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剑屠龙》 第一章 避仇家五贤且偷生 这是高原上的海,黄河的源,“星宿海”。 这是高原上的山,自然界的喷泉,黄河的真源,“噶达素齐老峰”上,游牧民族心目中的神话,“天池金水”。 这是黄河的发源地“青海”,自古以来,黄河即成为吾国心腹之患,它象一把无情的宝剑,扎在那心脏要害。 这是个动乱的时代,金人窃占了半壁大好山河,有志者奋起抗敌,但议和阻止了这等人的爰国之心,有忿而弃俗出家者,有忿而佯狂作态者,更有遁世隐居者。 这是哪朝哪年?遁世者也记不得了,更也不愿提了。在“星宿海”的西北,“噶达素齐老峰”东南,“阿尔坦河”的附近,集居着一群遁世的遗民,他们是国家的良才,人类中的俊彦,武林中之豪杰。 很可惜的,很遗憾的,他们竟埋没在荒凉的高原,过着清苦的生活,与草木同朽。 这是因为,能享受自由的生活,不受异族的束缚,唯一不能释怀的是,千千万大汉子民,仍处于异族人的铁蹄下,过着水深火热的岁月。 这是国家的耻辱,人类的悲哀! 这是个严冬的季节,腊月的望日,黄河封冻了,高原上一片银装玉塑,苍天怒吼,大地风号。“六出”(雪花)漫空飞飘,冷,冷得人类居家围炉,闲言家常。 这是人生的乐趣,是大自然安排了的休息日,“阿尔坦河”上游,距河十余丈筑有木房数幢,烟囱中浓烟滚滚冲天,这是白色世界中唯一之异色,在这荒凉高原中,也是显著的目标。 山风似千千万被迫害的人们齐声发出的怒吼,夜了,雪也停了,狂风益发强了,天空没有皓月,雪光反映,倒也能远眺百丈。 木屋中的人尚未睡觉,他们围着一个大火炉,可不是在闲话家常,因为,屋中虽有七、八个人围炉坐着,但却静得听不出一点语声。木柴在燃烧中“劈啪”地响着,略为点缀了一些单调的音响,空气显得很沉闷,而每个人的脸上,又俱是一片愁容,这不是自由的天地,世外的桃源吗?何来烦人的忧愁? 傍门倚坐着一位年约三十多岁的少妇,一副刚健的身材,圆圆的脸庞,再配上一对明如秋水的大眼睛,确是个难得的佳人。 而在她五官匀称的脸上,两条柳眉紧皱,一对大眼睛内,闪烁着愁急的光采,沉默能使空气重浊,她似乎感到了急促,纤腰缓伸,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膝前依偎着一对十四、五岁的大孩子,看起来女孩比男孩较大一点,脸蛋儿长得跟少妇一模一样,真是豆蔻年华,煞是惹人怜爱。然而娇容稚气未退,闻少妇吁气之声,双臂往前一按,搂着少妇的膝盖,仰脸问道:“娘,你说爹爹今晚上准能回来吗?” 少妇暂收愁容,目光先往迎门而坐的老者一瞥,再对疲态已露的男孩看看,才回答女孩道:“小玲,你爹爹人称万里飞熊,能日行千里,夜走八百,此去兰州只近二千里地,有五天的时间,当然可以赶回来的,可是……说不定你爹爹在途中,遇到什么事耽搁了,也许今晚赶不回来呢!” 小玲睁着一对大眼睛,翘着小嘴儿,略带埋怨之色道: “爹爹真是使人着急,爷爷与叔公们全守着呢!他有什么事赶不回来呢?娘,您说爹会不会喝醉了酒误事?或是跟坏人遇上啦?” 小玲的话,使屋中人惧都悚然一惊,少妇愁容再现,幽怨之色益显,皱眉喝叱道:“小玲,小孩子不可胡思乱想,更不可随便胡说,夜深了,你与小琮回房睡去,不准跟着大人们一起熬夜。” 小玲闻言,小嘴翘得更高了,抬头对迎门而坐的这位相貌清癯,银髯披胸,双目深陷的老者,露出乞援的目光,撒娇道:“爷爷,玲儿长得跟娘一般高了!我娘还老把玲儿当小孩子看,爷爷,您老说句公道话,玲儿是不是长大了?” 清癯老人略带隐忧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意,注视小玲端详了一会,“嗯”了声道:“是的,孩子们都长大了,玲儿,做大人可得有大人的样儿,你还跟孩子时一般,老爱翘嘴。” 小玲一扭身子,不依道:“不来啦,爷爷,您老逗我呢!” 少妇立刻拦阻道:“小玲,你别跟爷爷闹成不成?快去睡吧!明天一清早就得起床做早课,别到时起不来,惹你爷爷生气。” 边上闭眼欲睡的男孩,倏地睁眼插口道:“娘,我从来不像姊姊一般赖炕,是吗?” 少妇含笑对他颔首,把小玲惹得大眼睛一瞪,冷哼地道:“琮弟,你敢讥笑姊姊赖炕?小心明儿我摔你两个大马爬!” 小琮冲着清癯老人扮个鬼脸,咋舌道:“爷爷,琮儿往日告诉您老说,玲姊姊欺负我,您老从来不信,今晚上姊姊当您老面前招供了。爷爷,您老从明天起,把‘七步追魂掌法’与独步武林的晃身幻三人,‘形影百变’的轻功身法传给琮儿,免琮儿老受姊姊的欺负,爷爷,您老最疼琮儿,还能瞅着琮儿给人欺负吗?” 清癯老人终于失声笑了起来,两眼神光灼灼,对一双孙儿女来回的几瞥,颔首频频地道:“你们都大了,内外功各门基础也扎下了,爷爷从明天起,把压箱底的两门功夫同时传给你们,夜深了,快睡吧!” 小玲高兴得拍手大笑道:“琮弟,爷爷一样也疼我呢!你白费心啦!” 小琮气得虎目一翻,正待反唇相讥,妇人已站起身来,一手拉着一个,柔声哄着道:“小玲,小琮,你们不准再胡闹了,娘送你们回房睡吧!” 少妇连哄带拖,把爱女、爱子送走,清癯老人目送母子女三个去后,对身旁默坐的三人目光一瞥,感慨地道:“眼看着孩子们大了,但我们兄弟几个也老了,光阴无情,岁月不浇人,我班适齐但得老死这里,于愿已足。” 左首靠着土炕的一只粗木椅上,坐着一位躯干雄伟,环眼虬髯的中年大汉,狮子鼻中,发出重重的一声冷哼,忿然道:“大哥,你昔日勇气上那里去了?咱老西可不甘心老死在这个鬼地方,大哥,你不是曾答应过待时而起吗?十余年来,你的志气,竟被光阴消磨殆尽了。” 言罢,喟叹一声,紫黑的脸,顿时涌起一片惨沧之色。 在他对面,另有一位五十多岁的大胖子,眯着一对眼睛在窃笑,虬髯大汉见而怒道:“阿胖,咱老西哪一天生了气,便挖下你这对眼珠。” 胖老人闻言纵声而笑,笑得浑身肥肉如波浪般颤动,虬髯大汉愤然挺身站起,黑毛茸茸的右手一伸出两指,果真往胖老人双眼戳去。 指到,胖老人不躲不闪,虬髯大汉咬牙缩手,胖老人大笑更甚。虬髯大汉怒极狂吼,双指快如电射,两次向胖老人两眼戳去。 胖老人熟知虬髯大汉暴躁的个性,晓得他第二次双指戳来,再不会中途住手,佯惊下暗运内家神功,稳坐的身子丝毫未动,整个人却疾往下矮了五寸多,虬髯大汉双指贴着胖老人发髻戳空,人往前猛抢两步,身子已将撞到胖老人怀里。 陡地,胖老人肥大的肚子,在开声吐气之下,突然暴胀了一倍以上,“砰”声响处,把个身材雄伟的虬髯大汉,撞得直跌出去。 跟着“砰”的一声,虬髯大汉正跌坐在原来的粗木椅上,他环眼圆睁,惊怔地瞪着胖老人,心里不免对胖老人突然下沉感到奇怪,他翻着两只环眼上下细看,这才看到,胖老人所坐的那只粗木椅,已陷入地下数寸。 在虬髯大汉肩下,坐着一位五官整齐的文士,这人年约五十四、五,三络清须覆胸,右手食指在鼻孔上来回一擦,笑道:“胖三哥的‘蛤蟆功’,越老越精湛了。” 虬髯大汉嗒然若失,懊恼的道:“穷酸最会讨好,咱老西将恨你一辈子。” 清癯老者微晒道:“五弟,你山居十载有余,急躁的性格仍旧,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三弟与四弟又爱逗你发急,你们别闹了,快随老哥哥出去迎接老二吧!” 三人闻言心喜,倾耳静听,除了屋外的风声,只有木柴燃烧时发出“劈劈啪啪”的爆炸声。 清癯老者安祥地跨下土炕,亲自上前启门,四人鱼贯而出,屋外人影一晃而至,清癯老者沉声道:“半夜三更,老婆子还不安稳睡着。” 挡着四人面前,屹立着一位白发皤皤的老妇,如此寒冷的天气,仅穿着一套极其单薄的衣服,右手拄着一根黑黝黝的拐杖,满是皱纹的脸上,露着倔强之色。眼皮稍稍一撩,慑人的精光如冷电般疾扫一匝,瘪嘴一撇。冷冷地道:“男人们关心国事,我老婆子只关心孩子的安全,老头子,你办事自承精明,何故打发你爱酒如命的老二,外加每饮必醉的儿子下山冒险?不是我老婆子说丧气话,好好的三个儿子,就存这么一个宝贝了。” 清瘤老者长眉微锁,身后三人全都一揖到地,一齐叫了声“大嫂”,反惹得老妇人重重的一顿拐杖,冷哼道:“你们当时也全都在场,为什么没有人敢拦你大哥一句?是否嫌山居生活太无聊了,要引几个冤鬼上门来闹闹?” 三人受了老妇人一顿叱责,却全都噤若寒蝉。 老妇人冷电般的目光,扫过三人脸上,瘪嘴微启,又是一声使人听来心颤的冷笑,但见她左臂微动,四点黑影已穿袖而出,“噗噗”连声,分打在四人脚尖前寸余雪地上,四人愕然惊顾,四点黑影,赫然是两对血淋淋的眼珠! 跟着,又听到老妇人怒犹未消地恨声道:“如今你们遂愿了,一对酒鬼把对头人引到‘扎陵湖’,若老婆子同你们一般安坐家中,哼!两个醉鬼还有命吗?” 清癯老者悚然动容,虬髯大汉抢先急问道:“老姊,醉老二与外甥现在哪里?” 老妇人寒着皱纹的脸,答道:“在‘扎陵湖’畔。” 虬髯大汉狂吼一声,返身奔入屋中,不久复出,手上捧着四、五副滑雪用的雪橇,往另三位面前一丢,自己捡了一副就待往脚上套,老妇人眼皮往上一翻,长叹一声道:“他们虽受了伤,但还不致有碍,老三与老四去把他接回来,么弟,你随老姊姊来,我有话对你说。” 这几位俱是武林中一时之选,可是当着老妇人面前,一个个全带着三分敬畏之色。她是自称班适齐的清癯老者的老伴,武林中提起“九玄雷婆韦涵”的万儿来,真有闻名胆战之概哩! 虬髯大汉乃老妇人最小的胞弟,外号叫“烈火星君”,单名一个“涓”字,他对这位从小扶养他长大的胞姊,可说畏之如虎。 清癯老者班适齐号称“七步追魂”,因其独创一套“七步追魂掌”,武林中稀有对手而得名。 身材肥胖的复姓“申屠”,名叫“无明”,外号人称“笑弥勒”,一身内外功夫,臻炉火纯青之境。 文士打捞的这一位姓古名侃,专擅内功点穴、钱标打穴,以“太极十三剑”饮誉江湖,为人举止文雅,少年时,曾在岳家军中担任过文职,自从岳少保受害之后,他弃职佯装市井,暗从太极名家苦练,十年有成,仗剑行侠于全国各地,因他无论寒暑,始终身穿一领黄衫,因此江湖上有“黄衫剑客”之称。 与古侃结识最早的有两位,一位乃方才那个少妇的生父公孙悲天,这人已于十余年前死在仇家之手。 另一位号称“飞天醉狐”,姓奚名弘字百杯,也就是奉七步追魂班适齐之命,带着班适齐的仅存一子,“万里飞熊”班固,北下兰州探听仇家消息,因醉被仇家追踪到“积石山”附近,动手之下,终因寡众悬殊,不幸失手受伤而退,中途幸遇九玄雷婆韦涵不放心爱子班固,而潜下星宿海,在扎陵湖畔恰巧碰上。这位老婆婆武功既高,性情也烈,一见爱子与老二奚弘俱已受伤,一怒出手,立把追踪下来的四个人,一人挖下一只眼珠。 笑弥勒申屠无明偕黄衫剑客古侃,穿一上雪橇走了,九玄雷婆韦涵也返身朝自己的木屋中去了。 烈火星君韦涓呆在当地没动,环眼中露出一片茫然之色。 七步追魂班适齐对于自己的老伴韦涵,也存着三分敬畏之心,他见韦涓如此,暗暗叹了口气,走上拉着韦涓的左臂,苦笑道:“么弟,快到你老姊姊屋中去吧! 免得她等急了生气。” 烈火星君韦涓点头应着,随着他老姊夫走向最前面一间木屋,两人方近门,便听到九玄雷婆在屋内不耐烦地道:“嘿!真没有想到,做姊姊的从小把你教养大,如今却离我远远的,难道傲姊姊的什么地方使你寒了心啦?” 烈火星君韦涓闻言,紫黑的脸上倏即露出惊惶之色。 七步追魂班适齐长眉一皱,他知道老伴的个性,若无严重的事情将发生,绝不会如此烦躁的。 于是,他轻咳一声,用意是征求老伴,他能不能跟着进去?不料九玄雷婆竟怒声说道:“别装模作样,老婆子姊弟没有秘密话儿,愿进来就一起进来吧!” 门外的郎舅两个,立刻相对苦笑了一声,推门入屋,便看到九玄雷婆韦涵,正在土炕上大翻箱笼。 两人见而诧异,烈火星君韦涓劈口就问道:“大姊,你这是准备怎地?” 九玄雷婆韦涵慑人的目光一撩,冷笑道:“姊姊老了,这里是我最后的根本之地,总不会再作逃的打算了。然而,姊姊生长在山西韦家,长大了嫁到关中班家,两家在武林中威震百数十年,却在姊姊手上,落得个有家难归。如今贪生荒原,仇家仍旧没有放过咱们,来吧!老婆子趁着还没有断气,跟贼子们拼个真章也好。” 郎舅俩一个瞪眼,一个皱眉,望着九玄雷婆在翻箱倒笼的乱找,嘴上又不停地唠叨,可是使两人听来,内心有说不尽的惊骇与困惑,痛悔与愤怒。七步追魂班适齐忍不住开口道:“老婆子,别尽提这些旧痛了,把正经的抖露出来吧!” 九玄雷婆韦涵把需要的东西找到后,瞪了老伴一眠冷笑着把箱笼等不需之物丢在炕里,才慢吞吞的道:“为什么不提它?你忘了十余年前的往事,人家可没忘,方才四只招子,你认为是金人的走狗鸣?” 七步追魂班适齐道:“不是他们,又是谁?” 九玄雷婆韦涵瘪嘴一掀,嘿嘿冷笑道:“是谁,哼!多啦,有祁连一派的死党,有仙霞门下,咱韦家的世仇,太行派独眼龙高嵩的弟子,更有班家死对头、活冤家,华山一派的毒物。老头子,你估量着办吧,人家合四大派之力,来对付咱们这批劫后之人了!” 七步追魂班适齐闻言惊疑不止,冷笑道:“他们居然会合一起,自动来找我姓班的算旧帐了?” 九玄雷婆韦涵仍用冷淡的语声道:“为什么不能?人家心里明白,单独找你,没有这个胆。合两派之力也难操必胜,人家是利害相同,联手合作,那是极自然的事。再告诉你一个确实消息,醉鬼老二带着咱们酒虫儿子上兰州,虽摸到了金人犬爪一点消息,可是因为贪嘴,自己露了相,人家大举在西北一带搜查咱们,每拨四人,各派占其一,共五拨,缀下的共有两拨,一拨被爷儿俩诱入积石山穷途谷中迷了路。另一拨便在扎陵湖对上了盘,我老婆子似有预感地赶了去,不然的话,嘿嘿!” 七步追魂班适齐面笼杀气,眼望屋顶,陷入一了沉思中。 九玄雷婆韦涵也不理他,端坐在土炕上,神色忽然变得异常的肃穆,冷电般的目光盯着烈火星君韦涓,沉声道: “么弟,你跪下向韦家历代祖先叩首行礼。” 这行动很突然,不但使烈火星君韦涓为之惊愕不已,也使七步追魂班适齐猛然间一惊。 烈火星君韦涓见胞姊的神色,知道必有重大事故发生,侧过身沿炕跪下去,朝屋后供着的祖先神位行过大礼,再转身对扶养自己长大的胞姊磕了一个头,然后惶然地跪着问道:“大姊,是否小弟有违叛韦家家法之处,惹大姊生气了?” 九玄雷婆韦涵皱纹的脸上,陡然现出了一片黯然之色,强忍着悲痛的心情,颤声道:“没……有……但是……但是韦氏一脉,至今你成了唯一的传人,做姊姊的如今已是班家的人,在理该把韦氏家的继承权交到你的身上,这包括现被仇家所占的吕梁山林场与牧场,韦家代传的武功,同三种独门火药暗器的配制法。” 烈火星君韦涓闻言之下,不但没有一丝喜色,反而骇然颤抖不止,急得连磕了三个响头,惶然道:“大姊,小弟愚鲁不成大器,生性又暴躁无谋,我……我……我当不了如此大任,还是由姊代掌代管的好。” 九玄雷婆斩钉截铁地道:“不行,韦氏历代相传,武功暗器向不准传外姓,做姊姊那有这份胆量,敢违祖先遗训,你担不了也得担,这是你的权利,也是你的本分。” 说完后,双手捧着一个红色的包裹,厉声说道:“晋,吕梁韦氏第十二代传人,韦涓承思听着,受十一代祖先之托,韦氏第十二代长女韦涵,于今晚将韦氏继承之责,代已故先父母移交给你,凡有行事,不得有违历代相传的家法,如有故违,由韦氏族长论断。请韦氏十二代继承人,韦涓承思亲接,并再向韦氏历代祖先行礼。” 这是世俗的继承,武林中接掌的双重仪式,经过甚是简单,气氛却异常的沉重。烈火星君韦涓依言行礼,接过红布包裹后,再向扶养自己长大的老姊姊叩了三个头,作为致谢教养之恩,再从地上长身站起来。 九玄雷婆韦涵松了一口气,由炕上站下地,神色凝重地道:“韦氏十二代已嫁长女韦涵,拜见当代家长。” 这是韦氏的家规,九玄雷婆韦涵,按礼要给自己扶养长大的胞弟行叩见之礼,这可把烈火星君韦涓吓慌了。他先乃姊跪下,口不择言地说道:“姊,大姊,你别折死小弟了,我哪敢受这样的大礼!” 几经谦让,仍旧行了一个常礼,烈火星君韦涓问道: “大姊,你把韦氏家法交给小弟,是不是为了仇人们,要对我们有什么不利的行动?” 这话也是七步追魂班适齐急于想知道的,九玄雷婆韦涵双目中露出了仇恨的光芒。切齿地道:“有一点,我把这件事交代后,责任便减轻了,即使仇人们不来,做姊姊的也不能忍下这口气,老死在荒凉的高原上。 七步追魂班适齐吐露他的心事道:“老婆子,这还不是时候,咱们这对孙儿女还未成年,要传的武功也尚未传完全,不能再缓它三、两年?” 九玄雷婆对老伴儿虽恩爱逾恒,却从没有好脸色看,她闻言冷峭地道:“你能忍,人家可不能忍了,这件事眼看便有行动,好在这对小孙子天资甚高,你从明儿开始,把两门功夫传给他们。么弟,韦氏一家,若无班家的照顾,如今早断了香烟啦!这些事你自己也知道:如今做姊姊的交代一件事,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那两个甥孙的安全,由你负责保护,知道吗?” 烈火星君韦涓虽知责任重大,但毫无难色应道:“是,小弟将尽力为之。” 七步追魂班适齐埋怨道:“老婆子,你不是多此一说吗?” 九玄雷婆冷笑道:“什么叫‘多此一说’?韦氏一家,向来是知恩必报,不过事情或不致如此之坏,因为尚幸金人的爪牙,没跟四派人搭上关系,这也是老婆子略为放心的地方。” 屋内三人方把事情交代完,外面已响起了黄衫剑客古侃的语声,七步追魂班适齐打开屋门,古侃立刻便道:“大哥,二哥与固侄已接回来,身上虽全带着伤,情形尚无大碍,小弟特来通知大哥一声,好教大哥放心。” 七步追魂含首道:“很好,现在人在谁的屋中?” 黄衫剑客古侃答道:“全在固侄屋中。” 七步追魂班适齐扭头对老伴投了一眼,便随着古侃至自己儿子的木屋中,入门便见老二飞天醉狐奚弘神色惨白,闭眼盘腿坐在炕上,正在调气运功自疗内伤,而自己仅剩的一个儿子,刀里飞熊班固,一身血迹,左右肩连同臂上、左腿上,虽已用布包扎妥当,但,仍被血浸透得一片殷红,可是精神反比奚弘为佳。 屋中除了两个负伤的人外,尚有老三笑弥勒申屠无明,与儿媳妇雪里白虹公孙蕙共是四人。 七步追魂班适齐与黄衫剑客古侃一到屋内,除了奚弘外,余三人全站起来相迎,班适齐连忙摇手相阻,不愿惊动奚弘运功治伤,屋中人俱默然坐着等待,约半个时辰,飞天醉狐奚弘额上泛出一颗颗黄豆般大的汗珠,面上神色也逐渐转润,屋门一响,韦氏老姊弟俩,也双双相偕入屋。 半晌,飞天醉狐奚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醉眼一睁,见七步追魂班适齐与九玄雷婆韦涵,俱站在炕前候着,慌得要伸腿下炕,给大哥、大嫂行礼,七步追魂班适齐赶忙拦着道: “二弟内伤乍愈,免掉这些虚礼,坐下来谈谈吧!” 飞天醉狐奚弘依言坐下,七步追魂等也惧都相继落坐,雪里白虹公孙蕙在大火炉中添了些木柴,返身上厨房给他们准备吃的东西。 九玄雷婆韦涵是个急性子,才坐下便不悦地责备道: “老二,你是武林中的行家高人,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临走你大哥还再三告诉你别贪杯,可是你还是闹了个因醉误事。老嫂子可不敢怪你不对,这要怨你大哥不知量人而用。” 老婆子的嘴巴,向来不留情,几句话说得飞天醉狐奚弘满面愧色,垂头不敢出声。 刀里飞熊班固待在一旁听了,心里感到很过意不去,自己身受仇家两处暗器伤,势危时奚弘拼命来援,才遭对方暗算,后背上挨了一记祁连派的独门“玄冰掌”。是以抢上两步,往乃母前一-跪道:“娘,这不能怪二叔,完全是孩儿的不是。” 九玄雷婆韦涵面色陡地一沉,黑拐杖重重往地下一顿,“铮”的一声,插入地下约二尺多深,厉叱道:“没出息的东西,你还敢开口多言,做娘的恨不能一拐打断你两条狗腿,你父亲怎么吩咐你的?” 这白发婆婆一生气,连她丈夫七步追魂班适齐在内,再没有人敢劝一句,因此,全屋中顿时默默无声。 万里飞熊班固眼前已是三十六岁的人了,跪在地下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身为父亲的七步追魂班适齐终于看不过去,叹了口气,劝阻老伴道:“老婆子,孩子都这般大了,他自己也作了父亲啦,你责备几句也就算了,何必老让他跪着呢!” 九玄雷婆韦涵两眼一翻,还好,她没跟自己老伴斗嘴。挥手命班固起来,定了定激愤的心神,又对飞天醉狐道: “醉鬼,老嫂子是一冲的性子,你是很明白的,难道还恨我不给你留情吗?过去的算了,你把兰州的情形报告一下吧!” 飞天醉狐奚弘含愧抬起头来,诚恳地道:“老嫂子见责甚是,愚弟哪有半点怨恨之心,这多怪我贪杯误事,把仇家引来星宿海……” 七步追魂摇手阻拦道:“奚贤弟,人各有所好,你不必自责,老哥哥不留来世债,他们来,比我们去找他更好,你简单地说说兰州的情形吧!” 飞天醉狐奚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思着道:“兰州的情形,与从前差不了多少,那老贼秃怡性也还在西关大街庄严寺中,明着是该寺的方丈,实则是金人的奸细。他手下武功高强的死党,以我与固侄所见的,便有他师弟怡心和尚、铁背蟒葛云廷、八指书生谈冲、踏雪无痕简似龙,尚有被仙霞派逐出墙门的任家双鬼等人。” 七步追魂老夫妇听了同声冷笑起来,九玄雷婆不屑地道:“任家双鬼既在怡性贼秃手下,看他八手仙翁施耀光有什么脸在西北一带逗留?这件事迟早要闹一闹,对我们来说,却也不无坐收渔翁之利。” 飞天醉狐奚弘精神一振,摸着短短的花白胡子道:“老嫂子,还有一件更使人痛快的事也将爆发了!” 九玄雷婆“哦”了一声似乎很注意地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奚弘拍着膝盖道:“二十年前,祁连派掌门恶道玄冰天尊陶元晴途经恒山,不知何故,与恒山派门下起了冲突,当时伤在陶元睛玄冰掌下的,就有恒山派门下弟子七人之多。因此把恒山掌门人缺剑先生霍震也惊动了出来,双方在‘飞孤口’遇上之后,恶战三日,闹了个两败俱伤,从此便成了死仇,虽事隔二十年,没有再次发生寻仇的事,那是因为任何一方没有绝对的把握,不敢轻启之故。然而在两个月前,恒山派的人大举进入崆峒山,传闻他们两派也结盟啦!” 七步追魂班适齐拊掌道:“这真是我们乐于听说的消息!如此看来,太行、仙霞、祁连、华山四派联手,也不是专为对付咱们吧!” 飞天醉狐点点头,九玄雷婆韦涵却冷笑道:“你们先别得意,若由老婆子来看,虽非专对咱们,可是必定把咱们列为最先的目标,不信的话,一两日内,必有仇人们来此窥视。” 久未出声的黄衫剑客古侃,沉吟了一会道:“老嫂子的看法我赞同,以目前的形势来说,咱们可是在势孤无援的劣势下,为今之计,必须把住处重行安排一下,使他们找不到咱们的住处,而咱们却可以在暗中摸出他们的虚实来,然后避实踏隙,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这主意不错,在场人多数心许,但九玄雷婆却道:“我老婆子最反对搬家!” 在场的六个人俱都闻言愕然,九玄雷婆目扫全场,神色间露出淡淡的悲伤,长叹一声道:“既然你们全都认为有此需要,就这样决定吧!” 六人松了一口气,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天色已然亮了,雪里白虹公孙蕙已把早点弄好,众人略事漱洗,便围着大火炉进食,方才吃了一半,七步追魂班适齐第一个神色一凛。 跟着九玄雷婆韦涵、黄衫剑客古侃,笑弥勒申屠无明也倏地露出惊疑之色来,九玄雷婆韦涵重重地冷哼道:“他们来得真快啊!” 话声中身形略晃,不奔前门,反往屋后一掠而入,七步追魂沉着地一摆手,制止各人道:“不用乱,来的人约只五,六人,三弟,四弟。” 笑弥勒申屠无明与黄衫剑客齐声而应,班适齐继道: “他们可能不知咱海内五贤全在,你们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千万别露面,你们懂得我的用意吗?” 两人颔首而应,七步追魂一挥手,这两位也随着闪身到了屋后,自行伏在暗处,监视着不动。 七步追魂等两人去后,全神倾听着屋外的动静,双目以询问之色望着飞天醉狐奚弘,奚弘含笑颔首,沉声道个“行”字。七步追魂陡然间从椅上一闪而出,人未落地,已伸手拉开笨重的木门,跟着侧身掠出五,六丈远,落地站停,身后的奚弘与韦涓,也分站在他的左右两旁。 离三入十丈处,三个中年人随着两个须发灰白,一高一矮的老者,每个人面上微带骇异之色地停下身来,五个人身上,全穿着翻羊皮的袄裤,头上戴翻羊皮盔帽,上下一色,在这高山雪地中,离开稍远,是很不易被人发现的。 五个人全穿着雪橇,双方一见面,他们很快地从脚上褪下来,七步追魂班适齐看着不动,充分保持了名家的风度,对方一个身如冬瓜的老者首先开口道:“班大侠,我们十多年不见,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了。” 七步追魂淡淡的道:“那也不至于没想到,不然的话,何至于四派联盟呢?” 身如冬瓜的老者,面上微微一红,含愠道:“四派联盟,事关武林团结,这与你班大侠何干?我陈耀亮今日到此,想与班大侠商量一件事,未知可容陈某开口否?” 七步追魂班适齐清癯的脸上,毫无半点表情,内心却不免略觉诧异。仙霞一派与自己本无大仇,但与海内五贤老四黄衫剑客古侃可有着一剑之恨,这并不是他们的人被古侃刺过一剑,而是十五年前,古侃在仙霞岭与五峰尖之间,巧得一口古剑,当时不知道是谁家之物,因此,正好用来作自己的兵刃,却不料三年后,偶然间遇到了才接掌仙霞一派掌门的八手仙翁施耀光,于是便引起了夺剑的纠纷。为此,早时名列海内五贤的老么屠龙剑公孙悲天,因而死在仙霞派掌门人八手仙翁施耀光震撼武林的“十二生辰钉”与“千点夺魂砂”下。 为了有这样一段经过,七步追魂就知眼前这个半截碑陈耀亮想说的,无非就在这把剑上,是以点点头道:“凡班适齐能够办到的事,陈兄但说不妨。” 陈耀亮立刻纵声大笑,笑声使远在百丈外树枝上的积雪,应声纷纷坠落。显然这半截碑陈耀亮,身负的内功火候,实具有惊人造诣,然而七步追魂班适齐没有表情的脸上,反因此露出一丝淡淡的冷笑。 相隔一丈,分左右站着的烈火星君韦涓闻笑浓眉悠扬,紫黑脸上怒容骤涌,即使内伤方愈的飞天醉狐奚弘,也在神色惊疑不定的脸上,露出了激怒之色。 半截碑陈耀亮自恃内功造诣高深,因而以笑炫露,却不料所得结果,恰好与他算计相反,当下止笑阴声道:“这件事说来也极是简单,敝派有一柄祖传古剑,名叫‘金精’,先掌门不幸误中毒瘴,身故后遗失此剑。被……” 七步追魂班适齐摆手阻止陈耀亮,深陷的双目闪烁着仇恨的光芒,抑止住胸中的悲愤,淡淡的道:“陈兄来此目的,志在此剑重归仙霞一派,班某本君子不夺人之所好,愿将此剑奉还,但是,我公孙五弟不幸惨死在贵派暗器之下,陈兄又将如何交待?” 半截碑陈耀亮初时听了很高兴,但七步追魂最后提到屠龙剑公孙悲天,他不禁为之哑然。 站在他右下首,又高又瘦的一个老者,尖长的脑袋一扬,发出一连声尖细而阴森的冷笑,轻描淡写的说道:“既然死了,那还不是算了,人死那能再生哩!” 七步追魂班适齐长眉双挑,仰天发出一声悲惨的长啸,木屋前人影疾晃,白影一闪,漫天剑芒已袭到了瘦长老者的腰上。 仓促之间,这个又细又长的老者为之骇然急退了三丈多,停身闪眼再看,七步追魂班适齐已满面厉色地拦住一位三十出头的美少妇,正用沉痛的语声相劝道:“人家既然来了,必然有个交代,别说你,由我这里起,也不能使你父亲含冤泉下。但远来是客,人家能来此,定然预有安排,你先静心地听人家交代些什么吧!” 七步追魂班适齐不愧是威名久著的大名家,说出来的话亦软亦硬,处处占住了一个“理”字,使身后的飞天醉狐奚弘为之赞叹连连,就是对方的半截碑陈耀亮,也为之暗暗地心折不已。 险遭一剑之厄的细长老者,在惊魂乍定,愧怒即生的情形下,扬着尖长的脑袋,响起刺耳的狞笑,为自己解嘲道: “这幸亏是我铁桅杆汪耀明,如换了他人,这一剑早把人斩成两截,姓班的,你又待如何交代?” 七步追魂班适齐不屑的道:“果真如此,姓班的稍受委曲,一命抵一命拉平,退剑了事,可是你没死,姓班的也觉得不值。” 铁桅杆汪耀明斗然大怒,尖声厉叱道:“姓班的老儿,你敢轻视汪三爷!” 七步追魂班适齐哈哈大笑道:“班适齐在江湖上走动时,还没听说有你这一号,根本就说不上‘轻视’两字。” 铁桅杆汪耀明气得尖叫连声,细长的身形微摇,陡地往前滑出四丈多远,怒目切齿道:“汪三爷就不信倚老卖老的人,手底下确有惊世骇俗的功夫,班老儿,我们先分个高低再说。” 言罢,右手往翻羊皮袄里一探,“呛呛”声中,撤出一对尺二长,通体纯钢打造,形似如意的奇形兵刃来,双手一分之下,右手兵刃对七步追魂班适齐一点,桀骜地道:“班老儿,就凭汪三爷这对兵刃,你也未必见识过。” 七步追魂班适齐乍见铁桅杆汪耀明亮出这对奇形兵刃时,也不觉暗暗骇异,但听到汪耀明这几句卖狂的话,又激起他的傲性,清癯的脸上现出一片冷笑,以极其轻蔑的语声道:“阁下真是少见多怪,小小一对‘七巧云芝’,又有什么可值炫耀的,由此可见,阁下实乃‘井底之蛙’。” 铁桅杆汪耀明又讨了一个没趣,恨极下垫步腾身,左手七巧云芝打出一招“敲山震虎”,势虽猛却是虚招。 七步追魂班适齐傲然未动,铁桅杆变虚为实,招到班适齐右肩上仅寸,陡觉对方肩头往后一晃,七巧云芝擦着班适齐外衣往下疾落。 铁桅杆一招走空,已知这位久著盛名的七步追魂确有精湛的功力,当下不敢怠慢,右手七巧云芝紧接着又是一招“画龙点睛”,手掌般大的纯钢芝头,带着风声急点向班适齐的左眼。 七步追魂仍然不接不架,招到偏头略闪,汪耀明两次走空招,心里已惊怒交迸,抬右臂撤兵刃,右手云芝由下往上猛击七步追魂小腹,左手云芝随着横拍左颊,一招两式,连攻上、中两处要害。 傲然屹立的七步追魂班适齐,两眼似闭非闭,一副不屑之色地站着,小腹上一招先到,他吸气缩腹,云芝击到时,仅掠着他外衣打空,跟着身如摆荷,上半身往后徐倒,势虽缓,但拿捏得恰到好处,汪耀明的右手七巧云芝,正离着他鼻尖前三分处一掠而过,七步追魂宜身长笑道:“班某敬你远来是客,故而连让三招,如再不服……” 话到此一顿,深陷的两眼在骤睁之下,恰如利刃般一扫,随着双掌缓缓而抢轻击着续道:“老夫就凭这对肉掌,不出十招,必能夺下你手上这对暗藏着一十二支‘连环穿心锥’的七巧云芝!” 这几句话是何等的有力!铁桅杆汪耀明竟然为之气夺,他连出三招四式,对方双足未离原地半分,轻而易举地闪开了。若凭手底下的武功,十招内兵刃被夺,铁桅杆也知对方并未夸口,尤其使他心怯的,乃是自己这对七巧云芝内暗藏的一十二支“连环穿心锥”,竟也被对方说破。 眼前人影一动,便听到方才那个少妇含悲道:“公爹,媳忍仇十余年,天幸仇人自来,媳何能睁眼不顾?倘先父地下有知,岂不责媳不孝之罪。” 七步追魂班适齐对于铁桅杆汪耀明的武功,并不放在眼里,但对他手上这对歹毒的兵刃。却也不无顾忌,是以蹙额望着痛泪盈眶的儿媳再次用话点破她道:“十余载血仇,当然必须要报,但真正的仇人并没有来,你一个后生晚辈,能搪得了前辈们的手法与兵刀中的暗器吗?” 雪里白虹公孙蕙闻言悲愤不止,强忍着的泪珠儿,因此夺眶而出,泪眼含悲颔首,噪音暗哑不能成声,旋身尚未稳势,屋内陡然飞扑出两个人来,双双往公孙蕙身前一落,回声唤道:“娘,你干嘛伤心哪?” 七步追魂班适齐微愠叱道:“大人们有事,小孩子不准插嘴,快退下来!” 来的是万里飞熊班固一对儿女,玲儿与琮儿,接着七步追魂班适齐的叱声后,那玲儿身子一帆不依地道:“爷爷,咱娘在伤心哩,这必定受人欺负了,爷爷不管,难道还不准孙女替咱娘出口气吗?” 话声中,姊弟俩齐把背上背着短剑撤到手中,玲儿随对乃弟一努嘴,双双腾身纵出去,落在铁桅杆汪耀明身前数尺,那玲儿短剑一指,娇叱道:“那来的鬼物?报名在你家姑娘剑下领死!” 姊弟俩自小受七步追魂班适齐的宠爱,一点也不怕这位爷爷,可是铁桅杆汪耀明却有点怕他姊弟俩,这理由很简单,孩子们比他矮着两辈,与雪里白虹公孙蕙动手,已然有失他名家的身分,何况是她的子女。 一旁小琮儿嘴巴一撇,很藐视地道:“长老头儿,你拿着这对兵刃倒好玩得很,为什么尽站着不动嘛!是害怕了吗?那没什么,丢下兵刃就放你逃走。” 铁桅杆汪耀明气得,瞪着一对绿豆眼说不出话来,他的胸量,与他的身材一般的细狭,如今平白的被两个孩子臭骂了一顿,他岂能轻易的放过,尖长的脑袋一晃,佯装着高兴地大笑道: “哈哈……班大侠福气真好,竟有这样大的一对孙儿女啦!娃娃们满可爱,待老人家与你们走几招,试试娃娃们的手法火候。” 七步追魂与雪里白虹翁媳两位,全都不放心两小冒险与汪耀明动手,可是没来得及拦阻,姊弟俩早已在同声喝叱下,分两旁一般地挥剑划出一招“孔雀开屏”。这一招乃两小祖母所授,招术递出去,但见两圈寒光,隐藏着丝丝劲风,缓缓地向铁桅杆汪耀明左右逼去。 铁桅杆汪耀明见而心慌,他绝没有想到,两小这点年纪,却有如此高明的剑招,不但莫测虚实,甚而威力也不小。眼看左右两圈寒光,千百条白虹逼近,七步追魂能连让自己三招不挪一寸地方,自己乍接便退,多年英名,岂非一旦全毁!情急咬牙,七巧云芝一招“日月同照”,迎着两圈寒光,“嗖嗖嗖”同时三声劲风响处,猛拍力敲,冒险硬接硬拆。 这一招居然碰巧用上了,两小手法够熟,火候真力尚差。 在这一招“孔雀开屏”中,原可以招套招连环出击,可是姊弟俩恐怕短剑碰上对方兵刃后,被人家震出手去,因而见招即收,不进反退,小身形斜倾撤剑,点足平飞两丈。 铁桅杆暗松一口气,绿豆眼连眨,刚张嘴想笑,两小已落地后二次直拔三丈,半空中扭腰曲腿,翻滚着往铁桅杆头顶上疾落,两柄尺寸甚短的利剑,已能与身合一,借势化作了一对剑轮。 这是他俩外祖父成名的轻功剑法,名为“屠龙七剑”中的第一剑“引龙出海”,目的在逼使对方换位,然后剑走连环,展开凌厉的快攻。 铁桅杆汪耀明对这套剑法虽没见过,可是曾听他掌门师兄说过,因此颇为沉着的举起一对七巧云芝,暗运内功真力,却蓄而不发,直待两小近身,陡然间扬声吐气,一对七巧云芝,化作两团乌云,猛托之下,内力、真力竟趁机透出兵刃。两小究是年轻经验不足,“铮铮”急响中,被人家隔空送出三丈多远,落地后斜抢三、四步站定,姊弟俩当场闹了个面红耳赤。 七步追魂班适齐反而哈哈大笑道:“爷爷叫你们不听,如今知道厉害了吧?” 姊弟俩不敢再开口,满面委曲地回到他们爷爷身旁,站停身后,恶狠狠地盯着铁桅杆。 雪里白虹公孙蕙眼见自己儿女败下,更有说不尽的忿恨,缓步走出去,离铁桅杆不远而止,冷笑道:“仙霞一派的老师父,果然具有高深的内功火候,公孙蕙虽是女流之身,更知不可以力敌,但仇人当前,也得尽力一拼,老师父,请赐教。” 公孙蕙有乃父屠龙剑公孙悲天的君子之风,话出口,左手捧剑,右掌往剑铗上一搭,微欠身行过礼,自行往下首一站,长剑当胸直立,双手并握剑柄,稍往右一偏,“朝天一炷香”式,把乃父自创的“屠龙七剑”起式亮开,她要以自己子女败给对方的剑法,来同人家一决胜负,可见她也是够倔强的。 铁桅杆汪耀明乍见雪里白虹一亮起式,心里便老大的吃惊,因而目光横扫,反把一对七巧云芝收起来,抬臂拔出背上四尺二寸长的丧门剑,足踩子午,肩挑日月,两眼平视,凝注着对手,然后阴笑道:“屠龙剑公孙悲天有这样一位千金,何愁报不得大仇,我铁桅杆汪耀明身为仙霞一派中人,怎能不接你几招,女侠,请!” 口上叫“请”,却并没有按照武林中规矩拱手行礼,这因他自恃辈分高的缘故。雪里白虹公孙蕙看到对方已准备好,两道隐带杀气的柳眉一扬,星目中威棱四射,二声冷哼,侧身滑步疾出,身法经全力展开后,真是快若脱兔,轻如鸿毛,足点积雪无痕,火候精纯之极。 铁桅杆汪耀明足不离原地,以静制动,目注公孙蕙身如飘风般绕着他越走越快,自己则缓缓地转动着身形,始终保持着面对敌人,双方就这样僵持了半晌,惹得雪里白虹公孙蕙不住的冷笑。 然而铁桅杆人老面皮厚,任你如何冷笑,他给你个相应不理,以免沉不住气,先出手反落入人家的快攻剑招中。 第二章 小姑娘理退半截碑 铁桅杆汪耀明确是个老奸巨滑,他第一步看出雪里白虹公孙蕙功力甚高,掌中这柄长剑,寒光随着剑动而吞吐,知道绝非凡物,深恐自己这对心爱的七巧云芝被毁,因此换用了笨重的丧门剑。这种剑的剑身,既长又阔,更比普通剑厚上两三倍,是以不怕被宝剑削折。 第二步,他深谙公孙悲天自创的这套“屠龙剑法”,具有精妙绝伦的变化,故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对策苦守。 雪里白虹不能学她子女的样,一上来就施展那招“引龙出海”,为的是这一招对妇女来说,可有点不大雅观。 双方僵持着,谁也不愿意先行出手。两方面看着的人,比场中耗着的人更急,那半截碑陈耀亮第一个觉得这是非常丢人现眼的事,因为,人家既是个女流,更是个后生晚辈,自己同门不敢出手,不是心怯是啥? 七步追魂班适齐倒不在乎这些,但他顾虑的,乃是儿媳的体力,别一招未拆,却累了个面红气喘! 昨晚曾受内伤的飞天醉狐奚弘为人较多心计,眼看侄媳僵持着不是善策,醉眼连翻,忽然开口道:“大哥的‘七步追魂剑法’,似可比得上老四的‘太极十三剑’沉稳,但动则有过而无不及。” 七步追魂班适齐闻言望着奚弘一楞,跟着恍然而悟,清癯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目光再投到场中,见儿媳疾走下的身形倏地一收。 铁桅杆汪耀明在蓦然之间,也不禁略为一惊,眼见公孙蕙止步出剑,因而丧门剑快速地当胸一横…… 雪里白虹公孙蕙见机出招,长剑陡振,“嗖嗖嗖”剑化三道惊虹,点眉心、刺脉门、削双足,一剑分攻上、中、下三盘。 铁桅杆汪耀明为了保持他名家前辈的身分,不能第一招就退,丧门剑翻腕一立,运内功幻出一片光影,守住了上、中两盘,足下倒踩七星,稍退让剑复进,勉强闪过了第一招。 雪里白虹公孙蕙深知良机难得,未等招老,娇叱声中,由下挥剑而起,招走“云龙三现”,寒光曲折飞罩,其快无与伦比。 因为快,使铁桅杆骇然扭腰旋身而退,可是也由此而引起了他的怒焰,细长的身子连着两个大转身,人已离开原地一丈之外,返身探剑,迅速的打出一招“白蛇吐信”,他身长,手长,剑也长,仅往前跨出一步,剑尖已刺到雪里白虹的右腰间。但志在复父仇浸淫剑术已将近二十年的公孙蕙,剑术身法,确有其不可轻视之处,丧门剑锐利的剑尖堪堪点着外衣,她陡然间双足一拧一踹,汪耀明的丧门剑贴腰刺空。雪里白虹跟着出招,长剑带起尖锐的嘶风之声,疾往铁桅杆汪罐明伸直的右臂上削到,这一剑快得像电光般一闪即至。 铁桅杆汪耀明失招就招,仓促间撤身连带收剑,总算他反应快,但听到“呛啷”一声,一点白光应声坠地,退出两丈外的铁桅杆定神再看,掌中丧门剑被削去寸多一戴剑尖正落在他方才停身之处,任他面皮厚,也得觉着微微发烧,怔得一怔之后,绿豆眼一瞪,恨恨地丢下断剑道:“姓汪的今日折在宝剑之下,真有点不值得!” 这句话很明显是自我解嘲,好像说,输是输在宝剑上,非战之罪也。七步追魂这几位那有看不出,听不懂的道理,但不屑于戳破他。 小玲儿与小琮儿是孩子气,因方才一场输得很不甘心,闻言相对一瞥,小玲儿仰脸瞅着她爷爷道:“爷爷,这细高个老头输招,可以推说咱娘的‘白虹剑’太利,咱与琮弟输了,是不是因为年轻内功不够呢?” 七步追魂班适齐忍不住大笑道:“哈哈……你们说得对,人家练了几十年,你们姊弟俩凑在一起才练几年?那当然是内功不够火候啦!” 正在退回去的铁桅杆汪耀明被班适齐这两句话弄得很窘。 雪里白虹公孙蕙一剑力削,虽把对方丧门剑削断一截,然而用力过猛,右臂与掌心全震得发酸发烧,得手后疾退数尺,停身先看自己的白虹剑,尚幸并未受损,这样一耽误,对方已丢剑退下,按着武林规矩,对方丢掉兵刃,虽有杀子夺妻之仇,也不可当场下手伤人,公孙蕙只落得目露仇恨之色,呆立场中目送人家退下,芳心里却有说不尽的痛惜与不齿。 蓦地一声震天般的怒吼,一条人影拨起三、四丈高,半空中疾落到雪里白虹公孙蕙身前七、八尺,公孙女侠眼皮子一撩,看出是一个年在四十左右,身材雄壮如牛,满脸骄狂之气的汉子。 来人一落地,这方面也跟着如风般卷出了一位身材相仿的烈火星君韦涓,挥手拦住又待动手的公孙蕙很干脆的对来人问道:“你叫什么?留名在你家韦爷掌下受死!” 言罢,一双黑毛茸茸的蒲扇大掌一推,真有说不尽的豪迈气概。 来人睁着两只三角眼,先上下把韦涓打量了一阵,装出一副狂妄不屑的神情,冷笑道:“你就是吕粱山韦老鬼的唯一后代吗?哈哈……我姓杜,江湖尊为仙霞双杰,傲天金刚杜律是大爷的封号。” 烈火星君韦涓环眼怒蹬,大叱道:“管你是金刚铁杆,姓韦的准教你爬着滚蛋,看掌!” 身出、人出、掌出!心急,人用的招也急。迎面一伸手,就是一个“问心掌”,右手如“老僧问讯”,踏中宫,当胸便劈。 傲天金刚杜律为仙霞派中的第二代高手,也是掌门人八手仙翁施耀光的首徒,与他二师弟棍世太岁杨威,在江湖上合称仙霞双杰,由此可见,身上的功夫自是不弱,如今韦涓一出手就闯中宫,把这个傲天金刚气得要吐血。因为,这杜律一向自尊自傲,惯用这种手法与人动手,现在反被他人抢先对付他,气极之下,暴吼一声,全身屹立未动,立掌当胸,竟用“推窗望月”的掌法,硬接硬架。 两掌相接,响声激发,双方身形俱晃,傲天金刚杜律下盘不稳,左脚移退一步站停,烈火星君笑道:“没趴下不算,兔蛋的,再接大爷一掌!” 话末完,双掌即出,韦涓一掌略胜,信心倍增,随着一招“猛虎扑羊”,人和掌一齐往前扑出去。 傲天金刚杜律乍遇小挫,不禁骇怒交迸,眼看对方二次掌到,威猛比前更盛,他惊虽惊,心犹不服,咬牙身形微蹲,圈双掌当胸力推,“啪啪”两声响处,双方震得各退了三步。烈火星君韦涓大叫道:“鬼儿子真有些鬼门道,又来了。” 三次出掌,双掌一招“横推八匹马”,运足全身功力,半侧身先后而出。 傲天金刚杜律连接两招三掌,心寒而气不馁,三角眼像闪电般一转,掌风先袭身。他足踩连环,斜往左让开正面,提气贯劲,力注右臂,疾抖之下,倏即打出一招“大鹏展翅”,运足功力的右臂,甩向韦涓右肘,这一招若被他甩上,烈火星君韦涓非当场肋骨齐断,五脏翻裂,七孔喷血身亡。 可是韦涓家传的“黑虎掌”也非等闲可比,尤以十余年来,常在乃姊与海内五贤(老五公孙悲天已死,现存者仅有四位,他依序递补。仍凑成五贤)的磋磨下,不但功力日高,而且临阵的反应也训练得异常的灵活。他眼见对方不接而闪,心里在冷笑,招走空,功力已撤,但故作招术已用老,等到杜律右臂甩到,猛挫身后缩尺余,双掌也跟着挫身之势撤回,左掌五指箕张,一招“黑虎探爪”,五双黑粗的手指,如钢钩般疾抓杜律右腕寸关要害。 烈火星君韦涓长得身健气粗,乍看像是个痴笨的莽汉,仙霞派的人,任谁也没看出他具有如此巧快精妙的身法、手法,眼看自己人要失招,竟有人因而失声招呼。可是动手时快逾电光石火,韦涓让招出招,一把抓下去,傲天金刚杜律虽惊觉要糟,努力地沉肩往外抛掌疾躲,可是比武与弈棋一样,一著输著著输,他虽让开韦涓一招“黑虎探爪”,中宫门户却因而大开。 烈火星君韦涓狂笑陡发,右掌迅如雷电般递出一式“黑虎探爪”,他虽长得相貌威猛,天性却甚是善良,这一掌仅用了三成力,掌踵擅到傲天金刚杜律右胸上,“砰”的把他震退了六、七步远,自己在得手后退了一步,冷笑道:“第一次动手,大爷给你留脸,没教你趴下,下次再敢走上星宿海一步,别怪韦大爷把你零拆了。” 傲天金刚杜律没受什么重伤,但是面上一片惨白,恨恨的盯着烈火星君韦涓,半晌才厉声道:“姓杜的记着你一掌之赐,不报此仇,我就从此改姓!” 烈火星君韦涓仰天大笑道:“你说得对,咱年将四十而未讨老婆,你就跟咱姓吧!” 傲天金刚杜律气得一对三角眼连翻,神色益发的难看,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下子惹恼了身如冬瓜,高仅四尺稍多的半截碑陈耀亮,只见他秃眉倏扬,细长的两眼疾睁,目光中隐露出煞气,阴森森的道:“小伙子,江湖上动手拆招,难保没个失手的,你手上赢了,就不必在嘴上占俏,我老人家不自量力,请再留几招吧!” 烈水星君韦涓倔强地站在原地未动,环眼下视,见这个老家伙比自己可要矮着半截,他浓眉微皱,沉吟着道:“你才这么一点高。” 半截碑陈耀亮天生成两腿特短,但整个身子与两条手臂与常人无异,大凡一个人有缺陷时,最怕人家提,韦涓话才说了一半,立刻引起他的恼怒,短腿微跨,身形往前疾滑五丈,离韦涓不足一丈站停,怪笑道:“那怕什么,你专打老人家的头顶,我光拍你的猪肚,试试这么一点儿高的人,手底下是不是有高招儿?” 烈火星君韦涓一向不服人,当时真待准备要动手试试。 在半截碑说话时,七步追魂也弯着腰在跟他孙女小玲儿悄声地吩咐着,这会儿,小玲儿娇笑着窜了出来,身形往烈火星君面前一挡,俏笑漫声地说道:“舅公,你这一场让给甥孙女,因为咱比人家高不了多少,动起手来没有别扭,舅公,你说是吗?” 烈火星君韦涓咧嘴大笑道:“哈哈……小玲儿,咱就让你,可得注意人家手上辣得紧哪!” 玲儿俏笑摇摇头,对烈火星君眨眨眼道:“人家比咱高出两辈呢!他绝不会真下毒手,舅公太多顾虑啦!走走走,你快让开,咱可以跟人家讨教几手高招儿哩!” 烈火星君大笑着走了,小玲儿巧笑回过身来,半截碑陈耀亮只落得冲着姑娘苦笑道:“娃娃。这是拚命的事儿,你回去叫大人出场。” 玲儿小嘴一翘,仰着螓首不悦道:“你老人家何必跟咱小孩子打诳语嘛!” 半截碑陈耀亮面色一沉,鼻子里哼了一声,问道:“我几时说谎骗你了?小孩子不可胡说。” 小玲儿擦着鼻子,一副顽皮的表情,紧盯着道:“你还说没有呢!咱问你老人家一句,你可得实说哪,咱的外祖父是不是你一派的人害死的?” 陈耀亮只有点头承认,小玲儿陡地俏脸儿一绷道:“这就对了,照说,咱们双方是仇家对头,谁赢了都得下毒手把对方置之死地才甘心,可是咱娘剑下留情于先,咱舅公又掌下留情于后,如照常情来说,你老人家一行五人,这会儿有两个喘不了气啦,你说这是怎么来着?” 半截碑陈耀亮已是五十五岁,成名多年的老江湖,可被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问了个张口结舌,任何事逾不过一个“理”字,仙霞一派的人当局者迷,今日之事,对方虽恪于武林常规,但总有不死之恩在。 半截碑陈耀亮窘住了,半晌,面上神色骤缓,哈哈大笑道:“娃娃,你责备得有理。” 话到此一顿,扭头望着七步追魂班适齐朗声道:“陈耀亮谨代师弟、侄,向班大侠谢谢今日之情,可是陈某奉掌门人之命来此踩道:这档于事却难以由此而了。班大侠明人,当知陈耀亮的难处,以后什么地方再遇上时,那就另说,陈耀亮就此告退。” 言罢,抱拳拱手,转身对铁桅杆汪耀明与傲天金刚杜律暗递眼色,挥手率众而退,但走出三、五步又停身,从身上摸了半天,拿出一块古色斑斓的铜牌来,返身行近小玲儿,一脸友善的笑着道:“仓促而来,随身一无长物,这是件不知出处的古物,也许不值什么,算给娃娃留作纪念吧!” 小玲儿说不随便收下,回头对乃祖看看,见祖父正对她含笑颔首,于是满脸娇憨地巧笑着,伸手接过古铜牌谢道:“你老人家所赐之物,小玲儿遵命收下啦!可不知应该怎地谢你老?你老可别见怪哪!” 半截碑陈耀亮耸声大笑,连说了五、六个“没的事,没的事”后,才正式告辞,率众滑雪而去。 七步追魂等人目送仙霞一派的人走后,才重行回转屋去,入屋便见老三笑弥勒申屠无明与老四黄衫剑客古侃已伴着乃子万里飞熊恭立而迎,大家方坐停下来,笑弥勒申屠无明就略带气愤地问道:“大哥,纵虎容易擒虎难,仙霞派的人既来了,就不该放他们安离星宿海,否则后患必多,小弟愚见如此,大哥如此作,必然另有卓见。” 七步追魂班适齐清癯的脸上,展现出一片悲伤之色,目光呆滞地望着火炉中熊熊的烈焰,浩叹一声道:“十多年来,我对公孙五弟之死,何曾有片刻忘怀。三弟,你对五弟之惨死,是否确认是施耀光所为?” 这话使所有人全都为之大感意外,笑弥勒沉吟地道: “难道另有其他人牵涉在里面吗?” 七步追魂缓缓地点着头,痛泪隐含,唏嘘再三道:“当年,惨事发生之日,古四弟亲见施耀光用‘十二生辰钉’与‘千点夺魂砂’,同时攻击五弟的?” 黄衫剑客古侃含泪颔首,七步追魂班适齐泪眼倏睁,凄厉地冷笑了几声,目光又转变成坚毅果决,一字一顿道:“但经我仔细检查之下,五弟身上虽中有一支生辰钉与两粒夺魂砂,可是全在不致命的四肢上。” 班适齐说到这里,目光如电闪般横扫全场,见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便再度冷笑着道:“以五弟一身功夫,能被施耀光暗器打中,那已然很可疑了,何况又打中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因此我疑心大起,再三慎查之下,却被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这话一出,已死的公孙悲天之女,班适齐儿媳,雪里白虹公孙蕙不禁惨呼一声,原本站着的身子摇了摇,几乎当场昏厥过去。 万里飞熊班固连忙伸手扶住自己妻子,两小也过来,一人牵着公孙蕙广只手,不住地悲声呼着:“娘,娘!”直到公孙蕙定了定神,热泪直流地摇摇头,忍悲坐下之后,七步追魂才继续道:“这真是难以想像的事情,在五弟后脑发髻中,竟被我找到了一粒菩提子,而且正打中了‘玉枕穴’上。” 黄衫剑客古侃脱口惊呼道:“圣手菩提丁兆铭!是他吗?” 七步追魂班适齐没有当场确答,伸手把颈上一条银项练拉出来,上面有一个羊皮的小口袋,再从里面拿出一粒小小的菩提子来,随手递给了黄衫剑客古侃,古侃略一翻顾,当下怒目裂眦,现出极度痛恨之色。 笑弥勒申屠无明正挨着古侃,伸手接过来一看,菩提子上尚有一个很小很小的“丁”字。 于是,杀害屠龙剑公孙悲天的真正凶手已被确定。 七步追魂班适齐沉痛的解释道:“这件事被我发现之后,用了三天的时间慎加考虑,以当日的形势来说,立刻揭来是害大于利。因为,圣手菩提丁兆铭技惊江南武林,党羽众多,又是临安府的总校尉,力与势,都不能与之相抗,为此,我只有借着灰心武林之名,带着贤弟们到此偷生。我心里明白,贤弟们当日对我有着不满,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向你们交代呢?唉!今日总算吐出了我喉中的骨梗了。” 整个木屋内,陷入了暂时的沉默,是哀痛,也是苦恼,更似是被干草压下去的火焰,一时的闷住在草下。 终于,那草底下的火冒出来了,但听到一声悲惨的痛呼:“爹……你老屈死了十余年了……呜呜……” 这一哭,宛似黄河决了堤,一泻千里,其势已不可收拾,全屋的人谁不悲痛?谁不流泪?但是,表现的程度却因人而异,唯一没有感染到的,乃是并未在场的九玄雷婆韦涵。 “她老人家人呢?” 万里飞熊突然间发现自己母亲仍未回来,不禁叫了出来。 七步追魂深知老妻性刚忌恶,因而一惊道:“不好,她一定是追下仙霞派的人了,你们在家守着,小心仇人们两次再来,我出去看看就来。” 七步追魂招呼完,立刻出门接应自己老伴去了。 先说仙霞派一行五人,离开“星宿海”上游“阿尔坦河”后,东行经星宿海“扎陵”、“鄂陵”两湖之间,时已将要交午。五人停身下来,找了个略能避风的岩洞坐下,拿出随带的干粮来充饥。 在啃着冷硬的干粮时,傲天金刚杜律终于憋不住,问半截碑陈耀亮道:“二师叔,我们这样退出星宿海,会不会被另几拨人讥笑呢?这似乎有些虎头蛇尾。” 半截碑陈耀亮眼皮一撩,抬头对这位狂傲惯了的大师侄看看,神情很冷淡地沉吟了一会,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 傲天金刚杜律对眼前这位二师叔,并不怎么敬畏,相反的,因为他有了习惯上的傲劲,便以很不满的神色冷哼了一声,表示他确有如此的感觉,这就把半截碑陈耀亮惹得很不痛快,也还了他一声冷哼,毫不客气地教训道:“老侄,在这里可比不得两浙,光靠狠劲不管事,方才你领教过的,那只是对方最嫩的一位,可是你能接下了吗?” 几句话把傲天金刚杜律说得浑身全臊,面上胀得血红。 半截碑陈耀亮面色一变,改用温和的口气道:“这档子事不办出个眉目来,我们也不能就此向人交代,但是老侄,你这个性子可得改一改。第一、这不是我们一派的事,犯不上先硬碰。第二、人家已连着留情,心里不甘,面上可不能不装出一点来,江湖上的事需要各方兼顾,尤其是这回事,内中最多牵涉,你回去后,仔细问问你师父就知道了。目前,老侄,你最好看我的眼色办事,准保你不吃眼前亏。” 傲天金刚,杜律默然地垂首,心里尚有些不快,一旁铁桅杆汪耀明眨着一对绿豆眼望一了半晌,也道:“师侄,三师叔告诉你一点,这回青海来的人共有五批,可是有一批失了踪,有一批每人丢了一只招子。” 傲天金刚杜律抬起头来望望又垂下,表示他早已知道:嫌汪耀明多嘴似的。 铁桅杆汪耀明心里有气,也就冷笑道:“接信之后,共是五拨人上来的,我们跟人家对了盘,但另四拨人却没有露面,说句丧气话,若非被对方截住了,就是怯敌藏起来了,你知道吗?那四拨是何等样人?比你与师叔们又如何?” 傲天金刚杜律这才有点服了,可是他还不输嘴,反唇道:“三师叔说得不错,祁连一派等这次来得确实很高明,可也不一定比我们高出多少,他们或许迷了路呢!” 他语声说得很高,好像是理直气壮,铁桅杆汪耀明与半截碑陈耀亮相对一望,因为知道这位师侄的脾气,也就懒得再说什么,那知这样一来、傲天金刚杜律便得了理,像吼似大声道:“下次再来,便教他们尝尝仙霞派独门暗器的厉害!” 却不料这几句狂言,把江湖上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九玄雷婆给引了来,杜律语声才停不久,岩洞外三丈不到的雪地上,突然地现出一条人影,洞内五个人,有四个低着头在啃干粮,对于洞外出现了一个人,竟浑然不觉。 傲天金刚杜律几句狂话说宏,那傲劲儿又来了,非常神气地坐着,可是无意中往外一瞥,雪地上直直的站着一个人,既不动,也不响,然而目光炯炯有神,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儿冷笑,把傲天金刚杜律蓦地吓了一跳。 于是,他毫无考虑地伸手从鹿皮囊中摸出一支形如莲蓬,用紫铜打造的东西来,食指一按,对准洞外人“铮”的一声,但见十余点银星,宛如电射般打出。这响声把洞中另外四人惊动,返身凝看,只见六、七丈外,“嚓嚓嚓”连响,一十二支鼠尾钉,打起了满空的积雪,可是地下却静悄悄,了无半个人影。 半截碑陈耀亮与铁桅杆汪耀明一看外面没有人,心中方在奇怪,傲天金刚杜律却因自己用这种霸道的暗器,竟未能使来人受伤,这是自他出道以来,从未会有过的例子,他可是真怕了。 转眼之间,来人又在原地现身,杜律看到,陈耀亮、汪耀明也全都看到了,他俩原准备扑出岩洞探视,但一见现身之人,竟是位白发皤皤,满脸皱纹,瘪嘴,尤其是那根黑黝黝的龙头拐杖,当场把两人震住了。 不用猜,来的是九玄雷婆韦涵,她先众人出屋,却未随众人而现身,老伴七步追魂出屋迎敌,以及比武等,她也全部看到,对于老伴的处理方式,她感到不能泄愤,因此她暗中缀了上来。 傲天金刚杜律惊魂方定,恶念又生,悄悄戴上鹿皮手套,握了一大把“千点夺魂砂”,洞外传来冷峻的语声道: “这些破铜烂铁,也敢在祖奶奶面前现世,你给我滚出来,祖奶奶让你开开眼,不然的话,把你们括活烤死。” 杜律狞笑着,身子缓缓在往前移,半截碑陈耀亮一眼看到他右手上已戴着鹿皮手套,急忙沉声告诫道:“老侄,动不得!” 可是杜律已在他话出之际,同时一声断喝道:“老乞婆!” 翻腕扬掌,一蓬黑点,洒得满空横飞。 洞外响起了一声震慑人心的狂笑,迎着飞洒激射而来的“千点夺魂砂”。单臂抖处,潜劲罡气匝地而卷,千万粒细小的夺魂砂,竟被九玄雷婆韦涵这股潜劲卷成了一根砂柱,倒往岩洞中疾飞回来。 傲天失刚杜律,原本随着夺魂砂出手就往洞外硬闯,一见自己打出的夺魂砂被人倒卷回来,便惊得面上变色,想闪身躲,突然又被一股暗劲撞得剧跌回去,“砰”声坠地,还是在他原来坐着的地方,跟着一片“嚓嚓”之声纷起,他惊、痛、恨交加,目光中却见身前落了一大堆黑砂。 洞外冷峻的语声再响,显得异常不屑的道:“震慑武林的仙霞两宝,‘十二生辰钉’、‘千点夺魂砂’,祖奶奶已见识过了,说句良心话,连我小孙子也吓不了,礼尚往来,小辈们,见识见识你奶奶的小玩意儿。” 半截碑陈耀亮惊惶地大叫道:“韦女侠,请慢!” 九玄雷婆冷冷地答声:“快的是你们。”跟着“啪”声疾响,但见一团蓝焰,如雷击般打在洞口冰雪冻结甚厚的岩壁上,两次爆炸声起,火星四散激射,沾上哪,烧到哪,刹时间,烈焰便把三尺多宽的洞口封住。 仙霞派五个人,初尝九玄雷婆韦涵的“烈火弹”,被困岩洞中脱不了身,十只眼睛看着冰雪被烈焰溶解,每个人面上一片惨白。 铁桅杆汪耀明不禁埋怨傲天金刚杜律道:“老侄,你太莽撞了!” 杜律已不再有傲劲,怔瞅着洞口燃烧着的烈火,渐渐的灭熄下去,可是他已没有勇气往洞外抢。 半截碑陈耀亮憋着一肚子委曲,软声央告道:“韦女侠,你高抬贵手,有话可以慢慢地说。” 九玄雷婆韦涵长笑不已,半响,又冷然地道:“仙霞派居然还有软骨头!” 五个人闻言惧怒,傲天金刚杜律咬牙欲起,却被两位师叔一人一把按住了肩头。陈耀亮提着勇气怒哼一声道:“韦女侠,你这话可错了,姓陈的在江湖上多少有点地位,你不过仗着火药、暗器厉害,如果真动上手……” 九玄雷婆厉,叱道:“住嘴!陈耀亮,你讥我老太婆仗的是火药暗器,而你们仙霞派又凭仗了些什么,‘生辰钉’?‘夺魂砂’?哈哈……你姓陈的不服,好!再教你看看真的。” 洞中五个人闻言心惊,却不知这老太婆又用什么厉害的火药暗器,一个个瞪眼往外望着。只见九玄雷婆韦涵黑拐杖“铮”的插入地下尺多深,拿桩站稳,双掌当胸一圈,随着缓缓地推出。 五个人眼睁睁看着,见地上的积雪,刹时便齐集成一个小丘,知道是韦涵运用内功潜力堆积起来的,心中俱在想:“这有什么稀奇,我们也办得到!” 哪知转念之间,像小丘般的积雪,陡然轰的一下,竟被九玄雷婆奋起毕生功力,快速地堵塞在洞口。 洞中五人全都骇然大叫,再各运内力反击,可是为时已晚,积雪把岩洞整个堵塞住,方才被烈火溶解的水浸入雪中,转眼整个冻结成坚冰,于是,仙霞派五人全部被困在岩洞中。 洞外隐传狂笑,笑声稍停即远,五人气得不能出声。 九玄雷婆韦涵仗着烈火弹先声夺人,使洞中五人不敢轻率外闯,拿积雪堵塞住岩洞后,虽知不可能制死五人,但他们想脱身,也得费一番手脚,最主要的,还是想折辱仙霞派一下,使他们下次不敢随便来星宿海窥视。老人家办妥之后,拔起插在雪地里的拐杖,大笑着返回阿尔坦河。 可是走出不远,雪地中突现敌踪,老人家目力极强,远远地看到之后,迅速地往隐僻处一闪,方藏妥身子,西北方十丈外人影已到,三个人相隔一、二丈站停,似乎在搜视着,附近这一带。 九玄雷婆韦涵静伏不动,冷眼窥视着现身的三人,年龄全在将近五十的样子,穿着打扮,与高原居民相同,一式的翻羊皮袄裤与护耳盔帽,长统牛皮靴下,套着滑雪的雪橇。看相貌似很熟悉,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内中有一个人拉开嗓门怪嚷道:“咱可不是胡猜,方才明明听得爆炸声,不是老乞婆的断命暗器是什么?现在也清楚地看到有人过来,怎地又没有了?……这不是活见鬼吗?” 九玄雷婆韦涵听这人口音,竟是甘凉一带的土著,她面露冷笑,猜到来人必是祁连山玄冰天尊陶元晴一派。 蓦地,就在她伏身处不远,响起一阵阵极轻……极轻的“嚓嚓”之声。九玄雷婆韦涵立刻料到自己身形已落在人家眼里,而且,来的人不只是三个,她暂时没动,暗中提气运功以待,一方面倾耳静听。 没多久的时间,响声已传入身左三丈内,中间因隔着一个积满了雪的小土丘,任何一方不露头,全都不易被看到,老人家暗窥前面三人,足上的雪橇似已褪下,又看见居中一人,正在暗打手势,老人家一怒,单掌往小土丘上一按,运神功,施展近似少林派隔山打牛的掌力,在掌心一震之下,小土丘靠她这边的积雪丝毫不动,但那一边整个离开了土丘,往外直飞出去,跟着有人一声怒吼! 九玄雷婆韦涵却已借着一按之势,身如巨鸟般一飞冲天,目光中已看到小土丘那一边,果有一个人被自己震飞出去的积雪,打了个一脸一身。 前面现身引诱九玄雷婆注视力的三个人,也在另一同伴怒吼时一齐扑了过来,身形尚在凌空中途,九玄雷婆已一飞而起,黑黝黝的拐杖,随着她变换身法之际,凌虚施展一招“泼风盘打”,拐杖带着“呼呼”劲风之声,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截飞身扑过来的三人。 这一招势猛疾而出人意外,三人身形凌空,惊见拐杖扫到,接架已不可能,纷纷沉气坠身。仓皇落地后,每个人俱都勃然大怒,就在一片“呛啷”声中,三个人三支长剑同时出鞘,寒光闪动下,一人含怒厉叱道:“狡猾狠毒的老乞婆,敢对道爷们递下毒手?” 九玄雷婆已飘身落在三人两丈外一个积满了雪的土丘上,人往上面一站,显得异常的沉着与肃穆。目光一扫,见另一个人也翻过方才的土丘与三人会合,老人家这时才看出这人左脸上一块大黑痣,几乎遮住了整半个脸,连带猜到另三个,也就是祁连派中合称四煞神君的元昕、元昀、元-、元煦四个老道:不禁耸声狂笑道:“老太婆以为来了什么名家高手,原来是甘凉道上无恶不作、卑鄙无耻的下五门,哈哈……不够我龙头铁拐一挥的!” 祁连一派的四煞神君也非泛泛之辈,九玄雷婆这话难免有过分狂妄之嫌,因此把四位煞星气得一齐咬牙怒叱。 九玄雷婆狂笑益甚,笑停淡淡地道:“你们用不着如此鬼嚎,不服的话,不妨就试试吧!” 天煞神君元昕老道-目狞笑道:“老虔婆,你就下来,道爷从来不信嘴皮子上的功夫。” 九玄雷婆全身未见晃动,人已从两丈多高的土丘上一滑而下,身形方落到地上,哗啦一下子,便被四煞神君分四面围住,四支精芒耀眼的长剑,一律侧面指着,九玄雷婆当即明白,这是祁连一派中歹毒的剑术,能一人施展,也可以四人联手,四煞神君仗以称雄的“四煞玄阴剑阵”。 四煞神君这时所占的位置是天煞神君元昕在左前侧,地煞神君元昀在有前侧,人煞神君元-在左后侧,阴阳神君元煦占住右住右后侧末位。九玄雷婆韦涵目光闪动,左右了看,她方才虽说过。“不够龙头铁拐一挥的”这句话,但现在面对这“四煞玄阴剑阵”,也不得不震慑住心神,聚精会神地戒备着,可是在外表上,仍旧很随便的左手拄着拐杖,右臂下垂,瘪嘴挂着一丝冷笑。 敌我双方一共五个人,这时候没有一个人轻率地说一句话,除了山风的呼号声,任何人都保持着一个“静”字。 陡然间,天煞神君元昕一声“善哉”出口,右后侧的元煦恶道:长剑疾指九玄雷婆右肩后琵琶骨。 九玄雷婆身如岳峙,背上却似长着眼睛,剑尖将刺到她衣服上,蓦地身形半弯,元煦长剑贴背刺空,老人家身如飞絮般后飘三尺。 左后侧的元-跟着一招“玄鸟划沙”,寒光如电闪般疾削九玄雷婆的左胸。老人家不慌不忙地左手略推,铁拐上面的龙头颈子,准确地扣住元煦长剑,轻轻往右一带,把元煦恶道带得直闯出去,几乎撞到右前侧挺剑攻来的元-身上。 动手第一个回台,九玄雷婆居然轻松地脱出对方的“四煞玄阴剑阵”,四煞神君惧都为之骇然心惊?九玄雷婆因此仰天狂笑道:“哈哈……如此剑术,也配称霸江湖!” 天煞神君怒极切齿叱齿道:“狂婆子,看剑!” 声未落,剑先出,招名“冤魂缠身”,剑化寒芒三缕。抹颈,削臂,斩双足,招术辛辣已极。 九玄雷婆韦涵早就名震武林,除了独门火药暗器外,一身武功也异常的精绝,自从十余年前遁迹星宿海后,更是下苦功勤练,如今的功力比起十余年前来,确实增加了几倍。 天煞神君元听这一剑虽高,九玄雷婆连眼皮子也没撩一下,左手中龙头铁拐略动,“铮”声疾起,激得火星四迸,天煞神君连闪都没来得及,一剑正抹在龙角上,抽身退出三丈站停,整把剑尚在“嗡嗡”作声不已。 可是这四个恶道:全是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狭量之辈,元昕一伸手,另三个跟着占住原来位置猛攻。天煞神君定了定神又上,这次可比不得方才,“四煞玄阴剑阵”全力施展,四支长剑化作千百条银蛇满空飞绕,分上、中、下,四面八方包围住九玄雷婆,展开了惊心动魄的快攻。 九玄雷婆初时运用变化灵活的“行者棒法”,动上手后,但见她身恍如穿花之蝶,杖起如毒龙排空,配合了老伴的“形影百变”身法,真个是晃身成三人,杖动幻千条,勇斗百招,居然难分高低上下。 四煞神君这方面,心里也暗暗地着急,自己师兄弟四人,以这套“四煞玄阴剑阵”的功夫,在甘凉一带,可说是所向无敌,今日间合攻对方一人,在百招之内,连一点小便宜全占不上,可见对方的武功,是如何的精湛了。 因为如此,歹毒的四煞神君更生了恶念,想趁九玄雷婆韦涵孤身无援,合力除去一个厉害的对头。就在天煞神君元昕再次,喝声“善哉”后,四煞方位互换,地煞神君元昀与阴阳神君元煦,更把长剑交到了左手。 晃眼之间,“四煞玄阴剑阵”便换了一种招术,采双守双攻,互为掩护,而且无论是攻是守,完全是一正一反,更因为左手剑路子大异正统,长剑撤出来的,尽是些诡异的怪招! 于是,九玄雷婆韦涵显得应付费力了,对方招术怪,她由此而失尽了先机,眨眼十余照面,便把她闹得手忙脚乱。 惊怒下,龙头铁拐猛然一带,劲风厉啸中,弃“行者棒法”不用,改以猛攻猛打的“庄稼八式”、“泼风八打”的棍法,由被动的守势,而争取主动的攻势,铁拐杖在这位老态龙钟的九玄雷婆手中,宛如一根竹杆般轻,棍招一施展开,但见千重杖影,万百龙头,耳闻劲风厉啸,确是声威惊人,中央似铁山一座,四周如霞光万道。 双方再拆了数十招,九玄雷婆又惊觉这种方式不对,自己祗能做到以攻为守,难臻以攻为攻。 她在一转念之间,立刻当机立断,震吭一声响彻长空的清啸起处,龙头铁拐一招“连环盘打”,把四煞神君逼退几步后,铁拐杖当胸一收,倏时稳若泰山,静如处子,以不变应万变,且借力打力,这是内家的“太极棍祛”,完全不同于方才的“泼风八打”,讲究是以静制动。 四煞神君等稍退复进,各占原来方位,见九玄雷婆易动为静,一副岳峙渊-的神态,但见她英华内敛,两眼神光外露,反因此而不敢贸然相攻。 天煞神君诡笑道:“老虔婆,怎么不动手啊!是认输了吗?” 阴阳神君元煦厉笑道:“认输也不行,除非跪下向道爷们叩三个头,学三声狗叫,才能削去双足,饶你不死。” 地煞神君元昀阴森森的冷笑道:“老乞婆威名久著,竟也有怯战的一天,嘿嘿……” 人煞神君元-更凄厉地狂笑道:“老乞婆技穷力尽,这是你的末日到啦!” 四个恶道你一句,我一句,极尽挖苦讽刺,可是九玄雷婆韦涵心里明白,他们是想激怒自己,因此冷冷的道:“祖奶奶有用不尽之力,使不完的招,小小‘四煞玄阴剑阵’,大可欺负别人,在你祖奶奶眼里,尚不值一顾。” 双方相互讥讽,耗了一会儿,四煞终于忍不住又出手而攻,不料如今的情况完全不同了。他们这个剑阵,原以虚招狂敌取胜,九玄雷婆把太极棍搬了出来,是剑不近身身不动,人不近身拐不动,动则招术必狠。因此,地煞神君为了躁进,一剑递出去,竟然身随剑走,直挑韦涵后腰。 九玄雷婆佯装不知道:剑到滑步侧闪,龙头铁拐“嚓”的粘上他长剑,借着元昀走空招前闯之势,往前一领,铁拐跟着往下疾敲,“铿锵”一声脆响,径尺寒光坠地,地煞神君长剑折断,亡魂丧胆窜了出去。 三个煞星惊慌来拦,九玄雷婆原没打算追,气定神闲地站着,,这三个恶道已然气馁,但还不完全心甘,天煞神君第一个收起长剑,声若游丝,冷冷地发话道:“老虔婆,蛮力折剑算了了什么武功手法!有种再赤手一搏吗?” 九玄雷婆哼了一声,不屑道:“蛮力折剑不足称雄,真有能耐的人何不避之?你们这四块料无耻已极,祖奶奶一定让你们甘心领死!” 龙头铁拐在说话时用力插入雪地里,垂手卓立,两眼杀气渐露,天煞神君心神一凛,断剑惊退的地煞神君元昀又上,四道仍各占四方,在天煞的“善哉”声中,地煞神君元昀怀恨断剑之辱,第一个施展祁连派独门“玄冰掌”,垫步错掌,欺身下双掌疾推,两股冷飚透掌撞到了九玄雷婆背上。 第三章 交淫僧谈仲判师门 九玄雷婆屹立未动,身后冷风一袭,便觉出其寒彻骨,心里微感一惊,原已贯注在双掌上的真力,在一招“黑虎摆尾”的掌势下,势如奔雷般往后甩出,双方的掌力隔空一接,震得“砰”的一声巨响。 地煞神君以双掌之力,竟被震得往后连退三步。 可是九玄雷婆也觉着右臂一麻,不禁也踏出了一步。 阴阳神君看出便宜,晃身扑过来,抖右掌猛劈九玄雷婆右肩,左掌同时横拍后背,一招两式,用心狠毒无比。 祁连四煞每出一掌,掌面即寒逾玄冰,九玄雷婆一掌初接,右臂已觉不能用力,阴阳神君双掌先后击到,她身形一侧,让双掌,左掌打出一招“黑虎探爪”,合少林派大鹰爪力与小天星掌力于一招,五张箕张,猛抓阴阳神君右腕脉门。阴阳神君双掌虽未全部走空,但有方才地煞前车之鉴,九玄雷婆一出招,他立刻沉肩挫身急退。九玄雷婆怒叱声: “别走!” 屹立的身形在叱声中疾滑而出,五指一沾上对方右背皮袄,掌力立现,“砰”声响处,竟把阴阳神君一掌震飞丈外,俯身仆地,若非地上积雪甚厚,满口牙齿也得全部跌落。 天煞、人煞惶然抢过来接应同门,两个人四只手掌,挥出了四股砭骨生寒的狂飚阴劲,九玄雷婆知道不能硬接,晃肩飘身捷闪。 双煞志在救人逼开九玄雷婆,抢到阴阳神君摔倒处,阴阳神君已满面愤恨之色翻身坐起,天煞神君急问道:“师弟,受伤没有?” 阴阳神君元煦摇摇头,天煞与人煞怒吼着返身往九玄雷婆再次攻去,其实元煦并非完全没有受伤,只是不重罢了。 地煞神君元昀最生气,长剑被敲折在前,对掌震跌在后,爬起来运气行功略试,觉出身上无伤,惊喜之下大叫道:“老乞婆功力不过如此,咱们全力硬拼到底。” 话出口,果然双掌并立胸前,凝集全身功力疾推。 九玄雷婆暗中着急,深怨自己不该仗着一时间的意气跟祁连派四煞拼耗真力,她在暗思之间,地煞神君推出的两股奇寒难抗的冷飚已侵进身前,九玄雷婆在不能硬接硬架之下,只有施展“形影百变”的身法闪避。 地煞神君双掌虽走空招,可是信心大增,阴笑声中,半侧身又是一招“后羿射月”。 天煞神君趁着九玄雷婆闪让地煞神君的冷飚时,蓄足了全力,打出一招“冰山颓崩”,身形拔起两丈,双掌凌空下击。 九玄雷婆这时候既急又怒,尽全力施展巧妙的身法闪让,一方面暗运真气恢复右臂的知觉,她这样一味以闪展腾挪的身法来躲招,人煞神君便看出了蹊跷,留神观察下,立即恍然大悟,惊喜地叫道:“老乞婆右臂已受震无力,咱们加劲上啊!” 此语一出,九玄雷婆当场吃惊异常,但对方却一个个面露狞笑,连原本坐着运气的阴田神君也一跃而起,四煞重占原来方位,“善哉”声中,全力展开联手急攻,刹时间掌影翻飞,冷飚匝空,卷得地上积雪冲天横飞,四散激射,一声声阴森森的狞笑,使九玄雷婆惊恐交织。 激战三十余回合,九玄雷婆右臂上麻木已消,可是在四煞神君的猛力围攻下,她也不敢冒险硬接,身在冷飚狂劲冲击之下,虽全力闪避,但仍不免有一二次被对方掌风带得踉跄斜倾几步的时候。九玄雷婆在激怒之下,暗中摸出一颗特制的火药暗器来,其名叫“天女散花”,体积比核桃略大,却是威力惊人、一炸之下,针锥满空激射。老人家恨死了四煞,把它扣在右掌中,正待伺机出手伤人。 四煞不知危机暗伏,掌力益越强劲,寒风砭骨裂扶,一声声狞笑此起彼落,他们越是得意,九玄雷婆越恨之入骨。 蓦地,西北方响起了一声清越的长啸,啸声远传,划空而去,四煞神君闻声倏惊,玄冰掌拍出连串冷飚,如惊涛骇浪般猛袭九玄雷婆韦涵,直刮得老人家面色泛紫,其寒难忍,瘪嘴上带着冷笑,皱脸笼罩着杀气,厉叱陡发,凌空直拔三丈,中途叠腰翻身,目光一扫,见四煞正一拥追上来。 不远处一条人影,快如狂风般卷来,九玄雷婆狂笑骤发,半空中右掌疾扬,一点黑影脱手飞向四煞神君上空。 来人见而惊叫道:“老婆子,使不得!那东西太过残忍!” 四煞闻声惊愕,反不知是闪是追?又震于急时赶来的七步追魂班适齐早年的威望,竟然进退失据。 这仅是一眨眼的工夫,九玄雷婆的“天女散花弹”脱手,七步追魂扬声制止未果,急展成名绝学,出腿,跟着往后挥掌,强劲击地反震,人便借势疾窜,跨步间直飞六七丈,迅如电掣而近,四煞惶然备战,头顶黑影已冒烟下落。 七步追魂当机立断,左掌当胸力推,右掌反腕上撩,无上内家强劲卷处,四煞神君立被一股无与伦比的潜力撞得直跌二丈外,身形相继坠地,原地十丈上空,陡地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四煞神君未适直身站起,骇然仰首而观,但见满空激射着细小的黑影,稍过纷纷坠地,积雪上清晰易见,一支支细短的钉锥到处散落,四煞神君至此,不禁吓得昨舌失色! 九玄雷婆韦涵见乃夫解了四煞神君这次劫难,气得怒吼一声,扑过来指着七步追魂班适齐厉声质问道:“老头子,你这是算啥?” 七步追魂暂不理老妻的责问,一缓步走向四煞神君,微垂的两眼,迸射出冷电般的目光,使心狠手辣的祁连四煞,也为之心胞俱颤。 天煞神君硬着头皮站起身来,拍拍双掌道:“姓班的,道爷们栽啦,但咱们可是裁在名家手里,丢人现眼,那怪咱们学艺不精,你准备怎地发落咱们?” 七步追魂班适齐两只深陷在眶中的眼珠一瞪,目光中杀气随之四射,四煞神君惊得全部垂下头来,往昔的狂傲与凶暴之气,至此已荡然无存。 七步追魂仰天发出一声震撼人心的狂笑,笑声持续了很久,笑停后又重重地哼了一声,四煞神君便知道这是最后的存亡关头了。 要知,七步追魂班适齐早年曾威震武林,因此有先声夺人之威,像四煞神君这等凶残枭傲的江湖人物,竟也被他震慑得俯首听候处置,但实际上,这也是四煞神君的狡猾处,他们料到,凭七步追魂之威,绝不会对束手的人下任何毒手,所以他们看准了这一点,垂头默然候处,事情不出他们所料,七步追魂班适齐对四煞神君凝视良久,然后冷冷的道:“以你等四人往昔恶名,实死有余辜,但姓班的向有好生之德,今日暂浇汝等一次,若在怙恶不改,下次遇上,定教汝等作我掌下之鬼。” 四煞闻言心喜,天煞神君元昕身子一挺,抬头向班适齐略瞥一眼,狞笑道:“你别故示慷慨,终叫你有后悔的一天!” 七步追魂一声长笑,毫无怒色地道:“四派联手,老夫早已知之,如敢多言,嘿嘿……”言此冷笑连连,双目露威,不屑地一伸右掌道:“管教汝等命绝三步!” 祁连四煞一吓,再不敢自找麻烦,八只眼睛全露出了怯意,对面前这位老人投了一眼,连场面话也不再交代一句,互相以目示意,返转身踏雪急走。 谁料还没走出十丈,身后笑声陡传,跟着又传语声: “高山雪岭,把这些穿上再走。 四煞神君闻言面热,悻悻然地重行回来把雪橇穿上,地煞神君元昀临走时,又恨声地道:“姓班的,今日由你抖尽了威风,道爷们不出五日,必然再来领教姓班的‘七步追魂掌’绝学。” 班适齐闻声之下,不禁纵声狂笑,笑声未停,四煞早已一滑数十丈,拚命疾驰而去。 九玄雷婆目送恶道去远,才不乐地对老伴道:“你这样对人,人家可并不感激,自古道:‘放虎归山,必有后患!’老头子,你不替自己防,也该给两个小孙子想想,老婆子不是嘴碎,班家就只这一条根啦!” 七步追魂闻言一凛,怔了怔长叹一声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老太婆你想得太严重了。” 九玄雷婆气得瘪嘴一翘道:“好,算我多说,仇人们若二次再来,由你去接吧!” 她说完返身就走,把个七步追魂说得呆在当地,垂头默想:“自己这方面老少十人,但仇人却有好几派,一个接不住,后果确是难料。”他想到这里,对自己的行为,也不禁生出了疑问。 可是,他不能同意老妻除恶务尽的做法,认为过于残忍。然而他又想不出一个适中的办法,当他怀着满腹烦忧,准备回去时,离身六七丈,一个堆满积雪的小土坡上,陡然有人现身招呼道:“一别十余年,班大侠,还认得江南旧友吗?” 七步追魂微微一震,连忙侧身错掌,全神戒备着现身之人,双目中闪露出慑人的精芒,徐徐抬头看去,来人也同样穿着翻羊皮袄裤,背后斜背着长剑,碧眼闪光,仰首含笑屹立,山风把他灰白的长髯,吹得披上了右肩。 双方目光一接,来人双手抱拳,很客气的道:“班大侠,愚弟远从数千里外。又冒着这般恶劣的天气赶到星宿海来一会故人,你觉得意外吧?” 七步追魂看清来人乃名震苏州、太湖的碧眼金蟾尹湛,倒确实有点意外,但是神色之间,又显得异常的冷漠。 碧眼金蟾尹湛似乎早就料到,人家对自己并不欢迎因此一贯面含笑容,等着班适齐开口说话。 双方互视良久,七步追魂才淡淡的道:“原来是尹兄驾临荒原,恕班齐失礼。” 嘴上在道“失礼”,然而原本半圈在胸前的双手,反又缓缓地垂下了。 碧眼金蟾尹湛长眉微皱,深深叹息地道:“愚弟虽有小错,却尚未料到班兄记恨恁深!”言下似乎感慨万千。 七步追魂白眉略扬,蓦地仰天长笑连连,尹湛神色稍变,微微不悦的道:“班兄,即使愚弟真有大错,但今日来至,绝非无故,班兄岂能不问情由,就如此对待故人!” 班适齐双目略闪,心忖:“自己与此人虽无多大交情,也没有很深的宿仇,仅听人传闻,此人党附圣手菩提丁兆铭,有参与丁兆铭暗算屠龙剑公孙悲天之嫌,但是,这也仅仅是传闻,自己多方刺探,并没有半点证据可以确认。” 他想到这里,重重地吐出一口闷气,颔首道:“失意人或有不当之处,祈尹兄见谅,寒舍离此非遥,何妨暂留一谈,班适齐为远客引路了。” 他拱手待走,不料这位碧眼金蟾尹湛,从土丘上一掠而下,失笑摇手道:“请班兄暂留,愚弟尚有话说。” 七步追魂班适齐讶然止步,迷惘地望着这位不速之客。 尹湛微叹一声,苦笑道:“班兄,愚弟今日赶来,确有重要的消息带来,要否,我怎么敢来呢?说真的,你我之间被流言所伤,因知班兄处世缜密,愚弟才敢现身求见,可是……老嫂子性烈如火,若贸然越府,说句笑话,愚弟可挡不住老嫂的‘天女散花’。” 七步追魂尴尬地笑笑,但他缓缓地摇头道:“这些事,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她不会对你无礼的,可是,尹兄。我直截的问你一声,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解释?” 碧眼金蟾真挚地点点头道:“我确实应读早一点找班兄解释明白的,可是我为老嫂的烈性迟疑了,班兄,我们慢慢地走着谈。” 七步追魂依言,与这位远来之客缓缓踏雪而行,这时,碧眼金蟾尹湛才含愧对班适齐道:“愚弟迫于环境,不得不归附赵宋,而时间又适在公孙大侠遇难之后,就此引起江湖上的流言,班兄,你我相交甚浅,但古四哥与我甚为莫逆,更有同事数年之谊,就凭这些交情,愚弟岂能参与这件事情?” 尹湛已当面承认依附了丁兆铭,但否认暗算公孙悲天,班适齐轻哼一声,尹湛忽然神色一正,加重了语气道:“国家不幸,百姓多难,每个人都像班兄一般遁世不问,岂非遂了金人吞噬吾国的野心,到了那时,受难的人更多,这教谁来负责呢?当然,人各有志,愚弟既不强人所难,也不必为自己作辩,可是我大胆的问一句话,以丁兆铭与公孙大侠的交情,他是否能下手暗算?” 七步追魂白眉陡扬,冷峻地道:“人心难测,何况利禄当前。” 碧眼金蟾双目中迸射出两道寒光,冷笑道:“可是姓丁的直到现在,既没有升官,也没有发财,愚弟冒昧的说一句,如果你当时在公孙大侠遗体上,找到的是散花弹中的铁锥,或是钱镖,甚至是你自己的‘追魂神针’……” 七步追魂倏地身形一停,厉叱道:“尹湛,你再敢利口再诡辩,我教你命丧当场!” 碧眼金蟾并不因班适齐动怒而畏缩,相反地,面上气得铁青,仰天不住地狂笑起来。 七步追魂见他如此,却也感动地道:“也许你说得有理,那就往下说吧!” 碧眼金蟾怒犹未消,很不客气的道:“班大侠,你我本是道义之交,谈不上有过命的交情,尹湛今日远来,简单的说,共有两件事告诉你。第一件,四派联手对付你,这仅是表面上的私仇,暗底下,四派已完全受人收买,利用他们杀害有志之士,你们这些人虽已遁迹荒山达十余年,可是任谁皆知,你们是‘岳少保’主战一派的主坚,四派用你们做为第一个目标,在公在私,俱都异常恰当。” 七步追魂神色不变,目,光如冷电般一掠而隐,尹湛接着冷笑一声,以十分神秘的语气问道:“班大侠,你知道谁才是暗算公孙大侠的凶手吗?” 七步追魂动容地问了一个字:“谁?” 碧眼金蟾尹湛直截地答道:“武当一派的后起之秀,铁莲子商和!” 七步追魂陷目怒睁,厉喝道:“胡说!你怎会知道是他?” 碧眼金蟾激动地大笑道:“怎会知道?班大侠,尹湛虽非高人,却也不是一根木头,何况丁兆铭无故蒙上了暗算他人的恶名,能甘心吗?因此,我们两人花了多少年的时间,在暗中查访,直到今年的重九日,竟被我们发现,那位商和暗赴仙霞岭会见八手仙翁施耀光,雨人在仙霞岭一个绝峰上谈了不久,便弄得不欢而散。当时我们还只觉事情古怪,武当与仙霞向无交往,他们是为了什么呢?于是,我们就近暗入仙霞派的采雪山庄,偷听得施耀光师兄弟三人谈话,原来商和竟会知道仙霞派暗通金人,充当内奸,商和特为此上仙霞相劝,谁知施耀光不但不听,反以商和早年暗算公孙大侠的事为要挟!” 七步追魂听到这里,面上不自禁露出一片惊讶之色,他虽在高原雪岭,却也知道商和于十年前皈依了三清,更于五年前接掌了武当派的掌门,为此,使七步追魂感到这件事情甚是辣手,也不能完全相信。 碧眼金蟾看着他冷冷地道:“也难怪你不信,当初我与丁兆铭听了,也不敢相信,于是,我们为了采证,便暗中替双方造谣,这一来两方面全急了,铁莲子商和因此带了武当七子,急急赶上仙震岭去,可是仙霞派比他们更慌一听到消息就举派潜逃,别说商和没遇上,连我与丁兆铭比他们早三天率人去捉时,也一样扑了个空。” 七步追魂渐渐被尹湛说得沉吟起来,这时,尹湛又反过来建议道:“一面之词也不可全信,好在我与丁兆铭为了追捕仙霞派的人,已暗中跟到西北边这一带来,同时,商和也带着七子追踪到此,班大侠可以暗中注意着,是非真假,何愁得不到证明。” 七步追魂陷目中露出了歉意,关心地道:“金人在兰州原就布有很多爪牙,你们不该冒险轻入。” 碧眼金蟾含笑颔首道:“是的,我们带了三个人赶来,丁兆铭又临时约了他一位师兄,提起来班大侠也熟得很,便是少林派的道源长老,但是以六人之力,也难与人家这么多人相抗,因此,我顺便来探探口气,有没有合起来的希望?” 七步追魂两眉略轩,虽未开口,但碧眼金蟾已看出他神色之间,大有合的可能,为求确实,他又进言道:“愚弟素知班兄为人,自从岳少保遇害以来,对南宋官场中人,恨之切骨,绝不能再为之出力,但是目前的事,与官场利害相连,班兄不为人,也当为自己慎思,就拿愚弟来说,虽为官家做事,却并不受官家节制。” 言罢,含笑目视七步追魂,见他站定沉吟半晌,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毅然对尹湛道:“就此一言为定,现在你们的人都在哪里存身?” 碧跟金蟾的黄眼珠露出了兴奋的光采,笑道:“丁兆铭已离开兰州,带着人随后赶来,可能在今明两天到此。” 七步追魂点头沉思着,两人默默地走着,过了一会儿,七步追魂抬头嘴角一动,忽又留住,目光像随电般一瞥,望着阿尔坦河的岸旁,慈祥地笑叱道:“鬼丫头,你已是大人了,还那么顽皮,别叫客人笑话。” 碧眼金蟾顺着七步追魂目光看去,冰冻的河畔,陡地白影一晃,如箭般疾射而来,相隔有八九丈远,但仅有两个起落,便仆到了七步追魂班适齐怀中,尹湛目光甚利,已看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耳中又听到她娇声道:“爷爷,您老说去找婆婆的,可是婆婆早回家了,您老却又在外面耽着哩,咱娘可是着急了,她看出婆婆脸上不对劲,咱猜是……跟您老斗嘴了,是吗? 七步追魂清癯的脸上,现出了似怒实喜的神色,佯叱道:“玲儿,不可在客人面前胡闹,人家来给你说媒啦!” 玲儿“啊”的一声惊叫,俏脸儿反从她爷爷怀中仰了起来,略为怔了一怔,不禁面泛晚霞,不依道:“咱不来啦!爷爷故意呕咱呢,绝对没的事哪!” 七步追魂班适齐欣然地纵声而笑,碧眼金蟾尹湛心有所感,也暗着大笑,这可把玲儿笑得两颊、耳根绯红,一声娇嗔,来得快去得也疾,就在班适齐怀中,娇躯往后一仰,“倒跃龙门”式,窜出去三丈光景,落地前滴溜溜一个“云里翻”,双足略沾之下,人又二次飞出。 碧眼金蟾尹湛脱口大赞道:“好美的身法,好俊的轻功,真是将门虎女!” 话声中,两人已将近本屋,尹湛见玲儿进入内中一间木屋不久,屋门再开时,竟出来六七个人,双方乍见之下,全都生了因久别而有的隔世之感。 黄衫剑客古侃在意外地一怔之后,不禁欣喜如狂道:“尹兄,什么风把你刮上青海来的?难得!难得!” 碧跟金蟾尹湛一见古侃,便想到死去的屠龙剑公孙悲天,黄眼珠泪影模糊,悲喜道:“古兄,你我一别十多年,真有隔世之感!” 黄衫剑客黯然地点点头,飞天醉狐奚弘脱口问道:“尹兄缀着何人来的?” 这一问,使七步追魂也不禁为之一楞,心忖:“二弟问得甚对,若尹湛缀在奚弘与自己孩子班固后而来,为什么两人被围遇险时,他竟不露面相助?” 为此,形势突然显得紧张起来。 碧眼金蟾尹湛善观气色,见而暗暗吃惊,在这种情形下,自己若一句对错,立有丧命之厄! 由此,他镇慑住心神,诚恳而坦然地答道:“愚弟本在兰州刺探施耀光的下落,忽见四派人大举出动,因此缀着他们下来,可是愚弟孤身独一,四派人分作五拨,我只有缀着那陈耀亮这一拨,他们与各位动手时,我怕一现身之后,反使他们有了防备,因此藏在远处看着,就这样,还差一点被老嫂搜到,后来见老嫂一个人缀下去又不放心,所以暗中跟了去,致与各位见面略迟,希各位见谅则个。” 飞天醉狐奚弘面带愧色道:“尹兄,恕咱多疑,你可不能见怪啊!” 碧眼金瞻尹湛暗舒一口气,爽朗地大笑道:“哈哈……,彼此相交多年,这点事也用得担心。” 于是,在故友重逢的情形下,海内五贤把碧眼金蟾尹湛迎入屋中,坐停后略事寒喧,七步追魂班适齐便叫班固以晚辈之礼拜见,跟着又命一对孙儿女正式叩见尹湛,当碧眼金蟾看到这一对孩子时,不期由衷地喜爱起来,受了礼岂能不给见面礼?他满身乱摸,却苦于来时匆匆,身上一无长物。 最后,终于在他贴身处找到一块小小的古铜牌,他已然摸了出来,可是又迟疑了一下,然而,又不能在孩子面前现出舍不得的样儿。 他在不得已之下,似乎忍痛牺牲地递给了玲儿道:“我来得太匆忙了,因此忘了给你们捎些好东西来,这块铜牌,乃是武林中久传的‘三元铜令’之一,我藏着它快三十年了,一直想找到另外的两块,直到如今人都老朽啦,那两块却一点消息也没。孩子,你们把它收下吧,如果有缘,也许能找到另外两块呢!” 旁人听着尹湛如此说,全没有什么反应,更不知“三元铜令”是何物,然而七步追魂与黄衫剑,客却异常的动容。 尤其是黄衫剑客古侃,他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两只眼睛紧盯着尹湛掌中这块铜牌,可是小玲儿却一点也不高兴,小嘴儿翅得老高,竟然没敢立刻来接。 碧眼金瞻尹湛有点窘,自己说得这东西像宝贝,而孩子们并不欢迎,幸而阿姊不要,阿弟却伸手来接道:“尹爷爷,咱姊姊已有了这样一块,这个由我收着吧!” 琮儿的话很随口,碧眼金蟾尹湛竟为之如获至宝,极度的惊喜之下,整个人如被雷击般一震,呆了半晌,才颤声道:“真……真的吗?那……那……那一……块呢?” 七步追魂班适齐白眉忽皱,他很久以前似曾听说过“三元铜令”这个名字,然而在他的记意中,竟是遗忘了。 黄衫剑客古侃出身书香之家,自幼博览群集,自从弃文习武之后,对古兵法,剑谱等武家典集,已然搜阅殆尽,而且,这“三元铜令”与他身隶的“太极”一派,尚有着极深的渊源。 长辈们的失态忘形,使一对蕙根夙厚的孩子们为之彻悟,小心灵上印象深烙,各自紧握着一块铜牌,梦想着美丽的远景,他们已有了两块,对于尚缺少的一块,抱有极高的信心。 七步追魂班适齐看着尹湛与古侃的神情,便确定这两块铜牌必有大用,于是侧脸对孙女道:“玲儿,你把那一块拿出来给尹爷爷看看。” 小玲儿把陈耀亮给她的那一块递给尹湛,在尹湛伸手来接的时候,竟然激动得不停地颤抖。 黄衫剑客古侃在尹湛接过来时,也把脑袋凑了上去,当,他看到达块铜牌中央,有一个黄豆般大小,浮雕着的阴极,因而大叫道:“是它!一点也不错,这一块是‘三元铜令’中第二块,叫‘阴令’,也叫‘地令’,它上承‘阳令’,一作‘天令’,下承‘水令’,亦称‘柔令’,三者合,便能从铜令上找出三千六百个字,而在这三千六百个字内,蕴藏着超世绝俗的玄门内功与精奥无伦的剑法。” 碧眼金蟾尹湛听得目瞪口呆,良久才浩叹一声道:“古兄博学,比起愚弟来,知道得详细多了。” 笑弥勒申屠无明一双眼睛眯得紧紧的,听着老四说得如此紧张,他却一点也不敢相信,因此耸耸肩膀,笑道:“老四,照你说,任何人有了这三块铜牌之后,便能从上面学到一身出类拔萃的惊人功夫了?” 黄衫剑客知道自己这位四哥好抬杠,只笑着点点头。 碧眼金蟾尹湛与他不太熟,忍不住接口道:“申屠兄,古兄之言确是实情,因为铜牌上留下的练功秘诀,听人传言,乃太极、武当两派祖师三位真人,于临终前的一段时间参悟出来的内功剑法,因这些功夫并未传给任何人,所以至今无人练过。武林中很多武功不能世代流传的很多,有的被刻在深山石壁上,有的抄成秘本,这三块铜牌上刻的字,便是这两门功夫的要诀,手段虽异,其欲留传下来的目的则一” 笑弥勒捧着大肚子狂笑道:“尹况,你保存它已有近三十年了?” 碧眼金蟾尹湛不知申屠无明所问的用意何在,只能点了点头,笑弥勒申屠无明毫不客气的道:“这样说来,目下尹兄的武功,必然天下无双了?” 碧眼金蟾脸上倏即露出不悦之色。 七步追魂怕尹湛与笑弥勒说僵,当即责备道:“三弟无论生熟,一味与人耍笑,尹兄切勿当真。” 碧眼金蟾闻言大笑道:“世间的事,若每样都认真,你我的肚子早就气破啦!哈哈……班兄,这‘三元铜令’已得其二,不管它的传言是否真假,如若此事外泄,难免有人觊觎,班兄实不可大意。” 七步追魂颔首沉吟,黄衫剑客古侃从尹湛手上接过铜牌,翻来复去地看了半晌,再把琮儿手上的一块拿来查看,两块铜牌大小式样相同,唯中央乃书一个“阳极”,古侃摇头晃脑地吟哦道:“阴阳已合唯缺水,‘三元铜令’得其二……” 后屋人影一晃,便听到九玄雷婆的话声道:“老四丢不掉的脾气,镇日书空咄咄,又拾得了什么破碗片碎磁瓶啦?干脆,你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去考证吧!” 碧眼金蟾一见这位老婆子现身,慌的站起来一揖到地,九玄雷婆眼皮一撩,尹湛堆笑招呼道:“老嫂子,久违了,恕愚弟问候来迟。” 老婆婆故作惊讶地注视良久,碧眼金蟾尹湛心里却直嘀咕,嘴上虽含笑如故,可是这笑容实在尴尬之极。 老婆婆开口了,她先是“唷唷”了两声,感叹地道:“我们这一伙蛰居在荒凉的星宿海快十几年啦,往昔的道义之交也一向没有联络,难得尹老弟冒着这样恶劣的天气太远的来这看我们,老婆子不说假话,心里感激得很哪!” 尹湛舒了一口气,笑容才恢复得自然了一点,谁料到这位向有难惹之名的九玄雷婆,突然冷哼一声道:“尊驾可是赶巧哩,没多久才来了一帮鬼羔子的,在我们这清静的山居闹了个鸡飞狗跳,好容易才打发走,你尹老弟后脚就赶到,老婆子不是疑心重,阁下是不是结伙来的?” 九玄雷婆韦插竟这样问,使碧眼金蟾尹湛瞪着一对黄眼珠应答为难,他料到老婆子嘴上不饶人,却没料到竟然直指自己与仙霞等四派人相通,他内心感到极度的愤懑与不安,可是却不能不以忍为上。 七步追魂班适齐已作过几次追究,对尹湛已无半点疑心,今见老妻语气咄咄逼人,当下哈哈大笑道:“尹兄,以常情说,人越老就越世故,但是你这位老嫂子却例外,也许是十多年山居生活把她给熬野了。”言罢,大笑不止。 尹湛神色一正,二次作揖道:“老嫂子问得有理,十多年以来,我尹湛从未找过你们,如今仙霞等四派之人,明为私仇,暗做金人走狗,大举搜索各位之际,我尹湛适于其时光临,倘使是我,也不能不有此顾虑。然老嫂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尹湛今日来此,说句老实话,探望故人是假,利害相关实真!” 尹湛这等对答,大出了九玄雷婆的意外,她瘪嘴掀了掀,终于神色一黯,仰天长叹道:“老婆子天生成这个火爆的性子,虽老也改不掉,老弟叨为知交,得原谅则个。方才你说什么‘四派之人,全是金人的走狗’,这话可是当真?” 尹湛的黄眼珠迸射着愤恨之光,切齿地道:“赵宋无能,已使半壁山河陷贼,在这种多难的时候,我辈武林中人,本该齐心对外,驱逐鞑虏,虽为形势所迫,不能一展雄才,也当该洁身自爱。可是四派之人,竟昧尽天良,甘为金人爪牙,荼毒武林同道:各位与他等旧有宿仇,正好被选作第一个目标,说起来,实是令人发指!” 九玄雷婆在暴怒之下,皱折的脸皮,陡然为之改观。 屋中除了一对孩子不甚了了,与七步追魂预先已知之外,其他人一个个全怒恨交并。黄衫剑客古侃目视七步追魂冷笑道:“大哥,这是我们下星宿海的时候了。” 七步追魂没有立刻答应,他默默地慎思着,飞天醉狐奚弘昨晚中途遇伏,被四派的人围攻下,挨了一记“玄冰掌”,心里正大大地不甘,因此附和着古侃的提议,恨恨道:“仙霞等四派之人,业已丧尽天良,实是我武林中人的奇耻。老大,我们可以放手地干了!” 七步追魂陷目倏睁,沉声道:“敌众我寡,岂可凭一时义气莽撞,方才尹老弟告诉我,圣手菩提丁兆铭已从兰州兼程赶来……” 七步追魂的话才说了一半,奚弘、申屠无明、古侃、班固等人的面上,全都现出了一片骇异之色。 雪里白虹公孙蕙方从厨房中走出来,一听到圣手菩提丁兆铭要来,粉脸上泣恨之色骤现,颤声道:“公爹,婆婆,两位老人家千万叫不孝的媳妇,替身遭惨死的父亲报仇雪恨!” 九玄雷婆也面笼杀气,厉声连笑道:“好哇,我老婆子真把你姓尹的当作好朋友呢,原来你引着我老婆子亲家的仇人来此做什么?你说!” 碧眼金蟾尹湛在这连番受人喝叱之下,不免也气往上冲,昂然狂笑声中,厉颜怒色地答道:“老嫂子,什么事你应该先摸实了再说,如此态度对人,虽好朋友也不免寒心,姓尹的就此告辞。” 尹湛确是气极了,话声一落,霍地站起就往外闯,他身子才近门口,身旁风声连响,他双掌倏地力抖,同时听到震耳的喝声道: “不可乱来!” 尹湛听出是七步追魂的口音,双掌力收,但“砰砰”两声响处,已然分别与飞天醉狐奚弘、万里飞熊班固硬接了两掌,他虽吃亏在掌力已收,但人家也是受伤未愈,双方面三个人全震得身子晃了两晃。 尹湛立刻觉到自己臂痛如割,黄眼珠厉光暴射,闪动着,看清是奚弘与班固后,便纵声狂笑道:“姓奚的,尹湛独上星宿海,可是给朋友解释误会来的,现在这误会越解越离题了,姓奚的,你准备把尹湛恁地?” 飞天醉狐奚弘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万里飞熊便接声厉叱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姓尹的虽非主凶也是帮凶,班固要替惨死的岳父报仇,姓尹的,外面地方大……” 碧眼金蟾气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有冷笑着连道:“好,好!” 七步追魂白眉间蕴藏着恼怒之色,缓缓地走到班固面前,面色往下一沉,班固见他父亲神色不对,一声“爹”还没有唤出口,便被七步追魂反手一巴掌,打得踉跄倒退了三步。 旁人被这突然的举动怔呆了,雪里白虹公孙蕙粉面急变,热泪夺眶而出。九玄雷婆怒吼道:“老头子,你这是作啥?” 七步追魂不理会自己老妻的怒吼,却侧身对尹湛一揖道:“尹兄,这都怪老哥哥,没有先把事情说明,致有这种不愉快的事发生,你担待些,坐下来详谈。” 碧眼金蟾亲眼看到班固挨了一巴掌。不但气已全消,心里反而有些过意不去,面上带着歉意,自责道:“班兄,切莫错怪令郎,愚弟也确有不当之处,尤其是老嫂子性急,我本来即熟知,竟不能稍为忍一下。” 跟着,他话声一顿,旋身对九玄雷婆韦涵作了长揖道: “老嫂子受我一礼,先消消气,待愚弟祥告内情。” 九玄雷婆见自己老伴行动有异,再见尹湛赔礼,知道内中必有文章,面上神色略缓,可是嘴上仍不饶人,冷冷的道:“那怎么当得起尹大侠给我赔礼呢,这多怪我老婆子生来贱,养个儿子更贱,他挨老子的打是应该的。” 尹湛讪讪不再作声,七步追魂很过意不去,怒道:“老太婆,你嘴上少作孽吧!” 七步追魂可是真怒了,九玄雷婆却也就此闭口。尹湛被班适齐劝着坐下之后,再把路上对七步追魂班适齐讲的话重说了一遍,各人听了之后,一个个面露惊讶之色。 尹湛最后向雪里白虹公孙蕙道:“铁莲子商和与公孙大侠之间,为什么结的仇,旁人不甚了了,大侄女对此,总该略知一二吧?” 雪里白虹公孙蕙被问得凄惨的脸上,陡地红了一红,但立刻柳眉怒竖,星目含煞,凄厉地道:“为什么?这……这都是为了我!” 这句话出口,公孙蕙竟已泣不成声,继而嚎啕大哭起来,这一来,又使所有的人为之发呆。 可是万里飞熊班固心里雪亮,摸着挨打的脸,替他妻子说道:“在很早以前,那商和与亡岳过从甚密,曾经有一次,亡岳在醉后戏言,要把蕙妹许给他,其实是出于无心,何况那时候,商和已有三十多岁,而蕙妹尚只有十七八岁,后来,可能因为亡岳把蕙妹许了我,那商和便因此怀恨在心了。” 班固把这段隐情讲出来以后,雪里白虹更悲恸欲绝。碧跟金蟾尹湛恍然大悟之下,不禁皱眉道:“原来有这件事挤着,难怪商和四十不娶,反而弃家皈依了三清,由此可见,仅仅是无意中一句戏言,便能够造成一件惨事。” 言下甚为惋惜,因为这件仇杀中插入了这样一段原因,身为长辈的晦内五贤,反不能当着公孙蕙面前再说什么。七步追魂对乃子班固以目示意,教班固把妻子劝走,可是公孙蕙又立刻止痛忍泪,替各人准备午饭。 在午饭时,碧眼金蟾提议七步追魂,把所有的人迁离木屋,为的是使对方扑空之后,必定把人分开来排搜,这时,他们便可分别把对方消灭掉,并可免去自己的后顾之忧。这办法与班适齐原定的相同,决定之后,便可派烈火星君韦涓带着班固夫妇子女,藏到“噶达素齐老峰”顶上一个岩穴中,一方面负责居高监视仇踪,而尹湛于饭后,便告辞各人,自去前途接应丁兆铭等人。 整个下午,全在异常忙碌中过去,各人身上带了足够五天的干粮,每个人佩上了惯用的兵刃暗器,一切妥当之后,就等着吃了晚饭分头出发,这时,玲儿与琮儿分别依偎在他俩祖父身旁,玲儿撒娇赖着道:“爷爷,您老干么说了活不作数哪?” 七步追魂班适齐虽在仇敌将临之际,但当他面对一双小孙子时,仍然欣慰如故,他听了玲儿的话,一楞而笑道:“别胡说,爷爷几时说过话不作数啦?” 玲儿小嘴儿一嘟,另一边琮儿插嘴道:“姊姊说得对,爷爷说话不作数,要不,您老答应今日教咱们学‘七步追魂掌法’和‘形影百变’轻功身法,可是您老竟忘了教哩,爷爷,您老自己说,作不作数嘛!” 几句话把老人家说得哈哈大笑起来,玲儿与琮儿一左一右,拉着他们爷爷的左右臂摇撼着,小玲儿更不依地道: “爷爷,看您老还笑呢,嗯,咱不来啦!” 正当两小跟他们爷爷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他们的娘,那位雪里白虹公孙蕙,捧着个大木盘,从厨房里送晚饭进来。 眼见孩子们缠着公爹胡闹,便喝叱道:“玲儿、琮儿,你们都将是大人了,还敢这样胡闹!” 两小任人不怕,就怕娘一个人,闻叱相对扮了个鬼脸,再也不敢出声了。 七步追魂含笑望着他俩,却忽然问他媳妇道:“贤媳,那两块铜牌收起来了没有?” 公孙蕙点着头,一边把晚饭放到炕头上,一边答道: “愚媳替他们挂在颈上了,这样成吗?” 七步追魂“嗯-”了一声,但玲儿又开口道:“咱娘还给做了个小布袋藏着,还有哪,咱和琮弟,每个人全有了两个铜牌,爷爷,您老认为怪吗?” 七步追魂果然很诧异,但最感惊喜的却是坐在墙角下的黄衫剑客古侃,他瞪着眼睛站起来道:“恁地变成四个了?” 雪里白虹公孙蕙连忙解释道:“四叔,您老别听孩子们胡说,是我给他们用墨拓了两张纸片,免得孩子们争吵罢了。” 七步追魂听了仅只哈哈一笑,但黄衫剑客古侃却如泄了气般似的,旁边笑弥勒立刻挖苦他道:“老四,即使有四块,又挨不上你的份,要你紧张些什么,难道打算要争夺不成?” 古侃就是不跟他拾杠,翻着眼睛望望,自顾对飞天醉狐奚弘招呼着,抓起炕上放着的烙饼往嘴里啃。 除了九玄雷婆韦涵婆媳俩尚在厨房内,屋子里共有老少八个人围着土炕吃晚饭,才吃了一半,原本含着笑容的七步追魂班适齐,突然间面色往下一沉,目光中跟着射出了怒焰,鼻子里冷哼一声,发话道:“相好的来得真快,接着!” 说话时,手中的烙饼被捏成粉碎,随着语声一落,扬手之下,化作无数点白影,穿过羊皮窗,打将出去。 屋外似乎有人略带吃惊的道:“好掌力!姓班的,十多年不见,难道这就是待客之礼吗?” 来人口音极熟,胆量也不小,明知屋内一个个全是武功精纯的名家,竟敢扬声招呼,这使屋内的人为之震怒不已! 第四章 丧天良奸死师姑姐 七步追魂班适齐接着怒叱道:“施耀光,你太过藐视老夫了!” 就在班适齐的叱声中,头顶上又响起了九玄雷婆的狂笑声,等到她笑声方停,以冷峻之极的语气,与来人答话道:“姓施的,你枉为一派掌门,竟自甘作贼给金人做爪牙,老婆子虽是女流,却也替你害臊!” 屋门在九玄雷婆话声中打开,七步追魂班适齐昂然当门而立。因为出声的人,仅只仙霞派掌门人八手仙翁施耀光一人,其余的人便不再现身。由烈火星君韦涓与班固仍在屋中照顾两个孩子外,奚弘、申屠无明与古侃这三位,全从后屋翻了出去,再分开来戒备着。 七步追魂班适齐与八手仙翁施耀光不见面已十多年,今晚上乍一对面,双方俱注视着对方,班适齐见这个八手仙翁,比起早前来,已显然老得多了,修长的身材,目前已佝偻,全身不伦不类的衣着,虽与从前一般,但头上散披下来的长发,更比往昔白得多了。 八手仙翁施耀光看了一阵。忽然高声笑道:“班适齐,你我十多年不见,俱已老得多了。”言中难免带着些伤感的成分。 七步追魂班适齐却平淡地答道:“人老了,雄心也死了,姓班的离开江南之后,便在这荒凉高原,过着平静的生活,十多年来未入江湖一步,往事如烟,似已完全忘掉,没想到阁下不远千里而来,哈哈……,由此可见,江湖上尚有人没把姓班的忘掉!” 八手仙翁施耀光听出对方在讽刺他,但他并不在意的道:“不错,施耀光恁敢忘了班大侠,明人前不说假话,你班适齐也未必就忘了姓施的!” 屋顶人影疾飘而下,八手仙翁施耀光身虽未动,暗中却留神戒备着,九玄雷婆韦涵身停插嘴道:“凭你姓施的这点微末道行,连我老婆子也没把你放在眼里,忘了怎样,没忘又怎样?姓施的,你今晚带了多少人来,快招呼出来就是,如再在我老婆子面前装模作样,嘿嘿……老婆子龙头拐杖可不能饶了你的狗头!” 言罢,铁拐一顿,“铮”的一声,竟插入地下二尺多深。 八手仙翁施耀光被抢白得气冲斗牛,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长笑,尖锐刺耳的笑声,划破了雪岭上宁静的夜空,回声遥传,“隆隆”声不绝于耳。 他这里笑声方落,屋后便传来笑弥勒申屠无明的语声道:“相好的,亮相吧,老人家恭候多时啦!” 同时,屋左屋右也响起了奚弘与古侃的叱声。 七步追魂与九玄雷婆老夫妇俩心知不妙,又猜不透对方究竟来了多少人? 老婆婆在愤怒之下,切齿地道:“姓施的狗头,我老婆子早知道你一个人也没有这个胆子上星宿海一步,快把你背上那铁片子亮出来,今晚上老婆子准教你爬着滚回去。” 八手仙翁施耀光遇上了九玄雷婆,不气死也恨得牙痒痒难受,他听出三方面的人全已动上了手,狂笑中,佝偻的身形陡地暴长了一二尺,拍臂之下,“呛啷啷”一声清啸,长剑入握,剑尖上青芒隐动,九玄雷婆看出这把剑虽非罕世名器,却也显得甚为犀利。 九玄雷婆韦涵从地上拔出她那根沉重的龙头铁拐,八手仙翁施耀光也左手一捏剑领,剑尖走行门,斜出七八尺,突然间一个踉跄翻身,立时欺到了九玄雷婆的右侧,长剑上青芒疾吐,第一招出手,便是如此诡异毒辣。 老婆婆皱折的脸上呈现出一片杀气,瘪嘴上挂着一丝令人望面生寒的冷笑,直等到施耀光剑尖堪堪点到她右肋上,龙钟的身形,快若旋风般疾飘出去。施耀光一剑走空,她身停冷峻地道:“老婆子念你大远地赶来送死,暂且饶你一招。” 八手仙翁施翁光如银白发俱竖,长剑走偏锋,斜身出招,耀眼青芒如电刺到对方左肩下。九玄雷婆晃左肩,施耀光一声厉叱中,长剑突然变刺为斩,直奔九玄雷婆左膝,这种招术变换得既疾又狠,然而,他腕上仍旧留有余劲。 老婆婆识破对方这一招看似凶狠,实则却是虚招,微哼中撤左脚让开剑锋,拄于右足外的龙头铁拐略往身前一侧,立把中宫封住,扼杀了对方下面的藏招,眼皮疾撩之下,目注施耀光冷嘲道:“老婆子已连让三剑,识趣的丢兵刃免死!” 八手仙翁施耀光愧愤填胸,凄厉地狞笑道:“老虔婆,别说三招不回手,百招也难使姓施的服输,你我是死冤家,用不着这些江湖虚套,谁有本领能把对方全数消灭,这段梁子方告完结,否则的话,任何都是废话!老虔婆,动手吧!” 八手仙翁施耀光是一点也不客气,话完剑招又出,他杀机已动,招出毫不留情,点眉心,削双肩,一招三式。 九玄雷婆提丹田之气,一声长啸,龙头铁拐在啸声中略为左右一晃,“铮铮”轻响连生,立把对方长剑封出去,紧跟着力注双臂,挥铁拐直上中宫,出手第一招,便施展“泰山压顶”式猛砸对方头顶。 要知,九玄雷婆这根龙头铁拐,通体用百炼精钢打造,估计下,至少有五六十斤重。 八手仙翁施耀光用的长剑,在兵刃中最为轻薄,九玄雷婆这种招术施展上,迫使对方只有闪让的份儿。 但是,施耀光也看出了这一点。自己若一让招,老婆子立刻施展七七四十九式连环赶打的“黑虎棍法”,那时候自己将闪不胜闪,完全被对方拐招包围住,他既然得窥先机,凝目持剑,直待铁拐临头,蹲身抬臂,长剑往拐上一贴,锐利的薄刃,顺着铁拐疾削对方双手十指。 九玄雷婆见施耀光长剑贴拐而削,不由得既惊又怒,急奋起真力压拐尾,一阵“铿锵”声中,立把长剑震开。 施耀光早防到这一手,长剑离开铁拐,随着翻腕变招,青芒乱闪中,化成一片剑气,配合着轻灵巧快的身法,迳往九玄雷婆罩去。 九玄雷婆一见这种变化无穷的内家剑法,心里也暗暗地吃惊,立收起轻敌之心,采守势看关定式。以静制动,准备先消耗对方的真力,然后再展开强烈的进攻招术,由此,双方恶斗进入了胶着状态。 七步追魂班适齐一旁观看至今,才算是放了心。此时附近这一带已好,几处有人在动手,班适齐倾耳静听,喝叱声,怒骂声,兵刃磕碰声不绝于耳。陡然间,一声尖锐的怒吼传来,使老人家倏地一惊! 他听出,这声音乃是老二飞天醉狐奚弘所发,而奚弘昨日才受过祁连派玄冰掌的内伤,虽不重可也碍事,七步追魂再不敢忽略,整个人未见作势,已往上直拔超四丈多高,凌空拧腰旋身,锐利的目光遍扫一匝,已看清了整个形势。 对方来的人数不少,尤其屋后最多,但也以屋后的形势最使他放心,因为,对方难以八人之众,围攻老三笑弥勒申屠无明与爱媳雪里白虹公孙惠两人,却反被笑弥勒以内家掌力震得不敢近身,再加上公孙惠翩鸿的的身法,捷如流星般的剑芒,匝空飞绕,使对方虚实莫测,虽人多,却反处于被动的劣势下! 屋右由黄衫剑客古侃独当一面,他在太极十三剑势上的造诣,是使七步追魂深为赞赏的,但古侃的学习武功,却是在他二十六岁时才开始的,现在他仗着一支长剑,坚拒三个强敌,真有静若岳峙,动如长江大浪之势,使对方莫可奈何,七步追魂班适齐因此宽慰了很多。 他在空中也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即把这两方面的形势看清,悬空的身形在他右臂猛挥之下,侧身往屋左疾落。 飞天醉狐奚弘形势却已险极,他内伤虽愈,中气未复,对方虽只有两人联手合攻,但两人俱是武功高的硬手。 七步追魂借着坠身之势,运五成功力,右掌在前,先打出一招“一步登天”,左掌随着又是一招“五步魂断”。 别看他仅用了五成力,两掌先后打出去,狂飚猛撞之下,对方两个高手竟在仓促间一惊,退了三丈多。 七步追魂随着身形落地,先侧身投了奚弘一眼,见他气喘重浊,面上已胀得血红,看情形还没有受伤。班适齐算是定了心,悠然地回头打量对方,见这两人俱是长袍葛巾,腰束丝绦带,福字履,一个年在四十五六,五官甚为端正,然两眉带煞,目露暴戾之气,长须飘拂中,隐约看出,这人的下颌上曾经受过刀伤,可是班适齐并不能在他的特征上,断定此人的来历出身。 另一位年龄有近六十了,浓眉虬髯已全部灰白,一对大环眼凶睛怒突,特大的酒糟鼻几占去半个面孔,这相貌与他的打扮,极不相称。七步追魂却与他甚为熟悉,这位是华山派掌门人百毒太君徐瑶贞的赘夫,盅毒秀士宗宗涛。 华山一派,与关中班家是世仇,目前这两位,每个人全有一个儿子死在对方的手上,但班适齐目前仍有一子,而宗宗涛唯一的独子死后,眼前只剩下一个年逾标梅,然却没有人敢娶她的宝贝女儿。 既然原是世仇,双方又各有杀子之恨,冤家遇到了对头,能不怒目相向吗?事实不然,七步追魂班适齐一见这个盅毒秀士宗宗涛,竟然是笑盈盈的招呼道:“十余年未见宗兄之面,没想到今晚光临蜗居,何幸如之,我们奚二弟不知待客之道:望宗兄海涵。” 七步追魂班适齐这几句话,飞天醉狐并不感到意外,宗宗涛神色也没有异样,另一个同伴却因此而惶惑不解。他早知双方仇深难解,今晚所见,实在有些背常理,因此,他怀着惊异之心,戒备着意外之事发生。 盅毒秀士宗宗涛貌虽粗鲁丑陋,肚子里倒也喝过不少墨水,听班适齐说完,竟也拍掌大笑道:“哈哈……故人远别,无一日不念念在怀,今晚欣逢雪岭,唯缺黄梅相映,否则定可共博一醉!” 两个老冤家套着文一寒暄,使得那个中年书生为之惶恐失措,他急惊之下,抢到宗宗涛面前,诡笑一声道:“宗仁兄,高人当前,怎不给小弟引见引见?” 这话显然带着些责问的意味,盅毒秀士宗宗涛两道灰白的浓眉稍稍扬了扬,纵声狂笑道:“谈老弟,你枉是雄视甘兰,连七步追魂班大侠都未见过吗?哈哈……班兄,这位是西北一带的名家,人称八指书生谈冲,谈老弟。” 八指书生谈冲被宗宗涛这几句挖苦话,弄得很不是味道:遇到七步追魂班适齐一听到“八指书生谈冲”这个名字,不但是感到厌恶,甚至对他异常痛恨。因为,谈冲原来本叫“谈仲”,与他老四古侃尚有着同门之谊,在二十年前已被江湖人公认为当代太极门中不可多得的人材。 哪里知道:这谈仲少年得志,便骄狂得跟高过顶,渐渐的使人家疏远他,可是他不知自省,反而更加偏激。 然而这些尚不是班适齐痛恨的主要之点,在不久之后,这谈仲竟交结上武林中人人欲得而诛之的两个淫借,怡性与怡心。于是,被太极掌门知道后,邀集了同门,把这淡仲制服在祖师神坛前,当场断去两指,逐出墙门。 谁料到如此一来,更使他走入歧途,与两个淫僧投入金人的手下为爪牙,改“仲”为冲,并伙同一批武林败类,夜袭太极掌门人住宅,这谈冲竟在得手后,把师姑与师姊剥光了身子,自己先与奸污,然后当着掌门人面前,由那批武林败类轮番的糟踏个够,使得太极掌门怀恨之下咬舌自绝,而两女也同时被活活地奸死。 这件事发生之后,武林中人人发指,可是这万恶的谈仲得了金人的庇护,使旁人不敢妄动,惧的是引来可怕的杀戮。 七步追魂班适齐那时正为五义弟屠龙剑公孙悲天的惨死,分不了身,老四古侃由同门口中得到消息,本来准备找谈仲拼命,为太极门雪耻,但他一方面因知友之死,二方面,以他当时的武功,比谈仲要略低一筹,在老大班适齐的苦劝之下,便相偕遁迹于星宿海,也因此促使他埋头苦练不辍。十多年来,古侃在大极一派,拳,剑、镖三门绝技上的造诣,进步了何止十倍于前。 像这样一个万恶的武林败类,七步追魂能不厌恶痛恨?他一对陷目陡睁,锐利如刀的目光掠过谈冲面上,冷笑道: “谈冲?……老夫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一号,姓淡的人……在我记忆之中倒是有一个,然此人淫恶无道:堵狗不如,现今已背弃祖宗,做了金贼的走狗奴才,想来不是阁下吧?” 八指书生谈冲很怪,被人当面臭骂却面无异色,静待七步追魂班适齐骂够,才接着一声厉笑,阴沉沉地答道:“在尊驾目中认为猪狗不如的人,恰好便是区区谈冲,也许是人与人的想法不同,在我谈冲看来,大丈夫有仇必报,既然要报仇,就得报个痛快。尊驾责备区区叛宋投金为不当,其实,这就是‘识时务为俊杰’,尊驾才博天下,可惜赵宋不用,落得在荒凉绝地过这清苦的生活,哈哈……我谈冲不会批评,只觉得尊驾枉费了多年苦功,竟然自暴自弃。” 歪人有的是歪理,七步追魂班适齐气得只有长笑了一声,身后的飞天醉狐奚弘,这时中气已然恢复了,闻言怒道:“禽兽不如的东西!尚敢在人前强词夺理,看掌!” 他是一点也不怠慢,声出掌出,一个“力士劈山”式,身随掌进,掠过他老大身旁,猛劈谈冲鼻梁。 八指书生谈冲面上阴沉沉,两眼中戾光隐含,嘴上带着冷笑,看着奚弘一掌劈到他面前尺余,觉着掌风甚微,立刻料到这是虚招,傲岸地站着不接不架。 飞天醉狐更怒,沉右掌下砍小腹,出左掌直戳右乳下“乳根穴”,两招同出,手底下已用足了八成真力。 八指书生故示大方,招到晃身侧闪五尺,身站处恰在蛊毒秀士宗宗涛前面,奚弘双掌走空,立刻变招为“顺水推舟”,合双掌之力,追着谈冲拼力猛推,掌出强风顿生,隔空往对方中盘直逼过去。 谈冲工心计,狡诈奸猾得紧,迎面掌风逼来,他一声阴笑,硬把自己身形拔上二丈多高,留下了一句:“区区懒得紧,宗老哥且代为先接几招。” 其实他的话尚未说完,奚弘双掌上推出来的掌力,已因他的离去,全数转送给了蛊毒秀士宗宗涛。 宗宗涛绝对没防到谈冲还如此阴损,惊觉不对,想闪已来不及,仓促间用双掌往前一挡,“砰砰”两声响处,被震了个踉跄倒退,愤恨之下,挥掌扑上来,便与飞天醉狐奚弘全力硬拼起来。 那八指书生谈冲飘身落在一丈外站停,反而凉飕飕的道: “这样才象是拚命呢!紧凑得很!” 七步追魂班适齐在没有见过谈冲前,已然恨之入骨,如今看到他竟是这般地阴损刻毒,禁不住无名火高烧万丈,冷笑中踏步而上,双手一合,佯作拱手之状,暗提内家真气,淡淡的道:“素仰阁下已得太极一派真传,老夫不才,愿在名家手下讨教几招,望阁下不吝赐教。”话声中,气贯双臂,力注双掌,欠身拱手之下,一股内家潜力立刻透掌疾出,以雷霆万钧之势,撞到谈冲身前。 八指书生谈冲发觉不对,想硬抗一下,又慑于七步追魂之威,想闪……可是已由不得他了,周身被重如巨石般的潜力紧紧地箍住,骇然中急忙提气运功一震,潜力略松又紧,威力比前更甚,夹得周身血脉骤止,面上胀成紫色。 七步追魂班适齐傲然大笑道:“就凭阁下这点微末道行,竟敢倒行逆施,干出那些人神共愤的丑行来,嘿嘿……老夫就这样,便能让你这畜生尝尝活埋的滋味。” 八指书生谈冲到现在才知道:盛名之下确无虚士,他被困在人家这种举世无比的潜力下,一连挣扎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威力加重,他迫得想运用太极门的“粘”、“引”两诀,以借力打力的手法,将对方的潜力引开,那知道他往左引,右边身子立刻如被巨锤重重地猛击一下,痛得他额上冷汗直流。处于这等劣势之下,只有被迫放弃本身的功力,倒尚能苟活一时。 在无可奈何的情形下,八指书生谈冲又妄想用话相激,他忍痛佯作不愤之色,切齿地道:“以尊驾这等深厚的功力,居然骤施暗算,区区虽然落在你的手中,但是并不甘心。” 七步追魂班适齐这才怒叱道:“对付你这种毫无天良的畜生,越教你不甘心死去,越能消去老夫愤恨之气,告诉你,老夫只要双掌再加一成功力,就教你这畜生七孔流血而死。可是老夫却不叫你痛快地死去,我要看看你这畜生在将死前挣命的丑态!” 七步追魂每一句话,俱象一把利刃般扎在谈冲的心上,他这时目光中吐露出惊畏之色,面上胀得肿了一倍,但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露出一点乞怜之色。 蛊毒秀士宗宗涛对谈冲也存着不满,开始他佯作不理。 由他去吃些苦头,现在听了班适齐恨毒的语气不由得有些作急了。 因为,这一行人之中,明着由他与施耀光两人为首,暗底下却得听谈冲的指挥,四派中祁连派投金较早,似已取得了信任,其他三派的投金,也尚是目前的事,为此,凡有行动,全有人监视着他们。如今宗宗涛眼看自己再不伸手援救,这谈冲更难活命,于是乎,他奋足毕生功力,手上招式一紧,连环三招出手,把飞天醉狐奚弘逼开,返身扑过来抢救谈冲。 飞天醉狐虽被他凌厉的掌势逼退,但宗宗涛一返身,他立刻又跟踪追上来阻拦,就这样,反复往来了四五次,这个华山派女掌门的赘夫,竟被奚弘死命地缠住脱不了身,急得他连续不停地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怒啸。 蛊毒秀士宗宗涛所发出的啸声,使荒野的雪原上,凭添无限的恐怖的气氛,尤其时值夜晚,啸声越显得凄厉刺耳。 然而,他也是因自己脱不了身,用啸声向同党求援的。 半晌,屋顶上人影一闪,谈冲与宗宗涛全认为来了接应,那知大谬不然,来人停身屋上开口道:“大哥,把这背师灭祖、残毒师门的畜生交给小弟处置。” 来人竟是黄衫剑客古侃,他手持长剑,在话声中强身而下,蛊毒秀士顿时凉了半截,然而狡猾的谈冲却因此有了一线生机。 七步追魂班适齐见来了老四古侃,便不禁问道:“四弟来这,那边情形如何了?” 黄衫剑客古侃看到谈冲之后,两双眼睛全都要冒火似的,可是他心神却还沉着,一边持剑逼进谈冲,一边答道:“一堆废物已躺下了三个,方才固侄一到,小弟便交代他夫妇俩对付,想来没有什么凡事,大哥尽可放心。” 班适齐“嗯”了声答应着,接着双掌上功力一泄,骤然间使久处重压下的八指书生,整个人颓然倾倒雪地上。 黄衫剑客古侃两眼充满了仇恨之光,冷冷地道:“丧尽天良的畜生,别再赖着装死! 占老四今晚要用本门武功,为本门铲除你这丧尽天良的畜生,还不亮剑领死,尚待何时?” 八指书生谈冲听了这句话,比吃了“定心丸”更心定太极一派的武功,他既熟又纯,同门较技全仗火候,他的火候比古侃高,而且他最近十年内又涉及旁门,在他想,有把握不输给古侃八指书生谈冲成竹在胸,两眼故现畏缩之色,人从地上缓缓站起,暗提丹田一口气,这时地才惊觉,自己久处于七步追魂班适齐的内功潜劲之下,内腑已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原来是佯装的畏缩,现在是真实的惊慌,胀肿的脸虽已消退。但神色因伤带急,变成了一片苍白。 黄衫剑客不耐烦久等,长剑微摆,剑尖上金光倏闪,屋前人影如风卷到,但见他身材修长,服装奇异,一头长而散披的银发,人到手仲,不吭声疾往古侃持剑的右腕上抓来。 事虽突然,黄衫剑客乍见这人,立刻警觉,飘身倏退丈余。来人一把抓空,晃身再进身快手也快,二次又往古侃右腕上抓去,古侃又闪,他又上,这可把黄衫剑客惹得气煞了,手上长剑当胸一立,迎截来人第三次纠缠,冷笑发话道:“想夺剑也不能如此蛮干啊! 阁下也配掌一派门户?真使武林人笑掉大牙!” 来人在古侃立剑时缩手站停,闻言怒目而视道:“姓古的,今晚上不还剑,我施耀光同你拼定了。” 黄衫剑客古侃原待为本门报仇,中途又来了一个仙霞派门施耀光夺剑,而这把号称“金精”的名剑,又牵涉着五弟屠龙剑公孙悲天的血仇,两件事俱都重要,古侃深恨自己分身乏术。 这就乐坏了八指书生谈冲,心想:“妙!我八指书生正感命危,你八手仙翁恰好填缺了。” 一旁与飞天醉狐奚弘力拼中的蛊毒秀士宗宗涛算是放了心,可是七步追魂班适齐却因此着急了。 八手仙翁本在屋前与九玄雷婆动手,如今他到了这里,难道老妻不幸失手了吗?班适齐心里急,却不敢就此离开。 黄衫剑客知道不与施耀光打一阵,绝不能轻易打发他走路,何况五弟之仇也得替他报复,因此接着对方的话道: “施耀光,剑现在就在我的手中,只要你有本领,随时皆可拿去,可是我公孙五弟的血仇姓施的又如何交待?” 八手仙翁施耀光嘴角一动,到口的话又缩了回去,目光盯着古侃手上的“金精”剑,冷冷地道:“一个练武的人,在江湖上难免有这种遭遇,如果在当初,你姓古的爽爽快快把剑交回原主,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古侃闻言气得冷笑道:“如此说,其错在我古侃了?” 八手仙翁施罐光身形陡地一直,仰天而笑道:“江湖上的事,原本不能确知谁错谁对,死者已矣,活人光说活人的话要紧,姓古的,还不还剑?” 古侃长剑一伸,逼使施耀光因而后退了一步,然后向天惨笑道:“五弟,愚兄累了你,今晚上替你报仇,你泉下有知,请看仇人是如何死的?” 八手仙翁听了面上一变,跟着气极冷笑道:“姓古的,莫非睁着眼睛在做梦,这辈子你别想报仇了。” 两人在说话之间,站在三丈外的八指书生谈冲,认为这是他难得的机会,目光往四周一看,悄悄地往后移动,谁知靠墙而立的七步追魂班适齐却冷眼的监视着他,谈冲后退不及二丈,陡闻一声清叱,他骇然返身疾窜,身后强风已到,谈冲已是惊弓之马,慌乱间施展“就地十八滚”的身法,连着往右侧翻滚出去,侥幸地让过班适齐一掌,施展“鲤鱼打挺”的身法跃起来,目光中只见一口厚背薄刃的砍山刀,在叱声中迎头猛砍下来。 八指书生谈冲早得太极门武功真传,造诣高,为人也聪明灵活,虽在危急中,头脑非常清醒,刀到努力拧身疾闪,锐利的刀尖,把他外衣划开了二寸多。 来人一刀砍空,顺势翻腕,握刀拦腰又到,谈冲让过第一刀,虽惊出了一身冷汗,却也缓了一口气两眼凶光怒射,见来人仅是个三十几岁的壮汉,不禁信心大增,厉声大叱道:“小辈,胆敢暗算你家大爷,想找死,留下名来!” 话声中,已连着让过来人三四刀,趁机拔出长剑,“嗖嗖嗖”一连三四剑,把来人攻势煞住。 七步追魂一掌没伤着谈冲,忽见有人截住,眼角一瞥,白眉不由得微微而皱,因为截住谈冲的并非别人,就是老人家仅剩的一个儿子,万里飞熊班固,班固身上的功夫,老人家最清楚,如在平常,足可与谈冲匹敌,而现在他受伤未愈,力战之下,难免旧创会崩裂出血。 班固一方面与谈冲动手,一方面大声答道:“姓谈的,你不认识我吗?我姓班名固,人称万里飞熊,今晚上不卸你八块,也得把你斩成四段。” 边说边动手,厚背砍山刀仗着刀大力沉,出手完全是进攻的招术,他施展的乃是“五虎断门刀法”,这套刀法的要决,便在于猛、狠、准。班固身上虽带着伤,但仗着身躯健,体力强,竟占了七成攻势。 以伤论伤,事实上八指书生谈冲的内伤,比班固的外伤重得多,七步追魂却不知道:以为谈冲在内功造诣上,跟古侃不会相差很多。他猜是猜对了,可是谈冲自入歧途之后,十多年来,在女色上戢伤过度,功夫岂能不大大地打个折扣,因为有这种原因,八指书生也只有咬牙哑斗,怕多开口更加重自己的内伤。大约二十个回合下,七步追魂算是放了心,于是,他连忙跃上屋顶,站停后四面-望。 这时候,打斗的形势全吃重于木屋左边,屋后冷清清已没有人在动手,雪地上横的、竖的躺着有四个之多,但申屠无明已不知去向,屋右边白光飞绕,老人家看剑势便知是媳妇公孙蕙,她的对手有两个,情形是双方拉平。 七步追魂班适齐对三方面全放了心,腾身疾扑屋前,离开约三五丈远,便看到屋前雪地上,有一个身材肥胖的人,一动也不动地站着,老人家知道这是老三笑弥勒,但是他木然地站在那作啥? 他在诧异中飘身而下,身形尚在半空,便已看清,原来在笑弥勒前面五尺外,尚有一个身材瘦小干枯,但两眼却神光毕露,身穿蓝色道袍,戴着九梁道冠的人,班适齐悚然一凛,这不是别人,乃祁连派的掌门,玄冰天尊陶元晴! 班适齐落地站停,屋前除了老三笑弥勒同玄冰天尊之外再没有半个人影,他虽然不放心自己老妻,可是老三目前的形势,甚是使他担心,别以为他们只用眼睛互相瞪着,看情形非常的可笑,事实上双方都把毕生内功提到了周身上下,只要一动手,必然是立分生死的杀着。 就在班适齐转念之间,陡听到玄冰天尊陶元晴一声厉叱瘦小的身形随着叱声微往下一蹲,双掌便当胸猛地推出。 七步追魂心里一震,却见笑弥勒宛似肉坟般的身形稳然未动,陶元晴的双掌推出一半,两股砭骨生寒,力逾千斤的冷飚,已透掌撞到了笑弥勒申屠无明的身上。 “砰砰”之声震耳疾响,双方面全被震得上半身往后微微一仰,玄冰天尊陶元晴面上略现惊色,双掌似闪电般又出。 蓦地,一声狂笑陡起,笑弥勒申屠无明在笑声中,肥胖的身形暴长了两尺,玄冰天尊陶元晴冷飚拍处,他挺着大肚子往上一迎,二次巨响再起,较前次更见惊人,这是笑弥勒独门的“蛤蟆功”。陶元晴寒冷的掌力撞上后,不禁使笑弥勒连着打了两个冷颤,然而反震之力,也把陶元晴震退了两步。 玄冰天尊陶元晴瘦脸上布满了阴毒之色,停身提掌,暗中蓄足了全身功力,然后扬声道:“肥猪,你这是什么怪功夫?” 笑弥勒申屠无明眯眼冷笑道:“瘦狗,这是……” 玄冰天尊陶元晴阴险刁诈,竟趋着笑弥勒说话之际,骤然出手暗算,他这一次又用了十成力。双掌推出来,两股冷飚强劲,就在“砰砰”巨响声中,把笑弥勒撞得“蹬蹬蹬”连退三四步,尚不能收住势,“砰”的一下子跌坐在雪地上。 七步追魂虽近在咫尺,却也没有防到陶元晴会如此无耻,一时间来不及拦救,笑弥勒被撞后退,他白眉倏扬,陷目中充满了怒焰,跨步欺身,扬声打出一招“一步登天”。 元睛暗算得手,狞笑方现,眼见班适齐欺身挥掌攻到,吃惊下双掌半圈,全力往上一挡。 七步追魂掌名震武林,威力岂同等闲,陶元晴在仓促之下,以双掌之力一接,如雷响声中,立被震得踉跄倒退。 班适齐已动了真怒,一掌退敌,二次踏步再上,收右掌,出左掌,交替拍推,连环运用,这一招“步步高升”,眨眼中一共拍出了六七掌。 玄冰天尊陶元晴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双掌连挡,每一次必被震得倒退一两步,六七掌下来,已然退去了五丈多,双掌被震得既烫又痛,两臂也酸痛难忍。惊骇交并之下,见对方掌势一收,他认为招术已完,谁知方舒了一口气,七步追魂班适齐又打出一招“步入后尘”。 双方相隔总有一丈多远,班适齐这一掌挥出去,立刻把地上的冰雪卷得直飞而出,狂飚罡劲夹着冰雪打到陶元晴身上,可叹号称玄冰天尊的他,在碎不及防之下,竟被打出了两丈多远,人跌倒在地上,身上的道袍也被冰雪贯穿无数的小孔,面上满是血,道冠早飞出了老远。 七步追魂班适齐这才稍稍解愤,返身回来,却见笑弥勒已从地上站起来,皱着眉头眯着眼,还张大了嘴在笑。 一看笑弥勒这个情形,七步追魂班适齐就知道老三无碍,心里一定,再扭头看时,玄冰天尊陶元晴已亡魂般逃出数十丈远,班适齐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回头却见黄衫剑客古侃提着剑,满脸怒容地如电般疾窜过来。 七步追魂不禁问道:“四弟,仇人们怎样了?” 黄衫剑客恨声说道:“仙霞一派的掌门人志在策应他的人撤走,固侄原来可以截住谈冲这畜生的,可是暗中又来了个姓林的仙霞门下,两人合力把固侄逼到墙下,我返身想接应一招,也几乎被施耀光刺了一剑。 七步追魂含恨道:“是不是全被他们溜走了?” 古侃点点头,又补充道:“不但是动手的人,连原已受伤的人也被人救走了。” 七步追魂又急着问笑弥勒道:“三弟,你嫂子怎么没了影儿?” 笑弥勒申屠无明突然一惊,慌忙答道:“不好,我几乎忘了,老嫂子方才追下独眼龙高嵩,大哥,快派人去接应!” 七步追魂班适齐“啊”了一声,惊道:“四派主要人物全露过面啦,哈哈……这也好!” 黄衫剑客古侃心还不甘,借机讨差道:大哥,我接应老嫂子去。” 七步追魂心事沉重,对古侃点点头,笑弥勒跟眷指示了方向,黄衫剑客古侃立即施展开上乘轻功飞驰而去。 古侃方走,老二飞天醉狐奚弘又到,跟着万里飞熊班固与雪里白虹公孙蕙夫妇双双同来,三人一眼看到七步追魂神色间似怒似愁,全都感到心里头沉沉的。 半响,七步追魂挥手叫各人入屋,但就在这时,冰冻的阿尔坦河上,蓦地出现了一个人影,昂然屹立着,远远地运用内功传声之法,把语声送过来到:“班适齐,十多年不履中土,却在这荒凉的高原上做隐士,你倒是很会享受清福,可是害得我老太太到处找了你十多年。姓班的,你我两家的老账,今晚上终可以好好地清算清算了吧?” 这是个苍老的妇女口音,但七步追魂班适齐一听话意,便知道是自己的正对头到了。 老二飞天醉狐奚弘,老三笑弥勒申屠无明全待抢出去迎战来人,却被七步追魂班适齐喝止跟着沉声告诫他们道: “仇人们倏来倏去,内中必有诡谋,贤弟们宜在此屋坚守严防,别被仇人们把大家分散开为上,老哥哥的私事,由老哥哥自了,何况现身的,就只有老毒妇徐瑶贞一人,你们跟着去,反给她找到了口实。” 奚弘与申屠无明不敢违老大之意,默然颔首而应。 七步追魂班适齐临走时,又对自己仅剩的一子班固道:“你回屋中看着玲儿、琮儿,千万不准他们离屋!” 他说完,傲然往阿尔坦河走去。渐走渐近,天上虽没有星月之光,但在地上的积雪反映之下,离开很远时便已看到厚冰上站着个银发胜雪的老妇,相隔十多丈,又看到这老妇面色红润,要非那一头白发,谁都认为是个少妇呢! 七步追魂班适齐直到相距一丈左右,才停下身来,抱拳作了一个揖,语气很平淡的道:“十多年不见,你倒还没有改变。” 老妇目光一掠,对班适齐看了看,伸手指指头上白发道:“谁说没有改变,班适齐,自从我儿子死后,这十多年来,没有一天不在菩萨面前默祝你早日出现,然而直到今晚,还是我自己找来的,班适齐,你现在还剩下一个儿子。听说又抱了孙子,可是我徐瑶贞……” 她说到这里,不觉呜咽泪下,七步追魂默热地站着不语。半晌,她忽然止泪舒了口气含恨道:“班适齐,你我两家血仇,已牵连了百年之久,如今再不办出个起落,实在也太残忍了。” 七步追魂班适齐冷冷地道:“依你之见,要姓班的怎样才能使你满足呢?徐瑶贞,你别忘了班家到目前虽剩一子,然而我现在已到了有家难归的地步,躲到这样荒凉的地方来苟延残喘,其况也够惨的了。可是你对我还不放松,居然联合四派之众,更不惜投入金人手下,来遂你个人的私愿,事情既然已挤到这里,姓班的除了认命外,尚有什么可说的呢?徐瑶贞,你尽管直说吧!” 这位华山派的女掌门,被班适齐直截地指出她失节降金这回事,不禁也暗暗内疚,可是双方仇毒太深,这位有百毒太君之称的徐瑶贞,极端的愧愤之下,不由得柳眉怒竖,一声惨笑后,恨毒地诅咒道:“姓班的,今晚是你的末日到了,我不但要报仇,要痛快的报仇还要把你姓班的全家老少诛尽杀绝!” 七步追魂班适齐勃然大怒,扬眉狂笑道:“徐瑶贞,姓班的但愿你今晚如愿以偿!” 百毒太君徐瑶贞“嘿嘿”两声,目光中凶焰骤露,班适齐不敢稍为疏忽,全神戒备对方猝然出手攻击,不料百毒太君却迟迟不出手,双方耗了一阵,班适齐为了保持自己的身分,不屑先动手对付一个女流。 耗过一阵之后,百毒太君蓦地一声厉啸响处,四野立有口哨之声相应,七步追魂惊觉形势严重,侧目四顾,雪夜中人影纷现,四面八方,但见各种各样的兵刃,映雪耀光全往自己木屋方面围上去,心里不由得又惊又怒! 百毒太君徐瑶贞红润的脸上,笼罩上一片狞恶之色,两眼凶光闪烁,入耳凛傈的冷笑又响,咒骂道:“姓班的杀才,纳命来!” 双手在话声一落后,刹即变成了赤黑色,满头白发俱张,阵阵腥臭之味刺鼻作呕,七步追魂陡然而凛,立即丢下心里的杂思繁念,把全副精神集中,运丹田之气,提上乘内功,愤然叱道:“无耻泼妇!竟甘心不顾妇道:练这种淫恶歹毒的‘九阴百毒手’,姓班的虽有舍己之心,也难将两家仇恨,化暴戾为祥和……” 百毒太君已把自己在最近十年内练成的“九阴百毒手”功夫完全提到双掌上,闻言不烦,狞声陡叱道:“哪来这多噜苏,为我儿子偿命吧!” 言出招出,一招“金龙舒爪”,曲指往班适齐面上抓去,腥气一动,班适齐扬眉闭气急展“形影百变”的上乘身法,晃身成三人,左、右、中人形俱晃,倏即暴退两丈,似乎对百毒太君这种阴毒功夫有所畏忌。 百毒太君徐瑶贞为练这种功夫,甘心背弃自己丈夫,污浊自己躯体,仇恨之深,由此可见一斑。她初出一招并未指望它立刻见效,右手走空,眼见仇人施展独门身法闪退,因而仰天惨厉地狞笑道:“班适齐,不想你也有畏我的一天,哈哈……哈哈……” 雪夜中凄厉的笑声连绵不绝,益增荒原恐怖气氛。七步追魂深知华山一派中有这样一门功夫,但也知华山派练过这门功夫的人不多,从开派以来,不超过三人,而且练的人也都是未婚妇女,如今这百毒太君甘冒不贞之名,练这功夫来对付自己,那位蛊毒秀士宗宗涛,竟也甘心蒙上王八的丑名吗? 就在班适齐一转念的时间,百毒太君第二招“恶鸟护食”又到,他再次一晃身闪开,目光中瞥见自家房上房下人影乱晃,寒光翻飞,厉叱怒喝之声纷起,形势已臻紧张之顶点,他知道事急,惊怒中返身欲待接应,可是百毒太君徐瑶贞却由不得他,动手之下,立展华山派独门邪功“九阴百毒手”来与七步追魂作殊死的一拼。 班适齐虽有一身精奥的武功,但是面对这种阴毒无俦的功夫,也感到异常心惊! 第五章 惨遭难班家受袭击 这当儿,相隔不远的家中,打斗之声连续不停地传来,七步追魂面对强敌,一点也不敢分心。然而,百毒太君这种功夫一施展开,阵阵腥恶阴臭,扑鼻欲呕,熏得人头昏脑胀,使七步追魂不敢过分贴近敌人。 两人对峙着半晌,百毒太君徐瑶贞已把“九阴百毒手”的功夫,完全的贯注在双手十指,她连连狞笑着,脚步贴着积雪不住地往前移动,跟着,她以异常恶毒的话讽刺道:“班适齐,你这个老匹夫!几世冤仇,徐瑶贞今晚要痛快地报复,你知道用什么方法吗?嘿嘿嘿!” 她阴笑着,目光中迸射出仇焰,接着道:“这办法太高了,是姓谈的想出来的,他要活捉你们,当着你老匹夫面前,把你班家祖孙三代妇女全身剥光,哈哈哈……他要让班家乱伦,他要一个人污你班家三代,哈哈……这场热闹很新鲜,班适齐,老匹夫,你拭目以观吧!” 七步追魂惊怒之下,两只陷目中煞气四射,可是他立即又警觉,不管百毒太君的话是真是假,自己万万不能在这时动怒,因此他赶忙摒思凝神,可是老毒妇已趁机出手。双方相隔约一丈远,百毒太君略一抬腿,欺身猛扑下,双爪并举,疾如电闪雷击般往班适齐两肩上抓来! 班适齐方镇慑住惊怒的心情,眼见对方身动,一股恶臭已,呕得他头脑微微昏胀,急闭气运功,老毒妇十只紫黑的手指,离他两肩已不足五寸。 他心里一凛,佯作慌张地一声惊呼,指离衣仅半寸光景,身动恍似三人,中看若已后退,左右分而进击。 百毒太君徐瑶贞与七步追魂在十多年前,双方已打过不知多少次,谁身上有什么功夫,皆了如指掌,可是她对于七步追魂班适齐的“形影百变”身法,始终摸不着虚实,自己在双手抓空之下,眼见对方一晃成三人,一退两进,她心惊疾退,却又不甘心,身形退出丈余,足尖略点,一个“毒蛇出洞”式,左手护身,右手功敌,不理左右两边,对准中间人影迅快地抓去。 当她扑过去时,蓦闻对方一声狂笑,紧跟着“哗啦”一声巨大的脆响,百毒太君目光中似见人影一拔入空,心知对方已走,沉气坠身欲追,身落处一脚踏空,她一惊,连忙双臂疾抖,硬把下坠的身子斜往上拔起,已觉出下半身冰凉彻骨,顺势目光一掠,嘿!近丈坚冰,竟被对方运功震裂出丈余方圆的大窟窿,直到她掉下去拔起来,两腿已然浸水,身落实地,水又成冰,老毒妇气得咬牙切齿。 七步追魂班适齐的语声,已从她身后传来,道:“老毒妇,方才姓班的只要一举手,现在你已然命丧冰窟,但姓班的灰心思仇,暂饶你一次,告辞!” 百毒太君徐瑶贞“轰”的一震,她被这几句话,蓦然间激发了天良,这时候,她的两条腿已冰冻成两条坚冰,人与地也冰结在一起,身子动不了,扭头一看,见七步追魂恍如流星般赶回家去救援,但远远看去,那边似乎已然得手。她忽然间机伶伶打一了个寒颤,对头人若发觉家人遇害,自己也别想再活,为此,她急忙运内功,把热力逼向下体,逐渐溶化两腿凝结的坚冰,但这不是一时能够办到的事。 七步追魂制胜百毒太君之后,表露过自己的心意,返身往家中疾扑,他人在中途,已看出情形不对,屋上与房下,共有两拨人围着混战,远处雪原上,恍似一条线般,有六七条入影衔尾追逐着。 这当儿,七步追魂已到了附近,目光所及,房下被围着的,赫然是己子班固,但见他浑身冻结着鲜血,挥砍山刀咬牙苦战,然而包围住他的人,竟是自己亲手从老妻手下救出来的祁连派四煞神君。 万里飞熊班固两只眼睛瞪得滚圆来,招术递出去,完全不守不架,尽往对方致命处下手! 四煞神君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术,更用刻薄话不停地讽刺。 七步追魂班适齐怒极,引吭一声长啸,跨步之间,人如强弩离弦,相隔尚存两丈多远,单掌一起,猛烈的强劲倏即撞到了地煞神君元购的后背,跟着落身在七八尺处,双掌半圈,招出“步步高升”,两掌连环拍击。 四煞神君眼看已将得手,突然间听到了七步追魂的啸声,刚吃得一惊,地煞神君元昀已被班适齐隔空的掌力,撞得直跌出去。 万里飞熊听到父亲赶来接应,立刻精神大振,砍山刀寒光疾落,随闻一声惨叫起处,元昀恶道整条右臂已齐肩砍下,人在惊痛中倒地昏死过去。三煞六只眼睛全红,仗剑齐上,班适齐二次打出的掌力也倒,“砰砰”两声,又把人煞元-震得两眼金星直冒,“哇”的一声,口中喷出血来。 天煞神君闪得快,但也被一股威力无比的潜劲,撞得踉跄倒退出去,他在这时,借着倒退之势,抖臂点足疾窜出去。 这时,原地仅剩下一个阴阳神君元昀,他略一失措,万里飞熊已奋力举砍山刀猛劈了下来。 这恶道的阴阳脸,吓得一半变了色,匆忙间横剑一挡,“呛啷”声中,长剑立披震得脱手坠地,恶道虎口震裂,亡命狂窜而逃。 万里飞熊班固挥刀紧追,身后传来他父亲的语声道:“不用追了,快回屋中看着孩子吧!” 班固闻声急收追势,猛然间踉跄斜倾三步,身形摇摇欲倒,回过头后,那面色已难看之极! 七步追魂不禁打了个寒颤,促声问道:“他们怎样了?快说!” 万里飞熊身上伤得不轻,再加上用脱了力,与遭到了重大的打击,站着的身子已支持不住,迫得用砍山刀柱地,支撑住不稳的身形,喘不成声地道:“爹……咱……咱们班家完了!” 七步追魂陷目倏睁,一句话不说,返身往屋内猛扑,人方至屋前,门旁劲风突生,扑面奇寒,七步追魂班适齐急怒攻心,奋不顾身硬闯进去,足沾地左掌力推,巨响骤起,震得积尘粉落。 七步追魂班适齐虽有奇高的内力造诣,奈何仓促应敌,接掌之下,身形直迟到笨重的木门前。 门左一声狞笑,瘦小人影一闪,变掌齐推,两股奇冷彻骨的狂飚,直逼到七步追魂班适齐身前。 七步追魂班适齐已知暗算自己的人,乃祁连派掌门人玄冰天尊陶元晴,他这时心念爱孙们的安危,身处于恶劣的形势下,然而他在狂怒之下,后背靠在门上,双掌当胸疾翻,下盘未站稳,双掌即已推出,无俦刚劲撞出去,与陶元晴阴寒的玄冰掌力一接,“砰砰”两声,他背后的木门,竟而震得四碎坠地,可是班适齐却在这刹那之间,借势往前一扑,原式不变,又推掌抢攻上去。 玄冰天尊陶元晴深知七步追魂的厉害,凭他这样狂傲的人,尚不惜潜伏在门后暗袭,便因为自己的功夫,难与对方力敌,可是他两次出手,第一次占了优势,二次对掌,竟反被震得直退三五步,势未收住,眼见对方抢先扑来,吃惊之下,不敢再次硬接,方稳住的身形往左一倾,斜往后屋窜去。 七步追魂杀心已动,跟踪抢进后屋,见后屋内空无一人,玄冰天尊陶元晴方穿窗逃出,但自己一对爱孙却不知去向,这一惊,惊得他立刻变了颜色,站停了出着神,身后踉跄闯进了老三笑弥勒申屠无明,没头没脑地叫道:“大哥,咱们完蛋大吉,你……你快往北搜搜看,侄媳与老五带着孩子们……唉!小弟伴你一起走。” 七步追魂在笑弥勒说话时,已转过身来,见他面上一片青惨惨的神色,知是受了很重的内伤,于是阻道:“老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身上受伤不轻,先歇歇调口气,老哥哥单身去找一下……” 班适齐说到最后,不禁张口无声,陷目中痛泪直涌,急旋身穿窗飞出,屋外雪地上血迹斑斑,显然也经过一番恶战,他站停了略为察看一下雪上的足迹,确定笑弥勒所指的方向不错,才提气轻身,随着雪上的足印疾走。 一口气跑了十里多地,沿途并未看到一个人影,他追到这里,又发觉足印分一成两,一边往东下去,另一边仍直奔正北。 七步追魂对此感到了为难,往那一边才不错呢?正当他为难的时候,东北角上突然响起了“啪”的一声。 他一听到响声,立刻知道这是韦家独门的烈火弹,因此毫不迟疑地腾身飞扑过去,人方窜出去,便见百丈外火光直闪,班适齐料到是烈火星君韦涓与自己媳孙,心里略定,去势却急如流星般。 当他临近一看,竟然完全没猜到,这里并没有烈火星君韦涓与媳孙等四人的影子,仅有自己老妻九玄雷婆韦涵,老婆婆以一根龙头铁拐,力战太行派独眼龙高嵩与仙霞派的半截碑陈耀亮、铁桅杆汪明三位高手。 七步追魂在失望之下,竟然恨怒交并,一声怒啸起处,人如狂风般卷到了独眼龙高嵩的身前,当胸一掌推出去,使独眼龙高嵩惶然闪身暴退两丈之外。跟着陈耀亮与汪耀明也一同退到高嵩附近,独眼龙高嵩眨着一只左眼冷笑道:“姓班的,你来得正好,请你自己看吧!这便是你老婆子下的手,嘿嘿……姓高的不陪了。” 说完指着地上,一具烧焦了的遗尸,随着一挥手,便会同陈、汪两人往东疾退。 九玄雷婆怒叱声:“别走!”挥龙头铁拐欲追,却被老伴一把拉住,老婆婆还待生气,便听到七步追魂含怒道: “老婆子,你少作孽吧!家里已被人家袭击,孩子们生死未卜,你光顾自己泄愤,谁给你送终?” 九玄雷婆一惊,呆了呆,慌张地问道:“他们怎样了?人在哪里?” 七步追魂恨声道:“在哪里?……我就因为不知道才找到这里来的。” 九玄雷婆急得惨笑一声道:“哈哈……老头子,这可怨不得老婆子不争气,我替班家生了三个儿子,临老没人送终,那怪你自己活该。” 七步追魂白眉陡竖,双目中怒焰高炽,冷哼道:“你少贫嘴了!赶紧找他们是真。” 九玄雷婆嘴硬,心里何曾不急,当下一路与老伴吵着嘴,随着踅奔正北寻了下去。 七步追魂原是个头脑清醒的人,但一对爱孙的失踪,使他心乱得很,因此,他忘了曾命老四黄衫剑客古侃接应老妻,如今既遇上自己妻子,却未见古侃,竟也没问一声,可见他老人家有多着急了。按下老夫妻俩,循另一条足迹去寻韦涓等四人,这里先交代一下古侃。 黄衫剑客奉老大之命,过阿尔坦河接应老嫂子九玄雷婆,当他奔出约五里地左右,没看到九玄雷婆的影迹,不由得着急起来,他放慢了脚步,四面一打量,附近是一片荒山怪石,到处积满了雪。 古侃腾身跃上一块高耸的怪石上,尽目力远眺,山野一片寂静,别说是人,连野兽也看不到一只。 他焦急地跃下怪石,踅向奔东北,直往星宿海寻过去,谁料到方走出一里地光景,土丘后蓦地一声狂笑传来。 黄衫剑客古侃收势停身,丘后笑声倏止,丘前骤现人影,但见此人一身奇装异服,修长的身材,满头白发散披在脑后,手持寒光闪闪的长剑,来人正是仙霞一派的掌门人,八手仙翁施耀光。他阻止去路,两眼露出凶光,注视古侃背后长剑,掌中剑一指,诡笑道:“姓古的,你现在落单了吧!还剑饶命,否则命丧剑也难保,给你一点时间考虑。” 黄衫剑客古侃神态平静,凝神提气戒备着,他深知八手仙翁施耀光为人阴诈奸险,暗暗地留意着附近,气定神闲地答道:“这把剑是否确是你仙霞派的,暂且不提,但姓古的有一个条件,你敢不敢接受?” 八手仙翁施耀光闻言微怔,他将信将疑地答道:“本掌门能力所及,没有不敢之理,说吧!” 黄衫剑客古侃稍一颔首,抬臂把背上这把金精剑拔下来,“呛啷啷”轻响声中,耀眼金光疾闪,他扣指往剑身上一弹,袅袅龙吟之声久久不绝,但古侃变目中仇恨之光渐浓,冷笑道:“姓古的将剑还你,使仙霞派保全数代相传之宝,阁下割下项上头颅,也教姓古的替好友报仇血恨,这是公平的交易,阁下有勇气答应吗?” 说完二次扣指一弹,龙吟之声再起,八手仙翁面上已气得铁青,鼻子里连续重哼了几声,陡地厉叱道:“死在眼前尚且不知,还敢拿老夫来耍!” 他这边话声乍落,就在黄衫剑客身后三丈外,突然响起了两声“铮铮”的微响,轻微的破风声疾至,古侃早就防到暗中有人埋伏、神色上丝毫不带一点慌张之色,直待暗器近身,猛地翻身出剑连挑,“锵锵”两声脆响起处,但见一道青光向空进起几丈之高。 黄衫剑客疏眉陡竖,切齿怒叱道:“万恶之徒,你给我滚出来领死!” 暗中人并未接声,但随着古侃的语声,二次打出一二十枚金钱镖,用的是“满天花雨”的手法,瞬时间,破风之声纷起,点点青光排空飞罩过来,黄衫剑客十余年荒原苦练,对本门三绝艺精研苦究,造诣已登堂入室。 为此,他并无惊惶之色,持剑屹立,钱镖袭至,长剑飞绕拍击,“锵锵”之声连续不停,一二十枚金钱镖,少数被击落雪中,半数被他拍击回去,另有四五枚,却被他暗用左手抄扣在掌中。 八手仙翁施耀光眼看暗袭不成,趁着黄衫剑客收剑停身之际,腾身飞扑过来,长剑寒芒疾吐,凌空一招“天外来鸿”,锐利的剑尖将刺到黄衫剑客脊柱穴上,才扬声狞叱道:“盗剑贼,先拿命来!” 叱声未落,剑尖已沾到外衣,黄衫剑客在收剑时,已听到身后极轻微的衣带飘风之声,他故卖险招,直至剑尖刺衣,对方招术已然递满,骤然中猛一弯腰,八手仙翁施耀光的长剑,贴着他后脑,仅离开半寸刺空,这行动虽然险到了极点,但是古侃心里明白,非如此不能制敌。 八手仙翁认准这一剑必定得手,腕上贯足劲,随着落身之势疾刺,不意对方算准了一闪,剑刺空,他身形也随之往下直坠,目光中又见耀眼金芒,从对方左颈旁穿出,往自己胸腹急速划来。 这一惊,可把个八手仙翁惊得来一身冷汗,在这种情形之下,迫得他只有用险招一拼,他腰部奋力一弓,左掌急拍,借着拍掌之力,硬把自己下坠的身形带往左方,同时掌力也压到了黄衫剑客左耳门上,可是金精剑锋利的薄刃轻轻从他右肋上划过,裂帛声中,衣服割破了三寸多长,更把他右肋上表皮划破了一寸长一条血槽,热血乍出即冻,伤虽不重,却把八手仙翁惊得脸上变色。 黄衫剑客在剑招上得手,同时左耳门掌风也袭到,他接架不及,弯着身形,立展“老君坐洞”的身法,往后疾退,而八手仙翁也因一掌拍空,自己受伤事小,栽更头现眼难堪,愧愤中长剑反手一挥,追削对方后脑。可是古侃却也防到,金精剑在退身之际往前一封,两剑交击,一声“呛啷啷”的脆响顿起,激起火星四进,两人各把身形站起,斜剌里一缕寒光,已带劲风声袭到。 此际,黄衫剑客身形未稳,已有人无耻地趁机袭击,他急提丹田真气,双臂往上力穿,“一鹤冲天”式疾拔三四丈高,半空中翻身,目光略瞥,已看出是本门中丧心病狂的叛徒谈冲,愤恨下咬牙扬腕,三点青光脱手打出。 八指书生谈冲暗刺一剑走空,倒也防到对方的反击,他抬臂举剑,封住头顶上空,耳中已听到破风之声,于是挥剑疾挡,跨步侧身,三枚金钱镖磕其二,一枚打空,谈冲冷笑才起,黄衫剑客已凌空而落,剑走“殒石坠地”,耀眼金芒化成一片光影,凌空疾罩而下。 黄衫剑客这一剑志在必得,因此在出招前提足了全副内功真力,八指书生谈冲在事先没料到古侃内功造诣有这样高,及见头顶上一片光影罩下,才吃惊疾闪三丈多远。黄衫剑客招未落,见对方已然预先撤身,冷笑声中,凌空扬腕力抖,“铮铮”两声轻啸起处,左掌内剩下的两枚钱镖,化作两点流星,疾追着八指书生后背左右“凤眼穴”上打去! 八指书生飞窜之势未衰,身后两枚钱镖已急骤地追到,这恶徒武功确具火候,悬空的身形在他双臂猛振之下,硬往上拔起了一丈五六,钱镖擦着他脚底下打空,目光中却看到八手仙翁施耀光已在他躲镖时,把古侃截住。 于是,他得以放心大胆地坠身落地,定了定惊骇的心神,纵身扑近,持剑一旁静观。 这时,八手仙翁施耀光既知当前的对手,武功已比十多年前增进了很多,再不敢象初见时一般伸手就抢,举手而夺,他施展开仙霞门中,别树一帜的“白鹤剑法”,长剑翻飞,以轻灵巧快的招术,展开了变幻莫测的快攻。 黄衫剑客古侃一剑在握,双目凝光,展开“太极十三剑势”,以不变应万变,善借力打力,一方面动手拆招,一方面暗中打算,眼前对手有两人,自己孤身无援,在实力上讲,八手仙翁施耀光似较谈冲略高,可是自己有把握不输给他,然而与谈冲动上手后,估计也不易在百招内取胜,古侃想到这里,暗中便有了退志。因为,当前两敌,并不是什么君子,他们很可能两人合力夹击自己一个,若到了那时,走!走不掉,战!又必定不敌,情形便糟到家了。 古侃方打算着脱身之计,施耀光却于这时,运用他“白鹤剑法”中连环飞击七式,第一式“翔空滑啄”才起,第二式“斜掠拍翼”又出,剑势一展开,但见满空剑光飞绕,劲啸纷起,威力煞是惊人。 这一来,黄衫剑客想走也不易走得了啦!他心里暗暗作急,暂时又只能屏息凝神,仍以“太极剑”以静制动的打法极力化解,但是八手仙翁施耀光这连环飞击七式,每一式全能化成七招,共七七四十九招,更能连环运用,前后招术俱有相互呼应之妙,招术撤出去后,就不容对手有喘气的机会。 在这种形势之下,黄衫剑客虽一时未必会失手,可是整个人全被对方剑光包围住,然而在施耀光来说,他也感到异常的焦急不安,原因他已尽展一身所学,如不能在这套剑法上击败对方,便将技穷力尽,更使他不敢把招术尽量施展的,还有古侃手上这把金精剑。 旁观的八指书生看清了这一点,狞笑道:“施兄,但管尽力出招,拼着剑被削断,伤了他不是就有更佳的兵刃了,兄弟再助你老哥一臂吧!” 八手仙翁施耀光原本已打得异常恼火,听了谈冲的话,果真硬拼了起来,而八指书生这家伙更坏,相隔三丈远站着,冷不防“铮”的一声,打出一只钱镖来,这虽不能伤着古侃,但给了古侃精神上的威胁,却比两人联手夹击更大。 黄衫剑客古侃空有一身太极门的绝技,在八手仙翁凌厉诡异的剑招下,却勉强守得住而已,可是谈冲以无耻的冷镖一牵制,古侃立刻就险象环生,步法一乱,施耀光修长的身形凌空飞扑更疾,长剑连挥,攻势全集中在古侃上盘,再加上一只只钱镖,不离古侃双腿要穴,使古侃急怒之下,咬牙怒骂道:“没有人性的东西,姓古的恨不能生吃你的肉……” 八书生谈冲立刻一声阴笑,截住古侃的话道:“你骂得对,谈冲早在十几年前就没有了人性,但是你并没有咬下我一块肉,然而今晚上,姓谈的却要饮你的血了。 黄衫剑客为之气煞,但施耀光却在这时,招势一变,“嗖嗖嗖”一连三剑,剑剑攻向中盘要害。 正当古侃挥剑硬拆硬架之际,突然啸声纷起,谈冲在举手之下,分上、下一共打出六只钱镖,古侃连闪带让,六只钱镖中,有一只擦过他左小腿,古侃但觉一凉,知道已受伤,可是施耀光趁机下毒手,一招“三击龙门”,刺眉心,削两肩,一招连攻三处要害,更狂笑道:“姓古的,你的末日到了!” 古侃咬牙忍痛,上半身往后捷闪,施耀光招到中途又变,沉腕坠剑,锋利的剑尖,迅往古侃右腕削去。 八指书生更在这时又扬手打出三只钱镖来。 黄衫剑客跨步侧身躲剑,下盘钱镖又到,点足再闪,施耀光长剑追踪削到他后脑,他耳闻风声,但身在途中躲闪不易,金精剑反臂一招“苏秦背剑”胡乱的往后一封,没料到施耀光暗中提气,力贯左掌,陡然间猛推之下,强劲透掌疾出,古侃惊觉不对,再架已迟,“呼”的一声,被施耀光一掌撞出了两丈多远。 两声得意的狂笑起处,八手仙翁施耀光与八指书生谈冲双双持剑窜过来,正待下手杀害古侃。 蓦地,离开不远的怪石后,传来一声不屑的冷笑之声,跟着,便听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纷起,两人身形悬空,侧脸急看,但见无数点小小银星排空袭来,谈冲惊虽惊,尚为沉得住气,上半身猛然往后一倒,用“铁板桥”功夫,硬是把自己仰天摔倒雪地上,差幸让开了这阵暗器。 八手仙翁一见这体积细小,又是用“满天星”的手法打出,他倏即惊得面上变色,因为他认得这暗器名叫“菩提子”,每一粒比黄豆稍大一点,但却能打人身三百六十要穴,以这种暗器扬名武林的,除了临安总校尉,职手菩提丁兆铭一人以外,再未闻有人用它。 为此,施耀光又惊又怕,他奋力提气轻身,振臂上拔,以“潜龙升天”的身法,斜往上窜起两丈高,可是他尚不能甘心就此撤身退走,照准古侃跌处往下疾落,离地近丈,利剑已往古侃后心口上剌去。 黄衫剑客方才挨的一掌很不轻,人摔倒地上,便觉得两眼中金星乱进,胸口疼痛,似已伤及内腑,但是他头脑还算冷静,也知道暗中有人救应,然而,他无力借机站起来,因此迟得一迟,施耀光已探剑凌空直落,暗中人一见惊叱道:“姓施的,还敢下手害人,打!” 随着叱喝之声,又是一掌菩提子打出来,少说点总有二十几粒他想横截拖耀光下落之势,可是毕竟出手稍迟,眼看赶不上,一怒之下,人也跟着由怪石后飞扑出来,身形方起,骤闻“呛啷”一声,跟着惊叫之声也起,他怒极探掌猛推,目光中却见施耀光手上握着半截断剑,踉跄停身在古侃两丈之外。 暗中人掌力推空,再看地上,黄衫剑客古侃已挣扎着坐了起来,就在他身旁尺余处,有着半截断剑,暗中人暗舒一口气,八手仙翁施耀光却在怒骂道:“丁兆铭,你这无耻的小人,你造谣挑拨,把仙霞派逼得远离江南,姓施的跑到了这里,你还不舍地赶来,好啊!你真是不要命了。” 八指书生谈冲躲过暗器,人刚从地上站起来,暗中人已现身扑出,他见这人年约五十几近六十光景,灰白长髯飘拂,相貌甚是威猛,背后用黄布包着一对不知是什么兵刃,谈冲不认识这人。方才想动手。却听到了施耀光的惊叫之声,他不明情况,以为来人相隔着三丈多远,一伸手就把施耀光伤了,这情形,硬使这昧尽天良的谈冲给震住了。 当他的目光看到了施耀光手中的断剑,立刻又猜到并非来人一掌之力而使施耀光失声,是他的剑被古侃削断面惊退的,于是,这恶徒凶心陡起。 施耀光“丁兆铭”三个字出口,再次把谈冲的凶心震住,江湖上提到“圣手菩提丁兆铭”这一号,确实会使人色变。 当年七步追魂班适齐,因看到屠龙剑公孙悲天死在一粒菩提子上,竟而从此遁迹,其他人可想而知。 八指书生谈冲呆了,这时,施耀光话声一落,便听到圣手菩提丁兆铭哈哈的一笑,淡然地说道:“施耀光,我丁兆铭身入武林以来,从未将这条命看重过,可是凭你姓施的,还不致使我想到敢不敢这个问题,现在明人不说假话,了兆铭数千里赶到这里,主要是请尊驾回去,现在是不是就跟我走路?” 八手仙翁施耀光神色如死,目视谈冲求援。 八指书生谈冲乍闻丁兆铭三个字,早已凉了半截。施耀光看他求援,他迟疑又迟疑,圣手菩提冷眼看着,不屑的冷笑一声,目光一瞥谈冲,语带冷嘲地问道:“看你衣着似是知书识理之人,你叫什么吆?” 其实,丁兆铭是明知故问,八指书生谈冲内心虽怯,当着施耀光面前,又不能对人示弱,因此冷笑道:“大爷谈冲……” 圣手菩提丁兆铭两眼骤睁,威棱四射的目光,立即把谈冲下面的话逼了回去。 身受内伤的黄衫剑客古侃蹒跚地持剑走过来,离开约莫丈余,突然间,左手两指力捻,“铮铮”连响,出手五点青光疾时,跟着倾身点足,人随暗器之后猛扑,施光耀眼一闪,八指书生冷然不防中先被钱镖打中血海、期门两穴,惊叫方起,利刃透胸直穿后背而出。 古侃这一行动,大出丁兆铭与施耀光的意外,一个想救,一个想拦,可是全没来得及,但见这杀师乱伦,万恶的谈冲,两又眼睛充满暴戾之光,一脸痛苦的表情,全身颤动甚烈,右手持着长剑,费力地往上举起来,但举未一半,黄衫剑客适在这时,把长剑从他身上抽出来,“噗嗤”连声,两股鲜红的血,分从前后激射而出。 受着内伤的古侃,于手刃同门恶徒之后,真气已泄,身形失去了原有的灵活,谈冲胸前这股血喷出,完全溅在他脸上与身上,顿时变成了一个血人,然而,他反而仰天一声狂笑,笑声未停,人已摇摇欲坠。 险诈凶狠的谈冲,于伤口喷出血来之后,脸上起了一阵痉挛两眼凶渐暗,终于“呼”的一声倒地死去。 八指书生谈冲死后倒地,响声使怔呆在一旁的八手仙翁施耀光猛地省悟,怒色一起,厉叱中挥断剑直扑古侃黄衫剑客以伤重之身,奋最后一口气手刃本门中恶徒,这时已失去了躲闪的能力,模糊不清的目光中,看到施耀光挥剑向他扑来,既不能躲,便干脆双目一闭,甘心受一剑之厄。 由暗中出面相援的圣手菩提丁兆铭,飘身截住八手仙翁施耀光,出右手食、拇两指,快似闪电般捏住对方的断剑尖,运少林神功,一颤一震。 八手仙翁施耀光竟不能与之相抗,断剑立被夺出手去,骇怒下斜身倏退三四丈,双手探囊……”。 圣手菩提丁兆铭深识仙霞派“十二生辰钉”与“千点夺魂砂”这两种歹毒暗器的厉害,如被施耀光出手,虽不能伤着自己,但黄衫剑客古侃必然难逃厄运,怒叱之下,身如强弩离弦,跟踪掩到了施耀光面前。 可叹施耀光身为仙霞一派掌门,双手才抓着暗器,眼看克星已到了面前,他挫身欲待再退,可是为时已晚,但觉两腕间同时一麻,两般暗器相偕坠地,惊极气极下,面上刹时现出一片死色。 圣手菩提丁兆铭一声岭笑,双手轻轻往施耀光肩上一搭两只食指齐按,立把左右肩井穴闭住,哈哈一笑道:“老相好,乖乖地跟着姓丁的回去打官司吧!” 八手仙翁施耀光受制于人,只有把头一垂,闭口无言。 圣手菩提丁兆铭回身走到黄衫剑客古侃身旁,沉声问道:“古老弟,你以前对我存了一点误会,昨天已由尹兄代为脱罪,老弟,现在你身上的伤怎样了?希望你实说。” 黄衫剑客伤的不轻,施耀光这一掌,打散了古侃丹田间凝结的真气,这时站着在调匀气息,听了丁兆铭的话,面上现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圣手菩提眉头一皱,知道古侃尚有余恨,目光中露出懊恼之色,在古侃面上打量了一会,然后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紧封甚密的油布包,打开后拣了一个小小朱漆葫芦,拔下木塞,倒出三粒细小的黑色药丸把葫芦塞上,放入包中,随手藏在怀里,然后以满脸诚恳之色,对黄衫剑客道:“古老弟,你真气已散,内腑受伤不轻,四围强敌环伺,危机最生,你我原是道义之交,不幸为流言所伤,真象即明,何必再存芥蒂。这三粒乃少林派‘达摩调元丸’,老弟把它吞下,对于你凝集,真气,必有事半功倍之效。” 黄衫剑客被丁兆铭一片诚意,感动得惨白的脸上,涌起了两颊愧色,嘴角蠕动,目凝谦惭之色。 丁兆铭微笑摇头,拦阻古侃开口,并劝慰道:“相交贵在知心,言词与虚礼均可减免,老弟快把它吞下,使内伤早愈,俾能合力共逐武林败类。” 古侃黯然点头,伸手接下圣手菩提的三粒“达摩调元丸”纳入口中,仰首吞入腹中,不久之后,便觉得一股热力起于丹田,他试着凝气,觉得已能稍受控制,心喜下屏息静思,匀息运气再试,连着三五次后,丹田间真气已大为凝固,再加上丁兆铭及时以掌附于他“气海穴”上相助,古侃得此助力,顺利的恢复了丹田真气,跟着运气朝元,倒三匝之后,内伤已霍然全除。黄衫剑客感激地长揖到地道:“丁兄不计旧嫌,仗义相援,又赐药治弟内伤……” 圣手菩提连忙含笑拦道:“你我同为武林一脉,本同舟共济之心,在理应该如此,老弟切勿在念,目下敌焰嚣张,班大侠爱孙失踪,老弟若能行动,宜即往东北方搜救,事急势危,丁兆铭尚须先把他处理完才能抽身赶去。” 说着随手一指被他闭住大穴的八手仙翁施耀光。 黄衫剑客本与施耀光有着一段杀友之仇,但听到丁兆铭告诉他玲儿与琮儿两小已然失踪,一急之下,匆匆地作了一个长揖,依着丁兆铭指示的方向,提气轻身,展太极门上乘行功,踏雪疾驰面去。 圣手菩提丁兆铭目送古侃去后,才返身走到八手仙翁施耀光面前,伸手解开他被闭的要穴,两眼含威望着。 八手仙翁施耀光活动了一下,垂头唤得一个“总”字,便被丁兆铭重重的一声冷哼所阻,跟着沉声责备他道:“施兄,在这样重大的责任之下,你竟如此重视个人私怨,若我一步来迟,岂非使我方损折一名高手!” 八手仙翁施耀光倏地抬起头,分辩道:“古侃把持仙霞一派历代相传之剑,使本门蒙羞近二十年,一旦会面,难免因此生嗔,事实上……” 圣手菩提神色梢缓,长叹一声,相劝道:“施兄,你身负之任过重,似应暂忘个人恩怨为宜,丁兆铭大胆地答应你,此剑于事成之后,由我负责归还。” 八手仙翁施耀光立即长揖道:“多谢总……” 圣手菩提皱眉插手,拦道:“施兄无庸言谢,更少以此相称,谨防隔墙有耳,眼前你赶紧与陶元晴会合在一起,以备他人发觉姓谈的小子遗尸,怀疑到你的身上,要紧,要紧!” 说完伸手入怀,摸出一枚大青钱来,两指一捻,轻啸响处,立刻打中谈冲咽喉下“玑璇穴”,深入皮下达半寸多,然后对八手仙翁挥手示意,当施耀光走后不久,圣手菩提丁兆铭也准备离去之际,蓦地一条人影,从左侧方雪丘后一跃而至,丁兆铭掌欺身欲击,来人已扬声急道:“小弟鸡肋,难搪老总铁掌!” 圣手菩提丁兆铭闻声收势,五尺外已站停一位年近四十,身材矮瘦,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丁兆铭惊喜道:“是方兄弟,那方面情况如何了?你恁地放心轻离!” 来人两肩一耸,话如连珠地报告道:“小弟奉命,与左臂金刀易卜生暗中跟踪对方,保护班大侠后人直到星宿海附近,那姓奚的醉鬼,忽然出主意,把他们五个人分成了两拨,他自己仗着脚程快,背着一个男娃儿打单直奔正北,另一个姓韦的保着大侠儿媳母女,折东直奔星宿海,但那帮兔蛋的也分成了两拔,由祁连两煞,追下了姓奚的醉鬼,余下的祁连恶道陶天晴与华山毒物宗老儿,更带了仙霞二代的杨、杜两人,追下了一男两女。小弟与易老左一计算,认为两煞万万追不上醉鬼,因此一齐随着奔了东,没想到一入星宿海,三人立被赶上,这还不算,一会儿又来了太行山一只眼姓高的,他身后尚有陈胖子与汪高个儿,形势于是险急,小弟这才赶来请教老总,我们倒是露不露面?嗯,我在中途已遇到了古侃,经我指点后,他已急急地赶去了。” 圣手菩提丁兆铭听着来人,一口气报告完,不禁面上变了色,目视来人一跺脚道:“老弟,既然情况如此恶劣,你早该通知我了,两小若有错失,你等着看吧!班家的人,必把整个武林闹个天翻地覆。老弟,我们快赶去接应,迟则不及了!” 来人闻言大惊,嘴上却十分不满地哼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爱闹由他们闹去,反正与我摘星手方正挨不着。” 他虽然如此说,人却已跟着圣手菩提丁兆铭身后,逾过冰冻的阿尔坦河,向东北疾走如飞。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圣手菩提丁兆铭与摘星手方正才走,就在两人停身处五丈外,雪丘后忽然有人一跃而起,长袍飘飘,落身于八指书生谈冲横尸之前,赫然是一位年约四十五六,风姿飘逸,但眉目间隐含愁思的玄门之士。 这位道者站停之后,两只颇具威严的长目微睁,目光往附近雪地上略为一瞥,嘴角上顿时露出一丝冷笑。 随着,他往前走出几步,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形如莲蓬的铜器,又仔细地捡起一粒粒微小之极的铁砂,捡尽后,直身而起,从身上摸出一只黄布香袋,把奇形铜器与铁砂纳入香袋中藏妥之后,长目凝视着昏黑的天际,冷笑自语道: “苦肉计,连环计!嘿嘿……皇天有眼,促使秘密坠入我商太皓眼中,等着瞧吧!谁能离间得了谁?” 道者语声方落,画上怒容立收,又恢复了原来的忧愁,丰满的脸上,似因经过长时忧愁,促使额上皱纹累累,两眉紧蹙,他再次用目光往附近地上搜视了一阵,然后飘身而起,异常神速地隐入起伏的雪丘中。 真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道者离去不久,靠北一座小山峰后,又出现了一条人形,这人非别,乃预先为丁兆铭做说客的碧眼金蟾尹湛,他接着丁兆铭之后,原本守在鄂陵湖附近,监视四派中人,没料到四派的人却翻过积石山,沿巴颜喀喇山北麓进袭,他未见这一拨,反倒发现了这位武当派的掌门,昔日的铁莲子商和,如今的太皓真人,这本是撞巧,但却能挽救了仙霞一派之众。 碧眼金蟾尹湛从峰后飞落谈冲伏尸之地,端详了半响,相度好地势,然后从身上摸出三颗铁莲子来,一抖手先打出两颗,“卟卟”两声,打在离谈冲两肩后三丈外,一片纯白的雪地上,嵌上了两颗黑黑的铁莲子,显得甚是注目。 布置过地上,尹湛又扬手打出剩下的一颗,这一颗铁莲子出手,却打在谈冲两肩之间,也算是谈冲生前造孽过深,死后尚二次被人用暗器伤残遗骸,天道轮回,别以为因果无报。 尹湛布置完毕,又仔细地看了一会,认为没有可疑之处,才面露得意的笑容,本待起身往东南,奔星宿海会见丁兆铭将自己发现的情形,以及布置的办法告诉他,防备必要时对话中,别露出破绽来。未想到起身出来才十多丈远西北方火光突现,他吃惊地停身一看,测出起火之处,正是七步追魂班适齐等人居停的地点,碧眼金蟾尹湛毫不加以考虑,身形返回来,恰如电掣般赶去应援。 一阵急赶,碧眼金蟾尹湛已驰至阿尔坦河,远远望去,数幢木屋已完全被大火笼罩着,浓烟彻空,火光映得地下的积雪,俱都变成了红色,就在火场附近,有四个人分成了两对,正在拚命恶斗中。 碧眼金蟾尹湛越过阿尔坦河,相隔较近,火光下隐约看出,乃华山一派中的女掌门百毒太君徐瑶贞,与她的赘夫盅毒秀士宗宗涛,裁住了笑弥勒申屠无明与班适齐的儿子班固,看形势,笑弥勒尚能与宗宗涛打个平手,但万里飞熊班固在一身刀伤的劣势下,被老毒妇一对爪子攻得险象环生。 尹湛这时感到了异常的为难,凭他身上的武功造诣,对付盅毒秀土宗宗涛,也许能勉强地支撑个百余回合,若迎敌百毒太君徐瑶贞,恐怕连一百招都接不了,然而见危岂能不救! 碧眼金蟾尹湛在无奈之下,伸手从腰间,把一条用金银丝,渗和着人发牛筋绞成的绞筋藤蛇棒撤在手中,把毕生功力先运足之后,吭声长啸,人随着腾身凌空疾飞。只三两个起落,已到了百毒太君徐瑶贞身后不远,眼看已够得到,这条软硬兼具的绞筋藤蛇棒,在他单臂力抖之下,笔直地往老毒妇后脑下“玉枕穴”上猛点。 万里飞熊班固虽见有人来援,但已不能再振精神,百毒太君徐瑶贞发觉对方来了救援的人,反把“九阴百毒手”功力完全贯注在双瓜上,脑后劲风疾至,她冒险往下一塌身,尹湛的绞筋藤蛇棒从她头顶上点空。 老毒妇陡地长身翻掌,硬往尹湛的绞筋藤蛇棒上抓去。 碧眼金蟾大吃一惊,心忖:“老毒妇果真厉害!”他连忙挫身煞势,抬臂撤棒,老毒妇掌至中途、忽又变招,她上半身在半转下往前斜出,右掌借着斜身之势,曲指疾往尹湛腿上抓去。 同时,她也看出来援之人并非七步追魂一伙,骇异中又见这人两个眼珠子碧绿发光,当即冷哼了一声道:“雄霸太湖三十六寨的相好,也来趟浑水!” 话出,尹湛已缩腿让招,万里飞熊班固汗出如浆,气喘如牛,寒风扑面一吹,他这个罪便不好受,更因身上六七处刀伤,在激烈的动作下,又完全崩裂出血。 可是,班固已存了拚命之心,眼见仇人斜身反攻尹湛,后背门户洞开,竟毫不考虑地挥动后背砍山刀,一招“玄鸟划沙”,斜往仇人后腰上猛斩。 可怜他连着苦战负伤,体力上已成强弩之末,刀砍出去,虚飘飘已没有了劲力,老毒妇存心想使班家绝后,冒险出招攻击尹湛,就为的是引诱班固出招,她在抓空时,眼角中已看到班固挥刀砍下,一声尖锐的厉啸陡响,老毒妇斜倾的身形,在她右足一起,腰中一拧,突然间滴溜溜一转,班固的砍山刀从她身侧砍空,老毒妇阴笑骤发,左手指已轻轻地在班固右腕上抓破三道血槽。 万里飞熊班固骤觉右腕一麻,厚背砍山刀“呛啷”一声脱手坠地,他猛然惊觉自己中了仇人的歹毒功夫,骇极下踉跄疾退。 这时,他的身形已完全的失去灵活,神志也陷入了模糊不清,一股求生的猛劲疾退之下,竟往烈火中直冲进去。 凄厉的惨叫陡响,使碧眼金蟾与笑弥勒为之悚然震懔。 百毒太君徐瑶贞目的既达,人跟着暴退数丈,仰首发出尖锐刺耳的狂笑,哈哈之声久久不绝。 笑弥勒申屠无明眼见班固中毒惨死于烈火之中,一对细小的眸子怒突,整个人陡然一矮,肥胖的身形刹时间成了一堆肉坟,神情与行动异常的奇特,一耸一蹲,步履维艰地缓缓进逼盅毒秀士宗宗涛。 盅毒秀士宗宗涛被他这怪异的举动,引得茫然失措起来,人怔站着,目光盯住了笑弥勒不动。 站于远处的老毒妇狂笑乍停,看到笑弥勒这个情形,不由得猛地吃了一惊,大声警告道:“这是‘蛤蟆功’!宗涛,速退!” 她刚唤出“速退”两字,笑弥勒已逼近宗宗涛身前丈内,扬声吸气肥胖的身形蓦地暴胀了一倍以上,蒲扇般的双掌跟着迅速的一推,强劲透掌疾出,势逾雷霆万钧。盅毒秀士在震惊下圈掌力挡,“砰砰”激响声中,被弹得飞出五六丈远。“砰”声再起,竟摔得他眼前一黑,半晌爬不起来。 百毒太君为了要报仇不惜以垂老之身,一派之长,失节滥交,使她的赘夫蒙上“王八”之名。为此,她在心里上未免有些内疚,因此一反以前对夫的态度,处处的爱护他,曲意的伺候他。 如今见他被笑弥勒“蛤蟆功”一击,震出数丈后倒地不起,一急之下,双目中痛泪陡涌,悲嘶骤发,提足了本身的“九阴百毒手”邪功,身如狂风般抢出,相隔尚有近两丈,笑弥勒已闻到一股腥恶之臭,失惊下双掌疾推,强劲如怒涛力卷,把地下积雪也刮得满空乱飞。 老毒妇却也知道不可力抗,闪身疾让,欺身又上! 碧眼金蟾尹湛称雄水上,至此反感插手为难,他看出形势危急,匆忙地从怀中摸出一支旗丸点着引线,“嗤嗖”一声,蓝色的火焰划空直上,在这黑暗的夜晚,虽远在数十里外,也能清晰地看到。 笑弥勒申屠无明一连三次出掌力攻,俱为百毒太君徐瑶贞巧妙地闪开,可是老毒妇在他的凌厉掌风下,也感到不能欺身攻进去,一个周身上下布满了威猛的内家刚劲,一个手动则恶臭四溢。 午是,动手的双方全都在暗中着急。 碧眼金蟾呼援的旗火升空之后,摔倒在地上的盅毒秀士却又站了起来,尹湛一眼看到,抖藤蛇棒飞扑过去。 老毒妇惊怒交迸,远处又传来清逾龙吟般的长啸。 跟着,东北方也划空传来一声怒啸。 老毒妇闻啸色变,情急撤身疾迟,随势又探掌横截碧眼金蟾尹湛。 第六章 大彻悟古侃破红尘 碧眼金蟾尹湛扑到蛊毒秀士宗宗涛附近,绞筋藤蛇棒一带,招未递出,身侧劲风疾送,腥恶之臭已到! 他骇然一凛,顾不得伤敌,踩七星斜撤三步。 百毒太君徐瑶贞怒视尹湛一眼,身落乃夫面前,问道: “你伤得重不重?还能走吗?” 蛊毒秀士宗宗涛一脸厉色,气喘得话不成声,挥手道: “你……你……快……走……我……我还要个陪葬的!” 百毒太君闻言断肠,热泪夺眶泉涌,两眼四扫,笑弥勒已逼到身前三丈内,远处两条人影,分从东南、东北赶来。 尤其是从东北方来的这一位,使得她又恨又惊。这人跨步间一跃五六丈,来势神速,她咬牙一踩脚,对乃夫道: “宗涛,我一生愧对了你,临危又不能全夫妻之义,请你原谅我,不论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替你报仇!” 话落,人如电射般窜出去,身形方起在空中,笑弥勒怒吼一声,蹲在地上的身形陡地暴起,疾扑之下,双掌同时力推。老毒妇凌空挥单掌一挡,如雷激响声中,震得去势更疾。 狞笑声忽从右侧传来,蛊毒秀士宗宗涛自知垂危,眼见笑弥勒截击乃妻,奋最后一口真气,反截扑出的笑弥勒。 碧眼金蟾尹湛急抖绞筋藤蛇棒,一招“横江截斗”,藤蛇棒挥出去,正卷在宗宗涛腰间,奋力一抖,欲把他抖出去,但垂死挣扎的宗宗涛,在一声厉啸中,右手一把抓住卷在腰间的藤蛇棒,借势旋身,左手迅往尹湛面上抓去! 碧跟金蟾做梦也没防到,宗宗涛在垂死时,尚有这份灵快的身手,大惊下,上半身后仰,松手丢掉藤蛇棒,猛力窜将出去。 垂死的宗宗涛一抓落空,眼看尹湛逃脱,心犹不甘,抓空的左手随着平铪,“咔嘣”声骤响,一蓬银雨,追着碧眼金蟾尹湛窜出去的身形打去。 闻声来援的两人已双双赶到,一位当然是七步追魂班适齐,他一到之后,立即追下老毒妇。另一位乃是个阔袖长袍和尚,他相离尚有四丈多,眼见尹湛丢兵刃撒身后退,对手又是华山派的蛊毒秀士宗宗涛,老和尚并不知道他伤重垂死,惊极之下,急挥禅门神功,僧袍子猛兜,狂飚起处,一蓬银雨立被卷得倒飞回去。 蛊毒秀士宗宗涛打出一筒“五毒飞蝗针”,认准碧眼金蟾难逃厄运,狞笑中,心事一了,气泄人也摇摇欲坠。 紧接着,被老和尚倒卷回来的“五毒飞蝗针”打中了十余枚,又被余劲撞得踉跄倒退三五步。 意外的变化,又使宗宗涛狂怒起来,但见他-目咬牙,满脸暴戾之色,双手紧抓住尹湛那条绞筋藤蛇棒,死命地拉着,拉着,似欲拉断它才甘心。然而,这条绞筋藤蛇棒坚韧逾恒,虽名剑利器也不能伤了它。 终于,蛊毒秀士宗宗涛在猛地喷出一口黑血之后,身形“砰”的倒在地上,全身一阵痉挛后,气绝死了。 这情形使后来的老和尚目瞪口呆,过后,又不住地念佛,而碧眼金蟾尹湛在震骇之下,也变色怔了半晌。 笑弥勒申屠无明久经苦战,又因“蛤蟆功”最伤真气,眼见走的走了,死的死了,功力一泄,肥胖的躯体倏即委顿于地,肥脸上青惨惨,神色也难看之极。然而,他略为定了定神,挣扎着起来,对才来的这位少林寺方丈,道源老和尚长揖致谢道:“难得老方丈以少林一派之尊,也不辞千里跋涉赶来边荒,申屠无明代表我班老大先谢谢上人,及方才挽救尹兄之力。” 老和尚慈目神光一黯,摇头叹息道:“申屠施主太多礼了,老和尚生来不幸,在这动乱之时,江湖是非,私人恩怨,再加上国家耻辱,浩劫何时才已!不瞒申屠施主说,老衲乃追随敝师弟圣手菩提丁兆铭而来。” 他这里话声方落,七步追魂班适齐已满脸怒色地赶回,笑弥勒一见他老大,胖脸上倏即现出悲痛之色,问道:“老大,你追上老毒妇没有?” 七步追魂恨声答道:“天下事真难预料,以武当掌门人身份,商和这畜生竟反而暗助老毒妇逃出我追魂掌下!” 老和尚闻言讶然,笑弥勒嘴角蠕动,欲言又止。 碧眼金蟾尹湛却冷笑连声,不屑地道:“岂但如此,他更可能由此失节降金,以遂他私人恩怨。” 七步追魂班适齐闻言益怒,笑弥勒因此更不敢把班固惨死的恶耗报告老大,但尹湛既有看到,便神色一正道:“班兄,你一家的遭遇,深使小弟扼腕痛惜不止,但人生原本是一杯苦涩的劣酒,只求其悲壮激烈,不失其正气……” 班适齐为人何等精明,闻言目光四瞥,眼前仅剩老三一人,自己儿子班固未在,他面上渐渐地变成一片灰白,陷目中隐含悲痛之色,长叹一声,摇手截住尹湛再往下说,直截地问他老三道:“三弟,你固侄遭难了?谁下的毒手?” 笑弥勒真料不到老大还能如此的镇静,只能据实把班固遇难的情形说了出来,最后劝慰他老大道:“固侄虽不幸身亡,但老毒妇也未必讨了便宜。” 说时用手指着伏户雪地,死后尚不瞑目,满面厉色的蛊毒秀士宗宗涛,对七步追魂道:“姓宗的先在小弟‘蛤蟆功’下受了内伤,垂死挣扎,一筒‘五毒飞蝗针’几使尹兄遭他毒手,老方丈及时伸手,姓宗的反被自己飞蝗针打中,他死前原想抓个陪葬的人,结果他没有遂愿,因此死不螟目。” 老和尚听了连念“善哉”,七步追魂老泪陡流,颤声道:“他有人作伴,三弟,你二哥不幸死在祁连派两煞之手,两煞虽没有逃过你老哥、老嫂掌下,可是我仍不能解恨!” 笑弥勒申屠无明听了这不幸的消息,惊得震呆了。 尹湛和老和尚也为之失声惊叹,七步追魂黯然道:“目前所知的,我们已死了两人,对方也死了五人。” 碧眼金蟾冷笑道:“据我所知,尚有一个万恶的谈冲也送了命啦!此人虽非对方的一流高手,但四派久因他之死,回兰州时必有麻烦,两对六。” 他说到这里,立刻又显得吃惊地道:“班兄,令媳母女与韦大弟尚被困在星宿海,前后虽有古兄与丁兄赶去,另外尚有摘星手方正与左臂金刀易卜生等人相助,但武当一派中,随商太皓同来的七子尚未露面,四派中有两派掌门全在那里,我们也得赶快接应要紧。” 七步追魂班适齐闻言大惊,老和尚嘴上念佛,笑弥勒急道:“老大,我们赶快去接应吧!” 可叹他中气未复,话未落,肥胖的身形已一挪疾滑而出。 老和尚和尹湛随着起身,七步追魂目视馀火未熄的十多年故居,里面尚有自己唯一儿子的遗骸。 但是他在略一迟疑之后,一跺脚,转身电射飞出。 一行四位高手,如流星赶月般扑到离星宿海两里地外,迎面如飞来了七个人,由烈火星君韦涓领先,后面依次跟着圣手菩提丁兆铭、雪裹白虹公孙蕙,与爱女玲儿,她母女后面乃摘星手方正,另一位四十左右,身材很壮的的中年,便是左臂金刀易卜生,黄杉剑客古侃走在最后。 双方乍一会面,免不了有点感慨,圣手菩提丁兆铭为他带来的方正与易卜生引见班适齐与申屠无明,然后由古侃告诉自己老大,对方在他与丁兆铭两人赶到后,曾经过一番澈斗,觉出凶焰难逞,便呼啸退去了。 七步追魂班适齐对于公孙蕙母女的安返,算是放下了心,尚有孙男琮儿,虽尚未见回来,但也有老妻守护着他,或不致有何错失。然而,老人家陷目隐含着热泪,注视爱媳长久,才忍不住把班固与飞天醉狐的噩耗公布出来。 这不幸的消息,使女侠悲痛欲绝,两行热泪如泉直涌,当着众人面前,不敢放声痛哭,咬牙不住的低泣,唯此最是断肠。 小姑娘班奕玲一对俏眼瞪得滚圆来,小脸上充满了仇恨之色,可是她小小年纪,竟能咬紧了牙,不让眼泪流出来,但是,身为老祖父的七步追魂班适齐,见到她脸上肌肉不住的抽动,深知她比乃母更形悲痛,更觉伤心。 黄衫剑客古侃在听到班固与奚弘的不幸消息后,整个人震了一震,便不言不动地成了个呆子。 这情形落在七步追魂与笑弥勒两入眼中,不由得急唤道:“四弟! 四弟!你别太伤心,我们要保重身体,为死去的人报仇、报仇……” 黄衫剑客浑勿未闻,两眼目光呆滞,面上一片苍白,神情痴呆,嘴角一牵一牵地动着,这情形使公孙女侠含悲止痛,满面急色地凝视着古侃,她视古侃如生交,因为女侠的亡父,屠龙剑公孙悲天生前,与古侃相交最早,也最称莫逆之故,如今看到古侃异样的神情,不禁失声哭叫道:“四叔,你老看破些吧!什么事慢慢地商量好了。” 少林老方丈道源禅师口念着“善哉”,缓步走近古侃,伸出右掌来,在他后背上轻轻一击。 黄衫剑客古侃立刻两眉一皱,面上现出悲苦之色,嗓子里“咯”的一声,猛地吐出一口浓痰,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目光渐复,对众人望了望,然而人虽复苏,却仍然闭口不出一声来。 众人齐声地劝慰他,古侃目光越来越坚定,但他没有说出心中的决定,众人在无奈之下,也只能任其自然,希望他过一个时期,再慢慢地恢复过来。这时,老和尚合十对七步追魂班适齐道:“班施主,我们不能尽耽在这里,奚施主与令郎既已亡故,遗骸总该入土为安,何况韦女侠若回,见居所被焚,又无一人相守,岂不误认生了意外。依老衲看,先赶回去,等见了韦女侠再说吧!” 七步追魂等人全认为老和尚所虑甚对,于是,全部一十一人,又折返阿尔坦河,众人回到被毁于火的故居,九玄雷婆祖孙尚未回来,而居所烈火虽熄,浓烟尚缕缕而升,七步追魂含着满腹辛酸,把自己儿子遗骸拾起来,可怜万里飞熊班固,已被火烧成一堆焦骨,连他的砍山刀也被烧成了一块废铁。 万里飞熊的遗骸一取出来,使雪裹白虹公孙蕙忍不住放声痛哭,一恸几绝,直使闻者心酸。 七步追魂班适齐更是痛心到了极点,他班家与华山一派,怨仇牵连达百多年,到了他手上,仇杀更炽,自己三个儿子,除大儿子从小夭折外,剩下两个,到如今已完全死在仇人手中,使自己将达七十的高龄,至死时,也不再有送终之人,他想到这里,老泪不禁一颗颗往下直掉。 以外的人,莫不为公媳两位悲伤的情形,引得心酸泪下,可是班固的爱女玲儿,到现在仍强忍着,不让眶中的泪珠掉下来。 小姑娘虽然年轻,又是个女儿家,可是个性之倔强,由此表现无遗,更使人见而心惊是,她那眉目之间,充满仇恨的杀气,连圣手菩提丁兆铭见了,也不由暗暗地生了戒心。 少林老方丈道源禅师,冷眼看了庞眉微皱,一对慈目紧闭,双掌合十,连念“善哉”不已。 忙了一阵,总算把班固遗骸埋入雪下土中,可是,在众人止悲定神之后,发觉九玄雷婆韦涵尚不见到来。 于是,所有的人全沉不住气了,第一个,便是两眼已然哭肿了的雪里白虹公孙蕙,她既失去了丈夫,那能不关心仅有的一个儿子,班适齐何曾不急,班家从此之后,就只有这一条命根子,为此,他暗恨老妻误事不已。在担心着急下,一行十一个人,由班适齐亲自引领下,直往东北方急赶。 在一阵急走之下,七步追魂已领着众人赶到了星宿海之北,约十余里一个绝谷中,这地方乃“青海省”“布尔汗布达山”中部,向南延伸出来的一条余脉,离“疏嗄果勒河” 也仅有三四十里远近,绝谷中纵横交岔地躺着三具尸首,内中有一具便是海内五贤,老二飞天醉狐奚弘,另两具即是祁连两煞了。 奚弘的尸首既散发现,七步追魂班适齐不论如何心急,也得先替他埋妥才能再走,于是,在众人的帮助下,倒是没费多少时候,可是他老人家心里,反而越觉悲伤。奚弘的死,毫无疑问的,是为了保住班家一条后根,可是目前这条根,尚又安危未卜,他老人家心里也是焦急的。 笑弥勒申屠无明痛惜异常,他从今以后,再没有人与他斗嘴抬杠了,略使他宽慰的,乃祁连派两个恶道全部伏尸于绝谷。 黄衫剑客古侃一直看着奚弘,他既没有动手,也没有开口,更没有悲伤流泪,但神色坚毅,并无任何异样。 众人把奚弘埋妥之后,天色便逐渐发白了,为了能赶紧找到九玄雷婆祖孙,圣手菩提便提议把人分开来找。 这办法立刻得到每人的赞同,把十一个人分成了四拨,每拨相隔二三里,能够互为呼应,如发现仇人,便可立即出声招呼,四拨人从绝谷出发,分散开往星宿梅方面搜索过去,并约定仍以他们被毁的居处为集合地。 七步追魂班适齐深恐四弟黄衫剑客古侃有什么意外行动,特暗中指示老三申屠无明与他结伙,自己只带着爱媳与孙女作一拨,另以圣手菩提等五人,同内弟烈火星君韦涓共六人分两拨。 单说黄衫剑客古侃随着三哥笑弥勒申屠无明,反往西斜奔“疏嗄果勒河”支流,再沿着这条支流一直往南,直找到星宿海,不但没遇到九玄雷婆祖孙,在这种寒冷的雪原上,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人没找到,肚子总是会饿的,申屠无明自顾找了个避风的洞穴,招呼古侃入内,从身上拿出干粮来充饥。 黄衫剑客古侃还是那个不言不动的模样,坐着啃了两口烙饼,便望着洞口出神,笑弥勒只要四弟没有意外行动,对这情形是绝不理睬的。 却没有料到,黄衫剑客出了一会神。反而自动开口了,他先是叹息了一声,两眼望着天空,终于说出他的心事道: “三哥,小弟我灰心得紧!” 笑弥勒见四弟开口说话,不由得又喜又忧,便劝慰道: “四弟,你看开点吧!人生自古谁无死,尤其是像我们这种人,瓦罐不离井上破,闯江湖总是死在江湖上的。” 黄衫剑客苦笑着摇摇头。带着伤感地道:“三哥的话说得不错,因此我想真正的退出江湖,既可为我所隶的太极一派,保存一条余脉,使太极门中,拳、剑、镖三绝艺不致失传,而且,小弟也觉得这样怨仇牵连个不完,太残忍,也太不值得。” 笑弥勒听了这几句话,也感到确是如此,可是在目前,他尚不愿就甘心引退,所以用幽默的口吻问道:“四弟有了出世之想了,是当和尚呢了……还是老道?” 黄衫剑客摇摇头,直了直腰,深深吸口气道:“红花、绿叶、白藕,儒、释、道三教原是一家,既有修为之心,未必一定要拘形式,小弟是还我本来面目。” 笑弥勒皱皱眉头,他解不开古侃的话中含义。 其实,古侃乃是暗示:“人之初,性本善。”他要放弃杀人、人杀的江湖行为,一心为太极武功留下个传世的人,这人,当然就是他自己。 笑弥勒无奈地站起身来,对古侃道:“四弟,你若决心出世,也总该亲向老大表明一下心意,既免三哥为难,也落得有始有终。” 黄衫剑客也还听劝,颔首起身,随着他三哥出洞,两人进洞时未发觉什么,但在出洞时,俱都发现这洞口的积雪似曾经有人推移过,而且,靠下面尚结着一层冰。 他们久在这里,当然知道这高原上入冬之后,下的雪绝不会当场溶化,何况旁处没有,却单单在这洞口呢! 可是他们再也找不到以外的痕迹,只能赶回去与另三拨人会合后,再讨论下一步的行动。 当两人回到故居时,另外三拨人已全部到了,两人目光略瞥,便知情形不妙。因为,七步追魂的脸上,涌起了一片怒色,而雪里白虹公孙蕙,又是那么的忧急,另外的人,也全都愁容毕现。 见面后,七步追魂班适齐没等两人开口,便伸手递给两人一幅白布,笑弥勒接过来与古侃合在一起看时,上面用烧焦的木条,简单的写着几十个字:“仇人们已够歹毒,但尚有更歹毒的人对付我老婆子,如今老婆子决心抛开你们,与这批人周旋到底,不用为我担心,事成自会找你们去。” 下面署着一个“涵”字,笔迹不错,是九玄雷婆所写,但字义若隐若现,两人皱眉难测其意,上面更没有提到琮儿的事?眼前也没看到人,想必老婆婆带着她爱孙一同走了? 她单身尚无所虑,琮几年幼,武功也未到火候,对老婆婆既无帮助,甚而更是一个累赘。 两人心中这样想,嘴上可不敢说什么,眼望着老大七步追魂班适齐,把九玄雷婆的留字布块送回去。 七步追魂陷目中射出激怒与忧愁的光采,从中屠无明手上接过布,恨恨地扯成细碎,痛心的道:“老婆子越来越任性,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多少人为她着急,她却来个不辞而别,何况……” 话到此骤止,目光掠到老婆子胞弟,烈火星君韦涓面上,烈火星君韦涓甚为局促,因为,他老姊姊曾把两小的安全交给他负责的,昨晚的一战,若无人应援,别说两小危险,连自己也将不保,偏偏老姊又携着琮儿独行,他为人虽鲁直,却也觉得事情不能如此简单。 少林老方丈口念“阿弥陀佛”,合十道:“班施主,韦女侠任性独行,想来去必不远,为今之计,赶紧把人分开来找一找,而且,施主们这里也不能留下去了,找到韦女侠后,也可作往后的打算。” 七步追魂摇头苦笑,长叹一声道:“找也枉然,她既留字自去,绝不会就此而回,但是我不甘心就此离开这一带,誓与四振之人周旋到底!” 圣手菩提丁兆铭立刻以附和的口气,插嘴道:“我赞成班兄的话,但是昨晚一战,四派的人比我们伤亡更多,敢不敢卷土重来不说,与其候着挨打,不如采取主动。我的意见是,咱们人少无援,宜在暗处,班大侠认为如何?” 七步追魂班适齐是精明人,一听丁兆铭的话,便明白他的用心,他沉吟着计算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与丁兆铭行动一致,确有莫大的帮助,然而,自己早有誓不仕宋的诺言,但单独行动,又感势孤无援。 他目光对老三、老四望望,古侃面上表情呆板,申屠无明有活动之意,班适齐面上神色一正,对丁兆铭道:“丁兄之言确有其见解之处,但班适齐声明在先,此行并非受仕,仅是利害相关的合作。” 圣手菩提丁兆铭只望班适齐答应合作,其他可以不谈,因此大笑道:“班兄确有高士之风,你放心吧!丁兆铭自身仅是个六品总校尉,没有官可以给班兄作,然而有一点使人兴奋的消息,弟必须报告班兄等几位听听。南末目前已有图强之心,自‘崇宁’十一年岳少保遇害和议成南宋称臣于金,别说班大侠等痛心,我丁兆铭何曾不然!可是十年之后,虞允文于采石一战,大破金兵,从此以后大小战争连年不断,至四年前,以去和议称臣之耻,今年虞允文出将为相,大有挥军北上之势,这种使人振奋的消息,想必班兄等几位,也乐于听闻吧?” 丁兆铭报告的消息,确使班适齐等人为之欣慰,即连已萌退志的黄衫剑客古侃也不由得跟着动容,可是他去志既决,稍过又恢复了呆板的表情。这时,班适齐便道:“丁兄的消息实能使人告慰,但目前我们仍以各为各的目标联手合作,将来若环境转变,班适齐或将改变初衷。” 丁兆铭异常高兴的大笑道:“若果真有这么一天,南宋国事便大有可为!如今多在此待着无益,班兄是否可以一同走了?” 七步追魂苦笑颔首,以留恋的目光注视着被毁的故居。 黄衫剑客古侃正待开口表明自己的抱负,谁料到烈火星君却抢在他前面,对他老姊夫坚决的表示道:“大哥,愚弟不想随着同去,因为……老姊姊留字独行,甥孙琮儿又未提及,愚弟想留下来找找。” 九玄雷婆留字独行实有甚多可疑之处,七步追魂嘴上没说,乃怕媳妇公孙蕙焦急,韦涓既提出此点,并愿留下一找,七步追魂确实是求之不得,他点点头,韦涓很高兴,可是他的老姊夫又关照地道:“涓弟,你留下找你姊姊,凡事要小心仇人歹算,不论有无消息,半年为期,若兰州找不到……便上杭州找我。” 这句话韦涓并无什么特别感觉,但圣手菩提丁兆铭却因此暗暗窃喜。 于是,七步追魂班适齐等五入,与丁兆铭、老方丈等五人,分别了烈火星君韦涓,下星宿海直奔兰州。 一行十人,在途中急走如飞,瞬眼已将近星宿海,这又到了古侃与笑弥勒方才休息的山洞处。这山洞,也就是两天前九玄雷婆雪困仙霞派五人的山洞,这时,笑弥勒申屠无明于经过时,很自然地投了一眼,跟着再对老四古侃看看,他看到古侃呆板的脸上,却紧紧地皱着眉头。 不多一会儿,星宿海过去了,黄衫剑客再也忍不住,便对他老大班适齐道:“大哥,小弟有一件事想跟大哥商量一下。” 笑弥勒见古侃开口,便知他并没有打消去志,但七步追魂事先并无所知,故而一边走,一边颔首示可。 黄衫剑客迟疑了一下,便直接地道:“小弟不打算离开这里。” 此语一出,不但七步追魂班适齐为之讶然停步,连圣手菩提丁兆铭等人,也全都茫然收势,所有的人全站停身,以骇异的目光,集中在黄衫剑客脸上。但古侃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班适齐,表明他的志愿道:“大哥,请原谅小弟在这样情况下离开你,在形势上,小弟有必须离开的苦衷。第一弃文习武,本为环境所迫,从艺太极,也为因缘附会,但既已入门,就当为太极派尽其薄责,方今太极一门,人材凋落,已届后继乏人的窘境,小弟有责为本门传后。第二,弟自幼性情懦弱,不惯人杀与杀人的行动,小弟有心恢复文人的本来面目,大哥能俯允小弟的请求吗?” 黄衫剑客说完之后,七步追魂班适齐先而感到错愕,跟着陷入苦思,他沉吟着,没有当场置答。 感到不安的,倒不是视古侃如生父的女侠公孙蕙,却是南宋的总校尉,圣手菩提丁兆铭,再有碧眼金蟾尹湛。 两人的想法相同,怕古侃的走,连带动摇了班适齐,就是退一步来说,也少了一个有力的帮手,而且,两人更担心古侃尚坚信屠龙剑公孙悲天的死,确乃丁兆铭下的毒手,为此,两人俱不敢轻率多置一词。 七步追魂班适齐在沉思半晌之后,长叹颉首道:“四弟既有此想,愚兄也不能强人所难,而且我也曾有此一想,可是环境还不允许就此偷安。” 他话锋略顿,目光对寡媳与孙女一瞥,又环扫丁兆铭等人一眼,伸手入怀中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古侃道:“愚兄此去,安危难卜,这是我一生武功的精华,四弟暂代保管,能给愚兄找到传人更佳,你我弟兄相交一场,临别无以相赠谨祝四弟能得尝所愿,为太极一派绝艺发扬光大。愚兄若能不死,事后再找四弟长聚。” 黄衫剑客伸手把布包接过,呆板而没有表情的脸上倏即现出了一片伤离之色,信口念道:“此地别昆仲,难分此夕中,无饯雪当酒,不如借寒风……大哥、三哥,蕙侄女、老禅师与丁、尹两兄,恕弟不再远送……” 黄衫剑客说到最后,话声已咽呜似泣,两眼泪影隐含,他终究还是个性情中人。 七步追魂翁媳与孙女玲儿,对这即将生离的黄衫剑客,有说不尽的依依之情,泪眼相望,喉哽不能成声。 笑弥勒申屠无明更感慨,他们义兄弟五人,两人身亡、如今再离别一个,他睁着眼睛望望老大,心里暗道:“现在就剩下我与他了。” 默然最是神伤,少林寺老方丈道源禅师一声:“善哉,我佛如来!”打破了冷寂悲惨的气氛合十道:“古施主比和尚还彻悟人生,但何必匆匆就别呢?” 圣手菩提丁兆铭也附和着师兄的话极力挽留,但七步追魂竟是苦笑了一声,摇手相拦道:“千里相送,终须一别,与其离愁相对,不如早别,四弟,你多自珍重,慎加提防,别矣!” 黄衫剑客长揖相送,七步追魂忍着满腹辛酸,迅速扭身就走,余下的人,也怀着沉重的心事揖别。 笑弥勒走得最迟,他才走出没有几步,黄衫剑客忽然赶了上去,伸手轻轻一拉他衣袖,笑弥勒一怔止步,黄衫剑客就把背上那口金精剑解了下来,双手捧着送到笑弥勒面前道: “三哥,五弟之死,害在这把剑上,尹湛之言在未明真相之前,小弟我还是这样想的,如今我退出江湖,留下它没有一点用处,请三哥代我转交蕙侄女,免我再当面交她时勾起旧痛。” 笑弥勒眯眼笑了笑,但笑得他很伤心,两只手在伸出来接剑的时候,竟然全都颤抖不止,接过剑后,以沉重的语气道:“四弟,你倒把一切世事全看破了,但三哥还不能彻悟,此番下了星宿海后,必然有热闹的事发生,可是三哥与你一样,孤身独一,身后无所牵挂,然而三哥关照你一句话,在这里,眼前多注意老嫂祖孙的消息,再见吧!四弟。” 笑弥勒说完这几句话,骤然间双臂往上一穿,肥胖的身形往上直拔三四丈,扭腰旋身,再施“苍龙入海”式,斜往下疾落,足尖着地时,人已在八九丈外,在二次腾身窜出去时,又留下了一句:“四弟,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黄衫剑客目送笑弥勒申屠无明去远,忍不住两眼热泪夺眶而出,海内五贤相处二十余年广除了他自己外,生离与死别,恰好是各占其两,他呆着……也不知站在那里究竟有多久? 蓦地,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厉啸! 黄衫剑客虽决心退出杀人、人杀的江湖,但目前因老嫂祖孙行止未明,附近既有仇人的行踪,还得前去探视一下。 于是,他隐蔽着身形,提气轻身,展开太极门行功,疾往发声处赶去。 当他走出约三五里地,前面又传来厉啸之声,啸声约离他有一里多地,似乎飞快地向这边逼近。 黄衫剑客目光略扫,见左侧三五丈外,正好是一带起伏不定的丘陵地,他不再迟疑,沉左肩两足力点,迅速地跃入两座小丘陵的中间,身形才隐起来,前面人影已连续出现,一条线飞奔过来,竟有五人之多。 来人一路疾驰眨眼已近,黄衫剑客仔细一看,五个人全部是玄门羽士,但第一乃是祁连派掌门,玄冰天尊陶元晴,后面四个,赫然是武当七子中,悟真子李太本、广凡子王太彻、玄虚子沈太清、凌霄子吴太然。 武当四子,联袂穷追玄冰天尊陶元晴,这情形使黄衫剑客觉得异常的意外,前后五个老道:像闪电般过去,黄衫剑客并不多作考虑,等他们左约三四十丈,借着高低不定的地形,衔尾追下了去要看一个究竟。 三方面六个人,全是江湖难得的高手,去势之快,快得难以形容。玄冰天尊陶元晴虽身为一派掌门,但独对武当四子,他确是难以力攻,因此一路跑,一路不断地发出厉啸,似乎在呼援告警。 将要到达扎陵湖,玄冰天尊陶元晴突又改变方向,踅南往巴颜喀喇山,到了崎岖的山地,又沿着山麓踅奔西北。 黄衫剑客感到不可解答,陶元晴既一人对抗不了四子,就该穿扎陵、鄂陵两湖逃逸或进入巴颜喀喇山也行,为什么既不穿湖,又不进山?这样走,在方向上岂非又想回星宿海这一带吗?他迷惑了! 四子中,追在最前面的广凡子王太彻,适于这时怒叱道:“陶元睛,你别想把孩子劫走,只要你死了这条心,道爷们念在同是三清门下弟子,就放你一命逃生。” 黄衫剑客陡闻广凡子提到“孩子”两字,真有说不尽的惊喜,同时,他又明白了老嫂韦涵,因何留字独行,更明白她在留字中说过:“仇人们已够歹毒,但尚有更歹毒的人!” 原来所指的,竟是武当七子,不用再想,小琮儿是被武当七子从老嫂手上劫走的,而如今又被陶元晴发现,他为了要给祁连派四煞报仇,小琮儿确是他誓欲得之而甘心的对象,莫怪他舍不得远离了。 前面的玄冰天尊陶元晴一路发啸呼援,直到现在,尚不见有人闻而来,急怒交织中,又听了广凡子的话,更使他怒极也恨极。疾奔中的身形陡地一收,翻过身来双掌骤发,冷飚起处,卷起了地上的积雪,势如惊涛骇浪般撞到了广凡子的身前。 像这种冷然不防的回身袭击,使得广凡子王太彻骤吃一惊,迅速圈双掌当胸力推,激响声中,震得余劲四溢。 广凡子仓卒接掌,哪里能够把全身功力完全发挥出来,而且他又没有让开掌力,正面硬接之下,“蹬蹬蹬”退了三步。 三子大怒疾上,玄冰天尊陶元晴已在狞笑中退出十余丈外,凌霄子吴太然跃到广凡子身侧,急问道:“师兄,受伤没有?,” 广凡子王太彻虽没受伤,但两臂已震得酸软无力,气得面上一片铁青,摇摇头,恨声道:“无碍,今日不能轻饶他,快追!” 其实,七子之首,悟真子李太本早就一马当先穷追了下去,三子相继而赶,刹那间又追了六七十里。 黄衫剑客不禁皱眉,暗忖:“四子别说追不上,即使追上,那怕不要半夜了,到时,连自己算上,全累得喘不了气,还能干些什么?” 他想到这里,有心放弃跟踪,赶紧寻到小琮儿被困之处,伺机救出来要紧,可是在辽阔的高山雪原上,谁知七子把小琮儿囚禁在什么地方呢? 黄衫剑客进退皆难,失神之际,最后的广凡子猛一回头,差一点暴露了自己的身形,他急忙伏身雪丘,趁机运气调息,恢复一下体力! 广凡子王太彻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但前面的人却离开了近百丈远,他拼力追上去,忽闻玄冰天尊陶元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啸,随着他长啸之后,一座高峰半腰上,也传来一声尖锐的怪啸。 黄衫剑客一听这啸声,心中不禁“怦怦”连跳,但他伏着的身形,却在惊惧中贴地平窜出来,以最轻灵的身法,借地障身,飞也似赶了下去。 当他逼近双方的时候,武当四子与玄冰天尊已全部停下了,就在玄冰天尊右边,并肩站着两个人,一是身材修长,满头银发散批,穿着奇异的八手仙翁施耀光,另一个是面如少妇,两眼带煞,柔发胜雪的百毒太君徐瑶贞。 黄衫剑客乍闻尖锐的啸声。便知是老毒妇,所料果然不错,且还多了一个八手仙翁施耀光。 玄冰天尊陶元晴被武当四子追逐了百余里地,虽累得剧喘不止,却面露得色地狂笑道:“现在是三对四,道爷先量量武当四子手底下能有多高,王太彻,李太奉,你们谁先动手?” 八手仙翁施耀光一见四子,便面现怒色冷笑道:“一对一啊……他们谁也不敢动手!” 武当四子面对江湖上三派掌门,个个惊在心里,但施耀光一句话,却把四子激怒得如雷怒吼。 玄虚子沈太清飘身而出,“呛啷”一声拔出长剑,冷叱道:“仙霞派失节降金,可谓无耻之极!” 八手仙翁施耀光毫不动怒,反而哈哈大笑道:“武当派也好不了多少,擅长暗算,先是十年前的屠龙剑公孙悲天,现在又害死八指书生谈冲,你七子复恃众从九玄雷婆手上劫走姓班的幼孙,以武当一大门派,作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姓施的一样替你们害臊!” 武当四子被施耀光反讥得面现惭色,但八只眼睛却露出恨毒之光,一旁喘息方停的玄冰天尊陶元晴诧异地问道:“施兄,恁也知道……” 八手仙翁施耀光目光往黄衫剑客藏身处一掠,得意地哈哈狂笑道:“岂但知道:独眼龙高兄已带着敝师弟们,赶去引了老虔婆上星宿海,让她与武当老道们来个‘鹬蚌相争’。” 百毒太君徐瑶贞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 藏在暗处偷听的黄衫剑客古侃,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个寒战,但也颔首暗庆,自己碰巧得到这一连串确实的消息,义弟屠龙剑之死,施罐光既当面指责四子暗算,想来是铁莲子商和下的手,更移祸圣手普提丁兆铭是实。 但是他感到不解的是,谈冲之死,完全是自己一剑贯胸致命,为什么也算在武当派账上呢?他稍加推想,便猜到在自己离开之后,圣手菩提丁兆铭很可能也学商和早年的方式,来个以牙还牙。 黄衫剑客当然想不到他与丁兆铭走后,铁莲子商和与碧眼金蟾尹湛相继出现,下手的是尹湛而非丁兆铭了。 在他沉思之间,离开不远的双方七个人,已然动上了手,武当四子以四支长剑,分成两对,用“正反二仪剑法”采取稳攻稳守的招术,志在不求有功。 玄冰天尊陶元晴与八手仙翁施耀光也是一人一支长剑,分敌四子“正反二仪剑”,老毒妇傲然以一对毒爪施展快疾诡异的身法,走外围作扰乱性的狙击,这方法她用对了,武当四子因此深为戒惧,“正反二仪剑”遂不克尽展精奥。 黄衫剑客暗中窥观,看出双方不出百招以外,绝难分出胜负高低,心忖:“我不趁这时赶到星宿海去援救小琮儿,接应老嫂子,却耽在这里干啥?” 一念既决,黄衫剑客异常谨慎地退出伏身之处,直至距离甚远,才敢长身站起来,施展开快捷的太极行功,风驰电掣般赶往星宿海去。 这时,天色已近昏暗,然因气候恶劣,已似入夜一般,黄衫剑客仗着两只锐利的目光,一路飞驰沿路借着积雪的反光四边搜视,可是直到星宿晦,并没有发现半个人影人声。 黄衫剑客放慢了脚程,心里不由得暗暗嘀咕起来,心忖:“自己别是上了当,中了施耀光的‘调虎离山’之计。” 跟着他又记起,施耀光在说话之时,目光曾往自己伏身处掠过,他不是暗中指点自己,便是发现有人潜伏,故使诳语遣走?他估计,施耀光绝不可能指点自己去援救小琮儿,百分之百是自己被骗了。 一念至此,黄衫剑客当即怒火高炽,咬牙力哼,蓦地身后传来一声极低远的清啸,啸声虽低,更似远从数里地外传来,但入耳清晰可闻,黄衫剑客骤然间为之惊喜不止。因为,他已然听出,这是老嫂子九玄雷婆的口音。 这像黑暗中的一线曙光,使得黄衫剑客精神陡振,腾身疾起,晃肩便跃出五六丈远,人如疯虎般一路狂奔,仅是眨眼间的工夫,便隐见六七十丈外,一座小山前,人影乱晃,阵阵喝叱与金铁交响之声频传。 黄衫剑客不愿就此现身,他斜往右侧起伏不定的山陵地窜去,绕远路隐身形,渐往人影晃动处逼近。 直到相隔约一二十丈,他已伏身在那座小小山峰的半腰间,借着怪石积雪藏妥身形,更留心记着遇警撤身的退路,才运内功加强目力往前一看,但见动手的人共有四个,而四个人却似形成了互相攻击的三方面。 内中,便有他老婶子九玄雷婆韦涵,她老人家似已恨透了对手,一条通体纯钢打造的龙头拐杖,使得像一座铁山似的,随着身形的移动,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力地进攻,凡有出招,全是欺身直上的杀着,招套招连环不绝。 另一人,赫然便是老嫂子韦家的正对头,太行派掌门独眼龙高嵩,再有两个老道乃先知子韩太昱与一清子方太坤,尚有一个玄机子吴太长却持剑拐守在黄衫剑客藏身的小山下。 同时,尚有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玄机子吴太长对面三丈外,一方面注目着动手的人,一方面又互为监视。 黄衫剑客直到这时,才证明了施耀光所言确实,这时,他觉得异常为难,如现身接应,下面仙霞与武当两派,尚有三个人虎视眈眈地监视着,一下去准保同九玄雷婆一般,被两派的人截住了混战一起。 然而又不能眼看着老嫂子孤身奋战,如有错失,势将悔恨莫及! 正当他为难之际,冰冻的阿尔坦河上,恍如流星般,一条人影疾滑而至,来人躯干雄伟,洪声断喝,恰如晴空中响起一声闷雷,巨响远送,从四周山壁上撞回来,“隆隆”之声连绵不断。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山壁上积雪纷落。 来人直达附近,九玄雷婆已扬声招呼道:“是涓弟吗? 小琮儿被囚在山洞中,你用烈火弹攻!” 玄机子吴太长与半截碑陈耀亮、铁桅杆汪耀明一听到“烈火弹”三字,面上倏即起了一片惊惶之色。 双方三人虽形成敌对之势,但有更强的敌对之人时,立刻不假思索地一轰而上,欲以近身缠打的方式,阻止韦涓的烈火弹出手。 烈火星君韦涓这半天之内,已找遍了“噶达素齐老峰”周围一带,在他失望之际,却隐隐听到老姊姊的啸声,但是他所听到的,井非由韦涵口中直达,却是从山壁上撞回来的回声。为此,只觉得四面八方全有啸声传来,反把个性急如火的韦涓,疑心身在梦中。 在焦急与恼火之下,他冒险翻上“噶达素齐老峰”半腰,居高远眺,竟被他发现了古侃的身形,因为古侃一身黄袍虽在黑夜之中,然而满是积雪的白色世界中,仍很容易被人发现。 于是,烈火星君韦涓认准了方向,就借着冰冻如铁的黄河流源,从“噶达素齐老峰”上一滑面下。 玄机子与仙霞两耀截过去,韦涓既有老姊姊的指示,当然不愿他们近身,见三人已欺身上来,借着来势未止,双臂猛抖,一个“潜龙升天”的身法,竟被他拔上空中六七丈之高。 就在三人愕然吃惊下,烈火星君凌空拧腰连翻,借势把烈火弹从皮囊摸出来,一按绷簧,“咔啪”一声响处,耀眼闪光的一团蓝色火焰,由空中疾往三人头上射下,使武当一子与仙霞两耀亡命急窜。 火光一起,巨响骤生,雪地上处处燃起了烈火,玄机子与陈耀亮身上也都沾上,两人急忙就地一滚,把身上的火头压熄但“咔啪”之声二次再响,蓝焰又追着他们射去,两人惶然飞奔而避,虽躲开第二颗烈火弹,但乍熄的火头被风一刮,重又燃烧起来。 少不得,两人又得来个“懒驴打滚”,可是烈火星君身形落地,却被武当派的一清子方太坤仗剑截住分不了身,于是,玄机子吴太长压熄了身上的火,入替一清子围攻九玄雷婆,仙霞两耀又返身怒攻韦涓。 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方才惊险的局面下,黄衫剑客恍如狡狐般从山上溜入洞中,这洞,便是老雷婆用来困住仙霞两耀等五个人的地方,也是申屠无明与古侃休息过之处,并对洞前的积雪堆集起过疑,如今,竟被武当七子利用囚禁班氏后代小琮儿! 黄衫剑客即溜入洞中,这洞洞口虽狭,里面很大,可是黑得紧,他聚拢目光,仔细地逐淅找进去,直达洞底,才看到一方大岩石上,似有东西在蠕蠕而动,他上前一摸,正是被捆着的一个人在挣扎着,黄衫剑客料到必是琮儿,伸手去解,用来捆人的,竟是条坚韧无比的鹿筋绳。 洞中光线太暗,鹿筋绳的结,又是异常的繁乱,黄衫剑客半晌没解开,他干脆想挟着孩子先离开这绝地,哪知他提着琮儿后身子才动,鹿筋绳的另一头,竟是拴在洞壁间一个石环之上。无奈之下,他挟着孩子站上大石,再去解绳但这个结一样也不易解开,他内功虽佳,想把这种鹿筋绳拉断,却也无能为力,他一生气,猛力地一拉。 就在他拉拉之下,石环当即“嚓”一声整个拉下,但惊人的响声骤起,洞底的石壁与脚下的大石,随着被拉下的石环,疾往下一泻而坠。 黄衫剑客在猝然不防之下,提气一跃,可是竟没跃多高,原来拴鹿筋绳的石环,整个约有四五百斤重。试想,古侃轻功在高,臂弯里挟着个人,又有这样一个石环坠着,他能窜得起来吗? 洞穴传声最快,“轰隆”的巨响之声直传洞外,使得三方面八个人俱都骇然不知其所以然。 第七章 救琮儿身陷洞穴底 黄衫剑客古侃因急于想把琮儿救出虎口,拉动石环,停身的这块大石陡然“轰隆”一声,往下直坠,古侃不防有此,一跃未果,挟着被捆得紧紧的琮儿往下直坠! 洞底本已够暗,下面尤其更黑,古侃身虽下坠,心惊当也不免,但仗着头脑冷静,计算约五十丈深,足底下“轰隆”连响,知是巨石坠地,疾忙提丹田之气,单臂力振,减低直坠之势。 奈何左臂挟着一个琮儿,下面又坠着一个重达五百斤左右的石环,“砰”的摔倒底下,跟着左小腿一声“喀嚓”,剧痛突彻心肺,他意识到左小腿已然跌折,痛急交并之下,立即昏厥过去。 也不知经过多少时间,黄衫剑客古侃由模糊中醒来,他试着站起来,方手足一用力,一阵透彻心腑的剧痛,使他失声而呼,同时,头上也冷汗直流,无奈依然躺着,在这黑暗无光的洞底,七情六欲,刹时间全部袭上了心头。 他乱想着自己一生的遭遇,脑海中紊乱无序,精神上已到了失望的绝境,肉身又阵阵刚痛刺心,他再度坠入了昏厥的边际。蓦地,一种未竟其事的责任感,突然侵入他昏乱的脑海中。 黄衫剑客因此增强了他求生之欲,忍着身上的痛楚,摒弃脑海中的杂念,静心凝神,调丹田真气,默运本身内功,他躺着运功半晌,渐渐地恢复了他的精神,左个腿上疼痛依旧,他停止运功,摸索着,从身上拿出常备的各种伤药,就中取了一个长方的瓷瓶,这里面装着太极派秘配的“活血止痛散”,古侃揭开瓶塞,就往口中倒了少许,手边没有任何清水,只能用口液咽下去。 服过药,黄衫剑客仍不敢立时坐起来,他躺着,过了一会,小腿上疼痛渐减,他谨慎地以手撑地,把上半身支撑起来,坐直之后,先不忙检视腿伤,极尽目力,找寻与他一同坠下的琮儿。 古侃虽尽其目力,但所见仍是黑暗一片,他双手四围乱摸,摸到的全是一块块碎石。 他说不尽的又惊又急,忍着痛,慢慢地转过身来,一边摸索着,一边弯腰细看,但摸来摸去,地上全是碎石。看呢,又是一片漆黑,他焦急不堪,自己本欲救这孩子,谁料反速其死! 古侃在痛惜之下,不禁热泪盈眶,仰首长叹一声,却发现头顶上,竟有两只闪光的眼睛,正一眨一眨地对他望着。 这下于使绝望中的古侃,为此精神一振,他急忙拭拭泪眼,睁眼再加详看,但除了两只闪亮的眼睛外,其他什么也看不到,可是耳中似乎听到有“悉悉索索”的响声,他扬声问道:“是琮儿吗?琮儿,琮儿,我是古四叔公啊!” 洞中语声互传,回音袅荡,古侃虽未得着琮儿的回答,却发觉自己的语声,过了好一会,才从身左远处传回来。 古侃忧喜参半,忧的是琮儿没有回声,因此生死不明。喜的是自己语声从远处传-回,显见这洞甚深,或许,那一面另有出口之处? 正当他忧喜交杂之际,头顶上又响起了“悉索”的声音,这一回响声略大,古侃听得很清晰,他这一喜,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子勇气,双掌在猛然力撑下,整个人陡地跃了起来。 可是,当他双足站地时,一阵剧痛,又使他两眼金星乱迸,头上冷汗如雨,身形摇摇欲倒。 黄衫剑客古侃在这时咬紧了牙,忍住剧痛,提左足使右足站地支持着身子,然后伸手往闪光处一摸,不禁喜极狂叫道:“是琮儿!啊!是琮儿,你……你……你怎么不答声?” 琮儿依然没有答声,古侃颤抖的手,由眼上移开,却看到两只眼睛一开一阉,充满了焦急之色。 古侃能看到琮儿两眼尚动,总算放心了很多,他摸索着,摸到琮儿腰上,鹿筋绳依然捆得既紧又乱,他沿着绳往上探索,无巧不巧的,这根鹿筋绳,正钩住在离地六尺多高的一根突出的石笋上。 不知费了多大的力,古侃才把挂在石笋上的琮儿放下来,他这时已忘了腿痛,喜极颤声地唤道:“琮儿,琮儿,你答古四叔公一声嘛!” 回答的是……两只眼睛眨了眨,与重浊地“哼”了一声。 黄衫剑客不由得一楞,心忖:“难道这不是琮儿?弄错了吗?” 他正在想着,发觉捆着的人,适于这时极力地挣了几挣,他连着哼了几声,古侃眉头一皱,忽然明白了原因,伸手往拥着的人嘴上摸去,果然所料不错,他口中被人塞了东西。古侃把它捣出来之后,这人不禁连着呕吐了好一阵。 这人透过气后,苦涩地叫了一声:“四叔公。” 黄衫剑客闻声喜得用力一搂,紧紧地抱着道:“琮儿,你身上受伤了没有?” 琮儿倔强地答道:“四叔公,我没有什么伤,即使有,也只是擦破了二点皮。四叔公,琮儿要报仇!上武当山找这伙老杂毛去!” 黄衫剑客答应着,两只手松开,把琮儿重行放到地上,便在黑暗中摸索着给他解绑,奈何解了半天,心越急越无法解开。正当他急得眼中冒火,满头大汗之际,忽闻琮儿唤他道:“四叔公,你摸摸我的背后,琮儿记得武当老头捆我时,并没有把背上的剑卸下来,只不知掉了没有?” 古侃两眼生光,伸手一摸,就摸到了琮儿肩上的剑把,他吁了口气,拔下这把仅有二尺六寸长的利剑,小心地挑断那个鹿筋绳的死结。当这个结一挑断,坚韧的鹿筋绳便不解自松了。 琮儿被捆过久,虽恢复了自由,但全身麻木得挪不了身,古侃有的是经验,替他推宫活血,把全身血脉行开后,琮儿便担心问道:“四叔公,琮儿看到你坠地后立时昏厥了好久,似乎是折了腿吧?四极公,你的伤要紧吗?” 不提腿伤,古侃似已不觉腿痛,琮儿一提,他又觉着左小腿一阵一阵的痛得直跳。可是他已然服过“活血止痛散”比较没有大碍,琮儿问他,他并未立时答声,相反的,却以惊异的语气反问道:“琮儿,你看到叔公昏厥,你现在能看得出吗?” 琮儿见问,也以诧异的语气反问道:“四叔公,难道你现在一点也看不出吗?” 黄衫剑客一听到这话,立时证实琮儿确能在这里看出事物,可是自己却只见漆黑一片。这情形有两点可能,其一是琮儿目力过人,能在黑暗中明察秋毫。其二,即是自己双目业已受损失明,可是他伸手抚摸时,又毫无痛觉。 古侃不禁骇异起来,自己在乎常,自负目力甚强,琮儿内功未臻纯青之境,已有这般视力,这真是件异事! 因此,古侃很自然地点了点头,但琮儿又问道:“四叔公真的看不出什么吗?咦!是不是受了伤?” 古侃摇摇头,伸手轻抚受伤的左小腿,触手痛入骨髓。他咬紧牙关,仔细地按摸一遍,发觉足踝骨碎裂、腿骨折断,膝盖骨也受到严重的破伤,如此重的伤势,古侃已确定这条左腿是残废了。可是他损失一条腿,并没什么心痛,要紧的是,目前跌入这样深的地穴中,有什么办法出险? 琮儿似乎看到古侃在检查伤势,这时忍不住问道:“四叔公,伤得重吗?是不是还能勉强走动?” 黄衫剑客被琮儿的话提醒,指着身左问道:“琮儿,这边是不是有路?” 过了一会,琮儿以忧喜不定的语气答道:“有倒是有,但是太难走了,完全是高低不定的大石,有些地方,仅能够硬挤过去,可还不一定挤得过呢!” 黄衫剑客古侃的面上,露出了坚毅之色,双手摸着重伤的左腿,摸准了部位,用食指连点了五处次要的“酸麻穴”,琮儿在一旁惊异地问道:“四叔公,你干嘛点住自己的麻穴呢?” 五处穴道被闭,再加上服下的“活血止痛散”,药力也完全地行开,古侃除了觉得这条左腿麻木外,所有疼痛全失。他苦笑着,用单腿挺身站起,同时答复琮儿道:“四叔公自闭五穴,可以减少伤处的痛苦。琮儿,你看得清,就在前面领路吧!喔!别忘了,地下还有你一把剑。” 琮儿答应着,在抬剑时,顺手把鹿筋绳也捡起来,可是另一头尚拴在石环上。小琮儿挥剑割断,古侃立时问道:“琮儿,你砍的是什么?” 琮儿把剑插入鞘中,一边收绳,一边回答道:“琮儿把老杂毛用来捆我的绳子割下来收着,上武当报仇的时候,这条绳就是证明。琮儿要请天下武林中人来看看,七个老杂毛联手对付琮儿与奶奶……” 他说到这里,突然间“啊”了一声。又向古侃道:“四叔公,奶奶与舅公在我们坠下不久,曾在上面招呼过,可是,琮儿的嘴被堵着,而你老又昏过去,后来,好像又与老杂毛打上了,琮儿还听到奶奶的烈火弹响声,唉!大概总有一两个老杂毛被烧死了。” 琮儿虽有报仇的决心,但稚子性厚,想到老道们受他奶奶的烈火弹攻击时,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黄衫剑客古侃,闻声暗中庆慰,这个班家后人,既有这种仁厚的天性,将来一切冤仇,或将有个完善的结束,自己若能够有一个时期的教导他,这不是没有指望的事。他心里在想,嘴上却答着道:“这是很难预料的事,琮儿,我们快觅路脱身要紧。” 琮儿答应着,走到前面来领路,他知道四叔公看不到,便牵着手慢慢地往前走,遇到大石阻路时,更使仅用单腿蹦跃的黄衫剑客,增加了很多的麻烦。因为他看不到,所以要手脚并用,古侃便对琮儿道:“你不用牵着了,只要随时打招呼,四叔公就可摸着走了。” 琮儿依言放下古侃,在前面相隔几尺领路,一路上高低不平,可怜目不能见,腿不能行的黄衫剑客古侃,全凭着琮儿的指示,与语声的高低,来猜测前面的地形,好不容易摸索出二十几丈远,一个拐弯之后,便听到琮儿失望地道: “四叔公,这里被巨石阻住,过不去了,怎么办哪?” 黄衫剑客的心神,也不由得随着琮,儿的语声往下一沉,他沉吟了半晌,突然间高唤了一声! 琮儿没有吃惊,却感到奇怪,正想问时,回声从前后两面撞了回来,后面的来得较早,前面的反而略迟,古侃心定喜道:“琮儿,前面还有路,你仔细地找找看,靠右面。” 琮儿并未细看,接着就答道:“那边只有很小的空隙,至多能把头伸过去。” 黄衫剑客心里一凉,呆了一阵,忽然又点点头道:“头能过去…… 嗯……琮儿,叔公有办法,你练过‘缩骨法’没有?” 琮儿愣然不解地道:“什么了‘缩骨法’!琮儿没练过,连听也没听过。四叔公,什么叫‘缩骨法’咽?这么硬的骨头,那能缩得小呢?” 黄衫剑客的面上,现出一丝淡淡的惨笑,黯然的道: “四叔公也没有练过这门功夫,只有你二叔公会,可是四叔公还知道一点诀窍,那不是真正的把骨头缩小,乃是将全身骨节脱开,使整个人变成柔若无骨,唯一没有骱的,便是头盖骨,因此头能过,才能利用‘缩骨法’钻过去。”。 琮儿这才知道何谓“缩骨法”,他“哇”了一声道: “原来是这样的,琮儿以为真的能把骨头缩小呢!” 黄衫剑客苦笑着,感叹地道:“武功练得再高,总无法真正地把骨头缩小,如能办得到,那只有请‘齐天大圣孙悟空’了。”(唉,南宋就有“武当”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把明代才创造出来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也搬出来了,作者瞎编乱造的功夫果然不俗!^_^yaayoo按) 琮儿听了之后,不禁天真地笑了起来,随着,黄衫剑客把“缩骨法”的要决,详细地告诉琮儿,哪一处的骨骱先脱,哪一处后脱,肩骱该如何地脱,脊肋又该如何地脱,琮儿天资极高。悟力又强,再加上他本身发育未成熟,骨骼尚未坚实,稍加练习,便能卸合自如。 然而,却苦了黄衫剑客古侃自己。他人已五十出头,练武功的人虽然筋骨较常人灵活,可是终究人老了,骨骱也僵硬了,而且他身上尚有重伤,经过了一番苦练,才算勉强能够卸合。 琮儿已然运用乍练的“缩骨法”钻了过去,他心焦地守在外面,好容易看见古侃上半身业已挤过来,但下半身却被卡住了。这时的古侃,那情形真是尴尬,近不能近,退也无法退回去。 无奈。只好由琮儿来硬拉,费了很大的力,使古侃也受了很多苦,总算被拉着通过了。 于是,老少两个继续再往前摸,这一段路,还算平坦得多,古侃扶着洞壁一蹦一蹦的过去,再转了一个弯:爷儿俩便靠壁坐下来略事休息一会。 琮儿很久没有吃过东西,这时也感到饿了,忍不住问古侃,古侃身上本来带着有干粮,就拿出来分吃了一点,可是啃这种又干又硬的烙饼,即使饿极了,也很难于咽得下去,只有约略吃了一点,站起来再往前摸着走。 走了没多远,又遇到了一块巨石把路给挡住了,而且,这块巨石不知是天生在这里的呢?还是有人故意放着的?它正在狭窄的地方,左右与上面全有空隙,而且全只有不足五寸宽。尽靠左,每个人不需用“缩骨法”,便可从右面硬挤过去了,可是它偏偏在正中间,即使用“缩骨法”,也万难通过,除非,能把这块巨石移靠一边,或是挪后二尺。 巨石估计有三、五千斤之重,别说黄衫剑客业已身负重伤,就是平常也不易推得动它。 这一回可把老少两个给难住了,少的用眼瞪着,老的用手摸着,黄衫剑客摸来摸去,可被他摸出古怪来了。 原来,这块巨石上竟然刻得有字,他不由惊喜地叫道:“琮儿,你……你来看这些字,刻着是什么?” 琮儿也如获至宝地睁眼细看,见巨石右面,刻着的字有手掌般大,乃“入地”两个字,他告诉古侃,古侃皱眉细摸,迟疑着道:“不对吧!好像是‘上天’啊!” 琮儿闻言称奇,再看仍是“入地”,他扭头看古侃,却又见古侃手摸之处,果然还有“上天”两字,便道:“四叔公,你摸的确是‘上天’两字,但靠右方尚有‘入地’两字,合起来即变成了‘上天入地’,咦!四叔公,这好像是告诉咱们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咱们困于绝境了!” 后面的每一句话,全像皇帝下诏赐死一般,黄衫剑客为之凉了半截,他呆呆地把手缩回来,废然地坐了下去。 过了一会,忽听到琮儿带着惊喜地大叫道:“四叔公,下面还有很多小字呢!” 黄衫剑客求生之念又炽,急忙招呼道:“琮儿快看,那说的是什么?” 琮儿不待关照,已看一行念一行地道:“谁能来此总是缘,石下尺外埋古经,阴阳相合唯缺水,上天入地皆相宜!” 跟着,琮儿又兴奋地告诉古侃道:“四叔公,边上还有呢,是‘有天下地来,怀地上天去’,这是什么意思?像打字谜似的。” 黄衫剑客并没有回答琮儿,他心里正在反覆的默念着:“谁能来此总是缘,石下尺外埋古经……阴阳相合唯缺水,上天入地皆相宜。有天下地来,怀地上天去?……… 黄衫剑客很快便把它想通,他喜极而问道:“琮儿,你身上带着的,是天令还是地令?” 琮儿愣了一愣,跟着也明白了,蹦跳着道:“四叔公,琮儿身上有真天令,假地令!” 黄衫剑客也不管什么真假,急忙叫琮儿拿出来,可是琮儿从贴身荷包内,把碧眼金蟾尹湛给他的那块铜令,与他母亲替他拓的地令纸交到古侃手上时,黄衫剑客还是弄了个一筹莫展。因为,他看不出眼前的一切景象,更无法知道怎地上天,又如何才能下地? 似乎是命里该当如此,古侃一直摸着黑,却想不起身上尚带着千里火,这时因急于想看这铜令上究竟有什么奥妙的方法,使他俩能够上天入地,倒被他想着了,于是,他从身上把千里火取出晃着,火光一冒,立刻景象毕现。 铜令上除了细小的字迹外,就只有一个阳极,他再看石上的字,字刻得相当的深,左方是“上天”,右方是“入地”,下面便是那几句似偈非偈,似诗又不象诗的哑谜,那已然想通,不需再细看了。 黄衫剑客认定关键必在“上天入地”四个字上,他举着千里火临近了仔细地察看,果然被他看出一点门道来。 但见那“上天”的“天”字,第一划上有极细的小字四个,乃“正一反三”,而“地”,字最后一钩上,也有“正二反四”四个字,古侃不用多想,便明白这又是一种暗示,他立刻参看铜令上的字迹,用正面第一个字与反面第三个字,反复的排了好几次,却俱都排不出一点秘密来。 小琮儿并没有闲着,他也站在古侃身后参加猜哑谜,古侃没看出个道理来,他倒凑合成一点门道了,便欢喜地道: “四叔公,大概你忘了另外那两句,‘有天下地来,怀地上天去’。照琮儿想,这块铜牌乃是天令,咱们应该是入地,但入地就该正二反四。四叔公,你照这样排排看,这上面有没有一点道理?” 黄衫剑客听了琮儿的话,精神倏即倍增,连腿上的重伤,身处的绝境,全部都忘了一般,哈哈地大笑着,笑得这样的爽朗与高兴,更自嘲地道:“叔公人老了,筋骨硬了,连头脑也硬了,哈哈……”” 这真是绝处逢生,更又因祸得福。 黄衫剑客这回按着正二反四一试,就很容易找到“由石下靠壁后退三步,右手抓壁间石环,足蹬入地有门。” 仅有这样二十二个字,下面又不成句,黄衫剑客也不去管它,按着这二十二个字的指示,在右面石下起,往后退出三步,可是他左腿失灵,只能约莫地往后蹦了三步,站停后伸手往壁上一摸,果然有一个仅够单手抓住的石环。 有了这个石环,黄衫剑客心里更是笃定,右足用力一蹬,“砰”的一声巨响,足下二尺宽,三尺多长一块石板,应足倒将下去! 入地之门既开,黄衫剑客却不立即下去,他再试“上天”这边,所得的指示是“后退一十六步,横跨四步,攀环而上碰顶轻托。” 黄衫剑客灭了千里火,依着这个指示,老少两人又来一次觅上天之路,退了十六步,横跨四步,便又回到了右边,在壁上摸了一阵,离头顶一尺,才有一个石环,他升上去,另一只手探上去,上面又有一环,两手交替着攀升,仅七环头项已碰到洞顶,他再依指示用手一托,上面是一块二尺方的石盖,约莫有百余斤重,托开这石盖,古侃便由这个孔中爬了上去。 接着,他招呼珠儿上来,随手把石盖盖上,两人到了上天的路上,说是路,那只有三尺宽,不到五尺高,但还算很平坦,琮儿弯着腰倒还能走,但古侃只有蹲着身子蹦,而且,他那条左腿竟又弯不过来。 这苦况非身受者不知,但古侃心里充满了希望,并不以此为苦,利用双手撑地,右腿力踹,活像是一只“三足金蟾”般,一跳一蹦,反把天真的琮儿,逗得非常高兴地大笑不止。 出来不及百丈,连转了三个弯,路不但是宽大了,而且也有微弱的光线,从远地透了过来。 老少两人大喜过望,琮儿上半身往前一倾,施展“燕子三抄水”的轻功身法,“嗖嗖嗖”连着三个起落,当先飞跃出十丈远,身落适在拐弯之处,一对朗目中充满了希望之光,方往前一瞥,陡然失声惊呼,侧身仓皇急退。 黄衫剑客顾不得腿伤,单足站地,直身时,右掌内已暗扣了三只钱镖,可是琮儿虽失惊而退,却没有备敌之意,人落到古侃面前,牵着古侃的手,满脸惊恐之色地望着古侃,定了定神,才道:“四叔公……好怕人哪!是……是一个死人!” “死人!”古侃闻言而惊异,他瞥了琮儿一眼,见他神色未复,嫩脸上已现出天真的汕笑,于是,他一蹦一蹦的到了琮儿适才停身处,目光一瞥,也不禁毛发惧竖。 原来,这洞已到了尽头,可是并未见有出口,最前面是一道平滑的石壁,七八尺高,约五尺来宽,古侃猜想:“这可能是一道石门?” 就在石门前,一个头挽发髻的玄门羽十,盘膝席地而坐,上半身靠在石门上,赫然是死去甚久的陈尸。 然而有一点异常奇怪,这具陈尸并无腐烂…… 黄衫剑客距离这具陈尸不到一丈远,洞中的光线,乃从右面壁上透进来,他细辨陈尸的年貌,约莫有四十左右,长得还算正派,双眉紧蹙,面容已然干瘪,显然地,这具尸首是给风干了。 古侃再往下一看,陈尸的手上,竟也紧紧地抓着一块古色斑驳的铜令,这一发现,使黄衫剑客为之惊疑不定。 不用说,这位死去的玄门弟子,也是怀着铜令,由他们来的这条路进入此地,他既有铜令,何故会死在这里?再说,相传铜令只有三块,天令与地令,如今全在班家人手中,难道他所持着,乃是最后那块“水令”吗? 黄衫剑客有了这个疑问,便提着胆子蹦近陈尸,伸手去抓陈尸抓着的那块铜令,不料这老道人虽早已死去,却仍把这块铜令抓得紧紧的。古侃一抽,竟没有抽出来,因此,他眉头一皱,暗暗祷告道:“道人,你怀令而来,想必也是同道之人,未达目的而死,必然遗恨地下,我古侃步着你的后尘到此,你若地下有知,保佑我达成你的遗志。” 黄衫剑客祷告后,第二次用力一抽,“喀嚓”一声,铜令抽出了,可是抓住铜令的五只尸指,俱随之折断坠地。 古侃不由得一怔,目光随往尸指坠处看去,又见地上尚有一行字迹,古侃猜想,这必定是道人临死之时,用内功刻划的遗言。因为,足下所站的,完全是坚硬的岩石,如非内功精湛,那字迹岂能有半寸多深?他跟着细看,原来不是道人留下的遗言,而是垂死时的几句牢骚。 地上共有十六个字,是“洞天铜令,不得其门,传闻欺世,大愚因真”。 古侃一看这十六个字,便知道了死者的来历,在二十年前,武当派掌门的继承者,名叫降魔真君谭因真,这位道人天禀异赋,武功成就极高,为当时武林杰出的名家,可是后来,忽然无缘无故地失踪了,不料他却死在这里。古侃心中不免感叹,自己的命运。岂知不是跟他一样? 他呆了一会,然后细看死者所持的铜令。 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不禁使他惊愕不止。 原来,死者手上所持的,也是一块天令。 因此,使黄衫剑客古侃生了狐疑,如今“天令”成双,究竟那真那假?或者根本就没有真的! 还有,天令如今有了两块,那么地令是否也是如此呢?何故独无水令? 洞壁缝隙中透进来的光线,在古侃不停的猜测之间,逐渐加强,而且变成了红红的阳光,琮儿见而惊呼地道:“啊! 咱们在洞里待了一整夜啦!” 连着几天天气全是阴沉恶劣,今日忽见阳光,象征着他们的前途希望甚浓。古侃于是恢复了信心,他仰首望着一线缝隙,阳光从这缝隙中射进来,使久在黑暗的古侃,觉得它特别刺眼,却也异常可爱。 他顺着阳光,往下看去,在阳光照射到的洞壁上,赫然又留着字迹,字只有八个,也不很大,恰好完全在阳光照射之处,字体与前相同,苍老有劲,写的是: “三声铜令,得窃启门。” 这是第二次指示,前面的既然正确无错,这里想必也不至有错。 可是前人却怀令而死,古侃因而谨慎起来。 他仿照前面所见的事实,对八个字一一加以详看,每个字迹均光滑无痕,了无丝毫暗记。古侃双眉紧皱,先从死者身上找寻遗物,并想从先来者失败的经验中,找出自己成功之道。 死者带有足够的干粮,显然是有备而来,怀中另有二十几两纹银,另有五颗光晕流转的珍珠,背后斜背着一柄长剑,镶宝石的沙鱼皮鞘,杏黄丝穗已腐朽成灰,古侃手才触,剑,长剑便应手而坠,背剑的丝绦带同样也腐朽了。 除了这些以外,尚有一囊,囊虽腐毁,但囊中十二支梭子镖完好如新,这种镖无镖衣,也无头尾之分。古侃把这位“降魔真人”的遗物,全部收藏起来,然后,再在两块天令上找寻秘密。 这两块被称为“天令”的铜牌,粗看似无分别,但死者手上这一块,其上字迹与洞内所见的相同,全是那么苍老有劲,面另一块上的字迹,却是浮华不实,如果说有真假的话,琮儿身上这一块必是假的。 古侃又感到怀疑,因为死者所持既真,问故却死在这里?这使他百思不解,最后,他只有按着壁上八个字一试,把铜令就岩壁上轻击三次,然而,没有丝毫异迹发现。 古侃并不甘心,分与琮儿两人,各持一块铜令击遍了附近的洞壁,结果仍是一无所得。 琮儿并不灰心,仍用铜令到处敲击着,但古侃已完全失(此处扫描图档有问题,缺约三分之二页) 侃为之高兴得热泪直流。小琮儿呢?他张嘴结舌地呆了。 在兴奋中,古侃展开字绢,见上面这样写着: “洞底方丈之内,最狭处左方壁上,有石凸出者,移之便见启门关键。” 古侃依照指示一看,自己坐的地方,就是洞底方丈内最狭之处,仰首再看,头顶不就有一块岩石突出壁外吗? 希望已逐渐接近,黄衫剑客可说已欣喜若枉,他忘了左腿上的重伤,单手一撑,人便疾跃起来,单足着地,几乎又摔倒下去。这使琮儿为之吓得神色骤变,但古侃仪苦笑了一声,便伸手抓住这块突出的岩石,这一拉,岩石便应手取下,石后赫然是两只粗大的钢环,被一把银锁锁着。 黄衫剑客至此,不由得替死去的降魔真人叫屈。他过分重视这块铜令,根本没有损坏它的这个想法,即使自己在没有听到两块铜令的响声各异,也绝对不易想到开启洞天之门的秘密,竟就在这钢牌之内藏着。 由此,他连带地想到,倘使没有这位先来的降魔真人,自己与琮儿带着的这块铜令,将无法启门而入,因为,那是一块假的。这里面没有钥匙,更没有指示,可是这块铜令又是谁假造的呢? 黄衫剑客为这些事在沉思,一旁的琮儿却怀着无比的好奇与希望,等得有点心急了。他忍不住问道:“四叔公,你老不启门,尽呆想些什么哪?” 一语提醒了黄衫剑客,他暗叹一声,用铜令中取出的锁匙启锁,银锁开启之后,古侃把它取下,就在他取锁之际,另一只手轻扶壁上,仅这一扶之力,约一人高、二尺多宽的石壁,居然缓缓往外倒下去。 琮儿惊喜得蹦跳起来,大叫道:“啊!这里就是门哪!我还道门是那平平的石板呢!” 黄衫剑客也作如此想,就是那死去多年的降魔真人谭因真死在石板下面,不也认为那就是进入洞天的门吗? 石壁整个倒下之后,便形成进入洞天的阶梯,因外面乃一条狭窄的深涧,老少两位踏壁过涧,迎面有一个仅容一人钻过的山洞,但已被山石堵塞,琮儿抢先走在前面,他用手一推,那山石动了动,却没有离开丝毫。 琮儿二次再推,这一次用了全身之力,然而那块约有百斤重的山石,又只动了一下而已。 黄衫剑客在后面看得甚清,知道往前推必有所阻,非把它往下搬出来,但他猜想,琮儿或许无法搬得动这块山石。 为此他与琮儿互换了一下,他单足拿桩站稳,双手一捧,百斤重的山石,被他毫不费力地搬开,他疾忙睁眼一看,出现在眼前的,乃是个甚为空旷的岩洞,在山洞外望进去,但见一个庞眉皓发的玄门老道:面对这山洞盘腿坐着,洞内居然有人?这真是出于古侃意料之外的事! 老少两位因此而怔了一怔,半晌,古侃才发觉情形不对,原来洞中的老道虽盘腿而坐,看去煞似玄门弟子修练内功的情形,可是道袍已处处破烂脱落,显然又是一具风干了的陈尸。 黄衫剑客看出,后面的琮儿也已看出,惊喜下脱口叫道:“这里又是一个!” 语声从古侃身旁一掠入洞,琮儿已迫不待地飞跃进去,古侃随后蹲身欲进,琮儿已异常惊奇的唤道:“四叔公,你老快进来看看嘛,石壁上到处是画!” 黄衫剑客进入洞内,但见这个略带长方形的洞穴,宽有十五,六丈,长约二十一、二,高可二丈出头,上下四壁,满是刻戈口着各种形态的人物,间有寸大的字迹。他怀着兴奋的心神临近细看,赫然是极其精奥的剑法招式。 黄衫剑客目睹此景,在惊喜万状中,稍稍感到些微诧异,原因是武林相传,武当与太极两派的刨派祖师张三丰,于临到仙逝前,把最后所创之内功剑法等,刻留在三块铜牌上,这三块铜牌,便是所谓“三元铜令”。上面共有三千六百个字,包含了内功与剑法的要诀,何故又在石壁之上,留下了这些要诀与图解呢? 他一边在想,一边沿着石壁看过去,但觉这些刻划出来的图解,每一个姿势既不相同,而又深奥难解。 当他想到这里时,偶然间扭头一看,但见这已然物化的老道:长相很像本门中奉敬的祖师爷张三丰,于是,他一蹦而到近前,屈膝跪下去叩了三个头,默默地祝告道:“太极门下,一十二传弟子古侃,因祸陷身穴底,侥幸进入洞天,得能亲见祖师遗容金身,并得祖师遗留之武功要决,弟子得之,将为本门发扬光大,使武林大放异彩,本除暴安良之天职,行道天下江湖间,愿祖师仙佑。” 黄衫剑客祝告完毕,一抬头,发现祖师遗身前,有一方薄薄的青石,上面也刻得有字。 他随手章起来一看,竟是四句诗句一般,写的是: “阴阳相合唯缺水,万千柔情几曾在, 柔轻留刻石壁间,天地引渡有缘来。” 古侃看到这四句似诗般的祖师遗言,对于三元铜爷这回事,算是全部明白了。所谓三元钢令上面留有三千六百字,内中包括有内功与剑法两门精奥的要诀,完全是虚的。四句遗言中,第一句“阴阳相合唯缺水”,记得前两天,自己初见天、地两铜令时,也曾脱口念出这七个字来。 然而,与祖师遗言之意适又相反,自己乃认为铜令已有其两,就只缺少一块了,但祖师所指的,那块水令,根本就是没有的。 因为,第二句明明白白的指出,“万千柔情几曾在”、水令也叫柔令,令字虽变作情字,指的当然还是第三块水令了,而第三句更是告诉人,石壁上刻的就是柔轻,第四句是说,天地两令,不过是用来引渡有缘之人进入此洞天的,这与开启洞天之门,必须击开铜令取锁匙全部吻合。 这一切都明白之后,黄衫剑客便得准备作长久的打算了,但这位创内家之说的祖师爷张三丰,比他想得还周到,那方青石的另一面,便有这个洞天的略图,洞中有仓,仓中有粟,可是黄衫剑客没有指望依靠它,试想,那些粟子有了多少年啦? 但是另外还有,上面记着是洞左有门,门外乃山谷,谷中有乳羊三对。 黄衫剑客也没去看,却还吩咐琮儿去看了看,他自己正在考虑祖师的遗身存放之处,忽闻琮儿喜极大呼道:“四叔公,下面太多的羊,琮儿数不清有多少!” 黄衫剑客听了乐极而呆了,一条腿站起来,蹦过去看看,嘿!门外这个山谷,四面俱是百丈高的削壁,谷广约两百见方,怪的是整个山谷中,看不到一点积雪,是里面却一片雪白,那些全都是羊。 他点点头,知道谷中没有野兽侵入,三对羊经过这许多年,自然而然地繁衍成群,有了这么多的羊,食的问题解决了。 有了这个发现,黄衫剑客古侃就干脆也看看仓中之粟,仓乃洞中另一小洞,洞口经过严密的封闭,费了很大的力打开后,很可惜,洞中早已无粟,剩下的却是一堆灰。 可是迎面却有十个大字,乃:“尽出仓中之粟,密藏我身。” 黄衫剑客暗忖:“自己这位祖师爷想得真周到,为人为己全准备万全,这省掉自己很多麻烦。” 老少两位入洞后,一切都很顺利,可是有一点异常不幸,那便是黄衫剑客古侃的腿伤。他的祖师爷在洞中倒也留下了各式各种药,奈何古侃伤腿后延误治疗,折断的腿骨,虽经重接,也无法使之复元,由此,将来他必变成一拐一瘸的跛子,然而古侃并未因此有一点痛惜之色。 他俩忙乱了三天,第四天一清早,黄衫剑客古侃叫琮儿杀了一头羊,一方面算是让琮儿列入自己门下,另一方面,今天适逢除夕。 琮儿在这三、四天内,倒也想到过爷爷与奶奶,父亲与母亲,问古侃,古侃当然不敢对他说他父亲刀里飞熊班固已死在仇家手中,只有骗他,全家人都随着圣手菩提丁兆铭南下杭州。 琮儿很聪明,抓住古侃的语病追问,他与奶奶九玄雷婆两人,被武当七子所困前,并没有听奶奶提过这事。 黄衫剑客被问得心里很难过,然也只能说谎到底,他告诉琮儿,九玄雷婆虽不知,但烈火星君韦涓知道:在自己入洞搭救他时,韦涓也正帮着老婆婆打架,打完架韦涓还能不告诉老姊姊吗? 如此这般,总算把琮儿说服,静心跟着古侃在这洞天福地中,一心苦练内家创始人张三丰遗留下来的内功与剑法。 正当他俩在杀羊渡岁,而这个洞天所在地,当地土著称作“笔管峰”的东麓,烈火星君韦涓却泪痕满面地,埋葬下扶养他长大的老姊姊,九玄雷婆韦涵! 九玄雷婆的死,大半因为琮儿的落入洞底所致。她无颜去见老伴,因为班家的后代在她手上所断送,她愤欲复仇,因而死缠住武当七子,更有她韦家大仇人独眼龙高嵩趁机取巧。仙霞派的陈耀亮与汪耀明本不想认真动手,可是九玄雷婆姊弟两个心躁恨深,痛心之下,再加上势孤无援,一怒把独门的火药暗器狂打一气! 武当七子没有一个不受伤,仙霞派铁桅杆汪耀明一样也被烧得焦头烂额。最狡猾的当推高嵩,他侥幸逃开此危,反用太行派独门的“黑煞手”,印了九玄雷婆一掌,这一掌把九玄雷婆伤得不轻,可是未必就能致命。 在她受伤的刹那,武当七子中伤得较轻的三位出了手,而慑于火药暗器的半截碑陈耀亮,在我不伤人,人将伤我的形势下,一把“千点夺魂砂”,几全部打在九玄雷婆面上,于是她命绝于千点夺命砂与三子剑下。临死,还招呼乃弟,要为韦家留后,要替班家报仇。 烈火星君韦涓同样也受了很重的伤,老姊姊一死,他在重伤气极下昏死过去,而人家却认为他死了,对方两路人带伤离开之后,过了大半天,这位烈火星君韦涓才慢慢地苏醒了过来。 在如此重大的挫折之下,他呆呆地守着老姊姊的遗尸,不动也不响,天色亮了,又黑了,他似乎惘然不觉。 就这样,烈火星君韦涓直呆了三天,到第四天才算恢复正常,于是,他给自己治伤,好在他体格壮得像头熊一般,受点伤还不在乎,葬下了老姊后,怀着比身上伤得还重的心情,茫无目的地狂奔而去。 他走到那里,连自己也不知道:饿了,啃些身上备着的干粮,渴了,嚼些地下的积雪。干粮啃完了,就算山中的野兔倒霉,被他捉来就吃,那神情既怕人,也像是疯狂了一般,别说山中无人迹,即使有人见了他,也没有这个胆气跟他搭讪,因此,他一个人竟乱闯了近一个月,却被他瞎闯瞎闯地,闯到了甘肃的“凉州”! 到了有人烟的地方,烈火星君韦涓才稍稍地清醒了一点,于是,他找店投宿,并且身上衣服也该换换了,可是他跑到客店前,开店的连带伙计,全把他当作疯子,没一家敢留下他。 正当他一怒就待揍人,毛茸茸的大掌往上一举,旁边忽然伸过一支细嫩的玉手来,五支春葱似的手指,轻轻地扣住他脉门,韦涓整条手臂骤然一麻,他本能地一挣,同时一招“黑虎露爪”另一支手曲指反抓过去。 招式才起,陡闻一声“咯咯”的娇笑之声骤起,那笑声真够美,悦耳动听,烈火星君韦涓那曾听到过,因此,他呆了,打出去的一招“黑虎露瓜”,也于中途,收住不发。 对方开口说话了,那语声宛如银竹一般的清脆,道: “哎唷,人看像是个疯子,原来是个会家子哪,本姑娘可真失眼啦!朋友,别生气,要住店可以好好的说。” 第八章 得秘功侥幸入洞天 烈火星君韦涓右腕仍被一支白嫩的玉手扣住,左掌曲指抓出去,人家一开口,即是那个括辣松脆的语声,便把他这一招“黑虎露爪”给封住了。他再扭头一看,但见扣住他右腕的这位,竟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姑娘。 韦涓看得出了神,因为人家长得是真美,雪白粉嫩的一张瓜子脸,两颊是白里透红,黛眉风目,巧鼻樱口,而且还在笑,红红的嘴唇启开了,那一口牙齿,细小雪白又整齐,再加上一副婀娜的身材,韦涓几疑是月中嫦娥下凡。 这位姑娘还在笑,笑得既媚又甜。韦涓感到浑身都泄了劲,那条右腕人家不放开,可是他也不挣一挣? 开店的连带伙计,看到那么大的汉子,被这位姑娘抓住了,连挣都没敢挣一下,还见姑娘一手牵着健壮的骏马,鞍旁挂着一口长剑,嘿嘿!东伙俩全暗吸了一口凉气,知道来了一位女英雄、女剑客啦! 那位开店的想到这里,脸上就堆着笑,打拱道:“多谢女英雄把这个人拦住,嘻嘻……如果女英雄要投店,小店有干净的上房,有生了火的砖炕,请里面坐吧,屋外风大。” 姑娘粉脸一绷,毫不客气的指责道:“你是这个店的掌柜?嘿!开店的招子真够势利!”开店的闻言一楞,可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姑娘望望韦涓,充满了智蕙的眸子滴溜溜的几转,忽道:“掌柜的,你给我两间房,这是我的前站伙计,下次遇到这样的人,少把财神爷往外推!” 开店的虽看出这两位不像是一路的人,可是姑娘既说了,他哪敢不信?连声地答应着,更是赔笑打拱道歉。 客店虽当伙计的人尽个精灵鬼,最早拒绝韦涓投店的是他,这时看到掌柜的挨了一鼻子灰,他赶紧走上来,从姑娘手上接过牲口,勤快地送到马房里去,掌柜的亲自让客,姑娘这才把韦涓的右腕松开,趁着掌柜的没看到,对韦涓递了个眼色,才故意的埋怨道:“我早对你说过,如今的人都狗眼瞧人,叫你把身上的衣服换得体面些,你总是不听,今儿我若迟到一步,你把人家打死了,自己不就要跟着去打官司?得啦,进去歇会儿,把身上弄弄,接着喝杯酒消消气吧!” 烈火星君韦涓被这位姑娘弄得莫名其妙,他听得睁开一对大环眼不吭气,他虽非精明乖巧之人,可是也看得出,眼前这位……必是江湖上人物,人家既然把他认作一路,韦涓也就当作有这么一回事,跟着人家进了店。 开店的把两位送入房中,伙计也跟着把这位姑娘的行李与那口剑送了过来,姑娘很大方地关照伙计,给韦涓准备热水洗身,同时从行李中拿出一锭银子来,吩咐伙计给韦涓买两套像样的衣服来。 韦涓心里觉得自己与人家素不相识,怎可麻烦人家?他嘴巴刚动,姑娘笑笑拦着他道:“到现在你还舍不得身上这套烂衣服,别说了,伙计,你快给准备去,他净过身就给开饭。”,掌柜的带着伙计走后,韦涓便忍不住作了个揖道:“多谢姑娘的关照,若是太叫你破费,那可不行。” 姑娘满面春风地望着韦涓半响,听他说完,才道:“为什么不行哪?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呢……我说句实在话,看你长得好一条汉子,身上又有武功,为什么弄得一身褴褛,连店都不留?” 韦涓起先被说得脸上一热,听着人家说完,嘴巴微张,心里想到自己目前孤身一人,在强仇处处的劣势下,少说话比多开口好,为此,他垂头无语。 姑娘两支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半响又笑道:“看你这样狼狈的神色,或许身上背着案子,但是你也不用怕,我并非六扇门里的人,喂,你姓什么叫什么?” 韦涓抬起头来,对这位姑娘望着,紫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姑娘笑笑,指着炕旁的椅子,道:“你坐下定定心,不妨告诉我一些,至于真实姓名不便说,就报个假的也行,这样,我就可称呼你了。” 韦涓本在考虑随便说个假名,不料人家老练而又精明,抢在前面点明了,韦涓心里暗惊,无奈只有开口道:“我……我姓王,叫大伟,我是……我是……为……为……” 姑娘家黛眉微皱,摆手拦道:“好了,有姓名就行,为了什么事就不用说了,我有一件事同你商量一下,目前我在黄河两岸,临夏以北,办了一个牧场,因为初办,感到人手不够,又缺乏牧场的管理经验,若你愿意去,总比流浪江湖强些。” 韦涓闻言一怔,他望着姑娘在想,自己与她尚是初见,她就这样放心,邀一个陌生人给她看管牧场,是不是她另有用心呢? 他想着,却解答不出这个问题来,姑娘但管含笑看着,并没有立刻催他答复,房外传入轻轻的叩门之声,姑娘应了声,推门进来的乃是本店另一个伙计,他知道这间房内住着位女英雄,显得很敏重地哈腰道:“那位要洗身?水已准备好,请随小的去洗。” 姑娘略一挥手,伙计应命退出房外候着,姑娘才道:“王大伟,你现在先去洗身,在洗身时,无妨好好地考虑一下,回头可以答复我,你放心,我要的是一位能为我管理牧场的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用意,如果你目前无处可去,这是个很好的存身之处。” 说完又展颜一笑,站起身来往炕沿上一坐,柔声道:“快去洗吧,看你这一身,多难闻啊!” 韦涓身上确实有点异味,尤其是房内生了火,被热气一烘,不断的散布开,他讪讪地傻笑着站起来,没说一句话,便推门出去,随着伙计往后面去洗身,当他才走后不久,另一个伙计又带了衣铺的人同来,还揭着一大包衣服,姑娘亲自挑了两身,命伙计送到后面去。 当韦涓见伙计送来衣服时,心里遂决定答允姑娘之邀,因为,人家在陌路相逢下,凡衣,食、住三项,全毫不吝惜地岔给他,别说是邀自己去工作,即使没邀,自己若知她在用人之际,也该替人家帮助一段时间。何况,自己韦氏一家,在山西吕梁山本有一个规模宏大的牧场,目前虽被太行派所强占,可是自己从小在牧场中长大,说到经验,那是丰富得很,然而最要紧的,还是推九玄雷婆临危前那两句话,一是复仇!一是留后! 经过一番清洗,颔下的虬髯也加以整理了一下,穿上姑娘相赠的衣服,韦涓又恢复了往日的雄伟气概。 当他回到原来的房中,那位姑娘看了,立刻从炕上跃下地来,把韦涓上下前后打量一遍,翘着大拇指称赞道:“王大伟,您真像个位威风凛凛的大英雄,好极了!着能屈就替我照顾牧场,准使‘拉大帮’(注:西北一带结伙打劫的马贼。)的朋友,不敢对我牧场多看一眼,不过……你想定了没有?” 烈火星君韦涓满面感激之色地望着姑娘,爽快地答道:“如若姑娘确需要人,我王大伟没有什么不去的理由,何况,我从前也曾在牧场混过,多少也有些经验。” 姑娘高兴得拍手娇呼道:“那真是太好了,总算我的目光不错,找到一位好帮手,王大伟,只要你能尽心把牧场办出个样儿来,找总不能亏待了你。” 当下,韦涓便暂时丢下了惨痛的遭遇,正色地问道:“王大伟生来鲁直,连一点礼貌都不知道:直到现在,还没有跟姑娘请教……” 这位姑娘很大方的娇笑而拦道:“现在已跟自己人一样,用不着那些虚套,我姓华,叫玉娟,你随便叫,我最高兴人家豪爽大方。大伟,你别看我是个姑娘家,若没有一点魄力,怎敢与一位寡嫂,一双年幼的侄儿,在这边荒一带创办敢场哪!” 这几句话,已包括了她的一切问题,韦涓认为很对,便随意问了些牧场中的现况,与几时可以去。 这位华玉娟姑娘尚不曾答,伙计又来叩门,这回乃是送晚饭来的,等伙计把酒菜杯著放下,姑娘便含笑让座。 韦涓对于这位华玉娟姑娘,并不因自己是个陌生男子,而非常豪放地邀自己同桌共饭,心里也感到惊奇,可是凭一个姑娘家,既如此不避俗礼,自己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告个罪对面坐下,然而还是免不了有些局促。 华玉娟于伙计退出后,执壶给韦涓酌酒,慌得韦涓抢着酒壶不依,推却之间,难免触及姑娘白嫩的玉掌,韦涓感到很失礼,同时浑身都觉着发热,跟着脸上也红了,于是不敢再让,乖乖的捧着酒杯受酒。姑娘并不介意方才这些事,反而又举杯相敬,三杯过后,才娇笑着道:“大伟,你自称鲁直,却不够大方,我虽是女流,自问要比你脱俗些,大伟,往后别拘礼,能免就免。” 韦涓肚里有了酒,倒也豪迈多了,但听到姑娘一口一个“大伟”,叫得怪顺口的,他可还不敢直呼人家一声“玉娟”。这顿晚饭吃下来,时间几将起更,韦涓感到很痛快,尤其在惨变后,能有这样的遇合,尚还苛求些什么? 当晚,韦涓独自在隔房躺着,辗转准以入眠,他有了七八分的醉意,加上身下的砖炕,已烧得热热的,因此浑身的血液沸腾,他胡思乱想,直过三更,然后才懵懂睡去。第二天早上起来,用过早点之后,便伴着他的雇主,上马市挑选牧场中需要的种马良驹,顺便招雇一两个马师伙计。 尽有宋一朝,凉州为西夏人所有,而金人入寇,赵宋南迁,凉州却未遭兵祸,这时候市面繁盛,闻名于世的蒙古良驹,时有驱来此间出售,他们所需的种马,并没有任何困难便买到了,至于雇人,也没有丝毫困难,这里有的是牧场老手,掌杆的、驯马的,可以随意的选雇。 仅仅三天的时间,便顺利地办妥一切,第四日凌晨,由韦涓指挥新雇的三位马师,另有八个牧场伙计,赶着购来的百余匹上种良驹,浩浩荡荡的起程,出凉州,傍着祁连山余脉,才拐过乌鞘岭,沿途便发现有形迹可疑之人,在马队前后出没。新雇的三位马师中,有一位名叫赵天成,他在西北一带牧场中甚为有名,有快马赵大之称,今年已有五十多了,经验与技术全佳,身上武功也不差,就只性情暴躁一点,同时又爱喝几杯,酒后无德,拍桌子骂人是常事。 为此,渐渐地没人敢领教他,于是落魄江湖,潦倒在凉州。韦涓很看重他的活儿,故而主张聘他掌杆。 这快马赵大怀着知遇之恩,自马队起程以来,在这三天内,确是全力地照顾着,韦涓没有什么,但身为场主的华玉娟姑娘,芳心中深佩韦涓的能够用人,故此,她暗中大为庆幸不已。 途中既有人看上,快马赵大非常焦虑地骑着马,回到韦涓面前,韦涓在这时,正与女场主并辔在后押队,赵天成打过招呼,便把牲口转过头来,挨着韦涓悄声报告道:“把头(注:马场中管理马师的人,相当现下工厂的领班),咱们被道上朋友盯上了,大概也瞒不了把头这对招子吧?” 韦涓很镇定,含笑对快马赵大点点头。 华玉娟姑娘见到他俩的神情,便笑问道:“大伟,赵师父同你说些什么秘密来着?” 韦涓随口便答道:“赵师父说,咱们被好朋友看上眼啦!” 这位女场主也够有胆,闻言黛眉倏扬,冷笑道:“随他们捣鬼去,别睬他,看他们有没有种伸手!” 几句话使韦涓一怔,扭头对她望望,快马赵大却一惊道:“场主,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人家很可能是乌鞘岭铁霸王魏麟的手下,在礼貌上讲,咱们该事先投个帖才对。” 女场主没表示意见,但向她的把头看着,由此可见,她把牧场的全权,俱交给了韦涓了。烈火星君韦涓想了想,便对快马赵大吩咐遵:“也好,先礼后兵,赵大哥,这件事由你处埋吧!” 快马赵大才算放了心,连忙点头答允着,两腿一夹,牲口才“唏聿聿”一声冲了出去,前面已有一支响箭掠空而起。 快马赵大吃了一惊,立刻催马到前面,另两位马师与八个伙计不待人吩咐,一听到响箭之声,便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现把百余匹良种牲口驱到一个山凹里圈住,才各自把兵刃亮出来看守着。 韦涓表现得很自在,响箭掠过马群射来,离开他头项,至少有两丈多高,可是他并未作势,足尖暗暗用力一点铜镫,施展“潜龙升天”的上乘轻功,身形凌空拔起来,铁掌轻舒,仅用食、拇两指一夹,便接住响箭,飘身掠回牲口背上,神色间自然而轻松,丝毫不带一点紧张。 一旁的女场主虽把全权交给了韦涓,看到韦涓真功夫的,尚以此为第一次,因此,当韦涓拔身接箭时,她不禁为之一震。 但是,等到韦涓飘身落下时,她脸上已转惊为喜,对韦涓嫣然一笑,似有意又似无意的悄声道:“大伟,你倒是个人物,真人不露相,多俊的轻功哪!” 韦涓略为一怔,但也并不在意咧嘴笑笑,摸摸颔下虬髯,对着她美丽而又大方的女场主道:“待我上前面去看看,你在后面照顾着。” 华姑娘很放心地答应着,韦涓才策马缓缓往前踱去。 快马赵大与另一位伙计,在前面驻马候着对方,故而没看到韦涓接箭时展露的功夫,可是另两位马师和七个伙计,却大半都看到了,为此,使他们定了心。韦涓骑着牲口由他们面前过去,每个人都带着敬佩的目光看着这位身怀上乘绝艺的把头,更因此对这个牧场的前途,抱着了甚大的希望。 韦涓将近快马赵大的时候,蹄声把这位掌杆马师引得回过头来,韦涓见他面上带着忧虑之色,便淡笑着问道:“赵大哥,怎么没见有人露面呢?别是弄错了?” 快马赵大抓抓头,皱眉道:“谁知是怎么回事?怪得很!弄错绝对不可能,把头难道没看到,响箭是朝着咱们射来的,可是情形却有点反常!” 他说完,垂头暗叹了一声,却发现对方射来的响箭,竟在他把头手上捏着,因此又抬头看着韦涓,目光中现出叩问之色。 韦涓只对他淡淡的一笑,正在这时候,第二支响箭,又在前面山冈后,带着锐啸之声疾射过来。 快马赵大面色骤变,方惊呼声:“来了!” 韦涓却在这时,贯劲一抖手,接来的这支响箭,竟运用甩手箭的打法,眼手射了出去。 这支响箭在锐啸中斜截上去,“铮”的一声,箭镞碰箭镞,激得火星四迸,两支响箭随之双双坠地。 眼见者情不自禁,“轰”的叫好起来。 山岗上人影骤现,当先一个身如半截铁塔的大汉,狂叫了一声:“好手法!”腾身从山冈上一跃而下。 快马赵大一见现身之人,便指点着告诉韦涓道:“这就是乌鞘岭的瓢把子,铁霸王魏麟,魏当家。“韦涓“喔”的应着,心中在想:“这位绿林豪客倒是有个猛劲儿,硬是从山冈上跳下来,看他落地时脚步之重,轻功并不如何高明。”这是天生的体力,他自问不致有困难,便对快马赵大道:“跟他递个话,别同他过分客气。” 快马赵大嘴上应着,心里尚有点担着惊,他翻身下了牲口,往前窜出丈多站停,那铁霸王魏鳞已到了跟前。 韦涓在后面一看,也不禁吸了口凉气,这魏麟叫铁霸王,面如锅底,眼若铜铃,一身黑羔羊皮的短袄裤,腰上扎着一条巴掌宽的皮挺带,韦涓身材已够壮、够高的,但他比韦涓更要高出半个头,快马赵大站在他面前,尚需仰着面同他答话,由此可见,他的身材有多高。 快马赵大等对方站停后,抱拳行个礼,强装着笑容道:“魏大当家,咱们好久不见了,你好。” 铁霸王魏麟对赵天成望了半晌,忽有所悟地大笑道:“哈哈……咱道是哪个,原来是你……呀,姓赵的酒虫!哈哈……好,好!有你在就行,老规矩,咱自己挑十匹,你们就赶着过去,哪天你有空,到咱那里来,咱俩再拼一拼,看是谁的酒量大?” 快马赵大很为难,他深知这个铁霸王为人粗鲁,但却不是个绝对的坏人,他豪爽,可是说出话来就不客人家驳他。自己早几年在旁的牧场中工作时,曾凭着酒友的关系,每次通过乌鞘岭一带,遇上时就任他挑走十匹牲口了事,今日情形不同,一方面牧场乃初创,这些俱是种马,二方面把头已交代过,递个话还不准过分客气,那更不用说让他把牲口挑走了。 为此,赵大只有低声对铁霸王魏麟解释道:“大当家,咱们可是老交情了,咱不敢驳你,却有一点困难想同大当家的商量,咱多久没地方啃饭,你知道吗?前几天才允下这个牧场帮忙,人家是初办,赶着的都是才从凉州买来的种马,这里面叫我为难,你能放个交情不?” 铁霸王魏麟钢铃眼一瞪,怪叫道:“老酒虫别不识好歹,这是凭你的老交情,咱才马虎挑十匹算了,若再噜苏,咱就全数赶着走!” 快马赵大还想解释,这铁霸王已怒吼二声,山冈子两旁“哗啦”连声,冲出二十几匹牲口,每匹牲口上的人,双手俱持着大砍刀,马队往铁霸王身后排列开,就等着他一举手,即刻冲杀过来。 烈火星君韦涓一看这形势,知道快马赵大没有办法了,于是,策马踱出来,蓄足了丹田真气大喝道:“哪个不要命的,阻咱去路?” 这一喝,像是突然间打了一个霹雳,把对方二十几匹牲口惊得连声嘶鸣,纷纫往后乱退,马贼们也都失色惊顾。 铁霸王魏鳞在猝然间,也不禁为之一震,但立刻怪笑道:“好哇!活像咱的老弟,哈哈……喂,你姓啥?” 快马赵大又惊又喜,识趣地给双方介绍一遍,铁霸王魏麟翻着铜铃眼,把韦涓看了半天,才嚷嚷地怪叫道:“你叫王大伟吗?嗯,长得也还壮,现在老规矩不提,定个新规矩,王大伟,你敢跟咱比比吗?” 韦涓听他说话的口气,知道是个笨家伙,便反问道:“铁霸王,你敢跟咱比吗?” 铁霸王魏鳞一楞,眨着眼睛怔了好一会,才拍着胸脯道:“好!咱就跟你比,比什么啊?快说。” 韦涓虽是个性烈如火的粗人,但比起这铁霸王来,不知要精明几倍,他跟往两旁看看,这地方左傍乌鞘衅,右靠大通河,可是大通河冰冻得厚厚的,他约略估计,以这里的气候,河面上的冰,还不超过五尺厚。于是,他便有了主意,就指着大通河对铁霸王道:“咱们从这里开始,跑到河边,再跳过这条河,看谁跳得远,如果谁一跳就过去,便算赢了。” 铁霸王想了想,觉着这办法也还公平简单,又仗着自己身壮腿长,他便一口答允了。 韦涓翻身下马,暗把本门“黑虎掌”阳刚之力,贯足在双掌上,点足腾身,直往河边跃去。 既到河边,韦涓并末停身,展“蜻蜒三点水”轻功,“嗖嗖嗖”连着三次纵身,人便到了对岸,然而他在飞跃之际,双掌连拍,用“黑虎掌”阳刚之劲,一路上,把河面坚冰完全震碎,表面上却一无痕迹,粗看尚似完好。 铁霸王魏麟随后掠起,至河边跨步就跃,第一次身形落下,坚冰隐隐响起一声,但他粗心未觉,照样腾身再飞,当他二次落身时,“哗啦”之声骤起,他觉着不对,努力往前猛闯,第三次足下更重,“扑通”一声,整个人直坠冰下,浑身被寒冷彻骨的冷水一漫,等到他勉强爬起来,身上浸入的水被寒风一刮,立刻冰冻起来,于是,铁霸王变成了冰棍儿啦! 韦涓从对岸回来,装着不介意道:“魏当家身壮体重,所以这冰承受不住,没关系,这场不算,咱王大伟可以再跟你比。” 铁霸王魏麟翻着两只铜铃眼对韦涓看了老半天,他性情粗直,尚不知人家故意损他,反意外地摇摇头道:“今天不比啦,算我输,你赶着牲口走吧,下次若再经过这里,你就好好的跟咱比上一比。” 说完,费力地抬起腿来,一步一步僵硬地自顾走了。 快马赵大看得暗暗地惊喜不止,他对韦涓望望,韦涓对他作了个会心的微笑,随即吩咐道:“赵大哥,下令起队赶路。” 马队又开始上路,韦涓纵身上马候在路旁,直待牲口全部过去,女场主华玉娟姑娘的马也跟着到来,韦涓才提缰随着同行,华姑娘含笑颔首相迎,高兴而语带嘲弄地笑言道:“真瞧不出王大伟不但有勇,而且也有些小聪明哪!” 韦涓豪放地大笑道:“我原本不笨,这算得了什么回事。” 华姑娘娇哼一声,当韦涓侧脸而顾时,又报以嫣然一笑,使韦涓心里感到暖暖的,异常受用。 途中七日,安达黄河北岸,韦涓下令用砂土洒在水上,当天就渡过黄河,连夜赶到牧场休息。 于是,连韦涓在内,共十二个人开始动手,掘土的掘土,搬的搬,把一筐筐砂土洒在冰冻的黄河上,半天的时间,便铺成一条五尺多宽的通道:人与牲口,于此鱼贯踏冰渡河。 当夜即至牧场,场中出迎着者原有少数几个伙计外。场主的家人共有三位,即华姑娘所说的一位寡嫂与一个侄子,一个侄女。韦涓见华姑娘这位寡嫂,年龄也仅在三十七八岁左右,她的一对子女,男的约有十五六岁,女的当也有十四五岁了,两个长得都还不错,女的尤其娇美。 华姑娘一到自己牧场,便率先为韦涓引见她的家人,韦涓略为客套几句,便自顾去指挥人把牲口赶入栅围中,一切妥当之后,才待回屋休息,不料他一推门,便闻女场主与那位寡嫂,正低声地争论着。当韦涓现身门口时,姑嫂俩语声骤止,俱抬头来对他望着。 韦涓见此情形,立即撤身欲退出屋去,华姑娘唤住他道:“大伟,别走,你进来,咱与嫂子正谈着你的事哪!” 华姑娘毫不隐瞒地说出她们争论的原因,韦涓不由得有些尴尬,面上虽带着窘色返身入屋,可是心里却很坦然。 坐定之后,韦涓又与早几天初遇华姑娘时相仿,觉得浑身不对劲,神情更异常的局促。 这也难怪,他生平很少单独与女人说话,尤其在高原遁迹十多年,除了能看到自己的老姊、甥媳与甥孙女外,再也没有见过其他的妇女。在这几天内,他与华姑娘已相处得很自然,但是才见面的这位中年寡妇,一对目光冷冰冰地盯住他,面上也是死板板的没有半点表情,韦涓人在那里坐着,就像是活受罪。 华玉娟焦眉微蹙,对她寡嫂递了个眼色,这位中年寡妇以锐利的目光扫过她小姑面上,才寒着脸,冷冷地问道:“王师父府上是……” 韦涓这几天与人交谈,早把假身世背熟了,见问即答道:“原是陕西龙门长大,成年后到处流浪。” 似乎韦涓回答得爽快的缘故,这位寡嫂的面色略为缓了一缓,一旁的华玉娟特地替韦涓解围,含笑问道:“大伟,外面的事全办完了吗?他们人呢?” 华姑娘在这几天里,“大伟大伟”的叫顺了口,虽当着她寡嫂的面前,也叫得异常的亲切。 她那寡嫂并不惊异这种情形,平淡的瞥了姑娘一眼,反是被呼的韦涓面上有点发热,可是问到了工作上,他也感到精神上压力一松,便有条不紊地报告他的女场主,并且问道:“现在工作已全部完毕,三位师父与八个伙计还没有用饭,而且睡的屋子也没有分配过,这些……请场主交代我一声,再由我给他们分配一下。” 华姑娘含笑站起身来,道:“你也是新来乍到,能知道这里有些什么屋子哪?得了!我伴着你一同去,免得你摸不清头绪。” 韦涓点头答应着起身待退,那位寡妇却忽然开口道:“娟妹子,这几天你也够累的,回房歇歇吧,这些事由我代劳就行,王师父,请你跟我来吧!” 华姑娘浅笑着颔首答应了,她随着又关照道:“把住处交代后,就把他们带到后面用饭,天色不早了,吃过饭让他们早早休息,明儿的活多着呢!” 这话似是同时对两人所说,但韦涓与她的寡嫂全未答声,由柜房侧门出去,一条长廊上,分别有五六间房,这位寡妇指点着告诉韦涓,这些房间全是马师与伙计的睡房,长廊的尽头有一大间是吃饭的所在,后面便是厨房,那边另有一条走廊通到一个小院子里,这寡妇告诉韦涓,叫伙计别往那里去。 韦涓当然知道:小院子乃场主的私宅,面场主全家四人,只有一个男的,而且还是个大孩子。 除外,这位不苟言笑的寡妇,尚把各种物件堆存的仓房,以及四周看望的更楼都领着韦涓看遍了,就是没告诉他应该睡在那里。 韦涓也怕跟她多说什么,这寡妇指点完,便自顾回转后面的小院子,韦涓便指派各人的睡房,当晚守夜的责任,乃由原来的伙计担任,他自己负责巡视,让三位马师与八个伙计好好的休息一晚,交代完,各人把自己的行李搬入分配的屋中,韦涓自己就与快马赵大合睡最前面一间。 这么一指派,等各人把行李搬入屋子后,天色已经将要起更了,韦涓赶紧交代他们吃晚饭,在晚饭时,那位女场主换了一身华丽的衣服出现了,大家正在吃饭,看到她进屋,全都停着站了起来。 华玉娟含笑颔首,向大家打过招呼,便开口道:“各位自管吃饭,我有几句话简单的跟各位说说。” 她虽叫人自管吃饭,然而人家听她有话交代,全都停着静听,华姑娘也不再理睬这些,便道:“这一路上多承各位出力,几天来够辛苦了,饭后请早些歇下,本场因刚初办,工作免不了多一点,从明天开始,希望各位多出一点力,哪里的工作要紧就去先作,至于有什么问题,可以由王把头转告我,也希望每一位全听从王把头的指挥,安心在此工作。” 华姑娘交代完,各人“轰”的答应着,华姑娘笑着答礼,临走又关照韦涓,饭后上她那里去一次。 韦涓唯唯而应,也没在意什么,然而全屋的人,俱都在暗中羡慕,这位美丽的女场主,在途中一直就伴着他们的把头,开口闭口便直呼“大伟”,韦涓已是个中年人,身材虽壮,武功也高,但是长得可并不英俊。 然而,女场主对他,似有垂青之意,这情形在韦涓本人心中,从头至今还没有想到过,也不敢有此妄想。 可是这次受雇的十一个人,由快马赵大起,每个人的看法,却是全部相同,场主有意于把头,这也难怪,咱们的把头在乌鞘龄表现得异常出色,功夫是功夫,智谋是智谋,人不俊,才俊嘛! 饭后,三位马师与所有的伙计全回房歇下了,韦涓却一个人跑到柜房去见场主,当他到了柜房,却发现柜房内一片漆黑,根本就没有半个人在。他心里在想,姑娘一路上也够累了,或许等久了没见我来,她回后宅去了。 一念至此,韦涓正待转身退出去,头顶上陡然“刷”的一声微响,韦涓倏地身形一撇,横梁上一股破风声已到了他的右“太阳穴”上,而且一出手,就往他致命处袭击。韦涓哪曾防到这个,急忙间一个“狮子摇头”,晃脑袋疾闪,黑暗中看到一点白影,掠着他鼻子旁戳了空。 韦涓在不知虚实的情势下,对此又惊又怒,陡叱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潜入柜房暗算姓王的!” 没料到就在他叱声未罢之际,柜房转角处“呼”的一声,又有人一声不响,当胸一掌猛拍过来。 韦涓气得咬牙,觉出掌到,雄壮的身形快似旋风般一转。让掌出掌,可是他不明暗中人究竟是什么个来路,没敢用本门的“黑虎掌”,却用“分筋错骨手”,认准了对方手掌的部位,以食、拇两指,快似电闪般往对方臂弯里疾扣。 这一招撤出去,就没容暗中人有闪避的机会,两指一扣上,暗中人突然“嘤”了一声惊叫,竟是女孩子的声音。 韦涓闻声愕然,斜侧方头顶上风声又到,韦涓仰首中又见一点白影直奔他眉心点来,他不敢再跟人动手,扣住的两指,趁机一按被扣人的“曲池穴”,在白影点近时,挫身迅退,身形往墙上一靠,沉声喝叱道:“别胡闹!受了伤怎么办?” 白影闻叱陡收,似不敢再次伸手出招,但在韦涓停身的右侧墙角下,如风般卷来一条黑影,风声一动,直往韦涓面部抓来,韦涓慌的身形一蹲,来人一掌擦着他头顶抓空,韦涓右手疾翻,一招“白猿摘果”,猛地扣住对方寸关要害,但是自己左肩“肩井穴”擞微一麻,也被人点了要穴。 可是在“肩井穴”被点之前,韦涓这只左掌,已随势打出一招“云龙抖甲”,他翻掌扣腕,抖臂出招,相差没有多少先后,对方手腕被他扣住,触手光滑粉嫩,他已知是谁,一惊下左臂力收,同时穴被点中,这条左臂已失去控制,掌背由下往上甩出去,打得人家“啊”的一声怪叫起来。 尚幸他“肩井穴”被点中,真力也同时泄了,然而他直觉地感到,这一掌背碰错地方了,人家也一惊而忘形地叫道:“大伟,你缺德!这是个什么招?” 韦涓一听口音,果然所料不错,是他的场主华姑娘。 随着“啪”的一声,火光骤亮,她那位寡嫂也从柜房中现身点上亮子,韦涓借着火光一看,华姑娘粉脸通红,黛眉紧蹙,满面的又嗔还休之色,他自己也不禁又愧又恐,紫黑的脸上虽看不出颜色,却是烧得很。 一个男孩子噪声,忽从柜房前面叫了起来:“王师父的武功比姑姑高,娘,你看,他还扣住姑姑脉门呢!” 华姑娘脸上更红了,黛眉怒竖,娇声低叱道:“大伟,快松手,呆子!” 韦涓直到这时才松手,他确是有点忘形,也难怪他,长了快四十岁,几曾经验过这种阵仗来着? 场主的寡嫂,在柜房中把灯点着之后,另一个女孩又道:“娘,我的一条右臂还动不得呢,王师父点了我的‘曲池穴’了,快给我解开嘛,多酸啊!” 中年寡妇说话,一贯的冷冰使人发颤,对她子女也是如此,只听她先哼了一声,再冷峻的道:“谁教你们要胡闹来着?酸哪,活该!这还是人家王师父手下留了情,否则的话,更有你的苦吃,没看到你姑姑也挨了一下好的?” 她似乎全看到,华姑娘已到了柜房门前,顺手把侄女被点的“曲池穴”解开,跟着不悦地道:“芬嫂,你说话多损,这本来该你挨的。” 她的寡嫂出了柜房,向她子女招招手,转身往后就走,同时嘴上还不晓人,冷笑一声道:“我挨,我这辈子挨不上了,天仇、佳惠,快跟娘走吧!你们姑姑还有正经事同王师父谈呢!” 韦涓一声不响,目送这母子三人离去,心里深感不解,这一家人究竟是什么个来路,今晚的事又是什么用意?象这样的情形发生,她们在事先是有计划的,当然不会只是胡闹胡闹面已。 华姑娘在柜房里等了半晌,却不见韦涓进去,又回到柜房门前,看到韦涓仍在老地方站着,不禁娇嗔道:“大伟,我等你好久了,还站着干嘛!” 韦涓没接声,人却慢慢的走进了柜房,当华姑娘坐定后,韦涓便不高兴地问道:“难道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些,还有什么交代没有?” 华姑娘“噗嗤”一声娇笑,春葱般的玉指,虚点着韦涓的胸前,满面委屈,悠悠地道:“你好没良心,什么地方不好打?那……” “那”字出口,两颊红霞齐飞,娇羞不胜地螓首低垂着,韦涓一颗心为之“怦怦”地直跳。 双方静默了半响,这是华姑娘先抬起头来,两眼露出了明莹的光采,对着韦涓看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大伟,牧场里的事,你要多偏劳些,因为,我终是个女流之身,很多事无法顾到,现在你不用跟他们一起歇,我已把你的住处整理野,就在这柜房后面,大伟,你跟我来看看,满意不?” 韦涓还是不响,跟着华姑娘后面走,到了后面的屋子里,见华姑娘给他准备的这间屋子,布置得活象一间洞房,韦涓对华姑娘投了一眼,心中顿兴绮念。 华姑娘忽然又变得神色凝重,告诉韦涓道:“这间房原打算我自己住的,如今已所托有人。牧场内的事,可以交你全权处理,如果有什么事,房门外有条绳,拉一拉,后宅的铃便响了,我听到铃响就会到前来,你千万别往后闯!” 韦涓有点泄气,也有点生气,心想:“后宅几全是女人,我去作甚?” 华姑娘见他没开口,又笑笑道:“你认为我多嘴吗?其实,这不怪我,她的脾气很怪,不必要惹她,就少去为佳,知道吗?大伟。” 华姑娘关照完,转身出去,到房门外,又站停补言了两句道:“房里有很多东西,你能用尽管用,短什么告诉我。” 华姑娘说完走了,韦涓却闹糊涂了。这华姑娘处处关心自己,有时更逾出了东伙之分,可是偶然间一二句话,又使人非常难堪。 他伸手摸摸砖炕,已烧得暖暖的,炕上被已铺妥,他揭开看看,一阵香气扑鼻,韦涓不禁笑了。 这时,他坐在炕上沉思,想到他老姊姊的遗言:“涓弟,你要替班、韦两家报仇,要给韦家留后。” “报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后”,这可非得娶个妻子,是的,娶了妻才能生子,那就有后了。 华姑娘倒是很理想,自己近四十了,娶什么人才合适?她虽比自己小将十五,就一般来说,姑娘十八岁就得嫁人啦,何况她已二十四五了。自己误了,她也误了,条件很合适,可是……地位不同! 韦涓想到这里,不由万分懊恼,自己本是山西吕梁韦家的传人,凭这种身分,娶一个小牧场的姑娘,还有什么问题吗?然而目前,自己只是穷途潦倒,被人怜惜,收留下给人家工作的伙计。 他有此一想,满腹绮念全消,他原不是好色之人,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腿下炕,计算下时间。这已是二更多了,于是,出了房走到屋外,寒风迎面一吹,更使他头脑清醒不少。他本来想到原先的房中,取他自己的行李,可是又想到天已这样晚了,别再去把快马赵大惊醒,好在这边屋里什么都有准备,明天拿也是一样,还是趁着这时未睡,早些出去巡视一次吧! 韦涓离开当地,先到前面看了看,见这里有一个伙计守着,并没有什么事情,他关照了几句转身奔往后面,从前面到后面,足有六七里地长,这牧场除了前面有一个人守更-望外,再有就是后面这一个了。 在韦涓看来,牧场中人手仍嫌不够,就晚上放的卡子,虽少也得一批六个人,方能勉强看得过来。 因为距离长,韦涓离开前面后,便施展开夜行术一路疾走,眨眼已离圈牲口的木围于不远,他跃上左侧高坡,在高坡上往下看,整个木围于便可一目了然。 就因有此一举,韦洞在无意中发现了可疑的情形,在水围于后面,夜已如此的深,竟尚有两个人倚着木围于看牲口。 韦涓先不惊动他们,悄悄的掩过去,才潜行到高坡下,两个人已离开木围子,返身往牧场最后面走去。 由此猜来,两人必是牧场中人,否则绝不敢如此胆大,韦涓忽然细心起来,仍旧暗中缀着,并且尽可能靠近两人,直到相距不足三丈,便听到两人尚在讨论着。内中一人带着埋怨的口气道:“既想要人,就应该早早下手,崔老三,没出我所料,那一个离开十几天,牲口倒是带回来一百四十几匹,可是人也随来了十二个,旁的人好对付,内中有两个,不是我韩小保在你崔老三面前说泄气话,那实在是扎手货!” 韦涓把这些话听了个仔细,吃惊之下,不禁暗叫侥幸,自己早出一步,正巧撞着了,他想绕到前面去,看是什么样的人,但他身形才动,另一人突然回过身来,把韦涓吓了一跳,急忙往一棵枯树后伏下,尚幸那人井无所觉,原先说话的人愣然看着他,似乎并不担心有人会在这时到后面来。 经此一来,韦涓不但与两人相离近了,而且已不用绕到前面,便看清了两人的长相,原先说话的人,竟是牧场中担任守卡的伙计。他叫什么?韦涓因为才到,所以还认不出来,但他一对面,便有了深刻的印象,这伙计在原有的几个人中,年龄最轻,眼神也比旁人来得充足,明明身上有很好的功夫,却屈居牧场伙计。 韦涓在乍见之时,因为才到事忙,而且也绝对没有想到,小小一个牧场中,竟暗伏着危机,人家已然遣人来此卧底了,这真是难以想象的事,但听了伙计的话,方知对方目的并非劫财,而是想掳人! 为此,韦洞气得直咬牙,另一个人适在这时问道:“小保,这里归谁来查夜,都在什么时候?” 那韩小保见问,已知那人回身是怕有人窃听,因而失笑道:“查夜,哈哈……在今晚以前,很难得有人查,今晚也说不定,那一批赶到时天已黑了,又折腾到近更才晚饭,饭后一个个都‘脱条’(睡)得死猪似的,你想吧,什么时候来查?” 那人“哼”了一声,倚老卖老的道:“韩老弟,事情或许是你说得对,可是也不能太大意了,这些不谈,你说说,那两个扎手货都是些谁?” 韩小保似乎不服地道:“大意,我到这里快两个月了,从来没有注意过。告诉你,崔老三,这次同来的人中,一个你总该耳闻过,乃是快马赵大赵天成这个酒鬼,这个酒鬼手底下虽不见得顶硬,可是人熟招子亮,我倒真有些忌讳他!” 那人“啊”了一声,似很注意的道:“酒鬼赵天成居然又掌杆了,嗯……这人确是该防他一下的……何况,五六年前你跟他曾经招呼过,对过盘。” 韩小保皱着眉头,又埋怨道:“谁说不是,上次你来时,我不是建议过,趁那时人少,先把母子三个带走,另一个再想别法拴她,可是当家的没有动手,现在还说什么呢,何况,这女人手法挺不错似的,不知从哪请来一位把头,未到牧场,便露了个满脸,竟然轻而易举的,在乌鞘岭把魏大楞子打发回去……” 另一人不禁骇然道:“铁霸王身有十三本保横练,居然栽在这人手中,这当子事确实扎手了。他倒是哪一道的?小保,你摸过没有?” 韩小保反而失声嗤笑道:“崔老主,你没弄清先别急好不好?铁霸王并没有死,据说这人使诈耍了次狗熊,人家是什么个来路还不清楚,只知他名叫王大伟,三十多岁的年纪,长得跟咱们当家的差不多高,可是壮得多,你回去大伙儿掏掏吧!” 这崔老三沉吟着点点头,突然一拍大腿,说道:“事情要动,可不能再往下挨了,小保,我现在就回去报告当家的,催他赶快下手。” 韩小保点点头,那个崔老三人已出去二丈多,他又加重了语气关照道:“崔老三,你对当家的说,想要人就在五天内动手,趁这时来的人尚未曾安下心,迟则困难越多,要紧,要紧!” 崔老三答了一声“好”,双掌一穿,一个“龙行式”,身随掌走,起落间已远出将近三丈,跟着一伏腰,展开“草上飞”轻功提纵术,人如箭射而出。 韦涓看在眼中,听在耳中,感到形势已急,若等对方下手,凭牧场这几个新雇的马师与伙计,一则不能真正的拼死出力,二则也未必能敌。他牙齿一咬,趁着这韩小保返回他卡哨之时,雄伟的身躯平贴在地面上,竟施展上乘轻功中的“蛇行术”,斜往左侧方游出数十丈,脱离那韩小保视线之后,才挺身站起来,展开“八步赶蟾”童子功,“嗖嗖嗖”…… 仅是四五步,已赶到那个崔老三身后六七丈内,蓦然间,韦涓身形倏收,眼看着这个姓崔的道上朋友远去,却不愿再赶上去邀截。 他仰首观天而想,半晌,想定冷笑了几声,身形返回来,面上已现出了得意的微笑。 第九章 芳心动情收火神君 烈火星君韦涓既发现牧场中预伏着匪党,更有人趁着黑夜之间,这卧底匪党守卡之时,前来搭线通讯,他暗中窃听,对匪党的阴谋全部了然后,来的这个崔老三退出牧场,韦涓本已追出,中途一想不对,自己即使将这匪党擒住,事情还是未了,倒不如佯装不知,暗作准备,于匪党来袭时一举歼之。 这便是韦涓临时抽身退回来的原因,于是,他捱过三更,再到后卡上巡视一下,然后回到柜房后面屋中。 山居十多年,人已三十余,尚未与女人亲近过的韦涓,面对这间充满女人气息的屋子,他不停的心跳,跳得他无法阖眼,因为眼睛一闭,那位年逾标悔,但尚待字闺中,全身充满了女人的媚态,却是他牧场的主人,华玉娟华姑娘的倩影,立刻就在他脑海中出现了。 韦涓无法入睡,也不敢闭眼,喘息时阵阵幽香,又从锦被内直往他鼻子里钻,韦涓是享受,也是苦恼。 天色将近黎明,韦涓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练武的人警觉性特强,一阵轻微的响声,便把乍睡下的韦涓惊醒,猛然从炕上挺身坐起,华玉娟华姑娘轻柔而关心的语声,已在他面前发出,道:“唉!大冷天睡觉不解衣会着寒哪!唉!你一晚都没睡,尽干啥了?看你两眼满布红丝,人家认为是……” 人家认为是什么?稍加想想便知道,她不但是大方,而且几近大胆,象是玩笑,但玩笑的双方却是孤男寡女。 难道她故意挑逗韦涓吗?这又不象,当韦涓行色略有不正,她马上变得跟现在的天气一样的冷。 这有八个字可以形容,“若即若离,以假似真”。唯此最使人心痒难熬,这能迫使人们盲目冲动。 韦涓出身武林世家,自幼在严厉的家教下长大,成人后所相处的,又俱是刚正不苟的武林中名家贤士,他有知耻之心,所以有异样形色,而无异样举动。 华姑娘有高兴,也有些淡淡的失望,含情瞥了一眼,扭身走到炕后,打开箱子,取出一件狐皮长袍来,递给韦涓道:“外面冷得很哪!把它罩在身上御御风吧!” 韦涓伸腿下炕,却没有依言穿上,老实人有时也能说两句俏皮话,他一面把身上衣服整理一下,同时答道:“睡在这间屋里,就使我整晚闭不了眼了,再穿上这件大袍子,更叫大伙儿也跟着瞪眼,算了,事情多着呢!” 最后一句话特别加重了语气他有暗示危机之心,奈何聪明人也有糊涂之时,姑娘想左了,含羞垂头无语。 韦涓见她如此,只有暗叹一声,出屋往厨房冼漱一下,牧场中人大部多在那里,韦涓暗中注意昨晚那个韩小保,看他与哪些人比较接近,但是找来找去,却单单不见他一个人。韦涓不动声包早饭后分派工作,由三位马师各带一拨人,伐木架围,并将这次驱回的马匹选种分群。 在分配人的时候,那个韩小保才从他房中出来,韦涓对他望望,这韩小保连忙装笑道:“把头,咱昨晚寒着了,肚子痛得很,嘻嘻……想休息半天,请把头担待。” 韦涓很爽快的答应了,这匪徒得意地返身欲退,却见旁人全以不满的目光盯着他,他不去理会,可是韦涓又把他唤了回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前在牧场中工作过没有?” 这韩小保眼珠子乱转,强笑着答道:“小的叫车三,从来没干过这工作,请把头多关照。” 韦涓“嗯”了一声,豪爽地大笑道:“真的?没干过这一行,但在咱眼里看,你老弟很老练,大概还练过几年功夫,对吗?” 这个卧底的匪徒暗暗吃了一惊,他确实很老练,一点没有变色,装笑点点头,韦涓对他挥挥手,吩咐道:“好吧,你回屋里去歇着,回头咱给你抓药!” 这匪徒答应着,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心里在骂:“鬼崽子的!你能唬得了老子。” 耳中却听到新来的这位把头,又在对另一个伙计吩咐道:“李大郎,你上厨房招呼一声,抓四两巴豆,半斤生姜,二两红糖,熬一碗汁,回头给这位车老弟治肚子。” 这个李大郎原本就对车三看不顺眼,韦涓正叫到他的头上,可给他抓到了说话的机会,他故作皱眉道:“把头,那怎么成呢?大冷天泻肚子可真是坑人!” 韦涓心里大乐暗忖:“自己真能找人这伙计嘴皮子够损!”于是他补上一句:“那怕什么,总比大冷天寒着肚子强!” 这个韩小保已到了自己屋前,可是两人的话,他每个字全听到,这回他可是泄了气,也恨死了韦涓和那个李大郎。 牧场中全部伙计,由三位马师率领着分头工作,韦涓亲至厨房内,把一大碗巴豆姜汁拿到那韩小保屋子里,这情形恰被场主的寡嫂看到,她悄悄地注意着,韦涓知道而不于理睬。卧底的匪徒弄巧成拙,一大碗巴豆姜汁被韦涓硬逼着喝下去后,这个罪就够他受的。整整一天,上了二三十次茅坑,别说是一个普通练过几年功夫的人,就是内功精湛的高手也吃不消,因此,这姓韩的匪徒,泻得两眼深陷,真象是生了一场大病,躺在炕上呻吟起来。 韦涓整天在牧场中监督工作,遇有繁重或困难的,也亲自伸手帮着干,这种事落在三位马师与伙计的眼里,除了不敢贪懒怠忽外,更佩服这位把头的实干精神,无形中增强了韦涓的指挥能力。 在旁人不注意的时候,韦涓装作很随便的,把快马赵大叫到一旁,先是闲谈些江湖琐事,然后问他,附近有些什么样的黑道朋友,他这一问,使快马赵大吃了一惊,立刻反问道:“是不是有人想动咱们?” 韦涓不愿早早把这件事揭开,以免影响大家的工作情绪,他笑笑否认了,但快马赵大不信,谨慎地悄声道:“把头,咱赵天成可不敢在你面前吹,咱这对招子不空,方才被你灌巴豆汁的,如果我没看错,他必是道上朋友。” 韦涓微笑着颔首,神色很镇定,快马赵大于是道:“这样说,他是来这卧底的了?” 韦涓又点点头,却沉声问道:“你还能记得他是哪一伙的人吗?” 快马赵大想了想,迟疑着说道:“附近百里内……好象没有大帮人潜伏盘据……” 他拖着语声,苦思半晌,忽然轻轻一拍大腿道:“对了,他可能是潜居在临洮附近一伙偷马贼,人数不多,似乎只有五六个人然而,每个人手底下都不弱!” 韦涓为了想证实,是否这一拨贼,便又问赵大,这几个人的姓名,快马赵大略加思索,正确的指出,卧底的匪徒姓韩,为首的叫无影伯乐袁方和,这伙贼人表面上装作正当的贩马客,暗中却偷窥各牧场有否日行千里的良驹,如果看得上眼的,才下手偷盗,得手后运往内地,再高价脱手。 事情既然证实,韦涓便关照快马赵大,别把这件事传开去,自己一个人徘徊于屋中苦思对策。 柜房门“呀”声一响,屋前已出现了场主华姑娘的倩影,韦涓见她面上略带着不悦之色,心里觉得奇怪,脸上挂笑让座,华姑娘坐下来后,本待等韦涓问她时再开口,可是韦涓也怪,尽笑视着不吭气。 华姑娘实在憋不住便嗔视韦涓责问道:“大伟,你对付刁顽的伙计,用治劣马的手段,这种事又落在我嫂子眼里,使我受尽了责备,大伟,你这样作也太过分了些。” 韦涓笑笑,心里在想,这件事是否现在就告诉她?或是由自己把它压平后,使她惊异一番? 他想了一会,觉得不事先告诉她,自己的责任太大,万一事情扎手,那可怎么办?他对姑娘看了看,含笑问道:“这个车三来这多久了?是谁介绍来的?” 华姑娘很厉害,一听韦涓的语气,便讶然反问道:“他有问题?有什么不轨的事落在你手里了?” 韦涓坚持着不答姑娘所问,板着脸道:“我先问你,就该你先告诉我。” 华姑娘有些生气,可是奈何不了韦涓,只有先说道: “他是我离开这里才自己投来的,收留他的是我嫂子,关系就在这里,嫂子认为很失脸,大伟,这本来不能怪你,可是女人家多半小心眼儿。” 这话使韦涓莞尔一笑,眼瞅着两颊微晕的姑娘道:“玉娟!”韦涓情不自禁,冲口叫出姑娘芳名,使华姑娘心如鹿撞,“怦怦”眺个不停,她两臂一张,似欲扑到韦涓怀中去,可是她矜持着,她的骄傲,制止了感情的冲动。 韦涓并未发现,自顾面色一正,接下去道:“承你雅爱相留,并将整个牧场托付,感激之余,王大伟若不竭尽所能,为知我者薄尽绵力,将被人责为无义。事实上,我之对付此人,因内中隐伏着重大的危机,玉娟,昨晚上我发现贼子们对这牧场怀着万恶的阴谋。” 华姑娘抑止住感情上的冲动,冷笑道:“这个小小牧场,能值多少?” 言下之意,不很相信韦涓所说的话,韦涓也报以一声冷笑,目视着姑娘,有些难于启口,但最后他还是说道:“牧场虽不值多少,但美人无价!” 姑娘听了这话,娇容倏即现出一片红霞,羞恼地瞥了韦涓一眼,韦涓接着把昨晚的事,详细地说给她听。之后,他带着姑娘同至车三屋里,当两人出现在那个匪徒面前时,化名车三的韩小保立知形势不妙,他本能地挺身欲起,可是四肢无力,两眼也昏眩发黑,颓然倒在炕上闭眼不语。 这情形落在华姑娘眼里,已证实韦涓之言不虚,一声冷笑乍起,娇媚的脸上,倏即笼罩上一片严霜,冷叱道:“车三,你准备好问好讲呢?还是要我动手?” 这家伙不动也不睬,赖在炕上装死。 韦涓道:“韩个保,好朋友做事要有骨气昨晚上你同姓崔的况的什么话,当着场主面前,老实的说出来,如敢死赖,我姓王的有的是治人手段,管教韩朋友死不了活受罪。” 韩小保仍然不出声,华姑娘对韦涓一皱眉头,恨声道:“看来不动手人家还不乐意呢!大伟,可以露露你的‘分筋错骨手’了,看看他的心硬,还是你的手法硬?” 韦涓闻言,便想起了昨晚的一幕,他对姑娘一笑,身子往炕前略靠,手才伸,这韩小保蓦地抬起右手,“卡崩”声中。一支袖箭骤往韦涓咽喉上射去,双方离得又这样的近,华姑娘闻声惊呼,韦涓已两指一夹,便把袖箭接住,跟着又狂笑道:“朋友,用这个,未免太小家子气,还你!” “还你”之声方出,韦涓一翻腕,接住的袖箭立向这匪徒右眼打去。他侧头急闪,“噗”声响处,袖箭贯耳钉在木枕上。这时,连动都不能动,只有怒视着韦涓,有气无力地骂道:“狗娘养的,你用卑劣手段摆布道上朋友,姓韩的宁死也不输这口气,畜生,你有种杀了我。” 韦涓毫不生气,反而对他笑笑道:“你倒承认姓韩了,以下的爽快招出来吧!” 匪徒骂了韦涓,被骂的不生气,一旁的华姑娘却娇叱道:“还跟这东西说什么,教你尝尝厉害,准保老实了!” 韦涓这才二次伸出手去,抓住匪徒右腕,连着抖了两抖,只听到“喀喀”连响,肩、肘、腕三处骨骱,全在他抖手之下脱开,这一手虽非分筋错骨的手法,但是异常干净俐落,匪子泻虚了的身子,骤然间脱了三处骱,痛得他凄厉地嚎叫起来,两鬓与额上,一颗颗的冷汗直冒。 可是他咬紧牙关,就是不吭气。韦涓还在等着,而姑娘可有点不耐烦了,娇躯儿一窜过来,骈指连点“气愈”、“气晦”两穴,匪徒原本气弱,再经闭此两穴,呼吸之间,全都感到不易,这办法虽不痛苦,却有死的威胁作用。 其实,凡在江沏上闯的人都有宁死不输嘴的硬劲,姑娘这一手并没见效,而韦涓也在意料之中、他安详地伸出一只手来,大拇指按住“肩井”,食指钩在臂腋下,微用力往外一拉,姓韩的匪徒便似杀猪般惨叫起来。 匪徒经此一整,神色间似见怯态,韦涓趁机冷笑道:“姓韩的,冤有头,债有主,无影伯乐袁方和打发你来卧底,你只是奉命差遣,没有你多大的干系,只要你实说,我们自会找姓袁的去,你犯得上替人受这个活罪吗?何况,咱已把底摸清了。” 匪徒在听到韦涓说出“无影伯乐袁方和”的名字,一震之后,立刻嗒然若失,再加上牛边身子彻骨的酸痛,无奈喘息着道:“你既然知道我姓韩的,是无影伯乐袁方和打发来的,何必再逼着我现丑呢?……姓王的,你先解了我这条筋,让我喘口气再告诉你们。” 韦涓很爽快,立刻动手把这条大筋接回原处,顺手拍上三处骨骱,匪徒咬牙硬挺,半晌酸痛稍减,才实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在一个月前,有人来这一带踩盘,发现了这片新创的牧场,更看到了牧场中姑嫂两位,因此……” 这匪徒说到这里,目光中露出愧色,对姑娘与韦涓瞥了一眼,脸上也带着一点害怕的表情,重重地“唉”了声道:“咱可是奉命差遣,事情是姓崔的身上所起,袁方和被他说动了心,准备把嫂子与姑娘劫持回去” 华姑娘面上红霞陡飞,柳眉疾挑,挥玉掌往这匪徒颊上刮去。韦涓连忙横身一拦,劝道:“这位韩朋友很光棍,事情又与他无涉,人家既然把底揭开,咱们就该把他当好朋友看待。” 韦涓说着,暗向姑娘递了个眼色,又扭身对匪徒道:“我再跟朋友打听一件事,贵当家准备用什么手段对付牧场,是不是由朋友作内应?” 匪徒面上现出为难之色,望着韦涓半晌,迟疑地道:“照说,把头既把姓韩的当好朋友看待,问到我头上,就该实话实说,但话说回头,在江湖上闯,就是凭义气,我已然泄底求生,难道王朋友非逼我陷于不义不成?” 韦涓咬咬牙,知道再逼也是枉然,他眉头一皱,毅然道:“既然韩朋友这样说了,姓王的若再逼你,就显得不够光棍,现在你静静的休息几天,几时能下地,你就自己离开牧场。” 匪徒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落在人家手里,能这样轻易的释放,微怔之下,不禁大为感动。韦涓在说完之后,已伴着华姑娘退出屋去,方待把门带上,突然听到姓韩的匪徒语声颤抖地叫住他,韦涓扭头对华姑娘作个得意的微笑,姑娘这时挨着他很近,她仰着头对韦涓努努嘴巴。 于是,华姑娘停在屋外,由韦涓一个人回到屋中,面上现出友善的神色,对这姓韩的道:“你放心吧,姓王的说过就算,能走时自管走好了。” 姓韩的匪徒现出一片感激之色道:“把头,你真是江湖上的好男子,我现有一个办法,或可把这场事压下去,把头能知道咱们的底,这一定是快马赵大告诉你的。” 韦涓含笑颔首,姓韩的继续说下去道:“你就把我捆起来,打发一个人送回咱们垛子窑。” 韦涓明白他的用意,不禁皱眉道:“那样办不是教朋友太难堪了吗?况且……” 韩小保连忙拦着韦涓道:“那没什么要紧,只要照着我的话办,无影伯乐袁方和即使不死心,他也不能再暗地里捣鬼,那时,凭把头手底这份功夫,不难把他制服得甘心而退,何况,我回去后也可相机劝劝他息了这个心。” 韦涓沉思了一会,断然地答道:“好,我决定遵从朋友的话办,委曲之处,容后补谢,但你身虚乏力,要办也得捱到明天,你安心休息着吧!” 韦涓说完,很高兴的退出屋去,顺手把门给带上,华姑娘带着神秘的笑容迎着他,韦涓方觉诧异,隔屋木门缓缓一开,房内闪出一人,赫然是姑娘的寡嫂。她出屋后也没出声,冰冷呆板的脸上,意外地对韦涓展出一丝赞佩的笑容,返身往她们小院子内退回去时,又向韦涓招了招手。 这使韦涓有点受宠若惊,呆呆的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一只柔如无骨的玉手,紧紧地抓住他的右腕,韦涓身不由主地被华姑娘拖进了牧场的禁地。 韦涓进了小院内客厅上,华姑娘的一对侄儿女已高兴地围了上来,“叔叔,伯伯”亲热地唤着,不禁使韦涓想到了甥孙女玲儿、甥孙琮儿。甥孙女玲儿已随着她祖父与母亲离开星宿海,不可能有何意外,但琮儿却从自己亡姊手上落入武当七子之手,岩洞崩陷,十之八九是遇难了。 他想到这里,不禁五内如焚,紫黑的脸上,涌起了一片惨淡之色,抱着姑娘的侄儿,似已神游物外。 天色渐近黑昏,牧场上第一天的工作已告完毕,韦涓在场主的小院子内坐了一会,并与场主的寡嫂交淡了一阵,象这样子的交谈,使韦涓感到异常的不安,这位中年寡姆严肃的神情,审问式的语气,把韦涓问得一身冷汗。 当他借着牧场收工的名义,抽身退出小院时,另一股莫名其妙的喜悦,又袭上了他的心头。 他意识到,今日这位寡妇对自己的身世与师门,不厌其详地考问,虽使自己感到威胁,却也希望无穷。他想到这里,不禁站在柜房前过道上,出神地笑将起来。 正当他忘形之际,有人诧异地问道:“把头,什么事把你乐的?讲出来大伙儿听听嘛。” 韦涓闻言惊悟,跟着又有点暗惭,抬头一看,快马赵大与另一位马师,正领着六七个伙计由牧场上收工回来,韦涓连忙收敛起心中的杂念,支吾了一阵,最后正色对快马赵大道:“赵兄,暂留一步,让伙计们先休息去,我有事同你商量。” 快马赵大看到韦涓这副正经的神色,立刻猜到是怎么一回子事,当下跟另一位马师交代了两声,便随着韦涓进入柜房,坐停之后,韦湃便把方才韩小保所说的办法讲给他听,并征求他的意见道:“这样办,赵兄认为可以吗?” 快马赵大紧皱着眉头,沉吟着道:“若如此办,在一般人来说,是非常高的一招,很能表现出咱们的力量,与江湖上的门道:使人不敢轻举妄动。可是无影伯乐袁方和这人,他既不公开承认是开山立派的道上朋友,又有股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猛劲儿,办法很好,却非万全之策,依我的意思,咱们何不趁此机会,把威名闯出去!” 韦涓明白快马赵大的心意,可是自己的处境不同,能默默无闻,在这里安定下来,遵照老姊遗言,能给韦氏留下一两个继承香火的人,再作韦、班两家报仇的打算。何况,方才人家既然把自己盘问了一遍,看来这件事不致有何意外,为此,他含笑摇头道:“赵兄的主意很好,但目前尚非其时,第一、本场初创,伙计们尚未安下心来,是否能为牧场卖命很难说,这不能光靠你我两人之力,来给牧场创开万来。第二、咱们的场主与任何一家不同,除了两位女流,就剩下一对娃娃,目前只求无事,创万立威过些日再找机会。” 他的话很有些理由,快马赵大点点头,可是他也警告韦涓,牧场上防守必须加严,这意见韦涓早有想到,于是,这件事算是决定了。第二天一早,由快马赵大挑选一个老练的伙计,驾着一辆驴车,随带着本场的名帖,把韩小保送到临洮附近的袁家堡,无影伯乐袁方和的老巢中去。 把韩小保送走之后,韦涓与快马赵大便立即相妥地形,当日赶工搭建了一座高达五丈的-望台,并在前后搭盖了两间木屋,使守卡的伙计就近宿在木屋中,然而在人手方面,仍有不足之感。 一连过了三天,驾车送走韩小保的伙计尚未回来,牧场中布置却已妥当,晚饭后,除了担任守望的伙计以外,三位马师与所有的伙计,全部都安然地睡下了。今日负责查卡的马师,乃是一位名叫李德辅的年轻人,他是个回教弟子,回回棍天下无双,一套“六盘掌”也有五六分火候。 然而,年轻人总难免粗心大意,时交三更,他尚没有下炕出外巡查,竟然仍在炕上蒙头大睡呢! 烈火星君韦涓一向秉性粗暴,但因他遭遇了这场惨劫之后,一变成谨慎得紧,查卡虽有三位掌杆的马师论流担任,他每晚总得亲自出去走一趟,今晚上三更一过,他自然而然地醒来,披上外衣下炕,便从柜房走到屋外。 他先往前面看了看,再绕到木围子前,亲自爬上-望台去,往四周远眺一匝,见山野中静悄悄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形,也就交代了担任-望台的伙讨几句,很随便的问起伙计:“李师父来查过卡没有?” 伙计当然不敢替李德辅隐瞒,回答韦涓一声:“没有。” 韦涓“嗯”了声,面上虽未带出神色,心里就有点不高兴,匆匆下了-望台,折回来走到柜房右侧的走廊上,正待敲李德辅的门,叫他起来的时候,忽然间一声极轻微的衣带飘风声,似从柜房左侧,逾上了柜房屋顶。 这一来可把韦涓惊得已伸出去敲门的手,疾忙地缩了回来,倾耳细听,连续被他听到,三方面约有五六个夜行人,全异常小心地往牧场内有房屋的一带集中,韦涓立刻知道:来的定是无影伯乐袁方和这伙人。 当时,他不能出声警告,连忙一提气,把身形拔往屋顶之椽,仅仅用三个手指之力,扣住屋顶下的椽子,下半身一甩,足尖往横梁上一钩,身形倒挂在屋面下,腾出一只手来,运内功抓下一小片木块,先对准李德辅面上轻轻弹出,小木块打到这个粗心的马师脸上,立刻把他惊醒。他摸摸依然昏沉沉的头,侵入牧场的匪党,这时已到了附近房上,稍有响声,这个李德辅便已发觉,披衣下炕,穿上鞋,随手抓起自己那条镔铁风火棍,掩到房门前,启门闪出来…… 韦涓防他猛然往外一闯,没的把来人惊走,因此在他一闪而出时,上半身往下一沉,双足仍倒挂在横粱上,这可把李德辅惊得倏地挫身退入房中,镔铁风火棍一顺,耳中听到轻极的嘘声,睁眼细看,黑暗中隐见这人,赫然是他的头儿韦涓。 李德辅既认出是韦涓,便知惊醒自己的没有第二个人,因此,他觉得很难堪,今晚上由他当值查卡,牧场有警,却要人家叫醒他,当然无法多说,见韦涓向他打手势,把本场另两位马师弄醒驱贼。 可是,快马赵大与另一位长枪查子珏已被来人的踩屋之声惊醒,韦涓立刻用手势关照三人分开来监视贼人的行动,自己则双掌一穿,庞大的身形已贴着这排房屋,往厨房那边审过去。 韦涓穿厨房来到小院侧门外,先隐起身形,在墙角下往柜房那边一看,见自己屋上伏着一人,后窗下也蹲着一个,通往小院前门的过道上也有一个,柜房后侧上又有一个,这四个贼人,仅有后窗下这个已亮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翘尖刀,正把耳朵贴在窗上,倾听房内人睡熟没有。 趁着贼人们把全副精神贯注在自己屋中,韦涓急提丹田一口气,身形贴墙拔起来,正逾过小院二丈多高的院墙,随着施展“黄龙翻身”的身法,沿着墙顶一滚,人往院里翻进去,冷不防黑暗中劲风倏动,一缕慑人的寒光已斜刺里横扎过来。韦涓身在半空,目光中看出扎来的竟是一条十三节链子亮银枪,他虽然不知谁用这条兵刃,可是料到小院内没有外人,枪到腰上,他奋足全力猛翻一个筋斗,人往一棵古柏下翻去,双足落地,势猛不禁闯得撞倒在柏树下。 暗中袭击的人一枪扎空,看出翻入院内的人乃是本场把头韦涓,收枪止势,也不由得“啊”了一声。 韦涓听出是中年寡妇的口音,压着嗓音招呼道:“芬嫂,我是大伟。” 自从四天前韦涓把卧底的韩小保识破,并逼出贼人的阴谋算计后,在小院中被套问了半天才有这样一个称呼。 芬嫂飘身窜到柏树下,冷电似的目光,对韦涓一掠,低声埋怨道:“你也真猛,楞往院里翻,真若是受了伤,我可怎么向人交代?” 她居然也有这样两句风趣话,韦涓还没答声,屋上如狸猫般跃下一条人影,也压着声音娇嗔道:“芬嫂贫嘴,我不来啦!” 这是华玉娟华姑娘,身停回眸对韦涓含情一笑,使这个刚强的中年人感得飘飘然,浑然忘了当前的危急。 还是芬嫂头脑冷静,面色一正,对韦涓道:“大伟,你不守柜房一带,却来我们院中作甚?你认为贼子们能在我姑嫂手里讨了好吗?哼!” 韦涓本是一番好心,入院遇惊,知这里已然有防,心知无妨,听了芬嫂的话,面上一热,道:“我来跟芬嫂请示,咱们是怎么对付法?” 芬嫂对他看看,目光中含着笑意,却冷冷的道:“少跟我客气,问你的场主吧!” 韦涓甜在心里,却苦笑着对姑娘看看。 柜房上的贼人在这时已然下地,只剩韦涓房上尚有一个居高监视着,华姑娘面上笼罩着杀气,银牙紧咬道:“借此扬威,一个不留!” 韦涓机伶伶一颤,怔望着姑娘道:“我反对,至少要留一个活口,由他替咱们传出去。” 华姑娘杀气稍退,一旁的芬嫂大赞道:“这主意很高,我同意。” 韦涓大掌一伸,向芬嫂道:“有刀剑赏一口下来,我们可以动手了。” 临上阵尚没有兵刃,姑嫂俩相对一笑,芬嫂返身入屋取兵刃时,不禁笑骂了一声:“穷鬼!” 没多久兵刃取来,一口绿沙鱼皮鞘的长剑,配上精巧的银什件,双飘杏黄穗,即非名剑,也够帅的。 另一口牛皮鞘又宽又长,拿到手里沉甸甸的,韦涓感到它很压手,就取了来,抽出一看,赫然是把纯钢锯齿刀。 这种刀在所有各式刀中最沉,也最霸道:它能锁拿对方的刀剑枪棒,出手招术又甚是猛狠,韦涓很合意。 于是,他带鞘斜背在肩后,跟姑嫂俩打个手势,本意要她们守在小院子里,但华姑娘在他身形一动时,也跟了上来道:“大伟,我跟你一起去。” 声落,双双已到了厨房屋顶上,互相关照了一下,身形蓦地一分,华姑娘绕到伙计们睡屋外面,韦涓就从走廊上昂然现身而出。 这时,原先蹲在韦涓窗下的贼人,入房后已慌张地退了出来,正跟同党们打手势,报告房中没人,韦涓已突然在他们三丈外站着,洪声狂笑陡起,“嗖嗖”连响,三位马师与七八个伙计,各捧兵刃四散出现。 这个行动虽不见得壮大,却也使侵入牧场的匪党为之一惊,一片“呛啷”声中,各把兵刃撤到手中备敌。 韦涓傲然踏步而出,贴近对方丈外站停,抱拳发话道: “敝场尚是初创,谈不上什么规模,没想到居然把道上朋友引了来,这使本场的人感到光荣,不知哪一位是无影伯乐袁方和袁当家的?请站出讲话。” 匪党们略为定神,听韦涓讲完,互相看了看,一个年约四旬以上,身材瘦削颀长的汉子,飘身而出,抱拳道:“在下就是袁方和,尊驾是哪一位?” 韦涓把他打量了一会,冷冷的答道:“我叫王大伟,在本场是把头,袁当家处心积虑,对一个初创的牧场率众相犯,真使人感到迷惑不解。” 袁方和傲慢的笑笑,目光四瞥,陡然面色一沉,叱道:“姓王的,少在袁堡主面前叫字号,西北一带,袁堡主爱去则去,爱走则走,你排下这仗阵,难道还敢留住袁堡主?哈哈……” 笑声未落,手挥处,四个匪党相偕遍上柜房屋顶,可是并未当场撤走,居高停身,用意察看虚实,韦涓已怒不可遏地叱道:“狂贼休走,既来牧场,总得留下几手。” 话声中双掌交叉,垫步作势欲上,小院围墙下人影倏现,两个匪党方往围墙上一停身,院内叱声随起,寒光即闪,一口利剑,一条亮银抢,如电般卷到匪党下盘,惊呼惨叫之声随之而起,尸匪踉跄倒窜回来,另一个当场被削去一足,痛得兵刃脱手,身形“砰”的摔倒在过道上。 这变化太快,匪党们俱都因此一震。就在他们惊魂未定之际,韦涓一个“跨虎登山”式,双掌平空直推,抬腿之间,人已到了自己的屋后坡上,两股劲风同时隔空撞到匪徒们身上,袁方和单掌急挡,“砰”声中身形微晃,在他肩下的匪徒,见韦涓空手而上,妄想截击,人往前一闯,立被一股强烈的刚劲震得倒退三步。袁方和暗托一掌,才算拿桩站稳,但胸前疼痛如被锤击。 韦涓隔空扬掌,居然双双奏功,牧场中人胆气顿壮,齐声呐喊,四散开包围在柜房屋下。 由快马赵大为首的三位掌杆马师,也纷纷逾上屋顶,于是,双方在形势上恰好四对四。 人数一均,匪党们越发心怯,双方尚未答话,柜房左侧十余丈外,清叱再起,白光绕空直下,小院前惊退的匪党,避开牧场中伙计绕到这里,却遇到了牧场主人华玉娟,临头一剑砍下,惊得他打滚急闪。 华姑娘既说过“一个不留”的话,娇躯坠地,跨步探剑连斩带挑,一招“斩草除根”,匪徒断臂折腿,立刻痛死过去。 六个匪党已折其二,剩下这四个惊得面面相觑,为首的无影伯乐袁方和眼珠子乱转,随着怒叱道:“小小一个牧场,竟敢连伤袁堡主手下两位弟兄,姓王的,亮兵刃接我袁方和一百招!” 他说完晃身窜到柜房屋脊上,除了牧场新搭的-望台,他所站的地方,便是牧场中最高的了。 韦涓仍是空着双手,见袁方和先占高处,以为他动手时可以先占地势上的便宜。边上快马赵大久在江湖上打滚,立刻明白袁方和乃以进为退,他站到高处,实乃打量牧场中的形势,因此冷冷的自言自语道:“如果我姓赵的处于这般形,势,干脆就扔兵刃求饶了!” 袁方和岂有听不出的道理,故此大喝道:“贫嘴!凭你姓赵的也敢多言找死。” 快马赵大涵养功夫高人一等,依然冷冷的道:“姓赵的一辈子圈马,就知道牲口的脾气,姓袁的,想走不难,扔兵刃叩头求饶,惭一臂以儆效尤!” 袁方和在西北一带牧场中,骚扰了近二十年,几曾遇到过今晚这般窘困的场面,怒极之下,抱在左臂弯里的一对双怀杖倏地一分,钢环子随着“呛啷”疾响,门户亮开后,气得大吼道:“姓赵的,你就上来动手吧!” 快马赵大没有上,但今晚当值查卡,贪睡几乎误事的年轻马师李德辅已抢着闪了出去,小伙子五短身材,长得相当的结实,手上这六尺长的镔铁风火棍,看上去足有五十多斤沉,入到棍到,半句话没有,迎面就是一招“敲山震虎”。 袁方和看到他这条棍,就不禁暗暗皱眉,棍到,右手怀杖往上一撩,李德辅中途变招,藏棍头现棍尾,当胸疾点。 无影伯乐袁方和怀杖撩空,惊见对方变招之快,当下不敢怠慢,右手怀杖在身形往左微撤时,猛往风火棍中间砸下。双方的兵刃全在重量上见长,李德辅当然明白对方这一招的用意,有心硬接下较较劲,但自己人在房坡下,地势上先已吃亏,故此左手往里猛带,让过对方这招。 谁知袁方和老奸巨滑,这招原没打算打实,实际上想逼开对方,自己的双怀杖才能展得开势,李德辅虽投抽身,可是袁方和就在他让招之时,左手怀杖一甩,“呛啷啷”惊人声中,带着一片劲风往李德辅颈上扫去。 李德辅的风火棍偏靠自己左侧,袁方和怀杖攻的是右面,硬挡是来不及了,迫得蹲身而让,他在连让对方两杖后,制敌先机立失,袁方和这双怀杖趁机施展开,一片震耳的响声中,但见杖影重重,劲风雷动,方圆二丈以内,完全控制在双怀杖猛烈的招势下。 快马赵大心里暗急,自己逗怒了袁方和,却由李德辅去打硬仗,但是他心里有数,自己上去也未必能接得下,为此,他把目光移到韦涓的身上,韦涓对他微微摇头,似乎并不十分担心。 然而,他却在这时移动着身形,靠近了快马赵大低声道:“监视匪首,别让他溜了!那三个由我来收拾。” 快马赵大点点头,随向长枪查子珏打手势联络,韦涓却在这时抬臂撤下背上的纯钢锯齿刀,抽身退后了一丈。 整个形势,似已控制在牧场方面,华姑娘剑伤一贼,并没有跟着现身,韦涓退到自己住屋的左房坡站停,惊闻无影伯乐袁方和一声厉啸响处,另三个匪党俱各扬手之下,银星点点排空疾射,丝丝劲风刺耳摄魄。 十几般暗器满窜乱洒,快马赵大急挥大砍刀磕挡,长枪查子珏双手紧握住枪把,一拧一绞,“噗噜噜”声中,抖出栲栳大的枪花,枪尖寒光点点,疾挡红影乱晃,“叮当”纷响,暗器被蹦得飞上半天。 三个匪党在一阵暗器的掩护下,呼啸着疾往柜房右侧逸去,牧场中的伙计看到贼人要溜,纷纷抢过去邀截。 韦涓早有准备,贱人们方从柜房上跃下,伙计们围上来力阻,他一顺锯齿刀,腾身从快马赵大头顶上掠过去,半空中挥刀疾落。 伙计们正感到挡不住三个匪徒的猛冲,韦涓恰如飞将军从天而降,寒光似匹练疾落,猛斩一个中年匪徒头顶。 这匪徒手持一对短戟,为三个匪徒中功夫最高的一个,他就是四五天前,与韩小保联络的崔老三,名叫玄狐崔歆。 韦涓锯齿刀将到他头顶上,这玄狐崔歆陡然间身往左方捷闪,双戟交叉着斜迎韦涓的锯齿刀,韦涓身形落地,突又挥刀横砍另一用轧把翘尖刀的匪徒,自己又借着挥刀之势,下落的身形滴溜溜半转,凌空变势出招,一个“拐子腿”,反往玄狐崔歆双戟上踢去! 就看韦涓这种凌空变换身法,上下同时出招攻击两人,便使三个匪徒为之气馁,崔歆双戟在凛然中往下疾沉,可是左手这柄铁戟的戟挡上,已被韦涓足尖踢得直荡出去。 崔歆不愧号称玄狐,略惊中身随戟走,借势欲待抽身,同时右手戟由下往上反挑韦涓尚未站稳的左腿。 另一个匪徒名叫火蛇常彻,他在韦涓凌空攻击崔歆时,原想赶过来接应夹击的,没想别人家半空变招,又宽又长,份量又沉得要命的纯钢锯齿刀,快得像闪电一样地砍向他的右肩上。 火蛇常彻的翘尖刀又轻又薄,怎么也不敢硬接人家的狠家伙,迫得藏头缩颈一蹲,“呼”的声中,锯齿刀把他头上的皮盔帽削去半个帽顶,惊得他抱头急窜,一旁有个伙计看出便宜,眼快手快,跳过来挥枣木棍迎头力磕。 这伙计完全是一个猛劲,手底下用了个十成力,火蛇常彻惊魂未复,听到前面破风之声甚劲,也没看清是谁,轧把翅尖刀虚往上一挡,身形疾塌,贴地平窜出去,上面“锵”的一声,伙汁一枣本棍打下,竟把他翘尖刀打得脱手直坠,火蛇常彻也因此震得掌心发麻,虎口几裂。 伙计这一棍击落了贼人的兵刃,他当然高兴,同时胆子也大了,玄狐崔歆短戟没挑到韦涓,人退出来,看到火蛇常彻竟被一个牧场伙计把兵刃打出了手,恨怒下斜往右跨出一步,侵近伙计身前,右手铁戟一翻,猛砸伙计额门。 玄狐崔歆这一戟砸去,别说伙计事先没看到,也没防到,就是防到看到,凭崔散手上的功夫,他同样非伤在崔歆手下不可,就在旁的伙计一片惊叫声中,韦涓把另一匪徒手中十三节链子枪夺下时,眼看伙计势危,抖手下,链子枪化作一条银龙般脱手飞出,打到崔歆铁戟上。“呛啷”一声激响,,链子枪大半卷在铁戟上,也把崔歆这支铁戟震得脱手飞出了三五丈远。 韦涓随手一刀,砍下另一匪徒半边身子,惨嚎声中,腾身扑到玄狐崔歆背后,纯钢锯齿刀刀口向上,对准对方后背心猛扎。 玄狐崔歆一支铁戟脱手,已惊得心里“砰砰”乱跳,跟着同党的惨叫声传来,更使他亡魂失色,方作势欲走,背后风声已到,势急顾不得对方刀大力沉,左手小铁戟打出,一招“乌龙摆尾”,后挑来袭者小腹,竟欲拼着双方同归于尽。 这种拚命招术,确使赶来的韦涓为之一震,挫身急收。 玄狐崔歆以进为退,一招逼住韦涓后,晃肩就往前猛窜出去,韦涓岂能容他随便脱身,掌中刀随着足尖点地时探出,利用刀背上的,锯齿,往崔歆未及收回的铁戟方幢上一搭,锯齿钩住钦戟,韦涓用力往里猛带。 往前窜出去的玄狐崔欲,被韦涓猛力带得上半身倒翻转来,惊慌中右手骤甩,三点银星,疾奔韦涓胸前打去。 双方相隔仅有五六尺远,暗器是脱手即到,这三粒烂银丸打出,使韦涓骇然闪身急让,事实上,相隔过近,哪里能完全闪开,让得虽快,内中尚有一粒打在韦涓的右胸旁,痛得他暴吼一声,右手贯足全力,猛然地一抖。 可是狡猾的玄狐崔歆,被韦涓抖得双足离地后,反借势丢掉左手铁戟,斜往木围子方面迅速地飞去。韦涓哪防崔歆会来这一手,力用空,自己反而因此踉跄斜跑三步,天底下事情全不易预料,狡猾如玄狐,在危急中弃戟脱身飞出,在他来想,总可逃出牧场的了,哪知匆忙间飞身出去,正对着方才那个伙计头顶上,这伙计虽不算是个练家子,却是眼快手快,枣木棍一举,给玄狐崔歆一个迎头痛击。 玄狐崔歆双手空空,再加上去势又猛,架闪两难,骇怒下一翻左掌,用掌缘硬挡上去,“噗”的一声响处,伙计这条枣木棍当场折了两段,崔歆人从伙计头顶上飞过,背后劲风跟着追到,伙计是惊得发了昏,眼睛里看到白光飞来,以为是对方心存报复,大骇之下,挥动半截枣木棍乱磕乱挡。 这一来便宜了狡猾的崔歆,他一掌折棍,虽逃过了顶上开花,却使这只左掌骨碎肉绽,韦涓来不及追出,就用他弃掉的铁戟,当作暗器飞出,伙计乱挡投挡住,却稍稍掠着一点戟柄,使铁戟去势略偏,“噗”的扎入玄狐崔歆左肩内,扎入有足三寸多深,几乎直透前胸。 玄狐崔歆在惨叫中身形坠地,痛得他踉跄连闯几步,这家伙也真有个狠劲,身受这般重创,竟咬牙二次腾身逾进圈马的木围子内,忍痛挥着尚未负伤的右掌,“喀嚓”之声连响,被他一口气折了四根木柱,跟着抓起断木来一路乱挥,牲口当场被打死两匹,负伤与受惊的从缺口中突围乱奔。 牧场中牲口突围,立刻引起了骚动,伙计们捧杆子、扯鞭子,截阻突围而出的,阻拦尚未冲出的,因此忙成一团。 韦涓帮忙拢马,使玄狐崔歆得以带伤逸去。 伙计们稍遏牲口的惊奔之势,突然从-望台右侧,在“啪啪”连声中,一点点蓝色光焰如流星般掠空打来。 韦涓见面骇异,这是韦氏独门火药暗器中,较次要的一种,其名叫“蛇焰箭”,匪党中居然有人用这个,其人非韦氏家弟子,即是吕梁山牧、林两场中较亲信的旧人。韦涓既发现这人,急忙闪身掠出,蛇焰箭也于这时在半空中爆炸,一时间担闻“劈啪”之声纷响,才安定下来的牲口又狂奔乱窜起来。 快马赵大丢下正与无影伯乐袁方和激斗中的铁棍李德辅,返身扑下柜房,赶到木围子附近,这一带充满了蹄声、么喝声,与长鞭掠空的“啪啦”之声。他赶到附近,劈手从一个伙计手上夺下一根长鞭来,腾身窜上一匹牲口的背上,这牲口全是未经训练的生马,人往上一坐,立刻乱蹦乱跳,快马赵大不愧是有名的掌杆马师,任由牲口蹦跳,他稳坐不动,嘴里缓缓地幺喝着,长鞭划空轻挥,哪消一盏茶的时候,受惊的牲口便全部安静下来。 伙计们帮着打开木围子,把牲口驱进去,重用树木补上缺口,除了有两匹牲口被玄狐崔歆用木柱打死外,余下的并无半匹走失。 韦涓既发现本门的“蛇焰箭”,飞身扑将过去,便被潜伏在暗中的匪徒发现,箭匣一举,“啪”声又是一点蓝焰。 韦涓心存顾忌,没敢扬声招呼,晃肩闪开射来的蛇焰箭,揉身连逾两道木栅,认准对方藏身,连人带刀一起扑下。 就凭这股猛劲,使用蛇焰箭的匪徒就不敢硬接硬架,未等韦涓人落,便凌空拔起两丈多高,斜往右方山坡上落下去,这正合了韦涓心意,身落二次窜出去,尾随前面的匪徒疾追。 追出约莫五六十丈,韦涓就喝问这人的姓名,这匪徒一面奔逃,一面也壮着胆子答话,原来他便是三个匪徒中,唯一没有带伤的火蛇常御。 韦涓听他报名叫常彻,觉得这名字很熟,虽记不起他是韦家的门下或是亲信旧人,但总是与吕梁韦家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为此,他准备点他两句放他逃走,幸亏他还没出声,横刺里传来了一声清叱,牧场的女场主华玉娟陡然现身把火蛇常彻截住,韦涓呆得一呆,火蛇常彻已同华姑娘连换了三招,这使韦涓很为难,是伸手呢?……还是站停看着? 第十章 醉赏月黑狮吻樱唇 韦涓略为迟疑之间,华姑娘长剑绕空,寒光飞洒,“嗖嗖嗖”,一连七八剑,把火蛇常彻逼得步法错乱,危机纷现。 这情形使韦涓一狠心,遂决定,以韦氏旧人既失身为匪,与其看着他人诛之,倒不如亲手杀之为佳。 正当韦涓一念已决,火蛇常彻空着两手,以欺身缠打的进手招术,硬抢近姑娘怀里,这不但使姑娘恨煞,也因当着韦涓面前,使她羞煞愧煞,娇躯儿连晃两晃,倏地暴退五丈多远,脱出火蛇常彻的缠打招术以外,方待圈剑反攻,火蛇常彻赤手空拳,在两个强敌的监视下,哪还敢多待片刻,姑娘退,他随之也退,身随掌走,佯装穿掌追击,身起往左疾飞。 韦涓早在意决时,把纯钢锯齿刀归鞘,伺机出手制常彻于自己掌下,这会儿常砌一走,韦涓陡叱声中,沉肩点足,展“龙行一式”,身如强矢离弦,仅仅两个起落,已追到常彻身后丈内。 火蛇常彻听到背后衣带飘风声逼近,伸手入怀,又把蛇焰箭箭匣取出,华姑娘远远看到,惊呼道:“大伟,小心,贼……” “贼”字乍一出口,便听到“啪”的一声,惨叫随起,姑娘“啊”的惊叫起来,凤目含泪,急得几乎要哭。 当她定神再看时,韦涓傲然屹立在她身前不远,火蛇常彻站在四五丈外,面目狰狞,口角溢血,身形摇晃了几次,终于颓然倒地死去,面那只蛇焰箭的箭匣,却已到了韦涓的手上。 姑娘泪痕未收,娇笑即生,如风般扑到韦涓肩下,仰脸笑视着这位雄壮有余,英俊全无的中年人道:“大伟,真把我急死了……多惊险哪!” 韦涓心有感慨,因而毫无表情地冷冷的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王大伟死了,可以另请他人!” 这话使华姑娘猛地一愣,原本含在眼眶中的泪珠,不禁簌簌而落,略带愤怒地道:“大伟,你真没心肝!” 话出口,在一股既羞又委曲的感觉侵袭下,原甚倔强的华姑娘,竟而娇啼婉转,不胜其哀。 韦涓从知人事以来,尚未身临这样的仗阵,既自悔失言,又不知该如何应付?搓手瞪眼,窘急之态毕露。 娘原非真的伤心,见韦涓真急了,忽又破涕为笑道:“大伟,看你的怪模样,真逗人发笑。” 韦涓惘然不知,“嘻嘻”地笑着,又摸摸自己的脸,与两颊下的虬髯,姑娘忽然伸手道:“大伟,把这个箭匣给我。” 韦涓陡地一凛,心忖:“此乃韦家独门火器,岂能轻易落于他人之手?”他心念略转,拦着姑娘正色道:“玉娟,这东西你不能留!” 华姑娘闻言微怒,不悦地问道:“那是怎么的?” 韦涓神色严肃,沉声答道:“这是山西吕梁山韦家独门火器,你留下它后,消息一传出去,非但韦家的人知道了不依,就是太行高家与华山、祁连等三四派人知道了也是一场纷扰,何况还有金人的爪牙呢!因此,你还是别留它,候我有闲时拆开来研究研究,若能摸出一点诀窍,咱们给它改造个式样,另创甘兰王家!” 华姑娘听完韦涓的话,娇脸上连换了三种表情,先则是气,再则是惊,最后是喜,喜得她自以为尚是十五六的姑娘,宛如小鸟依人似的偎在韦涓怀里,韦涓是雄壮的,壮得像头雄狮。 这时的华姑娘,已没有了场主的威严,她温柔娇媚,驯顺如一头羔羊,雄狮的巨爪钩住了羔羊的袅躯儿往上提,似欲吞之入口,羔羊却仰首闭目不敢看,似怯还羞,情不能胜。 暮地,牧场方面飞跃着来了一条瘦小的人影,相离尚有三丈,已看到了这头雄狮血吻微张,正待择肥而噬,这原是惊险的,不料来人反而“噗嗤”一声娇笑,笑声清脆,尚带几分稚气。 这一声娇笑,居然把雄狮惊得将到口的羔羊放下,而这头羔羊竟又娇羞还嗔地喝道:“小蕙,坏丫头,看姑姑挖下你的眼珠!” 这是华姑娘的侄女,她闻言笑答道:“唷,姑姑真凶哪!挖下我的眼珠,那叫我怎么能看啊?说真的,我娘不放心得很,要我来找姑姑与王伯伯赶紧回去,娘说呢,她不敢离开小院,柜房上打得翻了天,查师父与李师父一条铁棍,一杆长枪,可降不了匪首一对双怀杖,我与仇弟全想伸手,可是我娘不许,姑姑,你说有多憋人哪!” 韦涓与华姑娘听了这番话,不由得相对一瞥,两人心里全觉得有“此非其时”之感,韦涓当即对姑娘道:“由我回去收拾他,你再搜搜附近这一带。” 其实,韦涓是不好意思再待着,说完双掌一穿,庞大的身形飞出去,立刻施展上乘轻功赶回牧场。 小姑娘十五六啦,懂的事也不算少了,她望着韦涓去后,扭头对她姑姑一眨眼,笑赞不止道:“王伯伯这身功夫,真比我娘与姑姑强得多,几可直追老……” 华姑娘初听很高兴,最后突然叱阻道:“小蕙,你又多嘴,讨打了!” 小姑娘悚然止声,望着她姑姑半晌,又憨笑道:“我是替姑姑高兴嘛,谁知……嗯,姑姑,快回去吧,别让我娘等急了瞪眼啦!咭咭……” 在小姑娘娇笑声中,姑侄女俩相偕回到牧场中,放眼一看,柜房屋顶上激战正烈,韦涓以一双肉掌,施展的是江湖习见的“劈挂掌”,这套掌法很平常,会的人也多,然而由韦涓施展开后,就显得与众不同,但见他每一出招,俱带起一片强烈的掌风,居然用肉掌硬往对方怀杖上砍。 这股勇猛的劲儿,逼得无影伯乐袁方和双怀杖上的招术撒不出去,因为,这对怀杖乃十足的长兵刃,攻远不攻近,韦涓挥掌直砍,欺身猛攻,使袁方和为之气夺心惊,更因同党全被牧场中人所伤,剩下他孤身无援,再遇上韦涓这样武功精湛,掌力惊人的对手,他便待伺机抽身。 小姑娘一旁观战,心眼里说不出有多么钦佩,她挨着姑姑身旁,不停地赞叹道:“那真像一头雄狮,仿佛要吃人似的。” 这话本是无意,却又使华姑娘为之两颊飞红,幸好小姑娘全神注视着打斗,可是她姑姑的心里,因此而感到甜蜜蜜的惬意,虚飘飘的神驰。人们就是这样奇怪,得不到的爱,比满足了的情,更值得回味留恋。 柜房上的韦涓,此时并没有这种柔软的感觉,他有的是满脸杀气,一腔壮志,掌动劲风骤生,步步紧迫着匪首袁方和,绝不让对方有脱身的机会,交手约近六十照面,无影伯乐袁方和连遇险相,已然险象环生,深知再拖下去必然更糟,-目怒吼之下,双怀杖疾收,当即变成了一对铜鞭或是钢鞭,猛撤身略离韦涓掌风威力之外,奋全力挥动怀杖,“呼呼呼”,一连猛攻五招,挫身下,往后暴退三丈。 韦涓略一硫忽,竟被匪首脱出掌下,狂啸陡发自丹田,声如雷震,庞大的身形由屋坡上一掠三四丈,匪首既已把距离拉开,人也到了地下,背后韦涓赶来,他陡然返过身来,双怀杖在“呛啷啷”暴响中,如电般打出一招“双风贯耳。” 韦涓猛追之势骤然,对方怀杖已分左右砸到他两耳门不远,韦涓弓腰蹲身,镔铁怀杖“呼”的从他头顶上掠空。 匪首袁方和好不容易抢到先机,一时间万难脱身下,左手怀杖一收,右手运力一拧,借方才砸空之势未衰,旋身挥怀杖,跟着又是一招“凤凰旋窝”,这条镔铁怀杖被他转身带回来,力量是大得惊人。 韦涓让第一招,对方第二招又到,他对于双怀杖的路子,俱有深刻的研究,知道对方这一招“凤凰旋窝”的后面,必定是连环旋身,两条怀杖同时交替着盘打,若被他施展开,自己必定是躲不胜躲。 为此,在袁方和怀杖将甩到他腰前,倏地身形疾踢。一个“梅花落地”式,庞大的身形几乎完全贴靠了地面,袁方和这条怀杖带着劲风,从他背上甩空,韦涓迅即长身出腿,人随着对方怀杖一同出去。 果然未出他意料之外,袁方和右手怀杖甩空,人转过来,左手中这条怀杖跟着挥出去,但目光掠处,原地已不见了韦涓的人影,他经验甚丰,知道对方必已到了自己的背后,骇然之间,旋转的身形疾煞,本待用“铁牛耕地”或“巧看卧云”、“倒打金钟”一类杖法救招。 可是韦涓已由不得他,左手“噗”地一把抓住了袁方和左手这条怀杖的第一节,右掌当胸力劈一个“单掌开碑”的掌式,“喀”的一声,立把袁方和脊骨劈断,怀杖脱手,人踉跄抢将出去。 无影伯乐袁方和受了这样重的伤,竟仍旧倔强地腾身欲走,韦涓杀机已露,暴叱中人如电掣,左手略带,夺过来的这条怀杖从身后甩起来,一招“投鞭断流”,杖到“咔嚓”连声,尖锐的惨叫之声继起,袁方和双腿同时折断,人跌出去一丈多远,倒地后迅速地一翻身,两眼怒视着韦涓,面露狞笑,口角血流涔涔。 牧场中三位马师,近十名伙计,全在欢呼声中,“轰”的围了上来,屋上观战的姑侄女俩,也联袂飞身而下,几十道目光全部集中在重伤垂死的袁方和身上,却见这袁方和临死之前,尚以贪馋的目光盯住了华姑娘,半晌,无力地道:“这……这……里有位……有位……韦家……的……” 韦涓听得来急煞,而华姑娘反抢着冷笑道:“他比你死得更早!” 她当然指的是火蛇常彻,但是无影伯乐袁方和反而一震,跟着“哇”的一声,淤血如箭般夺口喷出,吓得站在他不远的小姑娘,如惊鸟般飞闪,等到她身停再看,那袁方和的身形痉挛了几下,即便气绝身亡。 经过了这场风险之后,韦涓赢得了一个绰号,叫“黑狮”。这是华姑娘的侄女,小蕙姑娘给起的,当然,她是因为韦涓两次动手,(一次是把她姑姑抓起来往嘴上送)再加上韦涓紫黑的脸,满腮的虬髯之故。 由此,牧场中上上下下,都当面叫韦涓“黑狮”而不名,韦涓也乐于受之,于是,由这牧场传到另一牧场,“黑狮”之名,居然在西北一带的江湖上,树立了很响的万儿,而这个地处于大通山脉,与四倾山脉接壤处峡谷中华家牧场,也趁此改名“黑狮牧场”。 同时,韦涓也赢得了场主的垂青,与芬嫂的信任,她那子女的仰赞。然而华姑娘之与他,近虽较前近了,却尚差着薄薄的一层,使韦涓感到这是抓不到的痒处,因此使得心焦,可是又有何用? 春三月,这季节在江南,早已是草长莺飞,春光明媚了,在这里,黄河方才解冻,大小不同的冰块,随着滚滚浊流东去,峡谷内嫩绿细细,象征着生机勃勃,春天对韦涓是具有浓厚地诱惑力的,但对他究有多少帮助呢? 有!华姑娘有时候,也会带着她的侄子、侄女,以练习骑术为名,策马河畔,看“浑脱”(黄河急流中的皮伐子,当地人叫浑脱)飞渡,浊浪翻花,驰骋山野,听黄莺歌唱,松涛怒吼。若韦涓自请护花,有时候也能得到姑娘的单独郊游,两人比肩山巅,联袂飞逾幽谷绝峰,临渊观瀑,入池戏泳,唯韦涓有君子风度,虽美色当前,却不及于乱,为此,仍保持着薄薄的一层距离。 第十一章 毙双鬼大伟娶娇娘 春去夏来,艳阳普照,牧场中在这个季节内,反而较为忙碌,伙计们忙于割草曝晒,以备入冬之需,韦涓总管全场,虽不须亲自操作,也不可任其自然,监临查询,发令点验,也忙得马不停蹄,更因夏日炎炎,反而兴趣缺缺。 在盛夏的晚上,其诱惑之力也不在于春天,华姑娘每于夜晚,邀韦涓于山丘林下竞走对掌,比剑拆招,累了,躺在树下,仰观银河星星,这应是韦涓倾吐衷曲的好机会,可是,这头“黑狮”,仅会在嗓子里响着低低的吼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这使姑娘家暗暗皱眉,默默咬牙不止。 时光过得真快,眨眼已近中秋,这个节对韦涓来说,有两种不同的感觉,其一是伤感,因往昔故人,死的死去,离的远离,旧仇未了,新怨难伸,海内五贤,班、韦两家,活在世上的究有几人?而这些人又都在什么地方呢? 其二、自己苟且偷生,易名投靠,置仇恨于不顾,一心依亡姊遗言,先留韦氏后代,再作报仇之举,然匆匆八月,从初见华姑娘到现在,一直保持在不远不近的情况下,这是自己愚笨而缺少勇气呢?还是姑娘故意用此手段圈住自己,为她这片牧场出力呢?做她裙下的奴隶。 在中秋节前一个晚上,韦涓思了一整晚,他决定在明晚邀请心上人外出赏月,希望她能触景生情,在行动或言词上有所表示,自己再鼓起勇气来向地一吐仰慕之意,成则留,不成则赶紧离此另作打算,以免多所延误。 中秋节这一天,牧场中免不了有番应节的欢宴,韦涓代表场主,向全牧场的掌杆师父和伙计等致劳劝酒。 这个牧场在八个月来,不但增加了牲口,也增加了两位马师与十多位伙计,由韦涓起,总共有近三十人,除了他自己以外,全场的人,惧已默认他为真正的场主了。因此,他向人家劝酒,却反被人家灌了个不亦乐乎。 韦涓带着七八分醉意,闯进小院子里,参加场主的邀宴,按照俗礼,中秋也名团圆节,只办家宴,不请外人,韦涓有幸被邀,能不欣然而赴? 华姑娘与她的寡嫂含笑把他迎进去、在客厅里坐下,两个孩子便围上来,王伯伯长王伯伯短的闹个不了。 韦涓真的醉了,他言词模糊,环眼中满布红丝,张着大嘴尽傻笑,但一对醉眼,却直楞楞地瞅着华姑娘。 姑娘再大方,当着嫂子与侄儿女面前,也难免被看得红霞涌两颊,娇羞不胜情,粉脸几渐渐地垂下了。 韦涓又以自己比他人,失望地低喟道:“喔,你也醉得差不多了!” 一向不苟言笑的芬嫂,闻言竟也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可好,原本想笑不敢笑的一对孩子,娘笑,他与她也笑开了,而且捧腹弯腰,大笑不止。 旁人何故发笑,韦涓莫名其妙,但人家笑。他趁热闹,竟也陪着人家一起笑,这可使姑娘在娇嗔下,玉掌陡举…… 可是并没有真的打下,然而韦涓却楞然止笑,怔怔地望着他的心上人,娇叱薄怒,益增媚态,韦涓露出涎脸丑相啦! 华姑娘气极,却恼不得心犹怜,黛目紧蹙,目视她的寡嫂讨主意。 而芬嫂呢?笑容骤收,脸上倏即换了一个季节,冷冰冰使人望而生寒,韦涓任什不怕,就怕看这张脸。 于是,他讪讪地挽着男孩天仇、小姑娘佳蕙,步入院中,仰首佯装作赏月状。 客厅上姑嫂俩唧唧喳喳的私语着,韦涓只能听到心上人连着几次“嗯嗯”之声,最后是一个“我不”! 韦涓“轰”的一下子,胃里的酒,大半变成了冷汗。 但是,跟着又听到芬嫂语声略高,稍带不悦地道:“唷,我的姑奶奶,你别再那么坚持了,人家太老实,这种事他哪敢乱来哪!再说,就因为有这个门户挡着,才把你给耽误了,别再赚三嫌四的尽挑剔,关于将来,做嫂子的倒是可你担待一二。” 韦涓听了这席话,明白中尚有些糊涂,可是他心定了很多,芬嫂方面赞成,佳事便成了六分,糊涂的,就由它糊涂吧! 韦涓由小院中,一直跟着月亮到了牧场左侧山坡上,但身旁已非天仇与佳蕙,而是成熟大方的华姑娘。 牧场中的同仁们灌醉了他,却似乎是帮助了他,如今,他与她携手赏月,绵绵情话不了,当然会谈到最后的问题婚姻。 华姑娘答应了吗?韦涓听了很困惑,因为,她似是醉了。要不,为什么没有半句话,唯“嗯嗯”而已。 韦涓可是真急了,雄狮的利爪,又把驯顺的羔羊抓向口中,羞怯的她临到这时候,尚还把头一偏,韦涓厚厚的嘴唇,接触到了滑嫩细致的芳颊,多少日的渴望,片刻的满足,使年近四十的他,仍不免心里“砰砰”地剧跳。 情景仿佛与上次一样,呼叫声突从山下传上,但闻有人高呼道:“黑狮,黑狮,牧场来了客人,快回来接待。” 这是快马赵大的语声,韦涓能有这样的机会,那是多么困难啊!他不顾一切,重重地吻…… 华姑娘何曾不然,但女人心细,夜半来客已非佳兆,何况赵大语声急促。她悚然一惊,即婉转地道:“大伟,大伟,给人见了多害臊哪!我不是答应嫁你了,还……” 韦涓乐极,抬头又低头,“啵”的一声,吻了姑娘的樱唇,但稍接即收,放下心上人,挽之下山。 快马赵大候在木围子前,见韦涓与女场主携手从山坡上下来,惊慌的脸上绽开欣然的一笑,迎着报告道:“喔,场主也在,那可好,黑狮,你记得吗?上次侵入牧场的那伙人,有一个叫玄狐崔歆的人,被你用他的铁戟一掷,扎着他左肩逃走后,今晚领着两个人同来,那气派真够大,竟敢明着投帖求见,可见是来者不善。” 快马赵大语如连珠,使韦涓与华玉娟不寒而栗,话未完,赵大便把手上一份大红纸帖送上来,他与她就着月光下打开一看,纸帖上署着三个人的名字,当韦涓看到第一个人名时,便不由得为之心惊胆战! 使韦涓心惊的,纸帖第一个署名叫“任耀祖”,第二个署名是“任耀先”,第三个才是崔歆。 别说韦涓心惊,华姑娘何曾不因这两人为之一震! 要知,这任耀祖与任耀先乃一对亲兄弟,现下将近五十岁了,俱是仙霞一派早先的叛徒,江湖上人不屑的淫贼。老大急色鬼任耀祖,老二风流鬼任耀先,物以类聚,所以会与淫僧怡性、怡心,和已死在星宿海的八指书生谈冲等合在一起,更作上了金人的爪牙,残毒武林。 然而,他与她内心的惊恐虽未尽相同,现之于表面的,则完全一样,理由有两个,一是这任家双鬼手底下功夫高强,几可与仙霞派为首双耀相等。 第二是任家双鬼既现身牧场,这件事的发展,必将引起金人爪牙的大举骚扰,凭牧场中目下这点有限几个人,无异是以卵击石。 唯一能使韦涓放心的,乃是自己从未与任家双鬼对过盘朝过面,因此,他不怕当时被人揭开自己的身世,遂以坚决的语气,扭头对心上人道:“如欲在此安居,势必一网打尽,若有一人生离,我们便有无穷尽的后患,否则的话,只有丢下牧场远走。” 快马赵大第一个点头赞成,他久在西北牧场中生活,对于兰州的金人爪牙,岂有不知之理。 华姑娘比较持重,她沉吟着不语……过了一会,又异常关心的看着韦涓,迟疑再三的道:“大伟,任家双鬼功夫不弱,仙霞派‘千点夺魂砂’与‘十二生辰钉’尤其厉害,你……你……自问能接得住吗?” 烈火星君韦涓闻言,“嘿嘿”地冷笑道:“接不接得住,那要动上手才能知道:两鬼来意不善,不动手难道任其横行不成?玉娟,我自问有把握制死这两个淫毒的蠢贼,若不幸自身……” 华姑娘闻言心酸,倏急娇怒道:“大伟,你不用过分自卑,任家双鬼虽然厉害,但华玉娟也非易与之辈,他们不是来了三个吗?好,你、我再加上芬嫂,咱们一个人收拾一个!” 韦涓连忙拦住姑娘道:“用不着,王大伟不自量力,要单身一会任家双鬼,他们有‘千点夺魂砂’与‘十二生辰钉’,王大伟自有防御之法,今晚要请他们尝尝王大伟半年多来苦心研究成功的一种稀罕暗器。” 说完之后,对快马赵大一挥手,吩咐道:“赵兄,你先回去应付他们一下,我回屋准备好再出面会客,千万别先跟他们翻脸,忍气为上!” 快马赵大领命先走,华姑娘也对韦涓道:“任家双鬼到牧场来,这件事一个应付不妥,便留下了后患,在此,我应该知会芬嫂一声,也听听她的意见。” 韦涓一想也对,遂点头答允着,于是,一对老大了火的情侣分赶回各自的屋里。华姑娘方入院,已看到寡嫂母子女三人,不安地站在客厅里,每个人俱都是一身紧身装扮,腰中与背上圈背着应手的兵刃,肋下斜挂着鹿皮囊,姑娘飘身跃入客厅,劈口就道:“把肋下的皮囊换过,这还未必就到了最后的一步。” 芬嫂不安的脸上,现出诧异的神色道:“难道来的人并非任家双鬼吗?” 华姑娘略一颔首,可是她跟着道:“双鬼,仗以逞凶的,不过两门歹毒暗器罢了,大伟方才说有防御之法,而且他也有了新创的暗器,我想……那可能是上回一个姓常的遗下的蛇焰箭,被大伟改装成什么了,芬嫂,我所以赶回来见你,原想征求你的意见,现在看了你的打扮,那就无须多说什么了。” 芬嫂冷峻的脸上,露出怨恨之色道:“我们远离老家,跑到这个鬼地方来。这已是老人家最后的一步坏打算了,如果这里再待不住,我们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就这样办,大伟既有把握,下手务必干净,免得后患无穷!” 华姑娘尚存着一些投鼠忌器的心意,犹豫地道:“可是……他们全是……这使老……” 芬嫂立即摇手制止姑娘往下说,并沉声道:“管他们属于哪一道的,凡是威胁到我们这里时,就用严厉的手段对付他,相反的人,我们就得拉拢他,接近也,总括一句话,为了生存与安居!” 华姑娘点点头,认为芬嫂的看法正确,遂道:“既然如此,就先由我同大伟露面对付,嫂子在暗中监视着,非不得已,便不必现身。” 姑嫂俩议决,便相偕率着天仇与佳蕙出小院,华姑娘径奔韦涓住屋后窗、叩窗招呼,韦涓急将把身上札束好,便启窗让姑娘进去。华姑娘一看到心上人这份穿着,不禁一怔笑道:“唷,你肥啦!” 韦涓扣指往胸脯上一弹,但听“突”的一声,华姑娘皱眉看着韦涓,韦涓指指屋外,附耳悄声道:“来人就在屋前柜房内等着,你别大声,告诉你,我身上穿着一件防御各种暗器的牛皮甲,除了手脚与脑袋,任他什么暗器也奈何不了我,另外尚有个新玩意,可先不给你看了。” 韦涓嘴上说得轻松,对于能否接得住任家双鬼,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为此之故,在对心上人说话之际,两双蒲扇般的毛手,不禁就放肆地摸索开了。华姑娘仅有象征性的推拒,半响之后,才气促而悄声道:“大伟,够了没有,把我摸得好紧张哪!快静静心,沉下气,现在是生死关头,哪能乱性啊!” 韦涓得到了异样的满足,倒也能听话停手,他傻笑着长吁一口气,双目内视,驱走临中杂念,屏息静思,运丹田之气倒转全身,觉得精神已爽,便对心上看看,华姑娘适也把动荡的情怀安定下去,含羞一笑,两人便相偕出屋。 柜房中玄狐崔歆与任家双鬼已等得不耐烦了,玄狐崔歆在这里吃过大亏,神色间便有了不安之色。 任家双鬼心里虽然狐疑,但他们成名已久,养成了一副狂傲劲,虽有所虑,却装着毫不在乎的神情。 快马赵大心里比来人更急,可是他不敢露出一点形色来,装着没事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这三位煞星闲聊着,那简直是活受罪。 幸好这时候韦涓与姑娘双双在柜房门口出现,任家双鬼不注重韦涓,四只色迷迷的眼睛瞪着姑娘,从头到脚,仔细地端详个不止。 快马赵大这会是如释重负,他松了一口气上来引见道:“任大侠,任二侠,这便是本场场主与王大伟把头。” 任家双鬼简直就像没听到,姑娘在这种情形之下,心里气却娇媚地含着笑,故意紧挨韦涓,装出亲昵之状。 急色鬼任耀祖看在眼里,不自禁有点酸溜溜的感觉,一对鼠目眯得变成了两条线,但闪烁而含着杀气的目光,却锐利如刃地睥睨着韦涓,面带不屑地叱道:“任大老爷要见牧场的主人,你是什么东西?” 韦涓怒极,环眼倏地一瞪,昂然狂笑不止。 风流鬼任耀先也起而厉叱道:“在老爷面前,你这东西西敢装这些个狂态!” 韦涓陡地力啐,“呸”地口水随声飞溅,风流鬼任耀光因而闹了一头一脸,他倏地大怒,怛惊骇之色更甚于怒色。 韦涓再次狂笑连声,笑停冷冷的道:“姓王的在江湖上打了这多年的滚,没听到开山立派,偷马贼自称老爷的,这还是第一回!” 任家双鬼被讥勃然而怒,双双霍地站起来,韦涓双掌运足了八九成功力,以“推山填海”掌式,佯装阻拦之状。虚往任家双鬼隔空一推,韦氏门中的“黑虎掌”掌力岂是等闲,无形无声的强劲,把冷然不防的任家双鬼,一震而重行跌坐在椅子上,使双鬼惊怒交迸,可又羞恼不止。 韦涓第三次狂笑再起,傲然指着自己鼻子道:“我就是黑狮牧场的主人,黑狮王大伟!” 韦涓故露狂傲之态,再略显内功掌力,可真把任家双鬼给震住了,一对老色鬼相觑而惊。玄狐崔歆抢上来指责道: “王大伟,你不过是牧场中一个工头,也敢冒充场主。” 韦涓哈哈大笑道:“姓崔的贼子,数月前结伙来此偷马,姓王的掌下没毙了你,就该逃得远远的,今晚居然又引来两个绿林宵小,胆大包天,竟持帖明着求见,也好,姓王的先让你等见见我夫人,再全部送你们上阎王老子面前交帐!” 韦涓的话,使任家双鬼失望,玄狐崔歆失惊,华姑娘含羞垂头,快马赵大惊喜失声,这是意外的意外! 半晌无语,韦涓陡又哈哈大笑道:“王大伟学艺不精,威名不扬,但自愿以一把锯齿刀,两只肉掌,向你三人挨次领教,嘿嘿!屋外地方大,请!” 韦涓以破釜沉舟的决心,控制了整个气氛,主动地挑战,使玄狐崔歆气馁,而任家双鬼勃然大怒,双双同声狞笑着站起身来。 方才吃了个哑吧亏,这会双鬼可预有提防,人站起来,掌上已蓄足了全身功力,准备韦涓再用隔空掌力推他们时,来一个硬接硬挡。 然而韦涓并没有,身形微侧,举手就往外让。 任家双鬼被惹得火高万丈,气冲冲往外闯出去,玄狐崔歆目光闪烁,随后跟着出去,经过韦涓身边,韦涓充满杀气的目光对他一瞥,使玄狐崔歆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脚底下加快一步出了柜房。但见月光如银,柜房门前一片旷地上,十几个牧场伙计,各捧大砍刀、棍子一字儿排开站着。 同时,牧场中五位马师,除快马赵大随着韦涓、华姑娘一起出来外,新来的两位马师带着人负责马群的安全,原来的长枪查子珏与铁棍李德辅,一个捧枪,一个持棍,已与伙计们早早在外面候着了。 任家双鬼一到屋外,看到牧场中排下的阵势,心里也各个地暗惊,因为,方才已领教过韦涓的狂傲,再看马师与伙计们的沉着劲儿,老鬼兄弟俩就知道对方不是易欺之辈,于是,深悔自己来得孟浪,又怨玄狐崔歆没有事先详告,要不然,多邀两个人来就行。 韦涓在今晚一贯的采取主动,人方到外面,立刻把披在身上的半长大袍甩脱,但见他玄帕包头,身穿玄缎密扣紧身英雄袄,兜档叉裤,牛皮快靴,腰扎一巴掌宽的皮挺带,跨镖囊,背着锯齿刀,配上他雄壮魁伟的身材,就显得气高万丈,威风凛凛,他站停身傲然叫阵道:“王大伟现已在此候教,没把握的别出场现丑!” 韦涓今晚上狂得过了分,话是一点也不客气,激得风流鬼任耀先暴跳如雷,本待立刻下场。却被乃兄一把抓住,扭头对玄狐崔歆道:“崔老弟,你先下场晃几招活活脚,咱们遛起来也得劲些儿!” 急色鬼任耀祖看出玄狐崔歆有怯敌图逃之心,不但当着对方面前点出来,而且还指使他下场,当然,他有心教崔歆替他们出场试试招,摸摸对方的底,到自己动手的时候,可以有个准备。 玄狐崔歆没法推,因为任家双鬼是他给邀出来的,算起来,自己就算是这场事的正主,虽然双鬼的来,主要是听了自己的夸赞这个牧场中,有个美丽的女场主,为了贪图美色而来的,但是麦面上仍是自己请来的帮手。崔歆无可奈何之下,一狠心,踏步走到韦涓面前,可是韦涓却扭头退下了。 这个钉子,碰得玄狐崔歆面色铁青,怔怔地站着,半句话都说不出口,幸好,韦涓才退下,边上出来了一个长枪查子珏。 玄狐崔歆已气得发了昏,查子珏绰枪而出,人尚没站停,他铁戟疾挥,点足欺身就攻。 长枪查子珏还不能不退而让之,玄狐崔歆二次再攻,查子珏可就吃了兵刃上的亏了,长枪攻远不攻近,连守也不易,玄狐崔歆一对铁戟,每支不到三尺长,利用欺身近攻,他连着施展欺身缠打的招术,居然把查子珏逼得连连后退,这一来可把这位马师惹得又惊又怒,长枪一横,这时玄狐崔歆正用右手铁戟,上挑查子珏眉心,右手戟平刺胸膛,身形随着一对短戟一齐扑上去。 查子珏这时已退到了过道前,玄狐崔歆挥戟欺近,他横着的长枪用力往上一格,“锵”的声中,把玄狐崔歆右手这把短戟震起二尺多高,趁势飘身疾闪,让过对方左手戟,人便离开了近二丈远,他把握住时机,拧枪把抖出桌面大的枪花,无数银舌吞吐下,立刻把崔歆的进路挡住。 玄狐崔歆并没有存心拚命,他把查子珏逼到这里,无非是想趁机觅路开溜,如今见对方已把枪法展开,再想攻进去不容易,一声诡笑中,腾身往房上窜去,人入空才扬声道:“有种的到上面来跟你崔三爷拼拼!” 话落,人已到了房上,长枪查子珏马上步下全行,上房可就差得多,他正在迟疑之际,蓦地柜房后坡上,黑暗中人影一闪,便截住了玄狐崔欹的退路,跟着叱道:“狗强盗!别踩碎了咱们的瓦、给小爷滚下去!” 声到人到招也到,一条链子枪抖得笔直,“毒蛇出洞”式,已疾往玄狐崔歆的背心上刺到。 玄狐崔歆先时因退路被截而一惊,迅即返身下,却见来的仅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冷笑下身形微挪,孩子的链子枪擦着他左肩刺空,人也逾过了崔歆。 玄狐崔歆陡叱声:“滚!”右手戟一招“回头望月”,扭身往孩子后腰猛地砸去,他可是真下毒手,欲致芬嫂的爱子华天仇于死地! 这情形,使站在房下的长枪查子珏猛吃一惊,急叫中单臂力振,长枪脱手化成一条银龙,也往崔歆后腰掷去。 当他枪脱再看时,却见天仇这孩子,在铁戟将要砸到腰上,突然腰里一用力,两臂往后一抖,小身形巧展“细鹞翻云”,凌空一个筋斗,不但让开崔歆的铁戟,更借势甩链子枪,寒光疾闪,反往崔歆“天灵盖”上击去。 玄狐崔歆一戟砸空,就知道自己要糟,右手戟招术用老,头上链子枪又到,慌张地倒伏房坡上,天仇的链子枪就离他头上二三分击空,这家伙才躲过险招,杀机又生,左手戟反臂上挑。 这下子可凑了巧,长枪查子珏掷枪于前,因离开远,枪到稍迟,玄狐崔歆伏身房坡,不但躲过了链子枪,也同时可以让开查子珏飞掷过来的长枪。不料恶念一生,左臂刚伸上去,长枪正扎着肘弯处,铁戟脱手坠落屋上,孩子也飘身落在他附近,玄狐崔歆痛彻心肺,眼前一黑,当场便昏厥在房上。 天仇这孩子拔下长枪,丢回给查子珏,自己也就站在当地监视着,韦涓见玄狐崔歆已解决,二次走到场中,对任家双鬼一扬手,冷嘲道:“现在该柁到你两个出丑了,亮兵刃吧!” 急色鬼任耀祖气得牙痒痒地站起身来,阴阴一笑道:“任家老爷动手有规矩,出手就是两位,姓王的是一个人接呢?还是再打发旁的人出场?” 这话有点不要脸,似乎任家双鬼非得两打一不可。韦涓卖狂卖到底,一声长笑后,平淡的道:“王大伟今晚就用一柄锯齿刀,便叫他俩血溅牧场!” 任家双鬼盘儿真厚,闻言双双大笑起来,任耀先便道:“姓王的倒是个硬骨头,也好,今晚就让你见试任家老爷们手底下的绝活,准保你死了也值得。” 韦涓不再答理,“嘿嘿”冷笑声中,抬臂撤下背上的纯钢锯齿刀,倒提着一站,更显得气概万千。 华姑娘一旁站着,嘴不说,心里可急,韦涓独战双鬼,这事情可有点儿冒险,她这会也把长剑撤到手中提着,如遇险也可立时接应,除了姑娘外,旷场四周全站着人,象快马赵大、铁棍李德辅与长枪查子珏,全部四人,适好各占二方。 任家双鬼怪吞吞地,把身上扎束了一下,同时探手从腰里把兵刃撤出来。韦涓一看,双鬼弟兄用的兵刃竟不一样,急色鬼任耀祖是一对龙虎双环,这对兵刃,全是用百练精钢打造,直径约有六寸,粗如鸭卵,右手上的这一只,前面突出一个龙头,虬角伸舌,利于扎刺锁拿。 左手这只前方是一个虎头,两耳耸立,血吻怒张,口角两旁,各有一只尖锐的利齿突出在外。 风流鬼任耀先手上拖着一支绞筋钩连枪,这支枪长约五尺五寸,枪身完全用牛筋和着金银丝绞成,枪尖寒光耀眼,下面附着一只月牙钩。这支枪软硬兼有,并且不畏宝剑实刀,双鬼所持的三件兵刃,确是武林中不易多见之物。 双方既亮了兵刃,也分品字形站停,风流鬼任耀先首先出招,绞筋钩连枪力抖之下,探臂疾点韦涓的右肋。 韦涓知道这是虚招,锯齿刀一正,利用刀尖对准钩连枪。月牙钩上轻轻一拨,任耀先借势收枪,急色鬼任耀祖随之出招,右手中的龙环,在欺身下力敲韦涓的锯齿刀,左手虎环一伸,利用两只突出的虎齿,径向韦涓左肩上抓来。 强敌当前,韦涓显得意外的沉着,急色鬼龙虎双环同时攻到,他身如柳絮,往左轻飘三尺,锯齿刀既让开龙环,顺势划到了对方的小腹上,急色鬼双环奇短,刀到自动闪退。 风流鬼的绞筋钩连枪就在老大撤身时,从右面甩起来,横缠韦涓右臂,韦涓挫腕立刀,用刀身把枪封出去,未及回招反攻,左方急色鬼龙虎双环二次攻到,韦涓撤身闪让,挺刀猛进,逼开急色鬼,风流鬼枪招又到,一上来没有多久,任家双鬼长短三件兵刃,此去彼退,占尽了全面攻势。 韦涓虽被迫采取守势,但是他进退有据,接架不乱,尤其是三个人的兵刃,俱都是带钩带齿,稍一不慎,兵刃被咬住,韦涓便非吃亏不可,因此,他尽量不使自己的锅齿刀搭上对手的兵刀。 动手约五十余招,韦涓一直只守不攻,这情形使牧场中的人心里发慌,不约而同的冷眼往华姑娘看着。 但是,华姑娘面上神色凝重,倒并没有什么着急的表情,只全神贯注着场中动手的情形,大家看到姑娘这副神色心里略为安定了些,而韦涓实际上,却真的感到力绌,他并非不想出招,事实上来不及,倚仗着内功基础厚,体力充沛,庞大的身形展开了上乘的身法,如旋风般飘然不定。 双方越打越烈越打越快,韦涓守了近一百招,倒并不会遇到太多的险招,渐渐的信心增加,而身子也完全展开,这时,他突然悟到,自己很可仗轻快的身法采取主动。 一念之间,韦涓当即把老姊夫指点的“形影百变”与飞天醉狐的“醉八仙拳”路子,再加上自己习用的“八卦游身掌”,兼相配合,不但快如电闪,身法也因此奇诡莫测,这使动手中的任家双鬼为之震惊,华姑娘感到欣然而诧异,旁的人更不用说,只看到满场全是韦涓的刀光人影! 任家双鬼到了现在,再不能控制整个攻势,眨眼间双方攻守相等,然而,韦涓若非顾忌兵刃被缠住,他将把整个恶战的形势倒反过来。 时间稍久,任家双鬼就不免心里发慌。对方仅一人出场,自己兄弟俩便难取胜,站在边上的华姑娘若再伸手,那不就一切完蛋?他俩想到这里,互相用暗语交换了一下意见,韦涓听见了,可不懂。 蓦地,双鬼攻势骤紧,韦涓被迫略往后撤,风流鬼趁机甩枪,以一招“金鸡点头”,反复连展,把韦涓逼在一丈外,急色鬼任耀祖双环合到左手内,快速地戴上鹿皮手套,韦涓冷眼看到,左手也暗暗扣着三个径寸粗,二丈多长的竹管。 风流鬼任耀先突然曳枪疾退,急色鬼任耀祖单手倏扬,但见无数点黑砂排空飞洒,就在牧场中人一片惊叫声中,韦涓舞锯齿刀挡住上盘,冒着满空黑砂猛冲。骤闻“喀嚓”之声纷响,韦涓身上所中黑点,那怕没有百多粒,然而他浑然未觉,照样往风流鬼身前冲去。风流鬼任耀先刚站停,左手也在探囊取暗器,没料到韦涓身中恁多“千点夺魂砂”后,仍然扑到了身前,吃惊下挫身急退三丈,韦涓侧身又扑到急色鬼任耀祖右侧,翻锯齿刀,连身子一起往上撞去。 急色鬼的兵刃完全合在左手上,韦涓这时候-目切齿,形如一头疯虎,使急色鬼骇然惊退,双鬼不差前后,俱在牧场大门通往柜房的过道上,韦涓把握着时机,左手疾抖,三个竹筒一上两下,脱手打了出去。 任家双鬼停身站住,看到韦涓扬手打来三团黑影,上面这一个恰在两人中间,双鬼一偏身就可闪开,下面这两个又似失了准头,至多能打到他们足下,因此,双鬼冷笑着后撤一步,同时扬手之下,一团黑砂纷飞,十余点寒星激射而出,双鬼兄弟暗器乍出手,蓦地“砰砰”两声巨响,起自他俩足下,两人惊而欲躲,时间上怎还来得及,火光连闪,浓烟遂起,任家双鬼身被浓烟所罩,使旁观者骇异不止,再看韦涓,胸前钉着五六支长约一寸多的锤头,却神定气闲地屹立原地。 牧场中的马师与伙计看到这种情形,可惊得来目瞪口呆,心里惧在暗忖:“难道把头已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了?” 浓烟渐散,任家双鬼交叉地躺在过道上,各人近前细看,原来双鬼的下体与小腹上,全被竹箭、竹片炸成稀烂,使人见了,俱为之心颤昨舌。 以这种恶战的情况,把看的人震得一个个出不了声,牧场中顿时寂静下来,突然间,忽有人失声而叫道:“不好,那个贼人跑了!” 出声的人,是站在屋顶上监视玄狐崔歆的华天仇,闻声后行动最快的是孩子的姑姑华玉娟,她倒拔上房,目光一瞥,房上、地下俱不见崔歆的影子,显然他不是才逃走的。于是,牧场中的人,全体出动排搜,玄狐崔酞不愧叫“玄狐”,就这样一溜,任何人都找不到他的影子了。 黑狮牧场经过这一次激烈的恶战后,任家双鬼也死在韦涓手上,虽大获全胜,但每个人心里,却显得浮躁不安,因为,走了一个玄狐崔欧,谁知他不会把这件事报告兰州的淫僧怡性呢?若怡性淫僧发动整个金人爪牙,那时…… 每个人对于这场事的后果,俱都不敢去想它! 这种情形,华姑娘与韦涓如何会看不出?为此,小院子中便开会密商对策,结果,一向不苟言笑的芬嫂出主意,让韦涓与华姑娘办婚事,反正已然公布过,倒不如趁此办了,用这件事冲淡各人心中的恐惧。 这一着果然高明,女场主下嫁把头,使牧场中每一个人感到兴奋,添嫁妆办酒席,甚至,还惊动了附近的同行,热闹虽不见得,却也没有太萧条。当韦涓与华玉娟洞房之夜,牧场中堆积干草料的屋子里,象魅影般爬出一个人来,趁大家喜气洋溢,防守忽略之际,悄悄地溜了出去。 然而,秋去冬来,时序频换,韦涓与姑娘缔结良缘后,这已是第二次春去也! 黄河在春残之日开始解冻,高原上的居民,趁着这个季节,驾“浑脱”飞渡急流,用山上的皮羊药材,到兰州换他们需要的糖盐茶布。 韦涓……不,应该是黑狮王大伟夫妇,他与她携手徜徉于河畔,观赏浪涛之余,这位黑狮夫人含羞告诉她的丈夫,因为,她已然有孕了。 韦涓一乐,伸手便把妻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心忖:“皇天有眼,韦氏有后了,老姊,我已履行了你的一半遗言,剩下的另一半,可能是现在,或三五年后实行。” 他才想完,黄河上游如飞般冲下一艘小小的“浑脱”,上面一站两坐共是三人,站着的这位,乃是个年近弱冠的英俊少年,坐着的人一身道装,三络清须,另一个中年人,赫然是两年前死里逃生的玄狐崔歆。这三位全神贯注驾驶着这名叫“浑脱”地皮筏子,虽离开有二三十丈远,但韦涓却认得出来,他张嘴欲待招呼,怀中人忽然开口道:“大伟,若生个男孩由你提名,生女孩,便由我提名,大伟,你准备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 韦涓脱口便答道:“遇故!” 第十二章 遇仇家被迫施杀手 黑狮夫人重复地念了几次:“遇故,王遇故!” 韦涓在这时,心情是相当复杂的。爱妻怀孕,韦家有后是可喜的事,眼见故人与甥孙却不敢招呼,又是可悲的。甚而,恩怨纷杂,血仇重重,却未能手刃仇敌,亲了恩怨,是可恨,也复可痛! 华玉娟娇羞渐减,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是显得如此的温柔与娇羞,她对丈夫含情地望着,却发现韦涓神色有异,面上虽有煦和的笑容,但也有痛苦的表情,尤其是两眼仇焰怒射,面上肌肉痉挛,使她骇然问道:“大伟,大伟,你……你觉着哪里不舒服吗?” 语声是如此的惊惶,宛如受惊的羔羊。她娇躯依偎在韦涓强壮的胸脯上,柔荑轻附,抚摸着丈夫紫黑的脸,夫妻之情,恩爱之意,由此表露无遗。 韦涓深受感动,这生活应是甜蜜的、温柔的,世间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他深深的吐出一口忧郁之气,微笑道:“没有什么不舒服,方才我看到一只皮筏子上,似是两年前脱身逃走的玄狐崔欧,我想……或许他会卷土重来。” 两年前到现在,这段时间不算太短了,但是以前的华姑娘,现在已是西北一带牧场中,有名的“黑狮夫人”了,更有进者,她将要当孩子的娘了。 在这两年多的日子里,她过得异常地愉快,“黑狮牧场”的字号已闯出去了,牧场中的马从百余匹增加到千多匹,尚有三五千头牛,数不尽的羊,更有她一个人独有的丈夫,她觉得很满足,尤其是两年多没再发生其他意外。 可是玄狐崔歆的出现,难保牧场不再出事,如果他找些拉大帮的马贼或是绿林巨寇,那都易于对付,可虑的是……任家双鬼之死,万一从他嘴里泄漏出去,后果便不堪设想。 她因此担心地望着韦涓,半晌才问道:“大伟,你确实看清是他吗?” 韦涓默然地点点头,心里正在考虑着其他的问题。 黑狮夫人华玉娟黛眉渐扬,重现早年的英勇之气冷笑道:“看来我们闲得太久了,日内又得活动活动筋骨啦!” 韦涓紫黑的脸上,露出了坚决之色,一字一顿的道:“我们不能再让他邀了人上牧场来捣乱,我必须去兰州截住他,甚至杀了他除去后患!” 黑狮夫人华玉娟颔首表示很对,韦涓既得爱妻认可,便待当天起身赶到兰州去,但这个决定却为他爱妻所反对。 她的理由是,韦涓既知道将作父亲,不能不有一番祝贺,黑狮夫人将亲自下厨,为他备几样可口的佳昧。 韦涓笑着答应了,可是他故作神秘之色,附耳悄声道:“娟妹,你好贪心啊!有了一个还想再添一个。” 这话使黑狮夫人略为怔了一怔。随之两颊飞红,害臊撒娇,粉脸儿直往丈夫怀里钻,粉拳乱挥,象雨点般打得韦涓两肩上,“咚咚”连声,不依地道:“我不来啦!大伟,你坏死了。” 韦涓乐极大笑,那神情是愉快的,因此,他伸手把爱妻拦腰抱了起来,更把这位黑狮夫人躁得面如玫瑰。 然而,她内心何曾不高兴呢?却埋怨道:“大伟,你太轻狂了,给人看了得多臊人哪!” 韦涓并未因此放下她,而她也暂时浸入了甜蜜的梦境里,过了好一阵,当韦涓轻轻把她放下地时,这才发觉,他夫妇俩已将到自己牧场了。 黑狮夫人华玉娟对丈夫翻了个白眼,随之又嫣然地一笑,低低的俏骂了一声:“你缺德!” 草丛中突然钻出两个脑袋来,冲着黑狮夫妇扮了个鬼脸,这两个不是别人,乃是她的侄儿天仇、侄女佳蕙,他两个现在不小了,天仇十八岁,而佳蕙小姑娘正好是二八佳人,可是她娇憨得仍像两午前一样,满脸的孩子气,并且顽皮的欢叫道:“告诉咱娘去,告诉咱娘去,姑姑骂姑丈‘你缺德’哪!我听到了,还看到了姑丈抱着姑姑呢!” 黑狮夫人可被这位顽皮的侄女,叫得脸上热辣辣的发烧,她是既欢喜又生气,只有急得低叱道:“佳蕙,你敢嚷嚷?小心姑姑扯破你的嘴!” 佳蕙这小姑娘并不怕她姑姑,撇着小嘴道:“我不怕,姑姑骂姑丈……” 黑狮夫人无奈,摇头叹气,忽然眼珠儿一转,笑叱道:“小妮子真讨厌,你姑丈明后天就得上兰州了,你知道姑丈给你带些什么回来吗?猜猜看。” 天仇在一旁抢着道:“姑姑,我没嚷嚷,姑丈给我件什么哪?” 黑狮夫人想了想,正经地道:“带一副上好的鞍辔,外加一口宝剑。” 天仇高兴得张着嘴巴睁着眼,半响才给黑狮夫妇道谢。 小姑娘见哥哥这份礼物也动了心,忸怩地望着姑姑道:“我呢?……我不要胭脂花粉,也不要剑……” 黑狮夫人神秘地笑着,对这个长大了的侄女看了一阵,又佯作考虑之色,最后拖着语声道:“给你……带……个……对了,带个小丈夫回来。” 这下子可把佳蕙这小姑娘躁得娇脸通纪垂头扭身,娇躯在蹬足之下,人如飞燕般窜出三丈多远,一句话不敢说,仅仅几个起落,已飞逾牧场圈子,逃往小院子内,自己的闺房中了。 黑狮夫妇把侄女逗跑了,便乐得大笑不止,韦涓笑指他夫人道:“看你才是真缺德呢!拿自己侄女来耍笑,枉作人的长辈,回头佳蕙跟芬嫂一告状,看你用什么话分辩?” 黑狮夫人华玉娟笑意未退,却又娇嗔道:“怎么啦!作长辈的就应该给小的耍吗?” 大门前陡然出现了面无表情的芬嫂:她冷冷的道:“谁教你自己不装成个长辈的样儿哩!” 韦涓对爱妻耸耸肩,却见她眼珠子一转,恍然道:“喔……原来你们母女们联合起来耍我哪!” 芬嫂低声的冷笑着,也带着些无奈的表情道:“我的好姑娘,你可别像疯狗似的乱咬行吗?牧场里来了客人,赵大他正招待着,我是特地来找你们的。” 韦涓夫妇俩同时一怔,这时候有什么客人? 芬嫂这才浅浅的笑着道:“听说是大主顾,人家打算要一批牲口,约三千匹。他大概知道我们牧场中没那么多,但他信任我们,要委托我们替他代办,另外据说还要三百头牛,主顾可是不小,但来历却有问题!” 韦涓夫妇俩越听越奇怪,这时候本非大批购买牲口的季节,居然有这主顾上门,更要委托代办,即使他是开山立柜的道上合字朋友,只要不是想硬摘硬拿,作买卖还怕他来历正不正?因此这夫妇俩觉着这是怪事,问芬嫂,芬嫂却也摇头推不知,一味催促着道:“还没有正经跟人家谈,谁知他是什么来路啊!快去吧!同客人见见面,谈上买卖后,还怕他不吐露身分?” 黑狮夫妇俩觉得有理,于是,韦涓单身上柜房谈买卖,他夫人与芬嫂母子回到后面院子去。 韦涓一脚踏进柜房门,快马赵大便站起来引见,韦涓见这位客人近五十的年纪穿着很阔,人长得也够威严,双目中神光隐现,分明也是个会家子,而且内功火候不弱,可是韦涓从这位客人身上,竟嗅不到一点江湖味。 宾主略为寒喧了几句,快马赵大便开口对韦涓道:“这位许爷需要一批牲口,至少是三千,最好是七千至一万,可是交割的地点上有点困难,许爷想在秦岭以南,商定个适当地方交割,这件事场主你自己拿主意,或是请许爷把交货地点往北挪挪。” 韦涓颔首沉思,他听完赵大的报告,已能知道这位主顾的来历,这桩买卖他愿意接,所要考虑的是,大批马群长途驱送,难保中途不出事。他再三考虑后,便对这位姓许的主顾道:“许爷的照顾,本人没有推辞的理由,所虑的是……在马群长途驱送到目的地,其间恐有……” 这位姓许的主顾淡笑着接下去道:“路上也许有人阻难,凭贵场的声威,普通绿林就不敢轻率伸手,说句老实话,我们是主颅,不是冤家,坑了你们对我并没有好处,王兄明人,当然知道我现需要的是马,驱马之责虽归贵场负责,但我也会沿途派人照料的。” 韦涓听他说得很直爽,便问道:“许爷准备在哪里接货?” 姓许的客人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地图来,指着道:“对于交货的地点,总不出这一个区域,这图留下给王兄参考,图上连着的箭头,便是马群经过的路线,等王兄想定了,我们再谈细节,现在暂且告辞,明日午前来听答复。” 这客人豪爽而不多虚套,倒对了韦涓的个性,他把客人送走之后,飞快的回后面小院子去。 如今,这里已是他的家了,早不象从前似看作成禁地,他方才伸手把院门推开,一眼就看到内侄天仇,正站在围墙下练习抓桩的指上功夫,这便是韦涓传他的“大鹰爪力”,现在已是第三步,全部功夫大致已完成,因此他走过去看看,这位内侄两年多来,究竟练到什么程度了? 芬嫂的两个孩子,与韦涓似乎很有缘,这华天仇看到韦涓过来,便停手笑迎上来,一面又招呼道:“姑丈,你看侄儿有几分火候了?” 他手指着墙下的一排高约三尺余,直径四寸的柏木桩。 韦涓含笑颔首,走过去一看,每根柏木桩上,最上面满是半寸多深的指坑,“大鹰爪力”练到这程度,在进展上来说,这还不能说火候,仅算是初初入门、然而华天仇仅用两年多的日子,已有这点成就,可也是甚为难得。 为此,韦涓拍着他的背心,高兴地道:“天仇,练武功半靠天赋半靠苦功……” 天仇这孩子连忙拦着道:“不对,我娘说,练武功有四大要件,一是明师,二是天赋,三是经常苦练,四是累积的经验。姑丈,你说对吗?” 韦涓哈哈大笑道:“对,对!可是武功一道:分门别类,浩博甚繁,大致来说,有内功、外功、轻功,拳脚、兵刃、暗器,前者是死功夫,练成了并不能保身克敌,因为,对方并非按在地上的柏木桩啊!所以,练内、外功以外,还得学拳脚,之后再把经验累积起来,到与人动手时,能够随机应变。” 华天仇听得很出神,不禁又问道:“姑丈,这‘大鹰爪力’算内功还是外功呢?内、外功又怎样分呢?方才你为什么只说天赋与苦功两个要件呢?” 他问得既精也多,韦涓也提起了兴趣,大笑道:“天仇,你问得真凶,没拜师就考起师父来了。也好,待我简单的告诉你吧!所谓内、外功,就是说,内练一口气,外练手、眼、身,另一种分法是,阳刚之劲则是外,出手无坚不摧,挥掌裂石开碑,这就是外家硬功。” 华天仇津津有味的听着,还不住的点头,韦涓接着又道:“反之,以阴柔之力,伤人于不知不觉间,或一掌轻按,外不伤皮肉,而内腑反被震碎,隔空推掌,无掌风,而当之者如迎狂飚,这全是内功一类。可是你应该知道:这些仅是门外汉的浅见,在掌力上或有软硬之分,功夫上却完全是一样,练武者无不先练其气,而任何一门功夫,俱靠着丹田一口真气,因此,外功也兼有内功,或完全是阴柔的内功,至于‘大鹰爪力’,更是内外兼而有之。平常人家所说,某某人专擅外家硬功,那是指他所练掌力,全是刚硬之劲,并非是这人没有练过内功。至于我方才为什么只说天赋与苦练,那也很简单,第一、你并未拜师,第二,这只是死功夫,不需要经验,也没有经验,懂吗?” 华天仇听了这番话,因而豁然贯通,高兴得连连点着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厅前传来冷峻中带着喜悦的话声道:“孩子,你有这样一位渊博的明师,这是几世修来的,连头也没磕一个,不懂事!大伟,正经事怎样了,有闲再说徒弟吧!” 这一对师徒俩,互相伸了伸舌头,天仇自顾,下苦功练他的“大鹰爪力”,韦涓便转身入厅,芬嫂是半个长辈,她对这位比她大的姑爷,倒是并不冷待的,坐下之后,韦涓因没见爱妻,所以扭头向东厢直瞧。 芬嫂很难得的失声而笑了,韦涓有点不好意思,芬嫂道:“大伟,你真是一刻也离不开她!” 韦涓讪讪的对芬嫂一笑,紫黑的脸胀成了猪肝色,芬嫂反又正色问他前面谈买卖的事,韦涓便道:“我正为这件事,想跟芬嫂与娟妹斟酌后,再行决定接不接。芬嫂方才说是三千匹,其实这是最少的数目。” 芬嫂惊奇的“喔”了一声,小厅后传来笑语之声,问道:“嫂子,你‘喔’个什么啊?” 芬嫂与韦涓闻声回头,见华玉娟一面在解围裙,一面含笑走了过来,同时又对韦涓瞥了一眼,芬嫂看在眼里,笑道:“你不用看大伟,凭你这条围裙,回头吃饭时必定赞美有加,少不得,又是个酩酊大醉!你坐下,咱们听听大伟的生意经。” 韦涓等爱妻坐停,便把来客所要求的事项,告诉芬嫂与爱妻,最后,他把自己的意见表明出来道:“这是桩大买卖,利大,害也不小,咱们可能因此把牧场的字号更闯开去,也可能找来麻烦,我倒准备接下它,可是……这还得你两位最后决定,客人现在走了,明日午前来听回音。” 他说完之后,又把来客给他的地图铺在桌上,他自己与爱妻倒在看图,而芬嫂却望都没望一下,正色对韦涓道:“大伟,这个买卖办到现在,整整已三年多了,从开始,全由你一手创开的,何况你与娟妹已结成夫妇,买卖上的事,你大可亲自决定,还用得着征求我们?你不觉得太见外吗?既然你准备接,咱们就接下了。现在要商量的,只是如何把牲口安全无事,送到客人指定的地点。” 韦涓在牧场的事务上,始终自认是个伙计,并不因为他与华玉娟已结了婚而逾权,所以,他有点不太自然,呐呐地张着嘴说不出话。他妻子在一旁看到这情形,伸手推推他,笑道:“大伟,你实在是食古不化,分得这样清干啥?我问你,依照图上的指示,牲口要经过崆峒山、祁山,逾大散关,沿太白山斜逾秦岭山脉。这些都还有理,然而我却不懂,为什么已将到湖北又折回来,把牲口赶到大巴山交卸呢?” 韦涓瞪着一对大环眼,摇摇头道:“我也不太明白,反正客人有他自己的打算,赵大方才还要求客人,能不能在秦岭以北交,客人虽没有表示,但我看得出,他不可能会答应,因为,他……芬嫂与娟妹当然也猜得出,这是南边来的老客。” 芬嫂很平淡的点点头,然而,华玉娟吃惊地叫道:“啊!原来是……哦……那就不怪他要把牲口赶入川境啦!” 韦涓沉重地颔首无语,目光望着自己夫人与芬嫂,看她们知道来客身份后,究竟作何表情? 芬嫂面上,一向很少有表情,若有,便是一贯的冷! 华玉娟却在沉思,三个人都不作声,静默了好半响,华玉娟扭头对芬嫂看了看,然后果决的道:“大伟,明天客人来,你就对他说,咱们把路线略为更动了一下,过秦岭不往西南入川,而东入商山交卸。” 韦涓闻言大惊,急忙拦道:“娟妹,这不是小事,你太冒险了,那里乃华山派门下势力坚强之地,牲口为数既多,驱送也不止一次。” 华玉娟不自禁站起身,傲然冷笑道:“人家既不怕崆峒与终南两派与咱们为难,咱们又岂惧华山派什么!大伟,放胆答应下,创字号在此一举,如若失败,咱们夫妇就干脆作农夫去。” 韦涓尚在犹豫,一旁芬嫂也缓缓地额首道:“大伟,娟妹的意见我赞成,趁此机会,咱们把万儿闯开去,你只要注意一点,‘南宋’同咱们交易,就得慎防‘北金’。江湖人与江湖人,总比较容易对付,你认为对吗?” 芬嫂面上冷,脑筋也冷,她的看法,确比韦涓夫妇要正确一些,于是,再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原则上决定接下这批买卖。这时,天已渐黑,华玉娟便亲自下厨房,把酒菜搬出来,大人们喝酒,孩子们也跟着浅酌一两杯,结果全家大小五个人,俱都有了几分醉意,草草吃过饭后,就各自回房睡下。 天上忽然飘下一阵毛毛细雨,直下到三更左右,牧场中突然来了不速之客,来人们轻车熟路,避过守卡的场丁,闪开值夜的马师,昂然直趋柜房。 柜房后面这间屋原是韦涓的卧室,但韦涓自从与华玉娟成婚之后,有大半日子睡在小院中,今日尤其不会在这间屋中。 来人们狂傲过人,入柜房便敲火点灯,灯光一亮,便见来的人共有四个之多。老少两位就在靠壁椅上坐着,一人站在柜房前,另一个只剩一条右臂的人直趋后屋门前站停,胆大妄为,竟敢伸手叩门。 “笃笃笃”三声,后屋并无回音,这人伸手再待叩门…… 坐在椅子上的道装老者出声阻拦道:“不用叫了,屋里没有人。” 语气显得很沉着,神色尤其镇定,两眼神光炯炯,环扫全屋,蓦地,对后侧窗外一瞥,突然淡淡的道:“客人们夜访,窗外人无须大惊小怪,尽管放心进来。” 象这样的事,别说窗外人感到震惊,另两个中年人同样也为之一楞。然而,外面人却也真的应声而入,双方一对面,不由得同样地怔了一怔。 外面进来的乃是一位长袍方巾的中年人,长得相貌端正,温雅中略带几分威严,很快便恢复了面上神色,含笑道:“天下巧事凭多,敝人深夜作客,四位竟也不约而同,在下许元昌,请教道长上下是什么称呼?而且,似乎又面熟得很。” 道装老者听到来人自报姓名,不禁皱眉想了想,来人话完,他面露惊喜之色站了起来,走近这许元昌,微带悲叹的道:“世事如梦,阔别江南二十载,却不料会在此时此地幸会许老弟你……贫道一粟,许老弟此来……” 许元昌本已想起眼前道长的来历,刚待叫出来……却看到道长以目示意,并示道号“一粟”两字,他是聪明人,当然不会再直呼道长的俗名,于是,会心一笑,却不解地问道:“道长深夜作客,难道与牧场有何……” 道装老者见许元昌不答自己所问,反问自己来此的原因,他目视另两个中年人,对许元昌道:“这家牧场主人,与贫道未谋一面,来此乃为他们与牧场之间,有着五条人命,一双胳膊的仇恨。” 许元昌闻言一震,恍然作急地问道:“道长既肯为他人出面,必然与这两位深有渊源?” 道装老者淡然摇头道:“贫道于两年前偶经过此,巧遇这位崔老弟负伤踉跄而行,在伸手替他治伤时,惊见他左肩骨骼已碎,伤口并已溃烂,经贫道再三追问,才承崔老弟将上情见告,因同是江湖上人,故携之回山,时隔两载,崔老弟既伤至友之死,又痛己身之残,贫道嘉其义怜其情,才勉应所请。” 许元昌恍然颔首,目光威棱四射,往独臂人一瞥,使独臂人略露局促之态,他神色凝重地,表明自己来意道:“弟现在与早前并无分别,此来乃委托这家牧场代办一批牲口,事成与否尚不可知,当不致有何偏袒!” 道人微微颔首,独臂人急忙抢过来道:“许兄需办牲口,附近数百里内尽多比这家还大的牧场,如能成全姓崔的,愿为许兄稍效微劳,唯望体察在下苦心,以遂复仇之志。” 许元昌表情仍旧平淡得很,徐徐点头微笑,缓缓的道:“若得崔兄力助,许元昌衷心感激,然西北各家牧场,除吕梁山不能交往外,有牲口未必有魄力,这里的黑狮王大伟或有这份魄力,且先不谈这些,崔兄既坚决复仇,许元昌倒愿听听起事的经过。” 独臂人有点恼怒,却又不敢发作,怔望着这个姓许的不开口,反是道人身旁的少年不耐烦道:“崔大叔,事无不可对人言,即使起因在于两错,人家一伸手就伤了五条人命一只胳膊,这就未免显得手狠心毒!” 独臂人虽得少年人言助,但仍不愿把经过说出来,而许元昌听了少年人的话,却对他引起了注意,但见他十七八的年纪,神情却稳练得出奇,目中精芒四射,内功造诣不浅,因而愕然问道人道:“这位小哥是否是道长的高足?” 道人含笑看看少年人,再对许元昌微一颔首,许元昌不禁大赞了一阵,随后,突然对独臂人问道:“崔兄是否即早几年,在乌鼠山一带蛰居的玄狐崔歆?” 这一问,使独臂人骤地一惊,面上略见怍色道:“许兄有何见教?” 语气之间,已有三分怒意,然许元昌毫不为意的道:“风闻北金爪牙,与仙霞门下,到处在跟踪阁下,据说,崔兄于两年前诳走了任家双鬼,至今未见阁下与双鬼露面,他们怀疑阁下把双鬼活坑了。但我猜想,可能在五条人命内,就有他俩之份!” 此言一出,不但使玄狐崔歆遽然变色,站在柜房门口的人也倏然翻身怒视,道人与少年也陡地震了一震,少年人刚张口说出一个“你”字,便为道人挥手所止,然后再目视崔歆,以平淡而仍不免稍带怒意的语气问道:“崔老弟,你我萍水之交,希望你事先实告。” 他的话简单而有力,明白的告诉崔歆,我们交情浅,助拳全凭道义,但是你不可瞒人。玄狐崔歆当然听得懂,沮丧地点点头,承认五命中确有双鬼在内,然而他最后又分辩道:“任家双鬼以前的行为如何,我现在不愿提及,但他们兄弟两人,确是为我而死在黑狮王大伟手中,在情理上说,我崔歆就有替他们报仇的必要,这是江湖上的义气,也就是我个人的责任。” 道人闻言之后,神色陡地一沉,冷冷的道:“但贫道没有这些责任,也谈不到义气。” 玄狐崔歆与门口这人闻言俱都凉了半截,两人你望我,我望你,一旁的许元昌目光灼灼地,又象在监视着他们,这使两人为之震骇失色。但玄狐崔歆向称狡猾多智,更猜测到许元昌背后的出身来历,于是,他装作绝望地道:“此仇不报,将使我与韩五弟无法在这一带立足!” 许元昌爽快的接着大笑道:“那没有问题,以前的事可以不问,两位若愿意,可以随许某南下打天下,道长是否也……” 许元昌话至一半,便被道人挡住道:“贫道灰心世事,不问是非,今晚本甚勉强,不料结果如此,何况,小徒尚有两年功课未完,许兄雅邀,待两年之后,贫道再打发小徒南下效劳,今晚已迟,贫道师徒先走一步了。” 说完,行个稽首,转身道袍袖子轻轻一甩,人如雷光般一闪,便从门中飞出,少年人也随着起身向许元昌作个长揖,借直身之势,曲指一弹,两点寒星脱手疾出,“嗒嗒”声中,嵌入柜房横梁上,少年人也与同时飞出柜房,但留下了一句话,“切守山居秘密”。 远处传来道人的语声:“琮儿,你怎么了?” 少年在屋外答道:“明人不怍暗事,既会来此作客,琮儿就给留下一点表记。” 师徒俩对话之间,人已迅飞疾出,柜房内的许元昌不禁大赞,心里在想:“此人不见二十年,成就别如天壤!” 但因师徒俩一问一答,语声把离开,柜房不远的马师俱都惊醒,许元昌警觉不对,立即招呼玄狐崔歆与韩小保,赶速退出,他于临去时袍袖轻拂,一股内家劲气把灯火火焰吹得平吐近尺,然后一闪而灭。这一手功夫,如内功造诣不深,势难收发自如,他这是故意炫露给崔、韩两人看看,使两人不敢存妄动之心。 牧场中既发现有人侵入,立刻四处传警,黑狮夫妇方“添了一个”后睡得很酣,闻警穿衣而出,方逾院飘身落下,迎面看到快马赵大急匆匆的飞奔过来,韦涓挡住问道:“赵大哥,发现什么了没有?” 快马赵大扭头四顾,见附近并无他人,才悄声报告道:“有人侵入柜房,虽已退走,但柜房梁上留下来两只暗青子,全场并无损失,不知来人用意何在?” 韦涓匆匆的吩咐赵大,招呼本场的人镇静,除了加派几个卡子外,所有的人一律回屋休息,他关照过后,很快走进柜房,在敲火燃灯时,发现瓦钵热尚未消,他“哼”了一声,知道来人才走不久。 灯点亮,抬头便看到正梁正中央,相隔两寸多,平排嵌着两块长方形的铜牌。他立刻窜上去,单手抓住横梁,另一只手用食、拇两指钳住铜牌一拔,两块铜牌起下后,飘身下地,急就灯光下一看,铜牌宽约一寸,长约寸半,一块正面有阳极,另一块却是阴极,反面同样有一个“琮”字。 韦涓看到这两块铜牌,不知是惊呢?还是喜?他全身竟然因此而剧烈的颤抖不已。就在这时,柜房门陡地一开,黑狮夫人华玉娟已持刀冲了进去,一眼看到韦涓的神情有异,又看到他手上拿着两块铜牌,不由吃惊地问道: “这是什么?” 韦涓想收已不及,只有递给爱妻道:“来人闯入柜房,在梁上留下了这两块铜牌,现在人已退走,可能并没有什么恶意。” 他妻子瞥了他一眼,接过铜睥反复的看了半响,皱眉问道:“大伟,这不像是普通暗器,倒像是什么人的信物,这人可能叫什么‘琮’。大伟,你想想看,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韦涓怎会不知,除了自己甥孙班奕琮外,还有谁呢?可是……问的人虽是他恩爱体贴的夫人,但他还没有打算在这时表明自己的来历,因此,他摇摇头,陷入了沉思中,这神色使华玉娟起了疑,但是,她没有立刻追问。 第二天午前,姓许的客人依时到牧场决定买卖,韦涓亲自把他接到柜房内坐停,敬过茶后,韦涓就很爽快的道:“许爷,这桩买卖本场大致可以答应,但是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就是在整个路线上,略为更动一些。” 他随着把地图取出,指明昨晚决定的路线,而许元昌觉着很意外,沉吟半响,笑视韦涓道:“路线很正确,既不须倒退回去,也使我接货后省掉一段路程,可是王场主是否顾虑到,那地方是谁的势力?” 韦涓点点头,许元昌接着问道:“那么有没有把握,在那里准能不出事?” 韦涓冷冷的答道:“天下事谁能预料,先试着走走再说。” 许元昌非常不满,沉脸警告道:“王场主,这不是儿戏如你没有把握,干脆按着我的指示办,何况,这桩买卖比不得寻常!” 韦涓不由得有些着恼冷笑道:“客人既认为你指定的路线安全,何不就在牧场交货。” 这两句话立刻把许元昌,顶得目瞪口呆,面上气得铁青,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竟也冷笑道:“黑狮牧场果然名不虚传,就凭王场主这几句话,在下就甘拜下风,然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事非万全,当以不冒险为上,何况,贵场尚有私人恩仇未了,岂能不预防万一?” 言罢,故意目视头顶上正梁,韦涓听出许元昌话中有话,昨晚之事,他可能已然知道:因此淡淡的问道:“许爷招子不空,竟知本场昨晚来了贵客。” 许元昌没得到预期的反应,不禁心里骇异,忍不住道:“不但知道:而且也看到,玄狐崔歆邀人而来,欲报五条人命与他一条左臂之仇,若这事发生,贵场将自顾不暇。” 许元昌语气略带威胁,韦涓因此勃然而怒道:“玄狐崔歆,原是王某掌下亡魂,不值得许爷担心,何况邀来之人,与我尚有极深渊源,一旦见面,非但绝不会帮助崔歆,反使我增加两位得力之人,许爷若知道这两位现在何处,祈请指示王某往见。” 韦涓一开始非常生气,但到后来,语气已带着伤感,反过来又请求许元昌,把昨晚两人下落告诉他,这一来顿使许元昌越弄越糊涂了。本来尚认为昨晚上,已经替这牧场尽了,一份力,把他们的寻仇之人打发走了,现在听他的口气,昨晚老少两位,竟是急欲见面的深交故友! 许元昌承认,韦涓方才“天下事不能预料”那句话确实有理,为此,他叹惜着自言自语的道:“看起来,我这是自作聪明了! 跟着,他长叹了一声,告诉韦涓,那两位昨晚上可能在兰州,能逗留多久则不知道:更不知两位在哪里存身。稍停,他忽又想到,昨晚少年人临走警告崔歆的话,于是又告诉韦涓,玄狐崔歆倒知道:可是又不愿把自己收留崔、韩两人的事,明白的告诉韦涓,然而,他们之间的买卖倒谈妥了。至于价钱方面,韦涓便由快马赵大负责同许元昌谈,自己匆匆回转小院子,告诉华玉娟一声,便带着他的纯钢锯齿刀与暗器,备马赶到兰州去找昨晚来牧场的两个人。 傍晚到达兰州,韦涓径行投店,晚饭后空身往各处走走,一方面认认兰州城内的街道:二方面注意着街上的人,查看敌我双方的动静。 当时的兰州,除了有数几间喇嘛寺外,大多数名胜尚未筑辟,壮严寺位于西关内,相传建于唐朝,确否不提,但此时却被叫“北金”爪牙所占,寺前阴森冷落,非必要,多数人不愿由寺前经过。 韦涓也不例外,远远的望了望,便折北出通济门到达黄河南岸,这时,天上既无月光,星星也少得可怜,河旁一片漆黑,韦涓略为打了个转,便待折回之际,陡然间发现东北方城垣上,连续跃下三四条人影。 此时此地,既有夜行人出现,韦涓当然不能放过,庞大的身躯往墙下一闪,见夜行人,落地之后,径自沿河往东疾走。 夜行人已远出数十丈,韦涓才贴着城墙缀下去,走出约二三里地,夜行人已先后停身,韦涓不敢过分迫近,因为这一带甚为空旷,没有良好的隐僻之所。他离开前面人十六七丈,便贴城墙藏身细看,四人适分成了两对,似在极力地争辩着! 因为语声并不高,韦涓没法听出他们在争论什么,也看不出四个人的面貌,如今他是一家牧场的实际负责人,不能不有所顾忌。虽然如此,他仍然紧贴着城墙,慢慢的往前挪,直接近到十丈以内,约略能看出,四个人全是三十多近四十岁的中年人,其中一个左袖虚垂,似已断去一臂。 韦涓不敢再往前贴近了,方把身形蹲下去,便听到对方四个人越争声音越高,断臂人忽然以奋恨的语气道:“龙四,你别欺人太甚!崔歆说的全是实话,姓任的弟兄两个,完全伤在黑狮王大伟之手,崔歆虽侥幸没有丧命,可是也残废了一条左膀,今晚上冒了生命之险,来给你龙四送个讯,却反教你死缠上了。” 韦涓听得机伶伶打个寒颤,不禁连连暗叫:“天佑不止!自己若非瞎撞撞上,牧场祸不远矣!” 他想都不用想,另两个人必然是北金的爪牙,但不知这龙四是何等样人?他估量自己的实力,想一举把目前四个人完全除去,实在是一点把握也没有。而且,这里就在兰州城外,难保没有其他北金爪牙赶来。 在玄狐崔歆话停之后,那个叫龙四的人,竟连声冷笑道:“崔老三,我龙四跟你是换帖弟兄,为了袁老大与老三的惨死,你必要报仇,才偷偷的给你引见姓任的弟兄两位,谁知道你把他两位领走之后,从此音讯全无。你说得好,姓任的伤在黑狮牧场,可是你既没死,不能在两年内送个讯吗?如今你来了,很好,就跟我向葛爷当面交代吧!” 站在龙四身旁的人接着劝道:“崔老三,你老四讲的也是实情,这件事你应该明白,葛大爷是老四的提引人,虽知任家双鬼是老四给你引见后领走了才失踪的,可是他也不能说什么,但他在暗底下,却不能不问龙四哥,这件事拖了两年多,你就随老四回去,当面跟葛爷证实一下,他才可向大和尚报告去。” 玄狐崔歆仍然不愿跟他们走,于是,双方便闹僵动上了手。 韦涓看到他们翻脸动手,因而额手暗庆,他想:“只要一方有死伤,自己再伸手料理两个,那就容易多了。” 玄狐崔歆早前用的兵刃是一对铁戟,如今断去一臂,只用一柄铁戟,但是在这两年内,他似乎下了一点苦功,这柄铁戟施展开,出手竟完全是拚命的招术,他一人力战对方两个,尚还能略占上风。 这时,尚有一个人还未出手,却在边上不住的劝阻。 韦涓听到他的语声,立刻记起,这人就是早年来牧场卧底的韩小保,趁着双方恶战,韦涓渐渐地往前欺近。 龙四与他的伙伴,同玄狐崔歆打了有五十个回合,渐渐的显出不支来,为此,两人一面动手,一面竟口打“唿哨“求救,这一来使袖手旁观的韩小保也急了,连忙把兵刃撤到手中,冷笑道:“老四,这可不能怨我小保,谁教你逼人太甚的!” 话落招出,一条软兵刃甩出去,就往对方兵刃上缠去,那两个力战崔歆一人,已然不支,如今又加上了韩小保,更显得手忙脚乱,口哨不停地吹着,而崔、韩两人越发把招术一紧,眨眼十余招,攻得两人险象环生。 玄狐崔歆戟招忽变,连环三戟出手,迫得两人连架带闪,韩小保趁机直上,软兵刃把对方一件兵刃卷住,抖手之下,这人兵刃脱手,崔歆欺身直上,铁戟挑处,惨呼之声随起,身形踉跄抢出十几步,“砰”的摔倒地上死去。 同时,那龙四于同伴丧命之际,心里一发慌,也被玄狐崔歆一个拐子腿踢倒地下,他连忙施展“就地十八滚”的身法急闪,韩小保跟上去连出三招,这龙四终于投闪开,“喀嚓”一声,两条小腿同时被韩小保砸断,当场痛得昏死过去。玄狐崔歆窜上去,铁戟力挥,对准他头上敲下,却被韩小保拦住道:“老四双腿已折,就饶他一死算了。” 玄狐崔歆不悦地沉着脸道:“小保,你别存妇人之仁,他腿虽折,嘴巴还在。” 韩小保闻言狂笑不止,笑停后阴阴的道:“崔老三,你聪明一世,这会反而懵懂起来了。这一带我们反正留不住,何况姓许的一半天就得带着我们南下,留下他的活口,由他来给我们办理未了之仇,这是多么漂亮的事,怎说是‘妇人之仁’呢?” 韦涓在暗中听得来骇煞,自己只道玄狐崔歆刁猾,原来这韩小保更是阴险。他大怒之下,本待现身收抬这两人,突然间另一个念头涌入脑中,本已站起的身形又复蹲下,眼看着玄狐崔歆与韩小保离远,才现身走到昏死了的龙四身旁,先不替他治伤,俯身把他救醒后,装作不知地问道:“朋友,你伤得不轻,若能挺得住,我现在就给你接骨治伤,如果支持不住,你家在哪里,我把你送回家去。” 龙四醒来之后,痛得额上冷汗直流,他那里还说得出话,咬牙强忍着疼痛,只能点头表示一下,韦涓皱眉看着他这个样儿,只有出指把他两腿之上,每一处“酸麻穴”完全闭住,龙四在几处麻穴点上之后,两腿完全麻木不觉,疼痛也就此稍减,韦涓也不多说,取出随身伤药,立刻替他接骨。 刚把折断的腿骨凑上,城墙上陡地飞坠下一人来,连看都未看,便如飞扑了过来,韦涓暗中提防,手上仍不停止,一面给龙四上药,随手扯破他裤管,把小腿包扎起来。 来人临近止步,惊异地看了半晌,喝问道:“龙四,你是怎么搞的?” 韦涓包扎好站起来,见来人乃五十多岁,长得异常凶恶的样子,两眼中暴戾之色四射,倒没有立刻动手,龙四本已看到来人,但他实在痛得咬紧了牙齿不敢说话,直到韦涓替他包扎好,定了定神,才道:“我被崔歆与韩小保打折了腿,吕不祥已然丧命在他们之手,葛爷,你快往东追下给我与任家兄弟报仇!” 韦涓这时已猜到,这人定是北金的爪牙,铁背蟒葛云廷,他这会儿静静地站着不出声,葛云廷听了龙四的话,不禁震怒异常,冷笑道:“这东西倒是真下得了这种手!” 说时一扭头,目光中杀气骤露,厉声对韦涓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韦涓心里有气,面上也怒容顿生,龙四急忙代他答道:“葛爷,他就是黑狮王大伟,今晚他能给我治伤,任家兄弟之死,不一定是他下的毒手,这也可能是崔歆这东西故意嫁祸。” 铁背蟒葛云廷重重地“哼”了一声,疑信参半地道:“这也难说,姓王的,你有否看到那两个东西往哪一方走的?” 韦涓见他如此气焰逼人,怒极冷笑道:“你这样问讯,王大伟知道也不能告诉你。” 铁背蟒葛云廷阴阴地道:“要怎样问,你才肯说?” 韦涓傲然地答道:“跪下叩三个头,叫三声王爷。” 这两句话把个铁背蟒葛云廷气得狂笑道:“王大伟,别以为你这点点声威,就敢在葛大爷面前硬顶,大爷只要一句话,便能使黑狮牧场整个成为灰烬。” 韦涓仰天大笑道:“你少要大言吓人,王大伟既在江湖上走,就没把这点成就放在眼里,姓葛的,今晚王大伟好心救人,却惹来这种闲气,好好好,我就领教你手底下有多少绝招。” 说罢,双掌轻击,立刻亮出门户来,准备与铁背蟒葛云廷一分胜负,这一来急煞了折腿的龙四,连求带劝的道:“王场主,这是误会,葛大爷性躁心不坏,你千万担待,唉!葛大爷,你老应该先追下崔歆这狗东西,他可能还在广武门外,靠近河边的那座破庙中存身,见了他当能明白一切。” 铁背蟒葛云廷知道韦涓手底下不弱,动上手不一定有把握,因此顺水推舟的冷笑道:“王大伟,是非真假,迟早能公布出来,葛大爷不怕你飞上天去,等我把姓崔的弄回来,再同你算账。” 这家伙外强内怯,说完这几句狠话,转身往东疾走而去,韦涓目送他走后,却又担心起来,自己既当面给了他难堪,将来难免就是麻烦,转念之间,立刻又改变了主意,对龙四看了一看,一声不响,跟着葛云廷后面追去。 直追了三五里地,才看到黄河边有一座荒废了的破庙,破庙前冷清清并没有半个人影,他走近探视,不由得把他惊得倒退了两步。 原来,那铁背蟒葛云廷竟然-目切齿地仰躺在庙内神案下,胸口血流涔涔,但却并没有立时断气。 于是,他走上去想看个究竟,哪知方才迈步,重伤下垂死的铁背蟒葛云廷陡地一抬右臂,“咔砰”一声骤响,迎面便对他打出一支袖箭,这实在出乎韦涓的意料之外,再加上离得又近,避来不及,只有挥掌力劈。 这掌劈得太仓促,无形中用上了真力,袖箭被震得斜飞出去。“卟”的钉在门框上,铁背蟒葛云廷也被掌风卷得躺在地上的身子,飞跃到神案上,连带把神案也撞翻,意外的事跟着发现,原来在神案下,竟藏着两个人,这两人赫然就是玄狐崔献与韩小保,韦涓因而冷笑连声。 玄狐崔欲与韩小保既已现形,立刻霍地分开站起,“呛啷啷”兵刃撤出来,玄狐崔歆指着韦涓道:“姓王的,你用火药器打了任家兄弟,今晚又一掌震死铁背蟒葛云廷,难道不畏他们报复吗?” 崔、韩两人对于韦涓的突然而来,多少也感到骇异,因此玄狐崔歆不敢提“报仇”两字,反把话题牵到北金爪牙身上。 韦涓存心不再想留他的性命,先把掌力提足,然后冷笑道:“他们报他们的,今晚我先宰了你两个再说。” “说”字出口,双掌已一个“饿虎扑羊”之式,欺身猛推出去,崔、韩两人骇然急闪,掌风过处,破庙后墙应势颓倒,韩小保闪得略迟,竟被猛烈的掌风震得撞到墙上,然后再跌下地来,连叫都没叫出一声,人死后又被倒下的墙砖所压住,这情形把玄狐崔散惊得面如死色,冲口而叫道:“原来你是山西韦……” 韦涓嘿嘿冷笑声中,扭身一掌疾劈,“砰”的把玄狐崔歆震得从破墙中直跌出去,可叹崔歆才说了半句话,便倒地身亡。 后患既除,韦涓定了定神,把崔、韩两人的尸首丢下黄河,再回到铁背蟒葛云廷身旁查看,这一看,却被他发现,葛云廷胸口,竟是被一块铜牌所伤,而这块铜牌,又赫然与昨晚牧场柜房梁上那两块相同。 韦涓不由得为之怔呆,心忖:“难道他们真在兰州?”他正在狐疑不定之际,庙外突然响起一声狂笑,他疾忙翻身错掌防敌,目光看处,离庙门约两丈处,屹立着一个背负长剑的老道:韦涓略一打量,立刻认出,这是武当七子中之一,但他不知这老道是什么子,只呆呆的对他望着。 老道冷笑道:“姓韦的,原来你并没有死,但贫道这条右臂,已被你的火药暗器所伤,今晚何幸,这本账应该清算一下了。” 韦涓被老道说得好不心惊,近三年来,再没有人认出自己是韦家人,今晚既被老道识破,若不杀之,对自己是非常不利,他装成平淡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老道冷冷的道:“武当七子之三,玄机子吴太长。” 韦涓“哼”了一声,仍旧很平淡的道:“玄机子,往事使人痛心,你们武当七子也该扪心自问,三年前劫持班家孺子,倚众凌寡,围攻我老姊,致使孩子跌入山穴,至今生死未卜,玄机子,你还待算什么账?” 玄机子吴太长仰天惨笑道:“姓韦的,当年一战,武当七子竟有六人在韦家火药暗器下受伤残废,内中有三人折臂,两人断腿,一人双目失明,姓韦的,你们两条命能抵得过吗?废话少说,今晚贫道还得领教。” 一说罢,长剑撤到手中,韦涓这时才看清,这玄机子吴太长右臂虽在,却已僵硬不能活动了。为此,他不禁长叹一口气,黯然地道:“玄机子,你我本无深仇,不幸落得两败俱伤,依我说,还是算了吧!” 玄机子吴太长恨声道:“姓韦的说得好轻松,道长走遍整个西北,在这两年内,到处在寻访你们这伙人,没料到堂堂海内五贤,一个个都藏头缩颈,今晚好不易遇见你,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看剑!” 语声乍过,“嗖”的一剑,已横削到韦涓的右腰前,韦涓飘身疾让,玄机子欺身挺剑,寒光一吐,再刺韦涓小腹。 急切间,韦涓又挫身闪开,可是玄机子志在必得,长剑展处,“嗖嗖嗖”连出三剑,刹时间但见耀眼寒光,化作片片雪花似,往韦涓全身上下飞洒。 韦涓看到玄机子这种精奥的剑法,与他咄咄咄逼人的气焰,把压下去的忿怒重行勾了起来,招到暴退三丈外足尖点地又上,身入空双掌陡压,阳刚之劲透掌而出,斜往玄机子上盘撞到。 吕梁韦家的“黑虎掌”,在江湖也是赫赫有名的绝技,这套掌法不但掌势勇猛,掌力也出奇的雄浑有力,玄机子吴太长有报仇的决心,但也深知对方掌力的厉害,未待掌风逼近,已飘身斜闪数尺,但是他忽略了韦涓这种凌空扑击之势,人还没有落地,韦涓掌势略侧,凌厉的掌力已撞到玄机子的右背上,等到玄机子发觉不对,再闪时已迟,尚算韦涓未用全力,仅把玄机子撞得斜闯了五六步。 韦涓一招得手,反凌空一个筋斗往后翻出了两丈,身形落地站停,本待再跟玄机子交代几句,劝他息去寻仇之心,谁料到目光投过去,却见玄机子身后,突然又出现了一个身材瘦削的老道:这老道神出鬼没的到了玄机子身后,沉声轻叱道:“吴太长,你身为三清弟子,岂无恕人之心!” 虽然是一声轻叱,但在玄机子吴太长听来,比晴空焦雷还要吃惊,猛翻身长剑陡挑,剑走“回头望月”,精芒迅往身后划出去,目光中却见一蓬银丝,迎着他长剑一卷,跟着只觉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震,手上这把剑如何还握得住,不但被人套下,整条左臂也被震得又痛又麻。 玄机子吴太长剑被人家卷走,仓皇窜出数丈,人站停,才看出人家仅是用一把普通的云帚,就把自己兵刃震脱,象这样高深的内家真力,自己从入江湖以来,不但没遇到过,甚至也不曾听到过。 第十三章 班奕琮艺成出江湖 玄机子吴太长震惊于来人功力过强,可是他再一看,夺下他长剑的人,也是个三清弟子,年纪约五十多六十不到,相貌很端正,神色尤其稳重,但是他再任细一看,不禁有点迷惑起来了,因为,他认出这位就是海内五贤的老四,黄衫客古侃。凭他,不致于有如此高深的内功啊? 韦涓也早已认出是古侃,但仓促之间,一种恍如隔世之感的直觉,使他陡然间变得如痴如呆,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抖。 反是古侃比较冷静,面上微微的现出丝丝惨笑,招呼了一声:“五弟。”就侧脸对玄机子道:“吴道友,若心有未甘,尽管指定地点再行一决,如七子一时间不易集合,那也无妨,两年之内,自有人上武当拜领雅教。” 玄机子吴太长惊魂方定,疑心又生,黄衫剑客古侃的太极门武功,他自忖不会比他低,方才那一云帚,或许自己出招太匆忙,劲力用得不得当之故,有此一想,他接着怒道:“古侃,你趁着道爷一时疏忽,侥幸得手,武当之约,谅你也未必敢去,道爷三日后再来领教,你敢留下见面的地点吗?” 古侃闻言,反应极其平淡,冷冷道:“三日后你就沿着,黄河往上找,我给你留下暗记就是。” 话完,左脚一提,黄土地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足印,随着清叱声“接着”!云帚微甩,卷住的那把长剑,已如银龙般飞出。 玄机子吴太长让剑尖,伸手想抄剑把,蓦觉脑后风声骤动,他慌忙一蹲身,但闻“锵锵”两声,长剑应声坠地。 玄机子惊愧中抄起长剑,忽见剑身上贯着两块铜牌,略为注目,不禁脱口叫道:“三元铜令!” 五丈外土阜上人影倏现,一个清朗温文的语声接着。今道:“阴阳相合唯缺水,万千柔情几曾在,柔经现遇有缘人,且为祖师振门规!玄机子,你是降魔祖师门下,见‘乾坤两令’,敢不顶礼膜拜!” 玄机子吴太长被来人这种神采震得惶然失措,他当然知道:早年本派掌门的继承人,降魔道人怀令失踪这件事,为此,他认为现身之人就是降魔道人,正待以本门重礼跪见,目光自然地一掠,惊见来人仅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但见他长袍葛巾,背负长剑,显露出无比的尊严。 为此,竟促使玄机子吴太长不敢有意外的举动。 少年人缓步走近,两眼神光隐现,目注玄机子道:“吴太长,你还认得三年前的班奕琮吗?” 玄机子闻言惊顾,依稀尚能记得,少年人确是自己七子三年前在星宿海附近劫持的孩子。仅仅三年,这孩子长大了,而且有了奇遇,看他的眼神与举动,内功造诣定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在这种情况下,玄机子居然不敢随便出声,他尽看着,少年人冷笑道:“怎不说话?” 玄机子愧忿不已,提着勇气怒道:“原来你还活着,好三日后道爷必定向你老少两人领教。” 他说完之后,不等少年人答话,赶紧一走了之。 玄机子吴太长走后,少年人立刻抢上来,往韦涓足下一跪,含悲叩首道:“舅公,甥孙班奕琮给你老叩头问安。” 韦涓全身抖索着,不知道是悲还是喜?环眼中泪珠滚滚而下,紫黑的脸上带着惊喜之色,双手颤抖着来搀扶三年多不见的琮儿,嗓声暗哑地道:“琮儿,琮儿,你……你……你长大了,哈哈……班家后人再现!哈哈……” 古侃手扶韦涓肩头,感叹地道:“五弟,今晚相见,真有隔世之感!五弟,三年来,你常在何处?” 韦涓感叹了一阵,便把九玄雷婆的惨死,以及自己的经过告诉老少两位,说到在甘州遇红颜知己,改姓名与华玉娟的联姻,连昨日河畔看到他们,爱妻吐露有孕等,不自禁黑脸上热辣辣的难受。随后把昨晚发觉铜牌的事也说了出来,然而,古侃与琮儿却高兴地给他道喜一番,琮儿不觉地祝贺道:“甥孙祝舅公添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啊!那我可不管叫长辈了!” 他总是才成年的大孩子,因此说出了孩子气的话,却由此把两位老人家逗得大乐起来,随后,古侃也把当日的经过,岩洞救援琮儿,不幸坠下地穴,如何循着前进,由铜令之谜得能进入洞天,巧得三丰真人遗著等等,便告诉韦涓,昨晚许元昌到牧场的事,便警告他姓许的乃南宋兵部中要人,既与交往,就得注意防备。韦涓听得入迷,也庆幸古侃与琮儿得此旷世绝学。 双方各道经过之后,古侃便道:“五弟,你既然成家,就该带我们去见见,何况兰州城内,再没有北金爪牙了。” 韦涓颔首答应,但他的马匹尚在城内,三人也就入城取马,准备连夜离开,还算他们走得早,才出城不久,铁背蟒葛云廷尸首就被发现,跟着龙四也被寻着,于是,兰州城内外立刻闹翻了天。 古侃等三人离开还没有多远,听到兰州方面传来的蹄声,回头一看,便见到处是火把,就知道方才的事已然惊动了地方上的驻兵,韦涓忽然想到,那龙四尚活着,会不会指出自己来?于是,他把这个问题告诉古侃,古侃想了想道:“这没有什么关系,龙四只知你是黑狮王大伟,你又曾替他治过伤,这帮爪牙现在全赶到河北去了,可能因为圣手菩提丁兆铭在那面捣乱的关系。” 途中走了一夜,三个人淡谈说说,倒也不觉得困乏,离黑狮牧场不远,韦涓忽然为难道:“四哥,三年来,我一直改名叫王大伟,如今你与琮儿来了,应该怎样称呼才不致露出破绽来呢?” 古侃沉吟一会,笑道:“你就说我叫‘一粟道人’或是‘跛足道人’,琮儿叫‘乾坤二郎文琮玉’吧!”三人把假话编好之后,便回到牧场中,少不得要替各位马师介绍引见,然后把华玉娟唤出来给古侃与琮儿见面。当黑狮夫人华玉娟一见琮儿,便非常高兴的又把天仇与佳蕙叫了出来,少年人与少年人相处比大人要来得容易,于是乎,两兄妹就领着琮儿到小院子里拜见他们母亲。 琮儿的长相跟气宇,很容易使人喜欢他,芬嫂岂能例外,因为琮儿的关系,她破例设宴,把古侃招待进小院内。 席间,双方互问身世,古侃一口承认,自己早年在岳家军中担任过军职,岳少保死后,因此灰心而出家,琮儿乃故交的孩子,自己留他在身边习艺。当然,江湖上的事真真假假也分不清楚,只要说得顺口,八成儿没错就是。 提到武功方面,芬嫂难题多似天上的星星,从自有武功以来,直至方今天下各门各派。 古侃博闻博知,对答得详尽透彻,前半段答过,后半段故意教琮儿应对,这一来芬嫂问得更多,琮儿答得详简。 佳蕙姑娘不甘沉默,随着她娘之后发问道:“文家哥哥,人家说:‘枪是长兵之祖,剑乃短兵之师。’现在我惯用一条十三节链子枪,而你与咱天仇哥都是用剑的,这样说,你与天仇哥不是都变成我的门下了?” 旁人听了佳蕙的妙问,俱都忍俊不住,琮儿却正经地答道:“谈到兵刃,最早的首推木棍,古人先用木棍,后才用石斧、石枪,可是方今用棍的有好多种。我所说的棍,却是如今的‘大杆子’枪。便是从大杆子上变化出来,若长兵刃真有祖的话,是大杆子而不是枪,链子枪更不必说,因为,它还算不得长兵刃呢!” 佳蕙姑娘小嘴儿一翘,不悦地道:“被你这么一说,不是反成了咱的师父了?那可不行!” 琮儿但笑不语,姑娘眼珠略转,娇笑道:“如果你认为没说错,咱就和你比上百招,看看链子枪强还是剑强?” 佳蕙这姑娘即席提出与琮儿比武,芬嫂不但未拦,反笑视琮儿,似在等他答复,华玉娟也非常希望她与他过过手,趁此助酒兴,外加看看少年人手底下的真功夫,这姑嫂俩并非完全爱热闹,实际上却深有用心。 韦涓也很高兴地在旁怂恿,唯有古侃含笑不语,琮儿被逼无奈,从桌上拿起一只竹筷道:“那么我们就用这只筷子比几招吧!” 佳蕙姑娘星目一瞪,娇嗔道:“你是欺负咱不会用剑,对吗?好!冲着你这个,咱今晚就得在剑招上胜了你。” 说完,气冲冲离座而去,不一会捧剑而出,同时,身上也换上了紧身窄袖的短袄裤,挺神气的往小厅外院子里一站,剑交左手倒提着,拱手娇声道:“文家哥哥,小妹在此候教啦!” 琮儿有点为难,迟疑着不肯下场,华玉娟姑嫂俩催,韦涓也催,最后,连古侃也含笑颔首道:“你就下场试试,也未曾不可多增经验。” 迫于无奈,琮儿才慢吞吞踏出小厅,他手上仍然拿着那只竹筷,至佳蕙身前五尺站停,苦笑着作个揖说道:“小兄不敢动剑,就用这只竹筷领教吧!” 姑娘天生有几分傲劲,闻言气得脸上铁青,两条秀眉骤竖,一对星目圆睁,语声哭唏唏带着点委屈之意,娇怒道:“小妹学艺不精,剑招尤其不行,可是你太瞧不起人,用一只竹筷跟我长剑过招?” 班奕琮本来不愿下场,所以以筷代剑,谁料弄巧反拙,闻言呆若木鸡,总算他为人心巧才捷,立即含笑道:“姑娘会错意了,武家有谓‘一寸长一寸强,短一寸险一寸’。竹筷虽轻细,短仅数寸,但小兄精于打穴,这是利器啊!” 华佳蕙眨眨眼睛,望着琮儿出怔,心忖:“他的话是真的吗?”小厅上传来她娘的笑叱之声:“丫头,你胆怯啦?” 这话真有效,使华佳蕙这小姑娘激起了好胜之心,也不再怀疑人家轻视她,按规矩,拿桩亮门户,右掌搭左腕拱手叫声:“指教。”踢右足身形就开始撤开,她绕着五丈多宽,二三丈长的小院子疾走,尽量使身形活动开。 班奕琮照样也回了个礼,一手执筷,一手提着长袍,看着文绉绉,一摆三晃腰,但出腿平跨两丈,围着小院子绕个圈,少年人仅需跨五六步就够。足底下这份功夫落在华佳蕙眼里,倒真是急在心里,轻功如此,手底下还能弱得了,她娘与华玉娟也相顾愕然,而脸一上却有喜色。 眨眼三四圈,班奕琮没有动手的征兆,佳蕙姑娘等不得,人到小厅前,班奕琮也近院子门,她陡叱声:“看剑!”跺足,人飞出去,凌空剑换右手,截少年人去路,反腕一招跟剑横削,论身手,称得上一声快捷灵活。 班奕琮刚跨步飞出,剑到,全身陡缩,半空中施展“缩骨法”,人变作一个肉团,让过剑,从佳蕙腋下飞出。 第一个照面,姑娘剑走空,小厅上立刻引起了哄笑,她自己也被人家这种身法逗得“噗嗤”而笑,身略停,班奕琮半圈子已转回来,人到小厅前,佳蕙姑娘剑诀陡指,一个“五女投梭”式,身随剑走,直刺少年人前心。 班奕琮第二剑没避、寒光近身,悠闲地翻腕,用竹筷轻捷地一搭剑脊,借力飘身,住院子中滑出数尺。 华佳蕙见第二剑又空,未让少年人起身,侧身圈长剑,一招“独钓寒江”锐利的剑尖,疾挑少年人抬着的左腿、这一剑变招快,出手疾,而且虚实随心,班奕琮知道她的用意,腰上略为使劲一扭,身形原式不变,却在当地旋了半个方向,剑尖在他左腿旁挑空,他不吓,可吓着了佳蕙姑娘,因此,这一招后面原有的变化,可就由此完全的忘了。 班奕琮趁着她一怔神的工夫,抬着的左腿伸出去,人便到了两丈以外,华佳蕙这才省悟,人家根本没当一回事,自己吓它作甚?为此,再照面的时候,她长剑连展,一剑跟着一剑,一口气七八剑,带起“嗖嗖”风声,满空寒光,飞绕,但是她只觉得对方没怎么动,却老在自己剑尖前乱晃,要不就是竹筷轻拨,或借力飘身,或贯力荡剑,姑娘家心里急,剑招象疾雷骤雨般打出。 一阵急攻,没有多久的时间,华佳蕙把一套“越女剑法”施展剩最后一招,当她把最后的一招“步步生莲”打出去,长剑力振,“嗖嗖嗖”寒芒乱吐,宛如三朵白莲,分成左右中三个方向,直往班奕琮身前逼去。 这十招放在任何人眼里,都认为是不可多见的绝学。班奕琮似乎也吃惊地挫身欲退,华佳蕙自知成不成就看这一招了,眼见对方要退,剑招疾吐,班奕琮退不及,只见用竹筷往三朵莲花般的剑光中一绕,“嚓嚓”连声,班奕琮飘身落在小厅前,手上竹筷,只剩下三寸不到的一小段了。 佳蕙姑娘收剑含笑卓立于院中,对班奕琮得意地看看,又往地上望望,足前分成三处,有着被削断的三截寸多长竹筷。 班奕琮扬着竹筷含笑说道:“华姑娘好厉害的剑招,若不是我避得快,五个手指就像竹筷子一般啦!” 华佳蕙最后一招取胜,心里当然高兴,笑盈盈的步入小厅,掠着鬓边垂下的柔发,对芬嫂道:“娘,你看咱这套‘越女剑法’,是不是能上江湖闯万了?” 芬嫂点点头,但却对她爱女神秘地笑着,姑娘很聪明,看到她娘这种笑容,由心眼里犯了疑,一手摸着背上,两眼由胸前直看到脚尖,却并没有什么异样,不禁带着疑问之色,看看她娘,又望望她姑姑。 这位黑狮夫人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芬嫂连忙对她使眼色,小姑娘已不悦娇嗔道:“姑姑,你笑我赢得不对吗?” 华玉娟既得了芬嫂的关照,佯笑指着小姑娘手上长剑道:“赢了就得,干啥还提着兵刃赴宴哪?这又不唱‘甘露寺’,还用得着‘赵子龙’提剑保驾!傻丫头,快把兵刃送回去,衣服也换过来。” 小姑娘听了很高兴,还嗔转喜,兴冲冲像小鸟般飞入厅后去了,她走后,黑狮夫人华玉娟再也忍不住笑将起来,芬嫂也佯怒实喜地笑叱道:“看你这个作姑母的德性!” 华玉娟止笑道:“你这个作娘的也差劲,哪有女儿早就输了,还替她瞒着的道理,再说,姑娘的东西留在小伙子手上嘛,这等于是……” 她没敢往下说,为的是两个理由,一是初见交浅,二是这边愿意了,谁知人家看不看得上呢?没的弄个满身骚气,那就上不了楼,也下不了台。因此,她拖着话声对古侃与琮儿笑视着,暗中用手从桌子下伸过去捏她丈夫的大腿。 古侃是一副出家人的入定神情,双目下垂,不动也不言。 琮儿很聪明,早就知道自己手法虽快,却仍然没避过人家的眼睛,这会儿他承认也不行,不承认又不行,正在为难的时候,他舅公就开了口,他指着妻子笑道:“天下最量小的人,就得推你们姑嫂俩了,那能值几个钱?就算作奖赏啦!” 他话刚说完,立刻皱眉“唔”的叫了起来,芬嫂因此窃笑,一旁的华天仇瞪眼不知所以,琮儿只是俊脸上红红的,垂头不敢作声。这里面,各人有各人的打算,韦涓也希望甥孙与他看齐,早早娶个妻子给班家留种生根,可是这里头有个难处说不出口,因为,他自己娶的是姑母,能把内侄女嫁给甥孙吗?将来揭开身世之后,这个辈分可就不易排。他自己虽然不在乎,但古侃出身书香之家,以往书空咄咄,一肚子的伦常大礼,至少,也得暗中问问他再说。 但是他把话题一岔,当场被黑狮夫人扭了一把大腿,因此痛得皱眉叫出声来,这还不算,他那足趾还被爱妻重重地踩着不放呢!虽然如此,她也明白这是件终身大事,又因芬嫂对她微微摇头示意,故而不再坚持她丈夫开口。 然而,华佳蕙这小姑娘走后很久,一直就不再出来,她娘心里明白,女儿一回去,便可能发觉头上丢了一支玉钗了。她随口对爱子道:“天仇,你到后面看看你妹子是怎么啦?” 华天仇依言入内,芬嫂却对韦涓道:“大伟,姓许的客人今日已放下五千两银子庄票的定金,这批买卖算是接下了,可是牲口赶长途,人手就显得不够分派,所以,你得事先请人帮帮忙才行。” 她说话时,目光不时对古侃与琮儿看着,这情形任何人都看得出,韦涓倒也有这个心意,留下古侃不但可以帮忙护送牲口,也可以打听仇踪,探访失去联络的七步追魂翁媳与笑弥勒申屠无明他们。 于是,他笑对古侃道:“老道:你听到了没有,这件事对牧场来说,成不成就看这一番了,你能抽空助助威吗?“古侃很难回答,他明白韦涓的心意,但寻仇杀凶,对他已少兴趣,然而能再见故人一面,也未曾不是他念念不忘的事。困难的却是,琮儿武功尚未到达炉火纯青之境,壁上的内功剑术,老少俩苦参了三年,也尚缺四个剑式没有领悟出来,若能按照预定的五年时间,不但全功圆满,琮儿的内功造诣,也将修练得比现在高出几倍。为此,他没有立刻接声。 少年人多数好动,琮儿在洞中三年,除了古侃外,再没有一个伴儿,如今遇到两个年龄相仿的人,便有点依依不舍起来,他望着古侃婉转地道:“师父,我们先在江湖上走一趟,然后再回去练两年,你不是说过吗?‘学武功的人,第一要有天赋,第二要有恒心,第三要靠经验’。这次下山,何不趁便教徒弟多增一些经验呢?再练就容易领悟些,师父,你老说对吗?” 古侃暗暗叹息了一声,颔首道:“你一人先留下,过几天为师回去一次,把洞府封闭起来,再与你云游天下名山。” 芬嫂听得出,跛足道人只答应留他徒弟助拳,可是她已然见过少年人这身精纯的武功,当然也另有其他的用意,韦涓见古侃能答应把琮儿留下,已然感到满足,高兴地举起酒杯来,向古侃道谢。 一会儿,华天仇从后面出来。他脸上带着不乐的神色对芬嫂道:“娘,我妹子太不讲理了。去请她还跟我要脾气,问她什么事又不说,结果还把我给撵了出来,这才叫岂有此理呢!” 芬嫂与华玉娟相对作了个会心的微笑,韦涓却大笑道:“你应该跟她说几句好话,她就不发你的脾气了。” 华天仇瞪眼不愿道:“我可没得罪她,干嘛要陪小心?” 班奕琮听了很难过,想当面去道歉,可是当着大人面前,不敢说出来,因为,姑娘家闺房,岂是他随便能去的。 这顿饭,大人们吃得很高兴,少年人一点也不称心。饭后,韦涓送古侃与琮儿上柜房后屋,天仇也因离不开琮儿而随着同去,韦涓同古侃当然有事相商,便对华天仇道:“天仇,你不陪客人到处走走,让人家参观咱们的牧场。” 这句话来得正好,华天仇非常高兴的对琮儿道:“琮玉哥,你愿不愿看看牲口去?” 班奕琮点点头,两个少年人相偕走出柜房,还没到圈牲口的地方,班奕琮忽然站停身问道:“天仇哥,你知道佳蕙妹子为什么生气吗?” 华天仇听了就不高兴,哼着道:“谁知道她,她的气多着呢!这都是我娘宠的,没来由就发脾气。” 班奕琮摇头道:“不,是我得罪了她。” 华天仇讶然望着琮儿,不解道:“你几时得罪她了?” 班奕琮伸手从怀中一摸,拿出一支玉钗来,晃着道:“我不该在比剑的时候,悄不声拔下她头上这支玉钗,她当时以为赢了,所以很高兴,回房后可能发现头上丢了一支玉钗,才明白你娘与姑母尽笑她就为了这个。天仇哥,你说她怎能不生气?这不是我得罪了她!” 华天仇闻言恍然大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琮玉哥,那不要紧,我带着你找她去,跟她说句好话准了事。” 于是,班奕琮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随着华天仇悄悄溜进小院,芬嫂与华玉娟正在西厢房大声地谈着话,两个少年人轻捷地绕到东厢房,华天仇带着琮儿在窗下站停,伸手轻轻地敲窗,招呼道:“妹子,妹子,文家哥哥来给你道歉了,你快把窗户打开,咱们才能进来啊!” 套间内的佳蕙听了,心里的气早消掉了一大半,但是她仍旧装作生气的答道:“那怎么敢当啊!这本来是咱功夫不到,学艺不精,人家悄不声的拔下咱头上玉钗,咱这个傻丫头,还认为满行呢!算了,明儿再见吧!” 少年们相对苦笑着,正在无奈之时,忽闻窗户“呀”的一声推开,跟着小姑娘“嗤”的笑着道:“你们是真楞,半夜里,一个大男人家上姑娘窗外鬼叫鬼叫,娘听到了真糟糕!走,咱们上后面山上玩去。” 说完,对琮儿嫣然一笑,面上早没有半点生气的表情,随着双手在窗槛上一撑,人如巧燕飞掠而出,直往围墙上一落,返身含笑对两个少年人招招手,晃肩便跃出小院疾走如飞。 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横穿牧场,逾栅围翻上左边山坡,远离牧场的五里多地,才找了一座小山峰坐下来。 一路飞跃,虽并非故意,却也暗中较上了轻身功夫,停身后,喘得最厉害的便是佳蕙姑娘,但是也算她最高兴,因为她一路领先,连班奕琮尚还差她半肩,你说她能够不高兴得跳起来? 落后三丈多的华天仇最后赶到,他虽喘不急,但班奕琮认为,他实际上要比姑娘强些,可是姑娘却嘲笑道:“哥哥,你太差劲啦!落后那么远。” 华天仇只对乃妹笑笑,却对班奕琮大赞道:“琮玉哥真是了不起,急跃五里,居然气不喘血不涌,小弟自愧弗如!” 班奕琮谦虚道:“弟勉力急追,尚差佳蕙妹子半肩,倒不如天仇哥甘落人后显得悠闲大方。” 华佳蕙娇笑道:“嘻嘻,你们别尽自你捧我,我捧你啦,坐下来聊聊吧!喂,琮玉哥,你跟老道师父练几年了?” 班奕琮随口答道:“前后也不过三年多一点吧!” 华家兄妹闻言错愕不止,华天仇感叹道:“琮玉哥才练了三年多,内外轻功已胜强我兄妹甚多,若再练三年,势将天下无敌,那时候,不但能争取天下第一名家的地位,同时,也可把纷乱江湖镇压下来,琮玉哥,可不是我捧你,就凭你方才同佳蕙过招时的身法,江湖就未必有人识得!” 华佳蕙听了又不乐意了,她樱唇一撇,冷哼道:“哥哥,你未入江湖一步,怎知琮玉哥的身法,江湖上无人能识呢?如以身法诡异,首推崆峒派的‘五鬼迷魂掌’。以精奥巧快来说,昔年的七步追魂班适齐独门‘影形百变’为最好,再往下有‘迷踪步’、‘游身掌’等各门各派。” 姑娘无意中提到七步追魂,班奕琮不禁被勾起了思亲之心,祖父与母姊等下落不明,祖母与父亲已于三年前死于星宿海那次混战,琮儿一想到这些,俊目中不由得珠泪滚滚而下。他仰望苍天,俯瞰大地,难遣胸中块垒。 华天仇对班奕琮有着无比的钦佩之心,为此也比较注意着,如今见班奕琮无故掉泪,不禁讶然问道:“琮玉哥,你怎么了?” 佳蕙姑娘因乃兄的语声,也看到了班奕琮伤心的神色,女孩子心情更柔,关心而多情的问道:“琮玉哥,你为什么啊!好瑞端伤心落泪,是不是想家?” 姑娘的话,替琮儿有了掩饰的启示,他默然颔首道:“小弟随师三年余,未得家中只字片信,看到天仇哥、佳蕙妹常伴于伯母身旁,这时远望天涯,引起了思乡之情,弟一时心酸,招致贤兄妹至诚的关怀,使我这异乡孤儿,有着亲如家人的感应。天仇哥,佳蕙妹,如不嫌弃,我们不妨结为异姓手足,使孤单如小弟者,有个知音的伴儿,未知贤兄妹的意下如何?” 华天仇简直高兴得要跳起来,他张着嘴巴怔了怔,猛地抱住班奕琮道:“琮玉哥,你当真愿意这样做?” 班奕琮以抽拭泪,含笑颔首,俊目凝视佳蕙姑娘,却见她双眉微蹙,似在沉思什么。半晌,才缓缓的道:“男孩子动不动就拜把子啦……反正也一样,琮玉哥,你同咱哥哥结成兄弟,咱不就连带算上了。” 男女有不同的想法,两个大男孩子当然无法理解女孩子的私心,可是姑娘的话也有些道理,华天仇当场搬土作香,与班奕琮对天磕了三个头,一序年龄,华天仇与班奕琮虽同是十八岁,但班奕琮却大了五个月而当了大哥。 于是,华天仇按照规矩,对班奕琮叩个头改称“大哥”,班奕琮高兴得只会连嚷“那那那……” 华佳蕙自动改口,叫自己亲兄为“二哥”,呼班奕琮为“大哥”,他们也就叫她“三妹”。少年人有了这层关系,交情立刻加深了许多,他们有谈不完的话,那包括了过去与未来,更有各人的志向,姑娘像黄莺儿一般地叫着问着,这会又悠悠地道:“大哥,你现在有没有打算过将来?” 这话问得很奇怪,不但使班奕琮惘然,也使华天仇愣煞,哥们反应不同,却一般地作声不得。 佳蕙姑娘看到两位的反应,立即意识到自己有了语病,然而女孩子贯常的特性,便是掩饰,她娇嗔道:“你们是怎么啦?全傻了?大哥,妹子在问你,将来打算干什么?保镖、办牧场、闯江湖行道?” 两位少年相对作一苦笑,班奕琮也就答道:“虽没确定,但八成儿是闯江湖行道:趁便打听家里人的下落。” 当然,他也得编个家人失踪的理由,这些,在跟韦涓来牧场前都已准备好,如今倒没有什么困难。 华天仇很高兴,他冲着乃妹道:“三妹,若有大哥作伴,娘就许放咱们出去闯闯了。” 佳蕙老唱反调,又娇哼道:“别太拿得准,大哥留下来,八成儿就为了护送牲口,他都离不开,何况是你!” 华天仇很不服气的道:“这也不一定,牧场中有……” 班奕琮蓦地一拉华天仇,“嘘”声阻止道:“把身形藏起来,山下有夜行人往山上来。” 天仇、佳蕙兄妹俩闻言大感惊异,迅速地闪入背后林中,身方藏妥,意外地看到班奕琮全身缩成一团,嵌在两块山石的中间,远远看去,两块山石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山峰,两兄妹暗中实在是赞佩有加。 山下人影连晃,先后现身的共是两人,第一个现身的是位一脸傲气,两眼凶光的中年人,第二个年纪稍轻,身材粗壮,显得甚是威猛,班奕琮认得第一个,这便是仙霞双杰之一,傲天金刚杜律。 班奕琮看到杜律,仇恨之意倏即涌上心头,他藏身之处,离两人仅只三丈左右,方待现身之际,傲天金刚杜律已收势停身,目光四面一瞥,扭头对另一个人道:“易老师,这地方不错,我们坐下来谈。” 另一人依言坐下,首先开口道:“杜老弟,请你把那方面的事,简单的报告一遍,贵掌门最近有没有消息传下?” 傲天金刚杜律冷笑道:“易老师倒真像个钦差大人!” 这个相貌咸猛姓易的人,便是南宋总校尉,圣手菩提丁兆铭手下的左臂金刀易卜生,三年前也曾到过星宿海,班奕琮只是没见过他。如今听了傲天金刚杜律这种不近情理的话,不悦地沉声道:“老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傲天金刚杜律狂妄地哼了声道:“易老师,家师带来口信,转请易老师问问丁大人,三年多了,那口剑什么时候才可交回仙霞派?说句不客气的话,我们可有点等不及了!” 左臂金刀易卜生气得发怔,半晌才冷笑道:“老弟的傲劲倒是名不虚传,可是你也得看对什么人!” 傲天金刚杜律陡然狂笑道:“姓杜的对什么人全是一样,话到此为止,回去告诉姓丁的,一个月为期,不交剑可别怨仙霞派反戈!” 他说完猛地站起来,丢下左臂金刀易卜生,头也不回地飞奔下山,气得这位易老左瞪眼目送杜律走了个没影,才恨咒骂道:“姓杜的能算什么东西,仙霞派失剑十多年,自己也要不回来,逼人家倒是凶得很!” 他正在自言自语的时候,班奕琮陡然发现,就在易卜生身后三丈外,悄悄地出现了一条人膨,正慢慢掩近易卜生,显然存着暗算的企图,这还不算,另一边相隔两丈多,也有人冒出头来,暗中这两个人挥手打过招呼,班奕琮知道暗中两人就要出手,他还未决定的时候,那两个潜伏的人已然发动,较后现身的人,因离着易老左较近,他一个腾身窜起来,一条锁骨鞭,已兜头往左臂金刀易卜生砸下。 易卜生仓卒遇敌,惊虽惊,并不十分慌张,身后风声乍动,他猛翻身,从地上斜飞出近两丈远,落地长身,抬左臂撤下他的厚背薄刃砍山刀,随往胸前一横,先把门户封住,闪眼再看,暗算的人有五十多岁,长得身材瘦长,相貌狰狞。 左臂金刀易卜生顿时怒叱道:“出卖祖宗的东西,竟干这些举动!简似龙,今晚上易老左教你尝尝我这左臂刀的厉害。” 简似龙也是北金爪牙群中较有名望的人,绰号叫“踏雪无痕”,轻身功夫非常出色,掌中这锁骨鞭软硬兼有,用这种兵刃的人,武功绝对不会太差。他阴阴地望着易卜生,等他说完之后,才懒洋洋的道:“一鞭没砸死,算你易卜生命大,姓易的,你死在眼前,还敢大言不惭,拿命来!” 话完,锁骨鞭早就甩出,易老左对于他这种无耻的行为,恨得咬牙切齿,鞭到头上,竟然翻腕,用刀背硬磕鞭头。 踏雪无痕简似龙原是虚张声势,看到易卜生立刀迎鞭,陡然间右臂疾沉,硬把甩出去的锁骨鞭带回来,半旋身“大鹏展翅”式,锁骨鞭带着风声绕向易卜生的左臂上来,易卜生身形屹立不动,二次用刀背硬接鞭头,简似龙明白对方仗着刀大力沉,不畏自己锁骨鞭把他砍山刀缠住,不由得一声阴笑,长臂倏伸,锁骨鞭借势疾出,易卜生砍山刀已将磕上对方鞭头,突然看到对方反而向兵刃上缠绕,诧异之下,变招既已不及,反正不怕,也就让他缠上再说。 “呛啷”一声,双方兵刃缠在一起,左臂金刀立即贯劲一带,谁料到带了个空,踏雪无痕简似龙随着他一带之势,猛然扑近身边,左掌上用足了全力,一个“金豹露爪”的掌式,直撞到易卜生的左肋上来。 左臂金刀易卜生哪防到这一个,带空之下,身形已踉跄斜闯了两步,还未稳住势,简似龙左掌又到,在不能招架的劣势下,只有就势撤身急闪,但双方兵刃又缠在一起,即使闪,也顶多略闪数尺。 可是狡猾的简似龙怎肯平白的放过这种机会,一掌不中,跟踪又上,连着三掌挥出去,已把易卜生逼到了山坡旁。 暗中窥看着的班奕琮,看到这情形,便想出手解救,但是又有点投鼠忌器,怕给黑狮牧场找来不必要的麻烦,至少,也得由二弟或三妹先出手,奈何华家兄妹却并无动静,想跟他们商量一下,又因自己藏身之处太迫近动手的双方一有行动,没商量成,便被人家发现,岂非画蛇添足!他正,还在犹豫之际,易卜生闪到山坡上,简似龙忽然右臂力抖。 这个意外的一抖,使易卜生掌中这柄砍山刀,差点脱出手去,他惊怒交并,欺身挺刀直扎。 蓦地背后一声冷叱:“躺下!”易卜生惊觉山坡下另有人潜伏暗算,想返身闪避,可恨自己的砍山刀又撤不出来,跟着劲风袭到,左臂金刀在无奈下,丢掉掌中砍山刀,抖臂拔起两丈。 狂笑传来,易卜生虽丢刀让开了一股掌风,但三点银星却追着他上窜的身形打到,他再想闪已不可能,“噗噗”连声,身上被打中两粒银丸,一中“环跳”,一中“脊柱”,身子从半空中跌倒地上,便已昏迷不省人事。 阴毒的踏雪无痕简似龙,抓起易卜生的砍山刀,赶过去就待杀害这南宋的校尉,藏在山石间的琮儿一见大惊,这会再也不加考虑,清叱疾起,扬手便是两片耀眼的黄光,简似龙闻声作势,乾坤双令已如电光般打到,这恶贼仅看到黄光连闪,“关元”、“中腑”两穴同时披乾坤令打中,刀鞭坠地,人也应势滚下山去,山下一声喝“打”,十几粒银丸,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往班奕琮藏身处排空打来。 琮儿既已出手,再藏也藏不住,眼见银丸将至,震天长啸中,身形从山石间直拔四丈有奇,银丸打得山石“嗒嗒”直响,激得丸飞石迸。琮儿长袍飘飘,一派文静地落在石上,扬声道:“阁下手法不俗,只奈行为欠佳,还不现身相见,难道非得少爷促驾不成?” 暗算易卜生的人从山坡下树后闪出,冷电般的目光对班奕琮一瞥,狂傲的道:“乳臭未干,就敢夜郎自大,你姓什么,哪一个的门下弟子?” 班奕琮清笑一声,徐徐答道:“少爷文琮玉,一粟道长门下的乾坤二郎像你这样无耻狂傲的入,正是我诛歼的对象,喂,你叫什么?少爷可以代你报丧。” 这人慢慢的听来,可真要气炸了肺,因此厉笑道:“崆峒派七剑书生姬逸群就是我,小子在江湖总有听人说过吧!什么一粟道长?姬逸群浪迹江湖二十年,从未听到有这一号。” 班奕琮见这人自称是崆峒派七剑书生姬逸群,不觉也暗暗的心惊,江湖上提到崆峒一派,全不敢轻易招惹,为的是这一派人睚眦必报,武功剑法诡怪异,脱手飞剑尤称武林一绝。琮儿因此注意地看着他,这人年龄也还不大,看上去至多三十多岁,脸上傲气十足,相貌倒还端正,穿着跟自己一般,长袍飘飘,一派书生模样。琮儿心忖:“在这里跟他动手,于牧场很多不利,更因崆峒一派,向来倾向南宋,这七剑书生姬逸群是否他人冒充……或是另有其他原因?” 琮儿思念之间,七剑书生姬逸群语声己落,于是接着冷笑一声道:“乾坤门少在江湖走动,谅来你也没见识过,今晚叫你开开眼,姬逸群,有胆就跟少爷来。” 说完之后,右掌斜往上穿,借穿掌之势,全身笔直的拔起来,左手还随便的向七剑书生招着,入空约三丈外,挥右掌,身形平悬于半空,跟着双臂齐抖,长袖排空作声,人如龙游长空,直飞出近十丈落地,返身又对姬逸群微一招手,然后施展开上乘轻身功夫,顺着山坡往上疾走。 这一手轻功身法,把狂傲的七剑书生姬逸群震住,跟踪儿所说的乾坤门一样,他都没有听人说过。 姬逸群心怯不前,五十丈外传来班奕琮轻蔑的冷笑声,他几曾受人轻视过,大怒之下,提气轻身疾追。 两条人影在昏暗中先后失踪,树林中走出了华家兄妹,佳蕙姑娘走到左臂金刀易卜生身前,皱眉看了半晌,扭头对她哥哥道:“哥哥,这个南宋校尉并没有死,咱们该怎样打发他?” 华天仇道:“别管他,咱们快回去告诉姑丈与大哥的师父,这种事咱们最好别过问,你没见大哥把姓姬的引开吗?” 洼蕙姑娘小嘴一翘,不悦道:“怕什么?我们……” 天仇连忙拦道:“三妹,快走,大哥孤身引敌,未免太多危险,你再不走,别教姑丈知道了生气!” 姑娘还待不依,牧场方面一条人影已如流星般赶来,华天仇一看到便说道:“姑丈来了。” 他话声方停,韦涓像风一般地卷上山坡,当即不乐地道:“你们还不快走,谁教你们来的?” 佳蕙姑娘指着昏倒地上的易卜生道:“他们就在咱牧场附近动手,闹出来那一方面也饶不了咱们,这人现在……” 韦涓挥手急道:“我知道:方才已有好朋友给送信,文老侄师父也随着人家赶了去,咱们不用烦这些心,快回去通知你姑姑,教她小心牧场内,别理外面的事,我去去就回来。” 华佳蕙这才不敢多说,跟天仇扮个鬼脸,兄妹俩双双往牧场奔去,韦涓也没多留,稍一张望,便朝着方才琮儿去的方向飞扑,他心急,去势快似矢射,一路紧赶,约莫走出七八里,左前方山沟内陡地传来怒叱之声道:“什么人?” 韦涓不愿在牧场附近现身,闻声因而吃惊,庞大的身形像灵猿般闪到一座石笱后,怒叱之声又从原地传来,但听到这人气愤地喝骂道:“是什么人藏头露尾暗算姬大爷?是人物就现身出来,七剑书生姬逸群会的是名家高人,像这样见不得人的东西,姬大爷可要少陪了。” 韦涓一听,证实暗中送信报警的人所言不虚,果然有崆峒派的人来此,但是他有点奇怪,送信报警的人口音很熟,却不肯现身相见,崆峒派本是南宋拉拢的人。为什么反帮着北金爪牙,在牧场附近暗算南宋的校尉? 这些问题把韦涓怔住了,但就在他藏身处前面十余丈,一棵参天古柏的顶上,响起了清悦的长笑。韦涓急忙循声看去,近十丈高的树顶上,迎风卓立着一条人影,黑暗中但见他长袍飘动,大袖招展,头上隐隐发光,额下银髯飞拂,身材的高大,几可直追自己,但是站身之处,仅是细得使韦涓不易看到的一根树枝。韦涓非常地惊异,心里猜想,这一位可能是位武林高僧? 山沟内随着也出现了一个人,这人也可能被树上人这身轻功震庄了,他停身在沟旁悬崖上,仰首喝道:“你是什么人?” 树上人淡淡的答道:“朝山的老和尚。” 果然被韦涓猜到了,悬崖上站着的,就是七剑书生姬逸群,他追琮儿追到这里,竟把人追丢了,他认为很丢人,不甘心乱找乱找,却反被人家在暗中一阵子树枝土块,打得他狼狈不堪,气极一骂,竟骂出个朝山的老和尚来! 七剑书生姬逸群认为戏弄自己的就是他,为此冷笑道:“你是朝山的僧人,哈哈……大爷这对招子不空……” 树顶上老和尚接口道:“不信就上来瞧瞧。” 这可把七剑书生姬逸群气煞,他听得出,老和尚语气异常地轻视他,然而他也真没有这份轻功,能够飞上近十丈高的树顶,愧愤下不禁阴阴地冷笑道:“崆峒门下,向不受人半点轻视,老和尚,姓姬的可要得罪了。” 老和尚悠悠然道:“请上吧,姬施主。” 七剑书生姬逸群怒答声:“好。”抬臂“呛啷啷”一声龙吟般的脆啸,银芒划空嘶风,长剑已撤到手中,左手跟着连扬,接二连三打出七把薄薄的,长约六寸,两面开锋二头尖的弧形短剑来,七口剑分从不同的方向打出去,但见满空寒光飞驰,迅如流星赶月,七支飞剑所打的方向虽不同,去向却一,这便是崆峒派威震江湖的“脱手飞剑”。 第十四章 惩恶僧少侠施神威 这“脱手飞剑”,系七剑书生姬逸群的成名绝技,七剑出手虽分先后,奔临敌身却差不多同时,而且打射的手劲姿势各异,所以袭敌的方向部位亦自不同,或左或右,或斜或偏,乍看似甚错乱,实则七剑交相错织穿射,无异构成一面剑网,令人接不能接,避又难避,阴损歹毒,最是厉害不过。 那怪僧武功却也诡异,眼见七剑如飚射至,施展“寒蝉移枝”,躲避势已难能,突然身形一晃,前俯后仰,东倒西歪,瞬息变换六七种身法,堪堪将七支利剑闪让避开。因其身法快捷利落,部位时间拿捏又准,七剑擦身而过,竟半点未刺触到身上衣衫,而且当其身形避剑摆动之时,双脚竟像粘附在树枝上似地,既牢且稳,显见内家功夫已臻化境。 烈火星君韦涓见状,心中顿起疑讶,暗道:“咦!这怪僧怎么也会‘形影百变’的身法!” 这时七剑劲势已消,纷纷掉头翻空坠落,眼前衫影翻动,少侠班奕琮飞身面出,趁七剑离地尚有数丈高,倏地振臂抡向一人,回空扫扑后才抛向地上,竟是金狗踏雪无痕简似龙。七剑插身齐没至柄,叫都没叫便横尸死去。 原来,恶贼自韦涓现身,便伏伺暗处欲图向其偷袭,忽见树上怪僧施展诡异身法,闪避崆峒派掌门人的脱手飞剑,暗自惊愕仰视之际,被少侠点了哑穴提起一抡,遂作了坠剑的肉靶,这也是他甘为金人走狗,暗害侠义的报应。 班奕琮现身借坠剑结果了踏雪无痕简似龙,韦涓自是惊喜莫名,用手向树上一指,对少侠道:“琮儿,那和尚……”目光射处,树上怪僧身形已失,再向四处望时,七剑书生亦踪影不见,烈火星君一急道:“快追!那和尚会‘形影百变’身法!” 眼前衣衫翻动,古侃横身拦住二人道:“别追了。”回头问班奕琮,道:“琮儿练过‘形影百变’,可看出怪僧身法的不同处吗?” 少侠微一沉吟,答道:“看他身法动作,确与爷爷的‘形影百变’无异,但其双脚附枝那无形粘力,似乎有点像师父平日所说少林‘寄生草’秘技,怪僧内功精湛,适才若换上爷爷,恐怕也难在枝头不动,躲得七剑书生成名的‘脱手飞剑’的一击哪!” 古侃点了点头,说道:“琮儿所见甚是,少林秘技‘寄生草’除掌门外别不传人,怪僧面目虽未看清,但身形却与道源禅师相差甚多。好在这里有少林门下的人,咱们回去看看左臂金刀易卜生。”衫袂起处,人已当先奔出。 韦涓和班奕琮脚下一紧,跟随古侃急急赶下。 回到黑狮牧场,左臂金刀易卜生人已生转,古侃向他问起怪僧和七步追魂等人这位临安校尉脸色一变,道:“说起来话长,当年七步追魂班适齐班老英雄,随咱圣手菩提丁大人去临安,路过青、甘边境一座荒山,玲儿小姑娘嫌冷喊饿不休,大家听她一闹,亦感高原奇寒难耐,因为携带衣物不多,摘星手方正提出猎羊之计。 大家同意了,开始行猎射羊,道源禅师不杀生,和公孙蕙母女留守山洞,笑弥勒申屠无明因新伤不久,自也不便随众行猎。 甘青高原本来盛产山羊,但那荒山之中竟半只全无,后来发现两只冰羚,丁大人和班老英雄兴起猎羚较技。那冰羚虽是奔跃如飞,怎奈遇上两位武林一等高手,一只被丁大人菩提子当场射倒,班老英雄施展‘追魂步’绝技追上危崖,七步内用肉掌将另一只冰羚击毙,冰羚垂死挣扎趺落悬崖绝壑,摘星手方正扛提丁大人射的那只而归。 到了山洞之时,摘星手方正忽然剧地抽搐而死,班老英雄同时感到头昏欲呕浑身擅抖,我本操刀预备剥羚烤食,丁大人伸手把我拦住,说是冰羚身上有奇毒。 道源禅师低宜了声佛号,展掌抵贴住班老英雄右手手心,轻功导气结果,真力消耗过度,方待调息养元,洞外忽现敌踪,丁大人单身追敌去后,一群蒙面盗突然而至,笑弥勒负伤拒敌,失足跌落悬崖,公孙蕙母女被两个蒙面盗贼劫走,易老左拼死拒敌,卫护班老英雄和少林方丈,终因技不如人,被一书生打扮的蒙面盗一剑刺倒。 幸而群盗发现了丁大人回来,纷纷离洞逃逸,易老左才算捡回条命,道源禅师却因群贼惊扰走火入魔,班老英雄经少林方丈输功逼毒保住性命,然而右臂连腿半边身子,因中毒过久变成僵硬动弹不得,事后一参详,才知着了奸小的道儿。 二老成残无法行走,遂将秘技传给丁大人请丁大人代为报仇,我帮丁大人将二老护送到少林之后,丁大人弃官落发接了掌门,带了易老左又寻来甘青高原,发现黑狮牧场潜有高手,命我分头探查敌人路数,不想竟被恶贼所算……” 左臂金刀易卜生讲完事情经过,大家全感愤慨莫名,古侃叹息说道:“我自出家为道改名一粟,本不愿再涉介武林恩怨,但咱三哥惨死,大哥成残,道源禅师功力废失,圣手菩提削发为僧,归根结底全由我古侃当年争得那金精宝剑而起,我若不重下江湖了断恩仇非但愧对因我而或死或伤的同道好友,而且,猖狂了这批奸小狂徒,恐将危害天下苍生,招致武林浩劫哩!” 说到此处时,这位儒道怪侠黄衫剑客,沉吟了一下,转向左臂金刀,问道:“圣手菩提当年与我班老哥较技射羚,可曾查究那冰羚何以有毒?” 左臂金刀一愕,答道:“不曾,他只是说看那冰羚毛色奇白,班老英雄和摘星手方正,定是中了羚毛奇毒。因此,他老人家替班老英雄和道源禅师报仇,只是注意那群蒙面强盗,并未再参研冰羚身上毒毛。” 古侃微喟道:“无怪他怀疑七剑书生,只可惜弄错目标把真正的凶手倒疏忽了!” 少侠班奕琮和烈火星君韦涓,因急于想知悉奸徒为谁,齐问道:“真正的凶手是哪一个?” 古侃拈须说道:“冰羚的主人。”转向左臂金刀,问道:“让我看看你被那蒙面书生所刺剑伤?” 华氏姑嫂和佳蕙因系女子,易卜生不便解脱下身衣服,韦涓见他面带迟疑,遂对妻子玉娟道:“你和芬嫂替易大哥烧盆热水吧,烧好时使佳蕙来喊我一声就行了。” 华玉娟心性机伶无比,听了忙招呼芬嫂母女一同往后边去了,左臂金刀将胯间剑伤让大家一看,但见疤痕寸余,赫然在目,古侃看毕双眉一耸,“咦”了一声道:“易师父当时受伤不重吧?” 左臂金刀点头答道:“剑伤虽然不深,但受创感却极重,不知那恶贼用的是什么剑招,我易老左当场便被他刺倒了!” 古侃嘿嘿一笑,道:“无怪圣手菩提怀疑崆峒掌门姬逸群,那蒙面书生剑招中藏着点穴笔法哩!” 左臂金刀“哦”了一声,顿时陷入回忆思索之中。 古侃转向烈火星君道:“韦老弟吩咐下去,叫令正和芬嫂她们收拾细软,随咱们一道护送牲口往秦岭,就便寻找公孙蕙母女,这里的黑狮牧场放弃了吧!” 事实上,烈火星君也知道黑狮牧场该结束了,因为,金狗踏雪无痕简似龙丧生牧场附近,兰州金兵哪还有不查究的道理,班奕琮心切寻救母亲和小玲姐姐,恨不得立刻动身。 韦涓带华天仇到后边吩咐拾夺后,古侃叮嘱班奕琮道:“琮儿,待会儿见韦涓出来,告诉他连夜动身,我现在还得回咱们那秘密石室收拾一下,然后再赶寻你们,你们最好分作两批,一明一暗,分批上道:省得大家全暴露在明处,暗中缺少照应。” 班奕琮一一答应记下,古侃与左臂金刀道了别,遂飘然而去。 烈火星君出来,少侠将师父的话转述毕,韦涓遂召集牧场里弟兄,把自己系吕粱韦家的真实姓名解说过后,征求大家去留意见。出人意外的,大家听说黑狮王大伟乃山西韦家烈火星君韦涓,异口同声请求一同护送牲口往秦岭去。 韦涓遂将牧场现有人马分为两批,第一队由自己率领快马赵天成和牧场众弟兄,携带妻子华玉娟,一同护送牲口,左臂金刀随队养伤,第二队是芬嫂带领天仇、佳蕙一子一女扮作旅客暗中接应,班奕琮随队护送。离了黑狮牧场,径向秦岭出发上路。 晓行夜宿,这天过了乌鼠山,芬嫂忽然身上不舒服起来,经大夫看了过后,说是郁结过久,经过长途跋涉,腹中积疳戊痞,需服犀羚鹿角等物化积活血,否则拖得久了,恐怕病势转变恶化。 陕西地处荒僻,生药铺虽有几家,但一下倒不容易凑齐所需药物,尤其是犀角、羚角之类,多半是假骨伪品,真正道地的甚少。 班奕琮和华天仇,分头抓药四处奔走,华佳蕙亲侍母侧照顾汤水药物。 天将晌午,华天仇买了几味草药回来,快到住处时,忽然迎面来了两个胖大和尚,一胖和尚身着黄布僧衣,左手握持通天犀角,右手食指作梆,“乌乌乌”敲着犀角如敲木鱼,作歌唱道:“灵犀一点天心通,生死须臾握掌中,千金难买有缘送,错过花台无处逢。” 华天仇心中一动,另一穿红僧衣的和尚指敲羚角相和唱道:“羚羊挂角迹不存,踏破铁鞋无处寻,佛光普照生万物,妙手回春济世人。” 所到二僧作歌唱和,华天仇心中暗自思忖,心道:“这两个和尚,定然有点来头,听他歌中之意,分明有大本领治病。” 常言:急病乱投医,华天仇因母亲身染重病,又见二僧持有犀、羚二物,遂上前施礼问汛道:“二位高僧请了,在下华天仇只因母亲患有疾疳,但不知二位高僧能否治病?” 红衣和尚听了哈哈一笑,道:“不是和尚夸口,任你什么疑难绝症,只要经咱诊看,无不药到病除。” 华天仇听他有此手段,遂引路带二僧奔回住处。 这时少侠班奕琮尚未回来,华母人又刚刚睡着,天仇方待叫妹妹佳蕙唤醒母亲,二僧摇手止住姑娘,悄声道:“别惊扰她吧,拿杯酒来,和尚替她调点灵药。”天仇持杯出外沽酒,穿红衣的胖和尚冲着黄衣僧诡然一笑,道:“师兄,这两位女菩萨,比当年老杂毛接的那两位如何?” 佳蕙姑娘早就觉得眼前两个和尚目光不正,此时听他这般一说,心中不禁起疑。 这时,黄衣和尚大师兄,忽然沉声道:“师弟,且莫胡乱比来,人家为的是剑,咱们为的是缘,怎么能相提并论。” 红衣和尚冷笑了一下,道:“哼!无情是剑,有情是缘,你当老杂毛把当年那伤心的事儿全忘了吗?……” 黄衣和尚忽然阻止师弟说下去,道:“管他呢!咱们僧道不同门,还是替这女施主治病为要。” 话没说完,华天仇已端了杯热酒从外边进来,二僧取出戒刀,分将自己手中犀、羚角儿刮下些粉末,投置酒杯之中,道:“待会等你母亲醒来时,把酒服下就好了。” 这时,班奕琮已从外边回来,看见二僧不由一愕,华天仇忙给三人引见,芬嫂忽然醒来,听说二僧施赠犀羚神药,感激中向二僧多望了一眼,心道:“这二僧脸带贪鄙,怎么恁地好心为善?” 二僧这时口称有事告退,班奕琮和华天仇自然尽礼相送。 二僧去后,班奕琮和华天仇急忙回来,听得芬嫂说道: “既然蕙儿亲眼见二僧刮取犀羚骨角,咱们疑心多了,反而辜负人家的好意!” 华天仇一听,知道母亲和妹妹疑心二僧,忙道:“并非孩儿粗心大意,胡乱请人替娘诊病用药,这里附近生药铺,实在缺少真药材,尤其是珍贵一点的,压根儿全不可信,二僧持有犀羚骨角,又自称能治病,孩儿急望娘病好,所以才请了进来。” 佳蕙姑娘方待说些什么,班奕琮一旁道:“二僧虽是形迹可疑,咱们有三个人在这里,只要小心谨慎一些,谅也没有什么,来,让我先尝尝他用的药酒看。”说着就要端杯品药。 佳蕙急忙抢过酒杯道:“咱娘生了病,我作女儿虽然不孝,也不能让琮哥代尝汤药啊!”俯口就杯呷了一口,道:“还不难喝,跟普通的酒味道一样。”举杯凑向母亲唇边缓缓替她送服下去。 芬嫂服了过后,觉得气力平和,身心舒泰,转向天仇微笑说道:“难得仇儿孝心感动上天,这两位和尚的药酒还真有点……” 下边话未说完,忽听外边马嘶蹄响,店外狂呼喊叫,人声杂乱如沸。班奕琮一怔,说道:“此处荒僻,哪里来的许多的人马?”说着便往外走。 华天仇对佳蕙道:“妹妹,留意照顾娘,我与琮哥外面瞧瞧去。”反手撤下肩后佩剑,快步随班奕琮而出。 二人到了外边不看犹可,一看之下,几乎把肺都气炸了! 原来,是一群金兵,拿刀持枪,正在街上打家劫舍,抢物杀人,里边尚有十数凶僧,一个个凶神恶煞似地,正自拖着一位少妇,逼她上马同去。 班奕琮和华天仇二人正当年轻,眼见如此强横不法之事,心中顿时火上冒气,喊了声:“好混帐的和尚,竟与金狗为伍,青天白日下抢劫良家妇女,莫非吃了熊心豹胆不成?” 二人发话撤剑在手,扑前挥剑如虹,拖曳那少妇的二僧顿时惨呼而倒。 这一着先声夺人,金兵凶僧俱感意外惊愕,定神见是两个后生少年,个个愤怒莫名,三四个金兵一声喊,刀枪并举,齐向华天仇和班奕琮攻来。 少侠班奕琮一声长啸,剑虹幻起,四个金兵顿时血溅落马,另外几个上来偷袭,亦被华天仇用剑结果了性命。 众僧之中有一鼠耳乌嘴和尚,一见班、华二人身手厉害,振臂呼道:“并肩子,用暗青子喂,别让这两个小子逃走。” 班奕琮心中一凛,忙对华天仇道:“快将那少妇开,待我收拾这批坏蛋。” 华天仇方待上前,凶僧暗器已如狂风骤雨般射了过来。班奕琮一急,施展“形影百变”身法,迅将十数金兵抓起向华天仇和那少妇飞捣过去。 但听连声惨呼,十数金兵被凶僧暗器射中,“扑通”连响,纷纷坠地。华天仇纵步上前,挟起少妇跃进附近一家门内。 这时,班奕琮扯下一件凶僧袈裟扑打暗器,剑气如虹,转眼已将金兵击杀殆尽。那发号施令的鼠耳乌嘴凶僧,一见不是路头,悄没声抹头就跑! 少侠已将众僧歼净,忽见那恶僧潜逃,长啸声中如飞而至,伸手抓住恶僧一腿倒提悬空,右手剑尖已横在恶僧颈间,喝问道:“鼠辈,要性命,可得好好讲实话。” 恶僧被人倒提一腿,本想用手夺剑拿另一脚踢人,但苦于足踝“太冲穴”被少侠紧扣,浑身酸麻,使不出半点力道:只得连呼:“我说,我说。” 少侠将他丢掷地上,用剑抵住其胸脯,问道:“你是哪里的僧众,这些金兵又是从哪里来的?” 恶僧怕死忙答道:“我是乌鼠山妙元寺主持,法名不空,江湖人称乌鼠僧,昨天你们从山下经过时,兰州庄严寺怡性、怡心两位当家,领着一队金兵从后山到了妙元寺,说是要劫你们几位女眷,命我率本寺僧众和金兵,前来劫抢乱敌,此刻他二人多半是得手逃走了。” 少侠听恶僧这一说,不禁暗吃一惊,随手用剑削了恶僧双耳喝道:“快滚!下次为恶撞在我手,休想活命。”转身向华天仇招手道:“天仇弟,快走!咱们回去看看!”撇下乌鼠僧,便往回走。 华天仇吩咐少妇不要害怕,出来一剑将不空击毙除了后患,纵步追上班奕琮,急急往住处赶回。 二人回到住处一看,芬嫂和佳蕙人已不见,华天仇心中一急,道:“这……这怎么办呢!” 班奕琮究竟比他大,多一点经验,见华氏母女被劫,虽是暗自担心,表面上仍能保持冷静,说道:“追怡心、怡性两个贼秃,乌鼠僧不空便是向导!” 出门看见不空已死,惊道:“是谁把他杀死了?” 华天仇愕讷答道:“我……我怕他逃走为后患,才将他结果了。” 少侠连呼:“可惜,可惜!乌鼠僧不空若在,定然知道怡心、怡性两个贼秃去向下落,如今恶僧已死,咱们寻人可就麻烦了!” 天仇作错了事,暗自后悔不已,班奕琮怕他烦躁不安,忙道:“仇弟,不必忧心,伯母虽然有病在身,令妹佳蕙姑娘却是具有武功之人,若果有贼,她也不致束手待擒,纵然贼人身手了得,她和伯母也应给咱们个警讯啊!何况,怡心、怡性系兰州庄严寺主持,咱们到乌鼠山寻他不着,遂返兰州到他老巢,也好找他要人。” 少侠正自宽慰华天仇,忽见一骑狂奔而至,马上一人紧身劲服,正是快马赵天成。 赵天成一见班奕琮和华天仇,气急败坏道:“两位少侠,大事不好,咱和韦大侠到了前面岷县境内,忽然遇上强人劫咱马队,单枪查子珏当场被人劈死,左臂金刀身亡,韦大侠和夫人遇上了劲敌,幸亏那姓许的订货客商及时赶到,韦氏娘子才着小的回来请你们大家快去助援。” 班奕琮一愕,方待问话,华天仇急道:“琮哥,咱们分头救人吧!姑姑她有孕在身,可不能同敌久交手啊!” 班奕琮急向赵天成问道:“敌人中可有两个和尚?” 赵天成道:“和尚、道士全有,少侠,快走吧!迟了,人马若有差失,事情可就伤脑筋了!”说着,拨转马头,放蹄往东南当先赶去。 少侠班奕琮和华天仇,听快马赵天成说劫马贼中有和尚,遂打消回兰州寻找怡性、怡心二僧之念,双双扳鞍上马,朝赵天成去的方向奔赶下来。 薄暮时分,三人到达岷境崆峒山,忽听马声狂嘶,金铁交鸣,山谷中连声叱喝,数条人影捉对儿性命相扑。 左边两个道士,一个是武当七子的玄机子吴太长,另一位是祁连四煞的阴阳神君元煦两支剑风车似地缠住两位光头怪人。 右边烈火星君韦涓,黑虎掌“呼呼”风响,与太行掌门独眼龙高嵩一双怪掌硬拆硬拼,买马客商许元昌勒马按剑,紧守在华玉娟马旁掠阵观斗。 一时但见刀光剑影,衫飞掌翻,因为天色稍暗,各人身法又快,渐渐连人影亦看不太清楚了。 华天仇黑夜看不清敌人,眼见两位光头怪人,误认为是兰州二秃,一挺长剑就要扑去,班奕琮忽然伸手将他拦住,道:“且慢,那是仙霞双杰,看另外来的高手是谁?” 话刚说完,忽听山巅一声清啸,星丸泻地破的飞落一人,儒衫拂拂,正是七剑书生姬逸群。 七剑书生落地一声冷哼,道:“好哇!你们在我崆峒山下胡闹,本派弟子惨死之仇便落在诸位头上。” 太行掌门人高嵩最是阴险,一见七剑书生赶到,急忙吐掌迫退韦涓,上前向七剑书生施礼道:“姬兄,久违了,高某路见不平,代崆峒惩罚闯山众贼,姬兄休生误会。” 七剑书生冷冷道:“高兄真会说话,趁姬某出外寻仇,到崆峒山替姬某惩治闯山之人,多谢啊,多谢!”忽然身形晃动,探臂将仙霞双杰抓了起来,朗声道:“高兄既看得起崆峒派,就请代姬某惩治二贼吧!”振臂抖手,竟将仙霞双杰,朝独眼龙高嵩抛掷过去。 太行派素以擒龙手饮誉江湖,高嵩身为一派掌门怎肯手刃仙霞双杰,中七剑书生的借刀杀人之计,一见双杰被他掷来,倏地闪身抓住阴阳神君和玄机子吴太长的后颈,笑道:“祁连、武当掌剑双绝二位待高某接剑吧! 贼道恶煞被独眼龙拿住颈肉,心中大吃一惊,急切中举剑向后一掠,仙霞双杰刚刚飞到,眼看撞上贼道恶煞之剑,双杰倏地挥剑急砍,“当当”暴响,火花迸射,四剑同时脱手坠地。 玄机子吴太长和阴阳神君跌坐地止,仙霞双杰傲天金刚杜律和混世太岁杨威,飞掠贼道恶煞头顶,“扑通扑通”跌落当地,半天爬不起来。 高嵩眯起只独眼,哈哈大笑,道:“多谢吴、元两位相助。”回头转向七剑书生道:“姬兄,贵派弟子怎样惨死?是被谁下的毒手?” 姬逸群仰天厉笑道:“三年前姬某江南一游,回来时,崆峒剑院竟十室九空,被火烧得片瓦无存,十数弟子只剩下一堆焦骨残骸……” “敌方可曾留下痕迹?姬兄找出端倪没有?” 七剑书生冷哼了一声,摸出个钢匣,道:“只有此一火匣上铸了个字,其他别无遗物。” 烈火星君韦涓忽然咦道:“我家姊姊的蛇火箭匣,怎么会落在崆峒剑院?莫非又是玄狐崔歆借刀杀人,嫁祸我韦家不成?” 高嵩纵声阴笑,道:“姬兄且听,人家烈火星君自己招认了,高某为崆峒没有效错劳吧!” 七剑书生身形微晃,倏地欺至韦涓身前,厉声道:“姬某前次到黑狮牧场,便是找你姓韦的追问火箭之事,今日你自行上门,还有何话说?” 韦涓性如火,岂肯吃他这气,方待顶撞他的,忽听山上有人狂笑道:“姬兄休生误会,你那崆峒剑院,系被玄狐崔歆盗得九玄雷婆的蛇火箭所毁,玄狐崔歆被韦兄毙在黑狮牧场,姬兄如欲报仇,可找兰州怡性、怡心两贼秃。”衣影翻处,仙霞掌门八手仙翁施耀光,飞身纵落谷中。 七剑书生沉声道:“施兄亲目所见呢2还是听人传说?” 八手仙翁施耀光笑答道:“施某为此曾连探兰州庄严寺,最近听恒山掌门缺剑先生霍震讲起,才知系投靠双秃的玄狐崔歆所干。” 独眼龙高嵩阴笑连连,哂道:“施兄知恩必报,不愧一派掌门,韦家黑虎掌代你毙了叛徒任氏二鬼,施兄替韦家说话情理当然。”话锋一转,拿独眼向跌卧地上的仙霞双杰一扫,冷笑道:“贵派双杰被吴、元二道削发剃度,可不能说投靠祈连、武当吧!” 阴阳神君急辩道:“我元煦虽和杜兄有过节,却不会暗算于他,身为一派掌……” 高嵩急忙狂笑道:“令师玄冰天尊陶元晴,尚且藏头露尾算计他人,你同吴道士用迷香薰倒仙霞双杰,剃了其发还想狡赖不成?” 傲天金刚和混世太岁一听高嵩此言,怒吼跃起,抡剑便向阴阳神君和玄机子吴太长拚命,忽听施耀光怒喝了声道:“无用畜生,丢尽仙霞之脸!”“砰砰”两掌毙了杜、杨二人,顺手夺了双杰的长剑,迅向阴阳神君元煦和玄机子吴太长掷投过去。 元煦和吴太长突见八手仙翁自毙其徒仙霞双杰,不禁微一错愕,忽见双剑分飞射至,赶紧用剑格打,岂知八手仙翁暗器手法武林称绝,二道用剑拨压之下,飞剑剑身一沉,剑柄倒打起来,竟将吴、元二道击毙。 七剑书生喝道:“好个八手仙翁,果然名不虚传!”眼前黑影数点,迅向独眼龙高嵩射去。班奕琮忽地跃身而出,伸手连抄接住,看时,原来是四只犀羚骨角,忙喝了声道:“拿和尚!” 一言未落,忽见黄衫红衣翻动,怡性、怡心掠空向独眼龙高嵩飞扑而至。 高嵩挥掌迎击,“砰砰”将双秃击落。 八手仙翁哈哈笑道:“独眼龙,双秃早死了,你独门擒龙手好威风啊!” 高嵩老脸一阵热,细看二秃果然被人点了穴道掷来,冷笑问道:“何方高人,可否现身一见?”忽见人影连闪,芬嫂和女儿佳蕙倏从一巨石后出来。 八手仙翁和七剑书生全是一怔,心想:“这两个女子,怎么有这么大臂力?” 华天仇跃身飞奔过去,急切问道:“娘和妹妹怎么来到此处……” 芬嫂指着红、黄二僧微喟道:“怡性、怡心的犀羚骨角全有奇毒,若非一老禅师,娘和你蕙妹可……” 班奕琮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是圣手菩提来了。”急问道:“那老禅师现在何处?” 佳蕙姑娘用手向巨石后一指,道:“他现在巨石之后。” 班奕琮方待上前去时,七剑书生和八手仙瓮一南一北,分别追赶一人而去,姬逸群追的是一和尚,施耀光追的是独眼龙高嵩。 芬嫂母女已和华玉娟相见互道险遇,韦涓和赵天成急忙整理马队,班奕琮和华天仇用剑掘土埋了左臂金刀和仙霞双杰、兰州二秃同吴、元二道的尸体。 这时,订马客商许元昌,忽向众人拱手一礼道:“既然诸位大侠会在一处,许某秦龄候驾。”道了声“请”,拨马而去。 班奕琮手持犀羚骨角,转问芬嫂,佳蕙,道:“此角并无奇毒,但不知二秃如何下毒做了手脚?” 芬嫂道:“若非那老禅师指破,我母女死都不知怎么死呢!你看骨角被刀刮的是什么地方?原来二秃倒握骨角刮粉末时,犀羚角内藏的毒粉随之落进酒杯。” 少侠仔细查看,果然犀羚角根处光滑如磋,显见是被二秃戒刀所刮之痕。忽然少侠沉吟不语,半晌始问芬嫂,道:“那老禅师可曾问二秃什么话吗?” 佳葸接口道:“他点了二秃时,曾逼问犀羚角来源,二秃说是独眼龙高嵩拾赠,所以他才用骨角打那独眼贼。” 少侠听了喃喃道:“这就奇了,照说这独眼龙作蒙面盔最有可能,圣手菩提为何只用暗器射他,不肯露面擒他一问呢?” 佳蕙忽然“哦”了声,说道:“我曾对那老禅师,把二秃所说什么老杂毛接女菩萨的话对他说了,独眼贼不是道士,老禅师当然不会妄杀无辜。” 她一提老杂毛接女菩萨,少侠不禁心中一动,忙问道:“什么女菩萨?” 佳蕙遂将怡心、怡性二秃所说,无情是剑,有情是缘的话述说一遍,班奕琮听得乍喜倏尤,疑惑莫定。暗道: “可惜二秃已死,否则倒可查问母亲和玲姊被劫线索。”忽然想起独眼龙高嵩说的话,不禁拍额道:“我真好糊涂,独眼贼不是说起玄冰天尊陶元晴吗?恶道武功不弱,我娘和玲姊自非其敌,祈连山又有冰羚,定是他贪夺金精剑,才设下了这条毒计。” 韦涓夫妇和芬嫂亦觉少侠所猜甚是合理,少侠当下便欲独自到祈连山找陶元晴算帐,拨转马头要去时,黄衫剑客忽然赶来,少侠向师父一禀说,古侃偏首想了半天,忽然摇手道:“琮儿,不必去祈连山,玄冰天尊之徒既在此处现身,他也必定不在祈连冰谷,圣手菩提既向东南奔去,想他定有所发现。咱们眼前还是护送马队交货去,休令姓许的客人失望。” 班奕琮自不便独行其是,古侃仍令照原队出发上路,行进之间,复将秘密石室的武功奥秘,解释给少侠听,并传了佳蕙、天仇不少奇技。 越祈山,走太白,快到终南山时,古侃忽然发现仙霞派铁桅杆汪耀明和半截碑陈耀亮,脑门各中五粒菩提子,暴尸绝谷之中。 古侃抉取二人脑间暗器,手指忽感微微,发麻,心中一动,咦道:“圣手菩提向来不用毒药暗器,莫非又是别人嫁祸于他?” 想到此处,转向班奕琮问道:“琮儿,你看汪、陈二尸可有什么异样?” 少侠星目转动,看过沉吟了一下,道:“如是菩提粒子射伤,伤洞应该大小如一,现二户五伤中,一孔特大,一穴较小,只有中间三洞相似,分明像是人手抓中后,又嵌进了菩提子。” 古侃颔首说道:“琮儿所见甚是,我去查探查探,你们继续上路,凡事小心在意,不可胡乱用手对掌!”言毕身形晃动,顿时消失于万山之中。 黄衫剑客刚走,右首悬崖上忽然响起个喋喋阴笑,但听一个苍劲的老妇声音骂道:“好个精灵鬼怪的刁钻酸丁,干脆对你短命徒弟说明,就说老身九阴百毒手伤了仙霞二徒多好。”话声一住,半空纵落一白发老妇,铁杖沉沉,正是华山掌门百毒太君徐瑶贞。 烈火星君韦涓忽睹妖妇现身,往事旧仇全都勾起,用手一指百毒太君,对少侠道:“琮儿,你父万里飞熊,便是在妖妇毒爪之下丧生的,咱们爷儿俩和他拼了。”黑虎掌一错,便欲欺身攻击。 班奕琮听韦涓一提父亲命丧她手,不禁五内如绞,但适才师父吩咐之言犹自在耳,眼见韦涓肉掌临敌,忙横身拦住,道:“且慢,待甥男用剑讨回父仇血债吧!”“呛啷”一声,撤剑在手,虹影飞处,迅向妖妇刺了过去。 妖妇冷冷笑道:“该死的鬼娃儿,想作杖底游魂也成,省得老身手指被血污了。”铁杖一格,“当”声响将少侠剑尖击断。 烈火星君见状大吃一惊,方待喝令少侠退下,华佳蕙抖手便将自己长剑向少侠掷去,唤道:“琮哥接剑,小心被她铁杖碰上。” 班奕琮一抄接过,心中大是感激,星目朝华佳蕙望了眼道:“多谢了!运剑如虹复向妖妇刺到。 华天仇见状一声喊道:“妖妇既有毒瓜,咱们围住她,别让她跑了。” 快马赵天成一招手,黑狮牧场伙计,呐喊声中将妖妇围了起来。 百毒太君徐瑶贞见状一声冷笑,铁杖迫得少侠向后一撒,伸手掏出把沙状之物,抖手一挥,迅向众人激射过去。 班奕琮急喊道:“大家快退。”十数名伙计中,已有七八人惨呼仆倒。 妖妇一击得手,二次探囊取沙,忽听有人狂笑道:“妖妇既用本门千点夺魂沙,汪、陈二弟的死因已经证明。” 人影一闪,八手仙翁施耀光飞身纵落。 原来仙霞派掌门施耀光追赶高嵩失踪,折路到了终南山,发现门下汪、陈两位师弟死尸,遂现身而出。 百毒太君一见仙霞掌门现身,厉笑道:“不错,老鬼两位师弟,确是被我手指抓死,老鬼既然来了,我就叫你见你两位师弟去。”倏地插手,用的竟是仙霞千点夺魂沙和十二生辰钉。 八手仙翁一声厉笑,双袖左拂右扑之际,迅将千点夺魂沙和十二生辰钉一齐收了。接着沉声问道:“妖妇,还有没有?” 百毒太君阴笑连连,忽然自怀中取出竹笛运气吹动,一缕怪音突然向天际遥相送出。众人见状一愕,百毒太君忽然飞身纵上悬崖,狂笑道:“今夜你们全与我喂毒羽神枭吧!” 听她一说毒羽抻枭,班奕琮不禁大吃一惊,原来百毒太君徐瑶贞蓄养一批黑枭鸟,枭羽浸有奇毒,飞扑时能激起羽毒风,少侠听师父古侃说起过毒枭之事,故而闻之变色。 这时,毒枭已如风飞来,八手仙翁狂笑声中,随手将暗器纷纷打出,但见空中惨叫厉啼,十数只毒枭应手而落。其余群枭虽然暂时飞起未即扑下,黑狮牧场的马匹已被死枭惊得狂嘶乱跳不已。 百毒太君竹笛急转花腔,毒枭回飞如风,刹时将山谷全部封遮起来,风带腥气,阵阵逼人欲呕。 班奕琮剑眉一挑,方待登崖找妖妇一拼,华佳蕙急,忙拉住少侠的手道:“琮哥,我有破她毒枭的办法,你信不信?” 班奕琮虽感情势危急,但被她玉手一握,娇语一问,不禁心神微荡,道:“有什么办法?” 姑娘转向韦涓道:“姑丈,你的火箭匣儿呢?” 烈火星君忽然大笑道:“我真好糊涂,现有这么多枭鸟,竟将火器忘了!”随手取出火匣,一按卡簧,数道火箭倏地射向天空,群枭见火一齐惊啼散开,谷空毒气亦被火药烟气冲散。韦涓复又连放十数只,毒枭顿时逃飞一空。 火攻得手,众人不禁大喜,举目向悬崖望时,百毒太君徐瑶贞已不见踪影。 班奕琮发觉杀父仇人逃走,便待登崖去追,忽见衫影一晃,一僧飞落崖前,银髯飘拂,正是圣手菩提丁兆铭。 “班少侠,不必追了,令师黄衫剑客已去追杀毒枭了。”转向烈火星君,道:“韦大侠,这是古兄的字柬。”手拈一柬递了过去,韦涓接过看时,但见上面写道:“涓弟,大哥和少林道源禅师,据悉系武当太皓真人和玄冰天尊陶元晴,先用百毒太君徐瑶贞的浮香毒,浸染冰羚毛上令之中毒,继而伪作蒙面盗将公孙慈母女劫走。如今妖妇虽已逃走,毒枭仍为大患,我已筹下杀枭之策,贤伉俪可同芬嫂、赵天成先护马队赴大巴山交货,然后随许姓客人送芬嫂和弟妹玉娟往临安,时间有余,北来武当共诛恶道商和。四哥古侃。 后面另有数语:“琮儿和天仇、佳蕙,可向圣手菩提请益共赴武当。蕙姑娘机智,可贺可钦!” 烈火星君韦涓,知道这位四哥文智武功过人,看了自然依柬而行。芬嫂也望儿女长些江湖阅历,虽然母子情深,固有圣手菩提相助,倒也放心得下,班奕琮寻母救姊心切,自然要去武当,天仇、隹蕙和班奕琮最为投缘,年轻人好奇,更是乐得一行。 韦涓整顿了番马匹,吩咐赵天成和其余黑狮牧场的伙计当时动身南下,然后率妻华玉娟向班奕琮,圣手菩提道了别,并骑随队而去。 芬嫂叮嘱天仇、佳蕙万事小心谨慎过后,复将亡夫华玉琦的仇家姓名告诉天仇,佳蕙,依依珍重,方始分手流泪,和华玉娟一同随队南去。 奕琮、天仇、佳蕙三人,跟着圣手菩提丁兆铭,动身向湖北武当山奔了下来。 八手仙翁呢?圣手菩提现身时,他就隐身于荒山绝谷之中,因为他发现玄冰天尊陶元晴,一路跟缀,共向鄂北武当赶下。 第十五章 上武当代师清门户 八手仙翁暗中追蹑玄冰天尊之际,班奕琮和天仇、佳蕙,随圣手菩提丁兆铭已下了终南山,奔行之间,少侠突向圣手菩提问道:“丁大人,碧眼金蟾尹湛呢?若非他去阿尔坦河牧场解说当年误会,大人可要负冤落嫌终生哪!” 圣手菩提微喟了声,暂不答复少侠问及尹湛之事,倒是淡淡一笑道:“现在临安校尉总管,圣上已任命韦涓韦大侠当了,老衲祝改作了少林掌门,如今法名一空,少侠若是愿意,管老衲改称一空大师吧!” 少侠一愕方待说话,旁边华天仇已插口问道:“什么?我韦姑丈作了临安的校尉总管了!谁说的?不会吧?” 一空大师庄容宣了声佛号,道:“会的,佛门第一事便是不打诳语,圣上的手谕,老衲便曾看过。” 班奕琮疑信参半,自语道:“这是从何处说起呢?宋主远在临安,是谁奉了圣上谕旨,封咱韦舅公作校尉总管哪?” 一空大师微笑答道:“碧眼金蟾尹湛,他当年曾化解老衲和班、韦两家仇嫌,如今又奉圣旨,赐封韦大侠作了校尉总管。” 班奕琮和华天仇听得满头玄雾,华佳蕙笑哦道:“难怪那姓许的客商眼睛发蓝嘴巴阔,原来是尹钦差怕被金狗认出,用化颜术改变了真正面目。那么表奏韦姑丈的又是谁呢?是不是扮买马商的尹钦差?” 一空大师微微摇首道:“碧眼金蟾尹湛并非表奏韦大侠的人,是丁兆铭自感无德无能,罪孽深重,削发为僧前奏请圣上,保荐了韦大快继任校尉总管,恐他不肯离甘兰南下临安,才着尹湛扮作买马商请韦大侠护送牲口前往。” 一空大师说到此一顿,转语续道:“至于金狗虽横行中原,倒奈何碧眼金蟾尹湛不得,他之所以易容化名到黑狮牧场,则是怕引起一位仇家的误会。” 华天仇年轻好奇,问道:“他的仇家是谁?人是在咱黑狮牧场吗?” 一空大师颔首说道:“正是!而且是牧场的主人。” 班奕琮听了暗自起疑,心道:“不会呀!师父古侃已将班、韦两家与丁兆铭结仇的误会说了,尹湛还怕韦舅公迁怒于他吗?” 华天仇和华佳蕙则面色倏变,问道:“尹湛的仇家究竟是谁?莫非是俺……” 一空大师喟然叹息道:“说起来又是误会,当年若非老衲亲目看到,也不相信胡玉琦是命丧百毒太君徐瑶贞之手。” 此言一出,华氏兄妹神色更是大变,一空大师低宣佛号,接着道:“十年前,金狗犯我大宋,中原动荡,衣冠南渡,岳少保志怀匡复,奸相秦桧弄权,主和误国,假圣上十二金牌召还岳少保,诬词构陷,遂将一代忠良害死于风波亭,其随身一柄金精宝剑,却被平反岳少保冤狱不成的周三畏挂帅逃走时携去。后来,不知怎么辗转到了莫于剑客胡玉琦手中,江南武林豪客遂动了觊觎之心,莫干剑客获悉警讯之后,遂设下中秋煮酒赏月论剑大会,江南水、陆两道英雄闻讯便纷纷到了莫干山。莫干剑客胡玉琦因群雄路数太杂,遂使妻子亲自下厨煮酒弄莱,不许到外边观看大家比武,义弟殷琛负责送莱送酒,同时照顾胡家大小,以免发生事故。 百毒太君徐瑶贞暗中也到了莫干山,同时并约了恒山掌门缺剑先生霍震同往,兰州怡心,怡性二秃,也偷偷潜入莫干山,因见胡玉琦之妻绮年玉貌,二秃遂动了歪心邪念,趁前面比武较技的当儿,潜入厨下暗用迷香,刚刚将胡玉琦之妻熏倒,老衲恰恰赶到。 这时,殷琛业已发现有敌潜入厨下,遂将酒杯托盘放下,与二秃交上了手。老衲见他武艺高强,有心观摩莫干剑法路数,未防百毒太君竟乘机在殷琛的酒杯里作了手脚! 二秃怕惊动前面群豪,遂将殷琛引开,老衲瞥见妖妇潜进大厅与缺剑先生耳语,方才动了疑念。 殷琛赶走二秃,回来时,胡妻已经醒转,他怕提起二秃之事胡夫人脸上挂不住,遂借口厅上比武到了高潮,要胡夫人一同观看。胡夫人心感好奇,同时关心丈夫安危胜败,遂同殷琛二人,带了小妹和一儿一女,赶到前厅而来。 前厅果然热闹非凡,院子里比武已轮到主人亲自下场,缺剑先生霍震,起来要向胡玉琦领教,胡玉琦大笑起来,说道:‘恒山剑法武林称绝,胡某正要讨教。’为壮豪气,莫干剑客当下索酒要敬缺剑先生,殷琛不知酒中有毒,遂将托盘进上,莫干剑客先干了杯,缺剑先生笑称剑气当杀,呷了一口酒将余酒浇沥在缺剑之上。 莫干剑客笑笑将金精剑佩藏身边,另外换了把铁剑,为示公正又将剑尖折了。缺剑先生笑道:‘胡兄真英雄也,连半点便宜都不肯占。’胡玉琦大笑声中便同他交上了手。 莫干阴阳剑法招式奇奥演化无穷,恒山五行剑相生相克循环不绝,拆到千招之时,莫干剑客胡玉琦忽然脸色大变,拚命向缺剑先生霍震刺了一剑,登时吐了口鲜血倒地,缺剑先生闪身避过。缺剑抵达胡玉琦胸前之际,人亦委顿不堪,仆地爬不起来。 变生刹那,莫干山庄内众人登时大乱,胡夫人一见丈夫气绝身死,心里悲怒交集,当场昏厥过去。武林群豪纷纷扑往莫干剑客尸旁抢金精剑,殷琛急忙挺刃相护,遂与群豪斗在一处,老衲见他力单不支,遂暗发菩提子将群豪击散。百毒太君徐瑶贞见势不妙想逃时,殷琛岂肯让她遁逸,方待纵上墙去追赶,胡夫人忽然醒转,一见殷琛飞上墙头,忽然怒骂道:‘无耻殷琛!哪里走?’拔下丈夫身佩金精剑抖手朝殷琛打去。 殷琛志切追敌,虽知胡夫人生了误会,却也无暇解说,飞身出院之时,金精剑随之射出院墙,待得胡夫人纵至墙外寻找,殷琛和金精剑全无影踪。 殷琛追丢了敌人,无法向胡夫人交代释疑,意欲自刎表白心意,正好老衲赶到将他救了,遂改名尹湛潜居太湖,后来听说我作临安校尉总管,遂登门求见作了一名校尉,胡夫人则以为殷琛勾结武林群豪,用药酒害死其夫莫干剑客,劫去金精剑,报仇自感势薄力单,遂率了孤儿幼女和弱妹玉娟,避难到了甘兰,改胡姓为华姓,定居黑狮牧场。尹湛奉命召请韦大侠,顺便奉迎胡嫂南归,因恐被她看出,遂涂了易容液前往黑狮牧场,金精剑却被八手仙翁得去。” 圣手菩提一空大师说到这里时,天仇、佳蕙早已热泪盈睫啜泣起来,佳蕙姑娘颤声哭道:“原来碧眼金蟾尹湛,就是殷叔叔姓名的转音化名,若不是大师今日说起,苦命女兄妹一生一世也寻不到真正杀父仇人,只是……” 她本想说便宜了百毒太君徐瑶贞,冤枉了尹湛,忽然疑云掠过秀眉,突问道:“殷叔叔碧眼大嘴巴,娘怎么认不出他的特征?” 一空大师叹道:“姑娘所疑甚是,尹湛横剑自刎时,老衲伸手去夺,他准头一失,反将嘴巴割成现在之形,而且剑系缺剑先生的弃剑,剑上有毒,眼睛也中毒成碧,姑娘令堂只知神剑二郎殷琛,当然没想到碧眼金蟾尹湛的面貌及绰号来源。” 天仇,佳蕙再也没有丝毫怀疑,切齿道:“若不杀那妖妇徐瑶贞,如何对得起先父在天之灵!” 班奕琮亦是气愤填膺,挥剑“刷”的虚劈一剑,道:“对!咱们这就往华山去,先找妖妇算账。” 蕙儿一听万分感激,道:“琮哥,谢谢你仗义相助援手,但目前仍以先救令堂和玲姐为要,俺胡家的仇人既然有了,还怕她飞上天去了吗?” 一空大师低声宣了句佛号,道:“少侠和蕙姑娘不愧名门之后,这种侠义心肠,老衲亦感当年雄心复动。不过两位但请放心,妖妇徐瑶贞现在已赴武当去了,要了断当年恩怨之事,天已安排定啦!” 班奕琮和天仇、蕙儿闻言一愕,齐口问道:“大师怎知妖妇已赴武当?” 一空大师微微一笑,手指地上一物,道:“三位看那是什么?” 那是一只已死枭鸟,奕琮,天仇、蕙儿同时脱口呼道:“莫非是妖妇的毒羽恶枭?怎么死落此处地上?” 本来也是,毒枭凶恶无比,无伤无痕,怎么死去了呢?是病死了吗?三位年轻人茫然莫解。 一空大师复向附近地上一指,道:“你们看那边又是何物?” 三人过去一看,不禁满头玄雾。 原来,地上黑压压死了一地野鼠,再向附近查看,草里树下,四处都是已死毒羽恶枭,而且一路散置,每一毒枭之旁都有一只死鼠。 蕙儿看过轻呸了口,忽然秀眸一转,道:“哦!原来是鼠儿被人毒死,恶枭抢食死鼠,又间接中毒而死。” 班奕琮恍然大悟,哦道:“原来师父留柬所说杀枭之策,竟是这么回事。” 一空微笑了下,道:“古施主才思捷敏,机智百出,他于仙霞汪、陈二尸抉取老衲菩提子时,便已想到间接用毒之妙,但不知他从何处弄得毒来杀死群鼠?” 班奕琮留心看时,果然发现地上有无数赤色米粒,忽然心中一动,道:“这是星宿海附近一处秘窟所藏之物,怪道他老人家当初不动食其米,原来早已知道米有奇毒,才封藏起来。准是他老人家此次回去封洞,顺便带了些来,不想以毒攻毒,竟发生如此功用!” 毒米正是三丰真人备藏之物,当初本想用以惩治恶人进洞窃盗武林秘技,不想竟被古侃用作杀枭利器。 一空大师叹息道:“群鼠食米遭劫,恶枭嗜鼠丧命,天下武林群雄为了宝物奇珍丧生者,更不知几凡百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絮因兰果,真个是发人深思!” 班奕琮心中一动,一个异样念头忽然闪过脑际,暗道:“莫干剑客为金精剑丧生,外祖屠龙剑公孙悲天为金精剑命丧仙霞,八手仙翁为夺金精剑,仙霄派徒众伤亡殆尽,看来那宝物神珍,竟非世上有益东西,倒是不祥之物呢!” 只此一念,少侠对身外之物的看法,有了不同的转变,此一淡泊之念,日后发生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时,蕙儿已看出死枭坠落地面,系是衔鼠东飞毒发而死,眼珠一转,“哦”了声,道:“大师说得不错,琮哥的师父,这时恐怕已诱引妖妇往武当去了,咱们尽管说话,脚下耽误行路了!” 言毕提了口气,当先向东扑奔。 班奕琮和天仇脚下一紧,随后赶了下来。 一空大师僧衣翻处,随后向武当山赶行,一路之上,和三个青年相处极为投缘,同时觉得恶枭已除,自己菩提子已无大用,遂将“满天星”手法传了少侠,并把全部武功分别讲给少侠和天仇、佳蕙听。 过了龙驹寨,一空大师忽然不见。少侠和天仇、蕙儿想他可能另有他事离开,遂未在意,后来发现他在树皮上留言,才知是回少林有事去了。 这天黄昏刚过,武当山人和宫外来了男女三人,正是少侠班奕琮和天仇、佳蕙。 刚刚到了宫外,但听连声叱喝,眼前多了六个残体断肢恶道:手执长剑,横剑而立,厉声喝问道:“何人大胆,竟敢私闯武当太和宫!”气势汹汹,正是武当六子。 武当七子自阿尔坦牧场向班、韦两家寻仇,铩羽而归,六人成残,只有玄机子吴太长未伤,前往岷县崆峒山下又被八手仙翁施耀光,借杜律、杨威二人之剑将之毙了,但六子残人,竟各练了绝技,夤夜见少侠三人闯山,遂发话拦住去路。 少侠班奕琮仰天长啸,朗声吟道:“阴阳相合唯缺水,乾坤一剑真经传,铁莲子商和现在何处?” 六子听少侠口吟三丰祖师临终诗句,心头不禁感到一震,暗道:“这少年怎么也知祖师爷的遗诗?” 玄虚子沈太清身为七子之首,横剑沉声问道:“尔系何人,既吟武当祖师爷诗句,可有乾坤令在吗?” 班奕琮反手摸出乾坤令的天牌令一晃,喝道:“六子还不跪拜,莫非敢欺师灭祖吗?” 武当六子虽没见过祖师留的乾坤令牌,但却听师父太皓真人(铁莲子商和)说起令牌大小形状和诗文,眼见少侠手持令牌上,星光下隐隐镂有白底红色太极图,分明是师父所说天牌标志。 但总觉眼前少年太过可疑,同时师父太皓真人示警,最近有人潜入武当,故六子将信将疑,敌意未消。 少侠见状冷笑道:“莫非各位要等我动手代祖师行法吗?” 责语未落,忽见人影一闪,太行掌门人独眼龙高嵩,飞身来到宫前,睁大独眼,指着少侠对六子道:“这小子便是令师仇家七步追魂班适齐的孙儿,玄机子吴太长,前此在崆峒山下,便是被他杀死的,至于他手里的假令牌……” 听说玄机子吴太长死在少侠之手,没等高嵩把话说完,六子怒叱声中,举剑已向少侠和天仇、蕙儿三人攻至。 原来,六子本就怀疑少侠年轻,未必有何惊人武功,此时听高嵩一说是七步追魂班适齐的孙儿,六子想起残体之仇和师弟玄机子吴太长被害之恨,再也顾不得什么祖师令牌的真假,抖剑攻了上来。 先知子韩太昱和一清子方太坤,双剑围住胡佳蕙,悟真子李太本和广凡子王太彻,由胡天仇仗剑接住,攻向少侠班奕琮的是玄虚子沈太清和凌霄子吴太然。一时但见剑气纵横,充满无限杀机。 独眼龙高嵩冷冷一笑,自语道:“小子替老夫打先锋,老夫找商太皓所盗藏剑去也!”身形一撤,迅已闪进太和宫里不见。 少侠一见玄虚、凌霄二子长剑攻到,沉声道:“若不给尔等真凭实据,岂不渎亵了祖师的法令!” 说着拈起天牌屈指弹了下,令牌激射飞出,“当”的声将玄虚子的长剑震飞,令牌借其剑身反弹之力进飞,折射破空,复将凌霄于长剑震得脱手飞起。 一左一右二剑分飞,但见剑光如练排空,忽听“当当”两响,竟将围攻蕙儿的一清子方太坤和合击胡天仇的广凡子、悟真于二人之剑击落。 蕙儿乘机刺了先知于韩太昱一剑,悟真子李太本一愕,肩头被胡天仇剑锋扫中。 少侠这一招先声夺人的手法,系以秘室柔经“天地交泰”内功,和圣手菩提所授“满天星”手法配合起来,将令牌打出,一击得手,情势顿时大变。 六子吃了下马威,不禁大惊失色,方待弃剑领令,忽听宫内响起个阴阴狂笑,一老妇声音接着发话道:“皓首商老道啊,有人找上你太和宫寻晦气来了!你若怕事,干脆把金精剑送还人家,若是不愿同后生小子动手,老身放枭儿代太和宫退敌如何?” 听她狂言放枭,少侠和天仇,蕙儿已知百毒妖妇徐瑶贞在太和宫内,切齿暗骂之际,宫内已飞出六只毒羽恶枭,铁翅卷起狂飙,迅向少侠和天仇、蕙儿抓下。 班奕琮对杀父仇人的恶枭,早就恨之入骨,随手摸出六粒菩提子,方待射枭惊敌。 忽听有人冷哼了声,道:“贫道太和宫,尚不需太君的扁毛畜牲护法。” 眼前人影急闪,宫中飞出一皓首道士,双目精光四射,正是武当掌门人太皓真人铁莲子商和,双袖左拂右扑,迅将毒羽恶枭迫退。 太皓真人现身拂退恶枭,百毒太君徐瑶贞脸上甚感挂不住,冷笑声中,发话道:“枭儿,替武当掌门人抖抖威风,老身也光彩些。” 毒羽恶泉性已通灵,听她如此一说,本来攻袭班奕琮和天仇、蕙儿,此时忽然扑翅鼓风,于太皓真人头顶-起一阵毒飙。 武当六子一见恶枭欲袭师父,厉叱声中挺剑刺空,同时将暗器向恶枭纷纷射至。 毒羽恶枭好生厉害,一见暗器射至,怪叫声中鼓翼扑扫,继而狂啼疾落,迅向六子迎面抓去。 六子见状大吃一惊,方待抡剑挥舞格打,恶枭爪抓攫剑身,钩喙已啄去六子的眼睛。 六子惨呼声中,掩面倒卧血泊之中。 太皓真人勃然大怒,厉声喝了声:“孽畜敢尔!”双袖拂时,十数铁莲子激射而出。 毒枭以为仍可扑落他的暗器,狂啼着展翅迎着铁莲子便扫。 太皓真人功力岂同等闲,恶枭扑翅未曾-落暗器,铁莲子已洞穿枭翅而过。但听枭啼凄惨如同鬼嗥,翻身纷纷坠落地上。 人影一晃,百毒太君徐瑶贞已纵至面前,冷笑道:“商老道:老身前来帮你,你将老身的枭儿毙了,怕有点说不通吧!” 铁莲子商和仰天狂笑,傲然答道:“谁要你帮,武当派的弟子性命,还不如你那扁毛畜牲?” 百毒妖妇如何忍得住太皓真人的讥诮,冷笑道:“哼!你既不需人帮忙,当初你向老身借‘断命液’作甚?” 忽听有人哈哈笑道:“染咱祁连山的冰羚毛呀!老婆子怎么专泄商老道的底儿呢?” 衫影晃处,玄冰天尊陶元晴忽然现身。 太皓真人阴笑连连,道:“祈连掌门人与贫道同为修道全真,说话直率无隐,教人好生羡钦,今夜来太和宫之意,可肯具实见告?” 陶元晴哈哈大笑道:”道兄真会问话,陶元晴失去了两只代步冰羚,听说是道兄派弟子盗走被人弄死了,因此想讨回一点代价。” 太皓真人冷笑如狂,信手从怀中摸出个玉盒,食、拇两指夹稳盒身,中指一按盒盖暗钮,玉盒开处,右手从盒中拈起一钻石剑柄,反腕一撤,“仓啷”连响,眼前银虹乍射,旷世奇珍金精剑霍然而出。 原来金精剑系春秋欧冶子采五金精英锻铸而成,剑薄如纸,宛若一带,软里透硬,削金断玉,商和劫到了手,怕被外人窃劫了去,故将之折盘起来,藏纳玉盒中,随身收藏携带。 他这一亮金精剑,宫前众人全感眼前一亮,忽听狂笑连连,八手仙翁施耀光和七剑书生姬逸群,先后出现宫前广场。 太皓真人见状纵声狂笑,冷冷道:“想不到今夜太和宫,竟有如此多高手前来。” 金精剑一横,转向八手仙翁,道:“施兄此来,自是欲索失剑?” 施耀光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好说,好说!真人猜对一半多。” 太皓真人未理会他指那一小半为何,转向七剑书生,道:“姬兄来此,可是也想弄件兵刃?” 七剑书生冷哼了下,道:“那是另外件事,姬某先替崆峒剑院众弟子报惨死之仇。”目光转注百毒太君徐瑶贞,厉声问道:“独眼龙高嵩那里去了?缺剑先生霍震可曾来太和宫吗?” 忽听一声朗吟道:“弹缺长铗歌未得,指血转注随心流。”眼前人影一闪,场中多了一人,长衫垂拂,正是恒山缺剑先生霍震。手抚长剑,剑刃斑斑缺落如锯,原来是他弹铗高歌时,用指将之弹缺。 缺剑先生落地朝太皓真人微微一揖,朗声道:“霍某本欲来讨两杯红酒,不想崆峒掌门赶来找我,抱歉啊,抱歉!” 语落转向七剑书生,问道:“姬兄找我吃酒,霍震一定奉陪,若是问字论文,恕假学究藏拙了。” 七剑书生冷冷道:“狂夫休卖玄虚,姬某向你讨崆峒弟子的血债来了。”说着伸手向身后一抄,“仓啷”七剑已取在手。 缺剑先生狂笑说道:“好,好!华山掌门用毒用得好,霍某代你还血债。”忽然语气一转,吟道:“巧施毒兮长舌妇,嫁祸予兮吾何惧。吾善养吾缺剑灵气,彼剑有七,吾剑有一,以一抵七,吾何惧焉?”缺剑一抖,嗡嗡作鸣,迳向七剑书生当胸奔至。 忽听“仓啷”金铁交鸣,缺剑先生的缺剑被人用剑荡开,那人英气奕奕,正是少侠班奕琮。 缺剑先生微感一震,心道:“这小子好大劲道。”狂笑掩惊,问少侠道:“这位世兄尊姓。可是替崆峒掌门人代打不平,先接几招试试吗?” 班奕琮剑眉倏扬,道:“崆峒派掌门人与我并无半点关系,我也不替别个打抱不平。” 七剑书生本甚自负,听他一说,脸色方始霁了下来,暗道:“凭你也配伸手代姬某打抱不平!” 百毒太君徐瑶贞,自恶枭被太皓真人用铁莲子击落,心中异常怀恨,这时见终南山那少年现身露了一手,心中一动,想起一计,笑问少侠:“那么你来太和宫,又是意在武当镇山之宝金精剑吗?” 少侠尚未答话,蕙儿一旁接口道:“妖妇猜对一半,咱们另一件事,便是来取你这妖妇的命!” 胡天仇早已不耐,随之道:“妖妇用毒酒害死我父莫干剑客,胡天仇恨不得活剥你的皮。”抖动长剑,扑前便刺。 缺剑先生狂笑道:“好哇!原来华山掌门人竟是用毒高手,竟跟崆峒剑院比斗,霍某算上你两次当,替你作了刽子手啦!” 忽听场外有人冷冷道:“岂止两次,连劫公孙蕙母女,你已三度为虎作伥,两次为了百毒妖妇,一次为了武当不肖孽徒。” 众人闻言一愕,循声望时,场外空空,月色如洗,哪里有半个人影。 百毒妖妇冷哼了声,向发话处斥问道:“老身可不受人挑拨离间,尊驾可有实证?” 她这句话刚落,身后场西有人接口道:“你趁神剑二郎追赶怡心、怡性二秃,在他杯里下毒害死莫干剑客胡玉琦,弄倒缺剑先生,逼走神剑二郎,老衲亲目所见,决不诬谄于你,只要你悔心改过,承认一切,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但见僧衣飘拂,一空大师说着话,缓步而来。 场中诸豪,除少侠和蕙儿、天仇三人外,齐口惊呼了声:“圣手菩提!”一个个神色大变,流露出无限疑讶惊愕神色。 一空大师缓缓答道:“不错,正是老衲,蒙各位关注,使我脱离宦海苦恼,但亦由各位,使我又来作了断武林恩怨的证人!”目光射处,迅在武当,恒山、华山、祈连四位掌门人脸上扫了一下,,继而目光转慈,投射到少侠和蕙儿、天仇身上。少侠三人方待出声招呼,上前见礼,一空大师目光倏现冷芒,逼得三人止声停步,未即上前。 妖妇徐瑶贞惊怖之余,强自干笑了声,缺剑先生忽然趋前向一空大师施礼问讯道:“霍震恭贺大人想得开、看得破,但有一件事请问大人,当初霍某一时妄动贪念,代别个劫掳公孙蕙母女之事,大人怎么得知?” 一空大师台什宣了句佛号,微笑道:“首先老衲要请霍施主改正一下称呼,老衲仗霍施主和各位无心之功,削发为僧接掌少林掌门,便改名一空大师,临安校尉总管,已由山西吕梁的烈火星君韦涓韦大侠接任,至于霍施主劫掳公孙女侠之事,老衲是听另外一位高人说起的。” 太皓真人情不自禁脱口问道:“什么人说的?” 但听一人文绉绉应声答道:“三秋不见,如隔一日,是区区在下说的。”黄衫一翻,场前多了位羽士,貌若秋月,正是黄衫剑客(一粟)古侃。 场中诸豪复又一愕,七剑书生姬逸群讶然道:“怎么古兄也出了家?” 黄衫剑客微笑答道:“姬兄有书生美号,尚且带有七剑,古侃号称黄衫剑客,出家又何足为奇!不瞒姬兄说,古侃虽然出家做上全真道人,改名一粟,今夜到太和宫,却非云游挂单暂寄行脚。” 八手仙翁问道:“那么你来武当作甚?” 太皓真人铁莲子商和忽然狂笑,道:“人家是向缺剑先生霍施主要人,向贫道商和要金精宝剑来着。” 古侃冷哼了声,道:“还有,替三丰祖师清理门户!” 太皓真人心中一动,厉声问道:“书呆,你说什么?”金精剑一挺,虹光四射。 古侃冷笑,答道:“再替道源禅师和我大哥、三哥报仇。” 缺剑先生霍震用指弹了下缺剑,道:“古兄要了恩怨,霍震先领教你太极剑法。” 古侃朗笑答道:“霍兄,这倒不必,你用折剑点伤左臂金刀,现在他人已死了,一空大师出了家,也不会再计较前事了。” 缺剑先生转向一空大师,问道:“易师父死了吗?丁大人。”他一时仍改不过口。 一空喟然叹道:“他被太行掌门人的擒龙手抓死了。” 缺剑先生叹道:“我虽未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大人,我对你们实说吧!太行高嵩与霍震谊属比邻,三年前约我一同劫取金精剑,潜赴甘青边境跟踪丁大人和班氏翁媳,刚巧,又遇见太皓真人商和道兄,率领弟子吴太长暗中计议,用祈连冰羚毒毛陷害班氏翁媳和大人,霍某遂暗中窥其布置,班适齐与摘星手方正当即中计,道源长老走火入魔,丁大人赶回时误会了我往外一追,高嵩竟离我诡然蒙面而去。现在想来,定是他折剑易服伤了左臂金刀,既然易师父已故,霍某没罪也有罪!” 古侃叹息道:“我当易卜生左股剑伤系霍兄所点,原来是高嵩假扮害你。但那一剑点中‘阴市穴’,难为他拿捏得准而且狠!” 缺剑先生苦笑道:“那是他数次问我缺剑点穴的手劲,学得恒山五行剑笔的‘断金切玉’一招。” 缺剑一挺,道:“古兄既为报仇而来,霍某既已背上嫌,当先与古兄剑上做个了断。” 古侃却步微微一笑,道:“古侃已出家,岂能再妄动嗔念,我同一空大师一样,虽是来到太和宫,却系作武林了断恩怨的见证人!” 太皓真人冷笑叱道:“书呆大言不惭,吹嘘大了圆不得场,抬出丁大人作盾牌,丁大人武功盖世,岂会如你一般畏缩。” 一空大师连宣佛号,道:“老枘说不出手就不出手。” 古侃接着道:“古侃当了道士,也不肯再亲手收拾本门恶徒!” 太皓真人疑云忽起,暗道:“书呆此来忒也古怪,莫非有何仗恃?”继而忖道:“谅他会点太极皮毛,三年来亦难有何大进,倒是削发为僧的圣手菩提,此人不可不防!” 想到此处,故意冷笑挤兑古侃说道:“书呆说话可算数吗?” 古侃纵声长笑,转对一空道:“大师,恶道拿话想将你我,古侃饶他,无奈本门祖师爷的条件恕他不得。 回头转向班奕琮,道:“琮儿,过来,恶道不遵祖师清静法规,计杀公孙悲天,劫掳公孙蕙母女,你代祖师爷宣乾坤令!” 班奕琮答礼站定,拈起阴极令牌,吟道:“阴阳相合唯缺水,乾坤一剑真经传!商和孽道还不跪拜领死,还要我代祖师行法不成?” 太皓真人暗吃一惊,班家这男娃儿,怎么有天牌乾坤令? 恶道不愧一派掌门,心中虽是惊疑,表面仍装作镇静,狂笑过后,忽朝场中诸豪环施一礼,朗声道:“各位掌门俱在此处,相烦诸位给贫道做一见证,商和不怕各位见笑,今天可得替武当门振振威声,否则奸小徒辈,公然冒名玷污本门,贫道不加理会,便是欺师灭祖了。” 回身向少侠厉声喝道:“大胆娃儿,妄吟本门祖师诗句,又盗本门镇山令牌,是你自来送死,却莫怪贫道剑下无无情。” 少侠仰天冷笑,道:“速速请出我母和玲姊,容你落个全尸!” 太皓真人阴笑连连,道:“小子能接得商和三掌,贫道不但送出公孙氏和小丫头,而且奉上金精剑,容你手刃商和之首!” 百毒太君徐瑶贞,道:“商老道真硬朗,老身好生佩服!” 少侠怒目喝道:“你也一道上吧!省得我二次动手。” 缺剑先生朗声道:“霍某嫌疑最重,少侠先赐高招吧!” 少侠拱手道:“霍老前辈既欲自白,不妨随时赐教。” 七剑书生姬逸群最是狂傲,闻言忽然冷笑道:“咦!敢情少侠竟向七大门派挑战,姬某这场武当论剑是参定了。” 少侠笑笑,缓缓道:“崆峒掌门最好缓一缓赐教,你和妖妇的过节未了,一齐出手,别个疑心你帮了我。” 八手仙翁亦道:“姬兄的确也应避下嫌疑,当初丁大人便曾怀疑劫公孙女侠的蒙面书生是你哪!” 七剑书生冷笑道:“可惜丁大人出家不肯出手,否则大家共同比拼才热闹些!” 一空大师笑道:“姬施主好兴致,老衲传了班少侠数日武功,虽非少林门墙,就算代表老衲吧!” 胡天仇挺身而出,道:“我也受过一空大师数日教诲,百毒妖妇又是我杀父仇人,琮哥,把妖妇让与我吧!” 蕙儿忙道:“琮哥,如嫌人少,仙霞派施老前辈曾劫过咱胡家金精剑,趁此了断一下,大家也公道些!” 八手仙翁哈哈笑道:“姑娘不说,老朽也得领教领教七步追魂掌。” 胡天仇性急,长剑抖起,抢先攻向百毒妖妇。 徐瑶贞玲哼道:“好大胆的娃儿,连你妹妹一道上,老身好省些手脚。” 蕙儿厉声叱道:“妖妇还逞利口,今日是你死期到了。”剑走轻灵向妖妇“刷刷”攻出两剑,徐瑶贞枭杖一抡,卷起狂飙还击。 班奕琮与诸豪亦动上了手。 缺剑先生笑盈盈,道:“少侠注意,我恒山派用的是五行剑笔。”缺剑一颐,疾点少侠右鬓“太阳穴”。 班奕琮答道:“多蒙指教!”左手乾坤令牌“当”声荡开缺剑,右手剑演“子路问津”,奔向恒山掌门咽喉,霍震长笑闪开。 七剑书生大笑道:“既然以武会友,剑上留情岂能分出高下?”倏地扬手,七剑脱手纷纷飞出。 铁莲子商和冷冷道:“是啊!武当论剑,为武林近十年来一大胜事。人家客气了,我这地主东道岂不白当了!”话声未落,铁莲子已如激雨射向少侠。 两般武林成名暗器,威势岂同小可。 班奕琮沉声喝道:“来得好!”双脚不移不动,身子突如风中弱柳般东倒西歪,左右摆了几摆,但听“叮当”连声暴响,七支脱手飞剑,被一蓬铁莲子击落,但听连声惨呼,武当六子残人,分自中剑而死,另外一剑击中徐瑶贞的枭杖,消了蕙儿一着险招。 诸豪齐呼了声:“形影百变,名不虚传!”七剑书生姬逸群跃身纵出圈外,道:“姬某崆峒派退出武林!”袖手旁观,暗中监视百毒妖妇。 班奕琮长剑一紧,“刷刷刷”接连三剑,分向太皓真人和八手仙翁、缺剑先生三人刺出。三剑虽出手有先后,因为太过快捷,三派掌门受剑几乎则系同时。 八手仙翁向后一闪,缺剑先生忽然向前一跌扑向少侠,班奕琮伸手将他扶住,道:“老先生踏着铁莲子啦!” 缺剑先生大笑道:“虚者实,实则虚,老夫缺剑抵住少侠左肋啦!” 少侠倏地一扬乾坤令牌,道:“我有盾儿,老先生缺剑尖头,刺不透乾坤令牌。” 此言一出,缺剑先生弃剑跳出圈外,道:“霍震甘拜下风,恒山派从武林中除名了!” 太皓真人狂笑道:“诸位真个是识时务的俊杰,商和不自量力,要单剑会会班家追魂步和少林秘技菩提子。” 班奕琮冷笑道:“你忘了武当祖传乾坤令了,班家和少林之技只报私仇,乾坤令要整理武当门户,好传三丰祖师剑钵。” 商和狂笑道:“狂娃儿,接着,武当剑钵给你。”随手打出一蓬铁莲子,金精剑如飙而至,少侠闪身躲避暗器,随手将乾坤令天牌打出,“当”声响击在恶道金精剑上,恶道腕部一麻,宝剑脱手而落,眼前人影一闪,八手仙翁飞掠而至,未等宝剑落地,伸手将宝剑抄接住,哈哈笑道:“老夫物归原主,不能算捡便宜吧!” 一语未了,忽听“当”的声响,原来乾坤令击落宝剑之时,被剑气反震力激进飞起,此时一落,正好赶上八手仙翁抬剑说话分神,余劲绵绵,二度击落金精剑。少侠贴地飞掠过去,右手“海底捞月”捡起金精剑,左手“如来拈花”捏住乾坤令牌。商和一急扬手,又打出一蓬铁莲子。 八手仙翁左右抄接了阵笑道:“商太皓,不必浪费铁莲子了,老夫仙霞派自行解散,再也不妄想啦!” 忽听阴惨惨有人冷笑道:“你不要,我要。”跟前人影晃时,独眼龙高嵩忽从太和宫内缓步而出,左手扣着公孙女侠脉门,右手仗剑横架在小玲颈间,冲着少侠冷冷道:“如想她母女二人活命,趁早弃剑离开太和宫!”原来他潜入宫内,将囚禁密室的少侠母亲和玲姊胁迫出来。 少侠见状一急,伸手便欲发乾坤令,独眼龙高嵩把独眼一瞪,厉声道:“小子,若敢稍动,老子就拼个同归于尽!” 公孙女侠脉门受制,口里仍能讲话,肃然道:“琮儿,全当娘已经死了,你外祖父的宝剑可不能让贼子得去。” 高嵩纵声狂笑,擒龙手一紧,公孙女侠脸色大变,玲儿粉颈,亦被高嵩剑锋压得深陷。班奕琮忽然想起一空大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之言,右手一松,金精剑坠落地上,背转身子,迳向一空大师走去。 高嵩狂笑声中潜发内劲,公孙女侠登时气绝,独眼贼右手剑方欲抹,但听一空高宣佛号道:“善哉,善哉!”一粒念珠打出,高嵩手中剑从中而断,玲儿一闪躲开,太皓真人已俯身捡起金精剑。 这时高嵩已奔到近前,断剑横空,笑道:“商老道:好会捡便宜!”恶道一抬头,后颈撞上断剑,血光迸射,“扑通”跌倒。 百毒太君早已撇下蕙儿、天仇,飞身过来抢剑,高嵩刚将金精剑拾在手中,妖妇铁杖一探,独眼龙螳螂捕蝉未料黄雀在后,堪堪被妖妇枭杖刺进独目之中,大叫一声,跌倒地上。妖妇急忙拾取金精剑,左右飞来两支剑,“喀嚓”声将妖妇双手斩断,原来是天仇、蕙儿掷剑斩落毒手。 班奕琮飞身拾起金精剑,陶元晴挟起妖妇便逃,少侠方待追时,忽听一声喝道:“琮儿止步,让他们去吧!” 眼前一亮,七步追魂班适齐和道源禅师缓步而来。 少侠惊呼了声:“爷爷,娘被独眼贼用重手法震死了!你老人家为何还放妖妇、陶老道逃走?” 班适齐叹道:“无情宝剑有情天,妖妇当年要害咱,是因她暗中私恋一人不遂,由妒生恨而起。” 玲儿正自抚着母尸痛哭,这时忽然扑到班老怀中,哭问道:“爷爷指的是谁?” 古侃太息道:“玲儿,别问了,免得爷爷心中难过。” 班适齐木然望着陶元晴的去向道:“元晴危中不忘瑶贞,自不应和商和一般落报。” 一空大师忽指场外道:“韦大侠来了。” 第十六章 铁树峰一探狼容洞 “烈火星君”韦涓带了碧眼金蟾尹湛来太和宫,当他看倒大殿上这幕惨状时,不禁给骇然震住。 一空大师喟然叹了口气,道:“善哉,善哉!我佛慈悲,武当山太和宫发生了这场空前浩劫,也是武林中一次腥风血雨的惨剧!” 他把当时情形,简要的告诉了两人。 班适齐向韦涓道:“么弟,你来得正好,大殿上这些尸首,就由你来处理吧!” 韦涓有“烈火星君”之称,除了他姊姊“九玄雷婆”韦涵外,他是江湖上运用火器的专家。 其中除了奕玲、奕琮姊弟母亲公孙女侠的尸体,移向太和宫后面一处幽致清静的地方筑墓安葬外,其余的尸体都堆起大殿外,韦涓取出火器,将他们火化超生。 化暴戾为祥和,恒山派掌门人“缺剑先生”霍震、崆峒派掌门人“七剑书生”姬逸群,仙霞派掌门人“八手仙翁”施耀光,各个道了声:“后会有期。”遂离武当山而去。 太和宫经武当山玄门弟子打扫干净后,众人宫中坐下,此番劫后余生,谈到了往后的情形。 韦涓目注班适齐,道:“大哥,岁月不饶人,您该休息下来了……临安景色秀丽,气候宜人,我韦涓的家也就是您大哥的家。” 班适齐有所感触地道:“是的,么弟,我知道你这份心意……只是你大哥不想再步入尘世,要找个清静的去处让自己清静下来。” 他朝旁边垂目静坐的道源禅师望了望,又道:“我在甘青高原沾了冰羚之毒,蒙道源禅师输功导气,捡回这条性命……往后岁月,我老头儿茹素拜佛,供奉佛祖,以终天年。” 韦涓一声轻“哦”,接口道:“大哥,您……” 班适齐微微一笑道:“是的,么弟,瓦罐井边破,英雄剑下亡,你大哥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七步追魂掌’昔年叱咤江湖,武林称雄,可是也染了不少的血,你大哥此后要在嵩山少林寺膜拜佛祖,忏悟以往的杀孽!” 旁边道源禅师一声轻诵:“阿弥陀佛!” 韦涓知道大哥往后的去处已决定下来,只有轻轻叹了一口气。 班奕玲道:“爷爷,您去少林寺,玲儿跟琮弟陪伴您老人家在一起。” 班适齐道:“玲儿,你跟你琮弟可以陪伴爷爷往少林寺一游,你们年纪轻还有将来,不能守着爷爷在一起。” 班奕玲见自己话给爷爷碰了回来,一垂脸,显出一付不高兴的模样。 韦涓含笑道:“奕玲,舅公临安的家,也是你跟奕琮的家,你们姊弟俩护送爷爷去少林寺后,回来舅公这里。” 班家姊弟和胡家兄妹,太和宫一番厮杀后,已给引见介绍过,他们四人年岁程序以奕玲最长,胡天仇接口道:“班家姊姊,你和琮哥护送爷爷去少林寺后,回来临安,我们在一起就热闹多了。” 原有“黄衫剑客”之称的古侃,在密洞获得武当祖师张三丰真传,皈依玄门,易名“一粟道人”,他以张三丰嫡传弟子,接掌武当派掌门。 烈火星君韦涓视线投向古侃,问:“四哥,你作如何打算?” 一粟道人稽首一礼,道:“贫道已皈依三清,投入玄门,以师祖嫡传弟子掌门武当,使武当派在武林发扬光大。” 众人在太和宫大殿经过一番淡活后,行止都有了决定,老英雄班适齐随同道源禅师去少林,以终天年。道源禅师替班适齐治救羚羊羽毒时,遭群贼突击走火入魔,少林派掌门一职,已由原有“圣手菩提”之称,已削发为僧,法名“一空”的丁兆铭接替。 班家姊弟二人,护送爷爷去少林寺后,再回返临安,与胡家兄妹相聚。 随同烈火星君韦涓一起来武当山的碧眼金蟾尹湛,因江湖访友,单独一人离去。 一粟道人送别众人离太和宫后,他是武当派掌门人,就留在鄂地武当山。 ※※※※※※ 烈火星君韦涓带着胡家兄妹离武当山后,往临安方向而来,路上并不寂寞,韦涓游侠讧湖多年,说了不少掌故轶事、江湖见闻,听得兄妹二人津津有味。 胡天仇道:“姑丈,武林中人游侠江湖,如果身佩一把削铁如泥的防身宝剑,那才如鱼得水,倍增威望。” 韦涓道:“仙家神兵,固是武林中人梦寐所求,然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也会惹上杀身之祸……昔年你兄妹俩父亲莫干剑客胡玉琦,就是一个例子。” 兄妹两人听姑丈提到这件伤心事上,脸上都浮现出一片黯然之色。 韦涓又道:“这次武当山太和宫,罹上这场腥风血雨空前的浩劫,探索其原由,也是由那把金精宝剑而起的。” 胡佳蕙觉得姑丈现在这个话题,听来叫人有点喘不过气来,她朝天际望了望,夕阳渐渐西下,快将薄暮时分,就即问道:“姑丈,这里是什么地方?” 韦涓旋首回顾一匝,遥指横在前面起伏绵连的峰岭,道:“前面是玉泉岭,这里该是鄂南边境了。” 天仇接上一句,道:“嗯,我们可以找家客店休息下来啦!” 佳蕙一努嘴,道:“哥哥,你也真是的,太阳还照著我们的头顶,还可以赶些路,你就准备找店投宿。” 韦涓纵目看去,这条山路上人迹稀少,只有自己三个人走着,他一指前面坡势迤逦而上的山冈,道:“我们走去前面看看,这里一带人烟稀少,怕真会错过宿头,前面看到有客店的话,我们就打尖休息下来吧!” 姑侄三人翻上山坡,这一走直到传来倦鸟归林“吱吱喳喳”声,夜空星月升起,他们还摸索在山路上。 韦涓苦笑了一下,道:“仇儿、蕙儿,今夜姑丈要陪你们两个孩子,在星月下挨过这个晚上啦!” 天仇听到这话,星眸闪转朝四周看去,突然一指前面,轻轻“哦”了一声,道:“姑丈,那边好像有灯光透射出来。” 韦涓运用内家夜眼功力看去,不错、仇儿所指正是一座庄院,相隔这里还有一段路,遂连连点头,道:“真是,我们加快脚程赶去,找个借宿之处,时间太晚找去,打扰别人就不方便了。” 三人施展轻功,荡空激射,身形几个起落,这座庄院已在面前。 庄院隐伏在疏疏落落一脉竹林里,景色清雅,看得韦涓连连点头,别有洞天,真是世外桃源。 三入越过竹林到达门前,庄院大门紧闭,在月色光亮下,大门上端一块横匾,一笔劲浑雄,刻出“石旗山庄”四个大字。 韦涓把大门上兽环轻轻叩了两下,不多时间,里面庭门大开,出来一个青衣服饰的老管家,拉开庄院大门,看到这老少三人时,恭礼问道:“尊驾三人从何处来的?找来‘石旗山庄’有何贵干?” 韦涓抱拳一礼,道:“在下韦涓姑侄三人路过贵地,贪赶脚程错过宿店,想在尊府打扰一宵,请方便则个。” 老管家朝三人打量一眼,道:“请稍等片刻,待洪申进里禀过老爷后定夺。” 话落,转身向里面走去。 这个老管家洪申朝三人视线一瞥之际,已知道对方是何等样人物烈火星君韦涓,狮鼻环眼,是个躯干雄伟,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胡家兄妹英俊俏丽,粉装玉琢,就像一双金童玉女,这样老少三人,不可能会是邪门黑道中人物。 老管家洪申进去不多久,脸带笑意出来,向三人拱手一礼,道: “家主人有请。” 三人走进庄院大门,里端庭门前已站着一位精神矍烁,看来年有七十多岁的老者,含笑抱拳相迎。 老者肃客入内,宾至大庭坐下后,老者自称“洪昭良”世代居住此地玉泉岭铁树峰之麓。 洪昭良听韦涓说出自己姓名,若有所思中顿了顿,最后带着试探的口气,道:“韦壮士,老夫从江湖传闻知,武林‘海内五贤’中有‘烈火星君’韦涓此人,是否跟尊驾同名同姓的巧合?” 洪昭良问出这话,不只是韦涓本人,连坐在旁边胡家兄妹俩也不禁愕然震了一下。 韦涓听到此话,相信眼前这位洪昭良老者也是武林中人物,而自己孤陋寡闻,疏忽大意,没有注意到这上面。从对方外型看来,脸相端正,两眼炯炯有神,不可能会是象独眼龙高嵩之类的人。 韦涓脸上一红,欠身一礼,道:“有劳洪老丈动问,正是区区在下。” 洪昭良呵呵朗笑,吩咐洪申摆上宴席,接待嘉宾,席间,老人道:“海内五贤之首‘七步追魂’班适齐,昔年跟老朽有一面之缘,班老‘七步追魂掌法’与‘形影百变’轻功身法,君临天下,傲视天下武林……” 洪昭良突然笑容一敛,道:“老朽退出是非江湖,隐居铁树峰麓‘石旗山庄’多年,不知外间动静,班老近况如何?” 韦涓已知道洪昭良是结庐息隐,昔年武林中人物,就把这些年来外间情形,和最近发生在武当山太和宫的一场武林浩劫告诉了他。 洪昭良听来感叹不已! 韦涓躬身一礼,问道:“敢问洪庄主昔年武林尊号,如何称呼? 洪昭良一笑,道:“若不是韦英雄今晚此间,老朽差点连自己也遗忘了。老朽昔年以‘玉田耕夫’洪浩川名号,游侠江湖各地。” 韦涓听到“玉田耕夫”洪浩川,名号也给想了起来。过去班适齐曾有提到过此人,后来不知所往,原来洪老早已退出是非江湖。 洪昭良对这不速之客来“石旗山庄”投宿的姑侄三人殷殷接待,送他们进两间上房休息,韦涓和天仇睡一间,佳蕙姑娘独占一间。 胡家兄妹与韦涓虽然是姑丈、侄儿之间,可是他们不啻是恩师与爱徒的关系。 韦涓在“黑狮牧场”与胡玉娟结婚后,对芬嫂梅玉芬一对子女,武功督导甚严。 这些时候来,韦涓不只是在家里,就是带了胡家兄妹二人出去外间的脚程中,一直有这样的惯例三更半夜,不论寒暑,从床上起来,锻练一段时间的功夫,再躺下床睡觉。 今夜姑侄三人投宿“石旗山庄”,也没有除去这样一个惯例。 “石旗山庄”占幅面积很大,姑侄三人起床出来外面,就在大庭前广场上练功夫。 胡天仇一套“黑虎掌”练完,突然一声惊“哦”,朝向“铁树峰”峰巅楞楞看去。 他这声惊“哦”,立即引起练武中的韦涓和佳蕙姑娘的注意,顺着他视线往峰顶看去。 “铁树峰”峰巅冲起一道金光,在星月的夜晚,看来格外分明。 佳蕙惊诧不已道:“姑丈,山顶突然会冲出一道金光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天仇两眼遥视着铁树峰峰顶,接口道:“荒野山谷,可能是年深日久之下,出现了妖物啦!” 烈火星君韦涓运用夜眼功力,定睛细细看去,以他历年来江湖上的阅历见闻,发现这道金光耀如流火,不像是巨蟒之类所喷出的毒物,是以摇摇头,道:“不可能是妖物出现。” 从铁树峰峰顶冲出之光,其色仿佛一抹纯金的光芒闪耀,光彩煦丽夺目。 经有盏茶时间光景,金光由浓而淡,渐淅消失。 铁树峰峰顶虽然金光已消失,姑侄三人视线还是遥目投向那边,楞楞看个不停。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三位看到铁树峰峰顶闪射出金光,感到奇怪?” 韦涓转身看去,原来是“石旗山庄”庄主洪昭良,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三人的后面。 洪昭良夤夜出现庄里的广场,并非对韦涓姑侄三人,心里存有某种怀疑,“石旗山庄”处于铁树峰之麓,位置偏僻,孤零零一座庄院,洪昭良原是武林中人,警觉性高,唯恐发生突来的意外,是以每夜三更左右,亲自出来外面巡视一匝。 武林中人对名家拳掌刀剑绝技,有特殊的品赏和爱好,胡天仇刚才练的这套“黑虎掌”,是山西吕梁山韦家绝技。 洪昭良虽然不知这套“黑虎掌”的来历,可是发现这年轻人演习这门掌法,刚强有力,变化无穷,看来是名家绝技,就悄悄站在阴暗处一角,暗中观赏。 后来姑侄三人发现铁树峰峰顶冲出一道金光,显出那份惊诧、困惑之状,就从暗处站了出来。 韦涓见洪昭良突然出现庄院广场,相信不是为了自己三人原因,他手指金光消失的铁树峰峰顶问道:“洪庄主,那边山峰顶巅,如何会有一道金光冲了出来?” 洪昭良推开大庭门,说道:“三位请庭里坐下,让老朽说出其中原委。” 肃客请三人入内,姑侄至大庭坐下,洪昭良道:“刚才金光冒升之处,是离此三十里外铁树峰的‘狼影谷’,谷中有口洞穴,藏有一件稀世珍宝叫‘精金钢母’……” “精金钢母”?烈火星君韦涓游侠江湖多年,见闻阅历不少,却第一次听到这样一个离奇的名称。 洪昭良一点头,道:“是的,此‘精金钢母’乃是西方太乙真金精华所淬而成,每子夜三更,阴阳交替时间,就有金光冲出,直达霄汉。” 胡佳蕙听来感到出奇,就接上一句,道:“洪庄主,这样一项珍宝,一定很值钱了?” 洪昭良道:“是的,佳蕙姑娘,如果有人得到,用来铸造宝剑,那真是一把吹毛斫铁,无坚不摧的利刃。” 胡天仇一声轻“哦”,朝姑丈韦涓这边看来,白天在路上自己曾跟姑丈说过,如果有一把削铁如泥的防身宝剑,那才如鱼得水,威望倍增。 韦涓道:“洪庄主,这样一宗稀世珍物,正是武林中人梦寐所求的,难道不受武林中人瞩目注意,觊鼠求得?” 洪昭良一点头,道:“韦英雄问得不错……近数十年来,武林各门各派中人,到铁树峰狼影谷希望获得‘精金钢母’的不计其数,但去得狼影谷的,有的空走一遭,失意而回,有的却连命都留在狼影谷里。” 韦涓一皱眉头,困惑问道:“这又何故?” 洪昭良道:“这该是上苍不可思议的安排……其实这狼影谷中尚有一秘穴,‘精金钢母’乃藏在这秘穴里,由于此穴状似龙形,作紫色,故又有人称之为‘紫龙秘穴’。据逃生回来者说,在通往‘精金钢母’秘穴洞口有一大蚣蜈厉害无比,且洞口附近布着许多泥沼,许多武林高手就是不被泥沼所陷,亦被大蚣蜈咬噬毒死。” 洪昭良一顿又道:“‘精金钢母’乃西方太乙真金吸取月华所成,而紫龙秘穴受‘精金钢母’吸取月华之冷气所制,每五百年才开启洞穴一次,算算时日,近日又该是启门之时。但是要通往紫龙秘穴。除刚刚所讲外,尚有三道门户,老朽除知有一‘蝮龙山蛟’外,究竟还有些什么奇物异兽,我也不太清楚。” 胡佳蕙问道:“洪庄主,‘蝮龙山蛟’是什么东西?” 洪昭良道:“老朽遍查经典,才找出这毒物的来历,那是从远古洪荒时代所遗留下来,属于恐龙一类的东西,叫‘蝮龙山蛟’,其体型如龙似蛟,是由龙蛟交配所生。” 天仇听得出神,嘴里喃喃地道:“天下会有这等离奇古怪的东西!” 洪昭良接着又道:“母蛟每次产卵,有三百多颗,只一落地便钻入泥土中,小蛟初出卵时,体型不过数寸,每闻一次雷响,入土一寸,经过一段漫长时间,蛰伏之地要穷幽极暗,聚天地淫毒阴湿之气,方能成型。” 韦涓耳朵在听,心里暗暗钦佩不已,洪老昔年虽是武林中人物,却是博古通今,遍览经典,亦是一位饱学之土。 洪昭良有条不紊的说道:“‘蝮龙山蛟’幼虫,在地底互相残杀吞吃,以大吃小,以强吃弱,吃至口剩下最后这一个,已有七、八尺长,方才出土,据说此山蛟口中还会喷出毒雾,无论人、畜,只要一沾,立即晕倒或毒发而亡,同时也遭到山蛟所吞噬充饥。” 胡天仇不禁问道:“洪庄主,这头‘蝮龙山蛟’,怎么会出现在埋藏‘精金钢母’的洞穴里?” 洪昭良道:“这就是老朽刚才所说,天意不可思议中的安排……” 一顿又道:“稀世珍物,仙家神兵,都有其主,该是怀德者所持有,不然,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惹上莫须有的杀身之祸。” 天仇听得不由怔了怔,暗想:“姑丈也有说过这样的话。” 宾主在大庭谈着时,外面传来梆锣四敲之声,已是四更时分。 韦涓拱手一礼,道:“蒙洪庄主赐教,茅塞顿开,现在已凌晨四更,您也要休息了。” 洪昭良含笑站起身,道:“那明天见了。” 韦涓和天仇回到房里,佳蕙姑娘没有去自己客房休息,也跟了进来,显出一脸困惑、迷惘之色,道:“姑丈,刚才洪庄主所说的,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韦洞见她问得出奇,怔了一下,才道:“这位老人家昔年虽是武林中人物,却博古通今,也是一位饱学之士,他怎会空穴来风,说出一些不实在的话来!” 佳蕙道:“既然真有那回事,明天我们三人找个时间,去狼影谷洞穴一探如何?” 韦涓朝她注视一眼,试探问道:“佳蕙,刚才洪庄主讲过,洞穴里有头喷出毒雾的‘蝮龙山蛟’……你不害怕?” 佳慈一努嘴道:“我才不怕呢!” 一顿又道:“洞穴里藏有一块‘精金钢母’,我们除掉‘蝮龙山蛟’及其他怪兽后,把它取来,洪庄主说可以铸造吹毛斫铁的宝剑,哥哥正想着有一把宝剑,如果‘精金钢母’可以铸三把剑的话,姑丈和咱佳蕙都有一份啦!” 佳蕙下面那些话,也正是天仇所要说的,是以两眼一眨不眨朝姑丈看来。 韦涓看到两小这付神情,有所感触的道:“仇儿、蕙儿,行侠仗义,铲暴除毒,是我等身怀艺技武林中人份内的事,并非是姑丈怕事,听洪庄主说来,有不少规觎狼影谷‘精金钢母’的人,有的铩羽而归,有的遭‘大蜈蚣’所害,或泥沼所陷,显然去狼影谷武林中人,其中不少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却无法如愿所偿。” 他两眼游转在兄妹两人脸上,又道:“我等三人前去狼影谷一探,万一你兄妹俩发生意外,姑丈又如何向你们母亲交代?” 兄妹俩头脸低垂沉默下来……佳蕙又缓缓抬起头,欲语还休,道:“姑丈,您……您‘烈火弹’很厉害吗?” 韦涓知道年轻人生性好奇,他们听到洪庄主这番话后,捺不住兄妹两人这份好奇心。 另外一个原因是“精金钢母”,可以铸造吹毛斫铁的宝剑,天仇正向往自己拥有一把上好的宝剑。 武当山太和宫一场腥风血雨浩劫中,胡天仇看到班奕琮飞身捡起那把“金精宝剑”。 韦涓沉思了下,道:“仇儿、蕙儿,姑丈答应陪同你们一探狼影谷洞穴,不过你们兄妹俩不能胡闯,要听姑丈的调度。 佳蕙姑娘脸上绽出甜甜的笑容来。 天仇点头,道:“姑丈,您放心就是……我和蕙妹妹跟您出来外面,没有违拗过您一句话!” ※※※※※※ 早晨,姑侄三人向庄主洪昭良道过“早安”后,韦涓含笑道:“洪庄主,在下姑侄三人,还想在贵庄逗留一、两天。 洪昭良先是听来感到有点突然,倏即呵呵朗笑,道:“韦英雄,别说一、两天,贤姑侄三人能在‘石旗山庄’住下三五年,老朽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这话过后,心里却又暗暗嘀咕起来……这里不是山明水秀,探幽揽胜去处,荒野山地,孤零零一座“石旗山庄”,这三位嘉宾是为了哪桩事,要逗留一两天? 洪昭良不想问原因,却从嘴里问了出来。 “韦英雄,你与两位令侄逗留‘石旗山庄’一,两天,有什么事吗?” 韦涓决定凌晨一探狼影谷洞穴之事,绝不能瞒过庄主洪昭良,要让他知道。洪昭良世代居住铁树峰之麓,还希望他能提供出多方面准确的资料。 韦涓心念闪转,一笑道:“韦某想带这两个孩子,一探狼影谷洞穴。” 洪昭良一声轻“哦”,两眼直直地朝他看来。 洪昭良没有劝阻,也找不出适当的措辞来劝阻。 凌晨大庭谈话时,他提到过狼影谷洞穴,藏有“精金钢母”之事,同时也告诉了对方,“精金钢母”可以铸造吹毛斫铁锐利的宝剑。 韦涓姑侄三人是练武的人,武林中人可以找出不贪财色的人物,可是对仙家神兵的宝剑,没有一个不向往瞩目,梦寐以求。 除非身历其境,无法得逞达到目的,才知难而退。 洪昭良很快收起自己脸上那付异样的神情,问道:“铁树峰离隔此地三十里,三位何时启程?可有作万全的准备?” 韦涓听到下面这句话,拱手一礼,道:“韦某姑侄三人,准备前往一探铁树峰狼影谷洞穴,洪庄主久居此地,如何才是万全之策,犹希不吝加以指点。” 洪昭良无法找出劝阻措辞,只有暗示道:“韦英雄,如果不去一探狼影谷洞穴,那才是真正万全之策。” 他这话的弦外之音,显然指出前探狼影谷洞穴,除了铩羽而归外,无法避免有意外凶险的发生。 胡家兄妹两人听到此话,不禁一震,相对望了一眼。 韦涓去意已决,虽然听出话中含意,并没有把话接上。 洪昭良又道:“‘精金钢母’藏在狼影谷,又叫紫龙秘穴,除‘蝮龙山蛟’潜伏在岩洞之中,尚有其他奇物怪兽护宝,无异成了天然护卫,不除山蛟,异宝不能到手。” 韦涓一点头,道:“洪庄主说得不错。” 洪昭良又道:“这孽障除了嘴里喷出毒雾,能置人兽于死地之外,纵跳如飞,一跃十丈八丈高,四肢利爪更有奇毒,万万不能沾上,是以要除掉此毒物,需要人手最好在两人以上,以收夹攻之效!” 听得出神的胡天仇,接口一句道:“用暗器袭击,或许可奏奇效。” 洪昭良一点头道:“不错,老朽正要说出此话,如果使用剧毒,或是威猛强烈的暗器,打‘蝮龙山蛟’护守嫩弱的腹部,或许可以将此孽障除掉。” 韦涓道:“多谢洪庄主赐教指点,韦某三人牢牢记住。” 洪昭良站起身,从里间屋于取出三颗有黄豆般大金色的丸药,交给了韦涓,道:“这是老朽独门秘方配制的‘归元紫金丸’居中有七十二味驱邪祛毒的药物,能解除各类瘴虫毒气,你三位入岩洞之前,不妨先眼下。” 韦涓收起“归元紫金丸”,连连道谢。 洪昭良又道:“此去铁树峰峰顶,有三十里脚程,你三位可以在于夜三更,阴阳交替时分抵达峰顶洞口,到时见机行事。” 姑侄三人就留在“石旗山庄”,准备夜晚攀登铁树峰峰顶岩洞,一探“精金钢母”。 洪昭良殷殷接待这三位不速之客,中午又设下盛宴款待烈火星君韦涓和胡家兄妹两人。 席间,韦涓发现这位“石旗山庄”庄主洪昭良,不但文事方面博古通今,是一位饱学之士,武术方面更是对答如流,竟不在“七步追魂”班适齐之下。 他对这位高寿七十以上的老庄主,除了衷心钦佩之外,更有了另外的发现。 以洪昭良对护卫“精金钢母”的“蝮龙山蛟”,有引经典故的考据,知道他的来历,且已取得地理之便,加上这位老人家怀有一身上乘武学,不难除掉此孽障,取到“精金钢母”,铸练成吹毛斫铁的仙家神兵。 可是洪昭良“明哲保身”,不为所动,并不由于附近藏有稀世珍宝,破坏了他宁静的生活环境。 这该是洪昭良观察一项事物的深微入奥他相信凡是仙家神兵的刀剑利器,有德者才能居之。 不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蒙其利,反受其害,遭人觊觎瞩目,惹上莫须有的杀身之祸。 席间,宾主又谈到武当山太和宫,这场腥风血雨的浩劫上。 洪昭良喟然道:“当今武林八大门派,华山派掌门‘百毒太君’徐瑶贞,双臂断去,被祁连派掌门‘玄冰天尊’陶元晴所救,双双逃离太和宫。太行派掌门‘独眼龙’死于徐瑶贞的杖下,武当派掌门‘铁莲子’商和,在太和宫丧命断剑之下。” 他话落到此,朝席间烈火星君韦涓和胡家兄妹各个注视一眼,又道:“这场惨不忍睹浩劫,如果探索其根由原委,皆是由那把仙家神兵‘金精宝剑’面起。” 烈火星君韦涓缓缓点头,自己也曾向胡家兄妹说过这样的话。 就在这眼前的短暂间,韦涓准备打消往铁树峰峰顶洞穴,一探“精金钢母”之主意,可是当他接触到两小胡家兄妹投来的视线,原来打消的念头,又跟着消失。 第十七章 火星君勇斗护宝兽 入夜,烈火星君韦涓带领胡天仇兄妹二人离开“石旗山庄”,展开轻功,攀登铁树峰而去。 三人抵达峰腰,离阴阳交替的于夜三更,尚有一段时间,便坐在一处平坦山石稍作休息。 韦涓向胡天仇兄妹道:“我等此去铁树峰狼影谷紫龙秘穴,能够取得‘精金钢母’自是最好,不过,举凡神物利器,必有奇异怪兽护宝,如今我已知道的是‘蝮龙山蛟’,其他尚有不知道的,定然还有,你二人千万别冒生命的危险硬与怪兽搏斗。” 天仇点点头道:“姑丈吩咐,仇儿知道。” 佳蕙正要接下回答,不期然抬脸一瞥之际,开口“咦”了一声,指着夜空一角道:“那是什么?” 韦涓、天仇循着她手指方向看去,正北山头上空,出现一抹熠熠银花似的光亮,在铁树峰顶直冲霄汉。 韦涓姑侄三人,再度施展轻功来到峰顶,在杂乱纷呈的巨石中,寻找一堆奇异的石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首先辨别了一下方向,暗暗的记住了自己此刻的位置,始缓缓向谷中行去。 蓦然,他耳中听到一阵极为细微的衣袂带风之声传来。 韦涓急忙一拉天仇兄妹匿于一块巨石之后,屏息向外瞧去,不一刻,但见两条黑影一闪,已似星飞丸泻般,自空中落下两个人来。 韦涓仔细一打量来人,不由吓了一跳,只见这两人俱是身高八尺,生得又细又长,宛如一根竹竿,两人一身黑绸长衫,满头白发披肩,面色惨白如纸。但两双眼睛,却是寒光闪闪,显然二人乃是极有造诣的内家高手。 只见两人中,那有着一对吊丧眼的老人大笑道:“老二,我说得不错吧,这狼影谷中紫龙秘穴受‘精金钢母’影响,每五百年才开启穴门一次,‘精盆钢母’便藏在这秘穴里。” 另二瘦长怪人,声如破锣的答道:“大哥果然见识渊博,想这紫龙秘穴,乃天地之灵气所钟,为一奇玄至极的藏宝之处,嘿嘿!天下奇珍异宝,唯‘能’者‘居’之,黔灵双魅便当仁不让了。” 二人说罢,俱是得意洋洋,放声大笑,笑声宛如夜枭啼号,刺耳已极。 韦涓对江湖人物,知之甚稔,那知道这双魅各有一身毒辣奇诡的功夫,平时二人,焦孟不离,同行同止,甚少与其他武林人物交往,行事残毒冷酷,是两个不折不扣的煞星。 由于黔灵双魅的出现,使韦涓又增加了几分戒心,因为,自己所知道的已有黑豹关宁来至,如今又增这一对煞星,此两拨人武功之高,绝非姑侄三人所能抵御。 此际,蓦然一声长啸起处,一条高大黑影,又已星飞丸泻般,向谷中急掠而至。 黔灵双魅互视一眼,急向巨石后隐去。 空中人影一闪,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已自空中落下,只见他身着一袭青色长衫,面色焦黄如腊,双目开阔之间,棱棱有光。 这人略一张望,见周围沉寂,毫无声息,他大笑一声道:“哈哈,想不到天藏异宝,普天之下,唯我黄豹老人吴颐和一人知晓,嘿嘿!真是天缘凑合,上天有眼了。” 说罢,他已纵身向那紫龙秘穴之处跃去。 他身形一停,反身向各处察看了一阵便东摸摸,西看看,俨然这穴中秘宝已属他所有。 当他手指触及一方巨石时,不由吓得一个哆嗦,原来那方巨石呈龙形,深紫之色首尾宛然可辨,龙身尚有极似鳞甲的闪光石片,嵌在其中。贸然一见,绝似这阴沉的谷底之中,盘踞着一条狰狞巨龙。 他一哆嗦之后,伸手摸向一个凸出的圆柱,倏然,“呱”的一声凄厉如儿啼的尖叫声倏起,四周监光急闪,已奇快无比的罩向黄豹老人身上。 黄豹老人猝不及防之下,虽然闪开了两道蓝光,却仍被另两道蓝光拦个正着,但闻他一声惨叫,两手猛挥,闪电般猛劈出,人却藉着出掌之势倒射而回。 月光之下,韦涓已看清这黄豹老人发发散乱衣衫破裂,左肩处,已有两处深长血痕,肿起寸许高,患处青紫,正汩汩流出污血。 韦涓正自纳罕,这是什么东西,能促这身手不弱的老人,骤然之间受伤。 凝目望去,却见黄豹老人双目惊恐的注视着前面龙爪之处,浑身颤抖,那张焦黄的面孔,已变成惨白之色,原来,这时石龙爪下,正缓缓爬出一条长约七尺,浑身长满无数细脚的巨大蜈蚣。 只见这蜈蚣全身灰黑发亮,双眼闪闪发光,黑暗中,有如两盏小灯,那蜈蚣头上,尚有四条蓝色似带的物体,上面生满了密密麻麻的小钩,侧须,尚发出闪闪光芒,看来可怖已极。 黄豹老人强忍伤痛,自怀内拿出一柄精光耀眼的奇形匕首来,这匕首较常人使用者为长,微微弯曲,从它表面上的光辉可以看出。是一柄上好的利器。 那只奇大螟蚣,这时已全部爬出龙爪之外,月光下,细脚齐动,蓝光闪烁,看来更是狞恶无比。 黄豹老人倏然大喝一声,身形掠处,抢扑那奇大蜈蚣,但见一片银光急闪,如长虹经天,眼看已砍着蜈蚣怪头,但见“呱”的一声儿啼,百足齐划,已极快的闪向一旁,它头上那四根带形之物,又“刷刷”飞去,缠向黄豹老人身上。 吴顺和狂吼一声,单臂挥处,已拔高两丈,他在空中一偏身,又带着一片刀光落向那蜈蚣,单臂伸缩间,已刺出三刀。 那螟蚣顶上的长带齐挥,口中不时喷出团团灰色毒雾,细长的身躯,疾然转动间,已与黄豹老人斗在一起。 约莫过有半盏热茶时分,黄豹老人虽将那奇大毒蜈蚣扎了五刀,紫色污血喷溅,但他自己除了肩头上原有的伤势外,却又被这毒物喷了两口毒气,远在数丈外的韦涓姑侄三人,亦可看出老人气喘吁吁,神疲力竭,已是强弩之末。 韦涓正在考虑,要不要现身去救黄豹老人,因为,那隐身暗处的黔灵双魅,竟毫无声息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正当他考虑思忖之际,那边已传来一声刺耳的惨叫声,韦涓急忙抬头一望,那条庞大蜈蚣头上所生的蓝色钩带,就在这转瞬间已将黄豹老人紧紧缠住,而黄豹老人那柄锋利无比的匕首,亦深深的连柄插入那蜈蚣怪头之内,阵阵污血,正如涌泉般喷射而出。 这时,黄豹老人两只铁腕紧叉,死命握住那蜈蚣头下三寸之处,尘土翻飞中,一人一虫在地上翻滚不已。 韦涓喟然一叹,自知此刻如贸然出手,不但会被黔灵双魅惊觉,而那黄豹老人中毒已深,想也不能救活。 但见场中,又是一阵扑腾惨号,黄豹老人已与那缠身不放的蜈蚣,翻身跌入侧旁的一处泥沼之中,灰黑色的稀泥,“噗噗”作响,两团黑影蠕动了一会,已渐渐沉了下去,终至不见。 倏忽,黑影一闪,又是两条人影自黑暗中掠出,韦涓仔细一瞧,原来正是那黔灵双魅的老大和老二。 二人凝目向那片毒沼中注视了一会,忽然放声狂笑,二魅朱昆破锣似的声音说道:“想不到吴顺和这老头子,千里迢迢的赶来,却白费一番心机,到头来陪上一条老命,真是……” 大魅仇忌接着道:“嘿嘿,这老小子来得不错,却替咱们除去一番障碍。” 韦涓在石后,眼看这两人如此狠毒,不但不为黄豹老人死去而哀伤,反倒有幸灾乐祸之心。 气愤填胸,略向天仇兄妹交代,双臂用力抖处,轻轻飘落下。双手一拱道:“来人莫非便是素享盛名的黔灵双魅吗?” 黔灵双魅见有人现身,不问可知,亦必为这紫龙秘穴的“精金钢母”。 双魅一心意,互瞧一眼,已悄然站开,大魅仇忌寒森森的道:“原来是烈火星君韦大侠,来此狼影谷绝涧之下,意欲何为?” 他一开口便问人家,却对自己企图一字不提,确实不愧行走江湖老手。 韦涓暗中一哼,冷冷的道:“林泉无主宾,此狼影谷绝涧,亦非两位所有,两位来得,在下便来不得吗?” 他深知今晚如不分出胜负,是绝不能善罢甘休助,故而,一出口便是针锋相对,不留余地。 果然,黔灵双魅齐齐一声冷笑,木魅仇忌道:“韦涓,别仗着几粒火药弹,就想横插一手,哼,我黔灵双魅到口的肥肉,别人还想分一杯羹吗?” 一言甫毕,一股狂烈如涛的劲风已汹涌而至。 韦涓大喝一声,双掌已猛然推出,劲风触处,但闻“轰”的一声巨响,韦涓当场挫退三步,仇忌却踉跄晃出五步。 二魅朱昆大惊之下,怒喝一声,双掌已运足十成劲力,猛劈韦涓后脑。 韦涓蓦觉黑影一闪,一股劲风已袭体而至,他不由急一弓身,一招“回手摘桃”已斜劈来人胸腹。 这两人,一个使的“百柔鬼爪”,一个使的是“黑虎掌”,而朱昆已然屡见惊险。 仇忌正待偷偷掩至一旁,以便猝然偷袭,施展辣手,忽然耳内好似隐约听到丈许外的一方巨石后,有着一丝细微的呼吸声。 仇忌不禁疑惑的向四周察看了一遍,心中暗忖道:“莫非除了已丧命毒沼的黄豹老人,以及眼前这韦涓之外,难道还有其他的武林人闻风而来?果真如此,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他一想及此,越发不敢粗心大意,悄然向那巨石移动了几步,装做不知情,口中叫道:“老二,加把劲,把这玩火的拾夺下来!”身形却猝然暴起,扑向那灰黑色的巨石之后。 他身形才起,巨石后已响起“哈哈”一声长笑,现出一个年约四旬的锦袍中年汉子来,此人一现身,却不急着逃逸,乌黑的脸上,露出一股若有所恃的得色。 他哈哈一笑道:“仇老大,你怎的不够朋友,有了好买卖,连我们兄弟也不知会一声,便独自跑来了……嘿嘿。” 仇忌一见眼前这人,不由眉头一皱,心中骂道:“妈的,真是邪门,大理这批凶人怎的也赶来了,这黑豹关宁虽然尚不放在我眼内,但他那龙头老大‘鬼手断魂’却不好惹,我该怎生想个法子把这小子给宰了,而又不叫毛伯仁怀疑到我黔灵双魅的头上才好……” 仇忌乃是颇工心计的人,心中虽已暗萌杀机,面上却丝毫不露痕迹,只见他皮笑肉不笑的一龇牙,道:“嘿嘿!我道是谁?原来是大理远道来的关老弟,难得老弟适时而至,真是好极了。” 关宁是个粗人,根本未注意到仇忌言词闪烁,若无其事的道:“好说,好说,仇老兄太抬举我了,咦!场中那与朱老二对敌的是谁?看样子手底还真有两手。” 仇忌满脸阴笑道:“此人姓韦名涓,外号‘烈火星君’,却也想横插一手……嘿嘿……看我黔灵双魅能否教他如愿!” 他一面默察四方,一面却向关宁缓缓靠近。 黑豹关宁只道对方畏惧他老大的威名,却未想到,在平日黔灵双魅不愿招惹大理这批凶人,但一旦关系到切身的利害关头,则人人都专会为自己打算,至此时,自又另当别论了。 仇忌看见关宁仍然全神贯注场中激斗,他又是一阵阴阴冷笑,已悄然伸手入怀,拿出一个极小的油布包来。 这包裹封装得极为严密,内中所藏,乃苗疆魔头千蛊子独制的“灭魂香雾”。 此雾色作淡红,撒出后,能笼罩五尺方圆,只要有人吸入一丝,便自头晕目眩,五脏翻腾,以至气绝而死。 仇忌早已想好,若于此刻除去关宁,再合力灭杀韦涓,事后可推得一干二净,将责任完全推卸在千蛊子身上。 这时,他已将手中包裹之缝线钳断,只见他面上笑容可掬,悄然横移一步,笑道:“关老弟,你看这里!” 关宁一时未悟出话中含意,便回头向仇忌看来,但闻“噗”的一声,一团淡红色的烟雾迷漫,带着一阵令人晕眩的刺鼻香味,已将关宁罩个正着。 关宁但觉眼前红光一闪,鼻中已吸入一丝辛辣辣刺鼻的异香,他心知不好,才只怒喝一声:“仇忌尔敢……”人已“扑通”一声,栽倒地下。 翻身倒地时,关宁却拼出全身余力,击出一掌,但仇忌早已在他毒雾出手一际,便已晃身闪开,关宁这一掌,丝毫未伤着他,空将地下击了一个深坑。 仇忌待了一刻,见对方静静的躺在地下,已毫无声息,他仍守候一旁,直待那“灭魂香雾”消散已尽,始缓缓向前移去。 他用脚将关宁翻了个身,只见关宁的面孔扭曲成一种极为惨厉可怖的神色,好似在临死前的刹那间,受了无尽的痛苦似的,七窍中也汩汩流出鲜血。 仇忌“嘿嘿”一笑。自语道:“妈的,我看你这小子多横,竟敢在虎嘴边捋须。” 他意满志酬,不由抬头看看月色,忽然大叫道:“老二,快些下手,紫龙秘穴开启的时辰快到了!” 韦涓此时,亦已听到仇忌的呼叫,他极快的抬头一望月色,可不正是近三更了,猛喝一声,右掌急颤中,已幻成无数掌影,左掌微圈半弧,疾挥而出。 这正是他名震武林“黑虎掌”的杀着,“猛虎回头”,而那半弧则是一式“饿虎出柙。” 但见一阵回旋激荡的劲风起处,已将朱昆全身罩在掌影之中。 朱昆只觉自己被一片沉重掌山拦住,无论哪一个方向均不得冲突而出,周身各处要害穴道:更罩于对方掌风之下,使得朱昆不由魂飞魄散。 蓦闻一声狂嚎骤起,一条人影已被震飞寻丈之外,大魅仇忌愕然之下,已看清被震飞之人,乃是自己二弟朱昆,欲待援救,已自不及。 他心中一阵绞痛,吼叱连声,身形疾如流星般,一闪之下,已向韦涓连连劈出六掌,掌掌都含十分劲力。 韦涓钢牙一咬,急惶之中,右掌疾出,幻成千百只掌影,疾击敌人。 一阵狂飚激荡,呼啸劲风声中,仇忌亦被震退五步之多。 仇忌怒吼一声,又待翻身扑上,蓦然,一阵“隆隆”的巨响,骤然震天而起,二人急忙住手,回身惊骇的望着身后的紫龙秘穴。 此刻,自那庞大的龙形巨石内,发出一阵“呜呜”的长鸣来,二人双目圆睁,紧张的凝视着。 只见那庞大的石龙龙首,竟对着那浑圆的明月移动,月光此时皎洁异常,四周的浮云,亦悠悠散开,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弧。 倏然,一股淡淡的白气,自那石龙的首部,疾然射出,那双不眦的龙目。亦竟突然怒睁,其大如斗,毫光四射。 奇事发生了,这时那伏地不动的四只石龙之爪,竟然在轰然的巨响中缓缓立了起来,那张原是紧合的龙嘴,亦徐徐张开。 全作紫色,状似甲鳞的片状巨石,此刻,亦更形闪烁,微微波动,映月生辉,一阵云雾,围绕着那紫色石龙四周升起。 风声“呼呼”面起,宛似那紫色石龙意欲乘风飞去,其状惊人已极。 风声呼啸约有一盏热茶时刻,风住雾消,石龙全身亦寂然不动,但那石龙之首,却正对着明月,巨口大开,韦涓心中一震道:“啊,时候到了!” 他正在转念间,黔灵双魅中的老大仇忌,已狂喝一声:“韦涓,去你的吧!”一掌挥来,人已向龙首电射而去。 韦涓大叫一声:“狂徒,你敢!”单掌一封,长射急掠而起,一手一个,挟起天仇兄妹,亦跃向那仰首向天的紫龙秘穴。 一轮明月,正发出一股奇特的银光,各地那些嵯峨怪石,被映得分外清楚,灰黑色的石头,或立或坐,形色狰狞,一切显得异样沉静,更增加了无比恐怖气氛。 黔灵双魅中老大仇忌此刻,已飞跃至石龙颈部,他心急异常,手足齐施,似猿猴一般,飞快的揉升上去,韦涓虽然尽力追来,但因携带天仇兄妹,故而,仍然晚了一步,才掠至龙瓜之下。 他抬头一看,仇忌已淅渐爬至那龙口边沿。 韦涓心中一急,放下天仇兄妹,低声嘱咐几句,便揉升而上,暗道:“这紫龙秘穴如此怪异,那石龙嘴里,却不知又有什么奇毒之物相护,上面那黔灵双魅,身手极是不凡,穴中‘精金钢母’,万万不能让这人得去。” 他身形疾快上升,亦爬至石龙颈部,手握处,尽是一片片宛如鱼鳞似的紫色发光岩片,入手滑腻十分,不易抓稳。 韦涓急急抬头一望,只见人影一闪,那仇忌已经跃入龙嘴之内,于是,手足齐用,加力而施。 刹那间,韦涓亦已爬到了龙嘴边缘,他伸手向上一攀一拉,身躯也翻了上去。 蓦地,一阵奇异的光华,自龙嘴内射出,韦涓急往侧旁一闪,但他失神之下,一把未及抱牢身旁的一根石笋,重心顿失,人已自那仰起的龙口中落下。 韦涓身在空中,急忙澄心静气抱元守一,龙嘴却距地约有六丈之高,他心中不由得大急。 眼看已快着地,他骤然双臂奋力一抖,翻了个空心筋斗,双脚已踏实的站在地上。 韦涓闪目四瞧,但见这深长的龙嘴之内,好似是这紫龙秘穴的入口处,他现下立脚之处,想必是石龙颈部。 他微一提气,连忙顺着一条小小甬道:向内掠去。 这石龙腹内,两面石壁不但毫无潮湿,且光滑细腻,寒光闪烁,越往里走光华越盛,紫色的光雾中,带着一种渗入肌肤的寒意。 韦涓不顾一切往里直闯,转过一个折道时,竟未发现在折道的阴影处,靠着石壁,悄然站着一个瘦长的人影。 只见那人嘴角挂着一丝阴冷的奸笑,目视韦涓的背影,匆匆消失。 他,正是那先他而入的黔灵双魅老大仇忌。 韦涓丝毫未察,向内走了一阵,蓦然,他止住了脚步,双目疑惑的瞧着,这条紫光闪闪的甬道尽头,是一扇全作血红之色的细致石闸。 石闸之前,有一泓混浊而血红的潭水,此潭约有丈许方圆,不时自潭底冒出阵阵暗红色水泡,“波波”作响。 暗紫甬道:加上血红的石闸,颜色显得极为刺目。 韦涓正在思忖如何过去,背后忽然一声大响,又有一道血红的石闸落下,将退路切断。 他不由大吃一惊,正待返后戒备,那丈许方圆混浊水潭,“波波”之声更盛,潭水竟向四周缓缓蔓延,水面翻腾不已,好似潭里有一座大炉,将其煮沸一般。 韦涓一时楞住了,他想不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心中却七上八下怦怦直跳,提心吊胆。 不一刻,那潭水已没至他的脑首,然后缓缓向上升涨,就仿佛这小小一潭混水,却有无尽源头似的。 韦涓惊恐之下,跃身向上飞去,他原想攀住一件东西,也好暂时作为容身之地,免得被怪异潭水淹死。 当他身形一触壁顶,手摸处,竟然全是一片光滑坚岩,丝毫无可供着力之处,他大叫一声:“不好!”真气一泻,人已坠下。 慌乱中,韦涓急将双臂一舒,身躯一转,象飞鸟一般,在空中连滑了两转。 这正是“七步追魂掌”班适齐“形影百变”轻功,但是他虽然得自姊夫的亲传,也能运用自如,却无法永远这样在空中盘旋,当他转到三匝半,已“扑嗵”一声坠入水中。 韦涓只觉眼前一花,水光涌处,身躯已渐渐下沉,他虽略识水性,却是不甚高明,此刻,只觉眼前一片赤红,这水哪象是一泓潭水,竟完全似那鲜血一般。 他知这自己这时已然沉入潭心之处,只有按住急跳的心房,闭住呼吸,缓缓的寻找一处可资落脚之地。 站稳后,他睁着眼向四周一望,蓦然,他全身竟机伶伶打了个冷颤,双目发直,竟惊得呆住了。 只见他眼前不远处,赫然伏着一个绿森森的怪物,那怪物大如桌面,绿毛茸茸正缓慢的向他立身之处逼近。 这怪物生相,狰狞可怖已极,只见它有八条似臂似腿的长爪,爪上利钩森森,据地耸耸,身体却缩在长臂之端,一颗怪头,宛如龟首,一只血红的拳大独眼,居于正中,大嘴开合间,红水不断涌出,端的令人惊窒欲绝。 陡地,那八爪怪物巨嘴倏张,一股血红水箭,已向韦涓迎面射来。 水花翻涌中,两条绿毛长爪已闪电般,抓向韦涓双肩而至。 韦涓突觉眼前红光一闪,一股大力,已冲击而至,他不遑多想,本能的右掌急颤,幻成千百掌影,左掌倏划半弧,又猝然自半弧中击出。 这正是“黑虎掌”法中那式“饿虎出柙”。 但见他掌式一出,周遭池水急旋,竟形成一个丈许方圆的漩涡。 呼啸的水浪汹涌翻出,已将那八爪怪物震出五尺多远韦涓骤出此招,顿觉体内真气上下交流,四处循转,直似呼之欲出。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现象,此刻,好似有一身盖世神功,无处发泄一般。 他感到十分惊奇,暗忖:“莫非这血水有助长内力之功效。” 心中一喜,豪气顿竟他双脚一磴,人已似箭一般窜至那怪物身前,双掌齐使,又是一招“饿虎出柙”。 水波激荡如啸,八爪怪物已在血水中,连连被击翻了两次,他大喜之下,心神不由一懈,那血红潭水,已向他口鼻灌进。 韦涓骤吃一惊,急急闭住呼吸,就在这刹那之间,眼前绿光骤闪,四只利爪抓向胸前。 急怒之下,忙缩身后退,但闻“噗”的一声,他胸前衣衫连着一大片皮肉,已被怪物利爪撕下,鲜血混着血红的潭,水,飘晃不已。 韦涓只觉胸前宛如刀割,再被那血红怪水一浸,更有一种万蚁啃噬的痛苦感觉。 他狂怒之下,已毫不顾忌危险,身形如电,朝那八爪怪物扑去。 那八爪怪物血红独眼怒睁,只见它仅以两爪平衡身躯,六条绿毛怪爪,以快捷无比的速度,抓向韦涓全身要害。 韦涓好似疯狂了一般,逆着水花直上,他眼见怪物长爪已至,不由身体一弓,将背部全现了出来,眨眼间,那怪物已有四只利爪,抓在他背上,利钩紧嵌,深陷入肉。 他咬牙强忍,双掌劈出,势如山崩地裂,但见那攫向他双肩的两只利爪,已被他无比浑厚的内力齐腰震断。 八爪怪物在水中“呜”了一声,抓在韦涓背上的利爪急提,已将韦涓向它口中送去。 韦涓此刻,但觉胸前、背后痛澈心肺,鲜血汩汩涌出,他却闷声不吭,怒瞪着那恐怖怪物的森森巨口。 此刻,他蓦觉头顶之上,有一道红光,逼射至他脸上,光芒之鲜艳血红,更在周围红水之上。 韦涓抬头一看,原来这红光来处,正是那怪物赤色独目。他倏然将体内真气逼成两股,分别集于两臂,双臂如鸟翼般,向后一挥一圈,双掌十指微微岔开,有如十柄利剑,幻成无数晶莹白光,猝然刺向怪物独眼。 那怪物“呜”的一声怪叫,抓在韦涓背上的四只利爪已被他双臂圈合之力,全部震断。 说时迟,那时快,但闻“噗”的一声闷响,韦涓十指已全部深深插入怪物巨目之中。 那八瓜怪物,负痛之下,又是一声“呜”的惨叫,目中精红之血,已如赤胶般,紧紧将韦涓前胸及后背包裹住。 怪的是,这股精血彷佛极为粘稠,在血汗中,竟然不飘不散。 怪物巨目一盲,满身绿毛,竟丝丝脱落飘散,那汜滥的红血,也急速消失殆尽,地下仍只剩下方才那暗红色的混沌小潭。 潭水已不再冒升水泡,那八爪怪物,却宛如一堆洗净的腐肉一般,白塌塌的,半浮半沉在水中,看来实在令人心有余悸。 韦涓疲围的爬出水潭,一抹身上粘胶似的精血,竟然丝毫都未抹掉。 再一看身上,染着胭脂般的一片,他一时也不在意,抬头一看,那前后两扇血红石闸,已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他心恐穴中钢母被黔灵双魅的仇忌得去,也顾不得浑身皮翻肉绽的伤痕,便纵身向内跃去。 面前出现的,赫然又是一付奇景,只见眼前仿佛是一座洞府,洞中光华灿然,真是五光十色,闪烁耀目。 韦涓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从壁上一些形态各异的小石之上发出,粒粒透明,滑腻细致,想必是些珍贵宝石之类,但他志不在此,亦未仔细察看,使待寻路进去。 蓦然,一声凄厉惨叫,自身前不远之处传来,韦涓不由悚然一惊,身形急闪处,已向惨叫声处扑去。 他向右方转入一个折道:丈许时一座洞门内,正传出一阵尖锐的叫声。 那尖叫之声,阴森剌耳,叫人听来,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韦涓毫不迟疑,一个箭步,人已掠入,只见这个洞门之内,竟是一宽约丈许的甬道:穷目寻找那惨叫之声来处,并欲知晓到底是何物发出振翼之声。 他身体又向前行了数步,始才转了一个弯路,就见前面地面上,有个身材高瘦,白发披肩的老者,正在危急异常的与两只巨形怪鸟搏斗。 韦涓仔细一瞧那两只怪鸟,不由得又是一怔,只见这两只怪鸟大如车轮,浑身生满密密的黑毛,双眼绿光闪闪,两条翅膀伸展开来,竟有丈许长短,最令人吃惊的,却是那突出的尖嘴长喙与头顶上一根雪白独角。 这对怪鸟,正以惊人速度,围绕着那黑衣老人,上下翻腾飞扑,时以利爪急攫,时以独角猛刺,翻飞之间,行动凶猛无比。 那老人胸前起伏,出手缓慢,显然已是筋疲力尽危在旦夕。 他这时,一个转身,与韦涓打了一个照面,那惨白如纸的面孔上,竟缺少了一只眼睛,留下一个深凹可怖的血窟窿,鲜红的血,已流满了他半边面孔。 这人非别,正是那狡诈无比的黔灵双魅之老大仇忌。 他原先早已知道:这紫龙秘穴之内,必有奇物怪兽护宝,故而他先较韦涓入内,但却隐身阴暗之处,故意让韦涓抢先一步,先与那护宝怪物拼上一阵,最后再坐收渔人之利。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虽好,奈何天不从人愿,就在仇忌翻过那翻涌激荡的红色血池之后,那时,挡路石闸,因有人陷入池中,故已自动隐没,他沾沾自喜的进入这甬道时,便遇上了这对独角怪鸟。 他一见眼前这对怪鸟,吃惊之下,便连出重手法猛击而出。 这对怪鸟,正是守这紫龙秘穴第二道门户的异物。 怪鸟受天地之间至阴至毒之气培养而生,不但其全身含蕴奇毒,行动之间,更是快速凶猛。 仇忌虽有一身不弱的武功,但在这阴冷且滑溜如镜的甬道中,却不易施展,加以这对怪鸟,实是悍猛无匹,没有多久,仇忌一目,便被其一鸟啄去。 他久战之下,此刻已是筋疲力竭,气浊神迷,无意间,偶然跃避转身,独眼中倏见在不远之处,悄然立着一个满身血红之人,不由大骇狂厉的叫道:“你……你是谁?是人……还……还是鬼?” 韦涓闻言之下,正待回答,闪目间,那两只怪鸟长喙急伸,已悄没声息扑至仇忌身后。韦涓大喝一声:“小心!”人已扑向前去。 仇忌蓦闻对方一声大喝,他虽然神志微微昏迷,但仍然保持部分清醒,闻言之下,不由急一翻掌,向身后劈去。 他出手虽快,却仍然迟了一步,一掌之下,只将一头怪鸟击退,另一只长喙扎处,已深入仇忌大腿。 但闻仇忌高吭凄厉的长嚎一声,面上更形惨白,一条大腿,已暴缩成一根枯骨。 原来这怪鸟长喙,刺入仇忌大腿内,疾然一吸一吮,仇忌腿上的精血皮肉,已被它吮食精光。 韦涓早已忘记,这仇忌正是自己对头,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想将仇忌救出。 此刻,他一听对方厉惨呼号,心头不由一震,双掌挥处,只见狂风呼啸,空气激荡中,那只怪鸟,已被他震出丈外。 另一只怪鸟尖叫一声,自侧旁疾冲而至,怪鸟尖利的长喙,猛向韦涓背脊啄去。 韦涓有仇忌前车之鉴,身形倏闪往一旁翻转,那本已破碎的衣衫,却又吃怪鸟细长喙撕破了一大片。 韦涓行动如电,大转身中,两掌已化根根指影,仿佛利剑般在怪鸟身上,划了十道深长血槽。 黑毛纷飞中,那只怪鸟,依然猛扑,怪头一弓,顶端雪白闪亮的独角,已插在韦涓腿上。 第十八章 历艰险方获金钢母 韦涓陡觉一阵奇痛传来,右掌已倾全身之力,急劈而下,但闻“噗”的一声,那怪鸟一颗头颅,已被他一掌击得粉碎。 韦涓一掌奏效,顾不得腿上伤势,急忙回头向仇忌瞧去,只见他靠在石壁之上,仅以单脚支持着身体重量,独眼突出如铃,满布血丝,脸上血与汗混流而下,再加上那头散乱的白发,模样显得凄厉可怖之极。 心中一阵恻然,正侍举步上前,看看仇忌伤势,忽的,身后一声尖锐啼叫,一股劲风,已向他背后猝然袭到。 韦涓急忙横跃三步,向后连连挥出五掌,闪目一瞧,果然,正是那只先时被他自空中击退的怪鸟,想是看见同伴惨死,故而拚命冲来。 韦涓连环五掌,一掌比一掌来得强劲,那怪鸟羽毛纷飞中,又被他震开丈余。 怪鸟因翼上羽毛被击落,是以双翼急快的振动着,以保持身形不坠,但那双绿光炯炯的眼睛,却注定了地上的韦涓,准备随时扑下攫取。 韦涓一见那怪鸟如此凶形恶状,便知这畜牲必是要扑下拚命了,目下,他全身伤痕累累,实无把握再应付一次凶猛的攻击。 他外号“烈火星君”,吕梁韦氏十二代继承人,以火器而着名,是以,右掌探处,二个银光耀眼的圆筒,已拿在手中。 空中的怪鸟,又是一声尖锐的哀叫,那车轮似的庞大身躯,已带着强大劲风扑了下来。 韦涓一声不响,食指往筒底部分的机簧一按,“崩“的一声轻响,一粒红光闪耀的珠子,已疾射而出。 韦涓所使的名叫“烈阳神珠”,一筒六粒,可以逐粒的单独发出,也能一次全部射出,端的厉害无比,精妙非凡。 那时出的一粒“烈阳神珠”,在空中竟然“哗”的一响,陡然涨成斗大的一团火球。 那怪鸟似是知道厉害,双翼一阵急摆,已倏然升高丈许,但那“烈阳神珠”却恰于此时,“轰”的一声大响,裂成一片熊熊火网,凶猛的火焰,竟将半条甬道,完全封锁。 一声尖锐啼叫过去,那只怪鸟已落入火中,被烧得尸首无存。 瞬息间,那炙热烤人的闪猛火焰已经全熄,韦涓探目一看,那只怪鸟已被烧成灰烬,但它头顶的一只雪亮独角,却夷然无损。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颤抖喃喃之声:“啊!烈阳神珠……吸血角鸟……” 韦涓正待回头探视,倏觉一股劲风已劈至他的背后,不遑多想,韦涓反手就是一招“神虎摆尾”。 着手处,“砰”的一声,一个身躯已被他震倒地下,这人一阵呻吟,接连的吐出了两口鲜血。 韦涓这时已看清楚,原来偷袭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适才被自己由怪鸟爪下救出的黔灵双魅仇忌。 他被韦涓一掌击中要害,原本适才受伤甚重,此刻已是双目翻白,奄奄一息了,这人贪念太重,恩将仇报,以致落得如此下场……。 韦涓心中一阵恻然,他默默注视了仇忌一会儿,然后过去拾起地上那只雪亮独角,心忖:“既然不惧烈阳神珠如此威力的爆震而无损,可能是一件不寻常的物体。” 心念转处,顾不得倒地重伤的仇忌,人如疾矢般,向内急掠而去。 蓦地,怜怜毫光闪耀,一团黑影冲天而出,韦涓凝目望去,正是洪老丈所说的“蝮龙山蛟”。 其外形就像一只硕大无比的壁虎,由头至腹部有八尺长,身后却又拖了一条有碗口粗细,丈许长的尾巴,一颗三角怪头,扁鼻阔口,目大如碗,闪射出莹莹碧光,口里一条长舌吞吐,通体皮肉呈现绿光,且不时喷出阵阵恶臭,令人作呕,还好韦涓已事先服了洪昭良所赠的“归元紫金丸”,才不致于被山蛟毒气毒死。 这时“蝮龙山蛟”已发现韦涓,正一步一步地朝着韦涓移近,且肚皮不时的胀缩着。韦涓暗叫一声:“不好!”长剑挥出星花点点,直取山蛟双目。 “蝮龙山蛟”外形看来,长得又粗又蠢,可是动作却是机警无比,韦涓才始出手,山蛟“吼”的一声怪叫,长尾一剪,拔起两丈多高,避过了一式威猛锐利的攻击,继而凌空旋风似的一转,直向山岩边沿的韦涓扑下。 韦涓心头一沉,挫身斜退七八尺外,避过山蛟,转身一剑朝它头上斩去,他这一剑砍下,劲道锐利,可是落在山蛟头上,却如败革,毫无伤损。 韦涓这一发现,即知这头“蝮龙山蛟”不好应付,自己这把长剑虽非吹毛斫铁,却也是一把纯钢利剑,刚才这一剑是运足内家功力,再加以“黑虎掌”劲势出手,落在这孽障身上,居然分毫未伤,可见其一身鳞甲,坚厚非常。 韦涓一击未奏效,急急一个“惊鸿掠箭”直往山蛟腹部袭去,希望能一剑攻至其要害。谁知,这畜牲机警得紧,“吼”的又是一声,利爪舒展。它这一抓竟把韦涓长剑抓落,韦涓疾一拧腰避开利爪,接着一式“巧看卧云”的身法,飞至山蛟背后,顺手掏出那根独角。 “蝮龙山蛟”见韦涓闪至身后,长尾一扫,撞上石壁,山岩巨石立被震得粉碎,顿时砂飞石走,尘雾飞扬。韦涓见机不可失,一个“燕子穿梭”之势,飞往山蛟身前,山蛟一声“吼吼”怪叫,它也跟着人立而起,两只利爪抓向凌空而至的韦涓,韦涓一见“蝮龙山蛟”站起,露出嫩弱的腹部,忙把那根独角射出,刹时,一阵天崩地裂,狂风锐啸接踵而来,只见“蝮龙山蛟”腹上插着那只独角,左突右冲,上下翻腾,宛如世界末日一般。 约莫半个时辰光景,迷蒙的烟雾渐渐消失,地上这头“蝮龙山蛟”已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韦涓暗中松了一口气,顺着甬道而入,来到洞底,洞里占幅面积甚大,错石嶙峭,迂回曲折。 转了几个弯,突然一道澄黄色耀目光彩射向他脸上,韦涓急急扑近跟前,两手捧起,这才看清这块“精金钢母”形如卵蛋,有盆碗大小,浑身上下闪射出澄黄色金光,熠熠耀目,令人不敢正视,光波流转,时幻五彩,真是一宗稀世奇珍。 韦涓看得不禁含笑点头,但随即又不禁为难起来,因为,这“精金钢母”体积虽不大,分量却极重,且有光亮闪射出来,任何人看到都会瞩目注意,更会引起江湖小人觊觎劫夺。 沉思片刻,立即打好主意,跳出石岩外,纵身向谷外跃出。 此刻,天仇兄妹正急得像热锅上蚂蚁似的在谷口团团转,一见韦涓出来,惊喜之下,同声叫道:“姑丈!” 胡天仇又紧跟着问道:“姑丈,您没事吧!” 韦涓道:“还好,尚幸有惊无险。” 接着,把紫龙秘穴经过情形,概括的叙述了一遍,紧张处,二小不自觉双掌紧握,最后韦涓向二小道:“‘精金钢母’虽已到手,却不能引起外人注意,要力求掩藏起来,不然会激起一场厮杀,掀起武林又一次大杀劫。” 胡佳蕙接过钢母,蹙着眉头道:“这样一颗‘大鹅蛋’,又重又大,藏在什么地方?” 韦涓又作了一番沉思,接着把“精金钢母”交给天仇,脱下自己一件外衣,把外衣折成囊袋样子,将钢母藏进里面,外衣的两只衣袖,权作带子,把藏进钢母的外衣,紧紧拴在自己腰上。 佳蕙“叽”地一笑,道:“姑丈,怎么会给您想出这样一个主意来的?” 三人虽已服下老庄主的“归元紫金丸”,可是洞里这股奇臭恶味,还是令人难忍。 胡天仇道:“姑丈,这股味道真不好受,‘精金钢母’已拿到,我们快出去吧!” 三人循着原路踅回,由狼影谷盆地河口而出,攀登铁树峰峰顶危岩悬壁,拐入一条两边丛林的山径。 姑侄三人正要施展轻功,奔回“石旗山庄”时,路边树林响起“嘿嘿嘿”刺耳狂笑,但见人影闪晃,有人挡住山径去路。 烈火星君韦涓不禁暗暗一震。 虽然感到有点意外,却也是意料中的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身怀稀世珍宝“精金钢母”,已遭武林小人注意,要来个觊觎劫宝。 星月光芒下,韦涓流目看去,十步外的山道上站着一个身材胖大的头陀。 这头陀脸肤赤朱,额上束着一道三寸阔的金圈,长了狮鼻海口,一对虎目熠熠生光。 这胖头陀穿了一袭大红红袈裟,肋下悬着数面有茶碟大的“小钹” (原是乐器一种,合击出声,大的叫‘铙’,小的叫‘钹’),晶晶闪光,令人炫目。 头陀足登多耳麻鞋,手持一柄七尺长的方便铲,铲头上顶着一个大月牙,白光灼灼。 韦涓暗忖:“从这头陀穿着和配饰看来,不像是中土禅林庙寺的出家人……又是何方人物?” 头陀的左后方,还有一个中年道姑,年约三十左右,头梳道髻,一身皂白衣衫,眉目之间,隐含荡态,姿容看去还称美丽。 韦涓知道对方来意不善,先礼后兵,向两人拱手一礼,问道:“在下韦涓,带领一双侄儿路过山径,大法师挡住去路,不知有何见教?” 胖头陀方便铲一抡,响起“叮当叮当”声,“嘿嘿嘿”纵声大笑。 中年道姑进前两步,朝三人打量一眼,向韦涓道:“朋友,真人面前别说瞎话,想必你也知道我等来意……这位大和尚乃是康藏大雪山‘戈玛拉寺’的‘瀚海罗汉’松云大师,贫道马玉屏江湖有‘瑶池仙姑’之称,我二人此来就是寻找‘精金钢母’的,来此铁树峰已有一月,只因‘蝮龙山蛟’难近,无法取出……” 一指旁边瀚海罗汉松云大师,又道:“今日松云大师已取了克制‘蝮龙山蛟’法宝来,不料迟来一步,‘精金钢母’已被你等取得,现在在此山径恭候,请三位割爱,留下……” 马玉屏话尚未说完,佳蕙姑娘已愈听愈不是味道:杏眼一瞪,道:“看来你们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说话怎么这样不讲道理,‘精金钢母’乃是稀世神物,有缘者得之,无缘者失之。” 胡天仇接上道:“你等自称来此一月,身怀绝技,何不前去除掉‘蝮龙山蛟’,我等三人出生入死除掉山蛟,才把‘精金钢母’取到手里……” 烈火星君韦涓见二小话到这里,微微一笑,道:“此‘精金钢母’并非取自你等禅林宝刹,乃是无主之物,两位硬要我等留下‘精金钢母’,未免被天下武林耻笑了!” 瀚海罗汉松云大师,“嘿嘿”阴笑,道:“‘精金钢母’乃是稀世珍宝,岂能容得你等鼠辈所得,你休得在罗汉爷跟前放肆!” 韦涓知道一场剧战厮杀难免,这个“瀚海罗汉”松云大师来自康藏边境,不清楚对方武技底细,须得小心应付才是。 韦涓心念闪转,朗声道:“大师列入云门,竟如此贪心,不讲道理,在下只有舍命奉陪,见个高低了。” 话落,移退两步,手中长剑出鞘。 松云狞声一笑,道:“施主要跟洒家见个高低,好极,好极!” 胖头陀右腿一开,左脚踏前,一个“童子拜佛”之势,方便铲直向韦涓当胸戳来。 松云和尚这把方便铲,跟普通兵器不同,一口钟形铲头,看去并不锋利,却是用精钢加以铸成,比一般方便铲要大得多。 方便铲铲杆长九尺有余,乃是用深山老藤制成,再加上几道黑漆,乌光油亮,软硬兼全。 铲杆尾端,顶着一个纯钢月牙,宛似二枚虎齿,十分锋利,如果不见铲头,只看见月牙型一个,几无异方外僧人使用的拐棍。 是以松云和尚使用这把方便铲,原是参合拐棍和长枪两种招式而成的。 这个有“瀚海罗汉”之称的松云和尚,二十年来威震康藏,称雄瀚海大漠。 烈火星君韦涓虽然不清楚松云和尚武技底细,却知道这把方便铲的厉害,他见胖头陀一招过来,不敢硬接,跃身撤退半步。 就在这个短暂间,韦涓单手持剑,一招“丹风朝阳”,剑锋托铲,一撩一绷,荡开对方铲头,青光闪射,接着一式“顺水推舟”,剑光向松云和尚剌来。 松云和尚不躲不架,大喝一声,身体往下塌沉,两肩晃动,铲上月牙盘空绕去,接连“拔草寻蛇”、“达摩朝海”两招使出,劲势凶厉,直向韦涓卷去。 韦涓见对方兵刃沉重,不敢硬架,双脚一点地上,使个“黄鹄冲霄”之势,拔起七八丈高,自胖头陀左肩飞掠而过。 一僧一俗,就在那铁树峰去向“石旗山庄”的山道上拼斗起来。 这一边,“瑶池仙姑”马玉屏与胡家兄妹二人也动上手。 兄妹二人手上这把长剑,盘旋飞舞,天娇如龙,击、点、刺、扎,走的是“六合剑法”,势如狂风疾雨,又若珠走玉盘。 女道姑马玉屏手上一对鸳鸯金钩,使出“十二路卷廉钩”一招一式,十分犀利,如果对方处上金钩,兵刃就给撤去。 兄妹俩跟“瑶池仙姑”马玉屏,以二对一,也杀得胜负难分。 这两起厮杀激战,剑击铲,寒光闪飞,钩迎剑,盘天银虹。 五人分拨恶斗,已有百余回合,韦涓这边渐渐分出强弱。 韦涓和松云和尚激战,吃了兵刃上的亏,他使用的是轻兵刃,一口单剑。 而且方便铲长及九尺有余,韦涓手中单剑,仅三尺八寸,武家兵刃,一寸长,一寸强,宝剑虽然锋利,尺寸不及方便铲,双方过起招来,自然有吃亏之处。 同时还有一个主要原因,韦涓外衣权作囊袋,把沉甸甸的“精金钢母”拴在腰上,初时似乎并不感到累赘,双方激战时间一久,感到沉重异常,身形挪转,却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头陀松云却是越战越勇,手中兵刃翻翻滚滚,铲风过处,砂石飞扬,威力十分惊人。 韦涓想使用独门暗器“烈火弹”制敌,却是投鼠忌器,胡家兄妹离隔他不远在战马玉屏,他暗器出手可以闪身挪退,怕会误伤了两小。 烈火星君韦涓是否使用暗器尚未决定,松云和尚身形闪退两步,一阵狂笑。道:“小子,让你开开眼,本罗汉爷给你看一些新鲜玩意儿!” 话落,伸手一拔腰间,“铮铮”声中,一道黄光闪耀,松云腰间铀结已自动解开。 只见他左臂往上一扬,一缕“当当”声起,一面飞钹飞起半空。 韦涓见松云和尚出手中原武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飞钹暗器,心头一沉,不敢怠慢。 他急忙纵后一丈,丁字步向上首站下,手执长剑迎待应变。 松云和尚狞声一笑,右手扬起,“当当”声方便铲向飞钹击了一下,那面飞钹旋风一般,又像风吹败叶,歪歪斜斜直向韦涓面门砍来。 韦涓立即单臂奋剑,使出一招“举火烧天”,往上一格。 松云和尚使用飞钹作暗器,居中暗藏真力,飞钹撞上敌人兵器,立即自动拐弯急旋起来,直砍敌人的五官要害。 “瀚海罗汉”松云威震康藏,称雄大漠瀚海,这十三面飞钹暗器,已不知伤了多少英雄好汉。 烈火星君韦涓也是一位暗器专家,他以“烈火弹”暗器将铁树峰“蝮龙山蛟”除掉。 可是现在遇上这个大漠出身的“瀚海罗汉”松云头陀,居然以“铙钹”之类乐器作暗器,闻所未闻,使他难于应付。 韦涓长剑往上一格,只听到“当”的一声中,眼前寒光电闪,那飞钹竟绕过剑锋,直向他面门砍到。 韦涓骇然一惊,急忙一个“莲花落地”之势,身形往下一挫。 就在他身形往下挫落刹那,头顶“嘶”声劲风削过,擦过头顶,削去一绺头发。 烈火星君韦涓列入武林“海内五贤”,游侠江湖,还未遇到过如此厉害的敌手,而对方又是康藏大雪山一座“戈玛拉寺”里的和尚。 就在这眨眼的短暂间,松云和尚第二、第三两面飞钹,星跃电掣般连翻飞来。 下棋的人有所“一子错落,全盘皆输”。 烈火星君韦涓身怀之学,并不在“瀚海罗汉”松云之下,而是不清楚松云和尚武功的底细,估低了对方武学上的造诣,再加上兵刃上吃亏,以致于失了先机。 山西韦家绝学除了“黑虎掌”,还有一套“八卦游身掌”掌法。 这两套掌法,使韦涓称雄武林,少遇对手,可是,他此刻因在紫龙秘穴消耗了不少体力,兼之数处负伤,尤其腰上拴着一块沉甸甸的“精金钢母”,这虽然是一宗稀世珍宝,可是现在来谈,却是使这位烈火星君韦涓感到莫大的累赘。 韦涓本来可以左掌右剑参合使用,由于这块“精金钢母”拴在腰上,身形闪转挪移,受到极大的影响,无法尽情施展掌中绝技。 韦涓看到松云和尚第二、第三两面飞钹星跃电掣而来,心头隐隐泛出一股寒意,对方第一面飞钹出手,削去一绺头发,险些丧命……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第二、三面飞钹,接连打来! 这一回,是两面金光闪闪的铜钹,分拨左右,走“之”字形而来。 韦涓急忙把长剑交左手,用个“朝天跪香”之势,正要挑拨第二面铜钹…… 瀚海罗汉松云以使用于乐器的铜钹作暗器,手法诡秘离奇,几乎令人不可思议。 第三面铜钹,比第二面落后少许,顺理顺章该是第二面先打到才是,可是,事实的演变,出于人所意料之外,第三面铜钹距离韦涓尚有一丈,他正举剑挑拨第二面铜钹时,落后的那面铜钹,“嘶”的一声破风响,争先袭来,韦涓猝不及防,右肩头吃个正着,铜钹边沿周围锋利,削破他肤肉寸许。 也就在这同一个刹那间,第二面飞钹寒光闪处,袭向韦涓头部天灵盖。 剧战厮杀中的双方,对自己胜负生死可以预测到,韦涓左肩受伤,看到第二面铜钹飞到,知道已难逃过这一场浩劫。 可是,突然之间却出现了一个转变,这“转变”几乎比电、比光还要疾速千百倍。 一响“刷”的破风声中,飞来一抹身形,轻如飞絮落尘,就在凌空三丈尚未着地,两腿一拳,双臂一抖,一股无形掌劲,挟雷霆万钧之势,破空打来。 袭向韦涓的铜钹,吃着这股威猛无俦的掌劲,坠落到地。 这股掌劲的余威,撞上一钩要将天仇置于死地的马玉屏身上,这个江湖有“瑶池仙姑”之称的女道姑,竟被连人带钩,歪歪斜斜震退七八步。 这不但使“瑶池仙姑”马玉屏为之骇然,那正铜钹出手,稳操胜券的“瀚海罗汉”松云,也给诧然怔住。 至于烈火星君韦涓,虽然面对着一桩铁铮铮的事实出现,还是震惊、怀疑不已。 谁救了自己? 他识得这是隔山透劲“无影劈空掌”,捷速、威猛,劲道远在他姊夫兼义兄班适齐的“七步追魂掌”之上。 当今武林中,传闻中有此种内家武功,可是并未见过有身怀此等武学的人。 此人是谁? 烈火星君韦涓手抚给铜钹所伤的左肩,转过身首去,来人一身长袍,飘飘欲仙,赫然竟是昔年武林有“玉田耕夫” 洪浩川名号,现在“石旗山庄”的老庄上洪昭良。 松云和尚认识这位老庄土洪昭良,他带了马玉屏来铁树峰探宝,历时一个月,也去过“石旗山庄”,只是并未受到热烈招待。 “瀚海罗汉”松云做梦也想不到真人不露相,这老头儿竟然精于“奇门天罡气功”,身怀隔山透劲“无影劈空掌”功力。 胡家兄妹二人,力敌“瑶池仙姑”马玉屏,正处于危境中时,老庄主洪昭良现身相救,二小还不清楚“无影劈空掌”的来历,不过已知道这位老人家身怀上乘武功,前来援助。 韦涓知道现在还不是自己向洪昭良道谢的时候,手抚伤处,看着场面如何变下去。 松云和尚昔年驰骋康藏边境,大漠草原,这手铜钹暗器,江湖中闻之丧胆,从未栽落人家之手,今天却是绝无仅有的败在人家手里。 他又急又怒,上前喝道:“你这老头儿,你住你的‘石旗山庄’,井水不犯河水,因何前来干涉本罗汉爷的事?” 老庄主洪昭良,手抚颔下银须,见和尚问出这话,哈哈大笑道:“你问我老头儿因何要干涉你的事,你身为出家人,讲不讲道理?‘精金钢母’虽是稀世珍宝,却是无主之物,谁得到就归谁所有,你们却来个半路打劫,再用你身上那些破铜烂铁,要将人家置于死地!” 洪昭良这几句话,说得松云和尚哑口无言。 “瑶池仙姑”马玉屏听得激起满肚子的怒火,她一声不响,悄悄取出五支梅花箭合在掌中,倏地叱声道:“老家伙,看箭!” 她嘴在说,箭已出手,右手一扬,五点寒星,直向洪昭良面门七孔封去。 老人家见暗器袭来,身形纹风不动,只见左手袍袖微微一拂,五支梅花箭已石沉大海,尽数进入洪昭良的袍袖中。 “瀚海罗汉”松云看到这情形,知道这老庄主是一位隐居铁树峰麓的侠隐,绝技惊人,非自己所敌,就找了一句下场的话道:“老头儿,咱罗汉爷迟早是会连本带利,向你算回这一笔账!” 松云不等洪昭良回言,目注韦涓腰间用衣衫里上的“精金铜母”一瞥,“嘿”声阴笑,又道:“姓韦的,‘精金钢母’暂且寄在你那里,三个月之内,罗汉爷自会来取走。” 松云这话过后,捡起坠地铜钹,向马玉屏一挥手,两人如飞离去。 第十九章 怀绝技一语道天机 烈火星君韦涓见两人身形消失在山道一端,向老庄主洪昭良俯身称谢,道:“韦涓多蒙庄主相救,不然已丧命在松云和尚铜钹暗器下了!” 洪昭良没有繁文礼俗的回答,一指他左肩道:“韦英雄,你左肩遭铜钹所伤,碍不碍事?” 韦涓道:“不要紧,只是肤肉受伤,尚未伤着筋骨。” 洪昭良道:“回去山庄后,老朽替你包扎一下。” 经过这番折腾,四人回来“石旗山庄”,已近晨曦初曙的黎明时候。 他们不再上床就寝,韦涓解下腰间用外衣包上的“精金钢母”放到桌上。 洪昭良目注桌上“精金钢母”一眼,似有感触的轻轻吁吐了一口气。 老管家洪申已起床出来大厅,洪昭良吩咐他取出疗伤用具,在韦涓左肩伤处敷上金创粉药,外面再用白布包扎起来。 韦涓经洪昭良敷下金创粉药,左肩疼痛立止,现在已知道这位老人家不但身怀绝技,还擅于疗伤治救的岐黄之道:心里暗暗钦佩不已。 宾主坐下后,老庄主洪昭良睑色凝重,道:“韦英雄,这一来你等跟‘雪山派’结下仇恨过节了……” 天仇诧异问道:“洪庄主,‘雪山派’是哪个?我们还未曾见到过呢!” 烈火星君韦涓已会过意来,接口道:“洪庄主,您是指‘瀚海罗汉’松云和尚和‘瑶池仙姑’马玉屏是‘雪山派’中人物?” 洪昭良道:“不错,他们正是‘雪山派’中的人。” 这位老庄主见闻瀚博,一顿又道:“‘雪山派’在中原武林并无所闻,可是塞外草原及康藏境界,俱是他们天下……‘雪山派’谈不上正道邪派,却是行事任性,睚眦必报,宁愿错杀一千,不愿放过一个仇家。” 韦涓听到洪昭良下面几句话,心头暗自一沉…… “瀚海罗汉”松云离去时曾留下此话:“‘精金钢母’暂且存在你处,三个月之内,罗汉爷自会来取走。” 韦涓心念闪转,问道:“洪庄主,松云和尚还会找上韦某?” 洪昭良一点头,道:“就是刚才老朽那句话,‘雪山派’睚眦必报,不会放过一个仇家……” 目注韦涓一瞥,又道:“何况‘精金钢母’乃是稀世珍宝,可以用来铸造吹毛斫铁的利器神兵……而此‘精金钢母’已给你等所得!” 佳蕙姑娘却不以为然,道:“洪庄主,那个胖和尚与道姑,只知道姑丈的名字,天下之大,他们向那里去找?” 洪昭良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佳蕙姑娘,你姑丈‘烈火星君’韦涓,并非江湖上籍籍无名之人!” 韦涓缓缓一点头,道:“洪庄主说得不错,韦某就恭候他们找去临安就是!” 洪昭良出自由衷,道:“并非老朽小看韦英雄,你等不但路上需要小心,回去临安还得要有点准备防备才是。” 韦涓欠身一礼,道:“承蒙庄主关怀,韦某等记住您的叮嘱、” 洪昭良视线落到桌上用衣衫包扎的“精金钢母”时,似乎想到一件事上,就即道:“老朽忽然想到一件事,不过相信此事不会落到你韦英雄身上,本来不说也可以……” 韦涓困惑问道:“敢问洪庄主,您指的是哪一件事?” 洪昭良道:“‘精金钢母’是西方太乙真金精华所萃而成,乃是极罡阳之物,不能接近有身孕的女人……” 韦涓听洪昭良说到此处,不禁心头为之一沉,妻子胡玉娟眼前正怀身孕中。 这位老庄主不但身怀绝技,是位风尘侠隐,博古通今,也是一位饱学之士,他所说之话必是引经据典,有所根据,是以急急问道:“洪庄上,有身孕之妇人,接近‘精金钢母’又将会如何?” 洪昭良道:“怀孕妇人是纯阴之体,‘精金钢母’却是罡阳之物……这股罡阳之气透过妇人腹部,触及腹中胎儿,会使胎儿不到十月之期,流产而出!” 韦涓听到此话,不禁暗暗吸了口冷气……老庄主说此事不会落到自己身一上,偏偏自己妻子胡玉娟,正值怀孕之中。 他抱拳道谢,道:“幸蒙洪庄主的指点,眼前拙刺胡玉娟,正是在怀身孕期间。” 洪昭良抚须笑着道:“韦英雄,如此说来,老朽刚才之话,那是找对人说了!” 天仇对这些话并不引起他兴趣,而是想到一件百思不解的事上,向洪昭良问道:“洪庄主,刚才那道姑在山径上指着松云和尚,说他是康藏大雪山‘戈玛拉寺’的‘瀚海罗汉’松云大师……一座庙寺禅林,怎会有‘戈玛拉’这样一个怪名称?” 洪昭良道:“这是大漠草原,康藏等地和中土佛教不同之处,他们称出家人为‘喇嘛’,‘戈玛拉’是当地土语,有天神的含意,是以就用了‘戈玛拉寺’这样一个名称。” 佳蕙姑娘道:“洪庄主,那个松云和尚是喇嘛僧?” 洪昭良一点头,道:“不错,喇嘛番僧与中上和尚衣着穿着也不一样,我们中原庙寺里的和尚,身上穿的都是淡灰白色的袈裟,刚才那松云和尚却穿了一袭大红袈裟。” 韦涓接口问道:“洪庄主,您所说的‘雪山派’里面都是喇嘛番僧?” 洪昭良道:“据老朽所知,‘雪山派’中有不少身怀绝技的喇嘛番僧,也有不少中原江湖人物参入其中。” 一顿又道:“喇嘛番僧不但身上衣饰与中土和尚不一样,他们武技、兵刃,甚至暗器之类,也跟中土武林中人物,有若干不同之处。” 韦涓听到此话,就即想到凌晨在铁树峰山径,跟松云和尚一场激战上……自己就吃了不清楚对方武功底细的亏。 洪昭良又道:“松云和尚所使用的暗器,以中原武林中人看来,那是近乎不可思议,他使用的是一种有茶碟般大的小钹。按此类铜钹,原是有‘大铙小钹’之称,是一种合击出声的乐器,可是他用来作置人于死地的凶器。” 天仇想到刚才那话题上,又问道:“洪庄主,‘戈玛拉寺’里面所供奉的,也是如来佛祖?” 这位老庄主见闻广博,听胡天仇问出此话,微微一笑,道:“这跟中原禅林庙宇又有不同之处,如果以宗教类别加以区分,他们是佛教所分出的‘喇嘛教’,他们庙宇也就是‘喇嘛庙’,所以里面大雄宝殿听供奉的,并非中原佛寺所供奉的如来之宝佛……” 胡家兄妹俩听得出神,佳蕙姑娘接口问道:“他们供奉的是哪一尊佛?” 洪昭良道:“昔年老朽只身游侠西南康藏等地,曾参观过喇嘛教的喇嘛寺,里面大雄宝殿是供奉一尊青面撩牙,金睛朱发,金盔金甲,有八手的狰恶天神。” 烈火星君韦涓不禁为之一怔,脱口问道:“洪庄主,这是甚么神仙?” 洪昭良道:“这尊神像高有丈许,栩栩如生,神像面前也有香案,案上放一石盆,盆中燃着纯青色的熊熊火焰,映得大雄宝殿阴森可怖。 老朽看得百思不解,就向旁边知客喇嘛问道:‘请问大师,此尊神像不伦不类,如此的狰恶骇人,是何方神佛?’这位知客喇嘛给老朽问得似乎很不愉快,淡淡的回答道:‘施主该是少见多怪了,此是我们喇嘛教所供的‘湿婆大神’,拉萨达赖宫中,亦供奉此神。’老朽给知客喇嘛抢白一顿,却多了一次的见闻。” “‘湿婆大神’?”烈火星君韦涓江湖上阅历见闻不算少,却也第一次听到这样一个名称。 姑侄三人在“石旗山庄”,又耽留了一宿,次日早晨要告辞离去。 韦涓再次向洪昭良谢过救命之恩。 洪昭良朝他用厚布裹扎,用带拴住悬在腰间的“精余钢母”看了一眼,带着叮嘱的口气,道:“韦英雄,你等三位沿途要小心才是,最好别走官道:绕行静僻小径。” 韦涓感激这位老人家的关怀,点头道:“多谢洪庄主的关注,韦某知道。” 洪昭良又道:“不是老朽小看了三位,‘雪山派’有仇必报,宁愿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仇家,你等回去临安,需要有个准备才是。 韦涓躬身一礼,道:“韦某记住您老人家的嘱咐。” 洪昭良似有所思中顿了顿,道:“如若时间方便,老朽拟来临安一行,韦英雄,如见到你大哥‘七步追魂’班老英雄时,替老朽代为致意问候!” 韦涓连连点头,他把临安地点告诉了老庄主后,接着道:“洪庄主,如有时间,务请临安一行,使韦某略尽地主之谊。” 双方道过“珍重”后,挥手道别。 ※※※※※※ 烈火星君韦涓腰上拴着布包的“精金钢母”,带着胡家兄妹二人,离开铁树峰麓的“石旗山庄”后,往浙省临安方面而来。 他记住老庄主临别时嘱咐,不走官道:绕行静僻小径,以策安全。 这并非洪庄主看低了韦涓等三人,也不是韦涓怕事,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三人携带稀世珍宝“精金钢母”在身。 这不仅是“瀚海罗汉”松云和尚与“瑶池仙姑”马玉屏二人,其他江湖中人,如果知道他们携带“精金钢母”而行,谁都会瞩目觊觎,群起追杀,劫夺这稀世珍宝,而惹上莫须有的杀身之祸。 两小尾随姑丈而行,三人走在一条两边疏落竹林,静悄悄的小径上。 衔尾的天仇,突然想到一件事上,道:“咱们得到的是‘精金钢母’,不是宝剑,如何又把‘精金钢母’铸成宝剑呢?” 妹妹佳蕙接口道:“那位老庄主文事武学,天文地理,什么都知道:咱们在‘石旗山庄’时,该请教他一下才是。” 走在前面的韦涓,听到两小嘴里在嘀咕这些话,也给想了起来……不错,这件事该向洪庄主请教一番才是。 这不是顽铁炼成钢,钢又铸成剑,“精金钢母”铸成仙家神兵的宝剑,一定有运用特殊的方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韦涓想到分手时,洪昭良曾有说过的话,他边走边向后面兄妹佩道:“洪庄主会去临安,到时我们再请教他。” 跟在后面的天仇问道:“姑丈,那个胖和尚和道姑,会不会去临安找上咱们?” 韦涓道:“听洪庄主说来,‘雪山派’有仇必报……现在不但跟我们已结下仇恨过节。更由于‘精金钢母’的原因,相信他二人会去临安找我们的。” 衔尾的佳蕙姑娘道:“姑丈,胖和尚和道姑,他们脸上没有贴出‘雪山派’三个字,洪庄主怎指他们是‘雪山派’中人?” 韦涓边走边道:“愚儿,这就是以江湖中阅历而加以判断,据洪庄主所说,大漠草原,康藏边陲,俱是‘雪山派’天下,一个身怀绝技的武林中人,难免有若干的仇家,在孤掌难鸣的情形之下,就会委于门派或成立门派,必要时求助于那门派……” 微微一顿,又道:“‘雪山派’中有不少身怀绝技的喇嘛僧,洪庄主根据这情形推断,不需要松云和尚脸上贴字,就可以断定他是‘雪山派’中人了。” 天仇道:“姑丈,洪庄主要我们回临安后,需要有个准备,又该如何准备呢?” 烈火星君韦涓听天仇问出此话,没有很快回答,心念却是一阵游转起来…… 从老庄主洪昭良话中听来,“雪山派”中人活跃大漠草原,在康藏边陲是个势力雄伟的门派。 中原武林中少闻其名,那是“雪山派”中人不愿在中土江湖露名露脸而已,显然大江南北,关洛诸地,潜伏着不少“雪山派”中人。 松云和尚为了劫夺“精金钢母”,复仇找去临安,会不会另外再邀约了“雪山派”中高手找上自己? 后面的天仇,见姑丈久久没有回答,又道:“姑丈,从铁树峰山径上那一战看来,松云和尚和那个马玉屏道姑,两人的武技都在一般人之上……” 隹蕙姑娘接口道:“他们找去临安,虽然咱们这边还有娘和姑姑,若是他们再找了几个助拳的高手去,我们就不一定会赢过他们啦!” 前面的烈火星君韦涓,心念游转,他就想到那件事上! 胡天仇听到妹妹这话,立即道:“松云和尚和那道姑找高手助拳,咱们也可以找人,班家姊姊、琮哥,现在少林派掌门人一空大师,琮哥的师父武当派掌门人一粟道长,还有‘碧眼金蟾’尹湛前辈等,如果知道咱们临安发生了事情,他们一定会来的!” 烈火星君韦涓听到后面胡家兄妹在谈的这些话,也使他,找到了这个答案。 不错,两小在谈的这些活,倒是一个好主意。 大哥七步追魂班适齐,在甘青高原遭冰羚之毒,半个身无法动弹,已赴嵩山少林寺奉养天年,不能请他老人家出来。 班家姊弟护送他们爷爷去少林寺,原来就是要去临安与二小一聚的。 四哥黄衫剑客古侃皈依玄门,易名“一粟道人”,接掌武当派掌门,他知道自己么弟发生变故,一定会来临安。 只是碧眼金蟾尹湛,武当山分手,江湖访友,归期未知,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烈火星君韦涓心念游转,有了这样想法,不禁如释重负,轻轻吁吐口气。 可是当他想到另外一件事上时,心里又起了一份的困惑…… 松云和尚在铁树峰山径离去时留言,要在三月之内夺取“精金钢母”。 嵩山少林寺和鄂地武当山的太和宫,相隔浙省临安遥远,需要不少时日的脚程,如何让少林寺的一空大师和武当山的四哥古侃知道这件事? 韦涓写了两封书函,分送嵩山少林寺和武当山太和宫,他带了胡家兄妹二人,来到一个较热闹的县城,把书信交给驿站,由驿站转驿递送,把书函送往少林寺和武当山两地。 ※※※※※※ 姑侄三人行程匆匆,已进了浙省境内,离隔临安已没有多远。 烈火星君韦涓虽然是个武林中人物,由于“圣手菩提”丁兆铭削发为僧,易名“一空”,作了少林派的掌门人,经丁兆铭的保荐,韦涓接替了他的职司,现在是南宋朝廷临安城的校尉总管。 武林中人并不重视官家的功名利禄,而韦涓带了二小进入浙省境内后,在他意识中,原来不安的心情,似乎感到安定了些。 喇嘛番僧松云再是跋扈嚣张,在皇帝脚下谅也不敢猖獗肇事,做出目无法纪的事来。 晌午时分,姑侄三人来到一处镇甸,天仇摸了摸肚子,一付稚气未脱的神情,道:“奇怪,姑丈,肚子又饿了!” 韦涓含笑尚未回答,佳蕙姑娘脱口说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到了吃饭时间,自然就会肚子饿啦!” 韦涓看到街路边正有一家饭馆,指了指道:“我们进去,吃过午膳再赶路吧!” 三人进入这家饭馆,里面已有七八成的客人,韦涓就找了墙沿一张座头坐下,向店小二要了荤素数碟,替自己要了一壶酒。 兄妹俩扒饭送进嘴里,韦涓手托酒樽,似有所思中啜饮杯子里的酒。 邻桌也有两个好酒的客人,边饮边谈,声音大得出奇,旁边的客人即使不想听的,而这阵谈话声也直灌进耳朵里去。 这两个客人该真是酒逢知己,无话不谈,其中一个把酒送进嘴里后,衣袖一抹嘴唇,问道:“于戈,你说出家人做和尚的,该穿什么颜色袈裟的?” 对座的于戈醉眼一瞪,道:“阿旺,你小子没话讲找话讲,问出这个鸡毛蒜皮的事来,出家人和尚穿的,当然是素淡色,灰白色的那类袈裟……难道还有披上大红大绿袈裟的和尚?” 阿旺哈哈大笑,道:“于戈,后面那句话,给你问对了。” 于戈一声轻“哦”,楞了一下才道:“难道你还看到个穿了大红袈裟的和尚?” 阿旺竖起两只手指,做了个手势,道:“不止是一个,我还看到两个,他们都穿着一件鲜红刺眼的袈裟。” 于戈又给怔了一下,喃喃道:“两个……都穿鲜红袈裟?” 江南不比塞外北地和大西南一带,少有喇嘛番僧来到,是以才会使这对酒友大惊小怪,感到出奇。 邻桌托樽沉思中的烈火星君韦涓,不期然中听到此话,立即注意起来。 临安附近,此地江南一带,少有红衣番僧出现,邻桌客人看到的,难道就是…… 他啜了一口酒,静静听下去。 横边桌座上的胡家兄妹两人,看到姑丈异样的神情,双双朝邻桌两客人投过一瞥,也都注意听去。 于戈喃喃自语,话后,还是摇头不迭,道:“哪有这回事,庙里和尚又不是大姑娘出嫁做新娘子,怎么会穿上鲜红的袈裟?那是你胡说八道,在乱扯一通!” 阿旺大口酒送进嘴里,认真的道:“一点不是胡说,有时间,有地点,那地方我们以前也去喝过酒,就是前面不远县城里,东门的那家‘太白楼’……” 于戈一对醉眼朝他看去,嘴里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阿旺历历如绘,道:“就是昨天晚上,我和几个朋友在‘太白楼’酒店的楼厅,那两个穿红袈裟的和尚,坐的是靠窗栏处的一张桌座,另外还有一个中年的女道姑。” 烈火星君韦涓听到这些活后,心里暗道:“不错,果然找来了,据那位客人所说,有两个穿红袈裟和尚,另外那个又是谁?” 他心念闪转,朝两小那边望了一眼。 佳蕙姑娘很懂事的向姑丈微微一点头。 于戈似乎已有几分相信,楞楞地朝阿旺看来。 这一对酒友,酒中就把这话题作了聊天中的资料。 阿旺又道:“这两个穿红袈裟的和尚,一胖一瘦,胖的那个像一头水牛,瘦的那个看来只有半斤骨头四两肉,背上却背着一只斗大的铁木鱼。” 于戈听到这里,一对醉眼又瞪了起来,插嘴道:“小子,你又在信口雌黄,胡扯一通了,庙里的木鱼都是木材做的,才有‘木鱼’这样一个名称,一只斗大的铁木鱼,背在瘦和尚背上,岂不要把他压死了?” 阿旺干下杯子里的酒,又倒下满杯,有声有色的道:“于戈,一点也没有骗你,‘太白楼’酒店离这里没有多远,等一下你自己可以去看。” 于戈听到这话,两只眼睛睁得胡桃般大,指了指大声问道:“这两个红袈裟和尚,从昨晚喝到今天中午,还没有离开‘太白楼’?” 阿旺一笑,道:“于戈刚才我漏了中间几句话,才把你听糊涂了,别慌让我说个清楚。” 他把一口酒送进嘴里,接着道:“那个瘦和尚瘦得出奇,火气却大得厉害,‘太白楼’酒店里的店小二,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这瘦和尚拿起桌上锡酒壶,两掌一合,就像搓米粉团似的成了一张薄饼,挥手一扬,那张薄饼嵌进‘太白楼’楼厅,横在正中的那根梁上。” 于戈嘴巴张得大大的合不拢来,结巴巴道:“有……有这回事?” 阿旺道:“‘太白楼’楼厅横梁离地很高,可能那张锡酒壶压成的薄饼,还嵌在横梁上没有拿下来!” 这些话听进邻桌的韦涓耳里,知道不但“瀚海罗汉”松云和尚已找来浙省的临安附近所邀来助拳的番僧,也是一位绝世高手。 邻桌客人所指斗大铁木鱼,可能又是一项喇嘛番僧中离奇兵刃。 至于两掌一合,把锡酒壶搓成一张薄饼,显然这喇嘛番僧怀有炉火纯青的内家功力。 阿旺这几句话落,听得烈火星君韦涓心念正在闪转,之际,横边的一张桌座,响出一声轻笑。 这响笑声很轻,不会引起任何人所注意,可是听进这“海内五贤”么弟韦涓的耳里,却不禁侧首回头一瞥。 横边这张桌座,只有单独一人,是个中年文生秀士,把樽独酌,桌边放着一把白色的纸扇。 这人文巾儒衫,一身书生打扮,看去丰神朗逸,有玉树临风之姿。 文生秀士这响轻笑声,听进韦涓耳里,这位有“烈火星君”之称的武家高手,听出跟一般人迥异,而是出于内家丹田之气,他心自暗暗思忖:“横桌那位文生秀土,难道与‘石旗山庄’庄主洪昭良一样,又是一位不露真相的绝世高手?” 那一对高谈阔论的酒友,酒中聊谈,从红衣袈裟和尚,又移向另一话题上。 姑侄三人午膳过后,韦涓挥手叫来店小二,付帐后,三人离饭店而去。 韦涓从刚才饭店那两客人的话中听来,那阿旺的客人,绝非空穴来风在他酒友跟前胡扯一通,确确实实真有那回事的。 也就是说,“瀚海罗汉”松云已邀着助拳高手,早韦涓姑侄三人一步,昨晚已抵前面县城。 就像过去老庄主洪昭良所说,江湖上要探听一个人的行踪并不困难,而烈火星君韦涓,在武林中并非藉藉无名之流。 三人走在镇街,佳蕙姑娘道:“姑丈,刚才饭店听那个酒鬼说来,胖和尚松云等昨晚已抵前面县城。” 天仇接口道:“我们回去临安,就要经过前面县城,是不是要绕道而过?” 韦涓听到两小前后此话,而沉甸甸的“精金钢母”还栓在自己腰带上,是以微微一点头,道:“我们拐上山麓小径,绕过前面县城。” 这并非烈火星君韦涓胆怯怕事,而是衡量得失是非才作这个决定,铁树峰山道上一战,若非洪昭良以“奇门天罡气功”,隔山透劲的“无影劈空掌”相救,他已丧命在松云和尚铜钹暗器之下。 他自己生死可以撇开,可是在那种情况之下,显然亦波及芬嫂梅玉芳这两个孩子的性命。 眼前如果与松云和尚等狭路相逢,姑侄三人会遇到跟铁树峰山道发生的同样一幂。 不可能再有第二个“洪昭良”出现,而对方更已添增了一个助拳高手,是以韦涓必须带着胡家兄妹两人,避过此锋芒。 当然烈火星君韦涓还有一种想法,要对付康藏大雪山,“雪山派”中“瀚海罗汉”松云等这些人,并非限在眼前此时此刻。 俟等驿站转驿把信函送到武当山太和宫嵩山少林寺,跟古侃和一空大师等取得连络,群雄会聚临安,那才是对付“雪山派”的时候。 韦涓带了胡家兄妹两人,不取捷径由前面县城而过,拐向旁边静僻小径,绕过县城取道往临安。 三人脚程匆匆,走来一条右是峥嵘山石,左是一脉丛林的峰麓山道上。 突然,右边山路错石中,起了一片读书之声,听来金声玉振,娓娓悦耳。 韦涓虽然精于武技,文事方面也有很好造诣,他站停脚步侧耳听去,那是孟子篇中“孟子见梁惠王”一节,心中不禁称奇起来。 山径小道:怎会有读书之声,这一带都是荒凉之地,根本没有住户人家。 他倏然想到另外一回事,难道是“雪山派”中人发现自己三人行踪,暗中相试挑迳,再来伺机下手? 韦涓想到这上面时,又认为不可能。 喇嘛番僧可能懂得中土佛经,极不可能琅琅诵出“孟子篇”来,同时其声扬抑有韵,听来清晰,那是出于一位书生之口。 哦!难道是另有武林高人,藏身隐处,以念书声来相试? 两小见姑丈纵目四顾,站停下来,两人也跟着站停下。 烈火星君韦涓不甘示弱,要揭开这阵书声之谜,凝神听去。 他听到这片念书声,起自山麓石崖之上,他一声不响,施展山西韦家绝技“八卦游身”身法轻功,只见人影闪晃,已拔到山崖。 韦涓低头回转看去,书声寂然,何尝有看到半点的人影! 韦涓不禁大吃一惊,自己刚才这套轻功身法,疾逾冷电,就算此人轻功高出自己之上,四野群岩秃秃,毫无藏身之处,凭自己目力,也断乎不会有看不见此人的道理! 难道此人竟擅于“隐身”之术? 胡家兄妹两人,也觉得这片念书之声来得有点古怪,虽然来人不像是“雪山派”那一路,但是此等行迹,也分明是有意耍弄,故意相逗相戏。 两小捺不住肚子里这股闷气,不约而同施展轻功,跳上崖来。 可是,眼前三个人六只眼睛,竟然看不到刚才念书人一丝一毫的影踪。 韦涓身形荡空激射,施展轻功,四处寻觅之际,那琅琅读书声,又起自十丈外一个山岗的后面,依然是“孟子见梁惠王”那篇。 韦涓不禁激起一份怒意,双足一点,拔身一窜十余丈,直向荒岗奔去。 胡家兄妹俩施展“蒸子飞云纵”轻身功夫,衔尾直窜过来,老少三人宛若三头巨禽,几乎是同一动作,同一时间落在荒岗之上。 三人四下张望,真个神出鬼没,还是没有看到那念书人一丝一毫身形。 烈火星君韦涓已有点沉不住气,厉声道:“朋友,看来你也是一位成名人物,如何再三相戏,莫非是嫌我等浅俗,不值现身一见么?” 突然,背后传来“呵呵”朗笑,声音近在咫尺之间,不由把他们吓了一跳。 三人身形忽转,回头看去,一位文质彬彬,儒巾方履的文生秀士,十分安详的站在山岗上。 烈火星君韦涓目击到这位文生秀士,不禁心头暗暗一震。 果然真人不露相,是在前面镇街饭店里所看到的那秀士,由于他出于丹田之气一声轻笑,才引起自己注意。 佳蕙姑娘年轻气盛,受不了给人家作弄,矫呼一声,回身一剑,直朝中年文士肩头扎去。 韦涓不由大惊,想要阻止时,隹蕙姑娘出手太快,已经来不及。 这位文生秀士不慌不忙,把执在手中那把白纸扇,微微一挪。 一声“当”的声音响起,把电掣而来的剑尖,向左荡开一尺外。 佳蕙姑娘紧握剑柄的五腕,震得一阵酸麻,满脸通红,连连退落数步。 第二十章 身怀宝惹上杀身祸 烈火星君韦涓急急上前,抱拳一礼,道:“尊驾武功,真个卓绝,某等适才失礼冒犯之处,请勿见怪……能否赐告尊驾高姓大名?” 文生秀士微微一笑,道:“不敢,区区‘方瑜’给武林同道冠上‘翠竹书生’之号。” 胡家兄妹原系武林世家,是“莫干剑客”胡玉琦膝下一对子女,虽然胡玉琦昔年丧命于“百毒太君”徐瑶贞之手。去世较早,兄妹两人从母亲梅玉芬处,亦知道一些江南武林中的情形。 方瑜由于英姿轩昂,玉树临风的外貌是以武林同道替他冠下一个“翠竹书生”的称呼。 可是绿林道上翦劫掳夺的水盗早匪,却把他恨之入骨,替他取了一个“江南一怪”的绰号。 “翠竹书生”方瑜,师父是黄叶老人,传他一身上乘武学。 方瑜游侠江湖,方巾儒衫,手执一把白色纸扇,一副书生打扮,他手上这把纸扇却能击石成粉,运用内家罡气时,此纸扇已达飞花却敌,摘叶伤人的上乘境界。 方瑜还有一套独门“五阴穴”功夫,更具厉害,使水早强徒丧胆而为之色变。 他练成的这门“五阴穴”功夫,专在人体以晕、轻、重、麻、哑、死的各种方法,落向敌人七十二处的穴道。 绿林翦徒、水旱盗匪,如果挨上“翠竹书生”方瑜这门“五阴穴”,立即直气破散,四肢绵软,全身犹如刀割,痛上七天,喷出黑血而死。 方瑜若是发现敌人尚不歹毒绝情,他出手“五阴穴”亦略点即止。 他虽然手下留情,但敌人挨上,也是痛苦非凡,若医治不得法,会成终身残废。 是以“江南一怪”,武林又有“翠竹书生”称号的方瑜,威震江南,黑道闻之丧胆。 胡佳蕙发现自己这一式剑招,败落在“翠竹书生”方瑜之手,并不认为丢人……她脸上那层红云,也跟着渐惭消退了。 烈火星君韦涓过去活跃的地点,都在北地江湖上,但从武林传闻中,也曾听到过“翠竹书生”,同时也有“江南一怪”别号的方瑜此人,是以抱拳一礼,道:“久仰,久仰!” 韦涓寒喧过后,却也想了起来:“这位有‘翠竹书生’之称的方瑜,以上乘轻功与念书声,在此荒僻山麓小径,逗戏自己三人,随后又现身出来,其用意何在?” 他有了这样一想,禁不住试探问道:“方英雄如何又会在此荒凉的山麓小径现身?是否等人?” 方瑜目注三人一瞥,道:“不错,正是等人。” 韦涓接上一句,问道:“等谁?” 方瑜道:“恭候三位大驾。” 韦涓一声轻“哦”,道:“尊驾知道在下韦涓姑侄三人,此时此刻要经过这条荒僻小径?” 方瑜一点头,道:“正是。” 韦涓脸色接连数变,又问道:“尊驾在此等候我等三人,用意何在?” 方瑜一笑,道:“想请韦英雄替区区揭开一个百思不解的谜?” 胡家兄妹二人,听来不禁感到奇怪……这位扬名江南武林的“翠竹书生”方瑜,吃了饭没有事做,在这条荒僻的山道上,等候姑丈来揭开一个谜。 韦涓冷然问道:“甚么‘迷’?” “翠竹书生”方瑜纵声哈哈大笑,道:“韦英雄姑侄三位,随身携带稀世珍物而行,按情按理,为了防患意外发生,该走人迹稠密、阳关大道的官道而行,可是尊驾三位却是专绕荒僻小径而过,此使区区百思不解,希望知道其中原委。” 烈火星君韦涓又是一声轻“哦”,身形闪晃,连连退后三步。 稀世珍物那是指裹上布包,拴在自己腰带上的“精金钢母”。 前面镇街饭店,并非不期而遇,此“翠竹书生”方瑜已衔尾跟踪自己三人多时,是以他才会说出“专绕荒僻小径”此话。 “雪山派”松云和尚等诸人,以目前情况来说,已使自己三人难以应对。 现在中途又出现这个“翠竹书生”方瑜,从他刚才施展的轻功身法来估计,显然是个比“雪山派”中人更难缠的人物。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身带稀世珍物“精金钢母”,遭武林中人瞩目觊觎。 现在除了我韦涓舍命一拼之途外,已没有其他可以应付的办法。 烈火星君韦涓心念电转,从衣袋取出“烈火弹”,已藏在袖底下,轻轻冷哼一声,道:“尊驾真是有心人,吃自己饭何必要再理会别人的事……” 胡家兄妹两人,由于江湖阅历欠缺,对眼前这一幕,除了觉得出奇、意外之外,还没有想到其他情形上面。 当然,两小对姑丈韦涓的神情演变很注意。 佳蕙见姑丈从口袋取出一样东西……。 天仇见姑丈把这东西纳入袖底,已知道怎么回事,以及将要发生的一幕。 眼前所有的演变,就在电光石火之际,天仇要阻止这一幕的发生,脱口大声道:“姑丈,不能使用‘烈火弹’,娘有跟天仇兄妹说过,江南武林‘翠竹书生’方瑜不是坏人!” 天仇突然说出此话,除了妹妹佳蕙外,可能方瑜与韦涓都感到十分意外。 在韦涓的记忆中,这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事两小阻止自己出手“烈火弹”,至于“翠竹书生”方瑜,以他敏锐反应和眼神的闪转。虽然是不清楚“烈火弹”的威猛、毒厉,不过从韦涓神色转变中,猜到将有变故发生。 方瑜有了这种想法,以他身怀之学和游陕江湖的阅历,显然已有了应变、防患之策。 蓦地,旁边这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口称韦涓“姑丈”,嘴里胃出这样一句话来,使他感到极是意外。这男孩子口称韦涓“姑丈”,随然跟韦涓之间是姑侄关系。 这是谁家的孩子? 怎么只提到“娘”,没有提到“爹”? 这对兄妹俩的父亲,是何等人物? 他娘又如何知道:江南武林“翠竹书生”方瑜不是坏人? 韦涓见天仇阻止自己向“翠竹书生”方瑜施出“烈火弹”暗器,开始的这刹那间,心头激起一股怒火……这孩子说话如此放肆! 当他倏然再一想…… 像刚才那情形,这对兄妹俩从来投有发生过,那是鼓了极大勇气,才把这话说出口的。 “‘翠竹书生’方瑜不是坏人!” 芬嫂梅玉芬向这对兄妹两人,交代出这样一句话,显然有很深的用意。 同时,这话有完全的真实性。 两小之父“莫干剑客”胡玉琦,昔年就是江南武林中人物,梅玉芬是他妻子,显然夫妇两人对江南武林中情形很清楚。 梅玉芬向这对子女叮咛此话时,当然她不会想到韦涓会跟“翠竹书生”方瑜,双方山径狭路相逢,而烈火星君韦涓,准备出手威猛的暗器“烈火弹”来对付方瑜。 韦涓心念一阵游转,心头怒火消失,缓缓收起“烈火弹”放进口袋。 “翠竹书生”方瑜哈哈一阵清朗大笑,走近两小跟前,没有马上开口说话,而是朝这对兄妹两人,游转地看个不停…… 他所投出的视线,不是眦目怒视,而是满含温柔与慈爱…… 当他视线游转在天仇脸上时,似乎又洋溢出丝丝的回忆,和令人无法捕捉的惆怅。 烈火星君韦涓对方瑜向两小付出的神情,看来感到出奇,可是他并没有上前阻止。 兄妹俩对方瑜那份出奇的神情,亦都感到奇怪,可是从对方两眼中所孕含着的柔和,两小接触到方瑜投来的视线,并不感到讨厌。 “翠竹书生”方瑜似乎想到一些无法追回的回忆,使他轻叹了口气一他向天仇问道:“孩子,你刚才只提到‘娘’,没有提到‘爹’,你爹呢?” 天仇听到这声“孩子”,使他激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感受,不但没有感到对方放肆、失礼和含有侮辱的成分,而是感受到一份暖意。 天仇带了一付大男孩子所有的忸怩,轻轻回答方瑜道: “爹在十年前已经去世了……” “翠竹书生”方瑜听到这句简短的话,脸色瞬息数变,轻轻“啊”了一声,接着又问道:“你们兄妹俩的爹,是不是武林中人?” 佳蕙姑娘一双明眸睁得大大的,一直游转在方瑜的脸上,她接口道:“爹名叫‘胡玉琦’,昔年江湖上有‘莫干剑客’之称。” “翠竹书生”方瑜似乎要在两小跟前,抑下自己这份激荡的神情,轻轻跟自己在说:“果然是我琦哥留下的一对子女!” 方瑜的这缕声音很轻,站立一端的韦涓没有听到,两小就在他跟前,听得很清楚。 天仇朝妹妹这边望了一眼,一付诧异、意外的神态,向方瑜问道:“方前辈,你称我爹‘琦哥’,你认识我爹?跟我爹是甚么关系?” 天仇声音很大,问得也很稚气,听进烈火星君韦涓的耳里,两眼直直,不胜意外地朝方瑜看来。 “翠竹书生”方瑜,已失去刚才大笑中爽朗的音韵,轻轻嘶哑的道:“我与你兄妹俩的爹,结拜把兄弟你们该叫我一声‘瑜叔’才是……” 深深吁叹了一口气,他喃喃又跟自己在道:“琦哥,兄弟分别十余年,我一直在探索你的下落,想不到你离我而去!” 方瑜这话过后,两眼闪耀着一抹哀伤而又参入愤怒的光芒他不是向两小,而是柔和的向天仇、佳蕙问道:“你们的爹如何去世的?……是生病?还是中人暗算遇害的?” 佳蕙姑娘见这位“瑜叔”问到这件事上,泪水流下,已泣不成声。 天仇是个大男孩子,还沉得住气,熬住心头的伤痛,把那次“圣手菩提”丁兆铭,亦即是当今少林掌门一空大师所说丧父的经过,告诉了这位才始相认的“瑜叔”方瑜。 “翠竹书生”方瑜沉重的道:“看来琦哥遭华山派掌门人老妖婆徐瑶贞的暗算……” 双眸晶晶凌芒闪射,又向两小问道:“父仇可曾了断?” 眼前烈火星君韦涓,已知道这位身怀绝学的“翠竹书生”方瑜,跟天仇、佳蕙兄妹二人,有“义叔侄”之间的密切关系。 韦涓近前一步,向方瑜告罪方才错失误会,而又将自己与两小之间的渊源告诉了方瑜-禁不住深深叹了口气,接着道:“武当山太和宫一场空前浩劫,也是武林中一幕腥风血雨的惨剧,在这场浩劫中,夭仇、佳蕙两孩子双剑断去百毒太君徐瑶贞左右两手,也算了断了这椿杀父之仇。” 方瑜双眸怒芒四射,问道:“老妖婆没有死?” 韦涓摇摇头,道:“徐瑶贞断去双臂,被祁连派掌门人‘玄冰天尊’陶元晴所救走…… 韦涓当时并未在场,是后来抵达武当山太和宫,经过情形是一空大师告诉他的。 韦涓在不胜感触之下,欲语还休顿了顿,才接着又道: “这件事牵涉了上一代武林中儿女之情,是以家义兄‘七步追魂’班适齐阻止追杀,让陶元晴挟了老妖婆徐瑶贞离去。” 天仇和佳蕙兄妹两人,此后向“翠竹书生”方瑜,改口叫“瑜叔”了。天仇困惑问道:“瑜叔,你如何知道咱兄妹两人和姑丈,随身携带稀世珍物而行……” 佳蕙姑娘想来也感到奇怪,是以接口问道:“你又如何知道咱们三人,专是绕着荒僻的小径而行?” 烈火星君韦涓见两小向方瑜问出此话,亦正是他心头所要释开的疑团,是以楞楞向方瑜看来。 方瑜没有马上回答两小,向韦涓微微点头,道:“韦英雄,方某尚未解开此疑团之前,先要作一番的解释,才不会发生莫须有的误会!” 韦涓怔了一下,道:“怎会有莫须有的误会?” 方瑜一指手上纸扇,道:“方某手上这把纸扇,看来竹骨纸面,却能击石成粉,裂铁成泥,透过内家罡气,可以抵达飞花却敌、摘叶伤人的境界……” 两小听到这些话,两眼直直地朝这位瑜叔看来。 “飞花却敌,摘叶伤人”,那是武家所传闻中的话。眼前瑜叔真有上等上乘,不可思议的内家功力? 烈火星君韦涓并没有像两小那样的想法,他知道方瑜此话并非自吹自夸,而对方瑜实有这份能耐。 行家估量行家,从一件极细微的事上,可以估得出对方的分量来。 前面镇街饭店中,“翠竹书生”一声轻笑,立即引起邻桌韦涓所注意……。 韦涓是个练武的行家,他听出这声轻笑,出于对方浑雄无比的丹田之气跟一般人不一样。 是以当时立即引起他注意,旋首回顾一眼。 翠竹书生接着又道:“‘精金钢母’是一宗稀世珍物。可以铸成吹毛斫铁的神兵宝剑,引起江湖中人所觊觎瞩目,可是在方某看来,不啻顽铁一块。” 方瑜视线移向兄妹两人这边,又道:“仇儿、蕙儿,并非你瑜叔危言耸听,你等如此疏忽大意,落进行家高手眼里,随时可以惹上杀身之祸。” 韦涓一震,问道:“方英雄,此话怎讲?” 方瑜道:“‘精金钢母’乃是西方太乙真金精华所萃而成,三更时分,毫光直冲霄汉,平时其透出的毫芒,岂是布帛所能掩住,又岂能瞒过行家和高手的一对眼睛?” 韦涓听到这些话,无法否认,他也有考虑到这上面,所以沿途上来,极是注意小心。 可是,结果还是给这个翠竹书生方瑜,悄悄衔尾缀上。 胡家兄妹两人,跟方瑜已认上这层关系后,说话也就随便了佳蕙姑娘眨动一双星星般的明眸,问道:“瑜叔,如何的包扎,使‘精金钢母’的毫芒,才不致透射出来?” 方瑜却是轻描淡写回答道:“这很简单,用软体兽皮,去屠夫那里买下一大块猪皮,裹上‘精金钢母’,就不再会有毫芒透射出来了。” 韦涓对方瑜两小所说的这些话,听来心里却是暗暗感叹不已……。 真是山外有高山,人外出能人,“翠竹书生”方瑜看来不过三、四十岁光景,除了他一身上乘绝艺外,肚子里所藏的东西,居然还不在皤然鬓边,年将八十的“石旗山庄”庄主洪昭良之下。 天仇指了指山麓这条小径,问道:“瑜叔,你又如何知道咱们专绕小径而行?” 方瑜一笑,道:“傻孩子,这还用问,瑜叔跟在后面不就知道啦!” 韦涓听到方瑜回答天仇此话,听进耳里,脸上微微发热,心里暗暗叫了声:“惭愧!” 自己身列饮誉北地武林“海内五贤”之中,江湖上有“烈火星君”之称号,现在给人衔尾缀着,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若不是“翠竹书生”方瑜,故意诵念书声相戏,可能对方跟到临安,自已三人还不知道呢! 当然,韦涓替自己感到惭愧,同时也可以想象到“翠竹书生”方瑜一身之学,不但已非泛泛之辈,显然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不然,自己又怎会浑然不知? 韦涓原来不想问的,却又把这句话问出口来笑了笑,问道:“方英雄,你跟在咱姑侄三人后面,又准备如何呢?” 方瑜被问得一怔,才含笑答道:“韦英雄,恕方某不答反问……稀世珍物‘精金钢母’人人瞩目觊觎,据为已有,而出手翦径掳夺,如若衔尾缀着的人,不打此主意,他又为的哪桩?” 韦涓沉思了一下,才道:“以刚才我们姑侄三人,与方英雄还是素昧平生……难道方英雄侠胆义肠,暗中保护?” “翠竹书生”方瑜确道:“就是先前方某所说,韦英雄和仇侄、蕙侄女三人,携带稀世珍物,以一般情形说来,为了防患意外发生,该走人烟稠密的官道:可是你等三人,却绕静僻小径而行,使人百思不解……” 一顿又道:“唯一所能解释的,你三人已知道下手准备掳劫的对方是谁,同时也已清楚对方行踪过处,为了避过锋芒才舍官道而走荒僻小径。” 烈火星君韦涓听到这些话,对方瑜的机智,和他的料事如神,心里暗暗钦佩。 现在胡家兄妹二人,跟方瑜已认了叔侄之间的关系,是以并不否认,韦涓一点头,道:“方英雄机智过人,猜得不错,我姑侄三人正遭遇到你所说的那种情形。” “翠竹书生”方瑜视线从两小移向韦涓,问道:“敢问韦英雄,对方是谁?” 他问出此话,韦涓还未回答,接口又道:“是否前面镇街饭店午膳时,邻桌二位客人酒中听谈的两个喇嘛番僧?” 烈火星君韦涓听到方瑜后面所说的两句话,一声轻“哦”,不禁疑窦又起…… 他如何会问出这两句话来? 难道方瑜跟两小扯上“叔侄”关系,暗中却和“雪山派”有所连缀,方用此话前来试探? 韦涓心念打转,立即问道:“方英雄又如何会知道?” 方瑜一笑,道:“方某在镇街那家饭店午膳时,你三人就坐邻桌,方某发现韦英雄十分注意那两位客人酒中所谈的话,眉宇轩动,若有所思中-” 一顿又道:“方某从韦英雄当时那份神情,是以才有此猜测。” 韦涓听到这些话后,顿时疑团消失,同时发现此方渝真个机智过人,聪明绝伦。 现在对方已前后说出这些话来,烈火星君韦涓也就毫不隐瞒,把有关稀世珍宝“精金钢母”取得的情形,如何遇到“石旗山庄”庄主洪昭良,及喇嘛僧松云和道姑马玉屏山径截夺,险险丧命于松云的铜钱暗器,和洪老以“无影劈空掌”相救的前后经过,都说了出来。 韦涓接着又道:“经洪老殷殷叮嘱,免得‘精金钢母’再横岔枝节,才舍官道而走荒僻小径。” “翠竹书生”方瑜很注意的听着,不时的微微点头,韦涓话说到此,他问道:“韦英雄从那两位客人所谈听来,松云等已探听到你三人行踪去处,已追踪找来?” 韦涓一点头,道:“不错”。 方瑜问道:“当时在铁树锋山径抢夺的,只有‘瀚海罗汉’松云和道姑马玉屏?” 韦涓道:“从饭店那两位客人酒中谈话听来,可能松云又邀约了一个‘雪山派’的喇嘛番僧前来助拳……” 一顿,又道:“方英雄……” 他正要接着说下去时,方瑜含笑接上道:“韦兄不必见外,你是天仇、佳蕙两侄之姑丈,弟是二小的义叔,你我不妨‘兄弟’相称,不再加上‘英雄’两字了。” 韦涓听了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方兄说:得有理,愚兄遵命就是了……” 话落,收起脸上笑容,十分凝重问道:“方兄,据你看来,‘雪山派’中这伙人,会不会找去临安愚兄住处?” 方瑜道:“韦兄在江湖上并非藉藉无名之辈,要探听你行踪下落并不困难,他们已找来浙省境内,显然已知道你临安住处……” 两小静静听着,佳蕙姑娘似乎想到一件事情,很懂事的向方瑜道:“瑜叔,您是咱爹的义弟,是咱兄妹俩的义叔,此番咱们相认,您该去临安见见我娘才是啊!” 方瑜含笑点头道:“蕙儿说得有理,瑜叔也正有这个打算。” 他们在山麓小道上,谈过一阵子后,继续往前面走去。 方瑜朝拴在韦涓腰带用布包上的“精金钢母”看了一眼,道:“韦兄,此物用块猪皮裹上,毫芒不会外泄,走在路上较为安全。” 韦涓一点头,道:“是的,方兄,前面如有镇甸,看到屠夫猪贩向他们买块猪皮。” 就在他们这阵谈话中,时间悄悄过去,似乎觉得没有多久,但现在却已是倦鸟归林,夕阳西下时分。 遥目看去,炊烟袅袅,已是一处市集镇甸,四人来到镇上,看到这里人烟稠密,十分热闹,虽然是处镇集,却不下于一个县城。 天仇已把瑜叔的话牢牢记住,来到镇街上后,就即道: “不知菜市场在何处,我们先去买下一块猪皮,把‘精金钢母’包上才是!” 佳蕙姑娘纵目四顾,视线投向横街闹处,道:“仇哥,那边有人提着菜蓝子出来,可能就是菜市场啦!” 方瑜一笑,接道:“蕙儿说得不错,瑜叔与你姑丈在此街边等候,你和仇儿找去看看,有没有猪皮可以买到?” 两人站在大街边上,韦涓把钱交给了佳蕙,同时告诉她那块猪皮的大小兄妹二人找去横街市场。 韦涓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向旁边的方瑜道:“方弟,临安离此仅数十里相隔,‘雪山派’喇嘛番僧和那道姑,会不会已找去愚兄那里?” 翠竹书生方瑜沉思了一下,道:“‘雪山派’中人跟韦兄结下过节,缘由‘精金钢母’而起,而他们志在掳夺这块钢母他们即使找到韦兄府上,你随身携带‘精金钢母’尚未回家,他们就没有这贸然出手的必要。” 韦涓缓缓点头,听来也有道理。 他们虽然在山径小路上谈了不少话,可是方瑜对韦涓在临安的情形,还并不清楚。 方瑜就想到那回事上,问道:“韦兄,你家居临安何处?做什么工作?你不带自己的孩子外出,却带了我义兄胡玉琦一对子女出来?”他看到韦涓年纪在四十左右,是以才问出下面那两句话。 烈火星君韦涓道:“愚兄家居临安城西大街……” 他话到这里时,迟疑地顿了下来什么工作? 韦涓跟前是临安城的“校尉总管”,其身分不算坏,相当于皇城的“九门提督”。 可是侠义门中的武林人物,少有给功名利禄所诱,是以他顿了顿,用了解释似的口气道:“武林中有位‘圣手菩提’丁兆铭,方弟谅有所闻……” 翠竹书生方瑜见他突然把话题移转,旋首一瞥,点点头道:“我知道此人,是位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 韦涓又道:“‘圣手菩提’丁兆铭,原系南宋朝廷临安城的一位‘校尉总管’,由于丁老削发为僧,取名‘一空’,职掌少林掌门,愚兄就接替丁老临安的职司。 方瑜一声轻“哦”,道:“原来韦兄是临安城的校尉总管。” 韦涓脸上有点发热,笑了笑又道:“说来惭愧,愚兄结婚很晚,你大嫂胡玉娟现在才怀有身孕。 方瑜听到了“胡玉娟”此名,已清楚了他跟义兄胡玉琦之间的关系在他记忆中,琦哥有一双牙牙学语的幼儿,就是现在这对兄妹,另外有个背垂一条辫子的妹子,名叫“胡玉娟”。 方瑜又问道:“我那位‘玉芬大嫂’,是否跟韦兄住在一起?” 韦涓点点头,道:“是的,芬嫂跟玉娟一起,也住在临安城西大街‘校尉总管府’。” 两人站在大街边谈着,两小向这边走来,天仇臂弯挽着一包东西,佳蕙笑哈哈道:“瑜叔,姑丈,猪皮买到啦!” 天仇走近跟前,道:“大块的猪皮很少,找了几个屠夫摊贩处才找到。” 方瑜朝天色望了一眼,道:“我们就在这镇上,找家客栈打尖宿下吧!” 四人找来横巷清静处一家客栈,要了三间上房方瑜、佳蕙各占一间,韦涓和天仇住一起。 他们在客栈外间店堂用过晚膳,回进韦涓客房,用猪皮把“精金钢母”裹上,外面再包上布。 烈火星君韦涓似有所感触的道:“‘石旗山庄’庄主洪老殷殷叮嘱,他老就没有提到这件事!” 此话弦外之音,是指翠竹书生方瑜阅历见闻,不在这位老庄主之下。 方瑜朝他微微一笑。 第二十一章 拜义叔哥俩苦练功 第二天早晨,四人离开镇甸客栈,顺着官道往临安方向而来。 昨天,烈火星君韦涓曾向方瑜问过一句话“雪山派”中人,会不会先前一步,找去临安的家? 虽然韦涓职任“校尉总管”,有兵权在手,同时他妻子玉娟和芬嫂,都是身怀武技的巾帼英雄。 可是以松云和尚和道姑马玉屏身怀之学,再加上饭店两位客人所提到的削瘦喇嘛,非芬嫂、玉娟和那些庸庸官兵的敌手。 同时胡玉娟已怀有身孕,快将生产,无法与敌人交手。 后来虽经翠竹书生方瑜一番解释,听来也有道理,可是韦涓的心里,还是担心着家里的安危。 韦涓真想施展轻功,直往临安而去,可是官道上人烟稠密,不少往来客商,若施出轻功会令人注意,同时两小跟他们瑜叔,边走边谈,谈得津律有味,似乎没有把韦涓所担心的事,放在心上,是以韦涓也只好循着他们三人脚步,往临安那端走去。 快到中午时分,四人才进临安城,来到城西大街“校尉总管府”大门前,烈火星君韦涓看到一片宁静气分。那份激荡不安的心情才始平静下来。 韦涓带了两小,后面跟着翠竹书生方瑜,来到大厅上,他第一眼看到出来相迎的是大腹便便的妻子玉娟。 韦涓想到“石旗山庄”老庄主洪昭良曾经说过的话“精金钢母”是罡阳之体,怀孕中妇人却是纯阴之体,不能接近“精金钢母”。 不然,怀孕中妇人遭罡阳之气所冲,腹中胎儿不到足月,会流产出母腹。 韦涓见爱妻玉娟,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向自己这边走来……。 胡家兄妹两人,上前向姑姑问候。 韦涓不能阻止玉娟走向这边,他忙不迭急转身走向厅门外石阶处,把裹上猪皮的“精金钢母”解下,放到石阶一角,才回到大厅。 胡玉娟看到丈夫如此出奇的动作,不由楞了一下,可是夫妻别后重逢,心里高兴,也就撇下这回事,向丈夫这边走来。 翠竹书生方瑜,向玉娟含笑招呼道:“胡家妹子,你是不是还记得我这个方二哥?” 方瑜虽然已年有三十八岁,却是驻颜有术,穿的一身方巾儒衫,看去风姿翩翩,玉树临风,就像一个二十多岁的书生。 玉娟发现丈夫身后一位年轻书生,自称“方二哥”,含笑向自己招呼“胡妹子”一就在这短暂间,脸一红,给怔住了。 胡玉娟一时之间,追不回数十年前这一页回忆,旁边佳蕙姑娘看到姑姑这付神情,指了指方瑜,脆生生“咭”地一笑,道:“姑姑,他是‘方瑜’瑜叔,过去爹的结义兄弟,你不认识啦?” 胡玉娟听侄女儿佳蕙说出此话后,才想起方瑜此人,是昔年玉琦哥哥的结义兄弟。 地上前裣衽一礼,道:“方二哥,我们快有十四、五年没有见面了,你还是老样子。” 天仇朝大厅回顾一匝,向玉娟问道:“姑姑,我娘呢?” 玉娟着大厅走道深处那扇门,道:“你娘在后面的房里。” 天仇向佳蕙招招手,道:“妹妹,我们去里面见过娘,告诉她姑丈回来了。” 兄妹俩走向里端屋子。 梅玉芬和一对子女,虽然住在同一幢“校尉总管府”中,他们母子女三人住的却在相隔一座庭院里端的一列屋子里。 大厅里三人谈过别后情形。胡玉娟突然想到那回事上,一指厅门石阶处,向韦涓问道:“涓哥,你刚才放在厅门边的是什么东西?” 韦涓含笑道:“那是一宗稀世珍物‘精金钢母’!” 玉娟还不知道“精金钢母”是何等样东西,可是“稀世珍物”四个字,已进入耳里,不禁一怔,道:“你把稀世珍物不拿进屋里,怎么随便放在大厅门边?” 韦涓原来不想说的,见妻子问出此话,也只有坦实告诉她,道:“就是为了你的原因,不敢把‘精金钢母’拿进屋里来……” 玉娟诧异问道:“怎么是为了我的原因?” 韦涓就将钢母与孕妇,相冲相克的内情告诉了妻子,接着又道:“据那位老庄主洪昭良所说,‘精金钢母’接近孕妇,会惊了腹中的胎儿,导致流产我就不敢把它拿进屋子里来……” 他们正淡着时,胡家兄妹陪着母亲出来外面大厅,跟翠竹书生方瑜,以“叔嫂”之礼见过。 刚才两小进去里院,已把沿途经过情形包括杀父之仇的误会,及至公案了断,武当山太和宫一场厮杀断去了百度太君徐瑶贞双臂,以及如何获得“精金钢母”,和回途中与方瑜叔侄相认的前后情形,都告诉了母亲梅玉芬。 是以,梅玉芬出来大厅,见到翠竹书生方瑜并不感到意外,而以“叔嫂”之礼见过。 他们在大厅上正谈到这宗稀世珍物“精金钢母”上,韦涓把有关钢母的情形,告诉了芬嫂。 玉娟困惑间道:“涓哥,你说‘精金钢母’是宗稀世珍物,拿回家来又有什么用处?” 韦涓道:“‘精金钢母’可以炼祷,成吹毛斫铁。仙家神兵的锋利兵刃” 他指着芬嫂旁边的一对兄妹,又道:“仇儿一直希望有一把上好宝剑,用‘精金钢母’铸成宝剑,这孩子可以如愿以偿了。” 胡玉娟道:“刚才听你说来,武当山太和宫一场厮杀,那把‘精金宝剑’已由班家那位少侠所得仇儿也该有把宝剑才是。” 梅玉芬听到他们夫妇俩此话,心里感到十分安慰-姑姑、姑丈把这兄妹两人,视若己出,不啻看作是自己的孩子。 梅玉芬是“莫干剑客”胡玉琦的妻子,昔年胡玉琦跟翠竹书生方瑜结成异姓兄弟,梅玉芬对这位小叔身怀之学,己早有所闻。 他视线投向方瑜,轻轻吁叹了口气,道:“瑜弟,你大哥十年前遭人所害,耽误了仇儿、蕙儿武功的进展,后来虽有他们姑丈的指点……你以后在这两孩子的身上,教导他们武技,也要下些时间才是。” 方瑜欠身一礼,道:“是的,嫂子,方瑜知道……我方瑜尚无后裔弟子,我大哥留下的孩子,不啻是我方瑜子女,以后我定将师门绝学倾囊传于这对兄妹。” 梅玉芬脸上露出一份安慰的笑意,向身边一对子女道:“仇儿,蕙儿,你们快上前谢过瑜叔才是。” 两小到瑜叔跟前,以跪拜之礼谢过。方瑜心里也喜欢义兄所留下的这对子女,是以就并不推阻两小所施的大礼。 两小这一跪拜之礼,虽然不是“拜师”,而方瑜也无异承认这对兄妹是自己传人了。 眼前这一幕看进韦涓夫妇俩眼里,感到莫大的安慰…… 韦涓自己清楚,翠竹书生方瑜身怀之学,要远在自己夫妇俩之上。 韦涓视线不期然落向大厅门沿处时,突然想到一件事上。 他指着大厅门缘处,把“精金钢母”与孕妇相冲相克的情形,告诉了梅玉芬,接着道:“芬嫂,‘精金钢母’不便藏在玉娟房里,放在你那里如何?” 梅玉芬立即答应下来韦涓刚才已提过铁树锋山径,跟喇嘛番僧松云之战,差点丧命庄对方的铜跋暗器之下。 这场激战的起因,是那宗稀世珍宝“精金钢母”,韦涓所以要取得“精金钢母”,是为了要替这孩子练铸仙家神兵的锋利宝剑。 由于这些原因,而且都是住“校尉总管府”的一家人,梅玉芬欣然答应下来。 她顺着两个孩子的称呼,向韦涓道:“姑丈,瑜弟此番来这里,可能要久住一段时间,你准备一间客房,要好好招待才是。” 韦涓含笑,点头道:“芬嫂,这不需要你吩咐,方弟过去是大哥的结拜兄弟,现在也是我韦涓的兄弟,他来我们这里,我怎会疏忽怠慢?” 梅玉芬又道:“你和瑜弟风尘仆仆回来,我去做些菜,替你们下酒洗尘。” 方瑜欠身一礼,道:“大嫂,要你费神了。” 梅玉芬道:“瑜弟,不必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她这话过后,正要进入里间,突然又想了起来,转身走向大厅门沿,捧起那块用猪皮和布帛包上的“精金钢母”,边走边向韦涓道:“涓弟,这块‘精金钢母’,我拿进房去,把它收藏起来。” 韦涓一点头,道:“好的,芬嫂。” 梅玉芬捧着这块有盆碗大小卵蛋型的“精金钢母”,由大厅进入里间,越过庭院来到自己房里。 她想起刚才涓弟所说,“精金钢母”乃是一宗稀世珍宝,心里不禁好奇起来,喃喃自语道:“稀世珍宝‘精金钢母’不知道又是怎样的一项东西?” 梅玉芬心念打转,把放到桌上的钢母又捧了起来,发现沉甸甸的颇有分量。 她视线投向“精金钢母”细细看去,外面裹上一层厚厚的布。 梅玉芬想知道这钢母是怎么样的一项东西,必须要把外层的布解去,才能揭开这疑团。 她把外层布瞬去,突然闻到一股剌鼻的怪味道那是像一块猪肉久久没有下锅煮,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梅玉芬微微一皱眉,当她注意看去,钢母的外层布解去,里面还包上一大块的“皮”那是从宰了的猪身上,剥下来的猪皮。 梅玉芬看得百思不解,喃喃嘀咕道:“涓弟千辛万苦,冒着性命危险得来的稀世珍宝‘精金钢母’,外面包上一块有怪味道的猪皮……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防止异宝光芒向外透射,引起江湖中行家高手瞩目觊觎,而是由见闻阅历深厚的方瑜,所想出的主意。 现在梅玉芬要找的这个答案,除了翠竹书生方瑜本人,还有已知道这回事的两小和韦涓,不然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梅玉芬虽然是昔年有“莫干剑客”之称胡玉琦的妻子,也是江湖上一位巾帼英雄女杰,可是她也找不出其中的玄虚名堂来。 最后,从百思不解中给梅玉芬找出这样一个答案来那是天仇和佳蕙这两个孩子顽皮、捣鬼,趁着他们姑丈不注意时,故意在这块稀世珍宝“精金钢母”上,包上一块有怪味道的猪皮。 天下任何一项事物,都有相生相克,当时老庄主洪昭良,虽然没有告诉韦涓用猪皮那回事,可是老人家也嘱咐了韦涓,如何防止“精金钢母”的毫芒透射。 所以,韦涓带了两小沿途上来,走的是荒僻山道小径,贯神注意,小心翼翼,除了遇上翠竹书生方瑜被识破外,还未遇到其他意外事故。 现在梅玉芬认为自己已找出这个答案,笑了笑,就把裹在“精金钢母”外面的那层猪皮,揭了下来。 梅玉芬把这层猪皮除去,发现“精金钢母”就像一枚硕大无比的鹅蛋。 这枚大鹅蛋通体透射出黄澄澄,金黄色的光芒,如幻如真中,隐隐泛出彩色华光。 梅玉芬看得连连点头真是一项稀世异宝。 她把那张有怪味道的猪皮扔向一边,取块干净的布,把钢母通体抹了一下,更显得华彩夺目。 梅玉芬把猪皮去掉后,原来外层那块厚布,还是照式包上,捧起“精金钢母”放进橱柜里。 她把“精金钢母”收藏起来后,出房去做他们下酒的菜。 烈火星君韦涓没有把猪皮这回事告诉芬嫂,这是一个“可怕的”疏忽可是,任何一件事,在不可思议的冥冥中,似乎都已有了安排。 ※※※※※※ “校尉总管府”如若以京里来说,无异“九门提督府”占幅面积广阔,外围有官兵,府里有不少使唤的下人。 可是梅玉芬是个贤蕙而又能干的妇人,除了一身武功外,克尽妇道。 玉娟是她的小姑,而且快将足月分娩,是以那些家务事,不但不叫玉娟操心,还不借手仆婢下人。 酒菜端上,翠竹书生方瑜、韦涓夫妇、胡家兄妹两人围桌而坐,吃喝起来。 方瑜见梅玉芬还忙个不停,一指两小旁边空椅,道:“大嫂,你怎么不坐下一起吃喝?” 梅玉芬含笑道:“瑜弟,你们先吃,大嫂等等就来。” 众人围桌吃喝中,佳蕙姑娘突然想到一件事上,目注方瑜,道:“瑜叔。你能不能告诉咱兄妹俩一件事?” 方瑜见她问得出奇,一笑道:“蕙儿,瑜叔有问必答。” 似乎这件事两小已谈了很久,天仇见瑜叔这样回答,就接口道:“你在山麓悬崖的小径上,施展的是什么轻功,咱和妹妹、姑丈,遍找不着。” 烈火星君韦涓见两小前后此问,两跟直直的朝方瑜这边看来…… 他也真想知道这是何种轻功身法,简直就像“隐身”一般……其身法之快之捷,不但自己“八卦游身”身法无法比拟,更远在大哥“七步追魂”班适齐的那一套“形影百变”之上。 韦涓虽然心里纳闷,可是他也是武林中成名人物,这话问不出口。 现在两小天真稚气的问出此话,韦涓两跟就直楞楞的朝他看来。 梅玉芬忙过一阵子,坐在一对子女的旁边。 方瑜啜饮了一口酒,道:“瑜叔所施展的这门轻功,武林中有‘羽化凌霄飞云纵’之称。” 两小听来不知天高地厚,武林中的绝技,如何广博而独特,当然也不会知道“羽化凌霄飞云纵”,又是何等样的一门轻功身法。 烈火星君韦涓先是两眼直直地望着方瑜,当他听到“羽化凌霄飞云纵”七个字,一声轻“哦”,眼珠就像胡桃大朝方瑜看来。 方瑜是昔年“莫干剑客”胡玉琦的结义兄弟,显然梅玉芬对他的情形也知道一些两条柳眉一扬,道:“瑜弟,你师承‘黄叶老人’‘羽化凌霄飞云纵’这门轻功身法,据武林中传闻,乃是湘西‘蒲云山’,一位超凡入圣隐士‘梵谷上人’秘门绝技……你又如何学来的?” 方瑜一笑道:“这位老人家,亦是我的师父……” 梅玉芬从他神情看来,显然方瑜此话并非空穴来风,可是却又不得不令人怀疑……… 武林传闻中,这位随凡入圣的隐士,不但已不插手是非江湖,业已远离尘世,因果证道……瑜弟怎么又会是梵谷上人的弟子? 方瑜有所感触地轻轻吁了口气,又道:“这件事连昔年的琦哥也不知道:我本是个孤儿,幼龄六岁就流落街头,人生际遇不可思议,遇见梵谷上人,他老人家动了恻隐之心,带回‘蒲云山’……” 玉娟是胡玉琦的妹妹,对他情形也知道一些,是以接口问道:“方二哥,那你如何在江南武林,不提梵谷上人,自己承认是‘黄叶老人’弟子?” 方瑜道:“不错,黄叶老人他老人家,也是我的师父,那是后来的事……” 一顿又道:“我被梵谷上人带往湘西蒲云山后,他老人家以秘门绝对相传,却嘱咐我,由于从未收列弟子,也不愿破例,是以不能以师门视之。” 烈火星君韦涓道:“方弟,那你是后来投入黄叶老人门下的?” 方瑜一点头,道:“是的,他老人家既有这样嘱咐,我就不敢违他旨意,是以游侠江湖,自承是黄叶老人弟子,没有提到梵谷上人的名号。” 韦涓道:“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来龙去脉……当时我还怀疑你在玩‘隐身术’呢!” 方瑜轻轻一笑,替代了回答。 两小听出神来,佳蕙姑娘脆生生的道:“瑜叔,你这门‘羽化凌霄飞云纵’轻功,能不能教我和哥哥?” 方瑜含笑点头,道:“当然可以,蕙儿,我跟你娘说过,你瑜叔没有后裔弟子,只要你们肯求上进,瑜叔以衣钵相传。” ※※※※※※ 姑侄三人在镇街饭店,听到两客人在酒中所谈,有穿着大红袈裟的两个和尚,和一个道姑,其中两人正是“瀚海罗汉”松云,和“瑶池仙姑”马玉屏。 另外那个削瘦的喇嘛番僧,是号称“万花罗汉”的天童大师,是两人邀来的助拳高手。 正是“石旗山庄”老庄主洪昭良所说:“烈火星君韦涓并非江湖藉藉无名之辈,要探听这样一位武林中人物,并不困难。” 两人不但从江湖中探听到“烈火星君”韦涓其人,而且已知道对方是南宋朝廷,职任“校尉总管”的人物。 瀚海罗汉松云探听到有关韦涓的底细,原来还有这样一个身分…… “校尉总管”握有兵权,可以调动官家兵力,这就不是轻易所能对付的人了。 以两人原来的主意,“君子复仇三年不晚”,回康藏大雪山,邀约“雪山派”中高手,在有恃无恐之下,去临安抢夺“精金钢母”。 天下就有这样凑巧的事,江南少见喇嘛番僧,松云和马玉屏经过一处热闹县城,却在大街上看到一位穿着大红袈裟的喇嘛番僧。 双方这一遇到,该是异地逢乡人,虽然素昧平生,可是彼此都穿了一袭大红的喇嘛僧衣,起先是各个瞩目注意,继后就交谈起来。 松云见这个骨瘦如柴的喇嘛番僧,背上竟背了一只斗大的铁木鱼,看来极不配衬。 他又发现这位又瘦又高的喇嘛和尚,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一对眼睛凌芒闪射,炯炯如电。 松云由于这些的发现,此道此番僧绝非等闲之辈,而是内家修为极有造诣的高手。 双方道过名字后,松云知道对方法名“天童”,在康藏武林中有“万花罗汉”之称,现亦投身入“雪山派”中。 彼此都是“雪山派”中人物,谈来更投机 三人坐下酒店,“瑶池仙姑”马玉屏向这位“万花罗汉”问道:“天童大师此来中原有问贵干?” 天童道:“贫衲除了访友外,顺便一览中原风光?” 松云接问道:“天童大师法驾驻在康藏哪一座禅林庙宇?” 天童听到此问,久久没有回答,最后才摇头微微一笑。 大漠草原以及康藏一带,拥有喇嘛寺庙宇的喇嘛僧,极为当地百姓所尊重。 可是若挂单渡牒,身无去处,流浪各地的那些喇嘛和尚,不但没有地位,而且还遭受民众的蔑视轻看。 是以天童大师见松云问出此话。久久没有回答。 松云哈哈大笑,道:“天童道友,我等虽是出家人和尚,不妨借用江湖上一句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他把自己主持的康藏大雪山“戈玛拉寺”,告诉了天童,接着道:“你我不分彼此,‘戈玛拉寺’庙卢富足,不需向外间化缘求布施,你来我禅林,可以终生一辈子住了下来。” 天童听来十分感动……一位才始相识的朋友,居然说出如此话来,实在难得。 他心念游转,不禁问道:“松云道友与马道友来这江南,不知有何贵干?” 松云相信天童和尚接下会问出此话,朝横坐马玉屏一瞥,道:“不瞒天童道友,此事说来十分可恨,贫僧与马道友千辛万苦,冒着生命之险,在一座铁树锋洞穴里所得的‘精金钢母’,竟遭人所夺。” 天童问道:“‘精金钢母’又是何物?” 马玉屏道:“这是一宗稀世珍宝,‘精金钢母’得来可以炼铸仙家神兵的宝剑。 天童一声轻“哦”,双目凌芒闪射,问道:“两位所得的‘精金钢母’,是遭何人所夺?” 马玉屏道:“此人叫‘韦涓’,中原武林中有‘烈火星君’之称……” 天童接问道:“可知此人落脚之处?” 松云道:“贫僧与马道友已探听到,烈火星君韦涓家居江南临安,担任南宋朝廷“校尉总管”之职……” 一顿又道:“此姓韦的不但武技高强,他担任‘校尉总管’之职,显然握有官家兵权,吾等两人恨马前失蹄,铩羽败下,是以准备回康藏大雪山‘戈玛拉寺’邀约高手助阵,正巧遇到你天童道友。” 松云话到此,朝他注视看来。 天童听到这段“经过”,脸色神情接连数变,倏然嘿嘿连笑,道:“松云道友,不是贫僧说句放肆话,那是你在增添江南武林之威,灭我‘雪山派’锐气了,区区烈火星君韦涓何足挂齿……” 又是嘿嘿数笑,接道:“至于说到官家之兵,如真锐利勇猛有可取之处,南宋半壁江山,又如何会拱让金人之手?” 松云朝横坐马玉屏一瞥,问道:“天童道友,据你看来该将如何?” 天童和尚大口酒送进嘴里,两眼凌芒闪射,道:“松云道友不必踅回大雪山‘戈玛拉寺’邀请高手,天童不才愿助一臂之力,谅区区之辈,乌合之众,不够我等三人联手一击。” 松云缓缓一点头,道:“只是要偏劳天童道友了。” 天童接着又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我等三人身怀之学,来个血溅临安‘校尉总管府’,夺回‘精金钢母’,回去大雪山‘戈玛拉寺’” 他说到这里时,问道:“松云道友,临安‘校尉总管府’屋宇衔接,谅来占幅面积不小,又如何知道‘精金钢母’藏处?” 松云嘿声一笑,道:“这个天童道友不必操心,‘精金钢母’乃是稀世珍宝,夜晚有光芒透射而出,看到毫芒射出之处,就是藏宝地方。” 三人就在酒肆这顿吃喝中,决定了如何夜袭临安“校尉总管府”。 第二十二章 梅玉芬命丧铜钹下 “笃笃笃”、“当当当”梆锣声三响,已是三更时分! 翠竹书生方瑜留下“校尉总管府”,所住的客房与韦涓夫妇一起,是前面一列房子中的一间。 这响梆锣声,把甜睡中的方瑜惊醒过来,他从床上下来,出屋子解手。不期然朝夜空一瞥,不禁轻轻“哦”了声。 他两眼眺望夜空一角,轻声自语道:“昔年蒲云山恩师梵谷上人曾有说过,夜明珠这类异宝,如裹上兽皮,能收敛外射的华光,‘精金钢母’亦属异宝之一宗,已包上猪皮,由大嫂收藏,如何又有毫光闪射而出?难道此间‘校尉总管府’又有异宝出现不成?” 方瑜来“校尉总管府”还是第一个夜晚,显然对此地房屋分列位置和方向并不清楚。 当然,他也不会知道大嫂梅玉芬和兄妹两小,住哪一列房子。 方瑜望着夜空一端,高冲霄汉的这束光柱,想不出其中原因,是以喃喃又自语道:“明天问过韦哥、胡家兄妹两人,知不知道这回事。” 方瑜回进屋里,正要躺下床,突然依稀中传来金铁相撞。吆喝厮杀声,不禁脸色一骇,诧异称奇起来:“这里是临安城‘校尉总管府’,有官家兵马驻守,三更半夜,何来厮杀之声?” 他推窗看去,夜空那束光柱渐渐收敛,而厮杀之声,就是从那端方向传来。 方瑜这一发现,虽然还不敢证实,却已想到那回事上,披上外衣儒衫,拿起床边茶几上纸扇,身形闪晃,施展“羽化凌霄飞云纵”轻功,从窗口电射而出,驰向厮杀声传来之处。 虽然这阵厮杀声起自短暂之际,方瑜已目击到前面庭院,一幅惨烈打斗的场面。 胡家兄妹两人手执长剑,在激战一个削瘦如柴的红衣番僧。 番僧手上的兵刃,竟是一只足有斗大,系上铁练的铁木鱼,铁木鱼顺着铁练挥舞之势,凌空激荡盘飞,声势骇人。 两小剑招不敢逼近,只是挡住了这红衣番僧进招的凶势,此红衣番僧即是松云邀来“校尉总管府”助阵的“万花罗汉”天童和尚。 横过一旁是一个武将衣着的大汉,带领不少官兵,在围战一个中年道姑。 这着官军衣衫的大汉,白天经韦涓介绍引见过,方瑜知道他是谁,此人就是“赵天成”,过去在“黑狮牧场”是韦涓的亲信助手。 韦涓来临安任了“校尉总管”之职,赵天成也把身分变了过来,做了“总管府”里的一个“统领”。 夜晚,赵天成亲自带领一队官兵巡视“总管府”,发现这三个行止诡秘的僧尼,上前喝住盘问,立即燃起一场激战。 这阵金铁交鸣声起,惊动了庭院边屋子里的梅玉芬和她的一时子女。 那中年道姑,显然就是江湖上自称“瑶池仙姑”的马玉屏。 翠竹书生方瑜运用夜眼功力,纵目庄庭院深处看去,大嫂梅玉芬跟一个手执方便铲作兵刃,身躯高大的红衣番僧在激战。 方渝这一发现,不敢稍作迟疑,立即大喝一声,向近边的两小道:“仇儿,蕙儿,且退下,待瑜叔来挡住此秃驴。” 两小发现瑜叔的来助阵,不禁心头为之一松,立即挪退边上。 万花罗汉天童和尚,见换上一个文质彬彬,方巾儒衫的书生上阵,不由笑骂道:“你这个穷酸汉是嫌自己命长,找个超度,待罗汉爷送你下阴府!” 说到这个“府”字,双臂奋起神力,铁木鱼顺着铁链之势凌空盘飞,猛朝方瑜盖顶而下。 至少在天童和尚想来,这一记击下,怕不是把这穷酸书生砸成一堆肉酱。 翠竹书生方瑜阴阴一笑,“刷”的张开纸扇,朝向头顶疾飞而下的铁木鱼-去,铁木鱼落向方瑜额顷,只在两三寸之间,蓦地撞上一股威猛无比的劲道,突然弹飞而起。 本来落向方瑜头顶的铁木龟,却回原来方向,朝天童和尚自己这边飞来。 这番僧骇然一怔,这是哪一门子武功?穷酸纸扇怎会-出如此大的劲势来! 眼前这电光石火之际,已不容天童和尚多想,如不闪开弹回的铁木鱼,却要丧命在自己兵刃之下。 他身形拔起,斜刺而出,“砰”的一声巨响,铁木鱼落地,地上石板激起一阵火花。 庭院前面那列屋手中的烈火星君韦涓,他也看到那边高冲霄汉的金光。 同时传来厮杀之声,已知道“校尉总管府”发生了变故,只是他没有象翠竹书生方瑜那套疾逾冷电的“羽化凌霄飞云纵”轻功身法,是以才并未与方瑜同时赶来激战现场,烈火星君韦涓是“总管府”主人,当然知道总管府的情形。 “校尉总管府”中除了白天自己带回的“精金纲母”外,并未再藏有其他稀世珍宝。 那边凌空闪射的金光,出自庭院后列芬嫂和兄妹两人的屋子。 韦涓心念闪转,由凌空金光的闪射而想到那块“猪皮”上。 这是自己的疏忽,没有把裹在“精金钢母”外层猪皮的那回事,告诉了芬嫂。 这样一宗稀世珍宝,由于出自好奇,谁都一睹为快,可能芬嫂把“精金钢母”带回房里,打开看时,发现这样一块肮脏的猪皮裹上,地不会知道其中原委,就把那堵皮扔向了一边。 烈火星君韦涓思到这上面,连连埋怨自己,这是自己疏忽。 从庭院后列屋子一阵厮杀声传来,韦涓知道已有变故发生。 胡玉娟有孕在身,即将分娩,她不能参与厮杀激战,韦涓叮咛、安慰数语后,握起长剑,扑窗而出。 烈火星君韦涓来到后面庭院,脚才踏地,听到一响凄厉刺耳的惨呼声,不禁心头一沉……是谁? 他运用夜眼功力,纵目回顾看去,过去“黑狮牧场”的伙伴,也是现在总管府的“统领”赵天成,已横尸地上。 出手行凶的就是那个女道姑有“瑶池仙姑”之称的马玉屏。 烈火星君韦涓一声暴叱,身形荡空激对,疾扑而上,脚尖犹在凌空之际,剑芒闪飞,一招“玄鸟划沙”向马玉屏点到。 韦涓在激愤暴怒之下,出手迅捷,威猛无比,替赵天成报仇,诛此恶妇。 “瑶池仙姑”马玉屏出手金钩,将赵天成置于死地,赵天成伏倒地上,就在这刹那间,银剑耀芒,她发现一剑凌空而至。 马玉屏虽出自邪门,却不愧是女中高手,发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递来,金钩已不及迎敌,一个翻地扑滚,避开了韦涓凌厉一招。 胡家兄妹在“总管府”中,平时跟赵天成相处很好,两小以“赵叔”相称。 兄妹俩原来跟天童番僧在斗,方瑜替上,两小迟落一边,听以赵天成惨呼声起,姑丈已迎敌而上,兄妹俩为了要替赵叔报仇,就跟韦涓联手围战马玉屏。 眼前夜色昏暗,庭院里视线不清朗、两小助战姑丈,围斗马玉屏。 可是两小没有想到他们娘梅玉芬的对手瀚海罗汉松云和尚是个绝世高手,在康藏以及大漠草原一带,是雪山派中称霸的人物。 万花罗汉天童由于方瑜的纸扇出手,才知道真人不露相,对方虽然一身书生打扮,但有上乘内家功力,是个江湖中高手。 方瑜运用本身内家罡气,透过纸扇,将天童铁木鱼震弹而回,一声清响,白纸扇用上判官笔招式,施展“五阴穴”秘门绝,揉身而上,他手上这把纸扇已成了兵器制穴御敌的“判官笔”,朝向天童和尚周身七十二处穴道打来。 以“万花罗汉”天童番僧来说,他所使用体积斗大,系一上铁练的铁木鱼,是武家少有见到的仲离奇兵刃,也是,般轻灵兵刃的克星……怕自己刀剑兵刃震飞脱手,谁也不敢跟铁木鱼硬招接。 可是眼前情势,却倒转过来,天童原来没有把翠竹书生方瑜的纸扇放进眼里,一记“泰山压顷”之式,铁木鱼向方瑜头顶砸下。 翠竹书生方瑜运用本身内家罡气透过纸扇,迎上一。 铁木鱼震飞弹回,天童差点死在自己兵器之下。 天童由于吃了这记闷亏,铁木鱼虽然浑雄无匹,却不敢再跟纸扇硬招接上。 方瑜手上这把纸扇,看来并不令人起眼,现在运用在他手里,耀眼炫目,变化万千,上下挥舞,呼呼生风,比任何兵刃都厉害。 天童和尚手中铁木鱼已无法施展威力,而要闪躲对方纸扇易为判官笔兵刃使用,使出的“五阴穴”绝学,专找自己周身七十二处穴道。 胡家兄妹两人,与姑丈烈火星君韦涓,联手围战“瑶池仙姑”马玉屏。 韦涓早年名列“海内五贤”之一,其身怀之学,显然也是当今武林中顶尖儿的高手。 至于那次在铁树峰山道:与瀚海罗汉松云一战,由于对方使用江湖见所未见的铜钹暗器,才会险些丧命,败落对方之手。 而胡家兄妹两人似乳虎出柙,且有姑丈韦涓一边之助,更威不可当。 庭院近深处,梅玉芬奋战瀚海罗汉松云。 松云和尚知道敌我双方势力,他志在掠夺稀世珍物“精金钢母”,以速战速决达到目的,绝不能恋战而拖延下去。 此地是南宋皇帝脚下的临安城,而他们三人所来之处,更是临安城内的“校尉总管府”。 昔年南宋败于金兵,那是奸臣进谗,且系于国运的盛衰。 如果以朝廷拥有之兵力,来对付两个喇嘛番僧和一个道姑,那该是探囊取物,易如反掌之事。 松云和尚知道这情形……如果拖延卜去,总管府中是否尚有藏龙卧虎的隐士高手,暂且不说,驻防临安城附近的官家兵力,若是知道城西大街“校尉总管府”中发生变乱,派兵前来支援,自己三人就成瓮中之鳖,纵有再强的武技,也成阶下囚。 那时偷鸡不着蚀把米,不但“精金钢母”无法到手,且把性命留在临安城里。 松云边战边心念游转,发现缠上自己的这个妇人剑法锐利有劲,招招似有神助之力,如要很快取胜,还不是桩容易的事。 他有了这样想法,马上联想到自己威震大漠草原、康藏等地的“铜钹暗器”。 松云嘿嘿数笑,心道:“你这妇人,咱罗汉爷虽然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但匹夫无罪,怀壁其罪,错就错在你房顶上空金光透射,藏有姓韦小子从铁树峰取来的‘精金钢母’……罗汉爷志在取得‘精金钢母’就不得不要得罪你了!” 松云心念打转,手中方便铲使出“拨爪盘打”一记虚招,随着这式招出,身形已挪向三步之外。 就在这刹那短暂之间,扣在他腰间的盘结,业已解了开来,松云取下腰间飞钹,挥臂往上一扬,一响“嘶”的破风声中,一面铜钹已腾飞半空。 梅玉芬曾听韦涓昨日提到过,喇嘛番僧松云使用歹毒无比的铜钹暗器之事……烈火星君韦涓就差点丧命在此暗器之下,她看到松云飞跋出手,不敢稍有怠慢,一个“寒蝉移枝”之势,身形掠后一丈,就在同一时间下,长剑一招“斜掠拍翼”,已蓄势待敌。 松云和尚嘿嘿猛笑…… 只见他右手一扬,“当当”声中,方便铲向上扬起,向飞钹击了下。 浮在半空那面铜钹,给方便铲一击,响起“嘶嘶”破风之声,直朝梅玉芬的面门砍来,梅玉芬慌忙一式“天外来鸿”之招,单臂夺剑,往上一格。 这个有“瀚海罗汉”之称的番僧松云,他这门“飞钹暗器”已练至出神入化之境……这面飞钹一和敌人兵刃相撞,并不坠地,而是自动拐转方向角度,“呼呼呼”的急旋起来。 飞钹犹若通灵,直趋梅玉芬的面门五官和“太阳穴”等处要害转来。 梅玉芬昔年是“莫干剑客”胡玉琦之妻,在江南武林中也是一位杰出的巾帼英雄,面临过不少大小厮杀剧战的场面。 可是,她今夜遇到番僧松云出手的飞钹暗器,发现诡秘离奇,难于应付。 那面凌空急转的飞钹,给梅玉芬剑一格,“当”响声中,不向地坠,朝她面门盘旋砍过来。 梅玉芬急急使出一个“老君坐洞”之势,身躯往下一矮。 一抹劲风寒光,就在梅玉芬的头顶不到半寸之处,飞掠而过。 昨天烈火星君韦涓曾有说过松云和尚出手的飞钹暗器,现在梅玉芬身历其境,才相信番僧这门暗器确是真个厉害。 梅玉芬矮身避过上空这面飞钹,几乎是在同一个电光石火之间,松云第二、第三两面飞钹,宛若星弛电掣,已向这边飞来。 梅玉芬发现又有两面铜钹衔尾飞来,心头不禁暗暗发出一阵寒意。 这两面飞来的铜钹,金光闪闪,分岔左右,出于一般常理的直线飞行,而是歪歪斜斜,其速度与所飞角度,令人无法捉摸。 梅玉芬迎起手中银剑,一个“潜龙升天”之势,准备挡去第二面飞来的铜钹,番僧松云这门“飞钹暗器”,变化万千,诡异莫测…… 第三面铜钹,离隔第二面的一尺许后面,应该是落后袭向敌人……显然梅玉芬也有这样想法,可是眼的情况的倏变,却并不是想象中那回事,梅玉芬出手挡向第二面飞钹时,落后一丈外的第三面铜钹,“刷刷”声中,趋向前面飞去,梅玉芬迎御的目标是第二面飞钹,猝不及防之下,第三面已电射而至…… “呀”声吐出半晌,梅玉芬的天灵盖已遭锋利无比的飞钹边缘,削去半个,鲜血喷出,已横尸地上。 梅玉芬吐出最后一缕声息的刹那,同时也响起两响凄厉刺耳的声音。 “瑶池仙姑”马玉屏手执一双金钩,激战两小和韦涓,这道姑虽然一身之学,不输于人,但先自与赵天成一战,随后又给两小和烈火星君韦涓三人联袂围上。 除了胡家这对兄妹,韦涓乃是武林中顷尖儿人物,马玉屏武技固然不错,究竟是个女流,后继之劲已无法连绵而上。 韦涓挡开马玉屏左钩“乌龙摆尾”一招,一声冷叱,手中长剑由左右后面上,一式“子路问津”,剑光洞穿马玉屏,由背贯胸而出。 马玉屏倒地,一响惨呼声中,翠竹书生方瑜手中竹骨纸透进内家罡气,敲上“万花罗汉”天童番僧的左边“太阳穴”! 这虽然是一把并不令人起眼的纸扇,可是出于方瑜之手,不啻是钢锤铁棍。 天童和尚一声惨厉吼叫,撇下手中栓上铁木鱼的铁链,脑竟击碎,倒地死去,眼前“校尉总管府”三条人命,几乎发生在同一个刹那间。 松云和尚连用飞钹暗器,将梅玉芬置于死地,当他听到前后传来两响惨叫声时,知道万花罗汉和瑶池仙姑马玉屏已丧命敌手。 就在他心念闪转之子,替自己下了个决定……立即离开此地校尉总管府。 如若在稍作迟疑,也得血溅七尺,把这条命留下在这里。 在稀淡的星月光亮下,一抹红光扶摇暴递,穿着一袭红色袈裟的番僧松云,扑登“校尉总管府”风火高墙,疾驰逸去。 梅玉芬的遇害,和马玉屏,天童和尚的丧命,前后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之下。 马玉屏与天童横尸倒地,烈火星君韦涓和胡家兄妹,以及翠竹书生方瑜,已知道庭院近深一端,亦已发生了一幕惨剧! 两小齐到横尸地上,惨不忍睹的娘亲梅玉芬尸体旁边,“哇”声悲呼,扑倒地上,哀哀悲嚎不已。 韦涓和方瑜也衔尾来到…… 烈火星君韦涓两眼瞪视着地上梅玉芬去掉半个天灵盖的尸体,嘴里喃喃道:“芬嫂,你虽是丧命松云和尚铜钹暗器,那是你韦弟把你害死的……我不该把‘精金钢母’放在你房里,更是你韦弟该死的疏忽,竟忘了告诉你‘猪皮’那回事……” 话到这里,“哇”的一声悲嚎,泪水籁籁冒涌而出。 庭院里还有不少官兵,看到校尉总管这付悲痛凄苦的模佯,也想不出一个主意来,该如何是好? 翠竹书生方瑜目蕴泪光,视线从大嫂梅玉芬尸体,两小哀哀悲啼的神情,移转到手握出鞘长剑,泪水冒涌的韦涓这边。 韦涓悲啼一阵后,木讷站住,嘴里又在喃喃道:“芬嫂,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你是你韦弟害死的……” 他说到这时,右手长剑一横,猛朝自己颈上抹去! 眼前韦涓的出手,两小扑在娘尸体上痛哭,不知道此事,那些官兵还落后一段距离,而他长剑剑锋于喉头,只是在发丝间隔之间。 丈外相隔的方瑜目击此情,移步夺下韦涓长剑,时间已来不及! 一瞥冷芒闪处,白色纸扇出手,嘴里叫道:“韦兄,使不得!” 他这“得”字甫出口,一响金铁交鸣“铮”的声音,纸扇触上剑柄,宛如撞着铁锤,韦涓手上之剑,已震弹脱手,纸扇也坠落地上。 方瑜走近跟前,抬地上纸扇,把韦涓震落在地的长剑也拾起,替他纳入剑鞘。 方瑜安慰道:“韦兄,你也不必白咎自责,错怪了自己……凡事冥冥中都有所注定的……” 这时,晨晨曦初曙,天色透亮,已黎明时分。 韦涓一声长叹,两眼落向地上地上芬嫂尸体,泪水直流下来。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翠竹书生方瑜视线投向地上大嫂梅玉芬户体,虽然他身怀盖世绝技,也不禁遍体隐隐冒出一层寒意。 梅玉芬是被松云和尚铜钹削去半个盖顷而死,是以红的鲜血,白色脑浆,遍满地上。 而最令人谅骇可怖的,是梅玉芬一对眼睛…… 梅玉芬尸体仰卧地上,两颗眼珠暴瞪而出,直直地逼视晨曦中蓝天一端。 翠竹书生方瑜两眼噙泪,跪倒大嫂梅玉芬尸体旁边,掩上眼皮,心有余悸道:“大嫂,你安心去吧!昔年大哥胡玉琦跟我方瑜结成异姓兄弟,不啻是同胞手足……你们夫妇两人留下的孩子,我方瑜视如已出,以后视作自己子女,悉心照颐,传授武技……海角天涯,我方瑜要带了这对子女,搜找仇踪,了断你大嫂这桩血海之仇!” 方瑜祝祷完毕,张开眼皮,梅玉芬一时暴瞪而出的眼珠已经闭上,她那张原来令人看了为之可怖的脸宠,似乎变了过来,带着一丝安详的笑意。 ※※※※※※ 梅玉芬盛殓入棺,灵堂设在“校尉总管府”的大厅之中。 一对人海孤雏胡天仇、胡佳蕙兄妹两人,跪在灵堂中间的灵柩边,向来凭吊的人跪地答礼。 烈火星君韦涓和翠竹书生方瑜两人,陪伴两小在灵堂上照顾。 胡玉娟已快将分娩,在里面房子没有出来。 临安城“校尉总管府”发生这样一桩变故,从朝廷官家,及至武林中人物,都纷纷加以瞩目注意。 赵天成激战中丧命马玉屏之手,官家以“殉职”之礼加以安葬。 至于“万花罗汉”天童番僧和“瑶池仙姑”马玉屏两人尸体,就在城外找块土地掩埋了事。 官家虽然发出了“缉捕”行文,缉捕“瀚海罗汉”松云,然而鞭长莫及,松云是大漠草原上“雪山派”中的人物。 而松云所主持的“戈玛拉寺”也远在康藏境地的大雪山。 由此看来,胡家兄妹之娘梅玉芬这桩血海之仇,不是官家朝廷听能了断,而是在侠义门中武林人物和兄妹俩自己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由于入土安葬日期未到,梅玉芬的灵柩还安置在“校尉总管府”的大厅上。 这天,“校尉总管府”来了三位风尘仆仆的不速之客一对年轻男女和一位银须垂胸的老和尚。 三人来到厅上,一眼看到中央放置的灵柩,脸色骤变! 此间主人烈火星君韦涓,正待肃客相迎,内厅门槛跨步而入的年轻人,星眸凌芒闪射,落向跪在灵柩边迎客答礼的胡佳蕙,问道:“蕙妹,此是何人灵位?” 佳蕙姑娘发现这年轻人是谁时,嘤声悲啼,跪地未起,扑扑滚滚,跃进年轻人怀里,道: “踪哥,佳蕙的娘给人害死啦!” 欲语还泪,两行泪水已串珠似的流了下来。 胡天仇看到那边大厅的少女时,泪水激流而出,衣袖拭泪,道:“班家姊姊,你们来啦?可怜我和佳蕙的娘,死在人家暗器之下……” 话到此,已泣不成声。 年轻人挽起跌进自己怀里的佳蕙,两眼浮起一泓泪光,道:“蕙妹,别哭……” 那边大厅来的少女,看到天仇这付凄苦哀伤的神情,已感染到对方心头的楚痛,一双眼圈红红的,道:“仇弟,别哭,经过如何告诉你琮哥和班家姊姊!” 进大厅来的这双年轻男女和那位颊留银髯的老僧,落进烈火星君韦涓眼里,这对年轻男女是自己义兄姊,“七步追魂”班适齐的孙儿女。 至于那位老年僧人乃是昔年饮誉武林,威震江湖,有“圣手菩提”之称的丁兆铭,亦即当今少林派掌门人“一空大师”。 大厅中的翠竹书生方瑜,对“圣手菩提”丁兆铭昔年只闻其名,未识其人。 倒是这少侠班奕琮,不禁暗中瞩目注意起来,这孩子年纪跟仇儿差不多,他那份器宇轩昂之概,英风霄月之貌,犹在往年自己之上。 蕙儿见到他,跪地匍匐而行,跌进他的怀里,这份出自自然的神态,恍若见到一个最亲密的人,痛诉自己遭受的委曲。 这份亲密,不像是蕙儿对她的娘,也不像她在自己跟前那份的亲密。 班奕琮叫她别哭,佳蕙哭得更厉害,奕琮见她哭得伤心,伸手挽上她站立支撑不住,摇摇欲倒的柳腰,道:“蕙妹,快告诉琮哥,是谁杀害了你娘?” 佳蕙靠在他肩头,欲语还泪,犹是哀哀悲啼不止。 班奕玲见天仇泪水直涌,脸色憔悴,扶他到大厅横边一张椅子坐下,道:“仇弟,告诉班家姊姊和你琮哥,是谁将你和蕙妹的娘害死的?” 天仇一抹泪眼,道:“是个喇嘛僧,自称‘瀚海罗汉’松云!” 奕琮一手扶住靠在自己肩上伤心流泪的佳蕙,当他听到天仇此话,双眸凌芒喷赤,“刷”声腰佩“金精宝剑”出鞘,只手单剑,金光闪处,朝着檀木茶几一角砍了下来,道:“松云孽障,我班奕琮不杀你,誓不为人!” 这幕落进方瑜眼里,暗暗称赞:“这孩子不愧武林一代英豪之后,侠胆柔肠,英武之气令人心折!” 原有“圣手菩提”丁兆铭之称的少林掌门一空大师,合掌朗诵一声“阿弥陀佛”,向烈火星君韦涓道:“韦施主,‘莫干剑客’胡玉琦遗孀梅玉芬,如何会丧命于人暗器之下? 烈火星君韦涓知道少林掌门一空大师和班家姊弟,并非突然而来至“校尉总管府”,而是接到自己驿站转站投书送信,才从嵩山少林寺赶来临安的。 关于稀世珍宝“精金钢母”之事,已在上次书信中提到。 他替翠竹书生方瑜把一空大师和班家姊弟引见介绍过后,就将松云番僧带领“瑶池仙姑”马玉屏和另一番僧天童和尚,夜袭总管府的经过告诉了三人。 他摇头叹了口气,又道:“这是个可怕的疏忽,我不该把‘精金钢母’寄放在芬嫂那里,更不该忘了把猪皮可以遮住异宝光芒的事告诉芬嫂。” 一空大师听后点点头,道:“韦施主不必自责太深,天地之间续因原果,冥冥中已早有所注定!” 班奕琮突然想了起来,向烈火星君韦涓问道:“舅公,四叔公“黄衫剑客”古侃,是否已知道此事?” 韦涓道:“舅公当时同时发出两信,一封寄往你们嵩山,另一封送去武当山太和宫。” 一顿又道:“四哥易名‘一粟道长’掌门武当,不知他有没有时间,来此临安一行?” 奕琮剑眉轩动,又向韦涓问道:“舅公,此松云番僧是哪座喇嘛寺出家的和尚?” 韦涓道:“康藏大雪山,一座‘戈玛拉寺’的主持。” 班奕玲轻轻念出“康藏大雪山”五字,道:“舅公,康藏大雪山离此地还远么?” 韦涓尚未回答,奕琮接口道:“玲姊,即使海角天涯,我等也要找回仇弟、蕙妹娘的一笔血债!” 一空大师轻涌一声“阿弥陀佛”道:“据老衲看来,此事已并非仅在“精金钢母”这宗稀世珍宝。中原八大门派,撩起一场腥风血雨浩劫后,实力枯萎,大漠草原及至康藏诸地的‘雪山派’,正是人强马壮的时候……” 老禅师话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却是把话顿了下来。 第二十三章 报娘仇惠儿托恋人 班奕玲、班奕琮姊弟两人在临安“校尉总管府”,如果依照辈分程序来说,姊弟俩就要比胡天仇、胡佳蕙兄妹俩晚了一辈? 姊弟俩是武林“海内五贤”之首,“七步追魂”班适齐的一对孙女孙儿。 “校尉总管府”主人烈火星君韦涓,和昔年有“黄衫剑客”之称的古侃,亦即是当今武当派掌门一粟道长,俱是身列“海内五贤”之内,与“七步追魂”班适齐都以兄弟相称。 班家姊弟二人是班适齐之孙,也是“万里飞熊”班固膝下一对子女。 韦涓是“海内五贤”的么弟,亦是班适齐的妻弟,是以班固称他为“舅舅”,而班家姊弟又晚了一辈,要称他一声“舅公”了。 当今武当掌门一粟道长,原是“海内五贤”中老四,跟班适齐同辈,在班家姊弟来说,以“叔公”相称。 烈火星君韦涓娶当年有“莫干剑客”之称胡玉琦的妹妹胡玉娟为妻。 胡玉娟是胡家两小的“姑姑”,是以称韦涓为“姑丈”。 可是在辈分程序上,韦涓是胡家兄妹的“姑丈”,却是班家姊弟的“舅公”,这对姊弟和胡家兄妹又晚了一辈。 然而武林中并不讲究这一套繁文俗礼,亦即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就以“姊弟兄妹”相称。 在这四个年轻人中,班奕玲芳龄十九居长,班奕琮与天仇都是十八岁,只是奕琮早生出五个月,才当上了“哥哥”这称呼,胡佳蕙芳龄十六,四人中她最年轻,就做了“么妹”。 班家姊弟除了对烈火星君韦涓这声“舅公”不敢变易外,姊弟俩对翠竹书生方瑜,还是与胡家兄妹,相同用了“瑜叔”的称呼。 这数天来,虽然来了这几位“不速之客”,“校尉总管府”还是十分宁静,并未显出有特殊异样的情况来。 这份宁静中,他们在商讨应付之策,另外一个原因,还在等候一个人来到……” 那是“校尉总管府”主人韦涓的四哥,“海内五贤”中的老四,就是昔年有“黄衫剑客”之称的古侃,当今武当掌门“一粟道长”。 在韦涓的估计,除非四哥古侃遇到不得已特殊的情形,不然,他接到驿站投递的书信,一定会离武当山太和宫,来临安一行。 他们所商讨的应对之策,在少林掌门一空大师昔年饮誉武林的“圣手菩提”丁兆铭的猜测。 稀世异宝“精金钢母”争夺之战,只是大漠武林与中土武林,一个不愉快接触的序幕。 如果听其演变下去,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替中土武林带来一场继武当山太和宫之后的再次浩劫。 中土武林八大门派,为了一口“金精宝剑”自相残杀,耗尽各门派中的精英,实力枯萎,已成了“唇破齿寒”之状,使活跃在大漠草原,和康藏一带的“雪山派”乘虚而入,有侵掠中土武林的机会,眼前稀世珍物“精金钢母”尚未失去,而“莫干剑客”胡玉琦遗孀梅玉芬,却丧命在此一役。 是以少林掌门一空大师希望中上各门派,捐弃私隙,努力一致,对这件事有一个交代。 大厅,上他们谈着时。烈火星君韦涓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目注一空大师道:“大师昔年游侠江湖,可曾听说过以‘奇门天罡气功’,施展出隔山透劲的‘无影劈空掌’这项武功?” 一空大师银眉轩动,若有所思中缓缓一点头,回答道:“不错!有这项武功,老衲也只是在传闻中所听到而已。” 韦涓怀有一丝的感触,道:“韦某在鄂南边境铁树峰山径,为了这宗稀世珍物‘精金钢母’,险些丧命在番僧松云铜钹暗器之下,在此千钧一发之间,幸亏有人打出‘无影劈空掌’,救下这条性命……” 一空大师诧然问道:“此人是谁?” 韦涓道:“此人叫‘洪昭良’,是铁树峰之麓‘石旗山庄’庄主。” 一空大师轻轻念出“洪昭良”、“石旗山庄”数字,还是困惑不已,道:“武林中并没听说过‘洪昭良’此名,怎会身怀盖世无匹的‘无影劈空掌’?” 韦涓道:“此老原先以‘洪昭良’之名告知韦某,后来才说出他早年以‘玉田耕夫’洪浩川之名号,游侠江湖。” 一空大师道:“原来就是‘玉田耕夫’洪浩川所化名,此人老衲早有所闻,扬威西南江湖,震慑黑道群獠,想不到他金盆洗手,息隐易名,蛰居‘石旗山庄’。” 韦涓道:“韦某需领二小离开‘石旗山庄’,洪老殷殷送别时曾说过有时间的话他会来临安……” 一空大师接口道:“天下武林纷争迭起,俱希望隐世高人东山再起,支持公道……” 他们在大厅上谈着时,外面匆匆进来一人,那是“校尉总管府”的老管家侯乙。 烈火星君韦涓为了尊重这位少林掌门一空大师,请他坐大厅主位,自己横边相陪。 侯乙进来大厅后,向韦涓躬身一礼,道:“回韦大人,外面有位老人家求见。” 韦涓微微一怔 侯乙自己已年岁六十开外,何以口称外面来客“老人家”? 自己刚才提到“石旗山庄”庄主洪昭良,此老高寿已七十开外……莫非洪昭良找来临安了? 他心念闪转,立即问道:“侯乙,外面来访的,是何等样一位老人家?” 侯乙道:“回韦大人,此老身穿一袭米色长袍,布鞋布袜,白发银须……看来容颜有百龄以上!” 烈火星君韦涓听到侯乙下面那句话,不禁吓了一跳……高寿百龄以上? 自己所接触的武林同道:亲朋好友,再也找不出高寿百龄以上的人。 来访这位老人家是谁? 韦涓沉思了一下,道:“侯乙,那位老人家有否说出自己姓名?来总管府又是为子何事?” 侯乙弯腰一礼,道:“回韦大人,那位老人家并未说出自己姓名,他来‘校尉总管府’找的也不是您……” 韦涓脸色一怔,倏然想到“雪山派”中人的身上,接口问道:“找的是谁?” 侯乙道:“回韦大人,外面那位老人家来此找的,是前些时候来总管府,那位武林中有‘翠竹书生’之称的方瑜方英雄。” 韦涓听到此话,凝重的脸色才松弛下来……可能是方兄一位忘年之交,不速之客找来这里! 立即一挥手,道:“有请。” 侯乙退出外面,韦涓立即咐吩大厅一名家人,道:“你去里间请方爷来大厅,说是有客来访。” 这名家人转身进入里间。 不多时,侯乙陪同一位客人进来。 那就像刚才侯乙所说的,一袭米色长袍,布鞋布袜,银须白发,看来容颜确在百龄以上。 这位老人家虽然年岁看来有百龄以上,他那张脸不但未见鸡皮皱褶,反而是嫩白红润,彷若年轻少女肤色。 一空大师目注一瞥,轻涌一声:“阿弥陀佛!” 老人家由侯乙陪同,含笑进来大厅……韦涓站起身招呼,心里暗暗称奇:“方兄哪里来这样一位忘年之交?” 老人嘴噙笑意,并未坐下,观赏大厅壁上字画。 翠竹书生方瑜跟班家姊弟、胡家兄妹四人,在后面庭院琢磨教练武技,经家人通报而出来外面大厅,四小也跟了出来。 方瑜看到老人时感到十分意外,倏即一整衣衫,跪到地上,叩头一礼,道:“瑜儿拜见您老人家……不知您老人家找来,有失远迎!” 后面胡家兄妹看到瑜叔这样恭恭敬敬跪到地上,兄妹俩相对望了一眼,虽然还不清楚这老人家是谁,也跪了下来。 班家姊弟出自侠义门中,平素教养,看到胡家兄妹跟着前面瑜叔跪下,姊弟两人也跪到地上。 大厅主座的一空大师,从韦涓身上已知道翠竹书生方瑜是何等样人物,他见方瑜这等恭迎来人,不期然地从主座座椅站了起来。 老人一抚银须,呵呵朗笑道:“瑜儿,别跪着,起来……这些年来,我老头儿还真怀念你呢……” 翠竹书生方瑜垂脸垂首,从地上站了起来,后面四小也跟着站起。 老人接着说道:“老夫一算‘太乙神数’,算出你在临安城,找来这里‘校尉总管府’……” 老人话到这里,看到垂手站在方瑜后面,这四个英俊、清丽的年轻男女,指了指,问道:“瑜儿,这四个孩子是谁?” 方瑜就把胡家兄妹,和班家姊弟的身世来历,简要地告诉了老人,接着向胡家兄妹道:“仇儿、蕙儿,快上前向祖爷爷磕头问安。” 韦涓见方瑜向两小说出这声“祖爷爷”,从木讷楞住中已知若干答案来…… 刚才方瑜跪到地上,并没有口称“师父”,那不会是已把他列入门墙,视作弟子的黄叶老人。 方瑜向二小说出“祖爷爷”,如果在“祖爷爷”三字上面再加上个“师”,那就是“师祖爷爷”。 方瑜过去曾有提过他身世……六龄失怙,流落街头,后给湘西蒲云山“梵谷上人”带上山去。 这位老人家虽然扶养方瑜,传于武技,却嘱咐方瑜,小能以“师门”视之。 呈以现在向二小指老人,叫“祖爷爷”而不用“师祖爷爷”由称呼。 这位老人家该是超凡入圣,因果证道的“梵谷上人”了。 韦涓找出这个答案,两眼还是楞楞朝老人和二小那边看去。 胡家兄妹跪到地上,磕了个头。天仇道:“小孙子胡天仇拜见祖爷爷。” 旁边佳蕙,脆生生接上道:“祖爷爷,小孙女佳蕙向您老人家问候啦!” 老人看到这样一双粉装玉琢,令人喜爱的孩子,尤其前,后两声“祖爷爷”,听来高兴得痒处没处搔。 老人掩不住出自心底的喜悦,“哈哈哈”“哈哈哈”纵声朗笑起来,双手扶起两小,道:“乖……乖……孩子乖!” 老人接连几声“乖”,搔了几下皤然银发,似乎给想了起来。 一手掏进长袍袖袋,又一手伸进腰间囊袋,左掏右掏……最后一声轻轻“哦”似乎想了起来,伸手进贴身衣袋,摸出一只两寸长寸来宽,扁扁的乌木盒子,朝二小一笑,道:“孩子,祖爷爷给你们吃一样东西。” 佳蕙问道:“祖爷爷,您给蕙儿和哥哥吃什么呀?” 老人道:“孩子,别慌,待一会你就知道了……” 他把手里两寸长寸许宽,那只扁型的乌木盒子盖揭了开来。 天仇注意看去,木盒里垫着乌亮的软缎,里面有两颗豆粒大,米玉色的丸子。 老人揭开此一木盒,这间宽敞无比的大厅上,顿时缭绕起一缕闻之令人舒畅的氤氲幽香。 老人指了指木盒里两颗丸子,向二小道:“祖爷爷这次出来没想到会见到你们这两个小孙子,身边没有带值钱的东西,这两颗丸子你们一人吃下一颗,就算是祖爷爷给你们两个小孙子的见面礼吧!” 佳蕙朝木盒里投过一瞥,道:“祖爷爷,这不像是糖果,又是什么呀?” 老人十分认真的道:“蕙儿,糖果只是吃在嘴里甜甜的,吃下肚子里不管用,这两颗是‘雪莲太乙锭’……这些年来祖爷爷一直随身携带,珍藏口袋里,现在给你们兄妹两人吃了吧……” 站在二小后面的方瑜,听老人说出“雪莲太乙锭”五字,两眼直朝木盒里看来,轻轻叹了口气,不自觉中眼里浮起一泓泪水。 站大厅中央主位座椅前的少林掌门一空大师,听到“雪莲太乙锭”这名称,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佳蕙问个不休道:“祖爷爷,您是说这米玉色丸子吃了比糖果管用,吃下又怎么样呢?” 老人似乎很喜欢这两个孩子,他耐着性子,不厌其烦道:“服下‘雪莲太乙锭’后,洗髓伐骨,养神助气,可以抵一甲子六十年的内蒙修为。” 一顿又道:“早年你们瑜叔在祖爷爷身边,祖爷爷舍不得给他吃,现在就造化你们这两个小孙子了!” 两小是武家孩子,父亲“莫干剑客”胡玉琦,母亲梅玉芬也是一位巾帼女侠,老人这几句话他们都听懂。 天仇一声轻“哦”,道:“祖爷爷,这么好的东西,您老人家又是从哪里来的?” 祖爷爷就跟这一对小孙儿聊天起来……大厅上一片静悄悄的,除了他们老少三人在谈着外,谁都屏住声息,不敢出声。 他们谁都有这样一个想法……一件旷古未有的奇迹,将实现在临安城“校尉总管府”的大厅上。 老人听天仇这样问,哈哈笑着道:“祖爷爷多年前西游佛国,攀登‘须弥罗峰’摘下数枚‘雪莲’,再添其他几味药物自己配制成的。” 佳蕙两颗星星般的眸子滴溜一转,道:“百年前……祖爷爷,您老人家今年几岁啦?” 老人给问得似乎很难回答,搔了搔后颈,朝佳蕙一笑,道:“蕙儿,祖爷爷住山上,山中无岁月……你要问祖爷爷正确年岁,祖爷爷自己也答不出来……大既是两甲子以上,三甲子不到。” 这话佳蕙也听懂,一咋舌,道:“祖爷爷,一甲子是六十年,您老人家已一百多岁,快到两百岁啦!” “校尉总管府”的老管家侯乙,还在大厅上没有离去,听得两只眼睛直直地瞪着。 少林掌门一空大师双掌合十,又轻轻诵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老人笑了笑,没有把这话题继续下去,一指木盒里两颗丸子,道:“仇儿、蕙儿,这两颗‘雪莲太乙锭’一人一颗,现在就服下肚里。” 佳蕙微微一皱眉,道:“祖爷爷,是要和上茶水才能把丸子服下嘛?” 老人道:“祖爷爷这药丸,不需要参和茶水,送入嘴内,就和唾液一起溶进肚里了。” 佳蕙听祖爷爷这样说,就把小嘴张了开,老人一弹指把“雪莲太乙锭”送进她嘴里。 他把另一颗也送进天仇的嘴里。 就在这短暂间,佳蕙嘻嘻一笑,道:“祖爷爷,您老人家说得一点不错,丸子一进嘴,立和口涎溶在一起,吞进肚子里啦!” 老人没有把话接下,把翠竹书生方瑜叫近跟前,脸色凝重,吩咐道:“瑜儿,这两个小孙子刚才眼下‘雪莲太乙锭’后,会晕晕睡去……药劲遍游四肢百骸,三昼夜后才醒转过来,你要小心照顾。” 方瑜躬身一礼,道:“您老人家嘱咐,瑜儿记住。” 当他弯下腰挺起身时,老人身形已消失在总管府的大厅。 大厅上所有人,只有大厅少林掌门一空大师,看出这怎么回事……这不是妖魔邪术,那是迅逾电光石火,武林传闻中的一种“闪影”轻功身法。 两小服下“雪莲太乙锭”后,像酗酒醉去似的脸色酡红,似乎支撑不住坐下椅子,不多时已晕睡去。 ※※※※※※ 两小服下“雪莲太乙锭”后的第二天,除了他们兄妹二人躺在卧室床上,其余众人都在大厅上。 翠竹书生方瑜心头激动之余,两眼浮起一层泪光,道:“这是我大哥大嫂在天有灵,昨天他老人家才会突然现身总管府大厅,分别给两小服下‘雪莲太乙锭’……” 少林掌门一空大师接口道:“方施主,据老衲看来,这件事一点也不‘突然’……湘西蒲云山‘梵谷上人’,此老超凡入圣,已是一位‘陆地神仙’,上人已参悟禅机,透知过去未来,他已知道两小父母前后遭上浩劫,是以现身临安城‘校尉总管府’,大厅,赐‘雪莲太乙锭’给二小眼下。” 班奕琮视线投向舅公烈火星君韦涓,一付百思不解神情,道:“舅公,昨天他老人家在大厅身形消失好快,一眨眼就不见了……这是甚么轻功?” 烈火星君韦涓见孙甥问出此话,不但回答不出是怎么一回事,他自己也在嘀咕称奇,是以视线投向翠竹书生方瑜这…… 方瑜和他老人家虽然没有师徒名义,可是上人把方瑜抚养长大,传他绝技,生身之父也不过如此。 方瑜接触到韦涓投来的视线,已知道他的含意,立即道:“恩师梵谷上人怀有多种轻功,除了传授我那套‘羽化凌霄飞云纵’轻功身法外,另外尚有名谓‘闪影’的轻功绝技……” 一笑又道:“昨天当我弯腰挺身起来,他老人家身形消失,不知他施展何种轻功离去的!” 一空大师轻诵一声“阿弥陀佛”,道:“老衲目睹上人离去,他老人家乃施展一种已绝传江湖,仅传闻中所闻的‘闪影’轻功身法……” 班家姊弟二人虽然是武技世家,武功连绵相传,却从来,没听到过有“闪影”这样一个名称的轻功身法。 奕玲诧异问道:“一空大师父,怎么会有‘闪影’这样一个怪名字的轻功身法?” 一空含笑道:“老衲昔年游侠江湖,听到传闻中有‘闪影’这样一种轻功身法,听来也觉得古怪……昨天目击上人施展这门身法,才知道这名几取得一点不古怪,那真是名符其实,‘形影一瞥,一闪而过’……” 烈火星君现在是“校尉总管府”主人,对这里情形当然再清楚不过。 他朝这间宽敞的大厅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回顾一匝,道:“一空大师父,昨儿跟今日一样,大厅门闭上,窗户只张开一条线缝,上人他老人家又如何离开大厅的?” 一空大师昔年以“圣手菩提”丁兆铭名号,浪迹江湖各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是以阅历见闻广博,他见韦涓此间,缓缓一点头,道:“武学这一门包含多种功夫,有外家兵刃暗器,内家功力造诣,以及轻功身法,可是这多种功夫,多连系相关,不能分隔……” 翠竹书生方瑜接口道:“大师父说得不错!” 一空又道:“以轻功身法来说,必须有深厚的内家修为和特殊的功力,才能有炉火纯青的轻功身法施出昨天上人所施展的‘闪影’轻功,这虽然是一门轻功身法,却还怀有‘缩骨柔法’的功力……” 班奕琮不禁困惑地喃喃问道:“大师父,‘缩骨柔法’又是怎么回事?” 一空大师道:“这是一种超凡入圣,几乎令人不可思议的内家功力,怀有‘闪影’轻功身法的人,能将自己体型变形……有缝有隙之处,身形一闪而过。” 从大厅众人谈话中,显然这位高寿将届三甲子,湘西蒲云山“梵谷上人”身怀之学,已达出神入化,不可思议的境界。 胡家二小,十年前,父“莫干剑客”胡玉琦遭华山派掌门人“百毒太君”徐瑶贞下毒所害,十年后的今天,娘梅玉芬丧命在喇嘛番僧松云铜钹暗器之下。 兄妹二人已成了失怙无依的人海遗子……父仇虽已了断,但他娘这笔血债,又如何去索回? 然而世事的演变,谁也无法预测,“校尉总管府”大厅会出现一位硕果仅存的武林前辈,给二小各人服下一颗洗髓伐骨,养神助气,功抵一甲子内家修为的“雪莲太乙锭”。 ※※※※※※ 这是二小服下“雪莲太乙锭”三昼夜后的第四天,兄妹两人各个还睡在自己卧室床上,尚未苏醒过来。 翠竹书生方瑜和班家姊弟二人,在后面庭院琢磨研习各项武技。 方瑜跟班奕琮经过这些时日来的相处,有了更多的了解…… 他发现这个年龄跟天仇相仿的大男孩子,资质颖蕙,天赋过人,虽然两人年龄仅相差五个月,而班奕琮比仇儿显得更成熟,武功亦比天仇高出许多。 方瑜在庭院中指点姊弟二人的剑招,佳蕙房里的小丫头秋香匆匆走了过来……走向班奕琮这边,道:“琮少爷,我家小姐连连在唤你的名字呢!” 奕琮停下手中剑招,向这个看来年纪有十五六岁的小丫头道:“秋香,你家小姐苏醒过来啦?” 秋香“咭”地一笑,道:“小姐眼皮还掩着,只是嘴里轻轻地在唤着‘琮哥,琮哥……’我起先还听不清楚,她躺在床上说些甚么,后来仔细再一听,原来她掩上眼皮在叫你琮少爷。” 班奕琮见秋香说出这些话,听来不自觉中脸上起了一层红热,朝姊姊奕玲这边看来。 班奕玲还没有开口,旁边的方瑜,用了向胡家二小说话的口气,含笑道:“琮儿,佳蕙服下‘雪莲太乙锭’已醒来,她现在叫你,可能要跟你说些什么?你去陪她谈谈才是。” 奕琮一躬身,道:“是,瑜叔。” 他随着秋香来到佳蕙房里…… 佳蕙躺在床上,虽然已醒来,眼皮还没有张开,嘴里吐出一缕很轻的声音……如果仔细听去,那是在叫“琮哥”。 奕琮走近床边,道:“蕙妹,琮哥在这里。” 佳蕙眼皮缓缓张了开来,看到站在床边的奕琮时,一笑说道:“琮哥,我口好渴,替我倒杯茶。” 奕玲应了声,道:“好的。” 站在后面的秋香,肚子里说不出那股子味道:“小姐也真是的,我秋香就在房里,倒杯茶又不是天大的事儿,闭上眼睛连连唤叫,远远的从庭院把琮少爷叫了来。” 奕琮从床边茶几壶里倒了杯茶,一手把佳蕙扶起床头坐好,把茶送了过去。 佳蕙接过奕琮手里那杯茶,啜饮了一口,问道:“琮哥,我睡了多久啦?” 奕琮竖起三只手指,含笑道:“你睡了三天三夜,现在才醒来!” 佳蕙轻轻念出“三天三夜”,看到秋香站在琮哥后面,眼睛张得大大的朝自己两人看来,一努嘴,道:“秋香,我肚子饿啦!你去替我弄些吃的来。” 秋香一点头,道:“是的,小姐。” 佳蕙见秋香出去外面,拍拍床沿,道:“琮哥,你坐下,陪我谈谈。” 奕琮坐下床边,突然想到佳蕙曾有服下梵谷上人的“雪莲太乙锭”那回事上,不禁关心问道:“蕙妹,你现在身上有没有异样的感觉?” 佳蕙把头脸一侧……似乎在探索自己有那些地方不舒服……过了一阵子,才道:“没有啊……跟过去一样!” 奕琮听到“跟过去一样”这句话,感到有些许失望……梵谷上人的“雪莲太乙锭”难道没有效用? 佳蕙靠坐在床头处,轻轻叹了口气,又道:“琮哥,我娘死得好惨,你要帮助我,替我娘报仇……” 她说到这个“仇”字,心头激起一股怒火,挥起粉拳朝她睡的这张檀香木的床边打下。 这张床是用檀香木做的,坚实无比,可是佳蕙挥手一记打下,床沿处四五寸方圆一块,像给刀斧砍下似的打了下来。 奕琮正要接下回答,当他看到这一幕时,不由诧然震了一下。 佳蕙自己也给吓了一跳,两颗黑白分明的眸子睁得又圆又大,指了那床沿缺了一块的地方,道:“琮哥,这张床是不是用豆腐渣做的,这么不管用,我只拍一下,竟给我打下一块来了!” 班奕琮先是震了一下,倏然也就想了过来,带着欣慰的口气,道:“蕙妹,三天前你和仇弟服下梵谷上人所赠的‘雪莲太乙锭’,洗髓伐骨,养神助气,抵上一甲子内家修为,你已经不是过去的蕙妹了!” 佳蕙“嘻嘻”一笑,道:“琮哥,那颗豆粒大的丸子,真有这么大效果!” 他们在房里谈着时,翠竹书生方瑜和班奕玲走了进来,班奕琮把刚才情形告诉了两人,指着床沿处裂下的那一块,道:“刚才蕙妹挥手一拍,就给打了一块下来!” 方瑜有所感触的轻轻的吁了口气,视线投向佳蕙这边时,缓缓一点头,道:“蕙儿,你和你仇哥眼下‘雪莲太乙锭’后,你们兄妹二人,一身资质已完全变换过来了……” 佳蕙咭咭笑着道:“瑜叔,刚才琮哥也是这样说。” 第二十四章 玉柱峰炼成绝世剑 一阵雄亮的婴儿啼哭声,扫除了原来笼罩着“校尉总管府”的惨雾愁云…… 梅玉芬的灵柩筑墓安葬,大厅中央灵位已移去。 天赐麟儿,胡玉娟替丈夫韦涓生下一子,韦涓替此宁馨儿取名“庭瑞” 一喜解九愁庭瑞这孩子替“校尉总管府”带来了愉快和笑声。 胡家兄妹服下梵谷上人所赠“雪莲太乙锭”后,洗髓伐骨,一身资质跟过去已完全换了一个人。 两小在瑜叔翠竹书生方瑜悉心照顾之下,方瑜将自己绝技倾囊相传。 方瑜希望胡家兄妹在武林侠义门中同道援助之下,亲手了断他娘的血海之仇。 班家姊弟已把舅公烈火星君的“校尉总管府”视作自己的家,他们就逗留下来。 少林掌门一空大师,还留在总管府,等着武当掌门过去韦涓的四哥“黄衫剑客”古侃,眼前易名的“一粟道长”来到。 经烈火星君韦涓说后,老禅师还要见见另一位息隐武林昔年有“玉田耕夫”洪浩川之称,目前是“石旗山庄”的庄主洪昭良。 韦涓相信这位曾救过自己一命的老侠隐,是个“一诺千金”的人物,他有充分的信心,相信洪昭良会来临安一行。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是韦涓迫切地希望洪昭良来临安一次…… 稀世珍物“精金钢母”虽然有妥善收藏,不会再有光芒透射出来,可是须要经过一翻铸炼后,才能成为仙家神兵的宝剑。 “精金钢母”不是普通钢铁,乃是西方太乙真金精华所萃成的珍物,又如何将其铸炼成宝剑呢? 韦涓曾将此事请教过翠竹书生方瑜…… 而方瑜的回答,此钢母铸剑,相信有特殊炼铸之法,至于如何炼铸,这位有一双绝世高人的入门弟子,也不甚清楚。 “校尉总管府”众人,正在谈到那位昔年以“玉田耕夫”洪浩川名号游侠江湖的洪昭良时,洪昭良果然一诺千金,来临安城总管府相访。 烈火星君韦涓殷殷接待,替府邸诸人引见介绍过后,谈到这块稀世珍物“精金钢母”如何炼铸成宝剑的这回事上。 洪昭良道:“‘精金钢母’价值连城,乃是天地稀宝,如果用来铸制宝剑,吹毛斫铁,便成为神物利器……” 胡家兄妹、班家姊弟、翠竹书生方瑜、少林掌门一空大师和韦涓等,都在注意听着。 大厅上诸人都想知道的这件事,胡天仇已问了出来,他向洪昭良问道:“洪庄主,钢母不是一般普通的钢铁,如何将它炼成宝剑?” 洪昭良道:“炼时需要数人协助,方能成功,采三百六十斤精铁,混同‘精金钢母’放入炉火之中,用熊熊烈火化炼七七四十九日。” 佳蕙轻轻接上一句,道:“要这么久时间?” 洪昭良点点头,道:“是的,佳蕙姑娘,由于钢母不同于一般精铁,是以须时间较久……” 一顿,又道:“待钢铁渣滓完全去尽,真钢熔化,与“精金钢母”混成一体,然后铸剑,方始成功。” 这时钢母已捧来大厅,置放桌上,洪昭良朝钢母金属一瞥,又道:“据老朽估量,此‘精金钢母’可铸成宝剑三口,除此之外,尚有少许剩余,铸成暗器用来击‘金钟罩’、‘铁布衫’等横练武功,无攻不破,所以剩下的少许,也不能废弃。” 韦涓问道:“洪庄主,何处适宜炼铸之呢?” 洪昭良道:“铸剑之处却是十分唯找……炼剑炉火不能片刻停止,附近必须要有大量树林木材,以充燃料,维持炉火中之火,使四十九日不减。” 这位老庄主考虑周密,沉思一下,又道:“炼剑所在必要在高山绝顶,杳无人迹之处,由于开始七日炼剑时,‘精金钢母’光华十分强烈,上冲霄汉,惊世骇俗…… 他朝大厅众人回顾一匝,不厌其详又道:“刚才老朽所说情形尚在其次,最得顾忌的,附近一带是否蛰居高手能人,如果存心不良,必来劫夺……是以炼剑之处,不能不力求隐秘。” 烈火星君韦涓听到这些话,自然地连想到番僧松云等那伙人身上,连连点头道:“不错,老庄主说的是。” 洪昭良又道:“嗣后炼到第八日,钢母透射而出的光华,渐次减弱,然而数里之内仍然可见,所以必须要身怀绝技之人,旁边加以护守。” 班家姊弟来“校尉总管府”已有多天,附近一带玩过不少地方。 班奕琮想了起来,向方瑜道:“瑜叔,那个大湖对岸有座高峰,奕琮和姊姊有去过,山上林木不少,不如就找去那里炼剑倒不错。” 翠竹书生方瑜道:“琮儿,你所说的是‘北高峰’,那一带有不少居民,还有踏青游人,如找去炼剑的话,惊动世俗,说不定更会引起官家朝廷的注意,那地方是不行的。” 由于要找一处合适的铸炼宝剑的地点,众人沉思中,就在这短暂时间,大厅上冷静了下来。 方瑜一声轻“哦”,目注韦涓道:“韦兄,小弟倒想起一个地方,最为适当……” 韦涓接口问道:“方兄,你所指的是何处?” 方瑜道:“离此并不甚远,就是昔年我大哥‘莫干剑客’胡玉琦故居‘莫干山’……” 少林掌门一空大师,早年以“圣手菩提”丁兆铭名号游侠江湖时,显然对方瑜现在所指的地点并不生疏,是以接口道:“方施主,你是说去莫干山炼剑?” 方瑜道:“莫干山偏北不远有座‘玉柱峰’,方某曾经去过数次,那里灵山福地,景色幽致……玉柱峰峰顶,终年常有云雾,那里地方偏辟,人迹罕至,沿着峰麓数十里内,未见人烟,峰腰之上,云雾迷漫,林木繁秀,正是炼剑绝好的地方,各位以为如何?” 翠竹书生方瑜这番话,听得人厅众人连连点头。 “石旗山庄”老底主洪昭良道:“听方朋友说来,莫干山偏北的‘玉柱峰’正是铸炼宝剑绝好之处……方朋友偏爱玉柱峰景色,曾邀游数次,显然也会有其他高人侠隐,深爱玉柱峰而流连其中,万一遇上,又将如何呢?” 洪昭良提到这件事上,大厅上众人听得也都注意起来。 尤其烈火星君韦涓,受到番僧松云等两度袭击,一次是铁树峰山径,险些丧命在松云和尚暗器铜钹之下,若不是这位老庄主以威猛无匹的“无影劈空掌”及时援救,已血溅七尺。 瀚海罗汉松云,阴魂不散再次来犯“校尉总管府”,虽然与他同来的马玉屏和天童和尚横尸总管府,可是芬嫂梅玉芬因而丧命在番僧的铜钹暗器之下。 除了洪庄主所说隐世高人外,说不定松云再一次约高手,悄悄衔尾玉柱峰。 烈火星君韦涓心念闪动,两眼一眨不眨朝方瑜这边看来。 翠竹书生方瑜道:“洪庄主所说不错,凡事不能不防万一,此点区区不才,义不容辞,共赴玉柱峰,以七七四十九天时间,旁边护守……” 韦涓见方瑜愿意任炼剑时护守一职,那该是万无一失,是以高兴的道:“方兄,那要偏劳你了!” 方瑜道:“韦兄,不必说此客气话,‘精金钢母’炼剑之事,原是由胡家二小而起,他们兄妹俩之父‘莫干剑客’胡玉琦是我义兄,此事你方弟责无旁贷…… 他把话题移转,又道:“听刚才洪庄主所说,钢母炼剑之后,尚有一些剩余,留下的这些渣滓,不妨用来铸造暗器,专破敌人横练的内家气功……” 烈火星君韦涓曾与番僧松云在铁树峰山径交手过,知道对方厉害,现在听方瑜此说,一点头接口道:“方兄说得极是,瀚海罗汉松云生具异禀,气功精纯,一身肌肉坚实如钢,虽有长剑在手亦伤不了他,普通暗器想必也无功效,如用钢母剩余铸成暗器,那是再好不过了。” 方瑜见他话落,微微一笑,又道:“昔年师父‘黄叶老人’曾秘传方某一种暗器,取名‘凤尾锥’……钢母炼剑剩余之渣,不妨用采铸制‘凤尾锥’暗器,日后赴康藏大雪山‘戈玛拉寺’,向番僧讨回公道:此暗器可奏不世之奇功。” 顿了顿,又道:“韦兄在紫龙秘穴取回之‘吸血角鸟’独角,前家师曾说,此鸟乃上古异禽,其角不亚于神兵利器,此次前往玉柱峰炼剑,不妨一并携去,改造成一件兵刃与班奕琮使用,以免暴殄天物。” 胡家兄妹二人,见瑜叔说出这番话,二小听来心头感动不已,班奕琮亦是感激万分。 ※※※※※※ 众人将炼剑需用诸物全备,带上相隔不远的莫干山偏北的玉柱峰。 这次赴玉柱峰峰项,铸炼宝剑的是烈火星君韦涓、胡天仇、班家姊弟中的奕琮,另外还有翠竹书生方瑜,他担任了护守之职。 一空大师原来是临安城“校尉总管”,他削发为僧做了少林掌门后,才由韦涓接替此职。此番韦涓赴玉柱峰炼剑,需时七七四十九日,生恐临安城发生意外变故,而“校尉总管”此职,就请一空大师暂时照顾。 老庄主洪昭良已把“精金钢母”炼剑之事交代,也就留下在总管府,不随他们上玉柱峰了。 精铁和炉灶虽然都是笨重之物,好在烈火星君韦涓,翠竹书生方瑜和天仇、奕琮二小都是身怀艺技之人,是以顺利带上玉柱峰峰顶。 四人登上玉柱峰峰顶的翌展绝早,就开始炼剑。 韦涓和奕琮、天仇两人,用日常打坐之法,围成“品”字,三面护住炉灶,照顾炉火。 方瑜就在峰顶附近砍取山柴,作为炉灶的燃料。 “精金钢母”投入熊熊烈火中,立即喷出一股紫青色淡烟,同时金光闪射而出,直冲霄汉,把玉柱峰附近数十里方圆之内,所有草木都幻映出一层金银异彩。 烈火星君韦涓注意着炉中燃起之火,当他视线游转一匝之际,残星未曙,弦月在天。 他们炼剑地方,是玉柱峰最高之处碧云如洗,云雾都在脚底下。 半山以下,白云舒卷,绕山如带,在悠悠的浮沉中。 匆匆数天过去,炉火熊熊,始终不辍,炉中的精铁已经熔化,成了一炉沸热火红色的液浆,只是炉中那块“精金钢母”,仍然纹风不动。 钢母闪射出的华光,却是越来越盛,宛如一个火球,又象一轮缩小的太阳。 第六日子夜,锕母闪射的电光,在千仞雾影中,受到山灵之气一裹,宛似一根参天火柱,烛天洞照。 就在这时候,半山腰上,突然自远而近,映出一点白光,犹如星飞丸泻,贴地如流,随着山势的高底上下,由莫干山那端,向这边玉柱峰而来。 烈火星君韦涓江湖见闻广博,视线投处,看到这点白光,知是一个江湖高人。 可能是由远处看到“精金钢母”烛天光芒,激起好奇,来看个究竟。 韦涓不禁担心起来……。 眼前夜色昏黑,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他无法离开熔铁炉灶,因此忧心如焚,就在他六神无主之间,那点白光愈来愈近,将抵玉柱峰峰腰。 突然,一响叱喝声起,响如洪钟,震得四外空山,起了一阵回响。 就见一抹人影,疾如投矢,由玉柱峰半山之上,翩然而落…… 正在流动的那点白光,也跟着静止下来。 峰顶围炉而坐的韦涓,运用夜眼功力纵目看去,看出是一个须眉皆白,皓首苍苍的老和尚。 老和尚手执一把拂尘,此拂尘像是用钢丝所制,星月光亮映照之下,灼灼生辉,刚才看到的那点白光,就由此而来。 老和尚跟前,霍然站立一条身形。 峰顶韦涓注目看去,截住老和尚去路的正是翠竹书生方瑜。 老和尚脸上似有忿怒之色…… 韦涓听不清楚他们说话的声音,二人嘀嘀咕咕像是低声争辩了一阵子。 那老和尚突然高起嗓子,大声道:“原来是翠竹书生方大侠包揽此事,老衲来得冒昧,就此告辞!” 老和尚话落,一拂袍袖,头也不回,疾若星飞电掣,直向山下而去。 山顶韦涓遥目看去,眨眼之间,人影不见,仍然化作一点白光,冉冉没入云岫之中。 翠竹书生方瑜,却是面带笑意,缓缓上山而来。 此时,东端山巅,捧出一轮血红的旭日,晨曦中,星月光亮己逝去。 方瑜走近剑炉前,道了一句:“好险!” 韦涓诧异问道:“方弟,怎么回事?” 方瑜深深吁出了口气,才道:“刚才来的那一位老和尚,乃是前面莫干山‘罗浮洞’隐居修真的‘如真禅师’…… 韦涓接口问道:“他来此何事?” 方瑜道:“如真禅师偶出山洞远眺,发现这里玉柱峰上空,金光上冲霄汉,老和尚蕙眼利害,看出金光之中含有宝气,认为附近有异宝出现,特地赶来看个究竟!” 胡天仇道:“瑜叔,是您把他截住了?” 方瑜一笑,回答道:“你瑜叔自半山飞下,把他截住,老和尚给吓了一跳,他起初认为我有意为难,正待要变脸……” 班奕琮接问道:“瑜叔,你没有告诉他我们在炼剑?” 方瑜道:“告诉这老和尚了,说是武林中人在此炼剑,这老和尚看起来年届百龄,火气却是仍然那么旺盛,他气呼呼的道:“此地玉柱峰确是官家土地,我老和尚无权干涉,可是既然是武林中人,就该知道江湖上规矩,为何不让我老和尚知道:那是故意炫耀卖弄,我老和尚要上去问个清楚!” 韦涓含笑问道:“方弟,你如何回答?” 方瑜道:“我告诉他,人家正在炼剑,无法分神,如果老禅师见怪,可以找上我‘翠竹书生’方瑜就是……老和尚似乎看我也不是轻易所能打发的人,刚才说了两句气话,掉转头就离去了……” 他有所感触的又道:“这老和尚此后不知是敌是友,但他是方外之人,也不至于会斤斤计较这些了!” ※※※※※※ 四人在玉柱峰峰顶,时间庄炼剑中悄悄过去…… 时间算来已是第四十五日,炉中钢母已经完全熔化,变成一片金色的液浆,给那炉火的煮迫,在铁汁中滚来滚去。 就在每滚一次中,金色液浆在炉中少了些。 第四十九日凌晨,炉中突然响起“波”的声音,一道青焰冒起,炉中“精金钢母”已完全熔入铁汁中,而炉中剩下了半锅的铁汁。 三百多斤的精铁,经过四十九日的化炼,就炼成剩下的这半锅浆汁。 可见锅中渣质尽去,而所剩下留在锅中的,已尽是“精金钢母”与钢铁的精英了。 烈火星君韦涓看到此情形,知道时候已到,就照着老庄主洪昭良所嘱咐炼剑之法……。 他强忍苦热,近炉灶前,咬破中指滴血七点,洒在锅中铁汁之上。 鲜血沾上铁汁,响起“嘶嘶”连声,在锅中转来转去,直至消失。 旁边天仇和奕琮,已取出事前所准备的“剑模”,将铁汁一勺勺提出,浇入剑模。 过去在老庄主洪昭良估量之下,“精金钢母”可以铸炼成两长一短三口宝剑,果然一点不错。 除了锅中剩下些许外,正好铸成三剑。 翠竹书生方瑜取出“凤尾锥”铁模,把锅中剩余的铁汁,完全倒入模子中,四十九日工夫,到此大功告成。 ※※※※※※ 稀世异珍“精金钢母”,铸炼两把长剑一把短剑和七支“凤尾锥”秘门暗器,吸血角马也制造成一件“万-夺”。 这件事大功告成,四人离开玉柱峰峰顶,取道回来临安城。 回返的路上,烈火星君韦涓与翠竹书生方瑜,替三把长短宝剑找金铁店配上精致剑鞘,两人经过一番商量,对这三口仙家神物的宝剑,如何分配已有了一个决定。 四人回抵“校尉总管府”,经一空大师听说,他们离去后这些日子来,临安城并未发生任何意外变故。 烈火星君韦涓听到此话,心里显然感到欣慰,只是四哥“黄衫剑客”古侃,当今武当掌门的一粟道长,未见来到临安,使他暗暗称奇。 如果鄂地武当山发生什么变故,江湖传闻很快,这些时日来,江南武林亦会知道。 他倏然想到另外一回事上 驿站转驿投送书函,送往武当山太和宫的这封书信,难道中途遗失? 烈火星君韦涓,虽然想到四哥古侃身上,目前这三把宝剑的事,还是十分重要。 眼前在“校尉总管府”诸人,方瑜虽然有“翠竹书生”之称,但谈到文事上的修养,还是以昔年“玉田耕夫”洪浩川名号游侠江湖,今日的“石旗山庄”庄主洪昭良为最。 韦涓向洪昭良拱手一礼,道:“稀世珍异成为三把宝剑,不啻是洪庄主所赐,但宝剑不可无名,一客不烦二主,洪庄主满腹经纶,高才饱学,就替此三口宝剑命名如何?” 洪昭良捻须哈哈一笑,并不推辞,不加思索的回答道:“古之名剑,有‘莫邪、干将、鱼肠、巨阙’,均引经典故,有所考据……此三口宝剑,依老朽之见,这两把长剑可用‘湛玉、昆吾’称之,至于那把短剑,不妨题名为‘真刚剑’。” 洪昭良出口命名,不加思索,大厅上少林掌门一空大师、翠竹书生方瑜等诸人,连连激赞不已。 此刻,班家姊弟奕玲、奕琮,胡家兄妹天仇、佳蕙都在大厅。 宝剑命名过后,烈火星君韦涓脸色凝重,目扫大厅一匝,朗声道:“胡天仇、胡佳蕙、班奕玲三人,前来跪地领受宝剑!” 胡家兄妹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但却把班家姊弟中的班奕玲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想到这回事上,脸上起了一阵红热,不知该如何是好。 奕琮椎了她一下,轻轻道:“玲姊,你快去领剑,你琮弟已有一把‘金精宝剑’,这件事舅公和瑜叔早已有了决定。” 班奕玲见弟弟说出此话,才始移步走来大厅中央。 烈火星君韦涓站立中央,旁边一张茶几,上面有一方铺上红缎木盒,三剑置放其上。 韦涓见三小跪下,朗声道:“‘精金钢母’铸炼成三口宝剑,你三人各佩带一把,扫除宇内妖邪,还我朗朗乾坤,如若错用此剑,遭天所谴!” 他拿起木盒其中一口宝剑,向天仇道:“此口‘湛玉宝剑’由胡天仇佩带。” 天仇双手接过“湛玉剑”,向姑丈韦涓跪地一礼。 韦涓把第二把取名“昆吾”的宝剑,给了胡佳蕙。 一般武家所使用的长剑,长度是三尺八寸左右,老庄主洪昭良目光锐利,计算正确,是以他们上玉柱峰时,还带了一个两尺八寸短剑的“剑模”,铸炼成一把两尺八寸的短剑。 这把取名“真刚剑”的短剑,烈火星君韦涓给了孙甥女奕玲。 ※※※※※※ “校尉总管府”进深里面一座庭院,占幅面积宽敞,班家姊弟和胡家兄妹,就在此处演练武技。 班奕琮和黄衫剑客古侃,以辈分程序来讲,古侃是“海内五贤”中老四,奕琮要叫他一声“叔公”。 那次黄衫剑客古侃在甘青草原,冒着生命之险去洞穴挽救奕琮,两人无意中获得奇遇,由叔公、侄孙成了师徒的关系。 是以奕琮从古侃那里学得“太极十三剑”、“白鹤剑”等剑法,以及三丰祖师所留武学。 现在婶弟二人,用竹剑替代真剑,在庭院里互相喂招印证剑法。 这边翠竹书生方瑜,为了使胡家二小手刃元凶松云,伸雪他们娘血海深仇,悉心传授他们武技,可以早日了断这桩公案。 班家姊弟二人,用“白鹤剑”剑法喂招,双方印证武功……。 开始时两人剑招并不出奇,动作也非常慢,三五招过后,二人身法愈来愈快,剑式也愈走愈疾,兔起鹘落,叫人看得眼花撩乱。 奕琮竹剑卖个破绽,使出一式“仙鹤亮翅”……奕玲却不敢怠慢,右手竹剑,左手握住剑诀,一招“长蛇入洞”当胸刺到。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奕琮不用竹剑来架,脚尖一点,身子已拨起一丈多高,这是“燕子穿云”轻功身法,倏即挫腰一扭,一式“神鹰捉兔”,斜飞而下,竹剑朝姊姊背后刺去。 奕玲刚才一剑刺空,奕琮不知去向,稍一错愕之际,乍觉脑后一阵微风拂来……。 她叫声:“不好!”急把身子往下一伏,使个“颠倒八仙”的身法,把奕琮的这一剑避过。 就在这短暂刹那,一响“嘶”的声音,一件东西飞射而至。 她一声:“来得好!”背脊贴地,一个“鲤鱼托盘”之式,身形拔起七八尺高,横身飘向庭院石阶处一棵大榕树上。 奕玲不禁失笑道:“弟弟,你羞不羞人,打人不过,放出暗器,那里算得上是英雄好汉!” 奕琮亦笑了起来,道:“谁使用暗器,刚才我拔身飞起,半空正巧惊了一只乌鸦,我随手用竹剑刺去,剑身挥舞,把剑尖乌鸦甩了出来……姊姊,不相信你自己看!” 果然,地上有一只染血的乌鸦,它细细的颈项,给剑尖贯穿一洞。 姊弟俩正在谈着时,那边有人拍手笑了起来,脆生生地道:“琮哥,你这手剑法真好,凌空飞起,剑尖能刺着乌鸦的颈项,使用的还是一把竹剑呢!” 胡佳蕙边说边走了过来。 班奕玲纵目朝庭院那一端看了一眼,道:“蕙妹,你怎么不跟你哥哥一起,向瑜叔学技呢?” 佳蕙一努嘴,道:“瑜叔偏心,他说‘凤尾锥’暗器只能传给一个人,他传了仇哥就不传给我啦!” 奕琮含笑道:“蕙妹,这不是瑜叔偏心‘风昆锥’是‘精金钢母’铸炼剑后剩余下来所铸的,一共才只七支。” 佳蕙一双秋水般的明眸,移向班奕琮的脸上,没有听他在说些什么,似乎发现到一回事上,轻轻“哦”了一声,道:“琮哥,你额头上都是汗呢!” 她这话过后,从腰间取出一块摺得方方正正的手绢儿,又道:“我来替你拭去!” 佳蕙春笋般的手指拿了那块小手绢,抹去琮哥额头上的汗渍。 奕琮没有感到突然,或是意外,只是含笑地道:“蕙妹,把你手绢弄脏了!” 佳蕙道:“冼一洗就行了!” 班奕玲含笑朝他们看来……这不是轻蔑的嘲笑,那是出于由衷的祝福,不期然中脸上绽出笑意来。 佳蕙拭去奕琮额上汗水后,把小手绢放进腰袋里,“咭”地一笑,道:“琮哥,瑜叔只教哥哥不教我‘凤尾锥’暗器,我闲着没有事,你陪我……” 她一手挽上奕琮,一面向班奕玲道:“玲姊,琮哥要陪我,不陪你啦!” 她这话过后,推着奕琮,两人往庭院外奔去。 班奕玲望着两个离去的身形,脸上又有笑容浮现出来这是苦笑。 姊弟二人正在喂招印证剑法,奕玲的剑伴却给佳蕙拉走了。 ※※※※※※ 两人从后门出了“校尉总管府”,来到静悄悄的山麓处,这一带尽是巍峨巨石,峥嵘怪岩,奕琮朝周围回顾一匝,道:“蕙妹,你拉我来这里干嘛?这里又没有好玩的。” 佳蕙一缩鼻子,道:“这里才好玩呢!琮哥,你陪我,我们来玩‘捉迷藏’……” 奕琮怔了怔,道:“我们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玩‘捉迷藏’?” 佳蕙不依的道:“琮哥,你陪我玩嘛!我躲你找,找到算你赢,找不到是你输!” 班奕琮对这个蕙妹心里并无一丝杂念,可是也真喜欢她,是以见她那副不依的神情,不想扫她的兴。 他听到佳蕙下面那几句话,心里暗暗笑道:“傻丫头,凭我班家‘形影百变’嫡传轻功,再加上我师父传我的‘游踪迷影’身法,你就是躲进地层中,我也会把你找出来。” 他心里有了这样想,含笑道:“蕙妹,我陪你玩‘捉迷藏’,输了可不准哭哦!” 佳蕙做了个怪脸,道:“我才不会呢!” 奕琮面对石壁,嘴里在道:“你现在躲起来吧!我数到三就开始找你。” 佳蕙嘻嘻一笑,道:“现在行啦!” 奕琮还未数出“一二三”,转身看去,佳蕙已影形杳然,不知去向。 他一声轻“哦”,暗道:“这么快,佳蕙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奕琮纵目游顾,朝附近四周看去……这里一带错岩嶙峋,怪石起伏,佳蕙找到这样一个地方“捉迷藏”,倒是一个很适宜的所在。 突然,从三五丈外弓块凸出的山岩后,传来佳蕙脆生生的声音,道:“琮哥,我在这里呢!” 奕琮听到这响声音,身形扶摇而起,施展“游踪迷影”身法,宛若冷电一瞥,已扑来山岩后面。 当他四下看去,一片寂然,哪有蕙妹的形踪。 奕琮不由暗暗一惊,就在这眨眼刹那之间,佳蕙又躲去什么地方? 他正在发楞中时,右侧十余丈外的山石后面,传来脆生生“咭”地一响笑声,双足顿地一点,施展昔年乃祖“七步追魂”班适齐“形影百变”轻功身法,宛若凌渡蹑空之势,飞向十余丈外的山石后面。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他落下山石后面,哪有佳蕙一丝的影踪? 奕琮两次扑空,不由感到泄气,坐在一块大石上,心里暗暗嘀咕道:“蕙妹身影这等快速,竟远在自己之上……” 他心念正在游转之际,一双纤手从后面搭上他肩膀,轻轻地道:“琮哥,你生气啦?” 这下又把奕琮吓了一跳,已知这是谁,转身把她拉到自己旁边坐下,困惑问道:“蕙妹,刚才我们‘捉迷藏’,你施展的是什么轻功身法?” 佳蕙抿嘴一笑,道:“这是瑜叔传授给我,还有仇哥……他说这是‘羽化凌霄飞云纵’轻功,我不知道管不管用,拉你来这里玩‘捉迷藏’,嘻嘻,你真找不到我呢!” 奕琮听她这样说后,才知道佳蕙“捉迷藏,是藉口,她想知道自己所学的这门轻功,其功效如何。 他跟着也想了起来……。 佳蕙和她哥哥天仇,服下湘西蒲云山梵谷上人所赐的“雪莲太乙锭”后,兄妹二人洗髓伐骨,一身资质已完全变换过来。 佳蕙一对澄澈如水的眸子望着他,道:“琮哥,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奕琮轻轻握住她纤手,含笑道:“蕙妹,琮哥不会生你气的。” 第二十五章 胡天仇仗剑斗恶僧 翠竹书生方瑜身怀两位武林绝世高手之学,是以一把竹骨纸扇游侠江湖,已使水旱盗匪,魅魅魍魉为之失色。 其实他身怀武技除了纸扇以判官笔使用,旋出“五阴穴”绝技外,其他武艺无不精通。 方瑜将学自师父“黄叶老入”的一套“铁剑屠龙十八招”剑法,悉心传授给胡家兄妹二人。 至于“凤尾锥”秘门暗器,由“精金钢母”铸炼宝剑后剩余铁汁所铸成,数仅七支,将使用在江湖巨擘毒枭之身,是以只传授给胡天仇。 此“凤尾锥”通体如同一枚钢锥,长约四寸,阔两寸半,乃是由薄如柳叶九块铜片凑合而成,中着人身,有莫大的威力。 凤尾锥的打法,与普通燕尾梭、蝴蝶镖等打法,完全不相同。 它是运用右手二指,捏住凤尾锥之尾,一正一反,一屈一弹之力出手的,如顺着风势,可打出十丈之外,威力绝大。 胡天仇资质聪颖,自服下“雪莲太乙锭”后,更是悟性异人,瑜叔所告诉他的不但牢牢记住,且能悟解出他自己的创意,已能将“凤尾锥”运用自如。 佳慈也是同样的情形,方瑜传他们兄妹两人的“铁剑屠龙十八招”和“羽化凌霄飞云纵”身法,她已能熟练使用。 翠竹书生方瑜传授他们武技,虽然时间并不久长,兄妹二人技艺猛进,尽得瑜叔所传。 ※※※※※※ “校尉总管府”来了一位烈火星君韦涓所期盼中的嘉宾,就是他的四哥“黄衫剑客”古侃,也就是当今武当掌门一粟道长。 和一栗道长连袂同来的,还有一位年有六十左右,额上束着一道阔有三寸金圈的头陀。 班家姊弟走近前,急急向一粟道长打招呼……。 他们虽然是同胞姊弟,可是向一粟道长却有不同的称呼。 奕琮一片孺慕之色,道:“师父,您来啦!” 旁边奕玲接口道:“叔公,咱们都等您呢!” 一粟道长向班家姊弟含笑点头,把同来的伙伴替么弟烈火星君韦涓引见介绍,原来此头陀是武林中有“金脚行者”之称的玉尘子。 旁边翠竹书生方瑜听到“金脚行者”玉尘子名号,不禁轻轻“哦”了一声,道:“原来此老是个头陀!” “金脚行者”玉尘子的一身武学,在武林中不能算是顶尖儿人物,可是他有一套离奇而近乎不可思议的秘门绝技。 一般武林中入,在必要时才施展轻功本领,可是玉尘子这两条腿,在任何情形之下,以日行千里,夜赶八百里的,连续不断的赶路。 是以江湖上给他一个“金脚行者”的称号,由于他有这样一套离奇的功夫,他在武林中的名气,还在一般出色的高手之上。 韦涓把两人替大厅众人引见过后,迫不及待的向一粟道: “四哥,我带了胡家兄妹离开武当山太和宫后,发生了很大变故……” 一粟道长缓缓一点头,接口道:“涓弟,所有经过情形,我都已知道。” 韦涓听到此话,不由怔了一下,道:“你……你都知道?” 大厅上众人,听一粟道长说出此话,显然都跟韦涓有同样的想法…… 鄂地武当与浙省临安,虽非海天相隔,却有不算近的路程,这位武当掌门一粟道长,怎会都知道? 一粟道长轻轻叹了口气又道:“这件事该是你带了二小铁树峰山谷寻宝开始,为了知已知彼,了解对方情形,贫道与玉尘子道友,才始今日赶来临安!” 一粟道长这些话,不只是韦涓,大厅上所有人都像淋了一头雾水听不出是怎么回事? 一粟指着旁边座椅上的“金脚行者”玉尘子,道:“涓弟,这位玉尘子道友,想必你昔年游侠江湖时,有听到过他的名号,他脚程之快,可说是冠盖江湖群雄,他是贫道方外知友……” 韦涓听到此话,已有若干会意过来,是以一指玉尘子,道:“四哥,是这位玉尘子道友告诉你的?” 金脚行者玉尘子接口道:“这是贫道无意中的巧遇,在铁树峰山麓见到你韦英雄,同时也知道你是昔年‘海内五贤’之中的人物……” 韦涓本来不想说出口的话,听到“铁树峰”三字,禁不住向玉尘子问道:“玉尘子道友,你去铁树峰,亦是为了稀世异宝‘精金钢母’?” 玉尘子点头承讥一笑道:“不错,贫道虽是出家之人,倒也希望有把仙家神兵的利器……” 他把话题一转,朝洪昭良望了一眼,又道:“铁树峰山径,韦英雄遇险,幸蒙这位老底主解围,贫道就不想再露面,路过武当山贫道访一粟道长,提起此事,一粟道长惊觉过来,‘匹夫无稚怀璧其罪’,韦英雄得此稀世异宝‘精金钢母’,恐会罹上意外之灾,由于贫道脚程快速,一粟道长令贫道临安一行……” 一粟道长见玉尘子话到这里,向韦涓道:“玉尘子道友离武当山来临安,我接到你驿站转送投来的书信,由于玉尘子道友已往临安,是以我想获得他回音后,再作应对之策。” 玉尘子接着又道:“贫道虽然脚程快速,还是晚了一步,‘校尉总管府’大厅已设上灵堂,经一探听,知道昔年‘莫干剑客’胡玉琦遗孀梅玉芬,也是韦英雄之嫂,丧命在番僧松云暗器之下。 一粟道长吁叹了口气,道:“贫道经玉尘子道友回来相告,才知挽救不及,临安已发生变故!行凶番僧既是康藏大雪山‘戈玛拉寺’中人,贫道与玉尘子道友叨在知己,再偏劳他康藏大雪山一行,探听‘戈玛拉寺’动静,对方实力如何,可以有个应对之策。” 旁边静静听着的翠竹书生,视线投向玉尘子,说道:“玉尘子道友真不愧有‘金脚行者’之称,驰骋江湖,竟如穿街越巷!” 玉尘子欠身朝方瑜一笑。 韦涓问道:“玉尘子道友,你此去大雪山一带,探得‘戈玛拉寺’的情形如何?” 玉尘子收起笑容,脸色凝重道:“贫道虽是探听所得,听来十分凶险……” 一顿,又道:“大雪山位于西藏南境,相传是昔年佛祖云身成圣之处,方圆百里之内,只有少数藏番居住。雪山终年苦寒,一年之中只有七八两个月,云雾开朗,积雪略解,据当地土人说,除此两个月外,山间不分日夜,惨雾迷-,尤其是当地土人听指的‘白鬼崖’、‘冻凝岭’诸处,空谷无人,时时发出欢笑、说话之声……” 班奕玲听到此话,两眼直直的插嘴问道:“玉尘子前辈,大雪山中,还藏有不少精灵妖怪等东西?” 玉尘子一笑,道:“当时贫道听来亦感到出奇,后来据上人解释,空谷之中会有人声谈话啼笑,那是由于若干年前,附近藏番入山猎取羚羊、雪鹿诸类,他们当时听说的话,全被寒气冰结,附在岩壁之上,山中积雪溶解,给冻结的人语之声,就传了开来,所以明明空谷无人,却会发出人们的声音传出来。” 大厅众人见这位“金脚行者”玉尘子说出这段见闻,听来称奇不已。 少林掌门一空大师问道:“玉尘子道友,番僧松云听主持的‘戈玛拉寺’形势如何?” 玉尘子道:“贫道虽是从附近土人探听所得,听来十分凶险,松云和尚所主持的‘戈玛拉寺’,是在雪山之南,有称做一处‘轮回十八盘’的山谷之内……” 韦涓听来生奇,自语似的道:“‘乾回十八盘’,有这么一个怪名称?” 玉尘子缓缓一点头,道:“不错,入‘戈玛拉寺’之路,共有两条,一明一暗,明的由轮回十八盘直上,约有三十余里路,左盘右旋迂回曲折面上……” “石旗山庄”老庄主洪昭良,似乎想到另外一件事情,一插嘴问道:“玉尘子道友,近土人对松云所主持的‘戈玛拉寺’印象如阿?” 玉尘子道:“贫道浪迹江湖各地,略谙藏语,是以跟当地上人交谈方便,从他们口中听来,颇为不齿,那是慑于‘戈玛拉寺’淫威敢怒而不敢言……” 一顿,又道:“松云自知多行不义,乃在十八盘沿路上,筑有九个碉堡,每一碉堡除有四个藏僧把守外,并有西藏豺犬两只,往来巡夜。” 方瑜问道:“玉尘子道友方才听说,一明一暗,那登‘戈玛拉寺’的暗道又如何?” 玉尘子道:“贫道从当地上人探听听得,那暗道是由一处‘藏龙洞’而上,绕向后山走,可以避开轮回十八盘的正面。” 翠竹书生方瑜-听到此话,接口道:“此地不失为进‘戈玛拉寺’的捷径。” 玉尘子道:“可是番僧松云考虑周密,狡猾异常,自‘藏龙洞’以上三十余丈,所有单肠小路,采樵路径,完全掘断,据附近藏人说,那里采樵小径毁去,已成了一片悬崖,无法往上攀登了。” 小侠胡天仇想到母亲血海之仂,苦心练技……他静静听到这里时,突然很懂事的问道:“玉尘子前辈,‘戈玛拉寺’之内布置如何?凶僧松云防守是否严密?” 刚才韦涓引见介绍过,知道此子是昔年“莫干剑客”胡玉琦之后,亦是娘亲遭人所害,身负血海之仇的孩子。 他朝天仇注目一眼,缓缓一点头,道:“小施主问得是,让贫道慢慢道来,这是一位年岁较长的藏人告诉贫道的……” 微微一顿,又道:“凶僧松云不但江湖上结下不少怨仇,他身为大雪山‘戈玛拉寺’的主持,也得不到当地土人的爱戴,是以整个‘戈玛拉寺’不惜鸠工选材,设置了无数的暗桩机关……至于何等样的机关,告诉贫道的藏人,他没有见过,说不出一个详细来。” 大厅上众人,经“金脚行者”玉尘子说后,对藏境大雪山的“戈玛拉寺”形势,已知道了一个大概。 一粟道长轻诵一声“无量寿佛”,这“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经玉尘子道友此说,我等对大雪山‘戈玛拉寺’形势,已知道一个大概,至于如何围剿‘戈玛拉寺’,将凶僧松云除去,我等需作进一层的商议。” ※※※※※※ “金脚行者”玉尘子在“校尉总管府”逗留一晚,向众人道过“后会有期”,告辞离去了。 老庄主洪昭良要回鄂南“石旗山庄”一趟,然后转程往大雪山“戈玛拉寺”,按时与众人会合。 至于少林掌门一空大师,在尚未削发为僧之前,就是临安城校尉总管,是以,韦涓离开这段时间中,他就替代了这项职务。 胡玉娟要照顾她和韦涓所生的宁馨儿庭瑞,不便跟他们同行,也留在“校尉总管府”。 翠竹书生方瑜、烈火星君韦涓,昔年“海内五贤”中老四“黄衫剑客”古侃如今是武当掌门的一粟道长,另外是班家姊弟与胡家兄妹,这一行七人,离开临安城往西藏的大雪山方向进发。 “金脚行者”玉尘子,日行千里,夜赶八百,由于他这一门出奇的功夫,去一次大雪山算不了一回事,可是在他们七人来说,却是一段漫长的路程。 行程匆匆,经过一个月的脚程,才抵达蜀地边境的“打箭炉”。 这伙人一过打箭炉,渐惭发觉土地荒凉,人烟稀少,过了,“里搪”这样一个地点,已入前藏境边,只见黄沙迷漫千里冰封。 按说眼前,时已春回,草木欣欣向荣,天气也不致于太冷,可是一入藏境,却完全变了一幅景象白云漫天,细雪纷飞,呵气成冰,刺骨生寒。 这伙人又经过了一段漫长的行程,才抵达“葛伦库里”,这是进入大雪山唯一通道。 这日,七人赶程中,发觉天色已晚,风雪陡起,冻云四合。 佳蕙走近奕琮的身边,努起嘴,喃喃轻声道:“琮哥,天色晚了,如果找不到宿处,咱们可要冻成一块块冰块啦!” 奕琮拉上她裹上皮套的手,含笑道:“蕙妹,别慌,前面不会没有的!” 翠竹书生方瑜走在前面一步,纵目看去,风雪交加之中,有一座巍峨高大的喇嘛庙,立即转身告诉众人。 男女七人,施展脚程,直向前面那座喇嘛庙奔去,果然不多功夫,已抵庙前,抬头看去,庙门上端横匾一方,刻出“敕建昭远寺”数字。 众人看到庙门紧闭,门缝中有闪闪灯光透射而出,隐约中还传出梵贝诵经之声,估量正是晚饭之前,做了晚课的时候。 方瑜迈步上前,握住门环,连着敲了好几下,才见庙门呀然而开。 里面走出一个身材高大,中年以上的黄衣喇嘛,用了惊奇的眼光看了众人几眼,尤其特别注意到奕玲和佳蕙二人身上。 方瑜见这喇嘛僧,面容狞恶,看来不是善类,他上前抱拳一礼道:“这位大师父请行个方便,在下数人都是去大雪山拜佛朝香的善男信女,路上错过宿头,无处住宿,打扰贵庙,借宿一晚,明日献上香油费如何?” 这个中年喇嘛脸带冷笑,当他一眼看到后面那几个男女英雄,个个英气飒爽,装束跟当地一般人不一样,心头震了一下。 他脸上立即换了付神态,变了一张十分和悦的面孔,用汉语道:“原来各位施主经过此地要借宿一宵,本寺大喇嘛,二喇嘛两位活佛爷,正在率领全寺僧人做晚课,此刻不便相见,请各位客堂一坐如何?” 方瑜见这喇嘛貌相凶恶,目光闪闪不定,对人又前居后恭,心自暗暗起了疑窦。 他向烈火星君韦涓眼色示意一瞥,韦涓微微一点头,其他众人也都会意过来。 众人就跟着那喇嘛进入庙门,在一间禅堂里坐落下来。 他们才坐下不久,有一个中年喇嘛带了两个小喇嘛出来,此喇嘛是这座庙里的知客僧,名叫“葛里鲁”,他一走进来,就和众人行礼。 这时那两个小喇嘛献上乳茶,众人见那茶黑乌乌,还带了一股腥气,谁也不敢喝。 彼此道过姓名后,翠竹书生方瑜,捏造了一个假的名字。 知客僧听来唯唯点头,又问各人的来意,方瑜又把进庙前的话重说了一遍。 知客僧葛里鲁听过这些话,脸色一变,嘿嘿冷笑数声,道:“尊驾看来也是一位体面人物,怎么打起诳语来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小僧已略有看出,各位居士何以说是朝山进香?” 班奕琮年轻气盛,个性直率,刚才进庙门时,看到那喇嘛一对贼眼,直朝玲姊和蕙妹身上打转,心里已有点恼怒。 现在见这知客僧出口不逊,沉不住气,道:“你这和尚,说话好没有道理,你有你的庙宇,我等来此投宿,自有香资付上,如果不方便,我们可以找去别处,你管我们是真拜佛假拜佛?” 那知客僧冷冷看了班奕琮一眼,接着一笑,道:“这位小施主不用恼怒,论道理,小僧不应多问,只是敝寺是大雪山‘戈玛拉寺’的下院……” 众人听到此话,各个心头不禁一沉。 知客僧葛里鲁接着又道:“本寺奉了院主松云大师之命,如果有到雪山拜佛的汉客,就在此间款待,命人带引了去…… 他朝众人回顾一瞥,又道:“各位自称朝香拜佛,不带一只黄布香袋,而且各个杀气腾腾,佩着兵刃,如果说是朝山香客,谁也不会相信,我看各位不如趁早说个明白,如果是松云活佛请来的好朋友,敝寺自当有一番接待。” 翠竹书生方瑜听到这些话后,那才是真个“冤家路窄”了…… 自己这伙正要找去“戈玛拉寺”,向松云和尚讨回这笔血债,可是做梦也不会想到,竟会闯进“戈玛拉寺”的下院来。 现在此知客借说出这些话,不用说,寺中这些喇嘛,也是“戈玛拉寺”的爪牙党羽了。 烈火星君韦涓冷然地一笑,道:“照你如此说来,我等如果不是松云和尚的狐群狗党,就是来找他晦气的仇人了?” 知客僧哈哈大笑,道:“这位施主说话,真是快人快语了,如果来的不是松云活佛好友,就别怪我等无礼……” 韦涓见他话到这里,一声冷叱道:“该死的秃贼!” 他霍地离坐而起,左手中、食二指疾吐,一个“后羿射日”之势,直向知客僧左乳下“血海穴”点去。 这个知客僧葛里鲁,也是一个点穴的行家,一见韦涓动手,也从椅上一飘而起。 一招“金龙舒爪”,沉臂往下一格,倏然向外一推,右指伸出,反向韦涓臂肘的“曲池穴”,回敬而去。 烈火星君韦涓,昔年名列“海内五贤”之一,功夫老到,是个行家,是以,及时收招缩手。 冷不防一响“嘶”的破风声起,寒星一点,横里飞来,袭上知客僧膝盖,哼叫一声,仆倒地上。 胡天仇经方瑜倾囊传授,已学得一身绝技,当初用“精金钢母”剩余所铸成的“凤尾锥”,只有七支之数。 这七支“凤尾锥”来得不易,专破内家高尹铁布衫”、“金钟罩”诸类功夫,是以非到必要时,绝不轻易使用。 由于这七支“凤尾锥”的原因,胡天仇却学到一手上乘的使用暗器手法。 方瑜对天仇、佳蕙这两个孩子,视如己出,天仇“凤尾锥”不能轻易使用,他就替天仇另外铸制了一种“天星银雨针”,运用“凤尾锥”同样的手法出手。 刚才“嘶”声轻微的破风声起,就是天仇一枚“天星银雨针”弹指出手。 这一下,出其不意,天仇自服下梵谷上人“雪莲太乙锭”后,内家劲道充沛,这一枚“天星银雨针”出手,把知客僧的膝盖,竟射了个对旁而过。 知客僧“轰”的一声跌倒地上,班奕琮正要上前将他擒住,那知客僧虽然受伤,还有一身武技……。 他熬忍疼痛,一个“懒驴十八滚”之式,身体翻到禅堂正中供着的“金刚尊者”莲花宝座的下面,用手一扳莲座。 知客僧用手这一扳,一阵“豁啦啦”声起,地面下沉,裂开一口三尺见方的大洞,他竟沿着裂开的翻板,一个骨碌,滚了下去。 这口洞穴构造得精巧无比,知客僧从翻板滚下,地面又恢复原状。 禅堂里众人,正感到惊奇的刹那,突然四周墙壁一阵“轰隆轰隆”金铁交鸣之声响了起来。 众人抬头望去,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间禅堂的所有门户,已完全隐去,替上一片漆黑的铁板。 众人再也不会想到,这样一座昭远寺,机关消息竟如此厉害。就在这刹那之间,禅堂门户全隐,他们就像一笼老鼠,给困在里面。 班奕琮道:“秃贼闭了门户,我等不妨从窗口出去。” 胡天仇闻言走近跟前看时,不由心头一沉……。 原来这间禅房的四扇窗,全是用生铁打造,另外刻出“-”字花纹,约有两指粗细,外面涂上红漆,平时看不出来。 就在这花格的窗外,已升起一面铁板,这一来,连窗户上花纹也被遮住。 这时禅房里一片黑黝黝的,只有金刚尊者座前,一盏琉璃灯散发出豆大一点暗淡的光亮,略可辨出房里的轮廓。 一粟道长古侃轻诵一声“无量寿佛”,道:“你等四小身上,具有仙家神兵的宝剑,都能削铁如泥,何不施出一用。” 班奕琮听到师父此话,突然给想了起来! 不错,不是师父提醒,居然忘了这件事,姊姊“真刚宝剑”,仇弟“湛玉宝剑”,蕙妹手上也有一把“昆吾宝剑”,自己所使用的乃是“金精宝剑”。 奕琮心念闪转,道:“师父说得是,我等有此神物奇珍,正可以拿出使用。” 他亮剑出鞘,走近窗前,剑芒闪处,钢铁窗栏,宛若刀削木泥。 佳蕙走近他身边,道:“琮哥,让蕙妹来帮忙你!” 她亮出了“昆吾宝剑”。 奕玲、天仇也各个展出神兵利器的宝剑,落向钢铁铸成的窗户上。 四小这一出手,一片“格登格登”声中,剑芒如虹,星火闪飞,不到盏茶时间,整扇铁窗,已被四把宝剑砍得片片零碎。 胡天仇正要窜窗而出,方瑜道:“仇儿,小心窗外有人暗算埋伏!” 天仇应声道:“仇儿知道。” 胡天仇身形自窗中电射面出……。 果然不出所料,才一出窗,冷芒耀眼,破风声中,两把戒刀,一左一右,分向胡天仇迎头砍来。 胡天仇早有防患,手中“湛玉宝剑”施出瑜叔所传“铁剑屠龙十八招”中一招“玄鸟划沙”。 剑芒闪处,金铁交鸣,响起两声“叮当”之声,两段半截刀头,飞出三四丈外。 原来就在胡天仇出窗时,有两个喇嘛僧伏在窗格外面,出其不意,各个一刀砍下。 这一来,把两个喇嘛吓得魂不附体,连翻带滚,逃命逸去。 这时,翠竹书生方瑜、一粟道长古侃、烈火星君韦涓、班家姊弟和佳蕙等六人,各个亮出兵刃,纷纷越窗而出。 外面是一个院落,倏地一股明如洪钟的声音,厉声叱喝道:“你们这班狗男女,休得放肆,昭远寺大老爷、二老爷在此!” 话声甫落,“刷刷”声中,半空落下两个高大的身形,赫然是两个番僧。 跟着,院落拱门处人影闪晃,一窝蜂似的涌进二十多个凶眉怒目的喇嘛来。 这些喇嘛的手上,各个捏着明晃晃的戒刀,把七人团团包围起来。 那两个番僧,就在这些喇嘛的前面站定下来。 翠竹书生定睛看去,这两个番僧生得十分威猛,显然就是这里面的主持。 左首那个,身高七尺,头如笆斗,浓眉巨目,狮子鼻,火盘口,一付连腮胡子。 他那张脸宛如赤血,两臂虬髯盘结,条条喷起,手中倒拖着一把粗若儿臂的生铁禅杖,看来有五十多斤重,足下蹬着一双多耳麻鞋。 右边一个身材略矮,面庞瘦削,豹头虎项,那张青渗渗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他手上捧着一口,那是中土武休中少见的“九耳八环厚背紫金刀”。 这两个番僧,都是一身黄色袈裟。 翠竹书生方瑜用手一指,道:“我等数人,与你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因何要用机关来陷害我们,是何道理?” 红面番僧厉声答道:“你家活佛就是本庙大方丈‘克罗希’,这位是二方丈‘哈里’,此庙宇是‘戈玛拉寺’下院,你等要到大雪山找晦气,就是与我等敌上……闲话少说,吃我罗汉爷一杖!” 话落,抢进两步,提杖头,坐杖尾,一招“独劈华山”,“呼”的一杖向方瑜兜头打了过来。 翠竹书生方瑜,闪身飘游一边,张开竹骨纸扇准备迎敌……。 胡天仇“湛玉宝剑”出鞘在手,横前一步,道:“瑜叔,此秃贼让仇儿来应付就是!” 第二十六章 凤展翅变化亦无穷 胡天仇乳虎出柙,锐不可挡,身负娘亲血海之仇,雪地长征来此天寒地冻的西藏。 眼前虽然并非元凶松云和尚,却也是一丘之貉,天仇要一层瑜叔所传“铁剑屠龙十八招”,以试试手上“湛玉宝剑”是否锋利? 方瑜见天仇手握宝剑,横身过来,心念不禁倏然一转道:“眼前虽非强敌元凶松云番僧,亦不妨一试仇儿这孩子,自己所传授之学,是否可以迎敌?” 方瑜有了这样想法,就退下一边,道:“仇儿,要小心迎敌!” 胡天仇虽然经翠竹书生方瑜武艺倾囊相传,可是这孩子服下“雪莲太乙锭”后,跟他妹妹佳蕙,此二小洗髓伐骨,一身资质已与前迥异。 是以,胡天仇所展使的武技,已备有一甲子内家修为的功力。 昭远寺大方丈克罗希,见横里钻出一个看来年纪还不到二十岁的男孩子,手上握着的倒是一把金芒熠熠的上好宝剑。 他戟指叱声道:“呸,你这个小鬼,乳臭未干,想要在咱活佛手下讨个超渡?” 胡天仇道:“秃驴,小爷不跟你嘴皮上作输赢,看剑!” 剑花一绕,一招“金盘进鲤”,“刷”的一声,剑尖向番僧克罗希当胸指来。 克罗希发现对方,虽是一个年纪不到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却是步法迅疾,剑招神奇,急急吸胸凹腹,身形霍地向左一展……。 就在同一个刹那间,一手围过禅杖,一式“指山骂月”向胡天仇的剑身横截过来。 旁边现战的烈火星君韦涓暗叫一声:“不好!” 如果番僧克罗希这记禅杖,向仇儿截个正着,仇儿虽有仙兵神器的“湛玉宝剑”,吃上番僧硬重兵器,也会把剑磕飞。 翠竹书生方瑜却是脸色从容,两眼炯炯有神,投向两人场中激战……。 “铁剑屠龙十八招”方瑜昔年学自“黄叶老人”,而后再把这套剑法传于胡家二小,显然他知道这套剑法的进退之处。 胡天仇不慌不乱,一沉腕把,一式“金丝垂钓”,剑尖一垂,易上为下,反向番僧克罗希的手腕要害处,截斩过来。 这一招连削带打,乃是“铁剑屠龙十八招”中一式精华之处。 克罗希大吃一惊,霍地向下一挫腰,怍“怪蟒翻身”之势,窜出五六步远。 番僧去而复返,单臂一抡,杖带劲风,招演“泼风盘打”直向敌人斜肩带背敲了下来。 胡天仇挫身缩头,一式“凤凰展翅”,身形闪挪之际,贴地如流,由禅杖下钻了过去。 只见他连人带剑,又是一招“玉女投梭”,直刺番僧的软肋。 番僧克罗希连忙一回禅杖,“叮当”声中,把宝剑架住。 一僧一俗,各展身手,剑杖交击,金铁交鸣声中,不绝的回响,你来我往,展开了一场激战。 众人恪守江湖道义,虽然处于敌对,双方只是观战,并无一人上前助拳。 佳蕙挨近奕琮身边,悄悄间道:“琮哥,韦哥这套剑法怎么样?” 奕琮一点头,道:“不错,威猛有力,变化无穷!” 班奕琮说出此话,言出由衷。 不过他知道:“铁剑屠龙十八招”固然是威镇武林的秘门绝技,而天仇面对番僧这把沉重的禅杖,能连绵不绝的使出锐厉剑招,却是归功于天仇有他充沛的内家功力。 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会有这等雄浑无匹的内家功力,那是由于服下梵谷上人所赐稀世珍品“雪莲太乙锭”之故。 一粟道长古侃,对湘西蒲云山一代侠圣梵谷上人,来临安“校尉总管府”现相,赐下“雪莲太乙锭”给胡家二小饮服之事,已听么弟韦涓谈起过,是以看到眼前这幕激战场面时,心里不禁感慨万千:“一双人海遗子,会有此不可思议的奇遇,那该是天赐造化了!” 胡天仇连演“铁剑屠龙十八招”剑法,但见剑光夭矫,宛似一条金龙翩空腾游,挥挥霍霍,声势逼人! 一片寒芒闪处,进如饥鹰饿虎,退如骇鹿脱兔,把番僧克罗希卷了个风雨不透。 番僧克罗希,一身武技也不能小看,手上禅杖展开“达摩杖法”,翻翻滚滚,远攻近拒,杖头杖身,划出呼呼劲风,将胡天仇的一把“湛玉宝剑”架住。 两方这一动手,彼此交往,已走了三十余回合,不分胜负。 然而胡家二小之一的胡天仇,此刻不但愈战愈勇,大有气吞山河,壮志凌霄之势,他手执“湛玉宝剑”迎敌,心念却在一阵闪转:“敌人不过是‘戈玛拉寺’先头一个鼠党,我天仇如果连如此一个番僧都胜不了,还说什么赴大雪山,去攻打“戈玛拉寺?” 胡天仇心里有了这样想法,一挫钢牙,连演“铁剑屠龙十八招”中凌厉剑招……。 剑花一绕,一招“金蜂撷蕊”,荡开禅杖,剑如长蛇,朝向番僧胸部直刺过来。 克罗希连忙一提杖,使个“黑虎扑地”的招式,横杖去格。 胡天仇化实为虚,剑身一缩,避过杖身,“嘶”地冷芒一响,反向番僧小腹直挑过来。 番僧克罗希顿时慌了手脚,急急使出“平步青云”身法,身形拔起。 胡天仇服下“雪莲太乙锭”后,颖蕙过人,悟性异禀,他能将瑜叔所传授的“铁剑屠龙十八招”,更来个创新变化。 倏地长啸一声,飞身纵起,拔高六尺。 身子急旋,剑风缭绕,一个“大风车”身法,剑走如电,点咽喉,扫胸膛,挂两肋,更锐如矢,向番僧连绵不绝而来。 旁边观战的翠竹书生方瑜,剑眉微轩,一声轻“哦”,心里暗暗称奇不已:“仇儿投向番僧这一式,‘铁剑屠龙十八招’中,并无此一招!” 佳蕙走向方瑜这边,一嘟嘴,道:“瑜叔,不来了,你偏心、藏私,刚才仇哥出手的那一招,你就没有教过我!” 方瑜心里也正在嘀咕称奇,给佳蕙这一问,回不出话,只有苦笑起来。 其实,胡天仇此刻所施的招式,正是班适齐独步武林的晃身幻三人“形影百变”轻功身法的演变。 眼前演变,快速无伦,番僧克罗希闪避不及,暗叫,一声:“不好!” 这是胡天仇宅心仁厚手下留情,对方并非元凶松云和尚,是以剑锋一偏,一响“嘶”的声音,斗大的秃头,扫掉一片浮皮,鲜血直冒出来。 克罗希吓得一身冷汗,忙不迭急拖禅杖,侧身向外一跳。 胡天仇并未再下绝招,乘胜追击,腾身一跃,收住剑式。 这孩子十分知礼,还向克罗希抱拳一礼,道:“承让了!” 克罗希没有回礼,伸手急急摸到秃头顶上,发觉只是一片轻微之伤,心里惭愧不已。 大方丈败落退回,二方丈哈里已经沉不住气,一晃厚背紫金刀,飞身而来。 他一指胡天仇,道:“尊驾剑法果然高强,刚才我家大方丈已蒙承让,足见雅量,贫僧见猎心喜,亦想拜领高招,你如果能赢得我手中厚背紫金刀,你我化敌为友如何?” 胡天仇还未接下回答,方瑜听到对方后面两句话,走近前含笑道:“在下数人并非想多事,只是贵寺咄咄逼人,不得不加以自卫,二方丈既然如此说。就由在下陪你数招就是!” 方瑜挺身说出此话,是怕仇儿遇到一个“车轮大战”,后劲不足,支持不下。 现在二方丈说如击败他手中厚背紫金刀,能化敌为友,自己数人来大雪山,找的是松云和尚,就不必再竖起新的仇家。 当然,翠竹书生方瑜已有这个把握,凭自己手上这把竹骨纸扇,相信可以胜过对方的厚背紫金刀。 就在这时候,一抹身形飞跃而至,是班家姊弟中的弟弟奕琮。 奕琮向方瑜躬身一礼道:“瑜叔,这位昭远寺二方丈,就让琮儿领教几手高招!” 方瑜见班奕琮过来,并不感到意外,年轻人不但好奇,而且好胜心亦强,刚才仇儿败退番僧克罗希,显然奕琮也要一试身手,看看康藏大漠武林中人,身怀之学究竟如何? 翠竹书生方瑜有了这样想法,是以并不阻止,而且用向胡家二小说话时的口气,吩咐道:“琮儿,你与二方丈走几招,不准使用重手!” 奕琮一躬身,道:“是,踪儿知道!” 昭远寺二方丈哈里,发现又是个年轻人挡阵,比刚才跟大方丈相斗的,更是器宇轩昂,神采奕奕,心里颇不是味道。 班奕琮转过身,“金精宝剑”出鞘,向哈里微微一笑,道:“二方丈,请吧!” 哈里一晃身,走中锋,迈大步,紫金刀扬空一闪,一招“金鸡点头”,直向班奕琮眉心点来。 班奕琮见这番僧身手不俗,使的竟是中原武林的一套“龙虎刀”刀法,是以一喝声,道:“来得好!” 只见他一仰脸,身形转处,退左脚,进右步,右手剑诀一扬,一招“天外来鸿”,剑尖反向哈里的左肋刺了回去。 现在班奕琮走的是“太极十三剑”剑法,是一粟道长古侃“太阴门”中秘门绝技。 过去有“黄衫剑客”之称的古侃,是昔年“海内五贤”中的老四,跟奕琮祖父班适齐是结义兄弟,也是奕琮的叔公。 古侃在甘青高原洞穴,抢命相救奕琮,两人在洞穴中获得奇遇,古侃又把一身武技倾囊相传,是以奕琮改口称古侃为“师父”。 一粟道长古侃,见奕琮使出本门绝技“太极十三剑”剑法制敌,双目炯炯,凝神看去。 那个佳蕙姑娘,原是樱桃小嘴半张半合,秋水般的双眸睁得又圆又大,直直地朝向奕琮这边看来。 刚才她哥哥天仇激战昭远寺大方丈克罗希,佳蕙还没有这份神情显露出来。 番僧哈里刀法果然十分厉害,一见奕琮剑尖刺来,袍袖拂处,身形闪晃,刀划金风,招走“秋风扫叶”,反向奕琮肩膀横劈面上,快如闪电。 佳蕙姑娘纤手掩上小嘴,吐出一响“呀”的声音来。 奕琮游身闪退半步,一式“卧虎当门”,避过了对方凌厉的一刀。 哈里叱声道:“好快的身法!” 倏即跟着迈进一步,一招“推窗望月”,又向奕琮胸间砍到。 班奕琮不慌不忙,长啸一声,一展“东风洗柳”身法,让过一刀。 他剑交左手,剑锋顺势向后平扫,朝向哈里右颈削来。 哈里急急煞住下垂的背脊,“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厚背紫金刀跟金精宝剑撞个正着,铿锵声中溅溜出荧荧耀目的火花。 剑是宝剑,刀是宝刀,这响“当”声过后,接着犹有龙,吟凤哕之声发出。 两人都给吃了一惊,霍地跳开。 班奕琮一看手中金精宝剑,仍是晶莹澄澄,分亳无损。 哈里也低头细看自己厚背紫金刀,就在刀尖处,崩了米粒大的一个缺口。 武家动手,兵刃损折,正是大忌。 哈里发现自己紫金刀受损,怒吼一声,身形暴进,疾若飞鸟,又向班奕琮扑过来。 班奕琮疾忙扭身,易式变招,用了师父一粟道长古侃所传剑法之一的“白鹤剑法”来迎敌。 就在这眨眼之间,双方已斗了二十余回合。 二人刀剑,化作一抹青黄二道冷电光流,黄的是金精宝剑,青的是紫金刀。 两条身形就像是走马灯似的,在这庭院中闪晃疾转。 翠竹书生方瑜,看到奕琮所施展的剑法,精辟奥秘,威力雄厚,实不在天仇之下。 烈火星君韦涓,看到奕琮所施展的武技,亦不禁为之连连点头。 最紧张的该是佳蕙姑娘,但见她,时而脸绽笑靥,倏然又脸色凝重。她视线还是投向刀剑相搏处,挨近班奕玲身边,轻轻问道:“玲姊姊,琮哥会不会输给人家?” 班奕玲似有所恃,含笑摇头道:“蕙妹,不会的,你琮哥现在施展的是一套‘白鹤剑’剑法。” 在庭院观战的除了方瑜这边众人外,那边昭远寺的大方丈克罗希、知客僧葛里鲁以及寺中的一般僧侣,各个屏息静气观战。 这些喇嘛和尚,自大方丈败在天仇之手后,都提心吊胆,留神看自己二方丈,生怕也败下阵来。 一俗一僧,蝴蝶穿花似的斗到四十余回合,倏地人影一分,寒光闪射,跟着一声叱喝道:“撒手!” 一响“当”金铁着地声中,那把厚背紫金刀,飞出丈外,坠落地上。 番僧哈里赤手空拳,向后一跳,大声道:“少侠,且慢!” 原来二人斗到分际,哈里突然用了一式“铁牛耕地”,刀光一闪,就来截奕琮双足。 班奕琮飞身一跃,招走“倒洒金钱”,翻身现剑,直向敌人当胸刺去。 哈里慌忙不迭,正要长身横刀来格,奕琮倏然变招易式,来个“玉女排云”之势,剑光下垂,压住刀背,奋起神力,一按一甩。 番僧哈里虎口立时疼痛欲裂,就在掌指一松刹那,刀已脱手飞出丈外。 两位少侠前后这一战,昭远寺中二位方丈,至此已心诚悦服。 大方丈克罗希,忙举手道:“各位英雄,小僧有眼不识泰山,刚才诸多冒犯,请里面坐……” 他话刚到这里时,殿外传求一片金钟响声,有个小喇嘛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这小喇嘛才一入内,就气急败坏地道:“师父,不好……‘戈玛拉寺’的万真大师已经来到,快快出去迎接!” 克罗希和哈里两番僧,听了为之一惊,急忙把众人引入客厅禅房。 就在方才那尊金刚金莲宝座下面,克罗希伸出一手,向金刚所抱的琵琶柄上一按,响起“轧轧轧”数声,那尊金刚就像活的一般,自动向左移开三尺。 就在金刚的身后,却现出一扇约有一人多高,圆形的拱门。 众人再也不会想到,这座昭远寺内竟有这等巧妙的布置,感到十分诧异。 克罗希道:“现在‘戈玛拉寺’派了人来,不知有何吩咐,暂时委屈各位到里面避一避,贫僧打发来人走后,有心腹之语要告诉各位。” 翠竹书生方瑜等七人,见大方丈说出此话,相信还有其他情形,就进入金刚背后的拱门内。 大方丈克罗希又把金刚移向原来位置,不现丝毫痕迹,自觉手脚做得干净,才始出去迎客。 不多时,知客僧已引了一位身材高大,相貌威武的红衣番僧进来,此番僧就是“戈玛拉七煞”之一的万真大师。 大雪山“戈玛拉寺”原来并非松云番僧所有,而是向一位喇嘛老方丈霸占下来的。 松云和尚占下“戈玛拉寺”后,啸聚徒众,广结绿林,把这座喇嘛庙重新整理一番,同时布置了不少秘密地道:机关罗网,不啻成了铜墙铁壁。 那个原来主持“戈玛拉寺”的老喇嘛,给这个瀚海罗汉松云番僧赶走后,又气又苦之下,不久也就在异地圆寂归天。 至于克罗希和哈里二人,就是那老喇嘛过去所收下的徒弟。 松云和尚霸占“戈玛拉寺”时,二人正在拉萨,知道此事后,立即赶回和松云交涉。 松云和尚哪里会听他二人这一套,一言不合,就立即跟克罗希、哈里动起手来。 这两个喇嘛,显然不是有“瀚海罗汉”之称的松云敌手,在大败中逃走,就在这里葛伦布里地方,做了昭远寺的主持。 这两个喇嘛也是顽强中人物,坚毅之心极炽,二人经过这次惨败,认为是生平奇耻大辱,矢志报复。 于是这两个喇嘛,也广招徒众,日以继夜,勤练武功,准备时机一到,再和松云和尚算账。 可是没有多久,这风声传进松云的耳里,松云和尚勃然大怒,亲自带了“戈玛拉七煞”和一班徒众,赶到葛伦布里,大举进攻昭远寺。 松云下此一手,那是准备斩草除根,除掉心腹之患,一劳永逸。 克罗希和哈里二人,看到松云带领一伙高手来到,自知石卵不能相敌,来个忍辱负重,带着全寺僧众,口宣佛号,来个“请降”。 这一下,却出于“瀚海罗汉”松云的意料之外。 对方已经放弃抵抗,念佛请降,却也无法再下毒手,来个赶尽杀绝。 松云接受对方投降,可是立下约法三章……。 第一,昭远寺的香火庙产,今后完全归入“戈玛拉寺”,昭远寺的本身,也变为“戈玛拉寺”的下院。 第二,两喇嘛按照红教规矩,当天立下毒誓,今后对松云和尚永不背叛。 第三,这两个喇嘛仍能在昭远寺担任大方丈、二方丈之职,寺中执事人员亦不更动,可是需要监视,注意过往的客商,万一发现到有行迹可疑的江湖中人,立即向“戈玛拉寺”报告。 克罗希和哈里这两个番僧,也真个忍辱,这些苛刻条件,都完全接受下来。 “瀚海罗汉”松云跟昭远寺两番僧,立下此约法三章后,才始率众退去……戈玛拉寺和昭远寺,早年曾有这样一段的经过。 起初数年,松云对此二番僧,还未十分信任,防他们口不对心,立意内叛,是以经常派有戈玛拉寺的人前来监视。 这两个番僧,涵养功夫却也够深,对来人一味逆来顺受,笑脸相迎。 日子一久,松云也看不出此二番僧有内叛之意,也就渐渐松懈,放弃监视。 其实,克罗希和哈里二僧,对松云已恨之入骨,只是时机未到,隐忍不发而已。 瀚海罗汉松云是“雪山派”中巨憝,雪山派虽在中原武林谈不上实力,却也有活跃的人物。 松云过去为了夺劫稀世异宝“精金钢母”,钢母未曾到手,却用铜钹暗器杀害了一个妇人。 后来经松云派出雪山派中人,来江南武林临安一带探听事后动静,才知道此妇人乃是昔年有“莫干剑客”之称胡玉琦的遗嘱梅玉芬。 松云从探听所得,梅玉芬不但留下,一对身怀武技的儿女,而且跟中原武林中不少高手,有深厚渊源。 松云获知这项情形后,心知亲仇不共戴天,相信中原武林高手总有一日会找上大雪山戈玛拉寺,了断这一桩公案。 是以松云吩咐昭远寺二番僧,随时注意过往的客商,是否出现可疑的江湖中人? 克罗希和哈里接到此命令,表面上唯唯诺诺,暗中却是高兴万分,希望有中原武林中高手,抵达大雪山戈玛拉寺,找松云的晦气。 昭远寺两喇嘛暗中商量结果,就有了个决定……。 如果从中原武林来的高手,路过此地,不妨试试对方身怀之学,如果本领不济,索性将他们生擒抓住,把人献给戈玛拉寺,以坚定松云对昭远寺的信心。 若是去找戈玛拉寺晦气的中原武林中人,确是人多势大,本领也实在厉害,自己这里昭远寺,不妨跟他们呵成一气,大举进攻戈玛拉寺,一雪当年之仇。 果然,没有多久时间,翠竹书生方瑜等一伙七人,迤逦入藏,到昭远寺昏夜求宿。 克罗希和哈里两番僧,挺身露脸……。 他们不会清楚,这一伙男女七人的武技底细,发现跟他们交手,只是其中两个年轻人。 而这两个年轻人本领出色,由此可见同来的数人,也无一个弱者。 两人经过这番试探,就起了敌忾同仇之心,化敌为友,招呼停战。 二僧尚未说出与戈玛拉寺的恩怨底细,戈玛拉七煞之一的万真大师,突然来到。 两番僧不能让戈玛拉寺中人知道:是以请众人暂时避入秘密甬道之中,接着亲自把万真大师迎了进来。 万真大师才一入内,就问道:“克罗希,哈里,近日可有生面汉客进入西藏,路过此地?” 克罗希满脸笑容,回答道:“并无发现生面汉客!” 他这话过后,吩咐小喇嘛端上酒菜接待。 万真大师坐谈一会,见二番僧一如往常,殷勤招待,也就没有引起他任何疑心,吃过酒菜膳食,就要准备安歇。 这耐,天色已经三更,两番僧见万真大师脸现倦容,就吩咐小喇嘛,引他到客房中去安歇。 克罗希把万真大师这边应付过后,才走回禅堂,移动机关,把方瑜等七人,自地道内引了出来,同时连连向他们道歉。 翠竹书生方瑜问道:“二位方丈,刚才是什么人来了?” 克罗希就把自己二人,和戈玛拉寺过去的一切,毫不隐藏的都说了出来。 众人听到这段经过,才知道昭远寺和戈玛拉寺,过去还有这样一段怨仇过隙。 克罗希又把万真大师来这里的原因,也说了出来。 烈火星君韦涓道:“凶僧松云真个耳目灵通,我等尚未入藏,他已派了‘雪山派’中人,探听知道。” 昭远寺大方丈请教众人名号后,正要接下说时,胡天仇突然想了起来,道:“松云秃驴的狗党已来这里,我们何不将他拿下,可以问个清楚。” 众人听来觉得有理,他们这边还未动手,窗外庭院里,响起一个叱喝声,道:“大胆的克罗希、哈里,你等胆敢勾结外敌,前来暗算我,想是不要命了!” 众人在出其不意之下,听到这响洪钟似的说话声,不由诧然一惊。 原来万真六师在客房躺下床后,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惊肉跳,感到心神不宁。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嘴里喃喃道:“哦,像要发生些什么事似的!” 万真心念游转之下,倏然想到一回事上……。 今日自己来昭远寺,只有二方丈哈里来相迎,大方丈克罗希,隔了好一阵子才出来。 后来自己谈到最近是否有生面汉客,二人虽然回答没有,但神色之间极不自然。说话牵强。 万真想到这上面,不禁起了疑窦,他悄悄出来客房,绕向前殿,准备一探是否有可疑之处。 万真这一探听,果然发现这两个喇嘛跟几个生面人在禅房密谈,而且还正淡到自己身上,他这一发现,一股怒火就抑制不下。 以当时情形,如果万真冷静下来,悄悄离开昭远寺,回去戈玛拉寺,告诉松云和尚这段自己见闻到的经过,那情形的演变又不一样了。 这该是这戈玛拉七煞之一的万真,此星高照,该遭到此劫。 由于昭远寺中这两个方丈,平素恭顺,唯唯是命,万真估量他们也不敢骤起变故……同时万真随身携带一种极歹毒的暗器,没有把对方放在跟里。 另外一个该是万真死星高照的原因,他偷偷从禅房窗外看进去,看到奕玲、佳蕙二人生得美貌,起了淫心。 就在万真心念这阵游转之下,已没有作更多的考虑,在窗外吼喝起来。 禅房众人听到万真这阵吼喝,自然不容他如此放肆了。 胡天仇、班奕琮各个挫腰一纵,穿窗而出。 昭远寺这两个喇嘛,却也吃惊不小,由于这些年来,身怀异心的秘密已泄,索性把心一横,也自随着众人窜了出来。 第二十七章 痴情女只身入虎穴 戈玛拉七煞之一的万真,见衔尾从窗飞出的,竟是昭远寺大方丈克罗希、二方丈哈里,他这一看到,激起一股怒火,破口骂道:“你们这两个孽障,胆敢心生背叛……” 他话还没有说个完,一响微细的破风声起,斜里闪射出一点寒光,迎向面门袭到。 胡天仇以“凤尾锥”手法,再次打出“天星银雨针”暗器。 万真在猝起不意下,猛吃一惊,想躲已经不及,疾速把头一侧,一响“嘶”的声中,虽然头脸一侧,银雨针已扎在耳轮上。 万真耳根处一阵火辣辣疼痛,知道中着敌人暗器,不禁暴怒如雷。 就在这时候,班奕琮手执金虹耀芒的“金精宝剑”,胡天仇一把冷芒闪闪的“湛玉宝剑”,宛若游龙似的,直趋而上。 万真番僧这才想了起来,两拳不敌四手,这两小子手上都是仙家神兵的宝剑,连大师松云也不敢轻敌,自己怎么去惹上他们? 万真和尚这一想,浑身冒出一层冷汗来。 但他却还是有恃无恐,托地往后一跳,跃出圈外,朝囊袋一伸手,取出两颗他自己取名“硝烟锭”的暗器,猛一转身,朝班奕琮、胡天仇二人抖腕打出。 这种“硝烟锭”暗器,外面是层木质软壳,内藏极厉害的硫磺磷火,并且渗入猛烈的火药。 “硝烟锭”捏破木壳,振腕打出,遇风则燃,轰然爆炸声中,烈火飞扬,沾着人体,衣衫便自起燃,连皮肉都要烧伤。 韦家独门暗器“烈火弹”,称绝中原武林,是以韦涓有“烈火星君”的称号。 眼前番僧万真所使用的“硝烟锭”,威猛、激厉之处,却不下于“烈火弹”。 班奕琮正要追敌,猛见绿火闪躬,劈空打来,他见来势凶厉,急忙闪过一边,那溜绿火,轰然一声,爆炸开来。 只见漫天惨绿星火,照得附近丈来方圆地面,一片绿油油的惨绿色。 烈火星君韦涓,看到这一幕时,心头不禁暗暗一沉,此暗器的歹毒、厉害,恁地不下于韦家独门暗器“烈火弹”之下。 打向班奕琮的“硝烟锭”,凌空炸开,烈火硝烟迷漫一片。 落向胡天仇的一颗,却炸着庙墙上,“哗啦啦”震耳声中,庙墙塌下一大块,顿时砖石滚滚,一蓬烟焰飞扬。 众人看到此番僧,竟有如此威力的暗器,各个不禁都被震住。 昭远寺大方丈克罗希见状,立即大声道:“各位留神,凶僧万真只是‘硝烟锭’暗器厉害,并无真实本领,各位英雄将他包围注,千万不可放他逃回戈玛拉寺!” 众人听到大方丈克罗希此话,已马上会意过来,将万真团团的包围住,不让他有脱身之处。 万真叱声怒骂道:“克罗希,你这个秃驴,我囊袋中‘硝烟锭’不下三四十颗,如果全数施展出来,别说这班狗男女全都炸成烂灰,就是连同你这座昭远寺,也别想有一片整瓦留下。” 万真自恃“硝烟锭”在身,有恃无恐! 他看到奕玲、佳蕙二女包抄上来,不但不惧,嘿嘿淫笑道:“妞儿,随同罗汉爷回去,左右睡一个……” 就在这时候,冷不防背后微风一缕,飘然而到,跟着一个怪声怪气的口音,说道:“你这个贼秃驴,你‘秃’不像我‘秃’,你别张狂,让我老头儿把你这些鬼玩意儿完全收去,再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阵话声很近,就像在身后。 万真猛吃一惊,就在这刹那间,一响结结实实“啪”的声音,他脸上挨了一记大耳光。 这记巴掌力量不小,打得这个番僧万真,两眼金花直冒。 接着腰带一松,拴在腰带上,那藏有“硝烟锭”的囊袋,已给人夺去。 番僧万真蓦然一惊,一手摸在刚才挨上一记巴掌的脸上,转过身看去……。 在场的烈火星君韦涓、一粟道长古侃、班家姊弟、胡家兄妹等,看到此“不速之客”时,不由怔住。 翠竹书生方瑜却是一睑惊慌,意外之色,嘴里喃喃道:“此老怎会此时此地,出现在此昭远寺?” 就在番僧万真后面,站着一个又瘦又矮,年岁看来有七十开外,一身短衫大褂,却是童山濯濯秃顶的老头儿。 万真又惊又奇,两眼睁得胡桃大,直直地望着那老头儿,大声道: “老王八蛋,你是谁?” 老头儿指了指万真脑袋,又指了指自己寸草不长的秃顶,嘻嘻笑着道:“贼秃驴,你‘秃’跟我的‘秃’不一样,我老头儿是‘秃山愚叟’乐平!” 老头儿道出自己名号,班家姊弟、胡家兄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却把烈火星君韦涓、一粟道长古侃二人骇然震住! 此老昔年饮誉大江南北、关洛诸地,与另一个“五福痴翁”莫乙,在武林中有“胖瘦双奇”之称,后来不知所往。 以眼前韦涓和古侃来说,在武林传闻中只知道有此两位风尘侠隐,却未曾见过面。 番僧万真当然不会知道昔年中土武林,有这样一位身怀绝技的风尘侠隐……。 他发现挨上一记结结实实巴掌,夺去自己一袋“硝烟锭”的,竟是这样一个糟老头儿,不由勃然大怒,一声大喝,挥起明晃晃的戒刀,朝准“秃山愚叟”乐平秃顶砍下。 “秃山愚叟”乐平,不躲不避,笑嘻嘻的把光秃秃脑袋一项。 万真和尚一刀砍上乐平童山濯濯的秃顶,就像落在一块坚石硬铁。 乐平若无其事,而万真握戒刀的虎口,给震得一阵麻木胀痛。 番僧万真不禁骇然,知道遇上劲敌。 这秃顶老头儿身怀绝技,气功厉害,自己戒刀砍去占不到便宜。 万真心念急转,又是一声大喝,戒刀虚晃一招,就在对方略为分神之际,突然飞起一腿。照准乐平胯下要害一脚踢去。 万真对自己出手这一招,心里已有了打算:“老王八蛋,饶你气功犀利,不怕刀剑,你‘下阴穴’挨上罗汉爷这一脚,不死也得落个重伤。” 昔年武林有“双奇”之称的此“秃山愚叟”乐平,虽然不能与超凡入圣的湘西蒲云山梵谷上人比拟,却也是风尘侠隐中一位绝世高手。 番僧万真这腿飞来,乐平只是“嘻”声一笑。 只见他一坐马,伸出一只瘦若枯柴似的手,来个“海底捞月”之势,快如闪电,拿住万真飞来的那条右腿,口中喝出一声:“去吧!” 就在乐平推臂一抛之际,番僧万真这付铁塔似的身体飞起一丈多高,在三四丈外的远处,头下脚上,直往庙墙外落去。 几乎就在同一个刹那间,庙墙外人影闪晃,又冒出一个人来! 此人长袍大袖,肥硕臃肿,身形却是轻灵至极,他张臂一迎,已把番僧万真飞来的身体抄住。 大胖子响出犹若洪钟似的声音,向乐平道:“猴子,秃驴一件,原物送还!” 顺手一抛,把万真像抛皮球似的,飞掷回来。 一响“砰”的着地声,番僧万真这颗斗大的秃头,撞个稀烂。 万真还未哼出半声,已回姥姥家了。 这边翠竹书生方瑜,一声轻“哦”,心道:“果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武林‘双奇’中的‘五福痴翁’莫乙,也在此时此地出现。” 可是他心里暗暗诧异,称奇起来,武林“双奇”江湖上已久未露面,如何会来天寒地冻的西藏,又如何会出现在此间昭远寺? 一声哈哈朗笑,衔尾“五福痴翁”之后,又飘落一条身形,那是铁树峰麓“石旗山庄”老庄主洪昭良。 班家姊弟,胡家兄妹,这四小还不知道武林“双奇”是何等样人物,可是他们认识这位洪庄主,各个齐声说道:“咦! 洪庄主也来啦!” 这一幕演变看进烈火星君韦涓眼里,已找出“双奇”出现此地的答案来。 当时,临安“校尉总管府“分手时,洪昭良藉口回鄂南“万旗山庄”一次,约定在通往大雪山的驿道上见面。 其实,洪昭良并非是回“石旗山庄”,他老人家知道:戈玛拉寺主持松云,乃是“雪山派”中巨憨,不是轻易可应付的人物。 伸雪胡家二小血海之仇,固然是桩公案,但敉平宇内妖邪,却是武林侠义门中人分内之职责。 是以老庄主洪阳良,把息隐已久的这双风尘侠隐,又拖了出来,一起赶来西藏。 翠竹书生方瑜有跟韦涓同样的想法,可是他更想到惨死番僧松云铜钹暗器下的大嫂梅玉芬。 他心头激荡之余,两眼浮起一层泪光,暗道:“大嫂,你可以瞑目九泉之下了,武林息隐高人相继而出,你这桩血海之仇,了断有日。” 老庄主洪昭良替“双奇”向各人引见介绍…… 翠竹书生方瑜把胡家二小叫近跟前,一指“双奇”,脸色凝重,道:“仇儿,蕙儿,你俩在乐老前辈、莫老前辈二老前,跪地磕下三个头!” 刚才乐平秃头挡戒刀那一幕,胡家二小都有看到,知道此一胖一瘦二老,一定是武林前辈高人。 现在听到瑜叔此话,二小显然也想到自己二人这桩血海之仇上。 天仇在“双奇”跟前磕过三个头后,道:“仇儿向两位老爷爷问候。” 跪在后面的佳蕙,脆生生向“双奇”接口道:“蕙儿拜见两位老爷爷啦!” “秃山愚叟”乐平,看到达对粉装玉琢的孩子,叫自己“老爷爷”,嘻嘻笑个不停。 “五福痴翁”莫乙,抖动脸上肥肉,向跪在地上的二小“哈哈哈”大笑,道:“孩子,起来,快起来,老爷爷消受不下这样的大礼!” 莫乙此话过后,向边上的洪庄主问道:“洪老头,你在路上说的就是这两个孩子?” 洪庄主一点头,道:“不错,就是他们!” 翠竹书生方瑜听两人前后此话,相信自己猜测不错,“双奇”是这位老人家邀来的。 他心念闪转,一指洪庄主问二小道:“仇儿,蕙儿,这位乃是昔年武林的‘玉田耕夫’洪浩川老前辈,以后不准用上‘庄主’二字,要以‘洪爷爷’作称呼。” 不错洪昭良重作冯妇,再入江湖荡魔除奸,又恢复了昔年“玉田耕夫”洪浩川的名号了。 洪浩川抚须大笑,向方瑜道:“方老弟,对老朽不用客气,叫什么都行!” 烈火星君韦涓不禁暗暗点头。 他想到在鄂南边境铁树峰山径,“玉田耕夫”洪浩川运用奇门天罡气功,隔山透劲,使出“无影劈空掌”,在松云铜钹暗器之下,救了自己的性命。 这时昭远寺两位方丈,也上前见过武林“双奇”和“五田耕夫”洪浩川。 二方丈哈里对“秃山愚叟”乐平这付模样,实在不敢恭维,他这个秃顶,不是出家人用剃刀剃去头发,那该是出娘胎生来就是个童山濯濯的光脑袋。 可是刚才这颗光脑袋,顶上万真明晃晃戒刀,不但骇人,那近乎是不可思议的武功。 由于这等功力,这份神勇,而使这番僧哈里对这三人,不敢稍有怠慢,他和大方丈克罗希,诚惶诚恐的将“双奇”、“玉田耕夫”洪浩川和方瑜等众人,请入方丈室内。 哈里又吩咐小喇嘛打扫血迹,收拾戈玛拉七煞之一的万真和尚尸首。 烈火星君韦涓想到刚才自己所猜测那回事上,含笑向玉田耕夫洪浩川试探问道:“洪老,你与‘双奇’两位前辈前来西藏,是途中巧遇,还是相邀来此的?” 翠竹书生方瑜也有想到这回事上,是以韦涓问出此话,他亦目注洪浩川看来。 玉田耕夫洪浩川,朝边座上“双奇”一笑,也不隐瞒的道:“老朽在临安‘校尉总管府’时,已有此打算,但这两个老怪物息隐武林多年,未见他们动静,是否愿意重入江湖还不知道:是以老朽以回‘石旗山庄’作藉口,找去他们那里,见这对老怪物尚未接到阎王召帖,还未回去姥姥家,就硬把他们拖了出来……” 班家姊弟、胡家兄妹四人听到下面那两句话,也不禁笑了起来。 洪浩川收起脸上笑容,有所感触地又道:“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相互斗杀,实力也见枯萎不振,以致外侮乘虚而入……” 他说到这里,目注一粟道长古侃、烈火星君韦涓和翠竹书生方瑜,问道:“你等几位可知‘寒龙啸天’阿卜都其人其事?” 古侃、韦涓默然摇头,翠竹书生方瑜若有所思中,缓缓道:“不错,昔年方瑜游侠塞外大漠草原,曾经闻听此人,他身怀之学,该在大雪山‘戈玛拉寺’的瀚海罗汉松云之上!” 玉田耕夫洪浩川道:“据老朽探听所知,此人即是当今‘雪山派’掌门……” 韦涓一声轻“哦”,接问道:“洪老,松云番僧不是‘雪山派’掌门?” 洪浩川道:“‘雪山派’昔年发迹于西藏大雪山,可是跟前掌门却是塞外大漠草原‘库伦’的‘寒龙啸天’阿卜都……” 一顿,又道:“松云番僧称霸西藏,在‘雪山派’中来说,相当于中原各派中‘护法’之职。” 方瑜问道:“塞外大漠草原的‘寒龙啸天’阿卜都,与此间大雪山的松云,是否有所连系?” 洪浩川道:“两地虽相隔甚远,据老朽所知,他们却有很好的连系,趁着中原各派相互斗杀,实力枯弱之际,准备君临天下,霸占中原武林……” 烈火星君韦涓目注洪浩川,心里暗道:“这位洪老,当初在‘石旗山庄’见到,似乎对外间情形不甚清楚,现在听他说来,所知道的事,比谁都清楚。” 洪浩川又道:“‘雪山派’进军中土武林,有他们一套谋略……” 一粟道长古侃问道:“洪老,彼等运用何种谋略?” 洪浩川道:“他们去大江南北、关洛等地,在江湖上并不张着‘雪山派’旗帜,而是用了一个叫‘天理门’的名称……” 烈火星君韦涓听到“天理门”这三字,怀疑自己听错,两眼直直地朝向洪浩川这边看过来。 翠竹书生方瑜,看到昭远寺的二位方丈在座,不希望玉田耕夫洪浩川这话题继续下去,他接口道:“洪老,关于‘雪山派’之事,我等暂且移到以后再谈,眼前如何应付大雪山‘戈玛拉寺’的松云番僧……” 洪浩川见方瑜中途插进此话,微微一怔,他视线投向两方丈一眼,问道:“方老弟,你等七人又如何与昭远寺两位方丈同仇敌忾,对付戈玛拉寺党羽万真番僧的?” 方瑜就将两方丈卧薪尝胆,弃暗投明的经过,告诉了武林“双奇”和玉田耕夫洪浩川,接着道:“克罗希和哈里二位方丈,愿助我等一臂之力,去对付戈玛拉寺松云和尚。” 洪浩川经方瑜说出这些话后,就向两位方丈问道:“两位方丈,我等均由中土而来,初履此地,对于大雪山及戈玛拉寺内部一切,全不清楚,不知二位大师能否赐告?” 大方丈丸罗希道:“岂敢岂敢,各位惠然光临,敝寺敢不竭诚招待……” 他说到这里,接着就把大雪山形势和戈玛拉寺外围的情形告诉了在座众人。 武林双奇的“秃山愚叟”乐平和“五福痴翁”莫乙,他们二人还是第一次听到。 至于玉田耕夫洪浩川等诸人,过去在临安“校尉总管府” 时,已经听“金脚行者”玉尘子有详细说过。 现在众人经大方丈说出大雪山形势时,发现跟过去玉尘子所说的完全相符。 一粟道长古侃向二位方丈问道:“戈玛寺的内部防备如何?凶僧松云的防守是否严密?” 二方丈哈里道:“松云和尚自知仇人太多,所以把整个戈玛拉寺,不惜鸠工选材,装置了无数机关、暗桩,防范江湖中人向他寻仇报复……” 微微一顿,又道:“至于戈玛拉寺中暗桩机关,贫僧与克罗希方丈未曾见过,是从传闻中听来,据说在戈玛拉寺所布置的暗桩,完全仿效中土的少林寺……” 烈火星君韦涓,听到二方丈提到“少林寺”,随即想到留守在临安“校尉总管府”的少林掌门空大师。 哈里接着又道:“一入殿门,八尊金刚、一尊韦陀,都能自动跃出,迎击敌人……” 佳蕙姑娘向旁边的奕琮一瞥,道:“琮哥,那跟活的人一样嘛!” 脸色凝重,注意听着的班奕琮,听到佳蕙此话,微微一点头,应了声,道:“是的。” 哈里又道:“听说韦陀神像,口中还能喷火,至于寺内复壁夹道:密如蛛网,每间禅房的门窗之间,都设有千斤闸,一旦有惊动,可以随时放下,如若陷入其中,插翅难飞,寺中喇嘛不下三百余众,人人会武……” 大方丈克罗希接上道:“所以提起‘戈玛拉寺’来,不但附近数百里各部藏民,畏若神明,就是江湖中人,亦不敢轻意涉险,以捋其虎须!” 翠竹书生方瑜,听得戈玛拉寺竟有如此布置,脸色不禁接连数变。 班家姊弟,胡家兄妹,四小面面相觑,听来也极是感到意外。 一粟道长古侃视线从韦涓移向“双奇”和洪浩川,三人从容自若,似乎并不介意。 昭远寺两方丈,唯恐众人还不明白,又取出纸笔来绘了一幅详图,交与众人。 众人看到此图,十分高兴,就在灯下,商议秘密进攻戈玛拉寺之策。 玉田耕夫洪浩川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两位大师所言,是有关戈玛拉寺的一个轮廓,至于详细情形,我等尚不十分清楚,今夜在此歇宿一宵,明日起来再作商议,共同议订一个进攻戈玛拉寺之计。” ※※※※※※ 昭远寺在葛佗布里,是个唯一的大喇嘛寺,是以寺里有不少间的客房。 佳蕙和班家姊姊奕玲,共住一间客房。 佳蕙芳龄十七,情窦初开,千缕情,万缕意的这缕情丝,已紧紧缠在班家的琮哥哥身上了。 她进入客房,跟奕玲同榻面眠。 佳蕙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此刻时间不过四更,还有两个多更次,方才天亮。 大雪山距离此间,不过百里,凭自己瑜叔所传授的“羽化凌霄飞云纵”轻功,一去一来有足够的时间,何不独自一个,单身匹马,悄悄探了戈玛拉寺回来,可以让琮哥哥一个意外的惊喜! 这是洼蕙对奕琮一份痴情,然而若不是曾服下梵谷上人所赐的“雪莲太乙锭”,她这条性命,已丧在天寒地冻的大雪山。 以武林“双奇”,加上“玉田耕夫”洪浩川,这样昔年饮誉武林的-人物,对戈玛拉寺尚有戒心,还得经过一番商议后,再采取行动。 佳蕙虽然与她哥哥天仇,从一位超凡入圣的梵谷上人身上,获得了一个奇遇,但她究竟还是一个年纪只有十七岁的女孩子。 当然,佳蕙想出这样一个主意,除了让琮哥哥有个意外的惊喜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梅玉芬是她的母亲,丧命在松云番僧铜钹暗器之下,虽然武林侠义门中人共起讨伐,母仇不共戴天,她与哥哥天仇,就是当事人的“苦主”,佳蕙自己在行动上,也该有个表现。 佳蕙替自己主意打定,见旁边的玲姊姊香息微微,已沉沉睡去,佳蕙解开她随一身行爨,穿上她一件白狐皮裘,可以御寒。 当时方瑜虽然没有传授佳蕙那套“凤尾锥”暗器,可是这个聪明而求上进的女孩子,也悄悄学会了她哥哥天仇那套打“天星银雨针”暗器的手法。 是以,在佳蕙的随身袋囊里,也藏有一包“天星银雨针”。 她又把“昆吾宝剑”佩带在身。 佳蕙朝窗外看去,寺中各处灯火已熄,一片漆黑,四下万籁无声。 她悄悄推开窗户,一个飞身纵了出去,越过寺墙,展出“羽化凌霄飞云纵”轻功身法,往大雪山所在方向,疾驰而去。 经过有一更次左右,她来到大雪山之麓。 佳蕙抬头纵目看去,高峰挺秀,绝崖耸天,冰雪满布,寒风砭骨。 半山以下无数雪峰,如戟如锯,如笋如剑,可是那一片万丈冰雪,哪里去找戈玛拉寺? 佳蕙目睹到这景象时,刚才来的时候那一股勇气,已泄去了一大半。 她虽然才只是个芳龄十七的女孩子,却是心高好胜,同时又想到琮哥哥的身上。 佳蕙沉思了一下,银牙一咬,替自己决定下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己多少要找到些有关戈玛拉寺的情况,才始回去。 她有了这样决定,施展“羽化凌霄飞云纵”轻功,直向山上奔来。 眼前是三月中旬时令,大雪山积雪却未溶化,削壁陡立的冻崖,“英雄无用武之地”,这门“羽化凌霄飞云纵”轻功,此时此地,却是不管用。 佳蕙见飞云纵轻功无法施展,就即使出“壁虎爬墙”的功夫,附着冰壁雪崖,缓缓游走而上。 她仗着这一股勇气,爬行到六七里,一双织手已冻得完全麻木,手指也有些僵直起来。 佳蕙心里暗自焦急,听昭远寺方丈说,戈玛拉寺离隔山麓有三十里,自己也不过爬了五分之一左右的山崖绝壁。 现在手足麻木,如此情形又如何上去呢? 佳蕙心里正在嘀咕时,上端冰壁处,有传来说话的声音,那是两个喇嘛僧。 她不禁暗暗一震,连忙伏到冰坡上,只听到其中一个用汉语在道:“哦!师兄,这可奇怪,刚才在第一碉堡看去,分明看到远远雪地中,有一条身形,直向山上奔来,怎地突然又不见了。” 另外一个接口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们寻找不到,就不必费事了,将豺犬唤来,叫它四下去搜找吧!” 刚才那个喇嘛僧,提高了声音,道:“这是什么活,凭你我二人搜找不到上大雪山的奸细,还要去找一头畜牲来协助?” 接着一阵“沙沙”之声,由上而下。 佳蕙屏住气息,不敢有一丝声音出来,定睛看去,山腰处,有两个黄衣番僧,如飞似的向这边而来。 那两个番僧身材高大,形相狞凶,只见他们是不沾地似的,由山上滑下来。 佳蕙看得心里暗暗纳罕,在冰雪上飞行,必须要有登萍渡水的本领,戈玛拉寺的一个普通喇嘛僧,难道就会有这样的本领? 佳蕙见两番僧距离接近,才始看清楚,原来他们脚上登着类似“雪橇”的爬山工具,无怪他们能在冰雪之上,溜走如飞。 这时,佳蕙伏在一处陡坡的后面,看到两番僧距离渐渐接近,她伏在冰雪上,已冻得浑身直抖,如果再这样冻下去,即使不被他们发现,她也将会身体冻僵。 佳蕙银牙一咬,心念闪转。 她舒展一下冻得麻木的掌指,从袋囊取出两枚“天星银雨针”,暗使腕劲,银雨针弹指而出。 这两枚“天星银雨针”,宛若寒光两点,流星也似的直射过来。 这两个番僧,一名“阿兀”,一名“申突”,乃是师兄弟二人。 敢情这是他们罪恶盈满,该罹此劫,两人在半山碉堡上,发现有人影,却是一味贪功,既不招呼同伴,也不放出豺犬。 师兄弟二人,仗着一身武功,几斤蛮力,登上雪橇,由半山直滑下来。 他们再也不会想到敌人暗器出手,而出手的暗器又是这等迅疾、锐利,阿兀挨上银雨针,不偏不斜正中着“太阳穴”,“哎哟”一声,身子一仰,已倒在雪地上。 申突猛吃一惊,就在他一侧身刹那,银雨针准头偏斜了些许,扎在左肩头上,入肉二寸,鲜血直流。 这两个番僧,也是戈玛拉寺的一等好手,可是挨上佳蕙两枚“天星银雨针?,落个一死一伤。 申突嘴里“哎哟”声尚未叫出,乍觉跟前一花,一抹身形迅如投矢,已电射而至,正是佳蕙姑娘。 佳蕙看来楚楚动人,一个细柳弱质的女孩子,可是一套学自翠竹书生方瑜的“铁剑屠龙十八招”剑法出手,却一点不含糊。 她“昆吾宝剑”亮鞘而出,招走“斜掠振翼”一式,剑尖从斜里朝向申突番僧指来。 申突着冲银雨针暗器,在他受伤剧痛之下,却并未失去了原有的机智。 就在雪地中,一个“怪蟒翻身”身法,闪过了佳蕙刺来的一剑。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他已把戒刀亮了出来。 佳蕙“昆吾宝剑”再走“玉女投梭”,斜肩挫腰,一剑朝申突直劈过来。 申突回过戒刀,使劲往后一架! 他这一出手,忘了自己左肩挨上“天星银雨针”,使劲用力,顿时伤口迸裂,“啊”的一声呼叫,虽然避过佳蕙一剑,头撞山岩,晕了过去。 佳蕙正想把他从地上提起,问他有关戈玛拉寺情形时,冷不防一股劲风,夹着一条长大的黑影,猛地向后袭到。 佳蕙在出其不意下,吃了一惊。 她忙不迭在雪地上,使出一个“蜉蝣戏水”的身法,左脚一滑,倏地一个旋身,腾出一丈以外。 当她回头看去,赫然是一只凶猛无比,西藏的“豺犬”。 佳蕙仔细看时,发现那头豺犬,生就一个狮子样的脑袋,一张狼狗的嘴,巨口张合,露出嘴唇里两排三寸长的利齿,锋利无比。 豺犬满头的黑毛,如针似的根根竖立,自颈以下,通体黑毛,坚密如鳞,自成纹片。 豺犬的四条腿,前高后,,脚掌下面,隐现钢钩一般的利爪。 这只畜牲全身足有八九尺长,由头到脚,高也有四尺,比普通狼犬还要大上一倍。 眼前在深山穷谷之中,出现这样的豺犬,愈发觉得凶猛狰狞,令人可怖。 这种豺犬,咬人不打招呼,凶猛厉害,它至死也不会吼叫一声。 佳蕙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怪物,不由心头骇然一震。 那头豺犬见第一次扑咬敌人不到,立时暴怒起来,尾巴一摇,“呼”的一声,疾如离弦之箭,再次向佳蕙构前扑咬过来。 佳蕙恼起一股怒火,娇叱声道:“你这头畜牲,可恶!” 她声随身游,一个“黄鹤冲天”之势,腾身拔起让过狗头,身形回落之际,飞起一腿,朝准豺犬的咽喉下,踢个正着。 佳蕙姑娘看来是温柔、怯弱的女孩子,可是她自服下梵谷上人所赐的“雪莲太乙锭”后,内家功力骤增,现在她含怒飞出这一腿,足有数百斤重的劲道。 同时她脚上是一双鹿皮剑靴,靴头有镶嵌一块三角铁,其锐如剑。 佳蕙挥出这一腿,在她想来,豺犬再是凶恶无比,也禁受不起喉颈洞穿,该倒死地上的。 可是却出于佳蕙所意料之外! 豺犬挨上这一腿,一声闷嗥给踢出六七尺外,谁知它在雪地上,一连打了两个滚,四脚一缩一伸,夷然无事,又立了起来。 它张开血盆人口,向佳蕙迎头扑到。 佳蕙这一惊。真个非同小可。疾忙向左一闪身,亮出“昆吾宝剑”,回手一剑砍下,一响“叭”的声音,砍个结实。 佳蕙这口“昆吾宝剑”,与她哥哥天仇的“湛玉宝剑”,还有班奕玲的那把“真刚剑”,俱铸自稀世珍物“精金钢母”,吹毛斫铁,无坚不摧。 那次方瑜等七人,被困昭远寺禅房秘室,他们就用此宝剑,除去窗上铁板的。 现在佳蕙一剑落在那头豺犬背上,这畜牲只是把腰一拱,居然分毫未损。 佳蕙估不到此畜牲如此厉害,居然连手中宝剑,也奈何不了它。 可是佳蕙不知道:虽然此种豺犬不畏刀剑弓矢,可是它却有个致命的地方,豺犬腹下近阴部前,一块方圆数寸的软肉,却是它致命所在。 佳蕙见此豺犬有这等凶暴厉害,不禁又羞又怒,她正要再次飞起一腿,向它咽喉踢去…… 就在她心念闪转之际,背后“呼”的一声一又有一股狂风袭来。 这次佳蕙对周围早有提防,所以背后劲风疾起,一个“旱地拔葱”之势,身形纵起丈高……。 她凌空垂首朝雪地一瞥,发现又有一头比刚才更粗壮的豺犬扑来。 就在这凌晨未曙的月光下,佳蕙以轻巧的“羽化凌霄飞云纵”身法,跟两头豺犬搏斗起来。 不多时,夜幕渐退,东边天空出现一线曙光。 大雪山位于西藏边陲与中原相隔遥远,是以日出的时间也不相同,还要过两个时辰,才始旭日升起,所以尚未天亮。 佳蕙拳脚并出,一连重重捣击了豺太好几次,可是豺犬依然暴怒如狂,此仆彼起,扑咬上来。 佳蕙心自暗道:“想不到大雪山的恶犬,比人还难惹!” 突然之间,其中一头豺犬挨上佳蕙一腿后,在雪地打了个滚,突然向她放出一个响屁。 佳蕙见豺犬情急放屁,几乎失笑! 可是她不知道:此也是这种豺犬御敌的武器之一。 豺犬不但爪中有毒。它排出的气体,也蕴奇毒,常人一嗅,立即昏厥。 由于这类豺犬,专好在深山中,裂食蛇兽等一类的毒物,是以毒气亦随着排泄的气体而出,就猛如虎豹之类,也御不住豺犬排出的气体。 佳蕙不会知道这种情形,她稍一嗅着这股毒气,觉得心脑惧闷,势欲昏厥。 她骇然一惊,急急自丹田吸起一口真气,护住五官七窍。 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右手“昆吾宝剑”,左手“天星银雨针”,向这头排出毒气的豺犬,弹指而出。 如果在一般情形来说,佳蕙银雨针打出,豺犬一身不畏刀剑,也不管用。 可是那头豺犬,臀部朝向佳蕙,以排出的毒气作武器,而佳蕙出手的银雨针,袭向它肛门,即使以武林中人来说,这也是一块无法掩御的致命所在。 佳蕙出手的这枚银雨针,由豺犬的肛门直射腹内,洞穿肺腑,掺嗥一声,立时了账。 两头豺犬,本来是一雌一雄,雄犬给佳蕙杀死,那头雌犬,“呼”的一声,四脚一伸,腾起七八尺高,直向佳蕙扑到。 佳蕙急急一俯身,同时左手扣着的“天星银雨针”,已弹指而出。 她这一针打出,无巧不巧,针尖正打上豺犬小腹下软肉要害之处。 雌犬狂叫一声,四脚一蹬,仰天跌出两丈以外,也告毙命。 佳蕙将两头豺犬置于死地,就在这时候,雪岩项上传来一响大喝声,道:“斗胆贱婢,敢来戈玛拉寺行凶放肆,你是嫌自己命长了!” 接着,人影闪晃,掠下四名番僧,各个手中握着明晃晃的戒刀,直涌上来。 同时又有两头豺犬,自山顶如风扑到。 佳蕙已知道这大雪山豺犬的厉害难惹,再加上四个番僧,相信占不到便宜,跳出圈外,转身就要逃走。 其中一名番僧,喝声道:“贱婢,你想脱身离去,可由不得你,快快留下你的脑袋,偿我阿兀、申突两个师弟与两头豺犬的性命!” 这番僧话落,一横戒刀直砍而下。 后面一个番僧接口道:“哈曼师兄,这雌儿长得也真标致,不可杀她,我们把她活口抓住,大家可以快乐一下……” 佳蕙听来又羞又怒,左掌扣着的“天星银雨针”,剔出一枚,朝这名番僧弹指射到。 这名番僧话还没有说个清楚明白,张开的嘴,银雨针正巧射进。 他“哇哇”连声,银雨针已进入嘴内,横颈洞穿而出,仆倒地上。 其余那三名番僧,已像旋风似的直杀过来,三把戒刀,舞起砭骨阴风,一片耀目寒光,纵横挥霍,已把佳蕙去路截断。 佳蕙一声娇叱道:“秃驴,你们试试本姑娘的厉害!” 她把手中“昆吾剑”一抡,施展出“铁剑屠龙十八招”剑法,拍、刺、投、指、撩、打、切、扣,舞了一个滴水不透。 以佳蕙姑娘服下“雪莲太乙锭”后的内家功力,展出这套“铁剑屠龙十八招”,是可与这三番僧抵敌得过。 只是她刚才吸进一点豺犬所排泄出的毒气,头脑昏眩,虽无大碍,也影响了作战中的能力。 同时,还加上两头不畏刀剑的豺犬,这两头豺犬也真乖巧,似乎知道此人身怀绝技,并不上前扑咬乱咬,只是缠在佳蕙四周,左窜右跳,来个乘虚而入。 豺犬不畏利刀宝剑,挨上一下不要紧,若是佳蕙给它们咬上一口,却是受不了。 三人两犬,就像风车似的,紧紧缠着不放。 佳蕙知道如此战下去。自己凶多吉少,一定会败在他们之手。 佳惹姑娘银牙一咬,运起全身真力,一个“风卷落花”之势,拔起三丈多高。 身在空中,左脚一点右脚背,施展出“羽化凌霄飞云纵”身法,拔到矗立的悬崖之上。 她脚沾崖地,略一回身,扣在左掌的“天星银雨针”,“刷刷”弹指打出两枚。 这三名番僧,却想不到佳蕙不向山下逃,反而向山巅直纵而上。 佳蕙出手的银雨针,不但细小,而且迅疾无伦,叫人闪躲不及。 一响惨呼声起,又有一番僧倒地而死。 依佳蕙原来的主意,以银雨针除去两头豺犬,来个以进为退。 并非是她银雨针出手拿不住准头,而是山上劲风怒吼,那死毙的番僧又贪功追前,是以两枚银雨针只伤了对方一人。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股劲风,一抹身形,夹着车轮般的兵器,向佳蕙迎头劈到。 佳蕙手特“昆吾宝剑”,横里一托,向上一迎,一响“当”的金铁交鸣声中,两般兵器迎个正着,“昆吾宝剑”并未折了对方兵器,激起一蓬火星,原来对方是一对“青钢乾坤日月轮”。 “乾坤日月轮”在中原武林中人物,绝少使用,是一种横练外门兵器。 使用这对“日月轮”的,赫然是一个浓眉巨目,脸如淡金,身躯高大的红衣和尚。 这红衣和尚并非别人,他是戈玛拉七煞中的第三煞“凡净大师”。 他是奉命把守“轮回十八盘”第二个隘口。 凡净大师见佳蕙这样一个看来弱不禁风,娇柔怯弱的女孩子,居然闯进大雪山,连毙四人二狗,不禁又惊又怒。 他一晃手中“乾坤日月轮”,由半山飞身掠下,双轮一展,朝佳蕙迎头打到。 佳蕙急急一退步,闪过凌厉的来势。 她仰身一招“子路问津”,手中“昆吾宝剑”适出,向凡净大师拦腰砍去。 凡净晃身闪过,一僧一俗,半山之上,眨眼间交手六七回合。 这时山下二僧二狗,又衔尾扑上。 接着,山顶上又出现四个人,像是赶月似的,足登雪橇,直向斗场奔采。 佳蕙见戈玛拉寺僧人,已大举而出,同时天色已亮,知道不能再苦战此间。 她三番两次想要夺路逃走,无奈左右前后,都给敌人紧紧围住,无法如愿。 可能对方已有这个默契要活捉生擒这闯入大雪山的少女。 是以,并未喝令豺犬上前,来个乱咬乱扑。 不然以眼前对方人手,加上两头凶厉无比的豺犬,就是两个佳蕙,也没有命了。 佳蕙一看眼前情形,知道自己此番来探戈玛拉寺,已经弄巧成拙。 今日之局,逃已不能,非擒即死。 佳蕙想到自己是一个弱质女儿,如果给番僧生擒活捉去,一定会饱受淫辱,如何对得起自己心坎中的琮哥哥。 到了那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不如来个自尽,再与琮哥哥来个梦中相会。 佳蕙心念闪转,已替自己决定下来。 她视线一瞥,就在百忙中这一看,左边是一片数十丈的斜坡。 右边,却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绝谷,暗影沉沉,冰岩满布。 佳蕙姑娘银牙一咬,手中“昆吾宝剑”使出“风卷残云”一记凌厉招式。 就在这一旋一绞,“叮当”几声响中,荡开番僧手中兵刃,然后一个飞身,跳出重围,她直往悬崖那端奔去。 凡净大师一看到这情形,已想到是怎么回事,厉声喝道:“不好,这丫头要自尽,赶快把她截住……” 他纵身暴进,话还没有说个清楚,前面的佳蕙一转身,叱声道:“番狗,放你狗屁,看家伙!” 她手臂一扬,两指银光弹指飞来,凡净把日月乾一挡,“当当”两声,两枚银雨针坠落地上。 凡净哈哈大笑,道:“贱婢,黔驴技穷……” 他说到“穷”字之时,“嘶”响细微破风之声再起,凡净把头一侧,闪过咽喉要害,一枚“天星银雨针”,扎进他左臂。 就在凡净中着银雨针,脚步一顿之际,佳蕙姑娘纵身跳落深崖。 第二十八章 含热泪奕琮思情侣 众人在昭远寺客房宿了一宵,直到晌午过后,才始陆续起来,集合在禅堂中。 众人都到了,唯独未见佳蕙姑娘。 起先,各人以为她尚留在客房中,在处理些自己的事,并不在意,可是过了好一阵子,依然没有看到佳蕙来到禅堂,这时各个不由惊诧称奇起来。 班奕琮走近姊姊奕玲跟前,问道:“玲姊,你昨夜与蕙妹共住一间客房,你来禅堂时,她是不是述在客房里?” 奕玲给弟弟这一问,两颗星星般的眸子滴溜一转,突然失声道:“不好!蕙妹一定上大雪山,单独一个人去私探戈玛拉寺了。” 奕琮听得不由震了一下,却又困惑问道:“玲姊,你怎么知道蕙妹前往戈玛拉寺?” 奕玲道:“刚才我起床,蕙妹已经不在,发现我扎上的行囊已经解开,里面少了一件狐皮裘……” 奕玲在说这些话时,烈火星君韦涓一睑忧急之色,而翠竹书生方瑜,两眼直直地朝她看来。 奕玲接着又道:“我以为蕙妹先我起床,穿上我皮裘御寒,到外面去练武,可是直到现在还未看到她的人影,显然是单独一人上大雪山涉险了。” 昭远寺两位方丈也在禅堂里,听到他们这些话后,大方丈克罗希脸色凝重道:“坏了!戈玛拉寺防范森严,如果蕙姑娘不知厉害,单独一人闯大雪山,必是凶多吉少……” 二方丈哈里也有同样的想法,接口道:“即使不死,也会遭凶僧等生擒活捉。” 奕琮听两位方丈此说,星眸圆瞪,一副忧急、焦虑之色,可是想不出一个主意,是以视线移向玲姊、仇弟、师父、瑜叔、舅公,最后从“双奇”又落到“玉田耕夫”洪浩川这边,用了胡家兄妹的称呼,道:“洪爷爷,您老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玉田耕夫”洪浩川轻轻吁叹了口气没有接下回答,而视线移向“秃山愚叟”乐平和“五福痴翁”莫乙二老身上,道:“你们这一对老怪,火已烧到眉毛了,该出个主意才是!” “秃山愚叟”乐平一变昨夜捉弄万真番僧那副嘻笑诙谐的神态,道:“这位蕙姑娘不该单身上大雪山涉险,私探戈玛拉寺,如今生死未卜……我看蕙姑娘此去,非擒即死,生还希望,十分微渺……” 现在从“秃山愚叟”乐平嘴里说出这些话,显然更添加了各个心头的忧急…… 翠竹书生方瑜已把胡家二小视作儿女,此番万里迢迢,会同武林侠义门中人,来了断他们娘亲梅玉芬的这桩公案,现在佳蕙发生此一变故,心头自然焦虑忧急。 烈火星君韦涓,是胡家兄妹的姑丈。 至于胡天仇,跟佳蕙是出自同一娘胎的同胞兄妹。 可是在这些人中间,各个所显出的那分忧虑、不安,却无法与奕琮相比。 这个十八岁的大男孩子,像失去了一项珍逾自己生命的东西……在绝望无助中,希望出现奇迹。 他两眼噙着盈盈欲坠的泪水,嘴里不时地吐出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一缕声息,那是在唤着:“蕙妹……蕙妹……蕙妹……” 这位昔年有武林“双奇”之一的“秃山愚叟”乐平,接着道:“现在事机已泄,一不做二不休,兵贵神速,就在今夜攻打戈玛拉寺,给凶僧松云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迎头痛击,各位以为如何?” 现在乐平提出这样一个建议,相信在禅堂里每一个,谁也不会反对。 这位老侠隐向奕琮注视一眼,接着跟翠竹书生方瑜道:“方道友,烦你带领奕琮和天仇两个孩子,先行一步,见机行事,不可深入戈玛拉寺,就在近山搜找蕙姑娘下落,再等我们衔尾来到,才进攻戈玛拉寺。” 翠竹书生方瑜唯唯点头,带了奕琮、天仇两人先行离去。 乐平又把留在禅堂众人,分成两拨,他向玉田耕夫洪浩川道:“洪老头,你由武当掌门一粟道长陪同,再加上玲姑娘,由‘藏龙涧’一路攀登,直扑戈玛拉寺。” 一栗道长古侃,见这位“秃山愚叟”乐平调派得有条不紊,连连点头,应诺下来。 乐平向旁边的“五福痴翁”莫乙道:“肥猪,剩下是咱瘦猴跟你,咱老哥俩演的戏啦!” 莫乙抖动脸上肥肉,“咯咯”大笑道:“瘦猴,恭敬不如从命,有话只管吩咐就是!” 现在剩下这一拨,就由武林“双奇”与烈火星君韦涓,加上昭远寺二位方丈,另外挑选寺中八名壮健喇嘛,留在山麓一带接应。 他们这一拨乃由“轮回十八盘”正面进攻……一幕进剿围攻戈玛拉寺大计,就这样决定了。 ※※※※※※ 翠竹书生方瑜带领奕琮、天仇二小,离开了昭远寺,施展轻功身法,身形荡空激射,宛如星飞电掣,直向大雪山而来。 沿路黄沙漫漫,白雪皑皑,纵目四顾,了无人烟。 三人有事在心,已没有闲情逸致,注意沿途景物。 行程匆匆,直到太阳西下的暮色时分,大雪山已遥遥在望。 大雪山高矗云霄,远在百里之外,均可看到,这一接近,愈发看得分明 只见冰崖千仞,万峰重叠,愁云漠漠,惨雾冥冥! 那山岭绝顶,雪光闪耀,冰河如带,若凝视看去,眩人双目。 悲风怒号,雪阵排空,一幅惊心骇目的景象。 翠竹书生方瑜,带了奕琮、天仇两人来此……这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目睹到的。 三人回目四顾,半山之山更是万里玄冰……因受劲厉罡风所蚀,到处冰峰错列似林,无数大小洞穴,却是人烟杳然。 翠竹书生方瑜,目击到眼前这一片景象时,心里暗暗诧异,迷惑不已。 番僧松云怎会在此大雪山建庙居住? 他正在心自称奇之际,天仇一声惊呼,道:“瑜叔,你看!那边雪崖上现出两只手印,会不会是蕙妹所留下的?” 旁边愁肠盘结,忧急五中的奕琮,听到天仇此话,也跟着注意起来。 翠竹书生方瑜抬头看去,果然见冰崖上面,清清楚楚,留着一对纤纤的手印。 方瑜轻轻自语道:“可能是昨夜新雪乍降,蕙儿在攀登雪崖时抓了一把……现在现出此一痕迹,那是后来给冷风一吹,立时凝结成冰,才会留下此一手印。” 奕琮一见之下,心头“噗噗”直跳起来,暗道:“不错,蕙妹来过这里,但只见留下手印,不知伊人何处,难道已遭毒手?” 心念急转,满怀悲愤,向方瑜道:“瑜叔,我们攀登崖顶一看!” 他这话过后,先自飘身而上,登上崖顶。 果然,一望前路,手印、脚印,每隔三四或五六丈,就有一个雪泥鸿爪,依稀可辨得。 方瑜和天仇,也飘登雪崖,三人一路搜索。 天仇目注雪地,轻轻“噫”了一声,原来前面雪地上,有一件闪闪发光的东西。 奕琮也已发现,一个箭步上前,拾起看去,原来是一枚“天星银雨针”。 过去奕琮与佳蕙,两人一有闲下来的时间,就会粘在一起,两小无所不谈。 奕琮当然也知道:蕙妹自她瑜叔和哥哥那里,学得“天星银雨针”暗器那回事。 他转身向两人道:“瑜叔、仇弟,这是蕙妹使用的‘天星银雨针’。” 方瑜接过银南针看去,针尖上面,还留下一道褐朱的血迹,遂暖缓一点头,道:“蕙儿使用的银雨针,针尖有血渍留下,可见夜来必有一番血战……” 方瑜正跟天仇、奕琮在说话时,突然山顶传来一声断喝,“刷刷刷”人形闪晃,一连飞下五名藏僧。 为首那一个,豹头环跟,鹰腮狮鼻,一张赤红脸孔,颌下青渗渗的没有一根胡子,身穿一袭大虹烈火似的袈裟,手上执一根钢铁禅杖。 后面四名番僧,都是头戴雪罩帽,身穿杏黄僧衣,各执戒刀。 为首那执禅杖的番僧,念声:“阿弥陀佛!”接着嘿嘿连笑数声,道:“施主远来何干,莫非要来本山拜佛吗?” 翠竹书生方瑜一纵目,回顾一匝,见四面的雪崖上,人影绰绰,似乎埋伏了不少人。 他抱拳一礼,道:“在下‘翠竹书生’方瑜,今日上戈玛拉寺,来找松云大师,一算临安城‘校尉总管府’一桩公案……” 把话题一转,接问道:“但在下先问你一句,昨夜有一位女菩萨,前来参拜宝山,此刻何在,能否见告?” 那红衣番僧哈哈大笑,道:“哦,‘翠竹书生’方瑜,不错,中原江南武林,传闻有此人物,今日来到,也算好汉……” 一顿,又道:“至于昨夜来的那位女菩萨,却是对不起,贫僧等已把她送往极乐世界,尊驾等如要找她,就走上与她同一条路如何?” 旁边奕琮听到后面那几句话,悲愤膺胸,愁肠寸断……果然不出所料,蕙妹遭了番僧毒手。 胡天仇听到此话,更是如若针锥刺心……娘遭凶僧松云暗器所害,胞妹佳蕙亦遭彼等秃驴毒手。 此番自己兄妹两人,由武林侠义门中前辈陪同来此,娘仇尚未了断,胞妹已丧命敌手。 胡天仇剑眉轩动,星眸凌芒如电……,奕琮正待出手,天仇已“湛玉宝剑”出鞘,跃到方瑜前面,戟指红衣番僧道:“秃驴,少爷就是遭凶僧松去所害的梅玉芬之子胡天仇,今日特来索回这笔血债!你叫什么名字,若是无名之辈,还可放你逃生。” 方瑜见天仇挺身而出,相信他眼前场面可以应付,也就不加阻止。 红衣番僧厉叱道:“无知小狗,贫僧乃是松云佛爷首座弟子‘一弘大师’你嫌自己命长,就送你超度归天!” 话落,“豁啦啦”声响起,抖动禅杖,一个“独劈华山”之势,向天仇盖顶打下。 天仇已早有防患,手掣“湛玉宝剑”,只一晃身,躲过禅杖,趁势向前一递剑,招走“顺水推舟”,疾指一弘大师肩窝。 一弘慌忙退让一步,扬杖头,坐杖尾,“横架金梁”一式,往上封去,一阵“叮当”声起,四射出星星火花。 一弘大师手上这柄禅杖,乃是精钢铸炼而成,是以未遭“湛玉宝剑”所断。 天仇这记硬招接上,宝剑并不震开,剑锋仅仅荡出三四寸…… 寒光一闪,再招“毒蛇寻穴”,又向一弘大师胸腹扎来。 一弘大师不由猛吃一惊,估不到此年纪不到二十的后生小子,竟有这等浑堆的内家功力,真令人不可思议。 当然,此番僧一弘大师不会知道:眼前跟他火并激战的年轻人,曾有一番奇遇,服下一枚稀世珍品的“雪莲太乙锭”。 一弘见对方厉招指来,横身一个“秋风扫叶”之势,禅杖向天仇下三路,直卷回去。 天仇托地一跳,避过禅杖。 两人一来一往,剑、杖交加,眨眼间已交手二十多个回合。 一弘大师乃是“瀚海罗汉”松云的首座弟子,一身武技高强。 但天仇虽是一个年岁不到二十的年轻人,固然方瑜所传这套“铁剑屠龙十八招”剑法,在中原武林称上一绝,而主要归功于梵谷上人所赐,那枚能添增一甲子六十年内家功力的“雪莲太乙锭”。 双方经过二十余回合交手后,一弘虽然使用重兵刃精钢禅杖,却已有些招架不住。 旁边四名藏僧,一看情形不对,大喝一声,四把戒刀着地卷来。 翠竹书生方瑜和班奕琮,一执竹骨纸扇,一握“金精宝剑”飘身而上。 一弘大师再也不会想到,此后生小鬼头,竟怀有这等内家功力,眼看情势不妙,虚晃一杖,跳出圈外,直向山上逸去。 天仇仗剑,衔尾急追。 一弘太师转头厉叱道:“小鬼头,你有本领敢入我戈玛拉寺的‘寒鸦谷’么?” 天仇冷然道:“别说是‘寒鸦谷’,就是阎王殿,小爷胡天仇也要陪你走一遭。” 一弘大师见胡天仇果然中计,心里暗暗高兴,拖着禅杖,疾向山上继续飞跑。 天仇施展瑜叔所传“羽化凌霄飞云纵”身法,却是不即不离,随着一弘大师背后。 一弘大师心里暗暗震惊……这小鬼头看来年纪不到二十岁,有这等轻功身法,难道在他娘肚子里,就扎下深厚的内家功力? 一僧一俗,一前一后,绕过两个山头。 胡天仇乍觉眼前一花,崖壁上面,跳下两只西藏豺犬,前面那只“呼”的一声,张开利齿森森巨吻,直向天仇咽喉咬来。 豺犬本来是难缠难惹的畜牲,那头豺犬人立纵起,来咬天仇咽喉时,天仇一剑指去,正巧刺上它小腹下面那块嫩肉上。 这头豺犬连惨嗥都没有发出一声,已倒死地上。 另外那头比刚才的豺犬略小一点,也要蓄势上前扑咬,当它闻到同类尸体的血腥味,似乎起了害怕,尾巴一夹,就要向旁边逃去。 胡天仇一声厉叱,振腕抖手,一枚“凤尾锥”已弹指而出。 这枚“凤尾锥”扎进豺犬臀部,凤尾锥有极大威力,中入犬身,四片锥叶立时震弹,向外一撑,只听一响“啪”的声,血肉纷飞,竟把那头豺犬后半截身子,炸成粉碎。 胡天仇对付两头豺犬,这短暂间的折腾,却便宜了一弘大师。 胡天仇抬头看去,这番僧早已不知去向。 他朝山腰下面看去,瑜叔和琮哥,正在间战四名番僧,相信他们还可应付,自己寻找妹妹佳蕙要紧。 这四名番僧,如何是翠竹书生方瑜和班奕琮的敌手,不过几个照面,已是险象环生,他们不得不分向两头窜逸而逃。 奕琮追向这一拨,前面亡命而逃的两名番僧,取得地理之便,几个转弯拐角,已消失在峰腰山径。 班奕琮发现前面两名番僧,已脱身逃走,他也不想搜找,眼前寻找蕙妹要紧。 他收住脚步,抬头朝四下里望了一眼,原来自己站在一个突起的斜坡上面。 奕琮纵目看去,前面有一大块突起的岩石,离立足之处,不过三丈。 他为了要寻找佳蕙下落,决心涉险。 班突琮双臂一振,便以“海燕掠波”之势,“嘶”的掠风声中,身形拔起三丈多高,接着轻飘飘地已落向那山岩之上。 哪知他脚未着地,“刷刷”两声,三支瓦楞镖,两支没羽箭,分向左右,电射而至。 班奕琮不慌不忙,横剑一挡,打落直奔面门的两支没羽箭。 就在他挫腰挪身之际,亦避过三支打来的钢镖。 奕琮眼神一瞥,早已看出两名番僧,隐伏在山岩巨石的左边。 他这一发现,一声薄叱,道:“秃贼,竟敢暗箭伤人!” 他手中宝剑旋个剑花,一个“飞蒸翔云”的身法,连剑带人,直向二番僧藏身之处,飞扑而来。 这两名藏僧在戈玛拉寺,乃三四流中的人物,看到奕琮如飞鸟也似的直扑下来,已心胆俱寒。 两人急忙跳起,头一个舞戒力,使个“雪花盖顶”之式,往上一迎。 奕琮凌空飞起一脚,已把藏僧戒刀蹋落地上,身形沾地,他宝剑一挥,那藏僧已身首异处。 另外那一个藏僧,见势不妙,正待转身逃去,奕琮戟指疾到,向他腰眼后面点去。 一声冷叱:“秃奴,躺下!” 那名藏僧也真听话,“扑通”一声,已仆倒地上。 奕琮上前一步,一脚在藏僧背上踩下,剑身在他后颈一横,道:“秃贼,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藏僧猛觉颈间给宝剑磨着,已给吓得魂不附体,连连道:“少侠饶命,小僧不想死!” 奕琮道:“你若是不想死,快把昨夜来的那个女子下落,从实说来,不准有半句虚言,知不知道?” 藏僧慌忙答道:“少侠,你问的那个年轻女子,是今儿凌晨天还投有亮,摸黑上山来的……” 奕琮听到此话,相信是蕙妹,不会错了。 那藏僧接着又道:“那年轻女子好厉害,手里一把黄澄澄的金剑,还有针样的暗器,接连被她杀了四个师兄弟,还有两头豺犬,后来凡净大师带领多人,由第二盘奔下来,把她围住苦战,还是无法把她制服……” 奕琮听到这里,插嘴道:“这年轻女子,现在何处?” 藏僧道:“这位女菩萨,后来究竟寡不敌众,又恐失手被擒饱受污辱,最后奔向第一盘‘白鬼崖’下面,直跳下去,相信连尸骨也不全了……临到跳下时,还打了凡净大师一枚暗器……小僧刚才所说,句句实话,求少侠饶命!” 奕琮听藏僧这番话后,相信不是虚构出来的,如此看来,蕙妹是凶多吉少了。 第二十九章 似热吻舌尖捣又翻 班奕琮喝声问道:“秃贼,‘白鬼崖’在何处,你要说个清楚明白!” 那名藏僧道:“离此地向左折,行一里多路,就是小僧所说的‘白鬼崖’了。” 奕琮一伸手,点住了他“麻穴”后然后放开,急步直向左边奔去。 果然,不到片刻功夫,发现前面一道深长狭谷,壁立千仞,悬崖万丈。 班奕琮仗着胆,凑近崖沿,往下看去……只见下面惨雾迷迷,一片朦胧,无法看到涧底下。 班奕琮在此时此地,如果以一般来说,那该是知难而退。 但佳蕙一笑一嗔的倩影,还是闪耀在他眼前。 可能奕琮、佳蕙二小,还不知道情是何物,可是他俩之间,已订下金石之情。 现在奕琮要一探深崖,即使蕙妹妹已香消玉殒,魂断大雪山,他也要找到她的遗骸,拿回寻墓埋葬。 班奕琮过去在甘青草原,陷入洞穴,经他往日的叔公,今日的师父一粟道长古侃相救,师徒二人不期然中获得奇遇,使他一身功夫骤增数倍。 是以眼前虽然奕琮看到悬崖笔直陡峭,但估量自己一身轻功造诣,还可以下去。 是以,他在毫不犹疑之下,吸起一口罡气,遍运全身四肢百骸…… 顿时坚若铁石,然后头上脚下,沿着悬崖边陡壁,迤逦而下。 奕琮童阳之身,气功精纯,身子在崖壁之间,宛若一只硕大无比的壁虎,他攀援绕越于怪石奇峰中,一口气爬行了三十余丈。 他身贴崖壁,纵目朝向涧底看去……横岔中突出一块冰崖,在冰崖的上面,仰天躺着一个人。 奕琮这一发现,再往下面仔细看去,正是自己魂牵梦萦,深嵌心头的蕙妹。 奕琮见佳蕙仰卧涧底的一块突崖上,显然从刚才那名藏僧所说,以及所有情况演变来预测,仰卧石崖上的佳蕙,香消玉殒,已是一具尸体。 奕琮心头一阵震颤激荡,他原先攀壁而下,所运转的气功,自然地松懈而散。 他搭在崖壁突岩上的手一松,整个身子,犹若殒石流星似的,直向冰崖降落。 幸而两下相隔不远,只在四五丈之间。 奕琮发现自己身子堕落,急忙一个“雪里翻身”之势,敛住下堕之力,轻飘飘的,正好落在冰崖之上,相隔仰卧在地的佳蕙,没有多远。 奕琮转身急步走近跟前,两眼荡起一泓泪光,朝地上的佳蕙看去……。 凌晨佳蕙从悬崖三四十丈高的峭壁之下,有否内伤还不知道:可是看来似乎并未受到外伤。 奕琮从仰卧地上的蕙妹,视线再缓缓移向四周附近看去……那把“昆吾宝剑”,剑身出鞘,横在离隔两三尺之处。 由于奕琮在周围近处,并未看到一滴血渍,他从这一推断,蕙妹从悬崖峭壁跳下,并未遭受到跳下时的冲击,着地之伤。 佳蕙那张脸白白的,却也不像是苍白、惨白,那是涧底奇寒无比,酷寒之下所泛出的紫白。 奕琮两眼投向地上的蕙妹,盈眶的泪水没有流下,心里却在暗暗称奇。 蕙妹从三、四十丈高的悬崖峭壁跳下,居然并未看到一点伤处。 她……她现在…… 奕琮想到这上面时,浑身起了一阵震颤、哆嗦! 他蹲下地,在佳蕙的旁边,伸手轻轻摸到她鼻孔下面试试蕙妹呼吸如何? 奕琮手指触上她鼻孔下皮肉,觉得冷丝丝的……不是冰冷,也不是奇寒。 在他手指的感受中,佳蕙的气息已消失。 奕琮怀着捕捉奇迹的心情,把嘴贴到她耳根处,连连的唤口叫:“蕙妹……蕙妹……蕙妹……” 仰卧地上,掩上眼皮的佳蕙,还是静静地躺着,没有出声回答。 蕙妹只是晕迷过去,还是她已经…… 奕琮不敢往下想,蓦地一股奇寒无比的劲风掠过,他禁不住猛打了个冷颤。 奕琮发现这里涧底的气温,比崖顶山上更冷,更是奇寒澈骨。 他伸手又摸摸佳蕙的额头,眼刚才一样,掌心感到冷丝丝的。 奕琮这个十八岁的大男孩子,他不是医生大夫,不懂岐黄之道:不过他现在有这样的想法…… 蕙妹凌晨时分,从悬崖峭壁跳下,距离现在已有几个时辰,如果她已魂断去世,现在她已冻成一具跟冰崖上石头一样的冰尸。 可是现在蕙妹并没有冻成一具冰尸……她额头处一层冷丝丝的感受,那是由于涧底奇寒无比,给寒风所吹的原因。 奕昂心念一阵游转,视线落向佳蕙所穿,他姊姊突玲的那件白狐皮裘上。 他倏然想了起来…… 蕙妹是否遭到意外变故,我要触到她皮袭短袄里面的皮肉,有没有暖意? 她胸窝有没有在跳动? 奕琮认为自己想的很有道理,他抹去眼角的泪痕,却又有一件事把他困惑住了…… 女孩子的胸前,岂能让人任意探索? 奕琮轻轻吁吐一口气,他替自己找出一个理由来:“她是我班奕琮的蕙妹,不是其他女孩子!” 奕琮缓缓伸出一只手,由佳蕙的白狐皮裘这件御寒的外衣而入。 这时涧底奇寒无比,他脸上却是一阵红热起来。 奕琮伸手触进佳蕙皮裘外衣的里面,掌指所感受到的,是一缕温馨的暖意。 他掌指停在佳蕙胸前,微微向下压下,“噗!噗!噗!”,他感受到蕙妹的胸窝里在跳动。 如果是一具尸体,在这天寒地冻的山崖深涧,胸间不会有暖意透出来的。 当然,死人的胸窝里,更不会跳动。 奕琮收回伸进佳蕙皮裘外衣内的那只手,脸上愁苦、忧急之色消失,同时已找出这样一个答案…… 蕙妹并未罹上意外,可能是在涧底酷寒之下,给冻得晕迷过去。 他又贴到她耳根处,轻轻叫了几声:“蕙妹……蕙,妹……” 佳蕙掩上眼皮,并没有出声。 奕琮两道剑眉又紧紧蹙了起来。 蕙妹晕迷过去,如何把她救醒过来呢?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想到一件事上…… 那年自己被陷甘青草原洞穴,后来幸蒙师父古侃所救,就在那洞穴里,自己因祸得福,获得奇遇外,还发现一部“玄门太极真经”秘笈。 那部秘笈上曾有载录,内家功力中“接气”一项。 在一个奄奄一息,气息不提的晕迷中人身上,如运用本身内家真力,以“接气”治之,可以将此人从晕迷中救醒过来。 奕琮虽然找出一个救醒佳蕙的办法,却又替自己迟疑起来…… 嘴对嘴,才能“接气”,把自己丹田真气,输入对方体内。 可是,蕙妹是个玉洁冰清的女孩子,又如何能嘴对嘴替她“接气”? 奕琮心念打转,犹疑不决时,涧底又是一股奇寒蚀骨的劲风掠过,不由使他机伶伶猛抽了个寒噤。 他受到这股寒风的侵袭,替自己决定下来…… 蕙妹现在体内尚存一丝气息,如果不以“接气”相救,她早晚就会冻成一具冰尸。 奕琮伏到她身上,舌尖剔开她唇齿,猛从自己丹田提起一股童阳真气,从嘴而出,输入佳蕙的体内。 这股真气就在佳蕙体内,四肢百骸,紫府丹田游转之际,奕琮再提一口真气。又从她嘴里输入…… 佳蕙从三、四十丈高的悬崖峭壁跳下,她不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人,身形下堕之际,自然地施展出方瑜所传的“羽化凌宵飞云纵”身法,是以身形堕落涧底,居然并未受伤。 冰崖涧底奇寒无比,如果佳蕙没有服下梵谷上人所赐的“雪莲太乙锭”,她坠下涧底虽未受伤,却也不消多久工夫,就会冻成一具冰尸。 “雪莲”出自佛国“须弥罗峰”之巅,而“须弥罗峰”之寒,要高过太雪山不知多少倍呢! 除了这位超凡入圣,“陆地神仙”的老侠隐梵谷上人外,其他人虽知道有“雪莲”这项稀世珍品,谁也没有这份能耐,攀登“须弥罗峰”去提取。 “雪莲”出自酷寒无比的须弥罗峰之巅,服下后,除了能提高武者内家修为外,也是一项御寒圣品。 佳蕙坠落涧底,没有给冻成一具冰尸,可是禁不住冰崖深涧这股劲厉酷寒的罡风吹袭,在无法熬忍之下,终于气息受阻,晕迷过去。 奕琮这股出自丹田的童阳真气,连连从她嘴中输入体内,佳蕙原来受阻的气息,也渐渐回转过来。 她神智、意识,也跟着慢慢复苏过来。 佳蕙芳龄十七,虽然还是一个未经“人伦”之道的女孩子,但已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显然亦已知道男女之间那回事。 她悠悠回苏过来,发现自己身上重压了一个人,就在这短暂刹那间,使她又惊又骇,又怒又忿。 然而,她这个感受,仅仅是在电光石火之际发现有一缕暖暖的气息,从自己嘴里面入,遍行四肢百骸,自己由于这股输入的暖气,才始苏醒过来的。 佳蕙的回忆中,还能清晰记起……自己从三、四十丈高的悬崖峭壁纵身跳下。 虽然摆脱了众番僧的包围,却陷入这酷寒无比的涧底深谷。 伏在自己身上,输气挽救自己的是谁? 她心念思忖之间,断定不会是敌人。 不然,不但对方不会输气相救,可能会出现骇人可怖,令人发指的一幕。 奕琮重压在她身上,嘴对嘴,头脸也遮去了佳蕙的视线。 此人是谁? 由于真气连连输入,佳蕙思维也跟着清朗起来。 她看不到对方脸型,却要从回忆中找出来涧底援救自己的是惟? 不是仇哥! 也不会是玲姊姊。 更不像是瑜叔。 嗯,对了!琮哥哥上排牙齿两边,有两颗大虎牙,他笑的时候就会露出来。 就在奕琮气喘呼呼,把丹田真气从佳蕙嘴中输入她体内时…… 佳蕙嘴里嫩舌乍吐,像条游鱼似的游进他嘴里……这人嘴里是不是有两颗大虎牙? 如果不是琮哥哥,女孩子被人家亲嘴,那才羞死人了。 她灵活的舌尖,要探索两颗大虎牙,就在奕琮的嘴里,又捣又翻,一阵打转。 奕琮已是一个十八岁的大男孩子,重压下面的是他亲密的蕙妹妹。 他接触到这条游鱼似的舌尖,自己的舌尖自然地有了反应……不错,蕙妹已经苏醒过来了。 当他这个意念闪电而过,真气敛住,把下面的蕙妹紧紧搂住。 佳蕙灵活的舌尖,果然给她探索到奕琮嘴里的两颗大虎牙。 不错,上面那个人,果然是琮哥哥。 奕琮把她搂住,佳蕙两条手臂,在情不自禁下,也牢牢攀住琮哥哥的颈子。 冰崖深涧,酷寒无比,两小搂在一起,却渗出丝丝的汗水来。 奕琮从她身上起来,坐在旁边,带着大男孩子的扭捏,笑了笑道:“蕙妹,我来大雪山找你找得好苦,终于给我找到了。” 佳蕙脸蛋儿酡虹,轻轻一笑,道:“琮哥,我们是不是在梦中见面啊?” 奕琮摇摇头,认真的道:“才不是呢!刚才你舌尖伸进我嘴里,暖暖的,怎会是梦中见面呢?” 佳蕙原来红红的脸,听到琮哥哥回答这话更红了,红得像粒熟透了的大苹果。 奕琮从地上站起,一手也把她拉起,又道:“他们都来了……” 佳蕙捡起地上“昆吾宝剑”入鞘,眨动两颗星星般的眸子,问道:“琮哥,你说的“他们”是谁啊?” 奕琮把下午在昭远寺的情形,都告诉了她,又道:“蕙妹,你一声不响悄悄来大雪山把我们急得没有主意了……” 佳蕙轻轻问道:“琮哥,你急不急?” 奕琮道:“我不急会来这里?你晕迷不醒倒在地上,我伸手触进你衣衫里面,暖暖的,心在跳……” 佳蕙脸又红了起来,插嘴道:“琮哥,你……你摸进我胸窝来啦?” 奕琮咧嘴一笑,解释似地道:“这里涧底好冷,你脸上、额头上都凉凉的,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发生了意外,后来伸手进你皮袄里,才知道……” 佳蕙欲笑还嗔地朝他瞪了一眼,道:“踪哥,你好坏……” 话到这里,朝崖顶峭壁望了一眼,又道:“琮哥,他们都来了,咱俩也赶快前去才是!” 奕琮道:“崖顶可能有藏僧的埋伏,我们离开这里‘白鬼崖’,要小心才是。” 佳蕙轻轻“哦”了一声,道:“这个鬼地方,才有这样一个鬼名称,原来这里叫‘白鬼崖’!” 两人身怀绝技,这个三四十丈深的“白鬼崖”,难不倒他们,两人身形几个起落,犹若巨鹰冲飞,已出了这个九死一生的冰崖深涧。 出乎奕琮的意料之外,并未遇上藏僧暗中埋伏。 两人纵上悬崖山上,接着抄着小径,往“轮回十八盘”方向走去。 走在小径上的佳蕙,两眼东张西望,朝山路边上错列的山岩怪石连连看去。 奕琮看来觉得有点奇怪,禁不住问道:“蕙妹,你在找什么啊?” 佳蕙脸一红,朝他瞪了一眼。 奕琮经他这一瞪眼,有点莫名其妙。 佳蕙突然间停下来,一指山径旁山坳处一端,轻轻道:“踪哥,你等等,我要去那边一下!” 奕琮听得楞了一下,道:“那边?那边不是去‘轮回十八盘’所在的。” 佳蕙原来不想说的,却又不能不说出来,脸一红,轻声道:“人家憋得好难受,我找去那边静僻处解手……” 奕琮这下始才理会过来。 佳蕙两颗黑白分明的眸子,睁得大大的,提高了声音,又道:“琮哥,你替我这里守着,别让野男人闯过来。” 奕琮已知道是这么回事,也就点点头,道:“你去吧! 我在这里守着,不会让人去你那边的。” 佳蕙一扭腰,像只花蝴蝶似的闯进路边的山坳一角里。 山泉淙淙,如珠走盘……奕琮不想听的,山坳却将这缕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不一会,佳蕙拐上山径,“咭”地一笑,道:“刚才好难受,现在轻松啦!” 两人粘在一起,不会找不到谈话的话题的,两人往“轮回十八盘”的方向,边走边谈。 佳蕙突然转移到一个话题上,朝奕琮这边注视了一眼,才道:“琮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奕琮见她郑重其事的说出此话,不由接口问道:“你要告诉我什么事情?” 佳蕙脸上浮现起一层浓艳的红晕,缓缓把头低了下来,很轻的道:“我要做你孩子的娘。” 奕琮听来感到出奇…… 孩子的娘……我尚未成亲,那里来孩子……蕙妹要做我孩子的娘? 奕琮想来有趣,蕙妹跟我无话不谈,怎么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当他倏然一转念,想到那回事上…… 蕙妹说话拐弯抹角,可能是指这回事,就笑着接口道:“蕙妹,你要做我孩子的娘,你琮哥要做你孩子的爹。” 佳蕙缓缓把脸转了过来,看到他脸上这副笑容时,却是狠狠瞪着眼。 奕琮见她向自己杏眼圆瞪,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答错题了,忙不迭又道:“蕙妹,这是咱俩聊天谈着,你琮哥说错了,你可别生气!” 佳蕙轻轻道:“你没有说错,只是这样一句重要话,你不能嬉皮笑脸回答你蕙妹……” 奕琮轻轻“哦”了一声,心想:“蕙妹的名堂可真不少!” 佳蕙反转过脸,冲着他又脆又娇的“咭”地一笑,道:“不来啦!不跟你胡扯啦……” 下面那句话出口,身形已腾升而起,飞起六七丈高,一个荡空激射,宛若脱弦之箭,直往前面射去。 奕琮见蕙妹展出“羽化凌霄飞云丛”身法,自己亦即使出“游踪迷影”轻功。 佳蕙一个弧形抛物线,身形沾地,衔尾的奕琮,三起三伏才始赶上。 两人施展轻功,绕过两个山环,便是“轮回十八盘”的第一盘前…… 传来金铁交鸣,一片吼喝嘶杀之声! 奕琮伸手牵住佳蕙,两人往下看去,发现地面上,恶战正酣。 奕琮仔细看去……自己这边的,有武林“双奇”之称的“秃山愚叟”乐平、“五福痴翁”莫乙、舅公“烈火星君”韦涓,还有仇弟和瑜叔。 番僧那边,人数却多了一倍。 但是眼前在动手只有两个,一个面如紫血,虬髯绕颊的番僧。 只见那番僧,赤手空拳,跟“秃山愚叟”乐平,打了个难分难解。 另外一个面如黄蜡,身材瘦长的番僧,舞动两把明晃晃的戒刀,跟“五福痴翁”莫乙斗在一起。 这位武林“双奇”之一的“五福痴翁”莫乙,他使用的兵刃,却并不列入十八般武器中的那是一支尺来长的“金如意”。 这两伙人,翻翻滚滚,化作两围杀气。 奕琮注意到这两名番僧,面目甚生,不像是松云本人,而且从身手、本领各方面看来,断非是“戈玛拉寺”的七煞。 这两人竟能与武林“双奇”打个平手,显然武功不可轻视。 戈玛拉寺中,竟有此等能手,实在出人意料。 原名这两名番僧,乃是瀚海罗汉松云特地请来戈玛拉寺助阵的。 这两人在塞外有“大漠双枭”之称,一个是“木笛罗汉”法音,另外那个是“飞花罗汉”了空。 第三十章 般禅掌生平之绝技 原来当时胡天仇击败戈玛拉七煞之一的一弘大师后,为了寻找佳蕙的下落,也就跟班奕琮分成两拨,继后又与方瑜,韦涓会在一起。 两人正在打算如何寻找佳蕙下落时,突然山径拐弯处,“呼呼”两响锐风声起,又扑下两只更高大的豺犬来。 方瑜和天仇虽然还没有把这两只狞凶残暴的豺犬放进眼里,却也得要小心应仇两人二犬正在恶战之际,突然凌空传来一声清啸,。一抹身形飘然而下,正是“双奇”之一的“秃山愚叟”乐平。 乐平身形沾地,一个闪晃,挡住扑向胡天仇的那只豺犬。 豺犬狂嗥一声,张牙舞爪,直向乐平扑来。 “秃山愚叟”挺然兀立,也不闪躲,只是略一展身让过狗头。 就在电光石火之刹,乐平伸出一条枯瘦的手臂,往下一压,已把狗颈夹在肋下。 这只豺犬立时觉得呼吸受窒,正要举爪来挡,乐平大喝一声,猛一用力,“格卜”一声,竟把豺犬的颈骨活生生扭断。 翠竹书生方瑜正在对付另一头豺犬,当他一眼瞥见这一幕时,心里暗暗感触不已:“这一位乐前辈,真不愧为宇内“双奇”之一,这样一头凶猛无比,恶逾虎豹的豺犬,在他举手投足之际,立即死于非命!” 显然,臂夹豺犬,扭断狗颈,不但要有内家“金刚气功”,而且更要加上二三千斤的神力方可做到。 眼前这位“秃山愚叟”乐平,在轻描淡写,看来全不费劲之下,把犬颈扭断,其神力可想而知。 就在这时,破空传来一阵哈哈朗笑之声,胡天仇循声看去,凌空落下一个肥硕臃肿的老人。 这老人虽然胖得出奇,身形却迅捷灵活至极,他出脚未沾地,宛若迎风而游,飘落到翠竹书生方瑜那端。 他向方瑜呵呵笑着道:“方道友,这只大狼狗让我肥佬来玩玩!” 方瑜旋首一瞥,果然宇内“双奇”,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先来“秃山愚叟”乐平,再来“五福痴翁”莫乙……他拱手一礼,道:“莫前辈,此头畜牲,顽强凶猛,还真不易制服,偏劳您了。” 方瑜话落,挪身闪过一边。 迎对方瑜的那头豺犬,凶睛灼灼,“呼”的一声,朝“五福痴翁”莫乙,扑咬而至。 莫乙长衫飘飘,从容至极………一见豺犬扑来,身形屹立,挥掌一记打去。 莫乙这记出手看来轻描淡写,却是昔年扬威武林,群獠闻之丧胆的“混元铁沙掌”。 那头豺犬似乎也知道:敌人掌劲浑雄厉害,急急转身一歪头。 豺犬避过掌劲正面,却打在它身上。 豺犬挨上这记“混元铁沙掌”,痛得一阵狂嗥,从臀部肛门泄出一股毒气直向莫乙袭来。 “五福痴翁”莫乙虽然肥若蠢牛,却是轻灵至极……看到豺犬一道黄烟扑来,尚未近前,已闻到一股辛辣之味知道厉害,急急拔身一纵,身形电时而上,闪开这股毒气。 豺犬见毒攻无功,连声狂嗥,四脚一蹬,又直向莫乙咬来。 莫乙腾起一脚,踢向狗头,把那头豺犬,踢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狂嗥一声又复跳起,扑咬而至。 “五福痴翁”莫乙,心里暗暗诧异…… 自己这一掌一脚打出,少说有八、九百斤之力,即使“铁布衫”、“金钟罩”横练内家功力之人也挨受不起。 这头畜牲,恁地厉害,倒是平生少见! 旁边“秃山愚叟”乐平“嘻嘻”笑着道:“肥猪,你连一只恶狗也弄不死,还说甚么,让我来吧!” 莫乙脸上肥肉一抖,大声道:“瘦猴,不劳你费心!” 莫乙心头火起,倏然一个转身,闪到豺犬后面。 那头豺犬认为敌人又要用铁沙掌,打它后半身……刚才挨上一掌,已吃足苦头,这次就不敢怠慢了。 它“汪”的一声,回头就咬。 可是莫乙已想到除此恶犬之计……见它转身回头过来,正合心意。 “五福痴翁”莫乙,大喝一声,施展出生平绝技“铁剪手。” 两手一落,已把豺犬上下唇完全抓着。 运足神力,使劲一擘,一响“嘶”的裂碎声,那头豺犬连嘴带脸,当堂擘裂。 莫乙接着下面又腾起一脚,正踢上豺大小腹下面的要害处。 豺犬闷啤一声,已倒死地上。 “五福痴翁”莫乙,虽然把此恶犬除去,但也惊出一身冷汗……这头恶犬凶猛之处,还远在丛山深林虎豹之上。 豺犬才始横尸倒地,山上“刷刷刷”身形闪晃,又奔下一伙番僧,约有十三、四人之数。 为首两个番僧,一个生得头如笆斗,鹰鼻豹眼,紫红的一张脸,颔下虬须如针,十分威猛。 另外那个身材削瘿,面如黄蜡,两只眸子,却是闪闪含光。 这两个番僧身上都是一色深蓝色的僧袍。 两番僧自山环飞驰而下,仅是眨眼间,脚不沾尘,已到“双奇”二侠前昂然而立。 衔尾十多个番僧,也是络绎赶到,排成一个半圆圈,跟“双奇”二侠、烈火星君韦涓、翠竹书生方瑜和胡天仇等,遥遥相对。 为首那个红脸番僧,一眼瞥见地上那两头豺犬的尸体,不由暗吃一惊! 此等豺犬,刀枪拳脚,均难伤害,但来人竟赤手空拳将豺犬置于死地,对方神力之猛,内家功力的造诣可想而知。 那番僧冷冷一笑,就问“秃山愚叟”乐平道:“贫衲远在青海荒陲,已久闻中原武林“双奇”二侠的大名,今日得见风采,三生有幸……” 朝“双奇”注目一瞥,又道:“但,你我井河不犯,今日何故替人出头,今来此大雪山打扰,是何道理?” 乐平“嘻嘻”一笑,道:“你慢问我是何道理,还未请教两位大师法号?” 红脸番僧道:“贫衲‘木笛罗汉’法音,偕同师弟‘飞花罗汉’了空,向居青海唐古喇嘛山,现是‘铁佛寺’方丈。” “秃山愚叟”乐平听到此话,已知道两番僧是“大漠双枭”,跟瀚海罗汉松云一样,乃是恶名远著的喇嘛僧,今日难得来此,正好一并把他们除掉。 乐平冷然一笑,道:“原来两位就是‘大漠双枭’,久仰,久仰!至于在下‘双奇’兄弟二人来此,那是要瀚海罗汉松云,偿清临安城‘校尉总管府’一笔血债,也替这里康藏一带居民,除一大害……” 一顿,又道:“两位虽然一番心意出来帮助,只是松云番僧造孽太深,实在无可轻恕,所以我等不远千里前来除此恶獠……两位大师最好辨明是非,返回青海铁佛寺,否则只有得罪了……” 大漠双枭听秃山愚叟乐平说出这等话来,不禁勃然大怒。 木笛罗汉法音厉喝一声,道:“中原‘双奇’,你等昔年只是沽名钓誉,哪有实在本领,老衲一片苦心,指点你等明路,却是充耳不闻,前来送死,老衲今日只有大开杀戒了。” 话落,双掌合十,往外一扬,一股强烈掌风,直朝乐平打来。 秃山愚叟乐平,从往年武林传闻中,知道塞外“大漠双枭”,生平绝技是“般禅掌”。 此“般禅掌”,在武家中又称“印掌”相传乃是中土一位武林前辈“般陀禅师”,遗留下来的一门绝技。 如果“般禅掌”功夫,抵达炉火纯青之境,就有百步之内,碎石如粉,凌空击落飞鸟之能。 乐平发现大漠双枭有此一绝,知道并非庸手,是以不敢怠慢。 秃山愚叟乐平身形一挫,一声轻“哼”,也使出生平绝技“劈空掌”,回敬过去! 两股凌厉无匹的罡气,就在空中互相一撞,两下都是势均力敌。 乐平和法音两人,都不禁自主的腾出数步外,双双大吃一惊。 各个急忙把门户一封闭住,低头细察,发现身上并无伤处,才始放心。 法音见自己出手“般禅掌”,未把乐平打倒,狂吼一声,上前三步,双掌齐发。 一个“圣人踏天门”的招式,暗含般禅功真力,直向秃山愚叟乐平两肩按来。 乐乎知道此一招式威猛厉害之处,如果吃他按着,肩骨立碎。 他急急扣背塌胸,气纳丹田,一个“流水步”,闪到敌人身后。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刹那,骈指如戟“金刚指”疾吐,疾向法音腰后死穴点去。 木笛罗汉法音,也是大漠草原一位成名人物,显然知道对方这一出手…… 他发现寒风扑到,猛使一个“怪蟒打滚”身法,回过身来,双手仍是“般禅掌”,向乐平袭到。 秃山愚叟乐平,又是一个闪身避过。 眼前这两人,一个是大漠之枭,一个是中原侠隐,就在雪地上动起手来。 木笛罗汉法音,使出“降龙屠虎拳”,暗藏“般禅功”真力,一拳一脚,俱有雄浑真力,“呼呼”强劲罡气,直向秃山愚叟乐平着着攻击过来。 乐平乃是昔年扬威中原武林的人物,他使出一套“天棉柔絮掌”,全身浑如一团棉絮。 他随着藏僧法音这股掌风罡气,滴溜溜的,就象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 一个以刚见胜,一个以柔见长。 两下就在这眨眼之间,一来一往中,斗了五十余回合,却是难解难分,看来不超过百招以上,难以分出胜负。 藏僧这边,“飞花罗汉”了空,已经沉不住气,大喝一声,拔出银光熠熠的两把戒刀,厉声喝道:“师兄暂退,让我来取这秃老儿的性命!” “五福痴翁”莫乙,知道大漠双枭不守江湖规矩,要来个以两打一。 他一舞手中一尺多长的独门兵刃“金如意”,哈哈大笑,道:“番狗,不要脸,竟想倚多凌寡,你要急着赶往西天,就让肥佬来超度你……” “你”字尚在莫乙舌尖上打滚……他那肥硕臃肿的身子,就象一片枯叶似的已飘落场内,手上“金如意”,已把了空递出的戒刀挡住。 了空怒极,双刀一展,就和莫乙打成一团。 四人分作两对,酣战七八十回合,就在这时候,奕琮牵着蕙妹妹的手,已自“白鬼崖”脱险回来。 两人朝山下看去,四人正打得激烈中。 佳蕙一努嘴道:“琮哥,这些番狗坏死啦!咱娘就丧在他们手里,咱不能放过他们!” 她说过这话,也没有等奕琮的回答,扭腰一晃,身形就象一只彩凤似的翩然而下! 奕琮听到此话,本来就不想阻止,也就衔尾而下,飘落打斗所在。 佳蕙使出“羽化凌霄飞云纵”身法,身形犹在凌空翩舞之际,“昆吾宝剑”已然出鞘。 身形着地,扑向十来名藏僧,金铁交鸣声中,有如虎入羊群。 佳蕙突然现身出来,这边翠竹书生方瑜、烈火星君韦涓,还有天仇等,显然感到十分高兴。 他们看到奕琮衔尾而下,已可以想象到佳蕙如何脱险的原因。 她外面是穿上玲姊姊的白狐皮裘短袄,下面是一条红裙。 由于佳蕙身法实在太快,那十来个藏僧,只觉察有红白相映的东西,凌空飞下,还未分辨出是人是鸟,已兵刃折断,脑袋飞走。 佳蕙“飞将军”从空而降,出于双方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跟着,奕琮这把“金精宝剑”,也杀进藏僧中,就在这眨眼间,这对年轻男女已砍倒五、六名藏僧。 这批藏僧再也不会想到,会凌空飞来这样一对煞星,顿时阵脚大乱。 当然,这边的方瑜等人,不会袖手观战,也来个趁虚而入。 由于这样一个转变,显然影响了“大漠双枭”的斗志……两人一看情势不妙,连忙撇下乐平、英乙,回头就向山上跑去。 秃山愚叟乐平,“嘻嘻嘻”高兴得连连发笑,用手一指,道:“他们逃,我们追!” 众人已会合一处,直奔山上第二盘杀来。 大雪山的“轮回十八盘”,乃是一条长有三十里,螺旋形的狭道。 这条狭道左岔右转,山道弯弯曲曲,是进入戈玛拉寺“寒鸦谷”的唯一孔道。 番僧瀚海罗汉松云,就在这“轮回十八盘”,一连设了九个碉堡,其中还有不少的岔路暗卡。 其中最险之处,两面笔直悬崖,中间只有一条两尺来宽的小路。 那是真个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即使千军万马,也不能越入雷池一步。 可是眼前众人,俱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 “秃山愚叟”乐平、“五福痴翁”莫乙,乃是昔年扬威武林,群魔为之丧胆的“胖瘦双奇”。 “烈火星君”韦涓、“翠竹书生”方瑜,加上班奕琮、胡家兄妹,各个都有一身惊人艺业。 眼前在同仇敌忾,誓杀此獠的决心下,已没有把区区“轮回十八盘”放进眼里。 各个展开轻功,犹若一溜轻烟,足不沾地,风驰电掣一般,已进向第三盘。 佳蕙虽然展开她“羽化凌霄飞云纵”身法,她不敢太快,跟奕琮走在一起…… 在这杀机四伏,暗卡重重的“轮回十八盘”中,她轻轻一笑,道:“琮哥,这里满好玩的。” 奕琮怔了一下,脚下没有稍停,诧异问道:“满好玩……什么好玩?” 佳蕙道:“这里弯弯曲曲,就象‘迷魂阵’似的,若不是那两位爷爷,还有姑丈、瑜叔等,陪咱们去宰番狗,咱们在这里玩‘捉迷藏’还真不错呢!” 奕琮听到她在这等生死关头,犹有心情说出这些孩提话来,足见其天真无邪,朝她望了一眼,道:“蕙妹,你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了?” 佳蕙似乎并不由于放眼前险象环生的情景,减少了她谈话的情趣,轻轻“嗯”了一声,道:“你不在我身畔的时候,我就会想到我们在一起的情形……现在看到这里象‘迷魂阵’似的地方,我就想到那次我们在‘校尉总管府’后面,‘捉迷藏’那回事上了……” 两人边走边淡着时,突然两面崖顶,“吱”的吹起一阵唿哨来。 接着,“嗖嗖嗖”之声,掠风响起无数飞蝗似的暗器,似骤雨一般从四面八方向众人射来。 奕琮急呼一声,道:“蕙妹,小心暗器!” 这时“双奇”之一的“秃山愚叟”乐平,走在最前首,一见此暗器,却不是弓箭一类…… 原来这是一种“诸葛匣弩”,此种“弓弩”,和寻常羽箭完全不一样,一发就是十支,就在前后左右,乱飞乱舞,此种“诸葛匣弩”,相传乃诸葛武侯南征盂获时所创制的。 秃山愚叟乐平,并没有把区区弩箭放在心上,大喝一声,双手飞扬,“劈空掌”中挟着凌厉的劲气,把满天飞来的匣弩箭,近身三尺之内,完全打落。 其余众人,已各个把手中刀剑兵器,舞作一团寒光劲气,“呼呼”声中,真个滴水不透,所有的匣弩,一支也没有射到众人身。 壁崖顶上的藏僧,又是一声唿哨响起…… 这次,不是使用弓弩箭,而是从壁崖高处,抛下无数包的石灰来。 顿时山道之内,白烟滚滚,显然石灰要比弓弩箭,更为厉害,若是换了一般普通人,即使没有呼吸窒息,也会给石灰毁了双目。 秃山愚叟乐平大怒…… 倏地仰天一声清啸,其声犹若鸾鸣,弓身凌空弹起,这一纵,拔起八、九丈高,反比两面崖壁,要超高三丈有余。 乐平身形凌空一匝,俯瞰看去,崖顶伏有十六名藏僧,四个握着匣弩,另外那十二人,没命似的向下直抛一包又一包的石灰。 乐平这一发现,勃然大怒,身形尚未沾地之际,衣袖扬处,一记劈空掌打出,把那四个使弓弩的藏僧,打得就像冬瓜似的直往下面滚去。 他再次劈空掌出手,一股强烈罡气迫出,崖顶还有百余包石灰,立时爆炸,白烟弥漫,布满崖顶。 这一来,那几个藏僧害人不着?却是反成自害……当头的六个,首先晕倒石灰烟内,口鼻流血。 后面的六个藏僧,也给石灰洒了满身,变成一个雪泥人似的……他们双手掩脸,急急向第四盘亡命似的飞奔逃去。 此时崖下弥漫的石灰已止,“五福痴翁”莫乙等数人施展轻功,陆续跃了上来。 秃山愚叟乐平,凌空一个翻身,飘落地,向众人大声道:“此地石灰尚未散尽,不可呼吸,速向前行!” 众人屏住鼻息,快步冲过石灰阵。 乐平等数人,来到第四盘下,抬头看去,看到第六盘处,人影幢幢。 胡天仇正要扑登而上,乐平大声阻止道:“仇儿,不可妄动,慎防番僧弄鬼…… 他话尚未完,“轰隆轰隆”一股震耳声起,数十根硕大无比的檑木,直由山坡上滚落下来,向众人立足之地滚到。 眼前这一伙人,立在一条羊肠小径上。 檑木自坡顶滚落,由上下坠,其势极猛……如被击中,别说会砸成肉讲,即使碰著足踝,也因立足不住,再来个掉落悬崖,成了粉身碎骨。 秃山愚叟乐平,见藏僧滚下檑木,却是暗暗地笑着道:“不错,来得正好!” 他转身向,后面诸人道:“我等正愁着无路可上,番僧滚下檑木来接引,我们不妨用‘蜻蜒点水’之技,注意脚下,我等就可以攀登上去了。” 众人这一听,也豁然会悟过来。 原来藏僧推落檑木之处,乃是一处二十余丈高的巍峨峭壁,那是无从攀拔,若要上去十分困难。 这伙藏僧不作“画龙点睛”,却来个“画蛇添足”,滚下这许多檑木来,却成了众人轻功的“加油站”,登高的“纵天梯”。 班奕琮一手挽住佳蕙,一个施展“游踪迷影”,一个施展“羽化凌霄飞云纵”,玉树临风,袅袅摆摇,宛若一双金童玉女,飘然而上檑木。 继后以“燕子抄水”一式,一点又一点,脚尖直上第二根滚下的檑木。 众人也已相继而上。 如此一来?藏僧滚下的擂木,不但没有伤着众人一毫一发,反被众侠脚点檑木,宛若飞鸿掠燕似的,直直飞纵而上。 秃山愚叟乐平,首先第一个到达,众人跟着衔尾扑登。 那些崖项推滚檑木的藏僧,看到敌人犹如天兵神将,扑登上来,吓得大吼大叫,各个亡命似的逃逸。 众人毫不费力,登上“轮回十八盘”的第六盘,也不知不觉中已过了三分之一的途径。 众人发现这第六盘,乃是一片较为平坦的空地,但自第七盘以上,俱是两面悬崖峭壁,中间央着一条羊肠小路。 乐平见昭远寺的二方丈哈里,也从后面赶了来,他一眼看到,就即问道:“二方丈,这条小路有多少长?” 哈里道:“此小路有八里长,其间最狭窄之处,只容一个人通过……” 这位昭远寺二方丈,显然对此间的情形,十分清楚,是以一顿又道:“如果凶僧松云,在两边崖壁顶上,吩咐抛下火种石块,这就得小心了。” 乐平缓缓一点头,道:“不错,二方丈说得有理!” 他们在谈着时,奕琮和佳蕙两人,也走了过来,两人听到这些话时,班奕琮接口道:“乐老前辈,我们在一人通过的狭窄小路上不妨分成两拨而行……” 旁边佳惠脆生生叫了声:“乐爷爷!”接上道:“咱和琮哥、仇哥都有削铁如泥的宝剑,咱们三人用剑凿壁附身而上,加上您老爷爷施展一套‘壁虎功’来,看到崖顶有人扔下火种石块,咱们飞上去把这些番狗宰了!” 佳蕙脆生生叫出这声“乐爷爷”,听得这位秃山愚叟乐平,不但脸上“嘻嘻”直笑,连耳朵、眼睛都笑了。 他听佳蕙有条有理的说出这些话来,连连点头道:“有理,蕙儿说得有理,我们把这里人手,前后分成两拨……” 他拉开嗓子,把“五福痴翁”莫乙等叫近跟前,道:“肥猪,我们这里八个人,分成两拨,我瘦猴带了琮儿、蕙儿、仇儿,从两边崖壁贴壁游进,如有藏僧扔下火种石块,窜上去把他们砍掉。” 莫乙哈哈一笑,道:“瘦猴,下面的话你不说我也知道了……你瘦猴带了三小,贴壁游进,用剑开路,我和方朋友、韦明友,还有这位二方丈,鱼贯走向狭窄的小路上!” 众人商议已定,就由乐平、奕琮、天仇、佳蕙四人,附壁游进,走在前面。 乐平和天仇,一展“壁虎神功”,一用“湛玉宝剑”,贴身附上左面崖壁而进。 班奕琮和佳蕙,两人用剑凿壁,附上右边崖壁游向前面。 他们贴壁游进,掩护走在狭窄小径上的莫乙、方瑜、韦涓,和二方丈哈里等四人。 左右两拨四人,附上崖壁疾行。 莫乙等四人,也是一个跟一个,相继向狭道中进入……深入三、四里,并无受阻。 众人正值暗暗感到奇怪时,突然,传来一阵“轰隆轰隆”之声,后面退路已断。 乐平冷然一笑,道:“番狗,想断我等后路,可不知我等此番来大雪山,闯‘寒鸦谷’戈玛拉寺,原是准备有进无退的……” 就在这时候,左边崖壁顶上,“轰轰”两声,一连推下两块巨石。 乐平大喝一声,单掌劈空向上一迎…… 又是“轰”声震耳巨响……掌劲罡风到处,两块大石裂成碎粉,洒下满天碎屑。 跟乐平一起凿剑附壁而进的天仇,已发现崖顶敌人藏身所在。 “刷刷”两声,单掌弹指,两枚“天星银雨针”电射而出。 天仇这一出手,果然崖顶“哟哟”两声,骨碌碌的有两名藏僧滚下崖去。 这一边的奕琮、佳蕙两人,也发现崖顶敌人藏身之处,佳蕙轻轻“咭”地一笑,掌扣两枚“天星银雨针”,朝向右壁崖顶,弹指飞出,也把埋伏中的两名藏僧打了下来。 如此一来,这条狭窄小径,两边崖顶上,所埋伏的藏僧全部解决。 众人毫不费力,又过了这一关。 可是两边崖壁,贴壁前进的乐平和三小,却是更加提神,不敢稍有疏忽。 突然,前面崖顶一阵鼓噪声中,出现了许多支的火把来。 贴壁而进的乐平,这一发现,忍不住怒声道:“番狗,可恶,见我等两边掩护,投石不成,现在又用火攻了!” 走在下面狭窄小径上的莫乙,听到此话,仰起头来,道:“瘦猴,何不来个‘以毒攻毒,以火攻火’,你在昭远寺得来的那一袋‘硝烟锭’,现在正可用上呢!” 攀壁而进的乐平也给想了起来,一点头道:“不错,肥猪说的也有道理。” 秃山愚叟乐平,在行使“壁虎神功”中,突然蹈空一个转身…… “五福痴翁”莫乙叫他“瘦猴”,而现在的乐平,正是敏若猿猴,就在他蹈空一个转身之际,疾若冷电一瞥,已攀登崖壁山顶。 他纵目看去,果然有二十多名藏僧,分成两队,各持火把柴草之类,婉蜒而来,距离自己这边,不过二三十丈左右。 乐平探囊取出两颗“硝烟锭”,运足腕劲,直向藏僧丛中,飞掷而至。 只听到“轰轰”两声,两团碧火炸处,就有四五名藏僧倒下。 藏僧遇到这一袭击,哗然大乱起来。 原来这些藏僧们所走之处,仅是崖顶一条宽不及尺的土脊。 “硝烟锭”这一爆炸,走在前面四五名藏僧,首先遭殃,炸得血肉四溅。 衔尾来的那几名藏僧,发现前面起了变故,却是站立不稳,一个个“扑通扑通”滚下崖去,跌了一个粉身碎骨。 最后面的那十来名藏僧,见势不佳,撇下火把,飞也似的朝来路逃去。 秃山愚叟乐平,看到这一幕时,咧开嘴“嘻嘻嘻”笑了起来。 众人顺顺利利毫无阻挡,由“轮回十八盘”的第七盘,来到第十盘。 从十一盘之上,已脱离山崖盘谷,却是密密排成一列的木棚。 木棚后面,遥目看去,可以看到“寒鸦谷”戈玛拉寺的浮屠佛塔,屹立在一片灰朦朦的惨雾中,闪闪地透射出金光来。 胡天仇见已近杀母元凶松云番僧蜇居之处,更是热血沸腾,走来秃山愚叟乐平身边,道:“乐爷爷,您用劈空掌打出,震倒这些木棚,我们就可以过去了。” 乐平缓缓一点头,道:“仇儿,别慌,让乐爷爷想个主意来……” 就在这时候,一阵“轧轧轧”声中,木棚门敞开,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红衣藏僧来。 藏僧后面排成“一”字,跟着八个小喇嘛。 这八名小喇嘛,各个手中提着一盏红灯,向众侠唱诵了声“阿弥陀佛”。 为首那红衣藏僧,已朗声再道:“小僧‘华风’,奉了本寺掌教之命,特地前来接引。” 话落,恭恭敬敬又打了个稽首。 众人看到这一幕,似乎颇出于意料之外! 可是在“胖瘦双奇”的“秃山愚叟”乐平和“五福痴翁”其乙看来,却并不令人有诧异之处。 昔年“双奇”游侠江湖,经过不少风风雨雨的大场面,眼前番僧松云区区鬼蜮伎俩,又岂能瞒得过“双奇”二人呢! 第三十一章 金钉阵力斗众番僧 瀚海罗汉松云,已经发觉此番来的这些人,已非一般之流,“轮回十八盘”这样一个埋伏,已无法阻止他们的深入…… 与其出丑更多,丧了此间不少人命,不如索性把他们引入“寒鸦谷”的戈玛拉寺前,各凭本身武技造诣,决个雌雄高底。 到时如若力不胜战,戈玛拉寺中暗桩机关重重,何殊天罗地网,把他们诱入寺内,来个一网打尽,此岂不是上上之计。 “胖瘦双奇”这对风尘侠隐,却也棋高一着,已洞悉对方的诡计。 显然二老已知这松云派出他弟子华风大师前来接引,出于何种用意。 眼前闯入大雪山,奔向“寒鸦谷”的众人,各个都有一身绝技,技高胆大,毫无畏惧。 各个向华风一拱手,道了声:“有扰!”昂然向棚门直入。 华风大师倒也十分客气,招呼八名小喇嘛,一行红灯,引着众人,直向第十一盘走来。 众人发觉第十一盘以上,已经不再是那些羊肠小径,而是有四五尺宽的大路,并具有一级级的白石台阶,倒也十分庄严伟丽。 可是雪山高寒,草木不生,两边尽是黑漆漆的岩壁,色如坚铁,行在其中,总觉得有一股使人感到阴森、杀伐的气氛。 一连走了十里路左右,倏地眼前一亮,原来不知不觉已抵“寒鸦谷”的戈玛拉寺前。 “胖瘦双奇”素仰大雪山“戈玛拉寺”盛名,仰首看去,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座“戈玛拉寺”,建筑形式跟中上的庙宇,看来完全不一样。 骤然乍眼看去,与帝皇所住的宫殿,倒有几分相似……巍峨高大,直耸入云。 山门前面。挺立四根铁柱,粗有四抱,下面是数十级璞玉台阶,足足有二十丈高。 山门左右,尽是一列列,四丈左右的高墙。 高墙之内,隐隐现出楼台亭阁,可是看去一片灰黑色,古朴无华。 秋云漠漠,冷雾凄凄,全无一丝生气……倒有几分像民间传说中的九幽地府“阎王殿”。 台阶下面,顶着四朵水缸大小的白石莲花,中间焚着一种香料,烟雾弥漫中,闪射出黄色火焰。 火焰由石莲花中间,涌起有四五尺高,映得附近数十丈地面,成了一片暗黄色。 显然,这次上大雪山,闯入“寒鸦谷”戈玛拉寺的众人中,除了四小之外,无一不是经过不少江湖阅历见闻的大豪,可是像戈玛拉寺这幅景象,却是第一次看到。 佳蕙看得两颗星星般的眸子,连连眨动,挨近奕琮身边,悄声道:“琮哥,这里怪怪的,看来真有点怕人!” 奕琮轻吁了口气,道:“蕙妹,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管它是什么地方,即使是森罗殿、水晶宫,也要把松云秃驴揪出来,替伯母报仇。” 佳蕙两只眼睛张得大大的,朝奕琮注视了一眼,接着才点点头,“嗯”了一声。 这时,华风大师已把众人,引到戈玛拉寺前。 突然,寺中传出一阵“当当当”钟声,那两面漆黑如铁,沉重的大门,也跟着打开。 敞开的寺门里,出来一队“司仪”似的藏僧,各个穿着黄色僧衣,各持法器引磬等物,约有二十余人,络绎而出,排在台阶之下。 这伙司仪藏僧,个个都是面目严肃,鸦雀无声,十分郑重。 接着,又“当当当”响起一阵云板之声,接连敲了三十一下。 昭远寺二方丈哈里,挨近奕琮身边,低声道:“班少侠,寺中云板一响,里面主持方丈,就要出来了。” 旁边佳蕙接口问道:“二方丈,你说主持方丈,就是那个松云番僧?” 哈里点头道:“不错,蕙姑娘。” 班奕琮忽然想了想来…… 姊姊奕玲、师父一粟道长,还有那位玉田耕夫洪浩川老前辈,分路由后山“藏龙涧”而上,何以直到现在还未看到他们? 难道半路途中,发生了意外? 奕琮把自己所想到的情形,悄悄告诉了“双奇”之一的乐平。 秃山愚叟乐平道:“琮儿,此事你不用担心,玉田耕夫洪老头,昔年跟我和肥猪两人交往甚久,他处世十分沉稳……” 微微一顿,又道:“再说你师父一粟道长古侃,掌门武当,乃是一派之首,并非等闲之辈,相信他们不会发生意外,可能受崎岖山径所阻,才迟迟未见到来。” 班奕琮见乐老前辈此说,也就安心下来。 就在他们谈几句话的时间,戈玛拉寺中,又涌出一批人来。 为首六人,就是盛名康藏的“戈玛拉七煞”。 这六人是“一弘大师”、“华风大师”、“凡净大师”、“萍飘大师”、“海天大师”和“摩云大师”。 除了丧命在昭远寺的“万真大师”外,其余之六煞,已全部到齐。 六煞后面,一字排着三个红衣番僧…… 中间那个豹头虎脸,浓眉巨目,狮鼻海口,手拈一串念佛珠,正是“瀚海罗汉”松云。 左面那个,面如紫血,虬髯绕颊的,却是“大漠双枭”之一的“木笛罗汉”法音。 右首边的是个头陀,看来不像戈玛拉寺中人,亦非“大漠双枭”…… 那头陀长得豹头环眼,鹰鼻鸢肩,额束一条日月余箍,他这个身子,宛如半截铁塔。 此人也是大漠塞外“雪山派”中有名的凶僧,人称“银谷头陀”知机僧。 知机僧亦是番僧松云,请来的一个好手。 这番僧背后,又有二十多名执事僧人。 双方人数相比,“胖瘦双奇”这一边,只有八人,显然众寡悬殊之至。 松云和尚一眼瞥见翠竹书生方瑜,烈火星君韦涓和胡家二小,哈哈大笑道:“果然有心人,不出贫衲所料,竟然不远千里,光临我这座大雪山,还有武林前辈陪同,这可使我戈玛拉寺增光不少。” 烈火星君韦涓道:“区区无能,若是单独在下一个,天大胆子也不敢来到戈玛拉寺,幸有武林同道同仇敌忾之助……” 一顿,又道:“临安城‘校尉总管府’,一双人海遗子,留下不共戴天之仇……当时大师父出手,也似乎太歹毒了些,所以韦某等不自量力,再来领教!” 松云嘿嘿连笑,道:“尊驾既如此说,贫僧也只好舍命相陪,来成全你等心愿。” 凶睛朝韦涓等众人这边,回顾一瞥,又道:“但,我这戈玛拉寺非比寻常,平时可以任你等来,去时却由不得你等自己了,若是有其他遗言,趁早留下,否则再过片刻,也由不得你等了。 松云和尚此话,也在讥讽韦涓等这边人。 今日来到戈玛拉寺,无殊自投罗网,有来无去,无异待死之身。 翠竹书生方瑜,朗声接口道:“大师此言,未免把戈玛拉寺估计得过高了……其实,多行不义,势必自毙,罪恶报应临到头,虽有铜墙铁壁,亦无济于事!” 松云发现自己所说之话,却丝毫占不到便宜,不禁激起一股怒意。 可是对方是客,自己是主,不能太过失礼。 何况来的敌人,虽然只有八人之数,已经连闯“轮回十八盘”数重险隘,寺中僧徒,已伤亡不少。 同时依番僧松云的猜测,相信还有一拨敌人,尚未露面,可见今日来人,不是轻易所能打发的。 松云心念急转,暗道:“现在事已至此,不必再和对方逞口舌之争,不如索性明刀明枪,和敌人见个高低。” 松云有了这样想法,就即道:“今日你等来到,必有惊人艺技,贫衲处于僻处西陲,对中原名家绝技,向往甚久,今日能得一睹,足慰平生,咱们长话短说,不妨手下见个高低?” 翠竹书生方瑜道:“大师此言,正合我等一行人之心,但未知如何比法?能否示下?” 松云道:“天下武术,异流同宗,我西藏武功,与中土大同小异,不过戈玛拉寺有一项玩意儿,名叫‘金钉阵’,现在试摆出来,各位如果同意,就在‘金钉阵’上动手过招如何?” 他此话说出,不等众侠回答,已吩咐六煞道:“快去寺内,取出‘金钉阵’来!” 一弘、华风、凡净、萍飘、海天、摩云等六僧,“轰”声一诺,分拨两行,返入寺内。 没有多久,各个背上多了一个麻袋,从寺门里匆匆出来。 这六人就在铁柱玉阶之下,划下方圆十二丈一块地面,将各麻袋一抖,“哗啦啦”声中,倒出无数有五寸长短,金光耀目,尖头扁尾的狼牙钉来。 翠竹书生见多识广,一看之下,已知这等金钉,乃是用铜铁精英混合铸造成,锋利无比,不禁暗自诧异……戈玛拉寺居然备有这等东西? 六煞对此“金钉阵”,似乎驾轻就熟,就在地上,把金钉一枚接一枚插入地上。 没有多久时间,方圆十数丈的地上,已是密密麻麻,插满了金钉,远远看去,就像铺设了一大片黄澄澄,耀目生辉的黄金。 六煞这块地面上插下铜钉后,肃然垂立,侍立松云番僧两边。 松云用手一指,道:“此是戈玛拉寺的‘金钉阵’,亦是康藏大漠‘雪山派’中独门武功……” 佳蕙站在班奕琮的旁边,听松云番僧说出“独门武功”四字,一搬嘴,轻轻地道:“屁!不要脸,摆上一堆破钢烂铁,也算是独门武功……” 奕琮怔了一下,转脸问道:“蕙妹,你识得此‘金钉阵’?” 佳蕙努努嘴,道:“这是偷来、抄来的,翻人家的底子,再来个加油加酱,就算是自己的了!” 奕琮听得出奇,不由轻轻“哦”了一声。 佳蕙“咭”的一笑,道:“琮哥,我说了你也知道……‘金刀换掌’、‘罗汉束香’还不是这些名堂……可是人家就不是那些破铜烂铁啦……” “金刀换掌”、“罗汉束香”? 奕琮有听过这样的名称,可是佳蕙说他知道:他压根儿还不清楚这回事。 松云昂头挺胸,朗声地道:“各位皆是中上名家,如果不嫌粗浅,就在‘金钉阵’上交锋如何?” 松云和尚摆上这套“金钉阵”,人家说是“用心良苦”,而这番僧却是用心险恶…… 这套“金钉阵”所用的铜钉,粗细不一,长短各异,有的入土大半,有的如若狼牙。 武家练功夫,最重要的就是“平、隐”两个字,即使是“梅花桩”、“金刀桩”,桩与桩之间,有划出一定的步眼,一定的度数。 就以打“梅花桩”来说,每一根桩本都要排成梅花形,桩木粗短齐一,才能在上面施展武功身法。 可是番僧松云这套“金钉阵”,却是没有步眼、度数,东一丛、西一簇,一排高、一排低。 敢情番僧自己有一门使用的战术,才大言无愧,诱中土武林中人上阵。 奕琮听佳蕙说这些话后,却又不禁试探问道:“蕙妹,你能上‘金钉阵’对付番僧么?” 佳蕙两颗晶莹澄澈的眸子,游转在场中“金钉阵”上,似乎在捕捉一页逝去的回忆,再运用自己的智蕙,破解对方的阵势。 她听奕琮问此话,漫声回答道:“人家七岁就会啦!” “七岁?” 奕琮不禁又震了一下……他一看佳蕙,不像是聊天中开玩笑的话。 “七岁?”……蕙妹妹还没有遇到翠竹书生方瑜叔,又是谁传授她的? 他想不通这回事,又问道:“是谁教你的?” 佳蕙两颗星星般的明眸,还是游转在场中“金钉阵”上,转脸一笑,道:“娘!” 奕琮听到佳蕙道出这个“娘”字,倏然给想了起来……胡家兄妹的娘“梅玉芬”,乃是一代武林杰出人物“莫干剑客”胡玉琦的遗孀。 珠联璧合,才能配成一双美满良缘。 梅玉芬是昔年“莫干剑客”胡玉琦的妻子,显然,她本身在武技上,也有很深的造诣。 佳蕙两颗秋水般的瞳眸,游转在场中“金钉阵”上,似乎已找回这页逝去的回忆。 她忽地想了起来,刚才回答琮哥哥的话太简单了,扭过脸微微一笑,又道:“‘金刀换掌’、‘罗汉束香’的功夫娘不但教了你蕙妹,仇哥也教会了。” 番僧松云就想用这套“金钉阵”,把今日上大雪山“寒鸦谷”中上侠义门中人物,来个一网打尽。 他看到对方那一伙人,各个脸现犹疑不定之色,冷笑一声,道:“各位,如果脚下功夫不便,贫衲可以把‘金钉阵’移去,另外想个较量方法如何?” 松云说出这话,显然已没有将来自中土的武林中人放进眼里。 翠竹书生方瑜,朗声道:“大师,莫说摆下此区区‘金钉阵’,就是摆下刀山油锅?我等也无退缩之理……现在请大师派人上阵交手就是!” 松云喝声道:“海天贤徒过来!” 五煞海天大师,应声而出。 松云吩咐道:“现在由你打一阵,去向各位施主讨教!” 海天答应一声,微提僧袍,掠身“呼”的一纵,已跃到“金钉阵”上。 他使个“金鸡独立”之势,把一根行者棍合在手中,打了个礼,道:“哪位施主前来领教?” 翠竹书生方瑜还不及回答,突然人影闪晃,“刷”响划风声中,红白相映,一抹彩风也似的身形,已落向“金钉阵”上。 这抹身形快速之极,“金钉阵”戈玛拉七煞之一的海天大师,远没有看个清楚时,一缕脆生生娇叱声,说道:“番狗,咱胡佳蕙来啦!” 佳蕙手握出鞘的“昆吾宝剑”,亭亭玉立,站在“金钉阵”上。 海天大师一声:“来得好!” 行者棍一提,使个“蛟龙入海”之势,直向佳蕙当胸点来。 佳蕙姑娘不慌不忙,略一晃身,“昆吾宝剑”下沉,压住棍头,沿着棍把一个“顺水推舟”之式,直向对方握棍掌腕削去。 海天大师猛吃一惊……这个看来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恁地厉害! 他急使“怪蟒翻身”,闪退半步,就势一沉棍,招走“鸟龙掠地”,照准佳蕙的上、中、下三路,狂风似的横扫而到。 佳蕙姑娘一提真气,她把娘教她的“金刀换掌”、“罗汉束香”的功夫,在脑海里一转,脚尖微顿,已自“金钉阵”上,身形拔起八九尺高。 佳蕙一棍避过,娇叱声中:“着!” “昆吾宝剑”向前一送,招走“金线引针”,直朝海天咽喉刺来。 海天大师一棍扫空,发现自己落进下风…… 他正要用个“倒栽垂柳”,回过棍把,封住对方,在敌人剑身一荡之际,直窜过去。 佳蕙姑娘轻巧灵活,而瑜叔所传的“铁剑屠龙十八招”更是厉害非凡……她刚才一式,那是可虚可实的“幌子”。 海天番僧才一扬棍,佳蕙皓腕一沉,一式“殒石坠地”,剑锋一划,横里一挑,立闻“刷”的一声,已把海天番僧左肩背后,连衣带肉,削下一大片来。 海天番僧再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楚楚怯弱的小女子,使出的剑法变化,竟是这等神速厉害。 “哎哟”一声,他撒手抛棍,正要向“金钉阵”下窜去。 佳蕙姑娘已把这些番狗恨透了,娘就死在他们手里,自己不是琮哥来救,也冻死在那“白鬼崖”下啦! 她一剑出手,一嘟嘴,一咬牙,又是飞起一腿,嘴里还在骂道:“番狗,不要脸!” 海天番僧屁股上挨上一腿,这一腿照理说该是“粉腿”,可是踢到海天身上,身形“呼”的腾起半空,结结实实跌在白玉石阶上。 海天大师败得也够惨,一记摔下,跌个口鼻鲜血直流,晕了过去。 佳蕙姑娘朝松云和尚那边一瞪眼,“哼”了一声,才彩凤似的飞回自己阵里。 翠竹书生方瑜,看得含笑连连点头,心道:“蕙儿也真可爱,也真厉害。” 番僧松云以为“金钉阵”乃是戈玛拉寺独门功夫,一定可以出奇制胜……打赢一个头阵,挽回刚才给敌人连闯“轮回十八盘”,履险如夷的颜面。 谁知只一出手,敌人出手的只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子,自己这边败个灰头土脸,就栽了一个大跟头。 这份难受,真使这位“瀚海罗汉”松云,就像自己脸上,挨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巴掌。 松云正要怒喝大骂敌人时,六煞“摩云大师”,已经不待松云的命令,一个飞身,掠到“金钉阵”上,一舞手上那对“金瓜练子锤”,向着对阵大骂道:“你那贱婢,胆敢伤了我师兄,有本领再次爬上来,和佛爷战几合!” 他正在嘴冒大言之际,蓦地人影闪晃,眼前一花,又有一人上了阵来。 这人身形之快,却使这个戈玛拉七煞之一的摩云大师,生平所未见。 摩云心头一沉,定睛看去,上“金钉阵”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这年轻人长得光风霁月,英姿翩翩,手中握著一口金芒闪耀的宝剑,他昂然站立,似乎脚下那些金钉,根本不视作一回事。 摩云知道来人虽年轻,却井非庸者……他两眼一瞪,破口道:“来人是谁?佛爷摩云手下,不打无名之辈!” 年轻人冷然一笑,道:“番狗,小爷胡天仇,前来取你性命……” 摩云见他出口不逊,勃然大怒,厉声道:“小鬼,看你胎毛未退,乳臭未干,让佛爷送你回西天极乐世界。” 话落,练子锤兜面一晃,一个“流星追月”之式,直向天仇面门打到。 天仇一声:“来得好!” 不用剑锋,用剑脊,往上格去……“当”的一声响,练子锤已被击了回去。 天仇轻描淡写这一式,却震得摩云双手虎口一阵发热疼痛。 他心里却是暗暗震惊不已……这小子看来才只十八九岁,恁有这等内家功力? 摩云连忙把腕一沉,一个“彩凤移巢”之式,双锤齐发,一奔胸腹,一击太阳穴。 天仇一个“流水步”,腾后五六尺……摩云双锤又落了个空。 这一来,把这个戈玛拉七煞之一的摩云大师,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把一对“金瓜练子锤”,翻翻滚滚,上上下下,舞了一个密不通风。 只见前后左右,都是一片练子锤的影子,金花朵朵,漫天飞舞。 天仇剑演“铁剑尾龙十八招”,这是他瑜叔所传的剑法,渗入他服下“雪莲太乙锭”后的功力,挥剑御敌,从从容容。 双方这一交手,一连三十余回合,不分胜负。 就在酣战之际,天仇突然把剑卖个破绽,一个“燕子冲天”之势,身形拔起一丈多高,飘向“金钉阵”的东北一角。 摩云看到这情形,心自忖道:“这小子果然后劲不继,要来个怯战逃走。” 他大喝一声,一个“错步连追”身法,追逼过来,把腕一翻,练子锤疾如流星,直向悬空而下的天仇打去。 这边场里“双奇”二老,虽然是遍历风风雨雨大场面的武林侠隐,见“金钉阵”上的天仇,竟自露破绽,招个挨打,不由暗暗惊住。 翠竹书生方瑜,目注“金钉阵”,却是含笑已有所悟。 佳蕙朝奕琮轻轻撞了一下,含笑道:“琮哥,快看,仇哥这一式多漂亮!” 奕琮两眼直直看去,却有跟“双奇”二老同样的想法,天仇已胸有成竹,就在挫身纵起之际,已把那把“湛玉宝剑”,横腰而执。 一见摩云练子锤,如电闪到,立即横剑朝准锤头一削……天仇这把“湛玉宝剑”,乃是稀世珍物“精金钢母”所炼铸成的。 练子锤破风袭到,一响“喳”的裂铁声,已迎刃而断。 那一柄金瓜锤,带着尺多长的一段断链,星飞电掣,“嘶”的掠风声中,宛若半空射下一抹金虹,直向台阶下的仪仗僧那里打去。 若有人挨上这一下,那准是脑袋砸碎。 幸亏戈玛拉寺里的番僧,谁都有些武技,是以忙不迭闪向一边。 练子锤打下台阶,“砰”响结实声,把璞玉砌成的石级,打碎了大块。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天仇剑走身前,凌空而泻,一个“玄鸟划沙”之招,剑尖直指而下。 摩云双锤已去其一,就在心慌意乱刹那,还未吐出一个“哟”声,剑尖穿胸而过。 这是胡家兄妹俩娘梅玉芬,告诉二小,“金刀换掌”、“罗汉束香”的功夫。 天仇凌空电掣而下,如果落在钉阵上,即使不死,也要落个重伤。 他想到娘当年告诉自己的要诀……身形临将沾上“金钉阵”时,单脚向摩云大师身上一撑。 就在这足尖一撑,一点的劲道之下,一个“乳燕回巢”之式,身形已飞出“金钉阵”,轻飘飘的落到地上。 翠竹书生方瑜,对梅玉芬昔年曾传授二小“金刀换掌”、“罗汉束香”功夫之事,尚不知道。 可是胡家兄妹二人,前后胜了两场,心头这份高兴,却也无法形容。 烈火星君韦涓,拍拍天仇肩膀,道:“仇儿,不错……龙种虎子,真不愧是昔年‘莫干剑客’胡玉琦的后人。” 松云这一边,如此一来,戈玛拉七煞一死一伤,至于万真大师,在戈玛拉寺众人来说,虽然已丧命“双奇”之手,他们却认为是生死未卜。 另外一个凡净大师,负伤未愈。 眼前只有华风、一弘、萍飘三煞,可以应战出场对付敌人。 “瀚海罗汉”松云,自驰骋大漠草原,扬威康藏诸地以来,哪曾吃过这样大的亏。 他在恼羞成怒之下,一撩僧衣,准备亲自上阵,与“胖瘦双奇”一战。 这时已恼了旁边的“银谷头陀”知机番僧,两臂一提,“刷”掠风声中,宛若一只硕大无比的怪鸟,振翅而起。 轻飘飘足微顿处,已上“金钉阵”。 这边奕琮正要挫身上“金钉阵”时,翠竹书生方瑜,出声喝止道:“琮儿,慢着,且让瑜叔前去应付!” 方瑜发现对方出阵这头陀,有此轻功绝技,显然是项尖儿高手人物,生怕奕琮出阵会吃亏,就把他阻止下来。 方瑜身形微挫,两脚一顿,就像一缕轻烟似的,已上了“金钉阵”。 他与知机僧遥遥相对,抱拳一礼道:“在下方瑜,师承中土黄叶老人,方某不才,想在大师面前,讨教一下西藏武技,希不吝赐教!” 知机僧见方瑜年在四旬左右,文质彬彬,一派书生之色,却是眼蕴光芒,炯炯有神,知道是一位不露真相的中土武林高手。 他发现方瑜飘落“金钉阵”刹那,有如一团棉絮,轻快至极,也就稽首一礼,道:“贫衲‘银谷头陀’知机,正要承让!” 知机僧话落到此,却是出手不留情,双掌一提,身形微挫,一式“金龙探瓜”,直向翠竹书生方瑜“华盖穴”劈到。 方瑜虽在知机跟前,自认师承黄叶老人,其实他有两个师父…… 另一位恩师,乃是湘西蒲云山,入“陆地神仙”之境的一位超凡入圣的隐士“梵谷上人”。 是以方瑜对武学上各门各派,拳、掌,刀,剑的武家渊源,都有点清楚。 他发现对方,才一开步,一股无形掌劲已飘然袭到,不但威猛无伦,且令人毛发根竖,知道这是内家精英绝技“子午闷心掌”。 翠竹书生方瑜,此时此地遇上此“银谷头陀”知机,已不敢稍有疏忽。 他不敢以竹骨纸扇迎敌,而是施展昔年梵谷上人所传,历年来游侠江湖从未使用过的“天遁掌”出手。 第三十二章 金环利招数更离奇 这种“子午闷心掌”,乃是内家精华绝技,凭丹田罡气进入掌心,只遥对敌人,掌心向外一振,罡气立即由掌心发出,劲力拢围一丈之内。 敌人如被袭着,当时只觉得打了个寒噤,浑身冒出一层寒意,其实体内肺腑筋络,已完全震伤子不过午,午不过子,一周天时辰内,立即吐血身亡。 “银谷头陀”知机才一照面,迅雷不及掩耳下,使用“子午闷心掌”绝技,来对付方瑜。 虽眼前在“金钉阵”上,双足提气,所发出的罡力,未免减弱了少许。可是双方相隔仅在六、七尺之内,仍可将敌人置于死地。 翠竹书生方瑜显然是个行家,立即运起丹田一股真力,身形往下一缩,掌风袭来,如中铁石,他一丝未见受伤,只是足下马步,略略一晃。 知机番僧估不到敌人竟有这等浑雄无匹的内家功力,不由暗暗一惊。 就在这短暂刹那间,方瑜的右掌,电光石火似的向上一穿,“天遁掌”出手,扣向对方脉门。 这是方瑜昔年由梵谷上人所传,“天遁掌”的其中一绝,称作“牵缘手”,如果番僧知机一给“按”上,这左边身体立即交给对方,非跌下不可。 显然银谷头陀知机,亦非弱者,左手猛然一扬,右手二指骈列如戟,一记“卧龙探珠”之式,也向方瑜的“脉门穴”剁去……这是以攻应攻,“围魏救赵”之计。 方瑜果然抽身让步,脚下一换步,一个“老君坐洞”身法,劲风过处,由知机左肩旁,直掠过去。 两人相隔一丈以外,番僧知机才始把自己从险境中,救了回来。 名家交手三五回合,就知道对方功夫的火候深浅。 银谷头陀知机,发现这方巾儒衫,一付书生打扮的,方瑜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方瑜也有同样的想法……知机番僧在大漠草原久负盛誉,一身功夫也着实不错。 两人二次身形迫近,知机僧一式“白猿搞果”,戟指遽向方瑜面门,一晃一点。 他掌指才始发出,突然把身形一撤,一股旋风似的,那袭大红僧袍呼呼生风,又是一探左臂,暗蕴“子午闷心掌”劲道:直向对方小腹下击来。 方瑜早已有了防备,一见敌人转身,猛把身躯一刹,右脚脚尖点着金钉,一旋一拔,一个“九离莲台”之式,扶摇腾起四尺。 银谷头陀知机,掌指捞了个空。 方瑜一探身,反向知机的右臂猛戳过去,左手三指成了“铁扫帚”之式,直点对方“曲池穴”。 知机僧倏然一惊,急把肩头一塌,右臂一扬,以“金钟罩”功力,贯布胸口,迎着方瑜左手疾点而出的三指撞去。 他打算运用自己横练气功“金钟罩”的力量,把方瑜的腕骨震断。 知机僧用此一绝,知这对方纵然不死,也要落个残废。 谁知番僧这一来,反给方瑜一个良好的机会。 方瑜见他自恃“金钟罩”横练气功,前来抵御自己三指,于是将计就计向前一送……才一沾着对方胸前僧衣,立即惊电游走似的缩了回来。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方瑜右手用“大力千斤掌”功力,由下面上,袭雷似的袭上,“砰”的声中,打个正着。 方瑜这一掌力大无穷,而又出于知机意料之外,这番僧整个身体,像断线纸鸢似的,翻出两丈之外。 番僧虽有一身“金钟罩”本领,也给打得浑身麻木,身子直向台阶上落去。 在方瑜想来,以自己这记“大力千斤掌”下,番僧知机即使不死,也要摔个重伤。 可是那银谷头陀知机,却真不含糊……身形扑向地上,却是一个无头跟头,立即腾起,而且地上像有弹簧似的。“刷”的一声,又自台阶飞到“金钉阵”来,仍然没事似的。 翠竹书生方瑜看到这一幕时,不由暗暗惊住。 银谷头陀知机猛然大笑,道:“估不到尊驾有如此本领,佩服,佩服!贫衲方才一时疏忽大意,在拳脚上输了一着,现在不便再抄旧文章,就在兵刃上比个高下如何?” 话落,一掀僧袍,“铿锵”一声,取出一对海碗大小,精光耀目的金环来,向方瑜面前一晃,身形又复站立下来。 方瑜一看番僧知机手上这对金环,知道非同小可……番僧手中金环,比起“青钢五行圈”、“乾坤日月轮”等同类眼前,双方两边的人,都注意到翠竹书生,和他那把“昆吾宝剑”上。 尤其“瀚海罗汉”松云。 他经派出的“雪山派”中人探听所得,已知道此翠竹书生方瑜跟当时死在自己铜钹暗器梅玉芬所留下的一双遗子,是何种渊源关系。 可是,不知此人身怀之学如何? 银谷头陀知机方才比拳脚时,输了一阵,现在要在兵器上,挽转自己的面子……大吼一声,身形暴递,旋风似的扑到方瑜面前。 右手金环平推,左手金环一递,虚实并用,一招“投鞭断流”,直向方瑜打去。 方瑜微退半步,手执“昆吾宝剑”一穿一翻,一个“翻云覆雨”之式,猛戳番僧右臂。 番僧知机庞大的身躯,倏地一转,抡起双环,反手一招“子路问津”,直向剑身横咯过来。 他施展这一式,是要把方瑜手中宝剑震飞。 方瑜一闪身,剑走“铁剑屠龙十八招”中“东风舞柳”一式,倒身一沉,寒光闪射,直抹故人双足……跟着剑光一挑,猛扎对方小腹。 这一剑是一招两式,变化迅捷无比,在这杀机四伏的“金钉阵”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 番僧知机双环走空,倏然右脚一探,旋风似的宛若在“金钉阵”中,飞起一朵红云 一个“拨草寻蛇”之式,双环向方瑜颈后打来。 方瑜一缩身,又避开去! 一僧、一俗,双环一剑,就在狼牙也似的“金钉阵”上交起手来。 银谷头陀知机要找回这面子,把数十年来一身所学,完全集中在这对金环上,金芒闪闪上下翻飞,圈、转、袭、打、撞、勾、锁、破,一招一式,十分迅辣,双环舞到疾处,周身绕缭着一片金圈光影,宛若伏魔哪吒太子显形。 翠竹书生方瑜使出这套“铁剑屠龙十八招”剑法,比胡家二小舞得更出神入化……时而凌空高蹈,犹如神龙翩游,时而迤逦游走,宛如银河泻星。 方瑜师承两位武林高人更是幼龄失怙,承这位超凡入圣的梵谷上人扶养,而扎下他浑厚无比的内家功力,现在施展黄叶老人所传的“铁剑屠龙十八招”剑法,更若如虎添翼。 现在方瑜以这套剑法,用来对付此一双金环的外门兵器,正是旗鼓相当,势均力故,双方一连交手七十余回合,不分胜败。 银谷头陀知机,发现方瑜施展这套剑法,厉害异常,尤其在“守”的上面,封闭严密,自己这对金环,一再地使出离奇招数,对方或者随手封解,拆去招式,或是以守为攻,突击自己必救的要穴来回身补救他自己。 番僧知机想到这上面时,暗自嘀咕起来,如此打下去,夜常梦多,不知如何取胜? 眨眼之间,两人又斗了数十回合。 这时,方瑜身形微挪,闪向“金钉阵”的正南面,番僧知机已衔尾电射而至,落向他背后。 番僧一看此机不可失,手中双环运足力量,双臂往外一抖,疾落而下! 方瑜身形犹未闪转,对方双环已到。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方瑜发觉背后劲风袭到,下盘原封未动,上半身一闪一封,避过番僧袭击。 就在这眨眼之间,手中“昆吾宝剑”,倒贴着对方双臂卷来,番僧知机如不闪躲,双臂立被削断。 番僧自恃自己一身“金钟罩”横练功夫,刀枪不畏,见方瑜回身献剑,突然想出一个主意来,猛然向右一横,这个庞大的身躯,像风中落叶似地飘起三尺来高。 他环交右手,左手三指疾吐,夹上对方剑脊,一推一压之际,一式“毒蛇寻穴”之势,直向方瑜的“风府穴”猝的点去。 以番僧知机想来,自己出手此招,那是出对方之不意,怎么说也会上当着道。 眼前方瑜所使用的此剑,是方才佳蕙佩带的“昆吾宝剑”,乃是稀世珍物“精金钢母”所铸炼成,断金切玉何等锋利。 “昆吾宝剑”又岂是区区“金钟罩”、“铁布衫”诸类横练功夫所能挡住? 剑锋一绞一抽过处,立闻轻轻“嘶”的一声,番僧知机三指,立即和手掌分了家,顿时血水如涌,剧痛入骨。 方瑜倏地一个转身,翻腕抖手,一剑刺去。 番僧知机由于断指之痛,显然已失神疏忽,而对方趁这一隙之机,剑光已堪堪逼来,眼看闪避不及。 方瑜此剑出手,知机立即血溅七步,横尸在地,可是方瑜宅心仁厚,平素游侠江湖,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妄开杀戒。 他剑身出手,心急闪转刹那,一个“悬崖勒马”,制住出剑之势。 方瑜虽疾速收住剑势,但剑尖已落向知机胸口,幸而只划破衣衫,伤了小许皮肉,他收起剑,道:“大师请下,方某已承让了!” 番僧知机面如铁色,一言不发,跃身飞下“金钉阵”,方瑜也返回自己这边。 瀚海罗汉松云见银谷头陀知机又告败阵,禁不住激起心头一股怒火,大喝声道:“将我兵器取来!” 一弘大师自人丛中跃出,递过一把方便铲,松云接过方便铲,振衣而出,戟指方瑜这边,厉声道:“姓方的,你是胡家一对子女之叔,这次掀风起浪来犯‘戈玛拉寺’,就自你而起,如若你真有两手本领,贫衲要来领教一番。 翠竹书生方瑜听到此话,便待提剑上阵,“双奇”之一的“秃山愚叟”乐平,用手拦住,道:“慢着,方老弟,你刚才与银谷头陀知机,苦斗百余回合,番狗满想以逸待劳,以巧取胜,来占这个便宜,等我来对付他。” 乐平话落,赤着一双空拳迎了上去,也不上“金钉阵”,向瀚海罗汉这边道:“你这个番狗,死到临头,还搬出这些破铜烂铁来吓唬人,你该知道:练武的不是大罗神仙,哪能件件武艺都精熟,你靠了这些破铜烂铁来抖威风,不是英雄,那是狗熊。” 松云怒声道:“秃老头儿,你说我摆下‘金钉阵’抖威风,就在平地上较量如何?” 乐平嘻嘻笑着道:“我不是说你‘金钉阵’不算功夫,只是看进我老头儿眼里,这种玩意儿不值一分钱,你不相信,现在我就拆掉你这个‘破铜烂铁阵’。” 松云和尚见秃山愚壹乐平,居然这么大口气,扬言要拆掉此“金钉阵”,嘿嘿阴笑道:“秃老儿,我这些金钉,俱是钢铁精英所练成,即使是断金切玉宝剑,也只能一枚枚砍去,你老头儿有些什么邪门本领,赤手空拳拆掉此阵?” 乐平道:“你不相信,咱老头儿就拆给你看!” 话落,一卷衣袖,先伸出两手,朝“金钉阵”上,虚招了几下。 松云番僧以为“秃山愚叟”乐平,想运用“劈空劈”或是“混元一气掌”诸类的功力,扫平“金钉阵”上金钉,心自暗骂道:“贼老头儿,任你劈空掌如何厉害,也只能运用在拔石倒树,摧毁一些庞大笨重的东西。这些金钉,并非凡铁可比,任你天大本领,要想凌空震碎,除非做梦!” 秃山愚叟乐平似乎存心要在大漠“雪山派”的喇嘛僧面前,炫耀一手惊人绝技。 他并不运用掌劲震碎“金钉阵”的金钉,而是暗把全身罡气,运转在一双脚上。 倏地大喝一声,洪如震雷提起双脚,在“金钉阵”的边沿四周围,迈开阔步,走了一圈,突然目注“金钉阵”,站住脚步,喝声道:“倒下!” 说也奇怪,“呛啷啷”一阵断金裂铁声中,灰土飞扬,铁屑蓬舞,“金钉阵”上所有的铁钉,完全折断,散满一地。 翠竹书生方瑜师承两位武林异人,见多识广,他看到“双奇”之一“秃山愚叟”乐平,出手这一绝技时,心里不禁惊叹佩服不已,不愧是扬威武林,震慑群撩的“风尘侠隐”。 “秃山愚叟”乐乎刚才出手的这一绝技,其名是“七步蹈空金刚脚”。练成这门功夫,内家造诣必须已达炉火纯青之境,那是将蕴孕在丹田一口罡气,贯输入一双脚上,每踏一步,前后左右七步之内的东西,完全震裂成碎粉。 昔年方瑜曾听师父黄叶老人说过,练成“七步蹈空金刚脚”,不但要参悟“易筋经”中上乘道理,同时须以超绝内家功力,练成“金刚气功”。 这位“胖瘦双奇”之一的“秃山愚叟”乐平,怀有这等绝技,显然不是武林沽名钓誉之流所能比拟。 瀚海罗汉松云,见这个秃老儿只走了数十步,就把石阶下“金钉阵”中金钉,完全震碎,心头不禁又惊又怒。戈玛拉寺中所有番僧看到这一幕时,惊奇之余,更是认为不可思议。 松云和尚怒火冲天,大吼一声,箭步越出人丛,把手中方便铲一挺,直向秃山愚叟乐平当胸击来。 乐平闪身挪出丈外,喝声道:“番狗,你要甚么狠劲?” 松云和尚收起方便铲,怒声道:“秃老儿,佛爷今日与你势不两立,你有兵器快亮出来,本佛爷不杀空手不握兵刃之流!” 乐平嘻嘻一笑,道:“我这个秃顶老头儿跟人家交手,一向就不知道兵器这回事,你这把‘哭丧铲’又算得了甚么,我就赤手空拳,陪你走几招如何?” 松云和尚见对方居然大言不愧,空手接铲,正合了心意,喝声道:“你找死!” 他话未落,手上方便铲已出招。 番僧松云一记迅雷似的出击,秃山愚叟乐平动作比他更快。乐平闪身椰移,游走如电,窜到松云跟前,清脆的“啪”的一响,结结实实赏了他一记大耳光。 瀚海罗汉松云虽有一身“金钟罩”横练功夫,挨上乐平这记巴掌,半边脸孔却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这一来,把这番僧激得怒火更盛,嘴里大骂道:“你这个贼老头儿……” 一个“饿虎掉尾”之势,手中方便铲一抡,贴地横扫而到。 乐平似乎是躲避不及,无法闪开这一铲,眼见松云横扫袭上,就将兜上乐平的腰肋。 方瑜等这边众人,不禁哗然惊叫起来。 佳蕙尖锐的大叫道:“坏啦,乐爷爷给番狗打上啦!” 以眼前情形来说,乐平挨上这一铲,即使不立即丧命,也要落个筋断骨折。可是情形演变,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乐平并没有仆倒地上,他身子就像一张薄纸,一片枯叶,直飘过去。 在松云和尚感受中,他这一铲不是打在人身或是击着石地,而是扫在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 番僧不由震了一下,暗道:“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楞愕的这一刹那,“砰”的一声,他背上又挨了乐平结结实实一拳。 松云挨上这一掌,打得背脊发热发烧,心头噗噗直跳。 番僧松云为了防止对方威猛无比,疾若冷电似的袭击,舞起手上方便铲,顿时寒光闪闪,上下缭绕,把全身裹了个风雨不透。 如此一来,果然这番僧松云,不再受到冷拳袭击。 秃山愚叟乐平倏然一声长啸,宛若龙吟凤吟,立即施展浑身解数,绕住番僧松云,团团兜转。 这两人颉颃打斗之际,乐平的身形,却是若即若离,似迎又拒,宛若一团棉絮,时而折腰贴地,摇摆如迎风垂柳,时而凌空蹈虚,飘飘如断线风筝。 远远看去,那里像是性命相搏,倒像是一个街头醉汉,酩酊之后,在街上东摆西摇。 这边佳蕙轻轻“哦”了一声,道:“琮哥,乐爷爷不是在打架,他像是喝醉酒啦!” 奕琮还未回答,旁边方瑜接口道:“蕙儿,乐爷爷不是醉酒,那是一套‘颠倒醉八仙’的功夫。” 秃山愚叟乐平施展出这套“颠倒醉八仙”,当然也瞒不过此瀚海罗汉松云。同时番僧松云也知道:施出这套“颠倒醉八仙” ,需要兼有内家“太乙分形拳”的解数,看去摇摇晃晃,却是绝不单纯,心里不由暗暗惊住。 眼前的松云,只有把手上方便铲,舞个密不透风,舍命抵拒。 一连又斗了数十回合,别看乐平的身子,虽然摇摇晃晃像个醉汉,却是有步眼,有度数,就像粘胶似的,不离松云五尺的距离。 番僧松云已累得一身是汗,他知道如此斗下去,那是凶多吉少,非败不可。 松云倏地想了起来 自己还有“飞钹”绝技,何不绝展出来,用在这秃老儿身上,或可败中取胜。 他心念闪转,有了这样决定,想要卖个破绽,跳出圈外,可是乐平的身形,却像一块粘不释手的牛皮糖,把他粘了个形影不离。 眼前,只要自己稍一缓手,他这条命就要丧在乐平手里,他急得满头是汗,无法施展飞钹功夫。 秃山愚叟乐平,似乎已看透他的心机,突然嘻嘻一笑,自动跳出一丈多远,戟指番僧,道:“番狗,我知道你身上还有几块破铁片,如果现在把你打死,不让你施展出手,你死了也口眼不闭,我老头儿就让你一步,等你把破铁片扔出来后,再取你性命!” 乐平这话过后,又退落两丈远处。这一来,两人相距在三丈外,正是发射暗器绝好的距离。 松云和尚见敌人说出此话,显然有恃无恐,自己飞钹虽然厉害,恐怕在这秃老儿身上,占不到便宜。 松云又替自己有了个打算,万一飞钹无法取胜,可以退入寺内,运用戈玛拉寺中的暗桩机关,再来对付敌人。 他在自己有了个决定后,大喝一声,道:“贼老儿,你既然满嘴喷蛆,张口狂言,本佛爷就成全你,今日要大开杀戒了。” 话落,把方便铲向背上一挂,伸手按上腰间,“铮”的一声响,金光闪闪,一面耀目生辉的铜钹,已随着松云手臂,飞扬而去。 这边烈火星君韦涓,看到番僧松云亮出铜钹暗器,自然地想起当初鄂地边境,铁树峰山径的一幕……。 如若不是玉田耕夫洪浩川,以隔山透劲“无影劈空劈”相救,恐已丧命在凶僧松云的铜钹暗器下了。 松云所使用的这种铜钹暗器,大如茶碟,其薄如纸,周围锋利无比,一发出来疾如劲风,任是上好气功,如挨上都要皮破骨折。 番僧松云身边,共有十八面飞钹,九面一串,分悬在两肋下,一旦使用时,连珠发出,又快又密,使人防不胜防。 历年来,有不少英雄好汉,就丧命在他铜钹暗器之下,胡家二小之母梅玉芬,就是遭铜钹所害。 瀚海罗汉松云,亦以此门铜钹暗器而自负,可是今日遇到“胖瘦双奇”之一的秃山愚叟乐平,此番僧是否可稳操胜券? 松云一声怒叱,第一面飞钹已破空飞出,歪歪斜斜有如风吹落叶,直向乐平面门,猛砍过来。 乐平嘻嘻一笑,嘴里说出一个“好”字,就在飞钹快要到面前时,倏地一矮身,戟伸三指,向飞钹边沿上一勾一拨。 “铮”的一声响,那面飞钹立即给震起四、五丈高,星驰丸泻似的落向石阶之下,轰然声中,石阶给击出一溜火花。 就在此电光石火之间,乐平才除去一面飞钹,松云和尚双臂往上一扬,金光闪处,又是三面飞钹,排成一个“品”字,疾飞而来。 乐平知道凶僧松云这套飞钹暗器,名震江湖,先前一二面飞钹,只是试探敌人功力深浅,所有厉害的杀着,全在后面。 眼前飞来的这三面飞钹,松云称作“三环套月”,内中暗藏多种变化。 秃山愚叟乐平为“胖瘦双奇”之首,这对异姓兄弟,昔年以游戏人间、玩世不恭之态,游侠江湖,故武林中人以“双奇”两字称之。 秃山愚叟乐平练就一身绝技,专破南北各派的暗器,他眼见三面飞钹破空划到,全身岳峙渊-,动也不动,屹立在地。 就住微一瞬目,间不容发刹那,中间那面飞钹,突然“嘶”的一声,超过左右两面,直向乐平的“天灵盖”处铲下。 如若以一般常情来说,乐平该先动手,应付了这一面再说。 但秃山愚叟乐平,久经大敌,知道如何处理一宗威猛凌厉的暗器,他知道迎面袭来那面铜钹,是敌人用来作虚招的“幌子”,劲道厉害的是衔尾而来的左右两面。 是以,乐平屹立地上,对中间那面疾飞而至的铜钹,不加理会。 这边翠竹书生方瑜等众人,却是暗暗捏了一把汗。 佳蕙姑娘两眼张得又圆又大,直直地望着场上的乐爷爷,她纤手捂住张开的小嘴,想要吐出一个“哟”字,但是,她不敢,也怕因此致使乐爷爷分神。 中间那面铜钹,袭向乐平时来势汹汹,眼看距离乐平头顶不到一尺时,突然间一沉一抛,抹着乐平的头皮一擦而过。 接着,左右两面铜钹,倏地变化成“之”字形,斜削过来,走成一条长弧线,然而却疾向中间飞至。 如若乐平没有昔年这份专破暗器的经验,冒冒失失去闪中间那面铜钹,不是闪左,就是腾右,到了那时,左右两面飞跋,势非挨上其中一面不可。 虽然以乐平一身钢筋铁针,未必因此吃亏,但轻伤多少也难免。 也因而此,“胖瘦双奇”之英名,就非一败涂地不可。 乐平也真个手急眼快,第一面铜钹才始划过,立即把身子向下一挫,“嘶嘶”两声,一对飞钹从他左右两肩,平掠而过,锐厉劲风,扑面生寒。 方瑜这边众人,不禁吓出一股冷汗,尤其烈火星君韦涓,知道飞钹厉害,更是圆睁虎目,直楞楞往秃山愚安乐平这边看来。 瀚海罗汉松云见自己二次出手飞钹,秃老儿一根毫毛未损,更是羞愤交加。 这番僧大喝一声,双肩晃处,拔起两丈多高,凌空一个“鸢子翻身”之势,右手一扬,先把左手一串所余五面飞钹,连续发出。 身形坠地,跟着右面飞钹,又告脱手而出,高高低低,一连飞出四面。 乐平见番僧松云,手法愈来愈凶猛歹毒,竟然运用九面飞钹,分上中下三路,三面夹攻,知道他黔驴之技,行将见绌,这位老人家嘻嘻笑了起来。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头前五面飞钹,精光熠熠,分左右上中下五路,犹如秋空雁阵,翩翩飞来。 乐平却是理也不理,突然一个“白鹤冲天”身法,身如离弦之矢,自飞钹舞影中,拔起三丈多高。 眼前这一刹那,迅若星驰电奔,一掠而过。番僧松云明明看见有两面飞钹,砍上乐平的腰背等处,对方竟夷然无损,不禁大吃一惊了。 他“不好”两字尚未出口,乐平身形一晃,脱出前面飞钹威力之外。 再一低头,又是一个“黄龙入海”之势,穿入后面四面飞钹,中,只一举腿,“铮铮”两声,踢落下面两面欲飞未起的飞钹。 就在这宛若冷电一闪的短暂间,再一伸手,又把上面刚刚飞起的飞钹,抓到手中。 老人家回头喝声道:“着!” 两钹飞向前面,投入五钹丛中。 一片金铁交鸣,如珠落盘,“叮叮当当”声中,七面飞钹,宛若星飞电舞,陆陆续续跌向石阶之下。 烈火星君韦涓看得两颗眼珠几乎直突出来,这位老人家直个匠心独运,想出这样一个破法,举手投足之间,干净俐落,把凶僧暗器除掉。 胡家二小之母梅玉芬,就是丧命凶僧松云铜锁暗器之下……。 胡天仇看得不禁长长吁了口气这是这位年轻人郁积在心头的一口气。 佳蕙姑娘嘴里叫道:“好!”掌声连响,拍得一双纤手掌心,又红又肿。 瀚海罗汉松云,这张脸却是又灰又白,再也没有想到自己驰骋江湖,扬威大漠草原的铜钹暗器,就此毁在中原武林“胖瘦双奇”之一的“秃山愚叟”乐平之手。 至少在松云想来,这是一桩意外至极的变故。 就在这眼前的短暂间,番僧松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身形迫近第一根铁柱处,用手按下其中一端。 也不知道番僧用了什么手法,突然间,恍如天崩地裂,响起一股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声。 就在这阵巨响中,台阶前端,一连落下四面千斤闸,正好把戈玛拉寺七煞、木笛罗汉法音和知机僧等身形掩进铁闸里面。 跟着寺中响起一片“当当当”的钟声,众番僧一齐退入戈玛拉寺之内,眨眼间完全退尽。 千斤闸又缓缓升起,又现出静蔼蔼的山门,已寂无一人的戈玛拉寺山门,就象一只怪兽,张开血盆大口,等候敌人投入。 第三十三章 制穴道啼笑又皆非 翠竹书生方瑜看到眼前此情此景,不由一惊,道:“想不到大雪山的戈玛拉寺,有如此离奇的机关消息布置。” 秃山愚空乐平朝戈玛拉寺的山门前游转一瞥,却是怒气冲冲道:“番狗,岂有此理,斗不过我,以为缩进乌龟窝里面,就可以逃命了,咱老头儿先把这山门拆掉,看你们这些番狗还有些什么把戏!” 他话落,身形一矮,正要向山门内飞身窜进。 突然,“嘶嘶”两响破空声起,凌空飞落两条身形,跟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喝止道:“瘦猴,乱来不得,戈玛拉寺机关厉害,不能轻易出手。” 众人定睛看去,先落地的是玉田耕夫洪浩川……翠竹书生方瑜诸人,视线投向洪浩川后面看去,原来是个脸色红润,看来年纪有四十多岁,身穿缁衣的尼姑。 这中年尼姑来此,在场的方瑜、韦涓、胡家兄妹和奕琮等俱不认识。 “双奇”之一的“五福痴翁”莫乙,哈哈大笑,走近前,向那中年尼姑招呼道:“尼姑姊姊,这才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你怎么也会来大雪山的戈玛拉寺呢?” 莫乙这声“尼姑姊姊”,把方瑜等诸人个个诧然震住……即使是听错,不可能大伙儿众人都听错! 难道“五福痴翁”莫乙看错人,把人招呼错了? “胖瘦双奇”,年寿将届八秩,这位身穿缁衣的尼姑,肤色嫩白,顶多不过四十多岁而已。 中年尼姑双掌合十,微微一笑,道:“两位施主宝刀未老,雄风不减当年。” 秃山愚叟乐平两眼一眯,嘻嘻笑着道:“老啦,老啦!那像你尼姑姊姊,三十年前,玉泉山你手诛‘天残’、‘地缺’两獠,救了咱兄弟两人,那时你这付模样,现在见到你,还是过去那付模样。” 烈火星君韦涓,听得不禁心头一震! 刚才“双奇”之一的乐老,出手几套功夫,出神入化,几抵不可思议之境,把凶僧松云打进戈玛拉寺。 现在听乐平说来,此中年尼姑还曾救过“双奇”性命,显然一身之学,更在“双奇”之上,此尼姑又是何等样人物? 翠竹书生方瑜,一听乐平说出“三十年前,手诛‘天残’、‘地缺’两獠”此话,一阵搜思中,忽然想了起来。难道是她? 佳蕙姑娘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珠,连连眨动,心里却是嘀咕不已,道:“这尼姑脸孔又嫩又白,顶多不过四十左右,乐爷爷和莫爷爷怎么叫她姊姊?” 乐平视线投向玉田耕夫洪浩川这边时,一瞪眼,道:“你这个糟老头儿,干嘛不早一步来,如若早一步来,就可以把这松云番僧截住,不会给他逃进寺里了。” 洪浩川哈哈大笑,道:“瘦猴,你怪我来得晚么?” 他一指旁边中年尼姑,又道:“我方才和这位‘灵芙师太’,糊里糊涂来了个‘捉迷藏’,后来才知道这位老人家也来此大雪山。” 翠竹书生方瑜,听洪浩川说出“灵芙师太”四字,心里暗暗高兴,果然是她老人家……。 此番大雪山戈玛拉寺之役,除了玉田耕夫洪浩川、“胖瘦双奇”,更有这位老人家来此助阵,何愁胡家二小之娘的血仇不报?更何愁此辈狂獠不灭? 经过一番引见后,众人才知道此灵芙师太尼姑的来历。 这位灵芙师太乃是大漠高原昆仑山“昆仑派”的当今掌门人。“昆仑派”虽位处大漠高原,却与“雪山派”并不往来,同时昆仑山处在边陲之地,是以昆仑派亦不列入中原门派。 这位灵芙师太高寿已届百龄,由于内家修为已抵超凡入圣之境,是以驻颜不衰,看去还像中年尼姑。 灵芙师太虽然不像“金脚行者”玉尘子,练了一套日行千里,夜赶八百的脚上功夫。由于她内家功力精湛,已抵“飞渡飘尘”之境,并不将自大漠昆仑往中原这条漫长的路程,视作畏途,是以常游侠中原江湖。 灵芙师太与“胖瘦双奇”,俱是心仪已久,昔年方外之交。 这次灵芙师太来中原,顺途一访“双奇”,知道两人赴大雪山戈玛拉寺之行。 “昆仑派”与“雪山派”,都发祥于大漠草原,显然昆仑派更清楚雪山派平素的暴行劣迹,早欲声讨诛伐,将其除去。现在灵芙师太探得“双奇”卧藏在大雪山,激起她同仇敌忾之心,转程来大雪山戈玛拉寺一行。 翠竹书生方瑜、烈火星君韦涓和胡家兄妹、奕琮等,上前见过灵芙老师太。 方瑜向老师太拱手一礼,道:“今日有老师太惠然相助,何愁戈玛拉寺不破!” 他话到此,向洪浩川问道:“洪老,如何不见一粟道长和玲儿来到?” 洪浩川笑着道:“方老弟,你问一粟道长和奕玲姑娘,他们早来了!” 他举手朝远处挥了几下,戈玛拉寺屋脊顶,出现两条人影,只听“嘶嘶”掠风声起,两条身形疾飞而至,正是一粟道长古侃和班奕玲。 ※※※※※※ 玉田耕夫洪浩川带了班奕玲和一粟道长古侃陪同,由大雪山后山“藏龙涧”一路,向“寒鸦谷”而上。 这“藏龙涧”乃是“寒鸦谷”中泻下的一条大瀑布,年深日久,就冲成一条大山涧,蜿蜓二十余里,犹如匹练倒挂,直泻山下。 玉田耕夫洪浩川等三人,沿着涧边小路,施展轻功,迂回曲折,如飞而上。 经有五、六里的上山脚程,走在前面的奕玲一声轻“哦”突然脚步停了下来。 洪浩川诧异问道:“玲姑娘,你怎么站停不走了?” 奕玲一指上面山坳隐僻处,道:“洪前辈,你看上面山坳有两名藏僧把风站着,他们看到我们上去,怎么还是泥塑木雕似的站着不动?” 洪浩川和古侃注意看去,距离这边十来丈外的山坳处,站着两名藏僧,手执戒刀,两眼直直的望着这边,却是全然不动。 这两名藏僧显然已发现这边动静,却是不出声呼叫,一付漠然不觉的样子。 奕玲一声娇叱,左臂扬处,打出两枚班家独门暗器“冷羽穿云箭”,疾如流星,直飞过去……。 眼看这两枚穿云箭,已分别打在这两名藏僧身上,两人中箭后,却仍然屹立当地,纹风不动。 一粟道长古侃看来也不禁感到奇怪,身形一起一落来到山坳处,洪浩川和奕玲也衔尾来到。 三人暗中看去,不由称奇不已,原来此两名藏僧,已被人制了哑穴,所以木立在地,一动不动,藏僧旁边还有两头西藏豺犬一只已被人用重手法劈成两截,首尾异处,另一只豺犬头颅裂开,雪地上已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古侃又朝两名藏僧细细看去,两名藏僧给玲儿刚才出手的“冷羽穿云箭”,一中脑门、一中小腹,正中要害处,已经一命归天。 洪浩川看到此情景,一皱眉,向古侃道:“一粟道长,看此情形,一是有高手能人,抢在我们前面,制住藏僧,杀死豺犬。” 一粟道长古侃道:“对付此两藏僧,尚不费手脚,豺犬却是凶猛无比,不畏刀剑,竟被来此之人,轻描淡写置于死地,可见此人本领大得出奇,却又神龙见首不见尾,茫茫深山,何处去寻找?” 洪浩川点头“嗯”了一声,道:“我等继续赶程上山,看看情形如何!” 三人续往前行三、四里,又有两名藏僧木立在山坳间,纹风不动,也像木偶一样。 众人近前看去,也是被人点中“哑穴”,是以两眼直直地瞪着,眼见洪浩川等从山径攀登而上,连眼珠也不眨动一下。 奕玲姑娘有了被人捉弄的感觉,激起一股怒火,飞起一腿,把两名藏僧踢球似的给踢入山涧,这一摔下,显然粉身碎骨。 古侃皈依玄门,论辈分是奕玲姑娘的叔公,是以带着责备的口气,道:“玲儿,不可如此鲁莽,此两僧已被人制住穴道:所制的又是‘哑穴’不到两周天不能醒转,他们已完全失去抵抗力,你又何必将其踢下山涧!” 班奕玲给叔公这一说,脸上不禁一虹,头脸垂了下来。 眼前不仅是玲姑娘,连这位玉田耕夫洪浩川,心头亦激起一股忿怒。来人早不来,迟不来,偏偏抢前自己三人一步,把沿途防守的藏僧,一个个制住穴道:让自己三人毫不费力、顺利入山。 这情形看来像是善意相助,可是从另一角度来说,也就是炫耀武技,向自己三人示威。 洪浩川心念游转,满肚子不是味道:就在一粟道长古侃和奕玲陪同下,迤逦攀崖而上,一连经过三四处藏僧监哨站,都是这样情景。 那些藏僧个个目瞪口呆,木立而站,那不是迎战敌人,倒像是在迎候嘉宾。 玉田耕夫洪浩川想到这上面,却又不禁啼笑皆非。 三人脚程走近“寒鸦谷”,戈玛拉寺已隐隐在望,寺中楼台亭阁,历历可见。 “寒鸦谷”的尾端是一片旷地,占幅数十亩,两旁尽是些巍峨怪石。 就在这山野寂寂,静悄悄的当儿,左面山上,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洪浩川正为了上“藏龙涧”沿途所发现之事,心里暗暗猜疑之际,听到这响笑声,植非出自古侃、玲姑娘两人,立即注意起来,心自思忖道:“不错,这响笑声,正是刚才那人所出,看来是确有意试探!” 洪浩川在息隐结庐鄂南边境“石旗山庄”前,游侠大江南北,关洛诸地,甚少遇到真正放手,此番遇到有人相逗试探,自然不甘示弱。 他眼色朝一粟道长古侃和玲姑娘两人示意一瞥,一声不响,循着笑声来处,施展“星移斗转”轻攻绝技,拔身一溜烟似的纵到正面山崖。 从笑声传来,至洪浩川循声追去,祗是一个短暂时间而已。 洪浩川站停山崖,纵目回顾看去,四下一片寂然,哪有半点人影。 洪浩川不禁暗暗惊住,自己这套“星移斗转”轻功身法,虽然不能称绝武林,却也是上乘之技。 即使此人轻功高出自己之上,以自己眼神视线,断不可能没有发现对方的道理。 古侃、奕玲两人,亦跟着上来山崖,三人站在高处,朝四下看去,并未发现一丝一毫的影迹。 又是一阵“哈哈”笑声传来,离三人十余丈的山颠处,已站着一个身穿缁衣的尼姑,向这边合十一礼道:“洪施主,久违了,贫尼童心未泯,故人相见,故意相戏相逗,你不会见怪吧?” 她这话过后,一个“凌虚蹈空”的身法,就在身形闪晃之际,已飘来三人这边山崖。 一粟道长古侃昔年身列“海内五贤”,显然见闻瀚博,见此尼姑施展武林传闻中的“凌虚蹈空”身法,不由暗暗一惊! 此尼姑又是何等来历,居然怀有这门绝学? 洪浩川哈哈大笑,抱拳一礼道:“灵芙老师太,洪某如果知道是你老人家,借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所见怪。” 洪浩川说出此话,旁边的奕玲姑娘,不禁心里起了一阵惊奇、猜疑。洪老前辈看来高寿已有七十开外,那尼姑脸肤细腻白嫩,顶多不过四十多岁,怎么称她“老师太”,还用了“老人家”此话? 一粟道长古侃听洪浩川唤出“灵芙老师太”,心头却是暗暗一震…… 大漠高原昆仑山,武林“昆仑”一派,其掌门人名讳亦是“灵芙”,高寿该在百龄之上,难道又是同名的巧合? 洪浩川这话过后,又问道:“灵芙老师太,你老人家不在昆仑山洞府修心养神,如何会来大雪山此地?” 古侃见洪浩川问出此话,才证实此中年尼姑,却是内家功力精纯,驻颇有术,正是当今昆仑振掌门人,高寿百龄的“灵芙师太”。 灵芙师太道:“贫尼从探听所得,知道中原武林,‘胖瘦双奇’东山再起,来大雪山围剿戈玛拉寺。贫尼回昆仑途过此地,顺便跟方外之友‘胖瘦双奇’一会……” 她话到此,一指古侃、奕玲两人,向洪浩川道:“洪施主,这两位是谁?” 洪浩川替他们引见介绍一番……。 一粟道长古侃虽是当今武当掌门,若以武林中辈分来说,他要比灵芙老师太晚了两辈,是以稽首一礼,道:“此番见到灵芙前辈,贫道三生有幸!” 灵芙师太含笑答礼,她目注奕玲姑娘一瞥,向洪浩川道:“这孩子资质禀异,真是练武上乘之材,原来还是‘海内五贤’中‘七步追魂’班老英雄的孙女儿!” 洪浩川听到此话,接口道:“灵芙老师太,你老人家既然属意这孩子,何不收下作个传人?” 灵芙师太含笑不语。 一粟道长古侃听洪浩川说出此话,又见灵芙老师太这付神情,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即向奕玲道:“玲儿,快上前拜见灵芙老师太,行过‘拜师之礼’!” 奕玲姑娘知道这位老师太的身分底细后,她也正想到这件事上,如果能列入这样一位武林前辈,绝世高手的墙门,也是我班奕玲的一番奇遇了。 这些时候来,奕玲姑娘的寂寞芳心中,已参入了一份惆怅和遗憾…… 班门在西北地方乃武林世家,祖父“七步追魂”班适齐,列入“海内五贤”之首,祖母韦涵武林中有“九玄雷婆”之称。父亲“万里飞熊”班固、母亲“雪里白虹”公孙蕙,俱是侠义门中男女英豪。 青海“星宿海”一场变故,继后武当山太和宫之后,班家连遭惨变,现只剩下嵩山少林寺肢体残缺的老祖父。 琮弟被陷甘青草原洞穴,给叔公“黄衫剑客”古侃所救,因祸得福,逢到奇遇,两人由叔公、侄孙而认作师徒,琮弟学得一身上乘武技。 胡家兄妹两人,更有一位超凡入圣,陆地神仙梵谷上人,所赐,给两人各个服下一枚“雪莲太乙锭”,使兄妹两人,骤然添增了一甲子的内家功力。 偏偏自己,就遇不到此等造化! 这些时候来,奕玲姑娘常会吐出一口只有自己听到的叹息声。 可是,遇名师,逢奇遇,那都是冥冥中已注定的福分,这叫奕玲姑娘去哪里找? 现在奕玲姑娘听到叔公古侃此话,不敢怠慢,盈盈走来灵芙师太面前,柳腰一折,跪到地上脆生生道:“玲儿拜见师父!” 接着恭恭敬敬向这位老人家叩了三个头。 灵芙师太见这个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的女孩子,脆生生叫自己“师父”,高兴得笑了起来,连声道:“起来,起来,玲儿,快起来!” 班奕玲向灵芙师太磕下这三个头,转变了她一生的际遇,也是如愿以偿,获得了她所憧憬、向往中的一页。 灵芙师太见奕玲站起,握着她纤手问道:“玲儿,你要跟师父学艺,你得要随同师父回昆仑山,那里天寒地冻,人迹稀少,你受得了这苦吗?” 一粟道长古侃目注着侄孙女奕玲,脸上浮起一缕出自心底的笑意这是这孩子的造化,竟会列入“昆仑”门下,做了这位隐世高人的弟子。 旁边玉田耕夫洪浩川,何尝不是这样想,嘴角噙着一缕笑意,望着奕玲姑娘。 奕玲垂着脸,轻轻回答道:“师父,你老人家别替玲儿担心,师父能去的地方,玲儿也能去!” 灵芙师太慈祥地点点头,道:“孩子,你这样讲就行了。” 这幕拜师之礼结束之后,这位灵芙师太把话题转移,向古侃、洪浩川道:“贫尼在大漠昆仑,对此大雪山戈玛拉寺已早有所闻,番僧武技高强尚在其次,而是寺中暗桩机关,重重叠叠,不啻天罗地网,不可小看!” 两人听到此话,知道这位老师太对此以佛门禅林作幌子,而却作恶多端的戈玛拉寺,早已暗中注意,是以一粟道长古侃问道:“灵芙师太,往‘寒鸦谷’前山去的他们这伙人,不知道是否能应付过去?” 灵芙师太道:“前山‘轮回十八盘’一带,虽然番僧松云设有极厉害的暗桩埋伏,但有‘胖瘦双奇’的‘秃山愚叟’乐平和‘五福痴翁’莫乙两人在一起,足可履险为夷,不能为其所害……” 他们正谈着时,寺中响起金钟“当当当”之声。灵芙师太脸有喜色,道:“果然不出所料,‘双奇’会同众人进攻神速,已杀到寺前,我等可以前去会合了。” 四人身形闪晃,直往寺前而来。 他们来到寺前,正值翠竹书生方瑜与银谷头陀知机恶战正烈,就不便出头,暗伏在旁细看。 直到“秃山愚叟”乐平上阵,大破番僧松云飞钹暗器,番僧胆寒,退回寺内之后,才始现身出来。 “胖瘦双奇”估不到这位老师太,居然不远关山相隔,跋涉前来相助,连连称道。 灵芙师太合十轻说一声,“阿弥陀佛”,道:“贫尼皈依佛祖,投入空门,本来不便插手尘世俗事,只是贫尼在大漠昆仑早有所闻,大雪山戈玛拉寺以佛门庙寺为掩饰,暗地却是无恶不作,且番僧松云作孽太多,若不除去,不知有多少善良百姓,受其所害……” 一顿又道:“此亦是我等侠义门中分内之事,施主等就不必道谢了。” 旁边静静听着的奕玲姑娘,接口向灵芙师太问道:“师父,您老人家对戈玛拉寺早有所闻,知不知道寺内所布置的暗桩机关?” 奕玲问出此话,显然亦是“双奇”等众人所要知道的,可是她向灵芙师太,叫出这声“师父”,却使所有人都诧然震住! 奕玲如何会称灵芙师太“师父”? 不但“胖瘦双奇”惊住,而方瑜、韦涓、胡家兄妹,还有她弟弟奕琮,莫不两眼楞楞地朝奕玲,又朝灵芙师太两人游转看来。 一粟道长古侃从众人脸色神情看来,显然知道灵芙师太收列奕玲作弟子之事,眼前众人不会清楚。 他就把后山“藏龙涧”那段经过,说了出来,微微一笑,又道:“玲儿能投入‘昆仑’灵芙老师太门下,这是她的造化。” 灵芙师太见古侃说出这段经过后,接口道:“刚才玲儿所问之事,也是贫尼要让各位施主知道的。贫尼过去曾来戈玛拉寺一探,本欲猝然下手,唯恐人单势孤,难能圆满完成,是以放弃此主意。” 朝众人回顾一瞥,又道:“戈玛拉寺之内,暗桩机关错综复杂,不过暗桩机关本身是一件没有生命之物,受人操纵而已,以各位施主技艺造诣,纵使失陷,亦不会遭其所伤,如果携有吹毛斫铁宝剑,将更无所虑。” 她一指矗立的戈玛拉寺山门,又道:“此戈玛拉寺山门,据贫尼所知,设有暗桩机关,各位须得防患!” 老师太话到此,飞身纵起,宛若一抹转烟,拔起五、六丈高,飞到寺门上。 这扇戈玛拉寺大门,高有三丈,中央横着一块大匾,上刻“戈玛拉寺”五个篆体黑底金字。 灵芙师太虽届百龄高寿,身形却是轻巧灵活无比,攀住横匾顶上一端,单手向匾后一推……。 突然,“哗啦啦”一股奔流之声,这块横匾自下而上,自动张了开来,喷泉似的飞出四股奇臭无比的青黑色液体,顿时寺门内外,丈来方圆之内,臭气冲天,洒了个满地。 众人闪身挪移,看到这一情景时,莫不咋舌惊住。 老师太飘落地上,道:“此乃积年陈粪,再掺入剧毒药物,如果洒在人的身上,立即皮溃肉烂。” 众人听了,都给惊住,尤其秃山愚叟乐平,暗暗捏了把冷汗,刚才自己正要出手毁此寺门,若不是洪浩川阻止,冒失而行,必给毒汁浇了个一头一脸,那时即使不死,也要落个重伤。 灵芙师太一笑,道:“山门毒汁暗桩已除,各位施主可以施展轻功越过,但,正门四尊金刚,一尊韦陀,内中藏有机关,各位得要小心应付。” 秃山愚叟乐平秃顶闪闪发光,一闪身已纵向前面,玉田耕夫洪浩川衔尾…… 一进寺门,果然不出所料,脚未站定,左右两边四尊金刚,就像活的一般,眼珠闪转,“格格格”一阵机钮转动之声,就由金刚塑像的口鼻各处,射出一排连珠毒弩来,四面飞矢,乱飞如雨。 众人身怀绝技,那把这些毒弩暗器放在心里。 翠竹书生方瑜、烈火星君韦涓和班家姊弟、胡家兄妹等六人,各个施展手上兵刃,闪耀出数围金芒,一片“叮当”声中,所有弩箭全数荡开,并没有伤到任何人的一毫一发。 佳蕙姑娘站立的地方,距离其中一尊金刚塑像最近,这是一尊抱琵琶琴的魔礼海金刚塑像。突然,“轰”的一声,这尊金刚从神座上走了出来。 这尊金刚就像“活”了起来,拦腰一把,就将佳蕙姑娘抱个正着。 佳蕙“哇”地急叫起来,大声道:“坏啦!咱给铁金刚抱住啦!” 班奕玲手执两尺八寸长的“真刚剑”,挥臂就向那尊金刚刺去,“铮”地一声,火星闪飞,丝毫未损,原来金刚也是用精钢所铸成的。 就在这同一个刹那间,其他三尊魔礼红、魔礼青、魔礼奇金刚塑像,也自动窜了出来。 这些用精钢铸成的“机器人”,却是灵活无比,不啻身怀武技的人,各个舞动铁杵、宝伞、蛇剑等法器,狂风暴雨似的向众人打来。 别看这些是“假人”,要比真人还灵活得多,众人不禁骇然惊住。 翠竹书生方瑜手持透过本身内家罡气的竹骨纸扇和烈火星君韦涓、胡天仇等三人,挡上魔礼红等三尊金刚,激起一场混战。 奕琮和姊姊奕玲,要想解救佳蕙,怎奈那尊魔礼海金钢,铁臂把佳蕙箍住,任凭姊弟两人剑挥脚踢,那条箍住佳蕙的铁臂,分毫没有松开。 这一下,把这姊弟两人急慌了,就在这时候,灵芙老师太翩然而至,向两人道:“你们不用慌张、让老身来!” 这时只见这位灵芙师太,伸出左手食指,向那尊金钢的鼻梁处,轻轻按了一下。 老师太戟指这一按,可能此处是这尊铁金钢的全身钮键所在,立时两条铁臂垂了下来。佳蕙姑娘也脱开了金钢的臂弯。 她气得粉脸通红,回身挥起一拳,打在金钢的胸腹处,只听“当”的一声,金钢毫无所损。 灵芙师太含笑的道:“痴儿,你揍金钢一拳,你是当它腹中还有脏腑胃肠么?又何必浪费此力气呢!” 这位百龄高寿的老师太,轻描淡写之下,朝那尊金钢挥起一腿,“轰”然震耳一声,把金钢蹋出丈外。 班家姊弟和佳蕙,看得骇然震住,此金钢通体钢铁铸成,少说重在千斤以上,这位老人家举腿一挥,竟踢出丈外,这份劲道够惊人的了。 翠竹书生方瑜和天仇两人,力战魔礼红、魔礼青两具金刚塑像。方瑜竹骨纸扇透过内家罡气,果然威猛非凡,轻轻搭上金刚法器,已折为两段。 他把竹骨纸扇摺起,运足内家真力,以“大力千斤掌”方法,以摺扇作剑使用,扇尖朝向金钢肚中戳去,“砰”的一声响,金刚腹内机钮遭毁,仆倒下来。 秃山愚叟乐平走来天仇这边,一记“太乙掌”出手,把这尊金刚震塌倒地。 烈火星君韦涓在跟另一尊金刚力战中,玉田耕夫洪浩川上前助阵,运起“奇门天罡气功,以隔山透劲的“无影劈空掌”打出,未闻震耳巨响,只有响出“格格”数声,金刚腹中机钮尽毁,倒落地上。 四尊金刚塑像,经过这番折腾后,方始除去,众人已累得满头大汗。 五田耕夫再飞起一腿,把这尊重逾千斤的金刚蹋出外面,却又感触不已,道:“番僧松云不知从何处雇来这些匠工,竟如此精巧细心,制造出这四尊金刚来。” 灵芙师太道:“据贫尼所知,戈玛拉寺尚有一尊韦陀,比起四尊金刚,更加厉害!” 众人抬头看去,在金刚殿尽头,果然还有一尊护法韦陀,身高丈二,手持金杵,宝相庄严,看去真个栩栩如生。 “五福痴翁”莫乙哈哈一笑,道:“此尊韦陀有何厉害之处,待我用‘混元铁沙掌’,击个粉碎。” 话落,摆动肥硕臃肿身躯,上前一步,正要动手。 灵芙师太急急阻止,道:“莫施主,妄动不得,还是让贫尼前去处理!” 老师太话落,走近韦陀塑像前,右手凌空推出,暗运内家真力,向韦陀塑像打去。 倏然,“铮”的一声,宛若金撞玉振,韦陀塑像嘴巴张了开来,吐出一股稀淡红色的烟雾来。 老师太旋首朝众人一瞥,道:“各位施主,要留神风向去处,此乃是西藏迷魂毒香,有贫尼在此,尚不致会发生意外。” 这位老人家话落,平推而出的右掌微微挥舞,只见她状若念咒似的,两片嘴唇微微张合。 这股从韦陀嘴里喷吐而出的毒香,似乎受到一股无形的劲力所制,原来迷漫而散的烟雾,立即凝在一起,而像一条淡红色的彩龙,冉冉飘升而起。 眼前灵芙师太施展这门功夫,包括翠竹书生方瑜在内,识得的并不多。 在场只有“胖瘦双奇”和玉田耕夫洪浩川三人,看出其中奥秘。 这是运用密宗“小金刚气功”,迫住毒雾向四下漫散,再运“混元真气”,使其上升。 此等功夫,在当今武林传闻中,就没有多少人能够运用,这位年届百龄,昆仑掌门灵芙师太,竟然谙此,可见这位老人家内功造诣之深,已达超凡入圣之境。 这一幕看在玉田耕夫洪浩川眼里,觉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功力若跟这位灵芙老师太相比,还相差一段很远距离呢! 灵芙师太运起“混元金刚功”,把韦陀塑像所喷吐出的毒雾,迫成一圈,凌空飘起十五、六丈,给那劲风一吹,彩雾立即缭绕四散,投入白云深处。 灵芙师太把韦陀张口吐出的毒雾除去后,在它左右两耳,却又喷出青绿色的火焰来,两股火焰,形成一个交叉的“十”字型,拦住甬道:宛若砌成一道火网,众人依然无法通过。 老师太转身,向众人道:“此乃山野兽骨所炼成的‘碧磷毒火’,不比刚才烟雾,可用气功提聚迫……哪一位的身上带有暗器?” 佳蕙姑娘急步走近前,道:“尼姑婆婆,蕙儿这里有‘天星银雨针’。” 她把盛放银雨针的囊袋,双手递了过去。 佳蕙脆生生脱口叫出这声“尼姑婆婆”,把这位灵芙老师太怔了一下……。 敢情这位老师太投入空门,年届百龄,在她这一段岁月中,还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称这样一个亲切别致的“尼姑婆婆”称呼。 她抬脸目注一瞥,一张清丽娟秀甜甜的脸蛋儿,就是刚才自己从金刚臂弯里救出,回身又朝铁金刚胸前揍一拳的女孩子。 老师太微微一笑,道:“蕙儿,尼姑婆婆谢谢你了!”她取了两枚“天星银雨针”,又把囊袋交还给佳蕙。 佳蕙转过身来,发现所有人,包括琮哥哥在内,都对自己微笑奇怪,他们在笑什么? 第三十四章 剑光闪松云头分家 灵芙师太两枚银雨针在手,略一抬腕,“刷刷”两声,已弹指而出。 真个目力如神,老人家出手这两枚银雨针,正是打中韦陀塑像的两只眼睛里,也就在这同一刹那,两股“碧磷毒焰”消失。 灵芙师太转过身,道:“韦陀塑像的机关,虽已给贫尼除去,戈玛拉寺中还有不少暗桩埋伏,我等切莫妄动,务要小心通过!” 话落,老人家迈开脚步,领前走去。“胖瘦双奇”、玉田耕夫洪浩川、翠竹书生方瑜、一粟道长古侃、烈火星君韦涓昭远寺的二方丈哈里,还有班家姊弟和胡家兄妹等众人,衔尾而上。 这姊弟,兄妹四人,却是各个分成两拨,佳蕙姑娘紧紧粘在琮哥哥身边,眼前虽然杀机四伏,他们还是边走边谈自己的事。 天仇跟班家的玲姊姊走在一起,他们也是边走边在谈着。 佳蕙姑娘把嘴嘟得高高的道:“琮哥,我把‘天星银雨针’给尼姑婆婆,转过身来,你们都在笑我,有什么可笑的?” 佳蕙口说“有什么可笑的”,奕琮却是笑了起来,问道:“蕙妹,你称呼灵芙老师太,怎么会用了‘尼姑婆婆’这四个字的?” 佳蕙有条有理的道:“乐爷爷和莫爷爷,叫她老人家‘尼姑姊姊’,咱蕙儿这声‘尼姑婆婆’,难道叫错啦?” 天仇这边,也跟奕玲谈着,他轻轻问道:“玲姊姊,你拜了灵芙师太做师父,是不是要跟她老人家一起去昆仑山?” 奕玲见问得出奇,她朝走在旁边的仇弟注视了一眼,才道:“拜师就是学艺,我不跟师父去昆仑山,难道还叫她老人家去临安‘校尉总管府’传我武技?” 天仇嗫嚅了一下,道:“玲姊姊,你这一去昆仑山,要多久才回临安?” 奕玲给他这一问,也回答不出来,半晌,才道:“仇弟,你问这些干嘛?” 天仇很轻很轻,也很费劲的回答道:“玲姊姊,我……我在临安会……会想你!” 虽然这缕声音很轻,可是一个字一个字都进了奕玲的耳朵里,她脸有点发热,胸窝也在噗噗跳跃,听来感到别扭,却又有点甜甜的。这大男孩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天仇见她久久不出声,轻轻又道:“玲姊姊,我说这话,你……你生气了?” 奕玲脸红红的,两颗黑白分明的眸子,朝他瞪了一眼,最后却是轻轻道:“不,没有……” 天仇用了瑜叔传他的那套“铁剑屠龙十八招”的剑法,“锲而不舍”问道:“玲婶姊,你去了昆仑山,会不会想你临安的仇弟?” 奕玲听到这话,胸窝又是“砰”的跳了一下,她不想回答,可是不回答身边这个大男孩子,他一定会接着问下去,轻轻“嗯”了声,道:“会……会想。” 天仇还是用了瑜叔那套剑法“锲而不舍”、“先机制敌”,轻轻又道:“玲姊姊,我在临安等你……” 奕玲又朝他瞪了一眼,问道:“等我……干嘛?” 天仇还是轻轻道:“等你从昆仑山回来。” 奕玲已听出仇弟弟这话的含意,嘴里却又冒出一句道:“我回来又怎么样?” 天仇轻轻一笑,道:“玲姊姊,到时你我‘刘樊合籍,管鲍双修。’做一对神仙剑侣,遨游三山五岳。” 奕玲本不想笑的,听到仇弟弟此话,“噗”地笑出声来。 四小边走边谈,跟在众人后面,绕过韦陀塑像后,穿出一座拱门,跟前景物已变了过来,面前现出一个院落,尽是大理石铺地,方圆有二十余丈,却是空荡荡并无任何东西置放在此庭院。 这座院落的尽头处,有两列女墙,墙后露出戈玛拉寺中的僧舍禅房之类,还有楼台亭阁点缀其间。 灵笑师太一指铺地的大理石,向“双奇”和洪浩川道:“这块二十余丈方圆的白石地,据你等看来,是否设有暗桩机关的埋伏?” 三人之外,还有方瑜、古侃、韦涓、哈里和班家姊弟、胡家兄妹等众人,见这位老师太问得出奇,各个站下庭院边沿,纵目朝那方白石地看去。光润如玉,看不出有任何异状。 灵芙师太有所感触地轻吁了口气,从地上捡起两枚棱角小石,抖手朝院落中央打去。这两枚虽是龙眼般大的细石,但出自这位老师太之手,却是劲道浑厚,威猛无比。 细石坠地,一声“砰”的暴响,院落中央十丈方圆的地面,突然塌沉下去,现出一口硕大的洞穴。 众人趋近洞穴边沿,往下看去,其墨如漆,洞底似有千百点碧绿星火,闪闪发光。 众人再仔细看去,不禁浑身汗毛根竖,吓了一个魂飞魄散,佳蕙姑娘紧紧偎向奕琮身边,指了指,哆嗦地道:“琮哥,好怕人,洞里尽是蛇呢!” 佳蕙姑娘说得一点不错,下面洞穴坑底,盘踞着无数三角头的毒蛇,每条都有两三尺长,红信吞吐,嘘嘘怪叫,为数不下千条之多,如果失足掉下坑里,这就是一幕惨剧了。 幸亏这位灵芙老师长,过去只身一人,曾经来探过戈玛拉寺一次,老马识途,提醒了众人,不然,他们虽身怀绝技,至少会有半数人葬身蛇穴。 秃山愚叟乐平,愤怒不已道:“番僧松云实在可恶,真个罪恶滔天,这种毒蛇给人发现,杀之惟恐不及,他竟豢养数千条之多,留下作为害人之用,待我来将它除去。” 话落,从袋囊取出十多颗“硝烟锭”出来,振腕抖手,照准坑底打了下去。 一阵“轰隆轰隆”震耳巨响,这十数颗“硝烟锭”,就在坑底自动爆炸,就像放了百十响连珠炮,黑烟滚滚,烈焰飞扬。 洞穴里数千条毒蛇,挨上“硝烟锭”这一炸,炸得头裂尾断,血肉横飞,冒起那股腥臭恶味,令人呕吐,这一来,毒蛇已死去大半。 秃山愚叟见闻广博,知道坑底毒蛇,剧毒无比,乃是害人之物,他从袋囊又取出两颗“硝烟锭”,扔向洞穴坑。 轰然震耳之声再起,从洞口闪射出耀目火光,这一来,洞穴里不会再有活的毒蛇留下来了。 众人看到这一幕时,莫不为之惊住。 灵芙老师太道:“番僧松云用了佛门庙寺为名,设下不少害人的暗桩机关,各位施主要小心留神才是。” 众人施展轻功,跃过毒蛇地穴,迎面就是戈玛拉寺的大雄宝殿。 烈火星君韦涓和胡家兄妹两人,看到戈玛拉寺这座大雄宝殿,倏然想起过去“石旗山庄”庄主,也就是此番共赴西藏的玉田耕夫洪浩川,曾经说过的情形。 果然,戈玛拉寺的大雄宝殿,跟中原佛寺的大雄宝殿,完全不一样。 大雄宝殿上所供奉的,也不是如来三宝佛,而是一尊形相狞狰的天神。 灵芙老师太似乎要找回逝去的回忆,纵目朝这一座宽敞的大雄宝殿环颇一匝,接着走来神像的白玉莲座下,把左右两端的莲瓣,用手按了下。 突然,一阵“轧轧轧”声起,整尊的神像,向左移开五尺,出现一道黑黝黝的洞门,似有石阶抬级而下。 翠竹书生方瑜看来出奇,旁边问道:“灵笑师太,由此洞口进入,去向何处?” 灵笑老师太道:“这是贫尼过去来戈玛拉寺,探查所得,洞里是一条秘密甬通,通达戈玛拉寺的寺院里端。” 她话落到此,又向玉田耕夫洪浩川道:“洪施主,要破此戈玛拉寺,须得两路夹击,此地层甬道:可由‘双奇’等数位施主前去应付,你我两人抄袭戈玛拉寺的另端进去就行了。” 洪浩川见灵芙师太考虑周密,连连点头道:“老师太这主意不错,洪某追随就是!” 灵芙师太和玉田耕夫洪浩川两人与“双奇”等众人,分拨离去。 “双奇”、方瑜、古侃、韦涓、哈里和班家姊弟、胡家兄妹等,由大雄宝殿地层秘密甬道而入。 众人走入黑黝黝的地层甬道:由于各个身怀绝技,视力充沛,是以走在迂回曲折的甬道中,依然清晰可辩。 “双奇”之一的秃山愚叟乐平和方瑜走在前端,众人紧随在后……从脚程和时间算来,该快到这条地层甬道的尽头。 这时甬道形势忽变,由二十多级石阶而下,走完石阶,下面是一拱形石室,足有十丈方圆,两丈高下,跟刚才经过的狭窄甬道:完全不一样。 方瑜若有所悟,道:“乐前辈,这里地势骤然低下,看来像间石牢,如果番僧上面放水,我等就中‘水淹七军’之计了。” 乐平听此一说,豁然也想了过来,就向后面五福痴翁莫乙等众人,道:“你等暂时就在石级顶端站定,别先下来!” 他话落,和方瑜由石级而下,走向石室。 果然,给翠竹书生方瑜不幸言中,两人来到下面,突然一股“哗啦啦”奔流之声疾起,一股急流,从石室那一端,直涌而出,刹那之间,石室水深两尺。 方瑜眼神敏锐,看到石室尽处,似有一扇铁门,门上有两口圆盆大洞,水由洞中滔滔不绝而下,他这一发现立即想了起来 “不错,此石室可作‘水牢’之用,番僧松云已知自己这伙人从地层甬道而入,来到此石室后,想把自己这伙人淹死在此水牢。” 这边石级顶点的佳蕙姑娘,两只星星般的眸子,张得又圆又大,朝石室里游转看来,突然有所发现,大声向浸在水里的方瑜道:“瑜叔,接剑!那边有扇铁门,用宝剑把铁门砸掉就行啦!” 方瑜转身接过蕙儿掷来的“昆吾宝剑”,点头朝她微微一笑。 “昆吾宝剑”果然不同凡响,方瑜振臂挥舞,剑锋触上铁门,如快刀削木,片片裂碎。他猛提一口真气,冲出砸烂的铁门,看到甬道出口处有一“水车”,水车后面人影幢幢。 方瑜大喝一声,振腕舞剑,身形拔起四、五丈,直向水车处扑来。搅水车的是四、五名藏僧,看到铁门裂开,飞出一条人影,一阵“哟哟哟”怪叫,撇下水车便逃。 翠竹书生方瑜不轻易开杀戒,可是眼前已恨透这些凶僧,手起剑落,一连砍了两个,其余那几个腿长脚快,已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乐平招呼其他众人,涉水而过,迤逦出了地层甬道。 甬道出口处是戈玛拉寺中一个庭院,四下空荡荡的,四面黑漆漆的院墙,与天空灰蒙蒙的愁雾,就像置身在罗刹鬼域。 院墙后面,三座浮屠沸塔,高有五丈,古朴无华,黑黝黝的,跟中土佛塔完全不一样。 昭远寺二方丈哈里,一指佛塔,向众人道:“各位施主,此处是‘僧塔林’,也是戈玛拉寺后面的尽头了。” 众人翻墙而出,突然东北角上,传来一片嘶喊之声,由远而近,数条黑影,星飞电驰,直向僧塔林奔来。 方瑜把“昆吾宝剑”还了佳蕙,他凝神看去,五条黑影由远而近,前面奔的是三人,后面追的是两人。 那先行三人,秃头阔袖,是戈玛拉寺番僧,衔尾追来的是一僧一俗。 众人纷纷拔身窜上,胡家兄妹展出“羽化凌霄飞云纵”身法,紧随瑜叔后面,“胖瘦双奇”、班家姊弟、古侃、韦涓和哈里,各个跃身上前。 胡家兄妹抬头看去,逃来的那其中一个,正是杀害自己娘的仇人瀚海罗汉松云。 两小一见仇人,心胸怒火焚起,各展“湛玉宝剑”、“昆吾宝剑”,直扑而至。 奕琮生怕蕙妹有失,手执“金精宝剑”,亦电驰而上。 佳蕙一声娇叱,道:“番狗,看剑!” 招演“玄鸟划沙”,直向松云和尚刺去! 天仇一式“天外来鸿”,剑光向松云斜刺而至,奕琮施展“太极十三剑”中“殒石坠地”,不用剑尖,剑锋猛朝松云盖顶落下。 松云给三头锐不可当的乳虎拦住,大吼一声,挥舞方便铲,连走“泼风盘打”、“敲山震虎”、“投鞭晰流”三式,一阵“当当当”声中,火星闪射,身形也已暴退三步。 番僧松云这把方便铲,乃是精钢炼铸而成,是以不畏三小手上仙家神兵的宝剑。 后面两人如飞赶到,正是灵芙老师太和玉田耕夫洪浩川。灵芙师太虽已年届百龄,身形轻巧灵活至极,宛如冷电游走,惊虹闪空。 老师太指着前面,道:“番僧智穷力竭,已成釜底游魂,你等不能让他们脱逃!” 其余二僧,各个大吼一声,已和秃山愚叟等打在一处。此两僧正是松云邀来助阵的“大漠双枭”木笛罗汉法音和飞花罗汉了空。 ※※※※※※ 灵芙老师太和玉田耕夫洪浩川,在戈玛拉寺大雄宝殿跟“双奇”等众人分成两拨后,两人窜房越瓦,起落如飞,往进深处包抄而入。 此两人乃是武林绝世高手,为要扫除宇内妖邪,才围剿戈玛拉寺,以两人身怀之学,此辈番僧岂是对手。两人从戈玛拉寺前包抄而入,七煞中剩余数煞,无一幸免,带了一身罪恶回姥姥家去。 另外那个“银谷头陀”知机,固然称雄大漠草原,可是也难逃玉田耕夫洪浩川的隔山透劲“无影劈空掌”,一命归阴。 灵芙老师太和洪浩川正在搜找番僧松云行踪时,却给“大漠双枭”挡上,四人正在激战时,番僧松云却又现身出来。 洪浩川跟见番僧前来助战,正要出其不意给对方一个杀着。 瀚海罗汉松云并不插手助阵,而在一边振吭大声道:“两位师兄,‘双奇’等众人十分厉害,已攻破水牢,由地层甬道而出,快要前来夹攻,我等快走!” 大漠双枭听敌人已自地层甬道而出,戈玛拉寺安排下的暗桩机关,竟然完全无用,不由心惊胆寒。 双枭听到此话,知道此时不逃,尚待何时,激战中的双枭,双双卖个破绽,跳出圈外而去。 两人撇下灵芙老师太和玉田耕夫洪浩川,紧随松云,向“僧塔林”后面如飞逃去。 这一来。正好和“双奇”等众人,迎个正着。 瀚海罗汉松云可能有他的想法他认为“僧塔林”靠近后山,地形险恶。正是脱身的地方。 是以,松云就引着大漠双枭,奔往“僧塔林”方向。 但是瀚晦罗汉松云,在他心头慌乱之下,却把一件重要的事情忘掉了。 从戈玛拉寺大雄宝殿,通向进深里端的这条地层秘密甬道:出口处就在“僧塔林”的附近。 番僧松云已知道“双奇”等众人,破了地层甬道的水牢,却没有把“僧塔林”地层甬道出口处的这件事,联想在一起。 “双奇”等人从地层甬道出口处上来,当然会在近处搜索,要是遇上松云,岂会轻易放过。 胡家兄妹两人,看到番僧松云出现,想起杀娘之仇不共戴天,心胸怒火焚起,双双越过方瑜面前,飞身扑来,奕琮生怕蕙妹有失,执剑亦参入激战。 翠竹书生方瑜相信胡家兄妹和奕琮应付得了松云此獠,是以他手握竹骨纸扇,一边凝神掠阵,万一有所错失,立即上前相助。 当然,方瑜另外还有一种想法,让胡家两小手刃杀娘仇人。至于奕琮来说,早晚是跟蕙儿成双,九泉之下的梅玉芬,就是他岳母,以“半子”的身分,报岳母被杀之仇,也是理所当然。 松云被三子所困,使他这把方便铲无用武之地。方便铲荡开三剑,大喝一声,跳出圈外,道:“你们这三个小鬼头,有账就在今晚算清,这里地方狭窄,去‘僧塔林’后面,与你等大战三百回合!” 佳蕙姑娘朝四周形势回顾一瞥,瑜叔手执纸扇站立一边,尼姑婆婆和乐、莫两位爷爷,还有洪老前辈,已把大漠双枭牢牢缠住。 另外姑丈韦涓、一粟道长、二方丈哈里和班家姊姊,手执兵刃在旁监视,相信不会让此番僧脱逃。 她把周围形势看定,不待哥哥天仇开口,娇叱一声道:“番狗,你想找个风水好的地方死掉,听凭你就是!” 番僧松云瞪眼一声怒“哼”,单足一点,跃身扑向“僧塔林”后面,三小衔尾跟上。 方瑜、韦涓等众人,亦追随而至。 松云朝四下一看,知道今日就是把这三个小鬼头打发掉,敌人监视这般厉害,自己也难得活命,可是强敌众多,拼一个是一个,往后的事也管不了这许多了。 番僧松云把心一横,杀机陡起,左手方便铲向胸前一横,嘿嘿冷笑,喝声道:“你们上来吧!” 就在这声暴喝中,铲头一个翻转,铲上铜环“呛啷啷”震耳直响。 奕琮掩护旁边的蕙妹,双眉一挑,一套“太极十三剑”已自出手。进三步,退两步,两肩头水般的平稳,凝神注视,进若流水,静如泰山。 松云就在对方身形游转,准备出招刹那,大喝一声,踏中宫,走洪门,铲杆一立,“呛啷”声中,直向奕琮肩头砍下,铲招出手,暗藏“神龙三摆尾”解数。 奕琮面临劲凶强敌,却是不慌不忙,宝剑向铲头一架,身形旋风似的一挪一转,连人带剑巷起一股熠熠金芒,使个“迎蝠归堂”之势,反而向松云肋下刺进。 松云和尚身躯疾转一匝,铲尾似怒龙舒卷,电光似的抽回来,“当”地一声,缠上奕琮剑身。 奕琮接下这记硬招,顿时掌心发热,手中宝剑给荡开半尺。 胡家兄妹两人,趁虚透隙,正待进入这战圈之际,佳蕙见奕琮宝剑给荡开,脆生生一声娇叱道:“番狗,让姑娘宰了你!” 剑走身前,娇躯闪射之际,宛如彩风翩然而降,身未沾地,一招“殒石坠地”、“铿锵”金铁交鸣声中,二招“斜掠拍翼”,脚尖沾地,三招“金鸡点头”跟着面出。 番僧松云虽然眼神敏锐无比,却也从未见过这等快速的身法。迎敌架招,“铿锵”、“叮当”声中,腕肘酸痛,虎口发麻,对方恁有这等强的内家功力? 当他定神看时,面前站着一个弱不禁风,风也能吹倒的一个女孩子……“哦”,刚才不是她? 松云闪退半步,再仔细看去,杏眼圆睁,嘴唇努起,那付凶得又怕人,又可爱的模样,不错,是她! 番僧心念闪转,道:“这样一个怯生生,看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难道会有这等大的内家功力?” 松云百思不解之下,心叫一声:“邪门!”挥起方便铲,一招“泰山压顶”之式,朝佳蕙姑娘头顶砸下。 佳蕙姑娘玉珠走盘似的吐出一声,“来得好!”手掣“昆吾宝剑”,一招“海天长虹”,硬招架上。 又是“当”的金铁击撞声,松云方便铲震弹而回,身形挪退半步。 松云身形往后闪退,心里却是嘀咕不已,道:“我松云驰骋江湖这么多年来,还没有遇到过这种骇少怪事,这女孩子看来还不到二十岁,即使从她娘胎里开始练功大,从头到尾还不到二十年,恁地会有这等大的内家功力?” 不错,这是一桩骇人怪事,偏偏就发生在佳蕙姑娘的身上。 当初,她和哥哥天仇,各人服下一颗梵谷上人所赐的“雪莲太乙锭”,可是在不可思议的演变下,虽然同样是一颗“雪莲太乙锭”,她却比哥哥受益更多。 “雪莲”出自高矗云霄,严寒无比的“须弥罗峰”之巅,虽是稀世奇珍,但也是阴寒之物。 佳蕙姑娘是个童女纯阴之体,服下“雪莲太乙锭”时,正值她天癸月信净后,由于阴体相符,在此巧合下,“雪莲太乙锭”在她体内发挥了更大效果。 是以她坠落大雪山“白鬼崖”,酷寒罡风吹袭之下,在晕迷不醒中,没有冻成一具冰尸,也是由于“雪莲太乙锭”,在她心胸裹住了一股暖意。 可是佳蕙姑娘不但不相信自己这股内家功力,已抵不可思议之境,而且她根本就不知道。 现在她逢到这个杀害自己娘的凶僧,心头激起一股怒火,要替娘报仇,一咬银牙,把孕蕴在丹田的一股真力提了出来。 天仇见妹子出手,一声怒吼,手掣“湛玉宝剑”,亦参入战阵。 松云激战这三头出柙乳虎,哪里还敢怠慢,立即奋起精神,施展出一百零八路“荡魔铲”绝技。“荡魔铲”这一展出,威力惊人,方便铲上下翻飞,铲头铲尾闪射出两道寒光,铲头铜环“当当”直响,确是不同凡俗。 兄妹两入各展瑜叔所传“铁剑屠龙十八招”剑法,奕琮施展恩师亦即昔年叔公古侃的“太极十三剑”,三小把凶僧松云,包个密不透风。 三小围战番僧松云,方瑜、古侃、韦涓和班奕玲等,都在一边监视,以防有所错失。 兄妹两人这套“铁剑屠龙十八招”剑法,看进方瑜眼里,却是又惊又奇。 这套剑法走的还是原来模式,却是更具精湛锐厉,尤其佳蕙姑娘手执“昆吾宝剑”,出神入化,令人耀目。 佳蕙的剑式,一招紧套一招,倏然剑身下沉,向松云一推一抹,一个“云龙露爪”之式……。 番僧松云闪避不及,“哇”的一声暴叱,左肩背后那庞大红僧衣上,划破一道:皮破血流,火辣辣的十分刺痛。 幸亏这番僧,事前已运用一口罡气,是以全身坚如铁石,损伤不大,不然这一条左臂就整整断在佳蕙剑下。 瀚海罗汉松云吓出一身冷汗,急急投向旁边一瞥,虚晃铲头,已窜上“僧塔林”的白石栏杆。 佳蕙姑娘已看出松云想逃走,娇叱声道:“番狗,不要脸,打不过人家,想逃走啦!” 松云喝声道:“臭丫头,罗汉爷岂怕你等……照打!” “打”字甫出口,臂弯一扬,三颗铁菩提子,照准佳蕙打来。 奕琮虽在激战松云和尚,但他一半注意力分到佳蕙的身上,处处防患,生恐蕙妹发生意外。他右手握着“金精宝剑”应战,左手掌指已扣上“冷羽穿云箭”,见凶僧迅雷不及掩耳之下,出手暗器,朝向佳蕙面门而来,他叫声:“不好!”左掌三枚穿云箭弹指面出,要挡住对方暗器的凶劲。 佳蕙姑娘脆生生“咭”地一笑,“昆吾宝剑”振腕一挥,已把三颗铁菩提子打落地上,一转脸向奕琮道:“琮哥哥,谢谢你啦!” 就在佳蕙打落铁菩提子,向奕琮抛过一句话的短暂间,番僧松云拔身纵起,已奔去数十丈外,天仇已衔尾追去。 佳蕙这一发现,惊叫道:“琮哥,不好啦,番狗逃啦!”她没有等奕琮话接上,挫身扭腰,娇躯腾飞而起,施展“羽化凌霄飞云纵”身法,宛若彩凤翻空,直追前去。 这个瀚海罗汉松云,乃是大漠草原、康藏诸地江湖上的一位顶尖儿人物,显然轻功身法不含糊。 他摆脱三小的包围,就在这一刹那工夫,已经逃出半里多路,疾如脱弦之箭,循着“僧塔林”后面一带的崇山峻岭,倏起倏落,背后方便铲头,带起一点白光,随着他的身形,一同起落。 三小前后施展轻功,和前面的瀚海罗汉松云,追了个首尾衔接。 在胡家兄妹和奕琮的后面,是翠竹书生方瑜,一粟道长古侃、烈火星君韦涓和班家的姊姊奕玲,再后面是“胖瘦双奇”之一的秃山愚叟乐平和玉田耕夫洪浩川,除了灵芙老师太外,一共是六人,流星赶月似的直追番僧松云。 一个人到了生死边缘,自然地会想到生命的可贵。番僧松云身上受了佳蕙的剑伤,但生死系于这一发间的时候,也自然拼命飞驰,要逃出敌人的天罗地网。 三小衔尾急追,相距番僧松云,总在三、四十步外的后面。 番僧松云看到自己已来一座高峰前,这里是戈玛拉寺后面一座高山,叫“落魂岩”。 这座山高海平面有七,八千尺,罡风凛冽,穹冥凝闭,石色如铁,寸草不生。 番僧松云仗着自己轻驾就熟,拔身一跳,已经纵到一个四五丈高的山坳处。 他回过头来向三小大声喝道:“你等这三个小鬼头,今日罗汉爷爷败在你这班狐群狗党之手,可是佛爷并不是怕了你们,有胆随我来!” 佳蕙站住脚步:“琮哥,番狗在骂我们呢!” 天仇、奕琮也跟着站住,天仇一指前面,道:“琮哥,他怕我们不敢过去。” 奕琮星眸凌芒闪射,注视前面一眼,道:“番僧松云已抛开自己性命,妄想利用此天然险峻,远古雪封的高山,阻止我等追踪,然后他翻过峰后,自己脱身逃去。” 佳蕙杏眼一瞪,道:“番狗,可恶,我们追去……” 天仇接口道:“杀娘之仇,不共戴天,铜墙铁壁的戈玛拉寺,也挡不住我胡天仇,何况这区区山峰。” 奕琮听来暗暗激动,一点头,道:“是的,仇弟,不过我等追去,需要小心才是!” 那边番僧松云大声话落,居然手足并用,疾如猿猴,直往崖顶攀登而上。 这里大雪山每一山峰,都是终年积雪,玄冰不溶,真个比玻璃还要滑溜,如若提气不住,就会由千仞高山,跌个粉身碎骨。 三小已有此决定,就即身形扶摇暴递而起,宛如一头彩凤,两只玄鹤,身形荡空激射之际,已上了山坳。 三人找那较为平坦之处,连飞连纵,直追而上。 番僧松云见这三个小鬼头,毫不放松,继续追来,接着还有玉田耕夫洪浩川、翠竹书生方瑜等,冲破冰雪,起落如飞,向自己这边存身处追来,他这一发现,暗暗吃惊。 这个番僧松云,熬忍着刚才挨佳蕙一剑之伤,拼命向山顶爬去。 这座“落魂岩”的高山,由脚麓到峰顶,高有七百多尺,后面挂着一条大冰河。 松云对这里一带情形很熟悉,他准备翻过峰顶后,再用“凌波飞渡”的功夫,跳到冰河之上,顺着冰河,向下滑去,那就一泻千里,可以逃出敌人之手。 第三十五章 仇已报众侠凯旋归 瀚海罗汉松云自己认为这个办法很好,可是,事实的演变又如何呢? 松云就象一只硕大无比的壁虎,攀拔跳越,眼看距离山顶,只有三、四十丈,突然,山顶一阵“轰隆”震耳巨响,宛若石破天惊,一块重有二百多斤的冰石,蓦然而下,照准他存身处滚来。 松云和尚给吓了个大跳,身在冰崖之上,运功提劲已经十分勉强为难,要是再给这块大冰石打到身上,这条命还能留下? 他忙不迭奋身一纵,拔出丈外,移了个地方。 松云才一站定脚,“轰”然之声又起,又有一块三、四百斤重的冰石,朝向头顶砸来,他这番无法闪避,只有往后一挪,退了六、七丈,而那块冰石,幸亏被凸出的崖角挡住,没有泻落下来。 冰山坠落殒石,这是不足为奇的事,可是番僧松云在半山崖壁上,却已看出蹊跷来了。 坠下的那两块冰石,大的那块足有四百多斤,如从山顶飞坠而下,那是一定遭到极大的山巅罡风所吹击,才会有这情形发生。 但,现在山顶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丝风声,如说雪山崩坠,又不止会滚落一、两块冰石。 松云这一想,显然事出有因。 就在这时候,“轰隆轰隆”巨响再起,接着有两块三、四百斤重冰石,一前一后,照准自己站立处打来。 番僧松云心头恼怒至极,急急拔身一纵,才躲过这两块冰石。 他身形闪开,“呛啷啷”抖出背后方便铲,仰首望着山顶,厉声喝道:“哪里来的鼠辈,鬼鬼祟祟伏在山上,抛砖弄石,戏弄你家佛爷,有种的快现身出来受死!” 他话才落,山顶上声如鹤鸣,响起一阵朗笑声,道: “喇嘛僧松云,你枉为佛门弟子,却是作恶多端,今日是你离开尘世,打入地狱之日,还不乖乖跳下深渊,找个自我解脱。” 雪山空旷,回音清越,山下众人听得清清楚楚,都不由大喜,原来灵芙老师太,不知何时已越过众人之前,伏在“落魂岩”之巅,截住凶僧松云的去路。 瀚海罗汉松云听到这阵话声,才知道对方还有一个高手能人,伏在山顶。 居高临下,以逸待劳,逃生希望已经断绝,这一来使这番僧为之胆裂魂飞。 蓦地,三、五丈外传来一阵厉叱声,道:“番狗秃奴,今日你恶贯满盈,要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作孽多端必自毙,难道你还想插翅飞去?” 这是胡家兄妹中的胡天仇声音。 松云这一惊,不啻巨雷天降,将受横殛,回头看去,胡天仇手提“湛玉宝剑”,疾若猿鸟,揉身而来,距离自己不到四丈。 松云这一发现,忙不迭在玄冰上一个转身,准备向左侧纵去。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刷刷”两声划风响起,人影闪晃,眼前一花,不远处出现两条身形。 松云定坤看去,正是奕琮和佳蕙两人,已把去路挡住。 眼前众人已会合一起,番僧松云杀机四伏,已临寸步难移的险境,番僧见两小挡住去路,狂吼一声,用足生平之力,举起方便铲,一式“凤凰展翅”,朝向奕琮、佳蕙两人的横腰扫来。 奕琮知道松云作困兽之斗,在狂怒之下出手,劲道浑雄,凶猛无比,倏即一挽佳蕙,两人已若轻烟似的飘向一边。 佳蕙给奕琮挽着闪向一边,杏眼一瞪,红唇一翘,“嘶”地破风声中,一招“玉女投梭”,快速无伦的剑光也朝向番僧松云腰眼指来。 松云闯荡江湖迄今以来,从未挂彩受伤过,绝无仅有的一次,就是刚才在“僧塔林”,挨上佳蕙一剑,若不是他一身不畏寻常刀剑的横练内家功夫,一条手臂早已断在对方手里。 番僧松云知道眼前这小女子,就是过去丧命在自己铜钹暗器梅玉芬之女,一身内家功力有点“邪门”,不敢硬招挡上,挪身闪过一边,准备使出一记毒招,让对方血溅冰崖。 松云心念正在闪动之际,蓦地背后划风声起,他久经大敌,知道有暗器袭来。 番僧自恃一身不畏刀剑的横练内家功夫,只要暗器不中着自己五官、咽喉等要害,是伤不了自己的。 眼前自己必须要把这“臭丫头”除掉,其凶厉泼辣之处,绝不在“双奇”等几个老家伙之下。 番僧松云心一横,主意已定,除去劲敌重要,背后袭来暗器,不妨挨它一下。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暗器已打在背上,“嗤”的一响微细破肤入内声,松云一身不畏刀剑,横练的内家功夫“金钟罩”,却是毫不管用。 “铮铮铮”碎金裂铁声中,中着背上的暗器自动裂开,松云骤觉背上剧痛澈骨,肤肉尽裂。 “啊”的一声惨吼,站在“落魂岩”斜坡冰崖上的松云,两脚拿桩不稳,自“落魂岩”的半山跌了下去,出手暗器的是胡家两小之一天仇。 这门暗器就是过去经翠竹书生方瑜悉心传授,用“精金钢母”剩余所炼铸成的“凤尾锥”。 “凤尾锥”此门暗器,当初方瑜传授给天仇,就是专门用来破“铁布衫”、“金钟罩”等横练内家功夫。 方瑜想到寡嫂梅玉芬,魂断凶僧松云歹毒无伦的“铜钹”暗器之下,留下一双人海遗子。 当时梅玉芬横尸地上,两眼竖瞪,死不瞑目。 翠竹书生方瑜在寡嫂梅玉芬尸边默默祝祷,视一双人海遗子若己出,海角天涯,了断她血海之仇。 梅玉芬经小叔方瑜这番祝祷后,暴瞪的两眼,眼皮掩上,安详地离开了这世界。 天仇要了断杀娘之仇,“凤尾锥”随身携带,却不轻易使用。 天仇见凶僧松云出现,纵向冰崖左端,立即探囊取出一枚“凤尾锥”,振腕抖手电射而出。 天仇取出这枚“凤尾锥”,想到自己娘在临安“校尉总管府”,丧命在凶僧松云铜跋暗器之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此时该是出手了断的时候了。 胡天仇心念闪转,毫不犹疑之下,黄澄澄金芒闪耀,“凤尾谁”破空而出。 番僧松云也是一位暗器行家,他独门暗器“铜钹”歹毒锐厉,不少江湖知名人物,丧命在其之下,照理说,他自己不该挨上人家暗器。 而当时的松云,一心要使个毒招,把内家功力有点“邪门”的佳蕙除掉,同时,他自恃有一身不畏刀剑的“金钟罩”功夫。 但是哪里知道:方瑜传给天仇的“凤尾锥”,构制精巧,跟一般暗器不一样,“凤尾锥”着身,就有四片风羽般的翅翼,自动弹开。 番僧松云如何挨受得了这一下…… 背心立即裂开一口四、五寸方圆的血窟窿,惨吼一声,这个庞大的身躯,直从冰崖往下摔去。 凶僧松云从冰崖摔下,坠向深谷壑底,如果落个粉身碎骨,也算了事,偏偏他死也没有落个顺利的死。 松云从山坡冰崖直往下坠,跌下不到六、七丈处,给冰崖凸出的一根石笋挂住,成了上不到天,下不着地的危景。 他背上中着“凤尾锥”,只是受伤,并未死去,宽大的僧袍给石笋挂住,就起了一阵挣扎。 一头彩风,翩然而下,佳蕙手掣“昆吾宝剑”,落向松云旁边,一嘟嘴,道:“番狗,你杀了咱佳蕙娘,咱也要你活不成!” 话落剑出,剑光闪处,松云一颗斗大的头颅,直朝深谷滚落下去。 “嘶”的一声裂帛响,僧袍挂住山腰石笋,一阵山间罡风吹过,僧袍裂开,松云的那具无头尸体,也直向山谷深处坠下。 这时奕琮、天仇,还有翠竹书生方瑜和灵芙老师太等都前后赶来。 佳蕙指着山谷深处,道:“番狗松云已给佳蕙宰了,尸体滚落下面去啦!” 灵芙老师太纵目往谷底看去,一袭大红僧袍,掩住一具无头尸体,老人家轻诵一声“阿弥陀佛”,道:“絮因兰果,喇嘛僧松云最后落得这样一个超度!” 元凶已诛,众人迤逦下山,返回戈玛拉寺。 这时,寺中静悄悄的鸦雀无声,只有五福痴翁莫乙和昭远寺二方丈哈里,站在“僧塔林”旷地,旁边倒着木笛罗汉法音和飞花罗汉了空两具尸体。 众侠会合之后,才知道“大漠双枭”被诛伏的前后经过。 ※※※※※※ 当时“胖瘦双奇”激战“大漠双枭”,胜负未落,旁边玉田耕夫洪浩川,却又有点不耐烦了。 他一声大喝,闯进战圈,只一照面,出手“无影劈空掌”,已把飞花罗汉了空双刀打落,五幅痴翁莫乙金如意兵刃兜头打下,了空立即回了姥姥家。 木笛罗汉法音眼见师弟惨死,知道再不脱身离去,难能幸免。 于是法音一声狂吼,运足真力,直向玉田耕夫洪浩川扑来。 洪浩川以为法音是要舍命相搏,知道对方“般禅拳”劲道也是不弱,是以蓄着真气,略一避身,闪过对方的锐劲。 哪知木笛罗汉法音,不是那回事,他是声东击西,一个疾速转身,“般禅掌”却落向秃山愚叟乐平。 乐平早有防患,看到法音向这边袭来,双掌迎空一错,劈空掌出手,两下迎个正着。 法音经过一番苦战,精元已损耗了大半,已成了强弩之末。 秃山愚叟乐平却是精力充沛,木笛罗汉法音又如何抵挡,当空“呼”的一声,掌劲给乐平挡了回去。就在这一刹那,法音心头一震,周身毛孔紧缩,他已知道不好。 这边洪浩川一声叱喝,道:“番奴,看掌!” 一记“无影劈空掌”破空劈到,法音闪躲不及,两眼金花直冒,又挨了一记重击。 法音只得舍命一拔身,从洪浩川、乐平,莫乙三人中,一股狂风似的掠过,亡命逸去。 秃山愚叟乐平正要衔尾追去,洪浩川已看出法音的情形,就即阻止道:“瘦猴,不必追他,番奴挨了这两下重手,内脏肺腹已完全震裂,他再拚命狂跳,更是伤上加伤,我看他走不多远,立即吐血而亡。” 秃山愚叟乐平听来也有道理,也就不加追赶。 如此一来,戈玛拉寺中重要人物,都已前后伏诛,可是其中还有好些僧徒,藏匿不出,要肃清余孽,还得要费一番手脚。 秃山愚叟乐平道:“这座戈玛拉寺,机关埋伏,暗桩重重,与其多事搜杀,不如一把火烧掉。” 昭远寺二方丈哈里却是不以为然,急急道:“此座戈玛拉寺乃是大雪山唯一圣地,香火绵延数十年从未间断,偌大禅林,如果一把火烧去,实在可惜,不如谕知寺中各僧徒,改过自新,另外再请主持高僧。” “胖瘦双奇”见昭远寺二方丈哈里,说出这番话,显然仍未忘情此戈玛拉寺,因瀚海罗汉松云之前,戈玛拉寺的主持,乃是昭远寺两位方丈的师父。 灵芙师太轻诵一声“阿弥陀佛”,道:“戈玛拉寺虽有庙寺之名,但并非是出家人修心养禅之处,此地形势天生险要,是个藏龙卧虎之穴,善男信女不会攀登‘轮回十八盘’上‘寒鸦谷’进戈玛拉寺上番膜拜……” 老师太微微一顿,又道:“戈玛拉寺主持松云,虽已除去,难道说不会有第二个松云之类的江湖中人,前来霸占,主持戈玛拉寺?到时又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不如将其烧毁,免得往后再生岔枝。” 二方丈哈里听到这番话后,脸上有点发热,也就沉默下来,他原意就是想重新占领戈玛拉寺,恢复早年师父的基业。 当然,哈里也想到凭自己和师兄克罗希两人所怀之学,真有第二个像松云这等人来把,是否抵御得住?他有这样想法后,方始悄然无语。 于是就由翠竹书生方瑜、烈火星君韦涓、一粟道长古侃和班家姊弟、胡家兄妹等,分拨搜查这座面积辽阔的戈玛拉寺。 发现寺中僧徒,都已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十多个执役的小喇嘛,已给吓得战战兢兢,面无人色。 烈火星君韦涓带领班家姊弟的这一拨,搜查戈玛拉寺尔院一瑞,却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从东院一列屋子中,搜出七、八名姿色尚称姣好的年轻女子,据这些女子称,她们是给番僧松云等掳来胁迫淫乐的。 昭远寺二方丈哈里目睹到此情此景时,知道戈玛拉寺藏垢纳污,已非是出家人清修之地,不敢再有接管戈玛拉寺的想法。 翠竹书生方瑜把十数名小喇嘛唤了过来,温言安慰一番,叫他们把松云所遗下的金银细软,寺中钱财,都搬了出来。 “胖瘦双奇”昔年游侠江湖,在绿林黑道中,见到过不少像这类的情形。 是以两老把搬出的金银细软,有条不紊的按名分配,除了寺中这些小喇嘛外,连给松云掳来的那些妇女,都有分配到一份。 方瑜把班奕玲、胡佳蕙两人叫来,吩咐她们护送这些年轻妇女,先行下山。 他又令班奕琮和胡天仇两人,带领那十数多名小喇嘛退出寺外。 方瑜把这些前后安置妥善后,从厨房中取出火种,由“双奇”等诸老一齐合作,在戈玛拉寺的各处,放下了十多个火苗。 不多久工夫,火熊熊,浓烟四布,就在这时候,骤然刮起一股大风,火乘风势,风助火威,“劈劈啪啪”,真个烈焰燎原了。 戈玛拉寺大小数百间禅房与殿字楼阁之类,已完全吞没在一片烈火中。 翠竹书生方瑜等诸人,见戈玛拉寺已困入火海,就即离开“寒鸦谷”,飞身向山麓而下,与众人会合。 众人回首仰望山上,大雪山之“寒鸦谷”,已经变成一泓火海,戈玛拉寺就困入其中。 红舌吞吐,烈焰舒卷,青烟阵阵,冲云直上,烟云冒升,成了朵朵黑色的灵芝,倏然又迎风四散。 ※※※※※※ 一行人迤逦离开大雪山,经有一天的脚程,已抵葛伦布里的昭远寺,大方丈克罗希率领全寺喇嘛僧侣,出来相迎,闻得瀚海罗汉松云伏诛,大仇了断,不禁释然。 翠竹书生方瑜把从戈玛拉寺带来的小喇嘛,完全拨入昭远寺中。 至于那几个过去遭松云所掳来的年轻妇女,问明家乡籍贯后,由昭远寺喇嘛负责,送她们各个回家。 众人在昭远寺两位方丈接待下,用过晚膳素斋后,坐下禅房厅堂。 玉田耕夫洪浩川倏然想到一件事,向这位昆仑派掌门灵芙师太问道:“老师太,你久居大漠昆仑,是否知道有关‘寒龙啸天’阿卜都的动静?” 灵芙师太道:“洪施主,你是问那位‘雪山派’掌门人阿卜都?” 烈火星君韦涓见两人谈到这件事上,不禁注意起来。上次曾听这位洪前辈,提到“雪山派”中有“天理门”那回事上。 洪浩川一点头,道:“不错,正是此人。” 灵芙师太似乎已猜测到对方问出此话的含意,缓缓一点头,道:“贫尼久居塞北大漠昆仑,对‘雪山派’中情形,倒有几分清楚。‘雪山派’优若散沙一盘,其实有些喇嘛番僧、草莽英雄,并非真正‘雪山’门下,却在外面自称是‘雪山派’中人。” 玉田耕夫洪浩川轻轻“哦”了声,眼前听灵芙老师人说来,居然还有这种情形。 灵芙师太又道:“如果依门规森严而言,那是‘雪山门’中‘北派’,就是‘寒龙啸天’阿卜都所率领的雪山派中人物了。” 翠竹书生听到这话,接口问道:“老师太,雪山门中既有‘北派’之称,难道还有‘南派’之区分?” 灵芙师太一点头,道:“不错,如果以地区划分,塞北大漠草原一带‘雪山派’中人物,那是‘北派’,是由‘寒龙啸天’阿卜都所统驭,这里康藏一带雪山门中的,则是属于‘南派’的了。” 一粟道长古侃问道:“灵芙师太,雪山门中‘南派’又是谁所统驭的?” 灵芙师太见这位武当掌门一粟道长问出此话,有所感触地轻吁了口气,才道:“雪山门中‘南派’掌教,就是戈玛拉寺主持方丈瀚海罗汉松云。” “胖瘦双奇”二老,双双直楞楞地朝老师太看,敢情这对玩世不恭,身怀绝技的风尘陕隐,虽昔年游侠江湖各地,这件事却是才始知道。 翠竹书生方瑜道:“灵芙师太,你协助我等伏诛松云此獠,如此一来,昆仑派岂不是与雪山派结下深仇,‘寒龙啸天’阿卜都要向你了断此桩公案?” 老师太摇摇头,道:“方施主,往后情形的演变,并非如此……” 微微一顿,又道:“就是刚才贫尼所说,康藏诸地,有些喇嘛僧侣、江湖中人,并没有落籍雪山门中,可是对外却自称是‘雪山派’中人物。” 玉田耕夫洪浩川,已有所会意过来。 灵芙师太又道:“雪山门中所以有‘北派’、‘南派’之分,亦由此而来。” 洪浩川道:“如此说来,雪山门中‘北派’,才是雪山派的正统了?” 关山相隔,路途遥远,江湖上以讹传讹的传闻,有时并不准确,眼前玉田耕夫洪浩川,向灵芙师太问出此话,可能就有此情形。 灵芙老师太掌门昆仑,位置亦在大漠草原,显然对雪山派中情形比较清楚。 灵芙师太道:“雪山派有南、北之分,那是江湖道上所指称的,其实‘寒龙啸天’阿卜都,并不承队雪山门有分岔‘南、北派’之事……” 老师太感慨不已地又道:“康藏一带,有不少喇嘛僧侣不但不遵守佛门清规,且勾结黑道中人物,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可是他们却把雪山派扛在肩上,自称是雪山门下。” 烈火星君韦涓问道:“‘寒龙啸天’阿卜都可知此事?” 灵芙师太道:“阿卜都虽然知道:奈何鞭长莫及。过去贫尼曾在大漠草原‘塔里木’与‘寒龙啸天’阿卜都一会,据阿卜都所说,瀚海罗汉松云曾不远千里数次去塞北会见他……” 秃山愚叟乐平插嘴上来道:“不错,番僧松云来上这一手,阿卜都想要清理门户,也难以下手,问况松云亦并非单纯的人物。” 灵芙师太又道:“当时阿卜部以雪山掌门身分,向松云嘱咐数语,要其替雪山派发扬光大,切莫作叛逆天理之事。” 老师太下面这两句话,听进中原诸侠耳里,已可以想像出“寒龙啸天”阿卜都是何等样人物。 玉田耕夫洪浩川道:“是否瀚海罗汉松云返回大雪山戈玛拉寺,并不遵奉雪山掌门阿卜都的嘱咐?” 老师太道:“番僧松云不但对阿卜都的话不加理会,回西藏后以雪山门‘南派’掌教自居,且准备席卷雪山派,以自己取代阿卜都雪山掌门,更有称雄中原武林的打算!” 烈火星君韦涓问道:“老师太,出现中原各地的‘天理门’,是属于雪山门中‘北派’,还是‘南派’?” 灵芙师太道:“‘天理门’乃是佛教密宗中的支流,并不属于哪一派。” 禅房厅堂里的佳蕙姑娘,见尼姑婆婆说的这些话,听来一点没有味道:肘臂向旁边的奕琮轻轻碰了一下,眼珠又朝那扇通向里间的门一眨。 奕琮对葸妹妹任何一个微妙的表情或是动作,都能会意过来,他看到佳蕙这付神情,微微一点头,侧身蹑步走向那扇门。 佳蕙姑娘也悄悄跟了出来,禅房里众人,谁也没有去注意这对年轻男女,他们继续的谈着。 两人走上一条静悄悄的走廊,佳蕙挽着踪哥哥臂弯,一努嘴,道:“尼姑婆婆的话没有完的,又是‘北派’又是‘南派’叫人听来不耐烦!” 奕琮问道:“我们去哪里?” 佳蕙“嗤”地一笑,道:“我记得那边走廊尽头,有一座庭院、现在睡觉还早,我们坐下庭院石阶上聊聊。” 他们蹑足出来禅房,隔不多久,又有一对年轻人悄悄走了出来那是天仇和奕玲。 佳蕙挽着奕琮坐下庭院石阶,她找到一个话题,问道:“琮哥哥,你喜欢做女儿的爹,还是儿子的爹?” 奕琮听得出奇,楞了楞才始会意过来,含笑道:“只要有人叫‘爹’,儿子、女儿都行!” 佳蕙把嘴嘟了起来,道:“不来啦!人家问你,你回答得这么笼统、含糊。” 奕琮转过脸问道:“蕙妹,你呢,你喜欢做儿子的娘,还是女儿的娘?” 佳蕙脆生生笑了,一指道:“我要光做儿子的娘,这小子跟地老子要长得一模一样。” 奕琮轻轻一拍她手背,道:“蕙妹,我们回去临安就成亲,第二年就可以做爹、做娘了……” 佳蕙摇摇头,道:“才不呢!人家才只十七岁。” 奕琮两眼直直的道:“不成亲我们又怎么能做爹做娘呢!” 佳蕙答不出话,“咭咭咭”又笑了起来,奕琮手一拉,佳蕙弱不禁风的倒进他怀里,他贴到她耳根处,道:“蕙妹,给我亲一下!” 佳蕙拒绝道:“不行,人家还没有跟你成亲,还没有做你孩子的娘,怎么能亲人家?” 奕琮理直气壮,道:“你忘啦!那次在冰崖深谷,我伏在你身上‘接气’,不但亲了嘴,而且你舌尖还伸进我嘴里呢!” 佳蕙脸上火热热红了,挥起美人拳猛捶,道:“不来啦,不来啦!说得人家多难为情。” 奕琮道:“你给我亲一下,我不说就是。” 佳蕙道:“只能轻轻碰一下,不能太重。” 她把两片红殷殷的嘴唇挺了起来。 奕琮嘴唇才始碰上,佳蕙“嘤”声轻啼,她本来说是“轻轻碰一下”,可是已把他颈子紧紧攀住,樱唇微张,丁香乍吐,一条舌尖像小鱼似的又游进他嘴里。 ※※※※※※ 这边静悄悄的墙阶处,也坐着一对年轻男女,天仇不胜委曲似地在道:“玲姊姊,你对我总是爱理不理的。” 奕玲替自己分辩,道:“谁说我对你爱理不理,我把你看作自己亲弟弟一样……” 天仇接口道:“玲姊姊,我是胡天仇,我不是你亲弟弟!” 奕玲脸一红,头低了下来,天仇轻轻又道:“你看,蕙妹对琮哥多好!” 奕玲把头抬了起来,道:“她是她,我是我,你们兄妹两人,逢到梵谷上人给你们服下‘雪莲太乙锭’,琮弟在洞穴也有一番奇遇,只有我,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子,我要追随师父灵芙老师太,学得一身上乘武技。” 天仇由衷的道:“玲姊姊,我不会计较你这些的。” 奕玲道:“你不计较,我自己要计较,我不能输给人家,我要跟师父去昆仑山!” 天仇轻轻道:“玲姊姊,我在临安等你,等你回来。” 奕玲朝他注视了一眼,接着轻轻“嗯”了一声。 ※※※※※※ 四人两对,前后回来禅房厅堂,他们还在“南派”、“北派”谈着,翠竹书生方瑜困惑问道:“你们去了什么地方?” 三人找不出回答的话来,佳蕙姑娘脆生生道:“瑜叔,你这一问,人家真不好意思回答呢!” 灵芙师太含笑道:“蕙儿,你跟尼姑婆婆,还有你玲姊,一起上昆仑山,尼姑婆婆传授你们一身绝技。” 老师太这话,听进任何人耳里,那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谁也不会轻易错过。 佳蕙“咭”地一笑,道:“尼姑婆婆,谢谢您啦!蕙儿舍不得离开琮哥哥,不想跟您上昆仑山。” 佳蕙姑娘脆生生说出这些话,在她想来有条有理,顺理成章。 当她两颗星星般的眸子朝厅堂上看去,所有人都含笑朝自己看来。 唉!不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在这许多人跟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顿时脸上又红又热,两只手掌紧紧蒙上脸,“嘤”声婉啼,扑进琮哥哥的怀里。 奕琮脸上却是又红又白,像块半生不熟的猪肝,可是他又不能推开扑进自己怀里的蕙妹妹,脸也就更红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