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与风月》 第一章 “everything is about sex, except sex. sex is about power. ” 王钊恐怕一辈子不知道,他和唐晓辰上床时我在门外面无表情听了半个钟头的墙角。 午后快要下雨的空气有些潮湿,能闻到尘土气息,微妙地令人致郁。 显然门里那两人并不是。他们正情`欲高涨,干得酣畅淋漓,唐晓辰的淫叫声恨不得掀开屋顶,别说是王钊,我都快听硬了。至于王钊本人,动情的粗喘和性`感地声音偶尔说两句床上脏话,让唐晓辰更欲罢不能,高`潮迭起。这等活色生香的墙角,换做谁都会听得脸红心跳心悸不已,除了我。 如果说有什么比回家时撞见爱人和别人上床,更雪上加霜的事,大概就是你还得沦为这两人床上的谈资。 “钊哥——”唐晓辰喘息呻吟甜的发腻,正发`骚发到兴头,“我和小月哥谁活儿好?” 隔着闷后的门板,我听到王钊的回答:“你说呢?小浪货,要不然我为什么在他的床上干你?” 我都快听笑了。 王钊这人,平时情话不会说几句,上了床就像开了智,总懂得怎么三两句撩人,诱惑得对方欲罢不能。 唐晓辰果然被他哄得高兴,笑起来又细细吟哦,没一会儿就听到王钊说道:“想不想试点不一样的?” “什么呀?”唐晓辰喘息着问,“钊哥,你想怎么样都行……啊……我今天都听你的……” 下边的戏就有点重口,我不用听也知道,脑海中自动浮现画面,王钊是怎么兴奋而卖力地干着唐晓辰。他喜欢的姿势,撞击的力度,顶弄的技巧…… 我转身准备离开。 一只手适时从我耳边伸出,撑在我面前的墙壁上,骨节分明,筋脉纠缠,每一寸线条都充满力量感。 “怎么办?你男朋友上了我对象。”他的声音很轻,入耳酥麻,“我是不是,该找你赔?” 我大学刚毕业时认识的王钊。 那时候他还是个业务部小经理。留着精神的短寸,掩盖不住英俊的外貌,衬衫系到最上边的扣,一丝不苟扎在皮带里,勾勒出精干的腰和翘臀。作为一个资深基佬,上一秒被他外表吸引,下一秒又被他亲和的笑融化,当即义无反顾决定追他。再到今天,眨眼就是三年。 三年里,他辞去业务部门职位,到猎头公司从个小职员做起,到今天已是猎头公司上层数一数二,扛把子的人物。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不用忧心被领导公开处刑,甚至不用朝九晚五地上下班,活在焦虑里。而我,也从新媒体的插画师职位上辞职,本本分分当起培训机构的原画培训师。虽不如从前的工作体面,但工资略高,生活也算稳定。 我们在一八年初搬到现在的这所公寓。 两室一厅,两卫,带家具。 当时因为这个地段没有合适的单间公寓,整租也全部抢光,我们又急着租房子,只能最后选择与人合租。 诚然,对于我们这种同性情侣来说,要想找到合适的合租人并不算一件容易的事。 但没想到,就在一筹莫展时,我看到了这另一对同性情侣的招合租广告。广告上用加黑笔写着,他们是同性情侣。 仿佛唯恐天下人不知。 后来我们就见到了唐晓辰。 他笑眯眯地站在玄关迎接我们,穿了件猫咪兜帽,头发蓬松,很可爱。 王钊挑了挑眉,对他伸出手:“你好。” “你好呀。” 我的目光却投向玄关隔墙外的客厅,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握着手柄懒散地靠在沙发上,一只脚随意地搭在茶几上,至始至终没看过来一眼。 “他是我男朋友,边野。”唐晓成大概察觉到我的目光,引我们两个边走边介绍,“房子是整租的,两个卧室差不多一样大,双人床。到时候我会把房东联系电话也给你们,有问题可以直接反应给房东,当然,既然以后都要一起住了,还是希望有问题大家一起解决。” “既然就整租了,为什么还要找个室友?”我问他。 唐晓辰愣了一下,笑道:“这个地段毕竟是有点贵的……” 我看了眼窝在沙发上打游戏不亦乐乎的男人,他自始至终没发表看法。但这两人,从头到脚怎么看也和寒酸二字扯不上关系。 因为找不到更合适的房源,后天我们旧房子的租期就要到,所以我们匆匆敲定合租协议。 就这样,四个人,两对同性恋人,我们正式合租在这套两室一厅的公寓中。 唐晓辰和边野住在南边的主卧,我和王钊住在东边的次卧。虽说是次卧,面积却也很大,双人床和家具一应俱全,也很整洁,上午向阳,下午阴凉。 王钊的上班时间不固定。有时候早出早归,有时候晚出晚归。而我每天雷打不动朝九晚五。每当这种时候我就特别羡慕唐晓辰,他还是个本科在读生,今年大四。家不是本地的,父母会定时给他打钱。至于我们四个人中最神秘的,就是唐晓辰的男朋友边野。 边野的上班时间比王钊还不规律,看上去非常悠闲,但也时常夜不归宿,一周只有三四天会出现在公寓里。 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十分傲气,因为唐晓辰第一次跟我们介绍他时,他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只抬了抬手在空中晃动,当做打招呼。 结果我们住进来第一天,他就给我们整了个满汉全席。我发誓,边野算是我认识厨艺最好的男人了。 “小月哥。”晚饭时,唐晓辰端着酒杯做到我身旁,月牙似的眼睛弯了弯,“刚才你一口酒都没喝,庆祝我们四个合租愉快,我敬你一杯呗。” 我不喝酒,纯属是因为我我晚上还有私活儿。但这孩子看着我,眼底的光晃荡清澈,天生就具备一种蛊惑人心的能力。 “晓辰,回来坐好,人俩明天都要上班,你别瞎起哄。”边野用筷子轻轻敲了下碗沿。 我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唐晓辰就乖巧地坐了回去。 后来我才知道,别看唐晓辰才二十岁刚出头,还在读大学,他是特别会来事儿一个人。小聪明本来就多,还懂得怎么利用自己的外形优势,懂得惹人疼惹人爱。 也难怪后来王钊总难我跟他做对比。动不动就你看晓辰,人家晓辰,晓辰怎么怎么。我万万没想到,在我努力毕业努力工作脱离家庭后,有朝一日竟还会重新回归这种微妙的境况里,叫做“你看别人家的xx”。 其实那时候我要是敏感点儿,就应该能察觉出端倪。 王钊提起唐晓辰的频率越来越高,而我,或许是因为我们三年的稳定关系让我放松了戒备和敏感,又或许是唐晓辰和边野看似稳固的恋情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总之,那时候我是真的没有发现,有些种子已经悄悄地埋在了土壤里。 第二章 唐晓辰上的是985大学,成绩一流,学经济,看模样也是一副好学生。王钊就跟我说,这个唐晓辰将来出来肯定有出息。 我那时候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唐晓辰关注那么多。 后来有一天,大概是我们住进去一个月左右,唐晓辰学校放假,周末就拉着我们说要不要四个人出去玩,到山里放松一下。我犹豫了一下,还没来及答应,王钊就表现得十分兴趣盎然:“好啊,赶巧儿好久没出去透气。想去哪儿?” 唐晓辰就说想去哪儿哪儿,掰着指头跟我们将规划,说到哪里落脚,需要准备什么。他和边野甚至打算带上烤炉和食材,山里有一片湖泊,到那边以后还可以烤肉。 “小月哥,我看你每天上班都挺忙的,这个周末方便不方便的呀?”唐晓辰问我。 “你想去吗?”我没答话,把问题抛给王钊。 “去呗,干嘛不去。成天在家里闷着,我都被你带宅了。”王钊说道。 于是这场外出加野炊就这样敲定下来。周五晚上,我和王钊出去买食材,还有到山里要带的东西,一路无话。我开车,等到了地方王钊已经睡到天昏地暗,怎么叫都叫不醒。还有起床气。 我无奈,只好一人逛过商场又一人拎着一大堆东西……来回跑了两三趟才搬完。回到车上时王钊还在睡。 路上,等红灯的间隙我接到了唐晓辰的电话。犹豫了一下,我链接蓝牙公放,那边传来的却是吊儿郎当的声音:“哪儿呢?” 我大脑当机一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唐晓辰的男友,边野。旁边的王钊翻了个身,似乎被吵到,十分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哦,不方便啊?”那边又说。 “没有的事儿。”我皱眉,对他语气中调侃的暗示有些不爽,“什么事?” “晓辰不小心弄翻了牛奶,茶几上那个纸盒是不是你的?” 我忽然有很不好预感:“纸盒怎么了?” “湿掉了。”边野道,“我没打开,你看要不要给你赶紧打开清理一下。” “我`操。”我当时内心就崩溃了,“把纸盒里牛奶倒出来,别打开,我自己回来处理。” 后半路我几乎无畏罚单,一路超速,总算以最快速度赶回家。王钊我还扔在地下室,也顾不上管了,直冲上来检查东西有没有问题。 结果冲上来第一眼我就绝望了,那纸盒已经湿透,斜搁在阳台上风干,上边一片白色水渍,应该是牛奶留下的痕迹。 我走过去,心怀最后一点希望打开盒子。这里面的东西,说重要不重要,要去无所谓,也绝对不是无所谓。那是我一年来的绘画手稿。有太监掉的商业稿,也有闲暇时自己画的东西。本来今天从公司带回来是要收起来的,但还没来及就被王钊扯着出去买东西了。现在看着纸盒里那糊成一团,几乎不能看的东西,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我回到家,唐晓辰急忙赶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月哥!我不知道那是你的东西,我不小心碰撒的东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没说话,捧着那纸盒子觉得特别糟心,一时间还不能接受两年里的底稿都付之一炬的事实。 王钊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非常不满地拎着大小东西从地下室刚赶上来:“我说林月,你把我一个人留到车上什么意思?下车不会叫我一声吗?还有这慢车的东西也不知道往上搬,就等着我来给你提呢是不?下去拿东西!” 我沉默地没有理会他,捧着纸盒子觉得有些头疼,而唐晓辰一脸着急在我身旁,泫然欲泣。 他叠声对不起,跟王钊大概解释了前因后果,又对我说:“小月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我赔给你你吧?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多少钱?” “你赔得起么?”情绪控制了我的头脑,让我一瞬间有些暴躁,口不择言。 “我`操。”王钊撂下东西走到我旁边,一把躲过我的纸盒看了两眼,“这不是上次你说不要的那堆废纸吗?你都不要了让晓辰赔什么啊?” “那对你是废纸,对我可不是。”我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 因为我这一句话,王钊火一下就起来了。这两年他脾气越来越不好,冲我说话也越来越肆无忌惮。以至于现在他要发火的前兆我都摸得一清二楚。 就在他开口之际,下楼抽了根烟的边野趿着拖鞋上来了,顺手带上门:“怎么了?” 现场火药味极重,尤其是我和王钊。唐晓辰不知所措地杵在一旁,依旧是那副泫然欲泣的样。 “没事。”我深吸一口气,总算平静点接受了现实。没了就没了吧,反正本来也不会是拿出去卖的东西。王钊说得对,这些东西除了对我来讲,对别人都是一摞废纸。谁会因为不小心毁掉了一摞废纸而心怀愧疚呢?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不要你赔。是我不小心,以后东西不会往外放了。” 我回到房间,意料之内王钊并没有进来。听声音,他似乎在外面跟唐晓辰和边野说不好意思,顺便从楼下把东西往楼上搬。 没一会儿屋外就安静了。 有人敲了敲门,我没应声。 门外的人于是说:“不反对,我就默认你让我进门了?” 我认出那是边野的声音,想了想对他说,进来吧。 他也没有真的进来,依靠在门框上看我,好几秒种都没开口。我以为他开口也是说,晓辰不是故意的,诸如此类。 但是边野只是扬了扬手里的烟盒,问我要不要下去抽一根烟。 我知道他是好意,因为刚才他才刚从楼下抽过烟上来。眼下我也不想拒绝这种好意,因为我确实有点难受。我利落地披上衣服穿上鞋,在王钊拎着东西从地下室上来之前,和他到一层的空地上抽了根烟。 我平时不是个爱抽烟的人,其实我们这行工作,天天捧着个数位板对着电脑屏幕,其实是十分容易至郁的。抽烟的人太多了,猝死的人也不在少数。也是因为听过太多此类消息,王钊才对我这种“宅”的生活方式深恶痛绝。 其实我不宅。我每天朝九晚五去上班,周末还会到外面去吃顿饭。只不过更喜欢在家里享受自己的闲暇时间而已。 这个道理我后来才懂得。还是在听到一个吃鸡主播时的吐槽才恍然大悟。 他说你喜欢一个人的话,他吃屎你都喜欢。你不喜欢一个人的话,他干什么你都觉得在吃屎。 “想什么呢?叼着根烟半天不点。”边野打断我的思维,凑过来给我点了把火,身子又斜斜地靠回去。 “在想明天还能不能顺利野游。”我说。 边野就笑,他拇指一拨弹了弹烟灰,交叉的脚尖点在地上:“你们买了那么多东西,不去太可惜。至于晓辰那边放心,他不是个记仇的人。” “我以为刚才我那么说他,你会生气。” “那的确是他不小心,难不成还要怪别人小气量?”说着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叫我,“嗳,那盒子里……是画什么的吗?” 我告诉他,我从一零年开始做原画这一块,现在已经退居幕后,本本分分做个培训机构的老师。边野就好奇我为什么不继续做画师。我跟他说,是非太多吧,而且也不稳定,太花费时间,还要受气。 他啧了一声,说你这外边受气,回家里还不能横,还得受气,要我他早不干了。 我当然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但我摸不清他说这话的态度。放在旁人,这话很有挑拨离间的嫌疑,但不知为什么边野说出来,我就有种他真的在为我打抱不平的感觉。 倾诉欲一下就出来了。 我不像王钊,我不是本地人,这种同性的关系也基本不可能透露给朋友亲人。基本上有什么问题都是自己内部消化,没有别人可以讨论或给出建议。内部消化不了的时候,就一个人憋着。而一个人憋久了,就会出问题。 可能是边野看出我有话说,竟笑着支起身子,左手手心朝下,右手指尖抵住左手手心,冲我比了个停:“改上去了。不然晓辰和王钊要怀疑我们了。明天还有时间,不是吗?” 后来回去以后我一直心神不宁。说不上来,我怎么想怎么觉得刚才边野那番话不对劲。仔细体察,能嗅到其中一丝暧昧,若有若无。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可能是直觉过于敏感。 晚饭过后我们各回各屋,三个人都没什么精神。除了边野——专心致志到沙发前打开电视,开始打游戏。 我很疲惫,也没有干其他事的兴致,把东西留给王钊收,洗澡换衣洗漱趴床一气呵成。 等到晚上十点左右,王钊差不多拾掇完,也洗漱过,静悄悄躺在床的另一头。我没睡着,他刚躺下时我就感觉到,但我也懒得动。我躺在床的最左边,他躺在右边。拉扯被子盖上后,两人中间甚至会留下一道透风的空隙。 似乎是觉得冷,王钊往我这方向挪腾了点。 他问我有没有睡着。我望着窗帘上隐隐约约的月亮,没说话。 过会儿他也不吭声了,没几分钟就打起呼噜,然后在我半睡半醒之际,一个转身,长手长脚搭在我身上。 我因为不爽推开了他。 结果王钊就醒了。 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过会儿继续响起呼噜声。 但是他没有,他坐起身按亮了床头灯,问我刚没睡着为什么不着事他。 “睡着了,被你吵醒的。关灯吧,明早起早。”我哄他。 “你刚推我那一下就能感觉出来,你清醒着呢。”他冷静地望着我,用手拨我的肩膀,让我翻过身面对他,“说吧,从回来起就闹脾气,甩脸子给谁看呢?不就是晓晨弄糟你那堆稿纸,我又说了你几句吗?至于吗?不冷不热的干什么?” 我的确迷迷糊糊快睡着,实在不想同他争辩,像往常一样继续哄他:“明天要早起去郊游,今晚别折腾了吧?他们俩都睡了,你小点声。” 也许是我困得睁不开眼的样子不会骗人,他就这昏暗灯光打量我片刻,然后一言不发关了台灯。我再次转过身去,以为这回是真消停了,哪想到他过了没一会儿,他长手长脚地又缠上来抱我。 手掌从被子底下环保住我的腰,然后抚摸我的小腹和胸口。那意味越来越不对劲,眼见着就要撩开我的裤子往下面钻。 我伸手按住他:“你干什么?” “干你啊。”他笑得特别邪,脑袋也从后边凑上来,在我肩膀磨蹭着。 这一看就是发情了。 我真是服了。 “王钊。”这回还我坐起来,特别认真对他说,“我现在真的特别特别困,今天忙一整天也很累,回来还坏了东西,心情也不大好。你让我好好休息一下,成吗?” “你就是心里不爽,跟我身上撒气。其实我也没想干什么,就是想试试你,果然连碰都不让碰。真有脾气,行。”王钊说完就转过身不再多话。 我知道他是生气了,而且绝对是一觉起来不算好的那种。 但今天我实在不想体谅他。我体谅他太多会,偶尔也想任性一次。 后来回想起来,或许这段关系最初的裂痕,在这时候就已经能看出端倪。 第三章 从隔天起床后王钊就没理会过我。 倒是唐晓辰,一觉起来跟重生了似的,什么隔夜仇都没有,也毫不在乎之前我态度不好。准备早餐时候我跟他当面道了个歉,说昨天是我情绪失控,他愣了一下就连忙摆手:“嗨,多大事儿啊。你不生我气我就谢天谢地……还有王钊哥,我看昨天他说了你两句,你好像不太高兴。他其实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以为那东西不值钱……” 我分不清唐晓辰在安慰我还是什么意思,但至少连他都知道那堆稿子对我来说肯定不是破烂儿。 “不,他知道。”我笑道,“他怎么会不知道。”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看着我画的。更早以前,磨合期还没过去时候,王钊甚至喜欢看我在纸上涂画。现在可能连他自己兜不记得了。 唐晓辰特别会讨巧地,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他用胳膊捅了捅我,表示我侧头去看沙发上坐着看报看书的二为攻,说:“你看咱俩像不像妯娌?” “那也得他们俩是连襟吧。”我继续剥手里的虾。 唐晓辰特别好奇地看了我会儿,问我:“你跟王钊哥怎么好上的呀?” “王八对绿豆,看对眼了。”我撕出虾线。 见他还想问,我却没多大兴致回答,劈手夺过他手上的虾:“你这么剥太慢,我来吧。你把沙拉去拌一下。” 唐晓辰也不多问,高高兴兴去拌沙拉去了。其实在这一点上我挺佩服他的,特别会看眼色。 其实我那时候也很想问问他,那你和边野,又是怎么走到一块儿去? 或许是心有所想,我下意识地往沙发那边看了一眼。鬼使神差的,边野竟也从杂志里抬眼,往我这边看。四目相对间,我还没来及挪开目光,就见他将手放在胃部揉了揉,用口型对我说:饿了。 …… 吃过早餐我们四人整装待发。开边野的车,王钊掌舵。我坐在副驾驶,唐晓辰和边野坐在后头。 算下路程大约要开两小时,唐晓辰连上蓝牙放音乐,边野抽出新买的游戏机,而我跟王钊商量,要不要一个小时后我们换座,让我来开车? 他没有理我,连看都没看。我就知道王钊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 心里头说不憋屈是不可能的。 两年来的存稿付之一炬的是我,跟他背井离乡,为他转移定居城市的也是我。到头来,受了委屈被晾着的也是我。 我觉得有点缺氧,将车窗开到最大。风一下子灌进来,涌入我的耳鼻口喉心。 我觉得好受点了。 因为王钊和我的低气压,这一路上车里的气氛算不上活泼。边野似乎打游戏打得专心致志,后座时不时传来游戏特效和音乐,而唐晓辰刚开始还凑在他身旁看他打游戏,没一会儿就有点晕车,也恹恹地不说话了。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边野把游戏机一扔,在我座椅肩膀上拍了两下:“他有点晕车,不舒服,要不你俩换个座儿,你到后面来?” 说完又问王钊:“哥们儿,介意不?” 王钊当然不介意。 他沿路边停车,我和唐晓辰换座位,他还不忘蔫蔫地感谢我。 我换到后座后,边野也不玩游戏了,单手支着头望窗外,一只腿蹬在中间的横撑上,随车身轻微晃动。王钊上高速之后有个特大的弯儿,几乎三百六十度,他没怎么减速,边野那条腿就整个因惯力甩过来,跟我的大腿蹭上。 隔着薄薄一层裤,他的膝盖挨着我的大腿,很温热。他也没挪开,甚至身子都没动一下,一副看起来随波逐流的样子。我却觉得有点微妙,挪了挪腿,跟他隔开点距离。又过了会儿他从后备箱掏出零食和水,前边递了两瓶,给我递了一瓶,附加两袋小零食。 唐晓辰似乎好了点,喝完水还不忘帮开车的王钊开水。时不时还把手上的零食递过去,问他吃不吃。王钊开车反正无聊,就此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唐晓辰搭上话。后边,我和边野依旧是沉默的。不过不同于王钊那种有些尴尬的沉默。我们听前面两人说话,听王钊讲他的升职经历,怎么从一个小经理,鼓起破釜沉舟的勇气,然后跳到猎头公司去,又是如何如何勤奋工作,到如今人前体面。 我听他娓娓道来,以前的那些画面渐渐也展开。我当然记得王钊那段时间是怎样的,最困苦的时候他带我去吃街边的牛肉面,那时候我也才刚毕业,没什么钱,看他把碗里的牛肉一块一块挑给我吃。 我记得我当时感动到不行。 旁边的边野忽然戳了戳我:“吃不吃棒棒糖?” 我:“?” 边野:“芒果味的,晓辰过敏。” 行吧,合着我这是见了个漏。 车身摇摇晃晃,我开始卸掉力气,和边野一样随波逐流。然后发现这种随波逐流的感觉……还不错? 前边王钊还在跟唐晓辰将他的奋斗史,那内容越来越偏,牛`逼越吹越大。我在后排一声不吭,就快要听不下去,偏偏唐晓辰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配上几句赞叹,完美满足王钊作为大男人的虚荣心。自始至终,我和边野在后座都没有发话。刚开始不想插话,现在我感觉出不光是我,脸边野都被王钊说得有点无语。 男人啊,果然只要和不熟悉的同性在一起,那种攀比的心理根本没法比。 等王钊讲到他给哪个公司寻到几个大牛,对方又给他多少钱的单子时,边野不合时宜地在后边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但王钊还是停顿了一下。 “我知道你说的那俩人。”边野舒舒服服两手交叉在脑后,长腿伸展开,“后来不到一个月又跳槽了嘛,说是干不下去。” 王钊皱眉:“你和那边有业务来往?说起来,你在哪里高就啊?需要人才的话跟我说,我能帮你们公司多物色一下。” 我蒙上外衣,不想再听。我知道通常下面的内容就会被带偏到十万八千里,又是一场惯常见的雄性攀比活动。 “不才,搞点娱乐行业,主要是自己的爱好。”边野晃晃悠悠说。 王钊笑了一下,没再搭话,估计是心里给边野暗自打了个分。没有明说自己在哪家公司,什么职位就业,也不愿参与讨论的人,通常不是过分谦虚,就是羞于搬上台面。一般这种情况,有教养的话就不当再问下去。 车子驶入十万大山,于一个小时后到达目第一站目的地。那是山涧边的小村庄,因为靠近大山外围,一水全装修精致而古朴,被本地人开发成农家乐。而另一侧是溪水,青山,每隔几十米立着硕大的广告牌:青山绿水,便是金山银山。 因为边野提前打过招呼,我们几乎到了就能吃上热乎的菜。而后在山间走着消食,溪水边看青山。 我没什么话说,王钊更跟我没什么话说。 我们俩一上午不对劲估计边野和唐晓辰都看出来了。走到外头时,边野自然而然给王钊递了根烟,拍拍他的肩膀就把人拐前头去了,不知说什么去。 唐晓辰则从后面扑来,亲亲热热地挽住我胳膊……就那种女生相约上厕所时的感觉。 “小月哥,你跟王钊哥咋啦?”唐晓辰神神秘秘地问,“是不是还昨天那事儿闹别扭呢?要不然我去跟王钊哥哥说说,男人怎么能没点儿气量呢?” “不是,跟你没关系。”说完我又觉得有点生硬,补充道,“我是说,不怪你。使我们自己有点矛盾,处对象嘛,很正常。” “是吗?”唐晓辰低头踢着地上一块儿石头,瞄准了就往前面边野的身影踢去,“我男朋友就不这样啊。” 上次我打消对的好奇心在这个深山老林中,忍不住又冒头。一忍再忍,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唐晓辰跟遍野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说起来,有点没底儿呢……”唐晓辰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那个……嗯,相亲。” “相亲?”我简直怀疑耳朵听错,“他已经出柜了?” “嗯,貌似中学时候就出了吧。后来几年过去,他爸妈也认命了。不喜欢姑娘,身边有个伴儿也是好的……” 这样的父母真是开化。 想起当初我为了王钊出柜时,三伏天被我爸妈罚跪在屋外,中暑后送去医院,才知道我爸被气出心脏病,休克了过去。为他出个柜,鸡飞狗跳,父子双双进医院,可以说十分撼动。后来我缓过来,第一时间冲到我爸病房前,可我妈那个向来懦弱又守旧的女人,头一次哭着抵抗我,连见都不让我见我爸一面。 我难道没想过放弃吗?不,我想过。但最后我还是选择了背井离乡。 我们俩正说着话,前头边野和王钊就回来了,他们说前头树林里,溪水旁,发现几张吊床,我们可以在那边稍作休息,喝点茶水,然后向最终目的地出发。 我和唐晓辰自然没有异议。 吊床只有三张,其中一张是坏的。边野把自己的位置空出来,又着手开始修另一只坏掉的吊床。而唐晓辰天生吸引蚊子的体质,在树荫下没一会儿就浑身抓挠,差点都给挠破了。 边野用力扯住吊床的线,错不开手,问我能不能带唐晓辰去附近的农家乐弄点药膏抹一下。 “我去吧。”王钊说道,说着看我了一眼,“太阳毒。” 我没做声。边野说了句麻烦了,低头时猛地用力,肌肉筋脉有一瞬的显现,他飞快就将吊床系好。 不知是不是我错觉,低头时仿佛看到他笑了一下。 我坐在吊床上晃动,看边野直起身,一副大功告成地样子抹了一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冲我拍拍吊床:“来试试?” 我就傻乎乎地去躺了。别说,挺结实,他就站在树边推我。 我手里捧着一本刚从包里拿出来,准备躺在吊床上读的书,毛姆的《面纱》。 边野似乎很感兴趣,推我的同时专程凑近点问,你还喜欢看这个? “偶尔读点闲书罢了。”我说。 一阵风吹来,吹散有些炎热的温度,我们两之间片刻无言,只余蝉鸣水打。 过了会儿他问:“王钊,怎么回事儿啊?” “什么?” “就是他……”边野停下手想了想,一副太多无力吐槽的样子,最后把自己给憋笑,只总结出一句话,“你怎么处上他的?” 他话里有三分好笑,两分狐疑,语气像笃定我和王钊不是一路人。我不是很喜欢这种有些越界,并且有些擅做主张地猜测,所以我没回答。 “不知道你是真迟钝还是假正经。”边野又说。 “你什么意思?” “真看不出来吗?”他抄着手臂不再晃吊床,三两步走到我旁边的吊床上躺下,垂着一只腿偶尔蹬一下地面,“他对唐晓辰有意思,你看不出来啊?” 第四章 后来我想起这件事,边野当时就事论事跟我讲这句话时,我忽略掉他没有叫“晓辰”,而是“唐晓辰”。就像讨论故事里一个主角,一个需要被指代的代名词。但是我当时有点乱,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唐晓辰和王钊回来后,可能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问了句你们干嘛呢。 见我们一人一个吊床,谁也没说话,就算了。 边野起身把吊床让给唐晓辰,唐晓辰说不用,想去下面水边看鱼虾,边野就带着他往坡下走。 顿时这边就只剩我俩,我捧着书盖在脸上。屏蔽视觉后清风绿叶,蝉鸣溪水的感受力就被放大。我正跟那儿享受大自然呢,俩上的书就被拿起来了,日光一片刺眼,我赶紧拢住眼睛眯了眯。 我正上方,是王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刚才晓辰劝我。”他说,“早上你跟他道歉了?他说让我别跟你生气,大家好不容易出来玩一回,不要被咱俩弄砸了。还有,你早上道歉也没跟我说一声,你总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在那边拿乔,你转头就跟别人服软。要不是晓辰跟我说,你是不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打算跟我犟到底?” “晓辰晓辰,一口一个晓辰你烦不烦?”有点火大。或许是刚才边野的话给了我某种心理暗示,现在王钊一提他我就特敏感。 “又来,你就是在我面前非要挺住你那股子傲气,不低头,不服软,即使心里头知道不对,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你有意思吗?” 我呼啦一下坐起身:“你有意思吗?啊?” 我不想跟他吵,起身往另外一边走,被王钊从后头扯住。我听他叹了口气:“行了,林月,你知道我不会真的和你生气。我承认,我有时候也……我就是犯轴。” 我承认那一刻我心软了一下。 他见我没说话,就把我缓缓拉过去,拢在怀里:“别生气了,啊?咱们今天开开心心的,下午还要吃烤肉,你板着一张脸,多难看,是不是?” 王钊还在那边跟我小声说话,边野拉着唐晓辰从另外一头回来了。似乎是看到我们挨在一起,边野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晓辰则歪着头定了一下,高兴地捧着矿泉水瓶子给我们看他捉的蝌蚪,还有小银鱼。 “边野帮我捉的。”唐晓辰笑得时候露出两颗虎牙,看上去十分天真灿烂,“我都好多年没有捉过蝌蚪了。” 我不得不凭心而论,这孩子,如果不是后来发生那件事,他真的非常讨喜。 但不知为什么,我看向他身后笑而不语的边野时,我总觉得他们俩的性格不像那种能走到一起的恋人。倒也不说是性格天差地别导致的,或许是他们之间,我感受不到那种恋人的磁场和默契。 “差不多出发了吧,还有一小时山路。等到地方差不多下午两点,沿着湖边走走放松一下,三四点能吃上烤肉,天黑之前能回到家。” 我们都表示赞同。 这一回换成边野开车,唐晓辰做副驾驶,我和王钊做后边。 车发动的时候,王钊静悄悄牵住我的手,攥在掌心里。熟悉的温度让我一下有点酸。我将目光投向窗外被阳光照射翡翠的十万大山,尽量不动声色,不表露情绪。 到山中胡泊的时间和边野估计的差不多。 我因为家里父母喜欢吃烤肉,练就一双好手艺,便主动承担烤肉活儿。每次烤完时,我会习惯性给王钊留一些出来,和大家吃的分开,这是我大学毕业后就养成的的习惯。 王钊在一旁拍照,一扭头看见我正往盘里放,估计勾起他什么陈年老旧的回忆,有些动容,走过来从我身后抱住我。 “月月,好像好久没吃你的烤肉了。” “嗯,这不是要吃上了。”我应他。 他低头在我脖子上吻了一下,没说话。 “边儿去。”我缩了下脖子,有点痒,“帮忙把折叠桌和椅子摆好,让边野和晓辰也来帮忙。” 王钊便伸了个懒腰过去了。 我从身后遥遥打量他的身影。王钊虽这些年养成一些市侩的坏毛病,但他本是本性纯然的人。心里藏不住事儿,直来直往不虚伪,这也是当初我喜欢他的很大一个原因。他喜笑颜开时,那种铺张的亲和力与英俊的外貌,更是让他看上去十分迷人。 我挪开目光,正对上不远处正牵着唐晓辰往过来走的边野。 我皱了皱眉。 边野和王钊,凭我直觉来讲,是完全不同的性格。边野这个人,他眼中藏了很多事儿,大多时候,真的很难看透。 他似乎永远不把什么事儿放在心上,但又似乎,不是那样的—— 湖水如镜,苍穹如洗。吃过烤肉后,我们四个人都十分满足,躺在湖边巨石上沐浴太阳,偶尔看飞鸟从头顶飞过。 显然边野很不入戏,他说我们这样其实很容易被鸟屎淋中。 …… 后来王钊睡着了,唐晓辰去上洗手间了,边野开始掏出游戏机,而我重新捧起《面纱》。 “要不要打个赌。”边野飞快地按游戏机上按钮,边分心跟我说话。 我一听他那语调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不用处处在我面前试图揭露别人。”我说,“不管王钊是不是你说的那样,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吧?” 这回边野一愣,游戏也不打了,扔在一旁翻了个身撑住头,望着我:“怎么说?” 我捧着书依旧不看他。 “不管王钊对晓辰有没有兴趣,你看起来对我也很感兴趣。”我确信,这段时间我感受到的各种微妙绝不是巧合。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与自作多情,如果你感到暧昧,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想让你感觉到。 他乐呵呵地翻弄着游戏机笑:“继续说。” “首先,我对王钊的判断不会因为你一个外人三两句话产生动摇,我和他之间怎么回事儿,只有我说了算,知道吗?其次,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角色,特别像你口中的王钊吗?扪心自问,你对晓辰算得上公平吗?” “我和晓辰,与你和王钊,当然不一样。” 我总算愿意从书上方露出一双眼,打量他。 边野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对晓辰,至少懂得怎么哄着自己人,而不是胳膊肘往外拐。是我的人,合着就该皇帝命,我宠还来不及,怎么能让他在我这儿受委屈?” 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你跟晓辰也不一样,情况不能一概而论。这个以后你就明白了。” “第三。”他停顿了一下,将三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我跟晓辰,不是恋人。” 我脑袋嗡地懵了一下。 “如果非要给一个定义,大概是姘头吧。” “他是这么说的?我们是相亲认识的?” 我已经讲完三分钟了,边野还在那头捧着肚子乐。 “哎呦喂,我缓缓。”他打了个轱辘做起来,“我跟晓辰是约的时候认识的。不过不是我约,是我朋友约,这里头弯弯绕绕说不清,反正最后落到我头上了。其实说是相亲也没错吧,也算是变相的相亲了,哈哈。可能算不上正经谈恋爱的,但说是对象也没错。” “别乐了。”我有点尴尬,“那你们还同居?” “先别说我的事儿,顾着点你自己吧。”他冲我摆摆手,竖起两只手指,指了指自己眼睛又指了指王钊,“说实话,我招子贼亮,你俩再这么住下去迟早得出事儿。” 我特别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危言耸听,不论对方多有信服力,拿出多少证据。我这人天生护食儿,根本见不得别人说王钊不好。我承认边野也是个挺有魅力的男人,但是在任何一段关系中,我向来都不喜欢被外人左右,也不喜欢被外人评价。 “你为了我们拆伙儿很努力啊。”我说了这句后就没音儿了。 然后唐晓辰就回来了。他躺在我和边野的中间,好奇地凑过来看我在读什么书。 他还全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事儿。而因为我的心态发生微妙的感觉,现在看唐晓辰跟以前看他的感觉也不一样了。怎么说呢,特别复杂。 “小月哥,你在看什么呀?”唐晓辰又凑近了点。 “毛姆的《面纱》,你应该读过吧?”他好歹算是好大学。 唐晓辰茫然地摇了摇头:“还真没有,只读过《鼠疫》和《局外人》。这是讲啥的,要不你给我念一段儿呗?” “感兴趣?” 唐晓辰点头。 “那挑段里面特别经典的告白吧。” “那我还能学学。”他笑眯眯的。 边野望着天,一副没什么兴致地样打哈欠。 我瞥他一眼,翻到我以前划线的那页开始念: “我对你不抱什么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浮、没有头脑,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的目标和理想既庸俗又普通,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二流货色,但是我爱你。想一想真是好笑,我竭力去喜欢那些讨你喜欢的东西,忍受折磨也要对你隐瞒起自己,实际上我并不无知粗俗、不爱散播丑闻也不愚蠢。我知道你何等害怕智慧,便尽我所能让你觉得我是个大傻瓜,跟你认识的其他人一样。我知道你嫁给我只图一时利益,我是那样爱你,我不在乎。我很感激能被允许爱你,当我时常想起你高兴跟我在一起,或者当我发现你眼中闪烁着愉快的爱意时,我就会欣喜若狂。” …… 唐晓辰和边野都没说话,唯独王钊沉睡而绵长的呼吸,轻轻来轻轻去。明明是念给他们两个听,此时此刻,却不知为何引起一种微妙的共鸣。 我看了眼旁边正睡得安稳的王钊。 我们也曾有过好时候,不是吗?—— 关于引用毛姆《面纱》的这段话,想表达的意思并不是说林月觉得王钊就和女主一样庸俗,也并不是说他自己也像男主一样充满智慧,更不是想表达他对王钊的关系就跟这段话里的一样,他不是奉献型爱情,只是他这时候觉得边野有点干涉太多了,老说王钊怎么的,有点不高兴。林月本质上是特别护食的,这一点他其实和边野很像,不管王钊做错什么,或他们俩有什么矛盾,只要王钊还是他的人,他就不需外人说不是。王钊只要一天是他的人,一天也“合着该是皇帝命”。 他挑这一段念,只是变相地回答了边野“你为什么挑这个人处对象”的潜台词问题。那么林月的潜台词就是,爱就是爱了,关你屁事。当然,他不是对边野没有好感,只是确实因为王钊也有点心虚,更要虎虎生威表立场了,其实有点欲盖弥彰。 ps 毛姆先生《面纱》里呈现的爱情观,放在现代耽美网文里,估计已经被公开处刑了。哈哈哈,开个玩笑。 第五章 自从那次野游回来后,我们四个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变化,又似乎没有。说没有,是因为这种变化是对于我来说。不论对王钊,边野,还是唐晓辰,我的看法和态度都发生了很大的动摇。尤其是对王钊,很多时候面对他我会不知所措。 当他温情脉脉时,我心里头又很软。我曾无数次在他睡着时亲吻他的唇,也曾无数次在噩梦将醒之际抱住他的身,只是他从来不知。他依旧每天上班挣钱回来同我插科打诨。我一直在默默观察,我们的关系,已经不似当初。 我们之间的这个变数,就是唐晓辰。 第一次我相信了边野的话,那是在一个月后的一天。 当时我们培训机构开晚会,要求所有的员工都必须到场。那天公司难得慷慨地包下整个宴会大厅,吃饭抽奖搞活动,晚上还组了局去喝酒唱歌。 跟王钊在一起后,我很少有这样放松的机会。当天晚上跟他打了电话后,他也没什么反应,说你去吧,别太晚回来就行。 结果我在ktv里被那群孙子灌成了傻`逼,等到迷迷糊糊醒来时,ktv里就只剩下几个跟我同样宿醉的人。显然是单身汉,打主意一宿就睡到这儿了。 可我不是单身啊…… 我强忍着呕吐感起身,上过洗手间冲过脸,扒出手机一看,已经没电了。 当时我心里头就有点慌。 这让我回想起,我刚认识王钊头一年,我也是半夜出去宵夜,结果手机落到家里了。其实当时出门我是跟他说过的,他说到地方给他个电话,他开车来接我,大冬天的害怕我难受。结果我没带手机吧,就说算了。当时也是心大,想着回去给他个信儿就行了。慢腾腾往回走,冬天的风吹得我一个灵醒,觉得真他妈冷啊。那一路上我不知把羽绒服裹得多紧才到家。 结果当时我就看到王钊,红着眼,外套也没有穿,只穿了一件单衣,站在楼道门口冻得发抖,着急的不行。 那样子,时隔两年我到现在都能还原每一个细节。我永远记得当时他的表情。 他说你再晚回来一点,我就要报警了你知道吗? 只因为我走的那段路特别长。大雪封路,我走回来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我当时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我当时心里想,这辈子,就这个人了。 …… 我醉着酒,头疼,身上也难受,疲软,没劲儿。 但是我挂心王钊会给我打电话,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要是太晚,他又找不到我,他得多担心啊? 我推那几个醉鬼,推不醒,又去扒他们包,包里也没有充电器。最后我跌跌撞撞,总算找到经理,问他们要充电器,他们一会儿说没有,一会儿说不借,违反规定。我最后烦的不行,从钱包里抽了几百甩给他,我说跑路费,帮我楼下买个充电器,不用找了。 那经理立马人精一样溜烟就没了。 我趴在桌上,想吐。 后来晕晕晕,也不知道晕了多久,那经理总算给我买回来一个充电器。我满屋子找充电口,最后崩溃地坐到厕所地板上,在厕所里给手机充电。 充电的那时间,我就感觉无比漫长。 等啊等,等啊等的,我就不知不觉给睡过去了。 其实我没睡安稳,就是太难受了,没到十分钟又惊醒了。我手里还握着手机,冰凉凉的触感。 我着急地划开显示屏,一条微信和来电提示都没有。 我想是不是刚开机,要缓冲一下,结果又等了十分钟,我看着空空如也的屏幕,才知道是真的没有任何来自王钊的信息。 胃里头空空如也,但此时此刻,那种翻江倒海的呕吐感再次袭来。我没忍住,拧开隔间门抱住马桶吐了个痛快。 但是我什么都没能吐出来—— 翻页儿再写哈~ 凉水刺骨的冰一直冲刷我的皮肤,我不断用水打在面上,迫使自己清醒,尽快好起来。 五分钟后我撑住流水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憔悴,有些……我说不清。 在手机上什么都没看到的那时候,说不上自己是失望还是伤心,更多的,或许是一种麻木的无力感。承认吧林月,在你打开手机,隐隐期待的那一刻,这一种结果的答案,其实已经存在潜意识中。我惴惴不安的,想要回避的…… 我靠在墙面上叼了根烟,想了想,大概再多抽一根恐怕更难受,最后还是揉成一团塞进垃圾桶中。 深吸一口气,我冷静地给王钊拨过去电话。 第一遍,无人接听,第二遍,还是无人接听。电话那头不断被拉长的电子音,像是某种酷刑,越来越长,同时也把我的心越来越往下拽。 会不会有什么事情耽误了?会不会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脑海中还死死地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那通常是某种自欺欺人的表现。 再打一遍,再打一遍如果依旧无人接听,就暂时把这颗心给我揣回肚子里去,等回去再看看怎么回事。我镇定地告诉自己。 第三遍,我拨出王钊的号码,满怀希望地,冷静地听着电话那一头拉长的电子音。一声,两声,等到后期,几乎就要挂断时,电话被接起了。 我侧耳倾听。 “喂?”软糯糯而犹豫的声线从电话那端传来。 我当然认得出,那是唐晓辰的声音。 我没有给他多说一个字的机会,立马挂断电话。 身体像灌了铅水,一个劲儿地往下坠。我不知道人有没有那种时候,恍恍惚惚的,眼前的东西觉得非常不真实。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在梦里,又想给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等眼前的一些归位,意识回笼后,巨大的冲击力,压力,从四面八方向我用来,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不会吧? 不能吧? 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可是就连我自己,这个世上最不愿相信这个事实的人,此时此刻,都再无法为王钊找出任何脱身的借口。 其实世上许多事根本没有那么复杂。只是想事情的人从来不愿接受罢了。所以人们用借口,解释,意外,误会,来自欺欺人,来自圆其说。 其实哪儿有那么多好运气。 我摸出手机,屏幕上还是我俩的合照。大拇指用力擦两下,滑腻的抹痕背后,是两张笑得灿烂的脸。 不安和焦虑堆积到极点时,其实那种感觉恨不得别人给你一刀了断,给个痛快。好过胡思乱想的折磨,真的生生能逼疯人。 或许是我喝了酒的缘故,此刻情绪非常极端,喜怒被放大,因此那种格外锥心刺骨的感觉也被放大。 我飞快地收拾了东西,冲出ktv。我必须现在回家,立刻,马上。 但没想到的是,当我走出ktv的那一刻,看到的是倾盆的大雨。无边无际。淋湿整个深夜中的城市,像要吞噬掉一切。 路上没有行人。没有一辆出租车。我摸出手机叫车,然而在不断尝试和等待的二十分钟里,终究没有一辆车愿意接我的单。 我被困在这里了。 向前两步,我在滂沱的大雨里站立。我很难解释那瞬间我的行为,或许是有些癫狂了。 我做了两分钟思想挣扎,然后给边野挂了个电话。 不论唐晓辰和王钊现在是怎么回事,边野那边见没动静,就说明他肯定不知道。或许他甚至不在家。 我边打边挪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我不知道边野这人的作息,只能祈祷他现在还没睡。就算睡了,也不要睡得太熟。 出乎意料,电话响了没几声后,那边就接了。他声音有些惺忪和懒散,像是刚睡起来,又像平时刚打完游戏的那种感觉。 “怎么了?” “你在哪儿?” “出什么事儿了?”我听到他在电话那头缓缓直起身的声音。 跟他边野话时,我尽量稳住声音,不让他听出我太多的不对劲:“跟公司出来晚庆,我被困在ktv了,你能来接我一下吗?王钊估计睡了,我打不通他电话。”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他很快捕捉到我言语里的漏洞。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家?”他问,“如果只是单纯求助,你会让我帮忙叫醒王钊,而不是叫我来接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两秒钟沉默,我坦白:“我刚给他打了电话,是唐晓辰接的。” 第六章 从我挂断电话开始计算,边野花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楼下。 凌晨的马路上没有车,空寂得令人害怕。他换了辆野马,纯白色的光束射进雨幕,淅淅沥沥照亮雨点。他也不熄车,撑把黑伞下来,径直走到我跟前。 我以为他会说什么,但边野什么都没说。他一手虚虚扶住我肩膀,一手掌伞,就这么把湿淋淋的我直接塞到副驾驶里,压根没一丁点犹豫和心疼皮椅。 “热咖啡。”他上车后从中间的杯座里递过来一杯,看纸杯像是公司配置的那种。 我这会儿觉出冷,哆哆嗦嗦地把咖啡杯抱在怀里,看他将空调开到最大,提醒我系好安全带,然后一油门踩了出去。从开始到现在,边野没一句多余的话,但是他扶着我肩膀的手,为我挡雨的伞,递给我的咖啡,还有拧开的,温暖的车中暖气,无一不让我的身体渐渐回暖,从那种极差的状态中缓慢地恢复过来。 等到了家,他把车停在路边,和我一起上楼。 从上电梯起我就心神不宁,总害怕打开门后,许多事情就再没有挽回的可能。但是等电梯门一开,我却比边野更加急促地往门口靠去。我手里一直攥着钥匙,这时候就哆哆嗦嗦地去开门,我手抖到不行。很着急,但就是屡次戳不到钥匙眼里去。 我忽然就有点想笑。 现在我的样子,一身酒气,落魄狼狈,浑身湿淋淋的,在门口哆哆嗦嗦,连门都开不了。 我现在看起来多可笑。如果门内是我想的那样,难道我也要以这样一个“怨夫”的形象出现在王钊,或唐晓辰面前吗? 一只手从我身后握住我不断哆嗦的手,沉默但很温暖。我回过头,平日总没个正形的边野,安静起来有种令人心安的感觉。我神奇地随着他慢慢平静下来。 他握着我的手的钥匙,插入钥匙孔,门开了。 客厅没有任何动静,我又靠近我房间。我房间里也没有任何声响。 握住门把手时候我犹豫了一下,我生怕看到他们俩全`裸拥抱想眠的温情画面,那恐怕比激情赤裸的床上运动让我更接受无能。 深吸一口气,我还是推开门。 王钊躺在床上,安安静静,他的身边没有别人。也没有我预想中的全`裸,或有情爱后的凌乱痕迹。 看起来一切都非常正常,就好像他只不过是没等到我,暗自先睡着了而已。 他的手机安静地放在床头,充着电。 我站在门口寂静了整整十秒钟,有种整个人放松下来,快要虚脱的感觉。心跳又重新回到胸腔。 边野比我的反应还快,他立刻转身走向另一间屋子。礼貌性地敲了两下门,没人应声后,他伸手扭了两下门把手。 门被反锁了。 “出来。”他在门上弹了一下,看似轻而易举,声响却很大。 里面窸窸窣窣有了动静,接着是脚步声,然后唐晓辰出现在门口。 唐晓辰刚开门就见到边野和我站在门口,一下就有点呼吸不过来:“野……野哥,你不是今晚不回来吗?” 边野拇指往后指了指,抄着口袋:“解释一下?” 唐晓辰将目光挪给我时,双眼微微睁大:“小月哥,我知道你可能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王钊哥他今晚断片了。你打电话那会儿他根本叫不醒。凌晨一点了我看到你来电,以为有什么急事儿就替他接了。我本来想解释一下,但刚说了一声你就挂了。后来我打电话你也都不接……” 很完美,很符合逻辑的解释,忽略细节,的确站得住脚。 “他为什么会断片?” “是……是……” “是什么?”边野有点不耐烦了。 “是我晚上和朋友去喝酒,然后下大雨,给野哥打电话一直关机,我就问王钊哥能不能接我一下。后来我那群朋友,野哥你也知道的……”唐晓辰说着还瞥了边野一眼,“他们就说生面孔,交个朋友,拉着王钊哥喝嘛。我有劝的,真的有,但是拗不过他们。王钊哥就被哄着喝了几杯,我当时也没注意,后来才发现都是深水炸弹……” “十点钟左右,我的确在外面手机没电了。”边野对我说。 唐晓辰越说越小声,到最后愧疚得眼眶都红了。他说对不起小月哥,我知道我让你不好受了,都是我的错。但你一定要信我。 我笑了一声,无话可说。信他?我现在连自己都不信。 不过唐晓辰的话说得滴水不漏,看样子也并不像骗人。看起来就真像他说的那样,但我心里头那道坎就是过不去。 “唐晓辰。”我叫他大名,“麻烦你以后离他远点。再有一次,我们就搬出去。我说真的。”—— 我当天晚上没怎么睡好觉。 凌晨两点时候,我出去放水。路过边野屋时,听到里头碎碎的话语声。隔着一层们,听不真切,我也不想去听墙角。 但我能辨认出边野的声音,没了平时不着调的语气,平稳冷静地说着什么,而唐晓辰回了句什么,似乎带着哭腔。 我放完水就回屋继续睡了。 到了凌晨六点时候,睁着眼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想起来干点儿别的,但稍有动静,王钊就有点睡不安稳,习惯性地翻个身,八爪鱼似的抱着我。 我感觉他是醒了,但他自己应该不知道,黑暗中劈头盖脸地摸了我一把:“月月……你去哪儿了?” 一如当年的温柔。 我忽然有点想哭。 安安静静让他抱着,我缓了一会儿,然后再次小心翼翼地推开他。 洗漱,喝水,在阳台上抽了根烟,然后我回到房间拿出我的数位板,开始画我接的私活儿。 没办法,满脑子都是乱麻,这个时候只有工作能让我冷静和清醒。 就这样,偶尔喝点水,吃点东西,抽根烟,就这么从凌晨六点捱到十点钟。 十点钟的时候,王钊醒了。他像往常一样,没察觉出任何不对劲,用刚睡醒的沙哑的嗓子喊我,问怎么起这么早,在忙活啥。还喊我过去,让我给他抱一会儿。一如当初的温柔。 我有些恍惚,记得很早以前,我曾经设想过我们两个的以后。在有他的未来里,我以为以后的每天早上都会是这样。那就是我们平平凡凡的日子。 其实也才不过过去了三年。三年,有的人连热恋期现在都还没过去。 见我不应他,王钊后知后觉察出不对劲儿来。渐渐的,昨晚的记忆开始回笼。像他这么迟钝的人,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月月。”他从我背后抱过来,我停下数位板上涂画的笔,但却没有转过身。 “你昨晚几点回来的?怎么回来的?对不起……我昨晚断片了,没出什么事儿吧?” 我继续开始涂涂改改:“出没出什么事儿你自己心里头没谱吗?” 我仿佛都能听到王钊心里头咯噔一声。好笑,做贼心虚的声音。昨晚他的确没有做什么越界的事儿,我更没有什么把柄能职责他和唐晓辰有暧昧关系。但她要是问心无愧,现在就不会心虚,不会不确定,不会答不上话来。他会像以前一样坦然,甚至提都不会提,因为他对自己有信心。他有信心自己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儿。 可眼下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 我把笔搁到一旁,推开他转过椅子,一瞬不瞬地对住他眼睛,让王钊无处可躲。 “你实话告诉我,王钊。你是不是看上唐晓辰了?” “怎么可能?”这回他到底是反应极快,“月月,昨晚的确是我不对,你别乱想好吗?我只爱你一个人,你怎么会这么以为?是不是我哪儿做得不合适,让你误会了?” 见我不说话,王钊又连忙说了一大串话,都是垃圾话,说来说去就是我只爱你,我看不上别人,诸如此类,还手忙脚乱地发誓,说绝对没有二心,搞得跟向天皇表忠心似的。 我就笑:“我就问问,慌什么?你慌什么,嗯?” “别跟我开玩笑,月月。”王钊坐在床上,一只手搭在我膝盖上,看进我眼里,似乎这样能让他显得格外真诚,“你知道你对我多重要,你知道的。” 他把我的手放到他胸口。 我抵着他的胸口,感受到他胸膛里沉稳的,一下一下的心跳。 “吃饭吧。”我很平静,“你该去上班了。” 当天我请了一整天的假,闷头画画。我不知道自己工作了多少个小时。从白天到天青,我抽完了一包烟。 中午时候王钊给我打了两个电话,还十分担心我地给我点了外卖,偶尔还时不时发短信骚扰我。 说实话,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坦荡。 我心里头闷,就化悲愤为力量,疯狂地画画,疯狂地改图,疯狂的……好吧,我不知道像我这种人,还能疯狂的怎样。王钊以前就说过我宅,我总不能承认,现在我感受到,他说的那种宅,或许并不是指我待在屋子里的时间。而是像我这种近乎自杀式的社交封闭。以至于我想跟什么人说点什么时,发现身边除了王钊,其实根本没有其他人。 我只有王钊一个人。 我难道没有倾诉欲吗?我难道不想吐槽吗,不会难过吗,快乐时不会和人分享吗?当然不是。人是社交动物,但我脱离社交圈太远,以至于我能搭上话闲聊的朋友,用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人就是这样,总是要到来不及,或尝到恶果时,才后知后觉自己做错什么。而亡羊补牢的后果通常是,你要付出过伤筋动骨的代价。 可是,奇怪的是,当这一次我升起倾诉欲时——脑海里不自觉浮现了边野的脸。 第七章 从这一天开始,我真的有感受到王钊在尽力弥补。尽管这件事,也许他本身的行为并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但我们的感情和关系出现裂痕。这种裂痕不仅仅是“芥蒂”,更多的成为了一种“不信任”。我和他都在表演,他在我面前步步惊心,小心试探,我在他面前则要假装大度,假装已经不在意。 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我不应该揪着不放,不是吗?但是这道坎,我情知并不好过。 至于唐晓辰,自从那天我听到边野同他说什么后,他变得安分很多。其实我也弄不清是我当时的那番话对他起了作用,还是当天夜里边野跟他说了额外的什么。他变得更加粘边野,减少和王钊的相处,尤其是单独相处。他也更加努力对我示好,尽管这种示好在坚持了几天没有得到回应后,他就放弃了。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不说,唐晓辰的确是个心思灵敏的孩子。当他发现我们的关系没有挽回的地步,他便及时而有眼色地离我远些,否则太过刻意的谄媚便会令人心生厌恶。 边野还是老样子,除了不在家的时间变长,回来后就是吃饭睡觉打游戏,偶尔看本书。 自从我和王钊的关系出现裂痕后,为了掩饰我们之间的尬聊和冷场,我疯狂地接稿,疯狂地工作。有时候晚上到七八点才回来,早上只要醒了就收拾东西出门。回家后要是发现王钊在家,通常努力和他聊上几句,然后就打开数位板逃避到二次元世界。强颜欢笑。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两周,王钊渐渐表现出强烈的不满。我们没有拥抱,没有接吻,连点儿基本的情话都不说了。 他说这样和分手了有什么区别? 其实我很努力了。 我们都很努力想变回到以前那样子,但是我们都失败了。 变不回去了。 有一天晚上,王钊睡梦中惊醒,第一件事儿是确认我在不在身边,然后抱着我摸了好一通才算是安稳下来。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完全没醒透,糊涂着脑子像很久之前一样抚摸他的后背,温柔的,缱绻的,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王钊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我感到他把头埋在我肩膀,模模糊糊中,我感觉到他哭了。 我不记得王钊已经多久没有留下过眼泪。 本质上他并不是什么伤春悲秋的人,不敏感,甚至有些迟钝。他说话直来直往,经常不过脑子,但是心肠很善良,是那种街上看到流浪汉就要掏兜儿找零钱,看到流浪猫就要掏兜儿找零食的那种人。他的直来直往,总是让他的情意能最大化地传达给另一个人。但同时,他的直来直往也总会伤害到别人。 但王钊不知道。 因为我从来不会让他知道。 “吓死我了。”他趴在我肩头哭,把我紧紧地抱住,显然还没有从一场梦魇中逃出,“原来你还在。吓死我了。” 那一瞬间,我感到他好像变回成一个小男孩儿。一个非常害怕着,弄丢自己最心爱的东西的小男孩儿。 我不知是不是我们迅速恶化的关系令他着慌。 又或者他在梦中鬼使神差地预感到,我们离这段持续了三年的感情的结束,其实已经不远了。 我更加疯狂地接稿,画画,强迫自己沉浸在工作中,这样胸口才好不那么难受,才不至于窒息。 有一次边野进来给我送东西,随手拿起我桌上的手稿看了看:“功底一流,速度也很快,能驾驭多种风格……为什么不跟文娱公司签约,跑去搞教育培训?” 他这番见解让我略惊讶地瞄他一眼:“你还懂这些?” “我是搞文娱的,忘了?”他食指曲起,在我的画稿上弹了一下,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以你的能力待在这小池里,屈就了。” “我乐意。”我认真地描着线,不太认真地回答着他,“搞培训挺好的,某种方面来讲也是一种教育。教育是高尚的,你不懂。” 他摇头,显然不认同我的说法:“人的才华和创造能力都是有限的,惯常只有在特定的几年里达到顶峰,然后就会开始走下坡。十年磨一剑,真正能出来的有几个?你这是在浪费自己的才华。” 他这样定义道。 “出去。”我说。 于是他优雅地捏着我的画稿出去了。等我反应过来追出去时候,边野已经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 如是过去三天,或许是我和王钊之间的消极态度,给他了太多压力。王钊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已经笃定我们得分手。拖着,只是彼此心里都在犹豫。至于什么时候分,就得看谁最后憋不住了先开口。 我隐隐约约摸清楚他这种破罐子破摔背后的想法时,忽然就觉得自己很可笑。 我还在尽力挽留,可他已经在想如何体面退场了。 可惜,他最终连一个体面的退场都没有给我。 一个月后,我参加培训组织的画师见面会,在北京。告诉王钊后,他反应平淡,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嘱咐。 我关上箱子拖出门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回头望了他很久。我不知道那种不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明明我们之间又不是永别。王钊的背影隐匿在堆得层层叠叠的棉被中,只偶尔露出平滑紧实的肌肉线条。他脑后的头发翘着,正低下点外卖。紧缩的眉头一如既往的性`感,正在纠结到底吃什么。 “王钊。”我唤他。 他停下手,回头看我。 “我到北京后给你打电话,你记得要接。”我说。 “好啊。” 两天后,因为活动行程上的一些问题,我提前两天回到公寓。 闷热的午后,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情`欲气息,还有混合着快要落雨的,潮湿的,腥甜的尘土味儿。我走进房间门,静静听门内翻云覆雨,爱潮翻滚。我所熟悉的,王钊的低沉的声音,和另外一个熟悉的,此刻却变得粘稠而甜腻的呻吟声混合到一起。 “钊哥,我和小月哥谁活儿好?” “你说呢,小浪货,不然我为什么在他的床上干你?” 三年的感情。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一只手从耳边穿过,撑住我面前的墙壁,将我封锁在有限的空间里。我听屋里这两位的活春宫太过专注,以至于边野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没察觉。 “怎么办,你男朋友,睡了我的人。”他的声音很轻,入耳酥软,“我是不是,该找你赔?”—— 小剧场: 林月:买早饭去。 边野:你去。 林月:我不,你去。 边野:那我们猜拳,谁输了我去买。 林月:…… 边野:准备好了吗? 边野伸开手,布,剪,锤。 林月笑:你真是疯狂暗示啊…… 第八章 我从来不知道边野的手劲儿能那么大,他把我拽进他屋里时,我甚至毫无反抗之力。 我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撞破这过于尴尬和无法圆的场面,因此只是无声挣扎同他抗衡。但下一秒边野拽住我的胳膊猛地一甩,我整个人被摔倒床上,还来不及愕然,他整个人从上而下镇压住我。月光给他的轮廓渡了层边,分割他深邃的五官。 我确认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确看见边野眼中一闪而过的欲`望,这让我几乎落荒而逃。 边野看上去浑不使力,却完全压制我的身体。他在唇上比了根手指:“嘘,嘘,乖一点——” 隔壁的呻吟声忽然拔高,混合着床板被撞动的声音,格外刺耳,唐晓辰开始甜腻地说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王钊的回话则更加放肆,更加不堪入耳。我被边野按在床上,动也不能动,直到被逼红了眼。我说你放开我,你还有没有人性,你把我按在这儿听他俩的活春宫吗? “你还需要我按着你听吗?”边野说道,“你站门口听多久了?我要是没回来你准备听多久下去?你知不知道刚才自己什么表情?” 我当然不知道自己当时什么表情。 “要么现在就进去,把他们两个都弄死。”边野面无表情的说,“要么跟我走。你自己选。” 二十分钟后,他把车停到了公司大楼下停车场。熄火儿之后空间一片死寂,压抑地令人难受。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明明应该很痛苦,可我哭不出来。是那种当巨大的冲击力席卷向你时,神经中枢被麻痹的感觉。你知道自己此刻应该狂喜或愤怒,可你什么感觉都感受不到。 边野显然没有给我过多时间让我连接我的神经中枢,他打开窗抽了根烟,然后扔到地上捻灭了,随后直接走到后备箱拿出箱子,把我从副驾驶拎出来。就这样,他一手拎着我还没来及安放的行李箱,一手拎着我,左右开弓地登上电梯,直接去了十九层。 我发现我对边野的了解并不多。他在什么地方工作,开的什么公司,每天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他和唐晓辰为什么是那样畸形的关系,为什么出了这种事儿他还能这么冷静……许多疑问后知后觉地到来。尽管我们已经合租了快小半年。 电梯在十九层打开,巨大的霓虹灯堆砌成一个绚烂的单词,zoon。当然,我当时没有什么心思关心其他事儿,我浑浑噩噩地被他拎着,看他刷门卡,开门,拉着我和行李箱一路穿过黑黢黢的大厅。走廊的尽头有个楼梯,上头是个浮空的空间,边野开锁开门,再次把我扔进去。 白炽光闪了闪,照射得我想流泪,我却哭不出来。 办公室不大,凌乱地堆满东西,旁边连着一个隔间,里头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圆桌,和一只立柜。 “今晚你先睡这儿吧。”边野说着把钥匙往桌上一撂,拉开抽屉掏出两只白瓷杯,“茶还是白水?凉的,热的?自己先进去吧,或者我抱你?” 我于是提着箱子往里屋走,也不给他答案,直接关上了门。 我听边野在外头“哎”了一声,我没理他,过了会儿他也没来敲门。门外没了动静。 今晚的一切依旧历历在目,黑暗中我凝视着床头夜光的闹钟,寂静里只有滴答滴答走动的声音。心脏渐渐复苏,迟来的感官,四面八方巨大的情绪如潮水顷刻间涌入我的身体,让我本能地一阵窒息的疼。在反应过来之前我已蜷住身体,瞪大眼睛,凝视着黑暗中随便一点,大口大口的呼吸,试图让自己缓过来。 我拼命克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不去有任何的画面,但是控制不住,身体像脱离了掌控。我转而试图用入睡的方式来逃避,但发现也无法入睡。 我脑子里全是王钊。 三年来,第一次认识他时他转身对我笑,后来暧昧时他的举手投足,再后来在一起时的情真意切,再到后来平淡后的柴米油盐。我才发现许多细节我以为我不记得,在这倒带一样的回放中,却连他衣服上每个褶子,晨早起床翘起的几绺头发,都能清晰地倒映出来。 我捱了一身冷汗,求生不得,求死无能。天堂无路,地狱无门,求求谁带走我,别空留在这人间。 我真的受不了,我真的好想有个人,能救救我。 等到天青色发白,光从百叶窗中透出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夜这么长,但也这么短。百叶窗将白光分割成无数条光线,剖入房间里,细小的尘埃像光束中的浮游,像灰烬,像某些逝去而不可再回溯的东西。 泪水冲出眼眶,我终于抱紧怀里的枕头,大声地哭出声。 嚎啕大哭。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浑浑噩噩睡过去的。但我记得我做了很多次乱七八糟的梦,而且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记得梦里的所有内容。 那些梦里,基本都和王钊有关。 我梦到有一次我和王钊去杭州,刚好碰上大雨。天色昏暗,路上无人,我们把车开到西湖边后,雨刷器就坏了。我们被困在车上,外面是滂沱的大雨,模糊不清地包裹了一切,隔绝了我们和外面的世界。当时我和王钊就坐在车里接吻,听着来自电台的广播,还有空气中清新的水汽。那是一场浪漫的劫难,似乎那时候所有的劫难,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就总是能化成一段独特的经历。而不是—— 雨幕中有人敲了敲车窗,雨水开始更疯狂地冲刷车身,所有的玻璃上都被覆盖着层层水纹,因此车窗外的人我只能看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我回过头,王钊坐在驾驶座上,我却不知为何看不清他的面孔。揉了揉眼睛,努力想看清,却发现他的五官,他的身体都变得越来越模糊。 与此同时,外面雨幕中的身影则越来越清晰。我认得出他是谁,那是另一个王钊。三年后的王钊。他身上穿的衣服,和那天我们吵架时穿的一样。 我摇下车窗,听到他说:“该走了。” 见我没有反应,他不耐烦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开始变冷:“林月,你有完没完?我说该走了你听不懂吗?自己不走等着我撵你走呢是吧?” 不等我回答,他一把拉开车门,把我从副驾驶里揪出来,倾盆的大雨一下子淋湿我的身,模糊我的视线。我边哭边挣扎,边打他,可是无济于事,我看到他拉开车门,上车。我拼命想看一眼副驾驶的另一个“王钊”,却依旧看不清他的脸,他已经模糊得不成样子。就这样,车子启动,他带着“王钊”,逐渐驶离我的视线范围。梦里我似乎拼命挣扎,拼命追着喊。喊得是什么我记不清楚了,因为后来我真的哭了。 我把自己给哭醒了。 醒过来后,我看到边野坐在床边,有点担心地看着我:“喝点水。” 我麻木地握住水杯,杯是温热的,但并不滚烫,看来他坐在这儿也有一小段时间。 我对他道谢,声音喑哑得不像话。 我边喝水,边接过他递上来的冰袋,一边从杯沿上头瞄他。我发现他换了身衣服,但我刚才没有听到动静。加上我凌晨哭的时候,外面并没有动静,所以我怀疑,他昨晚应该去了别的什么地方,然后刚在我睡着时回来。 我不知边野是不是回了趟公寓。 喝过水,敷着冰,好一会儿沉默。似乎给了我点缓冲的时间,边野又问:“想谈谈吗?” 我木然地摇摇头。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又问。 我还是不说话。 “你和王钊的事,如果愿意,我可以当个不错的听故事的人。” “我饿了。”我打断他。 边野抿了抿唇:“行,去吃饭,我掏钱。但你必须穿衣跟我一起下去,不能再窝着了。你知道几点了吗,都快下午四点了。” 我起身,然后茫然地在地上摊开的行李箱面前蹲下,发了会儿呆。可能边野实在看不下去了,提起我一通拾掇,我就跟被他打包的一份快递似的,在边野的简单粗暴下,十分钟后下了楼。 昨天晚上手机没电,我也一直没有充。这会儿我连按了好几下,手机都显示是黑屏,完全没有反应。 边野带我在附近的面馆吃面,他埋头呼噜不说话,但显然看到我的动作,于是不动声色地给我开了瓶橘子汽水。 紧接着,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 边野调的是静音,因此在第一次震动时他就眼疾手快给按掉了,后来电话又来了两次,边野都想也不想就按掉了。可是那边打电话的人依旧锲而不舍,手机接连地想起来。我看出边野是有点烦了,打算拿起手机调个飞行。在他端起屏幕的一瞬间,我还是看到了来电显示:王钊。 “把手机给我。”我对边野伸出手,平静地说。 “你先吃完饭。”他也平静地说。 “给我。” 边野犹豫了一下,最终把不断震动的手机交给我。我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把筷子和碗一推,握着手机走到餐厅门外接起—— “喂。” 第九章 我接起了电话,而电话那头的愕然可想而知。这种愕然很迅速地过度成愤怒,但是那愤怒中,显然掩盖着一种心虚。 “林月?为什么是你接的电话?你不是在北京出差吗?”很显然,王钊应该还不知道昨晚我已经回去的事,但是语气中的那种心虚,又指向另一种可能。王钊知道,昨晚的事已经被边野知道了。 “我提前回来了。”我说,“你有什么事儿要找边野,不如直接找我吧。” “什么意思?”王钊显然狐疑起来,“你回来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你就直接去找边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别装了,王钊,没意思。”我尽量掩盖我声音中的沙哑和鼻音,“我都看见了,昨天。” 一秒,两秒,三秒,我握着电话等,从左手换到右手。听筒那边整整静默了有一分钟。 “月月,我……”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电话那头屏息静待,我想这样狗血的剧本不应该出现在我身上,这个三俗到不行的梗,以前王钊还跟我一起嘲笑过。一朝落在自己头上,不知他是不是心中已款款深情地准备好“爱过”两个字。 我笑:“他真的比我的活儿好吗?” 我挂断电话,蹲在地上抱住膝盖。我感到有人在我身边蹲下,递过来一张湿纸巾。给我这个干什么?我又没有哭。还在旁边给我递纸巾,我显得有那么矫情吗?我推开边野的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边野盯着我,再次问一回早上的问题:“你有什么打算?” “公寓是回不去了,我得回去收拾东西,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我回去见王钊,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到晚上随便找个酒店,再跟你把行李拿回来吧。”我说着有点犹豫,“你能不能……把唐晓辰暂时约出来。我不想回去的时候是我们三个人面对面。这是我和王钊的事,不该有第三个人参与。” “你放心,你见不到他。” 我不知道边野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管怎么说,唐晓辰算他的人,边野昨天晚上究竟是不是回公寓处理和唐晓辰的事,我不知道。他也是被背叛的那一个。理论上讲,他如何处理唐晓辰,我无权过问。因此我只是点了点头,面也不想继续吃了,直接打算回公寓。 我知道王钊会在公寓里等我。 我很感谢边野,能单独把这样的空间留给我和王钊。 站在门口时候,我鼓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开门。然后我就看到王钊,背对着我站在窗口,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地上许多烟盒,而烟灰缸里已经蓄满了烟头。我不知道他抽了多少烟才把屋子搞得这么乌烟瘴气,但这样压抑的氛围实在不适合我们好好谈。我没说话,进门口飞快打开所有的窗户和门,然后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是的,我看上去很平静,那全部是我装出来的。我甚至不能多抬头看他一眼,我总是害怕把场面搞得歇斯底里,或变成过于极端的场面。我总是控制这些,因为我知道,当人在极端的时候,什么伤人的话都人心说出口。而现在的我,真的再承受不住多一点来自他的附加。 “林月。”王钊坐到我对面,我垂着眼,只能看到他大马金刀坐着的膝盖,和耷在膝盖上,来回握紧的手。他很紧张。 “你你为什么这么冷静?”王钊的声音有些发抖,这让我不自觉鼓起勇气将目光抬高,放在他脸上,他一双眼恳切地望着我,“我刚才几乎疯了地想问你,你昨天几点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听到些什么,又为什么会在边野那儿……但是我意识过来的时候,我知道我自己没有资格问你这些。你的直接到场,把我的一切解释和理由都直接切断。我昨天晚上……说了很多混账话,我不知道你听到多少。我唯一能说的,就是我昨天晚上喝了酒……我精虫上脑!我鬼迷心窍!我该死!” 王钊说着说着忽然就激动起来,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巴掌。似乎之前他还能强装稳定,此刻只要失态一次,他心里那种压抑不住的,过于直白的情绪便洪水开闸一样泄露出来。他从来不是擅长掩饰的人。 “月月,你说句话……你别这样看我!求求你。”他肿着脸,缓缓在我身前蹲下—— 于是我收回目光,我知道王钊想要的是什么,他想通过我的反应,去安抚心里的那种恐慌。他捉着我的手,让我打他,让我骂他,但是我的手软趴趴的,像失去了力气,最终他抱着自己的头,双手深深插到头发里,半天都不能言语,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那种可怖的,令人悚然的哽咽。王钊没有在哭,但是他离崩溃只有一步之遥。 我深知愧疚和恐惧的双重折磨,是种能够把人逼疯的力量,但是这并不是我此行的本意。我也想狠狠甩他一巴掌,问他是不是把心喂了狗。我也想质问他在床上说那些污言秽语,甚至能轻松地同唐晓辰对我评头论足时,有没有丝毫的心虚。我更想用力踹进他心窝子里去,最好能疼的让他一辈子都记住我。我也想…… 以前看过一个问题,说为什么分手之后,双方不论还有没有感情,都还会持续不断关注另外一个人的动态。当然是在乎。尽管那种在乎的本质,已经完全不同。你想承认你是重要的,想要被肯定自己从头到尾的付出,想要知道自己的重量,即使被辜负,即使被伤害,即使再没有回头路的可能,但是你依旧在茫茫然地寻求一个非常虚无的,没有意义的答案。我不知道王钊此刻的心,究竟还真不真,但是我迫切地想寻找一个出口,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王钊整个人缩成一团,青筋迸出的双手在头皮上用力抓过几次后,猛然站起身。他满脸通红,将我逼至墙边,低下头来吻我的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种时候哭,我哭着甩了他一巴掌。 “滚开!”我骂他。 “王钊的头被我打偏到一旁去,他依旧张牙舞爪要上来按我。他发起疯来我哪里是他的对手,三两下就被他剪住手臂按在沙发上:“月月,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想要怎么着都可以,咱们家以后听你的,没问题!但是你必须留在我身边,啊?你看你把我变成这个样子……” 王钊说着就去解皮带,我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脑壳发紧,血流上涌:“畜生,你他妈是畜生吗!” “好,你说是畜生就是畜生,你他妈不就是喜欢被畜生干吗?”王钊整个人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他攥着我的手大力到疼痛,我丝毫不怀疑他再多用点力我的手就要骨折。我开始垂死挣扎,变得和他一样癫狂,拳打脚踢,不论是什么方式,反正豁出去了。 这场面多可笑,亏我刚开始,强装出镇定,并不想把结尾弄成这样的歇斯底里。实际上我后来回想,三年的感情,哪里是说断就断,无论如何都要扒皮抽骨地疼一次。 我万万没想到王钊发起疯来不要命似的,我趁着他要脱裤子时候分心,抽出身遍狠狠踹了他一脚,连滚带爬地脱身,立马冲回卧室把门锁上。 “林月!”他在外面大吼。 我慌忙间滑坐到地上,伸手一抹,竟是一脸的水。 我也好,王钊也好,这是我们三年来最失控的一回。 “王钊你他妈还是人吗!” 他只是不停地在那边吼,林月,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你不能走。他从来也只会关心,我不能走。 大厅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踹开了,紧接着客厅中传来王钊的怒吼,和扭打的声音。我打开门,边野不知为何冲了上来,我打开门时他正好一脚踹到王钊胸口,扭头往我这个方向看来。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立马放开王钊,朝我走来。边野向来从容的步伐有些乱:“你没事儿吧?打你电话接不通,门口就听到他在发疯。” “我没事儿,但他现在谈不下去。我先走。” 王钊还要冲上来跟边野打,他们俩或许本来是不逞多让,但刚才没多久的边野显然体力更胜一筹。纠缠许久,他趁着王钊摔倒的一下飞快将我推出门:“走安全通道,快走。” 我临走前回头。视线中是边野将王钊压制住。而王钊瞪大的双眼中,头一次流出泪水。 “林月!林月!林月!”他大声地喊我的名字。 我毅然扭头,飞快离场,整个楼道都像在动荡,响天彻底地回荡着王钊的声音。 我越往下奔跑,声音越小。 第十章 我给了王钊足足三天时间冷静。 第一天,他疯狂打我的电话,我索性拔了手机卡。他又开始给边野打电话。边野直接把他拉黑。第二天,王钊开始给我发微信,短信,情真意切,忆苦思甜,我看了一条就有点受不了,剩下他发的我都没看。第三天,我再次等到他的短信:见一面好吗? 没有狂轰滥炸,没有骚扰和情话。我把手机在掌心里翻了几个个儿,滚烫烫的,然后回复他好。 为了避免上次的事不再发生,这次我把地点定在了楼下的咖啡馆。 这几天我状态很差,黑眼圈,眼睛浮肿,布满血丝,吃东西也没胃口。我相信失恋,每个人都经历过,每个人都体会过那种水深火热。每个人都知道那种扒一层皮的感觉。我现在,就是刚扒掉第一层皮。 后边的罪,且受着呢。 临出门前我稍微挑了件得体的衣裳,带了墨镜,打理了下头发。不管怎么说,我希望自己还是能在王钊面前看上去体面点儿。 我到咖啡馆时候,王钊已经到了。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然后放慢了脚步。就像有感应雷达似的,他也看到了我,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站起身,手掌贴住玻璃,目光就那么随着我直到我走进咖啡馆。 我要了杯白水,在他对面坐下,两人好半天都没说话。下午的阳光照射进来,将玻璃杯上折射出一道好看的光褶,勾在我握住杯子的指尖上。我轻轻动了动手,将杯子转了转。 “王钊,你知道咱俩在一块儿多久了吗?”我问他,“我是说具体的那种。” 他沉默了一下,很缓慢地回答我:“我春天跟你在一块儿,玉兰树下,玉兰开得如火如荼,你争着要留个影。到现在,还有八个月玉兰花开。我们在一块儿,已经三年又四个月了。” 我转动杯子的手停下。我有些意外,我本以为他记不得了。 “三年四个月又十天。说慢不慢,一眨眼就过去了。这些年你和我的变化都有,我们的生活方式发生改变后,其实关系一致在随着发生改变。以前我不搞培训,你也从来不会觉得我宅,还很喜欢看我画画,记得吗?当然了,那时候你也没这么忙,朋友和应酬比现在少,说话直来直去的,特别容易得罪人。但这些年里,你锋芒都敛了不少,韬光养晦,更沉稳大气,也更有魅力了。” 王钊听出我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往前探了探:“我——” 我抬手,比了个停。 “唐晓辰是个漂亮讨喜的孩子,会来事儿,懂眼色,乖顺还漂亮。一个心无所属的男人,很可能产生动摇。”我说,“王钊,你这颗心,已经不属于我了。不用急着否认,你仔细想想。你对我究竟有没有上心,我真的就感觉不出来吗?今天不是唐晓辰,明天也会是别人。王钊,许多事情都可以强求,唯独人的一颗心,我强求不来。” 王钊听了我一番话,脸色灰败,有些失魂落魄。他的目光落在我握着杯子,发光的指尖儿上,却没有焦距:“其实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知道,是我把日子给过死了。我绞尽脑汁想找到问题的根源,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可我找不出来。就像是积沙成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实你很好,月月,你一直都很好。你包容我,陪伴我,理解我,只有在——” “王钊!”我打断他。 王钊垂下头:“可是我还爱你。” 他的声音像要低到尘埃里:“可是我还爱你啊——” “我看不到能走下去的方向。”我轻声说,“我们之间最珍贵的东西,已经被消耗了。” 我看到灰烬在他眼里,一点点落下,不再复燃。随之而来的,一种更为沉默的痛苦涌上来。我知道那种感觉,像海水没过头顶,灌入胸腔。你不能动,不能叫,所能做的就是一动不动,等待。 我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明天中午十二点,我来取我的东西。你不用搬走,我已经找好了下家。” 我没有再多看他。不是我冷漠。是我舍不得。 我听到王钊在身后叫我的声音,他这回只叫了一声,非常绝望。 我狠了狠心,依旧没有回头。 等一口气走到大街上去,阳光照射在我身上,躯体里那种冰冷的感觉依旧没有完全被驱散。人潮拥挤,默片收尾,尘埃落定。 街角的咖啡厅放着孙燕姿的情歌。 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我怀念的,是绝对炽热。我怀念的,是争吵以后依然想要爱你的冲动—— 我仰头望着天,久久—— 虽然跟王钊说过了中午十二点我会去取东西,但是他并不在家。不知是不是还没有缓过来。 我沉默地收着东西,边野就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有时候我走来走去,他在沙发上的身子就倾斜来倾斜去,很烦我挡住他视线的样子。 等我差不多收完了,他也把游戏机一扔:“想吃火锅。” “吃。”我说。 “走啊。” “你自己吃,我忙着呢。”我把枕头拼命塞进快要爆炸的箱子里。 边野走过来,一手掐着烟,一手暴力地给枕头一拳,然后迅速拉起拉链,大功告成。我有点无语,边野的简单粗暴我似乎已经体验过一回,是干什么事儿就不记得了…… 他跟我把东西往车上拎,大包小包东西不少,多亏他车够大,不然我还得叫辆皮卡来。装箱的时候我顺口就问了他一句,你把唐晓辰弄哪儿去了?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且浑不在意,结果边野用比我更不在意的语气说,哦,回老家去了。 “他不是还在上学吗?” “我看他脑子不清醒,让他冷静一下再回来念书。”边野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他一边发动车一边往和我落脚的月租房完全想法的方向开去,“我好歹也算是当了苦工,陪我吃顿火锅不过分吧?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吃,体验十级寂寞?” 我被他逗乐了:“合着你还经常寂寞啊?” “可不嘛。”边野说着摇下车窗,中午的风带着点温热吹进来,将他散落的发撩起来,露出侧脸轮廓。他看上去漫不经心又随意,“就是有点儿热,这天吃。管他呢,千金难买我乐意。” 我也很久没吃过火锅了。而且,这也是第一次我单独和边野吃饭。他跟我聊起以前的事儿,走过的国家,有过的见闻,幽默风趣且十分丰富。我想他并不想表面上看起来,仿佛对什么事儿都很难提起兴致,相反,或许他是个很会观察的人。观察,同时也懂得思考。只有如此,对事物独到的解读和理解才能那么深刻,所谓格物致知。 我一边听他说边吃火锅,吃得满头是汗,自己可能都没发觉,这可能是我这几天来唯一一段不想王钊,并且也不难受的时候。但是边野看起来也并不像在刻意分散我的注意力,他有自己的一套为人处世的规则,不激进,也不低调。 吃过饭后,他们把东西运上我新搬的月租房。等搬完之后边野摸了把汗,掐着腰转了圈,评价一句还不错。 “钥匙我看一下。”他伸出手。 我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本能反应地掏出钥匙给他。边野研究了一下哪个是大门钥匙,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像指甲钳收纳盒一样的东西,打开,把钥匙往里头一夹,留下个印子,然后把钥匙重新还给我。一气呵成,非常熟练。 等我弄清楚他是搞什么名堂,顿时就不乐意了:“边先生,你私自留模去配钥匙,这是侵犯我的个人隐私权。” “没得商量。”他晃了晃手上的模子,“你这是关键时刻,万一想不开怎么办?我留个备用,以防万一。你放心,除非联系不上你,否则没你的同意我不会擅自进出。” 我撇了撇嘴,没说话。 “好了,现在我就算是你的‘紧急联系人’了。” “别骚,不要撩。”我口下毫不留情。 他就小心翼翼折叠好那模子,揣到胸口口袋里还拍两下,心脏的位置,脸上的表情则是一副:你看,我没说话。 我真是服气。 “对了,这个给你。”边野换回正形,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本合同。 那合同薄薄的,三四页左右。上边大写着一个zoon。我总觉得很眼熟,好像在哪儿看到过。 “之前我不是拿走的你的画稿吗,帮你投了一下作品。游戏公司的原画师职位,有没有兴趣?”他望着我。 我也望着他,半张着嘴巴,没说话。从边野眼里,我好像看见一个傻乎乎的自己。 “你现在的水平,正是创作巅峰期,不要浪费自己的精力和才华,至少留下点有价值的东西。”边野手把手将那份合同交到我手里,“合同的条款很少。你知道,薄薄三页纸,这意味着对你的牵制非常少,自由度非常大。我早就拿到了,之前我没有给你,原因你自己知道。现在既然已经告一段落,你也是时候考虑一下自己。不用急着做决定,好好看看这份合同,再想想我说的话。”—— 边野走后,我把房间都收拾好,做饭洗衣,时长坐在床边发呆。实在空虚心闷到不行时,就画画。 我也仔细看了边野给我的合同,到网上去查了这家公司。我以前没有涉足过游戏领域,所知道做游戏的也不过那几个耳熟能详的大平台,了解甚少。查过这个zoon之后发现,它也是个相当有实力的游戏平台,并且非常新颖,走的不是传统游戏的那一套老路。虽然资历尚浅,成立还不到十年,但从发展趋势上来看,已经足够优秀了。 我想边野现在把这个交给我,或许也是想,把我从现在这种现在泥淖中的状态里拉扯出来。 我想试一试。或许他说的对,我不能把我所有的时间,都虚度给柴米油盐。 以前我有王钊,现在,是时候打理了一下我自己了。 人总得往前走的,不是吗? 我从原来的培训机构辞职,签了边野给我的合同,给对方发去邮件,当天下午我就收到了回复。第二天早上,我难得把自己精致的拾掇了一番,看着镜子前的人,拍了拍脸颊。 你可以的,我对自己说。 我忐忑不安地来到面试楼,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等电梯门一开,巨大的霓虹zoon的摆设,立马唤醒了我的记忆力。 这挨千刀的,不是边野他们公司吗?合着他投稿直接投到他公司来了,我看他也有去猎头公司上班的潜质。知道边野在这儿,我莫名其妙就没之前那么紧张了,放松心态跟前台咨询,然后等hr把我带到面试房间里稍作休息。 我还想着到哪一具体的时间会见到边野出现在我面前,但其实没有。面试官分别是公司的设计总监,ad画室和hr。总体来说,面试很顺利。 他们说很看重我的能力,合同从我签好的一刻就已经生效了,面试只是为了走个过场,也有个多了解我的机会。 他们告诉我明天我就可以来上班。带着我介绍办公室的时候,ad有意无意问我,为什么我带来的手稿那么少。我知道在画师面试时候很看重这一点,如果只有电脑上的作品,很难说你的作品是不是买的。这是画师的职业病,我能理解这个ad。但是我的理由,实在非常弱势,我告诉他是因为之前被别人给弄坏了,他点头表示理解,但是脸上显然不是这么说。这套说辞太牵强,想必他是见过不少人用过。 “的确是他说的那样,是我不小心弄脏了。”边野从电梯口走来,他的外套闲闲耷在胳膊上,衬衫穿出股老不正经的味道,领口松松垮垮开了两只扣子。 “老大,你今天好骚。”我身边的ad插话。 “滚蛋。”边野轻声说,“行了,剩下的我带他逛就行了,你回去忙吧。对了,帮我点两盒鸭脖。” 我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他对我的不意外也早有预料。 边野过来非常熟稔地揽住我的肩膀:“来,欢迎欢迎,您的莅临蓬荜生辉呀。” 我是真的拿边野没辙。 “为什么帮我?” “不为什么,千金难买我乐意。至于其他的,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他跟我介绍公司的各个部门,各个角落,茶水间,开会间,休息室,活动区。整体来说,他们公司充满了科技游戏感,风格不怎么高冷,十分活泼,随处可见员工的桌上摆着手办,有人踩着电动代步走来走去,霓虹和色彩营造出独一份的那种游戏世界的气质感,内容多而不乱,而且十分有设计感。 “你是什么职位?”我问他的时候其实心里有准备。 “我啊,其实是给他们打工的。这帮孙子别的不说,各个对游戏的热情比我高涨多了,对我要求还特别多,一会儿想搞这个ip,一会儿想让我谈那个市场。以后你就知道了。”边野一副很头疼的样子。 “那多多关照啊,老板。”我笑意流转地看着他。 “多多关照。”慢慢的,他的眼里也漫出笑意。 第十一章 重新回归正式的文娱平台让我有些不适应。这些年我孤僻惯了,不爱和人交流,所以和创意部的其他同事们,磨合的时间也就久点。 边野最近似乎很忙,很少看他出现。我发现他经常不在公司,他不在,就有个很瘦很高挑的男人挑大梁,做决策,大家都喊他老二。 老二每次审批或者谈项目的时候,经常一边骂边野一边干活儿,我觉得特有意思。有一次我在楼下餐厅遇上他,就跟他凑到一桌随口聊了起来。我不是个擅长和陌生人聊天的人,好在老二非常擅长。他表示对我这个皮相漂亮的小伙子十分好奇,委婉暗示地询问了一下我和边野的关系。 我这才知道,边野喜欢男人的事儿,他们全公司都知道。但是基本上没有人会刻意用这个说事儿,就好像这不过是一件喜欢吃白菜还是喜欢吃萝卜的问题一样简单。当然,当他们看边野亲自帮人投递简历和作品进来,又见到我这个适婚的大龄未婚青年时,难免就起了猜想。 被老二这么一提,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其实以前我对边野是没什么感觉的。但是经历过我们合租的一系列事,他在我心里的存在感还是非常高。他在公司的时候,我会无意识地抬头去看他的办公室,想起曾经我深夜来过的那一次。他从办公室路过茶水间,或同人谈笑的时候,我也无意识地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平时大多点外卖的我,在边野喊我下楼和同事一起吃饭的时候,也会默默收拾了手头上的东西跟他下楼。我的潜意识里,开始表现出对边野的信赖和亲近,或许还有欣赏和感激。我不知道,着很复杂,但他的确在我心里是特殊的。 见我否决得有些犹豫,老二就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也没说什么。紧接着他转移话题,就开始说边野。他说你别看他这样,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其实比谁都敏感,比谁都观察得细致。 “就咱们办公室里这么多员工……哎,你到现在记全名儿了吗?” 我说没有。 老二就笑:“边野都能记住他们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连生日礼物都每份送。在这儿的,基本上都是老朋友了,很少来新人。与其说边野是我们的老板,不如说他就是我们这群爱玩游戏的小孩儿里,那个带头的人。他有这个能力,更有情义,我们相信他,更愿意被他压榨。” 我点头表示赞同:“那他家里头人呢,自己创业,尤其是文娱,不怎么容易吧?” “这个我就得说说,他家里头人真一点儿忙都没帮。zoon能有今天的规模和前程,都是我们这群老股肱之臣和边野一起打拼出来了。当时刚起步的时候多苦啊,边野家里好像是书香世家吧,也没什么钱,就不支持他做这个,但是他就破釜沉舟了。结果你看现在这孙子,远没以前努力了,他老说他现在是给我们打工,天天假装怨声载道,但我们喊他一声老大,跟他说个新脑洞和新思路,他眼睛就一下儿亮起来了。”老二说着说着就有些向往,到最后可能是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把吃完的碗往前一推,说,“今天就我来请客吧,下次有时间,你再请我。” 我笑着答应了。 老二付过钱,走了几步又转回头来说:“边野挺不错的,真的,我不是给他吹牛`逼,你考虑一下。” 我呆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才反应出来老二说的意思。太阳下,脸有些发红,而心跳,也久违的有点儿快。 ———————————— 摆脱了家里蹲的职业状态,融入了新的社交圈和话题圈,就好像枯燥的石洞中忽然吹如新鲜的空气。这不单单是充实的问题,更多是有关于乐趣。生而为人的乐趣。在高度集中的创造环境,新鲜的社交环境中,当初或许要用上半年,甚至更久来至于疗伤的伤口,现在却仿佛已经不那么疼了。 我把手放在心脏的地方,那里又充满了新鲜活力和充满信心的动力。虽然偶尔在深夜,一个人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王钊,但已不像之前那样几乎自虐的,也无法控制地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放我和王钊的回忆。我的生活里,已经不再是只有他。 我承认,边野给了我一片更广阔的天地,我应该懂得感激和珍惜。 公司很快迎来了一次月底聚会。说是月底聚会,更多也有为我接风洗尘的因素在里面。 我刚进zoon时,状态算不上太好,并且那时候公司也忙着一个项目,所以并没有搞 非常夸张的仪式老欢迎我。单从这点上,我再次看出边野的细心。以前我就感到他体察和观察人的能力非常强,譬如当初察觉到王钊和唐晓辰之间的不对劲,也是他先发现的——并不是单独对谁,但这种“我知道,我不说,但我记着也会注意”的细节控,未免令人觉得太温柔。 ……尽管他的外表并不是如此。 “你是孤儿吗?”边野此刻正带着耳机躺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窗户开着,整个办公室在楼下都能听到他的破口大骂,“删号重练吧,真的,我口口你。” 我的座下四周立马响起一阵憋笑,和“不要脸”,“臭流氓”,“真咸湿”……等等。 边野扔了手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的办公室在整个大厅尽头处二层浮空,就见他拉开窗户,像任何一个在上海万国旗里喊“下雨啦收衣服”的男人,对一层的所有员工宣布:“明天月底聚会,x场见,包场!给咱们林月亮接风洗尘!” 说完率先自己开始鼓掌。然而整个办公室没有人鼓掌。 大家大笑起来,七七八八地应着他“好的老大,没问题老大”。 我几乎要把脑袋埋到数位板里去了。 哦,对了,自从我来了zoon,我有多出一个外号叫“林月亮”。这是因为绘画部有个广东哥们儿,第一次正式介绍的时候他就夸我好靓,转头跟别人也说林月靓。边野知道之后拍手叫好,并且带头叫了起来。 在边野宣布了聚会之后当天晚上,我刷到他一条朋友圈。他说,气氛搞起来,朋友们,我包场。 底下一众队形回答:好的爸爸,没问题爸爸。 我笑得发颤,顺便也回复了一下:“好的爸爸,没问题爸爸。” 我没想到一众人中他唯独回复了我:“乖。” 几分钟内,朋友圈瞬间二三十条回复,都是在他那条动态下面:yooooooo~ 我承认,我可能是又不慎被他给撩了。 返回通讯界面,边野发来一条语音,我点开,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懒洋洋:“明天晚上我去接你,那地方不好找,公司里同事都是老员工了,他们轻车熟路,我带你去认个门儿。” “还认个门儿,不知道的以为我出嫁。”我调侃到。 “也可以啊。”我听到他在那边拍了下腿,说那敢情好,“你要想改天认个门儿也没问题,我家大门常打开,欢迎你啊小朋友。” “你就骚吧你。怪不得老二和其他人都说你浪得不行,一个没把门的就满嘴跑火车,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你这特点。” “是优点。以前好歹还hold个人设,再说了,以前你注意力放到过我身上吗?”我听边野漫不经心说着,心里轻轻动了一下。他似乎是说者无心,继续回语音:“对了,明晚穿随意点儿就行,那帮孙子疯起来没人性。不过别担心,爸爸会护着你,啊?” 我被逗乐了,把手机甩到床上,忽然有点期待明晚的聚会。 第二天周五,下午五点就例外提前下班。办公室的人几乎一溜烟儿就没了人影,唯独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望了望二层半还亮着灯的办公室。不一会儿人走的差不多,里面的边野不知忙什么忙完了,终于推门下来。 他穿了件宽松的黑衬衫,肩膀上披了件短外套,十分倜傥风流,成功把自己打造成一个二世祖形象。他食指上转着车钥匙,看上去心情很好,走过来直接把我拦走:“走着。” 不出所料他开的又是那辆白色的野马。 “心情这么好啊?”我在车上忍不住笑着问他。 “你平时喜不喜欢玩游戏?”他问我。 “还行,偶尔放松时候玩一下吧,不沉迷。不过现在创人设嘛,3d都学起来了,当然接触就多了,我得了解游戏里的人设要怎么搞。” 边野夸了我句真乖真刻苦,又说道:“那你知道每年全国的内部全明星电竞吗?” 这事儿的确听说过,于是我点点头。我以为边野接下来会说,他喜欢的游戏电竞员会去,或者某某电竞很有看头,他抢到票,或者怎么着。 “离现在还有半年。刚谈下来一个事儿,他们的开场全息影交给我们来做。” 我微微睁大眼。全息影是游戏电竞未来一个非常可观的发展方向。随着科技的发展,越来越多新颖的东西也随着加入游戏里。比如全息投影和vr的部分,zoon其实一直有在做和开发,但那是技术部门的事儿,耗资巨大,开发团队也更大。所以不在总部,在分部。 我第一次知道这个事儿的时候就已经在感叹,边野看上去一天到晚混不吝吝,实际上目光非常长远,早在几年前他就开始投资和开发这部分在游戏领域的功能和应对。从技术上将,zoon不一定是最专业的,但是从研究角度和专业角度,zoon在这方面算是国内业界的翘楚。这一天终究到来,我没想到到来的这么快,竟让我有幸与他一同见证。 第十二章 边野心情大好特好放肆自己的后果就是,他喝醉了。我平时酒量也不怎么好,不过好在克制,也只是微醺。 边野喝醉就算了,他还是那种典型喝醉了不安分的。霸麦,话痨,还闹人。只是不闹别人, 就喜欢闹我。 他喝到后面的手连路都走不稳,要人搀扶。我扶着他一连去了三趟洗手间,因为手忙脚乱,并没有注意到走廊上看到了一群眼熟的人。他们曾经是王钊的好兄弟。边野喝醉了抱着我,不停地喊:“月月,月月,月月……” 我只好无奈地不停应他,然后费尽力气把他拖回包厢。 等到第四次我把边野弄到洗手间时候,他在那边洗脸,我就抽时间看了眼手机。好家伙,不看手机还好,一看上边来了十几通未接来电…… 全部是王钊。 我正魔怔着,电话就又冲进来了。显示屏上硕大的王钊俩字儿,撞得我有点头晕眼花。我本来就喝了酒,操性特别差,反应特别迟钝,整个人傻乎乎的,捧着手机跟捧着个烫手山芋似的,在两只手掌里翻过来翻过去。结果还没等我翻出个名堂来,手里的手机就被另一只手夺了过去。 “喂。”边野面无表情地接了电话,单手抄兜靠在墙上,整个人给人一种特别锋利的感觉。 我`操,我心说这家伙怎么洗了把脸就不醉了,正常了……结果就听他特别淡定地跟对面讲:“他在洗澡,等下就睡了……对,我们刚爽完,他说我活儿比你好。” 我`操!我屮艸芔茻! 他妈的果然没有醒!这畜生果然没有醒! 边野对我的对我的过激反应没有表示,十分从容淡定地把王钊拉进黑名单,然后可能是以为自己手机,非常顺手地就捅进兜里了。完了以后刚才还板儿挺的脊梁骨就像被人抽了似的,下一秒立刻瘫软在我身上,迷迷糊糊:“月月,月月,月月……难受……” ……我真他妈糟心。 边野都成这样了,我基本肯定再下去就要疯。我只好把他扛回去,跟剩下也醉得差不多的同事先告别。临走的时候老二还坐在卡座正中间,一脸奸情终于发展起来,感动而深表理解的望着我,冲我挥手:“月亮!加油!你可以的!” 我不可以好吗! 我也不能把边野的野马留在这儿,手机叫了个代驾,跟边野在停车场门口等。对方来得挺快的,不到十五分钟就出现在门口,然后我就开始浑身上下搜边野的身,最后发现车钥匙在他裤子口袋里,正要掏出来的时候就被他按住了。还按在他屁股上。我只好哄他,放软语气,说了好半天他才松手,然后终于我们俩坐上后座时,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边野脑袋靠过来,蓬松柔软的发顶在我脸颊边上,前边代驾问去哪儿,边野迷迷糊糊说,导航里有存。然后他就继续靠到我肩上,睡得心安理得毫无压力。 晚上的风很舒服,我把后座的两边都打开,为了透透气。风掠过我们的头顶,这个城市已经是安宁的模样了,没有白日里那么多喧嚣,霓虹灯在远处的大厦上闪烁,飞速逝去的柏油路和绿影,让我有种恍惚感。边野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香气,或许是洗发水或沐浴露,不是那种香水的味道。 我低下头看他的侧脸,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竟有些悸动。 边野动了动脑袋,手跨到我腰后揽住我:“月月,你刚才摸我屁股。” “……” 边野真正的住处是新街口的高级公寓,他的住宿层也比较高,刚进门对面就是一个小阳台,如果推开门外面对着是日落西山的风景,夜晚便是层云被城市灯火照亮,围绕着群山的景致。不得不说,边野在生活享受方式上,绝对不会半点委屈自己。 再想想这么说来,其实当初跟我们合租时候,边野就可以选择,住在这里,住在那里,和住在办公室。莫名让我想起狡兔三窟这个成语。 半小时的路程,边野的酒劲儿已经消退许多了,也能自己走路了,只是揉着太阳穴十分头疼的样子,一直皱着眉也不太说话。我猜想他是难受,就到厨房给他去煮水,他自己就一声不吭到浴室里洗澡去了。结果我在外面左右等不到人,推开浴室门一看,这厮躺倒浴缸里睡着了,还睡得挺舒服。 “边野。”我喊他。 没动静。 “老大!”还是没动静。 然后我鬼使神差的,想到办公室里一个姑娘喊他的称呼。 “边边啊。”我伸手支在门框上,有点戏谑地喊。 “嗳。”边野躺在浴缸里,跟他妈丧尸诈尸了一样,噌一下就睁开了眼,望着天花板特别深情地喊,“月月!” 赢了。我根本不可能赢过边野。 不过在我的催促下,他还是很不情愿地飞快冲了个澡,围着浴巾光着膀子就出来了,根本没眼看。我给他煮了点热水,他接过去咕咚咕咚喝完,拉着我到卧室去,说让我一起睡。 虽然说着话时候边野坦诚正经得像一个正人君子,但我还是非常别扭,我说不了吧,你赶紧睡下我就走了先。 边野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就自己先钻到被窝里去了。 我呼了一口气,打算转身离开。 边野就在后边幽幽地说:“你不要忘了,你的手机还在我这。” 他没忘好吗,根本没有忘记!他清醒且有策略得很!我忘了他都没忘! “明天早上再给你。”他拍了拍他大床的另外半边,“你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我狐疑地看着他,非常警觉地靠近。只因为他现在的语气完全就是“你过来,我给你看个大宝贝”。 但我还是磨磨蹭蹭地过去了。而且心跳特别快。我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做作的傻`逼。 “你躺下来,躺下。”等我走到床边,他又拉扯着我躺倒了床上。他床尾对着一整面落地窗,能看到半空中浮着的星星和月亮。 整个城市在脚下熠熠生辉,没了白日里锋利的感觉,有种特别温柔软和的调子。 边野躺在我身边转过头,望住我,他眼里映照着微弱的夜光,一明一灭一尺间。 “你看,今晚的月亮好美。”他说。 边野说这话时,却没有看外面的月亮,而是定定地看着我。 我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他扣住我的后脑勺,拉近吻住了我。他唇缝间还有炽热的酒气,意外得非常令人迷醉。 ———————— 第二天清晨不到八点我就醒了。外边的天光隐隐约约透进来,打亮宽敞而舒适的卧房。边野还在睡,一只胳膊搭在我身上,有诱人的肌肉线条和筋脉,即使松弛着也令人感到一种无声的力量感。 他从身后半抱住我,昨天洗完澡也没有换睡衣,赤裸的胸膛贴住我的后背,只隔着薄薄一层我的衬衫。大清早的……我掀被子看了眼自己的小兄弟,果不其然,晨勃了。 我闭着眼默念金刚经,只想赶紧让它自己消下去,不然边野起来也太他妈尴尬了。结果我刚动了动胳膊,身后人的气息就缠了上来,呼吸打在我耳边颈间,刚睡起来的声音慵懒而喑哑:“月月?” 我浑身一僵,期盼他赶紧睡过去,结果边野还真醒了个透:“醒多久了,怎么不叫我?现在几点……头好痛。” “你昨晚宿醉啊,不头疼有鬼。”我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八点整,起来给你熬点粥吃,还有哪儿难受吗?” “有啊。”他又低低笑起来,“生理现象了。” 操。 他绝对是故意的。边野很清楚自己的魅力,也很清楚如何发挥自己的优势和魅力,他掐着那个点,知道怎样最能令人脸红心跳。我刚睡醒,大脑还晕乎着,撩开他的手和被子,打算就这么背对他起身,也不至于让他发现我也晨勃。最主要的是,赶紧离开那片炽热的胸膛,温度都快要灼烧我,更别说要下面那话儿要消退。 谁知我刚起了一般的身,就被边野从身后长臂一揽直接给扣回床上,他迅速地翻了个个儿,自上而下地覆住我的身体。除了昨晚后来船上的那条内裤,他几乎全身赤裸,身体线条饱满紧实,动作之间牵出的每一寸弧度都令人联想到矫健的兽类。这样蛰伏而沉默的力量感令我瞬间呼吸紧促,不自觉就放软身体,潜意识中想要对这种力度的美感而臣服。 边野笑着看我的反应:“不是我一个人难受啊。” 我知道他说什么,顿时有点脸红:“起来了,我好渴。还有你昨晚衣服扔了一地板,赶紧收拾一下。” 边野“唔”了一声缓缓侧身,躺在我身边支撑着身体,若有所思地打量我。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昨天晚上他发酒疯的种种,或许不记得……反正是我的话,不记得也会装作不记得了吧。 结果他说:“月月,你昨晚摸我屁股,还亲我?” “……” 这他妈让我到哪儿说理去? 好在边野还是知收敛,我打算出去弄点吃的,发现他冰箱里的东西还挺多,锅碗瓢盆一应俱全,酱料更是不能再齐全。想起我刚开始四人合租时,边野接风洗尘时给我们做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还特别好吃……看来他平时不但自己做饭,还颠得一手好勺。我淘米,煮粥,煎鸡蛋顺便弄了两个小菜,等回房间叫他时,发现边野竟然又睡了过去。 我好笑,过去想叫醒他,触摸到皮肤才发现温度有点高。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早上觉得他的气息炽热和身体的热度高,或许不单单是气氛的暧昧和自己有点动荡,也可能是边野他真的身体温度有点高。 他发烧了。 边野半天睡不醒,我不好擅自翻他家里给他找药,我只好下楼去给他买药。我身上没有钱包,钱都在手机里,但是手机又被边野昨晚给拿走了。迫不得已我只好去翻他扔的乱七八糟的衣服,顺便给他拾起来。 总算找到手机,开了机,里面几乎刷屏的微信消息,全部是王钊的。我登时有点儿晃神。隐约记得昨晚边野把他拉了黑名单,怪不得没有电话和短信,全部都是微信。我打开界面,里边全是一连串,六十多秒那种语音消息。我一看就完全不想听。 我告诉自己,不管他现在说什么,都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就算要听,也不至于选在现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帮边野买药。 就这样,我关掉手机,简单洗漱后穿衣下楼,在附近的药店和商场来回跑了几趟,分别选了几种不同的药,还有醒酒的汤药。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症状,所以只好多买几种。 等我提着药回去时候,已经过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我有点担心边野是不是已经醒了?他醒来了如果没看到我,是不是以为我走了? 应该也不至于,那他会给我打电话的,我想。 我乱七八糟地想着一些有关于边野的事,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竟有些上扬。等电梯门到了对应楼层,打开的时候,我嘴角却再也翘不起来了。 我看到双眼通红,脸色极差的王钊,站在边野的房屋门口,一声不吭地看着我。 第十三章 见到王钊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到过他了。自从那天搬出来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他看上去憔悴不少,目光里闪烁的东西,仿佛也和从前完全不同。面对他的突然到访,我竟首要感到的是愕然,他怎么会知道边野的住址?其次才是一些个人的,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我和他久久都没有说话。他的第一次挽留几乎是发狂而强势的,第二次是痛苦而服软的,那么这一次他又来做什么?我很快想起昨天晚上那通电话,边野当时那么说,再加上现在我又出现在边野家门口,看来王钊不信也得信了。 我以为他会说什么,但他只是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跪在了我面前。我生生定在原地,提着塑料袋的手有点抖,终于还是别过头去:“王钊,你别这样。太难看了。” “跟我回去吧,求求你。”他说。 我不知道一个人的声音怎么会如此沙哑,也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如何变得这样浑浊。这是我认识王钊以来,所见过的他最卑微的姿态。他从前向来都是强势的人,即使我们有争吵与和解,他也总是放不下`身段脸面,有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感。可他现在的姿态,却只能令人联想到引颈待戮的死者,在请求施舍。 我忽然就想起一句话,说你爱的那个人,他手上总是握着你的生杀大权。 这句话没错。王钊给我判刑的时候,手起刀落,十分干脆,我甚至毫无准备,就直接被他踢出局。而如今已没有回头路,他苦苦追寻后悔的结果,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平静地说,“王钊,你清醒点。我们已经分手了。如果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王钊忽然膝行两步,扑上来抱住我的腰:“月月,是人就总有犯错的时候,你不能一次就判我死刑,你至少留点余地!你相信我,信我,我发誓,我发誓!” “王钊。”我再次打断他,缓缓蹲下`身,与他平视。我从未有过这样平静地看着他的眼。 “你看着我的眼睛。”我对他说,“以前你说几句甜言蜜语,说几句海枯石烂,我就恨不得天涯海角跟你走。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你看我,现在连一点反应也没有。那么你要我回去做什么呢?即使你带我回去,也不过是一具驱壳,没有任何意义。” 王钊愣愣地看着我,他的确看得仔仔细细。我看的出他的目光急切地探究,拼命地寻找,想寻找出我此刻的哪怕一丝裂痕,一分动摇。但是没有,我平静的眼里,什么都没有。并不是说我这么快就将我们三年的感情就彻底抛之不顾,变得麻木,而是我已经学会怎么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我就不会、也没有必要回头。可惜他还陷在里头。他还活在曾经我们两个人的海誓山盟中,他不可置信,上下求索。 没有用,感情不是独角戏。无意义探讨此时此刻的真心,或以后,更远是否能保存的真心,更本质的是,我已经改变了。 “不是的!没有!你还爱我!月月!你还爱我的!”王钊忽然大吼起来,更加疯狂地抱住我的腰,“你不要这么说,你不要再骗我了,求求你,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没有骗你,你自己都相信了,不是吗?”我承认我鼻子有点酸,但我还是尽量维持了平静,“何必搞成这个样子呢,其实。” 王钊沉默地抱着我,忽然站起身,像换了一张面孔一样,他眼睛通红,面目狰狞:“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个边野?你现在和他在一起?你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林月,你怎么能这么冷酷和无动于衷?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因为他?你是不是早就跟他搞在一起了,其实我看分手你解脱得很吧?你早盼着这一天了!” 我脑袋轰得一声,登时觉得自己特别好笑。他竟然说,我早盼着他跟我分手。我煎熬过来的那些日日夜夜,就被他一句话轻轻松松地踩在了脚下。 再没多一句话,我扭头就走。 “你心虚了是吧?心虚了是吧!” 我猛地转身,扬起手。 然而我的手掌没能落下。 因为有人比我更快,一拳将王钊揍到了底下。他的速度之快和动作之狠厉,以至于我还没看清,王钊就被他一脚踩住胸口,死死踩在脚下。 “杂碎。”边野发着烧,看起来比平时更放纵自己的情绪。他踏在王钊胸口,却居高临下地弯下`身子,用手背拍了两下王钊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不会说人话,要做个畜生,我成全你,畜生就该趴在泥里说话。” ———————————— 王钊抱着踩在他胸口的脚,恶狠狠地盯着边野:“王八蛋!他是我的人!” “现在不是了。”边野皱眉,用虎口卡住王钊的下颌,“拜托你搞搞清楚,猎头公司挖人就算了,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还会偷人。自己作践自己不算完,还要作践别人的真心。” 我从王钊的惨叫中听出边野加大了脚下的力气,他提高声道:“林月的真心,就是给你践踏的吗?” 我从怔忪中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抱住边野的手,生怕他现在发烧控制不住情绪,一个激动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毕竟曾经有过三年的感情,我也不去看王钊现在狼狈模样,劝着说着把边野扯到一边。我听到背后的声响,是王钊喘着粗气爬起来。边野的最后一句话似乎刺激到了他,削弱了王钊的攻击性,他目光十分复杂地看着我们俩——主要还是盯着我看。 “你们睡了没有?”他忽然问。 我再次僵住。 身后的边野显然又怒了,他发怒的时候不似别人怒发冲冠,是不怒反笑的那一挂,但明显能让人感觉到后背发毛,毛骨悚然的毛。我连忙反手一抓,本意是克制住他,让边野不要冲动。但对面的王钊显然把我这一动作当做了回答。 他血红着眼盯着我,好像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 我知道,就算我现在说谎也没什么意义,我可以满足自己的报复心,说我和边野睡过了,但是这除了给王钊,给我,给这段感情留下一个肮脏的句点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我深吸一口气,对他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 我看王钊的目光一点点从我们牵扯着的手爬上来,再次同我对视。他重新平静下来,又似乎因为我这一句话燃气一丁点零星的火光,有挣扎,有痛苦,有微弱的希望,有恳求……有很多复杂到我也无法再解读出的东西。我想起从前,王钊总是直来直去,从来都是个从眼睛就能看到心里的人,而现在……这场感情的浩劫带来的改变,不单单是针对我。或许他所说的真心,真的有那份真。但是我的真心,就像边野说的一样,已经不愿意再给他了。 “但是,我将来总要和别人过一辈子的。”这话无疑是一把利剑,我看到他骤然苍白的脸,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也会重新爱上别人,重新真诚相待,重新拥有,重新懂得珍惜。我不会因为一段感情的失败就故步自封,我依旧会赤诚拥抱下一个人。王钊,但那些都不是你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永远都不会是你了。” 我看到浑浊的泪水,像那个我们坐在西湖边、车子里接吻的滂沱大雨一样,无穷无尽倾盖了所有属于我们的过去。 …… 我关上门,靠在大门上,好半天没说话,盯住我面前显然有点心虚的边野。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眼睛看向别处,显然有点不自在:“对不起,刚才是我冲动了。” “发着烧乱跑什么?”我扯住他的手,将他一路领回了房间,塞到被窝里。 乱七八糟的药从塑料袋里倒出来,我给他烧了水,兑温,挑了比较保守和常见的退烧药吃掉,又到厨房给他重新温一遍粥,小菜,然后放在他的床头柜上,让他稍微吃点东西。 结果这厮用骨节分明的手搅着白粥,若有所思地半天不下口,让我还以为他有什么心事。 结果他笑起来,把勺子一撂:“月月,你真好。你刚才太帅了。” “……喝粥。” 吃过东西,又给他敷上热毛巾,边野迷迷糊糊地哼唧,一副看上去很舒服的样子。我在一边看着好笑,认不出掏出手机给他拍了张照片,心说,看可把你美的。 他又睡了过去。 我在家里看看书,玩玩电脑,刷刷微博,等到下午七点钟左右,边野重新满血复活。按照他的话就是好像大梦一场,梦醒一切美好。 洗过澡,把自己拾掇一番,又挑了身儿衣服走出来,加上他精神时本就带的那股懒洋洋的劲儿,俨然又是一副人帅多金的好小伙。前几个小时穿着睡衣,顶着乱发晕晕乎乎,又虎虎生威地在门口跟人干架? 不存在的,不存在,那都是错觉。 他在阳台上点了根烟,跟我一起在晚风里看夕阳西下。余晖普照大地,云雾缭绕山头,被青色衬成淡淡的紫色,确如他说,好似大梦一场。 边野吞云吐雾,他侧头看着我,忽然把烟换到另一只手,从那只手的小拇指勾了勾我的掌心:“林月。” “嗯?” “我想当那个。”他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仄头望着我,“你说的下一个人。” 第十四章 自从上次的事儿之后,我彻底删除了王钊的所有联系方式。并非像他所说是不近人情的冷酷,而是这是个对彼此都好的结果。关于上次王钊是怎么莫名其妙搞到了边野的住址,我曾经一度非常担忧。边野却告诉我不用担心,他说王钊有自己的人脉和关系,何况当初合租时透露过公司信息,所以他能顺藤摸瓜找过来并不奇怪,不过当天他已经把楼下保安给说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有这种安保不当的情况出现。 关于那天晚上在阳台的话,我承认,当时边野让我心跳漏掉一拍,但他的那种试探,更像是表露态度,却并不急于我的回应。我没有回复他,他也还像从前一样自然而然地同我相处,我知道,他很体贴我的难处,也给我们两个之间留出更多空间,以至于我随时可以发展自由的,没有压力的感情。和他。 周末很快就过去,周一,边野便像全公司宣布了关于全息制作的好消息。普天同庆。老二问边野,为什么不周五的时候直接宣布这个好消息,当时还能一起给庆祝了,边野笑笑说,怕你们狂,不好好工作,周末浪得心都收不回来。老二就挤着眼睛看我,若有所指:“浪的那个不是你吗?” 我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埋头苦画。 边野让我进了负责全息影制作的原画组,其实人物设定都有了,但是我们需要后期完善,这个工作量并不比直接创作一个人物要简单。他愿意给我机会,我也要懂得怎么抓住机会。可能是秉着这样的想法,这两个月里,我的加班越来越频繁,有一次甚至加班到通宵,只因为制作到关键的部分,根本停不下来。但后来醒来的时候,却是在边野办公室里那间小房间。 从此以后,边野跟我说吃完饭就到他的办公室里。我小心翼翼,总是趁着没有同事的时候,蹑手蹑脚进入他的办公室,然后被他一把拽过去,拉到小房间里——团一团裹在怀里睡午觉。 好几次同事抱怨,说中午我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到处找不到,我都不敢吭声。甚至有一次,边野出去洗手间时,被老二拉着问是不是藏起来了。 听声儿我都能想象到老二的眼神一直往屋子里瞟:“还搞金屋藏娇,俗不俗,啊?” “没有啊?什么乱七八糟的。”边野皱着眉,一副莫名其妙然后皱眉的表情,别说,演得真的像那么回事儿,“我上午跟你说的那个改动,你到底想好方案了没有啊就在这儿瞎晃悠。” 然后就拉着老二跑了。 如是一个月,每天中午都闹得跟偷情似的,再这么下去大概这能成为zoon的十大未解之谜——“林月中午究竟去了哪儿?” 后来我就习惯了,而且轻车熟路,边野甚至还给我配了他办公室的钥匙,这样即使有时候他不在,或我加班到凌晨时候困了,也可以去他办公室的小屋里眯一会儿。 真可谓是皇帝般的待遇。 然后我又鬼使神差想起刚认识边野的时候,他漫不经心跟我讲:“是我的人,合着就该皇帝命,我宠还来不及,怎么能让他在我这儿受委屈?” 突然间脸就有点发烫。 月底的时候,忙里偷闲,因为边野的日程表上登上了件大事儿。那就是我的生日。 说实话,一般谈对象……哦不,我们根本还算不上谈对象。那就追对象吧,追对象一般不是都讲究个惊喜,个出其不意什么的吗?但是边野不,非常独树一帜,从月中开始,他办公室墙面上挂的那面硕大的日历上,用醒目的金色在我生日那天,用非常狂放的字迹写着“林月亮生日”五个大字。 每次我进进出出他办公室,都差点被那五个大金字给闪瞎双眼。偏偏边野什么都不说,照样每天哼着小曲儿,勾着外套耷在肩膀后头,高高兴兴来上班。对此他只字不提。 我能怎么说?嘿,你记得我生日啊,谢谢啊。况且还有二十多天才到。 终于等到生日当天……其实那天我过了十二点才到我生日,但因为边野已经告诉大家,今天我生日,晚上他请客到哪儿哪儿哪儿吃个饭,我就特想知道他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的确,自从我和边野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暧昧因子,有了流动的确切方向后,我对他的期待和态度,已经发生了变化。有时候我很懊恼,但是压制不住。后来我想想,可能从那个时候,我已经已经在喜欢上他了。 晚上的时候,我们到了预定好的才停,其实就是个普通的餐厅,一场普通的庆祝。连蛋糕都是普通的蛋糕。等到了送礼物的时候,同事们都是五花八门的小礼物,老二和几个跟我关系不错的同事,送得礼物稍微贵重点儿。说实话,我真的挺开心的。我这辈子都没收到过这么多礼物,到场的有几十号人,我收到了将近二三十件礼物。这种感觉别说以前我自己一个人了,就算时候来和王钊在一块儿的时候,也没这么开心过。 最后轮到边野送礼物,他的礼物是一块机械表,男人嘛,钱夹,皮带,手表,送这些东西都是准没错儿的,非常保守。不过还是有几个同事凑过来赞然,说哇塞老大大方,这表得好几万呢。 除了边野贵重的那块表,可以说是非常正规保守的一次生日。 我被边野弄得有点糊涂了。 结果晚上散场的时候,边野说我喝酒,不能开车,他送我回去。结果一送,就直接送到了他家里去。 我这才知道,原来还留着后招儿呢。 ———————— 没有过于夸张的装潢,过于狗血的套路。只是边野把桌子挪到了月光下,摆着一只精致的小蛋糕,大理石纹路,上面有几朵茶花。 边野牵着我的手,把我领到桌前,笑道:“我记得刚认识你时候,第一次做菜,你看起来那么冷冷清清的人,饭桌上一个劲儿夸好吃。后来也是,我一直特别想找机会给你露一手。但是你不是我的。即使分手以后,也不是我的。那时候我知道,你的心一天还在他那,我就一天走不进去。但是最近,我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边野笑起来:“林月,你在乎我,对吗?” 我捂着脸,背过身去站了会儿,又转回来:“这算是认门儿吗?” 边野愣了一下。 我笑道:“上次的不算,那是你喝醉了。这一回,总算是正式的认门儿了吧?” 边野缓缓地笑了:“你真狡猾。” 我坐在桌边,他第一次看起来,有点期待,有点紧张。我刀叉拿起又放下,打趣他:“我不会在这蛋糕里吃出什么戒指之类的东西吧?” 边野一脸无语地看着我:“我有那么狗血吗?再说了,我能让你吃个蛋糕都不安心,也忒坏了。” 我说了句原来你知道啊,这才笑眯眯地动刀叉。怎么办,想要笑,不停地想要提高嘴角,根本压制不住。 蛋糕入口香滑,甜而不腻,而且不知是不是我错觉,这蛋糕的味道仿佛不仅仅是奶油的香气,还混合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花香。 “是山茶花香。”边野坐在桌对面,晃了晃手中的杯,“其实是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没想到有一天真的有机会能呈现出来。前几天我不是一直没有陪你加班吗?其实就是在家反复调试这个味道,现在你吃到的,算是比较接近我想要的口感。大概就是,你给我的感觉了。” 虽然我一边吃,一边在心里说,骚是真的骚,但是根本捱不住这样的攻击。一连几个月的体贴入微,那种漫不经心的温柔,早就悄然无声地渗透到我的身体里,血管里,此刻,正缓慢地向心脏的方向流淌去。 这对我来说已经算是够特别的惊喜了,谁知我快吃完蛋糕的时候,边野打了个响指:“好了,现在真正要送你的生日礼物准备好了,跟我来。” 于是我又一脸懵逼地,被他从客厅牵到了书房。一样,那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布置,但上次我来他家时,看到桌上的那些摆设物全没了。平整的桌上,摆着一只很大的,扁平的盒子。 其实在走近它,看清楚之前,我非常担心边野像那些财大气粗追人的男生一样,又送出什么令高价码的东西。毕竟,生日上他送的那块意义上的“普通”礼物,就已经十分昂贵了。这让我深深怀疑如果收下这份礼物,我在未来某一天回礼时是不是得倾家荡产。 然而,随我越是接近,我越隐隐约约察觉出那是什么。 纯黑色的盒子,扁平的,全新的,上边印着大大的logo,是我一直以来,非常熟悉的…… 我轻而缓慢地打开盒子。 那是一台前几个月刚新出的,名声正盛的数位平面画板,平滑但并不反光的屏幕,超高强可调节的压感,赠送了无数大佬软件的内部独立系统,结合的黑科技和功能之多,通过之前微博上画师们的疯狂转发和尖叫,已经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当时也是非常心动的,但是只去看了一眼就把网页关了,一方面是价格太高,二一方面是不支持运输,只能现场提货,而它只在m国销售。黄牛们和代购早就蠢蠢欲动,赚个差价。 如果说我种草墙头众多,那么最长的这一根,就是这台数位板。我本来想以后有时间了,也手头足够富裕时再换的。 我的的确确没想到,我能在今天就收到了。 我无声地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抚摸它平滑包裹着的屏幕,好半天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你是不是偷偷关注我微博了。”好不容易找回声音,控制不住一句煞风景。 背后的边野噗嗤一声笑出来:“没有呢,我连你微博号都不知道好吗?你这一说倒提醒我了,今晚搜一下。” 结果看我半天没吭声,他走上前,然后略手忙脚乱地扳过我,胡乱擦着抹着我的脸:“怎么还哭了呢?怎么了这是?” “没有人。”我忽然就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我太久没有这种,因为惊喜,或者高兴到哭出来的感觉了,“没有人送过我这个……” 边野顿时有点愁:“那……那你是不喜欢嘛?” 我就这他的手掌蹭了一下,忽然就笑出来。我们俩现在这样,简直像两个手忙脚乱的小孩子。其实我想说的是,已经很久没有人为了讨我欢心,花这么大功夫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我平时就有点儿孤僻,即使跟王钊在一块儿的时候,看到特别想要,特别喜欢的东西,也就是默默存在自己的心愿单里。我的性格注定我不会主动去向谁讨要什么东西,即使我非常渴望……我知道,这很不对。 不管边野是用什么方法找到我这个心愿单,或者单纯只是想到要送我这个礼物,他必然都是在上面花过一番功夫。我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前一阵最忙的时候,的确是去m国那边出了趟差……如果这是他亲手买的,也就是从那时候就已经在筹备了。 这让我怎么说呢。 “喜欢,特别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我一激动,连嘴也不利索了,眼泪一下流得更凶了。边野没办法,估计也有点忍不住,扑过来轻轻抱住了我,听我闷闷的声音继续在他肩膀上说,“我这么多年坚持下来的事儿就这么一件,我肯定会走下去,方向明确的路也就这一条。别人不知道,但我心里是知道的。我收到过很多礼物,别出心裁的,有趣的,名贵的,保守的,但是我特别特别真正想要的,从来都是我自己买的。这还是第一次……谢谢你,边野。” 他被我给说乐了,起身又用手掌在我脸颊上蹭了一下:“你是……你让我怎么说你。你得委屈成什么样,才能收一个礼物就软和成这样……” “这不是一个礼物的问题。”我拨浪鼓地摇起头。 世界上的人都这样匆忙,一个与你非亲非故的人,愿意花很多很多的心思,只为了研究和猜度你喜欢什么,然后花很多很多的精力,想方设法让你高兴,让你开心……尤其这个人,还是你心里头喜欢的人。这当然不是一个礼物的问题。 他好像就突然读懂了我话里和眼里的意思,轻轻笑起来:“好,我知道。” 我握住边野放在我脸上的手,攥住,在月光下凑近他,然后吻住了他的唇。也许因为我的嘴里还带着刚才奶油蛋糕的清甜,这次的吻不再像上次那个迷迷糊糊中的那样平淡。边野捧住我的脸,鼻尖磨蹭两下,啜吻一枚,然后再次贴近我。他的舌尖在我的唇角一抵,撬开我的牙关,同我深吻。 “很甜。”唇分,他舍不得地又啜吻一下,“山茶花的味道。” 第十五章 我在边野的浴室里,磨磨蹭蹭洗了将近一个小时。洗过澡后坐在马桶盖上发了会儿呆,观察起他的浴室。洗发和沐浴露都是最基础的那种,洗面奶和爽肤水则都是统一的牌子,清爽类型的,流水台上干干净净,就四样东西,洗面奶爽肤水,剃须刀和牙缸牙刷。 我用边野的洗面奶洗过脸,发现跟他身上的味道很相似。毛巾也是的。这个小小浴室里,到处都充斥着关于边野的,秘密的,隐私的,独有的气息。光是这一点,就令我十分心动。 到最后边野也没催我,这反倒让我更紧张,因为两人都心照不宣知道今晚接下来的是什么。 我抚摸过他给我准备的干净的新睡衣,深蓝色绸缎摸上去平滑光整……等等,为什么只有上衣?内裤呢? 自我挣扎了好一会儿我才去喊边野。 结果那家伙在外面浑不在意地说:“哦,忘记给你拿了,我给你放门口凳子上啊。” 我根本不相信你是忘记拿了好吗? 我红着脸,还是套上那件湛蓝色睡衣。昏暗的灯光下,绸布折射出诱人的光泽,我忐忑地开了门,光着脚光着腿,长长的衣摆没过我的腿根,挡住关键部位……但只要光想想我下边什么都没穿,就觉得脸上发烧,根本无法思考。 我的头发还半干半湿的,身上带着好闻的,属于边野的气息。门口果然没有什么板凳,只有边野捧着睡裤和内裤,闲闲散散地靠在一旁。 边野看到我时愣了一边,目光早上而下打量,等扫到我脚边时,我感觉出他的目光已经全变了。 “来。”他把睡裤挂在我臂弯上,蹲下`身,撑着内裤在我脚边。 察觉出他要做什么,我基本上已经恨不得立马晕过去,偏偏边野还从下往上,挑着一双眼看我,那种沉默而无声的赤裸目光,让我忍不住别开眼去。 帮男朋友穿内裤什么的还行…… 我抬脚,一只脚站进去,再是另一只脚。我感到他侧过头在我小腿上吻了一下,然后提着内裤的两边,对住我的双眼,自下而上地往上提。内裤的边缘和他的手没入上衣宽大的下摆,我感到他粗糙而灼热的手掌在我臀上掐了一把,然后松开内裤的松紧带——发出啪的一声。 ……简直没眼看。 “裤子就不要了吧,反正等他还要脱掉。”边野微笑着从我臂弯里抽出绸裤,手绕到我身后揽住我的腰,猛地一手,我直愣愣地装上去,高度刚好撞到他扬颌的唇上。他就这样在我额上印了一个吻。 卧室外的光都关了,窗帘也都拉上。边野只留了詹小台灯,昏暗地在角落中照亮整个房间。 他牵着我的手,我忽然很恍惚。似乎这个动作我们已熟门熟路地做过许多回,每次都是他牵着我……而这一次也是。他牵着我走向他的床。 等到切身贴近他的时候我才发现,这样的小台灯实在是太犯规了。因为光源十分昏暗,所以照亮的范围也是有限的。但当眼睛适应黑暗之后,这样的光度便恰到好处勾勒人身上每一寸线条和弧度,将那种明暗分割的过渡,变得诱惑至极。 我实在很喜欢这样的灯光和氛围,但是…… “把灯关了好不好。”我说。 坐在床上,他站着抚摸我的脸,我只能仰着头看他。为了效果显著,我甚至撒了个娇,侧头在他抚摸我的掌心里蹭了一下,闭着眼。 边野的呼吸好像一下就急促起来了。 我低着头,不让他看清我的表情,顺着他的大腿根往上摸。边野穿着的也是薄薄的绸裤,手掌下能很清晰地感到他大腿的肌肉和温度,几乎灼伤人手。我顺着摸上去,捏住他的胯部,学他刚才那样往我面前扯了一下。于是他胯下的部位,就刚刚好顶在我下巴上。 他笑声喑哑:“你这是在暗示我?” 我没回答,挑了挑眉,目光盯住他那个部位,故意舔了一下嘴唇。 我听到边野低声骂了句粗,然后忽然弯腰抱住我的身,把我往后边一扔。我从不知他的力道有这样大,比起平日的四两拨千斤,多了一分粗暴在里面。 “把灯关了吧。” 边野哪里还听得进我说话。 “边野!”我叫他。 他像是忽然清醒过来,稍微抬起点身,自上而下地打量我。我看不透他的目光,但有点后悔刚才那一声自己露出了点儿胆怯。我和他对视,尽量不挪开眼,结果他就这么看了我几秒钟,忽然呼啦一下坐起身:“怎么回事儿?” 我低着头,不说话。 边野深吸一口气,彻底翻开神在我身旁坐下,伸出手握住我的:“林月,你得相信我。我不会在心里有任何芥蒂,这你得同意。是共识不?” 我犹豫了一会儿,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特别想跟你走很远很远的路。”他沉默了一下,难得认真起来对我说,这让我一下不知所措,他却还在继续,“所以,前提是咱们俩必须坦诚相待,这点你也同意不?” 他徐徐诱导。 两三秒后,我再次点点头。 边野凑过来,在我脸上贼响亮地亲了一下,然后团在怀里,把脑袋埋在我颈窝里。他以这样一个十分依赖,和亲昵的姿态,让我有些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也不急这一时。”边野拍了拍我的头,语气轻松道。 就在他放松的那一刻,我做出了决定,伸出手紧紧掐住他的胳膊,边野一下就不懂了。他也不出声儿,把空间都留给我。 “我就是……有点……勃`起困难。”我艰难地说完,“也不算勃`起苦难,就是……需要点刺激。” 边野好半天没说话,我瞬间就急了,我不知道他心里头在想什么,我非常着慌。结果我刚转过身,边野就凑过来在我唇上吻了一下:“继续说。” 他说一句话就亲我一口,把我亲得有点儿懵了。当然,刚才那种紧张的感觉也少了许多。 “反正就是……需要点刺激,嗯……有时候甚至要买点东西什么的。”我断断续续地说,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这放在以前,我是断不会和爱人讲出来,就算对方体察到,我也不会把这事儿挑到明面儿上讲。第一次,巨大的羞耻感几乎冲撞我的头脑。 “我明白了。”边野凑过来,“类似……dirty talk那种?” 他话说得很委婉,但我立马知道他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但顾着我的性子,换了种方式说出来。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点了点头。 “否则怎么样?”他又问,“一直无法有反应,直到我高`潮?” 这话被他说得太直白,反而没有丁点色`情的感觉。 我仍旧点头。 结果边野深吸了口气:“所以,刚才如果我没察觉出你的不对劲儿,你就打算关了灯让我……让我高`潮,即使自己没有一点反应?你就打算这样单方面地取悦我?” “也不能这么说。”或许是心虚,我连反驳的声音都弱了许多,“毕竟取悦你本身,就已经足够令我愉悦了啊……” 边野没说话,但我听到他倒吸了一口气,拼命克制。 “试试看吧。”再开口,他喑哑的声线里带了点笑。 我抬头不解地看他。 “毕竟和我在一起,你还是得有点儿信心。”他说,“那就让我看看,这个刺激需要给到什么程度。” 边野话音刚落,手掌就重新抚摸上我的侧腰,手法已和刚才那种温柔的不同,瞬间就变得十分暧昧和情`色。 “月月,放轻松,我能接纳你的一切,你也要相信我。” 我慢慢放软了身体。他的手随即从绸下摸上我胸口,隔着睡衣在我乳`头上掐了一把:“你都这么说了,是不是就任我处置了?” 我睡衣下他鼓着的手,看不到所以格外色`情,让我呼吸急促了不少,又听他在我耳边说:“现在干你的话,不知道你多久高`潮,月月,我还没见你浪过,但我觉得你要浪起来,肯定要让我停不下来。” 我知道边野这是为了配合我。但为什么这老滑头看上去丝毫没有心理压力,变态的话手到擒来,丝毫没有心理压力。不过也很奇怪,以前这种程度的刺激,对我来说根本没有用,可此时此刻,我感到下腹火起,我的性`器已半软半硬了。 “想不想给我`操,嗯?” “我想过很多次了,用什么姿势,什么力度,什么节奏……你说你和我想象中的反应,是不是一样可爱?” “月月,摸摸它,等会儿自己把它吃进去,好不好?” ……我错了,边野真的毫无压力。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他压在我身上,一边隔着睡衣咬我乳尖,一边在我耳边说些孟浪的话。说到差不多了伸手往下一摸,就笑了:“这不是很精神吗?硬的能干人了。” 他又说一句,在我分身上轻弹了一下,然后起身脱掉裤子,自上而下压制住我。 “不过我相信,你更懂得怎么取悦自己,是吗?”他微微一笑,夹住我的胳膊一用力,我们俩瞬间就掉了个个儿。 他把我的头往下推了推,我就滑下去把脸贴到他胯间。灼热的,硕大的性`器已经完全苏醒,隔着布料磨蹭我的脸。他甚至抬胯,将那东西往我唇上蹭了蹭。我承认我彻底被他撩起来了,这要换做以前的我,根本是不可思议。以前的我需要外在更强烈的刺激……有时候甚至需要点工具。相对比边野的方式,看似粗俗,实际上已经是很温柔和轻微的方式了。 我吞了口口水,把他的内裤和裤子一起拉下来,笔直而粗红的一根瞬间弹出来。他把那东西往前顶了顶:“吃。” 我呼吸紧促,伸出舌舔了两下,分身收到刺激立马颤动两下,边野的手掌带着性`欲的意味揉了揉我的头,插入我的黑发,把我的脑袋略粗暴地往下按了按。我舔了舔唇,张开口吞下半只,只觉得那东西在我嘴里跳了跳,很是迫不及待。 其实我的口活儿不错,大学起看毛`片时就想说了,做口活儿比直接干对我来说的视觉刺激更大,当然这也有可能和我那不可告人的秘密有关…… 我给边野做足了十分钟的口活儿,吐出来时湿淋淋红彤彤的一根,好像比刚才更硬更烫也更红了。 再抬起头看边野,他哪还有半点平日的自持,眯缝着眼看我,侵略的气息和强大的荷尔蒙像洪水爆发一样席卷我的中枢神经。他扯住我,一把就给我提了上去,趴在他身上,大腿根旁边就是他的性`器,而我硬了的性`器也贴在他的小腹上。睡衣已经被撩起来,那种肌肤相亲的感觉,让我觉得有有点如梦似幻。他顺着我脊背上那条凹槽,用力抚摸下去,直到尾椎,然后忽轻忽重地揉了两下,中指随着手掌的滑动探入我的股沟。隔着内裤按在我后`穴的位置,又揉了两下。 我喘的声儿有点大,边野抬起我的头,跟我接了个很色`情的吻,舌尖依次舔过我的唇角,牙齿,吮`吸我的舌根,然后模仿交媾的方式,跟我这么亲了一会儿。光是他这一个吻,就把我亲得快要高`潮。我彻底进入状态,指甲几乎掐到他肉里去,腰身不自觉扭动起来,我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有点不受自己控制。 操,跟他上床真他妈像吸毒了一样。 “月月,你隔着内裤就咬我,太心急了吧?”边野低声笑起来,那种磁性的,陷入在情`欲的声带和平时完全不同,我根本把持不住。感觉到他带着内裤捅了一截手指进去,我直被他逼得眼角都发红,抬头望着他。 结果他劈头盖脸摸我一把:“就得让你这么瞪我我,带劲儿。” 说着把我提起来,转过身再次变换位置,他在上边虚虚覆盖住我,抬起我一只脚架在肩膀上,侧头吻了一下我的脚掌心,趁我痒而瑟缩起来时候把我的两腿掰开,扯着内裤就往下剥。 一边剥一边继续用那种撩死人的,喷射着荷尔蒙的声音勾`引我:“对了,这内裤是我的,洗干净的。不过不是新的。看你穿着我他妈就能硬,以后你上班,下班,出去玩儿,就都穿着我的内裤。尤其开会的时候,想着你穿得一丝不苟,下边却穿着我的内裤,我他妈开会都能硬你信不信?” 边野恶狠狠摆开我的腿,将内裤褪到我脚踝处,顺着我的小腿摸上去。我忍不住呻吟出声。 等他握上我那根东西时候,我浑身都颤了下。 “咱们月月不喜欢直接碰吧?”他懒洋洋地坏笑起来,“用后边直接射吧,你自己也别摸。” 我一手搭在眼睛上,侧过头去,感觉全身心的血液都往下`身汇集去。妈的上床果然还是要看人,这无关之前爱谁的问题,我简直要被遍野的羞耻y把我那毛病给治好了。 仿佛看透我在想什么,边野笑了一下:“还怕我治不了你?” 他从床头拿过润滑油,从上而下,就他妈像挤奶油,或者蜂蜜什么之类的,隔着好高的距离,拔丝状地淋淋漓漓浇在我两腿之间。边野做起这事儿来十分大开大合,没那么细致,我需要粗暴,他索性就更不修边幅,把我整个两腿之间都弄得黏糊糊的。 他大掌覆盖上来,顺着湿滑软腻的穴`口捅进去,来来回回,我甚至感觉得到他粗大的骨节,和手掌抚摸在大腿内侧的温度…… 等加到三根手指时,我已经整个人有点状态失控,随着他来回抽动的,模仿着交媾动作的手来回动。正是关键时刻,边野手回了手。 我密封着眼,看他慢条斯理地将被浸湿的三根手指蔓在我脸上,凑上来亲了我一下,然后沉下`身体—— “啊……”我环抱住边野的肩,感受到他肩膀和后背上的肌肉收放,忍不住从下到上挠了一道,“边……边……” 我“野”字儿还没叫出来,他就“嗳”了一声,再次凑上来吻了吻我的唇:“叫边边也挺好。” 这不要脸的。 我清晰地感觉到硕大的性`器撑开甬道,像劈开我的身体,却又完全不痛。他温柔中被他刻意杂糅了某种羞耻的粗暴,因为前戏工作做得好,我后边是完全不痛的,但是边野直接手撑着床两侧,用力沉腰,装作是毫不怜惜地劈开我。 察觉到我前边兴奋得发抖,他伸出手去套弄了两下,笑道:“还要点儿更带劲的试试吗?” “但是我真的忍不住想亲。”他又凑过来亲了一下。 随着我点头,他拍开我的手,然后完全不碰我的身体,光撑在我身体两侧,尽量只用下半身干我,越来越用力,也凿得越来越深。我有点儿明白他想干嘛了,我伸出手,要抱他,摸他,亲他,被他轻轻挥手打开:“不准碰我。” 这他妈可太刺激了。 的确很爽。 但可惜边野没坚持多久,就趴下来拎着我两条胳膊甩到自己肩膀后头,勾着我的脚缠上他的腰,更加迅速而猛烈地挺动和撞击。忽然他半跪起来,两只大手包住我的臀,毫不怜惜地用力揉`捏着,然后托着我的身体将我抱起来。向前几步,他如此便是跪坐在床上,将我整个悬空抱起来,耸动着臀`部干我。 “啊……唔……慢点……慢……呜……”我有点受不了了。 “慢点儿你就不喜欢了。”边野喘着粗气。 就这样我被他揉在怀里,跪着干了十几分钟。然后边野拔出性`器,拍着我屁股拨了一下,于是我便翻了个面儿,他从后边掐住我的腰,再次操了进来。 我被他来来回回折腾着,他时而深陷,时而克制。克制的时候就趴在我耳朵边,说一些面红耳赤的骚话,把我整个身子都逼红,然后才好放过我。每次快要到高`潮的时候,他就拔出来再换个姿势。 等到我们俩都大汗淋漓的时候,他才终于善发好心,狂风骤雨一样地猛干起来,让我在受不了的攻势中哭着、酣畅淋漓地射了出来。 边野他妈的上了床简直浪个没边,根本就是床下君子,床上禽兽那一挂。本来我还特别紧张,特别担心我那点小秘密会影响到我们在性`爱上的契合度,结果……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我觉得边野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一样,特别兴奋,那眼里头的光不要太明显。 这样高强度,高浓度的性`爱,让我第一次射过后就整个人虚脱过去。秒睡,真的是秒睡,就是眼前一花就困得睁不开眼,闭上眼就失去意识那种。结果边野根本不是个安生的主,只给了我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就他妈睡梦中被他干醒了你知道么。 后来我都困得迷迷糊糊了,他还把我抱到他身上,自下而上地操着我,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精神,一边亲我一边哄我,说月月,来自己动一动,自己吃……舒服吗?再快点儿。自给自足……我到后来真被他带得整个人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连叫声都放开了,什么话都被他逼着说出来,他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我说什么就说什么。我的身体,彻底向他臣服了。 等到了最后,我浑身都是汗液,润滑剂,精`液,整个人都是滑溜溜的。边野抱着我还一个劲儿亲,说怀疑我今晚给他下了药。 可去他的吧,就按照他这操性,我还给他下药,那我可能是不要命了。 总之我那天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我已经不记得晚上迷迷糊糊被边野干醒多少遍,各种姿势,各种体位,房间里的各个角落……到最后我好像看到地平线都亮了个白边儿了。 那隔着白色的纱窗,映照着反光的玻璃上,我们俩的剪影迎着背后的鱼肚白。漂亮得令人难忘。 第十六章 我在边野的浴室里,磨磨蹭蹭洗了将近一个小时。洗过澡后坐在马桶盖上发了会儿呆,观察起他的浴室。洗发和沐浴露都是最基础的那种,洗面奶和爽肤水则都是统一的牌子,清爽类型的,流水台上干干净净,就四样东西,洗面奶爽肤水,剃须刀和牙缸牙刷。 我用边野的洗面奶洗过脸,发现跟他身上的味道很相似。毛巾也是的。这个小小浴室里,到处都充斥着关于边野的,秘密的,隐私的,独有的气息。光是这一点,就令我十分心动。 到最后边野也没催我,这反倒让我更紧张,因为两人都心照不宣知道今晚接下来的是什么。 我抚摸过他给我准备的干净的新睡衣,深蓝色绸缎摸上去平滑光整……等等,为什么只有上衣?内裤呢? 自我挣扎了好一会儿我才去喊边野。 结果那家伙在外面浑不在意地说:“哦,忘记给你拿了,我给你放门口凳子上啊。” 我根本不相信你是忘记拿了好吗? 我红着脸,还是套上那件湛蓝色睡衣。昏暗的灯光下,绸布折射出诱人的光泽,我忐忑地开了门,光着脚光着腿,长长的衣摆没过我的腿根,挡住关键部位……但只要光想想我下边什么都没穿,就觉得脸上发烧,根本无法思考。 我的头发还半干半湿的,身上带着好闻的,属于边野的气息。门口果然没有什么板凳,只有边野捧着睡裤和内裤,闲闲散散地靠在一旁。 边野看到我时愣了一边,目光早上而下打量,等扫到我脚边时,我感觉出他的目光已经全变了。 “来。”他把睡裤挂在我臂弯上,蹲下`身,撑着内裤在我脚边。 察觉出他要做什么,我基本上已经恨不得立马晕过去,偏偏边野还从下往上,挑着一双眼看我,那种沉默而无声的赤裸目光,让我忍不住别开眼去。 帮男朋友穿内裤什么的还行…… 我抬脚,一只脚站进去,再是另一只脚。我感到他侧过头在我小腿上吻了一下,然后提着内裤的两边,对住我的双眼,自下而上地往上提。内裤的边缘和他的手没入上衣宽大的下摆,我感到他粗糙而灼热的手掌在我臀上掐了一把,然后松开内裤的松紧带——发出啪的一声。 ……简直没眼看。 “裤子就不要了吧,反正等他还要脱掉。”边野微笑着从我臂弯里抽出绸裤,手绕到我身后揽住我的腰,猛地一手,我直愣愣地装上去,高度刚好撞到他扬颌的唇上。他就这样在我额上印了一个吻。 卧室外的光都关了,窗帘也都拉上。边野只留了詹小台灯,昏暗地在角落中照亮整个房间。 他牵着我的手,我忽然很恍惚。似乎这个动作我们已熟门熟路地做过许多回,每次都是他牵着我……而这一次也是。他牵着我走向他的床。 等到切身贴近他的时候我才发现,这样的小台灯实在是太犯规了。因为光源十分昏暗,所以照亮的范围也是有限的。但当眼睛适应黑暗之后,这样的光度便恰到好处勾勒人身上每一寸线条和弧度,将那种明暗分割的过渡,变得诱惑至极。 我实在很喜欢这样的灯光和氛围,但是…… “把灯关了好不好。”我说。 坐在床上,他站着抚摸我的脸,我只能仰着头看他。为了效果显著,我甚至撒了个娇,侧头在他抚摸我的掌心里蹭了一下,闭着眼。 边野的呼吸好像一下就急促起来了。 我低着头,不让他看清我的表情,顺着他的大腿根往上摸。边野穿着的也是薄薄的绸裤,手掌下能很清晰地感到他大腿的肌肉和温度,几乎灼伤人手。我顺着摸上去,捏住他的胯部,学他刚才那样往我面前扯了一下。于是他胯下的部位,就刚刚好顶在我下巴上。 他笑声喑哑:“你这是在暗示我?” 我没回答,挑了挑眉,目光盯住他那个部位,故意舔了一下嘴唇。 我听到边野低声骂了句粗,然后忽然弯腰抱住我的身,把我往后边一扔。我从不知他的力道有这样大,比起平日的四两拨千斤,多了一分粗暴在里面。 “把灯关了吧。” 边野哪里还听得进我说话。 “边野!”我叫他。 他像是忽然清醒过来,稍微抬起点身,自上而下地打量我。我看不透他的目光,但有点后悔刚才那一声自己露出了点儿胆怯。我和他对视,尽量不挪开眼,结果他就这么看了我几秒钟,忽然呼啦一下坐起身:“怎么回事儿?” 我低着头,不说话。 边野深吸一口气,彻底翻开神在我身旁坐下,伸出手握住我的:“林月,你得相信我。我不会在心里有任何芥蒂,这你得同意。是共识不?” 我犹豫了一会儿,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特别想跟你走很远很远的路。”他沉默了一下,难得认真起来对我说,这让我一下不知所措,他却还在继续,“所以,前提是咱们俩必须坦诚相待,这点你也同意不?” 他徐徐诱导。 两三秒后,我再次点点头。 边野凑过来,在我脸上贼响亮地亲了一下,然后团在怀里,把脑袋埋在我颈窝里。他以这样一个十分依赖,和亲昵的姿态,让我有些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也不急这一时。”边野拍了拍我的头,语气轻松道。 就在他放松的那一刻,我做出了决定,伸出手紧紧掐住他的胳膊,边野一下就不懂了。他也不出声儿,把空间都留给我。 “我就是……有点……勃`起困难。”我艰难地说完,“也不算勃`起苦难,就是……需要点刺激。” 边野好半天没说话,我瞬间就急了,我不知道他心里头在想什么,我非常着慌。结果我刚转过身,边野就凑过来在我唇上吻了一下:“继续说。” 他说一句话就亲我一口,把我亲得有点儿懵了。当然,刚才那种紧张的感觉也少了许多。 “反正就是……需要点刺激,嗯……有时候甚至要买点东西什么的。”我断断续续地说,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这放在以前,我是断不会和爱人讲出来,就算对方体察到,我也不会把这事儿挑到明面儿上讲。第一次,巨大的羞耻感几乎冲撞我的头脑。 “我明白了。”边野凑过来,“类似……dirty talk那种?” 他话说得很委婉,但我立马知道他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但顾着我的性子,换了种方式说出来。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点了点头。 “否则怎么样?”他又问,“一直无法有反应,直到我高`潮?” 这话被他说得太直白,反而没有丁点色`情的感觉。 我仍旧点头。 结果边野深吸了口气:“所以,刚才如果我没察觉出你的不对劲儿,你就打算关了灯让我……让我高`潮,即使自己没有一点反应?你就打算这样单方面地取悦我?” “也不能这么说。”或许是心虚,我连反驳的声音都弱了许多,“毕竟取悦你本身,就已经足够令我愉悦了啊……” 边野没说话,但我听到他倒吸了一口气,拼命克制。 “试试看吧。”再开口,他喑哑的声线里带了点笑。 我抬头不解地看他。 “毕竟和我在一起,你还是得有点儿信心。”他说,“那就让我看看,这个刺激需要给到什么程度。” 边野话音刚落,手掌就重新抚摸上我的侧腰,手法已和刚才那种温柔的不同,瞬间就变得十分暧昧和情`色。 “月月,放轻松,我能接纳你的一切,你也要相信我。” 我慢慢放软了身体。他的手随即从绸下摸上我胸口,隔着睡衣在我乳`头上掐了一把:“你都这么说了,是不是就任我处置了?” 我睡衣下他鼓着的手,看不到所以格外色`情,让我呼吸急促了不少,又听他在我耳边说:“现在干你的话,不知道你多久高`潮,月月,我还没见你浪过,但我觉得你要浪起来,肯定要让我停不下来。” 我知道边野这是为了配合我。但为什么这老滑头看上去丝毫没有心理压力,变态的话手到擒来,丝毫没有心理压力。不过也很奇怪,以前这种程度的刺激,对我来说根本没有用,可此时此刻,我感到下腹火起,我的性`器已半软半硬了。 “想不想给我`操,嗯?” “我想过很多次了,用什么姿势,什么力度,什么节奏……你说你和我想象中的反应,是不是一样可爱?” “月月,摸摸它,等会儿自己把它吃进去,好不好?” ……我错了,边野真的毫无压力。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他压在我身上,一边隔着睡衣咬我乳尖,一边在我耳边说些孟浪的话。说到差不多了伸手往下一摸,就笑了:“这不是很精神吗?硬的能干人了。” 他又说一句,在我分身上轻弹了一下,然后起身脱掉裤子,自上而下压制住我。 “不过我相信,你更懂得怎么取悦自己,是吗?”他微微一笑,夹住我的胳膊一用力,我们俩瞬间就掉了个个儿。 他把我的头往下推了推,我就滑下去把脸贴到他胯间。灼热的,硕大的性`器已经完全苏醒,隔着布料磨蹭我的脸。他甚至抬胯,将那东西往我唇上蹭了蹭。我承认我彻底被他撩起来了,这要换做以前的我,根本是不可思议。以前的我需要外在更强烈的刺激……有时候甚至需要点工具。相对比边野的方式,看似粗俗,实际上已经是很温柔和轻微的方式了。 我吞了口口水,把他的内裤和裤子一起拉下来,笔直而粗红的一根瞬间弹出来。他把那东西往前顶了顶:“吃。” 我呼吸紧促,伸出舌舔了两下,分身收到刺激立马颤动两下,边野的手掌带着性`欲的意味揉了揉我的头,插入我的黑发,把我的脑袋略粗暴地往下按了按。我舔了舔唇,张开口吞下半只,只觉得那东西在我嘴里跳了跳,很是迫不及待。 其实我的口活儿不错,大学起看毛`片时就想说了,做口活儿比直接干对我来说的视觉刺激更大,当然这也有可能和我那不可告人的秘密有关…… 我给边野做足了十分钟的口活儿,吐出来时湿淋淋红彤彤的一根,好像比刚才更硬更烫也更红了。 再抬起头看边野,他哪还有半点平日的自持,眯缝着眼看我,侵略的气息和强大的荷尔蒙像洪水爆发一样席卷我的中枢神经。他扯住我,一把就给我提了上去,趴在他身上,大腿根旁边就是他的性`器,而我硬了的性`器也贴在他的小腹上。睡衣已经被撩起来,那种肌肤相亲的感觉,让我觉得有有点如梦似幻。他顺着我脊背上那条凹槽,用力抚摸下去,直到尾椎,然后忽轻忽重地揉了两下,中指随着手掌的滑动探入我的股沟。隔着内裤按在我后`穴的位置,又揉了两下。 我喘的声儿有点大,边野抬起我的头,跟我接了个很色`情的吻,舌尖依次舔过我的唇角,牙齿,吮`吸我的舌根,然后模仿交媾的方式,跟我这么亲了一会儿。光是他这一个吻,就把我亲得快要高`潮。我彻底进入状态,指甲几乎掐到他肉里去,腰身不自觉扭动起来,我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有点不受自己控制。 操,跟他上床真他妈像吸毒了一样。 “月月,你隔着内裤就咬我,太心急了吧?”边野低声笑起来,那种磁性的,陷入在情`欲的声带和平时完全不同,我根本把持不住。感觉到他带着内裤捅了一截手指进去,我直被他逼得眼角都发红,抬头望着他。 结果他劈头盖脸摸我一把:“就得让你这么瞪我我,带劲儿。” 说着把我提起来,转过身再次变换位置,他在上边虚虚覆盖住我,抬起我一只脚架在肩膀上,侧头吻了一下我的脚掌心,趁我痒而瑟缩起来时候把我的两腿掰开,扯着内裤就往下剥。 一边剥一边继续用那种撩死人的,喷射着荷尔蒙的声音勾`引我:“对了,这内裤是我的,洗干净的。不过不是新的。看你穿着我他妈就能硬,以后你上班,下班,出去玩儿,就都穿着我的内裤。尤其开会的时候,想着你穿得一丝不苟,下边却穿着我的内裤,我他妈开会都能硬你信不信?” 边野恶狠狠摆开我的腿,将内裤褪到我脚踝处,顺着我的小腿摸上去。我忍不住呻吟出声。 等他握上我那根东西时候,我浑身都颤了下。 “咱们月月不喜欢直接碰吧?”他懒洋洋地坏笑起来,“用后边直接射吧,你自己也别摸。” 我一手搭在眼睛上,侧过头去,感觉全身心的血液都往下`身汇集去。妈的上床果然还是要看人,这无关之前爱谁的问题,我简直要被遍野的羞耻y把我那毛病给治好了。 仿佛看透我在想什么,边野笑了一下:“还怕我治不了你?” 他从床头拿过润滑油,从上而下,就他妈像挤奶油,或者蜂蜜什么之类的,隔着好高的距离,拔丝状地淋淋漓漓浇在我两腿之间。边野做起这事儿来十分大开大合,没那么细致,我需要粗暴,他索性就更不修边幅,把我整个两腿之间都弄得黏糊糊的。 他大掌覆盖上来,顺着湿滑软腻的穴`口捅进去,来来回回,我甚至感觉得到他粗大的骨节,和手掌抚摸在大腿内侧的温度…… 等加到三根手指时,我已经整个人有点状态失控,随着他来回抽动的,模仿着交媾动作的手来回动。正是关键时刻,边野手回了手。 我密封着眼,看他慢条斯理地将被浸湿的三根手指蔓在我脸上,凑上来亲了我一下,然后沉下`身体—— “啊……”我环抱住边野的肩,感受到他肩膀和后背上的肌肉收放,忍不住从下到上挠了一道,“边……边……” 我“野”字儿还没叫出来,他就“嗳”了一声,再次凑上来吻了吻我的唇:“叫边边也挺好。” 这不要脸的。 我清晰地感觉到硕大的性`器撑开甬道,像劈开我的身体,却又完全不痛。他温柔中被他刻意杂糅了某种羞耻的粗暴,因为前戏工作做得好,我后边是完全不痛的,但是边野直接手撑着床两侧,用力沉腰,装作是毫不怜惜地劈开我。 察觉到我前边兴奋得发抖,他伸出手去套弄了两下,笑道:“还要点儿更带劲的试试吗?” “但是我真的忍不住想亲。”他又凑过来亲了一下。 随着我点头,他拍开我的手,然后完全不碰我的身体,光撑在我身体两侧,尽量只用下半身干我,越来越用力,也凿得越来越深。我有点儿明白他想干嘛了,我伸出手,要抱他,摸他,亲他,被他轻轻挥手打开:“不准碰我。” 这他妈可太刺激了。 的确很爽。 但可惜边野没坚持多久,就趴下来拎着我两条胳膊甩到自己肩膀后头,勾着我的脚缠上他的腰,更加迅速而猛烈地挺动和撞击。忽然他半跪起来,两只大手包住我的臀,毫不怜惜地用力揉`捏着,然后托着我的身体将我抱起来。向前几步,他如此便是跪坐在床上,将我整个悬空抱起来,耸动着臀`部干我。 “啊……唔……慢点……慢……呜……”我有点受不了了。 “慢点儿你就不喜欢了。”边野喘着粗气。 就这样我被他揉在怀里,跪着干了十几分钟。然后边野拔出性`器,拍着我屁股拨了一下,于是我便翻了个面儿,他从后边掐住我的腰,再次操了进来。 我被他来来回回折腾着,他时而深陷,时而克制。克制的时候就趴在我耳朵边,说一些面红耳赤的骚话,把我整个身子都逼红,然后才好放过我。每次快要到高`潮的时候,他就拔出来再换个姿势。 等到我们俩都大汗淋漓的时候,他才终于善发好心,狂风骤雨一样地猛干起来,让我在受不了的攻势中哭着、酣畅淋漓地射了出来。 边野他妈的上了床简直浪个没边,根本就是床下君子,床上禽兽那一挂。本来我还特别紧张,特别担心我那点小秘密会影响到我们在性`爱上的契合度,结果……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我觉得边野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一样,特别兴奋,那眼里头的光不要太明显。 这样高强度,高浓度的性`爱,让我第一次射过后就整个人虚脱过去。秒睡,真的是秒睡,就是眼前一花就困得睁不开眼,闭上眼就失去意识那种。结果边野根本不是个安生的主,只给了我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就他妈睡梦中被他干醒了你知道么。 后来我都困得迷迷糊糊了,他还把我抱到他身上,自下而上地操着我,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精神,一边亲我一边哄我,说月月,来自己动一动,自己吃……舒服吗?再快点儿。自给自足……我到后来真被他带得整个人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连叫声都放开了,什么话都被他逼着说出来,他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我说什么就说什么。我的身体,彻底向他臣服了。 等到了最后,我浑身都是汗液,润滑剂,精`液,整个人都是滑溜溜的。边野抱着我还一个劲儿亲,说怀疑我今晚给他下了药。 可去他的吧,就按照他这操性,我还给他下药,那我可能是不要命了。 总之我那天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我已经不记得晚上迷迷糊糊被边野干醒多少遍,各种姿势,各种体位,房间里的各个角落……到最后我好像看到地平线都亮了个白边儿了。 那隔着白色的纱窗,映照着反光的玻璃上,我们俩的剪影迎着背后的鱼肚白。漂亮得令人难忘。 唐晓辰番外 男孩儿坐在冗长的长廊里,父亲和医生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里边传出来。 “……道德感缺失,责任感缺失,情感感知力缺失,无法与人共情……唐先生听说过psychopath吗,您的孩子是非常类似于……”后面的声音窸窸窣窣压低下去。 因为房间里两人刻意压低的交流声,从门外只能囫囵听个隐约。 男孩儿坐在长廊里,手中拎着爸爸刚买给他的玩具熊,轻轻捏一下掌心,便有电子音从熊的胸膛里传出——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呀,握握手呀,你是我的好朋友。 仔细看去,男孩儿有双透彻到毫无情绪的双眼,天然的自来卷让他看起来十分可爱,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此刻似乎认真思考着什么,手顺着玩具熊的缝合线摸到一个缺口,指头钻进小孔里,就像找到一个突破口。 男孩儿抿唇笑了。 半个小时后,男人从房间里出来,他脚步有些凌乱,然后就看见了坐在地上的唐晓辰。下午刚买的那只会唱歌的玩具熊,此刻已经被孩子开膛破肚,棉絮一团一团地散落在地上,而男孩儿皱着眉,手在玩具熊的胸膛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摸索出那块小小地,会唱歌的音响,他拿在耳旁晃了晃,随后开心地笑了。他回头望着父亲,因看不懂父亲脸上的复杂情绪而歪了歪头。 “晓辰……”男人蹲下`身,声音都是哽咽的。他看着满地狼藉,沉默片刻,一把将他抱到怀里。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这个病? 他甚至希望,哪怕随便是其他病都好……白血病,心脏病,就算是天生瘫痪!畸形儿他也认了!为什么偏偏是这种病…… 先天性的。无法根治。只能通过后天不断的教导来改善,但即使再试图改变,也只能做到最大限度地伪装本性,适以将来在人类的社会生存下去。 否则他的未来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精神病院。 “晓辰,晓辰,爸爸爱你……”男人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在唐晓辰的衣领里。 他趴在父亲的肩头,不明白父亲为何忽然哭得这样伤心。他伸手摸了摸父亲的头发:“好啦,好啦,爸爸乖,不哭。” 好在,老天没有封死路。这个孩子,有着极强的模仿学习能力。 唐晓辰的初高中,并没有像其他小孩迎来青春的叛逆期。他一如既往地乖巧,只是有非常多的疑问。 “后来那女孩儿和我玩的好,就不理他了。可是他为什么哭?” “班长在说谎,为什么全班都看不出来呢?” “还有班主任特别生气,可是我不明白有什么好气的。” “为什么考试没考好也要哭?” “爸,为什么大家都那么笨?他们总是看不穿别人想要什么。” 唐先生非常头疼。 他不知道怎么解答唐晓辰这些问题。这些作为正常人,本来自然而然就能理解的事情。但凡有关于荣誉,责任,道德,感情的所有问题,唐晓辰都不能理解,无法和同龄人,甚至成年人的普世观达到哪怕一丁点的共鸣。非常可怕的是,即使他无法理解这些情绪和内核,他却十分懂得通过分析这些行为,看穿别人背后的目的和欲`望。 唐晓辰无法理解人性。但他有超常于普通人的洞察力。 “晓辰。”他的父亲放下筷子,握住他的肩膀,十分艰难地说,“人是有爱的。爱是一种……是一种非常美好的东西。就像爸爸爱你,你能懂吗?” 唐晓辰看着父亲期待的眼神,他笑了,点点头钻到父亲怀里:“我懂啊。爸爸,你对我是最好的。” 在父亲怀里,他渐渐收敛笑容。年幼的他,男人甚至还没开始教他,他就已经懂得如何去“演”。 再后来,等唐晓辰心智更成熟一些时,男人便开始悉数教他为人处世的基本规则,原则。无法感知和无法引起共鸣,让男人的教导十分艰涩,但他依旧孜孜不倦,耐心,坚持。 ——再比如有人对你异常愤怒,要根据情况来反应,这要看让他愤怒的原因,是否合理,他做的事,是否你认为是正确的。你可以选择同样愤怒,或恐惧……晓辰,人是会恐惧的。 ——人为什么会恐惧呢? ——因为人害怕失去,人也恐惧未知。 ——失去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未知又有什么关系呢? ——…… 每当唐晓辰清澈的眼睛望着男人,男人就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无奈感。更多的还是无力。就算他教会了这世界上所有的规则,遇到什么事情该有什么样的反应……什么时候该感觉到“恐惧”,什么时候感觉到“愤怒”,或者“伤心”,“快乐”,“感动”—— 可他始终无法真的教会他的孩子,那大千世界上的万千种情绪。 那些令人由衷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以及活着色彩的,那些情绪。 唐晓辰曾无数次在深夜中看到男人哭泣。 后来他长大了,以前因为不熟练掩饰,而被别人视为“异类”的情况也少了。 唐晓辰是个完美的伪装者。没有人再能看清楚他面具下的那张脸。 因为就算你脱掉他的面具,也看不到他的情绪。 他生来就没有情绪。 对爱,对恨,对种种感情的感知能力,微乎其微。 十八岁上大学的那个夏天,他回到家,看到总是对他和父亲非常冷淡的母亲,正完完全全俯首于另一个男人的身下,辗转承欢,肉欲流淌。 那是唐晓辰第一次感觉到如此鲜活的,新鲜的感官冲击。 粘稠的,拔丝的,湿润的,甜腻的……他从未体验过的。 然后他看见了他的父亲。 因为临时回家取文件的父亲,窝囊地蜷缩在另一间卧室的窗帘下,痛苦而压抑地抽泣着。男女的呻吟声若有若无地在整个房子中响起,而父亲的绝望仿佛带着绝对的感染力,感染着潮湿空气中的每一寸。唯独没能感染唐晓辰。 他看了看门里的春光,又扭头看了看抽噎的父亲,最终为难地选择了走到父亲身边。唐晓辰伸出手,紧紧地抱住父亲。 闭上眼,唐晓辰的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砸,脸上也是痛苦的神情。任何一个外人若此刻推门而入,大概都会为这孩子如此痛苦的表情而心软。 就连深知唐晓辰的父亲,也伸出手,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狠狠扼住唐晓辰。第一次,他们的身份颠倒,父亲的身影忽然变得无限渺小,他全身心地依赖着儿子,仿佛这是他唯一的,最后的依靠。 凌晨三点中,唐晓辰在黑暗中睁眼,他熟练地拿走母亲放在床头的手机,莹白的光在黑暗中映照他面无表情的脸,有些渗人。他很快找到了今天下午,同他母亲出轨的那个男人,约他下午在某处见面。落款,某女士的儿子,勿回。然后他删除了短信,回到床上继续睡。不出两分钟,鼾声响起。 第二天到点,唐晓辰准时出现在那里。 男人有张英俊的脸,约莫四十多岁,看上去有种完全不同于父亲的张扬和自信,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有魅力。唐晓辰在此前的人生中,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人。男人超出了他的经验范围,让他感到十分有趣。 男人打量唐晓辰细小的身材,娃娃脸蛋,眼中有种不属于同龄人的东西,但又充满了好奇。 男人以为他是来挑衅的。 但唐晓辰只是搅拌着咖啡:“你是我妈大学时候的男朋友吧?我在她相册里看到过你。” “那又如何?”男人无处不立威,显得狂放而肆意。 “我觉得你很帅。”唐晓辰歪了歪头,也上下打量过男人,“你想不想跟我妈结婚?我可以帮你把他俩弄离。但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男人诧异道不得了,还是问:“说。” 少年可爱地伸出两只手指晃了晃:“第一,离婚如果打官司,你得帮我爸,至少把我得判给我爸抚养。没有为什么,因为他“爱”我多一些。” “第二。”少年笑眯眯地晃了晃手,“你跟我上床。像跟我妈那样。” …… 唐晓辰永远记得他父亲签下字的那一天,整个人是破败的,憔悴的。没有灵魂,恨不得下一刻就去死。 “爸爸,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唐晓辰走过去抱住他父亲的脑袋。 在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嘴角微微弯起。他终于做到了,从此以后,父亲就只是他一个人的了。只会看着他,疼爱着他。 第二件让他开心的事,便是同那个男人做`爱。 这是唐晓辰第一次,男人难得温柔。他性`器很大,床上技巧又很好,作为给唐晓辰开苞的第一个男人,他无疑给了唐晓辰非常完美的初次性体验。 唐晓辰爱上了做`爱的感觉。 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此前十几年中,也从未有过能够类比的,强烈感觉。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欲`望的流动,身体的渴求,那种陌生的,从未有过的感官和情绪,通过性这个最为直接的载体,让他体验到了某种他生来就丧失的美妙感觉。 他也爱上了和男人做`爱的感觉。 对于送上门的尤物,男人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一次,两次,到后来,他们每周都要做两到三次。男人对少年骨骼匀亭的身体感到着迷,带他一次又一次地感受人间极乐。 直到有一次,这一幕被已和男人再婚的母亲看到。 女人尖叫着,哭泣着,愤怒着,近乎疯狂地靠近。唐晓辰到现在都记得那种被指甲抠挖的痛,在他洁白的裸替上留下纤长的,不可磨灭的伤疤。 他也隐约记得男人的怒吼,女人的辱骂,那是一种比他父亲那种无声的绝望,更为疯狂的情绪。 唐晓辰感觉到新鲜。 他在男人与女人的争吵中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套上裤子和衣服,又慢悠悠地走出了大门。他又觉得,有些无趣了。 …… “孽种!你给我跪下!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父亲的愤怒和手中的藤条接二连三地抽打在他身上。 父亲和女人不同,即使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却并不夹杂什么低俗的字眼。甚至唐晓辰感觉得到,除了愤怒,父亲更多的是伤心,和绝望。 又是绝望。 他已经有些腻味了。 藤条抽在身上。在父亲的哀喝与怒吼中,除了疼痛,唐晓辰并没有感觉到其他的什么。 最终父亲累了,他垂垂老矣的身体,像是一晚上老了许多岁。他浑浊的眼,再支撑不住其中曾经对唐晓辰那样深刻的父爱。 “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回来了。”男人别过脸,浑浊的眼泪肆意流淌。他咬着牙,鼓着腮帮子,拼尽力气在忍耐不失态,“我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唐晓辰下意识地爬起来,眼泪珠子一颗一颗地掉,跟不要钱似的,他趴在父亲的肩头,就像小时候拎着熊娃娃的那个小男孩儿,哽咽地说:“爸爸,你别不要我。我听话,我以后再也不闹了,我只听你的话,好不好?” 男人望着唐晓辰的脸,看着他眼中浓郁的痛苦的情绪——即使知道这一切都是表演,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虚幻,不过是浮于表面,并且都是拜他所赐,他仍旧忍不住心软。 父子抱成一团,哭声一片,好一场父慈子孝戏码。 但父亲终究是变了,他变得浑浑噩噩,怅然若失。有一次唐晓辰出去买东西,父亲像忽然间丢了魂,着急地满屋子转着喊“晓辰”,“晓辰”……然后跑出门去—— 最终葬身在一辆四轮卡车下。 唐晓辰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有点懵。他随着医护人员来到医院,听到医生宣判死亡结果,对方对他说请节哀。但是那一刻,唐晓辰忽然惊恐地发现,他的父亲——他唯一的依靠,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有感情的依靠,被他像救命稻草,为了感受到那种活着的感觉,而紧紧抓着的稻草,此刻断了。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他自以为能引起他最强烈感情的父亲死了。他却没有一丁点感觉。 …… 唐晓辰猛地醒来,睁大双眼看着天花板。 他的腰上别了一只手臂,感觉到他醒来,迷迷糊糊安抚着他的背,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不清醒:“怎么了……做噩梦了?想喝水吗?” 唐晓辰侧头打量男人,真实的感觉慢慢回归。对了,都是梦了。已经是太早以前的事,明明许多年都没有梦到过了。 他今天已经快三十岁,离父亲离世时,已经过去十二年了。 身边的男人有着好看的外貌和颧骨,同样张扬的气质和桀骜不驯的性格,唯独在面对他时,总有种捉襟见肘的局促。 唐晓辰知道如何恰如其分地拿捏每一个人的命门,就如他知道他掌控这个男人的法宝不过是一样,那就是他的爱。细数起来,这是他第几个床伴了?不记得了。 上一个陪伴他的床伴是唐晓辰最中意的,两个人各方面都契合,对方也十分为他着迷。他像吸毒上瘾一样感受着对方那种近乎深情的“爱意”。同时,那上一个床伴也是和他维持关系最久的,竟有快两年之久。就连后来分手的时候,唐晓辰也感到了不适应。 普通人称之为失恋。但在唐晓辰看来,那不过是正常的戒断反应而已。 唐晓辰侧头看着身边熟睡的男人,想,不知道这一个,又能陪他多久呢? 会不会像上一个一样,临分手时还以为两个人是在谈恋爱? 真是可笑。 像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爱。也没有资格去爱。 老天剥夺他爱人的权利,却并不剥夺他被爱的权利。那个人说他是恶魔行径,他完全同意。 唐晓辰走到窗边,他缓慢地点燃了一支烟。 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夜里想起他的上一任伴侣。还真是有点儿想。要不要再联系他试试看?哪怕就打一炮也好啊。不打`炮,或者见个面,吃吃饭也是好的。 人一过了三十岁,就开始渴望安稳的生活,收敛了身上那股恶劣的混蛋劲儿。也不再那么为了有趣,好玩,刺激,感受活着而做许多恶劣,并且恶贯满盈的事了。 但是,可是,果然还是没办法的吧?相爱这种事。 喜怒哀乐,怨憎会,贪嗔痴,都不会有。他这一辈子却表演了不少,也有不少人信了。 他孤独一人来到人世间,就是为了孤独地将人生的路走一遍。 这条路上不会有任何人,以前不会有,现在不会有,以后不会有。永远也不会有。 他其实多想也体验一次正常人的感觉。哪怕下地狱也好啊,哪怕只给他屈辱的,痛苦的,难过的,绝望的,愤怒的,焦虑的……哪怕给他全部负面的感觉,他也愿意接着捧着当做恩赐吧。 唐晓辰若有所思地仰头望着月亮,吐出一口烟来。 人间不值得。 第十七章 “大概就是这样了。”边野说着弹了下烟灰,将差不多只剩烟蒂的香烟塞到喝空的啤酒瓶里,刺啦一声。 我盯着有一瞬间烟雾沸腾的绿色酒瓶看了一会儿,头疼地按了按脑袋:“不可置信,有点儿复杂。” “可不是嘛。”边野拍了拍我的肩,“早该和你说清楚。我怕是你心里头一根刺,就没提过这一茬,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你说。说实话,你现在主动跟我提起,我挺高兴的。” 边野含笑看着我。 我虽然有点儿上头,但能理解他的意思。虽然我和他正式在一块儿了,但王钊和唐晓辰,始终是我心里头一根刺。这根刺边野想拔,但要寻找合适的机会。而我主动跟他问起,也就正式代表我心里那根叫王钊的刺,已经彻底拔掉了。我从此将完全的,全身心地属于他。 “而且你以前吧,怎么说,心里头总是闷着事儿。”他又说,“不愿意跟别人说,到最后把自己快憋死了,也得把有些想法烂在心里头。但你看现在,你愿意跟我说许多事,愿意沟通。” 这我确实承认,尤其是床上那点儿破事,放在以前估计打死我也不会说出来,但真正跟边野说出来了,发现心里头很轻松,事情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复杂。或许这就像一道坎,不知觉中,边野无意引导了我许多。我没有察觉,可是潜移默化的我就愿意和他沟通,这解决了许多没必要的矛盾和隐患。 可能看出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口拙,边野笑了笑,从钱包掏出几张钞票压在啤酒瓶下,拽着我的手把我拉起来。 我跟着他晃晃悠悠,踩着月亮回去了。 这可真是美丽新世界。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变得非常忙,而边野也变得非常忙。全息的项目对zoon很重要,对我们也很重要,这代表着有一个阶段的跨越和成功。以前我工作的时候,没有稳定地发展出什么前景,就一心太过急躁地投入到爱情和过日子里头去,以至于没太注意过事业对我的重要性。这也算是我的一个短板吧,可以说我目光短浅,并且没什么远大理想,现在回头想想,就好像心智还没成熟,就被当初自己的爱情给一刀切了。所以说人不自救天难救。 现在这种脚踏实地的生活,一步步达成新的目标的感觉很好,就像本来在一片迷雾的沼泽中行走,忽然你拨云见月,发现原来前途坦荡,尽头敞亮。 我不想要名,不想要利……好吧,我承认本质上我还是目光短浅,我收获了一份足够好的爱情,已让我感谢三生有幸。因为知足,我没有束手束脚,专心做自己喜欢的东西,并在这种成长和学习的过程里,由衷感到命运待我不薄。 时间过得飞快,我和团队的磨合越来越好,而我和边野的关系,也渐渐不再是秘密。 开始我很紧张,不过到后来我发现,公司里看待这件事儿的目光完全是……怎么说呢,大家看我的眼光,都是这样那样的。 仿佛一颗好白菜被猪拱了。 但他们叫边野老大的时候,又能看出来,他们是由衷地祝福边野,为他高兴。 全明星赛季还有半个月到的时候,万事竣工,一切在做最终的修改和测试,所有人都惴惴不安。所有人都隐含期待。 边野还是老样子,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松了口气,他告诉所有人,他对我们有信心。因为他相信我们每一个人。 我们收到了主办方寄来的邀请函,名额虽然有限,但从数目上来讲,也算是非常慷慨大方了。边野私下里掏腰包,把剩下的几张给补全了。所有参与这个项目的人,全部都有自己的位置。 当天,我和边野在家里头拾掇自己。他手抵着下巴看了一圈,最后果断放弃了什么衬衫西服的,打了个响指,让我在家里头等他一下。 我还在吹头发,他没到半个钟就回来,手里头拎着一袋刚买的衣服,摊在床上。 我正纳闷呢,他走过来把我的头发拨拉松软:“也别打什么发蜡了,今晚嗨点儿,放松一下,都忙了小半年了。” 我扯开他买的衣服一看,就笑了。他买了两件亮眼的兜帽卫衣,同一个款式,后头的图印不一样,还有两顶黑色鸭舌帽。我们俩穿上,别人不知道的以为是朋友,兄弟同款,唯独我们自己和全公司知道,这是一套情侣装。 边野囫囵套上,拨拉一下头发,捏着鸭舌帽前后边缘往头上一戴,冲我扬了扬下巴。瞬间重返二十岁。 操,真他妈帅。 ———————— 公司的人自己组团先去了,我和边野因为路上堵车,踩着点儿才到。一路上我都特焦虑,我们等的就是开场,错过了开场那简直是血亏。 好在最后还是赶到了,门口稀稀拉拉地还在进人,看起来特别热闹。我们俩今晚完全是走潮流风,还带着俩黑口罩装逼。我不太适应这种感觉,不过边野穿上整个人的气质就是那种小年轻,光露一双眼也十分迷人。走到门口时候,因为我们俩穿着亮眼的卫衣,又是同款,几个小姑娘看到我们,叽叽喳喳地靠在一起说起话来。 我有点儿不自在地压低帽檐,还把口罩往上提了提。路过她们的时候听他们说,会不会是电竞圈的大佬,xx和xxx呀。边野看了他们一眼,伸手一把就捞住我的手,公然他妈的秀恩爱,浑不在意地就这么大方检票走进去了。 我们背后一片尖叫声。 进去以后氛围一下就不一样了,人特别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边野和我顺着走道儿找地方,我不好意思让那么多人看着,就在他手里头挣了两下。结果他没啥表示,反倒捏了我的手一下,示意别闹。就这样,边野闲闲散散一路牵着我走到前头我们的区域,然后拉下口罩喘口气,笑道:“怕什么,反正锅不是我们背。不是xx和xxx吗?” 在所有人的尖叫中,我看着他被彩光打量的面孔,不自觉傻笑了一下。 他伸出手,捏着我的下巴摇了摇:“傻。” 因为我们来得晚,基本上现场气氛已经烘托差不多,准备开场了。边野牵着我的手,我紧张地动了动手指头,感觉手心里头渗出了汗。 全场的灯光暗下。 他忽然倾身,掀开了我的口罩,在所有人一片期待和尖叫中吻住了我。尽管那些尖叫不是给我们的,但我依旧感觉心跳得很快。 黑暗持续了五到十秒钟,色彩绽放,天空中升起巨幕,绚丽的开场照亮了所有的黑暗。音乐声,鼓点声响起,瞬间点燃所有爆炸因子,欢呼声达到最大,盛大的狂欢就此拉开帷幕。 全息影投射在空中,活灵活现,游戏中的人物来到真实世界,以一种华丽而躁动的方式向所有人问好。一个人物出来,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我仰着头,不自觉把口罩彻底拉到下巴下面,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这震撼人心的一幕上。 虽然之前看过不少遍预演,也早就在脑内想象过无数遍,真正投射出来的一天会是什么样子。但是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非常的震撼。边野捉紧我的手,和我一同仰头看着。我侧过头,他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眼中的光色跳跃,被那些人物渲染了不同的颜色。 这个时候,其实我和他都一样。我们有着同样的心跳,感受着同一份心情。 不同的游戏角色出现又消失,在空中留下一道金灿灿的弧线。他们是如此的有实感,这竟让我非常的想哭。尽管这些角色并不是来自我的设计,他们也并非我创造出来的,但是我熟悉他们的每一块衣袂,每一个表情,每一缕头发。他们曾经在我笔下活过,我曾经为他们染上过色彩。 现在他们就如同全部真实地活了过来,展现在我们面前。 “喜欢吗?”边野在人群中大声地问我。 “他们也属于我们吗?”我问。 “当然了。”边野笑着说,“这感觉很好,对不对?” 我用力地点头。 “将来。”他停顿,想了想继续说,“将来,你会有更多属于你的,像这样的时刻,你会看到他们站起来,我保证。” 我整个人都有点儿漂,像踩在棉花上。我跟着现场的人一起狂欢,一起欢呼,一起举高双手,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意,前所未有的热情。 就像边野说的,今天的盛宴我完完全全放开了自己,非常嗨,嗨到简直想现场出柜。告诉全世界每一个人,我爱他。 边野也被我的情绪感染,陪着我站足了许多小时,听我不停地逼逼叨说着话。等到最后我们随着拥挤的人潮被挤出大厅时,我整个人耳边还是振聋发聩的状态,情绪也根本平静不下来。 边野就问我,想不想去喝点儿酒庆祝一下? 我想了想,趴到他耳边说:不,我想回家和你做`爱。 当天晚上,我前所未有的热情,几乎用尽力气,用尽身上每一分热情去接受,去感受边野。他似乎被我这模样勾得不行,根本停不下来,掐着我的腰在我里头用力地碾,到后来拖着我的臀抱起来,抵在墙上不遗余力地干。我们庆祝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今后也自当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从前,我从未想过我会如此地投入一段感情,迅速地丢盔卸甲,像一只蚌勇敢地敞开自己的壳,露出柔软的内部,和最最宝贵的珍珠,任他汲取。 我从此不必害怕明天升起的太阳,枯萎的玫瑰,干涸的溪流,油烟渐多的厨房。 后来有一天里,我和边野出去踏青,他坐在高铁的窗边,我握着他的手和他正兴致勃勃地说着话。 然后,在路过的站台上,我看到了王钊的身影。 我已经有两年没见过他了。其实掠过只不过一瞬间,下意识的眼熟让我拐回目光去看他,接着确认了那就是他。 他背着一只破旧的书包,我认得,是我曾经买给他的。他风尘仆仆,像任何一个普通的过路人,抬手打量自己的手表,似乎在赶时间。我不知道他后来的消息,我以为我会多少有点儿介意。此刻不期然地望见他,我才发现我已经如此平静。 我把头靠在边野身上,抬眼看他刚毅而棱角分明的下颌。我很庆幸,我最终牵住的是这个人的手。 还好我没有错过。 我知道你们还想听我说说以后的计划,讲讲日后的生活。最好能多几句煽情的话,作为结尾。 但我真的没啥好说的。 我们俩每天都像两个快乐的傻`逼。 —————————————————— 全文完 端午番外 边野难得放假间七点钟天微光就起床,对他这样浑身都是懒骨头的上班族可谓十分难得。枕边的人还在好梦,边野起身迷迷糊糊给他掖了把被子,最后是没忍住在对方光滑的肩膀上吻了一下。 他灯都没开,几乎闭着眼一路刷牙洗脸,摸到厨房取出浸泡的糯米同粽叶,将腌制好的肉切成小块,还有火腿和虾肉,以及蜜枣,豆沙,玫瑰酱,他甚至搞来了点儿山茶花酱。 准备好一切后他迎着微光站在案台前,掐着腰搔了搔肩颈,下滑的宽松睡衣下隐隐透出一个牙印和肌肉轮廓。他懒洋洋地将菜刀往案几上一剁,彻底清醒了。随后便开始褊起袖子大展身手。 泡过一夜的糯米晶莹剔透,甚至能令人想象出出锅后的粘韧,拎出水中的粽叶沥了沥,透出好看的青绿,处理过的肉和食材更色香俱全,尤其蜜枣和玫瑰泥,空气中都能闻到挥发的甜味。边野将粽叶剪好捧在手里,往里娴熟而从容地添米和料,从背后看去他高大的身影微微窝起,低头有种温柔质感。 一个个粽子很快被他五花大绑摆在案台上,紧接着开水,下锅。林月之前买了压力锅,不用煮太久,太手看了看腕表,决定眯上半小时。 林月醒来时第一瞬间就闻到空气中淡淡香气,当场就饿了,再一看枕头边没人,他盘腿坐起身,迷茫地醒了会儿神。没醒透,套了件衣服揉着眼睛,一路边边、边边地喊着摸墙走出去。 最先看到的是厨房里边野背对他从锅里,将一个个绿油油的大粽子拎出来,身躯微微弓着,光影分割。林月一下就醒了,边野却更快,捞住他就是一个吻。大概刚才偷尝过一个,嘴里有粽叶和糯米的清香,林月很是回味,还是推他说自己还没刷牙。边野说没事,不嫌弃,洗漱来吃粽子。 两人互道过端午好,坐在桌前开动。林月就像个兴奋的小朋友,捧着粽子一个个剥开,总有惊喜。边野为他准备了许多口味,吃到山茶花味时甚至有点难为情。 再后来两人拎着手出门看龙舟去了,听说是城外的镇子里有小规模比赛。林月另一只手还拎着一只小相机,中途玩疯了也不知给边野拍了多少张,回程路上心满意足地翻看。 晚上又去看了表演,和老二他们碰头吃过饭,回到家时已经十点钟。林月想到早上的粽子,馋虫又出来了,趁边野洗澡跑到厨房像只偷油吃的小老鼠。边野出来时看到的就是捧着打开的粽叶小口小口啃的林月。 吃独食,教训了一顿。(其实是因为吃独食样子太可爱了忍不住) 将近十二点钟,抵足而眠。 又是完美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