然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没有一点儿感觉,但他毕竟陪着自己渡过了最痛苦和艰难的时光。直至现在这个孩子也依然被人记着、爱着。 “对不起……”留燧明说出压在心底的迟来抱歉,过来那么多年他才真正有勇气面对这个逝去的小生命,“如果你愿意让我弥补的话,就再来做我的孩子吧。” 即使格伦医生极力劝阻,留燧明还是决定生下孩子。他并不认为孩子的去留应当与他对兰赛特的感情有任何关系。这是他的孩子,是与他血脉相连之人。留辉已经被alpha带到他远够不到的地方去了,这一次绝不能再让alpha从自己身边把孩子带走。 为此留燧明必须提前为独自抚养孩子做准备。他先以工作为由住在奥乐比较方便,暂时搬离了威特村。虽然怀孕的事情瞒着待他如同手足的蒂尔萝姐妹让留燧明心有愧疚,可一旦让她们知道的话兰赛特那边肯定也瞒不住。姐妹俩虽知道他与兰赛特有诸多爱恨纠葛,但细节留燧明并未说过,只怕徒增他人烦恼。 一切都在留燧明肚子还没大得明显之前安定下来,只要他借口工作很忙,蒂尔萝他们应当不会来打扰他,这样便能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诞下孩子,至于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再做打算。 唯一让beta青年懊恼的事情便是该如何面对格伦医生。虽然这么多年来对方给自己的照顾良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俨然已经成为留燧明的精神导师。留燧明本以为这样亦师亦友的情谊能一直延续下去,没想到意见相左的时刻到来得这么快。 上次就因为格伦一句“放弃孩子”的话,让留燧明敏感的内心感到一丝危险,为了避免见面后的可能会引起的尴尬与摩擦,留燧明选择留给他一封信与些许钱财表示道别与感谢。 格伦极端冷静的观察者姿态注定了他无法理解留燧明的所求——在留燧明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他鲜少拥有过什么炽烈深厚的情感,亲情也好爱情也罢,常人天生就能拥有或努力也能拥有的东西于他来说宛如一个隐约可见的泡影,倒映着世间最美好之物,是爱。 上天似乎对这个普通人充满了恶意,轻飘飘地把这些东西从留燧明的生命里挨个剔除,偏要瞧瞧他还能活成什么样子。 ※※※※※※※ “现在已经可以听到胎心了……唔……是两个宝宝,双胞胎呢!” 留燧明平躺着,忍受肚皮上冰凉耦合剂的感觉,医生拿着探头在他的腹部上转来转去,最后得出了两个宝宝都很健康活跃的结论。 “你是beta,自身能产生的信息素有限,为了确保胎儿能够顺利发育成长,务必注意信息素的供给。”医生注意到这个beta青年来检查时身边并没有伴侣的踪影,很自然地叮嘱道。谁知对方沉沉说:“我没有伴侣。” “医生,有没有别的方法能让孩子平安生下来?” 医生瞥了留燧明一眼,见他气质正派不像是那种爱玩胡搞的年轻人,心下叹了口气。只怕是伴侣遭遇什么不测,两个孩子成了遗腹子吧。 “手段有限,说实话价格也不太便宜。我写在你的诊疗记录里,你可以回去考虑看看。” 留燧明慢慢挪去医院的卫生间,迫不及待打开诊疗记录看医生给自己提出的解决方案——“定期注射合成兼容性alpha信息素,每针每次约四千元。”盯着每针每次约四千元这几个字,留燧明禁不住苦笑。 他对物质的需求不高,手上的钱够一个人花的了。可现在既得交房租,也得为两个孩子出生的用物成倍地花钱。虽然目前手中的存款能支撑些时日,但是绝对打不起这么贵的信息素针剂。 从前在军队的时候一切用度都有配发,后来去了联邦也从不愁吃穿,但现在留燧明却真真切切为“钱”这个字犯了难。原来留辉的顺利降生是受到了蒂尔达和格伦他们那么多的照拂,思及此留燧明更觉愧疚。 留燧明对着镜子撩起衣摆,怀孕十三周的肚子虽然还没有夸张地胀大起来,可也已经使他原本轮廓清晰的腹肌渐渐模糊。“没事的,爸爸能养得起你们。”留燧明摸了摸肚子。 现在只有趁着行动还方便的时候多做些工作,努力攒钱。至于信息素针剂也得等到实在难受的时候再去打。 留燧明这么做下了规划。回去的路上他还进了超市,采买牛奶鸡蛋等食品,虽然比较拮据,但为了孩子们的成长这些钱也得花。 产科医院附近的超市大多都是成双成对的伴侣们来购物,一方挺着肚子,另一方提着东西,他们周身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形单影只的留燧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拉上卫衣的兜帽,提起一大袋东西以一种别扭但麻利的姿态拄着拐杖走得很快。 回到十几坪的租屋里,还没来得及整理东西就接到了今天给他产检的医生的通讯,对方热情地说:“卢米内特先生,我们医院最近还推出了一个新疗法,应该试用于您的情况。” “不是通过针剂注射,而是与alpha人群进行接触。当然,他们的信息素都是经过过滤的,处于最兼容的状态。过程中您和alpha会分处两个独立空间仅通过中控过滤器来汲取信息素,保密性和安全性也完全不用担心。” 留燧明被对方说出的长串信息给弄得一头雾水,过了片刻才弄明白她在说什么:“那么……请问价格呢?” “这个么……协助治疗的alpha们会收取一定费用,但并不会太高,毕竟这对他们来说简单得只需要释放信息素就可以了。” “恰好,我这里有一名alpha志愿者,他说不需要收取任何治疗费用,您要不要试试看? 作者有话说: 我答辩回来了! 恢复更新ψ(*`ー?)ψ 第六十七章 留燧明被逐渐上涌的恶心感唤醒,有些艰难爬起来疾步走到厕所撑在马桶边吐。缓了好一阵才在镜子里看清眼眶赤红的自己。这已经是他今晚第三次爬起来吐了,腹中快速成长的胎儿向爸爸索取着大量的信息素,留燧明是对信息素感应和分泌都较少的beta,根本无法负担两个孩子对信息素的需求。 虽然也在这几个月间确实熬不住时花过钱打了三针信息素针剂,但这么一来就花去了一万两千多元,账户上的余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留燧明决心实在不能过这么入不敷出的日子。 当时留燧明没有立即答应医生提出的新疗法,这个机会来得太巧了让他异常警觉。兰赛特这种人即使离开了联邦也是手眼通天,指不定就等着他送上门去,留燧明甚至一度想过要搬走,生怕某天开门外出的时候正对上那双非蓝非绿的眼睛。 他太害怕了,怕这两个孩子像留辉一样再次被兰赛特夺走。 好在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医生也只向他推荐过那一次新疗法,之后也没再多说。犹如惊弓之鸟的留燧明才渐渐放心下来,他这次怀孕保密得那么好,连蒂尔达姐妹都不知道。或许新疗法的事真的只是碰巧罢了,是他多心而已。 留燧明回过神,不禁打了个寒颤。天气开始变冷了,他才发觉自己一件外衣也没批,连拖鞋也没来得及穿就这么赤着脚站在厕所冰凉的瓷砖地上,怪不得会觉得冷。留燧明赶紧回到床上,室内的暖气早已散尽,为了节约钱,他只在睡前开半个小时左右的暖气,上了床就关掉,这样就能借着暖气的余温入眠。可今晚他爬起来吐了三回,连被窝里的温度都维持不住。吐过之后身上更是一阵冷一阵热的,再难以入睡。 为了能保住孩子,看来真的需要接受新疗法了。 留燧明几乎是睁着眼睛渡过这个夜晚的。翌日一早他便联系了医生,说自己想接受新疗法,即使没有志愿者需要付钱也没关系,希望能够尽快安排。 医生回复得也快,她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告诉留燧明今天的安排表上有志愿者的空余时间,下午就可以来。 再次见到留燧明时,医生竟一下子没认出他来。beta青年比上次来打针的时更憔悴瘦削,其他人怀孕后都多少会变得丰润起来,独独他变大的只有肚子,再加上已经无法弯腰使用支撑器只好拄着拐杖,肌肉萎缩的细瘦肢体更显得留燧明整个人像被几根棍子支撑住的圆球。 “你……怎么变成这样?”医生出于责任禁不住厉声问了几句,“你都没有吃饭吗?”在她看来,这个怀孕的beta青年简直像遭受了什么虐待。 留燧明牵动血色淡薄的嘴唇勉强说道:“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而且吃了也会吐。”医生叹了口气说:“所以才要你尽早接受新疗法的啊,你现在这样下去,胎儿很可能会停止发育,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留燧明沉默地点点头,暗中摸了摸肚子。医生的话让他后怕,自己一时的固执和忍耐竟然可能会害了孩子。 医生虽然嘴上这么怪罪,但还是很快把留燧明带到了治疗室。“你不用紧张,志愿者是在旁边的房间里,他的信息素会通过中控过滤器传输到你所在的房间中。一次治疗过程大约两个小时,保密性很好也很安全。” 留燧明推开治疗室的门,发现里面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如其他治疗室一般充斥着满目白色或有很多冰冷的仪器,反而像某个咖啡吧的一隅,似乎被精心布置过——不仅有可以半躺着的扶手椅,还有随手可拿到的书本与点心饮料,暖气也十分充足甚至还怕来人觉得不够似的在扶手椅上放了一张毛毯。只要关上门,这里就能变成一个不被打扰的小天地。 留燧明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暖气烘得他有些热了便脱下外套和围巾慢慢坐到扶手椅上。这里的布置其实也简单,但确实出乎留燧明意料的好,他本以为治疗环境会更加严苛一些,不过现在也缓解他对未知新疗法的紧张心情。 “咳咳……”留燧明咳嗽了两声,因为昨晚起来吐没有注意保暖的缘故,他患上了轻微的感冒。现在置身于alpha信息素充盈的房间里,身上难以言喻的不适感竟减少了很多,新疗法还真是神奇。 “冒昧打扰一下,刚才听见你咳嗽,没有什么事吧?” 房间里突然响起的陌生男人的声音,留燧明原本已经逐渐放松的身心立即紧绷起来,他撑着扶手警觉地到处张望。可是这个房间就那么点儿大,一眼便看尽了,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在这里。 “谁?!”留燧明压低了声音问。 “噢,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这次帮助你的志愿者。我在旁边的房间里,但其实两个房间是有语音系统连通的,防止受治疗者对信息素有什么不适,这边可以及时停止释放。” “这样啊……”留燧明松了一口气,回答说,“谢谢你的说明,我没事。” “那就好,毕竟很少一部分alpha的信息素即使通过中控过滤器也无法完全过滤其特殊气味。一些被标记的omega会对此起不良反应。”志愿者继续说道。 留燧明笑笑说:“不用担心,我不是omega。”通过过滤器传来的alpha信息素气味平庸却浓厚,已经过滤掉其绝大部分气味特征才能供给不同性别属的人群使用。beta青年像是荒漠中渴了很久的旅人终于遇到一股清泉,忍不住大口大口地豪饮呼吸。 “谢谢你,你是在做一份非常了不起的工作。”留燧明真诚地感谢。对方的轻笑声有点几不可闻:“这不是我的工作。” “是我的愿望……所以才是志愿者么。” 为帮助他人无偿地付出时间与精力、体力,留燧明才发觉自己是在用“工作”这一有酬劳的标准判定对方,在无私与高尚面前显得可笑与渺小。他当即向对方道了歉。 既然打开了话匣,二人便交谈起来。虽然没有交换名字,但志愿者说自己是一名作家,只可惜到现在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作品。留燧明听他声音应该还很年轻,鼓励道作品是需要时间打磨和沉淀的,未来他肯定能有著成大作。 不知是否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在被充足的信息素与暖气环绕下,在那人沉柔舒缓的嗓音中,留燧明竟听着听着了。 再醒来时夜幕已经降临,一看时间竟然到了晚上八点,他快睡了三个小时!分明已经超过了治疗时间,作家却依然在旁边的房间里为他提供信息素。 “看来这次的治疗很有效果,”作家打趣道,“我甚至能听见你打起了小呼噜。” “实、实在不好意思,”留燧明连连道歉,“我应该是太累了,最近都没有休息好。其实你可以到时间就直接离开的……” “没关系,刚交到一个这么肯定我的朋友,我不忍心。” 作家似乎突然贴近了语音接收器,仿佛在留燧明的耳边说:“那么我们下次再见。” 作者有话说: 孤零零的悲惨孕夫最美味,吸溜! 第六十八章 留燧明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他变得开始期待每周一次的“治疗”。与作家的交谈中,两个小时的时间仿佛都那么短暂。即使没有见过对方的面貌,但并不会给双方交流带来隔阂。 不如说正是因为不用面对他人,留燧明才能做到如此放松——一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孕夫,再怎么不带着偏见去看待,也会忍不住探究他孤身一人的原因。 但好在作家虽然偶尔提及自己的事,却从不问留燧明的情况,以及他为什么会需要信息素治疗之类的。大约是职业特点的缘故心思细腻,体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这让留燧明十分感激。 beta青年从言谈中能感受到对方的博学多识,却并不炫耀卖弄。这样的人竟然说自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实在是让人诧异。 “如果不介意的话,今天我想和你分享一个我构思的,称不上作品的小故事。” 那种平庸却浓厚的信息素再次将留燧明包围,他充满兴致地回应:“我在听着呢!”作家轻笑了一声,随后沉默下来似乎在酝酿情绪。 “那是一个封闭的村落,村民们信奉着某个古老的宗教。他们认为通过神秘的牺牲仪式便能将整个村落从经年累月的落后与不幸中拯救出来,这一切通向美好的道路只需要牺牲一个代表污秽的‘恶之神’。” “于是村里一个青年被众人推了出来。他既无父母也无手足,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牧羊人。被从羊群身边带走的时候,小羊羔还追着他咩咩地叫着。” “这个可怜的青年叫做……luz。luz向众人大声说着自己什么恶都没有做过,但村民们还是将不属于luz的罪名镌刻到了他身上——不洁之人、背叛者……仿佛只要将这些罪恶从自己的身上剥离转嫁,然后消灭它,便会迎来美好的世界。” “遍体鳞伤的luz被绑在一匹马上,向着未知的村外的世界走去了。” “听起来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呢。”留燧明有些低落地说。 “是的,将一切不幸的原因都归结于恶神,或许正是某些朴素的宗教心理学的观点。” “是么,对不起我不太了解这些……那么后来呢?luz怎么样了?” “luz骑着马,他身上的伤口汨汨地涌出鲜血。当他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却遇上了一个人。luz一生没有出过村庄,那个人也不曾见过这样的青年——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刻满了罪名,但他看起来又是那样高贵。” “高贵?”留燧明不解地打断。 “对,高贵。你不妨回想一下,在古老的地球史中献祭给的往往是纯洁的少女、无辜的稚童、健康的长子,而少有奸佞邪恶、老弱病残之人。甚至为了纪念牺牲者而举行的仪式,慢慢演变成了后世的诗歌、戏剧等艺术。总之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背负他人的罪恶本身就是一种高贵的行为。” “好像有些扯远了。继续说回luz的故事,那个人将奄奄一息的luz从马背上解救了下来,他被这种背负痛苦的勇气与高贵所吸引,成了luz这个‘恶之神’唯一的信徒。” “但luz受的伤太重了,即使被他人所救也不活不了多久。毕竟他哪里是什么神呢?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牧羊人罢了。” 当留燧明以为这个故事要以一个悲剧结束时,作家却话锋转道:“可他的信徒并没有放弃。这个信徒走遍了他的脚步能到达的地方,寻求可以拯救luz的方法,他夜以继日地祈祷、从危险的悬崖边采摘传说中可以救命的灵草……但当他回来的时候,luz躺着的地方却空空如也。” “luz呢?”或许是因为作家的叙述太过动人,留燧明的心也紧随着揪了起来。 “对啊……luz呢?”作家的轻笑有些哀戚,“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信徒跪在床前,手握着本应缠绕在luz身上的绷带,那段绷带光洁如新,仿佛使用者根本没有受过伤一样……虽然最后信徒满身是伤、记忆残破,踉踉跄跄地走向死亡。但或许上天就是因此而给予了他一个奇迹——一个很小的奇迹,小到只能拯救一个人,而不是像英雄般的史诗传说中那种能够拯救众生的伟业。” “因为这个奇迹的本质便是信徒想要让luz活下来的执念。” “并不是因为看得见奇迹所以才执着,而是因为执着所以能看见。” “……这个故事就到这里了。”作家仿佛长叹了一声。 留燧明并没有多高的文学修养,在听到这个似乎没有结尾的故事后内心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忧伤,就连腹中的双胞胎好像都感觉到爸爸的心情似的不停在动。留燧明沉默地抚摸着肚子安慰他们。 “抱歉,看来这个故事并不太让你喜欢,毕竟读者们都更偏爱美好的结局一些。” 留燧明摇摇头:“不,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不圆满并不意味着遗憾,就像你和我说过的,断臂的维纳斯之所以会被众人认为‘美’,不正是因为她的不圆满吗?” “谢谢,”作家得到他的赞美好像也愉悦了起来,“本来是来帮助你的,却反过来被你安慰了,真是惭愧。” “噢,还有……”留燧明起身穿上大衣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我、我从家里带了烤好的面包,是今年新收的麦子呢,特别好吃。一直以来都得到你的无偿帮助,实在过意不去。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你收下,我就放在门口。” “谢谢,我会心怀感激地吃掉的。” beta青年拄着拐杖走路的特殊脚步声越来越远了。作家却并没有离去,空空如也的治疗室内传来他呢喃的声音。 “并不是因为看得见奇迹才执着,而是因为执着所以能看见。” 第六十九章 留燧明因为怀着双胎的缘故,去医院检查的频次比别人多。周围有很多举止亲密的伴侣,而他独自一人安安静静地坐在等待区读着一本《繁星之密》——是作家推荐给他的。 他看得很入神,直到叫到他的号几次之后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结果原本放在膝上的帽子围巾全都掉在了地上。留燧明想要地蹲下去捡,却有人先他一步把帽子围巾都捡起递了过来。 “谢谢……”留燧明定睛一看,是在他前面一个从诊疗室出来的人,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女孩。 “不用谢,”女孩穿着身白色的羽绒服,领毛团绒绒的让她看起来好像一只白兔,“你肚子大了,以后东西掉的话可以请旁边的人帮忙捡一下。”她低声叮嘱道。 “呃……谢谢。”留燧明显然没有想到一个陌生人会对自己展现出如此的关切,有些怔怔地再次道谢。那女孩似乎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没说话便离开。 留燧明躺上床后,还在想那女孩有些苍白的面庞。 “接受了新治疗之后,你感觉怎么样?”医生把耦合剂涂在他的肚子上。 “啊……一切都很好,身体比以前觉得轻松很多,食欲什么的都不错。就是小腿晚上睡觉的时候感到有点抽筋。”留燧明回过神来应道。 “那这次给你开两瓶钙片。” 都是些常规检查没花多少时间,留燧明很快就从诊疗室出来去药房拿钙片。在大厅里他又看见了那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孩,她通身白色在人群中很是显眼。留燧明多看了她几眼,发现那女孩儿正坐在长椅上暗自抹泪。坐在她旁边的人不动声色地往远离她的地方挪了挪。 留燧明撑着拐杖慢慢朝她走去,有点笨拙地和女孩打了个招呼。女孩像是受了惊吓般匆忙擦了眼泪警觉地打量着他。留燧明温声道:“我们刚才见过面,你还帮我捡了帽子围巾,记得吗?”女孩抿着嘴唇点点头。 留燧明在她身旁空出来的位置上坐下,有些腼腆地问:“你……也怀孕了吗?”女孩几不可闻地回了一声“嗯”。留燧明左右看看,又问:“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你的伴侣呢?”一提到伴侣两个字,对方的眼泪又下来了。 这世界上有各种不便与他人道来苦楚,留燧明知道也不再追问,只是安慰说:“我也是一个人,一直都是。啊……不过现在是三个人了。”女孩惊讶地看着向她搭话的beta青年,他垂眸拂着隆起的腹部,脸上是一种非常从容又充满柔情的神色——仿佛一点也不会为自己的境遇忧愁似的。 “我……你可以叫我阿容。”女孩渐渐放下戒备说起自己的事来。她是个omega,一个人在奥乐生活,因为某些不想告诉旁人的原因想要留下腹中的孩子。可没有伴侣的陪伴和提供信息素,omega怀孕是非常辛苦的。医生给她开出了注射合成信息素的缓解方案。 不用阿容多说,留燧明就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愁容满面——合成信息素的价格太高了。对于一个看着像刚步入社会的年轻姑娘来说,想要依靠注射合成信息素直至分娩,简直是天方夜谭。 “或许,你有没有听过一种新疗法?”留燧明别的帮不上忙,但对于这事他还非常有经验。当即向阿容介绍了一番治疗原理和流程,又宽慰她:“治疗费只用支付给协助治疗的alpha们,应该也不高。啊!我还认识一位志愿者,如果他肯帮忙的话那就更好了,一分钱也不用。” 阿容听德一愣一愣,似乎不太相信留燧明说的话。留燧明当即站起来要引她去楼上的治疗室看看,证明他说的句句属实。 两人上了楼,走到最尽头的治疗室。因为留燧明没有提前预约过,怕里面还有人便在外头敲了敲门,但治疗室里并无应答。留燧明等了一会再敲门,还是无人回应。他下意识地去压门把手,门是开了。可里面的景象令他怔在原地——哪里有什么扶手椅与放着点心与书籍的小矮桌,里面分明和其他治疗室一样都只有普通的医用器具。 “是这里吗?”阿容在他身后往里面好奇地看了一眼。 “我们,这是在几楼?” “在三楼呀。” “三楼……对,没错,”留燧明晃了晃脑袋,转身拦了个行色匆匆的护士问话:“请问这里原来不是信息素治疗室吗?!” 护士突然被这么一拦,皱着眉道:“什么信息素治疗室?没听说过。” “就是那个……”留燧明连同手一起比划着急迫解释,“为了帮助有需要的特殊人群,会把alpha们的信息素通过中控过滤器输送过来的那种新疗法。因为价格便宜,应该有很多人会选择才对。” 护士眨眨眼睛:“好像是有听说过……不过这种疗法技术含量很高,到现在也只是在实验阶段。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价格便宜?我们医院从来没有这种治疗方法,你要是想用也得去更大的医院。” 护士没等留燧明问更多,径直走了。徒留他撑着拐杖呆立在原地,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呢……”阿容见他一直在喃喃地重复这句话,分明是冬天却有几滴冷汗从他的额角渗出来。 “我、我没有骗你……但是、但是!”留燧明一时不知道怎么与阿容说明,这个善良又可怜的姑娘,本以为自己也能帮到她一回,没曾想却遇上这种状况。 “对不起,我……”留燧明愧疚地低下头。 “没关系,反正……以后总会有办法的,不是么?”心中的一线希望破灭,阿容的心中不能说没有遗憾。但想想天上掉馅饼的事,怎么可能会轮得到自己,便释怀了。相比之下,眼前的beta青年精神状态似乎有些堪忧,他这么笃定地带自己来,却又被护士告知本院根本没有这种疗法。 难道是精神上发生了什么错乱吗? 与此同时,一股更强烈的不安感涌上了留燧明的心头。他与阿容道别后,独自走进了那间治疗室。方才被眼前陌生的景象所震惊,可现在冷静下来再仔细观察房间的格局大小,发现这个治疗室跟他印象中的治疗室应当还是同一个,他的记忆并没有产生差错。 唯一不同的只有室内布置罢了。但没等他再做更细致地检查,门就打开了。“这位先生,治疗室是不能随便乱进的!”进来的是一个医生,似乎很生气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啊,不好意思……”留燧明赔着笑脸往外走,傻呵呵地打圆场,“我还以为这里是卫生间呢。” 走出治疗室后,beta青年的神情立即凝重起来。脑海中的线索一点点地串联——他并没有走错地方,那里也确实是他常来的治疗室。但他雷打不动地只在一个时间去,所以那个治疗室在别的时间还会充作他用。 又从护士的口中得知,因为技术限制那种“新疗法”还没有大面积推广使用,可他也的的确确地免费接受了治疗,否则不可能会平稳地过到现在。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在调动一切可用的资源,暗中给予他照拂。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对待他。 “兰赛特?西里尔斯……”留燧明内心复杂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作者有话说: 名侦探小六! 第七十章 留燧明不是没有想到过要搬走,这几个月过着平静毫无波澜的日子几乎要消磨他的警觉。可现在他肚子大了,一来要独自完成搬家的工作实在困难,二来倘若作家真的是兰赛特,alpha能不动声色地在他身边潜伏那么久必然也在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样他搬到哪里又有什么分别? 兰赛特到底想要做什么?留燧明不明白,但他更不喜欢对方时至今日还在暗中操控一切的感觉,他被骗得已经够多了。 留燧明计划着要抓出兰赛特的狐狸尾巴,就从每周一次治疗的机会下手。兰赛特每次都会比他晚走,只要假装离开之后在门外蹲点,总会遇着他。但可惜第一次留燧明在门外等了许久也没见开门——alpha显然是一个思虑行动非常缜密的人,肯定准备有别的地方出入,以防与他碰上面。 留燧明碰壁一回,第二次打算诱对方主动现身。 beta青年装作毫无觉察的样子,照常生活、进行治疗。在认定作家就是兰赛特之后,进行治疗时留燧明的心境亦发生了诸多改变。他扪心自问,即使对方不以“兰赛特?西里尔斯”而是重新以“无名作家”的这个身份出现在自己身边,哪怕连一面也不曾见过,自己也仍然会对其抱有好感。 实在是太可笑了。 “先前推荐给你的繁星之密,看完了么?”“作家”的话打断了留燧明的思绪,他沉沉地回应道:“看完了。”便不再说话。倘若是在以前,留燧明肯定会分享自己的阅读感受,但一想到隔着墙的很可能就是兰赛特?西里尔斯,那种复杂的心情让他无言以对。 “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吗?好像这两次都不怎么说话。”对方体贴地问。留燧明默默吐了口气,瞥见旁边矮桌上放着的水杯和装点心的小碟子,伸手将它们尽数扫落到地上,发出非常明显的碎裂声。 “你怎么了?!”对方的声音陡然紧张起来。留燧明继续保持沉默不给一点回应。他听见旁边一阵兵荒马乱的响动,而后自己这边治疗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了。 因为惊惧这短短几步路已经使来人大喘着粗气,他浅色的眼睛因为瞳孔骤缩而变得更加妖异,他的心跳几乎在瞬间就狂升至了极点。 “还真的是你啊……”坐在椅子上的beta青年露出了似是嘲弄的轻笑,“兰赛特?西里尔斯。” alpha先是紧盯着留燧明上下看了一遍又一遍,嗓音滞涩地问:“你……没事吧?”“没有,”留燧明朝地上的狼藉扬扬下巴坦荡承认,“我故意弄出来的。”他抓起身旁的拐杖拄着向兰赛特走去:“如果不是偶然被我知道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新疗法’,你还想瞒我多久呢?志愿者作家先生?” 作家,军人。一文一武的两端,兰赛特为自己编造的身份相差巨大,加之他确实博学多识修养深厚,留燧明一时间没有怀疑过他也情有可原。alpha擅长伪装又极富耐心,若不是知道他格外担心自己才出此下策,留燧明想要识破他恐怕还得费些时间。 “你到头来,还是在骗我。”留燧明不想多说,直接从他身旁绕开。兰赛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燧明!”似乎意识到自己握得重了,他又赶紧松开手,还带着惊魂未定的喘息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瞒着你。” “可是我太害怕……”向来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的联邦中将罕有地露出了苦恼的神色,“我害怕你出事,害怕你像怀留辉那时候一样那么孤苦。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所以只好想出这个办法。” 留燧明垂着眼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几步逼近兰斯特急促地说:“小辉呢?!你来这里那么久,你把小辉……”alpha顺势抱住了他,安抚道:“你放心,小辉很好。在那边会有人好好照顾他。只是他太想你了,你知道的,小辉这个孩子心里有什么事不大会说出来,他不是不想亲近你。” 提及留辉,留燧明的喉头泛起一股酸意直冲双眼,但他忍住没有落泪。他挣开alpha的怀抱,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你,我们不会分开的。”兰赛特望着留燧明恳切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独占小辉,他是我们的孩子。” “有了小辉,有了你,那才能称为‘家’。” 留燧明苦笑:“你到底想要我什么?” “燧明……还记得我跟你说过luz和信徒的故事吗?”alpha没有哪一次像这般动情道,“信徒被luz的勇气与高贵所吸引,哪怕luz伤痕累累,哪怕luz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给过他一点回应,信徒至死也愿意做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信徒!” 爱他的什么?爱他的勇毅,爱他孤注一掷绽放的光辉,爱他奔涌在血管里的烈火,也爱他认真生活的恬淡。他的身上由诸多脆弱与坚韧的矛盾结合,形成了独一无二的留燧明。 “燧明,”兰赛特小心翼翼地尝试触碰他的手指,“我就是这般爱你……” “我没办法再承受失去你,恨不能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但也我知道你是永远都不可能被困住的。”见留燧明没有抽手,也没有别的动作,他立即又说,“有没有想过你的腿能恢复正常的样子?摆脱拐杖变成原本敏捷矫健的留燧明,你还能陪着小辉一起跑跳,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beta青年眼中的光闪动了一下,兰赛特在这一瞬间能清楚地捕捉到他的渴望。兰赛特明白,纵使留燧明再怎么安于现状,他曾经是翱翔寰宇的雄鹰,即使不能做到当初一般,但也不会希望一直这样拄着拐杖过完余下的人生。 “和我回去吧,燧明。有我和小辉陪着你,生下孩子,再看看怎样治疗你的腿。” “那之后怎样……就全部听凭你的意愿。” 作者有话说: 回去玩大奶孕夫了 第七十一章 “兰赛特先生要回来了!” 当芭尔欣告诉留辉这个消息时他高兴得快蹦了起来。父亲离家数月,虽然经常与他视频联系,但终究还是不能在身旁陪伴。为此留辉不知道悄悄流过多少眼泪。 “父亲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一个大惊喜。”留辉还小,听兰赛特这么一说好像就能把这几个月来所有的不开心都抛却似的,盼星星盼月亮,恨不能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就能看见父亲。 兰赛特是在一个下着小雪的午后回到的。留辉正跟着家庭教师学习,透过窗看见院外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悬浮梭,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丢下书就往外面跑。芭尔欣拿着一件外套追在他后面,叫他注意脚下地滑。 “父亲!”留辉脆生生地叫着,扑进刚下悬浮梭的alpha怀里。兰赛特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下:“有想父亲吗?”“想……”留辉的脑袋搁在他的肩头,不知怎么的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下来了。 “好乖,别哭,”兰赛特轻拍着幼子的背柔声哄道,“父亲说了会给你带一个大惊喜,不想看看吗?”留辉抹了抹眼泪,重重地点头:“嗯!想看。”兰赛特放他下来,拉开悬浮梭后座的门,留辉不知道父亲卖的什么关子,探头探脑地望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人闭着眼睛盖着父亲的大衣斜倚在后座的软垫上。 “是爸爸!”留辉几乎尖叫起来。“嘘……”兰赛特摸摸他的发顶,“对啊,是爸爸。父亲这次带他回来了。只是长途星际飞行很辛苦,爸爸现在需要休息一下。”他转头看了眼侍立在旁的芭尔欣,女仆立即颔首回道:“按照您的吩咐,所有东西都已准备妥当。” 兰赛特将睡着的留燧明从悬浮梭上抱了下来,立即有佣人撑好伞防止落雪飘到他们身上。兰赛特稳步走回屋里,将留燧明放在准备好的舒适床榻上。家中佣人们早被芭尔欣仔细叮嘱过,先生带回来的人贵不可言,必须提起百倍精神照顾。芭尔欣没有草率地说带回来的就是夫人,因为兰赛特似乎并不想让太多人察觉到留燧明重新回到了联邦,特别是西里尔斯家的人。 留辉寸步不离地跟在留燧明身旁,兰赛特拿开衣服为他盖上辈子时,留辉扯扯他的裤腿悄声问:“父亲,为什么爸爸的肚子这么大……该不会是生了什么病吧?”见他稚嫩的脸上满是担忧,兰赛特笑道:“不是生病,是因为怀孕。” “爸爸的肚子里,有小辉的弟弟妹妹了。” 留辉轻轻地哇了一声,伸出小手放在留燧明的肚子上。他长到四岁,身边的亲人只有父亲,乔伊芙的孩子们虽然也常来与他玩耍,但仍比不上同胞手足来得亲近。现在听说自己会有弟弟妹妹,心中既兴奋又好奇。 “小辉也是这样在爸爸肚子里待过吗?”留辉回头问父亲,只见兰赛特愣了一下,似是回忆道:“是啊……”兰赛特没见过留辉在留燧明腹中,初见他的时候就已经是幼猫般病弱地躺在保温箱里,险些要活不下来了。 alpha怎么能让同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他无论如何都是要把留燧明带回来的。 留燧明太久没有进行星际远航,再加上怀孕,即使兰赛特专门安排了一架豪华客运舰机又寸步不离地照顾,他还是吐得天昏地暗,全程都只能躺在床上。 他这一觉睡到傍晚才被兰赛特唤醒,说有医生来为他检查身体。留燧明半梦半醒地被从头到脚检查了个遍,又回答了医生许多问题,才被判定身体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旅途劳顿需要休息调养。 全程紧张伫立在旁的兰赛特脸上终于显露了点松泛的神色,待医生离开后他叫留辉进来。孩子的脚步“嗒嗒嗒”的由远及近,他手脚并用地爬上床挤进留燧明怀里:“爸爸……呜呜呜,我、我好想你啊!” 留燧明这才回过神抱紧了留辉,不住地亲吻孩子的面颊,一时间竟觉得自己像在梦里,既甜蜜又悲伤,原来他根本就见不得留辉的眼泪。 兰赛特见父子俩也感情宣泄哭了好一会儿,才打断说燧明太激动会对身体不好,既然回来了有的是时间和小辉在一起,现在还是先吃晚饭补充点体力。 留燧明被留辉牵着走出房间,外面的环境已经全然陌生,不是他记忆中曾和兰赛特生活过的宅子,也许是怕勾起他任何一点关于以前不好的回忆。 但看不见并不代表会忘记,答应来联邦也不意味着他能原谅兰赛特。 留辉还小,自然察觉不到双亲之间的嫌隙。他只觉得今天是自己最幸福的一天,爸爸坐在他的左边,父亲坐在他的右边,他们一家人能共同享受丰盛的晚餐。他兴奋得叽叽喳喳地一直说话,全然忘记了“食不语”的餐桌礼仪,但因为有爸爸在的缘故,父亲也没有责备他的意思。 仿佛只要能讨爸爸开心,无论他怎么样做父亲都会允许的。 留燧明好像还没有习惯这种“小家庭”似的生活。以往在蒂尔萝姐妹那,因为人口众多热闹非凡,只要置身其中即使不多说话也能感受到活络的氛围。但现在餐桌上只有他、留辉以及兰赛特三人,虽然是留辉的双亲但他并不承认与兰赛特的伴侣关系,这种和美的家庭氛围多少让他觉得别扭。 “您好,卢米内特先生,我是芭尔欣。今后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吩咐我。”上餐后甜点时,女佣长芭尔欣介绍了自己。以前她送留辉去威特村的时候,留燧明见过她几次,微微点头说了声有劳。 兰赛特摒退所有佣人才对他说:“燧明,在联邦我还是让人以卢米内特称呼你,芭尔欣也知道的。这样比较安全……”留燧明抱着留辉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平淡应道:“随便。” 他在所有人的眼里已经死于数年前营救旗舰天狼星的行动中,现在如果被发现又“死而复生”在联邦甚至帝国都会掀起不小的波澜。怕留燧明再次困于和亲身份的樊笼里,兰赛特才决定这么做。 留燧明倒不在意自己在外人眼中究竟以何种身份“活着”,现在只要留辉在他身旁就满足了。 晚上留辉想要和爸爸一起睡,便先去父亲那征得许可。兰赛特正在换衣服,门突然被打开他还稍稍掩了掩后背,见是留辉进来才继续换。 “父亲,今晚我想和爸爸睡……行吗?”留辉满怀期待地恳求道,在威特的时候他总是睡在蒂尔萝那,要不就是睡在留燧明的小阁楼里。他垂着眼睛不敢看兰赛特的后背,父亲的身躯并不像被军装包裹时的那样完美,他的背脊上有许多霰弹片留下的伤痕,光是看一眼都令人害怕。 “不行,你睡姿不好,踢到爸爸肚子怎么办?”alpha蹙着眉头拒绝。留辉一下子没法回答,撅着小嘴一脸哭丧。“小辉……”外面响起留燧明唤他的声音,留辉立即跑了出去:“爸爸,我在这儿!” 才短短几个小时,留燧明现在仿佛一刻都不能让留辉离开他的视线。兰赛特知道留燧明肯定不愿意和自己同住,即使留辉不要求,留燧明也肯定要和他睡在一起。这才是让兰赛特毫无办法的事。 最后留燧明还是和留辉睡在专门为他准备的大房里,父子二人无话不谈。夜深了,兰赛特见房间里还有微光便悄悄进来,原来是他们聊累了便睡,灯也没关。 兰赛特把儿子睡得四仰八叉的小手小脚规规矩矩地用被子抱好,防止他无意中踢到留燧明。他坐在床边凝望着留燧明的脸,只有在这个时候留燧明才不会露出对他每一句话都斟酌戒备的神情。 他知道要与留燧明修复关系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但现在,哪怕只有此刻,alpha俯下身去把二人抱在怀里,就好像抱住了整个世界。 作者有话说: 小六养养身体,要被搞了。 第七十二章 留燧明在联邦最好的医院接受了检查。医生告知了他检查结果以及专家组讨论的治疗方案——他的腿确实还有可能恢复行走能力,但得先把孩子生下来之后才能进行手术。在此期间通过适当运动和按摩的方法保证右腿的肌肉不至于萎缩。 留燧明心里自然高兴,他曾无数次有过忘记自己脚伤不拿着拐杖就站起来却摔倒的经历,然后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右腿发呆。即使表面上接受了变成“瘸子”的事实,但他的内心仍渴望着变回以前那样的健全。 至于alpha欺骗过他无数次,他原本已经等待着要再一次戳穿他对方为了能把自己带回联邦而编下能治好腿的谎言了。但这回兰赛特并没有说谎,想来是近些年一直把留燧明的状况告知这边的医生。 不过也就是没有让他的形象在留燧明心里更恶劣下去而已。 从医院回来,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一些。留辉穿得团绒绒的在院子里边玩雪边等他们回来,留燧明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堆好了一个小雪人的身子。留辉一见爸爸就跑过来抱着他的腿仰头问他身体检查得怎么样了。留燧明见他那么关心自己很是感动,他非常想抱起留辉,但无奈挺着肚子十分不便,只能垂手摸摸他被风吹得透红的小脸。 “父亲去哪里了?”留辉好奇地往他身后探看。父亲和爸爸一起去的医院,现在却没见他进来。留燧明回头瞥了一眼,雪地上只有自己进来的那行足迹。 此刻alpha正站在离院落不远的地方,他身边是一个裹着头巾把自己面目隐藏得很好却不住抹泪的女人。“竟然……真的是他!”女人远望着留燧明的身影哽咽道,“我还以为燧明早就已经……” “不要说那个不好的字眼,”兰赛特嘴角噙着微笑,“他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小姨。”这个将自己乔装隐藏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乔伊芙。她激动地说:“早在你把安提帕特,不,是小辉带回来的时候……我就很疑惑了,你会和别人生孩子吗?” “虽然你一直没有提过孩子的爸爸,但我心里冥冥之中有这种感觉,”乔伊芙喜极而泣,“直到小辉稍长大些我才更加确定……他有着你的眼睛,却也有燧明的模样!” 兰赛特轻揽她的肩膀以表安慰:“您知道就好……在本家里不必声张,燧明需要绝对安全与平和的环境,西里尔斯家的触手不能伸到这里来。”乔伊芙点点头,仍有些忧虑道:“我也只是悄悄在远处看过几眼,今天如果不是你来告诉我,我还有点不敢相信那就是燧明。本家虽然知道你去了数月带回来一个人,但也查不出更多的底细来。燧明现在再联邦可真就是个隐形的存在。孩子生下来后你父亲和老祖母肯定会要见孩子,到时候该怎么办?” 兰赛特的表情略显冷淡:“见孩子而已,又不是要见孩子的生父。我已经决心不让燧明再踏进西里尔斯家这淌浑水来,他就以‘卢米内特’的名字示人也没有不妥。” “谨慎起见,以后也请您不要再来了。燧明很敏感,对联邦的旧人旧物难免勾起回忆。我怕他撞见您,又会胡思乱想。” 乔伊芙对留燧明有愧,她最后望了一眼正在给留辉递雪球的留燧明,对兰赛特正色道:“好好对他,这是你弥补过错的唯一机会了。” ※※※※※※※ 夜半,留燧明醒了。身上有些热,估计是被子盖得够厚且身旁留辉紧贴着自己的缘故。他来联邦之后睡眠质量有所提升,今夜还是第一次醒。床边椅子上一个坐着的黑影让他心头狠狠一跳,下意识地把留辉护在怀里。 这个房间里应该只有他们父子二人才对!留燧明几乎屏息地观察了许久,见黑影没动,便摸索着摁亮了床头灯——暖黄的灯光映亮了在椅子上睡着的alpha的面庞。 留燧明这才意识到原来空气里浮动的是熟成皮革与昂贵香料的信息素气息,那能令他安睡的所在。在他亮灯起身后,几乎是同时兰赛特就醒了。见留燧明盯着自己,柔声问他怎么了,有什么需要。 留燧明嚅嗫道没有,只是要去个洗手间。他回身帮留辉把被子盖好,撑着拐杖走出房间。alpha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为他打开盏盏廊灯。 留燧明其实并不想上厕所,他胸口不知怎么的胀痛得慌,便想出去透口气洗把脸。他不知道兰赛特这样衣不解带地在椅子上睡过多少个夜晚,他不愿和兰赛特睡在一起,兰赛特为了夜里能立即知道他的状况就来迁就他。 留燧明看着镜中的自己,胸口的衣服上洇湿了一块。他想用手去擦,刚碰到胸口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回事?留燧明小心翼翼地把衣服下摆掀到胸上,镜子里反射出的是他涨得红亮的两个乳头,其中的一边上有点白色的湿渍。 他溢奶了! beta青年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只在生下留辉后有过一点乳汁,少得一次都喂不饱新生儿。可现在还未到孕晚期便涨得夜里醒来,干站在厕所里发呆。 alpha见他久久不出来,里面又没有动静。忍不住敲了敲门:“燧明,你还好吗?”留燧明在里面闷声应道:“汗湿了,想换件衣服。”“好,你等等,我去拿。”不多时兰赛特便拿了件干净的衣服回来,留燧明只伸了只手出来接衣服。兰赛特见他手臂上都是汗津津的,以为他又是难受在自己忍着,抢先一步撑住门不给他关上强硬地挤了进来。 “燧明,你……”他目光落到爱人身上,只见留燧明胸前的衣物被汗湿得紧贴着身体,不可避免地将显现出微鼓的胸脯与两个挺立的奶头。留燧明抓过新衣往身前一遮,惊怒道:“我说了没事吧!出去!” alpha眼神晦暗地盯着他,说出一个不容隐瞒的事实:“燧明……你溢奶了吧?”制服反抗的孕夫稍微花了点力气,因为顾忌着肚子里二人的血脉。但留燧明是更加束手束脚的那个人。 兰赛特隔着衣服用手指在留燧明因急促呼吸而起伏不断的奶头上轻触了一下,对方立即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呻吟。“你其实是因为涨奶醒的吧,今天才发现?”他继续问。留燧明抿着嘴唇,似乎因为刚才没抑制住的呻吟声感到羞耻,不愿开口回答任何问题。 兰赛特把他的手臂抬起,将汗湿的衣物兜头脱了下来。眼前的景象让他血脉偾张——beta青年原本结实的胸膛因蓄满了乳汁而丰软, 怀孕使他的乳晕乳头又比原来大了一些,没怎么被婴孩吮过颜色不深,倒像初次怀孕似的。往下看便是隆起的腹部,有种既神圣又色情的欲感。 alpha喉结上下滚动,面上仍是一副坦然的样子:“你既不知道怎么处理,也不求助,怎么可能会不难受?”为了照顾留燧明,他专门学习过怀孕会遇到的各项状况以及紧急处理方法,当然也包括如何疏通乳腺。 留燧明因为胸乳胀痛没法有效地阻止他的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兰赛特的双掌抚了上来,在侧乳的位置往中间上下推揉。“嗬呃……”留燧明皱着眉头,除了疼痛还有另一股更奇异的感觉悄悄在身上蔓延。 beta青年的胸口完全汗湿了,奶头润得发亮。alpha的手分明还没碰到它,却像熟过头的浆果要爆裂开似的。“唔……住、住手,”留燧明抓住兰赛特的手腕从牙缝里挤出,“疼!”兰赛特停下动作,望着他羞愤变红的面庞,简直就像……就像动情了一般。 “燧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alpha浅色的眼睛往下看,发现留燧明正试图并紧双腿掩饰自己勃起的事实。“用手不行,干放着不管更不行。那就只好……”留燧明眼睁睁地看着兰赛特伸出舌头抵在了自己的乳头下方,像盛住了一滴红露。 “不……” alpha含住了留燧明的乳头,比他滚烫肌肤略低的口腔温度,让他身上的郁热稍有缓解。可那灵活的舌头很快就动了起来,绕着乳珠打圈。留燧明佝偻脊背缩紧身子,兰赛特的头颅便跟着追上来。舌尖上下快速搔刮着乳头,时而又把它压进乳晕里,千方百计地要让这羞涩的肉珠儿开了奶孔。 兰赛特太知道怎样让留燧明意乱情迷了。他喜欢接吻、喜欢做爱,因为前半生过得惨淡,哪怕只是被拥抱着都能得到许多的安慰。 “很舒服?”留燧明瘫坐在翻下的马桶盖上,眼神迷蒙,根本回答不了兰赛特的话。兰赛特摩挲着他的大腿将其分开,握住了早在裤裆里硬得不行的性器。留燧明的身体细细地颤了颤,下意识地搂住兰赛特的脖子。 alpha的舌头从他微张的嘴唇长驱直入,兰赛特终于在留燧明怀孕之后又吻上了他。还是那心心念念的草莓硬糖味的信息素。他的外在那么强硬,即使是怀孕了也不肯低头求人,可内里却软得要流心似的。 兰赛特贪婪地吻着他,留燧明的嘴唇被吸咬得肿起来,一时间也分不清是嘴巴更红还是乳头更艳。alpha想让他的快感留存得更就一些,非常轻柔地撸动着他的阴茎。 孕夫先前警惕戒备地独自生活,根本没有自己纾解性欲的念头,积存了许多欲望,现下就被这么一点点唤醒。他的性器恬不知耻地流出腺液,将兰赛特的手掌都湿透了。 二人的信息素在有限的空间里纠缠融合好似永远也分不开。 留燧明唇舌被吻着,胸乳被推揉,性器又拢在兰赛特的手里。脆弱之处全被“进攻”,根本无力招架。乳汁竟和精液齐齐射了出来,溅得自己身上与兰赛特身上都是。alpha接住了他一边的乳汁,另一边仍用沾了精液的手揉捏催乳。 他的乳肉因射精也跟着颤抖,弄不清到底蓄了多少奶水,短时间内也汨汨不停地流着,全进了兰赛特的嘴里。只是开奶,却把他的奶头弄得和阴茎一样变成了感受极乐的性器,乳汁基本流净后奶头还色情地挺立,似乎不得到奖赏便不罢休。 留燧明浑身上下都被自己的体液湿透了,兰赛特怕冬天他着凉,即使自己还硬着也不敢有更多的动作。先快速地为二人冲了个澡,再用毛巾湿水为留燧明的乳头消肿。 “有好些了?”兰赛特明知故问,留燧明胸乳的肿胀已经明显消减,脸上郁热的薄红也消退许多。留燧明抢过毛巾自己敷着,硬邦邦地哑声道:“挤奶以后我会自己来。” 兰赛特不置可否地一笑,搀着他走回房间。留辉还睡着,根本不知道父亲和爸爸已经离开去做了什么。 留燧明看也不看兰赛特,背对着他躺下抱紧留辉,孩子在梦中嘟哝几声。 “晚安,燧明。” 他感到对方在耳畔落下了很轻的一吻。 作者有话说: 大奶孕夫将会持续被搞。 第七十三章 自从留燧明来了之后,留辉着实过上一段相当幸福的日子。以前只有父亲爱他,现在爸爸也很爱他。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爸爸似乎不太搭理父亲,这样留辉就没法同时和两个人亲近。他曾悄悄地问过父亲,爸爸是不是又在生你的气。兰赛特摸摸他忧愁的小脸笑说:“没事,我们还是挺亲密的。” 留辉不明白,爸爸分明一个字都不想对父亲说的样子,怎么就亲密呢?然而他不知道在他每个熟睡后的夜晚,怀孕的爸爸是怎么在父亲的手下屡屡高潮,还得忍住声音不将他吵醒。 稚子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曾做了父亲的“帮凶”。留辉还是婴儿的时候留燧明没怎么哺育过他,心里有愧。所以当留辉趴在他怀里嗅到奶香说肚子饿了的时候,留燧明没有犹豫地解开前襟让他喝奶,最后留辉撑着圆滚滚的小肚子睡着的。结果便是兰赛特从背后摸过来时,发现他的一边奶水已经被喝空了。“我说了我会自己解决!”留燧明低声警告道,可alpha还是捻着他两个湿润肿胀的乳头不放:“这是你自己解决的么?是小辉帮你解决的吧……”他轻轻笑了一声:“可惜他喝不下更多了。”说罢便把原本背对躺着的留燧明扳过身子,强行为他解决另外一边。 为了减少留燧明的抗拒心理,兰赛特在帮他吸去乳汁时也会帮他自慰处理性欲。时间一长,导致留燧明的身体已经自然而然地将吸奶与勃起这两种行为联系在一起。有时留辉吃着奶便会发现爸爸呼吸变急,皮肤发烫,他还会用小手去摸留燧明的额头,问爸爸是不是生病了。 留燧明哪里会跟孩子说这种事。晚上越是被兰斯特缠着,白日里就对他愈发冷淡。 他恨alpha这样的色中饿鬼,连孕夫都能弄得起劲,更恨自己贪婪的身子,太容易动情。他现在还有大概两个月便要生产,坐着的时候胎儿下沉,偶尔会压着前列腺,屁股里的淫汁爱液便会一股股涌出来。 家里的佣人们只觉得近来卢米内特先生变得总是正襟危坐,表情严肃,一点迎接新生命的欣喜与柔慈也没有。却不知道他是时时在与不知道会因为某个动作而突然带来的高潮做抗争。 留燧明无法忍受自己变得比omega还要敏感,他甚至想占有欲强如兰赛特有那么多机会,为什么不干脆在他的后颈上留下标记。至少这样他的性欲便会因为有了标记而减弱,更加稳定地等到分娩。 但或许看着自己被欲望折磨然后哀求他的样子,正是兰赛特的乐趣之一。留燧明已经习惯对alpha的所作所为存有疑虑,这个“阴谋论”一成立他的心里就沉下去几分。 兰赛特并不知道留燧明所思所想,只觉得每日都能看见他的面庞就已经是上天给予的莫大恩赐,愿意亲躬为他做任何事情。连军部那边的工作都是能推尽推,就为了能早些回家陪伴父子二人。 “今天一天都在医院治疗,很累了?”兰赛特为留燧明端来热水泡脚。留燧明斜靠在躺椅上微闭着眼睛假寐。兰赛特就当他睡着了,挽起袖子为他洗脚,顺便按摩右小腿的肌肉。alpha的手指有力,却也不至于弄疼他,从脚掌开始往上,超过膝盖便算冒犯。留燧明暗地里留心兰赛特的动作,虽然被alpha得手多次,但不代表他已经完全放弃抵抗。 兰赛特还以为爱人已经累得睡着,也不多言语默默为他洗脚按摩,最后想起身亲吻beta青年的睡颜时却被拦下了——留燧明尚还湿着的右脚踩在了他的肩头。“你……”兰赛特的视线顺着眼前睡袍下露出的一片肉色,到腹部胸口起伏的曲线,最后与留燧明微蹙的眉眼相接。 留燧明尝试右腿施力要将他推远,但效果不尽人意,五个脚指头只在兰赛特肩头的衣料上攥出几道褶。那一点点微弱的推力却蓦地把alpha点燃了一般,他稍稍侧脸颤抖地亲吻爱人的脚踝。留燧明想收腿又被他抓住。 “放手!”孕夫冷淡的眼神即刻转怒,而跪在他面前的男人竟然不为所动,甚至更加大胆地顺着凸起的踝骨一路吻了上来。“我、我叫你放开……”留燧明羞愤难当,要用左腿去踢兰赛特,可他动作笨重非常轻易地被兰赛特阻止了,甚至撑开他的左腿整个人挤进他的双腿之间来! “看来治疗效果还不错,”兰赛特把留燧明的双腿都架到肩上,啃啮着他大腿内侧的软肉低笑着说,“手术做完之后再来试试能不能踢倒我吧……多少次我都会奉陪。” 这样显露野性与不屈的留燧明让他好像看见了当年战场上那颗闪耀的星星,他愿意跪在留燧明跟前,乞求尝一尝他炽烈的火焰。孕夫高翘着的阴茎已然流出情动的腺液,留燧明被自己浑圆的肚子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见兰赛特的动作。alpha呼出的气息将他大腿内侧的皮肤都熨热了,双腿被对方扛架在肩上整个人都动不了,完全是一副任人鱼肉的姿态。 “呜!”阴茎被隔着棉质内裤舔了,再怎么舒适柔软与皮肤相比都是粗糙的棉质物,被唾液与腺液浸染湿黏黏地裹住阴茎,被灵巧的舌头施压给予了留燧明意想不到的快感。他死死捂着嘴巴,生怕溢出了一点声音会引起佣人们和孩子的注意。 这个时间留辉还在和家庭教师学习,之后会有佣人帮助洗漱,才会来找爸爸。兰赛特和留燧明相处时多会屏退佣人,佣人们也非常有眼力见不会来打扰。只有留燧明一个人因为害怕被看见而战战兢兢。 alpha在他浑圆的肚子下侧着脑袋深喉吞吐,被暴露的羞耻将快感急速推向高潮,留燧明呜咽着射了出来。兰赛特咽下精液,见留燧明身下的软垫已经洇出大片湿渍,伸手一摸发现是从留燧明后面流出来的。 这样冷淡固执的孕夫却有贪婪的后穴,像捕食的肉贝一触到alpha的手指就吮着不肯放开。轻轻在里面一搅弄,便如漾开了满池春水。 “你做什么……?!”留燧明被放躺下来,兰赛特沿着他的茎身、射得皱缩的睾丸、湿漉漉的会阴舔下来,舌尖刺入了翕合的穴口里。“滚……不要舔那里!你,你是狗吗?!”留燧明被激得双腿乱蹬,兰赛特用虎口卡住他的腿窝固定,让自己舔得更方便。 怀孕以来就没被性器插入,蛰伏的性欲又被唤醒。穴里的软肉欣喜地欢迎着入侵者,层叠地包裹着它,将隐匿的皱襞展露出来,让舌头舔舐调弄。又为这讨巧的入侵者奉上从深处泌出信息素浓烈的淫荡汁液,引他动心发情,最好立即换上更凶狞粗壮的东西捅进来,满足生物最原始的冲动。 留燧明哭了,频繁的高潮使他身体一阵又一阵的震颤。他恨兰赛特将他变成这个样子,挺着肚子却还恬不知耻地让男人舔穴,好像怀了双胎还不知足,为了追求性快感恨不能在怀孕中再次受孕一般。 兰赛特被留燧明的低泣声拉了回来,他鲜少有这么丧失理智的时候。他不敢真的插入留燧明,怕自己的莽撞会伤到孩子。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抓着留燧明的右脚自慰。 beta青年的病腿更纤细一些,因为长时间不见天日皮肤更白,脚背上兀起的淡青色血管,显示着它也曾经健康有力。兰赛特握着他的右脚,按在自己胯间。 留燧明用这双脚踏过多少迷茫与荆棘,最终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留燧明看不见他的动作,只感觉自己的右脚被握着触上了一根烫热的肉柱,他几乎立即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奋力蜷着脚趾想要避开,口中还骂兰赛特是变态。 倘若语言能威胁到兰赛特半分,那么他就不是兰赛特了。alpha抓着他的脚,把阴茎塞进大脚趾的空隙间上下撸动。留燧明的脚水浴过,还是暖乎乎的,脚趾前端都泛着健康的血色。偶尔还会被alpha的耻毛扫到脚底,更加努力地想要蜷成一团。 “燧明……唔嗯……燧明……”兰赛特边用他的脚自慰,边唤着他的名字。渗出的腺液润湿了留燧明的趾缝。留燧明闭紧眼睛,只凭着脚部皮肤的接触,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哪里是兰赛特性器的顶端,哪里又是他茎身上的血管……alpha简直是变相逼着他记住自己性器的形状。 直至留燧明觉得自己的趾缝都要被操得合不拢了,兰赛特才射。beta青年红润的脚趾、脚背上沾着大量的乳白精液,他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脑袋撇向别处,脖子却抑制不住地泛起性晕…… 射过之后的兰赛特站起来,恍恍惚惚的眼里全都是留燧明。 想咬他。 作者有话说: 看着小六,我真的幻肢冒火!(hshshshshshshs) 第七十四章 兰赛特撑着躺椅的扶手,把留燧明整个人覆在身下。两人急促的喘息声一时间交杂成混乱的曲调。留燧明侧着头眼睛放空地望向别处,alpha喷在他脖子上的潮热吐息像是猛兽。留燧明一动不动,等待着痛觉来临的时刻。 兰赛特猛地搂住了他的肩膀,像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躯体中。 “呵唔!”他分明感觉到兰赛特张开了口,可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片刻沉静之后有几滴温热的东西落到了留燧明的脖子上,他转头一看,兰赛特没有咬他近在咫尺的腺体,而是狠狠咬在自己的手臂上。那落在留燧明颈间的温热液体,是他流出来的鲜血! alpha是义眼的右眼非常清亮,而是真眼的左眼却布满血丝,浑浊不堪。留燧明抱着自己因高潮而频频假性宫缩变得发硬的肚子缩在躺椅里,他不知道兰赛特为什么变成这样,只想着必须要保护腹中的孩子。 半晌才感觉到兰赛特颤抖地拂去滴落在他脖子上的血,声音喑哑道:“对不起,燧明……别害怕。”事情有些出乎意料,连兰赛特自己都没有想到只是一次边缘性行为就使他的发热期突然到来了。也许是留燧明怀孕后信息素浓度变高的缘故,加上近来两人又频繁地亲密接触才造成的。 兰赛特想好好安慰留燧明,可这次的热潮来得又凶又急,只能勉强凭借自己给予的痛觉维持着清醒。他为留燧明盖上毯子,简单处理了一下狼藉的现场之后便迅速离开。留燧明还没缓过劲,最后是被兰赛特叫来的芭尔欣服侍去休息了。 按理来说没了alpha的“骚扰”,这一晚应该睡得很不错。可留燧明时醒时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好了没有。 第二天早上,就见留辉站在兰赛特的房间前一脸委屈模样:“父亲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以前就算是他出去再早也会来和我说再见的……”这可怜的孩子在为父亲的不告而别难过,转而向爸爸寻求安慰。 “爸爸,你知道父亲去哪里了吗?”面对留辉可怜兮兮的眼神,留燧明都不忍说出自己也不知道这种话来。幸好有女仆长芭尔欣从旁解围:“先生只是到了发热期。这段时间为了避免麻烦,他说会暂时出去住。” 若是alpha和omega结成的伴侣,在omega怀孕期间alpha的发热期也不会来临。但留燧明是beta,他的信息素中并不含有抑止alpha发热的成分。兰赛特忍着没有标记留燧明也是因为害怕自己发热期时浓度过高的信息素影响到他和孩子的缘故。 处于发热期的alpha理应充满了强烈的标记欲和占有欲,可兰赛特就这么默默地离开了。 “原来是这样啊,”留辉知道父亲不告而别的原委后,沮丧的情绪竟一扫而空,他抓着留燧明的手兴奋地说,“那我知道父亲去哪里了!每次一到这个,嗯……什么发热期的时候,父亲总会去那里。” “爸爸,和我一起去那里找父亲吧!”留辉轻轻晃着留燧明的手恳求道。站在一旁的芭尔欣说:“最好还是不要去,小辉少爷。您并不了解处于发热期的alpha有怎样潜在的危险,而先生交给我的任务是保护好您和卢米内特先生。” 留辉看看沉默不语的留燧明,又看看芭尔欣,不屈不挠说:“可是、可是……父亲在发热期的时候从来没有伤害过我,更不可能伤害爸爸的呀!” 可留燧明没有说要去,留辉也只得乖乖待在家里。 晚上留辉缩在爸爸中睡着的,小小的孩子梦里的呓语都是戚戚然地叫着“父亲”。留燧明轻抚着他的后背,于暗中凝视幼子犹带泪痕的脸蛋——留辉从小就是在兰赛特身边长大, 他早就该知道兰赛特在留辉心里无比重要的事实。 可留辉于留燧明而言又何尝不是特别的存在,他曾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只会有留辉这么一个牵绊。哪怕不久之后又有新生命从他的腹中诞生,留辉在他的心里也是独一无二的。 beta青年只好向他的“唯一”低头了。 ※※※※※※ 芭尔欣对留燧明提出要带留辉去找兰赛特的要求格外吃惊。小辉少爷也就罢了,可这位向来对先生冷脸相待的“卢米内特先生”主动提出要去见他,可真是让人意外。 “不会有什么事的,带我们去就好了。”卢米内特先生如此肯定地对她说。 今天天气不错,虽然还是非常寒冷但没有恼人的雨雪。芭尔欣驾驶悬浮梭载着留燧明和留辉行驶在路上。父子俩被谨慎的女仆长快裹成了一大一小两个圆球,亲昵地挨在一起。 “那个地方是父亲的秘密基地,以前他总是去那儿。爸爸你肯定不知道!”留辉附在留燧明耳边悄悄说。“是么?”留燧明笑着应和他分享秘密的小小得意,但眼看悬浮梭外的景色渐渐变得熟悉起来。 悬浮梭最后停在了一幢小别墅前,留辉敏捷地跳下来先跑去开门。留燧明站在外面,久久没有迈开步伐。 是这里啊…… 是他最初嫁到联邦时住过的地方。 在这里他经历了人生中最甜蜜也是最痛苦的时光。 “您怎么了?不舒服吗?”芭尔欣见留燧明迟迟不动,关切地问。留燧明恍然回神,低声说没什么,把手插进口袋里垂头慢慢地走了进去。 “爸爸,”留辉去而复返偎依在他的身边指着外面的园子,“夏天的时候这里种了好多好多的向日葵!到了夏天,我们再一起来看吧!”留燧明点点头,算是答应他。 进到屋内,一个半人高的圆白机器人滑动过来:“欢迎回来,小辉少爷……”小机器人扬起机械脑袋扫描了一下留燧明的脸:“欢迎回来,主人。” “ai,很高兴为您服务。” 留辉跑上楼去找兰赛特了,留燧明一个人站在客厅里。他伸手敲了敲ai的前胸,圆柱形的身体立即打开了一个隐匿的储藏舱。这是他改造过的,其他机器人不可能会有。 “很高兴……再见到你,ai。”留燧明的喉咙口发酸。虽然对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充满感情是件可笑的事,但这个小机器人就是当初陪伴着他渡过最多时光的那个。 留燧明凭着记忆回到了自己曾经的房间。出乎意料,这个房间竟然还留有他使用过的东西。虽然已经没有人住的生气,却纤尘不染,被打理得十分干净。beta青年坐回桌前,往事一件件又浮现在脑海里。 他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一些东西,也留下了一些。打开抽屉还能看见帝国寄来的赫利欧的讣告,信封上原本朱红的漆印早已变得冷硬。 奇怪的是,当初看着就痛彻心扉的讣告,如今见了除却一丝沉痛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难过。兴许是原本不信神的自己已向诸神请求过,倘若挚友还活着便保佑他顺遂,假使他不在人世也能安息。 “爸爸,”留辉不知什么时候又跑来找他,“我刚刚去看了父亲了,他精神好不错。我要他出来见你,但他不来!” 留燧明轻嗤一声,兰赛特在发热期时都躲到了这里,现在是不肯还是不敢来见他?可下一刻留辉爬到了他的腿上,柔软的小手捧着留燧明的脸,与兰赛特一模一样的浅色眼睛凝睇着他说:“不过父亲要我代替他亲亲你,还要说‘对不起’。” 留燧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接受了这个印在脸颊上的吻。留辉亲了一个又一个,把父亲交给自己的小任务变成了与爸爸嬉闹的游戏。 因为有留辉的存在,原本是心情沉重的故地重游,最终却没有让留燧明产生过多的伤感。 天色渐晚,留燧明叮嘱留辉戴好围巾回家了。 直至外头完全安静下来,兰赛特才走出自己的房间。虽然他注射了抑制剂,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强忍着想见留燧明的冲动,独自在房间里待着。哪怕是想和留燧明说的话,也只能由留辉代为转达。 刚知道留燧明来这里时,兰赛特格外慌乱。这里毕竟给过留燧明太多痛苦的回忆,却也是他以为留燧明死去的那几年孤独舔舐心伤的地方,纵然这里早已没有留燧明残存的气息了。但在这里度过发热期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好在留燧明似乎并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甚至还在这里待了挺长一段时间。兰赛特追随着留燧明余下的淡淡信息素的气味,来到他原本的房间。 桌子上的小灯还开着,一条暗红色的围巾挂在椅子上。仿佛主人并没有离开只是随手挂在那的。 兰赛特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他认出了那是留燧明的围巾,捧起来一圈圈地缠上,让属于留燧明的信息素完全包裹住自己。 “燧明……”alpha贪婪地从beta青年的信息素里获得慰藉。 “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下章给小6卸货了 第七十五章 兰赛特的发热期结束后又重新回到了留燧明和留辉的身边。他戴着留燧明留下的围巾,可beta青年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对他的态度也没有什么改变。 好像和留燧明变得更亲密了一些——有这种感觉的只有alpha一个人。 “爸爸,我发现院子里的树上好像有一个鸟巢!是小鸟飞回来了吗?”留辉拉着留燧明去看他口中说的鸟巢。天气开始逐渐变暖,原本干枯的枝桠上也能看见许多鼓起的小包,是嫩叶在囤积着新生的力量。 留燧明站在树下往上望,确实有一团树枝搭成的巢穴。不过巢穴里还十分安静,没有鸟雀出没的迹象。 “也许时间还稍微早了一点,不过小鸟总会回来的。”留辉听见爸爸这么说,原本失落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他搀着留燧明往回走:“那到时候我和爸爸要一起喂小鸟,好吗?”可并没有得到留燧明的立即回答。 “爸爸?”留辉仰头看着停下脚步的留燧明,留燧明呆站着没动,眉头微蹙呼出一口气:“小辉……去,叫芭尔欣。” “怎么了爸爸?” 留燧明低下头,他看不见自己的腿,可他能感觉到有大量温热的液体开始抑制不住地从他的双腿间流下,很快浅色的裤子便湿了。 “去叫她,快点,”留燧明十分冷静地说,“我的羊水破了,可能快要生了。”留辉不知道羊水破了是什么情况,但听到爸爸说快要生产,小小的心一下子被提起来。眼泪汪汪地跑回屋里去喊芭尔欣。 现在还是工作日的白天,兰赛特并不在家里。所幸家中的佣人都已被兰赛特仔细嘱咐过,做了些简单的应急处理后很快将他送去医院。 兰赛特赶到医院时,留燧明还躺在床上和医生交谈。按照原本的计划,为了免去二次手术的负担,留燧明会在分娩后立即进行腿部手术,现在医护人员正帮他检查身体是否达到手术要求。 “您的身体条件是可以顺产的,不过考虑到后续的手术需要保留大量体力,我们建议还是剖腹产比较好。就是不知道中将的意思是?”医生转向兰赛特寻求决断,没想到留燧明先一步说,“就按我们原本医疗计划来。” 医生看向兰赛特,对方点头表示就照留燧明的意愿来。“好的夫人、中将,术前的风险我也再次告知您二位……”这个手术的风险留燧明已经听过无数遍了,这是他选择的道路无论如何也会走下去。 逐渐变得频繁的宫缩疼痛让beta青年什么也听不进去,闭着眼睛假寐。不知何时周遭逐渐安静下来,有人为他拭去额上冒出的冷汗。 “燧明……不要害怕。” 留燧明半睁开眼睛说:“我没有害怕。” 眼前的兰赛特还穿着军装,显然是从军部匆匆赶来的。alpha促笑一声,注视着他低低道:“对,你向来是什么都不怕的。” “是我在害怕……”兰赛特对自己的担忧毫不掩饰,哪怕这一次留燧明怀孕和分娩都在他身边。一想到初生留辉时留燧明的境况,他没法想象对方是怎么熬过来的。 留燧明闭上眼睛不再看兰赛特,手却没有从他手里抽出来。二人就这么静静独处了一会,就有护士进来为留燧明注射麻药准备手术了。 beta青年并没有想过只是一次生产和手术会有多大危险。他在从军时就无数次在战争的刀锋上徘徊,三十许的人生中已经两度从死神手中逃脱。他或许不够幸运,但命还是硬的。 当留燧明再睁开眼时,发现窗外的树梢上已满是新绿。 他的手还被白发的alpha紧握在掌中,就像当初进手术室前那一般。 “爸爸!爸爸醒了!呜哇……”一个小身影立即连滚带爬地扑进他怀里,紧接着他又被更强健的臂膀紧紧搂住。 “燧明,你终于醒了。” 留燧明还未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们父子二人如此激动。他想叫“小辉”,可一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声带粗粝地摩擦着,只能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声音——这是他太久没有说过话所致的。 “你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吗?燧明……”留辉哭也罢了,但连兰赛特都哽咽就有些奇怪,他捧着留燧明的手贴在唇边不住亲吻,“一个月,整整一个月。冬天都已经过去了。”留燧明看着alpha的面庞,似乎确实比自己印象中消瘦不少,应该并没有骗他。 “孩子……孩子呢?”留燧明勉力控制着自己的发声。“孩子们都很好,你辛苦了燧明。我这就让护士抱进来!”兰赛特出去之后,留燧明才抱着留辉慢慢安慰他。 “爸爸,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你不要我啦……”留辉回想起这一个月来频繁出入病房里的医生护士,怎么也叫不醒的爸爸,和父亲表情凝重的脸。他害怕极了,也委屈极了。他每天都趴在留燧明耳边说话,告诉他:爸爸,家里真的有小鸟飞来了。爸爸明明答应要和我一起喂小鸟的,为什么还不醒来…… 留燧明愧疚地亲吻他的面颊,嘶哑地说:“对不起,小辉。是爸爸让你担心了,不过希望你记得,无论怎样爸爸都不会抛弃你的。”有了留燧明的亲口保证,留辉这才破涕为笑。 不多时,兰赛特抱进来两个孩子,放在留燧明怀里。“是双胞胎姐妹,”alpha温柔地说,“非常健康,比小辉出生时强壮许多。”留辉偎依在留燧明身边问:“我那时候也像妹妹这么小吗?”留燧明笑道:“你一个月的时候比她们还小。” beta青年目不转睛地看着双胞胎女儿,她们已经有一个月大了。大概是刚被喂饱,不哭也不闹,瞪着乌溜溜的双眼好奇地看着眼前初次见面的爸爸。 “她们有和你一样的眼睛,”在双胞胎出生前,兰赛特无数次祈求孩子们能更像留燧明一些,而上天也真的回应了他的祈求,“名字,有没有想好呢?” 留燧明一手抱着一个女儿,有些茫然地摇头。不是没有想过,但总觉得都还不够好。或许觉得被一只手抱着不舒服,大女儿蹬手蹬脚地开始皱着脸哭起来,小女儿被姐姐的哭声感染也很快瘪着嘴流眼泪。 兰赛特赶紧从留燧明怀里接过大女儿,alpha的安慰性的信息素很快将两个孩子包裹住了。“没关系,慢慢想。”他坐在床边向留燧明靠近,这样这对在爸爸肚子里紧紧相依的姐妹便能如本能般抓住另一个的小手。 “我也会帮爸爸一起想的!现在我可是哥哥了嘛!”留辉戳戳妹妹们软乎乎的脸颊,朝留燧明自信满满地笑道。 直到这一刻,留燧明的恍惚感才完全消散,仿佛漂泊已久的灵魂又重新充盈了空荡的躯壳。 他才真正回到了人间。 作者有话说: 比较温馨的一章 第七十六章 虽然留燧明昏睡了一月,但腿部手术还是很成功。不过这仅仅是开始,要想恢复像以前一样正常的腿脚功能还需要一定时间的复健活动。这个过程甚至比怀孕、比他挺过初受伤的那段时日还要难熬。 他的右小腿受伤这几年,肌肉多少有些萎缩,现在还不能完全不依靠拐杖站着。留燧明却一点也不懈怠,即使躺在床上也会用弹力带系着施加压力做蹬腿。往往一百个做下来,身下的床褥都被汗水印出了他躺着的人形。 这当然会痛、会很辛苦,可正是这种疼痛给予了beta青年希望。他的腿正在慢慢恢复知觉与力量,在不久的将来他便可以不再受腿伤的桎梏,去做他任何想做的事。 “今天的步行适应性训练做得很好,卢米内特先生也不要太着急,身体恢复上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到目标的。”复健医生关掉健步机,将拐杖递给留燧明。留燧明说了声谢谢,松开健步机旁边的扶手去接。 “明天我们再继续吧,您还是我第一见过的有了那么可爱的女儿却还能做到每天坚持长时间复健而不是想和她们待在一起的爸爸。我女儿刚出生的时候,我恨不得时时刻刻把她带在身边。” 提及新生的双胞胎,留燧明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松泛的神色。他推开复健室的门,请医生把女儿们送到病房里来。他的手上因长时间紧握扶手而沾满了汗水,今天练习太久腿脚也疲累,用力推门的拐杖时候竟然脱手滑出,整个人向前倒去! “小心点。” 有人一把抱住了留燧明的腰,避免了他当众摔倒的尴尬境地。还没有抬头,沁鼻的昂贵香料与熟成皮革的信息素味让留燧明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他赶紧抓回拐杖站好,但兰赛特环在他腰间的手并没有放开。 “西里尔斯中将,您今天也来了!” “是,”alpha点头微笑,“辛苦你们照顾卢米内特了。”偏头又对留燧明说:“我已经叫护士把小熙和小晗都送来病房了,小辉还在上课,吃饭的时候芭尔欣会带他来。” 双胞胎女儿分别取名叫留熙与留晗,和哥哥留辉一样都被寄予了人生光明的期望。留燧明看着她们,心底就和看着留辉一样柔软。他匆匆洗了个澡便开始给姐妹俩轮流喂奶,兰赛特抱着留晗在旁等待。 alpha不可能圣人似的一点绮念也没有。 beta青年甫沐浴出来被水汽蒸得泛红的皮肤、他哺育婴孩的饱满胸脯、他眼里流露的柔慈神情……想要抱他,想要亲吻他,想要他那温和的神情也对自己展现。 兰赛特的眼神如此炙热,留燧明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只是不动声色地女儿们喂奶。两姐妹身体健壮吃得也多,单单是爸爸那点奶水并不能顶饱,还喝了半瓶奶粉,直到喝得小肚子圆鼓鼓的才罢休。 兰赛特和留燧明一人抱着一个,给她们揉揉肚子,又哄睡了。两姐妹很是亲密,得并排放在一起才会乖乖闭上眼睛。 “我的腿恢复得很好。”这还是留燧明主动发起话题,alpha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快应道:“我知道,太好了。”他每天都会来医院接复健结束的留燧明,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留燧明的情况,甚至留燧明的复健计划将来安排到哪一步alpha都了如指掌。 “小辉一直跟我说想我们带他去游乐场……” “我是要走的。” 两人同时说到,兰赛特欣喜的笑容僵在脸上。房间里沉寂片刻,只能听到双胞胎睡梦中咂么小嘴的声音。 留燧明轻声但坚定地重复:“我是要走的。” 兰赛特粗重地呼吸了几下,慢慢移到留燧明跟前几乎是半跪了下来仰视他:“燧明……我请求你,不要走。” “小熙和小晗还那么小……还有小辉,他那么爱你!都已经习惯了你在他身边,根本没法想象你离开的日子。” 到底是孩子们离不开留燧明,还是自己更离不开留燧明。兰赛特心里最清楚。beta青年的这句话一出,简直是在他逐渐愈合的心上生生又剜下一块肉来! 留燧明垂眸看着这个男人,他在众人心中是如此的风云叱咤,率领的舰队所向披靡。可现在竟这样跪在自己面前,抱着自己双腿的手隐隐在发抖,像一个害怕极了的稚童。 “兰赛特,西里尔斯,”留燧明叫了他的全名,抬手撩开他垂落在额前的白发,与那双瑰丽的双眸凝重相望,拂着他是义眼的右眼说,“我都记得你对我做过什么。” “好的也好,坏的也罢。” “这些都不成为我留下亦或离开的理由。” “我人生的前段都只追随着赫利欧一个人,他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或许那都不是我,留燧明,真正想要做的事。” “你所爱的我,不过是为他人燃尽一切的我。” “当我褪去了军装,剥落了这悲壮性的色彩,我到底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要去找。” 留燧明看着兰赛特,仿佛对alpha脱离了爱恨,只是很平淡地阐述道。兰赛特埋头在他膝上,似乎压抑着哽咽。 他知道自己是拦不住留燧明的,使用强硬的手段只会让这好不容易修补一些的关系变得破碎,并且再也无法挽回,他不会再尝试第二次。 病房的门被敲响了,芭尔欣的声音隐约传来:“先生,小辉少爷来了。”兰赛特赶紧一下平复情绪,站起身去开门。留辉一下子抱到他的腿上:“父亲!”又哒哒跑到留燧明身边叫他:“爸爸!” “今天我也来看妹妹们了哦。”留辉人还没有婴儿床一半高,踮着脚去看双胞胎也是徒劳。 留燧明把他抱起来说:“小辉,等爸爸腿脚好了之后,就和你一起去游乐园吧。” 作者有话说: 开学了,有点忙 第七十七章 “亲爱的小辉,这是我回到威特之后第一次给你写信。威特村的变化不大,一如我离开的时候。但在麦田里、在我小屋的窗下、在你曾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你开心嬉戏的景象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现在我又做回农协会谈判代表的工作,为了扩大农产品的销路,将来或许会去到更远的地方,你收到信件的时间间隔也会变得更长。不过不要担心,无论我去到何处,心里总会惦念着你。顺致蒂尔萝等人的问候,代我亲一亲小熙和小晗。永远爱你的爸爸。” “亲爱的小辉,你上次的回信中附来双胞胎周岁生日的录像我已看了。很遗憾不能常伴你们身边,更没有在她们学会说话时亲耳听见一声爸爸。你知道吗小辉,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孩子都像你们一样享有安全幸福的生活,我于三个月前离开威特,目前正身处一颗动荡的小行星,这里的孩子很难能吃上一顿饱饭,希望我们的到来能帮助到他们。在你看来,农协会的工作或许比不上当飞行员威风,但希望你明白,赋予新生远远比纯粹的毁灭破坏要有意义得多。我的能力足够自保,不必担心。这次的工作结束后我会尽快回到你们身边。永远爱你的爸爸。” “亲爱的小辉,再次启程我的心中还是有诸多不舍。但见到你现在成长不少,非常有当哥哥的样子,我感到非常欣慰。这次行程中,我遇到了一条非常宽阔的陨石带,在星际勘探手册上这条陨石带还未被命名,属于近年才发现的,还没有学者对其进行深入研究。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有异常强烈的感觉,倘若穿过它,我或许能有奇遇。如果是十年前的我,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驾驶飞行器一头扎进去。但我最终还是放弃了,一想到你们,我的孩子,与能见到你们的笑容相比,没有与这可以比拟的奇迹。爱你的爸爸。” “亲爱的小辉……” “亲爱的小辉……” “亲爱的小辉……” 留辉将一封封同样开头的信折叠好,全都是留燧明写给他的。起初他识字不多,要靠兰赛特给他念,现在他十五岁了,再过几个月便要十六岁,已经完全能和留燧明自如写信。与传输一段虚拟影像相比,他的爸爸似乎更喜欢这种可称古老的通讯方式——当收到信时,可以触摸到对方的字迹,信纸上轻微凹陷的一笔一划都倾注着写信者当时的感情。 “西里尔斯,放学以后一起去玩么?”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眼眸璀璨的少年抬头微笑:“不了,今天是我爸爸的生日,我要回家准备。” “这样啊,太可惜了。如果你来的话,女孩子们肯定也会来的。”男孩儿们一阵唏嘘,毕竟安提帕特·西里尔斯凭借着极为显赫的家世、出色的外表以及亲和的谈吐,深受追捧。 “抱歉,下次吧。”留辉背起书包步履匆匆地往校门口走去。他抬手看着腕上通讯器里频频传来的图片,两个妹妹下午就已经不去学校了,在家里布置装饰好给爸爸一个惊喜。 留辉本来是反对这样的行为,奈何父亲对这两个鬼灵精的双胞胎格外溺爱,只要她们用与爸爸一样的黑眼睛泪汪汪地看着父亲,别说是下午不去学校了,就是想把天上的拟月摘下来,父亲或许都能做到。 “哥哥做事情就是比我们慢半拍啦!”画面里的留熙与留晗像两只叽喳吵闹的小麻雀似的挤在镜头前,在展示她们一下午的布置成果的同时还朝哥哥做起了鬼脸。留辉不气反笑,正想说些什么却迎面撞到了一个人。 “哎呀!” 留辉赶紧关了通讯:“对不起!女士。”他弯腰将对方被撞掉的精致手包捡起来,双手递给她。那个女人带着墨镜,指间有一枚非常夺目的鸽血红戒指。倘若是他们学校学生的家长,肯定非富即贵,所用之物一般也价格不菲。因此留辉先开口问道:“请您看看有没有财物损伤,如果有的话我愿意赔偿。” 那个女人接过手包说:“也没什么贵重东西……”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低头检查,遮挡在墨镜后的眼睛仿佛一直盯着留辉看。留辉赶着回家,并未觉察到女人饶有意味的目光,再次道歉后便上了来接他的悬浮梭。 天气已经渐冷了,但家中一派欢快温暖的景象。客厅里拉起了缤纷的彩带与各色气球,两姐妹虽然平日里喜欢嬉闹,但对爸爸的生日是真的用心。毕竟这是留燧明第一次回家能遇上自己生日的时候,以往这么多年兄妹三人只能通过不知何时能到达的信件为他送上祝福。 “哥哥给爸爸准备了什么礼物?”留熙以一种非常期待的眼神望着哥哥。 留辉把礼物盒子藏在身后,故意逗她:“先把你们准备的礼物给我看看。”留熙眼睛一转,从房间里拿出一张折起来的大画纸:“喏,给你。” 留辉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空白如也,什么都没有。他心知自己受骗,反手去拿身后的礼物盒子,却摸了个空。 “我拿到了!”留晗晃着手中的礼物盒。两姐妹默契使的一出小计,正得意把哥哥骗了一道,兴奋地拆开他的礼物盒,没想到里面放的只是几块普普通通的小石头。 做哥哥的怎么会不知道妹妹们有什么样的小心思,留熙跳脱,留晗相对沉静,但两人到底是同胞姐妹,一人要做什么另外一个肯定会附和。留辉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哥哥坏!” “骗我们!” “对!” “不理你了!” “不跟你玩了!” 双胞胎气鼓鼓的,从小麻雀变成了小河豚。恰巧门开了,兰赛特今天也尽早结束工作回家,两人立即跑向父亲告状。alpha一手抱起一个女儿,听罢原委笑道:“你们怎么又欺负哥哥?还好他现在不轻易哭了。” 留辉在一旁听见父亲这么说,脸上一阵臊红。双胞胎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有把他“欺负”哭了的光荣事迹,他那时也还小,眼窝子浅藏不住泪。后来也知道这不过是手足间的玩闹,正是因为亲近所以才会不太顾及分寸。 兰赛特脱下军装换上常服。有了父亲主持,兄妹三人也不胡闹了,拿出各自准备好的礼物——留辉是自己做的天球仪,留熙与留晗是和画的一幅画。 “这是爸爸、我跟小晗,”留熙指着画上黑眼睛的小人挨个介绍,“这是哥哥和父亲。”她指着蓝绿眼睛的小人又说。孩童稚嫩的画笔无法完美表现出西里尔斯家奇异瑰丽的双瞳,因而代表留辉和兰赛特的小人被涂得有些乱糟糟的。 五个小人依次排开,手牵着手,脸上笑容灿烂。画面中有明媚太阳、蓝天绿草以及小人们身后的大房子。不必多作解释,姐妹俩单纯的心思通过画面就能表现——想要一家人快乐的在一起生活。 几人围坐在桌边等待着门口传来的那一声期盼已久的响动。 指针走过七点,桌上的佳肴有些凉了。兰赛特让女佣再热一遍。 指针走过八点,兰赛特让孩子们先吃饭,等留燧明回来再陪着他吃一点也行。 指针走过九点,双胞胎扒在床边朝外看了又看,天空慢慢飘着雪,但家门前的道路上没有一辆驶来的悬浮梭。 指针走过十点,兰赛特给留燧明去电几次,但对方都没有接。按理来说他应该已经回到联邦,没有联系不上的道理。 过了十一点,双胞胎熬不住打起了瞌睡,父子俩把她们抱回了小床上。留晗抓着留辉的衣服,脑袋一点一点地问:“爸爸会、不会忘记了……”留辉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好说:“可能爸爸有急事吧。谁会忘记自己的生日呢?” “嗯……”留晗这才闭上眼睛,“我们可是准备了好久、好久哦……”留辉看着她的睡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兰赛特叫他去休息,明天还要上学。可留辉执意要和父亲一起等爸爸。桌上本来插好蜡烛的蛋糕已经被收了起来,缤纷的彩带与气球仿佛都失去了色彩。十二点一过,这些东西就显得那么滑稽可笑,一点用场也没派上。 留辉不知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等他再次清醒时,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楼上隐约传来父亲与人说话的声音,他心头一跳,是不是爸爸回来了?他掀开身上不知被谁盖上的毛毯,三两步跨上台阶朝父亲的房间走去。 父亲没关紧的房门里确实还透着一线亮光,留辉心中高兴正要敲门却听里面传来留燧明毫无波澜的平淡话语。 “今天从来都不是我生日。” 第七十八章 那之后,父亲好像又和爸爸说了些什么,但留辉再没有心思多听。他跑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心里生出巨大的委屈来。爸爸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们他的生日,兄妹三人是从父亲那里知道的,父亲怎么也不可能会骗他们。况且往年每到这个日子给爸爸去信祝福的时候,爸爸也从来没有说明纠正过。 为什么偏偏到了这时候,好不容易爸爸回来的日期碰上生日。小熙跟小晗那样期待和用心,准备了那么多礼物,望眼欲穿地等待了那么久。却只换来他轻飘飘的一句“今天从来都不是我生日”。 留辉想起留晗抓着他的衣角问爸爸是不是忘了自己的生日,她那样失落的神情仿佛是因为自己和姐姐做得还不够好,爸爸才不想跟他们一起过生日的。留辉还没见过妹妹们有这样沮丧的时刻。 如果从来都不是,为什么还要给他们这样的期待?!难道这样做很有趣吗?! 留辉躲在被子里,把准备送给留燧明的自制小天球仪捏得吱吱作响。他以为自己长大了不该像小时候那样爱哭,现在却又忍不住默默流泪。他突然很迷茫,难道爸爸一直说的爱他们都是假的? 留辉辗转反侧,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爬起来,见客厅里还有微光便走了下去。父亲正坐在沙发上,在留辉的记忆里他从不抽烟,现在这夜深人静时却孤独地点了一根。 “小辉?你怎么还不睡……”alpha的面容在烟尾橙红的火光中显得十分疲惫。留辉强忍着鼻腔里的酸胀感说:“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兰赛特从长子通红的眼眶中看出了委屈愠怒,叹了口气道:“不要怪你爸爸,是我不好。” “从来都是我……在辜负他。”兰赛特望向窗外,簌簌的细雪飘落下来。就像十几年前的今夜,那时候也下了雪。只是不跟留燧明同住多时,偶尔想了看看资料发现恰好今天是他生日。于是alpha别了第二位妻子的温柔乡,装作风尘仆仆的样子带着精美的花束与蛋糕,精准算着时间踩点在十二点钟之前回到了那个家里。 没有满屋的装饰、没有宾客、没有礼物,只有留燧明一个人吃剩的小小一方三角蛋糕和燃过的一根蜡烛表明他正在独自过生日。beta青年看见他进门时,眼睛都亮了,好像很久没见到主人的小狗,目光里的兴奋和爱都要溢出来了。 留燧明怎么那么能忍耐呢,明明只需要跟自己通话撒个娇说是他的生日,总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到十二点要过了才等来想等的人。 对留燧明做的所有一切,包括那种满含期待最后又颇为受伤的心情,如今兰赛特也彻底品味也不会有怨言。 他爱留燧明,从再次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会用一生来弥补他。 “真的没事,”兰赛特摁灭烟头笑了笑,“你爸爸不是刻意忽视你们,他是在怪我呢。我会哄好他的。你去睡吧。” 虽然兰赛特这么说,但留辉心里还残有对留燧明的怨气。第二天为了避免与他见面的尴尬,留辉早早就去学校。可他终究还是要回家的,早出晚归只是拖延时间的方法。 放了学,留辉也不急着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地在学校周围瞎晃。好巧不巧,他又遇到了上次撞到的那个戴鸽血红宝石戒指的女人。“安提帕特·西里尔斯,”女人坐在咖啡店外的卡座上,像是正悠闲享受着冬日下午的阳光,“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喝杯热巧克力。” 留辉内心烦乱,没有跟人聊天的心思,他不知道对方如何得知他的姓名,保持着警惕与礼貌拒绝了。 “真的不要么?”女人抚动了一下她蓬松柔软的棕色头发,在冬日的阳光中透出一股温暖的感觉,“你现在看起来好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狗哦。”她笑着说,语调十分俏皮,有点不太符合她这样端庄淑女的打扮。 鬼使神差的,留辉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反正现在他也不想回家。女人显然很开心,让咖啡店的机器人再上一杯热巧克力。 “请问您,认识我吗?” 女人摘下上次也戴着的墨镜,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她大概三十多岁左右,但仍像少女似的充满活力。“说不上认识,却也不能说不知道你,”女人推断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兰赛特·西里尔斯的儿子。” 父亲近年来又升了军衔,离坐上联邦军队最高长官元帅的位子也指日可待。留辉有跟父亲一样的眼睛,单从外表上来说比妹妹们更加危险,应当格外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但好在西里尔斯家的传统是在外一般不提自己的父母出身,这样即使有图谋不轨者知道是西里尔斯家的孩子,也不能对应上是哪个西里尔斯的孩子。 女人一猜即中,又让留辉警觉起来。“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一下就猜到了?”她也不为难留辉,自己揭晓答案,“因为你总是独来独往,即使放了学也不怎么跟其他同族的孩子在一起。” “这一点,和你父亲一模一样。” “既然知道父亲以前的事,您和我父亲是朋友么?很抱歉,我没有听他说起过。”留辉很疑惑,他没有从父亲口中听到过有哪个朋友是这样一位动人的女性。 “我叫塞缪尔,”女人端起面前的咖啡轻抿了一口,眨眨眼道,“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毕竟我曾是兰赛特·西里尔斯的第二位妻子。” 留辉一时间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曾是父亲的第二位妻子?!他不是不知道联邦的多妻习俗,只是不能相信和接受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父亲身上,他分明是那样爱着爸爸的,怎么可能会把心再分给别人?! “啊……小狗狗的脸上现在是备受伤害的神情呢?自己父亲有别的妻子是一件那么让你难以接受的事情吗?”塞缪尔伸手过来点点他的额头,“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倒不如说更让我好奇的是生下你的人,”塞缪尔撑着脸颊仔细打量着留辉,仿佛想从他身上看出血缘来源的另一个人,“虽然我和你父亲少年相识,但在我之前跟他结婚的那个帝国人,才是让他永远也忘不了的存在……所以我很好奇,生下你的人到底是有怎样的魅力能让你父亲再次心动。” 面前的少年怔愣着好像连眼睛都不会眨了。塞缪尔拿着墨镜在他眼前晃了晃,留辉才恍然回神。“你的爸爸或者妈妈叫什么名字?”“……我爸爸叫卢米内特。”留辉已经习惯了为爸爸隐藏真实的姓名。 “嗯……听起来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塞缪尔转动了一下手上耀眼的鸽血红戒指,“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给你讲讲你父亲第一位妻子的事,虽然我对他了解得也不多。”留辉僵硬地点头,倘若父亲有过一位妻子了,那么第一位又和第二位有什么区别? 况且留辉也很好奇,既然第二位已经离开了他,那么第一位去了哪里呢? “你父亲的第一位妻子,是帝国人,叫……留燧明。” 听到爸爸的本名,留辉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怎么?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塞缪尔注意到他脸上突然激动的样子。“没、没有,请您继续。”留辉按捺着内心的喜悦,原来父亲是真的爱爸爸的,否则怎么连第二位妻子都说父亲对爸爸念念不忘。可他又陡然意识到,如果父亲真的爱爸爸,为什么还会娶眼前的这个女人呢? 留辉压抑着内心的情绪涌动,从塞缪尔那里听从来都没有人跟他说过的留燧明的曾经。 原来爸爸是结束战争的英雄,可又因为父亲对权欲的渴望与筹谋,在无知无觉中变成了前来联邦联姻的人选。这成为了他一切不幸的开头,他原就是内敛本分的人,在上流名利场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很快便没什么人提起他了。既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能,又没为丈夫留下哪怕一个子嗣,后来因为企图偷渡回国的事情闹出了丑闻,最后为了离开联邦选择去救父亲,但也不过落得一个死不见尸的悲惨下场。 塞缪尔对留燧明不算了解,可却看透了兰赛特,alpha的当初内心想法被她一点点剖出来摆在留辉面前,让留辉觉得浑身冰冷。 “总而言之,你的父亲是一个混蛋。”塞缪尔毫不留情地下了判断,自嘲地又有些苦涩地笑说,“幸好我及时认识到了这一点,否则下一个不幸的人或许就是我。” 留辉低头看着杯子里已经冷得结块了的巧克力,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颠覆了他长久认为的一切,那样宠爱他的父亲怎么可能像塞缪尔说的这般无情,就连婚姻和情感都是他拿捏人的筹码。 他也有怀疑,但仔细想来这个女人是没有骗他的。塞缪尔并不知道他的爸爸就是留燧明,也没有理由骗他,而她所说的事情顺序,对得上爸爸在威特村待过的经历,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但其实他还活着。 真想竟比谎言还令人痛苦。留辉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不知道他对你爸爸怎么样,但我劝你趁早该为你们想条后路,”塞缪尔一脸严肃地说,她戴上墨镜立即跟换了张脸似的笑容灿烂地站起来,“哎呀!宝贝!想死妈妈了,快来这里!”她抱住一个碎步跑来的卷发洋娃娃般的小女孩儿,在她娇嫩脸蛋上亲了又亲。 显然她在离开父亲之后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并且还过得不错。 母女俩正要离开,留辉忍不住叫住了她:“塞缪尔女士!” “如果……我是说如果,”留辉哽咽着,“您说的那个留燧明,他有孩子的话。他们,会、不会也能像一般的伴侣一样……幸福。”他很犹疑地说出最后两个字。 棕发的女郎回眸,讥笑道:“如果要他怀兰赛特的孩子。” “恐怕他宁愿去死。” 第七十九章 留燧明这次回联邦主要是因为奥乐的农业生意拓展到了这里,联邦的体量庞大,农协会打算在本地建立一个联络处,全权负责联邦的商业谈判。 “卢米内特既然是从联邦来的,以后就负责在联邦的业务好了。省得到处跑动多辛苦啊。”副会长诺克特已经做好打算,但留燧明既没拒绝也没答应,只说不用特意照顾,其他地方有需要他也可以去。 “我们先把联络处建立起来再讨论嘛,”诺克特心里盘算得清清楚楚,“在联邦还是你更有话语权一些。”留燧明没接话,低头继续做起整理资料的工作。 上午十点半,联络处还没挂牌的门前驶来一队漆黑的悬浮梭。上面下来许多荷枪实弹的士兵,迅速在周围展开警戒,阵仗十分肃穆吓人。诺克特带领着全体工作人员在门外迎接,他脸上笑意满满——毕竟是他们在联邦最大的靠山来了。 “卢米内特,站我旁边来。” “……” “快呀!” 眼见诺克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留燧明才慢慢从迎接队伍的最末尾挪到他旁边隔着一个人的位置。诺克特来不及叫给他站得更近一点,因为今天要迎接的大人物已经从悬浮梭上下来了。 那是一个军容严整的男性alpha,即使天气已经变冷,他身上也没有臃肿的衣物。银黑两色的军装完美的展示出其挺拔精健的身姿。他苍白的皮肤与雪白的头发已使得整个人犹如冰雕雪砌,但比这更引人瞩目的是一双非蓝非绿,奇异瑰丽的眼瞳,这使得他看起来简直不像人类,而像是古典艺术里描绘的某位神祇。 “您好,西里尔斯上将,”诺克特满月般的圆脸上笑得都快看不出眼睛在哪了,“您百忙之中还来关心鄙会的建立情况,真是荣幸之至。” 兰赛特伸出手跟诺克特握了握,露出礼仪性的微笑:“奥乐的市长先生与我颇有交情,如果在联邦遇到什么困难,您但说无妨。”alpha早就注意到站在诺克特右手第二位的留燧明了,他一身普通却妥帖的黑色西装,眼睛盯着斜前方的地面,一点也没有在看兰赛特。 副会长又吹捧了兰赛特一番,说他有奥乐与联邦双方能顺利建成邦交的首功,无论在两地哪里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今后万事都得仰仗之类云云。 “卢米内特,就由你带上将阁下参观我们新建的联络处吧!” 留燧明这才回神,看看副会长殷切的眼神,兰赛特又已经带着满满的笑意站在了他的跟前:“有劳卢米内特先生。”他抿抿下唇说道:“请跟我来吧。” 兰赛特示意卫兵不用跟着,诺克特也聪明的让手下不要前去打扰,就让留燧明一个人带着兰赛特去参观。副会长太清楚这位上将阁下的心思了,“卢米内特”在农协会工作的十几年间,但凡他外派的星域属于旗舰天狼星能航行的范围内,只要农协会的飞行器飞出奥乐就会受到保护,免去了诸多外在不安全因素的威胁。 诺克特原本以为是奥乐与联邦达成了什么协防协议,毕竟奥乐虽然农业技术发达,但军事力量薄弱。可后来他渐渐发现,不管“卢米内特”被外派去哪,那位西里尔斯上将总会以各种理由去他所在的地方。现在来了联邦,“视察工作”的名头真是再合适不过。 就这么个集权力与美貌于一身的alpha,在“卢米内特”一个普通beta的面前总是温声细语的,下雨亲身为他打伞,刮风会要他走在里面。好像“卢米内特”有多么娇贵似的,但他可是在农协会里出了名的强壮,毕竟以前当过农民扛起重物可不含糊。怎么在西里尔斯上将那里就成了雨打不得风吹不得的样子。 肯定就是喜欢。诺克特想,别管什么权力金钱,这兰赛特·西里尔斯在爱情面前也是个俗人,不知怎么偏喜欢一个木头一样的beta,十多年来对他不冷不热,偶尔还不给他好脸色,只怕是连手都没能摸上。还十几年如一日,他这样的alpha要是有心思去追别人,孩子都能生一打了。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难道这种位高权重的人都喜欢玩爱而不得这一套? 诺克特不解的摇摇头。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逐渐只剩下一个,留燧明知道那肯定是兰赛特。虽然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但留燧明还是一本正经的做着引导介绍的工作。“这里是办公区,目前奥乐来的员工只有十人左右,后续还会再增加一些人手。我们也会考虑在本地招聘熟悉农贸交易谈判流程的人员。” “这里是会议室,通讯视频设备还没有组装完全。至于资料处我们就不方便对外人展示了。”留燧明转过身,兰赛特几乎是紧挨他站着的。 “对你来说,我是外人吗?”alpha的语调颇为落寞。留燧明睨了他一眼:“商业机密,还请见谅。”兰赛特被这一眼睨得心尖儿酥麻,嗤笑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留燧明瞧他那得逞的样子眼睛瞥到别处去,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燧明……还在为生日的事情生我的气,嗯?”兰赛特扶着留燧明的脸颊让他转头正视自己。“对不起,是我错了,”他收起调笑的心思认真道歉,“我有想过,你资料上留的大抵不是真正的生日。”留燧明很小就进了孤儿院,在收到赫利欧告知身世的信前,他一直都过的是孤儿院的集体生日——就是现在霜月的时候。他本来是在春天出生的,但留燧明一直死守着这个秘密。 “可我和孩子们都真心想要为你庆祝。”兰赛特捧起他的双手,在略显粗糙的手心上亲了又亲。触到alpha柔软的嘴唇,留燧明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梗着脖子说:“……反正又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日子。” “怎么会是不值得纪念的日子呢?”alpha再也忍不了抱住了倔强的beta,“因为是你诞生了,这平凡的一天才会值得纪念。” 这一颗小小的星火来到世界上,不知是上天刻意的磋磨还是戏弄,他比别人尝了这么多的苦难。如果灵魂的辉光需要用那么多痛苦来作为助燃的薪柴,兰赛特倒希望留燧明最好不要如此明亮。 但痛苦与坚毅永远会使他更加让人着迷。 兰赛特微躬着高大的身躯,抱住留燧明的时候像是要把他整个笼罩住,与他耳鬓厮磨的同时,手也放在他西装贴合的腰线上缓慢摩挲:“你别看小辉好像成了个小大人的样子,其实你昨天那样的态度……他比小熙跟小晗还要失望伤心。我们的儿子,外表看着坚强,内心还是很纤细的。” “小时候也是娇娇的宝贝,你说像谁呀?”alpha贴着他的耳朵笑了。 就这么几句话间两个人都要黏成一块了,留燧明抬手在他胸前推了一把,硬邦邦地说:“上将阁下,现在正是工作中,请注意您的言行举止。” 兰赛特见他表情严肃,也不多纠缠当即松了手,除了眼神还有点恋恋不舍的。“谢谢你的介绍,卢米内特先生。” “见你们的工作开展顺利,我也很高兴。”两人走出来,迎着外面一大批人的目光,正经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如果有能帮助的地方,我乐意效劳。”兰赛特说辞官方,还伸出右手表示礼节。在众人的注视下,留燧明只得伸手与他相握,但狡猾的alpha竟偷偷用小拇指勾了勾他的指根。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步三回头的上将阁下,副会长满脸笑容有意无意地打探留燧明的口风。言语之中尽是想要他好好把握住兰赛特这个靠山。但留燧明油盐不进,只道上将阁下说正常的商业往来是奥乐和联邦都乐意的事,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要特殊关照的意思,那些话不过都是些客气场面话罢了。 “卢米内特,”一旁细心的女同事顺手从他肩上捻住了点什么下来,“看来你最近忙着筹办联络处的事太辛苦了……喏,是一根白头发。” 留燧明愣了一下,强笑说“是、是啊。”语罢抓过那根雪白的头发低着头匆匆迈开大步忙去了。 作者有话说: 兰狗:和老婆亲亲热热进度50% 小辉:父慈子孝进度90% 第八十章 留辉刚进家门,就看到留燧明正陪着妹妹们在做手工。留燧明见他有些恍惚的站在门边,笑着叫了他一声:“你回来了小辉。”留辉眨眨眼睛,还不等留燧明对他再说些什么,低着头道我还有作业要抓紧写,然后迅速进了房间。 留燧明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他能感觉到留辉最近几天好像在躲着家里的所有人,无论是兰赛特还是他,亦或双胞胎都不能跟他说上几句话。即使是在吃饭的时候留辉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哥哥也许是有喜欢的人了。” “对呀,爸爸不要管他那么多。或许他是被甩了躲在房间里哭呢!” 两个女儿年纪不大,懂得不少。留燧明哭笑不得,摸摸她们的脑袋:“这些事情你们怎么知道的?”双胞胎又七嘴八舌的告诉他班上有谁偷偷喜欢谁的秘密。留燧明瞧着女儿们一脸兴奋的模样,曾经她们还在他的臂弯里吃奶,现在一晃眼也已经十岁了,确实也能明白这些事情了。 “不要笑话哥哥,也不要总是问他这种问题,”留燧明坐下继续串着手工串珠,“喜欢一个人是很美好的事,即使向对方表明心意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应该成为他人的笑柄,知道了吗?”留熙跟留晗听出爸爸在教育她们,维护哥哥,珠子也不串了立即钻到他怀里跟他撒娇说知错。 留辉躺在床上,听见外面爸爸跟妹妹们的欢声笑语,心里的阴翳更增加了几分。他悄悄溜下床,扒在二楼的扶拦边往下看,爸爸还在认真的和妹妹们在合力完成一个串珠小包。 “如果要他怀兰赛特的孩子,恐怕他宁愿去死!”那个叫塞缪尔的女人的话语,连日来像挥之不去的可怕梦魇一样纠缠着留辉。爸爸是很喜欢孩子的,留辉知道。他们往来的信件中很多次,留燧明都写了帮助儿童的事情。 可他未必爱他们,爱一个所恨男人的血脉。留辉想到这件事,鼻腔里酸酸的。留熙和留晗没有经历过没有爸爸的时光,她们明白事的时候就知道爸爸只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而已。不像自己,他曾真的被留燧明拒绝过,他满怀期待又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爸爸”,而后就亲耳听见留燧明冷冰冰地说:“不要这样叫我,我并不是你的爸爸。” 原来正如塞缪尔所说,他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是不被祝福的……甚至很有可能是违背留燧明意愿的。这种猜测越来越在留辉心里扎下了根,当他看见妹妹们和爸爸亲昵的时刻心中并不觉得嫉妒,反倒是觉得悲哀。 她们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降生的——既然父亲能强迫爸爸怀孕一次,也会强迫他第二次。 留辉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现实,自己跟妹妹们正在帮助爸爸最恨的男人在不停贪婪地攫取他的爱。只要他们还存在一天,爸爸就永远不可能从父亲身边获得自由。或许还会被迫孕育更多的孩子,每一个孩子都是一条牢牢束缚他的锁链。 爸爸原本也是那样意气风发的舰机飞行员,是帝国家喻户晓的战斗英雄。一切不幸的根源都是父亲那自私的占有欲,他要争夺权力的野心,以及他对爸爸的背叛。 父亲……怎么能这样?留辉从小就长在兰赛特身边,事实上与兰赛特的关系更加亲密。但越是亲密,在知道他对爸爸做出这些事情之后就越是哀痛。他不明白为什么爱一个人,还要做出那些会令他受到巨大伤害的事情。难道父亲说爱爸爸,也是假的吗? 双亲难辩的关系,生来很可能就是给父亲带去痛苦的自己与妹妹们……留辉心中一直以来美满的“家”竟是以这种病态的状况所维持的。那些美好的记忆,牵着父亲与爸爸的双手走在游乐园里,三个人分吃了一支冰淇淋……全都慢慢坍塌。 留辉从躲藏的扶拦后站起来,感觉到一阵强烈晕眩。 留燧明听见楼梯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动,扭头就看见留辉直挺挺的从台阶上栽倒下来“小辉!” ※※※※※※※ 留辉再次醒来时,睁眼看到的就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他动动身子,仍是觉得晕眩,但左臂随之传来的剧烈疼痛使得脑袋的晕眩都不值一提。 “好好躺着别动,”父亲兰赛特的声音传来,他还穿着军装,显然是从军部直接来到医院,“你的左臂骨折了。”留辉缓慢地眨眨眼睛,依稀记得自己感到眩晕前看着爸爸想了很多。兰赛特问他怎么会突然从楼梯上摔下来,他也不答。 “小辉,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兰赛特当然也察觉到儿子的异样,蹙着眉询问。留辉转过浑浊的眼球去看他,即使是自己现在受伤父亲似乎也表现得很冷静。是了,毕竟父亲是那样强大的alpha,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办法逃出他的掌控。 但这一次,自己偏要去撼动他! “你突然昏迷从楼上摔下来,你爸爸吓坏了。现在在外面跟医生讨论给你继续做全身检查的事情,等下就来看你。”兰赛特见留辉没有说话,以为他还不太舒服。便默默地给他削了一个苹果,削到一半手腕上的通讯器响了,应该下面是有事情汇报怕影响留辉休息又走到病房外去接。 待alpha再回到病房里的时候,眼见儿子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眸光晦暗望向他。 “父亲……请你和爸爸离婚。”留辉轻轻蠕动嘴唇。 兰赛特其实已经听清他说了什么,但依然当做没听见一般:“你现在需要休息,躺下,小辉。” “父亲,”留辉骤然提高了声音,“我已经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小孩子了!你对爸爸所做的那些事,那些事……”留辉多日积蓄的情绪全都在此刻爆发了出来,“你凭什么还能心安理得的利用我们,把爸爸绑在身边!” “小辉……” “你别过来!”留辉一把抓起放在旁边的水果刀,刀尖向着自己的脖子,“我让你跟爸爸离婚,放他走!让他离你,离我们……都远远的。”要是爸爸能自由就好了,他可以毫无牵挂的像曾经那样翱翔寰宇就好了。留辉这样想着,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只要爸爸能过得幸福,我可以再也不出现在他的面前,做束缚他的锁链。 明晃晃的刀尖正对着留辉的脖子,兰赛特的瞳孔凝如针尖。他心若擂鼓,可表面仍是镇定:“放下刀,小辉。”alpha总带有挑战父辈权威的基因,哪怕是留辉这样脾性温和的孩子也不例外,兰赛特知道自己终究会面对这一天。留辉不会永远做躲在自己荫蔽下的人。 从留辉敢于拿起刀的那一刻起,兰赛特就得将他当成一个真正的alpha。 “你知道什么?谁告诉你的?”兰赛特沉声问。“不要你管!我只要你、要你和爸爸离婚,并且永远不再拿我跟妹妹们胁迫他!”留辉怒吼着,刀尖在脖子细腻的皮肤上划出了血痕。看到水果刀的时候他立即就想到了,虽然他还没有任何能力逼父亲妥协,但至少他还掌握着自己的生命。 留辉正是情绪最激动的时刻,兰赛特并没有选择与他正面冲突,而是异常冷静的开始分析起告诉留辉过去事情的究竟是谁。 “是你爸爸说的么?不对……如果他想告诉你,早几年就可以说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西里尔斯家的人?应该也不是,你跟他们都不亲近,就算是乔伊芙也绝对不会告诉你这些,”兰赛特的咬肌明显绷紧,“那就只有她了……塞缪尔·拉蒙德,那个狡猾的女人。” 父亲如此快的猜出了透露过往的人,让留辉始料未及。可这对他的决定并没有什么影响:“是的,是她告诉我的。如果不是她,我或许还会一直被你欺骗下去。我不敢相信,父亲……”留辉哽咽道,“您为什么要这样对爸爸。如果你真的爱他,为什么要做那些背叛他、伤害他的事?!”明明父亲对自己也是那样的温柔,他怎么会狠心对心爱之人做出如此残忍的举动。 “我从来都没有欺骗过你,”alpha正视着几乎快要崩溃的长子,“你应该记得你从小到大我都对你说过,我曾经对你爸爸犯下了无法原谅的错误,我会用一生去弥补他。到现在,我也在履行着我的承诺。” “我不知道塞缪尔怎样说我们的事情,可你居然相信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反来威胁养育你十几年的父亲?!”留辉看得到兰赛特的表情,那不是全然的愤怒,还透着悲戚与苦涩。 “这么多年,你爸爸每一次离开家都意味着他可能在也不回来了,”alpha继续说道,“我没有威胁过他,逼迫过他必须回到我身边。我在承受他很有可能一去不返的痛苦,我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如果他再也不回来的时候,我要怎么向你们解释。” “可即使离开再久,你爸爸都选择回来。你知道他生平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吗?他既无父母也无手足,最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有爱他的人,有他爱的人……一个‘家’而已!” “留辉,”兰赛特第一次如此严酷地叫着儿子的名字,“你现在正将你爸爸梦寐以求、精心保护的一切,一点点地摧毁。你在剥夺他跟这个世界所有的牵绊。” 面对父亲振聋发聩的话语,只有十五岁的留辉内心终究还是动摇了,他抓着刀柄的手开始颤抖。兰赛特看准时机,箭步上前去夺刀子。留辉握着谈判的唯一筹码,一时间不肯放开,父子二人扭夺起来。眼见着刀锋就要压到留辉的脖子上,兰赛特一把徒手攥住了锋利的刃身。 “父亲!”鲜血立时顺着刀身淌下,留辉惊叫一声立即松开刀。 兰赛特利落地将刀丢到墙角,又反手给了留辉一个巴掌。留辉从小到大都被没挨过打,当即就被打懵了,好半晌才捂着脸转过头来怔怔地看着父亲。 alpha的眼球上布满血丝,尽力压住粗重的喘息。刚才那个瞬间,他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你记住,留辉。” “永远不要拿你的生命来威胁你爸爸,威胁我。” 作者有话说: 辉仔无论对小6还是兰狗来说都是最重要的孩子qaq 第八十一章 兰赛特的手掌正流出汨汨鲜血,留辉一时间既惊惶又害怕。父亲从没有这样对他发过火,甚至还动手打了他——只因为他在用自己的生命作为筹码想要父亲和爸爸离婚。 父亲说的话逐渐让他自责起来,仔细回想他从小到大备受父亲疼爱。不像西里尔斯家的很多孩子一样放在本家教养,是父亲一直把他留在身边,不曾强迫他去成为符合西里尔斯式成功的孩子。 他可以理所当然的流泪而不是强撑着坚强,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迎合所谓上流阶级的价值观。他分化成alpha还比普通人晚,甚至一度被认为是beta,因为这件事他在家族中曾受到非议,但父亲一点也不在乎。 “分化alpha、beta亦或omega,会影响你是我的孩子这件事吗?” 即使长大之后父亲很少再像孩童时那般对他说“爱”了,但父亲对他的爱意确实从未消失。父亲一直保护着自己、宽容着自己,而任性的自己,就这样伤害了他! “父亲……”留辉拖着哭腔唤道,“对、不起……” 病房外传来渐近的脚步,兰赛特立马示意留辉收声,他把流血的右手背在身后站在门边对推门而入的留燧明笑脸相迎:“小辉刚刚醒了,既然没什么大碍那我就先回军部处理工作上的事了。”要是平时,他肯定会垂首吻留燧明一下,可这回他语罢就侧身离去。 留燧明瞥了他一眼,心想着留辉,兰赛特走便走了,没有多跟他说一句话。 留辉躲在被子里,他脸上还感觉有点火辣辣的,应该是被父亲打的地方肿了,可他不想让爸爸知道刚才在这里发生了什么。留燧明唤他的时候不应,装睡。 留燧明在床边坐下,定睛一看发现被子上竟然有斑斑血迹,颜色还是殷红的显然是刚沾上不久。“小辉!”留燧明猛地抱住躲在被子里的留辉,“小辉你怎么了?!为什么会……是哪里出血了!医生、医生!” 听见爸爸焦急发颤的声音,留辉赶紧掀开被子:“爸爸,我没事!不用叫医生。”留燧明捧着儿子的脸仔细端凝,留辉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脖子上有划伤的血痕,右脸比左脸红肿,看上去不像是先前摔伤倒像是刚刚才留下的。 “我去叫医生。”留燧明的脸色沉下来,似乎隐约察觉到刚才病房里可能发生了什么,起身正要出去。留辉抓住他的手:“真的不用……爸爸……”这俩个字在舌尖轻轻滚动,就近乎让他再次落泪了。 “爸爸……” “对于你来说我算什么呢?”少年鼓起勇气向他发问,“为什么要生下我呢……即使父亲逼迫你,你明明有机会可以、可以跑得远远的,然后将我打掉。”他望着爸爸,爸爸的脸上先是震惊,仿佛不敢相信这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我知道了,什么都知道。父亲对你做的过分的一切。我……” “小辉,”留燧明打断了留辉的话,缓缓道,“生下你是我的选择。我从来没有感到后悔。” “那么父亲呢?如果你只是想要孩子,和其他人生也可以,难道不是他强迫你?!”留辉越说越激动,盈泪的眼睛几乎变得和脸颊一样肿胀,这使他看起来有些可怜。但他还是毅然说出了想说的话。 相比激动的留辉,留燧明反而平静了下来。他没有想过有一天留辉会知道他跟兰赛特的过往,可留辉终究是要长大的,双亲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会成为他心中的郁结。甚至没想到这会让留辉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的潜意识里还把留辉当成需要万般呵护的孩童,因为留辉曾经是他的全部。 “他并没有强迫我,”留燧明坦然说,“我和他……”beta轻轻嗤笑,“恨还是爱?这些边界都分不清了。成人的世界很复杂,或许像你这个年纪爱憎分明感觉快意,可现实绝不是如此。” 留燧明拥住留辉,抚摸着他缠着绷带的后脑爱怜道:“或许你觉得我跟小熙小晗亲昵的时间更多,但是,你,小辉……你对我来说具有着特殊的意义。” “当你出生时,我第一次抱起你,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我甚至整夜都没睡着,害怕这一切都是虚幻,怕我再睁眼时身边根本没有一个这样柔软脆弱又充满希望的生命。” “正是因为你的诞生,小辉,我才结束了行尸走肉般的人生。那些曾经的不幸都随着你的啼哭远去了,”留燧明拭去儿子的泪水,压抑住自己的哽咽继续说,“原来我也可以拥有家人啊……哪怕只有我和你,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是新生、是开始、是延续,更是连接、是愈合、是爱。 留辉抱住留燧明号啕大哭了起来,他还以为自己变成大人了可以负担一切,可在这一瞬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如此幼稚。要是让爸爸知道他想要自戕,那他该会有多么伤心,留辉真是想都不敢想。 ※※※※※※ 兰赛特在军部的医院处理伤口了才回家。军医们紧张得不行,上将手部留下利器的伤口,不知是在哪里遇到了危险。但alpha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打破杯子划到了而已,不用小题大做。 难得留燧明会主动到他房间来找他,只是脸色阴沉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你竟然对小辉动了手,你为什么……”他话音未落,就看见了兰赛特包扎的右手。 “我怎么会无故打他?”alpha苦笑,“从来就只有他威胁得了我,而我却奈何不了他。”他没有打算把父子二人的争执告诉留燧明,眼前的beta已经承受了太多。 留燧明怔怔望着他的伤手几秒后那兴师问罪的气势也减弱几分,但还强硬嘴犟着:“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小辉。” 兰赛特说:“你还在把他当成跟在我们后面一刻都离不开人的孩子吗?他十五岁了,又是alpha,天性里就充斥着探索与挑战。他今天会挑战我,将来也会挑战你。” “小辉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你知道对于我来说,他也同样特别,”alpha走过去,试图靠近安抚一只炸了毛的猫,“不止是他,小熙和小晗终究也会感觉到我们之间的端倪。燧明……你心里分明……” “够了,”留燧明拂开兰赛特伸过来的手警告道,“你不要得寸进尺。”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兰赛特的房间。独留alpha一个人捂着被拍疼的受伤右手。 作者有话说: 兰狗:想摸摸老婆,但是被打得手好痛o(╥﹏╥)o 第八十二章 留辉出院了,但一直还在想着爸爸那天对他说的话。 爸爸说不是被迫生下他的,说自己从不后悔,说他的诞生有着特殊的意义……分明是能令人感到安慰的话语,可留辉依旧觉得心底空寥寥的。爸爸对他说的这些话,更多的好像是出于“爸爸”的身份,而不是作为“留燧明”这个个体。 让留辉感到奇怪的是,留熙和留晗后来仿佛并没有因为爸爸没回家过生日的这件事产生一点沮丧的情绪。他疑惑地去问,没想到姐妹俩兴高采烈地回答:“因为我们感觉到爸爸那天晚上来了我们的房间,把画收走了,还亲了我们对我们说谢谢。” “哥哥肯定是睡觉又锁门了,爸爸才进不去吧?” “你的天球仪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没送出去?” “哥哥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最近才变得奇奇怪怪的吧?” “哥哥好笨哟!” 两个妹妹你一言我一语地嬉笑道。 留辉愕然,正如他怜悯妹妹们不知道过去的真相,妹妹们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怜悯着他目光的狭隘——他以高尚为名的“傲慢”胁迫着爸爸,想让他用理想化的方式作出抉择。却从来没有想过爸爸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 现在的生活是他想要的吗?他觉得幸福吗?他能够原谅父亲吗? 留辉对这些一无所知。 ※※※※※※※ “联络处现在总算称得上是建成了,最近辛苦大家!晚上一起去喝些酒庆祝庆祝!” “哎,卢米内特!今晚你可别急着走,你是联邦来的,介绍我们点喝酒的好地方。否则可太不够意思了。” 同事们如此热情高涨,留燧明当然不会扫了大家的兴,笑说自己也不常回来只记得一条酒吧街比较有名。于是工作结束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酒吧街进发。 天上下着茸茸的小雪,酒吧街的霓虹灯招牌绚烂迷幻。凭借记忆,留燧明找到了他曾经修过送餐机器人的“沙塞”酒吧,但那里早已不是挂着“沙塞”的招牌。“就是这吗?看着不错啊,就这家吧!”在留燧明陷入过去的回忆之时,同事们鱼贯而入了这家叫“星船”的酒吧。留燧明本意是让大家挑选,没想到稍稍驻足就让众人把注意力放到了这家酒吧上。但既然没有人有其他意见,留燧明也跟着进去。 星船是一家清吧,只有四重奏的小乐队在台上演奏着慵懒悠长的爵士乐。没那么吵闹很适合休闲聊天。众人三三两两地分散坐开。留燧明喜欢亮一些的地方,就独自坐到了调酒台前。 “麦芽威士忌,谢谢。”他对背对着的调酒师说。 “请稍等,”那调酒师片刻后转过身递来一杯酒,“您点的麦芽威士忌。” 二人四目相对的瞬间俱是一愣。调酒师面庞瘦削,黑色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低马尾。 “你是……” “吉野?!” “留燧明!”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引得众人都往吧台这边看。留燧明回头跟同事们招招手,示意没什么事。虽然吉野刚才叫出自己的本名,但那么突然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 相隔多年,当初共同患难过的朋友都不曾想过会有再见面的一日。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先是沉默着然后开始笑,一起干了一杯酒。 “我只是记起以前‘沙塞’所在的位置,虽然换了家酒吧可没想到你竟然还在这里。” “那是因为现在这家酒吧的老板就是我,”吉野笑道,“说起来这家酒吧也和你颇有渊源。如果不是你当年的帮助,我根本还不上那六百万。你离开后的第六年,‘沙塞’的老板不打算做了要转手酒吧,我的手里恰好也有些积蓄就盘了下来,改成现在的‘星船’。” 吉野又和留燧明说起过去的事,比如他的四个孩子都回到了他身边,即使曾经历了诸多波折但现在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得不错。 “你呢?留燧明,说说你……真是不可思议,”吉野给留燧明又倒满一杯麦芽威士忌,“我记得各种媒体铺天盖地地报导过你的事,为了给迷失的旗舰天狼星引航,你不幸遇难。你的丈夫,那个西里尔斯可是把你奉成了几乎能载入史册的英雄,虽然我觉得这实在可笑,他找到我的时候,竟然根本不知道你已经离开很久了!” “在联邦,‘留燧明’确实已经死了。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都自称是‘卢米内特’,来自人马座m54球状星团72号行星。那里离联邦足够远,即使有人对帝国来的‘留燧明’还存有印象,也不会去追究来自遥远行星的‘卢米内特’的过去。”留燧明对他的疑惑给出了回答。 吉野看着他,十多年前他对留燧明最后的印象是一个瘦削可怜的青年。因过多流泪而总是布满血丝的黑色眼睛里闪烁着的光芒好像只为了达成一个目的,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那几乎是他在燃烧自己生命所绽放的余晖。死亡在那时的留燧明面前都不值一提,吉野想,这个年轻人会慷慨迎接他人生的永夜。 他有孤注一掷的决心与勇气,而命运也终于展现了对这个可怜青年的仁慈。留燧明还活着,比起以前他甚至变得更强壮,眼中那种带着自毁倾向的悲壮与决绝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和稳重。 “你所追寻的东西,有了结果吗?”吉野问。出乎意料的是,留燧明摇了摇头:“没有……我还会一直追寻下去,直至我死。但我不会以此作为人生的终极了。”“不要过于执着是件好事,或许在不经意间会有奇遇也说不定,”吉野安慰道,“所以你也能在这么多年之后选择再次回到联邦来吧。” “那个占卜,还记得吗?起初我也不抱什么希望,但后来竟然真的实现了。你也想开些,试着去认识其他人看看,一定也会得到幸福的。”听见吉野这么说,留燧明又记起了那个自以为荒唐可笑的占卜,现在想来竟然都一一对应。 “我其实……也有自己的孩子了。”留燧明摩挲着酒杯边缘,想到留辉他们就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是么?!”吉野有些吃惊,他看留燧明还以为他仍然独身一人。留燧明调出三兄妹的照片给他看。留辉的瞳色过于特别,吉野立刻想到了曾见过一面的兰赛特,但他仍是犹疑地问:“孩子们的父亲是……那个人?你还是愿意在他身边?” 留燧明没有正面回答,他慢慢看着一张张照片:“我曾经以为,只要活着都是奢望了。” 他还能有“爱”,在三十多岁的时候才感受到了什么才是“家”。这在他人看来无比寻常的东西,在留燧明看来不亚于“神迹”。 “我现在所有的,已经远远超出我自己能想象到的人生。” “你说的那个人,这个世界上恐怕再没有谁会让我这么恨,也不会让我这么……”留燧明握紧酒杯猛地一饮而尽,未完全发酵的麦芽威士忌呛辣的口感让他泪水上涌,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吉野拍拍他的背,叹了口气。看来两人的纠葛远比他想的还要深,作为外人他并不能指点对错。 “如果你愿意,可以经常来找我喝酒聊天。” “我的朋友,‘星船’的大门永远会为你敞开。” 留辉等了很久才等到爸爸回家。留燧明似乎心情不错,因为他喝得有些微醺,要知道他平时几乎不喝酒。留辉把留燧明扶回房间,留燧明躺在床上一直看着他笑。 “爸爸今天很高兴吗?看起来喝了很多酒。” “嗯。遇到了很久以前认识的朋友……高兴!”留燧明很少这样表露纯粹开心的模样,留辉对接下来要说的话很是犹豫。 “那……爸爸现在觉得幸福吗?” “如果离开父亲,爸爸也会依旧感到幸福吗?” 少年人说出这句话时不敢看自己的爸爸。他甚至不敢看向自己在镜子中映出的脸庞,与父亲一模一样的眼睛,长得却更像爸爸,这一点时刻提醒着他是两人血脉交融的产物,当他想要让爸爸得到自由的时候,何尝又不是对父亲的一种伤害。 原以为爸爸依旧会同他说一些道理,没想到这次却没有回避他。 “唔……好啊,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留燧明缓慢眨了眨眼睛柔软地说道。 第八十三章 留辉在等着爸爸的回答和决定,可留燧明酒醒之后似乎忘记了答应他一般再也没有提起过是否要和兰赛特分开,像平常一样过着日子。 只是某一天,他的离去和归来一样突然。到了该回家的时间没有回来,通讯也是无人接听的状态,留辉走进爸爸的房间一看——妹妹们的画和他迟送的天球仪好好地放在桌上,但留燧明的行李箱却不见了。留辉怔怔地盯着这两样东西,爸爸每次离家远行的时候都会带上兄妹三人送的礼物,这样即使走得再远也能从这些小小的物件上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联系。 但这次留燧明没有带走他们的礼物,这些礼物和兰赛特专门为他置备的所有东西一样都静静地留在房间里。 爸爸走了。 他自由了。 只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留辉这才恍然明白,久久呆立着。 大门传来响动,兰赛特甫进门摘下军帽,看见呆站着的留辉问:“你还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经过上次父子俩的对峙,双方为了留燧明都将此事当做心照不宣的秘密。可龃龉不是那么轻易就会消弭,因而兰赛特的语气也很是冷淡。 “你爸爸回来了没有?” “……” “说话!” “爸爸走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直到开口将事实说出的这一刻,留辉的眼泪才抑制不住地疯狂涌出。兰赛特下颌肌肉紧绷:“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有胡说,父亲你可以自己去看,”留辉嘴唇颤抖着,却在笑,“爸爸除了自己的行李之外什么都没带走,不仅是你的,就连我们送的礼物都留下来了。” 兰赛特三两步跨上台阶冲到留燧明的房间里,正如留辉所说,里面的东西一件没少,甚至连桌子都保留着主人使用过的样子。alpha突然觉得大脑一阵眩晕,十几年前留燧明离开的房间景象与现在的房间逐渐重合,那种巨大仓惶感与绝望感再次涌上他的心头。 “父亲……我们应该高兴,应该祝福他。爸爸终于能无拘无束地去追寻他想要的一切了。”纵然伤心,留辉还是勉力挤出笑颜。他看着父亲跌跌撞撞地走到他面前,像一头受伤的雄狮。 “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兰赛特的双眸亮得可怕,他扬起了手。留辉咬紧牙关闭紧眼睛,他早就有承受父亲怒火的准备。 可这一巴掌没落下来。他慢慢睁开眼睛。 父亲在流泪。 在留辉的心中,他是那样一个叱咤风云的父亲,每当听见有人提起“天狼星”,提起这位开疆扩土的先驱,留辉都暗自觉得无比自豪和骄傲。 父亲,兰赛特·西里尔斯。好像永远运筹帷幄,永远能立于不败之地。 可他竟然当着十五岁儿子的面哭了。 “小辉。” “如果有一个人想要我死,那就拿着刀往这里刺就好了,”兰赛特指指自己的心房,“而不是让他,让你爸爸离开我……” “你没有爱过人,才会把爱恨说得那么轻巧,把自己看得这么崇高。这个世界上没有你理想中那种完美无瑕的感情,而我和你爸爸即使经过分离还能走到现在,我们本身就已经拥有比寻常伴侣还更加深刻的感情了。” “哪怕是恨……我也要他永远记住我!” 双胞胎被楼下的动静吵醒时,兰赛特已经摔门而出了。她们手牵着手走下楼,揉搓朦胧睡眼问道:“哥哥,发生了回事呀?”回应她们的只有少年alpha紧紧的拥抱和无助的哭声:“对不起,小熙、小晗……对不起。”留燧明不止他一个人的爸爸,对妹妹们来说此刻他已经变成了将父爱从她们身边剥去的罪魁祸首。她们或许会怨恨他,但留辉早已做好了背负所有罪责的准备。 “刚才是父亲回来了吗?哥哥为什么哭啊?” “爸爸呢,爸爸去哪里了?” 两姐妹一反常态,并没有嘲笑哥哥又藏不住眼泪,而是用稚嫩的小手帮他拭去。“爸爸,爸爸不会回来了……”留辉只是喃喃重复这一句话。“为什么?爸爸一定会回来的!我们、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兄妹三人像三只报团取暖的小兽窝在沙发上,哭着哭着精疲力竭地睡着了。 留辉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专门回来,问他要不要跟自己走:“因为小辉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孩子。”留辉满心欢喜地想要去牵他的手,却听见身后传来的哭声,一转头站在另一边的是沉默流泪的父亲和号啕哭泣的妹妹们。 留辉犹豫了,最后没有跟上留燧明的步伐。让这个家变得分崩离析的是自己,一意孤行伤害了父亲和妹妹们的也是自己,他没有理由再去毫无愧疚地独占留燧明的爱。重新翱翔的应该只有爸爸一个人而已,他得留下来继续守护、弥补因他而受伤的家人。 那之后连着好几天父亲没有回过家,也联系不上。虽然家里有佣人负责兄妹三人的饮食起居,日常生活不成问题,可那种强烈的被抛弃的感觉让留辉惴惴不安,同时也害怕父亲会发生什么意外。 直至兰赛特的副官林靖亲自来家里把他接到军医院。“上将现在正在手术中,他病倒的事不便大肆宣张,就连本家那边也还不知道。所以我只能秘密带你去探望。”“林叔叔,我父亲他有什么病?”留辉焦急地问,“他、他身体一直很健康的啊。从小到大我几乎都没见他病过。”林靖思忖了一下说:“自然是因为你爸爸的事……这几天上将一直不眠不休,动用各种手段找他。硬要说的话,你爸爸就是上将最大的心病,他走了,上将垮掉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留辉紧抿嘴唇,他从未想过爸爸的离去会对父亲造成如此巨大的打击,不消几日人就进了医院。他分明决定了要陪伴和弥补父亲,现在却只能站在手术室外除了祈祷什么也做不了。 就连和医生沟通都是由林靖代劳,因为他慌张得连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少年alpha双拳攥紧——本觉得自己成为大人了,可在真正发生紧急情况之时,却没能承担起什么像样的责任来。 “这里还有一份手术知情书,必须由上将的亲属签名……林副官您看……”就连医生都不是很放心地望向暗自落泪的留辉。少年人擦干眼泪,站起来说:“我来签。”知情书上的条款很多,在诸多医学术语中,留辉一扫而过能捕捉到的最严重的字眼就是“死亡”。 父亲会死吗? 他将会成为造成父亲死亡的凶手吗? 留辉的手颤抖着,迟迟下不了笔。 第八十四章 “你们就这么草率的敢让一个未成年签字?”熟悉的嗓音随着急促而稳健的脚步声从走廊的那头传来,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爸爸……?”留辉怔愣地望着来者,疾步而行的气流将留燧明的风衣带得猎猎作响。他身后跟着跑过来了几个卫兵,对林靖道:“抱歉中校,这个人自称是上将的家属,我们没敢贸然阻拦。” 林靖挥挥手:“没关系,他的确是。让他过来。” 本以为今生不会再相见,留辉的眼睛片刻也没有离开留燧明,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别怕,小辉,我来了。”留燧明走到长子身边低声安慰,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从他手里抽过笔在手术知情书上签了名字。 爸爸在留辉的印象中总是柔慈的,如今显露出如此雷厉风行的一面让他倍感意外,却也有像磐岩一般让人坚定的安全感。 “爸爸,你不是已经走了么?”留辉哽咽地问,“所有的方式都联系不上你,我还以为、以为你……”他不忍再说下去。“只是有点非常紧急的事需要我去处理,大概是处于音障区所以才无法联系,”留燧明从他的话语中感到一丝异样的情绪,“怎么了吗?” 如果真的如爸爸所说的这样,那他岂不是闹了个天大的误会,还害得父亲进了医院。留辉愧疚极了,眼泪又开始扑簌簌地掉下来。留燧明看着双眼哭得肿胀的儿子,他脸色苍白不知已经在医院里担惊受怕地待了多久。 “你先回家吧,小辉。” “不,可是……” “听话,回去吧。你在这里哭得筋疲力竭也是不顶用的,”留燧明说,“你要是也病倒了,难道要我照顾两个病人吗?”爸爸都这么发话了,留辉只有听从。 “要是父亲醒了,一定要告诉我!” “放心,一定。” ※※※※※※※ alpha从麻醉的药效中醒来,第一感觉就是视觉受到了限制,右眼义眼中的影像完全消失了,仅凭左眼能看见的只有床边一个人影。他动了动,那个人影似乎觉察到他的苏醒站起来走到床边将窗帘挑开一线,让光漏进来。 “呵啊,”兰赛特急吸一口气,声音颤抖有些不敢置信地唤出了那个名字,“留……燧明?”漏进的些许光亮映在那人的脸上,将他坚毅的面庞分割得半明半暗,让人看不真切。 “是你吗……” “是我,”留燧明干脆地应答,又说,“过度疲劳与发怒,加上这次新换的义眼没有连接好视觉神经导致的颅压异常。是你这次昏迷的原因。”他的语气官方得像主治医生,只是仅仅告知了病人的病因而不带任何过多的感情。 兰赛特勉力睁开仅剩的左眼,想要看清留燧明的模样:“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为什么又回来?”窗边人沉默数秒后道:“就是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兰赛特虚弱地笑了笑:“抱歉,没有死成让你很失望吧。” 留燧明没有接话,下颌线绷得更紧了。不知怎么的,兰赛特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他好像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这个画面如此熟悉,好像多年以前也是这样,他躺在病床上右边眼睛缠着绷带,留燧明神情纠葛地看着他。留燧明移开视线转身就要走。 “这一次呢?有找到他吗?”兰赛特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能让你匆匆离开,不跟所有人打招呼就为之奔波的人,除了赫利欧·图亚,我想不到第二个。”留燧明迈开的脚步停下来,攥着拳头:“我刚刚才收到的消息,这一次也没有,满意了吗?” “你也知道的,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也肯定是死在追寻他的路上。”beta对他说的话总是这么夹枪带棒,alpha也早已料到。 兰赛特气若游丝,却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当然知道啊……” “所以我会努力活得久一点,别让你因为我死掉这种事而赶回来,”他的话语那么轻,却像针一样戳破了留燧明心里的气泡,“还是在你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的时候。” 这个狡猾的alpha,再次看穿了他。看穿了他在冷漠与无所谓的外表下,为其无比焦急的内心。就连他口口声声说的最重要的人的下落也可以不等了。 兰赛特伸手钩住留燧明的手指,他麻醉刚过还没什么力气,留燧明可以轻松抽手离开,但他没有动。 “……你怎么会死?你这种祸害遗千年。”留燧明撇过头去,像在隐藏什么。兰赛特亲吻他炽热的指尖,将他拉了过来。 留燧明伏在被子上,鼻腔里是消毒水的气味和淡淡的兰赛特身上的味道。alpha抚着怀中人的黑发,四周那么安静,他只想停留在这一刻。有留燧明的温度,和他抽泣有拼命压抑而颤动的肩膀。 他们纠缠了快二十年了啊。 从留燧明天真地爱上他的那一刻,从他自信满满地以为留燧明对自己没有那么重要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成为了对方的囚徒。 “你这种祸害、你这种祸害……”埋在被子的就不用面对兰赛特了,留燧明这才放声哭骂起来。他恨这个男人,也希望过他死去,可真正到了鬼门关边又终究放不下他,以致于害怕他真的突然死去。 极致的恨与极致的爱,都让这个叫兰赛特·西里尔斯的家伙得到了。世间再也没有比爱恨更强烈的感情,也不会再有人于他心中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 十几年前就是这样,现如今对他的爱还是比对他的恨更胜一筹。 “是,我是祸害,天底下最大的祸害,”兰赛特抱紧留燧明,嘴角却勾起笑,“这个祸害今后如果想继续待在你身边,想对你好,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答应。” 话音刚落留燧明粗粝的拳头就举了起来,但最终没有落在兰赛特身上,仿佛懊恼地把病床锤得嗙磅响。alpha不紧不慢地握住他的拳头,撑开五指再根根与之紧然相扣,像虬结纠缠的树根。 他知道这一次,留燧明再也不会离开了。 第八十五章 (正文end) 兰赛特今天出院,留辉惴惴不安地守在家门前。因他误认为爸爸的离去,使得父亲忧思过度而入院接受手术,这让他非常自责。他已经准备好接受父亲的严厉训诫,却没想到对方出现时满面春风,甚至还紧牵着爸爸的手。 “父亲……爸爸……”留燧明显然还没能习惯在孩子们面前和兰赛特表现得那么亲近,被留辉这么一叫,立即松开了手。 留晗和留熙不像哥哥那么含蓄,早就哇哇哭着冲上来抱住双亲。看到留燧明这对姐妹终于相信自己没有被爸爸抛弃,赖在他怀里边哭边说:“哥哥是大骗子,呜呜呜……骗我们爸爸再也不回来了!”留燧明抚着她们的后背笑道:“那爸爸还能去哪里?” “这里就是爸爸的家啊。” 亲耳听见留燧明说出这句话,留辉心中百感交集。过去爸爸的经历异常坎坷,但现在他是真正将这里、将他们身边当做可以归栖的地方,而自己差一点就将爸爸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摧毁了…… 正当留辉垂首懊悔不已的时候,一只手按放在他的肩头。留辉抬头,竟然是兰赛特。父亲的义眼还没重新装上,因而右眼还戴着眼罩,余下的左眼正以一种深沉的目光凝睇着他。 “父亲,对不起……我、我!”留辉想要道歉,话到嘴边却组织不出来。兰赛特轻轻摇了摇头:“不必再说了,我明白。” 他当然会原谅留辉,也坦然接受留辉挑战自己的事实——正如自己当初挑战父亲那般,留辉从这次事件开始将会逐渐脱离他的羽翼。alpha就是如此,骨子里总有埋没不了挑战父辈权威的天性。 但跟又自己和父亲不一样的是,兰赛特相信留辉是爱着他、爱着留燧明的,就像他们也爱着他一样,哪怕存在一时的意气用事也永远不会走到父子陌路的境地。 “你长大了,小辉……”alpha微笑着说,“有时候,我真希望这个过程可以慢一些。” “好让我能保护你更久。” 留辉扑上去抱住兰赛特放声大哭,引得姐妹俩和留燧明都看过来。不需要言语,留燧明就能知道父子俩应当是达成了和解,很多事他们没有告诉他,他就决定不再去问。如果这是彼此守护的方式,那么缄默并报以微笑也许是最好的回应。 那天晚上一家人难得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餐晚饭。父亲的手伤还没完全愈合,留辉观察到爸爸虽然没说什么过多关切的话,但行动间都有意无意在照顾着他。留辉豁然开朗,爸爸的心里到底还是装着父亲的,否则他也不会那样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他只是还别扭着不肯坦坦荡荡地对父亲表达关心,但哪怕仅仅是这样父亲都已经十分满足了。 ※※※※※※※ “唔……嗬啊……”睡梦中的留燧明发出低浅的呻吟,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口中飘出这般下流的声音,只因为阴茎被人捧在手里含在嘴里肆意舔弄。那人一边啜饮着从留燧明精孔里流出来的腺液,一边用手揉着他的睾丸和会阴处,硬是将睡着的留燧明的阴茎从垂软弄得勃起。 “呃啊……”留燧明觉得隐约能听见一阵阵奇怪的声音,可他努力睁开眼之后才发觉那怪声竟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睡眠时不甚清明的感官此刻将下身的快感传递到大脑,留燧明控制不住夹紧腿又大叫了一声,顺从身体反应没有任何忍耐地痛快射了出来。 留燧明感觉自己的双腿夹住了一个人,遂掀开被子一把抓住对方的头发:“你干嘛?!”弄得他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绮梦,声音也是软哝哝的没什么威慑力。会在夜里溜进他房间赶这种事的只有一个人——兰赛特·西里尔斯。 “你叫得好大声,”alpha沉沉笑说,“把孩子们惊醒了可怎么办?”留燧明打开夜灯,见他脸上挂着自己的精液,一只瑰丽眼瞳都被浸淫出无边欲色,瞧着好像是饿狼要来吃人。 “你不好好睡觉,跑来我这里做什么?”留燧明抬腿蹬他,却被他捞住踩在自己肩头顺着小腿吻下来。“睡不着,”兰赛特大方承认,“你今天对我那么好,却还不肯跟我共寝。我就总是在想原因。”留燧明被他亲得酥痒,脚趾不安分地动着,面上却严肃道:“病人就该好好休息。自己睡没人打扰是最好的。” 兰赛特放下留燧明的腿,又俯身从他肌肉分明的腹部往上亲:“我觉得不好,没人躺在我身边,我感觉冷。”alpha慢慢压上来,撩起beta宽松的睡衣钻进去吃他的奶头。放松的状态下留燧明的胸肌也是柔软的,哺育过孩子的饱满雄乳此刻被男人揉搓着、啮咬着,乳头颤巍巍挺立起来。 “明知道我会来,却每一次都不锁门。燧明,你就是有意引狼入室的吧?”兰赛特调笑说,趁着留燧明被吸奶吸到挺腰的功夫,一下把手插进腰弓与床的间隙里,沿着脊柱和股沟去寻他的秘处。 留燧明伸手在兰赛特的脸上狠撮几下自己射的精液,让自己的东西将这张不似人类般俊美的面孔弄得更加不堪:“你下面那根要是和嘴上一样硬气就好了。鉴于你还是病号,能让我硬起来已经算是不错,现在你可以回你的房间去睡觉了。”alpha没想到他会反击,还愣了一下旋即意味深长说:“对,我是病号。不过你忘了小辉怎么来的?即使我动都动不了,也还是能让你怀孕,更何况现在?” alpha受到了爱侣的挑战,抓着留燧明的腿发了狠似的干他。这样有些粗野的性爱让留燧明想到多年来每一次他远行归来,兰赛特都是这样半夜潜入他的房间里和他做爱。只不过那时两人不会像如今这样对话,沉默得像是两个只为解决性欲而交媾的野兽。 兰赛特盯着夜灯映照下的留燧明,他放了挑衅人的话,现在却又被干得眼神涣散一副无辜受难的样子,掐他的奶头他又把脸转过另一边不让人看他脸红的痴态。 “燧明,燧明……”兰赛特换了侧卧的姿势捞着腿插他,还咬他耳朵叫他的名字,“搬到我的房间和我一起睡吧,要是你不肯去,那我就要搬过你这来了。”留燧明被他操得小腹酸胀,都不知道给插进了肚子里的哪一处。 两人就这么拉锯着,留燧明到底没说搬不搬去。兰赛特抱着再次昏睡的留燧明苦笑,这件事看来还是得他软磨硬泡一阵了。 翌日天气很好,兰赛特提议全家一起出去走走,问留燧明想去哪,留燧明不常在联邦一时还没想到。两姐妹替爸爸抢着答说去海边。 海。对于留燧明来说是虚幻美梦的开始,也是痛苦的开端。他后来走过那么多地方,却没再去过海边了。 “要不然,还是换一个地方……”兰赛特敏锐捕捉到留燧明若有所思的表情。但留燧明说:“不换了,就去看海吧。” 兄妹三人在海岸边嬉闹,留燧明与兰赛特则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沙滩椅上。拟日缓缓贴近海平面,波光粼粼的海水是艳丽的彤红。好像跟十几年前留燧明初次见到大海的时候一模一样,但又确实有什么不同了。 当初只有各怀心事的两人,如今也有了孩子们的身影。 “爸爸!这些贝壳好漂亮,都送给你!”留熙与留晗捧着一大把刚收集来的贝壳放进留燧明手里。“爸爸不喜欢海边吗?一直都没有笑,我们最喜欢来海边玩了,父亲以前带我们来的时候总跟我们说大海的故事……” 留燧明捧着贝壳,听着女儿们天真的话语,不忍说这并不是真正的大海。早已没有海了,有的只是人们一厢情愿创造的虚假的海。 可他捧在手里的,带着被日光照射还残有余温的贝壳,正是这片虚假的“海”的产物。即使不曾拥有生命,但它的的确确孕育出了真正包含生命的东西。从假中生出真来,不由得令人感慨。 “我没有不喜欢海,正相反我很喜欢。”留燧明合十手掌将女儿们的心意收藏好。待她们又跑远去玩的时候,兰赛特才说:“我还以为,你会告诉她们大海是假的。”留燧明说:“如如果她们想知道,将来自然就会知道的。现在就让她们保持着这份幻想吧。” 兰赛特侧目望着留燧明,他们历经了如此多的爱恨,现在还能平静地并肩坐在一起看海,只觉得上一次和他一起来海边的时候仿佛是前世的事情了。曾经夹杂着苦痛的爱果,现在兰赛特只想要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地把苦涩的部分剔除。 alpha突然伸手将beta抱了过来。留燧明惊道:“你做什么?”“只是突然很想抱着你罢了。”兰赛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 “呀!我也要父亲抱!”留熙发现了这边大人们的动作,留晗紧接着说:“我也要!” “等一下吧,因为是你们爸爸先说想要举高的。” “我没有!” 这瞬间留燧明与兰赛特目光相对,才发觉对方的独眼里有化不开的柔情蜜意,连带着留燧明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他轻轻地将脑袋伏在他的肩头,两颗心脏隔着紧贴的胸膛勃勃跳动着,它们都曾伤痕累累,却又一点点地向对方靠近。 狡猾的alpha。 这一次也原谅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