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傲武林》 第一章 误会丛生 仲春二月,繁花遍野,青山如黛,好一遍锦锈大地,此时,在太原城郊的山道之上,有一匹雪白骏马,在缓缓而行,马上坐的是一位轻装少年,生得剑眉星目,俊朗丰神,英气勃勃,一看就知道是一位身怀绝技之人。 但这少年似是有着沉重的心事,只见他眉峰微皱,俊秀的脸上略带蹙容,忽闻他轻叹一声,道:“唉,这茫茫人海叫我到哪里去找嘛?” 听他口气,似在找人,但不知道他所找的是谁? 这时夕阳已经西下,晚露轻飘,归鸦阵阵,天色渐渐向晚,忽又听他惊啊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不好,今夜恐怕又要错过宿处啦,还是快点走吧!” 当下两腿一夹,直同一股流烟,疾驰而去,只见他纵马疾驰,转眼已来到一座林边,果然,这少年的确是身怀绝技之人,一听就知,前面林中有异,连忙勒缰停马,凝神以俯,不一会儿,从林中踉踉跄跄奔出一位华服青年,这青年约二十四五,文士打扮,生得俊朗清逸,给人印象不错,许是被敌人追得急了,才会如此猛奔,但从他那奔跑的身形看来,亦不失为一流高手,马上少年正在皱眉犹豫之际,突然数声沉喝,又从林中奔出七八个轻装大汉,蓦间为首那个大汉,厉声喝道:“狗贼,快给老子躺下。” 扬手处,两点寒星,一取脑门,一取背心,向前面那青年闪电袭到,马上少年暗道一声:“糟糕。”正欲出手抢救,忽见那青年恍肩滑步,左让盈尺,反臂一伸,已将两枚暗器接住。 马上少年惊心方定,微微点头,暗暗称赞不己,可是,那青年许是本就负伤不轻,如今因接这暗器,脚下更见蹒跚,终于支持不住,一跌摔倒在地,后面那些大汉,见机不可失,一阵沉喝声中,拳、掌、刀剑等,蜂踊而上。 马上少年本是侠义中人,岂能见死不救,立刻长啸一声,两手微按马鞍,身如脱弩之箭,掠空猛扑。 但见他身在半空,左手虚空一抓,已将倒地青年摄入怀中,右臂向后一甩,鸢飞鱼转,身形极为美妙的,倏又翻回马背,他这一出手之势,就展出两种绝艺,一是虚空摄人,一是凌空虚渡,若非功力特高之人,难以有此造诣。 许是他这两项绝艺,已将那七八个轻装大汉镇住,个个瞪目结舌,半晌讲不出话来,这当儿,马上少年才将那几个大汉打量一眼:为首那人是个虬须大驻,第二个则是位黑白阴阳脸,第三个满脸大麻,凹鼻缺唇,真是人见人厌,其余几个无用细表,个个面目狰狞,凶相毕露。 正打量间,忽听为首那个大汉,沉声喝道:“何方小子胆敢横梁子,赶快报上师承,万儿,否则,就别怪咱们崂山七煞,手下无情了。” 马上少年朗声笑道:“管你什么七煞八煞,尔等如此倚多为胜,又算哪门子英雄好汉?”随即又冷笑一声说道:“小爷姓岳我腾,今后如有任何过节,都由我岳某一人承担,至于小爷师承,尔等根本就不配问,不说也罢。” 为首那位大汉本是七煞之首,人称虬须追魂孟全武,在当今武林中,亦算是小有名气之人,他之所以报出崂山七煞之名,本是相把对方镇住,哪知马上少年丝毫不为动容,似未将自己等人放在眼中,不由气得咬牙瞪目,喝道:“好小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兄弟们上。” 于是七煞昆仲,个个亮出兵刃,一阵沉喝声中,直向马上少年蜂踊而上,凶威气势,倒也不凡,马上少年——岳腾,又复朗朗一声长啸,提缰催马,猛冲过来,双方距离既近,又都是在盛怒之下,自然一恍即到。 七煞昆仲见对方来势劲疾,锐不可当,于是人人凝神注视,引功待发,准备一击而成,谁知,个个只觉眼前白影一闪,对方连人带马,早已越项而过,再欲拦截,已是不及。 回头看时,只见那少年一面纵马疾驰,一面回头对着自己等人摇手,且在朗声笑道:“今天小爷救人要紧,不与你等计较,就此别过……” 转眼,奔入林中不见,不知怎么,七煞昆仲身形,总是左摇右恍,站立不稳,仿佛有种无形巨力,在推摇自己身形而难以自制,直等岳腾远去,几人方拿椿站住,开始大家都觉得奇怪,后来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那少年——岳腾,在那轻描淡写的摇手之间,致使几个人站立不住,这一恍悟,个个不禁胆颤心惊,愕然不已,半晌,才听虬须追魂孟全武轻叹一声道:“唉,放眼当今武林,何来这等后辈?” 那个黑白阴阳脸的大汉,突然惊道:“哎呀,莫非就是那小子来啦……” 话声未了,各人都被惊得连连退数步,一脸惶极之色,突听那个满脸大麻,凹鼻缺唇的大汉说道:“二哥说得正对,很可能是那小子找上门来啦,大哥,我们还是早些回去,报与堂主知道,也好有个准备。” 接着,数声沉喝,众人闪幌而逝,山道上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少年岳腾,放马奔了一程,方停下马来,随着又将那青年抱了下来,为他察看伤势,但见那青年有些昏迷不醒,不禁有点儿惊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许久,才听他自言自语道:“我何不以推宫活穴之法,为他治疗一下试试……” 于是,将那青年平放地上,自己立刻功行双臂,在那青年身上推按起来,由于这是他初次救人,所以心情不免有些紧张。 这是忽闻前面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贼,贼,这年头遍地是贼,偏偏有人要多管闲事。”岳腾蓦闻人声,心头微惊,不由抬头望去,此时虽是初更时分,但正值二月中旬,皓月皎皎,四周景物,仍然一览无遗。 只见从前面林中,踉踉跄跄走出一位瘦小老儿,这老儿生得甚是奇特,既矮又瘦,活象个三寸钉儿,手捧大红葫芦,一面嘻嘻傻笑,一面对嘴连倾,许是这老儿已经喝醉,要不然怎会如此步履不和稳,踉跄连连。 岳腾见只是这么一位,毫不起眼的小老儿,自然宽心大放,旋又继续俯首运功……那倒地青年,虽负重伤,但始终均不曾昏迷,如今闻声知人,不禁心头猛震暗道:糟糕,刚离虎口,又遇克星,这老人一来自己是非糟不可。 他虽是暗暗惊恐,但他一向城府甚深,心机,胆识,均属过人,于是仍装着昏迷不醒之状,希望在这少年的庇护下,能侥幸逃出生天。 岳腾是初走江湖,而又在抬头望那老儿之际,故对青年这种伪装,丝毫不觉,蓦然,那老儿又是几个踉跄,已来到岳腾面前。 将那大红葫芦对嘴连倾了几大口嘻嘻笑道:“好酒哇,好酒,小娃娃,你要不要喝?”岳腾仰首望去,只见那老儿两眼眯成一条缝,望着自己嘻嘻傻笑,几根微黄老鼠须,当真是醉态可掬滑稽突梯,逗人好笑得紧。 也许真是好酒,立刻清香四溢,甘味横生,连从不喝酒的岳腾,亦不禁连吞清水,但他毕竟只向老儿微笑的摇摇头旋又继续运功,蓦地里那老儿又是一个踉跄,脚尖所向,正是倒地青年头顶的百汇大穴。 变起仓促,事生肘腋,怎叫岳腾不惊得一愕,“啊。”声之中,伸手向青年头顶百汇大穴护去,哪知老儿踢出去的脚尖原式不变,仅微微向上一翘,直向岳腾的丹田大穴。闪电踢来。 这动作看似毫不经意,事出无心,而且老儿仍在醉眼迷糊,嘻嘻傻笑,但岳腾却不由惊得猛震,一面气纳丹田,护着要穴,一面功行右臂,翻腕疾截,他这应变之势,可谓神速至极,谁知老儿脚尖微偏,避过岳腾这掌疾截,转向侧击,并道:“小娃娃,别怕,我只是搔搔你的痒儿。” 果然,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正搔在他的笑腰穴上,害得岳腾不禁哈哈一笑,顿时俊脸微红,好生尴尬,他自离师下山以来,何曾受人这般愚弄,气愤之下,大声喝道:“醉鬼,你……” 但闻老儿接口笑道:“醉鬼又有什么不好,我老儿只是酒醉心不醉,不象你这个糊涂娃儿,不分善恶,不辩黑白,枉行侠义。” 话声刚落,又将大红葫芦对嘴连倾起来,喝得咯咯有声,至此,岳腾方知这老儿不是简单人物,自然那种酒醉样儿,也是佯装。 但他一则因年龄幼小,不解世故,再则又因生性倔强,总觉得被老儿无端戏弄,是件奇耻大辱之事,一时羞愤难忍,故对老儿话中之意,未于深思,立刻暴喝一声,右臂倏翻,信手挥出一掌。 别看他这一掌只是信手挥出,立刻劲风猛涌,力浪如潮,威力范围足可广及三丈,这老儿虽是武林名宿,但见岳腾这掌来势,足可开山裂石,亦是不敢硬接,赶紧脚下一个踉跄,方脱出岳腾掌力范围以外,岳腾见自己一击未中,正欲再行出手,哪知老儿已于嘻笑声中,奔入林中去了,没有再见人影。 只因他初走江湖,毫无经验,故对老儿刚才脱出他这一掌的身形步法,未予注意,致让对方从容走脱。 他正欲站起身来前去追赶,忽听倒地青年长长吐了口气,于是俯首问道:“兄台现在觉得好点了么?”但见那华服青年倏然站起,对着自己拱手一揖道:“多承兄台相救,兄弟这厢有礼了。” 岳腾连忙拱手答礼笑道:“不敢,不敢兄台太客气了。”忽闻那华服青年又含笑问道:“请问兄台高姓大名,何方人氏?承蒙救援,恩同再造,实令兄弟感激不尽。”说要又是拱后一揖。 此人本就生得懦雅俊逸雍容华贵,给人良好印象,而又如此谦逊多礼,和善可亲,怎叫岳腾不暗生钦佩,当下含笑答道:“兄弟岳腾,乃金陵人氏,些许小事请兄台幸勿挂怀。” 不知怎么,当岳腾报出姓名藉贯之时,那青年如受重击猛然一震,但此人的确机智得紧,连忙拱手笑道:“啊,原来是岳兄,失敬,失敬。”藉以掩饰自己震惊之态。 岳腾初走江湖,经验毫无,而又生性忠厚,胸无城府,自是未曾识破,当下亦拱手微笑问道:“转教兄台大名……”那青年朗朗一笑道:“兄弟黄琦,乃西倾山流云谷人氏,承江湖朋友们的台爱,送兄弟一个绰号为——银扇书生。” 说话之间,右手一幌,已从袖中抽出一把长约两尺的铁骨折扇,又复笑道:“这就是兄弟标志,今后还希岳兄多多指教。” 岳腾两眼一亮笑道:“岂敢,岂敢,黄兄真是雅人连所使的兵器,都这么高雅脱俗,实令兄弟好生敬佩。” 银扇书生黄琦,在报出自己名号之时,就全神注意岳腾的反应,他之所以从袖中抽出折扇,亦是有其深意。 在他想来,当岳腾听到流云谷及自己名号之后,不是愤怒,定是震惊,哪知岳腾却毫不动容。 致使黄琦又暗暗想道:“近数十年来,我流云谷威镇一方,列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凡是江湖中人,都得敬畏三分,就以自己来说,谁不知道我黄少谷主——银扇书生黄琦之名,怎么这小子却毫无所觉,看这小子年纪轻轻,身怀绝技,但不知是什么来历,我必须探他一探才是。” 这些念头,在他脑中一闪即定,当下哈哈笑道:“岳兄真会说笑,纵然兄弟有好雅之癖,但也不及兄台绝世风度。” 接着,旋又肃容问道:“岳兄虽系金陵人氏,但不知伯父大人,上下二字如何称呼?盼能赐告。” 岳腾黠然地一叹道:“唉,兄弟命苦,两岁之时即被歹徒拐骗离家,几经转辗,才被恩师民归门下,如今算来离家已有一十六载,不但家父的名讳不知,就连双亲的容颜,亦不复记忆了。” 说到后来,星目含泪,声音亦渐渐悲凉。 银扇书生黄琦,听岳腾说离家已有十六年惊心始定,但他是有心之人,当下婉言慰道:“岳兄且请宽怀,不是兄弟夸口,凡是江湖朋友,兄弟多半相识,今后寻访伯父母之事包在兄弟身上。” 岳腾大为感激,立即拱手一揖道:“多谢黄兄,兄弟这里且先致谢了。” 黄琦连忙拱手答礼,笑道:“不敢!不敢,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岳兄见外了。” 仰首一看,见已近二更时分,随又笑道:“此处离前面小镇不远,以兄弟愚见,咱们还是边走边谈好啦……” 于是两人并肩而行,身后马蹄亦哒哒有声,但闻黄琦干咳一声道:“岳兄身怀绝艺,但不知令师是哪位前辈高人?” 岳腾面有难色,歉然道:“兄弟下山之时,恩师再三严令,不准说出他老人家的法号,还望黄兄见谅才好。” 黄琦洒然一笑道:“岳兄既然为师令所限,那么不说也罢。” 此人真机智得很,觉得既是探询不出,干脆不如洒然一笑的故示大方。 岳腾似是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不知黄兄何故舆崂山七煞结下梁子?” 黄琦一思忖,笑道:“兄弟也是路见不平,见崂山七煞在追踪一位女子,一时气愤难忍,就与七煞交起手来,若非岳兄相助,兄弟必早遭了毒手。” 岳腾剑眉微皱,问道:“那么,那位姑娘,可是黄兄的同伴么?”黄琦点头笑道:“彼此确是世交……” 此时,两人已到了小镇,并找了家客栈住下,一个是有心之人,一个则是玉璞未琢,灯下小酌,谈兴更浓,均有相见恨晚之意,但见岳腾肃然问道:“兄弟向黄兄打听两位武林中人物,不知黄兄是否愿意见告?” 黄琦顿时暗自紧张,但面上神色仍然镇静道:“不知岳兄说的是谁?兄弟是知无不言,请说吧。” 岳腾方展言笑道:“兄弟所找的,就是神州二老,黄兄不知可否知道?”黄琦哈哈一笑,因他不知岳腾来意如何,究竟是找二老寻衅?抑是对方师门与二老有旧?故借这哈哈一笑之际,筹思对词。 岳腾见黄琦只是朗声长笑,不由微微皱眉。 正欲发问,忽闻黄琦笑声突止,说道:“神州二老,名重武林,德沛宇内,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但不知岳兄要找二老做甚?可否告知兄弟?” 在他想来,如果岳腾师门与二老有旧,那么他这几句话,正好派上用场,假如岳腾是要找二老寻衅,那么他如此说法,亦可收激将之效。 想不到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像貌堂堂,儒雅温文,但心机却是这般深沉,狡诈。 但闻岳腾缓缓说道:“兄弟下山之时,曾听恩师老人家说,方今之世,道消魔长,好人遭嫉,在黑白两道之中,只有神州二老,最为正派。” 略顿,又道:“所以恩师再三严令,其兄弟下山以后,一定要扶助神州二老,锄奸伐恶,铲除武林中一切败类,为人间伸张正义。” 但见他侃侃言来,愈说愈是神威凛凛,大有顶天立地,气吞河岳之势。 可是,在黄琦听来,直同连中铁锤,心中连连惊震,暗忖,这小子怀技而来,宛如雷霆惊天,若不设法早除,终必为我流云谷之患。 他虽这般想法,但他乃是城府极深之人,当下拇指一翘笑道:“岳兄凌志壮志,豪气万千,实叫兄弟衷心敬佩。” 不待岳腾说话,又复说道:“当今武林局势,正如令师所说,道消魔长,好人遭嫉,所以神州二老,如今已被敌人追得消声匿迹……” 岳腾大吃一惊,接口问道:“那么敌人是谁?还希黄兄赐告才好。” 说罢,星目凝光,注视黄琦,神情甚是紧张,激动。 黄琦略为沉思一下,方道:“就是方今武林中新兴的一派,名叫——天龙教。” 岳腾惊道:“天龙教……” 话声未了,忽然身形往后一仰,人已掠窗而出。 黄琦只觉眨眼之间,业已失去岳腾身形,正感奇怪之际,却听岳腾在屋上喝道:“鼠辈,敢尔!”话声了处,人影已现。 只见岳腾一手提着一人,从门外含笑走了进来。 黄琦虽是出自名门,但何曾见过这般身手,仅于眨眼之间,就已由西窗而出,东门而进,不但在屋上绕了一圈,而且还将来犯贼人活捉,所以黄琦更加惊骇不已,暗道:这小子实在留他不得。 思忖之间,岳腾将二贼往地上一掷,道:“黄兄,你看,这不是七煞中的人么?” 黄琦点点头道:“正是七煞中的老五,鬼影子何仁与老六活无常姜青两人。” 岳腾又复问道:“请问黄兄,崂山七煞,是属于何门何派?” 黄琦淡淡答道:“伊等就是天龙教下之人此地乃属该教太原分堂管辖之地,所以伊等目前在太原分堂堂主,皓首苍猿庞公毅帐下效劳。” 岳腾略一沉思,对着两人厉声喝道:“本爷今夜还不想开杀戒。就借尔之口,传与老贼庞公毅知晓,就是本他明晚与流云谷黄少谷主,定当前来贵分堂,将今日之事作一一断。” 说话之间,左袖虚空一拂,已将二贼穴道解开。 银扇书生黄琦,暗中惊出一身冷汗,心想:糟糕!这小子冒冒失失,不懂江湖过门,自己本想激他前去送死,哪知反将自己卷入旋涡之中,因而暗暗着起急来。 要知流云谷虽是威镇一方,名胜武林数十余年,但对日渐生大的天龙教,亦是不敢正面为敌,是故暗暗自发愁。 二贼亦算有种,穴道一解,即高声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太原分堂全班人马,明夜专候二位大驾,就此告辞。” 话声甫落,人影连闪,早已掠窗而去。 待二贼去后,黄琦方皱眉说道:“据兄弟所知,天龙教的太原分堂,不啻是龙潭虎穴,该分堂堂主皓首苍猿宠公毅,与师弟铁臂金刚熊飞两人,均是艺出点苍,武林名宿,实在难以对付。” 略顿,又道:“就以崂山七煞来说,所炼的七煞阵势,亦堪称武林一绝,岳兄明夜真的要去么?” 岳腾点头笑道:“黄兄放心,明晚前去,量他一处小小的太原分堂,还没放在兄弟眼中,他又能把我们怎的?” 黄琦暗道一声:小子好狂,但旋又心头一亮,突萌杀机,当下缓缓说道:“岳兄,常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不知太原分堂内还有些什么人物?” 微停,又道:“据兄弟所知,天龙教的太原分堂,离此不远,就在镇西二十余里的霸王庄上,唉!可惜兄弟重伤未愈,要不然咱们今夜……” 话说到此,故意不再说下去。 岳腾虽是浑金玉璞,不悉对方狡诈,但他却又是冰雪聪明之人,当下接口说道:“依黄兄之意,可是希望兄弟今夜前去探探么?” 说话之间,已经倏然站了起来。 黄琦暗自心喜,却故意说道:“岳兄一人前去,叫兄弟如何放心得下。” 岳腾莞尔笑道:“黄兄勿虑,且请宽心养息,不是兄弟夸口,一座小小分堂,岂能奈何兄弟,小弟去去就来。” 话声甫落,人影顿杳,其身法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待岳腾去,方听黄琦哈哈大笑道:“天龙教的太原分堂,可算是藏龙卧虎之地,你小子前去,还不是白白送死。” 这当儿,蓦闻窗外一声冷笑,黄琦连忙身形一闪,已当门而立,仰首望去,只见一条纤巧的白衣人影,划空而过,直向星飞丸泻,向镇西驰去。 黄琦冷笑一声,暗道:“又是一个前往送死的人。” 接着,但闻碰的一声,房门已经关上。 ※※※ 岳腾一阵疾奔,转眼已来到霸王庄外。 他隐身在一株高树之上,凝目望去,只见屋宇连椽,栉次比鳞,黑压压的一大片,虽说只是一所庄院,但规模范围,决不亚于自己住宿的那座小镇。 所谓霸王庄,倒也名符其实。 他在树上看了许久,未庄内有半点动静。 他对于夜入宅之事,除了毫无经验以外,再就是略带歉疚,但如今既已来此,也只有硬着头皮前进。 许是皓首苍猿的名气太大,故庄内未曾设防,岳腾接连掠过三层院落,均未发现任何动静,不禁暗暗心疑。 抬头望去,忽见前面屋中灯蜡辉煌,并隐隐有话声传出,只因距离太远,听得不太清楚。 于是,身形乍展,眨眼之间,已来到那间屋外。 他轻轻将纸窗弄了个小孔,然后用一只眼睛向屋内窥去,但见上首坐着一人,银须白发,猴脸圈眼,精神奕奕,虽愈六旬,却倍见威武。 此人正是天龙教,太原分堂堂主皓首苍猿宠公毅。 左首一人,身躯硕大,臂粗如桶,颇为英猛,想必此人就是宠公毅的师弟,铁臂金刚熊飞。 其余就是崂山七煞,和一些英勇武士。 这些人似是在讨论什么事情,故都在议论纷纷。 但闻铁臂金刚熊飞说道:“就算他是无影童子,在咱们太原分堂,也未必能讨得好去,不要说贤昆仲的七煞阵,就以熊某这双铁臂,也足够打发他了。”岳腾微微皱眉,正在思忖熊飞所说的无影童子是谁,蓦见皓首苍猿庞公毅,站了起来,一面端着茶杯来回踱步,一面冷笑说道:“不论那小子是谁,只要来此,老夫也要会会……” 话声未了,忽将茶杯反臂掷出,所袭部正是岳腾所视之小孔,并改口喝道:“何方鼠辈,敢来我霸王庄寻衅。” 喝吼声中,早已恍身外出。 原来,老贼恁地狡诈,早知外面有人,故意不露声色,却借来回踱步的机会,已将部位拿准以后,方猝然施袭,而又是反臂掷杯,出人意外,故把岳腾吓了一跳。 幸喜岳腾所习大般若禅功,与众不同,只有一动念之时,即可引发。 岳腾引功一接,已将茶杯捏在手中,但觉掌心微微发热,显见老贼功力不弱,自己亦因而提高警觉。 岳腾接杯以后,双肩微恍,倏然飞身,宛如轻烟一缕,即跃登一株高树之上,仅毫厘之差,未被老贼发现。 他刚隐好身形,忽觉有一双手腕,向自己左肩搂来。 右腰穴上亦似有股劲力袭至,力道十足。 他再怎么也想不到这树上,早就隐约有人,而且以此人身手来看,亦属一流高手,尤其来的这么无声无息,更使他骇然惊震,正要运功相抗,耳际时却有人低低笑道:“小娃娃,别怕,我老人家只是搔搔你的痒儿。” 接着,各如电掣,一股力道正冲在自己笑腰穴上。 他正要笑出声来,却被一双手掌将自己的嘴唇扪住,耳边那低笑之声又道:“小娃娃,别作声,那老怪可精明得紧哩。” 岳腾回首一看,竟又是先前在途中,所遇见的那位瘦小老儿,不由气得满脸通红。 倏又星目含威,正想出手将老儿制伏,忽见老儿又在低低笑道:“小娃娃,别动,那老儿的名堂多得很,你看他又要玩花样啦。” 岳腾俯首望去,只见铁臂金刚熊飞,与崂山七煞等人,正在到处搜寻。 唯有皓首苍猿庞公毅,站在檐前石阶之上,沉思不语,似在考虑对方隐身之处,那样子甚是阴沉。 略倾,突闻皓首苍猿自言自语道:“莫非真是无影童子来了,要不然,怎么这样快就逃出庄去……” 话声未了,双掌一扬,撒出两大把铁丸,直向岳腾隐身之处,疾射而来,但闻啧啧之声,划空飞来,在星月效逃之下,直同寒芒万千。 这些铁丸,不但数量众多,而且劲道十足。 岳腾正欲施展移形换位身法,躲了开去,岂料身后老儿连声道:“唉!完了!完了!这次我老儿是死定了……” 语音凄厉,哀惋欲绝,令人惨不忍闻。 岳腾虽对老儿恨极,但他毕竟是忠厚之人,而又是天生的侠义心肠,在此危机之下,岂能舍下老儿不顾。 是故,又回头向老儿望去,但见了正在嘻嘻笑道:“小娃娃,那老鬼的这玩艺儿,你抓到几粒?” 说话之间,两袖微抖,从衣袖中抖出许多铁丸来。 这些铁丸,不论大小,式样,均与皓首苍猿所发出来的夺命刺,一般无二,显然是老儿适才从那些飞来的暗器中,接到之物。 岳腾不禁心头一震,方知这老儿的确不是简单人物。自然,刚才那种悲凉叹息,也只是在戏弄自己。 顿时又羞又气,正要有所施为,却闻下方有人喊道:“唐香主到!唐香主到!唐香主到!” 这声音不急不徐,似是训练有素。 而且,这些声音,并非出自一人之口,像是由庄门外接递传来,连成一线,倒也甚是悦耳动听。 耳际间,却又闻老儿嘻嘻笑道:“小娃娃你为何不趁他们走后,下去看看呢?” 当下默运神功,在身外布了一层无形气墙,他本就在老儿前方,故将老儿身形正好挡住。 眨眼,那些铁丸划空飞来,但都在近身五寸之处,被自己所布的那层无形气墙,逼得斜飞而过。 他深恐老儿有所损伤,不由回头望去。 但见老儿竖起两根姆指,望着自己眯眼裂嘴,嘻嘻傻笑道:“小娃娃,你的功力不错啊,我老人家这条命,又算是拣回来了。” 那样儿滑稽突梯,毫无刚才那种忧伤之情。 岳腾见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正想问他为何不逃。忽听下面皓首苍猿庞公毅道:“咦!难道那小子没躲在这树上么?要不然,恁老夫这两把夺命枣,最低也会把他逼出身来。” 至此,岳腾方知皓首苍猿并未发现,只是欲以这些暗器,想诱自己现出身形来而已。 由此可见,这老贼确实狡诈百出。 岳腾想到这里,忽又心头一亮,觉得身后老儿更不简单,似乎,这老儿深悉皓首苍猿心意,故以那种悲叹哀泣之声,来稳住自己,以免坠入老贼圈套。 假如真是这样,那么这老儿的狡诈,机智,更要超出皓首苍猿之上。 岳腾低头下望,只见皓首苍猿庞公毅,铁臂金刚熊飞,以及崂山七煞等人,都鱼贯的走了出去。 转眼,走得一个不剩,大概是去接那位香主了。 岳腾遭老儿连番戏弄,心中实在气极,不由暗暗忖道:我何不将这醉鬼暂时制伏于此,让他吃点苦头,待我探清贼人以后,再来为他解穴。 主意打定,准备出手,谁知回头看时,那还有老儿的踪影,顿时不禁惊愕得一楞,心说:这老儿当真是精。 他虽是又惊又气,但在他潜意识中,总觉得幸好那老儿不是坏人,对自己更无恶意,否则像刚才那么毫无经验冒冒失失的跃上树来,定必要吃大亏。 这样一想,对老儿不禁有些感激,依念之情。 蓦见他身形微动,直同殒星飞泻,轻轻飘落于地。 跨步入室,放眼四顾,见是一座客厅布置,桌椅茶几,均是上好木料制成,不仅雅致,而且古色古香。 两旁均有厢房,但均空寂无人。 抬头望去,堂上悬有一匾,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议事厅,左面壁上,挂着一面大镜,两侧各挂一幅字画,右面壁上…… 正观赏间,忽从前院传来谈笑之声,大概是皓首苍猿等人,已将客人迎了进来。 接着,步履之声,亦隐隐可闻。 岳腾大为着急,不知躲到哪里是好。 谈话之声愈来愈近,他也是愈来愈加暗暗着急…… 这当儿,忽然迎面射来一物,岳腾右臂倏伸,已将此物接在手中,原来是一个纸团,连忙打开来看,只见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匾后可以藏身。” 他心知这又是老儿所为,不禁暗自高兴,泛起一声低笑,一则他高兴有了藏身去处,二则他笑老儿这歪歪斜斜几个字,比自己好不了多少,可见老儿学识也不过如此。 但此时已不容他多作犹豫,跃身直向匾后落去。 他刚刚隐好身形,来人已到了檐前石阶上之上。 微一侧身,无意间从左面壁上那面大镜中,看见贼人鱼贯而入。 为首一人,身高体大,红须红袍,看来虽近六旬,双目炯炯,威势逼人,想必是此就是那位唐香主了。 随后,便是皓首苍猿庞公毅,铁臂金刚熊飞,以及崂山七煞等人。 再还有几个身着红色劲袭的带刀大汉,岳腾先前没有,大概这几人,便是唐香主的随身侍卫。 此时屋外,戒备森严,与先前大不相同。 想不到天龙教的一个小小香主出发巡,就有如此气派,可见天龙教的气焰之盛,的确不可轻视。 但见群贼坐定以后,彼此寒喧问候一声。 岳腾方知那位红袍老人,原来还是崆峒掌门,也是天龙教赤龙坛下的首席香主,名叫:双掌追魂唐坤。 此人既是崆峒一派掌门,竟愿屈就一名香主,由此可见天龙教的势大气雄,该是何等了得。 少顷,忽闻双掌追魂唐坤说道:“最近那无影童子又挑了本教两处分堂,连以前算上,一共已经是七处了。” 铁臂金刚熊飞问道:“那无影童子究竟姓啥名谁?何人门下呢?” 但闻唐坤叹了口气道:“唉!说来真是惭愧,也是本教一大耻辱,至今仍未摸清那小子来历,不过,那小子也太狠毒,凡他所挑之分堂,均未留下一个活口。” 此言一出,室内所有的人,都不由猛然一惊, 就连岳腾也不禁心头一寒,暗觉此人下手的确太毒, 这时,忽然走地一个青衣人,道:“启禀堂主,酒菜俱已齐备。” 皓首苍猿接口说道:“就拿来这里,以便咱们边吃边谈好啦。” 那人回首一阵吆喝,接着人影穿穿梭,步履嘈杂,须臾之间,桌上已摆满了美酒佳宴,热气腾腾。 群贼重新坐定,铁臂金刚又道:“请问唐兄,对无影童子之事,总坛方面有何对策?” 双掌追魂唐坤放低声音道:“为那无影童子,和神州两个老鬼,本教在五大坛主及两大护法,均已出动,而且各司专现,身负重任。” 皓首苍猿庞公毅惊道:“啊!神州两个老鬼又现身啦?” 双掌追魂点点头道:“目前连接各地飞鸽传书,伟云纯阳子那老鬼,又在安徽境内现身,而一涤生那老鬼,却又在这一带出现。” 接着便将总坛所采之一切措施,又详细讲述一番。 原来,天龙教如今已派黄龙坛坛主,混世孽龙金龙鼎全,与青龙坛主,飞天神龙云中行两人,逆江而上,迎战无彰童子,最好将其擒获。 大坛主——赤龙坛坛主,虬髯苍龙鲍金城,率领该教两大护法,龟背人张天、火莲姬范丽,以及各坛香主,则赶往安徽境内,捕捉纯阳子。 又派乌龙坛主,黑水恶龙董武,带领关东四恶等人,前来山西太原一带擒擎一涤生,最后并道: “在下唐某等人,全是这一路的前辈,奉总坛坛主之命,前来知会贵分堂,一旦发现一涤生那老小子,就立即通报,并希望各位全力以赴。” 皓首苍猿与铁臂金刚,齐声说道: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总坛如此措施,甚为得当,我等自是万分佩服。” 接着,厅内欢笑之声,不绝于耳。 岳腾隐身匾后,听得清楚,暗觉天龙教如是布置,神州二老更是危在旦夕,这叫他怎不大吃一惊。 谁知他这一惊之下,此匾却发出一声轻微震响。 响声虽微,但厅内群贼个个好手,人人不弱,因此,厅内立刻静寂无声,似以凝劲引功,暗中戒备。 空气顿形紧张,杀机弥漫,剑锋峭抖。 所幸群贼虽知有异,但尚未发现岳腾隐身之处。 可是,岳腾却因毫无经验,不知镇静从容之妙,一见群贼如此凝神戒备,亦立即引功待发,随时应变。 哪知,他这一默引神功,此匾却震声更大。 蓦见双掌追魂唐坤,翻身两掌,遥空劈出,顿时劲风四窜,力浪如潮,涌起如山风暴。 接着轰的一声,匾已破碎如削,碎片纷飞,溅起的尘埃如雾,连整栋屋子也像在微微摇幌,震颤。 所谓双掌追魂,的确名不虚传。 所幸,就在双掌追魂翻身出手之际,岳腾顿身形,已在群贼面前一闪而出。 大家只觉得眼前一幌,再想阻截已是不及。 群贼虽不及出手阻拦,但个个均非浪得虚名之辈,全都跟着幌身出外,来在檐前院中。 大家仰首一看,只见前面屋上,秀立着一位英俊少年,衣袂飘飘,宛如玉树临风,一触眼就令人频频心跳。 这少年忒也胆大,面对这多贼人,似是毫无惧色。 突闻铁臂金刚熊飞,厉声喝道:“你小子就是最近江湖传言的无影童子吗?” 岳腾在屋上冷笑一声道, “在下虽非无影童子,但自信比他毫不逊色。” 刚才他那种身法,早将群贼镇住,都疑是无影童子找上门来,现在他已亲口否认,致使群贼胆气一壮。 七煞中的霹雳火赵伦,个性最燥,当下沉声喝道:“小子别狂……” 腾身而起,掠空扑去,威势倒也不错。 谁知,仅跃至半空,已如断线之鸢,翻身下坠,而且口不能言。 其余六煞大感诧异,觉得以赵伦的身手,这两丈高的屋檐,不难一跃而上,怎么今夜却这么不济。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在赵伦刚要跃上屋面之际,岳腾轻描淡写的举手抚额,暗中已拂中赵伦几处大穴。 只因他这抚额之举,太以轻巧平常,故其余六煞看不出来。 可是,双掌追魂唐坤,皓首苍猿庞公毅两人,究属个中老手,早已窥悉端倪,于是两人同时幌肩滑,已将赵伦凌空接住,同时又反臂一抛,丢向铁臂金刚熊飞。 两人似是心意相通,接人抛人,都是同时而为,不仅轻描淡写,而且干脆利落,举止优美,富有韵致。 至此,岳腾方知所长武林高手,不仅要武功出众,而且机智、见识、以及应变能力,都得超人一等。 这当儿,忽然厅内灯光下人影一幌,倏然现出一个人来,岳腾注目望去,只见又是那位小老儿。 但见那老儿高处席上,右手执杯,左手抓肉,大嚼大饮起来。 因为院中群贼,都是面对岳腾,背向屋内,故都不会发现老儿,但岳腾则是因在对面屋上,故对老儿行动,全部看得清清楚楚。 那老儿恁也滑稽可笑,不仅吃像难看,并时而向自己举杯遥敬,致使岳腾啼笑皆非。 岳腾是对老儿无甚好感,但处此情形之下,只不便将老儿行藏揭破,可是,那老儿仿佛就是睦中了自己老实可靠欺,所以处处都占了自己便宜。 想到这里,岳腾不由轻轻的冷哼一声。 忽闻两声长笑,双掌追魂与皓首苍猿两人,直同丛苇惊鸿,冲霄而起,拔飞五丈余高,直向自己掠空扑来。 岳腾见二人联袂扑到,连忙戒备,蓄势待发,并准备故技重施,一举而将两个老贼制伏。 岂料两贼刚要扑近的身形,却又猝然斜飞出去,落脚处已在三丈以外,而非自己拂袖扫穴的威力范围之内。 岳腾虽被两个老贼,一左一右的夹在中间,但他并无半点怯意,只是担心二贼这一上来,会发现厅内老儿,故不禁头望去。 但见厅内杳无一人,那老儿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不由暗道:“那老儿真是精得要命,今后真要小心他些。” 这时,却听皓首苍猿说道:“小娃娃,今夜来本庄作甚么?你如果说得清,道得明,就放你回去,要不然么……” 这老贼像是自持身份,下面的话不愿再说出口。 岳腾侧头问道:“要不然,你又怎地?” 忽闻铁臂金刚接口喝道:“要不然就把你小子留下。” 人随声起,半空中两个疾翻,已从岳腾头顶掠过。 好快的身法,话完人落,正在岳腾身后三丈之处。 岳腾闪目一瞧见三个老贼,成丁字形的将自己围住,而崂山七煞,又从侧目屋上,迂回跑来,在铁臂金刚身,布成第二道防线。 再向四周环顾,屋上屋下的带刀大汉,不下数十余人,而且这些人都是一条心,一个目的,就是要把自己硬生生的留下。 此时夜空朗朗,万星烁烁,大地却像死一般的寂静。 但在这寂静的后面,却是杀机弥漫,危机四伏。 岳腾虽处险地,但其镇静这态,足使群贼暗暗心寒。 的确,仅凭这种胆识,就足以先声夺人。 双掌追魂与皓首苍猿两人,均是盛名之人,闯荡江湖数十余年,何曾见过这等后辈,所以两人心中都猜不透面前这小子,究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抑是真的艺高人胆大呢? 群贼都在暗暗猜疑,岳腾却仍是旁若无人的顾盼生威,似乎根本未将众人放在眼中。 略倾,忽听铁臂金刚喝道:“小子,别如此大模大样,今夜你是万万回不去了。” 岳腾仰望夜空,但见天际斜月,缓缓划动,似乎梭行有声,估计时辰,已是四更将尽。 于是回过头来,冷笑一声道:“本爷爱来则来,要走就走,尔等又敢如此……” 突然,身形乍展,快如电掣,左袖一拂,直向皓首苍猿的肩井,璇玑,丹田,三处大穴凝功扫去。 右手一扬,与铁臂金刚硬对一掌。 蓦闻身后劲风飒然,连忙左手趁那收招之势,反臂拂出,所袭部位正是双掌追魂的期门、志堂、开元等三处大穴,跟着,脚下一个倒赶千层流,人已滑出七丈以外。 他这一招两式,连袭三大高手,果真快到极点,妙到毫颠,真使人难以相信,纵观天下那有这种高手。 三个老贼想不到,面前小子不动则已,一动就这般快速,简直使人双目不及交睫,均被弄得手忙脚乱。 各人闪过对方一击以后,再欲还手,别人已到了七丈以外,这叫三个老贼怎不暗吃一惊,惶恐不已。 铁臂金刚适才与岳腾对那一掌,震得手臂发麻,故此大为不服,正欲再扑上,却闻朗朗一声长笑,宛如凤哕龙吟,直上云霄。 接着人随声起,从七煞头顶一掠而过。 半空中两脚交互前踏,施展出凌空虚渡的绝顶轻功,落脚处却在庄前一株古松之上。 再一弹身,已杳不可见,仅从夜空中传来朗朗的笑声,道:“今夜本爷不予计较,且等明晚再来领教。” 双掌追魂与皓首苍猿两人,毕竟是久享盛名之人,当下各自气纳丹口,回声说道:“小英雄明夜请早,霸王庄全班人马,恭候大驾光临。” 声若宠钟,足可远传数里,震得七煞等人耳鼓嗡嗡作鸣…… ※※※ 岳腾走出霸王庄以后,天色,忽然渐渐暗了下来,原来已近黎明的黑暗时分 正奔行间,忽见前面有个人影,在缓缓而行。 因天色甚暗,而且距离又远,故无法看清,于是,加快脚程,紧走一阵,终于他已看清,但他一看清此人,就不禁暗暗心烦,面色微愠,原来那人又是那位瘦小老儿。 他极不愿意再与老儿见面,所以脚下也就慢了下来。 他这一慢,本是想与老儿距离拉远,谁知那老儿倒在林边的石上坐了下来,象是在专门等候着自己一般。 此路乃是必经之地,除非自己不想回店,否则,就非经过老儿那里不可。 他略一踌躇,暗想:如果认真打起来,我怕他干嘛,随又继续向前走去,当他来到老儿面前,只侧头向老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但见老儿手中拿着一只鸡腿,在细细啃食,抬头望见自己嘻嘻笑道:“我老人家就只偷得这么一只鸡腿,难道你娃娃还想抢了去不成?好吧!拿去!” 话声之中,将那根啃得点肉无存的鸡骨,闪电掷出,所袭部位,正是岳腾的丹田大穴。 双方近在咫尺,而又蓦然施袭,岳腾再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来这一手,匆急之间,抢掌下截。 可是,那根鸡骨在近身五寸之时,半空中一斤个斗,转向侧击,向岳腾笑腰穴上袭去。 岳腾冷笑中,右掌变截为推,只见那根鸡骨快如电光石火,反向老儿笑腰穴上飞来,劲疾之势,令人匪夷所思。 但闻一阵笑声,敲个正着,老儿不禁嘻嘻一笑。 老儿以笑养笑,顺口笑道:“你娃娃当真厉害,一点也不吃亏。” 岳腾剑眉一扬,正要再行出手,却听老儿又道:“小娃娃,别忙打,你看那边又有人来啦。” 岳腾侧身望去,见半里之外,有个白衣人影,疾奔疾驰而来,不由暗暗想到:我得赶快将这老儿制伏,要不然他来了帮手,越添麻烦。 念头打定,回头再看,哪还有老儿身影,许是早已逃入林中去了。 他连番遭老儿戏弄,实在气愤不过,却以又莫可奈何。 这当儿,忽闻身后有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道:“让路啊!我要过去嘛。” 岳腾转过身来,顿时惊得一呆。 原来,在他方前站着的,竟是一位千娇百媚的白衣少女,这白衣少女的确是美,黛黑星目,纤浓中度,再加上一袭白衣,更显得清丽脱俗,风姿绰约。 那少女乍见岳腾,亦为岳腾的绝世丰神所慑,惊得芬心卜卜连跳…… 但见岳腾这般傻愣的望着自己,尽管她内心高兴,但面上却要装作矜持,因而娇声叱道:“叫你让路,难道你没有听到?半夜三更,拦住一个女子的去路,看你就不是好人。” 嗨!这妞儿好蛮,出口就这么伤人。 岳腾面色微愠,剑眉连挑,但他毕竟是忠厚之人,转而一想,觉得自己的确是不对,不应该站在路中,使别过去不得。 随即向旁一侧,让出路来,却仍有些余怒未息哼了一声。 那白衣少女珊珊走了两步,已来到岳腾的跟前,望着岳腾樱唇微撇,小鼻往上一翘,道:“哼!你哼个什么劲儿,像你这般个性,在江湖上行走,迟早必定要吃大亏,那天把小命混掉了,都还不知道哩。” 语意虽属不善,但声音却是悦耳已极,说罢,才又缓缓向前走去。 岳腾平白受她一番教训,自觉是一种莫大的侮辱,一股愤怒之气,直冲上来,不由向前跨一步。 但又想道:好男不跟女斗,我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转眼,那白衣少女已走出十余丈,岳腾忽然想到一事,连忙紧走了几步,高声说道:“姑娘,慢!” 那少女霍然转身,皓腕一翻,疾向肩头剑柄抓来,并叱一声道:“怎么?你想打架?” 岳腾双手一拱,连声笑道:“不敢!不敢……” 那少女收手作罢,道:“哼!量你也不敢!” 岳腾微微皱眉,问道:“请问姑娘是否走失同伴?” 那少女略一沉吟,星目眨了眨,道:“对啊!他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 “那就姑娘随在下来吧。”岳腾身子一侧,已闪在少女前面,大步而去。 岳腾自知缠她不过,故一路上都不敢与她攀谈,就连回头看她一眼,也怕引起她的误会,而招来一场没趣。 但在他心中却不停的想道:“看这女子亦必是出自名门,娇宠已惯,与黄琦两人,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此时雀声四起,天色渐明,充满着清新的甘凉之气。 未几,两人已奔回店中,岳腾正要上前叩门,忽然,其门不叩自开,门沿伫立一人,正是银扇书生黄琦。 黄琦骤见岳腾,不由惊得一怔,暗道:怎么这小子又活着跑回来啦?莫非他没去霸王庄么? 忽听岳腾含笑说道:“黄兄,兄弟将你那位同伴找回来了,你们且先见过。” 黄琦朗声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这里又遇到冷姑娘,请进,请进。” 边说边让,肃客入内。 那白衣少女,一面珊珊直进屋来,一面笑道:“黄少谷主,的确英名不虚,居然在崂山七煞围攻之中,仍能从容而出,足见高明。” 黄琦听她明捧暗刺,当下哈哈大笑道:“彼此,彼此,倒是冷姑娘的聪明才智,更叫兄弟甚是心折理。” 两人话中之意,针锋相对,互含讥讽。 不过,岳腾因不初江湖,而又生性忠厚直爽,还以为他俩人是在互相客气哩。 少顷,忽见黄琦正容说道:“岳兄,来,我替你引见,引见,这位是柳州白柳山庄的冷姑娘,不要说白柳山近数十年来威镇一方,列为四大世家之一,就是冷姑娘自己,在江湖上的英名,亦是不虚,只要一提起,玉蜻蜓冷翠薇,谁不敬畏三分。” 岳腾微一拱手,轻轻笑道:“冷姑娘,今后请多指教。” 黄琦旋又将岳腾向玉蜻蜓冷翠薇介绍一番。 冷翠薇亦敛衽为礼,喊了声:“岳相公。” 双方四目相触,各人心中均微微一震,彼此均为对方的丰仪所慑,但,这也只是瞬间儿的事。 各人重新坐定之后,冷翠薇向黄琦笑道:“今夜前往太原分堂赴约之事,自己再也无法筹思脱身之计了。” 思忖之间,忽然心头一亮,当下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 略顿,又道:“不过西谷,南庄,在武林四大门派之中,素称友善,对于今夜赴约之事,想必冷姑娘亦不会置身事外吧。” 此人当真是诈,谈笑之间,竟然欲拖人下水。 玉蜻蜓冷翠薇一沉思,随即娇笑说道:“那是当然,你我两派,虽然历来恩怨参半,但这次身临强敌,而你黄少谷主既有求于我,那么就暂抛前嫌,助你一臂之力好啦。” 话锋锐利,词意凌人,连岳腾听得都不禁微微眉皱。 可是,银扇书生黄琦,仍是坦然如故,毫不动容,致使岳腾暗暗赞道:黄兄的修养,当真是好。 忽听玉蜻蜓冷翠薇又道:“不过明人不说暗话,今夜咱们三人虽是联手拒敌,但彼此图各有所长。” 略停了一停,又道:“岳相公是志在闯名立万,共同少谷主则是报昨日之仇,至于我么?二位请先猜上一猜。” 黄琦眨了眨眼,心想:传闻这丫头最是难缠,看来当真不假,其心机巧智,既较自己犹有过之。 岳腾对她本略有好感,现见她如此故弄玄虚,心头又立觉不悦,当下剑皱微眉,并沉声说道:“兄弟倒不是为了闯名立万,冷姑娘既是另有所图,那么就请直说好啦。” 冷翠薇一阵咯咯娇笑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大的所图,只不过听人传说,那皓首苍猿庞公毅,有一把切金断玉的武林名剑……” 黄琦接口笑道:“冷姑娘莫非是要那柄太阿剑么,这个使得,兄弟不会使剑,要之无用,至于岳兄,想秘你不会计较。” 岳腾慨然笑道:“既然如此,兄弟定当姑娘为夺来。” 话一出口,就深深的后悔,不该说出一个夺字。 同时,他自己知道是为了什么,竟这样一口承诺起来,仿佛这是应该,且是必然之事。 冷翠薇回头望着他咯咯笑道:“那我就先谢谢你啦。” 这姑娘本就丽质天生,美艳绝伦,再加上这回眸一笑,更正艳光照人,风情万种,致使岳腾微微一怔。 忽听黄琦萧然问道:“岳兄昨夜所探,不知太原分堂还有些什么人物?” 此时房门一开,店小二已将酒菜送了进来,三人重新坐定以后,岳腾将昨夜经过仔细说出。 不过,他却将那酒醉老儿的事,隐而没说。 黄琦与冷翠薇两人,听岳腾慢慢道来,都不由心神连震,暗中惊骇,心说不知这小究竟是什么来历,竟具有这种神功绝艺。 两人虽是暗中骇然,但各人均是出自名门,而且又都被誉为当今武林中的后起之秀,是故两人表面上,仍是依然如故,谈笑自若。 接着,三人又谈了些其他之事。 岳腾本想向他询问无影童子是谁,但转而一想,既然天龙教人都不知道,料想他两料不必不知,故未予发问。 不过,岳腾从他两说话之中,都有点发现,那就是黄琦与冷翠薇两人,似乎都在是中攻计,各逞心机,根本不是自己原来所想像的一对璧人。 以他原来所想,觉得这两人均是身出名门,且又是世交,再则又均被誉为后起之秀,不论身份,地位,才貌,都可说是天造地设的的一对。 哪知,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幸喜他两言词之间,均只限于含沙射影,暗藏讥讽,而各人神色仍是谈自苦,并未发生争执,否则,自己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其实,他哪里知道,黄琦与冷翠薇两人,彼此在谈笑之间,均互有发现,而且各人都已立下杀念。 尽管两人心怀不恻,但表面上仍是敌忾同仇。 好在两人功力相若,而心机又复相等,故仍能暂时维持合作之态,不过,两人都有意或无意间,争取岳腾,利用岳腾,而岳腾自己却全然不觉。 想不到岳腾刚一涉足江湖,就卷入这种勾心斗解的旋涡之中,这是他始料所不及的哩。 其实,他现在还不知道所处的险境,是如此的凶险,艰难,傍观之人均曾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 真是时光如流,转眼即是初更时分。 谁知,此时却下起了霏霏细雨起来…… 天空乌云密布,星月无光,四野黝黑一片更兼蒙蒙细雨,益增其悲惊之气。 这当儿却有三条人影,捷逾飞鸟,直向镇西霸王庄划空而去,不用猜,这三人即是黄琦、岳腾、冷翠薇。 霎时之间,三人已来到霸王庄外,又在昨夜岳腾隐身的那株高树之上,隐住身形。 三人举目一望,只见黑压压的一大片,却无灯火。 今夜,太原分堂大敌当前,皓首苍猿庞公毅、双掌追魂唐坤等人,岂有不知,怎会这么毫无动静。 夜色沉沉,四野寂寂,更兼霏霏细雨,阵阵夜风,越显得霸王庄内鬼气森森。 这逼人的气势,愈使人感到杀机重重,凶危四伏。 黄琦与冷翠薇两人,早被这种险恶的气氛,压迫得略有退意,只因两人均为自己的门派的声音着想,谁都不好意思先行说出口来。 谁有岳腾,敌人愈是如此沉静,能愈能激起他的万丈豪情,及凌云壮志。 当下暗暗想道:纵令你这里是刀山剑树,本爷今夜也要闯你一闯。 主意宁定,回头对两人低说道:“兄弟在前开路,两位紧随兄弟而行,以免兄弟一时不周。” 纵身一跃,直向第一层屋宇掠去。 银扇书生黄琦,与玉蜻蜓冷翠薇两人,亦紧随而上,只因天色太暗,两人所视,最多仅及四丈远处。 可是岳腾,则因功力深厚,足可见及十余丈,是故,两人均不约而同的向岳腾望去。 但见岳腾双目炯炯,神光湛然,注视于一株高树之上。 原来,岳腾已发现那树上是影幢幢,心中正在猜疑突然,从几人身侧六七丈之远处,飞起一枚石块,直向那树上掷去。 接着,数百黑点应击而起,由那高树之上,带着呱呱之声,向岳腾三人掠空而来。 这骤然之变,直把三人吓了一跳。 岳腾连忙跨前一步,拦在两人前面,默运神功,蓄势待发。 银扇书生黄琦,亦将折扇操在手中,玉蜻蜓冷翠薇,也拔出肩头长剑,大家都在准备应变。 一时之间,如临大敌,各人都是心弦满张。 哪知,这数百黑点,却是一群受惊麻雀,于三人头顶划空而过,振翅疾飞,转眼消逝于黑茫茫的夜空。 各人只是虚惊一场,都不由相顾一笑。 但不知是何人如缺德,所以岳腾向右侧发石之处,仔细看去,可是,望了大半天,却未发现任何人影。 耳际间却飘来一个如蚊的嘻笑之声,道:“你娃娃的胆识,当真不错,叫我老儿好生佩服。” 岳腾一听这声音,就不由轻轻的冷哼一声…… 就在这时,忽然有三条人影,一前两后,由三人左侧四丈远处,而且一闪即逝,所去方向,正是霸王庄的后院。 这三条人影,因距离较近,不但岳腾看到,就连黄冷二人,亦有所觉,所以,玉蜻蜓冷翠薇不由轻咦一声。 岳腾剑眉微皱道:“二位注意,今夜进庄之人不少,最低也有三拨人以上,还是由兄弟在前开路……” 话声甫落,三人已腾身而起,向前跃起。 原以为步步陷阱,重重杀机,哪知一路行来,轻轻巧巧,极为顺利,未及盏茶工夫,已来到岳腾昨夜与人交手的那座屋面之上。 三人刚一站住身形,猝然灯火齐明,整个庄内照得如同昼一般,就连下面那座小院之中,也有数十只火炬,正熊熊燃烧。 四周高楼之上,更是风灯林立,数不胜计。 这排场,这气势,这骤然的巨变,使黄琦与冷翠薇两人,惊得面色微变,举止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岳腾正要发语,忽闻皓首苍猿哈哈一笑道:“小英雄真是信人,老夫等人候之久矣。” 话声起处,由侧面屋内走出一批人来,正是皓首苍猿庞公毅、双掌追魂唐坤、铁臂金刚熊飞,以及崂山七煞,和一些红衣劲装大汉。 人人都是疾服劲装,除了唐坤与熊飞两人以外,其余之人,全都带有兵刃,就连皓首苍猿也背了柄三尺长剑,仅从特制的剑柄来道,就知道是一柄武林名剑。 剑柄明珠闪烁,红穗飘飞,使人频生贪婪之念。 但闻皓首苍猿又复朗声笑道:“想不到黄凰起,冷孟雄,各人均有这等佳儿佳女,真叫老夫好生羡慕。” 玉蜻蜓冷翠薇鼻儿一翘,轻轻的冷哼一声。 黄琦则双手一拱,道:“老前辈请了,昨日晚辈路过于此,被前辈属下崂山七煞,围攻……” 皓首苍猿庞公毅,接口笑道:“难道尔等今夜是来讨还公道的么?” 岳腾最看不惯他这种以老卖老的,大模大样的态度,故接口喝道:“是又怎样?” 忽然脚尖一挑,踢起一块瓦片,伸头接住,向后院一株高树之上,振臂掷去。 由于他动作太过突然,所以在场之人全都生疑,并同时向他所击之处仰首望去。 但闻拍的一声,一根高枝已被击断。 接着从那两根树枝之上,忽然掉下两个人来。 可是这两个人倒也矫健得紧,半空之中,撑腰抖臂,又复翻到另一根树枝上去,干脆俐落,也是一流身手。 就在这眨眼之间,岳腾已看清两人身形,乃是一高一矮,一瘦一胖。 皓首苍猿眼最尖,当下哈哈大笑道: “我道是谁,是华山掌门泄机禅师和师弟千手羽士两人,二位大驾既临敝庄,何不下来一见。” “庞堂主,好说!好说!顷闻贵分堂今夜大敌当前,洒家师兄弟特来观摩,观摩,看贵分堂将是如何退敌?” 人随声起,忽从高树之上,飞下两个人来,亦落在屋面之上,与岳腾等人相距,仅六七丈左右。 岳腾闪目一瞧,见一个矮胖身形,却是一个老头和尚,观长相生得甚是疵猥,獐头鼠耳,而且很矮,乍看之下,有点像那位瘦小老儿,只不过身形略胖,而且是个光头,其实所谓胖,也只是由于身材太矮而已。 另一位,则是又高又瘦,却是道家装束。 这两人一来,都是负手而立,神情极为优闲,那样儿的确只是来前参观而已。 岳腾因不知二人来历,故侧头向黄琦望去。 却听黄琦悄悄说道: “这二人就是著名难缠的华山二怪,矮的是泄机禅师,瘦高的是千手羽士,这两人实在难缠得紧,凡是任何场合,只要他两人一插上手,就得捡点便宜才走,岳兄,我们今夜还是多加小心才是。” 黄琦话虽如此,但他却在暗暗高兴,心说:我倒要看看,今夜究竟是谁人吃亏。 想不到此人相像堂堂,却是幸灾乐祸的肖小之人。 冷翠薇一见二怪,即怒目横视,神情似是相当激动。 岳腾因在听黄琦说话,故未注意到她激动之情。 这时,忽听泄机禅师惊啊一声,道: “啊!原来西谷、南庄,今夜联手对付太原分堂,唔!这台戏一定是热闹得很,洒家师兄弟倒是不得不瞧。” 皓首苍猿庞公毅哈哈大笑道: “禅师真要瞧么,那么,刚才那飞石击鸟的滋味如何?” 泄机禅师面不改色,嘿嘿笑道: “庞堂主,你别想使坏,妄想挑拨,洒家师兄可不是轻易上当之人……” 话声未了,突闻一个冷冷的声音接道: “老夫就看不惯那些既怕打架,而又想捡便宜的人小。” 接着,声起人现,一条庞大灰影,凌空疾降,来势颇为威猛。 倏间已在岳腾三人,与华山二怪之间现身。 岳腾乍见来人,不由惊得一眺,暗道:此人像貌,好生冷酷。 原来,来人是一副马脸吊眉,鹰鼻鹞眼,毫无任何表情,年约五十余岁,一身青色长衫,使人觉得冷气森森。 而且身躯硕大,比常人高出一头,更令人频添畏惧之心。 忽闻皓首苍猿在下面院中说道:“原来是晋北濮二堡主,不知二堡主今夜驾临敝分堂,有何赐教?” 那人当真阴沉得紧,从上向下冷冷一瞥,算是作答,面上神情仍是冷漠如故。 黄琦与冷翠薇两人,听皓首苍猿话后,方蓦然想起一个人,但一想起此人,又都不由惊得连退数步。 原来此人是晋北濮家堡的二堡主,铁指仙翁濮瀛洲。 要知晋北濮家堡,近二十年来在南庄,北堡,西谷等四大门派之中,算是最为逞强行恶,横行霸道,其凶恶强悍之名,较其余三派犹有过之。 是故黄琦与冷翠薇两人,怎不闻之心惊,愕然怯步。 自然,黄琦又将来人身世,悄声告诉岳腾。 岳腾也是大感诧异,心想:怎么今夜自己第一次出手,所遇之人均是这和厉害,仿佛每个人都颇有来头。 思忖之际,却见铁指仙翁一到自己面前,问道:“你小子是否就是最近江湖传言的无影童子?” 话声冷冷,语音冰凉,使人听后有些毛骨悚然。 岳腾摇头笑道:“在下岳腾,并非无影童子。” 铁指仙翁濮瀛洲,面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第二章 暗箭难防 岳腾莞尔一笑,又道: “怎么?老英雄是想打架么?” 铁指仙翁面露不肖之色,冷冷说道: “你并非老夫对手……” “那可不一定。”岳腾接口说道:“待再下与此间之人事完了以后,再来奉陪,包教老英雄心满意足。” “好!既是如此,”铁指仙翁濮瀛洲道:“老夫也不占你小子便宜,这两个老怪,就算是老夫的好啦。” 转向华山二怪大步走去,并暗中提聚功力。 泄机禅师见对方来意不善,厉声喝道: “濮老二,你想怎地?别人怕你们濮家堡,洒家华山派可不信邪。” 铁指仙翁冷冷说道:“不信你就试试……” 扬手一掌,遥空劈出。 泄机禅师向师弟一使眼色,双臂一抬,硬封来势。 眨眼,双方掌力中途接实,碰的一声,劲风疾卷,力浪四溢,直同拍岸惊涛,威势端的不弱。 但闻两人闷哼声起,铁指仙翁被震得幌了两幌,泄机禅师则不禁连退两步。 老怪虽是稍逊一筹,但仍发出一声冷笑。 濮瀛洲左右回顾,见被二怪前后夹袭,虽是暗是心惊,但面上神色,仍是一副冷漠之态,毫不动容。双方正要再度出手,蓦闻一声:“且慢!” 一条人影闪在两人中间,原来是岳腾,并道: “物有本末,事有始终,待在下与太原分堂事了以后,你们再打不迟,如果像这般乱来,那还象话?” 他本就拙于语词,对双方之人又看得不惯,所以一出口就含有责备与教训的意思。 泄机禅师嘿嘿笑道: “本来咱们与濮家堡素无过节,今夜濮老二定要开这个玩笑,叫洒家有啥办法?” 这老怪当真是老于世故,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将敌对形势,减到最低程度,若非经验甚丰之人,实难臻此。 岳腾回过头来,又向铁指仙翁问道: “老英雄的意思呢?” 濮瀛洲细审利害,觉得如果先将二怪制伏以后,再去对付岳腾,恐怕很难有把握,何况西谷,南庄以及天龙教人,亦都在虎视眈眈。 思忖之下,方微微点头,但面上仍是毫无表情。 此时夜空渺渺,四野寂寂,似乎一切都在渐渐凝案,静止,连每个人有呼吸,和跳动的脉搏,都似隐隐可闻。 只有无数火炬,任熊熊燃烧,更显得寂静与庄严。 但在这寂静与庄严的后面,却隐藏着无穷的杀机。 就在此时,岳腾身形微幌,已轻轻飘落院中。 因为他是蓦然而来,故使群贼全都惊得一跳,气氛顿显紧张,迫得使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群贼也只是一惊而定,随即个个凝神戒备起来。 双掌追魂唐坤,越众而出,喝道: “小娃娃,你真要找死么?不知你是想如何死法?” 岳腾朗声笑道: “不是强龙不过江,本爷是客随主便,不论你们是单打独斗,或是群起围攻,总之,都由本爷一人接下。” 笑声朗朗,语音铿锵,仅凭这种毫气胆识,已使屋下所有之人,无不是暗心折,钦佩不已。 铁臂金刚熊飞,向前疾跨二步,喝道: “小子别狂,老夫先来教训教训你再说。” 岳腾撇撇嘴,道: “凭你也配?哼!站一边去。” 轻描淡写的扬手之间,熊飞已被一股无形巨力,推得向后连退二步。 铁臂金刚熊飞,一时轻敌大意,吃了个闷亏。 这当儿,一向狡猾的泄机禅师,故意哈哈一笑。 他这一笑,不啻是对熊飞火上加油,顿起拼命之心,立刻暴喝一声,双臂猛扬,呼呼两掌,同时劈出。 顿时风流如云,劲力似柱,威势端的不凡。 岳腾清叱一声:“你真要找死哟!?” 右臂一圈,突然挥出,应手生成,涌起一股风暴,强劲有力,直如恕海急潮。 双方掌力中途接实,巨响声中,劲风呼啸,激荡满院,溅起尘埃如雾。 猝闻一声惨嚎,一条人影疾而出,直落阶前。 直待尘埃敛尽,大家方才看清,岳腾仍是含笑自若,冲色如故,站立原地未动,宛如无事一般。 铁臂金刚熊飞,却被震得飞了起来,飞在一块青石上,撞得脑浆迸裂。 屋上屋下之人,全都被他这一掌惊呆了,就连他自己,亦不禁微微一怔,想不到铁臂金刚,竟这么不济。 不过,这是他初次致人于死,内心不免有些歉疚。 岳腾楞怔,众人痴呆,场中气氛如死样的寂静。 许久,才听到玉蜻蜓冷翠薇,竖起大拇指,笑道: “嗨!好厉害的功力,我们算是大开眼界了。” 她的声音,本就清脆耳,这一赞美,如同一道彩虹,闪过夜空,致使所有人蓦然惊醒,侧头看她一眼。 皓首苍猿见师弟已死,同门情深,厉声喝道: “小子,你竟敢……”许是气极攻心,致话不成句。 但闻崂山七煞等人,身形连闪,已布好了七煞阵势,将岳腾团团围住。 接着,个个兵刃齐出,阵势范围说渐渐缩小。 突闻沉喝声起,七煞阵势,业已徐徐转动起来,继而愈转愈快,一阵强攻猛打,亦复跟着展开。 乍看之下,七煞身形是零乱不堪,实则,却是个个步踏星阵,章法紧严,有条不紊。 而且攻拒进退之间,亦是秩序井然,天衣无隙。 在场之人看了,谁都觉得若是换了自己,早已落败。 再看岳腾,只见他在七煞阵中,前挪后移,左闪右避,但不知他所使什么身法,不仅美妙绝伦,而且每次都从容避过。 原来岳腾一见阵势威猛,就连忙施展出师付的遁影九式身法,一面闪避锐锋,一面筹思破阵之策。 只因他这遁影九式身法,近数十年来,已经绝迹江湖,故在场人之人都无法看得出来。 眨眼之间,已是半个时辰过去,岳腾虽是有惊无险,但仍未思得破阵之法。 相反的阵势愈来愈猛,压力也越来越强。 要知任何阵势,都暗含五行,内蕴玄机,必需以生克之妙,方能主宰胜败之机,何况七煞成名,以此阵势为据,不知多少武林人物,在此阵中失名丧命。 直到两年前,天龙教大坛主,虬髯苍龙鲍金城,以一根赤龙腾要杖,独上崂山,恶斗一百余合,方破此阵,而七煞收伏,后来并拨归太原分堂帐下效劳。 岳腾之师,虽是一代天骄,千古绝才,但因岳腾本人生性倔强,不喜学那奇门阵式,以及河图,洛书之学,只在一味在功力及掌法上能下功夫。 是故,他的功力虽是超群绝伦,但对于任何阵势,却就一窍不通,唯暗暗后悔,在山学艺之时,不该未曾摄猎盱此,看来今夜还得煞费周章。 突然喝吼连声,阵势运转如流,逐渐形成一股急旋之势,将岳腾紧紧裹住。 岳腾感到压力倍增,大为骇然,立刻长啸一声,直同久蓄闷雷,猝然而发。 接着冲霄而起,突飞五丈余高,半空中两个疾翻,变为头下脚上,双掌暴伸,奋力下击,神功尽发。 掌影如山,力浪似潮,狂风起处,满院劲力激荡。 崂山七煞个个仰注视,都觉得他这两掌,是专向自己击来,所以全都不由闪身后撤,尽力逃窜。 但闻一声震天巨响,接着沙飞石溅,惨嚎频传。 再看场中,已被岳腾这两掌,击了三丈方圆一个大坑,除了七煞之首,虬髯追魂幸免以外,其余六人,个个匍匐坑边,正好伤亡各半。 照理,任何阵势,都必需悉,五行生克之法,方能予以破解,否则受因之人实难逃出阵去。 谁知,岳腾却凭他这种绝世神功,一击而成,这是武林中千古以来,极为罕见之事,怎么教在场之人谁不惊得目瞪口呆。 在各人惊愕之中,场中又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蓦闻岳腾朗声笑道: “庞堂主,唐香主,现在该轮到二位啦,本爷仍以两袖清风,一双肉掌,来会会点苍名宿,崆峒掌门。” 皓首苍猿庞公毅,双掌追魂唐坤,双双扑出,一左一右,将岳腾夹在中间。 双掌追魂先哈哈笑道: “领教小英雄的神功绝艺,也算是一大幸事,老夫等人,自当全力以赴,但愿小英雄也得多多注意才是。” 此人的确不愧是一派掌门,尚能自重身份。 这时,泄机禅师却哈哈大笑道: “好啊!看来唐坤与公毅两人,今夜倒是真的拼上了自己的一世英明,定会豁出性命相拼啦。” 仅此一句,就已提高岳腾数分警觉,全神戒备。 其实,这老怪倒不是在帮助岳腾,而是他素来爱说风凉话,难以忍得住口而已。 猝然,两个老贼双双厉吼一声,各人奋力劈出两掌,左右夹击,既劲且猛,威力无俦。 朗笑声中,岳腾身形连闪,施出一步遁影九式身法中的“分光错影”,闪让一旁,只因这身法太过玄妙,连两个老贼这种人物,亦未看出端倪。 两人只觉眼前人影顿失,都不由惊得一楞。 但也只是一楞则罢,随又厉声连喝,联手攻上,岳腾在二贼如山掌影上,一步“玄雾飞花”,悄无声息,早已飘到双掌追魂身后,朗声笑道: “唐香主,拿命来。”呼的一掌,遥空劈出。 双掌追魂唐坤,闻声知警,连忙应变,反臂一掌,疾封而出。 但闻一声巨响,唐坤接连向前几跄,方拿椿站住。 岳腾正欲跃身追击,忽闻皓首苍猿一声沉喝,从后面攻到,左手一伸,“怒海擒龙”,直向岳腾手腕去。 右手拼指如截,对岳腾胸前闪电飞出一指。 两招齐发,捷愈奔雷,尽是点苍绝艺。 岳腾长啸声起,右臂握拳猛抬,一则避拿,二则拒点,连避带封,恰到好处。 左袖一拂,直向皓首苍猿上半身,各处大穴扫去。 而且,右腿一曲,以膝部猛撞对方丹田大穴。 皓首苍猿庞公毅,见岳腾应变神速,所攻部位又是己所必救,连忙侧身一矮,避过岳腾袖拂膝撞,正要再施杀手,哪知岳腾曲腿暴伸,直向自己下额踢来。 这一脚来得神奇,大出庞公毅的意外,暗惊之下,赶紧身形一仰,一式“卧看天星”,上身离地仅只二寸,的确算是上乘身手。 可是,岳腾奇招又出,脚砂前铲,猛踢对方脚跟。这一下,庞公毅再也潇洒不起来了,只有就地一翻,连滚带爬,才算躲过劫难。 双方过这几招,都是快如电光石火,一气呵成。 岳腾的一招一式,都不仅干脆利落,而且势深力猛,未曾移动半步,致使所有观战之人,都不禁看得惊心动魄了,胆颤神怯,个个惊骇不已。 皓首苍猿被迫无奈,一式“懒驴打滚”,虽然逃过一劫,但脸上已是无光,适逢别有用心的泄机禅师嘿嘿一笑,更觉羞愤难当,于是恼羞成怒,翻腕一伸,接着龙吟声起,青虹耀眼,寒气逼人。 原来,他已拨出了那柄切金断玉太阿宝剑。 正要仗剑而上,忽闻身后一声沉喝:“脱手!” 接着一股巨大无比的强劲潜力,震得手腕发麻,宝剑业已脱手飞出,锵铛一声,落在三丈以外。 原来,岳腾乘他宝剑刚一出鞘之际,一步“门庭千里”,已闪到皓首苍猿身后;遥空一拳,已将宝剑震飞,左手虚空一抓,又把剑鞘抢在手中。 跟着纵身一跃,直向落剑之处掠去。 不论身形、步法、出招、抢鞘,这些动作,虽有先后之分,但快得却似同时施为,简直使人双目不及交睫。 岳腾正要俯身拾剑,却闻头顶上空一声巨响,并杂着两声闷哼。回头看去,但见铁指仙翁濮瀛洲、与千手羽士两人,许是为了抢剑,早已在半空中对了一掌;此时,彼此都在凝神戒备,互相监视。 这当儿,双掌追魂与皓首苍猿两人,亦已赶到。 岳腾见此情形,只有暂时拾剑自保,蓄势连气,横掌待发。 场中局势,除了唐坤与庞公毅两人,较合作以外,其余三人都是各自为敌,彼此监视。 地上宝剑仍在原地未动,青虹闪闪,耀眼生辉,泛射出诱惑之光,令人顿生贪婪之念,但谁都不敢俯身去拾。 就连弓一下腰也不敢,恐怕引起他人的误会,而招来雷霆万钧的一击。 大家都是屏气凝神,满蓄内力,伺机待发。 这种互相监视,彼此戒备之局,将场中气氛逼得使人有些窒息之感。 这像是一种耐心的测验,谁都不敢疏神大意。 蓦闻玉蜻蜓冷翠薇脆声说道: “岳相公,我来帮你!”纤腰微闪,翩然飘下院来。 她话声如铃声形若蝶,煞是好听而又好看已极。 但场中群贼,个个都是老奸巨滑,而又都是久经阵战之人,所以,谁都没有侧过头去,看她一眼。 各人仍是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地上宝剑。 唯有岳腾闻声回头,望着她微微笑道: “冷姑娘,请勿走近,兄弟自有取剑之法……”话未说完,忽然单臂一引,地上宝剑应吸而起,倏然飞入手中。 这一手虚空摄物,罕见罕闻,致将众人惊得一楞。 但也只是一楞即醒,接着数声沉喝,各人都对岳腾奋力劈出两掌。 立刻劲风呼呼,掌影重重,力浪横溢。 岳腾朗笑声起,左手捧剑,右手拒敌,身形电转,一记“夜空八荒”,只闻拍拍连响,已将群贼掌力全都接下。 跟着身形一闪,头巾飘扬,一步“虚空设幻”,已经脱围而出。 这步“虚空设幻”,乃循影九式身法中的精妙步法,快速玄妙,使人莫测,已经到了人去幻存的神奇之境。 群贼方自警觉,个个羞愧难当,就连从不动容的铁指仙翁濮瀛洲,料不禁马脸微红,浓眉连皱。 于是喝声迭起,呼吼频传,又向岳腾围攻而来。 就连七煞之首,虬须追魂孟全武,最后也加入战圈。 岳腾暗暗想道:方今之世,逍消魔长,恶贼遍布,今夜若将这几个人都收拾不了,将来如何能担当大任。 当下长啸起处,游身反击,正式亮出近数十年来失传的三阳神掌。 但见他脚踏子午,掌分阴阳,身游八卦,人走四方,一招一式,尽是硬拼猛劈的强刚路子。 眨眼之间,只见场中鬼起头落,人影飘摇。 对掌之声,宛如连珠炮发,轰轰直响;再加上劲风呼啸,潜力激荡,暴涌急旋,直同一场滔天狂浪。 各人生死存亡,只在俄顷之间,谁都是惊险频频,凶危互见,就连旁观之人,也不禁忧目心惊,愕然失色。 双方愈斗愈猛,越战越烈,五个老贼更是全力相拼。 岳腾更是神威凛凛,浑宏大野,气势磅礴,真有一种顶天立地,力挽狂浪之慨。 直看得玉蜻蜓冷翠薇又惊又羡、又敬又爱,但她却分不出,究竟是何种滋味最浓。 她正自看得出神,忽听岳腾高声喊道: “冷姑娘,快请助黄兄一臂之力。” 冷翠薇抬头望去,只见银扇书生黄琦,与泄机禅师两人,在屋上打得风旋云转。 黄琦虽是后起之秀,但泄机老怪毕竟是一派掌门,不论功力、经验、机智等,自然均比黄琦超出甚多。 所以,黄琦此时有些捉襟见肘,相形见绌。 玉蜻蜓暗暗冷笑,但却娇声叱道: “老怪,你敢……”皓腕一扬,打出大把柳叶钢屑,顿时满空飞舞,呱呱直鸣,夺人心神。 泄机老怪与黄琦两人,倏然分开,各人都是面容一肃,注视着那些漫空飞舞的柳叶钢屑瞬也不瞬。 要知白柳山庄的柳叶钢屑,与流云谷的五毒牛毛刺,近二十年来,在江湖中颇俱威名,均被视为一忌之物。 是故,泄机禅师与黄琦两人,都甚紧张的凝神注视。 只见那些柳叶钢屑,翩翩飞舞,穿梭遨游,似是未找到适当目标以前,绝不轻易下落。 最令人担心的,不知这些钢屑是有毒?还是无毒? 蓦地里,那些柳叶钢屑由散而聚,最后汇成一股急旋之势,直向黄琦兜头罩落。 黄琦心头大骇,暗道:糟糕。 赶紧折扇一展,幻起重重扇影,护住头顶,接着左腕一伸,又将头巾拉了下来,一阵迎空猛挥。 泄机禅师先是甚为得意,嘿嘿一阵奸笑…… 旋又恍然而觉,暗骂一声,好狡滑的丫头,她想嫁祸于我,让洒家来背黑锅,哼! 连忙急步而上,向黄琦头顶上空,接连劈出两掌。 两人如是联手施为,黄琦方躲过一场劫难。 黄琦虽未负伤,但以穿的那件青绸长衫,却已是千疮百孔,破烂不堪,显得甚为狼狈。 玉蜻蜓冷翠薇,手中又握了把柳叶钢屑,正要振臂抛出,却闻身后一声沉喝。 回头望云,见岳腾奋力一掌,把双掌追魂唐坤,震得飞了起来。 他这一掌,确然威猛绝伦,并将院中火炬,扫了几根飞进屋去,顿时引燃木壁,霹霹啪啪,熊熊燃烧起来。 不过,这时全都在专心对敌,谁也无暇顾及这些。 双掌追魂倒也凶悍得很,接连吐了两口鲜血以后,又得纵身扑上,掌指之间,威力倍增,全是拼命打法。 此时,五个老贼,全都是须发结珠,喘气如牛。 再看岳腾,也是汗出如浆,浑身衣裤湿透。 但他此时仍是正打得兴起,奇招迭出,掌势尤厉,每出一招,总会将对方震得连连后退,直同猛虎赶羊一般。 熊熊火声,呼呼掌鸣,再加上清啸沉喝之声,交响成一阕壮阔的乐章,为这仲春之夜,频添无限生气。 少顷,岳腾又是一声清啸,左手一记“力拼天南”,硬挡铁指仙翁与千手羽士联攻之势,右手一招“推岳填海”,直向庞、唐二人遥空推出。跟着身形一转,闪到虬须追魂身后,呼的一掌“拨浪斩蛟”,直击而出。 蓦闻一声惨嚎,虬须追魂孟全武,被震飞两丈余高,皓皓首苍猿庞公毅,提气一蛟,已将虬须追魂凌空接住,回头厉声喝道: “好小子,青山不改,绿水常流,你小子走着瞧。” 岳腾正待提气说话,却听泄机老怪在屋上嘿哩笑道: “小娃娃,快将宝剑给洒家献了上来,否则,嘿嘿……” 岳腾仰首一望,不禁吓了一跳。 原来,泄机老怪已将黄琦点穴制住,一双手掌,正对着黄琦头顶,作势欲劈。 忽闻玉蜻蜓清叱一声:“老怪,你敢……” 皓腕一扬,正要将那把柳叶钢屑打出,却听一声惊叫:“姑娘,且慢……”伸手之间,已将她那双玉腕握住。 顿时,两人都如触电般的一震,接着四目交融,跌入一个谜样的境界之中。 直待泄机老怪又复嘿嘿奸笑,二人方才惊醒。岳腾冷笑一声道:“禅师以此种手段要剑,不怕被人耻笑么?” 泄机老怪仍是嘿嘿笑道:“小娃娃,你不打听打听,洒家师兄弟是何等人物,何曾吃过亏的。” 岳腾心头忽然一亮,暗想:我也把他的师弟制伏,以人易人,总是可以。那知回头一看,千手羽士已飘上屋去,与老怪会合。 他心中虽是气极,但此时却又莫可奈何,故不禁黯然一声轻叹。 许是他这声轻叹,打动了冷翠薇的芳心,故向岳腾低低说道:“就依他的好啦。” 岳腾点了点头,也悄声说道: “也只有如此,以后再设法为姑娘夺回来就是。” 这当儿泄机禅师又在高声说道: “小娃娃,你到底给是不给?火势越来越大,洒家师兄弟,可没耐心久等了。” 话声甫落,抡掌疾而劈下。 岳腾惊叫一声:“禅师,且慢!” 泄机老怪得意的嘿嘿一笑,道: “那就快些献上来吧,否则,别说洒家手下无情。” 玉蜻蜓冷翠薇,脆声笑道: “泄机老怪,你能吓唬谁,当真你敢与流云谷为敌么?不过一柄宝剑算不了什么,倘若黄少谷主损了一根汗毛,你师兄弟两人,也别想活命。” 略顿,又回头望了望铁指仙翁,方对岳腾说道: “岳相公,就把宝剑给他好啦。” 岳腾正要将宝剑振腕抛出,却又听泄机老怪道: “慢来!慢来!俏丫头,你别使坏,要抛就好好抛来,别害洒家剑未得到,却先挨那铁指老鬼一掌。” 至此,岳腾方知玉蜻蜓心中之意,但他生情直爽,不善狡诈,当下高声问道: “那么以禅师之意,当要如何才好?” 泄机禅师偏头想了一想,方道:“这样好啦!嘿嘿,烦你娃娃先将铁指老鬼点穴制住,然后再行抛剑……” 铁指仙翁濮瀛洲,接口喝道:“泄机老怪,老夫和你没完……” 本欲作势欲扑,但见岳腾双目炯炯,神光湛然,正在注视自己,故又只得作罢。 但闻岳腾高声说道: “濮老英雄与我无怨无仇,我岂能那样。禅师,你当知道,今宵你愈是作弄过甚,则后果也愈是难堪。” 泄机老怪略一沉吟,想了想道: “那么这样吧,娃娃你暂时将那铁指老怪挡住,待洒家将剑接入手中以后,就没你娃娃的事啦。” 岳腾道: “就依你的,不过黄少谷主,亦不能有损一根汗毛。” 泄机老怪嘿嘿笑道: “那是当然,你娃娃尽管放心。” 岳腾回头又向铁指翁翁,含笑说道: “老英雄就请委屈一下……”手腕一抖,宝剑脱手飞出。 铁指仙翁濮瀛洲,眼见宝剑掠顶而过,虽然心头微动,但结果还是忍住。 此人平常最爱逞强斗狠,强取豪夺,想不到今夜却是这么屈伏于人。 泄机禅师接剑在手,甚为得意的笑道: “小娃娃,谢谢你啦,咱们后会有期,洒家去……也。” 去字声落,与师弟千手羽士两人,已倒纵而出,最后那个也字却是从前院传来。 几声在同一时间,蓦闻两声厉吼,岳腾与濮瀛洲两人,同时长身而起,岳腾身法较快,抢先一步上屋,落在黄琦身边。 回头一看,只闻厉喝连声,铁指仙翁濮瀛洲,直向华山二怪尾追而去。 岳腾将黄琦穴道解开以后,见他那件青绸衫,百孔斑斑,破烂不堪,不由心生闪疚,赫然问道: “黄兄可曾负伤?” 黄琦愧然答道: “伤虽未负,不过因兄弟无能,致使那柄宝剑,得而复失,教兄弟好生惭愧。” 说来也是,先前二怪现身之际,他还幸灾乐祸,要看今夜是谁人吃亏,那知,最糟糕的还是自己。 岳腾本想安慰他几句,但又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忽然眼前白影一晃,玉蜻蜓冷翠薇已经飘上屋来,在他两人面前现身,只见她面凝寒霜望着黄琦冷冷说道: “就是为了你,到了手的宝剑,又双手送人啦。” 黄琦极是尴尬,只有强颜笑道: “冷姑娘且请原谅,兄弟的确惭愧得很……” 话未说完,玉蜻蜓已经接口说道: “谁和你称兄道弟,哼,连一个泄机老怪都打不过,简直连我们的人都丢了。” 黄琦本就羞愧难当,一肚子的气,再经她这一指责,更是恼羞成怒。 所以,脸色倏变,怒容顿显。 岳腾虽知他两人貌合神离,但想不到冷翠薇竟会这么直言指责,给黄琦不留半点余地。 但自己对她又不便责难,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黄琦毕竟城府甚深,见岳腾对自己有同情之意,当下怒容顿敛,展颜笑道: “兄弟虽是无能,想那老怪亦必受伤不轻,兄弟与他斗了五十合后,正要施展追命三扇的绝招之际,却因尘烟迷了眼睛,致被老怪所乘。” 略顿,又道:“就在他点我穴道之际,兄弟那一肘拳,击在他肋部,也够这老怪受的,只是连累二位跟着受气,还要拿到手的宝剑来救在下,实令兄弟汗颜。” 冷翠薇虽然心里有气,但黄琦已如此说了,也令她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冷哼了一声,将脸扭了过去。 岳腾道:“黄兄不要介意,只要没有受伤就好了,宝剑以后再夺回来。” 三人说完纷纷上马,直向官道驰去,进入官道未走多远,走在最后的岳腾突感有人向自马后掠来,意随念动,身体微偏,右肘闪电般向后撞去,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一击,却击了个空,自己这一肘早将老儿退路封死。 可是,当他俯首下视,哪有老儿踪影。 不知那老儿究竟是从哪里逃的?又逃到何处去了呢? 当他坐回马鞍,不禁怔怔出神,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他那里想得到,此时在那马肚之下,正附贴着那位滑稽突梯的瘦小老儿。 玉蜻蜓冷翠薇,勒缰停马,回头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吗?” 岳腾好生尴尬,赧然一笑道: “我总觉得后面好象有人,哪知什么也没有。” 玉蜻蜓向四周看了一眼,道: “也许是虫鸟之类。”旋又改口说道:“那你走前面好啦。” 这虽是短短的一句话,却含着无限的关怀与情感。 岳腾摇头笑道:“不要紧,我们还是走吧。” 于是,两人又继续策马向前走去。 岳腾心知那老儿,决不会就此而罢,一定还会再出花样,来戏弄自己,因此,他也打算好好来斗一斗那瘦小老儿,故始终提高警觉,引功待发。 那知他这一提高警觉,那老儿却半点动静也没有,一直到夕阳西下,已走出丛林山路,来到较为平坦地带,仍不见那老儿有任何动静。 他暗暗想着,也许那老儿早已于中途离去,自己空紧张一阵,我还防着他干吗?想到这里,不由精神一松,暗自洒然一笑。 谁料,就在他精神一松之际,耳边又响笑声道: “小娃娃,谢谢你啦。” 话声刚了,轻风飕然,即从自己身后飘下一个人来。 岳腾侧头望去,不知那老儿是谁,仍是手捧大红葫芦,只是不过背上多了一个细细长长的黄色包袱。 此时,那老儿正在望着自己嘻嘻傻笑,随又摆了摆手,算是道谢。 岳腾一见是他,立刻怒火高烧,沉喝一声:“你还想跑么?” 弹身而起,直向那老儿掠空扑去。 他立意要将老儿一招制伏,所以身在半空,掌内蓄劲已发,一股庞大无比劲气,直向老儿兜头罩落。 那老儿仰空注视,鼠目凝光,心知厉害,赶紧脚下一个踉跄,闪出两丈开外,又得一踉,已没入草丛中去。 岳腾深信两掌齐发,定能将老儿制仗,那知老儿一踉之际,不由使他暗吃一惊,并脱口“咦”了一声。 玉蜻蜓冷翠薇,听到岳腾喝声,回头一看,正好见到那老儿窜出岳腾掌力之外,也不禁惊啊一声,道:“啊!原来是他!” 再一回头,但见岳腾在偏头沉思,似乎是在想一件极为困难之事,因而随口问道:“腾弟弟,你在想些什么?” 因为她比岳腾年长一岁,所以近些天来,两人都是以冷姊姊、或腾弟弟呼之。 但闻岳腾自言自语道:“怪呀!看这老儿身形、步法,似是传言中的‘醉八仙’中的纯阳妙步,他怎么会呢?” 冷翠薇咯咯一阵娇声,道:“腾弟弟,那老儿是出了名的鬼精灵,千万沾惹不得,你若是惹上他呀!包你今后没完没了,够你受的啦。” 岳腾问道:“那老儿是谁?冷姊姊,听你口气,你好象认识他。” 冷翠薇道:“嗨!你连那老儿也不认识,可见你当是初走江湖。” 岳腾接口问道:“他究竟是谁嘛?” “他就是一涤生嘛。”冷翠薇道:“神州二老,你应该听人说过啊。” 岳腾倏然猛震,惊道:“什么?他就是神州二老中的一涤生老前辈!” 冷翠薇点点头,笑道:“是啊!他讨厌死啦,最爱开后生小辈的玩笑,弄得人哭笑不得,腾弟弟,你现在惹上了他,看你今后怎么得了,他会与你永远没完哩。” 岳腾淡然一笑,连声叹道:“唉!可惜!可惜!” 冷翠薇蛾眉微皱,问道:“可惜什么?值得这样唉声叹气。” 岳腾即将奉师命下山,扶助二老锄奸伐恶,维护江湖正义之事,大约讲了一番。 冷翠薇含笑安慰道:“你放心,以后还愁遇不到他,也许他还会来找你哩。” 略顿,又道:“你看,天快黑啦,我们还是快走吧。” 于是两人又继续前进。 在马上,岳腾回想这两天来,与一涤生所发生之事,不禁暗暗好笑,这老儿当真滑稽得可以,而且也的确精得要命。不过幸喜是他,否则,自己早已吃了大亏。 人们即称神州二老,想来定是道貌岸然,德高望众的仁慈长者,想不到竟是这么一位,滑稽突梯,邋遢透顶的瘦小老儿。 这老儿虽是貌不惊人,才不出众,但在那种玩世不恭的嘻笑之中,却另有几分亲切之感,想到这里,岳腾对一涤生,又兴起无限依念之情。 不知怎么,岳腾剑眉微皱,复又暗暗想道:现在那老儿背上多了一个又细又长的黄色包袱,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那老儿本就又矮又小,而那个黄色包袱背在背上,更加不称,愈显得滑稽可笑。 这当儿,突闻冷翠薇道: “腾弟弟,我们就在前面小镇上住店吧。” 岳腾抬头一望,见前面一座小镇,此时天色已晚,只得顺口答道: “好吧,兄弟任凭姊姊决定就是。” 两人进店以后,即找了家客栈住下。 饭后,两人上街走走,并在每家客栈查询,但均未查出一涤生下落。最后,两人只得怅然而返。 ※※※ 两人愈走,愈是接近中条山脉的腹地,而玉蜻蜓冷翠薇,也愈是蛾眉深锁,不太开心,而显得心事重重,每当岳腾问她时,她却只是淡淡一笑而罢。 因此,岳腾也跟着心烦意乱,急燥不安起来。 一日,两人正行之间,忽闻后面蹄声叱叱,接着奔来四匹快马,由两人身侧一越而过,疯奔疾驰而去。 当四骑一越而过之际,岳腾业已看清,马上四人都是清一色黑色劲装,而且,身躯甚是硕大魁伟。 冷翠薇微微一愣,惊道: “咦!看这人身形、装束,像是天龙教乌龙坛下的香主,关东四恶等人,如果真是四恶,那么该教乌龙坛坛主,黑水恶龙董武,亦必在附近。” 岳腾心神一震,急道: “糟糕!莫非他们已发现了一涤生老前辈的行踪,冷姊姊,那我们快些前去接应。” 策马一鞭,越上前去,疯奔疾驰起来。 冷翠薇一面催马紧追,一面说道: “难道你还想斗那黑水恶龙么?天龙教下的坛主,决非一般香主可比,尤其是这黑水恶龙,一身是毒……。” 岳腾接口朗声笑道: “冷姊姊,不是小弟夸口,量他一个黑水恶龙,还没放在小弟心上。” 冷翠薇轻叹一声,道: “唉!你这个人,怎么的嘛?江湖险诈,处处陷井,一定要吃过一次亏后,你才……” 抬头一看,岳腾已经去了很远,连忙急追而去。 当晚,两人又在一个小镇上住店,饭后,仍然去四处打听一涤生的下落。 此时,正值四月份初旬,落落疏星,弯弯新月,晚风习习,流茔闪闪,好一个初夏之夜。 两人正在街口闲眺,忽见两条人影,由左侧十余丈远,一掠而过,直向一座小小土山奔去,身法快得惊人。 岳腾轻叹一声道: “咱们快追!” 拉着冷翠薇弹身而起,几个起落,已上了山上,但那两条人影已经不知去向。 凝目望去,见前面半里之地,有片密林,于是两人只得向那片密林奔去。 一来到林外,就隐隐传来喝叱之声,两人异常小心的循声而去。 喝叱之声,愈来愈是清楚,越过密林,是一座破旧的小小庙宇,那打斗之声,即是由那庙内传来。 岳腾不欲立刻现身,故带着玉蜻蜓长身而起,轻轻飘落屋面,并伏卧于瓦面之上,向屋下院中望去。 但见四个黑衣大汉,正在回攻一涤生那老儿,此时已打得兔起鹘落,风旋云转,甚是凶险激烈。 这四个黑衣大汉,也就是先前在途中所遇的四人,亦即是冷翠薇所说的关东四恶。 岳腾注目一瞧,关东四恶,倒也功力不弱,约与皓首苍猿庞公毅,双掌追魂唐坤等人,伯仲之间。 至于一涤生那老儿,的确不愧为神州二老之一,虽然以一敌四,目前仍打了个铢锱弄交,无分轩轾。 不过,那老儿是已经须发结束,喘气连连,看样子最多只能再支持五十余合,若无奇迹,定会落败。 万一落败,不只是一世英名,并包括着一涤生性命。 这是一场极为不公平的战斗,仅以个儿来说,一涤生就已吃亏甚大,再以人数来讲,那更是差别极远。 岳腾再向前面大堂望去,只见堂中置有一张方桌,桌上酒肴杂陈,上首高据一人,身躯特别高大,似铁指仙翁濮瀛洲,还要高出甚多。 此人浑身黝黑,唯有两只大眼,灼灼如电,倍见英武,这时正在一手抓肉,一手执杯,血盆大嘴,嚼咀得嗤嗤有声,并时而望着院中,发出阵阵狰笑。 岳腾暗道:大概此人就是天龙教中,乌龙坛坛主,黑水恶龙董武。 在黑水恶龙董武的左右侧,侍立着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也是一身青衣,一个执壶,一个挥扇,对黑水恶龙董武,甚为恭谨、畏惧。 这当儿,忽听玉蜻蜓悄声说道:“糟糕!看来一涤生那老儿,今夜要吃大亏。” 岳腾回头一看,只见一涤生已被关东四恶,逼得捉襟见肘,险象环生。 忽闻一声巨响,一涤生接了四恶之首,黑狮子邹远一掌以后,身形接连几个踉跄,接着四恶中的老二,白额虎覃大器,乘机追进,奋力一掌,向老儿背后击去。 此时,一涤生正在身形未稳之际,眼看会糟。 岳腾连忙嘴角微动,以一种传音入秘之法,说道: “左出祁山,右斩蛟龙。” 一涤生正在情急之间,耳中忽传来一个细小如蚊的声音,心知必有高人在暗中指导自己对敌,连忙照那声音所示,左闪数尺,右掌一抡,猛劈而出。 他这闪身出掌,同时而为,真是恰到好处。 不但闪过身后之敌,而且右手那一掌,正好击在扑来的金钱豹孔亮身上,致使四恶中的老三,被打得闷哼一声,踉跄连连。 但这时老儿已来不及高兴,耳边蚊声又起:“快!以微风摆柳之势,旋回原位,上摘天星,下踢五岳,要狠、要猛,尤其是要快……” 一涤生身形一旋,回到原来位置,伸手向上一抓,但闻一声布裂巨响,将飞彪曹火生的胸襟撕下一块。 原来四恶中的老四,飞彪曹火生,见一涤生左闪右劈,连忙弹身而起,意欲掠空扑去,那知刚一腾身,老儿又旋了回来,而且伸手就抓,致使他措手不及,总算不幸中之大幸,仅被撕掉一块衣袍。 就这样已吓他一身冷汗,落地以后,犹自怔怔出神。 可是,一涤生根本没有顾及这些,向上一抓以后,接着身形一矮,两脚交互踢出,正逢四恶之首,黑狮子邹远贴地而来,意欲向一涤生下三路偷袭。 但被老儿这两脚踢了个连滚带爬,低吼连连。 老儿正要笑声出来,耳际间声音仍未停止:“快!快!赶紧由南转东,引火烧木,然后再抢中宫,翻身两掌,平腹推出……” 一涤生早已食髓知味,那肯放过机会,嘻笑声中照样施为,当他刚刚抢回中宫,忽闻左侧一声巨响,还夹着两声闷哼,原来是白额虎覃大器、与金钱豹孔亮两人,因欲夹击老儿,而误对一掌。 自然,一涤生无暇去看二恶对掌情形,当他抢回中宫以后,就立刻翻身,奋力两掌,平胸推出, 倒是真巧,飞彪曹火生与黑狮子邹远两人,下大向老儿背后偷袭,尚未出手发招,就被老儿这翻身两掌,震得连退四步。 一涤生哈哈一笑,但耳际间声音犹在连连摧促:“立即脚踏午,马步如椿,一记‘力战八荒’,厄难自解,您老人家再笑不迟。”老儿笑音突敛,照方抓药,适逢四恶凶性大发,联袂扑到,但老儿已经占有先机,这记“力战八荒”,正好派上用场,但闻轰轰连响,关东四恶全被震退老远。 说来虽慢,但自岳腾暗中指导老儿拒敌时起,直到现在,均只瞬间儿事,而且一气可成,每招每式,都是恰到好处,天衣无缝,尤其最后这招“力战八荒”,虽属平常招式,但用于此时此地,却有水到渠成之妙。 不过,一涤生这时却是汗如雨下,浑身衣裤湿透,气喘如牛,最后只得取下红葫芦,对嘴连倾起来。 要知岳腾所教他的这几记招法,乃是三阳神掌中,专门以一敌众的精妙招术。 这种招法,的确是博大精深,奥妙无穷,每招每式之中,都富有诱敌,而又制敌的无穷玄机。 因其诱敌,就得自露空门,给敌以可乘之机;但为制敌,则必需抢占先机。是敌,使用这种招式的绝窍,就是要快、要猛,最讲究一气可成,否则,弄巧成拙,自己反受其害了。 尤其,使用这种招式,倍耗功力,幸喜是一涤生,要是换了别人,岂不早已累得精疲力尽。 可是,话说回来,也幸好是一涤生,若是岳腾亲手使出,那么关东四恶,岂不早已伤亡殆尽。 一涤生喝了几大口酒后,环顾夜空,四野寥寥,万籁俱寂,哪里有一个人影。 这老儿倒也称得上风尘中一大怪杰,几口老酒下肚以后,又望着关东四恶嘻嘻傻笑,而将先前那种危急之情,忘得干干净净。 玉蜻蜓冷翠薇,自然不知是岳腾所助,还以为是一涤生自己绝招退敌,故对岳腾悄声说道:“腾弟弟,你看神州二老,的确名不虚传。” 岳腾微微一笑,悄声答道:“那是当然!” 那知,就这眨眼之间,未见黑水恶龙董武有任何起身作势,早已到了一涤生面前,望着老儿狰笑道:“你这老鬼,当真有些门道……” 一涤生接口笑道:“好说!好说!黑子,你过奖啦。” 黑水恶龙喝道:“本座此次前来,就是专门为你这老鬼,还不束手就缚,哼!非要本座动手么?” 一涤生嘻嘻傻笑道:“为我!为我什么?我老人家吃得、喝得、睡得,关你黑小子庇事,动手!你又能把我老人家怎地?” 黑水恶龙气极之下,暴喝一声,道: “你在讨死哟!”呼的一掌,向老儿直击过去。 一涤生脚下一踉跄,已闪出一丈之外,的确是醉八仙中的纯阳妙步,这次岳腾看得甚为清楚。 黑水恶龙一看老儿身形步法,不禁惊“咦”一声,随又嘿嘿一阵狰笑,翻腕一掌,又向老儿劈来。 这一掌,怪得极点,饶是老儿将纯阳妙步展到毫颠,连变了七个方位,仍然摆不脱他这一掌威力范围。 要知这黑水恶龙董武,亦是师承有自,乃师天毒人魔,在十大魔头之中,也算是佼佼人物,并非等闲之辈。 眼看老儿会糟,岳腾那敢犹豫,身形一闪,已飘落院中,手腕一翻,但闻轰的一声,已将这掌接下。 黑水恶龙董武,只觉手臂一麻,面前已多了一位玉貌丰神的少年,不禁微微一怔,问道:“你娃儿是谁?” 岳腾岸然而立,宛如渊停岳峙,道:“本爷姓岳名腾,董坛主可曾有过耳闻?” 一涤生在身后嘻嘻笑道:“我就知道是你娃娃到啦,刚才暗中助我打败关东四恶,小娃娃谢谢你啦。” 这当真滑稽得可笑,竟会这么无隐的话直说。 玉蜻蜓冷翠薇也飘身下屋,与老儿并肩立于身后,亦在全神戒备。 黑水恶龙董武,眨了眨眼,浓眉微皱道:“那么本教的太原分堂,就是你小子挑的罗?” 岳腾淡淡一笑,道:“那只不过举手之劳,董坛主何必这么介意。” 黑水恶龙气极之下,嘿嘿狰笑道:“也好,本座正要找你小子算帐,现在就一并解决。” 岳腾也点点头,道:“彼此!彼此!……” 蓦闻一声娇叱,接着呱呱之声连鸣,同时也响起关东四恶的喝吼之声。 岳腾恻头一看,但见满空飞舞着柳叶钢屑。 显然,关东四恶在乘机向一涤生、和玉蜻蜓两人逼去,而被玉蜻蜒所觉,致打出一把柳叶钢屑,以阻来势。 白柳山庄的柳叶钢屑,虽被江湖中人视为一忌之物,但用来对付关东四恶这种成名人物,功效却不太大。 由于四恶功力深厚,各自劈出两掌,已把那些柳叶风屑,震得斜空飞出,而四恶等人又向两人一步一步逼去。 岳腾见状,心神猛震,长啸声中,身形倒纵而出。 凌空一番,已来到四恶头顶上空,跟着啸声而起,头下脚上,两掌奋力向四恶撒网罩去。 因他诚心要一掌立威,亦知四恶功力比七煞要高,所以他这两掌已用出十成功力,立刻劲风呼啸,力浪暴卷,直同天河倒泻一般。 关东四恶,初时还不以为意,但后来却个个惊心动魄,耸然动容,暗道:“这小子好蛮的打法。” 人人只得气沉下盘,马步如椿,双掌奋力向上一翻,以便硬挡来势。 关东四恶均是凶名久着之人,集四人的力量汇成一股,足可开山裂石,非同小可。 眨眼,双方掌力凌空接实,一声震天巨响,直同山崩地裂,其间并杂着数声闷哼。而且激荡起的劲波力浪,逼得冷翠薇站立不住,连退数步。 再看场中,望见四恶脚下个个陷地数寸,同时,因出掌毕竟有先后之分,致二、四两恶,各人吐了两口鲜血,显然负伤不轻。 而一、三两恶,则顿时举臂不起,喘气如牛。 岳腾则仍轻轻飘落于地,身形轻灵飘逸已极。 当他刚刚落下地来,突闻玉蜻蜓一声惊叫,连忙转头望去,这时背上却结结实实挨了黑水恶龙一掌,被震得向前踉跄了几步,并吐了口鲜血,方拿椿站住。 其实,冷翠薇就是因见黑水恶龙,向岳腾身后闪来,所以才出声惊叫,意欲警告岳腾;而岳腾则因关心玉蜻蜓的安危,才回头望去,致被黑水恶龙董武所乘。 如果玉蜻蜓不出声惊叫,岳腾自可从容应付。 说起来两人都是由于彼此关心太切,而弄得这般情形,这叫一涤生那老儿,怎么不轻叹一声,连忙闪身,挡在岳腾面前,全神戒备董武再度出手。 黑水恶龙一掌偷袭成功,正在得意的嘿嘿狰笑。 岳腾摸了一把嘴上血渍,将一涤生往后一拉,越前而出,望着黑水恶龙董武,冷笑一声,道: “想不到天龙教下,堂堂一坛之主,竟是这么偷袭于人的小人,当着你这多属下之面,难道你不觉得脸红么?” 黑水恶龙董武,倒是脸皮很厚,仍是嘿嘿笑道:“双方相斗,胜者为先,谁叫你小子不注意的。” 岳腾强忍创痛,点头说道:“好吧!咱们就硬拼几掌试试,看究竟是谁强谁弱。” 一面说话,一面向黑水恶龙一步一步逼去。 玉蜻蜓紧冲几步,已到岳腾身侧,道:“腾弟弟,你已经负伤,不能再打啦……” 岳腾一挣,接口笑道:“不要紧,这点伤我还忍得住,冷姊姊,你看,我要在重伤之下,也能搏杀此人。” 说话之间,仍向黑水恶龙渐渐逼去。 黑水恶龙董武喝道:“你小子真要找死。”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触目一见岳腾那种狠劲,不禁有些色厉内荏,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岳腾步步进逼,脸上杀机突涌,道:“鹿死谁手,尚不一定,董坛主,你可不能说得太满。” 黑水恶龙已退在一株大树之下,实在不能再退,于是厉声喝道: “不信你小子再进一步试试……” 岳腾剑眉一挑,星目含威,沉喝声中,双掌奋力推出,立刻劲力如柱,直同崩山倒岳,向黑水恶龙捣去。 黑水恶龙董武,心知岳腾这一掌是久蓄而发,含愤出手,威力自是不凡,连忙运功双臂,集所有之力,猛然推出,意欲先硬拚一掌,然后再以招式取胜。 双方掌力接实,直同久郁闷雷,霍然而鸣,震得在场之人,耳鼓嗡嗡作鸣,劲风力浪,更是波及全院。 但闻两声闷哼,岳腾被震得连退八步,玉蜻蜓伸手一扶,方拿椿站住。黑水恶龙却依在大树根上,口中鲜血狂涌,最后仍然不支,倒地昏死过去。 四恶之首,黑狮子邹远,身形一飘,已将黑水恶龙抱了起来,接着一阵吆喝,领着天龙教人,疾窜而去。 一涤生一直都在戒备着关东四恶,现在四恶已去,方向岳腾身边走来。 岳腾一直在强忍创痛,直待天龙教人去后,才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因为玉蜻蜓就站在他的面前,所以这一口鲜血,吐得她满脸满身,顿时,雪白的衣裙,弄得星红点点,血迹斑斑,就连脸上、头上,亦有血渍。 岳腾过意不去,叹口气道:“唉,冷姊姊,对不起……” “不要说了。”冷翠薇一手扶着岳腾,一手掏出丝绢在岳腾嘴边擦拭,泫然欲泣道: “伤得这般样子,还说这些干吗?” 本来,是极爱清洁之人,但这时她不但毫无怨言,而且也不先为自己擦拭,全心全意却在为岳腾忙乱,这种款款情意,连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是何等滋味。 她一面为岳腾擦拭嘴角血迹,一面低声叹道:“唉!都是我不好,不应该……”说到最后,不禁幽幽的呜咽起来。 说来也是,这几天她本就情绪不好,心事重重,如今岳腾又伤得这般样子,叫她怎么不芳心欲碎。 岳腾接连喘了两口大气,凄然笑道:“不要紧,冷妹妹,你放心好了。” 这时,一涤生已来到两人身前,道: “黑水恶龙的五毒掌,最为霸道,你娃娃运气试试,是否中毒?” 岳腾苦笑道:“晚辈自有除毒疗伤之法,不过要与二位暂时分别几天,就请两位在客栈中等我好啦。” 说罢,强忍创痛,转身一跃而去。 玉蜻蜓冷翠薇,顿时若有失,高声呼道:“腾弟弟,岳弟弟……” 岳腾已去了十余丈远,回头笑道:“最多三日,小弟当返客栈,冷姊姊请自珍重。” 话一说完,转身疾奔而去,眨眼不见。 冷翠薇只得低声一叹,两颗清泪顺腮滚落。 一涤生捧着大红葫芦,咕噜,咕噜,连喝了几大口后,嘻嘻笑道:“不要紧,那娃娃并非夭折之像,死不了的,你娃儿放心好啦。” 冷翠薇蜷首微抬,只见老儿嘴连,酒渍垂涎,邋遢一片,那种脏像,实在看不顺眼,气道:“就是为了你,要不然,他怎么会受伤……” 皓腕一扬,一掌直劈过去。 一涤生身形连闪,仍然滑稽不解的嘻嘻大笑道:“你娃儿当真想将我老儿,这杯喜酒打脱么?” 冷翠薇芳心一震,暗道:为了自己与腾弟弟之间的事,这老儿实在得罪不得。当下连忙敛衽一礼,笑道:“晚辈一时糊涂,多有得罪,请老前辈多多原谅。” 一涤生仍是嘻嘻笑道:“江湖中人,都说你女娃儿厉害,看来果然不错,马上就这么见风转舵,嘻嘻,看来我老儿这杯喜酒是喝定啦。” 羞得冷翠薇粉面通红,半晌不敢抬起头来。 一涤生素来玩世不恭,见冷翠薇被自己两句话,羞得这般模样,于是更加笑道:“嗨!好标致的女娃儿,那娃娃的艳福,当真不浅。” 玉蜻蜓被羞得毫无办法,她本是心事重重,身负重任之人,而且,暗中一估计,与自己所约的人,不论时间地点,应该已经得去。 如今,则是要如何摆脱这老儿,所以故意装着不胜羞怯的,望着一涤生笑道: “老前辈别再取笑,晚辈还有要事在身,我与岳相公的行李马匹,都在镇上‘宏发’客栈里,就请老前辈代为照顾几天吧。” 话声刚了,人影顿失,早已掠墙而去。 此时四野沉沉,万籁俱寂,只留下老儿孤独一人。 但见他将大红葫芦,对嘴连倾,一阵咕噜之声盈耳,不久已是葫芦朝天,许是已经喝完,接着又见他用顺手衣袖擦了一把嘴上酒渍,然后向院外一幌一幌的走去,并自言自语道:“一个要去疗伤,一个要去夺宝,偏是我老儿无用,只有回去给他们看马……” 大概又喝醉了,不但走起路来蹒跚不稳,踉跄连连,而且所说之话,亦是含糊其词,口齿不清。 但他那矮小的身形,却逐渐消逝在夜色里。 ※※※ 岳腾放腿奔了一程,已渐渐走入山中,此时他必需找个极为隐蔽之处疗伤,但这一阵奔行,使他伤势更形恶化,而且心腑之间,似有无数小虫,在慢慢爬行,致令他感到又痒、又痛,而又发麻。 他心知这是黑水恶龙董武,五毒掌的毒力所致,若不即将毒力除去,势必五毒攻心而死。 他怀中本有解毒圣药,但师父说,是他老人家当年以一柄苍冥神剑,在华山绝顶,力敌天下英雄,连劈六十八位高手,方夺得此宝。 自己下山时,师父再三交待,此种异宝,千万不可轻易取出示人,以免他人兴起觊觎之心。 先前,他倒不是怕一涤生和玉蜻蜓两人,有所觊觎,而是怕招来另外强人,自己在重伤之下,万一失去此宝,将来对师父实在难以覆命。 所以,他才独自跑来山中,意欲找个隐蔽之地。 但走了许久,仍未找到适当地方,而且伤势、毒力,也更加恶化起来。 他只得咬牙忍耐,曾经几次跌倒,随又挣扎站起,一步一步的继续前时。 最后,终于不支的跌倒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他倒卧于地,暗自轻叹一声,侧头四顾,见自己是倒卧在一块草丛之中。 这时,他简直连思想的力量都没有了,脑中一片空白,头上汗出如雨,浑身衣裤均已汗透。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但他也晓得,自己千万不可就如此死去。 所以,他不顾一切的向怀中摸去,可是,这时他所有的精神和力量,都用来抵抗伤势的疼痛,和死亡的威力,致使怀中取物,这本是个极简单的动作,但现在,连这点动作,他也无能为力了。 最后,他终于渐渐失去知觉,昏死过去。 第三章 须弥十三式 一阵晨风吹过,但见他微微动了一动,又清醒过来。 他知道这是自己最为紧要关头,立刻咬牙瞪目,强忍着最大的艰苦,拼着所有的力量,向怀中摸去。 终于,从怀中摸出一个金光闪闪,瑞气萦绕的金色矿石,这旷石形如鸭蛋,但光滑、温润,犹有过之。 这金色矿石,名为“万年黄精”,专解任何奇毒,故此石一出,立刻一股清新之气,扑入鼻中,沁凉而温润,顿时精神一振,头脑亦为之一清。 岳腾尽量呼吸着这种甘凉之气,并暗运功力将体内之毒,向外慢慢逼出去,自然,经过一番艰苦的挣扎,约有顿饭工夫,所中之毒,业已尽数化去。 毒虽已解,但伤势仍然如故,不过,这不要紧,只要一周天的时间,他自信定能将伤势疗好一半,如能继续运功疗伤,自会全愈。 当他正要坐起,运功疗伤之际,忽闻两人谈话之声,由远而近,渐渐向自己这里走来。 岳腾一听,就猛然一惊,暗道:糟糕!这两个老怪一来,自己定难侥幸。 原来,来人正是华山二怪,泄机禅师与千手羽士。 岳腾正在心急当儿,却听千手羽士来道:“师兄,实在太累了,我们坐坐再走吧。” 泄机禅师道:“好吧!” 于是两人就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了下来,与岳腾相距最多只有丈余,致使岳腾伏卧草中,连大气也不敢出。 幸喜这是一大片草丛,而且草深及人,岳腾只要小心一点,二怪就难以发现。 这当儿,忽听千手羽士说道:“师兄,我们可能真的被那丫头骗啦,这张地图想必也是假的,要不然……” 泄机禅师接口哈哈笑道:“我早就说过,师弟,你现在才知道哇,你要晓得,白柳山庄,近几年来,全靠那丫头撑持门面,你以为她是个简单的么?” 岳腾听得暗暗皱眉,心说:听他俩口气,好象是在说冷姊姊,但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 突听千手羽士又道:“师兄,你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泄机禅师略一沉吟,方道:“不要紧,我们尽量不要深入,以免被那丫头一网打尽。” “那怎么行?”千手羽士道:“不深入,怎么得得到宝。” 泄机禅师干笑两声道:“我们就不得宝,看看也好啊。”忽又改变语气,嘿嘿笑道:“只要我们保持实力,说不定到最后还可捡点便宜。” 岳腾暗道:看这老怪当真是精。唉!可惜自己已经负伤,要不然现在就把他俩制伏,看你还捡什么便宜。 又听千手羽士说道:“师兄,你还说哩,上次我们已经得到手的宝剑,结果,却又被一涤生那老鬼抢走。” 泄机禅师叹了口气,道:“唉!那有什么办法,当今江湖之中,谁也精不过我,唯独一涤生那个老鬼,偏偏吃定了我,真是一人服一人,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略顿,忽又提高声音说道:“我们还是快走吧,你看左边山腰不是天龙教的人么。” 岳腾暗暗侧头望去,只见左边那座山腰,有七八个劲装大汉,在向山里疾奔而去,那样子的确是天龙教人。 耳际间却又响起泄机禅师的声音道:“师弟,千万注意,我们不要过份深入,否则……” 声音渐去渐远,最后终不可闻。 这时,岳腾才知道一涤生那个细长包袱,原来就是那柄太阿剑,但不知那老儿,是怎么在这老怪手中弄去的。心说:真是一个比一个精。 他料想那两怪已经去了很远,于是挣扎坐了起来。 他刚一坐起,就觉得前面山上有人,于是从草丛中轻轻探头望去。 当他年来人,就几乎叫出声来。 原来,是银扇书生黄琦,带着五个劲装大汉,正在山上向下四周打量,似在量度地形,山势。 岳腾自与黄琦别后,就时常在想念着他,如今这一乍然看见,怎叫岳腾不欣喜若狂。 他正要张口叫声黄兄,忽然转而一想,如今自己是负伤之人,假若叫他,岂不有求人庇护之嫌,故忍而未叫。 自然,他不知道,就在自己这一转念之间,已经历了一次生死大劫。 岳腾凝目望去,但见黄琦从怀中摸出一张地图,一面仔细端详,一面笑道:“这张地图,是从那丫头的头巾之中得来的,想必不会有假。” 略顿,又听他继续说道:“走,我们就从前面左侧峡谷进山,沿途及加小心……” 话声未完,几人已疯奔疾驰而去。 岳腾见黄琦等人去后,触景生情,轻叹一声道:“唉!我还是赶快运功疗伤吧,到时候也许还可助他一臂之力……” 蓦闻身后有衣服飘风之声,他刚刚转过头去,却昕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咦!是你。” 来人竟是玉蜻蜓冷翠薇,岳腾笑道:“冷姊姊,你也来啦。” 冷翠薇紧几步,蹲在岳腾面前,点头笑道:“你怎么就在这里疗伤,要是被人发现,那还得了。” 岳腾低低一叹,道:“唉!小弟走到这里,实在走不动啦,就是被人发现,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玉蜻蜓一手将他搂入怀中,一手为他轻拍着身上泥土,柔声问道:“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 那种款款深情,关怀蜜意,岳腾心中大为感激与温暖,当下扬眉一笑,道:“嗨!黑水恶龙的五毒掌,当真厉害得紧,小弟若是以后再遇见他,非要一掌将他活活劈死不可,这次小弟总算是死里逃生,现在毒力尽除,伤势却仍然如故。” 冷翠薇柔声说道:“那你就应该好好运功疗伤呀……” 岳腾接口说道:“小弟正准备运功疗伤,忽然来了几批夜行人,都从我身侧不远奔过,幸喜他们都没发现到我。” 蓦然想起一事,又发话问道:“冷姊姊,听他们谈话,好像都是你引来的,是吗?” 冷翠薇点头微笑的嗯了一声,岳腾又道:“那你为什么要把他们引来呢?” 冷翠薇蛾眉微皱,苦笑道:“腾弟弟,你现在重伤未愈,还是少管这些事吧。” 岳腾往后一靠,倚偎在她香肩之上,轻声说道:“唉!你好象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似的……” 冷翠薇哀叹一声,道:“唉!江湖险诈,步步陷阱,处处杀机,腾弟弟,你是初走江湖,自然不知,其实,我也只是为了自卫,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好啦。” 此时,天色逐渐大明,一阵晨风吹过,岳腾因重伤未愈,身体虚弱,不禁顿感寒意,微微发抖,于是,冷翠薇双臂一环,将他抱得更紧。 岳腾但觉兰香扑鼻,软平温香,睁眼一瞧,自己额际,正好触着他粉嫩的腮边,不由心神一醉,缓缓闭上双目,享受这美好的一刻。 两人虽然同行许久,但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接近过,耳鬓厮磨,气息交融,连彼此的心跳,亦感到甚为清楚。 一个是出名的江湖美女,一个是浑金璞玉的旷代少侠,而且两人又同行这久,早已互相心许,只不过由于礼教,及各人的师承门户的声誉着想,致未再进一步。 如今,由于机缘巧合,迫使两人愈加接近,致使两人久抑的情怀,得以舒畅,各人内心的提防,亦跟着崩溃。终于,两人四唇相贴的紧紧拥吻起来。 时间像在渐渐凝结,空间也似在慢慢紧缩,这世上的一世,两人都不复记忆,至于其他的事事物物,更是多余,唯有传情的拥吻,才是真实的存在。两人尽情的吻着拼命的挤肩,仿佛都想将自己的身体挤入对方的生命中去,再让彼此的每一个细胞,都互相交融、互相融化、互相凝结、互相…… 的确,不论古往今来的帝王将相,或是绝代圣哲,千古英豪,以及富甲天下的巨贾,都不足以惊讶,亦不值得夸耀,唯有与自己心爱而又被爱的人儿的拥吻,才是最为光辉灿烂的一刻,也才是最为充实,而又最为满足的人生。 吻着,吻着,不觉已经天色大白,但两人仍就沉醉在一个甜蜜的美梦里…… 许久,一阵晨风吹过,两人清醒过来,各人均有觉不好意思的俊脸通红,互相款款深情的凝视着。 这虽是四月初旬,但中条山中的凌晨,仍是寒意袭人,冷翠薇侧头四顾,见后侧十余丈处,有个小小岩洞,足呆容身,于是对岳腾轻声笑道:“腾弟弟,你去在那洞中运功疗伤,我在洞外为你护法,好吗?” 岳腾点头一笑,意欲挣扎站起来,只因他负伤太重,挣扎两次,仍然站立不起。 冷翠薇道:“还是我抱你去好啦。” 因为是自负重任,另有要事之人,一时心急,所以抱起岳腾以后,不禁紧走几步。 但闻岳腾轻叫一声:“哎哟!”于是她又慢了下来,道:“呀!该死,我忘了你是负了伤的,竟走得这么快,痛吗?” 岳腾微微一笑道:“不要紧!” 冷翠薇心知他是在强忍创痛,柔声说道:“我要抱着你慢慢地走过去。” 因此,这虽是一段极短的路程,却走了两倍以上的时间。 这座岩洞,的确又小又浅,仅可容纳一人躲避风雨。 当刚把岳腾靠壁放下,忽听身后喝叱连声,连忙转身一看,见对面山腰的晨雾之中,闪电窜出两个人来。 岳腾最先看清,惊道: “啊!那是华山二怪……” 但闻清叱声中,从晨雾里又奔来一个人来。 此人身形瘦小,满头白发,一身青衣,像是位年老婆婆,手握一根拐杖,向华山二怪紧追不舍。 这老婆婆的武功,甚是了得,几个纵跃,已追上两怪,手中拐杖一抡,幻起一轮杖影,直向两怪当头罩落。 突听泄机禅师高声喊道: “铁拐银婆,你真要打么?”话声之中,二怪已被圈入一团杖影之中。 岳腾正在暗中称赞那老婆婆武功之际,冷翠薇却忽然惊道:“啊!那是我奶妈,腾弟弟,我去帮奶妈把华山二怪收拾之后,再来为你护法……” 话声未了,白影幌处,已经掠下山去。 冷翠薇去后,岳腾若有所失,自感身凄凉,不由叹道: “唉!岳腾啊,岳腾,想你下山之时,是何等雄心壮志,那知如今欲要托庇于人。” 他一面悲叹,一面不经意的向后缓靠去…… 谁料,这么一座小小洞穴,居然还另有机关,他这一靠之际,后面石壁欲猝然开启,于是重心顿失,人也跟着直往下落。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伸手向两侧抓去,但连抓几下,什么敢没抓住,身形仍在继续下落。 这像是个无底的深渊,永无止境,但闻耳边风声呼呼,下落之势更猛、更快,而且愈是下落,光线愈暗,不禁大为惊慌。 心说:完了!完了!这次真是完了。 忽然,猛的一震,浑身疼痛如裂,两眼金星直冒,人也跟着昏死过去。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光,他终于又清醒过来,伸手一摸,只觉下面软绵绵的,映着微弱的光线细看,但觉触手处细毛茸茸、柔柔松松,想了半天,才晓得自己是掉在一个猿窝之中,不禁凄然一笑。 这像是间石室,仅两丈方圆,自已却仰卧在石室的正中,右侧有一道矮小的石门,大概是进出之用。 上面只有微弱的光线泻入,但仰首望去,不啻是千寻百丈,任凭轻功再高之人,也无法一跃而上。 他虽是伤上加伤,但能不死,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既然未死,就得设法活得好些,所以,他洒然一笑,暗道:这真是运功疗伤的最好之处,于是挣扎坐起,慢慢运起功来。 他所习大般若禅功,乃佛门正宗上乘心法,只要一静下心来,就可由浑转虚,而进放无为无相的忘我之境。 他尽心尽力的凝聚一口真气,循径百穴,遵历紫府,再转十二重楼,而使之重归气海。 约有顿饭工夫,他已运功一周,脸色渐渐红润起来,两眼神光湛然,伤势已经好了许多,但若要完全疗愈,则必需再有一对天的时间。 此时,洞内异常阴暗,想必已经入夜,又饥又渴,真是极不好过,所幸他经过一阵调息以后,功力恢复甚多,洞中景物,仍然可见。 他正准备再行运功治疗一番,忽然想起,此室乃是有主之地,若是此室主人这时归来,自己重伤未愈,岂不活活被它抓死。 想到这里,不由突地打一寒噤,冒出一身冷汗。 于是,他立刻跨出那道矮小石门,门外是一条笔直的隧道,即顺着隧道向前走去。 这隧道像是天生,又似是人工造成,宽约丈许,两壁光华如镜,岳腾用手一摸,冰冷透骨,暗道一声:好冷!连忙收回手来。 凝目望去,前面不远自尊,似有块广大的平地,又像是隧道的尽头,于是他迅速向前走去,意欲看个清楚。 当他来到那块平地,就不由惊得连退数步,原来这块平地的四周,却另有着七个完全相同的隧道口,加上自己来的这条,正好八个。 八个石门,八个隧道,而又完全相同,显然,这是暗含八卦方位,寓有奇门生克之妙。 他虽知八卦奇门,隐有无穷玄机,一步不慎,就可能身陷阵中,而遭惨祸,但他不悉破解之法,因而只有空自着急。 他绕身巡视各条隧道口,希望能找到出路,可是找了半天,不但未找出个所以然来,而且连先前来时的那条隧道,也无法分辨出来了。 他愈看愈是惶恐,既不敢然而出,又不能长困于此,真不知要走那条隧道才好。 这时,从这块平地的四周,渐渐升起一层寒雾,慢慢,充塞全洞,而且也愈来愈冷,最后终于使他蹲下身去,缩成一团,上下牙关紧错,抖声泣道:“好冷呀!好冷。” 自然,他更不知道,现在他所立之地,乃是八卦阵的“天眼”位置,这“天眼”之位最为利害,子午两个时辰,都得霍然下陷,午时,烈焰熊熊,金刚即熔;子时,则寒气腾腾,立结坚水。 如今是寒雾升起,逐渐增浓,即是子时快到,“天眼”即将下陷之兆,而他仍然团蹲此地,怎不危险万分。 寒雾愈来愈浓,各隧道口亦即将封闭,其寒冷之气,也越来越甚。 这当儿,忽闻阵阵猿啼,声声传来。 岳腾也因而忽生奇想,暗道:我不如去找那些猿猴打上一架,暖和暖和,纵被它们活活抓死,也比冻死在这里强些。 此时,寒雾太浓,他已看不清那条隧道,仅凭记忆所及,身形一跃,已投入一条隧道之中。 当他刚一投入隧道,身后传来一身震巨响,回头一看,只见云雾蒸腾,寒气袭人。 自然,他尚不知“天眼”之位,如今业已下陷。 先前他在“天眼”之位,奇寒难忍,如今投身于隧道之中,却是温暖如春,所以,他不由暗暗想道:想不到这里竟是这么温暖,我为何早不过来。 可是,接着而来的问题,如今他只有这一条隧道可走了,再无选择余地,但不知这条隧道,是通向主门,抑是死门,或者是景、休、伤等门呢? 这时他顾不得这许多,不论是死是活,只有全凭运气了,于是顺着这条隧道向前走去。 走了十多丈远,这条隧道忽然向右转去。 当他一走到转角之处,突闻呼噜呼噜之声大作,这使他颇为犹豫,不知前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如今他重伤未愈,不能运功对敌,虽然是一只毒蛇野兽,他也无法抗衡,所以就在转角之处,一面休息,一面猜想,却又一面考虑…… 最后,由那转角之处,悄悄探出头来,向前望去。 原来前面又是一条笔直的隧道,中途却什么也没有,于是小心翼翼的又向前走去。 但那呼噜呼噜之声,越来越响,似乎就在前面不,所以,他走得更加小心。 约只有走了七八丈左右,已来到一间石室门外。 这间石室,由于是在隧道的中途,所以先前不曾察觉,岳腾下意识的侧头,不由大吃一惊,愕然怯步。 因为这石室之内,到处白骨森森,磷火闪闪,聚散不一,最里面靠壁之处,有一张石榻,榻上坐着一位鬓发盘结的高大老人。 这老人一袭青衫,盘膝而坐,由于白发白须相互纠结,所以使人无法看清面貌,但双眼精芒闪闪,直同两股流光冷电,显见功力高不可测。 岳腾注目一瞧,原来这老人肩上,有根儿壁粗的铁链,另一头扣在老人身后的石壁之上,许是被人锁在这里。 石榻的左侧,有座丹炉,此时丹炉正紧,只见炉中烈焰熊熊,绿火闪闪。 一只青毛大猿,背着自己,正在炉前,手拉风箱,催火上腾而那时噜呼噜之声,即是因风箱抽送而发。 这老人因被铁链锁着,岳腾倒并不畏惧,他所担心的,是怕惊动那只青毛大猿,所以,他不敢在此久看,悄悄继续向前走去。 蓦闻一声猿吼,接着黑云当空,兜头扑下。 原来,就是那只青毛大猿,业已凌空攻来。 岳腾心知自己重伤未愈,不敢发掌硬抗,只得施展出师门的特有身法,一记“分光错影”,闪让开去。 他虽是闪开了大猿的扑击,但却被大猿逼入石室之中,变成了猿在门口,而岳腾反在室内,处境更糟。 当岳腾使出那步“分光错影”之际,那位靠壁而坐的老人,突然睁开眼来,身形猛震,精眸电闪,神情甚为激动。 岳腾因在专心对付这只青色的大猿,故对老人激动神情,丝毫不觉。 这只大猿,似是久经训练,仿佛心知岳腾立身之处,离门太近,如果一扑不中,就会被岳腾逃出去,所以它像是决不轻易再扑,只是非常谨慎的,向岳腾慢慢逼去。 岳腾见它这般小心,亦不敢冒然夺门而逃,只得往后一步一步退去。 如此,人兽之间,互相凝神戒备,彼此注视,倒也相映成趣。 不久,岳腾已退到石室正中,距离前面石门已有七八丈左右。那只青毛大猿,见岳腾这么怕它,似是甚为得意一样,望着岳腾嗤牙一笑。 岳腾尚未思及它这是何意,却见它又猛扑而来。 忽急之间,两脚乍展,一步“玄雾飞花”,好险!好险!仅毫厘之差,堪堪闪过。 当岳腾这步“玄雾飞花”使出,身后那位高大老人,更加惊震,面上神情也更加激动,自然,岳腾仍是不觉。 他因两次闪避,耗力不少,因而创伤复发,胸腑之间,又在隐隐作痛;所幸,这时他距门边只有五步之远,而那只大猿亦落室内,看样子只要强忍创痛,再闪让一次,就可夺门而逃。 那只青毛大猿,接连两次都未扑中,似是大感讶异,不由偏头对岳腾仔细打量起来,那样儿真有些滑稽可笑,可是岳腾却丝毫不敢大意,仍是俊目炯炯地注视着它。 半晌,但闻它怒吼一声,凌空疾扑而来…… 岳腾见它来势劲疾,锐不可当,连忙身形电闪,一步“虚空设幻”,夺门而出。 他虽已抢出门槛,但却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 蓦闻身后一声沉喝:“回来!” 接着,一股庞大吸力,裹着自己身形,凌空倒射,尚未落地,他已失去知觉,昏死过去。 原来,当他刚要脱身之际,那位白须白发的老者,再也忍耐不住,翻腕虚空一抓,已将岳腾抓来,放在脚前。 但见他在岳腾身上一阵乱摸,结果摸出那颗金矿石——万年黄精。 这老人恁的奇怪,当他一见到万年黄精,其激动之情,较前更加厉害,最后,他一面将那万年黄精左看右看,一面欣喜若狂的哈哈大笑道:“是它!是它!真的是它!我终于又见到它啦,哈……” 他将那金色矿石把玩一阵以后,又低头看看岳腾,接着又在岳腾身上摸了起来,许是岳腾负伤太重,所以他摸了一阵以后,仰首一声轻叹。 他像是在考虑一件困难之事,半晌沉思不语。 许久,他似是作了个最大的决定,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玉小瓶,慢慢倾倒起来。 瓶中之药,大概极为珍贵,所以他倾倒得非常细心谨慎,可是,全部倒出,也只有两粒黄豆大的红色丹丸。 他将这红色丹丸,给岳腾喂了一粒,另一粒仍然放入瓶中,揣回怀内。接着,就在岳腾浑身推按起来,显然,他不惜耗费了本身功力,在为岳腾运功疗伤。 可能岳腾的伤势的确太重,连老人这种功力深厚之人,也弄得汗流浃背,鬓发结珠,足有顿饭工夫,方才停手,紧跟着又点了岳腾睡穴而罢。 许是他为岳腾运功疗伤之际,消耗功力甚巨,所以他一罢手,就闭目垂眉,自行运起功来。 这老人功力,高不可测,浩瀚如海,在他自行运动之下,即散发出缕缕轻烟淡雾,渐渐地过膝绕体,继而四散开去,并且逐渐变浓。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光,岳腾才渐渐睡醒过来,睁眼一瞧。 触目尽是白云袅袅,浓雾重重,不知置身何处,于是本能的运功提气,向四周注目望去。 然而他这一提气运功,却又令他不禁愕然一惊。 原来他在这一提气之下,不但觉得百脉畅达,真气无阻,所负重伤已完全康复;而且本身内力,亦似较前愈加充沛。 此时他伤好功进,两眼湛湛如电,透过层层浓雾,直达四壁,方知自己仍在洞内石室之中,并未移换位置。 但当他回视背后,见那位须发盘结的老人,在闭目运功之时,才晓得自己伤复功进,全是这老人所赐。 同时也才知道这些白烟重雾,乃是老人运功时,所发出的热气聚成,故不禁大吃一惊,暗道:这老人功力怎的忒高? 要知武林中一般高手运功,最多只能做到轻烟绕体,白雾过膝,但这老人竟能凝烟成雾,而且充塞全洞,怎不令他大为骇然。 蓦地,心头一亮,暗道:据恩师说,举世之上,只有将迦罗禅功,练到极处之人,方能有此境界,难道此人也会迦罗禅功不成。 岳腾注目一瞧老人,只见他白发垂地,长眉撩脸,再加上满脸银须,使人根本无法看清他面上皮肉。 但从外面轮廓看来,即知此人决非邪魔凶恶之辈,可是,不知是谁将他锁在这里。 他既已看清仍然是石室之中,于是倏然站了起来。 想起自己平白受人之惠,心中愧感交集,有些难安,最后,只得以无限诚意的,对着老人深深一揖,他自觉进洞的时间不短故此一揖,本含有午之意,但当他正要离去时,心中又霍的一动,暗道:看这老人运功,正在紧要之际,我何不就在此为他护法,待他运功完毕以后,我再走不迟。 立即转身,向前疾跨二步,立身于浓烟重雾之中,双目炯炯,凝视洞口,横掌待发。 他是极力忠厚之人,而又是一身傲骨,本不愿受惠于人,但如今已成事实,他只希望在为老人护法之中,略尽心力,以弥补内心不安之情。 所以他倒是极为认真,如果此时纵是那只青毛大猿无端闯来,他也会一掌把它活活劈死。 约有顿饭功夫,烟雾渐渐散去,最后消于无形,但洞中仍极幽暗,只见白骨骷髅,聚散不一,令人触目心惊。 忽闻身后老人嘻嘻笑道:“小哥儿,难为你啦,快请过来,与老夫一谈。” 岳腾闻声回步,上前躬身一揖,道:“晚辈岳腾,承老前辈援手救助,恩同再造,实叫晚辈感激不尽。” 他因不知老人是邪是正?不敢冒然下拜,故只一揖而罢。 老人忽然一阵哈哈狂笑,道:“小哥儿,别太过谦,老夫虽为你疗好伤势,助长内力,但老夫也没有平白施惠……” 说话之间,从怀中摸出那金色矿石,又复笑道:“彼此算来,两不欠情。” 岳腾心头一震,剑眉连轩,不由向前欺进一步。 但感到有股无形气墙,挡住自己欺进之势,又不禁微微皱眉,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踌躇之际,老人却又哈哈笑道:“小哥儿,别如此小器,老夫决不会要你这宝物,只不过想问你几句话,希望你能据实回答。” 岳腾暗暗忖道:以此人身份来说,自是不低,看他那把年纪,决不会说话不算,而且他对我又有恩于前,怎么好意思出手硬抢,何况,他功力这么深厚,纵然是抢也是一定抢不过他。 想到这里,心神反定,微微笑道:“不知老前辈要问什么?只要晚辈所知,定当据实奉告,不过……” 他本想说对方不该如此挟恩图报,但觉不安,故未说出口来。 老人早识岳腾资质奇佳,根骨特厚,对他来历也猜出八成以上,所以才不惜耗费本身功力,为他疗伤增力。 现见他昂立面前,年仅十八九岁,两剑眉入鬓,凤目重瞳,玉貌丰神,英气勃勃,不由更加喜爱。暗道:就是自己当年行道江湖之时,也没有这般俊朗琼姿,夺人英风,确是一位鲜见奇材。 当下略一沉思,嘻嘻笑道:“难昨小哥儿这般推诚相见,现在先将此宝奉还……” 插手之间,就将那颗金色矿石抛出,并又继道:“只要小哥儿所答之话,对上老夫胃口,说不定老夫还另有重谢。”岳腾接宝在手,随即揣入怀中,对老人这种坦荡胸襟,干霄豪气,大为敬佩连忙又是躬身道:“老前辈对在下已是恩重义浓,足令晚辈永生难忘,岂敢再妄想厚赐,就请老前辈问好啦,晚辈定当奉告。” 老人闭目一阵沉思,似在思索问话之词,又象是在强忍内心激动情绪。才顷,才听他缓缓问道:“小哥儿,你这宝物是从何处得来?”岳腾照实答道:“此宝乃是晚辈恩师所赐。”老人像是触电般的一阵痉挛,面上也露出激动神色。岳腾双眉微蹙,茫然不知何故。 许久,才见老人激动之情,慢慢平静下去。 老人又沉声问道:“那么小哥儿尊师是谁?上下二字如何称呼?” 岳腾怔了一怔,面现难色,歉然说道:“这个……这个……” 他因不便说出恩师法号,所以这个半天,仍然这个不出所以然来。 老人先前神情,仍是激动,但听岳腾连声这个,忽地两眼神光暴射,炯炯生威,沉声喝道:“小哥儿,快些照实说来,别再这般吱唔其词,要知老夫可不是轻易受骗之人。” 岳腾一见老人眼神,就不禁一震,微微笑道:“因晚辈下山之时,恩师再三严令,不准说出他老人家法号,还请老前辈鉴谅才好。” 老人听岳腾话后,微带怒容的神情,才稍稍缓和下来,而变为无限怜爱的光辉,对岳腾处境,似是极为同情,最后,低下头去,黯然一阵长叹。 岳腾不知老人在这瞬息之间,竟会有这么多的奇妙复杂的表情,心中甚是纳闷。 忽又见老人缓缓抬头,低声问道:“那么,小哥儿,你可否将所习武功,告诉老夫?” 这次,老人眼神不但毫无半点慑人之威,反而还充满着无限祈求之意,令人频生同情之心。 岳腾暗道:对啊!恩师虽不准我说出他老人家法号,但未限制我说出所习武功,看老人这么可怜,我何妨就告诉他吧,只要他真是极有身份的人,从我所习武功中,自不难猜出我恩师是谁了。 这样,自己既未违背师令,而又让他获得满意的答案,岂不两全其美。 念头打定,当下微微一笑,道:“晚辈恩师乃是一代天娇,千古绝才,胸罗万象,技拟天人,只是晚辈资质愚劣,仅不过得到他老人家千分之一二而已,说来真是惭愧得很。” 略顿,又道:“至于晚辈所习功力,乃是大般若禅功,而晚辈所习的技击之术,则是恩师幼年时,仗以成名的三阳神掌,和遁影九式身法……” 话未说完,忽觉右腕脉门一紧,低头看来,已被老人紧紧握住。 原来他这时豪气纵横,只顾侃侃而言,没有注意老人激动神情,致被老人一把握住,方自惊得一愕。 但见老人并无恶意,也就未予挣扎。 老人神情近是激动得非常厉害,双手微抖,浑身一阵摇晃,仿佛坐枕难稳。 岳腾不禁大为惊奇,正欲动问,忽见老人又渐渐平静下来,最后,却幽幽一声长叹。 这声长叹,是哀婉凄苦,一时之间,悲凉气氛,溢满全洞,任何人听了,也会一掬同情之泪。 岳腾乃是极为厚道之人,见此情景亦不禁深深一叹。 一叹刚罢,又听老人低声问道:“小哥儿,当你下山尊师赐你此宝之时,可有什么话对你交待没有?” 说罢,精眸电闪,忽放豪光,静待看岳腾的回答,似乎岳腾这次答话,对他极为重要一般。 岳腾不悉老人心意,只是照实的摇摇头道: “晚辈下山之时,恩师除了训令晚辈行道江湖,锄奸伐恶,扶持正义以外,就未再说什么。” 突然之间,老人眼中神光尽敛,一片失神之情,直同大海落日,极为悲壮的慢慢低下头去。 岳腾见后甚是不忍,而又有些茫然不解,几次想问,又怕为他撩起更多伤心之事,因而只得作罢。 少顷,忽见老人又抬起头来,低低问道: “小哥儿,难道那个老化子,也没说什么话么?” 岳腾猛然一怔,皱眉暗道:他怎么知道我还有一位名叫八荒神丐的化子叔叔,当下仍摇头道:“也没有啊!” 老人身形突震,像是已经彻底失望,而又低下头去。 突地,岳腾蓦然想起下山时,恩师和化子叔叔,两人神情似是也很激动,而后来又在下山途中,二老分别又从后面赶来,暗中告诉自己之话,不由心中一动,暗道:两位老人家所说的话,莫非与此人有关,我何不探探他的口气,也许从中有所发现哩。 主意打定,干咳一声,笑道: “启禀老前辈,晚辈恩师赐我宝物时,他老人家虽无话交待,但以晚辈看来,当时他老人家神情之间,似是甚为激动,就连化子叔叔也是一样,不过,他俩都是欲说又止,晚辈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老人突然精神一振,双目闪光,似乎又有一线希望,神情之间,甚为高兴,又拉着自己急促问道: “此话当真,小哥儿,你可不能骗我。” 岳腾颔首笑道: “晚辈从不打狂,岂敢骗老前辈。” 老人愈加高兴,眼中神光再现,先前那种凄凉悲伤之情,早已尽消,代之而起的则是嘻嘻笑声,仿佛片刻之间,就已年青许多。 岳腾料想不到自己几句话,对老人竟有这么大影响。 思忖之间,但见老人抬起头来,又道: “小哥儿,如果你所说是真,那就请你发个誓,来,让老夫听听。” 岳腾料想不到这老人性情,竟是这么古怪,实在难缠,不由皱了皱眉,有些啼笑皆非,但想到老人对自己有恩,同时又见他如此悲伤凄凉,心中大是不忍,于是暗道:发誓就发誓吧,反正我所说的是事实。 想罢,略整衣襟,举起手来道: “在下岳腾,适才对这位老前辈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字虚言,定不容于天地之间,过往游神共鉴。” 老人一阵哈哈狂笑,道: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小哥儿,真难为您啦。” 岳腾见他这般狂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心本不悦,但听他话中之意,对自己有份感激之情,就一笑而罢。 此时老人高兴得简直无法形容,比先前看见金色矿石——万年黄精时,还要喜上几分。 岳腾蓦然想起一事,问道: “刚才老前辈曾提及晚辈那位化子叔叔,想来和你必是多年故交,但不知老前辈高姓大名?可否赐告?” 老人又有些激动,微带怒言的叹口气道: “那化子可恶之极,想他早已把老夫忘记,我若出洞以后,最先找他算帐。” 岳腾随口安慰道: “他老人家决没有忘记老前辈,尚希望前辈不要误会才好。” 老人低低一声冷笑道: “小哥儿,你这话可是当真?” 岳腾深知八荒神丐平素为人,一向豪气干云,最重情义,故毅然答道:“当然!” 老人又是一声冷笑,道: “那你娃娃再发个誓来,让我听听好么?” 岳腾听得一愣,暗道:此人怎么这样喜欢发誓? 先前岳腾是因为自己所说,完全属实,再则也是同情老人之心,所以才发下誓来,以慰老人内心疾痛。 但这次他却大感为难,一则因为他是随口说出,再则他不知这老人究竟是正是邪?更不晓得与化子叔叔交请如何?所以不敢冒然发誓。 可是,如不发誓,又不免有欺人之嫌,故面现难色,弄得极是尴尬。 这当儿,忽然老人嘻嘻笑道: “本来此问,已出老夫对你所询范围,那么这誓你就不发也罢。” 岳腾心下略宽,俊脸微红,但他心知道老人极是难缠,暗想:与他谈些这些,那一定是谈不过他,我不如岔开话题与他谈点别的。 但想了半天,仍不知谈什么好,不由尴尬一笑。 顿觉心头一亮,想起下山途中,恩师随后追来,对自己所说之话,我何不就探他一探。 于是,赧然一笑,道: “请问老前辈刚才所行,可是迦罗禅功么?” 老人微睁双目,鼻中轻哼一声,算是默认。 岳腾淡淡一笑,又道: “既是迦罗禅功,那么晚辈请教一个问题,老前辈是否可以赐告?” 这老人许是位武功迷,一听别人与他讨论武学,顿时两眼一亮,精神大振,兴致横生,哈哈笑道: “小哥儿,别的不敢说,唯独对迦罗禅功,老夫自信已经穷极奥秘,洞悉全微,不知小哥儿有何难解之处,不妨尽管提出,老夫定能为你释疑。” 岳腾暗道一声,好狂!旋即含笑问道: “请问老前辈,那迦罗禅功最后一段:‘天心如禅,道心即神,禅因慧生,神以灵明,慧者先知,灵者先觉,先知先觉,唯吾迦罗,得识迦罗,大乘乃臻。’究竟作何解释?老前辈敬请赐教。” 老人先是冷笑一声,但接着却又是一惊,双目连皱,沉思不语。 皆因岳腾所问,题面虽似简单,但仔细想来,内容却极深奥复杂,致使老人一时之间,难以答得出来。 老人低头沉思,愈想愈觉这问题磅礴无边,深遽莫测,想着想着,头上已在连冒热气,微现汗意。 这老人当年行道江湖,曾叱咤风云,纵横一生,不论文采武功,两皆超人一等,黑白两道,谁不敬畏三分;那知归隐数十年后的今天,竟被这么一位后生难到,怎不令他情急心惊,重将岳腾看了一眼。 老人面上虽然微带愧色,但他毕竟是久经世故之人,仍然静心定神,细思解答之法,后来竟将迦罗真经,默默背诵起来。 他对迦罗真经记得甚熟,逐字逐句的背诵,片刻之间,就将全部经文,默念完毕。 虽然仍未找着适当答案,但他脑中灵光连闪,忽隐忽现,但觉得那种博大精深,千头万绪之中,仍有脉络可寻,纹路可理。 他总希望能抓住那灵光一闪之机,而能绿理全奥,摄获通盘,从那磅礴无边无际之中,抽出丝来,可是,脑中灵光,每每一闪即逝,任他费尽心力,也无法将它抓住。 就是由于脑中灵光时隐时现,忽闪忽灭,而问题也欲在解不解之间,致使他倍耗功力大受煎熬,但他的功力,却于这时也在加速增进,突飞猛进。 要知迦罗禅功,乃佛门正宗上乘心法,修为这种功力,就是要从思维中,方能得到道行,多一分思维,就长一份功力,思维愈深,则思维愈高,这正与儒家思想中的定、静、安、虑、得,有异曲同工之妙。如今,他这般苦心孤诣,深思熟虑,对于他本身功力,自是大为精进。 此时他非常明白,只要能将一问题思透,自己对这佛门上乘正宗心法,就真的洞悉全奥,而臻大乘之境了。 所以,他这时不但须发结珠,而且青衣尽已湿透。 岳腾见老人眼中神光,忽闪忽暗,心知他对此一问题,已到了将解不解之际,连忙遵照恩师所示,笑道:“老前辈可否将这经文,倒背一遍试试。” 老人眼中神光一闪,旋又缓缓闭上,按照岳腾所说,将迦罗真经,又由尾至头倒着背诵起来。 他这一倒背经文,脑中灵光,愈加闪得厉害,心知已到了紧要关头之际,于是暗将经文愈背愈快。 背着,背着,脑中灵光已不再闪,而像结成了一个火球般的,照得自己灵台通明,心湖如镜,对于全篇要义,已霍然贯通,而达到大乘之境。 他这一领悟,不由得心头大喜,接着又是一阵哈哈狂笑,直笑得地动壁摇,碎石蓬飞。 俄儿,笑声突敛,静容说道:“小哥儿此问,的确难答,经老夫再三考虑,仅得四句可解,那就是:‘慧向意诚,灵向心动,先觉者心之体也,先知者心之用也。’小哥儿,老夫答得可算对么?” 岳腾点了点头,笑道:“对啦!对啦!老前辈答得一点没错。” 老人双目一亮,又沉声说道:“据老夫所知,这迦罗禅功,决非一般功力可比,潜修此种功力,必需从思维之中,乃能得到道行,看小哥儿年纪轻轻,怎会对这种禅功,有如此进境?” 岳腾躬身一揖,道:“晚辈对迦罗禅功,根本尚未入门,岂敢妄谈进境二字,只不过晚辈于下山途中,恩师由后追来,特别授向此问,”略顿,道:“当时他老人家告诉晚辈若有人能答得此问,就请此人速往泰山,与他老人家会晤,他老人家愿交这个朋友……” 忽见老人身躯微抖,精目睇眺,情绪又复激动起来。 接着仰首一阵长笑,但笑声未落,却又变成哭声,而且泪珠成串,滂沱而下。岳腾怔了一怔,暗道:他怎么又哭啦哩! 此时,老人泪流满须,声声哭道:“恩师呀!恩师,原来这是你老人家一番苦心,有意成全于我,你老人家对我之恩,真比天高地厚……” 他声声哭来,句句血泪,真是大为伤心,致使岳腾内心难忍,星目一眨,满腔热泪,顺腮而下。 岳腾虽是在一洒同情之泪,但内心却大为惊异,暗道:他怎么也喊起师父来了,他自己就这么老,那么他的师父,真不知老成什么样子。 少顷,老人哭声方止,含笑问道:“小哥儿,你可曾听人说过三十年前,武林中有位东岳狂生凌霄剑客,这个人么?” 岳腾点点头道:“晚辈曾听人说过,此人还是宇内四奇之首哩。” 老人得意一笑,又道:“这东岳狂生凌宵剑客,小兄弟是否想与他一见?” 岳腾朗笑道:“这种盖代奇人,晚辈自然极欲拜见,但不知……” 老人哈哈一笑,接口说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话声未了,伸手就向脸上一摸。 岳腾顿觉两眼一亮,忽然面前出现一位天庭饱满,地角丰隆,黑发短须,约有五十余岁的清瘦老者。 岳腾微微一怔,仔细看来,只觉这老人相貌堂堂,神情气朗,甚是慈祥,但凤目不怒而威,又令人频生敬仰之心。 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张白发曳长,须发般结的人皮面具,对着自己盈盈含笑,闪闪眸目之中,却流露着无限亲切之情。 老人威仪,似是天生,致使岳腾不禁肃然起敬,连忙拜了下去,并道:“原来老前辈就是……” 老人左手一伸,挽住岳腾下拜之势,含笑说道:“小师弟,你别再喊我老前辈了,因为你那师尊,也就是愚师兄的授业恩师,从现在起,你就喊我师兄好啦。” 岳腾猛然一振,惊道:“什么!你是我师兄?” 东岳狂生凌宵剑客,点头笑道: “正是!小师弟,你觉得很奇怪么,其实,不但你不知道,就是武林之中,又有几人晓得我东岳狂生就是……就是……他老人家的门下哩。” 他原想说出恩师名号,但思起恩师再三训诫之言,故又只得作罢。 岳腾仍是半信半疑,楞怔的望着老人出神。 少顷,东岳狂生长叹一声,道: “唉!这话说来太长,待愚兄慢慢讲给你听吧。” 岳腾一声不语,静待老人讲他这番经过。 老人闭目一阵沉思,似在考虑如何把话去繁就简,而作长话短说。 ※※※ 许久,方见东岳狂生凌宵剑客,睁开眼来,慢慢讲出一番经过。 原来在三十多年前,凌霄剑客奉命下山之时,乃师因他生性骄狂,最易招惹麻烦,故再三训诫于他绝不许他说出师承何人。 那时凌霄剑客只不过二十出头,虽不敢说尽得乃师心传但不论文采武功,均可与武林中任何高手,一争长短,同时,又兼他生得一表人才,禀性傲骨,就更加令他志大心雄,豪气夺人。 当他下山之时,正逢二圣、三妖、三奇、十魔当道,共被誉为武林中十八高人。 凌霄剑客既然雄心勃勃,豪情万丈,自然要找这些高人,一较胜负,后来在河南伏牛山的绝魂谷中,遇上十魔中的万蛇尊者,两人激斗五百余合,才赢了一招,把老魔一掌震伤而逃。 三月以后又在黄河渡口,遇上烈火神君,两人见面之下连拼四十八掌,拼斗八百余合,仍是不分胜负。 结果,都因有要事在身,相约下次遇上再斗。 烈火神君在十魔之中,乃是极负盛名之人,平素骄世傲物,性如烈火,而又心狠手辣但为人却在正邪之间。 凌霄剑客一上手,居然能与他硬拼四十八掌,对拆八百余招,而未落丝豪下风,实是难得。 况且凌霄剑客那次因见烈火神君,手中并物兵刃,故也仅以师传的三阳神掌,和遁影九式身法对敌,始终都没使用那更俱威力的苍冥神剑。 自此以后,凌霄剑客声名大噪,头角崭露,江湖传言纷纷,其名望声威,大有直追三奇之势。 直到有一日在川鄂交界之处,遇到名列三奇之一的白云大师,一个诙谐成性,一个骄狂过人,是故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到了千招以后,凌霄剑客以遁影九式身法,方克住白云大师的纯阳妙步,致使大和尚小挫而去。 白云大师既受小挫,却激起三奇之一的另一高人,八荒神丐洪九公的不服之气,便与凌霄剑客约斗于桓山绝顶,那真是一场罕见罕闻的恶斗,两人先以掌法相拼,后又以兵刃力敌,激斗两天两夜,拼了近三千绝招,仍是铢镏并较,无分轩轾。 后来两人由于惺惺相惜,握手言欢,结为莫逆之交。 自此以后,东湖上纷纷传言,只知有一位英俊少年,为东岳狂生凌宵剑客,被列为宇内四奇之一。 那时其他三奇,最年轻的也有三十五六,唯凌霄剑客,仅只二十出头,简直像一阵旋风,刮遍大地,其名望声威,竟相传送。 据云:有一次东岳狂生凌宵剑客,被十魔之中的阴风鬼王,和天残老邪,以及非十魔中的另一高手,招魂婆等三人围攻。 按说十魔武功,虽有高低,但差别甚微,尤其几个中魔头,其功力招法,与宇内四奇相较,并无差异,而凌霄剑客独斗三人,自是凶多吉少。 结果,凌霄剑客大发神威,尽展绝学,虽然在重伤之下,仍能掌伤鬼王,剑劈阎婆;但他自己也伤得奄奄一息,幸得老化子八荒神丐及时赶到,才把天残老邪赶跑。 经过这番恶斗以后,凌霄剑客隐隐乎即被人们,尊为宇内四奇之首,这名誉得来也真是不易哩。 东岳狂生凌宵剑客讲到这里,照理说应该是得意,高兴,但他却黯然轻叹一声,道: “唉!可惜那时二圣、三妖,均在互相追逐,致使愚兄未能与他等一较胜负,直到现在,愚兄远引以为憾,这只有留待以后再说了。” 此人真狂妄得可以,这大把年纪,又在此困坐了三十年,而争名好胜之心,犹未稍减,可见年轻之是该是何等骄狂了。 岳腾却在暗暗想道:他既是四奇之首凌霄剑客,而又是恩师之徒,可是谁又敢把他锁在这里呢? 正欲以话相询,却听东岳狂生又道: “十魔中人,个个难缠,其中尤以天残老邪最为狡黠,愚兄为了要报那次重伤之仇,追踪老邪至疆藏一带,几次眼看就要得手,但又被老邪狡计兔脱,直到有一次在西藏的查罗勒湖附近,才把他制服。” “当愚兄正要一剑活活把他劈死,那知老邪毫无骨气的跪地求饶,并愿以一部旷世奇书,换他这条老命,愚兄点头应允,接过书来一看,竟是一本迦罗真经,当时便饶了老贼,急急奔返中原。” 讲到这里,忽见他精神一振,提高声音说道: “那知我还未走出藏区,后面就一连追来十二个喇嘛僧人,双方交谈之下,方知天残老邪,乘对方三位长老坐关之际,偷得这本迦罗真经,而施移祸江东之计,那时愚兄年仅二十五岁,好胜心重,虽知上了老贼大当,但那肯将书退还于人,于是就在克玛尔草原上,展开一场血战。 喇嘛僧人的武功,别走蹊径,另成一道,这些喇嘛僧人,虽然只是对方第三代弟子,但各人武功,个个不弱,人数既多,而又悍不畏死,经过一日一夜的苦斗,虽被愚师兄劈了五个,重伤三人,但其余四僧仍是猛攻不懈……。” 这时,忽见他眼泛异彩,神色特异的又道: “正在愚师兄精疲力尽,自信必死之际,忽有人从空而降,那时我已力脱昏去,但此人却身怀绝世奇学,一手抱着愚师兄,仅以一手对敌未及盏茶工夫,那四人喇嘛僧人,尽被诛绝在地,无一生还。” 此时老人神采飞扬,眉聚喜气,极为得意的笑道: “后来愚师兄就与那位高人,结伴同游,东返中原,那时,该是愚师兄,一生中最为快乐的时光了。” 说到这里,倏然住口,似在回忆那一段快乐往事。 他虽未说出那位高人是谁,但只要稍有阅历之人,就不难比他那异样的神采之中,即知必是一位红粉佳丽,巾幅奇英。 许是这老人年轻之时,也曾有过一段绮丽韵事。 可是,岳腾不但毫无江湖阅历,而且浑金璞玉,那会对师兄这种异样神色,加以注意。 少顷,凌霄剑客又复说道: “愚师兄与那位高人分别以后,我就将书揣回东岳,原以为定可讨得恩师欢喜,那知却被他老人家大骂一顿,并令愚兄立刻将书送还人,同时,听恩师口气,他老人家当时对迦罗禅功,已有小成。” “谁知恩师正在训诲愚师兄之时,对方三大长老之一的独尊喇嘛,带领六个二代弟子,已来到咱们连云洞外,恩师虽曾再三示意歉意,但均被对方拒绝,结果只有一战。” 凌霄剑客突然惊叫一声,道: “嗨!喇嘛僧人的武学,端的不凡,尤其这独尊喇嘛更是了得,一上手就以迷宗绝学,占尽先机,把恩师他老人家迫得有守无攻,连连后退……” 话声到此戛然面止,接着又缓缓闭上双目,但岳腾却听得正在兴头,不由急声问道: “师兄,那一来怎么样啦?师兄,你快说啊。” 东岳狂生凌宵剑客,听他对自己一连喊了两声师兄,心中甚为高兴,当下抚须一笑道:“小师弟,你别急,初时他老人家只不过心存仁厚,自觉弟子理亏不忍下手,后来直到忍无可忍,方始还招,五百合后,就已扳回劣势,再三百合,业已逐渐占到上风,迫得对方有守无攻了……” 岳腾才转忧为喜,正要高兴得发笑,忽见师兄神色黯然,一面低下头去,一面继续道:“恩师虽在逐渐占到上风,可是,愚师兄则就惨啦,被对方六个二代弟子,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了。” “幸得老化子八荒神丐及时赶到。”凌宵剑客展颜笑道:“于是以二对六,又斗了两天两夜,方把六个喇嘛弟子打发干净。” 忽然他又抬起头来哈哈一笑,面现得意之色,道:“打完以后,愚师兄虽被累得精疲力竭,但老化子却就更糟,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负伤真是不轻;再后来,恩师将独尊喇嘛一掌震伤,任其狼狈而去。” 此人好胜之心,的确太重,说这些话时,极为得意,多少有点表示自己真不亏是四奇之首,是要比老化子稍强一些。 岳腾听后,不禁又微微皱了皱眉。 俄儿,又见凌宵剑客笑容陡敛,得意之色倏变。黯然一声长叹,显得又极为悲伤凄凉起来,岳腾惊得一跳,又问道:“师兄,怎么啦?” 凌宵剑客方叹息一声,又道:“唉!我们虽是打赢了,但恩师那柄苍冥神剑,却又被愚师兄在激斗中折断了,他老人家既气我惹事生非,又心痛宝剑被折,于是一气之下,就赶我下山,并申言永不认我为徒,唉!小师弟,你说糟是不糟?”却接着又说道:“唉!后经愚师兄再三哀求,老化子也极力劝解,他老人家方略解初衷,言明愚师兄再见到这万年黄精以后,方准我重旭他老人家门下。” 说到这里,他已是眼中蓄泪,又深深长叹一声。 岳腾方略有所悟,暗道:难怪恩师将此宝给我之时,老人家那么激动呢。 但他仍不知师兄是被何人锁在这里,正想发问,耳际又响起师兄的声音,道:“愚师兄拜别恩师下山以后,为好好约束在下我这个性,所以就把自己锁在这里,一则诚心忏悔,再则也是想求得恩师回心转意,允许我回山侍奉他老人家。” 略顿,又道:“哪知他老人家心坚逾铁,不但没来命我返山,而且在最初几年,老化子想使我们师徒重逢,曾几次偷得那颗万年黄精,却每次又被他老人家中途夺回,直到第五年,愚师兄方开始潜修这迦罗禅功。” 说话之间,从怀中摸出一个黄绫小包,不用打开,里面必是那册迦罗真经无疑。 岳腾哦了一声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凌宵剑客剑客又继续说道:“恩师已数十年未离开过东岳,同时他老人家又无心再收门徒之心,所以,我以为这一生再也无法见到此宝了,想不到三十年后的今天,得遇小师弟来解脱我这苦难,实叫愚师兄感激不尽。” 岳腾欠身,肃容道:“小弟幼年遭难,本是化子叔叔所救,后来化子叔叔再三要求恩师,才被他老人家收归门下。看来化子叔叔是有意……” 凌宵剑客接口笑道:“老化子对我虽然情义可感,但若非师弟这种奇资异质之人,恩师他老人家又怎么会看得上哩,所以师弟对我,仍是有恩……” 岳腾连忙躬身一揖,道:“师兄言重了实令小弟难安。” 凌宵剑客见师弟惶恐难安之情,连忙改口说道:“不过,据师弟刚才问我那个问题看来,似乎是恩师有意安排,愚师兄若非在此静坐三十年,怎么会解得恩师所教你的那个问题,如此看来,恩师是有意成全我了。” 他愈说愈是激动,最后终于感激得流下泪来。 三十年,该是一段不算短的时间,然而居然有人将这么一段漫长的大好时光,在此幽黯的古洞中,寂寞的渡过,唉!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所以,岳腾一想到师兄在此静坐三十年的寂寞之苦,也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但想到师兄于此静坐之中,悟得了迦罗真经,亦是一大奇喜之事,故即含笑说道:“恭喜师兄,能悟得大乘心法,真是可喜,可贺。” 说轻,又是躬身一揖,的确甚为虔诚。 凌宵剑客目中敛泪收涕,只是微微一声苦笑。 岳腾心知在师兄这苦笑中,却有着不计的心酸与委屈。 许久,凌宵剑客又道:“愚师兄刚才为你疗伤之时,业已试出,以你目前功力而论,较愚师兄初下山时,还要强过甚多,何况你又服过粒‘一品香’,对功力自是大有进益……” 岳腾甚是诧异接口问道:“师兄,什么是‘一品香’呀?” 凌宵剑客颔首笑道: “那是一种武林圣药,集天山雪莲,何首乌,以及赤藤朱果等,诸多珍品调制而成,功能起死回生,练武之人吃了更是大有俾益。” 略停又道:“这药本名大还丹,因香味特浓,所以又叫做一品香,是愚兄年青时一位至交好友所赐……” 一面又从怀中将那白玉小瓶出,递向岳腾笑道:“这里面原有两粒,刚才因你负伤太重了,愚师兄喂了一粒给你,如今还有一粒,师弟你就带在身边,也许将来大有用处,就算是愚师兄的见面礼吧。” 岳腾本想感谢一番,但听师兄这么说法,也就不客气的收下,揣在怀中。 但听凌宵剑客以又叹了一口气,道:“唉!因愚兄之过,折断了那柄苍冥神全,致今师弟未学得恩师那套,更具威力的剑法,所以愚兄对师弟抱歉之处极多……” 岳腾连道:“哪里,哪里,师兄快别这样说啦。” 凌宵剑客略一沉思,又道:“这数十年来,想必恩师另有所创,也许因为你功力尚浅,致未教你,愚师兄在这三十年中,除了潜修禅功之外,并从迦罗真经中研创出一套掌法,名叫——须弥十三式……” 忽然一阵哈哈狂笑,继道:“愚兄我这须弥十三式的威力,自信比三阳神掌强过甚多?现在我以三日时光,将这套掌法的各种初步动作,传授给你,以略补我对你歉疚之心,然后愚师兄当返东岳,拜谒恩师他老人家去。” 岳腾虽然暗中高兴,但见他如此狂妄,对恩师的三阳神掌,竟也有贬谪之意,又不由剑眉微皱面现不悦。 转而一想,他既然名为狂生,这种情态自是难免。 正思想问,忽见师兄身形微抖,一阵哗啦,响折金断铁之声,岳腾注目瞧来,只见师兄肩上那根粗逾儿臂的铁练,早已寸寸断落于地。 师兄随即站了起来,敞声狂笑,声临巨雷,震得洞中回音激荡,两耳亦嗡嗡作鸣。 岳腾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惊得一呆,暗道:“宇内四奇之名,果然不虚。” 岳腾本就聪明过人,这须弥掌法,虽然奇奥难懂,变化万千,但经师兄教过口诀,每一招再演过三次,他也就学得像个样子了。 凌宵剑客对这位小师弟,既感激又喜爱,而且内心又有几分歉疚之情,故教得甚是认真,不厌其烦的为之解说、演练,与纠正。 师兄两人,在年龄上虽是差别甚大,但在情谊上,却反而超过于一般同门之人,后来为岳腾情海翻浪之事,凌宵剑客不惜与两圣为敌,与烈火神君大闹翠云宫等,此是后话,留待慢表。 流光易逝,不知不觉已过去两天,岳腾对须弥十三式,大致已学会,只不过尚不熟练,及未领悟到运用之妙而已。 不过,仅只如此,他已觉得师兄所言不错,在威猛上说,这套须弥掌法,的确比三阳神掌还强,但在灵巧与博大精深来说,却又比三阳神掌稍逊。 大致来说,须弥掌法适于远攻,较耗功力。 而三阳神掌,则适于近身肉搏,制敌于先。 ※※※ 第三日清晨,时虽清晨,但洞中光线仍极为幽黯,使人对时间正确判断。 岳腾一觉睡醒不久,师兄弟两人正在谈话,忽听洞外有人干咳一声,接着响起一阵哈哈狂笑。 岳腾精神一振,对这笑声似是甚熟,即向洞口望去。 来人笑声未歇,已在洞口现身,但来人刚一现身,忽听师兄冷笑一声,道:“二十多年来,你这老化子都不来看我一次,该打!” 手腕一翻,振臂挥出一掌。 一股强劲潜力,逼得岳腾往边一闪,而那股万钧巨力,直向洞口涌去。 只见来人举臂一扬,碰然巨响,沙石横飞,力浪急卷,直同一崩地裂,狂飙撼岳一般威力实在惊人。 岳腾虽然站得尚远,但也被这股浪波及,逼得几个踉跄,不自主转了几转,方拿椿站住。 岳腾正在踉跄不稳之际,却听来人哈哈笑道:“哎唷!这二十年来,老化子自信不会偷懒,哪知你这狂生比老化子的进境还大。” 岳腾闻声知人,正要喊出声来,却听师兄笑道:“彼此,彼此,这二十年来难道你当真把我忘啦。” 此时力浪已敛,平静如常,岳腾睁眼一只见师兄面前站着一位蓬头垢面,须发如戟,身穿褐色长褂,但前胸背心,各有一大块疤,手握一根朱红色长杖,肩负一个纯金葫芦的高大化子。 此人就是当年叱咤风云,名驰八表,威振环宇的八荒神丐洪九公。 二十多年前,洪九公本是丐帮十七代掌门,后来自与凌宵剑客以及乃师定交以后,再则由于疏懒成性,即将帮主之位让与他人,成为野鹤闲云之声,逍遥林泉。 八荒神丐洪九公,以一套降龙十八掌和二十四路伏狮棒,驰誉武林,纵横江湖,傲岸伟立,睥睨人海,一生不曾心服于人,但自与东岳狂生凌宵剑客结为知己以后,对凌宵剑客之师,则是大为敬重,而且心服。 十余年前,八荒神丐洪九公子江湖走动,适逢天残老邪拐一幼童,约仅两岁有余,即将此童救下,因见这幼童资质奇佳,再三荐与凌宵剑客之师的门下,即是岳腾。 岳腾一见是化子叔叔,心头一阵高兴,正要高声呼叫,上前参拜,但听八荒神丐握着师兄的手,笑道: “我老化子因听老神仙说,怕扰你道心,所以没来看你,哪知你这狂生,还那么大的火气,见面就打。” 侧头看了岳腾一眼,又道: “神仙的武候神数,当真灵验得紧,你们师兄弟,果然又见面啦。” 凌宵剑客与岳腾,均知他所说的老神仙,是指自己恩师而言,故不禁相视一笑。 岳腾又欲上前参拜见,蓦见八荒神丐倏一惊,道: “狂生,快走,老神仙这在外面等你哩。” 拉着凌宵剑客身形一幌,两人都已出了洞口。 岳腾料想不到,他俩竟是这么匆忙,惊啊一声,也跟着跃出石门。 岳腾身法已经是算快得了,哪知待他跃至门口,只看两人的衣角一飘,两人已到了隧道的转角之处,眨眼之间,又已不见。 不禁心头一急,猛吸一口真气,奋力向前跃去。 此时他大为情急,心知自己如果追不上化子叔叔,与师兄两人,自己就定难出得这个是含八卦易理,五行生克的巨洞,于是气纳丹田,用尽平生之力追去。 岳腾边跑边急,累得满头大汗,饶是他已使出了全身之力,也始终只能看到两人的一点衣角。 如果稍一疏神,就连那点衣角也看不见了,故只得奋力急迫。 尤其,在他沿途奔行之中,只见洞口交错,层出不穷,密如蛛网,更加使他暗暗心惊。 幸喜,师兄与化子叔叔的衣角,始终均在前面时隐时现,只要全力追赶,尚不致失去方向与路径。 他本想随师兄出洞口,将这暗含五行八封的怪洞,弄个清楚,哪知现在却是这么匆匆忙忙,糊里糊涂的随影疾奔。 三人身法,虽是快到极点,但这古洞却甚为庞大,又兼转弯抹角之处甚多,所以,足有顿饭工夫方跑出洞来。 刚才在洞中,岳腾是恐怕失去师兄,和化子叔叔的人影以后,而自己无法出洞,所以才拼命狂奔。 其实,他早已跑得浑身是汗,喘气连连,如今这一出洞,叫他哪能不喜,同时精神一懈,松了口气。 哪知就在他心神一懈之际,师兄与化子叔叔两人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他惊得啊了一声,正欲纵身跃出,耳间忽然响起一个细小如蚊的,而又很清晰的声音,道: “师弟,你仍去行道江湖,盼能好自为之,愚师兄与老化子,随恩师回东岳去……也。” 岳腾心知这是师兄以“千里传音”的上乘神功,来告诉自己,其实师兄等人,早已在数里之外,要追也来不及了。 刚才在洞口中跑那一程,时间虽然不长,但因始终都是在全力奔驰,真比打一场恶架还累,于是暗暗想道:我不如在此休息一下,然后再寻路下山吧。 第四章 烈火神君 岳腾站在一块大青石上,仰首一望,飘飘白云,朗朗晴空,深遂、高远、飘渺,象征着无穷的希望与理想。 再一环顾,岗峦起伏,峭壁叠幛,峰翠烟岚,再加上流水潺潺,鸟声四鸣,好一块瑰丽河山,锦秀大地。 近几天来,他都是在幽黯的古洞中渡过,现在一旦置身于这种大千世界之中,怎么不叫他兴高采烈,心头一畅,进而豪兴勃发,情不自禁的仰首一声长啸。 他功力本就甚高,这次巧遇师兄,又精进不少,同时又在兴头之上,所以他这声长啸,震山荡谷,直啸得满天风云,亦为之变色。 这当儿,忽然两眼一亮,陡见对面山上,闪出几条人影,匆匆向山下急奔而去。 因距离太完,所以无法看清几人是谁? 岳腾见到这几人后,方想起玉蜻蜓冷翠薇来,一想起冷翠薇,内心中就涌起一股感激,愧疚,爱慕等,诸多交织情情绪,最后,忍不住黯然一声长叹。 要知岳腾乃是一位极为忠厚之人,而又极富热情,这次自己身负重伤,承她殷勤照顾,倍加感激,而且又有相互拥抱亲吻之情,这一切恩爱的事实,在他心中岂能将她忘怀,自是绝对也永远不能。 何况玉蜻蜓的绝世容光,又早已深印在他的脑中。 他想起前两天进山之人的武功,个个不凡,玉蜻蜓虽有奶妈保护,但在这多高手环凌之下,也不见得能安然无恙。 自己因祸得福,说不定她还在为自己担心,想到这里,一股激动的情绪,就突然急冲上来,觉得非要在这山区之中,找到她们不可。 于是身形一躬,倏你振升五丈有余,半空中一伸一缩,落脚处已十余丈外。现在他的功力大进,纵跃之术,亦较前更高,约只半个时辰,就已跑遍此山各处,不但未玉蜻蜓等奋,简直连个人影也没见到。 此山既无人影,自然又向另一座山上奔去。 正奔行间,忽听前面林中有话传来,连忙住足凝神,屏息静听,原来又是华山二圣。 他早就听玉蜻蜓说过,这两怪的消息最为灵通,妨听他俩讲些什么,于是悄悄前进数步,在一株大树后面隐住身形。 侧耳一听,但闻千手羽士道: “师兄,咱们真的被那丫头骗啦,却空跑一趟。” 泄机禅师哈哈笑道:“还算我们知机得早的哩,要不然,还不是和他们一样,弄得灰头土脸,狼狈而逃,哈哈,你现在该相信了吧。” 说到这里,忽又听他惊叹一声,道:“流云谷到底还是不错,你看黄琦那小子所带的西倾五虎,居然与天龙教下的七位香主,打了个势均力敌,两败俱伤,哈哈……这台戏是最热闹不过得了。” 岳腾心中猛然一跳,暗道:那么黄琦可真糟糕啦。 接着,又听千手羽土说道:“想不到鄂工二霸,如今也变得这么厉害啦,居然赤手空拳,与鲁南三狼,打了个旗鼓相当,我们今后如果遇上他俩时,也要注意些才是。” “那是当然。”泄机禅师道:“不过,是濮家堡那铁指老鬼,与白柳山庄那老婆子两人,就连老鬼所带的两个属下,也不太简单……” 岳腾听得突然一惊,正要听其下文,哪知千手羽士却突然插嘴惊道:“啊!师兄,怎么没有见那个小子哪?” 泄机禅师也怔然奇道:“是啊!莫非那娃娃与那俏丫头分手了不成?” 岳腾因心念冷翠薇安危,总希望他们能把白柳山庄,与人激斗之事,继续再讲下去,哪知听了半天,都是些不关紧要的话。 于是暗暗忖道:这华山二怪的确狡猾得紧,看来凡是入山之人除了他俩以外,似乎都未讨到好处,现在我何不将他俩擒住,追问一下冷姊姊的下落。 哪知自己身形刚刚一动,就听千手羽士惊道: “啊!师兄,不好,你看那不就是那个坏小子么?” 岳腾见自己身形已经暴露,而又听他骂自己是坏小子,不由气极,暗中估计,相距不过十余丈远,一扑即中。 正要跃身扑出,却听泄机禅师从容笑道:“师弟,你放心,哈哈哈,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看那边不是有好多人,正在想以暗青子喂他吗?” 岳腾猛地一惊,连忙回头向林中望去。 哪知正当他回头之际,泄机禅师拉着师弟,双肩一幌,倒纵而出,并哈哈笑道:“对付这娃娃,只要略施小计便成,何必大惊小怪。” 岳腾闻声一惊,心知中计,再回头看时,不但二怪已跑得无影无踪,而且连声音也杳不可闻了。 虽然知道自己缺乏江湖经验,但想不到自己竟这么容易上当,更想不到对方仅以这种哄小孩子的办法,就将自己骗了过去,真弄得自己又羞又气,啼笑皆非。 接着,猛一跺脚,气道:“我就不信你俩能逃上天去……” 人随声起,跟着二怪逃跑的方向,紧追而去。 他心知二怪狡猾异常,必须往林中逃跑,所以他也须向林深之处奔去。 正奔行间,行面林中步履声响,他正要幌身侧让,哪知来人身法太快,只觉得眼前白影一幌,一声惊呼与来人撞个满怀,接着,一阵香风扑鼻而入。 幸喜来人身形较矮,只齐自己鼻尖,要不然,两人额上岂不是都会碰个大疱,就是由于来人身形较矮,故一时之间无法看清面貌,而对方后面又接着奔来一人。 对方第二个人影刚现,就呼的一杖,向自己迎面点来,快得使人不及交睫,几乎是与第一人相撞的同一时间。 这一撞,似乎是为了抢救自己怀中之人,故既急且猛,人影到来,而潜力已逼近自己的眉心大穴。 岳腾微惊之中左腕一翻,直向杖影抓去。 但闻一声喝叱,对方撤招幌身,直同灵蛇无数,而且呼呼劲风,显对方功力亦是不弱,有若挟山超海之势。 岳腾哪敢大意,连忙气纳凡田,力贯右臂,沉喝一声,一式“横推五岳”,硬封过去。 只觉自己微微一幌,而对方那人却被自己这一封架,震得连退数步。 双方过这几招,都是瞬间而事,此时岳腾方才看清,原来对说话是一位手执铁拐,白发皤皤的老婆婆。 同时自己怀中之人,也惊咦一声,道:“咦!是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岳腾闻声知人,心头一阵高兴,笑道:“原来是冷姊姊,我正在到处找你。” 此时,冷翠薇尚依偎在他怀中,身后却传来一阵清脆如铃的格格笑声,岳腾抬头一看,见前二丈远处,并肩立着两位年约十四五岁的绿衣小婢。 这两位绿衣小婢,同样年纪,一般高矮,不仅穿着相同,而且长像也一般俊秀丽,在那四只盈盈的大眼中,也似是一般的天真顽皮,稚气未脱,岳腾看得暗暗好奇,心说:怎么她俩生得一般无二,仔细望去,只见她俩白嫩的小手中,各人都握着一把柳叶钢屑,看样子是在伺机偷袭,倒也精灵得紧,但现在却望着自己吃吃娇笑,逗人喜爱。 这当儿,却闻玉蜻蜓叱道:“鬼丫头,你俩若想使坏,小心被别人丢下岩去。” 二婢故作一惊,连退两步,丁香微吐,惊道: “哎哟!好凶!”说话之间,即将柳叶钢屑放到腰下中,接着,各人又扮了个鬼脸。 岳腾见她俩说话同声,进退齐步,一切动作都是同时同样,就连所扮的鬼脸也毫无差异,不由莞尔一笑。 忽觉冷翠薇拉着自己转过身来说道:“这是我奶妈,江湖中人都称她老人家为——铁拐银婆。” 岳腾甚为恭谨的拱手一揖,道:“适才晚辈无知冒犯,尚祈老前辈多多原谅。” 铁拐银婆早就听玉蜻蜓讲过岳腾之事,现见面前少年,叫朗丰神,雄姿英挺,而又如此谦逊多礼,不禁大为高兴,暗赞俏丫头的眼光,着实不错,当下展颜笑道: “哪里,哪里,刚才是老婆子一日才情急,先出手的,还请岳相公千万不要见怪才好。” 岳腾又是一拱手,道:“老前辈言重了,晚辈愧不敢当,愧不敢当。”玉蜻蜓冷翠薇,又指着两个绿衣小婢道:“这是我们白柳山的金银双婢……” 不待冷翠薇说完,二婢都自行抢着说道: “我叫金花。”“我叫银花!” 岳腾见二婢乖巧玲珑,稚气未脱,天真可爱,不禁微微点头,莞尔一笑。 哪知二婢互换方位,彼此移动,又转了几转,各人都睁着一双盈盈的大眼睛,望着岳腾格格娇笑,问道: “谁是金花,谁是银花?” 金银双婢不但长相,装束,完全一样,就连举止、声音,也丝毫不差,不要说岳腾认不出来,就连铁拐银婆,冷翠薇等人,也经常将两人认错。 岳腾对二婢本就认识不清,再经她俩这一相询,哪会不顿形尴尬,俊脸微红。 幸得铁拐银婆及时喝止二婢,方免于再被戏弄,但岳腾见二婢这么不好缠惹,却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玉蜻蜓冷翠薇,见岳腾无恙归来,两人是小别即逢但近几天来各人遭遇,都不啻死里逃生,所以芳心之中,自是又惊又喜。 由于玉蜻蜓再三关怀,殷殷询问,岳腾方讲出巧遇师兄的那番话来,不过,将师兄与恩师间的详细情形,却隐而未说。 玉蜻蜓冷翠薇,惊得一怔,道:“什么!三十年前,威震武林,黑白两道无不畏惧的东岳狂生凌宵剑客,竟是你的师兄?腾弟弟,你有没有搞错?” 她本就生得秀丽绝伦,这一微显惊愕,愈见娇媚,致使岳腾不禁心神一荡,连忙提气凝神,干咳一声道:“冷姊姊,这么重要的事,小弟岂能随便乱说?” 这时,那位铁拐银婆,却在一旁自言自语道: “想那个狂生还在世上,但不知我那师姊……唉……” 她像有满腹心事,愁绪万千,说到这里,见冷翠薇与岳腾两人,都在注视自己。故连忙警觉,住口不说。 铁拐银婆,究竟姓什名谁?身世来历,除了白柳山庄庄主——袖里乾坤冷孟雄,略知大概以外,其他就再无一人知晓,她也从来未向人道及,就连冷翠薇也不例外。 此时晴空万里,日正当中,蝉声四鸣,虽处在这中条山中,但仍使人感到初夏的微热气息。 铁拐银婆突然喊道:“孩子们,我们吃饭去吧……唉!” 这位老婆婆,白发苍苍,慈眉善目,一眼望去就使人觉得慈爱如晖,而有一种亲切与安全之感,所以这声叹息,也就愈令人激起同情与体恤之心。 但闻玉蜻蜓缓缓说道:“奶妈,我们这次虽然白跑了一趟,但您老人家也别伤心,以后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此女个性,甚是奇特,她劝别人不要悲伤,而她自己却在这一叹之间,反而顺腮滚落两滴清泪。 岳腾见心上人叹声落泪,不由茫然不解的愣了一愣。 正要启齿相问,却见铁拐银婆抚着玉蜻蜓的秀发道:“孩子,别伤心,唉!只怪奶妈老了,不中用啦。” 虽只短短两句话,但已道尽了对冷翠薇的爱护之情,同时也说尽了一个人,老人将至,垂暮之年的无力心声,使人听来泫然欲泣,益幸其悲凉气氛。 岳腾性本忠厚,侠肝义胆,此时心情亦为之所染,也变得落寞恬淡,最后禁不住低低一声轻叹。 这时,金银双婢,突然双双哼了一声,同道:“只怪那铁指老鬼,不该阻拦我们一阵,要不然那枝朱茎仙兰,还不是被我们采到手啦,哼!真是倒霉。” 二婢年幼天真,说话时鼻儿连哼!小嘴儿直翘,似是大不心服,接着,各人苦笑一下,方取出干粮,就地共食。 岳腾阅历尚浅,又毫无江湖经验,对南庄、北堡、西谷、东屿,以及其他各派情形,还是最近听黄琦与冷翠薇两人谈及,方始略知大概。 他对冷翠薇虽是衷心喜爱,但对他却不甚了解,尤其听华山二怪一番谈话之后,对她更为怀疑,纠结于心,所以在吃饭之时,随口问道:“冷姊姊,你们怎么也到这山区中来了,刚才你们所谈的朱茎仙兰,又是什么?同时我还听华山二怪讲你……” 他本想说:“讲你坏话!”但觉此话不妥,故未说出口来,可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其他的话来,致弄得口呐呐地,好不尴尬。 玉蜻蜒心知心上人,憨厚诚实,不善言词,故立即为解嘲,微微一笑,道: “这话说来太长,腾弟弟,你先坐下来吃饭,让姊姊慢慢讲给你听好吗?” 说话之间,轻伸皓腕,理了理鬓边秀发,方慢慢讲出一番话来。 原来白柳山庄庄主,袖里乾坤冷孟雄,于十年前的某一天,忽然变得沉默起来,不问世事,虽然乃妻玉嫦娥柳月娇,百般探询,均不知个中端倪。 后来玉嫦娥柳月娇,为了探听乃夫为何变得这种情态,即经常在外行走,虽然常出常归,但仍然探不出个中究竟。 哪知于五年前一个深秋之夜,玉嫦娥柳月娇由外匆匆赶回,翌日即一病不起,两脚逐渐瘫痪起来,全庄之人都曾问她因何而起?而她亦与乃夫一样,只一叹而罢。 这真是一件怪事,全庄之人大为震惊,又莫可奈何。 自此以后,白柳山庄声誉日降,较其他三派大为逊色。好在冷孟雄素通易理,兼攻土木工程之学,早将庄中布置得机关重重,奇阵林立,真是千奇百怪,变化万千,又兼冷翠薇两位舅父舅母,以及奶妈等人,均非弱手,所以,江湖中人,尚不敢冒然前往寻衅。 玉蜻蜒冷翠薇,上无兄姊,下无弟妹,那时年龄尚幼,却要肩起一派兴亡之责。 幸喜她人极聪明,又承舅父、舅母、奶妈,以及全庄上下人等,竭力扶助,方将日渐没落的白柳山庄,一手挽救过来,又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中兴气象。 玉蜻蜓三年以前,就在江湖上历练,她本就聪明过人,又仗着乃父当年威震江湖的“天星奇剑”,以及乃母的独门暗器,“柳叶钢屑”,再加上心狠手辣,因而三年以来,竟被闯出一个不算小的名气。 自此门风大振,形势突变,重又并驾于北堡、四谷、东屿四大门派之列。 不过,她因幼年即肩负重任,致养成一种深沉冷傲的个性。 她外表冷傲,但天性至孝,常以母病心忧,每次外出行走江湖,总希望于偶然中访得名医,求得良药,但每次均是怅然而返,失望而归。 乃父不言不语,沉默数年,宛如痴呆,突于三月前告诉冷翠薇,欲救其母之病,除非于中条山中采得朱茎仙兰,方能起死回生,康复有望。 那时玉嫦娥柳月娇,病势日危,双腿已在开始浓化,冷翠薇忽闻良药,怎不惊喜已极,连忙催请乃父前往。 哪知袖里乾坤冷孟雄,于诸葛神数之中测知,必须玉蜻蜒亲自前往,方有万一之望。 于是,冷翠薇根据乃父口述,精心绘制一图,得知朱茎仙兰生长地址。 原来袖里乾坤冷孟雄,早年行走江湖之时,偶游中条山,就曾见一青石之中,长出一株朱茎仙兰,那时因尚未长成,故未采回,仅将地址详细记下。 玉蜻蜓冷翠薇,将图绘成以后,正欲尽出精英,倾全庄之力,前往中条山采药之是哪知江湖中的消息最为灵通,她尚未发动,江湖上就已传扬成风,各派群雄暗中以待。 她的确是有过人聪明之处,深知江湖险诈,武林小弱肉强食之道,处此形,不得不以诈制诈,经过几番考虑,方决定改变计划,连夜赶绘数幅假图,将真图交给奶妈保管,约定时间地点以后,自己则带着数幅假图,只身冒险行出发。 她所经路线是由柳州,沿龙江而上,经贵州四,陕西,山西,如此迂回南下,而至中条山区。 江湖中讲究怀璧其罪,只要身怀重宝,就极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而她仅是一女儿之身,居然敢只身冒险,其胆识豪气,又有几位男人能及。 当她一出柳州以后,就发现不少江湖人物,暗中尾随于后,情形日渐危险。 她虽是群雄共同追逐的对象,置身于暗中层层包围之中,但都仗着她的绝世聪明、胆识、机智,每次都是有惊无险的脱困而出。 不仅如此,而且,她还利用群雄勾心斗角的心理,挑起数场火拼,银扇书生黄琦,几乎死在崂山七煞手中,即是一例。 后来,她愈加雄心勃勃,巧设圈套,暗布陷阱,想把追逐自己的江湖群雄一网打尽,所以鲁南三狼、恶东两霸、华山二怪、以及黄琦等人,都先后从她身上弄走了一张假图,表面上她是又痛又恨,暗中却是高兴已极。 幸喜天龙教西南一带的各处分堂,都在穷于应付无影童子,对她无力注意,否则,她就很难平安到此。 眼见群雄纷纷逼近中条山区,而奶妈与金银双婢又迟迟未到,所以与岳腾同行之时,神色日渐紧张,忧虑。 其实她哪里知道,当铁拐银婆与金银双婢,由柳州北上,一入湖北境内,就被天龙教下的几位香主暗中跟定,直到进入中条山区,天龙教人与黄琦所带的西倾五虎,狭路相逢,接手厮拼以后,铁拐银婆等人,方得以脱身。 那夜,玉蜻蜓帮助奶妈将华山二怪赶跑以后,回至原处,岳腾已不知去向,心痛之余,只得与奶妈带着金银双婢,向目的地子午从中进发。 几人隐身前进,沿途均见各派群雄相互厮拼,直杀得天昏地暗,风云亦为之变色。 玉蜻蜓冷翠薇讲到这里,突然问道:“腾弟弟,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在这逞斗狠的江湖,你能说我坏吗?我知道如果不像这样,早已……唉” 岳腾甚是同情她的处境,并且还有许几敬佩,问道:“冷姊姊,那你们究竟采到朱茎仙兰没有?” 冷翠薇螓首微摇,哀婉一叹,道:“唉!人算不如天算,当我们正要到达谷口之际,忽从林中转出晋北濮家堡的二堡主,铁指仙翁濮瀛洲,和他所带的两个属下,双方顿起恶斗,直待他两个属下中了我们的柳叶钢屑,负伤而逃,方解决这场血战。” 哪知这一耽搁,几人行程,大受影响,待几人赶到谷中,抬头望去,只见一位像貌清癯,丰神飘逸,白发长须的青衣老人,正在俯身采那枝朱茎仙兰,而且前面亦隐隐传来打斗之声。 未几,那青衣老人,与一位手握朱红长杖的褐衣化子,联袂疾飞而去,身法快得惊人,眨眼不见。 这段经过,玉蜻蜓婉转说来,极为动听,致使岳腾听得甚是入神。 接着,忽又听她缓缓说道:“那青衣老人和那褐衣化子,都是飘然若仙,不似邪派人物,但不知是哪两位前辈,尤其临去时的身法,真可说是千古未闻,那么高的悬崖,一飘而上,简直比飞鸟还快,比云还轻。” 岳腾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是恩师和化子叔叔两人。 因他只是这和这种猜想,故未说出声来。 蓦然想起一事,心头不由一喜,连忙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玉小瓶,对玉蜻蜓说道:“冷姊姊,这是小弟师兄赐给我的一品香,师兄说此丹又名大还丹,是用天山雪莲,何首乌,赤藤朱果,以及其他稀世之灵药,就可立功效。” 略顿,又道:“这瓶中原有两粒,因兄弟重伤昏迷之时,师兄喂了我一粒,剩下的这一粒,就请姊姊带回去,为伯母她老人家治病吧。” 说话之间,已将手中玉瓶递了过去。 冷翠薇惊得啊啊连声,不知所措,望着岳腾发呆。 铁拐银婆却大感惊异突然欺身而至,将玉瓶拿去仔细瞧看,又在鼻中连嗅,神情显得甚为紧张,激动。 这一异常举动,使岳腾、冷翠薇、金银双婢等人,大为诧异,所以都侧头向她望去。 但见她将玉瓶及瓶内的一品香,仔细看了一阵,激动的神情才渐渐松了下去,对着岳腾微微一笑道:“你师兄虽是四奇之首,但也不会有这种旷世良药,这药恐怕还是我那师……” 她似乎觉得在这些孩子面前,不应该说出下面的话来,所以说到这里,倏然住口,仰首一阵沉思起来。 她似是在思索一件极为困难之事,又像堕落了往日的回忆深渊,只见她仰首凝眸,白发飘然,极为入神。 许久,方见她从沉思中醒来,叹了口气道: “这真是大还丹,翠儿,快些收好,据老身所知,此丹工效较朱茎仙兰,还要强过太多,这下你娘真有救了。” 略顿,又道:“庄主神数,果然灵验,此番若非翠儿亲自前来,岂能有这么好的际遇。” 她这几句话,表面上听来似是在夸赞袖里乾坤的神数灵验,而实则是却是在指冷翠薇与岳腾之间的情爱而言。 在场的四个少男少女,都是冰雪聪明之人,哪有听不出她话中的之意,故岳腾与冷翠薇两人,顿时低下头去,不胜羞怯的玉颊通红。 金银双婢,年龄幼小,喜怒之情易于冲动,现在见奶妈都在取笑小姐,所以,两人更加格格娇笑不已。 玉蜻蜒虽被二婢笑得抬不起头来,但芳心之中,却是甜甜地,大感受用,不时侧过头来,斜睨岳腾一眼。 岳腾性本忠厚,脸皮更嫩,而又拙于言辞,故更加羞怯难当,一副尴尬之态,愈发使人怜爱。 未几,几人午餐已毕,转眼又是申初时分。 依得玉蜻蜓之意,要与岳腾一道南下,但铁拐银婆恐节外生枝,故力主与岳腾就此分别,各自寻踏下山,这样一来,玉蜻蜓只得硬着心肠,与岳腾殷殷话别。 她对岳腾已暗爱心永植,如今一旦分别,自是离情依依,难分难舍。 虽然她平旦一再自许为女中豪杰,巾帼奇英,但到了此时,也不禁热泪盈眶,楚楚堪怜。 岳腾是初堕情网,自然也有些黯然神伤。 铁拐银婆虽然也有些不忍,但还是硬着心肠笑道:“孩子,我们回去将你娘的病治好以后,你再出来,就可与岳相公结伴同游,不再分离了。” 话完之际,拉着冷翠薇缓缓离去,并边走边道:“岳相公请多保重,以你目前的武功而论,足可睥睨人海,傲视武林,但江湖险诈,处处陷阱,尚希多多谨慎,至于你与翠儿之事,包在老身身上。” 岳腾拱手一揖,赧然笑道:“晚辈受教,请前辈放心,亦请多多保重。” 尽管玉蜻蜓被奶妈拉着,一步一回头,但结果她的丽影,毕竟消逝于林中不见。 人生最怕是离别,此时岳腾若有所失,怔立原地,呆望着失去伊人的林中出神,半晌,才听他皱眉一声苦笑,暗自解嘲。 笑声刚了,见一条人影迎面扑来,抬头一瞧,见是心上人去而复返,不由惊喜交集的迎上前去,握着冷翠薇的玉手,问道:“冷姊姊,怎么你又回来啦?还有什么事啊?” 玉蜻蜓见心上人这么高兴,芳心之中,自然更加受用,不禁笑脸如花,贝齿微露,笑不合嘴。 她本就生得玉骨不肌,秀丽慑人,这浅浅一笑,更添娇丽,致使岳腾看得心神一荡,不自禁地将她搂入怀中,正要低下头去,在她香唇上轻轻一吻,忽听她在自己怀中低低一叹,这声叹息,真不是时机,致使岳腾改口道:“怎么啦?冷姊姊,你又有什么委屈吗?” 冷翠薇笑容顿失,一叹以后,方道:“唉!腾弟弟,你胸无城府,过份忠厚,不知江湖诡诈,我真不放心,但是,我娘又病在危极……” 岳腾接口笑道:“不要紧,你放心,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再说,我虽然老实一点,但吉人自有天相啊,你又担心什么呢?” “但愿如此。”冷翠薇点点头道:“不过,我还是要求你答应我一件事,那我就更放心了。” 岳腾见她满脸祈求之色,不由激起男儿豪兴,当下朗声一笑,道:“什么事?值得姊姊这么重视,只要小弟能力所及,决不推辞,请姊姊但说不妨。” 冷翠薇又是黯然神伤的一叹道:“唉!腾弟弟,我求你从今以后,别再与黄琦来往。” 岳腾剑眉微皱,面色微愠,但旋又淡然一笑,道:“那黄琦乃是正大光明之人,与小弟又是道义之交,姊姊何必这么不能容他。” 他对黄琦印象甚好,本想重重责备她几句,但又觉心中不忍,故不愿再说下去。 冷翠薇见他错把自己好意,当成恶意,感到大受委屈,顿时玉容一沉,一股愤怒之气直冲上来,叱道:“我全是为你着,哪知你这么不知好歹,他是正大光明之人,只有我才是鬼鬼崇崇的小人……” 她似是越说越气,但总共只说了四句,已是粉脸气得铁青,一时之间,情不自禁的纤掌一扬,乓乒连响,在岳腾脸上打了两个耳光。 是因怒极出手,所以这两耳光打得甚是不轻。 岳腾也因想不到她会蓦然出手,所以既未闪让,亦没运功抵抗,更未出手还击,只是呆呆的望着发楞。 冷翠薇打了这两从此耳光以后,见岳腾脸上顿时微红,并隐隐现出几个纤纤指印,又不由一阵心痛,顿时泪如泉涌,呜咽起来,转身疾奔而去。 岳腾始终想不通冷翠薇为何要打自己,只有怔怔的站着出神,直到冷翠薇转过林去,哭声杳然,才惊醒过来。 他醒来以后,方感到脸上有些微痛,也才知这两个耳光挨得不轻。 他从未被人责打过,哪知今天却被一位女孩子打了两个耳光,而这女孩子却是自己心爱的人,这真是叫人难以置信。 此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心中是如何想法,既不恨她,也不怨她,更不想去报复她,只感到无边的茫然。 最后,禁不住一声轻叹,自言就语道:“你既然恨我,又为何对我那么好,你既然喜欢我,又为何要打我?唉!真是,女儿心,海底针,我真是猜不透你是什么意思啊?” 蓦然,他象是想起一事,心说:我还是要去告诉她,叫她到一涤生老前辈那里,把那柄宝剑拿去,了却这番心愿,以后不论是爱!是恨!是敌!是友,都随便她去啦。 他正要展开身形,向冷翠薇追去,却听身后有人高声喊道:“岳兄,岳兄……” 转身一看,原来是银扇书生黄琦,带着五个轻装大汉,匆匆疾奔而来。 几人身形,都甚为快捷,转眼之间,已来到面前,黄琦仍是潇洒如故,只不过顶上头巾,又被撒去半截,一件青绸长衫,又被弄得千疮百孔,不堪入目。 但举止神态,仍然镇静从容,一往如昔,再看他身后五个轻装大汉,健壮异常,但有的衣服被撕破,有的则身负创伤,不过,都不太重,又非致命之处,自是无甚紧要。 一看这些人,就知是经过一阵剧烈的拼斗,岳腾迎前面两步,正要拱手为礼,忽听黄琦笑道:“想不到这在这里又能遇见岳兄,这么看来咱们兄弟的缘份,当真不浅,哈哈……” 说话之间,见岳腾嘴角欲动,就心知他要说些什么,立刻朗朗一笑道:“天龙教人,兄弟这次总算是见识见识了,兄弟等人虽略负小创,但他们都不曾讨到好处,算起来也不丢人。” 岳腾瞄了五个大汉一眼,笑道:“这就是黄兄流云谷的西倾五虎么?兄弟曾听华山二怪,谈及黄兄与天龙教人交手的情形,叫兄弟好生敬畏。” 黄琦哈哈一笑道:“哪里,哪里,岳兄过奖了,实令小兄汗颜……” 略顿,又点头笑道:“这正是兄弟属下五虎,今后还希岳兄多多关照。” 接着又将岳腾向五虎等人介绍一番。 五虎闻声,均趋前拱手笑道:“我等五兄弟参见岳少侠,今后尚希岳少侠……” 岳腾赶紧拱手答礼,接口笑道:“贤昆仲免礼,你我同是江湖中人,何必这么客气。” 边说边向西倾五虎仔细打量,只见五虎,个个身强力壮,红脸虬须,各人眼神湛湛,倍见英武骠悍,而且每人太阳穴隆起太高,可见功力不弱。 岳腾两眼锐利,观察入微,一见之下,就知五人功力,约与双掌追魂,皓首苍猿等人,不相上下。 黄琦在岳腾与五虎对答之际,身形一侧,闪在岳腾身后,当时恶念顿起,脸上陡涌杀机,右腕一翻,从袖中抽出铁骨折扇,跟着迎风一展。 蓦然想起扇中的牛毛毒刺,早已用完,顿时惊得一震,心头卜卜乱跳,只得收扇作罢。 原来黄琦所使的这把银扇,乃是一种特制的奇形兵刃,扇中铁骨,全是中空,内藏五毒牛毛刺,与人对敌之际,只要一按扇柄机簧,那些牛毛毒刺,即可出而伤人。 黄琦本就城府甚深,机智过人,而所负武功亦复不弱,但最使一般江湖人物畏惧的,除了“追魂三扇”的绝招以外,再就是这种极为霸道的牛毛刺毒。 主要是由于这种毒刺,体积极小,不易察觉,而又喂有奇毒,每伤人于无形之中,再加上发射时又极轻便,使人防不胜防,所以,他虽年纪轻轻,但成名却是甚早。 他对岳腾早就存心不良,如能将岳腾收为己用,那是最好,否则就将岳腾伺机除去,以绝后患。 所以他随时随地,无时无刻,都在对岳腾痛用心机。他心知除非在岳腾防不胜防之下,以牛毛毒刺能伤他,若凭实拼实洁,纵令自己与五虎联手,亦难挡岳腾一击。 现在岳腾正在打量五虎之际,正是自己手下的大发机会,哪知正要出手之事,忽然想起牛毛骨毒刺已经用完,差点铸成大错,反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这叫他怎不惊出一身冷汗,愕然失色。 岳腾对五虎打量以后,暗想:看来这五虎个个不弱,居然甘为人下,由此可见他们流云谷,的确名不虚传。 想到这里,不由回过头来,对黄琦看了一眼。 写来虽是太慢,其实,他这一回头一望之际,也正是黄琦心神猛震,收扇而罢之时。 黄琦本就心头乱跳,做贼心虚,再经岳腾这回首一顾,顿时惊恐倍增,心头越发跳得厉害,额上冷汗,直同黄豆般大,滚滚而下。 不过,他到底是久经世故,机智灵敏之人,连忙左手微微抬,以袖拭汗,掩住脸上惊恐之色。 右手折扇微展,轻摇生风,朗声笑道:“哈哈,想不到这中条山中,竟是这般酷热。” 岳腾性本忠厚,胸无城府,而又缺乏江湖阅历,自是容易受骗,说话之间,下意识也用前衣袖向额上擦去,其实,他哪里知道在这片刻间,又经历了一次生死大劫。 黄琦心神镇定以后,即对五虎说道:“尔等且先回谷去,我尚须在外闯荡些时,方可回来。” 五虎无奈,只得躬身一揖,方转身如飞而去。 岳腾与黄琦两人,也手携手的寻径下山。 两人小别重逢,倍增亲热,尤其,两人一个是玉璞未琢,坦诚相交,一个则是有心之人,尽量迎其所好,所以在表面上看来,两人真如兄弟一般。 实则,岳腾处境,却愈来愈险,越弄越危,最糟糕地,而他自己则丝毫不觉。 时已夕阳西下,两却仍在丛林之中,穿来转去,淡笑风生,走着,走着,黄琦忽然剑眉微皱道:“岳兄,看来我们今夜,恐怕要在山中露宿了。” 岳腾朗朗一笑道:“那我们就走快些好啦……”笑声未落,但闻劲风飒然,带着黄琦已冲宵而起,落在一株高树之上,接着长啸起处,搂着黄琦腰际,腾身一跃,落脚处已在十余丈外。 此时,他正在兴头之际,只觉一股无穷活力,在体内急转运行,情不自禁的尽力施为。 所以,他脚尖在树梢上微点即起,连点连落,可是每一起落之间,都是十余丈外,宛如在天马行空一般,虽飞鸟亦不能愈其疾,流矢亦不能比其快。 黄琦被他带着,只觉耳边风声呼呼,眼中树木倒泻,崖涧溪谷,飞跃而过,直同腾云驾雾一般,不由暗暗惊道:二月不见,这小子的功力又精进不少,内心既羡慕,又惊恐,真有说不出的味儿……? ※※※ 未及两个时辰,二人已经下山,在夜色苍茫中,两人已进入了“宏发”客栈。 店小二将两人引来房中,推门一看,只见一涤生独个儿在那儿喝闷酒,岳腾连忙上前躬身一揖,道:“害得老前辈在此久等,实叫晚辈心下难安。” 一涤生眯着两只鼠眼,嘻嘻一笑,道:“小娃娃,你回啦,伤势全好了么?唉!这两天我老儿真闷得发慌,你娃娃幸得今夜赶来,我老人家正想明天开溜哩。” 这老儿素来玩世不恭,说话也欠老实,其实,他这几天何曾闲着,暗中将岳腾在古庙里,以“传音入秘”之法,告诉他的那几招,练了个滚瓜烂熟。 他愈练愈觉得这招式博大精深,诡异绝伦,而自己亦觉得受益无穷。 岳腾见老儿滑稽如昔,邋遢依旧,忍不住笑道:“承蒙老前辈关怀,晚辈伤势早就好啦。” 说到这那,见老儿双眉连皱,面现不悦之色,两眼盯着自己身后黄琦,不由心头微怔,暗道:“难道他两人还不认识么?” 正要为他俩引见,忽见黄琦闪在自己面前,一揖道:“晚辈黄琦,参见老前辈,您老人家近来可好?” 一涤生鼻中冷哼一声,面无表情,淡淡说道:“我老人家吃得饭,喝得酒,有什么不好?”他这话若是对岳腾,自必使岳腾尴尬至极,可是,黄琦乃是久经世故之人,而且城府又深,虽经老儿一再抢白,仍然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道:“神州二老,名满乾坤,享誉当今,晚辈家父对两位老人家,亦常在念中哩。” 一涤生冷漠依旧,亦沉声说道:“你们流云谷,我老人家迟早总要去见识一番的。” 流云暗中与二老为敌之事,黄琦自是知道,不过,此人心机,当真深沉得很,他深知武林中人,最重声誉,最想凭这老儿威望,不会对自己无故下手,何况又有岳腾在侧,是以更加放心故朗声笑道:“欢迎,欢迎你老人家真若有兴去流云谷,那自然是万分欢迎的。” 此人话锋虽然犀利,但态度却始终谦恭有礼。 岳腾毫无江湖经验,还以为他们是在互相客气,当下点头笑道:“想不到黄兄如此好客,有朝一日,兄弟也想去贵谷拜访,拜访。” 黄琦心头一震,暗道:你去干什么?这小子到底是明?还是傻?顿时惊得呆愕而立,半晌讲不出话来。 岳腾见黄琦如此,不禁讶然笑道:“怎么?难道黄兄不欢迎兄弟了吗?” 黄琦方蓦然理悟,顺口笑道:“欢迎!欢迎!兄弟自然欢迎之至了。” 一涤生在旁问道:“流云谷又不好玩,你娃娃要去干吗?” 岳腾回首笑道:“晚辈这次奉师命下山,就是专程追随两位老前辈,并供驱策调度,两位老人家既是要去他们流云谷,晚辈自然也要跟随前去。” 至此,黄琦方算恍悟,暗想:原来自己刚才神经过敏,精明过头了,还以为这小子也是在说江湖场面话哩。 但见一涤生将岳腾怔怔地望了一阵,接着沉思起来。 尽管这老儿一生玩世不恭,滑稽突梯,但听岳腾话后也不禁甚感诧异,因他不知岳腾究竟是何来历?那位高人门下,对自己竟如此忠诚爱护,因而也弄糊涂了。他沉思少许,仍然无法寻得答案,只得问道:“小娃娃,那你师父是谁?可否告知我老人家?” 岳腾面现难色,道:“这个……这个……” 一涤生接口笑道:“既然不便说,那就不说好啦,也就不要这个那个了,可是,你娃娃总得将这几天疗伤的情形,告诉我老人家吧?” 岳腾微微一笑,又点了点头,方将巧遇师兄的一段绎过,慢慢讲了出来。 一涤生惊喜交集,但旋又微微皱眉,心说:原来那个狂生还是他师兄,那他的师父到底是谁呢?左思右想,仍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最为惊奇的,还算黄琦,听岳腾话后,面上神色瞬息千变,最惊奇,是羡慕,是嫉妒,是惶恐,应有尽有,真非笔墨所能形容。 一涤生忽然想起一事,嘻嘻笑道:“你娃娃儿既然是三十年前使黑道中人,闻名丧胆的东岳狂生凌宵剑客的师弟,那么也一定会那套惊神泣鬼的苍冥神剑剑法,我老儿送你一样东西,就算是见面礼吧。” 顺手在床头下抽出一个细长的黄色包袱,递了过去。 岳腾一见这包袱,就有所虑,打开一看,果然是皓首苍猿的那柄太阿宝剑。 岳腾躬身接住,肃容说道:“晚辈本不欲获得此剑,只因晚辈已答应了冷姑娘,既然老前辈赏赐,晚辈感同身受就是。” 一涤生眯眼一笑道:“我老儿既然已经答应过你,那就是你的东西,任凭处置,你娃儿爱给谁就给谁,我老人家可管不着。” 岳腾瞄了黄琦一眼后,道:“老前辈,这柄剑本是泄机老怪,从晚辈手中夺去,可是,老怪那么狡猾,您老人家又是如何夺来的呢?” 一涤生甚是得意的嘻嘻笑道:“那两个怪物,再怎么精,也精不过我呀……?” 原来那天晚上,泄机禅师带剑先逃,千手羽士在后面,与铁仙指翁且战且走。 泄机老怪急欲逃身,就尽往荒径全林之中逃去,哪知正跑之间,脚下被什么物一带,接连几个踉跄,忽又觉腋下一痒,禁不住一阵嘻笑跟着右臂一麻握剑手腕一松,同时耳边响起一阵嘻笑之声,泄机禅师心知有异回头看时,一个矮人影,已错肩而去,而且手中宝剑,也被人顺手夺走。 老怪心头一震,自然连忙腾身追去,只见那条人影快得出奇,而且嘻笑之声不绝于耳,赶了一程,虽未追上,却已看清了那人身形,原来是神州二老中的一涤生。 泄机禅师自知无法追上,只得高声喊道:“一涤生你这老鬼,洒家与你没完。” 一涤生讲完这一经过,岳腾知得半晌合不拢嘴。 黄琦也鼓掌大笑,称赞不已,一时间,室内气氛,异常轻松,欢乐一片。 少顷,一涤生却忽然变得严肃说道:“小娃娃,你可知最近几天,江湖中在传言着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么?” 岳腾一见老儿神态,立刻沉不住气,问道:“什么事情?居然值得您老人家这么重视?” 但闻一涤生缓缓说道:“最近几天,听说那无影童子又在鄂西一带,连挑了天龙教两处分堂,江湖中有人传言那无影童子,就是宇内二圣之一,无相圣尼的弟子。” 岳腾与黄琦两人,又都被惊得怔了一怔。 少顷,一涤生又道:“那娃娃出道仅仅三月,就已名满江湖,若非是二圣之徒,实难有些成就。” 岳腾晒然一笑,嘴角动了一动,欲说又止。 一涤生继道:“看那娃儿个性,真与乃师一般无二嫉恶如仇,凡经他所挑之分堂,全都未留下一个活口。” 黄琦微微动容,插嘴说道:“据闻圣尼业已归隐,不再过问江湖之事,怎么如今又派弟子下山呢?” 一涤生只淡淡的看了一眼,却未作答。 黄琦只得故意干咳了一声,尴尬一笑。 岳腾却突然插嘴问道:“老前辈可认识无相圣尼么?” 一涤生面现得色,嘻嘻笑道: “怎么不认识呢?说来神尼之所以派弟子下山,还是看在我们两个老儿面上哩。” 原来在一年以前,神州二老被天龙教人迫得没法,纯阳子即赴云岭,请无相圣尼下山主持公道,一涤生则往贵州白云岭,邀请四奇之一的白云大师。 由于这两位高人,均是佛门弟子,心性较为慈悲。纯阳子到达云岭以后,无相圣尼却带着一位心爱弟子出外云游去了,于是,纯阳子只得留诀,怅然而返。 一涤生几经辗转,费尽心机,方找到白云大师。 二圣四奇虽归隐数十年,但对三妖十魔动态,除东岳狂生凌宵剑客以外,其他各人都了如指掌,所以白云大师,即以时机未到,而婉拒邀请。 后来两人斗智,行令喝酒,一涤生天生鬼才,心眼最多,以一字之谜,难倒白云大师,于是,白云大师只得将独步武林的——醉八仙的纯阳妙步,传与一涤生,两人方尽兴而别,也算是略有所获。 一涤生讲到这里,似仍在为那次取巧而胜,感到甚为得意,接着,一涤生皱眉一阵沉思道:“另有事,以你娃娃看来,是怪也不怪?”岳腾笑道:“什么事?老前辈请讲。” “据说,天龙教准备迎战无影童子的。”一涤生道:“黄龙坛坛主——混世孽龙金鼎全,已经负伤铩羽而归啦。” 岳腾神色一愕,道:“有这等事!这样看来,那无影童子的确是相当厉害了。” 一涤生又连喝了两大口酒,皱眉说道:“怪就怪在那混世孽龙金鼎全,并非是被无影童子所伤,而是伤在辽东双煞之徒,紫面如来万奎手中。” 岳腾是因初走江湖,不知辽东双煞是何许人物,自然并不在意,脸色平静如常。 可是,黄琦却就不同,再也忍耐不住了,脱口惊道:“辽东双煞,一向只限于关外一带,怎么其弟子也进入中原来了,唉!看来中原武林势必又有场大的风暴了。” 此人城府的确甚深,他知道一涤生不会与自己答话,故他说话之时,像是自言自语,抒发内心感慨,但面上却故带优蹙,表示对中原武林的安危,甚是关心。 一涤生又对他不屑的白了一眼,嘴角欲动之际,却听岳腾问道:“请问老前辈,这辽东双煞,究竟是什么人物?” 一涤生霁颠笑道: “小娃娃,在三十年前,二圣、三妖、四奇、十魔互相追逐之际,武林中就流传着这两句话:‘辽东有双煞,岭南称二尊’,盖因这两派,由于地处偏僻,故中原武林对两派情形,尚不尽悉只知这四个魔头,也是十魔中人。” 岳腾剑眉微皱,又问道:“那么二圣四奇,对这两派就没有何施为了么?” 一涤生点点头道:“一则,当时其他的三妖六魔,都在中原到处为害,而且个个又奸狡如狐,行踪不定,害得二圣四奇,四处追踪,无暇顾及这两派事宜,再则,这两派一在辽东,一在岭南,其恶行始终均未进人中原,所以,二圣四奇也就不为已甚,而未予扫荡。” 岳腾忽然惊啊一声,道:“老前辈,这样看来,那无影童子与紫面如来两人,可能已经合作了。” 一涤生连连摇头道:“这倒没有,同时也不可能合作,所谓正邪不两立嘛。” 略停,又道:“听说紫面如来,与混世孽龙金鼎全两人,在武昌黄鹤楼下,只不过是不期而遇,一言不合,双方动起手来,据说两人直互搏到五百余招,后来因混世孽龙贪功心切,性包气躁,才被紫面如来一掌震成……” 这老儿似是酒瘾突然大发,话未说完,就抱葫芦,对嘴连倾,咕噜噜喝了好一阵,才停下手来。 此人当真好笑,几口老酒下肚以后,精神兴趣,似乎突然浓厚了许多。 岳腾见他嘴上酒渍满腮,不由掏出手绢,递了过去,哪知老儿望着他眯眼一笑,用右手衣袖在嘴上摸了一把,随又嘻嘻笑道:“据最近几天江湖传言,那无影童子与紫面如来两人,似乎都在追逐,彼此扬言,均要一决胜负哩。” 黄琦在旁突然一声哂笑,道:“如果他俩一旦相遇,势均力敌,定必有场剧烈拼斗,可惜我们无法赶上看到这场热闹。” 此人心机的确是深,不论一举一动,或是一言一笑,都是别俱用心,使人难以捉摸。 “小娃娃,自你一掌把黑水恶龙董武,震成重伤以后,最近江湖上也是传言纷纷,所以那无影童子,与紫面如来两人,都在扬言,要与你娃娃一较长短哩……” 岳腾接口笑道:“好啊!我也正想找他两人试试。” 略顿,又向一涤生问道:“那么纯阳子老前辈,有什么消息没有?” 一涤生黯然长叹一声,道:“唉!我那牛鼻子老哥哥,想必大为吃紧,据说天龙教大坛主,虬髯苍龙鲍金城,已传出飞龙旗令,招集教中所有香主,堂主以上之人,限于半月之内,赶往安徽境内,以便对我那牛鼻子老哥哥,采取行动。” 岳腾猛然一震,愕了一愕,道:“事不宜迟,那我们立刻动身,赶往接应,免得他老人家势孤力薄。” 一涤生回头一望窗外,天色已经大白,不由精神陡振,两只小眼睛一亮,道:“好哇!” ※※※ 岳腾所骑,仍是自己以前那匹骏马。 银扇书生黄琦,就以冷翠薇所留下的那匹良驹代步。 一涤生则因滑稽成性,一向疏狂,素来不爱骑马,只是抱着大红葫芦,在后面徒步跟进,好在老儿脚程不弱,虽是边走边喝酒但仍能跟随得上。 几人由豫南下,这条豫鄂官道,乃南北交通主自是不乏江湖人物来往。 据一般传闻,那无影童子目前正在由鄂西沿江而下,直向鄂中扑进之中,并扬言要在旬日之内,赶至安徽与纯阳子会晤以后,联手大破天龙教人。 而且,他沿途又挑了天龙教两处分堂,来势汹汹,有若狂风巨浪一般。 那紫面如来则于江汉一带,扬言尊候无影童子,和那纯阳子两人大驾,申言要在一战之中,把二人生擒活捉。 岳腾听这消息以后,大为忿怒,暗中决定,如果真的遇上紫面如来,一定要好好斗他一斗。 至于天龙教人,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过,该教却在避重就轻,遍转飞龙旗令,口口声声要以活捉纯阳子为主。 气氛虽然日渐紧张,但三人仍是晓行夜宿,迤逦而行,并未兼程急赶。 此次岳腾与黄琦两人并肩而行,与数日和冷翠薇同行时,其心情迥然不同,以前他感到大为拘束,且现在却是谈笑自如。 但他现在却又时常想起,冷翠薇的许多优点,和对自己的诸多好处,所以伊人的音容,时常在他脑海中盘旋萦绕,驱之不去,不呼则来,因此时常困恼。 直到现在他仍不知道,对她究竟是爱是恨?因为在他的一生中,尚未经历这这种事情,所以分不出其中滋味。 就是由于他分不出这种滋味,所以他也无法断定将来与她再见面时,究竟属友,属敌? 有时他感到她的确可爱,而自己也是在深深的爱着她,但有时又觉得她那个性,的确使人不敢领教。 想到她的可爱之处时,她那纤巧的身材,如玉的肌肤,长长的睫毛,以及那容光焕发,艳丽慑人的脸儿……,就会在他脑海中构成一幅完美的画像,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抓住。 总之,当他一想到她的可爱之处时,似乎连她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散发着幽幽的兰香,而且这种香味仿佛已到了他的鼻尖。 总之,当他一想到她的可爱之处时,一股狂热的爱意就会在心底沸腾,热烈的盼望着能立刻见到她,纵然看见正在发怒,也足以使渴望的内心得到慰。 可是,当他一想到她,那难惹难缠的个性时,却又不禁蓦然一惊,脑海中完美的画像,也跟着幻减。 最后,只有一声轻叹,随飘向远方…… 黄琦只听身一马蹄得得,许久未听岳腾说话,不由回头一望,见岳腾背上多了一柄宝剑,较往日赵加英风倍长,不觉怔了一怔,暗道:这小子宝剑良驹,聚集一身,越来越威风啦,不由戚戚心愁。 见他岳腾在低头沉思,朗声笑道:“岳兄是否在想冷姑娘?” 岳腾被他一语说破心事,不禁俊脸发红,尴尬一笑。 黄琦见他这般模样,更加笑道:“岳兄与冷姑娘同行之时定必羡熬多少路人。” 岳腾本就拙于言词,尤其在这方面,更是外行,处此情形,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有呐呐笑道:“黄兄弟不要取笑……” 黄琦接口哈哈一笑道:“冷姑娘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美人,只要岳兄有兴,兄弟自信可效微劳……” 蓦闻前途猝然一声暴喝:“见了老夫,敢不下马……。”一股劲风随声袭至。 黄琦在前,岳腾在后,虽只有一个马头之差,但黄琦却是首当其冲,立刻马立人番,一摔跤下马来。 岳腾也觉得这股劲风沉猛异常,连忙一紧马僵,力打千斤坠,身子幌了幌,仍然端坐在马上,未被摔倒。 岳腾斜眼一看见黄琦虽然摔倒,但并未负伤,旋又翻身站起,方为放心。 再侧头望去,只见前面林边一大块青石上,坐着一位身躯硕在的红袍老人。 此人不但一身红袍,而且红脸红眼,红须红发,就连蒲扇大的手掌,也是鲜红似火,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赤红如,再因其身形特别壮大,故远远望去,直同一团红云一般,叫人咋看之下,谁都要大吃一惊。 此人喝是红须齐腹,看年龄莫不有七八十岁,但却是红光满面,两眼精芒电闪,毫无半点年迈之态。 岳腾一见此人,心神微微一震,暗想:这人必定大有来头,因见对方年龄太大,故连忙翻身下马,赴前数步拱手一揖,问道:“请问老前辈高姓大名,仙乡何处?在此阻住我等去路,不知有何见教?” 那红袍老人乍见岳腾丰神,顿觉两眼一亮,再见岳腾执礼甚恭,不禁微含笑意,暗暗点头,后经岳腾一问,似是兴趣更浓,仰着一阵哈哈狂笑道:“老夫素来有个规矩,凡是要问老夫姓名,必须先接老夫三掌,小娃娃,你自量是否有此能耐?否则……” 岳腾剑眉一挑。接口说道:“老前辈功力通神,晚辈末学后进,与前辈相较,纵然是螳臂挡车,但晚辈自不量力,也极愿一试。” 他说话之时,不亢不卑,却又彬彬有礼,礼中有度,又软中带硬。 红袍老人凶焰顿炽,喝道:“好哇,你娃娃胆量倒是不小。” 岳腾负手而立,笑道:“晚辈别无所长,就是胆子大了点。” 红袍老人见岳腾英姿外挺,英华内敛,论资质,的确上上之选,讲风格堪称为武林奇花,内心中甚是好感,而两眼之中,凶焰顿消,霁颜笑道:“那你娃娃就准备吧,不论你是闪让,承受,硬接,咱们都以三掌为限,老夫可能要试试你娃娃哩。” 岳腾一见红袍老人,观长相,论气势,就知必是大有来头之人,暗中略一思忖,就已决定对策。 于是,朗朗笑道:“老前辈尽管施为……” 此时,一涤生亦已匆匆赶到,与黄琦两人都是双目炯炯,注视场中,眨也不眨。 红袍老人听岳腾话后,面色微愠,喝道:“好狂的娃儿……”蒲扇大的手掌一扬信手挥出。 别看他掌只是信手挥出,也仅使出四成力道,但立刻应手生风,一股强劲潜力,直向岳腾如浪涌去。 饶是岳腾已将大般若禅功引得满满,但在这遥空一掌之下,也被震得双肩摇幌,几乎立椿不住。 尤其,觉得对方这股掌风,奇热难当,灼人肌肤,更是暗自骇得一跳,但面上神色却力持镇静毫不动容。 红袍老人见自己一掌,未使面前娃称移动分毫,不禁大为诧异,偏头自语道:“咦,怪呀!” 旋又回过头来,笑道:“小娃娃当真有些门道,注意,老夫要发第二掌。”一个大盘旋身,呼的一掌遥空劈出。这一掌,显然不但他已加了功力,而且还暗中用了些手法,所以他这一掌劈出以后,不仅毫无声息,就连风波力浪也无,根本令人无法感觉。 虽然他这一掌来得无事无息,但岳腾乃是名师高徒,哪不识货,所以见此情形,连忙脚下微滑一步,“分光错影”已闪出四丈之外,就在他斜身电闪之时,耳际忽呼老人喝道:“好一步‘分光错影’,原来是那个老鬼的徒弟,怪不得有这等狂妄。” 岳腾见对方一语道破自己身法,心头微微一震,回头看时,见先前自己所立之地,一片火焰落地而起,顿时引燃枯枝,小草,熊熊燃烧起来。 幸得一涤生与黄琦两,及时赶上,掌脚齐施,方将火头扑灭,故未造成奇灾大祸。 三人见这红袍老人掌力可以生火,都不禁吓了一跳,暗想:原来是这个魔头,帮对此人来历,猜中八成。 愈是猜中对方来历,则愈是心惊,岳腾心知今天难以善了,只得暗用功力,横掌待发,准备一拼,连一向滑稽突出,玩世不恭的一涤生那老儿,此时也是神色凝重,提心吊胆的在岳腾身后八之处,引功蓄势,沉步而立。 银扇书生黄琦,虽然是幸灾乐祸的宵小之人,但此时利害相同,唇亡齿寒,福祸兴共,也将折扇操在手中,急跨二步,与一涤生并肩而立,为岳腾掠阵。 那红袍老人先见岳腾使出一步“分光错影”以后,对岳腾来历也已猜中,心知娃儿的师父难惹,因而不由浓眉连皱,迟疑不决。 此时双方都是沉肩注视,心弦满张,四周气氛被这种剑拔弩张的局势,逼得非常沉闷,直同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忽听岳腾朗声笑道: “还有最后一掌,请老前辈从速施来,以免惊骇路人。” 红袍老人被迫无法,只得卯上,怒声喝道:“老夫不惜与你那鬼师父再打一架,今天也要把你这娃儿管教,管教。”话声了处,呼的一掌,猝然击出。 红袍老人这一掌,已用了七成功力,顿时劲风呼啸,力浪急涌,威势端的惊人。 岳腾哪敢怠慢,连忙气沉下盘,马步如椿,长啸声中,双掌凝聚全身功力,奋力猛推而出。 倏间,双方掌力接实,轰然一声巨响,直同山崩地裂,惊涛拍岸一般。 就在这巨响声中,双方掌力之间,一股火焰冲天而起,倏飞二丈七八,却又一燃即灭,饶是岳腾已使出平生功力也被这一震得连退五步,方拿椿站住,喘气连连,汗如雨下。 红袍老人也被岳腾这一掌的反弹之力,震得双肩微幌,手臂微麻,顿时激起凶性,浓眉一剔,杀机突涌。 但一岳腾那绝世丰神,却又将那股暴戾之气,硬生生地抑压了下去,转而霁颜一笑。 岳腾先见他脸露杀机,暗中一震,连忙引功戒备,后又见他平心气和,霁颜而笑,又不禁觉得引人和蔼可亲,暗道:据说十魔之中,只有此人名声较好,果然不差。 虽然他已猜中对方来历,但觉得还是让对方亲口说出,方较妥当,故对红袍老人躬身一揖道:“如今三招已过,老前辈将姓名该示与晚辈了吧?” 红袍老人哈哈笑道:“你娃娃的胸怀,气度,胆识,豪气,资质,均乃老夫生平仅见,叫人好称羡……” 岳腾又是拱手一揖,接口笑道:“承蒙老前辈嘉许,晚辈愧不敢当,还是请……” 红袍老人又是一阵哈哈笑道:“老夫素来一诺千金,自然要告诉你娃娃的。” 说到这里,忽又见他浓眉微皱,仰望长空一阵沉思。 少顷方道:“不过老夫姓名早已忘记,只是在三十年前,人人均呼老夫为——烈火神君,你娃娃该知道了吧。” 说罢,又将岳腾注视一眼,然后转身而去。 岳腾、一涤生、黄琦三人听了,全都一惊,心说:果然是这个魔头。 但岳腾一听对方真的数十年前,在黄河渡口,与师兄恶斗八百余合,不分胜负,而闻名遐尔的烈火神君,顿时精神一振,豪气万千,已挡在神君面前,昂然而立。扬眉笑道:“老前辈对晚辈这么平白的连击三招,难道就这么一走了知了么?” 烈火神君心头一愣,双目炯炯的注视岳腾,气得半晌讲不出话来。 要知此魔在十魔之中,乃是佼佼的有数人物,自成名至今,何人敢对他这么无理,如今岳腾话中之意,居然想把此人留下,怎不叫他愕然一震。 一涤生与黄琦两人,觉得好不容易才闯过此关,双双呼了口气,正在暗中庆幸,哪知岳腾节外生枝,都不禁眉头连皱,甚力担心,暗责岳腾不该。 尤其见烈火神君那种盛怒之态,更加使人难安了。 岳腾却始终气定神闲,在烈火神君面前含笑而立。 半晌,但见烈火神君一瞪巨目,喝道:“听你娃儿口气,难道也要老夫接你三掌么?” 岳腾点头笑道:“不瞒神君,晚辈正有此意。” 烈火神君气暴跳如雷,厉声喝道:“住口,如此看来,你娃儿是在存心跟老夫作对了?” 岳腾仍是昂然而立,朗声笑道:“在下倒不是与神君作对,反而是为神君的身份着想,平白的对在下连击三掌,占此便宜,如果传扬开去,岂不对神君的威名有损,所以才想此折中办法,希望神君不要误会才好。” 他这番话说不亢不卑,婉转动听,同时又在密布圈套,促使老魔就范。 烈火神君本已气得七孔生烟,但听岳腾这番话后,心情却又逐渐平静下来。 尤其见岳腾词锋锐利,篇篇珠玑,发人深省,心中除了极喜爱这外,并还有几分敬佩之意,故终于哈哈笑道:“你娃儿说得对,老夫的确不能自损威名,落得以老卖老,以大欺小的之嫌,对!老夫为答谢你娃儿这番盛情,就硬挨你娃儿三掌,决不还手。只要你在这三招之中,能震退老夫半步,就算你赢。” 岳腾毕竟是少年心性,稚气仍然未脱,立刻笑道:“好啊!可是,到时候输了,你可别吹胡了瞪眼,又生大气,那就更不好意思了。” 岳腾一露天真本性,更对老魔胃口,烈火神君笑道:“不会,不会,你娃儿尽管使来。” 岳腾拱手笑道:“那就请神君注意,得罪了。” 猝然一掌,直击而出。 烈火神君两眼一瞪,左肩微抖,硬挨一掌。 岳腾这一掌已用了十成候,威力气势,自非小可,满以为这掌定可把对方震得几个踉跄,谁知别人连幌都未幌,而自己却被别人这股反弹之力,震得连退二步,顿时不由惊得一愣。 正在惊啊之际,却听烈火神君哈哈笑道:“小娃别灰心,再来!再来!” 岳腾心中自是大为不服,一提丹田真气,运足十成功,右臂一圈,又呼的劈出一掌。 烈火神君似是看出这一掌的厉害,两眼瞪得如铜铃般大,面色凝重的注视着这掌来势,神情略显紧张。 但闻拍的一声巨响,又闻烈火神君闷哼一声,接着身形摇幌,双脚却已陷入地内半尺。 老魔的功力当真深厚得很,身形在连连幌荡,但脚下仍然未动丝毫。 岳腾吃的苦头,自然更大,被那股反弹之力。震得连连后退,右臂又酸又麻,额际间又复微现汉珠。 这是岳腾自下山以来,所遇最强的一个劲敌,幸得他前次负伤,因祸得福,巧遇师兄,既吃了一粒一品香,而又经师兄以真元之气相输,其功力较下山时,又精进不少,否则,还无法有此成就。 一涤生与黄琦两人,见二人这种硬打硬挨,更是吃惊胆颤,咋舌难收。 要知岳腾刚才这两掌,每出一掌,都是力逾千斤,若是换了别人,早已被打成肉泥,这叫两人哪能不惊。 略顿,烈火神君又在哈哈笑道:“小娃娃,还有最后一掌,快来哟,快来打啊!” 尤其那种哈哈笑声,更充满着一种挑衅意味…… 岳腾乃是生性倔强之人,哪肯容得对方这般挑衅,可是,对最后一掌,实在又无致胜把握,因而犹豫难决,无法自处。 斜眼一睨,忽见一涤生对自己在暗施眼色,于是脑中灵光一闪,暗道:这老儿当真精得要命,我何不就照他所示之意,也暗中用点手法,使这老魔吃点苦头,也许还真能羸他半招。 念头打定,一声虎吼,右掌一扬,挟雷霆万钧之势,直击过去。 跟着快若电光石火,右手衣袖微飘,暗拂老魔期门,气海,关元三处大穴。 第五章 战云密布 烈火神君亦自不敢怠慢,连忙引功相抗,但一抗以后,就必须将功力立刻散去,否则势必失去平衡。 饶是老魔散功再快,身形亦不由向侧连倾,收势不住,眼看脚跟就要离位,老魔倒也机灵得紧,反臂一掌,虚空劈出,方将倾斜的身子稳住。 可是,就在他散功卸气的倏倾之间,岳腾的拂袖神功,又及时袭到。 他再也想不到面前娃儿,竟会来这么一手,在此一招这间,刚柔并济,奇正兼施,明暗齐进,端的了得。 饶是他曾叱咤风云,宣赫一世,此时也不禁有些心急情惶,手足无措,暗道一声:不好!忙又引功硬抗,并将岳腾拂来的三缕劲风,及时反弹回去。 但他这引功一抗之下,身形业已失去平衡,稍一疏神,脚下微滑,却已退了半步,这一下可激发老魔凶性,大为光火,顿时红脸变青,杀机涌现,厉喝一声,道:“小小娃儿,这般狡诈,老夫今天非把你废了不可。”人随声起,直向岳腾猛扑而来,此人身形既大,气势又雄,而且功力又高不可测,这掠空一扑,直同若大一片红云罩顶,令人触目心惊。 岳腾想不到他的性情竟这么暴燥,毫无半点容人之量,又见他扑来之势,又既疾且猛,心知如果这一下被他扑中,不死也得重伤。 匆急之间,无暇多想,赶紧身形电转?一步“玄雾飞花”,斜窜三丈以外,反而闪到老魔身后,其身法之快,简直使人两目不及交睫。 可是老魔既是十魔中的佼佼人物,自非浪得虚名,一觉对方人影顿失,就反臂拍出一掌,快得令人匪夷所思。 这掌拍出,正是时候,恰值岳腾刚刚闪到身后。 岳腾忽觉得有股排山巨力,迎胸涌到,再想闪让已是不及,只得长啸一声,双臂暴长,“力摒天南”,硬接一掌。 双方掌力凌空接实,巨响声中又是一片火焰溅起,却又烟空气的激荡,一燃而灭。 接着力浪横溢,劲风四散,震得附近枝折树倒,满天绿叶飘落,就连一涤生与黄琦两人也被流动的劲风,带得疾旋电转,跄出一大丈以外。 岳腾闷哼一声,步履浮动,被震得连退八步,结果仍难站稳,一跤摔倒下去。 自然,岳腾也是因仓促应战,亦未使出全力。 烈火神君转过身来见自己一掌,把面前娃儿震得踉跄倒地,不禁得意地哈哈一笑。 岳腾性本高傲,哪能容得被人这般欺侮,他虽然被震倒在地,但并未负伤,双肩沾地而起,低声气道: “哼!我就知道你老小子输不起,结果,果然不错。” 猝然一声虎吼,腾空而起,倏飞五丈余高,挟雷霆刀钧之势,猛扑而下。 双臂倏然暴伸,直向老魔头手腕抓去。 烈火神君正在俯头思索岳腾刚才那一句话,骤见岳腾来势劲疾,方自蓦然惊醒。 这魔头果然有个人之能,虽是乍醒,但仍不闪不避,只是双腕一翻,反向岳腾的腕扣去,快如电光石火。 岳腾心头猛震,连忙右手骈指如戟,变拿为点?疾戳老魔掌心,同时右掌他,直击老魔前胸。 烈火神君见岳腾变招甚速,也不敢疏神大意,赶紧右掌屈指握拳,避过岳腾点来之势,左掌上扬迎着岳腾手掌劈下之势,硬封上去。 同时左腿一抬,用膝盖猛撞岳腾小腹,势沉力猛,诡异绝伦,煞是惊人。 岳腾见势不妙,身如电转风旋一步“虚空设幻”,闪让一旁, 但闻嘶的一声,老魔右手衣袖,却被撕下一片。 说来甚长,其实双方近身肉搏,过这几招,都只瞬间儿事,而且惊险无比,生死存亡,均只在毫发之间,致使一涤生与黄琦两人,看得眼花撩乱,怵目心惊。 烈火神君见自己衣袖被撕去一片,何曾栽过这种跟斗更是恼羞成怒,浑身布满烈焰罡气,欺步而上,呼呼呼,接连劈出三掌。 岳腾也是一声长啸,展开师付的遁影九式身法,和威猛绝化的三阳神掌,尽力与之周旋。 不论身形,步法,掌招,拳式,两人都快得电闪星飞,只见人影幌动,衣袂飘动,喝吼长啸之声,不绝于耳,周围二十丈内,均作了两人厮拼的场地。 幸喜此时正是初夏中午时分,炎阳高照,路上行人甚少,故未被发现。 本来,一涤生是已蓄劲运功,准备接应岳腾,欲以两人之力,斗斗这个凶名久着的魔头,但见两人身形这等快法,招式这么奇奥,根本无法让自己插进手去,只有与黄琦两人,呆立于侧,不时向后渐渐退去。 眨眼之间,双方恶斗已有三十余合,岳腾已累得浑身是汗,全身衣裤湿透,喘气连连,但仍只有咬牙苦斗。 在这三十余合中,岳腾均是处于挨打地位,简直连招架都属不易,根本别说还手。 其实,这还他仗着遁影九式身法的无上妙用,再则老魔也自重身份,仅只使出七成功力哩。 两人功力悬殊,岳腾每次硬接老魔一掌,不是被震得几个踉跄,就是咬牙一声闷哼。 烈火神君见岳腾这么神威凛凛,气壮山河,不禁不住微微皱眉,暗道:这娃儿明知非我对手,却毫无畏惧之色,就是自己当年也要比他逊色三分。 有道是惺惺相惜,越看越爱,最后却暗暗想道:看来这娃儿在当今武林,于年轻一代中,很难找到对手,老夫今天何不就给他喂喂招,助长他的经验。 主意打定,故意怒喝一声,手中一紧,又加一成功力,猛攻过去。 双方激斗约有顿饭工夫,岳腾更是累得汗出如浆,喘气如牛。 烈火神君则因任督二脉,和玄关之窍早通,内力源源不绝,所以越战越猛,神情也显得甚是轻松。 武学一道,差之毫里,失之千里,最是勉强不得,先前岳腾凭着一股英锐之气,直到几次吃亏以后,方知自己功力比对方差得太远了,现在内力即将用竭,纵有冲天豪气,也是心余力拙。 但是乃是高傲倔强人,虽处恶境,仍勉强提着一口真气,守住阵脚。 眼看岳腾性命,就在烈火神君掌握之中,忽见老魔停手不攻,改为哈哈大笑道: “小娃娃儿,别再打啦,我俩就是再打上三天三夜,也难分出胜负来,还是坐下来谈谈啦。” 话落,飘身,那块大青石上坐了下来神情之间,极是从容,宛若无事一般。 岳腾摸了一把脸上汗水,望着老魔怔了怔,然后走上前去拱手笑道: “神君威名,诚然不虚,晚辈的确是望尘莫及。” 烈火神君仰首一阵哈哈大笑道: “想当年在黄河渡口,与你师父恶斗八百余合,也没分出胜负……” 岳腾接口笑道:“神君所说,是晚辈师兄凌宵剑客么?” 烈火神君凛然惊道:“什么?那个狂生还只是你师兄?” 岳腾点头笑道:“正是。” 烈火神君又对岳腾仔细看了两眼,笑道: “二圣四奇,一向以正派自居,而三妖九魔,老夫又羞与为伍,所以老夫纵横一生,极少知己,今见你小兄弟英华盖代,人中龙凤,所以想与你小兄弟结为忘年之友。” 随又一搓胸前浓须,继道:“我托大一点,就算是哥哥吧。” 说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许是他太以高兴,巅笑得空际回音,轰轰连鸣。 真是满天风云,突化祥和,大出三人意外,连一向滑稽不恭的一涤生,也被弄得愕了一愕。 岳腾心中更是大感奇怪,剑眉不禁微微一皱。 烈火神君脸色倏然一沉,道:“怎么?难道你娃娃也看不起老夫么?” 岳腾也听化子叔叔讲过,说此人虽披魔名,却无魔实,只是火性太暴,而又太狠了一点,别无恶行,现又见他这般豪爽,自是更增好感,当下躬身一揖道: “晚辈是觉得年龄相差甚殊,不敢与神君平辈论交,还请神君不要误会才好。” 烈火神君又复展笑颜道: “好说,好说,你既是那狂生的师弟,与我平辈论交,自是理所当然的事,哈哈哈,我这老哥哥是做定啦。” 岳腾暗想:如果感化一个魔头从善,比杀千个坏人还强,同时可化解此人与师兄之间的那番嫌怨,于是点头笑道:“好!那我就叫你老哥哥吧,只是太委屈你了啦。” 烈火神君喜极欲狂,愈发仰首哈哈大笑。 一涤生与黄琦两人,真没想到这般结果,故两人均想诧异,不禁怔怔出神。 少顷,忽听岳腾高声喊道:“老人家,黄兄,快来见见我这位新交的哥哥。” 两人走了过去,岳腾即为双方介绍一番。 烈火神君望着一涤生哈哈大笑道:“近十年来,武林中的确听到你小老儿这个人,你们神州二老也算得上是号人物。” 烈火神君成名之时,神州二老才刚刚出道,算起来烈火神君自要高出一辈,所以一涤生一敛平时玩世不恭的态度,拱手笑道:“不敢,神君过奖了……” “小老儿,我看你印堂发黑,面带晦色,如果老夫说得不错,在这一月之内,你老儿定有凶险,希望能多多注意些啊。” 一涤生倒不觉得什么,岳腾却早吓了一跳,正欲启齿相询,忽听烈火神君又道:“小老儿,你且别怕,有我这位小兄弟在,定能助你渡过此次劫难。” 一涤生并不因他的话,而感到什么不安,仍是嘻嘻而笑,神情极是轻松。 烈火神君又将黄琦看了眼,不太高兴的道:“这小子眼梢微邪,嘴角含奸,将来定然不是好货,小兄弟,你与这小子相交,可要多加小心哩。” 黄琦心头一震,怒也不是,气也不是,最糟糕的是,烈火神君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使他连分辨的余地也没有。 岳腾始终对黄琦非常友好,本欲为黄琦辩解几句,因觉与这位老哥哥今始初交,不便指责其非,故嘴角微微动了两下,终又忍住。 此时心中最为愉快的要算一涤生那老儿,本来他早就想点醒岳腾,但又恐岳腾心生误会,如今,难得烈火神君嘴代为说出,自是大感高兴。 岳腾见黄琦低头不语,心中大为不忍,暗道:这位老哥哥竟将黄兄误会,以后有机会当慢慢对他解释才好。 因为当时异常沉闷,于是岔开话题,含笑问道:“老哥哥已归隐十年,这次出山,想必定有深意,可否告知小弟一二?” 烈火神君仰首一叹,说道:“老哥哥本来还有最后一种工夫,尚未练成,只因最近听说我那徒儿金鼎全,败在辽东双煞门下的紫面如来万奎手中,老哥哥闻听之下,怎不极为愤怒,所以才赶下山来,本想把那万奎擒获以后,带往辽东找双煞论,哪知走到这里就遇到兄弟你啦。” 岳腾哦了一垢,正要插嘴,忽听他又继续说道:“小兄弟,老哥坐关在即,同时又限于辈份,所以希望你日后若是碰上那紫面如来,就把他严惩一番,代老哥哥出出这口怨气,将来如果他那两个老鬼师父,双煞出头时,自有我老哥哥一人承当,小兄弟你看如何?” 岳腾本就存有要与紫面如来一争知短之心,所以慨然答应道:“老哥哥放心,只要小弟能力所及,对那紫面如来定当痛惩不赦。” 烈火神君拍着岳腾的肩膀,哈哈笑道:“这才是好兄弟,这才是好兄弟……” 边说边从怀中摸出一只赤红小瓶,对岳腾递了过来,笑道:“小兄弟,老哥哥别无他物,只有以此丹相赠作为见面之礼,你就留在身边,将来还有点用处。” 烈火神君的除寒热保灵丹,也算是武林一绝,常人鲜能一见,有此丹在身,不论在任何奇寒玄冰之下,只要吞下两枚,即可祛寒生热,体温如故。 岳腾见他出手所给,就是一瓶,自是万分感激。 此时,岳腾方知天龙教第二坛——黄龙坛坛主混世孽龙金鼎全,原来就是这位老哥哥的徒弟,正待从侧劝他几句,却又听他长叹一声道:“还有,小兄弟,你若是碰上我那徒儿时,千万要看在我老哥哥的面上,只能对他略施小惩,一定要留他一命,因为那娃儿心性,我很清楚,除了与我老哥哥一样,性情比较暴燥一点以外,倒亦无什么恶迹。” 略顿又道:“小兄弟,你若是遇见了他,最好叫他赶快回祁连山来,为我老哥哥护法。” 岳腾是想那混世孽龙,最低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但这位老哥哥对他还是娃儿,娃儿的,真是叫人好笑。 当下展颜笑道:“老哥哥放心,小弟若是遇见他时,就叫他立刻返山就是。” 烈火神君又复哈哈笑道:“真是这样,那就好了,我老哥哥得赶快回山坐关,练我那最后一种功夫,将来那辽东双煞果真要出头时,我老哥哥还是以一敌二哩……” 话声未完,人已长声而起,转眼间,已经无影无踪,连所去之方向,亦不知为何? 三人见他并未任何作势,就去得杳无踪影,都不由惊一呆。 岳腾虽与他只是初交,但仍不禁有点帐然若失。 ※※※ 烈火神君一走,岳腾方感到疲倦起来,而且似有不支之状,于是三人连忙走入林中,觅了一无人掩蔽这地,让岳腾坐地行功一番,一涤生与黄琦两人,则于旁护法。 须臾,岳腾已是灵台清朗入了忘我这境。 银扇书生黄琦,见岳腾浑然忘我之态,心念忽然一动。嘴角闪过一丝奸笑,接着又回过来,向一涤生望去。 但见那老儿手捧大红葫芦,坐于一块大青石上,只顾低头连饮,那种旁若无人的忧闲之态似乎连自己和岳腾两人,也不值得一顾了。 黄琦乃是有心之人,所以对他楞楞望了许久,最后,不知那老儿是已喝醉,仰是在凝神沉思,只见他两手捧葫芦,放于双膝之上,垂头闭目,似已进入了梦乡。 黄琦因不知道他是佯装的,抑是真已入睡,故心下难安,最后不禁干咳两声,以探虚实。 他两声咳罢,那老儿依然如故,致使黄琦放心不少,嘴角上又浮现一丝哂笑。 黄琦内心就已有所决定,旋又回过头来,向岳腾了一眼,双目之中,凶焰顿炽,其狠毒之情,实非常人所能想象。 他一瞪眼以后,翻脸向袖中的折扇探了一探,即向岳腾跌坐之处,缓缓移去。 只因他平常对岳腾就极害怕,所以此时也非常紧张,虽然他明知一个行功之人,到了忘我之境以后,一切戒备尽失,但他此时却不知怎么心跳如雷,最后,似乎失去了再进一步的勇气。 他虽是有些害怕,但脚下也只稍微停了一停,微微喘了两口气以后,结果咬了咬牙,又继续向前移去。 四周像死一样的寂静,而他内心的跳动,却是非常的激烈。 蓦然,另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中,不由令他心神一震,暗道:那个老鬼素来诡计多端,莫非他是在故意诱我,想到这里,就不想惊得脸无人色,浑身冷汗,忙于幌身之间,又回到原站立。 他飘回原地以后,不敢回过头去看那老头儿一眼,在他想像之中,那老儿定必在以一种冷冷的目光,看着自己,所以他不敢以自己的视线,去与那老儿的冷冷的目光接触,只有尽量去谛听老儿的动静。 许久,身后仍无半动静,他觉又有些怀疑起来,于是慢慢偏过头去,偷偷向老儿一瞥。 这一瞥之下,却又使他晒然一笑,后悔不已。 原来那老儿不知何时,已将大葫芦抛落于地,而人却早已呼呼入睡,以那种甜睡样儿看来,显然已经入梦多时了。 他一笑以后,暗道:这真叫做贼心虚,庸人自扰。 他虽是这安慰自己,但内心中对老儿仍有几分畏惧,所以,下意识地向四周游目环视一眼。 只见林木如织,枝柯交错隐,触目处,尽是荆棘丛草,地形相当复杂,于是又暗暗想道:恁自己追魂三扇,和牛毛毒刺的威力,再藉着这那荆棘丛林,任那老儿如何厉害,只要事成以后,自己如要全身而退,定非难事。 想到这里,不由雄心倍长,信心大增,歹念油生,旋又重新向岳腾缓缓走去。 这次,他虽是勇气百倍,但内心仍然跳得厉害。 他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最后仍不放心的,回头向一涤生看了一眼,只见那老儿依然甜睡如故。 黄琦大为高兴,暗道:“这真是天助我也。” 心念未了,忽闻身侧草丛之中呼呼之声大作,不由甚是诧异,侧头望去,几乎惊叫失声。 原来他所到的,是一个斗大的三角蛇头,丛乱草丛中露了出来,两只圆眼宛如寒芒般的望着自己,蛇信吞吐,长牙森森,好不吓人。 黄琦虽不识这蛇何名,但知必具奇毒,虽只露出一个头来,可是,就形状推测,定有数丈来长。 这种荒野之地,虫蛇之类,自是难免,但那会想到有这种庞然大蛇,纵是一个武功甚高的人见了,也得不寒而栗,所以,黄琦因而骇了一跳,心如鹿撞,卜卜乱跳。 黄琦尚未想好对策以前,只有双目炯炯的注视看它。 此时人蛇互相注视,双方都几分戒备之心,而且谁也不敢分神大意,彼此戒备之状,如临生死大敌,是故,四周空气,也被逼得异常紧张。 黄琦心念一转,暗道:我不如借它之力,将岳腾这小子除去,一则除了心头大患,二则也免得一涤生那老鬼借故生非,而为自己流云谷树下强敌。 心念打定,就试看向后退去,哪知—— 他刚退一步,那条大蛇却向前滑进一尺,而且两双圆眼凶光更炽,仍然满面狰狞,长牙森森的注视着他。 黄琦大吃一惊,暗道:糟糕,如果我一退步,它就跟踪扑来,那怎么办?处此之境,千万不可示弱,于是鼓足勇气,大胆向前跨进了一步。 说也奇怪,黄琦这一不退反进,而那条大蛇却以而向的缩了一尺。 彼此一退一进,双方又回到原来位置,这种人蛇相持之状,倒也滑稽可笑。 黄琦心中暗暗想道:我本想借它之力,将这小子除去,哪知它反而始终注视着我,仿佛它才是真的在为这小子护法一般,这不啻又是一大讽刺,假如它一旦以难,势必先向咱扑来…… 想到这里,心头砰地一跳,惊出一身冷汗,暗道:好险,好险不能退让,实在不能退让。 可是,这种相持之状,终非了局,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一个妥善之策,不由剑眉连皱,暗自着急。 因他这时要全神戒备这条大蛇,所以他无法再偷窥一涤生那老儿,究竟醒了没有? 渐渐地,那条巨蛇,似乎久等不耐,两双巨目,精芒倍增,口内红信,也越吐越长,巨嘴长牙,更加使人望而生畏,而且已在作欲扑之状。 黄琦微微一震,暗道:看它即将发难扑来,免不得只有斗它一斗了。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暗暗想道:对了!我就以扇中的牛毛毒刺对付于它,同时也可将这小子乘机毁去,事完以后,纵然那老儿找我理论,我也有话可说,就说一时情急之下,误伤了这小子,那老鬼又能把我这怎的。 此人虽是衣冠楚楚,儒雅俊逸,想不到其心地竟是这般歹毒。 黄琦主意打定,翻腕之间,已将袖中折扇操在手中,迎风一展,正要有所施为,忽听身侧有人喊道:“黄兄,不可鲁莽……” 话声中,一缕指劲,直向那斗大蛇头击去。 但闻拍的一声,斗大的蛇头已这被击碎,顿时血雨横空,溅起两丈余高,而那条巨蛇垂死时贴地一扫,立刻沙飞石溅,枝折树断,乱草纷飞,凶威气势,好不惊人。 黄琦正在惊恐之际,一股巨大无比的狂飙,倏然涌起。兜着那些血雨肉浆,碎石飞沙,直向三丈外的草丛中滚去。 黄琦暗道一声侥幸,回头看来,见岳腾容光焕发的秀立于侧。 他见岳腾眼神湛湛,威凌慑人,不由心头一震,暗道:这小子的功力,似乎又精进不少,真是他妈的邪门。 因他做贼心虚,深恐被岳腾看出破绽,所以内心一阵卜卜乱跳。 黄琦内心虽是跳得厉害,但面上仍是含笑自若,道:“兄弟一则怕它伤了兄台,再则又恐扰了岳兄道心,怕以才凝神戒备,不敢惊动岳兄……” 话未说完,忽闻一涤生在旁冷哼一声。 黄琦心头直同触电一震,心说:原来那老鬼当真只是假装睡着,暗中在监视于我,自己几乎上了一次大当。 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脱口说的一声:“侥幸!” 一声侥幸出口,方知失态,但他毕竟是异常狡黯之人,连忙将错就错,连声笑道:“侥幸,侥幸,若非兄台及时醒来,以兄弟这点能耐,真还将它没有办法呢。” 他这种掩饰,做得相当自然,而又恰到好处,岳腾自然看不出来,还以为他这是自谦之话,所以当下双手一拱,极为诚恳的笑道:“哪里,哪里,若非黄兄相让,恐怕兄弟早膏了蛇吻,此种情谊,实叫兄弟感之不尽。” 虽令黄琦脸皮再厚,城府再深,听此话后,亦不禁略有愧色,连忙偏过头去。 他俩在此互相言谈,一涤生那老儿却在一旁低低一叹,似在感叹人间善恶为何相差如此之远。 岳腾首一望,见夕阳已经靠山,方知自己这一番运气,足足有两个时辰,于是喊着二人来道:“老前辈,黄兄,现在时间已不早了,我们还是上路吧。” 说罢,即当先向林外大步走去。 杀死一条大蛇,本是一件极为平常之事,三人那会将这事放在心上,所以都不以为意的向林外走去。 黄琦走在最后,忽觉触上金光连闪,耀眼生辉,不由住足而观,原来在那条大蛇的颈间,系着一条小指粗的金练,此时正映夕阳余辉,而射入他的眼中。 黄琦甚是诧异,心说:那是什么?于是折了一根树枝,蹲下身去,将那条金练一阵轻轻拨弄起来。 但闻叮当连响,清脆悦耳,原来这条金练上,还系着一块杯口大的银牌。 黄琦更觉得奇怪,忙将银牌拔于地上,并仔细察看起来,只见银牌正中刻有两行米大小字,注目一瞧,原来的刻的是:老夫饲物,动者必死。 银牌的左下方另有四字,刻的是:万蛇尊者。 “万蛇尊者”四字一入目,黄琦就一禁骇了一跳,因他知这万蛇尊者在三十年前,乃是十魔中的著名凶人,所以一见此牌,就几乎惊叫出声。 据说:万蛇尊者将天下所有巨蛇、毒蛇、怪蛇、都会鉴定,并著有一部蛇经,同时凡经过他鉴定之蛇,均分别系上金银铜铁四种牌子,以供识别而且凡被挂有这四种牌子之蛇,即视为他私有,任何人也不准妄动,否则,他将视为终生之生死大敌。 这事,黄琦平常只听人说过,哪知今天却亲眼看见,而且这条大蛇身系银牌,必然身价不低,如今大蛇已死,不啻树下强敌,所以忧心重重,实在难安。 忽然他剑眉斜飞,脸色一喜,暗道:我也真是太傻,只要把这银牌埋入士中,不就得了,万尊者只要没看见这块银牌,就证明这蛇未曾经他鉴定,再则时间一久,蛇尸腐烂成泥,他到哪里去找,这件公案不是不了了之。 想到这里,喜不自胜,连忙潜力功力,贯于树枝,一下一下的挑起地上泥土。 几下子就已挖了一个小坑,正要将那块银牌拨入坑中埋好,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又暗暗自我骂道:我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蛇又不是我杀的,我怕个鸟,而且我正要利用此牌,为那小子招来杀身之祸,我还埋他干吗? 念头转动之间,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空无一人,原来岳腾与一涤生那老儿,早已走出林外去了。 此时黄琦英俊嘴角边,又泛起一丝奸笑,连忙从怀中掏了一把常用的小刀,在银牌反面刻着:金陵岳腾,杀蛇于此。八个小字,然后将牌子拨蛇尸之旁。 他做完这件事,内心感到从未有过的愉快,然后转身匆向林中走去。 刚刚走出林来,见岳腾端坐马上,喊着自己道:“黄兄快些上马,一涤生已经走啦。” 黄琦点头笑道:“兄弟小解来迟,害岳兄久等,真是罪过!罪过。” 说罢哈哈一笑,藉以掩饰自己做贼心虚之态。 于是两人又并辔而行,边走边谈…… ※※※ 沿途,两人于谈笑声中,已过了豫鄂交界处,而来到湖北光华县境。 一入湖北境内,风声就骤然紧张起来,据江湖传言,随时随地都可能遇上无影童子和紫面如来,而剧烈拼斗一场,所以岳腾随时都在提高警觉,丝毫不予松懈。 自与烈火神君一战以后,岳腾生理上就大起变化,他总觉自己任督二脉,薄如蝉翼,似通非通,而且浑身内力充沛,似有向外膨胀之势。 这种感觉使他异常怀疑,他不相信这就是任督二脉,即将贯通之兆。 其实,他哪里知道,那次与烈火神君一战,他的本身内力早已用竭,后来全凭一种难得使出的潜力在支持残局,所以那次他汗出如浆,浑身衣裤湿透,而又喘气如牛,但始终都人未倒下。 要知一个练武之人,一旦激发天赋潜力,那么对原有功力,无形中增加不少,所以,那一战,他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其身受之益,亦非小可,不过他自己缺乏经验不曾察觉罢了。 他虽不相信这就是任督二脉即将贯通这兆,但本身的感应,却又令他毋容怀疑。 须知天下习武之人太多太多,但真能攻通任督二脉者,却少之又少,因为任督二脉一通以一,本身内力即可生生不息,持久耐战,源源不绝。 所以攻通任督二脉,乃是任何一位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事。 是故,岳腾很希望将任督二脉早点攻通,近几天来,只要一有空余时间,就坐地行动,细心苦练,企图于其次行动之中,而将此二脉冲破。 可是,每次他都失望了,这任督二脉之处,虽然感到只是薄如蝉翼,但凭自己如何努力,仍是冲它不破。 他虽未攻通任督二脉,但这些次的运功苦练,对他功力自是大为精进,所以,他总觉得浑身内力膨胀,似又有无法发泄之苦。 他急切希望于最近两天内,能与无影童子或紫面如来狭路相逢,而好好打上一架,过次足瘾。 其实,他并是好于打架之人,而是由于本身内力膨胀,极需狠狠用力发泄一番。 虽然消息越来越紧,但消息终归只是消息而已,无影童子与紫面如来,连影也没见到一个。 这种只闻雷声,不见雨点的沉闷气氛,真不是味儿。 一日,三人已来到鄂东的黄梅县境,快入安徽了。 此时正值四月中旬,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三人落店以后,即至街头纳凉,晚风徐徐,倒也甚为惬意。 正在三人谈笑之际,忽见两条人影,由三人左侧十丈远处,疾如飞鸟,直向正北奔去,幌闪之间,已窜入林中不见。 那两人身形虽快,但在这皓月之下,三个都曾看见。 岳腾心中一动,咦了一声,道:“这两人莫非就是无影童子与紫面如来,我们快追……” 顺手一带,已将黄琦拉着就跑,随影追去。 几个起落,已近林边,身法之快,真叫人匪夷所思。 二人刚到林边,就听到掌风呼呼,以及喝吼之声,不绝于耳,于是两人悄悄掩入林去,隐身在一株大树之后,凝目望去,但见前面空地上有四个人影,在兔起鹘落,打得风旋云转,雄风气势,煞是惊人。 定眼一看,一边是两个灰衣老者,一边则是一位白袍青年,和一个黄衣大汉,四人分成两组,正在竭力厮拼。 那两个灰衣老者,都在五十开外,看样子似是同胞兄弟,脸型相像,只不过一个胡须较长,一个嘴边有痣。 对方那个黄衣大汉,亦有四十出头,与那个脸边有痣的灰衣老者,打了个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这四人当中,只有那位白袍青年,纣只三十左右,而且生得气宇不凡,甚为英俊,与对方那个胡须较长的灰衣老者,也打了个斤两悉敌,锱铢并较。 岳腾从那白袍青年,和黄衣大汉,胸前锈有龙纹的衣服上判断,就知两人乃是天龙教中香主或堂主身份之人。 岳腾虽不知道那个灰衣老者是谁,但见他俩亦非弱手,看来这四个人短时间内,无法分出胜负。 两傍侧望去,见还有个身佩长剑的红衣大汉,与一个手执铁笔的青衣中年人,在傍凝神观战。 由于这两人胸前衣服,也绣有龙纹,不用猜,那必然也是天龙教中之人。 此时场中两人,都是在以外五门的硬功,实施掌掌硬接,招招硬拼,直震得四周树摇,枝折,叶落,而且沙飞石溅,暴起一天尘雾,这种气势,就连岳腾见后,也不禁暗暗点头,这当儿,忽听黄琦在耳边悄声说道: “我想起来了,岳兄,那两个灰衣老者,就是鄂东二霸,年长的叫锦狒狒郑威远,生有黑痣的是黄梅一豹郑雄飞,你看他俩长相,是否一个像狒狒,一个像豹?” 黄琦却又继续说道:“那个白袍青年,是天龙教白龙坛的香主,名叫震江湖常一鸣,那个黄衣大汉,则是黄龙坛香主名叫开山掌赵威。” 略顿,又道:“至于那掠阵的两人,背剑的那个,是郑州分堂堂主,飞龙剑冉子清,那个拿笔的家伙,则是青龙坛下的香主,名叫追魂判孙斌,看来鄂东两霸今夜……” 话未讲完,忽闻风声讽然,人影一幌,突从林中奔出三个人来。 这三人一来,就并肩而立,岳腾注目望去,只见中间那人,是个面目清秀,年只十五六岁的红衣少年。 左右二人,则是双掌追魂唐坤,与皓首苍猿庞公毅。 岳腾正在猜疑那少年是何身份,忽见那少年侧过头去,对双掌追魂看了一眼。 接着,就听唐坤高声喊道:“常香主,赵香主,暂请住手,快来听令。” 场中本来打得甚是紧张,激烈,但经双掌追魂这么一喊,震江湖常一鸣,开山掌赵威两人,立刻跳出圈外,又会同冉子清,和孙斌二人,即向唐坤那里奔去。 这时鄂东二霸觉得奇怪,也向天龙教人茫然望去。 只见那红衣少年,忽从怀中摸一面小小令旗,迎风一展,震江湖等人就立刻止步,垂首而立。 唐坤与庞人毅两人,也向后退了一步,恭立两侧。 岳腾正在纳闷,却听那少年举旗高声道:“奉总坛大坛主令谕,凡本教门人,闻令以后,务必于三日以内,赶到安徽省舒城,听凭差遗无误。” 震江湖等人,同声应道:“遵令!”方始抬起头来。 至此,岳腾与黄琦两人,方知那红衣少年,乃是传说中天龙教的传令童子韦光辉。 以前,岳腾曾见该教乌龙坛坛主,黑水恶龙董武,对属下关东四恶的情形,已知天龙教纪律森严,就极敬佩,现在见到这种情形,愈觉得天龙教之所以如此势大,遍布全国,实非偶然。 这时,双掌追魂唐坤,皓首苍猿庞公毅,震江湖常一鸣,开山掌赵威,飞龙剑冉子清,追魂判孙斌等人,正在一块儿谈笑叙旧。 岳腾听他们谈话内容,大意思是说:目前那无影童子,与纯阳子两人,已在安徽舒城相晤,并扬言要在此一战之中,把天龙教人弄个全军覆没。 赤龙坛坛主,虬髯苍龙鲍金城见对方来势汹汹,而已方人手又未到齐,故目前尚未正式出头,只是一面令人将无影童子,与纯阳子两人,暗中跟定。 一面则遍传飞龙旗令,调集教中所有高手,聚集皖西,也准备在一举之下,而把两人生擒活捉了。 目前双方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情势非常紧张。 最后,又听双掌追魂,对众人说道:“希望各位以本教大事为重,火速赶往舒城听令,我等尚须至各处传令,就此告别。” 双手一拱,三人已转身匆匆而去。 震江湖常一鸣,回头对鄂东二霸道:“我等现有要事在身,不便奉陪,贤昆仲如有兴致,半月以后,我们再来此一决胜负。” 不等鄂东二霸回答,四人同时身形一幌,疾奔而去。 锦面狒狒郑威远,一提丹田真气,朗声说道:“好说,好说,不论何时何地,咱们兄弟决不含糊。” 说话时神情极亢,而词意又极凌人,实足的一幅恶霸姿态,令人好不生厌。 岳腾见这场热闹已经演完,就与黄琦两人,转身向林外走去,蓦闻身后有人沉声喝道:“何方小子,胆敢偷窥老夫兄弟与人对招……” 话声未了,就觉有双手腕,搭在自己右肩之上。 侧头一看,见是黄梅一豹郑雄飞,因他不知鄂东二霸竟是这等骄狂自大之人,丝毫不觉注意,是以怔神之间,就被别人一把抓住。 岳腾微楞之下,身形猛扭,反臂一挣,喝道:“怎么?你们打得,我们难道就看不得么?” 他这反臂一挣,原是本能的自然之举,并未使出什么真力,但就在他这一挣之下,不但已挣脱对方手腕,而且还把黄梅一豹带得几个踉跄,差点站立不稳。 鄂东二霸顿时为之一怔,望着岳腾愕然出神。 岳腾挣脱对方手腕以后,与黄琦两人仍然向林外走去,正走之间,忽听黄梅一豹又在身后喝道:“小子,站住!”人随声起,猛扑而来。 这次,岳腾已注了些意,转身一看,见对方来势汹汹,直同惊鸿迅雷,亦沉声喝道:“你在讨死!” 信手挥处,一股强劲潜力,直把郑雄飞从半空中,又震飞一丈多远,顿时嘴唇一张,吐了一大口鲜血,显然已经昏了过去。 幸得乃兄锦面狒狒郑威远双肩一幌,脚下微滑,伸手将乃弟接住,方免于摔毙。 本来,岳腾这一掌,原只想把对方来势略阻,所以只是信手挥出,并未使出什么功力,哪知他自与烈火神君一战以后,又经近日运功苦炼,其功力大为精进,但他自己却不知道,故他这一掌挥出以后,连他自己也是一怔。 一怔以后,又不禁有些悔意,正要向对方几句说话,却被黄琦拉着向林外走去,故又只得作罢。 锦面狒狒郑威远,见乃弟与别人一照面间,就已负伤,心头大震,高声喝道:“小子,留下名来。” 岳腾原来本有些悔意,自责不该把别人震伤,但经锦面狒狒这么一喝,蕴蓄于内心的一点悔,随又消散,于是停步转身,剑眉一剔星目含威,朗声笑道:“小爷姓岳名腾,你要怎地,贤昆仲如果有兴,半月以后,我们也不妨来此,一决胜负如何?” 锦面狒狒郑威远,不禁暗吃一惊,想不到面前这小娃娃,就是伤毒龙、败七煞、劈金刚,方于最近崛起江湖的岳腾,所以一怔以后,又将岳腾仔细看了一眼。 但二霸在江湖上的名气不低,内心维怯,但又死要面子,所以一搓长须,从容说道:“好,咱们一言为定,半月以后再见。” 抱起乃弟,腾身飞起,已跃到一株高树之上,只见长大的灰影一闪,已去得没有影儿,身法相当不弱。 岳腾方知他今夜有意藏锋不露,与天龙教人相斗之时,尚未用出全力的哩。 两人正等转身出林,忽闻头上有衣袂飘风之声,一个人影凌空疾降,来势颇为威猛。 岳腾心知来人不凡,连忙引功提气,左手把黄琦往怀中一带,右臂一紧,横掌待发。 来人嘻笑之声入耳,岳腾心知是谁,立刻又将功力散去,果然,来人现身以后,正是小老儿一涤生。 一涤生落地以后,仍是诙趣不改的嘻笑道:“我和我那位老哥哥,是一根绳索上拴的两只蚱猛,我不能离开他,他也不能离开我,如今我那位老哥哥有难,我老儿怎不赶去相助,你娃娃就……” 岳腾接口笑道:“老前辈放心前去,晚辈随后就到。” 忽见老儿一脸玩世之态,肃容说道:“现在我老儿要求你娃娃答应一件事,不知是否可以?” “好啊!”岳腾点头笑道:“你老人家请吩咐吧。” 一涤生接口笑道:“那倒不敢,只不过在我老儿与你分别的这几天内,要求你娃娃千万要用功,随时注意小人的偷袭,我老人家言尽于此,你娃娃去细心体会好啦。” 满脸极为诚恳之色,祈求着岳腾满意的回答。 扇银书生黄琦,在老儿冷冷一睨之际,心头就猛然一跳,再听老儿话后,更是不寒而栗,赶心偏过头去。 岳腾原以为老儿有什么重大之事,哪知竟是这等小事,先还认为他是在开自己的玩笑,但见老儿一脸诚恳之色,心知必有深意,当下慨然应道:“请老前辈放心,最近几天晚辈决不运功就是。” 一涤生方恢复原有的不羁之态,笑道:“这样就好,我老儿可放心啦。”旋又改口说道:“小娃娃,我们就这么约定,我老人家是笨鸟先飞,就此去——也。” 最后一句话出口之时。人已幌身上树,而最后那个也字,已是因风传来,显然已经去了很远。 直到一涤生走后,岳腾与黄琦两人,方走出林外。 两人一路沉默,各想心事,最后岳腾茫然问道:“黄兄,一涤生老前辈,叫我最近几天不可运功,依你猜,他老人家究竟是什么意思?” 黄琦被问得心头一阵猛跳,怔怔的注视岳腾,心说:不知这小子究竟是聪明还是傻,真是他妈的邪门。 但见岳腾一脸茫然不解之色,心神方定的道:“以兄弟想来,他老人家定有深意,希望岳兄还是不要违背他老人家的嘱咐才好。” 黄琦之所以这么说,是由于他明明知道,岳腾一定不会违背一涤生的意思,所以才落得讨好。 由此可见,此人心机之深沉,狡诈,简直无以复加。 ※※※ 两人一入安徽境内,情势更见紧张,似乎连三岁幼童,也晓得双方决斗之事,是故人心惶惶,传言纷纷,若大一个江湖,也为之震颤不已。 尤其近几天来,通往安徽舒城的各条路上,都有无数的劲装大汉,急急忙忙,向该城赶去,就连岳腾与黄琦两人,所走的这条山道上,亦时常有天龙教人,三五成群,急如星火的疾奔而过。 岳腾深恐万一迟到一步,而铸成终生大错,所以马不停蹄向舒城赶去。 黄琦真不愧是极为狡诈的伪善之人,他心知不论自己以任何理由,如想故意拖延时间,都会使岳腾心中起疑,所以,他反而时常催促岳腾从速就道,星夜急奔。 这样一来,岳腾更觉此人情义可感,值得深交,内心之中也就愈加敬佩。 其实,他哪里知道,黄琦是借此以消耗他之体力,企图使他于精疾力竭之际,再去身临大敌。 黄琦这一险恶毒计,当真阴狠得紧,致使岳腾后来几乎丧命在天龙教人的十绝阵中。 唉!有友若斯,能不令人心忧? 风声越来越紧,传说天龙教的人手,业已聚齐,于两日内即可能有所行动。 就在这风声最为紧张之时,岳腾与黄琦两人,也已赶到距舒城仅十余里的张家集,暗想双方决斗之地,想必就在附近郊上,所以,两人就在张家集上落店。 是日晚餐以后,两人便离店外出,去打听二老行踪。 待至集口仰首一看,只见群山重叠,万峰回转,峦蜒岳峙,林海苍苍,隐现于暮色苍茫之中,原来此处正是横贯安徽境内,霍山山脉的西麓。 岳腾一见到这霍山山脉,就不由想起师兄之言,据师兄说:六十年前,恩师老人家以一柄苍冥神剑,力敌天下英雄,连劈六十八位高手,方夺得武林至宝,能解奇毒的——万年黄精。 想到这里,他不禁下意识的向怀中摸了一摸。 巍巍名山,本就极易启发人们的雄心壮志,何况岳腾此时,脑海中早已幻起一幕,恩师当年力敌天下英雄时的英姿神貌,和力劈六十八位高手的雄风气势,致使他这颗少年心性,也被激得雄心倍长,豪情万丈,大有一效乃师当年之慨…… 转眼两人便已走入林中,时已暮色四垂,逐渐昏暗。 幸喜这是五月初旬,夜色刚临,而一片明丽新月,早已高挂天际,迎人而笑,照得大地亦甚清朗。 不过岳腾与黄琦两人,此时却是在苍天古木的浓荫之中,对此明月清辉,并未全部享到,两人正走之间,突闻两声暴喝,抬头一看,见两个长大灰影,自三丈以外的高树上,凌空猛扑而下。 岳腾见其来势不凡,连忙将黄琦往背后一带,自己右腕一紧,凝功掌心,蓄势待发。 只见面前身影一晃,来人已倏然现身,并喋喋笑道: “你小子果不失信,还比咱们兄弟早到一步。” 此时岳腾方才看清两人身形,但他看清以后,又不禁惊得一怔,愕然退后一步,原来这两人,不但年龄,衣着,身材都是一样,就连高矮,肥瘦,面孔……无一不是完全相同,简直使人无法分出是两个人来。 岳腾曾见过白柳山庄的孪生姊妹——金银双婢,却从没有见过这么相同的孪生兄弟,所以乍看之下,不禁一呆。 但听别人话中之意,似与自己相约在此决斗可是,自己下山以来,从没见过这么两人,不禁被弄得莫名其妙,当下怔了一怔后,含笑问道: “在下与二位从未谋面,何曾有过相约?……” 话未讲完,对方左边那人,却接口狰笑道: “原来你小子竟是个缩头乌龟,既然晓得在人前要脸,那么也应该知道在背后认输,岂能这么说话不算数……” “住嘴!”岳腾大喝一声:“多说无益,有本领就尽管使出来好了,既然难免一战,本爷全部接着就是。” 对方另外那人,狂笑一阵,道:“这还像话,大哥,咱们一齐上吧,速战速决,先把这小子放倒,免得二少主来到以后,又骂咱们无用。” 人随声起,一晃之间,已欺至岳腾面前,两人都是同一动作,双臂一错,两掌力猛推而出。 岳腾见两人出手不凡,恐怕伤了黄琦,所以带着黄琦身形一晃,一步“分少错影”,横让八尺,对方掌风,仅仅微掠衣襟。 那二人见岳腾如此身法,均同时一怔,互望了一眼。 但这二人的确亦非弱手,一怔以后,又欺身而上,两人又是同一动作,举臂一扬,呼呼两掌,遥空劈出。 岳腾带着黄琦,又是一步“玄雾飞花”,闪身让过。 那对孪生兄弟,见自己接连两招,都未伤到对方分毫,自是大为不服,所以同时大吼一身形一错,分两边抄来,一左一右,把岳腾夹在中间。 同时四臂齐扬,都用足全身功力,奋力推出。 就在两侧掌力将要袭到的刹那之际,岳腾却一声冷笑,带着黄琦旋身一转,一步“虚空设幻”,就已从二贼的掌风之中,脱身而出。 他这步“虚空设幻”,乃是遁影九式身法中的精妙步法之一,确是快到极点,妙到毫巅,简直已到了人去幻存的至高境界。 蓦闻一声巨响,风波力浪,汹涌四散,震得叶落鸟飞,尘沙飞扬,同时在这巨响身中,这夹杂着两声闷哼。 原来那兄弟二人,形成相互对掌硬拼,各被震得几个踉跄,连退数步,嗨!连功力两人都是无分轩轻。 二贼拿椿站住以后,见岳腾与黄琦两人,仍然无恙站立于旁,而且面含冷笑,两人都不由同时一楞,暗道:这真是他妈的邪门,莫非当真有鬼? 二贼一阵楞怔以后,左边那人陡的跨前一步,喝道: “有种!你小子就与老夫兄弟对拆几招,别再如此躲躲藏藏,算那门子英雄好汉。” 岳腾剑眉一挑,冷笑一声道:“好!只要你两接下本爷三招,就算……” 话声未了,忽见二贼又猛扑而来,连忙右臂一紧,呼的一掌,闪电劈出。 接着,欺身而上,左手衣袖边拂两拂。 岳腾这掌劈出,正好与二贼发来的掌力相碰,裴然声中,二人被震得踉踉跄跄,连连后退。 两贼正在连退之际,又觉得有几缕劲力,向自己深身大穴,疾刺而来,这一感觉,不由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顿时惊骇不已,幸得两贼经验丰富,机智不弱,乘那踉跄之际,就地一滚,方免于难。 岳腾见二贼滚出三丈开外,又爬了起来,刚只举步跨前,忽闻二贼同时喊出一声:“风紧!”已经隐入林中不见。 直待二贼去后,见黄琦像发疯了一般,在哪里左闪右跳,累得浑身是汗,犹自不歇,致使岳腾看得莫名其妙。 仔细一瞧,方知他是在练习自己刚才带着他,闪避的那三种步法,不由点头暗道:此人倒是虚心得很。 岳腾因见他对“分光错影”,“玄雾飞花”,这两种步法,还勉强像样,但对那步“虚空设幻”,却就差得太远,故走了过去,微笑说道:“这步‘虚空设幻’的确难练,兄弟曾化了数月时间,方始练成,不过,这身法的玄奥之处,就在这旋身一转,如果能将这一转学会,也就差不多了。” 他一面说,一面示范,黄琦因是偷学别人之技,先还有些略现愧色,好在此人面皮虽白,但也甚厚,故后来反而虚心受教,岳腾更是热心讲解,演练,指正…… 直有半个时辰,黄琦已略有心得,两人方才停止。 最后,岳腾肃容说道:“还请黄兄多多注意,兄弟师门这种身法,最重要的是在捏准时间和部位,如果万一不慎,就会弄巧成拙,反受其害,所以要勤加练习,一定要相当熟念以后,对敌时方可应用,否则……” 黄琦连连点头,接口笑道:“兄弟谨记岳兄教诲就是。” “哪里,哪里,”岳腾笑道:“只要黄兄有此兴趣,兄弟以后定将其余六步一并教你,不过以后的身法,愈加难学就是。” 岳腾无限感激的道:“岳兄对兄弟真是义重情浓,叫兄弟如何感激才好。” 看样子他这种感激,倒是相当具有诚意,莫非此人心回意转,变好了不成,不过,此人素来城府极深,虽是旁观者清,亦难看出此人真正意图。 岳腾更是无知,只有摇头笑道:“黄兄快别这么说,你我既是知己,彼此切磋,乃是当然之事。” 黄琦将这三种步法学会以后,真是受益无穷,后来曾在北堡,东屿两派门人面前,大出风头,享尽荣光。 两人边谈边走,又过了一座山头,时已初更将尽,二更稍头,东方明月,更加清丽,四周除了夜风习习以外,再无任何声息。 两人正走之间,耳际间忽然响起一缕狞笑之声。 这笑声极低极微,却又清晰可闻,其声悠长,宛如游丝飘浮,又似山涧呜咽,慑人心神。 尤其,乍听之下,这笑声像是就在面前,但细心听来,却又不知发自何方,因此两人不禁同时一震,浑身肌呋起栗,有点惶然不知所措。 岳腾因功力深厚,虽觉奇怪,但还不感到难受,可是黄琦却就有些支持不住,浑身一阵痉挛,渐渐面如土色,颤抖不已,额上汗珠亦如黄豆般大,颗颗下滴。 岳腾见后,蓦然想起,这是邪道中人以上乘气功,所练的一种“狞笑勾魂”之音。 连忙一提丹田趋真气,暴喝一声,宛如平地响起一个焦雷,震得宿鸟惊飞,周围三丈以内,树抖枝摇,落叶纷纷,四周空气更为之激荡不已。 他这声喝罢,那狞笑之声,如油灯一般因风而熄,不复再闻,岳腾亦闻声而振,精神顿复,屹立如故。 原来他这声大吼,是以一种纯阳罡气吼出,亦即是身具上乘功力之人的“狮子吼”的功夫,而此种功夫,却正是那些魔音的唯一克星。 岳腾一声吼罢,随即引功横掌,凝神戒备,并向四周搜视,以防万一不测之变。 蓦闻有人嘿嘿笑道:“你小子果是信人,尚比老夫早到一步。” 话声之中,从一株大树后面转出一人,手撩衣角而来。 岳腾怔了一怔,暗中惊道:怎么又是前来赴约之人,看来这场架又打定了。 心念之间,抬头一瞧,只见此人身躯特别高大,似与黑水恶龙不相上下,再见他紫面红发,浓眉大眼,心头不禁一亮,含笑问道:“看尊架样子,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紫面如来么?” 但见来人冷笑一声,接口说道:“不错!既知老夫威名,又为何于三日以前,约我来此决斗今夜老夫晚到一步,就被你小子毁了老夫手下黑水二杰,现在你小子还有什么话说。” 至此,岳腾方知先前被自己赶走的那对孪生兄弟,原来就是辽东黑水二恶。 岳腾与黄琦两人,知悉对方身份以后,都不由同时一怔。但两人面上神色,却又各有不同,岳腾仍是悠闲而立,安之若素,黄琦则袖手旁观,暗藏祸心。 本来,岳腾早就存在与紫面如来万奎,一决胜负之心,后烈火神君再三相托,以前苦于未曾遇上此人,如今既已狭路相逢,这种机会,岂可错过,于是精神大振,豪兴勃发,朗朗一道:“久仰关外武学,已通玄入奥,在下早欲一睹贵派的神功绝艺,苦无良机,今夜幸承宠召,在下自不量力,顾竭力与之周旋,就请尊驾划下道来吧。” 他说话之时,神情不亢不卑,而词意之中,又软中带硬,确有一种中原武林传统的泱泱之风。 紫面如来万奎,本乃边荒之人,而又是在那终年积雪的辽东长大,个性冷酷,度量狭小,自然比不上岳腾之雍容大量,在相形见拙之下,由于自卑心理的作崇,愈加增长其骄横狂妄,所以喋喋笑道:“好小子,别在老夫面前卖酸,老夫既来赴约,少不得就对你小子管教管教,不是老夫卖狂,老夫人关之时,就曾说过,只要有人能与老夫斗上千招,老就就立刻回转长白,不再插足中原武林。” 岳腾正要答话,但见他喋喋狰笑一阵,又道:“老夫这次入关,所遇对手,仅只天龙教黄龙坛坛主混世孽龙金鼎全,与老夫斗了五百余招,其余的均只三招两式,就已亡命而逃,至于你小子么……” 他似是略作思考,方继续说道:“老夫也不低估,就以五百五十招为限好啦。” 此人说话,好生罗嗦,长篇大论,讲了一堆,其实出了骄横自大以外,就别无半点内容。 岳腾早就拿定主意,不管他是不是冲着自己而来,反正这一架打定了,干脆来个速战速决,所以,不让他再下去,就连忙笑道:“尊架远自辽东挟技而来,自然必有所持,不过口说无凭,咱们还是手底下见见真章吧!” 此时各人都震于对方的名气不低,所以两人都不敢疏神大意,彼此都暗将功力引满,沉肩注视,横掌待发。 黄琦悄悄隐入一株大树后面,脸上神色,一连数变,看不清此人究竟是喜是忧? 双方略注有顷,但闻紫面如来一声怪啸,右臂倏扬,呼的一掌,“怒斩修罗”直向岳腾兜头劈下。 他这一掌是久蓄而发,又是怒极出手,故已运足十成功力,强劲潜力,直同狂飙一般。 岳腾见他出手如电,又有如此威力,哪敢怠慢,也厉喝一声,右臂一圈,“力屏天南”,硬接一掌。 双方掌力接实,一声巨响,风起云涌,吹飘起两人衣角,强劲力浪,向四周波涌散去。 两人似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各人都只幌了一幌,马步着地如椿,均未曾移动半步。 两人都是暗中一怔,又复沉肩蓄气,凝神以待。 岳腾深为后悔,不该只使出七成功力,原来他有意要测验一下对方,究竟有多少斤两,所以仅以七成功力,致使自己也晃了一晃。 紫面如来一怔以后,虽觉面前小子的功力,与自己不相上下,但他却另有所持,暗想:就算咱俩功力相等,可是,你小子绝对敌不过老夫师付的这套,神鬼莫测的双煞掌法,所以仍在嘿嘿冷笑。 岳腾则因不知对方刚才那一掌,究竟使出了几成功力,所以仍不敢稍有轻视,现在见他在嘿嘿冷笑,想必又有所持,故越发谨慎小心,认真待敌。 两人心理上一紧一驰,就已相差甚远,故胜负之分,不难使人想见。 少顷,紫面如来的冷笑声,忽的停止,右臂一抬,在雷霆万钧之势,闪电劈出一掌。 任他如何快法,岳腾则早已有备,手腕一翻,正要以十成功力,又硬接他一掌,哪知两眼一花,眼前人影顿失,心神不禁为之一震。 原来紫面如来这一掌,只是虚招,招至中途,倏地旋身一转,闪到岳腾背后,双臂一错,以平生之力,对准岳腾身后,猛推而出。 不论身形,步法,功力都是上乘好手,放眼当今江湖,确是少见得紧。 岳腾不愧是名师出徒,当一失去对方影子,就心知不妙,连忙反臂一掌,“力划鸿沟”横扫而出。 他这一掌的确是玄奥无比,鬼神莫测,正与紫面如来猛推而来的掌力,碰个正着。 蓦然间轰的一声巨响,接着劲风激荡呼啸,力浪如怒海急潮,岳腾不禁向前跄了一步,而紫面如来却被震得连退七尺,差点跌坐在地,其实,这还是岳腾怔神之间,松了二成功力的哩,好个岳腾。长啸声中,脚尖猛点,一个金鲤倒穿波,身形倒纵而出,悬空两个疾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紫面如来猛扑而下。 紫面如来也确非易与这辈,见岳腾来势劲疾,锐不可当,身形虽在踉跄之际,赶紧力打千斤堕,站稳身形。 跟着沉肩一侧左让二尺,右臂暴长,快如电光石火,奋力打出一掌,所击部位,乃是岳腾小腹。 此实岳腾如要继续扑下,虽可把对方扑中,但自己势必也会挨上一掌,自然不太划算,现在却又是在进身移步,毫厘之间,闪让截封,都属过迟,只得闷哼一声,硬生生的将猛扑而进的身子,倏然煞住。 跟着一提丹田真气,腹部凹退盈尺,好险!好险!敌人掌风,微掠衣襟,总算堪堪躲过,却惊出一身冷汗。 幸得是岳腾,要是换了别人,岂不作了紫面如来的掌下游魂。 高手对招,全在抢占先机,紫面如来见一掌奏效,争回主动,连忙欺身而上,右臂一抬,“无常套枷”,直向岳腾左肩劈下。 岳腾左臂一扬,正要硬封上去,忽觉胯下有股强劲潜力袭到,心头不禁一寒。 原来紫面如来这一掌,又是虚招,掌一劈出,跟着身形一矮,右手倏伸,“夜除阴山”,向岳腾胯下闪电抓来, 岳腾果有过人武功,虽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但仍能临危不乱,连忙将扬起的左掌,顺势下劈,所袭部位正是紫面如来,势所必救的头顶重穴。 同时身形一侧,右腿飞起一脚,对准敌人手腕踢去,跟着右臂奇出,一伸之间,已将紫面如来左肩搭住。 他这化势攻敌,一气呵成,连环三招,虽有先后之分,但快得却似同时出手。 但闻一声惨叫,两人影稍沾即分,再看二人,岳腾仍是气定神闲,风采依旧,翩然秀立地未动。 而紫面如来则满头汗珠,连喘大气,右手托着左臂,面现痛痉之色,看来已经负伤,想是这只左臂折断,要不然怎会如此难堪。 两人自动手至此,仅不过十余个照面,任何人均未想到,岳腾会赢得如此轻松。 其实岳腾羸得并不简单,一则由于紫面如来低估了对方功力,总认为仅与自己相等,而对自己师门的双煞掌法,又太以自信。 一方面是由于岳腾鉴于对手的名气不低,始终都在认真对敌,而且一下手,就使出三阳神掌的精妙招式。 两人在心理上就有如此差别,其所得结果自然各异,何况岳腾最近功力又非往日可比,所以看似赢得轻松,其实并不简单。 黄琦见岳腾获胜,面上神情,似喜似忧,仿佛还有几分失望之意。 岳腾断了紫面如来一臂以后,正色说道: “关外武学,在下已领教过了,也不过尔尔,本欲令你断魂掌下,因念你远自辽东而来,在下不愿落个以主欺弱之嫌,故只断尔一臂,以示薄慰……” 说到这里,忽然两眼神光湛然,威仪顿展,又道:“现在就请你给你那两位师父带个口信,叫他俩严束门人,勿再兴风作浪,滥造杀孽,若是善意而来,中原武林自当以礼相待,如果是再来寻衅,就休怪本爷不再留情。” 他说话之时,神威凛凛,而词意之中,却又恩威并济,的确像一位大侠风范。 紫面如来虽是气愤填膺,但在重伤之下,那敢再行逞凶,只有长叹一声,悻悻而去。 岳腾与黄琦两人,正要转身离去,忽闻半空中飘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尔等真是信人,还比小爷早到一步,哼!那倒真好。” 这声音清脆悦耳,珠圆玉润,听来似是女人声音,又似是童音未没,确是好听得紧。 岳腾怔了一怔,皱眉暗道:又是一位前来赴约之人,怎么这样多,不知今夜要要到何时为止。 思忖之间,抬头望去,只见紫面如来面前,不知何时,却多了一位丰神俊逸,背背长剑的华服少年。 这少年现身,不但紫面如来看得一呆,就连岳腾与黄琦两人,也是愕然却步,深感奇怪。 原来这华服少年,不仅生得俊秀绝伦而且乍看之下,似与岳腾一般无二,但如果仔细看来,方能看出这少年身形,略比岳腾瘦矮数分,同时还要年轻两岁,故比岳腾另有一种轻盈之美,和天真娇弱之气。 紫面如来一见这少年,就同坠入五里雾中,时而看看面前少年,又时而回头看看岳腾,愈看愈是糊涂,暗道:怪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忽面前少年秀目一扬,两眼神湛然道:“小爷因有要事耽误,故晚到一步,现在时已不早,就请尊驾划出道来吧!” 岳腾见这少年虽是轻盈飘逸,天真娇弱,但剔眉横目之间,另有一番慑人威仪,心中不由暗暗称赞。 正暗赞间,陡见那少年把自己,与黄琦两人瞧了一眼,对紫面如来冷笑一声,小嘴儿撇了一撇,道:“啊!原来你还邀了友人助拳,那就来吧,哼!就是你们三人联手齐上小爷也是不怕……” 话未说完,忽见他身形电闪,巧影如流,已飘至岳腾与紫面如来之间,左手食指暴伸,一记“瑞云线飞”,疾向紫面如来周身六处大穴罩去。 同时右腕一翻,“天外来云”,向岳腾遥空劈出一掌,跟着左脚一翘,对黄琦倏然踢出一脚。指挟劲风,掌走奔雷,脚化长虹,一招三式,连攻三大高手,端的凌厉得紧。 岳腾想不到他会蓦然施袭,脱口呼道:“小兄弟,慢来,慢来,快请住手。” 连说边自脚下一滑,斜身疾飘,闪让一旁。 只有黄琦躲得较慢,被对方脚风扫得几个踉跄。 那华服少年,许是见岳腾与紫面如来两人,同时闪让的身法,太过神奇,亦不禁微微一怔,停手不攻。 但见他一怔以后,美玉般的瑶鼻往上一翘,气道: “谁是你的小兄弟,哼!真不要脸。” 可是,话刚说完,却又噗一笑,好美,好甜。 这少年当真有些奇怪,看样子最多只有十五六步,生得虽是英气勃勃,但说起话来,却是娇声娇气,纵然是在虽喝叱之间,使人亦觉得清脆如铃,不知是童音未消,还是另外有什么原因? 尤其在那一笑之际,薄唇乍展,贝齿齐列,媚态横生,春意盎然,宛如处于一般,哪像是江湖中行侠武士,致使其余三人,看得浑然欲醉。 岳腾听他辱骂自己,自然甚气,但见他一笑以后,却又怒气顿失,当下展颜笑道:“看来你比我要年轻几岁,在下喊你一声小兄弟,难道还不可以吗?” 那华服少年,又做了个不屑的脸色,说道:“你自己又有多大,就想当人家哥哥,好不害臊。” 可是,当他说到哥哥二字时,不知怎么,却俊脸微红,又慢慢低下头去,抚弄衣角,似是不胜羞怯。 真是奇怪,岳腾见到这少年以后,心中总有一种亲切之感,现又见他这种娇羞之态,又不禁有些茫然起来,暗道:怎么啦,这小兄弟为何这么脸嫩。 心念之间,耳边又响起那锦衣少年娇声叱道:“有话快说,小爷还有大事要办,如再这样罗罗嗦嗦,可别怨小爷掌下无情。” 岳腾抬眼一瞧,只见那少年秀眉直竖,两眼之中,神光湛然,另有一种慑有威仪,不禁暗中一愕,心想,怎么这位小兄弟,似与冷姊姊一般个性,时好时坏,真叫人捉摸不定,还是少惹他为妙。 因恐误会加深,故立即含笑道:“小兄弟请别误会,这位紫面如来,已被在下断去一臂,无法再行逞凶,同时他那两个属下,也被在下赶跑。” 那少年听得惊啊一声,回头望去,只见紫面如来左臂下垂,面现痛苦之色,于是娇声叱道:“既然你已身负重伤,那么小爷也就不再打落水狗,暂且饶你一命,你就快些滚吧,滚得越远越好。” 紫面如来万奎,娇狂一生,何曾像今夜受过这种气来,但此时欲振乏力,只得长叹一声,转身如飞而去,那锦衣少年,等紫面如来远去以后,方回过头来,指着岳腾冷笑一声,道:“哼!你竟敢把小爷约来决斗的人随便赶跑……” 这话出口之时,就已欺身而上,呼的一掌,疼逾飘风,直向岳腾迎面劈来,真是又快又猛。 岳腾再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如此施掌,故丝毫不曾注意,直到对方掌力将要触身,才闪让开去。 在他闪让之际对方,语音仍未停止,道:“……小爷倒要试试,他究竟有多少斤两……” 边说边打,幻起漫天掌影,暴起一天劲风……岳腾因对他有几分亲切之感,同时又见他比自己小了几岁,所以一直忍让,不曾还手,哪知这少年蛮不讲理,得寸进尺,一阵猛攻猛打,把岳腾迫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不迭。 岳腾已退在一株大树下面,实已无处再退,但少年掌势,仍是绵绵不缀,不由激发岳腾心中怒火,只得凝聚六成功力,倏地翻腕吐招,硬接一掌。 双方掌力接实,强劲潜力,旋涡成风,哀然声中,岳腾脚下虽未移动分毫,但右臂却被震得微微发麻。 而那少年则不自主的连退二步,脱口一声惊啊! 这声惊啊清脆得紧,宛如明珠落盘一般,煞是悦耳已极,岳腾听他这声惊啊,还以为被自己掌力震伤,大为后悔,暗责自己不该出手过重,抬头望去,只见那少年呆呆的望着自己,面现惊讶之色,长长睫毛,盈盈在眼,的确俊美得很。 岳腾上前一步,含笑说道: “小兄弟,刚才你不是说还有大事要办么!如今我也正有事在身,如果你真有兴致,那么以后再行约定时间,地点,咱们一决胜负如何?” 那少年经岳腾一提,像是蓦然想起什么事来,俊秀的脸上微现焦急之色,当下轻轻哼了一声,道:“好!咱们一言为定,半月以后,再于此地相见。” 话音未落,人已飕的一声,跃登一株高树之上,接着人影一晃,已去得无影无踪,端的快得惊人。 岳腾想不到他会去得这么匆忙,仰首朗问道:“小兄弟,请留下名来,以便日后相见。” 但闻夜风中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尽管放心,我无影童子从不失约……” 下面的话,听不清楚,许是已经去了很远了。 岳腾与黄琦两人,都不禁同时惊得一跳,顿时你望我,我望你,半晌说不出话来。 想不到这么一位稚气未脱的少年,竟是令天龙教人,亡魂丧胆的无影童子,这叫人怎么敢相信。 半晌,方听银扇书生黄琦,干咳两声说:“的确不愧是圣尼高僧,武功,气派,毕竟不凡,据说圣尼老前辈的无相禅功,无影掌法,弹出神功,以及太乙神剑剑法,在四十年前,就已事誉武林,名驰八表,被列为宇内二圣之一……” 岳腾似是忽然想起一事,接口道:“黄兄,快走,想那无影童子,与神州二老等人,可能已与天龙教人斗起来啦,我们快去接应。” 带着黄琦腾身而起,向无影童子所去方向如飞而去。 两人身形,其疾如风,在明月星光之下,但闻划空之声,直同两只大鸟般的,腾身猛进。 约只盏茶工夫,两人就已跑了数里之遥,纵目四顾,只见夜空渺渺,万山寂寂,峰立岳峙,林海苍苍,哪有半点迹象,更不知无影童子跑到哪里去了。 黄琦到底经验丰富,喘了几口大气道:“岳兄,我们且先停下来想想再说,这么大一座霍山山脉,难道我们要跑遍它不成。” 岳腾深觉有理,连忙停下身来,尽目力所及,向四野遥视,黄琦则在低头沉思,仿佛在推测双方约斗之地。 此时正值三更,万籁俱寂,只有徐徐夜风,轻飘起两人衣袂,夜,静得真美。 岳腾因功力特厚,这一从动中得静,立刻就有所觉,隐隐约约,似有谈话之声,因风传来,不过,听这声音,像是还有很远,连忙一拉黄琦,向正东奔去。 话声愈来愈大,连黄琦亦隐隐可闻,两人脚下更加放快,须臾之间,就已来到谈话之人头顶的树上,隐住身形,凝神静听起来。 岳腾一听下面声音,就不禁剑眉微皱,面色微愠。 正待翻身下去,却被黄琦一把拉住,悄声说道:“这华山二怪的消息,最为灵通,我们先听听再说。” 岳腾方点了点头,犹自悻悻不已。 忽听下面有个沙哑的声音,道:“这里最是僻静不过,禅师请说了吧。” 泄机禅师奸笑一阵,道:“司徒老大,别急,时间还早哩……” 话未说完,又有个声音接口说道:“请禅师别这么故弄玄虚,如果再不说时,贫道与无幽大师就此别过。” 岳腾怔了一怔,心说:怎么!下面还有这么多人,我倒要看看究意是什么人物,当下一拉黄琦,两人悄悄树顶上缓缓滑下。 两人一面贴腹下滑,一面则听泄机禅师笑道:“些许小事,哪敢劳动诸位大驾,只因这事有关今后武林盛衰,正邪消长,所以才邀请诸位来此一聚。” 此时,岳腾与黄琦两人,已至树腰,借着茂密的枝叶,稳住身形,只露出两眼,从叶缝中向下一瞧,岳腾还不觉得什么,黄琦则就惊得一震。 但见下面约就八九个人,华山二怪把膝坐在一块石头之上,鄂东二霸却倚于一株大树之傍。 中间草坪上,却盘膝坐着三位胖大和尚,袒胸露腹,现出雪白大肚,虽是一团笑脸,但两只巨目,宛如冷电,烽芒慑人,身傍放着一根几臂粗的禅杖。 身旁还有一位清瘦老道,虽是瘦骨嶙峋,但两眼开合之间,精光连闪,直同利簇一般,想来亦非易与之辈,手中却拿着一根拂尘。 这一僧一道,黄琦虽未见过,但从两人身形面貌看来,即知两人乃是少林寺的无忧大师,和武当山的十叶道长,所以心头微微一怔。 另外还有三个中年大汉,个个都是急服劲装,背插双鞭,倚着一块大石而立。 这三人黄琦早就认识,是鲁南三狼司徒兄弟。 黄琦将下面众人,悄悄指与岳腾认识,岳腾自是一一记下,但觉得一向以清高自律的少林,武当两派,为何今夜也与及些人沆瀣一气,又不禁微微皱眉,惑然不解。 此时,下面众人听泄机禅师话后,全都同时一怔,齐声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这么重大,还希望禅师快说。” 岳腾与黄琦两人,心知这些人聚会,决不寻常,也急欲知道下文,故两人更加屏气凝神,细心静听。 只见泄机禅师装模作样,故示神秘一笑,道:“这件事情的确重大,必须我们几个人,先获得协议以后,大家齐心同力,一鼓作气,才能有成功希望……” 众人听得都似不耐,十叶道人虽已年迈,但较其余诸人,性暴得多,顿时双眼一翻,威凌毕露,倏然站起道:“泄机老怪,你到说是不说?贫道可无耐性久等。” 看来这老道的脾气真大,话说完后,大有拂袖而去之态,泄机禅师反而着起急来,连忙笑道:“道长请别生气,洒家这就长话短说……” 说到这里,却又倏然住口,两眼不停的向四周扫视,故作谨慎之状,那样儿真是使人叫绝。 大家见他如此故弄玄虚,心中虽气,但也莫无可奈何,只得静静等候,岳腾与黄琦两人,也是迫不及待,一颗心差点从口里跳了出来。 ※※※ 半晌,才听泄机禅师轻轻说道:“再有半个时辰,一场震惊武林数十年的血战,就要开始了,目前天龙教的六十位香主,和八十余位的分堂堂主,业已全部到齐,而对方神州二老,今晚亦可会晤,并且刚才我已见到那无影童子,单人独马,仗剑来此山中,也许他们现在已经在开始谈判啦。” 但听他干咳两声,又继续说道:“据说天龙教已下定决心,今晚要把那无影童子和神州二老等人,一网成擒,并不惜用那十绝阵,来对付……” 话声未完,场中众人全都暴起一声惊呼:“啊!” 黄琦不知是过于震惊,抑是高兴,身子忽然连连摇晃,幸得岳腾一手把他扶住,方算没地跌下树去。 要知天龙教的十绝阵,是集数十位香主或堂主演练而成,不要说阵中之奥妙玄机,仅凭这些人汇集之功力,就是可破石惊天,黄琦怎不惊喜交集。 岳腾因出道不久,尚不知天龙教的十绝阵如何厉害,见黄琦如此,大为诧异,连忙伸手一扶,悄声问道:“黄兄弟,怎么啦?有什么不……” 不字刚一出口,忽觉眼前一亮,两点寒星,带着破空之声,直向两人隐身之处,呼啸而至。 岳腾暗中一震,心念微动,即已引发神功,使那枚暗器在近身五寸之处,被自己引发之功力,逼得斜飞而去。 接着,只闻哗的一声,穿入另一团浓叶之中,惊起两双宿鸟,振翅飞越,喳喳连鸣。 岳腾俯首望去,只见众人仍在原地未动,因见大家面色都很平静如常,故看不出是何人暗地袭击。 泄机禅师最为机警,轻喂一声问道:“大师是否发现有警?” 但见那位盘坐于地的胖大和尚,哈哈笑道:“老纳一时眼花,原来是两只鸟儿作怪,哈哈……” 笑声宽宠,震荡夜空,显见功力,确是不凡。 岳腾暗中一怔,心想:这胖大和尚功力好俊,的确不愧是少林寺的高僧,倒真要好好着他些才是。 黄琦心知刚才自己略一疏神,差点惹来麻烦,随即镇定心神,向岳腾看了一眼,两人会心一笑。 忽听鄂东二霸中的锦面狒狒郑威远道:“这么看来,无影童子与神州二老两个老鬼,今夜准是被擒无疑了罗。” 泄机禅师笑道:“那也未必见得……” 鲁南三狼中的老大,无敌鞭司徒汶,接口道:“难道那无影童子,和两个老鬼,还能闯得出十绝?” 泄机禅师却又抢着笑道:“当然,仅凭他们三人,是无法闯得出天龙教的十绝阵,可是,那无影童子来势汹汹,确非易与之辈,据说他们今夜还另外约了辽东的紫面如来,也要在此山之中决斗。” 武当三老之一,十叶道长插嘴说道:“这样看来,那二老与无影童子,就是势孤力弱了。”泄机禅师摇了摇头,道:“道长怎么忘了,在一月以前,天龙教的混世孽龙金老二,不是伤在紫面如来的手中么,今夜紫面如来,虽是应无影童子的约斗而来,但如果在天龙教虎视眈眈之下,他们双方势必化敌为友,联手对付天龙教,诸位想想洒家此话以为然否?”众人默默的点了点头,觉得此话甚为合理,鄂东二霸中的黄梅一豹郑雄飞,摇摇头,道:“不知禅师曾与天龙教人,交过手没有?据在下兄弟道,该教各香主及分堂堂主,均具有一身绝艺个个功力不弱,纵令无影童子,紫面如来,以及神州二老,联手合作,也难与天龙教一相抗衡。” 泄机禅师冷笑一声,道:“这很难说,最低限度,天龙教如相将这些人一网成擒,也非易事,不要说无影童子,和紫面如来两人,早就令天龙教人亡魂丧胆,就连黑水二恶,亦非省油之灯,再加上神州二老,这样一来,双主势必有一番剧烈的混战。” 顿了一顿,又道:“神州二老另有大援在后,据洒家所知,那娃娃也可能于今夜赶到,这样一来……” 无忧大师双目一亮接口问道:“此话当真?那么禅师所说,此人又是谁呢?” 黄梅一豹郑雄飞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禅师说的可是岳腾那小子么?” 此话一出,场中所有之人,都是倏然一震。 泄机禅师得意的嘿嘿笑道:“正是此人,如果今夜此人赶上这场恶斗,那么双方实力更为接近,而这场混战,也必更加剧烈,结果,纵然不是两败俱伤,双方也会精疲力尽。” 说罢,嘴角间仿佛闪过一抹奸笑…… 岳腾此时忽然雄心万丈,豪兴勃发,暗道:“我就不信那十绝有这么厉害,今夜我偏要单人独马闯它一闯。 正思忖间,忽闻无敌鞭司徒汶哈哈笑道:‘禅师今夜邀请我等来此,是想乘他们双方,拼得精疲力尽之际,我等全力而出,把他们双方一网打尽,坐收渔利么?假如真是如此,我鲁南三杰首先赞成。’ 少林寺的无忧大师,和武当山的十叶道长,两人都不禁浓眉连皱,但却并未做声。 泄机禅师听司徒汶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意,不由暗暗高兴,但见那一僧一道,都皱眉不语,又不禁有些犹豫起来。 这老怪本是城府极深之人,那曾轻易表明自己心意,所以惑然说道:‘洒家因不知如何才好,所以才请大家来此商议商议。’ 但闻锦面狒狒郑威远道:‘司徒老大的话,我兄弟全力赞成,天龙教人固是作恶多端,但神州两个老鬼,也不是什么好货,至于无影童子,紫面如来,以及岳腾那小子等人,更是留他们不得,如能一网打尽,那是最好不过了。’ 岳腾听背后辱骂自己,大为气愤,暂时又只有忍耐。 泄机禅师早有计算在胸,但听锦面狒狒的话后,却只装作频频点头,因他不知那一僧一道的心意如何,故对他两斜睨了一眼。 十叶道人两眼一翻,精芒电闪,深声说道:‘你们的话,贫道不赞成,天龙教和紫面如来,的确是可诛可灭,至于那无影童子和岳腾两人贫道虽没见过,但据说是两个孩子,各位均是成名人物,对两孩子也如此心狠手辣,传扬出去,岂不是被人耻笑。’ 但听他愈说愈气,最后竟然喝道:‘尤其,要对神州二老也下此毒手,那更不像话,这不是让天下人笑我们,不明是非,不知黑白,不辨善恶,而自陷于不仁不义么,所以贫道绝对反对。’ 无忧大师也含笑说道:‘十叶道兄的话,老纳完全赞成,况那神州二老的平素行为确实令人景仰敬佩,照理,我们应该相助才是。’ 岳腾暗暗高兴,心说:到底是正大门派之人,所言所行毕竟不同,对这一僧一道,今后还得多多敬重哩。 如今两种意见,截然相反,双方坚持,各在相让。 而最为关键性的华山二怪,却又故意不毒明态度。 最后,泄机禅师故意皱眉叹道:‘唉!这真叫洒家为难,到底怎么做法,还希望大家赶快决定,现在时已无多了哩。’ 这老怪当真是坏,他这番话听来似乎有理,其实也包藏了极大的祸心,表现上似在缓和局势,实则却在‘时间无多’四字,来刺激各人心理,实在是相当阴险。 果然,十叶道长脸色一沉,微慢说道:‘再怎么说,我们对神州二老,是绝对不可也不会下毒手,至于诸位说他两人,未把你们放在眼里,那么就得请各位自己检讨一下以往行为,如果平素就横行霸道,偷鸡摸狗,又叫谁能瞧得起哩。’ 鄂东二霸、鲁南三狼,各人都气得横眉怒眼,浑身发抖,大有即将发作之势。 少顷,锦面狒狒郑威远,厉声说道:‘道长说话,可要说明白点,谁在横行霸道?谁又是偷鸡摸狗?怎么能这般含糊其词,叫人有些心里不服。’ 十叶道长双目一瞪,倏然站起,怒道:‘贫道说的就是你等,怎么,难道还是假的么?’ 鄂东二霸更是怒气冲天,将鲁南三狼看了眼道: ‘别人怕你老杂毛,老夫兄弟可不信邪。’ 十叶道长在武当三老之中,本是最为性暴之人,哪能忍得别人向自己指名叫阵,气极之下,冷笑一声,道:‘两位不信,就不妨试……’右臂一紧,横掌待发,左手拂尘摇护当脚。 鄂东二霸骄横已惯,平素就爱逞强斗狠,何曾怕过人来,兄弟两人一打手式,同时身形微晃,已将十叶道长夹在中间,并同时都是嘿嘿一志狰笑。 眼看双方剑拨弩张,一触即发,而泄机禅师,却伪装没有看见,更不从中劝解一句,真是令人又气又恨。 双方相注俄顷,鄂东二霸同时一声沉喝,各人蓄力劈出一掌,顿时风起云涌,力浪滔天,似已全力以赴。 但十叶道长一个旋身猛转,右臂倏扬,拍拍两声,已将他兄弟两掌全力接下,跟着一记‘飞拔撞钟’,呼的一掌,向郑威远闪电劈去。 同时左手拂法,猝然倒卷,一记‘冰封山河’,反臂扫出所攻部位,正是黄梅一豹势所必救的丹田大穴。 他这化势攻势,一气呵成,不但快如电掣,而且奇正兼施,使在场之人无不看得心弦满张,暗中一震。 但鄂东二霸,亦非弱者,倏分即合,稍挫即振,又得晃肩齐上,掌指之间,尽是致命招术,真是凶凶险骇人。 眨眼,三人就已打得风旋云转,人影飘摇。 本来,鲁南三狼,对十叶道长先前那番话,亦是不满,只因鄂东二霸即已出头,自己兄弟就不便再干预其事,所以,此时都是紧握双鞭,竖眉横目而立。 泄机老怪一见三人如此,灵机一动,自言自语道:‘武当和少林,都是名门正派,是绝对沾惹不得,鄂东二霸今夜大概是被鬼迷住啦,怎么敢与武当派为敌啊。’ 鲁南三狼司徒兄弟,本是粗人,体会不出泄机禅师此话别有用心,故脱口说道:‘哼!都是一窝子的货,有什么了不起。’ 话声刚落,耳边响起一个如雷的声音,喝道:‘施主把话说明白点,谁是一窝子的货?若这么含糊其词,指桑骂槐,就休怪老衲杖下无情了。’ 原来武当派的创派祖师张三丰,本是少林高僧出身,所以这两派,在武林中被人尊为兄弟之派,武林中一旦有重大事情发生,两派一直都能取得协议,站在同一条线上,数百年来,两派的情感,愈来愈笃,始终不逾,所以司徒老大的一句无心之话,却把无忧大师又得罪了。” 无敌鞭司徒汶说话之时,因一直都在注视着鄂东二霸,与十叶道长打斗情形,直到闻声以后,回头看时,见无忧大师倒提禅杖,大踏步向自己走来,方知刚才失言。 但话出口,哪能再收得回来,同时又在盛怒之下,干脆一不作二不休,胸脯一挺,厉声说道:“说了又怎样,哼!出家人好大的火气。” 无忧大师气得话不成声,只是哇哇大叫…… 手中禅杖一抡,顿时呼呼风声,以挟山超海之势,向司徒汶拦腰扫去。 司徒汶见对方来势,即疾且猛,哪敢硬封硬架,连忙闪身后撤,倒纵丈余以外,但见他一退即进,长鞭如虹,带起了一阵呼啸的破空之声。 紧跟着,其余两狼,左右齐进,成品字形的将无忧大师围住,无忧大师身形微矮,出手一杖“伏地追风”,就把鲁南逼得连奔带跳,左闪右躲,跟着“罗汉飞杵”,“达魔亮剑”,“济公摇扇”,呼呼呼,接连扫出三杖。 大和尚的杖法,尽走纯刚路子,这三杖扫出顿时卷起一团风云,直同骤雨狂飙,威力范围可及五丈以外。 岳腾暗中点了点头,忽听黄琦在耳边悄声说道:“岳兄,这就是少林寺的罗汉杖法,看来无忧大师虽是以一敌三,但远不致落败哩。” 鲁南司徒兄弟,既有三狼之名,各人武功自是不弱,乘和尚势稍挫之际,马上循隙反击,刷刷刷,锐啸起处,各人就攻四鞭。 那边是掌影如山,力浪如潮,打得风旋云转,碎石四溅,这边是杖风呼呼,鞭影重重,树抖枝折,尘土纷飞。 令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使这一向静谧的林间,充满一片喝吼之声。 岳腾虽然身怀绝技,身负神功,但还未曾见过这等剧烈拼斗,正在认真细看,忽见泄机禅师悄悄一拉千手羽士的衣袖,冷笑一声道:“师弟,让他们去拚个死活,咱们走。” 接着,两人转身缓缓向林外走去。 岳腾本就极恨老怪,现在又眼看几人这场激战,是老怪一手造成,所以更是恨上加恨,于是也一拉黄琦,在他耳边低低说道:“黄兄,这两个老怪物,的确留他们不得……” 话未说完,两人已翻回树梢之上慢慢跟踪而去。 泄机禅师与师弟千手羽士两人,在树下行走,哪知有人却在树上踉踪,所以两人边谈边走,毫无顾忌。 但闻泄机禅师嘿嘿笑道:“师弟,如果不让他们好好拼斗一场,怎么会甘心听我们的话,这就叫做驱狼斗虎,让他们双方杀杀威风。” 岳腾方知老怪是想利用无忧大师、十叶道长、鄂东二霸、鲁南三狼,这些人的彼此均势,以便他自己的统御,指挥,所以才挑起几人火拼。 由此看来这家伙之坏,当真是已复加。 岳腾心知老怪狡猾得紧,必须一击即中,否则,又会被他跑脱,但思之再三,均无法可想,故不敢冒然下手。 黄琦心眼最多,早知岳腾心意,当下悄声,说道:“岳兄,这两个家伙,最是狡猾不过,咱们不如前面路边,觅地埋伏,让他们经过之时,乘其不备,岂不是一招得手。” 岳腾皱了皱眉,道:“这样好是很好,不过,似乎有点有不太光明。” 黄琦摇头笑道:“自然,以我们平素行为而论,的确是不屑作这种背后谋人之事,可是对这两个家伙,却就又当别论了。” 岳腾想了一想,觉得除此以外,别无他法,只得点点就允。 转眼,两人已超出二怪三十丈远,并找好一个极为隐蔽之处,两人随即躲藏起来,静静等候二怪来临。 两人刚将身形隐好,就听二怪边笑边说的走来。 岳腾自是暗暗高兴,心说:今晚你两个活该倒楣。 哪知这种浓荫之地,蚊虫本就不少,何况又是仲夏之季,再加上岳腾又毫无经验,为了赶走脸上蚊虫,不经意的将附近枝叶,弄得簌簌连响,这样一来,华山二怪不觉愕然却步,停下身来。 岳腾心知不妙,正要有所行动,却听千手羽士道:“师兄,不好!前面好像有人。” 此时双方相距,尚有十余丈远,岳腾估算自己如果扑出,可以勉强扑到,却无绝对把握,但只要二怪回头,他也会冒险一试。 于是,暗提真气,作好扑出架式,只等二怪转身…… 谁知,泄机禅师不但不会回过头去,反而哈哈笑道:“这深更半夜,哪会有人,大概又是两只鸟儿作怪,师弟别怕,咱们还是继续走吧。” 眼见二怪又继续向岳腾藏身之处走来,甚是从容。 岳腾心中大喜,立将扑出之意打消,仍然屏息以待,暗道:只怪你俩粗心大意,可怨不得我。 岳腾正在高兴,泄机禅师倏的手腕一紧,带着师弟,脚跟猛蹬,身形猝然倒纵而出,已跃退五丈以外,跟着再一闪身,已隐入另一座丛林之中了。 岳腾不由自的脱口啊了一声,顿时为之一楞。 忽听泄机禅师在前面林中,哈哈笑道:“何方小子,居然敢在洒家面前弄鬼,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也不打听打听咱家是谁。” 岳腾与黄琦两人,方知又上了老怪一次大当。 岳腾见自己不但未老怪制伏,反而挨了一顿臭骂,更加气愤不已,于是一拉黄琦,索性尾追而去。 几个纵跃,已距斗场不远,约只二十余丈。 第六章 十绝大阵 这当儿,但闻泄机禅师大声说道:“诸位别打啦,那边好戏就要上演了,至于我们究竟如何决定,且先到了那边以后,看情形再说。” 老怪这么一喊,场中各人,真的都停下手来,但彼此仍然在怒目相视,彼此暗中戒备。 岳腾见二怪已与众人在一起,自然也就不便下手,只得待机而动,再想办法,并静观各人动静。 少顷,又听老怪说道:“今夜他们双方决斗之地,就在山那边的回马坡上,我们现在亦可几那边出发,不过他们今夜都是高手云集,人数众多,所以我们也不可过份分开,以免势孤力弱。” 说到这里,故意皱了皱眉,又道:“但是,诸位刚才为了一点小误会,而彼此结怨,互不相容,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不等别人插嘴,他却又扬眉笑道:“这样好啦,请鲁南司徒兄弟,和鄂东郑氏昆仲走前,请少林寺的无忧大师,与武当山的十叶道长殿后,洒家师兄弟居中,如此将诸位分开,该不会有什么不适吧。” 他边说边拉着千手羽士,真的向几人中间走了进去。 岳腾见后大为失望,只有暗骂一声,好奸狡的老怪,如今他已走在众人中间,既可防我蓦然偷袭,而又可使几人所结之怨,没有机会化解,的确可恶至极。 老怪心机之坏,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就连黄琦这种狡诈之人,也不禁暗暗摇头,自叹不如。 岳腾见今夜已难将老怪制伏,又觉得时已不早,只得作罢,一拉黄琦衣袖,悄声说道:“黄兄,算了,以后再设法擒他不迟,还是神州二老那边要紧,我们赶快去吧,再迟恐怕来不及了。” 黄琦微微颔首道:“兄弟也是这么想,那我们就快走吧。” 于是,两人就向泄机禅机所说之地——回马坡奔去。 ※※※ 约只盏茶工夫,两人便已来到回马坡前,隐身在一株高树之上,放眼一看,只见漫山遍野,尽是灯笼火把,将这一片青青草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映着火光,向前望去,但见一簇人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下百余。 为首一人,身高八尺,虬须盘结,赤面冷光,红袍锦带,手中握着一根赤红藤杖,虽逾五旬,但两眼红光暴射,精神抖搂,自有一种慑人威仪。 此人非别,正是名震天下的一代枭雄,天龙教的大坛坛主——赤龙坛坛主,虬髯苍龙鲍金城。 在此人身旁,另外站着一位身穿青色劲装,绣有龙纹的中年大汉,此人蚕眉重瞳,短须如戟,甚是剽悍。 经黄琦悄悄告诉,岳腾方知此人是该教第五坛——青龙坛坛主,飞天神龙云中行。 据说此人之师,乃是十魔中的——九指飞魔西门无忌。 在这两位坛主的左右,另有两人,左边是一位相当妖艳的中年美妇,右边则是一位缩耸肩弓,而又四肢粗短,身量却相当宽厚的畸形怪人。 黄琦低低告诉岳腾道:“这两人是该教护法,那个畸形怪人,名叫龟背张天,那位红衣美妇,则是红莲姬范丽,这两人的师父,据说也是十魔中的人物,一个是天残老邪之徒,一个则是量承阴山鸠面神妪,来头都不小哩。” 在这四人背后,簇拥着不下百人,衣服则分,红,黄,黑,白,青五色杂阵,旌旗飘风,或男或女,或老或少,一个个都是劲装疾服,身带兵刃暗器,一看就知道是天龙教属下香主,及各分堂堂主等人。 岳腾掉头望去,但见距天龙教人三丈之地,并扇站着两人,一位是个灰衣道长,头挽发髻背插单剑,手执拂尘,只因距离太远,无法看清此人面貌,仅从身形看去,就觉此人轻盈飘逸,道气盎然。 另外一人,岳腾最为眼熟,一瞧之下,就知是那位滑稽突梯,邋遢透顶的小老儿——一涤生。 岳腾这几天对一涤生甚是悬念,如今骤见之下,心头一喜,差点叫出声来。 但见一涤生紧傍那灰衣道长而立,此时,正取下背上大红葫芦,仰头伸颈,对嘴连倾起来,看样子甚是过瘾。 一涤生既在场中,那灰衣道长,不问便知,一定就是威震天下,德高望重的神州二老之首,嵩山纯阳子了。 岳腾望望神州二老,又回头看看天龙教人,不由暗暗心寒,觉得当今之世,道消魔长,诚不子虚。 只见神州二老是悠闲而立,面对强敌,不但毫无半点怯色,而且是正气凛然,又不禁暗生敬佩。 这时,忽闻黄琦在耳边悄声问道: “岳兄,那无影童子为何不见,莫非没有来?” 此话真把岳腾提醒,连忙运足目力,向四方扫视一眼。 他这环顾四周,不禁心头猛震,吓了一跳。 原来,四周林中,人影幢幢,运转如流,林间、树下、石旁,任何角落都埋伏有人,而且人数众多,密密麻麻,显见天龙教人,真是倾巢出而。 不论岳腾左看,右看,均未发现无影童子,不由大为诧异,暗道:不知那位小兄弟跑到哪里去了。 蓦闻一声,阴森长笑,发自飞天神龙云中行的口中,这笑声尖锐刺耳,高亢入云,而又变化万千,历久不歇,显见此人中气之中,少有其匹。 岳腾一闻这笑声入耳,就暗吃一惊,心说:此人功力好俊,的确不愧为一坛之主,真要防他一些才是。 约盏茶工夫,云中行笑声方止,对二老戟指喝道:“咱们闲话少说,最好早见真章,来来来,就让你两个老鬼,联手齐上……” 话声未了,忽见他一式“潜龙升天”,冲霄而起,倏升五丈余高,跟着一式“御风腾云”,半空中接连几个疾翻,卷起阵阵劲风,呼呼长鸣…… 他这身法极优美,更显得功力不凡,天龙教暴起欢呼,掌声如雷,就连岳腾也暗暗称赞不已。 但了飞天神龙云中行,在半空中愈翻愈快,风志呼,力浪四散,直同急转的车轮一般,历久不坠,此时场中众人,反而毫无半点声息,一个个似是被惊呆了。 这时每个人的心中,都只一个想法,那就是:飞天神龙云中行,的确人如其名,当真不差。 就在各人暗中惊佩之际,忽见云中行蓦地挫腰长身,又复升高二丈七八,然后俯身而下,一式“神龙入海”,眨眼之间,已在神州二老面前丈余之处现身,悠然而立。 场中又响起一阵震天般的欢呼,掌声历久不歇。 就在掌声雷动当儿,增空中忽传来一串如铃的笑声,道:“老前辈请慢,待晚辈前来会会这位高人。” 话声刚起,神州二老身侧,不知从何时起,却多了一位背插长剑,丰神绝世,俊美无比的华服少年。 这少年来得无声无息,没踪没影,简直不可思议,场中数百只眼睛,竟无一看他是从何而来,又是如何现身? 场中掌声已歇,笑声也止,代之而起的则是共同一声惊啊,但旋归于一片寂静,数百只眼睛,都望在这华服少年身上,个个瞠目结舌,凝目注视,显然,他这一现身,把所有的人注视都吸引住啦。 半晌,忽闻人丛中一声惊呼:“啊!是无影童子。” 这声惊呼,象电流般地,立刻传遍每个人的身上,致使众人全都一震,顿时人声沸腾,议论纷纷,人影晃动,秩序亦为之一乱。 要知无影童子出道四月以来,连挑该教几十处分堂,在天龙教人的心目中,对他不但恨得入骨,而且也怕得要命,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如今蓦见其人,怎么会不惊叫失声,秩序顿乱。 俄儿,混乱的秩序,又恢复一片宁静,所有众人的都心弦满张,双目炯炯,屏气凝神,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但他望着天龙教人点头一笑,道:“不错!本爷就是无影童子,也是要命童子……” 话声之中,手撩衣角,大踏步的向云中行走去。 本来,当飞天神龙云中行一出阵,岳腾就欲挺身迎战,但见无影童子已经现身,方暂时忍住,心想:看看无影童子的真正本领也好。 蓦间轰轰几声,宛如雷鸣般地震天巨响…… 岳腾与黄琦两人,身据高树之上,俯首下视,原来无影童子和飞天神龙两人已硬对硬的接连拼了三掌。 岳腾只看清最后一掌,双主功力,约在伯仲之间。 接着,两人展开了一场凶狠绝伦的快攻,互抢先机,场中众人只觉得眼花缭乱,掌影重重,却无法看清两人身形。 岳腾则因功力深厚,不仅对两人身形看得清楚,而且对两人出招攻拒之势,也看得明明白白,正要仔细一观两人的神功绝艺,忽听一涤生在下面嘻嘻笑道:“想不到我老儿今天也在走桃花运,嗨!这娘的皮肤,好白好嫩,真像豆腐一般,嘻嘻,真是够味。” 岳腾侧头一看,原来神州二老,不知何时已与对两大护法交上了手,纯阳子迎住的是龟背人张天,一涤生接住的则是红莲怔范丽。 因对方两人均是十魔中的徒弟,而又是该教护法,必然有些惊人绝艺,岳腾深恐二老有失,所以细心静看四人激战情形,并准备随时出手救助。 只见龟背人张天,不仅人生得怪,而且招式更怪,原来此人对敌之时,总是以背对着敌人,所使的一些招式,也都是些反臂招式,这种违反常情的应战路子,不要说任何人都没有见过,简直连听也没有听过,真令人大开眼界。 尤其,这龟背人所使的反臂招式,非常快速灵活,甚至比一般人也玄奇奥妙得多,致使将纯阳子被迫得连连后退。 更令岳腾大为诧异的暗,眼见纯阳子曾有两掌,击中在龟背人张天的背上,却不知怎么,龟背人不但没有受伤,反而若无其事的嘿嘿冷笑。 岳腾看得又惊又奇,暗想:以纯阳子老前辈的功力而论,每掌最低也有五百斤以上,足可碎石开碑,怎么打在敌人背上,就这么不济。 少顷,忽又恍然大悟暗道:对了,他既然名叫龟背人,背上自然有些抗力,同时也才知道对方总是以背迎敌,和使出反臂招式的原因了。 岳腾恍悟以后,反而激起好胜之心,心想:我就不信你有这么大的抗力,以后若有机会,我偏要试试你这背上,究竟能承受多少压力。 这当儿,忽听一涤生又在嘻嘻笑道:“嗨!这娘儿当真是凶,我老人家真是承受不起。” 岳腾倾首一看,只见一涤生左闪右躲,一味游斗。 岳腾见老儿不敢硬接对方掌力,不由大惑不解,微微皱眉,后来,却听黄琦悄悄说道:“听说这红莲妖妇,身怀两种绝艺,一是她一手能发十二朵红莲,任凭轻功最佳之人亦难脱厄运,一是她有一手歹毒气功,若功力比她较差之人,硬接了她的掌力以后,就会浑身浮肿而死,一涤生老前辈的功力……” 蓦然划空之声连鸣,两人低头一看,但见朵朵红莲,在半空中飞舞盘旋,金兴闪烁,辉映全场,华澄鲜艳,气势慑人。 再看一涤生那老儿,面色凝重,有些惊慌失措…… 岳腾见情势危极,一拉黄琦衣袖道:“兄弟先去,黄兄慢来……” 仰首一声长啸,宛如风哕龙吟,鹤鸣九霄,穿云裂石,令人人耳心惊。 同时人随声起,自高树之上,凌空疾降,半空中一筋斗,头下脚上,双掌暴伸,奋力向下一按。 立刻旋涡成风,锐啸长鸣,劲风力浪,直同拍岸惊涛,向四周波涌而散,不但震得那朵朵红莲,碎瓣纷飞,而且还吹飘起场中所有之人的衣角。 场中众人何曾见过,这种巨大无朋的掌力,所以全都惊得一愕,下意识的连连暴退,秩序顿时又为之一乱。 可是,岳腾仍然迟了一步,只听一涤生“啊呀!”一声,人已倒地,当场昏了过去。 本来,岳腾刚才凌空疾降,掌出生风之际,红莲姬范丽早已胆颤心寒,待岳腾落地现身以后,斜眼一睨,见是一位刚及弱冠的俊美少年,宛如玉树临风般的站在自己面前,芳心不禁一荡,望着岳腾妩媚一笑。 接着樱唇乍展,贝齿微露,娇滴滴的笑道:“啊哟!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竟有这么大的功力,快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岳腾本想告诉于她,但看不惯她那一扭一扭的妖媚劲儿,故又作罢,仅忿忿地哼了一声,随即偏过头去。 红莲姬范丽,见他不答自己的话,自觉好生没趣,心头一气,倏然连步轻移,紧走几步,皓腕一翻,向倒在一旁的一涤生猛劈而去。 突然一声大吼,一股强劲掌力,直向自己头顶上压来,便抬头一看,杀机顿生,但见是少年岳腾,芳心不觉一软,自己自动卸去数成功力,并盈盈娇笑道:“好蛮的打法,你就不怕我的太阴真气震伤你么……” 突然改口惊叫一声,一个娇躯已被岳腾震得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几个旋转,跌落在五丈以外,顿时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岳腾一想到对方仅是一位女流之辈,又不禁有些后悔,暗责自己不该出手过重,未免有失厚道。 蓦闻两声娇喝,从天龙教的人丛之中,奔出两个紫衣少女,将红莲姬范丽抱起,转身如飞而去。 天龙教人见岳腾轻描淡写,信手一挥,就把该教护法重创当场,个个惊得一震,就连赤龙坛坛主,虬髯苍龙鲍金城,亦不禁为之一呆,须发连竖。 岳腾回头一看,见一涤生左肩之上,插着半朵红莲,正要向那老儿走去,忽闻背后一声沉喝,掉头看来,只见龟背人张天匍匐于地,抚脚呼痛,许是左脚已被纯阳子一腿扫伤,慢慢爬回阵去。 纯阳子亦是满头大汗,喘气连连,似亦费力不少。 岳腾注目一瞧,见纯阳子生得圆脸大耳,寿眉长须雪白如银,两眼灼灼如电,头挽发髻,身着道袍,足踏布靴,令人见后,无不有一种肃然起敬之惑。 当下躬身一个长揖,道:“晚辈岳腾,参见老前辈。” 纯阳子笑笑颔首,抚须笑道:“小英雄免礼,多承驰援,贫道感激不尽。” 本来岳腾一见到一涤生以后,在他想来那纯阳子,亦必也是位滑稽突出,不修边幅的老道,想不到竟是这么一位神采奕奕,出尘脱俗的道长,故心中更加敬佩不已,暗暗想道:神州二老,一道一俗,一正一嘻,果然名不虚传。 一涤生早就将路上情形,及遇见岳腾之事,告知纯阳子了,所以纯阳子见到岳腾以后,就甚为兴奋。 尤其见岳腾丰神飘逸,儒雅俊秀,英华内敛,雄姿标挺,额际灵光闪现,眉宇间大气磅礴,更加喜极受极,心说:这孩子姿质根骨,的确上上之选,人间鲜有之材,似比那无影童子,更要高出一着,但不知是何人门下。 两人正在互相谈笑审视之际,忽觉身侧人影一晃,无影童子已经轻盈盈的,站立在两人中间。 岳腾掉头去,见几个青衣大汉,扶着飞天神龙云中行走回阵去,心知必是被无影童子站败,故回头对无影童子点头一笑,以示祝贺,哪知无影童子从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汗水,嘴角微撇,鼻中轻轻哼了一声,似是前嫌未释,犹有余怒。 纯阳子正要为他俩介绍,却听黄琦惊道:“啊!这红莲上有毒,一涤生老前辈恐怕受不了啦。” 三人侧头望去,只见一涤生萎缩于地,闭目垂眉,呼吸也很微弱,那样儿当真危险的紧,现在,岳腾方知烈火神君所说,一涤生最近有场凶险的话,确实不错。 三人正欲走上前去,对一涤生的伤势察看一番,忽闻身后劲风飒然,回头望去,但见天龙教大坛主,虬髯苍龙鲍金城已在几人身后不远之处站立,一手握着赤龙藤杖,一手则挥动着一面小小令旗。 就在他那令旗挥动之间,先前埋伏在林中的一些大汉,一个个都如狼似虎的跳了出来,遥遥望去,密密麻麻尽是人头,宛如人山人海一般。 这些人个个身带利器,磨拳擦掌,虎视眈眈,在熊熊的火光照耀下,倍增威势,愈加慑人。 饶是纯阳子是久经大敌,无影童子初生之犊不畏虎亦不禁有些微微动容,黄琦则更显得手足无措。 岳腾虽然也被惊得微微一怔,但他毕竟是倔强高傲之人,鼻中仅只哼了一声,立刻从怀中摸出那颗万年黄精,抛与纯阳子道:“老前辈,快用这万年黄精,为他老人家除毒疗伤,迟了恐怕来不及啦。” 说完转身,提气运功,向虬髯苍龙鲍金城喝道:“今夜不论贵教是单打独或是群起围殴,都冲着我来就是,你若是想以混战取胜,那本爷就最先将你擒获。” 他侃侃而谈,声色俱厉,威凌全场,煞是惊人。 尤其见他站在那里,神威凛凛,大气浩然,岳峙峰立,真有一种顶天立地,一夫当关,昂然不可侵犯之势。 所有天龙教人,都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虬髯苍龙鲍金城,虽然仍在嘿嘿狰笑,但手中令旗却不再挥动。 众人见他刚才一抛之间,金光万缕,瑞气袅袅,就心知必是武林重宝,各人眼光为之一亮,又听他说出万年黄精四字,全都又惊得一跳。 场中所有之人,都是一阵惊楞,就连纯阳子与无影童子等人亦都木然而立,半晌讲不出话来。 少顷,方听虬髯苍龙鲍金城问道:“请问小英雄,乾坤一绝海天遗叟,是你何人?” 岳腾心知再难隐瞒,只得朗声答道:“就是本爷恩师,你……” 话声未了,场中众人暴起一声惊啊! 原来,岳腾之师,六十年前于此山绝顶,以一柄苍冥神剑,力敌天下英雄的群打围殴,并连劈六十位高手,方夺得此武林至宝——万年黄精,从容而去。 那一仗,可以说是千古未有之事,所以后来被武林中人,尊为乾坤一绝。 乾坤一绝自得此宝以后,即韬光晦隐,逍遥林泉,不复再问世事,但他的事迹却留传至今,可是,当人们每一谈及,却又以海天遗叟称之。 此时,万年黄精,不啻是他一大标志,如今再度出世,怎不令人惊心胆颤。 半晌,虬髯苍龙鲍金城跨前一步问道:“据说令师当年夺宝之时,就已三十余岁,如今又相隔六十余年,难道令师尚未亡故么?” 岳腾剑眉一挑,目朗若星,喝道:“你敢胡说八道,恩师他老人家健康的紧,已修成金刚不坏之身,怎么会亡故。” 虬髯苍龙鲍金城,虽然又是一惊,但他毕竟一派之尊,暗想:就算你小子是那老鬼的徒弟,量你小小年纪,能有多大功力,当下胆气一壮,令旗一层,喝道:“布阵!” 但见人影交错,转动如流,须臾,就布好一座阵式。 虬髯苍龙鲍金城昂立阵前,高声说道:“尔等之中,若有人能闯过本教这十绝阵去,那么今夜就此作罢,一月以后,老夫当在武功山本教总坛,等候尔等一决胜负,否则,今夜就随老夫一行。” 几人抬头望去,只见人影穿梭,衣袂飘风,黑影幢幢,五色杂陈,不下数十余丈,而且人人都是如狼似虎,磨拳擦掌的严阵以待。 此时夜空渺渺,已交三更,一片明月却被乌云掩住,但四周景物,被数百支火炬照得通明。 要知天龙教的十绝阵,乃是集六十余位香主,堂主之辈,演练而成,其气派雄飞,自然不小,所以,不但纯阳子面现难色,就连无影童子也露怯意。 唯有岳腾,心比天高,胆比牛大,此时反而雄心顿起,豪气顿发,注目望去,见对方是将六十余人,分成八组,每组守着一个方位。 暗中一数,每组约有八人之多,双掌追魂,皓首苍猿,震江湖,开山掌,追魂判官,以及关东四恶,均在其中。 八组分列,空出中间两丈方圆一块空地,阵中众人,都是怒目横眉,愈显得杀气腾腾,凶危四伏。 岳腾本就有一闯十绝阵的雄心壮志,再一想到恩师当年豪气英风,就越发傲气冲天,当下朗声喝道:“还有什么了不起,本爷就来闯给你们看看。” 随即束腰紧带,跨步而出。 纯阳子本想上前阻止,但见他话已出口,而又神威凛凛,杀气腾腾,真有一番顶天立地之慨,故又作罢。 饶是这位老道,纵横一生,侠名久留,但见了岳腾这种大气磅礴之势,也不禁有些自叹不如。 天龙教人见岳腾这种凌人豪气,拟天胆识,各人心中无不暗暗佩服,虬髯苍龙鲍金城更是心头一震,浓眉连皱心道:看这小英华内敛,渊函岳峙,卓荦不临,真若把他毁在阵中,倒真是可惜。 这当儿,无影童子身形一晃,拦在岳腾面前,笑道:“你要一个人去么?”岳腾点头一笑,道:“让在下一人先去试试,如果不行,回来再商对策。”无影童子盈盈一笑,甚为关怀的说道:“那你要小心些啊!他们的人多哩!” 岳腾点了点头,又继续大步而去,但他感到无影童子这一笑之间,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光彩,闪掠过自己的心际,不禁回头再看无影童子一眼。 但他这回头,所见到的只是无影童子那轻盈的背影,就是这背影,使他迷惑起来,暗道:这位小兄弟身形,怎么这般轻盈,清瘦,和俏丽…… 正思忖间,忽觉眼前人影晃动,步声嘈杂,抬头一看,已经到了十绝阵中,于是大喝一声,直向阵中扑去。 岳腾一跨入阵中,就将功力全部引发,并决定以师兄新教的须弥十三式对敌,也许比三阳神掌更为适合。 立刻气沉下盘,马步着地如椿,横掌待发。 此时四野沉沉,万簌俱静,场中所有之人,个个屏气凝神,人人心弦满张,除了熊熊的火炬燃烧之声以外,就再无半点声息。 这种大战前的片刻宁静,真使人有些窒息,沉闷。 少顷,蓦闻虬髯苍龙鲍金城一声暴喝,宛如霹雳横空,惊得人人为之一震,抬目望去。只见他手中令旗,凌客一阵阵挥舞,接着,阵式也徐徐转动起来。 说也奇怪,自阵式发动以后,就连岳腾那种功力奇高之人,亦不禁感到眼前一暗,面前景物模糊不清,方知这十绝剑阵果然不凡,不可小视。 大凡一个人当视觉失效以后,听觉则就异常灵敏,岳腾正在惊诧之间,忽觉左侧有股无形巨力,如流涌到。 赶紧提气旋身,一声虎吼,左臂一圈,“雷过云山”呼的一掌,对着那股强劲力浪,硬封过去。 双方力量接实,蓬然风急,岳腾马步未动,只双肩微晃,而这组贼人,则个个连退数清,并有两人负伤倒地。 可是天龙教人,平常训练有素,随即又添两人补上。 就在岳腾双肩微晃之时,感到背后又有巨力袭至,于是倏然转身,右掌一扬,一记“雷霆惊魂”,奋力劈出。 又是一声震天巨响,顿时力浪急卷,风声雷动,强劲潜力,足可波及五丈以外。 他这一掌,已运足了十成功力,直震得这组贼人连连后退,其中更有数人哇的一声,吐出几口鲜血…… 于是,这组贼人过去,另一组贼人所汇聚的掌力又跟着涌到,岳腾在阵中也只有左一掌,右一掌的更封更架,所以对掌之声,轰轰连鸣,震惊四野,直冲云霄。 不过,这数掌硬拼,他也信心倍增,觉得师兄这须弥十三式,的确威力无俦,应付这种战局,的确不错。 这是一场异常剧烈的战斗,一边是以阵式失去的车轮群战,一边则是一位光风霁月,功力盖世的少年奇英,双方每对一掌无不有石破惊天,大气千秋。 天龙教凡是列阵之人,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江湖好手,武林豪客,如非一派宗师之尊,就是威镇一方之雄。 像这种功力卓绝之人,全阵共十四员,计分八组,每组八人,这集八人的功力为一渠,其威力自非小可,若非负有绝世神功之人,哪能经得起一掌之击。 尤其八人交替出战,阵势运转如轮,更增威猛之势。 而且这些人,个个惜花如命,惧不畏死,各人出手无不全力相拼,以所掌力如渠,力浪如潮。 岳腾心知今夜实难善了,所以,不仅每出一掌都运足了全部功力,而且尽量给天龙教人予以重创。 但天龙教人虽是时有伤亡,但人数众多,高手如云,不论如何惨重,均有人递补而上,对阵式之运转,推动,毫无半点影响。 阵式越转越快,战斗愈加剧烈,双方都是全力施为,每对一掌,无不响彻云霄,为这回马坡上掀起一片喝吼厮杀之声。 这真是近百年来鲜有的一次剧战,真可说是惊天动地,鬼哭神泣。 岳腾身在阵中,气壮山河,神威凛凛,豪气风发,掌如排山倒海,力似惊涛骇浪,越战越猛,愈斗愈悍。 约盏茶工夫,他已是浑身大汗,微微喘气。 他感到压力愈来愈大,但反而助长他的雄心壮志,百忙中摸了一把脸上汗珠,冷喝起处,左手一记“烈日当空”,右手一掌“万涛争鸣”,双掌齐发,暴起一天狂浪。 他这两掌威力的确是大,几乎可广及全场,使天龙教列阵之人,都感到他这两掌是专对自己而发,锐不可挡,致使人人心惊,个个后撤,结果,不仅有一部分贼人受伤倒地,而且整个阵式亦为之一乱。 阵式一乱之际,岳腾两眼顿时一亮,不但面前景物看得甚清,就连较远的纯阳子等人,亦看得明明白白。 这陡然的变化,却不禁令他惊得一楞,其实,如果他再能这样发出两掌,即可从容出阵了。 自岳腾入阵以后,纯阳子和无影童子等人,就未见到他身影,仅闻对方对掌之声,直同连珠炮响一般,两人早已即惊且喜,互视点头,如今见岳腾像天神般的昂立阵中,自是更加高兴已极。 只有黄琦,眼见无影童子人被岳腾打得伤亡惨重,横尸累累,鲜血遍地,心中又嫉又怕,皱眉暗道:“这小子愈来愈厉害啦,若不设法早除,将来定为我流云谷……” 愁思未已,却见无影童子向前走了几步,高声喊到:“阵中大哥,快些冲出阵来……。” 但见虬髯苍龙鲍金城身形一闪,冲上前去,左掌右杖连接三招,把岳腾又硬生生的逼回阵去,手中令旗一层,阵式早又恢复原状了,继续运转起来。 无影童子暗道一声糟糕!连忙一拉肩头长剑,腾身而起,直同惊鸿迅雷,向虬髯苍龙鲍金城,掠空扑去。 眨眼,已到虬髯苍龙鲍金城上空,一声清叱,长剑连闪,“天外来云”,“落英缤纷”,“卷云飞雪”,刷刷刷,接连三剑,暴起一天璀璨。 剑是宝剑,招是诡招,人是奇人,他这三招连环出手,虽有先后这分,但看来,却似同时施为,简直快得使人两上眼不及交睫。 顿时漫天剑影,涌起万层金浪,把鲍金城全都罩灭。 虬髯苍龙鲍金城刚把岳腾逼回阵去闻声知警,仰首一看,只觉剑气纵横,波光万道,劲风力浪,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涌汹而来。 饶他乃是一代枭雄,见此来势,也不由猛然一震。 但他毕竟是宇内三妖之一——邙山鬼妖的得意高足,倒也相当识货,一对对方剑招路子,就知道是寰宇二圣之一——无相圣尼的太乙神剑。 他既已看出对方来路,哪敢丝毫大意,连忙往下一伏,施展出师门的“鬼影魅踪”身法,贴地飘身,倏闪三丈,已脱出无影童子宝剑威力以外。 无影童子亦不愧是名师高足,三剑连环出手,眼前人影顿时失,就知有变,连忙半空中一个倒踢,两脚尖交互一点,左臂向后一甩,莺飞鱼转,又向虬髯苍龙鲍金城凌空扑到,身形既快且闰真令人匪夷所思。 清叱声中,长剑闪闪,刷刷刷,又是连攻三剑。 这三剑刚柔并济,奇正兼施,顿时剑影如山,流光如电,又把虬髯苍龙鲍金城圈在自己交织的剑幕之中。 虬髯苍龙鲍金城见无影童子脚不落地,又已凌空扑来,不禁微微点头,似有暗暗赞许之意。 此人的确是雄才大略,秉赋特异,对无影童子这种绝世轻功和凌厉剑法,不但不存畏惧之心,反而精神陡振,兴趣横生,于哈哈大笑声尽展鬼魅踪身法。 只见他身形电闪,长髯飘飞,红袍稍现即隐,在无影童子绵绵不绝的剑幕之中,穿俊奔游,仍然哈哈连声。 蓦然一声大喝,贯耳传来,但见虬髯苍龙鲍金城手中赤龙藤杖仰空一挥,幻起千百杖影,顿时风云涌锐啸长鸣。 他这几杖乃是师门七十二招五鬼杖法的招式,不但诡异刁辣,而且功力暗劲,更臻上乘。 无影童子自别师以来,何曾遇到过这种的对手。那肯示弱,仰首一声清啸,连展云岭绝艺左掌右剑,直刺横扫,偶而再加上一二指弹指神功。转眼之间,两人已杀得险象五生,危机相见。 高手对招,全在抢占先机,此时两人都是以迅捷绝伦的快攻迎敌,因而,只见杖影重重,剑虹闪闪,根本无法分清两人身形,致使旁观之人,无不惊得目瞪口呆,咋舌难收,惶骇不已。 纯阳子看了一会,暗暗点头,却又蓦然想起岳腾。 侧头望去,只见阵势有在迅速转动,但听了半天,却无丝毫对掌之声,心头不禁一寒,暗道一声:糟糕! 原来,岳腾先前凭着一股英锐之气,而大开大阖,但人究竟是血肉之躯,且又仅只一人,如何能经得起长时间的剧烈拼斗,和这么多人的联攻,所以这时已累得精疲力尽,同时胸腹之间,亦隐隐作痛。 他毕竟不愧是绝代高人之徒,虽处险地,但心神丝毫不乱,一面施展出师付的遁影九式身法,东飘西闪,一面暗中调息,恢复体力,准备全力一拼。 纯阳子身在阵外,不悉岳腾情况,自是大为着急。 一涤生肩上毒伤,已用万年黄精吸尽,此时正在跌坐运功,闭目调息之际,纯阳子本欲冲入阵去,接应岳腾,但又不忍丢下一涤生不顾,同时他对是否能冲入阵去,也无绝对把握,故此时大为为难。 黄琦见眼前形势,心中突然一亮,恶念顿生。此人最是狡猾不过,心中恶念虽生,但表面上却反而极为谨,对纯阳子躬身一揖,皱眉笑道:“这久未听见岳兄动静,可能是凶多吉少,老前辈,我看我们还是……” 突闻阵中一声长啸,震山荡林,万峰回应,接着一条人影冲霄而起,倏升六丈余高。 场中所有之人,均被这声长啸震惊,个个仰首望去,只见空中那人散发飘飘,衣袂飞扬,神威凛凛,杀气腾腾,正是被困阵中久无声息的少年岳腾,全都咳然一震,惊惶失措,纷纷议论起来。 但见他在空中,凌空一个倒翻,头下脚上,双臂倏伸,一记“雾琐群峰”,幻起满天掌影,撒网罩下。 他这一掌是久蓄而发,又是在极端的愤怒之下,掌势一出,就有一股巨大的无比的强劲力潜力,直同天河决堤般的下来了。 列阵之人,个个惊骇万状,人人扬掌,聚力共仰。 双方掌力接实,一声震天巨响,全都步履浮动,阵势根基亦为之隐隐动摇。 岳腾下扑的身形,亦被对方多人所汇聚的这般反弹之力,又震飞一丈多高。连忙功行双臂,运转百骸,又是一声仰天长啸,左手一记“天风撼岳”,右手一掌“万涛争涌”,咬牙瞪眼,硬往下接。 两掌齐发,威力较前几乎增加了一倍,致使所有之人,都看得心惊魄动,亡魂丧胆,悚然心悸不已。 就连跌坐于地运功的一涤生,也倏然站起,叹道: “嗨!这娃儿好蛮的打法呀!” 眨眼,岳腾的掌力又与十绝阵中之人的掌力接实,已响声发,接着惨呼四作,闷哼连连,几有半数之人吐血倒地,血肉横飞,阵势亦为之大乱,几乎溃不成军。 虬髯苍龙鲍金城看得须发直翘,凶象毕露,本欲上前阻止岳腾出阵,但被无影童子横剑监视,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作罢。 岳腾将十绝阵击乱以后,昂首阔步的向阵外走去。 蓦闻喝吼连声,眼前人影纵横,闪目一瞧,原来双掌追魂唐坤,皓首苍猿庞公毅,震江湖常一鸣,飞龙剑冉子清,开山掌赵威,追魂判孙斌,以及关东上恶等人,已经身临面前,拦住去路。 岳腾心知这几人,是天龙教的精锐,尤其在此近身肉搏之间,更不敢疏神大意,赶紧默运神功,左袖一拂,直向皓首苍猿和震江湖两人,几处大穴拂去。 右腕一翻,“拔浪斩蛟”,把双掌追魂震得飞了起来。 跟着晃肩滑步,于半空中已将双掌追魂的两脚抓住,双后用力一分,但闻一声惨嚎,双掌追魂已被撕为两片,洒起一天血雨,肠肚横飞。 想不到一代崆峒掌门,竟落得这般下场。 岳腾刚将唐坤撕成两片,适逢关东四恶由右边扑来。 飞龙剑冉子清,和追魂判孙斌两人,笔,剑连闪耀眼生辉,也从左侧收到。 匆急之间,岳腾不及多想,双臂一振,就以手中双掌追魂的两片肉尸,作为兵刃,左右迎去。 一声巨响,右手那片肉尸,被四恶掌力震得肉泥四溅,血雨飞洒,四恶也因之连退数步,方拿椿站住。 飞龙剑冉子清,与追魂判孙斌两人,见岳腾以双掌追魂迎来,不忍再伤同道尸首,只得收拾后退。 可是就这一耽误,十绝阵式又已恢复秩序,仍把岳腾因在阵中。 天龙教人虽然伤亡惨重,但这十绝阵可大可小,先是八人一组,如今却仅五人一组,其威力自然小了许多。 阵式的威力虽然较小,但五行生克的奥妙变化,却仍未稍减,所以岳腾此时眼前仍是昏暗,如坠五里雾中。 他先前逞其余力,两次凌空下击,本身功力早已耗尽,全凭一口倔强的不服之气,勉强支持,实则他对生命的潜力,已作好了极大的透支,如今又被困入阵中,当真是险上加险,危中伏危。 他自知今夜凶多吉少,连忙调息呼吸,准备再来一次硬拼。 企图能够侥幸脱围。 稍有调息以后,即仰首一声长啸,身形腾空而起,半空中挫腰翘腿,掉头下扑……,唉!他今夜的确是太累了,终于力不从心,就在他掉头下扑当儿,嘴唇一张,一股血箭脱口而出,虽然他也曾奋力发出两掌,但这两掌的威力,较先前小了许多。 当他落地以后,只觉得胸腹之间,绞痛如裂,又接连吐了两口鲜血,但觉背后劲力涌到,赶紧左脚一滑,闪让开去跟着又有力浪袭来…… 此时,已无还手之力,以全力的东闪西躲。 他自知内创甚重,今夜实难冲出阵去,就连这种闪让之力,最多也只能再支持一盏热茶时分,到那时纵然不被敌人劈成肉泥,也必累得力脱而死。 这时他想起了恩师,想起了在山学艺的情景,想起了化子叔叔——八荒神丐洪九公,与自己幼小时所作的游戏,以及对自己爱护之情,也想了八表雄风的师兄——东岳狂生凌宵剑客……更想起了情深款款的冷姊姊,一想到冷翠薇,就不觉有些内疚,感到自己欠她太多了,一股深烈的爱意,从心底直冲上来。 可是,这一切都将远去,都将消逝,最多只有一盏势茶的时间,自己就要和他们永别了,想到这里,不由低低一声轻叹,唉! 真是人之将死,其鸣也哀,这声叹息已是悲凉之极。 他并非怕死,而是觉得还有许多事情未了,尚需亲自前去办理,可是,天不假年,偏偏就这么快的结束一生,真是情何以堪,生命何共如此短暂…… ※※※ 纯阳子见岳腾第三次凌空下击之时,张口吐血,发掌无声,就心知不妙,心下大为着急。 正在心急当儿,忽闻一涤生冷哼一声,道: “哼!什么十绝阵不十绝阵,分明只是一座八封阵而已,害得我们都受骗啦。” 原来纯阳子老实忠厚,诚信守拙,务正不阿,不悉江湖凶险狡诈,总以为别人也和他一样,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先前不曾认出阵式来历。 一涤生则是天生鬼才,狡诈如狐,如以斗心眼而论,连泄机禅师都难赢得了他,偏偏先前他又受了伤,除毒以后,又坐地运功疗伤,故对阵式未予注意。 如今他伤势已好,看了一阵,自然看出个中端倪。 纯阳子经他提醒,寿眉一扬,点头笑道:“当真,那我们快些冲入阵去,救那孩子要紧。” 话声之中,即与一涤生并肩走去。 黄琦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见天龙教人环伺四周,待机而动,心知自己势孤力弱,连忙一撩衣角,随后跟去。 二人未走几步,蓦闻一声清叱和一声闷哼,只见无影童子踉踉跄跄,连退数步,纯阳子伸手一扶,方拿椿站住。 原来无影童子见岳腾最后一次凌空下击,已负伤,而又被困入阵中,心中如被重击,一声清叱,长剑连闪,又向虬髯苍龙鲍金城扑去。 虬髯苍龙鲍金城于哈哈狂笑声中,呼呼呼,还攻四杖。 霎时,两人就已连拼了十余个回合,说来也真是怪事,岳腾一负伤,无影童子就心痛如割,顿时性子一横,尽走险招,奋不顾身的连攻五剑。 这五剑,尽是太乙神剑的精妙招术,而且又是在拼命之下,自然锐不可挡。 饶是虬髯苍龙鲍金城将鬼影魅踪身法,展到毫颠,也难逃过他这五招凌厉的攻势,只闻当当几声,虬髯苍龙身上连中数剑,虽未伤及皮肉,但那件赤红锦袍,已被削得碎片纷飞,洞花斑斑。 无影童子已抢占先机,剑走轻灵,顺手向上一撩,一记“芥里藏针”,直向虬髯苍龙鲍金城削去。 这一剑乃太乙神剑中,奇学中的奇学,绝招中的绝招,确是诡异刁辣。 虬髯苍龙鲍金城虽然自知难逃厄运,但仍本能的将头向后一仰,并运集所有的玄阴真功,一声闷哼,奋力一掌,企图与敌人拼个同归于尽。 无影童子虽是奋不顾身,但觉得胜利已经在握,如再与敌人拼个同归于尽,实在不太合算,连忙侧身一指。 两人身形招式,都甚快捷,一分以后,只见虬髯苍龙鲍金城不但锦袍碎片分飞,而且齐腹长髯,亦仅余寸许,抚肩忍痛,脸上神色,更是惊惶万状,显得狼狈至极。 尤其那只左肩,许是被无影童子最后一指弹伤。 而无影童子也被他一掌玄阴真气,震得踉踉跄跄,幸得纯阳子伸手一扶,方拿椿站稳。 纯阳子扶住无影童子以后,见他面色苍白,问道:“小英雄受伤很重么?” 无影童子忙从怀中摸出一个羊脂小瓶,揭开塞盖,立刻馨香四溢,冲鼻而入。 神州二老,心知这必是武林中,盛得千年灵芝液,这种圣药,江湖上仅只传,极少有人亲见,故两人不由精神一振,凝目注视。 无影童子举起手中小瓶,向嘴里滴了四滴,又将小瓶揣入怀中以后,微笑答道:“晚辈只是一时被岔了气,现在已经不妨事了,请老前辈放心好了。” 纯阳抚发一笑,正要称赞几句,忽闻身后数声惨嚎,接着,向起黄琦的朗笑之中。说道: “无知鼠辈,流云谷五毒毛刺的滋味,可是好嗜的么,不怕死的就再来试试。”纯阳子等人回头望去,只见黄琦轻摇折扇,神情显得甚是悠闲,但在他面前躲了好几个劲装大汉,想必都是毙命在他五毒牛毛刺的暗器之下。 纯阳子寿眉微皱,暗暗想道:江湖上传这黄琦谷主心狠手辣。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心念未已,突闻数声沉喝,顿时就奔来十个劲装大汉,将四人围在中间。 几人游目四顾,只见人头峰涌,黑压压的一片,不下二百余人,而且个个凶像毕露,杀机腾腾,执刀带剑,一步一步向几人身前逼来,这些人虽然只是天龙教的二三流脚色,但个个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尤其人数众多,众志成城,如果混战起来,也的确不好对付。 黄琦眼这多贼人围来,脸上闪过一抹惊惶之色,不自主的退了几步,靠近神州二老与无影童子而立。 无影童子到底年龄还小,乍见这场面,心头也不禁掠一丝寒意。 但他毕竟是名师高足,连忙镇定心神,反而跨前两脚,挡在二老面前,双手捧剑,护胸秀立,蓄势以待。 饶是神州二老,久经大敌,但此时两人都是微微皱眉,略显不安。 天龙教人仍在向前一步一步逼近,此时全场之人,毫无半点声息,每人都是心弦满,屏气凝神。 略有片刻时光,一涤生低声说道:“目前我们唯一之法,只有每人守住一个主位,与敌人决一死战,千万不要分开,以免势孤力力弱,无法照应。”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又道:“唉!对付这些人,也无用心存仁厚,各人尽管放手施为,能杀一个是一个,免得留在世间继续作恶……” 话未说完,忽见虬髯苍龙鲍金城于哈哈狂笑声中,手中令旗迎空一挥,顿时,天龙教人齐声连吼,一涌而上。 纯阳等四人,连忙背靠而立,每人守住一个方位。 眼见一场混战,在所难免,忽然—— 东南方林丛之中,燃起一片火光,顿时引燃,木枝草叶,熊熊燃烧起来。 这火来得奇怪,所有人都为之一愣,大为诧异。 说怪真怪,西北方接着也起了大火,这样一来,场中之人,自是更加惊疑。 这火燃得真快,眨眼之间,火头火尾均已相接。 这回马坡范围,约只里许大小,四周均是林木苍天,均已着火,刚刚将天龙教人,及神州二老等人困在中间。 火势愈来愈烈,在晨风呼啸中,燃得更快,从四面八方向中间逼近,火苗高飘,烽烟撩天,的确有些惊人。 显然,这必是有人从中预谋,想把双方一网打尽,要不然,怎么会这样凑巧。 果真如此,这人也未免太心狠手辣了。 第七章 兄妹相认 这真是一场大火,烈焰腾空,火舌高卷入云,熊熊火光,映得每人脸上通红,就连天上云空,也被映得赤红如霞,霹霹拍拍燃烧之声,更是响彻云霄,震惊四野。 先前只是东南方起火,场中众人都尚未能保持镇静,如今四周起火,而且首尾相妆,自不免人人心惊,个个胆寒,都觉自己难以幸免,所以场中秩序顿时大乱,就连十绝阵也几乎停顿下来。 但天龙教人的纪律,当真森严很,场中秩序虽乱,可是在未得到虬髯苍龙鲍金城下令之前,谁也不敢自行逃生。 火势进展真快,眨眼之间,四周火势就向这回马坡的中心烧来,简直是因风渐长,随势蔓延,无法阻遏。 此时四更将尽,五更稍头,晨风呼啸,火随风势,风助火威,益发烧得更快更大了。 火势渐渐逼近,每个人都感到闷热难当,正在大家惊恐之际,忽闻火墙这外却有人哈哈笑道:“师弟,鲁南之狼司徒兄弟,想的这人办法,当真不错,哈哈,最好能将这些人一火烧绝,尸骨无存。” 黄琦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华山二怪中的泄机禅师,不禁冷哼一声,暗道:“这分明是你老怪自己出的主意,却要推在三狼身上,哼!这家伙当真是坏。” 但闻千手羽士说道:“师兄,那两个娃娃也被这样烧死我真觉得可惜。” 泄机禅师接口笑道:“嘿,赤手闯恶阵,单剑斗苍龙,师弟,刚才你没看到,那两个娃娃儿,该是好蛮的打法啊……”声音愈走愈远,许是两怪又到别处放火去了。 火势愈来愈紧,众人活动的范围也渐渐缩小,若不趁早冲出火墙去,难免都要葬身于火海之中。 虬髯苍龙鲍金城,见眼前情势,气得须发直竖,最近叹了口气,方对神州二老说道:“今夜就便宜你了,让尔等多活些,如果有胆,一月以后,请来本教武功山总坛决一负。” 未待二老答话,无影童子抢先答道:“咱们一言为定,到时候小爷最先取你首级。” 鲍金城哈哈一笑,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小娃娃最好不要把话说满。” 接着,手中令旗一展,高声喊道:“本教门人注意,各人分组开,限半月为期,务必赶到总坛报到无误。” 话声一落,即带着一组人,向林木较矮之处奔去。 该教众人,自动分成若干组数,纷纷离开。 幸喜这回马坡上,只生青草,极少树木,先前火势甚大,是由于在四周林丛之中燃烧,后来火势渐渐燃到中间,由于青草低低,所以,火势也反而渐渐小了下来,这些人既有一身功夫,冲出矮小火墙,自非难事。 眨眼之间,天龙教人已走得一干二净,只可怜那些死尸和奄奄一息的重伤之人,被烧得尸骨无存。 天龙教人一走,无影童子等四人,就向先前十绝阵地望去,只见横尸累累,鲜血遍地,伤亡很重。 可是,四人这一望之下,心头不禁一凉,只见十绝阵中心横卧一人,大家心知那必是岳腾,但不知道他究竟死了没有? 四人身形连闪,无影童子最先奔到,伸手在岳腾胸前一探,方回头笑道:“老前辈,幸喜他没死,只不过气息微弱,想必是受伤很重。” 说话之际,已将怀中羊脂小瓶摸出,拔开塞盖,将一整瓶千年灵芝液,毫无半点惋惜,全部倾入岳腾口中,致使神州二老都看得微微心疼了。 黄琦更是又嫉又羡,接连吞了两口口水,连忙侧过头去。 此时巨火烈焰,渐渐燃近,中心空地最后不过十丈,每人不但被烤得浑身燥热,额际流汗,而且将那些死尸烧得奇臭难闻,因而四人也就略显紧张。 无影童子双手一伸,本想把岳腾抱了起来,但倏又缩回手来,俊脸一红,对着纯阳子笑道:“晚辈前面开路,请老前辈抱起他来,咱们走!” 话声一落,就对着面前火焰,接连劈出三掌,顿时狂风突起,将面前火焰硬生生地压低数尺。 就在火势一低之际,清叱沉喝声中,与纯阳子两人同时展身形,一式“潜龙升天”,从火焰上掠空而过。 一涤生与黄琦两人,也以同样方法,冲出火墙。 几人奔行一阵以后,来到一处墓园,纯阳子方将岳腾放下,并为其推宫活穴一番,以助长药力速效。 这一次大战,几人都算是死里逃生,想起先前情景,余悸犹存,无影童子擦了擦脸上汗珠,笑道:“这一次当真是险,若是这场大火再迟半个时辰,让我们与天龙教拼得精疲力竭之际,再行放火,那就糟啦。” 一涤生又恢复那种滑稽之态,抱着大红葫芦,连喝了几大口酒后,对着无影童子眯眼笑道:“小娃娃,那泄机禅师素来作事,就是把好事做坏,坏事做好,凡是只要有他插足其间,或成或败,多少总是离些谱儿,今后还有得你娃娃瞧的哩。” 无影童子秀眉微皱,问道:“谁是泄机老怪呀?怎么叫这样名字?” 一涤生小眼一瞪,几根微黄老鼠须连翘直翘道:“就是那华山派的掌门人,泄机禅师嘛,今夜若非是他,我们怎么能活到现在,嘻嘻,这真叫做:怪人做怪事,弄巧反成拙啦。” 岳腾的伤虽无重,但他先前服了一瓶千年灵芝液,再经纯阳子运功推捏一阵,自是大为好转,终于睁开眼来,望着无影童子等人,嘴角动了两下,但尚无力说话,结果微微一笑。 纯阳子抒了口气道:“小英雄负伤甚重,暂且别说话。以免再伤元气,最好能运功调息一番。” 岳腾报以感激的一笑,立刻闭目垂眉,运起功来。 他所习大般若禅功,本是玄门正宗心法,而且他的功力,本就高不可测,这一静下心来,认真运功疗伤,自是更具奇效,所以,不久他就由浑转虚,进入忘我之境。 一涤生见岳腾死里逃生,心中大为高兴,抱着大红葫芦,接连喝了几大口酒后,嘻嘻笑道:“我说这娃娃儿命大,是不会死的吧。” 嘻笑声中,望着无影童子做了个滑稽的鬼脸。 无影童子年幼无知,自小又被其师宠惯,跺脚气道:“他现在正在运功疗伤,你在这里吵些什么?” 一涤生停下手中葫芦,笑道:“我只是说他娃娃儿命大嘛,哪个在吵,关你屁事,你娃娃又生什么鸟气?” 无影童子这一下倒真是气了,而且气得脸色铁青。 一涤生见无影童子,被自己气得这般样子,似是大为高兴,不禁拍手哈哈大笑起来。但笑声刚起,却又倏然而止。 原来他见无影童子,在慢慢向自己走来,心头微震之下,身形一晃,闪退四丈,接着再一纵身,已去了十丈以外,方嘻嘻笑道:“我老儿一向是笨鸟先飞,先去城中找空好的客栈。” 无影童子小嘴儿一嘟,气道:“这老儿真精,哼!跑得好快……” 一涤生立身于一株高树之上,仍是嘻嘻笑道:“谁在跑啊!难道我老儿怕你不成?” 这老儿的确滑稽得紧,嘴里说得极硬,但话声刚了,人已随身而起,闪入林中不想已去了很远。 无影童子本想随后追去,但一则要为岳腾护法,二则觉得一涤生已经去了很远,恐怕难以追上,只有气得忿忿的哼了一声。 黄琦城府最深,直待一涤生已经去远,方笑道:“他老人家最爱与后生小辈开玩笑,小兄弟别要认真……” 无影童子接口气道:“谁是你小兄弟,简直是胡说八道。” 黄琦讨了一场没趣,嘴角动了两动,终于忍住未说。 但见无影童子瑶鼻儿一皱,吱了两声,道:“谁和他开玩笑,看他那副脏像,我就恶心,哼!偏偏他还臭美哩。” 他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讲给人听的,显得天真活泼,稚气未脱,致使纯阳子与黄琦两人,亦不禁为这莞尔,此时天色大明,朝阳已升,林中小鸟吱吱喳喳,充满着一片生活气氛。 岳腾已功行九转,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他的功力本就甚高,所习大般若禅功,又是玄门正宗心法,再又服过一整瓶千年灵芝液,这种举世圣药,本就具有起死回生之效,会武之人吃了,更是锦上添花功力倍增,所以他这时只感内力充沛,精神奋发。 忽觉从丹田升起一股热气,直向任督二脉冲去。 他自与烈火神君一战以后,激发天赋潜力,任督二脉已薄如蝉翼,但每次运功冲击,却又无法冲破,这是他近几天来,最为苦闷的事。 如今运动行穴,只觉任督二脉较前更薄,心知自己功力,较前又高了许多,于是奋力运气,直向任督二脉冲去,企图于这次行动之间,发生奇迹,能将二脉攻破。 他任督二脉虽然一通以后,本身内务即可生生不息,持久耐战,举手投足之间,即可克敌制胜,所以凡是一个练武的人,无不梦寐以求,谁都希望能将二脉贯通。 可是,内功一道,最讲究水以渠成,必需师付,秉赋,机缘,以及苦练等,诸多条件配合而居,如果缺一,都难望有所大成,因此天下习武之人,千千万万但真能贯通任督者,则少之又少。岳腾之师,乾坤一绝海天遗叟,被誉为武林中近三百年来,最为杰出之人,连四奇这首的凌宵剑客剑客,亦是出自老人家门下,所以岳腾的师承,真可谓为得天独厚,举世无比了。 他不但师承特优,而且秉赋更佳,幼时又遭遇奇缘,再经十七载的苦练,以他如此之优越条件,目前都尚不能攻通任督二脉,由此可见,一个练武的人,若要攻通两脉,该是一件如何困难之事了。 两月以前,于中条山洞中,凌宵剑客默察他的任督二脉之时,就曾预言岳腾可于一年之内,攻通任督二脉。 哪知岳腾生性倔强,自与烈火神君一战,激发天赋潜力以后体内起了极大的变化,功力却突飞猛进,每次运功之时,就觉二脉薄如蝉翼,于是运功愈勤,而本身体力,也就愈加大进。 他的功力虽在逐渐增加,但任督二脉却终始未能贯通,这次在天龙教十绝阵中,一场浴血苦战,又激发了更多的潜力,所以这次运功疗伤,功力进境较往日尤大,致使二脉似非通。 其实,他哪里知道是无影童子,那瓶千年灵芝液,所赐予的功效哩。 如今他任督二脉正在似通非通之际,心中惊喜交集,但于惊喜交集之中,又含有几分心急,于是提聚凡田所有真气,直向任督二脉硬生生的冲去, 武功一道,与作文一样,最讲究顺理成章,理顺而心和,心和其理愈彰,又需循序渐进,水到渠成,千万不可以蛮来。 如果心浮气澡,强行蛮来,就很可能造成走火入魔,重则丧命,轻者也会落个终生残废。 现在他这一提聚所有丹田内力,硬生生的向任督二脉逼去,即是采取蛮来一途,这不啻是饮鸩止渴,险上加险,危机伏中。 岳腾这一蛮来,体内立刻就有所感,只觉一股热力,循着太阳经脉直往下降,两腿忽生其寒,而少阳经脉则奇痛攻心,浑身血液,齐往内腑返逼。 他仍不知自己已是危机一发,仍然强忍痛苦,集中全力,向任督二脉冲去。 眼看武林一朵奇葩,即将毁在自己运功行穴之下,但纯阳子和无影童子两人,却又不觉,自然无法抢救。 这当儿,忽听无影童子轻咦一声,道:“咦!怪呀!老前辈,看他面色红润,再以时间算来,他应该早就好啦,为何还在继续运功呢?”纯阳子望了望岳腾,也是不解的摇了摇头。无影童子又继续说道:“唉!也许他的伤,的确是太重了,目前他正在紧要关头,千万不要惊扰于他,以免使他走火入魔。” 如果他这一口真气,真的运出,那么,纵然他不立刻送命,也会双腿瘫痪,变成一个废人。 就在这危机一发当儿,无影童子所说的那“走火入魔”四字,清清楚楚的传入他的耳中,因而恍然大悟,连忙镇定心神,散去那股丹田巨力,变为以一种温和、轻柔之力,向任督二脉试着缓缓冲去。 这真是悬崖勒马,正当其时,否则绝无幸理。 其实,这还是他所习大般若禅功,乃玄门正宗心法,要不然虽是立刻回头,也是为时已晚。无影童刚子才所言,乃是由于对岳腾关心所至,其实她并不知道岳腾处境之危,仅是一种偶然,凑巧言中,而将岳腾一语提醒。天地间就有这种巧合的事,所谓吉人自有天相,此话当真不假。 ※※※ 黄琦自知不论狡诈、机智,都敌不过一涤生,如今那老儿一走,这小子的心眼,却就多了,但见他听了无影童子的话后,立刻点头笑道:“小英雄所说极是,如今岳兄运功正在紧要关头,千万不可让贼人闯来,可是天龙教与泄机老怪等人,未必完全散去,以再下愚见,我们三人不如分出一人,在附近林丛中,搜巡一番,以免贼人骤然发现,我们措手不及。” 无影童子年幼无知,生性坦然,首先赞成道:“我去!” 纯阳子接口说道:“不!我等三人,以你最强,你最好留在他的身边,千万不要离开,这搜巡任务,就由贫道担任吧!” 老道功力果然不凡,话音刚落,人已飘出七丈,接着展起上乘轻功,如一只苍鹰般的向四周援巡去了。 黄琦待纯阳子去后,自觉诡计得逞,不由发出一声得意的轻笑。 他这声轻笑,虽然甚低甚微,但无影童子功力特厚,耳目灵敏异常,听得甚是清楚,所以随口问道:“你笑什么?” 黄琦暗吃一惊,暗一思忖,就微笑答道:“在下是笑那些真有未长眼睛之人,若是硬要前来寻衅,在下就要他们尝尝我这追魂三扇,和牛毛毒刺的滋味。” 由于他先前喊无形童子为小兄弟,顿时讨了一场没趣,所以这次讲话,一再只以在下相称,不敢以兄弟或愚兄自居,可见他对无影童子,已经是相当谨慎小心了。 那知,无影童子年龄幼小,胸无城府,他不知黄琦话中另有含意,还以为黄琦是在向自己示威、呈强,所以嘴角微撇,冷笑一声,道:“哼!凭你那两手三脚猫的把式,也敢逞能,不是小爷夸口,只要小拇指一抬,就连你们流云谷也要山崩地塌。” 他因年龄太小,个性又极倔强,所以说起话来,也就没轻没重,不晓得留人情面。 黄琦先是心头一震,面色微怒,他一想到对方年龄,和师承武功,随又露颜而笑,点头说道:“在小英雄面前,黄某自是万万不及,但若论对付一般江湖人物,在下这追魂三扇,和牛毛毒刺,却就有余了。” 无影童子见他不是对自己逞强,满意的一笑,道:“算你倒还自量……” 蓦然,一阵劲风,吹得附近枝草籁籁直响,两人都不禁一惊,向四周搜望一眼。 一阵回望,均未发现任何异样,后来方知像是一阵晨风而罢。 黄琦见无影童子紧守在岳腾身边,不由心头电转,但想了半天,仍未思得一计,有些暗暗着起急来。 偶然,斜眼一睨,却见一只雪白小兔,正在左前方十余丈处,啃食青草,随即灵机一动,笑道:“小英雄,你即称为无影童子,想必轻功定然很好,但不知你能否把那只小兔捉来?” 无影童子年轻气盛,稚气未脱,侧头望去,只见那只小兔白的可爱,一时童性大发,冷笑一笑,道:“这有何难。” 这句话本就极短,他刚开口之时,人才腾身而起,但话音未完,身形已如苍鹰搏兔般的,伸手就向小兔抓去。 黄琦只觉眼前彩影一闪,而无影童子的话音,已是由十余丈外传来,心头猛然一震,暗道:此人轻功当真是罕闻,高明得紧。 抬眼望去,只见无影童子站在一堆乱草之前,拍掌轻叱,脸上微泛怒意。 许是无影童子刚才那一下,虽是快逾闪电,但仍未把那只小兔捉住,而被它躲入乱草丛中去了。 黄琦当真狡猾得很,此时却故意哈哈一笑。 无影童子俊脸微红,气道:“你笑什么?我非要把它捉到不可……” 嘿!那只小兔却于他不注意之间,从乱草丛的另一端,又跑了出来,无影童子顾不得把话说完,连忙跃身而起,又向小兔扑去。 可是,这里是山野之中,又是一处荒废的墓园,到处都是乱草荆荆,而小兔又极灵巧,每当无影童子伸手之际,它就又躲入荆棘中去。 偏偏无影童子好胜心强,自小又被乃师无相圣尼娇宠已惯,任性已极,定要把它捉住不可,所以,人兔之间,一番追逐,与岳腾运功之处,却就愈离愈远。 黄琦见无影童子渐渐离去,不由从心底发出一声诡笑,回头一看,只见岳腾闭目垂眉,面色红润,宝相庄严,暗暗忖道:这小子每次运功以后,功力必然大进,真不知是什么邪门,若不趁早除去,将来必为我流云谷一大祸患。 想到这里,歹念油生,脸上杀机突涌,面目狰狞可怖,一步一步的向岳腾走去。 只因他平常对岳腾的神勇就极害怕,故此时迟迟不敢冒然下手。 不知怎样,他对岳腾越看越怕,畏惧之心渐渐加重,后来竟然双腿连抖,毛发直竖,浑身肌肤起栗。 但他毕竟也算是后起之秀,银扇书生黄骑之名,早已响遍大江南北,连忙定下心来,暗中自慰道:此时这小子纵有三头六臂,也经不起我一掌之击,我还怕他干吗? 这样一想,勇气倍增,信心大炽,又继续向岳腾面前走去,双方距离极短,仅三五步就已来到岳腾面前,于是潜运功力,聚集右臂,准备施为…… 尽管到了这种地步,自然,岳腾仍是丝毫不觉。 此时黄琦两眼似火,凶相毕露,嘴角挂着一丝奸笑,毫无半点平时那种潇洒,令人钦羡之态。 最后只见他双目斗瞪,牙关一咬,倏然举手…… 这当儿,突闻身后传来一声清叱:“别要动他!” 黄琦心头一震,转过身来,只见无影童子左手提着一只小兔,右手长剑已逼在自己胸前,只要微一用劲,自己就必横尸当场。 他虽是惊骇不已,但仍然保持镇静,但闻无影童子又向自己问道:“你想干什么?” 黄琦究竟是极为狡诈之人,连忙哈哈笑道:“在下因为小英雄远去,深恐岳兄有何不测,故来此保护于他。” 无影童子明知他所答非实,但又看不出他究竟是何用心,只得鼻中哼了一声,道:“念你是他朋友,就饶你一次不死,滚开!” 他自小就受乃师娇宠,颐指气使已惯,气势凌人;同时他对岳腾,不知为何,总觉相当投缘,所以对黄琦说话,也就毫不客气。 黄琦在家也是娇生惯养,极为任性之人,何曾被人这么叱过,顿时面色微愠,心头大气,剑眉连轩,但一想到对方师承和武功,却又凉了半截,只有暗暗想到:看来这小子比岳腾更要难缠得多,还是让他些则罢。 所以剑眉轩了两轩以后,只得将这口不服之气,硬生生的忍下,乖乖地慢慢退回原处,倒是听话得很。 他虽己退回原处,但仍有些不服,因而微笑问道:“在下与岳兄相交甚深,而小英雄与岳兄,仅昨夜方才认识,你这样说话,难道就不觉得过份了些吗?” 黄琦这话问得极为婉转,而且又是面带笑容,显见他对无影童子,确是有些忌讳,不敢开罪于他。 无影童子正将宝剑插入鞘中,却被黄琦问得粉脸一红,不由侧过头去,看了岳腾一眼,暗道:是啊!我为什么这般维护于他,莫非我真的在喜欢他么? 想得这里,心头一阵乱跳,脸上又飞上一抹红霞。 黄琦见后,心头一惊,暗道:这小子好生漂亮,一个疑云蓦然袭上心头,又暗中想道:“这小子说起话来,珠圆玉润,好听已极,而人又生得这么漂亮,莫非……” 正思忖间,忽见无影童子俊脸一抬,说道:“你知不知道,他这条命是我救的,如果我不给他服下一瓶千年灵芝液,如今他那里还有命在。” 原来无影童子生性好强,对任何事情非要争赢不可,先前他被黄琦那一问,无话可答。想了半天,却想出这么几句话来。 他这几句话,不痛不痒,却也是实情。只是有点稚气而已。 黄琦呆了一呆,道:“与朋交友,最忌逞能,难道小英雄这么作法,是想对岳兄挟恩图报么?” 无影童子接口叱道:“胡说八道,谁在挟恩图报啦。” 黄琦心知无影童子是在强词夺理,硬要争赢,所以哈哈笑道:“你不想挟恩图报,那么你为何说岳兄是你救的?这岂不是明明在逞功么?其实,一瓶千年灵芝液,算得什么。” 无影童子年幼性强,稚气未脱,愈是无理,愈是要争个赢,当下气道:“哼!这种旷世圣药,恐伯你看都不曾看过,哼!我身上多得是,岂只一瓶……”一面说话,一面从怀中摸出药来。 他一连伸了五六次手,就摸出五六瓶千年灵芝液来,放在身旁一块大青石上,那种情态、动作,当真幼稚得紧。 每当他摸出一瓶,黄琦的眼睛就不由睁大一些,后来,竟而睁得呆了。 要知这种圣药,举世难得一见,只要半滴入口,就可起死回生,如今竟有五六瓶之多,叫黄琦怎不发呆。 黄琦不只是发呆,而且口涎欲滴,顿生贪婪之念,他很想冲上前去,抢他两瓶到手,却又不敢。 他似乎感得对那千年灵芝液,能够多看几眼,就可感到满足与安慰,所以尽量睁大双眼,呆呆的望着。 但见无影童子又伸手入怀,黄琦奸笑道:“小英雄,你还有么?” 无影童子见他那种阴笑,一定别有用心,但又不知他究竟是何用意,所以,略一迟疑,空手出来,笑道:“就凭这么多也就够了,你呢?你有没有?” 黄琦有些暗暗后悔,心想:不该急着激将于他,让他自己慢慢全部摸出,那该多好;看来这小子虽然年纪轻轻,但也是精得要命,如何想个死法儿,弄它一瓶才好。 黄琦对千年灵芝液,虽是贪念大炽,但在表面上却故意显得无动于衷,笑道:“在下虽然没有千年灵芝液,难道就不能与岳兄做朋友么?” 这话说得甚是有理,致使无影童子听得一呆。 黄琦得理不饶人,乘机又道:“无论如何,你……” “住嘴!”无影童子喝道:“你再讲我就打落你的门牙。” 黄琦定神一瞧,无影童子已凶霸霸的站在自己面前,两人相距,仅只一伸手之间。 原来无影童子老羞成怒,竟欲逞强,只因他身法太快,到了黄琦面前,黄琦尚不知他是如何冲上来的。 黄琦倒也真是听话,虽然嘴角动了两动,但始终不敢吭出声音来,只为暗暗叹道:唉,真是倒霉,今天真被这小子欺负够啦。 这当儿,忽闻身侧有人说道:“你们在争些什么?能否告诉兄弟知道么?” 两人侧头望去,只见岳腾容光焕发,精神奕奕,满脸堆笑的秀立于侧。 无影童子甚是欣喜,冲上前去问道:“你都好了么?” 他这句话,字数虽少,但低沉温柔,有着无限情意。 岳腾甚是感激,拱手笑道:“承蒙小兄弟关怀,在下已经完全好啦。” 无影童子抬起头来,望着岳腾微微的笑了一笑,那意思好像是说:你叫我小兄弟,我不会介意。 黄琦也上前几步,对岳腾拱手笑道:“恭喜岳兄能脱大难,真叫兄弟好生高兴。” 岳腾早把黄琦视为知已,不疑有他,当下笑道:“为兄弟负伤之事,累及黄兄挂念,实在过意不去。” 黄琦两眼眨了两眨,哈哈笑道:“那里!那里!”用手一指无影童子又道:“岳兄能得痊愈,全靠小英雄所赐,刚才小兄弟还在对兄弟炫耀,他那瓶千年灵芝液的功效哩。” 此人当真是诡计多端,满腹祸心,居然竟欲挑起岳腾,与无影童子之间的情意起来。 果然,岳腾微微动容,望着无影童子冷冷说道:“在下本不愿受人恩惠,虽然承恩,亦必厚报。现在就请小英雄明示,在下虽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只求提早报恩,以免小英雄再向他人大肆宣扬。” 他说话之时,神色凛然,豪气万千,的确有一种大侠风范。 不过,他这番话对无影童子,不绝有些冤枉,致使无影童子听后,心头大气,连忙分辩说道:“我并没有挟恩图报之意,而是他故意……” 岳腾淡然一笑,接口说道:“在下只是不愿欠人之情,更不愿授人口实,留下话柄,所以,就请小英雄提出条件来吧。” 黄琦干咳两声,也说:“是呀!岳兄从来不愿平白受人之惠,小英雄有什么条件,请尽管提出,倘若万一有岳兄办不到之事,兄弟极愿代效微劳。” 这一下无影童子可更气了,气得脸色发青,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昨夜为了岳腾,差点与虬髯苍龙拼得同归于尽,后见岳腾负伤,又不惜将一整瓶千年灵芝液灌入岳腾口中,就连刚才与黄琦争吵,也是为岳腾而起;试想,他一心一意的在为着岳腾,而岳腾竟说出这番话来,真是好心没有好报,这叫他那能不气。 若是以他平时性情而论,怕不早已大动干戈,但现在不知怎么,他还是在为了岳腾,而忍气吞声,未予发作。 无影童子自小就被乃师娇宠已惯,何曾受过这种气来,气极之下,一丢手中白兔,朝那五六瓶千年灵芝液,倏然拍出一掌。 但闻一声巨响,还夹杂着几声叮叮当当的清脆之声,碎石纷飞中,那五六个羊脂小瓶,也被打得粉碎,顿时馨香扑鼻,使人精神焕然一新。 这种罕世灵药,赛过任何奇珍异宝,那知在他一挥手之间,就已全部毁弃,真是大为可惜。 黄琦看得呆了一呆,接连吞了几口口水,侧过头去,不知他是高兴?还是惋惜?但却发出一声诡笑。 想不到无影童子竟是这么任性,就连岳腾看子,也不禁轻叹一声,甚为后悔。暗想:我既然叫他为小兄弟,就应该对他忍让一些,刚才的确不该说话太重,逼他过甚,而令他生出这么大的气来。 岳腾本想前去道歉,但又拉不下那种脸来。 要知岳腾虽比无影童子年长四岁,但到底也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大孩子而已,怎么能做出:既气了别人,而又立刻向别人道歉的事来。 此时无影童子两手捧脸,双目含泪,低声呜咽起来,两脚不停的踩着那些玉瓶碎片,以发泄胸中愤恨之气。 这当儿,忽觉有条人影,掠空飞来,此人来势既疾且猛,使三人霍然一惊,岳腾更是横跨两步,挡在两人面前,同时力贯双臂,引功待发。 定神一看,原来是老道长——纯阳子。 无影童子一见纯阳子,好似娇儿见母,一头窜进老道怀中,哇的一声,竟大哭起来。 他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所以哭得甚是伤心。 纯阳子莫名其妙的,一面轻抚着无影童子的肩背,一面慈蔼的问道:“小英雄……”他忽然觉得这种称呼不安,连忙改口问道:“孩子,怎么哭啦?快说给贫道听听。” 无影童子摸了一把脸上泪珠,仰头说道:“他们两人联合欺侮我……” 话未说完,却又大哭起来,那样儿的确令人心疼。 纯阳子心知无影童子稚气未脱,又被无相圣尼宠惯,如今是在撒娇,所以微笑说道:“不会的,孩子,有贫道为你作主。” 侧头一看岳腾,问道:“你的伤完全好了么?” 岳腾躬身一揖,道:“承蒙老前辈垂问,晚辈之伤,不但业已痊愈,而且任督二脉,也已贯通。” 此言一出,纯阳子与黄琦两人,大是一震,就连无影童子也突止哭声,睁着盈盈大眼向岳腾望去。 要知一个练武之人,贯通任督二脉,的确不是一件容易之事,纯阳子已年届六旬,仍差很长一段距离。 就连无影童子在目前数年之内,也不一定能达到这种地步,所以三人均是大吃一惊。 纯阳子点头笑道:“那真是一大幸事,恭喜小檀越,不知你现在体内有何感觉?告诉贫道听听。” 岳腾拱手笑道:“晚辈只觉得精神充沛无比,内力奔腾澎湃,似欲脱颍而出,而且战志激激昂,只希望再有个十绝阵,让晚辈闯他一闯。” 他说话之时,神色坚毅,大气磅薄,神勇异常,充满无比的信心,确有一种顶天立地之慨。 纯阳子又看了看岳腾,徒生感慨,谓然叹道:“唉!小娃娃乃天生的丽质,人间龙凤,实叫贫道好生敬佩,今后除魔行道,全在你们年青人身上,唉!贫道是真的老了。” 岳腾又是躬分一揖,道:“老前辈仁心侠胆,古道热肠,晚辈在山之时,就常听八荒神丐化子叔叔谈及,衷心倾慕不已,所以恩师再三严令,叫晚辈下山以后,追随二位老前辈,以便常聆教诲。” 但见他顿了顿,又道:“同时两月以前,在中条古洞之中,巧遇师兄凌霄剑客,也是这般吩附晚辈,所以请老前辈万千不要过谦才好。” 纯阳子早就听一涤生讲过岳腾之事,此时搓须一笑,点点头道:“令师乾坤一绝海天遗叟,被誉为武林中近三百年来,最为杰出之人,真是一代天矫,千古绝才,贫道虽无缘拜识仙颜,但对他老人家最为敬仰;令师兄凌霄剑客。也是天生异秉,才气横溢,当年雄风,环宇同尊,贫道算是有幸,三十年前也曾见过一面。” 说到这里,略一沉吟,似有所思,旋又扬眉笑道:“令师既然这样交待,想必定有深意,贫道痴长数十年,就受你一声老前辈的称呼吧。” 岳腾又是躬身一揖,说了声是,方退立于侧。 纯阳子看了看怀中无影童子,又对岳腾笑道:“昨夜你受伤极重,幸得这位小英雄为你服下一瓶千年灵芝液。不但使你起死回生,而且还助你攻通任督二脉,还不过来谢谢别人一声。” 岳腾一则不敢有违,二则也正中下怀,连忙跨前两步,对着无影童子一揖倒地,肃容说道:“谢谢小英雄救命之恩,刚才岳某冒昧,多有不是之处,请小英雄多多原谅。” 无影童子早已止住哭声,现见岳腾对自己行如此重礼,面上神色又极诚恳庄严,那里敢当,赶紧身形一飘,闪到岳腾右侧,连声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我也有不是之处……” 触目处,见岳腾右耳根后,有颗豆大红痣,心头一震,神情大为激动,旋即改口问道:“请问兄台,你既姓岳,但不知是哪里人氏?” 岳腾微微一笑,答道:“在下乃金陵人氏,小英雄问这个干吗?” 无影童子愈加激动,两眼睁得大大的,怔征的将岳腾望了半天,方镇定心神,随又含笑问道:“那么令尊大人,上下二字如何称呼?” 岳腾长叹一声,道:“唉!在下两岁之时,就被歹人拐骗离家,几经辗转,方被八荒神丐化子叔叔所救,后又荐与恩师收归门下,因在下离家时年龄太小,故对家父名讳,尚且不知……” 他说话之时,神色黯然,语音凄厉,尤其说到后来,更是泪光莹莹,话不成声。 无影童子愈加激动不已,面色苍白,浑身微抖…… 岳腾等人见他这般激动,都大为诧异,惑然不解。 纯阳子伸手一摸,只觉他两手冰凉,皱眉问道:“怎么啦?孩子,你病了么?” 无影童子摇了摇头,强作微笑,又对岳腾问道:“我如说出一个人的小名,不知你是否知道?” 岳腾也强忍悲痛,勉强一笑道:“恐怕是无法知道,不过,你可说说看。”忽然心头一动,改口问道:“咦!难道你是金陵人氏么?” 无影童子微笑的点了点头,问道:“在你的记忆中,可有春儿这个人么?” “春儿!春儿!春儿……”岳腾喃喃的将这名字念了几遍,突然惊道:“呀!这好像是在下幼时小名,自从离家以后,就不曾有这么叫过我了,不是你提起,我倒真是忘得一干二净啦。” 旋又改口惊道:“咦!你怎么知道的?莫非……” 话未说完,但闻无影童子哇的一声,扑入自己的怀中,呜咽哭道:“哥哥!我就是你的胞妹岳文琴啊。” 岳腾猛然一惊,急声问道:“什么?你是我的胞妹?”怔怔的望着怀中少年。 这真是一件突然而来的怪事,这么一位英气勃勃的少年,竟是一位易钗而弁的少女,而且又是岳腾的胞妹,致使纯阳子与黄琦两人,惊得连退数步。 无影童子从岳腾怀中仰起头来,泪眼盈盈的笑道:“是啊,我正是你的胞妹文琴,一点都不假。” 岳腾见他说得认真,含笑问道:“你今年几岁啦?” 无影童子稚气未脱,天真笑道:“十五岁多,十六岁还未满哩。” 岳腾点头笑道:“原来在我离家两年后,你才出生,难怪我不认识哩。” 旋又皱了皱眉,问道:“你又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呢?” 无影童子得意的格格一笑,道:“是奶妈告诉我的,她说我还有个哥哥,因是立春之日生的,所以就叫春儿,并说你右耳根上有颗红痣嘛。” 岳腾下意识的向右耳根上摸去,点头赞道:“嗯!你真聪明,我真高兴有你这么一位妹妹。” 无影童子娇憨的白了他一眼,瑶鼻儿一翘,气道:“还说哩,刚才还说那些话来气我,哼!别伪装做得高兴来哄我。” 骨肉之情,手足之义,乃是天性,岳腾心知她是在撒娇,连忙认错,微笑道: “刚才是因哥哥不知,以后绝不让你再受委屈了,好妹妹,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无影童子见岳腾这般认错,又格格笑道:“哥啊,看你这样子,实在说来,我也有错,刚才不该与你那位朋友争吵,不过……” 她似是很想说黄琦几句坏话,但却又忍住未说。 他兄妹两人,这乍一相逢,话就多了,致将纯阳子与黄琦两人,冷在一旁,半天插不上嘴。 纯阳子见过这对兄妹,均是仙露明珠,瑶池圣品,内心之中,自是大为高兴。 黄琦心中却就大大不同,剑眉连皱,暗道:原来他俩竟是同胞兄妹,一个是海天遗叟之徒,一个是无相圣尼门下,他二人这一合作,只怕武林中立刻就要掀起重大杀孽,看来我流云谷,将来也必定同毁在他二人手中,如何想个法子,把他兄妹一齐除去就好。 于是偏头沉思起来,可是,想了半天,仍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黄琦正在沉思之际,忽听岳腾问道:“妹妹,爸妈二位老人家可还好吧!” 无影童子柳眉一皱,悲从中来,眼圈儿一红,道:“哥啊,我说了你可别伤心,二位老人家早已受人暗算,过逝多年啦。” 这妞儿真怪,她叫别人不要伤心,而她自己却是边哭边讲,刚一讲完,就哇的一声,捧脸大哭起来。 这真是晴天霹雳,太以令人惊心,只见岳腾愈来愈是面如土色,两眼也越睁愈大,最后倒地昏厥过去。 无影童子虽是大为伤心,但人却极为清醒,现见岳腾昏厥过去,不由急得六神无主,反而伏在岳腾身上,愈加大哭起来。 纯阳子连忙走了过来,叹道:“孩子,别哭,他只是昏过去,让贫道为他推捏一番。” 俯下身去,在岳腾浑身穴道上一阵推捏起来。 黄琦心中反而特别高兴,跟着邪念陡起,杀机横生,嘴角闪过一抹狰笑,伺时左手即向袖中摸去。 恰在此时,无影童子抬起头来,皱眉问道:“他现在这个样子,你为何反而还笑?难道你就不伤心么?” 她因年龄幼小,稚气未脱,赤子之心,想到就说,未经任何考虑?所以,黄琦被问得呆了一呆,一时之间,想不出话来回答。只得略一沉思,又故意干笑两声,方道:“姑娘尽管放心,岳兄个性,在下早己深知,他因生性太强,一时之间,气极攻心所致,立刻就会好的。” 说话之际,岳腾已悠悠醒了过来,身子一挺,倏然坐起,拉着无影童子,满面滂沱,呜咽问道:“妹妹,爸妈是什么人暗算的?快告诉我,以便为兄设法替两位老人家报仇。” 无影童子摇头一叹,道:“唉!爸妈究竟是遭何人暗算,不但奶妈不知,就连奶妈和恩师她老人家,也不知道,妹子这次下山,一则是奉命解救二老危难,二则也是为了寻访仇人下落……” 岳腾接口问道:“如今奶妈尚在何处?” 无影童子道:“现在云岭,与恩师住在一块。” 岳腾又道:“妹妹,爸妈等人是如何受害?还有我的身世,就据你所知道的,尽量告诉我吧。” 无影童子点点头道:“我也是听奶妈艺娘告诉我的,你就听着好啦。” 原来,二十年前,金陵城中有一家威远镖局,局主姓岳名昆字建业,为人刚直豪爽,排难解纷,仗义疏财,而又能使得一趟好刀法,所以人都称为:大刀岳昆。 大刀岳昆因为人正直,急公好义,重友轻财,所以在江湖上颇有侠名,深得人缘,其妻王氏,芳名慧卿,乃河西总瓢把子王刚之女。 王氏夫人美而贤,因弹得一手好琴,和使得一手好剑,所以江湖人中,多以琴剑玉女呼之。 夫妇相敬如宾,而相爱似蜜,婚后一年即生一子,因是立春之日所生,故取名春儿,即是如今的岳腾。 那知春儿于两岁之时,忽然失踪,遍寻不见,夫妇两人自是大为悲怯,但彼此却又互相安慰。 再二年后,王氏夫人又产一女,即是现在的无影童子岳文琴。 此时局中生意,更加兴隆,镖师、趟子子、以及奶妈、丫环、佣人等,总共不下八十余人。 全局之中,不论上下,不论宾主,都是融融乐乐,一团和气,每一个人,都生活在友谊与情爱的包溶之中。 大刀岳昆和王氏夫人,更是笑口常开,高兴异常。 这当儿,忽闻纯阳子插嘴笑道: “原来小英雄,不!姑娘,是金陵岳檀越的掌上明珠,就难怪有这样好的奇缘厚泽了,能被圣尼收归门下,当真是天大的福气,令尊令堂,贫道早年也曾有过数面之缘,那真是大大的好人。” 无影童子心头一喜,道:“老前辈见过我爹爹和娘么?” “见过、见过!”纯阳子点头笑道:“虽无深交,却有数面之缘,只因那时你爹爹的名气很大,贫道不敢高攀而已。” 旋又侧过头来,望着岳腾问道:“你离家之时年纪尚小,你又何以知道你姓岳,而又是金陵之人呢?” 岳腾道:“晚辈是听八荒神丐化子叔叔讲的,据说晚辈幼时是被天残老邪拐走,后遇化子叔叔才被抢夺过来,因见晚辈资质甚好,方推荐恩师门下。” 接着,想了想,又道:“他老人家只告诉晚辈姓岳,乃金陵人氏,这个腾字还是恩师他老人家赐的,后来我逐渐长大,也曾几次向叔叔探询我的身世,他老人家只是叹气,而不回答,这次离山,由于恩师催得甚紧,说二位老前辈危机在即,偏偏我又忘了再向化子叔叔请问,不过……” 无影童子突然插嘴问道:“不过什么?哥,你快说啊。” 岳腾微微一笑,道:“不过,昨天晚上,我与辽东二恶和紫面如来们见面时,他们都将我认成是你,可见我两人的确是有点相同。” 无影童子格格一笑,道:“害你为我背了黑锅,平白无故的与他们打了起来,幸好你为我把紫面如来战败,否则,我恐怕还……” 纯阳子唔了一声,点点头道:“唔!这点倒是实在,若非你俩同时出现,恐怕贫道也会认错,再则以你俩年龄和时间计算,也的确相符。” 岳腾笑了笑,又道:“最有力的一点证明,晚辈这春儿之名,极少有人知道,妹妹是在我离家两年后出生,她能够说出晚辈这个小名,可见那一定是不会错的了。” 无影童子道:“那怎么会错,何况你右耳根上有颗红痣哩。” 岳腾道:“妹妹,请你继续再讲下去好吗?” 无影童子点点头道:“这一切都是奶妈告诉我的,就在我们家正兴旺的时候,突然在一个深夜里,闯来一批蒙面贼人,大肆屠杀,虽经爹娘和一些镖师叔叔们全力抵抗,但终归无用,而全部遭了贼人毒手。” 岳腾皱眉问道:“那这是多少年前的事?” 无影童子道:“是十五年前的事,那时你大概离家只有两年,我还只有四个月,奶妈艺娘,见势不妙,就抱着我从后门逃跑,立刻就有三个贼人追来,她老人家武功又很平常,正在危机当儿,就遇见恩师她老人家啦。” 岳腾虎目含泪,问道:“难道后来就没有调查仇人是谁么?” 无影童子叹道:“怎么没有调查,只因爸妈生前没有一个仇人,所以,显然再三调查,也是毫无线索可寻,何况奶妈她老人家又是一个极少在外行走的妇道人家,而且还要照顾我,后来收老人家觉得风险太大,就带着我随恩师上云岭去了。” 但闻岳腾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次他虽未昏倒,但哭得甚是伤心,真是滴滴血泪,声声令人心寒。 岳文琴见哥哥一哭,她年龄幼小,最是容易感染,也跟着大哭起来。 纯阳子黯然一声长叹,面色戚戚,显然,连这位看破红尘十丈的老道,也有些激动、凄凉、与悲伤。 唯有银扇书生黄琦,不但未洒同情之泪,而且还暗暗高兴;但于高兴之余,更增几分畏惧之心。 岳腾兄妹哭了好一会,内心的积郁和痛苦,也发泄得差不多了,但仍在不停的抽噎。 纯阳子叹了口气,沉声吟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困乏其身……唉!孩子,还是振作起来吧。” 这几句话,直同暮鼓晨钟,岳腾闻后不由心头一震,暗道:对呀!爸妈的血海深仇未报,妹妹的年纪又小,如果自己不及时振作起来,徒自悲伤又有何用。 他明白了自己责任的重大,一时之间,也似乎长大了许多,连忙擦干了脸上泪水,对纯阳子躬身一揖,道: “老前辈所教甚是,今后晚辈若不访出贼人,报此血海深仇,定以此石为例。” 猝然拍出一掌,将身侧一块若大青石打得粉碎。 要知他在任督二脉一通以后,其功力又不知较前增加了若干倍数,举手投足之间,所使出之力道,亦非常人能及,致使纯阳子与黄琦两人惊得一呆。 半晌,方听纯阳子说道:“孩子,这场血案,已经历了十五年,其凶手是谁,仍未在江湖上传闻,可见对方是极为狡诈阴险之徒,二位也不要急在一时,这只有暗中慢慢访查,不过,勿论对方是如何机警、狡诈,终有明白的一日,天理昭彰,因果循环,最后,贼人终必遭到报应。” 岳腾双手一拱,问道:“依老前辈看,要查这件公案,应该从何处着手,还请老前辈指教。” 纯阳子颔首笑道:“指教不敢,不过,既然贫道知晓此事,决不会置身事外,至于究竟如何查法,还得与你一涤生前辈商量一番,再作决定,因为,对这些事情,他比贫道高明多啦。” “当真!”无影童子清脆一笑,道:“那老儿精得要命,也许他真有办法,为我们查出仇人是谁。” 这当儿黄琦忍不住插嘴说道:“以在下看法,可能就是那天残老邪,要不然为何要把岳兄拐骗离家。” 这家伙心机深沉,而又狠毒,当真厉害得紧。 岳腾兄妹因毫无经验,所以两人看了看他,又回头向纯阳子望去。 纯阳子皱眉看了看黄琦,摇摇头道:“以贫道想来,那是不可能的……” 岳腾接口问道:“那为什么?” 纯阳子略为思忖,扬眉笑道:“那时,令尊虽然颇具侠名美誉,但终只是江湖中一般人物,可是,二圣、三妖、四奇、十魔,乃是属于世外高人,其名望声威,与一般江湖人物,自不可同日而浯,他那会自短其志,去与令尊等人结怨。”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又道:“再则,如果老邪真为了拐骗你,而要杀你全家的话,大可明目张胆的白天为之;令尊虽有大刀威名,但若要抗拒天残老邪,无异以卵击石,而老邪真欲灭你岳门,也只是举手投足之事,何必定要深夜,而又要蒙上黑巾。” 岳腾点点头道:“老前辈这话很对,的确也在情理之中。” “最重要的一点,”但闻纯阳子又继续说道:“勿论二圣、四奇、或是三妖、十魔、这些世外高人,大多都是独来独往,固然有时迫于形势,也会联手于一时,但都是与他们同等身份的人,又那里会有一批黑衣蒙面人哩。” 无影童子点头笑道:“据老前辈这么说来,灭我全家者,不是三妖、十魔中的人罗?” 纯阳子颔首说道:“以贫道看来,多半不是……” 岳腾双眉一皱,精芒电闪,凛然生威,道: “纵然是三妖十魔中人所为,晚辈也要誓报此仇。” 纯阳子道:“贫道意思是说,只要不是三妖十魔中人所为,就比较好察得多啦。” 无影童子问道:“那要怎么察呢?还要请老前辈指教。” 纯阳子抚须一笑,道:“既然不是三妖十魔所为,那就是江湖上一般人物或门派,这范围就小得多了,也就容易察啦。” 无影童子两眼睁得大大的,茫然问道:“江湖中这么多人物和门派,范围怎么会小?” 岳腾忽然双目一亮,点头笑道:“我知道啦,我们只要把江湖上各大门派,逐一清理,过滤,范围就更加缩小啦。” 纯阳子点头笑道:“当年令尊威远镖局的实力,亦不算弱,能于一夜之间使其灭门,江湖上有些实力者,包括少林、武当、峨眉、华山、点苍、衡山、丐帮,以及南庄、北堡、西谷、东屿四大世家在内,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个门派,何况在这二十个门派中,还有些门派根本就不可能做这种事。” 岳腾兄妹两人,经老道长这一分析,指径点窍,觉得察出仇人之事,大有希望,自然甚为高兴。 可是黄琦却就不同,心头连连惊震,暗暗想道:这牛鼻子老道看来木讷,似是很傻,那晓得比一涤生那老鬼,还要精明得多,像他这样分析事理,不要多久,岳腾那小子的江湖经验,就会大有长进了。 但他毕竟是城府极深的人,心中所想与嘴中所说,完全是两回事,为了避嫌及引人起疑,当下朗朗笑道:“高明,高明!老前辈分析事理,边剖入微,真叫晚辈好生佩服,这样一来,岳兄的血海深仇,定会指日可破,到时候兄弟虽然不才,定当一效微劳。” 他这几句话,主要是讲给岳腾兄妹听,以俾讨好,那知,侧头一看,只见岳腾兄妹正在为将来报仇之事,谈得甚为熟络,似乎根本就没听自己刚才所言,不禁大为后悔。 回头再向纯阳子望去,希望得到一番嘉许,引起岳腾兄妹注意,那晓得纯阳子仅只点头淡淡一笑,而且笑得甚为神秘、含蓄,仿佛有着甚多的意义,因而一颗心直往下沉,精神也差点崩溃。 这当儿,忽听无影童子说道:“哥啊,将来访出仇人以后,先要让妹子杀个痛快。” 岳腾点头笑过:“好吧!那么你今后你就多用点功,准备将来为爸妈,及诸位伯伯叔叔们报仇吧!” “好啊!”岳文琴小手连拍,却又改口说道:“我知道如果只让我一个人杀,你一定是不甘心,而我也杀不了那么多。” 岳腾逗着乃妹道:“那你说怎么办呢?” 但见她偏头想了一想,方道:“这样好啦,我们现在跳约定好,将来访出仇。人以后,男的该你杀,女的归我杀,我们兄妹两人,一定不要人帮,杀他个落花流水,鸡犬不留。” 岳腾点头笑道:“好吧,我们就这么约定。” 他兄妹两人一问一答,把杀人说得这样轻松,简直像是做游戏一般,真令人入耳心惊,不敢听闻。 纯阳子听得寿眉连皱,本欲劝解他们兄妹一番,但又觉得岳腾骤闻恶耗,这种心态自是难免,故又作罢。 黄琦听他俩对答之言,不知怎么,内心如中铁锤,阵阵疼痛,而面上神色,也变化无常,惊惶、焦急、忧虑、悔恨,兼而有之。 幸喜岳腾兄妹,和纯阳子三人,都未曾注意到,否则,恐怕当场就会起疑。 此时朗朗晴空,日正当中,正是午时光景。 岳腾望了三人一眼,笑道:“现在时已不早,我们还是快些赶进城去,免得一涤生老前辈等得心急。” “当真!”文琴清跪一笑,道:“我们还要与他商量事情哩,那我们快走。”当先一跃而去。 纯阳子与岳腾两人,相视一笑,也随后奔去。 银扇书生黄琦,心眼最多,伪装兜起长袍衣襟,以示小解,却是故意落在最后;直待三人去远,他才发出一顿得意的狞笑,向前急跨两步,侧身在一条小石缝中,拾起一瓶尚未毁去的千年灵芝液,连灰都没有吹一下,就连忙揣入怀中。接着又向四周搜望一眼,觉得绝对再没有幸存,然后才哈哈一声长笑,奋力一跃,直向三人追去。 本来,人在心浮气燥之时,不免有些粗心大意,刚才无影童子气极之下,一掌毁去圣药,但其个有一瓶因风一吹,滚落在一条石缝之中,而没有破损,岳腾兄妹两人,又正在斗气,未曾注意,黄琦却因正在对面,所以看得甚为清楚。 黄琦许是何等精明之人,他既已看清,那会言明,而且还装得若无其事,连那石缝看都不看一眼。 深恐于无意之间的一瞥,而引起来岳路兄妹两人的注意。 后来黄琦之所以落崖不死,全靠此药所救,并获奇遇,造成一代枭雄,较三妖十魔更加难斗,此是后话,留待慢表。 ※※※ 约只盏条功夫,四人已离开山野,来到通往舒城的官道之上。 正走之间,忽闻文琴在前惊愕一声,问道:“哥啊,你看,这是什么?” 三人往前一看,只见一株大树杆上,钉着一张皮制的小巧斑斓猛虎,显然,这是江湖人物,用以连络的标记,只因岳腾兄妹阅历尚浅,认不出那派人物所用。 纯阳子看了一眼,未予作声,只回头向黄琦望去。 黄琦自岳腾兄妹相识以后,自知更难将岳腾除去,反而害怕之心逐渐加剧,几次都欲道别他往,但又觉没有充分理由,恐怕引起几人疑心,故只得硬着头皮,随在几人身后,待机告别。 现见如此机会,岂可错过,当下故作一惊,道:“这是兄弟属下五虎所留标记,看来虎尾上翘,必有重大紧要之事,要找兄弟一决,所以兄弟暂与岳兄告别,多则三月,少则一月,再来追随岳兄骥尾。” 说话间,对岳腾拱手一揖,就欲转身离去。 岳腾洒然一笑,道:“黄兄请慢,兄弟想找个地方,与黄兄当面谈谈。” 不论岳腾是如何表情,但这句话都会使黄琦大吃一惊,心说:这小子找我干吗?莫非他已知道我有害他之心,想找个地方对我痛下毒手,或是严刑逼供,再不然,就是我已知道他的身世来历,而想杀我灭口…… 这样一想,心里更加害怕得厉害,面色也为之一变。 但他究竟是城府极深之人,立刻镇静心神,面上神色也只稍变即逝,最后大着胆子,鼓起勇气,拱手说道:“并非兄弟有拂兄台之意,的确是因事在危急,时不我与,岳兄有话,就请说不妨,何必另找地方。” 在他想来,如果岳腾对自己真有不利,在此地发生争执,纯阳子定会念在昨夜共同御敌的份上,而从中解危,倘若岳腾单独在一个地方发生争执,那么连一个解危的人都没有,自己定会吃亏。 他提心吊胆的说出先前那番话来,也算是勇气可嘉。 那知,岳腾有些临别依依,默然神伤的笑道:“兄弟监于天龙教人,的确不好对付,所以想把师门遁影九式身法,其余几步教你,唉!那知黄兄走得这么匆忙,这只有留待以后再说了。” 黄琦听得怔了一怔,大为后悔,但话已出口,怎好意思再向别人提出要求,当下只得拱手笑道:“岳兄盛情,实令兄弟感之不尽。”旋又哈哈笑道:“兄弟虽是无能,但属下五虎,亦乃人中之杰,量他天龙教人,也把兄弟奈何不得,岳兄尽管放心就是。” 岳腾点了点头,拱手笑道:“好!咱们后会有期,黄兄,前途珍贵。” 黄琦也是拱手一揖,转身迈开大步而去,接着折扇一展,边摇边走,那样儿当真潇洒得紧。 当他伸手向怀中一探,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的微笑,暗道:虽然受了些气,不过也算不错,总还捞到点什么。 岳腾怔怔的望着黄琦背影,只见他儒衫飘飘,折扇轻摇,潇洒脱俗,心下大是敬佩。 直待黄琦去远,岳文琴鼻中轻哼一声道:“哼!这人伪仁伪义,我就看不顺眼,将来他若是再惹火了我,哼!我非要他…… 好看不可。” 她本想说:我非要他的狗命不可,但回头一看乃兄,旋又连忙改口。 岳腾心知乃妹年龄太小,对人对事只凭一时喜厌,说话无心,故只淡淡一笑。 约只半个时辰,三人已到城中,并在一家客栈找到了一涤生,当三人刚一进门,一涤生双目炯炯的注视着无影童子,脸上神色又惊又喜,却又似喜还惧,那样子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果然,无影童子由一涤生身边,擦身而过之际,右手忽然闪电般的一抬,一涤生立刻一声惊叫,闪让四步,回头一看,只见无影童子一面在拍打身上灰尘,一面格格娇笑不已,方知自己被愚弄戏耍一番。 一涤生素来玩世不恭,游戏风尘,最爱找那有为的后生晚辈,开开玩笑,那知如今却被无影童子反而戏耍一番,任他老儿险皮如何厚法,这也时不禁有点微微发红,自觉无趣的略显尴尬。 但这老儿到底是极为洒脱之人,既列为风尘奇侠,自有过人雅量,面上神色,稍红既逝,却嘻嘻笑道:“这娃儿精得像猴子,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文琴本是在格格娇笑,但听老儿话后,笑声突止,柳眉一扬,气道:“你骂那个像猴子?……” 一涤生于嘻笑声中,闪到岳腾身后,道:“好娃娃,快些帮忙。” 他这一逢硬变软,不但把岳腾和其他客人,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就连一向道貌岸然“宝相庄”的纯阳子亦不禁为之莞尔。 文琴本是在生气的,但见老儿这般情态,立刻怒气顿消,随又格格一阵娇笑,向后院走去。 一涤生从岳腾身后跑出,听见这阵娇笑,又不由望着无影童子的背影,呆呆发起楞来。 一涤生楞了一阵,随又回头望着岳腾眯眼一笑。 岳腾自是不能与乃妹相比,怎可对神州二老嘻笑肆之,所以一见老儿想开自己玩笑,连忙躬身一揖,道:“老前辈这一向可好?” 一涤生见岳腾如此恭谨,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笑道:“你娃娃的伤,可完全好了么?” 岳腾微笑答道:“谢谢老前辈关心,晚辈已经完全好啦。”一涤生点点头道:“那就好。” 旋又回头望着纯阳子道:“想不到少林寺的无忧大师,和武当山的十叶道长,昨夜也赶去回马坡,并且竟与华山二怪,鄂东二霸,鲁南三狼等人合作,也想乘我们之危哩。” 纯阳子寿眉微皱道:“不会吧……” 岳腾却连接口笑道:“这点可能是老前辈误会了,其实完全是泄机老怪在从中搞鬼……” 接着,便将昨夜偷听泄机禅师,与鄂东二霸、鲁南三狼等人,预谋之事,详详细细的讲了一番。 一涤生方又嘻嘻笑道:“这还像话,今天早晨我老儿与那十叶道长,差点弄得反目成仇哩。” 停了一停,又道:“那泄机老怪最是狡猾不过,凭你娃娃怎么能捉得到他,老实说,除了我老儿,他有几分忌惮以外,其他任何人,都精不过他。” 岳腾心知这老儿的确是精,同时又有太阿宝剑的事实证明,自然并非是在吹牛。 三人谈笑之间,店小二已送上酒菜,一涤生首先抱起酒壶,连喝了几大口,方抬头长长抒了口气,用衣袖摸了一把嘴上酒渍,向身旁看了一眼,道:“咦!那娃娃还没出来,莫非被猫儿含去了么?” 忽闻一阵脆声入耳,道:“你才被猫儿含跑了哩,哼!乱讲……” 话声未了,一阵香风扑鼻,三人眼前一亮,突然出现一位绿衣少女,婷婷秀立于前,都不由惊得一呆。 这少女生得好美,当真是玉骨冰肌,丽质天生,清新脱俗,宛如不食人间烟火,致使屋内所有之人,无不暗暗称赞。 一涤生怔怔的看了一阵,啧啧笑道:“嗨!那来的这么标致的小姑娘啦,真是美得死人。” 岳腾连忙笑道:“这是晚辈胞妹,名叫岳文琴,也就是最近几月来,江湖上人们传言的无影童子,今夜请老前辈多多指教。” 一涤生听得猛然一展,又似有些莫名其妙,不由怔怔的望着岳腾,又回过头去看看岳文琴…… 连这么精明的老儿,一时之间,也被搞糊涂啦。 第八章 力服双怪 只因无影童子的名气太大,致使所有之人都听得大吃一惊,似乎谁都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无影童子,竟是这么一位逗人喜爱的小姑娘,所以大家的眼光,都不由投注在她一人身上。 岳腾见一涤生面视茫然之色,随即将自己的身世,及兄妹相逢之事,又概略的讲了一番,老儿方始释然。 一涤生虽是玩世不恭之人,但心地较常久更为侠义热肠,望着无影童子岳文琴嘻嘻笑道:“今天是你们兄妹相逢的大好日子,我老儿好生欢喜。” 一时之间,似是酒瘾大发,抱起面前酒壶咕噜咕噜连喝了几大口,然后潜用真力,将酒壶向文琴怀中递了过去,又道:“来,小娃娃,你也喝一点……” 岳文琴见他酒渍满腮,连壶上也是邋遢一片,不由嘴中吱了两声,叱道:“哼,看你这副脏像,谁喝你这残酒。” 手中也暗用真力,把酒壶仍往老儿怀中推去。 一涤生伸手一接,只觉壶上力逾千斤,只得精神一振,于嘻笑声中,引功硬抗。 无影童子岳文琴,虽知老儿是在开玩笑,但她年龄幼小,稚气未脱,而又淘气已惯,自下山以后,正愁无人与自己打打闹闹,玩玩吵吵,如今遇到这么一位滑稽突梯的老儿,岂不正对了她的胃口。 于是,也于格格笑声中,手上功力慢慢加重。 岳文琴既是宇内二圣之一,无相圣尼之徒,自非常人能及,所习无相禅功,又是禅门正宗上乘心法,同时,无相圣尼又只此一徒,若无绝对把握,岂可轻易让她下山。 所以,饶是一涤生名驰八表,雄风万里,身具数十年的功力,但与文琴相较,不啻是萤光皓月,相差甚远。 眨眼之间,一涤生已是头冒热气,额际汗流,而无影童子岳文琴,则仍是若无某事的娇笑连连。 其实,这还幸得岳文琴只将功力慢慢增加,如果猝然猛推,一涤生则就会不死即伤了。 浙渐地,一涤生汗出如浆,浑身衣裤湿透,且有不支之状,而对方潜力,却仍在不停的增加。 要知这种硬拼,最是消耗功力,而且丝毫取巧不得,若有一方功力稍差,或是独自收手,就会被对方强烈潜力当场震毙,因此一涤生已经势成骑虎难下,只得咬牙硬拼。 武林中人像这样硬拼,极是少见,倘若一旦形成此势,解救之法只有两种:一种是要功为较强的一方,慢慢松劲,直到双力恢复平衡以后,再行同时收手。 另一种办法,是要有一位功力极高的第三者,以本身内力能将双方潜力托起,或是逐渐卸开,但这第三者之人的功力,又必须超过两人之上。 一涤生斜眼一看岳腾,希望他能及施解救,那知岳腾此时与纯阳子谈得甚浓,对自己这边根本没有注意。 这样一来,一涤生只希望岳文琴自动慢慢松劲,并以眼色示意,表示自己实在难以再支持下去。 谁知,岳文琴年幼无知,会错了意,心想:你这老儿当真有几下子,到这个时候,你还敢对我挤眉弄眼,哼!看我不好好让你吃点苦头才怪。 思忖之间,不但没有松劲,反而逐渐加强。 这样一来,一涤生却就糟糕啦,只有咬牙苦撑。 这老儿一生睥睨人海,游戏风尘,不知开了多少玩笑,每次都是他去戏人,从来没有人戏弄过他,那知今天却吃了这样一次闷亏,偏偏遇上一位只知淘气,而不晓得轻重的无影童子岳文琴。 正在老儿不知之际,忽闻岳腾一声轻叱:“妹妹,你怎么这样顽皮……” 伸手之间,一涤生顿感压力一松,方抒了口大气道:“看来我老儿今后真的遇上克星啦……” 嘴一张,却吐了一口鲜血。 这时,无影童子岳文琴正巧也在说道:“是他先撩拨我的嘛,哥啊!你怎么能怪……”突然改口惊道:“啊!老前辈,你受伤啦,竟吐了血……” 边说边从怀中摸出一瓶千年灵芝液来,递了过去道:“快滴两滴,就没事啦,唉!那知你这么不中用。” 岳腾伸手接过,向一涤生嘴中滴了几滴,右掌一贴在老儿背心,一涤生就感到一股热流,宛如长江大河,滔滔滚滚,奔腾澎汾,向自己体内源源而来。 这老儿当真是精,立刻默运功力,导着这般热流,循身体八脉,游遍周身。 岳腾一面将药递还乃妹,一面问道:“妹妹,你这些药不是全毁了么,怎么又有啦?” 无影童子岳文琴,格格娇笑道: “我看你那位黄兄,阴险狡诈,心眼最多,看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根本就没有全部取出来。” 纯阳子听后颇有同感,不过,这老道的确修养有素,从来不背后批评于人,所以仅只微微颔首一笑,这动作若有若无,岳腾根本没有注意。 一涤生是大为高兴,但这时他正在行功甚紧,根本不能开口说话。 岳腾见乃妹如此说法,内心虽然有些不悦,但又忍责叱其妹,故只皱了皱眉。 ※※※ 翌日上午—— 四人即起程上路,向湖北黄梅进发,以便去赴半月前,与鄂东两霸的约会。途经张家集时,并取回马匹与行李,岳腾仍骑下山时所购的那匹白驹,将黄琦先前所乘的那匹大黄马,就交予乃妹文琴。 神州二老素来不爱骑马,就结伴徒步而行。 岳文琴所骑的这匹马,其实,还是玉蜻蜓冷翠薇所留下的,岳腾见物恩人,引起了无边的怀念。 他不知是为了什么,一个已经旧了的故事,简直像钉子一样,硬生生的钉在心里,老是把它记得那么清楚。 虽然他一再提醒自己的血海深仇未报,而对方的个性又极难惹,但他偏偏却又喜欢想起她,想起玉蜻蜓蜒的许多动人之处,就接近几天来,他为了要对付天龙教人,而将她暂时忘记她,现在都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每当他想起玉蜻蜓时,一股浓烈的爱意和思念,就愈骤然地涌上心头,那莹莹的大眼,长长的睫毛,小巧而诱人的嘴唇,妖艳似花的脸蛋,以及那细嫩白晰光滑如玉的肌肤,和那婀娜修长而散发着幽幽兰香的身躯……唉!她的确是太美了,美得令人不敢回忆。 尤其,那脸蛋,那睫毛,那嘴唇,自己都曾一一吻过,如今回想起来,仿佛嘴边仍存留着往日的余香。 最使自己不能忘怀的,就是在中条山中时,自己重伤以后,她那种情深款款,关怀的情愫,唉!只可惜自己福浅命薄,时间太短暂了。 每当自己一想起她时,这股狂烈的爱意,就无法遏止,回忆,固然是甜蜜的、美丽的,却也是一个深渊、一个陷井,一旦坠入其间,就难以自拔。 老实说,自己也根本不想再拨出来…… 可是,如今她已是绝裾而去,天各一方,再要见到她时,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想到这里,也不禁下意识的仰起头来,向南方望去,南方是遥远的,南方的云天,也变得无边的瑰丽。 尤其,此时正值五月中旬,万里晴空,蔚蓝如洗,天空显得更高,而南方也就更远了。 在这空旷而辽阔的大自然中,他忽然感到人是多么的渺小。 蓦地,一阵雁群划空飞过,正飞向南方遥远的云天,于是他的意念,也随着闪闪的冀沿飞去。 但当他一想到她那难测的个性时,却又回到了现实,而每一回到现实,就不禁发出一声低低的轻叹。 此时,他脑海中的思绪极乱,忽然想起了背上这柄太阿宝剑,又似是获得了极大的安慰,情不自禁的,自言自语的喃喃笑道:“对啦,只要有此剑在手,终有一天,我会像那雁儿一样,飞向遥远的南方,飞到她的……” 蓦闻乃妹回头笑道:“哥啊!你在说些什么?是不是又想起我那位尚未过门的嫂嫂来啦?” 岳腾俊脸一红,摇头笑道:“那里,妹妹别开玩笑。”文琴一面催马缓缓前进,一面回头问道:“哥啊!人们都说我那未来的嫂嫂,是江糊上出名的美人儿,可是真的么?” 岳腾尴尬一笑,道:“冷姑娘虽然长得很美,但比起妹妹,却就逊色……” 文琴忽然将马一停,撒娇不依道:“哥啊!你在骗我,我不来啦。”她这一撒娇,岳腾只觉她娇媚横生,宛若天仙玉女,不由呆了一呆,心说:妹妹长得真是美,比那冷姊姊还要强上几分,不知要什么样的人品,才能配得上她。 不禁暗中为乃妹将来终身大事,耽上一份心儿。 他虽是千回百转,但也只是瞬间儿事,当下笑道:“怎么会骗你哩,我说的都是实话,好妹妹,我们快走吧,你看太阳快下山啦,两位老前辈也追上……” 忽闻有人嘻嘻笑道:“你两个娃儿,怎么还在这里?” 两人俯首一看,只见一条矮小人影,电闪而过。 但闻岳文琴一声娇叱:“你又在找死哟!”娇躯一幌,已离马电射而去。 原来那矮小人影,正是一涤生那老儿,而且那老儿刚才探身而过之际,顺手在文琴脚上一摸,一双崭新的绣花鞋,却被老儿摸了一脚烂泥。 这叫文琴怎能不气,是故向老儿凌空追去。 老儿当真机警得紧,一闻风声盈耳,就知无影童子业已掠空扑倒,连忙身形一矮,脚尖猛点,身形倒射而出,于嘻笑声中,反向文琴迎面撞去。 他这一不避反迎,大违常理,亦出乎文琴意外,这时她正身在半空,深恐老儿又有什么花样,赶紧纤腰一扭,于格格娇笑声中,向右侧疾纵而去。 老儿出奇制胜,连忙两脚交互一点,身如脱弩之箭,倏然飞落在文琴所骑的马背之上,接着两脚一夹,一声马嘶,蹄声暴起,绝尘而去。 岳文琴落下地来,回头一看,老儿连人带马已经去了很远,但闻一涤生一面催马急奔,一面嘻嘻笑道:“嗯!这一下你小娃娃可上当了吧……” 直同一道轻烟,风驰电击而去,再追已是不及。 文琴气得跺脚,哼了一声,望着岳腾道:“哥啊!那老儿好坏,把我的花鞋儿弄脏了,马也被他拐跑啦,他为什么老爱欺负我嘛?” 岳腾莞尔一笑,道:“不要紧,他老人家是逗你玩的,怎么会欺负你呢,现在你就骑我这匹白马好啦。” 但又恐她追上去使老儿吃亏,故又改口说道:“这样好啦,前面不远就是小镇,纯阳子老前辈也已经来啦,我们就同他老人家一起步行,走走也好。” 文琴大眼连眨,笑靥生春,点点头道:“好吧,就依你的。” 岳腾也点头笑道:“这样才乖,妹妹真好。” 于是,三人在夕阳余辉之中,走进那个小镇。 ※※※ 数月时光,匆匆即逝,不久四人已赶了黄梅县境。临到会期之日,初更刚起,四人就已离店,向那万树坪奔去。 约只盏茶工夫,四人已到了万树坪处,此时虽是五月下旬,月光韬晦,但因白日天气晴朗,所以四野景物仍清晰可见,尤其晚风徐徐,愈加使人神清气爽。 一到万树坪处,岳腾就要三人在此稍等,自己独个儿前去赴约,但文琴吵着一定要去,岳腾只有哄着她道:“鄂东二霸素来持强凌弱,为害甚巨,为兄今夜存心要收服他俩人,为这地方除去一害,我虽然只有一人,但自信对付他两个家伙,还没什么问题。” 停了一停,又道:“你是大名鼎鼎的无影童子,三月以来,连挑天龙教十余分堂,未曾留下一个活口,当今武林谁人不知。 你想想仅为兄一人,二霸就已相当畏惧,如果再加上你去,他两人岂不闻风而逃,今夜如让他俩跑脱,以后就难找啦。” 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变得相当柔和,微微笑道:“再说,既然有我哥哥在此,怎会再让你去劳累,和敌人拼命哩,好妹妹,你就别去了吧。” 文琴见乃兄对自己这么体贴关怀,只得点头笑道:“好吧,就依你的。”但见她偏头想了一想,又道:“这样好啦,我与两位老前辈就散在林外,如果那两人跑出林来,我们就帮你活捉他两个。” 岳腾点点头道:“也好,那你千万别走进林来。” 文琴天真的笑道:“倘若他们请有帮手,你可要通知我明,要不然,我就非去不可。” 岳腾点头笑笑,别过三人,身影倏然一飘,宛如青烟一道,眨眼消逝林中不见,许是已经去了很远。 岳腾一走,一涤生就像失去了依靠,向文琴做了个鬼脸,就连忙身形一闪,带着一串嘻笑之声,闪入右边林内去了。文琴一见老儿那个鬼脸,就不由瑶鼻儿往上翘,轻轻的哼了一声,但见他未再撩拨自己,也就不予理会,只回头对纯阳子笑道:“老前辈,你就守在这里,晚辈到那边去守着……” 纯阳子正要答话,只觉一阵香风过处,无影童子就真的没有影了。 岳腾尚未深入林中,就闻前面有许多人讲话的声音,走上前去一看,只见鄂东两霸并肩而立,身后还站着华山二怪,看样子便是两霸请来的帮手。 两霸面前三丈之处,一字站列着八个劲装大汉。 俩腾从几人背影看去,认出是天龙帮的,名震江湖常一鸣、飞龙剑冉子清,开山掌赵威,追魂判孙斌,以及关东四恶等人。 这八人服色杂陈,手上兵刃各异,而且,各个都是精神抖擞,杀气腾腾。 鄂东两霸倒也是铁铮铮的汉子,虽然面对如此强敌,但神色仍极镇定自若,毫无半点畏惧之色。 华山二怪中的泄机禅师,仍是一脸奸笑,在仰首看天,那样子显得极为悠闲;唯有千手羽士,毫无意义的耸了耸肩,啮牙一笑。 岳腾本想听他们谈些什么,却听泄机老怪哈哈笑道: “哈哈……那个打不死的小娃娃也赶来啦。” 众人随着他所视之处望去,见是岳腾,除了两霸以外,众人都骇得猛然一跳。 尤其天龙教人,就在那一跳之间,每人均已散开,而且,个个都将兵刃操在手中。如临大敌,凝神戒备, 因为震江湖常一鸣等人,与两霸相约在先,而岳腾与两霸相约在后,所以伊等以为岳腾来意,如果不是追踪自己等人,就是为两霸助拳而来。 不论他是为追踪自己等人,或是为两霸助拳,但对自己等人总是不利,所以每个人都面带惊惶之色。 是故,天龙教人,个个都将两眼在岳腾与两霸身上瞟来瞟去,似要看清他们之间,究竟是敌是友。 鄂东两霸也是久经世故之人,见天龙教人对岳腾这么害怕,兄弟两人不由相顾一眼,故示神秘的微微一笑。 两霸愈是这么故示神秘,则天龙教人愈觉所想是实,所以一个个暗生退怯之意。 最后还是震江湖常一鸣,大着胆子,跨前两步,对着岳腾拱手笑道:“前次本教大坛主,已与神州二老约定,一月以后,请来本教武功山总坛,决一胜负,如今仅只过十日,难道小英雄就不能再等些时么?” 半月以前,岳腾对常一鸣就有极好印象,总觉此人不论像貌、风险、武功、言谈,都是千中选一之人,但可惜不该侧身匪类,当下莞尔笑道:“常香主请勿误会,岳某并非是追踪你等,只因半月之前,岳某路过此地,承鄂东两霸郑氏昆仲赏脸,当时约定今夜在此一较长短,所以岳腾今夜是赴他俩之约而来。” 天龙教人方松了口气,常一鸣更是胆气一壮,笑道: “你我今夜,既是井水不犯河水,那么……” 岳腾剑眉一轩,威仪凛然,接口说道:“不过,错过今夜,以后我们那里遇上那里算帐。” 震江湖常一鸣,仰首哈哈一笑,道:“好的,只要能错过今夜,至于以后,我常某虽然无能,就不惜项上人头,也要与小英雄周旋一二。” 岳腾怔了一怔,心说:此人倒也豪放得紧,这种血性汉子,自己将来如何忍心下得了手。思忖未已,却听常一鸣又在继续说道:“小英雄今夜如果真要生擒两霸,常某等人愿打头阵。” 蓦闻泄机老怪哈哈笑道:“郑老大,你兄弟两人,为何与那娃娃也结有梁子,要知那两个老儿,比天龙教人更不好惹,唉!我看你兄弟两个真的不要命啦。” 这老怪当真狡猾无比,每一句话都另有含意,致使天龙教人,个个心中又突然想起一人,一想起此人,各人又不禁心惊胆颤,惶惧不已,所以,大家都在潜用功力,向四周密叶浓荫之处,仔细搜望。 岳腾心知他们在搜望什么,微微笑道:“你们别怕,无影童子另有任务去了……” 泄机禅师倒接口说道:“谁在怕呀!那娃娃虽然手辣心狠,但以功力来说,比你娃娃却还差很远,连你娃娃我都不怕,洒家又岂会怕他。” 岳腾早就极为恨他,如今恨极之际,反而笑道:“禅师师兄弟可是被两霸请来助拳的么?你既然不怕在下,那我们就不妨试试,看究竟是谁胜谁败?孰强孰弱?” 泄机禅师洒热一笑,望着两霸说道:“郑老大,看来你兄弟两人,也就是洒家师兄弟这两个朋友,洒家既答应为你俩助拳,自然也要出点力气才行。” 但见他停了一停,又道:“这都好啦,天龙教人由你们兄弟自己对付,这娃娃就交给洒家师兄弟,今夜洒家倒要称称这娃儿,究竟有多少斤两?” 说话之间,就向岳腾走了过来,而且走得轻松至极,当真没有半点畏惧之色。 岳腾料想不到他竟敢向自己指名叫阵,当下笑道:“承蒙禅师赏脸,岳某倒是荣幸得很。” 他嘴里虽是这么说法,但心中却在暗暗高兴道:这是你老怪自己活得不耐烦,怎么能怪得了我。 的确,场中所有之人,都想不到这老怪居然敢与岳腾单打独斗,这简直是一大奇闻,所以大家都向老怪望去。 只见他走了几步,突又站住,回头对千手羽士道:“师弟,愚师兄因觉得对手难逢,劲敌难遇,所以一生中,从未与人真正放手相搏过一次,致使武林中人,都误以为本派虚有其名,如今岳少侠神功盖世,雄风万里,确是难得一遇的对手,所以今夜愚师兄定要以本门诸多绝艺,与他作一生死之博。”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愚师兄今夜虽无绝对致胜把握,但承历代祖师恩典,拼个同归于尽,想来还不会有何问题,现在就请师弟立刻回转华山,如果愚师兄在这次拼斗之中,万一有什么不幸,你就接掌本派门户,好好约束门下弟子,刻苦用功,以便将来光大本派门户。” 他说话之时,神色坚毅,语音锵然,豪气纵横,的确有一种掌门人的气势与身份。 众人见他说得这么认真,个个心中都大为惊诧,暗道:江湖中都传说这老怪功力平常,并无什么出奇绝艺,但以他刚才这番话听来,却又大谬不然,莫非那些传闻,全是虚假,故意乱人耳目么? 因此,众人目光都集中在老怪身上,对他仔细打量。 岳腾听得也是一惊,心说:原来这老怪以前是有意藏私,听他口气,今夜对我才放手一搏,他既是一派掌门,定必有些惊人绝艺,既然如此,自己今夜还须小心一些才是,千万不要让他逞了能去。 当下默运神功,劲走四肢,力贯百骸,凝神以待。 他由任督二脉一通以后,对内功一道,已到了另一种境界,微一运功之下,就感浑身是劲,内力膨胀,战志激昂,只希望有一个劲敌,好好打上一架,方称心愿。 忽闻千手羽士道:“平常多承师兄照顾,如今大敌当前,师弟岂可……” 泄机禅师哈哈一笑,接口说道:“师弟怎么也如此儿女情长起来,虽然,平常你我师兄弟的情谊甚好,但此时却应以顾全大局为主,你还是快些去吧,免得在此徒乱人意,影响愚师兄认真对敌。” 岳腾听后,微微皱眉,暗道:他这样说,大概是真的了,今夜很可能有一番恶战,我也得准备准备。 于是,束腰紧带,周身检查检查,准备大战一场。 但闻千手羽士说道:“既然师兄这么吩咐,师弟只有遵命,但希望师兄千万小心为善。” 泄机禅师仍是哈哈笑道:“师弟尽管放心,这小子虽然身怀绝世神功,但愚师兄相信他把洒家也奈何不得。” 话意轻松,语音自然,似乎根本没把岳腾放在眼里。 岳腾听他骂自己为小子,甚是气愤,冷笑一声道:“生死之间,在未动手之前,你我均是各有一半,禅师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 泄机禅师嘿嘿一声奸笑,道:“你小子也不要太过自待,待我师弟走了以后,你我各人都用足本身功力,先硬碰硬的,连拼四十八掌,然后各展所学,较量一场快攻。总之,咱们今夜不见真章不散。” 他侃侃言来,豪迈动人,致使全都精神一振。 岳腾本就内力膨胀,战志激昂,跃跃欲试,而泄机老怪这句豪迈之话,更如火上加油,致使他被激动热血沸腾,豪气万千,仿佛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作剧烈的扩张,战志越发高昂得厉害。 但见他略一沉吟,强忍下求战之心,微微一笑道:“不论禅师划出什么道来,岳某都一概接下,只是,你如果再妄骂本爷为小子,岳某就连你师弟一齐留下。” 泄机禅师暗吃一惊,心想:这小子憨憨厚厚,不懂得江湖过门,说得出就做得到,如今师弟未走,还是少激怒他些为妙。 心念之间,回头又对师弟千手羽士道:“师弟,你快走啊,今夜,我非要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英雄,见识一下天外之天,人上之人。” 他这话说得不伦不类,分明是中途改口,所以在场之人,全都哈哈一笑。 岳腾听他虽不曾再骂小子,但总觉他这话,是在转个弯儿骂人;但因交手在即,也就不再计较,何况—— 已见千手羽士对老怪稽首说道:“既然如此,师兄请自小心,师弟这就去了……” 转身一跃,业已如飞而去。 约有盏茶工夫,岳腾方微笑问道:“请问禅师,令师弟现在可去远了么?” 泄机老怪洒然一笑,道:“去远了,最低也有里多路程……” 岳腾接口问道:“那么我们可以较量了吧?” 泄机老怪极为轻松的略一点头,沉声说道:“可以!” 这显然只有两个字的回答,却充满着无比的坚定,显见老怪似乎真有几分把握。 岳腾正要问他如何比法,忽听他嘿嘿一笑,低声问道:“小娃娃,我且问你,一绦生那老鬼来了没有?” 岳腾想不到他会有这么一问,不禁呆了一呆,一时之间,难以答上话来。 岳腾之所以答不上话,是有两种厚因—— 一则,他觉得这老怪,既然敢向自己叫阵,怎么会怕起一涤生来,其间大有蹊跷,使人惑然不解。 再则,他因生性忠厚,从来不会说谎,至于一涤生来了没有,这话实在难答。 但见他略一思忖,微笑答道:“禅师请看,现在不就只岳某一人么。” 近些天来,他的阅历、经验,较前进展不少,所以,这句话答得甚为得体。 泄机老怪忽然诡笑一声,道:“这里地势狭小,不够你我拼斗,嘿嘿,小娃娃,我们还是到……那……上面……去吧。” 到字尚未出口,拢腰弹身,直向东面一株高树上纵去,自然,以后那几个字,都是在半空中说完。 岳腾也早已警觉,沉喝一声:“老怪别跑!” 脚尖弹地而起,快逾电光石火,直向老怪追去。 虽然,岳腾起脚稍晚,但因他功力较老怪强得太多,而且又在气极之下,全力施为,所以反而超在老怪前面。 那知—— 老怪当真是坏,于半空中奸笑一声,凌空一翻,身形倒纵而出,落脚处却在西面一处高树之上。 岳腾本就赶过了头,再加老怪这一暗中使诈,翻身倒纵,所以两人停身以后,正好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相距,大约十丈有余。 岳腾抬头望去,见老怪坐在一根松枝之上,得意洋洋的望着自己嘿嘿而笑,并且还将座下那根松枝,弄得上下弹抖,显得颇为轻松,怡然自得。 此时他才知道,老怪先前那番话,完全是在虚张声势,以便师弟千手羽士先行安全离开,而最终自的,还是在想逃跑。 本来他对老怪就恨得入骨,如今又被老怪愚弄一番,一种被愚弄后的气愤,的确难以遏止,因而骂道:“老怪物,今夜你还想跑么,刚才你自己讲的话,尚尤在耳,为何不来兑现,亏得你还是一派掌门,这么出尔反尔,我看你简直丢人现眼到了极点。” 老怪脸皮当真是厚,嘿嘿一笑,道:“谁在想逃呀,洒家只不过见那下面地势狭小,难以施展得开,所以才想在这上面来,揉合软硬轻功,掌招拳路,与你小子大战三百回合。” 岳腾冷笑一声,道:“你敢!有种来与岳某对拆几招,哼!还在嘴硬,真不要脸。” 岳腾在任督二脉未通之前,即可一跃十余丈远,如今任督二脉已通,这十丈左右的距离,自然更非难事。 只因老怪立身之处,松柏交错,枝柯纵横,丛叶密茂,无论掌劈袖拂,都不太好取,何况老怪又机灵得紧,如果万一一击不中,又会被他兔脱,所以岳腾就只有尽量设法激怒于他,让他恼羞成怒,含愤出手,乃为上策。 俄儿,忽听他又继续说道:“并非岳某夸口,只要你能接下本爷三招,岳某今后就退出江湖,归隐林泉,决不再过问武林中事。” 在他想来,老怪究竟是一派掌门人的身份,纵是明明送死,也一定不愿忍下这口气的了。 果然,泄机禅师双目亮了一亮,有点想奋起一试之心,但也只是心头动了一动,旋又定下心来,靠静如恒。 距离纵然较远,但岳腾两眼锐利,明察秋毫,先见老怪有跃跃欲试之意,木由暗暗高兴;后见老怪又泄了气,不禁暗道一声:可惜。 随又继续激将老怪道:“泄机老怪,你不是爱捡便宜么,现在本爷就让你再捡个很大的便宜,”随即伸出一根食指,又道:“一招好啦,就只一招,只要你能接下本爷一招,那么,本爷今后就闻你名而远避,走路也绕道而行。” 他边说边想:这种便宜那里去找,老怪一定会干。 那知,泄机老怪摇头笑道:“不干,不干,如今洒家已占上风,何必要接你小子那一掌,虽然你娃娃神功盖世,所向无敌,但那及洒家百计在心。” 接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根本没把岳腾放在眼中。 岳腾本是想激发对方生气,那知反兜来一番羞辱,不由气得连声冷哼,半晌说不出话来。 耳际间,又想起泄机禅师的笑声,道:“小娃娃,别气,肚子气炸了,洒家不战而胜,那才是落得捡个便宜。” 突闻岳腾一声虎吼,身如闪电,立向老怪凌空扑去。 泄机禅师却于嘿嘿奸笑声中,业已落下树去。 岳腾脚下一踏,忽然落空,人也立往下坠,连忙一提丹田真气,挺腰抖臂,硬生生拔升一丈,又复翻上树来。 原来,老怪当真是坏,当他翻下树去之时,暗中就那根松枝震断,害岳腾一脚踏去,枝折人翻,几乎跌倒。 可是,岳腾机智亦非常人能及,他虽知又上了老怪恶当,但在他提气上升之际,顺手抓了一把松针,向老怪所逃方向,振臂掷去。 跟着脚尖一点树枝,一式“平沙落雁”,又复跳下树来,到处寻找,那还有老怪半点影子,显然,又被老怪兔脱而去,不由气得连连跺脚。 他到底还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年轻气盛,性情易于冲动,气极之下,顺手一掌,疾挥而去。 但闻哗啦声响,两棵合抱粗的大树,顿时折倒于旁。 这股巨大无比的掌力,连他自己也不禁呆了一呆。 但他心中之气,体内之力,仍未平息,于是又接连劈出几掌,顿时狂飙突起,锐啸长鸣,哗啦连声,涌起一天风暴,弄得枝折树倒,碎叶纷飞,土扬石溅,周围八丈以内几无完土,声威气势,好不吓人。要知他自任督二脉攻通以后,功力较前倍增,每出一掌,无不力逾万钧,而且又是在盛怒之下,自然更加威猛无俦。 他接连劈出几掌以后,心中气愤,方渐渐平息下来。 这时,他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于是旋一长身,向原先斗场奔去;一路之上,只闻喝叱之声盈耳,显然,鄂东两霸与天龙教人,正打得紧张激烈。 待他从树上低头一看,只见关东四恶,围着鄂东两霸中的老大——锦面狒狒郑威远,正在合力猛攻。 老二——黄梅一豹郑雄飞,也被开山掌赵威,和追魄判孙斌两人,合力攻得了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震江湖常一鸣,飞龙剑冉子清,两人于旁掠阵,却尚未出手。 若论单打独斗,鄂东两霸比对方任何一人,也许稍强半着,但如今两霸被对方六人分开围住,却就显得捉襟见肘,狼狈不堪。 渐渐地,两霸越来越不行了,简直毫无还手之力,就连性命也只在饿顷之间。 但天龙教人,则愈战愈勇,掌如云江,拳似奔雷,呼呼有声,的确凌厉得紧。 岳腾天生侠骨,侠肝义胆,他对两霸虽然厌恶,但见天龙教人这么持强凌弱,倚多为胜,更是恨得透顶。 蓦闻裴然一声巨响,只见锦面狒狒郑威远,接连几个踉跄,仍然拿椿不住,一跤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而关东四恶于狂笑声中,如浪似潮,个个争先扑去。 岳腾再也忍耐不住,沉喝一声:“住手!” 凌空急降,出手一招“雾锁群峰”,庞大劲风,直向四恶头顶撒网罩下。 关东四恶,心知厉害,不敢硬接,连忙四散开去,但仍被岳腾这一掌的强劲余波,震退七八步,远方拿椿站稳,回头一看,只见岳腾神威凛凛,昂然站立在锦面狒狒身侧,面带不屑之色的望着自己等人。 突然的变化,使场中之人个个看得一呆,开山掌赵威,和追魂判孙斌两人,亦已停手,缓缓向后退去。 黄梅一豹郑雄飞,连喘了几口大气,摸了一把脸上汗珠,然后悄悄向乃兄身边走去,为锦面狒狒推捏起来。 震江湖常一鸣跨前一步,对岳腾一拱手道:“小英雄,刚才你我不是已经约定,今夜是井水不犯河水么?怎么又……” 岳腾接口说道:“若非有前约在先,岳某这一掌怎会只使出四成功力。” 场中众人,个个听得心头一震,想不到他只四成功力,就有这么大的威势,所以全都是惊得一呆。 半晌,方听飞龙剑冉子清,冷笑一声,道:“大丈夫一诺千金,想不到小英雄这么说话不算,如果传扬出去,岂不对小英雄的威名有损。” “住嘴!”岳腾沉喝一声,叱道:“谁叫尔等这么持强凌弱,倚多为胜,又算那门子英雄好汉,错在自己,反来责人,简直是胡说八道。” 震江湖常一鸣,见岳腾越说越气,不由在旁暗暗耽心,恐怕弄得不好收场,当下只得拱手笑道:“好吧!今夜就看在小英雄面上,就饶两霸一次不死。” 停了一停,又继续笑道:“不过,二十天后,请小英雄等人,一定来本教总坛,一决胜负。” 岳腾也冷笑一声,道:“任凭你们总坛是刀山油锅,龙潭虎穴,近期之内,本爷和无影童子,一定随神州二老前来,一结总帐。” 常一鸣道:“咱们一言为定,本教所有之人,于武功山顶,专候诸位大驾。” 说罢拱一拱手,回头说道:“我们走!” 接着,一阵旋风般的,天龙教人已走得一个不剩。 直待常一鸣走后,岳腾才暗暗叹道:此人风度、言谈、资质、像貌、机智、武功,都是上上之选,不可多得之人,只可惜落身匪类,叫人好生遗憾。 正思付间,鄂东两霸忽对自己躬身一揖,道:“今夜若非岳相公仗义出手,我等兄弟定遭不测,此种深恩大德,实叫我兄弟两人终生感激。” 岳腾淡淡一笑,道:“罢了!罢了!你两人既称两霸,为何没有人帮?” 锦面狒狒郑威远,哀声一叹,道:“半月前,天龙教人路过此地,就将我等兄弟掳掠一空,屋烧房拆,家属下人八十余口,全被伊等杀尽,故结下深仇。今夜若非相公所救,我兄弟两人,恐怕也作了孤魂野鬼,唉!叫人心头好恨。” 岳腾见他说得可怜,不禁侧然问道:“那么,贤昆仲今后将作何行止?” 鄂东两霸又是恭躬一揖,答道:“我兄弟这两条性命,全为相公所赐,今后愿为相公执鞭附骥,拜请相公开恩收容。” 岳腾怔了一怔,惊道:“这怎么能成!你二人也是江湖上有名之人,岂可……” 鄂东两霸接口说道:“我兄弟虽然强横一生,终生未服过一人,但对相公却是甘心为仆为奴,尚请岳相公勿用多虑。” 岳腾见锦面狒狒郑威远,长须齐腹,最低也有五十出头,而黄梅一豹郑雄飞,至少也有四十余岁,所以仍然摇摇头道:“若以年龄声望而论,二位还应该是在下的前辈呢!” “不敢!不敢!”两霸连连躬身拱手道:“我们兄弟的确是甘心为仆为奴,相公若是怀疑我兄弟的诚心,我等可对天发誓,以明心迹……” “那倒不用!”岳腾见他两人这么诚恳认真,恐怕两人真的发起誓来,所以连忙发话阻止,略作考虑,又道:“这么办吧,咱们就以平辈论交,两位就算是在下的义兄好啦。” 那知,两霸坚持不肯,继续又道:“如果相公不能见容,那么,我兄弟只有前往天龙教总坛,一逞血气之勇,与他们拼了这条老命。” 岳腾正在为难,忽所身旁有人说道:“既然郑氏昆仲执意如此,孩子,你就答应了吧。” 三人侧头一看,原来是老道长——纯阳子。 纯阳子既有如此吩咐,岳腾那敢有违,只得笑道:“好吧!不过太委屈二位了。” 两霸又是一揖到地,同声说道:“谢谢相公收容之恩……” 岳腾衣袖微飘,一股潜力托起两人前胸,接口笑道:“今后请两位,还是不要太客气才好。” 鄂东两霸又向纯阳子行过礼后,方侍立于侧。 自此以后,鄂东两霸郑氏昆仲,就忠心耿耿的追随岳腾兄妹,后来并屡建奇功,迭获殊荣。 四人正在谈论刚才之事,突闻一声娇呼,接着奔来一人,侧头望去,竟是无影童子岳文琴,双手捧着脸儿,急奔而来。 岳腾见她惊惶之情,不由急声问道:“妹妹,什么事情?居然使你这么害怕。” 文琴脸上突然一红,娇声说道:“哥啊!我刚才看见一人,浑身赤裸,只穿一条短裤,满身白白胖胖,一身细肉,连头上也是光的,嗨!真不要脸,怎么会有这种怪人?” 几人听了,大为诧异,都不禁微微皱眉。 林中突然传来嘻嘻笑声道:“小娃娃,别怕,那就是泄机老怪嘛,这不就是他的衣裤么。” 话声中,一涤生已走得几人面前,并将手中衣服往地上一丢,旋又滑稽不改的嘻嘻而笑。 岳腾皱眉问道:“老前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嘛?” 一涤生抱着葫芦喝了几大口酒,得意洋洋的笑道:“那老怪只能骗你娃娃,再精也精不过我,他从那树上一溜下来,就被我老儿把他捉住;其实,他已被你娃娃的松针所伤,那时离你娃娃不远,他怕我讲话大声,将你娃娃引来,所以再三求饶,两人讨价还价,搞了半天,才脱下衣裤,给我老儿留下这点礼物。” 忽闻一声娇叱:“又是你在弄鬼……” 岳文琴娇躯一闪,但闻一涤生一声:“哎哟!”腮下微黄老鼠须,又被拨下两根。 一涤生摸着微痛的下颌,笑道:“真是一人服一人,唉,我老儿今后遇到克星啦。” 纯阳子、岳腾、以及鄂东两霸等人,见一涤生这种玩世不恭之态,都不禁为之莞尔。 自然,岳腾又将两霸为乃妹,及一涤生介绍一番。 一涤生虽是游戏风尘,玩世不恭,但对两霸这种改过自新的精神和勇气,却大大称赞一番。 鄂东两霸见文琴这么天真活泼,稚气未脱,而又如此美丽脱俗的少女,竟是最近震惊江湖,使天龙教人闻名丧胆的无影童子,且又是岳腾的胞妹,亦是大为诧异,暗庆自己兄弟两人,这次改过自新,确是一大幸事。 但闻岳腾向一涤生说道:“这华山二怪,真坏死啦,尤其那个泄机老怪,更是坏中之坏,老前辈既然捉住了他,怎么又把他放了呢?” 一涤生咕噜咕噜了两大口酒后,正容说道:“孩子,这一点,恕我老人家直言,你兄妹两人,都还年龄太轻,既不懂得阅人,更不了解为人的艰苦,我承认泄机老怪是很狡猾,但其人心地不坏,而且也并无多大恶行,你要知道在群雄并列,强敌环伺的夹缝中生存,该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他如果不狡猾一点,能生存的下去么。” 但见他停了一停,又道:“就以他与你娃娃之间来讲吧,固然,他曾经戏弄过你几次,在你娃娃来说,的确是很气,可是,在他来说,明知根本不是你娃娃的对手,怎么能跟你拼,倘若他不设法脱身,就会没命,这里所说的设法,自然也包括使奸耍诈在内,但认真讲来,你娃娃在他面前,究竟吃过什么亏呢?又损失了些什么呢?” 只见他抱着葫芦又喝了几大口,才又说道:“总归一句话,一个人,只要他本质不坏,心地不恶,为了现实环境,为了自己保身活命,纵然机灵狡猾一点,也并非大错,你娃娃既然能与烈火神君,那种凶人结为兄弟,难道就容不下泄机老怪这么个俗人?” 岳腾自与老儿相逢,数月来从没有见老儿这般严肃过,仔细一想,自己在泄机老怪面前,的确并没有吃过亏,更没损失什么,如果将以前那些不愉快之事,当作是几番游戏,岂不是拔云见日,心境顿开。 这当儿,您听锦面狒狒郑威远笑道:“刚才晚辈出曾仔细想过,泄机老怪固然是滑头一点,过去也的确没有多大恶行,同时心地也的确不算坏,既无称霸武林之心,亦不涉及奸盗行为,虽然爱捡点便宜,但那完全只是虚张声势,为求自保。想不老到前辈虽然一生游风尘,玩世不恭,但确能独具慧眼,堪破连规……” “好呢!好呢!”一涤生笑道:“郑老大,你我年龄已相差无几,虽然你兄弟两人,性子暴燥了一点,任性、霸道,均属有之,但我老儿一直没将你们兄弟视为敌人,你我都是这么大一把年纪啦。人生如同演戏,各演各的一角,咱们朋友,也是各交各的,今后别要过份拘束,也千万不要客气?” 郑氏昆仲同时拱手笑道:“老人家快人快语,古道热肠,咱们两兄弟谨遵吩咐。” 一涤生似是突然想起一事,望着岳腾兄妹道:“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事,你兄妹两人更不能对这老怪过份相逼。” 无影童子岳文琴,口比较快,连忙问道:“什么事。” 一涤生又喝了两口酒后,笑道:“这老怪本名玄机禅师,消息最为灵通,对于江湖中许多不传秘闻,大半都知道,由于经常不知不觉泄露消息,所以人们才改称他为泄机禅师,也就由于他有这点好处,因此才让他生存到现在,这也可算是他生存的一大奥秘,这对于你们寻访仇人之事,一定大有帮助。” 岳腾微微一惊,道:“啊!老前辈的意思是说:晚辈的仇人他会知道?” 一涤生点点头道:“以我老儿想,八成会他晓得。” 岳文琴下意识的四周望了一眼,道:“那我就把他捉来问问……” 锦面狒狒郑威远摇头道:“小姐,那恐怕是不行吧!”岳文琴追问道:“为什么?” 锦面狒狒郑威远解释道:“你若强逼他说,他宁可死也不愿吐露一个字。” 岳文琴继续问道:“那又是为什么?”郑威远也继续答道:“一则,他怕因此而树强敌,再则,刚才老人家说,这就是他生存的一大秘诀,如果他一受威胁就说,那他已经死了许多次了,还能生存到现在?” “真怪!”岳文琴柳眉儿微皱,道:“那他在那种情况下,才泄露那些秘密呢?” 梅黄一豹雄飞笑道:“一个是他自己于无意之间说出,另外,则是旁敲侧击,慢慢诱导他说出来。不过,这家伙精明得紧,绝不会轻易上当,所以,人们才称他为老怪嘛。” 岳文琴一听竟有这么困难,不禁脱口呼道:“哎呀!这怎么办?”回头向乃兄望去。 但闻一涤生嘻嘻笑道:“今后就叫你娃娃看我老人家的手段呢。现在时已不早,我们还是回店去吧。” 于是,几人踏着下弦月的清辉,慢慢向小镇走去。 接着鸡声四起,林鸟瞅瞅,黎明即将来临,象征着郑氏昆仲的新生,亦已重新开始。 在客栈中,几人商议如何去武功山,天龙教总坛赴约之事,以郑氏兄弟之意,欲柬邀少林、武当,峨嵋,及一些侠义之士,起而共抗暴力,但为岳腾兄妹反对,同时二老也恐怕为各派带来巨大的劫难,故也不同意。 当夜,岳腾在床上反覆难眠,其原因是由于一涤生,对泄机禅师的那番评沦,在他心中起了极大的震撼,想不到那么一位玩世不恭的老儿,竟有那种精致细微的体认,的确是真知灼见,发人深省。 由此可见,所谓神州二老,当真是有过人之处。 由于一涤生这番独到的见解,深刻的体认,使他这位滑稽样的老儿,不得不重新认识,愈加敬佩不已。 而自己今后对世人事物的看法与认识,也必须重新调整,多作检讨,以免因一时的喜厌,而误解了事实的真象,并进而误入岐途,难以自拔,真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随时随地,都得谨慎细心才行。 如此一想,不知何故,他对泄机老怪又兴起一份同情之心。 就是这样乱七八糟,思绪纷乱,所以,他失眠了。 由此可见,他——岳腾,的确是在逐渐长大。 ※※※ 从湖北黄梅,到江西的武功山,古时所走的路线,是经九江、浩岭、安义、南昌、丰城、新喻等地,而进入武功山区。 这段路程,平常人走,多则一月,少则二十来天,但岳腾兄妹,神州二老,鄂东双杰等人,均有一身武功,仅只半月时间,即可从容抵达。 几人一路行来,甚是顺何,沿途均未发生事故,仅只十日光景,就已到达丰城。 距约斗之期,尚有七日时间,于是几人计划就在丰城休息两天以后,再行上路,所以找了家“安顺”客栈住下。 几人在房中一面饮酒,一面谈笑,忽然,锦面狒狒郑威远浓眉一皱,道:“据在下看来,最近江湖上,可能发生了重大事故。” 岳腾正要启齿相询,黄梅一豹郑雄飞却道:“对,我也同意老大的看法,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显然,这是他兄弟两人,忍了好久想说而未说的话,如今似乎实在忍不住了,方才说出口来。 一涤生喝了几大口酒后,点点头道:“嗯!这几天来,我老儿也感到有些奇怪……” 无影童子岳文琴接口说道:“什么事?那你就快说嘛,哼!还伪装正经。” 一涤生向她眯眼一笑,道:“你娃娃那么聪明,难道就不晓得去猜么?” 一仰首,又抱着他那专用的酒葫芦,对嘴连倾起来。 无影童子岳文琴气道:“再不说,我就打烂你的酒葫芦……” 皓腕一翻,已将一涤生手中酒葫芦夺了过去。 这一招来得神奇,似乎毫无半点影儿,虽然,一涤生在她说话之时,就已防她有这么一手,那知还是被她夺去,不禁为之一呆。 其实,屋内众人,除了岳腾以外,全都为岳文琴刚才那一手,猛然一惊,觉得这手法当真高明得紧。 一涤生一呆以后,旋又嘻嘻笑道:“好历害的无影手,我老儿今天算是又开了一次眼界。” “那你就快讲呀!要不然我就……”无影童子岳文琴,将酒葫芦举得高高的,表示要往地上砸的意思。 当然,她只是吓唬老儿,但她那样儿,显得既娇憨,又刁蛮、天真、活泼、顽皮,真是人见人爱,逗人喜欢。 一涤生嘻嘻笑道:“好!好!我讲!我讲!那你娃娃要先把葫芦还我。” 文琴只得将葫芦递还给他,当一涤生接过葫芦以后,又继续对嘴连喝起来。 岳文琴又连声催道:“讲啊!讲啊!要不然,我就……” 一涤生一面站起来,一面回头笑道:“小娃娃,我老儿听讲的无影童子是什么?你可知道吗?” 这老儿的确也怪,对无影童子既有些害怕,却又偏偏喜欢逗她,所以他这一问,岳文琴因不知他是何意,只睁着一双盈盈大眼,轻啊一声:“我……”望着这老儿怔怔出神。 这时老儿已经走到岳腾身后,回头望着文琴笑道:“小娃娃,我老儿所讲的无影手,是这样……这样……” 他一面说,一面做着手式…… 这老儿当真滑稽得可以,大家侧头望去,原来他所做的那种手式,是一种扒的意思,致引得岳腾与郑氏双杰,都哈哈大笑起来,就连纯阳子也不禁为之莞尔。 偏偏无影童子年幼无知,根本看不懂这手式,茫然问道:“那是什么?” 一涤生嘻嘻笑道:“嗨!连这个你娃娃都不懂,所谓无影手就是小偷嘛。” 就在众人哈哈的笑声中,蓦然一声娇叱:“你又在找死哟……” “妹妹不得无礼!” 这两声几乎同时而发,原来文琴已被岳腾一把拉住。 但闻岳文琴娇声气道:“哥!我被他欺负到这个样子,你不但不帮忙,反而还要拦着人家,你这是为什么嘛?” “他老人家是看你乖,逗人喜欢,和你闹着玩儿的,怎么是欺负你哩。”岳腾安慰她道:“快坐下来,我们请郑老大告诉我们,究竟江湖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又有那些不对?” 无影童子岳文琴,余怒未熄的又将老儿瞪了一眼。 这当儿,忽听郑威远微笑说道:“相公、小姐,我们自黄梅到此,一路上可曾发现过什么武林人物?可以说一个都没有,照理说,这一路正是江湖中行人必经之地,但何以显得这么平静呢?” 略停,又继续说道:“尤其这丰城一地,可以说是天龙教人活动的中心之区,怎么又不见该教一个人呢?岂非怪事么?” 岳文琴点点头道:“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锦面狒狒郑威远道:“所以我说最近江湖上,可能发生了重大故事啦,但究竟是什么事故呢?这就使人难猜了。” 一直未曾说话的纯阳子,忽然寿眉微皱道:“以贫道看来,所发生之事,一定与天龙教人直接有关,否则,该教绝不会这么寂寞,毫无动静。” 一涤生道:“天龙教除了与咱们这档子事以外……” 话未讲完,岳腾忽然将灯一口吹熄,与乃妹两人,分东西二窗而出,于是其余四人,都跟着在房内散开。 少顷,门外有人高声喊道:“房内住的可是神州二老么?” “小人有要事求见,请老前辈开门。” 一涤生幌燃火折子,将灯点燃,郑氏双杰则抢在门边,慢慢将门打开,凝神戒备。 郑威远闪目一瞧,见前面站着两个江湖人物,观长相,看气势,这两人都没什么出奇之处,不过二位从青色劲装。 郑威远双目凝芒电闪,顿显威重,问道:“二位是从何而来?要找神州二老有何贵事?” 但见那青色劲装之人,拱手笑道:“兄弟李虎……”指身旁黄衣之人,又道:“这位是田德,我们是从武功山而来,奉大坛主令谕,前来投书。” 纯阳子己在房内喊道:“那就请两位进来吧。” 鄂东双杰侧身一让,黄梅一豹郑雄飞轻声喝道:“小心点,在二老面前不得失礼。” 李虎道:“多谢关照。”即与黄衣便装之人,并肩走入。 两人来到房内,对着神州二老躬身一揖,李虎并从怀内掏出书信,双手陈上,并道:“小人等奉太坛主令谕,特来投书,恭请两位老前辈过目。” 郑威远将信接过,然后再双手递与纯阳子。 纯阳子慈颜一笑,道:“二位免礼,请坐!请坐!” 于是,李虎两人又是躬身一揖,旋又回头看看郑氏双杰,方在一旁坐了下来。 纯阳子将信展开看来,却又越看越奇,寿眉直皱似乎多有不懂之处,最后抬起头来茫然问道:“这样看来,贵教大坛主、二坛主,以及四坛主,都已离山去了么?” 李虎拱手答道:“启禀老前辈,二、四两位坛主,已于五日之前,带人离去,大坛主则是前日清晨,与小人等同时下山,然后才分途他往。” 纯阳子问道:“不知是何事故?竟需贵教二、四坛主亲往料理。” 李虎摇摇头道:“这个小人等就不知了,因小人等位卑职小,不敢过问,还请老前辈原谅才好。” 纯阳子点点头道:“贫道也只不过随便问问,两位也不用介意。” 郑威远于旁插嘴问道:“听说贵教第四坛,白龙坛坛主骄天玉龙傅铨,不论才智,武功,均要超过其他几位坛主,可是真的么?” 李虎略一沉吟,思考一番,才道:“在才智方面来说,倒是事实,因为敝教之所以有今天这种局面,全赖傅坛主策划之功,至于武功方面,就很难说,因为几位坛主,从来没有互相较量过,小人也就不敢妄下断论,尚请这位大侠海涵。” 黄梅一豹郑雄飞问道:“据闻贵教自成立迄今,十余年来,傅坛主就从来未离山过,这次怎么却冒然下山,究竟是为了何事?” 李虎点点头道:“不错,傅坛主一向是坐镇总坛,策划全盘,这次离山,想必关系重大,至于究竟是什么重大事情,小人等却就不知道了。” 纯阳子道:“贵教大坛主说,这次离山是要去邀人相助,但不知他想邀约什么样的人物?” 李虎道:“这个,小人等就更不知道了。” 此人倒也爽快,真是有问必答,所答也很中肯,只是一问到关键所在,总是以位卑低来搪塞,不论他是真的不知,或是故作设词,由此可见,天龙教人的确训练有素,随便出来一人,都能幸不辱命,真是难得。 纯阳子见此人加虽属下人,但甚为机智,应付也颇自然得体,心想再问也一定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 只得点点头道:“好吧,就照贵教大坛主所说,将双方约斗之事,延后一年,贫道也不回信了,就烦二位回去禀报一声吧。” 李虎与田德两人,双双站起,拱手一揖,道:“打扰,小人等就此告别。”话完转身,出门快步而去。 待二人去后,一涤生方发言问道:“信上写些什么?” 纯阳子一面将信递过,一面说道:“信上说:最近江湖上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该教二、四两位坛主,必需前往参与,而三、五两位坛主,黑水恶龙董武,飞天神龙云中行,以及两大护法,又都重伤未愈,他自己又要前往各处邀请帮手,所以希望将约斗之期,延后一年,也希望我们广邀人手。”一涤生也皱皱眉道:“最近江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重大……” 突闻郑雄飞惊啊一声,道:“啊!相公和小姐呢?” 郑威远也随着说道:“咦!当真,相公和小姐哪里去了?” 众人正惊疑问,岳腾已从门外含笑而入。 鄂东双杰走上前去问道:“相公哪里去了?小姐呢?……” 门外已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我在这里。” 这句话,仅只四字,哪知四字之音未完,一阵香风扑鼻,无影童子岳文琴已在房内现身,大家真是又惊又喜。 几人重新落坐以后,岳腾方道:“我与妹妹两人,事先已经互相约定,如果来人不甚太职,我就远搜东南,她就远搜西北,我去东南五里,毫无半点发现,妹妹你呢?” 岳文琴盈盈一笑,道:“哥啊!我西北也搜出五里,只发现一个和尚,与一个道士……” 岳腾突然插嘴问道:“那两人长得什么样子的……” 话未说完,蓦闻门外走廊人有人说道:“洒家兄弟两人就住这间好啦。” 文琴樱唇一张,见乃兄连连遥摇手,只得轻声说道:“说话的这人就是那个和尚。” 岳腾悄声笑道:“这就是泄机禅师,我们设法活捉住他。” 两人正要站起,却被一涤生示意止住,并嘻嘻笑道: “凭你两个娃儿捉不到他,此人消息最为灵通,我老儿正要找他,难得他自己送上门来,你两个娃儿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如果把他吓跑了,又到哪里去找。” 文琴悄然问道:“你不捉他,他怎么会送上门来?” 一涤生甚为得意的低低笑道:“这个,你娃娃就别管,今夜就看我老儿的手段。” 文琴瑶鼻儿一翘,小声道:“哼!别臭美……” 忽闻店小二在屋外说道:“这一连四间,都住有人,大师父和这位道爷,还是住西院的上房好啦。” 泄机禅师问道:“啊!都住的有人,那是些什么人?” 却听店小二道:“最前一间住的是一位少年武士,第二间是两位大汉,第三间住的是一位小姑娘……” 忽听千手羽士的声音,道:“师兄,那少年武士,莫非就是岳腾那小子?” 但闻泄机禅师嘿嘿笑道:“不会吧,岳腾那小子,是与神州两个老怪,和无影童子等人一块,现在另外三人,却是两个大汉,和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是那个小王八羔子。” 岳腾听他又在辱骂自己,而且骂得相当刻薄,相当重,很想冲出去揍他一顿,却被一涤生低低劝住。 又听千手羽士的声音说道:“那可不一定,如果真是那小子,我们可就糟糕啦。” “怕什么?”泄机老怪道:“就算真是那小子,一个行走江湖的雏儿,啥也不懂,他又能把我们怎的。” 于是又回头问道:“小二哥,那么这间房子住的是谁?” 店小二仿佛笑了笑道:“是一位道爷,和一位瘦小的老儿……” “什么!”泄机老怪像是大吃一惊道:“是一位道长,和一位瘦小的老儿,那老儿是不是还长有几根微黄老鼠须?” 店小二点点头道:“是啊!晃有几根老鼠须,不过我没注意什么颜色。” 泄机老怪又问道:“那老儿是不是眼睛很小,最爱嘻嘻傻笑?” 店小二连声答道:“对,对,对,大师父说得一点没错。” “还有!”泄机老怪又问:“那老儿是否有个酒葫芦?”店小二又点头连道:“对!对!对原来大师父与那位老人家还是熟人呀,那么,就请二位稍候,待小人前去通报一声。” “报你个头哟!”泄机老怪似是大为生气道:“既然是那老怪物,你为什么不早说?” 岳腾兄妹与郑氏昆仲,听房外这番对话,一个个都笑弯了腰,但又不敢在声的笑出来,就连道貌岸然的纯阳子,也不由为之莞尔。 自然,小老儿一涤生,就更加得意啦。 这时,忽听泄机禅师降低声音说道:“师弟,糟糕,这样看来,真是一涤生那老鬼。” 千手羽士低声道:“是一涤生那老鬼怎样?师兄,你怎么怕他吗?” 泄机老怪叹了一口气,道:“唉!师弟,那老鬼的花样多得很,真是精得像狐狸精,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搞不过他,唉!他才正是洒家的克星。” 千手羽士像是点点头道: “好吧!既然师兄这么怕他,那我就另外找一家去住吧?” 无影童子岳文琴,恐怕老怪离去,忍不住低低“哎呀!”一声,岳腾更是忍不住想从后面穿窗而出,均被一涤生制止。 这当儿,忽听店小二大声急道:“那怎么能行,这已经二更多天了,两人既然把小人喊醒,又不住店,就想一走了之……” “别吵!别吵!”泄机老怪急道:“你这是存心在给洒家找麻烦……师弟,我看算了,倘若真是一涤生那老鬼,咱们纵然想跑,也一定跑不脱。” 千手羽士有些不服道:“我就不相信,就是打架,我们也打得过他……” 泄机老怪接口说道:“师弟啊!你不晓得,那老鬼该有多坏,只要一被他缠上,要多头痛就有多头痛,真是阴云魂不散,上次在万树坪被他捉住,逼得我把衣服脱得精光,你说那多缺德,幸好是在热天,要是冬天,冻都会把洒家冻死。” 房内众人都不禁吃吃低笑,尤其,一涤生那老儿越发洋洋自得,神气得紧,忽听千手羽士道:“师兄,看不是一涤生那老鬼,要不然,为何至今不动静……”突然改口喝道:“什么人?” 泄机老怪似是惊得一跳,惶然问道:“啊!师弟,那里有人?” 第九章 太白精金 但闻店小二嘿嘿一笑,道:“大师父请别害怕,那是出来方便的客人,你看,不是又进去了吗?” 千手羽士也笑道:“我看师兄被一涤生那个老鬼吓掉魂啦,竟这样怕他。” 泄机老怪脸上一红,郝然笑道:“师弟,你看愚师兄何曾怕过人来,唯独对一涤生那老鬼,我就一点法也没有,这就叫做一人服一人嘛。” 这时,一涤生侧头向文琴眯眼一笑,各人心里有数,心照不宜。 忽听泄机老怪又道:“小二哥,耽误你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现在你就带我们到西院上房去吧。” 岳腾轻声急道:“糟糕,老前辈,他们要走了。” 一涤生嘻嘻笑道:“不要紧,他跑不脱的……” 岳文琴悄声说道:“那我们快点出去,捉他……” “别动!”一涤生笑道:“看我老儿手段。” 突然改口学了一声猫叫:“喵……” 却听泄机老怪惊道:“哎呀!糟糕,真是一涤生那老鬼。” 但闻千手羽士又好气又好笑道:“哈哈,师兄,真是活见你的大头鬼,一声猫叫,就把你吓成这样。” 泄机老怪叹道:“唉!师弟,你不知道,这是一只很狡猾的老猫,与一般的猫儿不同,这是我和那老鬼约定的暗号。” 千手羽士半信半疑的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赶快离开这里好啦。” “不行!”泄机老怪道:“倘若真是那老鬼,那么我们四周如今已被纯阳道长,岳腾和无影童子等人,包围住了,你想还能走得脱么。” 千手羽士急道:“那怎么办?你一提到岳腾这小子,我就有些害怕。” “怕他干嘛?真没出息。”泄机禅师道:“最主要是一涤生那老鬼,现在让我再听听,听他是否再叫一声!” 接着又道:“这是他规定的,如果只叫一声,就表示他在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干,如果叫两声时,就是表示他要会我,不!就要捉我,但愿他只叫这一声,大家相安无事,再不叫就好……” 话未讲完,一涤生又是一声猫叫传出。 房内众人都不禁嘻嘻笑出声来,小妞文琴,更是笑出了眼泪,但还要尽量忍着,勿使笑出声来。 却听泄机禅师在外惊道:“糟糕!那老鬼真的没安好心,是要捉我。” 旋又提高声音喊道:“一涤生你这老鬼,要叫就再叫一声,否则,洒家宁可拼着一死,也不上你老鬼的当。” 千手羽士皱皱眉道:“为何师兄又要他叫第三声呢?” 泄机老怪解释道:“倘若他叫第三声,就表示他有事情要与我商量,并保证对我们没有丝毫敌意。” 话刚说完,一涤生第三声猫叫,又已传出。 泄机老怪哈哈笑道:“师弟,不妨事了,咱们就去见见那老鬼吧。” 接着,隐隐传来两人步履之声,岳腾等人都洒然一笑,正要向一涤生一翘大拇指,称赞一番,哪知—— 却听千手羽士忽然说道:“师兄,你们之间的暗号,还有没有第四声呢?” 泄机老怪似乎陡地一声,倏然止步道:“有!唉!他若中出第四声时,那就是要洒家的命。” 接着,又高声喊道: “一涤生,现在,洒家要开始数数了,你得听清楚啊!一、二、三、四、五、六……” 如此,一直数到十,就未再数,一涤生也未再学猫叫,泄机老怪方又哈哈笑道:“走吧!师弟,我们就去见见那老鬼,听他有何话说。” 千手羽士道:“师兄,我看还是再等一等,听他是否会叫出第四声来。” 泄机老怪嘿嘿笑道:“你放心,我十数已经数过,他岂能再叫。” 千手羽士问道:“难道这也是你们之间的暗号,臭规矩么?” 泄机老怪连连点头说道:“当然,当然,师弟,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保证没事,走吧!走吧,就去见见那个老鬼好啦。” “去就去嘛!”千手羽士道:“既然你都不怕,我还怕什么,不过,我总觉得这太离谱了,凭别人几声猫叫,就把我们捉了去,这未免有点那个……” ※※※ 锇儿,两人已来到门外,一涤生早已向郑威远示意,所以二人刚一来到门外,郑威远已将房门打开,拱手笑道:“两位请吧,二老已在房内等候多时了。” 泄机老怪哈哈笑道:“啊!郑老大也在这里,真是难得。” 说话之间,已与千手羽士两人,跨步进入房内,但闻碰的一声,房门已经关上,回头一看,郑氏兄弟两人,虽无恶意,却已挡在门外,阻住退路。 这样一来,只有硬着头皮,向神州二老走去,抬头一瞧,见岳腾含笑而立,不由微吃一惊,笑道:“啊!岳少侠也在这里,真是幸会,幸会。” 但他不识无影童子岳文琴,(因她以前是男装,如今却是女儿身),不由含笑问道:“这位姑娘是谁?竟有这么漂亮。” 一涤生嘻嘻笑道:“她么?禅师可要站稳一点,她就是近月来,令天龙教人闻名丧胆的无影童子……” 华山二怪惊得双双一跳同时惊啊一声,道:“原来姑娘以前还是易钗而弁,这真是出人意料的事,幸会,幸会。” 一涤生仍是嘻嘻笑道:“真出禅师意外么,那么还有禅师更想不到的事情呢?” 泄机禅师故意淡然笑道:“还有什么事?小老儿不妨说出来听听。” 一涤生道:“禅师真要听么?” “当然!”泄机禅师道:“好奇嘛,人们都是如此,洒家师兄弟,又岂会例外。” 一涤生脸上略带奸笑道:“那就请两位坐下来吧,以便好好谈谈。” 于是两人向纯阳子合什拱手,方坐落于旁,侧头向一涤生问道:“究竟还有什么事情?会更出洒家意外呢?” 一涤生又是一阵嘻嘻笑道:“禅师,老实告诉你吧,我老儿现在要学第四声猫叫。” 这不但出泄机禅师意外,就连房内所有的人,都想不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老儿,素来玩世不恭,只是说着笑笑而已,但想不到竟会这么恶作剧,所以,各人都禁不住一阵好笑,尤其无影童子岳文琴,更是格格娇笑不已。 岳腾等人虽知他是在开玩笑,但泄机禅师却就不知道他是真是伪,所以顿时气得倏然站起,怒道:“一涤生你这老狐狸,我们是怎么约定的,想不到你这么不讲信用。” 一涤生仍是端坐如故,嘻嘻笑道:“你既然骂我是老狐狸,你就应该知道狐狸的习性,谁叫你自投罗网,送上门来的。” 泄机禅师更加气道:“洒家一直把你当作是正人君子,哼!谁知你究竟是这么一个不讲信用的小人……。” 一涤生接口笑道:“禅师明知我老儿生得又矮又小,何必还这么明白说出,真没意思,虽然不讲信用,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好啦。” 泄机禅师不由为之气结,又道:“哼!只此一次,就这么一次洒家就没命啦,哪里还有下不为例,你以为我有几条命。” 说话中,侧头向千手羽士示意,准备突围。 一涤生故意冷笑道:“如今你两人已是瓮中之鳖,告诉你别想打歪主意,你看看这里所有的人,哪一个不比你两人强,只要你老怪一动,我老儿就立刻叫出第四声来。” 泄机老怪环目一扫,见岳腾兄妹于傍虎视眈眈,不觉有些泄气,当下黯然一叹,道:“唉!早知你们这些也是伪仁伪义的人,那时就该听鲁南三狼的话,将那场火再延迟半个时辰引发,也就不会有今夜了。” 旋又将头一抬,把胸一挺,喝道:“一涤生,你叫吧,洒家算是瞎了眼睛,认栽……” 岳腾心中一动,暗道:原来前次那场大火,他还是一种善意,有意解救我等危难,看来此人心地的确不算太坏。 正欲言出劝解,突听纯阳子微笑说道:“贤弟玩笑开得过甚,到此为止,禅师请坐,令师弟也请坐下来谈。”泄机禅师一面落坐,一面见风转舵道:“是呀!还是道长德意感人,虽然是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嘛,有什么话,大家不妨好好商量,你老儿何必这么欺人过甚。” 一涤生正经说道:“禅师且请息怒,我老儿于此特致歉意……” 这当儿,不知是谁,忽然学出一声猫叫。 泄机禅师猛然一惊,神州二老就感到奇怪…… 忽听岳文琴格格笑道:“是我,早知道这么容易把你两人弄来,我也该学猫叫罗,所以现在试试,以后也可以派上用场。” 泄机禅师摇头笑道:“小姑娘,你还早哩,你以为洒家那么容易上当。” “怎么?”岳文琴茫然问道:“同样还不是一声猫叫么?” 泄机禅师嘿嘿笑道:“你这声音太嫩,一听就知道是孩子声音,而且还有点娘娘腔。”随即一指一涤生,又道:“这老鬼的声音,有点狐狸声韵,别人是学不来的。” 岳文琴睁着大眼,轻啊一声道:“啊!还有这么大的差异呀!” “那当然!”一涤生得意洋洋,神气十足,道:“你想想,普天之下,有几个一涤生呀,倘若你娃娃也能学会,那老怪主真倒了八辈子的楣啦。” 岳文琴跺脚气道:“哼!臭美。” 这时,忽听纯阳子笑道:“今夜请禅师师兄弟来,是有一件事要向禅师请教。” 泄机禅师正容说道:“道长言重了,请教不敢当,不过,道长应知洒家个性,能说就说,不能说时,就是要洒家的命,也是不说。” “这个,贫道知道。”纯阳子道:“不过,这事已算是太大的秘密,目前已在江湖上大肆轰动。只想向禅师打听清楚一点。” 泄机禅师笑道:“道长所问,莫非是有关群雄夺宝一事么?” 此时,大家都是两眼一亮,岳腾兄妹更是互望一眼。 但见纯阳子点点头道:“贫道所问正是此事,不知禅师可肯说否?” 想不到老道长也会动点心眼,岳腾暗中点头一笑。 却听泄机禅师笑道:“关于这件事情,洒家倒是略知一二,同时这件事,如今也不是什么重大秘闻,洒家乐意告诉诸位。” 一涤生插嘴笑道:“那就请大师说吧,目前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泄机禅师点点头道:“据洒家所知,目前已有四批强雄组队参与。” 郑威远微微一惊,道:“啊!竟有那么多人参与,但不知道是哪四批?……” 泄机禅师接口说道:“第一批是天龙教,已于五天前,派出二、四两位坛主,混世孽龙金鼎全,骄天玉龙傅铨两人,率领十位香主,或分堂堂主之人,前往参与夺宝,第二批是辽东双煞,派遣两位得意弟子,率领四名属下,亦于数日前进关来了,并扬言非要将此宝夺回不可。” 岳腾忍不住插嘴问道:“什么?辽东双煞又派人进关来啦。” 泄机禅师点点头道:“辽东双煞有三位心爱弟子,即是:紫面如来万奎,铁面阎罗艾青,笑面悟空郑光辉三人,据说紫面如来虽是长徒,但在双煞心目中,却没其余两徒重要。” 郑雄飞问道:“那是为什么呢?禅师可否告知?” 泄机禅师微微一笑道:“听说这三人个性,各有不同,紫面如来老实忠厚,铁面阎罗深沉阴险,笑面悟空则狡猾机智,比较起来,二、三两徒,就自然厉害得多啦。” 接着,侧过来望着岳腾又道:“自紫面如来万奎,被岳少侠断去一臂以后,辽东双煞大为震怒,即派二、三两名弟子入关,一则夺宝,二则也是冲着你岳少侠而来哩。” 岳腾虽只淡淡一笑,但文琴却娇声叱道:“哼!他敢!” 泄机禅师望着文琴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听纯阳子问道:“那么第三批和第四批,又是什么人物?” 泄机禅师浓眉微皱道:“听说十日以前,流云谷主千变拳王黄凤起,与濮家堡大堡主,多臂神翁濮大海两人,联名俱束,邀请南庄、东屿,准备这四大世家共组一队……” 岳腾甚是关心,连忙插嘴问道:“那么南庄,东屿反应如何,禅师是否知道?” 泄机禅师道:“听说南庄没有理会,东屿却已派了人来,但不知所派何人。” 略顿又道:“数日前,洒家师兄弟,曾亲眼看见流云谷主,千变拳王黄凤起,与他那宝贝儿子黄琦,带着西倾五虎,在洞庭湖,与晋北濮家堡大堡主,多臂神翁濮大海,和二堡主铁指仙翁濮瀛洲,以及属下三人一同进入一条在船之中,想必是在商议大事。” 一涤生喝了大口酒后,笑道:“过瘾,真是一台好戏,那么第四批又是何方神圣呢?” 泄机禅师微微皱眉,道:“这第四批么,据洒家听来消息,大概是岭南二尊也派了两个得意高足,带领了属下多人前来参与,至日前为止,该派实力如何,洒家不得而知了。” 无影童子岳文琴,忽然拍手娇笑道: “好啊!竟有这么热闹,哥,我们也去参加。” 岳腾点了点头,正要答话,忽听郑威远冷笑道:“禅师天花乱坠的讲了半天,直到现在还没有讲出宝在何处?又是什么宝呢?” 一涤生也恍然说道:“对!不是郑老大提起,连我这老儿也几乎被你骗啦……” 泄机禅师接口说道:“这是实情,谁骗你呀。” 一涤生忿然气道:“你这老怪一向都是花言巧语,胡扯一通,你别想只是投其我们高兴,就能侥幸逃过今夜,告诉你老怪,我们老大一向心存仁厚,两个娃儿,又毫无江湖经验,自是容易受骗,可是,我老鬼与郑氏双杰,都是有名的老江湖,岂是被你这么信口雌黄,所能骗过的。” 泄机禅师急道:“洒家今夜所说,全是千真万确,诸位如果不信,不妨问问武当山的十叶道长,和少林寺的无忧大师,再不然就问问鲁南三狼司徒兄弟……” 黄梅一豹郑雄飞,接口冷笑道:“禅师越说越不像话了,难道为了证实你的这些话,还要我们跑一趟武当山,或少林寺不成,你这岂不是不打自招么?” 一涤生气得暴跳如雷,站起来道:“对!不是郑老二说,我老儿几乎又上了你老怪的当,嘿嘿,想不到你老怪在我面前,也这么转弯抹角,一直给我老儿来阴得呀!哼!我老儿马上就叫出第四声来。” 泄机禅师也站起来道:“谁给你老鬼来阴的?我讲的都是实情嘛。” 他这一站起,自然,千手羽士也跟着站,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岳腾微微皱眉,心想:真是一个比一个精,看来这就是江湖经验,自己与他们比起来,的确相差天壤之别。 这当儿,忽听一涤生喝道:“你没给我来阴的,那你为什么打胡乱说,乱扯一通,哼!把我们当小孩子看,以为好骗是不是?” 这句话勾起岳腾心头之气,突然跨前一步,道:“对了,前次在万树坪那种打胡乱说的本领,当真不错,当时把本爷骗得团团转,今夜你又想故技重施,哼!作梦。” 不知怎么,岳腾这一说话,千手羽士就似乎特别害怕,不但后退了一步,而且还往泄机老怪身后躲去。 泄机禅师望着岳腾郝然笑道:“那次……那次……那次……”岳腾沉声喝道:“那次什么?”不禁又向前跨了一步,一涤生把手一扬道: “请郑氏双杰把门挡住,无影童子注意左右窗口……” 忽闻纯阳子道:“贫道仔细想了一想,禅师似乎没有骗我们的必要,也许他话还没有说完,我们再听听他如何解释?如何交待。” 泄机禅师借机说道:“是啊!洒家还没讲完嘛,你们就这么紧张,其实,洒家骗你们干什么,嘿嘿,真有些神经过敏。” 黄梅一豹郑雄飞喝道:“什么?神经过敏?” 泄机禅师嘿嘿笑道:“这是新名词,就是太紧张的意思。” 但闻纯阳子微微笑道:“禅师兄弟请坐,大家也回坐,咱们坐下来重新好好谈谈。” 于是各人都去坐了下来,一涤生仍是悠然自得的喝起酒来,刚才还是剑拔弩张,杀机峭斗刹那间,化成一片祥和,转变实在是又快又大。 无影童子岳文琴,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笑道:“刚才你们好象在演戏,白脸、红脸,以及大花脸,每个都是有啦,我看了真有些好笑。” 一涤生望着文琴,挤眼作了一个鬼,嘻嘻一笑道。 岳腾心中一动,暗道:对哟,依照一涤生老前辈上次对我讲的那番话,他老人家根本不会对泄机禅师怎么样,刚才与郑氏昆仲那番动作,完全是要证实老怪今夜说话的真伪。或是逼迫老怪说出实话,所以三人才伪装红脸,于必要时,纯阳子老前辈才伪装白脸,出面解围,只有自己的的确确演了一次大花脸。 如果事先说好,讲明,自己就演一次大花脸,也不甚要紧,倒还觉得很好玩儿,偏偏他们都只是在演戏,唯独自己才是来真的…… 他这样一想,不禁自觉好生没趣。 幸喜,这时泄机禅师的声音,冲断了他的思绪,否则,他定必越想越气。 但闻泄机禅师说道:“三日前,洒家师兄弟曾碰见鲁南三狼,当时,伊等三人还邀洒家师兄弟,一路前往参观,洒家因觉得他三人武功平常,名声又不好,走在一路,反而会惹起人们的注意,所以洒家没有答应。” 略停,又道:“昨天下午,洒家师兄弟又曾遇见十叶道长,和无忧大师两人,并曾谈及夺宝之事,当时洒家曾邀他两人同往,哪知他二人自恃清高,不愿与洒家师兄弟同行,并且,几乎弄得反目成仇哩。” 一涤生猛喝了一大口酒以后,笑道:“你这就真的叫做,高不成低不就罗。” 泄机禅师淡淡一笑,道:“最迟明天上午,各位就可遇见他二人,如果不信,不妨问问,洒家如有半字须言,今后就愧对你们大家。” 突闻老儿一声暴喝,倏然站起道:“好狡猾的老怪,你竟敢在我面前,又耍花样。” 这时大家都是骤然一惊,却又茫然不解,只是望着老儿怔怔出神,泄机禅师也茫然问道:“怎么哪?洒家说的是实,没耍花样啊。”一涤生忿忿气道:“哼!你故意将虚假二字,说成是须贾,以便将来设词狡赖,又无凭证,这不是花样是什么,还说没有。” 泄机禅师方恍悟过来,笑道:“唔!原来是这个呀,这只能怪洒家口齿不清,说不过来,并非有意作弊,还请你老鬼见谅。” 一涤生面色稍霁,但仍有些不惊道:“我老儿不信,你老怪必须再将:‘须贾’,‘虚假’,这四个字,念几遍让我们大家听听,才能算数。” 接着,泄机禅师就将这四个字念了起来,无影童子岳文琴教着他念,可是念了半天,还是拗不过来,大家见他念得脸红脖子粗,满头大汗,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泄机禅师似是恍然大悟,气得跺脚喝道:“一涤生,你这老鬼,洒家你是只老狐狸吧,居然想出这种点子,来耍洒家,哼!今后咱们更加没完。” 一涤生嘻嘻笑道:“既然禅师拗不过嘴,那就不念了吧。” 泄机禅师气道:“什么不要念啦,洒家根本就不该念,我只是为了在大家面前表明心迹罢了,所以才念给你们听听,哼!酒家为什么一定要听你老鬼的。” 蓦然间,岳腾是中一震,心说:不论这老怪是真拗口,或是假拗口,但这种心眼,狡猾、机智,当真是叫人叹为观止,而这老儿的细心谨慎,也的确令人心服,尤其对泄机禅师的这种恶作剧,倒也叫人拍案叫绝。 所以,岳腾不禁时而望望老儿,旋又看看老怪,暗道:这两人倒真是天生一对,如果他俩诚心诚意合作,斗心眼,用计谋,这世上真还难找到对手。 耳际间忽然响起纯阳子的声音,道:“请问禅师究竟是什么宝物?值得各派这么拼命抢夺,而这宝物,到底又在何处?禅师是否可以告知?” 泄机禅师道:“据洒家得来消息,此宝是在大巴山的阴阳谷内,至于此宝名称,是叫什么太白精金,可是这太白金精到底是什么东西?洒家也不知道。” 岳腾沉思之间,刚好听到这里,突然惊醒,精神一振,问道:“什么?太白金精!” 房内众人,均不知太白金为何物,正感茫然之际,却听岳腾一声惊呼,所以大家都向他望去。 一涤生皱皱眉道:“太白金精究竟是什么宝物?小娃娃你知道么?” 岳腾点头笑道:“晚辈曾听恩师老人家谈过,这太白金精,原是一种气体,故又名太白精气,据说这种气体,是从地心之中渗出,而凝固后,就成为一种无坚不摧一的金属矿物,其坚韧之性,较北极钢母犹有过之……” 纯阳子问道:“这种太白金精,又有什么用处呢?” 岳腾慢慢说道:“所恩师所言,这种金属矿物,可以铸造利器,胜似前古先兵,纵然古之名剑,干将,莫邪,亦非其敌,晚辈恩师有柄宝剑,名为苍冥神剑,即是以北极钢母铸成,可惜在一次激斗中折为两段,非这太白金精不能接补,所以,晚辈下山时,恩师亦曾交待,令晚辈务须注意这种天屠地宝,如有发现,当全力以赴,以俾将那柄苍冥神剑接补如故,晚辈想……” 纯阳子又问道;“令师那柄宝剑,既是北极钢母所铸怎么会折断呢?” 岳腾略一犹豫,想了想道: “说起来这是晚辈师门的一段秘闻,老前辈既然垂询,晚辈就只得直说了。” 接着,就将于中条山古涧中,凌宵剑客对他所讲的那番经过,详细述了一遍,房内之人,无不闻言心惊,暗暗称奇。 泄机禅师点头笑道:“原来少侠是那位老神仙的爱徒,又是四奇之首的同门师弟,那就难怪有这么好的神功绝艺了。” 岳腾拱手笑道:“禅师过奖了,今后还希禅师多多指教。” 因为他想起家门的血海深仇,可能还要仰仗对方之处,再则,也很同情泄机禅师处境,所以显得甚为客气。 “不敢!不敢!”泄机禅师合什笑道:“岳少侠过谦了,洒家愧不敢当。” 黄梅一豹郑雄飞道:“既然相公也要获得此宝,那我们就来组织个第五批夺队伍,大家以为如何?” 无影童子岳文琴拍手笑道:“好啊!我赞成。” 一涤生望着文琴嘻嘻一笑,逗着她道:“我老儿也同意,说来说去,最好咱们现在就走。” 岳文琴道:“好嘛!”真的站起身来。 锦面狒狒郑威远急道:“二位请慢,纵然要去,也得从长计议一番才行。” 纯阳子点点头道:“郑老大说得对,如今群雄四起,据我们所知道的,就已有四批人参与,而且每批实力不弱,也许还有暗中参与之人,我们岂可如此冒然而往,所以必须想个妥善办法,以免那时乱了章法。” 经纯阳子这么一说,大家才想到问题不太简单,于是各人都低头沉思起来。 少顷,忽听泄机禅师道:“洒家倒是有个办法,不知各位是否认为可行?” 郑威远问道:“什么办法?请禅师说出来听听如何?” 泄机禅师道:“十叶道长和无忧大师两人,请二老设法拉拢,凭二老威望,想来是不会有多大问题鲁南三狼司徒兄弟,则由洒家兄弟负责邀请……” 郑雄飞一拍大腿道:“这样一来,我们可能是最强的一批了。” 泄机禅师摇摇头道:“不!最强反而不好,以当前形势而论。 最强反而不如较弱,也许更为有利。” 大家都微微皱眉,不知他在搞什么鬼,所以各人都是满腹惊疑的向他望去,似欲看穿他的心意。 岳文琴小嘴儿一嘟,气道:“这是什么歪理,简直是胡说八道。” 泄机禅师环视众人一眼,笑道:“各位觉得奇怪么,其实,这道理也很简单,实力如果太强,会惹人注意,而且也遭人嫉,那就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虽然最强,岂不是反而变为最弱了么?” 大家恍悟过来,都连连点头,并有称赞之意。 却听他又继续说:“反过来说,倘若我们实力较弱呢?既不为人所注目,亦不为他所嫉,到时见机行事,也许还可捡点便宜。” 他这便宜两字出口,房内众人都哈哈一阵大笑,就连他自己也是老脸微红,尴尬一笑。 郑威远忍住笑声问道:“禅师说的虽然有理,但目前来说,再加上十叶道长和无忧大师,以及鲁南三狼等人,那么我们的实力又的确最强,再说真正夺宝的时候,如果实力稍弱,怎么能行?” 泄机禅师故作神秘,笑道:“洒家腹中自有妙策,尚未说出来哩。” 无影童子岳文琴道:“什么妙策?那你就快说出来吧。” 泄机禅师笑道:“洒家这妙策,只须八个字,即可概全。” 郑雄飞问道:“是哪八个字呢?” 泄机禅师又神秘的笑了笑,道:“洒家这八个字,就是:弱在明处,强在暗处。” 一涤生两只小眼一亮一拍大腿,嘻嘻笑道:“你这老怪当真是即狡又滑,这办法的确是妙。” 说罢又抱着葫芦,仰头对嘴,咕噜咕噜连起来。 泄机禅师望着一涤生道:“洒家纵然再狡再滑,也瞒不过你这只老狐狸呀,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突听锦面狒狒郑威远惊咦一声,一翘拇指赞道:“咦,当真,高明,高明,禅师,这一着的确高明的紧。” 泄机禅师哈哈一笑道:“郑老大也明白啦……” 但见岳文琴急得跺脚:“究竟是什么办法,你们快说嘛,否则,我就……” 泄机禅师接口笑道:“好!洒家这就说明,让大家参考参考……” 到这个节骨眼,他还要故意干咳几声,方道:“如今我们分为两组,岳少侠兄妹一组,隐在暗时其余之人,加上十叶道长,无忧大师,以及鲁南三狼等人,成为一组,乃是明处,如此明暗兼施,奇正并用,抢夺该宝,就大有希望了。” 黄梅一豹郑雄飞问道: “这样一来,那我们这组的实力,岂不是太弱了些么?” 泄机禅师道:“嗯!如果与天龙教,辽东,岭南三批相比,咱们这组的实力,的确是弱了一点,但若是与西谷,北堡,东屿合组的一批相较,却就不相上下了,可是,诸位要弄清楚,夺宝的不是我们,而是岳少侠兄妹,我们这组的责任和目的,只是虚张声势,和前往观光而已。” 各人都暗暗点头,却听他又继续说道:“如果岳少侠兄妹与我们合为一组,不但成为众矢之的,遭咎批合力围殴,而且我们这些人,反而成了他两人的负担,现在这一分开,他二人即可来去自如了……” 岳文琴拍手娇笑道:“妙啊!这办法当真是好。” 锦面狒狒郑威远道:“那么相公和小姐两人,还须要改装易容一番才行。” 泄机禅师往他兄妹二人看了一眼道:“装是要改,易容不必,岳少侠只要去其劲装,改为书生模样就行,岳姑娘如今的本来面目,江湖中人很少看见,同时在人们心中早就有错觉,总认为所谓无影童子,必定是一位男孩,如今姑娘恢复女儿身,岂不是正好,但必须身着劲,伪做保护岳相公模样。” 岳文琴极是高兴,格格笑道:“好!就听你的。” 泄机禅师道:“至于我们这一组,一定要相机行事,不能与各派正面为敌,纵然为敌,也得避重就轻,若能利用各派消长之机,挑起几场火拼,那是最好。” 一涤生笑道:“老怪物,你这些办法想得真绝!”泄机禅师得意笑道:“老狐狸,洒家还有更绝的哩……” 郑雄飞接口说道:“那就请禅师一并说出来吧。” 泄机禅师双目巨瞪,咬牙说道:“必要时,我们得狠狠缠住一派,以便为岳少侠兄妹,收牵制敌人之效。” 郑威远微微皱眉道:“究竟缠上那一派呢?我们现在不妨多花时间,研究研究,以免到那时乱了步骤。” 郑雄飞随口道:“就将西谷、北堡、东屿所组的一派缠上好啦。” “不行!”泄机禅师道:“一则,该派实力与我们相等,我们纵然缠上他,也毫无作用,二则,西谷,北堡,东屿这处,与我们如今在坐的人,虽然暗中为敌,但总算尚未抓破脸皮,正面为敌,那又何必呢?” 岳腾却接着说道:“那就缠上天龙教吧。” “也不行!”泄机禅师嘿嘿笑道:“因为该教分堂遍布,中原各地均有眼线,如果缠上该派,今后将永无宁日,各位虽然不怕,可是洒家师兄弟却就不同了。” 说到这里,大这都不禁笑出声来,房内气氛也变得极为轻松,自然,融洽,而和乐一片。 纯阳子问道:“以禅师看来,究竟缠上哪一派较妥?” 泄机禅师似是认真考虑一番,道:“岭南一派,因不知其虚实,我们可以不去管他,辽东一派,将是我们所要缠的对象了,因为该派远在关外,夺宝事情一过,该派就得返回辽东,他又能奈我何。” 郑威远皱了皱眉,不解的问道:“禅师不是要避重就轻么,先前你又说,这次辽东进关的人乃是铁面阎罗青,师弟笑面悟空邓光辉,此二人均比紫面如来万奎,还要厉害?怎么又……” 泄机禅师接口笑道:“我们只是缠住他,又不是和他拼命,你想想西谷、北堡、东屿所组的一派,其实力与我们相等,根本不值一缠,而天龙教又太强,而且为其后果计,实在又不能缠,岭南一派,却又不知虚实,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辽东一派啦。” 略停,又继续说道:“洒家之所以说要缠住辽东一派,也就是避重就轻的办法,因为,据闻铁面阎罗艾青深沉,阴险,而笑面悟空邓光辉,又狡猾、机智,但任凭他俩如何坏到极点,保要我与老狐狸通力合作,量他也得计短三分,何况有无忧大师、十叶道长、神州二老、以及你们鄂东双杰,和洒家师兄弟,再加上鲁南三狼,纵然与他硬拼,也不会相差甚远,否则……” 说到这里,他像是有些口渴,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岳文琴等得不耐,娇声问道:“再则什么?你快快说啊,又要故意吊人口胃。” 泄机禅师喝完茶后,又望了望岳腾兄妹一眼,方道:“如果洒家所料不错,由于大巴山区范围极广,各批人马人山途径不同,在未入山区以前,各批是很难途中相遇,纵然途中相遇,也不会是暴起冲突,因为每人的心理都是一样,都不愿中途损兵折将,一定要将实力保持到最后。” 忽见他干咳两声以后,又道:“可是,一进入山区以后,定必有几场火拼,血战,不论斗智斗力,我们都足可与之一拼,再则,那时只要岳少侠兄妹,于我们危急之时,暗中协助一把,岂不是天下太平,安然无事。” 岳腾连连笑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旋又微微皱眉道:“晚辈只是觉得,此宝既然如此轰动,恐怕三妖十魔中人也会起来参与。” 泄机禅师点头笑道:“岳少侠所虑甚是,这一点,洒家也曾想过,不过,以洒家想来,既然三妖十魔有的蠢动,那么二圣四奇又岂能坐视,不要说令师兄——东岳狂生凌宵剑客那种个性,就连四奇之中修养最好的白云大师,也定会挺身而出,说句那个一点的话,也许这些正邪高人,现在已经在互相追逐哩。” 只见他停了一停,又道:“何况这种天财地宝,自古以来就是有缘者得之,我们只是尽其人力而已,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既不可过份贪求,但也不能擅自气馁,尽力为之而已。” 岳腾拱手一揖,道:“多承禅师指教,晚辈致谢了。” 泄机禅师含笑合掌,正欲谦辞,忽听纯阳子道:“适才贫道也曾再三沉思,禅师所谋,的确是高人一等,不过,果如禅师所言,那么其他三派不是有鱼利可得了么?” 在这里纯阳子不说便宜,而说渔利,可见这位道长的确相当忠厚,不仅使泄机禅师大为感激,就连岳腾与鄂东双杰,亦心生敬佩…… 但闻泄机禅师笑道:“道长所言,只是表面,其实,却不完全如此,让洒家再分析一番给大家听听。” 纯阳子颔首笑道:“愿闻高见,就请禅师指点迷径吧。” “不敢!不敢!道长言重了。”泄机禅师慢慢说道:“如果真以实力而论,我方不谈,其余四派,当以天龙教最强,一则该教分堂遍布,易于支助,二则该教的几位坛主和护法,都是十魔中的著名人物,尤其,该教大坛主虬髯苍龙鲍金城,据说还是三妖之一——邙山鬼妖的徒弟哩。” 忽听他干咳一声后,又道:“不论辽东,岭南,这两派早已蠢蠢欲动,此次前来,表面上是说夺宝,实则是想把实力伸入中原,只要这两派一踏入中原,就会与天龙教的人大起冲突,两派之人都觉只要把天龙教打垮,中原武林即探手可取,然而,天龙教人又何当不知此中之利害关系呢,岂能不全力以赴,所以,洒家预测,只在一进入大巴山区,这两派都会不约而同的,分别将天龙教人死死缠住。” 锦面狒狒郑威远一拍大腿,笑道:“嗯!这很有可能。” 岳腾也点了点头笑道:“这样一来,那么天龙教却就成了众矢之的了,真好。” 泄机禅师嘿嘿笑道:“少侠错了,此次天龙教领兵之人,乃是二、四两位坛主,混世孽龙金鼎全,虽是第二坛坛主,但发号施令之人,则是矫天玉龙傅铨,此人雄才大略,广有计谋,他岂有不知之理,哪会随便上当。” 纯阳子寿眉微皱,问道: “那么以禅师推断,这矫天玉龙傅铨,可能有何奇谋?” 泄机禅师皱眉想了一想,道:“这只不过是洒家猜想而已,如果真是那步局势,矫天玉龙傅铨,就会使出驱狼喂虎之计,伪意拉拢西谷、北堡、东屿一派去对付岭南,因为我们已缠上了辽批一派,他也会主动派人来与我们连络,也许,更进而创出中原武林合作的口号,以完成他那驱狼喂虎的全盘阴谋。” 纯阳子又问道:“假如真到了那种情形,我们又将如何应付呢?” 泄机禅师哈哈一笑道:“道长,这就是所谓见机行事罗。” 岳腾剑眉连皱,问道:“听禅师口气,是觉得与天龙教人,也可以合作。” 泄机禅师点点头,道:“于必要的时候,合作一次,又未尝不可。” 岳腾左右看看神州二老一眼,道:“天龙教是咱们死对头,我们岂能与他们……” 第十章 东海一钩 无影童子岳文琴,接口说道:“是啊!天龙教人坏死了,哼!还与他们合作哩。” 泄机禅师淡淡一笑,慢慢说道:“贤兄妹因是初入江湖,不悉江湖风险之大,要知在江湖行走,武功固然重要,但心眼亦不可太死,因为江湖本就是个尔欺我诈,各逞心机的场地,因人、因事、因时、因地,真是光怪陆离,千变万化。举例来说,我们之与天龙教人,为了情势须要,今天可以合作,明天由于情势变化,又可以不合作,上午可以合作,下午可以变卦,并非洒家欲陷各位于不仁不义之地,而是说明信义之所行,亦必须因人而立,因时而异。” 但见他停了一停,继续又道:“洒家今夜之所以被老鬼几声猫叫,就即招而来,虽然近乎游戏,但其中却蕴藏着甚多意义,假若不是神州二老,换了其他之人,洒家岂会守信而来。反之:如与天龙教人讲信义,那无异痴人说梦,或是与虎谋皮,不过,为了环境需要,或为情势所迫,彼此利用,也不妨虚与委蛇。总之:善恶之念,应常存于方寸之地,但言行之间,则不可太守之以方,理应因人、因时、因事,而能通达权变。” 纯阳子抚须笑道:“禅师这番高论,的确发人深省,就此看来,不论观念、言行,禅师与贫道贤弟,乃是同一类型之人。” 说话之间,侧头看了一涤生一眼。 岳腾冷眼旁观,细心揣摩禅师之话,觉得也是有许多值得参考之处,尤其与一涤生那老儿的观念,似乎完全一致。 但闻郑威远道:“我们还是继续讨论夺宝之事,请问禅师,我们研究如何作法?在技术上我们虽然要见机行事,但在大的原则上,总要决定一个方针,各人行动才好有个遵循。” 只见泄机禅师想了一想,又道:“总之,我们要当狠则狠,应饶则饶。” 岳腾皱眉问道:“什么当狠则狠,应饶则饶,请禅师说明白些好么?” 泄机禅师点点头道:“这!洒家只能举两个例子,譬如说:西谷、北堡、东屿这一派,如果被岭南一派,打得落花流水,岌岌可危之时,我们得细估实力,如能一举之下,将该派扫尽灭绝,就倾全力继之,使山谷、北堡、东屿三大世家,从此在武林除名,这便是第一个狠着。”略顿又道: “倘若该派与对方力拼之后,虽然死伤惨重,但仍保有部份实力,我方则又无力将其全部消灭时,就不妨对对派暗修友好,并揭破天龙教驱狼喂虎之计,使其反噬天龙教,这便是第二个狠着。” 他慢慢讲来,各人死不连连动容,锦面狒狒郑威远,更是双目闪光,满脸堆笑,道:“妙计、妙计,够狠!够毒!禅师,郑某今夜算是真的服了你啦。” 泄机禅师嘿嘿一笑,又道;“现在洒家再说应饶则饶吧!我们之所以要缠住辽东一派,就是要结天龙教制造机会,让他有时间、有力量,去应付其余两派;可是,该派如果一有喘息机会,那么我们对辽东的缠斗,就得放松,以俾,辽东再去对天龙教人增加压力。当天龙教被三派缠斗得不支之际,而我们则又得去为天龙教人解危,并将辽东一派再行缠住。” 只见他接连喝了几口茶后,继续又道:“总之,洒家这条妙计,与矫天玉龙傅铨的计谋,正好相反,他所使的是——驱狼喂虎,我们所用的则是——驱虎赶狼。我们既不让他坐收渔利,也不让他全军覆没,而是要他疲于奔命,穷于应付,活活的,慢慢的把他累跨,这就是洒家说是要与天龙教人虚与委蛇,所谓俣作的目的。” 一涤生突然哈哈大笑,道: “决胜千里外,远筹一寸心,这办法果真是妙,难怪你这老怪,虽在群雄环司之下,能进退自如,而且有时还有便宜可捡。” 房内众人,都不禁哈哈一笑,气氛甚为轻松。 纯阳子一笑以后说道:“好吧!我们就这么决定,明日分头进行……” 这当儿,突闻岳腾接口说道:“晚辈有一事,想向禅师请教,不知禅师愿否告之?” 泄机禅师扬眉问道:“不知岳少侠有何疑问?请先说说看。” 纯阳子也旁说道:“就是有关这两个孩子血海深仇之事,务希禅师指点,以俾两个孩子为全家满门报仇。” 泄机禅师猛然一惊,道:“啊!竟是这种事。”旋即皱了皱眉,又道:“不过,请少侠且先说说,第一,看洒家是否知道?第二,看这件事情洒家是否能说?” 于是,岳腾兄妹就将自己两人身世,详细讲了一番。 泄机禅师先是微微一谅,道:“原来贤兄妹是当年岳总镖头的公子千金,那真是难得,对于令尊令堂,洒家当年也曾有数面之缘,那的确是江湖上大大的好人。” 接着,又见他浓眉连皱,怔怔的望着岳腾兄妹,似在考虑这件事是否能说,也像是在筹思说词。 半晌,方见他展颜笑道:“对于尊府当年灭门血案一事,洒家相信江湖中人,知之甚少,就是洒家所知,亦甚有限;而且,这事对洒家来说,是绝对不可直言。就是对贤兄妹来讲,纵然洒家直言,说出凶手是谁,贤兄妹也不可以完全相信,因为,万一洒家若是别有用心,岂不误了贤兄妹的报仇大事,所以还希你二人亲自去察征才行。” 岳腾点点头道:“禅师所言情理兼俱,而又恳切感人,只是晚辈兄妹年幼识浅,而又毫无江湖经验,须要如何察证,方是捷径,还望禅师指点。” 泄机禅师点点头道:“在这里,洒家只能为少侠提供两点意见,别的却就不敢多说了。” 岳腾兄妹忽然齐声说道:“好!就请禅师指教。” 泄机禅师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令尊年轻之要,与西谷——流云谷谷主,千变拳王黄凤起,和南庄——白柳山庄庄主,袖里乾坤冷孟雄,三人交称莫逆,并曾义结金兰,黄凤起是老大,冷孟雄是老二,令尊最幼。对于尊府血案一事,贤兄妹不妨问问你们柳二伯,洒家相信他必会然知,也一定会将事实真象告诉你们。” 岳腾皱眉问道:“原来是这样。”接着,心头一动,又问道:“那么,禅师为什么不令晚辈问黄大伯父,而要晚辈向冷二伯父询问呢?” 泄机禅师暗吃一惊,心说:好聪明的孩子,当即只得干咳两声,故作轻松的笑道:“因为你冷二伯父,擅长土木机关之学,及文王神课,所以才被世人称为袖里乾坤,他既有此名,自然比洒家知道得更为清楚。” 这次,岳腾不但有些皱眉,而且还叹了口气,道: “唉!据冷姑娘说,她父亲于十年前,不知中了什么邪,整天不言不语,不笑不怒,如同白痴,后来还是她娘身染沉疔,才说了几句话哩。” “还不是被人害的啦。”泄机禅师道:“对这一点,洒家只能说到这里,其他一切就有待贤兄妹自己去察证了。” 岳腾点头笑道:“好!那么禅师第二点指示,又是什么呢?” “这第二点么?”泄机禅师却皱皱眉道:“洒家说了,少侠可千万不要多心……” “不会的!”岳腾摇摇头道:“禅帅尽管请说。” 泄机禅师正容说道:“洒家所要说的第二点,就是希望少侠今后交朋友友,要谨慎一些,尤其,在你兄妹血海深仇未报以前,更要特别小心,以免将来再生遗憾。” 岳腾皱眉想了一想,若有所悟,问道:“禅师所言,莫非是指流云谷的黄少谷主,再不然,就是白柳山庄的冷姑娘么?因为,晚辈自下出以来,就只与他二人较熟。” “这!这!叫洒家怎么说呢?”泄机禅师尴尬笑道:“洒家并没特定指出某一个人,而是觉得以武功而论,二位将来要报血海深仇,自是绰绰有余,只是怕真到了那个时候,两位既为情困,又为情恼。” 岳腾仍然有些茫然不解,却听郑威远道:“在下懂得禅师的意思了,相公,小姐,禅师之意,虽未说出两位的仇人是谁?但在未曾察明白以前,希期相公,不论对黄少谷主,或冷姑娘的情谊,最好暂时到此为止,恐怕万一是这两派之一所为,到那时相公不是徒增烦恼和悲伤了么?” 泄机禅师连忙接口说道:“郑老大所说,只是一个例子,希望贤兄妹今后交友谨慎一点就是,洒家可没说尊府血案,就是他们两派之一干的,这点可要分清楚,究竟是何人所为,还待贤兄妹自己去仔细聚证,才能算数。” 岳腾拱手一揖,道:“多谢禅师指点……” 但闻岳文琴冷笑一声,道:“我就看不惯黄琦那小子,伪仁伪义,自命风流潇洒,哼!那都是装出来的,其实,他比谁都坏。” 岳腾将乃妹看了一眼,忽见一涤生望着自己笑道: “小娃娃,不是我老儿要说你,在这方面,你比你妹妹还差,仅你还记得我俩初见面时,我老儿说的话么?我说我老儿是酒醉心不醉,不像你这个糊涂娃儿,当时你还打我一掌哩,幸好我老儿脚下溜得快……” 一涤生作了一个溜的动作,将文琴逗得格格一笑。 岳腾正要向老儿赔罪,却又听他继续说道:“后来当你娃儿,与烈火神君结为忘年之交,认成义兄义弟以后,你再想想,你那老哥哥对黄琦是如何评论的。唉!我老儿点到为止,只说到这里,其他的我也懒得说了,留给你娃娃自己去仔细想想好啦。” 这时屋内众人早已大吃一惊,直待一涤生说完,泄机禅师惊容稍定,问道:“什么!小侠竟与烈火神君结成了兄弟?” “是啊!”一涤生道:“真是不打不相识,他俩是打出来的交情,真诚得很哩。” 接着,便将乐腾与烈火神君定交的始末,又讲了一番。 泄机禅师看看岳腾,又望望文琴,方道:“你兄妹二人,真不知是那世修来的福气,一位是——乾坤一绝的传人,一位是——二圣之一无相圣尼的高足,这两位老前辈德高望重修养有素,咱们暂且别谈,就凭令师兄东岳狂生,那种刚烈性子,再如今又加上你这位义兄,烈火神群的那神火燥脾气,纵然你兄妹闹翻了天,也有他两人为你们顶住。” 岳腾淡淡一笑,道:“晚辈是绝不故意闹事,但是,也绝不怕事,纵然闹出事来,也是由自己一肩承担,决不仰仗师兄、义兄二人,更不欲让恩师为晚辈担忧。” 这时,忽然响起一声鸡鸣,接着此起彼落,各方应合,叫得相当热闹,但闻纯阳子说道: “如今已是四更将尽,不久就会天亮,我看我们还是休息,有话明天再谈吧。”接着,又回头望着岳腾兄妹道: “明日一早,你二人即可起程先行,我们在这里还要等无忧大师,和十叶道长等人,再行详细商谈,好在只有你两人骑马,走在一路也方便些。” 岳腾兄妹躬身应了声:“是!” 岳腾回过头去,对华山二怪道:“请禅师师兄弟,就在晚辈房中休息好啦,晚辈与郑氏昆仲合住一间就是。” 接着,各人都纷纷站起,向自己房中走去。 岳腾与郑氏双杰进入房以后,对二人说道:“这次前往夺宝之人,我相信各派都尽出精英,数场苦战在所难免,从今以后,二位将与我兄妹暂时分开,但因贼势太强,的确令人有些耽心;现在,我想以这一个时辰,教两位三记绝招,以俾于必要时转败为胜,或是脱身。” 鄂东双杰甚是恭谨一揖,道:“谢谢相公栽培之恩……” 岳腾接口笑道:“二位千万别这么说,今后咱们还要患难相共哩。一切闲话免讲,二位双双跟我念熟口诀吧。” 未及半个时辰,东鄂双杰就已将口诀念熟。 岳腾开始一面慢慢演练,一面说道:“我这三记掌法,是根据恩师的三阳神学,及师兄所创的须弥十三式,融合而成,目前尚未正式命名,暂时就叫做救命三招好啦。” 略顿,又道:“第一招为‘大风起兮’,这招全是虚招,如遇上厉害敌人,作为脱身之用。第二招为‘长天飞鸿’,是用在群贼围攻之下脱身。第三招为‘芥里藏针’,这一招是给敌人狠狠一次重击,以俾能转败为胜。” 鄂东双杰的武功,本就不弱,而且涉猎甚广,这三招的身法、步法,虽是奇妙难练,但因岳腾教得甚是细心,再加上二人根甚又好,所以一个时辰以后,两人自己演来,也勉可像样。 岳腾见两人已经差不多了,随即笑道:“你两人就多练练,我得先运功一番,不义就要上路啦。” 翌日清晨,两匹骏马,一白一黄,如飞也似的由丰城两门冲出,驰向前往湖南的官道,绝尘而去。 前面那匹马上,坐的是一位年仅十五六岁,背插长剑腰挂器囊,脚瞪马靴,身着绿色劲装的少女。 这少女生得煞是好看,真可称得上丽质天生,姿容绝世,尤其两眼中透出的那份天真,那份黠慧,和那种粉晕红,吹弹得破,而又稚气欲滴的腮边儿,以及那种三分娇嗔,七分妩媚,更加逗人喜爱,惹人多看。 这少女美则美矣,美得天下少有,世上无双,可是在她那眉宇间,又透着一股刚健之气,和一种刁蛮劲儿,再加肩头上剑穗飘飞,腰下器囊狰狞,仿佛隐隐透出一股森森煞气,却又使人望而生畏,不敢多看。 既想多看她一眼,却又不敢多看,映,真令人遐想戋戋,心有不甘。 后面那匹马上,是一位丰神如玉,俊彩飘逸,手执折扇,纶巾蓝服的少年书生,这书生看来最多不过十八九岁,腰下也带着一柄长剑,那只是做做样子,倒是手中折扇,时展时收,那样儿当真潇洒得紧。 马是骏马,人是奇人,这一男一女的出现,果真羡煞多少路人,无不自动侧让一旁,驻足而观。 这两人就是改装后的岳腾兄妹,有谁能够相信。 两人纵骑跑了一程,方收缰渐渐慢了下来。 正走之间,岳文琴回头一看,笑道:“哥,你现在比以前更潇洒啦,若是被冷姑娘看到,不被你迷死才怪,你这时是不是又在想她?” 岳腾俊脸一红,微笑说道:“妹妹又开玩笑啦……” 岳文琴小嘴儿一嘟,接口说道:“我说的是真的,谁在开玩笑……”忽然惊咳一声,改口说道:“咦!前面好像有人打架,我们快去看看。” 回头一紧手中马缰,跨下健马又得得的跑了起来。 岳腾在后一面紧追,一面说道:“妹妹,纯阳子老前辈一再吩咐,叫我们在路上别暴露身份,现在还只在湖南境内,你可不能多管闲事啊。” 岳文琴回头笑道:“我知道,你自己才要特别注意,可别忘啦,我是保护你的,不要到时候忘了形,自己先动起手来哩。” 岳腾摇头一笑,似乎把这位刁钻的妹妹,真没办法。 转眼,两人已经奔过一座山腰,在一个斜坡之上,勒缰停马,展目一观:只见斜坡下面,是一块广大的草地,左侧是一片屋宇连椽的庄院,右侧则是宽约四丈左右的一条大河,但闻水声哗啦,许是水流接急,却不太深。 河上有座木桥,宽约丈许,长约十丈有余,显见两岸的河坝不窄,虽然只是一座木桥,但看来却甚坚固。 这时,在这边河坝的草地上,有十余青衣大汉,在围着两个蓝衣人,狼狼围殴,而且喝叱连声,吼叫不已。 两个蓝衣人,一位年约三十众岁,长衫步履,手中握着一根丈余长的渔竿,另一位却年约十六七岁,而是蓝色劲装,身体结实而魁梧,看样子浑身是劲,一脸天真憨厚之像,背上背着一副巨大渔网,还是水淋淋的哩。 这两人虽是被这多人围攻,似是仍未生气,只见那蓝衫中年人,一面挥竿拒敌,一面微笑说道:“各位,这的确是一场误会,在下这位小侄,因不知贵庄规炬,所以才在这河中误撤一网,各位来时,他也刚刚将网拉起,各位都已看到,其实,一条鱼也没网到,各位又何必这么苦苦相逼哩。” 但闻对方一个劲装大汉,凶霸霸的喝道:“哼!什么误会,你俩明明是藐视我们恶虎庄没人嘛。” 那蓝衫中年人又道:“这位大哥,未免说得太过份了,你想想我们乃是出外之人,只不过路经此地,那会这么不讲道理。” 忽听那背渔网的劲装少年说道:“三叔,他们人多,要欺负我们,熬儿帮你打他们。” 说着就将背上的巨网抖了下来,并牵着绳索,慢慢的清理网头,这少年人不但长得憨厚,而且说话也很老实,尤其那种清理网头的动作,更是相当沉稳,予人好感。 岳腾看得微微眉皱,忽听乃妹文琴说道:“哼!这些人太不识相,那蓝衫人早就手下留情了,他们还要这么苦苦相逼,岂不是有些欺人太甚。” 岳腾点点头道:“是嘛?其人误撒一网,又有什么关系,何况又没网到鱼,妹妹,你看,等一下定有好戏可瞧。” 岳文琴气道:“如果是我,早就打他个落花流水……” 忽闻那蓝衫人一声暴喝,道:“各位若再不停手,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 话声中,手腕一紧,渔竿横扫直劈,幻起漫天竿影,威势颇为不凡。 对方那些人虽是武功相差甚远,但人多势众,而且还在逐渐增多之势,这叔侄两人,若要冲出重围,还需得施展杀手才行。 果然,未及盏茶工夫,那蓝衫人哈哈笑道:“各位既然定要如此,庞某只得失礼了。” 远见他手腕一抖,竿上渔丝已经缠着一人,凌空抛出老远,扑通一声,掉入河中,好快的手法,话刚说完,却已接连抛出三人。 这不但使对方众人失色,就连岳腾与文琴两人,也不禁微微一惊,需知一个人的体重,最低也有百十余斤,蓝衫人仅只一抛之间,就这么轻松容易的将人抛入河中,显见此人臂力惊人,就连他那渔竿勾丝,也属异品。 尤其是那种轻松逸致,真象钓鱼一样,一勾一个,毫不费力,显得颇为潇洒,韵致,悠然自得,令人羡慕得紧。 对方那些劲装大汉,虽是有些惊恐,但仍在围攻不懈,而且喝吼叫喊之声,较前尤过有之。 忽闻那憨厚少年笑道:“好啊!三叔,让鳌儿也来丢两个,去喂王八。” 只见他双臂一振,将那副巨网凌空撒出,足有五丈方圆一个偌大圈圆,立刻就被他网住四人。 却听那少年哈哈笑道:“三叔,鳌儿也网到一个,鳌儿也网到一个……”他本就生很有些可爱,这一阵哈哈大笑,更显得天真活泼,而又有点傻里傻气,就更令人为之莞尔了。 文琴一阵格格娇笑,道:“哥,他明明网着四人,为何只说是一个呢?” 岳腾微微皱眉,摇头不语,只有向那少年注目望去。 但见他一面哈哈大笑,一面熟练的收着巨网,网一收起,就向河中抛去,并高声笑道:“王八、王八,快快来,鳌儿给你们东西吃。” 只闻扑通连声,网中四人全被凌空抛入河中。 岳腾兄妹,在马上看得都不禁猛然一惊,因为那打斗之处,距离河边,最低也有五六丈远,先前些蓝衫人,能将对方一个一个抛入河中,一则是借渔竿和勾丝的长度,二则可使用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只要功力较为深厚之人,都可以做到。 不过,那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可是,这位傻小子,竟能一次抛出四人,想想四人的重量,再加那副巨网,尤其一点都不能取巧,完全要凭本身蛮力,而又抛得这么高,这么远,这简直太难使人相信,若非天生神力,怎能做到这种地步。 所以,连岳腾与无影童子这种人物,也惊得咋舌难收,呆呆出神不已。 少顷,忽听那傻小子又在哈哈笑道:“三叔,我又网到一个,哈哈,我又网到一个……” 但闻那蓝衫中年人笑道:“鳌儿,你已经八岁了哩,怎么还不能晓得识数,真是个傻小子,我看你将来怎么得了。” 那少年似乎有些生气的问道:“那究竟是几个嘛?三叔,你又不讲,我怎么知道。” 那蓝衫中年人仍是一面拒敌,一面笑道:“先是四个,现在是三个,一共是七个啦……” 文琴凝目望去,见他网中的确是有三个人,似在拼命挣扎。 接着,只见那傻小子双臂一振,又将这三人抛入河中,却回头气道:“三叔,我不来啦,你又在说鳌儿不是,说个多好记,要人家说那么多,好麻烦啊。” 话刚说完,就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样既像真的生气,又像故意撒娇。 蓝衫人道:“鳌儿,快起来……” 手腕一紧,凌空一竿逼近那少年的两个大汉迫退数步。 但闻那傻小子气道:“我不嘛!人家偏要坐着。” 本来,对方那些劲装大汉,先见他叔侄两人那么厉害,已有退意,如今见那少年这一生气,反而乘机猛攻,致使蓝衫中年人,左射右挡,前后兼顾。 所幸这蓝衫人招式不凡,又兼竿长丝细,不但可将两人全部护住,且不时还能将对方抛入河中。 岳文琴看得大是诧异,回头说道:“哥!这是怎么回事呢?那俊小子为何坐着不动?” 岳腾笑道:“他在生气……” 岳文琴接口说道:“那怎么能行,在众人围攻之下,还如此生气,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 岳腾点点头道:“他本就是个小孩子嘛,你没听那蓝衫人刚才不是说他已有八岁了么?当然还是个小孩子啦。” 岳文琴吃了一惊,道:“啊!八岁大的孩子,能有这么大的力?这大的个子?” 岳腾微微一笑,道;“这很难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是他虽然力大个子大,但他的心智,仍然只是个小孩子,如今这一发横生气,也就不足为奇了。” 岳文琴臻首微摇,叹了口气道:“唉!带着这样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行走江湖,那就太危险了,就以现在来说,那蓝衫人独挡群攻,既要护住自己,又要护住孩子,时间一久,岂不糟糕。” 旋又改口问道:“哥!你说我们是不是要帮他们一下?” “不!再看一阵再说。”岳腾答道:“以我想,他自有他的办法,否则,他为何要把那小孩子带出来。” 果然,忽听那蓝衫人哈哈笑道:“鳌儿,你再不站起来,三叔一个人可要捉大虾啦。” 但见那傻小子倏然站起来,高兴笑道:“三叔,那我也要去。” 接着,只见两条人影,疾如飞鸟,划空而去,留下那些劲装大汉,呆立当地,怔怔出神。 岳腾皱眉叹道:“如今江湖中能人辈出,不知这叔侄两人,又是何门派,竟能有这高身手。” 文琴心中一动,似是蓦然想起,惊道:“啊!以他们所使的兵刃看来,莫非是四大世家中的东屿一派?” 岳腾点点道:“唔!很有可能,假若真是东屿一派,似比其他三大世家还要正派得多。” 文琴问道:“你怎么晓得呢?” 岳腾向下面河坝草地上,指了一指道:“你看,他们双方缠斗这么久,都未曾死伤一人,显见他叔侄两人心地善良,出手极有分寸。” 文琴点点头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话未讲完,忽听那些人中,有人高声骂道:“他妈的巴子,居然有人敢到我们恶虎庄来闹事,待三位庄主回来以后,看他两个龟儿子往那里跑。” 文琴听后回头笑道:“哥!你听这就是恶虎庄,我看简直连恶犬庄都不如,这些人都只有这个样子,我相信他们庄主也不会怎么强。” 岳腾笑道:“管他什么庄,我们还是走吧,此地离浏阳城还有四十多里哩。” 于是两人一紧马缰,又复疾疾驰而去…… ※※※ 浏阳乃属湖南一县治,位于九岭山之西麓,虽非通都大邑,盖因距长沙不远,故商业鼎盛,堪称繁华。 岳腾兄妹于夕阳西下时分,抵达该地,并找了家“安顺”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住了下来。 兄妹两人住定以后,就想出去溜溜,最主要的还是要找地方吃饭,所以兄妹两人即向外走去。 那知,刚一出门,文琴不禁咦了一声—— 岳腾抬头望去,但见神州二老、鄂东双杰、华山两怪、鲁南三狼,以及十叶道长、无忧大师,一行十一人,也正来这客栈住店。 因纯阳子以前就曾对两人交待,即使双方相遇,也千万不可相认,以免二人暴露身份,所以如今交臂而过,文琴只得惊咦一声。 双方自在江西丰城别后,已有数日不见,如今这一突然相遇,应是大家惊喜才对,那知闲情势所迫,竟成陌路,幸喜均同住在一家客栈之中,不难有晤面商谈的机会,所以,兄妹两人径自走出门去。 两人在街上略一浏览,此时华灯初上,正是夜市繁盛的时候,虽属山野小城,倒也别具风味。 两人信步而游,抬头一望,见前面有座酒楼,挂着金字招牌,名为“醉仙居”,二人走上前去,茶房早已在门外哈腰恭迎。 这座酒楼倒还不小,一半隔了数间雅座,一半则摆着十多张桌子,作为通堂,此人正是晚膳时间,已有六七成客人,正在埋首就食。 茶房躬身问道:“二位是要一间雅座呢?还是……” 岳腾手中折扇一指,道:“不!我们兄妹就要那个临街靠窗的坐位吧。” 茶房躬身应诺,就将两人带到座前,并点好酒菜,径自下楼而去。 两人坐下后,很自然的向四周客人闪目一瞧,只见那些客人正以惊奇的眼光,向他兄妹怔怔望来。 说来也是,这种山野小城,何曾来过像他兄妹两人,这种超尘脱俗,秀绝天仙,冠盖群伦的人物。所以,大家都不禁向他兄妹两人望来。 但使两人暗吃一惊的,是相距最远的一张桌上,坐着两位丰神俊逸的少年。 那对少年,大的约十八九岁,亦是书生打扮,那种文秀、儒雅、清逸、高华的气质,若与岳腾相比,简直是一时瑜亮,难分轩轻。 两人都是手执折扇,所不同的,岳腾是身着青衫,那少年书生,则是一袭雪白银衫。 小的一位,约只十六七岁,却是疾服劲装,背上背着一只特大号的文昌笔,武士打扮,颇为俊秀,但从他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那种天真、活泼、顽皮,似不亚于无影童子岳文琴。也许毕竟他是男孩,那种勃勃英气,满腔豪情,却又较岳文琴犹有过之。 这对少午,与岳腾兄妹一样,也有点儿相像,给人一看就知是同胞兄弟无疑。 这时,兄妹两人虽是在打量对方,同样,那对兄弟也在向他兄妹两人打量。 四人的目光相触,各人都不由暗吃一惊,似乎双方都暗觉对方丰仪不减自己,而感到有些惊讶,同时在惊讶中,还包含着一份清新,一份羡慕,和一份英明的喜悦。 尤其,那年小的一位,望着文琴似有意或无意的,微微点了点头,和浅浅一笑,文琴因不知他究竟是有意,抑是无意,所以不禁向他注目望去。 那少年见文琴这么望他,惟恐自己刚才那轻轻的点头示好,会引起对方的不快。所以也正容凝神的向对方望去,双方目光相接,各人不期然的又是一震。 这时,茶房已将两人所人的酒菜送来,而对方那位较为年长的少年,亦在对乃弟轻声说道:“鹏弟,快吃啦。” 岳腾本是不善饮酒,但为了要表示书生本色,所以要了四两花雕,作为应个景儿,文琴自是不能喝酒,就只得默默吃饭。 兄妹两人一面进食,一面有意或无意的向那对兄弟望去,可巧,那兄弟二人也是一样,不时亦向这边望来,好在双方距离不远,而所坐位子又极方便,彼此只要一抬起头来,就可看见对方,因而无虑引起什么误会。 可是,每当双方目光一相接触,各人又有意无意的自动移开。 忽闻那位年长的书生,低声笑道:“鹏弟,你吃一口饭,抬了几次头啦。” 但听那年幼的少年也悄声失笑道:“凤哥,你还不是一样,哼!还说我哩。” 虽然,两人话声讲得极低微,但岳腾兄妹功力均极深厚,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兄妹二人都不禁扪住嘴儿,吃吃发笑。 无意间抬头,对方兄弟二人亦然,尽力不笑出声来。 这当儿,忽从一间雅座里面,传出一个声道:“魏老大,你说神力尊者的徒弟——恶罗汉申屠然,还要三天以后,才能到达你们恶虎庄来,是吗?” 岳腾一听对方提到神力尊者四字,不由大吃一惊,该因神力尊者乃是十魔中的人物,亦即是岭南二尊之一,于是向乃妹示意,静心细听下去。 抬头一看那对文武兄弟,也在凝神静听。 但闻一个沙哑声音道:“启禀郎君,正是如此……” 突听原来那个声音,接口说道:“我与他约定以后,他比我还先走三天,照说应该先到,你们恶虎庄,为何反而落在我后面了呢?” 那沙哑的声音,又说:“禀告郎君,小人兄弟自奉郎君飞鸽传书以后,即亲往迎接,前日在长沙城内,遇见申屠大爷,当时据他老人家说,曾与天龙教大坛主——虬髯苍龙鲍金城,有所约斗,必须在长沙城内等那鲍金城,所以属下的二弟也留在那里哩。” 却听那位什么郎君的声音道:“什么!他要约斗鲍金城?混蛋!简真是大混蛋!唉!这样一来,恶罗汉申屠然,可能要误我们的大事了。” 但闻那个魏老大的声音说道:“郎君不是曾经告诉我们,说奉两位尊者之命,要把势力伸入中原,如今属下兄弟已建立恶虎庄,这次申屠大爷约斗天龙教的大坛主,也是势所必然……” “谁说的?”那位郎君,似是拍了一下桌子道:“天龙教虽是我们伸入中原的唯一障碍,但决不可与之正面冲突,这样一来,岂不是自露行藏,叫别人提高……” 这时忽有冬冬冬地上楼声音,这人似乎脚步很重,也象是为了好玩,故意将楼梯踏得连响,因而这阵响声,掩灭了那间雅座的声音,下面的话却就听不清楚。 岳腾兄妹都不由侧头向楼口望去。 只见茶房领着两个人,走上楼来,岳腾兄妹一见这两人,都不禁互望一眼,会心一笑。 原来这两人,就是在恶虎庄所见的那叔侄两人,那身躯硕壮的少年,不!那孩子,仍是背着一副巨网,但那蓝衫中年人,却将丈余长的渔竿,此时已缩成仅约三尺余长,直同一根手杖,可见他这渔竿,的确乃是特制。 达两人一上楼来,那孩子的确是故意走得很重,而且一直向岳腾兄妹这边走来,一直走到文琴身边,碰的一声,将背上巨网丢在楼板上,不禁把附近众人吓了一跳,就连岳腾兄妹和那兄弟两人,也是一怔。 忽听那蓝衫中年人喊道:“鳌儿,快过来,这边来坐。” 但见孩子冲着岳腾兄妹憨憨一笑,回头说道:“三叔,你看这位姑姑好漂亮啊,这位大叔也长得不错。” 斜眼一瞟那兄弟二人,又是一惊道:“啊!刚那位大叔也长得不错,哎哟,那位大叔长得更是好看啊……” 这孩子的话,虽是说得天真、稚气,但他的个子几乎比一般成年人还高,还大,除了岳腾兄妹以外,谁知道他只是一位八九岁的孩子,他这番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文琴先是柳眉一扬,面色微愠,但一想到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又霁颜作罢,不过粉脸微红,就连岳腾和那对少年兄弟,也是面红耳赤,赧然不已。 却听那孩子又高声喊道:“三叔,你来看!这位姑姑和三位大叔,更加漂亮啦。” 文琴实在难以再忍,立刻面色凝霜,正要喝叱出口,忽听那位年小的少年哈哈笑道:“这办法当真不错,见女的喊姑姑,见男的喊大叔,叫别人如何生得起气来。” 忽听身傍有人笑道:“在下——东海一钩庞泽,这是小侄天鳖,这孩子虽然个子不小,但年纪却只有八岁,他对四位多有失礼之处,庞某这厢赔罪。” 岳腾抬头一瞧,见说话之人,正是那位以渔竿为武器的蓝衫中年人,此时正对着这边四人,一一拱手为礼。 岳腾起身拱手笑道:“不敢,不敢些许小事,庞兄请勿挂怀。” 此时,忽听另一个粗鲁的声音,笑道:“咦!这妞儿当真生得不错,若非有人在外一喊,咱三爷可能会机会错过。” 岳腾侧头望去,但见先前传出话声的那间雅座门口,站着一位凶猛大汉,正睁着钢铃般的大眼,怔怔的望着文琴,那样子很有些邪念。 这大汉一身横肉,满脸漆黑,须发如猬,嘴角还有刀疤一块,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偏偏还要自命风流,真叫人有点恶心。 文琴见他这般盯着自己,正欲有所行动,耳际间忽然响起乃兄传音:“不要闹事,我们还有要事!” 文琴只得作罢,仍然低头吃饭。 岳腾见那大汉一面向这边走来,一面哈哈笑道:“哈哈,咱三爷生成就是桃花命,有时,就是想躲也躲不掉,哈哈,今夜又有得乐的了……” 这时,那孩子——庞天鳌却在文琴身旁悄声说道:“姑姑别怕,有鳌儿保护你。” 说话间就俯身去拿巨网,岳腾与文琴两人,都侧头向孩子微微一笑。 蓦闻那凶猛大汉惊呼一声,道:“哎哟!他妈的巴子,是那个王八羔子暗算老子?” 岳腾再侧头望去,只见那大汉双手扪嘴,哇哇大叫,而且,并从指缝中流出血来,显然嘴已受伤。 岳腾兄妹因在回头望那孩子,一时疏忽,故来看清楚是何人所为,正自微微皱眉,却听那白衣书生悄声说道:“鹏弟,你又闹事啦。” 但见那劲装少年抬头向乃兄微微一笑,并做了一个鬼脸,那样儿显得极是天真、顽皮、和可爱。 这时那雅座间,又走出两个大汉,一人站在雅座门口,向全场扫视,一个却走到那凶汉面前,惊道:“啊!血!老三,你受伤啦?” 只见原先那个凶汉,伸出食中二指,捻着一根小小鱼刺,高声骂道:“妈的巴子,一根鱼刺打落老子两颗门牙,是那个王八羔子干的,有种!就就快给老子站出来!” 忽见那劲装少年,抬起头来笑道:“是小爷干的,谁叫你这么放肆,这只是略施薄惩……” 那凶汉接口喝道:“好小子,哼!你不打听打听,我魏三爷在这一带,是什么人物,就敢随便搅事。” 那劲装少年反唇相讥道:“管你是什么人物,就算你是一只老虎,小爷也要拔掉你两颗门牙,何况你还只是一条癞皮狗哩。” 赖皮狗三字,说得既很像,而又有些缺备,所以把全场之人,都逗笑了,就连岳腾兄妹也都为之莞尔。 这时,突见那孩子——庞天鳌走了过去,道:“对呀!大叔,揍他,鳌儿帮你。” 那劲装少年回头笑道:“小兄弟,谢谢你啦。”忽然改口又道:“快让开……” 突的反臂一抓,呼的一掌,侧击而出。 接着,但闻两声闷哼,两个凶汉,蹬蹬蹬连退数步,双双跌倒于地,再也爬不起来,许是已昏死过去。 岳腾两眼一亮,神光湛然,文琴更是惊啊一声道: “啊!大演神功!” 原来在那少年回头向那孩子一望之际,那两个凶汉一打手式,乘隙进击,分左右猛扑而上,尤其,身子尚未扑得,各人就已凌空劈出一掌。 那劲装少年正在与鳌儿说话,匆急之间,施展出大演神功,反臂一抓,借力打力,使那两个凶汉互对一掌。 就在那少年反臂一抓之际,站在雅座门口的那位大汉,右腕一扬,打出两颗虎眼金铃,向少年身后闪电击来。 此时,也正是岳文琴刚才那声惊啊,出口之际。 因恐那劲装少年应付不及,正要出手相肋,忽见少年回头凌空一指,一颗虎眼金铃波的一声,炸为粉碎。 岳文琴又是一声惊啊,道:“啊!乾元指!” 第二颗虎眼金铃跟着又到,却见那少年撮口一吹,那颗虎眼金铃,其疾如飞,夺的一声,嵌入一根中柱之上。 再看那少年仍是坐着未动,宛若无事一般。 就这一瞬间,这少年就已施展出两种绝艺,一是大演神功,一是乾元指,这两种绝学,已有数十年未现江湖,今夜又复展现,怎叫众人不大吃一惊。 尤其这少年所施展出来的这份火候,这份功力,就连岳腾兄妹也暗暗敬佩、赞许,就不用说其他的人了,当然,人人只有怔怔望着发愣的份儿。 少顷,忽从那雅座间又走出三个人来。 为首一人,面如满月,白净肤色,身材修长,一袭青绸长衫。年约三十余岁,看样子甚是斯文,但两眼神光如电,两太阳穴隆起甚高,尤其那种镇静从容之态,使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位身怀绝学的内家高手。 其余两人,也是两个劲装大汉,观气势,看长相,显见两人亦非弱手。 这三人一出来,原先那个站在门口,发出虎眼金铃的大汉,向为首那人躬身说道:“启禀郎君,这里有人逞凶,在下两位兄弟受伤不轻。” 但见那人微一扬眉,淡然问道:“有这等事,但不知是那位高人?” 话声虽低,但全场都听得甚为清楚,可见功力不凡。 原先那位凶汉正欲指告,却见那少年站起身来笑道: “就是小爷——我,怎么!你想架梁么?” 那人淡淡一笑,抬手一招,呼的一声,那颗嵌在中柱上的虎铃,已凌空飞入手中,全场之人都暗自一惊。 要知那根中柱,与那人所站距离,最少也有三丈之余,这种虚空取物,不论功力,手法,都已炉火纯青之境。 只见他将虎铃随手递与那个凶汉以后,笑道:“兄弟乃蛇郎君尤嵩,想不到在这里能幸会高人。” 略停了一停,又复笑道:“家师乃万蛇尊者,请问这位小英雄高姓大名,师承何人,以免有所误会。” 他报出万蛇尊者以后,全场之人又是一惊,该因万蛇尊者,乃是十魔之中的著名凶人,三十年前,江湖中就流传着两句话,那就是:“辽东有双煞,岭南称二尊。”谓所岭南二尊,所指的就是这万蛇尊者,和神力尊者两人。 想不到这蛇郎君尤嵩,就是万蛇尊者的徒弟,所以,除岳腾兄妹以外,全都为那可爱的少年耽上一份心儿。 忽听那少年哈哈笑道:“小爷兄弟行走江湖,既然名不见经传,说了你也不知,至于师承,尔更不必问,因为,既不与你玩蛇儿的沾亲带故,也不想与你结友论交……” “住嘴!”蛇郎君尤嵩喝道:“好狂的娃儿,大爷倒要称称你小子有多少斤两?” 话声中,直向那劲装少年从容走去。 那少年见蛇郎君尤嵩,来势不凡,步履冉冉之间,倍见功力,人还未到,却先有股杀气逼人。是故,亦不敢疏神大意,连忙转过身来,凝神戒备。 须臾之间,蛇郎君尤嵩,已来到那少年面前,双方相距,只一伸手之间,但两人都是随意而立,互相注视,谁都未曾出手。 其实,谁也不敢贸然先行出手,盖因两人所站姿势,看似随意而立,实则防范周密,无瑕可击,仿佛不论对方从任何角度进攻,都会在各人自己的意科之中,而施以雷霆万钧的反击。 两人都似觉得遇上了生平劲放,丝毫不敢大意,但又不敢轻易冒进,所以,只有互相凝神注视,一则以防对方抢先出手,二则搜寻对方弱点,以仰伺机进击。 此时楼上众人,都是心弦满张,杀机弥漫,锐锋峭陡,除了岳腾兄妹与那白衣书生以外,全都是提心吊胆的望着两人,就连东海一钧庞泽,也是双目炯炯,毫不稍瞬。 岳腾见那白衣书生,仍是轻摇折扇,含笑而坐,如同无事一般,那份镇静从容之态,不由暗暗心折。暗道:此人若非身怀绝世奇学,就必是未曾见过江湖凶杀殴斗之事,否则,其弟与人这么剑拔弩张,他怎会毫不动容。 约有盏茶工夫,那少年与蛇郎君龙嵩两人,虽未相搏一招,但各人额上都已微现汗珠,显见两人直到现在,仍未寻到对方破绽之处,而给自己有利可乘之机。 少顷,忽见尤嵩霁颜一笑道:“这位小英雄,的确不愧高人。” 那少年也含笑说道:“彼此,彼此,不要客气。” 至此,双方的紧张局势,方渐渐松弛下来,众人的情绪,也逐渐缓和,安定。 忽听蛇郎君尤嵩又道: “尤某如要胜你,最低也要在五百招以上,可惜,尤某还有要事在身,这样好啦,今夜三更,尊驾可否来城东四十里,恶虎村一行,咱们再……” 那少年朗朗一笑,抢着说道:“你我既未动手相搏,胜败之机,也只各占一半,你可不能把话说得太满,并非小爷不敢,实因今夜另有所约,所以不能奉陪。” 略顿,又道:“小爷据实相告,你不是要找恶罗汉申屠然么,告诉你吧,申屠然与天龙教大坛主——虬髯苍龙鲍金城的约斗,双方都因事所羁,故暂时取消,如今申屠然正在九岭山,无影双钩秦子明的大寨之中……” 蛇郎君尤嵩微微一惊,接口问道:“什么!恶罗汉申屠然,如今在九岭山,此话当真么?” 那少年点点头道:“谁还骗你不成,今夜小爷就是要赴申屠然的约斗,这样吧,尊驾何不将今夜约斗之地,也改为九岭山,一则可让你与恶罗汉两手联手,二则,小爷亦可弃繁就简,一齐解决,你看如何?” 蛇郎君尤嵩,双眉一轩,两眼精芒暴闪,徒涌杀机,但吐了口气后,旋又霁颜一笑,道:“尊驾的豪气,胆识,的确令人心折,只是未免太狂了一点,你可知道,九岭山的武功,另成一道,别走蹊径,数十年来均未卷入江湖是非,平时就养精蓄锐,培值新秀;尤其近十午来,无影双钩秦子明,锐力图强,广交八荒异人,凡是奇才异能之士,或是前辈有名人物,与该派多少总有点交往,所以该处不啻是藏龙卧虎之地……” 那少年又是哈哈一笑,道:“你这人讲话好生罗嗦。”指着先前那三位凶恶大汉,又道:“哼!什么藏龙卧虎,这三个姓魏的,不就是在只恶虎么?照样被小爷拔下两颗门牙,如果真还有什么龙的出现,小爷定要拆下它的角来,何况只是一条小小蛇儿,又能逞什么凶?耍什么威风?……” “住嘴!”蛇郎君尤嵩再也忍耐不住,沉喝声中,左手衣袖微飘,桌上菜盘、饭碗、酒杯等,齐都飞了起来。 众人全都大吃一惊,那少年似未想到他不攻向自己,而竟会来这么一手,正要有所施为,却见乃兄——白衣书生,仍是端坐如故,面含微笑,只将手中扇子微微一扇,那些原本飞起尺余高的杯盘碗筷,重又缓缓落在原处,安稳如前,直似未曾移动一般。 此时,蛇郎君尤嵩,额上汗珠,如黄豆般大,颗颗下滴,许是他在左手微扬之际,已与那白衣书生,暗中较了一番功力。 而那白衣书生,一直坐着未动,面上神色,也一直含笑自若,明眼人一看,就知蛇郎君尤嵩稍逊一筹。 忽闻尤嵩兀自解嘲,哈哈一笑道:“真是高人不露相,露相不高人,尤某幸会了。” 旋又回头向那劲装少年问道:“这位可是令兄么?” 那少年点头笑道:“正是小爷大哥,怎么!怕了吗?” “那倒不会!”蛇郎君摇头笑道:“如果尤某猜得不错,令兄武功,似较阁下要强过三成以上。” 那少年笑道:“我只知道我家大哥,绝不轻易出手,可是,出手必胜,至于他武功究竟有多高,我就不知知道了。” 那位一直未说话的白衣书生,这时忽然轻声叱道:“鹏弟,不准胡说,这儿真正的高人,尚未露相哩,像你我这点武功,在别人眼里,算得什么。” 他话声清脆,话音明朗,而且节奏分明,颇可韵味,听来极为悦耳;同时,他说话之时,两只大眼不时向岳腾兄妹这边瞟来,那意思像是在说——真正的高人在那里。 岳腾始终都在低头喝酒,对楼上所发生之事,一直都是视若未见,像是在有意避免,自斟自酌,看样子似乎已有几分酒意,俊脸通红,意兴阑珊。无影童子岳文琴,虽是未动声色,默默吃饭,但早已暗将无相禅功引满,以便随时应变,毫未稍懈。 这当儿,忽听蛇郎君尤嵩说道:“尤某现在正在拟前往九岭山,贤昆仲既与恶较汉申屠然有约在先,那么今夜三更,尤某也在该地,等候二位在驾,但希望二位届时定当前来,以免我等久候不晤。” 那少年朗笑道:“哈哈,尊驾放心,小爷兄弟虽是行走江湖,但还略知信义二字,任凭他处是刀山剑树,小爷兄弟也要按时前去闯他一闯。” 本来,先前那白衣书生,一面说话,一面向岳腾兄妹瞟来之时,楼上众人都随着他的目光,向岳腾兄妹望去,蛇郎君尤嵩自不例外,也回头望了一眼,如今他既已与兄弟约定,于是转过身来说道:“既然这儿还另有高人,今夜何不同来九岭山一行,不知二位可否赏脸……” 无影童子岳文琴,侧头一看,见他一面说话,一面向这边走来,顿时柳眉一剔,面凝含霜,正要发作,忽见乃兄岳腾,一手扶桌,一手对蛇郎君毫不经意的微微挥手,嘴中并喃喃吟指:“我醉欲眠,君且去……” 话未说完,早已枕腕而睡,那样儿当当是醉态可掬,潇洒风趣,不愧是书生本色,令人羡慕得紧。 可是,真有奇事发生—— 不知是巧合,抑是只有原因,岳腾这么毫不经意的微微挥手,蛇郎君尤嵩就连退数步,岳腾仅只轻轻挥了三下,就已入睡,而蛇郎君却一连退了九步,正好也到了门边。 如果说在他这一挥手之间,运上了功力,似乎不像,因为他这挥手之势,极为轻松自然,何况他已醉了,更何况蛇郎君也非易与之人,那会这么不济。 倘若说这是巧合,第一,蛇郎君尤嵩既是有意邀约,不可能退着说话,与情理不合。第二,纵然他是自动后退,就何必面露惊惶之色。 当然,岳腾是暗中用了功力,而且是一步一步将蛇郎君逼退,于此试探之间,岳腾已知尤嵩武功还与紫面如来万奎相比,约在伯仲之中,只因他自任督二脉一通以后,其功力较前何止增加一倍,是故于此毫不经意之下,举手投足,亦臻克敌之效。 蛇郎君尤嵩,于楼梯门口,怔怔的望了岳腾一眼以后,径自带着一班人,勿勿下楼而去,走得甚是仓惶。 岳腾枕腕而睡,自然只是伪装,耳际间忽闻那白衣书生,对着乃弟轻声说道:“鹏弟,看见没有,这才真是叫做高人,蛇郎君连边都靠不上,那像你,这样毛手毛脚,冒冒失失的。”那少年点头一笑道:“凤——哥,今天我们算是又开了一次眼界……”话未说完,忽见那孩子——庞天鳌走来问道:“两位大叔,你们今夜真的要去九岭山么?”那少年点头道:“当然要去,不然,岂不失约啦。”庞天鳌拍手笑道:“那鳌儿也要跟大叔们去。”那少年摸摸鳌儿的头,笑道:“如果以你这个样子来讲,也是应该在江湖上闯闯,但倘若你真的只有八岁的话,那就未免太……” 正无法再说下去,那孩子却抢着说道: “不嘛!鳌儿不怕,鳌儿用渔网,帮大叔捉他。” 这时忽听东海一钧庞泽高声喊道: “鳌儿过来,三叔带你到洞庭湖去捉大虾。” 庞天鳌回头说道; “三叔,鳌儿不捉大虾了,鳌儿要跟这两位大叔,去九岭山拔虎牙,拆龙角。”忽又改口惊道:“啊!两位大叔呢?那里去啦?” 原来,那对少年兄弟,乘那孩子回头与他三叔说话之际,就已勿勿下楼而去。 庞天鳌见那两位大叔已走,就连忙走到岳腾兄妹桌前,憨笑问道: “姑姑、大叔,今夜你们也要去九岭山么?” 斯时岳腾兄妹早已结帐,且已站起,文琴正要对他微笑点头,岳腾却抢先答道: “我们另外有事,小兄弟,咱们若是有缘,自有后会之期,再见。”说罢,与乃妹两人,径自匆匆离去。 两人回到客栈,满心以为可与神州二老,鄂东双杰等人,旧叙一番,谁知,一向小二查询,方知伊等几人,在此仅只休息片刻,却又走了。 兄妹两人顿有怅然若失之感,半晌,岳腾方道: “妹妹,你看他们会不会出了什么事?要不然,为何走得这么匆忙?” 岳文琴臻首微摇,道: “我想不会,如果真的遇上麻烦,不会不通知我们。” 岳腾剑眉微皱,道: “话是不错,可是既然遇见了,总不能不打声招呼。” 岳文琴格格一笑,道: “对,你怎么一搞就皱眉头,自咱们兄妹相遇以后,你不知皱了多少次眉头,我简直数也数不清啦。” 岳腾俊脸微红,赧然一笑道: “我只是觉得奇怪,他们为什么走得这么勿忙?” 岳文琴想了想道: “以我想,他们可能乘夜晚凉快,多走一程,这种大热天,中午实在吃不消,再说他们的实力,也不算太差,何况还有那位又狡又滑的老怪,和那他精得像猴子的老儿,谁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岳腾暗中一想,几人武功,他都尽知,突然遇上天龙教人,也勉可一战,想来的确不会有什么问题,因而点头笑道:“你这话也对,可能是乘凉赶路。”岳文琴道:“你这样想就对啦,可是,我们却该走啦。”岳腾道:“我们今夜就在此住宿一宵,明天再走不迟。”岳文琴道:“我说的不是起程赶路嘛。”岳腾故作一怔,问道:“那你说的是去那里?” “自然是去九岭山呀!”文琴急道:“别人恐怕早就走了。” 岳腾道:“我们去九岭山干什么?” 岳文琴甚为得意的笑道:“去探那对兄弟的底细嘛,看他两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岳腾也笑道:“那有什么好探的,他所使是的大演神功和乾元指,背上背的又是文昌笔,你想想,武林中有何人能兼具这几种绝世奇学,就不难知道他俩的来路了,那还要去探他干什么,何必这么劳累。” 岳文琴蓦然一惊,道:“啊!莫非是那两位老前辈的门下,那么我们更要快些赶去观摩观摩,再迟恐怕就来不及啦。” “咦!怎么又变成观摩了呢?”岳腾笑道:“妹妹,对自己哥哥讲话,为何也这么言不由衷呢?” 文琴暗暗一惊,问道:“我怎么言不由衷?” 岳腾神秘一笑,道:“明明是在为别人耽心,还讲什么前去探底?观摩?” 文琴粉面一红,双脚连跺,气道:“人家急得要死啦,你还这么取笑人家,谁有工夫和你磨牙,你不去,我去。” 最后二字出口之时,人已穿窗而去,消逝在夜色里。 岳腾摇头一笑,似乎真把这位调皮而又任性的妹妹,毫无办法,只得站起身来,幌肩而出,随后追去。 此时,已是初更将尽,二更稍头,且是六月初旬,上弦月虽是朦胧如谜,但却蓝空如洗,满天星斗,大地景物仍然清晰可见。 文琴伫立旷野,仰视天空,夜空蔚蓝而深遂,充满着无边的详和与静溢。 飘飘白云,闪闪繁星,以及那点点流萤,更充实了夜的内涵;每一片白云,都像一包精致的礼物,让自己尽情的观赏,尽性的抚触,每一颗星,都像一句祝福的语言,让自己默默的谛听,而引起心灵的共鸣。 尤其那点点流茧,直同一个个跳动而美好的音符,唱出了她内心的喜悦与希望。 的确,这夜!有老祖母的慈详,有新嫁娘的清鲜,显示着无边的和谐,与安详,这美好的一切,冲击着她那少女的情怀,仿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之泉,从内心的深处喷出,而在浑身的血液里奔流。 尤其,她幼失怙恃,一直在苦难中长大,虽有奶妈照顾,且又受乃师溺爱,娇庞,但骨肉之情乃是天性,一个自幼即失去父母的孩子,纵然是在一个较温暖的环境里成长。但没有父母慈爱的滋养,毕竟是有所或缺。 何况,平时在她内心中所汹涌激荡的,是仇恨,是愤怒,是强力的报复。 如今一旦被这种美好而甘凉的气氛所冲击,自有一种新的感受,她像发现另一个源头,要细心去体会,去领悟、去开拓,于是她仰首向九岭山望去,被夜色包溶的九岭山,像一颗深蓝宝石,另有一种朦胧之美。 不知为什么,她内心里也像有一颗蓝色的宝石,而且也有一种种更深、更蓝、更浓的朦胧之美。 她忽觉身后有异,蓦然回首,却又笑道: “哥,你到底还是来啦。” 岳腾点头笑道:“我不来成么?万一发生意外,那怎么得了。” 岳文琴含笑问道:“发生什么意外?” 岳腾神秘的笑了笑,问道:“妹妹,我且问你,你觉得那位白衣书生怎么样?” 文琴小嘴儿一嘟,瑶鼻儿一翘,道:“看那样子文质彬彬,大模大样,而又酸溜溜的,哼!我才不喜欢哩。” 岳腾笑了笑,又道:“那么,那位年小的呢?” 文琴心头微微一震,反问道:“哥!你问这些干吗?” 岳腾道:“我只是随便问问,妹妹,告诉我吧,你觉得那位年小的如何啊?” 文琴偏装不知,格格笑道:“什么如何啊?哥,你究竟讲的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呢?” 岳腾冷眼傍观,明知乃妹所说不实,只得淡然说道: “不懂就算了,我们还是快走吧,迟了真的恐怕来不及观摩啦。”故意将观摩两字,说得大声一点。 文琴心知乃兄深意,恐怕愈说愈糟,掉头就跑,却飘起一串清脆如铃的笑声…… 于是两人展开脚程,尽力向九岭山奔去。 他两人,一个既号称无影童子,一个却又任督二脉已通,这一放腿疾奔,其身法之快,真是虽飞鸟亦不能逾其疾,虽流矢亦无法比其速,直同两道流烟,约只盏茶工夫,就已来到九岭山下。 许是两人久未说话,文琴身形略慢,问道:“哥!你说他打得过蛇郎君尤篙么?” 岳腾故作不知,问道:“谁啊?” 文琴一时之间,尚未会过意来,随口说道: “就是他嘛。” 岳腾笑道:“他!他是谁啊?” 文琴立刻警觉,顿时脸上一红,撒娇道:“哥!你坏死啦,我不来啦。” 岳腾道:“妹妹,你怎么这样不讲理,你不说明,我怎么知道他是谁呀?” 旋又故作恍然而悟,接道:“唔!你说的是他呀,就是那位年小的少年,是不是?” 文琴早将双耳扪住,两脚连跺,道: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岳腾摇了摇头,双手一摊,笑道:“这就叫人为难了,先前我提起他时,你装做听不懂,后来我不提他了,你却又自动提起,如今正式谈到他时,你又不要听,这……这叫我做哥哥的如何是好哩。” 稍后又继续说道:“你既然不要听,那我就只有不说也罢。” 岳文琴急道:“我只是问你,他是否打得过蛇郎君嘛,谁要听你讲那么多闲话。” “唔!这个呀,得让我仔细想想。”岳腾来回的走了几步,方起抬头来,正容说道:“我业已试过,蛇郎君的功力,与紫面如来万奎,约在伯仲之间,与那少年也应不相上下,至于谁胜谁败,那就看谁的招式奇奥,心智的灵巧,以及经验的丰富了。” 略顿,又道:“如果我的看法不错,五百招内,那少年的胜算较大,但如果拖到五百招以上的话,那就难有幸理了。” 岳文琴道:“那是为什么呢?” 岳腾道:“不论功力、招法、心智,那少年也许略胜一筹,但以经验而论,则就比蛇郎君尤嵩相差甚多,如果那少年一开始凭一股英锐之气,再加以招式,心智的运用得当,胜算自然颇多,但如果锐气一消,则就必败无疑。”想了一想,继续说道:“总之,今夜他们双方这场激战,定必异常凶险,本来九岭山无影双钩秦子明的实力,就不甚弱,如今再加上岭南的恶罗汉申屠然,与蛇郎君尤嵩两人,其险恶之情,就不难想象了。” 岳文琴偏头想了想道:“九岭山如果真有那么厉害,恩师自会对我提起,她老人家既然没说,可是该处并没什么了不起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岳腾正容说道:“出来阴沟里翻船的事多的是,总之我们今夜以小心为善,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出手,如果真的遇上什么奇才异能之士,能战则战,否则,以尽快脱身为妙。” 文琴格格一阵娇笑,道:“哥,你的意思是说开溜,或者是逃……” 岳腾故意瞅了她一眼,道:“谁叫你讲得那么难听。” “本来就是嘛。”文琴边笑边道:“你的意思就是这样,嗨!哥,看不出你也这么怕事。” 岳腾正容又道:“妹妹,这并非伯事,只因你我的血海深仇未报,恩师交待的任务未了,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办,岂可逞一时的血气之勇。” 岳腾自与乃妹——文琴相遇,了解自己身世以后,一切思想、举止、言行,均较以往成熟很多了。 文琴先对乃兄的话,的确还有些不满,认为乃兄太过怕事,现经岳腾这么一说,立即释然,点头笑道: “好嘛,就依你的。” 于是两人又展开身法,向九岭山疾奔而去。 九岭山,山虽不高,但绵延甚广,而且大部份都在江西境内,好在两人轻功甚佳,奔行甚速,约只顿饭工夫,已来到一个隘道之处。 这隘道,左依峭壁,右临悬崖,中间凸出三丈方圆一块平台,平台两端的道路甚窄,仅可容两人俯身而过,甚是峻险。 文琴最先来到平台,触目不禁一惊,道:“啊!哥,你看!” 岳腾闪目一瞧,见这平台上仰卧着四俱死尸,伸手一摸,尚有余温,显然刚死不久,站起身来说道:“这四人是被内家掌力震毙,他俩已经来啦……” 岳文琴道:“那我们快去。” 话声了处,早已飘出十丈以外,岳腾亦随后奔去。 未几,两人来到一个狭谷之口,两侧都是峭壁绝崖,中间一条羊肠小径,任何人如果占据此山,都会以此为一关卡,想必这就是该山于这方向的第二道关卡了。 两人来到谷口,就见横七竖八,躺了十多俱死尸,显然在这里经过一番剧烈的拼斗,那些尸体个个两眼凸出,鼻口流血,全是被掌力震毙。 岳腾用手一摸,尸体微温犹存,似是刚刚死去。 这条狭谷,约只里多路长,两侧均不时有死尸出现,出狭谷,即是一条石板路面的上坡,二级级石阶,蜿蜒而上,仰首望去,似是直通苍苍林海,两人亦沿石阶而上。 石阶尽处,是一座陡然耸起的排楼,所谓陡然,是因为这附近都是苍苍林海,一定要到尽处,方能看见这座排楼,排楼上横写着“蟠龙口”三个大字。 岳腾细审附近山势地形,的确像一条蟠龙一般,这座排楼立在此处,更是匠心独运,煞似一个龙口,不由暗暗点头称赞。 极目望去,排楼后面,是一条笔直的山岭,一直通到后面那座巍巍山崖,这条山岭的两侧,各有一块小小盆地,盆地中均各有数间屋宇,并有灯光射出。 两人一来到排楼的下面,触目处约有二十余具死尸,而且个个死状甚惨,都是眉心穴处一个大洞,显然这次还动上了兵刃,由血口看来,就知道是那只文昌笔的杰作。 岳腾又蹲下身去,将每具尸体摸了一摸,仍是体温犹存,显是刚刚死去,不禁站起身来,剑眉微皱道:“嗨!这兄弟两人,好高明的身手,先前我还低估了他两人哩,想不到竟是这么厉害。” 岳文琴心头一喜,含笑问道:“哥,你这话怎么说呢?你怎么知道他两人很厉害?” 岳腾点点头道:“妹妹,我们连过三处关卡,我都伸手试探过,每具尸首体温犹存,显然,他两人就在我们前面不远,照理我们于第二道关卡就可追上他们,那知在这第三道关卡上,仍未追上,这一路上我们自信脚程不慢,而他们还要沿途过关斩将,你想想,他俩是不是相当历害。” 不待文琴回答,又继续说道:“第一道关卡是四具死尸,第二道关卡是十余具,这里又是三十余俱,总共不下四十余人,纵然是一招一个,那我们在这里也一定能追上他两人,可是……” 岳文琴突然惊得一跳,接口说道:“啊!是哟,哥,照这样看来,他俩的身法还要高出我们甚多了。”旋又叹口气道:“唉!既然如此,我这无影童子之名,从此不用也罢。” 岳腾微微一笑道:“妹妹,你也不用太泄气,要知我们每到一处关卡,检查死者伤亡原因,再加过我俩谈话,耽误的时间也不少,就以现在来说,我们这番耽搁,他俩就可闯过第四道关卡了,你说是不是?” 岳文琴又格格一阵娇笑,道:“当真,我没想到这点,哥,你刚才那么一说,真把我吓一大跳,还以为他两人的轻功真比我们强哩。” 岳腾又将地上那些死尸看了一眼,迟:“那少年好重的杀孽呀,如此下去,岂不有伤天和。” 文琴道:“阵战之间,刀剑无眼,他不杀别人,别人要杀他,哥,前次你把天龙教人打得伤亡惨重,不是也有伤天和么?” 岳腾笑道:“妹妹,你看清楚,这些人个个都是死在眉心穴处,怎能说是刀剑无眼哩。” 不待文琴回答,又继续说道:“妹妹,我觉得在你面前,我很难说话。” 文琴含笑问道:“为什么呢?” 岳腾又是神秘一笑,道:“刚才,我将他俩说得厉害一点,你就那么泄气,如今我只是就事论事,对他稍加指责,你又这么护着他。何况连别人的姓名都不知道,就编派哥哥的不是啦,唉!我真不知如何说才好哩。” 文琴先是粉面一红,羞涩难当,继而一想,是觉自己有点过份,对乃兄不禁有些儿歉疚,轻声道:“哥,我不是故意的……” 岳腾和声说道:“妹妹,哥是逗你玩的,纵然你是有意,哥也不会介意,只要你快乐、幸福,哥就心满意足了,我们还是快走吧,他们这时可能已经闯过第四关啦。” 文琴心头一动,仰起脸来笑道:“哥,我知道啦,每到一处关卡,你都有好多话说,好像是故意拖延时间,让他两人在前面为我们开路。” 岳腾不置可否的笑笑,使人看不出他是否真有些意。 ※※※ 两人一进入那座排楼,就感到与先前大不相同,如今已是身入重地,但见戒备森严,杀气峭陡,并时有话声与喝叱之声传来。 好在两人轻功绝佳,再加上林海谷苍,浓荫处处,只要略加注意,就不会被人发现。 少顷,两人已来到一座庄院之前,但闻院内人声嘈杂,喝吼连声,于是两人一打手式,腾身一跃,直向两双飞鸟般地,落身在墙边一株高树之上,由于枝叶密茂,无法看清院中情形,所以两人沿树滑下,站在院墙之上,借着树杆及浓荫,隐住身形。 两人纵目一看,但见屋宇连椽,栉比鳞次,依山而建,甚是雄伟壮观,其规模,气派,较皓首苍猿庞公毅的霸王庄,犹有过之。 就是眼前院落,亦不算小,足有数十余丈方圆。 此时,这院中人影穿梭,往来交织,密密麻麻,足有百人以上,而且个个刀剑出鞘,精神抖擞,磨硕以待,如临生死大敌。 那两位少侠昂立院中,对面一列排着十个武林人物,中间那人是位清癯老者,一副马脸,腮下略有几根山羊须,一袭灰色长衫,略显清瘦,但两眼精芒暴射,显见功力不弱,尤其那股阴沉之气,使人直觉的感到难以易与。 其余几人,最大的约五十余岁,最小的也有三十开外,虽然各人所使兵刃不同,服式各异,高矮肥嫂略有差别,但个个两太阳穴高高隆起,显见均非弱手。 这时,忽闻那马脸老者问道:“你小子这么过关斩将,挟技而来,害本寨死伤无数,究竟是所为何故?今夜非要你两个小子说个明白。” 那少年昂首喝道: “小爷要见你们大寨主,无影双钩秦子明。” 那马脸老者冷笑一声道:“可惜你两个小子晚到一步,大寨主于三日前,出外访友去啦。” 那少年又朗声问道:“那么你们寨中,现在是何人作主?” 马脸老者略一沉吟道:“自然是二寨主作主,那还用问么。” “那你们二寨主姓甚名谁?” 马脸老者阴沉沉一声狰笑,道:“二寨主名叫——黑煞手莫非,你小子可曾有过耳闻。” 少年招摇头道:“无名小卒,小爷不曾听过江湖中有这号人物。” 马脸老者喋喋一阵干笑,道:“那只怪你小子见闻不广……” “住嘴!”少年喝道:“快叫你们二寨主,黑煞手莫非出来,本爷有话问他。” 老者两眼精芒暴闪,喝道:“二寨主正在陪客人饮酒,你小子有什么话?问老夫也是一样。” 少年问道:“你是何人?在寨小职司何事?” 老者一捋腮下几根山羊须,颇为得意的笑道:“老夫么,追命阎君巴雷,现为本寨总管。” 少年冷冷一笑,道:“那么我就问你吧,恶罗汉申屠然,与蛇郎君尤嵩,这两人可曾来到此地?” 追命阎君巴雷答道:“现在正于大厅中,由二寨主陪着饮酒。” 那少年喝道:“快去叫他两人出来,既然约了咱们兄弟,今夜来此一决胜负,怎么又避不见面,怕了吗?” “好大的口气,”追命阎君巴雷道:“你小子若是要找他二人,就必须先通过老夫这一关,怎么样?你小子……” 那少年朗朗一笑,手中文昌笔一指众人问道:“这几人在山寨中算是什么人物?” 追命阎君巴雷道:“老夫左边几位,是本寨四大护法,右边五人,是三大堂主,两大巡监,都可算是本寨中一流高手。” 那少年嘴角泛起一抹不屑的冷笑,两只湛湛的大眼中,也闪过一抹杀机,一指对方十人,沉声说道:“现在小爷先杀伤最右边那人……” 最右边些人,是个身形特别硕壮,年约三十余岁,满脸凶悍的劲装汉子,闻言不禁一声冷笑道:“你想杀我,嘿嘿,不怕风吹掉了大牙……” 话声未了,忽见乌光一闪,接着一声惨嚎,那劲装猛汉业已倒地,眉心穴处,一个大洞,鲜血汩汩流出。 再看那少年仍然站立原地,直似未曾移动一般。 这份身手,这份轻功,不但追命阎君巴雷等人惊得一楞,连岳腾兄妹,也是猛然一震,眉峰连皱。 就在那追命阎君巴雷等人一愕之际,那少年又道:“现在小爷要杀你左手第二人,这次你们要注意些啊。” 对方众人听得又是猛然一惊,不禁都向那人卫护过去,以防少年蓦然施袭。 追命阎君巴雷左首四人,均为该山护法,既能挤身护法之列,其武功自非泛泛,尤其那第三人,是一位青面头陀,看来不但狰狞可怖,而且剽悍勇猛,仅以手中那根儿臂粗的月牙铲来说,最低也有数十余斤,何况还有那么多人卫护着他。 略顷,那少年又含笑说道:“诸位准备好了么?小爷可要动手了。” 追命阎君巴雷喝道:“小子,你敢……”气得话不成声。 那少年朗声笑道:“我为什么不敢,小爷说要杀他,就是要杀他……” 但闻数声沉喝,接着旋光飞洒,乌华盘空,以及一阵金铁交击之声。 同时在数声沉喝中,并杂着一声惨叫。 俄儿,人影倏现,那少年仍伫立如故,而那青面头陀,却已倒地不起,胸前心窝处有酒杯大一个血洞,鲜血洒满一地。 岳腾兄妹虽然站得较远,但由于特别注意,所以两人看得甚为清楚,见那少年于这次施展杀手中,竟用上了四招,而且手头失准,未点中眉心而刺中对方心窝。 因而兄妹两人相视一笑,觉得那少年并非如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厉害,不论功力,技击,在火候上来说,毕竟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不过,于刹那之间,连施四招,而又能于众人之中,予取予求,仅凭这份胆识、豪气,也就难能可贵了。 此时场中异常寂静,几近百人的院中,却毫无半点声息,许是每个人都被少年这种雄风气势,惊得呆了;本来也是,这些人平时自持武功甚高,作威作福,何曾遇过这种对手,如今一旦被人打杀由之,怎不惊得一楞。 其实,这几人的武功,一般说来也不太弱,足可抵得上天龙教下的香主,或分堂堂主之流,只因那少年武功实在太高,而又心狠手辣,再加上追命阎君巴雷等人,平时太过骄狂自大,未予十分注意,才为对方可乘。 何况几人今夜,仗着大援在后,更是有恃无恐,都觉得任凭你是什么高手前来,也难讨到好去。 所以几人一楞以后,数声沉喝,蜂涌而上,将那少年围在核心。 那少年仍是伫立如故,含笑自若,毫无半点怯色,直似未把这几人看在眼里一般,的确恁也胆大。 那白衣书生,一直都在轻摇折扇,含笑而立,神色自叵,不但未曾出手,而且连话都没说过一句,那样子既像根本不会武功,又好似其武功已臻化境,令人莫测高深。 岳腾在乃妹耳边悄声说道:“妹妹,如果他两人也参与夺宝,将是我们一大劲敌。” 文琴鼻儿一翘,也悄声说道:“他敢!哼!如果他敢与我们作对,我不把他打成肉泥才怪。” 岳腾微微一笑,道:“还是到时间再说,现在何必把话说得太满……” 突闻数声沉喝传来,两个侧头望去,但见追命阎君巴雷等,除了他本人以外,其余三大护法,一位巡监,三大堂主,个个挥动兵刃,向那少年猛攻而去。 那些兵刃,凌空飞舞,盘旋,而又互相穿梭交织,直同层层光幕,把少年紧紧罩住,尤其劲风呼呼,气流急卷,宛若一个偌大的风轮一般。 但闻那少年朗朗一笑,道:“这还像话,也好让小爷放手一搏。” 话声中,一道乌虹,腾空而起,直刺横扫,划空飞旋,快若鹰隼,矫若游龙迎着那层层光幕,呼呼轮风,推起千堆巨浪,并响起一连串的金铁交击之声。 那少年的确矫健异常,不论身形、步法、功力、招式,都属上上之选,防守时毫无疵瑕,攻击时尤见辛辣,每出一招,都是循隙而入,直同水银泻地,无声无影,而又是故所必杀之处。 岳腾看了一看,悄声说道:“这是八十一路春秋笔,看来的确是那两位老前辈的门下,那是不会错的了,只不知他俩姓甚名谁?” 文琴似是看得入神,对乃兄的话并未听清,只是随口说道:“哥!你看!” 岳腾见她虽是在和自己说话,但两眼却仍然凝注现场,不由微微一笑,方向场中又复望去。 但见那少年手中乌华,突然暴长三尺,范围也越来越大,而对方兵刃所交织的那层光网,却愈来愈薄,显见那少年就在那一俄顷之间,就已抢占先机,争回主动。 岳腾正自看得出神,蓦闻仰首一声长啸,接着乌华更炽,一闪之间,却听二声惊嚎,一位护法,一位巡监,双双倒地,一为眉心,一为胸前,两个大洞。 那少年压力一轻,倍增神勇,直似猛虎赶狼,左追右逐,威势更加凌厉。 忽然,又是一声惨嚎传来,显然又有一人倒地而死。 岳腾正欲看清倒地之人,究竟是该寨护法?抑是堂主之际,却听那少年朗朗一声长笑,道: “巴总管,现在可轮到尊驾啦……” 那少年话声未已,即向追命阎君巴雷,掠空扑去。 这当儿,蓦闻震天一声大吼,同时亦听到那白衣书生,向乃弟高声示警道:“鹏弟,小心。” 岳腾目不接暇,回头望去,但见那白衣书生,两眼神光湛然,右手折扇一指,左手衣袖,亦虚空一拂。 凝目望去,见有十余条半尺长的黑影,正向那劲装少年凌空袭去。 那少年既闻乃兄示警,又觉身后有异,所以,顾不得再追击巴雷,先求自保,立刻左腕一翻,反臂一掌,遥空劈出,右手一紧,顿时乌虹满空,黑影万缕;同时拧腰转向,斜飞三丈以外,方转过身来。 再向原处望去,只见十余条半尺长的红色小蛇,僵死于地,而且地上乌黑一片,显然这些蛇都俱奇毒,不由心头一惊,暗道一声侥幸。 岳腾见他兄弟两人,这样连手施为,配合的恰到好处,不禁暗暗点头,尤其对那白衣书生,所表现的机智、从容、功力、手法,更加钦佩。 此时,门前的石阶上,站立着五位气势不俗的人物。 这五人除了蛇郎君尤篙以外,其余四人,岳腾均未曾见过,但其中却有两人,不论装束、气势、长相,一眼望去,就可知道他是何人。 一个是满脸横肉,浑身肥胖,且又是敞胸露腹,身形特别高大,手中托着一只三脚巨鼎,面貌狰狞的大肚罗汉,仅凭这只巨鼎,就知此人的确有些蛮力。 岳腾心知此人非别,即是神力尊者的首徒,恶罗汉申屠然了。 另外一人,则是年约五十余岁的小老儿,那老儿乍看之下,似与一涤生有点相像,但如仔细望去,才知他那两只小眼,闪泛绿光,两只手掌,黝黑如墨,一眼望去,就知此人练有一种独门邪功,岳腾心中暗道,想必此人就是二寨主——黑煞手莫非。其余两人,则是两位消癯老者,年约七十余岁,这二人虽是年岁甚高,须发皆白,但神彩奕奕,不减壮年,尤其两眼灼灼如电,那份镇静从容,教众人强过甚多。这时,忽闻那少年朗声笑道:“你两个到底还是出来了,小爷以为又溜了哩。”恶罗汉申屠然性子较燥,闻言气道: “阎王注定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你两个小子既然一定要前来送死,佛爷只得照单全收,今夜就成全你们。” 正要走下石阶,忽听黑煞手莫非喊道: “申屠兄,请慢……” 恶罗汉申屠然回头问道:“莫兄还有什么交待么?” 黑煞手莫非淡淡一笑,道:“他俩既然来了,还怕他俩飞了不成。” 旋又转身对那两位清癯老者,躬身一揖,道:“现在西门师伯,行功正在主要关头,还是请两位师叔,进去为他老人家护法,这儿有小侄等人就足够对付了。” 右首那位老者,微微点了点头,左首那位老者,于有意或无意的向岳腾兄妹隐身之处,望了一眼,道:“那么诸位贤侄可要多加小心啊!也许对方还有大援在后,如有什么重大事故,就赶快派人通报。” 黑煞手莫非躬身应道:“是!小侄等人遵命!” 但见那老者回过头来,又道: “最好能将对方死死缠住,待你们西门师伯行功完毕以后,再来活捉他们。”两人方缓缓走进屋去。 岳腾兄妹在那老者有意无意一瞥之下,两人都不禁暗吃一惊,心说:这老者功力好生深厚,想必是大有来头的有名人物。 思忖之际,忽听黑煞手莫非道:“你两小小年纪,既然敢来本寨寻衅,想必定有所持,但不知二位姓甚名谁?师承何人?” 那少年天真的一笑,反问道:“二寨主,我且问你,刚才那位老者,是什么人物?” 黑煞莫非,嘿嘿得意笑道:“那是本座师叔,两位老人家早年雄霸海上,驰名南洋,不过近十年来韬光晦隐,优游林泉,为本寨上宾。” 那少年似是蓦然想起,神色一惊,道:“莫非是南海双凶,邢氏二老……” 黑煞手莫非,接口笑道:“看来你小子见闻也算很广嘛,为何敢来本寨挑衅。” 那少年笑道:“南海双凶虽非十魔中人,但据闻名望、武功,两皆不俗,其手辣狠之处,亦较十魔中人并不稍逊,对于这些人物,小爷岂能不有所闻。” 路停,却又问道:“那么我再问你,如今于寨内行功之人,又是何人?上下二字如何称呼?” 莫非更加得意笑道:“他老人家么!复姓西门,上无下忌……” 那少年似是大吃一惊,道:“九指飞魔西门无忌!” 黑煞手莫非喋喋笑道:“怎么!怕了吗?”那少年复又镇静下来,摇摇头道:“那倒不是,本爷只是听说这魔头,乃是天龙教第五坛,青龙坛坛主,飞天神龙云中行师父,怎么又与贵寨扯上关系呢?再说,贵寨又似乎与岭南二魔也很密切,蛇郎君与恶罗汉两人,前来贵寨寄身即是一例。” 黑煞手莫非笑道:“这个,你小子就别过问了罗。本寨大寨主,无影双钩秦子明,雄才大略,广交八方异人,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与本寨主有些关系,你小子能管这么多么?” 突然,那少年目若朗星,神光湛然,道: “小爷兄弟并非怕事之人,但必须事先把话说明,我等今夜前来,并非向贵寨寻衅,而是恶罗汉申屠然,与蛇郎君尤嵩两人,邀我等来此……” 黑煞手莫非,双目中绿光大炽,接口喝道:“你沿途过关斩将,杀死我属下多人,叫我这身为寨主者,如果不为属下报仇,将何以服众;再说他二人是本寨贵宾,本寨如不出头时,岂非被天下人讥笑我为无义之人。” 他似是越说越气,声色也愈来愈大。 第十一章 喋血白帝城 双方唇枪舌战,侃侃而言,据理力争,都想站稳脚跟,先守住一个理字,倒也有点君子之风。 这当儿,蓦闻恶罗汉申屠然,沉声喝道:“莫兄何必与他多说,洒家先来会会这小子。” 那少年也是剑眉一轩,道:“二当家的,你既如此说咱们今夜只有在手底下一见真章了。”随又回头对那白衣书生说道:“大哥,咱们速战速决,这恶罗汉和莫二当家的就交给你啦,那蛇郎君和巴总管等人,就由小弟对付。” 那白衣书生,点点头道:“鹏弟你可要小心些啊,那玩蛇儿的可狡猾得很哩,而且我们一定要照计划行事,千万不可贪功恋战。” 那少年点头应道:“我知道,我小的时候,娘就告诉我啦,蛇打七寸虎打头,今夜小弟非打烂他王八旦的七寸不可……” 蛇郎君尤嵩冷笑一声,道:“阵战之间,需凭真才实学,徒逞口舌之利,有何用处,要斗就斗,谁还怕啦,怎么你小子开口就驾人呢?” “小爷骂你王八蛋,又能怎地……” 只见那少年人随声起,跨步而上,手中铁笔暴起一天玄光,幻起千百乌虹,直向蛇郎君兜头罩去。 蛇郎君尤嵩,冷笑声中,斜身电闪,侧让三步,忽从袖内飞出一条约三尺余长,酒杯粗的红蛇,接着,当的一声响,与那少年手中笔锋迎个正着。 蛇身虽然迎住笔锋,但蛇头一闪,口中红信突然暴长半尺,直向少年胸前的玄机大穴,闪电袭到。 那少年猛然一惊,立刻幌肩滑步,倏退七尺,望着尤嵩手中那条怪蛇怔怔出神,骇然不已。 但见那条怪蛇尾部虽被尤嵩握着,但身躯却在左右幌动,时而挺得笔直,时而翻腾摇滚,尤其凶睛暴露,红信吞吐,倍加狰狞。 不讲笔锋如何凌历,就以刚才自己那凌交一击,最低也有数百余斤,一条活生生的小蛇,居然丝毫无损,岂非怪事,这叫那少年怎么不惊,如何不楞。 就连岳腾兄妹两人,也是大为诧异,惑然不已。 这当儿,蛇郎君嘿嘿一阵狰笑,向那少年一步一步逼去,那少年一时之间,尚未思得破解之法,只有向后一步一步退去。 追命阎君巴雷,见有机可乘,大喝一声,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向少年身后扑去,势沉力猛,身手倒也不凡。 蛇郎君尤嵩恐被君巴雷抢了头功,自己脸上无光,也连忙幌身而进,手腕一抖,那条红蛇又向少年迎胸袭去。 那少年前后受敌,立陷险境,岳文琴在旁暗道一声糟糕,正欲出手救援,蓦见少年左手反臂一打,同时右闪丈余,但闻一声惨嚎,追命阎君巴雷已倒地而死,心窝处一个酒杯粗的黑洞,却无半滴鲜血流出。 原来少年恁也机智,勿急之间,施出大演神功,向右闪让之际,左手反臂一引,将巴雷虚空吸来,正好顶上自己先前之位,而遭蛇吻。 可是,蛇郎君手中那条红蛇,这时却不知去向,两手空无一物,文琴大是奇怪,悄声惊道:“怪啊!他手中那条蛇呢?那里去了?” 岳腾亦是看得微微皱眉,大为不解的摇了摇头。 许是那少年也看清对方手中无蛇,大喝一声,乘机进击,接连几笔,暴起一天光华,将蛇郎君逼得连退四丈。 蛇郎君尤嵩,一面连连后退,一面连声怪叫,未几,忽从巴雷的尸体中,飞起那条红蛇,落于尤嵩手中。 许是那条红蛇,深具奇毒,并得巴雷身上的鲜血吸尽,致使那具尸体,不但变得黝黑,而且逐渐化脓,现在已是一滩浓水,连骨俱溶。 岳腾看得有些心悸,轻声叹道:“唉!好毒的蛇,好残忍的死法呀!” 蓦闻那少年一声沉喝,回头望去,但这少年于这一瞬间,似已思得破解之法,右手铁笔,左手乾元指,招招却指向那怪蛇的两眼取去,尤篙和那怪蛇,似乎都忌讳对方伤它两眼,而那少年偏偏又专向这路进攻,因而双方展开一场凶猛绝伦的快战,奇招异式,源源出手,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那少年神勇异常,招招进逼,着着抢攻,于哈哈狂笑声中,已逐渐占到优势。 此际,忽从左侧传来一声沉喝,岳腾侧望去,只见离此地二十余丈处,那位年长的文生少年,与恶罗汉申屠居然两人,也正打得紧张激烈,非常热闹。 于是向乃妹悄声说道:“妹妹,你就在这里为他掠阵,我到那边去看看……” 岳文琴接口说道:“那你可要小心些啊,千万别暴露了身份。” 这二十余丈远的距离,如今在岳腾来说,只要一飘就到,仍藉着一棵大树,隐住身形,向院中瞧去,只见恶罗汉又气又急,正将那只三角巨鼎,高高举起,一记“泰山压顶”,向那少年文生猛力砸去。 招沉力猛,的确有一种泰山压顶之势,就连岳腾电看得猝然一惊,暗道:这一砸去,那文质彬彬的少年,岂不被打成肉泥。 谁知,那少年乃是儒衫飘荡,含笑如故,而且不闪不躲,仅用手中折扇向上一挡,当的一声,恶罗汉那只巨鼎已被架了开去。 岳腾看得心头猛震,暗道:这恶罗汉既然生就一身蛮力,再加一只巨鼎,刚才那一下,莫不有千斤之力,然而这文生少年仪以一把折扇相拒,看来此人功力,的确是高不可测,深厚得紧。 此时,那恶罗汉申屠然,已是满头大汗,喘气连连,而那文生少年,却仍然毫不经意的微微说道:“这已经是十九招了,最后一招,定叫你巨鼎脱手飞出,如果不信,你就不妨试试。” 岳腾暗悔为何不早来,如今只剩最后一招,自己倒要仔细看看,瞧个清楚。 且说文琴自乃兄去后,又见那少年已占上风,芳心大定,即侧首向乃兄那边望去,以俾必要时便于联络,那知左看右看,均不知岳腾隐身何处,正在按望之际,思觉身侧飞来一人,拉着自己手道:“姐姐,快走……” 文琴回头一看,正是那少年,不由又羞又气,玉手猛缩,纤掌一扬,乓乒两个耳光,打了过去,并道:“谁是你姐姐,这么不知规矩。” 那少年定眼一瞧,惊道:“啊!原来是你。” 他虽然挨了两下耳光,但并不觉得疼痛,何况又没人看见,所以不但不气,反倒有几分欣慰惊喜,笑道:“小姐,快走吧,里面有个老魔一定快醒,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文琴侧头一看,见蛇郎君尤篙,右手抚着左肩,鲜血染满衣袖,面现痛苦之色,许是已伤在这少年笔下,于是高声叱道: “要走你就快走,我们可不怕他。”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那你们可要小心些啊!”接着仰首一声长啸,身如丛苇惊鸿,划空急奔而去。 岳腾听乃妹话声,不由侧头望去,可是,又闻铁罗汉一声沉喝,那少年文生也是一声清叱:“脱手!” 岳腾又只得回头瞧着,但见那文生少年手中,却多了一条丈余长的雪白丝巾,此时正裹着恶罗汉那只巨鼎,手腕一抖,那只巨鼎已脱手飞了起来。 岳腾大吃一惊:“啊!锦云兜……” 正要惊叫出口,忽见那只巨鼎近面飞来,而且来势甚疾,闪让封拒,都属过迟,只得双臂一伸,将鼎接住。 就这眨眼之间,再俯首看去,那还有那文生少年的人影,仅闻夜空中荡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这时院内人声嘈杂,闹成一片,同时大厅内亦有说话声传来,岳腾才蓦然想起九指飞魔西门无忌,于是将那只巨鼎振臂抛出,身形一闪,已来到文琴身边,拉着乃妹疾如飞鸟,向山下疾驰而去。 他一面飞奔,一面耿耿于怀,不知那文生少年是有意,抑是无意,在临走时还开自己这么一个玩笑,若是无意那还罢了,如果是有意,却就可见那文生少年,不论武功、机智,以及刁赞玩皮等,俱该超人一等。 思忖之际,蓦闻一声长啸划空传来,啸声甫落,一条庞大人影,己从两人头顶越空而过,落地现身时,正好挡住兄妹两人去路。 以岳腾兄妹两人的身法,可以说是傲视当今,但如今被人追上,而且还超过于前,可见来人轻功,真已到了御气飞行之境。 岳腾兄妹微微一怔,震于对方身法之快,不由连退二步,定神一瞧,但见来人身形特别高大,长发放肩,苍髯齐腹,两眼神光如电,倍见精灿,威凌慑人。 那老人亦向岳腾兄妹打量一眼道:“两个娃儿跑得好快,老夫用了八成功力,才能追上。” 岳腾心神已定,朗朗一笑道:“老前辈可是人称——九指飞魔西门老人家么?” 那苍髯老者阴嘿嘿的笑道:“既知老夫威名,为何还要想跑?” 岳文琴瑶鼻儿一翘,瞅了他一眼道:“我们只不过是走快一点,谁在跑啦,哼!如果真的要跑,你这老儿虽然个儿很大,也不一定能追上我们。” 九指飞魔西门无忌,伸出左手执须笑道:“小娃娃,你不打听打听,数十年来,有几人能在老夫脚下跑百丈。” 岳腾见他抚须的左手,少了一根小指,方知九指之名因此而来,现听他口气如此托大,随即含笑问道:“跑出百丈以后,又怎么样?” 九指飞魔西门无忌笑道:“这是老夫成名以后所立的规矩,只要对方能在老夫脚下跑出百丈,老夫就绝不再追,绐对方留有一线生机,不过,嘿嘿,这一线生机,也太渺茫了。” 岳腾精神一振,笑道:“那可不一定,不是晚辈夸口,如果你我易向而处,在中途只要挡你三招,晚辈与舍妹两人,就足可跑出百丈。” 九指飞魔两眼一亮,问道:“当真么?” 岳腾点点头道:“晚辈从不打谎,但如果跑出百丈以后,老前辈可不能食言,更不可恼差成怒,再行苦苦追赶。” 九指飞魔西门无忌,似是大感兴趣,他既有飞魔之名,轻功自是高人一等,何况又是十魔之中的佼佼人物,如今居然有人要与他较量轻功,而且还是两个孩子,因而也就童心大发,兴趣横生哈哈笑道:“这点你娃娃尽管放心,老夫从不食言,但如果在百丈之内,被老夫捉住,你又如何呢?” 岳腾道:“那就只有任凭老前辈处置了。” 九指飞魔偏头一阵沉思,少顷方道:“老夫生平最喜生食人脑,尤其你两个娃儿资质、天赋,都是上上之选,想必脑髓定然更有味道。” 说道这里,不由口涎欲滴,而且还伸出舌尖,舐了几下嘴唇,那样儿真是够馋。 岳腾摇头一笑,道:“既然被你捉住了,那还有什么话说。” 九指飞魔有些惋惜的道:“不过,那未免太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娃儿,叫人如何舍得,可是,老夫现在瘾已大发,又非要生食人脑不可……” 岳文琴等得不耐,接口说道: “还是等你捉住我们再说吧,何必言之过早。” 九指飞魔西门无忌点点头道:“好吧,你两个娃儿就到这边来吧。” 于是双方交换位置,易地而处,又复相对而立。 岳腾向乃妹暗施眼色,随又向九指飞魔道:“舍妹是小孩子,随是女孩儿家,我们应该让她一程,先让她跑出二十丈后,我们再行较量如何?” “好啊!”九指飞魔点点头道:“索性让她三十丈好啦。”岳腾向乃妹挥挥手道;“妹妹,你先走吧。” 文琴点点头道:“哥,你可要小心些啊。”话一说完,就纤腰一扭,向山下飞奔而去。 她该是何等聪明之人,心知九指飞魔是以轻功见长,兄妹若要安全脱险,定非智取不可,所以她虽然伪装用力奔跑,但三起三落,却仍未跑出十丈。 忽闻九指飞魔哈哈大笑道:“小娃娃,你且站住,老夫还有话说。” 文琴停步回身,问道:“干什么?难道你后悔了么?” 九指飞魔却冷笑一声道:“后悔!哼!凭你娃娃这点轻功,老夫在五十丈内,足可把你娃娃捉到,你既如此,令兄想必也不会高明太多,这样好啦,老夫为了让你两人输得口服心服,索性大方一些,你娃娃可以在离此五十丈处停身,令兄在三十丈处停身,然后老夫以喝声为号,再行较量。” 岳腾心头暗喜,笑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千万别后悔。” 九指飞魔西门无忌道:“你把老夫看成何等样人,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岳腾冷笑一声,转身地去,他一面奔跑,一面暗赞乃妹心思灵巧,觉得今夜脱身,大有希望。 思忖之间,蓦闻九指飞魔在身后一声沉喝,连忙身形电闪,宛如疾矢穿空,一起一落,离先前原处,已有四十余丈,再起再落,却已到了六十丈外。 正欲三次跃起,忽闻老魔在身后气道:“哼,好聪明的两个娃儿,老夫今夜差点上当……” 话声之中,岳腾忽觉有人向右肩抓来。 岳腾头一震,暗惊老魔脚程的确是快,赶紧一步“分光错影”,闪让一侧,接着大喝一声:“看掌!” 一记“雷霆惊魂”,直向老魔胸前奋力劈去。 九指飞魔西门无忌,眼看就要捉到对方,忽又蓦失人影,正感惊诧,陡见岳腾一掌劈来,勿急之间,只得扬掌相迎,一声震天巨响,老魔身形微幌,不由惊得一楞。 岳腾则趁那股对掌的反震之力,弹身而起,又向前奋力奔去。 但只奔出十余丈外,却又被老魔凌空截住,于是只得落下地来,仍被老魔挡住去路。 九指飞魔将岳腾仔细打量一眼,嘿嘿一阵阴笑道:“瞧不出你娃儿竟有这么深厚的功力,看来今夜老夫仅凭轻功,实难叫你心服,现在老夫就来称称你娃儿,究竟有多少斤两。” 岳腾朗朗一笑道:“老人家若真要降服在下,那还得煞费周章,我且问您,你我那百丈之约,是否仍然算数?” 九指飞魔西门无忌气道:“这是老夫所立规矩,当然算数……” 岳腾接口笑道:“如今舍妹已跑出百丈以外,就是在下,也只差二十余丈,老人家还有自信么?” 九指飞魔扬首看了一眼,道:“那女娃儿,老夫就不打算捉了,至于你娃娃,嘿嘿,现在就难以过关,只不过老夫多化点力气而已。” 岳腾笑道:“那也未必见得,不信你就试试……” 九指飞魔怒喝一声,道:“好狂的娃儿,接招!”话落掌出,信手挥出一掌,直向岳腾迎胸击去。 别小看他这一掌,只是信手挥出,但立刻劲风疾卷,力狠如柱,声威气势,端的骇人已极。 岳腾那敢疏神大意,连忙左脚一滑,一步“玄雾飞花”早已从老魔胁下穿过,闪到老魔身后。 九指飞魔见自己一掌劈去,对方人影顿失,不由惊得一愕,暗道:咦!这是什么身法?竟有这么奇妙。 但他毕竟是凶名久着之人,不论功力、经验、机智。都属上上之选,就在一惊之下,早已转过身来,望着岳腾说道:“你娃娃当真有些门道,再接老夫一掌试试。” 说话之间,扬手一掌劈来,威势较前增加一倍。 岳腾双臂一错,双掌奋力推出,两人掌力接实,碰的一声,石破惊天,老魔被震得手臂发麻,双脚陷地三寸。 岳腾则因早有预谋,乘那反震之力,又复掠空而去。 他自觉得计,那知仅掠出十丈,就闻老魔话声,由头顶上空传来道:“老夫早就知你娃儿,一定会有这么这一套……” 斯时两人都在半空,岳腾即将身形往下泻落。 九指飞魔以为岳腾欲落地相斗,也连忙落下地来,以备挡住对方去路,那知他刚刚落地,岳腾一声轻笑,脚尖在他肩上轻轻一点,仍既向前划空而去。 这一下,大出老魔意外,怒吼一声,道:“好狡滑的娃儿!” 又腾空而起,凌空追去。 老魔轻功,的确有过人之处,落得快,起得也快,岳腾仅只掠出五丈,又已被他追上。 岳腾欲以先法制人,待老魔来得较近,左袖一拂,袭击老魔周身几处大穴,同时右手向下虚空一扣,身形倏然拨升三丈,其高度超出老魔一丈有余,但距百丈之数,仍然还差几近十丈。 饶是九指飞魔如何凶名久着,轻功造诣如何之高,这时也不禁大为情急,立刻施展出他的独门绝技——“御气虚立”,腾身而起,在空中挡住岳腾去路。 这“御气虚立”,在轻功中可以说是最高的境界,较凌空虚渡犹有过之。据说九指飞魔的“御气虚立”,在半空中可以支持一盏热茶时分。 先前他将岳腾估计太低,现在他却将岳腾又估计太高,他以为在半空中,与对方展开肉搏,定能将对方擒住,那知他刚一御气腾空,而岳腾所提的一口真气,业已用竭,却在迅速下落。 于是他也连忙向下泻落,他起得快,落得也快,当岳腾还未脚落实地,他就已经追上,双臂一伸,就想把岳腾活捉过来。 岳腾于情急之间,两脚虚空往后猛地一蹬,贴地飘身,又复向前划出五丈有余,方弹站起。 岳腾这一贴地飘身,又出老魔意外,于是两人又是相对而立,互相注视。 岳腾摸了一把脸上汗珠,笑道:“如今已是百丈,老人家还要想追么?” 九指飞魔西门无忌,微微一惊,不由回头向两人先前约定之处望去,一面回头估量距离,一面说道: “还不足百丈,尚差一丈八尺四寸。” 一个会武之人,对距离的估计,最为讲究,而且武功愈高,则估计愈为精确,他仅在一望之下,就知尚差一丈八尺四寸,虽说有点近乎神话,但由此显见此人武功之高,该是何等了得。 岳腾朗朗一笑,道:“老人家,您不妨再看清楚一些。” 九指飞魔闻声知警,回头看来,不由惊得一呆,半晌,方道:“好个聪明狡猾的娃儿……”兀自气愤不已。 原来岳腾刚才所立之地,距百丈之数,的确不足,但他乘老魔回头向来路一望之际,早已后飘三丈,如今自然已是百丈出头,这叫老魔怎么不气。 岳腾微笑说道:“老人家请勿生气,下次遇上了再较量。” 九指飞魔西门无忌道:“老夫终日打雁,今夜反被雁儿啄了眼睛,一则老夫太过自持,二则你两个娃儿,也的确太精,才使老夫上了你俩的大当。” 略顿,又道:“老夫追人,素来不曾超过百丈,不过,老夫事先如不让你娃儿三十丈,你娃儿今夜又能跑得脱么,下次如被老夫遇上,这三十丈之数,理应一并讨回……” 岳腾微微一怔,接口问道:“这么说来,在下还欠老人家三十丈之数么?” 九指飞魔点点头道:“嗯,下次较量应以一百三十丈为限,最好你娃儿别再被老夫遇上,否则,就小心你那颗小脑袋瓜子。” 话一说完,转身如飞而去,只留下岳腾怔怔出神。 半晌,岳腾方皱眉苦笑,自言自语道:“唉!这三十丈的欠帐,真还不好还哩。”然后转身向山下疾奔而去。 虽然仅是较量一场轻功,但岳腾却已使出了全力,所以他这时浑身都已汗透,仍得向乃妹追去。 说来也真是奇怪,岳腾自任督二脉通了以后,其心境较以往详和多了,再不像以前那么逞强斗狠,如果是数月以前,今夜他定会与九指飞魔全力一拼。 这种情形正好比一个愈有学问的人,其修养也必愈好一般,自然,也有武功愈高,而作恶更甚者,如三妖十魔之流,那么,这就是所谓正邪的分野吧。 岳腾所习大般若禅功,乃是玄门正宗心法,自不能与那些邪魔外道所比,如今他内心里所充盈的,乃是一股详和、柔美、虚清之气,而非以往那种好斗、拼杀之念。 而且,这种转变,他自己毫无所觉,如同一个人在不自不觉,潜移默化中改变了气质一般。 且说岳腾正奔行前,蓦闻一声清啸,由前途传来,一听这啸声,不禁使他大吃一惊,因为这啸声乃是文琴所发,显然乃妹文琴,在前途又已遇上劲敌,于是仰首一声长啸,身形腾空而起,宛如星丸飞泻,向前奋力驰去。 几个起落,已来在一处林边的草坪之上,抬头一瞧,见乃妹文琴,一手捧剑,一手领诀,凝神注视,如临生死大敌的,望着面前一位怪人。 那人的确生得太怪,身形特别高瘦,白发披肩,脸蛋娇美,胸前薄衫内高高耸起一对大奶,全身所穿都是花衣花裤,可是,却是一双大脚,而鞋面上则又绣了一朵粉红色的鲜艳花儿。 说他是女的吧,但身形、手、脚等,却又分明是个男人,岳腾乍看之下,真是又惊又奇,不禁为之一呆。 这当儿,忽听那人粗声粗气说道:“好妹妹,你就依了本爷吧,包你今后有得乐的………” 岳腾听他对乃妹如此轻薄,不向怒喝一声,身形微幌,已挡在乃妹面前,正欲叱责几句,忽又听他娇声说道:“啊哟!那里来的一位这么亮的小哥哥呀!奴家长了这么大年纪,才见到这么英俊的男人……” 说到这里,忽向岳腾裣衽一礼,又道:“小哥哥,你好啊!奴家给你行礼啦。” 声音消脆、甜美、娇嫩,不像先前粗声粗气,尤其那行礼的动作,又极温柔,轻盈,的确像一位大姑娘模样。 岳腾对他既分不出年龄大小,又看不出他究竟是男是女,只觉得愈看愈奇,眼前的人身分如谜。 忽又听他娇声娇气的说道:“啊哟!小哥哥,你这么看着奴家干吗?你是不是想如奴家乐一乐,来!奴家给你,来!来嘛……” 岳腾既好气又好笑,接口喝道:“你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既不男又不女,真是他妈的妖怪。” 忽听他格格一阵娇笑,道: “还是小哥哥比小妹妹有些见识,一猜就对,奴家既可以男,又可以女,所以人们都称奴家为——屋宿人妖夹谷妙,小哥哥,小妹妹,你俩是否听人说过。” 岳腾兄妹听得猛然一惊,连退两步,暗道:原来是此人是三十年前,号称为宇内三妖之一的——星宿人妖。 据闻这星宿人妖,的确是位阴阳人,既可以男,又可以女,而且淫性特强,男女兼收,后被二圣之一的无相圣尼,迫得消声匿迹,想不到今夜却在这里出现。 思忖之间,却听他又在继续说道:“星宿人妖夹谷妙,小哥哥,小妹妹,你们说我这名字取得好么?” 夹谷之姓虽然很少,但百家姓中的确有此一姓,不过平常极难遇到此姓之人,今夜突然遇上,已经够奇,而且以妙字为名者,亦复少见,偏偏此人名叫夹谷妙,而又是一位阴阳人,这名字的确取得够绝。 岳腾点点头道:“名字虽然不错,可是为人却是很坏。” 星宿人妖夹谷妙,立刻争辩道:“奴家为人也很好啊,比喻说吧!小哥如果要乐小妹要乐,我都可以给你们乐,像我这样好人,天下那里找去,哼!真没良心……” “住嘴!”岳腾一声大喝道:“无耻人妖,小爷纵然不济,今夜也要对你略施薄惩。”呼的一掌,直击而出。 他这一掌是含怒出手,已用了八成功力,立刻狂风急卷,力浪四溢,呼啸声中掀起一天风暴。星宿人妖夹谷妙,格格一阵娇笑道:“哎哟!小哥哥,你怎么一点都不晓得怜香惜玉哩。”话声中,身形一转,闪让开去。 岳腾见他转动的身形,看似十分缓慢,实则却快得出奇,不由大为骇然,连忙又是一掌,侧击而出。 星宿人妖夹谷妙已又闪过,气道:“老娘是因为离魂香,没有带在身上,要不然岂会对你费这么多口舌,如今你既然这么不知好歹,待老娘擒住你以后,好好乐一下子。” 说话之际,伸手就向岳腾左肩抓来。 此人身法手法,太过奇特,每每使人种下错觉,看似缓慢,实则却快如电掣,岳腾就是在这种错觉下,几乎被他一下抓中,大惊之下,赶紧一步“分光错影”,闪让于侧。 夹谷妙也是微微一惊,道:“原来你真还有两下子,怪不得这么倔强哩。” 话声未落,又是随手一抓,一只大手,宛若飞云一片,直向岳腾兜头抓来。 别看他这只是随手一抓,但岳腾却将遁影九式身法,连展三步,换了八个方位,方脱出对方这片飞云掌影之下,可是,右手衣袖,都被齐肩扯落,现出一只雪白肉臂,浑身也惊出一身冷汗。 星宿人妖夹谷妙,也是一阵惊震,想不到这位小哥哥竟俱有这种绝世身法,但他却一震即罢,接者又是一抓。 岳腾气得满腔怒火,大吼一声,双臂一错,运足全身功力,硬封上去,想给对方一点苦头吃吃。 他想得虽好,那知双人潜力一触,自己就不自主的蹬蹬蹬,连退三步,星宿人妖却只幌了一幌。 要知星宿人妖夹谷妙,并非有意对掌,而岳腾则是存心要给对方一次重击,双方心理上,就已差距很大,何况岳腾还运足了全身功力。 如今岳腾任督二脉已通,其功力进境,不知超过以前多少倍数,但与星宿人妖对比之下,仍然逊色太多,由此可见宇内三妖之名,确非幸至。 星宿人妖夹谷妙,娇声笑道:“小哥哥,既然喜欢这么玩法,那么奴家就以六成功力陪你玩玩,若是被奴家生擒活捉,可千万别气啊。” 于是两人展开一场剧烈的拼斗,也只是岳腾个人的感受而已,至于星宿人妖夹谷妙,却仍然轻轻松松,毫不经意。 说凶险,也的确够凶险,夹谷妙虽只使出六成功力,但对岳腾来说,却似压力如山,每对一掌,都得连退数步,仅只挡了八掌,就已后退二十余步,而且累得浑身是汗,喘气连连,胸腹之间,血翻气涌…… 蓦闻夹谷妙一声冷笑,遥空一掌,以阻岳腾进逼之势,并连连娇笑道:“好哥哥,想不到你这么倔强,可是我又舍不得伤你,还是先把妹妹擒住,乐一下子再说好啦。” 猝然闪身,已来到文琴身边,手腕一伸,倏地抓去。 无影童子岳文琴,一直站在一草丛边为乃兄掠阵,几次都欲出手,为乃兄解危,但不知以那一招最为有效,故不禁将太乙神剑中所有招式,细心思考一番。 其实,只要是太乙神剑中的招式,任何一招对夹谷妙,都可收暂时骇阻之效,因为三十年前,星宿人妖夹谷妙,对无相圣尼最为害怕之故,可惜文琴未想到这点,致使岳腾频遇险境,吃尽苦头。 且说文琴正思忖间,没想到夹谷妙的身法,这么快捷,待她警觉,已是为时过晚,星宿人妖的手指,业已触到她那白嫩光洁的玉腕。 眼看星宿人妖夹谷妙,就要将文琴擒住,突然—— 从草丛中飞起一人,疾向人妖手背点去,而闻一哈哈笑道:“老妖怪你不识羞,居然向两个娃儿下手,你要玩,要乐,老化子尽可陪你,何必定要在这里打打闹闹,扰我老化子的清妙。” 夹谷妙闪目一瞧,见从草丛中猝然站起一个人来。 这人蓬头垢面,须长如戟,身穿一件半新不旧的浅黄长褂,行胸后背各有一大块补疤,手握一根像是紫竹藤杖的老叫化子,背上背着一个大红葫芦,不由微吃一惊,旋又定神娇笑问道:“你这老化子是谁?凭你那副脏像,也想来吃奶奶这块天鹅肉么?” 岳腾早已看出是——八荒神丐洪九公,于是高声喊道:“叔叔,您老人家也下山来啦,我那……” 但闻八荒神丐洪九公喝道:“两个娃儿快走,这老妖怪让老化子来挡他一阵。” 岳腾心知八荒神丐不惯俗礼,于是拉着乃妹,向山下疯奔疾驰而去,身后并传来双方喝吼,及石破惊天的打斗之声,许是斗得相当凶险,激烈…… 兄妹两人足足跑了二十余里,方放缓脚程,岳腾摸了一把脸上汗水道:“好险,好险,想不到今夜连遇飞魔、人妖,若非巧遇化子叔叔,我们定必会吃大亏。” 岳文琴低头想了一想,道:“这些老魔老妖,又已纷纷出动,我看师父她老人家也可能下山来啦。” 两人边走边谈,未几,天色大明,两人也正走回客栈,于是取了行李,结清房帐,即放辔疾驰而去。 一路上,倒是平安无事,既未追上神州二老等人,也未再发现那两位少年兄弟,江湖上似是风平浪静,毫无半点消息传来,数日以后,兄妹两人已来到岳阳城内。 岳阳位于洞庭湖滨,交通便利,商业鼎盛,乃一人文荟萃之地。 两人在此略息两天,即卖舟而上,为了坐船方便,即将两匹骏马,暂寄于一处农家,只要有钱,任何事情都很好办。 两人似乎都是初次坐船,甚感新奇,再加船夫指点沿途风光,二人更是赏心悦目,高兴异常。 约十余日,两人所乘之船,已过巴东,而进入四川境内的巫峡水域。 巫峡,为长汉三大峡之一,而且最为著名,其著名之处,一是最长,二是最险,三是景色最美,两岸连峰插云,峭壁千丈,现出一线中天,倍增情趣。 尤其日见鸟飞,夜闻猿啼,涛声滚滚,帆影片片,江风渔火,置身其间,使人有一种超凡脱俗之感。 岳腾正在船头一面品茗,一面观赏两岸风光之际,忽听身后侧乃妹一指,道:“哥,你看那边。” 岳腾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却见左前方二十余丈处,有一叶扁舟,亦在逆江而上,舟上坐着一人,正在执竿垂钓,那样儿甚是清闲高雅得紧。 岳腾乍看之下,见那扁舟虽无船夫撑竿划桨,可是仍然逆行而上,不由大为奇怪,细看之下,才发现那叶扁丹后面,正有一人浴在水里,一面戏水玩耍,一面将小舟推着而行,方觉释然。可是,江水如此湍急,其人竟能逆游而上,并推着一只小舟,可见此人不仅水上工夫,当属上上之选,而臂力亦是世所罕见。 少顷,岳腾兄妹所乘之船,与那叶扁舟并列而行,中间相距仅五六丈远近,岳腾方才看清,原来那垂钓之人,竟是东海一钩庞泽,而那游泳推舟之人,则是那大小子——庞天鳌,正是伊等叔侄两人。 这当儿,许是那孩子也发现了岳腾兄妹,因而高声喊道:“姑姑、大叔……”边喊边将小舟向这边推来,那样子甚是高兴。 东海一钩庞泽,侧头一望,正与岳腾照面,随即连忙站起,并在船头拱手笑道:“岳相公,岳小姐,久违了,贤兄妹这一向可好?” 岳腾拱手笑道:“庞兄,别来无恙,你好。” 旋又猛然一惊,剑眉微皱道:“旅途寂寞,庞兄叔侄可否过船一叙?” 东海一钩庞泽笑道:“幸承宠邀,敢不遵命。” 正要对天鳖有所吩咐,天鳖却早已将那叶扁舟紧于大船之后,腾身一跃,早已上了大船。 庞泽也跟着跃上大船,因见天鳖浑身水淋淋的,而且只穿一条短裤,所以说道:“鳌儿,快去穿了衣服再来。” 庞天鳌摇摇头道:“不嘛,这样凉快些。”随又侧头问道:“姑姑,你说鳌儿这样,可好看么?” 文琴明知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只因他的个子已有成人般大,对他这种浑身赤裸,本就有些羞怯,如今被他这么一问,更加粉面通红,低下头去。 岳腾淡淡一笑,正要说话,忽听乃妹柔声笑道:“你这样,姑姑不喜欢,如果你去把衣服穿好,姑姑就喜欢你啦,而且还给你糖吃,那才乖哩。” 天鳖高兴得跳起来,道:“当真!”腾身一跃,跳入江中,直向后面小舟游去,庞泽却在高声喊道:“鳌儿,把三叔所钓的鱼,也一并带来。” 岳腾为庞泽酌了一杯茶,三人坐定以后,岳腾笑道:“在下记得,在‘醉仙居’酒楼时,兄弟无暇对庞兄通名,庞兄何以知道兄弟姓岳呢?” 东海一钩庞泽道:“兄弟一进中原,就闻岳兄大名,而且江湖上都在赞扬岳兄赤手空拳,闯那天龙教的十阵绝之事,月前在酒楼中,又见兄台于轻描谈写,微微摇手之间,就将蛇郎君尤嵩惊走,兄弟心中已有所疑,就眼当今武林人物,在少一辈中,除了你岳兄可为,何人有此能为……” 岳腾拱手笑道:“不敢!不敢,庞兄廖赞了。” 庞泽却又继续说道:“数日前兄弟在宜昌,又遇见那对少年兄弟,闻得岳兄三挡飞魔,九对人妖的壮举,更是令人敬佩。” 第十二章 驱狼喂虎 这当儿,岳文琴惊道:“哥,你三挡飞魔,九战人妖的事,他俩如何知道?” 庞泽点头笑道:“据他兄弟两人说,他俩根本就未离去,一直隐在暗处,为二位掠阵,同时并看出姑娘身法,乃出自圣尼门下,请问姑娘,可就是令天龙教人亡魂丧胆的无影童子么?” 岳腾点点头道:“不瞒庞兄,这是胞妹文琴,也就是盛传的无影童子,不过,为了日前须要,还希庞兄勿将在下兄妹身份透露他人,以免招来无端困扰。”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庞泽哈哈笑道:“贤兄妹均是仙露明珠,人间龙凤,不论胸怀、气度、胆识,在在令兄心折。” 岳腾又复拱手笑道:“过奖,过奖,你我一见如故,何必这么客气。” 略声,又道:“倒是那两位兄弟,既与庞兄交谈过,庞兄可知他两人的来历么?” 东海一钩庞泽微微一惊,反问道:“难道岳兄从他们的武功路数中,没有看出来么?” 岳腾点点头道:“那劲装少年所施展的——大演神功、乾元指,以及八十一路春秋笔,据说都是二圣之一,箫圣东方老前辈的不传之秘,而那位文生相公所使的是一条锦云兜,乃是四奇之一,翠云仙子的绝技,莫非他兄弟两人真是出自雁荡翠云宫,那两位神仙眷侣的传人。” 东海一钩庞泽点头笑道:“其实,不只是传人,根本就是那对神仙侠侣,两位老前辈的公子,据他俩自己介绍,年长的文生名叫,俊书生东方飞凤,年幼的那位名叫,俏哪叱东方大鹏。” 岳腾点点头道:“俊书生东方飞凤,俏哪叱东方大鹏,真是人如其名,这名字倒是雅得很啊,既是两位老前辈的爱子,那就难怪有那么好的武功了。” 岳腾嘴里一面这么说着,而脑海里却一面幻起,那天晚上,那文生少年用绵云兜裹着恶罗汉的巨鼎,抛向自己的那份轻挑,那份顽皮,以及那份潇洒劲儿。 这时,无影童子岳文琴,也将俏哪叱东方大鹏,这名字默默的念了几遍,每念一遍,就像一柄精巧巧的利刀,将这名字深深刻在内心的深处。 蓦然—— 一声脆笑,划破了美好的寂静。 三人侧头望去,只见庞天鳌穿得整整齐齐,有点略带羞怯的慢慢走来,笑着问道:“姑姑,大叔,鳌儿这样,可好看吗?” 岳文琴点头笑道:“嗯,鳌儿这样,很是漂亮,快到这边来坐,吃糖。” 岳腾侧头一看,略有所感,随又回头望着庞泽说道:“令侄天生异禀,人间鲜有之材,如能善加培植,将来定可为武林中放一异彩。” 庞泽双目一亮,笑道:“兄弟这次进入中原,虽则是应千变拳王黄凤起,与多臂神翁濮大海之约,但也是在寻找机缘,欲为小侄觅一良师,岳兄如果尚觉此子可教,就请岳兄收归门下,那该是小侄天大的造化了,想来岳兄不会推辞。”庞泽正欲喊鳌儿过来拜师,却听岳腾说道:“庞兄请慢,兄弟刚出师下山,岂敢即为人师,如果庞兄执意所托,兄弟当可代为引荐。” 庞泽微微皱眉道:“当今之世,除了岳兄,还有何人……” 岳腾接口说道:“八荒神丐,或是在下师兄,都可能会为令侄之师。” 庞泽问道:“今师兄何人?” 岳腾含笑答道:“在下师兄即是:东岳狂生凌霄剑客。” “啊!”庞泽微吃一惊道:“原来震惊寰宇,名驰八表的四奇之首,竟是岳兄师兄,那就更加令人敬佩了。” “不敢,不敢,”岳腾拱拱手道:“庞兄太谦了。” 庞泽仰首哈哈一笑道:“八荒神丐,凌霄剑客,两位老前辈,只得一人为师,就足够此子一生受益无穷了,不知岳兄此话当真?”“当然是真的啦,”岳腾颔首笑道:“也许他两人皆可为令侄之师哩。”庞泽怔了一怔问道:“岳兄此话怎讲?”岳腾点头笑道:“因为在下师兄八荒神丐交称莫逆,两人早已约定,要共觅一徒,使其能兼得两人之长,为武林中放一异彩。”庞泽道:“果真如此,那真是这小子的造化了。” 旋即站起身来,对着岳腾一揖到地,又道:“还希岳兄多多玉成,庞某替小侄万分感激。” 岳腾也站起来答礼道:“兄弟既然话已出口,自当全力以赴,所幸他二人对在下宠爱有加,想必不会使兄弟过份难堪,不过,此事也不可太急,反正令侄年纪尚幼,待这件夺宝之事一了,兄弟即为令侄进行就是。” 自然,庞泽又再三致谢,及衷心感激之意。 转眼,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尤其两岸高峰插云,因而天色黑得更早、更快,船家已将晚膳备妥,四人就在船头露天之下,小酌浅饮起来,倒也则俱风味。 饭罢,仍在船头品茗乘凉谈天,江风徐徐,流萤袅袅,滚滚涛声,隐隐猿啼,时而也有夜鹰划空飞过,构成一幅安详美好的画面。 俄儿,月华如炼,泻落江面,将那片片树影,点点渔火,直向罩上一层轻纱,更增一份朦胧如梦之美。 仰首望去,蓝空如洗,满天星斗,在一个不知名的远方,尽情跳跃,恣意的欢笑,使文琴与鳌儿两人,看得如痴如醉,多么希望它们的欢笑、跳跃,一不小心,而掉一颗下来,该多好。 岳腾与庞泽两人,愈谈愈是投机,夜!也逐渐深了。翌日午后,船更驶入巫峡的湍流之中。 这里乃是长江流域,江面最为狭窄之处,由于这条大河,可以说是我国一大大动脉,纵然是最窄之处,但也有数十丈宽。 江面一窄,自然,江水也就流得更急,而涛声亦因而更大,滔滔滚滚,直以万马奔腾一般。 在这种气壮山河,宛若雷鸣的涛声中,前途隐隐传来数声清啸,又是若有若无,后来因距离渐渐接近,啸声也就听得更为清楚。 岳腾一听这啸声,就已判断出两种情形,一是啸声甚急,显示战况相当激烈;二是啸声清越、高亢、单纯,显示发啸之人,不但功力高不可测,而且还是年轻之人。 渐渐地,并有喝叱之声,隐隐传来。 几人注目向前望去,只见前途数十丈处,有许多人在进行殴斗,有的在船上,有的在水中,喝吼连声,水花四溅,但由于浪高水急,涛声又大,既右不清是些什么人物,也听不清他们到底在吆些什么。 岳腾等人所乘之船,虽是逆水行舟,进展甚缓,但毕竟还是在继续向前推进,与前途打斗之处,慢慢接近。 蓦然,岳腾忽见前面那只大船上,突然窜起一人,手握一只大笔,玄光飞撒,连杀两人,旋又被人群包围。 接着,但见那只大船渐渐下沉,许是被人已经凿穿。 由于岳腾自己不会游泳,一见前面大船渐渐下沉,就不禁微微皱眉,暗暗想到:在这种水上作战,的确是不方便,一旦沉船那可是件相当麻烦的事。 陡地,忽闻一声长啸,起自那堆人群之中。 啸声起处,先前那人窜起很高,直向一只小舟泻落。 这人甚是威猛,宛若天神一般,一踏上小舟,笔锋斗转,杀手频施,眨眼之间,已经连杀数人。 接着,又是一声清啸,从那大船上倏然又窜起一人。 这人是一身文士打扮,一袭白衣,手握折扇,当他一窜起身形,凌空斜纵,白衣飘飘,头巾飞扬,甚是轻盈飘逸,瞬间也泻落在那只小舟之上。 岳腾等人侧头望去,只见那条大船业已沉入水中,只剩一节光秃秃桅杆,露出水面,却仍在逐渐下沉。 这时,约有二三十位赤膊大汉,手掌刀剑,又向那小舟蜂涌游去,而小舟上的战况,亦其凶险激烈。 先后两人涌上小舟,不但岳腾兄妹已经看清,就连鳌儿亦已认出是那两位东方兄弟,故大声说道。 “啊!那是两位大叔,我们快去帮助他们……” 说话之间,就欲跳下水去,却被庞泽一把拉住道:“这里风浪正大,浪高水急,不能下去;再说,以他二人武功,对付这些小贼,还没多大问题。不过,我们可以吩咐船家,渐渐向那边靠近,以便接应他两人过来。” 无影童子岳文琴,似是最为心急,立刻向船家吩咐。 就在这说话当儿,那只小舟又已倾斜,眼看要翻,但闻他兄弟两人同时一声清啸,又跳落在另一只小舟上。幸喜在那附近有七八只小丹,其中有一两只,与岳腾等人大船相距,仅只十丈左右,岳腾见他兄弟二人,一面与对方厮杀,一面由这只跳到那只,每跳上一只小舟,不久就即翻覆,显然都是被对方于船底暗算,于是仰首一声长肃,示意他俩利用这边两只小舟,向此船逃来。 岳腾这声长啸,直同响雷划空,高吭入云,直可阻遏然前云,显示出深厚无比的内力,致把身旁的鳌儿和船家骇一大跳,就连东海一钩庞泽,也为之突然动容。 但见那位年幼的劲装少年,一面厮杀,一而向这边望了两眼,意欲向这边跳来,可是,却被那年长的文生少年,伸手一拉,反向那边一双小舟上跳去。 当两人刚一踏上小舟,舟内早已埋伏着五个劲装大汉,刀剑齐出,直逊两人双腿,这一下猝然发难,致将无影童子岳文琴,惊出一声冷汗。 幸喜那文生少年相当机智而又机警,左手折扇一展,向侧虚空一扇,波的一声,带着乃弟腿不屈、肩不幌,业已横飘七丈,向一只小舟落上去。 仅凭这一份轻功,就己令人看得叹为观止,岳腾、庞泽、岳琴、庞天鳌,以及船家等人,都不禁高声喝采,热烈的鼓起掌来。 迟时,那兄弟两人,与对方已停止了厮杀,只是施展出绝世神功,在各小舟上纵跳如飞,引得那些赤膊带刀大汉东追西逐,疲于奔命。 约有盏茶工夫,那些赤膊大汉,似已累得精疲力尽,忽然有人大喝一声,道:“兄弟们?把所有的小舟都弄翻,看这两个龟儿子,再往那里跑,今天非要活捉他们两个王八蛋不可。” 如果真把所有的小舟弄翻,那兄弟两人的确是再难逃生,所以岳腾与乃妹岳文琴,都急得又响起两声长啸。 但见那年幼的劲装少年,似是向这边指了一指;而那较长的文生少年,却仿佛是摇了摇头, 霎那间,各小舟都在作剧烈的摇荡,显然不久都即将天翻地覆,如果一旦全部翻覆,兄弟两人即无落脚之处,只有坠落水中,任其擒获。 就在各舟即将偏覆之际,只见他兄弟两人,身形连闪,直向剪燕掠波般的,飘落在距北岸最近的一叶小舟上。再一跌足,已落在北岸一块大石之上。 接着,二三十个赤膊大汉,一阵吆喝,都从水中向岸上追游过去。 岳文琴看得一阵格格娇笑,道:“这些人也真傻,在水上都把别人没有办法,这一到了岸上。却是更加没辄了,除了白白送死以外……” 果然,话没说完,就见那少年手中幻起了一片玄光,只闻哀嚎迭起,惨呼频传,一触之下,就已连杀数人。 那文生少年也是手中折扇一展,暴起片片飞云,接连两扇,已将那些上岸之人,又复翻落水中。 明知相距太远,庞天鳌仍然热烈鼓掌,大声喊道:“打得好,打得好,两位大叔加油!加油!……” 他毕竟是孩子心性,稚气未脱,双掌鼓得奔奔,两手红红的,简直快要肿了,声音也愈喊愈沙哑,但他兴致仍未稍减,仍然是那么热情,那么高兴。 转眼间,那运笔少年已经杀了几近十人,而那些赤膊大汉,毕竟有些害怕,较前大为气馁,此时都已停下来,只是将那大石远围住,仔细监视。 那兄弟二人也未向众人突击,似在略作调息,养精蓄锐,但对众人戒备之状,仍未稍懈。 双方互相监视、戒备,却又在各思对策。 这时,忽听东海一钩庞泽叹了一口气,道:“唉!这样相持下去,终非了局,如果时间一久,体力不继,饿也要把他两人饿死……” 岳文琴心头一跳,接口说道:“那怎么办?只有我们快去接应他们两人上来。” “别急!”岳腾摇摇头道:“你们看,那位文生少年不是在想办法么?” 大家凝目望去,只见文生少年转过身去,仰首向削壁望去,于是各人也向那崖壁望去,只见那壁,高耸入云,不啻千尺百丈,尤其下面一段,削如刀切,寸草不生,只有二十余丈高处,才有一株巨松,枝柯纵横,松叶青翠,再上去则坡势较缓,间有树木石笋…… 只要攀上那株巨松,以后的行程,固然仍属困难,但只要武功颇有根基,而又能节省体力,尚可勉强而上。 可是,下面这一段二十余丈的削壁,却就再也无法攀越而上,除了神仙以外,任何人都是毫无办法。 东海一钩庞泽,微微皱眉道:“难道他想攀上崖去,那可是一件相当难的事,可以说,根本无法办到……” 但闻岳腾接口笑道:“那可不一定,你们等着瞧好了。” 这当儿,蓦闻两声清啸,起自那块石上。 接着人随声起,只见他兄弟二人直同两只大鸟,突然冲霄而起,拨升几近十丈,向那高崖掠去。 眼见两人跃升气势将竭,但各人又自展出绝招。 那年幼的劲装少年,手中铁笔往岩石上一点,当的一声,又复窜升五丈,再次一点,复升三丈,距那株巨松,仅只两丈有余。 蓦见他左手一掌,倏然拍在石上,藉那一震的反弹之力,猝然凌空一个筋斗,双臂一张,抓着一根松枝,凌空一荡,业已翻上树去。 如此攀升,不仅需要有相当深厚的功力,而且更要有极大的胆识,真是惊险万分,致使所有的人都看得惊心动魄,咋舌难收,直待他攀上那株巨松以后,无影童子岳文琴,方透了口大气,展颜一笑。 这少年的威猛,神勇,胆识,豪气,就已令人看得叹为观止了。哪知更好看的还在后面哩。 那文生少年,第一次拔升九丈有余以后,眼见跃升气势将竭,忽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条丈余长的雪白丝巾,临风一展,在脚下一阵舞动,宛如片片飞云,层层水波,就助那一点点风浪的鼓动之力,人却已冉冉上升,缓缓飘落于巨松之上。 他本就生得丰神如玉,飘逸若仙,而那份虚清之气,此时更是展露无遗了,尤其那份镇静,那份从容,那份潇洒,以及那份悠然的美姿,更是令人万分崇敬。 只可惜他是位男人,如果他是位女人,就的确可以——仙女散花,凌波仙子,这些语句来形容了。 半晌,方听东海一钩庞泽,回过神来笑道:“兄弟今天又算是开了一次眼界了,居然有人能平地飞腾,跃上这种高崖,若非亲眼所见,实难令人相信。” 岳腾颔首一笑道:“也真难为他二人了,在下也是……” 但闻岳文琴接口道:“哥,他手中拿的是什么?是一条白色丝巾。” 岳腾点点头道:“那是四奇之一——翠云仙子的成名兵刃,名叫绵云兜,也就是你所说的:一条丈余长的雪白丝巾。” 无影童子岳文琴,嘴角撇了两撇,有点不肖的道:“一个大男人家,以那种东西为兵器,哼!太不像话,风流成性,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东海一钩庞泽笑道:“以姑娘这么一提,庞某也觉得那俊书生东方飞凤,的确是有点脂粉气……” 话未讲完,忽听一阵大声吆喝,从右侧遥遥传来。 几人倾头望去,原来是先前围杀那对兄弟的一群赤膊大汉,正在大吼叫,向这船上遥遥招手。 东海一钩庞泽道:“这些人最好不要招惹,吩咐船家,我们快走。” 无影童子岳文琴,道:“那他们怎么办?” 东海一钩庞泽道:“他们既会游泳,又有船,这种小事难不倒他们的。” 岳文琴又道:“难道他们不会追来么?” 庞泽摇头笑道:“水势这么急,他们再会游泳也无法逆游而上,如果将翻覆的船弄好以后再行追来,最少也要两个时辰以后,再说,就算他们现在追来,若是讲水里工夫,有庞某和鳌儿在此,也不怕他们,不过,最好不要招惹,免得麻烦。” 岳腾点点头道:“庞兄说的是。”随即回头向船家吩咐。 自然,船家也不愿意惹麻烦,旋即用力向前划去。 忽闻鳌儿惊呼一声,道:“啊!你们看呀,那是些什么?” 三人侧头望去,只见鳌儿一以黑白分明的大眼,仍然在注视着那对兄弟飞升而去的高崖之上。 于是三人也向那崖上望去,这一看都不禁大吃一惊,岳文琴更是触目色变,惊道:“哎呀!我的天啦!那么多的猴子怪怕人的。” 原来那高崖上,忽然聚集着成千上成的山猴,将那对兄弟二人团团围住,江涛虽然很大,但仍能隐隐听到那些山猴的叫骂和嘻笑之声。 几人正欲看清那对兄弟,如何来应付这些山猴,可是,所乘之船,这时已转入另一座高崖下,再也看不到兄弟二人的影儿,因而各人只有全凭想像了。 少顷,忽又听鳌儿惊啊一声道:“啊!你们看呀……” 几人再回头望去,虽然看不清那兄弟的人影,却见他兄弟先前立身之处,却高高燃起两只火炬。 这时,却听庞泽哈只笑道:“聪明的人,毕竟是聪明有办法的人,到处都是办法,这两位兄弟,的确不愧是箫圣东方老前辈的公子。”岳腾兄弟点头一笑,似是也很赞成。 ※※※ 不久,已是黄昏时分。 这一带仍是属于巫峡水域,两岸高峰插云,仅只现出一线中天,半空中有几双不名的水鸟,往来穿梭,比翼翱翔,那分轻盈,那份忧闲,令人看得悠然神往。 蓦然—— 但闻一声惨呼,从右侧高崖上掉下一个人来,扑通一声,落入水中,再也浮不起来了,几人看得暗暗称奇,纵然是个不会游泳的人,总有几番挣扎,才会死去,显见这人在高崖之上,业已身负重伤,或是在未落水以前,就已经气绝,否则,绝对不会如此轻易死去,落水就已不见。 这当儿,又是两声怪嚎传来,从那高崖上,又复迅速落下两人,这两人也是一样,一掉入水中就已不见。 所不同的,因为这次距离较近,岳腾兄妹于半空就将两人看得清楚,只见一个胸前有个大洞,另外那人只有半边脑袋,而且两人都浑身是血,鲜红一片。 就在大家微惊之际,突闻扑通两声,又有两人落水,只是这两人是落在船后,所以大家都没有看清。 不用猜疑,显然,这高崖之上必有一场剧烈的拼斗。 岳腾默运神功,向高崖上静静听去…… 少顷岳腾方道:“这道崖上有许多人在进行殴斗,而且打得甚是凶险,激烈……” 庞天鳌吃了一惊道:“莫非是那两位大叔他们。” “不是!”岳腾摇摇头道:“刚才我静听之下,似乎双方的人数,都是这不少,绝不是东方二人。” 岳文琴心中一动,道:“当真,那我们快点去看看……” 东海一钩庞泽道:“这么高的崖,又这般陡绝壁,如何能上得去。” 岳腾皱眉问道:“请问庞兄,这上面是属何地?由这崖上而去大巴山区,可有路径么?” 庞泽看了看两岸高峰道:“如今巫峡水域将过,前面不远即是奉节县,这上面应该是皇叔托孤的白帝城,若要大巴山区,照理说由白帝城而往,应是最近的距离,兄弟是按照地图而言,至于是否有路,兄弟却不得而知。”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又道:“不过,以兄弟想来,路必然是有的只是些羊肠小径而已,并非是通都大道,可是,如此高崖,飞鸟难渡,贤兄弟又如何上得去哩。” 岳腾微微一笑道:“既然由这里去大巴山区,是最近的距离,那么在下兄妹二人,与贵叔侄就在此地分手,这里船资兄弟已付到四万县,庞兄她正好在那里与你相约之人会晤,至于令侄之事,兄弟自当谨记在心,好在于大巴山区,我们总会还有机会。” 说话之间,与乃妹两人业已站了起来。 庞泽微微一惊,急着问道:“贤兄妹这就要走么?” 岳腾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接着抬首一声长啸,左手拉乃妹,早已腾空而起,高度业已超过十丈,但见他于半空中,右掌向下空虚一按,逼得脚下空气波的一声,两人身形又暴升数丈。 这时,正巧有两只水鸟从两人脚下划空飞过,于是,岳腾兄妹脚尖轻轻一点鸟背,一式天马行空,斜纵而出,向半崖中一档古松扑去,但见岳腾于高空中,右手反臂一甩,拧脚踢腿,像游鱼般地,带着乃妹已落于那株古松之上。 只见那株古松枝柯,微一下摇晃,又复平静如故。 而岳腾兄妹秀立于枝柯之上,向下微一拱手,即转身与乃妹二人如飞而去,直向两只大鸟一般。 他兄妹二人这种平空拨升,较先前那对兄弟,更要高明许多,真是惊世骇俗,叫人看得目瞪口呆。 半晌,方听船家向庞泽问道:“请问这位相公,刚才那对兄妹,究竟是人?是仙?” 东海一钩庞泽摇摇头一笑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再回头望去,哪还有岳腾兄妹的人影,只遗下徐徐晚风,一天星海。 再还有,就是鳌儿仰首望着茫茫的夜空发楞。 ※※※ 岳腾与乃妹文琴,一上高崖以后,心急如焚,匆匆忙忙向行前坠人之处奔去,这段路虽然仍属高崖的一部分,但有坡度,而且沿途均有树木丛草,较先前削壁断崖,自然容易多了。 两人一阵急奔,来到一个去处,二人游目四顾,只见这是块不大不小的草坪,左临悬崖,崖下即是我国第一大河——长江的巫峡水区,右面则是一大片原始森林。 这片草地,似是经过人们无情的摧残,践踏,弄得杂乱不堪,附近都遗留着打斗的痕迹, 俄儿,一轮明月,自东方遥远的海上升起,满天星辰。像是一群赶集的姑娘,个个清爽明丽,一个比一个打扮得漂亮,徐徐晚风,也乘空溜了出来,四处游荡。 岳腾兄妹二人,映着月华星辉,在这片草地上四处察看,游目四顾,约有数俱死尸,岳腾将那些死尸一一踢翻过来,幸好却无一人为自己所识。 正在宽心之际,忽听乃妹文琴惊道:“啊!哥,这不是一涤生那小老儿么?怎么死在这里?” 岳腾心头猛的一跳,连忙腾身过去观看,只见一俱死尸脸面朝下,匍匐于地,无论身形,衣服,都与一涤生那小老儿一般无二,的确是像。 岳腾的,一颗心卜卜乱跳,终于脚尖轻轻一勾,将那俱尸体踢翻过来,再行仔细瞧去,只见那人脸面已被人打得稀烂,除了一片模糊的鲜肉浆以外,再也分不出眼耳口鼻,根本就无法认清。 一霎之间,岳腾脑海中已闪过无数个人影,包括一涤生、泄机禅师、黑煞手莫非,因为这两人与一涤生的身形相同都是既矮又瘦,像个三寸钉儿。 可是,泄机禅师是个光头,而此人不是。 黑煞手莫非,则练有独门外功,双手漆黑如墨,可是这人双手两臂,均被鲜血染遍,时间一久,鲜血却已变成紫黑,尤其又是在这夜晚,实难分得出是黑?是紫? 岳腾忽然又想起一人,那就是武当派的十叶道长,因为十叶道长的身形与一涤生那老儿也很相似,但十叶道长是手执拂尘,身背松纹古剑,而这人身上以及附近,均无这两样东西,可见不是十叶道长。 岳腾突又心中一动,道:“妹妹,我们分头在附近找找,看看是否有一涤生老前辈的酒葫芦?” 两人四处寻找,均没发现,这使岳腾放心不少。 可是,这只能说是暂时放心,并非就是完全释疑,因而岳腾仍是愁眉深锁,忧心忡忡,无法高兴得起来。 但闻岳文琴道:“哥,你放心,我相信这俱死尸,绝对不是一涤生。” 岳腾睁着两只大眼,望着乃妹,怔怔问道:“你怎么知道?” 文琴微微一笑道:“这儿战端刚刚结束,我们就已跑了上来,倘若真是一涤生那老儿,不要说纯阳子前辈不会这么快去,就是郑氏兄弟,也绝不会舍老儿的尸体不顾呀。” 岳腾点点头道:“嗯!你这话也有道理……” 蓦闻一声大吼,一条庞大灰影,掠空飞扑而来,而且来势威猛,劲疾,直同山风撼岳,锐不可当。 匆急之间,岳腾连忙侧跨两步,挡在乃妹身前,并于动念之际,就已将大般若禅功引满,横掌待发。 但见来人倏然现身,隐恻恻的嘿嘿笑道:“想不到在这里又遇上你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娃娃。” 岳腾兄妹凝目望去,原来此人竟是最爱生食人脑的,九指飞魔西门无忌。 岳腾一见此人,就不由心神一震,暗道一声糟糕,自己兄妹两人怎么这么倒楣,在这种节骨眼上,怎么会遇上这个魔头,尤其见对方说话时,伸舌舐嘴的那种贪婪馋像,更使自己提醒警觉。 岳腾心中暗暗忖道:“既然与这魔头已经遇上,少不得只有全力一拼,看来今夜定然是凶多吉少……” 思忖未定,突又闻一声长啸,划空而来。 九指飞魔西门无忌,似是闻声一惊,惶然说到:“今夜老夫有大敌在后,就再饶你两个娃儿一次。” 此人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只闻一阵劲风飒然,就已去无踪无影,轻功练到这种程度,实在是难能可贵。 岳腾方自松了口气,却闻夜空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岳腾心头一阵高兴,笑道:“是大师兄么!小弟在此恭迎侠驾是哩。” 说话之间,来人已在面前现身,正是宇内四奇之首的东岳狂生凌霄剑客,也正是岳腾于中条古洞里,所遇见的大师兄。 岳文琴抬头一看,见这四奇之首,并非是一位纠纪武夫,而是一位身形修长,像貌清癯的老年文士,尤其是那种飘逸虚清之态,颇有出尘之资,芳心之中,油然兴起一股虔诚敬意,随即上前请安拜见。 经过岳腾一番简短的介绍,凌宵剑客才知此女乃是师弟的胞妹,同时也是二圣手之一——无相神尼的得意高足。 岳文琴本就秉绝世姿容,再加上人小心纯,天真幼稚,更加可人,何况又是岳腾胞妹,所以,东岳狂生凌霄剑客对她也就愈加宠爱。 三人互相寒暄一番以后,岳文琴四处望了一眼道: “哥,你陪大哥哥谈,我要去找地方方便一下。” 岳腾点点头道:“那你千万不要跑得太远,有什么事就喊我们。” “我知道。”岳文琴说了一声,即向一个阴暗之处闪去。 师兄弟二人,自中条古洞以后,距今已有半载,自是有许多话说,但一时之间,不知从何道起。 少顷,方听凌宵剑客笑道:“小师弟,恭喜你啦,想不到这么快,你就攻通了任督二脉,较愚师兄当年快得多啦。” “哪时哪里。”岳腾郝然笑道:“这全是大师兄所赐,小弟还不知要如何才能感激你哩。” 凌宵剑客抚须一笑道:“你我自己师兄弟,还这么客气干嘛,倒是听说你与烈火神君,义结金兰,使愚师兄高兴得很啦。” “当真!”岳腾似是蓦然想起道:“大师兄,我求你一件事,请看兄弟薄面,你与烈火神君的嫌怨,就从此化解了吧,以小弟看来,此人只是脾气暴燥了一点……” 凌宵剑客接口哈哈一笑道:“师弟,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师兄与他哪有什么嫌怨,虽然当上在黄河渡口曾经拼过一阵,但那只能说是互相印证武功,并未因此结怨,再说,那老儿愚师兄早就知道,虽披魔名,却无魔实,我也正想与此人交个朋友哩。” 岳腾甚是高兴,笑道:“师兄这么说,小弟却就放心了。” 随即转变话,问道:“师兄可是追赶那九指飞魔西门无忌,而来到这里的。” 东岳狂生郝然一笑道:“说来真是惭愧得很,这老魔脚程的确是快,愚师兄从九岭山境一直追到这里,仍然没有把他追上。” “九岭山麓!”岳腾微微一惊道:“那么师兄可曾见洪叔叔?小弟兄妹二人,为星宿人妖夹谷妙所困,还幸得洪叔叔赶到,才解了危哩。” 东岳狂生点头道:“愚师兄于两月以前,拜别恩师,与老化子两人联袂下山,一则察看你的行踪,二则看看那些妖魔是否又在蠢动,愚师兄与老化子二人,一到衡阳,我为一点俗事所扰,所以到九岭山时,愚师兄晚到一步,你兄妹二人刚刚脱困而去,老化子却正在与星宿人妖拼命,打得相当激烈。” 岳腾微微吃一惊道:“啊!那后来呢?是谁赢了?” 东岳狂生凌霄剑客叹了叹口气,道:“三十年前,我们四奇,都只是与十魔相斗,对于三妖之人,始终没有机会遇上,哪知这一初次相逢,老化子与星宿人妖,就已恶斗了一天一夜,过了一千余招,老化子半点便宜都没有占到。” 岳腾又是一惊道:“啊!这么说来,洪叔叔既没占到便宜,那就是败了罗,嗨!星宿人妖夹谷妙,当真这么厉害。” 凌宵剑客摇摇头道:“虽没占到便宜并非就是落败,如果人妖真要降服他老化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总之,两人可算是旗鼓相当,难分轩轾。” 岳腾剑眉微皱,问道:“那后来呢?难道他们双方言和不成。” 凌宵剑客挽抚须笑道:“他两人一直打到你们走后的第二天晚上,惊动九指飞魔西门无忌,老魔太狡猾,于旁想捡便宜,居然出手夹攻老化子,愚师兄方站出来,与老魔一较长短。” 岳腾点头一笑,却听师兄继续说道:“九指飞魔西门无忌,一上手只接了愚师兄一十三掌,就已感到后力不继,转身而逃,愚师兄一面追赶,一面以千里传音,告诉老化子,要他故意落败,然后由湘南,黔康二省,而将人妖引回星宿海去,如今愚师兄既已到了这里,想必那老化子这时也该到了贵州境内。” 岳腾却又皱眉道:“洪叔叔能跑得过星宿人妖么?” “这!你尽可放心。”东岳狂生微微笑道:“老化子既然名叫八荒神丐,脚下功夫自必超人一等,当然没有问题。” 这当儿,忽然响起一缕箫音,宛如天音爆泻,亦若这月华清辉,撒满大地,响彻人间,而使青山,翠峦流水,飞鸟,以及那片片白云,颗颗明星,都化为了袅袅音符,在向四处飘落。 这箫音的确悦耳动听,如饮甘泉,沁凉而温润,若饮醇酒,清纯而芳香,有若慈母的手臂,抚慰着怀内的婴儿,亦是严冬里的骄阳,晒得人暖乎乎的…… 更像老祖母的温惋爱的呼唤,熨贴着人们的心灵。 大概是由于这箫音的美好,岳腾无精打采眨了眨眼,接着又是一个哈欠,似欲大睡一场才好。 岳腾正在欲眠似醒之际,突然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握着自己的手腕,一股热流自掌心传来,使他蓦然一震,头脑为之一清,伏首望去,原来是大师兄将自己紧紧握住,并在自己耳边悄声说道:“师弟,别要懈怠,这像是箫圣东方老儿的安魂曲,这附近一定发生了重大之事,我们且循着箫声去看看。” 于是,师兄弟二人手挽手,循声走去。 箫声来自两人身后,不远的一处林边,当两人刚一到达,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妇人声音,微笑说道:“原来是东门兄,久违了,你这狂生一向可好。” 岳腾闻声抬头望去,只见苍苍林海之滨,有一块屋大的巨石,石上端坐一人,正在指按箫孔就唇吹奏。 这人是一身文士打扮,年约五十余岁,像貌古朴,身形修长而典雅,一袭青袍,三绺长须,自有一种慈颜善目,使人一看就知是一位饱学儒士,而令人频生敬仰之心。 这人见了师兄,并未停止吹奏,只是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岳腾心知此人必是宇内二圣之一的——箫圣东方启明,否则,放眼天下,又有何人吹得这么一口好箫。 但在这人身后,却站着一位中年美妇,这美妇年约四十出头,生得面如脸满月,肤白如玉,柳眉凤目,虽是到了中年,但身材仍保养得很好,尤其那高华气质,雍容风度,更是令人心折,使人一看就不自主的低下头去。 岳腾心头暗自奇怪,总觉得妇有些面善,可是,自己又从来没有见过,后来猛然想起,原来此妇面貌,与那对东方兄弟就有点相同,于是暗道:这中年美妇,大概就是四奇之一的——翠云仙子,那对少年兄弟,当真是他的孩子。 这时忽见师兄向对方拱手道:“原来是贤伉俪,真是失敬,在下这厢有礼了。” 但见翠云仙子颔首笑道:“今夜,狂生何以变得这么客气倒真是怪事。” 东岳狂生哈只笑道:“东门杰再狂,也不敢在贤伉俪面前卖弄……” 岳腾侧头向师兄望了一眼,暗道:原来师兄的俗家姓名是东门杰,这倒是第一次听到哩。 由于他在自思自想,所以对师兄以后的话,就没有再听清楚,直待手腕一紧,方听师兄仍在继续说道:“这是在下的师弟,名叫岳腾,今后还希望贤伉俪多多抬举,提携,和指教。”随又回头望着自己说:“师弟,这是箫圣东方老前辈,和四奇这一的翠云仙子,快些参见两位老前辈。” 岳腾肃容整衣,向着二老一揖到地,道:“晚辈岳腾参见两位老前辈,并叩向二老金安。” 箫圣东方启明,仍然一面吹奏,只一面点了点头。 翠云仙子却含笑说道:“少侠免礼,对于少侠的一些英勇之事,老身曾听两个孩子谈起过,长江的后浪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叫老身好生欢喜。” “仙子谬赞了!”东岳狂生东门杰笑道:“贤伉俪的雅兴的确不浅,来此沉深山月夜,吹奏一首安魂曲,使青山入梦,万象皆憩……” 翠云仙子格格一阵娇笑道:“想不到你这狂生,今夜也会看走了眼。” 东岳狂生皱皱眉道:“请问仙子,此话怎讲?” 翠云仙子正容说道:“你不想想,外子若非是正在与人过招斗法,较量功力,见了你这狂生,怎么不会直身相迎的哩。” “啊!” 东岳狂生东门杰微微一惊,循着萧圣两眼凝神之处望去,这一望不禁使他大吃一惊,岳腾更是不自主的连退数步,吓得脸色大变,惊惶不已。 原来就在两人左侧数丈之处,盘膝坐着一人,这人浑身黝黑,高大无比,由于此人既黑又大,像在一座巨石,先前师兄弟两人,都误以为那是一座巨石,故未予注意,如今这一看清,方知这一巨石颇俱人形。 在岳腾的脑海里,义兄烈火神君,算是体躯最大之人,其次九指飞魔西门无忌的个子,也算是很大,但以烈火神君、九指飞魔,若与此人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猫与老鼠之相较,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只见此人盘膝坐在地上,其高度已有一丈七八,倘若一旦站了起来,岂不有四丈出头,何况这人不仅是高,而且体积也大,仅就那颗头颅,就像一间房屋,嘴像大门,两眼像窗户,一张鼻子足有一张桌子大。 此人似是没穿衣服,浑身长满厚厚的金毛,如果说他是人,却浑身是毛,倘若说他不是人,他却又有眼耳口鼻,颇具人像,而且身子坐得笔直,毫无半点佝偻之状。 看他那样儿,倒是有些像猿人或猩猩,可是,天下又那里有这么大的猿人,或猩猩呢? 但见东岳狂生抬头问道:“请问仙子,这人是……” 翠云仙子接着说:“这不是人,而是宇内三妖之一的——雪岭兽妖,又叫蛮荒野人,如今它将圣尼爱徒擒住,你们看,无影童子正在它臂弯中睡觉哩。” “啊!” 岳腾惊得浑身一震,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然后注目向它怀中望去,果然乃妹在它怀中睡得正憩。 只是由于它的体躯实在太大,先前没有看清,而且它的一只左掌,已将乃妹的身子全部盖没,若非从它的小指缝中,露出岳文琴的两只脚来,岳腾仍然无法知道。 岳腾这一看清,心急之下,就欲奔上前示与它拼命,却被东岳狂生一把拉住道:“师弟,别急,更不可冲动,我们慢慢来想办法。” 忽闻翠云仙子说道:“这雪岭兽妖,是三妖之中最强的一个,不但凶猛残忍,性燥力大,而且它一身筋骨,坚逾钢铁,再加上皮粗肉厚,不畏刀剑,的确难以制伏,幸喜我外子一首安魂曲才使它渐渐平静下来。” 东岳狂生东门杰仍然皱眉说道:“如今圣尼爱徒,也就是在下这位师弟的胞妹,无影童子岳文琴,在它手中,要如何才能够救那孩子脱险呢?” 翠云仙子摇头笑道:“不要紧,现在它神智,已经被外子的箫音控制,等这阕安魂曲吹守它自会将怀中的孩子放下,但是,这时千万不要刺激于它,一旦将它凶性激发。那可是一件不堪收拾的事,任何人都难以再控制它了。” 东岳狂生又复问道:“既然它浑身都是铜筋铁骨,刀剑不入,而又力大无穷,若不将它杀死,难道就任凭它在这世上为害么?” 翠云仙子点点头道:“东门兄说得虽是,可是,又怎么能杀得死它呢?再则,它头脑简单,智慧低劣,善恶难分,好坏莫辨,既不知何为善,又不懂得何者为恶,行事无心,光凭一时喜怒,浑浑噩噩,倒也可怜复可爱。” 凌宵剑客莞尔一笑,道:“若是只为它着想,仙子真是菩萨心肠,但为世上着想,贤伉俪又有什么良方呢?” 翠云仙子点点头道:“待外子将这安魂曲吹奏完了以后,再吹奏一阕接引曲,将他慢慢引回雪岭,它既然来自蛮荒,就只得将它送回蛮荒,不能让它在人间任意流浪,纵然它不害人,将来亦必为人所害,只有那种冰天雪地,人迹罕见的地方,才是它的天地,也才是它的大千世界。” 凌宵剑客微微皱眉道:“此去雪岭,关山远阻,迢迢千里,贤伉俪能有如此的耐心么?何况沿途还要不停的吹奏,乃能达成。” 翠云仙子苦笑道:“那也没有办法的事,因为这种雪山巨兽,如今已临于绝种,这世上最多也只有两三只而已。上天既有好生之德,赐予它的生命,我们人类又为何要剥夺它生存的权利呢,至于是否能够顺利送达,我夫妇从未想过,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凌宵剑客听后,肃然起敬道:“佛曰:普渡众生,凡我一切生物,皆可以渡,俱可以成佛,贤伉俪这种心如菩提,胸怀日月,博爱万物之心境,气度,实令凌宵剑客好生敬佩,衷心感激。” 说话之间,忽见那雪岭兽妖骇然站了起来,将怀中无影童子,轻轻放在一块柔软的草地上,并用几片很大树叶,覆盖在她身上,那种充满无比的关怀和慈爱,像一位母亲生怕爱儿受凉一般。 这种关怀慈爱,乃是充沛于天地间,所有生物都能共同领会之至情,虽然人兽有别,但所有的心都是血淋淋的,热腾腾,所以各人内心中都为它升起一分尊敬。 这时,萧圣东方老儿的额上,已经在冒热气,略现汗珠,似是到了紧要关头,也凝神肃穆的缓缓站了起来,但唇间萧音仍未稍歇。 这当儿,蓦闻两声清啸,于前面不远处划空而来。 一听这啸声,翠云仙子就不禁抬起头来大吃一惊。 就连萧圣东方启明,也似是寿眉微皱,略显焦急忧郁,不过,那只玉萧仍未离嘴,萧音也未因而终止。 接着,又是两声清啸划空而来,显然,发啸之人似是遇到相当紧急困难的事了,在以啸声求援。 岳腾似是对这两声清啸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何况乃妹尚未脱险,也没心情去顾及别人。 啸声倏然又起,的确是相当急迫…… 陡闻翠云仙子促声急道:“愚夫妇两个孩子,于前途遇险,斗胆请东门兄前去救援,这儿自有愚夫妇,请狂生快些前去……” 话声未完,又是两声清啸贯耳传来,这次,却在两声清啸之后,却多了一声大吼。 但闻东岳狂生道:“啊!是九指飞魔西门无忌,老魔,敢尔……” 最后两字出口,人已一晃而逝,岳腾耳际间只响起师兄一股清亮的声音道:“小师弟希带着令妹继续前进,勿骄勿馁……” 下面的话杳不可闻,代之而起的却是数声暴喝虎吼。 岳腾正在思忖间,大概师兄与老魔打了起来,忽然右手已被一只温婉的玉腕拉着,耳际间并有人说道:“孩子,快到那边去,离它远一点,比较安全。” 岳腾侧头一看,原来是翠云仙子将自己轻轻拉了过去,这虽是个极细微的动作,却使岳腾大感温暖,慰藉。 不久,东方老人箫音,似乎又换了一阕音调,初时,有若圣旨纶音,雍容庄严,不疾不徐,直同天籁。 渐渐地,转为轻快,宛如幽幽喷泉,晨露晓风,逐渐而为百花绽放,彩凤翱翔,春汛急泻,进而笙簧齐奏,音鼓急鸣…… 从箫声中,仿佛有对对宫娥,姗姗仙女,提灯执拂,列于阶右相迎。 岳腾暗暗想道:“这大概就是接引曲了,真还像那么一回事,干脆,我也跟去看看……” 他正要随音跨步而往,蓦觉一股热流自掌心传入,使他头脑一清,精神也为之一震,却闻翠云仙子悄声道:“孩子,别坠魔相,快振作些,老身去将令妹抱来。” 岳腾大感惭愧,抬头望去,只见东方老人一面吹奏,一面向密林缓缓走去,奇怪的,那雪岭兽妖挺着高大无比的身子,毫无表情的,也跟在后面缓缓而行,他们之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在牵连着。 而这根无形的绳索,就是东方老人吹奏出的一缕箫音,可是,两者之间的形象,直同一个小孩,牵着一只温驯的大象。 岳腾正自注视之际,翠云仙子已将乃妹文琴抱了过来,并在她身上一阵推捏后,方轻轻放于石上道:“令妹只是受了惊吓,并无什么伤害,不久就会醒来,老身要去为孙子护法,不多陪你俩啦,希多珍重,后会有期。” 岳腾一揖到地,道:“多承老前辈相救,晚辈兄妹感激不尽。” 再抬头看时,那还有翠云仙子的人影,惟有一缕箫音从苍茫的林边传出,而且渐渐远去。 许久,仍有余音,在空际回荡,耳边缭绕…… 俄儿,无影童子岳文琴悠悠的醒了过来,并翻身坐起,岳腾连忙蹲了下去,柔声问道:“妹妹,你怎么样?身上有什么不舒服吗?” 岳文琴螓首微摇道:“哥,好怕人啊!真吓死我啦。” 说话间缓缓倚在乃兄怀中,岳腾轻轻拍着她的肩道:“别怕!一切都过去了,有哥在此保护你。” 岳文琴抬头四处看了看道:“哥,那怪人呢?是你把它赶跑了么?” “不是!”岳腾摇摇头道:“为兄的那有这种能耐……” 岳文琴接口问道:“那怪人究竟是什么嘛?”似是蓦然想起,又道:“我知道啦,一定是东岳狂生大哥哥,才把那怪人赶跑。” “也不是!”岳腾见乃妹神智已完全清醒,甚为放心的笑道:“告诉你吧,那并非真的是人,而是宇内三妖之一的,雪岭兽妖,也亦是蛮荒野人,是箫圣东方老前辈以一阕安魂曲,抚慰了它,并控制了它的神智,再以一阕接引曲,将它引进那片大森林去,然后翠云仙子方救你脱险的。” 岳文琴回头将那片森林望了一眼,道:“啊!为我还惊动了这么多人,可惜我自己没有看见,但我相信,那一定很好玩儿的。” 岳腾含笑说道:“谁叫你要怕啊,你如果不怕,就自然也看见啦。” 岳文琴一阵格格娇笑道:“哥你真是睁起眼睛说瞎话,谁要怕呀,是我要怕的吗?突然之间见到那么一个又高又大的怪人,使人情不自禁的就吓昏过去啦,哼!怕,也有人会要的哩。” 岳腾也自觉刚才话有语病,乃妹责备得甚是,也就不予计较,正想转变话题,蓦闻前面一声长啸,贯耳传来,随即借机说道:“刚才那对东方兄弟,在前面为九指飞魔所困,用啸声求援,他俩的父母,又正在救你,无法分身,改由大师兄前往驰援,想必这时双方还在恶斗,我们快去看看。” 无影童子岳文琴一阵高兴,笑道:“好啊!那我们快去。” 边说边自站了起来,两人刚刚展开身形,忽闻前途一声大吼,接着又是一声长啸,但听这两声吼啸,较先前啸声相去甚远。岳腾边跑边道:“糟糕!九指飞魔西门无忌又打败了,落荒而逃。” 岳文琴驻足回头,又是一阵娇笑道:“哥,你老是说些文不对题的话,既然九指飞魔败了,那也是应该,又怎么会糟糕呢?难道你还希望大哥哥战败不成呀。” 岳腾赧然苦笑道:“我的意思是说,他们已经打完,而又跑了。” 岳文琴两眼一亮道:“那我们还是要追去看看,也许能遇上那对兄弟。” 说罢,转身如飞而去。 岳腾一面在后紧紧跟上,一面暗自好笑,心说:只有你说的话都是对的,你这是别具用心,以为哥是傻瓜,不知你心中所想的是什么哇。 只因他太爱这位小妹,也是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为恐招惹乃妹生气,所以他既不敢说出口来,也不敢笑出声来。 这样也好,反而觉得心里甜甜的。 两人奔行一阵,约有盏茶工夫,来到一个较为平坦之处,只见乱草萎萎,枝折树倒,碎石四散,显然是经过一番剧烈的拼战,而遗下这些打斗的痕迹。 可是,尽管两人四处搜望,只见夜空渺渺,繁星莹莹,凉风习习,何处有一个人影,岳文琴不禁有些失望。 但闻岳腾说道:“妹妹,我们在附近仔细看看……” “干吗?”文琴接口问道:“如果真的有人,还能逃得出我们的眼去,想必他们早就已经走啦,还留在这里干吗?” 岳腾摇头道:“你误会啦,我的意思是看看附近有没有留下血迹,因为先前那对兄弟啸声甚急,与老魔鏖战了不少时间,大师兄才受翠云仙子所托赶去的哩。” 岳文琴的一颗心,直往下沉。一面四处仔细察看,一面暗暗想道:以他俩兄弟来说,那小子最是悍勇不过,如果有人受伤流血,那就八成是他…… 她察看得甚为仔细,简直比乃兄岳腾还要认真。 幸喜,附近都已找遍,却没发现一点血迹,这使两人都放心不少。 既然已经放心,情绪也就好了许多,文琴含笑问道: “哥,我们怎么办?再往那里去呢?” 岳腾仰首看看天上星斗,然后说道:“以天上星斗看来,大巴山区,似是在我们现在位置的西北角上,我们只有继续前进,到前面去寻找路径了。” 于是,兄妹二人踏着月辉,耳闻左侧崖下涛涛江水,迎着晨风,向前缓缓行去,渐去渐远,终于不见。 ※※※ 蜀道难,难如上青天…… 幸喜兄妹二人都有一身武功,尤其轻功见长,纵是峭岩绝壁,也能一跃而上,何况毕竟还有羊肠小径可走。 虽是重山峻岭,而又是深山腹地,好在我国是以农立国,尤其川民,更是赖农地为生,只要有可种杂粮之地,赖必就农户;纵然没有农耕之地而无农户,但也必有猎户暂居其间,所以兄妹二人,沿途并不虑其饮食居息。 不过,话说回来,终日跋涉,当然是有些辛苦。 两人一路行来,既未再遇见师兄,和那对东方兄弟,也没有碰到神州二老等人,似乎这世上所有的江湖人物,通通算上,就只有他兄妹两人。 当然不止,事实上这时从四面八方,向大巴山区前进的江湖人物,简直多如过江之鲫不计其数;只是由于该山区幅员甚广,而通往山区的路径,又不只是一条,各人所走的方位不同,自然无法遇上。 纵然是在一条路上,但由于盘山转道,森林溪涧相隔,或前或后,也是难以碰到。 不数日,兄妹二人已渐渐接近大巴山区。 这已是七月下旬,中元刚过,距八月十五,尚有二十余日,由于传言中的太白精气,须于中秋之夜的子时,方能破土外泄,所以在这段时日中,武林群雄,江湖俊彦,以及黑道枭首,都纷纷向该山区赶去。 一日黄昏时分,岳腾兄妹二人,已来到一条峡谷之地,纵然只是黄昏,但由于是月底之际,根本毫无月光,纵然有星,但也是疏疏落落,而且光度不够,显得无精打彩,何况峡谷两侧都是高峰插云,林海苍茫。 本就是有些昏黯,再加上黄昏过后,又落下扉扉细雨起来,连那些无精打彩的星子,也干脆闭目养神,不忍视人间丑态与罪恶。 四野黝黑一片,阵阵夜风,虽然没有寒意,但使人觉得阴风惨惨,毛骨悚然之感,尤其岳文琴,更感到害怕。 岳腾有点抱愧的说道:“唉!真是该死,既错过宿处,又正巧碰上下雨,妹妹,你该不会害怕,也不会怨我这位作哥哥的吧。” 岳文琴低低说道: “哥!怕倒是有一点,我怨你干什么?” 岳腾叹了口气道:“唉,别人家的女孩,像你这大点年纪,真是奶妈、丫环、仆婢,一大群的跟着,可是你跟着哥哥,只有饱受风霜跋涉之苦,这叫为兄的如何过意得去。” 说着,说着,鼻尖儿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岳文琴反而安慰乃兄道:“哥!你怎么这样说呢,你要知道我们是武林人物,是江湖儿女,又不是千金小姐,只要是江湖儿女,就注定要吃这些苦,受这些罪,这只能怪妹妹命薄,如何能怪到你呢?何况这样却另有一番乐趣啊。” 岳腾点头笑道: “妹妹,你能这样想愚兄可就放心了,待将来把爸妈的血海深仇报了以后,我这作哥哥的再来向你补报,一定要你过最好的生活……” 岳文琴格格一笑道:“那除非你与那位冷姑娘结婚以后。我有了一位嫂子,你的生活才能安静下来,否则,哼……” 说到这里,突然注嘴,岳腾急着问道:“否则什么?妹,你快说啊。” 岳文琴一阵娇笑道:“否则呀!你仍然只是光杆一个,不但我没福享,你自己仍然还在受罪,又如何能顾及到我。” 岳腾点点头道:“你这话也不算错,唉!人们一生的际遇,的确是很难预料,也许你将来出了嫁,我还在四处流浪哩。” 岳文琴心头冬的一跳,问道:“我嫁给谁呀?简直是胡说八道。” 岳腾笑道:“就是那位年幼的劲装少年嘛,他名叫:东方大鹏,妹妹,说真的,不论家世、人品、武功,以愚兄看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才能与你相配,你就……” 岳文琴既好气,又好笑的接口喝道:“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哩,你尽在我耳边聒噪些什么,看你这样子,好像急着要把我卖掉似的。” 岳腾继续笑道:“妹妹,只要你喜欢,他是非依不可,你若不信,不论他会大演神功、乾元指,以及八十一路春秋笔,愚兄自信不上百招,定能把他擒获,他若不肯,为兄的就先扭断他一只手臂,免得他害你这么朝思暮想,日夜不宁。” 岳文琴听得暗吃一惊,芳心中卜卜乱跳,这段时期与乃兄相处,深知乃兄个性,既说得出,就能作得到,尤其乃兄爱护自己甚深,倘若真的演变到那种局势,自己又将何以自处?如果现在否认,又必为乃兄责为口是心非,同时在自己内心深处,也不忍否认,不愿否认。 所以她将乃兄怔怔的望了半响,方道:“哥,这些都还言之过早,待我们将爸妈的血海深仇报了以后再说,也许到了那时,情况又不一样哩。” “也好!”岳腾点点头道:“那么我们以后,都不准再提起这些事情,以免有扰心志,徒乱人意。” 岳文琴也点头笑道:“好嘛,就依你的。” 那知,于兄妹两人谈话之间,不知何时雨已停止,好在刚才雨势不大,各人衣服亦未湿透,而且又是七月下旬天气,纵然有些半湿微润,反倒觉得凉爽一些。 细雨虽止,但星月无光,四野仍是黝黑一片。 蓦然—— 在前面谷内,忽然亮起一片火光,接着人声嘈杂,并有话声传来,但听一人大声说道: “妈的巴子,这是什么天气,刚才在山那边还是大雨如注。 到了这山丫地方,反倒没有雨啦,真他妈的怪事。” 但闻另一个较小的声音道:“也好,大家就在这里把衣服烤干了以后再走。” 先前那个声声较大的说道:“还走个什么?依我说就在此休息一夜,明天再……” 那个较小的声音接口说道:“那怎么成?明天一早,傅坛主、金坛主,就已联袂赶到,如果发现我们还只在这里,那还得了。” 那个较大的声音又道:“你怕!怕个锤子,难道还会杀头呀,反正我们派去与黄谷主和濮堡主联络的人……” 却听另外又有一人接口说道:“赵香主,小声一点,注意隔林有耳,这种机密大事,一旦被人听去,那可是件大伤脑筋的事。” 岳腾一听这声音,似觉有些耳熟,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正猜想间,忽听先前那个较大的声音又道:“常香主,你也未免太小心了,这么乌天黑地,有谁来偷听我们说话,如果因此而发生任何事端,与你二位无关,自有我赵威一人承担就是。” 岳腾微微一笑,心说:原来是震江湖常一鸣,和开山掌赵威两人,那么另外那人,就必是追魂判孙斌了。 这当儿,蓦见自己来路的身后山腰,一道花花冲霄而起,在天空中突又爆炸开来,撒出五颜六色的无数星火,使四野顿时明亮起来。 但这种明亮,为时甚短,却又一幌即灭。 忽听震江湖常一鸣惊道:“啊!那是两位坛主他们,真是来得好快,我们快些准备迎接。”接着仰首发出一声长啸。 但闻开山掌赵威道:“咦!不是事先约好,他们明日清晨才到达这里的么,怎么现在就来啦?” 这次他的话声较先前低了许多,显然是心存敬畏。 却听震江湖常一鸣道:“谁不知道我们傅坛主一向行事莫测高深,在他老手下办事,真是要加倍小心,一不注意,还不知自己脑袋,是如何搬家的哩。” 随又改口继续说道:“他们已经来了,我们快些准备迎接,孙香主,请你将火再燃大点,也许他们衣服和我们一样,通通都湿透了,也需要就火烤烤哩。” 岳腾回头望去,只见从身后林中,转出四五只火炬,将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除了皓首苍猿庞公毅,飞龙剑冉子清,以及关东四恶以外,另外尚有两位气势不凡之人。 一位是身穿黄色长褂,年约四十余岁,身高体大,一眼望去甚为威猛,一张紫脸,大眼浓眉,狮鼻阔嘴,腮下生满寸长短须,使人一看,就知此人心性直爽,不善心机,但却是位武功极高,颇为剽悍之人。 岳腾心知此人大概就是——天龙教第二坛主,黄龙坛主混世孽龙金鼎全了。 岳腾一见此人,立即想起义兄烈火神君,以及烈火神君交待自己的话,并要自己转告其徒——也就是这位金鼎全,劝他立刻返回祁连为师护法。 另外一人,则是位白面文士,也有四十出头,一袭白色长衫,斯斯文文,一触眼就知是一位军师型的人物,有点像木偶戏里的刘伯温。 此人非别,正是天龙教第四坛——白龙坛主矫天玉龙傅铨,也就是这次天龙教人领军的实权人物。 岳腾与乃妹两人,隐在一座大石后面,正在向天龙教人仔细打量,忽闻矫天玉龙傅铨,鼻中一声冷哼—— 猝然扬腕,向左侧高树枝叶密茂之处,撒出一大把细小的夺命神针,蓦闻两声长啸,起自那高树之上。 接着,从那树上倏然飞起两条人影。 这两人身形好快,踏枝蹬叶,倏起倏落,闪幌之间,已上了右侧山脚,使天龙教人个个大吃一惊。 但闻皓首苍猿庞公毅道: “我们快追……” 矫天玉龙傅铨喝道:“且慢!已经来不及了,咦!放眼当今,何人竟有这高轻功,本座今夜算是又开了一次眼界。” 忽见混世孽龙金鼎全回头说道:“看他两人,好像还是两个年轻孩子。” “是啊!”傅铨怔怔说道:“那会是谁呢?” 突听皓首苍猿庞公毅惊道:“啊!莫非岳腾那小子,和无影童子两人。” 此言一出,除了两位坛主以外,其余众人都是大吃一惊,愕然停步。 但见混世孽龙金鼎全摇摇头道:“不会吧!听说岳腾小子,都是爱穿劲装,而刚才后面那人,则是一袭白色长衫,而且手中还握了一柄折扇,分明是一个俊俏书生。” 当这两人刚一现身,岳腾兄妹就已看清,但一看清两人身形,岳文琴就几乎惊叫失声,幸得岳腾手快,将她小嘴儿扪住,才未叫出声来。 原来这两条人影,就是那对东方兄弟, 岳腾甚感惭槐,兄妹二人在此隐藏这久,均未发观对方,显然,刚才兄妹两人的一番谈话,全被对方听去,这,这,这真是不好意思。 那知,这矫天玉龙傅铨一来,就知那树上隐的有人,并逼得对方现出身来,使其划空飞去,由此可见,这位坛主,当真高明干练得紧。 岳腾心知并非自己功力不及那位坛主,而是江湖经验,的确还太嫩,与别人相较,实在差得太远。 抬头望去,只见天龙教人,都围着一堆大火,在烤着身上的衣服,当然,也有人在吸烟、喝酒。 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听得更仔细点,岳腾拉着乃妹,悄悄向前又逼近丈余,兄妹二人都知那位傅坛主的确精得要命,所以二人都是摒息凝神,小心翼翼。 如此又逼近三丈有余,距对方只有五丈左右,方在一块大石后面停住身形。 但闻矫天玉龙傅铨问道:“常香主,你们三人,怎么还只在这里?” 震江湖常一鸣躬身说道:“启禀坛主,因先前雨势甚大,将前头之人所留记号,全都冲洗干净,再加上天色又黑,伸手难见五指,属下等恐怕走错路程,所以才在此恭候二位坛主,听从指示以后,再行上路。” 岳腾映着火光,偷偷望去,只见傅铨点点头道:“难为你跟随本座多年,深知本座个性,凡事有不懂得的,或有不清楚的,只要多多请示,发问,就不为过,本座对属下最忌的是独断专行,曲解本座命令。” 震江湖常一鸣躬身应道:“是!属下等人不敢!” 这时,忽闻遥远一声长啸,划空传来。 岳腾兄妹正暗吃一惊,却听矫天玉龙傅铨道:“这是傅香主的声音,庞堂主,放起一道烟火,通知他,要他快来见我。” 皓首苍猿庞公毅,躬身应是以后,随即转身—— 忽然一道火烟冲霄而起,在半空中爆炸以后,又飞溅出五颜六色的火花,不久又即熄灭。 约只盏热茶工夫,突见两条人影疯奔疾驰而来。 岳腾兄妹因功力深厚,虽是映着微弱火光,但对这两人,也是看得甚为清楚。 但见前面那人,是一位身形高大的劲装猛汉,年约三十五六,虎额豹眼,浑身肌肉结实,甚为英武。 而后面那人,则是一袭青绸长衫,手握折扇,长得甚是英俊,行走之间,步履从容,儒衫飘逸,颇为潇洒。 岳腾触日一见,几乎惊叫失声。 原来,后面那人,竟是银扇书生黄琦。 岳腾一见黄琦,先是一阵惊喜,接着又是一阵好奇,暗道:“他怎么与天龙教人搭上关系的,莫非……” 正猜想间,却见他二人已来到天龙教人跟前,并见那位劲装猛汉,对着两位坛主躬身一揖道:“属下幸不辱命,承黄谷主、濮堡主等人,顾念旧情,答应愿与本教合作,并自愿缠住岭南一派,为了表示诚意,特遣黄少谷主前来回礼。” 接着,便为双方引荐一番。 但见银扇书生黄琦,对着两位坛主拱拱手道:“在下黄琦,奉家父与濮伯父之命,特来向两位坛主表示诚意,于这次夺宝期间,愿与贵教衷诚合作,我方愿以全力缠住岭南派,将来贵我双方,无论那方得宝,贵我双方都得利益均分,不得食言背信。” 矫天玉龙傅铨微微一笑道: “听令尊与濮堡主两人口气,你我双方合作的期限,只限于这次夺宝,此事完了以后,你我双方就再不合作了么?黄少谷主之言,可是这个意思?” 黄琦点点头道:“家父与濮伯父两人,确有此意,但也不是绝对如此,那要看将来的情况而定,如果情况需要,彼此仍可合作,否则,就只有作罢了。” 矫天玉龙傅铨,脸色略沉,微微有些不悦。 突闻开山掌赵威喝道:“小子,见了咱们坛主,不作大礼参拜,已经是罪无可恕了,还敢这么大模大样,更是罪加一等。” 此人声音本来就大,如今想在坛主面前讨好,表现一番,自然更加声宏音大,有些气势凌人。 那知黄琦毫不动容,冷笑一声道:“赵香主,黄某现在与贵教的首脑人物论交,这里那有你说话的份……” 开山掌赵威,侧头看看两位坛主,见并无阻止之意,于是越发仗势胆大,接口喝道:“前次在回马坡时,你小子以牛毛毒刺,也杀害了本教不少兄弟,赵某等人正要找你小子算帐哩。” 黄琦手中招扇一展,朗朗笑道:“彼一时,此一时,情势有别,敌友相易,岂可同日而语,赵香主此话,岂不说得太笨了些么?” 赵威侧头又将两位坛主看了一眼,只见两人端坐如故,脸上微带笑意,因而为求表现,怒喝一声道:“小子,找死?” 话声刚了,就呼的一掌,向黄琦迎面劈去。 他既有开山掌之号,而又是天龙教下一席香主,尤其,想在两位坛主面前讨好,这一掌自然用上了全力,立刻狂飙急卷,力浪如潮,威势端的惊人。 岳腾看得暗吃一惊,为黄琦甚是耽心。 凝神望去,只见黄琦于朗笑声中,身形微闪,一步“玄雾飞花”,早已闪让于侧,同时手中折扇顺势轻轻一敲,正好压在赵威手腕脉穴之上,并朗朗笑道:“目前你我双方正在合作期间,黄某不想有伤阁下,赵香主,请你还是自重一些吧。何必这般凶狠哩。” 他这闪身出扇,一气呵成,而且轻描淡写,显得极是轻松潇洒,致使天龙教人,个个看得大吃一惊,就连两位坛主,也不禁有些微微动容。 岳鹏则在暗中看得点头一笑,似有赞许之意。 岳文琴却小嘴儿连撇,唇角微翘,意有不肖。 想不到天龙教下,一位赫赫有名的香主,居然一招之间,就已落败,受尽对方奚落,开山掌赵威,只有羞愧得低下头去,再也抬不起来。 其实,赵威无用如此气馁,黄琦只不过学了岳腾所教的三步身法,再加上暗中使了点巧劲,所以,看上去才显得那么轻松从容,如果认真拼斗起来,黄琦那里会是赵威的对手,只因这步“玄雾飞花”,太过神奇,天龙教人不察,而赵威又轻敌过甚,所以才被黄琦逞了能去。 天龙教的两位坛主,倒也宽宏大量,既没有责备赵威,也未立刻喝止,只向属下各人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这微微一笑,甚为含蓄,皓首苍猿庞公毅,震江湖常一鸣,以及关东四恶等人,个个都是久走江湖,而又是老成了精的人物,那有不知坛主这微笑的心意——分明是在暗示大家再试试看。 主子既有如此心意,作属下的只有拳拳服膺,所以天龙教人,个个都向黄琦围去。 岳腾隐于暗中,看得剑眉微皱,心说:糟糕!黄琦今夜可能要吃大亏,我是否要出手救他呢? 思忖之间,耳边忽然响起乃妹文琴的声音道:“哥,等一下黄琦遭人围攻时,你可不能出去救他啊,倘若你要去救他,哼!那我就一辈子也不理你啦。” 岳腾显然感到有些为难,但仍然点头一笑。 这当儿,忽听有人说道:“老夫且先问你,岳腾那小子现在何处?” 岳腾注目望去,原来这问话之人是皓首苍猿庞公毅。 但见银扇书生黄琦,摇摇头道:“在下不知道……” 庞公毅接口喝道:“自山西太原起,你小子就与那小子在一块儿,时常都是焦不离孟,到处与本教之人作对,如今你小子为何不知?你到底说是不说?” 但闻黄琦朗朗一笑,道:“我那岳兄弟乃是瑶池仙品,人中龙凤,他既然是龙,就自然神龙见首不见尾啦;他既然是凤,就自然翱翔天宇,充盈于天地之间,无处不有,无所不在,至于这一刻么……哈哈……哈哈……” 追魂判孙斌喝道:“说啊!你小子尽管笑些什么?” 黄琦笑声突止,肃容说道:“你们要问我那岳兄弟的行踪么,这时,也许他还在千里之外,但以在下想来,他很可能就在诸位附近。” 真是语惊四座,此话一出,天龙教人个个惊得一跳,每人都是下意识的向四周仔细环视一眼。 不但天龙教人一惊,就选隐于暗处的岳腾兄妹,也是暗中一怔,以为自己两人的身形已经被他发现。 岳腾对黄琦本就心生好感,印象甚佳,但自两月前于客栈中,听了泄机禅师一番分析,鄂东双杰一番劝解,以及一涤生的一番微辞以后,才对黄琦的一番热情与友爱,方逐渐淡了下来。 刚才听黄琦与自己背后,向人前夸耀,又不禁对黄琦大生好感,心说:倘若黄琦真是坏人,或是肖小之人,那他应该在背后骂我,或是说我坏话才对啊!怎么还会如此夸赞于我,由此可见,此人倒的确是一位君子,他们都误会他了。 这样一想,对黄琦又兴起几分继续交往之心。 可是,转而一想,暗道:也许他的确是发现了我们兄妹,他才如此故意称赞于我,以俾深得我心,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又的确是有心之人了。 两方面都有理由成立,岳腾想去想来,却想不出究竟是那方面较为正确。 蓦然—— 忽听皓首苍猿庞公毅冷笑一声,道:“你小子这点鬼伎俩,也能在老夫面前卖弄……” 黄琦含笑问道:“刚才在下卖弄了什么哪?” 庞公毅仍然冷笑道:“你小子故意说岳腾那小子就在这附近,这纯属子虚,其实,你小子的用意,一则是为你自己壮胆,二则是想以岳腾那小子来恐吓我们,好使我们对你小子不敢下手,你说!你小子是否是这个意思?” 震江湖常一鸣道:“对!庞堂主,这小子就是你说的那种意思,别看这小子长得俊秀,一副斯文样儿,其实呀!听说这小子一向城府极深,时时刻刻都在与人大动心眼,表面说得好听,真是口密腹剑,一肚子的坏主意……” 岳文琴听到这里,心中大为高兴,不禁回过头来,望着乃兄岳腾点头一笑,悄声说道:“哥,我知道,你刚才差点又上他的当啦。” 岳腾不置可否的,只有淡淡一笑而罢。 这时,忽听黄琦高声说道:“你们这么想法,就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其实,我黄某就未必怕了你们,还动那些心眼干吗。” 蓦闻皓首苍猿一声沉喝,道: “大胆!居然敢在老夫面前卖狂……” 呼的一掌,疾劈而出。 皓首苍猿庞公毅,原乃点苍名宿,而又是天龙教下一位堂主身份,曾雄霸一方,独挡一面,岳腾大破太原分堂时,即与此人对过招,交过手,虽非自己敌手,但一般说来,在天龙教众多堂主、香主之,间,也算是佼佼人物。 尤其这一掌,乃是挟怒出手,自然更是威力无俦。 岳腾正在为黄琦耽心之际,忽见黄琦脚下一滑,一步“分光错影”,业已闪了开去。 庞公毅只觉两眼一花,人影顿失,不禁为之一呆。 黄琦虽是闪过一击,但却闪到了常一鸣的面前。 但闻常一鸣怒吼一声:“回去!” 倏然一掌,信手挥出。 别看他这一掌只是信手挥出,盖因他既有震江湖之名,自必有些惊人绝艺,就连岳腾对他也不曾低估—— 顿时狂飙急涌,既急且猛,简直快若电击。 勿急之间,黄琦被迫无奈,只有翻腕硬接一掌。 只闻啪的一声巨响,黄琦被震得接连几个踉跄,胸腹之间,血翻气涌,口内一甜,几乎震岔了气。 最糟糕的,就是正在踉跄不稳之际,关东四恶人人一声大吼,个个闪身扑进,而且掌飞指点,全部出手抢攻。 黄琦于间不容发之中,赶紧一步“虚空设幻”,猝然闪出四恶战圈,现身于三丈之外,致使关东四恶全都扑空。 此人的确不愧是机智卓越之人,心机超人一等,当他一闪出四恶围攻以后,强将嘴内一口鲜血,吞入肚内,接着折扇一展,摇曳生风,神采飞扬的笑道:“想不到天龙教是如此待客之道,真是叫人头失望得紧。” 那样儿既轻松,又潇洒,言辞间又略带几分轻狂与刻薄,真令人羡慕得紧,而天龙教人除了两位坛主以外,个个都是横眉怒目的注视着地,恨不得将他一口生噬下去。 略顷,关东四恶又复一步一步的向他慢慢走去。 黄琦心知事态严重,恐怕难以善了,抬头向对面山上望了一望,正欲长啸求援,却听矫天玉龙傅铨喝道:“住手!” 随又站起身来望着黄琦哈哈笑道:“好豪气!好胆识!好风采!本座今夜算是又开了一次眼界,见到了武林中一代新秀,久闻江湖传言,黄少谷主的胆识、豪气,两皆超人一等,今夜一见,果然不差,来来来,请这边来坐,勿以刚才相试为念,你我共商今后合作大计要紧。” 黄琦拱手笑道:“好说,好说,原来坛主刚才对黄某只是一番试探,我还以为贵教真的是如此待客哩,那倒是黄某误会了。” 边说边向傅铨身边走去,那样儿当真潇洒得紧。 傅铨拉他坐在身边以后,笑道:“本座为刚才之事,深致歉意,请少谷主千万勿再介意,尤不可影响你我间的合作大计才好。” “那倒不会。”黄琦笑道:“请傅坛主也别挂在心上。” 接着双方一阵寒喧,并互相称赞起来。 岳腾兄妹隐于暗中,见黄琦应对之间,镇静、从容、潇洒自若,而且总是不亢不卑,勿骄勿馁,不由暗暗称赞,心说,此人的胆识、豪气,的确可嘉,明知身陷重围,落于险地,仍然有如此镇静,而又绝不屈全,实在难得。 突听傅铨问道:“刚才听少谷主的口气,说岳腾那小子就在这附近,可是真的么?” 黄琦微微一笑道:“那只是在下一种猜想,并无实据,自回马坡与贵教一战以后,在下因被家父所召,就与他分别,迄今已有三月,目前不知他究竟身在何处?大概与神州二个老鬼在一块儿吧,坛主为何不派人前去打听一番。” 混世孽龙金鼎全问道:“黄少谷主又是根据什么?猜想他小子会在附近呢?” 黄琦抬头笑道:“是根据一般人们的心理……” 震江湖常一鸣问道:“什么心理?请黄少谷主说明白些好吗?” 黄琦点点头道:“恕在下直言,岳腾之所以下山,是由于贵教这几年来,将神州两个老鬼逼得消声隐迹,毫无立身之地,所以他和无影童子两人下山的目的,就是要协助两个老鬼,与贵教作对,因而他对贵教之人,都是恨之入骨。” 说到这里,略停又道:“他对贵数既然如此深恶痛恨,自必紧摄于贵教之后,以了解贵教行踪,然后再筹思对策,如果我是岳腾,或者换了别人是岳腾,都会如此作的。” 矫天玉龙傅铨道:“黄少谷主说的虽是很合情合理,但本座一路行来,而且眼线四布,均未发现那小子与无影童子两人的行踪,好像这两人突然消逝,因风化了一般。” 黄琦皱眉想了一想道:“那他很可能与神州两个老鬼在一块了。” “也没有啊!”傅铨道:“为了应付辽东、岭南,两股强大的实力,本座也曾派人去与神州二老联络,并得二老首肯,愿与本教合作,可是,据派去的人回来报告,并未见到岳腾那小子,和无影童子两人。” 黄琦微微一惊,道:“啊!贵教与那两个老鬼,也合作啦。” 傅铨点头一笑道:“如今神州二老,华山双怪,鄂东两霸、鲁南三狼,以及少林寺的无忧大师,和武当山的十叶道长等人,共同组织一派,本座见这般实力也不算小,足资利用,所以,才派人前去联络,好在该派已表明态度,并非前往夺宝,只是去观光一番而已。” 略顿,又道:“承神州二老答应,虽非通力合作,但能尽力而为就是,最低限度,该派之人不会扯你我后腿。” 黄琦摇摇头道:“过去贵教将神州两个老鬼,追得无处容身,他俩将贵教恨得入骨,如今纵然答应合作,恐怕也不会长久。” 傅铨点头一笑道:“这个,本座也知道,不过,也正如你刚才所说,彼一时也,此一时也,他们为了目前情况需要,也只有与本教合作一途,同时本教之与他等合作,不瞒黄少谷主,也只是暂时的安抚作用而已。” 岳腾听得暗吃一惊,心说:这位傅坛主的确是雄才大略,颇具计谋,真如泄机禅师所料,如今还只刚到大巴山区的外沿地带,就已完成了他的统战计划,较一般想像,更见高明,此人的确不可轻视。 但听黄琦对神州二老的称呼,甚是不敬,又不禁有些暗暗生气。 忽听黄琦朗朗笑道:“高明,高明,由这安抚二字,就不难窥其坛主心意,以及隐藏于后的霍霍磨刀之声,实令在下佩服得紧。” 傅铨微笑以后,随又正容说道:“本教与神州二老合作,的确只是权宜之计,但与贵派合作,则是衷诚所需,请黄少谷主回去转告令尊,本座竭诚愿与西谷、北堡结盟,并愿长期与共,还希少谷主与于令尊面前美言几句。”黄琦点点头道:“在下回去自当照实凛明家父,不过……” 停了一停,又皱眉问道:“不过,倘若贵我双方长期合作,又是如何一个合作法?请问坛主是否已有腹案?可否说来听听?” 傅铨想了一想,道:“原本没有,不过,今夜自见黄少谷主以后,触动本座灵机,一切计划,业已全部想妥,但不知少谷主是否有此兴致?愿否答应?” 黄琦微微一惊道:“怎么会与在下有关呢?请坛主不妨说说看。” 傅铨抚须笑道:“本座以前只听老弟之名,不曾亲见其人,今夜一见,方知江湖传言,子诚不虚,不但老弟的胆识、豪气,令人佩服,尤其机智、才华,更是超人一等,如果傅某所料不错,老弟将来终非池中之物,倘若老弟愿与我等兄弟,共谋进退,自必创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 黄琦心头微动,但表面仍然自谦道:“坛主过奖了,在下愧不敢当。” “真的啊!”傅铨接口说道,“本座实话实说,决无半点虚伪,老弟也勿用太过自谦,就凭今夜的表现,足可为证。” 黄琦继续试探问道:“那么依坛主之意,准备如何合作呢?” 傅铨考虑了一下道:“本教所属分堂,遍布全国各地,共计七十来处,都由总坛直接镑督遵,实难做到,更无法顾到全局,所以本座常想于分堂与总坛之间,另设一机构,名为支堂,最好能设五所支堂,以其地域划分,每一支堂之下,分别所辖十余所分堂,如此组织,则就严密多了,也就容易管理啦。” 黄琦点点头道:“坛主这办法是好,可是,这五所支堂却不易找。” 傅铨莞尔一笑,道:“这就要看你黄老弟的罗。” 黄琦微吃一惊,茫然问道:“看我?怎么是看在下呢?” 傅铨微微一笑,道:“请恕本座直说了吧,以本座之意,是想以贵西谷,与北堡二处,最先成立支堂着手,然后再以武力降服南庄、东屿,以及少林,迫其接受……” 不待傅铨说完,黄琦已愤然站起,冷笑说道:“这简直是在并吞我们嘛,那里是在合作啦……” 傅铨接口笑道:“黄少谷主请坐,待本座把话说完以后,如果你还认为不合情理时,你再生气不迟,何必这么冲动哩。” “好吧!”黄琦重又缓缓坐下道:“在下洗耳恭听吧。” 傅铨点了点头,又道:“其实你们西谷还是西谷,晋北濮家堡还是濮家堡,只是以本教支堂名义,代为管辖和督导十多处分堂而已,对于贵谷与北堡,实际不但毫无半点损失,而且还平添了十多处分堂的实力,难道这不合算么。” 黄琦听得有些动心,但心中却道:“倘若在下西谷,一旦成了贵教支堂,那么家父是否就是支堂主?或是贵教另派支堂主其人?” 傅铨点头说道:“支堂主一职,已然是令尊啦,老实说:纵然本教总坛另派人选,前去充任堂主,也势必对贵谷之人无法统御。” “这就是罗。”黄琦又是冷笑一声,道:“那样一来,家父就要听命于你们了,家父既然都要听你们的,那么又将在下置于何地?傅坛主聪明过人,才智超群,可知道有一句:‘宁为鸡首,勿为牛后’的古话么?” 傅铨忽然仰首哈哈一笑,道:“黄少谷主果有大将之才,鸿鹄之志,骡足千都,长空展翼,真令人万分钦服。不错,人生于世,形色不同,才智各异,的确是有鸡首牛后之分,但既然能为鸡首,则为何不更进一步,兢其为牛首牛耳耶。” 黄琦听他话中有话,心头一动,问道:“恕在下愚昧,听不懂坛主此话,是何意思?” 但见傅铨面色一整,正容说道:“黄老弟若能劝动令尊,与晋北濮家堡两处,能兼掌本教两大支堂,那么本教将聘老弟为本教总巡监之职,并以大总管虚缺以待,老弟意下如何?” 黄琦容色大动,意犹有些不信,又问道:“总巡监究竟是何职?是则相当于香主、堂主?是否有其实权?还请坛主明示。” 傅铨又打了个哈哈道:“哼!香主、堂主,黄老弟何以小视该职如斯,总巡监一职,相当于本教护法,如果兼主刑法,则就较护法还高,出巡之期,不论是本教香主、堂主、如遇有违规逾矩者,视其情节轻重,尽可先斩后奏,有操生杀之大权。” 黄琦愈听愈是惊奇,两眼也逐渐增大,甚为向往。 耳际间,却听傅栓仍在继续说道:“黄老弟于总巡监任期只要半年,本教就已将南庄和少林屈服,又增两处支堂,那时只要老弟没有什么大的差错,本座负责晋升老弟为本教大总管之职,即可与本座兄弟五人平起平坐了。” 黄琦听得更是猛然一惊,心头既想又疑,卜卜乱跳。 但他毕竟是城府极深,而又素来冷静之人,总觉得天下没有这么的事,因而抬头问道:“仅只为了争取西谷、北堡两地,坛主难道不觉得于在下身上,投资得太大了么?在下仅是一介庸俗之辈,何值贵教化这么大的代价。” 傅铨抚须笑道:“并非本座卖狂,你们西谷显仗流云天险,但仍未在本教中人眼中,若以武力硬取,本座自信七日可破,至于北堡那更不在话下。可是,本座一生爱才,今夜见你老弟不论胆识、机智、豪气,俱皆超人,才以此与老弟相商。” 略顿,又道:“说得更明显一点,老弟于今才二十余岁,还只堑露头角,放眼天下,数年以后,真能与本教为敌者,可能只有你老弟了,与其那时你我水火相拼,何不现在就你我结为知已,共同创出一番事业哩。” 此人的确是雄才大略,威逼利诱,软硬兼施,话中之话,大有——与其将来让你与我为敌,何不现在就把你干掉,这句话,傅铨虽未明说,但话中含意,却昭然若揭。 黄琦本是绝顶聪明之人,而且心机深沉,狡若蛇蝎,那会听不出对方话中之意,心知今夜一个应付不当,就可能立刻招来杀身之祸。 老实说,他对天龙教下的大总管,或总巡监,这两种职务,他都很向往,也很迫切需要,但不能立刻答应,因为,别一说就立刻应,一则未免使别人看轻了自己;再则,也怕入了对方圈套,万一对方所言,而将来不予兑现,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倘若不答应呢?马上就得丧命,想到这里,不由暗自一震。 耳际间,却又想起傅铨的声音说道: “黄老弟,少谷主,本座的确是出于一片爱才之心,也真诚愿你合作,你想想,身膺本教总巡监,或大总管以后,是何等的荣耀,除了我等兄弟五人以外,你就是千万人之上了,十年二十年后,天下武林,岂不唯你独尊么,这种千载一时之机,你可千万不能错过啊。” 但见他停了一停,又道: “人生于世,莫不想出人头地,甚而高高在上,如果你想以你们西谷为起点,要爬到统御天下武林,领袖群伦,那该是一件何等艰难之事,反之,你若以本教为起点,则就容易多了,希望你能再三思之。” 一直都未说话的黄龙坛坛主,混世孽龙金鼎全也道: “黄少谷主,观长相,看气度,你应该是一位很聪明的人嘛,我四弟这办法当真不借,对你也只有好处,你为什么总是犹豫不决啊?” 黄琦忽然抬起头来,俊目闪光,毅然说道:“好!咱们就这样言定,既蒙两位坛主厚爱,在下就勉力一试,如果力有不逮之处,还希二位坛主多多指点。” 傅铨甚为高兴,向身旁震江湖一指道,“这位常香主,是本坛主白龙坛下的首席香主,也是本座身边的得力助手,今后我就派他专门与黄老弟联络。” 黄琦与常一鸣两人,都躬身应了声:“是!” 看黄琦那种恭谨肃容的样子,仿佛已经默认是天龙教下的一员了。 岳腾于暗中看得大为失望,低低叹了口气。 岳文琴却回过头来调皮一笑,悄声说到:“哥,那不就是你的好朋友,你口口声声的黄兄么,看样子,为了贪作天龙教下的什么总巡监,将来连他亲身的老子,也会被他出卖哩。” 岳腾暗中打定注意,准备将来再见黄琦时,一定要好好劝他一劝,以免他误入歧途,而愈陷愈深。 这时,忽听黄琦笑道:“数月前,在下曾于豫鄂官道上,遇见令师——烈火神君老前辈,并为金坛主带有口信:……” 混世孽龙金鼎全一惊道:“啊!那家师怎么说?他老人家还好吧。” “还好!”黄琦点了点头,随又望了傅铨及天龙教人一眼,方道:“令师口信,是属于机密大事,金坛主,我们是否可以借一步说话?” 金鼎全微笑点头道:“好啊!”即转身向一旁走去,黄琦亦随后跟去。 只见两人于十余丈远处,停下身来,就在那里相对而谈,由于距离太远,两人说话声音太低,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他们谈些什么。 不过,岳腾心中却早已有数,暗道:黄兄一定是劝金鼎全立刻返山,为他的师父护法。这样也好,由黄琦劝他,比由自己劝他也许更为有效。由此看来,黄琦仍然良心未灭,也许他刚才答应傅铨的条件,可能是权宜之计,否则,像他那么精明干练的人,怎会如此糊涂。 思忖之间,只见金鼎全与黄琦两人,重又走了回来。 但闻金鼎全边走边道:“谢谢黄老弟带来家师口信,这件事,本座记下了就是,也自有本座前去办理。” 黄琦侧头笑道:“那就好……” 由于两人已来到天龙教人一块,傅铨却接口笑道:“现在时已不早,黄老弟如果再不回去,可能会使西倾五虎于前途等松心急,今后如有事故,就与常香主联络,再还有,一日发现岳腾那小子,就立刻告之本座。” “是!”黄琦躬身应了一声,随又赧然笑道:“傅坛主不愧是高明人士,算知在下来时,属下五虎定会跟踪而来,仅凭这点,已令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傅铨微笑的扬了扬手,示意他快些离去。 银扇书生黄琦向众人拱了拱手,转身一跃而去。 约仅走出二十余丈,即仰首一声长啸,接着对面山腰也传来数声长啸,显然,那必是接应黄琦的五虎等人。 岳腾暗吃一惊,心说:这江湖中当真是尔虞我诈,波云诡谲,各逞心机,的确是凶险得紧。 这当儿,忽听矫天玉龙傅铨道:“如今天色已经快亮,我们还是继续上路吧。” 接着一阵吆喝,天龙教人已走得一干二净,只遗下岳腾兄妹,蹲在一座大石后面,静待黎明…… 第十三章 狼子野心 岳腾与乃妹岳文琴两人,边走边道:“妹妹,我看矫天玉龙傅铨那人,武功又高、计谋又好,江湖经验又极丰富,此人当真厉害得紧。” 岳文琴回头一笑道:“哥,难道你已经泄气啦?” 岳腾摇摇头道:“那倒不是,我是觉得他正如泄机禅师所说,在逐步实施他的统战计划,以完成他那驱狼喂虎的阴谋。” 岳文琴道:“那有什么不得了,我们可以告诉神州二老,叫他们不听他的,再好的计划,再大的阴谋,结果还是没辄。” 岳腾微微皱眉道;“傅铨最厉害的一招,就是在流云谷黄大伯父身边,下了黄琦这么重要的一枚棋子,我看将来……” 岳文琴有些不悦道:“谁是你的大伯父呀?怎么乱认一气。” 岳腾含笑说道:“妹妹,你没听泄机禅师讲过吗?西谷黄谷主、南庄冷庄主,早年与家父三人,原是结义兄弟……” 岳文琴摇摇头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啦,如今早已改朝换代,在我们的仇人未摸清楚以前,我们可不能随便与人沾亲带故,哼,要认你认,我可不认。” 话一说完,就气冲冲的,向前快步走去。 岳腾连忙追了上去,笑道:“好嘛!好嘛!不认就不认好啦,妹妹,你就别生气啦,原谅哥这一次好吗?” 岳文琴转气为喜,回头一笑道:“哥,以后你如果再这么乱认,我就一辈子也不理你。” 岳腾连连点头道: “好!好!都依你就是……” 这当儿,蓦闻前面传来一声沉喝,接着又是一声大吼,这喝吼声过,再就是人声嘈杂,喧哗一片。 岳腾暗吃一惊道:“啊!依估计,前面的人似是不少,我们快去看看。” 岳文琴边自加快身法,边自说道:“哥,你可不能随便出手啊!以免暴露身份。” “这个我知道。”岳腾点点头道:“妹妹,不到万不得已,你也不要暴露形迹,这还只是刚入大巴山区,距目的地还远得很哩。” 兄弟两人,说话之间,即已转过一座山丫,但见前面是一大块草原,举目一望,齐膝杂草,无涯无际,在初秋的黄昏里,映着斜阳,直同成熟的麦浪,尤其因风兴波,摇曳生姿。 兄妹两人于草原的边际,寻了株大树,双双隐身而上,再向草原中望去,风见神州二老、鄂东双杰、华山两怪、鲁南三狼,以及无忧大师和十叶道长等十一人,虽然背对着自己,但岳腾别每人身形,都看得清清楚楚。 再向前望夫,只见另有七、八个大汉,与神州二老等人相对而立,彼此相互注视,似乎颇有敌意。 岳腾凝目细看,只见那七、八个大汉,却有一双孪生兄弟,自己曾经见过一面,那就是黑水二恶。 另外那五六个大汉,看样子,个个都非易与之辈。 尤其,其中另有两人,不论功力、气势、长相,仿佛都较众人特殊,使人一眼望去,就知是这群人中的领导人物。 一个生得马脸吊眉,鹰鼻鹞眼、嘴下略有几根鼠须,身形瘦高,背插长剑,手执一根银亮拂尘,那样子不道不俗,倒也滑稽可笑。 此人年约四十出头,一张长脸,本就阴沉、冷傲,毫无表情,再加上一袭黑色长衫,更令人有一种阴森之感。 另外一人,则是一身劲装短褂,年约三十余岁,手执一根酒杯粗的齐眉长棍,圆眼红鼻,饱额削腮,头上一系着一根耀眼金环,身形纵然不算高大,但精神倍见灿灿,尤其,纵然是站在原地,也将那很长棍舞个不停。 看他那样子,恰像耍戏儿的——孙悟空了。 岳腾看得暗暗点头,在乃妹耳边悄声说道:“妹妹,那个像貌阴沉,马脸黑衫之人,大概是辽东双煞的二弟子。也就是紫面如来万奎的二师弟,名叫——冷面阎罗艾青的人了。” “我知道。”岳文琴点头笑道:“另外那人必是——笑面悟空邓光辉,哥!怎么想个法儿,煞煞他俩威风才好。” “不急!”岳腾笑道:“等一会儿见机行事。” 这时,忽听冷面阎罗艾青说道:“你俩看仔细没有?他们这群人中,真的没有岳腾,和无影童子那两个小子,千万不可漏掉。” 黑水二恶同时摇摇头道:“没有!属下二人已仔细看过,岳腾那小子只有十八、九岁,至于无影童子,则更加年轻,只是这些人中,那有一个后生小子。” 冷面阎罗艾青道:“既然这样,那就问问他们,岳腾和无影童子两人,如今躲到那里去啦?” 但见黑水二恶其中一人,望着群侠喝道:“我们二少主所讲的话,你们听到没有?快将岳腾与无影童子,两个小子的行踪告诉我们,否则,就……” 黄梅一豹郑雄飞,接口喝道:“放你妈的狗屁,你们算老几,居然敢打听我们公子和小姐的行踪,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由于黄梅一豹郑雄飞讲话的声音太快,又有点鄂东地区卷舌口音,致使长住于辽东的艾青,没有完全听懂,因而怔了一怔,问道:“他刚才讲些什么?” 黑水二恶抓了抓头,道:“他好像是说,‘放你的臭狗屁!’怎么又说什么公子、小姐,唉!把我们两人也搞糊涂啦!” 经他这样一说,群侠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就连一向宝相庄严的纯阳子,也不禁为之莞尔。 群侠一笑以后,却又个个凝神静听起来。 原来,岳腾为恐群侠心怯,即以传音入秘之术,而自己隐身之地,告诉群侠,以俾于必要时便于联络。 此时,忽听笑面悟空邓光辉道:“管他说些什么?二师兄,我们动手吧?” 但闻冷面阎罗艾青,暴喝一声道: “且慢,三师弟,我们来到中原的第一目标,是天龙教人;第二目标,才是为大师兄报那断臂之仇,找岳腾那小子算帐,这群人中既然没有岳腾,那又何必多费力气哩,我看还是算了好啦。” “不行,”笑面悟空邓光辉,摇摇头道:“小弟已经忍耐很多啦,现在更加手痒,你不打我打,先试他一阵再走。” 这家伙真有些猴子毛躁脾气,说打就打,扬手一棒,就向无忧大师当头打下,嘴中并含笑说道:“你这大个儿,身高体胖,目标明显,容易落实。” 此人倒也悍勇无匹,居然专拣强的人过招。 无忧大师手中禅杖一抡,沉喝声中,往上一架,但闻当的一声巨响,无忧大师纵然未被震退,但双脚硬生生的陷地数分,双臂隐隐有些酸麻。 群侠都看很暗吃一惊,见对方随手一棒,就有这大威力,几乎使这位少年大师当场吃鳖,全都警惕起来。 但闻笑面悟空邓光辉,仰首一声长啸,身形突转,手中长棍,宛如灵蛇吐信,呼呼呼,接连三棒,上打天门,下捣森罗,涌起一天风云。 他身上俐落,短小精干,显得一身是劲。 这三棒有神出鬼没之迹,威猛、刁辣,兼而有之,而又快若闪电奔雷,致把无忧大师弄个手忙脚乱。 无忧大师本就身高体大,而又有点浑气,一面左掠右闪,一面却哇哇大叫,接连三转,迅速的变了六个方位,方将这三杖险险避过。 紧跟着一声虎叫,禅杖凌空一阵微震,幻起若大一个风轮,上窍碧落,下扣黄泉,连施两杖,反击过去。 这位大师既是少年高僧,不论功力杖法,两皆不俗。 无奈笑面悟空功力恁深,身法也的确高明得紧,只见他游身猛扑,穿梭于重重杖影之中,简直若无其事。 而且反手一棒,“野火烧天”,使无忧大师又落险境。 群侠见此人这么厉害,各人都将兵刃操在手上,严密防范,准备随时加入战圈,而起群殴。 眼见无忧大师难再支持,十叶道长一声沉喝,一涤生则一声嘻笑,两人左右抢出,掌如飞絮,剑似长虹,向笑面悟空突击而去。 无忧大师缓过一口气后,一记“横扫千军”,也向笑面悟空拦腰扫去,势沉劲猛,力逾千钧,甚是惊人。 笑面悟空邓光辉,处身于三大高手之间,亦不敢疏神,左掌右棒,同时疾出,硬挡了十叶道长,与一涤生两人,各人一招。 接着双腿连盘,向后退了三步,再加上猛一吸胸凹腹,也将无忧大师横扫的这一杖,堪堪躲过。 他刚一让过,正欲有所施为,争回主动,蓦闻身后两声暴喝,并有三人同声吼道:“回去!” 一股巨大无比的潜力,直同千堆巨浪,随身涌到。 原来,他刚才这一连退三步,正好退在鄂东双杰面前不远,兄弟二人吐气开声,四掌同时猛推,疾撞而去。 笑面悟空邓光辉,于匆急之闹,左手反劈一掌,正与双杰所汇聚而来的掌力,中途接实,但闻轰的一声巨响,力浪横溢,沙飞石溅,尘石蓬飞如雾。 鄂东双杰被他这一掌震得连退四步,虽没负伤,但两人额上汗珠,如黄豆般大,颗颗下滴,而且气喘吁吁。 可是,邓光辉却借那一掌反弹之力,身如脱弩之箭,又已来到无忧大师、十叶道长,一涤生三人面前,而且手中长棒,疾若狂风暴雨,并向每个人攻出一招。 这三招快如电闪,虽有先后之分,却似同时而为,致将这三大高手攻了个手忙脚乱,连连后退不迭。 群侠大吃一惊,想不到此人竟有这么厉害,正要蜂涌而上,忽听冷面阎罗大声喝道:“你们是真的想打吗?” 斜眼向身边几个大汉一瞄,黑水二恶以及那五六个劲装大汉,全都站了出来,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些人都是出生于东北的关东大汉,个个身体结实,人人孔武有力,光凭个子来说,就足以震慑人心,也就别讲其他的了。 所以,鲁南三狼看得微微皱眉,脸上略有怯意。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忽然—— 两声长啸,划空传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哈哈狂笑。 众人抬目望去,只见两条庞大人影,一前一后,疾若飞马,向这里掠空扑来,直到来人扑到近前,各人方自看清,只见两人一式“天马行空”,由众人头顶一掠而过。 虽然,冷面阎罗仍是木无表情,但语气却是一惊道:“啊!是天龙教中的两位坛主,大家快追……” 话声未了,就斜身电闪,一式“追云捉月”,已将矫天玉龙傅铨,于半空截住,接着两人掌指翻飞,业已互换三招,方始落下地来。 两人身形刚刚落地,娇天玉龙傅铨的长笑之声又起,这时,人也如轻烟一缕,向前似风而去。 冷面阎罗艾青,正要腾身追去,再行缠斗,却被随后而来的混世孽龙金鼎全,一阵拳掌齐施,攻了个手忙脚乱,待他略退三步,缓过一口气来时,混世孽龙金鼎全,却已奔出五丈以外,尾随四弟傅铨而去。 这时,天龙教下的十余位劲装大汉,如:常一鸣、庞公毅、冉子清、赵威、孙斌,以及关东四恶等人,都从两侧向前疯奔疾驰而往。 冷面阎罗艾青,奋力追赶,始终与混世孽龙金鼎全之间,相差五丈距离,仅仅这咫尺之数,就令人拼得要命。 正在激斗中的笑面悟空邓光辉,一听二师兄的声音,就连忙凌空一个倒翻,业已脱离战圈,紧接着两脚虚空交互连踏,半空中一个跟斗,反而超在混世孽龙金鼎全的前面,手中长棒一点,所击部位正是金鼎全的头顶大穴。 此人轻功端的了得,交睫之间,业已跃出十余丈外,并将对方追上,直看得群侠心头猛震,大是骇然。 岳腾兄妹二人,隐于暗处,也是频频点头不已。 混世孽龙金鼎全,蓦觉头顶轻风飒然,赶紧幌肩滑步,左让三尺,就在这怔神之间,已被冷面阎罗艾青追及,于是两人就地交起手来。 笑面悟空邓光辉,将金鼎全拦截下来,交予二师兄以后,根本连回头看都不看一眼,继续向前追去。 这人轻功实在是超人一等,倏起倏落,几个纵跃,又快将矫天玉龙傅铨追上,最后拔步腾身,于空中连翻两个跟斗,始终又将矫天玉龙截下。 接着于长啸狂声中,两人狠狠拼斗起来。 这时,天龙教下的香主、堂主,与那些辽东大汉,也各选对象,互相恶斗在一起。 双方似是斗得相当凶险,异常激烈,远远望去,只见兔起鹘落,风旋云转,人影连翻飘摇。 群侠离那斗场最远的,约有三十余丈,最近的也有二十来丈,因见双方打得这般凶狠,都想前去看看,鄂东双杰、鲁南三狼等人,刚走几步,忽听泄机禅师说道:“不要去啦!现在敌我形势不明,恐防有诈。” 鄂东双杰与鲁南三狼,停步转身,向各人看了一眼。 但闻泄机禅师又继续说道:“再说,我们既与天龙教人,有口头上的合作,如果我们追上前去,不帮他们,于理有亏,帮了他们,却又让天龙教人,落得捡个便宜。那又何必哩,反不如在此隔岸观火,任他们狗咬狗去。” 纯阳子道长点点头道:“禅师这话很对,几位就过来吧,在此歇歇再说。”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虽是八月初仍,天上应有疏星淡月,但为云层所遮掩,四野暗黑一片。 对于前面,虽然无法看清人影,但那打斗之声,喝此之声,却仍然频频传来,显得较前愈发紧张、激烈。 可惜天色太黑,无法看清,否则,那必是一场颇为精彩的恶斗。 岳腾兄妹方从树上跳了下来,与众人会晤,并各叙别情,神州二老、鄂东双杰、华山两怪等人,都甚雀跃欣喜,对他兄妹倍加称赞。 这当儿,蓦见遥远的西方天际,一道闪光掠过,接着轰隆一声,一个久郁闷雷,猝然而,声震四野,山河亦为之隐隐动摇。 紧跟着,一阵秋风吹过,天上的云层更厚,地上的小草伏地,树抖枝摇,显见得又有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但闻岳文琴跺脚气道:“这是什么鬼天气嘛,每到天黑就必定要下场大雨,才能算是过了一天,哼!真正气得死人……” 锦面狒狒郑威远接口说道:“小姐,别气,我兄弟前去找找,看附近有无山洞。” 说话之间,就与黄梅一豹郑雄飞两人,快步而去。 蓦闻一声惨嚎,贯耳传来,显然有人不伤即亡,但那些喝吼打斗之声,仍然此起被落,频频传来。 接着又是一声凄厉惨嚎,令人入耳心惊,头皮发胀。 出于四野黝黑,而群侠与斗场又相距甚远,根本无法看清这两声惨嚎,究竟是那方之人的伤亡? 激斗之中,忽听得混世孽龙金鼎全粗声喘气道:“庞堂主,快发出五彩流烟弹的信号,通令本教附近兄弟,立刻赶来协助,否则,我们今夜可能会……” 话未讲完,忽然改为轰然一声,大概是与人硬拼了一掌。 接着,但闻波的一声,一般火焰,冲霄而起,深入云空以后,飞溅出五颜六色的火花,随又四散飘落。 一颗五彩流烟弹,刚刚飘落,接着又施放了一颗。 不久,又一连放了两颗。 显见天龙教人的情势,相当危急,急待救援支助。 蓦闻—— 前面火光一闪,就地燃烧起来,而见已有多处着火,在夜风激荡之下,愈发燎原极不可收拾,尤其这一大片草原,纵是星星之火,亦可燎原成灾,何况,显然是有人蓄意预谋,存心要使这两派人难堪。 但闻泄机禅师哈哈笑道:“幸好我们没有深入,要不然……” 鲁南三狼老大,无敌鞭司徒汉道:“这里草深只有齐膝,又烧不死人,那怕什么?” 泄机禅师道:“虽然烧不死人,但火势甚猛,亦足以震慑人心,纵然跑得再快,可是,那也是一件极为难堪的事。” 大家纵目望去,觉得泄机禅师的话说得不错,火墙虽然不高,但由于都是遍地衰草,以看上去,火势都甚为凶猛,只见人影幢幢中,有的在渐渐后退,有的却己干脆越过火墙,再重新搏杀拼斗。 群侠是散坐于一处小小高地,映着火光,对二十余丈远处的打斗情形,亦隐约可见,只要功力稍高的人,更能一览无遗。 只见混世孽龙金鼎全,打得须发怒张,袍襟飘扬。 而他的对手冷面阎罗艾青,也是头冒热气,汗珠滚滚,气喘吁吁,看来两人正好棋逢对手,还有得一拼。 激斗之间,矫天玉龙傅铨,仍是狂笑不羁,声震四野,直同江河急潮,一泻千里,此人不仅智谋甚高,机智过人,就是在武功方面,也的确有些真才实学。 不论功力、招式,似乎都远胜笑面悟空甚多。 可是,邓光辉的轻功、身法,却又远非他所能及,照目前情形看来,笑面悟空邓光辉,是在尽量以其自己之所长,全力把对方缠住,只希望二师兄冷面阎罗那方面早点获胜,再来协助自己解决对方。 矫天玉龙傅铨,自然了解对方心意,可是,任凭自己怎么作,一切方法都使遍啦,总是难以摆脱反方的缠斗,因此也将希望寄托于——混世孽龙金鼎全身上。 半年以前,紫面如来万奎,初来中原,即与混世孽龙金鼎全恶斗一场,直到三百余招以后,才侥幸赢了一掌,其实,那还是金鼎全粗心大意,求功心切之所至,如果认真拼斗起来,还不知道谁胜谁败哩。 虽然,江湖传言,这冷面阎罗艾青,较大师兄紫面如来万奎,犹要稍强三分,但这次,混世孽龙金鼎全,却已提高了警觉,处处都在小心应付。 依此看来,双方若要分出胜负,最低也在千招以上。 关东四恶合力奋斗黑水二恶,略占优势,这真是狠斗狠、恶斗恶,狼、犬打成一窝。 震江湖常一鸣、与皓首苍猿庞公毅两人,合力迎战对方三个大汉,堪堪打了个半斤八两,难分轩轾。 飞龙剑冉子清,独斗一个大汉,虽无败像,但也没占到半点上风,也仅仅只能自保。 追魂判孙斌,与对方一位大汉相较,却就渐落下风,只有紧紧守住自己的门户,却无力还功一招。 地上躺着两具死尸,一个是天龙教的属下,也就是数日前夜引黄琦来见两位坛主的——那个什么于香主。 另外一具尸体,由衣着上看,大概是辽东派的。 开山掌赵威,跌坐于地,似在运功疗伤。 看样子像是负伤不轻,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元气。 火势威猛,劈劈啪啪,燃个不停:战况激烈,轰轰隆隆,喝吼不绝,远远望去,只有人影穿棱往来纵横,甚是热闹得紧。 蓦闻一涤生道:“看样子双方还有得一拼。想不到辽东派人,竟是这么厉害,幸好我们刚才只是一触即罢,天龙教人也来得正是时候。” 泄机禅师点点头道:“天龙教的五彩流烟弹,发出去这么久啦!怎么不见有人前来支援,如果再有一个时辰不来,哈哈,他们双方可能要拼个同归于尽,哈哈,真够……” 忽然—— 一道亮光,划空闪过,接着猝然一声雷鸣。 俄顷之间,蚕豆大的雨点,已在开始零星洒落。 这时,鄂东双杰各人手中抱着一大捆东西,匆匆忙忙跑来,而且边跑边道:“山洞没有找到,我们倒是采来两捆蒲叶,遮遮头顶,也是好的,总算聊胜于无,大家也就只有将就将就。” 说话间,已将蒲叶分送到各人手中。 这些野生蒲叶,倒是不小,每张约有斗篷大小,一个人只要有三张蒲叶,而又运用适宜,足可遮住全身。 仅岳文琴一人,就已用了六张蒲叶,当然罗!就只有她,比别人都娇贵些嘛! 各人刚刚准备好时,也正巧,大雨如注,哗啦有声。 大雨一来,风势也跟着加强了许多。 在这一阵风雨交加之下,那草原上的火势凶威,也渐渐地,渐渐地,被压了下去,最后,终于完全熄灭。 而剧烈的拼斗,却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火势一熄,又恢复了先前的黑暗,对激斗中的人影,根本无法看清,只闻喝比盈耳,劲风力浪,凶涌澎湃如潮,并时而响起一阵呼啸之声。 不过,雨势一紧,闪电、雷声,亦跟着频繁起来,群侠藉着那些闪电,对于激斗的情形,仍然可见部份。 一个闪电与雷声过后,岳文琴悄声惊道:“啊!那边有人来了。” 岳腾问道:“在那里?” 岳文琴低声答道:“在我们右侧方二十余丈处,等再扯闪时,你闪注意看,就可以看见了。” 群侠刚刚将头侧了过去,忽然一道闪光,划空而过,紧接着又是一个焦雷横空。 就这一闪之间,大家业已看清,那是三条人影,前面那人身着长衫,头戴巡阳草帽;后面两人却是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下穿紧身长裤。 由此可见,前面那人甚是讲究,这么大的雨,也只戴遮阳凉帽,也不愿戴斗笠,至于身上,更是宁可淋雨,也不愿披那难看得有如刺猬的蓑衣。 岳腾乍见三人身形,似觉有些眼熟,但由于只是匆匆一瞥,既没看清,而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突然,又是一道闪电,后面拖着一长串隐隐雷声。 就这刹那之间,那三条人影就已来到达小坡下的前面不远,暗影中,几个起落,直向前面斗场奔去。 虽然,岳腾仍未看清三人面貌,但从三人背影望去,却蓦然想起,微微一惊道:“啊!那是黄琦,和西倾五虎中的两人。” 岳文琴哈哈一笑道:“想不到这小子对他的新主子,还是如此忠心耿耿,这么大的狂风暴雨,雷电交加,还会专程跑来卖命。” 泄机禅师笑道:“姑娘说话有因,内蕴玄机,听来似乎有何发现。” 在一道闪光之下,只见黄琦铁扇一展,向笑面悟空奋勇扑去,为了讨傅铨欢心,一出手就是追魂三扇。 笑面悟空邓光辉,本就不是矫天玉龙傅铨的对手,只是以他那身特殊的轻功,与对方死缠赖斗,才支持这久时间,如今对方又添新锐,尤其,在不明对方的情况之下,被黄琦这三扇攻了个手忙脚乱。 不过,此人轻功确是超人一等,在傅铨与黄琦两人前后夹击的间不容发之际,平空一个筋斗,直向冷面阎罗身侧泻落,口中并道:“二师兄,对方来了帮手,我们快走……” 蓦闻身后一声惨叫,接着又是一声闷哼,接连传来。 邓光辉侧头望去,只见身旁倒了一位属下,正在滚地衰嚎、挣扎,似是极为痛苦;而刚才新来的那位年轻人,却被二师兄一把擒住,不禁怔了一怔,大为惊奇。 原来,黄琦为讨傅铨欢心,欲建奇功,当笑面悟空邓光辉,刚才一个筋斗翻出战圈,黄琦来不及追赶,扬手一扇,追击过去,并按扇柄机簧,射出三根牛毛毒刺,人也跟着腾身追来。 说来,邓光辉的命也真够大,他尚未落地,黄琦的牛毛毒刺就已经离扇飞出,这时正有一个辽东大汉,被震江湖常一鸣,一掌震得连退数步,刚好被黄琦的牛毛毒刺射中,而代替了邓光辉。 冷面阎罗艾青与混世孽龙金鼎全激斗之间,何尝不知道对方又来了帮手,又听三弟于半空中如此呼叫,就连忙奋力两掌,将金鼎全逼退三步。 方自转过身来,适逢黄琦得意忘形的匆匆追来,猝然出手,一记“怒海捉鲸”,把黄琦手腕拿个正着,黄琦只闷哼了一声,别无他法。 由于这些动作,错综复杂,又都是发生在同一时间,写来且是甚慢,但都只是瞬间儿事。 当笑面悟空邓光辉,落地转过身来,这些动作刚好告一段落,场中的打斗情形,都随着停了下来。 忽见冷面阎罗手腕一紧,喝道:“本爷那位属下是怎么搞的?快说!” 黄琦头冒汗珠,似是极为痛苦,道;“他是中了在下的牛毛毒刺。” “那就快拿出解药来,否则,本爷就先扭断你这只手臂,然后再剥你小子这张人皮,为本爷属下报仇。” 这时,天龙教人都在对面一丈以外站立,傅铨、金鼎全,两位坛主在前,身后环列着众香主、堂主等人。 两侧五虎中的二虎,则在左侧七尺之处,准备随时伺机抢救他们的小主人脱险。 笑面悟空邓光辉,与冷面阎罗艾青,并肩而立,手中却控制着银扇书生黄琦;黑水二恶以及五六个辽东大汉,也排列在两人身后。 而那位身中牛毛刺的大汉,则躺在艾青脚侧,挣扎、惨叫、哀嚎,声声凄厉,真是掺不忍闻。 双方相对而立,中间所距丈余,的确是壁垒分明、径渭各异,除了双方各死一人以外,谁也没占到便宜。 银扇书生黄琦,极为痛苦的望了矫天玉龙傅铨一眼。 矫天玉龙笑道:“阵战之间,伤亡在所难免,现在你我双方既已暂时休战,又何必多造杀孽,我看,艾朋友还是放了他吧。” 冷面阎罗艾青,哼了一声:“哼!你倒说得轻松,那本爷这位属下,就活该倒楣。” 忽然一道亮光,划空一闪,紧接着又响起一声焦雷。 群侠显然远离二十余丈,而又仅只匆匆一瞥,但已看清场中变化,众人全都微微二惊,讶然大色。 尤其岳腾,见黄琦受人所制,惊得倏然站了起来。 却被乃妹文琴一把拉住,道:“哥,不准你去救他,如若你去救了他,那么今后我们兄妹就别再见面了,我是说得出,就做得到的。” 岳腾正要向乃妹劝解,忽然一涤生道:“救他干嘛?这种家伙,已被名利冲昏了头,你们看,天龙教自己的人,都迟迟不来救援,他却偏偏跑来送死,还不是想邀功逞能,早点当上天龙教中总巡监的职务。” “说的也是。”纯阳子叹了口气道:“唉!想不到这么聪明的一位孩子,居然糊涂如斯,理该让他吃点苦头才是。” 岳腾既经乃妹阻止,又听二老如此说法,也就再不好意思前去营救,只得重又默默的坐了下来。 这时,阵雨已过,只飘些毛毛细雨,而且风声也停,只要大家默不做声,静下心来细听,就不难听到他们双方谈些什么。 但闻冷面阎罗艾青喝声问道: “看你这身装束、样子,似乎不是天龙教的,快说!你究竟是何门?何派?姓什名谁?快说?否则……” 银扇书生黄琦,咬牙忍痛道:“在下乃是中原武林道上的无名小卒,不属任何门派。” 大家都知道,黄琦之所以如此说法,既怕丢了他西倾山流云谷的脸面,又怕为家父惹来极大麻烦之故。 却听冷面阎罗艾青,又复喝道:“看你小子武功不弱,样子也长得不错,而又心狠手辣,绝非是无名之辈,你小子到底说是不说?” 手腕一紧,黄琦一声闷哼,几乎痛昏过去。 艾青两眼虽是在注视黄琦,仅两耳似是在细心静听,略倾以后,却见他那木无表情的长脸,突然皮笑肉不笑的沉声说道:“刚才本爷曾经获得高人指点,说你小子是西倾山流云谷的少谷主,名叫银扇书生黄琦,本爷在未进入中原以前,对你小子也略有所闻,说是中原武林中的后起之秀,原来是你!就难怪有这种狠劲,硬是咬牙不说。” 但见他说到这里,略停又道:“照理说,本爷师兄弟与天龙教人相拼,关你小子屁事,你大可不必赶来,可是,你小子为了想早点当上天龙教个的总巡监之职,才这么急急忙忙赶来效命,为你的新主子卖力,讨取一片欢心。” 此话一出,天龙教人大是吃惊,就连群侠方面,也是蓦然一震,因为这是个极大的秘密,除了极少数的人以外,别人何能知道。 原来,刚才无影童子岳文琴,以传音入秘之术,将黄琦的出身、来历、以及言行等,概略的告诉了艾青一番。 冷面阎罗艾青,还以为是受那位前辈高人指点,对方既然暗中示点自己,显然对自己也并无恶意。所以,也就并没高声请教。 岳腾心知必是乃妹在从中弄鬼,所以侧过头去,略有怒意的,将乃妹狠狠的看了一眼,似有责备之意。 岳文琴当然看见乃兄面上神色,但她却装着没有看见,只低低一声轻笑。 但闻冷面阎罗艾青喝道:“听说你小子一向城府甚深,心如蛇蝎,满肚子的祸水,今夜既然落在本爷手中,绝不轻易放过,本爷现在就剥你小子的皮。” 忽听黄琦响起一声惨嚎…… 这当儿,蓦闻矫天玉龙傅铨道:“且慢,艾朋友,我们双方来谈谈条件如何?” 冷面阎罗艾青道:“什么条件?傅坛主不妨说说看。” 矫天玉龙傅铨道:“本座设法将解药给你,但你得答应放了黄少谷主,而且不得伤他一根汗毛。” 冷面阎罗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道:“哼!傅坛主,你倒是会打如意算盘,以本爷一位属下的生死,而来交换贵教一位总巡监,这倒是很合算的。” 矫天玉龙傅铨道:“那倒不是,至少他目前还不是本教的总巡监。” 冷面阎罗艾青道:“可是他将来会是,而且一定会是。” 矫天玉龙嘿嘿一笑道:“其实,本座是在为贵派着想,贵派初来中原,量必所带人手不多,如今还只刚入大巴山区,今后数番拼争,势所难免,何况各派群雄,均非易与之辈,贵派如果多牺牲一人,其实力自必减少一分,所以……” 笑面悟空邓光辉,接口说道:“傅坛主的话也不无道理,二师兄,我们就交换了吧!” 冷面阎罗艾青,尚在犹豫之间,傅铨却又笑道:“贵属已经负伤甚久,再不设法喂他解药,恐怕中毒已深,却就来不及啦!还请艾朋友从速决定。” “好!不过……”冷面阎罗道:“请你们再退后五丈,将解药拿出以后,让本爷那位属下服食,经证明确实无误,本爷才行放人,并保证不伤这小子一毛一发。” 开山掌赵威,大概伤势已愈,霍然站了起来道:“假若到时候你老小子不放人呢?” 冷面阎罗艾青道:“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各位不相信也就算了。” 矫天玉龙傅铨道:“不!本座信得过你,如果这点信用都没,艾朋友岂不是自败门风,自扫威名。黄贤侄,你就将解药给他吧!” 他对黄琦居然改口叫了声贤侄,这意义颇不寻常。 黄琦抬头将他看了一眼,然后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磁小瓶,顺手递出,并道:“两粒内服,另以两粒用水化开,敷在患处,其毒刺自出,再运功调息一番,即可恢复如故了。” 于是天龙教人退后五丈,双方仍是相对而立,中间显然相距六丈有余,但仍可一跃即到。所以,彼此仍在互相监视戒备之中。 至于为那位中毒大汉喂药敷药一事,则由另两位辽东大汉为之,黄琦也仍然被控制在冷面阎罗手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慢慢划过,大家都毫无半点声息。 约只一盏热茶功夫,那中毒大汉却倏然站了起来,宛若无事一般,许是其毒已解,一切恢复如故。 但闻娇天玉龙傅铨高声说道:“现在贵属已完好如初,艾朋友,该放人了吧。” 冷面罗阎艾青点点头道:“当然,本爷虽然一向冷面无情,但生平最重承诺,绝不误信于人,请尊驾放心,不过……” 最后这不过二字,使天龙教人及西倾二虎,全都惊得一跳,黄琦更吓得脸无人色,心头卜卜乱跳。 忽听冷面阎罗继续说道:“不过,本爷对这小子,还要再教训几句。” 随又回头望着黄琦喝道:“依得本爷往日脾气,我宁可牺牲一名属下,也要剥你小子这张人皮,现在你给本爷仔细记住,下次若被本爷再行遇上,就绝不会这般轻松,现在你就滚吧。” 黄琦面现祈求之色的将他望了一眼,而且欲说又止。 冷面阎罗艾青,向身后挥了挥手,令属下先行离去,待那些下属走远以后,方对黄琦重又喝道:“你小子身上所受禁制,是本爷独门手法,只要走出七步,即可自行消逝,你小子还不快滚。” 话声刚了,与笑面悟空邓光辉两人,已如飞而去。 今夜黄琦初来之时,本是雄心勃勃,意欲大大表现一番,而且,最初三扇,也的确是得心应手,那知到后来搞成这么一个结果,最吃亏的还是自己,不但丢人而且受罪,唉!真非始料所及。 他极为羞愧地低头走了七步,果然,身上一切禁制立解,同时西倾二虎,与天龙教人,全都拥来迎接。 但见矫天玉龙傅铨,接着自己的手道:“黄贤侄,太委屈你啦!真叫本座兄弟过意不去。” 黄琦果有过人之能,却故意轻松笑道:“只怪晚辈太过份大意,才遭此一劫,还希望两位前辈,和诸位朋友,千万请勿介意,以免在下更添惭愧。” 此人实在城府甚深,颇有机智,更有一种笼络人们的特殊才华,自己吃了大亏,不但毫无怨言,反而安慰别人,无予计较,尤其,那份丽脱劲儿,更是令人钦羡。 忽闻矫天玉龙傅铨道:“我们就在此地略作休息,待一会儿再前上路。”突然话题一转,又继续说道,“常香主,明天你去查查,先前是谁在前面放火,扰乱本教之人作战……” 银扇书生黄琦,却接口说道,“不用查了,晚辈知道,那是九岭山无影双钩秦子明,派人作的。因为,晚辈趁黄昏时分,在对面山腰的一块高地上,曾见到秦子明的几个属下,由脚下走过,并且听他们边走边谈,所以晚辈知道。” 傅铨点了点头道:“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是秦子明的属下呢?” “怎么不晓得,”黄琦道:“五天前的下午,我们与蛇郎君尤嵩,和恶罗汉申屠然两人及其属下,狭路相遇,曾经狠狠拼斗了一阵……” 傅铨微微一惊,接口问道:“啊!这么快,你们就缠上他们啦,后来呢?” 黄琦点点头道:“当时我们大致是分三组相斗,家父与东海一钩庞泽两人,联手对付蛇郎君尤嵩;多臂神翁濮大海、铁指仙翁濮瀛洲,兄弟二人,则合战恶罗汉申屠然,晚辈则带着西倾五虎,以及濮家堡的两位武士,与对方所带的几位属下,劫掀起了一场混战。” 说到这里,但听他停了一停,又道:“经过一番剧烈的拼斗,晚辈这一组虽然大占优势,可是,家父和庞泽二人,与蛇郎君尤嵩相较,却就渐落下风,尤其,濮家二老,更是远非恶罗汉申屠然的对手,所以,总共算起来,我们是处在弱的一面。” 略顿,又听他继续道:“最糟糕的,就是正在我们不支之际,无影双钩秦子明,以及九岭山二寨主黑煞手莫非,带领大批人手,前来为岭南一派助阵。原来岭南一派的势力,早已悄悄伸人中原,九岭山、恶虎村,就是恢派伸人中原的两大据点,所以岭南与九岭山,在表面上看来,是分为两派,而实则却是一派,他们彼此支援,互相协助,这样一来,比合为一派更加厉害了。” 震江湖常一鸣道:“啊!那还得了,这样看来,贵派在那一仗中,岂不是全军覆没了吗?” 黄琦轻摇折扇,朗朗笑道:“我们正在危极之际,忽然神兵天降,来了两位救星。” 矫天玉龙傅铨问道:“是谁来了?谁又有这么大的能耐?” 黄琦含笑说道:“从面貌上看,像是两位同胞兄弟,一位是劲装少年,一位则是白衣书生。”忽然提高声音,又道:“嗨!这两位少年的武功,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可说是在下生平仅见,只见他两人一来,几家伙就把蛇郎君尤篙、恶罗汉申屠然、无影双钓秦子明,以及黑煞手莫非等人赶得东逃西窜,到处乱跑,而解了我等危难。” 皓首苍猿庞公毅道:“我知道,那一定是岳腾那小子,和无影童子两人。” “不是!不是!”黄琦连连摇头道:“庞堂主,你猜错了!” 皓首苍猿庞公毅,微微皱眉道:“一则你与岳腾那小子很好,二则,也只有岳腾和无影蛮子所人,才有这么好的武功,除他二人以外,放眼天下,又何来这等后辈。” 黄琦又摇头笑道:“的确不是他两人,不过,若以武功而论,这两人也许稍逊岳腾,但却绝不输于无影童子。” 混世孽龙金鼎全问道:“那他二人究竟是谁呢?难道他俩没报姓名?” 黄琦摇摇头道:“当时他们两人把岭南及九岭山的人,赶跑以后,就平空拔飞而去,家父也曾请他俩留下姓名,他俩都没作声。” 停了一停,黄琦又续继说道:“不过,后来听东海一钩庞泽讲起他两人来历,才知那白衣书生,名叫俊书生东方飞凤,那位劲装少年,名叫俏哪咤东方大鹏,他兄弟二人,乃是出身于雁荡山翠云宫,箫圣东方老前辈的公子,同时,也才知道他俩根本不是为了救我们,而是与岭南一派早有仇嫌。” 矫天玉龙傅铨道:“既然有这种高人、俊秀,黄贤侄,怎么想个法子,将他俩荐为入本教,最好将来就在贤侄手下办事。” 黄琦手中折扇微展,摇曳生风,耐然笑道:“这一点请坛主放心,晚辈心中已有腹案。” 混世孽龙金鼎全问道,“贤侄有什么腹案,可否说来听听?” 黄琦神秘一笑道:“只要小侄真的当上贵教总巡监以后,小侄就自有办法,定能使贵教声誉日隆,一统天下武林。” 矫天玉龙傅铨,暗中一声冷笑,但嘴中却道:“那有什么问题,只要贤侄能说动令尊,和晋北濮堡主,假若他俩人答应愿为本教西、北两处支堂,这总巡监之职,贤侄随时都可上任。” 黄琦哈哈笑道:“晚辈幸不辱命,自五天前那一仗以后,当夜晚辈在家父和濮堡主面前细陈利害,分析得失,两位老人家就慨然应允,并促晚辈加速进行哩!” 傅铨得意笑道:“那好啊!那么,贤侄明天即可就本教总巡监之职了。” “且慢!”黄琦接口笑道:“也不用急在一时嘛。” 金鼎全怔了一怔,问道:“怎么贤侄反而不求速了呢?” 黄琦略作沉吟,少顷,方道:“老实说,在当今武林中,除了老一辈的,如:二圣、三妖、四奇、十魔以外,就以岳腾和无影童子,这两人武功最好,若要争取这两人入教,那是万万不能,同时,他俩不但不入教,而且处处与本教为敌。” 咦!他竟也自称本教,像是已经当上总巡监了。 忽听他又继续说道:“数日前,晚辈为这事伤透了脑筋,但自从见了东方兄弟以后,晚辈突然灵智大形,想出了一个办法……” 傅铨急着问道:“什么办法?贤侄不妨说出来听听看?” 黄琦微微笑道:“晚辈若是能将那东方兄弟争取过来,就足可抵挡岳腾和无影童子两人了,今后本教自然不再受他俩威胁啦!” 群侠隐在暗处,听得都是大吃一惊。 岳腾与乃妹互相望了一眼,文琴低声笑道:“这就是你的好兄弟、好朋友,你处处都照顾他、维护他、纵容他,他却随时随地都在算计你,哼!这人好坏。” 岳腾心中也有些生气、后悔,更有些失望与悲哀。 但闻傅铨笑道:“喂!好办法,这样一来,就连箫圣和翠云仙子夫妇二人,也被拖下水了,还怕他什么岳腾和无影童子,但不知贤侄要以什么办法,去把他二人争取过来?” 黄琦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嘛,只要晚辈能再与他兄弟二人相遇,小侄就自信能与他两人谈得投机,而渐渐交称莫逆,当小侄将他二人引来入教的时候,也就是晚辈就职的时候了。” 傅铨点头一笑道:“这一点老夫倒是信得过贤侄,尤其在交际方面,贤侄可算是一位天才,但不知需多少时间,才能……” 黄琦接口笑道:“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反正目前我们都尚在大巴山中,待此件夺字事情一了,你们就一面筹备设立这两处支堂,一面策划奇袭少林或武当,晚辈则独自一人,全力进行此事,同时,这些都是绝对机密,千万请勿外泄。” 葛闻矫天玉龙傅铨突然一惊,道:“啊,经贤侄这一提起,我倒是想起来了,先前神州二老等人,就在前面辽东一派发生冲突后,不知走了没有?常香主、庞党主,你二人前去搜一搜看。”群侠闻言,全都警觉,大家都悄悄站了起来,在泄机禅师的引导下,各展身形,向正西疾驰而去。 为防万一,岳腾兄妹走在最后。 待常一鸣、庞公毅两人搜到,早已没有一个人影。 ※※※ 日子一天一天的逼近,各派群雄也逐渐深入山区。 岳腾兄妹在奔腾之际,忽听前面有人喊着:“鳌儿呀!你在那里,鳌儿、鳌儿……鳌儿……” 声声凄厉,震山应谷,万峰回荡。 岳文琴住足停身,回头说道:“啊!好像是东海一钩庞泽的声音,哥,我们快去看看,也许鳌儿真出事啦?” 岳腾微微点头,于是两人展开身法,循声追去。 沿途都能听到庞泽那凄厉的叫声:“鳌儿、鳌儿……” 可是,当两人快要寻到地头时,那声音却突然终止,而变成一片喝叱打斗之声,而且似是非常激烈。 兄妹二人互望一眼后,随即腾身飞纵而去。 两人站在一处较高的土岗之上,藉着大树隐住身形,向岗下纵目望去,只见东海一钩庞泽,手执渔竿,弄幻起满天竿影,在全力抵挡蛇郎君尤嵩的猛攻。 在蛇郎君尤嵩的后面,一列站着恶罗汉申屠然,以及七八个劲装大汉。显然,东海一钩庞泽,独自一人在与岭南派人奋战。 东海一钩庞泽,虽然武功不错,但绝非蛇郎君尤嵩的对手,纵然是竭力拼战,却仍在连连后退。 岳文琴悄声说道:“奇怪啊!庞泽不是与西谷、北堡之人在一块的吗?怎么现在却落单了呢?这,这怎么办?” 岳腾摇摇头道:“眼前我们来不及谈论这些,如今庞泽已危在旦夕,妹妹,你去帮他寻找鳌儿,为兄的去助他一臂之力。” 边说边向岗下走去,耳际间但闻乃妹的声音道,“哥,你千万不能暴露身分啊!” “我知道。” 岳腾话一讲完,就像一股流烟,化风而去。 原来此时东海一钩庞泽,已经危险万分,不能使他再稍作犹豫,闪幌之间,岳腾己一头钻入矮树丛中,藉着浓密的枝叶,隐住身形,然后方以传音入秘之术说道:“庞大哥,我是岳腾,在你左侧五丈之地,希望你边战边向这边退来,以俾小弟助你一臂之力。” 东海一钩庞泽,蓦闻岳腾声音,心头暗喜,奋力连攻三招,将蛇郎君逼退一步,连忙身子一侧,幌肩滑步,左飘五丈,正好来到岳腾面前。 但闻蛇郎君尤嵩一声沉喝,立刻追踪而至。 东海一钩庞泽,正在惊惶之际,蓦觉有一双手掌贴在自己背心,接着一股热流,宛如长江大河,滔滔滚滚,注入自己体内,瞬间游遍周身,顿时精神一振,浑身是劲,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似在作剧烈的膨胀,一股庞然巨力,像要破肤而出。 正值蛇郎君跃身扑进,庞泽将手中渔竿,凌空一挥,由于劲道特殊,带起一阵呼啸之声,直向对方拦腰扫去。 由于劲足力强,所以这一竿既快又猛,雄风气势,较前颇增十倍威力。 蛇郎君尤嵩,不知究竟,几乎被他这一竿拦腰扫中,总算他身如蛇蝎,爽俐得紧,凌空一个巧翻,才将这二竿堪堪躲过。 尽管如此,他那件长衫胸腹之间,像被刀剪一般的,划破一条尺余长缝,所以尚未伤到肌肤。 东海一钩见自己一竽奏效,正欲上前追击,耳际间却响起岳腾的声音道:“不要上去,此时小弟还不愿暴露身分,藉着这一大片枝叶,足可隐却身形,不会被他们发现。” 声音略顿,又道:“舍妹已经去寻找鳌儿,庞兄专心对敌,在此以逸待劳,有小弟如此相助,足可收拾这几个王八羔子。” 蛇郎君尤嵩退出一丈以外后,望着庞泽怔怔出神。 恶罗汉申屠然陡然的上前几步,问道:“尤老弟,怎么啦?为何停手不攻啦。” 蛇郎君尤嵩又抬头望了庞泽一眼,道:“真他妈的邪门,这王八蛋的功力,似乎平增了十倍。” 恶罗汉申屠然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两人联手,来斗他一斗。” 说罢,两人并肩向东海一钩慢慢走来。 庞泽见两人联袂而来,自然有些心怯,耳际问却响起岳腾的声音,说道:“庞兄,别怕!尽管从容应付他们……” 话未说完,庞泽已经倏然挥出三竽,由于劲道十足,竿虽未到,而从竿上所发出的无形潜力,宛若急浪排空,将尤嵩和申屠然两人,阻于一丈以外,无法近身不得。 庞泽甚是得心应手,大为高兴,岳腾却又以传音入秘之法,说道:“庞兄,快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好让他们知难而退,你用钩丝缠住恶罗汉手中的三脚巨鼎,向右侧蛇郎君抛去,让他自己两人互拼一招。” 庞泽一面迎战,一面照着岳腾的指示施为,一按竿柄机簧,钩丝猝然射出,正好缠住恶罗汉手中的巨鼎,顺势向右一带…… 恶罗汉申屠然,只觉手腕一松,虎门疼痛如裂,不但巨鼎脱手飞出,而且握鼎的虎口,亦忽然流出血来。 当然,以庞泽的功力,怎能夺得走恶罗汉手中兵刃,这完全是借助于岳腾的功力之所至,否则,何能致此。 那只三角巨鼎,划起一阵锐啸之声,直向蛇郎君尤嵩闪电袭到,势若奔雷,疾逾飙风,来势好不惊人。 蛇郎君尤嵩,大惊之下,一面向侧闪让,一面本能的以手中那条红蛇,向疾飞而来的巨鼎用力拨去。 蓦闻当的一声,蛇郎君仍被那股余劲震得连退五步,接着身子又转了两转,方将余劲全部卸脱,但却骇得已是面无人色,惊惶不已。 可是他手中那红色灵蛇,却因刚才全力拨巨鼎,一触之下,即软了下去,许是撞击力量过强,而又正好是在头部,所以顿时昏死过去。 以前,这条红蛇,曾经力承俏哪咤东方大鹏,威猛的一击,仍然若无其事,蛇信吞吐,蛇眼狰狞,倍增凶威,如今一撞之下,却也立即昏死,显见这次所接的撞击之力,较以前大得太多太多了。 庞泽刚才这一招,的确是又巧又拙,不论功力、巧劲、招式、心智,都发挥得到了极至,而使尤嵩与申屠然两人大为震惊,暗暗心寒,真有些知难而退之意。 当然,庞泽这一招是得力于岳腾之所赐。 这当儿,忽闻脚步声响,接着从山丫中转出一群人来,并听有人高声笑道:“怎么二位老弟和贵属人等还在这里,害愚兄等人在前面久等,仍束见你们到来,恐怕出了什么事,所以,特别转来找你们哩!” 但闻蛇郎君尤嵩也高声喊道:“秦兄、莫兄,你们快来,过真是他妈的奇事一件,鲜事一宗,的确有些古怪,把兄弟两人都搞糊涂啦!” 只听先前那人又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居然值得两位老弟这么大惊小怪。” 说话之间,几人已走近前来。 岳腾藉着浓密枝叶的掩护,向前悄悄望去;只见为首一人身开矮胖约五十余岁,秃头光额,只有左右两侧及后头之上,约有几根稀疏灰白的短发,在午后的阳光照射之下,那光秃秃的头顶,恰似上了一层油似的,隐隐望去,的确有些油光水滑。此人大耳丘鼻,两眼灼灼如电,例是一副笑脸,给人以一种亲切之感,显见此人必然善于交际,颇多世故。 身着一袭蓝布长衫,背上背着一对耀眼银钩,虽是年逾五旬,但精神抖擞,肌肉结实,犹似壮年。 岳腾心想,大概此人就是九岭山的大寨主,无影双钩秦子明了。 第二位,岳腾一看就即认出,乃是九岭山二赛主,黑煞手莫非,此人岳腾以前于九岭山见过一面,也是就无用细表。 其余,则是七八个劲装大汉,自然全是二人属下了。 这时却见尤嵩指着庞泽,侧头向两人说道:“这王八羔子子一盏热茶以前,连小弟十招都难抵挡,那知现在,我与申屠兄合力都非他王八蛋的对手,仅只一盏热茶功夫,他王八蛋是吃了九牛二虎,平添了十倍以上的功力,你们说,怪是不怪?” 无影双钩秦子明道:“啊!那倒真是怪事,不过,不要紧,让我们四人联手,来拼他一阵试试,莫非,你与申屠老弟攻他左侧,与他硬拼掌力,愚兄与尤老弟两人,攻他右侧,与他比斗兵刃招式,我们如此与他硬拼攻打,左右夹击,看他王八蛋能支持几招。” 说话当儿,已从背上取下双钩,而且分头逼去。 东海一钩庞泽,见四人渐渐逼近,由于对方都是厉害角色,平时自己一个也对付不了,岳腾功力再高,怎能一下子力敌四个凶神恶煞,因而双脚微颤,心头泛寒。 耳际间,忽又响起岳腾的声音,道:“别怕,认真对敌要紧,左掌就与他们硬拼,右演竿影重重,不准他们越雷池一步,尽管放心大胆……” 话声未了,岳腾脚踏箭步,前弓后箭,左手插腰,一股无形巨力,宛若大河倒泻,又似万马奔腾,循着右臂,逼透掌心,而注入庞泽体内。 庞泽得这般无形巨力相助,体内奔湃如潮,逼得他长啸一声,左手翻腕一掌,倏然挥出,立刻涌起若大一团风暴,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向申屠然和莫非两人击去。 申屠然与莫非两人,见对方掌力排山倒海而来,自是有些震惊,但心知退也不是办法,双双于暴喝声中,四掌猛推,意欲合两人之力硬接一掌。 蓦闻轰的一声巨响,直同山崩地裂一般,立刻狂飙急卷,力浪四溢,掀起的尘沙如雾,威势好不惊人。 恶罗汉申屠然,与黑煞手莫非两人,各人一声闷哼,被这一掌震得连退数步,方拿椿站住。 两人自然不信这邪门,略作喘息,又复奋勇扑进。 因而双方对掌之声,宛如春雷迸发,轰轰连呜。 而且,每对一掌,两人都是一声闷哼,连退数步,可是两人也有一股狠劲,每次都是一退即振,冒险抢攻。 庞泽一面出右掌硬拼,一面速速抖出右手钓竿,由于钩竿在真力贯注之下,稍一抖动之间,就能幻起满天竿影,层层波光,滚滚力浪,广及一丈以外,始终把无影双钩秦子明,和蛇郎君尤篙两人,摒于丈外,无法稍进一步。 岳腾始终是两脚着地如椿,而且前弓后箭,左手插腰,右掌紧贴庞泽背心,以一股浩瀚无穷的真力,源源不绝的输入庞泽体内,致使庞泽暗暗想到:“这位岳少侠的功力,当真是高,今天若非是他,纵有十个庞泽,亦必死透。” 陡然,耳际间又响起岳腾的声音说道:“请庞兄心勿旁鹜,专心对阵要紧。” 庞泽脸上一红,略有愧色,幸喜双方都在剧烈的拼斗之间,谁都没有发现。 却听岳腾继续又以传音入秘之术,说道:“庞兄,这样打,毕竟不是办法,兄弟又从来不用兵刃,只对掌法方面,略有心得,所以我且教你两记掌招,给这两个王八蛋每人一记重击,现在你就跟着我听说的施为,保证那两个王八蛋跑不脱,走不掉。” 略停了一停,那声音又在耳边继续响起道:“你先仔细听清,待心领神会以后,再行出手。第一招为‘须弥藏芥’,左臂凌空划圈,正反各一次,一则寓有太极阴阳之意,二则使对方迷失眼前幻象,然后奋力一掌,猝然直击而出,定将近身贼人打他几个跟斗。” 略顿,又道:“第二招为‘天风撼岳’,这一招本来须要身形步法配合,不过打那笨罗汉,我相信只要手上变化,就能有效……” 东海一钩庞泽,一面静听,一面拒敌,后来连连点头,表示全都记下,而且也有心得。正在这时,忽听两声大喝,黑煞手莫非和恶罗汉申屠然两人,一前一后,奋勇扑到,勇猛劲疾,凶威难当。 庞泽虎吼一声,依照岳腾所说办法,接连劈出两掌。 第一招自然是“须弥藏芥”,黑煞手莫非正在犹豫不决之际,裴然一声,胸前结结实实挨了一掌,顿时跌倒在地,并接连几个翻身,口中鲜血狂涌,当场昏死过去。 第二招“天风撼岳”使出,恶罗汉申屠然还未摸清情况,就见对方蓦然一掌照头劈来,总算是这家伙并不太笨,而庞泽这一招又没身形步法配合,所以,在恶罗汉本能的一偏头之际,倒被打在左肩之上。 尽管如此,恶罗汉这只左臂倏然下垂,举手不起,而且踉跄连连,幸经属下等人前来相扶,方始站稳。 无影双钩秦子明,与蛇郎君尤嵩二人,连忙闪身向莫非身边跑去,伸手一探,幸好尚有半口气在。 此时双方都已停手,秦子明与尤嵩两人,只是远远的望着庞泽怔怔发楞,并没有再行出手攻击。 自然,庞泽也不敢轻易离岳腾,只有原地站着不动。 双万互相监视,彼此戒备,谁也不敢贸然攻击。 无影双钩秦子明,将庞泽左看右看,许久方道:“天下那有这么奇怪的事,以秦某看来,他背后矮树丛中,一定隐伏有人,在为他输功助拳,否则,他本人既有如此武功,为何倒不乘机追来。” 蛇郎君尤嵩蓦然醒悟,道:“啊!当真,刚才我们为何没想到这点?唉!可惜,兄弟的这条千年赤炼蛇,先前因受重击,如今体力尚未完全恢复,要不然让蛇前去搜一搜看。” 无影双钩秦子明笑道:“那不要紧,我们可以用火攻,逼他背后之人现出身来,看看究竟是谁?” 岳腾与庞泽两人,都大吃一惊,暗道一声:糟糕! 就在无影双钩秦子明吩咐属下,准备放火之际,岳腾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连忙捏着鼻子说道:“是谁在这里吵吵闹闹,扰我老化子清梦,以为我洪九公是好欺侮的吗了哼!我倒要看是些什么跳梁小丑。” 秦子明与尤嵩两人,都是蓦然一惊,道:“原来是四奇之一的八荒神丐,咱们快走……” 第十四章 狂生再现 眨眼之间,岭南及九岭山人,全都走得一干二净。 岳腾方从林中走出来,笑道:“这群人只会欺善怕恶,吃软服硬,庞兄受惊了。” 东海一钩庞泽,一躬到地,道: “多谢岳少侠出手相救,否则,庞某今天真要暴尸荒山,埋骨野地,这种大德大恩,真叫人结草难还。” 岳腾也是拱手一揖,道:“庞兄言重了,江湖儿女,见人危难,偶伸援手,乃是份内之事,何况你我一见如故,许为知己,何必介意哩!” 接着话题一转,随又问道:“庞兄叔侄,不是与西谷,北堡之人,走在一路么?而且数日前,你们还协力共抗岭南,怎么现在又落单了?” 庞泽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唉!说来话长,只怪我东海一派,极少来中原闯荡,更鲜与中原人物交往,故不识人心险恶,才上了大当。” 岳腾听他话中有因,但又不知他所指为何,故又问道: “究竟是什么事?值得庞兄如此沮丧,可否说来听听。” 庞泽缓缓抬起头来,苦笑一声道:“数月前,我们东海一派,忽然接到流云谷主、千变拳王黄凤起,与晋北濮家堡主,多臂神翁濮大海,两人联名俱柬,邀约东屿,南庄,西谷,北堡,四大世家共组一队,前来大巴山区夺宝……” 停了一停,又道:“老实说,我东海一派,对于什么宝物,倒并不贪念,不过,既然有人专程柬邀,何况又是西谷,北堡联名俱柬,显见别人对于本派极为重视,这份情义,怎么能够相却,最低限度也要派人应过卯儿。” 岳腾点点头道:“这倒真是实情,否则,岂不被误以为你们太自大啦!” “是啊!”庞泽微微一笑道:“当时,我大哥有小恙在身,不适长途跋涉,二哥又一向掌管本派钱财,以及各地事业,无法立刻脱身,所以,只有在下前来赴约。” 略停,又道:“在下之所以前来赴约,根本就没存夺宝之心,一则,只是为本派顶个人数,证明有人参与就是,二则,也想浏览一番中原风光,重温一下十年前跟随大哥来此的旧梦,否则,我怎么把鳌儿带在身边呢!” 岳腾又点点头道:“这是实在,如果是真来夺宝,带着一个那么不懂事的孩子,岂不是自找麻烦?” “对啊!”庞泽道:“我怎么会那么傻,要带他干嘛?” 岳腾随又问道:“目前,庞兄可在万县会到他们了么?”庞泽点点头道:“会是会到了,可四大世家,却缺了南庄一派,后来在下一经打听,才知白柳山庄早就一口回绝——不愿意参与,当时,在下就有种受欺骗的感觉,可是,转而一想,既来之则安之,也就算了,不过在我内心中,也决定了个原则,那就是——合则留,不合则,彼此拉倒,算啦!” 岳腾点头一笑道:“那庞兄这次是与他们不合,而自行离开的吗?”庞泽点了点头,却又叹口气道:“唉!说起来,真会使人气死……” 岳腾接口问道:“那为什么呢?请庞兄说来听听。” 庞泽愤然气道:“怪只怪黄琦那小子丧心病狂,为了自己想当天龙教的总巡监,居然建议他父亲,与晋北濮堡主,将这两处改为天龙教的西、北支堂。” “真是胡闹!”岳腾也有些气道:“那么黄谷主和濮堡主两人,都答应了吗?能允许黄琦这么做吗?”庞泽点头道:“就是由于他二人一口答应了,才使在下生气的哩!”岳腾也叹了口气道:“唉!想不到他两都是一方霸主,而又都是这么大的年纪,居然也是这么糊涂,唉!真是教人失望得很。” 东海一钩庞泽道: “谁说不是,最令人生气的,就是他们劝我也将东海无极岛,改为天龙教的东方支堂,老实说,天龙教也许在中原势力很大,但我相信他没有能力来犯我无极岛,不说别的,海水不可斗量,淹都要淹死他们,何必要受制于人。” 岳腾含笑问道:“因此,庞兄就与他们分开啦!那么鳌儿,又是如何失踪的呢?” 庞泽点点头道:“当夜,在下就带着鳌儿离开,直到前天夜晚,在下与鳌儿两人在一个山洞中躲雨,当时我们带了两只山鸡,叔侄二人就在洞中生火烤了吃,后来雨停,鳌儿说要出去方便,哪知一去就不见回来啦,唉!这孩子本就喜欢乱跑,害我这两天漫山遍野,到处都找了,就是不见他的影子。” 岳腾皱皱眉道:“这其间必定大有蹊跷,许是有人从中弄鬼。” 庞泽一惊道:“最初我也是这样想,但是,转而一想,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谁有这么狠心,去折磨一个毫不懂事的孩子。” 岳腾摇摇头道:“依兄弟想来,他并非是在折磨孩子,而最终目的,却是在迫庞兄就范,以达到对方某种心愿。” 庞泽怔了一怔,道:“你是说——天龙教人?” 但接着蓦然一惊,改口说道:“啊!我知道啦!八成是黄琦那小子,一则,他想邀功,急着当上天龙教总巡监之职,二则,只有他才知鳌儿是我们东海一派——人人心疼的宝贝,个个都喜欢他,疼爱他,所以黄琦这才将鳌儿捉去当人质。” 说到这里突的倏然站起来道:“哼!在下要去找黄琦拼命……” 却被岳腾一把拉住道:“庞兄,你冷静一点,也许真的只是一时走失,且等舍妹来了再说,先把事情弄清楚,假如真是那样,兄弟也一定要去讨回这场公道,你现在去,纵然把黄琦杀了,也是无事无补,最主要的是设法找得鳌儿要紧。” 庞泽想一想,只有哀声一叹,重又缓缓坐下。 ※※※ 岳文琴一路上风驰电掣,边跑边找。 这妞儿,身法的确太快,快得使人只觉得眼前光影一闪,而无法看清人影,快得使人双目不及交睫,就已远去数十丈外,称之为无影童子,的确绝不为过。 她也没有一定的目的,只晓得满山乱跑,未及盏茶工夫,她已跑遍了好几座山头,而且还在尽兴飞跃。 身法倒是很快,不过,像她这样找人,纵然是再找上十年八年,也无法找到,因为,她这样只是走马看花,简直是鹤影寒墉,雪里鸿爪,惊鸿一瞥嘛。哪里像是在找人呢。 嘿!你可别太低估了她,终于她有所发现。 所以,她才停下身了,静静的倾听起来。 那声音似有若无,时隐时现,许是离此尚远,所以听得不太清楚,于是辨清声音方向,随又腾向急奔而去。 声音渐渐增大,也愈来愈近,原来是一阵打斗之声。 她小心灵中暗暗想道:不知是何人在前面打斗,咦!你是有许多人哩,好热闹,发剧烈啊,且去看看再说。 接着,又复腾身而起,像一只小鸟般的飞去。 几个纵跃、已来到一处崖边,借着崖上山石,隐住身形,然后慢慢伸出半边脸儿,向崖下悄悄窥去。 啊!这一看,却使她大吃一惊,一颗心卜卜乱跳。 原来,这下面是一条狭谷,而崖顶与下面相距,却只十余丈高,只要轻功极佳之人均可一扑而下,何况两崖之间尚有几株巨松,犹可借力垫脚。 而崖下打斗之人,一方是神州二老诸人,一方则是天龙教人,许是前几天,天龙教人与辽东一战许是没占到半点便宜,所以如今又添了人手,因而飞天神龙云中行、与龟背人张天等在其中,即是显明的例子。 这两人,一个是该教第五坛,青龙坛坛主,一个是该教两女护法之一,都是师从十魔中人,若是再带几位香主,堂主之流,那么该教参与夺宝的实力,较数日以前,不啻增加一倍以上。 这时,鄂东双杰郑氏兄弟,被龟背人张天的反臂招式,攻击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不迭。 纯阳子独战飞天神龙云中行,也是只守不攻。 少林寺的无忧大师,和武当山的十叶道长,两人奋斗混世孽龙金鼎全,纵然打得喝吼连声,风旋去转,可是,唉!武功一道,差一点就是差一点,半点也是勉强不得,所以,纵是两人联手,也非别人对手。 至于鲁南三狼司徒平兄弟,被对方关东四恶,围攻得更是险象环生,危机四发,哼!这三个家伙,本就不是好人,死了活该,谁还去顾他们。 说起来,只有千手羽士独斗对方一位香主,倒是打得有攻有守,可算是最好的一位。 咦!怎么不见一涤生那老儿和泄机禅师呢?莫非已经遇了毒手?所以,岳文琴看得心惊胆颤,讶然不已。 她游目四顾,总希望能发现一涤生,和泄机禅师两人,可是,各处都已看遍,就是没发现他两人。 唉!八成是已经罹难了,因而她心里涌起一阵悲哀。 这的,忽听矫天玉龙傅铨,哼了一声道:“哼!好大的胆,居然敢违背盟约,前几天本教与岭南一派拼斗你们近在咫尺,却不前来协助,今天非要对你们严加惩罚不可。” 岳文琴循声望去,才发现矫天玉龙傅铨,坐在一块大石上面身后环立着许多天龙教人,最低也是十人以上,再加服饰各异,五色杂陈,远远望去,似乎更多。 原来对方的正主儿还没登场,看来群侠方面,今天真会要吃大亏。 岳文琴正欲跃身下去,协助群侠迎战,忽然眼角的余光,仿佛看见对面崖上有人影晃动,于是连忙往后缩身,悄悄而仔细的向对面崖上望去,心说,糟糕,在这种尔虞我诈,互逞心机之下,如果另外有人弄鬼,那可是件大麻烦的事,我还是不忙下去。又时而注意对面崖上。 正在她分神当儿,忽听矫天玉龙一阵哈哈狂笑道:“今天就把你们这些自认为侠义道的人物,都一齐摆平在这里,兄弟们,上!大家尽管放手施为……” 话未说完,他自己就当先扑去。 接着天龙教人喝吼连声,个个如狼似虎,蜂涌而上。 这股力量的确不小,气势也相当惊人,真可谓之惊天动地,鬼哭神泣。 岳文琴正要不顾一切的腾身扑下,忽然—— 对面崖上,暴起两声清越长啸,接着又窜起两条人影,一位是劲装少年,一位是白衣书生,原来是那位东方兄弟,只见两人于半空中连翻了两个斤斗宛如神兵天降一般,直向崖下扑去。 岳文琴为了要看清他俩下崖以后,究竟是帮助那一方面,所以,又暂将身子稳住,不急着飞身而下。 但见那劲装少年,于半空中笔锋斗转,暴起一天乌光,向刚才涌身而上的天龙教人头顶洒去,接着哀声遍起,惨呼频传,已有多人伤亡。 又见他落地以后,接连三招,挥撒而出,最后一记“夜战八方”,扫出偌大一块空间跟着微一晃肩滑步,许是天忧大师正在危极万分,那少年已来到混世孽龙身后,并近得金鼎全转身迎战,而将无忧大师和十叶道长,替了下来。 眨眼之间,那少年就与混世孽咙两人,互换三招涌起一团云风,打得甚是浑宏大野,泼辣无忌。 激斗之中,蓦闻一声娇叱,贯耳传来。 岳文琴侧头望去,只见那白衣书生左腕一翻,与矫天玉龙硬对一掌,把傅铨震得连退五步。 同时右手呼呼两扇,扇起一天风暴,将天龙教下五个香主,堂主之流人物,扇得东倒西歪,立脚不稳。 文琴看得暗吃一惊心说:这对兄弟的武功,怎地恁高,看来绝不在自己之下。 这当儿,蓦闻三声惨嚎,接连传来…… 回头望去,原来鲁南三狼司徒兄弟,全都惨死在关东四恶的合击之下。岳文琴心中暗道:这三家伙死了倒好,别再跟在一起,沾污了二老清誉。 可是,这时关东四恶,却又在向鄂东双杰步步逼去。 鄂东双杰本主战龟背人张天不下,怎能再加上这四个凶神恶煞,何况这双杰对自己兄妹二人,忠心耿耿,爱护有加,自己岂能袖手不顾,因而一声娇叱:“鼠辈!敢尔!” 人随声起,凌空而降,半空中一记“天外来云”,直向关东四恶兜头罩下,关东四恶正在仰视来人是谁,一片璀璨却已飞临头顶这时才知大事不妙,个个跃身后退。 蓦闻数声惨嚎,关东四恶正好伤亡各半。 死的是老二老三,老大黑狮子邹远,左肩挨了一剑,割了五寸长一条血口,老四飞彪曹火生,左手断了三根,总算逃得了一命,亦属大幸。 岳文琴刚刚落实地,忽见那劲装少年,倏然一笔,将混世孽龙逼退三步,回头望着自己裂嘴一笑道: “姑娘,你也来啦!” 那少年身裁修长,脸蛋俊秀,再经过一番拼斗,愈显得白里透红,尤其那一笑之际,露出满口白牙,那样儿好清好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更是迷人。 岳文琴芳心之中,突的一跳,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只有脸儿微红的点头一笑,算是应付过去。 而这时那少年,又与金鼎全两人打得如火如荼起来。 由于鄂东双杰情势极,岳文琴只得娇躯一闪,仗剑而上,只因龟背人张天,所使全是反臂招式,都是以背向着敌人,而岳文琴的身法又快,真是无影无踪,已经到了张天他的身后,龟背人仍然不觉。 岳文琴见时机已至,扬手一剑,嘶的一声,龟背人张天连缩头都来不及,已被岳文琴齐头斩落,顿时冒起一股血箭,凌空洒落。 岳文琴娇叱一声,飞起一脚,将龟背人张天的尸体踢出老远,想不到一位天龙教的护法,就如此完蛋。 说来真是奇怪,她刚才剑斩龟背人时,都未喝叱出口,直到将龟背人的尸踢飞,她才娇叱出声,这究竟是原因,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果然,只见那少年呼呼接连三招,又把混世孽龙逼退五步,回头对着自己一翘大拇指道:“赞!姑娘剑法的确高明,一上手就杀死对方数员大将,而且还斩了敌方一名护法,真令兄弟万分敬佩。” 话一说完,又复反身迎战起来。 岳文琴一阵格格娇笑,高声说到:“好说,好说,贤昆仲也不弱啊!尤其你东方二哥,更是八表雄风,所向无敌,先前你连杀数人,小妹已亲眼所,现在久将对方赫赫一位坛主,逼得手忙脚乱,团团乱转,才真的是令人羡慕哩。” 少年男女,只要彼此一搭上话,就多少就有点意思,何况又这么互相客气,彼此称赞,这真是个好的开始。 但闻那少年边战边道: “彼此!彼此!岳姑娘不要客气。” 随又改口惊啊一声,道:“啊!纯阳子老前辈处境甚危,姑娘快去接……” 不待他把话说完,岳文琴早已飘身而往,一记“潮泛南海”,不但解了纯阳子的危,而且将飞天神龙逼退了数步。 这时,岳文琴对纯阳子道:“老前辈,请退后休息,让晚辈一人来对付他。” 接着,展开太乙神剑剑法,刷刷刷三剑,将飞天神龙云中行一连逼退八步,结果硬对一招,才稳住阵脚。 但闻那劲装少年响起一阵哈哈大笑道: “好一招太乙神剑,的确不愧是圣尼高足……” 话声未了,手中乌光笔,呼呼,也是接连三笔,把混世孽龙金鼎全,也是同样、遏退八步。 岳文琴边自迎战,边自格格笑道:“好啊!你这八十一路春秋笔,当真神妙得紧,的确不愧箫圣老前辈的传人,毕竟是家学渊源……” 手腕一紧,刷刷刷,连攻五剑,暴起一天璀璨,把云中行逼的连连后退,接着奇招迭起,杀手频施,飞天神龙云中行,更是手忙脚乱,穷于应付。 数月前,两人于回马坡前即曾恶斗一次,那次直到百招以后,无影童子岳文琴才略战上风,两百招以后,云中行才负伤而退,哪知今夜这一上手,岳文琴就抢尽优势,这不知是从何处来的一股神力。 蓦闻一声虎吼,起自身边不远,文琴不禁偷眼瞄去。 原来这使笔的劲装少年,见文琴节节胜利,在向对方步步进逼,深恐自己落后,所以大喝一声,笔锋斗转,力逾万钧,也在向混世孽龙全力猛攻。 嘿!这对少年男女,居然暗中较上劲了,互别苗头起来,只苦了两位坛主,倒也新鲜有趣得紧。 这当儿,蓦闻一声喝叱,接着一阵呼吼,划空传来。 两人一面迎战,一面侧头望去…… 原来先前那声喝叱,是发自白衣书生之口,只见他左手一掌,将矫天玉龙傅铨倒震于地,右手接连三扇,力浪排空,把其余天龙教人逼得靠崖的一处死角。 而后面那一阵呼吼之声,则又从谷口又涌进许多人来,岳文琴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正在惊疑之际,却听那劲装少年一面对金鼎全强攻猛打,一面哈哈笑道:“那是西谷,北堡之人,咱们今天正好杀个痛快。” 笔锋挥处,嘶的一声,划下金鼎全一大片衣襟,虽未伤及肌肤,但混世孽龙已吓得面如土色,忘魂丧胆的匆匆逃回本阵。 飞天神龙云中行,一看二哥逃跑,自然也不敢恋战,立刻虚幌一招,紧随混世孽龙身后飞奔而去。 原来,这时谷内情形,矫天玉龙傅铨,已被白衣书生一掌震伤,伤虽不重,但却坐在东面崖下运功调息,身后及左右,环立着各香主,堂主等人。 纯阳子,无忧大师,十叶道长,千手羽士,以及鄂东二杰等人,则在西谷下休息,岳文琴与那劲装少年,则并站在群侠面前,对天龙教人严密监视与戒备。 双方分东西两处,相对而立,真是壁垒分明。 而中间的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多具死尸,除鲁南三狼司徒兄弟三俱以外,其余则都是天龙教人。 这时,忽听那白衣书生高声说道:“鹏弟,岳姑娘,这谷内之事,就交给你们两人啦!至于谷口来人,不劳二位动手,自有我一人挡之。” 话声之中,左掌一扬,将多臂神翁濮大海震得接连几个翻身,右手就以折扇代笔,一记“妙笔生花”,疾点千变拳王黄风起浑身五处大穴,逼得黄凤起连退八步。 跟着拍的一声,折扇一层,遥空三扇,扇起满天风云,直同力浪排空,将四倾五虎和几个劲装汉子,全都赶出谷口,使其无法越雷池一步。 这当儿,忽听有人高声说道:“东方大公子,且请息怒,请容我黄某一言。” 但闻那白衣书生喝道:“说!” 岳文琴倾头望去,只见先前被白衣书生以所扇代笔迫退八步的那人,旋又越众而出,拱手笑道:“数日前,我西谷与北堡两派之人,曾受岭南和九岭山之人的夹攻,正在岌岌可危之际,幸得两位东方公子仗义援手,真是万分感激,犬子黄琦,正欲高攀,想与二位公子定交,怎么今天你我又成敌对……” 白衣书生接口喝道:“住口,本爷兄弟二人之所以协助你们拒敌,一则,是由于东海一钩庞泽叔侄,也在你们群中,如果你们一败,他两人亦将难保,二则,本爷兄弟本就与岭南一派结有仇嫌,哼!大言不惭,自己往脸上贴金,也不想想,本爷兄弟为什么要帮助你们,门都没有。” 那人听后,脸上一红缓缓低下头去,好不尴尬。 岳文琴细看那人,只见他年约五旬,倒也五官整齐,脸上轮廓,与黄琦颇为相似,只是左边腮下有颗指大黑痣,痣上并长有几根长黑毛,腭下有一撮五寸长的灰白胡须,一袭蓝衫,倒也有些书生之气。 文琴心想,大概此人就黄琦之父,西谷谷主,千变拳王黄风起了。 在此人身侧,并肩立着两人,一是矮胖身形,肥头大耳,圆脸阔腮,须发皆白,个子虽不高,但胡子却是很长,而且又多,真可谓浓须及腹。 另外一人,则是身高体大,一副马脸,相貌极是阴沉,冷傲,文琴曾听乃兄岳腾讲过,心知此人就是晋北濮家堡的二堡主,铁指仙翁濮瀛洲。 那么,那矮胖之人,必是大堡主多臂神翁濮大海。 这时忽听白衣书生厉声喝道:“本爷问你们,你们把鳌儿藏到哪里去啦?” 千变拳王黄凤起道:“他叔侄二人于五天以前,就离开我们啦,我们怎么知道人他到哪里去了,大公子此话不是问得有些多余吗?” “胡说!”白衣书生喝道:“大前天晚上,你们在山洞中那番计划,以为本爷不知道吗?老实告诉你们,当时本爷兄弟也正在那洞中,只因当时另外有个魔头,也隐身在洞中的暗处,所以本兄弟才未出来教训你们。” 这样一说黄凤起等人都大吃一惊,不禁连退三步。 忽听白衣书生继续喝道:“你们西谷,北堡,愿意仰人鼻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愿意为天龙教下西、北二支堂,那是你们自己的本爷不便过问,可是你们想拖东屿下水,强人所难,并不惜以下流手段,将别人孩子捉去作为人质,迫人就范,这种行径,本爷却就不得不管。” 岳文琴弄清楚情况以后,觉得相当严重,因而莲步珊珊,跑上前去,站在白衣书生身旁娇声气道: “东方大哥,这些人都坏死啦,我们杀!把这些人统统杀光,为庞泽大哥出气,为鳌儿报仇。” 话刚说完,忽闻东面崖上有人哈哈大笑道:“小娃娃,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吹掉你那贝齿玉牙,哼!你想杀人,却不晓得老夫正在想你娃娃的那小脑袋瓜子哩!” 接着一阵惊喜,又道:“啊!这两个娃儿也在这里,难得,难得,看来今天老夫可要好好生食一顿人脑,哈哈!哈哈……” 狂笑之声,震惊四野,激荡云空,万山回鸣,崖下所有的人,全都下鼓嗡嗡作呜,显见其人的功力高不可测。 蓦闻那劲装少年霍然一惊道:“啊!是九指飞魔西门无忌!” 这时,西门无忌一双大眼,宛如两股紫电,目不转睛的望着东方兄弟,和岳文琴三人,面含冷笑,馋涎欲滴,进而上下唇连搭,啧啧有声,那样儿像馋到极点。 蓦见飞天神龙云中行,向崖上一躬到地道:“徒儿参见恩师!” 随即用手一指,续道:“这三个小王八蛋又凶又坏,处处与本教为敌,请恩师帮忙,将他们三个小王八蛋,一齐除去才好。” 九指飞魔西门无忌,在崖上嘿嘿狰笑道:“为师从九岭山起,跟踪这几个娃娃,一直跟到这里,其目的,就是要生食这几个娃儿的人脑,如今既有这好机会,为师岂会轻易放过。” 须臾之间,形势大变,强弱互异,天龙教人和拥在谷口的西谷,北堡诸人,都高兴得鼓掌大笑起来。 群侠一方,却又处在弱的一面。 岳文琴与东方兄弟三人站在一起。由于毕竟都是几个未成年的孩子,凭良心说,各人心中都有些害怕,但表面上仍然力持镇静,准备于必要时全力一拼。 但闻矫天玉龙傅铨道:“西门师叔,晚辈傅铨,乃豹心血魔之徒,您老人家既然要生食这三个小子的人脑,那就快点食吧!免得夜长梦多,中途生变。” 九指飞魔西门无忌,仍然两眼盯着三个孩子,未曾稍移,嘴中却嘿嘿狰笑道:“别急,傅贤侄,你知道么?在美味当前,一定要培养食欲,如果食指大动,就更加美味爽口,咀嚼生香,假如食指未动而食,就如同咀蜡,那又有什么意思?” 说话之间,上下唇连搭,拍拍有声,森森门牙连错,口涎从牙缝中流出,使面前胸裣也湿了一大片,并时而伸出血红长舌,舔弄两侧嘴角,仿佛那张巨嘴,也在逐渐张大,那样儿既遽遏,又凶恶,实在令人可怕。 忽然,那劲装少年突的捡了块石头振臂掷出道:“本爷先找落你两颗门牙,看你还馋不馋嘴?” 鸭蛋大的一块石头,划空生啸,闪电即到。 哪知老魔不闪不躲,巨嘴一张,已将那块石头衔在上下门牙之间,这一招接的又巧又准,而又轻松逸致,致使崖下多人都鼓掌叫起好来。 群侠方面却是人人暗吃一惊,微现惊骇之色。 俄儿,忽见九指飞魔一侧头,呸的一声,将嘴中石头吐了出来,接着哗啦一声,居然震断一根碗粗巨树。 崖下之人,不论正邪,个个都惊得一跳,显见这老魔功力何其了得,而他自己却反而若无一其事。 陡见老魔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着劲装少年笑道:“你娃娃居然敢打我,等一下老夫就先从你娃娃吃起?看你娃娃后脑壳很大脑髓一定很多,脑髓多的人,必定聪明伶俐,吃起来也一定又香又甜,真是好吃的很。” 喋喋狞笑一阵以后,又继续说道:“小娃娃,你知道生食人脑,是如何吃法吗?老夫告诉你娃娃知道,让你也先长点见识,然后老夫再吃你不迟。” 但见他忽将大嘴一张,似是咬住一物,方道:“就这样一口咬住对方后脑,然后尽量吸吮,更要呼吸咯咯有声,而且声音愈大,才愈够味道。” 说着,又伸出血红长舌,在嘴角四周舔了一舔。 他如此边讲边自比划,真听得人们肌肤起栗,汗毛直竖,尤其那劲装少年更是不自禁,下意识的摸摸自己后脑,生怕被他一口咬住一般。 这当儿,忽听西边崖上有人冷笑一声,道: “九指飞魔,你敢!你若敢动他们一根毫发,老夫就把你老小子挖心剖腹拿去喂狗,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但见九指飞魔在东边崖上,跌脚气道:“又是你这狂生,他妈的真是阴魂不散,从九岭山一直跟着老夫到这里,每次都是你这狂生在从中作梗,害老夫一直馋到现在,今天难得有这好机会,你又跑来搅局,哼!你以为老夫真的怕了你呀!” 东岳狂生俏立危崖,抚须一笑道: “你老小子既然不怕,为何每次不足十招就跑……” 这时,忽听岳文琴拍手娇笑道:“是大哥哥到了,我们又有救啦,大哥哥,你好啊。” 东岳狂生笑:“小妹妹,你好,我那师弟——你哥哥岳腾呢?” 岳文琴天真的用手一指道:“我哥在山那边的那边,正在帮助东海一钩庞泽拒敌,我是出来寻找鳌儿的,所以才跑到这里。” 蓦地,那对东方兄弟,忽然一躬到地,仰头说道:“前次承蒙老前辈义伸援手,将这九指飞魔赶跑,我等兄弟方幸免于难,晚辈兄弟万分感激。” 东岳狂生朗朗笑道: “两位老弟免礼,我与令尊令堂虽是平辈论交,但武林儿女应不拘于世俗礼数,彼此各交各的,今他二位老弟,就与这位岳小妹妹一样,喊我一声大哥哥也就够了。” 兄弟二人正欲再谦,文琴却抢着笑道:“是啊!既然大哥哥这么说,两位也就别再客气,叫啊!叫啊!快叫大哥哥,否则,大哥哥会生气的。” 那兄弟二人,似是有点不好意思,但在文琴一再催促之下,终于,那功装少年,一则他毕竟较小,二则有点不忍拂文琴之意,只得憨然一笑道:“谢谢大哥哥。” 虽然比平时声音较低,但还是听得相当清楚。 宇内四奇扬名于三十年前,一般人物均只倾听其却从未亲见其人,尤其此人,乃四奇之首,技惊寰宇,才博古今,更是武林中出类拔萃人物,所以,这时崖下所有的人。不论黑白两道,都在凝目仰视瞻仰这位奇人风采,出众英雄。 只见他身形修长,眉清目朗,三绺长须,一袭青衫,年约五十余岁,竟是一位老年文士,浑身散发着一种儒雅之气,尤其俏立危崖,衣袂飘飘,俨似神仙中人。 刚才群侠还有些泄气,但自此人来后,个个精神抖擞,神彩焕发,的确是世事如棋,转变真快。 这时,忽听东岳狂生又含笑说:“有一件事,我几乎忘了,现在告诉小妹妹和两位老弟,希望你们再行转告东海一钩庞泽知道。” 岳文琴笑着问:“什么事?大哥哥请说。” 东岳狂生面色微愠道:“鳌儿被黄琦挟制,吃了不少苦头,正欲献给天龙教人,作为人质,却被翠云仙子遇上而救了下来,所以,鳌儿如今在翠云仙子,和她夫婿身边,万无一失,请三位转告东海一钩庞泽知道,好让他放心。” 但闻那劲装少年高兴得一跳道:“啊!我爹爹和娘也来啦,那好啊。” 东岳狂生点点头道:“如今这大巴山区,到处都充满了侠踪魔影,除我们二圣,四奇全到以外,三妖来了两位,十魔也来了七人,所以你们的行踪,处处都要小心一些。” 岳文琴又仰首道:“箫圣和翠云仙子两位老前辈,不是送雪岭兽妖去大雪山去了么,怎么二位老人家又到了大巴山来了?” 东岳狂生笑道:“他们一到大雪山下,雪岭兽妖就自识路径,而自己跑回雪岭去了,因此他夫妇二人也就赶到大巴山来,哪知今晨刚入山区,就遇见黄琦正在虏待一个孩子,所以,才将那孩子救了下来。” 那劲装少年气道:“想不到黄琦那小子这么坏,下次如果再遇上他,我非要让他脱一层皮不可……” 却听九指飞魔阴恻恻的笑道:“小娃娃,你自己的小脑袋瓜子都难保住,哼!还想剥别人的皮,岂不是痴人说梦一样不着边际吗?” 东岳狂生则接口喝道:“你敢!难道你真不怕老夫将你挖心剖腹吗?” 九指飞魔西门无忌嘿嘿笑道:“喂!狂生,你我既是亲戚,又是邻居,何必定要与老夫作对,你看这档子事,你就别管了吧。” 东岳狂生微微一怔道:“你我有什么亲戚?又是什么邻居?倒是奇怪得很。” 九指飞魔笑道:“我是九指飞魔西门无忌,你是东岳狂生凌霄剑客,但你的俗家姓名,却名叫:东门杰,我是西门,你是东门,这岂不算是既是邻居,又是亲戚吗?” 这家伙很会讲些歪理,逗得崖下的人都大笑起来。 东岳狂生东门杰,也莞尔一笑道:“这算是哪门子亲戚,简直胡说八道。” 九指飞魔点点头道:“好、好、好,那我们就不谈亲戚邻居,只谈你我都是武林人物,大家念其成名不易,来谈谈条件总可以吧。” 东岳狂生问道:“什么条件?你老小子说说看。” 的确,两人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名拥绝,同为万人所景仰,畏俱,如今一个在东面崖上,一个在西面崖上,中间相距约三十余丈,而两人谈话又针锋相对,构成一幅很滑稽的画面。 崖下诸人,俱都好奇,个个仰首向两人望去。 少顷,忽听九指飞魔道:“老夫愿意吃点亏,忍痛牺牲,这三个娃儿,再包括你师弟岳腾那小子在内,老夫就不吃他们,也不碰他们一根汗毛,可是,你老小子可不能不让老夫——我,去生食别人家的脑髓,这该可以了吧。” 说到这里,又将岳文琴三人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道: “唉!真是可惜。” 猛吞了一口口水,随又以舌头舔了舔嘴唇。 但闻东岳狂生道:“这就要看你老小子吃的是谁罗,像神仙二老,鄂东双杰,华山二怪,以及无忧大师,十叶道长,这些人你碰都别想碰,否则,老夫同样要挖你的心,剖你的腹。” 九指飞魔忽然哈哈笑道:“这些人,哼!你送给老夫,老夫也不愿意吃。” 东岳狂生微微皱眉道:“那为什么?”九指飞魔脸色有些不屑的笑道:“由此可见你老小子就未生食过人脑,老夫告诉你,人若上了五十,其脑大为退化,食起来如嚼腐木败菌,一点味道都没有。” 接着,用手一指群侠又继续说道:“你看,那几个家伙,一看样子就呆头呆脑,毫无半点聪明像,纵然年轻之时,其脑必定又酸又苦,何况现在他们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人了,那他们的脑髓,虽能说是牛溲马勃,但一定也与豆腐渣一样,有什么好吃。” 这家伙好缺德,真刻薄,说得崖下的天龙教人,与西谷,北堡的人,都一齐鼓掌,哈哈大笑起来。 岳文琴与那劲装少年,毕竟年龄尚幼,童稚未灭,天真无邪两人也禁不住一自轻笑,那白衣书生却侧过头来,对两人白了一眼。 这时九指飞魔的话声又起道:“所以,要生食人脑,就要找聪明人的脑来吃,而且愈聪明其脑则愈好,愈补,在年龄方面,最小是十岁以上,最大是四十岁以下,因为这段期间,人的头脑刚刚发育,或者是刚刚发育成熟,当然,最好是……” 用手一指岳文琴三人,又道:“最好是像这三个娃儿,人既绝顶聪明,象貌又相当漂亮,而且年龄又正好在十六岁与二十岁之间,唉!真是可惜,喂!狂生,老夫劝你何妨试试,包你吃了还想吃。” 最后,望着岳文琴三人,又猛吞了一口口水,血红的长舌,又舔舔嘴角四周,那样儿真是馋到极点了。 蓦闻东岳狂生喝道:“试你个头,老夫可不像这老小子那么残忍。” 九指飞魔嘿嘿笑道:“你老小子不吃就算了,但是你不能干涉老夫再去生食别人的大脑,像你我刚才说的那位什么鳌儿……” 东岳狂生摇摇头道:“不准,凡是我辈侠义道人,都不许你碰他们。” 九指飞魔气得跺脚,大声喝道:“这个不许,那个不谁,你叫老夫食谁啊,岂不是存心要把老夫活活馋死,哼!你这狂生,真是可恶透顶。” 东岳狂生东门杰,微微笑道:“还有啊……” 九指飞魔心头一喜,抬头问道:“谁?你说的是谁?” 东岳狂生故意正经说道:“多得很哩,像飞天神龙云中行,矫天玉龙傅铨,就连混世孽龙金鼎全,也只四十左右年纪,而且一个个都很聪明,你老小子都可以吃啊……” 岳文琴与那东方兄弟听到这里,都不禁拍手哈哈大笑起来,就连纯阳子与十叶道长两人也,也不禁为之莞尔。 半晌,方听九指飞魔气得暴跳如雷,道:“放你妈的屁,你要老夫生食我自己的徒儿,和师侄等人呀……你老小子还算是个人吗?” 蓦见东岳狂生精芒电闪,威棱毕露,沉声喝道:“西门无忌,你老小子说可要放尊重一点,彼此诙谐戏谑,原无伤大雅,出口伤人父母,那就非你我这种人物所能为,你如果再骂一句,老夫就反过来要你老小子的命,不信你就试试。” 此老威仪,似是天生,精芒一闪之间,怒容顿显,一股逼人杀气,宛如一蓬天幕,在向这崖上崖下徐徐罩落。 不要说九指飞魔,直接受这无形杀气所侵,就连天龙教,和西谷,北堡的人,个个都暗自打一冷颤,心说:这东岳狂生真是人如其名,杀气好重。 但闻九指飞魔低声笑道:“东门兄,我这是被你逼的嘛,老夫一切好话说尽,尽量委屈求全,这是无法得到你的谅解,你要晓得,我也要活命,我也要生存,如果三月不生食人脑,我的功力就会减低一半,一年不食,就会全部化光哟。” 听他的语气,态度,比前次软化了许多,显见他对东岳狂生,是的确相当畏惧。 这当儿,蓦闻一声长啸,划空传来,并听有人说道:“西门无忌,你怎么这样无用一个狂生怕他干吗。” 话说完时,九指飞魔身边忽然多了一人。 突闻九指飞魔笑道:“原来是闻人兄,多年未见,闻人兄倒是更苍劲啦。” 忽听东岳狂生朗朗一笑道:“岳小妹妹,两位东方老弟,这人就是:天残老邪闻人美,你们看看,这老邪到底美是不美。” 三人抬头望去,只见天残老邪,圆眼尖嘴,颈子特别细长,更妙的左边地耳,右边却又少了一目,尤其人既不高,偏偏又是个驼背,看他样子,似乎从来都无法看见天过,一身黄衫,说他像虾,倒不如活似一只黄鼠狼,却更为恰当。 那劲装少年的仰首打了个哈哈,道:“美!美!大哥哥,他真是美极啦,美得天上少有,人间无双,就是翻遍了十八层地狱,也恐怕难以找到,像他这样美的第二个人来。” 岳文琴格格一笑,一粉拳打在少年肩上道:“缺德,你怎么这样说。”随即又仰首望着崖上道:“天残老邪闻人美,大哥哥,丑就丑嘛,有什么关系,他怎么偏偏要取这么个名字,难道因此就漂亮了吗?” 不待东岳狂生回答,那劲装少年却抢着说道:“岳姑娘,这就叫做丑人多作怪嘛,有啥……” 忽闻天残老邪暴喝一声,道:“住嘴!只要会打架就行啦,美丑有什么关系,几个娃儿,真是少见多怪,哼!一点教养都没有。” 但闻东岳狂生冷笑一声道:“闻人美,老夫劝你别提起打架的事,一提起打架的事,我看你更加丢人,你可记得四十年前,在后藏的查罗勒湖附近,向老夫跪地求饶,献书一事么。” 天残老邪闻人美嘿嘿笑道:“你这狂生错过了那次杀我的机会,大概很后悔吧?” 东岳狂生摇摇头道:“不!说起来,老夫应当该感谢你老小子哪,由于那本迦罗真经,在下恩师罚我面壁了三十年,勤修苦练,才修成现在金刚不坏之身……” 天残老邪闻人美,接口说:“我说呢,你老小子跑到哪里去啦,三山五岳,老夫全都踏遍就是找不到你的人影,原来,你老小子在却在受罚。” 东岳狂生寿眉微皱道:“你找老夫干吗?” 天残老邪闻人美,喋喋笑道:“报仇啊!你以为那件事就这么算啦,哼!做梦。” 这时,忽听矫天玉龙傅铨高声说道:“闻人师伯,晚辈看你还是先为令徒——张天报仇吧,唉!张兄死得好惨啊,尸首异处,不忍目睹。” 天残老邪向龟背人的尸体冷冷看了一眼道:“那种不长进的东西,死了也好,免得老夫时时为他操心,就算要报仇,也要从老夫自己的仇先报。” 随又侧头问道:“西门老弟,凭良心说,如果是单打独斗,你自信可与狂生斗上多少招?说老实话,不要骗我。” 九指飞魔似是慎重考虑了一番,然后赧然笑道:“只要立刻能生食两颗人脑,小弟自信足可以与他们斗上千招,可是,最近两个多月来,被他老小了追得很紧,一颗人脑都未食到,功力快要减去一半,恐怕斗不上四百招啦。” 天残老邪闻人美,嘿嘿笑道:“行!行!只要你能与他斗上四百招,我就保险……” 九指飞魔连忙接口说道:“不行呀!不行,虽然我能拼命斗上四百余招,那我到那时功力已全会化尽,灯枯油尽,已经快死翘翘啦,那我还搞个屁呀。” 天残老邪笑道:“老夫原本是想,你老弟如果能支持四百招,老哥哥——我,就先下崖去,把那些自命为侠义道的人统统杀死以后再来帮你,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只有合力先斗他了。” 九指飞魔突然两眼一亮问道:“闻人兄,凭良心说,你如果那老小子单打独斗可以支持多少招,说老实话,不要骗我。” 天残老邪想了一想,道:“四十年前,每次都在五百招以后,老夫才露败象,至于现在吗,支持千招,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九指飞魔高兴笑道:“那好,那好,其实不要千招,只要三百招就行啦。” 天残老邪独目一扬,道:“干吗?” 九指飞魔西门无忌道:“我的意思是你先和他打,等我下去,把那三个娃娃的脑髓吃了以后,再来帮你,这样一来,我们今天就大有胜算了,一定可以把你老小子摆平在这!” 天残老邪指着自己的鼻尖,大声说道: “我!我是说叫我一个去和他打,我才不干呢,老哥哥——我,本来前来帮你,那晓得你自己溜,要我在这里为你背黑锅抵命,哼!天下那有这样的事?” 九指飞魔似是被他一语道破心事,显得极是尴尬。 由此可见,魔,到底是魔,坏人毕竟是坏人,在这种情形下,两人还要勾心斗角,互逞心,彼此利用。 偏偏一个个都精得要命,谁也愿意轻易上当。 但闻东岳狂生冷笑一声,道:“不是老夫夸口,纵然你两个联手齐上,也不是老夫千招之敌,你两人如果不信,那就不妨试试。” 这当儿,忽听有人哼了一声,道:“哼!你这狂生就未免太狂,如果老夫出手,最多只一盏茶工夫,就把你老小子化得尸骨无存。” 说话之间,即从九指飞魔和天残老邪身后的林间,缓步走出一个人来,并在天残老邪左侧一站,形成三人并肩而立。 九指飞魔和天残老邪两人,侧头笑道:“原来是淳于兄,失敬,失敬,淳于兄这一向可好。” 接着,三人彼此一阵寒喧起来。 崖下诸人仰首望去,只见新来这人一身黑衣,而且手脸及各部皮肤,都是黝黑如墨,远远望去,除了两眼睛光暴闪亮之外,所能看到的只是一条修长的黑影,根本看不出脸上容貌,及五官部位。 岳文琴蛾眉微皱,仰首问道:“大哥哥,这人是谁啊?怎么生得这个样子?” 东岳狂生朗朗笑道:“这人就是,千毒人魔淳于善,只因他一生用毒,用过了头,被自己毒烟薰得浑身黝黑,就是再削层皮,也白不过来啦。” 忽闻那劲装少年仰首哈哈笑道:“真怪,这些人的名字倒真是有趣,譬如:九指飞魔西门无忌,既称无忌,却又胆小如鼠,天残老邪闻人美,既然称之为美,却偏偏又丑得要命,这一个嘛,千毒人魔淳于善,一切坏事做绝,罪无可赦,却偏偏自称为善,哈哈,这真是古今奇谭,令人好笑得紧。” 东岳狂生抚须笑道:“东方老弟,这些人一向沽名钓誉,自以为是,全是些半吊子货,又有什么奇怪的……” 突闻千毒人魔淳于善暴喝一声道:“住嘴!小心老夫把你这狂生化为一滩浓水。” 东岳狂生纵声一阵狂笑道:“老夫近三十年的闭门练功,已炼成金刚不坏之身,万毒不侵,万斧不惧,你老小子有什么玩艺,就尽管使来,老夫如果皱一皱眉,就将狂生二字倒写。” 他这一阵纵声狂笑,声震四野,直干天宇,阻遏行云,只闻四周狂风呼啸,山河亦为之震动,风云亦之变色。 不要说崖下诸人人耳心惊,就连东面崖上三个老魔,亦不禁浓眉连皱,暗生警惕,略露怯意。 少顷,却听天残老邪闻人美道:“二位别受他恐吓,这老小子已经有些心虚胆怯,才以这阵狂笑,只要我们三人好好联手,齐心合力,累也要把这老小子累死。” 但闻东岳狂生笑道:“闻人美,老夫记得,四十年前,那时老夫刚出道不久,被你老小子以奸讦诱入一条狭俗,后来遭你老小子与阴风鬼王,和招魂阎婆三人的围攻,老夫仍然在重伤之下,掌伤鬼王,剑劈阎婆,别人也许忘记,你老小子应该刻清楚,今天幸逢你们三人,老夫就以一对三,去前面山顶,再印证一番,看是谁胜谁败。” 话刚说完,忽听遥远飘来一个声音道:“慢着,慢着,你这狂生太不够朋友,有这么热闹的架打,也不通知老友一声,害我和尚一直闷得发慌。” 这声音刚起之时,似在数里之处,可是话刚说完,却已在东岳狂生身侧现身,仿佛他早就站在那里,与东岳狂生两人并肩而立。 大家仰首望去,只见来人是个胖大和尚,圆头大耳,浓眉巨目,狮鼻阔嘴,身披黄色袈裟,却是袒胸露腹,脚踏多耳麻鞋,肩背一把松纹古剑,怀中抱着一个大红葫芦,正好放在那雪白的大肚上,稳稳当当,看来再怎么也不会滑落。 这和尚虽然又高又胖,但由于笑口常开,毫无半点戾气,给人以亲切,慈祥之感,恰像一座弥勒佛。 岳文琴因不知道这和尚是谁,忽听白衣书生仰首笑道: “白云大师,您老人家也来啦,晚辈兄弟这厢有礼。” 原来这和尚是贵州白云山,白云峡的白云大师,一听说是四奇之一的白云大师,崖下诸人全部惊得一跳,个个仰首望去,只见白云大师将东方兄弟认真看了一眼,方道:“啊!原来东方大公子,和二公子也在这里,老衲正在找你两人哩。” 那白衣书生似是俊脸一红,有点难为情的低下头去。 那劲装少年却憨厚一笑道:“不知大师找我兄弟二人作甚?莫非又想下棋吗?” “不是,不是,”白云大师连连摇头,笑道:“只因这大巴山区到处都充满妖影鬼踪,令尊令堂二人,半月前送雪岭兽妖归山路经洒家白云峡,再三要洒家前来照护你们,兄弟二人哩。” 侧头望了东岳狂生一眼又道:“刚才洒家在山那边,正闷得慌,听得一阵狂笑,洒家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狂生在此,所以特别赶来,想不你两人也在这里。” 随又微微一惊,继续说道:“啊!那位小姑娘,可就是圣尼高足,号称无影童子的岳姑娘么?” 岳文琴见自己身份已经暴露,只得裢衽一礼道:“正是晚辈,请问大师,家师现在何处?” 果然,天龙教人先是哗然一惊,接着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许是在谈论无影童子之事。 但闻白云大师道:“令师目前也来到了大巴山区,不过,她老人家正在追踪北邙鬼妖,施展无边法力,降魔捉妖哩。” 蓦然—— 东岳狂生震天一声大吼,道:“三个老小子别跑……”接着纵身一跃,这三十余丈宽的悬崖已经一跃而过,直同天马行空,又似巨鹰翱翔,看得崖下诸人,无不大吃一惊。 白云大师微一怔神,也越崖而过,随后追去。 由于刚才东岳狂生,与白云大师两人,凌空御虚越过这断涧狭谷,身法的高妙得紧,人人看得惊心动魄,而悠然神往,等群侠回过神来时,天龙教与西谷,北堡之人,全都走得干干净净,只余下遍地死尸。 纯阳子叹了口气,方命鄂东双杰将那些死尸,就地挖坑埋好,然后一群人方慢慢是走出狭谷,来到一处开阔之地,于树荫下坐了下来,一面啃食干粮,一面休息。 岳文琴向诸人问道:“怎么没看见一涤生那老儿,和泄机禅师两人?” 纯阳子道:“昨天傍晚,贫道等人就接到天龙教人,为前次我们没有支援他们与辽东一派拼斗而要惩罚我们的消息,他俩于当晚就去找你兄妹啦,怎么?你们没有遇上?” “没有啊!”岳文琴摇摇头道:“就是晚辈这次来,也是误打误撞,碰巧遇上你们的哩。” 接着就将岳腾负责协助庞泽拒敌,自己负责寻找鳌儿的事,慢慢讲了出来,并一直说到现在。 那劲装少年却忽然站起笑道:“怎么这样巧,大前天黄昏时分,我与大哥,为了躲雨,就躲在一个山洞里,忽然听到脚步声,悄悄伸头一看,原来是九指飞魔西门无忌,那老小子也匆匆忙忙跑进洞来躲雨……” 岳文琴惊得一跳,道:“哎呀!糟糕,那他不生食你两人才怪咧。” 劲装少年真的伸了伸舌头,憨然一笑道:“幸喜那洞中有洞,我们藏得很紧密,而且老魔也没有发现我们,不过,我们却大气也不敢出,憋了很久。” 岳文琴格格一笑追问道:“那么后来呢?” “后来。”劲装少年道:“雨下大了,接着又进来一批人躲雨,原来就是西谷,北堡之人,当时就听他们计划骗走鳌儿的事,雨还没停,黄琦就一人冒雨先走啦,我们本想现身阻止,则又怕九指飞魔西门无忌……” 岳文琴蛾眉微皱,又问道: “那你兄弟两人,后来是怎么出洞的呢?” 劲装少年又道:“后来雨停以后,西谷,北堡之人,也都走尽,九指飞魔也已走到洞口,准备离去的样子,我与大哥两人也身离小洞,但正要随后离洞,哪知洞外忽然响起一声长啸,九指飞魔又复反身入洞,几乎与我们撞个满怀……” 岳文琴突然吓得一跳,惊叫一声:“糟糕!” 那劲装少年嘿嘿一笑道:“还好,我们闪得很快,没有被他发现,直待啸声去远,西门无忌才很快离开,我们也才跟着出洞,可是,由于这一耽误,西谷北堡之人,却全都没影啦。”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还两手一摊,稚气犹足。 岳文琴拍了拍胸脯,道:“嗨!差点吓死我啦,如果被他发现,你这小了脑袋瓜子,哪里还会存在,尤其他说你这后脑壳大,脑髓一定很多,而且又香又甜……” 她一面说话,一面伸手去摸那劲装少年的后脑。 劲装少年浑身一个冷颤,连忙侧跨后退,回头笑道: “你刚才这样,才真是吓死人呢。” 但闻白衣书生道:“老前辈们在此稍等,岳姑娘,你与鹏弟两人,去找一涤生老前辈和泄机禅师,我去通知令兄与庞泽两人,并将他俩到这里,我们如此分头而行,好吗?” 不待文琴回答,那劲装少年一拉文琴玉手,抢着说道: “好啊!那么岳姑娘,我们快走。” 岳文琴用力一挣,又羞又气,道:“你要死啦,当着这么多人,拉拉扯扯,也不害躁。” 那少年蓦然警觉,俊脸一红,口讷讷的道: “对不起,岳姑娘,请原谅,我忘记你是小姐,所以,我…… 我,我……” 我了个半天,仍然我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那白衣书生、纯阳子、无忧大师、十叶道长、以及鄂东双杰等人,见这对少年儿女,如此腼腆颇有情趣,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而那少年却就更加尴尬了。 岳文琴见他那尴尬样儿,心头不忍,故随又笑道: “我俩走在一路是可以,那我要走前面。” 劲装少年连连点头道: “好嘛!好嘛!你走前面就是嘛。” 于是,两人就别了众人,同展身形而去。 不久,两人在一条山岭上行走,偶而则头下视,只见那位白衣俊俏书生,独个在岭下小路上走过,那样儿潇潇洒洒,极是俊秀脱俗,别是一番风流。 岳文琴暗暗点头,回身说道:“你兄弟两人截然不同,令兄端庄文静,举止轻柔,不像你这么粗心大意,冒冒失失,像小孩子一样。” 劲装少年转头下望,看了乃兄背影一眼,道: “他,他,唉!你不知道,我也不敢说……” 第十五章 东海奇客 这对少年儿女,都只十六七岁,情窦初开,对于男女间事,似懂非懂,一知半解,不过,既然都是属于武林儿女,个性坦率,何况又是侠义辈人,倒也容易相处。 两人边走边谈,一个师门威望甚隆,一个家学渊源有自,年龄相若,武功相等,真是愈谈愈投机。 但见岳文琴笑靥如花,回头笑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冒失一点,以后要学乖点。” 那劲装少年——东方大鹏,连连点头道:“好嘛!好嘛,以后都依你的就是嘛。” 这小伙子既长得英俊漂亮,而武功又高,再加上个性又如此随和洒脱,很容易获得女孩子的欢心,同时也正是少女们梦寐以求的对象,看来两人已经在逐渐掉入情网,且还不自觉呢。 东方大鹏又侧头望了望,乃兄渐去渐远的背影道:“岳姑娘,请问你,令兄结婚了没有?” 岳文琴格格一阵娇笑道:“他刚下山不久,而且又年龄不到二十,结你个头哟,结婚,奇怪你怎么会问这么个问题?” 东方大鹏边走边又问道:“那他有对象没有呢?” 岳文琴停步转身,怔怔问道:“什么对象?” 显然,一则毕竟年轻一岁,二则其师乃是女尼,不熟悉世俗词汇,连对象二字的含意都不懂,当真是纯洁得可爱。 东方大鹏立即解释道:“就是很要好的女朋友啊!” “啊!你说的是这个呀。”岳文琴会过意,又转身边走边道:“我也不知道,听说数月以前,有位白柳山的冷翠薇对他很好,后来不知怎么又吹啦。” 东方大鹏微微一惊道:“啊!我听江湖传言,那位冷姑娘是一位大美人啊,但不知令兄对她的印象如何?岳姑娘可曾听令兄提起?” 岳文琴转过身来对他瞅了一眼,又格格笑道:“她是大美人,你去找他嘛,我叫哥让给你好啦。” 话一说完,却又甩头就走,而且脚步很重,像是有点生气。 东方大鹏怔了一怔,微微皱眉,最后紧走数步道:“怎么?你生气啦,可是我并没有说错话啊,我只问问令兄有没有很好的女朋友,难道这也错啦。” 岳文琴见他立刻随后追来,心中舒服了许多,但她毕竟是一位条件极好的小女孩,骄傲,矜持,在所难免,不过,严格说来,她这并非是在生气,而是在撒娇,所以仍装作余怒未息的样子道:“他有女朋友怎么样?没有女朋友又怎么样?” 东方大鹏含笑说道:“他有就算了,如果没有,我可以为他介绍一位,保证既贤慧,漂亮,而且家世也很好,武功也很高。” 岳文琴格格一笑道:“好啦,算了吧,既然有那么多的条件,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何必好事让别人哩?” 不知怎么,东方大鹏一股怒气直往上冲,剑眉连皱怔怔望着岳文琴,而且面上神色,大为不悦。 岳文琴也怔了一怔,问道:“怎么啦,我说错了吧!看你那样子,想吃人似的。” 半晌,东方大鹏面色方霁,叹了口气道:“唉!现在我不敢说,也不便说,将来你自然会的就是……” 岳文琴蛾眉微皱道:“你今天是怎么啦?一时高兴,一时叹气,说话也是颠三倒四,好象心理极不平衡,莫非你有神经病……” 蓦然—— 一道闪光划而过,后面拖着一串轰轰雷声。 所以,岳文琴随口又改说道:“啊!又快下雨了,我们怎么办?” 俏哪咤东方大鹏仰头看了一眼道:“有雨天边亮,无雨顶上光,嘿,看样子是有大雨即将来临,前去不远,就是我与大哥前两天躲雨的那个山洞,我们快去那里躲躲。” 岳文琴边跑边气道:“这个鬼天气,真正是气得死人,每天这时总要……” 东方大鹏也是边跑边道:“那有什么办法,既是秋天,而又是山中气候,雨水自然很多……” 话声随着两人身影,疾若飞鸟,划空而去。 ※※※ 总算两人身法甚快,刚刚跑进洞中,外面已在飘着蚕大的雨点,由于有风,偶而也会几点飘进洞来,于是两人又往后面退了几步。 两人刚一定神,洞外却有脚步声响,而且渐渐走近。 岳文琴微微一惊,悄声说道:“哎呀!不要又是九指飞魔啊!” 东方大鹏悄声笑道:“不要紧……” 由于时间急迫,来不及把话说完,手腕一紧,已带着岳文琴跃登洞顶,并驾轻就熟的躲入一个小洞之中。 这个小洞的确不大,仅可容两人挤着藏身,岳文琴虽然感到有点挤,不太习惯,但似乎也很乐意。 前天,东方大鹏与乃兄两人,也是挤在这小洞中,逃过一劫,但那一次与今天这一次,两者的感觉,却迥然不同,当然,他欢喜这次的感觉,新鲜,刺激,很够味儿。 两人刚刚隐好身形,却从洞外走进一批人来。 为首一人,是一位年近五旬,身材中等,国字脸型,身着蓝衫,而微有花白须的半老硕之人。 此人手执一根三尺余长的旱烟杆,杆身是一根赤色古藤制成,上面还有许多狰狞的小疙瘩,看样子相当结实,平常一般刀剑实难斩得断字,烟锅儿烟嘴,都是纯金打成,看上去黄澄澄的。 这半百老人,似是很有点气势、沉默,冷静,功力也像是很高,是属于精明干练的一类型人物,第二位,则是一位年约二十出头的少女。 这少女一身翠绿劲装,肩背长剑身材高佻,脸儿俏丽,刚健婀娜,真算是一位美人胎子。 不过,眉宇间闪烁着一各倔强而智慧的光辉,显得杀气太重,尤其剑柄上红穗飘风,倍增英勇之气,不用说,多半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第三位,则是一位年约十八九岁的英俊少年,上穿短袖劲装,现出一只小碗粗的手臂,两只手腕部分,各有四寸长的一节护腕皮套,再左肩右斜,斜挂着一根银圈,大概就是他的兵器之一。 下着齐膝短裤,腰间缠着一条银丝白套,交织而成的七尺软鞭,再下面则一双长统的鹿皮马鞭。 这少年本就身强体壮,再经这一打扮,更显得肌肉结实,浑身是劲,但眉宇中却隐着三分天真,七分英气。 第四位,却是一位年约二十四五的蓝衫书生。 这书生生得儒雅俊逸,身形修长,文质彬彬,手握一根约二尺长的碧玉翠笛,一切举止动作,都显得颇有韵臻,更有一份沉着与成熟之美。 这书生给人一见,直觉的印象是:此人风彩不输黄琦,而那翩翩风度,举上却又比黄琦更增几分真实。 这书生后面,则是四位劲装大汉,人人都约三十出头年纪,个个孔武有力乍看之下,似较关东四恶,西倾五等人,更为剽悍勇武。 可是,几人手中抱着几根长短不一的竹杆,不知是作何用处,这使岳文琴和东方大鹏两人,甚为困惑不解。 此时洞外大雨如注,下得哗啦有声,而且雷电交加。 这洞虽然不小,约有数丈方圆,但由于各人散坐各地,所以看起来觉得到处是人,而且显得很挤。 忽闻那蓝衫书生笑道:“山洞无主人,大家都靠这边来休息,让出一部分空位让后来者躲雨,出外人嘛,大家都方便方便,于是,各人都向东边洞壁移去,有的据石而坐,有的倚壁而立,让出西边一片空地,以俾后来之人立足,由于那书生这番言词,岳文琴与东方大鹏两人心中大牛好感,暗暗点头,所以,两人不禁侧头互望一眼,这洞穴本来就小,两人挤在一起,难以转过身来,这一不约而同的互相侧头对望,差点亲上了嘴,东方大鹏只觉一阵幽幽兰香,心神一荡,连忙偏过头去,但闻那美艳的绿衣少女娇声说道:‘表哥,你又要布阵?现在你又打算布一个什么阵?’ 一口吴侬软语,实足的宁波音韵,确是好听得紧……” 却听那蓝衣书生笑道:“这要看二叔的意思罗……” 忽闻那老者说道:“我们在此只是略作休息,又不过夜,等雨停了就走,也就不用布阵了。” 东方大鹏听得暗暗点头,在岳文琴耳边悄声说道:“我曾听娘说,有人可以插枝为阵,看来这书生懂得河图洛书,奇门阵式之学,比黄琦高明多了。” 这时,忽听那绿衣少女,望着那老儿笑道:“二舅父,我们请表哥再卜一课,看看三舅情况如何?” 那老者点头应道:“好吧,那么龙儿你就再卜一课试试。” 于是,那绿衣少女和劲装少年,都向那蓝衫书生走去,由于那蓝衫书生是坐在一张石凳之上,所以,那少女姗姗走上前去,伸出一只小臂,往那书生肩头一搭,两人互望一眼,点头一笑。 这动作轻松,自然,而又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虽说是表哥表妹,也不宜显得如此亲热,由此可见,两人关系颇不平常。 果然,突见那劲装少年一面用指在脸上划着,一面哈哈笑道:“羞,羞,羞还未过门呢,表姊就这么……” 许是怕那少女追来,话不说完,转身就跑,那少女却边追边道:“小鬼,你若是让我抓住,我不把你那张小距撕烂才怪哩。” 于是表姊表弟两人,就在这洞中辗转奔跑追逐起来,并抛起一串串清脆如铃的笑声,使这原本寂静的山洞,频添几许生气。 许是这洞的确在小,那少年也实在难以躲过他表姊过久的追逐,只有以老者坐处轴,一面回避,一面笑道:“爹,你看表姊以大欺小,平白无故的欺负人。” 老者似是很高兴,笑道:“麟儿,那你就向表姊求饶好啦。” 忽闻那蓝衫书生高声说道:“你两个别要闹了,快过来,看我卜课。” 表姊弟两人方结束这场游戏,一齐走了过去。 只见那蓝衫书生将碧玉翠笛交给左手,右手从怀中摸出几枚制钱,在掌心中摇了几摇,随手往地上一丢,然后低下头去,细心检视,辨认起来。 半晌,方见他有些惊喜的抬起来笑道:“咦!怪呀……” “大哥,怎么样嘛?” “表哥,怎么样啦,什么奇怪呀?” 这两句问话,是那劲装少年和绿衣少女同时问出。 那四个劲装威猛的大汉,都将眼睛睁得大大的,怔怔望着蓝衫书生,那样子,像是在待待他进一步说明。 但见那蓝衣书生却望着老者说道:“二叔,依照课理显示,三叔仗贵人扶持,已于今日午时三刻脱离危险,而且就在附近不远,最迟明日下午即可与我们相遇。” 那劲装少年立刻一阵欢呼,高兴的跳了起来。 那绿衣少女更是笑靥如花,艳如桃李,高兴得连连鼓掌。 就连那四个劲装大汉,也在一旁裂嘴直笑,似乎那书生口中的三叔,能脱离危险为他们每个人都会带来幸福。 忽闻老者也高兴笑道:“果真如此,那真是谢天谢地。” 至此,岳文琴和东方大鹏两人,才将这几人的关系揣摸清楚:那老者似有一兄一弟,而那蓝衫书生,乃是他大哥之子,那劲装少年,则是他自己的儿子。 至于那绿衣少女,却是老者的外侄女,也就是那书生的对象,依照他俩亲热的情形看来,纵然尚未文定,也必在热恋之中,结为夫妇,那只是迟早的事。 这一对情侣,真可称为男才女貌,一对璧人,从岳文琴与东方大鹏,两人偷窥的眼神中,对这双男女流露出无限的深深的祝福,仿佛两人也分享到这对情侣的喜悦,欢欣与幸福。 那四位劲装大汉,则是这四人的随身武士。 显然,这是一个极大的家庭,不论武功,家世,都是别俱一格,而且来头不小,只因岳文琴与东方大鹏两人,年纪既轻,而又出道不久,看不出这些人究竟是何门何派。 正在两人纳闷当儿,忽听那劲装少年道:“大哥,你再为小弟也卜上一课,看看他现在的情况如何?是不是还在受苦受难,遭受坏人折磨?” 似乎一提起小弟,众人脸上全都罩上一层阴影,而且,各人都不自禁的低低发出一声轻叹,仿佛这洞中蓦然升起缕缕愁绪,阵阵凄伤…… 只见那蓝衣书生如前一样,又将手中制钱撒开,这次他先前看得更为认真,但见他看了一阵,还未开口说话,自己就首先高兴得跳了起来,致将其余众人都吓了一跳。 这蓝衫书生自进洞以来,不论举止,言行,都表现得相当冷静,沉着,而且有条不紊,从容得体,照说他绝不轻易为情绪所冲动,哪知这时他也情不自禁起来,显见他们口中所说的这位小弟,对他该是如何重要了。 “大哥,怎么啦?” “表哥,你快说啊!” 就连那位老者也忍不住问道:“龙儿,什么事?你竟这么高兴……” 那蓝衣书生指着地上制钱,笑道:“二叔,表妹,麟弟,四位老哥,你们来看,此课名为天雷震,日出云月渐明,由课中显示,鳌弟不但已历大劫,而且如今正在贵人包围照护之中,如果我所料不错,从此以后,鳌弟将会青云直上,攀龙附凤,啸遨九霄,声震奇野,名惊天下,为期将不远矣。” “那好啊!”劲装少年首先欢呼起来。 接着,洞口充满一片欢笑之声,较先前更加热闹。 岳文琴在东方大鹏耳边悄声笑指:“别听他吹牛,我就不信他会卜得那么准,说得活龙活现,简直像神仙一般,哼!还不是跟黄琦一样,光凭一张嘴。” 大概她最讨厌黄琦,所以,凡是与黄琦相类似,或是差不多的人,她就没有多大好感,而时时加以抵毁。 东方大鹏先是点头一笑,接着,似是蓦然想起一事,也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些人虽是说的普通话,但是江浙口音很浓,尤其与宁波人讲话相似,他们莫非是武林四大世家中的东屿一派,他们口中所称的三叔,岂不是东海一钩庞泽么?再还有……” 岳文琴惊喜,接口说道:“当真,他们所说的是鳌弟,岂不就是鳌儿。” 东方大鹏点点头,道:“以我想,八成是东屿一派,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岳文琴自我解嘲的一笑道:,“假如真是东屿之人,那么这小子真还有点门道,算得真灵,庞泽为我大哥所救,鳌儿又为伯父伯母大人所救,如果两位老前辈再将鳌儿一看上,今后鳌儿一看上,今后鳌儿岂不真的如他所说,青云直上,啸遨九霄了么?” 东方大鹏笑道:“那是没有问题的事,我爹和娘最喜欢小孩子了,何况鳌儿也的确逗人喜欢,不过,你说,我俩要不要现身与他们相见?” “要啊!”岳文琴点头说道:“我们快将这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也早点放心,何况挤在这里怪别扭的,我的脚都快蹲麻啦。” 东方大鹏低低一笑道:“我倒是学校这样好舒服的哩,你怎么说是别扭。” 舒服,当然舒服呀,有玉人在侧,软玉温馨,兰香阵阵,虽然说两个都是小儿女,不解世事,但由于耳鬓厮磨,异性相吸,总是有些奇妙感觉,和绮丽遐思。 岳文琴白了他一眼道:“你当然是呀,可是,人家与你却不一样呀。” 这当儿,洞外的大雨中,忽有人影一闪…… 接着,一个从冒雨冲进洞来,于是两人又打消了现身的念头,仍然安静的拥挤在那小穴之中。 来人一身青绸长衫,手执折扇,头戴遮阳凉帽。 两人抬眼望去,似觉这人身影很熟,直待那人取下被雨淋湿的遮阳凉帽,岳文琴却嘴角一撇,不屑低低吱了两声,原来那人竟是——银扇书生黄琦。 此时的黄琦,浑身都被雨水淋透,看来很是狼狈。 岳文琴暗道一声:活该! 黄琦虽狼狈不堪,身上极不舒服,但他素来装模作样已惯,纵然在这种情形之下,仍然假装斯文潇洒,若无其事,抖了抖身上水渍,铁扇一展,边扇边道:“嗨!这阵大雨的确不小,幸喜我跑得快,否则,还要更糟。” 他这几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人听。洞中诸人只互相望了一眼,却都没有理他。 岳文琴鼻中低低哼一声,悄声道:“哼!东方二哥,你看他假装风流,这么大雨天还扇扇子,装模作样,做给人看哼!真是恶心。” 东方大鹏低声一笑,也悄声说道:“这扇是他的表记,他以为这些人会因他手中银扇认识他,哪知这些人极少来到中原,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再说,其实他浑身都已湿透,从头到脚都是水淋淋的,纵然跑得不快,也不过如此,哪会还有更糟糕。” 岳文琴又悄悄说话:“这人说话一向就是这么虚情假意,浮华不实,偏偏我哥对他特别友好,说起来真会把人气死。” 东方大鹏点点头道:“我对这家伙也没有一点好感,早就想好好整他一顿,可是我大哥是叫我暂忍耐点,留待以后再说。” 这下可好,难得两人观念一致,心意相通,真是遇到了知己,从此以后,黄琦可能有这苦头吃了。 这时,忽听那美艳的绿衣少女娇喝道:“你再这样看人,本姑娘就挖你眼睛。” 但闻黄琦故意朗朗一笑,道:“黄某人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对我这么说话,姑娘可算是第一人了,哈哈,好一朵刺手的玫瑰。” 原来,就在岳文琴与东方大鹏两人,刚才谈话之际,不知何故,黄琦与那位少女,已经吵了起来。 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黄琦这阵朗笑,多少总有点奚落,轻狂的成份,因而那少女锵然一声,拔出肩头长剑,向前紧走几步,娇叱道:“取出你的刀刃来,本姑娘今天就好好教训你一顿。” 她这一动,那劲装少年就随后跟来,那四个威猛的大汉,也是满面怒容的向黄琦望去,只有那半百老者和翠笛书生两人,却仍坐着未动,生似没有看见一般。 那四个大流只在摩拳擦掌,但似乎未听老者与书生命令之前,也不敢在随便出手,只有静立于旁,握拳以待。 只见黄琦将手中折扇晃了一晃,笑道:“这就是本爷兵器,不过,好男不跟女斗,不论姑娘要杀要割,本爷定当硬承一剑,绝不还手。” 天下那有这么好的人,宁可硬挨一剑不还手,所以众人都微吃一惊,致使那姑娘愤怒的一剑,停在中途,刺也不是,不刺也不是,好生尴尬。 只有那翠笛书生仍然坐着未动,却轻轻冷笑了一声。 岳文琴和东方大鹏两人,先也是有些惊愕,觉得黄琦不可能如此厚道,但经那翠笛书生一声冷笑之后,两人方恍悟过来,彼此不禁会心一笑。 原来,这黄琦的确城府甚深,心机超人一等,他明知那劲装少年,来势汹汹,定会为这姑娘出头,所以才如此说话,一则故示大方,二则表示与众不同的气度。 由此可见,这家伙当真狡猾的很。 果然,陡见劲装少年,很快的解下腰中的软鞭,迎空一挥,带起一阵呼啸之声,接着啪的一声,恰似一个响雷,然后跨前两步,将那少女往后一拉道: “表姐,他既不愿与你斗那就让我来好啦。” 随又向黄琦道:“尊驾刚才所说不愿与女人相斗,小弟是堂堂男子,特来向尊驾领教几招,税下请出招吧。” 这少年本主身材魁梧,肌肉结实,显得浑身是劲,如今再往黄琦面前一站,越显得雄纠纠,敢昂昂的架势,看他那威猛的样子,真是使人不可小观。 不知黄琦见他声高体大,有些胆怯,抑是别有用意?这小子最高明之处,就是从表面上很难看出他真实的意图。总之,他将面前少年看了一眼,然后又将众人扫视一番,才冷笑一声,说道:“小兄弟,看来你比在下小了好几岁,与你相斗,胜之不武,反会落得一个以大欺小的罪名……” 那少年又将软鞭迎空一挥道:“想打架就打,哪有这么罗嗦。” 话一说完,就想动武,蓦了一声大喝:“且慢!”那少年侧头望去,只见大哥缓步来,并道:“别人既不愿与你打,你又何必强人所难了?” 接着猛一跨步,已来到黄琦面前,笑道:“听尊驾两番口,都似乎是专门冲着在下而来……” 黄琦朗朗一笑道:“不错,你我相若,身材相等,正好配成一战。” 那翠笛书生点头笑道:“请顺尊驾高姓名?家乡何处?” 黄琦仍是含笑说道:“当我打赢了你时,为了闯名立万,我自然会告诉你,假如我打输了,难道你就不能逼我说出姓名么。” “尊驾这话也是。”翠笛书生又点了点头道:“看尊驾风度翩翩,谈吐不俗,在下初入中原,即能与尊驾这等人物交手,切磋武技,真是幸何如之。” 黄琦环目一扫众人,也自拱手笑道:“哪里,哪里,今天在下可能是输定了。” 那蓝衣翠笛书生,也的确聪明过人,似已了解黄琦心意,随即回过头来,向众人吩咐道:“表妹,麟弟,以及四位老哥,我与这兄台只是略作印证,不论胜负如何,各位千万不得插手,违者重罚。” 岳文琴暗暗点头,在东方大鹏耳边悄声说道:“此人倒光明磊落,胸襟坦荡,不愧侠义中人。” 东方大鹏轻笑一声道:“两个书生打架,一定没啥看头。” 岳文琴小声问道:“那为什么?” 东方大鹏笑道:“两人都是文质彬彬,打起架来,一定像女人绣花……” 岳文琴一阵格格低笑,道:“缺德!你怎么这样说。”随又继续说道:“黄琦武功如何,你我都完全知道,是看看东屿那位庞家大少的武功路子,以及他的功力……” 忽然一阵掌风掌劲,把洞中空气激荡得遍处呼啸。 原来,在两人谈话之际,两个书生早已交起手来,这时,更打得兔起鹘落,风旋云转,人影番飘摇。 别看是两个书生打架,但由于家学渊源,乃武林世家之后,以一般江湖人物说来。亦可说相当凶险,各人的一招一式,都是外露杀机,内蕴玄奥,不论功力,火候,都颇为学厚,平常亦算是鲜能一见。 不过,无影童子岳文琴,俏哪咤东方大鹏两人,因师门的威望,身份,地位不伺,自然,对这些江湖世俗武功,无法看得上眼,但是既属武林人物,能看别人打架,总算聊胜于无,虽不能因此获益,能看看热闹也是好的。 黄琦之父——黄凤起,既有千变拳王之称,那么黄琦,子承父艺,拳脚工夫自然不弱,所以打得相当花巧刁滑,满场奔游,漫空拳影。 东屿一派的武功,是以惊涛十九式为基础,勿论掌法,剑法,鞭法及棍法,都是根据惊涛十九式蜕变而出,目前这蓝衫翠苗书生所使即是,惊涛三十八掌。 既名惊涛掌法,当然是以刚雄烈为主,但要达到刚猛雄烈的水准,就必须以深厚的内功为基础,所以大致说来。这翠笛书生的功力,比黄琦要高明许多。 黄琦虽然继承乃父节艺业,但功力毕竟相差乃父甚远,所使出的掌法,大多华而不实,虚而不沉,好看有余,实在价值却少,对付一般的江湖人物尚可,若遇扎实对手,却就难以施展。 不过,这家伙却因跟着岳腾学了三步遁影九式身法,对他的帮助却就很大,每当他于千钧一发之际,施展一步,不但逃过了一次劫难,转危为安,而且还能扭转劣势,重奋力抢攻而上。 东方大鹏看得微微皱眉,悄声说道:“听爹爹说,他这好像是遁影九式身法,却又不完全像,咦!他怎么会这种身法步子,是从哪里学来的?” 岳文琴低声格格一笑道:“是哥于无意间教了他三步,只因他的功力尚浅,无法学得很像,都似是而非,不能算什么了不起。” 东方大鹏点点头道:“幸好岳大哥只教他三步,要是全学会了,那还得了。” 岳文琴道:“听哥说这种身法,最难的就是要以功力相辅,凭黄琦这点功力,哼!就是再有十年二十年,他也不一定能够练好,何况他只学了三步,在一般的面前,他也许可以扬武扬威,哼!如果是碰到你我,他照样没辄。” 东方大鹏似是向场中黄琦瞅了一眼,道:“这家伙真不要脸,刚才是明明有两次庞家大少,可以把他伤在掌下,希望他能知难而退,可是他还是这么死缠赖战厚着脸皮不认输。” “哼!你才晓得呀。”岳文琴冷笑一声道:“这家伙你别看他文质彬彬,像是个小白脸一样,其实,他的脸比万里长城还厚,简直是斯文扫地,恶心是……” 这当儿,蓦闻那蓝衫翠笛书生一声大吼—— 两人侧头去,只他把黄琦逼在靠壁的一处死角,猝然一掌,本来可以击在黄琦的前胸不知怎么中途易位,磁的一声,却打在黄琦的左肩。 黄琦闷哼一声,接连几个踉跄,仍然站立不稳,一跤跌倒在地。 本来,这场拼斗至此应该结束,哪知—— 黄琦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一按手中扇柄机关,倏然射出三根牛毛毒刺,正好射中了那庞家大少,立刻倒地在地上乱翻乱滚的哼叫起来。 这种牛毛毒刺,体积既极小,速度又快,如果不经注意,根本就看不出来,洞内诸人怔了一怔,尚不知是何事故,黄琦已于冷笑声中向洞奔去。 黄琦刚至洞口,蓦觉眼前一花,劈拍两声,脸上已挨了两个耳光,接着手腕上一紧,全身一阵症挛,不但已经被人把擒住,而且被人点穴制住。 闪目一瞧,身边却多了一位绿衣姑娘。 原来,他还以为是对方那位绿衣少女,但仔细一瞧,才知不是,但这时两边脸上一阵火辣辣难受,纵然他无法用手摸,但是他心里相信,两边脸蛋一定肿起很高。 这时,洞内东屿一派之人,全都紧张起来,不过,大多都是向那倒地的蓝衫书生奔去,只有那半百老者,身形一幌却来在黄琦面前。 一则见黄琦已经被人点穴制止,二则见洞中不知怎么却忽然多出两人,心头甚是纳闷,只有皱眉不语。 黄琦掉头一看,见东方大鹏负手在洞口,便道:“啊!原来是东方二公子,真是幸会,幸会。” 东方大鹏冷冷的说:“你我既不沾亲,也不带故,用不着攀什么交情。” 黄琦好生无趣,又回头望着岳文琴:“这位姑娘是谁?好像有些面善,似乎在那儿见过。” 原来他以前所见的无影童子——是岳文琴的男装,自文琴恢复女儿装以后,这还是第一次见,所以不识。 岳文琴冷笑一声,道:“哼!你我才分别三四个月,这么快,就认不得我啦,告诉你吧,本姑娘就是无影童子岳文琴。” 当岳文琴一开始说话,黄琦就已心里有数。浑身蓦然一震,待她把话说完,黄琦更惊恐不已,心想:糟糕,今天怎么落在她的手里。 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当岳文琴自承是无影童子,洞内诸人都是倏然一惊,大家都向她望去。 黄琦虽然心中怕到极点,但两眼仍在向四处搜望。 但闻无影童子岳文琴娇声叱道:“不要找啦,我哥没在这里,同时也别想他来为你求情,老实说,他以前的确是对你相当爱护,照顾,甚至于尊敬,可是由于你最近丧心病狂,作恶多端,缺以现在,哼!他恨死你了。” 黄琦哪敢争辨,只有默默的低下头去。 忽听岳文琴又继续说道:“武林儿女,彼此印证武功,本是件极平常的事,赢要赢得光明,输也要输得起,你们双方连姓名都不知,可见并无深仇大恨,既无深仇在恨,你就狠心下这种毒手,想夺人性命,而且还是偷偷摸摸,小人行径……” 那劲装少年却抢着说道:“是啊!我家大哥已经赢啦,以为就这样算了,哪知这小子却输不起,乘大哥转身不备,就来阴的。” 岳文琴伸出一根纤细指儿,向头顶一指,道:“你们双方比斗我与东方二哥,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别人有几次手下留情,希望你能知难而退,哪晓得你厚着脸皮死缠赖战,就以最后那掌来讲,那位大哥本可击中你的前胸,把你震得半死,可是,别人一念之仁,却只打你的左肩,你就狠心以牛毛毒刺,想取他的性命,你真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东屿派人,个个一连数惊,先是闻俏哪咤之名,众人正以惊奇的眼光,向洞口东方大鹏望去,又听到牛毛毒刺,各人更是惊得一跳楞然失神。 少顷忽然那老者惊道:“啊!牛毛毒刺,姑娘,这么说来,那此人就是西谷的少谷主了,银扇书生黄琦了?” 岳文琴点了点头道:“不是他是谁,只有他才有这种歹毒的心肠,请老人家秧在他身上搜寻解药,为那位大哥除毒疗伤。” 那老者皱眉笑道:“老朽本弟目前正与他们西谷,北堡联手,共御强敌,说起来应是同盟兄弟之派,姑娘要老朽搜他的身,这个,这个,恐怕不太好吧。” 岳文琴又好气好笑道:“等一下再给老人家讲。”随又回头喊道:“东方二哥,你来搜,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 “我来搜。”那劲装少年快上前去,气势汹汹,正想给黄琦两个耳光,却听岳文琴娇声喝道:“别要伤他,先搜解药救令兄要紧,以后慢慢再说。” 那少年很快的从黄琦身上搜出一个小瓷瓶,问道:“可是这个么?” “大概是吧!”岳文琴点了点头,随又向黄琦喝道:“这是不是牛毛毒刺的解药?快说,否则,本姑娘现在就让你尝尝错骨分筋,浑身俨若虫蚁啃食的滋味。” 黄琦浑身一震,点点头道: “在下身上就只这么一个小瓶,自然就是解药啦。” 岳文琴方向那劲装少年示意,并道:“两粒内服,另以两粒用水化开,敷在伤处,其毒刺自出,再运功调息一番,即可恢复如故了。” 黄琦暗吃一惊问道:“此药用法,姑娘何以知道?” 岳文琴冷笑一声道:“数日前的夜晚,你为着要效忠天龙教,却被辽东一派的冷面阎罗艾青擒住,逼人交出解药,不交就当场剥你的皮,难道你就忘了。” 黄琦大是惊骇,定了定神方道:“原来那时姑娘也在附近,不知令兄是否也在当场?” 岳文琴点点头道:“我哥当然也在,当时他本想手出救你,只因你最近月余来的所作所为,太使他失望了,所以才任凭你去受罪。” 黄琦略有愧色的缓缓低下头去,却听岳文琴又道:“本来在我哥和东方兄弟,对你的印象都是很不错,这全被你自己弄坏,如今他们都恨得死你,就以大前天晚上,你们在此商议陷害东海一钩庞泽叔侄之事……” 那半百老者大吃一惊,抢着问道:“什么?刚才姑娘所说什么?恕老朽耳拙,请姑娘……” 岳文琴含笑答道:“请问老人家,可是武林四大世家东屿一派的庞老爷子吗?” 那半百老者笑道:“世家不敢当,老朽的确是东海无极岛庞府的人,姑娘口中所说的老爷子,可能是指家兄,老朽排第二,人称——钓鲸剑客庞渊,刚才姑娘所说的东海一钩庞泽,乃是老朽的三弟,如今他怎么样子?” 岳文点头笑道:“原来是二岛主,失敬,失敬,晚辈乃是——无影童子岳文琴,艺出云岭,家师就是——无相圣尼。” 洞内诸人全都猛然一惊,钩鲸剑客肃然拱手道:“原来是圣尼高足,就难怪有这么高的神功绝艺,老朽海岛渔夫,庸俗得很,不值姑娘以老人家相称。” 岳文琴见他神情极是虔诚,当下格格笑道: “老人家请勿客气,随便一点最好。”接着用心一指,道:“这位是箫圣和翠云仙子,两位老前辈的二公子,名叫——俏哪咤东方大鹏,雁荡山距东海亦不太远,你们也可算是大同乡了,彼此可以互相叙叙。” 这小妞虽然不太世故,但却绝顶聪明,她见庞渊甚是拘束,所以在言词态度方面,故意显得轻松一点。 自然,东方大鹏也显得极为亲切,毫无半点年轻人的傲气,更没有仰杖父母威望而盛气凌人之,却相当随和。 钓鲸剑客也渐渐适应,心说:高人毕竟是高人,所调教出来的子弟,的确与众不同,真是光沛霁月,如沐春风,这对少年男人,当真逗人喜爱得紧。 但闻钓鲸剑客哈哈笑道:“老朽等人一踏入中原,就听江湖传言无影童子,以及另一位少年奇侠岳腾,两人的英勇事迹。真是如雷贯耳,当时老朽等人总认为所谓无影童子,一定是一位小男孩子,哪知竟是这么一位娇滴滴,美如天仙的小姑娘。” 岳文琴格格一阵娇笑道:“哪里,老人家过奖了,至于那位岳腾,就是晚辈的胞兄,如今不在此地,将来当为前辈引见。” 钓鲸剑客微微一惊,道:“啊,这么巧贤兄妹可算是人间龙风,难得得紧。” 随又回头望着东方大鹏笑道:“贤昆仲的本名,老朽虽然不知,但一提起——俊书生,俏哪咤之名,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二位侠名颇着,享誉东南半壁,今日一见,真是人如其名,亦乃祥麟瑞凰,与岳家兄妹相较,可算是一时瑜亮,今后的武林正义,卫护有人矣。” 东方大鹏拱手道:“老人家过奖,晚辈兄弟愧不敢当。” 这时,除了那位蓝衫书生在坐地运功以外。其余之人早已围了过来,于是庞渊指人诸人一一介绍道: “那位坐地行功之人,是老朽大哥之子名叫——翠笛书生庞天龙,这是犬子,名叫——闹海蛟庞天麟,这位是老朽的外侄女名叫——龙女江音。” 最后指着那四位劲装大汉道:“这位敝岛的无极四豪聂氏兄弟,请二位多多指教。” 除了笛翠书生庞天龙,由于正在运功以外,凡他介绍人,那人就跨前一步,向两人拱手一礼,以表敬意。 自然,岳文琴与东方大鹏两人,也都是一一拱手还礼。 接着双方又复互相交谈礼让一番,情绪逐渐热闹起来,只有银扇书生黄琦,愈听愈是心惊,是暗道:糟糕假如他们完全知道真象,今天不真会被他们剥皮,尤其这个小娼妇,更是难以对会,看起来会糟,但愿上天保佑,他们不知道真象才好…… 他正在默默向上苍祷告当儿,突闻岳文琴喝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黄琦,你可知罪么?” 黄琦浑身一震,但他定了定神,方道:“我有什么罪?只不过刚误伤了那位庞兄,可是解药已经给你们啦,他也吃了啦,马上就会好的,我还有什么罪?” 这家伙不但嘴硬,而且狡猾如狐,纵然是一字之差,他也毫不放过,就以解药为例,在这里他不说是搜,而故意讲成一个给字,在字的本意来说,给!多少有种自动,或心甘情愿的成份,以至于在人们的潜意识中,产生一种错觉,或多或少总会减低些自己的罪过。 何况,他竟又用了误伤二字,由此看来,这家伙真是坏到极点,简直是这世界上最坏是最坏的一个。 文琴冷笑一声道:“哼!到这个时候,你要嘴硬。”随又回头说道:“东方二哥,你先说,看这小子有那些罪恶,让他自己明白,否则,别让他说我们冤枉了他。” 东方大鹏干咳一声,像是清理喉咙,道:“黄琦,你为着你自己尽快当上天龙教的总巡监,不惜说动令尊及濮堡主,答应为天龙教的西北二支堂……” 庞渊等人,都是吃了一惊,侧头向黄琦望去。 但闻东方大鹏继续道:“这,我们都无权过问,更无法管你,因为这是你的自由,可是,你们最不应该要强人所难,劝东海一钩,也答应将无极岛也改为天龙教的东方支堂,并不惜威逼利诱,张势控赫,所以,庞泽叔侄于五日前就与你们分手,独自他往。” 那劲装少年惊道:“啊,这大巴山区,群雄毕聚各派实力都强,那三叔与鳌儿两人势狐力弱,又往哪里去了呢?” 东方大鹏摇头道:“这都不要紧,最不可恕的就是:大前天晚上,西谷北堡的人,也来到洞中躲雨,与今天一样,在他们未来之前,我与我家大哥,最先来到,后来又来了九指飞魔,我与大哥两人,就躲在刚才与岳姑娘所躲的小洞之中。” 说到这里,他还向洞顶指了指,大家都跟着抬头望去,那小洞甚是隐蔽,当然有的人看见,有的人没有看见,但是纵然没有看见的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各人耳边又响起东方大鹏的声音,道:“黄琦等人是最后来的一批,他们一共约有十多人,这洞中自然就热闹起来,接着黄琦献计,他自己设法拐走鳌儿,作为人质,以此向贵派要挟,近其就范,再由乃父与濮堡主两人去暗中引诱蛇郎君尤嵩,恶罗汉申屠然,两人所领导的岭南一派,以及无影双钩秦子明,黑煞手莫非两人所领导的九岭山一派,使其这些凶神恶煞,都渐渐向庞泽接近,进而发现了他……” 众人全都惊得一跳,那位绿衣少女——龙女江音道:“那么少侠兄弟为何不出面阻止呢?” 东方大鹏然笑道:“当时因为有九指飞魔也在这洞中,这老魔头来从九岭山一直跟踪我们到这里,岳姑娘知道,他主要的目的,就要生食我们兄弟的人脑,我们兄弟联手也斗不过他,月前在巫山一带,就被他追上一次,幸得大哥哥东岳狂生赶来,才把他打跑。” 龙女江音笑了一笑道:“那后来呢?” 东方大鹏答道:“后来,黄琦一人最先离去,接着西谷,北堡之人,也相继走了,待老魔离洞以后,我们兄弟方才出来,可是已找不到他们的身影啦。” 无影童子岳文琴,接着说道:“难怪哩,今天早晨,我与哥二人在一条山岭上行走,只见东海一钩,独自一人在岭下奋力迎战蛇郎君尤嵩,仍在连连后退,还有恶罗汉申屠然等人,在旁虎视眈眈,哥一看情势危急,就叫我去寻找鳌儿,他就去帮助庞泽拒敌……” 那劲装少年抢着问道:“他们那么多人,令兄一人去助三叔,能行么?” 岳文琴淡淡一笑道:“四个月前,我哥独自一人,赤手空拳就曾闯过,由天龙教下香主,堂主,数十余人所组成的十绝大阵,照样把他们打得东倒西歪,横尸累累,伤亡惨重……” 这时,黄琦忽然在旁抢着说道:“不错!当时在下场,岳少侠一战,当真是打得精彩绝伦,八面雄风,所向披靡,使天龙教人亡魂丧胆。” 大家都侧头看他一眼,觉得这小子突然插嘴,对岳腾大为赞扬,但不知是何用心。 钓鲸剑客回头望着文琴笑道:“老朽等人一踏入中原,就听江湖中人纷纷传言令兄那将壮举,真是神功惊天,豪气干云,的确令人敬佩得紧。” 黄琦见无人理他,只得又缓缓低下头来,筹思对策。 岳文琴白了黄琦一眼又道:“也就是那一战以后,我哥就攻通了任督二脉,功力进展甚速,有若一日千里,两月以前,他曾于九岭山三挡飞魔,九战人妖,虽然没有获胜,但他却毫无畏惧,这些巨邪大魔,他都不怕,何在乎蛇郎君,恶罗汉,以及无影双钩等,这么一些区区小贼。” 说到最后一句,她还特别伸出一根小指,那样儿既天真,又顽皮,而又相当黠慧,甚是逗人喜欢。 那劲装少年拱手笑道:“难怪在我大哥课时说三叔有大贵人相扶,原来是令兄,真是多谢多谢,不知将来如何报答才好呢。” 岳文琴笑意盈盈的道:“庞二兄何必多礼,你我同是武林儿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方为侠义本色,何必要说报答二字。” 庞渊笑道:“如今二弟已有着落,但是鳌儿是否也有消息?” “有,而且更好。”岳文琴点头一笑道:“听说黄琦将鳌儿交与天龙教人以后,天龙教人就把鳌儿送往该教总坛,哪知还未出山区,即被——” 回头将东方二哥望了一眼,又道:“就被东方二哥娘遇上,而救了下来,所以,鳌儿目前正在箫圣东方老前辈夫妇的身边,安全得很哩。”“好啊!”那劲装少年立刻欢呼一声,高兴得跳了起来。 龙女江音也是一阵娇笑,并鼓掌助兴。 自然,庞渊与那四个劲装大汉,也松了口气,面上洋溢在着无限的喜气,将先前的那种愁雾,已经一扫而光。 只有黄琦听得暗暗心惊,皱了皱眉,不禁脱口问道: “岳姑娘,这是谁告诉你了?” 岳文琴也未思索,随口答道: “是大哥哥,他那么高身份的人,难道还会骗我。” 那劲装少年——庞天麟问道:“请问姑娘,谁是你大哥哥呢?” 岳文琴又望了望俏哪咤一眼,道:“就是东岳狂生凌霄剑客,因为他是我哥的师兄嘛,所以,我和东方兄弟三人,都喊他为大哥哥。” 庞渊点头道:“既然是他老前辈说的,那就不会错了。” 众人心中已经笃定,因而又是一阵高兴,全洞之中都充盈着一片笑声,和说不尽的欢乐气氛。 黄琦的一颗心直往下沉,浑身直冒冷汗,心说:看样子他们话已讲完,这就要来处置我啦,怎么想个法儿,逃此一劫才好,唉!为何这样倒霉,偏偏跑来这躲雨,而又落了这个小娼妇的手里。 果然—— 正在他心急情惶当儿,忽听岳文琴道:“听说鳌儿落在黄琦手时,曾经吃过不少的苦头,现在我就要来审问他,庞二兄,你来给我帮忙。” 闹海蛟甚为高兴的道:“好啊!岳姑娘,你说要他身上哪一块肉,我就为你割下来,如果要他一整张人皮,我也会剥。” 说话之间,已从左脚马鞭中摸出一把匕首,迎空一晃,银光耀眼,冷气森森,看来甚是锋利。 那少年一晃手中匕首,又道:“岳姑娘,在下这把匕首,快得简直不能再快,纵然是海中鲨鱼的皮,也只要轻轻一划,就可削下它一块肉来,如今用来对付这小子,是最好不过了。” 岳文琴格格一笑道:“那好,我们先来整他个半死,为鳌儿出气,然后再一片片割他的肉,庞二兄,但不知手头准不准确?” “准啊!”庞天麟颇俱信心的道:“姑娘若是要他一只手,或是一只脚,保证一刀就断,绝不会再划第二刀,更不会划错地方。” 岳文琴摇摇头道: “我不是说的这个,我是……” 庞天麟眉头微皱抢着问道:“姑娘的意思是……” 岳文琴格格笑道:“我一共要他身上六十片肉,二两的三十二片,四两的十六片,半斤的八片,一斤的四片,二共是六十片肉,分为大中小及最小四种肉片,每种肉片正好各四斤,而且这六十斤肉割下以后,还不能让他死去,庞二兄,你的匕首有那么快,那么准?” 庞天麟怔了一怔,这问题像是把他难倒,心想普天之下,那有这么准的刀法,这姑娘也真会整人。 半晌,他只得赧笑道:“姑娘,一刀一刀,在下是毫无问题,半斤一片,也勉强可以做到,四两一刀,在下却就无能为力了。” 但见他一面摇头,一面说道:“至于一刀刚好二两嘛,这好刀法,在下简直听都没有听过,其实姑娘用不着要那么细嘛,都是半斤可以吗?” “不行!”岳文琴连连摇头道:“我是有作用的:二两的喂鸟,四两的喂鹰,半斤的喂狗,一斤的喂狮子、老虎,这些较大的野兽。” 这时,无极四豪老大——聂勇,突然笑道:“我好像听说人肉要比鱼肉重些啊,二公子,就以一斤来说,你知道一斤肉有好大一块么?” 庞天麟又是微微一怔,摇摇头道:“我还没杀过人,没称过人肉,我不知道啊。” 龙女江音在旁格格笑道:“表弟,那你的刀法就更不准了,连一刀一斤你也办不到,哼!还要吹半斤一刀,也勉强可以哩。” 庞天麟红着脸道:“那,那怎么办?是不是可以换个别的方法?” 岳文琴想了想,方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把匕首收起来吧,换一把最钝最钝的刀好啦。” 这办法似乎又出了庞天麟的意外,只有连连皱眉,怔怔望着岳文琴发呆,半晌,方启问道:“岳姑娘,换把最钝的刀干吗?简直把我快糊涂啦。” 岳文琴格格笑道:“庞二兄,我问你是快刀难削,还是钝刀难削?” 庞天麟毫不考虑的道:“当然是快刀,不!不是钝刀难削,而且刀子较钝,也越难削得下来,岂不是毫无用处吗?” 岳文琴点点头道:“就是要削不下来,才慢慢的用力削,也才能使黄琦那小子感到痛,最好能痛到心眼时他骨髓里去。” 庞天麟这才会意来,连连点头笑道:“这办法当真是好,姑娘真会整人,在下这就去找。” 除庞天麟极为认真的以外,大家都还以为岳文琴只是说说而已,一方面虚张声势,吓吓黄琦,一方面逗逗庞天麟,只是开开玩笑罢了。 可是,黄琦却就不同,由于数月前他初见无影童子时,文琴就没有给他好的脸色看过,并几乎打落他的门牙,如果不是岳腾从中劝解,岳文琴早就要好好修理他一顿,这此在他心里就有数,因而,平时他就对岳文琴相当畏惧,如今正好落在她的手中,哪还有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黄琦这时一面提心吊胆,一面暗暗想道:这小娼妇一向说得出,就做得到,心比什么人都狠;至于那小子,看来也只有十八九岁,像他这点年纪,懵懵懂懂,只知虐人取乐,两人这一联手,一搭一档,自己今天纵然不死,也势必要脱一层皮。 黄琦愈想愈是害怕,整个精神都快崩溃,几乎昏倒。 这时,忽听庞天鳞道:“岳姑娘,这在那里去找那么钝的刀呢?” 但见岳文琴娥眉一皱,脸色不悦的道:“庞兄,你实在无用,这也办不好,那也办不好,难道就这么算了么?那鳌儿受的折磨,岂不是白受啦。” 她因年龄幼小,童稚之气犹重,而自小被乃师娇宠已惯,所以说话不知轻重。庞渊这些年龄较大之人,自然不会计较,也许反而会认为她天真无邪,纯洁得可爱。 可是,在各人心目中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她刚才那番话,好像不是在开玩笑,对黄琦的惩罚,似乎是来真的,所以全都愕然失色,怔怔的向她望去。 庞天麟的个性倒也洒脱,虽经岳文琴一顿指责,但却毫不生气,反而有些愧色的拱手笑道: “姑娘责备的是,在下的确无用,可是在我们江湖人物身上,快刀好找,钝刀难寻,却也是事实,请姑娘还是换个别的花样吧。” 岳文琴是是见他如此温驯,所以转怒为喜道:“那么我问他一句,他如果不答,或是所答不实,你就替我抽他一鞭,这办法总可以了吧。” 庞天麟因恐她又说自己无用,连忙点头道:“可以,可以,姑娘放心,这次一定能够办到。” 一面说,一面又将腰间软鞭解下,握在手中。 岳文琴方娇叱一声,道:“黄琦,说!你是如何折磨鳌儿的?” 银扇书生黄琦,正在提心吊胆之际,蓦闻对方喝喊自己,当时这话都没听清楚,早已吓得一呆。 岳文琴将小嘴儿一翘,略作示意,庞天麟就扬手一鞭,啪的一声,抽了过去,真是好响好响,宛如一个焦雷。 黄琦闷哼一声,不但身上衣服被撕裂一大片,而且肩背之上立刻现出尺余长一条血漕,令人触目心惊。 在剧烈的拼斗之间,两人也许会杀过人,虽然岳文琴就曾经杀过。因为她会连挑天龙教数处分堂,都未留下一个活口。 可是,在对方这种毫无反抗力之下,任由自己如此残忍的鞭打,却还是生平第一次,所以一鞭抽下以后,见对方活生生的肌肉上,现出一条鲜红的血漕,都不禁暗中一震,为之一呆。 两人互看一眼,各人心头都升起了一种不忍之意。 二人心头虽有些不忍,但由于各人都还是孩子心性,谁也不好意思先说出来。至于几个年龄较长的大人,一则要为鳌儿出气,二则慑于无影童子的名头不低,谁也不敢上前劝阻;何况像这种情形,在成人们来说,早已司空见惯,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但闻岳文琴的喝声又起,道:“说啊!你是怎么虐待鳌儿的?” 黄琦讷讷的说:“我!我!我没有啊!” 岳文琴气道:“哼!你还要硬!给我打!” 这妞儿的确是精。当她说最后三个字时,早将身子和头转到另一边去;庞天麟见她转过头去,先是怔了一怔,接着却又有些生气,心说:你倒是聪明得很,你既不忍看,那我也不看,随即两眼一闭、扬腕—— 正要一鞭抽出,忽听身后有人喝道:“且慢!二弟,不要打了。” 庞天麟回头一望,原来是翠笛书生庞天龙。 原来庞天龙伤势已愈,远功已满,立即喝阻乃弟以后,缓步走到岳文琴与东方大鹏两人面前,拱手一揖道道:“多谢二位仗义相助,在下万分感激。” 岳文琴与东方大鹏两人,也同时拱手笑道:“那里,那里,庞大兄太客气了。” 庞天龙回头又对天麟说道:“二弟,别要打他,我们我多人在此,如此对他,岂不授人口实,落人笑柄。” “是啊,”黄琦乘机说道:“想你们东屿一派,也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素有侠气之风,难道也会乘人于危,而要严刑逼招么!” 翠笛书生庞天龙,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在本爷未入中原以前,就曾对你黄少谷主颇有耳闻,说你这人心机深沉,狡诈百出;可是,我劝你在本爷面前,少耍心眼,否则将会自取其辱。” 黄琦只抬头看他一眼,不敢再行吭声。 但闻庞天龙又继续说道:“你于背后伤我之事,本爷可以不必计较,可是,你虐待我小弟之仇,我就不得不报,因为他还是个孩子,岂能任你狠心折磨。” 黄琦心头一跳,又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少顷,忽听庞天龙道:“这样好了,请你回去告诉令尊,于近期之内,你我西谷、东屿两派,不妨约定时间地点,彼此决一胜负。” 黄琦双目往上一挑,却旋又转颜一笑,道:“既然如此,黄某人就只得直说了,同时东方二公子在此也可作证,算计尊驾三叔与令弟之事,北堡之人也曾参与,并曾提供意见,难道仅以你东屿一派,就能力敌西谷、北堡两派之人的联手么?” 翠笛书生庞天龙,双目精芒一闪,威凌摄人,道:“好!就让你们两派之人联手,我东屿一派独力承当,到时候你我之间,亦将放手一搏,看究竟是谁强谁弱。” 黄琦侧头望了岳文琴、及东方大鹏二人一眼,嘴角闪出一丝奸笑,道:“以兄台之意,就只以我们各人派中之人,其他外人却不能干涉;如果真是这样,我西谷、北堡一定奉陪。” 庞天龙点点头道:“好,我们就此一言为定。”随又回头拱手笑道:“请姑娘高抬贵手,就任他去吧。” 岳文琴则向黄琦喝道:“黄琦,你可给我听清楚,别妄想天龙教人帮你们,同时你西谷、北堡一共有多少人,以及是那些人,本姑娘都记得一清二楚,若是你想从中弄鬼,就别怨我兄妹,和东方两位公子,要为东屿出头了。” 黄琦点点头道:“假若就只我西谷、北堡两派自己之人呢?姑娘兄妹以及东万二位公子的立场,又如何呢?还希姑娘明说。” 岳文琴看了庞天龙一眼,道:“既然庞大兄要以东屿一派,独力挑战你们西谷、北堡两派之人的联手,想来自有他的信心与安排,我等之人自是不便过问,但是,如果你们之间,隐有天龙教人,或是天龙教为你们明面出头,那就不能怪我们啦。” 黄琦点头笑道:“只要姑娘兄妹,和东方昆仲,严守中立,那么胜负最低也是各占一半,在下这就回去禀明家父与濮堡主,至迟三日,就有战书下到。” 岳文琴忽然皓腕一翻,五指凌空两闪,喝道:“那你就快滚吧!” 就在岳文琴玉指两闪,黄琦的穴道已解,行动自如,对行人抱拳一拱,转身一跃,已经冒着细雨而去。 但闻翠笛书生庞天龙笑道:“姑娘好高明的手法,在下今天算是又开了一次眼界。” 岳文琴格格一阵娇笑,道:“那里,那里。”旋又回头望着东方大鹏道:“二哥,外面雨势已停,我们还是去找那一涤生老儿,和泄机禅师吧。” 第十六章 宇内三妖 岳文琴与东方大鹏两人,到处在找一涤生,与泄机禅师两人,那知这一对活宝,如今却正在销魂蚀骨。 不但销魂蚀骨,简直是乐不可支,不再思蜀矣。 莫道不思蜀,只因思蜀无路,望乡乏力。 最使人耽心的,就是怕两人出事。 可是,无巧不成书,果然偏偏出事,而且还是大事。 ※※※ 原来,神州二老、华山双怪、鄂东双杰、鲁南三狼,以及无忧大师、十叶道长等人,自昨日傍晚接到天龙教人,要大举来犯的消息以后,各人都大为紧张,最后商议结果,就是叫两人出来寻找岳腾兄妹。 但是这座山区,范围极广,要到那里去找。 老实说,岳腾兄妹要找他们,比较容易,一则目标显着,二则兄妹的身法甚高,只要用力跑上一个时辰,就能找遍几个山头;而他们若要找岳腾兄妹,却就不啻是大海捞针,何处去寻。 所以,两人昨夜找了一整夜,半点影儿也没有。 说他两人是对宝,那真是一点也没错,两人身形相似,功力相等,而机智又复相若,偏偏两人连观念、思想,都相近似,各人都是心存正义,外露滑稽,骄世傲物,有点游戏风尘的味道。 尤其两人谈话,更是互相戏谑、挖苦、刻薄、针锋相对,各耍心机,总希将对方弄得脸红难堪为止。 不论是斗心眼、耍嘴皮,两人都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许是两人都珍惜这难得一遇的对手,所以不论彼此如柯挖苦、刻薄,都无伤于两人的感情,而且愈交愈笃。 不过,认真比较起来,在小聪明方面,一涤生似乎要稍占上风;但以转弯抹角,兜大的圈子来讲,泄机禅师却又似乎略胜半分。总之:两人正好扯平,方才能成为势均力敌的真正对手。 两人昨夜走了一夜,也互相刻薄,挖苦了一夜,所以两人真是一对宝,而且还是一对活宝。 但闻泄机禅师在前面叹了口气,道:“唉,真不知两个娃儿跑到那里去了,再有两个时辰,中午就要到啦,老鬼,你说实在找不到怎么办?” 一涤生在后嘻嘻笑道:“实在找不到,我带你老怪去一个地方。” 泄机禅师问道:“去那里?” 一涤生笑道:“那地方好得很啊!我包你老怪去了还想再去。” 泄机禅师停步转身,追问道:“到底是那里嘛?你老鬼别吊胃口。” 一涤生望着他眯眼一笑,道:“是苏州的满春园啊,那里的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漂亮,包你老怪去到那里以后,就乐不思蜀啦。” “去你个头哟,老都老了……”泄机禅师随又改口说道:“咦!那些地方可能你老鬼经常去,要不然,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是听别人说的啊。”一涤生笑道:“其实,我一次也没去过,不过,有时候心血来潮,真还有点想去。怎么样?老怪,我俩就去一次看。” 说到这里,取下背上葫芦,对嘴连喝了两口。 但闻泄机禅师宣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真是罪过罪过,老鬼,你虽然没有正式出家,但也算是位居士,有时候也吃斋念佛,怎么说出这种话,难道就不怕死了以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一涤生又接连喝了两口,方道:“你这老怪别在我面前来这一套,装模作样,我就不相信有时候你难免不心动,食色性也嘛,连圣人都好那玩艺儿,何况你这六根未尽的老秃驴。” 泄机禅师心知他是在开玩笑,故意说这些话,来刻薄自己,来作贱自己。可是,老退,老保守也不是办法,反不如改退为进,看看这老鬼还有什么花样。 于是,冷笑一声道:“只要你老鬼敢去,洒家一定奉陪。” 一涤生心头一青,笑道:“真的!老怪,不去的是这个,是地上爬的。” 一面说话,一面还用左手比了个乌龟样子。 泄机禅师看了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我就不相信你老鬼还会来真的,还不是只想试试我,只有硬着头皮说道: “好!去就去,只要你老鬼敢去,洒家也就去,你如果不信,我们就不妨来勾勾手指,哼!谁怕啦。” 话!说得斩钉截铁,落地有声,而且还伸出手指,行动也表现得甚是坚决。他这一不退反进,真把一涤生搞得一呆,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 可是,就在他俩说话刚刚进入妙境的之际,忽听身侧不远,有人嘻嘻笑道:“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在老奶奶馋得要命的时候,居然竟有人送上门来,哈哈,奶奶今天可要过顿足瘾。” 两人侧头望去,却见左侧林边站着一位瘦高老人。 说他是老人,那的确不错;因为,凭一涤生和泄机禅师这种老成了精的人物,也无法看出对方是男是女? 只见他长发披肩,身穿花衣,脚着花鞋,脸上并擦有胭脂、口红,从薄衫中望去,胸前还有一对大奶。 说他是女的吧,不论身形、长像、举止,却像男人,而且还有一双蒲扇大的手掌,和尺余长的一双大脚,尤其他那身材之高,纵然一涤生和泄机禅师四人接起来,也未必有他一个人高。 说他是男人吧,却又的确有些不像。 双方这一照面,固然把一涤生和泄机禅师两人,吓了一大跳,而对方也似乎倒了些胃口。 但闻对方叹了口气,道:“唉!这两个小子,看来又老又小,真是不够味儿,可是在没有其他人的情形之下,唉!也只有将就将就了。” 一涤生与泄机禅帅两人,听他话中之意,都皱了皱眉,两人心中虽然都有些嘀咕,但未必就是真怕,何况两人亦是江湖中有数的高手,不论斗智斗力,都自觉可与对方一相颉颃,所以两人胆气一壮,跨前一步喝道: “你这人是谁?又是从那里来的?” 忽听那人突然变了声音,娇声娇气的笑道:“奴家么?就是刚由苏州满春园里,跑出来的大姑娘啊,怎么两位大官人,这么快就不认识奴家啦。” 这人不但声音变很娇滴滴的,而且说起话来扭腰摆臀,双肩连耸,真还有点女人味儿。 这倒好,两人一向游戏风尘,作弄别人,今天也居然被人戏弄,彼此互望一眼,都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一涤生接连喝了两口酒后,嘻嘻笑道:“我老人家是满春园的常客,怎么从未见你这位大姑娘,你,你大概是新来的吧。” “是啊!”那人又娇声娇气的笑道:“既然大官人是满春园的常客,那我们今天更要多亲近亲近,以免别人说奴家待客不周,得罪了贵客……” 一涤生连连摇手道:“不!不!大姑娘既是新来的,那么我也为你介绍一位新朋友,一回生二回熟,你们且先谈谈吧。” 说话之间,顺手将泄机禅师一指,自己就想开溜。 忽听那声音又变,变得较为沙哑的道:“扯你娘的蛋,现在老奶奶已经馋到极点,等不及啦。” 泄机禅师暴喝一声,道:“你到底是谁?如果再不说,洒家等人可不客气啦。” 那人大嘴一裂,露出满嘴黄牙,笑道:“老奶奶没有闲功夫和你们多扯,我就是——星宿人妖夹谷妙,两位自觉一点吧…… 哼!想跑,可没那么容易。” 左手屈指一弹,已将跑出两步的泄机禅师点穴制住。 左腕一伸,直向一涤生的后领抓去。 一涤生脚下一个踉跄,施展出醉八仙的纯阳妙步,业已滑脱魔掌,倘若他只顾自己逃走,再接连两个踉跄,借着这些林深草茂,也许能逃过此一大劫;偏偏他想伺机将老怪救走,这一略慢之下,自己也跟着吃了大亏。 星宿人妖夹谷妙,连施两手擒拿,均未将老儿擒到,不禁惊咦一声,道: “咦!看不出你这老小子还会这种步法,好!老奶奶今天就施展一下神功绝艺,看你还能跑得了么。” 说话间,神功一凝,一股巨大无朋的潜力,将五丈远处的一涤生深身裹住,硬生生的吸入怀中,再点穴制住。 两人都被点穴制住,既不能动,又不能说话,只有相对的愁眉苦笑。 二人的确不愧是风尘奇侠,在这种情形之下,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少顷,忽听星宿人妖夹谷妙笑道:“这儿没有情调,我们还是去找个山洞,痛痛快快的乐一下子,让老奶奶也清清火,解解馋。” 接着,一手提着一人,展开身法,如飞而去。 ※※※ 岳腾与庞泽两人,久等乃妹岳文琴不归,只得怅然离去,一同去寻找,一路上两人虽然各有心事,但仍是边走边自谈笑。 两人经过一座崖下,忽觉有异声从那崖的半腰传来。 仰首一望,这崖本就不高,而半崖上却有一个山洞,那声音即是从那洞中传来,先前只是隐隐约约,这一停下身来静听,却就更加清楚。 岳腾虽然武功特高,但毕竟还只是一位大孩子而已,对于有些事情,不但毫无经验,简直连听都没听过。 但见他微微皱眉,回头问道:“庞兄,你听,这是什么声音?既像女人笑声,却又相当奇异,莫非是什么山魈野兽,或是虫蛇之类的怪物。” 东海一钩宠泽,已年近四十,自然经验较多,也很世故,什么事情都难瞒过他的耳目;可是,经岳腾这么一问,不禁脸上一红,有点羞怯的难以启齿。 他这种表情,自然会引起岳腾好奇,因而又道:“怎么啦?庞兄,你怎么忽然脸红,有些怕羞的样子?” 庞泽又是脸红,又是强自忍笑,道:“岳兄弟,这,这,这你叫我怎么好讲呢?” 岳腾更加好奇,惊道:“这有什么不好讲的,你照实说就是啦。” 庞泽下意识的四周看看,才低声笑道: “这是浪女人的淫笑之声,可能有什么狗男女,在那上面洞中野合,如今双方正在兴头,才发出这种声音。” 岳腾皱皱眉道:“那我们快去看看。” 话一说完,就转身大步而去。 “且慢!”庞泽先是一惊,接着却是甚为腼腆的笑道: “别人做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你不怕污了你那双眼睛,我看不要管他,我们还是走吧。” 岳腾早已停步转身,含笑道:“庞兄,你误会啦,我的意思,是觉得这大巴山区,如今已是龙蛇杂处,莨莠不齐,难免有些什么荡妇淫娃,乘机杀害我侠义中人,我们且去看看,倘若有此事,我们就正好把她除去。” 庞泽听后暗道一声惭愧,心说:我还以为他是为了好奇,而要去偷窥别人行乐之事,那知他处处都是以侠义为怀。唉!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确是太误会他了,实在是不应该。 想到这里,心中立即坦然,点点头道:“你说得也是,那我们就上去看看吧。” 两人不愿立刻飞身而上,恐怕真的看到那幕丑恶之剧,幸喜左侧有条小路,蜿蜒曲折,通往那个山洞,两人还故意加重脚步,以俾洞中之人警觉。 这里视线开阔,只要有人从洞中逃出,就难以躲过两人眼绒,岳腾更是深惧信心,定会把对方截住。 虽然两人一再向对方示警,但洞中却仍是淫笑如故,所以两人只有走到洞口,向洞中抬眼望去。 这一看,直看得岳腾怒火高烧,全身血脉膨胀。 只见一涤生与泄机禅师两人,浑身赤裸,一丝不挂,并排仰卧地上,只有眼珠转动,面现痛苦、羞愧,与祈求之色,显然是被人点了穴道。 这时,星宿人妖夹谷妙,似方警觉,连忙抓起裤子就欲穿上,那知刚只伸进一只脚,岳腾已经吼道:“老妖婆,敢尔!”人随声起,闪身扑进,左手一记“雾锁群峰”,向夹谷妙兜头罩去;右手一掌“该弥藏芥”,想给对方一次重击。 这两掌都是须弥十三式中的招法,乃是东岳狂生东方杰,于中条古洞里静坐三十年,精心所创,刚猛、雄烈、浑厚,正适于较远距离战斗。岳腾心知这老妖武功,甚是了得,所以不愿与她近身相搏。 星宿人妖夹谷妙,由于只穿了一只裤脚,另外还有一条白嫩光滑的大腿,露在外面,所以左手必需提着裤腰,另外一只右手可以对敌。 连忙侧身一闪,正好将岳腾那记“雾锁群峰”闪过。 可是,岳腾右手这掌“须弥藏芥”跟着又到,迫得星宿人妖夹谷妙,右腕一翻,非硬接一掌不可。 双方掌力中途接实,裴然一声巨响,空气急荡,旋回成风,力浪汹涌,致使洞中遍处呼啸,尖雾蔽空。星宿人妖夹谷妙,一则刚才做乐过甚,体力消耗不少,二则又是匆促出招,功力尚未完全凝聚,三则又将岳腾估计过低,所以这场力拼,被震得连退数步,直到身后靠壁,方始立椿站稳,并差点受伤。 一掌较过,岳腾胆气一壮,跟着排山运掌,双臂在胸前一错,一记“雷过云山”两掌平胸蓄力推出。 这一掌更为刚猛,力浪如柱,排空暴涌,闪电即到。 星宿人妖扬眉一惊,不敢硬接,匆急之间,赶紧斜身电闪,真是好险好险,仅只毫厘之差,堪堪闪过。 哗啦一声,直同一个巨大的铁锤击在山石之上,打得火星飞溅,碎石纷射。 夹谷妙虽是闪过这招重击,但飞射的碎石,有的打在她的肩背之上,有的擦耳而过,那只白嫩光滑的大腿上,以及修长浑圆的小腿上,也被擦伤几度浅浅的红痕,并隐隐有血迹渗出。 当然这只是一点小小的皮肉之伤,也算不得什么。 可是,岳腾却放出他的那股反震之力,震得双臂一麻,蹬蹬地,一连退了五步,方立身站稳,接连喘气。 星宿人妖先是一声惊啊,惶于自己腿上出血,但见岳腾正在踉跄后退之际,心头一喜,幌身而上,掌指翻飞,接连攻出五招。 而且他一面出手,一面笑道: “小哥哥,奴家到处找你,难得你自己送上门来啦,那真好啊!今天,奴家非要和你乐一乐不可。” 她嘴里虽然说得情意绵绵,但手上却毫不留情,这五招快攻,真把岳腾攻击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两人于二月以前,于九岭山的途中,就曾斗过一次,她心知这位小哥哥甚是倔强很很,明知非自己对手,但仍要舍命硬拼到底。 她存心要把岳腾制伏,所以五招过后,又连攻五招。 岳腾师傅的三阳神掌,真是千变万化,诡异莫测,而且最适于近身力搏,但由于对方乃是盖世的巨魔大邪,功力高过他太多,这种近身搏斗,他自然吃亏甚大,他最希望的就是与对方距离拉大,再以师兄所教的须弥十三式来对付她;何况距离拉大以后,遁影九式身法,也比较易于施展。 他心中想得虽然甚好,但星宿人妖夹谷妙,该是何等人物,那会不知岳腾心意,如今她既已近身,而且又占上风,岂能轻易把岳腾放过。 只听她边斗边自笑道:“小哥哥,你就别使性子了嘛,看你满头大汗,喘气连连,奴家见了会心疼的,我劝你还是依了奴家……” 激斗之中,岳腾咬牙奋力一掌劈出,并暴声喝道:“依你个头哟,老妖婆拿命来。” 星宿人妖夹谷妖,身形一转,娇笑连声道:“哎哟!小哥哥这一掌来得好凶,可是要命还不至于。” 这老妖婆果有过人之能,她这一转,是顺着岳腾这掌的力道而转,而且几乎是贴着岳腾身子而过,对于卸劲脱力,自有一种以四两拨千斤之效。 尤其,最妙的她这轻轻一转,看似缓慢,而实则却快得惊人,宛如电光石火,早已转到岳腾身后,翻腕之间,就向岳腾领子抓去。 岳腾满以为这奋力一掌,定能把对方逼退数步,到自己所认为满意的适当距离;那知掌势刚出,眼前人影顿失,立到心知不妙,连忙身形乍展,一式“慧星殒步”,反而超到夹谷妙的身后。 正要出手直击对方背心,却见星宿人妖猝然回身,至此两人又是相对而立,各人一声不吭,重又交起手来。 原来,岳腾刚才那一式“慧星殒步”,乃是遁影九式中的精妙步法。同样,夹谷妙翻腕一抓之际,也是眼前人影顿失,心神微震之下,立刻转身迎战。 两人这次动手,较先更加快速、激烈、凶险…… 岳腾毕竟因功力较逊,而且拼斗经验,比星宿人妖差得更远,所以斗得相当吃力,真是险象环生,危机时现。 其实,这还是得力于两个条件,否则,将会更糟。 第一,星宿人妖夹谷妙,左手一定要提着裤腰,始终只能以一只手对敌,这样一来,自然吃亏甚大。 第二,老妖婆总是希望把岳腾生擒活捉,或是点穴制住,以遂她的淫欲心愿,而不忍将岳腾击伤。 如果这两个条件任去其一,岳腾将会斗得倍加艰苦。 不过,他的遁影九式身法,的确神妙无比,每于千钧一发之际,都能逃过一劫,夹谷妙若真想把他制伏,还得煞费周章。 东海一钩庞泽,一直守在洞口,看得惊心动魄,他很想上前帮助岳腾,但洞中力浪翻滚,宛如怒海急潮,他根本无法进身,更无法插得上手,只有凝功蓄劲,紧守洞口,以防万一夹谷妙逃跑,就与之舍命一拼。 其实,庞泽功力虽较一般江湖人高,但最多也只能与一涤生相等,甚至还会稍逊一着;以他这点功力,对付江湖上一般人物,自然绰绰就余,但若要用来对付世外高人,和一些奇人异能之士,却就差得太远太远。 不过,能有这种豪气胆识,也算是很不错的了。 激斗之中,星宿人妖斜眼一睨,笑道:“小哥哥,也许你的确还小,不解风情,奴家也觉不够味儿,倒还不如这个,也许更有意思。” 当她说到不如这个时候,突然斜身电闪,而话刚一说完,东海一钩庞泽,已经被他点穴制住,而且身子一轻,又被她拦腰抱了起来。 这当儿,蓦然洞外人影一闪,并有人哈哈狂笑道:“老妖婆,原来你跑到这里来啦,害我化子好找……” 接着杖影纵横,掌风呼呼,掀起滔天狂浪。 星宿人妖夹谷妙,眼看不能得逞,只有退回洞中,由于她左手还提着裤腰,右手却抱着庞泽,无法还手,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一连退了七步以后,只得把庞泽往地上一丢,接连两掌,硬阻来势。 但由于她刚才连退数步,不但又退入洞中,而且正好退到岳腾面前,岳腾扬手一掌,但却停在空中,喊道:“洪叔叔,您老人家也追来啦。” 原来刚才来人,竟是四奇之一的——八荒神丐洪九公。 八荒神丐洪九公喝道:“腾儿,打啊!这一掌为何不劈下去?” 岳腾剑眉微皱道:“我看老妖婆已经与您老人家交上了手,一则恐怕于您老人家的威名有损,二则小侄这种做法,有点乘人于危,偷袭之嫌。” 洪九公叹了口气道:“唉!你小子还是这么老实,对付这种盖世妖魔,还顾虑这些干吗,今天我们叔侄两人,就在这洞中把这老妖婆摆平,将为武林造福不少。” 突闻星宿人妖夹谷妙暴声喝道:“你这化子真是可恶,每次都是你来扰局,处处都与老娘作对,你以为老娘真的怕你呀……” 话未说完,幌身而上,左拿右指,接连攻出九招。 八荒神丐洪公九,名列宇内四奇之一,身惧两种绝世奇学,一是自创的降龙十八掌,二是丐帮历代相传的二十四路伏狮棒,尤其是自己所练的又是——先天混元一气童子功,真是名胜四海,威震武林,身经百战,鲜遇对手,无论黑白两道,莫不敬畏三分。 虽然,凌霄剑客东岳狂生东方杰,被人们称尊宇内四奇之首,但多半是就他的胆识、豪气、神勇而言,严格说来,四十年前,八荒神丐与东岳狂生两人,在衡山绝顶那一仗,打三天三夜,过了七千余招,都是不分胜负,后来惺惺相惜,才彼此言和。 所以认真讲来,两人应是半斤八两,无之轩轾。 这时,八荒神丐洪九公闪目一瞧,见星宿人妖夹谷妙,左掌右指,向自己抢攻而来,自是不敢疏神大意,连忙双臂凝功,气劲如珠,也是左掌右杖,迎击而上。 原来,星宿人妖夹谷妙,刚才乘八荒神丐与岳腾两人谈话之时,已将右面那只未穿的裤管,拉起来缠在腰间,恰似条带子,将腰身紧紧裹住,如此,方将左手替换出来,因而两手均可用之对敌。 她虽然双手都可迎战,但下面却是左腿有裤,右面则仍是光着一条大腿,愈发显得不伦不类,滑稽可笑。 尤其在她进退闪动之间,更是活色生香,别俱一番情调。 在武林中一般人的观念想法而言,以武林来说,首先应推二圣,二圣以下即是三妖,然后再是四奇、十魔;虽有等级之分,但彼此差距,有的固然很大,但有的却微乎其微,甚而不分上下。 至于岳腾之师——乾坤一绝海天遗叟,早已被人遗忘,极少有人知道此老和尚在世上,所以未被排入十九大高手之列。 此时洞中已打得狂浪急卷,力劲奔腾,双方每对一掌,都是力愈万斤,直震得洞中锐啸迭起,轰轰连呜,声威气势,好不惊人。 两个多月以来,自九岭山起,双方缠斗,不下二十余次,八荒神丐洪九公,为了保持体力,每次都不曾真打,均是稍战即逃,由湘入黔,然后再转往青海方向,总希望将这个人妖引回星宿海去。 可是,每当星宿人妖夹谷妙,自觉追赶不上,而欲他往之时,八荒神丐却又反过身来追她,并与之缠斗,使其不能继续为恶。由于彼此功力相等,纵有差距,也是甚微,所以谁想把谁摆平,都是件极为困难之事。 如此打打跑跑,追追逃逃,两人真像捉迷藏一般。 但如今却不一样—— 如今有岳腾在此,八荒神丐却是不能再逃,他若一走,岳腾就势必糟殃,所以他只有打起精神,奋力一战。 两人功力本就相差无几,如今再加上一个岳腾,星宿人妖夹谷妙,自然难敌两人联手,何况那只裤脚毕竟不是腰带,感到在渐渐松脱,心知不妙,忙用左手去扶裤腰,这一下给岳腾一个大好时机,狠狠一掌,击在她的左臂之上,打得她接连几个踉跄,一只左臂顿时举不起来。 最糟糕的,八荒神丐就在她踉跄之际,呼的一杖,拦腰扫来,疾逾飙风,迅若闪电,简直快得不能再快。 幸喜她身材较一般常人高出许多,只得避重就轻,微一扭腰,拍的一声,正打在她那光洁滑腻的屁股上面,立该现出一条很深的血漕。 不过,她借那受击一震之力,脚下迅快一个踉跄,已跄至洞口,再一幌身,业已去了好远。 然挨了两下重击,能够跑脱,也还算是值得。 当一涤生与泄机禅师两人,极为羞愧的匆匆将衣裤穿好以后,彼此互望一眼,二人似是心意相通,双双向洞壁猛力撞去,竟欲撞石而死。 忽闻八荒神丐在身后一声大喝:“干吗?你两人想死吗?” 同时,两人感到有一股巨大吸力,将自己拉住,虽然洞壁就在面前咫尺,可是就是撞不上去。 两人只得回头叹口气,苦笑说道:“唉!如今我俩一身清白毁于一旦,简直连人都不能见,还念什么佛,吃什么斋,倒不如死了的好……” 八荒神丐洪九公接口笑道:“好死不如赖活,何况这种事儿,只要是一个正常的人,谁都曾经验过,这又有什么不能见人的,至于吃斋念佛,那更可以免啦,大不了还俗嘛,世上之人千千万万,形形色色,就一定要当和尚的呀。” 两人互看一眼,彼此都有些心动。 却听八荒神丐继续又道:“何况,听说你二人最喜欢作弄别人,经常把别人整得啼笑皆非,如今你两人被别人戏弄一次,就如此不想活啦,哼!亏得你两人还自命为游戏风尘,妄想当奇人异士,原来也就只这点度量。” 这几句话,虽然浅显易懂,但含意却是很深,宛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尤其两人个性,素来就很乐观,自然很容易接受八荒神丐这种理论。 所以两人略经考虑,双双向洪九公拱手一揖,道:“多谢前辈指点,我二人今天受益不浅矣。” 由两人拱手的样子看来,就知二人决心打算还俗。 果然,但见泄机禅师侧头望着一涤生笑道:“老鬼,这次真被你拖下水啦,从此以后,不论你是去苏州嫖妓,或是去西湖猎艳,都有人作伴啦。” 一涤生嘻嘻笑道:“好说好说,下次若有机会,还是让你老怪先上。” 这两人转变好快,刹那之间,就由佛还俗,而且这么洒脱,这么自然,今后两人更加游戏人间,频添笑料。 尽管两人生性洒脱,似乎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但说这话时,两人脸上仍然有点微红,略带羞涩之意。 岳腾两眼盯着一涤生,望了许久,心说:这种事幸好是发生在这老儿身上,若是换了纯阳子老前辈,那他是再怎么劝,也一定不愿再活下去。 只有东海一钩庞泽,却在微微皱眉,暗想:好险好险,今天差点被老妖婆掳走,若是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其还不知是如何结果哩。 接着,彼此寒暄一番,各人互诉经过。 岳腾听说天龙教,要大举来犯群侠,心头大急,回首一看洞外天色,已经是黄昏时分,以此推算,距天龙教来犯的时间早过。心想:糟糕!群侠方面,这一下可能已经完啦,不禁惊出一声冷汗,连忙说道:“我们快去看看,究竟情况如何,也好使人放心咧。” 八荒神丐洪九公道:“老化子听说圣尼、狂生,以及醉和尚三人,都已来此山区,有他们三个人在,我相信不会有什么要紧,不过,我老化子刚才从一个洞外经过,见洞口竹杆林立,并有乱石数堆,好像是一个阵势,莫非是南庄之人也赶来了,因为,在江湖上一般人物中,只有袖里乾坤冷孟雄,才精于土木机关,奇门阵势之学,你们四人不妨赶去看看。”岳腾问道:“那叔叔您老人家呢?”八荒神丐洪九公笑道:“我还是去追那妖婆,一定要把她追回星宿海去。”岳腾道:“那为什么不多找几个人,干脆把她干掉,以绝后患。” 洪九公冷笑一声道:“哼!你小子说得好轻松,三四十年前,她与圣尼两人,缠战几近百次,虽然她每次落败,但也只是对圣尼畏惧,而圣尼也无法杀了她,何况据老神仙的卦理推算,这老妖婆还有得活,寿命还长得很哩。” 经过解释,一涤生、泄机禅师,以及庞泽三人,才知他口中所说的老神仙,就是岳腾之师——海天遗叟。 不久,八荒神丐洪九公,与四人别后,离洞而去。 岳腾、一涤生、泄机禅师、东海一钩庞泽,也候后跟着离去,四人依照洪九公所说方向,约只半个时辰,就已找到了那个布有竹阵的山洞。 由于此时是八月中旬,而且又是起更时分,蓝空如洗,皓月皎皎,即将形圆,明镜光洁,照澈环宇,一切景物清晰,整个世界都像溶入在一个透明的梦里。 四人正在洞外张望、徘徊,忽听有人欢呼道:“啊!原来是三叔,您老人家终于找来啦。” 那人随又回头向洞中喊道:“爹、大哥、表姐,你们快出来看呀,三叔已经回来啦,并带来许多朋友。” 原来这人就是闹海蛟龙庞天麟。 接着由洞中走出钓鲸客庞渊,翠笛书生庞天龙、龙女江音,以及无极四豪等人,全都雀跃不已。 东海一钩庞泽,又为双方一一介绍一番。 钓鲸客庞渊对一涤生、岳腾,以及泄机禅师之名,甚是久仰,尤其是岳腾小小年纪,就有这么高的武功、侠誉,自是更为尊敬,于是便邀三人入洞小坐。 这时,洞中的火堆边,正烤着火鸡、野兔、斑鸠等类之肉,庞天麟立即分给三人,当他分到泄机禅师时,只见是个和尚,所以皱眉问道:“这是山鸡、斑鸠等类,不知大师吃不吃肉啊?” “吃啊!”泄机禅师笑道:“连狗肉我老人家都吃,何况是这种山珍,如果不吃,岂不是太辜负我这一生啦!” 接过一只烤好的山鸡,就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 虽然,他是在边吃边笑,但知道内情的人,自然看得出来,他那种笑,却是一种苦笑,一种极为痛心的笑。 一涤生、岳腾、庞泽,三人互望一眼,心照不宣。 经过一番谈话,岳腾等人,才知群侠方面,幸得东方两兄弟,及乃妹岳文琴赶到,三人联手才解了群侠危难,仅只死了鲁南三狼,其余之人,却都毫发无损,自然宽心大放,甚为高兴。 尤其鳌儿的消息更好,岳腾即向庞泽拱拱手道:“庞兄,恭喜啊,鳌儿竟有这好福泽,比小兄以前所言更好,是可喜可贺,小弟也算是松了口气。” 东海一钩庞泽,也拱手笑道:“那里,那里,这以后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更要请贵师兄弟,及八荒神丐洪老前辈,多多栽培提爱哩。” 岳腾扬眉一瞧翠笛书生庞天龙,突道:“庞大哥好风采,真令小弟羡慕得紧。” 庞天龙笑道:“岳少侠请勿过谦,其实,在下别无所长,与朋交友,仅只一个诚字而已,如蒙少侠不乐,今后希多往来,并祈勿吝赐教。” 但见一涤生望着岳腾嘻嘻笑道,“小子,你看清楚了没有,这位庞大少也是俊秀飘逸,风度翩翩,乍看起来,与黄琦那小免崽子相似,可是,认真分析起来,却就有大大的不同。” 一涤生说到这里,接连喝了几大口酒后,又道:“黄琦是外显精明,但眼梢微斜,心存狡诈,这位庞大少则是目正口方,满腔侠义,乃是大智若愚之像。” 经一涤生这么一提,岳腾方觉得他与黄琦的确不同。 翠笛书生庞天龙,对着老儿抱拳一揖道:“老前辈过奖了,晚辈愧不敢当。” 突闻泄机禅师道:“洞口这竹阵可是二岛主布的么?” 钓鲸客庞渊摇头笑道:“这是小侄天龙所布,不登大雅,倒令大师见笑了。” “那里,那里”泄机禅师笑道:“想不到庞大少还胸罗这种奇才,真是难得很啊。” 庞天龙拱手说道:“于两个时辰以前,晚辈与黄琦在此交手,晚辈中了他的牛毛毒刺,幸得岳姑娘与东方二公子现身相救,后来并约于近期内,双方一决胜负,因恐他们暗中偷袭,所以晚辈才布此六甲奇阵于洞口,稍作摒障,晚辈算是初通皮毛,不值识者一笑。” 岳腾微微一惊道:“啊!庞大哥己与黄琦交过手啦!”庞天龙微笑点头,即将今日所发生之事,细述一番。 “一则是黄琦那小子存心找碴,二则那小子输不起,我大哥一直不忍伤他,几次向他示警,希望他能知难而退,那晓得那小子死皮赖脸的硬缠,最后还偷偷摸摸,以牛毛毒刺伤了大哥,兴得岳姑娘与东方二公子现身相救,否则,还不知怎么得了哩。” 讲到这里,却听他天真一笑,又道:“不过,那小子今天也被岳姑娘骂惨了,如非我大哥替他求情,岳姑娘于气愤之下,一定会整他个半死。” 东海一钩庞泽,忽然说道:“天龙教这样处理得对,就令他们西谷,北堡两派联手,我东屿也要斗一斗,否则,他们还以为我们东屿无人,甚好欺侮。” 由他话中之意听来,就知他最近的确也受不少委屈。 接着,双方又闲聊一阵,不外是东屿一派,愿与神州二老,以及中原侠义道上人物,建立良好关系等语。 岳腾因心悬乃妹,及群侠安危、即与一涤生、泄机禅师三人,向庞渊、庞泽、庞天龙等人告别而去。 三人走出洞外,仰首一望,月已偏西,三更将尽。 这时,最为危险的倒不是群侠,也不是岳文琴与东方大鹏两人,而是—— 翠云谷的东方大公子——俊书生东方飞凤。 原来,他照看岳文琴所说的地点,去找岳腾与庞泽两人,那知他到达目的地时,岳腾与庞泽两人都已经离去。 于是他只得回身去找乃弟,与岳文琴两人,当然也顺便找找一涤生、泄机禅师,以及岳腾和庞泽等人。 他身法奇快,而又艺高胆大,约只两个时辰,他已找遍了好几个山头,可是,却毫无半点影儿。 如今正是初更时分,他所走的这一带,也正是祟山峻岭,古木苍天,浓荫湿地,天空且是皓月皎皎,繁星满天,但他目前却正穿行于一大片丛林之中,月光星火,全被密茂曲枝叶遮掩,而显得一片浑浊、幽黯。 尤其,这种大森林中,平常罕有行人,纵然是在白天,一些猎夫樵子,也不敢独自一人深入这些地方,而他却独自一人,行走其间,何况又是夜晚。 游目所视,尽是鬼影幢幢,冷气森森,尤其时而传来一声怪啸,或是劲风拂梢而过,也都会使人毛发直竖。 幸喜,他胆量够大,独行其间,仍显得若无其事。 说他胆量很大,也许是事实,但如果说他一点都不怕,却就未免过于夸张,只是既已如此,也只有硬着头皮前进,就是害怕,又有什么办法。 原来,他那种若无其事,竟是鼓足勇气,装出来的。 他正走之间,仿佛有人在向自己后脑吹着冷气。 这突然的感觉,使他暗吃一惊,连忙回头转身,游目四顾,却什么也没有,不禁皱眉一阵沉思。 也许只是自己一时的感觉。他正如此安慰自己,忽然,脑后又似有人吹出一股冷风,并不太强,也并不使人感到难受,只是一遇这股冷风吹袭,就感到浑身肌肤起栗,毛发直竖,令人不自禁的打一寒颤,而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与惊惶。 他迅速的重又转过身来,四周看看,仍然没有什么。 再抬眼向远处望去,只见前面十余丈的树荫下,仿佛站着一个人影,凝目细看,那人身材似乎甚为高大,长发披肩,浓须齐腹,由于树荫太浓,无法看清那人脸型、容貌,可是两只大眼却炯炯有神,灼灼生威。 老实说,他根本无法断定那究竟是人?是兽?抑是其他什么怪物?只能看见两只大眼,俨若冷电,毫芒逼人,于是他大着胆子喝道:“谁?” 但闻那人笑道:“你是问老夫么?” 对方既然能够说话,就证明是人无疑,只要是人,他就不怕,纵然是个敌人,总算也有个人谈话,因而又道:“这里就只你我两人,不是问你问谁?” 忽听那人又大声笑道:“老夫乃是——虬髯苍龙鲍金城,你小子是否有过耳闻?” 此人原来竟是天龙教的大坛主,赤龙坛坛主,虬髯苍龙鲍金城,他虽未曾与鲍金城碰过面,更不曾斗过,但他曾听说无影童子岳文琴的功力,与此人约在伯仲之间,相信自己最低限度不会输于对方。 所以胆气一壮,大声叱道:“原来是你在这里装神弄鬼,快给本爷滚开,否则,就别怪本爷不客气啦。” 虬髯苍龙鲍金城,冷笑一声道:“你小子好大的口气,马上你小子连命都没有了,还敢如此大言不惭,哼!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娃儿。” 俊书生东方飞凤,正要喝叱出口,忽觉左边颈间又有冷气吹到,连忙侧头望去,这一望却使他大吃一惊,不自主的连退数步。 原来,左侧不远有个似人非人的怪物…… 说他是人,却又下面无脚,离地二尺,飘飘闪闪,既无双臂,自然也就没有手掌,浑身都被一块黑布裹着,左摇右幌,像是虚空飘浮一般。 说他不是人吧,他却又有头有脸,可是头却只有茶杯大小,脸上点肉无存,凹鼻陷眼,有嘴无唇,露出森森白牙,俨然是个骷髅头颅。 但无珠的眼眶中,却有着磷火绿光闪现,无唇无舌的嘴中,竟能吹出股股冷气,倒是奇怪得很。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的确,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俊书生东方飞凤,尽管他胆量再大,乍见这么一个怪物,怎不吓得一呆,心头一阵卜卜乱跳。 少顷,他定了定神,喝道:“这究竟是什么怪物?这么难看。” 陡闻虬髯苍龙鲍金城,哈哈一笑代为答道:“他老人家么,就是本座恩师,人称——北邙鬼妖。” 东方飞凤听得怵然一惊,突地一股冷气吹入自己嘴中,一阵腐尸之气,使人欲呕,顿时昏死过去。 就在他即将倒地一瞬间,那黑布中忽然伸出两只手来,将他抱在怀中,并从黑暗中现出一个人来。 此人又老又丑,长得实在难看,只见他—— 身材瘦高,一张马脸,像貌极是阴沉,毫无半点生气,再则,他本就是张长脸,又加上秃顶很高,两颊瘦削无肉,更显得尖头削嘴,尤其满脸深深皱纹,而又灰白如纸,更令人无法看出他的年龄。 这人像貌虽是又老又丑,可是两只眼睛,却是灼灼有神,寒芒生威,显见此人功力,却又是高不可测。 一身黑色长衫,行走时飘飘闪闪,愈增其阴森气氛。 只见他一手抱着东方飞凤,一手很快的将骷髅人头和竹管这些道具揣入怀中,然后方向鲍金城走去。 他一面走,还一面发出嘿嘿笑声。 “走!”即飘飘闪闪,怪模怪样,真是说不出来的难看。 而那笑声,更是难听,真是令人起鸡皮疙瘩。 偏偏虬髯苍龙鲍金城还阿庾笑道: “恭喜师父,把那小子弄到手啦。” 但闻北邙鬼妖喋喋笑道:“老夫一生还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孩,今夜居然时来运转,竟被老夫碰巧遇上,实在难得得很。” 此人长像既丑,而声音又极难听,同时说得含糊不清,只能使人猜其大意,却无法听得清楚。 虬髯苍龙鲍金城,素知乃师有断袖之癖,如今遇上这么英俊漂亮的男孩,岂能轻易放过,于是笑道:“恭喜师父今夜又有得乐的,势必要好好享受一番。” 北邙鬼妖笑道:“那是当然,这么漂亮的男孩,天下那里去找。” 原来这宇内三妖之一的北邙鬼妖,一生不喜女色,却极喜爱以俊秀男孩,来逞其情欲,因而为恶多端,一生糟踏人家男孩无数,简直令人发指。 师徒二人边走边谈,不久即走出那遍浓荫地带,来到皓月清辉之下,仰首一望,大溉已是四更时分。 北邙鬼妖望了望怀中的东方飞凤一眼,然后侧头向虬髯苍龙鲍金城笑道:“如今豹心血魔乔阴,鸠面魔妇令狐娇,以及烈火神君百里嵩三人,都还在闭关苦炼,再有半年时间,三人方可陆续出关,待三人出关以后,为师自然会为你约来,帮助你们天龙教,称霸武林,统一江湖。”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又道:“现在已有天残老邪闻人美,千毒人魔淳于善,九指飞魔西门无忌三人,在江湖上行走,在你们危急的时候,他们三人岂会坐视;只要遇上,自会帮你们出头,至于你所说的岳腾,和那个什么无影童子,老夫今后也留意些就是,一旦被为师遇上,还不是与这孩子一样,手到擒来。” 虬髯苍龙鲍金城笑道:“师父,不是徒儿吹牛,那岳腾与无影童子两人,长得才是英俊漂亮,绝不亚于这小子哩。” 北邙鬼妖又将怀中的东方飞凤看了一眼,道:“啊!你说的竟有那么好,那为师今后真要主动的去找找他们两个,唉!为师就只这点怪癖,实在难忍。” 鲍金城又继续笑道:“徒儿绝未说谎,更不敢骗您老人家,将来当您老人家找到他两人时,就知道徒儿所说不假了。” 此人一大把年纪,最低也将近六旬,就以齐腹长须来讲,已知年龄不小,身价不低,何况还是天龙教的大坛主,可是说起话来,仍是口口声声自称徒儿徒儿,不但不感到脸红,而且还说得那么自然,真是好不害臊。 固然,理应尊师重道,在师父面前自应恭谨,可是,难道就不能换种方式,改变一种称呼么?就是自称小徒,也比徒儿徒儿的好听得多。 北邙鬼妖似是有些不耐,道:“听说各派入山之人,不乏高手,而你们天龙教又增加了实力,五大坛主已来了四位,就只你这位大坛主未到,为师看你还是快些去吧,一则你毕竟是他们的老大,应该领头干给他们看。二则你所讲的那些事,都要等这次夺宝事完以后再说。” 虬髯苍龙鲍金城嘻哨笑道:“好,那徒儿这就去啦,恭喜你老人家今夜……” 北邙鬼妖像是又气又急,接口喝道:“走!走!你小子快走……” 鲍金城心知乃师断袖之癖瘾,已经发作,极需设法发泄一番,如今当有俊美少年在怀,自然欲火大炽,更加难忍,所以,虬髯苍龙鲍金城,也就很识趣的转身如飞而去,身后却拖着一串串嘻嘻笑声。 鲍金城一走,北邙鬼妖就急着要办起自己的事来。 可是游目四望,这里只是一片深深草地,杂枝乱叶,尘土碎石,混杂其间,邋遢一地,尤其回头一望,苍苍林海,就在身后,而林中暗影幢幢,冷气森森,虫蛇交织,蝙蝠乱飞,使人一看就倒尽胃口。 于是,只得抱着人事不醒的东方飞凤,向山下奔去,另觅地点。许是老妖干这种事儿,也还讲究情调。 约只奔行五里路程,即来到较为平坦之地,左找右找,终于让他找到一大片平整而光滑的石板地。 这里已远离蛮荒丛林,虽然也有些矮树花草,间杂其中,但一株株都长得相当秀丽,不像丛林那么丑恶狰狞,尤其,这些矮树因风摇曳,多彩多姿,像在微笑,像在祝贺,也像是急着要看看这精彩的一幕。 前面是一片旷野,举目一望,无涯无际,使人心胸顿觉一宽,由于视野开阔,似是使人充满着无穷的希望。 遥远的山垠,宛若一黛翠堤,隐藏在白云的深处。隐隐约约,似真似幻,朦胧、羞涩,份外启人遐思。 天上明月如镜,繁星似火,飘飘白云,点点流萤,这夜实在太好,真是个良宵美景,的确令人销魂。 北邙鬼妖四周望了一塑,心中大为高兴,暗道:这里既有这么多的好处,那就在这儿好啦,何况这块石板又平整光滑,正好作为老夫的销魂云床。 于是,便将东方飞凤很平稳的放了下来。 当他映着月色,向倒地青年一看,却又不禁呆了。 原来这老色狼,一生不爱美女,只喜俊男,也算是一大怪癖,他一生不知糟踏了多少男孩,却就从来没见过像东方飞凤,这么漂亮的男子。 他既急想消却浑身欲火,但又觉这么漂亮少年,仅供自己一次取乐,又未免有些可惜,而太暴殄天物了。 所以,一时之间,他却感到矛盾与犹豫起来。 他抬头望月,深深吸了口气,心说:我怎么想个法子,把他终久留在身旁,整天而且永远陪我就好…… 这样一想,心中的欲念,似是消除了许多。 可是,当他回头一看东方飞凤,却又欲愈顿起,心火更炽,简直饥渴难挨,一丝儿也不能忍耐。 最后,但听他自言自语的道:“管他哩,以后也许还有更好的,还是先玩了再说。” 当他正要解东方飞凤的衣扣时,蓦然—— 冬的一声木鱼声响,使他倏然缩手,吓一大跳。 北邙鬼妖暗吃一惊,心想:难道这附近有什么寺庙不成,不然怎会有木鱼之声传来。 抬眼向四处瞧瞧,四野方阔,一望无际,简直连土地庙都没有一个,那里有什么巨寺大庙。 他微微皱了皱眉,旋伸手去解东方飞凤的衣扣。 冬的一下,又是一声木鱼声响,而且这一声甚是奇特,像是一下子被人敲中心脏,一阵疼痛,几难忍耐。 他心头雪亮,必是武林高人,举世好手,在从中作梗,故意将功力溶入木鱼声中。而来陷害自己。 他既是宇内三妖之一,一身修罗神功,何曾怕过人来,于是四周望望,厉声喝道:“何方高人,在此戏耍老夫,何妨现身一见。” 忽闻前面有人缓缓说道:“贫尼无相,来此多时,因见施主满心恶念,一身罪孽,特来度化,以施主偌大年纪,还作这种人种共愤之事,岂不遭受天谴,贫尼劝施主能及时放下屠刀,一心向善,就不难修成正果,永保真身了。” 北邙鬼妖闻言微微一怔,凝目望去,可见正前方二十余丈的大石上,端坐着一位老年女尼。 那女尼身穿黑色袈裟,背插拂尘,左手拖着一个碗大木鱼,右手握着一根小小木槌,虽然月已偏西,而她又是背月而坐,看不到她的脸色容貌,但从那种镇静端坐的姿势看来,就知必是有道高尼,修为有素。 北邙鬼妖一听说是无相圣尼,不禁心神一震,大为惊讶,但此人毕章是三妖之一,一生纵横武林,睥睨人海,享誉甚隆。也只是一惊而罢,随即喝道:“原来是你这老尼姑,听说四十年前,你将星宿人妖夹谷妙,追赶得到处逃窜,的确有点斤两,可是老夫却不信邪,今夜非要斗你一斗。”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无相圣尼合什说道:“施主所说的是许多年前的事了,那时贫尼年青好胜,而又嫉恶如仇,的确果有此事,如今贫尼老矣,不复再有当年豪气了。” 北邙鬼妖喝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快走,老夫也不难为你就是。” 无相圣尼仍是不愠不火,缓缓说道:“施主此言差矣,此事既被贫尼遇上,怎能不管,贫尼若是不管,岂不有违我佛旨意,而遭天谴么。” 北邙鬼妖气得倏然站起,喝道:“那你如何管法?就请划出道来,老夫接着就是。” 无相圣尼精眸一闪,将对方看了一眼,道:“施主息怒,请施主听贫尼念诵一通金刚经,以启施主愚昧,如果一通诵完,施主仍安然无事,贫尼自当立刻回转云岭,再行苦修;否则,施主今夜就难逃一劫了。” 北邙鬼妖想了一想,笑道:“我本地狱人,神尼定要度我上天堂,好吧,老夫接下就是,看是天堂有路,或是地狱无路,姑且一试再说。” “善哉!善哉!”无相圣尼莞尔一笑道;“难得施主有此胸襟,将来不愁亦为我佛中人。” 北邙鬼妖一面缓缓坐下,一面笑道:“这话很难说,以老夫看来,勿论是佛是鬼,两者都差不多,何况一些人都常说鬼神、鬼神,以此而论,鬼还是优于神,且在神之上哩。” 这鬼妖虽然表面故示轻松,但他心中可认真得很,他心知这一遍金刚经,一定难听得很,于是盘腾坐了下来,收慑心神,排除杂念,暗自运起修罗神功,打起精神来应付,准备全力以抗。 接着,冬冬冬……的木鱼声起…… 声声梵唱,也跟着响了起来…… 老妖修为,的确不凡,如果是换了十魔中人,很难抵得住无相圣尼的木鱼十响,七声梵唱,可是,这北邙鬼妖却似乎若无其事,仍是无动于衷。 显见这老妖的修罗神功,业已到炉火纯青之境。 别以为只是敲敲木鱼,念念经,尤其这金刚经,世人都很熟悉,似乎谁都能琅琅上口,念上几句。其实,自唐代百丈希运禅师,导源此经而创出棒喝说法,即为我国禅学史上的一脉主流。 如果你行走夜路,经过坟场或地墓,而突然毛发直竖,感到害怕时,只要你能默念几句金刚经,就自在消灾避邪,头口为之一清,也自会勇往直前,毫无所惧。 所以,金刚经本身就有却妖避邪,并俱有醒醐灌顶,启昏震微的棒喝之妙;更何况,无相圣尼将无相禅功又溶人木鱼声,和梵唱声中,同时施为哩。 不过,圣尼的确是悲天悯人,菩萨心肠,不愿滥造杀孽,总希望北邙鬼妖能及时回头,故未施展全力。 无相圣尼未展全力,而北邙鬼妖却以为对方不过如此,双方心理上的差距,的确很大,所以其结果自然不同。 冬冬冬的木鱼声,仍在继续…… 声声梵唱,高吭入云…… 似要与蓝天妣美,与云空比洁,与皓月争辉,更像在泓澄清的溪水,淙淙的流过人们的心田。 每一句声音,都是那么的和谐,那么的安详,那么的明丽与湿润,像慈母的手臂,也像春日初照的阳光。 每一个音符,都随着晨风荡起,散发着馥郁的芬芳。 唉!真是可惜,这么美好的梵唱声,却用在这位绝代凶人——北邙鬼妖身上,不啻是对牛弹琴么。 约只一盏茶工夫,无相圣尼已将金刚梵唱完毕。 鬼妖边自缓缓站起,边自哈哈狂笑道:“老尼姑,你也不过如此嘛,老夫还以为你有什么三头六臂,真是神仙下凡哩。哼!老夫一遍听完,照样……” 无相圣尼接口喝道:“孽障,在贫尼面前,岂敢如此狂妄……” 话未讲完,冬的一下木鱼响声。 这声木鱼敲得甚怪,俨若一块万斤巨石,正打在北邙鬼妖的胸口,顿时一声惨嚎,接连吐了几大口鲜血,连忙转身如风而逃,看样子似是伤得不轻。 北邙鬼妖亡命而逃,这里只剩下无相圣尼,和业已昏死过去的东方飞凤,但闻无相圣尼叹了口气道:“唉!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弟子本不愿伤人,皆因此人罪孽已深,不知仟悔,弟子就不得不尔了。” 说着,身形一飘,已来到东方飞凤身边,便用手中木槌,在东方飞凤身上一阵推按,最后,并点了睡穴。 无相圣尼俯首一看,见石上躺着的人,竟是一位俊美少年,而且还是位男孩,不禁佛眉微皱,面现难色。 虽然她是偌大年纪,与石上少年相此,不知相差若干倍数,但由于她是真身入佛,至今还是处子之身,一生都不曾接近过男人,怎么能随便去抱起别人。 于是,只有坐下来等候,等那少年从憩唾中苏醒。 这时月已西下,疏星带卷,晨风浙起,正是黎明前的黑暗时分,四周景物也不似先明亮,而略较昏暗。 忽然,左侧半里之处,有话声传来。 圣尼侧头望去,虽然甚远,但圣尼神功非凡,一触眼就知是三条人影,而且还是两矮一高,立即高声说道:“贫尼无相在此,三位可是武林同道?快请来此一会。” 那三人似是已经听清,一幌之间,就已来到面前。 原来竟是岳腾、一涤生,泄机禅师三人,岳腾最先跑到,双膝往下一跪,连连叩头道:“晚辈岳腾,叩见圣尼老前辈,并谢谢您老人家抚养晚辈胞妹的大恩大德。” 无相圣尼神情为之一愕,道:“这位少侠请起,不知为何要问贫尼行这等大礼?” 此时一涤生与泄机禅师两人,也已赶到。但见岳腾仍然跪在地上,抬起头来说道:“晚辈岳腾,乃金陵人氏,您老人家的弟子——岳文琴,就是晚辈胞妹,您老人家不但将她抚养成人,而且还教她绝世武功,这种恩德真比天高地厚,晚辈万分感激。” 无相圣尼将岳腾仔细打量一阵,点头笑道:“嗯!你与琴儿有点同像,不过,最近江湖上传言纷纷,你的名气也不低啊!孩子,那你又是那位高人门下?” 岳腾抬头答道:“启禀老前辈,实不相瞒,东岳狂生即是晚辈师兄。” 无相圣尼两眼一亮,喜道:“原来你也是老神仙之徒,那就难怪了,孩子,彼此都不是外人,你就快起来吧。” 岳腾见圣尼眉目清秀,宝相庄严,望之若五十左右年纪,甚是慈样,不由从心底升起一股虔诚的敬意。 一涤生与泄机禅师两人,在这种高人面前,除了内心真城的祟敬以外,更是只有俯首的份儿,根本不敢仰视。 岳腾侧目一瞧,惊道:“啊!这是箫圣老前辈的大公子,俊书生东方飞凤嘛,他,他,怎么哪?又为何会在这儿?老前辈……” 无相圣尼接口说道:“他中了北邙鬼妖的腐尸气,贫尼刚将他救了下来,如今只是在憩睡其间,再有半个时辰,即可自动醒来,贫尼还有要事待办,孩子,你就抱起他来吧。” 接着,又将刚才之事情讲了一番,然后却飘然而去。 岳腾只得将东方飞凤抱在怀中,与一涤生、泄机禅师三人,在黎明的晨曦里重又缓缓前进…… 岳腾怀中抱着东方飞凤,后面跟着一涤生,泄机禅师,一路上踏着朝露,迎着晨风,不急不徐的向前走着。 东方微现晨曦,豪光万道,瑞气千条,将天空映得万紫千红,一天瑰丽,早起的鸟儿,在蓝空翱翔,在林间叽叽喳喳,像是在迎接新生的一天。 许是这晨风朝露,以及新鲜的空气,岳腾容光焕发,满怀高兴,在他潜意识中,仿佛有一种新的力量,新的机运,即将因此而诞生。 但当他静下心来细想,却又觉得这股新的力量、新的机运,又实在太过渺茫,既抓不着、看不见,而又似乎毫无凭借所寻,简直是无稽之谈。 只是,在他内心的深处,又的的确确、隐隐约约,有一份可喜的成份,也许这就是一种所谓的先兆、与预感。 三人边走边谈,倒也甚为惬意,颇不寂寞。 转过一处山丫,忽见前面风弛电掣,奔来两条人影。 这两人是一男一女,并肩而跑,远远望去,还像是手牵着手儿,而且,边跑边抛起一串如铃的笑声。 这两人身法来得快好,眨眼之间,就已来到面前。 并闻有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哥,你跑到哪里去了嘛?害我们到处乱找,昨晚上跑了一夜,两个死老儿也真是,出来两天也不晓得回去。” 原来,来人竟是无影童子岳文琴,与俏哪咤东方大鹏两人,看样子两人是经过一阵长途奔跑,现在还在喘气。 所要找的人均已找到,双方一见,自是大为高兴。 可是,当东方大鹏一见岳腾怀中所抱之人,竟是乃兄,顿时傻眼,不禁为之一呆,心说:糟糕!这怎么办? 但闻岳文琴又脆声问道:“东海一钩庞泽呢?东方大哥又是怎么样哪?” 岳腾笑道:“庞大哥已经与他二哥和侄儿等人会见了。这位东方大公子,因中了北邙鬼妖的腐尸气,幸得圣尼老前辈将他救了下来,如今只是在甜睡之中,不久就可醒来。” 岳文琴一阵高兴,笑道:“啊!我师父真的来啦,那她老人家呢?” 岳腾点点头道:“嗯!她老人家另外有事,在山那边就与我们分开啦。” 岳文琴下意识的向山那边看看,似是兴起无限怀念。 但闻东方大鹏问道:“我大、大哥,该不会要紧吧,他是如何碰上北邙鬼妖的呢?” “不要紧,”岳腾摇摇头道:“当我们遇见令兄时,他已经被圣尼从北邙鬼妖身边救了下来,详细情形等令兄醒来再问,反正现在已经没事啦。” 一涤生于旁望着两个少年男女,嘿嘿笑道:“听说你们两个娃儿帮着群侠退敌,使大家又度过一次难关,真是了不起,叫我老儿高兴得很。” “是啊,”泄机禅机也跟着笑道:“若不是你们几个年轻人呀!那我们这一趟大巴山之行,可能已经死过几次啦,真叫人高兴得很。” 岳文琴瞅了一跟,道:“你两人当然乐呀,哼!却不知道别人为你两拼死拼命,还差点吃了大亏。” 两个老儿听得心头冬的一跳,彼此互望一眼, 这真叫做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二人心头暗暗称奇,心说,那洞中风月之事,她是怎么知道哩? 岳腾也是微微皱眉,试着问道:“谁在拼死拼命?谁又差点吃了大亏?” 岳文琴道:“哥,你还不知道,天龙教的飞天神龙云中行,乃该教护法,龟背人张天两人,又带了些香主、堂主,该教夺宝实力不啻增加一倍,再加上面谷、北堡的人。你想想,仅凭纯阳子老前辈、和无忧大师、十叶道长几个人;怎么抵挡得住,幸喜东方两位哥哥和我,及时赶到……” 岳腾连连点头,接口说道:“嗯!那的确是很凶险激烈的一战,不过有你三人赶去,那也没有问题啦,怎么又说差点吃了大亏呢?” 岳文琴格格一笑道:“本来是没有问题的嘛,那晓得又来了九指飞魔西门无忌,他硬要生食我们三人的脑髓,嗨!好怕人啊。” 岳腾微微一惊,问道:“那后来呢?” 第十七章 八门金锁阵 岳文琴得意笑道:“后来,又跑来一个瘦小的驼背超人,而且还是砂眼、独耳、嗨!真是难看死啦,偏偏他的名字倒还不错。” 岳腾追问道:“那他是谁?又叫什么名字?” 东方大鹏却在旁抢答道:“他就是,天残老邪闻人美,这名字还不赖吧。” 岳腾、一涤生、泄机禅师三人,全都惊得一跳。 但见岳腾皱眉说道:“听师兄说,这天残老邪最是狡猾多诈,实在难缠得紧,一个九指飞魔就足以使你三人头痛的了,如今又加一个天残老邪,那还得了,你们岂不是更加危险了么。” “是啊!”岳文琴点点头道:“其实,岂只他们两个,而且还有一个魔头哩。” 岳腾三人又是惊得一跳,一涤生忍不住问道:“那又是谁?” 岳文琴故作神情凝重的道:“那就是千毒人魔淳于善。”泄机禅师惊道:“啊!千毒人魔是十魔中著名的凶人……” 岳文琴点头笑道:“是嘛!三个魔头,一个接一个出现,真是吓死人啦。” 这小妞的确刁钻顽皮,她故意说得紧张刺激,好让岳腾、一涤生、泄机禅师三人,提心吊胆一番。 而且,她说了以后,还回过头去向东方大鹏伸伸舌头,作了一个鬼脸,显得甚是得意。 东方大鹏似是心思另有所属,只对她淡淡一笑而罢。 岳腾剑眉连皱道:“这三个魔头,任谁一个,你们三人都难以应付,那你们又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呢?” 接着,随又恍然大悟,改口笑道:“我知道啦,必是我大师兄及时赶到,才救了你们。” 这当儿,躺在岳腾怀中的东方飞凤,似乎睁开眼来,将岳腾看了一眼,却又连忙闭上,不知是伪装,抑是真的?总之:因为各人都在听他兄妹谈话,所以谁都没有察觉。 但闻无影童子岳文琴格格笑道:“哥,你怎么知道是大哥哥及时赶到?难道……” 岳腾接口笑道:“因为,我大师兄一直在追踪九指飞魔嘛,否则那三个魔头,怎么会放过你们。” 岳文琴点头笑道:“其实不只是大哥哥,还有四奇之一的白云大师哩。” 由于白云大师对一涤生有授艺之情,所以老儿心头一喜,嘻嘻笑道:“啊!他老人家竟也下山啦,那真好啊。” 于是,几人继续前进,边走边谈,岳文琴将两日来的际遇,都完全讲了出来,望着两个老儿道:“我们都在那里拼死拼活,担受若大风险,哼!你们两个却伪装去找人,其实,逍逍遥遥,四处跑去游玩,那当然乐吧,那有不高兴的。” “是,是!”一涤生与泄机禅师两人,同声说道:“你娃娃说的是,我们是在到处游玩,一点都不错。” 这两个老儿,不!一对活宝,笑在嘴上,却苦在心里。 此时,各人心情都很轻松,只有东方大鹏却忧心仲仲,七上八下,时而走在岳腾身侧,看看岳腾脸色,又看看抽腾怀中的乃兄,时而愁眉不展,时而却又喜形于色,总之:既惊且喜,却又喜中带忧,心神难安。 初时大家都没有注意,由于他时左时右,或前或后的绕着岳腾回转、旋走,大家都把他当作还是个孩子,而且又是个男孩子,更没有去揣测他的心意。 自然,在这几人中,最关心他的还是岳文琴,见他如此反常,不禁随口问道:“你今天是怎么哪?时愁时喜,好象心神不宁的样子,连话也不大讲,难道有什么心事吗?” 东方大鹏侧头望望岳腾,又望望岳腾怀中的乃兄,俊脸微红,口中讷讷的笑道:“我!我!我怎么好说呢?” 岳腾奇道:“那才怪哩,有什么不好说的。” 东方大鹏叹了口气道:“唉!你们都不知道,我!我!我不敢讲。” 此时大家都微微一惊,以一种惊奇的眼光望着他,岳文琴更是好奇,咦了一声道: “咦!有什么不敢讲的,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不要害怕,有我哩。” 东方大鹏摇头笑道:“如果我说了,我大,大,大哥会把我骂死,唉!将来你们自然会知就是啦。” 岳文琴越发觉得稀奇,问道:“你大哥怎么会骂你呢?同时你不说我们又如何知道。” 这时,岳腾觉得怀中有异,连忙低头看去,东方飞凤似是刚刚醒来,正好四目相对。东方飞凤仿佛微微一惊,身形一飘,已挣脱怀抱,俊脸飞红的对着岳腾拱手笑道:“多承岳兄仗义相救,在下于此深致谢意。” 说话间,一躬到地,显得至是诚恳。 岳腾也洪手答礼,笑道:“兄台请勿多礼,其实,救兄台的乃是圣尼老前辈,兄弟只不过略效微劳,抱着兄台走了一段路而已。” 东方飞凤一听更是满面通红,岳腾暗暗奇怪,心说:这位东方大公子怎么如此怕羞,脸上竟红得这般样子,不过,岳腾见对方脸红,更觉好看,不觉看得一呆,口中不自禁喃喃说道:“俊书生,俊书生,果然人如其名,的确俊雅得紧。” 但见岳文琴拉着乃兄衣袖说道:“哥,你怎么这样看人家嘛,多没礼貌,幸好东方大哥是位男子,如果是位女子,你岂不因此而发狂。” 东方飞凤向岳文琴点头笑笑道:“岳姑娘,请代为致意令师,谢谢她老人家救命之恩。” “这也没有什么嘛。”岳文琴道笑:“月前在巫山的时候,伯父伯母两位老人家,也曾从雪岭兽妖手中,救过小妹一命啊!” 东方飞凤神秘笑道:“那算是你我两家有缘,小妹妹也不必放在心上。” 随又回头向东方大鹏道:“鹏弟,我们走吧。” 岳腾微微一惊道:“怎么?贤昆仲这就要离我们而去么?” 东方飞凤拱手笑道:“小弟受那北邙鬼妖之辱,愤恨难消,此仇非报不可,所以要去找我爹爹和娘,商议报仇之事。岳兄、岳姑娘,两位老人家,后会有期,希多珍重。” 东方大鹏望望岳文琴,有些依依不舍,回头问道: “大、大哥,我们这就要走了?” 东方飞凤笑道:“只要都在此山之中,就难免有再见之处,今后的时日还多,何必在乎这一刻哩,岳姑娘,再见啦。” 拉着乃弟如飞而去,东方大鹏却仍频频回头不已。 岳腾兄妹,一直望着两人背影,在远处的林间消逝,才若有所失的怅然一叹,随又继续上路。 待东方兄弟去远,一涤生方嘻嘻笑道:“这对兄弟,人品既好,武功又高,心地也很善良,的确是难得的一对,这次我们仰仗他二人的力量不少。” 泄机禅师点点头道:“我看他两兄弟,与岳少侠兄妹可以比美,简直是一时瑜亮,难分轩轾。” 岳腾回头笑道:“禅师太高估我们兄妹了,我们才比不上他们哩。” 一涤生望了岳文琴一眼,又嘻嘻笑道:“我老儿最喜欢那个年小的,他名叫俏哪咤,那样子又帅又俊,武功也很了不起,唉,可惜就只太小了一点……” 说到这里,故意住嘴不再说下去。 果然,岳文琴回头说道:“那他还要长的嘛,再大一点,你又怎么样?” 一涤生喝了两口酒笑道:“再大一点,我老人家倒可以为他作个媒啊。” 岳文琴顺口问道:“作个什么媒?” 一涤生笑道:“就是帮他说房媳妇啊!” 岳文琴心头冬的一跳,又回头问道:“说谁?” 一涤生笑道:“以我老儿看来,东屿一派的那位龙女江音,就长得不错,等两天如果有空,我老人家就帮那娃娃去提提看。” 岳文琴方转身继续上路,并格格笑道:“人家早就有主啦,我看你就别去提了,免得自讨无趣。” 一涤生将酒葫芦停在唇边,茫然问道:“谁有主哪?” 岳文琴道:“龙女江音啊,她与庞家大少早就是一对了,哼!还等你去提哩,别人不给你两个耳光才怪。” 一涤生道:“那也不要紧,还有别人嘛。” 岳文琴微微一震,又回头问道:“还有谁?” 一涤生颇有信心的说道:“还有白柳山庄的冷姑娘,她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美人儿,我老儿保证俏哪咤那小子看得上她。” 岳文琴又格格一阵娇笑道:“那冷姊姊是我哥的,你如果破坏了这挡子事,纵然我哥饶了你,我可要整你个半死,不信你就试试。再说,冷姊姊比哥都还大半岁,已满二十岁啦,东方二哥还不满十七,两人年龄相差太大啦,也不配啊。” “真的?我倒忘了这点。”一涤生故作蓦然想起道: “啊!我想起来了啦,有一位女孩,最近刚满十六,长得像天上仙女一样,与那娃儿倒是正好相配。” 岳文琴有点飘飘然,格格一阵娇笑,却故意问道:“那女孩是谁?在那里?” 一涤生嘻嘻笑道:“那女孩嘛,远倒是不远,嘻嘻,嗨!岳姑娘,那女孩又娇又甜,不高不矮,虽然刁钻顽皮了一点,但人倒是绝顶聪明的,真是可爱极啦。我老儿保证俏哪咤一见到她,就打从心眼里喜欢她,什么都会依她的。” 岳文琴春风满面,边自娇笑,边自问道:“她究竟是谁嘛?你快说啊,否则我就打烂你的葫芦。” “说就说嘛!” 那知一涤生讲了这半句话以后,却抱着大葫芦连连痛饮起来,害得岳文琴张起口来久等,半晌,直待岳文琴猛一跺脚,一涤生方才停饮,望着文琴笑道: “就是银扇书生黄琦的妹妹嘛……” 岳文琴蛾眉往上一挑,跺脚气道:“你要死呀!黄琦父子那么坏,想必他们家的女子,也一定不太好,光只漂亮有什么用,你想陷害我东方二哥,将来也和他们一样吗?你!你!你安的是什么心?哼!亏得你还是神州二老哩。” 她是愈说愈气,简直想上前去给老儿两个耳光。 这时,忽闻泄机禅师笑道:“一涤生你这老鬼,我看你是昏了头啦,你这不是在为东方二公子说亲嘛,简直是在糟塌俏哪咤,唉!想不到你竟会这么坏,居然也说得出口,作出这种事来,唉!我看你真是越老越糊涂啦。一定要两个耳光,才能把你打醒。” “是啊!”岳文琴大为气愤,却被岳腾一把拉住道:“妹妹,老人家是逗你玩儿的,不要认真,你看,泄机老人家也故意在旁火上加油,就是希望你生气,别上他们的当,我们还是走吧。” 一涤生却又嘻嘻笑道,“这就叫做——事不关己不关心,关心则乱,你娃娃平常那么聪明,嘻嘻,居然也有上当的时候啊。” 岳文琴茫然不解的望了望一涤生,随又恍然大悟,粉面一红,转头就随在乃兄身后,再也不回头看两人一眼。 突然——岳腾向身后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停步,不要作声。 接着从前面林中,有话声传来,并杂有脚步声响,而且来人渐渐走过,四人立于路中,凝神以待。 这时正是辰时刚过,大地万物全都苏醒,一片阳光,晒在山腰,袅袅白云,罩着峰顶,是一幅美丽的秋晨。 俄儿,从林中转出三个人来。 前面之人,是皓首苍猿庞公毅,第二位震江湖常一鸣,最后一人,则是天龙教黄龙坛坛主,混世孽龙金鼎全。 由于岳腾已改为文士装束,所以庞公毅与常一鸣两人,一时间也没将他认识出来,而混世孽龙金鼎全,却又从没见过岳腾,三人只觉这蓝衫少年,英俊无比,气宇不俗,但不知是什么人物。 可是,由于前日中午那一仗,他三人对无影童子却是眼熟的很,一见这位绿衣小姑娘,就是昨日一剑之下,使关东四恶伤死各斗半,而又斩了该教护法,龟背人——张天的那位小姑娘,也就是半年以前,连挑该教数处分堂,而未留下一个活口的无影童子。 这一突然遇上,三人大吃一惊,同声喝道:“啊!无影童子,怎么会在这里遇上?” 岳文琴跨前一步,格格笑道:“山不转路转嘛,那里都可以遇上啊。” 岳腾因见乃妹既已暴露身份,那么自己也瞒不了多久,干脆不如恢复本来面目,何况他又有话,正要告知混世孽龙金鼎全哩。 所以,提高声音说道:“妹妹,慢来,我有事正要问他们哩。” 于是,反而超前乃妹一步,抱拳笑道:“常兄,咱们算是有缘,又见面啦。” 出于他对震江湖常一鸣的印象很好,所以先找常一鸣搭讪。 常一鸣先是怔了一怔,后又恍然而悟,越步上前,拱手笑道:“原来是岳少侠,少侠这么穿着,俊雅不俗,常某几乎认不出来啦,许久不见,少侠最近可好。” “彼此,彼此。”岳腾拱手问道:“请问常兄等人,意欲何往?” 常一鸣略一沉思笑道:“不瞒少侠,听说本教大坛主即将前来,所以常某与庞兄两人,随金坛主前往迎接一程。不知少侠可否借路?” 这时,忽听混世孽龙金鼎全在后说道:“常香主,此人是谁?怎可对他实说。” 皓首苍猿庞公毅,突然想起,抢着说道:“启禀坛主,这人就是毁我太原分堂的岳腾那小子。” 混世孽龙金鼎全,微吃一惊道:“啊!原来你小子就是岳腾。” 猝然跨一大步,已来到岳腾面前,对岳腾仔细打量起来,显然他对岳腾这还是第一次见。 岳腾望着他裂嘴一笑,道:“金贤侄,你好啊!” 金鼎全突然气得探身发抖,仰天笑道:“老夫偌大年纪,居然被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呼为贤侄,亏你是侠义中人,不知有此理么?” 岳腾皱皱眉道:“我虽然年纪甚轻,但与令师有义结金兰之谊……” “住嘴!”混世孽龙金鼎全暴喝一声,道:“你别提老夫师父,一提起家师,老夫就非报仇不可。” 呼的一掌,直向岳腾迎胸击来。岳腾脚下一滑,一式“分光错影”,闪让于旁,并吃惊问道:“报什么仇?找谁报仇?令师又怎么样哪?” “找你啊!”金鼎全气道:“你小子偷偷摸摸,暗中使坏,一掌把家师打成重伤,此仇今日不报,更待何时,你小子就拿命来啊。” 话声中,已好快的射出三掌,攻出两脚。 岳腾一面施展遁影九式身法闪让,一面说道:“那有此种事情,这是谁说的?” 金鼎全一面连连抢攻,一面说道:“你小子别管是谁说的,总之:你打伤了家师是实。” 岳文琴在旁见乃兄是一味的闪让,却不还手,不禁心头大急,高声喊道:“哥!你还手啊!如果你再不还手,那就让我替你打这一架,哼!真是使人又气又急,这算什么嘛。” 锵然一声,抽出肩头长剑,跃跃欲试,准备出招。 岳腾仍是一面闪让,一面喝道:“妹妹不得乱来,你如果伤了他,叫我如何对得起我那位老哥哥,还不把剑收下。” 岳文琴叹了口气,只得又将剑收了起来。 岳腾仍在边闪边道:“金贤侄,承令师不弃,不但与我义结金兰,而且他还送我一瓶生热保灵丹,作为见面之礼,同时还有一涤生老前辈作为证人。” “哼!你还在叫我金贤侄。”金鼎全气得哇哇大叫道:“老夫早就知道,你小子还在家师身上抢了一瓶生热保灵丹,哼!居然想以此来骗老夫,真是作梦。” 一涤生忽然在旁高声喊道:“老夫可以作证,这岳家娃儿,的确与令师有义结金兰之谊,而且还是令师主动提出来的。” 金鼎全攻势较前更加威猛、凶狠,而且边打边道: “谁不知道你们是一伙的,自然帮这小子讲话。” 岳腾道:“还有黄琦也知道,你可以问问……” 连忙一闪,好险好险,几乎被金鼎全一掌打中。 混世孽龙金鼎全,跟踪而上,又是一阵奋力猛击,口中并冷笑一声,道:“哼!问他,这些话就是黄琦说的,如果不是他从中对你小子劝阻,你小子定会把家师打死。” 岳腾又是接连两闪,气道:“胡说,那有这么回事……” 身形旋风般的两转,才又脱出金鼎全猛攻之下。 这时,忽听泄机禅师道:“这么看来,一定是黄琦那小子从中弄鬼,金坛主,你应该停下手来,听岳少侠把事情讲清了再打。再说,岳少侠既然能使令师重伤,难道就伤不了你……” 岳文琴接口说道:“是啊!哥,你老是让他不是办法,应该是要给他来一下重的,使他知难而退,否则,你就只有永远挨打。” 震江湖常一鸣也在边劝道:“启禀金坛主,以属下看,事情的确大有蹊跷,不然,岳少侠怎么一直不还手呢?请坛主暂且息怒,听听岳少侠的解释再说。” 混世孽龙金鼎全,似是冷静了许多,连忙倏退五步喘气连连的望着岳腾喝道:“小子,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希望你照实说来,否则老夫还是要动手。” 岳腾不以为忤,莞尔笑道:“不错,半年以前,那时我刚出道不久,在豫鄂道上,的确与令师——烈火神君,狭路相逢,并打了一架,虽然只有数十余合,但岳某已累得筋疲力尽,而令师仍然若无其事,由此可见,神君威名,果然不虚。” “废话!”金鼎全问道:“那后来呢?” 岳腾含笑答道:“正是岳某竭力不支之际,令师突然停手不攻,并说岳某纯真可爱,豪勇可嘉,愿与我义结金兰之谊,而且还要一涤生老前辈作为见证。” 混世孽龙金鼎全问道:“当时你小子就答应了吗?” 岳腾点点头道: “岳某虽然出道甚晚,但早于中条古洞中,巧遇大师兄东岳狂生,就曾听他对今师有所批评和估价。” 金鼎全又问道:“令师兄对家师如何批评?又怎么估价?” 岳腾笑道:“由于他们两人于四十年前,在黄河渡口,就曾力拼八百余招而不分胜负,所以,岳某师兄对令师估价甚高。至于批评嘛,据师兄说:令师虽披魔名,却无魔实,只是脾气暴燥一点以外,都并无什么恶行,愿交令师这个朋友。” 金鼎全轻轻抚须,甚为满意的点头一笑。 却听岳腾继续说道:“岳某因有师兄告诫于前,而又经令师自己提起,所以也就答应与令师结为异姓兄弟,当时并承他的厚爱,赐我一瓶生热灵丹,作为见面之礼。” 说话间,已从怀中摸出那瓶丹药,作为见证。 金鼎全自然入目甚熟,语气软了许多道:“这么说来,你真的不是抢的罗,后来,恩师又对你说了些什么?” “怎么会是抢的呢?”岳腾随又点头说道:“那时听说你在轻敌之下,被紫面如来万奎打伤,令师就由于不服这口气,才下山来的;他本想将紫面如来万奎生擒以后,去辽东找双煞论理,但又碍于身份地位,不愿以大欺小,落人口实。所以,就托我将紫面如来痛惩一番,并说如果将来双煞出头,找我算帐时,就由他承担。” 说到这里,吸了口气,又道:“最后,令师说他还有最后一门功夫尚未练完,要我转告给你,叫你立刻转回祁连,为他护法。” 金鼎全点头笑道:“听说你已经断了紫面如来万奎一条左臂,那将来如果双煞出头,家师还要报你这份情,帮你挡一阵罗。” 岳腾俊目一挑,威仪顿展,道:“令师虽有这种说法,可是岳某却并没有这种想法,大丈夫敢作敢当,只要是义之所在虽千万人亦独往也,何在乎区区辽东双煞,我所说的全是事实,信不信就看你啦。” 他说得义正词严,豪气干云,宛若掷地有声。 但见金鼎全皱了皱眉,道:“这样看来,莫非真是黄琦那小子,在从中作怪。” 他这话既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岳腾说的。 岳腾也是剑眉微皱道:“半个多月以前,在一个雨夜的丛林里面,黄琦前来见你与傅铨两人,先是和傅铨商议成立贵教西、北二支堂之事,后来黄琦却邀请你在另外一边,单独谈话,难道他不是你我所说的这样么?” “不是,不是,”金鼎全摇摇头道:“大不一样,简直是完全相反,如果是这样就好啦。” 岳腾追问道:“那他对你是怎么说的呢?” 金鼎全又将岳腾打量了一眼,方道:“他说你与家师经过一番恶斗,后来你打输啦,家师念你年幼,也就算了。那知你蓦然发难,偷偷一掌打在家师背心,家师顿时身负重伤,你就乘机抓着家师衣领,硬要家师的性命,幸得他从中劝解,你才饶了他老人家一命。” 岳腾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双拳握得很紧。 却听金鼎全又继续说道:“他还说你这人最会花言巧语,狡滑多诈,由于你抢了家师一瓶生热保灵丹,可能会以此为证,而来诳我,要我多加防备。” 岳腾深深吸了口气,道:“那你也不想想,令师成名四十年前,一身神功绝艺,威震八方,黑白两道莫不闻风丧胆,凭我这点武功,能伤得了他么?何况那时我任督二脉尚未贯通,功力更加有限,就算我是偷袭吧,可是——” 说到这里,略顿又道:“可是令师该是何等人物,不论经验、机智,都非常人能及,我又怎么偷袭得手。以我一个刚出道的年轻后生,对令师也能偷袭得手,那令师的确是太好偷袭,以他那种刚烈的个性来说,我相信他也一定树敌不少,如果他是那么容易被人偷袭,那他又岂能活到那么大的年龄。” “是啊!”金鼎全有些醒悟的道:“你这话不借,很可能是黄琦真的在从中弄鬼。” 一涤生忽然在好笑道:“我知道啦,嗨!那小子的确睚眦必报,心机也实在深沉得紧,他这是一石二鸟的作法,那小子当真是坏。” 岳腾与金鼎全两人,都侧头向老鬼望去。 一涤生不待两人询问,就自行望着岳腾说道:“娃儿你还记得么?当你与神君结义以后,你将黄琦介绍给他时,神君就曾当面批评黄琦心术不正,狡诈善变,把黄琦说得很惨,并向你提出警告,要你与黄琦往来,一定要多多注意呀?” 岳腾点点头道:“是啊!当时老哥哥是这样说的哟。” 一涤生乘机喝了两大口酒,又道:“当时那小子在神君面前怎敢分辩,可是却把神君的话暗暗埋恨在心,为了要报复神君,所以就在神君面前加油添醋,说上一大堆,使你二人是非莫辩的,糊里糊涂的打上一架,最好是——” 他似是酒瘾又发,又连喝了几大口,方继续说道:“依得那小子的心愿,最好是你娃儿于气愤之下,能将金坛主打死,一则使神君失徒之痛,而报了他自己被神君羞辱之仇;二则使你娃儿与神君反目成仇,更进而引起神君对你娃儿的报复,如此一来,自然又可扯出你娃儿的大师兄,东岳狂生出来。”岳腾暗吃一惊,出了一身冷汗,气道:“哼!好狠的心,好毒的计,黄琦那小子怎么这样坏?” 岳文琴在旁冷笑一声,道:“哥,你现在才晓得呀,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好兄弟么?哼!如果你以后再和他交往,真会被他害死哩。” 忽闻泄机禅机笑道:“依情理推断,很可能正如一涤生老鬼所说,你两人纯是一种误会,假若金坛主仍然不信,不妨回去问问令师,反正要回去力令师护法嘛。” 混世孽龙金鼎全,也暗觉刚才好险,于是愤然说道:“好,我这就立刻返山一趟,假若家师真与岳少侠有义结金兰之谊,金某自当负荆请罪,袒衣受罚,如果黄琦所说是实,金某虽然非你岳少侠之敌,但也要全力以赴,与你周旋到底。” 岳腾明朗一笑,道:“好!咱们一言为定,你回去问令师查证,如果岳某有一句不实,就任凭贵师徒如何处罚,岳某均甘之如饴。” 岳文琴笑道:“假若是黄琦造谣生事呢?” 金鼎全咬了咬牙,狠狠说道: “那我就扭断他小子的脖子。” 岳文琴格格笑道:“看样子,你这人倒还不怎么坏,心里也很公道。” 只见混世孽龙金鼎全回头向常一鸣,和庞公毅两人吩咐了几句以后,就独自一人,转身大步而去。 岳腾向常一鸣拱手笑道:“今天多承常兄劝谏贵上,此种情谊,岳某今后自当补报。” “好说、好说。”震江湖常一鸣,也抱拳答礼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请少侠不要放在心上。” 接着,两人又拱了拱手,岳腾让开路来,任震江湖常一鸣、皓首苍猿庞公毅两人,从容而过。 岳腾、岳文琴、一涤生、泄机禅师四人,又继续上路,中午时分,就己与纯阳子等人会合。 群侠又复聚会一块,自常有一番热闹。 ※※※ 为了方便,岳腾仍然只与乃妹两人,走在一路。 不过,有了上次经验,兄妹二人,不论或前或后,尽量不离群侠太远,最多只有七、八里路程,盏茶即到。 两人正行之际,岳文琴忽然格格一笑,回头说道:“这一下,黄琦也够惨啦,不但你我兄妹不会饶他,就连东方兄弟也恨死了他,东屿一派更不会放过他。将来,你那位老哥哥——烈火神君,和他的徒弟,也还要找黄琦算账,真是四面楚歌,看他怎么能受得了。” 话一说完,又复格格娇笑起来,真有些幸灾乐祸。 岳腾点点头道:“谁叫他那么坏,其实我们和东方兄弟,对他倒没什么,大不了不再理他就是;但他的确不应该与东屿一派结怨,更不该如此造谣生事,得罪金鼎全,今后真有他受的,搞不好他真会脱一层皮哩。” 岳文琴回头怔怔望着乃兄,道:“哥,听你口气,好像并不恨他,难道你这样算啦。” 岳腾摇摇头道:“这种人不值得计较,我恨他干吗?恨他,只会自找气受,不算了又能把他怎的。讲打,他上不了手,讲骂,他根本就是死皮赖脸。我们所要对付的,是那些巨凶大恶,最低也要像鲍金城、傅铨、董武、云中行等,这些以上的人物,像黄琦这种脚色,我们也去和他斤斤计较,岂不是太不值得啦,我相信那对东方兄弟的想法,也和我一样。” 岳文琴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以后我如果抓到机会,还是要把那小子狠狠整他一次不可,否则,难以甘心。” 岳腾望着她微微一笑,道:“你是可以,一则你年纪小,稚气来说,二则你是女孩儿家,对这些事情,是要比较认真一些。” 岳文琴小嘴一嘟,道:“那才不一定哩,虽然我没有机会,我也一定要东方二哥,好好整他一次,以泄我心头之气,看他还敢再坏不。” 岳腾笑道:“东方大鹏,只不过大你七、八个月,还不是小孩子一个,不论你们今后怎么对付黄琦,我都没有意见。” 岳文琴喜道:“那好,到时候你可千万别为他说情就是。” 两人边走边聊,已经是夕阳落山的黄昏时分。 这时已是八月十二三四,夕阳刚一落山,那将满圆的皓月,就从遥远的东方,缓缓爬升,每一颗星辰,都逐渐开启它们的门扉,和窗户,使这清凉的大地,涤尘如洗,好一个仲秋之夜。 两人踏着刚撒的月辉,信步走着,突然—— 前面传来一阵喝吼之声,岳文琴回头将乃兄看了一眼,像是有点惊奇。岳腾抬头向前一望,只见前面天空,隐隐透着杀气,直冲斗牛,不由吃了一惊道:“前面杀气冲天,显然是一场大战,定会有不少人伤亡,妹妹,我们快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于是,兄妹二人尽展身法,宛如两只丛苇惊鸿,冲霄划空飞去。 与前面斗场渐渐接近,喝吼厮杀之声,不绝于耳。 两人很快奔上一座山头,并肩立于松岗上,纵目向岗下望去,只见下面是一片不大不小的草原,草原上杂草丛生,约及膝高,另有百余根高低不一的竹杆,交织盘杂的立于草原上,但却并非是竹林。 另有数堆乱石和黄土,散置于草原上,直同星罗棋布,约有二十余人,在进行拼命搏杀,甚是热闹惊险。 由于距离太远,只能隐隐约约见其人影,根本无法分辩是谁,于是兄妹二人,又向岗下掠去,约只一箭之地,就发现神州二老、华山两怪、鄂东双杰,以及无忧大师、十叶道长等人,都于山腰散立,或坐,正在观战。 但闻泄机禅师说道:“想不到东屿一派竟有这么厉害,看来西谷、北堡,今夜要吃大亏,纵是两派之人联手,也非东屿一派之敌。” 突听十叶道长问道:“主要是这阵式太过玄奥,道长、大师,你们看出端倪没有,这究竟是一个什么阵呢?” 无忧大师摇摇头道:“洒家愚昧,看不出来。” 纯阳子也皱眉说道:“贫道也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想不到东屿一派中,还隐有这种奇才异能之士……” 一涤生却接口说道:“这都是出之于庞家大少——翠笛书生庞天龙之手,此人我与老怪两人曾经见过,其人谦冲有怪,虚怀若谷,而又深藏不露,比黄琦高明多了。” 泄机禅师哈哈笑道:“说起来这都是黄琦惹的祸,那小子一向最逞能,自命不凡,其实,有点名望的人,多半不与他计较,让着他些就是;而一般江湖人物,又的确有些怕他,所以他就自认为了不起,处处好胜、逞能。哼!这下好罗,碰到硬汉了吧,别人偏不买账,看你小子怎么办。” 他这几句话说得大快人心,无影童子岳文琴在旁忍不住格格一阵娇笑,群侠回头一看,方发现他兄妹二人。 一番寒暄以后,全都一同向山下望去。 只见翠笛书生庞天龙,右手握笛,左手高高举着一面小小的黄旗,伫立在那些用竹枝、乱石,土堆所布成阵势的中央,时而左指右示,似是他在指挥阵中自己之人作战。 阵中却有北堡二堡主——铁指仙翁濮瀛洲、西倾五虎,另外还有四五个劲装大汉,大概都是西谷,北堡之人。 这些人在阵中不仅像迷路,而且,一个个都仿佛是睁眼瞎子,只晓得四处乱窜,虽然敌人就在他们自己面前,他们也似是毫无所觉。 由于有翠笛书生手中黄旗的指挥,闹海蛟庞天麟,与无极四豪,就向西谷、北堡这些人,四处兜杀、围打。 群侠远立山腰,在清辉皓月之下,明明看着庞天麟呼的一鞭,抽在濮瀛洲的身上,打得铁指仙翁一声闷哼,接连几个踉跄。 最好笑的,庞天麟就在他的面前,他还不知道向那个方向还手,犹在惊惶万状的向四周张望。 蓦闻一声惨嚎,从阵中划空传来…… 群侠在山腰凝目望去,只见一个大汉倒地而死。 接着又是两声哀叫,这次却倒了一位西倾五虎之内的人,和另一个大汉。 群侠微一恍神之间,只见濮瀛洲又狠狠挨了庞天麟一鞭,每挨一鞭,都是一声混浊的闷哼传出。 这样看来,凡是西谷、北堡人阵之人,都只有挨打挨杀的份儿,根本无法还手,也无从还手。 因而哀嚎迭起,惨呼频传,闷哼连连,甚为凄厉。 以上是阵内的情形。在竹枝阵外,另有六人分为三组,在单挑独斗,捉对厮拼—— 东海一钩庞泽,幻起漫天竿影,向西谷谷主、千变拳王黄风起,着着进逼,看来是想将对方逼入阵去。 千变拳王黄凤起,似是知道入阵以后,势必凶险更大,所以全力奋战,抢占先机,因而两人打得风旋云转。 钓鲸客庞渊的对手,是北堡堡主,多臂神翁濮大海,两人也打得力翻浪滚,势均力敌,短时间内难分胜负。 另外一组,则是龙女江音,与银扇书生黄琦。 龙女江音,年约二十,身形高挑,一袭绿衣,乍看起来,与白柳山庄的玉蜻蜒冷翠薇相似;但由于冷翠薇自幼即肩负重担,所以比此女更多几分刚健之气,而此女比冷翠薇却添几分妩媚, 正因为此,所以此女剑招虽然不错,但每剑都不太落实,花巧有余,而威力不足,所幸她的对手黄琦,也和她一般样子,每招每式,都只讲求姿式优美,却乏实用。 因而,两人虽是打得蝶舞蜓飞,但却不甚惊险。 看样子,龙江女音也是想把黄琦逼入阵去,此时阵内,惨嚎频传,黄琦心知厉害,拼死也不肯上当。 群侠正在凝神观看,蓦见人影一闪,闹海蚊庞天麟,手握软鞭,从竹阵中转出来,向三组斗场看了一眼,随即大步走去,高声说道:“表姊,这小子最坏啦,让我来,我要把他逼进阵去,为鳌兄弟出气……” 话声未了,就啪的一鞭,直同银虹一闪,划空抽出。 他鞭长力猛,身高体大,而又是短袖劲装,长筒皮靴,腕间的鹿皮护套,更是油光雪亮,往那里一站,简直像极了一位伏虎驯狮的英武健汉。 何况银扇书生黄琦,既非猛虎,又非恶狮,真是看到他就有些提心吊胆,暗生畏惧,面现惊惶之色。 庞天麟与黄琦之间,相距六尺,而他手中长鞭却有七尺二寸,这正是他使用长鞭的适当距离。 黄琦自命风流,手中只是一柄二尺折扇,差距甚大,所以只有闪让的份儿,根本还不了手。 长鞭飞闪如电,带起一串呼啸之声,拍拍连响中,已把黄琦逼在一处靠阵的死角,再没余地回身。 但见庞天麟得意而天真的哈哈笑道:“王八蛋的黄琦,这一下,看你还往那里逃。” 鞭随声起,刷的一声,贴地暴扫而出。 此人虽然年纪轻轻,约只十七八岁,但对于使用软鞭一道,却是相当老手,他这一鞭已将黄琦双脚缠住,顺势一拖,黄琦却已仰面跌倒,虽然他极不愿意入阵,但此时却容不得他,被庞天麟硬生生的拖入阵去。 龙女江音,本是在以香帕擦汗,这时却拍手笑道:“还是表弟行,这次非让这小子脱层皮不可。”也跟着走进阵去。 岳文琴见黄琦被人拖进阵去,大为高兴,一面拍手,一面格格娇笑道:“活该!活该!” 一涤生似是极为高兴,拿起大红葫芦连喝起来。 岳腾看得连连皱眉,虽然他心里多少也有点恨黄琦,但毕竟以前曾是朋友,总有几分情意,心中有些不忍,可是这时自己也无能为力,只有黯然一声长叹。 十叶道长也微微皱眉问道:“刚才使鞭的少年是谁,看来身手倒还不差。” 泄机禅师道:“那就是庞家二少,闹海蚊庞天麟,的确是不错哩。” 黄琦一被拖入阵中,就如坠在五里雾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觉四周阴风惨惨,杀气腾腾,正在心惊胆颤当儿,蓦闻呼啸之声盈耳,不知从何而至,肩背上已挨了一鞭,打得他一声哀叫,被打之处,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紧跟着又挨了一鞭,不禁脱口又是一声哀叫……… 千变拳王黄凤起,与东海一钩庞泽,搏斗甚烈,先前偷眼一瞧,见乃子黄琦被一少年即将拖入阵去,就心知要糟,于是奋力抢攻,想把其子抢救脱险。 那知庞泽晓得他的心意,也全力抵挡,拼命力拒,两人本就旗鼓相当,难分轩轾,纵有差距,也是微乎其微,所以他这一阵猛攻,也只将庞泽逼退一步。 可是,眨眼之间,黄琦已被别人硬生生的拖入阵去。 现听黄琦于阵中哀嚎惨叫,父子连心,又急又气,几乎发疯,又是一阵拼命猛攻,终于将庞泽逼退五步。 他虽然摆脱了庞泽的缠战,但由于护子情切,一时急错了头,全力向阵中冲去,但闻庞天龙高声喊道:“鳞弟,快闪,难得他自己跑进阵来,麟弟转朱雀,守坤位,表妹走玄武,定乾元,无极四豪,分出两位,去接应二叔;其余两位大哥,一占离火,一守坎位,八门齐闭,各路堵塞、封杀!” 一声封杀令下,整个阵势,似被一层厚原的浓雾罩住,就连岳腾兄妹,与群侠等人,虽然居高临下,但对阵内情形,也是无法看清,只觉重重杀气,冲霄而起,阴风惨惨,冷气森森,连声哀嚎,频频惨叫,从阵中接连传出。 群侠个个看得咋舌难收,真是好凶险的一战。 半晌,忽听纯阳子叹了口气道:“西谷、北堡今夜可能会全军覆灭……” 泄机禅师接口说道:“岂只如此,从此以后,这两派可能会从江湖除名哩。” 岳文琴却娇声笑道:“这都是黄琦惹的祸,谁叫他那么坏,真是活该。” 多臂神翁濮大海,比钓鲸客庞渊虽强半着,但这时对方又有东海一钩庞泽,和无极四豪中的:聂刚、聂强,于旁虎视眈眈,跃跃欲试,致使他分神不少,再加上声声惨叫,由阵内频频传出,哽令他提心吊胆,惊恐益甚。 阵内的鞭打、扑杀,仍在热烈进行,简单如火如荼。 东海庞家大少,所布的这一座奇门阵式,直同一口大锅,锅内油滚水沸,像是要把西谷、北堡之人,真的一锅煮掉。 这当儿,蓦闻一阵哈哈狂笑,划空传来。 接着人影连闪,掠空飞来数人,也在山下现身。 突闻多臂神翁濮大海高声喊道:“傅坛主,请您老人家快些帮忙,我北堡,西谷两派人手,除了在下一人以外,全部被东海一派闷入阵中,若不及时解放,可能就会全军覆没。” 原来,来人竟是:矫天玉龙傅铨、飞天神龙云中行、飞龙剑冉子清、追魂判孙斌、开山掌赵威,以及关东四恶中仅存的黑狮子邹远、飞彪曹火生等七人。 但见矫天玉龙傅铨,回头将阵势看了一眼,道:“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上这种高人,真是有幸得很,哈哈,傅某今夜可倒要见识,见识。” 随又回过身来,暴喝:“住手!” 此人虽然只是天龙教的五位坛主之一,但由于他掌有实力,而天龙教之崛起,又一帆风顺,蔚为今日之鼎盛,则全靠他的一手策划而成。所以,该教除了大坛主,虬髯苍龙鲍金城以外,就算此人的权力最大。 既然统御万人之众,自应有一番慑人声威,他刚才这声暴喝,仿佛有无上威严,濮大海与庞泽两人,真的自动停止拼斗,各自分开。 濮大海乘机走入天龙教人群中,庞渊、庞东,以及聂刚、聂强四人,则并肩而立,各人都凝功戒备。 忽闻矫玉龙傅铨,伸手一指问道:“这四人是谁?”多臂神翁濮大海,在旁答道:“这是东屿世家,无极岛上的二岛主——钓鲸客庞渊、三岛主——东海一钩庞泽,以及他的两位手下,无极二豪。” 矫天玉龙傅铨,回头将阵势望了一眼,道:“这么说来,那么身在阵中主持阵势之人,应该是该岛大岛主庞涛了。” “不是!”濮大海摇摇头道:“是庞涛之子,名叫:翠笛书生庞天龙,据十多年前,咱们与庞涛交往,从未听说东屿一派,也善于这奇门阵势之学,不知这位庞家大少,是从何处学来?” 矫天玉龙傅铨,回头向庞渊、庞泽两人喝道:“你俩快叫你们侄儿将阵中之人放了,否则,老夫可要冲入阵中去救人,这点小小阵势,还难不倒老夫。” 忽觉人影一幌,并有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你凶巴巴些什么,谁怕你啦,你若要冲阵救人,就必须有经过本姑娘这一关,不论你是单打独斗,或是群起围攻,都有我和大哥两人接着。” 天龙教人只觉两眼一花,再定神看时,面前已经多了两人,大家怔了怔神,突然有人一声惊道:“啊!是无影童子!” 矫天玉龙笑道:“原来是岳姑娘,今夜之事,岳姑娘也想插手么?” 这时神州二老、华山两怪、鄂东双杰,以及无忧大师、十叶道长,都纷纷跑下山来,与东屿之人站起一起。 突见岳文琴点头笑道:“数日以前,黄琦就与庞家大少约定,由东屿一派独斗西谷、北堡两派之人联手;当时两人已经讲好,双方不要人帮,如果你天龙教人硬要为西谷北堡出头。那我兄妹也只有管上一管了。” 傅铨抬眼将岳腾看了一眼。由于他还没见过岳腾。所以朝岳腾一指,却向岳文琴问道:“令兄,这位少年就是令兄?他叫什么名字?” 岳文琴一阵格格娇笑道:“也许你没见过,可是你们天龙教人,对他应该不会陌生,他曾在回马坡前,赤手空拳闯你们十绝大阵,并将你们打得伤痕累累、尸横遍野的小侠岳腾啊。” 一提起岳腾,天龙教人各各惊得一跳,连退三步。 少顷,忽听飞龙剑冉子清道:“启禀坛主,这少年的确是岳腾,如今他改穿文士装束,属下将人几乎认不出他了。” 傅铨半信半疑的回头看了一眼,云中行点点头道:“果然是他小子,一点不错,四哥,今夜要小心应付。” 矫天玉龙仰首打了个哈哈,道:“你真的就是岳少侠么?” 岳腾负手而立,仰首望月,看都不看他一眼道:“不错,小爷正是岳腾。” 傅铨又含笑问道:“听说在九岭山前,三挡飞魔,九战人妖,也是你么?” 岳腾这才回头看他一眼,道:“有这么回事,阁下对岳某倒是清楚得紧。” “久仰,久仰。”傅铨忽将大姆指一翘道:“好豪气,好胆识,傅某对少侠早已心仪甚久……” 岳腾俊目闪光,威仪乍展,沉声说道:“你我身处对立,势如水火,也就别套交情,今夜之事,全凭你一念之决,如果你要强行插手,咱们就放手一搏,假若你只是路过,那就带着贵属,自行去吧,本爷兄妹也不难为你们就是。” 这时,忽然又从阵中传出两声惨嚎,以及鞭打、闷哼之声。 傅铨又回头向阵中看了一眼,方道:“傅铨只是觉得这阵势布得不错,有点见猎心喜。” 只见他似乎偏头想了一想,又道:“岳少侠、岳姑娘,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不能看这些毫无反抗之人,就被这么活活打死,如能放出他们,也算是一大功德。” “不行,”岳文琴摇摇头道:“可是你一冲进阵去,势必要与庞家大少发生冲突,你功力恁高,他那是你的对手。不行,绝对不行。” 矫天玉龙傅铨笑道:“阵中被困之人,只因他们不懂阵势,不识路径,所以才逃不出来,本座进去绝不伤一人毫发,只是将他们引出阵来,岳姑娘,这样可好。” 岳文琴有点心动,但犹豫难决,所以回头去看看乃兄,那知岳腾将脸偏在一边,假装没有看见。 她正在为难之际,忽听竹阵门前有人说道:“多谢岳少侠、岳姑娘关注、协助;既然这位傅坛主有意要与庞某较量一下阵势,那就任凭他吧,在下虽然所学甚微,亦愿尽力一试。” 大家抬头望去,只见,翠笛书生庞天龙,右手握笛,左手执旗,立于竹阵之前,显得儒雅俊逸,使人难知深浅。 傅铨一见对方如此俊彩风流,微微一惊道:“阁下就是庞家大少么?这座八门金锁阵,可就是阁下所布么?看来阁下胸中的确大有丘壑,本座路经于此,见猎心喜,欲与阁下见上几阵。 咱们俩斗阵不斗力,决不伤贵岛之人一根毫毛,不论阁下如何变换阵势,本座目的只是将阵中受困之人,接引出来,如此也不伤彼此和气。” 翠笛书生庞天龙,俊目一跳,道:“好,在下虽然年幼识浅,但亦愿与当世高人一会。” 傅铨朗朗一笑,并翘起大拇指道:“论风采,阁下不输黄琦,论豪气、胆识,阁下可与这位岳少侠媲美,以阁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十年以后,定为一代豪杰。” 庞天龙拱手笑道:“尊驾谬赞,愧不敢当,既然尊驾见猎心喜,有此雅兴,在下自当竭力与之周旋;但于此理应事先说明,自尊驾入阵以后,在下原连展十阵,只要尊驾能顺利将阵中受困之人引出,我东屿一派就连夜回转东海,不再过问此事。” 众人听得都暗吃一惊,傅铨却双目一亮,笑道:“阁下竟能以十阵相距,看来傅某真要领教领教了。” 领教二字,居然能从此人口中吐出,显见他对对方青年——庞天龙,没有半点低估之意。 矫天玉龙傅铨话一说完,就欲跨步而出。 忽听岳文琴娇叱一声,道:“且慢,虽然你说斗阵不斗力,但你入阵以后,谁晓得你会不会伤害他们,万一你不遵守诺言怎么办?” 傅铨停步回身道:“难道姑娘是不信傅某所言?” 岳文琴点点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你我身处敌对,势成水火,到时候你如果只说句:兵不厌诈,我就无话可说了嘛。” 在场之人,不论彼此,全都听得暗暗点头。 矫天玉龙傅铨笑道:“姑娘倒是精明的很啊!那以姑娘之意呢?” 岳文琴向乃兄暗施眼色,格格娇笑道:“我的意思嘛……” 岳腾蓦然迥身旋步,探手之间,已将飞天神龙云中行擒住,并点了穴道,向庞泽怀中一推道:“好好看住,不许伤他。” “你现在可以去啦,我们也绝不伤他就是。” 直到这时,岳文琴的话声才落。 傅铨先是大吃一惊,随又向岳腾一翘姆指,笑道:“的确名不虚传,岳少侠好高明的身手,傅某今夜又算大大地开了一次眼界。” 岳腾似是不大愿意理他,仅止一笑而罢。 但见傅铨又望着云中行道:“五弟,不要紧,愚兄去去就来,也绝对不伤他们一根毫发,只要我能守信,相信岳少侠兄妹更能守信。” “那是当然。”岳文琴道:“你这就去吧。” 矫天玉龙拱了拱手,转身向阵前大步走去。 第十八章 群魔乱舞 但见他走到阵前,仰首一看,点点头道:“这是八门金锁阵,布得紧严,风雨不远,的确是行家手笔,难怪黄琦他们几个小子,逃不出来。” 随又听他一阵哈哈狂笑道:“可是难不倒本座,庞大公子,傅某这就入阵来啦。” 话完闪身,已经走入阵去,人影顿失。 群侠及天龙教人远远望去,只见云雾封锁一大片,杀气明抖,戾气冲霄,却不见阵中一个人影。 这时阵中的鞭打声、厮杀声、吼叫声,以及哀嚎惨呼之声,已经停止,只是不时有隐隐呻吟之声传出,想必是那些伤重之人所发。 除了偶而呻吟之声以外,就再无其他半点声音,偌大一片竹阵,寂静得直同一个死海。 阵外之人,不论彼此,个个都等得有些心烦意燥,既不知他们在阵中是如何斗法,更不晓得胜负如何,只是一味的枯等,守候,极是无聊。 看不见、摸不着,更不了解情况如何,只有干着急的份儿,这种情形,颇不是滋味。突然—— 响起矫天玉龙傅铨的哈哈狂笑道:“庞大公子,你已经换过三阵了吧,这应该是第四阵啦。啊!这是个什么阵呢?本座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唉,不要第四阵就将本座难倒,那可是大为丢人之事。” 显然,矫天玉龙傅铨,在阵中遭到了困难。 岳文琴听得甚是高兴,不禁一阵拍手娇笑,天龙教人则个个面现忧戚,极不高兴的侧头看她一眼。 但当她侧头向天龙教望去,却又个个蓦然掉头,假装不要看她,恐怕引起她的误会,而为自己招来麻烦。 庞渊、庞泽,以及群侠等人,正均为之莞尔,都并未因此高兴而笑出声来。 只有岳腾,不笑而怒,无动于衷,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傅铨的狂笑之声又起,道:“哈哈,本座看出端倪来了,南藏五行,北伏三才,东西两端则以一字卷龙阵贯守,这的确是匠心独俱,别出心裁,高明,高明,傅某佩服得很。” 接着,又复寂静下来;许是傅铨既已看出端倪,如今正在阵中左穿右转,突闻傅铨从阵中传出一声惊啊。道: “啊!走过头了,奇怪,我怎么会走错的呢?” 从他这些话中,就使人不难想像到他面上惊啊的神色,以及浓眉连皱的样子。 岳文琴与群侠,又是一阵惊喜;而天龙教人则个个惊得一跳,又复耽起忧来。 但闻傅铨似是恍然而悟的笑道:“嘿!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天星小阵,怪不得使本座走错,古人说画蛇添足,极为不妙;可是,以此时来讲,这只脚却添得最好最妙,足见这位庞大公子,胸中的确大有丘壑,不像一般人所布的是死阵,而他所布的,则是活阵,更难得的,是能通权达变,使人往往自生错觉,看来本座今夜亦获益不浅。” 这一次,岳文琴与群侠,以及天龙教人,居然都是同样点头一笑。自然,各人笑的内容,略有差别,并非完全一样。 忽听傅铨高声吼道:“走好,走好,一个跟着一个,随本座慢慢而行,千万不可脱节,如果一旦走失,再要去找,那就更难了。” 他可能已将那些受伤之人,全都找到,大家都跟在他的后面,亦步亦趋而行,可惜群侠在外,就是无法看到。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但在这种沉默的气氛中,却倍增一份惊险。 一直沉默有顿饭功夫,众人正在焦急不耐,蓦然—— 阵内响起一串呼啸之声,接着拍的一声,将阵外所有之人,都吓了一大跳。随即听到庞天龙的声音,喝道:“麟弟不得乱来,我们事先已经讲好,斗阵不斗力,你怎么可以随便出手。” 却闻庞天麟气道:“大哥,据你说这已是第八阵了,眼看他就要把人带走,我心里很急嘛……” 庞天龙叱道:“着急也不能这样,就是输也要输得起,像你这种行为,与黄琦何异。表妹,把他看好,若有再犯,决不轻恕。” 龙女江音笑道:“表哥,你放心,表弟一定不会再犯了。” 忽听傅铨笑道:“令弟年纪还小,本座虽然挨了一鞭,却并不计较,哈哈,不过,本座这还是第一次受人鞭打,倒也好笑。” 却闻庞天龙笑道:“舍弟年幼无知,对尊驾多有冒犯,既然尊驾能雅量包容,在下亦当有以厚报。” 矫天玉龙傅铁道:“阁下太客气了,但不知庞大公子如何厚报本堂。” 翠笛书生庞天龙微微一笑,道:“自尊驾入阵,到现在已有两个多时辰,虽然连闯八阵,但在时间上说,并不算快,何况这八阵都只是雕虫小技,而且在下也不欲一定要难倒尊驾,只是以此为乐,芳搏一搏耳。不过从这八阵之中,在下对尊驾胸中所学,虽不敢言尽知,但也略晓一二矣。” “好说,好说。” 傅铨故作潇洒的笑道:“听阁下口气,似乎最后两阵,才是阁下的真才实学,想必是相当高明得紧,本座倒是要领教,领教。” 庞天龙莞尔一笑道:“尊驾既悉阵式,广阅河图,细读洛书,应知有一古阵,始于黄帝,发扬于鬼谷先师。名为:先天混元迷踪大阵,不知尊驾是否有所耳闻?” 傅铨似是大吃一惊,道:“啊,先天混元迷踪大阵,本座也稍有听闻。可是,据说此阵失传甚久,三百多年来均无人布过此一大阵。” 庞天龙朗朗笑道:“无人布过倒是事实,但是,虽然无人布过,却并非就是失传啊。” 傅铨暗吃一惊,犹有所疑的问道:“难道阁下会布此阵不成?” 翠笛书生庞天龙道:“在下对于此阵虽不敢言精,但自信略知玄窍,假若在下布起此阵,任凭尊驾胸罗万象,通晓天机,纵有千丘万壑,亦必困你三年五载。” 双方谈话,到此似乎告一段落,接着则是一片沉默。 半响,方听傅铨笑道:“不瞒庞大公子,你真若布起此阵,傅某纵然穷毕生之力,亦难走出阵去,不过,你既会此阵,刚才为何不布?” 庞天龙笑道:“因为,我见你入阵目的,真的只是为了救人,并非以我为敌;再则,你我又无深仇大恨,只是偶作游戏,何必各施杀着,而伤天和。” 傅铨接口笑道:“如今你看我连闯八阵,所以你才想布下最难的一阵。” 庞天龙似是点点头道:“不错,在下原本是有此意,不过,刚才舍弟无知,对尊驾冒犯,愿以此阵抵消那一鞭之债,就不布也罢。” 蓦闻傅铨一阵哈哈狂笑道:“庞大公子,你好口才,也好心机,你竟用这些话,想来讹诳本座,哼!先天混元迷踪大阵,明明失传已久,那会再现世上……” 庞天龙也朗朗一声长笑道:“原来尊驾的确是有些不信,在下不妨告诉尊驾,当今之世,会此阵中甚多,何止在下一人而已。” “究竟有那些人会,庞大公子不妨说说看。” 庞天龙道:“宇内二圣,当称此中翘楚,四奇之中的东岳狂生,和八荒神丐,亦有精研,就是令师豹心血魔,也算是略窥门径,这些都是世外高人异士,我们暂且不去说他。就以南庄庄主冷老前辈来说,对于此阵也颇有心得,尊驾如果不信,可问你身边的黄谷主,因为他与冷庄主曾是至友。”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大概傅铨在向黄凤起低声查证。 少顷,却听庞天龙又道:“当然,也许尊驾见在下太过年轻,不可能也会此阵,现在那一鞭之情,容庞某今后再以别的方式偿还;为使尊驾相信,在下就布一个先天混元迷踪大阵,让尊驾开开眼界,也许所布不周,聊搏识者一笑。” “且慢!”傅铨笑道:“看阁下儒雅俊逸,虚怀若谷,涵涵冲冲,使人难知深浅,莫测高低,本座一向行事谨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过,以此一鞭之虐,而换一大阵之惠,本座未免太占便宜了些。”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 “这样好了,本座出阵以后,通令全教弟子,从今以后不再与贵派之人为难,阁下如来本教总坛作客,当以上宾待之。” “好说,好说。”庞天龙笑道:“多谢尊驾厚爱,只因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后你是好是坏,或友是敌,实难臆测,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就请尊驾领他们出阵去吧。” 娇天玉龙傅铨一阵哈哈狂笑道:“不论本教将来是成是败?及你我之间是友是敌?总之,在傅某有生之年,总会记得于天涯海角,有你这样一位劲敌或朋友,自当随时警惕,以励来兹。” 翠笛书生庞天龙,点头笑笑,却没再说什么。 不久,矫天玉龙傅铨,已带着千变拳王黄凤起、铁指仙翁濮瀛州、银扇书生黄琦,以及西倾五虎中的二人,来到岳腾兄妹面前,拱手笑道:“岳少侠、岳姑娘,傅某幸不辱使命,既未伤损东屿之人一根毫发,而又将伤者救了出来。彼此不伤颜面,也未损于你我和气及诺言。” 群侠凝目望去,这五人已负伤,身上衣服碎片纷飞,鞭伤累累,剑创处处,尤以黄琦伤得最重,简直是皮开肉绽,体无完肤,其状甚是凄惨。 原本是西倾五虎,如今只剩两位,其他三位自然已死阵中,至于另外四五个劲装大汉,亦在阵中殉难。 由此看来,西谷、北堡,这次的确惨重得很。 因岳腾如今已改为文士装束,黄琦未予注意,何况他又畏惧无影童子,更羞见神州二老,所以双方没打招呼。 但闻岳文琴盈盈笑道:“傅铨,恭喜你啦,如今你救了西谷、北堡之人的命,从今以后他们更要为你效忠啦,但愿你们都能活得长久一点。”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居然敢直呼矫天玉龙的名字,而又以这种口吻与之说话,的确是没有的事,所以矫天玉龙傅铨双眉轩了一轩,颇有怒容,但因云中行仍然控制在对方手中,只有忍着,佯作笑道:“姑娘说笑了,如今他们浑身是伤,极需觅地医治,还希姑娘高抬贵手,容傅某带他们快些离去吧。” 这时翠笛书生庞天龙、闹海蛟庞天麟、龙女江音以及无极四豪中的聂男、聂猛等五人,都已走出阵外,岳文琴望着他们问道:“庞大兄、庞二兄、江姊姊,你们都还好吧,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吧。” “没有!”庞天龙几人边自走来,边道:“谢谢岳姑娘仗义相助,我等毫发无损。” 岳文琴点点头道:“那你们就到这边来吧,”随又望着傅铨笑道:“傅铨,在一个多月前的夜晚,我曾见你撒出一把透骨神针,把东方两位公子,逼得现出身来……” 傅铨微微一惊道:“那时贤兄妹也在附近是么?”岳文琴格格笑道:“可惜你没发现是吗?就是那次你与黄琦谈好条件,黄琦才丧心病狂而变坏的。老实说对你的透骨神针本姑娘兄妹并没放在眼里,但现在我们人多,为了安全起见,你们先退后十丈,我们才能放云中行这大小子。” 矫天玉龙傅铨笑道:“姑娘,你未免太精啦,唉!将来你怎么嫁得出去。” 岳文琴杏眼一睁,面色微温,跺脚之下,傅铨只得带着属下及西谷、北堡之人,乖乖的退出十丈以外。 如此,岳腾方解了云中行的穴道,任其急奔而去。 眨眼间,天龙教及西谷、北堡之人,走得一个不剩。 ※※※ 双方均一一介绍,又互相寒喧一番以后—— 岳腾才向庞天龙拱手笑道:“恭喜庞大兄,今夜大展奇才,使傅铨带羞而去。” “哪里,哪里。”庞天龙也抱拳笑道:“这完全是仰仗贤兄妹,先把云中行擒获,他才不敢投鼠忌器,在下只不过乘他心虚吓吓他一下而已。” 泄机禅师笑道:“想不到庞大少还精于此道,实在难得。” 庞天龙面上一红,笑道:“说来愧得很,晚辈还只是初学现卖,那里谈得上精。” 一涤生喝了一大口酒后,含笑问道:“那你从何处学来的呢?” 庞天龙侧头将庞泽望了一眼,肃容说道:“半年多前三叔和鳌弟刚一离家,应邀前来中原,当天下午,南庄庄主冷老前辈,即飘然来我无极岛作客,谈及中原武林之事,并言江湖乱象已萌,同时晚辈与他老人家各卜一课,均显示出三叔这次中原之行,大有凶险。” 停了一停,又道:“晚间,我与冷老前辈于书房共研易理,无意间谈及奇门阵式,承他老人家看得起,说晚辈差堪造就,于是从当天晚上起,就跟随他老人家学这门学问啦。” “奇怪啊,”泄机禅师皱眉说道:“南庄庄主袖里乾坤冷孟雄,与西谷谷主千变拳王黄凤起,早年两人是八拜之交,冷孟雄虽然只有一女,无子继承衣钵,照理说,他应该将一身所学,都交给黄琦才对啊,为何要远赶东海授给庞家大少?” 一涤生点点头道:“是啊,再则他既称袖里乾坤,可见对于卜算课理尤其高明,他居然传了庞大少奇门阵式之学,偏偏用来对付西谷黄凤起;而且,他早不去东海,迟不去东海,偏偏在西谷、北堡联名发出请柬后才跑去东海,可见其中大有文章,颇有蹊跷。” 锦面狒狒郑威远道:“我猜想冷庄主是接到请柬以后,眼见时机急迫才匆匆忙忙跑去东海,刚好一见庞大少的人品、资质、禀赋,都是上上之选。才主动提出要教大公子的奇门阵式之学,以济燃眉,应付当前难关。” “不错!”庞天龙点点头道:“看他老人家当时神色,正如郑老前辈所言,当时晚辈要向他老人家拜师,他老人家却说,已经来不及啦,先教了再讲,拜师的事,留待以后再说。同时,他老人家的话,也说得很坦白、直爽……” 纯阳子问道:“那他说了些什么呢?” 庞天龙肃容躬身道:“他老人家说:若要进入中原,接应三叔脱险,光凭我们无极岛这点武功,是绝对不够的,一定要学他老人家的奇门阵式,才有一线希望,现在果然如此。” 岳文琴在旁笑道:“庞大兄,刚才你为什么不干脆布一个、一个、一个什么大阵的,把傅铨那个老小子也关在里面呢?” 庞天龙问道:“姑娘所说,是——先天混元迷踪大阵么?” “是啊!”岳文琴点点头道:“既然那个阵有那么厉害,你为什么不布?” 庞天龙脸上一红,赧然一笑,道:“当时急着要赶来接应三叔,我只学了一个月的阵,勉勉强强学了六阵,刚才拉拉扯扯,乱七八杂,凑了八阵,我肚内全都空啦,怎么能布得出那种大阵。” 他这一说,全都兜然大笑起来。 一涤生接连喝了两口酒后嘻嘻笑道:“原来你娃儿也学诸葛亮一样,是在唱空城计呀。” 庞天龙自觉好笑,道:“当时晚辈的确计穷力尽,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刚巧二弟狠狠抽了他一鞭,晚辈只得找机会下台,故意说出先天混元迷踪大阵,来唬一唬他,说来真妙,幸喜那老小子也和晚辈一样都是半罐子货。” 岳文琴大姆指一竖,笑道:“赞!庞大兄好灵光,兵不厌诈,真把那家伙唬住啦。” 庞天龙突然插嘴笑道:“我的运气才好哩,那老小子白白被我抽了一鞭。” 岳文琴又格格一笑,问道:“庞大兄,如果傅铨那老小子一赌气,就和你拼了,硬要你布一个——先天混元迷踪大阵出来,你怎么办?” 庞天龙赧然笑道:“那我只有把我所学的几个阵,东拉西扯,贴贴补补,稀哩哗啦的乱布一个了,反正他也不知道,先天混元迷踪大阵,究竟是什么样子。” 岳文琴又是一翘姆指,笑道:“赞!照样使他想破脑袋,这办法当真是好!” 泄机禅师笑道:“这是有几个原因:一则,好在大公子先前那番说辞,对先天混元迷踪大阵,说这个人会,那个人会,就连傅铨的师父——豹心血魔,也轻描淡写的带上一句,如此,才使傅铨那只老狐狸心动。二则——” 忽见他深深吸了口气,又道:“二则,大公子的冷静、沉着、含蓄、内涵,使人看不出深浅,这使傅铨更加深了怀疑;再还有就是那小子一向行事谨慎,不敢过分冒险,才有这种结果。当然,他最后终会将那些人带走,不过,我们没有这么风光就是。” 纯阳子与十叶道长两人,都点点头说:“这倒真是实情,禅师此话的确是持平之论。” 岳腾却望着庞天龙问道:“请问庞大兄,南庄冷庄主,对那先天混元迷踪大阵究竟会不会呢?” 庞天龙摇摇头道: “在下只听他老人家谈及,有这么一个古阵,却就不知道他老人家会是不会。不过,此阵的确失传甚久,我想,他老人家纵然知道,也必有限。”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东方天际是一片朝霞晨曦。 忽听山顶有一个慈祥而温和的女人声音道:“鳌儿,你二叔、三叔,以及你大哥,不是在那里吗?” 众人仰首望去,见山顶一块大石上,并肩站着两人。 一位是身着蓝衫,清瘦古朴,儒雅飘逸的老年文士;另一位则是风姿绰约,像貌慈祥的中年美妇。 两人立于山顶,衣袂飘飘,显得超凡脱俗,俨似神仙中人,原来是箫圣东方夫妇。 岳腾首先发现,随即恭身一礼,道:“晚辈岳腾与胞妹岳文琴,参见两位老前辈。” 仍由翠云宫主答话道:“自巫山一别,已有二月多了,贤兄妹愈发俊秀啦。” 岳文琴更是难以自禁,仰首笑道:“伯伯,伯母,琴儿谢谢您俩前次搭救之恩。” 翠云宫主慈祥笑道:“嗨!好乖的孩子,好甜的嘴儿,三日前,令师也曾救过我们的凤儿一命,彼此都不是外人,贤侄女何必言谢哩。” 这时,群侠个个都在向萧圣夫妇行礼,并各通姓名。 庞天鳌却一面飞奔下山,一面喊道:“二叔、三叔,大哥,表姊、二哥……” 庞天麟也一面跑去迎接,一面笑道:“鳌弟,鳌弟,我们终于找到你啦,谢天谢地。” 直到两人跑下山来,庞天鳌一阵惊喜道:“啊!姑姑、大叔,也在这里,那太好啦!想不到这里还有这么多的朋友,鳌儿真是太高兴啦。” 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向在场每个人都看看,转来转去,甚是灵活,越发显得天真,稚气,可爱至极。 这时,忽听箫圣在山顶笑道: “庞渊、庞泽,二位岛主,你们无极岛,不啻是海外仙乡,世外桃源,纳着清福不享,何必跑来中原,涉足是非之地,来淌这场混水,待此间事了,立刻带着二位子侄,还是回去享福去吧,中原风光虽好,却非久留之地。” 庞渊、庞泽二人躬身受教道:“老前辈教训得是,晚辈立刻就带他们回岛,谢谢两位老前辈搭救鳌儿之恩,此种大恩大德,自当永铭五内。” “俗气,俗气。”箫圣朗朗笑道: “鳌儿身上有块翠玉,乃我翠云宫中信物,你们回去时,希望路过雁荡,请庞大公子带着鳌儿,在我翠云宫中小住些时,待老夫夫妇回来再说。” 话中之意,自是相当清楚,不仅看中了鳌儿,并且连庞天龙也一并看中。庞渊、庞泽两人自然高兴得连连诺声,更加感激不已。 这当儿,山那边忽然响起两声清越长啸。 岳文琴一听这声音,吃了一惊道:“啊,这好像是东方大哥、二哥的声音,伯母……” 翠云宫主抢着笑道:“嗯!两个孩子又遇险了,可能又是九指飞魔那个老不死的。” 岳文琴急道:“那怎么办?” 蓦然,又是一声震天长啸,划空传来。 箫圣却抚须笑道: “东岳狂生业已赶到,吾儿免忧矣。” 翠云宫主笑道:“那我们还是要赶去看看……” 话未说完,两人身形已杳,不知是向何方而去。 岳腾一拉乃妹,道:“妹妹,我们也走!” 走字出口,已经到了山顶,接着,眨眼不见。 两人身法恁快,直看得庞天龙等人,咋舌难收。 ※※※ 兄妹二人一口气已连翻了三个山头,既未追上箫圣夫妇,也没找到东方兄弟,只得又继续向前奔去。 愈往前行,愈是深入万山腹地,山势也愈来愈险。 不久,两人已来到一条山岭之上,向下一看,却是一条宽约里许的峡谷,对面也是一条山岭横亘,似乎这里还只是谷口,愈往后去,其谷愈深,两边山岭也越险峻,到了最后,两山对峙,高耸入云。 兄妹二人站在东面山岭,不知究竟是要横越峡谷,而去西面山岭?抑是就沿这东面山岭而上? 正在不知何去何从,蓦闻喝吼连声,人声嘈杂,并时而有打斗之声,从下面谷中传出,而且愈来愈近。 两人低头望去,只见人影飞闪,都争先恐后,你推我拉的向谷内飞奔而去,仿佛前面有千万黄金,都争着去抢夺一般。 由于每个人都恐怕自己落后,于中途你推我拉之间,也时而交起手来,有的打得呼呼有声,有的却只稍沾即走,而且彼此交手,都无一定的对象,谁在前面,谁就是后面之人的对象。 大家都是边打边跑,倒也花样百出,滑稽可笑。 岳腾兄妹定神仔细一瞧,渐渐看出端倪,大致可分四组,前面两组是:矫天玉龙傅铨、飞天神龙云中行,以及所带的七八个香主及堂主之人;另一方面,则是辽东一派,冷面阎罗艾青,笑面悟空邓光辉,以及几个辽东大汉。 后面两组是:虬髯苍龙鲍金城、黑水恶龙董武,以及震江湖常一鸣、皓首苍猿宠公毅,和几位香主之流。 对方则是:蛇郎君尤嵩、恶罗汉申屠然、无影双钩秦子明、黑煞手莫非,以及八九个劲装大汉。 最初看来,是如此四组,且分有前后;后因彼此缠斗拉扯关系,实难分出前后,其间也无距离;乍看起来,似是天龙教力敌辽东、岭南,以及九岭三派,可是到了后来,实难分出敌我,纵然辽东、岭南两派之人遇上,照样出手阻挡或抢攻。总之,谁都不希望别人上前,更不希望自己落后,谁跑在前面,谁就是大家公敌。 这种各自为战的拼斗,虽然大多都只是稍沾即止,但由于敌人不可预测,有时是一对一,有时是一对二,甚至一对三、一对四,故较平常一般拼斗,倍加凶险,所以各派都已经有人伤亡。 岳腾兄妹看得大是奇怪,岳文琴蛾眉连皱,问道: “哥,怎么搞的?难道他们都疯了吗?” 岳腾也是甚感迷惑,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谁晓得他们在搞些什么鬼?” 但随又莞尔一笑,又道:“这样也好,这些凶神恶煞都跑到这里去了,神州二老他们反而安全多了,就只西谷、北堡之人没来,那就不甚要紧。” 岳文琴道: “黄琦只有半条命,他父亲和铁指老鬼两人,伤势也很重,光凭濮大海一个人,还能兴什么风浪呀。” 现在兄妹两人这一谈话之际,谷中群雄早已深入谷内去了,只余下几具死尸,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岳文琴侧头问道:“哥,我们要不要跟去看看?”岳腾摇摇头道:“那有什么好看,还是寻找子午谷要紧。” 岳文琴两眼突然一亮,笑道:“哥!这下面莫非就是子午谷的入口,今天也正是八月十五啊!虽然这还只是上午,离子夜还有一段时间;以我想刚才那些人,可能都是想抢在前面去占好有利位子,以俾晚上容易夺宝。” 岳腾心头一喜,道:“咦!当真,妹妹,你真聪明,我怎么没有想到,据你这样说来,我们真要跟着去看看才是哩。” 岳文琴小嘴儿一嘟道:“跟他们去有什么好,还不是永远都在他们后面,而且沿途还要看那些死尸,哎哟!啧啧,好恶心啊。” 岳腾道:“我们可以设法超在他们前面啊?” 岳文琴摇摇头道:“你如果想要超过他们前面,就必须准备几次硬拼。” 岳腾道:“硬拼就硬拼,怕什么。” 岳文琴格格一笑道:“哥,你怎么变得鲁莽起来了,我并不是怕,我是想将我们的力量保持到最后关头,如果真的要用力时,也要用在最有利的时机和地点,哼!谁都怕谁啦。” 岳腾脸上微红,赧然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那是很简单嘛!”岳文琴又笑着道:“我们只要记着这条峡谷就行啦,再不然我们就循着这条山岭往上走,反正这峡谷是靠着这条岭,纵然相差,也一定不会太远,只要时机一到,我俩突然从天而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岂不是容易多啦。” 岳腾点了点头,大拇指一翘,道:“嗯!好办法,有妹妹这样一位军师,我对夺那太白精气,就更就信心啦。” 但闻岳文琴又格格一笑,道:“我倒希望他们一路打打杀杀,到了目的地时,全都死光,那我们就不费吹灰之力,而把太白精气弄到手。” 岳腾微微一笑,道:“那你这还是一种小孩子的想法,他们一个一个都老成了精,只要稍微一冷静下来后,就会您出一个共通的办法,怎么会会像你所想的那样。” 兄妹二人循着这条山岭往上走,好在那条峡谷就在左侧崖下,虽然山势愈来愈险,而崖也越来越高,但均有苍天古树生长其间,再高的崖也就不甚要紧了。 两人仍边走边谈,却听岳文琴道:“说起来要一举就把这些人降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们一共约有五六十个人,纵然一掌一个,也要五六十掌;何况其中又还有十个厉害脚色,只要有一个不死或是重伤,就会影响我们夺宝。” 岳腾皱皱眉道:“你这话不错,那怎么办?” 岳文琴道:“最好能找到东方两位兄弟,有他两人帮忙,那就容易多啦。” 岳腾摇摇头道:“那也不行,我听恩师说:那太白精气原是一种气体,运用功力吸进衣袖以后,就慢慢变成一种像白金一样的固体;时间稍纵即逝,一下不注意,白气冒完,还吸个什么,大家都要一手拒敌,一手叹气,能吸多少。” 岳文琴道:“不知要将你师父那柄断了的苍冥神剑接起来,究竟须要多少太白精气?以我想,只是作为药引,一定不会须要太多,到时候除了我的给你以外,东方二哥的我也可以把它要过来给你……” 蓦觉前面似乎有异,两人立刻停下身来,凝神静听。 有异!的确是有异。只闻啧啧声响,却不知是什么东西?两人侧头四顾,这里是一带土坡,杂树林立,丛草遍地,前面更是一大片苍苍森林。 两人大着胆子,悄悄前进,沿途都是凝功戒备,约走了一箭之地,那啧啧之声,差前更响,循着那声音望去,原来是从一株高树上面,洒出的扉扉细雨。 树上竟能洒出细雨,这倒真是奇怪,两人惑然不解。 二人正要再上前几步,耳际间忽然一丝声音道:“岳大哥、岳姑娘,快退回来,再进一步即是死域。” 两人一听这声音就知必是东方大鹏所发,而且是以传音入秘之法,向两人悄悄示警,但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竟说得这么严重。 这声音是来自身后不远,所以两人回头望去,初时并没有看见什么,后来才见一大堆草丛中,伸出一只手掌,正在向两人招手。 于是岳文琴一拉岳腾衣袖,两人又悄悄的退了回去。 两人身形一低,也跟着钻入草丛中去。 原来东方兄弟二人都在这里,稍稍移动了一下,四人挤在一堆,自然是肌肤相触,呼吸可闻。 除岳腾比较坦然以外,其他三人心头都是卜卜乱跳。 岳文琴白了东方大鹏一眼,悄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嘛?弄得我们糊里糊涂的。” 东方大鹏伸手向前面高树林上一指,低声说道:“你看那人是谁,在做什么?” 兄妹二人抬眼望去,也许这角度正好,从参差不一的枝丫间,可以看到前面高树之上,有一位胖大和尚,手中捧着一个大红葫芦,每喝一口就向前面喷出。 那葫芦中自然是上好烈酒,而那和尚的功力,也的确高不可测,不但将口内的酒喷得很远,而且散布的范围甚广,尤其是喷得均匀,宛若扉扉细雨。 直到这时,兄妹二人才感到一阵酒香。 岳文琴轻轻啊了一声,道:“那是四奇之一的白云大师,他是在干什么呢?为何不将酒吞下肚去,而要这么喷洒出来,岂不可惜。” 东方大鹏低低笑了笑道:“酒!几乎是他的命,你以为他那么舍得呀。” 岳腾恍然悟道:“我知道啦,他可能在大施法力,捉妖降魔。” 东方大鹏点点头道:“岳大哥真聪明,在这位大师对面,有一位千毒人魔淳于善,一个施毒,一个则藉酒再配以体内阳刚之气消毒,两人已斗了半个多时辰啦。” 岳文琴瞄了他一眼,小嘴儿一嘟,气道: “据你这么说,我哥聪明,那我就笨了,是吗?” 东方大鹏想不到这也会使地生气,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说是好,弄得俊脸微红,口讷讷的,极为尴尬。 东方飞凤微微笑道:“小妹妹,你误会了,天下那有女孩子,比男孩子还笨的,你听过那些什么呆头鹅、大笨牛吗,那些话都是骂男人们的哩。” 岳腾为了安慰乃妹,也点头笑道:“妹妹,你听,既然东方大兄也是这么说,那是不会错的了,你就别生东方二弟的气了吧。” 东方大鹏回头向乃兄看了一眼,兄弟二人都不禁一阵吃吃低笑。自然,岳文琴感到满意,因而也就笑了。 这当儿,突闻白云大师哈哈笑道:“淳于善,原来你就只这点能耐啊,有种,你就别跑啊。几个娃儿出来吧,快去干你们自己的事去,洒家还要去追踪这魔头哩。” 话完人杳,想必已经去了很远。 岳腾兄妹和东方兄弟,方从草丛中钻了出来。 四人循着这条长岭继续前进,边走边谈,当岳文琴述及东屿庞家大少,以竹阵困杀西谷、北堡的那一段精彩经过对,东方兄弟听得津津有味,一致鼓掌叫好。 后来岳文琴讲到黄琦于中挑拨是非,欲使混世孽龙金鼎全之师——烈火神君,与岳腾结怨的那一番过程时,东方大鹏忍不住气道:“黄琦那小子怎么那样坏,这种事也敢作,将来把烈火神君搞冒火了,不烧他流云谷的窝才怪。” 岳文琴回头说道:“东方二哥,所以我说,今后你们一定要多多注意黄琦,那小子实在坏得很,一个不注意,他就乘虚而入,不是搬弄是非,就是暗中捣鬼,真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抓到机会最好把他宰掉。” 东方大鹏点点头道:“岳妹妹,你放心,他如果犯在我手里,我定要让他纵然不死,也一定要脱层皮不可。” 岳文琴又道:“因为那小子曾在傅铨面前保证过,一定要争取你俩入他们的天龙教,以俾将来对付我们兄妹;而且还想将伯父、伯母两位大人拖下水,以俾对付家师和大哥哥,这些话都是我和哥亲耳听到的,所以,你俩要千万注意他些。” 东方大鹏有点气道:“他在作梦,就是天龙教请我们去当教主,我们也不会干呀!何况还是作那小子的手下,哼!真是气得死人。” 岳腾在前面忽然停步转身,笑道:“现在已是中午时分,我们猎几只山鸡野味,找个山洞休息一下吧,今夜也许要大战一番哩,东方大兄和二弟的意下如何?” 说话间,他手中早已提着两只山鸡。 东方大鹏不待乃兄答话,就首先笑道:“好啊!我最会猎兔……”伸手就向草丛抓去,一只野兔已经手到而来。 四人在一个小洞之中,午餐刚过,忽然漫山遍野响起一阵啸声,有的似乎很远,有的却又仿佛很近,在这些声中,隐约分得出有东岳狂生,八荒神丐、白云大师,以及群魔中人的声音。 四人一阵惊奇,都站在洞口,向四面观看。 忽听左侧山腰有个沙哑而略带女人腔的声音道:“老化子,有种你就别跑,那一杖之仇,老奶奶是非讨回来不可,你真若被我捉到,就连你的肉都吃掉。” 几人凝目望去,只见八荒神丐洪九公,由左侧山腰的林中转了出来,手中抱着根紫杖,边跑边回头笑道:“老妖婆,你我已经斗了三个多月了,跑的路最少也有万里以上,最少也打了三十余架,你何曾占到半点上风。” 忽又从林中奔出星宿人妖夹谷妙,边追边道:“那你就别跑啊,让我老奶奶清清火也好……” 八荒神丐接口笑道:“清你妈的个头哟,哼!癞虾蟆想吃天鹅肉,作梦,老子高兴走路,有种你就追来,哈哈……” 两人所施展的都是上乘身法,看似缓慢,实则快得惊人,眨眼不见,只抛下一串八荒神丐的哈哈长笑。 岳腾等人正看得惊奇,忽见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正从洞外闪过,这两人身法的确快得惊人,待几人一怔以后,侧头望去,只看到一个纤巧背影;而且,双目不及交睫,又已消逝,却留下一串女人声音道:“西门无忌,你太没出息了,只能吓唬几个孩子,老身今天非要把你废了不可……” 东方大鹏微吃一惊道:“啊!那是我娘。” 原来刚才从几人面前一闪而过的两条人影,竟是九指飞魔西门无忌,与名列四奇之一的翠云宫主。 蓦然—— 后面山上的丛林之中,响起一声暴喝,道:“谷石,你不是号称神力尊者么?怎么连老夫十掌也接不下来,你以为与天残老邪闻人美两人联手,就能胜过老夫。哈哈,我东岳狂生岂是随便称的,纵然你俩跑到南天门外,老夫也要把你两个……” 声音愈去愈远,最后杳不可闻,许是追去很远。 岳文琴与东方大鹏两人同声说道:“啊!是大哥哥!” 四人立刻奔出洞外,仰首向山上看去,只见林海苍苍,枝叶密茂,风轻物静,何处有一个人影。 俄而,对面山顶,响起一阵冬冬冬的木鱼之声。 岳文琴闻声一笑道:“呀!是我师父,她老人家真的也来啦。” 这木鱼声响彻云霄,广传四方,乍听之下,似在对面山顶,可见,静心细听,却又不知发自何方,只觉云空震荡,万峰回响。 不久,这木鱼声也渐去渐远,终于沉寂无声。 先前喝吼长啸,响遍四野,此起彼落,甚是热闹;此是,却像午后潮音,一切都成过去,又恢复一片寂静。 四人重又返回洞中,或坐或站,重新讨论起来。 东方大鹏道:“看来那些魔头也是想跑来夺宝……” 岳文琴微微一惊,道:“啊!那怎么办?” 东方飞凤摇摇头道:“以我想,这些妖魔之所以来,主要是在牵制二圣、四奇,这一些老一辈的人物。把希望却放在他们徒弟身上;你们想,天龙教的五大坛主,以及辽东、岭南两派,带队之人的师父,谁不是三妖十魔中人。” 岳腾点点头道:“东方大兄的话,很有道理,那么二圣四奇之所以出山,同样也是在牵制三妖十魔,把守宝的希望,都放在我们四人身上,这就要看我们四人,与那些小魔小妖相比,究竟是谁的手段高了。” “当真?”东方大鹏站起来笑道: “看来今夜我们四人,要力敌天龙教、辽东、岭南、九岭,各派的合击围攻,哈哈,过瘾?今夜真要放手一搏。” 岳文琴格格笑道:“那我们现在就来想好办法,如何对付他们,并将各人任务都分配好,以免到时候乱了章法。” 岳腾首先说道:“天龙教的人归我……” 岳文琴接口笑道:“辽东的人该我。” 东方大鹏点点头道:“那剩下的就是岭南和九岭山的人,自然该我们兄弟啦。” 东方飞凤将岳腾兄妹望了一眼,道:“天龙教有四位坛主,岳兄一人对付,是否……” 岳腾微微一笑道:“不是兄弟夸口,就是他们五位坛主全在,兄弟相信也应付得了,请东方大兄放心。” 东方大鹏却望着岳文琴道:“岳妹妹,辽东派的冷面阎罗艾青,功力奇高,笑面悟空邓光辉,又轻功甚好,这两人配在一起,确实是有点扎手;我看,我看……” 岳文琴抢着笑道:“我知道啦,你以为我一人对付,恐怕不行是吗?” 东方大鹏怕他生气,不便直说,所以东方飞凤笑道: “岳妹妹,说了你不要生气,我们四人以你最小,又是个女孩子,你东方二哥的意思,岭南、九岭,虽然一共有四个强敌,但每人都比辽东两位门人略逊半分,我们兄弟想与你交换一人,你说怎样?” 岳文琴格格笑道:“如讲力敌硬拼,也许小妹的确不行,可是,小妹自信轻功不弱,我可以采取游斗方式,使用施延战术,待我大哥很快把天龙教人解决以后,再来助我。” 岳腾点点头道:“这办法不错,只要你能拖到盏茶功夫,我自信天龙教的四位坛主,已经被我伤亡一半,然后你只要能认真对付他们其中的一位就可以啦。” 随又回头望着东方兄弟道:“倒是贤昆仲,每人都是以一敌二……” 东方大鹏哈哈哈一笑道:“这个请岳大哥放心,一月多前,我们兄弟为了救庞泽叔侄,就曾与他们打过一架,小弟一人力敌蛇郎君尤嵩和恶罗汉申屠然,两个厉害脚色,还略占上风,我大、大、大哥,自然比我更强……” 岳文琴突然格格一阵娇笑道:“你每次说到你大哥时,总要说上几个大字,不知是何缘故,又须这么特别强调。” 东方飞凤白了乃弟一眼,道:“鹏弟,你看你,总是这么冒冒失失,小心我捶你。” 东方大鹏只有扪着嘴儿傻笑,再也不敢作声。 岳文琴本想再问,却听乃兄岳腾道:“现在时间还早,我一个人守洞,你们三人先运功调息一番,然后再来换我。” ※※※ 说话之间,既向洞口走去,三人也就跌坐运功起来。 待岳腾运功完毕,已是日近黄昏。 四人将剩下的山鸡野味烤了,又饱餐一顿。 岳文琴毕竟是女孩儿家,斯文、秀气、食量不大,仅只吃了半只山鸡;东方飞凤也是文质彬彬,不脱书生本色,也只吃了半只。 岳腾食量中等,一只山鸡刚好填满肚皮。 惟有东方大鹏倒也豪迈粗犷,不但将自己的一份吃完,后来还将乃兄和文琴剩下的,全部一扫而光;吃得嘴角油光水滑,甚是稚气可爱。 大家食,毕以后,就开始寻路下山,好在左侧崖下既是峡谷,纵然无路,也很易找;再加上四人轻功,又极精湛,沿途又有高树枝柯相接,那就更非难事。 此时,皓月皎皎,满圆如盘,蓝空若洗,万里无云,满天星火,争奇斗妍,恰像一群天真可爱的孩子,个个穿着新衣,要在这一年一度的中秋月下,好好郊游一番。 月华如炼,万峰披银,把这世界显得更清更亮,也更明丽。 突然—— 在这星辉皓月之下,从山腰然窜起四条人影,疾若飞鸟,快如流矢,倏起倏落,直向山下泻去。 这四人身法当真是又好又快,端的惊人。 说好!是踏地无声,踩叶不垂,宛如片片飞絮。 说快!是起落之间,一掠数丈,瞬间飘落谷中,隐入浓荫之处不见。 当然,这四条人影就是岳腾兄妹,和东方兄弟。 四人隐身于一株高树之上,藉着浓厚枝叶的掩护,悄悄探头向下面一看,只见天龙教,辽东岭南与九岭山,各成一组成品字形的坐在一块空地上,中间却空出十丈方圆一块空地,空地中间有一块约四尺见方的巨石。 这石不高,约仅及膝,但却生得相当整齐,四尺见方。端端正正,而石的正中央,却有约碗大的一个圆洞。 据说这洞极深,可通地心,于每年八月十五日的子时,即有地心的热气冒出,亦即是传言中的太白精气。 这种精气,见风即化,飘渺若无,但如果运用得当,即可使之成为固体,无坚不摧,较寒铁,钢母犹有过之。 所谓运用得当,最好的方法,就是趁那精气刚一冒出洞口,运用本身功力吸入袖内,即会慢慢自形固体,若是用来铸刀炼剑,犹胜任何利器。 此种天材地宝,千年难得一,所以甚是使人动心。 四人隐在树上,一方面向那块巨石及附近仔细观察,一方面也在细审下面诸人的动向,以俄俾决定对策。 大致说来,天龙教人据于西北角,鲍金成,董武,傅铨,云中行四位坛主端坐于前,身后拥着十四五位香主,堂主之级的人物,或坐或站,有的在包伤,有的在喘气,有的在交头接耳,但不知说些什么。 云中行象是也负了伤,一条左臂被包扎着,并用一根布带吊颈间,傅铨的衣服也有数处破损,却未见伤痕。 辽东一派却占据了东北角,同样,冷面阎罗艾青,笑面悟空邓光辉,师兄弟二人,并肩端坐于前,身后却一列站着七八个劲装的辽东大汉,虽也有人受伤,但不严重。 岭南与九岭山的人,合为一组,却守在西南角,蛇郎君尤嵩,恶罗汉申屠然,无影双钩秦子明,黑煞手莫非四人,端坐于前,身后有二十余位劲装大汉。 黑煞手莫非像是受了重伤又像是中了毒,那样子萎靡不振,无精打采,虽是坐在那里,也几乎摇摇欲倒。 岳腾悄声在三人耳边说道: “黑煞手莫非,是中了黑水恶龙董武的五毒掌,看来快要死了,东方大兄和二弟,也可减去一个劲敌,董武这老小子太可恶了,于半年多前在中条山区,我曾被他偷袭一掌,今夜我第一个不饶他。” 此时,尚是初更,由于时间还早,所以下面各派群雄,尤其是首脑人物,都在运功调息,准备到时全力一拼。 而各派的手下之人,都在窃窃私议,互相指手划脚,似在分摊任务,及各人暗中选择对手。 不久,又都寂静下来,虽有这么多的人聚会,却毫无半点声息。 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仍然像死一般的沉寂。 明丽的月光,洒在山腰,照遍大地,却透不过这片浓荫下的峡谷,一切丑陋和罪恶,都是由荫暗下滋生。 莹火点点,秋血唧唧,似在为这皓月而狂舞,为这良霄美景而呕歌,它们才真是懂得生命的乐趣。 俄而,初更已尽,到了约一更时分,各派坐地运功调息之人,亦都渐次醒来,这沉寂的谷内又恢复一片生机。 却听虬髯苍龙鲍金城笑道:“喂!各位,照我的某人来说,其实,我们彼此之间,用不着这么拼死拼活,也许本教与你们辽东,岭南二派,略有成见,那都是由于平常极少联络,互不了解之故,但在各位师门一辈,却彼此都是好友。” 蛇郎君尤嵩点点头道:“是啊!举例来说,贵教青龙坛主,云兄的恩师西门老前辈,与家师就是至交好友,所以他老人家才常去九岭山作客,再则,家师为鉴定天下巨蛇,而分等级,就远赴辽东,承双煞两位老前辈,待为上宾哩。” 冷面阎罗艾青,仍是毫无表情的道:“两位的话是不错,可是这太白精气,你我都存有必得之心,谁也不愿意让谁,如今势成骑虎,也只得一拼啦。” 矫天玉龙傅铨哈哈一笑,道:“这很好解决嘛,我们抽签好啦,看天意归谁……” “不行!” 这两个字,是艾青与尤嵩两人同时出口,所以两人遥遥的对望一眼,互相礼让一番,都要请对方先说。 最后还是艾青先讲,道:“谁不知道你傅兄最是狡猾多诈,善用心机,会耍花样,这抽签之法,如何算是公平,哼!倒是好笑得很。” “是啊!”蛇郎君尤嵩道:“耍心眼,斗心机,傅坛主,我们甘败下风,如果像你说的那种解决方式,倒不如到时候,在手底下一见真章。” 矫天玉龙傅铨,本是具有雄才大略之人,既不会因两人话而激怒,也不会因此而含羞,反而哈哈问道:“那么以两位兄台的高见呢?” 冷面阎罗艾青道:“只要是合情合理,公开公平,兄弟倒是无甚意见。”“我们也是。”尤嵩笑道: “只要大家的颜面都能过得去,兄弟是乐意赞成。” 矫天玉龙嘿嘿一笑,道:“兄弟之意,就是希望大家都能保得住颜面,而又彼此不伤和气,如果我傅某的判断不错,假如彼此不真诚合作,今夜很可能就被他人捡了便宜,而你我最后不但什么都没得到,甚至都会弄得灰头土脸,扫兴而归。” 冷面阎罗艾青扬眉问道:“傅兄此话是何意见,可否说得明白一些?” 矫天玉龙傅铨道:“据兄弟所知,此山之中,来了四位年轻之人,武功高得出奇,如果他四人一找到此地,则就大为不妙……” 尤嵩恍然大悟,霍的一惊道:“尤嵩知道啦,有一对是东方兄弟,的确厉害得很。” 博铨点点头道: “另外两人是一对兄妹,其兄是岳腾,其妹是无影童子岳文琴,唉!这两人真可算是我天龙教的克星……” 蛇郎君尤嵩,抢着问道:“傅兄口中所说的岳腾,是否就是曾于九岭山前,三挡飞魔,九战人妖的那位岳腾?” 傅铨点点头道:“正是此人,尤兄以为此人如何?” 蛇郎君尤嵩皱眉说道:“果是此人,那就大伤脑筋了。” 冷面阎罗艾青道:“此二人艾某于辽东时,就曾听人谈及,尤其那岳腾,我大师兄一条左臂,就是毁在此人手中。” 矫天玉龙傅铨笑道:“如果此四人一来,你我三方,均不是他们对手,现在只有三点希望。” 尤嵩抬头问道:“什么希望?但求博坛主明言。” 矫天玉龙嘿嘿一笑道:“第一,就是希望他们都找不到此地,第二,希望他们因为夺宝而互起冲突,自相残杀起来,再就是……” 话说至此,倏然住嘴,故意不再说下去。 艾青与尤嵩两人,同声问道:“再还有点什么,傅兄请再说下去。” 傅铨朗朗一阵狂笑道:“再就是希望我们三派通力合作,共御强敌。” 接着是一阵无声的沉默,显然,这家伙的确是很会说话,三言两语,就已使下面众人动心。 半晌,却听蛇郎君问道:“那么依傅兄之意,我们应该怎样合作呢?” 这时,岳文琴在三人耳边悄声道:“我们不能再让他们商量下去,现在已是二更快过,三更将临,还是乘早发动吧。” 岳腾与东方兄弟都点了点头,各人一声怒吼,长啸,分向自己目标猛扑而去。 当先即是岳腾,宛如天神一般,左手一掌“雾镇群峰”直向天龙教人,撒网罩下,左臂一抡,则蓄劲待发。 天龙教四位坛主,见岳腾来势威猛,锐不可当,个个闪身后撤,以俾让岳腾落地以后,再行围殴。 倏间,岳腾已经脚落实地。 但他刚一着地,即侧身电闪,不但躲过四大坛主之合力一击,且已闪到黑水恶龙董武身后,右手一记“须弥藏芥”,猝然挥出,正值董武转过身来,不偏不倚,正好被岳腾这掌打中前胸。 岳腾存心要报在中条山区那一掌之仇,所以这掌是久蓄而发,裴然一声,并夹杂着一声惨嚎,董武被震得飞了起来,半空中鲜血狂吐,落地又滚出两丈以外。 看样子虽然不死,也只有半条命在,自有该香主,堂主之人,前去察看,照顾。 岳腾一掌立威,使其余三大坛主,惊得为之一呆。 可是,一呆以后,全都悲愤填膺,含恨反击。 虬髯苍龙鲍金城一声沉喝道:“好小子,身手果然不凡,老夫和你小子拼啦。” 手中赤龙藤杖一抡,正式施展五鬼杖法,呼呼接连扫出三杖,顿时暴影如山,幻起一天杖虹。 矫天玉龙傅铨,更是喝吼连声,从岳腾左侧奋勇抢进,倏顷之间,连劈五掌,力浪急卷,汹涌如潮。 飞天神龙云中行,虽然左臂已经负伤,但一条右臂仍然可用,闪到岳腾身后,奋力一掌,偷袭出手。 岳腾在这三大高手围攻之中,朗朗一声长笑,脚下微滑,一式“慧星殒步”,已从三人围攻的间隙中电闪而出。 虬髯苍龙鲍金城,倒也相当机警,一失岳腾人影,就奋力一杖,反臂扫出,以护身后。 岳腾得兴起,不退不闪,左腕一翻,一记“捕风捉影”将虬髯苍龙鲍金城的藤杖抓个正着,顺势往身后一带,鲍金城不愿意舍弃藤杖,跟着向前一跄,正好挡住傅铨进路。 不但如此,岳腾于抓住藤杖的同时,飞起一脚直踢云中行的小腹,这一脚既快且猛。云中行连忙一个倒翻,翻出一丈以外,吓出一身冷汗。 岳腾乘虬髯苍龙鲍金城一跄之际,右手抡掌下劈,直向鲍金城的后颈切去,此时云中行身在丈外,而傅铨又正在绕过鲍金城,意欲从侧面迂回赶来。 所以,只有的金城独挡岳腾锐锋,立陷险境,若是被岳腾这掌切中后颈,那么一颗脑袋就会搬家。 虬髯苍龙鲍金城,只有忍痛弃杖,赶紧往下一扑。 岳腾左脚微翘,正好踢中鲍金城的屁股,鲍金城顺势几滚,直滚出丈余以外,方站起来,喝未负伤,但颇为尴尬,老脸为之一红。 岳腾夺过藤杖以后,抬头一看,见胞妹文琴,正被冷面阎罗艾青,和笑面悟邓光辉两人,攻得香汗淋漓,手忙脚乱,于是就将手中藤杖,奋力掷去。 杖若飞虹,划空生啸,闪电即使。 冷面阎罗艾青,忽觉身后劲风飒然,连忙回身手剑一拨,蓦闻碰的一声巨响,被震得手臂一阵疼痛酸麻难举,人也被这股巨力震得连退数步。 岳腾刚将藤杖掷出,三大坛主又复幌身扑进,只得反身迎战,并正式亮出三阳神掌,与之搏斗。 岳腾功力虽比三人高出太多,而三阳神掌又是近身肉搏的绝妙掌法,但对方之人也非易于之辈,岳腾固能将三人解决,却非短时间内所能得逞。 所以双方打得如水如荼,掌似飞云,拳如奔雷,喝吼长啸之声,不绝于耳…… 无影童子岳文琴,得兄之助,顿时精神一振,速速展太乙神剑中的绝招,刷刷几剑,将笑面悟空逼得围围乱转,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冷面阎罗艾青,缓过一口气来,见师弟危在旦夕,虽然右臂仍有些酸痛,只有左手握剑,上前助攻,方将岳文琴威势稍抑,打得云滚浪踢,暂时难分胜负。 东方大鹏的对手是蛇郎君尤嵩,和无影双钩秦子明两人,此小家伙豪勇无比,功力即高,八十一路春秋笔又辛辣无俦,虽然是以一敌二,但也打得有攻有守。 蓦闻他一声虎吼,笔锋斗转,暴起一天乌虹,左点右刺,往来纵横,打得浑宏大野,泼辣无忌,豪气万千。 可是对方两人,亦非弱者,所以双方暂时打了个势均力敌,无分轩轾。 这时,最轻松的应该要算是——俊书生东方飞凤。 他本就生折风流潇洒,温文秀致,而又只有一个对手,他就是恶罗汉申屠然,生相凶猛,狰狞可怖,而又粗俗鄙陋与他对比之下,就愈显得他的风度翩翩,超凡脱俗,袅袅风姿,冉冉气质。 所以,他一面与恶罗汉交手,一面在注意岳腾与人拼斗情形,显得心不在焉,纵然如此,恶罗汉申屠然也无力稍占上风。 可是他这种情况,却被无影双钩暗中窥在眼里。 蓦然—— 无影双钩秦子明,突地舍了俏哪咤,而悄然来到俊书生身后,猝然出手,嘶的一声,不但扯落东方飞凤的头巾,而且还在他左臂上划了一条很大的血漕,一只衣袖也被齐肩扯落。 接着,但闻碰碰两声巨响…… 第一声巨响,是东方飞凤胸前中了恶罗汉一掌,打得他口吐鲜血,连连后退。 第二声巨响,是岳腾已知秦子明不怀好意,奋力一掌,将三位坛主震得连退五步,岳腾则跟着旋身电闪,左手一伸,已把倒地的东方飞凤搂入怀中,右掌疾扬,又把秦子明与恶汉两人震倒在地。 这当儿,众人一声惊啊,岳腾方向怀中望去,只见东方飞凤已昏死怀中,仅剩奄奄一息,胸前白衣,鲜血一片,一只藕嫩粉白的玉臂上一条殷红的血漕,满头光洁悠长的青丝,几乎飘至地…… 啊!这位俊书生,原来竟是一位天仙美女。 因而岳腾和场中众人,都不禁同时看得一呆…… 俊书生东方飞凤,居然是一位易钗而弁的天仙美女,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真是大出人们的意外。 此时,这方面的打斗已经停止,东方大鹏一见乃姊已现出本来面目,而躺在岳腾怀中,顿时为之一呆。 半晌,方转过身去,咬牙切齿的喝道:“是谁把小爷大姊伤成这个样了,我要报仇,哼!老子要踏平你们的九岭山,要血洗你们岭南的云都观。” 蛇郎君嘿嘿笑道:“你小子好大的口气,凭你也配来咱们的云都观。” 俏哪咤东方大鹏,戟指骂道:“你王八蛋们等着瞧,三月之内,老子姊弟二人,誓必先烧九岭山,再毁云都观,以报今日之仇。” 蓦闻岳腾一声震吼,身如脱弩之箭,直向岳文琴那边掠空扑去,左手抱着东方飞凤,右腕一张,“雷过云山”,呼的一掌,直劈而出。 立刻锐啸生风,澎湃如潮,向冷面阎罗排空涌到。 原来,就在这一瞬间,无影童子岳文琴又已遇险,幸被岳腾看到,连忙赶来接应,人尚未到,而掌力先至,逼得冷面阎罗艾青,向左斜飘五步。 岳腾身法奇快,一式“门庭千里”,已来到笑面悟空邓光辉面前,右臂向后一拐,正好一肘拳击在邓光辉的胸前,砰的一声,邓光辉连退数步,仍然站立不住,口中一股血箭迸出,人立即倒地昏死过去。 岳腾为乃妹解危之后,即将怀中的东方飞凤递与岳文琴道:“妹妹,你的千年灵芝液呢?还有吗?快给她喂一点下去,并为她推宫活穴一番,以俾助长药力速效。” 随又高声喊道:“东方二弟,快到这边来,我俩联手拒阵为好。” 东方大鹏环眼一瞧,见自己的确有些势孤,连忙侧身电闪,与岳腾并肩而立,将乃姊和岳文琴护在身后。 冷面阎罗艾青,一察他师弟伤势,摇了摇头,心知无望,不由一阵悲伤,随即倏然站起,望着岳腾喝道: “你小子当真是心狠手辣,上次伤我师兄,这次又毁我师弟,此仇此恨,哼!老夫是非报不可。” 岳腾不屑的冷笑一声,道:“报仇,你今生是无望了,前次,本爷对令师弟就说得很明白了,哪知你们这么不自量力,硬要来……” “住嘴!”冷面罗阎抢着喝道:“你小子也不过只敢在自己门前逞威,有种!就敢来咱们辽东试试,看老夫的两位恩师,不剥你小子的皮才怪。” 岳腾剑眉一挑,说道:“有什么不敢,本爷这里事了,立刻就去你们辽东,会会两位令师,看他又能把本爷怎地。” “好……”艾青刚说了一个好字,忽听—— 矫天玉龙傅铨一阵哈哈狂笑道:“其实,只要我们几人通力合作,现在就可以把这几个小子摆平,岂不省事多了,那还等将来干吗?” 恶罗汉申屠然,环目向全场扫了一眼道:“是哟!你们天龙教除了董坛主以外,还有三大坛主,咱们这边除了莫非以外,也还有三位,再加上冷面阎罗艾青,一共是七位了,何况还有这四十余位兄弟,这股实力再到哪里去找?” 蛇郎君尢嵩接口笑道:“他们一共有四个娃儿,一个小妞已负重伤,另外一个小妞,又在帮着为其疗伤,认真说来,只有两个小子可以出手,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不行吗?” 冷面阎罗艾青,回头看了一眼的确有些心动。 虬髯苍龙鲍金城望着岳腾皱了皱眉,欲说又止。 此时,岳腾已将外面长衫脱下,披在东方飞凤身上,无影童子岳文琴,盘膝坐在俊书生的身后,两只掌紧贴在东方飞凤的背心上面,运功为她疗伤。 当岳腾把长衫一脱,再出内面劲装,众人两眼一亮都不禁暗暗想道:嗨!这小子虎臂熊腰,好一副练武的身格,站在那里渊停岳峙,看样子的确是有两下子。 无影双钩秦子明,最是老奸巨滑,他一直在注意着虬髯苍龙鲍金城的反应,现见对方皱眉不语,不禁问道:“鲍大坛主的意下如何?是否也同意合作?” 虬髯苍龙鲍金城仍然浓眉紧皱道: “赞成,鲍某是绝对赞成,不过,这小子太……” 忽听岳腾在那里向众人呼道:“来啊!本爷已经等侯多时啦,你们实力不是很强么,为何又不敢来了,来来来,都由本爷一人接下就是。” 突然向前疾跨二步,负手而立,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使人难知深浅,莫测高低,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半年多以前,岳腾在安徽霍山回马坡前,与天龙教人那一仗,傅铨由于坐镇总坛,没有参与,云中行都早已被无影童子杀伤,真正看到岳腾那种神勇雄风的,如今在场的除了香主,堂主以外,再就只有鲍金城一人而已。 所以刚才有人放言,要合力对付岳腾等人,鲍金城皱眉不语,他既不好意思言怕,再又不欲己方之人出手。 这时,月已偏西,三更已过,由于刚才那番恶斗,谁也不知太白精气,究竟出来了没有,直到这一静下来,各人才蓦然想起都不禁向中间那块巨石望去。 巨石既然如故,毫无半点消息,全都惑然不解。 但见虬髯苍龙鲍金城皱皱眉道:“这是谁在造谣,害本教白花了一番心血。” “是啊!”蛇郎君尤嵩道:“这其中一定有人搞鬼,害这么多人都白跑一趟。” 一时之间,你一言,我一语,立刻议论纷纷起来,全都觉得自己被人愚弄,有些气愤不平却又莫可奈何。 就连岳腾与东方大鹏两人,也有这种感觉,所以,两人不禁互望一眼,有些啼笑皆非。 正在大家议论纷纷之际,忽然—— 从峡谷外匆匆跑一来人,向虬髯苍龙鲍金城禀道:“启禀坛主,我们走错了地方,这是前子午谷,那太白精气,却已经在后子午谷出土了,现在还来得及。” 场中众人全都是一声惊啊,顿时又纷纷议论起来。 虬髯苍龙鲍金城问道:“那后子午谷又在什么地方呢?” 那人伸手一指,道:“就在这座大山的后面,不过……” “不过什么?” 这句话,似乎是许多人同时问出口。 但见那人皱眉说道:“不过,这时二圣,三妖,四奇,另外还有六魔,这些世外高人都打起来了,而且打得好凶,好热闹啊。” 场中众人又是大吃一惊,其中有人问道:“那些世外高人,难道都到齐了么?” 那人只是向着天龙教的几位坛主禀道:“二圣四奇全到,三妖之中来了两位,只有雪岭兽未到,十魔中人却到了六位,的确是热闹得很。” 傅铨问道:“是那六,你打听清楚没有啊?” 那人搬着手指数道:“有天残老邪闻人美,千毒人魔淳于善,九指飞魔西门无忌,和辽东的天煞公羊胜,嗨!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以属下看,夺宝我们是无望了,只能去看看热闹,还来不及。” 恶罗汉申屠然,心头一喜,裂嘴笑道:“咦!师父他老人家也来了,尤老弟,秦寨主,那我们快去看看。” 无影双钩秦子明,回头对属下等人一阵吩咐。 只见那些人接着一阵忙乱,利用两根长竹,中间攀了此藤索,须臾之间,即做好了一乘滑竿并令两个劲装大汉,将黑熬手莫非抬着就走。 这时,心里最高兴的恐怕莫过冷面阎罗艾青了。 他正在觉得师弟邓光辉身负重伤自己显得势孤力弱,而要回辽东,迢迢万里,很可能尚未走出中原,甚至还没走出这山区,就会被人将自己这股力量吃掉,如今一听说恩师——天煞公羊胜来此,怎么会不高兴呢。 不过,这家伙素来木无表情,纵然高兴也是在心里。 随即也命属下如法泡制,那些辽东大汉,也做了一乘滑竿由冷面阎罗在前面开路,众人抬起邓光辉随后跟去。 这两派人一走,只剩下天龙教人,与岳腾和东方大鹏,双方相持,虬髯苍龙鲍金城不免有些耽心,所以,一面示意那些香主,堂主快些准备,一面偷眼向岳腾望去。 忽听岳腾哈哈一笑道:“哈哈,那两派人都走了,只剩下你们天龙教人了吗。” 天龙教人本就对岳腾甚为害怕,如今岳腾这一故意神秘发笑,而且笑中颇不含好意,就更加令人心寒了。 矫天玉龙傅铨,大着胆子问道:“小子,你想干什么?又有什么好笑?” 岳腾漫不经心的笑道:“我笑你们五位坛主,金坛主返山去了,董坛主被我一掌震成重伤,再也活不到几天啦,而云坛主也挂了彩,哈哈,如今就只剩你们两个坛主,唉!也真是可怜,至于本爷想干什么嘛?却就难说了。” 摇了摇头,继续又道:“反正本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管不了,而且也阻止不了,我高兴怎么作就怎么样,要你问干吗?” 鲍金城与傅铨两人心头大是惊恐,只是望着岳腾,半晌无语,深恐一句话不对,而将岳腾激怒。 但见岳腾侧头含笑问道:“东方二弟,你猜,假如现在我要他们两位坛主的命,大概需要几招,才可以到手。” 东方大鹏认真考虑了一下,道:“以小弟想来,大概只要三十招吧。” 岳腾冷笑一声,道:“哼!那你太高估他们了,认真比起来,三招就败了。” “三招!”东方大鹏一惊道:“岳大哥,你真的三招就能要他们的命吗?” 岳腾极为认真的笑道:“当然是真的啊!你不相信是不是……” 话未说完,就回头向天龙教人望去,哪知,天龙教人鲍金城一挥手之间,抬起董武和云中行两人如飞而去。 眨眼之间,跑得一个不剩,就只能留下岳腾等四人。 当天龙教人去远,东方大鹏笑道:“岳大哥,假如你真的三招就能要他两人的命,那就不应该放他们走了,乘机把他们除去,岂不是很好吗。” 岳腾侧头将正在运功的二女,看了一眼,笑道:“我怕他们使用火攻,那还了得,所以,尽快把他们吓走,怎么?你也当起真来啦。” “啊!”东方大鹏跳起来笑道:“岳大哥,看不出来你也会使诈呀……” 当岳腾兄妹,和东方姊弟,赶到后山子午谷时,那儿打得天翻地覆,山崩石飞甚是凶险热闹。 原来,东方飞凤食了半瓶千年灵芝液后,又经岳文琴帮助在浑身推捏一番,以及运功导穴,不但伤势全愈,而且容颜焕发,较前更有精神,再经刚才这一阵奔跑,脸上更加红润粉嫩,越发俊秀得多。 这时她仍是书生装束,只不过由原来的白衫,换了岳腾的蓝衫,与她那雪白的肌肤配亲起来,更为高雅脱俗,风流飘逸了。 四人刚一跑到谷,就听就人喊道:“几个娃儿别进谷内去了,快到这里来看。” 四人循声望去,只见右侧山腰的浓荫下,拥挤着一丛人,那便是神州二老,华山两怪,鄂东双杰,以及无忧大师,十叶道长等人。 于是,四人也掠身而上,与几人站在一起。 大家抬头向内望去,只见—— 虬髯苍龙鲍金城与矫天玉龙傅铨两人所带着天龙教人,就在前面三十处丈,也都在向谷内住足观望。 蛇郎君万嵩恶罗汉申屠然,无影双钩秦子明等,所带的岭南和九岭山的人,以及冷面阎罗艾青所带的那几个辽东大汉,也只在前面不远,人人都是站在那里,延颈逾脚,向谷内观看。 仿佛谷内打得甚是激烈,凶险,所以这三组共有五十余人,个个脸上都是一脸惊愕的神色,谁都不敢向前再进一步,而站在那里似乎看得呆了。 这时,谷内喝吼声,长啸声,对掌之声,连连传来,不绝于耳,偶而能隐隐听到木鱼声响。 从这些吼声、喝声、啸声、和清叱声,也可分辨出东岳狂生、八荒神丐、白云大师、翠云仙子、以及九指飞魔、天残老邪、千毒人魔、神力天尊等人的声音。 自然,那木鱼声,乃是无相圣尼所发。 可惜,岳腾与群侠等人,所立之地,却被凸出的一个崖嘴所挡住,所以仅闻几声,却无法看见谷内打斗情形。 蓦然—— 在明月星辉之下,突然从谷内窜出一条灰影,冲霄而起,直上云霄,衣袂飘飘中,跃上高崖,一闪而逝。 这条灰影,大家全都看清,当然是一个人影,可是想不到这人的轻功,竟有如此高明,简直是神乎其技,令人匪夷所思,致使所有之人全都看得呆了。 岳腾一见这条灰影,先是剑眉微皱,继而心头一亮,只因那人去得实在太快,使他没有完全看清故不敢随便乱说话,亦不可轻易高兴,只有怔怔的站在那里,似有满腹疑云,无限心事,但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第十九章 虚妄之行 谷内的打斗,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未因那条灰衣人影的离去而终止,因而人声鼎沸,喝吼连声,频频传来。 岳腾正想悄悄潜入谷内去偷看一番,忽闻一声怪啸,震山荡谷,贯耳传来。 这的确是一声怪啸既非人吼,又非兽叫,而声音之大比巨雷还响,震得满山丛树直摇,使人入耳心惊。 大家循着怪啸之声,抬头望去,只见对面崖岭,与蓝空白云相接之处,有一个巨大的人影,似在向下面谷中府道察看、窥视,而且来回移动,像在寻找下崖的路径。 啊!那人好高好大,头顶白云,脚踏崖岭,威武,昂立,雄据,真像一位天神。 岳腾将那人仔细看了一眼后,惊道:“啊,是雪岭兽妖,它怎么也跑来了?” 本来,群侠突见那么大的一个人,都已生有畏惧之心,现听岳腾这么一说,更是人人心头一颤,惊恐不已。 幸喜,对面山岭离此尚远,倒还使人略为心安。 不过,远远望去,就有这高这大,假如是在近处,或是突然遇上,仅凭它那个子,就足以吓得死人。 这时忽见岳文琴点点头道:“对!我在巫山的时候,就是它把我吓昏死过去的。” 俏哪咤东方大鹏,在岳文琴耳边笑道:“嗯!那的确是有些怕人,假如是我见到,也一定……” 蓦闻身旁众人,全都共同一声惊啊,人人为之一跳。 侧头望去,只见雪岭兽妖高高举着一块石头,那块大石的确是大,远远望,纵然没有屋大,最小也如水牛一般,尤其,它本就身体大,两臂又长,如今站在崖岭,手举大石,真有点像神话里盘古开天的气势。 突听它又是一声怪啸:“咳!” 将手中牛大一块石头,用力向崖下谷内砸去! 各人又惊得是一跳,用力向崖下谷内砸去! 而且,它抛了一块又是一块,它似是兽性大发,随捡随抛,每抛一块最小的也有桌大,乍看之下,它似是很笨,其实,手脚相当灵敏,脑筋反映也快,较小的只用只手,最大的就用双手合抱,抛了又捡,捡了就抛,一时间使这峡谷上空,势若狂风暴雨,遮日蔽空,飞石如电。 它似是存心要将下面谷内的人,一起打死埋葬,边抛边吼,光凭那奇异的吼声,就使人心惶惶,再加那些巨石如蝗,更是令人心惊胆颤,顿时为之大乱,并时有哀嚎惨叫之声,划空传来。 接着,人潮如蜂,纷纷都向谷口奔跑…… 蓦闻呼啸之声入耳,两块斗大巨石,快如闪电奔雷,直向快到谷口的天龙教人砸来,紧跟着又是数块飞石,划空生啸,飞奔而至。 这样一来,天龙教人只得又转身向谷内奔去,你呼我叫的四处乱窜,其实不仅天龙教人才是如此,而凡是身在谷中的辽东,岭南,以及四奇,六魔,各人都在寻找隐蔽之地,以便暂时藏身。 因而谷内人影连闪,万头窜动,一阵大乱。 只有岳腾兄妹,与东方姊弟,以及群侠诸人,由于是在这边山腰,而又是隐身于几株大树之一,不仅毫无所虑,而且居高临下,正好看到这场热闹。 这当儿,忽闻数声喝吼,长啸,猝然发自谷中。 群侠一听这声音,就知是四奇十魔等人所发,大家凝目望去,只见对崖半腰,有数条人影,宛如山猴野猿一般,在向山顶快速攀升,明眼人一瞧,就知其意,许是这雪岭兽妖将谷中之人惹火,大家都转移目标,暂时联手,合力先将它制服了说。 尤其武林中人,最是重名,如果有人一举而将这兽妖制服,那必是一件大大露脸的事,因而都雄心勃勃,豪情万丈,急先恐后的向山顶跃升。 突地又是一声长啸,发自谷中,接着—— 一条硕长人影,随着啸声而起,只在对崖半腰两起两落,业已登上崖顶,群侠都惊得猛然一跳道:“啊!此人是谁?好高明的轻功……” 岳腾由于功力超过众人,接口笑道:“那就是:星宿人妖夹谷妙嘛!怎么你们都不认识啊。” 他说话时,故意面含微笑的侧头将一涤生和泄机禅师两人看了一眼,多少有点半开玩笑的味道。 两个老儿居然也知道脸红,可是却没有作声。 一则大家都不知道秘密,二则又全都在注意对面山顶之事,所以他两人脸红的情形,都无人注意。 群侠凝目望去,只见星宿妖人夹谷妙,已与雪岭兽妖就在那山巅上打了起来,而且打得甚是凶险,激烈。 照说,星宿人妖已经算是很高的人,但与雪岭兽妖相比,仍然如小巫见大巫,最多只以它的胸前。 最奇怪的,明明看见人妖的三掌打在兽妖背上,而它若无其事,仍然一抓一掌的与夹谷妙打在一起,幸喜夹谷妙占着身法灵巧,俐落,不曾挨他一下,以现在的情形看来,人妖似是在设法,尽量点它穴道,双方缠斗未几,又有两条人影登上崖顶,一左一右的向兽妖击而去,尤其左边那人,两手举着桌大一块巨石,向兽妖身慢慢移去。 突闻锦面狒狒惊啊一声,道:“啊!那人可能是:神力天尊谷石……” 泄机禅师接县道:“当然是他哟,否则,那块巨石,谁能举得起。”就在这说话当儿,忽见神力天尊将手中巨石,向雪岭兽妖用力砸去,众人惊得一跳,共同又是一声惊啊! 谁知,雪岭兽妖右腿赤脚一抬,把那块巨石踢得飞了起来,而且又快又猛,逼得神力天尊来不及闪让,只有双臂一伸,将巨石接在怀中。 神力天尊谷石,将这块巨石接是接下了,但抱着巨石接连几个踉跄,往后退了八步,张嘴吐了两口鲜血,像是负伤不轻,方丢下林中巨石,抚胸而逃。 就在兽妖将巨石飞踢的同时,右边那人幌身扑进,接连两拳,刚自出手,却被兽妖一把抓住—— 嗨!那真象捉小鸡一样,不!象捡石头一样,因为它一把抓住那人以后,也象抛石头一样,直向人妖砸去。 两人近在咫尺,星宿人妖的轻功再高,也无法闪让得开,只有向后猛退,仰首之间一个倒翻…… 蓦闻两声惊呼,破空传来,只见被雪岭兽妖抛出的那人如断线之鸢,带着一串呼啸之声,向崖下落去。 星宿人妖夹谷妙,也由于刚才那一个倒翻,业已翻出悬崖,身临半空,惊呼声中向谷里泻落。 “啊!” 这声惊啊,是发自泄机禅师之口。 一涤生接连喝了两口酒后,侧头望着泄机禅师笑道:“怎么?老怪,你觉得心疼了,很可惜是吗?” “你才心疼哩!”泄机禅师红着脸道:“老都老了,说话也不晓得积点德。哼!这像话吗?” 除了岳腾一人以外,众人都不知道这两个老儿,这对活宝还另有隐情,所以谁都没有注意,只有岳腾侧头望着他两人笑笑,各人心里有数。 这时,又有两声长啸,同时起自谷中,接着又是两条人影,与夹谷妙先前一样,在对崖半腰,两起两落,都同时登上崖顶,群侠见后又是大吃一惊。 岳文琴与东方大鹏两人,啊了一声以后,同声说道:“啊!那是大哥哥嘛,另外那人又是谁呢?” 岳腾点点头道:“那是八荒神丐洪叔叔。” 原来,刚才上去的两个人,是东岳狂生与八荒神丐。 群侠更是瞬也不瞬的注目望去,只见这两人上去以后,一左一右的把兽妖夹在中间。既像是要看清对方路数,究其缺点,然后再行出手,又像是两人自重身份,不愿意以二对一,而占对方便宜。 所以两人虽已登上高崖,但都还没发动攻势。 雪岭兽妖抬头看看,见左右两方各有人一个,仿佛不知先向哪个下手才好,似乎还在考虑中。 可是,尚未让它考虑清楚,突然奇事又生—— 一缕箫声,起自左侧崖顶,箫声清脆圆润,宛如颗颗明珠,光泽亮丽,直同天宇繁星,温柔幽雅,似欲抚人入睡,使天地自然,万事万物,混沌一片,而溶入一个空寻升化明境,从各人内心的深处,升起一种祥和的喜悦。 雪岭兽妖一听到这缕箫音,神情即为之一呆,在它的感觉里,仿佛嗅到了由雪岭飘来的芬芳,空气里也有那种空旷无人而净化的微香。 那儿瑰丽壮阔的森林,在向它温柔的招手。 那儿缤纷多姿的风雪,在向它悄悄的呼唤。 它仿佛逐渐理解,它是属于那儿的,群山绵延,任它自由的驰骋,在那儿,万里无人,任它恣意游荡,在那儿…… 只有它,才是自然的宠儿。 只有它,才真是大地的骄子。 它的神智,它的心力,已被箫音完全控制,既清醒而迷惘,转身缓缓地向前走去,这缕箫音,宛如一条彩带,导着它走向归路的历程,奔向它那可爱的故乡。 接着,只见照愈去愈远,最后杳不可见。 箫声也越去越,只剩下它的余音,在空际索绕,在人们的心湖回荡,回荡…… ※※※ 夺宝的狂风已过,各派群雄都已经逐渐散去。 人的一生,多半是如此的,匆匆忙忙的来,又匆匆忙忙的去,结果既没有得到什么,也没有留下什么,来来去去,多半是一场空。 惟有大智,和大仁的人,才在他生命的历程中,留下一蛛丝马迹,雪时鸿爪,以供后人追思与崇敬。 岳腾兄妹、东方姊弟、神州二老、鄂东双杰、华山二怪、以及无忧大师、十叶道长等十人,一同走出大巴山区以后,在一座小镇的酒馆里进食,各人说出今后的动向,即将从此暂别,分头进行自己的事情。 无忧大师与十叶道长两人,鉴于天龙教企图向这两派圣地突袭,必须将消息尽快转告师门,以俾提前准备,所以两人最先离去。 但闻锦面狒狒郑威远道:“其实,无忧大师和十叶道长,用不着回去这么早的。”岳文琴问道:“那为什么?别人回去也是要准备准备啊。” 锦面狒狒郑威远道:“这一趟大巴山之行,天龙教人元气也伤了不小,金坛主返祁连山去了,根据相公所言,看样子烈火神君一定不准他的徒弟,再搞什么天龙教了,董武又被相公一掌震成重伤,起码三个月也难复原,云中行的伤势虽轻,但也得一段时间疗养,至于那些香主、堂主伤者也不在少数。” 东方大鹏笑道:“是啊!光凭我们那一仗,他们最少也死了十位香主,和堂主以上,何况还有一位护法,也死在岳姑娘的剑下。” 泄机禅师笑道:“看样子,他们半年之内,难再兴风作浪了,乘这机会,我和师弟要转回华山一趟,不知二老动向如何?” 东方大鹏问道:“大师要回华山干吗?” 泄机禅师面上微红,赧然一笑,望着岳腾道:“岳少侠,那件事我已经告诉师弟了,我决心还俗了,华山派非僧即道,不能让我这个俗人,再当掌门人哟,所以我要回去,将掌门职位交给师弟以后,再独自出来,以俾追随岳少侠兄妹,或是东方贤昆仲。” 他这一说,除了一涤生与岳腾两人以外,全都惊得一呆,大家都以惊奇的眼光,怔怔的望着他。 纯阳子长寿眉连皱,问道:“大师返山一趟,那是应该,可是,为何要还俗呢?” 泄机禅师脸上更红,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个,这个……”斜眼一睨一涤生生气道:“还不是老鬼害的,哼!你虽然害了我,你自己还不是同样糟糕,也没讨到好处,唉!害人害己,真是作孽。” 他这一说,大家更加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有左右将两人看看,不知两人在搞些什么鬼。 半晌,才见一涤生取下嘴边大葫芦,气道:“亏你还说呢,如果不是为了想救你老怪,我老儿早就跑脱啦,怎么会被那个老妖婆抓到哼!得了便宜还卖乖,把我老人家也拖下水。” 纯阳子问道:“哪个老妖婆竟是这么厉害?” “那还有谁!”一涤生气道:“就是星宿人妖夹谷妙嘛,如果不是岳小子和八荒神丐赶到,我和老怪两人,可能连命都会断送在她手里。” 锦面狒狒郑威远,忽然拍手笑道:“我知道啦,难怪大师要还俗啦,这样看来,两位老人家的确是吃了一次大亏……” 黄梅一豹郑雄飞,接口笑道:“我也知道啦,怪不得二位最近都一直闷闷不乐哩。” 纯阳子想了想,也点了点头,大概心中也明白。 这样一来,只有岳文琴与东方姊弟三人,不知其中内幕,而东方飞凤乃是女扮男装,除了他们四人以外,神州二老、鄂东双杰、华山二怪等六人,却又不知。 忽听东方大鹏含笑问道:“岳大哥,究竟是什么事嘛?泄机禅师为什么要还俗?两位老人家又吃了什么亏呢?怎么你们讲的我都不懂呢?” 岳文琴茫然说道:“是啊!我也不懂,到底是为什么嘛?” 岳腾握着东方大鹏的手笑道:“东方二弟,这件事很好玩,以后我慢慢告诉你好啦。” “既然好玩!”岳文琴最是性急,道:“为什么现在不讲?讲出来大家笑笑也好啦。” 岳腾剑眉微皱,伪装不悦道:“女孩子家,要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岳文琴见乃兄不高兴,一赌气道:“不说不说嘛,生气干吗?” 随又望着道:“难道我就不能逼他非吐出实情不可。” 一涤生听得大吃一惊,他素知这小妞任性的很,武功既高,而出手又不知轻重,说得出就做得到。 可是,象这种事对一个小姑娘,怎么讲得出口,所以,只有向岳腾望去,眼神中有些求助的意思。 岳腾只得柔声说道:“妹妹,那都是脏话,你是一位姑娘,听了那些话以后,岂不沾污了你的两只耳朵,还是不要听的好。” 蓦见东方大鹏脸上一红,笑道:“我知道啦,那些话真是难以启齿。” 岳文琴蛾眉微皱得望了望他,随又向东方飞凤望去,见她了是俊脸微红,不胜羞怯的低下头去。 于是偏头想了一想,笑道:“我也知道呢,的确是说不了口。” 岳腾与众人暗吃了一惊,大家都侧头向她望去,只见她说这话时,并没脸红,各人方为放心,谁都莞尔一笑,大家心照不宣。 原来,这段时间相处,由于她处处好胜占强,大家都深知她的个性,纵然她真的知道,本也没有什么,如果她根本不知道,岂不是更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岳腾回头含笑问道:“东方大兄,与……” 这时,岳文琴突然一阵格格娇笑,岳腾不禁侧头将乃妹望了一眼,随又改口问道:“不!贤昆仲今后行止如何?是否回翠云宫去?” 东方飞凤本是满含情意的望着岳腾,但因岳文琴这一阵娇笑,笑的她很不好意思的又低下头去,东方大鹏见乃姊如此,连忙抢着答道:“我和大……大哥,要先去九岭山,烧掉无影双钩秦子明的大寨,然后再去岭南找恶罗汉申屠然报仇。” “那很危险啊!”锦面狒狒郑威远道:“据说辽东双煞,和岭南二尊,都是十魔的著名人物,何况现令尊令堂两位前辈,又去了雪岭……” 泄机禅师接着说道:“那也没有什么,二位公子出游,两位老前辈怎么会没有安排,再说,凭箫圣和翠云仙子两位大名,任何魔头忌讳三分,当然,凶险是有,却无大疑。” 纯阳子点点头道:“大师所言不差,前次我们不是听白云大师说过么,他就是受箫圣两位老前辈所托,才离开白云峡的,两位小檀越的动向,白云大师怎会不知哩。” 但见东方飞凤抬头望着岳腾问道:“贤兄妹今后的动向如何?可否告知一二?” 岳腾点点头道:“前几天兄弟已与冷面阎罗艾青约定,我兄妹二人要去辽东走一趟,去会会天地双煞,一劳永逸,免得他们以后经常来我中原闹事。” 一涤生眨了眼道:“你们四个娃儿,分去辽东,岭南二地,中原已经空虚,岂不是让天龙教人正好坐大,那将来更加难制了嘛。” 岳腾笑道:“数月以前,我们兄妹在巫山的时候,就听师兄谈及,如今北邙鬼妖为了要替他的徒弟撑腰,在四处联络邪魔外道,可是,尚有许多魔头,正在坐关,我们的作法是:就是要让天龙教人更加扩大,将那些妖魔全部引来,只要时机成熟,将他们一网打尽,如今这事,已被二圣四奇,全部兜揽了下来,到了最后,恩师他老人家也许还会出面。” 大家一阵高兴,泄机禅师笑道:“这样最好,看来今后将有许多热闹好瞧了。” 随又望着神州二老,和鄂东双杰道:“那么二老今后行踪呢?还有郑氏昆仲呢……” 郑威远抢着答和道:“在下兄弟自然是追随我家相公小姐啦。” 岳腾将神州二老看了一眼,道:“晚辈之意,请纯阳老前辈,与东方兄弟前去岭南,以老前辈的江湖经验和谨慎,和东方兄弟的武功,这一趟岭南之行,一定大有所获,同时,在下也比较放心。” 纯阳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之意。 岳腾抬头望着泄机禅师道:“如果大师返山,尽快将事情办完了,随即赶往岭南,追上纯阳老前辈和东方兄弟那是最好了……” 泄机禅师接口笑道:“好!你们那边还有一涤生老鬼和郑氏昆仲,一切江湖鬼蜮伎俩,都难逃过他们三人的法眼,再加上你兄妹的武功,任何地方也能闯得,去得,我们这组还有纯阳道长的谨慎,东方兄弟的虎威,再加上洒家这点……” 一涤生抢着笑道:“那还用说,自然任何龙潭虎穴也能闯得,去得,以我看你师兄弟两人,就赶快上路吧,快去快来,免得耽误。” 但见岳腾点头笑道:“正好,我们乘这机会,将辽东、岭南这两派,作彻底解决,以我推算,明年开春,我们于中原又见面了。” “好啊!”泄机禅师已站起来道:“纯阳道长与东方兄弟,暂请先行,最迟,你们一过白柳山庄,洒家就会追上你们,但此去九岭山这一仗,洒家是来不及参加了,你们自己却要小心应付啊。” 接着,随又回头对千手羽士道:“师弟,我们走!” 走字出口,师兄弟二人业已出门而去。 这时岳腾忽从腰中解下太阿宝剑,拿在手中看了一看,睹物思人,不禁黯然一声长叹,随又递向纯阳子道:“老前辈与东方兄弟,这次岭南之行,可能会路过南庄,请老前辈顺便将这柄剑,带与白柳山庄的冷姑娘。” 东方大鹏忽然笑道:“只有听说宝剑送侠士,红粉才送佳人的,怎么岳大哥反其道而行之,对佳人赠礼,不送红粉却送宝剑。” 岳腾叹了一口气道:“唉!贤弟有所不知,这柄太阿宝剑,原是皓首苍猿庞公毅的有,当初黄琦、冷姑娘和我,三人共议大破天龙教太原分堂时,冷姑娘就指名要这柄剑,愚兄和黄琦都曾答应,谁得了此剑都得给她,既已允诺,又岂可反悔哩。” 一涤生喝了两口酒后,皱皱眉道:“小子自你与冷家小姐分别以后,就一直不曾听你提过得她,怎么?难道你小子和她吵架了吗?”岳腾摇摇头道:“架是没吵,不过,有些意见不尽相同就是。” 一涤生有些茫然,随又问道:“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还不是为了黄琦。”岳腾淡淡一笑道:“已经过去了的事,还提它干吗?你老就不问了吧。” “不行!”一涤生有点气道:“究竟是为什么?为何又扯上黄琦,你小子今天非说清楚不可。” 岳腾皱了皱眉,无可奈何道:“她叫我不要与黄琦来往,当时我又不知道黄琦是这种人,所以,所以……” 一涤生气道:“所以你们就吵架了是吗?” 岳腾摇摇头道:“架是没吵,不过,当时晚辈对她说话,的确是重了一些,可是,晚辈也曾挨了她两记耳光,她就掉头走了。” “打得好!”一涤生道:“你根本就是个糊涂娃儿嘛,我老儿倒是希望她这两耳光,能够把你娃儿打醒。” 这时,大家都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来。 却听一涤生又继续道:“黄琦那小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现在你小子该明白了吧?老实给你讲,那位冷姑娘,不但人长的漂亮,而且最有贤名,自小就身挑重担,所以能力也很强,你看她治理南庄,井井有条,你小子若是放弃了她,那真是可惜。” 锦面狒狒郑威远点头道:“这话倒是真的,不论人品、家世、能力、贤慧,与我们相公倒的确相配。” 东方飞凤扬眉笑道:“据在下所知,那白柳山庄庄主,乃是袖里乾坤冷孟雄嘛,怎么刚才老前辈讲,是由冷姑娘治理呢?” 一涤生喝了一大口酒道:“冷孟雄于十多年前就不管事了,冷夫人于五年前也身罹重病,卧床不起,所以全庄重担就落在那丫头的肩上,那时候冷丫头还只有十五岁,最初几年,南庄是没落了些,如今又逐渐兴起来啦,这次她未就黄凤起与濮大海两人联名相邀,就知那丫头该是如何精明能干了。” “啊!”东方飞凤微微一惊道:“听老前辈这么说,那位冷姑娘的确是了不起了,这次我们跑过南庄,晚辈一定要去拜候拜候下见识一下。” 说到这里,忽然展扇轻摇,清脆一笑,道:“假如真如老前辈所说得那么好,既然岳兄不要,那么兄弟倒是想要。” 由于神州二老和鄂东二杰等人,还不晓得她是女扮男装,所以都不禁为之一呆,暗暗为岳腾担心。 唯有岳文琴与东方大鹏二人,却大笑不已…… 第二十章 玩火自焚 时间:是八月二十一日的黄昏时分。 地点:是宜昌附近的三斗坪小镇。 此时夺宝的风浪已过,各派群雄都已分途走出大巴山区,由虬髯苍龙鲍金城和矫天玉龙傅铨两人,所领导的天龙教人,也已走出山区,而来到三斗坪小镇。 此镇正当三峡出口,扼鄂水跳要津,亦为鄂西数县之门户,所以,镇虽不大,但交通发达,商业鼎盛,亦为人文荟萃之地。 镇上有一家颇具规模的酒楼,名为扼江楼,此时,天龙教人正在楼上疯狂豪饮,以解三月来之烦闷。 这样大的酒楼,自然另有雅间,在其中一间雅座时有三人正在浅酌闲谈,那就是虬髯苍龙鲍金城、矫天玉龙傅铨、飞天神龙云中行三位坛主。 三位坛主似在一方面闲聊,一方面却在等人。 至于其余的那些香主、堂主,共约三十余人,则在雅座外面的通堂,计分四桌,正在高谈阔论,放量豪饮。 三位坛主正在闲谈之际,忽然门帘一飘,缓步走进一人,这人儒雅风流,丰神如玉,一袭青绸长衫,手握一把铁骨银扇,原来,此人正是银扇书生黄琦。 看样子,黄琦的伤势已经痊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本来那也只是一点皮肉之伤,在一个习武的人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也就不足为怪了。 但见他一跨进门后,就向三位坛主拱手笑道:“别来无恙,诸位前辈可好。” 触目处,见云中行左臂吊在颈间,微微一惊又道:“啊!云前辈受伤啦。” “不要紧。”云中行摇摇头道:“贤侄请坐,这点小伤,愚叔还挺熬得住。” 黄琦一面坐下,一面笑道:“不知三位坛主有何事交待?晚辈自全力以赴。” 矫天玉龙傅铨笑道:“今日请贤侄来此,的确是有事商量,来!愚叔先敬你一杯,然后还有好消息告诉你,今后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不敢,不敢。”黄琦站起来笑道:“先干为敬?算晚辈先敬您老人家了。” 三巡已过,大家方始谈到正题,但闻傅铨笑道:“前次所谈合作之事,贤侄是否仍有兴趣?” “有啊!”黄琦接口笑道:“如今家父与濮堡主兄弟,都分别回去筹备了哟,将西谷、北堡之地,改为贵教两处支堂,晚辈正要请诸位前辈,派人前去督导和支援哩。” 傅铨点头道:“这样很好,我立刻就派去协助。那么争取东方兄弟入教之事,贤侄是否还有兴趣和信心呢?” “兴趣是有。”黄琦皱皱眉道:“现在晚辈还没找一适当时机,与他二人接近,不过,这事不能太急,还得从长讲计议才是。” 傅铨哈哈一笑道:“如果你知道一个消息后,那你的兴趣就一定更浓啦。” 黄琦茫然的侧头问道:“什么消息?你老人家说说看。” 傅铨即在黄琦耳边一阵悄语,初时,黄琦浑身大震,大为吃惊,后来两眼渐渐睁大闪泛异彩,面露喜色。 最后,方听傅铨哈哈笑道:“那姑娘的确是漂亮,老实说,愚叔的年龄实在太大些了,否则,也会动心,贤侄若能设法把她弄到手,那你这一生将是无往不利了,无事不成了,你究竟想是不想?” “想啊!怎么不想。”黄琦苦笑道:“问题是如何与她接近,如果显得勉强,必会使她生疑,怎么想个法子,既要不落痕迹,也要不太俗气。” 傅铨笑道;“这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不过,还得要快一点,否则,别人已经去远了,你再有法子也无处使了。” 黄琦似是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金老前辈呢?怎么没在?”虬髯苍龙鲍金城道:“他回祁连山为他师父护法去了。” 黄琦心头惊得一跳道: “这么说来,金坛主已经和岳腾交过手啦,胜败如何?” 鲍金城摇摇手道:“据常香主与庞堂主两人说,岳腾那小子始终都没还手,而且还喊金坛主为贤侄,这个,老夫就不懂了。” 黄琦暗暗一惊:糟糕,心说:金鼎全这一返山,与他师父——烈火神君会面以后,将来返回天龙教时,哪能再容得下我,一气之下不扭断我的脖子才怪,看来我得避避风头,远行一趟才好,忽然心头一亮,抬头望着傅铨笑道:“晚辈想尾随他们而去,在路上边走边想法子,可是晚辈想出法子以后,而需要贵教的人协助,与他们怎么联络呢?” 傅铨点头道:“这事请贤侄放心,愚叔可以通知各地分堂,就说你已荣膺本教巡监,受命各地私访如有需要,各处分堂任凭差遣,若有重大事情,可利用分堂飞鸽传书,向总坛报告,愚叔就马上调派人手,前往支援。” 黄琦得意一笑道:“晚辈现在心中已略有腹案,成功的希望有八成以上,如果真能成功,最迟明年春天,即可将他两人引入教中。”傅铨一阵惊喜道:“啊!这么快,有什么腹案可否说来听听?” 黄琦摇摇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人性总有弱点,只要针对对方人性上的弱点进攻,自然是最好的捷径,晚辈这个腹案,也还没有完全成熟,暂时不以说得出口。”“好!”傅铨点头笑道:“老夫信得过你就是,来祝你成功。”黄琦满饮一杯以后,望着鲍金城道:“老前辈,晚辈有一句话不知是否能说?” 银扇书生黄琦笑道:“真的!那我就直说了,金坛主这一去,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 三位坛主同时一惊,也同声问道:“那为什么?” 黄琦淡淡一笑道:“因为他的师父,烈火神君不准他搞什么天龙教,而且又早已与岳腾那小子结拜,所以岳腾才城金坛主为贤侄,并令他立刻返山,其实哪里是为他师父护法,主要是在摆脱你们的天龙教。” 虬髯苍龙鲍金城浓眉连皱道:“那怎么会呢?他也是五大首领之一,而且还掌握第二坛,黄龙坛坛主,职位颇为不低,岂能背信忘义哩。” 接着,黄琦即将岳腾与烈火神君,于鄂豫道上,则相识而结拜的经过,详细讲了一番,尤其,他怕混世孽龙金鼎全将来找他算帐,所以加油加醋的讲得鲍金城须发直竖,就连傅铨与云中行两人,也直皱眉头。 这家伙阴险,毒辣,满肚子祸水,而又能言善语为了自身的安危,不惜把他人硬往火里推。 果然,虬髯苍龙鲍金城忿忿气道:“他竟敢这和背信忘义,待老夫前去找他。” 矫天玉龙傅铨道:“老大且请息怒,二哥既然说只回去三月,就再回总坛且等三月期满以后再说,如果现在就找他那我们岂不理亏。” 飞天神龙云中行也道:“四哥说得对,小弟的意思如此。” 黄琦乘机说道:“晚辈的意思也是这样,其实,也不能算是金坛主背信忘义,而是他师父,烈火神君不准他和你们在一起,他有什么办法,再说,老前辈如果亲自去找他,万一烈火神君一发起怒来,你老人家也有不是,小不忍则在谋,何必要去找钉子碰,吃那种眼前亏哩。” 这家伙的确是很会讲话,说得二面光,往好处想,他是在为鲍金城关心,但往坏想,又何尝不可说是在激将,而又自然,丝毫不露激将的痕迹。 经过三人这番劝解,鲍金城面色稍霁,方道:“好吧!就等他三月吧,假如过了三个月他再不回来,就别怪我割袍断义了,哼!他有师父撑腰,难道老夫没有师父,大家别别苗好啦。” 谁都知道,虬髯苍龙鲍金城的师父,乃是三妖之一的北邙鬼妖,较十魔中人更要难缠得多。 黄琦在旁暗暗高兴,心说:三月,哼!三个月以后,那时我还在遥远的南方,可是你金鼎全就已经没有命啦,还能找我,哼!还找我个屁,鬼才找我哩。 由于无意间想到一个鬼字,心头不禁冬的一跳。 不久,黄琦辞别三位坛主,走下楼去,并潇潇洒洒走出扼江楼,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那样子甚是高兴。 虽然,尽管喜事还相当遥远,但他心头燃起了无穷希望,一股生命的活力,又在他脑内逐渐滋长。 ※※※ 如今的情况是—— 一涤生带着岳腾兄妹、鄂东二杰,前往辽东。 纯阳子则带着东方姊弟,前去岭南,又必须先去扫平湖南的九岭山,而且还要经过柳州的白柳山庄,以路途来讲,两者都差不多,以敌势而论,亦难分出高低,双方这趟之行,都需得数月以上,真要到明年春天才能相晤了。 暂且先说东方姊弟,这一组人的沿途经过: 二人虽然实是姊弟,但表现上却仍是兄弟,好在别人都不知道,就连与他两人朝夕相处的纯阳子,由于过份老实,忠厚,而且这对这方面又无多大经验,所以仍被蒙在鼓里,浑然不觉。 时当九月初旬,他们三人已过了洞庭湖,直向湘东的九岭山进发,路途三人谈谈笑笑,倒也不寂寞。 但闻俏哪咤东方大鹏笑道:“老前辈、大哥,说起来我们这一路,比岳大哥他们,可就幸运多啦。” 俊书生东方飞凤问道:“那为什么?又有什么幸运的?” 俏哪咤东方大鹏道:“这以后去,一天比一天冷,我们是向南走,正好躲过严冬酷暑,而岳大哥却向北,哈哈,越走越冷,那日子我相信一定是不好过。” 东方飞凤暗中一笑,但嘴里却道:“难道你就不心疼你的岳妹妹,还好意思笑得出来。” 东方大鹏年纪既小,而人又豪爽,随口笑道:“怎么,你就不心疼岳……” 斜眼一睨乃姊,正在以一双清澈明丽的大眼,面色微愠的瞪着自己,方知一时失言,于是倏然住口。 但闻纯阳子在身后说道: “武林人物,一点风雪,倒算不了什么,贫道只是担心他们在路上,又遇到什么巨邪大魔,就糟糕啦。” 东方飞凤道:“这点,老前辈倒是可以放心,一般的魔头,岳兄自可应付,如有什么厉害妖邪,狂生大哥哥岂会坐视。” 东方大鹏点点头道:“我相信岳大哥之所以要去辽东,一定是得到大哥哥的允许或暗示,否则,这个时候他去辽东干吗,他既然获得大哥哥的允许,大哥哥怎么会没有安排。” 纯阳子点点头道:“这话也是,贫道的确是多虑了。” 只见东方大鹏回头又道:“此去九岭山,最多还有五日路程,大哥,这次我们兄弟,真要好好打上一架,我们先把蛇郎君和恶罗汉两人缠住,你就单挑无影双钩秦子明报仇,老前辈也不要太过仁慈,要知我们若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们哩。” 东方飞凤微微皱眉道:“但愿九指飞魔西门无忌,和神力天尊谷石两人,没在那里就好,否则,那我们可就糟糕了啦。” “那怕什么。”东方大鹏道:“神力天尊谷石,已被雪岭兽妖打伤,九指飞魔,又被大哥哥追得到处乱窜,他还敢再来呀,以我想最多只有南海双凶,仍在那里,可是我们并不怕他两个。” 纯阳子微微一惊道:“南海双凶!这两人虽非十魔中人,听说两人的武功也很不错,早年称霸海上,最后几年来都很少听人谈起,原来是在九岭山落脚,我们不能过于轻视……” 这当儿,仿佛有争吵之声,从前面因风传来。 东方兄弟都不禁同时咦了一声,住足凝神静听起来。 只闻前面人声鼎沸,漕杂一片,似乎有许多人在争吵,再因相距尚远,所以听得不太清楚。 于是,三人向前紧走几步,那争吵声音却愈来愈大,也听得甚为明白,其中有一人的声音,似是甚为耳熟,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因而三人又停下身来静听。 但闻那个耳熟的声音道:“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去?西谷,北堡,都被你们天龙教人强占住,家父和濮堡主,都被锁在你们总坛大牢,本爷好不容易才逃脱你们的追杀,哼!你们以为本爷那么傻,会自投罗网,任凭你们摆布是吗?” 忽听另外一声音道:“咱们坛主对你不薄,给你小脸,你自然不要……” “住嘴!”先前那个耳熟的声音喝道:“什么不薄啦,以前本爷与傅铨的约定是:当西谷,北堡这两处一改为天龙教的支堂,家父与濮堡主就分任这两处支堂主,北堡下辖九个分堂,我西谷下辖十二个分堂,可是如今呢?当你们实力一进入这两处,就是这两处一口吞下,假装以开会为名,将家父与濮堡主诱去总坛,哪晓得一去就被你们锁入大牢了。” 又听另外一人道:“可是对你小子却不坏啊,一入教就当上四极香主,这可是相当的不容易哩。” “什么不容易?”那个耳熟的声音,又道:“哼!四级香主,当然我与傅铨所谈的条件是:当西谷,北堡一旦改为支堂时,本爷就身任总巡监之职,与教中护法并位,如今只是四级香主,哼!还要戴罪立功,慢慢爬升到一级香主的时候,才能放家父出来……” 纯阳子三人听得两眼一亮,心里又惊又喜。 东方大鹏点头笑道:“原来是黄琦那小子,真是自食恶果,活该。” 东方飞凤皱皱眉道:“不过,天龙教这么对他,也实在太狠毒了些。” 东方大鹏冷笑一声道:“你别听他胡扯,这一定又是黄琦小子在使诈,玩什么鬼花样,我们千万别上他小子的当。” 纯阳子道:“这很难说,据贫道所知,天龙教人的确就有那么坏,也许他们已把西谷,北堡骗到手了,黄琦的利用价值已完,还将他留着干吗,看来黄琦今天真会糟糕了。 这是,忽听前面数声沉喝,并有剧烈打斗之声。 而且边打边有人喝道:“我等奉命前来拿你小子归案,哼!你还敢反抗。” “我为什么不敢。”黄琦喝道:“狗急跳墙!人急拼命嘛!本爷今天就和你们拼了。” 蓦然两声惨嚎,划空传来,又听黄琦说道:“老子拼一个够本,拼两个就有赚的了,就是现在死,我也划得来,不过,嘿嘿!老子还要再拼两个。” 接着喝吼声,一阵嘈杂混乱,似是打得非常激烈。 纯阳子、东方兄弟三人,互相望了一眼,随即展开身法,向前奔去,只两个起落,已转过一个山嘴,抬目一瞧,只见前面是一片略为偏斜的斜坡,斜坡下面是一块草坪,有三个天龙教人,在围殴黄琦一人。 草地边上另外躺了两个,许是刚才被黄琦所杀。 东方兄弟与纯阳子,是隐身在一座大石头后面,向前偷偷窥视,只见三个天龙教人,把黄琦攻得手忙脚乱,穷于应付,幸喜他曾被岳腾教了三步遁隐身法,才能支持这么久的时间,否则,早就被擒了。 纯阳子悄悄将对方三人,告诉东方兄弟道:“那个使剑的是飞龙剑冉子清,另外两人则是关东四恶的老大,黑狮子邹远,老四飞彪曹火生……” 但闻东方大鹏皱眉道:“老前辈,大哥,那躺在地上的两人,一动都不动,像是已经死了,怎么没见到血呢,莫非其中有诈?” 纯阳子道:“若论黄琦的武功,并不算好,只有他的追魂三扇,还稍为有点威力,可是,他最霸道的却是扇中的牛毛毒刺。” 东方大鹏仍然皱眉不解道:“前次黄琦也是用牛毛毒刺,伤了东屿的庞大哥,当时庞大哥痛得在地上乱滚乱叫。可是,这两人却……” 东方飞凤抢着说道:“也许这两人正好被毒刺射中致命的地方……” 蓦闻一声惨嚎,并响起黄琦的嘿嘿笑声道:“老子又赚了一个,如今剩你两个老王八蛋了,还有什么花招,小心老子把你们两个一起宰掉。” 纯阳子、东方兄弟、三人侧头望去,原来刚才倒地的,是飞彪曹火生,只发出一声惨嚎,倒地在以后就没再叫。 东方大鹏看得摇了摇头叹道:“唉!这人也真倒霉,刚好又是致命的地方……” 突然两声沉喝,及一声闷哼传来。 三人回头望去,只见黄琦被飞龙剑冉子清,一剑刺中左臂,并划了一寸长一条血口,顿时连退数步。 哪知飞龙剑冉子清及履及地追踪而上,又在黄琦右腿上划了一剑,这一剑许是伤得更重了,这时黄琦身上下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三人正在暗自皱眉之际,蓦然—— 黑狮子邹远霍地掠空扑上,砰的一掌,正打在黄琦胸前,黄琦口内喷出一股血泉,吐得满地满身,折扇也抛落于丈以外。 不但如此,而且黑狮子邹远幌步上前,伸手一指,又点了点黄琦穴,接着很熟念的从怀中掏出一根指粗细绳,把黄琦捆绑起来…… 并听他一边捆一面得意笑道:“看你小子还跑不跑,嘿嘿,咱们一共有五组人,分途捉拿你小子,老子们这一组算是走运,竟在这时遇上你小子,唉!只可惜他们三人被你小子给废了啦。”东方飞凤看得有些不忍,悄声说道:“鹏弟,快去把他救了下来。” 东方大鹏怔了一怔道:“这种人活该如此,救他干吗?” 东方飞凤道:“你忘啦,白柳山庄的冷姑娘,之所以与岳大哥弄得不愉快,就是为了黄琦,他毕竟是岳大哥的朋友,我们如果见死不救,怎么对得起岳大哥。” 东方大鹏又是微微一愣,心想:从姊姊这几句话中,就知她心爱岳大哥之深了,而且还有与那位冷姑娘一别苗头之见,可是自己又深受岳妹妹所托,我到底是救他还是不救呢?委实使人难决。 他正在犹豫之际,忽听东方飞凤又道:“鹏弟,快去啊,难道这种事还要我亲自动手。” 东方飞凤大鹏侧头望望纯阳子道:“老前辈的意思呢?” 纯阳子点点头道:“救他一次也好,反正凭他那点武功,也为害不烈。” 这时,黑狮子邹远已将黄琦绑好,由飞龙剑冉子清两人,正要把黄琦带走,蓦闻有人一声暴喝:“且慢!” 接着有若长虹惊天,一条人影划空而至。 此人声势劲疾,锐不可当,冉子清与邹远两人,被惊得连退二步,但来人刚一现身,两人又不禁同时惊啊骇然呼道:“啊!是东方少侠……” 两人回头一看,又见纯阳子与东方大公子,亦在两人身后不远站立身子,看样子是蓄势以待,虎视眈眈。 二人壮着胆子,跨前一步,道:“东方少侠,这是何意?我等追缉本教叛徒,三位莫非也想插手。” 东方大鹏喝道:“不错!快把黄琦放下,否则,连你两人也难脱身。” 冉子清跨前一步,与邹远并肩而立道:“这是本教捕犯,总坛增派出五组人员四处追捕,如今我们正好将他捕到,还希少侠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废话!”东方大鹏剑眉一轩,喝道:“你两人到底放不放人?快说,否则就别怪……” 黑狮子邹远,接口说:“东方少侠如此逼人,未免过甚,纵然我等自知非你的对手,但为了善尽职责也要与你周旋一二。” 东方大鹏怒容顿显,杀气倏生,暴喝一声:“大胆!” 一面幌身扑进,一面左臂一圈,一股庞大吸力,已将黄琦抱在怀中,跟着又是一声暴喝:“滚开!” 喝声出口,右手一扬,信手挥出一掌。 别看他这一掌,只轻描淡写的信手挥出,但立刻风起云涌,力浪如潮,适逢冉子清与邹两人,为了要来抢黄琦,也正幌身扑进之中,双方中途相遇,闪让躲避,都属不及,只得四手的齐扬,咬牙硬接一掌。 双方掌力接实,砰然一声巨响,顿时沙飞石溅,尘埃隐空,冉子清邹远两人,瞪瞪瞪地一连退了八步,有人难站稳,一屁股跌坐于地,双臂酸痛难举,连喘大气,看样子业已身负内创。 东方大鹏一掌挥出以后,似知必胜,连看都不看两人一眼,却高声喊道:“老前辈,大哥,我们走。” 说罢,带着黄琦转身大步而去,纯阳子与东方飞凤两人亦随后跟去。 直待三人去远,冉子清方一面站起,一面骇然叹道: “嗨!好精纯的内功,好深厚的掌力呀!” 黑狮子邹远站起身来,踢着倒在地上的三人道:“他妈的,你们三人倒是舒服,安安心心的睡了一觉,老子与冉堂主两人,反而吃了大亏,差点连命都送掉。” 飞彪曹火生与另外两人,倏然站了起来,几人相视一笑,但闻曹火生笑道:“成是成功啦,但愿黄琦那小子好自为之。” 飞龙剑冉子清道:“不过,黄琦那小子的确负伤不轻,在下那两剑只是点皮肉之伤,可是,邹香主那一掌却就够那他小子受啦。” 黑狮子邹远嘿嘿笑道:“这是他自己想出的苦肉计嘛,能怪谁,哼!这种人是天生的贱骨头,不给他一下重的,他还嫌不过瘾哩。” 五人哈哈一笑,似是大为高兴。 但在五人的笑声中,却杂着一声冷笑,五人同时一惊,喝道:“谁!” 全都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人的背影,一闪而逝。 冉子清又骇然惊道:“好快的身法,不知此人是谁?” “管他是谁。”黑狮子邹远道:“反正我们已经尽了全力,而且也达到目的啦。” 飞彪曹火生点点道:“大哥说得对,我们的任务已完成了,还是走吧。” 于是,五人一阵吆喝转眼之间,已走得一伸不剩,只剩下夕阳的余辉,照在山巅,像是一声无言的洒笑。 ※※※ 在荒野上的一个山洞中,躺在地上的黄琦,慢慢的醒了过来,侧头一看,见纯阳子与东方飞凤,正在左右,象是对自己的伤势,甚为关心,只因他此时尚无力说话,所以向两人微微点头一笑。 纯阳子慈祥的望着他道:“孩子,你目前尚无力说话,还是先歇歇吧,你臂上和腿上的剑伤,已为你敷药包裹,同时也为你喂了内伤的药,你先歇歇,等一会贫道再为你运功推捏一番。” 黄琦仍只有微微点头一笑,眼神中大有感激之意。 这时,洞口人影一闪,东方大鹏提着水壶,一面快步走来,一面神秘的笑道: “嗨!在这里,水,真是难找,我一连跑了好几座山顶,才看见一条爆布,还好,这水倒是又干净,又凉爽。” 说话间,已将三个水壶分送纯阳子与乃兄二人。 东方飞凤笑道:“难怪你去了这么久,我正在为你担心哩。” “担心?”东方大鹏笑道:“难道也有人要追杀我呀,哼!我才不怕哩。” 东方飞凤见他说话带刺,含有几分刻薄之意,只微笑的瞅了他一眼,未再作声,纯阳子接过自己水壶以后,就将黄琦扶着坐了起来,喂了几口。 涧水甘凉而清甜,黄琦喝了几口以后,精神较前好了许多,望着三人甚是感激的一笑,并道:“谢谢老前辈和两位东方公子,这次若非三位恩公相救,那我黄琦必定暴尸荒山死无葬身之地。” 东方大鹏笑道:“是我大哥和老前辈两人,一定要救你的,我可没有这种意思,纵然是我出的手,但我只听大哥的吩咐行事,如果你要感激,也不用感激我。” 黄琦侧头向东方飞凤认真看了一眼,那样子既似衷心感激,又似有几分迷惘,正欲说话,却听俊书生道:“天龙教人为什么要追杀你?他们对你不是很好么?” 黄琦叹了口气道:“唉!这事说来话长,想不到矫天玉龙傅铨那人,竟是人面兽心,这么狠毒,如今他已将我们西谷、北堡二处,一口鲸吞,这么狠毒,如今他已将我们西谷北堡二处,一口鲸吞,并将家父与濮堡主锁入大牢,而且还要在下戴罪立功,否则,就则在下除掉。” 东方飞凤皱眉问道:“你们既已归降地他了,他为什么还要如此作呢?” 黄琦又叹了口气道:“他怕我们将来再背叛他,啊!傅铨那人本就疑心病很重,大公子请你想想,如果家父与濮堡主,真的成了天龙教这两处支堂主,时日一久,自成一股强大势力,一旦联合背叛他,那还得了,他怕养虎为患,所以就先下手为强,把家父和濮堡主监禁起来,把在下与濮二堡主除掉了,那么这两股势力,岂不是连根拔除了么?” 东方飞凤又道:“刚才你说,他们是先下手为强,根据你这句话的意思,好象你们与天龙教人合作,也的确是别有用心罗。” 黄琦故作一声冷笑,有点莫测高深的道:“唉!这只能说,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何况江湖险诈,自古如斯;如今我们一步失算,就全盘皆输了,至于是非,黑白,只有让有心人去认真评估了。” 这家伙的确是很会说话,故作神秘,语含玄机,既不过份夸耀自己,也不太眨责自己而又故意诱导别人向好的一方想去,所以纯阳子与东方飞凤两人,互望了一眼以后,各人都暗暗点头。 东方飞凤终于忍耐不住,问道:“这么说来,你们西谷北堡的目的,也是在对付天龙教了,只是所的方式与我们不同而已。” 黄琦凄然一笑道:“大公子,这叫在下怎么说呢,如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在下纵有百口,亦难辨清,我只能说:你们是有强大的实力,足可与天龙教人正面为敌,而我们的实力不及天龙教,只有一方与他们敷衍,一方面待机而动,大公子,你说谁愿意甘为人手,乃是情非得已,唉!谁知结果如此。” 东方飞凤与纯阳子两人又互相望了一眼,道:“老前辈,这样看来,我们以前都误会他们了。” 纯阳子点点了头,似是颇有同感。 东方大鹏在旁冷笑一声,心想:这小子真会说话,的确是口若悬河,翻云覆雨,假的说成真的,死了的也能说话,我就来暗中斗他一斗,终有一天我会把他的狐狸尾巴揭露出来,看他还能再说什么。 主意打定,也就不再作声,从此以后冷眼旁起来。 这时,忽听纯阳子问道:“孩子,那你今后意欲何往呢?” 黄琦叹了口气,道:“唉!晚辈是想去白柳山庄,暂时避难,毕竟冷庄主当年与家父曾有结义之谊,若能获得柳二叔的帮助,然后,再设法营救家父,和濮堡主两人脱险。” 此人心机的确很深,他一面说时,一面却在观察东方兄弟的反应情形,看是否有机会能更进一步。 突闻东方大鹏笑道:“那就难怪你也是走这路了,我还以为你又在玩什么花样,故意与我们在这里相遇哩,这么看来今后我们正好同路。” 黄琦正在暗中一惊,却听东方大鹏又在说道:“大哥,我看今后我们就把他带在身旁,免得天龙教人又到处追杀他。” 东方飞凤微微皱眉,欲说又止。 黄琦则乘机说道:“若能追随二位公子和老前辈,那真是在下的荣幸。” 东方飞凤侧头将黄琦看了一眼,见他满脸恳诚与祈求之色,不忍相拒,只得点头说道:“反正我们此去岭南,要路过南柳山庄,到了南岭之后,再由他自己决定好啦……” 黄琦接口说道:“蒙二位公子收容,在下感激不尽,何况这次于大巴山,九岭山与岭南二处,与我们西谷、北堡也曾结仇,两位公子与老前辈,若是要剿平这两处地方,在下虽然武功不济,但愿为前驱,竭力以赴。” “好吧!”东方大鹏点点头道:“那你以后就跟着我们好啦,不过,在这里我要把话说明,我们之所以把你带在身边,并非是要你去岭南为我们出力,而是你这人太会说话了,可以把假的说成真的,把死的说成活的,所以我愿意把你留在南庄,免得你搬弄事非,挑拔离间,又想法子来暗中陷害岳大哥和我们。” 黄琦先是心头冬地一跳,接着又是脸上一红。 不过,这家伙最善于随机应变,故作哈哈一笑道:“如果照二公子这么说来,那么在下更要追随你们去岭南了,最好今后的与两位公子寸步不离,才不会有嫌疑啦。” 此人的确真不简单,仅凭这两句话,就将双方距离拉进了许多,而且是这么自然,如此顺理成章。 东方飞凤只将乃弟看了一眼,然后向纯阳子道:“老前辈,我看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几天,让这位黄兄的伤势好了再走吧,否则,丢下他一个人,如何能够自卫。” 纯阳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黄琦暗中一阵高兴,心说:莫非我的好运真的来啦,要不然为何真的救我,而且又这么关心我…… 偶一侧头,见东方飞凤正在望着自己,心头冬的一跳,赶紧收慑心神,摒出杂念,伪装跌坐运起功来。 时光如流,匆匆易过,转眼间在这洞中已过了五天。 五天来的休息,调养,黄琦的伤势已完全复原了,又恢复了往日的风流潇洒,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比从前更加神采飞扬了。 其实,幸好有这几天的耽搁,否则,真不堪设想。 佛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又曰:善有善报,一切因果,似乎冥冥之中,确有定数,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当四人赶到神力天尊谷石,恶罗汉申屠然,蛇郎君尤嵩,已保着受伤的神力天尊谷,于两日前回岭南去了。 非仅如此,就连南海双凶邢氏兄弟,也恐怕神力天尊因受伤甚重,而中途出事,所以也一同去了岭南。 如今九岭山只剩下无影双钩秦子明,而且还正在忙着为黑煞手莫非,办理丧事,这真是一大好时机。 当然,并非只有秦子明一人而已,可是,其余人数虽然多,但都是二流,三流、甚至四流五角色,又有何用。 又像上次一样,沿途过关斩将,一直闯到该寨部总坛有所不同,上次是东方大鹏前为驱,这次却是黄琦自告奋勇为先锋,直向九岭山重地硬闯。 这小子是只要一找到机会,就力求表现,何况沿途守关之人,又都是些小头目,小喽罗,自非他的对手,再加上他刻意立功,而又手辣心狠,一时杀顺了手,所以,没有多久时间,就连抢五关,一直杀到该寨重地。 一来到九岭关的前面大院,就已连杀数人,接着身形斜飘,惨嚎频传,又毁了两个大汉,方轻摇折扇,朗声喝道:“快叫无影双钩秦子明,出来见我,要不然,本爷今夜就大开杀戒,把你们这些小喽罗全部杀光……” “大胆!”蓦闻一声暴喝。从厅内传来道:“何方鼠辈,胆敢来我九岭山寻衅,许是嫌你的命长了吧。” 就在说话当儿,由大门内一连走出五六个人来,为首一人自然是无影双钩秦子明,身后却跟着五个硕大汉子,一个个气势不凡,大概是该寨堂,护法级之人物。 黄琦摇扇生风,潇潇洒洒,朗声笑道:“秦子明,你个王八蛋,可认得本爷吧?” 无影双钩秦子明,闪目一瞧,阴恻恻的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王八蛋啊,哼!纵然是你老子亲来,老夫也不在乎,何况是你这小子……” 话未说完,忽见院外人影连闪,眨眼间,划有掠进三条人影,已在黄琦后面现身,其中一人,突然向前跨一大步,已与黄琦并肩而立,且戟指喝道:“秦子明,还有申屠然和尤嵩呢?快叫他俩了出来吧。” 无影双钩秦子明,一认清来人,就暗道一声,糟糕!今夜,九岭山很可能会毁在这几个小子的手里,但到了此时此地,光怕也不是办法,只有硬着头皮道:“于三日以前,他们都已回岭南去了……” 东方大鹏微微一惊,抢着说道:“什么?他们已经走了,在大巴山区时,本爷不是就告诉了么,说本爷兄弟随后就到,他们为何走得恁快?” 秦子明喝道:“走了就是走了嘛,你小子有种,就去找他们算帐。” “当然要去。”东方大鹏笑道:“不过,当时本爷说过,要先烧了你的九岭山,然后再去岭南,毁他们的云都观。” 秦子明暴喝一声道:“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东方大鹏道:“本爷兄弟这不是已经来了么,唔!我知道,南海双凶大概还在你们寨里,那就快些叫他们两人出来,咱们速占速决,解决了这里以后,本爷兄弟还要赶路……” 秦子明道:“老实告诉你们,二位邢老前辈也和他们一路去了,如今山中所留,全是本寨兄弟,诸位既要赶尽杀绝,老夫纵是寨毁人亡,也要与各位周旋一二。” 东方大鹏双眉一挑,俊目闪威道:“好豪气,好胆识,既然如此,本爷兄弟就成全你老小子好啦。”随又回头说道:“大哥,这个无影双钩秦子明,就由你来对付,那几个堂主、护法,全由小弟一人负责,黄兄料理这些小喽罗,并找机会放火,烧毁他们这个狗窝,请老前辈暂作壁上观,看我等破贼。” “好!”黄琦一声字出口,业已跃身猛进,扑入人群,左掌右扇,杀手频频,顿时响起一阵哀嚎惨叫之声。 黄琦自出道以来,还从没如此顺手过,尤其这家伙素来欺善怕恶,如今碰到这些稀松对手,更是威风凛凛,直同猛虎赶羊一般,若入无人之境,向之莫当。 无影双钩秦子明,看得心胆俱裂,暴喝声中,直同黄琦掠空扑去,突闻一声喝叱盈耳,一大片白云,势挟劲风力浪,将自己在半空中兜了几个筋斗,接着砰的一拍,被那片白云甩落于地,顿时只觉浑身筋骨欲碎,毫无半点力气,并闻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秦子明,你也有今天呀,告诉你,这就是翠云仙子的锦云兜,也是翠云宫的不传之密,因为她是我娘,本爷自然也会啦,前次在大巴山子午谷,本爷一时不慎,被你刺了一钩,如今也是还你一兜,其中的滋味如何?” 无影双钩秦子明抬眼一瞧,见东方飞凤手中握一条丈余长的白色丝巾,方知那才是名震武林的锦云兜,正要开口说话,那知话不成声,原来已被对方点了哑穴。 接着又暗中一试,方知刚才被对方凌空两兜之下,就已将自己浑身穴道制死,这是何等高明的手法,不禁大为震骇,惊恐不已。 东方飞凤一出手,黄琦早已暗中注意,现见如此,心头亦是甚为骇然,暗想:此女武功,的确高不可测…… 不过,这是他献殷情的大好时机,立刻上前笑道:“大公子既然不忍心下手,那就由在下效劳吧。” 铁骨折扇倏扬,直向秦子明头顶的百汇穴处,猛力敲下,无影双钩由于哑穴被制,叫都没叫一声,一股血箭冲天而起,接着倒地而死。 蓦闻两声凄厉惨叫,灌耳传来。 两人侧头望去,只见又有两位堂主或护法,死在东方大鹏的文昌笔下,如今他的对手只剩下一个矮胖老者了。 再游目四顾,但见尸横遍地,尸迹满院,这些大部分都是黄琦的杰作,所以他甚是沾沾自喜,洋洋自得。 少顷,忽听黄琦得意笑道:“大公子请稍待,在下去放火,烧掉他的狗窝……” 话声未落,业已进入大厅中去,人影已杳。 说起来,这不能算是一场硬战,由于双方实力悬殊,除了黄琦以外,东方兄弟根本还没有用上真力,至于纯阳子,那更是连手都没抬一下。 尤其,当无影双钩秦子明一死,那些小喽罗们就四处逃窜,各自逃生去了,简直毫无半点抵抗。 须臾,寨内,已经起火,接着火舌高卷,烽烟撩天,越烧越大,愈燃愈旺,并响起一阵霹雳啪啪之声。 尤其,此时正值深敉,天干物燥,一旦着火,遍地燎原,不久就遍及全寨,再加上秋风劲历,助长火威,熊熊大火,炯炯逼人,简直烧红了半边天空。 可是,许久都不见黄琦回来,三人也只有静静等待。 等着,等着,半晌仍未见黄琦的影儿。 东方大鹏道:“我想他大概独自一个人走了,我们也走吧。” “他走到哪里去?”东方飞凤道:“天龙教人四处都在追杀他,他怎敢独自一人上路,啊!老前辈,他该不会陷身火窟,跑不出来吧。” 纯阳子摇摇头道:“不会吧,火是他放的,怎么不预留退路,何况他一向精明能干,作事也很谨慎细心,那里会那么傻。” 东方大鹏笑道:“我倒希望他真的烧死,省去以后不少祸害哩。” 东方飞凤瞅了乃弟一眼,正要说他几句,忽见黄琦衣裳褴褛,步履蹒跚,一面呻吟,一面踉踉跄跄的走过来。 三人大吃一惊,连忙紧走数步,迎上前去,见黄琦手臂、脸上、身上,都有几处烧伤,尤其那件青绸长衫,更是烧得不成样子,几难蔽体,真是狼狈不堪。 东方飞凤皱了皱眉,问道:“黄兄,你怎么被烧成这个样子的呢?” 黄琦一面呻吟,一面苦笑道:“唉,这话真叫人难启齿,只怪在下倒霉罢了。” 东方飞凤追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嘛?怎么又不好说呢?” 黄琦缓缓叹了口气,方道:“在下于一处刚刚放火完毕,忽听一间房中有人吵架,而且愈吵愈凶,在下心想:这种紧要关头,居” (缺677、678两页) 老道走在最后,中间则是东方飞凤和黄琦两人,边走边谈。 一个名为俊书生,一个号为银扇书生,光凭这两个名号,就不难知道二人都是丰神如玉,俊彩交辉了。 两个书生走在一起,不但话多,而且也容易谈得投机,何况一个胸无城府,惟是书生本色,一个别有用心之人,刻意伪饰,而且更善于迎奉,所以两人愈谈愈是投机,越来越加亲昵了。 尽管黄琦了解对方乃是女儿身,但他却绝口不提,只将东方飞凤仍当男人看待,如此,才便于接近、交谈。 但闻黄琦笑道:“在下两次负伤,都承大公子赐药救助……” 东方飞凤接口笑道:“黄兄别要客气,你我既然同属武林儿女,而且同行这久时间,就勿用再生疏了,什么在下,什么大公子,这叫人听了多别扭,多刺耳,还是不要如此称呼才好。” 黄琦含笑问道:“那我称你什么呢?” 东方飞凤道:“彼此兄弟相称也可以吗,何必要那么俗气。” 黄琦心头暗喜,但口中却道:“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东方飞凤道:“那有什么不好,我与岳氏兄妹也是这么称呼,我喊他为岳兄,喊妹妹为小妹妹,他喊我为东方大兄,喊我弟弟为东方二弟,这样才见真情哩。” 黄琦点点头道:“好吧,既然东方大兄如此吩咐,在下,不!兄弟今后只得改口了,不过,那样未免有贬东方大兄了。” 东方飞凤笑道:“这有什么贬的,彼此既属知己,就应该随便一点好。” “知己!”黄琦受宠若惊,怔了一怔道:“东方大兄的意思,你我已算是知己朋友啦。” “是啊!”东方飞凤侧头望着他笑道:“你我同行同坐,已经这么久啦,而且又同仇敌忾,患难与共,难道还各怀鬼胎,而不能算是知己么?” 黄琦见她笑靥如花,腮嫩欲滴,不禁看得一呆,心想:这妞儿的确是美,可能比冷翠薇犹胜三分,老子非要把她弄到手不可。 当下连连点头,笑道:“算!算!当然算呀!只怕兄弟太高攀了。” 东方飞凤又边走边道:“这就是嘛,既然是知己朋友,怎么又高攀哩!” 黄琦暗暗高兴,心说:这一步跨得好大,一下子就彼此心理上的距离,缩短了许多,的确不虚此行,这样看来,前两次所受的剑伤、掌伤,以及火伤,虽然吃了不少的苦,却也是很值得的哩。 思忖之间,忽听东方飞凤问道:“黄兄、黄兄,此去白柳山庄,还有多远啊?” 黄琦由于太过兴奋,一时心神不宁,所以,东方飞凤一连喊了两声,黄琦方自警觉。 原来,黄琦心存邪念,听她每喊一声黄兄,他的心头就冬的一跳,暗道:“总有一天,老子叫你喊哥哥都来不及,还黄兄,黄兄哩。” 黄琦方自警觉,就连忙用手一指道:“没有多远了,只要穿过前面那座山岭,就可以看得见了。” 随又仰头看看天色,已经是薄暮时分,只道:“天黑以前,我们一定可以赶到。” 忽闻东方飞凤脆笑一声,道:“听说白柳山庄的冷姑娘,乃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大美人,请问黄兄,江湖上这些传闻可是真的么?” 黄琦点点头道:“话倒是不错,怎么样?东方兄是否有兴趣?如果看得中意,兄弟倒是可以作个现成媒人,向东方兄讨杯喜酒。” 黄琦之所这么说,一则是藉机会与对方能多聊聊,表示亲近亲近,二则以免东方飞凤生心疑窦,而以为自己知道她真是男人,如此才能消除她对自己戒备之心。 但听东方飞凤清朗一笑道:“既然她有那么漂亮,黄兄为何自己不要,以黄兄的家世、人品,以及在江湖上的威望,若要获得冷姑娘的芳心,那应该是轻而易举之事,何况你们两家还是世交,那就更该容易啦。”黄琦摇摇头道:“男女之间,全靠缘份,冷姑娘与兄弟无缘……” 东方飞凤突然抢着说道:“我想起来了,似乎听说冷姑娘对岳兄很好,不知是否果有其事?”黄琦又摇摇头道:“半年以前冷姑娘对岳兄的确不错,但那只是在利用岳兄,那会真心爱他,东方兄请别多疑。” 东方飞凤皱皱眉道:“那她为什么要利用岳兄呢?又怎么不是真心爱他呢?” 黄琦缓缓说道:“半年多前,听说中条山区出了一枚赤藤朱果,引得江湖群雄都去寻宝,冷姑娘为了要获得那枚赤藤朱果,所以才与岳兄虚与委蛇,其目的完全是在利用岳兄罢了。” 东方飞凤听得有趣,随口问道:“那后来呢?结果岳兄为她抢得了赤藤朱果么?” “没有!”黄琦洒然一笑道:“刚刚到了地头,阴错阳差,岳兄在一个古洞中,却会见了他的师兄——东岳狂生凌霄剑客,并在那里学艺七日,待岳兄出得古洞时,各派群雄夺赤藤朱果的风浪已过,岳兄却反而功力大进,掌法也更厉害啦。” 东方飞凤追问道:“那赤藤朱果呢?是被何人抢去哪?” 黄琦皱皱眉道:“和这次大巴山夺宝一样,又被一位灰衣人影先得啦,唉!真不知那人是谁,连二圣四奇都还为他护法。” 东方飞凤道:“任凭这样,黄兄就认为冷姑娘是在利用岳兄呀,恐怕不会吧,还有别的原因和证据吗?黄兄是否一并告知?” 黄琦听她说话,老是将话题绕着岳腾打转,心头略有醋意,但又不好意思表明,也不敢轻露口风,只得笑道:“自从那次抢夺朱果事件一过,冷姑娘与岳兄两人,不但未曾来往,简直连着音讯也无,这不是利用又是什么。” 黄琦讲到这里,蓦然警觉,啪的一声,给自己一个又重又响的耳光。 原来,这时在黄琦的潜意识里真把东方飞凤当成了男人,所以才尽量破坏岳腾与冷翠薇之间的情谊,并希望冷翠薇与东方飞凤之间,真能发生一场恋情,而将岳腾架空,冷冻与孤立。 但蓦然警觉东方飞凤是女的时,却就大为后悔,心说:我怎么那样傻!明明她是在向我探听冷丫头与岳腾那小子的关系!我正应该称他们很好才对,以绝这东方姑娘对岳腾之念,我为何反而疏间他们,而让这姑娘觉得犹有机会可乘,傻!傻!我真傻!啪的一下,又给自己一个耳光。 这时,正听东方飞凤笑道:“其实,以岳兄的人品、武功风采、气度,的确是天下少有,我相信任何一位女孩子见了,也会动心的。” 由于她这话,正好说与黄琦自打耳光同时,故又连忙侧过头去,改口问道:“怎么啦?有那里不对吗?” 黄琦心头真不是滋味,只得摇摇头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东方飞凤见黄琦脸上,有五根指印,不由伸手向他脸上摸去,黄琦感到一种温暖,一种慰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舒服,正感到甜蜜之际,忽听东方飞凤笑道:“嗨!你看你,自己打自己,也打得这么重,难道真是天生的贱骨头么?” 说着,说着,一阵连连嘻笑,似乎是好玩儿。 前半段话,充满着怜爱,关怀与至情的慰问。 但后一句话,却就有些讽刺,辱骂的成份,并有些儿挪揄与戏弄的味道,令人不好意思生起气来。 黄琦正感尴尬之际,忽听东方大鹏在前面喊道:“老前辈、大哥,这岗子下面不就是白柳庄么?” 几人紧走几步,与东方大鹏并肩立于岗上。 纵目望去,只见偌大一片庄院,俨若龙盘虎踞,建立于一大片平原上,这庄院当真不小,屋宇边椽,栉比鳞次,飞阁楼台,长桥卧波,方圆莫不有数里之巨。 大致看来,左侧一连有七个大塘,是按北斗七星方位而建,亦名七星塘,塘中鹅鸭点点,波光如鳞,渔火若星,塘边长柳浮影于上,更觉多彩多姿。 尤其,映着一天晚霞,倍增璀璨,瑰丽如画。 右面侧是一大片苍天古松,几许柏杨,点缀其间,愈见庄严,真是朝晕夕映,气象万千,激励人们的壮志豪情。 后面却是一片修篁翠竹,摇曳生姿,风情万种。 这庄院的院墙,又高又厚,蜿蜒曲折,势若游龙,环抱着偌大一片庄院,使人兴起一种安全之感。 庄外的护庄河,宽约数丈,流水哗啦,澎湃急涌,倍增威势,只有两岸的株株白柳,棵棵相连,因风飘摇,柳条若丝,轻盈、温柔、优美,象征着友善、安详与和平,也象是在向善良的人们,伸出欢迎的手。远远的望去,这庄院充满着静谧、安详、优雅,是和平的象征,但它伫立盘踞,无视于强掌的环侗,无动于残暴侵袭,另有一种绝不屈服的个性。 尤其,居南临下望去,整个白柳山庄,宛如寒烟一片,似乎隐藏着允穷的杀机。 纯阳子与东方兄弟三人,根本从没来过,也就不觉得什么,可是,黄琦却就不禁看得一呆,惊道:“啊!十年前,我曾随家父来过一次,那时还没有这番气象,想不到该庄如今竟变得这般兴旺啦。” 只因这小子素来城府极深,所以看不出说他这话时的内心,究竟是羡慕?抑是嫉妒?也许两者都有。 但闻东方飞凤笑道:“既然黄兄曾经来过,而你们两家又是世交,那么就请黄兄前去通报。看看该庄是否愿意接待我们。” “那是当然。”黄琦朗声笑道:“是应该由兄弟先去通报,有老前辈和两位兄台在此,他们南庄纵有天大的胆量,也不敢稍有待慢哟。” 东方大鹏道:“现在天已快黑啦,那你就快些去吧,我们在这等你。” 黄琦向三人拱拱手道:“三位稍待,我去去就来……” 转身快步而去,儒衫飘荡,头巾微扬,那样儿当真风流潇洒得紧。 纯阳子、东方兄弟,只有在原地坐下小憩。 且说黄琦下岗以后,沿着一条白石甬道向前走去。 两侧垂柳拂襟,甚感轻松、飘逸,自觉这次造访南庄,必受优礼相待,这样一来,在东方大鹏面前,定然大有光彩。 不久,他已来到庄门外,经司阍略加询问,即派人进去通报,黄琦也就在门房内暂作休息、稍候。 俄儿,内面大厅已派人出来迎接,黄琦一见前来迎接之人,不禁微微皱眉,心说:“怎么派一位小姑娘出来迎接呢?可见南庄真的没落了,人才逐渐凋零啦。” 不过,这姑娘年约十三四岁,一身绿衣白裙,眉目清秀,脸蛋娇美,身材均匀,长得倒还相当可人。 眨眼间,那小始娘已来到面前,对黄琦恭维一礼道: “我家夫人小姐,已在大厅恭候侠贺,小婢在前面带路,请黄少谷主随婢子来吧。” 说罢,转过身去,莲步跚跚,向庄内走去。 黄琦本想与她谈话,或是问她姓名,或是探听庄中情形,但见她在前步子虽小,却走得很快,尤其那背影,那身段,甚是好看,所以既未与她谈话,也忘记观赏沿途景物,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 突见她向左一转,走入一条长廊,黄琦正在微微皱眉,却见那女孩转过身来,咯咯一阵娇笑,说道:“从这边长廊过去,比较近些,请少谷主别要多疑。” 既如此说,黄琦也就只得跟着她走,走没多远,忽见她在一个门前停下脚步,回身笑着说道:“穿过这间房子,过去即是天井,天井那边就是大厅的左侧,黄少谷主请。” 直到现在黄琦还没见到一个大人,心又有些不悦,觉得南庄太不给自己面子,但到了这时,也只有暂时忍耐,待见到主人以后再说,于是一步跨进屋去。 可是,走没几步,忽听那女孩在后面一声冷笑。 黄琦蓦然回头,只见那女孩仍然站在门外,伸出纤纤玉指,正在向一道按扭按去,黄琦大吃一惊,正欲飘身闪出房外,却感到脚下一虚,像是踏中翻板,人也跟着翻了下去,而落在一条光滑的木板上面。 接着砰的一声,上面翻板重又关上,眼前顿时一黯。 这条木板又光又滑,而又极为倾斜,人落其上,简直像小孩子坐梭梭板一样,一直向下迅速滑去。 黄琦暗道一声:糟糕!伸手向两边一摸,原来这木板宽仅二尺,两边虚悬,这样一来,黄琦更是凉了半截。 如此滑了二十余丈,方才停止,原来已到尽头,所谓尽头,也只是这条长板的顶端,有一条较粗的横木,正好挡住双脚,不让再沿下去,而木板的本身,仍然是虚悬半空,上不接天,下不着地。 这里像是一个地窖,约只五丈方圆,对面石壁上有一盏油灯,虽然不太明亮,但四周景物尚可看得清楚。 油灯的上方有碗大一个小孔,算是这地窑中惟一的通风设备,但经黄琦细看之下,方知那小孔的作用,并非是为了通风,而是方便为灯内加油,也算是匠心独用了。 油灯左侧的石壁上,有斗大两个狂草大字,黄琦注目望去,吓了一跳,原来那两个字,竟是:蛇窟! 黄琦坐在滑极上,俯首下视,只见下面万头窜动,蛇眼磷磷,蛇信吞吐,蛇牙森森,真令人触日心惊。 好在这滑板距下面蛇群,尚有十余丈高,而四面石壁又极光滑,那些蛇再怎么也无法爬得上来。 可是,这木板又光又滑,而且又很窄,如果一不小心就会掉了下去,定膏蛇吻,那将是一种最惨的死法。 黄琦惊得亡魂丧胆,一连叫了数声,如今已经深入地下二十余丈,谁能听到,因而急得几乎哭了起来。 他心想这一定不是冷夫人的心意,也绝不是出自冷翠薇的暗示,纵然她与自己有些不合,但也绝不致将我恨到这种地步,这一定只是刚才那小丫头的,在暗中搞鬼。 所以,他这时将刚才那位小姑娘恨到极点。 这小子毕竟不是君子,尽管平时他衣冠楚楚,假装斯文,在人前一副风流潇洒的样子,但当他一个人独处时,什么肮脏的话,都说得出口,什么不堪入耳的字眼,也都骂得出来,简直刻毒到了极点。 一股腥臭之气,冲鼻而入,使他感到一阵晕眩,欲呕,连忙匐匍去,将木板紧紧抱住,却又不敢睡着。 说起来这种人是应该好好整他一次,就让他在这里要死不活的待下去吧,但愿他能好好反省反省。 谁知来时大模大样,兴致勃勃,如今却落得这般样子。 且说纯阳子与东方兄弟,久等黄琦不归,三人大为疑虑,但谁都不好意思先提出来讨论,只有互相望望。 东方大鹏毕竟年幼,忍耐有限,首先说道:“老前辈,大哥,已经快是起更时分啦,怎么……” 东方飞凤抢着说道: “谁知道黄琦在搞些什么鬼?” 东方大鹏似是突然恍悟道:“我知道,一定是黄琦把我们忘了,或者故意不提我们,所以,他们白柳山庄才不派人出来迎接我们。” 东方飞凤微微皱眉,道:“也许别人根本就不欢迎我们哩。” “那倒不会。”纯阳子道:“你两人说的,贫道都不赞同。” “那为什么?”这句话是东方兄弟二人,同时问出口来。 但闻纯阳子缓缓说道:“第一,黄琦能将二位引来南庄,将是他最大的光荣,这是很有面子的事,他怎会忘记,那会故意不提哩。” 东方飞凤笑道:“我们并没什么,他那里会有什么光荣,倒是老前辈你,才真是给他面子哩。” 纯阳子莞尔一笑,道:“也许你俩没有什么,但两位的令尊令堂大人,别人却就不得不买这个面子,尤其素来祟礼尚义的南庄……” 东方大鹏接口笑道:“好吧,老前辈,这点就算成立,那么第二呢?” “这第二么,”纯阳子道:“不论黄琦也好,不论南庄也好,相信他对贫道来讲,也不至于如此,何况还有贤昆仲两人哩。” 东方大鹏道:“那他们为何毫无动静呢?” 纯阳子点点头道:“这恐怕另有原因了。” 东方飞凤问道:“以老前辈看,可能会有什么原因呢?” 纯阳子皱眉沉思道:“贫道似乎听岳琦那孩子讲过,近十年来南庄、西谷,貌合神离,尤其半年前,在中条山区,冷姑娘与黄琦两人,反目成仇,并还兵刃相见,如今白柳山庄正是冷姑娘主持大局,也许黄琦这一去,正好软禁起来。再则,南庄机关遍布,亦多怪门阵势,也许黄琦误闯机关,或是误入奇阵,连对方的人都没见到哩,除此以外,就再没有道理啦。” 东方大鹏道:“那待晚辈前去问问……” “且慢!”纯阳子道:“要去,我们三人同去好啦。” 于是,三人同向南庄快步而去…… 第二十一章 天材地宝 三人很快来到南庄门外,并向守门人道清名号。 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一听说是神州二老的老大,及雁荡翠云宫的东方两公子,即连忙向内通报。 没有多久时间,前院中门大开,一连走出十二个妙龄少女,每人手上提着一个六角宫灯,缓缓而来。 这十二个少女,不但年龄幼小,每人约只十一二岁,而且个个长得娇美可爱,更难得的是训练有素,一来到前面院中,就在一条白石甬道上,分两旁而立,人人举止端庄,神情肃穆,如逢大典。 十二个少女出来以后,又是十二名英俊少年,个个英气勃勃,六人执刀,六人执剑,而且刀剑擦得雪亮,映着灯光,更增辉煌,这十二个执刀带剑少年,人人年纪虽小,约只十三四岁,但由于步履稳健从容,令人难知深浅。 这十二个少年出来以后,顺序接着那十二名少女,亦分两旁站立,个个神色庄严,行止有度。 东方大鹏看得暗暗好奇,悄声问道: “他们在干什么?” 纯阳子点头微笑道:“这是迎接贵宾之礼,这二十四名少男少女,就是欢迎我们的仪队,大概不久,主人就要亲自出来啦。” 话声刚了,忽闻一阵霹霹拍拍的爆竹之声,接着乐声入耳,悠扬有致,奏的却是一阕迎宾曲。 就在乐声与爆竹声中,又走出男男女女一大群人来。 为首的是一位中年美妇,年约四十出头,雍容端庄,高雅娴静,眉宇间透着一种高贵气质,风姿绰约。 这大概就是冷夫人,玉面观音柳月娇了。 在冷夫人的左侧略后,随着一位美艳少女,年约二十,高佻身材,婀娜中含有刚健,矫娆里犹带妩媚,令人一看就知是一位极聪明伶俐,而又颇为任性的女孩。 由于此女与冷夫人有点同像,大概就是传言中的,玉蜻蜓冷翠薇啦。 于冷夫人的右侧略后,则是一位白发皤皤的老妇,手持铁拐,精神健朗,其实她并不算老,只是出于她满头白发,在人们的概念里,觉得她似乎很老而已。 此人就是冷翠薇的奶娘,响当当的——铁拐银婆。 再后面,还有五位中年男子,和三位美艳少妇,男子有的是劲装打扮,有的是文士装束,女的则是一律艳装。 爆竹声仍在霹拍连响,迎宾曲也还在继续吹奏。 须臾之间,那群人已来到纯阳子三人面前,并由冷夫人含笑说道:“不知道长和两位东方公子远来,妾身母女迎接来迟,尚请多多恕罪。” 纯阳子代表答礼道:“贫道等人来得鲁莽,还望夫人及令嫒包涵则过。” 接着双方略作寒喧、谦谢,于乐声中穿越仪队行列,慢慢走入大厅,分宾主落座,这才迎宾仪式方算完毕。 经过彼此一番互相介绍,东方兄弟方知对方那五个中年男子,有三位是冷夫人之叔,亦即是冷翠薇的舅父,一位是袖里乾坤冷孟雄之弟,也就是冷翠薇的叔父,只外一位则是南庄总管。 他们的顺序是:南天龙柳涛,大碑手柳刚,千丝掌柳青、璇玑逸士冷如心,三手阎罗胡耀宗。 那三位美艳少妇是:金凤凰方秀君、紫燕儿罗碧霞、慧剑赵玫,前两人是冷翠薇的舅母,后一位是她婶婶。 大家坐定以后,因未见黄琦在座,所以纯阳子与东方兄弟三人互相望了一眼,正欲相询,忽听冷夫人笑道:“妾身数年前偶得奇症,双腿经脉肿胀,百医无效,半年前小女翠薇前往中条,本拟是去碰碰运气,看是否获得那枚赤藤朱果,后来朱果虽未获得,却承岳少侠赐了一粒一品香,妾身方脱大难,这次岳少侠怎么没来?” 纯阳子饮了一口茶道:“那孩子与他胞妹岳文琴有事前往,所以不刻前来拜候,尚承夫人多多原谅。” 但闻玉蜻蜓冷翠薇问道:“听江湖传言那岳文琴,即是无影童子,而且还是圣尼高足,请问道长,可是真的么?” 纯阳子点点头道:“是真的,姑娘所言一点不差。” 冷夫人又将东方兄弟看了一眼,笑道:“两位公子真是仙露明珠,瑶池珍品,俊彩不俗,妾身既羡又敬,好生高兴,但不知离家多久啦,与岳家兄妹见过面没有?” 俊书生东方飞凤,白扇轻摇,微微笑道:“承伯母下问,晚辈兄弟已离家半年多啦,这次于大巴山区,承蒙岳少侠兄妹折节下交,如今已成莫逆。” 接着,侧头一看乃弟,继道:“尤其,晚辈二弟,与那位……” 但觉乃弟用手时在连连碰着自己,因而倏然住嘴。 大家都向东方大鹏望去,只见他俊脸飞红,不胜羞怯,各人先是微微一怔,但在坐之人,包括冷翠薇在内,都极精明干练,略一思付,就已知道其中原因,所以各人一怔以后,又是一阵点头低笑。 忽闻南天龙柳涛笑道:“俊书生、俏哪咤,两位侠名响遍东南半壁,不论人才、武功,定与岳少侠兄妹,并誉为一时瑜亮啦。” “那里!那里!”东方飞凤笑道:“晚辈兄弟却不敢僭越叨光,不过,这次个大巴山区,晚辈兄弟与他兄妹,曾几度联手共御强敌,倒是真的。” 铁拐银婆惊啊一声,道:“啊!究竟是那些强敌呢?” 东方大鹏答道:“这次前去大巴山区的各派群雄,有天龙教、岭南、辽东、九岭山、还有西谷、北堡,哼!那些人都坏死啦,有时候他们也自相残杀,但只要一碰到我们兄弟,和岳大哥兄妹,他们各派就联手合作,来共同对付我们。” 众人大吃一惊,冷夫人无限怜爱的道:“啊!那还得了,恕老身托大一点,你们四人都还只是几个孩子啊!他们这一联手,你们怎么应付得了。” 东方大鹏天真笑道:“不过,他们各派全体合作的机会很少就是……” 接着就将这次大巴山区夺宝的经过,大致讲了一番,厅中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眉飞色舞。 最后,纯阳子道:“这次的确幸得有他们四位年青人,否则,贫道及一些侠义道人,真会一败涂地,弄得不堪收拾了。” “难得,难得,”冷夫人望着他兄弟二人道:“难得你们小小年纪,都有这么好的武功,而又能谨守侠义精神,这次前来敝庄,就多玩几天再走好啦。” “不,伯母。”东方飞凤道:“我们是要前往岭南,只是顺便前来拜候伯母,和诸位前辈,今夜我们只是借宿一霄,明日清晨就走。” 大碑手柳刚问道:“贤昆仲前往岭南干什么?” 东方大鹏道:“岳大哥兄妹已经前往辽东,要去降服辽东双煞,晚辈兄弟则是要去烧毁云都观,斗一斗岭南二尊……” 玉蜻蜓冷翠薇道:“啊!岳兄弟已到辽东去了?那么远……” 俊书生东方飞凤,接口笑道:“不过,我们已经约好,明年开春又在中原相见,这次我们路过贵庄,本不欲前来打扰,只因岳兄托纯阳子老前辈,为冷姊姊带来一件礼物,所以就……” 大家都向纯阳子望去,老道接口笑道:“不是小檀越提起,贫道几乎忘啦。” 接着一面解下腰间配剑,一面又道:“这就是皓首苍猿庞公毅的那柄太阿宝剑,后来又夺回来啦,听岳腾那孩子说,已经答应姑娘的了,应该归姑娘所有,就请姑娘收下好啦。” 冷翠薇接剑在手,睹物思人,眼圈一红,几乎流下泪来,为了掩饰窘态,赶紧侧过头去,还是洒了两点清泪。 冷夫人幽幽一叹,道:“唉?难得那位岳少侠,还能记得我们丫头。” 厅内空气,顿形沉闷,似置一层忧伤所笼罩。 少顷,东方飞凤道:“晚辈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伯母……” 冷夫人抬头问道:“什么事?大公子请说吧。” 这当儿,突然进来一位劲装大汉,禀道:“启禀夫人,刚才小人前去蛇窟添油,见对面滑板上匐匍一人,可能是有人误中机关,请夫人定夺。” 纯阳子与东方兄弟互望一眼,暂时没有作声。 但见冷夫人微微一惊,道:“啊!有这种事,难道有人潜入本庄。胡总管你去察察看,如果不太重要,也就不要难为别人,把他放了算啦。” 三手阎罗胡耀宗,站起躬身应是,随着刚才来的那位劲装大汉,匆匆出厅而去。 冷夫人回头问道:“刚才大公子想问什么?请尽管说,不妨事的。” 东方飞凤笑道:“晚辈们同来的共有四人,还有一位与贵庄也是世交。” 冷夫人问道:“那一位是谁?现在在那里?” 东方飞凤道:“就是流云谷的少谷主,银扇书生黄琦,是他先来向贵庄通报,晚辈们在庄外等了许久,既未见他回返,也没见贵庄有人来接,所以晚辈兄弟与纯阳子老前辈三人,就自动而冒昧的前来打扰啦。” 冷夫人又是一惊道:“啊!竟有这种事,两位公子,这可能是个误会,不要说两位公子光临敝庄,就以纯阳道长来说,也是敝庄上宾,敝庄上下人等,焉敢怠慢。” 随又柳眉微皱道:“那?那位黄少谷主呢?又到那儿去啦?” 南天龙柳涛,接口说道:“莫非误入蛇窟那人,就是黄琦。” “不会呀!”冷夫人摇摇头道:“黄琦只要在庄门口一提起道长,和两位公子,即刻就会进来通报,敝庄亦必以贵宾之礼接洽才是哩。” 铁拐银婆突然插嘴道:“并非我等夸口,敝庄素来崇礼尚义,凡是来敝庄之人,不论识与不识,有名无名,只要是善意来访,敝庄均以礼待之,除非是宵小之辈,或飞扬跋扈之徒,却就另当别论了,想那黄琦乃是世家子弟,该不会对敝庄下人,有什么盛气凌人之举吧。” 东方兄弟互相望了一眼,心想:黄琦的确是这种人物,三天饱饭一吃,那样子就不可一世了,好像比别人祖宗还大,很可能得罪了庄内下人,而吃了一次闷亏。 思忖之间,三手阎罗胡耀宗,已将黄琦领进厅来。 东方大鹏抬眼望去,只见黄琦脸色苍白,满头大汗,衣服脏污不堪,显得甚为疲倦与狼狈。 黄琦进厅以后,即对冷夫人一躬倒地,道:“小侄前来贵庄拜候,却被贵属引进蛇窟之中,几乎连命都丢了,还望婶母为小侄作主。” 说得可怜兮兮,既羞又气,的确有点令人可怜。 冷夫人点点头道:“贤侄请坐,那是谁干的?愚婶察出,定当重罚。” 黄琦仍是满含悲忿道:“小侄也不知道她是谁,只晓得是一位小姑娘。” 冷夫人侧头将爱女——冷翠薇看了一眼,冷翠薇却在低头用一条白绢,细心擦拭着那柄太阿宝剑剑鞘,根本没看到冷夫人的反应,却不知道她是有意,抑是无意。 这时,忽然走进一位绿衣白裙的小婢,禀道:“启禀夫人,酒宴已经备妥,求夫人邀请贵客入席。” 黄琦触目一震,伸手一指道:“启禀婶母,就是这位小姑娘,将小侄引入一间房中,突然她一按门边机关,小侄就掉进蛇窟中去了的。” 那小婢望着黄琦,茫然问道:“这位相公是谁?你我从没见过,怎么一见面就向夫人告状,想害婢子挨打,婢子又是那里得罪你啦。” 黄琦正要再行诉说她的不是,忽然—— 又跑出兰位绿衣白裙的小婢,禀道:“启禀小姐,先前夫人交待,说今夜招待贵宾,要起用寒玉盏来饮酒,刚才婢子清理寒玉盏,怎么只有七只了,还有一只那里去啦?” “唔!我忘啦!”冷翠薇笑道: “半年前,爹爹出门时,我怕他老人家误饮中毒,所以随身带了一只,我忘了告诉你们,七只就七只好啦。” 这两个小婢一般大小,同样穿着,不论高矮肥瘦,简直完全一样,就连脸上五官,头上发型,甚至连每一根汗毛,都完全相同,使人根本就无法分出两个人来。 如此一来,黄琦本待要说的话,硬生生的停在嘴边,只有呆呆的望着两个小婢发楞,半晌讲不出话来。 不但黄琦,就连纯阳子和东方兄弟,也是又惊又奇。 这就是白柳山庄的金银双婢,半年前在中条山时,以二婢这种相同的面貌,就曾戏弄过岳腾,把岳腾逼得面红耳赤,尴尬不已。 但闻其中一位小婢望着黄琦道:“这位公子爷,到底是谁害你啦,你倒是说清楚呀。” 由于已经分辨不出究竟是那个先来?那个后来?所以,只能说是其中一个,但一转眼,又不知是那个说的。 黄琦瞪着她二人道:“总之,是你俩其中的之一,害本爷掉进蛇窟的。” “这才怪哩。”二婢同时退后一步,同声问道:“究竟是那一个啊?你不能害我两人都挨打呀,像这么糊里糊涂乱讲,在你们流云谷也许可以,但我们白柳山庄,却是是非分明,赏罚公正之地,可就错不得一丝儿。” 二婢动作一致、话声一样,简直如一个人所说。 尤其,两人都长相可人,而又是同样的天真,同样的活泼与顽皮,进而得理不饶人,硬要黄琦说清楚不可。 黄琦既认不清,指不出,弄得颇为尴尬,羞涩不已。 东方大鹏暗暗高兴,心说:活该!平常你小子处处使奸耍诈,今天也有吃亏上当的时候,而且,这个当上得还真不小。 突闻东方飞凤笑道:“黄兄,你既然指认不出,我看那就算了吧。” 黄琦两手一摊,苦笑道:“只怪兄弟倒霉,不算了那又能怎么办。” “不,”冷夫人摇摇头,道:“老身还是要察,现在请两位公子和道长,先入席要紧,只是粗茶淡饭,一杯水酒,不成敬意了。” 随又回头向一婢喝道:“快去前面,为两位公子和道长带路。 诸位,请吧。” 金银双婢走上前来,回头向东方兄弟伸了伸舌头,并作了一个既似顽皮,而又满含感激的鬼脸。 东方兄弟互相望了一眼,两人会心一笑而罢。 翌日清晨,东方兄弟与纯阳子,以及黄琦等四人,辞别了冷夫人母女,匆匆离庄而去,刚刚南行不久,忽从庄内闪出一条纤巧人影,向北疾奔而去。 这条人影,虽甚纤巧,但也很快速,一身青色劲装,外罩紫色披风,腰悬镖囊,肩背宝剑,足蹬蛮靴,仅从背影望去,就知是位姑娘。 原来,这条人影,就是:玉蜻蜓冷翠薇。 冷翠薇昨夜听说岳腾正在前往辽东途中,立刻心急如焚,后来征得乃母同意,才束装上路,前去寻找岳腾。 好在乃母的腿病已愈,庄内不乏有人主持。 再则,她自小就行走江湖,不但门槛很精,而且又细心谨慎,同时手底下也的确不弱,所以就独自先行上路。 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幸好她这一去,不但帮助岳腾度过了一次生死难关,而且她自己也有一番奇遇,后来成为一位旷代侠女,成为黄琦最大的克星,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非天意者何?—— 此是后话,留待慢表。且说—— 东方兄弟、纯阳子、黄琦四人,一路向南而偏东走,沿途上谈谈笑笑,晓行夜宿,倒也相当惬意。 渐渐地,黄琦与东方飞凤两人,愈谈愈是投机,这使黄琦大为高兴,越来越有信心,这小子的确真还有一套,不过,这小子所花的心血也不少,一路上迎奉吹拍,无所不用其极,而且随时随就都还要小心翼翼。 可是,不论他对东方飞凤如何甜言蜜语,却始终不揭穿东方飞凤的女儿之身,他要装得若无其事,最好是像蛇一样,尽量采取最低的姿势,向前偷偷的滑行,慢慢的摸进,一旦时机成熟,就一口将她死死的咬住,紧紧的缠住,而且要愈缠愈紧,一丝儿也不能放松。 所以,他时常暗暗想道:我绝对不能让她发现我的企图,和我真正的用意,而且愈隐藏愈好,一直到她对我毫无戒心为止。 每当他侧头看了一眼,东方飞凤那秀丽的脸蛋,那迷人的身段以后,他的内心就在暗中而狠狠的说: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时机总会成熟,只要时机一成熟,老子就先来个霸王硬上弓,把你生米煮成熟饭以后,看你小骚丫还有什么皮调。老子要叫你喊一千声哥哥,哼!少一声也不行。 由此可见,这小子的确是阴险、毒辣,厉害得紧。 当然,他也曾考虑过纯阳子,与东方大鹏两人。 纯阳道长忠厚老实,德高望重,可是在黄琦眼中,根本就是个无用之人,比一涤生的份量,却就太轻太轻了。 至于东方大鹏,武功且好,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在他想来,只要略用心机,就可将东方大鹏骗过。 一日,他们四人已进入大容山区,该山区属于勾漏山系,绵亘子桂平、兴业、郁林、北流数县,山势巍巍,林海苍苍,峰岭纵横,也算是一座大山。 如今已是十月下旬,天气逐渐寒冷,尤其是在高山中行走,已开始感觉到北风的劲厉了,入夜以后尤胜。 当夜,他四人是在一个山洞中过夜。 四人各据一方,坐地运功,或是假寐,中间烧着一堆大火,以驱酷寒,使洞内温暖如春,倒也算不错。 大约是四更时分,黄琦从洞外缓缓走了进来。 东方大鹏倏然而醒,悄声问道:“该我了么?” 黄琦点了点头,也悄声说道:“如果老弟感到疲倦的话,那你就继继休息,由愚兄一人守到天亮好啦,反正也只有一个更次啦。” “这是什么话。”东方大鹏低声道:“既然四人轮值守夜,如今已经轮到了我,为什么要你代劳,你还是再来休息一会儿吧,让我来好啦。”说话之间,就站起身来,向洞外走去。 黄琦也跟着走出洞外,由于是月之下旬,星月无光,四野黝黑一片,再加上北风呼啸,树影婆娑,愈觉有些阴森之感。 忽见黄琦摸了一把额上汗珠,伸手一指道:“鹏兄弟,你看那边有火光亮起,你可要注意一些,愚兄因为技薄力弱,所以,不敢前去察看……” 东方大鹏回头淡然一笑,道:“这没有多远嘛,来去也不过数里,那就让我去看看。” 说罢转身,向那堆火光之处,快步而去。 黄琦望着他去后的背影,一阵喋喋阴笑,心说:你小子看嘛,老手在那一带一连烧起了九堆火,而且一堆还比一堆远,像你小子这么走去,将每一堆火察清以后,再跑四来,已经是天光大亮,老子也将生米煮成熟饭啦。 这家伙阴险得很,他转过身来,并不立刻进洞,只在向洞内尽量窥视、探测,看看是否有无其他的破绽。 他之所以窥视、探测,就是要弄清楚东方飞凤,和纯阳子两人,究竟睡着了没有,在这种紧要关头,可不能稍有疏神大意,否则,不但达不到目的,而且还有丢掉性命的可能,不是一件儿戏的事。 他心头一阵卜卜乱跳,有些紧张,也有些喜悦,更有几分惊恐,但到底是紧张?是喜悦?是惊恐?或是何种成份较多,他却又无法分辨得出来。 不过,他做这种事情,似乎很有经险,最低限度对于岳腾,他就曾有过两次,一次是:当岳腾与烈火神君一战以后的运功时间,另外一次是:当岳腾力闯天龙教的十绝阵以后,可惜那两次都没有成功。 那两次之所以没有成功,前一次是因为一涤生那老儿在侧,后一次是由于无影童子及时赶到。 可是,今夜呢?老的木讷,且已睡着,小的被骗远去,今夜真是天赐奇缘,不!是良缘,是美满良缘。 这家伙毕竟是个谨慎细心之人,这时他重又转过身来,向刚才东方大鹏所去的方向,仔细看了一眼。 只因四野太黑,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只有凝神静听。 静静听了一阵,终于放心,然后大摇大摆的向洞内走去,他之所以故意大步而行,主要是在探测两人的反应。 突然—— 不知他是有意,抑是无意?脚下一个踉跄,将一粒豆大石子,踢得飞了起来,嗤的一下,正好敲在纯阳子的憩睡穴上,只见纯阳子身躯向后一仰,靠在石壁上呼呼有声,睡得更憩、更浓。 他脸上泛起得意的狞笑,心想:我说吧,这老杂毛最好对付不过,如果换了一涤生那老鬼,就没这般容易啦。 由此可见,他对一涤生那老儿,的确是有几分戒心。 他侧头向东方飞凤斜睨一眼,见对方虽是男装,可是她那蛋脸儿,长长睫毛,藕嫩光滑的肌肤…… 忽然,一股欲火,从心底燃烧起来,于是,又暗中狠狠的说道:老子今夜非要把这生米煮熟不可,否则,今后就再难有机会啦。 思忖之间,脚尖微翘,又踢飞一粒石子,也敲在东方飞凤的憩睡穴上,但似乎有点反弹之力,盖因火光太暗,他却没有看清。 他虽不曾注意石子微弹之力,但他素来却极谨镇,由于不知二人的情况究竟如何,所以,他故意将火拨大一些,并向火堆上面加薪,让火烧得更旺盛一些。 而且,偶而也假装干咳一声…… 可是,当火真正烧旺起来,他却又有些后悔,心说:我怎么这样傻,做这种事情,应该是越暗越好,我为什么反而加薪上去哩。 于是,他又慢慢的抽取柴薪,使火光渐渐变小,洞内光线也渐黯淡下来,因而他脸上又展现出得意的微笑。 但他一笑以后,却又不禁暗吃一惊,微微皱眉,暗道:假若他俩这时突然醒来,或是那小子霍地跑了回来,见我如此减薪灭火,岂不是大为心疑,一旦问起我来,我将何辞以对,岂不是糟糕透顶。 接着,他重又添上柴薪,使火堆又渐渐旺盛起来。 其实,他这种加薪减薪,反反复复的自言自语,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心理,在支配着他,只不过他自己不觉得,不了解罢了。 这是一种现实欲望,与罪恶感,逃避力的纠结绞缠,人!每当被现实欲望引诱的时候,自会振臂而起,全力以赴,冒险犯难的去追求,这应该是一种正确的人生。但是,假若现实欲望,一旦加上了罪恶,纵然是一个最坏的人,也会踌躇不前,几经考虑,一方面想获得,一方面却又想逃避,于是矛盾心理因而生焉。 黄琦这时的思想及行为,就是这种心理下的产物。 任何人拥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在人性中本就含有兽性与神性二者。所以,佛云:为善为恶,仅在于一念之间。 黄琦,这小子毕竟是个混蛋?坏蛋!他在这一念之后,居然选择了恶的一面,而且恶到了极点。 只见他将手中的拨火棍,重重一丢,心说:我为什么老在这些小问题上,大兜圈子,眼看五更即到,如果天一亮,我还搞个屁,不管,老子现在就要霸王硬上弓! 想到这里,即小心翼翼的向东方飞凤走去,那知,刚刚走到纯阳子的脚前,忽见纯阳子翻了个身。 这使他大吃一惊,暗想:刚才我不是踢那粒石子,将这老杂毛的睡穴制住了么,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他又能自动翻身呢?难道…… 他站在原地皱眉想了一想,终于被他想通,一想通以后,又不禁洒然一笑,心说:刚才那粒石子,本就太小,而且我踢出的力量,也不太重,当然他只是稍睡即醒,现在乘他尚未完全清醒以前,我何不给他来一下重的。 思忖之间,伸手一指,点在纯阳子的憩睡穴上。 纯阳子又复打起鼾来,黄琦脸上却露出胜利的微笑。 黄琦重又继续向东方飞凤走去,他本想好好欣赏一下,东方飞凤靠壁而卧的睡姿,但目前已到五更,时不我与,只有倏伸一指,也点在东方飞凤的憩睡穴上。 可是,手指刚一点上,觉得软绵绵的,无处着力,这样也曾令他暗吃一惊。但也只是一惊而罢,因为他想通了,大概是女人肌肤比较娇嫩滑腻,才这么轻柔,何况是她这么漂亮,高雅,脱俗的姑娘。 这一切都很顺利,简直比想像的更好,这小子心中好乐,几乎失声大笑起来,连忙仰手将嘴扪住。 现在,他已是色欲薰心,迫不急待的去解对方衣扣。 那知,刚刚解了一颗,正要解第二颓时,忽听东方飞凤格格一笑,道:“你小子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啦。” 黄琦大为惊吓,暗中一试,浑身穴道全被制住。 但听东方飞凤提高声音说道:“洞外是鹏弟么?快来将这小子提到洞外去,免得沾污我的手。” 东方大鹏一面走进洞来,一面笑道:“大,大姊,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东方飞凤站起身来,边向洞外走去,边道:“你忘啦我是你大姊,我俩一块从小长大,你那一次的作法,想法,瞒得了我,何况这一次更加重要哩。” 这时,三人都已来到洞外,东人大鹏将黄琦丢在地上,大拇指一翘,笑道:“大,大姊,我真服了你,这一次自从遇到这小子起,我因受岳妹妹的提醒和重托,我一直都在找机会,想把他干掉,这两天见你和他谈得那么好,我还在耽心哩。” “放肆!”东方飞凤喝道:“你把大姊说得那么没有出息,凭他小子喝我的洗脚水都不够资格,哼!遑论别的,老实告诉你吧,当那天天龙教人围攻他的时候,你说那倒地而死的人,都没有流血,大姊——我,就开始疑心他啦。” 说到这里,略停又道:“就是出于疑他,所以我才叫你去救他,我之所以把他带在身边,就是为了要揭露他的狐狸尾巴。” 东方大鹏哈哈一笑,道:“这样看来,我们毕竟是姊弟,想法完全一样。” 黄琦软摊在地上,暗吃一惊,心说:这姊弟两人好诈呀!如果说我阴险,他俩的阴险胜我十倍也不止。 忽听东方飞凤又在问乃弟说道:“那天,当我叫你把他救走以后,我就故意走在最后,乘纯阳老前辈一时不注意,我又跑了回去,听天龙教人说些什么……” 东方大鹏接口问道:“大姊,那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呢?” 东方飞凤格格一笑,道:“他们说:这是黄琦自己想出的苦肉计,其目的就是要接近我们,他们以为我们姊弟真的中计,谈得甚为高兴,当时,我一时忍耐不住,发出一声冷笑,幸好我走得快,差点被他们发现啦。” 东方大鹏微惊道:“啊!大姊,从那时起,你就注意他小子啦。” 黄琦的心冷了半截,只感到一阵痉挛,浑身发抖。 但闻东方飞凤继续说道:“其实,认真说起来,还不只从那时才开始,鹏弟,你还记得吗?岳妹妹曾对我们说过,说这小子在傅铨面前夸下海口,一定要将我两人引进天龙教,以俾对付岳家兄妹,叫我们对这小子,要特别注意哩。” “记得!当然记得!”东方大鹏点点头道:“岳妹妹还避着她哥哥,托我寻找机会,抓住理由,就把这小子早点干掉,以除后患,今天终于来啦。” 黄琦听得大为惊恐,暗道:“又是那个小丫养的,偏偏这姊弟两人,又肯听她的话,唉!真是老子的克星。” 突听东方飞凤又在说道:“再则,我的本来面目,天龙教人都曾见过,傅铨怎会不告诉这小子,而这小子在我面前,却又故意不提,假装不知道,哼!我就晓得这小子心里有鬼,在暗中打他的如意算盘,尤其……” 东方大鹏问道:“尤其什么?大姊,你再说啊。” 东方飞凤脸上一红,又道:“尤其昨夜一进这洞中以后,这小子侧头瞄了我一眼,而且一脸奸笑,我心里就有种预感,而提高了警觉,后来,他又故意将我安排与纯阳老前辈邻坐,把你安排在洞口,这使我的预感加深,更……” 东方大鹏抢着笑道:“大姊,你的预感也真多。” 东方飞凤瞅了乃弟一眼,道:“这就是任何一个女孩子的本能,你懂什么!” 随又改口问道:“鹏弟,先前他向你交班的时候,我听他似乎把你支使远去,所以不久我就听到你在洞外的脚步声,你为何回来得那么快?难道你没有去察看?” 东方大鹏朗朗一笑,道:“大姊,江湖中的朋友们,都说:俊生书、俏哪咤,两人的侠名,享誉东南半边天,如果我们姊弟,轻易就被这小子耍了,那我们还侠个屁……” “胡说!满口脏话。”东方飞凤轻叱一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直说就是嘛,讲那些干吗?” 东方大鹏笑道:“好!大姊,我就一则向你报告,二则也让这小子所清楚,使他死得心服口服,死了也好瞑目。” 东方飞凤点了点头,黄琦软摊于地也认真在听。 少顷,但闻东方大鹏道:“第一,我与他一走出洞来,我就见他在脸上摸了一把汗,大姊,你想想,我在这寒冬天气,而只是在山中的洞外,若非是经过一番极大的劳累,就是经过一场激烈的长跑,否则,怎么会出汗哩。” 东方飞凤点头一笑,黄琦却就赌吃一惊。 忽听东方大鹏继续又道:“第二,这一点你是知道,但这小子可能还不晓得,那就是时间和距离,与一个人武功的关系,相当重要。换句话说,武功愈高的人,对于时间和距离的估计,则愈精确,因为我们与敌人拼战之间,所争的就是速度与形势,速度就是时间,形势与距离,可归于空间的范畴,在双方剧烈的搏杀中,谁掌握了时间,谁就有致胜的把握……” “好啦!好啦!”东方飞凤笑道:“不要再解释啦,他假若聪明,你一点疏远,他如果好笨,你就是讲一年也没有用,你还是说:你是如何掌握时间和空间的吧。” 东方大鹏天真而又得意的笑道: “他小子交班我的时候,就几乎误了有半顿饭的时间,这其间他到那里去啦?换句话说,他如果一直就在洞口守着。又没打盹,却为何延迟交班,何况我还听到他轻轻喘气的声音,这分明他……” 东方飞凤抢着笑道:“好啦!在时间上说,你是抢先一步,在空间上呢?” 东方大鹏笑道:“他一指遥远那堆火光,我一触目就晓得离此有十二里半,可是我故意说只有数里,他小子毫无半点反应,我就知道他已落入了我的圈套。后来,我又故意不展开身法,只是快步而行,他小子却发出一声冷笑,我就更晓得这小子搞鬼啦。” 东方飞凤又点头一笑,追问道:“那后来呢?” 东方大鹏道:“待他小子一转身,我两个纵跃,就上了我们洞后山顶,纵目一看,那方面就一连有五堆火光,一堆比一堆远,而且更远处,还有红光冒出,我就知道是这小子玩的花样,于是连忙飘了下来,向洞内一瞟,啊!” 突然一声惊啊!把东方飞凤吓了一跳,问道: “什么呀?这么大呼小叫的,真吓死人。” 东方大鹏笑道:“我一瞟之下,正见这小子将一粒石子踢飞,点了纯阳子老前辈的憩睡穴,当时我就想冲进洞去掀他出来。” 东方飞凤的道:“那你为何没有冲进洞来?” 东方大鹏嘿嘿笑道:“后来我见他又踢出一粒石子向你睡穴飞去,可是那石子在你身上轻轻一下反弹,正好解了纯阳子老前辈的穴道,当时我就知你没睡着,同时也晓得这小子今夜会将性命玩掉,哈哈哈,大姊,你真高明,我好佩服啊。” 东方飞凤一阵格格娇笑道:“说实在话,这小子连这点眼力都没有,他还敢跟我们斗法,不把性命玩掉,那才怪哩。” 东方大鹏一把提起黄琦,问道: “大姊,你说,要这小子如何死法?” 这时,忽闻身侧有个声音说道:“最好丢下崖去喂狼!” 姊弟两人闻声大吃一惊,侧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块大石上面坐着一位坦胸露腹的胖大和尚。 当两人一看这来人,又不禁跑了过去,笑道:“原来是白云师叔,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来的?” 白云大师笑道:“你姊弟两人刚将那小子提出洞来,洒家也就到啦。” 姊弟两人互望了一眼,东方飞凤笑道: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您老人家居然来了这么久,我们都还不知道,鹏弟,你说我们该多差劲。” 东方大鹏望着白云大师道:“您老人家既然来了这么久,为何也不告诉我们?” 白云大师笑道:“洒家一来,就听你姊弟两个,一直都在自吹自擂,什么俊书生啊!俏哪咤啊!享誉东南半边天啊!还有什么时间啦!距离哪……嗨!亏得你姊弟两人,还有那么多话说,连我老人家听得也有些脸红,那还能插得上嘴。” 这白云大师,亦为宇内四奇之一,是箫圣与翠云仙子的至交好友,也是翠云宫的常客,看着东方姊弟长大,所以东方姊弟对大师亦极敬重。 但闻白云大师道:“你姊弟两个,也真会跑,害我老人家一直在大巴山区找了七天七夜,后来幸好碰到一个叫泄机禅师的人,洒家才一直追踪下来。” 东方大鹏道:“那,那他泄机禅师呢?” 白云大师将嘴一翘,道:“喏!那不是已经来了么。” 姊弟二人扭头望去,只见一条人影疯奔疾驰而来。 这时,天色逐渐大亮,开始姊弟两人还皱了皱眉,后来才展颜一笑,原来泄机禅师已经换了一身青衣,而成了俗家装束,连头发都留起来了。 两人高声笑道:“泄机禅机,您老好啊……” 泄机禅师抢着笑道:“从现在起,我已经不叫泄机禅师啦,两位老弟,今后就喊我为:不恭子吧。唉!这一趟路,差点跑断了我的腿,尤其我听说黄琦也跟你们来啦,我更急得要命。” 东方大鹏见他有趣,嘿嘿笑道:“那有什么好急的?” “唉!”不恭子叹了口气道:“纯阳子道长忠厚老实,二位老弟又太年轻,我恐怕你们中了黄琦那小子的奸计,尤其我听白云大师说,大公子原来还是位姑娘,就更不放心,兼程赶来啦。” 两眼一触东方大鹏手中的黄琦,又问道:“这小子怎么啦?他真是想害你们呀。” 东方大鹏道:“他终于露出狐狸尾巴啦……” 随将沿途经过及昨夜情形,大致讲了一番。 不恭子静静听完,方道:“把这小子丢下崖去算了,还把他留着干吗?” “不行!”东方飞凤气道:“这小子实在太卑鄙无耻了,光丢下去不行,鹏弟,你丢!我再给他一劈空掌,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姐弟两人,从小一块长大,素有默契,东方大鹏把黄琦向崖下一抛,东方飞凤的劈空掌力,亦已及身涌到,但闻黄琦一声凄厉惨叫,口内鲜血狂涌,直向崖下落去。 姊弟二人处置了黄琦,突听身后有人叹口气道:“唉!这崖下不啻千寻百丈,纵然是一个武功很高的人,落下去也会尸骨无存,何况还挨了那么一掌。” 两人回头一看,原来纯阳子早已睡醒,刚走出洞,就听东方大鹏讲述昨夜经过,方明白了一切。所以只叹了口气,却并未阻止。 白云大师、纯阳子、不恭子、东方飞凤、东方大鹏五人,各自重新叙礼相见,互相交谈起来。 最后,但闻白云大师道:“听说万蛇尊者目前正在山东、山西境内,重新挑选二省蛇王,乘他不在,我们正好去把岭南云都观扫平。” 东方大鹏回头问道:“怎么,您老人家也怕万蛇尊者呀?” “并不是怕。”白云大师笑道:“神力天尊好斗,只要比比招式、功力,洒家定可把他降服。万蛇尊者却有那些蛇群助阵,比较棘手,尤其他的万蛇大阵,可厉害得很哩,所以他在十魔之中,也是个著名的凶人,千万不要低估了他。” 东方飞凤问道:“那白云师叔,您老人家与他相比呢?” 白云大师边走边道:“洒家降不住他,但他把洒家也无可奈何,可是拖着你们两个,洒家就更畏首畏尾,碍手碍脚啦。” 东方大鹏问道:“那什么人才能降得住万蛇尊者?” “多着哩!”白云大师道:“除了二圣以外,东岳狂生和八荒神丐两人,也有这份能耐,不过天下任何武功,再高也有相克的法斗,对万蛇尊者来说,他最大的克星,就是……” 东方姊弟听到这里,忽然中断,没有下文,回头一看,见白云大师正在抱着大红葫芦喝酒,两人相视一笑。 半晌,才听白云大师又道:“只有烈火神君,才是万蛇尊者最大的克星。” 姊弟二人点了点头,于是五人又继续上路,朝岭南方向而去,并且渐去惭远…… ※※※ 不知经过多少时间,黄琦终于又悠悠地醒了过来。 这小子真从命大,既中了一掌,而又从百丈高的悬崖,被人甩下,居然还没有死透,这不能不说是一大奇迹。 不过这时他浑身疼痛如裂,既没心情,也无时间和精力,去考虑这些,只知道他要活着,他要挣扎,千万不可以就这么轻易的死去。 一阵咳嗽,使他心胆欲碎,又吐了几大口鲜血,浑身实在痛得要命,不禁黯然一叹,心说:唉!像这样痛苦的活着,真不如死了的好。 在这种紧要关头,他居然泄汽,立刻感到一阵晕眩。 但他毕竟还是怕死,连忙咬牙忍住,尽量保持清醒,他心里极为明白,如果再一昏死过去,就一定再也醒不过来了,怕!怕!简直怕到极点。 他生平负过多少次重伤,以他记得的来说,就有: 半年多前,在太原城郊,独斗崂山七煞,身负重伤,幸被岳腾的神功所救,才免于大难,并进而与岳腾结交。 两月多前,被东屿庞天麟,鞭打得遍体鳞伤,几乎身无完肤,虽然伤势颇重,但毕竟那只是皮肉之伤,经过家父数日调治,也就完好如初。 前一次自设苦肉计,既受剑创,又被掌伤,也算是很重,于九岭山时又遭火烧了一次,这两次受伤,都是那,那,那小骚丫为老子医治,没有几天也就好了。 唉!这一次比那几次重十倍、百倍也不止,偏偏又一个人也没有,这时如果来只,野狗,也只有被它活活的生噬下去,而葬身狗腹了。 唉!看来自己这次是死定了,一点办法也没有啦。 蓦然—— 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物,觉得活命有望,就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那知这一笑,牵动神经,一阵昏眩,几乎又昏死过去。 既知活命有望,他当然就竭力忍耐,咬牙苦撑。 他定了定神,才伸手向怀中慢慢摸去…… 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一个羊脂小瓶,仅只小指般大小,秀珍可爱,令人触目之下,就知是件极为名贵之物。 他将小瓶拿在手中,仔细把玩,只见上面标着:“千年灵芝液”五个小篆字体。此液,乃是疗伤圣品,稀世奇珍为无相圣尼亲自练制而成。 此药,一般人鲜能一见,他却有幸,独自拥有一瓶。 这时,他脑海里又幻起获得此药时的那幕情景: 那还是半年前,为岳腾运功护法时,自己与无影童子岳文琴斗嘴,害无影童子一气之下,毁了六七瓶灵芝液,终有一瓶因落在石缝中岳文琴不察,后来却为自己所得。(详见第一集)想不到今日却有大用。 黄琦小心翼翼的将瓶盖打开,一股清香之气,冲鼻而入头脑亦为之一新,他微笑的点了点头,暗道:嗯!的确是好药。 他细心而谨慎的倒了半瓶入口,甚是清凉无比。 这种名贵圣药,那会很多,何况瓶身本就不大,所谓半瓶,也只不过三五滴而已,不过,这种稀世珍品,如有半滴入口,亦算是相当大的福缘了,何况,他一下子就饮了三五滴,可见这小子的确是命大。 接着,他又谨慎细心的,将药品揣入怀中。 由于负伤太重,简直无法动荡,只有平躺于地,暗暗运起功来,行满一周天以后,虽未痊愈,却已好得多了。 不久,他又呼呼入睡,睡得很香、很憩。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时分,阳光照射到这深幽的谷底,有种暖洋洋,意绵绵的感觉,所以他不想立刻起来,仍然这样的躺着,脑中既无思想,心中也没意识,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为宁静的一刻。 俄儿,他仿佛听到自己均匀的呼吸,感觉到自己脉搏的跳动,于是他开始有了意念,也有了思维。 他暗中一试,虽然胸腔仍有些隐痛,但他知道这条命,总算是完全捡回来了,何况怀中还有半瓶灵药。 这时,他才考虑起来自己既挨了一掌,而又是从那么高的崖上落下来,怎么会没死呢?真是一大怪事。 他躺在草地仰首望去,只见靠崖处有两根大树,中间相距,约一丈七八,而两树之间,却用藤索编织着一副巨网,那样子活像一张宽大的吊床。 只是巨网中间,却有一个大洞,有些藤索已断。 黄琦皱了皱眉,暗暗想道:莫非自己从网上落下,正落在那张网里,而藤索承受不住自己太大的压力,因而破了,只将下坠之势,阻了一阻,自己却又从那破洞中掉下地来,才滚到这里。 再仔细一看,那网离地面约两丈余高,而自己躺卧之地,离那巨网却只一丈有余,不禁暗道一声:对!就是那副网救了我,快去看看。 想到这里,就倏然坐了起来,这使他暗吃一惊,但接着却就转为无限欣喜,不禁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他刚才倏然坐起,乃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及至坐起以后,方想到自己乃是身负重伤之人,那知这种猝然之举,对本身亦无所碍,这叫他怎不大为高兴。 他暗中又试了一试,胸腹间虽然仍有隐痛,但自信已无大碍,为恐牵动伤势,缓缓站了起来,并向巨网走去。 他站在网下向巨网仔细看了一番,只见这网全是山中野藤,编制而成,两边各有三根儿臂粗的长藤,两端各系在大树的粗干上面,中间则是由许多野藤,纵横交织,密若蛛网,有的粗如手指,有的细若发丝。 只是这些野藤,经过年代久远,和风吹、日晒、雨淋的侵蚀,已经减低或失去了它原有的韧性,而变得枯萎了,但他毕竟还是救了自己一命。 他仰首向高崖望去,这崖的确是高,简直高不可仰,几只饿鹰在山顶上盘旋,更显得云天的高远,使他不禁摇了摇头,暗道:侥幸!侥幸!真是一大奇迹。 如今盘踞在他心头上的,最大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副巨网是那里来的呢?何人编的呢?难道是天生的吗? 这些问题,像夏日午后的浓荫,愈来愈大,既感到清凉无比却又觉得压力太重。 所谓清凉无比,是由于它救了自己一命。 所谓压力太重,是由于揭不开这些谜底。 他望着巨网怔怔出了一会神,然后转身又向崖壁望去,崖壁狰狞,石貌森森,使他暗吃一惊,心说:幸好没落在这崖壁上面,否则,定必支离破碎,尸骨无存。 看着,看着,奇事又生—— 崖壁上隐隐约约仿佛有字,微惊之下,即走上前去,上面灰尘拂去,的确显出几行字来。 而且是一手好字,一看就知是大力金刚指所书,所以显得龙飞凤舞,狂放不羁,苍劲有力。 黄琦甚是惊奇,看了一阵以后,缓缓念道: 三十年后,有人经此由崖上坠落,余张网以迎之,惟望我佛慈悲,到那时网未损,人亦无恙。 西藏,独尊喇嘛手志 黄琦看得耸然动容,虽是短短数语,则可见其人才气纵横,而又俱有悲天悯人之心,的确不愧为一代高僧。 黄琦点了点头,暗暗想道:算得真准!但不知这独尊喇嘛是谁,由字面看来像是西藏活佛一类,可是他又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呢? 四周看看,并无什么出奇之处,只是斜阳高照,谷内一片寂静,似乎只有自己,才是这谷内唯一的生气。 蓦然,胸腹之间的阵痛,似在逐渐加重,连忙靠崖坐了下来,又将那半瓶千年灵芝液摸了出来,全部倾入口中,心想:只有如此了,如果再不好时,自己也就无能为力了,唉!也只得听天由命啦。 由于太阳已经偏西,他得好好再运功一番,希望能在天黑以前,能够功行圆满,走出狭谷。 那知,待他们功行完毕,天空已暗了下来,这谷内更是阴暗,看样子今夜是无法出谷,但暗中一试,体内伤势痊愈,精神焕发如故。虽然尚有些外伤,但并不要紧,只要再疗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啦。 这时他感到有些饥渴,可是天色已黑,去那里去找水喝,尤其这种寒冬天气,许多虫蛇,飞禽走兽,不是冬眠,就是远走他方,又到那里去找吃的。 大概人的一生就是如此,先前他伤得要死,只希望有什么灵丹妙药,赶快将伤养好,如今伤势一好,却又希望能有水喝,饭吃,当然能有酒肉更好。 当人们一想吃的时候,纵然不饿也感到饿,如果是真的饿了,却就感到更饿,而且,似乎越来越饿的厉害。 他来回不停的走着,心慌意乱,情绪非常急燥,可是肚内还是空空,一点办法也没有。 偶一回头,触目看见一只小免,正在一堆荆棘旁啃食野草,心想:这恐怕是我惟一的食物啦,千万不可错过。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向它慢慢接近,不能让他发现,不能让他发觉,完全是以最低的姿式,最和善的态度,最轻柔的动作,向他悄悄的接近着。 这种姿式,这种态度,这种动作,简直近于阿庚。 但所有的阿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捉到它。 不知怎么,他总爱将这时捉小兔的心态与行为,和前几天意欲把东方飞凤,弄到手时的心态与行为,作为联想,仿佛二者完全一样,最后却不禁自我解嘲的哂然一笑。 时机渐渐成熟,连忙向前一仆,两手闪电抓出。 结果,指头儿只摸到了小兔的一点点皮毛,不但害他跌了一跤,而且,小兔临逃时,后脚弹起的泥沙,又迷了他的眼睛。 黄琦站起身来,一面揉眼,一面暗中骂道:他妈的,又是一个东方飞凤,哼,连你也来欺负老子。 这当儿,蓦闻一阵轧轧之声,不停的传入耳内…… 黄琦循声望去,只见这堆荆棘的后面崖壁,忽然开启一扇门扉,但由于光线太暗,看得不太清楚。 他甚感惊奇,暗中想了一想,心说:是了,大概我刚才跌那一跤,无意间触动了这扇门的机关,所以石门才开了启来,就去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于是,忙从身上掏出火折子来,在手中幌了一幌,立刻火焰高照,附近丈许以内,一片明亮。 他在门外向石屋内望了一望,见没什么奇异之处,也就大胆的走了进去,这石室并不太深,进去只走了七步,就是石壁,壁上似有几个大字,黄琦高举火折,念道:“徒儿,你终于来了。” 黄琦看得大吃一惊,不禁连退二步。 那知,这一退步又触动了机关,呼噜一声,那扇石门又复关上,而且毫无一丝缝隙,如此一来,惶恐更甚。 他呆立原处,定了定神,又将那几个字看看,这字也是用指力所书,与外面崖壁上的字,同样苍劲有力,显系出自一人之手。 暗道:又是那位独尊喇嘛。 黄琦仔细一瞧,那几个大字的左下方,似乎另有两行小字,于是,又走上前去,举火照着,重又念道:“来此石室,即是有缘,如不拜师,终生囚之。” 黄琦的心直往下沉,暗道:这下可真的糟啦,终生囚禁于此,那还得了,拜师就拜师吧,只要能把我的武功教得更好,喊声师父又有什么关系,何况,这一切的计算和安排,真是丝丝如扣,显见这人的心机,当真高明的紧。 他举着火折四周转了一转,一切都是空空如也,除了右边石壁下,有张桑树以外,什么也没有,又不禁暗暗想道:奇怪?连一副书像也没有,叫我拜谁哟? 最后,他只得向那张石桌,走了过去。 桌上有盏油灯,顺便把它点燃,触目处,桌面上有一册书,规规矩矩,端端正正的放在那里。 黄琦一时好奇,顺势坐在石椅上,向那书仔细看去。 书名是:独尊喇嘛简传。 黄琦莞尔一笑,就在灯下,展开书来细心观看: 余名独尊喇嘛,乃西藏布达拉寺三十七代高僧。 数十年前,有中原武林高手——东岳狂生凌霄剑客,追踪另一高手——天残老邪闻人美,来我藏区缉凶。 那时由于余师兄弟均在坐关,祸首——天残老邪闻人美,乘机盗走本寺巨典——迦罗功真经一部。谁知,尚未走出藏区,即被东岳狂生由老邪手中,转而抢走。 本寺闻讹以后,即派遣十二名三代弟子,前往追夺,并于克玛尔草原上,展开一次剧斗,经一天一夜的搏杀,本寺十二名三代弟子,全部殉难,竟无一生还。 后经多方调查,方知东岳狂生为中原武林中,有数高手之一,并乃乾坤一绝海天遗叟的得意高足。 斯时,正值余坐关期满,神功新增,绝艺初成,而又年仅五十八岁,于同辈师兄中,素极自负,未及四十,即挣得独尊之名,闻此恶耗,那会不气,于是即率领六名二代弟子,循线追踪。 未及三月,即已来到东岳泰山的连云洞外,并与乾坤一绝师徒理论,结果谈判破裂,而彼此交起手来。 双方当时是师对师,徒对徒,掀起一场猛烈血战。 余所带去的六名二代弟子,为本寺之精锐,以狂生一人之力,岂是我六名弟子对手,眼看狂生即将败北,却又来了一位中原武林中的另一高手,那就是——八荒神丐洪九公,与狂生两人联手,力敌我六大弟子之围攻。 至于余与海天遗叟之斗,初时,一上手余就施展我迷宗绝学,大有所获,在余节节进逼中,对方只有紧守门户,并以遁影九式身法,助其闪躲,及至千余招以后,余因远来中土,既经连途跋涉,而又水土不服,略有微恙在身,至被对方抢去一半先机,双方渐渐斗成平手。 嗨!这一战斗得甚是凶险急烈,为余生平所仅见,一直斗到第二日黄昏时分,余所带去的六名二代弟子,全部战死当地,而东岳狂生与八荒神丐两人,也昏倒于地,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此时,余与乾坤一绝相斗,已有三千余招,最后拼其余勇,双方便拼三十七掌,余内腑已经负伤甚重,只得罢手,及至走出泰山,方吐出胸内淤血。 黄琦看到这里,点了点头,心说:此人能与东岳狂生之师,斗上两天一夜,互搏三千余招,也是难能可贵了。 于是,翻过面来,继续向下看去,只见上面写着: 余离开东岳以后,本欲即返西藏,尽起我教精英,再来报仇,谁知,走到河北以后,心中顿起疑念,恐怕乾坤一绝师徒,赶来追杀灭口,再则,见一山势奇特,于是追赶这条山形的无形龙脉,而来到这大容山区。 在这条龙脉的汇集之地,余发现了一条地龙,及一处万年石乳,于是屠龙取胆,剥皮剩乳,以待有缘。 龙胆、石乳,或皆为天材地宝,食其一即可频增数十年之功力,余何有幸,二者余均得之,诚天之厚爱也。 唉,可惜,斯时余己年逾六十,筋骨已衰,且又身负重伤,食之对余已无大用,惟愿留之有缘矣。 盖余得此二宝,亦曾耗费太多心血,固属留赠有缘,但其缘也,亦必以余为师,余方甘心与之耳。 余来此以后,即修整此洞,以作久居之地,一方面等待有缘之人到来,一方面认真检讨泰山之战的得失。 对于前者,即在崖下设网,壁上留字,并于洞中略施心机,以俾留住佳徒,对于后者,余著有一百零八式天玄掌法,用之以敌乾坤一绝的三阳神掌,另有幻影七式,足可与他遁影九式身法,一相颉顽。 徒儿啊…… 黄琦看到这里,暗自一笑,心想:他似乎已晓得我动了心啦,所以在这里直接呼我为徒儿,哈?算得真准。 但到了这时,黄琦已经不得不继续再看下去—— 徒儿啊,海天遗叟乾坤一绝,的确是一代天矫,千古绝材,你千万不可轻视了他,为师经过十余年来的苦心研究,他之三阳神掌,是以密宗大印手为其骨干,再熔合中原武林的百家掌法,而集于大成。 更难得的,在该掌法中,每招每式,都寓有奇正兼施,虚实并用之妙,尤其,在他的招式里,看似偶有破绽,间有瑕疵,可是,徒儿呀,你可要千万注意,那些破绽、瑕疵,则全是诱招,因为,破绽的后面,跟着就是极厉害的杀手,瑕疵里寓有雷霆万钧的一击。 黄琦看到这里,暗中点了点头,心说:是啊!难怪我每次看岳腾那小子,都像是败中取胜的哩,原来是这样的呀!那就莫怪那小子那么厉害啦。 接着,又继续往下看去,只见上面写道: 至于那遁影九式身法,是从轩辕帝圈捕蚩尤时,所布的混元迷踪大阵,摄取甚精诀要窍,蜕化而出,这不能不佩服此老的惊天之才,能有此种构想,已属超人一等,何况他将这身法,研创得如此诡奇神妙。 徒儿啊?别要气馁,佩服是一回事,相与为敌,又是一回事,只有真能了解对方的长处,才是战胜对方的最好方法,如果专门只向对方缺点进攻,则非大丈夫的行径,亦非英雄本色,不屑为也。 为师所创之天玄掌法,足能抵挡对方之三阳神掌,幻影七式亦可与对方之遁影九式身法相比拟,在招式变化方面,难分轩轻,端看彼此功力之高低了。 为了增加汝之功力,为师将龙胆及石乳,均留赠给汝,如照为师之法食之,再习余之迦罗禅功,及鼎力神功,和天玄掌,幻影七式等,十年之后,定能成为一绝代高手,足与东岳狂生师徒分庭抗礼。 徒儿啊!只有第一等人,才能成就第一等事业,也只有第一等人,才有第一等敌人,为师并非是为了报仇,而是要与乾坤一绝,较一较腕力,比一比后劲,看究竟是谁的徒儿强?谁的后劲大? 唉,徒儿呀!你究竟是想做那一等人呢? 此书至此而完,黄琦一口气读毕,不禁激起满腔的雄心壮志,用手在桌上重重一拍,道:“我当然要做第一等人啊!从此以后,与东岳狂生师徒,誓不两立。” 那知,他这重重一拍桌子,又已触运机关,又是一阵轧轧声响,侧头望去,左面石壁上又出现一道门扉,并有莹光露出,纵然不太明亮,但一切景物依稀可见,于是,他大胆的走了进去。 这似乎是一间练功室,室顶嵌了鹅蛋大一颗明珠,发出淡淡的莹光,里面靠壁处有一石床,床上盘膝端坐一人,业已闭目垂什,似已死去多时,且已枯干,可是,奇怪的却仍然盘坐不倒。 石床前有一条白绫飘垂,上有黑字,黄琦走上前去,细心辨认之下,只见上面写着:赶快拜师,否则,汝将性命不保,立毙当场,如果不信,汝可提气试试,方知为师之言非戏也。 黄琦真还有些不信,真的暗中一试,一口气当真提不上来,像是被人点了气海穴,功力尽失。 这一感觉,大吃一惊,极是惶恐,连忙跪了下去,对着石床上的老人遗尸,接连拜了几拜。 刚欲站起,忽见床边突的伸出一屉,屉内又有张字条,字条下面,另有几册厚书,放得相当整齐。 黄琦小心翼翼的取出,先看字条上面所著:现在汝已经真正是为师之徒了,别要害怕,为师只不过在圆寂之前,于这室中洒了些散功药粉,为的是要将你以前的功力全部散去,今后专心学为师的鼎力神功,及迦罗禅功,如此方能达到脱胎换骨之效。 这种散功药粉,遇风失效,今后汝学为师所授之神功,当不为散功药粉所困矣,希勿多虑。 为师名独尊喇嘛,乃西藏布达拉寺三十七代高僧,胸前银牌可以为证,汝于此学成绝技以后,可持此银牌,前往该寺,众弟子定全以长辈视之,惟盼汝亦能自爱也。 现赠汝:鼎力神功研习法一册,鼎力神功要诀一册,迦罗禅功精义浅释一册,迦罗禅功速成要诀一册,天玄掌法一册,幻影七式一册,共计六册,每篇每页,均有说明及图解,盼尔勤习之。 另有星象易卜推判一卷奇门阵式,土木机关研制法各一卷,伤病原理探索及百草真识,各一卷,共五卷。汝若有暇,学之可,不学亦可,惟前六册,因关系着汝之一生,则是非学亦不可,除非尔不欲为武林中人。 以上共六册五卷,乃为师毕生心血之所聚,盼尔练成以后,先将这些书册送回布达拉寺保管,也算为师留给后辈弟子一点余泽,然后再与该寺当代高僧等人,商议复入中原,邀令东岳狂生师徒,夺回迦罗禅功真经。 至于龙胆,石乳一事,徒弟啊!非师故弄玄虑,目前你尚不能食用这种天材地宝,因为你目前毫无功力,与一般人没有两样,如果蓦然食之,不及一个时辰,你将会浑身血脉膨胀而死。 你必须将鼎力神功练至五成以后,你方可食之,以为师计算,虽是你勤修苦练,最少也得八年时间,方能将鼎力练到五成,这时你食此二宝,最低可增加你一甲子的功力,对你则是相得益彰矣。 不要寻找,不可妄贪,以你目前的心智和功力,是无法找到此二宝的藏处,纵然找到,你也没有这种功力取到,不要急,不用慌,当你将鼎力神功练到五成以后,它自会为你所得,因为此种旷世圣品,亦有它的灵性。 汝初进石室的右面,另有一室,内面有米,有粮,以及日用之物,前面石室开启之法,亦可在该室找到,盼你安下心来,在此学艺,为师言尽于此,希能好自为之。 黄琦一口气读完,亦喜亦忧,不禁感慨丛生…… 第二十二章 误中奸谋 在劲风凛冽下,群山峻岭间,有一群人在缓缓而行。 那就是岳腾兄妹,一涤生,与鄂东双杰郑氏昆仲。 这行五人,要从四川的大巴山区,前往辽东半岛的摩天岭,这可是一条相当遥远的路,而且极不好走。 最捷径的走法,是由四川,横越陕西,山西二省的南部。或队山东的龙口出海,横渡渤海,直到辽东的大连上岸而往,或是由河北的天津出海,也是横渡渤海,而在辽东的营口上岸亦可。 此二者都必需乘船而往,有一段惊涛骇浪的水程。 如果是不愿乘船,全走陆路,那可就远多啦。 他们几人行走的顺序,大半都是鄂东双杰在前探路,每通岔路,即作上记号,以俾后面之人随后跟进。 岳腾与乃妹文琴两人,走在中间,一涤生老儿则抱着大红酒葫芦,走在最后,各组中间相距,最多只有顿饭时间,只要长啸一声,即可随身赶到。直到晚上落店,或在山野露宿时,方又聚一堂。 但由于岳腾过于严肃,所以,有时候岳文琴反倒喜欢与滑稽突梯,玩世不恭的一涤生走在一块,还有趣很多。 这条路极是难走,而且一进入冬季,即开始飘雪,一天比一天冷,鄂东双杰恐怕岳文琴人小年幼,而又是女儿之身,受不住这种长途跋涉,最初还为她购了匹长途健马,那知岳文琴只骑了两天,因为骑在马上更冷,所以宁愿走路,绝不再骑。 何况她自小就极顽皮,任性好动,不愿受到拘束,如果要她一人规规矩矩的坐着,却比杀了她还难受。 好在她年龄幼小,生气勃勃,体力也恢复得快,而且身手矫健,功力深厚,这点奔波之苦,也的确难不了她,所以她经常对其余四人说:“这点点山算得了什么,哼!我们云岭的山,那才又高又大,而且比这更险峻得多,我照样每天满山乱跑。” 每当她说这话时,岳腾总是点头一笑道:“说得也是,所以人们常说,山间的孩子长得健壮些,这样锻炼锻炼,也是好的,反正我们也不急着赶路,就算是游山玩水,活动筋骨吧,如果累了,就休息好啦。” 所以,他们一路上走得并不快捷,如今已到了十月中旬,还只穿过陕西,而来到山西境内的中条山区。 依照行程来说,这时东方兄弟,早已过了南庄很久。 在这山区里,岳腾最低有两件事情,将是永生难忘,一是在这中条山区,结识了玉蜻蜓冷翠薇,在他过去的生命里,频添了数分瑰丽,几许璀璨,一是误打误撞,会到了师兄东岳狂生,既为自己频添了功力,也为师兄释去了疑难。这些都记忆犹新,值得永远怀念。 当然,会见一涤生,结交黄琦,以及被黑水恶龙董武掌毒所伤,这些事情,也难念他忘记。 总之:自己的江湖生涯,似乎是从这里才真正开始。 所不同的,那次是横跨中条山而过,宜驱南下,这次却是沿着中条山脉的北麓,而向东走。 一日上午,大概是辰末时分,一涤生与岳文琴两人,走在中间这组,正走之际,突听岳文琴道:“啊!老人家,这里又有两条路哩。” 一涤生停住脚步,抬眼一瞧,只见前面真有两条大小相等的路,只是一条偏北,一条偏南而已。 老儿喝了口酒,皱皱眉道:“那就在附近找找看,看郑氏兄弟将记号作在那里?” 岳文琴毕竟年幼,功力又高,最先看到,笑道:“原来是在这里。”一涤生凝目望去,只见偏北的那条路边,一块大石下方,用白色粉磨,印了两个连环圆圈,由于那大石下方,草深齐膝,而两个圆圈被乱草遮掩得若隐若现,如果不是经事先约定,还真难以找到。 老儿点点头道:“这兄弟二人,不愧是老江湖,作事还相当踏实可靠。” 岳文琴伸出指儿一指道:“那我们就走这条吧,不晓得哥来了知不知道。” 一涤生道:“已经象这样走了两个月呢,他那里会不知道。” 岳文琴也点了点头,于是两人航向偏北的那条路上走去,而且愈走愈远,最后,终于杳不可见。 这时,突然从一堆草丛中,闪出一条人影,接连两个起落,已来到那块大石之前,并蹲下身去,很快的将那两个粉磨圆圈,擦拭得干干净净,接着再一闪身,却来到偏南的那条路边,在另一块大石下方,很熟念的也印上两个,与先前同样大小的连环圆圈,然后诡笑一声,就向这条偏南的路上飘然而去。 显然,这是一种预谋,旨在对岳腾不利,想将岳腾引入岐途,可惜,这人作这些事情,始终都是背朝外,无法看到此人面目,只知身形修长,一袭长衫,从背影及举止看去,似是一位中年文士。 不久,岳腾独自一人,也来到这两条岔路口处。 他也像西文琴和一涤生两人一样,在路口四处望望,左右找找,终于看到偏南的那条路边,一块大石的下方,有两个粉磨的连环圆圈。 岳腾浅浅一笑,即向偏南的路上走去,而错入岐途。 他这一走错,真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尤其山区之路,几个山头一转,偏差与距离却就更大啦。 岳腾自然仍不觉得,只是一味的继续往前走,而且每逢岔路口时,照样也有两个连环圆圈出现。 眼见快到中午时,怎么前面两组人,也不在路旁略作休息,等待自己一下,这使他心头不禁有点犯疑。 但这也只是一疑则罢,因为这种事情,以前也曾有过,他们既不愿等待,那么,自己就追赶一程吧。 于是,展开身法,向前尽力疾驰而去。 尤其,这种山区道路,本就极少行人,所以,不虑惊骇路人,而且他的功力本就甚高。这一尽情奔驰,直同一只大鸟,端的快得惊人。 这样一来,他自然越偏越远,而且,还不觉得。 他这一阵奔驰,时间虽然不久,但路路却是不少,依他自己心头估计,最少也有数十余里,可是,不仅仍未追上,简直连一点影儿也没看到。 最糟糕的,在这种深山里面行走,又是寒冬天气,根本没一个路人可问,不知他们究竟在前面多远。 他所耽心的是:恐怕前面几人出事,却压根儿也没想到,居然有人弄鬼,害他自己走错了路。 他愈是耽心,则愈是心急,也就更加跑快了。 眼看午时已过,仍然没有追上,心头急得差点冒火。 又翻过一个山头,闪目一瞧,心中方自一喜,暗道:还好,大概他们就在前面路边打尖等我啦。 原来前面山丫的路边,出现三五栋茅屋,这种茅屋,多半名为腰店,供给往来客人茶水、酒饭、以及住宿之用,而嫌取绳头小利以维生。 岳腾心头已定,方缓步下岗,向那儿家腰店走去。 他一面慢步走着,一面侧头向店中窥视,这里总共只有五户人家,他一连看了四家,都没看见一涤生等人。 只有最后一家了,不过那是家独立房屋,离此约有十余丈远,看样子不但比这几家大些,而且还是新的。 虽然只有十余丈远,但他却踌躇不前,因为他恐怕最后那家店,也没乃妹等人,而尝到失望的滋味。 他觉得将希望的微温,在心头能多保留片刻,也是好的。所以,他不敢一下子贸然的走上前去。 他站在原地,暗暗的想道:他们一定会在这里,这家店又大又新,依照妹妹的个性,当然会选择这家啦。 想虽然是这么些,可是,另一方面,不知怎么,似乎有种失望的阴影,却又在心头渐渐的扩大。 因为,如果他们真的是在这里,那么总会出来一人,向来路张望张望,看看自己来了没有,为何这久…… 正在他思忖之际,忽见那店前站着一人,并向自己点头一笑,高声问道:“请问客官,是岳相公么?” 岳腾心头一喜,一面走上前去,一面笑道:“不错,在下正是姓岳。” 这时他已来到这家店前,向屋内游目一瞧,虽有七八位客人,但没有一位相识,不由皱了皱眉。 正欲向那人询问,忽听那人笑道:“刚才有三男一女,在小人店中打尖,听他们说今夜要赶到杉坪坝,才能进到旅馆住宿,所以在小店匆匆吃了就走,并交待小人,说后面有位岳相公,希望在小人店中吃了饭后,也立刻赶去。” 岳腾剑眉微皱眉问道:“是怎样的三男一女?杉坪坝又在那里。” 那人哈腰笑道,“有两位年余四十余岁,像是兄弟还有一位是瘦小老儿,年约五十出头,另外一位,则是一年约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可标致得很哩,看样子,脾气也是不小……” 岳腾点了点头,心说:这不是他们四人是谁。 耳际间,却听那人继续说道:“至于杉坪坝么,离此可有一百二十多里哩,那是一座小镇,虽然只有百十户人家,可这附近方圆数百里内,最热闹的地方,此去中途没有一户人家,只有到了杉坪坝后,才能买到饭吃及住宿。” 岳腾点头笑道:“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你弄点酒菜来,我也吃了就走。” 说话之间,踏步入店,并找到位子坐好。 店中已有八九位客人,正在喝酒、进食,大多数都是贩夫走卒,但也有两三位,似是冬货先生,只有一位青衫中年人,既像文士,又有点似江湖人物。 岳腾心头暗中怔了一怔,觉得这中年文士,似乎在那儿见过,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由于他对这中年文士似曾相识,不禁侧头多看了那人两眼,只见那人像貌清丽,身材中等,年龄最多不过五十,却有三绺长须,双目炯炯如电,不禁暗道:看来此人气宇不凡,绝非此地人氏,大概也是过路客人。 须臾,刚才那店主已将酒菜送来,岳腾举杯就唇,正要饮此一杯,以驱微寒,蓦然想起,暗道:此人与黄琦有些同像,莫非 心念既起,即侧头又向那人望去,适逢那人也在看他,并向他微微点头一笑,为了礼貌,岳腾也向那人笑笑。 忽见那人端着酒杯站起,并缓缓走过来,笑道:“这位小哥,与老汉昔年一位故人,似乎有些同相,不知小哥高姓大名,那里人氏?今年贵庚?” 岳腾连忙站立起,拱手笑道:“晚辈姓岳名腾,乃金陵人氏,今年已十九岁啦。” 那人听得吃了一惊,有些激动的道:“小哥姓岳,也是金陵人氏?那么十多年前,金陵城中,有位大侠,名叫:金刀岳琨,小哥可否认识?” 岳腾浑身一震,也很激动的道:“那正是家父,老前辈是……” 那人更加激动,伸手握着岳腾的手,道:“你可就是十多年前,失踪了的春儿?” 岳腾一听对方脱口就说出自己小名,因而大为感动,连忙点头答道:“正是,老前辈是谁?何以知道晚辈小名?” 那人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叹了口气道:“唉!真是天可怜见,我那岳兄弟毕竟终身行善,留有余阴,尚有这等英俊子女,留在人间,真是可喜可贺。” 随又望着岳腾笑道:“孩子,老汉即是你的大伯父,百变拳王黄凤起啊。” 岳腾微微一惊,道:“啊!原来是大伯父,请坐,请坐,小侄大礼参见。”正要拜倒下去,却被黄凤起一把拉住道:“贤侄免礼,愚伯素来不喜欢这套,还是坐下来谈。”伯侄两人乍然相逢,自是有许多话说,于是,两人就在店中边喝边谈起来,而且谈得非常来劲。 如果说是演戏,那么,两人都算是很会演戏。 以岳腾来讲,早就听泄机禅师说过,黄凤起乃是自己的义伯父,同时在大巴山区,也曾暗中见过黄凤起,可是却没有认这门亲。 当然,那时他之所以没认,也有他的原因:一则,自己的血海深仇未报,连仇人是谁,都没有探察出来,自然是不宜随便认亲,再则,自己家破人亡,居无定所,纵然认了,也只有徒增惆怅。 何况那时乃妹在旁,未报仇前,坚持不认这些。 以黄凤起来讲,根本他早就听乃子黄琦,谈过岳腾兄妹之事,而且在大巴山区时,他何尝不知道岳腾兄妹也在其中,那时为何不与岳腾兄妹相关认,而故意拖到现在。 伯侄两人初遇,谈得颇为投机,但闻岳腾问道:“不知伯父老人家意欲何在?” 黄凤起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唉!那晓得天龙教人这么坏,一入我流云谷内,就乘机全权占领,幸喜愚伯与你黄琦大哥逃得快,如今他们正在四处追杀愚伯父子,所以我不敢走大路,只有走这深山僻野,想去北堡一探,正好你我有一段同路。” 岳腾皱了皱眉问道:“那黄琦去了哪里?” 黄凤起干咳了一声,道:“他去了白柳山庄,通报与你二伯父知道,再则,请你二伯父想想办法,将流云谷取回来。” 岳腾见他有些狼狈之状,也就深信不疑。 忽闻岳腾又问道;“那么伯母大人,和其他的家人呢?” 黄凤起又叹了口气,道:“唉!你大伯母早于十年前,就一心向佛,整天念经修道,不问世事了,天龙教人自然不曾害她,其余在骨肉方面,就只愚伯与你琦大哥两人,总算都逃出来了,至于那些下人,还不是见风转舵,全都投降天龙教啦。” 岳腾听了也暗自一叹,心说:这样看来,也与我兄妹差不多,同样也是无家可归,唉!真惨! 由于两人既是伯侄,而又同病相怜,所以两人愈谈愈是投机,越来越相融洽,竟像真的伯侄一般。 岳腾在这里正在谈天说地,那知这时却急坏了一涤生,岳文琴,及鄂东双杰等四人,如今四人分成两组,正在漫山遍野的找他哩。 不久,岳腾与黄凤起两人,离店匆匆而去。 一路上伯侄两人仍然谈个不休,不过,黄凤起不时回过头来,观察岳腾的反应,见岳腾仍是精神奕奕,风采如故,不由暗吃一惊,心说:这小子好精纯的功力,居然直到现在,还没有发作。 两人走了约有顿饭功夫,岳腾渐渐到体内不适,骨酸如裂,疼痛如刮,不禁呻吟起来。 黄凤起假装一惊,回头问道:“贤侄是怎么啦?” 岳腾道:“不知怎地,小侄忽然感到浑身骨节酸痛。” 黄凤起朝四周看了一眼,见这里是一大块盆地,四周都是崇山环绕,而这条路边,却有亩许大一片水潭,看样子似是很深,于是含笑说道:“那你就在这潭边坐坐,休息一下再走好啦。” 岳腾顺势坐在潭边一块石上,忍痛说道:“以小侄看来,刚才那家店可能大有问题。” “怎么会呢?”黄凤起神色凝重的道:“来!让愚伯为你把把脉象,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岳腾不疑有诈,缓缓伸出手来,那知—— 被黄凤起一把扣住手腕脉门,左手倏出一指,快如电光石火,点在岳腾气海穴上,将岳腾功力全部封死。 岳腾大吃一惊,抬头向黄凤起茫然望去。 黄凤起阴冷冷一声脆笑,道:“小子,不是那家店有问题,而是老夫有问题。” 岳腾惊疑更甚,问道:“你老人家为何要害我,点了我的穴道。” 黄凤起狞笑一声,又道:“老夫不但点了你的气海穴,而且还给你小子吃了一包化骨散,最多三天三夜,你的筋骨就会化的干干净净。” 岳腾反而定下心来问道:“那为什么呢?总有理由啊。” “什么理由,”黄凤起道:“哼!只怪你小子不该姓岳,更不该是岳琨之子。” 岳腾强忍浑身疼痛,问道:“怎么会呢?家父不是你的义弟么?你怎会恨他?” 随又浑身一震,大吃一惊,又道:“难道杀我全家八十余口,竟是你干的么?” “不错!”黄凤起点点头,道:“血洗你们全家,正是老夫人干的,嘿嘿,你小子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报仇么,来呀!老夫接着就是。” 岳腾心头气急,热血沸腾,但这时也只有强自忍住。 半晌岳腾方又问道:“家父既然与你结拜,而又喊你一声大哥,你竟忍心下得了手,那必定是有重大原因,否则,不会这样。” 黄凤起皱了皱眉,道:“你小子倒还沉得住气,不错,是有重大原因,逼得老夫不得不杀令尊,否则,老夫就难以活命。” 岳腾也是剑眉微皱,问道:“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你可否详细告诉我?让我死了也明白。” 黄凤起小心的向四周望了一眼,点点头道:“好吧!老夫就将这段秘密告诉你小子好啦。”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似在整理所要说的内容。 少顷,方听他继续说道: “老夫与南庄冷孟雄,以及令尊三人,结拜后的最初几年,由于大家都是光棍,而又一同闯荡江湖,的确也能做到肝胆相照。 再则,我们三人也都各有所长,老夫的武功好,冷孟雄的才气好,令尊的人缘好,所以在当时被人们誉为江湖三杰。” 讲到这里,但见他透了一口气,又道:“有一年,我们三人行侠西部,在西倾山下,老夫被一位大财主看中,愿将他的独生女许配给我,于是老夫就定了下来,算是有了个家。后来,老二——冷孟雄也在白柳山庄结了婚,至于令尊,却被当时河西总瓢把子王刚看中,也将女儿嫁与令尊,就是令堂。” 岳腾点头一笑,道:“这样很好嘛,你们兄弟三人都结了婚,大家都成家立业啦,彼此更应该珍惜这份友情才对啊。” 黄凤起莞尔一笑,道:“岂只成家立业,哼!数年以后,老夫经营流云谷使该地成为铜墙铁壁,被誉为江湖中一大门派,老二——冷孟雄的成就更大,白柳山庄就稍具规模,再加上他那些土木机关,奇门阵式之学,比以前更兴旺得多啦。” 略停,又道:“至于令尊,得河西总瓢把子之助,也在金陵开了家很大的镖局,说起来以令尊挣的钱最多,只不过他爱交际应酬,大半都是左手进右手出,十年以后仍然还是个空壳子,没有我们这两家殷实、富有。” 岳腾剑眉微皱道:“这也没什么关系嘛,穷一点有什么要紧。” 随又似是恍然悟道:“我知道啦,大概是家父向你借了很多钱,没还!所以你就这么狠起心来,杀我全家泄恨,是吗?” “那倒不是!”黄凤起摇摇头道:“你把老夫说得那么小气,不要说令尊未向我借钱,就是要我一半的家产,老夫也会给他,钱嘛,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 岳腾抢着问道:“那你究竟为什么要杀家父呢,而且还将全家杀光。” “好!老夫这就长话短说。”黄凤起道:“那时老夫与冷孟雄之间,已经有些裂痕,老夫一直自认为令尊最好,所以就想联络令尊,给冷孟雄一点教训,那知令尊说话,却先教训起我来,事后老夫又发现他们两人才是最好,为恐令尊将老夫之意告诉冷孟雄……” 岳腾接口说道:“我知道啦,你杀家父是为了灭口,那你为何又定要杀我全家呢?心地居然如此狠毒。” 黄凤起狞笑一声,道:“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本来一杀令尊以后,老夫就有些后悔,但为了当时情况,亦为了自己活命,也就一不做二不休,正等于今天一样,老夫若不杀你。今后就永无宁日,时时刻刻都将提心吊胆,怕你小子报复。” 岳腾心头一惊,说:“这样看来,你早就有杀我之心啦。” “不错!”黄凤起说:“数月前经小儿一谈起,老夫就知道是你小子了,那时老夫对你小子就动了杀心,后来偷窥你小子武功,老夫的心就冷了大半,只得动点心眼啦。” 岳腾莞尔一笑,道:“一涤生老前辈,和鄂东双杰就在前面不远,只要我一声长啸,他们就会立刻赶到,照样也活不了。” 黄凤起嘿嘿一阵奸笑,道:“刚才老夫说动了点心眼,难道你小子没有听到,老实告诉你,从今天早晨那条岔路口起,老夫将鄂东两霸所做的记号擦掉,另外改作记号,才把你小子引来的哩。” 岳腾暗吃一惊,又问道:“那店中茶房所说的话,也是假的么?” “那是当然。”黄凤起得意笑道:“老夫曾花了三百两银子,将他卖通了的。” 岳腾叹了口气道:“唉!主要是我听你说:流云谷已被天龙教人强占去了,而又被天龙教人四处追杀,对你起了同情与怜恤之心,所以对你没有戒备,而为你所乘。” 黄凤起冷笑一声道:“老夫如果不那么说,你小子怎么会相信,甚实,老夫被天龙教可重用得很哩,尤其月前,傅坛主将老夫引荐现师父——豺心血魔乔老前辈门下,作为记名弟子,只待艺成以后,就可能会接掌金鼎全那一坛啦!” 岳腾微吃一惊,道:“啊!你也拜十魔中人为师啦。” “不错!”黄凤起点点头笑道: “老夫现在师父就是:豺心血魔乔阴,乃十魔中的佼佼人物,傅铨算是老夫师兄,你小子怕了吗?” “那倒未必,”岳腾叹了口气道:“唉!如今我已经是快要死的人了,不说也罢。” 黄凤起道:“你要说什么,尽管请说,再等,就没时间说啦。” 岳腾又叹了口气道:“唉!你也算是一方霸主,居然也如此丧心病狂,使冷二伯父也跟着蒙羞,家父如果地下有知也会因此而汗颜,我劝你及时回头,与二伯重修旧好,再振往日雄风,念你尚有悔悟之心,你我恩怨亦可化解。” 黄凤起低头一阵沉思,似乎真还有些心动,可是想了一想,忽然抬头冷笑道:“你小子别动心眼,这种血海深仇,你岂会轻易将老夫放过,不过,不管你这番好意是真是假,老夫答应留你一个全尸。” 随即向路边小潭一指道:“这下面即是鲤鱼潭,据说有条鲤鱼在这里经常作怪,而又水深无底,奇寒彻骨,就算是你小子的藏身之地吧。” 正要伸手将岳腾推下潭去,忽听有个清脆声音喊道:“啊!那是岳腾弟弟嘛,你怎么会在这里?” 岳腾抬头望去,心头一喜,高声喊道:“冷姊姊,快来……” 话未讲完,改口一声惨呼,已被黄凤起打下潭去。 黄凤起正自阴恻恻一阵得意冷笑,忽闻娇叱贯耳:“老贼,敢尔,还我岳腾弟弟的命来。” 原来,这及时赶来之人,正是玉蜻蜓冷翠薇。 冷翠薇遥见自己心爱的腾弟弟,被一中年文士打下潭去,娇叱声中,锵然一声,太阿宝剑,业已出鞘,跟着腾身扑进,立刻剑风萧萧,寒芒暴闪,涌起一片耀眼旋光,直向黄凤起兜头罩去。 黄凤起触目一惊,道:“啊!这是冷老二的七星剑法,你这丫头是谁?” 话声之中,身形电闪,横移八尺,业已闪让一旁。 冷翠微娇叱一声,道:“你别管本姑娘是谁,快还我腾弟弟的命来。”直同疯了般的亡命抢攻。 黄凤起也是边闪边道:“那小子的命在潭中,有本领你丫头就自己去取。” 这句话,在黄凤起来说,本是无心之言,半含有些挪揄讽刺意味,那知却将冷翠薇一语提醒,觉得应先救人要紧,于是舍了黄凤起,纵身一跃,卜通一声,跳入潭中,只见水花四溅,却不见人影。 独留下黄凤起一面向潭中注视,一面阴恻恻地冷笑。 岳腾本就不识水性,实足的旱鸭子一个,再加上功力被封,而又误食了化骨散,浑身疼痛如裂,尤甚在这种寒冬天气,一旦落水,而无法运功抗拒,的确是寒冷彻骨,非常难受的紧。 一入水以后,他惟一所晓得的,就是憋一口气,闭着呼吸,但浑身奇寒难当。心知如果像这样根本无需三天三夜,只要再有半个时辰,自己就会冻疆而死,像这样死法,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可是,事已如此,不甘心又有何用。 蓦然—— 脑中灵光突闪,想起义兄烈火神君所赐的,奇寒生热保灵丹,何不取出来一试,于是,忙从体中摸出,向嘴中喂了两粒,含在口里。 这的确处灵丹妙药,立刻通体生热,温暖如故。 达时他的身体仍在逐渐下沉,由于闭气甚久,而又无法用运功力补救,所以,不久他就渐渐失去了知觉。 所谓北人爱山,南人爱水,这话当真不错。 冷翠薇自小生在南方,不但能识水性,而且水性甚好,不过要在这大一片潭中,要找出一个人来,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这潭又的确太大,自必就更难了。 自然,她也感到很冷,但却有一身功力,可以运功抵御,短时间内,尚不要紧。 正在她四处寻找之际,忽觉右侧水温较高,似乎有股暖流在向上涌,一时好奇,俯身摸去,刚巧摸着岳腾。 原来,这虽是一点点较高的水温,和这股轻微的暖流,却正是奇寒生热保灵丹,所发挥出来的妙用与效果。 玉蜻蜓冷翠薇一把摸着岳腾以后,芳心一喜,连忙将岳腾背在背上,就在水中慢慢向岸边游去。 这妞儿心思,的确缜密,她心知黄凤起是在潭的南面,那面地势较平,如果是从南面上岸,不啻是将岳腾和自己两人的性命,给对方送上门去,所以,她却向北面岸边,尽快的奋力游去。 一则,北岸是高山,地形比较复杂,易于藏身,二则,对方如果发现自己,而定要追来,就必须绕很大一圈,自己背着腾弟弟也比较容易跑脱。 万一对方不愿绕道,而涉水追来,自己就反身迎去,与对方在潭中决一死战,在水中搏斗,她更有信心。 由此看来,这妞儿在心机方面,可比岳腾强多啦。 黄凤起站在岸边,向潭中看了许久,都没见到任何动静。心想:这两个娃儿纵然不被淹死,也会被冻死,如此了啦一场公案,谁知道。 冷笑声中正要离去,触目处,忽见北面岸边呼噜一声,水花四溅,现出两个人影,凝目望去,正是刚才那个小妞,将岳腾背在背上,一窜出水面,就向山上奔去。 黄凤起大吃一惊,一个可怕的阴影,蓦然罩上身来。 于是,仰天一声长啸,从东面绕道奋力追去。 冷翠薇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身拼命的逃跑。 这是一座很高的山,山势愈来愈陡,她背着岳腾已跑得汗流夹背,娇喘吁吁,可是她这时别无选择,只有提起一口真气,全力向上奔去。当然,黄凤起的轻功,高出她许多,何况她又背着一人有这人又是所心爱的,更不愿意将他放下。 可是,由于黄凤起要绕很大一圈,路程远了许多,一时之间,也难将她追上。 黄凤起虽然无法立刻将她追上,但此时若不把她与岳腾两人除去以后的麻烦可就大了,非得将他二人追杀不可,这样一来,一逃一追,真是卯了起来跑。 终于,她跑上了山顶,纵目一看,暗叫一声,苦也!一颗热腾腾的芳心,立刻冰凉大半,泄气透啦。 原来,这一面却是万丈高的悬崖,简直深不见底。 眼看黄凤起也快要登上山顶,她只得背着岳腾沿着这山顶向西跑去,而且边跑边回头后看。 蓦闻身后劲风飒然,黄凤起业已凌空掠到。 这时她已无奈,只得将岳腾放下地来,反身迎战,并喝声叱道:“姑娘今天与你老贼拼了。” 黄凤起冷笑一道:“哼!小姑娘,你还早得很啊……” 蓦闻两声虎吼长啸,由这条岭的西边划空传来。 接着两条人影,捷愈飞鸟,疯奔疾驰而至。 冷翠薇闪目一瞧,见是鄂东二杰,喜道:“两位大哥,快些帮忙,这人把岳兄弟打下鲤鱼潭,是小妹将他背上来的……”话声中,又连飞五剑,把黄凤起逼退二步。 锦面狒狒郑威远一见情况,就心中有数,忙道:“老二,快去照护相公,这儿有我。”随又望着黄凤起道:“黄凤起,十五年前,金陵城中岳府那场灭门血案,原来是你干的,如今你相斩草除根,又将对我家相公下手。” “不错!”黄凤起胸脯一挺道:“那正是老夫干的,我看贤昆仲是一方霸主,怎么甘愿为那小子的奴才,不如随老夫创出一番事业……” “住嘴!”郑威远喝道:“想那岳相公的令尊,与你也曾有八拜之交,并喊你一声大哥,你居然也忍心下得了手,你!你!简直是个连禽兽都不如的东西。” 黄凤起冷笑一声,道:“老夫素来我行我素,还轮不到你来教训老夫。” 呼的一拳,势若急浪狂涛,直击而出。 郑威远一声虎吼,遥空一掌,硬挡来势,接着两人兔起鹘落落,拳掌风的打了起来,而且打得非常激烈。 此时,冷翠薇方知这中年文士,原来竟是西谷谷主,百变拳王黄凤起,照理说应该还是自己的大伯父,虽然素来听说此人不仁有些人面兽心,但自己如果上前夹击,以侄弑伯,亦属不当,因而只有站在一旁观立。 这时,黄梅一豹郑雄飞,已将岳腾扶着坐了起来,岳腾抬首皱眉,望着郑雄飞叹了一口气道:“唉!因一时不慎,才着了这老贼的道儿,除了被他点穴封住功力以外,并且还误食了他的化骨散。” “啊!” 郑雄飞骇了一跳,并脱口惊叫一声。 由于他这声惊叫,使冷翠薇暗中一凛,以为又出了事,不禁回头望去。 哪知就在她回头当儿,黄凤起认为有机可乘,冷笑声中,身形斜飘,不仅闪开郑威远两记狠攻,而且已来到冷翠薇身后,猝然一关,正打在冷翠薇背心之上。 这一拳甚是猛然,直将冷翠薇震得飞了起来,半空中口内血箭狂涌,人也直向万丈崖下落。 岳腾看得心胆俱裂,惊叫一声,也跟着昏死过去。 郑威远气得浑身发抖,喝道:“你可知道,刚才被你打下崖去的那姑娘是谁?” 黄凤起冷笑一声,道:“管她是谁,老夫只知道多死一个,就少一个敌人。” 郑威远大声吼道:“那也是你的侄女,冷孟雄的掌上明珠。” 黄凤起听得怔了一怔,但一怔以后,却侧移三步。 原来,郑威远讲完话后,又复猛攻过来,两人又复缠斗一起,比先前更加威猛激烈,凶险互见。 以这两人的武功来说,黄凤起的确要略高一着,但他若要将郑威远摆平,也决非短时间内可以做到,何况郑威远死死将他缠住,以待援手。 这时,岳腾在郑雄飞的救助下,又已清醒过来,不但被封住的穴道已解,而且手中还拿着一颗金色矿石,那就是解毒至宝——万华黄精,正在鼻端滚动。 眼看黄凤起大占上风,郑威远即将落败,乃弟郑雄飞本欲上前帮忙,但又不放心岳腾的安危。 这当儿,蓦闻遥远一声清啸,因风飘传过来。 郑雄飞闻声大喜,心知必是无影童子岳文琴,不过听这啸声尚远,也连忙仰头一声长啸,作为呼应。 黄凤起也知对方援手即将赶到,连忙拳法一变,接近奋力捣出五拳,将郑威远逼退三步,转身就向山下逃去。 郑威远边追边高声喊道:“铁拐银婆,此人是黄凤起,他将冷姑娘打下崖去了,我们岳相公也被他害惨了,请你快把他截住。” 原来,黄凤起正奔跑间,却从山下迎面跑上三个人来,那就是随冷翠薇后面跟来的,铁拐银婆与金银双婢。 铁拐银婆听后,大吃一惊,喝叱声中,拐影纵横,重叠如山,直向黄凤起兜头罩下,甚是威猛绝沦。 黄凤起被迫无奈,只有在这山腰又大战起来。 忽然,一声清啸起自对面山顶,郑威远闻声笑道:“啊!无影童子岳姑娘来了,看你老贼还往哪跑。” 话声一了,也响起一声长啸…… 黄凤起入耳心惊,暗道:要糟!看来今天难以善了,必须立刻逃走,才是善策。 那知,就在他心慌意孔,疏神之下,右腿已被铁拐银婆的拐风扫中,人也跟着几个踉跄,跌倒于地。 此山名为屏山,北面是万丈悬崖,也就是冷翠薇刚才下去的那一面,南面则是斜坡,所以,他这一跤跌倒在地,就顺势向坡下滚去,不但避开了铁拐银婆追击的一拐,而且一下子就滚出了十余丈远。 同时,他这就地一滚,也大出郑威远和铁拐银婆等人的意外,各人心头都不禁猛然一震…… 眼看黄凤起即将跑脱,忽从山下又奔上两个人来。 郑威远急道:“小姐,快将这老贼截住……” 岳文琴尚未过会意来,随口问道:“我大哥呢?” 郑威远道:“相公被这老贼害惨了,现正在运功疗伤。” 岳文琴侧头一望,见一涤生老儿已与那人打在一起,也就并不着急,随又问道:“他是谁嘛?凭他那点本领,那会是我大哥对手。” 郑威远道:“他是黄琦之父,也就是流云谷主黄凤起,更是相公和小姐的杀父仇人。讲打,他自然不是相公对手,可是,他却会使心计害人,快,请小姐快些出手不然,他又快跑脱啦,啊!快啊!” 岳文琴侧头一看,只见黄凤起已挣脱一涤生的纠缠,向山下疾奔而去。 岳文琴娇叱一声道:“在本姑娘手下,你还能跑得脱么。” 人随声起,宛若轻烟一缕,但话音刚落,已响起黄凤起一声惨嚎,一条左臂已被岳文琴齐肩斩落,人也顿时昏死倒地,洒满遍地鲜血。 铁拐银婆与金银双婢,看得心神猛震,大吃一惊,暗道:这姑娘身法怎地恁快,剑法尤见高明,由此看来,无影童子之名,的确名不虚传。 岳文琴斩断黄凤起一条左臂以后,正要再出一剑,取对方性命,忽闻不远处一声暴喝,一枚石子疾飞而至,不但将剑势震偏,而且握剑手腕,亦被震得酸麻难举。 就在她一怔神之间,面前却又多了一人。 闪目一瞧,只见这人年约七旬,一身灰色衣衫,马脸长嘴,狼眼鹿耳,浑身透着一股阴鸷狡猾之气,这时却将黄凤起扛在左肩之上,两只贼眼却盯在自己身上打转。 岳文琴暗吃一惊,娇声叱道:“你这老头儿是谁?怎么可以随便插手管事。” 但见那人阴恻恻的一笑,道:“老夫乔阴,人称——豺心血魔,此人乃是老夫新收的弟子,与小姑娘何仇何怨,居然竟下这种毒手。” 这时,一涤生、铁拐银婆、郑威远等人,都直觉的感到来人气势不凡,因恐岳文琴一人难支,所以都早已围了过来,都暗中提劲戒备。 但一听对方是十魔中的著名凶人,豺心血魔乔阴,都不禁暗吃了一惊,彼此互望一眼,下意识的连退二步。 岳文琴的确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娇声叱道:“管你是什么魔,这人乃本姑娘的杀父仇人,快给本姑娘将人放下,否则,连你自己也难逃干系。” 豺心血魔乔阴,冷笑一声道:“小小姑娘,口气倒是很大,老夫自出道以来,还没人敢对老夫如此说话,念你人小年幼,老夫也不与你计较。” 说罢,环目扫了众人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岳文琴跺脚叱道:“你不跟我计较,哼!本姑娘倒是要跟你计较……” 说声中,长剑疾展,“云岭飞霜”,“天外来云”,“梵音厄渡”,刷刷刷,接连三剑,暴起一天璀璨,撤网罩去。 豺心血魔乔阴,闻声知警,回头一看,双目凝光,深知厉害,赶紧回步闪身,接连变了四个方位,方将岳文琴这三剑躲过,哈哈一笑道:“原来小姑娘是圣尼高足,太乙神剑也颇俱火候,那就难怪这么咄咄逼人了,不过,今天老夫救人要紧,还是不与你小姑娘计较。” 最后一话句出口之时,人才腾身而起,但话音一落,人已要数十丈外,再一眨眼,人影已杳,不知所去何方,身法的确快得惊人。 岳文琴自知无力追上,恨得跺了跺脚。 一涤生,铁拐银婆,岳文琴以及金银双婢等人,走上山后,岳腾也正好用功完毕,神功尽复,风采依旧。 岳文琴问道: “哥!这是怎么回事嘛!黄琦之父,他……” 岳腾叹一口气,抢着说道:“唉!只怪我一时大意,才着了他的道儿……” 随即将今天早晨,及刚才听发生的事情,全部而仔细的讲了出来,众人听得又惊又奇,而且更恨。 最后,却听岳腾笑道:“那老贼将我打入潭中以后,幸喜冷妹妹潜入潭底,把我找到,而且还将我背上山来,唉!那晓得她为了救我,而她自己却被老贼打下崖去。” 说着,说着,眼圈儿一红,终于流下泪来。 这时大家都不禁一阵唏嘘,黯声一叹,有人守在崖边,俯首向下一望,不啻千寻百丈,深不见底。 一涤生猛喝了一大口酒后,叹道:“这样也算不错,总算知道了你两个娃儿的仇人是谁,唉!只可惜冷丫头,等一会我们下崖去的找找,也许吉人自有天相,那丫头并未摔死哩。” 这么高的悬崖,一个人摔下去而不死,那真是天大的奇迹,所以各人心里都很有数,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锦面狒狒郑威远皱皱眉道:“据黄凤起说,黄琦前往南避祸,很可能与东方两位公子同行,我担心沿途又玩什么花样,对两位公子不利。” “那不要紧。”岳文琴笑道:“我已经告诉东方二哥,要他特别注意黄琦。” 铁拐银婆道:“黄琦那小子,的确是与纯阳道长,和东方两位公子在一块儿,月前还经过我们南庄,住了一宵才走哩。” 岳腾啊了一声,道:“啊!这么看来,纯阳子老前辈已将太阿剑给与冷……” 铁拐银婆抢着说道:“当然啊!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你们是去辽东,也不会在这里找到你们,唉!只怪老身晚到一步,才是这般结果。” 金银双婢同声说道:“那个黄琦,真是坏死啦,哼!下次见到我决不饶他。” 二女穿着一样,高矮相等,肥瘦相若,长相相同,而又说话同声,举止一致,给人以好奇清新之感,尤其岳文琴,更加好奇,因而笑道:“啊!这两位妹妹好奇怪啊,怎么长得这样相似。” 她像是刚刚发现,边说边笑,且向二婢边自走去。 二女同声笑道:“我二人是一对孪生姊妹,名叫金银二婢,请姑娘快别如此称呼,这样,会折煞我们姊妹了。” 接着,便将戏弄黄琦之事,向大家讲了一番。 全都同声而笑,最后,但闻铁拐银婆,道:“老身这一路来,似乎听到江湖传闻,说黄琦那小子,在大容山区,被东方二公子打下万丈悬崖而死,又听说四奇之一的白云大师,和一个叫不恭子的人,也已经联袂赶上他们哩,不过,这只是传闻,不晓得是真是假。” 岳腾兄妹与鄂东二杰,同声问道:“啊!不恭子是谁?” 一涤生又猛喝了口酒,嘻嘻笑道:“如姥姥这么说来,那就一定是真的了,因为,不恭子是泄机禅师新取的名号,想不到他倒是扬名得很快哩。” 岳文琴瑶鼻儿一皱道:“泄机禅师这名字很好嘛,他为什么要改为不恭子?” 一涤生又嘻嘻笑道:“因为他已经还俗,不再是华山派的掌门人啦。” 岳文琴娇笑问道:“那你呢?是不是也要改?” “当然要改。”一涤生道:“只不过现在还没想好,一旦想好,马上就改。” 岳文琴又是一阵格格娇笑道:“那我送你老人家一个名字,好不好?” “好啊!”一涤生含笑说道:“只要不太俗气,而又顺口就好,小娃娃,你想送个什么名号给我老人家。” 岳文琴想了想道:“我看你两人在一起,真像活宝一对,而彼此又都好胜占强,都想压倒对方,他既然叫不恭子,你可妨就叫玩世叟,一则表示两人合作无间,真正成了宝一对,二则又寓有在他之上的意思。” 一涤生又连喝三大口酒,似是非常满意,道:“好得很啊,今后我老人家就改为这个名字好了,小娃娃,谢谢你啦,难得你今天也变得聪明起来啦。” 大家都不禁哈哈一笑,一则笑这名字的确取得不错,二则,也笑一涤生又在挑拨这位出手不知轻重的克星。 果然,岳文琴瞪了老儿一眼,正要幌身出手,突然从斜坡下面,飞身跃上两个人来。 这二人是两位中年女子,都约三十余岁,全是蓝布短袄长裤,身材高挑,容貌姣美,只不过一位面如满月,皮肤白嫩,一位则是瓜子脸,更增三分妩媚。 但见这两人一跑上山来,由前一位瓜子脸的问道:“请问这里哪一位是岳相公?” 大家彼此望了一眼,岳腾方发话问道:“晚辈就是,不知两位阿姨……” 女子抢着笑道:“我们只是仙子跟前四大婢子,请岳相公别如此称呼,这样太折煞我们了,而且,若是被仙子听到,还要责怪我等不懂礼貌呢。” 岳腾茫然问道:“那么二位是谁?二位口中仙子又是何人?如何知道在下姓岳?再则,找岳某又有何事?尚祈告知。” 但闻那位瓜子脸儿的人,笑道:“我叫兰姬,她叫梅姬,我们的仙子,就叫长春仙子,刚才我俩正在园内浇花,只听仙子吩咐我俩来请岳相公,其他的事情我们就不知道啦。” 大家都觉得好奇,彼此都互相望了一眼。 岳文琴最是沉不住气,扬眉问道:“那你们仙子住在何处,多大年纪?” 兰姬伸手一指道:“我家仙子就住在这半屏山下,下面是长春谷,至于我家仙子嘛,大概最少也有六十了吧!可是看起来似乎比我还年轻一点,所以名叫长春仙子。” 岳腾剑眉微皱道:“在我的记忆里,从未见过这么一位人啊!她又怎么知道我姓岳呢?” 梅姬笑了笑,道:“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她老人家只吩咐我们,快来请岳相公及贵同伴,到我们长春谷一叙。” “啊!”岳文琴一阵惊喜,道:“莫非冷姊姊被这位长春仙子救呀。” “当真!那我们就快下谷去看看。” 这句话,似乎有几个人同时说出,从声音中听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仿佛每个人都从内心的深处,升起了一种无尽的高兴。 于是,大家随着二姬匆匆下谷而去。 约有顿饭工夫,几人方至谷底,一到谷底,感受却就大不相同了,不但觉得温暖如春,而且热气袭人。 尤其,这一片翠篁修长,极目所视,却是一片花海,嫣翠红绿,粉白蛋黄,煞是赏心悦目,好看得紧。 如今乃是严冬天气,各地都是草枯树萎,酷寒一片,而此处却是百花盛开,争奇竞艳,花光蝶影,微香阵阵?所谓长春谷,当真不假。 几人来到长春谷内,都觉得置身于世外桃源,究竟是天上?抑是人间?似真似幻,连自己也搞不清楚。 大家心中除了惊讶以外,仍是满腹惊讶。 幸喜,梅姬,兰姬,仍是在前面继续引导,而各人也仍在走个不停,否则,几人仍疑是在梦中。 没行多久,即来到数间竹屋之前,另有两位中年女子,俏立阶前,向群侠笑盈盈的说道:“贱妾菊姬,竹姬,奉仙子令谕,恭迎佳宾,如今仙子正在厅内迎候,岳少侠及贵友,请吧。” 大家侧目四顾,见这虽是几间竹屋,但却收拾得明窗净几,织尘不染,高雅脱俗,可见此处主人,亦必是兰心蕙质,不食人间烟火的仙般人物。 俄儿,来至大厅,但见一中年美妇,款款含笑的迎了出来。 这美妇,的确是美,年岁约三十二,柳眉凤目,瑶鼻缨嘴,蛋脸还匀,淡雅中犹见高贵,庄严里蕴含仁慈,一身乳白长衣,飘然若仙,愈是显得风姿绰约。 大家分宾主坐下以后,岳腾因是主客,拱手笑道:“晚辈岳腾,路过仙乡,有扰仙子清修,真是罪过。” 接着,随又将众人一一介绍,但介绍至铁拐银婆时,此姥似是相当激动,却又仿佛有些迷茫。 但见长春仙子手中举着一个白玉小瓶,问道:“请问岳少侠,你可认识此瓶么?” 岳腾接在手中,看了看,蓦然想起,道:“晚辈想起来了,这是盛装一品香的药瓶,晚辈送给冷姊姊,难道冷姊姊从高崖落下,是您救了她。” 长春仙子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激动,问道:“那么请问岳少侠,这瓶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呢?当你得到这瓶时,内中还有什么?又为何在这姑娘身上呢?” 岳腾点点头道:“不瞒仙子,那是半年前,晚辈下山不久,由于江湖经验缺乏,遭敌人暗算,身受重伤,后来又跌落一个古洞之中,在奄奄一息之下,巧遇师兄,这瓶内还有两粒一品香,当时师兄即喂我食了一粒,后来并将一粒赐我,只因冷姑娘之母沉疴甚重,晚辈便将此药转赠冷姑娘啦。” 长春仙子静静听完,神情更加激动,问道:“请问岳少侠,令师兄是谁?你又是在何处洞中遇见他的?最好能将详细经过说来听听,妾身则感之不心矣。” 岳腾喝了口茶,方将半年以前,于中条古洞巧遇师兄,东岳狂生的那一番经过,详详细细的讲了一番。 最后并道:“由于那枚赤藤朱果,没有获得,而冷姑娘母亲的病,又危在旦夕,所以晚辈就将仅余的一粒一品香圣药,赠给了冷姑娘,以全冷姊姊的孝心。” 长春仙子激动的神情,似是较为平静些,两眼望着窗外的虚空,并喃喃自语道:“原来他自囚于中条古洞之中,那就难怪找不到他了。” 岳腾心中一动。想起在中条古洞时,师兄对自己讲起当年的情形,不仅疑念丛生,因而抬头问道:“老前辈,晚辈心中有一大疑难,想向前辈冒昧一问,不知可不可以?” 长春仙子回过头来,莞尔一笑道:“什么事?你问吧,只要妾身知道定当据实以告。” 岳腾又喝了口茶,才缓缓说道:“在中条古洞中,师兄谈及他当年之事,为了追踪天残老邪,远至西藏,虽然于无意间得了一部迦罗禅功真经,但也引起西藏僧人的追杀,在克码尔草原上一场大战,他虽然亲手杀了七名藏僧,但他自己也累得精疲力尽,而且仍有五个喇嘛,与他缠斗不休,师兄正在奄奄一息之际,却救星天降,来了一位高人。” 讲到这里,略微停了一停,又道: “据师兄说,这位高人的武功,甚是了得,一手抱着师兄,仅一只手对敌,只盏茶工夫,就将其余的喇嘛僧人,全部解决,从此以后就与这位高人结伴东返,遨游中原,师兄讲过这段故事时,虽未说出这高人是谁,但从师兄当时神情看来,脸泛异彩,神光湛然,晚辈就知道那必是师兄,一生中唯一的红粉知己,不知那位高人,是否就是前辈?恕晚辈冒昧,问得唐突,敬清原谅则过。” 长春仙子粉脸微红,叹了口气道:“唉!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还提它干吧。” 她这声叹息,哀惋,凄凉,像是包含无计的辛酸,与数不尽的寂寞,也像是累集有千年万年的凄苦,而在这一瞬间迸发出来一般,所以,大家都被她这叹息所感染,而变得神情落寞了,了无生。 更有人为她这声叹息而默默垂泪,那就是铁拐银婆。 少顷,岳腾又抬头说道:“当年师父不见谅于师兄,因而自囚于中条古洞之中,其实,那时师兄如果向恩师禀明与仙子这番经过,在下相信恩师定会原谅师兄的,亦必成全你们这场美满良缘,唉!哪知阴错阳差,他在那洞中一困就将近四十年,害得仙子也这么……” 长春仙子故意洒然一笑,抢着说道:“不要怨谁?这一切都是命,不过这样也好,你师兄经过数十年的静修苦练,总算参透了迦罗禅功,亦属一大美事哩。” 岳腾点头一笑,道:“那么仙子呢?这数十年来也一直在此么?” 长春仙子莞尔道:“最初十年,我到处找你师兄,几次我都想闯上你们排云洞去,找令师理论,但又怕为你师兄更增加更多的痛困,直到十年以后,我于无意间发现这长春谷,才在此地安居下来,第二年又收养了四个小女孩,也就梅兰菊竹四婢。” 但见她停了一停,又道:“当年我之所以寻找令师兄,也不只是为了男女私情,最主要的却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因为我最了解喇嘛僧人的心,迟早都会来找令师兄报仇,第二,是在于本门有两种指法悟透,以防将来喇嘛僧人的侵袭。” 岳腾剑眉微皱道:“请问仙子,是两种什么指法呢?” 长春仙子似是颇有兴致,展颜一笑道: “天下任何武功,都有克制的法门,喇嘛僧人的武功,多源于密宗一派,而本门这两种指法,也正是为武学的克星,不过这两种指法,太过博大精深,本门最近七代以来的前辈先祖,都无一人悟透玄机,所以这两种指法,形同失传了。” 说到这里,只见她喝了口茶,又道:“刚才听你所言,令师于二千余招内,击败西藏近百年来的第一高手——独尊喇嘛,使其负伤而去,足见令师功力卓绝,已到了超凡入圣之境,可是,对于密宗武学来说,若能识得本门这种指法,却就事半功倍了。” 岳腾听她直到现在,仍未说出这两种指法的名称,心知这两种指法必然相当厉害,遂改变方法问道:“那么现在呢?仙子是否已将两种指法参悟透了?” 长春仙子点头笑道:“我在此静心溱修三十年,于两月前方大功告成。” 岳文琴人小年幼,最是沉不住气,插嘴问道:“究竟是什么指法呢?居然要三十年才能悟透。” 长春仙子笑道:“小妹妹,别急,刚才我已说过,任何武功都有克制的法门,其实,我这两种指法也只有对西藏喇嘛僧人的武功有效,而贵派又是我这两种指法的克星。” 岳文琴格格一笑,得意的道:“我俩又不为敌,我为何要克制你,何况你是我大哥哥的女朋友,我俩更是亲近亲近,要像姊妹一般呢?” 这姑娘年纪幼小,天真,稚气,童心未减,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尽管长春仙子已经是六十出头的人了,但一提起男女间事,仍不禁脸上一红,羞涩的低下头去。 一涤生喝了一大口酒后,望着岳文琴嘻嘻笑道:“小娃娃好不识羞,别人仙子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听,作你奶奶都够,怎么会与你一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作姊妹。” 岳文琴两眼向老儿一瞪,道:“要你管?她是我大哥哥的女朋友,当然我们就是姊妹啦,谁要你来多嘴?哼!鸡婆。” 随又回头望着长春仙子道:“大姊姊,那究竟是两种什么指法?你说,说了以后,我就去把大哥哥捉来,让你好好罚一罚他。” 嘿!她居然干脆直呼在姊姊起来,而且说话又像哄小孩一般,致使厅内之人,又复哈哈大笑起来。 但闻岳文琴道:“数月前我们前往大巴山夺宝,我与舍妹于巫山,又巧遇师兄,据他说,他出古洞后,即前往泰山叩拜了一次恩师,就踏遍名山各地,寻找当年故友,可是都遍寻不着,神情甚是沮丧,以我想,大概就是在寻找仙子。” 长春仙子又是一番激动,最后却故意淡然一笑道:“今后你们如果再遇到他,就对他说:假如有暇,就他来一趟长春谷,他若没空也就算了……” 岳腾连连点头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在下一定转告给他。” 岳文琴却翘起小嘴道:“哼!他若不来,我押也要把他押来。” 长春仙子望着她一笑,道:“谢谢你啦,小妹妹,至于我那两种指法,一种名叫:单犁指,一种名叫:犀角指,两者都是喇嘛武学的克星。” 这当儿,忽然身后有人哭道:“唉!师姊啊!我找得你好苦啊,你还记得师妹我——李芸娘吗?天可怜见,终于在这里找到你啦……” 大家侧头望去,只见铁拐银婆老泪纵横的,向长春仙子怀里扑去,长春仙子大吃一惊,道:“啊!你真是师妹李芸娘,怎么你的头发全白啦?老得这个样子,唉!这样看来,我一定是更老了。” 铁拐银婆李芸娘声声哭道:“当年我遍寻师姊不见,一夜之间就白了头发。” 接着,师姐妹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这铁拐银婆的身世,本来就是个谜,南庄之人,除了冷孟雄外,谁也不知道她的来历,就连冷翠薇也不晓得她这位最亲近的奶妈,究竟是何方姓名,何方人氏? 由于她性情古怪,谁也不敢向她询问。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她的来历,但是对于南庄却是忠心耿耿,尤其对于冷翠薇,更是爱护备至,所以谁也没有将她当作外人看待。 师姐妹久别重逢,自是有一番畅情哭诉…… 岳腾皱了皱眉,却蓦然想起,心说:难怪在中条山区,我将一品香递给冷姊姊时,这位姥姥的神情那么激动哩,不但一把将一品香抢了过去,而且还说:想不到那位狂生还在世间,唉!但不知我那位师姊…… 当时由于她见我与冷姊姊,都在注意她喃喃自语,因而倏然住口,随又顾左右而言它,唉!可惜当时没向她问清楚,否则,这些谜底早就…… 正在她思忖当儿,忽听长春仙子笑道:“因为我们师姊妹失散多年,今日一旦相见,情难自禁,所以有些失礼,尚希望各位多多原谅则个。” 岳文琴接口笑道:“这些没有关系,我们又不会笑你们两人,可是,我那冷姊姊呢?你是救了她?还是已经摔死哪?” 长春仙子先是茫然忖了一忖,随又展颜笑道:“你说的是那位从崖下摔下来的姑娘么?” 岳文琴点点头道:“正是她,她究竟怎么样了?” 长春仙子笑道:“一个时辰以前,我正在后院赏花,忽闻一声惊叫,从崖上坠下一人,当时我就以接引神功,将她吸入怀内,以又大挪移身法,卸去她下坠之力,不过,她已经身受伤,顿时昏死过去。” 岳腾兄妹同时一声惊啊,神色大为紧张。 但闻长春仙子格格一笑,又道:“不要紧,由于她是伤在背心,所以我只有解开她的衣服察看,因此发现了这只一品香的宝瓶,当时我就觉得她与我必定有缘,于是我运功催她清醒,她只指着崖上叫了三声岳腾,却又昏死过去。” 岳文琴急道:“那后来呢?” 长春仙子道:“我就一方面以疗伤圣药一品香为她疗伤,一方面派梅兰二姬请各位来此,如今她的伤势已无大碍,现在正憩睡之中,让她多休息休息,不过……” 岳文琴追着问道:“不过什么?你快说啊。” 长春仙子又道: “我深知喇嘛僧人的武功及个性,那位独尊喇嘛,虽然锻羽而归,但迟早终必找上中土,我看这位姑娘的姿质根骨都不错,所以我想将她留在这里,学习我的单犁指和犀角指,以婢将来除魔卫道。” “好是很好。”岳文琴蛾眉微皱道:“不过,那位冷姊姊是我哥的女朋友,而你这两种指法,又须要三十年方能悟透,难道你要我哥又步你与大哥哥两人的后尘,也在三十年后才结婚么?” 此女的确纯洁可爱,令人大生好感,所以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长春仙子笑道:“那倒不要,我因是初学,一切要窍不知,所以才了三十年功夫,至于这位姑娘么,只要我详加指点,而她又肯用心学习,一年半载就有大成了。” 岳文琴霁颜一笑道:“哥,我们就把冷姊姊留在这里吧,这位姥姥,是冷姊姊的奶妈,金银双发婢又是冷姐姐的侍儿,将她们三人都留在这里,过段时间,我们再来好。” 岳腾毫无异议的点了点头,感到这样的确妥当。 此时,天色已暗,忽有竹姬进来请大家前去用餐。 长春仙子站起来笑道:“这样正好,想那位冷姑娘这时候也该醒了,大家正好边聊边吃,今夜就在此住宿一宵,明日再走好啦。” ※※※ 由于有上次的经验,所以,岳腾兄妹,一涤生,鄂东二杰等五人,就不再分组,大家都走在一块儿。 几人一路上晓行夜宿倒也相安无事。 一日,五人已走入太行山区。 此山,亦为一座天山,散布范围极广,横亘于山西,河北二省交界之处,一翻过此山,即属河北境内。 几人走着走着,渐渐地,感到有些古怪,但究竟是怎样的古怪?或是有什么古怪?几人却又讲出来。 只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劲,而且这种感觉愈来愈浓。 翻过一座山头,前面是一个缓缓的斜坡,坡下即是一大片平原,四面都是高山环绕,中间则是一块盆地。 气氛越来越是不对,各人心头都暗自紧张起来。 最可笑的,虽然每个人都有这种感觉,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说出口来。 几人刚一来到平地,忽听走在最前的郑雄飞惊道:“啊!蛇!好多的蛇呀!” 大家都拥上前去看,的确是有许多的蛇,阻止几人去路,再向四周环顾,也有许多的蛇,正向几人立身之处,缓缓地,毫无声息的滑行而来。 接着,漫山遍野,大小不一,五色齐俱,成千上万的蛇,都向这边争先恐后的拥挤而来,并并有一股腥臭之气。 各人都大吃一惊,岳文琴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眨眼之间,五人已被群蛇包围,纵目望去,方圆广及数里,尽是蛇信吞吐,万头窜动,只留下一点空地,仅够几人立足。 说也奇怪,这些蛇暂时只将五人团团围住,似乎在未受到命令以前,还不拟发难,可是,那种绿眼磷磷,长牙森森,红信卷吐的凶恶之像,的确使人害怕。 尤其,为数甚多,一旦攻击起来,当真难以应付。 岳文琴吓得脸色苍折,几乎要哭,一涤生,鄂东二杰,也是提心吊胆,惶惶不安,就连岳腾也慌了手脚,不知如何应付是好。 一涤生喝了一口酒后,叹道:“看来这些蛇是受指使而来,绝非是碰巧遇上。” “不错!”突闻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老小子还算有点见识,这蛇正是老夫驱使而来。” 五人循声望去,只见左侧林边,一位高高的黑面青衫老者,正在缓缓的向这边移动,这老者身材似是特别瘦高,而在移动进身之间,却又未见他举步,五人看得大是奇怪,都不禁微微皱皱眉。 及至那黑面老者渐渐来到面前,大家方才看清,原来他是站在一条巨蛇的头顶之上,巨蛇昂首而游,致使老者举得很高,那蛇虽然游得很慢,但所到之处,群蛇纷纷让道,俯首于旁,那样子甚是恭谨。 岳腾兄妹正自看得有趣,忽听郑威远呼道:“啊!万蛇尊者呼延仁!” 万蛇尊者呼延仁嘿嘿一笑道: “不错,正是老夫。” 锦面狒狒郑威远道:“我等与你无怨无仇,你找我们干吗?” 呼延仁鼻中冷哼一声,道:“哼!无怨无仇,说得好轻松,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吗?” 随又精眸电闪,目泛凶光,沉声喝道:“说!你们之间谁是岳腾?” 岳腾跨前一步,昂首答道:“在下就是,你找我有何贵事?” 呼延仁将岳腾看了一眼,浓眉微皱,轻蔑的道:“还是个小小娃娃儿嘛,哪时会有这么大的胆,早知道只是这么个孩子,老夫就不必劳师动众,调集鲁、冀、晋三省之蛇,全来助阵了加急,看来这些儿郎将是白跑一场。” 他这话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对众人所言,尤其他将这些蛇群,当作是他的儿郎,倒也诙趣可笑。 不过,众人一听说鲁、冀、晋三省之蛇,全都调来此地,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本领,而暗生恐惧之心。 岳腾心知在这种情形下,绝对不可示怯,扬眉问道: “你找岳某,究竟是有何要事?” 万蛇尊者呼延仁喝道:“你小子为何杀了老夫饲物?” 岳腾剑眉微皱,茫然答道:“我!我没有啊?” “没有?”呼延仁大声喝道:“你小子既然敢作,就应该敢当,哪晓得这么没种。” 随即在身上摸出一块银牌,又道:“这是什么?你小子在豫鄂道上做的事,想赖也赖不掉啊,哼!老夫还以为你小子有三头六臂,才在此布下万蛇大阵,准备与你大战一场,谁知你小子这么脓色,居然留下姓名,却又不敢承认。” 岳腾剑眉一挑,正要答话,忽听对方又道:“你小子自己拿去看看吧。” 说话之间,将手中银牌随手抛了过来。 岳腾接牌在手,五人共同观看,只见一面刻着:老夫饲物,动者必死,八个小字,下面并注有万蛇尊者志。 再看反面,则歪歪斜斜也刻着数字,大家悄声念道: “岳腾杀此毒物于此。” 岳文琴道: “哥!这不是你的字迹嘛,是谁在陷害你哩。” “豫鄂道上……豫鄂道上……” 一涤生喃喃的念了一阵,蓦然想起道: “小娃娃,半年多前你在豫鄂道边的林间,运功以后的确是杀了条大蛇……” 岳腾点点头道:“这事我也记得,但我当时没有注意,那蛇身上是否系的有牌,而且,晚辈也绝对没有在牌上留字啊。” 老儿又猛喝了一口酒后,惊道:“啊!我想起来了,这一定又是黄琦那小子搞的鬼,小娃娃,你不记得么?那次你运功完毕以后,我俩最先出林,黄琦那小子说是要方便一下,害我们在林外等了许久,你连催他两次,他才慌慌张张跑出来哩。” 岳腾点了点头,又皱皱眉道:“其实,那次我之所以杀那条蛇,也是为了救他,他为什么要在这银牌上留字,反而来陷害我呢?” 岳文琴跺脚气道:“又是他,哼!哥,他不是你的好朋友么?你救了他的命,而他却恩将仇报,为你惹来这种强敌。” 说到这里,忽然改口一笑,又道:“幸好我托东方二哥,把他打下悬崖而死,要不然,不知那不子将来要害死多少人,哼!真是活该。” 忽听万蛇尊者呼延仁道:“你小子究竟想起来了没有,到底是不是你小子杀的?” 岳腾点了点头道: “杀是我杀的,可是,字却不是我留的。” 呼延仁嘿嘿一声冷笑,道:“只要是你小子杀的就行,那么你们今天就认命吧。” 岳腾星目一瞪,喝道:“你想怎地?” 呼延仁阴恻恻的笑道:“对你们这些无名之辈,老夫还不屑于出手,可是,老夫这些儿郎,却早已忍耐不住,而要向你们报仇了。” 万蛇尊者指着脚下那条蛇道:“这是老夫最近于鲁、冀、晋三省,新选的蛇主,只要老夫用脚在它头上轻跺三下,它就会对这数万条蛇,下达攻击命令,要你们五人都万蛇穿心而死。” 五人又向群蛇望去,只见每一条蛇,都在望着几人扬首吐信、示威、条条狰狞,双双可怕,尤其个个圆眼猛瞪,一副丑陋凶恶之象,的确令人心悸。 如果真的被这些蛇穿心而过,那的确是一种最惨的死法,所以,五人都看得大是惊恐惶然不已。 岳腾叹了口气道:“唉!一人作事一人当,那蛇既然为在下所杀,那就由在下一人偿命,与其他四人无关,希望……” 呼延仁嘿嘿一笑,抢着说道:“可惜,蛇不像我们人类,不晓得悲天悯人之意,它们只知道先攻击异类,为首要任务,既分不清亲疏,更辨不出善恶,你们五人既然都在一块,那它们都将视为敌人,群起而攻之,直到你们血干肉尽为止。啊!” 他这突然一声惊啊!致把几人吓一大跳。 岳腾回头问道:“什么事?” 呼延仁伸手一指道:“你们看那山上又来了一大群儿郎,看样子它们已经显得迫不及待了,看你们几个小子怎么办?” “怎么办?”岳腾作势欲扑,道:“大不了,舍命一拼……” 忽见呼延仁身形一飘,又站在另一条巨蛇头上道:“我劝你小子少打老夫的主意,你如果一扑不中,擒不着老夫,落下地后,就会万蛇穿心,何况老夫自信比你小子强过太多,只是不屑出手而已。” 岳腾被他说中心事,而对方与自己的确又拉远了些距离,若要将对方一举擒住,实在毫无半点把握。 这时,群蛇愈来愈多,也越挤越紧,方圆三十丈内,不论石上,树枝上,草丛中,到处都是蛇头窜动,蛇身扭曲,并发出咝咝声,令人牙酸,肉麻,骨酥的叫声。 尤其近身之蛇,头扬得更高,眼瞪得更大,看样子真有些迫不及待了,立刻就要发动攻击了。 但闻呼延仁嘿嘿一阵奸笑道:“老夫只要挥一挥手,那条蛇王就会奋勇当先,疾窜而上,其他的蛇一齐拥到,压也要把你们几个压死。” 一个人,如果被这么多的蛇压在身上,或是缠在身上,那将是何种滋味,真是使人难以想象。 五人虽然一阵商量,仍然毫无半点办法。 忽闻呼延仁又在冷冷笑道:“老夫的话,你们是真的不相信么?那就不妨试试看吧。” 说话之间,已将右手缓缓的举了起来。 蓦然,岳腾脑中灵光一闪,也伸手向怀中摸去。 这当儿,忽然震天一声大吼,起自对面山顶。 大家仰首望去,只见一条庞大红衣人影,从崖上飞身而下,凌空疾降,来势颇为威猛。 此人来势劲疾,宛如一大片红云,就在众人双目不及交睫之间,来人已在岳腾身旁倏然现身,鄂东二杰侧头望去,只见此人身形特别,红须红发,一身红衣,连脸上也是红光满面,炯炯眼神,俨似紫电,腰带上插了一把雕羽宝扇,气势雄伟,威猛非常。 但闻万蛇尊者呼延仁惊道:“啊!烈火神君!” 烈火神君朗朗一笑,道:“不错,正是老夫。” 随又回头望着岳腾,和一涤生两人点头一笑。 突听岳文琴脆笑一声,道:“哥!这就是你经常提的,另外那位大哥么?” 烈火神君低头一看,见文琴娇艳如花,灵秀可爱,不禁望着岳腾笑道:“小兄弟,你的艳福倒真是不浅啊……” 岳腾抢着笑道:“大哥,不要乱说,她是我的胞妹,名叫岳文琴,也就是圣尼高足,最近江湖上传闻的无影童子,今后请大哥哥多多指教。” 烈火神君为这一愣,方知失言,连忙抱拳道:“不知者不为罪,请小妹多原谅。” 岳文琴瑶鼻儿往上一翘,笑道:“虽然是不知者不为罪,可是,你偌大年纪,又是我们的大哥哥,正应该作我们的榜样,更不应该乱讲话,所以还是要受罚,以后我们才能心服口服。” 烈火神君点头笑道:“好,好大哥哥愿意受罚,不知小妹妹如何罚法?” 岳文琴抬头望了万蛇尊者道:“那个老小子坏死了,他这么多蛇来困住我们,我要罚你大哥哥帮我们退敌,不晓得你是否有这份能耐?” 烈火神君哈哈一笑道:“这很简单,小妹妹尽管放心,看大哥哥显显手段。” 万蛇尊者冷笑一声道:“哼!好大的口气,别人怕你,老夫可不信邪。” 烈火神君喝道:“不信你就试试,看老夫说话是真是假……” 话声未了,万蛇尊者挥手之间,就有数十条蛇凌空飞扑而来,顿时满天蛇舞,俨似飞蝗群蚁,各人都看得惊心动魄。 蓦闻烈火神君一声沉喝,左手抽出雕羽宝扇,遥空一扇,暴起一阵罡风,大多数的蛇都于空中寸断,只有极少数的蛇,虽然没有寸断,但也是被这股罡风震毙,而且被这阵劲风,扇出老远。 烈火神君左手持扇连挥,护住每人上空,右手一掌,贴地扫去,一股火焰随地燃起,立刻向外面燎原起来。 岳腾从怀中摸出万年黄精,问道:“大哥,这是恩师当年所获得的万年黄精,不知对这些蛇儿是否有效?” 烈火神君一面双手施为,一面连声笑道:“有!有!太有效了,小兄弟,你用此宝在地上画一大圆,让小妹妹和贵友都站在圈内,就安然无恙了,这破敌任务,就由老哥哥我一人承担。” 岳腾手中握着万年黄精,试着向身后蛇群走去,那些蛇似是相当害怕,都相继往后缩去,岳腾,心头一喜,立刻用此宝在此下画了个大圈,连烈火神君也都圈之内,似是获得一层万全的屏障。 岳文琴正在拍手娇笑,忽听万蛇尊者哇哇叫道:“哎呀,你把老夫新选的蛇王也烧死了……” 烈火神君一面不停的施为,一面哈哈笑道:“老夫所习的是紫霞神功,掌力自然可以生火,其实,这还不是老夫最厉害的本领,如果你再不把它们撤走,老夫就把它们烧得干干净净。” 这时,他的羽扇连挥,空中的蛇肉片片,直同骤雨雪雹,又若蝗蚁乱飞,所幸他所扇出的风力甚大,那些寸寸蛇尸,片片蛇肉,都随风飘落远方。 岳腾曾经与他对过一掌,深知他的掌力的确可以生火,这也正是这些蛇群的克星,所以,一波一波的蛇群涌到,随即在他一掌之间,而全被烧死。 蓦闻烈火神君哈哈一阵狂笑道:“呼延仁,你如果再不撤走,就别怪老夫下毒手了。” 万蛇尊者见蛇群死得不少,心痛之余,喝道:“老夫跟你拼啦。” 说话之间,双袖连挥,那些蛇群又一波一波的拥上。 烈火神君左扇右掌,连连出手,并哈哈大笑道:“这是老夫新练成的:摇天八扇,居然竟有如此威力,实出老夫意外,呼延仁,念你成名不易,赶快逃吧。” 接连两扇,直同天宇狂飙,那些蛇群不是寸断撕裂,就是被罡风吹去老远,而且遍地火光,因风而燃。 万蛇尊者大是心痛,却又没有丝毫的办法。 但岳文琴惊道:“哼!又有大批蛇群赶到,大哥哥快想办法。” 烈火神君一面迎敌,一面笑道:“小妹妹,别怕。老哥哥自有手段……” 话声未了,忽见他在怀中摸了一下,然后向撒豆一般,向四周远近不同的地方,暴撒而出。 接着,但闻拍拍连响,像燃放爆竹一般,遍地爆炸起来,此起彼落,连响不绝,而且凡是一声爆炸以后,就地着火而燃烧起来。 这些爆炸药物,每粒只有蚕豆般大,可是爆炸及杀伤力却是很强,最厉害的着地即燃,甚是吓人。 只见他撒出一把,又是一把,而且边撒边道:“这只是老夫的流星堑,比天雷堑的威力,相差太远了,呼延仁老夫劝你还是快逃吧,否则……” 蓦闻一声惨嚎划空传来,众人暗吃一惊。 抬头一望去,只见万蛇尊者呼延仁一只左臂齐肩掉落地,犹在微微颤抖,可是,立有许多蛇群爬去啃食。 万蛇尊者呼延仁一声惊嚎以后,转身就逃。 他这一逃,那些蛇群也争先恐后的逃去,转眼之间,群蛇也逃得干干净净,只余下遍地蛇尸,和炯炯火光。 这真是别开生面的一战,大家虽然看得惊心动魄,却也很够刺激,大呼过瘾。 岳腾抬头笑道:“幸喜老哥哥及时赶到,要不然,还不知怎么得了。” 烈火神君抚髯笑道:“老哥哥我,以前不是说过吗,只要小兄弟将那紫面如来万奎,痛惩一番,为我老哥哥出口气,将来他那两位老鬼师父——双煞出头时,自有我老哥哥一人承担么?我的关期一满,就派徒儿金鼎全四处打听你的行踪,一听说你前往辽东,恐你一人难敌,也就随后赶来啦。” 但闻岳腾叹了口气道:“如此看来,一个人若要成名真是不易,尤其你们这些老一辈的,似乎每个人都有一门绝活,就以这万蛇尊者来说吧,小弟就自叹不弗了。” 烈火神君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兄弟,别泄气,以你二十岁的年纪,就有如此成就,已经算是相当惊人的啦,就以老哥哥我与师兄两人来讲,都是快到三十岁时,才露出头角的哩。” 岳文琴娇笑问道:“老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在这里呢?” 烈火神君道:“老哥哥我,一进入太行山区,就经常见到无数蛇群,齐向这方面拥来,当时我就知道,一定是呼延仁又在与人拼斗了,可是,却不晓得就是你们,小兄弟,你们又是如何与呼延仁结仇的呢?” 于是,岳腾将与万蛇尊者结仇经过,详述一番。 烈火神君气道:“又是黄琦那小子搞的鬼,小兄弟,当时老哥哥,就告诉过你,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劝你少和他来往的。” 岳腾正要说话,却听烈火神君又道:“这呼延仁,在十魔中,也算是一大凶人,尤其,睚眦必报,今天,他虽然断臂而逃,但日后他可能仍会前来报复,不过不要紧,老哥哥我一路上教你们一点火器制造及应用之法,就足可与他一相颉顽了。” 几人边谈边走,较前热闹了许多,尤其,岳文琴善解人意,经常在神君面前撒撒娇儿,老哥哥长,老哥哥短,真叫得烈火神君心花绽放,无限心喜。 不过,这正值严冬天气,而且又是在北方的高山里面,大雪纷纷,一片银装世界,同时,看来这雪愈来愈大,短时间内绝难停止,所以行走起来倍加辛苦。 但闻烈火神君边走边自吟道:“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仰面视太虚,疑是玉龙斗,纷纷鳞甲飞,顷刻遍宇宙,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 岳文琴在后格格一阵娇笑,道:“啊!看不出老哥哥还会作诗,高雅得很呢?” 烈火神君抚髯笑道:“这哪里是我作的,而是梁父吟中的一首,老哥哥就是见其字景生动,意雅境高,所以才将它记住,如今触景生情,偶吟出来,以助余兴,倒惹你小妹妹见笑了。” 岳腾心有所感,笑道:“大哥,小弟幼时随师课读,听他老人家说,一个人虽然是在学武,但也必须有很好的文学素养,方能有所大成,现在想来,这句话当真不假。” “那是当然。”烈火神君点点头道:“令师学究天人,才博古今,被誉为一代天骄,千古难才,我们且不去说他老人家,我随便举几个人,作为例子,谁不是文武双全,方有今天这番成就。” 岳文琴问道:“是哪几个人,老哥哥,你说说看。” 烈火神君点了点头道:“就以小兄弟的令师兄来说,他那一笔狂草,当今之世,可说无人能出其右,虽然是新科状元,也要逊色三分,就是由于他有那一笔狂草好字,所以他的剑法,掌法,也随之泼辣,凌厉,鹏博无忌起来,也才能享此盛名。” 岳文琴伸出两纤纤玉指道:“那第二位呢?” 烈火神君毫不考虑的道:“八荒神丐洪九公!” 岳文琴一惊道:“啊!老化子,他也读过书?”烈火神君莞尔一笑,道:“他不但读过书,而且是满腹经伦呢,更何况他还中过武举,你们要知道,考武举固然要考气、考力、考技击、考十八般的武艺,可是最重要的还是要考论战、策略、计谋、辩证、当真还不好中哩。” 这时,岳腾兄妹、一涤生、鄂东二杰,都不禁大吃一惊,谁都想不到八荒神丐洪九公还有这种辉煌的过去。 岳文琴毕竟年幼,摇摇头道:“我就不信,他既然中了武举,为何却又作了化子?” 烈火神君道:“他是二十八岁那年中的武举,那时我年仅十八,尚未正式出道,五年以后,听说他因生性豪放,不拘小节,不习惯于官场上的迎奉吹拍,却当了丐帮帮主,大概也只当了五年,就辞掉帮主,只当一名闲散化子了。” 岳文琴追问道: “那为什么呢?当化子头儿不是很好么?” 烈火神君哈哈笑道:“据他与一般人讲作化子头儿,与当官没有两样,简直烦透了他,所以他辞掉不干了,你拿他有啥办法。” 岳腾心中忽生奇想,问道:“大哥,你和师兄以及化子叔叔,谁的年纪最大?” 烈火神君道:“八荒神丐大我十岁,我却又大令师兄七岁,狂生是二十三岁下山,那时愚兄已有微名,忝列十魔之数,老化子更是三奇之首,令师兄二十五岁那年,与愚兄在黄河渡口一战,两人过了一千余招,均无胜负,他才头角大露的,那时我已经是三十二岁了。”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又道:“及至半年以后,令师兄打败白云大师,接着又与八荒神丐在衡山绝顶一战,斗了三天三夜,过了七千余招,最后惺惺相惜,结成莫逆之交,令师兄更是声威大震,名惊天下,哪知三年以后,就未再听到有关他的消息,原来他却自囚于中条古洞中,经这四十年的苦修,想必其进境,更在我们之上了。” 这时,忽听岳文琴又问道:“老哥哥,你说,还有哪些人是文武兼修的?” “多的很哩。”烈火神君笑道:“再以东方老儿来说吧,他的星相易卜,奇门阵式之学,就允为我辈之听翘楚,尤其他的音韵之学,已到了超凡入圣之境,你们想想,他若不是文武兼修,或没有高度的文学修养,怎么能有如此成就。” 但见他停了一停,又道:“总之,既要学武,就必须兼其学文,才能启发心智,变化气质,否则,仅只一介纠纠武夫,哪能混出名堂来。” 岳腾又叹了口气道:“看来,一个人若要出人头地,还是不容易,就以老哥哥来说吧,你的紫霞神功,就已经堪称为一绝了,而你又能从紫霞神功中,悟出一套火焰掌来,掌力而生火,更属奇谭,如今你又新创出摇天八扇,更是如虎添冀了。” 烈火神君得意的接口笑道:“说起来这摇天八扇,是我炼丹药时,偶然触动灵机,浸沉于心,经过千思万想,百般试验,才成功的哩。” 岳文琴格格笑道:“以我看老哥哥最厉害的,还是那一手火器,才是致胜的关键,哪怕任何人也很难抵挡得了。” “那可不一定。”烈火神君道:“当年我与狂生那一仗,最后五百招,两人完全是在火堆里拼斗的,老哥哥我,将火焰掌发挥到极点,而且也用上了流星堑,还是没占到丝毫上风……” 讲到这里,忽见他突然改口道:“我们在前面喝杯酒,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再走。” 由于他身高体大,而又走在前面,因而挡住各人视线,所似各人只有侧身偏头,向前面望去。 原来前面路边有三四家茅屋,并挂有酒招牌示。 大家正在随后跟进,忽听烈火神君哈哈大笑道:“好啊!这么巧,狂生,我们又见面了。” 各人闻声一惊,偏头向屋内望去,却见东岳狂生独自儿据桌小酌,这时却站了起来,向众人招手,以示欢迎。 “大哥哥,我正在找你。” “神君,我正要找你。” 这两句话,是出自两人之口,前一句是岳文琴所说,后一句则是东岳狂生所言,但却是同时说出口来。 东岳狂生与烈火神君两人,都怔了一怔,同声问道: “你找我干吗?” 话中之意,是东岳狂生问岳文琴,也是烈火神君问东岳狂生,刚巧,两人也是同时出口,这两度相同的话意,但因为时间上的凑巧,致使各人哈哈大笑起来。 少顷,但闻烈火神君笑道道:“有话慢慢讲,我们先坐下来,边饮边谈。” 接着,一阵轻微的纷乱,欢聚一桌,全都坐了下来,并向店小二点好酒菜,然后,烈火神君问道:“有什么事,居然值得你这狂生找我?” 东岳狂生见岳文琴又想抢着先说,于是笑道: “小妹妹,你的事大不了是撒娇耍赖,没有什么重要,还是让大哥哥我先说好啦。” “好吧,就让你先说吧。” 岳文琴点头一笑,笑得相当神秘,却包含着甚多的意义,似乎又欣喜,有委屈,更有一份不值和冷笑。 东岳狂生没有注意,而向烈火神君道:“有一件事,小弟要请神君老哥帮忙。” 烈火神君微微一惊,道:“啊!天下有什么事,能够难得倒你狂生,说说看。” 东岳狂生望了师弟岳腾一眼,道:“这样看来,我这一说又是多余的了。” 烈火神君浓眉微皱道: “你这狂生究竟是在弄什么玄虚,先是抢着要说,现在又说多余,这简直把我弄糊涂了,别打哑谜,快说吧。” 东岳狂生缓缓说道:“是这样的,恩师即将坐关,听说老化子前两天已赶回去护法,但不知到了没有,而小师弟又要赶去辽东,邀斗天地双煞,凭他现在的功力,最多只能与地煞长孙惠战成平手,如何是天煞公羊胜的对手,我又分身无术……” 烈火神君点头一笑,道:“我这的确说得多余了,我这不是已经来了么,不过,你也不能把我们的小兄弟估计太低,据我看,纵然天煞公羊胜,我们的小兄弟与他也有得一拼,我这去也只不过为小兄弟壮壮胆,掠掠阵。” 东岳狂生冷笑一声,又道:“东方老儿的确不愧是只老狐狸,居然会来这么一手。” 大家听得暗吃一惊,烈火神君却皱眉问道:“怎么哪!难道你和他也在互斗心机?” 东岳狂生颔首笑道:“他在我面前极力称赞师弟的人品,武功,和资质,简直爱到极点,我也知道他有位长女,名叫东方飞凤……” 第二十三章 朱果大会 但闻一涤生,鄂东二杰,三人共同一声惊啊道:“啊!原来那位大公子还是位女的,真没想到。” 岳文琴格格一阵娇笑道:“我们早就知道了,而且哥还抱过她两次呢。” 这妞儿年纪幼小,天真,稚气,说话本是无心,却引来大家共同一声惊啊,全都侧头向岳腾望去。 岳腾俊脸微红,将乃妹瞅了一眼,缓缓低下头去。 烈火神君连忙为岳腾解发窘,问道:“东方老儿怎么是只老狐狸,狂生,你再说下去吧。” 东岳狂生笑道:“我知道他的长女东方飞凤,的确是只人间彩凤,不仅生得美艳纸绝伦,而且武功、人品、心智、贤淑,均是人间少有,正好与师弟相匹配,所以就探听他的口气……” 烈火神君抢着笑道:“那好啊,他怎么说?” 东岳狂生莞尔一笑,道:“听他的口气,叫他的一男一女,前去斗岭南二尊,叫我的小师弟兄妹,前去斗辽东双煞,你想想看,凭四个小小娃娃儿,怎么能与这些成名已久的老魔相拼,所以,我当时一听,就知道他是在暗中与我一较手劲。” 烈火神君哈哈笑道:“凭狂生脾气,哪会示弱,自然是满口答应罗。” 东岳狂生点点头道:“仅凭这点,还不能证明他是只老狐狸,哪知……” 烈火神君又接口问道:“哪知什么?又何以证明他是只老狐狸呢?” 东岳狂生哼一声道:“哼!哪知他自己夫妇两人不出面,却去请白云大师,为他的一儿一女护驾,你知道,我素来独来独往,这数十年来,恩师和我,以及老化子,可以说三人一体,老化子如果出面,还不是等于我自己出面,他这不是明明在欺负我没有一个朋友吗?后来我终于想到了你,正想赶往祁连山去,你们却已经来了。” 烈火神君突然哈哈笑道:“这么说来,白云大师的运气真好,平捡了个便宜。” 东岳狂生茫然问道:“他捡了个什么便宜?” 烈火神君即将前日大战万蛇尊者的经过,详细讲了一番,最后并道:“白云大师少了一个劲敌,仅只神力天尊一人,他自然可以从容应付了,这不是便宜,又是什么?” “这便宜可大哩。”东岳狂生道:“而且辽东双煞,与岭南二尊又自不同,以我想辽东双煞由于人面广,关系好,自必请有高人助拳……” 一句话急起烈火神君满腔豪情,朗朗笑道:“狂生,你我个性相同愈是顽强的敌人,功力自会增加一成,纵然他请到的是天仙下凡,我也要斗他一斗。” 东岳狂生摇摇头道:“不!我的意思是说,暂时请你出面,我与老化子两人,不久就会赶到,岂能让你神君老哥独挡锐锋。” 烈火神君端起酒碗,笑道:“从今以后,咱们这个朋友算是交定啦。” 接着,两人共一仰头,各干了一碗美酒,而又哈哈大笑起来,粗犷、豪迈、苍劲、诚挚,实在不可多得。 两人这一订交,再加上八荒神丐,成为三角形的连锁,而以岳腾为中心,今后创出许多惊天动地的事来。 俄儿,东岳狂生回头笑道:“小妹妹,现在该你说啦,你找我干吗?”岳文琴撇撇小嘴,瑶鼻儿往上一翘道: “哼!我们小孩儿一个,有什么重要的事,还不是撒娇耍赖罢了,不说也罢。” 东岳狂生莞尔一笑,道:“怎么!你生气啦,好,好,大哥哥认罚。” 说话之间,满满饮了一碗。 岳文琴嘴不屑的咝了两声道:“谁罚你喝酒来啦,哼!人家为你快急疯了,你自己还这么逍逍遥遥,好象一点也不急,哼!真没良心。” 东岳狂生微微一怔,茫然问道:“为我!为我什么事?” 岳文琴望着岳腾道:“哥,还是你讲吧,免得别人说我是小孩子,乱说慌。” 岳腾指着自己,茫然问道:“我!我讲什么啊?” 众人哈哈一笑,岳文琴气得脸色泛青,怒道:“你是真的忘了?还是故意要出我洋相?” 抬头一看,见岳腾一脸茫然之色,不是假装方道:“讲长春仙子的事啊,难道你真的忘啦。” 岳腾方恍然笑道:“唔!原来是那种事,不是你提起,我倒真是忘了。” 东岳狂生寿眉微皱,问道:“长春仙子是谁?” 岳腾侧头笑道:“大师兄,你还记得当你年轻时,由西藏回来同一密友共游山野林泉,笑傲江湖时的昔日故友么?” “记得,记得。”东岳狂生点点头道:“此为愚兄一生中最难忘怀的事,怎么不记得。” 岳腾点头笑道:“她如今仍是容貌如昔,风采依旧,改名为长春仙子。” 东岳狂生大为激动,一把握住岳腾的手,追问道:“她如今在哪儿?快告诉我。” 岳腾道:“在长春谷。” “啊!” 惊啊声中,东岳狂生已经起来,就想马上离去。 岳腾翻腕一把拉住道:“且慢,大师兄,你知道长春谷在什么地方吗?” 东岳狂生怔了一怔,问道:“在哪儿?小师弟,你快说。” 岳文琴看他急得这般样子,不禁既好气又好笑,道:“哼!刚才还说人家是小孩子一个,不会有什么重要大事,怎么,现在却又急啦,其实,四十年都过去了,何必又急在这一时哩,别人又不会跑,还在那里等哩。” 烈火神君浓眉连皱,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我为何一点也听不懂啊?” 东岳狂生方知自己一时情急,有些失仪,随又坐了下来,拍着岳腾的肩道:“就将这件事,据实告诉神君老哥,让他也好知道。” 于是,岳腾就将东岳狂生,当年与长春仙子的那一段真情,老老实实的讲了出来,同时也告知自己的经过。 烈火神君听完,猛喝了一大碗酒后,哈哈笑道:“想不到一向个性如钢铁般的东岳狂生,竟也是儿女情长,有此软的一面,难得,难得,理当浮一大白。” 说罢,又捧着一大碗酒,咕噜咕噜的痛饮起来。 东岳狂生略有腼腆的笑道:“神君老哥不要见笑,我这时的确有些心急如焚。” 烈火神君笑道:“这是喜事一件,莫让伊人久等,那你就快去吧。” 东岳狂生正要离去,忽听岳腾高声喊道:“且慢!” 东岳狂生怔了一怔,回头问道:“又有什么事?师弟,你快说。” 岳腾望了乃妹一眼,笑道:“大师兄,你虽然名为东岳狂生,但如今又出了一位比你更狂的人哩。” 东岳狂生惊道:“啊!在哪里?他怎么狂法?” 岳腾又将乃妹望了一眼,方道: “她听长春仙子那番细诉以后,她曾对仙子说:如果再见到你时,押也要把你押到长春谷去哩。” 岳文琴娇笑道:“哥!你怎么在大哥哥面前,告我的状嘛。” 岳腾望了望屋外的风雪一眼,道:“妹妹,你看风雪这么大,此去路途越来越难走,你又是一个小姑娘家,如今有老哥哥帮我,我看你就不要去了,不如带我大师兄去长春谷暂住,不久我们再回来接你,这样不是很好吗,而且你对长春仙子也实践了诺言。” “当真!”锦面狒狒郑威远道:“小姐,你就在长春谷等我们好啦,何必要如此跋涉。” 接着,一涤生,郑雄飞也都劝她留下。 烈火神君笑道:“小妹妹,你就把你狂生大哥押去长春谷吗,同时也帮忙筹划筹划,明年开春,我们回来喝他们的喜酒,这是老哥哥我,交给你的一顶任务,你一定要将它办成。” 东岳狂生哈哈一笑道:“老都老了,还结什么婚?” 在场之人,谁都心里明白,这只不过是烈火神君不忍岳文琴也跟着往返跋涉,才故意这么哄着她,想让她安心留在长春谷内而已。 哪知,天真幼稚的岳文琴却认了真,拍胸脯笑道: “好,我一定不让老哥哥失望,非将这事办成不可。” ※※※ 半月以后—— 岳腾、烈火神君、一涤生、鄂东二杰一行五人,安全抵天津,并找了家“安顺”客栈,暂时住了下来。 天津,位于白河、永定河、大清河、滹沱河、南运河等,五河交流之处,北邻北平,南贯江淮,东出渤海,交通甚便。黄河流域之货物多集散于此,亦为外国货物分销我国北方之中心,所以市面繁华,商业鼎盛。 几人本欲由此乘船,横渡渤海,直抵辽东的营口上岸,哪知北地酷寒,每到冬季,尽属冰天雪地,尤其今年,似较往年更冷,渤海已经结冰,于是,五人只有住在客栈中,等冰冻稍解以后,再前乘船而往。 哪知,一住又是半月,不但冰冻未解,而且愈结愈厚,人,毕竟难以胜天,万分无奈之下,只有改走陆路了。 这一改走陆路,就必须绕很大的一圈…… 总之,当几人抵达魔天岭,辽东双煞的大寨时,已经是腊月下旬,年关将近的时候了。 由于几人早投贴拜山,礼数已到,所以辽东双煞也只有以礼相待,大开寨门迎接,但一见到烈火神君带头,双煞又不禁眉头连皱,忧心忡忡。 双方于大厅坐定,先是略为寒暄,后来谈到正题了。 但闻公羊胜道:“常听人说,英雄出少年,此话诚然不虚,据说这位岳老弟,年纪轻轻,出道未及一年,就已名驰入表了,为中原武林后起一代的杰出精英了。” 岳腾闪目一瞧,见这位威镇关外的公羊胜,是一位身形高大,满脸大胡,前额宽广,双目如电,须发盘结的威猛大汉,看样子年约六十左右,但实际上年龄,可能更大得多,可是却精神奕奕,毫无半点老态。 当下抱拳一拱,笑道:“承蒙夸奖,愧不敢当,想尊驾定必知道我等来意。” 天煞公羊胜微微一笑道:“老夫所收的三个徒儿,一毁一伤,听说都是拜小友所赐,全都是你的杰作,可是真的么?” “不错!”岳腾伸手一指,昂然说道:“令高足紫面如来万奎,左臂正是在下扭断,令三徒——笑面悟空邓光辉,也是在岳某一肘拳之下,重伤而死。” 天煞公羊胜,仍然毫不生气的问道:“那么老夫与小友之间,究竟有何怨何仇,居然对老夫徒儿,下这种毒手?” 岳腾侃侃而言道:“尊驾与在下,固然无怨无仇,可是令徒紫面如来,一进入中原,就气焰万丈,所向无敌,尤其将神君高足伤了以后,更是不可一世,指名要与岳某一战;后来在霍山山区,双方相晤,令徒不问青红皂白,见面就打,而且出手就是狠招,岳某为了自卫而战,难道就不可以么?”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又道:“岳某于三十招内,本可取他的性命,念他远来是客,所以只断他一臂,以敬效尤,当时岳某就曾对他说,今后若是以礼来访,中原武林自当以礼接待,如果再这么嗜杀如恶,横行霸道,蔑视中原英豪,却痛惩不殆。” 突然向对面桌上问道:“紫面如来万奎,其中经过是否如此,岳某可有一字说错,如今当着二位令师之面,你尽可申辩。” 紫面如来万奎,本就拙于言辨,现见岳腾如此侃侃而言,雄辩滔滔,更加自惭形秽,默默的低下头去。 突闻一个女人的声音,道:“这是我们自家的孩子不对,却怨不得别人。” 大家循声望去,原来说话的人,竟是地煞长孙蕙。 地煞长孙蕙,是一位中等身材,眉目尚可的半老徐娘,只是一身满人妇女装束,看样子倒是很和气,贤慧。 天煞公羊胜,点点头道:“好吧,这事就此揭过,那么老夫三徒,你又何说?” 岳腾点点头道:“至于令三徒,笑面悟空的确是被岳某一肘拳,震成重伤而死,当时情形尊驾可问二徒,冷面阎罗艾青,就知是谁对谁错了。” “不!”天煞公羊胜摇头笑道:“老夫要听你说,想来你也不会骗我。” 岳腾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说了,当时我们在大巴山区,两位令徒,既是冷面阎罗艾青,与笑面悟空两人,乘我一人在对付天龙教的几位坛主之际,却向舍妹岳文琴夹攻,而且招招狠毒,步步进逼……” 深深吸了口气,又道:“舍妹年龄幼小,只有十六,而体质又极纤弱,怎么会是两位高足对手,正在舍极危极惊呼声中,岳某及时赶到,当时如果不下狠手,舍妹定必遭难,敬若以尊驾易地而处,能不当如是乎。” 未待天煞公羊胜回答,地煞长孙蕙点点了头道:“理当如此,理当如此,确非岳少侠之过。” 天煞也点了点头,莞尔一笑。 岳腾见他夫妇如此,心中大是不解,暗道:这两个老魔倒也是沉得气,不知他俩是本性善良,还是另外有别的用意,也罢,待我再激他一激,逼他生起气来。 主意打定,随又高声说道:“以年龄身份来说,岳某应该对二位尊称一声前辈,但以二位如此教尊弟子而言,却就太没前辈风范。” 公羊胜,精眸电闪,威棱毕露,气道:“什么,你这是在教训老夫……” 岳腾朗朗一笑,接口说道:“本来就是,为人师者,切忌弟子在外持强凌弱,辱败门风,为师门招来杀身之祸,以尊驾三位弟子的行为来说,的确是太过份了,尚希尊驾严加管束,舀为教诲……” “住嘴!”天煞公羊胜,暴喝一声,本欲立刻发作,但斜眼一睨烈火神君以后,却又软了下来,只含笑说道:“年青人说话嘴里可要多积点德,否则祸从口出,到那时却就悔之晚矣。” 岳腾剑眉一挑,威仪顿展,正要反唇相讥,却听烈火神君笑道:“好啦!好啦!小兄弟你讲的也够多啦,如今该老哥我说啦。” 随即侧望着公羊胜道:“公羊大寨主,你我明人面前不说慌,半年多前,令首徒万奎,将老夫之徒金鼎全,一掌震成重伤,当时老夫本拟将令徒擒获以后,前来找二位论理,但碍于身份地位,不愿意落个以大欺小之嫌,一直拖延至今,才有暇来你们辽东,二位对我将有何交待?” 公羊胜皱了皱眉,半晌以后,方道:“那全是一场误会,请神君多多海涵,同时,小徒万奎回来以后,兄弟也曾狠狠斥责了他一番……” “好啦,好啦,”烈火神君抢着说道:“不用再解释啦,江湖中事,本来说就是弱肉强食,只怪老夫授徒无方,而他自己又学艺不精,才会如此受人欺侮,不过,老夫此次来好是专门为此事讨回公道。” 岳腾、一涤生、鄂东二杰等人,冷眼旁观,见天煞公羊胜,对烈火神君多少有点心存畏惧,一再的放低姿态,甚至有点委屈求全之意,无奈烈火神君相逼过甚,但为了保持颜面,只有硬着头皮的气道:“神君,你这不是故意的令我为难。有些欺人过甚了么?” 烈火神君哈哈一笑道:“老夫弟子被令徒打伤,一直疗伤三月才好,还说是老夫欺人过甚,公羊胜,天下果有此理么?”天煞公羊胜毕竟也是十魔中人,气道:“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能善罢甘休。” 烈火神君道:“老夫是直汉子,不会转弯抹角,只晓得弟子输了,为师的出头,现在老夫不妨说得狂妄一点,就让贤夫妇两人齐上,老夫一人承担,说什么老夫也不服这口气。” 此人刚直耿介,性如烈火,愈说愈气,说到最后,简直怒目横眉,大有立刻就要出手之意。 天煞公羊胜,见对方指名要向自己夫妇挑战,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因而桌子一拍,倏然站起来道:“你,你,你简直太狂了,妄想力敌我夫妇两人。”烈火神君喝道:“老夫生性如此,如果要说是狂,也狂了一半怎么样,公羊胜,难道你不服气?”双方话已谈僵,立刻势成水火,剑拔弩张起来。 地煞长孙蕙连忙从中解危,一面劝阻丈夫少说几句,一面向烈火神君赔着不是,并含笑说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神君老哥且请息怒……” 这当儿,忽闻前寨有人高声喊道:“鸠面魔妪令狐娇,老前辈驾到。” 这声音由前寨一声一声接递传来,一直传到厅外。 天煞面露喜色,连忙笑道:“欢迎,欢迎,快些有请。” 少顷,从厅外缓步走进一位白绢蓝衫老妪。 这老妪像貌甚是奇特,红眼尖嘴,真有点鸠面模样,身形奇矮而瘦小,肌肤黝黑,但却是白发皤皤,使人看不出真实年龄,手中握着一根儿臂粗的铁拐。 此人一进来以后,环目微扫,露齿一笑道:“啊!黄寨主今夜有客,老婆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哪里,哪里。”天煞公羊胜夫妇起身相迎道:“令狐大姊来得正是时候,小弟夫妇甚是欢迎。” 鸠面魔妪令狐娇,笑道:“既然如此,那我老婆子就不客气了。” 随即在地煞身傍坐了下来,接着—— 但闻前寨又有人高声喊道:“九指飞魔西门无忌,和千毒人魔淳于善,两位老前辈,联袂驾到。” 同先前一样,这声音由前寨一声一声传来。 烈火神君浓眉微皱,一涤生却悄悄自语道:“难怪公羊胜先前一直在忍让,不曾发作,原来他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所邀约的人手赶到哩。” 岳腾见对方来了这么多好手,不禁低声问道:“怎么办?大哥。” 烈火神君摇摇头道:“别怕,说不得老哥哥我,今夜只得大开杀戒,连这座摩天岭也把它炸塌,倒是你,小兄弟,等一下你就将你那千年黄精取出,以防淳于善那老小子弄鬼。” 谈话之间,九指飞魔、千毒人魔,两人已并肩走进厅来,辽东双煞夫妇二人自然起身相迎。 九指飞魔一见岳腾,心头大喜,一面望着岳腾嘿嘿奸笑,一面下意识的搭嘴,舔舔嘴唇。 千毒人魔淳于善,却故意靠着烈火神君、岳腾、一涤生、鄂东二杰等人,这一排位子前面走过。 蓦闻烈火神君一声沉喝:“滚开!” 呼的一掌,一股火焰,应掌而出,直向淳于善燎去。 千毒人魔淳于善,身形一飘,斜掠三丈,方才避过,回头将烈火神君狠狠瞪了一眼,正要发作,却被公羊胜劝止。 要知烈火神君,乃是十魔中的佼佼人物,由于太过刚直,性如烈火,而又心狠手辣,行事作人,只凭自己一时这喜厌,因而虽披魔名,却无魔实,再则,他既不屑与黑道中人为伍,而白道中人,对他又敬鬼神而远之,所以,他也与东岳狂生一样,一生独来独往,极少知心朋友,半年前与岳腾笑交,的确是一次大大的例外。 如今,对方已有五个魔头,而这方面只烈火神君一人,实力相差悬殊,倘若没有岳腾、一涤生、鄂东二杰这些人拖着,烈火神君并不怎么担心。 可是现在,他一人难以兼顾,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当儿忽听厅外又有人喊道:“南海双凶,邢氏兄弟两位老前辈,和昆化二老——天童、地叟二位老前辈,四人联袂驾到。” 岳腾听得暗吃一惊,心想:“怎么南海双凶又跑到辽东啦,这天童,地叟两人又是谁呢?” 思忖之间,从厅外鱼贯走进四个人来。 前面两人是两位清癯老者,那是南海双凶,邢氏兄弟,半年前岳腾于九岭时,已经暗中见过。 后面两人,却就生得大为奇怪—— 一个吊眉长鼻,小嘴削腮,天生一双白果眼,那样高个子,脸上却无四两净肉,两侧颧骨翘起很高,却是瘦巴巴的,简直似是山魈野鬼。 另外一人却就不大相同,一张圆脸红润晶莹,宛如三岁幼童,而且唇红齿白,眉目清秀,尤其一双清澈明丽的大眼,黑白分明,并流露出几许稚气与天真。 岳腾心想:看样子,观长相,这两人大概就是天童地叟了,听说这南海双凶,虽非十魔中人,但其武功造诣,残忍凶性,却较十魔中人并无逊色。 想这天童、地叟两人,大概也与南海双凶一样。 这时,却听烈火神君扬眉问道:“公羊胜,你所请来助拳的人都到齐了吗?” 公羊胜得意的嘿嘿笑道:“神君老哥,并非是我夫妇怕你,实在是欺人太甚,居然远从中原,跋涉千里,欺上门来,哼!当你们一抵达天津,老夫就已得到消息,老夫也许并没将你低估,所以邀约好友前来助兴,陪你老哥玩玩。” 烈火神君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这点阵杖,就能够将老夫吓倒。” 公羊胜嘿嘿笑道:“吓不吓得倒你,老夫可不知道,但大家都是成名人物,同时你也知道,成名的确不易,若非有几下子,根本就别妄想成名,一旦拼斗起来,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烈火神君哈哈狂笑道:“那要看人的说话,公羊胜,在你来说,的确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在老夫来说,却就只得举手之劳了。” 公羊胜气得脸色铁青,喝道: “你!你!实在是太狂妄了。” 烈火神君道:“老夫言行,一向如此,公羊胜,不信你就试试。” 双方再一次闹僵,气氛立刻又复紧张起来。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鸠面魔妪令狐娇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公羊大寨主,不妨说出来,让老婆子等人,为你们双方评评理,若能不伤和气也就算了。” 于是,天煞公羊胜就将经过讲了一番,最后并道:“请各位评评理,他这是不是欺人太甚,关山远隔,千里迢迢,为这点小事,居然还找上门来。” 九指飞魔西门无忌,点点头道:“那的确是不值得,未免有些大题小作了。” 千毒人魔淳于善,鼻中哼了一声,虽然没说什么,但那种对烈火神君不屑的神情,却比说了什么还要难看。 南海双凶正要表示意见,却听鸠面魔妪笑道:“不是我老婆子要帮着神君老哥说话,我倒赞成他这种作法,徒弟输了,师父出头,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我们武林中人,争的就是一口气……” 公羊胜怔了一怔,微吃惊道:“令孤大姊,你……” 鸠面魔妪令狐娇,笑了笑道:“公羊大寨主,别急嘛,听我老婆子把话说完。” 但见她抬头将岳腾望了一眼,又道:“那位岳少侠,听说我老婆子的徒儿——红莲姬范丽,在霍山回马坡前,是被你一掌震成重伤的,是吗?” “不错!”岳腾抬头挺胸,指了一指道:“当时令高足是一下子发出十二朵喂毒红莲,立意要了这位一涤生老前辈的性命,在下一时心急,出手是重了些。” 鸠面魔妪令狐娇接口冷笑一声,道:“这就是罗,所以我老婆子也要学学神君老哥,要为我的徒儿出头,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真是难得。” 公羊胜恍然而悟,脸上不禁浮泛一丝奸笑。 岳腾剑眉一挑俊目含威道:“你尽管出头就是,本爷并不畏惧,任凭划下道来吧。” “且慢!”烈火神君道:“公羊胜,你我既然都是成名人物,要打就打,何必这么转弯抹角,罗罗嗦嗦,讲上这么多废话干吗?” “好!”公羊胜一拍桌子,倏然站了起来,道:“谁害怕你不成!”群魔个个也跟着站了起来。 忽听厅外又有人高声喊道:“白云大师老前辈驾到!” 公羊胜与群魔都茫然互相看了一眼,最后终于说出一个请字,不过,这个请字,却说得很低,很冷。 俄顷,白云大师身佩宝剑,手捧葫芦挺着大肚子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纯阳子、东方飞凤、东方大鹏以及不恭子等人。 几人一来,就在岳腾与烈火神君等人,这一排位子上坐了下来,而且各人就与相近之人交谈起来。 但闻东方大鹏高兴笑道:“岳大哥,听说你们刚到不久,怎么岳妹妹没有来?” 岳腾点了点头,正要答话,忽听—— 白云大师望着烈火神君哈哈笑道:“一则这两个孩子,急着要赶来与岳腾兄妹相会,二则听说神君老哥,帮了洒家一个大忙,代为将呼延仁打伤,使其断了一臂,三则听说南海双凶向这里逃亡,所以,洒家们乘坐海船直达此地,为你老哥哥打场接应哩。” 烈火神君哈哈一笑,道:“承情,承情,想不到大师虽然看破红尘,跳出三界,但仍然还是性情中人,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公羊胜却于旁冷笑一声,道:“你俩别先得意,睁开眼来看看,如今是九与二之比,老夫老妇、令狐大姊、西门、淳于二兄、南海双凶、昆仑二老、没有一个是省油之灯……” “住嘴!”烈火神君喝道:“公羊胜,你可知道,老夫是——敌人愈强,功力愈高,多一个敌人,老夫就增一份功力,不信你试试。” 白云大师一来,的确增加他不少信心。 公羊胜气道:“老夫偏不信邪,倒真要试试,走!到外面院子里去。” “好!”烈火神君暴喝一声,道:“老夫就先毁掉你的狗窝……” 话声未了,就猝然两掌,朝这大厅屋顶劈去,接连两股火焰,应手而出,立刻引燃木柱,渐渐燃烧起来。 接着又见他取下腰间雕羽宝扇,凌空两扇,暴起一阵狂飙,力浪急卷中哗啦一声,大厅到穿了一个大洞,同时整个屋宇木柱,都在左摇右幌,摇摇欲倒。 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性烈如火,但没想到他竟是如此暴燥,说干就干,没有丝毫考虑的余地。 由于屋顶既已着火,而整个大厅又即将倾倒,所以,顿时一片大乱,都纷纷向厅外院中逃去。 接着,又是一声哗啦巨响,整座大厅终于塌了下来。 天煞公羊胜,地煞长孙蕙夫妇二人气得跺脚,在各人一打眼色下,鸠面魔妪令狐娇、九指飞魔、千毒人魔、南海双凶邢氏兄弟、天童、地叟,以及辽东一派的属下等人,共约一百余人,将群侠团团围住。 “要打的群架吗?” 沉喝声中,白云大师一拉肩头长偿还,准备应变。 岳腾束腰紧带,掏出那颗万年黄精,捧在怀中,东方飞凤左手折扇一展,右手扣住锦云兜,东方大鹏却将那只文昌大笔,操在手中,纯阳子玩世叟(一涤生)、不恭子(泄机禅师)、鄂东二杰等人,都靠背而立,蓄势以待。 双方剑拔弩张,而又势成骑虎,一场混战,一触即发,而且一发即不可收拾,烈火神君环目一扫,见情势紧张,忙在怀中一摸,高声喝道:“公羊胜,老夫说过,以老夫一人独斗你辽东双煞,其他的人,只可作为见证,否则老夫就将你整座大寨掀翻,到时候可别后悔。” 公羊胜喝道:“你敢!” 烈火神君暴喝道:“老夫为什么不敢?现在就掀给你老小子看看。” 将手中鸡蛋大的一颗火红弹丸,朝数十丈远处的一座高楼,振臂掷去,立刻划空呼啸,叟叟连声…… 接着轰然一声巨响,突地爆炸开来,宛如天崩地塌一般,不但那座高楼顿时倒塌,就连这院中之人,都觉得地动山摇,个个吓得哑然失色,咋舌难收。 同时那声爆炸以后,即遍地起火,熊熊燃烧起来。 如今,这座大厅烧得正旺,而那座高楼的四面房舍,又复燃烧起来,一大片熊熊火光,映得满天通红,再加上夜风正急,愈发不可收拾。 火舌高卷,烽烟撩天,并杂着劈劈啪啪的燃烧之声,甚是热闹得紧。 但闻烈火神君哈哈狂笑道:“这就是老夫的天雷堑,还只是小型的哩,如果老夫使用一颗大的,足可把这座摩天岭也震垮。” 接着,随又在身上一摸,怒道:“如果你们妄想以多胜少,那老夫就让你们赏赏这流星堑的滋味好啦。” 抖腕之间,就以四周撒出一把蚕豆大般黑色弹丸。 那就是——流星堑。 接着一阵劈劈拍拍,遍地爆炸起来。 幸喜他这一把流星堑,并没完全撒在对方人群之中,只有极少数的几颗,炸伤了人,顿时响起了一阵惨呼呼哀嚎之声。 尽管如此,群魔及众喽罗,个个连忙暴退不迭,因而顿时一阵纷乱,人人心惊,惶恐不已。 包括岳腾在内,每人都曾听闻这烈火神君的难缠,但谁也不晓得他竟有如此厉害,而又是这么暴燥,凶残。 白云大师与纯阳子两人,也未想到他竟然如此,所以,两人都不禁寿眉连皱,欲劝又止。 玩世叟眨眨眼,抱着大红葫芦喝起酒来。 不恭子和鄂东二杰,彼此毫无意义的互望了一眼。 东方飞凤香气逼人的,在岳腾耳边悄声问道:“这就是你常说的那位老哥哥么?” 岳腾微笑点头,却被东方飞凤的秀色,看得一呆。 东方大鹏年纪毕竟尚小,而且又性喜热闹,高兴得拍手笑道:“好!好!老哥哥,竟有这么厉害,最好把那些王八羔子,通通都炸死才好,免得再来兴风作浪。” 烈火神君回头望着他一笑,道:“好!小兄弟,你就看我老哥哥的……” “且慢!”忽闻公羊胜喝道:“请问神君,我与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如此既毁我山寨,又伤我属下,下起了这种毒手。” 烈火神君哈哈笑道:“公羊胜,这只能怪你自己,如何怨得老夫。” 公羊胜跌足气道:“放屁!你把我欺侮到这种地步,还说是怪我自己。” 烈火神君抢着说道:“老夫先前就曾说过,要力拼你夫妇二人,一分胜负则罢。哪知你却想以多为胜,竟欲造成一场混战,老夫就只得先下手为强了,无奈之下,就只有使出老夫拿手火器啦,不怪你自己又能怪谁呢?” 接着,一指其余诸魔,巨目一瞪,复又喝道:“你们这几个魔崽子,别妄想混水摸鱼,再不退走,就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说话之间,伸手又向怀中摸去,鸠面魔妪、九指飞魔、千毒人魔、天童、地叟、以及南海双凶等人,个个都下意识的慢慢向后退去。 “好!”天煞毅然说道:“老夫夫妇就陪你这位神君过了几招。” 地煞长孙蕙望了望遍地火焰一眼,叹口气道:“唉!数十年心血,毁于一夕,还要这条老命干吗?” 烈火神君跨前两步,哈哈笑道:“贤夫妇早该如此,如果先前就有这么爽快,老夫何致使出流星堑,唉!可惜了老夫一粒天雷堑。” 将别人积数十年的山寨、房舍,全都毁啦,犹言可惜了自己的一枚天雷堑,真是妙论,也只有他这种个性的人,才说得出来。 岳腾、东方飞凤、东方大鹏三人互相望了一眼,觉得此人的确有趣,都不禁会心一笑。 此时,靠山崖的那边,原本是屋宇连椽,栉比鳞次,现在却是一片熊熊大火,夜风呼啸,火热正烈。 而这大院却是一片人海,只不过群魔及辽东派人,现在都是于西的院边而站,群侠却站在东面让出中间一在块空地,以俾烈火神君与双煞动手。 烈火神君以一人之力,拼斗辽东双煞,这必是一场难得一见的好戏,定然是精彩绝伦,所以全都摒息以观。 拼斗尚未正式开始,三人只是象走马灯般的绕圈盘走,各人都将功力引得满满,边走边互相凝神注视,横掌待发。 各人每跨出一步,地上都有一个深深的足印,但时间一久,脚印增多,致使那地上,现出一道均匀痕印,正好是一个大圆。 对于均匀的圆圈看来,就知三人功力,的确高不可仰,深不可测,而且都是乍逢劲敌,旗鼓相当。 谁都知道,除非双方不击则已,这一击之威,定然是石破天惊威力无俦,似乎双方在一掌之下,就可分出胜负,甚至于立判生死。 全院围观之人,约一百余人,个个都是心弦满张,手心流汗,一颗心几乎由口内跳了出来。 尤其岳腾,见双煞功力如此深厚,不禁为老哥哥——烈火神君,有点担心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而两人却仍在绕圈盘走。 正在大家暗自紧张之际,蓦然—— 突地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公羊胜,长孙蕙,贤夫夫妇不要鲁莽,那个小子是个有名的心狠手辣,一旦发作起来,简直象发疯了一样,贤夫妇可能还斗不过他,且向后退,让老夫来斗他一阵试试。” 这声音东飘西闪,不知来自何方,既未报名,亦其人影,只感语音生硬,一片冰凉,闻之令人毛骨悚然。 烈火神君与辽东双煞,俱都停了下手来,各人都用两眼向四下望望,虽在熊熊火光照耀下,却不见人影。 此时院中众人,亦都觉得好奇,每人也都向四处张望,却无一人看到有何异状。 蓦然—— 一阵微风,起自西面墙脚,风虽甚微,但寒意刺骨,各人都不禁微微要了一寒颤,顿时毛发直竖。 烈火神君沉声喝道:“何方圣人?快给老夫滚出来一会。” 突闻一个嘿嘿笑声,于空中飘浮于各人耳际回荡,这声音乍听起来,虽然是笑,可是却比哭还难听。 约有盏茶工夫,那笑声一歇,响起一个冰凉的音道: “老小子,你别得意,这就让你见识一下老夫手段。” 话声一落,半空中突然飞起三朵火花。 这三朵火花,甚是奇特,每一朵都有海碗般大小,但颜色却不是一般的红色,而是深绿色,原来竟是三朵磷火,飘飘闪闪,不急不徐的向烈火神君飞来。 突闻白云大师惊啊一声道:“啊!是北邙鬼妖左丘光。” 但听那怪里怪气的声音,又嘿嘿笑道:“你这个老秃驴到不颇有见识,的确不愧是四奇人物,好!也赏你三颗吸血磷火弹吧。” 突然半空又飞起三朵磷火,向群侠这边飘来。 蓦闻烈火神君一声沉喝,右手雕羽宝扇,凌空一扇,左手一扬,朝刚才发话的地方掷出三枚流星堑。 他右手这一扇,虽是劲风流动,鼓浪成涛,但那三朵磷火,只在半空闪了一闪,似是暂时避开这一扇以后,又复袅袅飘来。 而那三枚流星堑,拍拍连爆的及后,只是随地燃起三股鲜红火焰,但那声音却在另外一处响起,又道:“老小子,你这流星堑虽然厉害,但老夫的鬼魅身法,却是天下无双,凭你老小子,如何伤得老夫。” 忽见白云大师猛喝一大口白酒,直向三朵磷火奋力喷去,那三朵磷火,仿佛是被雨淋一般,顿时一幻而熄。 但闻那冰冷的声音又道:“你这老秃驴真还有点门道,不过老夫身上磷火无数,看你老秃驴能够喷到几时,只要有一点磷火沾身,顷刻间就会把你们身上的鲜血吸尽。” 话声中接连飞出九朵磷火,向群侠这边飞来。 这几朵磷火,虽然大小一样,但快慢地为尽相等,有的突如闪电,有的则慢若游丝,或疾或徐的在群侠上空飘浮四周游转,并随时伺机进击。 而且,这些磷火,仿佛都有灵性,知道白云大师喷酒的功力厉害,所以对白云大师尽量避免,却又时加撩拨、挑逗,致使白云大师鼓胀着一嘴酒,喷也不是,不喷也不是,那样儿甚是滑稽可笑。 烈火神君的摇天八扇,的确威力无俦,经过一番苦战,总算那三朵磷火熄,但那时他已累得满头大汗。 忽闻那阴阳怪的笑声,又起道:“好个老小子,你这新创的摇天八扇,威力果然不凡,不过,老夫却没把你放在眼中,现在,老夫给你老小子一件东西看看。” 这声音时东时西,或远或近,不是发自同一个地方,有时仿佛是发自天上,有时却又似发自地底,实在使人难以捉摸。 烈火神君扣了一把流星堑在手,正在静心谛听,认真搜视以俾一有机会就随时发出,使对方来一个措手不及,忽然碰的一声,似有一较重之物,不知由何方飞来,却落在自己脚前。 映着火光一看,原来是个人头,于是皱眉问道:“左丘光,这是谁的人头?” 北邙鬼妖的声音道:“这就是,嘿嘿,令徒金鼎全的首级,你自己去认吧!” 岳腾听得暗吃一惊,烈火神君却皱眉问道:“你为何要杀老夫的徒儿?” 左丘光的声音又复嘿嘿笑道: “只因你的徒儿背叛了我的徒儿,当老夫找上你祁连山的火云洞,才知你老小子已经来了辽东,于是就杀了你的徒儿泄愤,并一路追踪来此……” 烈火神君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这样的呀,老夫还以为你被请来的哩。” 左丘光的声音又道:“令徒已经被老夫宰了,你老小子为何一点不生气,居然还笑得出来,你老小子也可算一大怪人,怪事。” 烈火神君仍然朗朗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人都已经死了,生气有何用,你既然不顾身分,能杀老夫的徒儿,大不了老夫将来也杀了你的徒儿,报仇就是了嘛,又有何气之有。” “你敢!” 烈火神君笑道:“还有什么不敢,只要不顾身份,不顾名誉,老夫任何事情都敢作。” 但闻左丘光的声音,似是叹了口气道:“唉!你可算是十魔中最强的一个,不但功力奇高,而且定力也这么深厚,不为气恼,不为情动……” 烈火神君接口哈哈笑道:“左丘光,谢啦,你如此夸奖,老夫受之不起。” 扬腕之间,一大把流星堑,疾撒而去。 原来,此人的确不愧是十魔中的佼佼人物,纵然别人杀了他的徒儿,而且还给他送上首级,而他仍然不气不恼,更不盲目冲动,始终保持一份清醒,一份灵智,尽量细审对方隐身之处,和认真谛听对方声音的来源。 由此可见,一个人若要修为到这种地步,该是何等艰辛的事,所以,他这一所为,不仅令岳腾和东方姊弟,以及辽东双煞、鸠面魔妪、九指飞魔、千毒人魔等人,深深佩服,就连白云大师连连点头,自叹弗如。 果然,一阵拍拍爆炸声中,还杂有一声闷哼。 大家凝神注目向爆炸之处望去,只见一条黑影如幻觉般的一闪,又复不见,显然那阵闷哼,是发自左丘光之口,而且已经负伤,却无法知道伤得如何。 半晌,才听北邙鬼妖左丘光的声音道:“你老小子果然厉害,不过老夫也不是豆腐渣做的,虽然左臂被你老小子炸掉一块肉来,但老夫相信,要你老小子全身的血液,来还这笔血帐。 话声刚了,突然接连飞出四十九朵灵火,分别向烈火神君和白云大师,以群侠之处,凌空飞来。 朵朵磷火,为数众多,漫空飞舞,宛如张牙舞瓜的怪魔,似欲择人而噬,再加上阵阵阴风,遍地鬼哭,俨似阴曹地府一般,令人惊恐不已。 烈火神君因恐白云大师一人难以兼顾,雕羽宝剑连挥腾身一跃,即已来到岳腾等人身边联手拒敌。 两人东西分立,将群侠护在中间,一个喷酒灭火,一个挥扇驱磷,喷酒灭火者,一旦喷上那些火花,即可因而无法及远,而挥扇驱磷者,罡风过处,即能将那些磷火吹送老远,可是却无法将其扑灭。 看来两人各人所长,难分轩轾。 这时,忽闻北邙鬼妖的声音又道:‘好!老夫今夜颇有兴致,就斗一斗你俩联手。’ 话声之中,又飞出数十余朵磷火,翩翩飞舞而来。 此时群侠上空及四周,共有百余朵磷火翔空飞舞,怆绿的光焰,照得每个人的面孔都成了绿色,甚是可怖。 而烈火神君与白云大师两人,也被弄得手忙脚乱,大有应接不暇之势。 东方飞凤在岳腾耳边悄声说道:‘想不到北邙鬼妖这么厉害,看来今夜我们真会糟糕,唉!上次在大巴山区我被他抓住,幸得圣尼老……’ 讲到这里,却听她突然改口一声惊呼,花容失色,脸色倏变,岳腾暗自吃惊,顺着她的眼光望去—— 原来有一朵磷火,贴地飘来,已到了东方大鹏的脚后跟上,连忙左手将东方大鹏轻轻一推,右手呼的一掌,向那朵磷火拍去,那朵磷火虽有碗大,但哪经得起他一掌之拍,所以被拍得一闪而熄,哪知正在他高兴之际,刚才那朵磷火,一熄却又复燃。而且微微一声轻响,却一变为二,化为两条出来,这由一变二,数目虽然增多,但每朵磷火的体积却比先前小了一半,每朵磷火只有酒杯大小。 两小朵磷火,倒也刁钻,一朵象小虫般的飞落在岳腾右手衣袖上,而且正在顺着衣袖往上爬,致使岳腾连连乱抖衣服,东方飞凤又是惊骇,却又好笑。 另外一朵,却在群侠脚跟循隙乱窜,东方大鹏早已警觉,忙用脚跺,但一踩下去,那朵火却又因风窜起。 纯阳子、一涤生、不恭子,以及鄂东二杰,全都知晓大家都忙着来扑灭这两朵磷火,可是却偏偏扑它不着。 想不到这么两朵小小火花,弄得群侠一阵大乱,尤其东方飞凤与东方大鹏姊弟二人,又惊又叫,而且又跌脚连跳,最后还是白云大师发现,方用酒浇灭。 想起刚才情景,真是又惊险又好玩,颇够刺激。 三人笑了一阵,仰着四望,只见满空磷火飞舞,闪闪烁烁,朵朵翔游,既好看而又惊险吓人。 烈火神君仍然挥扇不停,扇起罡风阵阵,宛如层层狂浪急涌,但他这时却已汗流浃背,须发结珠,神色甚是凝重。 白云大师头冒热气,挥汗如雨,仍是猛喷不停。 而满空飞舞的磷火,虽然时有扑灭,可是新增加的也不少,看来这一仗,不仅别开生面,而且紧张、凶险,危急较一般打斗犹有过之。 正在群侠紧张之际,忽闻遥远传一阵木鱼之声。 冬!冬!冬!冬…… 节奏有效,快慢均匀,宛如发自天宇云宫,清脆亮丽,响遍整个山野,大地,也响彻在每个人的心湖。 岳腾、东方飞凤、东方大鹏三人自是大为高兴。 忽闻北邙鬼妖道:‘啊!糟糕,那个老尼姑也赶来了,公羊胜,淳于善,西门无忌,你们快带人先走,让老夫在此挡一阵。’ 鸠面魔妪令狐娇问道:‘左岳兄,你说的是谁?那个老尼姑吗?’ 左丘光促声说道:‘就是无相圣尼嘛!走!走!你们快走。’ 从他的声音里,就可知他的心情,该是如何紧张了。 只闻一阵呼啸,直同旋风般地,九指飞魔、千毒人魔、鸠面魔妪、南海双凶等一些人,个个疯奔疾驰而去。 辽东双煞走在最后,夫妇二人将这片的属于自己数十年的基业,游目看了一眼,如今只剩下一片瓦砾,残梁断柱,昔的荣华富贵,顿成灰飞,不禁哀声一叹,方转过身来。 转眼之间,对方走得一个不剩,虽然还有个最大的敌人——北邙鬼妖,但却隐在暗处,未被发现。 就是由于这家伙还在现场,所以,那些朵朵磷火,也未收去仍在同烈火神君和白云大师两人猛攻,苦斗。 似乎双方都是同一心意,都要坚持到最后的一刻,以期获最终的胜利。 木鱼之声,渐渐近来,而那些磷火亦逐渐增多。 显然,北邙鬼妖,竟欲在无相圣尼还未赶到以前,想把烈火神君与白云大师两人摆平,并进而将群侠一网打尽。” 可是,白云大师的喷酒神力,却愈来愈厚,反较先前增加了许多,虽然他如今浑身是汗,但却更为神勇。 烈火神君也是一样,所扇出来的罡风,较更加猛烈。 俄儿—— 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左丘施主,别来无恙,贫尼无相,前来为……” 突闻左丘光一阵嘿嘿阴笑,道:“老妖婆,上次在大巴山区,你破坏了老夫好事,如今你又扰局,你以为老夫真的怕了你么。” 他这一说,东方飞凤不禁脸上一红,一股愤怒之气直往上冲,忽觉玉腕一紧,被岳腾紧紧握着,一股温意直透心扉,并闻岳腾在自己耳边,悄声安慰道:“我听说这老鬼素来有断袖之癖,却不爱女色,由于你上次是女扮男装,他不曾察觉,才对你无礼,你就别气了。” 东方飞凤侧头望着岳腾,盈盈一笑,幽幽说道:“本来我认为扮成男人,比较保险,哪知那么倒霉,偏偏遇上了那种怪癖的人,哼!真是见鬼。” 岳腾颌首一笑道:“你说对啦,他本来就是鬼嘛……” 这时忽闻无相圣尼的声音道:“这次贫尼是受人所托,专程跟踪施主来此。” 北邙鬼妖左丘光问道:“是受何人的托?” 无相圣尼含笑答道:“东岳狂生因有急事在身,不能来此,所以就托贫尼来为神君施主打个接应,神君可别无恙否?” 随又改口轻啊一声道:“白云大师也在这里,还有纯阳子道兄哩。” 烈火神君一面扇起罡风,一面笑道:“谢谢圣尼前来接应,在下尚称无恙,敬请宽心。” 白云大师喷出一大口酒后,笑道:“大巴山一别,倏忽半截,我佛慈悲,圣尼一向可好。” 突闻左丘光喝道:“老夫今夜就与你们这些自命为侠义道人拼了。” 无相圣尼道:“阿弥陀佛,左丘施主,纵然今夜贫尼不来,以你一人之力,也很难是神君与白云大师两人的对手,如今你败象已明,无法再支持一个时辰,我佛慈悲,贫尼劝你还是快些去吧,别再苦缠啦。” 左丘光问道:“老夫哪里不敌哪?” 无相圣尼冷笑一声道:“贫尼承认,施主对修罗神功颇俱火候,已炼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如果以一对二也许你会稍占上风,但你若要想以一敌二,却就相差太远了,要知烈火神君的紫霞神功,和白云大师的金刚神功,一为道家心法,一为佛门至宝,二都是讲究持久耐战,而且愈斗功力愈增……” 左丘光抢着问道:“老夫是问你——老夫的败象何在?你且说来听听。” 无相圣尼笑道:“你别以为你这些磷火,每一朵都可以伤人,不错,以你的修罗神功来讲,确能将这些磷火化为千百余朵,但其中只有一朵可以伤人,也的确可以将人身血液吸光,而那一朵就是你的本命性符,其余的都只是幻象而已。” 稍微停了一停,又道:“如今你本命化的那一朵,光色黯淡,投地无影,显然你消耗功力甚多,而且已经负了内伤,假如顽强支持,咬牙苦撑,最多再有的一个时辰,你就油尽灯枯了,丧命当场,就以你现在的伤势来说,最少也要调养三月方可。” 左丘光似是微微一惊,道:“啊!你能看出老夫的本命性符,那你可知道老夫现在是隐身何处?” 无相圣尼又冷笑一声,道:“贫尼所习乃是无相禅功,所谓无相即有相,默察众生相,无所不闻,无所不视,施主的隐身之处,贫尼自然知道,只恐怕贫尼一说出后,以神君脾气,还不立刻赏施主一把流星堑,将施主炸个稀烂,而施主的气数又尚未到尽绝之时,这样一来,贫尼与神君二人,可就罪过大矣。” 烈火神君奋力两扇以后,哈哈笑道:“既然此妖气数未尽,在下也就不违天命,请圣尼大施法力,指点此妖藏身之地,以俾大家一开眼界。” 无相圣尼笑道:“好!既然有神君这般承诺,贫尼就指点出他的位置吧。” 略停,又道:“左丘施主隐身之处,就在诸位前方十余之处,墙边的大树下面的一块大石之旁,他用一块黑布盖着全身,伪装成与石头一样,大概内外都已负伤,浑身还在微微颤抖,强忍痛苦呢?” 大家抬头望去,只见前面树阴下,倏然站起一个人影,不知是没有脚?抑是他故意飘浮不定,左右摇幌,同时是在浓荫下面,也无法看清他的面貌尊容,只能模模糊糊的看是个人影。 这时忽听那人气道:“你这老妖婆,的确是老夫的克星,老夫和你拼啦。” 话声中,突有千百磷火,自一株高树上疾若飞蝗,势如群星,冲集而去,由此可见,左丘光确想孤注一掷。 众人仰首望去,才见一株高树的细枝之上,盘膝端坐着一位灰衣老尼,这老尼年约五十余岁,脸上轮廓甚美,端庄文静,宝相庄严,颈间挂着一串念珠,左手托着一个碗大木鱼,右手持锤,那股虚清高雅之,宛如不曾食过人间烟火,望之令人频生敬仰之心。 尤其那根小枝纤细若丝,竟能承受一人,犹在上下微微弹抖,乍看之下,俨是神仙中人。 但闻无相圣尼喝道:“孽障,敢尔,贫尼既已答应狂生,为神君打场接应,理应对尔有所小惩,方不失信于人,放尔去吧。” 右手一敲木鱼,冬!的一声。 这声脆响,直同晴空霹雳忽从天降,有些朵朵磷火,立刻应声而熄。接着响起左丘光一声凄厉惨嚎,划空而去,许是又已负伤。 少顷—— 忽听无相圣尼叹口气道:“唉!我佛慈悲,贫尼本无伤人之意,哪知左丘施主顽强如斯,诚气特重,贫尼嗔心又动了,真是罪过罪过,唉!就任他去吧。” 方跃下树枝,与群侠叙礼相见。 ※※※ 烈火神君、白云大师、纯阳子、玩世叟、不恭子、岳腾、东方飞凤、东方大鹏以及鄂东二杰郑氏兄弟等,一共十人,平了辽东双煞的摩天岭后,又一路回转中原。 由于无相圣尼另有要事,所以在前先行一步,未与众人同行,不过,在她临别之时,曾交待众人,最好取道东岳泰山,在排云海天遗叟老神仙处,略作盘桓,然后再向中原进发。 同时,岳腾也很想念恩师,也欲返山一探。 于是,几人就由营口坐船,横渡渤海,直到山东的龙口岸上,当然,彼此都说些别后的事,尤其岳腾与东方姊弟三个年轻人,整天更是叽叽呱呱,仿佛有说不的话讲,因而一路上颇不寂寞。 就是由于有三个可爱的年轻人,从中穿针引线,所以,烈火神君与白云大师二人,也成了莫逆之交。 当十人在山东龙口刚一上岸,就遇见了东岳狂生。 一见面之下,东岳狂生就拉着烈火神君的手,笑道:“神君老哥,我已经在这里等你们三天啦,你们现在才来呀,也好,兄弟正有件重要的必须请老哥帮忙。” 烈火神君怔了一怔,笑道:“这一次我老哥哥,这身老骨头,差点埋在辽东……” 东岳狂生望了白云大师一眼,问道:“怎么?难道圣尼前辈没有去吗?” 烈火神君道:“若不是她老人家去,我们怎么能够平安回来。” 东岳狂生点头笑道:“那就好,这次这个忙,老哥哥你是非帮不可。” 烈火神君道:“好吧!只要老哥哥我能做到……” 东岳狂生点了点头,抢着说道:“能!能!除了你老哥哥,简直无法找出第二个人来。” 烈火神君见他说得这么认真,也点点头道:“我知道,你这狂生,是绝不轻易求人,纵然天塌下来,你也能一手擎住,一定是遇到了相当大的困难,才来找我这个作哥哥的。” “就是嘛!”东岳狂生笑道:“其实,这件事,说难,那真是太难,但如果说容易,也只能算是小事一宗,不过,一定要你老哥哥帮这次忙。”他这一说,大家都是又惊又奇,茫然不解,但闻烈火神君道:“那你就说嘛,究竟是什么事?值得你这么重视。” 只见东岳狂生满面春风,容光焕发的笑道:“我要请老哥哥做我的伴郎!” 大家共同一声惊啊!彼此互望一眼,居然忘记了笑。 “什么!”烈火神君大吃一惊,问道:“你要结婚?要我作你的男傧相么?” 东岳狂生点点头道:“正是。” 烈火神君既好笑,又好笑道:“简直是胡闹,我今年是七十五岁,如果我记得不错,你也应该是六十八岁了,这大的年纪,结你个头哟,还结婚,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这时,大家才轰然一声,暴笑起来。 东岳狂生却极为认真的道:“是真的哟,神君老哥,你一定要帮我这次忙。” 烈火神君也认真的问道:“和谁结婚?是不是那位长春仙子?” 东岳狂生点点了头道:“正是!” “她也答应了么?” “当然,如果她不答应,那怎么能成。” 烈火神君皱皱眉道:“长春仙子我虽没见过,可是,照说她的年纪也不小了。” 东岳狂生含笑答道:“她小兄弟五岁,今年六十三岁,是应该结婚啦。” 群侠又是一阵哗然大笑,东方飞凤更笑得香肩连抖。 烈火神君笑道: “应该你个头哟,那么令师之意呢?” 东岳狂生脸上微红道:“恩师只说脸皮太厚了一点,倒是已经默许了。” 烈火神君哈哈笑道:“想不到老神仙也有这么风趣温和的一面。” 接着随又问道:“那是谁作媒呢?” 东岳狂生道:“是岳文琴小妹妹,这不是老哥你交她的任务么。” 东方飞凤和乃弟东方大鹏,同时惊啊一声,道:“岳妹妹真还干出这么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来,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值得可敬可贺。” 烈火神君笑道:“那时我见她只是一个小孩子,如此远去辽东,往返跋涉,太过辛苦,所以随便说说,那晓得他居然认了真,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事。” “哼!你还说哩。”东岳狂生笑道:“本来我也认为已经七老八十啦,还结什么婚,恩师和长春仙子两人,也不赞成,可是,岳小妹妹说,这是你老哥哥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她非要办成不可,于是由老化子陪着,东岳到长春谷,长春谷到东岳,往返多次,恩师与长春仙子,见她热心意诚,又经不住她那张甜美的小嘴,终于两人都答应啦。”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又道:“想起来她的确也够辛苦,不但要来来去去,而且两头都是好话说尽,可是,自从文定以后,哼!她就开始找我出气啦,如今事已如此,只有让我自己来收这个烂摊子啦,所以老哥哥,你一定要帮我这次忙。” 东方大鹏望着岳腾,和乃姊东方飞凤一笑,觉得岳文琴如此撒手不管,未免有些缺德,只是没说出声来。 烈火神君摇头笑道:“任何忙,老哥哥我都愿帮你,只是这个,一则老哥我毫无经验,二则也没有你狂生那么厚的脸皮,我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老哥哥我,确难从命。” “你叫我去请谁?”东岳狂生急道:“我们二圣四奇,无相圣尼和翠云仙子是不能说了,东方老儿,不但已经结婚,而且子女都快成人,当然不能再作这种事;白云大师又是出家人,我再怎么糊涂,也不能找个和尚,作我的男傧相呀。” 烈火神君笑道:“还有八荒神丐洪老儿啊。” 东岳狂生急道:“你听听这名字能当伴郎么?如果化子也能当傧相,那真是痢蛤蟆想吃天鹅肉啦,那才真叫人笑掉大牙哩。” 岳腾与东方姊弟,三人互望了一眼,会心一笑。 却听东岳狂生继续说道:“何况我的事,里里外外都要靠老化子张罗,他也无法分身呀;恩师也曾为这事苦恼过,后来我就提到你老哥,他老人家说,你是最佳的人选,神君老哥,你就别拿翘了嘛,帮帮忙好啦。” 边说边向岳腾和东方姊弟连施眼色,有些求助之意。 岳腾在这方面,素来脸嫩,有些说不出口,东方飞凤又是女孩儿家,只晓得扪住嘴儿轻笑,不愿表示意见。 只有东方大鹏,一则他毕竟年龄最小,天真,稚气、童性未灭,而又喜欢热闹,二则他的个性也极洒脱,直爽,有话就说,所以也跟着笑道:“老哥哥,我看你就答应大哥哥嘛,要不然,他再去找谁,如果你都不帮忙大哥哥,那谁又帮他呢?人生只有这么一次,何况他又等了六七十年,如今才真正等到,你就帮他一次,让他完成心愿好啦。” “是啊!”东岳狂生接口笑道:“这是我一生最大的心愿,既然机会到了,岂可放弃。” 烈火神君默然无语,似乎有点动心。 东方大鹏乘机说道:“这种事,在你们老一辈的人来讲,似乎有点荒唐,滑稽,可笑,但在我们年轻人的眼中,倒觉得大哥哥和长春仙子两人,这份情谊,才真正神圣可贵,值得人们深思,效法,和尊敬的哩。” 东岳狂生感慨万千的叹了口气道:“唉!小兄弟,你别把我说得太伟大了,值不得尊敬,更不可以效法,大哥哥我,只是觉得作我应该作的事,绝不计较别人如何看法和批评。” “是啊!”东方大鹏道:“结婚,本就是人生应有的一件事情,年纪大一点有什么关系,只要两情相愿,而缘份又到,纵然满一百岁,照样也可以结婚,大哥哥,我先向你致贺,恭喜啊!” 随又回头望着烈火神君道: “老哥哥,能够作人傧相,不只是件好事,而且还是份光荣,也许因此还为你带来一份喜气哩。” 烈火神君皱皱眉道:“小兄弟,你讲得似乎颇有道理,可是,老哥哥我,总觉得与世俗不合,怕人笑话。” 东方大鹏点头笑道:“只要有道理就行,什么世俗不世俗!哼!要说世俗,你为什么不和平常人一样,为什么要有那么好的武功,你要晓得天下能有几个东岳狂生和烈火神君……” 烈火神君精眸一闪,仰首一阵哈哈长笑。 接着,侧头望着东岳狂生笑道:“人们都说你狂生难缠,现在看来果然不差。” 东岳狂生连连笑道:“彼此,彼此,你也很会拿翘,将我的军。” 烈火神君指着东方大鹏道:“看来这位小兄弟,将来长大以后,比你我更加难缠。” “可不是!”东岳狂生苦笑道:“我这次结婚,固然是我所愿,但也可以说是被岳小妹妹所逼,你们想想,恩师和长春仙子,与岳小妹妹可说都是初见,她就有本领将这两人一一说服,这样看来,这年轻一代比你我还强哩。” 烈火神君笑道:“本来我是拿定主意,绝对不干的,那知刚才东方小子一番话,使我茅塞顿开,如此看来,我们的想法和观念,的确是太陈旧落伍了。” 东岳狂生高兴笑道:“那你是答应了罗。” “不答应行吗!”烈火神君道:“这位小兄弟说得不错,天下能有几个东岳狂生,和烈火神君,就凭这一句,不答应也不行。” 东方飞凤忽然插嘴笑道:“那就不怕别人笑话啦!” “怕什么?”烈火神君道:“他东岳狂生能当得上新郎,我烈火神君就能当男傧相,别人要笑也一定会先笑他,我有什么好怕的。” 大家又复一阵哈哈大笑,觉得这两人正好一对。 少顷,东岳狂生笑道:“为答谢你老哥哥两次帮忙的盛情,兄弟送老哥一份礼物,不过未带在身边,尚留在我们泰山排云洞外。” 烈火神君随口问道:“什么礼物?你先说说看。” 东岳狂生饮了一口酒道:“自你们走后,我就与岳小妹妹去长春谷,和长春仙子会晤,住了两天,我忽然想起,你这一远去辽东,恐怕你徒儿受那些魔崽子的欺侮,想去将他接来长春谷,或是送往泰山暂注,等你回来以后再说。”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又道:“那知我去晚了一步,令徒已遭了北邙鬼妖左丘光的毒手,当时我就想追去辽东,正巧遇上无相圣尼,对手左丘光的修罗神功,我虽然并不畏惧,但要制他却得煞费周章,除非你我两人联手。而无相圣尼的无相神功,乃是佛门的至高心法,正好是老妖的克星,所以就请圣尼代打这场接庆,想不到白云大师等人,已经从海上去了。” 忽听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唉!你能为我师弟,长途跋涉,去找对方拼命;可是我却一时疏忽,无能照顾你的徒儿,一气之下,就跑去把左丘光的徒儿,虬髯苍龙鲍金城的头颅取了下来……” 岳腾轻轻一声惊啊,抬头将师兄怔怔看了一眼。 却听烈火神君道:“你怎么能够这样,难道你就不顾你狂生的身份么?” “什么身份?”东岳狂生气道:“他左丘光如顾身份的话,就不去杀你的徒儿,他能杀我也就能杀,同时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你处在那种情形,也一定会那么作,他左丘光有本领就来找我好啦。” 烈火神君紧握着东岳狂生的手,眼神中流露出感激,与喜悦的光辉。两人同是血性汉子,从此以后,两人才真正肝胆相照,祸福与共,而结为生死刎颈之交。 这算是两大伟人,真正的结合,今后的江湖兴亡,正邪消长,从现在起,隐隐地,沉甸甸地,落在两人肩上。 ※※※ 数日以后,一行十一人,方抵达泰山排云洞外。 岳腾最先看到的,是那只在中条古洞,为师兄东岳狂生护法的青毛大猿,这大猿虽然不会讲话,但却颇有灵性,而且武功奇高,乍见岳腾,似乎先是微微一惊,随后却又亲热起来,接着却又是一声长啸。 啸声刚罢,却听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道:“是大哥哥回来了么,我哥和老哥哥们呢?” 话声之中,从林间转出一位绿衣小姑娘来,东方大鹏一见,甚是高兴,连蹦带跳的跑上前,而且边跑边道:“岳妹妹,你也在这里,这一向你很好吧。” 接着岳腾和东方飞凤两个人,互相问候。 但闻岳文琴笑道:“好什么!最近为大哥哥的婚事,简直忙死啦,幸好你们现在赶回来,也帮忙张罗张罗,我总算可以松口气啦!” 东方大鹏笑道:“我们能帮忙什么?” 岳文琴望了三人一眼道:“哥帮忙接待客人,凤姊姊帮忙新娘化妆,你和我帮忙为新娘子牵纱,哼!还有许多事情尚未排定哩。” 东方飞凤笑道:“我听说是你作媒人嘛,你那还有时间为新娘子牵纱。” “哼!还说哩!”岳文琴道:“为大哥哥和长春仙子两人的婚事,我和八荒神丐丐叔叔两人,东岳、长春谷、长春谷、东岳,往返不知跑了多少次,说了多少好话,才将双方讲点了头,可是,自从下聘订了以后,哼!他们却说我是小孩儿家,作不得正式大媒,所以就把这媒人的职位,又让出去啦。” 东方飞凤点头笑道:“难怪你有些不高兴,那又让给了谁呢?” 岳文琴苦笑道:“若是别人,我是绝对不让,偏偏这人是翠云仙子,她老人家又是你姊弟两人的妈妈,我那好意不让呀,唉!平空惹一肚子闷气,真划不来。” 东方大鹏拍手笑道:“啊!我娘的命真好,竟作了个现成的媒人。” 东方飞凤握着岳文琴的手,笑道:“岳妹妹,我看你也不要气了,其实,我们的妈妈,你也应该喊妈哟。” 岳文琴怔了一怔,茫然问道:“我凭什么喊她老人家为妈?” 东方飞凤侧头看了看岳腾及乃弟,岳腾嘴角含笑,乃弟大鹏,却俊脸微红。东方飞凤含笑问道:“岳妹妹,你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 岳文琴仍是茫然不解道:“真不懂啊,凤姊姊,你说我为什么也喊……” 东方飞凤格格一阵娇笑,抢着说道:“不懂就算了,何必多问。” 东方大鹏笑道:“最好你兄妹两人,都给我娘喊妈。” 岳文琴方会过意来,与东方飞凤两人,同声娇嗔道:“你要死呀!乱讲话……” 接着,两人都是一阵娇笑,代替了下面的话。 这当儿,忽闻一个洪亮的声音道:“小妹妹,你倒是作得好事。” 原来,就在四人刚才一阵谈话当儿,烈火神君、东岳狂生、白云大师、神州二老、不恭子、以及鄂东双杰等人,已经鱼贯的走上山来。 岳文琴扬眉笑道:“老哥哥,你好啊!总算小妹幸不辱命。” 烈火神君抢着哈哈笑道:“你还讲哩,当时老哥哥我,念你年幼体弱,又是一个小女孩,此去辽东、迢迢千里,怕你跋涉辛苦,所以才说了那么一句玩笑话,那知你竟认了真。” 岳文琴假装气道:“哼!你才是还讲哩,你不知道——你交纳我的这项任务,该有多难,不但需要往返跋涉,来去多少趟,而且还要低声下气,嘴都快说破啦,好不容易才说得他们双方点头,哼!你现在倒说风凉话,原来你是在存心整我。” “天哪!谁整你啦。”烈火神君道:“老哥哥我,这把老骨头,差点埋在辽东,你和狂生两人,这一老一少暗中商量好了,又想引我入彀,吭我!” “冤枉啊!冤枉!”岳文琴道:“你交给我这么大的任务,我都完成啦,不但得不到奖赏,而且还挨一顿骂,这岂不是天大的冤枉,老哥哥如此不明事明,应该要罚。” 烈火神君回头望着群侠笑道: “你们听听,小妹妹这张嘴儿,简直比宝剑还利,难怪老神仙和长春仙子两人,都被她说服了,这次我已经被她坑得够惨了,她还要我受罚,这是从何说起嘛。” 岳文琴假装气道:“我怎么坑你?我为什么坑你?你不愿受罚也可以,大不了我再跑一趟长春谷,对长春仙子说你老哥哥耍老大,不答应这门亲事,双方拉倒,退婚就是。” 烈火神君大吃一惊,道:“啊!乖乖隆的冬,好厉害的丫头,你这样一来,狂生和长春仙子两人,不找我拼命才怪,光一个狂生,我就应对付不了,再加上一个长春仙子,岂不是要我的命么,小妹妹,你千万不能这么做。” 岳文琴格格一笑,道:“要我不这么作可以,除非老哥哥你,乖乖受罚。” 烈火神君斜睨了东方大鹏一眼,叹口气道:“唉!老哥哥我,纵横一生,睥睨人海,从未服过一人,惟独对你两个娃儿,算是心服口服,但不知小妹妹又要罚我老哥哥做什么呢?” 岳文琴笑眯眯的说道:“我要罚你作我大哥哥的男傧相。” “这简直是霸王硬上弓嘛。”烈火神君哈哈笑道:“我就知道,这主意一定是小妹妹你出的。”随又向众人望了一眼,又道:“你们也未免太厉害了,为了要老哥我作这件情事最先是狂生用情,动之以情,继而东方老弟用劝,导之以理,最后你这小妹妹就赶鸭子上架,绳之以法,逼我老哥哥非就范不可。唉!交了你们这些兄弟,从今以后可能就会开始倒楣啦。” 岳腾拱手笑道:“别怕,老哥哥,有我帮你。” “有你有个屁用。”烈火神君一指道:“他三人联合起来整我,你可曾帮我说过一句话,你能够不幸灾乐祸,就算是很好啦,哼!还说帮我哩。” 大家又复哈哈笑了一阵,才向排云洞走去。 这是泰山最高之处,终日云雾缭绕,岚烟徘徊。 排云洞,虽是在云雾封锁的高峰之上,但据说老子昔日曾在此洞炼丹,时有紫气霞光照出,而能将那些云雾岚烟,摒于洞外,故因此而得名。 近百余年来,乾坤一绝——海天遗叟,即隐居于此。 由于此老年龄太大,辈份太高,不论文采武功,俱皆超人一等,并被誉为三百年来,武林中第一奇人,所以,二圣、四奇,对此老都以老神仙呼之,以示崇敬之意。 此老身边,另有聋哑两位老人,以照顾老人之生活,据这聋哑二老,武功亦甚高绝,为老人护法,炼丹,多助有益;只不过他二人从未在江湖中走动过,所以极少有人知道,更不晓得他二人武功,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八荒神丐洪九公,自四十年前,与东岳狂生结为知己以后,亦多于此处落脚,尤其,当岳腾在山学艺的那十余年,神丐一直都在这里度过,直到岳腾下山以后,八荒神丐方又重现江湖。 后来,东岳狂生由中条古洞返回泰山,又带回一只青毛大猿,而这大猿乃属异种,且来历不凡,因而不仅深有灵性,其武功亦甚了得,为老神仙巡山守夜,颇称其职,更是相得益彰。 洞外是罡风凛冽,寒气逼人,但几人一进入洞内以后,就觉得霞光璀璨,紫气迎面,温暖如春。 这时,海天遗叟正在陪着无相圣尼、和翠云仙子两人谈天,一见群侠进来,三人都站起相迎。 接着,东岳狂生即为群侠一一引见,乃师甚表欢迎。 岳腾早已走上前去,往地上一跪,拜道:“徒儿见恩师,叩问您老人家金安。” 海天遗叟抚须笑道:“好!好!你快起来吧,你这次下山,一切都表现得很好,尤其与神君结义,更是你莫大的造化。” 烈火神君连忙拱手笑道:“那里,那里,老神仙太夸奖晚辈了,倒是老前辈光风齐月,如沐春风,而又才博古今,技事拟天人,实令晚辈敬佩哩。” 两人随即握手,哈哈一笑。 接着,稍微一阵混乱,各人都分长幼尊卑,年岁大小,彼此会晤一番,互相寒喧一阵,才又重新坐了下来。 听海天遗叟说,八荒神丐下山购物去了,聋哑二老又在山后有事,岳腾就自动前去烧茶,他这一去,自然,岳文琴、东方飞凤、东方大鹏三人,也就跟着向后走去,但结果还是鄂东双杰争着去张罗,他四人却在一边谈天。 白云大师因与八荒神丐相交甚厚,而与东岳狂生亦属好友,所以亦曾来过多次,对于老神仙也很熟络。 一涤生和泄机禅师两人,仅管两人一向玩世不恭,但此时面对这种人物些有自敛、拘束。 倒是纯阳子,始终都是脸含微笑,神态自若。 烈火神君因是初见老神仙,不禁对海天遗叟多看几眼,只因此老身形修长,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双目神光如电闪,神采奕奕,毫无半点老态。 一袭蓝衫,三绺长须,触目一瞧,就知是一位文武兼俱、皆有成的健硕老者,尤其那股虚清之气,宛叵当空皓月威而不怒,慈而不嬉,令人频生景仰敬佩之心。 但闻烈火神君拱手笑道:“请问老前辈今年究竟高寿几何?在此归隐多久哪?” 海天遗叟微笑答道:“山中岁月易过,认真算来,老朽今年痴长一百二十八啦,至于在此地隐居嘛,大概已有八十余载了。” 众人全都是一声惊啊,彼此互望一眼。 无相圣尼笑道:“老前辈仍然毫无半点老态,看来真要成老神仙了。” 烈火神君侧头看了东岳狂生一眼,哈哈笑道:“难怪狂生老弟,若大年纪还要结婚哩。” 此人一向刚直耿介,毫放不羁,想到就说,的确真诚得可爱。 海天遗叟抚须笑道:“老朽一生习文练武,酷爱山野,喜游林泉,致将一生大事耽误,不能再让小徒也跟着老朽如此虚耗,再则,听说那位长春仙子,也是才貌双绝,与小徒足堪匹配,所以,岳小姑娘在我面前一提,老朽也就答应这门亲事啦。” 但闻东岳狂生笑道:“启禀师父,神君老哥已经答应作徒儿的傧相了。” 海天遗叟连连点头道:“那好,那好,那就有劳神君老弟啦。” 烈火神君侧头狠狠蹬了狂生一眼,道:“怪不得听说老神仙说你狂生脸皮太厚,看来当真不假,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觉得害臊。” 众人不禁哈哈一笑,洞内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忽闻翠云仙子笑道:“其实,以老神仙的高寿来说,狂生现在也只不过刚到了一半,如今还正值盛年,结婚却是正好。” 大家又复一阵大笑,空气更形轻松与和谐。 少顷,见海天遗叟正容说道:“以老朽这多年来的研究所悟,神仙之说,并非子虚。” “啊!何以见得呢。” 这句话,似乎是许多人共同问出口来,只不过,翠云仙子另外加了一点尾音,道:“请老前辈指点。” 海天遗叟颔首笑道:“老朽与八荒神丐洪老弟两人,于今年春天在中条山区,得了一枚赤藤朱果,采回来以后,老朽却并未食它。” 众人又啊了一声,无相圣尼道:“那以老神仙是将它做药啦。” “也没有,”海天遗叟笑道:“老朽是把它弄来做种,打开来仔细研究,共得六十枚核仁,刚好是一甲子周天之数,于是老朽就用一百二十种上好灵药,磨粉以后,再拌以泥土,栽培了六十盆赤藤朱果,以俾将来应用。” 各人又是一声惊啊!白云大师问道:“听说这种圣品乃是天材地宝,为山川的灵气所孕,老前辈如此栽培,能够活么?” 海天遗叟笑道:“刚才老朽已经说过,我曾以一百二十味举世难求的圣药来喂养它,怎么会养不活哩,如今株株健壮,欣欣向荣,而又有几株已经在开花啦。” 烈火神君微微惊道:“啊!那是些什么药呢?居然这么有效。” 海天遗叟道:“有千年灵芝,万年茯苓、十里香兰、龙胆汁、水蠢液、赤鳗鱼、火龟碎肉……总之,这一百二十味药,算是耗费了老朽大半生的心血,才搜集而成。” 说到这里,忽见他将手拍了三拍。 他所拍的手式和声音,甚是奇怪,大概是某种暗号。 果然,三响以后,忽从后洞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生得甚是雄壮魁梧,一身灰色短褂长裤,但却头大如斗,额上却有许多皱纹,使人看不出多大年龄。 只见他右手抱着一只偌大磁坛,莫不有百余斤重,左手则抱着一只尺余高,小碗粗细,形式古朴的玉瓶。 无论瓶口或是坛口,都闻泥封得很紧。 岳腾跑上前去,笑道:“哑师叔,您老人家好啊!” 那人只裂嘴一笑,以示亲热,但又怕岳腾碰坏他怀中的东西,所以身形微侧,然后方慢慢走来,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瓶一坛,轻轻放在海天遗叟面前。 看他那种小心谨慎的神色,即知是相当宝贵。 众人看得大惑不解,烈火神君茫然问道:“请问老前辈,这是什么?” 海天遗叟指着那只玉瓶,笑道:“这里面是万年石乳,老朽化了数十年心血,跑遍天下所有的名山大峰,才搜集得了如此四瓶。” 接着一指那磁坛又道:“这一坛是老朽于每年冬至之日,在昆仑山巅梅岭,从每瓣梅花上面所采回的积雪,老朽共化了六十年的时间,全部所得,也仅只这么六坛。” 群侠各人都大吃一惊,共同啊了一声,乍舌难收。 由此可见,此老的恒心毅力和耐性,的确令人敬佩。 半晌,才听烈火神君问道:“老神仙采积这些乳石,和冬至梅雪,既不食它,到底作何用处呢?” 海天遗叟抚须笑道:“用来灌溉哟,老朽用二分石乳和八分冰雪调匀,去洗那六十盆赤藤朱果,而且每月浇洒一次,方能成功。” 烈火神君叹道:“嗨!老前辈为这赤藤朱果,真可说是用心良苦了。” 海天遗叟点点头道:“老朽的确是比了一番心血,其实,这两种灵水,只是平常用之以浇果润上,而最先与土壤相拌的一百二十味药物,那才更加难找哩。” 岳文琴忽然插嘴道:“老神仙,听说这赤藤朱果,平常之人食了,可以延年益寿,而习武之人食了,更可增加功力,可是真的么?” 海天遗叟笑道:“延年益寿,倒是真的,至于是否能增加功力,老朽却就无法知道了。” 东方大鹏见老人如此慈祥,也大着胆子问道: “何以见得能延年益寿呢?还请老前辈赐教。” 海天遗叟含笑说道:“人之生死,完全以气而定,大致说来,气可分为二者,一为人生本身之元气,一为充沛于宇宙自然之空气,此二者,虽有所别,但却息息相关,尤其以宇宙自然间之空气,更为重要。”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又道:“自然间之空气,同时养人,但亦可杀人,也就是说新鲜之空气可养人之元气,混浊之空气,亦足以腐蚀人之生命,人之所以有病、有老、有死,多半是由于人体内浊气太重,这些浊气,不但破坏了人体内务部机能的新陈代谢,和均衡发展,而且还在体内到处流窜,腐骨蚀肌,消肝化肺,于是病、老、死,接踵而至,这多是由于吸进自然间不良之空气而始。” 岳文琴又问道:“难道食了赤藤朱果以后,就不会病、老、死了么?” 海天遗叟不作正面问答,只是笑道:“这很难说,总之:这赤藤朱果有调气养元,伐毛洗髓之效,任何人只要时时保持两神情气爽,自然就可以延年益寿啦。” 东方大鹏笑道:“难怪您老人家,种那么多盆赤藤朱果哩。” 海天遗叟抚须笑道:“老朽之所以种这么多盆,并非只是为了老夫一人。” 岳文琴毕竟年龄最小,格格笑道:“难道我们将来也有份么?” 海天遗叟点点头道:“老朽之所以用这么多珍贵药物,来种它、养它,就是要将它加以改良,经过改良后的赤藤朱果,以老朽计算,每株可结三十到三十六只朱果。” 众人又是大吃一惊,同声说道:“啊!能有那么多!” 海天遗叟又复笑道:“天上有龙华会、王母娘娘处有藩桃会,我们也来附庸风雅,每年的元宵佳节,却来召开一次朱果大会。” 岳文琴与东方大鹏两人,拍手笑道:“那好啊!但不知您老人家邀请那些人参加?” 海天遗叟正容说道: “此山后面是一高崖,深约数百余丈,下面则是一大片盆地,约有数里方圆,由于四面都是高崖,上空又为白云所覆盖,所以直到三十年前,才为老朽所发现,于是老朽就与聋哑二位老弟,凿石穿洞,整整费了十年功夫,开了九尺高,五尺宽,四里长的一条隧道,直通后面崖边。” 但见他略停又道:“至于下面那片平地,终年四季温度如春,奇花异草,不计其数,而又风景极佳、瀑布、小河、花香、鸟语、极富天然韵致,却绝无人迹,不啻是一世外桃源。所以,老朽想将该处略加人工修饰,作为神仙别府。” 东方大鹏和岳文琴两人,又拍手笑道:“那好得很啊,是您老人家一个人,还是大家都来住?” 第二十四章 天作之合 海天遗叟又复笑道: “以老朽预卜,如今妖魔乱舞,不久正邪双方即有一次大的拼斗,这次拼斗以后,武林中将平静一段时期,到那时,我们这批老一辈的人,也该真的归隐了。” “是啊!”无相圣尼道:“贫尼觉得最近比以前老多了,是应该休息啦。” 翠云仙子笑道:“妾夫也是这么说,准备这次大决斗以后,也即归隐。” 海天遗叟看了四位年轻人一眼道:“老朽是想将今后维护武林的重责大任,交给神君和孽徒,以及长春仙子负责,然后再由这些年轻一辈的协助,其余之人,如愿来这神仙别府归隐者,即可在此长住,数十年后大家逐第归隐,永乐清平。”东方大鹏笑道:“据晚辈所知,白云大师的白云峡,也很好啊,他怎么舍得抛弃那里,再则,我知道爹和娘也不愿离开翠云宫。” 海天遗叟道:“当然,不愿来此隐居,而要散居四方者也可以;不过,无论是否归隐,每年元宵佳节之日,必须赶来神仙别府,参加朱果大会,分食朱果,共享太平。” 无相圣尼点点头道:“这样甚好,平常各忙各的,每到上元节时,大家来此聚聚,互相谈笑一番,无论你流落在天涯海角,但在心灵上,总有一份归属之感。” 接着大家一阵点头称赞,全都表示赞成。 岳腾兄妹和东方姊弟四人,更高兴得拍起手来。 少顷,忽听岳文琴问道:“这样好是很好,可是,老前辈,您将那六十盆朱果,种在什么地方呢?我们是否可以去看看?” 海天遗叟笑道:“就在后面崖下那块盆地上……” 东方大鹏拉着岳文琴的玉手,抢着笑道:“岳妹妹,走!我们快去看看。” 岳文琴猛一摔手道: “看你个头啊!你怎么这样不知规矩,也不怕人笑话。” 众人见这对少年男女,既似两小无猜,却又像什么都懂得,尤其那种含羞娇憨之态,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但闻海天遗叟抚须笑道:“现在还不能去看,后面绝壁峭陡,深约数百丈,以在座之人来说,还没有几人能够下得去哩。如果一旦失足,掉下崖去,不但食不到朱果,而且还会粉身碎骨,那不是件儿戏的事。” 岳文琴道:“那您老人家为何把它种在那下面嘛?” 海天遗叟道:“因为那下面的气候最好,正适宜它滋长。” 东方大鹏剑眉微皱道:“既然这样,我们又不下去,您在那下面开座神仙别府,又有何用,哼!还在那里开朱果大会哩。” 海天遗叟笑道:“小娃娃,别气、别急,老朽叫八荒神丐洪老弟下山去了,一则是购买日用物品,二则是要他请二十个年青力壮的工人,准备沿着后面山壁半腰,开辟一条路下去,一方面可以方便你们来往,另一方面也可让在此隐居之人晨昏散步,朝看烟风,晚看晚霞。” 四个年轻之人,又高兴得拍手大笑,道:“那好啊!但不知这条路好不好开?要多久时间?” “当然,有的地方好开,也有的地方不好开。” 海天遗叟皱眉想了一想道:“如果现在开始,大概年底可以完工,正又赶上明年元宵节的,第一届朱果大会,自然,在座之人都有份。” 四个小辈,高兴得跳了起来,岳文琴并道:“那您老人家就快点动工嘛,早点完成不是更好吗?” 海天遗叟道:“不过,老朽这里,尚欠四个人帮忙。” 东方大鹏问道:“怎样的四个人?我,大姊、岳妹妹、岳大哥可以么?” 海天遗叟摇摇头道:“你们四人不行。聋哑二位老弟,一个不能听,一个不能言,所以下山购物的事,都是老化子在作,而正邪会战又迫在眉梢,不但老化子是重要角色之一,就连你们四人,也是不能少。” 但见他两眼从纯阳子,和鄂东两杰面上扫过,又道:“老朽想将纯阳道友,和郑氏昆仲,留在这里,为老朽帮忙,不知三位是否愿意?” 三人全都站起身道:“能在老前辈座前效劳,是晚辈等人万分的光荣。” “三位请坐。”海天遗叟笑道:“请纯阳道友,协助老朽指导那些工人开路工作,请郑氏昆仲专门下山采购物品,由大黑巡山,聋哑两位老弟,负责守卫洞口。” 纯阳子与鄂东双杰,都躬身应是,重又坐下。 玩世叟和不恭子两人,站起笑道:“那么另外一人,就由晚辈两人为老神仙效劳吧。” 海天遗叟摇头笑道:“你们一名玩世,一名不恭,可见尘缘正旺,还有许多年人间的荣华富贵可享,而且这事,也不是你俩作得。” 岳文琴问道:“究竟是什么事嘛?这么重要。” 海天遗叟道:“后面那条路修好以后,此洞就是神仙别府的惟一出口,只要此洞有人轮流守护,就不怕有人前来打扰;但为了谨慎起见,老朽曾与东方老儿,和老化子三人,仔细商议,准备于洞外通植树木,广栽翠竹,依照地形地物,将方圆数里之地,布起一座混元迷踪大阵,除了我们自己几人知道进出路径以外,外人根本无法进来,再数十年后,人间已将我们完全忘记,有谁知道在这山之巅,深之谷,而有一处世外桃源,神仙别府,如果有人来到此地,才真是他天大的福泽哩。” 岳文琴和东方大鹏同声笑道:“啊!那您老人家实在想得太好,真的像神仙一样。” 海天遗叟笑道:“为了以栽植树木、竹林,来布置那座混元迷踪大阵,东方老儿和老化子两人,都推荐南庄庄主,袖里乾坤冷孟雄,来协助老朽完成这一任务,可是,不知此人究在何方,遍寻不着,今后你们如果遇到他时,就帮忙转告一声。” 众人连声应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岳文琴忽然跑到洞口,向山下张望了一阵,随又走了回来,翘着嘴儿气道:“化子叔叔怎么还不回来,不晓得他请到工人没有?” 看她那种心急的样子,众人都不禁暗暗好笑。 海天遗叟笑道:“小娃娃,别急,老朽还有好东西送给你们四人哩。” 岳文琴转忧为喜,与东方大鹏两人笑着问道:“什么好东西?” 海天遗叟正容说道:“去年秋天,于大巴山抢夺太白精气,固然二圣四奇出力最多,可是你们四人的功劳也不小,老朽将那太白精气带回山来以后……” 一直都没讲话的东方飞凤,却突然插嘴道:“啊!原来当时冲霄而起的那点灰影,就是老前辈。” 海天遗叟点点头道:“老朽用那太白精气,不但将断了的苍冥神剑,接补得完好如初,而且另外还炼了一柄宝剑,一只宝笔,一把宝扇,就分别送给你们,就算老朽的见面之礼吧。” 接着双手连拍五响,当然,这又是一种暗号。 不久,从后洞走出一位瘦高老人,这人也是一身灰色短褂长裤,影发皆白,但精神却很健朗。 这人大慨就是聋老人了,岳腾自应前去亲昵一阵。 聋老人手中拿着两柄长剑、一只大笔、和一把折扇,另外还有一只像女人头上的饰物——簪花。 海天遗叟将剑、笔、扇,都分别递给四人,只留一只簪花,仍然交给聋老人,示意叫他暂时藏着,然后方向众人笑道:“这只簪花准备将来送给长春仙子新收的徒弟,那位名叫冷翠薇的小女孩,也就算是老朽的见面之礼。” 四人分别一一躬身接过,并各自展示起来。 岳腾所得是柄苍冥神剑,此剑较一般平常之剑略宽,且属双锋,微一幌动,就觉寒气刺骨,曾经历海天遗叟,东岳狂生用过,自然颇惧杀威,令人望之即觉胆寒。 东岳狂生一见此剑,就不禁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去,只因大家都在观看那三件神兵利器,却无一人注意到他。 岳文琴所得也是一柄宝剑,不过,由于她是女孩儿家,所以此剑比较细长,但仍然比她所配之剑略重。 东方大鹏所得是一只长约二尺六寸,约酒杯粗细的文昌大笔,也比他原先所带之笔重了许多。 东方飞凤所得是一把由十三根筋骨,所组成的折扇,筋骨是由太白金精制成,而扇面则是用天蚕丝绢制成,上面并由海天遗叟亲笔画了一幅山水,更增秀丽。 海天遗叟见东方飞凤爱不释手。因而笑道:“孩子,别看你这扇的每一根筋骨,如此纤细,但任何神兵利器,却都不能伤它,相反的只要你以它与对方兵刃用力碰触,对方兵器就会立断,而这扇面又是用天蚕丝绢制成,韧性特强,一般刀剑也无法伤它分毫。” 东方飞凤裣衽一礼,笑道:“谢谢老前辈厚赐,晚辈万分感激。” 海天遗叟斜睨了烈火神君一眼,又望着飞凤笑道:“孩子,我知你最俱威力的,是从你娘处学来的锦云兜,对于用扇一道,你却还是位外行,只有蛮用功力,却无技巧,如今,你神君老哥哥新练成的摇天八扇,威力无穷,你为何不求你神君老哥哥指点指点哩。” 烈火神君暗吃一惊,笑道:“晚辈新练的这点小玩艺,怎么这样快,老神仙却就知道啦。” 海天遗叟只是笑而不答,翠云仙子却含笑说道:“神君老哥也是,他老人家如果不知道,怎么会被称为老神仙哩。我看你老哥就成全成全凤儿吧。” 随又侧头望着东方飞凤说:“凤儿,快去拜师……” “且慢!”烈火神君促声笑道:“使不得,对于这些小弟弟、小妹妹们的武功,我们应该负责督导、指导,何必定要拜师,更何况听说长春仙子,将她的不传之秘,单犁指和犀角指,都传授那位冷姑娘了,也没听说她们正式成为师徒。” 海天遗叟点头笑道:“这样也好,反而比较亲切些,本来武林儿女,就不拘小节,虽然年龄辈份有别,但各人的缘份不同,所以在朋友方面,也就各交各的,如果一定要拘于形式,却就未免有点太矫情了。” 大家都点头称是,觉得这样亦甚合情理。 俄儿,但见海天遗叟望着岳腾说道: “腾儿,等你洪叔叔一回来以后,我们大家就一同去长春谷,吃你大师兄和长春仙子的喜酒,酒宴完毕以后,你就随师返山,为师教你那套苍冥神剑剑法,仅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你可要用心学习啊。” 岳腾躬身应是,众人都响起一阵恭喜之声。 直到下午黄昏时分,八荒神丐洪九公方返回山来。 ※※※ 时间是二月初旬的一个吉日良辰,也就是东岳狂生和长春仙子,这对情侣的大喜之日。 长春谷更加布置得五彩缤纷,一遍璀璨、瑰丽。 观礼的客人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计有:海天遗叟、无相圣尼、箫圣、八荒神丐、白云大师、翠云仙子、纯阳子、玩世叟、不恭子、鄂东双杰、岳腾、东方飞凤、冷翠薇、梅兰菊竹四姬,以及金银双婢。 再还有,由于冷翠薇在此学艺,铁拐银婆早已通知白柳山庄,玉面观音柳月娇,见乃夫久出未归,惟一的爱女又在此处学艺,也就有些心灰意冷,便将白柳山庄交给乃弟南天龙柳涛,全权管理,独自搬来这里,并打算长住。 那知,刚一到达这里,就赶上这场喜事。 新郎是六十八岁的——东岳狂生——凌宵剑客, 新娘是六十三岁的——长春仙子。 烈火神君和铁拐银婆,作了男女傧相。 翠云仙子是大媒人,岳文琴与东方大鹏两人牵纱。 箫圣东方启明,有家有室,有儿有女,福寿惧全,因而当了证婚人。八荒神丐任了总招待,倒也相得益彰。 梅兰菊竹四姬,和金银双婢,临时组成了一个小小乐队,吹奏敲打起来,倒也有板有眼,像个样儿。 虽然人数并不很多,可是热闹倒的确是够热闹。 岳腾、冷翠薇、东方飞凤,三人坐在一起观礼,觉得偌大年龄结婚,毕竟不是味儿,所以三人相视一笑。 不过,好在这些人,不是风尘奇侠,就是湖海异士,在言行观念方面,与一般常人,多少有点迥异,倒也无可厚非。 婚礼完毕以后,海天遗叟带着八荒神丐,纯阳子、鄂东双杰,以及岳腾等人,返回泰山而去。 无相圣尼带着岳文琴,表面上说是去四处走走,实则是要找个地方,督促徒儿剑术,再作最后加油与冲刺。 东岳狂生与长春仙子,蜜月期间,要出外踏青,到处郊游,并准备去祁连山烈火神君的火云洞小住,便请烈火神君暂时坐镇长春谷。 好在烈火神君也想就在此处,教东方飞凤的摇天八扇,同时,海天遗叟给冷翠薇的见面礼,是一只用太白金精所制的簪花,这是一种特殊的暗器,威力特强,无坚不摧,而烈火神君又本是暗器名家,所以,也就顺便教冷翠薇发出暗器的各种手法。 这样一来,真可算是天作之合,冷翠薇与东方飞凤两人,原本是暗为情敌,但因相处日久,却变为闺中好友。 萧圣与翠云仙子,夫妇二人将爱子东方大鹏,交与白云大师以后,即飘然而去;好在这小家伙也甚喜与白云大师同行,而没有拘束。 如今,长春谷内只留下:烈火神君、铁拐银婆、玉面观音柳月娇、东方飞凤、冷翠薇、梅兰菊竹四姬,以及金银双婢等十一人。 嘿!真巧,只有烈火神君一个男人,其余十人都是女的,而且个个美如天仙,各娇百媚,风情万种,以他这种个性,而又从无与女人相处的经验,一旦掉入美人窝中,如何消受得了。 可是,一则身受重托,二则要传授技艺,走又不能走,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所以,他经常独自一人气道:“他妈的,这个狂生真不是人,实在难缠得紧,只要一沾上他,就算是倒了八辈子的楣,哼!下次再不上当了。” 气归气,但责任压在肩上,也只有咬牙硬撑,好在两月时光易过,而且所剩也没有多久了。 白云大师和东方大鹏两人,边走边自谈笑。 但闻东方大鹏问道:“师叔,你老人家为何不去长春谷呢?” 白云大师笑道:“现在我去长春谷有什么意思,以我计算,狂生夫妇一定还没回来,整个长春谷,除了烈火神君以外,其余的都是女人,以神君老儿的脾气,早就闷得发慌,我这一去,他正好将牢骚发在我头上,我何必要去碰一鼻子灰。” 东方大鹏清脆一笑,道:“那我也不去,跟你老人家去泰山看岳大哥去。” 白云大师逗着他道:“难道你就不想念你的岳妹妹啦,听说她已经去长春谷了,由此去长春谷只有半日路程,怎么又不……” “我去……”东方大鹏抢着说道:“神君老哥哥,还不是把脾气发在我头上。” 白云大师摇头笑道:“那倒不会,你只是个小孩子嘛,他偌大年纪,怎会找你出气,同时,你大姊的摇天八扇,也应该学得差不多了,你们姊弟两人,再加上那位岳姑娘,如果三人同行,纵然碰上一二个十魔中人,也不会要紧。” 一提起岳文琴,东方大鹏就有些心急,点头笑道:“既然你老人家这么说,那我就去长春谷好啦,然后会同大姊和岳妹妹,再一同去泰山找岳大哥。” 白云大师点点头道:“好吧,此去长春谷没有多远,最迟黄昏时分,你就可以抵达那里,我在前面慢慢走,你们能够追上更好。” 于是,丙人就在此处分手,白云大师前往泰山,东方大鹏却去长春谷,好在此去长春谷甚近,仅只半日路程,相信不会有何差错。 俏哪咤东方大鹏,独自一人向长春谷疯奔疾驰而去,一想起不久即可与岳妹妹见面,跑得更加带劲,那样儿神采飞扬,意兴风发,确是天真可爱得紧。 但见他身轻如燕,俨似飞云一片,接连几个纵跃,就已上了山顶,站立在一片高崖的大石之上。 此时,正值四月初旬,晴空万里,远山含笑,满眼青翠,他正要仰首一声长啸,以抒壮志豪情,忽然—— 从崖下隐隐传来打斗声音,连忙俯首望去。 只见六七个劲装大汉,在围着一位小女子猛攻猛打,看来那小女子虽然武功不弱,但终敌不过对方人多,这时已被对方逼得靠崖而立,仍在勉强支持。 东方大鹏不禁剑眉微皱,凝神注目望去。 啊!这一望,不由使他惊得一跳。 原来那小女子,竟是他这两月来朝思暮想的岳妹妹。 哼!有人敢欺负他的岳妹妹,那还得了。 于是,仰首一声长啸,身形凌空疾降,双脚一点半崖树梢,又复蹦跳而下,三点三落,己至斗场上空,手中大笔凌空一挥,暴起一天耀眼银光,并响起一阵呼啸之声。 接着响起两声惨嚎,和一声闷哼,显然,最低也有两人负伤,跟着一记“瑞笔千秋”,又响起一阵乒乒乓乓,切金断铁之声,又震断了对方两件兵刃。 他这接连两笔,已被他扫出了很大一片片空间。 然后方回头问道:“岳妹妹,你没受伤吧?” 岳文琴摸了一把脸上汗水,摇头笑道:“还好,没有,不过,幸得你适时赶来,否则,我就再难支持了。” 东方大鹏获得嘉许,更加豪兴勃发,道:“好你先歇歇,这些贼崽子就交给我好啦。” 抬目一瞧,见对方竟是:飞天神龙云中行,多臂神翁濮大海,铁指仙翁濮瀛洲,飞龙剑冉子清,黑狮子邹远,飞彪曹火生,皓首苍猿庞公毅等七人。 地上另外死了四人,有两人为自己刚才所杀,另二人大概是先前死于岳文琴之手,显见双方拼斗时间不短。 岳文琴本就只比云中行略强一着,而对方又有这多人助阵,她又只是一个小女孩,自然有些不敌啦。 何况对方这些香主,分堂堂主又是该教精英,自是更加难以对付,幸得自己及时赶到相助。 不过,这时飞彪曹火生右臂已经挂彩,流血不止,而飞龙剑冉子清,与飞天神龙云中行两人,手中长剑也被削断,纵观对方七人,全都没有兵刃。 东方大鹏环目一扫,喝道:“你们好大的胆,敢与我俏哪咤和无影童子为敌,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么,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有几个脑袋?” 仅管众人都知道,无影童子就是岳文琴,而岳文琴也就是无影童子,他东方大鹏和俏哪咤也是一样,同属一人,但一提到无影童子和俏哪咤,似较他俩本名,更俱威名,至使天龙教人全都惊得连退二步。 原北堡堡主——多臂神翁濮大海,跨前一步道:“此处原就属本教北方支堂所辖范围之内,今晨云坛主带人来巡视本支堂,正好于此地与那位岳丫头遇上,在本支堂范围以内,有奸人闯进,岂有不察,焉能不问。” “放你妈的屁,”东方大鹏俊目一瞪,喝道:“什么你的范围,老子还说,这整个天下,都是我的哩,你老小子敢在我的地盘上耀武扬威,是什么意思。” 在这种蛮横不讲理的场合来讲,男人说话却不占便宜多了,可以信口大骂,而且骂得越粗越野,就表示越凶越横,所以岳文琴在身后听得暗暗好笑。 忽见东方大鹏跨前一步,又厉声吼道:“你们到底给老子滚是不滚,有种就上来和老子一拼。” 飞天神龙云中行细审厉害,心加对方如果只有一人,自己几人就足可一拼,如今对方却有两人,而其中一人,又是男孩,且又正值年少气盛,己方则就万万不敌。 好在自己这方面,也有大援在后,随即仰首发出一声长啸,籍以示警。 东方大鹏和岳文琴两人,年纪虽轻,但却聪明透项,心知对方这声长啸,必有用意,于是两人一声喝叱。 东方大鹏并道:“叫你妈的个头哟……” 跨步上前,一记“妙笔生花”,已将云中行、濮大海、濮瀛洲、冉子清四人,卷入一道光笔率锋之中。 岳文琴也不怠慢,手中宝剑刷的一声,“云冷飞雪”,豪光闪闪、寒气森森,将其余三人,全都罩灭。 蓦闻两声假咳,数声响畔,双方才又分开。 只见飞彪曹火生,尸首界处,黑狮子邹远左臂流血,有三寸长一条创口,这二人都是岳文琴的杰作。 东方大鹏也有收获,冉子清眉心一个大洞,顿时倒地而死,濮大海、濮瀛洲二人,亦曾负有轻伤。 眼看云中行这一群人,即将成俎上之肉,待宰的羔羊,所以,两个小家伙都不禁得意的相视一笑。 这当儿,忽然遥远传来一声暴喝。 啊!来人身法好快,听这喝声似乎尚远,可是,喝声刚了,来人却已来到近前。 但闻云中行笑道:“师父来得正好,这两个小子又聪明,又漂亮,而且肉香血净,足够您老人家饱餐一顿,过次足瘾。” 东方大鹏和岳文琴两人,抬头一瞧,见站在面前不远的,赫然竟是九指飞魔西门无忌,两人不禁暗吃一惊。 这时,九指飞魔两双铜铃大眼,瞪着两人,张着血盆大口,上下唇连搭,又猛吞了一口口水,嘿嘿的笑道:“这一次,你两个小娃娃该没轧了吧。” 上下唇搭得连响,那样子真是馋到了极点。 不知怎么,东方大鹏和岳文琴两人,对于其他任何魔头,虽然打不过对方,但却并不害怕,惟独对这位九指飞魔西门无忌,却就相当害怕。 大概是由于此魔嘴火牙长,长相太凶之故。 东方大鹏侧头望着岳文琴道:“岳妹妹,别怕!” 他叫别人别怕,而他自己却下意识的摸摸后脑,不过,他却仍然将岳文琴护在身后。 忽闻有人在旁插嘴道:“原来是这两个小子,西门老哥又有口福啦。” 东方大鹏侧头望去,原来是南海双凶刑氏兄弟,不知何时也赶来此地,心头一惊,暗道:看样子今天越来越糟,他妈的,怎么这样倒楣,与白云师叔刚一分开,就遇见了鬼,真他妈的邪门。 他虽然是在暗发牢骚,但当前形式险恶,只得壮着胆子,硬着头皮喝道:“西门无忌,你敢动我们一根汗毛……” “我为什么不敢。”九指飞魔嘿嘿笑道:“老夫还要食你两人的脑髓,喝你两人的血哩,现在只是在培养食欲,增加气氛,不过,也快差不多啦。” 上下嘴唇连搭之下,已有口水逐渐流出…… 东方大鹏道:“难道你就不怕我们大哥哥,把你撕得一片一片,拿去喂狼喂狗么。” 九指飞魔问道:“你们大哥哥是谁?” 东方大鹏大声说道:“就是东岳狂生——凌霄剑客啊。” 九指飞魔似是有些恍悟道:“唔!你说的是我那邻居东门杰呀,他又没在此地,这儿又都是我方的人,老夫把你两个娃儿吃了,他怎么知道是我作的;再说,真的斗起来,老夫也并不怕他。” 他却嘴唇越搭越响,口水也越流越多,真馋! 东方大鹏假装吓唬他道:“只要小爷一声长啸,大哥哥就会立刻赶到。” 九指飞魔不屑的道:“哼!你小子骗谁,老夫早就知道,那个狂生陪他的新婚夫人,到祁连山度蜜月去了,那能赶得来。” 东方大鹏旨在将这老魔吓阻一番,那知对方却探听得这么清楚,如今可说是黔驴技穷,山穷水尽了,真的半点辙都没有啦。 九指飞魔西门无忌,又喋喋阴笑道:“你啸啊!你小子不是会招将飞符么,怎么又不啸了,你如果再不啸时,老夫就一口咬住你小子的后脑壳。” 说到这里,他还故意猛一张嘴,露出森森长牙。 东方大鹏惊得突地一跳,浑身毛发直竖,肌肤起栗,并下意识的摸了摸后脑,的确是有些怕怕。 忽觉岳文琴碰了碰自己,悄声说道: “死马当作活马医,你就长啸一声试试看。” 东方大鹏点了点头,猛提一口真气,仰首一声长啸。 一则内心积愤难消,二则又是生死关头,所以他这声长啸,清越、高吭、响亮,直干云霄,啸得树抖枝摇,满天风云,亦为之变色。 盖因这是生死关头,所以啸声中略带点悲凉之意。 一声啸罢,并无回音,两人都不禁低头轻轻一叹。 九指飞魔嘿嘿一声奸笑,正要说话,忽然—— 从左侧林中传出一个声音,道:“是小兄弟么?什么事想不开,竟这么忧伤凄凉。” 一听这声音,岳文琴芳心大喜,拍手喊道:“是大哥哥么?快来,我们被这老魔头欺负够啦。” “是谁在欺负老夫的小兄弟,小妹妹……” 话声未了,忽从林中已转出东岳狂生,和长春仙子两人。 看两人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甚是春风得意。 岳文琴高兴笑道:“长春大姊妹,你也来啦。” 长春仙子笑道:“我们刚从祁连山回来,走到山那边,正要进谷去,却听到东方小兄弟的啸声,带有凄伤,悲凉之意,所以就和你大哥哥立刻过来啦。” 但闻东岳狂生喝道:“西门无忌,又是你这个老鬼,你总爱以大欺小,老夫对你警告过多少次,你若是伤了老夫这些小兄弟小妹妹一根汗毛,老夫就把你撕得一片一片,拿去喂狗。” 九指飞魔西门无忌,气得跌脚,道:“又是你这狂生,来夺老夫嘴边食物,老夫对你已经一再忍让了,你以为老夫是真的怕你么。” 东岳狂生冷笑道: “不怕更好,那就过来接老夫三招试试。” 九指飞魔回头望了南海双凶一眼,道:“现在是以三对一,你老小子自量是否能够接下?” 突听长春仙子娇声叱道:“大胆,听你老小子口气,似乎还没把本仙子看在眼里,本仙子今天倒要试试,看你是否能接得下我一指……” 扬指之间,划空生啸,劲力似柱,疾奔而去。 九指飞魔见对方距离如此之远,高空运指,犹朗气劲如珠,呼啸而至,本欲硬接一指,却又没有把握,赶紧幌肩滑步,侧飘一丈。 但闻裴然一声巨响,接着碎石纷飞,石雨四溅。 原来,由于九指飞魔及时闪开,长春仙子这一指,却点在岩石之上,顿时火星四射,碎石如雨。 以她所立之地,距那岩石,最低也有两丈之遥,既有如此距离,而仍有这般威力,在场之人无不怵目心惊。 九指飞魔西门无忌,摸了一把额上冷汗,楞然无语。 岳文琴和东方大鹏两人,一怔以后,却拍手笑道: “啊,大姊姊,你好深厚的功力,好霸道的指劲,我们今天算是又开了一次眼界,真是令人佩眼、佩服。” 长春仙子望着两人笑道:“你两人别要见笑,大姊姊——我,算是献丑啦。” 东岳狂生微笑说道:“老夫来为诸位介绍、介绍,这位是长春仙子,四十年前威镇于西藏、新疆一带,专门惩处不肖的喇嘛僧人,说起来大家也许有个耳闻,即是当时鼎鼎大名的大漠侠女。” 九指飞魔和南海双凶三人,惊得微微一跳,又抬头将长春仙子看了一眼,只见此女黛眉凤目,瑶鼻樱嘴、脸如银月,眼似寒星,肤若凝脂,喻雪尤白,喻水尤洁,望之若只三十出头,真是风华绝代。 但闻东岳狂生望着此女笑说:“请贤妹护住两位小妹妹、小兄弟,这些魔崽子,都由愚兄一人出手就够啦。” 随又回头喝道:“西门无忌,南海那两个姓邢的,你们不是要以三对一么,那就快来呀,老夫就在这里等着哩。” 九指飞魔西门无忌,扬眉喝道: “好!老夫三人,今天就联手斗一斗你这狂生,否则,你总认为我们怕了你,传出去叫我们如何做人。” 双方已经剑拨弩张,一场情形恶斗,即将暴发。 岳文琴与东方大鹏,两人拍手笑道:“大哥哥,我们一直都只听到你的威名,如雷贯耳,却从未见过你出手惩凶,今天我们正要一开眼界哩。” 东岳狂生回头笑道:“好!今天让你俩瞧一个够,不是我大哥哥夸口,三百招内,这三个魔崽子,我最低已经取下两颗人头。” 随又回头厉声喝道:“你们三个老忘八蛋,要拼就快过来啊……” 但见九指飞魔忽然恍悟道:“老夫想起来了,左丘光的徒弟,虬髯苍龙鲍金城,可是你狂生杀的么?” 东岳狂生点点头道:“正是!你想怎么样?” 九指飞魔嘿嘿笑道:“难怪左丘老人一直都在找你,要为他的徒弟报仇,上个月他还和老夫说,一定要将你狂生这条命,留给他来索取,现在老夫只有让给他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似是而非,强词夺理,分明是有些心虚,自找台阶,所以长春仙子和岳文琴,都听得格格娇笑起来,东方大鹏更是哈哈狂笑不止。 就连天龙教自己之人,都有些忍笑不住。 东岳狂生莞尔一笑,负手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只要你对老夫能够如此,我又何必过份哩。不过,坦白的说,你们十魔中人,除了神君老哥,有些真才实学,而与老夫又作了朋友以外,哼!其余的,个个都被老夫吃定。” 接着一指南海双凶,又道:“纵然真是三个魔头联手,老夫亦无所惧,何况还只是这么两个脓包,就更不在老夫的眼中了。” 南海双凶浓眉一轩,双目猛瞪,颇有怒色,但也只稍露即逝,随又强抑心头怒火,而忍了下去。 要知东岳狂生名列四奇之首,威名甚重,主要的,不只凭功力高不可测,招式诡异,杀法凌厉,而且嫉恶如仇,手辣心狠,一旦拼斗起来,不把对方当场摆子,绝不罢休,就凭这股狠劲,常使人畏惧三分。 所以,南海双凶,虽然饱受奚落,却敢怒而不敢言。 但闻九指飞魔西门无忌道:“将来自有北邙鬼妖,左丘老儿找你狂生算账,同时,你我双方决斗之日,亦为时不远,今日就此揭过。” 随即转身对天龙教人挥挥手道:“我们走!” 东岳狂生并未追赶,只是高声笑道:“老夫久欲斗斗三妖人物,就请各位转告左丘光,老夫等着他来为他徒儿报仇,并且那里遇上那里算。” 待天龙教人去远,岳文琴和东方大鹏两人,都是双手一摊,同时微微一笑,那意思是说,多精彩的一场热闹,可惜就这么吹了。 东岳狂生笑道:“凭西门无忌,他是打不起来的,你们要看热闹,今后有的是机会,还愁看不到呀!走,我们先回长春谷去。” 于是,四人就朝该谷方向走去,一路上边走边谈。 但闻东方大鹏问道:“岳妹妹,你和令师这一向在那里玩呢?还愉快吧。” “愉快你个头啊!”岳文琴牢骚满腹道:“哼!我何曾玩过一天,师父她老人家把我带到一个深山的山洞里面,整天督促我练剑,人都快累死啦,哼!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跟她老人家去的。” 长春仙子问道:“你俩不是在一块么?难道也是刚刚遇到的吗?” 岳文琴摇摇头道:“因为师父探听到几件有关天龙教的事,要急着赶去泰山告诉老神仙,所以中午就在前面与我分手,那知分开不到一个时辰,我就遇到飞天神龙云中行他们啦,幸好东方小哥及时赶到帮我……” “啊!这样巧!”东方大鹏笑道:“我也是刚与白云师叔分开不久,他老人家也去了泰山,我就向长春谷赶去,就在这里遇到岳妹妹啦。那知后来九指飞魔那个老王八蛋也跑来啦,还有南海双凶哩。” 长春仙子回头看了东岳狂生一眼,黛眉微皱道:“白云大师为何不去我们长春谷了?你看,我们是不是怠慢了他?” “那倒不是!”东方大鹏抢着笑道:“据他老人家说,如今长春谷都是女的,只有神君老哥哥是一位男人,以神君老哥哥的脾气来说,走又不能走,住在那里又无聊,这段时期一定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如果白云师叔去了,正好碰一鼻子的灰。” 长春仙子和岳文琴,都格格笑道:“这话说得也是,那这位大师倒是很精。” 东岳狂生莞尔一笑,道:“你们别看那大和尚表面上傻头傻脑,其实却精得要命。” 忽听东方大鹏又问道:“岳妹妹,令师对天龙教又探听了些什么呢?” 岳文琴边走边道:“如今天龙教改组啦,实力比以前壮大多了。” “啊!”东方大鹏微微一惊,道: “他们是如何改组呢?” 岳文琴道:“鲍金城被大哥哥宰了以后,矫天玉龙傅铨,却当上了大坛主,第二黄龙坛坛主,由黄琦之父,千变拳王黄凤起担任,第三坛还是黑水恶龙董武,第四坛是飞天神龙云中行,第五坛则是护法——红莲姬范丽升任,第六坛是冷面阎罗艾青,第七坛就是从你手底下跑脱的——蛇郎君尤嵩。” 东方大鹏又是微微一惊,道:“啊!他们由五坛变七坛啦,那真是扩大了嘛。” 岳文琴轻轻哼了一声道:“哼,还不只是如此哩,其实,他们最厉害的一级,而是该教的护法群,那才真够吓人的哩。” “那么,是那些人在当护法呢?” 岳文琴道:“星宿人妖夹谷妙,北邙鬼妖左丘光,两人是太上护法。其余如九指飞魔西门无忌,千毒人魔淳于善,天残老邪闻人美,鸠面魔妪令狐娇、豺心血魔乔阴、万蛇尊者呼延仁,神力天尊谷石、天煞公羊胜、地熬长孙蕙,再还有南海双凶邢氏兄弟,和天童、地叟哩。” “乖乖隆的冬!”东方大鹏惊道:“这简直把所有黑道之人,都网罗殆尽了嘛。” “可不是么?”岳文琴道:“不过,目前他们还只是发出聘书,要到七月初一,才知道是否全都参加,可是看样子也差不多了,因为事先他们就曾经过一番协调,然后才发出聘书的哩。” 长春仙子突然问道:“为什么要到七月初一才知道呢?” 东岳狂生却忽地笑道:“因为七月是鬼月嘛,鬼门关一开,他们才能出来啊。” 四人都一阵大笑起来。岳文琴却摇摇头道: “那倒不是,据说七月初一他们要召开一次大会,会议一结束,就开始向少林、武当两派同时下手。” “啊!这么快!”东方大鹏惊得一跳,皱皱眉道:“他们这股实力的确不小,幸喜我们这边也增加了一位长春大姊姊,可是与他们比,还是差得很远。” 东岳狂生笑道: “小兄弟,别怕,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自古邪不胜正,我们会想办法不到七月底,又将他们赶进鬼门关去。” 谈笑之间,四人已来到长春谷口,刚好是薄暮时分。 尽管烈火神君满腔牢骚,一肚子的闷气,但只要一见到东岳狂生,却又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仅只两月不见,岳腾似乎又长高了一点。 如今他已是弱冠之年,一袭长衫,腰悬宝剑,神消气朗,双目灼灼如电,较以前更增三分英武。 于三日前告别恩师以后,即往长春谷匆匆奔去。 长春谷内有许多他所惦念的人,第一个当然是他那位幼失怙恃,无父无母的胞妹——岳文琴了。 一想起胞妹文琴,他的内心就感到一阵痉挛,横过一阵痛苦,而且更兴起一份惭愧与歉疚,他总觉得没有好好照顾着她,如今家破人亡,居无定所,父母血海深仇未报,只落得兄妹两人相依为命,尚不知将来如何得了。 对于冷翠薇和东方飞凤两人,他也很惦念,一个曾经两次救过自己;而另一人却被自己救过两次,一个曾经抱过自己,背过自己、搂过自己;而另外一个,却又被自己所抱过、搂过。 一个大自己半岁,一个却又小自己半岁。 一位是冷姊姊,一位则是东方妹妹。 老实说,他对冷姊姊极为感恩,内心也极爱慕,但对她那难惹难缠的个性,却又多少有点耽心。 他与东方妹妹很谈得来,但别人乃是箫圣的掌上明珠,门第差别甚大,自己根本不敢朝这方面想像。 他对这两他姑娘难以取舍,无法分出轻重。 可是,苍天就偏偏作这么巧妙的安排,使两个姑娘经常在自己身边出现,绕着自己旋转;就连在脑海中,在内心的深处,也烙上她两人的倩影,时而左边那位鲜活明丽,时而右边那位又风姿绰约。 这可以说,是隐藏在他内心一个极大秘密,不可说,不敢讲,对谁都不能透露,只有任它在心田里滋长茁壮。可是,他却耽心,总有一大这个秘密,会突然的膨胀而爆炸,为自己带来极大的震撼,甚或痛苦与灾害。 每次当他想到这,都不禁叹一口气,悄悄地自语道:“唉!假若真到了那种地步,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突然—— 他停身止步,似乎有些惊觉,凝神静听起来。 原来,前面林中仿佛有话声传来,只因距离太远,既听不清楚说些什么,更不晓得是些什么人物。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向前面慢慢靠近…… 但闻一个声音说道:“冷孟雄,你我情义早绝,别再喊我大哥,也别再为那对小男女求情,你要知道,老夫若不杀他两人,他兄妹两人就要杀我,你看我这条左臂就是例子。” 岳腾听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忽听另外一个声音道:“大哥,我求你,三弟就只这点骨肉,你就高抬贵手吧,说来也真可怜,他们兄妹两人,无家无业……” 突听先前那个声音,冷笑一声道:“冷老二,如今你连自身都难保了,哼!还有心情去可怜别人,我看你是越来越不知死活啦。” “什么?”但闻那个陌生的声音道:“我已经被你害得十年抬不起头来,你还是不放过我。” 最先那个声音道:“谁叫你当年不愿和我同谋岳琨……” 岳腾一听对方蓦然提起父亲名字,不禁暗吃一惊,同时也就立刻想起这声音,就是黄凤起的声音。 如今,仇人就在眼前,本欲即刻冲出,但转而一想,再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弄清楚了再说。 于是,悄悄走上前去,借着一株大树隐住身形。 偷偷一瞧,只见前面草地上,正有两人相对而立,中间相隔五六丈距离,左边那人,正是被乃妹斩断一只手臂的黄凤起,也就是自己的灭门仇人。 右边那人,却是位老年文士,身形瘦弱,年约五十余岁,三绺长须,已成花白,虽是一副精灵聪明之像,但却是满脸皱纹,饱经风霜,眼神中却蕴含着甚多的忧戚。 忽听黄凤起阴阴笑道:“冷孟雄,你就认命了吧。” 这次岳腾听得甚是清楚,原来这位身形瘦弱,饱经忧患的老人,竟是白柳山庄庄主,袖里乾坤冷孟雄,亦即是冷姊姊的父亲。 严格说来,也是岳腾的二伯父。 岳腾心知黄凤起手辣心狠,今天必然会下毒手,所以蓄势以待,准备随时扑出救人。 只闻冷孟雄道:“十年前,你用狡计,毁了我的武功,我费了千辛万苦,才逃出你流云谷,这多年来我一直都在躲你、让你,那知你还是要杀我,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结义。” “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结义。”黄凤起道:“你既然与我结义,照理,你就应该将你那一身所学,教给我儿黄琦才对,你为什么却教给不相干的外人。” 袖里乾坤冷孟雄问道:“我教给谁哪?” 黄凤起冷笑一声道:“你教给东海无极岛,翠笛书生庞天龙那小子,害我父子与北堡之人,于大巴山区差点全毁在那小子的阵中。” 冷孟雄得意的抚须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却听黄凤起又道:“冷老二,你我也算是相识了数十年,你的心意,老夫何尝不知道。当然,在你来说,总觉得我们既然结拜一场,你是想守着一个义字,不愿与我正面为敌,想假别人之手,将老夫除去,一则消你心中之恨,二则也间接为岳老三夫妇报了仇,是吗?” 冷孟雄微笑不答,像是有些默认。 但闻黄凤起继续说道:“可是,你也应该知道老夫个性,不是朋友即是敌人,就凭你这种想法,老夫就容你不得,何况——” 说到这里倏然住嘴,冷孟雄问道:“何况什么?你怎不再说啦?” 黄凤起机警而狡猾的四处望了一眼,方道:“好!既然此处无人,老夫就告诉你也无妨,去年十月下旬,老夫费了很大心机,方把岳腾那小子打下鲤鱼潭,那知你那宝贝女儿,却正巧赶来,她居然跳下潭去,又把岳腾那小子背了上来,老夫一气之下,就将你那宝贝女儿,一掌打下万丈悬崖,弄得个尸骨无存。” 冷孟雄惊得一跳,气得话不成声道:“你,你,你好狠,好狠的心呀。” 黄凤起叹了口气道:“老夫的儿子,也被别人打下万丈悬崖,至今也是尸骨无着,这叫老夫如何不狠心,如今老夫也是妻离子死,只剩我孤家寡人一个,唉!想起来,也真寒心得很。” 冷孟雄道:“这就是报应,你若不即刻回头,苦日子还会更难过。” 黄凤起挣狞地笑道:“老夫现在已经是天龙教第二坛主,也拜了豺心血魔乔老人家为师,还有什么报应;老实告诉你,再等两月,本教即可一统天下,什么少林、武当,指日可灭,到时候连你白柳山庄,也会成为本教的南方支堂。” 冷孟雄冷笑一声道:“你们想灭少林,武当,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就是我白柳山庄,也非你们能够进得去,更别说妄想统一天下。” 黄凤起也冷笑道:“冷老二,你别以为你那点土木机关,奇门阵式之学,就认为天下无人能破,老实给你说,恩师乔老人家就是此道能手,在大巴山区,你一手调教的庞天龙那小子,连布十阵,可是都没难倒我大师兄——矫天玉龙傅铨,照样直进直出,通行无阻。” 冷孟雄道:“那是由于我曾交待过庞天龙,叫他只让你们吃点苦头。并没叫他真正取你们性命,否则,当你们一入阵以后,那还再等傅铨前来救你们。” 黄凤起又复冷笑道:“别假装慈悲,你为何不让他要我性命?你也别妄想以这种说词,希望老夫放过你,我劝你还是少动心眼。” “我动什么心眼?”冷孟雄道: “反正三弟已经被你杀啦,你再多杀个我,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我也老实告诉你,我要把你这条命,留给岳贤侄来决定,到时候让你们双方面对面,如果你能认错,我也帮你向他求求情,也许他能谅解;假若他执意要报仇,也只有由他,对你来说,我这作兄弟的,对他来说,我这位作叔伯的,都只能作到这一步了,可是……” 黄凤起皱眉问道:“可是什么?你怎么不说了呢?” 冷孟雄道:“可是现在,我却改变了主意。” “改变了什么主意?”冷孟雄无限哀伤的叹口气道: “唉!我惟一的女儿都死在你手,我还帮你求什么情,这样看来,我和三弟两人,也许是前生真是欠你的。” 黄凤起嘿嘿阴笑道:“这么说来,那你是认命了罗。” 冷孟雄毫无畏惧,毅然说道:“如今我已毫无武功,不认命行么,你就杀吧。” 黄凤起阴恻恻一阵干笑,跨前一步,正要出手。 蓦然—— 林内响起一阵朗朗长笑,道:“四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究竟是谁认命啦?黄老贼,你若是损了我冷伯父一根毫发,本爷今天就把你一寸一寸撕烂,拿去喂鹰喂狗,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这话说得够狠够毒,使人听得毛骨悚然。 岳腾于狂笑声中走出,黄凤起惊得一呆,道:“啊!原来是你这小子。” 岳腾点头笑道:“正是本爷,黄老狗,你那点化骨散还害不了本爷。” 身形一幌,不知什么身法,已来到冷孟雄面前,住地上一跪,拜道:“小侄岳腾,拜见冷伯伯。” 冷孟雄两眼含泪,忙将岳腾拉起道: “快起来,快起来,大敌当前,你岂可这么疏忽。” 岳腾不屑的望了黄凤起一眼,笑道:“他不敢,就是小侄睡着了他也不敢,倒是有几件好消息,要告诉您老人家。” 冷孟雄擦干泪水,强颜笑道:“什么消息?等下再谈,现在还是处理正事要紧。” 岳腾又轻蔑的将黄凤起斜睨一眼,道:“他跑不了,也不敢跑,您老人家看,他浑身在抖,两腿发软,全身无力,那还能跑得动,再看他脸色苍白,面如死灰,这就虽恶贯满盈,死到临头的象征。” 冷孟雄点头哈哈笑道:“面对杀父灭门仇人,而不急燥冲动,岳贤侄,你这种镇静工夫,叫愚伯好生敬佩,由此可见,你果然是天生异禀,迥异常人,真是大英雄大豪杰人物。” 岳腾拱手躬身道:“冷伯父太夸奖了,小侄要告诉您老人家的,冷姊姊不但没死,而且因祸得福,如今正在跟随一位异人学艺。” 冷孟雄惊喜过甚,一把拉住岳腾问道:“此话当真?” 岳腾点头笑道:“当然是真的啊!因为那座高崖下面,就是长春谷,谷内隐居着一位异人,如今冷伯母、铁拐银婆和金银双婢,也搬到长春谷来了。” 冷孟雄问道:“那么那位异人是谁呢?” 岳腾答道:“据说就是四十年前,威镇新疆、西藏一带的大漠侠女,她的单犁指和犀角指,冠绝当今,独步武林,也正是西藏喇嘛密宗武学的克星。” 冷孟雄点点头道:“愚伯早年曾有过耳闻,听说是有这么一位了不起的女侠,但后来就未再听人谈起过,原来她隐居在长春谷,害她师妹铁拐银婆到处找她。” 岳腾笑道:“只因她早已不叫大漠侠女了,而改名叫长春仙子,两月前又成了我师兄的新婚夫人,冷伯母来时,正赶上这场喜酒哩。” 冷孟雄又问道:“那么,贤侄,你的师兄又是谁呢?” “就是四奇之首,东岳狂生——凌霄剑客东门杰啊!” 冷孟雄大吃一惊,笑道:“啊!一代奇人的东岳狂生,还只是你师兄,真是天可怜见,天可怜见,实在难得,如果我那三弟泉下有知,亦可含笑瞑目了。” 他最先是高兴而笑,后来却是喜极而泣,说到最后更是老泪纵横,痛哭失声,岳腾听后,也不禁饱蓄泪水,颗颗下滴的无声饮泣。 因见他年老体弱,而又失去功力,恐怕他哭坏身子,正欲开口说几句安慰他的话,忽然—— 身后响起一声长啸,黄凤起趁机疯奔驰而去。 岳腾回头一看,沉声喝道:“老狗,你还能跑得脱么……” 人随声起,恰似飞云一片,三起三落,业已追上。 扬手一记“雷过云山”,直及黄凤起背后闪电劈去。 眼看就要将杀父仇人毁在掌下,忽闻一声暴喝,从侧面草丛中,窜起一人,手腕一翻,已将岳腾这掌接下。 轰然一声巨响以后,岳腾被震得手臂发麻,身形幌了一幌,而对方也是微微一幌,却并未被这掌震退。 两人都不禁暗吃一惊,互相抬头向对方望去。 双方这对看一眼,各人又不由暗暗吃惊。原来对方那人,竟是身形瘦高,指细甲长,豺脸狼眼鹰鼻阔腮,而又是位满脸冷峻阴鸳之气的老者。 此人,岳腾曾见过一面,就是豺心血魔乔阴。 岳腾一见是他,所以暗吃一惊,心说:原来是他。 豺心血魔乔阴之所以一惊,是由于见岳腾这点年纪,竟有如此功力,因而使他大为提高警觉。 两人都是一怔以后,都听豺心血魔阴笑道:“常听人说你小子功力了得。今日一见,你小子果然有几下子,可是,老夫还要再试试,才能算数。” 呼的一掌,挟崩山倒岳之势,直向岳腾急卷而来。 岳腾见这掌来势太强,锐不可挡,连忙脚下一滑,一式“玄雾飞花”,无声无影的闪了开去。 而且,正好闪到老魔身后,正欲出招之际—— 忽闻老魔大声喝道:“好身法!” 淬然两掌,反臂劈出,顿时掀起一天风暴。 由此可见,老魔的打斗经验,甚是丰富得紧。 岳腾身形连展,“分光错影”、“慧星殒步”、“虚空设幻”、接连三步,把老魔弄了个目迷五色,头昏脑胀,才伺机出掌,一记“大漠狂沙”,如山潜力,直向老魔拦腰涌到。 斯时,豺心血魔乔阴,正不知岳腾身在那个方向,忽觉右侧腰下有潜力袭到,赶紧顺手下劈,一记“力划鸿沟”,倏斩疾落。 如此,双方只得又硬拼一掌。 这一掌,岳腾因是有备而发,功力用了八成以上,而豺心血魔则是仓促应战,最多只发挥到六成功力,所以一掌拼过以后,老魔被震得接连几个踉跄,向旁连跨四步,方将余劲御出,立稳身子。 岳腾胆气一壮,长啸声中,势若狂狮饿虎,猛扑而上,掌指翻飞,拳脚并用,一口气攻出三掌五指两脚。 豺心血魔乔阴,见对方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豪勇善战,不论功力,招式,均属自己生平仅见,也自不敢疏神大意,全力以赴。 这是岳腾自出道以来,与十魔中人真正单打独斗,以力相拼,当然也是全神贯注,认真对敌。 转眼之间,两人已打得风声呼呼,劲力如期。 这真是一场精彩的恶斗、凶狠、泼辣、刺激,既使人提心吊胆,却又叫人目不接暇,偏偏两人又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难分轩轻。 致使在旁观看的黄凤起,和冷孟雄两人,看得如痴如醉,悠然神往。 双方逐渐打起真火,功力也在渐渐增加,每对一掌,直同推山倒岳,激起的无边潜力,宛如怒海急潮,拍岸惊涛,尽管黄冷二人站得甚远,也被迫得连连后退。 岳腾斗得兴起,正欲被出腰下宝剑,却听—— 黄凤起的声音嘿嘿笑道:“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嘿嘿,冷老二,你又将成为老夫俎上之肉,阶下之囚啦,如今你只有认命了吧。” 岳腾听得大吃一惊,只见冷孟雄身形一钻,窜入一堆草丛中去,并高声喊道:“岳贤侄,快过来,他们斗力,咱们斗智,我们伯侄联手,与他师徒好好斗上一斗。” 第二十五章 星宿人妖 虽然,岳腾并不畏惧豺心血魔,但他却耽心冷孟雄遭到黄风起的毒手,所以奋力两掌,将乔阴逼退五步以后,连忙身形一个倒翻,落到那堆草丛之前。 黄凤起因恐岳腾对自己有所不利,吓得转身就逃。 岳腾正在向草丛中张望,忽觉左手衣袖被人轻轻拉住,并响起冷孟雄的声音,却正悄悄说道:“孩子,快随我来。” 于是,被冷孟雄拉着,也钻入草丛中去。 岳腾侧头回望,都是些乱草林立,觉得有些奇怪,心说:冷伯伯也真奇怪,什么地方不好藏身,偏偏要躲到这乱草丛中,像这般样子,怎么瞒得了人嘛。 他心中却是如此想法,但由于今天尚是初与冷伯父见面,故不好意思说出口来,只有默默的跟着走去。 这当儿,忽听豺心血魔惊啊一声说道:“啊!吾徒不得乱跑,原来这些乱草,是经人有所布置,而是一座阵式,万一走错,那可不是儿戏。”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黄凤起于大巴山区,就曾在庞天龙所布的阵中,吃过一次大亏,至今忆及,犹有余悸,一听说是个阵式,不禁惊得一跳,抖声说道:“师,师父,那,那怎么办?我看还是算了吧。” 但闻豺心血魔笑道:“别怕,这正是老夫的拿手绝活,如今老夫见猎心喜,就来斗他一斗,你只要紧随为师身后,不要走掉就是。” 黄凤起仍然有些害怕,却婉转说道:“师父,我看您老人家一个人进阵就是,我就不要去了,免得拖累您老人家。” 豺心血魔似知他的心意,笑道:“难道你就不怕岳腾那小子摸出阵来宰你,为师曾经试过,凭你目前这点能耐,绝难挡他三招。但你若是跟着老夫,为师自然可以照顾你,一旦你我分开,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去与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真是骑虎难下,黄凤起只有硬着头皮道:“好吧,那我们就进阵去吧。” “且慢!”豺心血魔乔阴道:“让为师看清这是个什么阵式,然后再进阵去。” 接着一阵沉默,岳腾抬头住外一瞧,见他师徒二人,坐在阵外草地上,在向这边仔细观看、研究。 至此,岳腾才明白,原来这里早经人布了一个阵式,难怪冷伯伯引我到此,不禁侧头望着冷孟雄点头一笑。 耳际间突然响起冷孟雄低声说道:“愚伯从先天易理中推算,算定黄凤起在此有一大劫难,前两天从土人嘴中一打听,原来此处名叫葬凤岗。可是愚伯算来算去,始终却未算出能在这里会遇上贤侄,今晨我来此地等他,还是抱了必死之念,才敢来的哩。” 岳腾点头笑道:“您老儿家算得真准,今天小侄就在这里要他的命,一则报了血海深仇,二则应了地名,不负先贤命名苦心。” 蓦闻豺心血魔哈哈笑道:“原来只是一座‘八门金锁阵’,哼!这怎能难倒老夫,走!凤起,咱们师徒这就进去生擒他们。” 接着一人当先入阵,黄凤起紧随身后而行。 岳腾有点心慌道:“糟糕,冷伯伯,他们真的入阵来啦。” 袖里乾坤冷孟雄,抚须笑道:“不要紧,我就是要最先布几个简单的阵,使这魔头认得出来,以培养他的骄气,然后在他疏神大意之下,再没法把他两人困在阵中。” 岳腾恍然而悟,点头笑道:“对!这就叫做斗智,让他智穷以后,再和他斗力。” “走!我们也走!”冷孟雄一指身后草堆道:“贤侄,你将那捆竹杆抱着,我们再于阵中加点花样。” 岳腾回头一瞧,见那堆草丛边,有捆竹杆,心知冷伯伯是要插枝为阵,所以顺手就抱了起来。 岳腾抱着竹杆随在冷孟雄身后,只见冷伯伯随时回头来取竹杆,而且随取随插。尤其许多草丛中都隐藏着一捆一捆的竹杆,因而不虑蒉乏。 如今,岳腾方知冷孟雄在此早已有备,所以笑道:“冷伯伯,看样子,您老人家在此已准备许多天啦,否则,一时之间,那里去弄这么多竹杆,而且,每一捆所藏之地,您老人家都记得这么清楚。” 冷孟雄叹口气道:“唉!三月以前,我夜观天象,就知道黄风起的阳寿将尽,而且应在此地,我本是前来向他示警,但又恐他对我不利,于是我就在这略作准备,一则方便自己逃生,二则也想把他困在此地,让他侥幸逃过一劫,然后再放他出来。唉!那知这么巧,却在这里又遇上贤侄,这可能真是应了一句——在劫难逃了。” 岳腾道:“冷伯伯,小侄觉得您老人家对他,已经算是仁尽义尽了,他废了你武功,害得您这般样子,哼!您还在为他着想,还要救他哩。” 冷孟雄点点头道:“贤侄,不瞒你说,愚伯的确是想救他,如果他是被别人追杀,愚伯就只要将他困在阵里,然后于阵中央,为他点一盏本命星灯,经过七天七夜,只要他的本命星灯不熄,他就又可多活一个小坏年——十二年,但他如今遇上的却是贤侄,愚伯可不能逆天行事,不让你报血海深仇啊。” 岳腾天真一笑,道:“听您老人家这样讲法,好像他今天真死定啦,可是他一直跟着那魔头,寸步不离,小侄怎能下手。” “孩子,别急嘛,等一下再想办法就是。” 冷孟雄环目四顾一眼,又道:“这边已经好了,我们再绕到他们后面去,在那方面也弄点花样,以免他俩跑脱。” 于是,两人从左侧绕到刚才阵口,又随地插弄起来。 没有多久时间,冷孟雄又环目四周看了一眼,然后点头一笑,看样子甚为满意,岳腾也跟着吐了口气。 这时,忽听阵外有人惊道:“啊!这里怎么阴风惨惨,杀气腾腾,真是邪门。” 却听另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那你就别轻举妄动,看样子,今天我们遇上了高人。” 岳腾一听这声音,心头一阵高兴,延颈逾脚向阵外望去,那不是岳文琴、东方姊弟三人,还会是谁。 于是便向冷孟雄道:“冷伯伯,外面三人,一位是小侄胞妹岳文琴,乃是无相圣尼的传人,也就是无影童子。另外两人是对姊弟,也就是箫圣东方老前辈的掌上明珠和公子……” “那他们来得正好。”冷孟雄道: “你就快去将他三人接进阵吧,这儿正须要人帮忙。” 岳腾怔了怔道;“我!我怎么走啊?” “你从这去,左走三步,然后右走七步,不就成啦。” “那我回来呢?是不是……” 冷孟雄抢着笑道:“孩子,我忘了你对此阵是半窍不通,现在愚伯就详细一点告诉你好啦,我现在布的是座幻象阵,是三方和七星交融而成,不论你在什么地方,你只要记住左三右七就行了;也就是左走三步,然后右走七步,再左走三步,依此类推,你所走的就全是通路,否则,却就变成了瞎子摸黑。” 岳腾又问道:“那我回来?也是这样的吗?” 冷孟雄点点头道:“举例来说,你现在由我左手出发,按我刚才所说的去走,自可走出阵去;回来时,你也是按照左三右七的走法,虽然不是走的原路,但能够走到我的右手边。” 岳腾恍然而悟,笑道: “唔!原来是这样,晚辈记得啦。” 于是转身,按着左三右七的方法,慢慢走出阵去。 刚一出阵,就听东方大鹏高声笑道:“啊!原来是岳大哥……” 岳腾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三人小声。 接着四人悄悄谈了一阵,岳腾并将今日之事,低低告诉三人,岳文琴一听说杀父仇人就在阵中,心中甚为高兴,促声笑道:“哥,你就快带我们进入阵去吧。” 岳腾点了点头,并将行走之法,详细告诉三人。 少顷,四人走回阵中,真的是在冷孟雄的右手。 岳腾为双方引见一番,三人对冷孟雄自然是执晚辈之礼;冷孟雄左看右看,见这两男两女,男的丰神如玉,俊秀飘逸,风标绝世;女的则是仙露明珠,美绝人寰,不禁大为高兴,似乎也年轻了许多。 这时,忽听豺心血魔乔阴说道:“怎么搞的,这阵既像三方、又似七星,难道是两阵混合交融而成么?凤起,这阵凶险得很,你可要紧随为师身后而行,千万不得稍离半步。” 但闻黄凤起道:“是,小徒记下了。” 岳腾点头笑道:“冷伯伯,这魔头还有点门道哩,他已经认出来了。” 冷孟雄摇摇头道:“你们看他走得那么小心谨慎,可见他心里还不敢确定,待他真的认出以后,我们就再换一阵。” 四人抬头望去,只见豺心血魔乔阴在前,黄凤起紧随其后,每走一步,总要四处张望一阵,然后才再走一步,的确走得非常小心与谨慎。 岳文琴蛾眉微皱道:“冷伯伯,您老人家看,黄凤起真的与他师父寸步不离,您说怎么办嘛?哼,真使人又急又气。” 冷孟雄笑道:“乖侄女,别气、别气,我们来想办法将他师徒隔开。” “有什么办法?” 这一句问话,是四人同时出口,只是岳文琴在后面加了一句:“你老人家快说。” 冷孟雄环目将四人看了一眼,点头一笑道:“你们四人都是出自高人门下,我想你们手头都一定很准、很稳,是吗?” 东方大鹏微微点头道:“算起来只有晚辈稍差一点,但也可以说得过去,怎么,老前辈问这个干么?难道是想用暗器……” 冷孟雄摇了摇头,抢着说道:“报仇,就是要面对面,让对方死而无怨,岂可背后伤人、或取人性命;不过,于必要时也不妨动点心眼。” 东方大鹏由于先前会错了意,不免有点略为羞愧的低下头去,岳腾连忙为他解窘,含笑问道: “以冷伯伯之意,这心眼如何动法?” 冷孟雄又看了四人一眼,笑道:“你们四人正好,一人丢石,三人掷枝,如果配合得恰到好处,事情就成功啦。” 四人听得既觉有趣,又想茫然,东方飞凤却问道:“请问老前辈,石如何丢法?枝又怎么掷法呢?” 冷孟雄正容说道:“丢石的人,要刚好算准黄凤起左脚跨出去的位置,就丢出两粒石子,让他刚一落脚,正好踏上两粒石子,使他毫不经意的向左跄出三尺,要不多不少,刚刚三尺,这么时间、部位、力道上,都要掌握得恰到好处。” 其实,话未讲完,岳文琴与东方飞凤两人,已经在格格矫笑起来,自然,东方大鹏也笑得好天真、好纯。 岳腾边笑边问道:“难道丢在他右脚下就不行么?” 冷孟雄点点头道:“当然也可以,不过,这你就缺乏经验和世故了罗。” 这与经验世故有什么相干,所以四人都不禁为之怔了一怔,正欲启齿相询,却听冷孟雄继续又道:“你们看,他已失去了一条左臂,那么左边必定较轻,同时,任何人遇到惊骇,最先是保护他最脆弱的部位,所以你若丢在他左脚下,他必然会向左边一个踉跄,假如丢在他右脚下,却就不一定了。” 岳腾点了点头,东方飞凤却叹道:“看来处处都是学问,我们要学的地方,的确太多了,老前辈观察入微,真令我们万分敬服。” 岳文琴格格笑道:“他那只左臂还是我砍下来的哩……” 但闻东方大鹏插嘴问道:“请问老前辈,那枝又是如何掷法呢?” 冷孟雄微微一笑,道:“这要配合得恰到好处才行,就在他那微一踉跄之际,三根竹枝早已猝然飞出,而且已在他面前插好,使他一跄之后,抬头一望之下,面前情况已变了样。” 岳文琴又是吃惊,又是好奇,道:“啊!那么快,究竟又变了什么样呢?” 冷孟雄点点头道:“不但要快,而且要准、要稳。再则,只要是三件东西,任何摆法,都不离两个形状,一是成一直线、另一则是成为三角形……” “是啊!”东方大鹏问道:“那么我们所掷出,而又插上的竹枝,究竟是直线?或是三角形呢?” “是三角形!”冷孟雄接口说道: “可是,又不是正三角形,更不是等边或等角三角形,而是一个锐角三角形,为了使你们易于明白起见,我就在地上边划边讲好啦。” 于是,他顺手捡了三个小石,又道:“举例来说,这第一枝,我们就称它为叫主枝,插在他面前三尺之处;这第二枝,我们称为辅枝,插在主枝左前一尺六寸之处;这两根竹枝的作用,就是当他一惊抬头之际,正好挡住他对前面老魔的视线。” 四个小辈会心微微一笑,岳文琴则边笑边问道: “冷伯伯,那么第三枝竹根,应该插在什么地方?” 冷孟雄举起最后一粒石子道: “这第三根,我们暂且称它为引枝,插在主枝的右前方二尺七寸六分的地方,就是插在这里。” 东方飞凤问道,“老前辈,这根引枝也有作用吗?” “用处可大哩!”冷孟雄抚须笑道: “我们之所以称它为引枝,就是给他引路的意思,你们想想,三根竹子都是在他的对面,所谓主枝的右前方,也正他向左踉跄的面前,当这根竹枝一插对地方,他的面前就可现出路来,这时他虽看不见他前面的师父,却可以看清路,只要他顺着走出三五步,岂不是完全分开了吗。” 岳文琴格格一笑,道: “这很好玩儿,我们这就去吧……” 冷孟雄抢着说道: “乖侄女,玩是很好玩,可是,也很困难啊,不论时间、部位,距离、准头,都要拿捏得最好,而且,又需你们四人都要配合得天衣无缝,尤其,不论丢石、掷枝,都要不带丝儿风声,完全要做得像自然现象一样。” 四人都点点头,却听他又继续说道: “老实说,之所以让他那一踉跄,是有两种用意,一则使他于不经不觉中,而方向略偏;二则是分散他的注意力,就在略微一跄的刹那之间,三根竹枚无声无息的已经插好,这种手法说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啊。” 东方飞凤点点头道: “这的确是不简单,可是我们还是要试试再说。” 东方大鹏笑道: “刚才我已说过,在这方面我比较稍微差一点,所以这任务由我来分配。” 岳文琴道:“好吧,就由你来发号司令吧!” 只要岳文琴不和他争,岳腾与东方大鹏两人,自然更要让着她些,因为,她比较小嘛。 少顷,但闻东方大鹏说道:“现在我将这一石三竹,四种不同的手法,分为容易、难、很难、最难,这四种等级,老前辈,这怎可以吗?” 冷孟雄点了点头,并哈哈笑道:“好聪明的孩子,马上就学会了用比较方法,来分析事理,实在难得,的确不愧是东方老前辈的爱子。” 东方大鹏得意的嘿嘿一笑,道:“那我现在就开始分配啦,先说丢石这项工作,既要丢出无声,又要正好丢在他左脚踏下之地,尤要使他不多不少跄出三尺,这要在时间、部位、准头、力道上都须恰到好处,这是最难的一项工作,却非岳大哥莫属。” 说罢,看了乃姊和岳文琴一眼,见二人都微笑点头,方又继续说道:“再说到掷枝插竹的工作,以我看主枝比较容易,那就由我来插,辅枝因要与主枝左前取一尺六寸距离,却就比较难点,就请岳妹妹担任,至于第三根——引枝,与主枝取的距离更远,为二尺七寸六分,丝毫都不能错,所以更准,那当然是大姊的啦。” 其余三人都点了点头,岳文琴并道:“好!就这么办,我们现在就走。” “且慢!”冷孟雄望着东方姊弟说道:“岳家两个孩子,为报灭门深仇,对黄凤起理应出手惩处,二位只可从旁掠阵协助,千万不可随便出手,如果黄凤起死在你两人之手,那么岳家两个孩子,自必永存遗憾。同时也等于二位太不给我面子,因为,毕竟黄风起曾经与我结拜,我怎能眼看他死于别人之手而不过问哩。” 东方姊弟见他说得这么慎重,当下躬身说道: “请老前辈放心,小侄二人自知分寸。” 冷孟雄方齐须笑道: “这样就好。不过,依老朽判断,当黄凤起,临死的那一霎时,自必有一声惨叫,老魔也定必立刻赶来接应,先前以岳贤侄一人,与老魔斗了几近百招,尚未分出胜负,等一会集你四人之力,也许能将老魔除掉。” 接着,又见他望着岳腾兄妹说道: “令尊、我、黄凤起,三人早年结,情深义重,想不到结果却是这种局面,实叫愚伯左右为难。当然,黄凤起罪孽太深太重,你兄妹理应报仇,愚伯与他毕竟有结拜之谊,因此,愚伯所能帮你兄妹的,只能作到这里了。” 岳腾兄妹往冷孟雄面前一跪,道:“谢谢冷伯伯成全,小侄二人万分感激……”因眼中蓄有泪水,声带呜咽,下面的话已不清楚。冷孟雄也是泪流满面,抚着二人的头道: “愿三弟在天之灵,保佑你们成功,孩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们小心的去吧。愚伯一则不忍看他那临死之像,二则要去监视老魔行动,与他好好斗这一阵哩。” 这是个悲伤的场面,气氛显得无限凄凉,致使东方姊弟,也显得神情落寞,最后只有黯然一声轻叹。 终于,岳腾兄妹与东方姊弟,离开原地,向豺心血魔乔阴、与黄凤起师徒二人,悄悄无声无息的掩去。 四人虽不熟悉阵式,但了解这幻象阵的重要诀窍,仅管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但走得尚称通畅。 岳腾手中握着两个酒杯大的圆形小石,其余三人,各带着一根六尺长的竹杆,四人已选好位置,埋伏在一堆草丛里面,等待对方师徒慢慢走来。 来了,来了,豺心血魔在前,黄凤起紧随在后。 四人心知老魔厉害,所以摒住呼吸,凝神以待。 老魔似乎已逐渐摸清门道,因此走得比先前快了许多;最低限度,每走一步后,并不须要再行察看,即可立刻踏出第二步。 黄凤起虽然走在后面,却似乎反而较为紧张。 对方师徒渐浙接近,由于四人都是第一次作这种事情,既好奇、又刺激,所以各人心头都在一阵卜卜乱跳,气氛也顿形紧张。 豺心血魔刚一走过,岳腾就已闪电出手。 好手法!两个圆形小石,不偏不倚,无声无息,而且不早不晚,刚好被黄凤起跨出的左脚,一脚踏上,脚底一滑,人的重心顿失,不经意的跄出二步,正好三尺。 就在他那一跄之际,三根竹杆,无声无息的倏然飞射而至,每一根所插部位,也刚好与先前所谋相合,仿佛那地方原本就有这么三根竹杆。 这真配合得天衣无缝,毫无瑕疵,只是由于配合得太好,岳文琴和东方大鹏两人,高兴得一个差点鼓掌,一个几乎笑出声来,幸得东方飞凤机警,连忙在唇旁边竖起一根纤纤玉指,二人才未失仪。 四人注目望去,只见黄凤起微微一跄以后,抬起头来,低低喊道:“师父,师父。” 但只喊了两声则罢,即见他向左侧走去。 只见他走出七步以后,随即站住,而在向四处张望,像是也寻找路径,那知他在原处转了一转以后,仿佛变成了一个瞎子,在此光天化日之下,竟什么也看不见。 他脸上现出了无边惶恐、惊吓、与害怕,就连声音也有些发抖,只听他低低的,一声一声的喊道:“师,师父,师,师父,您,您在,那里呀……” 岳文琴倏然站起,悄声道:“哥,我们快过去为爹娘报仇,为死去的叔叔们报仇。” “不忙!”东方大鹏又将她拉着蹲下道: “我们要他走过来送死,谁有精神还去找他呀。” 岳文琴悄声说道:“他明知前来送死,那他怎么会来。” “我有办法。”东方大鹏微微一笑,捏着脖子,变成一个沙哑的声音,低低喊道:“凤起,吾徒,快过来,快到为师这边来。” 黄凤起似是有些惊喜,道:“啊!师父,您老人家在那里……” 东方大鹏又捏着脖子道:“小声一点嘛,别让岳腾那小子听到,还有他那个蛮不讲理的妹妹,也到这里来了,你若是被他们听见,不剥你老小子的皮才怪哩。” 岳文琴扯了东方大鹏一下耳朵道: “你怎么骂起我们来了?” 东方大鹏调皮笑道:“为了要学他师父说话,就只有请贤兄妹原谅了。” 岳文琴又在他臂上狠狠捏了一下,悄声笑道: “你当真是坏……” 突闻黄凤起又也低声喊道: “师父,您老人家究竟在那里呢?为徒怎么走呢?” 其实,东方大鹏先前那一番话,在声音方面,显然沙哑,有点老人音韵;但在语气方面却就显得太嫩,早已露出马脚,那有师父对徒弟是称老小子的,尤其开头那个嘛字,简直连牛脚也露了。 只因黄凤起此时已经心急情惶、六神无主,正等于一个落水即将溺毙的人,只要手中能抓住一点什么,而作为依靠也是好的,一时不及细想,才上了次大当。 但闻东方大鹏故意叹了口气道: “唉,徒儿,你真笨,为师就在这里哩,你只要左走三步,然后再右走七,就到老夫这里啦。” 这次,黄凤起似乎有些警觉,站在原地,脸上皱了皱眉,迟迟不动,仿佛在仔细分辨这声音,是真是伪。 岳腾兄妹暗道一声,糟糕,正欲立刻扑出…… 却听东方大鹏又捏着脖子道: “凤起,你快来啊,再不来为师可要走啦,记住:左三步、右七步,千万不可走错,否则,为师可不负责。” 但闻黄凤起低声说道: “好吧,为徒这就来了,请您老人家再稍等等。” 说罢,即遵所示,缓缓向这边走来。 岳腾与东方飞凤两人,扪着嘴儿吃吃低笑。 岳文琴却边笑边拉着东方大鹏的耳朵,悄悄说道: “从此以后,你就不叫俏哪咤了,就叫催命鬼好啦。” 眨眼之间,黄凤起已走到四人面前,刚低低叫了一声师父,四人却倏然站了起来,黄凤起却惊得一呆,道: “怎么会是你们,老夫师父呢?” “早就给宰呢。”东方大鹏随又侧头望着岳腾兄妹道。 “幸不辱命,总算把这老小子骗来了,就请贤兄妹动手,剥了这老小子的皮,以报血海深仇吧。” 黄凤起环目一扫,见这四位年青人,都非易与之辈,心知今天难逃一劫,也就把心一横,向东方姊弟问道: “听说我儿黄琦,是被你俩打下悬崖而死,可是真的?” “不错!”东方大鹏道: “令郎三番两次,使用诡计,想害我们姊弟,我们一再对他忍让、示警,希望他能知难而退,那知他不但不知反省,反而得意忘形,变本加厉,既害纯阳子老前辈于前,又企图辱我大姊,我说孰可忍孰不可忍。” 略停,又道: “小爷知道,你想为你那不肖之子报仇,可以,不过你与岳大哥兄妹的旧帐在先,让你们先作了断,你如果饶幸不死,小爷姊弟在此等着就是,决不皱一根眉。” 但闻岳文琴道: “哥!时久生变,快出手啊,为爸妈报仇,为死去的家人报仇啊!你如果再不出手,我可就等不及啦。” 岳腾脸上杀机突涌,俊目含威,道:“黄凤起,以前你害我之事,本爷不与计较,可是,父仇不共戴天,本爷今天非杀你不可,念你与先父昔年总算有结义之盟,本爷仅凭一只手,而且先让你三招,却只还你一剑,你若能在本爷这一剑下逃生,彼此血账就一笔勾消,你出招吧。” 说话之际,左手往后一背,插于腰带之中,右手则反握剑柄,虽未出鞘,但已伺机待发。 岳文琴闻言一惊,发话阻止道:“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话未讲完,黄凤起已经发动,沉喝声中,双拳一抡,疾扑而上呼呼两拳,幻起千百拳影,劲风力浪,波涌四散,威势倒也不弱。 岳腾一步“碧海星落”,顿无人影,却闪在黄凤起身后。 黄凤起一失岳腾人影,就心知要糟,由于与岳文琴相距不远,所以第三招势挟劲风,直向岳文琴击去。 岳文琴娇叱一声:“大胆!” 翻腕一掌,一股强劲潜力,排空涌到,把黄凤起震得连退五步。 岳腾见黄凤起转攻乃妹,忿恨益炽,杀机频增,锵然声中,宝剑业已出鞘,凌空一挥,暴起一天璀灿,耀眼光华,森森寒气,广及五丈方圆,致使东方姊弟和岳文琴三人,都骇然震惊,连连暴退。 蓦闻一声凄厉惨嚎,起自场中。 霎时,剑形已收,岳腾方从千百剑影中现出身来,而宝剑却早已入鞘,好似未曾拔出来一般。 大家侧头望去,只见黄凤起尸首异处,除了一颗脑袋滚落三丈远处,较为完整以外,而身上却被岳腾这股剑气,绞成一堆肉泥,就连附近草地,也仿佛被刮掉一层。 想不到他一剑之威,竟有如此厉害,连他自己也看得咋舌难收,大为骇然,其余三人,更是惊得一楞。 少顷,东方大鹏方一翘拇指道:“嗨!天啊,好霸道的剑法呀!” 岳腾则叹了一口气道:“唉!想不到我初用此剑,所杀的竟是……” 突然一声喝吼,划空传来,紧接着一条人影,掠空而至,看此人来势劲疾,颇为凶猛,心知必是老魔。 转眼,风声飒然,黑影当空,宛若一大片乌云。 来人刚一落地,四人全都有了行动—— 东方飞凤,锦云兜倏然飞出,刚好将来人兜住。 东方大鹏,大笔疾挥,猛点对方眉心。 岳文琴宝剑飞洒,一记“云岭飘雪”向来人全身罩去。 岳腾则扬手一掌,“芥弥六合”,遥空猛劈。 四人均是同一时间出手,盖因东方飞凤的锦云兜,约有二丈余长,最先得手,也就是说,她刚一得手,其余三人攻出的招式亦至。 豺心血魔乔阴,一则过于轻敌,二则不知此处有这么多人,三则更没想到竟有人会用锦云兜,疏神大意之下,却被东方飞凤兜个正着。 仅凭一条锦云兜,倒还难不倒老魔,最糟糕的,笔剑争锋,闪电而至,这就使老魔措手不及。 东方飞凤抖手展兜—— 老魔凌厉惨叫—— 东方大鹏收笔,岳文琴收剑,岳腾的掌力涌到。 这些又都是在同一时间,东方飞凤抖手之间,已将老魔带着一蓬血雨,抛上半空。东方大鹏本是欲点老魔眉心,可是收回来后,笔尖上却串着老魔一只左眼珠子。 岳文琴的一剑,却斩断老魔一只右手小臂,掉落于地,手上还拿着一柄连鞘短剑,连忙拾起一看,剑柄上还有鱼肠二字。 豺心血魔乔阴,倒也了得,虽然断了一臂,瞎了一眼,而又被抛在半空,但仍然心神不乱,适逢岳腾这股强劲掌力涌到,赶紧借力斜飘,半空中两个疾翻,已翻出阵外,带着声声哀嚎,疯奔疾驰而去。 自老魔临场到现在,只不过是眨眼之间,由于四人都是同时出手,而又一气呵成,简直像没有发生过事情一般,所以四人彼此望望,都会心一笑。 忽听冷孟雄的声音道:“乖侄女,恭喜你啦,这是一柄鱼肠,乃古之名剑,长一尺四寸、仅比匕首略长,此剑还有个极动人的故事哩。” 大家侧头望去,只见岳文琴手中拿着一把短剑,豪芒闪闪,寒气砭骨,令人一看就知是把罕世名剑。 但闻冷孟雄又道:“孩子,这种神兵利器,不宜太多暴光,快收起来吧。” 岳文琴将剑入鞘,递向东方飞凤道: “东方姊姊,你还没有剑,这剑就给你用好啦。” 东方飞凤摇头,格格一笑道: “我又不会使剑,要它干么?岳妹妹,你这不是故意挖苦人么?我看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岳文琴又递一次,道: “我说的是真的,姊姊,你就别客气啦。” 东方飞凤向傍一让,又笑道: “我右手用扇,左手使兜,如今你再给我一把剑,岂不是存心在骂我是三只手,岳妹妹,你好坏啊。” 岳文琴见她立意不收,侧头却向东方大鹏望去。 却闻东方大鹏道: “岳妹妹,你少打我的主意,把别人不要的东西,再拿来送我,哼!你以为我是收垃圾的,那么不值价呀。” 岳文琴心知他是伪装生气,也就借阶下台道: “好!好!就算我是收垃圾的,你们以后若有这种破铜烂铁的,都给我好啦,本姑娘照单全收,绝不退货。” 说话之间,将这把罕世神兵——鱼肠古剑,挂于腰下。 此剑于数十年后,传给长白山的绿凤端木菡手中,曾震惊寰宇,为江湖除魔降妖,立下不朽之功。 不久,却听冷孟雄含泪说道: “孩子,你兄妹二人,就将黄凤起的头颅拿来,向天地祭拜一番,并向你俩爸妈默默祷告一下,以慰他们两人在天之灵。然后挖个坑把黄凤起埋了,人死不记仇。何况还是一件功德哩,唉!愚伯去将阵势撤啦,就离开这里。” 说罢,一阵咳嗽,转身缓缓而去,那样子甚是凄凉。 岳腾兄妹依言,将黄凤起的头颅拿来,先谢了天地,然后暗暗将报仇经过,默默诉说给在天之灵的父母。 东方大鹏也帮着挖坑,岳文琴飞起一脚,正好将黄凤起的尸体踢入坑内,不久就即将埋好——一堆黄土。 刚刚埋好,忽听有人说道: “你们几个孩子在这里干吗?那坑内埋的是谁?” 大家回头望去,原来是八荒神丐洪九公。 众人一见大喜,岳腾抢着笑道: “洪叔叔,您老人家怎么也来啦?告诉您老人家,腾儿兄妹已经报仇啦,这下面埋的就是杀害我爹娘的仇人,也就是黄凤起那老王八蛋。” 八荒神丐洪九公,点头笑道:“那好,恭喜你兄妹两人。今晨我发现豺心血魔乔阴,那老小子在长春谷外徘徊,只与我过了几招,就即溜掉,刚才我在对面山顶,见这里杀气冲天,所以特别跑来看看,原来却是你们几个。” 抬眼望见冷孟雄,又道: “这位老哥哥是谁?恕我化子眼拙……” 接着,岳腾即为双方介绍一番。并向冷孟雄道: “冷伯伯,小侄幼时本是被天残老邪闻人美拐走,后来幸被洪叔叔所救。才荐于恩师门下,他老人家我虽然是喊叔叔,但年纪却比您老人家大多啦。” 冷孟雄一听面前所立之人,即是威震天下,名驰八表的八荒神丐洪九公,不禁暗吃一惊,拱手笑道: “原来是洪大侠,久仰,久仰,谢谢您老人家救了岳贤侄,为老朽三弟留下这点骨肉,不仅是岳门大恩……” 八荒神丐哈哈一笑,抢着说道: “冷兄言重了,当年我化子于老邪手中救下这孩子,听说是金陵城中岳局主的公子,本欲即刻还去,但因身在途中,而老神仙又相召甚急,只得抱往泰山排云洞;那知这孩子虽只两岁,却乖巧伶俐,甚逗老神仙喜爱,待化子将老神仙所交待之事办成,那已是一年以后,再抱这孩子去金陵城中认亲,谁知岳大局主已经遇难,只得又抱返山,老神仙方收为关门弟子;如此阴错阳差,方保住这孩子一命,由此看来,莫非前定。” 于是,大家又闲谈一阵,互诉别后之事。 最后八荒神丐望着冷孟雄道: “冷兄,老神仙派人在到处找你哩。” 随又侧头望着岳腾等四人道: “难道你们没有告诉冷庄主么?” “当真!”岳腾笑道: “刚才我与冷伯伯一见面,就忙着对付豺心血魔、和黄凤起师徒二人,致将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东方大鹏接口说道: “哼!我和大姊、岳妹妹三人更糟,一来到这里,简直连脚都不敢随便乱路,恐被冷前辈的阵势困住,那还有时间心情谈到这些。” 他如此一说,全都不禁笑了起来。 冷孟雄怔了一怔,茫然问道: “他老人家找我干嘛?” 八荒神丐取下大红葫芦,喝了口酒道: “一方面可以说,是借重你的才华,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对你有所指点,冷庄主,这机会是难得的哩。” 冷孟雄皱皱眉道: “冷某有什么才华,会被他老人家看中。” 于是,八荒神丐和岳腾四人,就将老神仙的构想,谷内开仙府、洞外布迷阵的情形,详细告诉给他。 最后,八荒神丐并道: “冷庄主,你我虽然没见过面,但我老化子知道你有这方面天赋和专才,为人也不错,所以我和箫圣东方老儿两人,在老神仙面前竭力推荐你哩。” 冷孟雄拱拱手道: “谢谢您老提拔,可是,冷某对混元一气迷踪大阵,尚未思解得透,何况以老神仙的构想,要布方圆十里一座大阵,就更非冷某能力所及了。” 八荒神丐又喝了口酒道: “这就是我所说的,老神仙要对你有所指点的意思了,因为在这方面的学问,你比我化子和狂生两人,都略强一点,东方老儿为了除魔卫道之事,又分不开身,就只有找到你啦,有老神仙指点,你怕什么。” 冷孟雄皱眉不语,面上颇有难色,却又不便峻拒。 八荒神丐略有不悦道: “怎么?将来神仙别府开好以后,贤伉俪也可以在那里隐居,每年朱果大会,也有你夫妇的份,而且跟着老神仙,又可学许多东西,这样好的事,难道你还不愿意么?” 冷孟雄又复拱手道: “您老请别误会,不是冷某故作矫情,只因十年前,我被黄凤起用诡计废了武功,身体大不如前,恐怕中途体力不济,而达不成任务,就撒手人寰,岂不让您老有失面子,辜负了您老这番推荐盛情。” 八荒神丐哈哈一笑道: “原来你是为了这点小事……” 冷孟雄抢着问道: “这怎么会是小事呢?” 八荒神丐摇摇头道: “冷庄主,亏你还习了这多年的武,其想法也与世俗一样,一个习武人的功力,是经过日积月累,一点一点堆积起来的,而与人身每一块肌肤、每一寸筋骨,甚至每一滴血和骨髓,都溶和在一起了,怎么能够废掉。” 但见他又仰头喝了口酒,又道: “平常一般人们说,被废掉武力,那全是以讹传讹,其实,那只是被人用重手法,或是用金针毛刺之类,闭住了二处穴道,将功力暂行封住,而提不起来罢了,那会是真的将武功废掉。” “是啊!”东方大鹏道: “我也是这么想,一个人的功力与读书识字一样,认一个字,就会记得一个,最多也只是暂时忘记,只要细心思考,就会想得记起来,那里会真的忘啦。” 八荒神丐一面喝酒,一面点头,觉得他举例不错。 东方飞凤却扪着小嘴笑道: “真的吗?鹏弟,我看你对于读书识字,是经常读经常忘,倒是对岳妹妹,记得却很清楚,经常挂在嘴上。” 岳文琴先是高兴得格格一笑,但接着恍悟过来,粉脸一红,霞飞满面,大眼一瞪,娇声叱道: “你要死呀!又来撩拨人家,真是狗嘴长不出象牙来。” 大家看她那娇嗔样儿,纯真可爱,不禁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后,八荒神丐反望着冷孟雄道: “冷庄主,你这的确是小事一件,见了老神仙后,立刻就可为你恢复功力。” 冷孟越过份惊喜,问道: “真的么?” 岳腾点点头道: “冷伯伯,您就去嘛,恩师的确有这份能耐,要不然他老人家,怎会被天下之人都尊称一声老神仙。” 冷孟雄点点头道: “既然这样,那我们这就去吧。” 八荒神丐洪九公道: “此去长春谷不远,我们先去长春谷,一则让贤伉俪及你父女先见面,免得她母女两人为你耽心,二则也免得狂生和神君二人,再出外去找你。” 岳腾却高声笑道: “冷伯伯,以小侄想,您老人家不如将伯母也带去我们泰山,那儿反正要开辞仙府,而且又正需要人手,再则,恩师他老人家的生活,也需要人照顾……” “那倒用不着。”八荒神丐道: “你长春师嫂,为了对你恩师一片孝心,已打发梅姬和竹姬二女,去侍候你师父去了,同时又请了四名健妇,帮着工作,不过……” 侧头望着冷孟雄,又道: “不过,尊夫人去,就更好,对于女人使用方面,她可统一指挥,梅姬、竹姬二人,虽然年龄不轻,但毕竟还是两位大姑娘,有些不太方便。” 冷孟雄点点头道: “好吧,我们就先到长春谷去吧。” 八荒神丐回头望着四个小辈道: “最近听说天龙教人,经常在这附近出没,不知是何缘故,你们四人就在这附近搜一搜看,有何情况随时人谷来报告,两个时辰以后,狂生和神君两人,也会出谷巡视。” 待八荒神丐和冷孟雄走后,岳腾才蓦然想起,问道: “咦,冷姊姊怎么没和你们一道出来?” 岳文琴笑道: “据长春大姊姊说,因为冷姊姊原先的功力,比我们相差得太远,必需改习天蝉禅功,才能于短期内追上我们,所以她还要三个月,才能出来行走江湖,那时候她就不再是玉蜻蜓了,而是一只天蝉啦。” 东方飞凤笑道: “嗯!冷姊姊自知赶不上我们,她才用功得很哩,这两个月,她除了与我讲讲话以外,其余的一概不理,就只晓得用功,进步可大哩。” 东方大鹏道: “现在我们别谈这些了,如今该怎么搜法,以我的意思,我们四人分成两组,我要与岳妹妹一组。” 岳文琴点头笑道: “我也是,我要与东方小哥一组,比较不受拘束。” 这一对小儿女,虽然人小,鬼却很大,故意为岳腾和东方飞凤两人制造机会,当然,他俩自己也的确喜欢。 岳腾望了东方飞凤一眼,见她没有意见,便道: “好吧,你两人一连,我和凤妹一连……” 东方大鹏又抢着说道: “那你们从此地由北转西,我们由南转西,一个时辰以后,我们在对面那个山头上见面,先到先等。” 岳腾摇了摇头,笑道: “光凭这么搜法,恐怕不够彻底……” 东方大鹏抢着问道: “那以岳大哥的意思,要如何搜法?” 岳腾想了想道: “以我之意,我们每一组都绕着长春谷外,搜索一个圈圈,而且分为内圈与外圈,内圈以三十里为限,外圈以四十里为准。当然,作这些事情,我们作哥哥姊姊的,是要吃亏一点,你俩搜内圈,我和凤妹两人,则搜外圈,一个半时辰以后,重又在这里见面,而且不见不散。” 东方大鹏点点头道: “好!我们就这么约定,岳妹妹,我们走!” 走字出口,两人已展开身法,直同两只大鸟般的,如飞而去,并曳起一串清脆如铃的笑声,为这长春谷外,更增几分春色。 岳腾与东方飞凤,两人情意缔锦,心灵早通,都珍惜这单独相处的一段时间,边走边自谈笑,最后竟手牵手儿,俨似一对初恋的情侣。 轻风微漾,春光明媚,通地花香,翩翩蝶影,丽燕双双,这是一幅很和谐的画面,令人沉醉,使人迷惘。 可惜,这种美好的时间不长,被林中飞奔而来的脚步声,踏得粉碎,两人都有点怅然的抬头望去。 只见玩世叟与不恭子,一面拼命跑来,一面叫道: “不得了,不得了,两个娃儿快躲、快逃……” 看两人跑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真的是在不要命的跑,岳腾大吃一惊,正要发问,忽听林中有个声音道: “两个老相好的,老娘正要找你两个消消火,偏偏你们要跑,又不是没跟老娘好过,还这么怕羞干吗?” 听这声音,岳腾有些耳熟,正惊疑间,来人已在面前现身,双方这一乍然相见,都不由惊得同声一“啊!” 原来,对方之人竟是:星宿人妖夹谷妙。 星宿人妖夹谷妙,仍然是半年前那种样子和装束,手大、脚大、身高体也大,大鼻大脸上,粉抹得很厚,一张大嘴,口红涂得极浓,真是叫人看了就有些恶心。 尤其,这时正是初夏之际,天气较热,衣服也穿得较薄,胸前那对吊得尺长的大奶,隐约可见。 花衣花裤,袖短臀窄,裹得很紧,说话时故意柳腰提臀,真是要多骚有多骚,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一双二尺有余的大脚,偏偏却穿着一双花鞋。 那样子、那装束,真是男不男、女不女,不伦不类。 但见她望着岳腾,裂着一嘴黄牙笑道:“小哥哥,想不到我们又碰面啦,奴家想你想得好苦哟!这段时间你跑到那里去了嘛?害奴家到处找你。” 只见她向东方飞凤斜睨一眼,又道:“啊!原来你身边的姑娘又换人啦,你倒是瞒花的嘛。” “住嘴!”岳腾大喝一声道:“你若再胡说八道,就休怪我不客气啦。” 星宿人妖夹谷妙,故意娇声娇气的道: “哎哟!小哥哥,你好凶,一点也不晓得怜香惜玉。” “香你个头哟。”岳腾瞅了她一眼道: “凭你那个样子,简直臭得要命,香个屁哟。” 东方飞凤却在旁格格娇笑道:“岳哥哥,你真行,原来你还有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呀!怎么我一直都不知道,那真恭喜啊。” 岳腾心知她是在开玩笑,故意以如花似玉四字,来挖苦对方,同时也挪揄自己,所以侧头笑道:“凤妹注意,大敌当前,别开玩笑,这老妖邪门得很,既可以男,而又可以女真是坏得要命。” “我有什么坏呀?”星宿人妖夹谷妙,气道: “告诉你,我才真是个宝贝哩,譬如你小哥哥要乐,奴家可以和你乐一乐,那位小妹妹如果要乐,老夫也可以和她乐一乐,像我这样好的人,这世上那里去找,怎么你偏偏说我坏,是何道理。” 东方飞凤虽然是武林儿女,又有点谈笑不羁,但她毕竟是位大姑娘,而又是书香门第,名门淑女,这些话那堪入耳,不禁满面飞霞,颇为羞怯的低下头去。 岳腾见着有些不忍,连忙安慰她道:“凤妹,你先走,让我挡她一阵,随后就来……” “要走?可没那么容易。”星宿人妖道: “我既可以男,又可以女,你俩一男一女,正好,老夫、老奶奶男女兼收,一个也别想跑脱。” 岳腾剑眉一轩,俊目一扬,喝道:“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星宿人妖笑道:“像你们这么两位俊男美女,再到那里去找,不要说老化子没在这里,纵然是天塌下来,老夫、老奶奶,也要先和你两人干了再说。” 岳腾暴喝一声,道:“就凭小爷一人,照样也可以把你宰掉。” 星宿人妖冷笑一声道:“哼!真是吹牛不犯死罪,凭你也敢与我动手……” “不信你就试试!” 岳腾喝声起处,呼的一掌,直击而出。 星宿人妖侧跨一步,道:“你是真的要打吗?” 反臂一抓,疾向岳腾左肩抓来,看似缓馒,实则却是快得惊人,此妖武功,端的迥异寻常,的确了得。 岳腾一式“慧星殒步”闪让开去,高声喊道:“凤妹快走……” 话声未了,星宿人妖又是一抓抓来,岳腾脚下微慢,被撕一片衣襟,好险,好险,差点被老妖一把捉住。 但闻东方飞凤高声说道:“如今大敌当前,我岂可独自而逃。” 折扇猝展间,遥空两扇,阵阵罡风,重重扇影,直向星宿人妖夹谷妙,罩体而来,威势亦自不凡。 星宿人妖冷笑一声,道:“看不出小妹妹也有这好武功……” 右腕一伸,冲破重重扇影,直向东方飞凤持扇手腕脉门扣去,快如电光火石,威势煞是惊人。 同时左臂一环,又向东方飞凤拦腰抱来。 两招齐发,虽有先后之分,但看来却似同时出手,东方飞凤吓得猛然一惊,脚下疾踏,连踩四步,换了五个方位,再加岳腾救友心切,在老妖身后奋力拍出两掌,才把老妖逼得侧移二步,方解了东方飞凤之危。 星宿人妖回头望着岳腾笑道: “只有半年不见,小哥哥,你的功力又增加啦。” 岳腾摸了一把脸上汗珠,喝道: “废话少说,看掌!” 扬腕之间,一记“雷过天山”,力浪排空,疾卷而去。 星宿人妖冷哼一声,道: “哼!老奶奶今天若不施点手段,你俩可能是不甘心。” 连忙侧身电闪,右掌一翻,幻起漫天掌影,向岳腾周身大穴罩去;左手倏伸,朝东方飞凤右肩抓来。 岳腾与东方飞凤两人,喝叱连声,全力反击过去。 转影之间,三人已打得兔起鹘落,风驰电掣,沙石横飞,溅起的尘埃如雾。 这真是一场好斗,两位男女少年英侠,联手共拒一位举世闻名的老妖,而且愈斗愈狠,越打越烈。 霎时间,双方恶斗已有五十余合,这五十合内,双方都是势均力敌,凶危互见;致使玩世叟与不恭子两人,在旁看得——既悠然神往,而又心弦满张。 宇内三妖,各有专长,互拥绝技,大致说来—— 雪岭兽妖,皮粗肉厚,不畏刀剑,而又力大无穷,健步如飞,幸喜只是性好热闹与粗暴,却无什么心机,绝不故意为恶,终日懵懵懂懂,混混沌沌,倒也纯真可爱。 北邙鬼妖,则以幻术唬人,而心机又极深沉,欺善怕恶、挑拨、离间、诱惑,一肚子的祸水,简直坏透了。 但若以真实武功而论,则要算是星宿人妖最好、最高。 由于他是位阴阳人,可男可女,而又淫性特强,刚好他又复姓夹谷,故特别取名一个妙字,以符阴阳之意,并借以其趣。 星宿人妖夹谷妙的武功,当真不错,也连威震寰宇,名惊天下的八荒神丐洪九公,也只能堪堪把他缠住,而无力将他制伏,但如果认真拼斗起来,八荒神丐洪九公,也许还要稍逊半着。 半年前,于大巴山区,在山洞中,岳腾与八荒神丐两人联手,方使此妖身负小创而逃;如今岳腾与东方飞凤两人联手,自然就会逊色太多。 先前该因二人年少,凭一股英锐之气,勉可打成平手,可是时间一久,二人却就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但两人也深知利害,如果一旦被此妖捉去,必然将会受辱,那真是一件不堪想像的事,所以,尽管岳腾浑身是汗东方飞凤娇喘连连,但仍然只有咬牙苦斗,舍命硬拼。 双方激斗,已有一个时辰,约逾三百余招。 岳腾右手一按剑柄,正要拔剑出鞘,却闻人妖笑道: “谁有时间,和你小哥哥、小姊姊干耗哇。” 说话之际,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条雪白手绢,在岳腾和东方飞凤两人面前幌了一幌,二人尚未看清是什么东西,只觉一股异香扑鼻,两人都只暗道一声,糟糕!随即倒了下去,恰似突然睡着了一般。 站在远处观战的玩世叟与不恭子二人,浑身一震,大吃一惊,却又不敢前来相救,只有互相望了一望。 但见星宿人妖夹谷妙,举起手中白绢,向两人笑道: “两个老相好的,这就是本姑娘的离魂香绢,专门用来对付顽强的少男少女,你两个要不要也试试。” 玩世叟与不恭子两人,本就站得很远,但仍然连连后退不迭,深恐也着了她的道儿。 星宿人妖望了望倒卧在地上二人一眼,笑道: “这一男一女,的确俊俏得紧,哈哈,老奶奶、老夫今天可真要和他两人,好好的乐一下子。” 只见她向四周望了一眼,又道: “这儿实在是没有情调,还是找个山洞好啦。” 随即俯下身去,一手一个挟在腋下,向山上奔去。 不恭子怔了一怔,道: “老鬼!快追!” “干吗?”玩世叟抱着葫芦,接连喝了两口,笑道: “刚才她要你,你老怪却伪装跑,如今她有了更好的,你老怪却又吃醋;假若你老怪真的想和她乐一乐,那你就快去,我老人家既不笑你,也不说出就是。” 不恭子气得猛一跌脚,道: “你胡说些什么?我的意思是,宁可我们受辱,也不能让岳相公、和东方大小姐两人,被他糟蹋。” “当真!”玩世叟却又皱皱眉道: “可是,她现在已经有了那么两个俊男美女,你就是想被她所辱,她也不会愿意啊!谁有那么傻,何况是她。以我说,我们不如赶快回长春谷,搬救兵去。” “那怎么来得及。”不恭子急道: “等我们救兵搬来,两个孩子早已被她轮奸啦,现在我们快追上去,扰乱她,使她无暇作出那种事来。” “好!那我们快追。”玩世叟又嘻嘻笑道: “假若万一你因此而吃了亏,老怪,你可别后悔啊。” “悔你个头哟……”玩世叟又抢着嘻嘻笑道: “我就知道你愿意,很想再和她乐上一乐,这就叫做食髓知味嘛,你老怪又不是圣人,怎么会不想。” 且说星宿人妖夹谷妙,将岳腾与东方飞凤两人,一手一个抱着奔行一阵,不久,就找到了一个山洞,也是两人活该有此一劫,才这么顺利。 星宿人妖将两人并排放在地上,四周望望,忽听洞内有水滴声传来,心头一喜,随即顺手点了两人穴道。 然后跑到洞后,捧了一捧水来,反正她的手大,一捧水足有一碗,向岳腾和东方飞凤两人脸上浇去。 没有多久时间,俩人就悠悠醒了过来。 当两人刚一醒来,就觉得浑身穴道被制,简直连动都不能动,那里还妄想挣扎,岳腾黯然一声长叹,东方飞凤却泪如泉涌,默默无声而泣。 星宿人妖则猫哭老鼠的,抚摸着她的脸道: “小妹妹,别怕,也别哭,等一会,老夫会给你快活,到时候你笑都来不及了,那还会哭哩。” 随即从身上摸出两粒红色药丸,继续笑道:“此药名叫‘催情泛’,只要吃下一粒,盏茶工夫以后,就会欲火攻心,春情大动,任凭你是铁打的汉子,再贞节的烈女,也会自动投怀送抱,非要乐上乐,才会遏止。而到那时,你们所被点的穴道,也会自动解开,现在你俩就各人分食一粒好啦。” 岳腾与东方飞凤两人,自然是极不愿意,但到了这种地步,既不能躲,又不能拒,却被星宿人妖给两人硬生生的喂入嘴中。 两人都是同一心意,本想只将此药暂时含在口中,然后伺机再吐出来,那知此药入口即化,并且顺喉而下。 但闻星宿人妖叹了口气道: “唉!老奶奶、老夫,现在就已经急得要命,偏偏还要等一盏热茶工夫,唉!两个小冤家,真会磨人。” 随又仿佛是蓦然想起,从身上又摸出一粒黑色药丸,望着两人笑道:“我虽然是可男可女,但仍然以女性较重,同时,天下美女易得,俊男却难以找到,所以,今天我先与这位小妹妹,好好乐一下后,然后将她放了,以后如有机会,就那里遇上,那里再乐。” 东方飞凤一听说他要与自己先乐,吓得几乎昏死。 却见他举着手中的药丸,又道:“至于你这位小哥么,人既俊俏,功力又好,普天之下,实在再难找到,我就要将你收在我的身边,永远被我所奴役,直到我对你腻了为止。这颗药丸,名叫‘丧神丸’,食下去以后,使你丧失神智一月,月满后神智方清,但那时候,奴家会再给你服下一粒,如此你就永远被我所淫啦。” 真是好狠毒的心,岳腾听得浑身一颤,不寒而悚。 她刚强迫岳腾喂下丧神丸,玩世叟与不恭子两人,就已找来,且在洞口现身,只因两人对这老妖甚是畏惧,不敢过份接近,所以只在洞口骂道:“老妖物,你若是糟蹋了两个孩子,我二人就和你拼命,把你碎尸万段,撕成一片一片拿去喂鹰喂狗。” 星宿人妖夹谷妙尖声尖气笑道:“老相好的,你俩有些吃醋是不是,别急,别急,让老夫、老奶奶,将他两人享受以后,再就轮到你两人啦。” “不要脸!”玩世叟抖手撒了一把碎石,道:“你竟敢当着我们的面,偷人养汉,叫我们脸往那放。” 这把碎石,虽未打着老妖,但总不是件好事,所以,星宿人妖只得好言笑道:“老相好的,我求求你俩,做做好事,别来搅局了嘛,你们看,他俩春情已动,脸上泛红,看样子已经快了哩。” “快你妈的头哟!”不恭子也撒了一把碎石道:“你想害我们戴绿帽子,他妈的,还说老子们搅局。” 这两个老儿也真怪,听他俩口气,好像真把星宿人妖夹谷妙,当作是他俩共有的老婆似的。 但闻夹谷妙尖声尖气笑道:“老娘爱和那个乐,就和那个乐,你俩管得着么。” 话声中,倏然站起身来,就向洞外追去。 玩世叟与不恭子两人,一见她追来,转身就逃。 由于原本距离就差得很远,星宿人妖又有后顾之忧,不敢放势猛追,所以追了一阵,见两人已跑得太远,也也作罢,随又返回洞中。 这次她一回到洞中,触目所见,心头大是一喜。 原来,岳腾与东方飞凤两人,服了催情泛后,此时春心大动,两人甚以一种饥渴的眼神,望着夹谷妙,并时而媚眼一笑,那样子煞是勾魂。 岳腾因多服了丧神丸,此时虽然春心大功,但也仅只能从眼神中,才能看得出来,倒还没有别的什么行动。 东方飞凤则是脸泛桃红,腮边儿殷红欲滴,无论微笑、眼神、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脯,更增三分娇羞,奴分妩媚,令人一看就饥渴难抑。 这分明是春心荡漾,情欲亢进之状,致使星宿人妖夹谷妙,看得消魂蚀骨,连忙俯下身去为她宽衣解带。 东方飞凤被情欲冲得糊里糊涂,不但毫不推拒,反而对夹谷妙媚眼飞笑,真是万种风情百媚千桥。 第二十六章 正邪大决斗 当星宿人妖夹谷妙,伸手正要解东方飞凤的衣扣之际,忽然两大把碎石,又从洞外撒了进来。 并响起玩世叟的声音,道:“老相好的,你真要偷人,不给我们面子么,那就别怪老子们无情啦,看打!” 又是两大把碎石,漫空飞射的洒了进来。 星宿人妖夹谷妙,气得跌脚,道:“好!老娘今天就先啃你两根老骨头,然后再来吃肉。” 话一说完,又复追了出去,她心知今天若不先把这两个老儿摆平,那两只天鹅肉实难上得了口。所以,她这次追赶,不但放胆猛追,而且用起全力,非要将两个老儿擒住,才肯罢休。 她这一放势猛追,却就苦了两个老儿,跑得七喘八吁,仍然不敢稍懈,拼命的逃,不要命的跑。 转眼之间,三人已跑过了两座山头,而她仍然紧迫不舍,两个老儿回头一望,见只相距四五丈远,不禁惊得魂飞魄散,胆颤心寒,暗道一声糟糕!各人只觉后面衣领一紧,已被夹谷妙悬空提了起来。 蓦闻一声沉喝:“孽障,敢尔!” 玩世叟和为恭子两人,尚未看清人影,只觉后衣领一松,人也掉下地来;显然,两人刚被对方捉住,却又被人而救,连忙就地一滚,即滚出三丈以外,回头一看,原来是箫圣东方老儿,此时与夹谷妙两人已打得风旋云转。两人势均力敌,旗鼓相当,才真正是一场恶斗。 不过,这时两个老儿,却关心着岳腾与东方飞凤两人的安危,再精彩的恶斗,也无暇观看,而以,两人互相望一眼后,悄悄离开斗场,就朝先前那山洞方向走去。 此时,夕阳已经下山,暮色逐渐下垂,四野也渐渐幽暗,薄暮与黄昏,最是寂寞的时刻,但遥远的喝叱与打斗之声,时相传来,显见双方斗得非常凶险,激烈。 当两人来到洞外,一听洞内有异声传出,两人都不禁悚然却步,大吃一惊,彼此互望一眼后,倏然呆住。 对于此道,两个老儿虽非老手,但毕竟活了那么一把年纪,听也听多了,从岳腾与东方飞凤两人梦呓般的声音,和急促的呼吸声,即知两人正在云雨巫山,同赴阳台梦境,这叫两个老儿如何不惊得一呆。 这时,正是五月初日,天上一弯新月,数点疏星,明明灭灭,闪烁于高远的云空像是在对人世兴起一阵无言的微笑。 唉!两个纯洁的灵魂,一对俊秀的孩子,竟被星宿人妖夹谷妙,害成这般样子,真是可怜亦复可叹。 此事已经发生,不知将来如何善其后?各人对师长、父母又将如何交待?唉!真是一个大大的不幸。 玩世叟与不恭子两人,于洞外正在望月兴叹,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忽听东方飞凤在洞内哭道:“岳哥哥,虽然如此,可是我并不怪你,只怪我自己命薄,天哪,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两个老儿正在黯然一声长叹,忽见东方飞凤掩面哭哭啼啼的跑出洞来,理也不理两人,直向山下奔而去。 不恭子恐生意外,连忙随后追去,并边追边道:“东方姑娘,东方姑娘,你且站住,你……” 东方飞凤却跑得更快,哭得更凶,道:“别管我,别管我,我要去死……” 声声凄厉,哀伤,使人听后泫然欲泣。 不论功力,脚程,东方飞凤要高出不恭子甚多,尽管不恭子越追越远,但为防意外,仍只得全力猛追。 东方飞凤既无目的,也没计划,只知道满山乱跑,以发泄心中凄苦与哀伤,这样一来,却苦了不恭子,喊她不应,叫她不停,而又追她不上,只得埋头奋力追赶。 东方飞凤正奔跑间,迎面忽来一人,凝神观看,原来竟是乃父,连忙往下一跪,痛苦流涕道:“爹爹,这不是凤儿的错,更不是岳哥哥的错。” 箫圣东方启明,一见乃女披头散发,衣裳不整。而又哭得这个样子,不禁大为诧异,问道:“凤儿,你怎么这个样子?发生了什么事吗?” 东方飞凤仍然跪在地上,边哭边道:“爹爹,这不是我的错,更不是岳哥哥的错。” 东方启明听爱女说来说去,总只是两句话,不禁如丈二金刚,摸头不着脑,连忙去拉爱女道:“凤儿,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爹,有爹为你作主,天大的事,也能够解决,你就别再哭啦。” 东方飞凤硬是赖着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嘴里说的,也还是那两句老话,道:“这不是凤儿的错,更不是岳哥哥的错。” 箫圣东方启明,先是茫然不解,后听爱女所说老是这两句话,再看爱女披头散发,衣裳不整,哭得死去活来的样子,一时触动灵机,心神突地一震,暗道:莫非这两个孩子,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 这样一想,猛吃一惊,不敢再往下面想去,只有怔怔的望着爱女发呆,半晌讲不出话来。 许久,东方启明才愤然气道:“岳腾那小子怎么会这样坏,老夫非要一掌把他劈了不可,哼!竟敢欺负到老夫头上。” 东方飞凤连忙拉着乃父衣袍,哭道:“爹,这不能怪他,这不能怪他……” 东方启明气得更盛,喝道:“不怪他,难道怪你自己。” “也不能怪我!也不能怪我!” 突然有个声音插嘴说道:“请老前辈息怒,这的确不能怪两个孩子。” 东方启明抬眼一瞧,见是不恭子,余怒稍息问道:“不恭子老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恭子道:“两个时辰以前,东方大姑娘与岳相公联手,拼斗星宿人妖夹谷妙,打得有攻有守,斗了三百余招,大概星宿人妖不敌,从怀中掏出离魂香绢,方把二人擒住,带往一个山洞,晚辈与玩世叟多次前往捣乱,不让人妖得逞,两个孩子没有直接受到人妖的伤害,已算是万幸了。如今星宿人妖夹谷妙呢?” “他中了老夫一指,被震断两根肋骨,狼狈而逃,最低也要让她养伤两月,方可痊愈;早知如此,老夫非把他干脆宰了,那倒干净啦。” 东方飞凤呜咽哭道:“在山洞中,我和岳哥哥两人的穴道被制,老妖强迫喂了我们一人一粒催情泛,唉!那老妖真坏死了。” 东方启明虽是微微一惊,但仍然气道:“就算服了催情泛,可是岳腾那小子所习,乃是大般若禅功,而是佛门正宗心法,那小子的定力为何就这么差。” 东方飞凤仍然边哭边道: “那老妖知道一粒催情泛,制不住岳哥哥,所以又喂了他一粒丧神丸,使岳哥哥的神智都丧失了,那里还有什么定力。爹爹,您千万要饶恕岳哥哥,唉!他好可怜啊。” “什么!”东方启明大吃一惊,道:“你说岳腾那小子吃了夹谷妙的丧神丸?那是一种最凶猛、最霸道的药物,那还得了,如今他在那里?” 不恭子伸手一指道:“翻过这两座山头,就可看见对面那个山洞,如今玩世叟,大概在那里照护着他。” 东方启明道:“凤儿,快起来,带为父去那山洞看看。” 东方飞凤掩面痛哭道:“我不要去,我不要,我不忍心再看到岳哥哥那种痴呆、傻笑、可怜的样子,如果再见到他,我会肝肠寸断,生不如死,天啦!怎么会这样呢?” 东方启明见爱女既受伤害,而又这么悲痛欲绝,可说身心俱疲,仅管他的武功已到了凡圣之境,但到了这时,也被弄得六神无主,心内滴血。 半晌,方见他擦着眼泪,向不恭子道:“请不恭子老弟,护着凤儿去长春谷,我去那洞中看看,试试岳腾那小子,还是否有救?” 话完人杳,最后那个救字,却已是因风传来。 不恭子仰首叹了口气,道:“东方姑娘,令尊去救岳相公啦,我们回去长春谷去吧。” 东方飞凤倏然站起,边哭边道:“长春谷我也不去……” 带着一串哭声,又往山野疯奔疾驰而去;这次,不恭子受东方启明当面所托,更需随后追去,以防意外。 只约盏茶工夫,东方启明不但找到了那洞,而且也见着了岳腾,一见面之下,箫圣就暴声喝道:“岳腾,你小子干的好事,怎么欺负……” 话未说完,已见岳腾神情有异,随即倏然住口。 原来,这时的岳腾,头发散乱、衣裤不整,连有些扣都没扣上,神情痴呆,只晓得见人傻笑,对东方老儿的喝问,毫无半点反应。 不过,脸上轮廓仍然俊秀,唇红齿白,玉面英容。 但闻玩世叟在旁叹了口气道: “唉!这孩子突然变成了白痴,老前辈,你看怎办?” 东方启明皱了皱眉,也叹了口气,暗道:这么一个英俊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怪凤儿不忍再看到他了,唉!真是可怜。 猝然飞出二指,连点岳腾身上几处穴道,然后将岳腾负在肩上,回头望着玩世叟道:“这小子我先带回翠云宫,你快去长春谷,通知东岳狂生,叫他速来我翠云宫要人,再迟却就不行啦。” 话一说完,身形微飘,早已出洞而去。 东方启明由于心头过于悲痛,而以这几句话,说得含糊不清,同时又在气愤之下,因而说话的态度,也不够柔和,致使玩世叟会错了意,听得不由一呆。 照东方启明的本意,应该是:这小子我先带回翠云宫去,否则,再迟就来不及救了,你快去长春谷,通知东岳狂生,叫他速来我翠云宫救人。 同样的几个字,东方老儿由于心头一急,却就说得略有差异,再加上玩世叟一会错意,则就差得更远啦。 玩世叟一怔以后,觉得事情相当严重,必得回长春谷去报告,所以,猛灌了两大口酒后,急急往长春谷奔去。 这老儿运气,一直都是很好,奔行没有多久,正遇上东岳狂生,和烈火神君两人,一个袍袖飘飘,一个羽扇轻摇边谈边笑的走了过来。 玩世叟一见两人,高声说道:“启察二位,大事不好!” 东岳狂生与烈火神君,抬头一见是他,都不禁互望一眼,彼此会心一笑,方才齐声含笑问道:“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玩世叟业也跑到跟前,道:“启禀二位,岳腾那孩子已被箫圣东方老人家擒去了。” “不会吧!” “小老儿别开玩笑,那有这么回事?” 先一句是狂生所说,后一句是烈火神君所言。 “真的啊!”玩世叟喝了口酒,神色凝重的道:“这是我亲眼所见,而且东方老人家,还要我带口信给狂生您老,叫您速去他翠云宫要人,否则,就来不及啦。” 狂生神君两人,见他说得如此慎重,随即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将详细经过讲来听听看。” 于是,玩世叟就将星宿人妖夹谷妙的出现,而惹起的这段孽缘和风暴,详详细细的讲了一番。 其实,仍然不够详细:第一、岳腾与东方飞凤两人,被人妖强行喂下催情泛之事,以及岳腾单独服下丧神丸之情,他既没看见,岳腾也没有说,所以他自然还不知道。 第二、东方父女以及与不恭子三人的谈话,他也不曾听到,这是相当重要的两个环节,他却一个也没讲出来。(主要的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致使双方误会就更大了。 但闻东岳狂生气道:“东方老儿他怎么会是这样,纵然我师弟有什么不对,他擒住我师弟以后,此离长春谷不远,应该来我长春谷,找我论理才对,为何要擒他往翠云谷去,这岂不是明明把我东岳狂生没放在眼里么?” “是啊!”烈火神君说道:“就是把小兄弟擒往泰山排云洞,也比去他浙江雁荡山近呀!难道老神仙不秉公处理,还会护短么。” 东岳狂生望着玩世叟问道:“他叫我速去他翠云宫要人,否则,就来不及,他是这么对你说的么?小老儿,你想想有没有记错?” “没有!没有!”玩世叟摇摇头道:“我记得清清楚楚,他是如此说的,我也觉得奇怪哩。” “岂有此理!”东岳狂生怒道:“他竟敢擒走我的师弟,哼!凭他二圣的名头,想来吓我,老夫可不信邪,我这就去翠云宫会他一会。” “且慢!狂生,”烈火神君道:“岳腾那孩子,是你的师弟,可是与我也有结义之盟,狂生,你我两人联手,就闯一闯他那翠云宫,他若认错陪礼,我们也就算了,否则,我们就将他翠云宫翻一个身,大家较较手劲,看是谁强谁弱。” 说话之间,两人一打手势,立刻腾身而去。 这二人,一个是天纵奇才,骄世傲物,狂放不羁,一个则是苦练合成,性烈如火,勇猛天生;两人这一联上了手,真是天塌下来也不怕,跺一跺脚,足可震倒一座山,如今此去翠云宫,岂肯善罢甘休。 尽管玩世叟生性诙谐,游戏风尘,玩笑人海,但这时却越想越是心惊,愈来愈觉得问题扩大,情势也更复杂。 但见他仰首喝了几口酒,喃喃自语道: “天!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忽闻身后有人问道:“老鬼,什么怎么办?我看你一个人独言自语,莫非你是疯啦,岳相公和东方前辈呢?那两人那里去啦?” 玩世叟回头一看,见是不恭子,随即笑道:“老怪,你来得最好,我正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随即侧头四处望望,却又改口问道:“啊!东方姑娘呢?你把她送回长春谷了么?” “唉!别说了。”不恭子叹了口气道:“她跑得太快,我只追了三个山头,就再也见不到她的影儿啦,这时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你说怎么办?” 玩世叟嘻嘻一笑道:“刚才我说怎么办,你说我疯了,现在你也是疯了么?” 不恭子道:“东方姑娘这一跑丢,事情当真严重得很。” “其实,比这还有更严重的哩。” 于是,便将一切经过,完全讲了出来,最后并道:“你想想,狂生和神君两人,这一去翠云宫,岂不闹得翻天地覆,弄得不好,可能是两败俱伤,该那些魔崽子捡了便宜,你说严重不严重。” 不恭子点点头道:“唔!是相当严重,不过,我记得东方老儿离开我们时,他所说的似乎不是他讲的那种意思,老鬼,你是不是记错,这责任可不小啊。” 玩世叟气道:“我怎么会记错呢?我也是一字不改,而转告狂生的,难道我还会从中挑拨,让他们反目成仇么?” “那倒不是。”不恭子摇摇头道:“我的意思,依东方老儿当时对我所说的口气,仿佛是急着要去救岳相公,似乎对岳相公并无恶意。” 玩世叟喝了口酒道:“假若他真的是要救岳腾那孩子,为什么不带到长春谷去救,都要舍近求远,一定要带回翠云宫去干吗?” “是啊!”不恭子茫然不解的说道: “这我就不懂了,难道是真的……” 蓦然风声飒然,两条人影直同大鸟般地,划空扑来。 两人定神一瞧,原来是岳文琴与东方大鹏两人。 但闻东方大鹏笑道:“二位老人家为何不回长春谷去,站在这里干吗?” 两个老儿互望一眼,玩世叟方道:“你两个娃儿来得正好,快帮忙找东方大姑娘。” 岳文琴与东方大鹏,都大吃一惊,同声问道:“东方姊姊怎么了?我哥呢?” “我大姊怎么啦?岳大哥呢?” 两人同时出口,同时音落,既象双簧,又似合唱。 玩世叟正容说道:“出了大事啦,你两个娃儿还蒙在鼓里哩。” 在两个年轻人一再追问之下,不恭子将一切经过讲了出来,不过对方年龄既轻,而又正好是一男一女,对于人事,尚是只似懂非懂,或是一知半解,所以,不恭子却叙述得相当婉转。 可是,这两个年轻人,却聪明得紧,一点就透。 但见岳文琴蛾眉微皱道:“嗯!这的确是相当严重,弄得不好,大家都会遭殃。” 东方大鹏却争得跳起来道:“怎么会变得这个样子的呢?怎么会变得这样子呢?那还得了。” 却见岳文琴望着两个老儿道:“那你两人快上泰山排云洞,将事情禀告老神仙知道,想那大哥哥再骄再狂,对他师父的话,却就不敢不听,我和小哥哥去找凤妹妹,先将她找到以后,再劝回长春谷,与长春大姊妹商量商量,如此双管齐下,相信总可以解决。” 玩世叟抱着葫芦又喝了两口酒,望着文琴嘻嘻笑道:“还是你这个女娃娃足智多谋,好!我们就这么办。” 他本想伸手去捏捏岳文琴的脸,却被岳文琴反手一掌,打了个踉跄,只得与不恭子如飞而去。 岳文琴与东方大鹏两人,不知跑遍了多少个山头,足足跑了一整夜,才在一座高崖的危石上,找到东方飞凤。 东方飞凤似是相当疲,坐在那时靠着危石,却已经睡着了,说来也是,如今她的确是身心俱疲,所受的刺激太大,实在使她难以负荷。 东方大鹏见乃姊坐在危崖边上,而又睡着,如果一不小心,就会落下崖去,粉身碎骨,太过危险,顿时惊得一跳,正要大声出声,却见岳文琴在唇边竖直一根纤纤指儿,示意自己不要做声,只得将已到口边的呼叫,重又咽下肚去。 只见岳文琴娇躯一闪,恰恰如膺飞,已将东方飞凤抱入怀中,脱离那危险之地,看在东方大鹏眼时不禁大为敬佩,暗道:冷静、机智、胆大、心细,这些优点,岳妹妹都占全啦!何况又这么漂亮,这种女孩子哪里找。 东方飞凤蓦然惊醒,见在岳文琴怀中,乃弟也在身边,一时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又放声大哭起来。 东方大鹏自幼就受乃姊呵护,由于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仅只二岁,所以两人一同玩耍,一同习武,一同读书识字,做什么都是乃姊带着他,领着他,如今大姊一哭,他却急得六神无主,只有搓着手团团乱转。 少顷,忽听岳文琴叹口气道:“凤姊姊,我知道你很伤心,很痛苦,这件事对你来说,的确是有点严重,可是,你知道还有比你这更严重百倍的事情吗?” 东方飞凤哭声突止,抬头茫然问道:“什么事情比这还要严重?” 岳文琴道:“我哥被你爹擒去翠云宫了,大哥哥与老哥哥两人,现在已随后去要人,看来双方会大打出手,而拼老命的呢?” 东方飞凤浑身一震,惊道:“啊!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谁知道,唉,还不知道将来如何得了哩。” 东方大鹏气道:“我大姊所受的打击不小,岳妹妹,你怎么和她谈论这些,岂不是更刺激她么?” 岳文琴扬眉喝道:“你懂什么,我这叫做——对症下药啊。” 东方姊弟都大感茫然,同声问道:“什么下药?” “下什么药?” 岳文琴格格笑道:“我知道凤姊内刚外和,坚强得很,所以我先用猛药以济之,然后再用凉药以慰之,以的抒散她的情绪。” 东方飞凤抬头苦笑道:“我这时内心痛苦得要命,你还好意思说那些话,故意来吓唬我,岳妹妹,你好坏啊。” 东方大鹏摇摇头道:“她说的是真话,倒并非是吓唬大姊。” 东方飞凤又是一惊,道:“难道爹真的把岳兄擒去啦,两位大哥哥也真的追去了。” “是啊!谁还骗你不成。” 前二字,是岳文琴与东方大鹏两人所说,后一句则只岳文琴一人出口。 东方飞凤顿形紧张,道:“天哪!这怎么办?” 岳文琴咂着嘴儿笑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完全操在你的手中,只看你愿不愿意?” 东方飞凤指着自己,茫然问道:“我!我怎么办?” 岳文琴格格笑道:“我这办法,如果你愿意,他们双方即可化敌为友,假如化敌为友,假如你不愿意,那就让他们双方拼得你死我活好啦。” 东方飞凤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你是神仙?哼!说得那么简单,他们大人,不!我是说他们是那么大年纪的人,所决定的事,岂会受我们的影响,而能有所改变的。” 岳文琴也冷笑一声道:“大人!大人又怎么样了,告诉你,大人们的一些决定,不一定完全都是对的,而且人们的年龄越大,越只知道死硬,顽固,食古不化,哼!为大哥哥的婚事,老神仙和长春大姊姊,那么死硬,顽固,我照样还不是摆平了。” 东方飞凤展颜格格笑道:“小丫头,别人是看你年纪小,嘴儿乖,脸儿甜,不忍心拂你之意,你就这么得意忘形起来啦。” 岳文琴点点头道:“也许你说得对,可是,假如我说的毫无道理,他们也会依我么?所以我们要动之以情,导之以理,才能有成功的希望。” 东方飞凤已经动心,问道:“好吧!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你说说看。” 岳文琴趁机说道:“那我们先回到长春谷去商量。” 东方飞凤双肩扭了一扭,皱眉说道:“不嘛!我不好意思去见冷姊姊。” “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岳文琴道:“你之所以不好意思见她,不外两种原因:第一、在你认为她与我哥认识在先,而你在后,恐她有所误会。第二、你认为冷姊姊对你也很好,你自觉有些对不起她……” 东方飞凤抢着说道:“本来就是嘛,这两个原因都有,那还用说。” 岳文琴有点报复性的格格笑道:“傻丫头,又不是你在使奸耍诈,玩什么花样和手段,她对你有什么误会的?你又有什么对不起她的?严格地来说,你还是一位被害者呢,何况她和我哥又没有什么婚约,你担心这些干吗?” 东方飞凤嘟着嘴儿说道:“话虽这么说,不过,我总觉得怕遭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唾骂,耻笑,那多没意思。” 岳文琴微微笑道:“凤姊姊,你若只是为了这个,那我劝你更应该面对现实,不能这样逃避,你总不能躲她一辈子,也不可能不再见我哥啦,如果像你这样,那你就太傻了。” 东方大鹏忽然插嘴道:“对!大姊,你应该面对现实,与冷姊姊好好谈一谈。” 东方飞凤嗔道:“我的事要你管。” 东方大鹏搓着手,接口笑道:“好!好!我不管,其实作这些事情,说这些话,岳妹妹一个人足可抵我一百个,我还多嘴干啥嘛。” 说着,说着,自己打了两个耳光,二女都笑了起来。 岳文琴格格笑道:“再还有个办法,凤姊姊,假如你真的自觉对不起冷姊姊,而又认为她这个人的确很好,那你就分她一杯羹,让我有两个嫂嫂。” 东方飞凤脸上一红,含笑叱道: “小妮子好不识羞,这些话你也说得出口。” “这不什么不得了的。”岳文琴道:“只要你愿意,你不好意思讲,我给她讲。” 东方飞凤叹了口气道:“唉!到了这步田地,我还有什么愿不愿意的,但不知道她是否愿意?” 岳文琴笑道:“哈!我的东方大小姐,你别搞错了,如果这是你的权利,你之所以分她一杯羹,那还是你尊敬她,看得起她,才给她面子了,我相信以她平常的为人,她不会不愿意。” 东方大鹏忍不住又插嘴道:“对!只有这样解决,才是最好,大姊,假如冷姊姊也和你一样心意,从今以后因为你的关系,而也不理岳大哥,岂不害岳大哥两头落空,痛苦的还是你们三人……” “岂只是他们三个人。”岳文琴趁机加油道:“假如狂生和神君两人,真与你们爹娘拼斗起来,到时大家都被卷入这场旋涡之中,不但你我,连双方的长辈,以及关心我们的人,全都脸面无光,而终生遗憾哩。” 东方飞凤浑身一震,觉得的确严重,故随口问道:“如果依你所说的解决办法,他们双方就打不起来了啦。” 岳文琴点点头道:“只要你和冷姊姊,两人手挽手儿,高高兴兴,欢欢喜喜,往他们中间一站,话由我来说,看他们那几张老脸往哪里放。” 她这样一说,又将东方姊弟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却听岳文琴继续说道:“以我想东方老前辈,绝不会真的把我哥擒去,一定是玩世叟那老儿,不解东方老前辈之意,而把话传错。” 东方飞凤柳眉微皱道:“不会吧,玩世叟的本名一涤生,被誉为神州二老之一,为人胸襟豁达,心存正义,哪会从中挑拨。” 岳文琴微带不屑的笑道: “所谓神州二老,那是由于二圣四奇,这次尚未出山以前的封号,自去年七月,这些人再度出山以后,他俩还老个什么,再说,我的意思并非是那老儿有意挑拨,而是我觉得他一生醉生梦死,才因而把话传错。” “当真!”东方大鹏道: “那老儿整天葫不离手,酒不离口,很可能他把我爹的话听错了,才引起这场无谓的风波,而使双方发生误会。” 东方飞凤半信半疑,没有表示意见,只是双眉皱得更紧。 岳文琴又复说道:“如果是误会,误会却可以解释。纵然不是误会,那也只是双方一时的气忿,彼此却无深仇大恨,为何要拼死拼活,只要稍微冷静下来,怒气即会消散,可是,我们一去,却有促进他们双方提早冷静的功效。” 东方飞凤点头道:“你讲的确还有道理,可是——”柳眉又皱,一脸愁苦,又道:“可是岳哥哥却已丧失神智了,这……” 岳文琴接口笑道:“这更不要紧,我相信二圣四奇,总有办法为我哥医好,假如他们连这点办法都没有,还奇个什么,又还圣个什么,再说,纵然他们都没有办法啦,还有老神仙啊,难道老神仙也没有办法呀。” 东方大鹏听得有趣,似要故意难她一下,道:“岳妹妹,万一老神仙也没有办法呢?那又怎么办?” 岳文琴却颇为得意的笑道:“如果老神仙也没有办法,最低限度,我还有最笨的办法,一定可以行得通。” 东方姊弟互相望了一眼,东方飞凤惊道:“咦!岳妹妹,你好像比老神仙还厉害,你究竟有什么办法,快说来我听听。” 岳文琴正容说道:“若论单打独斗,我师父和你爹,都可以把夹谷妙制伏,以四奇来说,虽然一人制不了她,两人一组该可以吧,再加上神君老哥哥、长春大姊姊,一共有五组人去找她,非要夹谷妙交出解药来不可,这不就成了么?” 东方大鹏拍手笑道: “这办法虽然比较笨一点,但很实在,牢靠。” 东方飞凤将岳文琴怔怔的望了许久,方叹口气道: “唉!岳妹妹,今天请恕我说句实在话,以前我姊弟两人,只在东南行侠,所以俊书生、俏哪咤之名,响遍东南数省,哪知去年四月,忽然传来岳腾与你无影童子的大名,崛起中原,因此我姊弟两人,才向中原触角。” 但见她仰头抒了口气,道: “本来,我们姊弟是想与你兄妹,别别苗头,暗较手劲,哪知在大巴山区,与你们几次会晤,又与敌人数场恶战,令兄的武功,我们姊弟早已佩服,你岳妹妹超人的才智,今天又使我大开眼界,这样看来,你兄妹实在比我们姊弟强过太多太多了。” “凤姊姊,你疯啦。”岳文琴笑道:“我们都是一家人,你说这话干吗?要我罚你是吗?” 当她说到一家人时,东方大鹏心里感到暖暖的,甜甜地,舒服极了,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岳文琴伸手一拉东方飞凤道:“凤姊姊,快走嘛,我们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太久啦,再不立刻走,恐怕就来不及了,到那时才后悔呢?” 最先,东方飞凤在岳文琴半拉半就的情形下,缓缓上路,也许她年龄真的较大两岁,所以她的功力也略高一点,跑得比其余两人快。 岳文琴回头与东方大鹏会心一笑,立刻追了上去。 此时,晨曦初透,东方微现朝敦,林中的小鸟,也在叽叽喳喳,互相告诉新的晨空,又将是一个好的开始。 东方飞凤的心情,也因而开朗多了。 ※※※ 江湖中事,传播得最为迅速,快捷。 箫圣东方老儿擒走岳腾,东岳狂生与烈火神君两人,随后追踪,意夺回岳腾之事,早已不径而走,喧腾武林,风满江湖。 这是一件大事,假如东岳狂生与烈火神君两人联手,真的与箫圣与翠云仙子夫妇,交起手来,那真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恶斗,必然惊险,刺激,好看得紧。 也是一件不幸的事,双方同属侠义道人物,享誉武林,同受万人景仰,各派崇敬,只是为了各人的个性太刚,太强,而互起冲突,大打出手,甚至以死相拼,那真是太不智,也太不幸了。 所以,气氛顿形紧张,真是风声鹤唳,杀机峭抖。 所以凡是与双方有交情,有关系的人,无不忧心忡忡,披星戴月,匆匆忙忙,向浙江雁荡山翠云宫赶去,希望能将此事化解,消弥这场无谓的恶战。 可是,谁都以东岳狂生以及烈火神君的暴燥,再加上东方老儿的顽固,古板,谁也没有信心,能将这场恶战化解得了。 最先听到消息的是白云大师,那时他正在浙西一带游侠,一听这消息就匆匆往浙东赶去,又幸好此去不远。 由于双方都是朋友,当然他的本意,是跑去向双方之人劝解,但假如万一事情已弄得不堪收拾,因为他与箫圣夫妇交往较厚,所以,他很可能站在翠云宫的一方。 八荒神丐洪九公,奉老神仙命,正在武夷山区采药,该山区于闽赣二省交界之处,距雁荡山也不远,一听到这消息大惊之下,也忙忙向翠云宫赶去。 此人生性正直,耿介,丝毫不苟,虽然他与狂生交厚,但他却并无偏坦狂之意,不过,岳腾自小为他所救,又是他一手带大,他与岳腾之间,有一份不逊父子的情感,如果江湖所传是实,在他内心里,却就觉得东方老儿,未免有点小题大作了,实在过份了一点。 所以他这次去,固要将岳腾救出,又要宁事息人,不伤和气。 无相圣尼,刚到了排云洞老神仙处,本欲前往长春谷小住,哪知仅走到济南,就获此消息,来不及重返泰山,就连夜南下,直奔雁荡山翠云宫。 当然,既称圣尼,修为自必甚高,无相,无我不嗔,不怒的最高境界,她这次去纯碎是以客观身份,超然立场,以双方调解此事,决无任何丝毫偏护。 最后连老神仙也亲自下了一道旨令,并派哑老,纯阳子,以及玉面观音柳月娇三人,送往翠云宫。 由于已经密封,三人不敢启视,故不知写些什么。 这件事,连老神仙都知道了,而且还这么慎重,可见是相当严重,因而三人兼程急赶,连放奔驰,深怕迟到一步,而造成终身遗憾。 在各路人马匆匆赶往翠云宫的途中,有一组人却是最多,也最突出,当真是风格别俱,多彩多姿。 那就是,以长春仙子为首,所领导的这一组人。 东方飞凤在长春谷,跟随烈火神君学习摇天八扇的那两月期间,与冷翠薇两人,本就相处得很好,渐渐越交越笃。最后竟成了闺中密友,再加岳文琴与长春仙子两人,从中解说,劝导,冷翠薇欣然答应,毫无做作扭捏之态。 说好以后,即行上路,铁拐银婆与东方大鹏,在前开路,冷翠薇与东方飞凤,手挽手的随后跟进,岳文琴与长春仙子,走在中间,最后跟的是金银双婢,以及兰姬,菊姬,一行十人,浩浩荡荡,直向雁荡山翠云宫奔去。 这十人中,只有东方大鹏一人是个男孩,其余的全是女人,一路上花枝招展,莺声燕语,引起多人围观。 由于每个人都暗暗有点隐忧,所以各人都有些肃穆,一路上都只是埋首走路,很少言语,唯有岳文琴,活泼仍如往昔,沿途指指点点,问东问西,算是最有生机。 正行之间,但闻长春仙子道: “小妹妹,你说你大哥哥,和箫圣东方老儿,真的会听你的吗?我看不会吗,他们都是那么大年纪啦……” 岳文琴回头一笑,接着又向前面翘一翘说道: “大姊姊,你放心,有这么两个宝贝,在我们手里,还怕他们双方不听话吗?哼!年纪大有什么用……” 话未说完,忽见冷翠薇回头问道: “小妹妹,你和大姊姊两人在谈些什么?” 岳文琴摇头笑道: “没谈什么,只说你和东方姊姊,春花秋月,各俱典型,各有其妙,我哥的福命大,鱼与熊掌,得而兼之。” 冷翠薇与东方飞凤二人明知岳文琴所说非实,也就不予再问,随又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以上是白道人行踪,共有五组向翠云官匆匆赶去。 对于群魔方面来说,这本是一个大好机会,如果乘东岳狂生与烈火神君,与翠云宫箫圣夫妇厮拼力斗之际妖魔齐心,大举进犯,未尝没有成功的希望。 可是,天下事往往却不尽如人意,目前机会虽好,但在他们内部,也存在着几个严重的问题。 第一、北邙鬼妖左丘光,与星宿人妖夹谷妙两人,既为天龙教的太上护法,那么该教的一切行动准则,都要以两人的意见为上,鬼妖自辽东返回以后,伤虽养好,却在闭关进修更高一层武功,尚需一月方能行功圆满。 至于人妖夹谷妙,却被箫圣所伤,目前尚不能视事。 第二、除了这两位太上护法以外,虽然其余的人,都被称为护法,盖因各人个性不同,成就不同,威名声望不同,所以也大有差别,举例来说,天残老邪闻人美,千毒人魔淳于善,九指飞魔西门无忌,鸠面老邪令狐娇,万蛇尊者呼延仁,神力天尊谷石这些人虽然凶名久着,武功也确实不错,但都是独来独往,既不愿意受拘束,更没有领导及组织才能,何况目前还散居各方。 至于南海双凶邢氏兄弟,以及天童,地叟等四人,武功固然不弱,但论名气,却就较以前诸人逊色多矣。 自虬髯苍龙鲍金城死后,由矫天玉龙傅铨,晋升为大坛主,就聘令师豺心血魔乔阴,天煞公羊胜,地煞长孙蕙三人,为该教的常住护法,所谓常住护法,职位虽比太上护法略低,但实权却就较其他护法大多了。 不论领导,组织,策划,豺心血魔乔阴,都有这方面的能力及专长,却偏偏于不久前,被几个年轻人,夺去一目,断去一臂,并还挨了一掌,如今也在养伤。 天煞公羊胜,地煞长孙蕙夫妇二人,之所以被聘为常住护法,一则是因为他俩曾领导辽东一派,雄霸关外数十年余年,有着这方面的经验和能力,二则,因为他俩是夫妇,在外行走不惯,又需安定下来。 第三,就是由于豺心血魔乔阴负伤,如今天龙教负主要的责任的,就只靠天煞公羊胜了,可是,此人虽善于组织,颇有经验,但在武功来说,似比其余诸魔略差,而且魄力不够,前次在烈火神君面前一再低声下气,即是其例,所以其余诸魔对他,都只是表面应付,内心却不尽服。 第四,其诸魔散布在外,各人都是独来独往,不易招集,所以,目前虽有大好时机,却没采取行动。 当然,他们也有他们的想法。 那么他们的想法,又是什么呢? 一、这已是五月下旬,再有一月时间,即是大会招开之期,到那时,群魔自会一一陆续到齐。 二、再有一月,北邙鬼妖已功行圆满,星宿人妖和豺心血魔的伤势已愈,而群魔又已完全聚集。 三、到那时,东岳狂生与烈火神君两人,拼斗箫圣夫妇,纵然不是两败俱伤,但经过数场恶战,双方亦必精疲力尽,其时机可能比现在更好。 四、趁己方人手到齐,而对方又是精疲力竭,一举之下,不难将翠云宫捣平,然后乘胜利之余威,掉转头再歼长春谷,将这两大据点消毁,那么二圣四奇,亦必亡伤殆尽了。纵有残余,亦不足患矣。 至于歼少林,灭武当,降峨嵋,那只是天龙教几位坛主的想法,这些门派,可没放在群魔的眼中。 总之,这次箫圣东方老儿擒走岳腾,是有些不智,而狂生和神君两人,随后追去,要将岳腾抢回,亦有些不值,在群魔环伺,双妖虎视之下,怎可自相残杀,而给敌人有利之机,的确是大大的不该。 ※※※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是六月下旬。 就在江湖谣传纷纷,风云为之变色之际,东岳狂生与烈火神君两人,已来到了北雁荡山翠云宫外。 雁东山濒于东海之滨,尤其北雁荡离海更近。 翠云宫即是修建于北雁荡山之颠,朝看日出,暮采晚霞,夜听涛音,各尽其妙,纵目远眺,只见云天相接,汪洋一片,而水云深处,却又是帆影点点…… 在女词人李清照,“渔家傲”的词中,开头就有这么两句:“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 站在雁荡山巅,极目东海,就更能体会到,这两句描写得真,描写得妙,清丽,生动,而意境又极深遂悠远,的确不愧是名家手笔。 翠云宫,完全是用光滑,平整的绿色大理石所建成,每当白云拂过,轻雾缭绕,就会变幻出瑰丽的色彩,但以翠绿较重,故因而得名。 两人在外面院子里,最先见到的是庞天鳌。 庞天鳌手中拿着一根足有百余斤的铁枪,却轻若无物,在那里耍得呼呼作响,风雨不透。 烈火神君暗咤一声,道: “嗨!这孩子好大的力气哩。” 东岳狂生笑道: “他就是鳌儿,是东屿一派庞岛主的幼子。” 鳌儿一听身后有人讲话,立即停了下来,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怔怔望着来人,对东岳狂生似乎有点认识,却已记不起来了,许久,才笑着问道: “两位老伯伯是谁啊?这一位,我好象认识。” 东岳狂生抚摸着他的头道: “我知道,你就是东海庞天鳖,也就是鳌儿。” 鳌儿点头笑道: “是啊!老伯伯,那你们两位呢?” 东岳狂生抚须一笑,故意提高声音道: “我是东岳狂生,他是烈火神君。” 果然,但闻屋内有人哈哈笑道: “狂生和神君两人,果然来我翠云宫……” 笑声中,箫圣东方启明,与乃妻翠云仙子,另外还有一位,就是白云大仙,三人一齐迎出厅来。 原来这位大师,倒是古道热肠,于昨夜早已赶到。 三人迎出以后,东方老儿拱手笑道: “两位大驾光临,翠云宫倍增光彩,请进,请进。” 东岳狂生与烈火神君两人只鼻中哼了一声,虽然没说什么,但神色颇不友善的向厅外走去。 一个骄狂过甚,一个性烈如火,两人都是过份刚直,彼此心意相同,觉得既成敌对,又何必这么装模作样,虚伪矫饰,盖因对方接连说了两个请字,不但即刻发作而已,反而憋了一肚子的闷气。 白云大师冷眼旁观,觉得二人太过无礼,心中有些不说,也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却暂时忍住,没有发作。 双方于厅内坐定以后,翠云仙子亲为两人布茶,显得共是贤淑温婉,落落大方,仿佛彼此之间无事一般。 东方启明对着烈火神君,拱手笑道:“听说神君嘉惠小女,将你新创的摇天八扇,都教给小女了,真是感激不尽,老朽夫妇这厢谢过了。” 烈火神君木无表情,冷冷说道: “我只不过奉老神仙的指示行事,你要谢也不用谢我。” 东方启明怔了一怔,重又看了两人一眼,道: “怎么啦?二位似乎有些来意不善,难道……” 东岳狂生接口冷笑一声,道: “东方老儿,你自己心里明白,还明知故问干吗?” 东方启明茫然问道:“老朽作错了什么?你叫我明白什么呢?”东岳狂生气道:“纵然我师弟有什么不对,你将他擒住以后,长春谷就近在咫尺,你为何不将他带去长春谷来见我,而要掳回你翠云宫来,你明明不是没将我东门杰放在眼中么?” “是啊!”烈火神君道: “岳腾老弟一下山就曾与我结拜,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义弟,凡是武林中人,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东方老儿,你这样作法,置我面目于何地?” 东方启明暗想自己本是好意,反被误会,因而也有些不悦道: “二位如此说法,却就有欠公平了……” 东岳狂生倏然站起道: “什么有欠公平,哼!你以大欺小,以长欺幼,未经对方长者许可,随便擒了就走,不许别人有欠公平,哼!天下果有此理么?” 只见他越说越气,最后竟大声吼了起来。 白云大师连忙从中劝道: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狂生别要生气……” 东岳狂生接口说道: “大师,这儿没有你的事,请你别管,我只与东方老儿论理,请你别要插嘴。” 白云大师好生没趣的站在一边,心中却颇为不服。 但闻东岳狂生生气道: “东方老儿,我一问你,现在你把我师弟囚在哪里?” 东方启明心中有气,只将狂生瞅了一眼,没有作声,翠云仙子却含笑说道: “东门兄说哪里的话,我们怎么会把令师弟囚起来呢,只是在练功房中,让他自行运功而已。” 说话后,随手打开左边一扇门扉,又道: “你看,令师弟就在这里,这是最好的一间雅房,也是我夫妇平时练功的房间,哪里算是囚禁哩?” 东岳狂生凝目望去,只见房内光纵明丽,清静雅致,明窗净几,织尘不染,的确是一间理想的练功房。 但见师弟端坐在一个蒲团上,闭目垂视,正在运功。 东岳狂生回头将东方老儿望了一眼,正要举步向房内跨去,忽觉东方老儿身影一幌,已来到自己身侧,伸手一拦道: “怎么?你现在就想将他带走?” 东岳狂生剑眉一挑,道: “你以为我不敢?” 东方老儿面色微愠道: “凭你东岳狂生还……” 他本来是想说,凭你东岳狂生很难医好他的病,哪知只说了一半,东岳狂生已误会其意,暴喝一声说: “闪开!” 信手一掌,向东方老儿右肩推去。 东方启明翻腕之间,就已将他这掌接下。 虽然两人都未用出全力,但同时都被震得退后一步。 这是两人生平第一次交手,由于各人都不知道,刚才这一掌对方究竟使出了几成功力,又互震于对方名气不低,所以谁也不敢贸然出手,只有互相注视,凝神以待。 只见东方老儿一面卷着衣袖,一面气道: “你这狂生一向骄世傲物,老朽今天就称称你的斤两。” 卷袖抢腕,一副急欲打架的样子。 东岳狂生朗朗笑道: “彼此,彼此,我东门杰早就想斗你一斗。” 心知这老儿的确有些斤两,自己千万不可疏神大意,也就连忙束腰紧带,准备全力一拚,决胜负。 看这两人这般样子,这种紧张情势,似乎真的要大打一场,各人才肯善罢干休。 白云大师见此情形,抱着大红葫芦,猛灌了几口,才暴喝道:“真的要打吗?” 烈火神君指着他道: “白云大师你最好别要插手,免得伤了彼此和气。” 白云大师气道: “你们如此欺上门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怎么?你不服气是么?” 四人两组,都是气势凶凶,一触即发,而且,一旦触发了即不可收拾,急得翠云仙子团团知转,忙道: “别要这样,别要这样,千万别要这样。” 忽闻鳌儿在前面院中喊道: “八荒神丐洪爷爷驾到。” 东方老儿又连忙卷起衣的袖放了下来,正欲出厅去迎接,老化子八荒神丐,已经跨了进来。 东方启明点头笑道: “洪老哥,你来得正好,就请你来评评理。” 八荒神丐洪九公道: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把数十年的朋友闹翻。” 东岳狂生冷哼了一声,道: “长春谷近在咫尺,就是排云洞也不太远,这老儿把我师弟擒了以后,既不来长春谷找我,也不去排云洞找恩师老人家,却直接擒他到翠云谷来,你们说,这老儿是不是相当混蛋。” “什么?”东方启明喝道: “你老小子还敢骂人?哼!老夫今天真要斗你一斗。” 接着,又挽衣袖,而且挽得飞快,看来立刻就要出手。 “来啊!”东岳狂生气道: “别以为你箫圣的名气骇人,我东岳狂生可不信邪。” 又将腰带紧了一紧,一副准备打架的神情。 八荒神丐洪九公站在两人中间,急道: “别这样,别这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凡是两人吵架,而且即将动手,只要中间有人劝阻,那就势必吵得更凶,更厉害,藉以壮大声势。 “洪老哥,你别要阻我,今天我非要和狂生打这一架。” “老化子你让开,我今天就摘下他这块箫圣的招牌。” 他两人这一势成骑虎,弓弦满张,白云大师却就更加气冲斗牛,取下肩头长剑,虽然尚未出鞘,却已感到杀机峭抖,暴声喝道: “好啊!要打咱们今天就大干一场,洒家先上。” “好啊!”烈火神君连跨二步,道: “只要大师有兴,老夫奉陪。” 白云大师右手握着剑柄,左手握着剑鞘,只要微一抖动,宝剑即可出鞘,望着烈火神君示威道: “神君,洒家先不妨告诉你,我这宝剑,名叫莫邪,乃是前古仙兵,出鞘以后,必需饮血方收。” 翠云仙子见情势危急,身形一闪,到了两人中间道: “使不得,使不得,大师千万使不得……” 蓦闻烈火神君暴喝一声道: “好!老夫先掀掉这座屋顶,然后再以一枚天雷堑,包括我自己在内,通通炸死在这里,谁都别想活命。” 大家凝目望去,只见他手中握着一颗鸡蛋大的红色弹丸,正在向屋在观看,仿佛是在看什么从地方下手。 在辽东双煞的大寨中,白云大师就见识过他这天雷堑,爆炸的威力,同时也看见过此人的蛮横,说干就干,绝不拖泥带水,也从不考虑后果。 武林中人,谁都知道,这烈火神君一旦耍起横来,简直像神疯子一样,理智业已失去,哪里还会讲理,因而才被人称之为魔,所以厅内众人全都惊得一呆。 眼看事情扩大到这种地步,真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方听八荒神丐笑道: “神君老弟,不值得那样,快收起来。” 烈火神君嘟着嘴气道: “收起来干吗?大家都想拼命嘛,我和狂生老弟两人,总要捞个够本啊,哪能白白遭人毒手?” 说话之间,就向屋顶微一扬手,大家都被惊得浑身一震,白云大师与翠云仙子两人,更是共同一声—— “啊!” 幸好,他尚未真的将天雷堑掷出手去。 这当儿,忽闻鳌儿又在外面高声报道: “无相圣尼前辈驾到。” 东方启明两手微抖,又将卷起的衣袖又抖了下来。 众人正要迎出,无相圣尼一步跨进门来,并道: “还好!还好!贫尼来得正是时候。” 一看她满头大汗,一身风尘,就知道她经过长途跋涉,而又是匆匆忙忙的赶来,翠云仙子立即为她布上了一杯香茗,她随即喝了一口,却闻东方老儿道: “别来无恙,圣尼一向可好,如今在下遇到一件极为棘手的问题,正要请圣尼协助,可巧来了。” 无相圣尼笑道: “请问施主有什么问题?莫非是岳腾那孩子与令嫒之事,其实,这是前缘已定,好事一件,请贤夫妇别……” “哪里,哪时。”东方老儿连连摇头,接口笑道: “愚夫妇再怎么食古不化,也不会为这些儿女私情操心,他们自有他们的情缘,福份,愚夫妇虽然想管,也管不了,只是岳腾那孩子,被星宿人妖夹谷妙,强迫喂了一粒丧神丸,从此痴呆,傻笑,至今未愈。” 众人听得大吃一惊,却听他又继续说道: “当时我一见到那孩子,就惊得呆了,后来想以音律之来唤醒他的神智,可是我的千年碧玉箫又未带在身上,所以就立刻将他带来了翠云宫中,如今每天晨昏两个晨辰,为他吹奏一曲安魂曲,虽有起色,却无大效,每吹奏一次,他只能清醒一个时辰。” 东岳狂生与烈火神君两人互望了一眼,方知其中大有误会,东岳狂生插嘴道: “既然这样,那你为何不早说?” 东方启明余怒未息道: “你俩一来,就盛气凌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哪会容得我说话呀,再说,我也不晓得你俩是否弄清真相。” 东岳狂生拱手一揖道: “算了,算了,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干吗。” 烈火神君突然气道: “这都是一涤生那老小子搞的鬼,想不到他居然敢从中挑拨,害我与狂生两人赌气前来,差点还大打出手。” 八荒神丐皱皱眉道: “不会吧,玩世叟不会是那种人啊。” 白云大师笑道: “那老儿洒家知道,绝不会是说是非的人,否则,洒家也不会将醉八仙的纯阳妙步传授给他,神君老哥,对不起,刚才是洒家的错,多有得罪……” 烈火神君也是哈哈一笑,学着东岳狂生的话道: “算了!算了,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吗?” 却闻东方老儿道: “也许是老朽当时情急,话说得不够中肯,也许那小老儿本人就有了误会,或者没弄清楚事实真象,希望神君和狂生两人,也就别责怪他了。” “再还有。”无相圣尼说: “以后大家都要装得若无其事才是,免得被那些小辈们见了笑话,唉!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一个都精得要命,大家千万别让他们看出一点儿破绽。” 众人同声应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但闻东方老儿又道: “至于岳腾那孩子,老朽想来,圣尼所习既是无相神功,相信圣尼也只有试试了,既然如此,贫尼这就去看看。” 正要站起身来,却听鳌儿又高声报道: “排云洞哑老前辈,纯阳子老前辈,以及白柳山庄冷夫人,三人联袂驾到,并带有老神仙书信一封。” 众人都是微微一惊,暗道:这件事怎么连老神仙都惊动了,真是过意不去,过意不去。 于是,大家都站起,出厅相迎。 大家入厅坐定以后,纯阳子方将老神仙书信承上,于是各人又纷纷起而围观,只见上面着: 字奉东方老弟勋启: 小徒东岳狂生,顽劣成性,希多鉴谅,是为幸也。 启者:妖魔会期即届,纷纷聚集武功山天龙教总坛,而诸君又复相聚于翠云宫,何不趁机讨论除魔卫道大计,果能如是,诚为武林之福,万民之幸也。 老朽似于七月初三早清晨,在武功山顶,遥观神君及众小友,大展雄才,降妖除魔,以申张正义,并候佳音,盼诸君及众小友,均勿负雄才二字矣。 海天遗叟手字 读完以后,无相圣尼莞尔一笑,道: “老神仙的确修为有素,在头两句,即将这么重大的事,轻描淡写带过,不像我们各人自紧张,尤其对东门施主,虽有责备之意,却又不似深究,真是风趣,诙谐,令人拍案叫绝。” “顽劣成性!”东岳狂生突然笑道: “哈哈,顽劣成性!他老人家还把我当小孩子看待。” “说来老朽也是惭愧得很,不说也罢。”东方老儿道: “倒是老神仙要我们商讨除魔大计,依圣尼之意呢?” 无相圣尼略一考虑,道:“贫尼还是看看岳小施主以后再说,还是晚上我们再研究吧。” 随即站起身来,向岳腾运功室缓缓走来。 当长春仙子与岳文琴,这一批人赶到翠云宫时,东岳狂生与东方老儿,正在下棋,纯阳子则在一旁观战,三人谈笑风声,妙语如珠。 烈火神君、白云大师、哑老三人却在另外一桌,剥着花生喝酒,也是谈笑自若,风趣横生。 无相圣尼则在施展开顶大法,为岳腾医病,不过,因为房门是关的,她只是没有看见了。 翠云仙子带着仆婢,在准备酒宴,冷夫人站在一旁与她聊天,偶而帮一帮忙。 这一切都是如此和谐,这么优雅清闲,根本看不出争吵与打斗的迹象,别人都还罢了,唯独小妮子岳文琴却就甚感奇怪,迷惑不解。 她跟在翠云仙子的屁股后面,跟去跟来,几次想问,却又不好意思,可是,最后是问了出来道:“伯母,难道大哥哥和东方伯伯两人,没打起来么?” 翠云仙子摇摇头道: “没有啊!” “真的没有,连架都没吵么?” 翠云仙子方微微笑道: “他们两人只是一个卷袖子,一个紧腰带,扮着要打架的样子,可把我们紧张了一顿,最后真的没打起来。” 她这一讲,冷翠薇和东方飞凤两人,早已格格笑了起来,就连长春仙子和冷夫人,也觉得有趣,暗自好笑。 岳文琴却将嘴儿一嘟,道: “那多没意思啊。” 翠云仙子微微一惊道: “唉!乖侄女,听你口气,真希望他们打一架似的?” “那倒不是。”东方大鹏笑道: “妈妈,岳妹妹希望赶到时,他们正争得面红耳赤,她就可以假装好人,连审带骂的好好训他们一顿,看他们几张老脸往哪里放,如今这个样子,岳妹妹的希望落空,她自然觉得没意思罗。” 翠云仙子、冷夫人、长春仙子都觉得好笑。 冷翠薇与东方飞凤两人,更是笑得花枝乱抖,她二人一进屋来,一直都是手挽着手儿,形影不离,并时而窃窃私议,状甚亲昵,看在翠云宫主和冷夫人眼里,已知其意,所以都暗暗点头,心说:这样也好。 黄昏时分,岳腾神光焕发,俊彩依旧,随着无相神尼走出练功房,大家见他痊愈,都甚高兴,他当然有点不好意思,但大家既未说他,也未追问,他也就落得含含糊糊的混了过去。 尤其,冷翠薇与东方飞凤二人,对他更是体贴入微,绝口不提最近发生的事,使他心大为感激。 晚宴席间,大家商讨进剿天龙教的事,公推无相圣尼为首,发号司令,这的确是最适当的人选。 少顷,但闻无相圣尼说道: “既然各位推贫尼掌舵,贫尼也就不客气了,这就来分配任务,希各位依令而行,不得有误。” 全都站起来恭身应诺以后,才又重新落坐。 经过一番热烈讨论以后,作成下列几点决议。 一、对天龙教武功山总坛,分为东西线进攻,东面一线由箫圣东方老儿和白云大师两人打头阵,岳文琴、冷翠薇、东方飞凤三女这第二路,八荒神丐洪九公与哑老二人,为接应。 西面一线则由东岳狂生与烈火神君两人打头阵,岳腾与东方大鹏为第二路翠云仙子为接应。 无相圣尼带领纯阳子、冷夫人、庞天鳌、铁拐银婆、金银双婢、兰菊二姬等人,作为后应,以俾压住阵脚。 二、为避免敌人发现行踪,所以采取夜行昼伏,同时这正是六月下旬,天气炽热,晚上赶路也较凉快。 三、东西两线均于七月二日亥时,同时发动攻击,向武功山总坛硬闯,抗拒者格杀无论,务需于翌日清晨,将群魔及天龙教人歼灭,然后至武功山顶与老神仙会晤。 四、老一辈人,以妖魔为重点,几位年青人则以天龙教的坛主,香主,以及分堂堂主等人,为搏杀的对象。 接着,又规定了些联络暗号,以及通讯方法。 这些老一辈人,个个都是身经百战,颇有经验,而且又不是第一次通力合作,各人都怕落人之后,所以大家都暗中较上了劲,各人都想在这一战之中,要一展雄才,大显身手,战志甚为高昂。 论议完毕,餐也用好,即行连夜上路。 ※※※ 七月初二的亥时分,星月无光,夜黑如墨,武功山下,却是杀机弥漫,暗涛汹涌,一场惊天动地的搏杀,即将开始,但这大战以前的片刻宁静,却充满了无边的凶险,几乎使人喘不过气来。 岳腾与东方大鹏两人,潜伏在山脚下里多路的田野上,四只闪亮的大眼凝神注视着前面山脚,直同两只在草丛中窥伺的花豹。 蓦然—— 东西两边的山脚下,各自发出轰然一声巨响,两朵火花冲霄而起,翠绿的光焰,照遍云空,却只一闪即逝。 但闻东方大鹏道: “岳大哥,大哥哥们已经发动了,我们快去。” 一里之距,并不算,两人几个起落,就已来到山脚游目四顾,遍地死尸,伤残累累,忽听东方大鹏惊道: “啊!岳大哥,这不就是豺心血魔乔阴?” 岳腾点点头道: “你看,万蛇尊者也死在这里。” 这时,整个武功山,到处都响起阵阵打斗声,喝叱声,娇叱声,以及哀嚎惨叫之声,人声嘈杂,混乱一片。 再加上遍地大火。烽烟撩天,更是悚目惊心。 尤其那轰爆炸声,宛如天崩地塌,越发吓人。 岳腾大鹏二人,刚至寨前广场,正遇上矫天玉龙傅铨,冷面阎罗艾青,及红莲姬范丽,三大坛主带领数十多名香主,将两人团团围住。 两人一声虎吼,笔剑争辉,洒出一片耀眼璇光,暴起一天璀璨,但闻哀嚎四起,惨叫频传…… 岳腾英风倍长,豪气陡增,扬手一剑,立时,剑气如潮如浪,惨呼声中,傅铨一颗头颇已飞上半空,左腕一翻,要得范丽顿时倒地而亡。 蓦闻身侧一声哀嚎,侧头望去,冷面阎罗艾青,眉心一个血洞,缓缓倒了下去,东方大鹏则望着自己一笑。 斯时,众香主因群龙无首都纷纷乱窜。 这当儿,忽从寨内窜出两条人影,扬首望去,原来是天童、地叟,岳腾正要仗剑而上,却从身侧飞聘条大红锦,凌空一兜,将那两人兜了几个斛斗。 原来是翠云仙子展出了锦云兜,正要再行施展,忽然又是一条人影,从寨内奔出,并对天童、地叟喝道: “你快逃到我星宿海去……” 蓦闻长春仙子一声娇叱,扬手一指点去,星宿人妖夹谷妙,已如惊弓之鸟,哪敢硬接,带着两人如飞而逃。 剧烈的战斗,直到三日清晨,才逐渐停止,检点成果,天龙教总坛已成一片焦土,鬼妖及群魔全被诛灭,仅只跑了星宿人妖夹谷妙,和天童、地叟三人,几位坛主,亦全部跑了,其属下香主也死了一干余人。 群侠方面,当然是毫无半点损伤,真是奇迹。 一轮红日,冉冉上升,浑圆红润,恰似一枚透熟的朱果,更像老神仙的轻绽的微笑。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