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女主总是和我抢男配》 第1章 楚洛然 “云端,你信我,我从未想过要背叛你。” “我错了便是我错了,我从未想过要你的原谅,我宁愿你恨我。” “可是云端,不论如何,我都会爱你的,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 “云端你看,我说到做到了。” “不——” …… 读完手头的资料,洛然合上书页,在心头思索了三秒,才缓缓开口问道:“我的身份是什么?” “楚云端的妹妹楚洛然。”冰冷的电子音在空间中响起。 洛然想了想资料里楚洛然的设定,勾起了唇角。 “送我过去吧。” “你记住,你附身的宿主的余下寿命,就是你的任务时间。” 想到资料里楚洛然死亡的时间,洛然原本因为她隐藏属性的武力值而略微高兴的心情,很快又跌落了谷底。 “真是一个短命鬼。” “记住你的任务,拯救最不幸福的人。” “知道啦。” …… 楚云端和楚洛然,是人界相依为命的两个孤女,无父无母,无亲无戚,除了彼此再无他人可以依靠,为了能够在乱世中活命,身为姐姐的楚云端不得已带着妹妹扮作男子投奔了人界的第一大修真门派——青云山。 身为女子,楚云端却有着不弱于男子的天赋,进入青云山之后,很快就得到门派里负责管理弟子的真人的赏识,从杂役升为了正式弟子,而也因此认识了化作青云山弟子模样进入青云山养伤的魔尊陵越,陵越虽为魔尊,但长相俊美,即使是刻意丑化之后的凡人扮相,也十分清秀耐看,加之他为人风趣幽默,行事作风尽显君子本色,令楚云端对他赞誉有加,在楚云端女子的身份不小心暴露之后,他不仅没有揭穿,反而体谅她的难处,帮着小心遮掩,两人很快在多日的相处之中情愫暗生。 世道虽乱,妖兽纵横,不过青云山却是难得的安宁之地,只是这样的安宁,很快便被冲开了人魔两界结界的魔族打破。脱离了陵越掌控的魔族,在叛徒的带领下,大举进攻起了人界,而青云山的弟子,在除了日常灭妖的任务下,更多了一项组队狙击魔族的要求,楚云端作为优秀弟子,更是趁着魔族的大部队还没有进入,仅有小股实力不高的魔族在人界游荡的时候,第一批被派了出去练手。陵越自然是妻唱夫随,尽管他灭起魔族来毫不手软,最后还是因为某些原因暴露了他身为魔族的身份,被迫离开了楚云端的身边,而此时楚云端的身边已经有了青云山镇山的仙尊白巳东的守护。 为了能够尽快从白巳东手中夺回楚云端,陵越以蛮横的手段强势回到了魔族统治层的位置,一边凌厉的解决着魔族的内乱。一边盘算着如何在尽可能的减少魔族损失的情况下,从人界退兵,没想到在忙碌之中,他却受到属下红姬的算计,不仅被设计让楚云端看到他和红姬翻云覆雨,更是因此成了红姬的傀儡,受到红姬的摆布,导致了三界从此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 楚云端的实力在抵抗魔族的过程中日渐提高,并且激发了体内来自于仙族的血脉。因为心中怀着对陵越的恨,在对付魔族的时候楚云端永远与仙尊白巳东两人冲在最前方,她与白巳东俨然已经成了众人眼中的一对佳侣,而陵越在时而不时的清醒之中得知心爱之人已经另有新欢,心痛之时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只是在被红姬控制着对楚云端出手的时候,他在伤害楚云端的前一刻清醒过来,选择了与红姬同归于尽。 “我说过,我爱你,至死不渝。” “阿越——” …… “洛然,你灵力低微,太高深的法术你发挥出来威力也不大,反倒是浪费了你的灵力,这本《穷变之术》虽然理解起来困难,但是运用的时候费不了多少的灵力,不论你是逃走还是躲藏,都极为有用。你好好修炼,姐姐不求你能够斩妖除魔,只愿你能够好好的活下来,只要你活着,姐姐总能够找到你。” 楚云端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不是陵越,却是自己的妹妹楚洛然,相比于她的天赋和美貌,同为双生子之一的楚洛然就要显得平庸许多,生得容貌平平不说,天赋也极其低下,性子还十分愚钝,不管是功法的修炼还是为人处世,即使是楚云端点点滴滴给她讲的清清楚楚,她也未必能够理解的了。如今乱世,即便楚云端有再高的天赋再强的能力,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将楚洛然带在身边,更何况,相比于稍显得安宁的青云山,她身边更加的危机重重,然而拜托朋友照料,终究难以安心,所以身为尽职尽责的姐姐,她千辛万苦为楚洛然寻来了上古的修炼秘籍《穷变之术》,逼着楚洛然学,不求她能够斩妖除魔,只愿她能够保全性命。 好在这楚洛然虽然天资不高,但却很是听自己姐姐的话,自知天赋不高,修炼起来便格外的用心,往往要比别人努力百倍千倍,总算是没有辜负她姐姐的一番苦心。 但是她修炼成了《穷变之术》之后,楚云端却又开始愁了。 因为楚洛然的方向感实在是太差了。 换而言之在,就是楚洛然逃跑是没问题了,可是逃跑的方向却不仅仅敌人找不到,连她这个姐姐找起来都困难。 “在那个方向。”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却不见人影,只看得到两道飞剑的痕迹在空中划过。 “楚姑娘,你确定洛然在这里?”白巳东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两人飞剑的下方是一处密林,时而不时还有妖兽的嘶吼响起,绿茫茫的一片,他一时都不知道哪里能够落脚。 在他身旁的黑衣女子却无暇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罗盘,罗盘上滴着一滴鲜血,她和楚洛然乃双生姐妹,血脉互通,想要找到楚洛然,唯有靠着两人之间血脉的感应,此时罗盘的指针旋转不停,难以确定,按照以往的经验,楚洛然应该就在这附近。 楚云端敛下自己眉目间的着急,对白巳东说道:“仙尊大人,罗盘只能够确定到这个范围附近,洛然应该还在变化之中,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可能要麻烦您和我分开在林子里找找了。”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洛然胆子比较小,还请仙尊大人行动时注意尽量不要惊扰了附近的妖兽。” 她话没说完,白巳东却已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楚洛然胆子小的很,若是妖兽□□的动静惊动了她,恐怕她一转背又不知道逃到了哪里,再确定地方又是一番麻烦事。 “放心,若寻到洛然,一定将她完好无损的带来见楚姑娘。” 两人就此分开,谁也想不到,他们苦苦寻找的人,就在他们脚下不远的地方。 黑暗的地道里,洛然用自己的小短腿,拨开了挡在她面前的最后一块石头,终于得窥山洞里的全貌。 以她作为一只兔子的角度看过去——没错,就是兔子,原主楚洛然在逃跑的时候,化作了一只兔子,硬生生在地底打出了一条不知多远的地道,而地道的尽头,就是洛然眼前的这个山洞。楚洛然化作的兔子是平日里常见的那种普通小白兔,小小的一只,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能力打的这么远的洞,以洛然现在的身高,只能看得见山洞的洞顶镶嵌着一颗人头大小的夜明珠,将山洞照的亮如白昼,一面的石壁上被凿出了一张石床,洛然只看得见从石床上露出来的两只穿着黑色靴子的大脚,想来应该是一个躺着的男子,还有一个仅仅披着红色轻纱,洁白的肌肤在轻纱下若隐若现,跨坐在男子身上的女子的背影。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淫丨靡的气息。 “陵越啊陵越,你说你要是乖乖听我的话,和楚云端那个小贱人断个一干二净,这魔界的王还是你,我也定然是你最得力的助手,助你在这三界立下一番功业,可你……非是不听呢……” “不娶魔后,不纳魔妃,说什么要为楚云端守身如玉,今日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个守法……” “陵越,我那么爱你,你却偏偏要逼我。你身边有多少女人我都不在意,但是偏偏不能是那个楚云端,现在好了,以后你就只是我一个人的了……” 女子喃喃自语般在男子耳边说着情话,洛然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已经大概知道自己进入了故事的哪个节点。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此次的剧情正是楚云端在寻找楚洛然的时候发现了陵越和他下属红姬的奸丨情。既然在红衣女子的口中,躺在床上的男人是陵越,那么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红姬,一个爱而不得,因爱生恨,最后将自己心爱之人炼成傀儡的人。 在整个故事里,可以说陵越最后的悲剧,都是由这件事而起,而他和楚云端缘分,也正是因为红姬而被斩断, 现在看来,红姬只是刚刚寻到了受伤的陵越,还没来得及下手。 一切还有转机。 第2章 楚洛然(二) 布帛撕裂的清脆声传来,洛然知道,如果再不行动,这陵越的清白怕是要没了。 不过她还没想好怎么行动的时候,红姬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 “谁?” 她猛地转头,眼神如同利剑一般四处扫视着,洛然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心中却是飞快的思量起了如何唤醒楚洛然本身武力值的方法。 楚洛然和楚云端乃双生姐妹,虽然模样生的不太一样,但是体内的血脉却是相同的,既然楚云端有着极高的天赋,身为妹妹的楚洛然,自然不可能差到哪里去,虽然在众人的眼里,楚洛然和她姐姐楚云端是一个地一个天的差别,但事实上,楚洛然体内仙族血脉的浓度比楚云端还要纯净许多,这也导致了她直接被人界的法则视作了仙族,压抑了她血脉的力量,无法发挥出来。 在原来的故事里,楚洛然唯一一次展现自己的实力是因为楚云端被魔族围攻,处在生死边缘,为了能够拯救姐姐,楚洛然爆发出了体内一直掩藏着的力量,以强大的战斗力掩护着楚云端等人逃离,最后却因体力不支,而损耗的仙力无法在凡界得到补充,最后死于魔族的刀下。 “原来是一只小兔子……”红姬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山洞角落里的一堆乱石上,洛然化作的兔身雪白的绒毛尤其显眼。 雪白娇嫩的双足踩在满是砂砾的地上,一步又一步向洛然靠近,洛然僵硬在原地,小短腿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还来不及逃跑,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双腿已经只能蹬在了虚空中。 ——红姬拎着兔子的长耳朵将她拽了起来。 别的兔子被拎耳朵会不会疼洛然不知道,但是她这只兔子却是疼的拼命的挣扎起来,四条腿在空中使劲的蹬着,想要从红姬的手中挣脱,只是她越用力,红姬的手抓的越紧,她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红姬掐断了。 “小兔子,你说你,打洞不往东打,不往西打,偏偏往这绝路上打……” 洛然红彤彤的兔子眼对上红姬红的妖艳的血眸,能够清晰的看见她瞳孔里自己拼命挣扎的倒影,一股突如其来的危机感叫她浑身的毛发都战栗了起来。 “姐姐今日心情好,就给你个痛快,让你早死早超生……”红姬一脸我是在恩赐你的表情说道,“免得日后被那猎人捉了去,还要扒皮下油锅,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 她一边说着,一片抬起了另一只手,她的手生的很好看,十指纤细修长,指甲尖尖,上面涂着蔻丹,颜色鲜艳,洛然却没有欣赏的心情,她只知道一旦红姬的手扣在自己的头上,那么她就会被迫提前结束此次任务。 被抓住的小白兔死命的挣扎着,发出如同婴孩哭泣般的尖锐叫声,红姬却不为所动。 “嘶——” …… 夜深,草木茂密的树林里不时有乌鸦的哀鸣,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凄厉。 空地上的篝火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几道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均匀的响着。 “啪!”未干的柴火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爆鸣声,盘膝而坐的白衣男子随即惊醒,与之同时睁开眼睛的是他怀里静静躺着的白衣少女。 洛然感受到一股陌生的气息,下意识的抬手击去,却被另一只大手温柔的握住了手腕,她吃惊地抬眸,却对上了一双如同清泉般明亮的眸子。 她见男子浅浅勾出了笑容:“洛然。” 洛然皱起了眉头,语气有些不是很好的问道:“你是谁?”事实上,她在心中对男子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 “白巳东。”最后的答案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 洛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白巳东的怀里,有些不太自在,而白巳东仿佛也看穿了她的心思,自然的扶着她坐到了旁边。没想到那么快就能够见到男主,按照剧情的发展,女主楚云端也应该是跟着男主一起出来的,她下意识的转头,就看到发现她醒了的楚云端猛地站起来,而靠在楚云端身上还处于昏迷中的陵越则是一头栽在了地上。 洛然听见了头磕在地上沉闷的响声。 “洛然,你醒了?”楚云端没管摔在地上的心上人,一颗心全扑在了自家妹妹身上,跪在坐着的洛然面前,拉着她的手是上上下下的打量。 虽然先前白巳东已经说了洛然并无大碍,他身为仙尊自然不可能诓骗她,但和亲眼看到妹妹醒来,亲自确认她没有大碍,却还有着差距。 洛然看着眼前如此关心自己的姐姐,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楚云端容貌生的艳丽,美得如同带刺的玫瑰,能够直直地扎进人的心里,平时她忙于修炼,杀伐果断,也不喜与人交际,显得孤高冷傲,不好接近,但此时和所有担心自己妹妹的姐姐一样,满眼焦急,恨不得双眼能够看穿妹妹的身体,从里到外给她检查一遍,确认一根毫毛都没有损失才好。 “姐姐,你放心,我并无大碍。”洛然抿抿唇,安慰的笑了笑,眼神温柔像是一汪碧水。 在楚云端的眼里,却成了自己的妹妹受了惊吓,却还要勉强出笑容着安慰自己,她不知红姬到底是有多么狠毒的心,能够对着这么纯净的一双眸子下手。 “是姐姐不好,是姐姐没有保护好你……”楚云端自责道,她心中满是悔恨,想着先前见到的画面,若是她再来迟那么一步,恐怕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妹妹了。 “才不是,”一双柔弱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只听见洛然轻柔的声音说道:“姐姐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是洛然天资不足,没能成为姐姐的助力,还要常常拖累姐姐……” “姐妹之间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楚云端反驳道,“你是我妹妹,保护你是我的职责,我应当做的。” 楚云端的话如同一股暖流融进了洛然的心底,她说不出什么原因,若说先前的笑意有七分是为了安慰楚云端而做的表面功夫,现在却是有九分是她发自内心的想笑。 洛然拉住了楚云端的手,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睛看着她,里面写满了对楚云端的信任和依赖。 两人的手都属于手指纤长,骨节分明那种,但洛然的掌心只有做杂役弟子时留下的薄茧,楚云端的手却因为常年的训练和用剑而粗糙无比,看上去白嫩的手,握着却如同一截枯木一般。 打断姐妹两人之间温情的是白巳东的咳嗽声。 楚云端的眼里这才入了除洛然以外的其他人,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着白巳东笑了笑,然后对洛然介绍道:“洛然,这是青云山的仙尊大人,此次多亏了仙尊大人出手相助,你才能够从红姬手中被安然无恙的救出。” 洛然懵懵懂懂的眼神看向了白巳东,不解的问道:“仙尊大人?” “白巳东。”白巳东又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你叫我巳东就好。” 楚云端觉得白巳东的态度说不出的奇怪,他对于洛然似乎是好的有些过分了,这让她心中不禁升起了几分警觉,莫不是这青云山的仙尊对洛然有着什么不好的企图? “仙尊大人,这样未免失了礼数。”楚云端替洛然拒绝道,“洛然,还不快谢谢仙尊大人?” 白巳东却并不看她,原本对于白巳东主动提出帮她寻找洛然,楚云端对于这个仙尊是有着几分好感的,只是此时白巳东的做法让她对他为数不多的好感消散殆尽,留下的仅有浓浓的警惕之心。 迎着白巳东的目光,洛然到了嘴边的仙尊大人,又被她咽了回去,不知为何,看着这双眼睛,她竟然唤不出仙尊大人四个字。 “巳东。”细弱蚊蝇的声音打破白巳东和楚云端之间僵硬的气氛。 楚云端看见一向表情淡淡,虽然带着笑容,却浑身散发着不可接近气息的仙尊大人,自然而然的弯了唇角,柔和了几分眼角眉梢,笑得温和。 回应的也更加温和:“嗯。” “咳咳……”一道男子的咳嗽声传来,顺着声音,几人注意到了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的陵越。 洛然眨了眨眼睛,似乎不太明白眼前的情况,楚云端这才想起自己先前做了什么,俏脸红了红,不过还是装作十分自然的样子将人扶了起来。 从睁开眼到清醒,陵越的神智恢复的很快,只不过身体还在一阵阵的发软,但是楚云端的气息却叫他十分的安心。 “陵越,好久不见。”白巳东笑着问候道,听到他的声音,陵越几乎是在瞬间就眯起了眼睛,一个浓郁的魔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白巳东?”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从陵越的口中说出来,却有了几分肯定的意味。 “阿越,仙尊大人并无恶意。”楚云端按住了陵越的手,轻声说道。 陵越身上的魔气这才一点点的退了下去。 “好久不见。” 第3章 楚洛然(三) 天亮之后,几人的去向成了问题,白巳东自然要回到青云山镇守的,楚云端要照顾尚未恢复的陵越,而洛然还挂念着自己的任务,红姬可以说是陵越这一生悲剧的开端,现下红姬并没有死只是重伤逃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给陵越致命一击,洛然自是放心不下,虽然她尚不明确任务失败后有什么惩罚,但她的心底却隐约有种预感,这一次的任务,她绝对不会想要得到失败的后果。所以洛然也是一副姐姐去哪,我就去哪的态度。 最后,还是白巳东拍板定了下来,让楚云端带着陵越回青云山疗养。 听到这个结果时,陵越的表情有些许的微妙。 “不必,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若是被人发现我在青云山的话,难免为云端带来麻烦。”陵越回绝道,然后不出意外的看见白巳东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头微微挑高了那么一分。 陵越的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楚云端心头也有些犹豫,她倒不是如陵越口中说的那样,怕有麻烦缠身,她担心的是一旦陵越被青云山的大能们发现,在受伤的情况下,她的能力不足以带着陵越安然从青云山里逃出来。青云山是如今人界对抗魔族的大本营,对于陵越来说,进入青云山,与其说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疗伤,不如说是亲手把自己送到了敌人的手里。 “仙尊大人,不如让洛然跟着您回青云山,我带着陵越自行离去。”楚云端说道。 白巳东其实心里头是赞同楚云端这个建议的,不过看到洛然看向楚云端担心的目光,话到嘴边,却又变了味道:“魔族一日不退兵,人族就有一日的损耗,现下世道如此之乱,妖兽横行,魔族肆虐,除了青云山,何处又是安全的地方?与其让你带着陵越在外躲躲藏藏,不如让他在青云山早日养好了伤,整顿魔界,与人族签订互不侵犯条约,早一日恢复和平。” 看见楚云端的犹豫,他又补充了一句:“陵越的安全不必担心。” 他这话撂下来,就说明陵越的安全是挂在了他的身上,白巳东的这个保证,让楚云端心安了几分。 “我跟着姐姐,姐姐去哪我就去哪。”洛然适时地表明了决心。楚云端摸摸她的头,说道:“我们这就回青云山,你放心,姐姐一定会保护好你。” “嗯。”洛然抿着唇笑着应道,虽然容貌平凡,但是脸颊两个浅浅的梨涡,却让她看起来极为的可爱动人。 白巳东垂在身侧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 …… 一行三人还未回到青云山,便接到了青云山遇袭的消息。 阅览着玉简里传来的消息,楚云端的眉头是越皱越紧。白巳东看了一眼玉简传来的图像,便扔给了陵越,问道:“这是你哪个兄弟?” 陵越一愣,看着玉简里的图像,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老……老三?” “原来是陵渠。”白巳东说道,随即语气里带了几分嘲讽,“当年陵渠不是你这边的人么?” 陵越皱着眉头:“我不知道。” 楚云端和白巳东两人的玉简是门派里专用的,所以能够收到遇袭的详细信息,像白巳东的玉简,甚至能够看到青云山被袭击时传来的影像,但洛然作为青云山最低级的弟子,即使有着楚云端这个姐姐撑腰,手里有着的通讯玉简也是最简单的那种,仅仅能够收到“青云山遇袭,速回”五个字。倒不是青云山苛刻了洛然,越是高级的玉简打开时需要的灵力越多,对于白巳东这种级别的人来说,打开一个玉简接收消息的灵力可能呼吸间就补充回来了,但对于洛然这种低级弟子来说,接收消息发出消息所使用的灵力,都能够算到损耗里面去。 “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洛然问道。 “你怎么不问我?”白巳东抢过楚云端的话头反问道,自然而然的将手里的玉简递了过去,“你看就知道了。” 白巳东的玉简里是一段影像,没有声音,是一段青云山大长老与一个男子打斗的场面,男子一身黑衣,带着面具,看不清容貌,也就只有陵越这种亲哥哥才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认出自己的弟弟来。发生打斗的时间应该是在日落之后,画面不是很清晰,加之二人打斗速度很快,画面中除了几次停顿能够看清二人的身形以外,其余时候都只能够见得一道道的虚影在空中闪现,最后,大长老似乎是被对方击中了要害,吐出一口血来,打斗也停止了,而被陵越唤做老三的男子,并没有逗留,脱离战斗之后,很快便消失不见,不知是离开了青云山的境地,还是寻了个地方躲藏了起来。 “掌门说九位坐镇山中的太上长老在检查过后,已经打开了护山大阵,而其他的太上长老和长老以及门派里修为较高的修士,则在青云山附近搜寻,一是寻找黑衣人,二是将落单的弟子带回,免得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黑衣人的袭击,而更远的弟子则被要求镇守自己负责的地方,没有接到通知不许回山。”楚云端一边说着门派里的安排,一边问陵越:“阿越,那陵渠……” 陵越还没来得及详说陵渠的事情,就听见白巳东突然问道:“洛然,可有发现什么?” 楚云端和陵越转头,两人这才发现,洛然手中还拿着白巳东的玉简,反反复复的看着从青云山那边传来的影像。 白巳东一抬手,玉简里的画面便被投向了虚空之中,放大之后的影像更方便几人一起看,洛然抬手一指,白巳东便心有灵犀一般控制着画面停顿了下来。 洛然看他一眼,眼神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了画面之中。 “你们看,这里——”她指的地方是陵渠与大长老战斗时身边环绕着的类似于护体灵气的一条黑色的带子,在战斗时,这种情况的出现并不少见,修为稍微高一点的人,在战斗的时候都会分出自身的灵力作为保护,但洛然的关键点并不在此,她指着的地方,是黑色的带子中,一块微微发亮的地方。 “这是什么?”楚云端问道。 陵渠也皱起了眉头。按理说,这种护体的灵气或者魔气,就是使用者本身的魔气或者灵气,为了能够起到保护的作用,应当十分的纯正,所以是不可能出现像洛然发现的这种看上去就像是掺入了杂质一样的东西。 “我不知道,”洛然摇了摇头,白巳东略带思考的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抹光芒,然后又听到洛然说道:“我只是觉得很熟悉。” 是的,熟悉,虽然仅仅是一个影像的记录,但是透过影像传来的灵气波动,却让洛然觉得十分的熟悉。 “陵越,你们魔族是不是有一种可以通过男女交合控制对方的方法?”白巳东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陵越不解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却还是给了肯定的答复:“古籍里的确有此类邪术的记载,而且此术的发起者多为女子,一旦有男子与发起此术的女子交合,便会成为该女子的傀儡。” “听起来,倒有些像是人族契约妖兽一般。”楚云端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稀奇的事情。 “被契约的妖兽好歹有自己的思维,虽然不能够违背主人的命令,但若真的遇到了不愿意做的事情,妖兽是宁愿死也要挣脱契约的束缚的。”陵越解释道,“但是这个邪术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一旦男子中了这个邪术,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傀儡,但他的思想和思维的方式,都能够随意的被更改。” 楚云端倒吸了一口凉气。 陵越继续做着补充:“也就是说,到时候男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他想要去做的,都是他愿意去做的,都是他会努力尽自己所能去做的。” 最可怕的,不是男子成为了女子的傀儡,而是这具傀儡还具有自己的思维,能够独立的思考,女子只需要给他一个目的,具体怎么完成他完全可以自己做到,根本不需要女子耗费多的心神。而且此类邪术,即使男子被控制了,只要女子一时之间修改的东西不足以让他人发现男子的异变,基本上很难被人发现此类邪术的存在。 而唯一一个能够发现此类邪术的方法—— “你的意思是说,陵渠是被人控制了,而控制着他的那人,体内的魔力或者灵力受到了外来之力的干扰,从而体现在了陵渠的身上?”陵越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控制陵渠之人……”白巳东轻轻地笑了起来,“可是你陵越的故人啊。” “什么故人?”陵越不解的问道,心头却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 “我只知道,今日被控制的若不是陵渠,那么袭击青云山的,很有可能就是你陵越!” 第4章 楚洛然(四) “你是说红姬?”楚云端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两人寻到陵越时,她匆匆一瞥,看到的仓促逃离的红衫女子的背影。 说实话,身为女子,自己的心上人与另一个女子共处一室,而且衣衫不整,楚云端要说一点也不吃味,那是不可能的,之所以没有发作出来,一是她并非那些小气的女子,楚云端知道陵越时失去了意识,并非有意与红姬有所牵连,虽然心头难受,但并不会将错误全部推倒陵越的身上,二是当时洛然和陵越同时昏迷不醒,她满心都是两人的安危问题,根本无暇思考其他。 现下,她倒是想起当时的匆匆一瞥来。 “红姬?”陵越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可能,红姬是我最衷心的属下,自幼与我一起长大,我此次受袭也是她全力相助才能够逃出来。” 对于陵越如此相信红姬,楚云端心中有些酸涩,贝齿摇了摇下唇,没有说话,白巳东却是有些轻蔑的看了陵越一样,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洛然,你在山洞里看到了什么?”听到突然的问话,洛然第一时间不是去看白巳东,而是打量了一下楚云端的表情。 她这个动作让楚云端心中一下子就咯噔了一下。 陵越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他的记忆仅仅停留在自己打算巡视魔界尚还忠于他的军队的时候,受到了叛徒的袭击,在红姬的拼死掩护下重伤而逃,再度醒来的时候,红姬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便是楚云端和白巳东三人。所以中间发生了什么,他还真不太清楚。 “洛然,你放心说,你看到了什么?如实告诉姐夫。”陵越问道,在洛然的犹豫下,他也有些焦急。 “你莫要吓到了她。”白巳东走到洛然身边,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以一个半搂着的姿势说道:“你放心说。” …… “所以,红姬原本是要对我下术?” 此时陵越的脸上说不清是个什么表情,又是痛心,又是羞恼,而在此之下,又是深深地庆幸。 他庆幸洛然的及时出现,庆幸洛然的打断,也庆幸楚云端和白巳东及时的找到了洛然,及时的阻止了红姬。他不敢相信,如果红姬的邪术真的在他身上实施成功的话,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 “那邪术,真的有这么可怕?”洛然好奇的问道,虽然知道后续的剧情,可以说红姬的这个邪术,几乎改变了陵越和楚云端两人的命运。 白巳东好脾气的解释道:“陵越口中的邪术,在仙界的古籍里,被称为驭神术。” 驭神术,不是控制,而是驾驭,这里的神也不仅仅指的是精神,而是说即使是神中了这样的术法,也难逃被控制的命运,换而言之,这种术法几乎没有摆脱的可能性。 不管是仙界,还是魔界,驭神术一直都是禁忌一样的存在,不过硬要说起来的话,百年里,驭神术到的确是出现了两次。 第一次,中了驭神术的人是陵越的父亲,上一届的魔尊,在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之后,在过于悲痛的情况下,清醒了一瞬间,选择不反抗让愤怒的陵越亲手杀了自己为妻子偿命,而陵越也正是因为弑父,被叛徒找到了反抗的理由,受了重伤逃到人界躲在青云山养伤。第二次,则是现在的陵渠…… “你们陵家人,和驭神术倒是有些缘分。”白巳东不无嘲讽的说道,魔尊中了驭神术这种事情,都是禁忌,不得提起的,也就他这种级别的仙尊,有自己的渠道能够得知这些消息。 “那会驭神术的人若是控制了一个真正的神明,岂非无敌了?”洛然问道。 “哪有那么容易,且不说如今神明消踪匿迹,难以找寻,就说如何让神明心甘情愿的接受控制,就是一个问题……”白巳东解释道,洛然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红姬的那点手段,放在陵越身上尚且还算好使,若是真正的神明来了,定然起不了作用。白巳东又接着说道:“而且驭神术的发动哪有这么简单,发动术法的女子首先得为处子之身……” 这也就限制了一个女子只能够控制一个男人。 “被控制的人虽然有着自己的思维能力,但如果他的修为较高的话,他的灵力会不断地用于滋养女子,而女子即使有了傀儡,自身的能力却并不会因此有所提高。”白巳东笑了笑,“也就是说,现在红姬的实力并没有提高,陵渠的实力反而跟着下降了不少,红姬受的伤,也是会作用在陵渠身上的。” “可是,红姬派陵渠独自一人来青云山做什么?”楚云端问道。 陵渠的实力再高,不可能高过陵越,连陵越都不敢在青云山造次,想要养伤就只能够老老实实伪装成一个普通弟子,如今陵渠却独自一人夜探青云山,若说没有什么企图,莫说在场的几人信不信,至少青云山的长老和弟子们,是不相信的。 白巳东看了洛然一眼,说道:“我想,我知道原因。” …… 陵渠潜入青云山的原因很快就明朗了。 “仙尊大人,您总算是回来了。”白巳东一出现在青云山,青云山的掌门便迎了上来。 “偷袭那人可是奔着青云焰去的?”白巳东开口便问道。 掌门一愣,随即满脸佩服,说道:“仙尊大人果然明见。” “青云焰?”跟在他后面,再次伪装成弟子的陵越开口说道,“怪不得小小一个人界的修真门派,会派你守护在这里,原来是为了青云焰。” 白巳东没有说话。陵越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虽说人仙魔三界共存,在仙魔两界比人界要高级许多却是不得不承认的,白巳东一代仙尊,即使是在仙界,也是受人尊崇的,哪里用得着专门下界自降实力来守护人界的一个小小门派,想来真正守护的,怕是这青云焰吧。 听到青云焰这个名字,楚云端的脑海里飞快的闪现过她在藏经阁里看过的古籍,最后终于在记忆的一个角落里扒拉出了青云焰这个名字。 “青云焰,取自青云之意,乃天地间所生的异火,有焚毁万物之力,甚至能够焚烧整个世界。”楚云端将古籍上对青云焰的记载复述了出来,一旁的洛然倒是懵懵懂懂的,只是听到青云焰的时候,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白巳东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苦笑,掌门走了没多久,他就退后一步走到了洛然的身边,此时他温柔的将她垂在耳边的头发挽到耳后,有些恳求的说道:“洛然,我知道你不喜欢青云焰,不过我们去看看好不好?说不定能够找到陵渠的踪迹。” 楚云端脸上闪现一抹诧异,她对青云焰的了解都仅仅来自于古籍,为何白巳东能够轻易说出洛然不喜欢青云焰的话来。 而洛然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只是点了点头,小声的应道:“嗯。”算是默认了白巳东先前说的话。 青云焰的位置就坐落在白巳东先前闭关的地方,此时白巳东临走前下的封印已经有了松动,青云山的长老和掌门都没有打开封印查看的权利,所以只有等到白巳东回来才能够查看青云焰现在的情况。 “有人进去过了。”楚云端在阵法上的天赋很高,一眼就看了出来。 “进去过不要紧,就看他有没有拿走青云焰。”白巳东说道,不过话虽然如此说,他的表情到看不出来有多在意。 白巳东这种仙尊的心思,楚云端自诩一代凡人,实在是揣测不来,她唯一担心的便是自己的妹妹,白巳东对洛然有些过分的关心,已经让她察觉出了些许的不对劲来。只希望白巳东对洛然不要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不然她拼着两败俱伤也要向白巳东讨一个说法来。 抬手打开封印,白巳东带着三人直接走了进去,楚云端是木系的属性,虽然青云焰乃天地异火,但却有着木的属性,所以虽然略感灼热,但还不算是难以忍受。而陵越自身实力摆在那里,即使受了伤,这青云焰的余威,对他来说影响倒是不大。 而灵力最为低微,最为普通的洛然,在进入通往青云焰所在地的隧道之后,一双墨色的眸子,便开始渐渐染上了雪色的亮光。 空气中青云焰的力量并不是均匀的,而是处在时时刻刻的波动之中,不过总的来说越往里走,能量越强罢了。而洛然披散在身后的头发,也随着几人的深入,白色的痕迹从发梢开始蔓延,忽长忽短,等到了最深处——“洛然!你怎么了?”楚云端一回头便惊讶的发现,自家的妹妹几乎是完全换了一个模样。 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轮廓和五官都没有什么大的改动,一双墨色的眼睛却化作了雪瞳,里面仿佛刮着狂风暴雪,只看一眼便觉得冰冷刺骨,而一头青丝,也尽数成了雪色,头上的发簪不知在什么时候脱落了下来,一头银丝随着热浪的冲刷轻轻拂动,明明没有多大变化的模样,只见洛然一个抬眸,一个抿嘴,便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扑面而来。 当青云焰终于出现在几人的面前的时候。 洛然轻轻抬起了手,做了一个挽弓的动作。 一把银色的长弓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弓弦被缓缓拉开,一支冰雪做的箭矢缓缓浮现。 洛然半眯起了一只眼睛。 “洛然不要。”箭矢上传来的强大气息压的楚云端几乎喘不过起来,在看清洛然的动作之后,她下意识的开口阻止道。 然而她的话却并没有让洛然的一系列动作有半分的停顿。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第5章 楚洛然(五) 此时,一只手突然按在了洛然的手上。 一道寒气从两手相接的地方升了起来。白巳东的眉头微蹙,却没有放开,而是缓缓地握紧。 洛然抬眸看向了他,冰冷的眸子里不带丝毫的情感,仿佛一道被冰冻了千万年的玄冰,不会被任何的外来物质所打破。 她听见白巳东唤道:“洛然,醒醒。” …… 楚云端只见洛然手中的白色弓箭突兀的消失,雪色的长发也一寸寸的恢复了原本的发色,她与白巳东从原本的手手相覆,到不知什么时候的十指相扣,然后几乎是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白巳东迅速接住了向后倒去的洛然,强大的气息一消失,楚云端也恢复了行动的能力,她伸手不管不顾想要从白巳东手中将人抢过,却被白巳东避过,楚云端几乎是毫不留情的就挥剑迎了上去。 “将洛然还给我。” 白巳东长袖一甩,挡住了楚云端的攻势,说道:“她虽是你的妹妹,却是我的妻子,为何要还给你。” “妻子?”陵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拦住了楚云端,问道:“你确定?” 白巳东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原本冷峭的眉眼间写满了柔情,眼神如同月光轻抚一般的温柔。他的唇角微微扬起,脸上满是肯定:“只有她。” 楚云端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了陵越,他和白巳东似乎有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还是牵涉到洛然的,这种什么也不知道的感觉让她很不好受。陵越察觉到她的情绪,握住她的手,两人对视一眼,楚云端的心莫名的就安定了下来。 …… 等洛然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追逐陵渠的路上了。 她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人的背上,而那人穿着雪白的衣衫,肩宽背厚,她戳了戳肌肉遒劲有力,明显不可能是她的姐姐楚云端。 而她转头,恰好看到陵越和楚云端正在同一把飞剑上御剑而行,那么也就是说背着她的人…… “巳东?”她试探着唤道。 “你醒了?”虽然飞剑的速度已经被控制在了这个空间能够行驶的极限,周围的物体都化作了一道道虚影,陵越和楚云端脸上的表情都是十分的严肃,白巳东的表情在看向路荣安的瞬间,依旧柔和的能够化出水来。 “我们是在追陵渠?”洛然问道。 “嗯。” 飞剑的速度很快,白巳东没说让她下来,洛然也不敢乱动,她修为不高,自己是驾驭不起飞剑的,但也知道控制飞剑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她可是亲眼见过不少山门里的师兄弟师姐妹练习御剑飞行的时候摔得断胳膊断腿,情况惨不忍睹。所以她只敢牢牢地抓着白巳东的衣服,乖巧的趴在他的背上,动也不敢动。 青云山作为人界最大的修真门派,除开护山大阵里面,周围方圆不知有多少都是青云山的范围,几人是追着陵渠的气息在寻找他,只能够确定一个大概的方位。 飞剑上,楚云端和陵越时能够看到洛然两人的互动的,楚云端明明白白看得出来白巳东是刻意不让洛然下来,对于白巳东这么光明正大的占自己妹妹的便宜,楚云端的脸上难免带了几分不虞之色,陵越倒是有些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洛然早晚要长大嫁人,白巳东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比一般的凡夫俗子却要强得多,你又何必担心。”陵越劝慰道。 “我倒宁愿洛然未来的夫婿是个凡夫俗子。”楚云端说道,“洛然一个小姑娘,又没有什么心计,什么人说话她都信,若是日后嫁的人是个凡夫俗子,就算是那男子不是个好人,我身为姐姐也能够照看一二,可是那白巳东……” “你总不能够照看洛然一辈子。”对于妹妹在自己媳妇心中几乎占得半壁江山这种事情,陵越觉得有些吃味了,不过还是说道:“更何况,白巳东找到洛然实属不易,想必他也定会珍惜的,你放心……” 楚云端一下子想到了先前在山洞里的事情,眉头一挑,问道:“你和白巳东到底有什么秘密,老实交代。” “是,夫人。”陵越油嘴滑舌的应道,“小的不敢隐瞒,定然从实招来。” …… 陵越知道的有关白巳东的事情并不多。 两人认识的时候,陵越还不是那个弑父上位的魔尊,魔界和仙界也还没到水深火热的程度,不管私底下暗涌如何,至少明面上的是过得去的。那个时候的陵越,就是一个家世显赫,整日不思进取,只知玩乐的公子哥,没事儿到仙界溜达溜达,调戏一下与魔界味道不同的仙女,和东家的少爷打个架,砍一砍西家那个不顺眼的倒霉鬼,总之日子是过的极其逍遥自在。 直到陵越的父亲,老魔尊被驭神术控制,对仙界展开了大举的进攻,打破了原本和平的局面。 其实魔界进攻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么多年来,每隔个千年万载的,仙界和魔界少不了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原因打起来,死伤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家打完了,签个条约,该干嘛干嘛,回头又一起喝酒聊天。但关键就在于这次下令攻打仙界的老魔尊,不是因为在仙界受了气,或者是魔界的人在仙界受了欺负,而是因为他中了一个女人驭神术的控制。 更重要的一个关键是,这个女人之所以让老魔尊攻打仙界,不是为了占据仙界的地盘称王,而是为了能够取得暴露在仙界的生命之树的果实。 有传言,谁若能够取得生命之树的果实,服下后就能够超脱三界,成为神明。 但生命之树只有一颗果实,而且这一颗果实是生命之树的延续。生命之树是三界生灵的支撑,生命之树在一日,三界的轮回才能够进行一日,三界的生灵才能够有所依靠,但生命之树并非不老不死的,它有新生,能够蓬勃生长,自然也有衰老,和死亡。几乎每隔三万年,生命之树就会完成一次从萌芽到死亡的过程。 说实话,生命之树的寿命周期甚至比不上某些比较长寿的种族。 比如说王八。据传生命之树生长的原池里,就生长着一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王八。反正这个传闻直到老魔尊带着魔族打到生命之树附近之前,一直都仅仅是一个传说。 生命之树的循环,是靠着生命之树上结的唯一的一棵果实进行的,每当生命之树枯竭的时候,这颗果子便会落入原池之中,成为下一颗生命之树,这种模式一直从开天辟地时期延续到如今,都没有被打破过。所以虽然生命之树的寿命周期短,可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又可以认为他的寿命是无穷无尽,近乎于永生的。 “嘿嘿,白巳东,你说若是哪日我把生命之果给吃了,这三界会怎么样?”陵越嘴里叼着一根嫩草芽,问道。 “三界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你爹肯定会打死你倒是真的。” 玩笑虽然如此开,可是陵越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生命之果真的会被人拿走,而且拿走那人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带来的人。 “爹!你疯了?”陵越拼命阻止道,“这可是生命之树,毁了大家跟着一起毁了!” 跟着老魔尊的魔族士兵早就意识到了老魔尊想要做什么,只是无力改变,只能够抗令拒绝跟着他进入生命之树的范围抢夺生命之果。 一只看上去巴掌大小的老龟从原池里浮了出来。 “又是一个痴心妄想的人。”苍老的声音如同雷霆贯耳。 后面发生了什么陵越已经记不太清除了,他也不太愿意清楚的回忆起来,这段记忆无论是对于他,还是白巳东来说,都是不愿意回忆起来的一段往事。 守着原池的老龟,真的就叫做王八,说来也是好笑,陵越却笑不出来。 老龟的实力比之老魔尊,可以说是全面碾压,几乎谈不上什么交战,老魔尊在他手下根本没能够走到几个回合,便被打了出去。 但是架不住老魔尊宁愿燃烧自己的血脉拼命。 面对一只疯了的野狗,即使是老龟也感到有些吃力。而那个控制老魔尊的女子,却也不知道是有着什么样的手段,竟然能够避过众人的视线,趁着老魔尊与老龟纠缠的时候,偷走了生命之果。 生命之果的遗失,对于三界的震荡是巨大的。虽然生命之树完好无损,尚能够支撑起三界的轮回和运转,可是生命之树总有衰老的时候。 陵越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为老魔尊求情,求老龟放了他。 “罢了,罢了,都是劫,躲不过,躲不过……” 陵越不明白老龟口中的劫是什么意思,可是却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有四人被汇聚到了此处。 他们都是从仙界四方天地自然诞生,也就是说他们是以天地为父母的人,里面有两人他记得很清楚。 一人姓白,是白家的创始人。 一人姓苏,名苏洛然,是四人里面唯一的一个小姑娘。 对,他用小姑娘这个词语,因为苏洛然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只是那双猫眼里,和站在她身边的另外三人一样,抬眸尽是冰冷。仿佛没有人气一样。 说起来也是正常的,这四人都是天地所生,虽然有三人都开辟了自己的家族,有了自己的子孙后代,但他们毕竟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只是陵越知道这个小姑娘,是有着人气的。 因为她看向白巳东的眼神里,带着暖意。 第6章 楚洛然(六) 随着空气中,陵渠气息的越发浓重,白巳东能够感受到身上之人的灵力波动越发不稳定起来。 他是用单手托着洛然的身体,另一只手空着以防万一,此时他用另一只手按住了洛然放在他肩膀上的,问道:“洛然,怎么了?” 洛然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发晕,不过白巳东掌心的暖意传了过来,她的神智突然清醒了些许。 “没什么,只是有些头晕。”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是没睡醒的小孩子,还带着迷糊,白巳东只觉得心里柔软成了一片。 …… 第一个找到陵渠的不是陵越,也不是白巳东,更不是楚云端,而是还趴在白巳东背后的洛然。 在洛然失去意识的瞬间,她看见自己的手中出现了一柄寒冷刺骨的长弓。 “刷——”是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 夕阳下,银白色的箭矢,熠熠生辉,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弧线。 “嘶——”即使是藏身于山洞中的陵渠,依旧没能够躲开这穿云破石的一箭。 “噗——”更远的红姬,却是一口暗红色的鲜血吐了出来,簌簌发抖,不断有白色的寒气从她的身上冒出来。 一股强大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陵越只得带着楚云端站远了些,陵渠还没有出现,应该是藏在了某处地下,只是悬空而立的洛然根本不管,只是对准了一个地方,一箭接一箭的射了出去。 “够了。”眯着眼看了许久,白巳东出手阻止道,每射出一箭,洛然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她抬头看向了他,白色的瞳孔里有着他的倒影,白巳东却知道,这双眼睛里,并没有他的存在。 受到了阻止,洛然只是皱起了眉头。 “还不够。” 她再度举起长弓,只是这一次她换了一个方向,箭头直直的指向了地平线。 挽弓,拉满,眯眼,射—— “咻”的一声,一根比先前所有箭矢都还要锋利的箭矢,向着地平线的方向飞了过去,在空间中闪现了几次虚影之后,很快便消失不见。 然后白巳东见她放下长弓,弯起了唇角,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得意,又带着高高在上的蔑视。 “不过蝼蚁。” …… 不过蝼蚁。 听到这四个字,白巳东不禁想起了当年生命树下,少女眉目清冷,纵身跃入原池之前,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他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少女冰冷的面容,却被一只手截腕拦住。 少女皱着好看的眉头,眼角微微上挑,眼里是化不开的冰霜,只听见她清亮的声音问道:“白巳东?” 白巳东原本因为她皱眉而忐忑不安的心,在她唤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就像是有一股清流注了进去,一下子缓解了他的焦躁不安。 …… “白巳东?这个名字好生奇怪,念着也绕口。” …… “白巳东,白巳东,那个是什么,看起来好好玩的样子。” …… “白巳东。” “嗯?” “白巳东。” “嗯。” “白巳东——” 他停下步子,转头看向走在身边的少女,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少女睁着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 他忍不住低头亲吻她的眼睛。 吻蜻蜓点水般落下,少女脸上的绯红一下子蔓延到了所有暴丨露在外的肌肤。 …… “你看起来真眼熟。”少女的声音接连响起,她冰雪般的眸子被她眼中的好奇融化了些许的寒冷,“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白巳东嘴唇翕动了许久,他看着少女的面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喝加了黄连的汤药,嘴里又苦又涩,半晌才仿若叹息一般回应道:“是……” “洛然……”银发少女的身形渐渐透明了起来,甚至已经能够透过她的身体看到她身后山林的景色,楚云端欲要上前,却被陵越一把拉住。 陵越的表情难得的凝重,她看看陵越,又看看洛然,仿佛明白了什么,眼睛里一下子就涌出了泪花来,像个无助的小孩:“阿越,洛然她……”陵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任由楚云端抓紧自己的衣摆,眼泪浸湿他的衣襟。 “可是我都不记得了。”少女说道,“你有没有生气呀?” “自然……”少女担忧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似乎生怕白巳东说出生气两个字来,白巳东却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不会。”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哪怕是忘了我也好,不爱我也罢。 我记得你就好。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希望你生气……”少女略带疑惑的说,“但是你不生气真好……”她突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让人快要忽略了她满身的冰冷,就好像是在冰天雪地里,突然开出了一朵洁白的花朵一般。 “白巳东,你永远永远都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是我……”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身形也越来越透明,白巳东的手垂在身体两侧,指尖微微发颤,却仍旧温和地笑着听她说道:“好累呀……” “你给我一个拥抱好不好?”少女问道。 白巳东张开双臂,少女笑着扑入他的怀里。 可是他什么也没能够抱到。 “不——”远处,是楚云端歇斯底里的声音。 …… 白巳东和洛然的故事有点长,要从仙界才出现没多久的时候说起。 那个时候的仙界还没有那么多从人界飞升上去的修真者,而仙界里面住的也并非全是仙人,还是有很多的凡人,这不过是一个比人界灵气充足,天道更加圆满的世界。仙界里面,四方各有群雄占据,东以白家为首,西以路家为尊,南以仇家为长,唯有北方是混乱之地,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人也都称王,但什么样的人也都无法统治这一块地方。 谁也没有想过要真的占据这块地方,因为大家都知道,真正的王者,总有一日会从这片土地上孕育出来,就像白家陆家仇家他们的开宗家主一样。只是北方的王者,来得要迟一些。 但总有到来之日。 白巳东从来没想过,他能够亲眼见证北方王者的出生。 他是为了一块万年的玄冰而来,他是天生木火的属性,青云焰是最为适合他的一种异火,但想要求得异火,必须要有工具,所以他将注意打在了极北之地深处的万年玄冰身上。 只是没想到,他潜入湖底,破开重重的冰块,竟然看见了一个藏在冰川中的少女。 她闭着眼,肌肤如同冰雪一般白皙,透明的仿佛能够看见里面的血管和脉络,身材纤细轻盈,仿佛一手就能够将她的细腰握在手中。 “你是谁?”一道空灵的声音突然在巨大的空间里面响起,白巳东这才发现原本紧闭着双眼,悬浮在半空中的少女,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缓缓下落。 她赤丨裸着的玉足踩在地上,光滑的冰面到映出她模糊的身影,随着她的走动,原本紧紧束缚在她身上的头发随之散开。 白巳东面色一红,一开始少女静止不动,长长的白发如同茧一般将她密密的包裹了起来,只能看出个模糊的大概,但是现在……白巳东猛地跪了下去,他已经意识到了来人是什么身份,北方的王者已经出现的消息这几年早已经传得是沸沸扬扬,只是一直没人拿得出实质性的证据来,更别说有谁见过了,大家的传闻都是靠着夜观星象,占卜而得罢了,白巳东没想到自己运气竟然这么好,能够第一个得见北方的王者的真容。 “见过尊者。”他低下头,却有些尴尬的发现,倒映在地面上的女子身影虽然模糊,可是却更有一种雾里看花的美。 “哪家的小子?”女子走过来,用手指挑起了他的下巴。 “在下白巳东,来自白家。” “白家?”女子挑了挑眉,似乎不太能够理解这个姓氏,白巳东这才反应过来像女子一样的四方王者,出身的时候是没有姓名的,所谓的姓氏,不过是他们随意取得一个代号罢了、 白巳东看着女子精致的面容在眼前放大,他薄唇一抿,虽然故作出了一脸正经的样子,红得欲要滴血来的耳垂却出卖了他,而女子却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只是凑近抽了抽鼻子,然后说道:“原来是东边来的娃娃。” …… “你、你先把衣服穿上。”白巳东举着手里的男装,别着头满脸通红的说道。 “衣服?”女子不解的挑眉,满脸好奇,伸手扯了扯他身上的衣服,却因为力气过大,直接将他的衣服拽下一大块来,露出了里面的中衣。 “女流氓,不要脸。”白巳东吓得连忙退后两步,护住自己的胸口,吓得说话都结巴了,嘴唇颤抖着上下触碰:“你、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随便扯男人的衣服?” “你那衣服有何用?”女子不屑的说道,“一扯就破了,半点防御作用都无,穿着也是累赘。” “你……”什么叫半点防御都无,身为白家的大公子,白巳东身上穿的衣服哪一套不是选用最好的材料精工制作而成,随便哪件放出去都是上好的法宝,无数人抢着要。之所以显得如此脆弱……是因为遇上了眼前这个大魔王。 白巳东有些苦恼的将原本拿出来给女子穿的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然后有些气恼的说:“你、你不知羞耻。” “羞耻是什么?”女子一脸求知的问道。 “……”这下换白巳东尴尬了。 他没有想到,原来各方王者才出现的时候,虽然有着强悍的实力,然而性格却单纯的像是一张白纸。 废了好大的功夫,他才勉强说服女子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不过他的是男装,女子穿在身上,有些长了,衣摆都拖在了地上,倒真是成了女子口中的累赘。还没想好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女子已经拎起衣摆,“哗啦”一声,就见原本裁剪工整的一边,变得毛糙不堪。不过好歹,这件衣服勉强从长度上来讲,算是合身了。 “真难看。”女子对着反光的冰镜照了照自己的模样,嫌弃的说道。 白巳东在心底默默赞同,穿上衣服的女子的确没有她不穿衣服的样子好看。 反应过来自己想的是什么,他的脸倏然红了起来。 第7章 楚洛然(完)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 “白巳东?这个名字好生奇怪,念着也绕口。” …… “白巳东,白巳东,那个是什么,看起来好好玩的样子。” …… “白巳东,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娶妻生子啊?” …… 有一天,她说:“白巳东,我做你的妻子吧。” 后面发生的事情白巳东不太记得了,他只知道有一天苏洛然突然找到他,对他说:“巳东,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可能要违约了,不能做你的妻子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好。”他沉默了许久,才万分艰难的说出这一个字。他其实很想问,到底是有多重要的事情,竟然能够重要过嫁给他这件事情。 就算今日不嫁,他可以等明日,明日不嫁,他可以等后日,若是后日再不嫁,他还可以等下一年,下下一年,不管有再多的事情耽误,他总有能够等到嫁给他的那一日……可是为何,洛然会突然说出不嫁了这件事情。 直到陵越的父亲老魔尊杀入仙界,助人盗走生命之果,苏洛然接受召唤的时候,他才明白。 说的好听些,四方尊者,是天地间掌控四方的人,说的难听些,他们每个人不过是生命之果的四分之一部分,若是生命之果受了损害,他们随时都要做好献身的准备,而若生命之果遗失…… “巳东,这是我生下来便有的责任,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那么快。” “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 “巳东啊,你最后在给我一个拥抱,好么……” …… “好啊。” …… 洛然只觉得做了好长的一场梦,只是睁开眼,空荡荡的房子,悬浮在半空中的蓝皮书,又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小眯了一会儿。 “恭喜执行者7991通过实习任务,改变男配陵越命运,避免悲剧结局,陵越与女主楚云端历经千辛万苦之后成功修成正果,达到幸福结局。” 听到冰冷的电子音响起,洛然这才想起她刚刚完成了自己人生之中的第一场任务。 系统已经将她脑海里关于任务世界的记忆清除,所以她在系统宣布结果的时候,虽然觉得陵越楚云端的名字极其熟悉,却始终想不起他们的模样,只是系统的清除工作好像不太到位,她脑海里竟然还有一个模糊的影像,于是她听见自己问道:“白巳东……他,最后怎么样了?” “角色结局获取中……执行者7991权限不够,获取失败。” 洛然抿了抿唇,放弃问上一个问题,转而问道:“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进行正式任务了?” “是的,恭喜您,正式开启拯救男配任务系统。” 蓝皮书的封面突然变得斑驳,然后不断有铁锈一样的东西往下掉,这些东西在落到地上的时候,瞬间化作了蓝色的光点消失在空中,与此同时,蓝皮书本来的面貌也完全暴丨露了出来……或者说,现在叫它蓝皮书已经不太合适了,悬浮在半空中的物件,与其说它是一本书,不如说它是一件用冰雕成的艺术品,晶莹剔透,散发着盈盈的微光,看上去精致而又高贵,洛然走上前,指尖才触碰到封面,一阵透骨的寒意便沿着她的指尖侵袭而上,她第一反应便是抽手,但她的手却像是被粘在了上面一样,根本无法挪动。 她的牙齿根本抑制不住颤抖的冲动,上下牙撞在一起发出“咯咯咯……”的声响,浑身的肌肉仿佛都僵硬了一般,洛然只觉得寒气好像渗入了自己的骨髓里面,一寸又一寸的蔓延、深入。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以洛然的主观感觉来看,她觉得似乎是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光,书上的寒气和凝滞力才突然消失,她一个不查差点踉跄摔倒在地,等她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书上的时候,透明的书本正在缓缓翻开封面,也是整本书最为厚重的一页。 她看见第一页上出现了自己的模样,就好像是一个缩小版的她被放在了书里,然后一行行的数据缓缓出现。 【编号:7991 姓名:? 基础技能:《穷变之术》 高级技能:? ……】 洛然看见光标停留在了姓名那一栏,她几乎没有犹豫,便下意识的报出了名字。 “苏洛然。” 【录入成功】 说出名字的那一瞬间,洛然突然觉得有些茫然。 其实她早就不记得自己真正的名字了,她甚至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过名字,从她有意识那一日起,便是在这个小房间中,唯一能够见到的便是一本蓝皮书,唯一能够听到的,就是一个毫无起伏波动的电子音。 电子音自称系统,而她是被选中的执行者之一,编号7991,意味着在她之前还有7990个执行者,而在她之后,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系统说她的情况和别人的执行者有些不太一样,其他执行者被选中往往是因为他们心中有着强烈的执念,足以引导系统找到他们,他们可以通过完成系统颁布的任务从而获得消除执念的机会,不管是回到过去也好,还是让所恨之人得到报应也罢,他们的所有愿望系统都可以实现。 但是洛然连记忆都没有,更谈不上执念,系统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将她选为执行者,就好像她是被直接扔进了任务空间一样,强行在系统这里占据了一个执行者的名额。 “执行者的主线任务为拯救男配,通过改变指定男配的悲惨命运完成任务,支线剧情随机开启,失败惩罚——抹杀。” 洛然歪着头想了想,在进入实习任务之前,系统给出的任务目标很笼统,只是说让拯救任务世界里最不幸福的人,她在看完实习任务世界的资料后,通过对里面人物的分析,觉得整个任务世界最不幸福的就是男配陵越,现在看来,系统既然将她以后的任务指定为拯救某一男配,她当时应该是误打误撞选到了正确的选项。 她又将自己的资料细细的浏览了一道,然后问道:“基础技能是什么?” “执行者有一定几率获得任务世界宿主的一项技能,可以在以后的任务世界里使用,使用次数随执行者权限的提升而提升,初始值为一次。” 在听了系统的解释之后,洛然定睛一看,果然发现在《穷变之术》的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1字。 “那高级技能呢?”洛然接着问道,“显示是问号是不是我还没有获得高级技能?” “也不一定,”系统的回答超乎了她的想象,“高级技能是指在任务世界中获得的更加高级的技能,未激发前为隐藏状态,激发后在单个任务世界里无次数使用限制,但是具有随机性,需要激发条件,并且受到任务世界本身属性的限制。” 也就是说,虽然洛然高级技能那一栏显示的是一个问号,但并不代表她一定没有高级技能,虽然这个几率很小,可以说几乎为零,但如果她在之后的任务世界成功激发了已有但隐藏的高级技能的话,她可以在一个任务世界里无限制次数的使用,只是使用的时候需要外在条件的激发,并且如果世界的属性与她本身技能相悖的话,激发的几率会随之下降。比如说,如果她进入的任务世界是一个古代传统农耕世界,但她的高级技能却是召唤机甲等高科技世界的产物的话,基本就不存在被激发的可能性了。 洛然没有再继续询问下去。 “开始下一个任务世界吧。” …… “十六年前,与燕洛然同时出生的燕诗雨因为后宫倾轧的缘故,被迫流浪民间,其生母燕国皇后苦寻多年未得,十六年后,为了燕国的和平,燕王不得不将最为宠爱的小女儿燕洛然送往天晟国联姻,但由于燕洛然自幼体弱多病,禁不起长途奔波,还未到天晟国便暴病身亡。送亲的官员已经走到了两国边界之地,若是向天晟国交代公主因经不起身体娇弱,经不起路途颠簸而死,定然会被天晟国认为燕国没有求和的诚意,连联姻都排一个身体不好的公主,而且若是燕国帝后两人得知公主已死,定然也会责怪他没能够照顾好公主的身体,轻则削官降爵,重则人头不保,总之是两面都无法交代。” “正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因为偷窃失败被人扭送到官府的燕诗雨让他看见了希望,因为公主丢失乃皇家密事,他并没有想到燕诗雨身为燕洛然双生姐妹的事情,只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两个人长的一模一样也是正常的事情,所以动用关系将燕诗雨从监牢里赎了出来,又连夜从燕国的都城燕京请来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急训她的礼仪姿态,就算没法在去天晟国的路上培养出一个真公主,也要让她装出一个假公主的模样来。” “燕诗雨从一个因生计所迫不得已做了第三只手的小贼,到一夜之间成为万众瞩目的公主,心里是既欢喜又忐忑,在老嬷嬷教学的时候亦是十分的用心,生怕到了天晟国之后露怯,让天晟国的人瞧出不对劲来,一若是让人发现真公主被人用一个小贼顶包了,怕是燕国整个送亲的使团都要被留在天晟国。但终究真公主和假公主有着本质上的差别,虽然燕洛然与燕诗雨为双生姐妹,一母同胞,但前者自幼在宫廷长大,养尊处优,衣食不愁,从一出生开始便是被宠着哄着捧着的,虽然因为天性的缘故燕洛然并不骄纵,但却自有公主的一身华贵雍容之气,而且依着她一直不太好的身子,燕洛然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做事轻声漫语,细嚼慢咽的。燕诗雨却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人,她虽然血管里流着皇家的血脉,但自幼流落民间,吃着百家饭长大,过着吃了这一顿没下顿着落的日子,在市井与流氓无赖为伍,性格豪放单纯,举止大大咧咧,即使嬷嬷再三教导,她也有用心学习,奈何多年养成的习惯难改,即便端起架子的时候与真正的公主并无太大差别,但却很容易露出自己原本的姿态来……” “天晟国的皇帝何盛训对于联姻一事并不看重,对他来说后宫里多一个燕国的公主与御花园里多了一朵花的概念是一样的,但是燕诗雨与众不同的举动,不同于其他公主贵女举手投足都时刻强调礼仪姿态,像是一个两个会说话的玩偶,虽然漂亮精致,容貌上的美丽各有千秋,但却让人觉得无趣得紧,燕诗雨比之她们,更像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也更让何盛训忍不住把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第8章 燕洛然(一) “但后宫的生活对于燕诗雨来说是拘束的,她虽然想要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但更渴望自由,对于处处都是陷阱,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的后宫,于她而言无异于是向往天空的鸟儿被禁锢的牢笼,何盛训对她虽好,却不能够保证她在后宫之中能够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自从进了天晟国的后宫,燕诗雨脑海中整日想的却是如何才能够逃出宫去……” “她想了很多逃出皇宫的办法,却都因为何盛训在她身边派了大量的暗卫最后这些办法以失败作罢,但她却在逃跑的过程中认识了天晟国的国师白巳东,国师答应替她逃出皇宫,并且安排好她离开之后的一切事宜,在国师的帮助下,燕诗雨成功逃离皇宫,并且跟着国师到了他修炼的地方隐姓埋名,做一个普通人。何盛训在发现燕诗雨消失之后,用尽了许多办法,却都没能够找到她,当燕诗雨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却是因为中了他后宫一个来自巫蛊一族后妃的毒咒,濒临死亡,需要他提供大量的血液才能够解除诅咒,何盛训答应了这个请求。恢复健康之后的燕诗雨,在白巳东的帮助下恢复了燕国公主的身份,并且当即宣布要嫁给自己的救命恩人白巳东……” “何盛训在得知心爱之人即将嫁给他人的消息之后,悲痛欲绝,原本因为解咒而损耗的大量精血没能够得到及时的补充,身体每况愈下,几次在朝堂上晕倒……燕国在白巳东的帮助下逐渐强大起来,燕诗雨成为燕国皇室的新宠,所有皇子都争相讨好这个流落民间多年的妹妹,因为大家都知道若是能够得到燕诗雨的支持,登上帝位的机会就能够大上不少……而何盛训拖着残破的身子勉强支撑着天晟国,一直有狼子野心的安王何盛逡从燕国绑来燕诗雨,要求何盛训拿自己来换,最后被安王的人毒打的何盛训因为精疲力竭,一口气提不上来,最终一命呜呼……” 洛然此次在任务世界中的身份,便是那个在和亲路上就死了的公主燕洛然。 所以这也就意味着,洛然想要改变何盛训的命运的话,需要在千里之外,两人甚至连一面都没见过的时候,远距离操作着这一切。 …… “公主,您醒了?” 洛然刚刚睁开眼,手不小心碰到了窗边的珠帘,便听见外面有一个压低了嗓子的女声问道。 她翻了翻燕洛然的记忆,若是没有差错的话,此时守在外面的,想必便是燕洛然的贴身侍女胧月了。 “胧月,进来吧,又在外面守了一夜?” 房间里过了一小会儿,才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胧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黑压压的,天边连鱼肚白都没泛起来,怕是连卯时都没到,正是夜里最黑的时候。胧月推门进去,又反手将门合上,抬头便见一个只穿着白色中衣的女子坐在桌边,正拿着已经凉了的茶壶往杯子里倒水。 “使不得使不得。”胧月连忙阻止道,一把夺过了洛然手里的茶壶,又将已经倒好在杯子里的凉茶端着飞快的走到门边打开一条缝泼了出去,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又快又利落,洛然几乎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杯子就不见了,茶壶也被换了一个离她远远的方向。只听见胧月说道,“公主,如今虽然才入秋没多久,可是这天气已经凉了起来,你本来身子就不好,这凉水喝不得。” “有什么喝不得的,”洛然说道,“又不是毒药。” “对公主来说这就是毒药。”胧月没好气的说道,又拿起挂在一旁的披风搭在了洛然的身上,关心的问道:“公主,今日怎么这么早就醒了?难不成又做噩梦了?” 被问道的洛然一愣,随即脸上出现了迷茫的神情:“倒也不能算是噩梦……” …… “你是说,公主说自己梦到了一个和她生的一模一样的女子,还唤她妹妹?”坐在高位上的皇后问道。 胧月点头应是,然后又担心的说道:“皇后娘娘,我怀疑公主最近反反复复做噩梦是中了坏人的巫蛊之术,本来公主身子便差,如今又做这些奇奇怪怪的梦,睡得也不好,眼睛下面都明显黑了一圈……”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却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按理说皇后是最为关心洛然的,若是放在往日得知有人试图谋害洛然,早就大发雷霆让人彻查后宫了,怎么今日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胧月小心翼翼的抬头,却见一向雍容华贵,端庄优雅的皇后此时用带着护指的手撑着额头,眉头紧蹙,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皇后娘娘?”一旁服侍皇后的海嬷嬷走上前问道。 “扶本宫回宫休息吧。” …… “公主,您是不知道,那小贼有多猖狂,今儿个又偷走了淑妃的玉扳指,气的她啊在宫里大发雷霆,砸了一大屋子的东西。” “那小贼倒有些本事。”听着胧月讲着宫里的趣事,洛然靠在软椅上,有些昏昏欲睡,不过还是觉得有趣得紧。 最近胧月讲的趣事,都和燕国皇宫里新进的一个小贼有关,也不知道这小贼是从那日进来的,反正自从淑妃的第一个玉镯掉了之后,宫里就不断有人传出掉东西的消息来,但除了淑妃的宫里,其他宫里掉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什么娘娘做的糕点啊,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啊,也就只有御膳房掉的吃的价值要大一些。宫里进了贼自然是了不起的一件大事,不过掉的东西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只有淑妃掉的贵一些,在皇帝面前抱怨的多一些,皇帝也就加强了宫里的侍卫巡逻,不过过了好几个月了,也没能够把那个小贼给抓出来,现在大家都当做是看笑话一样,等着看淑妃又会掉些什么东西。 “公主啊,你说那小贼是怎么做到藏在宫里这么久还没被发现的啊?”胧月问道。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你怎么知道那小贼就一定是从宫外来的人藏起来的呢?说不定就是个宫里的宫女,只是大家都没发现罢了。”洛然淡淡的说道。心里却有自己的思量,燕洛然去燕国和亲的时间,就在十一月下旬的时候,离现在也不远了,她这几日一直没能够想出如何改变何盛训的方法来,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如今宫里出现的这个小贼,在几方打听之后,根据传来的消息,洛然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会不会,这个小贼,就是她那流浪在外的姐姐,燕诗雨。 …… “站住,前面那个,转过身来。” 被突然唤住,燕诗雨心头一惊,下意识的压低了头,心跳的几乎要从喉咙里面窜出来,双手搅紧了衣角,拼命的想着脱身的方法,却发现除非她能够立马变出翅膀飞出皇宫,不然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 领头的侍卫越是打量眼前这个宫女越是觉得可疑,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番,缓缓说道:“抬起头来。” 燕诗雨闭紧了眼睛,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若是眼前几人要来抓自己,那么她转头就跑,往那些娘娘宫里钻,她就不信他们敢跟着进来。 这时候,站在领头侍卫身后的一个小侍卫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眼熟,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她的侧脸之后,心头一惊,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参见长安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而其他的众人才跟着反应过来,一个二个如同下饺子一般接二连三的跪了下去。 燕诗雨被眼前的变化惊呆了:“……”谁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她咬了咬唇,眼前跪倒了一大片人,打量了一下四周,暂时没有别的人从附近经过,随意选了一个方向,一转头便跑了。 领头的侍卫只觉得额头上的汗水仿若黄豆一般大颗大颗的从他脸上滴落了下来,很快他跪着的地上就湿了一块,他进宫之前便被交代过,宫里的长安公主偶尔会扮作宫女或者小太监的样子在宫里游玩,若是恰好遇见了一定要小心对待,没想到自己竟然将人家当做了可疑分子,他一直忐忑不安的等着长安公主的发作,头上却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的声音响起。 跪了许久,他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抬头。 侍卫:“……”长安公主人呢? 仿佛读懂了他的心声,跟在他身后的侍卫说道:“长安公主一定是不愿意我们打扰了她游玩的乐趣,所以悄悄离开了。” “是啊大人,日后我们若是见到长安公主,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好了。” “嗯,回去一定要跟其他的兄弟们说一说这件事情。” 所以,并不是燕诗雨的躲藏技术有多么的高超,而是这种阴差阳错的巧合,才让她一直没有被发现。 直到—— 第9章 燕洛然(二) “参见长安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参见长安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然后两道人马同时一愣。 胧月抬手一指不远处穿着太监服,但是一看身形便知道是女子的人,张口便道:“公主……” 洛然摆手打断了她的话,然后蹦蹦跳跳的走了过去,自然而然的挽住了燕诗雨的手,一脸高兴的说道:“诗雨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啊!可让我好找,你好聪明啊,居然知道换上太监的衣服,怪不得我找不到你。” 燕诗雨:“……”这姑娘生的可真眼熟。 …… “你说你叫燕诗雨?正好,你姓燕,我也姓燕,我们俩还生的一模一样,走出去,别人都会说咱们俩是孪生姐妹。” “不敢不敢,”燕诗雨一脸的惶恐,“公主是万金之躯,区区民女怎敢与公主相提并论?不过……”她抿了抿唇,看了洛然一眼,欲说还休。 “不过什么?”洛然好奇的问道。 “不过民女见到公主,倒是觉得很亲切,”她不好意思的说道,“还望公主不要觉得民女冒犯,民女见到公主的第一眼,便觉得像是见到了自家的亲妹子似的,亲切得很。” “原来你的想法与我是一样的。”燕洛然笑得眉眼弯弯,“我也觉得见到你就很亲切,像是亲姐姐一样。”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上去:“宫里比我年长的公主,都没有谁让我有这种感觉。” 一旁围观的胧月:“……”你俩就是亲姐妹吧? “对了诗雨姐姐,以前我从没见过你,你是才从宫外进来的吗?”洛然好奇的问道。 “嗯。”想到自己进来的原因并不光彩,燕诗雨有些难以启齿,所幸洛然并没有追问下去。 “那……宫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很精彩啊?听说街道上有很多卖糖人的,杂耍的,是不是真的呀?” 燕诗雨看着洛然亮闪闪的眼睛,忍不住问道:“难道你就没有出过宫?” 然后她看着洛然明亮的眸子黯淡了下去,像是夜晚一颗璀璨的星星突然失去了自己的光辉。 “我身子不好,父皇和母后都不准我出宫,我长大这么大,都没能够见过宫外是什么模样。”洛然未免失落的说道。 “那我给你讲吧,我在外面的生活可精彩了。”燕诗雨说道,然后满意的看着洛然沉下去的眸子再一次亮起来,“我在外面啊,有好多好多的小伙伴,我们住在一个大大的院子里……” …… 洛然小小的长安宫里的,燕诗雨手舞足蹈的表演和讲解,的确是带来了不少的欢乐,洛然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太好玩了……我也想去试试……哈咳咳……咳咳……”笑到一般,洛然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燕诗雨被吓了一跳,胧月正准备为洛然拍背,却发现燕诗雨已经抢过了自己的位置,动作熟练的为洛然拍了起来。 “咳咳……咳咳……” 洛然的脸色迅速的苍白了起来,燕诗雨对着愣在一旁的胧月喝道:“愣着干什么?快喊御医呀!” “是是是,我马上去。” 若说笑着的时候,燕诗雨和燕洛然之间还能够看出明显的差别,一个笑容灿烂,眼弯齿白,一个抿唇而笑,优雅矜持,但板起脸发火的时候,两人真是连皱眉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胧月几乎忘了眼前的不是燕国的长安公主燕洛然,而是一个不知怎么混进皇宫身份不明的孤女。在她眼神凌厉看向自己的时候,她从燕诗雨的身上,不仅仅看到了燕洛然的影子,更是找到了皇后的几分神态。 御医来的很快,燕诗雨因为身份不明,在御医进来之前,被洛然摆手示意躲到了房间里的屏风后面。 房间里不时传出一两声咳嗽的声音,听得人揪心万分,头发全白了的御医也不敢怠慢,抬脚如飞一般进了洛然的寝宫。 “张御医,您快看看,我们公主情况如何?” “小胧月莫急莫急,让我先给公主把个脉。” 屏风后的燕诗雨心都随着洛然的咳嗽拧成了一团,掩在袖子下的手不自觉的收紧,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之中。 “张御医,情况怎么样?” “公主并无大碍,只是大喜过度……公主先天身体便不好,日后还是要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切莫大悲大喜,免得伤了自己的身体。” “是,多谢张御医。”在张御医的针灸下,洛然的咳喘平息了许多,她语调虚弱的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张御医抚了抚花白的胡子,“公主是微臣看着长大的,从小也是微臣在调养公主的身子,公主在胎里就被夺了营养,先天便不良,如今后天可是万万出不得岔子。”他又转头看向了胧月等人,交代道:“你们跟在公主的身边,就要看好公主,若是公主有任性的时候,时时刻刻劝着,劝不过的就去找皇上和皇后娘娘,咱们这些下人的话公主不听,亲爹亲娘的话总能进耳朵。” 洛然是好气又好笑,她心中知道张御医是为自己好,毕竟燕洛然这病怏怏的身子,从小到大在鬼门关走了无数圈,能够活到现在,全是靠着张御医那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和不怕掉脑袋的胆量。多少次燕洛然危急的时刻,都是靠着他用非一般的法子救了回来。 “张御医,谁敢把你当下人看啊……”洛然说道,“平安这一条命可全是张御医救回来的。” “行了,”张御医摆摆手,一脸傲娇的说道。“来,胧月,这方子你拿着,从抓药到煎药,你必须全程看着听到没。” “是。”胧月应道。 “这药煎得久,熬好之前差人来太医院寻我,待我看了药之后再端给公主喝。”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洛然哭笑不得的说道,“太医院和长安宫一来一回就是小半个时辰,这药一天得喝三回,张御医,胧月做事我放心,你就不用多看一次了。” “这不行。”张御医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胧月这丫头做事靠谱我知道,可是这坏人防不胜防……公主啊,你就是戒备心太弱,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的遇害,我跟你讲……” “行行行,胧月啊,这张御医还有事情,你快送他回太医院,”眼看张御医有啰嗦下去的节奏,洛然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张御医,胧月药煎好了一定会让你先尝尝的。” “行了,我知道你个娃子不待见我这个老头子,”话说熟悉了,张御医也不再客套的来微臣公主那一套了,“这药一次就可以煎好一天的量,我过来一次就行,喝了一次之后余下的用罐子收好,要喝的时候放到烧开的水里加热就行了。” “嗯,知道啦。” “哼,那我走了……” “张御医您慢走,长安就不送了——” “你好好休息着——” 胧月送着张御医出了门,洛然躺在床上这才缓了一口气,然后对着屏风的方向招了招手,说道:“诗雨姐姐,你出来吧。” 当燕诗雨走到洛然面前的时候,她满脸的泪水却是让洛然一愣。 “诗雨姐姐,你怎么了?” 燕诗雨伸出手,对虚弱的只能靠在床上的洛然说道:“公……公主,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这个要求很奇怪,洛然却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张开了双臂,说:“好啊。” “公主这么多年,不能大笑,也不能大哭,是不是过得很难过……”燕诗雨问道,大颗大颗灼热的眼泪落在洛然娇嫩的肌肤上。 “没有啊,我是公主嘛,衣食无忧,生活处处都有人照顾,”洛然笑着说道,“若是在普通人家,像我这样身子的人怕是早都死了,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哪里像我还能够没事儿逛逛御花园,养养鱼,逗逗鸟,日子别提过的有多么潇洒自在了。” 她说的轻松,燕诗雨却不能忘记在听到她是宫外来人的时候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宫里的生活虽然好,可是在皇宫待的这么些日子来看,这个皇宫对燕诗雨来说,无疑就是一个华丽的牢笼,宫里的阶级比宫外的阶级还要分明,有人锦衣玉食,有人食不如狗,有人万众追捧,却一辈子也没见过外面的街道,外面的人流,外面的一切是个什么模样。 “洛然,你的身体是自幼便那么差么?”燕诗雨问道。 “嗯,小时候还要差一点。”洛然说道,“张御医说我是在母体里营养不够,所以虽然足月出身,但是先天却很弱。” “后来又遭了宫里那些毒妇的算计,险些一命呜呼。”送了张御医折返回来的胧月听见了她俩的对话,补充说道,“虽然命是留下了,可是身子的根基却是全毁了,说了宫里那些人没什么好心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公主非是不听,非要说这个是好人那个是好人,宫里哪里来的那么多好人。” 胧月的话直接,却说得洛然无无言以对,只能够对着燕诗雨笑了笑。 “公主的性子倒是单纯。”燕诗雨只得这样评价道。 她出生不明,自幼混迹在市井之中,过得是吃百家饭穿千家衣的日子,见惯了人间的人情冷暖,也遇遍了世间的人心险恶,虽说性格大大咧咧,但却绝没有洛然这么天真善良。 不过出生在这么尔虞我诈的后宫里,洛然还能够保持着自己的一份天真,也是难能可贵。 洛然:“……”她总觉得自己被自家姐姐嫌弃了。 “公主……” “你莫要唤我公主嘛,”洛然撒娇道,“听起来多疏远啊,我都叫你诗雨姐姐,你叫我洛然可好?” 她的眼睛里写满了你快答应嘛,被漆黑如同被泉水洗濯过的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燕诗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洛然。” “诶!”洛然脆生生的应道,然后欢快的说:“真好,现在我就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姐姐了。” 她像一个小孩子一般高兴着,燕诗雨叹了一口气,笑着伸手抚了抚她的头,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宠溺。 “洛然,从今以后,你就归我保护了。” “好啊!” 第10章 燕洛然(三) 洛然还来不及告诉皇后自己找到一个和自己生的一模一样的人,皇后那边就传来消息,说寻来了一个高人,能够解决公主梦魇之症。 “什么高人,怕又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吧?”洛然挑眉笑着说道,自从她梦魇以来,太医院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够解决这个问题,让她睡上一个好觉,倒是自从燕诗雨来了这长安宫之后,她才睡得踏实了不少,晚上也不做什么奇奇怪怪的梦了。 不过燕诗雨来之前,皇后为了解决她难寐多梦的症状,倒是在宫外张贴了皇榜,寻天下名医。 这段时间里,名医是见着了几个,虽然没能够解决她的问题,不过倒都被收入了太医院,更多的却尽是些不怕死的江湖骗子,梗着脖子乱开药,也就是靠着经验丰富的张御医坐镇,一眼就能看出来人是有真本事还是糊弄人的家伙,流放了不少的神棍之后,再敢来皇宫试一试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 “诗雨姐,你是不知道,在你没来之前,我是夜夜做噩梦睡得不安生,“洛然笑着说道:”倒是见了不少能把牛皮吹到天上去的骗子。“ “做噩梦?”燕诗雨问道,“你怎么没跟我说这件事儿?我知道不少民间祛邪的法子……”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小心翼翼看了洛然一眼,却见后者只是看着自己笑,并没有露出其他的情绪,才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些法子我都是看别人用过,之前我住的那个院子里有个叫小虎的孩子,半夜发烧哭闹,怎么喊也不清醒,上门的大夫开了方子灌了药也没效,最后是他爹娘请来神婆做了法,就好了。” “我不是不信你的话。”洛然说道,“这几日你我同吃同住,你见我哪日不是睡到天大亮了才起来?若是在别的宫里了,公主若是像我一样,是要挨教养嬷嬷训的,也就是我……” “也就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疼爱公主,特批了教养嬷嬷对公主放松些要求,不要太出格就行。”胧月在一旁补充道。 燕诗雨有些羡慕洛然有对她这么好的爹娘,可是转念想到洛然想要见自己的亲生爹娘一面,还要派人通报一声,确认皇上和皇后有空接见她才能过去,平日里只能守在这巴掌大的长安宫里,抬头看天,低头看雨,日子过得未免也太无趣了。两相比较之下,她倒是觉得宫外的生活要更为的自在一些。 “你身子弱,本来就应该好生养着,”燕诗雨说道,“皇后娘娘也是为你好,还是去看看吧。” “母后哪次唤我没有去,”洛然说道,随即无奈的笑了起来:“不过是觉得又要听一个高人给我念半天的经,觉得头疼罢了。” 胧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燕诗雨有些不明所以,胧月以手掩嘴,小声对她说道:“上次来的高人是皇后特地从白马寺请来的高僧,给公主念了足足有三个时辰的经文。” 燕诗雨忍俊不禁,然后两人成功的看见洛然黑了脸色。 “胧月,平日里我是对你太好了是吧?”洛然故作凶狠的说道,“上次那个大和尚的来的时候,你竟然敢说自己佛心不诚,怕影响做法效果,把本宫独自留在那里!” “哼,这次若还是那个大和尚,你就等着本宫说没有贴身侍女难以心安必须要你陪着才行吧。” “公主不要啊——”胧月求饶道。 “哼,不仅仅是要你跟着听,听完之后更要你把大和尚念的经全部再抄一遍,算作对你上次抛弃主子的惩罚。” “诗雨姑娘,你可要救救我……”胧月对一旁笑着看两人胡闹的燕诗雨求救道。 燕诗雨压下了扬起的唇角,学着洛然的样子故作严肃的说道:“这我可救不了你……” …… “洛然,你带着我去见皇后娘娘真的好么?”去长宁宫的一路上,燕诗雨都在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反反复复的问道。 她身上的衣服是进了长安宫之后,洛然专门差人去做的,规格按照洛然的身份来,而且洛然也做了几套和她一模一样的衣服,今日两人就是梳着一样的头发,穿着一样的衣服,走在一起连胧月都分不清谁是谁。更别说其他的宫人,一路两人都吸引了不少惊叹的视线。 “当然好啊,”洛然很肯定的回答道,“我就是想让母后分一分,看能不能分出咱们俩来。” “洛然,我觉得这样不好,”燕诗雨紧张的说道,“不然你还是让我回去吧,我老老实实的待在长安宫里,哪里都不去。” “不行,都走到半路了,怎么能够说不去就不去了呢?”洛然驳回了她的请求。 “若你一定要我去,不然我打扮成胧月的模样吧?”燕诗雨征求般的询问道。 “诗雨姐姐,”洛然无奈的说道,“母后很好说话的,你和我生得几乎一模一样,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洛然打断了她的话,“你看,都到了。” 燕诗雨一抬头,果然,长宁宫的大门就在眼前。 不同于长安宫的温馨和娇嫩之气,站在长宁宫的宫外,一种六宫之主的磅礴感便扑面而来,让人仿佛得以通过这高高的宫墙,和被岁月斑驳的大门,得以窥见里面那位掌握着六宫大权的女子。 或许她也和这个宫殿一样,执掌着权利,高贵而又冷艳,也许普通人只要看她一眼,就会有臣服的冲动。 “公主来了,”守门的嬷嬷一眼就见到了洛然,燕诗雨在看到来人的时候,下意识的就躲到了跟在洛然身后的一群宫人之中,虽然她的衣着打扮和他们都不太一样,但到不至于被人一眼给认出来,更别说此时守门的嬷嬷注意力全在前面的洛然身上,“皇后娘娘在等着您呢。” “陈嬷嬷,人家听说母后要见我,这不,才换了一套新衣服呢。”洛然得意的在陈嬷嬷面前转了个圈,“你看,漂亮么?” “漂亮,漂亮,”陈嬷嬷大力赞许道,“小公主怎么穿啊都是这么好看,完全继承到了皇后娘娘的美貌。” “那是,那我就带着人先进去咯。”洛然说道,进了宫,阻止了宫人通报的动作,又止住了随行的人,对着燕诗雨招了招手,说道:“诗雨姐姐,胧月,你们跟我去见母后。” …… “一晃都过去十多年了,若不是你说你娘叫莫如鸢,我都不敢相信当年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如今都已经那么大了。”皇后难得放松的声音传来。洛然感到一阵惊奇。这么多年,她就没听见皇后的声音这么轻松而又愉快过。 “巳东上山拜师学习多年,师父要求严格,未能够及时拜访姑母,还请姑母见谅。”随之响起的是一个温润的男声,洛然被人用手拐撞了一下,转头看去原来是胧月,她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公主,若是请来的高人是这个大和尚,我愿意被他用这样的声音念一年的经。” 洛然:“……”想了想先前三个时辰的折磨,还是把与胧月相同的念头从脑海里抹去了。 “好啊,若是他真要念经,我就让你一个人顶着,让他给你开开佛性,”洛然说道,“回头我把你当做法宝镇在宫里。” 胧月:“……”公主你又欺负我。 主仆两人的互动燕诗雨只觉得欣慰,平日里洛然都是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宫里难得不安静的时候也都是她掏空了脑子在讲一些宫外的趣事,洛然乖巧的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脸上会出现些许的笑意,但是明显看得出来,她在刻意抑制自己的情绪,避免太过强烈的波动。 燕诗雨虽然很想让洛然开心起来,却又不得不考虑她的身体,不敢过激。 倒是胧月常年跟在洛然身边,知道和她开什么玩笑能够恰到好处的把握好分寸,又不至于影响她的身体。 “姑母不必担心,你所想的定会如你所愿。” “世间哪有那么多遂人愿的东西……” “母后!”洛然突然从大殿的门外露出一个脑袋,皇后看着调皮的小女儿脸上浮现了一抹无可奈何却又宠溺的笑容,摇着头说道:“你呀……” 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转头打算对一旁身着白衣的男子说道:“阿东,洛然这孩子就是这样……”然而当她的眼神不经意的往洛然的方向一瞥,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猛地站了起来。 燕诗雨怯生生的跟在胧月的旁边,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女人,心里如同打鼓一般“咚咚咚咚”地跳个不停,没想到才刚刚进门,就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落在了头顶上。 “抬起头来。”在她耳畔响起的是一道威严的女声,她的膝盖一软,几乎就要跪到地上去。 洛然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情况,明智的没有说话,但却感受到一个人站在了自己身边。 她转头,是先前和皇后交谈的那个白衣男子,洛然从皇后断断续续的话语中,隐约听到他似乎是叫白巳东这个名字。 身旁好奇的视线难以被忽视,即使是不想打断此时气氛的白巳东,也不得不低头对上一双黑漆漆的好奇眸子,然后一抹笑缓缓从他嘴边浮现。 就好似一朵天山上的雪莲花缓缓绽开了花瓣。 “好久不见。” 第11章 燕洛然(四) 燕诗语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洛然。 “母后,你怎么了?”洛然及时的解救道:“诗语姐姐是我的朋友,你……” “你说她叫什么?”皇后突然转过来,瞪着眼睛问道。 “诗语姐姐……”洛然的声音小了下去,她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皇后,“当然是姓燕,名诗语啊。” ”燕诗语,诗语……连名字都一模一样……”皇后转过头去,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燕诗语,迎上燕诗语无助的眼神,洛然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着急,因为她分明看见皇后的眼角,有一滴清泪落下。 “皇后娘娘!”燕诗语一着急,猛地跪到了地上,“奴婢自知冒犯了皇后娘娘,若是有什么惩罚,还请皇后娘娘让奴婢一并受着,奴婢的所作所为均与长安公主无关。” “噗嗤”皇后破涕为笑,说道:“你倒是护妹心切……” “奴婢身份卑微,不敢与公主相提并论……”燕诗语语气急促的说道。 洛然跑过去跟着她跪在了旁边,抬头毫无畏惧的看向皇后:“母后,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诗语姐姐就是我的姐姐,这是我自己做得决定,如果你要惩罚的话,惩罚我吧。” 皇后哭笑不得。 而一旁围观的胧月:“……”公主我觉得这情况不对劲啊您是不是冲出去早了? “好孩子,都起来,都起来,母后没有怪你们。”皇后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跑下了高坐,一旁的海嬷嬷还没来得及扶住她,就见她已经跪在了洛然和燕诗语的旁边,一把将两人搂在了怀里,带着哭腔说道:“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母后怎么舍得惩罚你们……” “母后你怎么了?”洛然不明所以的问道。 一旁的海嬷嬷,果断地示意周围服侍的宫人退下,至于大殿里唯一的一名男子,则是懂礼识趣的自己退了出去。 燕诗语被突然抱住,抱住她的人还是一国之母,而且还是以这样的一个姿态抱着她,她只觉得内心充满了忐忑之情,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一直存在于她的奢望之中的感觉从她心中浮起。 “皇后娘娘,你好像我娘亲啊……”心中这样想着,她也自然而然的这样说了出来。 皇后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眼泪更加汹涌的流了出来,喉头一阵哽咽,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够用力,再用力地抱紧怀里的两个孩子。 一旁知道真相的海嬷嬷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走到皇后身边,劝道:“皇后娘娘,先起来吧,两位公主还跪着呢。地上凉,公主年纪小,对她们身体也不好。咱们到旁边坐着慢慢谈吧。” “对对对,嬷嬷说得对,咱们先起来,坐着谈,坐着谈。” …… “所以,其实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和长安公主是双生姐妹?”燕诗语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随即摇了摇头自嘲道,“怎么可能?我这种市井里面出来的小丫头,怎么可能和高贵的长安公主是亲生姐妹?” “怎么不可能!”皇后心中满是愧疚,对于燕诗语这样的怀疑,想要解释,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说才好,反倒是一旁听明白的洛然第一时间反驳道,她坐到燕诗语的另一边,挽着她的手,说道:“你如何不是我亲姐姐,难道第一次咱们俩见面的时候,你不觉得内心亲近,对我甚为喜欢吗?” “当然如此觉得。”燕诗语肯定到。 “咱们长得还不够像么?”洛然记叙追问道。 燕诗语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嘴唇,说道:“像。”何止是像,两人简直是一模一样,即使是燕诗语已经在长安宫里待了一段日子了,宫里的宫人仍旧分不清燕诗语和洛然谁是谁,而且洛然又喜欢和她一起穿一样的衣服,所以经常出现有人对着燕诗语喊长安公主,对着洛然喊诗语姑娘。 洛然倒是不生气,每次被喊做了诗语姑娘,也是笑眯眯的答应,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倒是燕诗语,每次被误认为长安公主都会无比惶恐,生怕占着了别人的一点便宜。 “我还是觉得不敢相信,”燕诗语说道,“我觉得现在像是做梦一样。” “我以前曾经幻想过,我自己是不是大户人家遗失的女儿,虽然我现在过得是苦日子,但是说不定哪天我就被当大官或者是发大财的爹娘接走了,所以这块玉佩我一直保护的很好,生怕到时候和家里人见面了却拿不出证据来……”燕诗语从衣襟里抽出了一块挂在脖子上的玉佩,玉佩的质地很好,油光水滑,十分温润,一面刻着一只□□的燕子,另一面是诗语两个字。 “第一个收养我的人是一个靠着洗衣服赚钱养家的婆婆,她说我是被扔在了河边的草堆里,她听见我的哭声把我捡了起来,”燕诗语回忆道,“本来我还有一块襁褓的,不过当时为了给我换吃的,襁褓的料子又好,就被卖了出去,给我买了羊奶。” “你那婆婆是个好心人,若是没有她收养你,恐怕咱们母女也没有见面的时候,”皇后感叹道,“你婆婆现在住在哪里?是不是还过着苦日子?你跟我说,我找人把她接进宫来,派人好好照顾她,算是替你报了养育之恩。” 燕诗语摇了摇头,泪水从眼角如同串珠一般滚落了下来:“不必了,婆婆在我七岁那年就因为劳累过度去世了……若不是我拖累了她……她也不会走的那么早……” 皇后不知如何出言安慰,只得抱紧了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一下又一下的抽泣着。 洛然伸出手,拉住她的手,默默地看着她。 “姐姐,你莫哭,婆婆若是知道你找回了家人,一定也很替你开心的。”洛然劝慰道。 “婆婆七岁走了,如今你都十六岁了,中间那些日子,你是怎么过的……”皇后心疼的问道。 燕诗语笑了笑,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说道:“周围的邻居都很好,也很照顾我,只是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后面的话不必赘述,皇后也能够猜得到这些年她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不怕,不怕,现在你在母后身边的,母后会好好照顾你,一定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 “不行!”皇帝一甩袖子,否决了皇后的要求。 “为什么不行!”皇后惊讶又不解的问道,“皇上,为什么不行?诗语也是我们的女儿啊!她是洛然的双生姐姐啊!现在好不容易把她找了回来,为什么我们不能恢复她公主的身份?” “朕说不行就是不行。” “皇上——”皇后的音调高了起来。 “皇后!”看着瞪大了眼睛的皇后,皇帝是无奈又心疼。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突然多出来一个姐姐,洛然心里是什么感受?” “洛然,洛然当然是很开心啊!”皇后理所当然的说道,“说起来,还洛然把诗语找回来的。而且原本诗语还不愿意认我,是洛然反复劝说才让她改了决定。” “皇后,你不明白,”皇帝说道,“咱们的确是可以认回诗语,但是一切得是在私下进行,但是却绝对不能恢复诗语的公主身份。” “诗语又不是什么私生子,她是你和我名正言顺的女儿,她是我为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她本来就应该是燕国最受宠爱的公主,为什么不能够恢复公主的身份?”皇后不解道。 “难道你忘了当年加害诗语的那些人?”皇帝反问道,“你现在找回诗语,等于向淑妃宣战,说明咱们已经知道当年的事情是她做得。皇后啊,朝堂之上,淑妃的父亲虽然倒了,但是他的党羽还没有拔除干净,现在和他们宣战,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啊!” “可是……可是……”皇后茫然的说道:“难道就要委屈我的诗语?这拔除党羽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淑妃还在后宫作威作福……” 最后,皇后摇了摇头,说道:“算了,算了,此事日后再说,皇上今晚可有空,随我去见见诗语吧。” “今日安排的是淑妃,我怕是走不开……”皇帝说道。 皇后的笑容有些凄凉,弯腰行礼,说道:“是,那臣妾就不多做打扰了。” “皇后——”皇上伸手欲要阻拦,皇后却已经果决的转身离去,待他追着出门的时候,只能看到她被宫人簇拥这的身影。 从背后看去,没有了眼角的细纹,保养得当的身体,皇后看上去仿佛还是当年少女的模样。她的脊背挺得极直,下巴微微抬着,显得头有些向后哦仰起,还是那副他最喜欢的骄傲地模样,只是她不再像当年两人初初相识的时候那样,步履轻松,高兴的时候蹦蹦跳跳,身上充满了青春和活力。 现在的皇后变得禁锢,变得端庄,变得更加符合礼仪,她是一国之母,她是天下女子的典范。 她已经被这种高大的城池给同化了。 皇帝又何尝不是呢。 “小禄子,跟淑妃娘娘说今晚不去了。” “喳。” 第12章 燕洛然(五) “母,母后……”在皇后期待的眼神下,燕诗雨断断续续了很久,才喊出母后这两个字来。 “诶,诶……”皇后应道,一把将燕诗雨搂在了怀里,“我的女儿啊……” 洛然在一旁跟着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她伸手一边擦一边笑,皇后看向她,也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 “今晚咱娘仨啊,就一起睡,诗雨给我和你妹妹讲讲你在宫外的事情,洛然给你姐姐讲讲宫里的趣事儿,母后听着。” 燕诗雨娇羞的点头,亮晶晶的眼睛里写着期待,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竟然会有如此大的转折,她竟然是公主,是一国权利最大的两个人的女儿,她竟然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有爹娘,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 “母后,那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父皇啊?”喊出了母后,似乎再跟着洛然喊出父皇两个字,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了。 皇后的脸色一僵,随即她又笑了起来,拍了拍燕诗雨的手,说道:“近日政事繁重,皇上太忙,我还没来得及找到机会跟他讲你的事情。” “那不着急。”燕诗雨常年混迹在市井之中,皇后瞬间的表情变化自然是看了出来,她明白其中定然另有隐情,但是却体贴的并不逼问,“皇上可是一国之君,他勤政爱民正说明燕国有一个明君,我燕国的百姓日后才能够过着蒸蒸日上的日子……” “说得好!”一道洪亮的男声响起,皇后三人瞬间从休息的榻上坐了起来,皇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向洛然两人示意了一下,自己先绕过屏风去迎接这个皇朝的帝王。 “臣妾见过皇上……” “皇后不必多礼。”皇后膝盖还没来得及弯下去,听见皇帝的话自然而然便直起了身子。 屏风后面能够明显看见两个站着的女子的身形,皇帝看了一眼,随即大笑着说道:“怎么,我明明听见了长安的声音,可是父皇惹你生气了,小长安竟要躲起来不见父皇。” “皇上……”明明屏风后面站的是两个人,皇帝却只提洛然一人,对于燕诗雨只字未及,皇后心中难免有些不虞,不过还是说道:“并非是长安不见你,只是诗雨也在这里。” “诗雨……”皇帝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随即才有些怀念的想起来:“当年那个孩子……我记得的确是叫做诗雨……” 皇后唇角微抿,一抹笑容缓缓从她的脸上拉开,只听见她说道:“长安说,若是父皇来了,一定要你分一分,看你分不分得清她和诗雨谁是谁。”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皇帝抚掌大笑,说道:“调皮,调皮,长安调皮也就罢了,皇后竟然还由着她的性子,让她们俩出来吧,朕定然一眼就能够认得出来。” …… 在享受了一番天伦之乐后,皇帝满意的离去,留下母女三人。 皇后搂着洛然和燕诗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日后啊……日后,我定然会照顾好你们,不会让你们受一丁点苦楚。” …… 秋越深,就代表着天晟国向燕国提出联姻的时候不远了。 燕诗雨的身份还是没有定下来,如今她身上只是挂着一个贵女的称号,对外就是老贵族养在深闺,专门用来陪燕洛然的女儿,因为受到皇帝喜欢,被赐了燕姓,只是还没有封作公主。 其实皇帝原本是打算给燕诗雨安排一个贵女的身份,然后再封一个公主的称号,既能够安抚皇后,又不至于引起淑妃那边的异动,但是皇后便是说什么都不愿意。 封的公主与真的公主,即使称呼一样,但那实质上,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更何况,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却要挂上别人家的名义,即使最后还是算作入了这燕家,但在别人眼里始终隔了一层。 所以燕诗雨现在只能算是一个洛然的玩伴,甚至连自己专属的宫殿都没有,只能够把长安宫收拾了一个偏殿出来,算作她暂时的住处。 不过洛然和燕诗雨的关系非常好,两人几乎是同吃同住,自然这刻意收拾出来的偏殿,也算是荒废了。 “咳咳……咳咳……” 拿开帕子,上面是几朵鲜艳的红梅,洛然又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扯了扯脖子上的披风,将身子裹紧了一些,打算回宫,哪知道一转身,便迎上了一个人。 “白巳东,你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不应是我问公主为何会在这里么?”男子反问道。 “我乃燕国公主,去哪里是我的权利,哪里用得着向你汇报,”洛然蹙起眉头,不客气的说道,她的言辞难得有那么犀利,“反倒是你,一个男子,大清早出现在御花园,到底有何居心?” 白巳东笑了起来。还是如两人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那样,他笑起来依旧很好看。 只见他伸手抚向了洛然的额头,似乎想要把上面的皱褶抚平。 “洛然,你的日子还有多少?” 洛然瞪大了眼睛。 ……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皇后气急败坏的说道,“洛然从小身体就弱,但是这几年在张御医的调理下,已经渐渐有了起色,她绝对不可能出事的。” “妹妹身体虽然不是很好,但是也是活蹦乱跳的,怎么可能……”燕诗雨也不信白巳东的话。 “皇后娘娘,既然您不信,咱们还是让张御医看看吧……” …… “母后,您怎么来了?”在长安宫里优哉游哉晒着这秋日难得的太阳的洛然,突然听到了通报皇后驾到的声音,刚刚拿下盖在脸上的书,便见皇后已经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燕诗雨。 燕诗雨在皇后身边她是不感到奇怪的,因为自从燕诗雨的身份确定之后,皇后日日都和她有说不完的话,恨不得燕诗雨能够将这十六年在外流浪的经历,全部讲给她听,她是边听边心里揪着疼,但又希望能够了解到这十六年她错过的点点滴滴。所以只要一有空,燕诗雨都会被皇后召唤过去。 奇怪的是,皇后的身后,还跟着提着药箱的张御医。 “母后,姐姐,你们这是?”洛然不解的问道。 “今日张御医到我宫里例行的问诊,我想着这几日都是你姐姐到宫里陪我,难免冷落了你……” “哪有……”洛然撒娇道,“姐姐回来以后,有她陪着您,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您那老是念叨我,这不准吃那不准碰的,还是姐姐在好,我的耳根子难得清净了几天。” “调皮。”皇后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的说道:“我看某人心里是偷偷吃着味,又不好意思说,拐着弯儿让那胧月给我和诗雨送吃的喝的,不就是提醒我这还有个小女儿,别给忘了么。” 一下子被戳穿了小女儿心事,洛然瞬间觉得不好意思起来,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张御医,您看,母后就知道欺负我。您快给我看看,告诉她我最近身体好着呢……让她继续去念叨姐姐。” 张御医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用眼神示意,他这才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洛然记得原来的故事里,长安公主是由于受不了燕国到天晟国路途的颠簸,才发重病去世的,也就是说虽然她注定会在那个时候死,但是现在的身体却是好的,所以她倒是不担心张御医看出什么来。 “张御医,怎么样?”皇后有些焦急的问道,燕诗雨的眼神也按捺不住的飘向了这边。 张御医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迎着几人期待的眼神,摇头晃脑的说道:“公主这病啊,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日后这补药补汤啊,可是日日不能停……” 洛然的脸色一下子就哭苦了下来。 “张御医,那药哪能随便吃啊……咱得有个根据不是……”她有条有理的说道,“我若是没什么大病,就不要给我开药了嘛,我一定会按时吃饭,好好锻炼,乖乖听胧月的话……” 她耍宝的说着,燕诗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皇后转头看向她,说道:“日后啊,你妹妹吃药的事情,就交到你手里了。” 随即,皇后借口有事要和张御医谈谈,将两姐妹留了下来,跟着张御医出了长安宫。 前脚踏出长安宫的宫门,后脚张御医的脸色就垮了下来,眉头紧锁,显得十分沉重。 “张御医,长安的病情怎么样?”皇后问道。 “回禀皇后娘娘,长安公主……哎……”张御医先叹了一口气,随即冲着皇后跪了下来,旁人只见他猛地一磕头,老泪纵横:“恕微臣无能为力啊……” 皇后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 “公主先天不足,后天又遭了歹人算计,虽然微臣用尽千方百计,但仍旧只能够维持公主的生命,无法清理她体内的毒素……如今随着公主年龄的增长……” 他的话不必说完,皇后已经明了。 “都是我没有保护好她,都是我……”若非她一昧沉浸在遗失一个女儿的悲伤里,对于剩下的洛然有失照料,否则她身为一国之后,如何会让奸人得逞,伤害到年幼的洛然。 “是微臣医术不精,还请皇后娘娘惩罚……” “不怪你,不怪你。”皇后虽然悲痛,理智尚存,只是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怕,洛然不会有事的,巳东说了,他有办法,他有办法。” “对对对,白巳东有办法。” “来人——快请白公子入宫!” 第13章 燕洛然(完) “巳东,巳东,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白公子,请你一定要救救我妹妹,她还那么小。” …… “三十年不能相见么……” “没关系,只要她能够好好活着,再过三十年我也才六十多,能够等到她回来的时候……” …… 洛然和白巳东走的极为低调,皇后和燕诗雨连夜收拾了很多的东西,好几大箱的行礼装满了十几架马车,但是两人一样都没有拿走,两人就在头上各自扣了一个帏帽,白巳东背着一个装了几件衣服的包裹,就离开了皇宫。 不过与此同时,那十几架马车也从皇宫里开始出发,驶向了白巳东曾经拜师学艺的地方——天机山。 “洛然第一次出宫,可还习惯?”白巳东问道。 帏帽周围的纱料质量很好,外面的人隔着它看不见帏帽里的人的模样,但是洛然却可以透过帏帽清清楚楚的看见外面的场景。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小贩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讨价还价的声音也是不绝于耳。前方的一个街口还有卖艺的,敲锣打鼓的声音震天响,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即使隔得老远也迎面扑来。 洛然舍不得收回自己有些贪婪的目光,说道:“很热闹。” 她没有自己的丝毫记忆,而燕洛然也不过是一只被囚禁在皇宫这个华丽牢笼的金丝鸟,不管是她还是燕洛然,都没有见过如此繁华的景象。 街边有一处捏面人的小摊子,两人经过,洛然的目光在上面再三流连了几番,白巳东察觉到了便问道:“洛然可想试试?” 洛然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说了句“算了”。 白巳东知晓她的顾虑,虽说燕洛然身为皇室公主,几乎没有在外走动过,但并不表示没有人知道她的具体容貌,要知道,现在民间有本事的人多着呢,早就有人将各国皇室的画像做成了小集子在暗地里发售,据说销量还算不错,赶得上一些热门的畅销风月小说了。 走着走着,两人便到了前面杂耍的附近,一群人围在一起,从洛然的角度看去,只看得见一排又一排黑压压的人头。 喝彩声听得洛然心痒难耐,她突然感受到有人在靠近,还没来得及转头,只听见白巳东说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她的手突然被抓起,洛然下意识的就想要甩开,但却在一股力道的带领下跟着往前快步走去,男子的步伐很快,她几乎是连走带跑的跟在他的后面,追逐着他的步伐。 “白巳东,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很快她的疑问便得到了解答。 站在酒楼的最高层上,附近几条街道的风景便一览无遗,而表演杂耍的人自然也落入了洛然的眼中。 只看了一会儿,她便觉得有些失望了。 “还不如宫里侍卫表演的好。”以前为了让燕洛然开心起来,皇后曾经让宫里的侍卫宫人使出浑身解数表演自己的本事,这杂耍的艺人表演的翻筋斗,胸口碎大石这些不过是宫里那些侍卫的小项目。但话虽然如此说着,她的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盯着,舍不得移开半寸。 这场杂耍吸引洛然的不在于其本身的表演,而在于这场热闹,这场洛然从未见过的热闹。 “洛然,你看。”白巳东突然说道,洛然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眼前就突然多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小人。 洛然伸出手,小心翼翼将才捏好,身子还有些柔软的面人捧到手心里,眼里是又惊又喜的光芒。 “她真好看……”洛然说道,然后见白巳东笑了起来。 “嗯,她真好看。” 洛然觉得他的笑容不对劲,这才发现面人的容貌竟然和自己生的一模一样,想到她刚刚夸赞的那句话,脸上一下子飞起了红云。 白巳东又重复了一遍:“她真好看。” 然后视线从面人身上移到了她的侧脸,目光专注。 …… 洛然走了,燕国的公主却不可能凭空消失。 白巳东带着洛然走之前给皇后留下了话,要想洛然活下去,必须要改天换命。所谓改天换命,则是说必须要有一个人承受洛然早死的命运。不过承受了这个命运的人,不一定会早死,只是会经历一个大劫,但能不能度过这个大劫,就要看各自的运气了。 而此时,恰逢天晟大军连连进犯燕国的边界,不同于天晟国这几年大兴武力,燕国一直是一个重文轻武的国家,兵力并不强悍,不过所幸天晟并没有吞并燕国的打算,只是派了使者前来说天晟的皇帝希望能够与燕国结为秦晋之好,希望燕国能够将皇帝最为宠爱的女儿嫁过去。 换而言之,就是要燕国将最有价值的一个公主嫁过去。 不管这个公主是不是真的受宠,不管这个公主是不是真的对于燕国来说十分重要,但至少这个公主的身份必须是实打实的……也就意味着,燕国的皇帝不可能从宗亲里随便选一个贵女封为公主嫁过去,也不可能将普通嫔妃生下来的公主嫁过去,但皇宫里能够称得上地位较高的,数来数去就只有皇后和淑妃两人,为了能够稳住淑妃以及她身后的势力,皇帝只给了她一个皇子,所以能够嫁到天晟国的公主,寻来看去,最后竟然只有皇后亲生的燕诗雨和燕洛然符合要求。 燕洛然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行,我现在只有诗雨一个孩子了,我不可能让她嫁过去!”皇后力争,非要护住燕诗雨不可。 “皇后!”皇帝难得动怒,“如今天晟大军压境,要么把公主嫁过去,要么等着天晟的大军踏破我燕国的土地,你身为一国之后,难道你忍心……” “忍心!”皇后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的话,“是,我是皇后,可我更是一个母亲,洛然走了,我只有诗雨这一个女儿了,你要嫁公主可以,你嫁谁都行,就是不能够把诗雨嫁出去!” “放肆!”皇帝一甩长袖,桌上的砚台随之甩了出去,砸在地上四散炸开,墨汁随之飞溅,“今天你说什么都没用,来人,皇后需要静养,紧闭长安宫,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出。” “喳。” …… “母后,你便让我去吧。”燕诗雨好不容易求得皇帝的允许,进了长安宫。 此时的皇后正跪坐在佛像前,紧闭着眼,手里握着一串佛珠,口中念着佛经,似乎整个人都全情投入到了修佛之中。 听见她的话,才渐渐放缓了手里掐珠的动作,徐徐睁开了眼,说道:“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又何必来问我。” 她的表情很淡,似乎是已经真的完全不在意了。 说完,便又闭上了眼睛。 燕诗雨叹了一口气,跪倒了她的身边,双手合十,也虔诚的开始祈祷。 “佛祖,希望您能够保佑吾妹洛然平平安安……” “希望您能够保佑我的娘亲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皇后睁开了眼睛,看着她一下又一下的磕在地上,额头与冰凉的青石地板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起来起来,莫要伤了身体……”终究是母亲的天性占了上风,她牵着燕诗雨的手想要将她拉起来。 “母后……”燕诗雨看向了她,眼眶里带了泪水:“母后,妹妹的大劫,总要有一个人替她……” 皇后掩面,泪水簌簌从她脸上落了下来。 她身为皇后,不是不知道燕诗雨和燕洛然身为燕国公主的身份,不是不理解皇帝的做法,可是她不愿意……若是燕诗雨仅仅是远嫁便罢了,可是燕诗雨此次是要顶着燕洛然的身份远嫁。 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会比她和燕诗雨更明白。 虽然说只要改天换命,三十年后她就能够重见燕洛然,可是三十年的时间啊,实在是太漫长了,她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够活到三十年后,而且尽管白巳东再三保证一定能够让洛然活下来……可是见不到真人,皇后的心无论怎样也安定不下去的,于她来说燕洛然无疑是生死不明的状态,可是燕诗雨是她活生生的女儿啊……若是燕诗雨背负上了燕洛然的命运,也就意味着她会经历一场九死一生的磨难…… “母后,你放心,我好不容易才寻回了你和妹妹,自然舍不得早早就离开你们的。” “你相信我,我定然会好好活着。” “不过一个天晟的皇帝……”燕诗雨的眼睛里放出了熠熠的光辉,“我燕国的公主,不必他差,也定然不会成为他手中的玩物傀儡。” …… 燕诗雨出京的那天,整个燕国的京城都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大家都在庆祝公主出嫁,他们终于能够过上安定的日子,不用担心天晟的铁骑会踏入燕国的土地。 因着皇后的阻挠,燕诗雨出京的日子,比原本的故事里洛然出京的日子,要晚了半个月的样子,而若是按照原来的发展,此时已经到了洛然重病,奄奄一息的时候。 燕国京城的郊区,送亲的队伍正从管道上缓缓驶过,前前后后加起来约莫十来里的长度,一片红妆,送亲的官员服侍的人加起来有数百人。 旁边的一处山崖上,一身白衣的男子,正抱着一个虚弱的女子,看着渐渐走远的送亲队伍。 “风有点大了,我们回去吧。”白巳东说道。 洛然没有回话,眼神一直看着远处,一直到送亲的队伍消失在了夕阳的余光之中,才轻轻地咳了咳,白巳东温柔的擦去她唇角的血迹,然后又敛了敛她被山风吹乱的头发。 “巳东,你去天晟国,去帮帮我姐姐好不好……” 对于她的请求,白巳东根本提不出拒绝的想法,只能说:“好啊。” “那就好……” 洛然的眼前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的意识一直在这片黑暗中漂浮,她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气息,只能够感受到自己在一片黑暗之中,她觉得十分的孤独,十分的寂寞,又觉得十分的茫然,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她明明记得上一秒自己还在执行任务,看着燕诗雨送亲的队伍远去,下一秒她就进入了这片黑暗的空间之中。 也不知道,燕诗雨现在在天晟国过的怎么样……洛然心中想到。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恭喜执行者,任务完成。” 第14章 刀洛然 洛然再度醒来的时候,记忆又是一片空白。前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于她而言有如过眼云烟,全部消失不见。 脑海中突然如同潮水一般涌现了一大堆的资料,她还来不及去翻阅,便听到了有人走近的声音。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处境不妙。 ……我的脚呢我的手呢我明亮的大眼睛呢?怎么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洛然试着动了动,却只隐约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她并没有感受到自己身上有四肢的存在,而眼前更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似乎连味觉也消失了,不,不仅仅是味觉,而是鼻子这个器官似乎也消失了……等等,准确来说…… 是她似乎根本就没有这些属于人类的器官,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呼吸,只是隐约觉得自己是躺着的,五感中唯一敏感的,恐怕就只有个听觉了。 不过很快她就被自己打脸了,她发现,自己原来还是有触觉的。 因为一只粗糙的手,将她拿了起来。 是的,是拿。 她只感觉整个身体突然腾空而起,然后就有一种像是粗糙的手掌接触皮肤的感觉随之而来,与之相伴的是属于人体的温度。 “哒哒哒哒……”小小的厨房里,挽着袖子的男子,满头大汗,一把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菜刀在他手中仿若有了灵气一样上下翻飞,无数的细丝丁块在他旁边堆成了小山,而且这小山还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可见他切菜的速度有多快。 快速的上上下下移动着,洛然还不太适应这样高节奏的运动,只觉得头有点发懵,她总算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把菜刀。也许是作为菜刀的天赋,洛然在这般颠簸下,竟然只是头晕,还没有到恶心难受的程度。 在适应了头晕之后,洛然开始查看先前输入脑海但还没来得及看的任务世界的资料。 看完之后,她的表情有些微妙——虽然作为一把菜刀可能外人不太看得出来。 这是一个美食文的世界,女主是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美食评论家,在现代的时候她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走遍全世界每一个角落收集美食,并且尽可能多的学习美食的做法,没想到一朝穿越到了一个以吃定天下的时代。 “李雨霏为了能够改变自己穿越过来时附身的宿主贫苦的命运,参加了全国举办的厨神争霸赛,并且靠着独创的新式糕点一举夺得了全国第一,被封为了新一代的厨神,而在她一路晋级的过程中,身后少不了上一代厨神白巳东的身影。” “白巳东和李雨霏的结识也是因为美食,游走四方遍寻美食的厨神白巳东在经过李雨霏所在的小镇的时候,仆人偶然买到了李雨霏特制的糕点,精致而又美味的糕点一下子就抓住了白巳东的胃,他对糕点的制作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心和热情,并且派人找到李雨霏主动提出收她为徒的想法,但是李雨霏来自现代,心高气傲,认为自己有着现代独特的制作手法,随随便便做出来的食物都比古代人要强,绝对能够完胜他们,于是果断拒绝了他的这个建议……” “白巳东并没有多做为难,只是在李雨霏参加厨神大赛的时候,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帮助,并且逐步让李雨霏见识到,身为一个真正的厨神,应当具有怎样的品质和技能,相处越久,李雨霏对白巳东越发的折服……” 说实话,如果不是系统会将需要拯救的任务对象的资料单独提出来便于执行者了解,恐怕洛然会怀疑她需要拯救的男配,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出现在原来的故事里。 “林岩是李雨霏的邻居,小时候李雨霏家一直靠着林岩家的救济过活,不过自从李雨霏年龄大了一点,能够说服父母为自己购买材料制作糕点之后,家里的环境便逐日改善,因为曾经接受过林岩家帮助的原因,李雨霏的父母对林岩一家人都十分感恩,李雨霏虽然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但是因为林家父母常常和李家父母说长大了要让儿女两人结亲,总让她有一种林家挟恩以报的感觉,所以便下意识的疏远了林岩……” “林李两家父母本就是玩笑话,见两位当事人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意思,自然也就不再多说,随着李雨霏通过厨神大赛越爬越高,林家更是知道自己和李家的差距在逐渐拉大,便再也没有动过类似的心思,但是林岩却不甘心……” “他从小就喜欢李雨霏这个妹妹,认为她聪明懂事,又乖巧伶俐,虽然常常被小他四五岁的李雨霏耍的团团转,不过林岩还是甘之如饴。如今当年的妹妹突然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厨神大人,林岩心中十分不安,他自然为李雨霏取得的成就高兴,但却更为两人之间的距离担忧,他看得出来李雨霏对他本就没有多大的意思,如今两人的身份地位相差变大,恐怕他更没有什么希望和她在一起……” “为了能够里李雨霏更近一点,林岩也报名参加了厨神大赛,不过巧合的是,林岩偏偏是个厨房杀手……” 但即便是厨房杀手,做出来的饭菜全是黑暗料理,林岩也依旧杀进了京城的队伍。 不是他有什么后台,林家虽然能够救济当年穷困潦倒的李家,也不过是家里有那么一点多的余粮,恰好一家人又好心宁愿自己没有储备也要帮助他人,所以自然不可能认识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林岩为何能够参加京城的全国决赛?自然是靠着他自己的能力。 当然,这里的能力指的并非是他做出来的饭菜有多么的好吃,而是指的他的刀工。 全国厨神大赛的竞赛方式是按照一场个人赛,一场团体赛这样交替着来进行的,林岩自知自己没有做菜的天赋,便在参加比赛前将自己的功夫全部投入到了刀工上面,拼了命的练习切菜雕花。他这样做,自然是想要取巧,走一条捷径。 因为厨神大赛之中有这样一条规则,第一场单人赛采用排名末位淘汰赛制,第二场的团体赛则由上一场综合比分最高的前九名作为主厨来划分团队,他们可以与剩下的人自由组合,每个主厨拥有复活一名上一场单人赛被淘汰的选手的机会,林岩不会做菜,也不敢做菜,他就干脆只在现场表演自己的刀工,虽然被淘汰的几率很大,但是被后面晋级的前九名看中的可能性却很大,如果他的刀工足够好到能够顶替其他人的话,说不定运气好他就可以一路凭借着刀工挺进京城。 没人想到他真的靠着这个办法做到了。 但不管他为这个结果付出了多少努力,作为一个只在原故事中出现了寥寥几句话便销声匿迹的男配n号,他的结局无疑是悲惨的。 好不容易见到了当年的小妹妹李雨霏,但是李雨霏作为上一代厨神坐在高位上,等着台下比拼的众人将做好的食物送上去,他作为一个参赛的人员,甚至没有资格将自己精心装饰的美食亲手送到李雨霏的面前,只能远远地看着,像是窥视一个永远也得不到的梦。 他本来打算比赛完了之后去找李雨霏,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见到李雨霏的门路,只能够在下榻的旅店里苦待,耗费着本就不多的盘缠,等待这一个能够见到李雨霏一说心中思念之苦的机会,但是李雨霏没能够等到,却等来了抓捕他的官兵。 原来参加厨神大赛的所有参赛成员,都被允许使用厨神殿里的厨具,但是当比赛结束之后,清点厨具的时候,不少的厨具竟然不见了。 每届厨神大赛之后厨具消失是常有的事情,因为来参赛的选手多多少少抱着就算不能够夺得厨神的位置,也要拿点厨神殿的东西回去,刀具无疑是作为厨师必备的一个好东西,厨神殿出品的自然更是精品,而且若是拿着厨神殿的刀具回到家乡,只要把厨神殿的招牌一打出来,那客源,还不跟流水似的。往常厨神殿对于这样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厨神殿钱多底子厚,这些刀具还损失得起,就当是给千里迢迢来参赛的选手的一个纪念品了,但是这一次,情况却有些不一样了。 因为上上届厨神白巳东放在厨神殿里的一把菜刀不见了。 菜刀和厨神的菜刀之间是有差距的,而厨神的菜刀和白巳东的菜刀之间更是有着差距的,因为当年见过白巳东参赛的人都知道,白巳东做菜的时候,手里是有灵的,而他做菜的那把菜刀,也是有灵的,不能说没有那把菜刀白巳东就成不了厨神,但是有了那把菜刀白巳东就和别的厨神划开了距离。 有人说,那把菜刀其实是一把神器,是神仙才能够用的东西。 ——现在神器不见了。 第15章 刀洛然(二) 洛然进入的故事节点,正是林岩所在的队伍进入了京城的总决赛,林岩刚刚跟着队伍入住厨神殿的时候,也就是说现在厨神大赛还没有结束,如果没有出错的话,白巳东的那把神器菜刀应该还安安分分的躺在厨房的某个角落,暂时没有被人拿走。 厨神殿会为每一个队伍都提供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厨房,当然也有一个为厨神殿成员提供食物的大厨房,毕竟厨神殿的维护人员远远要多于参赛人员。 林岩自知厨艺不佳,所以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练习自己刀工的机会,刚刚进厨神殿他便胆大包天的去联系了厨神殿的主管,询问自己是否可以在大厨房里做一个专门切菜的小工。其他队伍入围的成员虽然也有切菜材料配比炒菜之类的分工,但是基本上只是原本就很厉害的厨师,在某一方面更加擅长而已,相当于是全能选手只是有更加突出的优点,但像林岩一样只会切菜可以说是靠着一项技能做辅助的人,他还是厨神大赛开赛以来的头一个。 能够入围厨神大赛总决赛的厨师,大多数都带着身为大厨的傲气,事实上,能够在全国那么多人之中进入决赛,他们本身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即使是皇宫里的厨师也不得不对他们高看一截,因为说不定他们赢得了厨神大赛以后,被某个皇室成员看中,眨眼间就成了御膳房里的大厨。 所以像林岩一样愿意自降身份主动来到大厨房里仅仅是为了当一个切菜小工的厨师还真没有。 林岩是头一例,加之他的刀工确实不错,而且速度又快,主管最后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所以也才有了开头林岩独自一人进入厨房切菜的场景——他在准备中午要使用的菜。 伴随着厨房里连绵不绝的“哒哒哒”的切菜声,里面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小工燃起了灶火,拉动着风箱,就等着做菜的大师傅来,很快,厨房便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小林,哟,不错嘛,菜都要切完了。”第一个来的厨师看见厨房里被码的整整齐齐的处理好的菜赞赏道。 林岩憨厚的笑着,略带黝黑的脸上泛起了红。 菜切完了,就没他什么事儿了,他也不闲着,就在一边四下的帮忙,他力气大,像大厨房这种地方,每逢做饭的时候便人手紧张,多一个人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所以林岩这般无心的举动,倒也是收获了大厨房里不少人的好感。 几个大厨已经私下商量过了,等厨神大赛完了,就问问林岩愿不愿意留在厨神殿,专职做了一个切菜的小工,别看这工作简单,真要做好也是难度不低。 经过一中午的忙碌,一道又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送往了厨神殿的无数个角落,当最后一个打扫的小工关上大厨房的门,厨房里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被插在砧板上的一把菜刀突然嗡嗡的震颤起来,约莫半刻钟的功夫,刀身与砧板相互接触的地方逐渐松动,随之一个猛烈的抖动,菜刀突然倾斜着从砧板上倒了下来,在边缘一磕,眼看就要掉在了地上。 就在眨眼之间,还在半空中翻转的菜刀,化作了一个少女,蹲在了地上。 洛然缓缓直起身子,动了动自己的手脚,突然从菜刀变成人,习惯了菜刀只有听觉和触觉的世界,突然间眼睛能听鼻子能闻了,洛然一时之间竟然还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大厨房果然不辜负它的大字,至少一眼看去,洛然就看见了无数个灶台,结合她还是一把菜刀的时候听到的声音,不难想象出在做饭的时候,这个厨房人来人往热闹的景象。 不过这不是她重点关注的地方。 她关注的是,白巳东的那把神器菜刀到底会被放在这个厨房的哪个地方。 说来也奇怪,白巳东一代厨神,从来不来大厨房这种地方做菜,早就在厨神殿外有着自己专属的府邸,竟然会将自己的神器菜刀随随便便放在大厨房这种公共的地方,说不定就被哪个用了,或者是被哪个人偷走了,她也说不清白巳东这个人到底是心大,还是另有什么其他的图谋。 大厨房虽然大,但是结构并不复杂,一眼就能够看个干干净净,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能够藏东西的地方,洛然仔仔细细的绕着厨房里面的东西转了几圈之后,最后还是无奈的将视线落到了厨房里使用的那些菜刀上。 不过一眼看去,这些菜刀都是一模一样的,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差别,以洛然的水平,也没法了解这些菜刀在刀锋或者是把柄的设计上,是不是有着什么微妙到影响厨师使用手感的差别,所以她打算将所有的菜刀全部放在一起,然后做一个对比。 然后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拔,拔不出来呀…… 最后迫于无奈,洛然只有专门找一个地方,将所有插着菜刀的砧板放在一起,尽可能的去比较菜刀与菜刀之间的差别。 洛然:“……”为什么我还是找不出被称作神器的菜刀? ——或许是它太低调了? 白巳东推开门的时候,便看到一个穿着布衫,身材娇小的女子,弯着腰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一把菜刀瞧,两只乌黑明亮的眼睛几乎快要对到了一起。 他以手握拳,放到唇边:“咳咳……” 突然听到声音,洛然吓了一跳,慌乱的站起来看着来人,心思千转百回思考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问话。 最后,她决定先发制人。 “我没有偷东西,我只是进来看看。” 她举手发誓道,白巳东原本淡然的脸上,突然就多出了几分笑意,在洛然不明所以的时候,他走了过来,然后在洛然惊疑的目光下,伸出手——将洛然的大拇指和小指轻轻地掰弯。 洛然只听见他说道:“小姑娘,没人教过你,发誓只用举三根指头吗?” “我当然知道,”洛然梗着脖子说道,“这……这只是你们的习俗,我们那里发誓就是举五根手指的。” 白巳东眼神落在她脸上,洛然毫不畏惧的瞪了回去,前者细细打量了她一番,似乎是在想哪个地方的风俗发誓的时候是举的五根手指,洛然有点心虚,但还是一脸君子坦荡荡的表情,白巳东这下再也憋不住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洛然有些恼了。 “我笑你生的可爱。”白巳东眼也不眨的说道。 洛然倒是好骗,立马问道:“真的啊?” 白巳东又笑了起来。 …… 洛然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跟着遇到的男人回了家。 那个长的很好看,笑起来像朵花似的男人说了些什么?洛然想到,大概是夸了她几句漂亮,说他家里有许多新鲜有趣的东西,问她愿不愿意去看看……每一次进入任务世界都被抽走记忆和情感,仅仅只留下像是潜意识一样的经验,洛然对于白巳东口中提到的东西自然是好奇的。 她仰头看着大门上的牌匾,然后念了出来:“白府……”随即她瞪大了眼睛,惊讶的转头看向了身边的男人,问道:“你是白府的人?” 白巳东以为她认出了自己,问道:“怎么?” “那你认不认识白大人啊?”洛然一把抓住白巳东,闪着星星眼问道。 “白大人?”白巳东一头雾水,“白大人是谁?” “白大人就是白大人啊!”洛然一脸你连白大人都不知道是谁的鄙夷神情看着白巳东,然后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白大人就是上上届的厨神白巳东大人啊!你身为京城人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白巳东一愣,随即笑得有些无奈:“我倒是真不知道……”不过,他话锋一转,洛然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期待,“这白大人和我倒有几分沾亲带故的关系,说不定你进了府里就能够看到他了……” “那我们快进去吧……”洛然扯着他的袖子就要往里面走。 白巳东只觉得这孩子傻的可爱。 白姓在京城,本来就是独一份的姓氏,若是对京城稍稍有了解的就会知道,整个京城白巳东的白府,只有这么一家别无分号,也就只有洛然这种刚刚化形,对于外界一点都不了解的人,才会指着白巳东问他认不认识白巳东这个人。 “你找白大人做甚?”白巳东好奇的问道。 “我要找白大人帮我找李大人。” “哪个李大人?” “上一届的厨神李雨霏李大人。” “你找她作甚?” “我帮人找的。”洛然老实回答道。 “你帮谁?”白巳东蹙起了眉头,随即问道,“莫不是参加厨神大赛的选手请你帮忙找李大人走走关系?” “当然不是,”洛然一脸惊讶,似乎很是奇怪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和李大人又不熟,李大人为什么要听我的话?” “那你要做什么?”白巳东问道。 “帮一个傻小子传话。” 第16章 刀洛然(三) “哪个傻小子,什么傻小子,你要传什么话?”白巳东的问题问得又快又急,洛然跟着他进了屋,先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才有些惊疑的看着他,说道:“我又不是跟你说,干嘛要告诉你这些?” 白巳东自知失态,他握拳在唇边轻轻咳了咳,以掩饰他的不自然,随即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要找李大人,首先得让我帮你找白大人,若是白大人问起来,我总不能让他什么都不问,帮你联系李大人便是,你说是吧?” 洛然歪着头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于是便开始了絮絮叨叨的吐槽模式。 “我本来是不打算帮忙的,可是那个傻小子每天都在我耳边念念叨叨,念叨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什么我要成为厨神,做一个配得上菲儿的男人啊,什么我现在这个样子永远都不可能站在菲儿的身边,对菲儿来说也是一个拖累……” “你怎么知道他口中的菲儿就是李雨霏李大人?”白巳东疑惑问道,“这世间名字里有菲字的女子如此多,不一定就是她啊?” “怎么不可能?”洛然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他念叨的那个菲儿和李大人生的一模一样。” 白巳东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两人生的一模一样,莫非他给你看了菲儿的画像……” 洛然的嘴唇翕动,自知失言,听见白巳东如此说,随即有些别扭的说道:“当然……我当然是看见了菲儿的画像……” 幸亏白巳东给了她这么一个借口,不然她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是作为一把菜刀的时候,能够直接与林岩的心灵相通,不仅仅能够听见他心里说的话,更能够看到他脑海里出现的画面。 李雨霏就像是一个烙印深深地烙在了林岩的心底,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林岩都记得,而作为窥视者的洛然,自然也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一切。 …… 白巳东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带回家。 和洛然聊了两句之后,女子的脸上便出现了深深地困倦,仿佛多日未曾休眠过一般,哈欠连连,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就要往下滑去。 白巳东觉得好笑,不过还是将人抱了起来,安排了卧房,随即派人去查她的身份。 得到的回音却是查无此人。她就像是凭空出现在了这京城里一般,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只有白巳东知道自己是从大厨房里带回了她,但是大厨房里的所有人都回禀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女子。 不过她口中的那个傻小子,白巳东倒是查出了是谁。 “林岩……”他看着属下传来的消息,唇边渐渐浮现了笑意:“倒是个痴心人……” 临近厨神大赛的比赛日期越来越近,所有人也都在忙碌而有序的准备着,白巳东本准备哪天等李雨霏上门拜访的时候跟她讲痴情小竹马的事情,不过因着厨神大赛的事情李雨霏一直很忙,所以两人也没有时间见面,而第一次见面睡着到了三天后都没能够醒来的洛然,却也成了他的一桩牵挂,所以他也没有心思主动去找李雨霏说这件事情。 其实洛然昏睡到第二天的时候,呼唤她还是有反应的,只是十分的迷糊,就像是没睡醒一样,府里的大夫看了之后也说只是过于劳累累着了,睡个一两天便没事了,但是随着时间过去,洛然沉睡的状况却越来越厉害。 “洛然……”白巳东低低的唤了一声,果然如同预料中一般,没有丝毫的反应。 …… “白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难得踏入我这天星宫的大门……”大殿中,负手而立的男子缓缓转身,他的眉眼极其妖冶,一身白色的圣袍,却又将他衬托的格外圣洁,“莫不是为了你府上的那名女子?” 扶曲的神机妙算白巳东早有领会,不然也不会在今日来寻他。 “是。” 听得他承认,扶曲摇了摇头,说道:“走吧,去看看本人我才敢下定论。” …… “你可曾记得我跟你说过,你身上绑着的夙世情缘?” “你会和一个女子,反反复复的相遇,但亦会和她反反复复的错过……” “这是你们两人谁也无法更改的宿命……” …… “醒了?”洛然睁开眼的时候,窗外的晨光正淡淡的透过纸窗渗进来。然后只听见吱呀一声,一个男子逆着光走了进来。 她看了好一会儿,待眼睛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线,才看清男子的容貌。 “是你?”洛然说道,随即发现,自己竟然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睡了那么些时日,可是饿了?”白巳东问道,“我已经吩咐下人为你准备了饭菜,你洗漱过后便可以开始用膳了。” 睡了那么些时日……洛然的关注点落在了这句话上面。 她此次任务的身份特殊,因着林岩身边出现的人太少,所以她只能够附身在一把菜刀上。 “我睡了多久了?”她慌忙问道。 “约莫七八天。” 洛然心头一惊。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她附身的这把菜刀,在林岩参加厨神大赛的时候,是被大厨房的人送给了他去参赛的! “厨神大赛开始了么?”洛然问道。 白巳东有些疑惑,不过还是不敢怠慢,说道:“明日开始,怎么了?” 洛然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连鞋也没穿好,就往外冲去。 一道黑影从房梁上落了下来,白巳东嘴唇紧抿,点了点头。 …… 所幸白府和厨神殿相隔并不远,洛然出来的时候是跟着白巳东出来的,守门的人自然没有多加盘问,可是这回去看着四个两两并列在厨神殿大门外排开的守卫,洛然就有些发懵了。 不过随即她便想到了办法。 在艰难的爬上了一旁的树后,洛然小心翼翼的踩着颤巍巍的树枝,往厨神殿的围墙走去。 “啪——” 洛然以一个狗吃屎的姿势摔倒了地上。 ——真是一点都不优雅。 不过也证明了她的猜测是对的。虽然她从一把菜刀化作了人形,但是身为菜刀本身的属性却是没有改变的,而且化作人形之后,虽然她有了手脚,有了触觉嗅觉味觉,但是这些五感都十分的微弱,并不敏锐,所以她就在想,也许痛觉也一样被降低了。 果然如此。她利落的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看了看自己跳下来的高墙,若是普通人这么毫无防备直直的摔下来,少不得要断胳膊断腿的,她除了染上一身灰,竟是半点伤痕也没有,至于疼痛……就好像是在硬板床上滚了一圈的感觉。 菜刀的本体就是不一样。 她也没做多想,《穷变之术》这个能力她使用的次数还太少,根本没什么经验,还要等以后慢慢琢磨,现在还是正事要紧。 打量了一下四周无人,估摸着心中大厨房的方向,就潜了过去。 …… 洛然进了大厨房之后,便化作了一把菜刀,安安静静的躺在了众多菜刀的中间。 跟着她的黑影见她半天没有出来,眼见着马上大厨房里的其他人就要来了,于是也跟着潜了进去,但是四下搜寻了一圈,却并没有找到洛然的身影。 洛然化作菜刀之后,是没有视觉的,所以她看不见黑影进来,至于黑影进来时开门的声音,也被她当做了是门没有关进风吹动造成的,所以明明大厨房里多了一个人,洛然竟然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然她也不会知晓有人跟在了自己的身后。 洛然的突然消失,白巳东也有些愣神,不过第二日便是厨神大赛,他答应了李雨霏会作为评委出席比赛,自然也不好事到临头了再推拒,而且洛然的出现太过于突兀,所以他也只能够派人私下暗自寻找。免得被人发现了洛然的存在,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身为厨神,他的身上难免会附着着无数双眼睛。恶意的、善意的、好奇的、心怀不轨的…… 而大厨房这边,却难得的热闹了起来。 “小林啊,明天你就比赛了是吧?”掌厨的大师傅问道。 “嗯。”林岩恭敬的应道,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敢慢下来。 “你自己带的那把菜刀我看过了,打造的不错,不过还是比不上咱大厨房里的菜刀……”大师傅说道,“待会儿切完菜,你就在厨房里找一把你用得最顺手的菜刀拿去比赛,晚上你就不用来了,好好休息,明天养足精神比赛,等比完赛你要是愿意留下来呢,就托人来跟我捎个话,我就去跟主管说,让你留下来做一个切菜的小工。” “别小看切菜这功夫,做好了也是一门手艺,你要是愿意待呢,我就再教教你摆盘的技术……” 林岩心下感激,他也不是不识趣的人,连忙说道:“谢谢大师傅,不过留下来这件事情,我还得想想,毕竟我家里还有两个老人,太远了怕照顾起来不方便。” “没事儿没事儿,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大师傅倒也不勉强,“比完试再说,不着急,不着急。” “嗯。” 不知是不是林岩的错觉,或许是比赛将近,能够见到李雨霏,又有了大师傅的鼓励,他觉得手下的菜刀都比往日用起来顺手了许多。 第17章 刀洛然(四) 洛然能够明显感受到林岩这小子的紧张,因为他握着刀柄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 她在心底暗自的吐槽林岩没出息,不就是见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么,隔得老远连个模样都看不清楚,有什么好紧张的。 然后她听到了一道清脆而又明亮的男声。 “啪”的一声,林岩的刀掉在了地上。 所幸场上场下的人都多,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也没空注意这一个小小的插曲。 比赛还没正式开始,大家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见林岩这边出了状况,组里的主厨走了过来,拍了怕林岩的肩膀,说道:“小伙子,别太紧张,慢慢来,咱们今天的菜不着急。” 主厨的话让林岩的心一下子奇妙的安静的了下来,也让他忽视了刚刚手中菜刀诡异的一抖掉在地上的事情。 ……刚刚她听到了什么? “白大人,您今天也来了啊?” “嗯。” 那一个简简单单,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嗯字,洛然真是再清楚不过那声音的主人是谁。 白大人=白巳东。 白大人=之前见到的那个男人。 白巳东=之前见到的那个男人。 洛然捂脸,她先前还说让白巳东帮忙联系白大人,真是谜一样的尴尬。 不过她现在这个样子……白巳东也认不出来吧。 是的,谁能够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少女,和一把乌漆墨黑的菜刀联系在一起呢。 即使是洛然,也从来没有想过《穷变之术》居然是能够变成一把菜刀的……不对,是能够从菜刀变成人。比赛很快如火如荼的进行了起来,李雨霏和白巳东作为评委,坐在最高的地方,恰好能够俯瞰所有队伍进程。 白巳东不经意的转头,便注意到李雨霏的目光一直落在一个地方。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白巳东便看到了林岩。 说实话,林岩并不属于特别英俊的类型,相比于京城里的公子哥们,他显得有些过于黑瘦了,不够文质彬彬,也不够健壮,只是切菜的时候手起刀落,动作利索,看得出手头的功力不弱。 菜都是洗好的,因为不能提前准备,所以林岩必须按照大师傅做菜的顺序来切菜,这样才能够忙得过来。调料是有专门的小工准备的,这种杀鸡的小事还用不到林岩的牛刀,队里还专门给林岩安排了一个小工,将他要切的菜按照顺序递给他,反正林岩什么也不用管,只要按照要求和规格切出合适的菜即可。 菜板上“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丝块丁片在空中翻飞,林岩硬生生将一个简简单单的切菜表演的像是杂技一样,光靠着他的这一手功夫他们队就吸引了不少围观群众的注意力。要知道,厨神大赛评委席上的评委虽然在评判过程中他们的点评和评分很重要,但是台下的群众手里也是有着一票的投票权的,他们投票的权重在最后的结果里面,是能够占到百分之五十的比分的。 同队里的其他人抽空对着林岩竖了一根大拇指,林岩只是腼腆的笑笑,手上的动作半分不敢懈怠。 而另一边的队伍,为了能够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炒菜的师傅在热锅里狠狠添了一勺油,准备好的菜一下,便有冲天的火花腾空而起,即便是在大白天,也如同烟花绽放一般夺目。 “哇……” 又有不少人分流了过去。 这下,厨神大赛已经不仅仅拘泥于厨艺的比拼,更是一种观赏性和趣味性的比拼了。 “这林岩,倒是不错。”白巳东淡淡的说了一句。 “你认识林岩?”李雨霏转头问道。 “只是听一个朋友提到过。”白巳东说道。 “哪个朋友?”李雨霏好奇的问道,“我倒不知道林岩有认识的人竟然能够在你面前说上话?” 白巳东笑着看了她一眼,李雨霏便知道自己失言了,她先前从未说过认识林岩,现在说出的话却似乎对林岩很是了解,很难不让人想偏。虽说并没有人明令禁止评委的亲友不能够参加厨神大赛,但一般身为厨神大赛的评委的人都会刻意避嫌,免得生出许多口舌来,毕竟厨神大赛是全国的盛宴,谁也不想在上面不光彩。 林岩确确实实是靠着自己的本事进入的京城的决赛,李雨霏也很好奇一向是厨房杀手的林岩到底是如何做到过五关斩六将成功走到如此的位置,不过她先前一直很忙,家里传来的家书也没怎么来得及看,所以直到昨日才知道了林岩是参赛选手之一的消息。她知道自己在厨神大赛上一直是非常公正的,绝对没有为林岩提供任何的帮助,但若是爆出了她和林岩认识的消息,怕是不管先前林岩有多么的努力,也会被人全盘否定。 ——这样对林岩不公平。 而且从小到大,林岩虽然一直对她很好,不管什么事情都迁就着她,但李雨霏却是明白,林岩这个人自尊心再强不过。若是被人污蔑说是靠着女人……怕是不知道心里得有多憋屈。 “一个姑娘,”白巳东说道,他的眼睛里带着柔和的光,“一个生得很好看的姑娘。” 李雨霏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只是听到了他口里的描述。 ——一个生的很好看的姑娘。 也对,毕竟林岩心底那么善良,对于出身贫困的自己总是一点也不计较,愿意将自己的所有的东西都与她分享,而且还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又喜欢小孩子,还免费给上不起私塾的小孩子免费教课…… 他这么好,有姑娘喜欢,也是正常的。 而且有姑娘喜欢林岩,她也不用再为自己悔婚而感到愧疚,大不了,到时候她认了林岩父母做干爹干娘,以妹妹的名义,多送点东西给他,让他能够拿出一份气气派派的聘礼来…… 眨眼间的功夫,李雨霏的心思已经千转百回,不知道想到了哪里。不过随即她又想到,那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白巳东说她生得漂亮,不知道有多漂亮,比之自己到底是谁好看一些……还有若是京城里的姑娘,不知道家境如何,也不知道姑娘的父母看不看得上林岩那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 ——林岩这人实在,虽然人好,但是不会说好话,也不会哄人,小时候她一哭,他就只知道干着急,不是买糖就是说带着她去放风筝。大冬天的放风筝,雪雨夹杂,也亏他想的出来。也不知道若是见了姑娘家的父母,是嗫嗫嚅嚅说不出话来,还是三言两语就把人得罪了,娶不到姑娘怕是又要伤心。 她像个老妈子似的在这里操碎了心。 然后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白巳东问道。 “天气闷热,心里有点不舒服。”李雨霏答道。 白巳东转过头,眼里划过一抹笑意,却是没有说话。 如今的天气,正是秋老虎刚过,逐渐转凉的时候,秋风飒爽,吹在人身上舒服的紧,更何况昨日才下了一场小雨,空气也是十分的湿润清新,根本和闷热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他心下了然。 李雨霏也知道自己这个借口找的很是蹩脚,所幸白巳东没有拆穿。只是她想到林岩会结婚生子,和别的女子共度一生,她的心里头就好像被人用棉花塞住了孔穴,闷闷的,难受得紧。 欢呼声,喝彩声,时不时的响起,厨神大赛规定的比赛时间为三炷香,很快最后一炷香也渐渐燃到了最后,而快一点的队伍也已经准备完毕了,扣好了菜肴,随时准备上菜了,慢一点的火上炖着的汤品也差不多要好了,就等着时间到熄火了。 此时,一片食物的香味已经逸散开来,台下亦是响起了一片垂涎之声。 “香,太香了……” “天啦,我快要受不了了……” “快快快,记下来,四号,对,就是四号,做汤那个大师傅,比赛完了一定要把他拉到咱们酒楼里来。” “看见没,看见没,十七号那个大师傅,那炒菜的手艺,绝对川菜的大乘,待会儿一定不能让他走,留不下来也得让他给楼里的师傅指点指点……” 能够围观厨神大赛的,除了普通的民众以外,真正有投票权的,不是各地为了厨神大赛汇聚至此的老饕,便是各大连锁酒楼的老板,虽然最后能够获得厨神称号的只有一人,但是能够杀进厨神大赛的人定然不弱,若是能够争取到自己的酒楼里,那可是相当于请到了一棵摇钱树啊! 时间缓缓流逝,最后一段香灰落下,用于计时的香彻底暗淡了下去。 “比赛结束!” “请各小队停火上菜,按照抽签顺序将自己准备好的菜肴分别端至评委席以及大众评委处。” “大家不要着急,多余的菜肴会以此分下来供大家品尝,比赛结束后各位厨师也会在厨神殿设宴三天款待大家!” 台下又是一片欢呼声。 毕竟厨神殿一向大方,设宴三天,可是完全免费让大家品尝这些顶级厨师的手艺啊! 第18章 刀洛然(五) 除了一道主菜是由每个队伍的主厨亲自献上评委席的以外,其他菜肴都是由专人分盛之后送上去的,每个评委面前估摸着只有一小口的样子。 林岩艳羡的看着他们队伍的主厨端着菜满脸兴奋的跟在其他队伍主厨的身后,排着队向评委席走去,而他只能够站在原地,远远地眺望一下心目中女神的身影。 评委的面前摆放着一张盛放参赛菜品的桌子,李雨霏和白巳东他们就坐在这张桌子的后面,因着他们的位置比较高,从林岩这个角度看去,只能够看到李雨霏隐隐约约的一张脸。不过他已经很满足了。 而且,他也深刻意识到了自己和李雨霏之间的差距。 大概……是天和地的差别。 …… 评委席那边的评分暂时还没有出来,而底下大众评审团已经爆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呼。 “这鱼,选用的是清水河最为鲜美肥嫩的鲈鱼,在恰到好处的水温慢慢被煮沸,生姜的辛辣与鲜香一点点的渗入了鱼肉里面,哇……”正在品尝的一人眯起了眼睛,“我仿佛看见了一条鲈鱼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第一个跃出水面,鳞片在映射着金色的光芒,熠熠生辉。” 又有一人举起了筷子,将面前的一块鸡肉缓缓放入嘴中,随即他瞪大了眼睛:“天哪!这鸡,选用的是上好的锦山鸡,我仿佛看见每一只鸡在山林里奔跑、滑翔,在灌木丛中跳跃,眼睛里闪烁着警惕的光芒,身形灵活,壮硕而又不臃肿,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成为一只合格的锦山鸡,拥有恰到好处的肥瘦比例,每一块肌肉都紧实有力,吃到嘴里弹性十足,又不会让人觉得干涩或者肥腻。香料的搭配也是恰到好处,花椒的麻,朝天椒的辣,在鸡肉入口的一瞬间尽数绽开,像是一场烟花一样的盛典,璀璨,而又夺目……” 洛然虽然看不见这样盛大的场面,但是底下接二连三的浮夸的赞叹,已经让她瞠目结舌。 ——如果她有目和舌的话。 到底是有多好吃的菜,才能够让她这么一把菜刀都哆嗦到恨不得抖下一身铁锈来。 评委席的评论相比之下,倒是显得中肯了许多。 选手们用的什么材料,评委们自然都是知道的,他们手中甚至有着他们每一道菜材料的名字,在从选材、火候、到刀工、摆放,装饰,等各处评比了一番之后,结合大众评审的给分,随着最后总分的排名,这一届折腾了大半年的厨神大赛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林岩所在的队伍遗憾的没能够拿到第一名,不过好歹落了一个第二名的名头,虽然和厨神一名擦肩而过,不过主厨倒也不觉得遗憾,能够拿到第二名,本身他的能力就已经被承认了,更何况最后结果一二名的比分差距并不远,就这么一点他回去就有了不少吹嘘的资本。到时候随便开个酒楼,或者说进哪个大酒楼当个主厨,那财源还不滚滚而来。 大家各自散场,比赛结束了,从明天开始还要大宴三天,不过今天余下的时间倒是可以供他们尽情的放纵了。 林岩怀中抱着一把用麻布包好的刀,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想了想,最后他还是决定抱着菜刀回去睡大觉吧。 这个时候,一个侍从模样的人突然拦下了他。 “请问阁下可是林岩林公子?”那人恭敬的问道。林岩注意到,他右臂上绣着白字,想来应该是白府的人。 “在下正是林岩,请问这位小哥可是有什么事?”林岩连忙问道,尽管先前他因为不错的刀工,得到了评委的一致肯定,被单独提出来表扬,但他还是很有分寸,半分不敢有什么骄傲的架子。 “我家大人有请,还请小哥随我来。” “大人……大人……”白府除了白巳东,还有谁能够被称为大人,林岩只觉得脚下的步子都要飘飘然起来,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得到厨神白巳东的召唤。 “林公子怀中抱得可是比赛用的刀具?若是不介意的话,在下可令人将刀具送到林公子现在的住处。”来人体贴的说道。 “不,不必了。”怀里的刀具可是大厨房的大师傅赠送给他参赛的,意义非凡,他觉得自己理应保管好它,“我自己来就行,请问白大人在哪里?还请小哥带路,我这便跟你去。” 来人也知道不少大厨对于自己长年使用的刀具都是爱若生命的,一般情况不会给别人用,所以并没有对林岩的举动感到生气,反倒是觉得果然大厨的脾气都是相似的。 “大人在这边等您,还请林公子跟我来。” 林岩抱着他怀里黑不拉几的菜刀,亦步亦趋的跟在了领路人的身后。 心中是满怀的激动与忐忑。 虽然他对于厨艺并不擅长,能够进入京城决赛也是靠着走偏门进来的,但是却一点也不影响他对白巳东的崇拜之心,厨神大赛每三年举办一次,六年前白巳东参加的那届厨神大赛,到现在也是令人难以忘记的一个传说。据说,白巳东准备的主菜叫做百鸟朝凤,在揭开盖子的一瞬间,便有一只火凤凰从菜肴上一跃而起,直入九天之中,在场的所有人都反应,自己清楚的听见了凤鸣之声! 这简直堪称奇迹。 到了李雨霏那一届,虽然靠着李雨霏出神入化的一手开创美食的能力,让观众有了新鲜的观感,但是在众人的心目中,还是比不上白巳东的那一道百鸟朝凤,跟别说林岩这一届,虽然食物的色香味是有了,但始终没有了白巳东做出来的菜色令人惊艳。 “到了,大人就在前方,还请林公子自行前往,小人便不多打扰了。” …… 而此时,李雨霏正在厨神殿的湖心亭中百无聊赖的等着白巳东。也不知道后者是怎么一回事,厨神大赛一完便派人告诉她说让她先别忙着回府,有事情要询问她一二。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够回去说的呢……李雨霏不明白,两人的住处隔得并不远,坐马车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若是骑马的话,半刻钟也就到了。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白巳东到了,便随意的转身问道:“白大人,您来……” 然后是菜刀掉地的声音。 蓝色的麻布落到地上散开露出了里面的黑色菜刀,林岩却顾不得先前宝贝似的护着的菜刀,只是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佳人。 李雨霏穿着厨神殿红白相间的衣服,除了皇帝,能够用上龙纹的便是他们这些在厨神大赛中胜利获得了厨神称号的人了,不过白巳东的衣服一向素净,不愿意放半点纹路上去,即使取得了厨神的身份,也仍旧穿着以前的白衣,倒是李雨霏对于厨神的荣耀从不避讳。衣服的花纹是有些繁杂了,不过穿在李雨霏的身上却异常的好看,她是那种天生便夺目的女人,唇丰眼迷,笑起来自有一股风情,勾人的紧,穿着厨神专属的衣服,却让她眉眼间多了几分霸气。 林岩看着眼前耀眼的以及完全看不出昔日那个小姑娘影子的人,倒是有些怯退了。 另一边躺在地上的菜刀:上啊!傻愣着干什么!表白啊!说话啊!难道还等着人家姑娘开口吗! 可惜林岩完全不能够感受到他的心声。 “草民林岩,见过李大人。” 洛然:“……”真是花式作死撩妹失败的典范人物啊! 李雨霏蹙起了眉头,一向傲气的人,做出如此的表情,让人心中浮起说不出的心疼,林岩嘴唇翕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岩哥哥,你为何一定要如此对我?” “大人乃朝廷册封的官员,而草民身无官职,礼不可失。”最后,林岩硬邦邦的说出这么一席话来。 洛然觉得自己都心疼那姑娘了。 李雨霏只觉得心中猛地一抽,看着面前的人,觉得他熟悉而又陌生。 她承认,一开始两家父母口中说着要结为姻亲,让她对于古代这种包办婚姻很是反感,而且加之林家对李家有恩,总让她觉得若是嫁给了林岩,她便是将自己卖给了林家报恩,所以才会多番疏远林岩。 可是如今看着林岩对自己如此陌生,两人本是最为亲密无间的关系,如今却像是两个陌生人一样…… “林岩,你定要如此对我么?”李姑娘捂着胸口问道。 林岩上前了两步,痴痴地看着心上人的面容。 “我……” 差不多到了撤退的时候了,洛然觉得接下来应该没自己什么事情了,颤动了一下刀身,靠着回声传来的讯息大概判断了自己在什么位置。 然后只见原本“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的菜刀,突然猛地动了一下,然后刀面就竖了起来,随即倒向了另一个方向,再然后又刀脊向上接着竖了起来,再倒向同一个方向。如此循环往复,洛然终于到了她先前判断为灌木丛的地方。 白巳东就眼睁睁的看着一把诡异的菜刀翻到了灌木丛里,然后一个玲珑小巧的少女,悠悠然的从灌木丛里站了出来。 当洛然恢复成人形的一瞬间,一种不妙的感觉便涌上了心头。 她颤颤巍巍的转头,希望自己的感觉只是一种胆小的错觉。 “白——唔——” 第19章 刀洛然(完) 白巳东捂住了她的嘴,在洛然一脸的惊恐下,拖着她悄然无息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小林子救命,有变态! 洛然在内心呼唤道,不过林岩此时正和李雨霏正“相看泪眼,无语凝噎”,更何况他也听不到洛然的心声,所以洛然只能够任由白巳东拖走。 到了似乎是被人遗忘了许久的另一个湖中的小亭子,洛然才挣开了白巳东的手。 事实上,是白巳东自己主动放松了对她的束缚,才让她轻易的挣脱。 一恢复自由,洛然恨不得和白巳东离个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可惜小亭子只有那么大,唯一的出口还被白巳东堵住了,洛然想逃也没法逃。 “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洛然摆出了防御的姿势,一脸警惕的说道。 白巳东的表情严肃。 “你究竟是何人?” “啊……我……我……”洛然拼命的想要找出一个借口来,却发现脑袋里像是被浆糊堵住了一般,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她不确定白巳东有没有看到她化身的一幕,这让洛然不禁有些懊恼,要知道,进入任务的时候系统给出的资料里面就有提到,一旦执行者被任务世界里的人发现真实身份,则会被强制退出任务世界,而且不管任务世界里的任务执行的如何,都将清零,也就是说一旦被发现真实身份,即使任务的进度已经推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也会被清零算作失败处理。 而失败的后果……则是洛然不想尝试的。 此时,她只能赌一把。 “我是厨神殿里切菜的小工,在大厨房做工的,大人不信可以去问问林公子。” 她信口胡诌道,看见了先前那一幕的白巳东自然不会信她的的鬼话,白巳东眯起了眼睛,问道:“大厨房里做工的小工,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么一号人?” 洛然以为他信了自己说的话,喜上心头,不用被发现身份,自然就能够继续做任务,现在林岩才和李雨霏见上一面,鬼知道日后会有怎样的变故,连忙说道:“我是厨神殿新招的小工,我切菜的手艺可好着呢!若是白大人不信的话,我可以现场切给你看看。” “切菜的手艺好着……”白巳东意味深长的说道,“若是一把刀连菜都切不好……” 洛然的脸色刷的白了下来。 白巳东的表情无疑是在向她说明,刚刚的一切他都看了个明明白白。 虽然白巳东没有明说已经识破了洛然本体是一把菜刀的身份,可是系统红色的警告已经在洛然的脑海中疯狂的闪现。 “警告,警告,被原住民发现宿主身份,即将强制退出任务。” “警告,警告,被原住民发现宿主身份,即将强制退出任务。” “警告,警告,被原住民发现宿主身份,即将强制退出任务。” …… 一排又一排在脑海中出现的警告,重重叠叠的堆在一起,洛然只觉得辣眼睛。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将你怎样。”白巳东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还在呆愣状态没能够及时回过神来的洛然的头,“我只是想知道,如今我帮你替林岩那个傻小子给李大人传了话,你要如何报答我?” 白巳东的话将洛然的思绪拉到了现实之中。 可惜洛然来不及回答她的话,就第一次感受到了被系统强制抽离的感觉。 她感到自己后背仿佛被氧化了一般,有大块大块的东西脱落下来,就好像经久未用的菜刀身上的铁锈一样。洛然看见自己抬起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空气中被侵蚀腐化,化作一块又一块红色的铁锈,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 她转头有些惶恐的看向白巳东,生怕自己吓到了他,然后突然觉得脸上有些不舒服,下意识的用还能够活动的手臂一蹭,然后大块大块的铁锈跟着掉了下来。 “你不要看,很可怕。”洛然说道。明明任务失败,面临的是抹杀的危险,她却一点也说不出责怪眼前之人的话来。 白巳东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凝固,僵硬。 当听到她说不要看的时候,才终于将示焦的眼神凝聚在了她斑驳的脸上。 他有些慌乱:“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对不起……” “不,”洛然否认道,“和你没关系,你不要看,很难看。” 她想要转身避开白巳东的视线,脚却像是被粘连在了地上一般,根本无法挪动,她已经闻到了喉咙里的铁锈味,说话的时候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沙哑,她知道这具身体已经从里开始腐蚀了。 白巳东上前,张开了怀抱。 在洛然的呆愣下,将她拥入了怀中。 无数画面从两人脑海中闪过。 “在下白巳东。” “白巳东,我做你的妻子吧……” …… 洛然倏地睁开眼。 耳边就传来任务已经完成的声音。 浑身的疲惫感如同潮水一般被抽离,不过身躯化作铁锈一点点被腐蚀的感觉太过于强烈,以至于洛然被抽离了上一个世界的记忆之后,对于那种残留的感觉还十分深刻,即便回到了任务空间,洛然也仍旧有那种被剥离的感觉。 然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刚刚听到的声音是……任务完成?所以,也就意味着,她明明记得自己似乎被人发现了真实身份,强制抽离了任务世界,然而她不但没有被抹杀,反而因祸得福提前完成了任务。 这,怎么可能? 然而她来不及细想,被系统抽离的记忆,让她去仔细琢磨上一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可能。 只能在系统的推动下,进入下一个世界。 …… 洛然是被痛醒的。 “太好了,太好了,将军醒了!将军醒了!” 四周是一片欢呼声,然而洛然却一点也不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喜悦,只觉得吵闹的厉害,闹得她脑门子发疼。 她睁开眼,隐约看到眼前有人影在晃动,视线却模糊的厉害,只能够看见一个轮廓。 “滚——”她有气无力的说道,希望周围的人能够安静一点。 然后迎来了更大的一片欢呼声。 “将军能够说话了!” “看来将军已经脱离危险了。” “太好了太好了,快去通知白公子!” 就在洛然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折腾下去的时候,而她已经没有了力气再发出一道声音,正感到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嘘”了一声。 “将军才醒,身子一定很不舒服,咱们还是先下去,让将军好好休息。” 然后屋子里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洛然顾不得去想是谁那么体贴,脑海中关于这个世界的资料就已经如同海潮一般涌来。 然后她知道她所附身之人的身份。 一个将军,而且还是一个女将军,举国上下唯一的女官。 洛然开始梳理起脑海中的剧情。 这次她要拯救的男配,是当今的皇帝,而这次的剧情如果一定要用一句话完整概括的话,大概就是#论皇帝如何花式作死#。 而想到在自家院子里的男主,洛然不禁觉得任务有些棘手。 …… 这个世界的女主叫做蒋芝兰,出身于一个没落的书香世家,母亲早逝,靠着父亲独自一人将她拉扯长大。 然而就在她十六岁那年,千元国与突厥爆发了战争,千元国在民间强征兵役,要求每户至少有一个男丁参军,若是没有男丁的,则要上缴数目不菲的罚款,这笔钱几乎能够叫一个普通的家庭硬生生刮下一层皮来。蒋芝兰的父亲蒋浩荡,虽然取了一个极为霸气的名字,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文人,心怀报国大志,奈何仕途不顺,穷困潦倒,只能够在他和蒋芝兰生活的乡下地方,靠卖字写信维持父女俩的生计。 征兵到蒋芝兰所在的村庄的时候,蒋父的年龄已大,加之身体羸弱,若是上了战场,定然是十死无生,蒋芝兰不忍老父战死沙场,于是偷偷摸走了蒋父征兵的牌子,代替蒋父入了征兵的队伍。 蒋芝兰自幼饱读诗书,但在武力值上却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弱女子,当兵之后很是吃了些苦头,而且女子的身份并没有隐瞒许久,不过万幸的是,她入得是千元国唯一一个女将军瞿洛然的麾下,在发现她的女子身份之后,瞿洛然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在听说她出自于书香世家之后,考问了她的学识,便将她留在身边做了一个参谋。蒋芝兰虽然不擅长在战场上厮杀,但是对于兵书上的兵法策略却了解的很是深刻,瞿洛然虽然被称为百胜将军,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粗人,倒不至于大字不识一个,却也是个从来不爱看书的主,两人恰好互补。前者理论经验充足,后者实战经验丰富,靠着蒋芝兰的提点,瞿洛然总能够想出比往日更好更为有利的战术来。 蒋芝兰很快就在瞿家的军队里有了名气,所有人都知道,瞿将军有一个叫做蒋芝兰的女谋士,才智惊人。 而此时,蒋芝兰和被瞿洛然养在后院的男丨宠白巳东的感情也在悄然发展着。 洛然:“……”所以我是被男主和女主戴了绿帽子么? 第20章 瞿洛然 在洛然思绪纷乱中,先前众人提到的白公子,也徐徐推开了洛然房间的大门。 他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澄澈而又明亮的眼睛。 白巳东一愣,随即笑道:“将军的身体果然非同一般,大夫都下了好几次诊断说将军怕是挺不过来了,没想到这才七日将军便精神抖擞了。” 虽说白巳东挂着瞿洛然男宠的名号,但是瞿洛然对这个男宠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是隐约记得他似乎是某次大灾的难民,原先家中是做脂粉营生的,一场天灾让他家破人亡,逃难到汾城之后为瞿洛然所救,直言自己过惯了大家公子的生活,靠着自己实在是难以维持生计,便自请留在瞿洛然的身边。 瞿洛然也是心大,反正想着不过是府里多一双筷子的事情,也就让他留了下来,至于男宠之名,却是外人传出来的,只是这些流言蜚语传不进大将军的耳朵里,而另一个当事人又从来却是笑笑听过便罢。 不过白巳东也果不愧为大家公子,虽然家世没落了,但是自身的底子和见识还在,瞿洛然虽然不喜诗词,不爱玩弄那些文雅的东西,却很是愿意让白巳东捧个民间奇闻异事的话本儿给她讲讲念念,偶尔白巳东也会给她说一些自己以前看过的趣事儿,这样一来,也算是让白巳东发挥了作用,不算完全在府里吃闲饭的了。 “听那些庸医瞎胡说,”洛然大大咧咧的说道,“我要是轻易死了,谁给小皇帝守江山去!” 白巳东笑了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说来也是奇怪,别的将军打仗都是打着为了黎明百姓的名头,只有她口口声声说着是替皇帝守江山,更是放出豪言,谁要是把皇帝拉下马,她就是拼死也要把对方刮下一层皮来。 保皇党的站队站的妥妥的,也正是因为她毫不犹豫的支持,所以如今年幼的皇帝才能够在多方势力的夹逼下,仍旧能够颤颤巍巍的坐在那个位置上。 “如今圣主年幼,四周豺狼虎豹窥伺,将军当真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白巳东试探着问道,“镇南王和睿王据说已经打算联手,随时有可能率兵攻入京城,若是一旦改朝换代,到时候将军面临的局面可就危险了。”他和洛然说话一向没有什么顾忌,所以这些一听就大逆不道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洛然竟然完全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呸!”洛然狠狠地啐道,“他镇南王和睿王联手又怎么样?他们两根狗杂种的兵加起来还没老子一个人的多!还联手,一个比一个人精,谁愿意屈居人下,你信不信还没打到京城他俩就得闹内战。我都不信这俩能做出什么幺蛾子来。” “小皇帝算是我欠他的,”她的神情随即有些恼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反正老子把这条命搭给他还他。”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响,白巳东表情一凝:“有人偷听!” 他和洛然说的这些话,私下里当然不算什么,但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一不小心就是一顶大帽子扣下来。 洛然也是蹙起了眉头,吩咐道:“影卫,把人带回来。” 一道黑影无声的从房梁上落下,飘然而出。 然后很快,一个小泪包被揪了回来。 影卫手里拎着的人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大小,身量在一般男子里不算高,甚至比之较为高挑的瞿洛然还要矮上那么半寸,模样生的极为清秀,此时双眼红彤彤的,里面还噙着泪水,看上去尤其惹人生怜。 洛然扶额。她示意影卫过来一点,小泪包就被影卫抓着衣领,向洛然拎近了一点。 然后她一把伸出手揪住了来人的耳朵。 “叫你好好在家里带着,溜出来做什么?如今世道那么乱,你活腻歪了不是?”她劈头盖脸的骂了下去,白巳东微微张开了嘴,略略有些惊讶,虽然将军一向简单粗暴,但他还从未看见过她脸上出现这种类似于严母训儿的表情。 随即洛然皱起了眉头,也放松了揪着他耳朵的手,颓然的倒在床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指着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就不能让老子省点心,安安分分的在家里待着?” 被训斥的焉啦吧唧的少年垂着头,白巳东站在一旁,看得见他紧咬着唇,大颗大颗的泪水从他的眼框里面划出来,哒哒哒的落在地上。 一张精致的有些女气的小脸涨的通红,少年捏紧了拳头,在洛然放开他的耳朵倒在床上的时候,白巳东看见了他眼里一瞬间的惊愕和惶恐。 只听“噗通”一声,少年竟然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口中说道:“大将军,是我错了,您惩罚我吧。” 洛然见此更加生气,顺手就抄起她不离身的长鞭,一鞭子就抽了下去。 “给老子起来!” 长鞭落在少年的身上,少年被打的浑身一颤,白巳东一看便知道他是那种自幼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即使穿着府里下人的衣服,也难掩他一身清贵的气息,只是他一时片刻竟然无法将他与脑海中的某个大家族的少爷对上号,而且他先前也从来没听瞿洛然说过有这样一个人。 不过现在看起来,少年挺直的脊背,竟有几分洛然咬牙拔箭刮骨疗毒的模样。 洛然伸着长鞭,手气的发抖,说道:“瞿景瑜,你怕是要气死我才高兴。” 她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苍白,冷汗如同大雨一般刷刷刷的落下,白巳东见此不妙,走过去拍了拍固执的少年的肩膀,说道:“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情,要想给大将军道歉,你得先顺着大将军的意思来。” 见少年不为所动,他又接着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和大将军的关系如何,但你做事不能够一味地依着自己的心意来,这样不但不能够让将军消气,反而会让她更加生气。” “大将军重伤未愈,动不得怒,难不成你想气死她?” 这句话一下子就触动到了少年的神经,他猛地扑倒在洛然的身上,哭嚎道:“我不要你死,我不准你死,你不准死……你……你要听朕的话……” 他这一撞,刚刚好撞到了洛然的伤口,白巳东已经看见她肩膀上的纱布有血迹渗了出来,并且在快速的扩大着晕染的范围,他着急的想要上前拉开少年,却被洛然示意先暂时离开,在她坚持的目光下,白巳东只得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然后洛然在他关上门后,才面目扭曲的吸着气。 她咬牙切齿的说道:“兔崽子,你是要疼死我才甘心啊!” …… 白巳东下午再见到洛然的时候,她已经被少年扶着在院子里走动了。 “滚滚滚,给老子滚,老子伤的是肩膀又不是腿,扶你奶奶个腿。” 她嫌弃的把少年推开,少年不做声,被推开两步,然后又走过来硬是要扶着她没受伤的那一边手。 “将军的恢复能力真是非一般的强。”白巳东发自内心的感叹道,两只毒箭插入前胸,一只卡在肩胛骨的地方,削了上面的烂肉之后整块骨头的上沿都黑了一片,另一只箭则更为险要的插入了心脏附近,只插一厘便能够刺破心脏,更别说上面还带着剧毒,连有多年行军经验的老军医都说光外伤就难活下来,更别说还有根本没有解药的剧毒,而洛然硬生生靠着自己强大的恢复能力,几次在鬼门关转悠之后,不过七天的时间,便能够下床蹦跶走路,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提到恢复能力,一向是洛然自豪的地方,她拍着胸膛说道:“不是我跟你吹,当年我才当兵的时候,当细作潜入敌军,被人发现后受的伤比这还重,当时没医没药的,我还不是一个人挺了下来。” “你小心点,别扯着自己的伤口。”然后她的手又被少年拉了下来。 被人这样打断有些落面子,洛然表情有些尴尬,不过随即便说道:“我是不是还没给你们俩介绍,来来来,大家都认识一下。” “诺,”洛然先揪着少年的后领子往前带了几步,说道,“这是我捡的弟弟,瞿景瑜。”然后又指着白巳东说道,“这是我府里的朋友,白巳东白公子,博览群书,你要向他多学习学习。”说道博览群书,洛然脑海里一下子又出现了另一个人,她一拍脑袋说道:“对了,今年芝兰还没来,那也是个读书人,精明的很,到时候你跟她多学学,让她教你一些阴谋诡计。” “将军,您这话说的可不厚道,”人未见,一个爽朗的女声先悠悠的传来,“我这听说您醒了,一大早就从营地里往将军府赶过来,哪晓得刚刚进来就听见你在说我的坏话。” “我哪里说你的坏话了,”洛然否认道,“你可不就是一肚子的鬼点子鬼主意,坑死人不偿命,上次那个派男子扮作女子献给突厥将军注意难道不是你想出来的?” 瞿景瑜好奇的看着从远处的拱门里走出来的女子,问道:“姐姐,她便是你常常提到的那个谋士蒋芝兰?” 说实话,蒋芝兰的形象和瞿景瑜脑海中的她差别有些大,在瞿洛然寄给他的信里,蒋芝兰是一个足智多谋,手段狠辣却又极其忠义的人,他一直想不出这样的一个女子究竟应该长成什么模样,只是觉得这样的女子定然眉眼犀利,没想到,蒋芝兰竟然生的如此温和。 对,没错,就是温和。这是瞿景瑜能够想到的最贴近她的词语。 第21章 瞿洛然(二) 说她生的温和,是因为蒋芝兰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瞿洛然来信中描述的能够眨眼间击退敌军千万的人。她穿着男子的衣服,是一件秀才常穿的青衫,头发松松散散的束在了头顶,看上去颇有几分魏晋才子的风流。 她的五官只能够称为凡凡,却有着一股清风朗月的味道。 “蒋先生的伎俩若是称作阴谋诡计的话,世间怕是没有比蒋先生更为坦荡的人了。要在下说,蒋先生是才思过人,足智多谋。”白巳东适时地接话道。 蒋芝兰豪爽的笑道,随即又故意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属下真是好生伤心,没想到将军竟是如此看待芝兰的……” “你看看,你看看,”洛然指着白巳东和蒋芝兰对瞿景瑜说道,“这两人还自诩是我的朋友,一天到晚就知道拿话挤兑我,仗着自己是读书人的架子欺负我,这样的朋友简直要不得,要不得。”她长年南征北战晒出来的皮肤黝黑,此时板着脸皱着眉头,嫌弃的模样倒是摆的清清楚楚。 瞿景瑜却并不管她口是心非的话,抱着拳恭敬的说道:“这些年还要感谢白公子和蒋先生对家姐的照料,日后定有重谢。” 白巳东和蒋芝兰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倒是洛然一巴掌落在了他的头上,说道:“装怪!还要你重谢,这俩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没交他们交钱已经很不错了……” “对对对,将军可是我的大恩人,对我而言如同再生父母……”蒋芝兰第一个拍马道,把洛然夸得眯起了眼睛。 “将军说得没错,在下可是全然依仗将军才有如今的一席之地……”白巳东也笑着说道,看向将军的眼里,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光彩。 …… 洛然身上的伤好的比众人想象中还要快,第二日大夫复诊的时候,惊叹道:“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将军的伤口竟然已经开始愈合了。” “我说张老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见识了,”洛然一脸无可奈何的说道,“我早就跟你说了我是武神转世不死之身,这点小伤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好么……” “是是是,将军您是武神转世,不死之身!”张大夫满脸欢喜的说道,毕竟对于他来说,洛然的身体越好,军心越稳,千元国也会越来越强盛,当然是一件好事。 “嘿嘿嘿,听说突厥这段时间不安分的很啊……”洛然摩拳擦掌道,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眼里的兴奋显而易见。 “姐……”一旁的瞿景瑜无奈的劝道,“你还是好好养着身体吧,军中能人辈出,也不是说缺你一日都不行,你现下还是以养好身体为重……” 看到他,洛然想要提枪上阵的热血就被破凉了一半。 莫名其妙一巴掌的又落到了瞿景瑜的头上。 “熊孩子!” 瞿景瑜被拍的脖子一缩,却也不敢反驳洛然说的话,他知道自己这次做的事情,的确是任性了。 而且,若不是他偷跑出来,也不会害洛然受如此重的伤。 “今天你就收拾一下,我派人把你送回去……” “姐——”瞿景瑜面有不甘,却在洛然的怒瞪下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过了小一会儿,才低低的问道:“我能不能等你身体好了再走……” 然后他闭上眼,等着洛然已经举起的巴掌落在头上。 但是他并没有等到想象中的一掌,一只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洛然使了劲,压得他的肩膀沉甸甸的,他听见洛然说道:“景瑜,朝中不可一日无君,你等得起,可是朝里那些大臣们等不起。” “若你还只是一个皇子,你闯了祸我可以替你担着,因为我是你姐姐。可你现在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你身上担着的不仅仅是你自己的未来,而是千千万黎民百姓的未来,更是千元国的未来,如今镇南王和睿王虎视眈眈,你现在走的就是一条钢丝线,一不小心就会坠入万丈深渊……这些都是你自己的责任,我没法帮你担着。” 洛然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瞿景瑜只觉得重于千钧,第一次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身上压着的担子的重量。他闭了闭眼睛,才慎重而又严肃的说道:“皇姐,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洛然的脸上露出一抹笑,伸手像小时候一样揉了揉他的头,说道:“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尽管来告状,皇姐绝对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你记住。除了你皇姐,谁也不准欺负你。” “嗯。”瞿景瑜抿了抿唇,腼腆的笑道,眼睛自然的弯了起来,里面仿佛盛满了星光。 他知道,不管未来如何,瞿洛然永远会是他最坚强有力的依靠。 突然想到了什么,洛然笑得咧开了嘴,瞿景瑜能够轻而易举的捕捉到她眼里名为戏谑的光芒:“当然,若是未来的弟媳妇欺负你,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个我可没话说……” 瞿景瑜羞得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不过随即还是故作镇静的说道:“什么弟媳妇,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情,姐就不要瞎说了。” 洛然却严肃了起来:“景瑜,不管你愿不愿意,出身皇家,身为帝王,注定就要牺牲很多东西。但是……”她真挚的眼神看着他说道:“身为你的姐姐,我希望你的皇后,并不是为了权势而被迫迎娶的女子,我希望你能够让你真正喜欢的人坐上那个天下无双的位置。” “你是帝王,你要牺牲,”瞿景瑜忍不住为她的眼睛所吸引,墨色的瞳孔里面仿佛有一个漩涡,“但你更要学会争取,学会守护。若是身为帝王,连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的东西都留不住的话,那还有什么意义。” 瞿景瑜的喉咙发堵,他的嘴唇翕动,半响才发出声来:“弟弟明白。” “明白就好,”洛然笑眯眯的说道,又恢复了不正经的模样,“真不知道日后哪颗小白菜会被你祸害……” 被姐姐比喻成猪的瞿景瑜倒也不生气,只是问道:“弟弟年幼,选后一事尚不必着急,倒是姐姐如今二十有三,这皇姐夫一事却还没有着落……” “兔崽子,敢拿老子开涮,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洛然又是一巴掌呼过去,“滚滚滚,快去收拾你东西去,日落之前出城。” …… 瞿景瑜的离开很是顺利,傍晚时分,一架朴素的马车吱吱呀呀的使出了将军府的后门。 谁也想不到,这里面坐着的,竟然是当今年幼的天子。 瞿景瑜掀开马车,洛然没有出来送他,他往后面只看得见恢弘的将军府离他越来越远,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将军府的大门,和门前那两座威武的石狮子。 马车在驶过一个转角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身劲装的女子沉默的站在树荫下,怀里抱着自己的长剑,目光淡淡的看向他的方向,在注意到他的视线之后,轻轻地点了头。 就这么一个示意,待马车驶过再也看不到女子之后,他放下帘子,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 “将军把景瑜送走了?”翌日,白巳东发现洛然的身边少了一个如影随形的小跟班,下意识的问道。 “总算是解脱了,”洛然如释重负的说道,“那兔崽子烦得很,从小跟到大,早点送回家去免得给我添麻烦。” 她一脸的不耐烦,白巳东却是毫不留情的拆穿了她的假面,说道:“我可听说,当日神勇的大将军,可是为了救一个手忙脚乱的小兵,才中了两箭。” 洛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接着说道:“出来打仗久了,那小子没人管皮紧了,居然敢一个人摸到军营里。” “将军倒是爱弟心切。” “呸,”洛然狠狠地啐道,“那是我衰,摊上这么个倒霉弟弟……” 白巳东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大夫给洛然换了药,又感叹了一下她惊人的恢复力。 “蒋芝兰,老子不管,老子就是要回军营……”洛然躺在床上嗷嗷的叫道,“只听说过死在战场上的将军,哪有闲死在将军府的将军,老子要回军营……” “老子的副将肯定都想老子了,他们这么多天没有瞻仰将军的英姿,都开始堕落了,老子要去把他们带回正道上来。” 蒋芝兰强忍住笑意,说道:“将军,您的副将在我回来的时候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着您的伤好了才准把您放回军营。” “一群狗娘养的……”洛然碎碎叨叨道。 “将军,说好的做一个文明人呢?”白巳东走了进来。 “是是是……”洛然应道,“一群狗的儿子……” 白巳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和蒋芝兰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芝兰啊,我是大将军啊,将军就是要战死沙场的啊……不能在将军府里被闲死啊……” “将军又在说胡话了,”蒋芝兰说道,“将军还没嫁人生子,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话。” “老子不嫁,老子要娶一个贤夫良父回来……” “行行行,你娶你娶,”蒋芝兰无奈,随即脸上出现了一抹戏谑的笑容,转头问道:“白公子,将军问你这贤夫良父嫁不嫁呢?” “嫁,怎么不嫁?”白巳东也乐得配合,“只要将军准备好八抬大轿,聘礼千抬,在下一定风风光光的嫁过来。” “不娶了不娶了,千抬聘礼太贵了,拿不出来。” “哈哈哈哈……” 一片欢笑声在小小的院落里响了起来。 然而这样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多久,蒋芝兰还要回到城外的军营处理事务,白巳东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看书,独留洛然一个人无聊的蹲在地上拔草。 傍晚时分,影卫却带来了一个噩耗。 “回主上,公子出事了。” 第22章 瞿洛然(三) 得到消息的白巳东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已经武装齐全的洛然翻身上了马。 “你去哪里?” 白巳东狠狠拽住了洛然的马头,也不知道他瘦削的身体里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量,将洛然的马拽的一个踉跄,已经上马了的洛然被他拽的几乎摔下马背,幸亏她死命地拉住了马缰,才维持住了平衡。 “滚!”洛然喝道,眼睛通红。 “你要去哪里?”白巳东拽紧了手里的缰绳,“你身上还有伤……” “景瑜出事了,我怎么可能安心待在这里,”她的牙齿咬的咔咔作响,“我再说最后一遍,放手。” 白巳东看着她的眼睛,那双墨色的瞳孔里泛着红光,他想如果他的手再不松开,也许洛然会让扬起的马蹄狠狠地踏在他的身上。 他从未见洛然如此失态过。 即便是当年睿王从中阻拦,导致瞿家军中断粮草近半个月,又遇上突厥偷袭,她也从未出现过如此的神情。 好像自从认识她以来,洛然不管是发怒还是大笑,神情里却始终都是自信满满的,即便是受了重伤躺在床上,也依旧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从来不肯在人前示弱。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脸上有这样的神情。 于是他下意识的退开了一步。 马蹄卷起的灰尘扬了他一脸,一道黑影从阴影中飞到他的身边。 “让将兰芝派人跟过来。” …… 为了能够更快的将瞿景瑜送回京城,在他出了城之后,洛然便为他安排了能够日行千里的骏马,让人日夜兼程的将他送回去,所以尽管是傍晚才收到的消息,但事实上瞿景瑜出事却是在中午吃饭的时候。 洛然的马是随着她东征西站多年的战马,跑起来速度极快,等白巳东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人影。 不过所幸大致的方向他是知道的,出了城的官道也只有一条,他记得洛然说过是要将瞿景瑜尽快送回京城,而回京最快的路也只有一条,所以他基本不担心自己会和洛然错过。 但是……白巳东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沉下去的天色,他担心的是洛然一个人身负重伤,莽莽撞撞赶去会出什么危险。 思及此处,他不再犹豫,双腿猛地一踢马腹,如同一把利箭一般疾射而出。 …… 行至路途的三分之二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 这在一向干旱的北地是难得一见的天气。 洛然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伤口已经裂开,浸了冰水之后疼痛开始发作起来,不过她无暇顾及,或者说心中的焦急已经让她将这疼痛完全忽略了过去。 她当然不可能是一个人毫无防备的只身前来。 先不说她在瞿景瑜身边派了多少暗卫跟着,瞿景瑜出来的时候随身便有不少龙卫在暗处守护着,而且她已经交代了亲兵沿着她交代的路线追过来。 但是她派出跟在瞿景瑜身边的人,都是有权利直接调动当地属军的人,在如此前提下竟然还有无法解决的问题需要向她求助……洛然不敢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 …… “你说什么,瞿公子出事了,将军一个人跑了?白公子追了上去?” “真是胡闹,一个身上有伤,一个公子哥,真出了事能够有什么用!” “瞿洛然莽撞也就罢了,怎么连白公子也跟着昏了头。” “罢罢罢,来人——听我调令。” …… 而另一边,洛然赶到瞿景瑜出事的地方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然而周围的环境却并不黑暗。 因为满天的山火几乎照亮了整片天空。 “这次定然叫小皇帝有去无回,哈哈哈。” “张兄,到时候升官发财千万不要忘了小弟啊!” “一定一定,这次贤弟也是多有辛苦,多有辛苦,哈哈哈……” 洛然的耳力一向不错,战场上便是靠的一手听声辩位的本事在箭雨之中游刃自如,此时隔得老远她也能够听得见那嚣张的笑声。 “老子去你大爷的棺材梦——” 一声厉喝在众人耳边炸响。 还在讨论着杀了小皇帝报告给主子从此以后走上人生巅峰的两人惊得浑身一哆嗦,便见一匹黑色的骏马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在雨夜中直刺而来。 “来人,来人!”先前还意气风发被称作张兄的人慌乱的喊道,“有刺客,有刺客——” 他的话还没喊完,身体先软软的倒了下去。 “刺你妈……”洛然在马背上俯下了身体,长刀如同划破豆腐一般轻而易举的挑破了他的喉咙,在洛然的马身在他的身体上狠狠一踏之后,鲜血才后知后觉的从他被割开的脖颈处喷射开来。 “吁……”洛然收住马势,黑马的两只前蹄高高扬起,洛然在马身上转头蔑视的看着围上来的黑衣人。 靠着先前那个蠢货自然不可能将有暗卫和龙卫双重守护的瞿景瑜逼入山林之中,最后落得一个被山火围攻的下场,这些人才是关键。 “瞿景睿的走狗?”她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被骂做走狗围上来的黑衣人也没有更多的情绪反馈给洛然,其中一人更是看也不看被洛然一刀斩于马下的官员,反而恭敬的抱拳道:“主子说了,若是西北王心甘情愿镇守西北,为我千元抵御突厥铁骑,自然不会忘了西北王的功勋,往日西北王犯下的错事也可不再重提。” “今日属下奉主子之命在此办公,与西北王无关,还请西北王回到自己的军营里去。” “错事不再重提……哈哈哈……”洛然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她长刀一指,明明还隔着老远的距离,领头的黑衣人却觉得那刀尖仿佛划破了自己脸上的面具,抵在了自己的鼻尖上。“错事?我瞿洛然何错有之!瞿景睿不过是一个舞姬爬上龙床生出的野杂种,也想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老子说他是在做梦!” “老子这辈子只效忠一个人,也只会效忠一个人,今日若是瞿景瑜在这里伤了半根毫毛,瞿景睿就等着拿他的狗头来求饶!” “大将军,话可不要说得太满。”黑衣人再好的脾气也被洛然如此嚣张的话消磨的差不多了,他对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说道:“既然大将军不愿意领了主子的好意,那我们这做属下的可就不得不为主子清理一下路上的石头了。” “上!” “不过一群走狗……”虽然黑衣人人数众多,但洛然心中仍旧无所畏惧,在黑衣人扑上来的瞬间,她的长刀横劈,挡住了无数把刺向她的剑。 “滚!” 一边打,洛然心中一边对黑衣人的实力有了估计。 想来,他们应当是瞿景睿手头的精锐部队了。 毕竟瞿景睿一个文王,自然比不得瞿洛然和镇南王这等手握重兵的王爷,手中握着国家的军队,他们的能够调动的私兵是有着严格的数量限制的,即使自己偷偷地训练军队,数量也不敢太过于庞大,一是没有国家财政拨款,自身的经费很难跟得上,二是人多了藏哪里是个大问题,毕竟军队不单单是只有人就够了,还要训练,一群没有阻止没有纪律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散兵游勇不过是废物。 瞿景睿的封地在江南富庶之地,人多,也就意味着身边的耳目众多,周围环境很难找出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供他练兵,所以数量跟不上,瞿景睿只有在质量上尽可能的精益求精。 对于瞿景睿手中精锐部队的实力洛然心头是有一个大概估计的,所以一交手便判断了出来,但是随着其中几名黑衣人让她负伤之后,她的眼神几乎是瞬间发生了转变。 “死士……” 她的眼睛细细的搜索着混杂在黑衣人中几名让她感觉不对劲的人,说来长,事实上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她便锁定了那几人。 虽然看不清脸,但就那一双无神而又空洞的眼睛,便让洛然确认了他们的身份。 “王八蛋,竟然敢违背旨意训练死士,”她骂道,“就瞿景睿这种人,当了皇帝也是暴君!” 死士的训练极其残忍,可以说被训练成死士的人,已经可以脱离人的范围了。死士的初选与最后真正成为死士的人数量差距极大,被选作死士预备的人在经历了严苛的训练之后,会被放在一个四面被封起来的山林之中,彼此厮杀,吞噬,最后留下的一人才有资格获得死士的身份。经过这样训练走出来的人,已经丧失了他们原本的人性,只知道绝对服从于主人。拥有死士的人,相当于拥有了一把无往不利的利剑。 千元国的每一届帝王,都会训练一批死士作为皇室的底牌,但是到了先帝的时候,因为自幼玩耍的兄弟被训成死士之后,让他感叹死士的训练实在是过于残忍丧失人性,于是主动废除了死士,并且下旨废除死士训练的方法,绝不可外传,没想到…… 洛然心中焦急。 看到了死士,她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若是只有普通的影卫,即便武功再怎么高强,他们也顶多只敢放火烧山,龙卫和她自己培养的暗卫,哪个不是火里来水里去的人,一场小小的山火,还不至于让他们慌了手脚。 可是若是满天的山火再加上不畏生死的死士呢? 洛然不敢再想下去。 “景瑜若伤着半根毫毛,”她冷冷的一瞥,说道,“我便血洗整个瞿姓皇室!” ——宁愿千元国改名换姓,也绝不让它落到瞿景睿和镇南王这等狼心狗肺之人手里。 第23章 瞿洛然(四) 所以待白巳东追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匹黑马高高跃起跳入火海中的背影。 “不要——”他的话才自喉咙中嘶吼而出,那人便已经消失在了山火之中。 滂沱的大雨还在下着,却怎么也浇不灭那还在不断蔓延的山火。 白巳东与剩下的黑衣人陷入了鏖战之中,但他的注意力却始终牵挂在跃入山火之中的洛然身上。一分神,便容易受伤,即便他身形灵活,内力了得,这下也难免在黑衣人的久攻之下出现了纰漏,身上多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虽然都是皮外伤,但是鲜红的肉翻了出来,透过破破烂烂的衣衫若隐若现,也是渗人的紧。 其实洛然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当地属军的衣饰,自然也明白了为何她的人在能够调动军队的前提下,仍旧被逼入山林之中,像是猎物一样被放火追杀。因为这些人虽然穿着临近城池属军的衣服,却是以保护之姿围在了那个张兄和他的贤弟身边,一眼,洛然便知道他们是敌非友。 只是没想到,有着她的震慑,睿王竟然能够将手伸到西北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不过倒也说不定,本来在她来之前,西北这一片的官员便是一群不作为的,一开始见她是个女人个个不服,整天闹着一副要造反的样子,嚷嚷着竟然让女子为官,千元国的千年基业迟早要完,逼得她砍了不少的脑袋,才在西北这块民风彪悍的地方建立了微信,现在那些官员个个见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还活着的要么真的是一些高风亮节,只是受到迫害才被流放至此的人,要么就是一些手段利落,行事谨慎,将自己做的坏事屁股擦的很干净的人,洛然抓不住他们的把柄,自然也不好拿他们开刀。 而这座山林隔壁城池的主人从他和另一人先前的对话中来看,他自然不属于前者。 若说先前他和睿王都没有联系的话,想来也只有睿王开出的条件足够让他心动,让这种贪生怕死的人也敢冒险一试。 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洛然斩了他的脖子,断了他的美梦,不管他的任务完没完成,小皇帝瞿景瑜死还是没死,他也拿不到睿王许给他的种种好处了。 不过洛然觉得,以睿王那个黑到骨子里的性子,怕是利用完了人就扔,别说升官发财的美梦,别被扔到乱葬岗里连个棺材都没有就算是祖上冒青烟了。 洛然的目光在山林中搜索着,其实外面看着火大,烧的不过是上层,真正的山火早已蔓延离开了这个地方,只是空气中呛人得很,洛然不敢多呼吸,只得屏气凝神,细细观察着周围的痕迹,寻找瞿景瑜一行人的踪影。 空气中一股焦糊的味道掩饰了血腥的味道,但是死了之后被烧焦的尸体还留在原地,只是烧的太过于透彻了一些,一碰就碎成了炭,不管在身上多隐蔽的地方做了标记,都已经难以找到,所以辨认身份也无从说起了。 洛然没有多余的时间停留,只得按照自己对环境的揣测,尽快的追去。 …… 蒋芝兰带着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眼前的一幕。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白巳东在她和瞿洛然面前,一直是一副无忧无虑的公子哥的模样,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白巳东竟然有着如此出色的身手。 是的,出色。 尽管蒋芝兰本身并不会武,但并不妨碍她评判他人的武力值,若说瞿洛然是她见过的武力值最强的人,那么可以说白巳东的实力和她也不相上下。而且因为瞿洛然出入的是沙场,她的敌人往往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而是数量如同山海一般的将士,所以她的招式大开大合,以短时间灭杀尽可能多的敌人为目的。白巳东的招式一看便是在众多高手喂招之下训练出的结果,反应灵敏,而且往往能够直刺要害,叫人防不胜防。 只是此时,没有时间让蒋芝兰细细揣摩白巳东的身份。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上!” 一声令下,她身后的将士蜂拥而上。 而睿王的死士虽然凶猛,此处并无几个,更是在洛然和白巳东的轮番攻势下,死的死伤的伤,虽然他们不怕痛不怕死甚至感觉不到疲倦,但是身体机能本身的下降却是无法控制的,就像是一台钢铁制造的机器,虽然机器不会感到疲惫,但是为机器的供能是有限的,机器在使用的过程中总会发生磨损,导致性能的下降。更何况,这些死士归根到底是人,再怎么残酷的训练,即使他们已经没有了人的心智,从伦理范围上脱离了人的定义,但是身体上他们却实实在在只是一个人。 既然是人,就肯定会疲惫,所谓的感受不到疲惫,只是因为他们能够忽视身体疲惫所带来的心理压力罢了。 而洛然训练的亲兵,哪个不是从军队里万里挑一选出来的人才,即便单兵作战能力比不上睿王训练出来的死士,但他们本来就是当做一个团队来训练,此时结阵而上,很快便占据了优势。 白巳东不是没有看到蒋芝兰复杂的眼神。 只是他却没有心思去解释。 “拦住他们,我去找将军!” …… 瞿景瑜他们逃跑的时候虽然慌乱,追兵紧紧缀在后面,不过还不至于到昏头转向的地步。 龙卫和洛然的暗卫经过各种训练,面对这样的山火自然也有自己的解决办法,只是身后追着的死士,若是不能够摆脱,再多的解决办法也没用。 即使没被山火烧死,被追来的死士杀死,虽然死法不同,但最终的结局是一样的。 而且死士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山火也紧紧地跟在他们的身后,虽然选了逆风的方向,山火的蔓延速度比之顺风要慢上那么些许,但总归是会蔓延过来的。 幸好天下下起了雨,山林被打湿了,山火蔓延的时候多了不少的阻碍。 一把剑闪着寒光就要落到瞿景瑜的头上。 身旁的几名护卫睚呲欲裂。 “铮!”是长刀入树的声音。 一只握着剑的断手从刀上落了下来,落到地上的时候断手还在止不住的抽搐。 “将军来了!”有人惊呼道。 “姐!”抱着头的瞿景瑜猛地抬起头,欢喜的看着翻身下马的人。 来人的长刀为了救他已经甩了出来,于是她顺手敲翻身边的黑衣人,夺过他的长剑便像一只饿狼一般杀入了黑衣人之中。她的手快,腿快,剑更快,眨眼间便是无数条人命被收割。 瞿景瑜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洛然好像不是在杀人,而是在表演。 剑不是长刀,不能大刀阔斧的砍,力气再大也很难一剑斩断人的身躯,而且即便这样做也会让剑磨损,得不偿失。 所以剑只能挑,只能刺,只能用最刁钻的角度直刺要害,让人挡无可挡,防不胜防。 瞿景瑜站在原地,眼眶有些湿润。 洛然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嘴角拉开一个浅浅的笑。 仿佛在说:“有我。” 龙卫和暗卫渐渐向瞿景瑜收拢,将围在他身边的黑衣人尽数斩杀,只见洛然如同切瓜剁菜一般向靠近她的人全部斩于剑下,脚步从容的向他走来。 “快走!”最后一个黑衣人在众人合力之下倒下,洛然拉起瞿景瑜说道。 以睿王行事小心谨慎的风格,定然不止一波黑衣人追踪瞿景瑜,此时并不安全。 “姐,你受伤了……” 到了身边,瞿景瑜才发现洛然的背后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她原本就受伤了的肩胛骨拉下,一直划到了腰上,血肉翻了出来,红红白白的,若隐若现间仿佛能够看见里面的肋骨。 “带着公子走!我留下断后!” “姐——我不走——” “带走!” …… 待白巳东找到洛然的时候,她正靠在一颗树上,这个地方已经超出了山火焚烧的地方,只是滚滚浓烟从头上蔓延而过。 洛然警觉的睁开眼,发现来人是白巳东,唇角勉强勾起了一个算是笑容的弧度。 “你怎么样?”白巳东一边问道,一边快速的在她身边跪坐了下来,待看清她身上的伤口,便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下,不用洛然回答,他自己也看出来了。 他手脚利落的撕开洛然身上的衣服,□□出来的肌肤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一道叠加在另一道的上面,重重叠叠,还能看得出以前留疤了的旧伤的痕迹。他几乎是颤抖着将手中的金疮药洒在她的伤口上。 不够,完全不够…… 药一洒下去,浅一点窄一点的伤口倒是立即便止血了,但是那些又深又宽又长的伤口小小的金疮药却无能为力,药粉一洒下去便被鲜血浸透了,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的效果。 “我带你走,我带你走……”他脸上的从容彻底被打破,就要伸手将洛然抱起。 一只手抓在了他的手腕上。 “传闻大理皇室有三子,为皇位手足相残,二公子夺位成功登上大宝,大公子被千刀万剐而死,而三公子……”白巳东缓缓转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成了:“洛然,我……” 他想解释什么,却不知道应当从何说起。 “其实第一天我就知道了……”洛然笑笑,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大理皇室……当年我还是个小兵,跟在父王身边出战的时候,是见过你大哥的。” “你们三兄弟其实长得很像。” “你认识我大哥?”白巳东问道。 “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洛然说道,听到她这样夸自己的大哥,白巳东心里隐约有些不舒服,却又听见她接着说道,“将军百战死,将军本来就应该是战死在沙场上,而不是死在皇室倾轧之中……” 此时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说白巳东的大哥,还是自己。 或许多多少少,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吧…… 第24章 瞿洛然(完) 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死在这个地方。 她是将军,将军理应战死在沙场。 洛然仰起头,眼前的场景天旋地转,她似乎已经感受不到身上的痛觉,她仿佛在和身体渐渐分离。 耳边突然安静了下来。她什么也听不到了。 有一片枯叶从树上落了下来,在她眼前旋转,放大,她从未觉得自己的视力如此清晰过。 她看的见枯叶的每一道纹理,每一处脉络,她甚至捕捉到了枯叶身上微小的黑斑。 “洛然……” 她听见有人唤道。 洛然惊喜的站了起来,将枯叶攥在手里,转头。 “父皇,母后!” 她笑着奔了过去。然后扑倒在衣着华丽的女子怀里。 “母后,你和父皇去哪里了,我好想你们。” “我和父皇回家了,现在我们来接你,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洛然忙不迭的说道。 “好,父皇母后这就带你回家,母后给你做好吃的,让你父皇给你梳小辫子……” “嗯嗯。” 她的身体渐渐缩小,身上的盔甲逐渐变成了小娃娃身上的粉裙,被她唤做父皇的男女将她夹在中间,牵着她的手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白巳东若有所感的抬起头。 她转过头,从父皇手里抽出了手,对他挥舞道:“白巳东,再见——” 再见。 再也不见。 “二公子暴虐无道,大理如今正值混乱之际。若你心中还揣着天下苍生,就回去夺回王位。我的人会全力助你。” “我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希望你能够替我保护景瑜。” “若是景瑜死了,这千元国的瞿姓皇室,也没必要留着了。” …… 瞿景瑜还记得第一次遇见瞿洛然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还不姓瞿,他姓景,单名一个喻字。但他的的确确是皇室中人。 只是他不是瞿洛然的弟弟,而是她的小叔叔,他是先帝留下的私生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瞿洛然父皇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但他的母亲却不是先帝宫里的后妃,而是一个战死沙场的将军的遗孀。 这种丑事,自然是拿不上台面说的。所以他的存在,一直是一个很忌讳被提到的东西。 瞿家到了洛然父皇的那一代,虽然后宫并不止皇后一人,但是真正的血脉却只有瞿洛然一个人。至于其他的皇子公主是怎么来的,就只有皇帝知道了。 先皇本想让瞿洛然继承大统,但她是女子,群臣意见很大,更重要的是瞿洛然自身没有做皇帝的意愿。用她的话来说便是,若是为了一个位置而拘束了自己,人生真是太无趣了。 而先皇也不可能将皇位传给那些没有自己血脉的子女。 于是便想到了被藏得很深的瞿景瑜。 一脸懵懂的瞿景瑜被推上了王位。 “瞿景瑜,你记住,你姓瞿,名元勋,字景瑜。”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弟弟,我会待你如同亲生兄弟。” “你安心坐稳皇位,我替你守卫疆土。” …… 千元国如今的皇帝,叫瞿元勋,所以白巳东才会在听到瞿景瑜这个名字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 洛然死后,西北军大恸,举国哀悼。瞿景瑜又回到了皇宫那个华丽的牢笼之中,与此同时陪他回到那个牢笼之中的还有蒋芝兰。 “将军想要守护的不是西北军,而是整个千元国。” “我若留在西北军,击退了突厥又如何,若是皇位换做了他人,便不是将军要守护的国家了。” “芝兰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阴谋诡计却多得很,兴许能够为公子的大业助一臂之力。” 洛然第一次回到任务空间之后,看到了整个故事的结局。 瞿景瑜在龙卫和暗卫的掩护下成功逃脱,并且顺利回到京城。蒋芝兰为了保护他也跟着回了京城。 而白巳东则是连夜赶往了大理。 瞿洛然还在的时候,小皇帝身后有着这么一尊靠山,即便睿王和镇南王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却也不得不掂量一下瞿洛然的重量,不得不考虑好正面对上西北军之后能不能全身而退。如今瞿洛然死了,小皇帝最大的靠山倒了,即便瞿景瑜现在还被人称作皇帝,朝臣也依旧对他高呼万岁,但是谁都知道,现在他这个位置相当于是把一块肉放到了两只老虎的嘴边,瞿洛然相当于守护着肉的猎人,手里领着一把钢刀,哪只老虎想吃肉都要考虑被猎人用钢刀砍的可能,但是现在猎人到了,悬在他们头上的钢刀没了,哪只老虎能够吃到肉,就全看各自的本事了。 睿王和镇南王根本就没有将瞿景瑜放在眼里。 在他们心中,瞿景瑜不过是一个暂时帮他们坐着王位的人。 也幸而瞿景瑜被小觑,睿王和镇南王内斗,也才有了瞿景瑜喘息的机会。 而只要能够有一口气可以呼吸,他便能够反攻。 瞿景瑜不愧为是帝王的儿子,天生对于权谋便有极高的敏感度,蒋芝兰只是提点了几句,他便能够想到许多常人想不到的地方。 睿王和镇南王看不起他,他便越发的示弱,接着瞿洛然去世这借口,终日饮酒,昏昏沉沉,政务也甩手给了身边亲近的宦官。头两个月还能红着眼眶脚步晃晃悠悠的上朝,到了后面所幸连早朝也给罢免了,有什么事就派人出去知会一声,朝臣的折子直接送到御书房,自有他安排好的宦官处理。 而这些宦官,又大多被镇南王和睿王“买通”,在批改折子的时候互相栽赃陷害,不是你贬谪了我手下的官员,就是我断了你兵马的粮草,总之绊子不断,始终不让对方好过。 待睿王和镇南王回过味儿来,觉得事情不对的时候,瞿景瑜已经羽翼丰满,将整个西北军重新掌控在了手里,甚至不少朝臣也倒向了他的方向,而他们也再也折腾不起来了。 “瞿元勋,你不可以这么做!你这是弑兄,弑兄!” “弑兄?”瞿景瑜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何来兄?” “芝兰,给他念念,我瞿家宗谱里,可有他瞿景睿的名字。” “你——” …… “皇上,大理送来了和亲的公主。” “我朝才俊众多,让她自己挑吧。”瞿景瑜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 “那大理公主能歌善舞,又生的貌美非常,传闻是孔雀仙子转世,皇上怎么不去看看?”蒋芝兰来的时候,恰好听到里面的对话,她到没有太多的忌讳,直接便开口问道。 她还是喜欢穿男装,衣着朴素的很,若是不说,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竟然是当朝宰相。 “莫不是芝兰有兴趣?”瞿景瑜眉头一挑,上上下下将蒋芝兰打量了一番,眼神极具有侵略性,看的蒋芝兰都不自在了起来,“我看芝兰将胸一束,再将鞋垫的高些,还是很有翩翩公子范的,若是那公主看上了你,我便将她赐婚给你。” 蒋芝兰心之他是在调戏自己,当即翻了个白眼,说道:“皇上真会开玩笑。” 这些年来,瞿景瑜的成长速度飞快,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哭着跪在瞿洛然面前的小男孩,他手段凌厉,行事果断,是众人都惧怕的帝王。 “想来芝兰如今已经二十有七了,自己的人生大事还是应当上一点心……”瞿景瑜劝道,“莫像我姐姐那样……” 对内,他还是叫瞿洛然姐姐。 他们虽然生在皇室,虽然她和他之间有着辈分的差异,可是她就是他的姐姐。 这是谁也无法更改的事实。 “皇上年级也不小了……大臣们都在催了……” “大家还在等着皇储出生呢。”蒋芝兰说道,眼里写着戏谑。 自带瞿景瑜以雷霆手段震慑众人坐稳了皇帝宝座之后,至今都没有娶妻生子,他这个年龄若是在外普通人家怕是儿女都有好几个了,他身为皇帝却仍旧孤身一人。 “来人啊,大理公主就由宰相去接待。”瞿景瑜高盛吩咐道,随即冲着蒋芝兰眨了眨眼睛,“朕昨日掐指一算,这大理公主是芝兰爱卿的命中桃花劫……” “我倒想看看,爱卿被一个女人追着跑的时候的样子。” …… 瞿景瑜果然一语成谶。 “蒋芝兰,你躲着我干嘛?”容貌服饰都明显异于千元人的大理公主追在蒋芝兰身后问道。 “公主,臣乃女子,实在是不可能娶你为妻。” “哼,我就喜欢你,就要跟你在一起,你能奈我何。”大理公主一扬眉,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了金灿灿的圣旨,“你们皇帝都说了,不管我看上谁,都可以把那人赐给我做驸马。” “女驸马,滑稽,太滑稽。” “你女人做的官,怎么就做不得驸马?”大理公主不解的说道:“你这人的思想真是奇怪……” 蒋芝兰:“……”这能是一回事儿吗? …… “皇上,看在微臣多年为你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救臣一命吧!”逼不得已,蒋芝兰求助到了瞿景瑜的面前。 瞿景瑜笑得像只小狐狸。 “爱卿可还帮着那些大臣逼朕的婚否?” “不逼了不逼了,皇上的意中人那是算好了时候的,没到时候咱们再怎么逼也没用!” “为了一解后顾之忧,不如爱卿先把皇后的位置做着如何?” 蒋芝兰:“……”微妙被坑感。 第25章 在看完最后的结局之后,洛然微微一笑。故事里的所有人过的都还不错。瞿景瑜坐稳了江山,和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蒋芝兰也顺利走到了一起,后宫散尽,独她一人,而千元国也在瞿景瑜的带领下越来越好,国富民强,人名安居乐业,甚至在千元国周围的游牧民族也渐渐被千元国同化。 千元的国力越发的强大,再也不是他们能够觊觎得了的,他们只能够退一步,以交易的形式来换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游牧民族民风彪悍,实则尚未开化,和千元国的人做生意,难免被坑蒙拐骗,为此瞿景瑜制定了详细的规定来维护他们的利益。大臣不解,却见越来越多的游牧民族归顺于千元国,连突厥这些刺头都渐渐软化了下来。 “若是一昧剥削,这些游牧民族难免会心中不平,从而反抗,我千元国虽强大,却也不愿意战火四起,扰民安宁,唯有和游牧民族公平交易,令其感我千元国威,心生臣服。” 瞿景瑜,一代明君的风采越来越盛。 真好。 洛然心头念了一句。 大家其实都没忘记她的宿主瞿洛然。他们都记得是瞿洛然在国家衰败的时候,击退了踏着铁骑入侵千元国的突厥,他们都记得是瞿洛然在政治动荡的时候坚定不移的站在皇帝的身边,从而给他们留下了一代明君,他们都记得…… 边疆的将士没有忘记瞿洛然。 千元的官员没有忘记瞿洛然。 自然百姓也没有。 家家户户都为她竖了长生牌,她的战功被编做儿童口中的歌谣四处传颂。 真好。 …… 无数的记忆突然如同潮水般翻涌而来,一张又一张的画面在她眼前闪过。 洛然从未觉得自己的心中如此平静过。 她隐约听见一个声音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试炼任务。” 脑海中翻涌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平静,随时等待着苏洛然的调用。所以她能够清晰的想起自己曾经做了哪些任务,而任务里发生的事情,也换若昨日般清晰可见。 试炼? 也就是说,本应做完实习任务便进入正式任务的她,又做了三个试炼任务? 若说实习任务的目的是为了检测她能否完成任务,那么试炼任务的目的又何在呢? 很快,系统便给出了解答。 “通过试炼任务,才能够真正判断宿主是否有做任务的实力和心性,从而决定宿主日后获取任务级别的高低难易。” “试炼任务决定日后任务难易程度的高低……”这句话在洛然的舌尖打了个转,随后只听她问道:“试炼任务完成的越好,日后任务的难度也越高,是不是意味着……” 她垂下了眸子,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水晶书,问道:“获得的奖励也会越高,开取的权限也会越高?” “是的,没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洛然竟然从系统毫无起伏的电子音中,听出了些许的惊讶。 “任务的难度越高……”洛然低低的笑了起来,“也就意味着需要完成的任务越少……只要不出意外的话,实现愿望的时间就会越快。” “是的,没错。” “可是我没有执念怎么办?”她突然问道。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空间中只有晶莹剔透的水晶书闪烁着微光。洛然很耐心的等待着。 “人总会有执念的。” “万物皆有执念。” “有执念者,方成人。” 有执念者,方成人……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没有执念的自己,其实是不能够算作是人的? 那她算什么? 没有人给她答案。 洛然本不是纠结之人,便将焦点重新落在了水晶之书上。书上一片空白,透过书面甚至能够看到洛然放在下方的手。洛然的指尖轻轻一触,透明的书页便自动哗哗哗的翻动了起来。 她安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原本透明的书页上渐渐出现了许多的信息。 《横扫千军》这个技能倒是不难理解,因为上一个世界里瞿洛然修炼的刀术便叫做横扫千军,而《满天飞花》……苏洛然脑海中将经历过的几个世界都在脑海中转了一圈,也实在是没能够想起哪个技能叫做《满天飞花》。 而《穷变之术》右下角的数字也从1变成了2,想来是能够在同一个世界使用两次了。《横扫千军》的使用次数则只有一次,倒是《满天飞花》这个洛然摸不清的技能,下面没有次数的标注。 “《满天飞花》没有使用次数的限制吗?” “是的。” “我要如何提升技能的使用次数……或者是说,提升我的权限?”随即,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我试炼任务的评定如何?我现在的权限有多少?” 系统没有说话,随即一大段信息涌入了洛然的脑海之中。 执行者的权限分级一共为九级,一般才刚刚进行实习任务的执行者权限只有一级,完成试炼任务之后才会获得二级到五级不等的权限,不过即便是执行者中的佼佼者,能够在完成试炼任务便获得四级的权限已经很是不错了。 然后洛然便看见,在她名字后面,缓缓地浮现了两个字。 竟然是五级? 洛然微微蹙起了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 这级别判定,全由系统说了算,她又看不到别的执行者的任务情况,自然不知道他们完成任务是怎么一个模样,至于她自己完成任务的程度…… “为何我有五级的权限?”她直接问道。 自从这一次回到任务空间,和系统的交谈中,她已经发现系统似乎有了些许的不同。 好像……更加人性化了一些。 “因为你没有执念。”系统给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回答。 “没有执念?”这算是什么答案。洛然不解。 她仿佛听见了一道笑声。 “无执念者,自然无自己。” 这句话她倒是懂了。 她没有执念,自然在任务世界里,附身的宿主是谁,她便能够扮作谁的样子。每一个世界的宿主都有着各自的性格,各自的执念,她附身在她们身上的时候,虽然有了需要拯救某个人的任务,可是他们的执念是在的,而洛然便是继承了她们的执念。 所以她便是她所附身的人。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在刀洛然那个世界里,为何最后……”她脑海中本来出现了一个名字,可是一开口又仿佛什么都忘了,最后,只得换了一种说法,“……明明有人发现了我的身份,我却没有被系统抹杀?” “那人发现的是刀洛然的身份,却不是你的。” “在原本的故事里,刀洛然之所以会神魂消散,也不过是因为她违反天规,出现在了林岩的面前。” 原来如此。 “你是想要休息一下还是继续执行任务?”系统问道。 “休息?”洛然疑惑的挑眉,然后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问道:“在这空荡荡的地方,有什么好休息的?” 她话音刚落,房间中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墙壁四周发出来的光线,突然尽数转移到了洛然的头顶,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便见一轮太阳一般的东西突兀的出现在了她的头上,而四周失去光辉的墙壁轰然倒下,脚下的地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蠕动,渐渐变得坑洼不平,一道绿色突然在洛然脚下出现,随即便蔓延开来,远处一声霹雳巨响,竟是一道闪电夹杂着惊雷从天上落下。 雷霆一劈,原本还显得有些死寂的空间中,突然有了生气。 洛然还没回过神,便见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天地。 头顶是高不知几何的苍穹,碧蓝透彻,白云徐徐,阳光从上至下洒下来,显得温暖而又明媚,脚下是柔软的草地,无数碎米般的小花洒在草地之中,随风微微摇摆,不远处还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安静而又缓和的流着,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要流向哪里,在远的地方,便是重重的山峦了,藏在云雾之中,即便洛然极目望去,也仍旧看的不太真切。 就好像是从画里看见的一样。 水晶书还安安静静的悬浮在她的面前。 她走了两步,然后便发现前面仿佛竖了一堵墙一般,竟是再也无法前进半分。然后她回头估算了一下自己到水晶书的位置,因着水晶书一直是放在房间的正中央的,也就是说现在她能够走到的位置,大概也就比先前多那么一丈。 “执行者能力提升,能够拥有的空间也便越大,而且执行者在这一片空间里拥有绝对的权利。” 绝对的权利? 洛然心念一动,脚下的土地突然躁动了起来,而水晶书也散发出盈盈的光芒。 她脚尖轻点,整个人便往上空直直的飞去,而在她之下,是紧随其后的水晶书和一棵破土而出的树。飞得越高,视野也便越开阔,只是远处的场景仍旧不是很清晰,不过俯瞰四方的感觉确实不错。 洛然行走的范围是受到限制的,她创造出来的树却不会,树的枝丫可以肆意的伸展向任何一个它想要伸展的方向。 于是不过片刻,一棵郁郁葱葱的参天古树,便出现在了洛然的面前。 她觉得差不多够了,便停止了继续往上的动作,而是打量了一下古树之后,选了一根较大的分支落了下来,与此同时,无数的枝条在她落脚的地方快速的生长,迅速搭建起了一个看似粗糙实则十分精美的树屋,而水晶书仍旧在树屋最中间的地方。 树屋除了靠着古树的那一面是没有窗的,另外三面都撑着一道小小的窗户,方便洛然能够看到外面的景色,树屋里面的布置倒也简单,一一桌一椅。 洛然看了一眼,很是满意。她虽然记不得进入任务空间之前的自己过得是怎样的生活,不过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样的布置,感觉还不赖。 “感觉还不错。”她说道,声音里难得有了高兴的情绪,“给我下一个任务。” “下一个任务?”系统的声音竟然让人听出了惊讶。 所以,她布置了半天,仅仅只是为了看一眼么? “我觉得这个任务空间还挺不错的,”洛然说道,“多做点任务,能够让我发挥的地方也更多。” “好。” 第26章 1.1 当新世界的资料传到脑海里的时候,洛然一瞬间是有些发懵的。 因为这个世界的男配,准确来说,并不是男配。对方的性别……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捉摸。 这个洛然需要拯救的男配,叫卿卿,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这句话从字面意义上来理解绝对是前后相悖的,但是这又的的确确是一句实在的不能再实在的大实话。在系统的定义上,卿卿是故事里的男配,在实际的任务世界中,卿卿是女主分丨身,虽然外形是一个小姑娘的模样,但她确是没有性别的。 这个故事的背景是一个以武力为尊,遵循丛林法则的修丨真丨世界。 女主祝子瑜是一个传承了千年的修丨真丨世家继承人,却亲眼见证了家族为歹人所灭,侥幸逃脱之后拜入了隐居深山,在大陆上消失了千年的曾经的第一天才白巳东的门下。 之后么,便大概就是祝子瑜如何发愤图强,勤修苦练,各种扮猪吃老虎,最后灭了仇人满门的故事了。 而祝子瑜在被灭了满门之后,心中装的全是仇恨,而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如何能够在大道上有所成就,白巳东身为师长,自然要对她循循指导,谆谆开惑。而祝子瑜对他的感情,也由一开始的仅仅是为了活命而拜师,逐渐转变为敬佩,最后化作了爱慕。 白巳东是曾经的大陆第一天才,虽然不知为何他在风头正盛的时候选择了急流勇退,一消失便是数百年的时光,但他教出来的祝子瑜却比之当年的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很快便在大陆上展露了风采。祝子瑜修为高超,容貌亦是十分出众,在大陆上爱慕者甚众,但她细细数来,除了心头的仇恨忘不了放不下之外,更是觉得那些追求她的人没有一个比得上自己的师父的。所以便是一个都看不上眼,对于那些前来纠缠之人,要么是随意打发了,若是打发不了,便拔剑相向。 只有一个人让她很是无奈。 便是她的分丨身卿卿。 当年她为了炼制这个分丨身,割裂了自己的一缕魂魄,耗费几十年才修养过来,本意是为了培养一个和自己有着同样修为,却又完全听命于自己的助手,因为是自己的魂魄的缘故,她完全不担心炼制出来的分丨身会背叛自己,当年她祝家被灭门,千年根基毁于一旦,便是因为家族里面出了叛徒,破坏了守山大阵。不然传承千年的祝家也不会再瞬间被人屠尽,除了她无一人逃脱。 祝子瑜对于任何人的信任度都是极低的,甚至连白巳东,相处了几十年,她也不过对他比对外人多放下了一丝的戒备。炼制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分丨身,无疑是最好的做法。 分丨身有自己的思维,甚至可以自行修炼,除了完全忠于祝子瑜不会背叛,能够作为替身娃娃为她而死以外,其他几乎和普通人一模一样。而且分丨身才炼制成功的时候,因着心性单纯,祝子瑜还可以读取她内心的想法,同样的,分丨身也能够查看她脑海里的东西,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主体和分丨身的差异会越来越大,直至最后若非主体刻意查看,而分丨身又开放自己的权限,主体便只能够感觉到分丨身隐约的一些想法了。 所以祝子瑜从未想过自己炼制的分丨身会爱上自己。 …… 分丨身才炼制出来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才出生的小婴儿,但只要七天的功夫,它便能够长成主体的模样。 祝子瑜盘膝坐在一道阴阳池的面前,她的分丨身便静静地躺在阴阳池的池底。为了让分丨身的*强度更加强大,她特意寻到了这么一处阴阳共存的地方,这处阴阳池位于一个高山最深处,她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的,池子里的水不深,亦不知从何而来,水面能够明显的看出被分为了两边,阳湖滚烫,以祝子瑜的修为,伸手探去不过瞬间便觉得指尖的肉已经熟了,不得已只能够削肉重生,而阴湖冰寒,还未靠近那深深地寒意便让她从灵魂深处打了一个冷战。 将分丨身扔下去,她也是做了很大的赌注。 分丨身的材料,都是她从大陆各地千辛万苦寻来的顶级材料,即便是放在上古时期,也是能够铸造神器的存在,而且为了让她分裂出的一缕神魂,能够受得了阴湖冰寒的吞噬,她更是找到了一道传闻能够抵抗天下神魂攻击的亚神器扔进了阴阳池里。 若是不成,只能够说她可能当真是没有得到这么一个出色的分丨身的命了。 祝子瑜尽管是做好了一切看天命的打算,但祝子瑜的心头还是有些焦虑难安。 这分丨身若是成了,可不仅仅是战力翻倍,而是相当于多了一条命出来。本打算修炼的,这下也静不下心来了,刚刚闭上眼睛,只觉得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己带着分丨身大杀四方的场景,随即又转换成了分丨身炼制失败,阴阳池里空余一池材料的场景,真是折磨得她心神难安。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叹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口中念起了清心咒。 没想到,不过是炼制一具分丨身,竟然让她险些生出了心魔来。 她复又坐下,其实她知晓,之所以会出现心魔,不过是因为她对于这个分丨身太过于在意了。什么战斗力啊替身啊这些都是虚的,关键是分丨身一旦炼制成功,她在这个世界上,便终于有了一个可信之人。 即便这个可信之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自己。 …… 这一次洛然的宿主,倒不至于是一把菜刀,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附身成了一颗石头。一颗普普通通,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头,随时都有被人踢一脚滚到未知的远方的可能性的石头。 虽然洛然也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哪里。 洛然:“……” 想了想,她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是一颗修丨真界的石头,要知道在修丨真界万事万物皆有可能,人能修丨真,动物也能修丨真,甚至植物也可以通过吸收天地精华化作人形,她相信即便自己是一颗石头,也是一颗能够修丨真的石头! 当然,若是这颗石头本身已经修丨真能够化形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否则的话,她便要动用《穷变之术》了。 《穷变之术》的使用是有次数的限制的,而且如今是在修丨真界,如果用《穷变之术》转换了形态,洛然是要消耗自身的灵力的。一个没有修炼过的石头有个屁的灵力。 心好累。 之前在刀洛然的世界里动用《穷变之术》,好歹还能够通过消耗自身的寿命来进行转变,而刀洛然本体是一把刀,一把刀的寿命有多久,估计只有天知道,所以寿元燃烧起来洛然几乎毫无感觉,而如今到了修丨□□,自然不会允许洛然通过燃烧寿元的方式来化形。 所以《穷变之术》现下成了一条完全走不通的死路。 所以在还没有见到男主女主以及那个奇葩的男配的时候,她先要被困死在这大路中间了吗? 洛然仰头望着悠悠的蓝天,然后下意识的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没想到她附身的石头竟然真的动了一下。不过也就仅仅只有一下。移动的距离大概……一寸都不到,还不如刮场大风吹的远。 明明是晴空万里,说风来,风就来了。 呼啸而过的风声从洛然耳边刮过,无数的碎石子被卷到半空中,天地间一片昏暗。 洛然能够看到身周的其他石头已经全部被卷飞不知道到了哪里,而她仍旧忧伤的驻留在原地。 所以是她太胖了……?不不不,一颗石头哪有什么胖不胖的说法,那叫大,叫稳重! 风自然不是平白无故起的,空穴来风,自然是有理由的。没一会儿,洛然便听到了乒乒乓乓的金铁交鸣之声。原来这阵诡异的大风,是有修丨真者在打架。 天上明媚的阳光被大风卷起的风沙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遮挡了,洛然依旧安静的躺在原地,等着这两人打完,自己好继续晒自己的太阳。 拯救男配什么的……她算是差不多要绝望了。 就在洛然昏昏沉沉,神智越来越迷糊,似乎就要在金铁交鸣的声音之中沉沉睡去的时候,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听一个声音说道:“哈哈哈,这分丨身的身体强度果然比主体要强,日后定然能够成为我的得力助手。” “你还没名字,不如给你取一个名字好了……”那声音说道,随即又顿了顿,“分丨身炼制成功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告诉师父,不如让师父给你取一个名字好了。” 当听到分丨身两个字的时候,洛然瞬间便清醒了。 洛然早已仔细翻阅过系统给的有关于这个任务世界的资料,这个世界的修丨真大陆她自然也是有着重的关注。所以也知道。女主的分丨身是天下的独一份。 而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女人说自己炼制的分丨身成功了,除了女主祝子瑜,还有谁呢? 真是打瞌睡送来了枕头。 不过,要怎么让祝子瑜带走自己这么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头呢? 要不要故意翻一个身吸引一下她的注意力。 只是洛然还没来得及动作,祝子瑜的眼神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 “镇魂石?!” 第27章 1.2 祝子瑜的手在洛然眼前放大,不过洛然附身的石头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一般,她无论如何也拿不起来。。しw0。不得已,她只得对自己的分丨身打了一个招呼,说道:“你过来试试。” 她拿不起镇魂石,自然传递给分丨身的信息也是镇魂石的重量非同小可,所以与祝子瑜生的一模一样的分丨身,便在捡起镇魂石的瞬间,因为用力过猛摔倒在了地上。 她生着和祝子瑜一样的脸,穿着祝子瑜的衣裳,此时摔在地上,表情呆呆愣愣的,也不知道爬起来,倒有几分难言的滑稽感。祝子瑜扑哧一下便笑了出来。祝子瑜对着分丨身伸出了手,示意她拉着自己的手起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分丨身同她一般白皙如玉的脸庞上,仿佛有红霞一闪而逝。 “师父,这可是古籍中提到的镇魂石?”祝子瑜将洛然附身的石头带回了山门,自然是第一时间将其呈给了白巳东。 祝子瑜的分丨身捧着那镇魂石,白巳东并没有伸手拿过,而是就着她的手看了起来。洛然在石头里与他大眼瞪小眼,只觉得这男人实在是生的好看的紧,轮廓分明,眼眸深邃,五官精致,肌肤更是泛着玉石一般的光芒,被他略带蓝意的眼眸注视着的时候,仿佛被一汪海洋注视着。 “是镇魂石没错。”白巳东直起了身子,说道,不过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个镇魂石已经被使用过了一次,如今也就是一个寻常人拿不起来的普通石头罢了。” “师父何出此言?” “镇魂石的出处不详,数量极其稀少,如今修丨真界众人怕是大都未曾听说过,我也只是在年少游历四方的时候在一个大能手里见过一次。”白巳东将自己知道的有关镇魂石的消息缓缓道来,“镇魂石,意在镇魂,不论是凡人还是修士,若是能够得到一枚镇魂石,便能够保证自己的魂魄在死后有所寄居,免于消散,只要有修炼魂魄的法决,重新修炼出一具肉身来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这倒是个好东西……”祝子瑜有些可惜的说道,“依师父所言,莫非这镇魂石只能够使用一次?” “没错,”白巳东说道,“镇魂石内的空间只能够容纳一个灵魂,即便这个灵魂修炼出肉身自行离开了,他人也无法使用这块镇魂石,而且镇魂石的材料坚不可摧,即便是用天火焚烧也不能损毁其分毫,自然也无法将镇魂石用到炼器上。” “若你捡到的是一个没有用过的镇魂石,倒是相当于多了一条退路出来,但现在么……不过是一块石头罢了。” “那为何……”祝子瑜的心中还有疑问,“这镇魂石我去捡的时候只觉得重于千斤,而我分丨身去捡的时候,却轻而易举呢?” “镇魂镇魂,既然能镇天下之魂,你魂魄俱全,如何捡的起来呢?”白巳东说道,“你的分丨身能够捡起来,不过是因为她体内仅有你一缕魂魄,而且这缕魂魄连身体都尚不能完全掌控,相当于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傀儡罢了,但若是她渐渐成长,神魂俱全,也是捡不起这镇魂石的。” “弟子明白了。”祝子瑜恭敬的说道,随后这才想起了自己原本找白巳东的初衷,“弟子还有一事请教师父,这分丨身如今已经炼制成功,还请师父赐名。” “需要与分丨身相伴终身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只听白巳东淡淡的声音响起,“她姓甚名谁,你心中自有定夺。” 你心中自有定夺。 话音刚落,白巳东的身形便消失不见。他一向神出鬼没,除了祝子瑜有事相求的时候会出现以外,平时甚少看得见人影。所以祝子瑜倒也不觉得奇怪。 此时,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分丨身。 分丨身是按照她的模样炼制的,两人从容貌到体型,自然全都是一模一样的,唯有那双眼睛。‘ 或许是那一缕魂魄还没能在分丨身的身体里生根的缘故,那双像祝子瑜一样微微挑起的杏眼里,眼神显得有些呆滞,却难得的在这张脸上透出一份单纯来。 祝子瑜看着这双眼睛有些失神。 当年祝家兴盛的时候,世人皆道祝家子瑜天赋异禀,极其聪慧,几乎与祝子瑜同龄的人都被其夺走了光芒,却很少有人知道,祝家嫡系这一代里,除了子瑜,还有一个子卿。而且除了祝子瑜的父亲祝家家主,更无人知道祝子卿是祝子瑜的双生妹妹。 两人同一天出生,祝子瑜的母亲在生产姐妹两人的时候难产,明明是一个高阶的修士,最后却力竭而亡,与天生聪慧的祝子瑜不同,祝子卿生下来便痴痴傻傻,而且身体成长的极慢,明明与祝子瑜同样是十六岁的年级,祝子瑜看起来已经是一个含苞待放的少女,祝子卿看上去却不过十来岁的模样。 祝家虽然是修丨真界里难得团结一致的大家族,不过内部难免有些勾心斗角的地方,加之祝子瑜天赋出众,嫉妒者甚众,祝子卿算是祝子瑜心中唯一的一片净土。 只是这唯一的一片净土,也在那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中毁了。 祝子瑜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出现了当日的画面。 一向懵懂的祝子卿,在黑衣人杀入祝家搜索祝子瑜的时候,竟然从怀里拿出了一枚丹药。 祝子瑜认得那枚丹药。那是祝父千辛万苦才向丹神求来的九品灵丹。虽然不能够治愈祝子卿的痴傻之症,但却可以让她的身体先一步恢复正常。在黑衣人杀进祝家的时候,她被祝父先一步缩进了墙上的仙器乾坤图里。所以此时,她竟然只有眼睁睁的看着祝子卿将那枚丹药服下去。 她懵懵懂懂的眼神看着祝子瑜的方向,祝子瑜却看懂了里面想说的话。 姐姐,再见。 黑衣人破门而入—— “不!” 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姐姐?” 她缓缓睁开眼睛,面前是呆呆愣愣看着她的分丨身。 这眼神像极了当日的祝子卿。 她看着分丨身,眼泪一滴又一滴的从眼角滑落了下来。唇角却拉开了一个柔软的弧度。 “卿卿,日后你便叫做卿卿。” 洛然看不见祝子瑜的挣扎,她只知道祝子瑜突然走神,然后像个疯子一样体内的灵力爆出,将整个山头的泥土都翻了一道。 这是……走火入魔了? 看来卿卿这个名字,含义不简单。 …… 神器嘛,自然都是可成长型的,祝子瑜这个分丨身虽然还称不上是一个神器,不过也是被她当做神器来培养的。 所以当卿卿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响起来的时候,祝子瑜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分丨身是需要吃东西的。 可是一个由材料炼制的分丨身吃什么呢? 灵石?嚼的嘎嘣脆,不过吃了无数颗上品灵石之后卿卿的肚子依旧叫的欢快。 法器?功效和灵石没有多大的差别。不过祝子瑜倒是发现若是将七品以上融入了规则的法宝喂给卿卿的话,她吃下之后竟然也能够将这些法器内部的规则同化到己身。 比如说她顺手递出去的内有千座城池乾坤之地的七品乾坤袋,被卿卿吞下以后,她再递出去的法宝,卿卿知道自己给收起来了。 但是她肚子饿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 随着时间的流逝,卿卿的神智也越来越清明。兴许是在她情绪激动的时候,读到了她脑海中有关祝子卿的消息,于是这几日卿卿都是拽着她的衣袖,仰着头,用一双无辜的杏眼看着她,可怜巴巴的喊道:“姐姐,我饿。” 祝子卿还在的时候,也常常这样做。 那个时候的祝子瑜身上随时都会带着不同口味的糕点,以便投喂自己的这个妹妹。 跟着白巳东修行已久,她也早早的辟了谷,所以自然拿不出这些凡人界的东西。她也不觉得自己这个分丨身用得着这些。 倒是白巳东点醒了她。 “人何以成人?” 七情六欲,爱恨嗔痴。 何谓神器? 便是有了自己的神智,自己的思想,能够像常人一样修炼,甚至领悟大道。 若没有体验过人世间感情,如何感悟大道,从何悟起? 吃,不过是卿卿的第一道*罢了。 在六欲中对应舌。 而一向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祝子瑜,看着小小的厨房,犯了难。 她本想找一个人间的厨娘来做饭,可白巳东隐居的地方方圆数百里都是深山老林,妖兽丛生,别说凡人了,连个修士的影子都看不到。 不过蔬菜嘛……倒是足的。 白巳东一个人过日子,到当真过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悠闲农家生活,侍弄了几亩田地,种了不少的蔬菜,因着是修士种的,这些蔬菜里灵气足得很,到了快要成熟的时候,便会有各方的妖兽偷偷摸摸的前来瓜分,白巳东也是睁一只眼闭只眼,菜被偷完了就重新种,和山里的妖兽也算是和睦相处。 这下,祝子瑜倒要和这些妖兽争食。 可是菜是拿上来了,到了厨房里,要怎么弄呢? 可怜祝子瑜一个世家继承人,自幼一心修炼,十指不沾阳春水,拿剑的手对着锅碗瓢盆,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卿卿,卿卿,尝尝我给你煮的汤!” 她兴冲冲的端着一锅漆黑如墨颜色比锅底更深三分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兴冲冲的向在树下联系剑法的卿卿跑去。 卿卿的眼神已经不再呆滞,即便肚子饿的咕咕作响,也看了看锅里,再看了看祝子瑜。 眼神显得十分犹疑。 “卿卿,快尝尝姐姐的手艺。” “呕——” ... 第28章 卓璃音1.3 卿卿的反应是祝子瑜始料未及的,她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笑容一下子僵硬在了脸上。 “真的有那么难吃?” “呕——” 黑黑的铁锅在空中掷出一道抛物线,黑色的不明液体黏在锅底,竟没有一丝洒出来,落到了地上,才缓缓的沿着锅边流出,而随着液体的蔓延,周围的花草凋零,虫兽齐逃。 “哈哈哈哈……”一道清朗的笑声突兀的在响起,还在痛苦于自己手艺的祝子瑜一下子警惕了起来。 “谁在那里?” 她话音刚落,便见不远处的厨房门口,倚着一个白衣女子,正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形象。 “你是谁?” 祝子瑜手腕一翻,剑尖便对准了洛然的方向,一道凌厉的剑气席卷而去。 仿若有一阵风划过发梢,洛然笑过了,发现祝子瑜正眼带戒备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反而一愣:“你看得见我?”她下意识的问道。 “废话。”祝子瑜皱了皱眉头。 洛然回头看了一眼还躺在厨房里的镇魂石,与她约莫有三尺长的距离,她附身在镇魂石里的时候,见祝子瑜做出了这么一锅奇奇怪怪的东西,实在是好奇心起想要看看被人吃下去是什么效果,没想到竟然整个人从镇魂石里脱离了出来,不过刚刚走到门外,便再难迈出一步,想来是镇魂石对于藏在内力的神魂有着限制。 想到镇魂石,洛然便轻轻地笑了起来,脱离了镇魂石的洛然化作的人形是一个看上去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女子,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极为好看。 “你问我是谁,我倒是想不起了,不过你问我是怎么来这里的……”她戏谑的看了祝子瑜一眼,“可要有赖姑娘千辛万苦把我搬了回来。” 搬了回来? 祝子瑜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那颗镇魂石。她微微蹙起了眉头,问道:“你是那颗镇魂石里的魂体?” 那日白巳东说镇魂石已经被人用过了,她便下意识的以为使用镇魂石的人已经重新凝聚出了肉身离开了,不然谁会将镇魂石这等载有自己神魂的如此重要的东西随意扔在路边呢? 洛然笑着点了点头。 祝子瑜仔细打量,才发现了她身上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她虽然看起来是斜斜倚靠在门上,实则身体已经嵌入了墙内些许,而且一眼看过去,白衣女子的身体便给她一种飘忽不定感,仿佛只要轻轻地扬起一阵风,这女子便会融入风中,随风而去一般。 “你待如何?”祝子瑜询问道,除了那些阴差阳错死时被困入镇魂石的凡人,像镇魂石这种稀有的东西,能够拿到的无一不是修丨真界的大能,以眼前白衣女子的风姿,祝子瑜可不信她生前是什么凡人。 “我不如何……”洛然笑着说道:“不过我在这镇魂石中沉睡了太久,大多记忆都丢失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的人,又应该去哪里,我见你这山上风水不错,灵气充裕,倒不想走了。” 洛然见祝子瑜的脸上出现了愠色,眸光一转,又慢悠悠的说道:“虽然我现在记忆全无,修为尽失,不过嘛,这凡间的菜肴我倒是会做一二的。” “你会做饭?”祝子瑜一下子抓住了关键点。 …… 毫无意外的,洛然沦为了厨娘。 她没有肉身,虽然能够离开镇魂石,但是无法操作身体,不得已之下,祝子瑜将自己的一个高阶的替身草人借给了她。 这种替身草人能够在关键的时候与宿主替换,相当于多出一条命来,只不过高阶替身草人的材料珍贵,现今世上能够炼制高阶替身草人的炼器师少之又少,祝子瑜这一具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偶然得到的。 没想到便宜了洛然。 看着祝子瑜一脸的肉痛,洛然捂着嘴偷偷地笑了起来。 有了替身草人,洛然才能够触碰到厨房里的东西,祝子瑜行事谨慎,自然时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她不能离开镇魂石三尺远的距离,所以洛然的活动范围,也被限制在了这一片小小的厨房之中。 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响成一片,菜刀切菜的声音,油锅溅起的声音,铁铲与锅身相撞的声音响成一片,仿若交响曲一般悦耳动听。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少女趴在窗边,其中一个撇了撇嘴,说道:“还算是有些本事……” 而另一个已经痴迷的流出了口水:“姐姐,好香啊……”刚说着,她的肚子便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没出息。”先前说话的人呵斥道。 听到了门外的声音,洛然转头,手里的动作不停,问道:“可是等不及了?” “你看我们干嘛,切你的菜。”见她转过头来,祝子瑜皱起眉头,一脸不耐的说道。洛然却从她眼中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担忧。 “姐姐说,你要小心不要被刀切到了手。”卿卿一本正经的补充道。 “谁,谁说啦……”祝子瑜忙不迭的否认道,“我是怕你把我的草人给弄坏了……” “嗯,小子瑜放心,我定然会好好呵护你这草人的,不会让她有半点损伤。” “哼,这还差不多。” 她手下的动作飞快,看得祝子瑜和卿卿一愣一愣的,每当菜刀离洛然的手指越来越近的时候,两个人都会一惊然后迅速蒙住眼睛,听见刀切在菜板上的声音没停,才放下手又全神贯注的看了起来。 看洛然切菜,好像是在看一场表演,反而是到了炒菜的时候,虽然动作利落,却显得普通了许多,不过祝子瑜和卿卿两只土包子,从来没有见别人做过饭菜,四只亮晶晶的眼里依旧写满了崇拜。当然,每当洛然转头看向两人的时候,祝子瑜总会嘴唇一抿,故作出一副高冷的姿态来。 洛然转头笑笑,熟练的将饭菜装盘,然后指挥着卿卿将饭菜端到厨房外的小桌上。自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看见祝子瑜一脸嫌弃的走了过来,往她身上扔了一个除尘决,待洛然准备道谢的时候,她已经转过了身——然后优雅而又端庄的坐在了小桌边,就好像是皇宫里坐在长席一头的公主一般端庄。 “还请姑娘尝尝合不合胃口?”洛然将筷子递到了伸出手的祝子瑜手里。 她没有想到,能够无限制使用的《满天飞花》,竟然是从刀洛然那里继承来的切菜的技能。不过所幸系统将所有任务世界的记忆都还了回来,虽然她只有切菜的技能,但是做菜的记忆还在她的脑海里的,只是没有过实际经验,不知道做出来如何罢了。 祝子瑜矜持的夹了一小节笋丝,放入嘴里,闭上眼睛细嚼慢咽,优雅的品尝。 “还不错——”她睁开眼便一愣,“卿卿!” “唉唉,呶呶呜呜?”嘴巴里塞得满满当当像只小松鼠一般的卿卿抬起头,口齿不清的问道。 祝子瑜知道她饿极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你吃吧,别噎着了。” ……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便是三个月的时间。 白巳东在山下过着种瓜点豆的日子,就像一个普通的农人,只不过这个普通的农人出现在了一个不普通的地方。山上的房子是他在捡到气息奄奄的祝子瑜的时候修建的,毕竟一个受了重伤的小姑娘,总不能跟着他住在湿气重重的山洞里,只是他实在是没有什么修建房子的天赋,修好的房子也就仅仅能够让祝子瑜有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睡觉的地方,连个厨房都没有。 山上的厨房是祝子瑜下了山之后偷偷跑到凡人界瞧了瞧普通人家的厨房是个什么模样,依葫芦画瓢做出来的。 “这山没有名字么?”洛然和祝子瑜熟悉起来以后,也许是知道洛然没有什么威胁,加上又会做饭,对待祝子瑜和卿卿两人就像是自己的女儿一样,祝子瑜对她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戒备,到现在两人能够一起聊聊天了。 “没听师父说过,”祝子瑜回道,“师父除了回答问题的时候,平时不怎么说话,要是你好奇的话,下次我帮你问问好了。” “问什么?”一道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 “师父,姐姐问这座山的名字呢!”卿卿在一旁抢着问道。 洛然看见满脸胡子拉碴的白巳东皱紧了眉头。 说实话,白巳东的模样,有点出乎她的意外。她一直以为任务世界的男主,即便不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至少也应当是一副干干净净的模样,而白巳东……洛然看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胡子几乎遮住了整张脸,皮肤黝黑,身形瘦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农家长年劳苦营养不良的大叔,怎么也没办法将他和资料里描述的第一天才联系在一起。 容貌昳丽,身形颀长,修为天赋卓绝,心性极佳……后两项洛然看不出来,前两项洛然就看出了一个长得高,至于昳丽……她实在是没有那个眼光。 半晌后,才听白巳东缓缓说道:“怎么没有名字?它叫洛归山,归来的归,洛水的洛。“ 洛然看见他说道洛水的洛的时候,眼里有着一抹柔情一闪而过。 第29章 修第一章 “你的愿望是什么?” “……什么是愿望?” “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 “你是怎么死的?” “……我是谁?” …… “扫描启动……灵魂扫描……1%、2%、3%……97%、98%、99%……扫描完成。未寻找到记忆碎片,未在数据库找到匹配灵魂,未找到传承痕迹,建立新编号:7991。” 随着冰冷的电子音落下,虚无缥缈的空间之中,突兀的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虚影。 这道虚影缓缓凝实,渐渐能够看清她的轮廓和模样。 这是一个一眼看上去极为普通的女子,她裹着一件没有丝毫花纹的月白色素袍,纤细修长的双手安静的垂在身体的两侧,肌肤白皙如同上好的瓷器,五官称不上精致,眉眼却有着恰到好处的舒适。此时的她微微仰起头,双脚离地,像是被一根穿胸而过的线吊起来的木偶娃娃。 线……突然断了。 长而卷曲的睫毛微微颤动,然后徐徐掀开,露出了一双仿若盛着星海苍穹的眼眸。 女子珠圆玉润的脚趾缓缓踩在地上,她的眼神平静的注视着前方,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的出现。 “你是谁?”女子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你可以叫我系统,也可以称我为……主神。”一道男声突兀的在空间中响起,与之同时出现的,是一块缓缓浮现的等身长宽的屏幕,一个绿发绿眸的男子,便站在屏幕中,眼神温柔,“我是这里的主人。” 女子却并没有被他的表象所欺骗,因为她看见了他温柔的眸光之下,深深藏着的冰冷。明明两人平视,她却觉得对方似乎是站在很高的地方,用一种俯视的角度看着她。 这样的认知让她的心中微微有些不太高兴,但她却依旧平静,并没有多少的情绪波动。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主神空间,”自称主神的男子回答道,“这里是连接着无数个世界的中央枢纽。” “我为什么在这里?”女子问道。 男子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也很好奇。” 女子没有说话,她听见他的声音响起。 “每一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内心都存在着渴求,所以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份执念,或多或少,或大或小。如果执念足够坚定,即使是死亡也无法抹去,便能够让拥有执念的人,跳出轮回,从而进入主神空间之中。” “主神空间,是一个能够帮助进入这里的人完成执念的地方。” “所以呢?”女子不客气的打断了主神的话。 “所以,每一个进入主神空间的人,必然都抱着极大的执念。而你……”主神略带好奇的眼光看向了她,“在主神空间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记忆的人十之七八,但却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连自己的执念都不记得了。” 即便是什么都忘了,连自己都忘了,执念这种刻入骨子,烙在灵魂里的东西,却是如影随形,若是没有完成,便无论如何心中都会有一份牵挂。 而眼前的女子,不一样。 她没有记忆,也没有执念。她的灵魂和这个世界的每一个灵魂都不匹配,即便是主神也无法查到她的生身过往。她的灵魂干净而又纯粹,没有丝毫的杂质,可是看她的神态她的动作,却又和刚刚出生,对世事没有丝毫了解,天真懵懂的灵魂不一样。 她的眼神里,主神看见了一种叫做沧桑的东西。 这不是一个初生的灵魂应该有的。 甚至……不太像是一个普通的灵魂应该有的。 “或许我没有执念呢?”女子反问道。 “执念是构成人的一部分,人与人之间不过是多少的差别而已,有人洒脱,对万事万物不执着,执念便少一点,有人固执,做事爱钻牛角尖,执念便多一点,有人一颗佛心,舍得舍得,拿得起,放得下,执念便小一点,有人一颗魔心,欲把天下握在手中,自己不要的东西,宁愿扔了也不愿给他人,执念便大一些。”主神说道,“没有人没有执念。” “或许我不是人呢?” “万事万物皆有执念,鱼的执念是遨游,鸟的执念是飞翔,树的执念是生长,花的执念是绽放……生灵有执念,死物亦有执念,船的执念是渡人,伞的执念是遮雨,风的执念是吹拂,冰雪的执念是覆盖……只要有渴求,执念便会存在。” “那你的执念是什么?”女子突然问道。 主神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她看见他眼中的冰雪仿佛融化了几分。 “世间的一切执念,便是我的执念。”他回答道,又问道:“可你的呢?” 你的呢? 你的执念是什么? 女子的眼中出现了迷茫。 是啊,她的执念是什么?或者说,她想要什么? 她没有回答,主神也耐心的等着。许久,她才说道:“我不知道。” “既然你没有执念,我分一个给你可好。” “好。” …… “我给你的执念是拯救。” “拯救谁?” “拯救每一个任务世界的男配。” “什么是男配?” “……”资料灌输中。 “哦。” …… “每一个带有执念来到任务空间的人,会因为他们的执念而得到不同的任务,有人是复仇,有人是改造,他们需要通过任务的形式来得到他人的执念,从而抵消自己的执念。” “我不会经常出现在你的面前,这一面镜子是尘世镜,可以沟通主神空间与外面的世界,也是你进行任务的通道。” “你现在的权限尚低,所以只能够在自己的任务空间里活动,权限会随着你的完成任务的情况提升,待你真正的成为一名合格的执行者之后,你便能够真正的进入主神空间,从而接触到更多的人,也许从他们的身上,你能够找到自己的执念。” 主神空间掌管着诸方世界,每一个世界的人都有着自己的执念,正如执念是构成人的一部分一样,人也是构成世界的一部分,人不能没有执念,而一个世界也不能没有人,但是世界对于执念的承载量是有限的,一旦执念超过了世界的限度,便会导致世界的崩溃,也许一个世界的崩溃不算什么,但是诸方看似毫无联系的世界事实上却是环环相扣,彼此有着很深的羁绊,一旦一个世界崩溃,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随即便会有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发生,甚至导致主神空间的动荡。 这是主神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才会出现像女子一样进入任务空间的人。 只是除了女子以外,进入主神空间的人无一不是有大执念者,但又并非每一个有执念的人都能够进入主神空间。每一个成为执行者的人,除了身上背负着深深的执念,能够让主神空间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以外,他们还不能够是世界的支柱。 所谓的世界支柱,其实主神空间下的每一个世界都是依附一个故事从而延伸开来的,而故事中的男女主角,自然就是整个故事之所以存在的根本理由,如果他们离开了世界,整个故事也就崩溃了,而由故事延伸出来的世界,也就无所谓存在的,同理可得,与男女主角有着密切关系的男配女配,他们也相当于是支柱的一部分,他们的存在对于故事的发展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他们也是不能够成为执行者的。 但往往,一个世界容易因为执念过多从而影响到平衡的人,就是这些被称为世界支柱的人。 反倒是真正被主神选中成为执行者,有着极大的执念,但在本身的世界却又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的人,却是极少的。 “找到我自己的执念?”女子的眼神有些迷茫。 “你可还记得你的名字?”主神问道。 女子沉默了许久,就在主神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寂静的空间里她的声音响起。 “洛然。” 男子绿眸中出现了一抹晦暗不明的笑意。 “洛然,好名字。” 有名字,便不可能是新魂。 她连自己的执念都忘记了,却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要知道,有多少进入主神空间的人,因为执念而坚守不住本心,连自己都忘了,更莫提一个代号似的名字。 “任务失败了会有惩罚吗?”自称洛然的女子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 “没有。”主神唇角微微勾起,“你信么?” “自是不信。”女子没有理会他的戏弄。 “你只有一个魂体,若想要执行任务,需得在任务世界找到一个宿主,而那个宿主本身和任务世界的存亡是息息相关的,任务若是失败了,无法承载的执念自会让任务世界崩溃……” 既然世界的本体已经崩溃了,附身的宿主自然也会随着任务世界而死亡。 执行者的结局会如何,都不必主神多说,洛然便明白。 “可有时间限制……” “任务世界的时空是紊乱的,你会进入哪一个节点我也不确定,”主神说道,“你执行任务的时间有多少,取决于你附身的宿主余下寿命的长短。” “不过能够被执行者附身的宿主……” 主神的话没有说完,不过意味深长,洛然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第30章 修第二章 洛然需要拯救的第一个男配,是任务世界中魔界的首领,魔尊陵越。 陵越是一个枭雄式的人物,杀兄弑父,在魔界夺嫡之争中以血腥手段坐上了魔尊之位,即便是在魔界这种践行丛林法则的地方,他也是一个能够止小儿夜啼的人物。 但偏偏这样一个人,爱上了人界正道门派青云山的首席大弟子楚云端,并且心甘情愿的死在她的手下。 楚云端便是这个任务世界的女主,而陵越,不过是她康庄大道上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虽说陵越是为了楚云端而死,并且死的毫无怨言,但楚云端仍旧成了他的执念。 在接收了尘世镜传递过来的资料之后,洛然脸上说不清是笑还是嘲讽。 “倒是情痴。” …… 洛然此次附身的宿主,是女主楚云端的双生妹妹楚洛然。 楚洛然和楚云端是一母双生的姐妹,但不管是性格还是修炼的资质,两人却是云泥之别。两姐妹的父母早亡,如今世道混乱,生活不易,两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想要在乱世中活下来有多困难自是不必多言。身为妹妹的楚洛然性格胆小懦弱,自从父母死后便整日以泪洗面,几乎将眼睛哭瞎,反倒是身为姐姐的楚云端性格坚毅,在眼两姐妹无力养活自身的情况下,果断带着家里仅剩不多的积蓄,收拾好包袱便带着楚洛然到了青云山上拜师。 两姐妹都是水系的单灵根,但一个的资质是极品,另一个却不过是一个下品。楚云端靠着极品的水系单灵根资质拜入了内门,而楚洛然却只能够靠着下品的资质在外门做杂役弟子勉强度日,不过幸而有姐姐的时时接济,所以虽然楚洛然在修炼上无甚天赋,但有一个在内门受重视的姐姐,本身性格也温和,不争不抢,所以日子过得平平顺顺,到也算是过得不错。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魔界没有入侵人界的前提下。 谁也没有想到修真界会在一日之间变天。 那一日,轰然巨响,整个修真大陆的所有人都为之震撼。随即大陆西边的尽头,一股狂妄的魔气冲天而起,像是一道诅咒烙入每一个人的心里。 “封印破了。” 隔断修真界和魔界千年的封印终于被打破了,而随之而来的,是千万面目狰狞,有备而来的魔族大军。 千年时光的封印,早已让修真界里的人忘记了当年人魔之战的血腥,魔族的屠刀落下的时候,这些平日里在凡人面前高高在上的修士,几乎毫无准备。 不过所幸,各大门派都有自己的应急机制,反应极快,很快便有一支支除魔卫道的队伍从各大门派出发,以游击战的形式一处处清除魔族在人界建立的据点。楚云端虽然入门不久,但是奈何天赋出众,短短几年便成功登上同辈修为之巅,除魔队伍里自然有她的一份。 而修为约等于无的楚洛然,便只能被留在山门内,以求得己身安全。 不过即便是将妹妹留在了山门内,楚云端对于青云山的安全程度也是不太能够放心的。不是她不相信自己的山门,而是青云山作为修真界的第一门派,在魔族入侵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担当起了正道领袖的职责。而正道领袖这个身份,相当于是在魔族那方竖了一道靶子,若是能够将青云山打垮,对于整个修真界的士气,也定然会有着一番不小的打击。所以即便楚洛然老老实实的待在青云山的山门内,也未必就是最安全的,说不定她就撞上了魔族前来查探的探子,兴许安安静静的消失在了青云山的某个地方,也不会有人知道。 为了能够护住这个妹妹的安全,楚云端可谓是下了大血本,不仅将自己多年收集到的高级符咒等保命底牌留了一半在她身上,更是千辛万苦为她寻来逃遁之术,只求遇到危险时她能够有一线生机。 “这《穷变之术》是白师尊赐给我的,乃是上古留下的秘法之一,虽然残缺不全,没有什么攻击力,但是胜在所需灵力少,变幻成功之后即便是大乘期的修士也看不出你的真身来。” 像血遁一类的逃脱法术,快倒是快,但却需要施术者本身有着极为雄厚的身体底子支撑,修为越高发挥出来的效果也越好,而且使用一次相当于用掉自己的半条命,这种术法对于楚洛然来说无异于鸡肋,倒是楚云端给她找的这个《穷变之术》比较适用。 传说中,《穷变之术》是上古天神流传下来的法术,使用者能够变身为上古的凶兽,并且拥有凶兽强悍的攻击力和天赋技能,这个术法可谓是极其逆天,不过随时时间的流逝,几次天地大劫之后,上古天神留下来的法术遗失的遗失,残缺的残缺,如今的《穷变之术》和修真界普普通通的幻术差不多,而且还不如幻术能够迷惑他人,《穷变之术》只能够作用在己身,变成一些毫无攻击力的东西,如花草树叶,碎石泥沙一类的东西。 楚洛然最擅长的,是变兔子。 而她身上最给人惊喜的地方便是,她变作的兔子,有着上古时期一种名为钻山兔的天赋技能。 破壁凿山,日行千里。 所以,这也是为何楚洛然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在一堆乱石中的原因。 “陵越啊陵越,你说你要是乖乖听仆的话,和楚云端那个小贱人断个一干二净,这魔界的王还是你,仆也定然是你最得力的助手,助你在这三界立下一番功业,可你……非是不听呢……” “不娶魔后,不纳魔妃,说什么要为楚云端守身如玉,今日仆倒是要看看,你怎么个守法……” “陵越,仆那么爱你,你却偏偏要逼仆。你身边有多少女人仆都不在意,但是偏偏不能是那个楚云端,现在好了,以后你就只是仆一个人的了……” 听到熟悉的对白,洛然第一时间便反应了过来自己是进入到了任务世界的哪个节点里面。 在原本的故事里,对于魔族入侵人界这件事情,身为魔尊的陵越却是毫不知情的。因为人魔两界封印破裂的时候,身为魔尊的陵越正藏在青云山上养伤,待他知晓这件事情的时候,曾经在他麾下的将领已经率领着魔族的大军占领了修真大陆最西边临着魔界的所有城池。 他虽然手段残忍,即便是在魔界也叫人闻风丧胆,但关于和人界的相处问题上,陵越一向不是主战派。更别说如今人界有了他心爱之人。 但陵越之所以会在人界正道代表青云山上养伤,便是因为他被最信任的心腹偷袭,伤了神魂,逼不得已以残魂之躯破开封印,又恰巧在青云山上遇到一个重伤而亡的弟子,便借用了对方的身体,藏在了青云山上。虽然经过多月的调养,陵越的神魂有所恢复,但没有身体的他,不过是青云山上的一个普通弟子,要想让魔族退兵,只有他身为魔尊的时候才能够做到。 他本打算趁着魔族入侵人界的时候回到魔界找回自己的身体,没想到还没靠近两界交际的地方,便遇到了曾经的下属。 红姬。 一个出身于世代效忠陵氏一族家族的魅魔。 而这一代,红姬的效忠者,便是陵越。 所谓忠心,自然不是口头说说而已,魔族性狡诈,只要未曾立下天谴誓言,出尔反尔不过是常态,想要保证一个魔族的忠心,唯有签订主仆契约。 魔族的主仆契约,和人界的奴宠契约是同一个性质,不过是后者只针对修士与妖兽之间,前者却是可以用在魔族与魔族之间。一旦签订了主仆契约,身为仆的魔族必须无条件服从身为主的魔族的要求,仆不得作出任何伤害主的行为,甚至只要仆的内心有任何对主不好的行为,都会受到来自契约之力的反噬,其痛苦比起违背了天谴誓言的惩罚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有着契约之力的约束,身为仆的一方的思维会下意识的奴化,很难对主方升起反叛之心。 像红姬这种一出身便和陵越签订了主仆契约的魅魔,陵越自是相信她的。 所以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中了红姬的圈套。 “仆对你的一颗真心天地可鉴……今日仆便将自己献身给你……日后你的心里只需挂念着仆……” “待你跟着仆回了魔界,你还是那尊贵无比的魔尊……” “那劳什子楚云端,你定然会将她的心子挖到仆的面前来……” 洛然眯了眯眼睛,这红姬倒是这整个故事里的关键人物之一。她苦恋陵越多年,本想借他人之手暗害陵越之后,打着与他同甘共苦的名号培养感情,没想到最后却便宜了楚云端,她还在寻找陵越的时候,陵越已经在青云山上和楚云端生了情愫。 若是没有魔族入侵魔界这一出,怕是陵越和楚云端早已在青云山上定亲甚至结为道侣。 知晓这一切的红姬自然是不甘愿的。凭什么她辛辛苦苦设的局,最后却成全了楚云端这个原本毫不相干的女人?! 她不愿!更是不甘! 第31章 修第三章 布帛撕裂的清脆声传来,红姬压在昏迷不醒的陵越身上,脸上的表情已近疯狂。 “陵越,主人,你很快就完完全全是仆的了……” 兴许旁人不太懂她话里的意思,有着尘世镜加持的洛然却是明白的。世人皆道魅魔不过是生活在魔界的最底端生物,战斗力低下,唯有靠幻术化作美丽的女子或者是英俊的男子迷惑他人,即便是在魔界,魅魔这种生物也是不太受人看得起的。但魅魔也并非每一个都是那么弱小的,随着其修为的提升,魅魔的战斗力会逐渐提高,甚至会激发上古魅魔的血脉,拥有所谓高级魔族才能够得到的血脉传承。而像红姬这样身份的魅魔,便是已经激发了血脉传承的存在。 低等魅魔在魔界数目众多,是魔界低等魔族很大的组成部分,但是高等魅魔却只有红姬一支,到了最近几代,更是接连只有一个人。人丁凋零,不仅仅意味着高等魅魔的人数越来越少,也意味着大家对魅魔的了解,只能够来自于这一支的表现,他们展示了什么,别人才知道魅魔有什么,但他们若是没有展示出来,他人却是万万猜不到的。 而红姬身为魅魔的天赋传承里,便有一项罕为人知的天赋技能——痴情鬼。 顾名思义,当魅魔发动了这项技能的时候,与她交合的人无论男女便会完全痴心与她,并且一心一意的为她着想,所有行为的出发点都是以魅魔的利益为主。这种技能有点像是魔界炼制傀儡的功法,但又和傀儡术不太一样,后者虽然能够将一个人炼制成傀儡,将其神魂锁入其已经被炼制成傀儡的身躯,打上神魂烙印之后从而进行控制,但是再高级的傀儡,其思维能力也是由主人赋予的,而且若是炼制者的能力不够,而傀儡的神魂又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一旦炼制者受伤神魂不稳的时候,便会面临着傀儡反噬其主的风险。 但痴情鬼却没有这个担忧,它的存在只是让被施术者疯狂的爱上是施术者,让他的灵魂和身躯以爱的名义对施术者达到前所未有的忠诚。 这个影响是直接深入到神魂的,相当于是神魂最核心的地方下达了一个爱上施术者的指令。 一旦中了此术……无解。 原故事里,陵越原本是和楚云端两情相悦的,正因为红姬对他下了痴情鬼,才导致了两人的分开。这便是陵越一生悲剧的开端。 洛然没有想到第一次任务的进入节点竟然恰巧就是故事最关键的转折点之一。 但,她要怎么阻止呢? “谁,谁在那里?” …… 不可否认,红姬是一个绝美的女人,楚云端虽美,但她美在圣洁,美在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而红姬的美却是妖娆,是那种让男人看了走不动腿,女人看了也会转换面红心跳的美。一颦一笑,皆是风姿撩人。 但前提是这样一个美人,没有掐着你的脖子的时候,你才会有心思去欣赏她的美。 “你说你……打洞不往东边打,不往西边打,偏偏要往这黄泉路上打……” “今日姐姐心情好,给你个痛快,让你有个全尸……” “免得被那猎人捉去了,还要抽筋扒皮下油锅,死都死得不痛快……” 洛然感到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越收越紧,连呼吸都越来越困难,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就在彻底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她看见红姬身形翩跹猛地后退数尺,双手上的红绫爆射而来。 她微微弯起了唇角,任由自己陷入了黑暗之中。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她需要处理的了。 …… 两柄飞剑在天空划出一道白色的弧线,最后缓缓落在了一片密林的上方。 楚云端收起了脚下的飞剑,手中的罗盘指针飞快的转动着,她抬头看了同行的男子一眼,恭敬的说道:“白师尊,家妹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被她唤做白师尊的是一个身形颀长,模样俊秀的男子,他的神情微冷,看上去有些不苟言笑,听见她的话,也只是微微颔首。 楚洛然的《穷变之术》,虽说让楚洛然有了钻山逃命的本事,却没有给她提供指路的本领,所以一旦楚洛然使用了此术,遁去的方向却是不确定的,而她的修为低微,到了某个地方之后又很难凭借一己之力回到青云山的山门,所以楚云端便和她定下了约定,若是逃到了某个距离青云山过远的地方,无法自行回来,楚洛然便待在原地不动,等着楚云端前来寻她回去。 楚云端手中的罗盘,便是能够通过血脉之间的感应寻人的一种罗盘。 “按照罗盘的指示,洛然应当在附近一里之内,所以还要劳烦白师尊与我在这密林之中搜寻……” 轰然一声巨响,打断了楚云端的话。被唤做白师尊的男子反应灵敏,第一时间拽着楚云端的衣领飞向了高空之中,而两人原本踩着的地方,竟是从下往上炸开,有着一红一白两个人飞了出来。 “没想到我红姬竟会栽在一只兔妖的身上……”自称红姬的红衣女子吐出一口鲜血,恶狠狠地说道。 她和同时飞出来的白衣女子有着明显的差别,前者的发簪凌乱,衣衫更是在战斗中被撕扯成了几块破布勉强挂在身上,几乎难以遮住私密之处,裸露出来的肌肤也是一片焦黑,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一般,而后者一身白衣,却是纤尘未染,手中架着一把几乎有一人高的长弓,箭尖所指的方向正是红姬。 她的眸子雪白,仿若神明般不带丝毫的情感,手中的箭矢雪白的尾羽轻轻颤抖着,箭尖磅礴的力量让周围的空间都变得扭曲,似乎是承受的力量达到了极限,即将面临崩溃坍塌的风险。 两人战斗的范围直径绝对超过了一里,想到罗盘的指示,楚云端顾不得许多,抱拳问道:“这位前辈,敢问……” 白衣女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楚云端便将所有的话咽在了喉咙里。 “洛……洛然?!” 虽然是白发白眸,但是女子的模样,却分明和自己生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楚洛然是谁? “妄动禁术,扰乱天规,该死!” 白衣女子薄唇微启,天地间便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红姬只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她连抬手眨眼这样简单地动作都很难做到,更莫要说逃跑。 带着死亡气息的箭矢引面而来,尖锐的箭尖在她眼前不断地放大,再放大,眼看着就要穿透她的额骨。 “噗”,轻轻一声,仿若用手指戳破一张纸一般,雪白的箭矢穿透了红姬的头颅。 刷!红姬已经失去生息的身体飞快的往地上坠去。 然而白衣女子却是皱起了眉头,看向了远方已经快要消失的一个金色光点,又重新抬起了箭。 只是这一次,她放在弓弦上的指尖,却是在微微颤动。 “够了。”一个人在她耳边轻轻呢喃道。 白衣女子突然闭上了眼睛,手中的长弓也随之消失,她雪色的长发一点点染上墨色,身上的白衣也渐渐变成了青云山最普通的外门弟子袍。 男子抱着紧闭着双眼的女子从空中一步步的走下,楚云端紧张的迎了上去。 “师尊,洛然她……” 男子的注意力原本全神贯注的投在怀中女子的身上,听见她的话,才微微抬起了眸子,但也并未看向她,只是似乎从自己的思绪里抽了出来,将视线落在了怀中女子的脸上。然后楚云端听见他说道:“陵越在下面。” …… 陵越还用着青云山上的壳子,但是浑身满溢的魔气却是掩都掩不住的。 将他带上去的时候,楚云端还满是犹豫。陵越的身份她是知道的,但与此同时她也相信陵越给自己承诺的话。 他会回到魔界,夺回魔尊的位置,退兵,与人界建交,然后娶她为妻。 可这些……白师尊会信么?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陵越醒了。 “云端……?”男子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 “阿越,你醒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问道。 “说来话长,我也不太清楚,”楚云端说道,“白师尊在外面,你……” “白巳东来了?”陵越一挑眉问道。 楚云端想了想,白师尊的本名,似乎就是白巳东,便点了点头。 “不用担心,我和他是旧识,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 “白巳东,好久不见。” 怀中抱着洛然坐在树下的男子抬了抬眼,只是问道:“你可还记得你昏迷前的事情?” 楚云端扶着他坐下,陵越现在的身体里抽不出丝毫的力气来,虚弱得厉害。 他眯起了眼睛,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在交界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可以直接传到魔族主城的传送阵,但是这个阵法年久失修,残破不堪……” 第32章 泪包皇帝男配(七) 御书房里两位丞相争执不休,眯着眼睛的瞿帝无聊的打起了哈欠,一副万事漠不关心的样子。 一个宫人猫着腰沿着墙角走到了他的身边,低声说起了外面的事情。 瞿帝猛地坐直了身子,还在激烈的争论中的两位丞相,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了他,只听他着急的说道:“宣长公主进来。”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通传的太监已经扬声喊了起来。 “宣长公主——” 听到声音的侍卫,便拿开了挡在瞿洛然面前的□□,单膝下跪,恭敬的说道:“恭送公主。” 瞿洛然没有看他,只是牵起了瞿景瑜的手,脚步坚定的往御书房走去。 瞿景瑜本来应该害怕的。 御书房一向是一个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瞿帝对他来说,更是一个又爱又恨的人。 他渴望得到瞿帝的认同,可是又害怕他看向自己时带着恨和失望的眼神。 可是此时在瞿洛然的身边,他竟然难得的平静了下来。他仰着头,眼睛里还含着泪水,看向了身旁的瞿洛然。 他的阿姐身材并不高大,十三岁的姑娘,五官才刚刚长开,倒是眉毛浓密而又整齐,直直的像是一把小剑,斜插入鬓中,有着不同于一般女子的英气。 她拉着他,直直的走到了瞿帝的面前,无视了两个白发苍苍的丞相,跪了下来。 瞿景瑜没有像她在门前交代的那样哭的声嘶力竭,而是默默地留着泪水,咬着唇,一言不发。 他生的女气,除了薄唇,竟找不出几处与瞿帝相似的地方,但是细细打量他的眉眼,却不难发现已逝皇后的痕迹。 若说瞿洛然与皇后有五分的相似,那么到了瞿景瑜身上,便足足有了七分。 只是他性子一向懦弱,少了皇后身上的气度,便是七分,也削减到了三分,又是个男子,就更加看不出来了。 此时一大一小两个儿女跪在自己面前,小的那个哭的满脸通红,却憋着不发出声音,大的那个泪水还在眼睛里打转,满脸的委屈却摆了个明明白白。 “乖囡囡,莫哭,爹爹在这儿呢,告诉爹爹发生了什么事,爹爹给你做主。” 瞿洛然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眼泪刷的从眼眶里滑落了出来,一颗接一颗,一串接一串。 左右相对视了一眼,这位虽是女子,可是朝堂上下谁不知道,长公主是被当做未来储君在培养的。 既然从宝贝女儿那里问不出什么来,瞿帝将目光看向了一向被自己忽视的小儿子身上。 “既然你阿姐不说,你来说。” “是。”瞿景瑜诺诺的应道。 他哭的有些时候了,声音也跟着一抽一抽的,不过还是断断续续把事情交代了个清楚。 瞿景瑜每说一句,瞿帝的脸就跟着黑上三分。瞿景瑜不过是个六岁大的小孩,自然做不来什么把话说好听的事儿,几个纨绔子弟说了什么,他听到了什么,一字不漏,连个人称都不带换的全部转述给了瞿帝。 被牵扯到其中的右相也跟着黑了脸,倒是没有将子孙送到国子监的左相,笑得像个偷了腥的狐狸。 瞿洛然这一笔黑状告下来,几个纨绔有理也变成了无理,白白挨了一顿打之后便被各自的家长气急败坏的领了回去,家中势力再大又如何?没得显摆到了皇上面前的道理。 “阿姐说,世家权利再大,最大的终究是皇帝,只要千元国在一日,他们就越不过父皇去……” “阿姐说,我是她的阿弟,有她在,天塌下来都不要怕。” “只是……”瞿景瑜掩面,遮住自己脸上的痛苦,“我却辜负了阿姐的愿望,没能做一个合格的皇帝,甚至保护不了阿姐……” 蒋芝兰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眼里写着期盼。 “皇上,您一定能够做到的。” 一旁躺着的白巳东嗤笑道:“某既然答应了将军,便不会辜负将军的期望。” 他的话里流露出的全是对自己的信心,却比蒋芝兰的安慰还要有效些,碍于马车里的空间实在太小,瞿景瑜只得拱手作揖道:“那还要多谢两位先生的教导了。” “你谢蒋先生即可,某没什么好谢的……”离了瞿洛然,白巳东说话越发的放荡不羁起来,“我和将军是公平交易……” …… 白巳东和瞿洛然之间有什么交易,瞿景瑜没有多问,阿姐总归是为了自己好。 回到千元国的皇宫,对于皇帝身边多出两个人的事情,不论是身边的宫人,还是朝堂上的大臣,都表现出了极度的关心。 瞿景瑜对外的解释是白巳东和蒋芝兰是自己在路上捡到的两姐弟,见他二人形貌不凡,便带回了宫中。 对两人几番试探之后,大臣们表现了一下对皇帝安危的担忧,便将此事按下不提。而瞿景瑜则按照白巳东的要求,在宫中装出一副沉迷于女色的样子,整日紧闭宫门,不务朝政,将政事都推给了身边的宦官。 乾清宫的正殿里,化作瞿景瑜模样的男子,正在与一个宫人追逐嬉戏,而偏殿狭小的房间里,瞿景瑜却捧着书,听蒋芝兰给他讲治国之道。 “这千元国,迟早要完,要完啊……”忧国忧民的大臣仰天长叹。 …… 朝堂上风起云涌,却干涉不到遥远的边关。突厥才被狠狠地击退,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所以洛然也安心养伤,乖乖地听从洛神医的指示服药。 只是平静的日子总不会过得太久。 洛然的伤势比大家想象中好得还要快,在瞿景瑜走后的没几天,她一片漆黑的眼前,就已经能够模模糊糊的看到些许的光线——至少判断白天还是黑夜没有问题了。 她自嘲道,总算没成一个真瞎子。 但却没有时间留给洛然让她慢慢恢复下去。 探子来报,城外发现敌军的踪迹的时候,已经离城门不到三十里。 三十里是个什么距离?若是探子没有发现的话,躲在山谷里的敌军,派出骑兵,赶路一个白日,就可以趁着夜晚杀入城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探子是才派出去的,一发现敌军的踪迹就赶了回来。 那其他的探子呢?是背叛了,还是被敌军发现了踪迹? 比起前者,洛然更愿意相信后者。她和突厥交战多年,监视敌军的探子不是一个两个,甚至突厥内部也有她打进去的钉子。 除非是集体背叛,否则不可能没有突厥军队到了眼皮子底下才被发现。 这样的几率太小,洛然不信。 而一条消息都没有递出来……洛然的心沉了下去。 …… 白巳东曾经问过瞿洛然,可曾打过败仗。 后者的回答是:有过。 没有人是天生的常胜将军,尊荣高贵的长公主,到了战场上,也不过是一个没见过血腥和厮杀的小姑娘。 愿意对她悉心教导的,都是一桶水不晃半桶水响叮当的货色,无非是想摊上一个公主之师的名头飞黄腾达,而真正有本事的人,却又看不起她一个小姑娘来军中胡闹。 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学,顶着他们的不屑,披着沉重的战甲上场。作为重点照顾的对象,其实往往还轮不到她杀人,就已经被自己人撞的晕头转向,能够保证不把手中的刀尖对准自己人已经是极限。 她不是没有年少轻狂过。 瞿洛然的确比同龄的京城贵女要成熟,可仍旧改变不了她仍旧是一个小姑娘的事实。 面对众人的刁难,她也曾经一意孤行,率军猛追穷寇,结果中了敌人的奸计,连人带马被围在山坳里,最后为了保全她的性命,无数将士以生命为代价,带着她突围。 从那日以后,切切实实在眼前飞溅的鲜血叫她意识到,真正的战争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战争不是边关传来的捷报,有赢就有输。而且不论输赢,生死都是常态——就像是喝水吃饭一样。 而她也并没有真正做好在战场上牺牲的准备——她怕死,怕的在马背上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她渴望活下去,就像是沙漠里旅行多日的旅人渴望水。安稳活着的时候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觉得为了国土子民,牺牲也在所不惜,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才开始珍惜起了生命的可贵。 “瞿洛然,若有一日你死了怎么办?” “那就把我烧了吧。”被问道的女子朗然一笑,说不出的洒脱,“我杀了太多突厥兵,我怕死后他们还要抢身鞭尸,不得安宁。” …… 真正到了她死的时候,想起当年她说的那些话,看着她的尸体,洛神医反而下不了手。 当洛然身死的消息传回城里的时候,满城皆恸。 铁彪一个八尺大汉,带着瞿洛然尸体回来的时候,眼圈都是红的。而跟在他身后的众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打退了偷偷摸到附近的突厥兵,没能问出是谁把千元细作的身份透露给他们的,三十里外的山坳里,躺了一地突厥兵的尸体,都被他们像柴火一样码在一起,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铁彪不是第一次带着战死弟兄的尸首回城,可是这一次却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城门打开的时候,道路的两旁跪满了百姓,一眼望去乌压压的一片人头,却安静的很,没有人说话,只是沉默的跪着, 连平日里穿的最妩媚妖艳的妓丨女,都裹了一件素衫,跪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头上戴着一朵白花。 “恭迎将军回城。”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随即一片高呼声排山倒海般涌来。 “恭迎将军回城!” 铁彪眼睛通红,紧握着□□的手,指节泛白。 “将军!我们回家了!” 第33章 贵妃醉酒(一) 瞿洛然身死的消息,很快传回了京城。 与此同时传来的,是突厥兴兵的消息。 再过几个月,就是突厥的冬季了,突厥人要在这几个月里抢够足够过冬的物资,才会彻底安生下来。 新的将领还来不及派出去,边关的号角声就已经打响了。 没了瞿洛然的压制,瞿景瑜的皇位变得岌岌可危起来,朝堂上争锋相对的声音越来越厉害。他的几个皇叔可不会管天下民生的疾苦,他们只知道争抢谁才能坐上那个位置的权利。 此时几方的争夺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不是没有人打瞿洛然手中军队的注意,只是瞿洛然将军队交到了铁彪的手里,他们不敢逼得太狠,怕激怒了铁彪,又养出一方的枭雄,与他们分割国土。更何况现在突厥紧逼,他们也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来调动瞿洛然留下的军队抵御突厥的铁骑,铁彪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 蒋芝兰本以为听到这个消息,瞿景瑜会哭的,毕竟他在几人面前,表现的一向不算坚强。 可是他却像是听见了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 “朕知道了。” 寥寥数语,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劳烦蒋先生转告白先生一声,可以开始收网了。” …… 瞿洛然的死像是催化剂,加快了几名野心家之间的争斗。 白巳东曾给瞿景瑜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森林里,一只狼看见一只兔子在写东西,发现他之后不仅没有逃,反而饶有趣味的打量着他。狼好奇的问,你这只小兔子,为何见了我不跑,难道不怕我吃了你?兔子说,你知道我正在写什么吗?我在写狼肉的食谱。你不信的话,就跟我到山洞里看看,里面还有一只像你一样狂妄自大的狼,被我放了血扒了皮挂在山洞里,我现在就是在想怎么做才能把狼肉做的好吃。” 按捺不住好奇的狼仗着自己比一只兔子强大,毫不畏惧的跟着兔子进了山洞,却被守在里面的老虎一口咬断了脖子。 最后先按捺不住的人逼了宫,却像是被兔子骗入虎窝的狼,被撕扯的连渣都不剩。 “先生,您说得对,”瞿景瑜笑道:“我才是他们的主人。” …… 白巳东没有动用瞿洛然留给他的私军,只是偶尔会从探子手里,得知一些他的“亲人”的消息。 知道他们过得不好,他也就开心了。 其实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本来他是很想夺回那个位置的,想要报当年的仇恨,可是当他帮瞿景瑜解决了敌人,稳固了皇位的时候,他又突然什么都不想干了。 听着瞿景瑜每天上课的时候抱怨,朝臣尽是一些废物,一个二个除了说些好听的乖面子话,到了该做实事的时候,却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白巳东觉得,其实当皇帝也挺没意思的。 但是让那些无耻之徒占着自己的位置,他也觉得不是很开心。 于是有一天他告诉瞿景瑜:“将军曾经答应过我一个要求?” “什么?” “现在我想换一个要求。” 瞿景瑜的确是一个守成之君,白巳东却不是。如果没有洛然的出现,他会和蒋芝兰率领千元的军队回到他的国家,夺回王位之后,一点又一点的蚕食千元国,吞并周边的国家,扩大自己的版图。 但洛然出现了。 他的命运也因此改变。 …… 蒋芝兰的祖父和父亲,终于在瞿景瑜对朝廷进行清洗之后,得到了重用。而蒋芝兰也得偿所愿的成为了一名国子监的女先生,她广招门生,不论出身,只要肯来,只要愿意学习,国子监就提供食宿,但若是抱着混吃混喝过日子而进来的,便会被毫不犹豫的赶出去。 瞿景瑜很欣赏蒋家,更欣赏蒋芝兰,为她办学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最终,她以一介女流的身份,名垂千史。 …… 任务世界里的人物,都有了各自的结局。 铁彪成了新任的将军,在战斗中杀死了当年在村庄烧抢掳掠的突厥头领,牛大力娶了小花,两人生了一个胖娃娃,小虎也看上了卖豆花的姑娘,两人一天到晚眉来眼去,洛神医还在边关晒着药,骂骂咧咧的救着伤员…… 已为帝王的瞿景瑜,摒退了宫人,走到空旷的重华宫前——这本是历代太子的居所,却是曾经瞿洛然的住处。 他仰起头,看向天空,洛然能够看见他的眼神。 思念而又哀伤,却不绝望。 “阿姐,我好想你。” …… 戏园子里一如往常的热闹。喝酒的,聊天的,往来之人不绝。 今日上的戏折子是《贵妃醉酒》,台上的人咿咿呀呀的唱着,台下的人眯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听,洛然亦在听戏的人中。 洛然此次附身的宿主,并非附庸风雅之人,也欣赏不来戏曲,她坐在这里只为了一个人——台上的贵妃,秋长生。 捏着兰花指的贵妃眼睛一瞥,注意到了她的到来,远远投过来一个媚眼,洛然举起手中的酒杯示意,一饮而尽。 待台上的贵妃唱道:“……去也去也,回宫去也!唐明皇将奴骗,辜负好良宵……”洛然起身,向着后台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认出她的人,都点头哈腰的打着招呼,在戏班后台的门口,洛然碰见了正出来的班主,后者满是皱褶的脸上扯出一个笑来,弓着背讨好道:“少帅来了,长生在里面等着您呢。” 洛然微微颔首:“知道了。” 刚刚掀开后台的帘子,一个花脸就迎了上来,笑着搂住她的脖子。 “少帅,您最近可真是忙得不可开交,连个人影子也见不着……” 洛然不着痕迹的将他的手拨下来,隔着戏袍拽着他的手腕往刻着秋长生三个字的梳妆镜面前走去,将他按坐在镜前,小心翼翼拆掉他头上的东西。 “带着这么重的一头东西,也不嫌累。” “长生见了少帅可欢喜着呢,哪里觉得累啊……”边上一个花脸调笑着说道,秋长生媚眼如丝的看了她一眼,嗔道:“就你话多……” 喊戏的人在前头唤道:“红娘呢,到红娘上了。”倚着椅子眼神一直在洛然身上的花脸,才幽怨的看了她一眼,袅娜的走向了登场的地方。 任由洛然给他拆着行头的秋长生不屑的瞥了红娘离去的背影一眼,才嗤笑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还敢当着我的面勾引少帅……” 镜子里的洛然听了他任性话,也只是宠溺的笑了笑,轻抚了抚他柔顺的长发,说道:“除了你啊,谁也勾不走我。” 她眼神温柔的像是要浸出水来,秋长生却不吃她这一套,只是哼了一声,说道:“男人说的话,有几句是信得过的。” “至少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洛然低下头,贴着他的耳边,“每一句都是真的。” 秋长生浑身一震,耳根子迅速的发红,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出话来。 “把脸擦干净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穿着洋裙的女子打着一把蕾丝的小伞挽着穿着西装的男子从秋长生身边走过,西装店的玻璃干净而又明亮,照出了他穿着长衫的身影。 “带你来看看衣服。” “衣服有什么好看的,”秋长生不屑的说道,“尽是些洋鬼子的东西。” 洛然的眸光转向他,不解的问道:“不好看吗?” 秋长生失言,眼前之人五官俊朗,剪着国外流行的发型,她的个子不算高,身形也瘦弱了一些,身上穿着的西装却裁剪的极为得体,巧妙的修饰了她的缺陷,令她看起来修长挺拔。许是因为当兵的缘故,她随意的一站,都有着说不出的气势,偏偏转头看向他的时候,神色温柔缱绻到了极致。 他实在是说不出不好看的话来。 “……我一个戏子,不适合这种衣服。” “你适合的。”她牵着他的手腕,推开门走了进去。 迎上来的是一个大胡子的金发洋人,叽里咕噜的说着秋长生听不懂的语言,洛然应了几句,便将秋长生推给了他。 “乔治说给你量一量尺寸,才能给你定制一件合适的衣服。” 秋长生反手握住她的手:“我不要这个洋鬼子碰我。” 洛然看着他的眼睛,选择了屈服,让乔治将软尺给了自己,按照他的要求给秋长生量起了尺寸。 一边询问,洛然一边用软尺绕过他的手臂,肩膀…… 丈量腰身的时候,她的两手将他抱住,在他身后将软尺扯到前面来,秋长生听不懂她口中的什么屯踢佛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她低头看数字的眼神,专注而又迷人。 量完了身形,乔治将记录数据的本子放在一边,从一旁的货架上,抽出了一套浅灰色的西装来,在秋长生身上比了比,向着他伸出了大拇指,说道:“good!good!” 洛然接过那套西装递到秋长生的手里,说道:“去换吧,我相信乔治的眼光。” 秋长生瞪大眼睛看着她,抱着怀里的衣服,一时之间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洛然指了指更衣室的位置,说道:“那里可以换衣服……”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弯了弯眼角,秋长生从她眼里看见一抹戏谑。 “若是你不会穿,我可以帮你。” 第34章 贵妃醉酒(二) 秋长生换上西装的效果比他自己想象中要好。 青年面容清隽,身形高挑,活脱脱的一个衣架子,偏又双眼含情,一双狭长的凤眼看过来的时候尽是挑逗。 洛然看着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人,露出了一个笑容。 “过来。”洛然唤道。 秋长生不自在的扯了扯身上的西装,试图拉的更整齐一些,洛然抬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接过乔治递过来的领带,温柔的给他寄上,又扣上了前面的扣子,夸道:“很好看。” “真的?”秋长生不确定的看着她,“你没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洛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让西装更服帖一些,才说道:“大了些,不过也差不多,看不出来,先穿着,等过几天给你定制的西装做好了再过来拿。” “好好的,买这些东西做什么……”秋长生别扭的说道。 洛然用手捧着他的脸,与他面对这面,眼神缱绻:“我想给你买?不可以吗?” 秋长生一下子就溺毙在了那双如水的眸子里,脸颊倏地变得通红。 这混蛋!不知道靠这句话骗了多少小姑娘。 选了西装,洛然又拉着秋长生看帽子,看围巾,选大衣的款式,两人正甜甜蜜蜜的说着话,挂在店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起来。 乔治操着一口半洋不吐的中国话迎了上去:“欢迎光临。” “烨霖,我不差衣服,你不要为我浪费钱。” 听见熟悉的名字,洛然下意识的转头,便看到了刚刚进门的一对男女。 男子穿着暗绿色的军常服,挺拔而又高大,女子挽着男子的臂膀,留着齐耳的短发,上身是一件浅蓝色的上衣,下丨身是一条玄色裙子,踩着一双圆口的布鞋,布鞋的鞋口露出了里面穿着的白色纱袜——正是时下流行的学生打扮。 洋装店就只有那么大,在洛然看到两人的同时,男子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叶少帅。”女子口中的烨霖率先点头示意道。 “左公子。”洛然颔首。 两人冷漠的打完招呼,便各自顾着各自的伴侣去了,直到秋长生问了一句:“少帅,这条围巾……好看吗?” 左烨霖才重新将目光投了过来:“少帅,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 洛然温柔的脸色冷了下去,蹙着眉头说道:“没有必要。”见秋长生的脸色倏地变得苍白,知道他是误会了,洛然在心底叹一口气,拉住他的手,补充道:“对你没有必要。” “少帅日后的伴侣,”左烨霖的目光停留在两人十字相扣的手上,“还是身家清白点为好。” 洛然挑眉:“莫非左公子是在说自己?” 左烨霖脸色微沉,低声呵斥道:“洛然,莫要胡闹。” 他的训斥,到了洛然的耳朵里,倒像是什么笑话一般,她脸上不仅没有出现任何的愧疚之色,反而低低的笑出了声:“呵呵,本少帅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左烨霖来做主。” 与人十指相扣的手被握的发疼,站在洛然旁边的秋长生,神色晦明,洛然见他这副模样,便晓得他是吃醋了,轻轻在他侧脸一吻,说道:“走吧,这里虽然是个好地方,可是空气已经脏了。” 说罢,又吩咐了几句让乔治把东西送到府里,便拉着秋长生往外走去。 站在洋装店里的左烨霖脸色沉得能够滴得出水来,暗骂了一声:“胡闹!” 旁边的女伴见他神情不好,试探着问道:“烨霖,你可是和朋友生了矛盾?” 听到她的询问,左烨霖放缓了神情,却还是皱着眉头回道:“那位是叶将军的儿子,我和她曾是朋友。” “那你们现在……” “明婉,对不起,本来说给你买衣服的,现在扰了你的心情。” 被唤做明婉的女子体贴的拉住他的手,说道:“我一不缺衣服,二也没有被打扰心情,倒是你现在看起来很不开心,不然我陪你到街上走走,若是愿意你就给我讲讲你的烦恼,若是不愿意,散散步也能放松一下心情。” “明婉,”左烨霖回握住她的手,“谢谢你总是那么善解人意。” …… 走在街上,秋长生的表情显得很是沉闷。 洛然转头看了他许久,沉浸在自己心事中的秋长生,却没有注意到。 “长生,难道你吃醋了?” 洛然调笑道,秋长生闹了一个大红脸,飞快的反驳道:“才、才没有。” “真的没有?”洛然拉住他的手停下来,眼神真挚的看着他,叫他说不出骗人的话来。 秋长生没有回答,只是耳朵尖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洛然突然笑了起来。 “长生,我很高兴,”洛然认真的说道,“你会为我吃醋,说明你渐渐地开始喜欢上我了。”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秋长生反驳道。 “不一样的。”洛然说道,“你以前喜欢的是少帅,不管是叶少帅,还是张少帅,你都会喜欢。” 秋长生愣愣的看着她,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但是你现在,喜欢的是我。” “不是叶寄笙的儿子叶少帅,而是叶洛然。” …… 回到了戏园子里,拿着笔上妆的时候,秋长生的神情还是恍惚的。 他脑海中总是反反复复的出现几天前洛然对他说“喜欢的是我”的画面。 世人常道,婊丨子无情,戏子无义,若按照此话来讲,那他秋长生便是这世间最无情无义的人。 若论戏子,他是这个戏班的顶梁柱,在这个歌舞厅兴盛的时候,是他撑起了这个戏园,若论婊丨子,为了得到权势的庇护,他能够以一届男子之身,去攀附同为男子的少帅,并且成功得到了少帅的关注,怕是没几个人能够做到了。 其实洛然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一开始他喜欢的的确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身为少帅的身份。不管她姓叶,还是姓张,只要能够给他提供庇护,能够让他在这个乱世舒舒服服的活下去,他就会喜欢她,不论男女。 但是现在……秋长生看着镜子里渐渐涂上浓妆的面容,心底不确定起来。 “哟,这台上可等着呢,您这手倒是不紧不慢的。”一旁的红娘吊着嗓子说道,她本名不叫红娘,不过因着红娘这个角色她唱得好,演得好,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差不多忘了她真名叫什么了,“这少帅几天没来这戏园里了,哎呀我这心头啊,着急得很。” “红娘你着急什么?”一个涂着白脸的人好奇的问道。 “少帅么,看不上我,我这着急还不是为了长生吗?”红娘娇笑道,“要是少帅看上了别的男人或是女人,”她面带嘲讽,“长生这玻璃似的心肝怎么受得了哟!” 喊戏的人在前头呼唤,秋长生倏地起身把画眉的笔拍在桌子上,冷笑道:“这有的人啊,没那个命就别瞎惦记,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呸!”对着秋长生离去的背影红娘唾了一口,“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一个婊丨子还想勾引少帅。” “红娘,你就别气了,跟他有什么好气的。”先前接话的白脸捏着她的肩哄道,“少帅也就玩玩他罢了,将军还真能让少帅娶个男人不是?说到底,这传宗接代还是要个女人,少帅爱来咱们戏园子里听戏,你又是咱们戏班里生的最好看的,少帅多来几次,说不定就看上你了。” “到时候你做了叶府的姨太太,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人才是。” 红娘眼波流转:“什么姨太太,我才不愿意到那些大户人家去做妾呢,和一堆女人抢个男人有什么好的。”她神情骄傲,“我啊,要找就找一个一心一意对我好的,心里只念着我的,做只做威风八面的正房太太。” “说得对,说得对,太太您说的都对。”白脸觍着脸哄道。 …… 在台上,秋长生的眼神总是忍不住往观众席上飘去,再三搜寻,却也没有看见他想要找的那个人。 脑海中又忍不住浮现了红娘前几天说的话。 “……少帅不过是和秋长生玩玩罢了,年轻人嘛,谁还没个图新鲜的时候呢。再说了,两个都是男人,就算少帅再喜欢,还能娶回去不成……” “……这少帅都几天没来了,我看啊,秋长生这是失宠咯。我早就打听过了,少帅他们这种人啊,要真喜欢一个人,就是没法娶回家,也得找个地方安置好,哪里还舍得让自己的人在外面抛头露面的……” “……不信你们且看看,这秋长生能够得意几天……” 他的确是得意不起来了。却不是因为洛然没来,让他借不到少帅的势,戏班里的人对他开始变得轻蔑的缘故。而是她没来,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想她了。 想她给自己整理西装时候,发间的香味,想她在洋装店里落在脸颊上的浅吻,想她说的“喜欢的是我”…… 他昨晚甚至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将自己禁锢在怀里,轻吻自己的额头,眼睛,鼻尖,然后是嘴唇……她的手拉开他的内衫,冰冷的手指落在他的身上,带起一阵令人战栗的火热…… 戏方唱到一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坐在戏园子里的人也跟着骚动了起来。秋长生不明所以,却还是咿咿呀呀的唱着。直到几个穿着军装拿着□□的士兵在人群中隔开了一条道路通往戏台,一个他熟悉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秋长生记得他。 左烨霖一抬手:“把人带走!” 第35章 贵妃醉酒(三) 他没有反抗的被士兵压着跪在地上,仰起头不甘的问他:“凭什么?” 左烨霖看向他的眼神冷漠,不带丝毫的感情,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连轻蔑的神情都没有,只是摆摆手,训练有素的士兵便架着秋长生从台上跳了下来,跟在了他的身后。 戏班的班主不知从哪个角落扑了出来,抱着左烨霖的大腿就开始痛哭,四五十岁的男人,哭得声泪俱下。 “军爷哟,这年头大家都愿意去歌舞厅,戏园子的生意本来就不好做,你把我这台柱子带走了,可让我这一大院子里的人怎么活呀……” 左烨霖脸上这才有了神情,不过也仅仅是微微蹙起了眉峰。 旁边两个士兵便已经利落的抓住班主的手扒拉开又迅速的按跪在了一旁。 走过去的时候,左烨霖看都没有看跪在一边的班主一眼,倒是跟在他身边穿着普通白色西装的年轻人,斜睨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叶大帅的命令,你若是想要和你这台柱子一起吃牢饭,尽管跟着来便是。” 班主噤了声。 待左烨霖带着人走了,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的戏园子里,才渐渐响起了说话声。不过大多都是在议论秋长生被带走的事情。 “啧啧,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日的,叶大帅就少帅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他传宗接代呢,在外面玩一玩也就是了,哪能真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呢……” “对啊对啊,我看啊是这秋长生不知好歹,勾引少帅过了头,触了叶大帅的霉头。” “哎,这戏园子里没了秋长生,也没什么好看的了,算了,赶明儿我还是去新开的舞厅吧。” “完了,完了……”听着戏园子里纷纷的议论,班主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面色绝望的喃喃自语道,“得罪了叶大帅,我还有什么出路……” 一个客人收拾了东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见班主这般狼狈的模样,心下不忍,过来劝道:“班主,秋长生毕竟是你这个戏班出来的,万一大帅秋后算账。你可脱不了关系,现在不走,还待何时。” “对,对,对!”班主如梦初醒,对着提醒自己的人道了谢,才跌跌撞撞的往后台的方向走去,“叶大帅的势力再大,也管不到别人的地盘上去,” …… 听到要走的消息,戏班里的各人反应不一。 年纪小的,还没出师的,早早表了决心,班主走到哪儿,他们跟到哪儿。 倒是几个大的出了问题。 平日里和红娘关系好的白脸犹犹豫豫,嘴里嗫嚅说不出句话来,性格一向泼辣的红娘一拍桌子就闹开了:“什么?离开这里?凭什么?” “咱们得罪了叶大帅,此时不走,等叶大帅找咱们算账的时候,就走不掉了。” “呸,得罪叶寄笙的人是秋长生,又不是我,凭什么我要为了秋长生离开这个地方?”红娘不服道,“再说了,现在除了扇海,还有哪个地方是安全的?” “就是就是。”余下不愿意走的几人应声道。 “哼,你们以为叶大帅发起火来会放过你们?” “怎么不会,”红娘自信的一笑,用手拨了拨头发,风情万种,“我自有办法让叶寄笙找不得我的麻烦。” 看她这幅模样,班主也明了了三分,这红娘怕是攀附上了什么后台,不然断断不敢说出如此嚣张的话。 “罢了,罢了。”班主颓然的说道,他现在满心都是担忧和恐惧,没有心思和这些白眼狼计较,只得说道,“你们把戏班子里的东西留下来,要走的就走吧,留不住的也该留不住。” “班主,你把杨贵妃和红娘那两套戏服留给我吧。”红娘开口说道。 “你要来做什么?” 红娘抬手就是一条包的整整齐齐的大洋拍在了桌子上,听声音估摸着重量不轻,神色轻蔑:“这些够了吗?” 一个机灵的小子抓过银元恭恭敬敬的递到了班主的手里,班主没有看手里的钱,而是神色晦明的打量了红娘一番,最后长叹出一口气,转身向着外面走去:“罢了,罢了,留不住的,留不住的……” 不过短短三日的功夫,昔日红红火火的戏园子,就彻底冷清了下来。 狠了心要走,收拾起东西也快,大家都没有在扇海添置产业,把一些不重要的零零碎碎扔了,整理好几担贵重的东西,班主在戏园的门边敲了最后一次烟灰,将小子递上来的包裹往背后一甩,吩咐道:“走吧。” …… 秋长生被带走的日子,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不仅没有进牢房,还住进了一个大别墅里面。除了不能出门离开自己的房间以外,餐餐都有下人送来精美的吃食,房间里有着配套的卫生间和淋浴室,床又大又软,比他在戏班里住的地方好的不是一点两点。 但他心里头仍旧是不安的。 他相信若是洛然得知了他被抓的消息,一定会来救他,但是他却不确定现在洛然在哪里,知不知道他的情况。所以每一顿饭,秋长生都当做断头饭来吃,吃得战战兢兢。 三天后,来拿走饭碗的下人终于和他说了第一句话。 “大帅在书房等你。” …… 秋长生这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见到叶大帅。 说实话,比起洛然的俊秀,叶大帅实在是算不得一个好看的男人。但是他身上却自有一股在战场上磨练而来的杀伐之气,墨黑色的眸子从书案上抬起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秋长生就感到了一阵窒息。 “坐。”叶大帅率先开了口。 秋长生拘束的坐在了叶大帅对面的皮质沙发上,不敢坐实了,屁股都是悬着的,柔软的皮质沙发连个坑都没陷下去。 “你就是秋长生?” “是。”秋长生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 “就是你这么一个男人勾引了我家洛然?”叶大帅眯着眼睛问道。 “不、不是勾引。”秋长生鼓起勇气反驳道,“我和少帅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叶大帅饶有趣味的问道,“若她不是少帅了呢?你可还会爱着她,跟着她?” 秋长生脑海中又想起了那天洛然对他说的话。 “但是你现在,喜欢的是我。” “不是叶寄笙的儿子叶少帅,而是叶洛然。” 他直视着叶大帅,心里头的恐惧一下子如同拨云见日一般散去,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不管洛然是谁,不管她是不是少帅,是不是您的儿子,我爱的是她的人,即便她什么都没有,我也会爱着她,跟着她。” “哈哈……”叶大帅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笑过之后面带嘲讽的说道:“现在的年轻人,说得好听,你不就是仗着我叶寄笙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才敢说出这种话吗?” “不,我从未想过,”秋长生说道,“我爱洛然,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因为她自己。” “因为她爱我,她平等的尊重我,将我当做和她一样的人,愿意为我付出,所以我爱她,愿意追随她,不论前方有多少苦难。” “说实话,你说的很动听,但是从你口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我都不相信。”叶大帅无所谓的说道,“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洛然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可能因为她喜欢上一个戏子就废了她,但是我叶寄笙的儿子,就是玩男人,也得是上面的那个。” 叶大帅拍了拍手,一个下人端着一个装满液体的玻璃杯走了进来。 “既然洛然要玩,你也口口声声说爱她,这是洋鬼子研究出来的叫做性激素的玩意儿,反正一杯喝下去,虽然没法让你变女人,但是你这男人是当不成了。”叶大帅脸上扯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如果你想要和洛然在一起,就把它喝下去,如果不愿意……”他对着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会给你足够的钱,再派人把你送到一个洛然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你是洛然喜欢的男人,我不会伤害你。” 秋长生看着玻璃杯,眼中闪过挣扎。做不做男人,这个问题已经不仅仅是和爱情有关,而是和一个人的尊严有关。 若他连男人都不是了,成了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洛然真的还能够接受他吗? “口口声声说爱着洛然,原来你也不过是说说——”叶大帅取笑道。 他话音还未落,秋长生已经拿过玻璃杯,一饮而尽。 “反正我既无父母,也不知宗谱,不用传宗接代,只要能在洛然身边,喝了它又如何?”他眉眼凛然,毫不畏惧的看向叶大帅。 叶寄笙先是一愣,随即抚掌大笑了起来:“哈哈,好一个秋长生,怪不得我儿喜欢……” “砰!”木质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洛然背着阳光走了进来,投入书房的影子显得格外高大,只见她神情淡漠的问道:“我喜欢,又如何?” 第36章 贵妃醉酒(四) 入口的液体又酸又涩,秋长生这辈子都没有喝过那么难喝的东西,此时见到眉眼冷冽的洛然,却觉得心里头有一把火燃烧了起来。 暖的他心都要化了。 洛然的暗绿色军服灰扑扑的,显然是从外面匆匆忙忙的赶回来,秋长生几步走到她的身边,被她搂入了怀中。 秋长生要高些,维持这样的姿势需要他微微弯腰,看起来有些难受,然而所倚靠之人军服上传来的淡淡水汽,却让他感到一阵安心。 “父亲,你对长生做了什么?”洛然冷着脸问道。 叶寄笙摊手,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上,做出一副无赖的样子:“我可没逼着他做什么,都是他自己选的。” 洛然一眼就看见了柔软的猩红色地毯上的玻璃杯,捡起来用手扇了扇,轻嗅了几下里面的味道,露出了一种怪异的神情。 秋长生不明所以,却发现叶寄笙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种谜一样的微笑。 他不知道这两父子在打什么哑谜,却听洛然问道了自己:“长生,他告诉你这里面是什么?”见秋长生犹豫,她补充道,“不用骗我,我在外面已经听见了你说的话。” “大、大帅说……这是会让人……让人……断子绝孙的药……”秋长生尽量说得委婉一些,“喝了之后我倒没什么感觉,你不用担心……” 他说着说着,便发现洛然的眼神奇怪了起来。不由好奇地看向了她。 却见洛然伸出手指将玻璃杯里残留的液体沾了一些出来,舌尖微舔,然后露出的了嘲讽的笑意。 “父亲大人,您玩这种游戏就不觉得无聊吗?” “什么游戏?”秋长生不解的问道。 “我这不是为了测试未来的女婿是不是真的合格吗?”叶寄笙一脸无辜的说道,“我答应过你妈的,可不能再给你找一个像我一样的渣男。” “父亲您有这样的觉悟就好。” “你当真不再考虑一下左家那孩子?” 洛然的脸上扯出了一抹笑,秋长生感受到了一股寒意袭来,只听她说道:“若是您再插手我的事情的话,我不介意把方明婉抢过来给您当儿媳妇。” “呵呵,”叶寄笙抽了抽面皮,“你喜欢就好,你喜欢就好。” 洛然不再说话,拉着秋长生走了出去。 直到被洛然拉着上了三楼的房间里,秋长生仍旧没能够回过神来。 他这是……被叶大帅接受了? 洛然给秋长生倒了杯水,叶大帅给秋长生喝的即使不是□□,也定然好不到哪里去。光是指尖沾的那么一点,她就尝出了食醋和芥末的味道,秋长生喝了一整杯,此时嘴里怕是难受得紧。 看着坐在沙发上发呆的人,洛然顺手将水杯递给了他,问道:“在想什么?” “想叶大帅。”尚未回过神的秋长生老实的回答道。 洛然眉头一挑,抽走了他捧在手里却不喝的水杯,附身就压了上去。 秋长生没有想到她会来这一招,待他回过神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压在了沙发上,洛然与他面对面紧贴,带着不满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清新的呼吸就萦绕在他的鼻尖,令秋长生突然间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少帅,有话好好说,你、你先起来。” 洛然最喜欢看他面红耳赤的样子,秋长生越着急,她反而越得意。变本加厉的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满意的看着秋长生嫩白如玉的耳垂在瞬间变得通红,甚至连白皙的脖子上也蔓延开了好看的粉红色。 “父亲在想些什么我都知道,”洛然说道,“他给你喝的东西,无非就是抑制剂,让你做不了男人,只能雌伏在我的身下……” 只听她轻轻地笑道:“我倒是要看看,这药是管用,还是不管用。” 其实不用洛然测试,秋长生也已经明白叶大帅是在骗自己了。当她靠近自己的一瞬间,人类最原始的冲动是骗不了人的。 “不、不用了……”秋长生连忙拒绝道,“不、不管用,不管用的……” “哈哈……”洛然放声大笑,亲了亲他的额头,才起身说道:“逗你玩儿的,我现在一身脏兮兮的,可没有心情办了你。” 秋长生又羞又恼:“你,你混蛋。” “对,我是混蛋。”洛然笑眯眯的接道,又在他嘴角落下一吻,方才说道,“我先去洗个澡,这是我的屋子,你先坐着,桌上的东西随便吃,饮水机在那里,渴了自己倒,当然如果你愿意先到床上去等我也是可以的。” “你个无赖,”秋长生嗔怒道,“谁会去你的床上。” “我相信你,你会的。” 待洛然终于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拿着衣服进了洗浴室,秋长生才松了一口气。 而他也终于分得出精力来打量这间屋子。 论面积,这间屋子比他先前住的那一间要大得多,一个博物架隔开了床和外面的工作区域,桌上摆着一台留声机,围在一起的沙发旁是一盏高高的落地台灯,秋长生不禁想象出洛然倚靠在沙发上,长腿微曲,留声机里放着悠悠的音乐,手里捧着一本外国文学,安静看书的模样。 绕过博物架就能够看到洛然的床,被子没有折起来,而是铺开摊在床上,看上去整张床又大又软,让人忍不住有躺下去的*。这里的色调和外面的差不多,都是暗绿暗灰的冷色调,秋长生一眼就将这里看了个究竟,视线却被床头柜上的一张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照片里是一男一女,男子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外面罩着灰色格子的小马甲,带着细框的眼镜,头发整齐的梳到了后面,微微抿着唇,模样很是英俊,女子一身白裙,烫着卷发,头上还戴着有羽毛的花帽,娇笑着被男子搂在怀里,两人背后是惊起的一片白鸽,画面看上去温馨而又甜蜜。 秋长生的一颗心却仿佛跌倒了冰窖里。 那女子他不认识,也看不出是谁,但是那男子……若是摘了眼镜,却是和现在的洛然生的几乎一模一样。 既然洛然有一个如此美丽动人的恋人,为何还要来招惹自己?他们分开了吗,他们因为什么原因分开的?照片里的这个女孩还会不会回来?洛然把照片放在床头,时时观看,是不是对这段感情恋恋不忘……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呼吸乱想,可是还是忍不住揣测起了两人的关系。 门闩抽动的声音传来,秋长生下意识的将相框放回原处,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裹着浴袍的洛然走了出来。 没有在外面看到秋长生,洛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出现了笑意。 她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没有吹开,只是简单地擦了擦,湿漉漉的垂在她的额头上,被热水蒸的发红的面庞,显得格外的清秀俊逸。 “我就知道长生会趁着我不在爬上我的床。” 秋长生这次却没有红着脸反驳她。而是沉默不语的一颗一颗解起了自己身上的扣子。 “你在做什么?”洛然挑眉问道,语气平静。 “你不是想要么?”秋长生却笑了起来,“我不过是个戏子,身子反正也不值钱,给你便是。” 洛然脸上的笑容飞快的收敛了起来,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她抓住秋长生的手将之按在床头柜上,恶狠狠的问道:“你他妈在说什么?” “我说,如果你想要我的身子,”秋长生毫不畏惧的看着她,“给你便是。” 洛然不明白他在发什么疯。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洛然盯着他问道。 秋长生的嘴唇翕动,却在看见她眼神的一瞬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的眼里写满了不敢置信,还有不解,和失望…… “我……” “你想说什么?”洛然追问道。 “没什么。”秋长生叹了一口气,又放弃了询问洛然照片的事情。只是伸出了手,将洛然抱在怀里,说道:“算了,睡吧。” 洛然掰开了他的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既然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去别的房间睡。”说罢,拿起擦头发的帕子就往外走。 “洛然——”秋长生唤了一句。 洛然在门口停住了步伐,头也不回的说道:“想要爬上我的床的男人女人都不少,而整个扇海我想要谁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秋长生,你别太高看了自己。” 秋长生愣愣的坐在床上,看着她出了门,随手关上了房里的灯。 随着一声清脆的关门声,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将头埋在膝盖里,心里闷得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这一夜,洛然没有再回来。 秋长生一夜未眠,在床上一直看着窗外的天空渐渐亮起了颜色,直到送早餐的下人敲门,他才得到洛然已经出门的消息。 “他说了去哪里吗?”秋长生怔怔地问道。 “少帅没说,”下人老实的回答道,“不过少帅说了,公子今天若想出门的话,只要跟管家说一声就行。” “我知道了。”秋长生应道,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急忙忙的问道,“那……那少帅今天还会回来吗?” 第37章 贵妃醉酒(五) 军里没有事的时候,叶少帅除了去戏园子,一般也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看书,写写字,基本不会出门,所以这样一个顶级宅突然离家出走,秋长生厚着脸皮问完了叶家上下,也没能够得出一个洛然常去的地方——连想要堵人他都做不到。 叶大帅更是一个常年不着家的主,于是秋长生在叶家的沙发上,枯坐了一天,才等到带着醉意的洛然抚着头的推开大门走了进来。 在门外,还能维持着少帅的仪态,进了家,洛然就顾不得许多了,瘫坐在沙发上缓解酒醉后的头痛。 今晚她喝了不少,神智尚算清醒,但毕竟不如往日警觉,客厅里又只开了一盏小小的落地台灯,以至于她没有发现另一条沙发上惊醒的秋长生。 “洛、洛然……”他先掀开身上的毯子轻声唤道,没有得到回应,又改口喊道:“少帅……” “给我倒杯水。”洛然听声音觉得耳熟,一下子却突然想不起是谁,只是凭着本能吩咐道。 桌子上还有一杯管家倒给秋长生的凉白开,他没喝,此时被他顺手拿起来,小心翼翼的喂到了洛然的嘴边。 洛然虽然喝醉了,但还是能够感受到一只手臂伸到了自己的身后,托着自己的背,她顺着这股力道坐了起来,顺势靠在了一个带着淡淡槐花香的怀抱里。 她记得这个味道。 戏园子里种了许多槐树,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秋长生的身上就沾染着这股味道。 洛然撑着仿若千斤重的眼皮睁开了一条线,隐隐约约看见了面前男子线条修长的下巴。 “秋……长生?” 突然被喊道名字,秋长生一愣。 怀里安分的人却突然像是被触动了某个机关一般,一把掀开了递到嘴边的玻璃杯,拽着他的衣领强迫他低下了头。 一个带着酒精味的吻袭了上来。 酒醉中的人对于亲吻这件事情似乎没什么经验,撬开了他的唇舌却只知道一昧的横冲乱撞,粗鲁不堪,他的舌头都被搅痛了。 秋长生仿佛也醉了。 他双手托起洛然的头,让她的下巴扬起,使得两人能够更好地契合,在那条粗鲁的舌头不耐烦离开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吻了回去。 吻着,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穿着洛然给他买的西装,此时外套早已被甩在了地上,里面的衬衣也没能支撑多久,喝多了的醉汉粗鲁的扯掉了最上面的扣子,许是中间的扣子质量太好,洛然没能够彻底扯开他的衬衫,两只手却从衬衣的下摆摸进了他的胸膛。 秋长生演的是杨贵妃,却并没有半丝杨贵妃的丰腴,反倒很瘦,但他的瘦不是时下穷苦人民饿的皮包骨头的瘦,而是精壮的瘦,看似瘦弱的身躯下,是一块块鼓胀的肌肉。 就在他颤抖着手,试图解开洛然军装的扣子的时候,躺在他身下热情似火的人却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够了。” 秋长生一愣,环抱着他的人已经松开了手,他低头看见了一双淡漠的眸子,洛然垂着眼没有看他,他却像是数九寒天里被人从头泼了一桶冰水。 他连忙起身,原本被他压在沙发上的人缓缓坐直了身子,动作优雅的扣上了锁骨上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扯开的扣子。 落地的台灯打亮了洛然的半边脸,另外半边隐在黑暗里,秋长生曾经听说过一个传言,叶洛然并非是叶大帅的原配所生,而是叶大帅跟一个外国舞女生下的孩子,此时在灯光下,洛然深陷下去的眼窝,以及高挺的鼻梁,都在证明着她另一半不属于华国的血统。 她坐在那里,慢条斯理的扣着自己袖子上的纽扣,似乎打算再次出去,秋长生愣愣的站在那里,他还裸着胸膛,冷风吹来,身上的汗水随之蒸发,一股寒意从外渗到了他的骨子里。 他像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丨妓,她是已经享受完付了钱准备离开的贵公子——秋长生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秋长生咬了咬唇,说道:“我回去了。” “你去哪?”坐在沙发上的人才抬眸看了他一眼。 “我回戏园,不来碍少帅的眼。”秋长生赌气说道。 他听见了一声嗤笑,随即便得到了一个让他如坠冰窟的消息:“你难道不知道,班主已经带着戏班里的人离开扇海了?” 秋长生本想的是,他若是离了叶洛然,还能够回到戏园,靠着唱戏维持生计。虽说先前仗着洛然的宠爱,他得罪了不少人,但是回去了至多受点磋磨,总不至于活不下去,也比在这里受辱要来得好。 他以为自己还有退路,所以敢任性,却猝不及防的发现自己最后一条退路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断了。 戏园没了,离了叶家,他再无路可去。 他很小的时候便被送到了戏班里,有记忆的时候便是跟着班主学戏、吊嗓子、练习台上的走位,小时候过得苦,到了后来成了名角了,处处都是有人捧着,他是真心喜欢唱戏,也就一心一意的扑在了戏里面,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没法唱戏了,要怎么活。 “少帅的手段倒是狠决。”秋长生凄然的笑道。 洛然没有解释,只是靠在了沙发上,打量着站在不远处的秋长生,低低的笑出了声:“秋长生,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的笑声扯得他心口一痛,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空气陷入了沉默。 半晌,是秋长生打破了这样的气氛。 他忍着眼里的泪,捡起了地上的外套,对着洛然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少帅这些日子的照拂,长生就不多打扰了。”说罢,转身离去。 洛然看着他推开叶府的大门,没有说话,梁山木质的大门“砰”的一声被合上,洛然闭上眼,仰躺在了沙发上。 第二日得知离开叶家的秋长生,被从隔壁左家离开的周明婉带回家的时候,她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 难道所谓的命运,真的就如此不可抗拒? 7991从旁提醒道:“宿主,您的任务是拯救男配,和男主并无关系。” “难道男主就一定会和女主在一起?” 7991没有说话,洛然不知道他是默认,还是不予回答。 知道秋长生到了周明婉的家里,饿不死也冻不着,洛然放下心来,暗中派了个人到周家附近守着,嘱咐了一句不要靠的太近,也就没有再多问些什么。底下的人也拿不准她是个什么态度,只能姑且先跟在秋长生身边,将收集到的信息汇总上来,洛然看不看就是她的事情了。 这样一连过了半个月,秋长生在周家过得还算不错,周家虽然不算什么大富之家,但是胜在周明婉的父母都是出国留过学的人,对于秋长生这种下九流的人并无轻视之意,在听说他无处可去之后,不仅收留了他,还和周明婉商量着出钱让他上学的事情——当然钱是洛然出。 周家父母的建议是秋长生年纪大了,再从基础学起要耗费的时间太多,不如直接送他去工人学校,学点技术,这样也能养活自己,洛然却另有想法。 不过她没有对周家父母说,只是说暂时让秋长生打扰他们几日,待她安排好了再告诉他们。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到近,秋长生不等来人敲门,便转动了门锁。打开门,外面是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周明婉。 “长生,你又在看书啊?”她踮起脚尖探头往里面看去,便看到了不远处书桌上亮起的台灯和灯下摊开的书。 秋长生没有否认,见她戴了一根平时没有见过的水晶发箍,脸上明显施了妆容,便问道:“周小姐今晚要和朋友一起出去吗?” 周明婉一下子局促了起来,扯了扯自己的裙摆,问道:“长生,我这样奇怪吗?” “不奇怪,”秋长生虽然疑惑,还是老实的答道,“周小姐这样很好看。” 周明婉脸上飞起了一抹红云,扭捏了半天才说道:“今晚烨霖爸爸过生日,在家里开了个派对,我……我去陪陪他。我怕我穿的不合时宜,丢了他的脸。” 秋长生恍然大悟。 楼下传来了小轿车的滴滴声,周明婉一跺脚,说道:“不和你说了,烨霖来接我了,我先走了。” 她抓起沙发上的包就冲到了门口,单脚立着换上新的白色高跟鞋,一边换鞋一边说道:“长生,你也别老在家里闷着,多出去走走。一天到晚看书,小心把眼睛看坏了。” “嗯,知道了。”秋长生应道,在周明婉关上门的时候,他又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 人已经跑远。 秋长生看着关上的门,凝视了许久,才转身将自己房间的门带上。 他已经在周家待了半个月,虽然周明婉和她的父母都没有说任何的风凉话,对待他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但周家毕竟不是他的家。 半个月了,他不信以少帅的手段查不到自己在哪里,恐怕…… 秋长生闭上了眼睛,靠在门上,身体顺着门滑坐在地上。 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她不要他了。 第38章 贵妃醉酒(六) 宴会上,曼舞轻歌,觥筹交错。 左烨霖和周明婉在角落小声的说话,周明婉白皙的脸庞通红,明亮的眸子里盛满水光,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顺从地被左烨霖拉着手往左父的方向走去——看来是要见家长了。 洛然仰头把一杯香槟灌下了肚子。 就在她拦住侍应生,准备再拿一杯香槟的时候,一只手将一杯果汁塞在了她的手里,顺带拿走了一杯香槟。 洛然看着来人,眯起了眼睛。 夺走了她的香槟的男子带着金边的细框眼镜,一股书生气扑面而来,笑容温和,举起手中的酒杯轻轻碰了碰她的杯子:“cheers,为我们的重逢。” 洛然一愣,突然笑了开来,举杯相迎:“cheers!” 庆祝完了重逢,洛然收敛了笑容,晃荡着杯里剩下的橙色液体,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一个月了。” “回来了也没说一声。”洛然说道。 “我去叶家三次都扑了空,”男子笑道,“你这算不算是倒打一耙?” “算吧。”她承认的干脆,倒叫男子觉得无趣起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男子很快便发现洛然的注意力不在自己的身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挽手站在左父面前的周明婉和左烨霖两人。 “烨霖这次是来真的?” “他什么时候玩过假的。”洛然抿了抿手里的果汁,酸酸甜甜的,她并不喜欢这个味道。 男子的眸光转到了她的身上,似是在打量她的神情,挑眉问道:“那你们俩的婚约呢?” 洛然抬眸,不咸不淡的目光看向了他:“我和他几时有过婚约?” 男子失笑。 “白彦航,你要记住。” “和左烨霖有过婚约的叶家二小姐,已经死了。” …… 翌日,洛然揉着头从床上醒来,窗外已经大亮。 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少帅,白少爷来了。” “让他坐一会儿。”洛然吩咐道。 待白彦航看到洛然的时候,她已经穿好了西装,头发用发蜡梳在了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浓眉如剑,配上紧紧抿在一起的菱唇,整个人显得严肃而又英气。 白彦航不怕她,此时松松垮垮的像是没骨头一般瘫在她家的沙发上,调侃道:“你这苦大仇深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上刑场呢。” 洛然走过去,油亮的皮鞋踢了踢他伸出来的脚,待他让开后施施然的坐在了自家沙发上,问道:“你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白彦航反问道,“自然是请少帅赏脸出来吃顿午饭咯。” 洛然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虽说今日起来的迟了些,但是此时也不过才八点过几分,吃个劳什子的午饭。 她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白彦航无奈,摊手说道:“请你吃午饭时真的,不过不是我请,是左烨霖请的,你也知道他昨天带着周明婉带了老爷子,老爷子的意思——你知道的,左老爷子一直想要一个知书达理的儿媳妇。他约了咱们几个关系好的出来吃饭,说是庆祝。” “我来这么早,是想和你好好谈一谈,毕竟咱们也好久没见了。” “谈什么?” “比如说,”白彦航的视线在洛然身上转了一圈:“关于那个戏子的事情。” “……没什么好谈的。” 打破僵持的是来问话的管家。 “少帅,您是要在家里吃早饭,还是出去吃?” “在家里吃有什么意思,”接话的是白彦航,“我在国外待的嘴里都要淡出鸟来,好不容易回了国,你这地头蛇,怎么着也得带我去吃点好的吧。” “少帅?”管家请示到。 “走吧,”洛然整理了一下衣襟,扣上了一旁下人递过来的帽子,“我带他出去吃,十一点半要是还没回来就不用准备午饭了。” “是,少帅。” 两人没有坐车,一路靠着双腿走出了叶家。 叶家倒是坐落在扇海的中心,不过附近一片都是富人区,卖的东西尽是些洋货,连早餐都是西式的,想要吃传统的早餐,还得走半个小时。 这个时间刚好够两人说话。 “翰之出事的时候,我们都很担心你。”白彦航说道,“没想到你一声不吭的撑了起来。” “烨霖说你做得很好,我回来这一个月,也听说了不少有关你的事儿,”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厉害。” “我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你不用原来的身份。” “原来的身份?原来的身份是什么?”洛然嗤笑道,“叶大帅与舞女生的娇小姐?你觉得——”她面带嘲讽,“这个身份在军里,有多少人会服我?” 白彦航给不出答案。但是,“将军现在还年轻,又不是非要一个继承人不可。”白彦航说出了心中的不解,“到时候你招一个上门女婿也好,叶大帅趁着年轻再生一个也来得及。你一个女孩子,何必像现在这么辛苦。” 洛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还记得我哥吗?” 白彦航当然记得。 他认识叶翰之的年岁,比认识叶洛然要长得多。 两人从穿开裆裤光着腚在街上一起跑就认识,到后来上了同一所大学,一起去国外读书,一直都是多年的挚友。 叶翰之是叶大帅原配生的,在叶大帅打下扇海这片江山以前,一直跟着亲妈待在老家,后来老家被侵略者占领,叶大帅才派人把他接到了扇海。可惜了叶大帅的原配,还没来得及享受扇海的奢靡,就倒在了乱战中的流弹里。 叶洛然已经五岁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哥,不过前者的妈虽然攀上了叶大帅,却也不是一个能享福的,生叶洛然的时候难产而死,两个没了妈的孩子惺惺相惜,两兄妹虽是同父异母,处得到像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一样。 后来两人先后出国学习,叶翰之记得当年生母被侵略者打死的仇,心心念念着要报复回去,所以读了军校,叶洛然喜欢文学,又是个女儿,叶大帅对她要求不高,也就宠着捧着,读了个专门研究外国文学的学校。 叶翰之先回国进了叶大帅的军队,只是没想到不过一年的功夫,就传来了他在一次侦查任务中被乱枪打死的消息。洛然匆匆离开学校,回了国,再有消息传来的时候,叶大帅已经有了一个一直养在外面的二儿子。 “我哥恨侵略者杀了他妈,我恨侵略者杀了我哥,因果循环,我哥身上背的恨,我得替他报了。” “那烨霖?” “当年我们俩订婚,本来就是家里人说着玩的。”洛然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他没有否认,不过是暂时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 现在找到了更合适的,自然是将她这个挡箭牌一脚踢开。 “是烨霖对不起你。” “有什么可对不起的。”洛然摇了摇头,“我选择成为叶二的这一天,和左烨霖的婚约就已经作废了。” 她只要一日顶着叶家二少爷的名头,就一日不可能的光明正大的嫁于谁为妻。 “那个秋……” 洛然涂得油光发亮的皮鞋一点也不怜惜的踢着一块小石头,看着它咕噜咕噜的滚远,她知道白彦航想要问什么,洛然的嘴角勾起笑容:“当然是因为我喜欢。” 这个任务世界,她进入的时机比起故事主线来,显得格外的早。 一开始,洛然甚至摸不清事情接下来的发展方向,因为系统提供的故事里,故事开始的时间是在她附身的宿主从国外回来以后,而她进入任务世界的时候,才刚刚下了飘扬过海的轮船。 而那个时候,所谓的男主女主男配,全在大洋彼岸的另一头,即便是有心解除男配的执念,也只能鞭长莫及,望洋兴叹。 她有主故事的剧本,却没有宿主人生的大纲,一切只能按照对宿主记忆的揣度来行事。叶洛然爱文学,她便看书写字,叶洛然挂念兄长,她便半月一封信的送到另一个城市里的军校,足足半年,才算是彻底融到叶洛然这个人设里。 当她真正成了叶洛然,一颦一笑都和原本的好小姐完全一致的时候,叶翰之的死,作为整个故事正式开始的预告,却像是一把大锤,狠狠地敲在了她的心底。 比起这个故事里需要她拯救的男配,叶翰之才是一个真正无关紧要的人,除了在几个重要角色的口中被提到了几次名字以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可是事实上,叶翰之才是她的亲生哥哥,那个所谓的男配左烨霖,虽然顶着她未婚夫的名头,却引不起她丝毫的兴趣。 叶翰之比她先去国外,也比她先回来,她在国外待的两年,和便宜哥哥叶翰之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年。而且因为叶翰之在的军校采用的是封闭式教学,两人除了平日里的书信,想要见面只有趁着叶翰之每个月放探亲假的时候,洛然坐两个小时的火车,赶到他所在的学校,和他相处一整个白天,再赶回自己的学校。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哥哥给的温暖却一点也不少,夏天买冰棒,冬天买大衣,一个大男人,只要和她出门必打伞,渴了送水,汗了递纸,把妹妹宠的像一个小公主。 洛然做了很多次任务,去过很多个世界,有过很多个身份,却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在以前的任务世界里,她是引导者,是呵护者,却从来没有被宠爱过。 所以对于这个哥哥她格外珍惜。 但现在,哥哥没了。 第39章 贵妃醉酒(七) 原故事里,左父本是叶寄笙的下属,两家关系一直都很不错,左烨霖更是被叶寄笙当做半子来培养。叶翰之出事以后,叶寄笙便想着将叶洛然嫁给左烨霖,这样幼女既有了人照顾,自己也有了一个接班人。 叶寄笙想的很周到——可惜这个周到只针对他和叶洛然。 初接到这样的安排,左烨霖是不愿意的。 他不缺权利,在军中多年,他的威信仅次于叶寄笙和几个叶寄笙的心腹。而且当时他和周明婉情意正浓,叶洛然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多年未见的小妹妹,如何比得过心心相印的情人。 但叶大帅多年的抚育之恩,叶翰之的兄弟之情,父母的谆谆劝导,却叫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洛然是大帅唯一的女儿,又是翰之最亲的妹妹,你俩自幼便有婚约,你作为大帅的义子,翰之的兄弟,于情于理,都应该娶了她。” “现在翰之出事了,洛然就是扇海最肥的那块肉,谁不知道大帅有给洛然招赘的意思?那些奔着大帅财产和权利来的人,当真娶了洛然,会真的对她好?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若是翰之唯一的妹妹,以后在夫家受尽了委屈,你对不对得起翰之跟你的兄弟情谊?” “好好好,你说你只把她当成妹妹,那就当妹妹,你把她娶回来,当成个祖宗供着行不行?你要是真有喜欢的人,就纳进来做个姨太太,洛然性子软,又不会欺负人,到时候三个人和和睦睦的相处着,你就当是哥哥嫂嫂一起照顾妹妹行不行?” 左母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左烨霖的心。 但周明婉是新时代的女性,从小接受的是西方一夫一妻的教育,哪里愿意做一个姨太太,和别的女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 在道义和爱情之间,左烨霖做出了让他后悔终生的选择。 就在左家和叶家大张旗鼓的举办婚礼,群宴扇海的时候,第一次在酒吧买醉的周明婉在回家的路上跌跌撞撞闯进了戏园,偶然结识了秋长生。 后者虽然文化不高,说起戏来头头是道,而且很爱读书,两人一起学习,共同进步,和秋长生在一起的快乐日子,渐渐叫周明婉忘了左烨霖另娶他人的悲伤。到了后来,扇海在侵略者的铁蹄之下沦落,两人便双双投身于革命的事业,为祖国的独立而奋斗。在华国解放之后,两人都成了革命的高层,并且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而左烨霖与叶洛然,后者被前者早早送到国外,在左烨霖战死之后,没了国内经济来源支撑的叶洛然,纵身投入了流向华国的洋流之中。 洛然要拯救的男配,便是在死前还念着周明婉的左烨霖。 一开始,洛然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这个世界的男主秋长生。 她最初的想法只是既然改变不了叶翰之的必死的命运,那就改变叶洛然嫁给左烨霖的命运,没有了两难的抉择,左烨霖也不会再陷入日后的执念之中。而洛然虽然是执行者,但是她身上背负着哥哥未尽的仇恨,所以从没有想过在这个乱世谈情说爱。 但当她负伤闯入戏园,看见在院子里穿着单衣,练习走步的秋长生的时候,还是动心了。 “7991,你说我要是抢走了男主,会怎么样?” 7991沉默不语,从此以后,戏园子里就多了一个常客。 “你喜欢?”白彦航笑笑,“到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 “任性又如何?”洛然说道,“我现在是叶家二少,叶寄笙总不可能让我娶个女人回家。” 白彦航没有再说话。 走出了别墅区,外面一下子多了不少烟火气,街头巷尾都开着买早餐的店铺,洛然熟练的带着白彦航七拐八拐,坐到了一个馄饨摊子面前。 “老板,来两碗馄饨。” “你……就在这些地方吃东西?”白彦航犹豫的看着油得泛亮的凳子,评价道:“真是……接地气。” 洛然抬眸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白色西装,冲着在灶台上忙活的老板喊了一声:“老板来张草纸给这位少爷垫屁股。” “来嘞。”利落的老板从灶台旁抽出一张黄色的草纸飞快的走了过来,放在了白彦航的板凳上。 后者抽了抽嘴角,颤颤巍巍的坐了上去,深怕一个不小心坐出了草纸铺垫的范围,他那白色的西装就要和油腻腻的凳子来一个亲密接触。 洛然看着他便秘似的表情,恶趣味的弯了弯唇角,喊来路边卖报的小孩要了一份报纸,优哉游哉的摊开看了起来。 “少帅,真是……好闲心!”白彦航夸赞道。 说罢,他也想买一份,还没开口,正在看着报纸的人仿佛已经读穿了他的心事,慢悠悠的说道:“白少爷,您出门的时候带零钱了吗?” 白彦航一摸裤子兜里,才想起自己才回家不久,钱包里全是崭新的大钱。 两人来得迟了些,锅里煮的是别人的馄饨,要轮到他们还得等等,白彦航嘿嘿一笑,扯着身下的草纸就换了个位置,硬生生挤到了洛然身边,和她共看一份报纸。 街上三三两两坐在一起看一份报纸的人不少,还有不少人边看边为那些不识字的人大声读出来,所以两人这样的姿态并不奇怪。 但站在街尾那人,却觉得眼前这一幕格外刺眼。 秋长生没有工作,便跟着周明婉在教堂里做义工,今早周明婉有事,便只能他一个人过去,他仿佛鬼使神差一般走到了这附近。却没想到会看到洛然和另一个男人坐在一起。 那……便是她的新欢吗? 秋长生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白彦航,后者一身白色西装,模样干净清爽,笑容阳光,不得不承认,他坐在冷着脸的洛然身边,两人显得格外相配。 洛然隐约感到了一道熟悉的视线注视,下意识的转头看去,却只见到往来的人群。 沉寂了许久的7991冒了一个泡:“宿主,发现秋长生踪迹。” 洛然倏地起身,坐在板凳另一边的白彦航一屁股滑坐在了地上,还来不及抱怨,就见洛然跨过他飞快的跑远了。 白彦航坐在地上,觉得自己很是需要冷静冷静思考一下人生。 …… 洛然顾不上为何7991会突然提供秋长生的踪迹,下意识的便起身追了上去。 秋长生明显刻意在躲她,似乎是知道她追了上来,绕了不少的路,还穿了许多小巷,不过有着7991即时定位的洛然还是随时能够掌握他的踪迹。在发现他是朝着一个方向过去的之后,洛然没有继续紧跟在他的身后,而是挑了一条近路,先一步到达了他的目的地。 …… 扇海的教堂,洛然比秋长生这个才来个把月的人要熟悉的多。 才到附近,外出买菜的嬷嬷就对着她打了招呼。 “早安,少帅。” “嬷嬷早安。”她颔首回应。 扇海的教堂除了是基督教徒举行弥撒礼拜的地方,还是扇海的福利院,里面收养了不少因为战乱无家可归的孩子。 洛然到的时候,一帮大孩子正在嬷嬷的带领下打扫卫生,有人注意到她之后,一个二个便撂下手中的活计,欢喜的迎了上来。 “少帅!”“少帅!”“您好久都没来看我们了。” 洛然冷冰冰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柔和的笑容。 她伸出手摸了摸最大的一个男孩子的头,说道:“小虎长高了,快追上我了。” 被唤做小虎的男孩子面皮黝黑,面上努力板着脸装出成熟稳重的样子,听了夸奖后的嘴角却忍不住的上翘,露出几分孩子气来。 其他被忽略的孩童围绕在洛然身边,举着手大声说道:“还有我少帅,我也长高了。” “少帅你看看我,我比他高。” 教堂里面吵嚷成了一片,在外面跟在嬷嬷身边的秋长生都听到了,他疑惑不解的看向了嬷嬷,却见她的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说道:“一定是少帅过来了,孩子们才那么高兴。” “少帅常常过来?”秋长生问道。 “也不算常常,”嬷嬷答道,“不过少帅只要有空,都会过来看看孩子们。” “孩子们似乎很喜欢少帅?” “这些孩子有不少都是少帅亲自带过来的,而且孩子们一年吃的用的,不少都是少帅送的,”嬷嬷说道,“不然福利院哪里撑的了这么久。” “少帅,我以后要当将军,杀坏蛋!” “好,有志气!” “少帅,以后你让我当你的兵吧,我要跟着你上战场!” “好,你好好读书,等你再长大一点,就来投奔我。” “少帅……” 秋长生跟嬷嬷站在教堂的最后,看着洛然坐在孩子中间,听着一个又一个孩子的诉求。 “长生哥哥!”有人发现了秋长生的到来,高兴的呼唤道。 洛然领着孩子向两人走了过去。 嬷嬷在中间介绍道:“少帅,这位是福利院里的义工秋长生先生,长生,这位是叶少帅。” “秋先生,好久不见。”洛然看着秋长生,意味深长的说道。 第40章 贵妃醉酒(八) 面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洛然,秋长生的心里说不出的慌乱。 他想要见到她,想要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又害怕见到她,害怕她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自己。 嬷嬷没给他太多挣扎的时间,简单聊了几句之后,就把孩子们交给了他们,自己去忙别的事情。 几个大孩子还要打扫卫生,平日里来得早的话秋长生会帮着他们一起打扫,洛然只是说一声和他有话要谈,听话的孩子们就抢走了他手中的帕子,推着他和洛然出去散步。 并肩走在河边的林荫道上,洛然双手抄在兜里,垂着眸子看着前面的路,似乎不打算说话。 这个人也是奇怪,明明是她说有话要谈,真正出来了却又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秋长生捉摸不透她的心思,不开口不是,开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承蒙少帅昔日的照拂……”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洛然打断了。 “你那日在气什么?” “我没有……” “你有。”洛然冷冰冰的堵了回去。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蛮不讲理。” 洛然抬脚几步走到他的面前转身停住,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告诉我。” “我真的……” “明明在我洗澡前你还好好的,等我出来你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洛然话都说明白到了这个程度,秋长生心里再酸再涩再别扭,也没什么好隐藏了的:“既然少帅已经有了未婚妻,又何必来招惹我?” “未婚妻?”洛然挑眉,看得他心头一跳,他忍不住生了希冀,想要从她口中得知所谓的未婚妻不过是一场误会,却被她接下来的话打进了更深的冰窖里:“我没有未婚妻,未婚夫倒有一个。” “这个未婚夫你也认识。” “……谁?”尽管心里难受,秋长生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左烨霖。” “周小姐的男朋友?”秋长生惊讶道,“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洛然眯着眼睛问道。 “左家怎么会允许……”左烨霖和一个男子订婚? 他要说的话没有说完,洛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秋长生把剩下的几个字咽了回去。 “少帅只要愿意,和谁订婚都可以。”秋长生满嘴苦涩的说道。 “你……是不是,有点傻?” “?”秋长生一脸不解。 洛然叹了口气:“下个月的今天,就是周明婉和左烨霖订婚的日子。” 秋长生愕然的张开了嘴。 洛然又叹了口气,抬手把他的下巴合上。她觉得今天叹的气,比之前一年叹的气都要多。 至于秋长生离家出走的原因,想来她是明白了。 …… 在酒店等着的左烨霖见到白彦航的时候,问了两句话。 一句是“少帅呢?”,另一句是“你这衣服怎么有点小?”。 白彦航将早上的经历重复了一遍,一口气回答了他的两个问题。 “跑了?” “对,跑了。”白彦航哀怨到,“连馄饨都没吃就跑了,我一个人吃了两碗,胀死我了。” 站在左烨霖旁边的周明婉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彦航为何不请别人吃了另一碗馄饨呢?” “我这不是一碗不够,”白彦航嘿嘿一笑,“两碗又多嘛。” “你别管他,”左烨霖拍了拍周明婉的手,又对着白彦航问道:“少帅知不知道地方在哪儿?” “跟她说了,就是不知道她来不来。”白彦航老实回答道。 “先请彦航进去坐吧。”周明婉以一个女主人的姿态说道,“现在时候还早,不着急,咱们边喝茶边等,你不是说这些个朋友都好久没见过面了吗?” 说是早,其实已经不早了。差不多十二点,正是用午饭的时候。 不过要等的人是叶少帅,左烨霖进去交代了一声,已经到了的客人虽然小有怨言,但大家都愿意再等一等。 今天来的客人,都是和左烨霖比较熟悉的那一批人,叶洛然的事情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不算秘密。他们对视一眼,对她今天会不会来持怀疑态度,不过周明婉在这里,没人会不识趣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说。 “少帅不是那种拖拖拉拉的人,”白彦航说道,“不然咱们给叶家打个电话,要是少帅回去了,咱们就开吃,不等她了。” “行。” 借酒店的电话给叶家拨了一个过去,管家接的电话,说的是少帅还没回家。 这人去哪里了呢? 提到叶洛然,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原本聊得热闹的几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于是喝茶的喝茶,看书的看书,周明婉不知道为何会突然陷入这般的沉默之中,她对几人都不了解,有心说话调节气氛,几人应答的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更是尴尬。于是索性当做是饭前的休息时间,拉着左烨霖坐在一边,小声说起了订婚的事宜。 就在左烨霖以嗯嗯啊啊可以听你的都行和周明婉商量订婚的事情的时候,包间的门外一道沉稳的皮鞋声由远及近。 “少帅,这位少爷,这边请。”经理谄媚的声音传来,“左少的包间就在里面。” “我去开门。”白彦航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不等经理敲门,门就被白彦航从里面打开。只见穿着白西装的男子刷的一声弯腰抬手,夸张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笑容比经理还要灿烂几分——说实话,确实有几分像高级侍应生。 “少帅,您里面请。” 左烨霖从后面走过来,踢了他一脚,说道:“少耍点宝,让……”他这才看见了站在洛然身后的秋长生,“少帅和秋公子进来。” “长生?”周明婉也很惊讶。 “长生?”洛然挑眉,“看来你们关系很好。” “不是,”迎着周明婉惊讶的目光,秋长生忙不迭的解释道,“周小姐和她的家人收留了不少日子。” “看来我要替长生好好谢谢周小姐。”洛然自然地说道。 周明婉也明白了过来。家里人商量事情的时候一般不会避着她,所以虽然不知道秋长生和洛然的关系,但是少帅对于秋长生很是关注这件事情,她还是了解的。 她抿唇一笑:“我们家可不敢居功,长生虽然住在我们家,少帅可是连水费都硬塞给了我爸爸。” 这下换秋长生惊讶了。 洛然看向周明婉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许:是个聪明的女人。 话不多说,既然人来齐了,周明婉就吩咐侍应生拉开了与饭桌的隔门,招呼着大家进去坐。 菜上来的很快,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如同如同花瓣一般摆满了整张桌子,左烨霖难得温和了脸色,对着众人敬了酒,正式介绍了周明婉的身份。 除了洛然和秋长生,桌上众人一个二个都识趣的喊起了嫂子,喊得周明婉满脸通红。 “还没订婚呢,你们别听他瞎胡说。” 左烨霖站在一旁,虽然没有说话,眉梢却尽是柔和,几人看他这幅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起哄的越发用力。 “少帅,今天大好的日子,你不说上两句?”一个人突然提议道。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几人甩了那人一个不识趣的眼神。 洛然举杯:“祝恩爱白头,早生贵子。” 左烨霖回迎:“多谢。” 周明婉笑眯眯的说道:“也祝少帅早日觅得知心人。” 洛然弯了弯唇角:“多谢。” 饭桌上又恢复了活跃。除了将要订婚的两人和白彦航,其他人对秋长生的身份都好奇得紧,有消息灵通一些的,知道他是戏园里的台柱子,和洛然的关系不错,再多的却不知道了。 问话的还是先前让洛然说话的那人:“少帅,你不介绍介绍你带来的这位客人?” 左烨霖的唇抿紧,白彦航也收起了脸上的嬉皮笑脸。 洛然不慌不忙的将一块八宝鸭夹到秋长生碗里:“哦,我媳妇。” 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的筷子。 秋长生看着一众西装革履的贵公子慌忙低头找筷子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洛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接着说道:“我觉得订婚太慢了,打算直接结婚,说不定酒宴请的比左烨霖还早,你们到时候记得带礼金。” 周明婉及时掩饰了自己脸上的惊讶。 捡了一地筷子的少爷们苦着脸应道:“知道了,知道了。” 看到周明婉投向自己的不解目光,左烨霖俯身在她耳边说道:“回去跟你说。”周明婉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少帅,玩笑是不是开过了。”秋长生这才有些紧张的扯了扯她的衣角。 洛然回了个疑惑不解的表情:“什么玩笑?” 秋长生:“!” 不得不说,能够和左烨霖还有洛然走到一起的人,都是心理承受能力不差的人,很快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在洛然公布了不得了的消息之后,饭桌上的主角很快从周明婉和左烨霖偏移到了叶洛然和秋长生身上。 “少帅,讲讲呗,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少帅,我唱戏不必嫂子差啊,你说你咋没看上我呢?” “滚你的,少帅看看我,你有没有觉得差了一个二姨太?” 周明婉目瞪口呆,左烨霖这帮子的朋友刷新了她的世界观。 左烨霖心里透亮,若是面前坐的还是曾经的叶洛然,这些人一个屁都放不出来,生怕唐突了佳人,现在坐的是叶少帅,虽然本质上还是女人,但是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一个男人了,所以才能开起玩笑来没半点顾忌。 秋长生原本是不敢说话的,可是这帮公子哥实在是随和的过了头,他很快就融入了他们之间。 真正聊起来,众人才发现,虽然秋长生出身不高,但是见识着实不浅,想来是看了不少书,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几人从洛然和他的八卦聊到了别的地方,竟然越聊越起劲,恨不得引为知己。 “够了,”最后是洛然打断了几人的谈话,她起身将侍应生递过来的外套披在秋长生的肩膀上,“我们还有事,你们要说什么改天再聊。” “约约约!”胆子最大的那人喊道! 洛然转头,挑眉。 “约……” 第41章 贵妃醉酒(九) “可以……但必须在我眼皮子底下。” …… 既然话已经说清楚了,想要解释照片的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 秋长生坐在沙发,一颗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洛然是女子,她是女子,少帅竟然是个女子…… “在想些什么?”看着坐在沙发上发呆的秋长生,洛然俯身问道。 精致的五官突然在眼前放大,秋长生一惊,下意识的向后仰去。 叶洛然这张脸,实在是生的很宜男宜女,因着另一半血统的缘故,她的五官更深邃,眉毛更浓,与大多五官较为扁平的华国人有着明显的区分度。 这种区分度不仅没有让她成为异端,反而成了她天生的优势,不管是男是女,她的美色都具有极强的攻击力。 至少此时秋长生难以抵挡突如其来的冲击。 “……想你。” 洛然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真乖。” 秋长生在周家看了小一个月的书,洛然发现他在经济上,有着近乎敏锐的天赋。 白天洛然在外忙碌,秋长生就在家里看书,她把能找到的书都堆到了他的书房,秋长生像是一块海绵,汲汲不断地吸收着外界的知识,成长的速度飞快。 洛然很满意这样的现状。 秋长生却有些恨自己帮不上她的忙。 “我学这些经济,都是空口说白话,也没什么用。” 此时洛然就会反驳道:“我以前还是学文学的呢。” 岂不是一个学的比另一个更没用? 秋长生哑口无言。 一眨眼,就又是小一个月过去,晚上,就是左烨霖和周明婉的订婚宴。 秋长生试着洛然给他的西装,在镜子面前左看右看了半天,纠结的说道:“我还是不去了吧。” “为什么?”洛然上前扯了扯他的领带。 “我上不了台面……” “有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洛然随意的问道。 “我就是一个戏子……” “戏子,戏子怎么了?”这句话是秋长生常说的,如今却到了洛然的嘴里,却有了一股不一样的味道。 洛然亲了亲他的脸颊,说道:“也就是国内,在国外,你这样的可是大艺术家,了不得呢。” “你就捧着我吧。” “对,我就捧着你,捧你到天上去。” …… 两人相携到了左家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 这个宴会既是左烨霖和周明婉的订婚宴,也是左家老爷子五十五的寿宴。而且左烨霖和周明婉订婚的消息,除了几个交好的人家以外,暂时没有传出来,所以今天来的人,大都是奔着给老爷子祝寿来的。 夜幕尚未完全落下,整个左家的宴会厅已经是觥筹交错。叶大帅今日有事不能到场,洛然便带着他的那一份礼物过来,甫一入场就受到了几条老狐狸热切的欢迎。在几番寒暄之后,洛然才带着秋长生找到了在宴会厅角落里躲清闲的白彦航等人。 一个二个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奇怪。 “你们这是怎么了?”洛然好奇的问道。 白彦航努努嘴,示意洛然看过去。 洛然顺着他的指的方向,先看到了挽在一起的左烨霖和周明婉,在这个大喜的日子,两人的脸色看上去都不太高兴。周明婉还好,脸上的笑容柔和,到叫人说不出指教的话来,左烨霖一张冷脸,完全看不出即将订婚的喜悦。 “谁在他们俩订婚宴上起幺蛾子了?” “咦,那不是红娘吗?”不等白彦航指明,秋长生已经认出了跟在左家老爷子身边的人。 经他提醒,洛然也认了出来。 不怪她第一眼没能认出红娘,虽说因着找秋长生的缘故,两人见过几面,但是每次红娘不是穿着戏服画着花脸,就是梳着一根麻花辫,一副俏村姑的模样,比起今日的一身红色旗袍,波浪卷发,差别实在是太大。 “这是怎么回事儿?” 白彦航耸耸肩,说道:“你来得迟了一步,刚刚左老爷子宣布自己纳了一个姨太太的时候,左烨霖他妈当场就晕过去了。”他想了想,又说道,“估计左老爷子是算着你的时间宣布的,大帅最近不是在整顿军规吗?说什么摒除旧思想,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准纳妾,左老爷子估计是想先把事儿给宣布出去,让大帅看在他的面子上,捏着鼻子认了。” 洛然捏着高脚杯的手在收紧。 整顿军规是她提出来的。叶寄笙的军队人多——在整个华国的地方军里,除了东北的那一支站着地方大人多以外,就数扇海的地方军最多;钱也多——扇海临海,来华国做生意的外国人不少,去外国做生意的华国人更多,造就了扇海的繁华,整个扇海就是地方军的资金来源。人多钱多,却没有合理的管控,所带来的后果便是混乱。 现在侵略军还没有打到扇海,旁人眼里的扇海兵强马壮,粮草富足,暂时看不出问题来,但在洛然的眼里,这支军队上级*贪婪,下级训练懒散。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扇海这支军队便是已经被蚂蚁侵蚀了的河堤,只要稍微涨点水说不定就垮了。 严肃军队的纪律,不仅仅是对下,更要对上,上梁正了,下梁才不会歪。 所以才会有不准纳妾这种规定出来——先前那个上面将领姨太无数,下面士兵强抢民女的扇海地方军,算什么军队,整一个土匪窝。 左老爷子今天的行为,旁人看到的是风流,是他人老心不老,洛然看到的却是挑衅。 ——她的行为触及到了这些老狐狸的利益。 一只手触碰到了她的手指,洛然下意识的放松,手里装着红酒的杯子便被拿走,还顺便被塞了一杯果汁到手里。 她抬头,便迎上了秋长生的担忧的目光。 他懂她。 白彦航还在一旁絮絮叨叨的抱怨:“你说老爷子这做的是个什么事儿,明明知道烨霖和明婉今日订婚,还偏偏挑在今天添堵。” “就是,男人嘛,有女人养在外面就是,带回家做什么。”其他几个人也跟着附和道。 左老爷子在外面有相好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口口声声说着羡慕左太太两人婚姻和睦,心里头也知道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左老爷子明目张胆的把人带回家,甚至气晕了原配,就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宴会里脑瓜子转得快的人,已经想了个明白,都在看洛然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左老爷子趁着洛然没来的时候宣布这件事,就是想着只要洛然不当场指出来他纳妾的事情,就算默认了。 “走,我们去跟左烨霖打个招呼。”洛然说道,带着秋长生走了上去。 “左叔叔。”洛然唤道。 “少帅百忙之中能够抽出空来参加左某的生日宴,是我莫大的荣幸啊。”左老爷子豪爽的笑道。 “左叔叔客气了。”她眸光一转,就落到了跟在左老爷子身边的红娘身上,“这位是?” 隔得近了,洛然才注意到红娘脸上抹了一层□□,应该是国外的化妆品,不过脖子上的颜色和脸上的颜色不一样,像是带了一个厚厚的白面具,涂着殷红的嘴唇,隔得远的时候看起来还算不错,近了就觉得像是吸了人血一般,有些瘆人。 “这是我的新夫人,红娘,来,见过少帅。” 红娘扭着胯走了出来,盈盈一礼道:“红娘见过少帅。” 洛然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打量了半晌,说道:“生成这幅模样,也真是为难左叔叔了。说说你是得罪了什么仇家,非要嫁给左叔叔才能逃过一劫?嗯,只要我能解决的,就替你解决了,免得你留在左家恶心人。” 她的动作实在轻佻,吐出的话语又足够恶毒,收回手之后还自然而然的接过秋长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红娘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洛然啊……”左老爷子皱着眉头想要说话。 “左叔叔,我知道你一向心地善良,看不得人受苦受难,”洛然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的话,“但您也不能拿您自己冒险不是?您是知道父亲的性子的,最恨别人阳奉阴违,我知道您有苦衷,可是父亲发起火来六亲不认,最近上蹿下跳的人实在多了些,侄儿怕误伤到您。” 左烨霖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烨霖,你可知道这红娘得罪的人是谁?”洛然将问题抛给了左烨霖。 “据红娘姑娘所说,她是得罪了少帅您身边的秋公子,怕遭到您的报复,才投奔到了我家。” “多小的一件事,难道在左叔叔的眼里我就是那般小肚鸡肠的人?”洛然笑眯眯的说道,“只要左叔叔您说一声,我保管不要她的小命。” “不过嘛,本来我是不知道她得罪了长生的,既然她自己都这么说了……” 她嘴角上扬,眸光却是一片冰冷。 “左叔叔,这人我可得带走了。” “洛然……”左老爷子还想再说什么,左烨霖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少帅已经答应了不会要红娘姑娘的命,不过小惩大诫,爸爸放心便是。” 第42章 贵妃醉酒(十) 左烨霖的订婚宴最终闹得有些不欢而散。 在红娘被士兵带走之后,左老爷子整场宴会脸色都是黑的,宣布左烨霖订婚消息的时候都没能让他高兴起来。 宴会办的虎头蛇尾,客人们见气氛不对,便各自找了借口早早离去。 待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周明婉脸上的笑容才垮了下来。 “累不累?”左烨霖关怀备至的问道。 周明婉伸手挽住了他的臂膀,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满足的叹息道:“怎么会累呢?只有能和你在一起,无论怎样都是开心的。” 她满脸的幸福表情不是作假,尽管如此,左烨霖还是看见了她的疲惫。于是左烨霖扶着她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半跪在地上脱下她的高跟鞋,取出里面那双被磨得通红的双脚。 左烨霖眉头微微皱起:“怎么不换双平底鞋?” “你们男人懂什么,”周明婉娇嗔着推了他一把:“哪有穿小礼服配平底鞋的道理。” 他伸手小心翼翼将她娇小的脚握在掌心里,温柔的按摩,周明婉一边享受着她无微不至的服务,一边问道:“……今天少帅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从今天开始,”左烨霖将她的脚放入佣人拿来的拖鞋里,揽住她的肩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你就是左家真正的女主人。” 翌日,周明婉从左太太手中接过账本的时候,才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这个家我管了这么多年,也是该休息了。”左太太笑着说道,经过昨晚一晚,她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眼角都多了不少皱纹,比起往日容光焕发的模样,今日的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疲惫。 “妈您说什么呢?”周明婉这两天改了口,“您还年轻着呢,家里的事情还要倚仗您呢。” “我一个老太太,可没你们年轻人那么多精力,你先收着账本,家里的进出项里面都仔仔细细写着呢,不懂得你再来问我,”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别的我全都不管,只要你不克扣我打麻将的钱就是了。” “妈,看您说的。” …… 左太太将家里的账本交了出去,左老爷子也将军中的权利交到了自己儿子手里。 “我老了,是该你们年轻人上的时候了。”临走时,左老爷子颓然的感叹道。 左烨霖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微微低着头,以示恭敬:“爸回去的路上小心。” …… 军中的换血进行得悄无声息,等大多数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扇海军队里的将领,已经换成了一批新面孔。 不知情的人,只能说一声大帅真是雷厉风行,知情的人,却不得不感叹少帅真是手段玩得深。 而此时,城会玩的少帅,却在发愁怎么给秋长生解释找到了他家里人的事情。 夜晚,两人各自洗了澡,洛然盘腿坐在床边给秋长生擦着头发,后者捧着一本书在灯下津津有味的看着。 洛然犹豫了很久才问道:“长生,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就是好奇。” “小时候……”秋长生放下书,回忆道,“我记得不太清了,只是记得小时候我家好像很有钱,住的是大宅子,吃的东西也很精致,都会装在玉瓷做的盘子里。” “那你……怎么会到戏班那种地方?”在洛然的印象里,穷苦人家为了能让小孩吃一口饭,才会把孩子送到戏班里去学艺,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都是看不起戏子这种下九流的营生的。 “忘了,记不得了。”秋长生笑笑说道,“记得清事情的时候,我就是在戏班里了,是前班主把我养大的。” “哦,那你还记得你的亲生父母吗?”洛然一边用手梳着他柔顺的头发,一边问道。 秋长生凝神想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太久远了,实在是没有印象。而且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好像是奶娘带着的,并不经常见亲生父母,所以我对他们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哦,原来是这样。如果……我是说如果……”洛然闲聊般问道,“如果有一天,你的父母找到了你,还说要带你回家,你会怎么办?” “如果少帅是我,会怎么办?” 洛然边打量秋长生的表情,边慢吞吞的说道:“要是我的话,我会让人把他们打上一顿,算作当年害我颠沛流离的补偿,然后再扔出去。” “为什么要扔出去?”秋长生对于洛然这样的处理方式感到很新奇。 ”我都娶媳妇了,又不差个爹娘来拜堂,跟着回家做什么?平白添两个要孝顺的人,我可懒得干。” 秋长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少帅说得对,若是这样的人上门,咱们就把他们扔出去。” 于是,第二天看着坐在面前的白彦航和白家夫妇,秋长生犹豫了。 到底是扔出去呢还是扔出去呢? “您若是来找少帅的,洛然还有半个小时就回来,不介意的话您可以先喝茶等等,若是来找我的,”秋长生唇角勾出一抹略带冷意的笑,“长生自认身上没有什么可让您二位图谋的,还请您现在就出去。” “巳东……巳东……我的孩子啊……”白太太从看见秋长生的第一眼起,就哭成了个泪人儿,此时听见他这般说话,更是心痛如绞,靠坐在白父的怀抱里,哭得直不起身来。 秋长生揉了揉发涨的额头,有些头疼的说道:“这位太太,您要哭,能别在我家哭行吗?听着晦气。” “白巳东!你怎么说你妈的?” “我家少帅过得是刀口上的日子,可经不住她这么一哭,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找谁负责去?”秋长生眉头一挑,不甘示弱的回道。 “你、你少说两句,”白太太扯了扯白父的衣角,用帕子死命擦着眼泪,坐直了身子,一脸忐忑的说道:“妈不哭了,不哭了,巳东别赶妈走。” “我秋长生自幼无父无母,吃的是百家饭,穿的是百家衣,可没有白太太您这么富贵的爹妈,”秋长生冷笑道,“承蒙您看得起,小子自认没那个命,您要找儿子啊,还是千万别找到我的身上来。” 他这话一出,白太太的眼眶就又红了。 “长生,我知道你现在接受不了,”从进来就没说过话的白彦航硬着头皮劝道,“当年出了这样的事情爸妈也很难过,找了你很久……” “你当年还没出生,那些事情又是谁告诉你的?。、” 白彦航正想反驳,却突然觉得声音的来源不对,一转头,就对上了正走进来的洛然的目光。 比起其他小伙伴,白彦航一向是不怕叶洛然的,一是两人从小就认识,二是他天生心大,今天他算是第一次意识到了,什么叫做少帅的气势。 洛然的步子很大,几步就走到了四人的身边,见到她来,秋长生早就欢喜的站了起来。 “今日怎么回来的那么早?” 洛然在军里,一接到管家打来的电话,就开车赶了回来,自然比平时要来回来得早些。 她知道白家夫妇会在这几天过来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两人来得这么早。若是她在未必会让两人进来,但是秋长生看着是白彦航带过来的,估计当做是她的客人放了进来。 “听说家里来了客人,就赶过来了。”她自然的回答道,仿佛才看到白家夫妇两人一样:“白先生,白太太,好久不见。” 白父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自诩是高级知识分子,在外从来没有人给过他这样的难堪。 倒是白太太,见到她来,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 “少帅,少帅,算我求您了,求您帮我劝劝巳东,让他跟我们回家吧。” “回家?” “对,回家,我可怜的孩子啊……”白太太误把洛然的反问当做了同意,顷刻间便痛哭流涕道:“是我当年顾着读书,没有照顾好孩子,害得巳东在外面流浪了这么多年,我现在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带他回家好好照顾,不求能够完全弥补这么多年对他的亏欠,只求巳东能够答应我和他父亲的补偿,让我们尽一尽为人父母的责任。” “我可从没有听说过白巳东这个人的名字。”洛然冷着脸说道,“白太太怕是找错了地方。” “没有错,没有错。”白太太连忙否认道,“我那日在宴会上远远地看见了巳东一眼,我就认定了他是我当年走掉的孩子,后来彦航查了之前扇海的戏班,就是当年在白镇上的那个戏班子,我派人去问了戏班的班主,他们都说当年巳东被抱过来的时候穿的衣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不会找错的。” “更何况,巳东耳朵边上的梅花胎记,我一直都记得的。” 秋长生下意识的摸了摸耳垂后的软骨,那里的确是有着一块梅花状的胎记。 “白镇上大户人家不止白家一个,耳朵后面有梅花胎记的孩子也不止长生一个,白太太凭着几句话就认定长生是您的孩子,未免太过随意。” “若是没有别的证据,”洛然唤道,“管家,送客。” “日后白家人若是再来,见一个,打一个。” “是——”管家中气十足的应道。 “不、不,我有证据,有证据!”眼看五大三粗的下人越走越近,白太太慌乱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第43章 贵妃醉酒(十一) 那是一张黑白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 待看清楚男子的脸后,白彦航瞪大了眼睛。 “他他他……” “雅芝,这是?”白父问道。 宋雅芝怀念的用手摸着照片上的脸,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这是我二哥,当年一个人去了美国读书,这是他寄回家的照片。” “你不是怀疑巳东是不是你的孩子吗?”她把这张照片小心翼翼的递给洛然,“都说外甥像舅,白镇上我们宋家是独一支,我哥出国的时候很早,我还没有结婚,巳东只可能是我的孩子啊……” 洛然接过了照片。 黑白的照片里,是一个眉眼温和的男子,站在纯色的背景板前面,穿着得体的西装,一手插在兜里,站姿潇洒。 这张照片,仔细打量,能够发现照片中的人和秋长生许多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秋长生的眉要更细些,不过他为了唱戏,常年都有修眉的习惯,倒说不准他原来的眉形是如何,又比如说嘴唇,秋长生的唇和白父的唇更像,都是薄唇,宋二哥的唇却要圆润一些,但晃眼看去,一个不注意,竟会觉得这张照片就是秋长生本人! 洛然早就查过秋长生的身世过往,只是时间过去得太久,时局又混乱,想要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实在是困难。不过她还是通过戏班里一些老人只言片语的回忆,确定了秋长生应该是白镇的人。然而白镇几经战乱,原住民早就不知道搬到了哪里,想要细查,却是无从查起了。 没想到,不过是带着他参加一个宴会,会引出这么一遭事情来。 扇海这边照相时才流行起来的新鲜事物,美国那边倒是早就有了,难怪宋雅芝能够拿出一张十几年前的照片来。 秋长生靠在洛然的肩头,眯起了眼睛:“一张照片而已,又能证明什么?” “巳东,这么多年是妈妈没能照顾好你,让你受苦了。”宋雅芝眼泪婆娑的说道,“我不求你能够原谅我,只求你能够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好吗?” “补偿我?”秋长生面带不屑,“说的倒是好听,你不过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在赎罪罢了。” “白巳东!你就是这么和你妈妈说话的?”白父将哭到几近晕倒的宋雅芝揽到怀里,皱着眉呵斥道。 坐在一旁的白彦航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靠在肩膀上的人,身体在微微颤抖,洛然心里头就有一股火气冲了上来。 “管家,送客。” 撂下这句话,洛然便牵着秋长生往楼上走去。 “少帅,少帅——”白彦航如梦方醒般跳了起来,就要追上去。 神出鬼没的管家伸出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白少爷,不好意思了。” “叶伯,您行行好给个方便行不行,我就和少帅说一句话,就说一句话,”白彦航苦苦哀求道,“我妈是真的很想让大哥回家,只要大哥能回来,我可以……” “不好意思,”管家叶伯适时打断了他的话,面带微笑,向着门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少帅的吩咐,还请白少爷不要为难我们。” 几个五大三粗的下人就在客厅的一旁虎视眈眈,一个二个撩起了袖子似乎随时都准备上前把他们一家三口给架出去。 白父扶起哭软了身子的妻子,狠狠道:“走!我们先回去再说。” “不——不——”宋雅芝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白父拖着他要走,她便挣扎着要回去找秋长生,“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 白彦航见她状若疯癫的样子,知道再在叶家折腾下去肯定讨不了好,心一横也帮着父亲架起了母亲的另一只手。两个大男人半拖半抱的将宋雅芝带出了叶家的大门。 冰冷的铁门在背后合上,挣脱无力的宋雅芝才疲软了下来,瘫软在两个最亲密的男人的臂弯里,有气无力的哀叹:“巳东说得对,说得对……我现在就是个罪人,我要赎罪……” “妈,大哥一定会明白你的苦心的。”白彦航安慰着宋雅芝,“您放心,说到底我们都是大哥最亲的亲人,毕竟大哥以前一直当自己是个孤儿,突然冒出了爸妈还有弟弟,肯定不适应。咱们得给他时间,大哥总会接受我们一家人的。” “彦航说得对,巳东那孩子自幼在外,受尽了苦楚,咱们现在突然出去说是他的家人,换作是我估计也会觉得是骗子。”白父拍了拍宋雅芝的手,“咱们不着急,反正现在人也找到了,回家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对,早晚的事儿,早晚的事儿……” …… 上了楼,打开门,洛然勾住秋长生的脖子,将他推在了墙上,恶狠狠的吻了上去。 比起两人之前亲吻的温柔,她的动作粗暴又蛮狠。 两道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落下,洛然才放松了对秋长生的禁锢,转而温柔的吻起了他脸上的泪水。 秋长生视线的焦点落在空无一人的地方,睫毛如同蝴蝶颤动的翅膀,上下翻飞,泪水便如同滚珠一般从他眼中落了下来。 秋长生突然问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有什么意思呢?” 洛然直视着他的眼睛,“他们来得是早,是晚,又有什么关系呢?” “来得早了,当年班主的鞭子落到我身上的时候,就有人护着我,有人心疼我,来得迟了,我这心里头的期盼也完完全全散了,不用整日的想我的亲生父母不是故意丢了我,只是家道中落,不得不把我送到戏班里谋生。” “我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他们却出现了,白彦航是出国留过学的大学生,是知识分子,我呢?我就是一个卖唱的戏子,说得难听些,就是个玩意儿……” “我宁愿他们永远都不要出现,宁愿他们是死了,是疯了,也不想见着他们阖家幸福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 他这话说得有几分不管不顾了。 待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秋长生把唇一抿,别过头,不敢看洛然的眼神。自然也错过了她眼中满满的心疼。 “你现在看清我了吧,我就是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就是看不得自己的亲生父母过得好……” 温暖的手擦着耳根插入了他的发中,洛然将他的头捧起,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吻落到了他的唇上。 她明白他内心的尖锐。 就像一只刺猬,竖起所有的刺,不是为了扎伤他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秋长生,你记住,不管你的父母是谁,你有是谁。”黑暗中,有低语在耳边响起,“你是我的。” …… 洛然这关没绕过去,白家夫妇托关系找到了叶大帅。 叶寄笙不关心他们的儿子如何,却关心自己唯一的继承人,所以一回到家,就将洛然喊到了书房。 “你怎么想的?” “看长生的意思。” “他若是不愿意呢?” “自然是与白家一刀两断,再无相干。” “他要是愿意呢?” “长生不会的。” 叶大帅:“……” “不过,”洛然眼角出现一丝冷冽,“若是白家再找上门来,我可以借他们的手,把长生送出去。”这里的出去,指的是出国。 叶大帅很是惊讶:“你送秋长生出国干什么?” 洛然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表,问道:“你觉得扇海有多安全?” “至少比全国大多数地方都要安全。”叶大帅自信的说道。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总觉得在洛然的脸上看到了讽意。 洛然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扇海的军队,比起其他几个地方军,如何?” 提到这个,叶大帅的自信更足。 自从他听取洛然的话,对军中进行了整改以后,整个军纪都严明了许多,以前习惯了不觉得,只把兵痞当做常态,现在下了狠手,军中一片规整,自己看着也舒服了许多,扇海老百姓对军队的评价也搞了起来。 “虽然比不上东北军,但绝对在整个南方称得上——”他翘起一只大拇指,“这个!” 这下洛然脸上的嘲讽根本毫不掩饰了。 “一群整日只知道喝酒抽烟花姑娘的废物凑在一起,”洛然哂笑,“别说比不过东北军,就是南边林子里的土匪,他们也比不过。” “咱们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用的武器都是整个华国最先进的,那帮连枪都用不起的土老帽——”叶大帅不甘的辩解道,“哪有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的道理。” 洛然坐直的身子,打算细细和他掰扯掰扯。 从军队日常训练,说到实战。叶大帅的脸越来越黑。 “军队里这帮人,一个个都以为自己配杆枪就天下无敌,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对这个死靶打了个十环就敢称神枪手。” “以前一天到晚就只知道欺男霸女,现在收拾了一顿老实了,军里的训练也是浑水摸鱼的,只想着应付一天是一天。” “这群人,上了战场……” 不用想,叶寄笙也知道会是个什么画面。 狠狠抽了一口叶子烟,袅绕的烟雾里,叶寄笙只觉得一阵头痛。 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磨掉了他身上的血性,也叫他忘了战场的残酷。 此时被洛然点醒,再想到军中那些人的表现。 长烟杆被狠狠摔到地上,断成了两截,“一群废物!” 第44章 贵妃醉酒(十二) 见她回来,秋长生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问道:“怎么样?少帅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问了几句白家的事情。”洛然应道,将手里的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拉着他坐下,又将沙发上的毯子盖在了两人的腿上,拉住了他有些冰冷的手,“天气还没热起来,多穿点衣服,别凉着了。” “我又不是什么小娇娇,哪那么容易生病。”秋长生反握住她的手,“再说了,我一天到晚待在屋子里,又不出门,穿那么多干嘛。” 说到出门,洛然这才想起,这个月忙着处理军中的事情,把秋长生带回家以后,就几乎没和他一起出过门。 秋长生一个人在扇海,认识的人不多,除了周明婉,就再没别的朋友。听管家汇报上来的话,她不在家的时候,他要么是一个人在屋子里看书,要么就到楼下喝喝茶,坐在沙发上等她,日子过得枯燥无味。 想到这里,洛然为自己的粗心,感到了一丝愧疚。 “好久没去福利院了,明天我打算去看看,你去吗?” 秋长生眼睛一亮:“去,怎么不去?” 洛然摸了摸他的头发:“那今晚早点休息,明天让司机开车送我们过去。” “明天穿厚点,把我送你的帽子戴上。” “好。” …… 清晨,烟雨朦胧,黄包车打着铃声,从街上跑过。 洛然撑着一把伞,为秋长生打开了车门。 站在教堂的门口的嬷嬷笑着道了一句早安,为两人拉开了门。 “少帅,神父已经在里面等着你们了。” “神父?”秋长生讶异的转头看向了洛然,问道,“你又偷偷做了什么?” “总归不会把你卖了就是。”洛然收了伞,拉着他的手往里面走。 穿着白色礼服的神父已经等在了教堂里面,见两人携手而来,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慈祥的微笑。 “叶,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是的。” “那这位先生是否已经做好了决定呢?” 被问到的秋长生一脸茫然。 洛然替他回答了问题:“我想他已经决定好了。” “……你们在说什么?”秋长生扯了扯洛然的衣袖,不解的问道。 洛然却将一根手指放在了他的唇边。 “嘘,听神父说。” “秋长生先生,你是否愿意迎娶你身边这位女士做你的妻子,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就像你爱自己一样。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论她贫穷或富有,生病或健康,始终忠诚于她,相亲相爱,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还没能够搞清楚状况的秋长生:“……我愿意。” “叶洛然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你身边这位男士做你的丈夫,爱他……” 洛然坚定的答道:“我愿意。” 恍惚中,秋长生突然明白了过来正在发生着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在神父的引导下,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当洛然将一只银色的戒指套在他的手上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在天上飘啊飘的风筝,突然有了风筝线的牵引。 “恭喜你们,结为夫妻。” 夫妻?多么令人陌生的一个词语。 秋长生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以这样的形式与另一个人结为夫妻。 在他的想象里,婚姻对他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东西,他一直以为他最好的结局,或许就是唱一辈子戏,没有爱人,没有孩子,一个人孤孤单单到老,无牵无挂的死去。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强势的闯入他的世界里,硬生生将他的生命在某个地方转了一个弯。 他爱洛然吗? 在初遇洛然的时候,他这样问自己。 当然是爱的。 他爱她的权势,爱她的美色,爱她挥金如土,爱她带给他的虚荣。 他爱洛然吗? 秋长生突然不确定起来。 爱吗?他不知道。他只是想要夜晚和她一同入睡,清晨和她一同醒来,想要陪她走遍天涯海角,去往每一个她想去的地方,想要和她白头到老,每天吃一样的东西,看一样的书,想要和她……生则同裘,死则同穴。 福利院的小孩子哗啦啦的涌了进来,围在两人身边说着吉利话。 他们都换上了崭新的衣服,是少帅才送来的春装。 小虎换上了黑色的小西装,踩着新皮鞋,头发尽数梳到了后面,用发胶固定了起来,整个人看着整齐又利落。 他被几个大一点的孩子推着,捧着一个盒子,红着脸别别扭扭的走到了两人的面前。 “少、少帅,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谢谢。”洛然摸了摸他的头,眉眼温柔。 小虎一愣,脸瞬间涨的通红。 当初叶洛然第一次来福利院的时候,白色的皮鞋不小心沾上了污渍,他把手里的帕子递给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个表情。 时空仿佛在那一瞬间重叠,两个同时对他笑着的人重叠在了一起。 他鼓足了勇气:“洛、洛然姐姐,如、如果他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帮你打回去!”小小的男孩举着小小的拳头,咬着牙说道。仿佛真的已经看见了秋长生辜负洛然的那一天,准备给他身上来上狠狠的一拳。 “对,我们也是,要是长生哥哥欺负你,你就来找我们,我们给你做主。” “姐姐的哥哥牺牲了,我们都是姐姐的哥哥!” 许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洛然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她伸手将他们揽在怀里。 “对,你们都是我的小哥哥、小姐姐,有你们保护我,我什么也不怕……” 秋长生在背后将她揽在怀里。 “我也会保护你,此生此世,永生永世。” …… 时间一晃就是两个月过去。 天气很快炎热了起来。穿着军服的洛然,常常是带着一身汗回家。 外面传来的消息,侵略者已经攻破了扇海所在的防线,只怕很快就会打到扇海来。 得到这个消息的不止是扇海的军阀,逃难而来的百姓也将消息带了过来,即使有着叶大帅的掌控,扇海还是一发不可收拾的乱了起来。 物价飞涨,市场混乱,一概休闲场所尽数关门。平头百姓忙着收拾细软,掰着指头算华国还有哪个地方是太平的可以逃,有钱有势的人家联系轮船,转移资产,随时准备出国避难。 这两天,洛然也和秋长生说了出国的事情。 “你学的是经济,国外环境要稳定些,老师的水平也比较高,华国现在这个情况,书都要被烧完了,你还是出国才能够学到些东西。”洛然劝道。 “我不出去。”提到这件事情秋长生就生气,“要出去你陪我出去,不然咱们谁都别出去。没有你在这边打仗,我出国躲清闲过安稳日子的道理。” “不是让你躲清闲,”洛然用大拇指抚了抚他的脸颊,注视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扇海马上就要成为战场,你继续留在这里,不安全。” “那你呢?难道你就安全了?” “我和你不一样,我要是走了,那扇海这些百姓怎么办?天底下打仗的,哪有仗还没打,将军先跑了的道理。” “我说不过你,”秋长生愤愤地说道,“你心里有国家,有人民,就是没有自己。你要送死,那我也不走了,陪你便是。” “长生,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秋长生赌气,“你说的话那么多,我哪记得住。” “我会爱你、安慰你、尊重你、保护你……”她的手描绘着他的轮廓,“不论你贫穷或富有,生病或健康,始终忠诚于你,相亲相爱,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冰冷的嘴唇落到了他的额头,秋长生听见她说道:“你相信我,我会陪你到老,陪你到死。” …… 秋长生在九月来临之前出了国。 出国之前,洛然带着他认回了白家的人。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宋雅芝在得知秋长生愿意回家的消息的时候,高兴得几度哭晕了过去,白父和白彦航一样心情复杂。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孩子从女人肚子里十月怀胎爬出来,二者之间血脉相连,即使十几年未见,宋雅芝对于自己长子的感情也没有丝毫的减少,反而随着愧疚的加深越发浓厚。而白父当年当爹的时候年纪尚轻,还没找到做一个父亲的感觉,孩子就消失了,对于突然找到的长子,除了自己的血脉多一份传承以外,他实在是无法将宋雅芝的喜悦感同身受。 而白彦航突然多出一个从未见过的亲哥哥,心情复杂,自是不必多说。 他们是怎么想的,洛然不在乎。洛然带着秋长生回白家,唯一一个要求就是他们居家迁到国外,照顾要到国外读书的秋长生。 一家三口,白家三个都是留学生,在国外生活过多年,洛然提出这个要求,对他们来说再简单不过。甚至不用洛然刻意联系,两口子便通过自己的人脉网联系好了出国的路。 两个月不到的功夫,秋长生既要学习语言,又要抓紧时间和洛然温存,恨不得船票上的日期推迟一些,再推迟一些。让他能够和洛然多待一会儿。然而紧赶慢赶,还是到了上船的时候。 秋长生上船的时候,提了一个小的行李箱,里面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便全是金条。 纸币是这个世界上贬值最快的东西,扇海的物价早已经涨到了买斤米都要用万计价的程度,不管去什么地方,还是黄金这样的通硬货,才是最靠谱的。 “你发誓,一旦扇海失守,你就出国。” “你发誓,一定要来美国找我,如果你不来,我就回来找你!” “你发誓,一定要活下去,不管如何,活下去!” 洛然一一应好。 秋长生这才强忍住泪水,转身朝着轮船走去。 汽笛的长鸣声想起,轮船缓缓起航,洛然站在码头,目光注视着渐渐驶远的轮船。 甲板上,秋长生默默地注视着洛然离自己越来越远,双手渐渐握紧了栏杆。 旁边有人挤在栏杆上,挥舞着帽子,向送别的亲人说再见。 秋长生受到感染,也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帽子,向着洛然的方向,挥舞了起来。 他个子高挑,在一众的矮子里,显得格外突出,所以当洛然已经看不清人脸的时候,还是看见了他举起帽子的手。 她情不自禁掀起了唇角,然后举起手,挥了挥。 两人的动作幅度都不大,一阵风吹来,秋长生被身边的人一撞,帽子突然从手中一松掉了下去。 此时离岸已经很远了,远到秋长生都看不清洛然站在什么地方。 他撑着栏杆往下面看去。帽子落在水里,没有沉下去,而是悠悠的朝着轮船来时的方向飘去——向着洛然的方向飘去。 身边有人捂脸呜呜的哭了起来,以华国如今的局势,这一离开,回去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第45章 贵妃醉酒(十三) 时间一晃,距秋长生离开,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扇海的天气渐渐冷了起来,一连几日,都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少帅,打、打进来了,我们快走吧。” “走?往哪里走?” 无视通讯员恐惧的眼神,洛然将抽屉里的枪拿出来咔嚓几下上好了子弹,率先往门外走去。 “老百姓就在后面,谁都可以走,我们不能走。” …… 漂洋过海的秋长生,在到达美国半年后,才有一封电报辗转到了他的手里。 在拿到电报的时候,秋长生觉得自己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再也落不回原来的地方了。 在华国的日子里,他虽然一直跟着戏班逃难,但国难于他,却是一个太遥远的词语。他接触到的,不过是戏班里为了一口饭的争执,他关心的,不过是自己明天能不能够吃的上饭,穿不穿得起衣服这样的问题。 他靠唱戏为生,虽然挨过打,受过冻,也经过饿,却没有普通百姓为生计奔波的困扰,只要戏唱得好,永远有人把大把的钱扔到他的身上,侵略者打入华国的时候,他还没有见识到战争的血腥,就跟着戏班来到了烟迷酒醉的扇海,继续过着潇洒自在的日子。 所以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与国难之间有什么关系。 他是他,国是国。国亡了,在他心里,就好像是戏班散了一样,总有下一个戏班会接收他。 到了国外,他才意识到国家的重要性。 他也才终于理解,为什么洛然拼死也要守护那个国家。 …… 秋长生在国外待了二十年,二十年的时间足以让华国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 二十年后,他以国外知名教授的名义,被聘回华国新建立起的高校。 他回了华国之后,住在学校分配的小房子里,平日里除了上课教书育人,便是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写书立作,偶尔会到戏园里听一场京剧。 学校里有人传言,白教授年轻的时候,是一代名旦。 但没有人见他开口唱过。 有人问他,也被他笑笑敷衍了过去。 他回国的时候,还很年轻,四十多岁的年纪,正是一个男人风华正茂的时候,又是大学的教授,生性儒雅,谈吐不凡,很受女学生的喜欢,在学校里亦有不少爱慕者。甚至有大胆的女学生当面向他表白,不顾脸面频频纠缠,却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 同事笑他迂腐,年纪轻轻,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先生一样封建。 “你看看人家许立人,家里还有一个黄脸婆,还不是离婚娶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学生?这个年代了,你要勇敢追逐自己的爱情!” 他仍是笑笑,不说话。 “请问白教授是在这里吗?”问话的是一个模样端庄的女同志。 有人认出了她,惊讶的说道:“这不是管妇联工作的周明婉同志吗?您找白教授什么事?他现在去上课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 “那我等等他。”周明婉笑道。 曹操说不得,刚刚进了办公室的门,秋长生就端着一个搪瓷的茶盅从外面走了进来。 先前认出了周明婉的女老师热情的说道:“白教授,这位是来找您的周明婉同志。” “周明婉?”秋长生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才看清了站起来的人。 二十年没见,周明婉除了脸上多了些沧桑,变化并不大,秋长生看着他的脸,却陷入了回忆之中。 当年他和洛然因为照片的事情吵架,一气之下离开了叶家,借住在周明婉家里,还是洛然悄悄塞了生活费给周家爸妈。 周明婉见他眼神恍惚,便知道他想到了谁。 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长生,洛然留了一封信给你。” …… 吾爱长生: 想必你见到了这封信,我已经追随兄长的脚步,在战场上牺牲。 在我看来,死亡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是对你的思念。有的时候我常常想着,干脆做一个懦夫,不管扇海的战火与混乱,到美国去与你厮守到老。可是我想了很久,还是把这个想法否定了。 若我真的离开了扇海,抛弃了这里的百姓,抛弃了这些信任我的士兵,那么即使我和你在一起了,好好的活下来了,接下来的一辈子,我都会活在良心不安之中。我爱你,所以我不会责备你,我是因为你的爱才想到了逃避,可是我会恨自己一辈子,我怕以后的日子里,我恨着自己,就没办法把足够的爱给你。 后方的支援还没到,敌军的火力太猛,我们剩下的人快要抵挡不住了。昨天有一颗手榴弹扔进了掩体里,在我旁边爆炸了,现在我的左耳还在嗡嗡作响,不太听得清人说话。没有吃的,喝的也全是河水,敌军把尸体扔到了上流,河水里面也是一股腐肉的味道,不过不喝就没得喝了。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你离开才一个月多一点,我却觉得自己像是熬过了很多年。 …… 长生,天快亮了,他们快要走了。写完这封信,我再睡一个小时,就要接着上战场了。 我从来不相信神佛,可是现在,我希望我死后,能够化作鬼魂,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直到你生命的尽头。 然后一起转世,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再见,吾爱。 一滴水珠从秋长生的脸上滑落了下来,滴到了信纸上,晕染了信纸边缘的几个字。 他慌忙去擦,却怎么也无法让已经模糊了的字迹再度清晰起来。 画面定格在秋长生靠坐在椅子上,胸口按着一张不规则的信纸,夕阳的余晖从窗口洒了进来,照亮了他眼角的晶莹。 洛然不知道为何7991要给自己看这个人的一生,还询问自己是否需要清除情感。 而她唯一好奇的只有:“他是谁?” 有问必答的7991难得没有说话。 洛然没有再追问。 “执行下一个任务吧。” …… 直至进入下一个世界,洛然心中的那种落空感也没能够消失。 不过新世界的任务让她没有时间再多想。 一阵又一阵透骨的寒意传来,洛然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紧咬在一起的牙关也在咯咯作响。 宿主的记忆告诉她,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宿主在练功的时候分神,寒邪入体,走火入魔。 任务世界里7991不会提供除了讯息以外的任何帮助,面对这样的处境,洛然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脑海中勉强回忆起宿主的功法,忍着寒冷和浑身经脉的剧痛,洛然拼命调动起了丹田里仅余的最后一丝真气,强制运转了起来。 如同凌迟一般的疼痛让洛然的精神几度到了崩溃的边缘,脑海中几次变得一片空白,然而心头涌起的一股不甘,却教她硬生生挺了过来。 待疼痛过去,洛然整个人大汗淋漓,像是才从水中洗过一道拎出来一般,她顾不得打理自己,盘腿坐在宿主的石床上,开始查阅系统给的资料。 看完了最后一个字,洛然才明白在危急关头,涌起的这股不甘到底是从何而来。 原主是一个修仙者,而且是一个修为不低的修仙者,在这个全民求仙问道的世界,不过十六岁的她算得上是天赋卓绝的那一群人。然而原主超乎常人的修炼速度,却是靠着长年在雪山上苦修,压抑自己所有的情绪而换来的。 因为她修的是无情道。 传说中不得动心,不得动情,灭除人欲的大道。 原主自幼便被检测出了过人的修炼天赋,早早被家人送到了门派里,因着灵根出色,才出生没多久便被一个修炼无情道的真人收养,从此走上了修炼无情道的大路。 为了灭绝原主的情丨欲,十六岁以前,原主从没有下过自己生活修炼的雪山,从没有接触过除了师父以外的人,从来没有见过坊间人来人往的街道,更别提各种新鲜好玩的东西。 然而原主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她不好奇从没见过的街道,不好奇从没听说过的糖葫芦,不代表她对唯一见到的师父不好奇。 收养她的无尘真人,虽然整日冷冰冰的板着一张脸,却是唯一一个照顾她生活,关心她,爱护她的人。 没有人教导原主什么是长辈,什么是伦理,她只知道无尘真人是唯一一个对她好,让她觉得欢喜,觉得开心的人。所以当少女到了春心萌动的时候,无尘真人不出意外的成了她萌动的对象。她会为无尘的一举一动而揣测半天,时而高兴,时而失落,修为也因为心性的波动,寸步难进。 然而这一切无尘真人无从得知。 他不仅不知道,还在原主爱上他的时候,收了除原主以外的第二个徒弟,也就是这个任务世界的女主,姬无心。 姬无心出身于凡人界的一个小世家,却因为家族卷入了修真界的一场阴谋而被灭了满门,背负着满门血债的她,为了复仇,走上了修炼无情道之路。 她心中有恨,按理说,这样的人是不适合修炼无情道的。因为无情之人,不仅心中不能有情,也不能有恨,所有与人相关的情绪,都是无情道的阻碍。 姬无心能够修炼无情道,为了给家人报仇,却是走了巧路。 然而正是这样的巧路,让无尘高看了她一眼,甚至愿意收其为徒。 第46章 最是无情(一) 同样是无情道,原主走的是处处压抑自己的路子,姬无心却是一切都随心所欲。 所谓随心,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论道德律法,一切顺心而为,随性而做。杀你不过因为看你不顺眼,捧你不过觉得你合了眼缘,阻路者杀之,喜欢者便夺,故无恨,亦无爱。 原主处处克制自己,压抑自己,然而情感二字,如同江河之水,堵不如疏,越是封闭,越是束缚,到了爆发的那一刻,越是强烈。反倒是姬无心经历过血雨腥风,背负过太多的苦难,所以看得通透。 大爱过,大恨过,拿起过,才放得下。 姬无心便是如此。 反观原主,她未曾经历过爱,也不懂恨,不通世间俗物,不知何谓感情,从未拿起,又何谈放下。 所以无尘真人不过是新收了一个徒弟,便引发了她的心魔。 洛然在心头将一切都想了个明白。 这具身体似乎也感知到了她的想法,一股悲凉从心底蔓延开来。 原主不想修什么无情道,也不想飞升成仙,她最大的愿望,只是想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可是她已经没有了机会。 第一次,洛然在宿主身体里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情绪。 她捂着胸口,低声说道:“若我能够顺利完成任务,我会替你到世间走走,看看外面的风景。” 隐约中,她似乎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道了一句“好”。 原主的道心已破,修为在洛然的感知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跌。 这个世界修真者的评判标准一共九阶,每一阶又分为九层,原主本是四阶三层的修为,以她的年龄,在这个世界已经属于不可多得的天才,然而这个天才现下的修为已经跌破了四阶,还有继续往下走的趋势。 修为自动在下跌,洛然无力阻止,只有盘腿调息,尽可能的减少修为下跌过程中带来的对经脉的损害,在这过程中,她开始翻阅起了本次任务对象的资料。 这个任务世界里,她要拯救的男配是门派里的大师兄——阮林深。一个面冷心热,爱慕姬无心,却因为对方修炼的是无情道,最终困于情劫,耗尽寿命,孤独终老的痴情人。 在系统给出的资料里,比起即使和徒弟的绯闻已经传遍了整个修仙界,仍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无尘,为了姬无心倾尽一生的阮林深,即使全修仙界都知道他爱慕姬无心,却从来没有亲自说出口过一次。 他困于情劫后,修为再无存进,姬无心的修为却越来越高,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远,他能够向姬无心开口诉说内心的机会也越来越小,直至死亡,都没能够实现这个微小的愿望。 “我此生问心无愧,若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是在我遇上喜欢之人的时候……” “没有及时告诉她。” 因为害怕被拒绝,所以一直被藏在心中的爱慕,最终成了他的执念,在他死后,影响着这个世界。 洛然进入的时间节点,姬无心才刚刚拜入无尘门下,原主尚未认识除了姬无心和无尘两人以外的人,要到一个月后的门派集体任务中,第一次出山的原主才会和阮林深有所交集。 所以即使原主的修为已经跌到了二阶一层,洛然也并不着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让她好好想出解决的办法。 正在洛然想着怎么解决修为问题的时候,洞府外的阵法突然传来了触动。她伸手一招,一只纸鹤便扑棱着翅膀飞到了她的面前。 纸鹤里是无尘真人传来的讯息,大意是一个月后的集体任务,姬无心也会跟着她前去,让她照顾一下新入门的小师妹。 虽然原故事里的姬无心在无情道下进步神速,但是现在她才拜入山门不久,对无情道的领悟尚未到后来那么深刻,心中的仇恨也难以放下,所以满打满算,现在的她才将将一阶三层的修为。 这样的修为别说放到整个修仙界,就是在原主的山门里,也是不够看的。以姬无心十八岁的高龄,若非直接拜入了无尘的门下,连外门弟子的身份都轮不上。所以想要参加历练,找到修为比自己高的师姐寻求庇护,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洛然知道她是想要在生死之间突破,这次历练也的确带给了姬无心极大的机缘,洛然向来不会眼馋别人有的东西,虽说原主是因为无尘收了姬无心为徒而导致的走火入魔,但和姬无心还真没什么关系,从头到尾,她和无尘两个修炼无情道的人都没对任何人动过心,只是原主先入为主,一叶障目,看不清事实,才沦为了心魔掌控的傀儡。 所以对于无尘的这封信,洛然回复得很爽快,让姬无心好好准备,到时候直接跟在她身后出发便是。 无尘这封信,到给她提了一个醒。原主修炼的无情道,虽然过程艰辛无比,且处处是坑,但的的确确是除了魔道以外,提升修为最快的一条大道。她若想平安完成一个月后的任务,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继续修炼原主的无情道。 原主有情,情难自抑,她却不同,比起姬无心对世事的看淡,作为执行者的她才是一个真正的过客。 这世上,恐怕没有比她更适合修炼无情道的人。 时间一晃,一月之期,眨眼便过。 从修炼中出来,洛然便收到了无尘真人的传信,说是辰时在山门集合,她看了一眼时刻,现下已经是卯时三刻,离预定好的时间,已经不足一刻钟了。 门派集体任务是门派里对弟子每年一次的历练和考验,作为大师兄的阮林深已经带了三年的队,他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在心中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只差无心真人门下的璎洛然。 他对于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同门师妹并不了解,只是知道她进门得早,修的是和无心真人一样的无情道,从未出过无心真人的山峰,除了无心真人,门派里还没有人知道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远远一道飞剑的流光破云而来,阮林深心想,怕是这个从未谋面的小师妹到了。 然而飞剑停在众人的面前,下来的却是一男一女,男的白衣似雪,面容冷峻,女子一身劲装,眉眼间透着几分戾气。 众人虽然不认识女子,但是男子的模样却是熟悉的,为首的阮林深稽首作礼,身后的弟子也跟着将手举到了胸前。 “见过无尘真人。” “免礼。” 无尘颔首,视线一一扫过众位弟子,众人纷纷站直了身体,生怕让无尘真人面前落了不好的影响。 与此同时,他们也在悄无声息的打量着跟在无尘身后的女子,姬无心一阶三层的修为,在这些平均修为都是二阶四层的弟子面前,自是一眼便被看穿。 众人心下暗自嘀咕,不是说无尘真人的弟子苦修无情道十六年未曾下山,为何修为这般……不堪。 姬无心能够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过她自知修炼时间不长,修为不高是难以改变的事实,所以心下坦然,倒也没有什么难堪的情绪,任由众人打量。 直到无尘开口问道:“我大弟子可是未到?”他们才心下了然,怪不得这女子修为这么低,原来不是传说中的无情峰大师姐啊。 阮林深恭敬回道:“回真人,已给璎师妹发了纸鹤,尚未收到回复,无情峰我等不便擅闯,故而未亲自去通知师妹。” “尚有一刻,再等等,若届时未到,我再去寻她。”无尘掐算了一下时间,方道。 “是。”众弟子莫敢不应。 言罢,无尘便负手身后立在一旁,目光眺望山门下的风景,不再多说。阮林深趁机与姬无心搭话。 “姬师妹,此次任务你可是也要去?” 姬无心微微点了点头,对于曾经对自己多有照顾的阮林深,她的脸色柔和了几分,轻声道:“我来自凡人世家,以前接触到的修仙者不多,师父说此次宗门任务,能够让我早日习惯修仙界的生活。” 阮林深的语气里透着不赞成:“你入门时间尚短,何必急于一时,宗门任务历练之地虽算不上大凶大险,却也并非常人能入,这些二三阶的弟子自保尚且不易,何况你一个修炼不过几月之人。” 姬无心摇摇头,不再多说,眉眼里却全是坚定。 阮林深自知劝不动她,虽不了解姬无心的过往,但是她浑身是伤跪在青云宗山门前的时候,她一抬眼时流露出的悲痛和仇恨之情,时至今日,仍旧不时撼动着他的心。 思及此处,阮林深只得叹了一口气,说道:“做任务的时候,姬师妹便跟在我身边吧,两人也能多个照应。” 以阮林深的修为,想要找一个照应,有的是大把的高阶弟子倒贴上去,他这样说,不过是借着照应之名全了她的自尊心,实则保护之事罢了。 姬无心心知肚明,却不愿欠下这样一份情谊,只是说道:“多谢阮师兄的好意,但历练本是为了个人提升,我修为低下,难免拖累师兄,况且有了师兄庇佑,我恐怕心生懈怠,对日后修行不利。我修为虽低,但师姐已经答应在历练时对我照拂一二,想必平安归来不是问题。” 她口中的师姐,也不过是一个才出门历练的十六岁少女,能够有多少的经验阮林深心知肚明,别说照顾自己的师妹,能不能够照顾自己还难说。不过现下无尘真人就在前方,他倒不好多说些什么。 只是想着到时紧跟着两人,哪怕浪费了这一次历练机会也不要紧,只求莫要让这才踏出山门的二人折在了外面。 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后面的弟子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璎师姐来了。” 第47章 最是无情(二) 从飞剑上落下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那少女披着一件裁剪简单的白衣,肌肤雪白,只是少了几分血色,秀美的面容精致,眉眼却是冷的,神情和先到的无尘真人有着几分相似,整个人如同裹在冰雪寒霜之中。 阮林深从未见过璎洛然,却也跟身后的弟子一样,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确认了她的身份。 脚踩到实地上的同时,洛然便注意到了站在一旁明显是在等她的无尘,和站在不远处的姬无心。 “师父。”她走过去,又对着一旁的姬无心微微颔首,“师妹。” 无尘大概交代了几句让洛然在外历练时注意看好师妹的小命,尽量让她活着回来之后,便潇洒的御剑离去。 待无尘走后,阮林深才上前与洛然打招呼,对于自己的任务目标,洛然的态度还算不错,倒让阮林深觉得这个师妹出乎意料的好相处。 人来齐之后,阮林深便开始整顿队伍,这么一大帮子人自然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全权负责,他也管不过来。于是便按照一支队伍几个攻击几个治疗几个采集这样各自组队,很快原本乱糟糟站在一起的弟子们,便变成了数支排列整齐的队伍。 而洛然和姬无心则孤孤单单的站在一旁。每一个队伍的名额都是有限的,而且队员的实力关系到整个队伍的存活率,这些都是要算到后面的考核里去的,谁也不愿意队里有一个拖后腿的存在,后者自知实力太低,也就没打算参合进这些弟子里面,前者则是冷冰冰的站在那里,虽然没人看得穿她的修为,但是她的神情太过于淡漠,让人觉得出现在了她的视线范围对她都是一种干扰,于是队伍都分完了硬是没人敢找上去拉她入伙。 所幸阮林深早就猜到了会出现这样的画面。 “到时候到了地方,你们俩就跟在我的身边。” 洛然不置可否。 姬无心下意识的侧头看了洛然一眼,默契的选择了沉默。 阮林深就当他们两人都默认了。 到了目的地,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除了突发情况,青云宗每年的宗门任务都是一样的——派一批弟子借着历练的名义,到妖兽的老巢十万大山打打怪,扒扒皮,抽抽血,采釆药。这些弟子回到青云宗之后可以将获得的材料换成宗门积分,从而获得更好的功法,或者是丹药一类需要再加工的物品。 既然是妖兽的老巢,十万大山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儿玩戏耍的地方,处处隐藏着危机。即使这批弟子平均修为在二阶以上,为首的大师兄阮林深修为更是半步四阶,但妖兽实力普遍高于人类,在这个最外围都是二阶妖兽满地走,三阶妖兽多如狗的地方,众人还是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到了十万大山之后,各个小队便各自散开,如同蚂蚁一般潜入了不同的地方,待阮林深打算和姬无心她们一起行动的时候,一转背,却发现洛然已经不知道将自己小师妹带到了什么地方去。 被抛下的大师兄:“……” 其实洛然带着小师妹并没有乱跑,反而是往十万大山外围又走了一截,直到二阶的妖兽逐渐减少,出现的大部分都是一阶妖兽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整个十万大山的外围是很大的一个范围,青云宗历练弟子的地方算得上是靠近中围的部分了,那里的妖兽大多在二到三阶,比较适合青云宗的弟子练手。 虽说不破不立,越是生死关头越能够激发一个人的潜力,但是姬无心的实力,让她去单独对付一个三阶妖兽,不过是揠苗助长,徒劳无功。 洛然带着姬无心落脚的地方,分布着大量的一阶妖兽。其中又以疾风兔最多,因为这种妖兽本身修为低,灵智也不高,难以修炼,所以繁衍速度极快,故而在外围几乎是随处可见。 然而即使是疾风兔这种十万大山食物链最底端的妖兽,姬无心应付起来也不轻松。 她出身于姬家嫡支,却自幼便被检测出了毫无修炼的天赋,于是绝了修仙的路,从小当做世家小姐来培养,姬家父母为她准备了优秀的未婚夫,只要能够为将来的丈夫成功孕育后代,即使人老珠黄,丈夫另有新欢,也定然是一世无忧。 谁也没有想过,枝繁叶茂的姬家会在一夜之间被人连根拔起,独留下她这个半点修为也无的大小姐见证这个血腥的过往,背起满腔的仇恨,负重前行。 第一次遇到疾风兔,姬无心毫无防备,只把当它是家中下人提着篮子送到各个贵女房间中的玩宠一般对待,直至付出了半边肩膀的代价,十万大山的可怕才在她的眼前拉开一角。 姬无心尚未回过神来,疾风兔已经将她视作猎物发动了攻击。曾经在她手中,任由她温柔抚摸的宠物,如今露出狰狞的利齿,留着口水对她虎视眈眈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想要学修仙界的前辈在生死间突破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若是没有走在一旁的洛然信手一拉,那道风刃削的地方就不是她的肩膀,而是脖子。 所谓生死间突破,有生才有突破,若是死了,不过为十万大山添了一具枯骨。 洛然就走在她的旁边,疾风兔却对其视若无睹,所有的攻击都落在了姬无心的身上。她看着洛然渐渐走远的背影,咬了咬牙,压下了到口边的求助。 来之前她便查过十万大山的资料,虽然权限不足,查不了更多的东西,但是至少知道疾风兔算是整个十万大山修为最低的妖兽之一。 若是她连疾风兔都对付不了,历练又从何说起。 一刻钟后,浑身是血的姬无心,找到了盘腿坐在一棵树下的洛然。 “师姐……” 洛然睁眼,只见到一个血人在她面前头朝下的往地上栽去。 发出一道沉闷的“扑通”声。 三天后,面对疾风兔迎面发出的风刃,姬无心就地一滚,身体向前一缩,手中的匕首便送进了疾风兔的脖子里。直至血槽中放出来的血流无可流,她才放松了对疾风兔的压制,抓着两只耳朵将兔尸提了起来。 说起来很慢,实则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她下意识的去寻找一向坐在不远处的洛然,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伸手一摸腰间,姬无心脸色微变,一块精致的玉符被她从腰间摸了出来。 这块玉符是临出发时无尘为了两个徒弟的安全,一人给了一块可抵御五阶修士全力一击的玉符,姬无心觉得以她的实力把东西放在储物袋里万一遇到了危险不一定能够及时拿出来,于是让无尘穿了个孔把玉符挂在了脖子上。 倒是洛然接过玉符随手塞进了腰带里——动作洒(jian)脱(dan)利(cu)落(bao)的惊呆了一众弟子的眼。 这可是防御玉符啊,千金难求的东西,不说像她一样郑重的挂在脖子上,好歹揣在怀里好么!这样随手塞在腰带里,就不怕蹦两下掉了吗?! 有人怀疑洛然的腰带是不是什么储物法宝,被资历深厚的老弟子打消了怀疑:“除了无尘真人的小弟子,看见他们两人身上的衣服没?” “纯棉,手工制作,一块灵石——三件。” 在这个一件最下等的法衣其中最便宜的材料之一都不止一块灵石的世道,能够花出去一块灵石还有倒找的,只有凡衣。说得简单点,就是普通人穿的衣服——还比不上他们身上能够自动除尘的弟子服。 而现在,这块本应该塞在洛然腰间的玉符到了她的手里,原主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姬无心提着瞳孔涣散的死兔子,心里头一下子没了着落。 她走到洛然曾经坐过的树边,上面用剑锋刻着寥寥数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句话,她在书中看到过很多遍。却从未如同此刻一般感受深刻。 天地不仁,何为不仁?大道无情,何为无情? 万物皆为刍狗,刍狗又是什么? …… 天地不仁,何又为仁?大道无情,何又为情? 她是刍狗,疾风兔亦是刍狗,她可杀疾风兔,疾风兔亦可杀她。 仁者有情,情则有偏爱,对一人偏爱,便注定要让另一人被亏欠,偏爱的另一面便是无情。不仁者无情,无情视天下万物于一物,不偏不倚,世间不患寡,而患不均,故而无情的另一面却是有情。 一道横亘在姬无心胸中的大门被悄然打开。 妖兽在身边惊起,洛然回头,不远处一道灵气漩涡冲天而起,空气中的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整个天空随着灵气漩涡的扩大,黑云压顶,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洛然剑尖抵地,轻轻一划,顷刻间,阳光拨开云雾,撒在绿油油的叶面上,一片璀璨的绿色光芒。 原本波澜诡橘的空间瞬间归于平静。 隐约察觉到灵气波动的阮林深跃至高处,极目四望,却只闻四周妖兽嘶鸣长啸之声,未曾发现任何异像。 而此时的洛然,足下轻点,从一道千丈悬崖之上,一跃而下。 第48章 最是无情(三) 故事中的原主,因情劫难破,困于心魔,在一个魔修刻意的引导下,堕入了魔道。 原主修为全废,魔道进阶虽快,仍需时间,所以诱惑她堕入魔道的人,为她寻来了一根生活在冰谭之中蛟龙身上的龙筋,制成鞭子,送给她当做武器,用于防身。 这根鞭子威力极大,不论是原主初入魔道,修为全无的时候,还是后来魔功大成,统御修仙界所有魔修的时候,这根鞭子比起她已有的实力,都是绰绰有余。 故事里的原主并未亲自到过魔修捕捉蛟龙的地方,但是后者在将鞭子交给她的时候,却简单交代了两句蛟龙生活的地方。 “悬崖千丈,十尺为界,寒凌刺骨。” 洛然虽然在脑海中眼馋过原主日后的武器,也想过先故事中的魔修一步前去冰谭将蛟龙抽经扒皮的事情,然而十万大山中的十万不过是个虚词,整个十万大山外围中围核心区域加起来,重峦叠嶂,又何止十万,更不谈其中悬崖的数目,她虽有一二句模糊的指示,大概知道魔修口中的冰谭就在十万大山之中一座千丈高的悬崖下面,但真要找起来,谈何容易。 更何况,那魔修曾经说过,蛟龙被他发现的时候正在蜕化成龙,正是虚弱的时候,方才叫他得了手。 当年那魔修的实力,即使是到了后面已经成为天下魔修之主的原主,也仍旧是忌惮非常,由此可见前者修为之高深。 连他对付起来都困难的蛟龙…… 洛然自知实力不足,也并未可以寻找冰谭的痕迹,此次来十万大山只当做是历练,检验自己一个月的修行进展如何。但当一个十尺为圆,一侧大雪纷飞,寒冰覆地,一侧却仍旧是翠绿萦绕,和他处别无二般的悬崖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洛然发现根本没法说服自己当做没看到一般绕开。 原故事里,原主在前期是一个很重要的反面角色,也就意味着原主留给洛然的时间很长。姬无心是原故事里的女主,虽然历经坎坷,但她自有天地大气运的庇佑,总能够逢凶化吉,化险为夷。洛然却不行,反派死了一个,天道可以再安排一个作为女主的垫脚石,更何况为了拯救男配,洛然没有站在女主对立面的打算。所以想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活下来,唯有不断提升自己的能力这一条活路。 修为重要,武器也重要。 对于原故事里修为尽失的原主也能够发挥出巨大威力秒杀二阶甚至三阶修士的鞭子,洛然实在是眼馋得紧。 所以明知前方是千丈深渊,福祸未知,洛然还是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修仙者,机缘已经送到了眼前,若因为害怕而一昧逃避,道心定然会出现裂缝,以后再难有所存进。 不管能不能够得到原故事里的龙筋,洛然也要拼尽全力一试,哪怕只是看到冰谭里的蛟龙一眼也好。 “所以你就是传说中十分可怕的蛟龙?”洛然戳了戳眼前额头上拱起一个小包的黑蛇,略带无语的问道。 小小的黑蛇长短约等于一个成人的手臂,粗细也就在一根手指到两根手指之间,细细小小的一根立在冰谭边的大石头上,吐着蛇信子用小小的绿豆眼瞪着洛然。 “大胆凡人,竟然敢调戏本王,小心本王将你……”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洛然脑海中响起,后者又戳了一下立起来的蛇头,将其立起来的蛇身戳的往后仰去:“你要将我怎么样,说来听听?” “哇……”一道惊天动地的哭声在洛然耳边炸响,被她戳倒的小蛇变成了一个躺在大石头上的小娃娃,在石头上滚来滚去的大哭,“娘!娘!有人欺负我,你快来打她……” 洛然快速的起身,身体绷得笔直,神情戒备,手按在了身后长剑的剑柄身上,随时准备出鞘。 然而等了半晌,小娃娃口中的娘也没有出现,倒是他哭累了,在大石头上盘着小短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嗝。 “娘……嗝……娘……嗝……有、有……有坏人欺负我……嗝……” 小娃娃哭了半天,山谷里连个风吹草动都没有,洛然稍稍放松了下来。 她无语的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在顾着喊娘的小娃娃,将一块帕子递给他,语带嫌弃的说道:“鼻涕都哭出来了。” “才、才没有。”小娃娃从“哭诉”里抽空反驳道,“本、本王怎么会流鼻涕这种东西。” 洛然强制性的上手用帕子捏住了他的小鼻子,动作粗暴的擦了擦,然后用两根手指捏着沾满鼻涕的帕子放到了小娃娃的眼前。 被吓蒙了的小黑蛇:“……” “你擦疼我了!”他顾不着哭,一脸严肃的指控道。 小娃娃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娇嫩的小脸被洛然不温柔的动作擦得通红,红艳艳的小嘴一扁,倒让洛然头疼起来。 她是来找蛟龙抽龙筋的,不是来找小娃娃做奶妈的。 见她没有回应,小娃娃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小身板一挺说道:“你要对我负责!” 洛然起了好奇:“你要我怎么负责?” “照顾我,陪伴我,养育我,直到我长大成龙。”小黑蛇理直气壮的说道。 洛然露出了小黑蛇见到她之后的第一个微笑。 “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吗?” 小黑蛇一脸懵逼的摇了摇头。 “我听闻此处有寒潭,寒潭之中有蛟龙,蛟龙浑身是宝,抽筋扒皮,想必能够卖出一个好价钱。” 小黑蛇开始剧烈的发抖起来。 洛然戳了戳他的额头,感受到她指尖的触碰,小娃娃浑身僵硬,嗖的一下变成了一条盘在石头上的黑蛇。 “本、本王,不、不对,我,对,就是我,我只是一条小蛇,不是什么蛟更不是什么龙啊,你不要抽我的筋扒我的皮,哇……” 又是一道炸裂的哭声在她脑海中响起。 洛然的表情出现了几许无奈。 若是她没有出现,再过几个月,便是原主修为尽失,被无尘逐出无情峰,遇到魔修的时候。 几个月的功夫,眼前这条小黑蛇莫说成蛟,就是抽出一根能够制作武器的龙筋来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按照那魔修所说,这悬崖之下应该至少还有一条即将化龙的蛟龙才是。 可是这条小黑蛇吐露的信息中却又表明,他要么是独自一人离家出走来到了这个地方,要么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导致只有他一个人被留在了这里。 洛然转头,视线落在了被冰雪覆盖的山谷之中,心中的天平向后一个猜测倾倒。 这个山谷中原本是有一个束缚着寒潭气息的结界,之所以悬崖上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色被一条看不见的线分开的场景,便是因为结界的原因。但现在,这个结界的力量正在不断的减弱,就如同结界内高阶妖兽的气息正在缓缓消散一般。 “你的长辈呢?” 眼泪都哭干了,正在假嚎的小黑蛇闻言警惕的爬了起来,吐着蛇信子,故作凶恶的说道:“对,我娘很快就回来了,你还不快走,我就让娘吃了你。” “我不怕他们吃了我,”洛然面无表情,“他们要么是被困在某个地方出不来,要么就是已经死了。” “坏蛋,大坏蛋,我娘才没有死……”小黑蛇又嗖的变成了一个奶娃娃,光着屁股爬起来挥舞着小拳头作势要打洛然,却因为个子太小肉太多腿太软直接从石头上摔倒了洛然身上。 洛然本来打算避开的,看了看他一身软乎乎的肉,不知为何不但任其摔到自己身上,还下意识伸出手扶了他一把。 “我娘才没有死,没有死……” “娘那么厉害,她不会死的……” “呜呜……” 小黑蛇扒着她的手,索性放开嗓子哭了起来。洛然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把他抱了起来,由上至下轻轻地给他拍着背。 哭完了,洛然也总算明白了这个山谷里发生了什么。 三个月前,有一群黑衣人打破结界进入了山谷,小黑蛇的娘将他们引了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小黑蛇才孵化出来,失去了亲娘,不敢离开寒潭,担惊受怕的过了三个月,才等到洛然的到来。 “你带我去找我娘吧,我娘没有死,她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死的……” “给你。”姬无心再次见到洛然的时候,迎面便被塞了一个奶娃娃。 “师、师姐,”抱着怀中不安分的奶娃娃,姬无心心中的惊讶压过了再见到师姐的喜悦,她手足无措的问道:“这、这是师姐的孩子?” “……路上捡到的。” “不、我不要跟着她!”小黑蛇抗议道。 洛然:“跟着她可以找到你娘。” 小黑蛇:“不,她没有你厉害,跟着她一定会被别的妖兽吃掉的。” 洛然:“她长得不好吃,不会有妖兽吃她的。” “哇——”小黑蛇挥舞着四肢嚎啕大哭,“可是我长得可爱啊,这些妖兽一定会吃我的。” 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仙女师姐突然变得接地气的姬无心:“……” 第49章 最是无情(四) 原故事里,并没有小黑蛇的存在。寒谭所在的山谷,在整个十万大山里属于灵气非常充足的地方,再过一段时日,待结界上残余的力量消磨干净,整个寒谭暴露出来,想必许多高阶妖兽都会闻风而来。 小黑蛇虽然是幼生的蛟龙,连头上的角都没长出来,但胜在龙族的血脉浓厚,对于其他妖兽来说可谓是大补之物。而且就算小黑蛇没有落到其他妖兽的肚子里,对于人类来说,未成年又没有其他长辈庇佑的小黑蛟,成长潜力非凡,是妖宠的首选。 一旦十万大山有一条未成年黑蛟的消息传出去,修仙界怕是有不少老怪愿意为了自家后代走上一趟。届时小黑蛇才真的是逃无可逃。 所以若是没有洛然的出现,小黑蛇的结局可想而知。 知道小黑蛇的身份后,姬无心说什么也不愿意接下他。她虽然初入修仙界不久,却也明白小黑蛇代表的价值。 洛然自家人了解自家事,尽管原主在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年的寿命,但比起黑蛟漫长的岁月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 这个世界的妖兽都是极为重感情的生物,若是她和小黑蛇培养了深厚的情谊,洛然怕自己到时候离开的时候,小黑蛇会因为她的原因受到影响。 所以尽管小黑蛇哭哭啼啼,洛然还是把他扔给了姬无心——若是小黑蛇能够和这个世界的女主缔结契约,说不定能够沾染到她身上浓厚的气运,完成他娘亲都没能完成的化龙梦想。 每年的九月到十二月,是青云宗门派任务的时间,在这三个月里,洛然一直独身一人在十万大山中围与妖兽厮杀锻炼自己的能力。 姬无心的气息在外围消失过一次,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在十万大山的中央,洛然感知到她在其中停留了许久,直到宗门集合的时候,才飞速的赶了过来。 再次见到姬无心,她身上的气息沉稳了许多,修为也从一阶三层提升到了二阶七层,当然,在其他人看来,她现在只是一阶七层的修为。 即使如此,也十分叫人吃惊了。 回去的路上,洛然负手立在飞船的船头,姬无心犹豫了片刻,走到了她的身边。 “师姐,我……” “二阶七层,还差了些。” 不等她说完,洛然便打断了她的话,并且一口拆穿了她的修为。 姬无心的瞳孔瞬间紧缩。 “不可能,你师姐明明是一个凡人,怎么可能看穿你的伪装?” 一道男声在姬无心的身上响起。许久未出现的7991适时上线提示了对方的身份。 黑龙王,原故事里女主最大的金手指。 在洛然完成第五个任务之后,这个世界的7991,终于向她开放了除任务系统以外的另外两个系统——人物资料系统以及对话系统。 此时姬无心的身边,浮着一个半透明的面板,便是7991给出的人物资料系统的界面。面板的最左边,是未着一缕的姬无心,面板上赤丨裸的身体□□,皮肤白皙细腻,隐约还能够看到藏在腿根处一颗小小的黑痣。 洛然木着脸移开视线,落在了最右边几项重要的数据上—— 修为:二阶七层(伪装:一阶七层) 兽宠:黑蛟(幼生期) 兽魂:黑龙王(灵魂体) 正是靠着这个面板,洛然才能一眼看穿姬无心的修为和黑蛟王的存在。 而她之所以能够听到黑蛟王说的话,则要归功于7991才开放的对话系统。 这个系统7991曾经在燕洛然那个任务世界中提前开放过一次,当时是用于监视淑妃和她的攻略系统,后来离开那个任务世界之后,7991就关闭了这个功能。 因为是越级使用,所以当时对话系统的功能并不齐全,洛然只能够被迫看到淑妃和攻略系统的对话。但是现在对话系统完全对她开放之后,这个功能的强大性才慢慢在洛然面前展现。 对话系统的界面与人物资料系统的界面风格统一,不过前者是黑底绿字,后者是黑底白字,说话人的姓名用黄色标注,在最上方有私聊、附近、群聊,以及世界等四个图标,除了世界的图标是黑色的以外,其他都是可查阅的状态。 黑龙王的话便出现在了附近的窗口里。 “凡人又如何?”一道冰冷的声音在黑龙王的识海中炸响,如同天降雷罚之语,震得他浑身胆颤。 洛然看着对话窗口里出现的“发动震慑技能,黑龙王进入被震慑状态”愕然。 她的实力不够,想要和黑龙王直接对话,根据7991的提示,只能够通过在对话窗口聊天的形式进行。但她以为只是简单的对话,没想到7991会给她玩出那么一招来。 “震慑是什么?”洛然在心中默问7991。 “执行者在使用本窗口时,根据宿主身份以及执行者当时的情绪,有一定几率激发不同形式的正面或者负面效果。” “【震慑】审判技能之一,对被使用者造成一定程度的精神压力。” 洛然没有说话,姬无心手指上的戒指却发出了剧烈的颤动,一道战栗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了起来:“神族!神族!她是神族的后裔!” 来不及询问什么是神族,看着洛然淡漠的神情,姬无心抿了抿唇,鼓足勇气接着说道:“师姐,我、我和小黑签订了契约,但我不是故意的,现在小黑在一个地方修行,待他出来我便和他解除契约。” “小黑?”洛然眉头微蹙,略略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小黑是谁:“你说那条黑蛟?” 言罢,她轻轻地笑了起来:“这个名字也真是简单。” 姬无心赧然,低声解释道:“小黑蛟年纪太小,还没有名字,当时情况紧急,我和他不得不先暂时缔结契约,所以才临时取了小黑这个名字。”看洛然对于自己契约了她找到的蛟龙并无恼意,姬无心才接着说道,“小黑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闹着要改,也不让我取,我想问问师姐,能不能给小黑取一个名字。” 为妖兽取名字,是除了妖兽的亲生父母以外,主人才有的权利。 洛然没有拒绝。 夕阳的余晖织就了满天的红霞,飞舟缓缓扇动着两只巨大的翅膀,追逐着远方渐渐落下地平线的太阳,洛然撑着栏杆,极目远眺。 “我随母姓,璎家传承至今,只余我一人。” 洛然的声音缓缓响起:“若你不介意的话,便让他跟着我姓璎,名,就叫做明旭好了。” 璎明旭。 姬无心在舌尖将这个名字细细品味了一番。只觉得百折千转,有着说不出的味道。取名的人虽说看似是随口一说,但明显用了心。 “那是我的后代,凭什么让她取名字!”黑龙王在姬无心的识海中尖叫道。 “就凭他是我捡回来的。”洛然淡淡的声音同时在姬无心和黑龙王的识海中响起。 黑龙王声音哑了下去。 尽管姬无心只听得到洛然在自己识海中说话的声音,但是从她的话里和黑龙王的表现,不难猜出洛然已经发现了黑龙王的存在。 而且看样子黑龙王似乎对她很是忌惮。 “师姐……”姬无心看向洛然的神情复杂。 洛然先她一步说道:“你在十万大山里面经历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我不感兴趣。你也不必问我是什么身份,为何会发现你的秘密。到了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什么是该知道的时候,姬无心不明白,却也知道即便是问了洛然也得不到结果。 回了船舱中的房间,黑龙王还在念念叨叨着洛然的身份。 “无妄之眼,审判之心……这些东西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普通人的身上,除非她是神族转世。” “无妄之眼?审判之心?” “她能够一眼看穿你的伪装,除了仙族和神族,就只有拥有无妄之眼的人能够做到,”黑龙王解释道,“至于审判之心……”他别别扭扭,没好意思说自己在戒指里被震慑的事情,只好含糊其辞的说道:“反正就是一种很厉害的技能……也是神族独有的。” “但是奇怪的是,按理说神族转世,身上都会有一些特殊的标记,为何你师姐身上完全看不出来呢?” 姬无心制止了黑龙王对洛然身份讨论的继续:“既然师姐说总有一天会让我知道,现在便不必多加好奇。” “你不怕她对你下手”黑龙王好奇的问道,不相信姬无心对一个轻易看穿自己的人如此放心。 哪知姬无心嘴角扯出了一个微笑:“师姐要对我下手,根本不会让我现在还坐在这里。” 在姬无心识海里游荡的黑龙王听见了她的心音。 “反正也打不过她。”即使加上一条黑龙。 后一句是黑龙王自行补充,不过即便如此,他也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只是他也看不出洛然的实力,所以也没胆子放出肯定能够打得过的话。 …… 飞舟的速度虽慢,小半个月的功夫,也飞到了青云宗的地盘。 洛然才下飞舟,便有身着青衣的弟子前来唤人。 “姬无心,姬无心——姬无心姬师妹可在此飞舟内?” 阮林深拦住了他,问道:“这位师弟,找姬师妹可是有何要事?” 作为青云宗的大师兄,阮林深在总门里还算是有些威信,所以尽管见拦住自己的不是要找的姬无心,青衣弟子还是好脾气的说道:“武阳宗的掌门带着大弟子,上门来向姬师妹提亲了。” 阮林深下意识转头看去,不远处的姬无心脸上,一片阴沉。 第50章 最是无情(五) 飞舟上,洛然最后一个出的舱门,也刚好听到了前来报信的弟子的话。 “武阳宗?”姬无心拜入无尘门下的时候,原主曾经听过一耳朵姬无心的八卦,故而听见有人来提亲,洛然下意识的问道:“师妹的未婚夫?” 问完这句话,洛然便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记得,姬家满门被灭,姬无心的未婚夫,似乎也在里面扮演着一个不光彩的角色。 “我跟你过去。” 姬无心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默默选择了沉默。 青衣弟子告知了众人武阳宗来人在青云峰的大殿里等着姬无心,掌门正在招待客人,阮林深本就要向掌门汇报此次宗门任务执行的情况,于是便和两人一道,驭起飞剑,向青云峰赶去。 “怕是要麻烦师姐了。”飞剑上,姬无心低低的说道。 洛然望着前方,眯了眯眼睛:“别担心,师父应该已经到了。” 因着掌门找的是姬无心,到了青云峰的大殿之后,阮林深和洛然跟在姬无心的身后,一前一后进了大殿的正门。 踏入大殿的一瞬间,便有数道目光落到了三人的身上。她抬眼一扫,便将大殿中的所有人收至眼底,主位上鹤发童颜的老者,应该就是青云宗的宗主林臻,此时无尘正坐在他的右下方,悠悠然的抿着一口茶。 至于武阳宗的来人……他们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与青云宗统一青色的道袍成了鲜明的对比,倒是很好认——坐在长真子左下首的一批人都是。 听见有人来的声音,无尘放下手中的茶盏,看见是洛然和姬无心之后,淡淡的唤道:“过来。” 师姐妹两人乖巧的走到了他的身后。 阮林深也自觉地站到了林臻的身边。 自姬无心进入大殿起,武阳宗来人的目光就有如实质一般落到了她的身上。站在无尘的身后,他们不敢如此放肆,收回了视线,姬无心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林臻,既然姬无心已经来了,绍翎和她的婚事也可以开始谈了。”武阳宗为首的人淡淡的说道。 “先别急,”林臻笑眯眯的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咱们还没问无尘的徒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无尘啊,你帮我问问你那女娃娃,她愿不愿意嫁给武阳宗的时绍翎?” 无尘没有动作,站在他身后的姬无心冷冷的说道:“不愿意。” “此话当真?”林臻再度问道。 “时绍翎是何人,弟子从未听说过。”姬无心肯定的回答。 林臻问完了姬无心,转头笑眯眯的对着武阳宗首位的人说道:“秦真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年头可不流行什么包办婚姻了,年轻人都是自由恋爱,人家小姑娘连你家弟子是谁都不知道,就算你家弟子对人家一见钟情,也得先送法宝送武器,追求个三年五载,才能提成亲的事情啊。” 林臻说得被称作秦真人的人一张老脸都黑了下去。 “林臻,你莫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林臻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的问道,“秦真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何时欺侮于你了?” “哼,”秦真人傲气的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绍翎如今已经是一步四阶,姬无心的身份,若非绍翎坚持,便是做个侍妾,我都看不上眼。” “我本打算待绍翎四阶,便去姬家退了这门亲事,哪知姬家会突然出事,绍翎那小子死心眼,死活不愿意退亲,硬要完成和姬家的婚约。”他冷冷的看了姬无心一眼,一脸你真是运气好的表情。 “秦真人若是不愿意,大可以退婚。”林臻听了这么一席理直气壮的话,气得都快要笑出声来,“我青云宗的弟子,何时需要靠着他人的怜悯过活。” “林臻,你莫要不识好歹,这女娃娃是个凡人,她不明白,莫非你还不明白?”秦真人的胡子随着他说话一翘一翘的,就如同他看向姬无心不屑的表情一般嘚瑟,“你这点修为,应该知道要想在修仙界待下去,除了跟着绍翎你别无选择,不然还是回凡界嫁个种地的奶孩子去吧。” 林臻已经被气笑了。 时绍翎这个人林臻曾经在几年前各大宗门举办的群英会上见过一次,实力的确不错。若说阮林深是青云宗的第一人,时绍翎便是武阳宗的第一人,而且无法否认的是,虽然同样半步四阶,阮林深今年已经三十有四,而时绍翎才不过二十岁。两人之间十四年的差距,已经在天赋上划下了巨大的鸿沟。 但天才归天才,时绍翎不是修仙界的第一个天才,也不会是修仙界的最后一个天才,历史上有多少名噪一时的天才,升起时有多耀眼,坠落时就有多暗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下时绍翎看似十分优秀,但只要他还没有成长到让所有人仰望的地步,就总有被更厉害的人抹杀的风险。 当初第一次见到时绍翎的时候,林臻对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秦真人的一席话抹杀了他带给林臻的所有好感。 洛然垂下眸子,注意到对面的秦真人身边,一个面容普通的青年,正轻轻的扯着他的衣袖。 林臻的笑容冷了下来,开口就要说送客的话,这个时候,坐在秦真人身边的武阳宗弟子,突然站了起来。 “林掌门,弟子有话要说。” “绍翎——”秦真人沉着脸唤道,似乎很不满意他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站出来的弟子面目普通,不过他脸上的神情很是僵硬,一看就是脸上带了面具的效果。 时绍翎摘了面具,露出了面具下藏着的英俊脸庞,此时这张好看的脸上带着羞窘的表情。他先是解释了自己为何戴面具的原因: “……自姬家出事以后,晚辈便十分担心姬师妹,此次求娶,既想亲眼看看姬师妹过得好不好,又怕姬师妹见了我过于矜持害羞不愿意答应婚事,所以才戴上了面具。” 又接着开始倾诉自己对姬无心的衷肠:“……晚辈对姬师妹倾慕已久,只是以前一直想着先立业,后成家,打算等修为有成才娶妻生子,没想到耽误了姬师妹许多年……经历了姬家之事之后,晚辈才终于明白了珍惜眼前人的道理,现下只想能够迎娶姬师妹回家,用余生好好弥补之前对姬师妹的亏欠……” 听到这些话,姬无心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直到指甲掐入了掌心,才觉得胸腔中疯狂叫嚣的声音平息了些许。 姬家灭门之时,因着害怕与姬家交好,得罪了修仙界的大能,所有与交好的世家,几乎是全部都在一夕之间宣布与姬家断了关系,其中时家动作最快,姬家出事的第二天,在其他世家还在观望的时候,时家已经宣布了与姬家断交的消息。 姬家和时家一向交好,姬无心虽然不了解时绍翎,但她了解时家。时家的家主性子一向软弱,若非靠着姬家的帮扶,时家的生意发展不了这么好,能够如此果断的与姬家断交,定然是另有他人下的决定。 时家的老太爷早已死了多年,整个时家,能够左右家主意见的人,除了时绍翎,不做他想。 此刻他说的这些话,能够骗骗林臻这些不了解情况的人,却骗不了姬无心。 对于这个未来的夫君,她曾经有几多希望,几多爱恋,在时家宣布与姬家断绝关系的时候,就有几多绝望,几多恨。 迎着时绍翎投过来的痴情目光,姬无心垂下了头,不去看他。 他的话的确说的很动听,然而姬无心一个字都不信。 不信的人还有洛然。 这个时候,一直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的无尘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修长的指尖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三阶九层,很了不起吗?”他疑惑的语气问道。 半步四阶,说得难听些,不过是三阶九层,这道关卡不知卡死了修仙界多少的英雄好汉。即使以时绍翎现在的年龄这个修为的确可以傲视众人,但若他在半步四阶停留了十年,二十年呢?到时候这个修为还能够叫做天才吗? 看见秦真人脸上憋屈的表情,林臻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 比起不知何日能够进阶四阶的时绍翎,这里可是坐着一个在二十岁之前便进阶四阶的天才。 “晚辈的修为比起无尘真人,自是不如,先前是师父偏爱,才多有夸大,还望无尘真人见谅。”时绍翎红着脸拱着手不好意思的说道。 “无尘这种妖孽,一个修仙界能出几个,”秦真人不屑的说到底,“再说了,无尘已经是上一辈的人,又何必和小辈计较。” “我的确不和小辈计较。”无尘一本正经的说道,“但姬无心是我的徒弟,我却不能不管。” “不如,洛然,你去试试他的实力如何,够不够得上做你的师妹夫。” 一身白衣的少女从无尘身后走了出来,时绍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手中的长剑已经直指向了他。 无情道,大道无情,道心所向之处,万物无情。 人无情,手中的剑,亦如此。 洛然的剑尖被一道横飞而来的绿叶挡在了时绍翎的额头前不足一指的地方。 林臻笑眯眯的拍了拍秦真人的肩膀,“看来贵派弟子想要迎娶本派弟子,仍需努力。” 洛然抬手长剑入鞘。 她眯起眼睛。 一道黑色的暗纹缓缓没入了时绍翎的额头之中。 第51章 最是无情(六) 暗纹出现的时间很短,却也足够让洛然看清它的轮廓。 一朵含苞待放的黑莲。 这个图案……洛然翻了翻原主的记忆,确定原主以前没有见过这东西,但又确实觉得眼熟得紧。 许是注意到了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有异,时绍翎面色微变,却很快掩饰了下来。 洛然的观察何等细致入微,又怎会错过他一瞬间不同于寻常的表情。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文字在她脑海中闪现。 “……那魔修与无尘等人激战,竟丝毫不落下风,璎珞然被他抱在怀中,只觉得凶险异常,然而每逢危难时刻,魔修却又能够巧之又巧的躲避过去,甚至还能够借此反击,仿佛提前预见了无尘等人的动作一般。 只是每当他闪避的时候,都会有一道莲花状的暗纹在他额头闪现……” 莲花状的暗纹? “璎师姐,”时绍翎摸了摸自己的脸,“你这般看我,可是有何不妥?” “并无。” 洛然的面色冷淡,时绍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红,随即抱拳道谢:“多谢师姐手下留情。” 无尘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场中的少年和少女,男子英俊,笑容和煦,女子貌美,眉眼冷清,两人说不出的般配。 “过来。” 洛然回过神来,径自走到了无尘的身旁,执起茶壶为他续水,无尘如玉的指尖摩梭着正在被填满的茶盏,吐出了四个字:“不过尔尔。” 时绍翎面色未变,向洛然行礼道:“是小子鲁莽了,希望在明年的群英会上能够再度得到璎师姐的指教。” “指教不敢当,”洛然放下茶壶,淡淡的说道:“只怕明年群英会上见不到你的踪影。” 秦真人眉毛一横,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 时绍翎按住了他,心中剧颤,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笑容。 武阳宗的人气势汹汹的来,夹着尾巴走,林臻面子话虽然说得好听,但是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手抚摸着胡子,脸上难免流露出了几分得意。 “我青云宗的弟子,就是比武阳宗的要厉害。对了,无尘,你这弟子的修为到底几何,我怎么看不穿——”林臻笑眯眯的转头,却发现无尘坐着的地方椅子已经空了,只余下一杯才斟满的茶,白雾袅绕。 “无尘呢?”林臻吹胡子瞪眼的问道。 “在您送武阳宗的人下山的时候,”阮林深老老实实的答道,“无尘真人就带着两个师妹走了。” …… 回去的路上,洛然觉得自己这个师父的情绪可能不太高。 虽然无尘一向都是冷冷的,表情不多,也不怎么和两个弟子说话,但是毕竟原主和他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察觉到他情绪的改变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不过洛然没有多问。 她的心思还牵绊在另一件事情身上——时绍翎额头的暗纹。 魔修额头上的暗纹虽然是莲花状,但这个“莲花”,仅存于系统给出的描述之中,具体长什么样子,洛然是不清楚的。 原故事里,魔道与正道开战,时家因为姬家灭门的事情,投奔了魔道,但时绍翎却在时家叛变之后,毫不犹豫的与时家脱离了关系,坚决站在了正道这边。 他虽然因为家族的身份,一时之间受到正道联盟的揣测和排挤,但碍于魔道和正道在互相对抗的过程中,彼此的有生力量都消耗的十分迅速,时绍翎的实力不凡,还是得到了正道的重用,并且很快成为正道联盟中流砥柱的人物。 在系统给出的资料最后一部分里,他和姬无心,一人率领着正道联盟,一人统御着无宗门的散修联盟,可以说是整个正道对抗魔道最大的两股力量。 若是时绍翎在一开始就已经背叛正道呢? 洛然突然发现,系统给自己的资料并不是完整的,她固然可以借着对资料的了解,掌握任务世界未来的发展方向,从而提前获取先机,先他人一步行动,但是与此同时,系统的资料也会对她造成很大的误导。 比如说在原故事里,时绍翎这次上门求亲,是被阮林深打了回去,两人不打不相识,后来成为了好友,在正魔之战的时候携手作战,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现在洛然再度回想起系统给的资料,若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在系统提供的资料以外,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被魔修掌控在手里的正道联盟。 细思极恐。 …… 现下的修仙界,正道坐大,魔道的功法虽然进阶很快,但其修炼的方法一向为正道所不齿,所以魔修在修仙界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一旦有一个魔修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很快便会迎来整个修仙界的通缉,甚至还会被人连根抓起自己的宗门,一端一个准。 谁也没有想过,如此式微的魔道,有一天会突然爆发出极大的力量,打正道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洛然即使怀疑时绍翎的身份,也不能轻易说出来。 她只能暗中去查。 借着无尘的手令,洛然拿到了青云宗藏经阁最高的权限,藏经阁最后一层,也是只有峰主和掌门才能够进入的一层中,洛然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一块静静躺着的玉简。 玉简里记载的内容是有关魔道的,这个魔道指的不仅仅是修仙界的魔修,而是指的与天道对应的那个魔道。 至于魔修和时绍翎眉心的黑莲,洛然也找到了来历——十二品灭世黑莲,传说中魔祖罗睺的法宝。 因着灭世黑莲的特殊性,所以正道的修炼者,即使功法会出现莲花状的印记,也绝无可能是黑莲,唯有正统的魔道修炼者,在修为至高的时候,额心才会出现一朵完全绽放的黑莲。 所以,时绍翎魔修的身份,已经昭之若揭了。 只是原故事中那个魔修的身份,在洛然心中却成了一个谜团。 玉简中有言,魔修只有在飞升的那一刻,才能够完全绽开额心的黑莲,而在系统资料的描述里,那个魔修额心的黑莲却是“尽态极妍,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从他额心飞出一朵绽放的黑莲”! 修仙界作为低等位面,想要和魔界以及仙界等高等位面互通有无是极其困难的,也就只有几个大的宗门里设有祭坛,在发生重大事情的时候才会用特殊的方式请已经飞升了的老祖排下分丨身下界援助。 而且这些分丨身在修仙界能够停留的时间极其的短暂,在分丨身消失的同时,更会给在上界的老祖造成一定的损伤,所以如非必要,各大宗门不会轻易请动自家的老祖下界。 那魔修在修仙界停留的时间绝对不短,甚至在系统给出的资料里,在魔道进攻正道的时候,不少事情都是在他的暗中推动下发生的。 所以,他到底是谁? 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个不得了的边界的洛然还来不及细细思索自己的发现,便被突然来访的姬无心告知了无尘失踪的事情。 无尘失踪了?! 怎么可能。 洛然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 不过随即找上门的林臻打消了她的怀疑。 “你师父有没有说去了哪里?” 林臻皱着眉头,常年带笑的嘴角弯在一起,面皮紧绷,这个一向和蔼可亲的掌门脸上,竟是难得的严肃。 “怎么回事?”洛然看向了姬无心,“刚刚姬师妹才告诉我师父失踪了的事情。” “你是怎么发现你师父失踪的?”林臻看向姬无心的目光写着怀疑。 不怪他不信任姬无心,他才得到无尘出事的消息,便急急忙忙的找上了洛然,姬无心一个才入门没多久的弟子,从何得知。 姬无心抿了抿唇,“今日我去找师父的时候,师父不在,我传给他的纸鹤,被揉碎了扔在洞府门口。” 整个无情峰,算上无尘,加起来也才三个人。洛然自然不会闲得无聊截取姬无心发给无尘的纸鹤,无情峰有阵法,其他人想要进来也不容易,因着无情道的修炼需要减少干扰的缘故,所以林臻的纸鹤也传不进来,不然他也不必亲自来跑一趟。 若是无尘没有看到纸鹤,姬无心的纸鹤最多在灵力耗尽之后,变成一张普通的白纸落在地上,万万没有被揉碎的道理。 其实姬无心并没有说实话。她之所以能够确认无尘的失踪,出了门口的纸鹤以外,更重要的是因为附在她手中戒指里修炼的黑龙王告诉她,自己感受到了魔族的气息。 是魔族,不是魔修。 她分不清二者的关系,但是黑龙王分得清,并且知道在无情峰出现了一个魔修,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所以他第一时间就让姬无心找了在他心中是神族转世的洛然。 黑龙王的声音在洛然耳边响起:“是魔族,我闻到了魔族的气息。” 洛然不动声色,面沉如水,“掌门可是知道师父出了什么事情?” 林臻眉头紧皱。 “无尘的命牌碎了。” 第52章 最是无情(七) 命牌碎了? 洛然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无尘是谁?在整个青云宗,除了那些闭死关冲击飞升的老怪,身为八阶修士的他就是整个青云宗最强的人。在战斗力上,连同为八阶修士的掌门林臻都比不过他。 放眼整个修仙界,青云宗虽然不敢自称第一,却也能说是排的进前五的宗门,无尘的实力足以让他在整个修仙界傲视群雄,又有谁能够悄无声息的带走他,而且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重伤甚至杀死他? “掌门可确定?”洛然问道。 林臻点了点头“掌管玉牌的长老前来报信,我亲自去放置玉牌的地方看过,无尘的玉牌的确是碎了。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通过和你师父之间的师徒结,感应得到你师父的存在。” 师徒结,说得简单些,其实是一种契约,师徒关系在被天道认可的时候,师徒双方就能够多出一种类似于心灵感应的东西,彼此能够感受到对方大概存在的方位,同时还能够在对方死前看到对方看到了最后一幅画面,从而判断凶手,为对方报仇。 林臻提到师徒结,洛然这才想起这个东西的作用,她很肯定的说道:“师父没有死。” 因为她的脑海中并没有多出不属于她的视角的画面。 但是无尘在哪里,洛然却不敢肯定了…… “我感应不到师父的方位,只能够确认师父还活着。” 林臻跟着师姐妹两人去无尘的洞府查看了一番。姬无心不敢进无尘的洞府,所以只看到了往外面被揉碎的纸鹤。洞府的里面,却出人意料的并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 洛然不着痕迹的走到了无尘调息的蒲团上面,下方积灰上的痕迹证明曾经坐在蒲团上的人剧烈的挣扎过。 一股熟悉感在她心中浮现。 查看完了洞府之后,林臻交代师姐妹两人不要将无尘出事的消息外传,便一个人匆匆回了青云峰。 不过傍晚时分,一个更重大的消息,将众人砸了个晕头转向。 “魔道对正道发动攻击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和魔道接壤的几个正道宗门,已经被灭了个干净。 时绍翎额心的符号,突然消失的无尘,提前攻击的魔道…… 一个又一个零散的线索在洛然脑海中连成了一条完整的线路。 而另一边,被神秘人带走的无尘,睁开了眼睛。 他冷静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四周空无一人,四面的墙两个窗户都没有,唯有两条铁链从墙中两个黑漆漆的洞口中伸了出来,捆着他的手,将他固定在了房间的正中央。 他试着扯了扯手上的铁链,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也感受不到丝毫的真元。 既然逃脱无门,无尘开始回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昏迷之前,他记得自己在洞府中修炼,却因为心魔入体导致修炼出了岔子,一口血喷出便晕了过去。 想到昏迷前看到的心魔,无尘的表情变得有些异样。 “师父,你在想什么呢?” 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旖旎,无尘浑身一紧。 一双手从他身后搭上了他的肩膀,女子湿润的呼吸在他的耳边喷薄,随即一个柔软而又温暖的身体贴了上来。 无尘的喉咙滚动。 “我该叫你师父……”她低低的笑道,又换了一个称呼,“还是无尘?” “巳东,白巳东,我的名字。”无尘嗓子沙哑的说道。 一身白衣的女子攀附着他的身体,如同美人蛇一般灵活的从他的肩膀上一跃坐入了她的怀里,娇笑着送上了自己的嘴唇。 无尘的呼吸越发急促,一道道红色的纹路在他的身上显现,最终尽数没入他额心的一朵黑色莲花之中。 他的身下,是一个巨大的莲花状阵图。 阵图有多大? 放眼望去,方圆十里,皆为阵图所覆盖。 无尘盘坐在其中,只如同沧海中的一粟。 无数暗红色的光芒在阵图上忽明忽亮,他们此起彼伏的亮起光芒,这里一道,那里一道,与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彼此呼应。 而暗中,覆盖这黑暗的地方,无数暗红色的血液,如同岩浆一般沿着阵纹静默地蠕动,直至他们汇聚在无尘的身下。 远处的阴影里,一双掩藏在兜帽里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洛然开始做一个噩梦。 梦里,她被禁锢在一间小小的密室里,密室四面无门,全是密不透风的石壁,唯有左右两边开了巴掌见方的一个小孔,从里面伸出两条铁链,捆着她的双手。 她死命的挣扎,却不过是白费苦功。 这时候,一道熟悉的气息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洛然扭着脖子去看,眼角捕捉到了一个白色的衣角。 “师父,师父,是你吗?”她听见自己问道:“师父,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只男人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隔着衣服沿着肩胛骨缓缓往下滑去,她能够感受得到他喷洒在她耳后的温热呼吸,能够感受得到他抚摸着她的手坚实有力却又无比温柔。 “放开我!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冒充师父?” “然然……”身后的男子低笑,与无尘一模一样的声线,由他用着却多了几分魅惑,“你难道不喜欢我么?” 一双手从后面将洛然环抱,她闭上眼睛,扑面而来的便是无尘身上熟悉的气息。 不对,这是假的!洛然突然惊醒。 她想要操控自己的身体,逃离这个男子,却发现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环绕住了男子的脖子。她想要看看男子长什么模样,却始终睁不开眼睛,只能被迫的迎合他送上来的亲吻…… 这个旖旎的梦境,一连数天,都频频出现在洛然的梦中。她几乎无法修炼,只要一进行冥想,就会被直接拉入这个梦境中,无论白天还是黑夜。 无尘的失踪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陆陆续续开始有其他宗门传来自家修炼无情道的长老失踪的消息。 因为这个原因,洛然和姬无心两个宗门里唯一修炼无情道的弟子,在阮林深都被派出去清理出现在青云宗掌控范围的魔修的时候,被林臻以保护的名义留在了宗门里。 “这些魔修抓修炼无情道的修士做什么?” 林臻愤愤地问道。 聚集在一起的其他宗门也是挠破了头百思不得其解。 因着无情道的独特性,整个修仙界,修炼无情道的人并不多,除了洛然这种人为封闭情感,强迫性的修炼无情道,其他人大多都是人生历经了重大转变,导致心性无欲无求,决定改修无情道,所以满打满算,整个修真界修炼无情道的人,加起来也不超过一百之数。 就这么少点人,现在只有站在屋子里的洛然和姬无心。 后者还不能正是算作无情道的修炼者。 修仙,一阶入门,二阶基础,三阶方得管中窥豹。 意思就是,前面两阶,选择什么大道都是一样的,修炼功法只需要实打实慢慢修炼便是。但是到了第三阶,就正式进入炼心的范畴了。修为的每一次提升,都会面临天道的拷问,过则升,不过则降。 就如同先前原主对无尘动了心,结果走火入魔,修为骤降。 所以整个修仙界此时还剩下真正修炼无情道的人,只有洛然一个。 无情道的修士尽数失踪,若是平时,他们只怕不会如此关注。但是现在魔道来袭,两件事便不由自主的被联系到了一起。 并不是每一个宗门都有修炼无情道的修士,也并不是每一个宗门对于其他宗门无情道修士的消失都抱有一致的同情,若非情况特殊,他们更多想的可能是对方的实力被削弱,消失的好。 但是现在,他们却不得不想,这会不会是魔道的一个阴谋。 洛然在思考了许久之后,给出了答案。 是。 不仅是,而且这个阴谋真正针对的也不是他们。 他们不过是其中一环罢了。准确来说整个修仙界,都是其中的一环。 她并没有说出自己后面的猜测,只是说自己在一本古籍上,找到了无情道修士与其他修士的不同。 古往今来,修仙界有一个共同的认知——修心比修身难,修身比修心简单。 修身,既所谓的根据灵根来修行功法,像阮林深时绍翎等人则是这种做法,修心,便是像洛然修炼的无情道一样,有功法,但是不需要灵根,更多的是靠各自的感悟,悟性越高,修为提升越快。 修心,在修仙界更曾有过这样的传言,有人一日悟得大道,一届凡人,一丝修为也无,却能够白日飞升,立地成仙。 不过对大道的感悟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实在是难以捉摸,所以很少有人会选择修心的道路,也很少有人了解。 至于无情道修士与他人的不同。 藏经阁的那块玉简上写的是:无情道,魔道三千之一。 第53章 最是无情(八) 这个说法一出来,立刻引起了众人激烈的讨论。 不过大道三千,虽然无情道是魔道的一种,但是修炼无情道的众人虽然无情无欲,但是该还的因果照还,又未曾滥杀无辜,所以众人很快便把无情道到底是属于正道还是魔道这个讨论撂在了一边,开始思索为什么魔道的人要抓走修炼无情道的修士。 而且为什么洛然和姬无心会作为唯二的无情道修士留下来。 姬无心倒是很好解释,她修为尚低,无情道连门都没入,最多就是借助无情道不需要灵根的功法,入了修仙的门而已。 而洛然…… 她自己倒是很快想到了原因。 “许是因为我的无情道比他们更纯粹吧。” 众人看着她的目光像是在说,你这竖子胡说八道些什么?! 谁不知道无情道想要提升修为,靠得就是对无情道的感悟,感悟越深,修炼越是容易。洛然修为虽高,在他们眼里,撑死四阶封顶,怎么可能对无情道的理解比那些七八阶的前辈更为纯粹。 林臻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人。 他想到了洛然自幼的生活环境。 比起那些自愿选择修炼无情道的人,洛然是被无情道选择的人。 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仅仅是因为出众的冰灵根天赋,于是她在尚不能自己做主的时候,被送到了无情峰。 为了能够抑制她内心的欲念,于是大家干脆什么也不让她知道,什么也不让她接触,她无情,不是因为受到了外界伤害的一种自我保护,而是从始至终就没有情感从她的心中升起过。如果说其他的无情道修炼者心中的无情,是大火燃烧后剩下的灰烬,那么她心中的无情,就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这样一比较,众人渐渐抓到了一丝头绪。 顺着这缕头绪查下去,无数的隐秘渐渐摆在众人的眼前。 那些被抓走的无情道修士,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废除了以前的修为,从无情道开始修炼,又是因为什么原因陷入了瓶颈,倒是修为停滞不前……这些极为隐秘的东西,在结合多方的打听,和无数智者的分析下,越来越清晰。 不是他们想要侵犯这些修士的权利,而是不这么做,他们就难以猜到魔道下一步的行动。 正魔两道的战乱开始,正道损耗虽多,魔道死的也不少,但神仙打架,遭殃更多的却是凡人。 平日里,这些凡人死得再多,对于修仙者来说,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因为死了一个凡人,还会有两个凡人出身,对整个人族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而且他们自己还要考虑因果的问题,不会轻易对凡人下手。 但是现在全面开战,魔道手段阴狠,只要针对某个人类的城市发动攻击,即使并非有意,也能够轻易造成屠城的效果。凡人虽然无法修仙,但是他们能够生出带有灵根的后代,比起生育艰难的修仙者,他们才是人族繁衍的主力军,也是修仙界得以持续的根本。只要他们能生,只要还有有灵根的人出身,修仙界就永远都有有生力量。 凡人的数目众多,死一个两个,修仙者可以不在乎,但是死一城两城,就相当于是在斩他们的根。 魔道神出鬼没,发动攻击极其隐蔽,修仙者即使有心将他们全部抓出来,也无从下手,只有通过各种方法,提前获知魔道的行动,从而尽可能的减少人员的伤亡。 所以没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思顾忌那些无情道修士的*。 入无情道的原因,众人找到了很多。 有人是因为道侣背叛,有人是因为朋友反目,也有人是因为历经生死之后突然大彻大悟……因为无情道修士的数据太少,所以他们甚至把姬无心的经历都加入了分析的范畴。但是统合在一起之后,大家却发现,这些人感悟无情道的原因,各有不同,很难找到一个共同点出来。 “无尘感悟无情道的原因是什么?”突然有人问道。 林臻思索了许久,然后将目光看向了洛然。 洛然:“……” 她跟在无尘的身边的时候,无尘早就已经参悟无情道到了八阶,至于他以前是为何选择无情道的时候,她即便是想要打听,也无从得知啊! 而另一边,被禁锢在阵中的无尘,历经九九八十一天之后,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原来的无尘是坠落凡尘的谪仙,无情道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是高贵而又难以亲近的,现在的无尘则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魔,他仅仅是坐在那里,微微弯着唇角,就如同潘多拉的宝盒,引诱着他人的靠近。 随着他眼睛的睁开,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渐渐洒满了星辰,这些星辰在他的眼中旋转,最终形成了一道迷人的漩涡。 仿佛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沉沦在这双眼睛之中。 与此同时,类似的场景在修仙界无数隐蔽的角落发生着。 只是有的人像无尘一样醒来,有的人却在惨叫中化作一滩血水,与暗红色的阵法融为一体。 这些被抓走的无情道修士,苏醒的人十中无一。 众人想破了头,也没能够想出无情道修士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倒是这几日魔道的攻击力度渐渐减弱,让各个门派缓了一口气。 正魔之战,与凡界的战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修仙者和修魔者所拥有的手段,远远超出凡人的想象力太多。而二者之间的争斗,也比凡界的战争眼残酷的多。 凡界的将领在攻打敌方的城池的时候,叫做攻破和占领,除非是和敌国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否则很少发生屠城的事情。一则屠城对自己的名誉不好,难免为自己的皇帝和百姓所忌惮以及厌恶,二则很容易激起手下士兵的反感,屠城一时爽,一个不小心边有可能全军火葬场了。 但是魔道却完全不存在这样的顾忌。 魔修之所以称之为魔修,是因为他们的心中没有善恶,全部倚靠自己的好恶行事。而这些魔修当中,又个个都是亡命狂徒,干的尽是些杀人放火的事情,屠城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享受,而非负担。 他们甚至不用向凡人的将军一样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推进,即使有着各大修仙门派的全面封锁,他们也有本事潜入城内,总会有数不尽的凡人愿意为了些末的利益辅助魔修进入已经被修仙门派保护起来的城池。 魔修想要祸害一座城池,总有着说不尽的手段,正道门派想要抚平民众的恐慌,修复被破坏的城池,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短短的三个月,已经叫众人陷入了深深的疲惫之中。 现在魔修突然停止了攻击,怎能不让他们感到一阵轻松,至于里面是否藏着什么更深的阴谋,是否有着其他的预谋,即使知道魔修不可能在双方还没有出现明显差距的时候退缩,他们也没有时间细想出魔修的阴谋。 洛然知道魔道的沉寂之后带来的是什么。 像原主所在的那一世一样,无数被改造过后的正道修士,将作为魔道的高层再度出现。 唯一的差别便是,这些人里少了一个原主,多了一个无尘。 至于魔道为何选择无情道的修士,而不死其他人,姬无心身上的黑龙王在几番思索之后,终于找出来答案。 无情道修士的身体,只要稍加调整,就是一个很好的上界魔族的容器。 献祭而来的魔族存活时间短,而且攻击力不强,而拥有一具修士身体作为载体的魔族,却能够借着躯体的身份逃脱修仙界天道的监视,从而达到全面提升魔道实力的效果。 这些被召唤来的魔族,即使不愿意为魔修所驱动,也会在本能的驱使下,直接或者间接的成为魔道的帮凶。 黑龙王刚刚将其中的利弊说了个大概,总门内就再度传来魔修攻击的消息。 这一次,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躲躲藏藏,不像是集体的行动,更像是各个单独的魔修在作恶的时候巧合的集中在了一起。而是开始全面的,大规模的,有计划的向正道发动了战争。 无数魔修组成军队,他们不再潜入正道的城市,而是选择正面进攻,直接攻破。 比起靠着阴谋手段里应外合,这种实打实的攻击才是最为消耗心力的。 先前众人只觉得魔道阴险狡诈,防不胜防,虽然在应对的过程中消耗了太多的心力,但是仍旧觉得魔道是可对抗的。 现在一个又一个的城池在魔修强有力的打击下被攻破,小一点的宗门已经开始动摇,魔修渐渐在他们心目中树立起了不可战胜的旗帜。 打仗,最忌讳的不是兵力悬殊,而是战斗尚未开始,己方已经输了人心。 尤其是当这些正道的修士在率兵攻打自己的魔修中,发现了曾经正道修士的踪影。 “平阳城失守!” “魔修领头者——无尘!” 第54章 最是无情(九) 平阳城,青云宗下最大的城池之一。 从魔修兵临城下,到整个城池被攻破,只有一天不到的时间。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很愕然。 青云宗的地理位置特殊,当初开山立宗的时候,选取的位置便是在整块大陆的中间,灵气最为充裕的地方,而魔道则在正道的逼迫下只能够生活在大陆的边缘,沿海一带灵气最为狂躁□□的地方,所以青云宗虽然积极派出了弟子参加抵抗魔道的行动,但从未想过会有被魔修打到家门口的这一天。 前一日传来的消息,魔修才刚刚攻破最外围的一些小宗门。 而今日…… 林臻想到那些围绕在青云宗周围的中等宗门,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浮上心头。 “请太上长老们出关!” 他咬着牙,面目狰狞,脸上再看不见昔日的和煦笑容,“明日,我去会一会他!” “掌门,不可!”当即有人劝道。 “除了我,谁与无尘有一战之力?”林臻环视围在四周的众人一眼,缓缓说道:“青玄峰主暂代掌门之位,处理门内事宜,恭迎太上长老出关!” “若太上长老不愿出关怎办?” “以死扣关!” “师姐,何为以死扣关?”听闻消息赶回来刚好听到最后一句话的姬无心问道。 洛然望向漆黑的青云山脉,在这个山脉的深处,有许多山峰的洞府里都闭关着九阶甚至是十阶的修士。他们是这个宗门的太上长老,也是这个宗门最后的一张底牌。 “……这些人用着门派的资源,但在门派生死一线的时候,却不一定会出来伸出援手,到了他们这个级别,正魔之分已经不明显了,即便是魔道修士攻破了青云宗,也不会轻易动到他们的头上……”洛然解释道,“若想让他们出手,唯有以高阶修士的血献祭天地,强行结下因果,他们才会在天道的逼迫下不得不出手……” 说到这里,她的嘴角扬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 原故事里,正道联盟尚未建立起来之前,在魔化了无数无情道修士之后,魔道的战斗力直升,打得各大宗门节节败退,然而各个宗门的太上长老们却为了自己的修炼,面对众多弟子的请求,死活不愿意出关,导致愿意出关的高阶修士寡不敌众惨死,无数修为低下的修士沦为炮灰,直到宗门里仅余不多的高阶修士,以自己的生命为献祭,强行催动天地因果,才将这些宗门内的米虫请了出来。 即便如此,已经消耗了不少力量的正道也并未因为这些修士的出关扭转敌强我弱的局面。随着战争的不断进行,修士和凡人的死去所带来的新鲜血液和尸体,以及他们死时庞大的怨气及怒气,更是以另一种方式不断滋养着魔道的修士。 直到十万大山的妖族受到了魔修的打扰,十万大山中的大能被逼出山,与人族正道修士结成正道联盟,局面才有所好转。 是夜,林臻找到了洛然。 “……师父要见我?”洛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条消息。 就在刚才,林臻说出了另一条没有在众人面前提及的消息。 无尘在攻破平阳城的时候,放出了话,若林臻带着璎珞然去见他,他便饶过青云宗众人的性命。这里的众人,不仅仅指的是尚未被他占领的城池里面的凡人和青云宗的修士,还有在平阳城中已经被他俘虏了的修士和凡人。 所以林臻今晚才会来找洛然。 “的确是无尘说的。” 林臻拿出了自己的通讯玉简,在洛然面前打开,无尘的身影在两人眼前浮现。 他站在平阳城的城头,身着黑袍,长发任其披散在肩头,随风向后肆意的扬起,略微上挑的眼角里,是说不出的狂妄。一排又一排青云宗的修士被面无表情的魔修压着跪在他的身后,他望着手持玉简的人,眼神仿佛要透过玉简传到两人的身上。 “来璎珞然来见我,饶青云宗众人不死!” “我本不愿意顺了他的意,但是他说这话的时候众人都看着,若是不把你带过去,怕……” “掌门不必多说,”洛然打断了林臻带着愧疚的话语,“弟子心中明白。” 林臻看向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决心去送死的人。 洛然只能暗自思索,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是无尘图的。 原主沦为魔修,图的是无尘,那么无尘沦为魔修,图的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还没思考出一个所以然,便有弟子来通知洛然该出发了。平阳城离青云宗不算远,林臻这样的修士,全速飞行一夜便可到达,但是此行需要过去的人不止林臻一人,所以便调动了门派内最快的飞舟,由林臻带领着一众弟子前去平阳城。 而其他的弟子则被陆陆续续的安排到了别的城池镇守。 其中姬无心在洛然的要求下,跟着阮林深,一起被分配到了青云宗边缘的一个城池。 “师姐,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飞舟前,姬无心嘱咐道。 她的修为在短短几个月里,在黑龙王的帮助下,又有了飞速的增长。 不过这样的增长在她刻意的掩盖下,并不算特别显眼。因为在场的这些青云宗弟子,多多少少都参加了好几次对于魔修的围剿,在战斗中,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这些靠着苦练修行的弟子,也成长得飞快。 她不过是其中之一。 洛然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几个月前,她还是一个眼中藏不住仇恨的小姑娘。为了提升修为,在十万大山恨不得拿命去搏,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狠劲。但现在,那些恨已经沉寂在了她的眼睛里,像是一口浑浊的井水,慢慢地沉淀,将重的东西沉了下去,清的东西浮了起来。 她的修为不算高,至少明面上是这样,但靠着强悍的战斗力,不畏生死的狠劲,在一众弟子里面站住了脚。 洛然在回到宗门集合的时候,隐约听见有别的弟子在讨论她,用的是尊敬的勇气。 她的这个小师妹,成长的速度实在是很快。 “我会回来的。” 洛然听见自己这么说道。 一夜多一点的功夫,太阳刚刚从山的那头露个面,洛然等人就已经到了平阳城的门口。 曾经镇守在平阳城的青云宗修士,被人绑着双手,像是挂腊肉一样挂在墙头。 “救人!”林臻大喝一声,就要召唤随行的长老一起救人。 却见无尘突然出现在了墙头。 他带着一众魔修站在那里,没有动作,甚至面带笑容的看着林臻带着几个长老向城墙逼近。 林臻手中已经蓄起了灵力,随时可以抵挡无尘的突袭,或者是割断墙上众人手上的绳索。然而越是靠近,他的心中却越是不安。 “掌门且慢!”最先喊停的是站在飞舟上的洛然。 林臻心头的不确定在无尘嘴角笑容扩大的时候飞速的蔓延。 “等等!” 他止住了众位长老的动作。 无尘的目光却没有看他,而是笑着看向了洛然:“然儿,还是你最懂我……”话落,他的手在空中一挥,一道巨大的水镜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水镜里,也是一道城墙,城墙的上方,同样用绳子绑着人。 只是这些人不像青云宗的众人一样有着统一的着装。他们穿着粗布短衣,头发散乱,面色苍白,中间甚至还有几个身小体短的儿童赫然在内。 “这是……”林臻的嘴唇在发抖,“城内的百姓……” 一瞬间,林臻就明白了过来。 无尘定然是用同一根绳子,一头系着青云宗的修士,一头系着城内的百姓,若是他们选择救下青云宗的修士,那么城内定然有一个百姓会因为绳子突然断开,坠下城楼而死。 若是在往日,这样的选择答案是什么,几乎是毫无疑问的。 偏偏现在他们是被魔修逼着做出选择。 若是选了青云宗修士,置城内百姓于死地,那么他们与魔修又有何不同?! “无尘,你竟是这种人!我黄某看错了你!”一个长老义愤填膺的说道。 “我是哪种人,”无尘指尖一弹,一个青云宗修士手腕上的绳子突然断裂,同时,水镜中的一个凡人也突然落了下去,随即便传来了一阵惨叫,“何须你来评判?” “青云宗救走一名修士!”半空中的水镜旁,突然又出现了另一道水镜,原来城墙下面,还站着无数的凡人,他们被魔修赶到一起,围观被挂在墙上的众人,眼睁睁看着一人手中的绳索断裂,从城墙下滑下,脚先落地,却从下至上摔了个粉碎。 众人哗然。 听闻魔修之言,他们面上的绝望更深。 另一边,被无尘割断绳子的青云宗修士,尚在半空中,青云宗众人还没来得及施救,便被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的剑气切得四分五裂,化作碎肉落在了地上。 仔细一看,城墙外的下方,竟是被设置了阵法,只要有东西落入一定范围,便会激发剑阵。 “你、你!”姓黄的长老气的浑身发抖,却不敢再说一句话。 林臻抬起手,止住了各位长老恨不得冲上去与无尘决一死战的动作,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若是青云宗守在这里的众人死了,平阳城里的凡人也如同其他城池里的人一样被屠杀了个干净,今日的林臻可以什么都不顾及,打进去便是。 但现在他们还活着,情况就复杂了起来。 “我要她!” 无尘抬手,指向了洛然。 第55章 最是无情(十) 一人在城墙上,一人在城墙下,两道目光遥遥相对。 洛然突然笑了起来。 “你只要我?” “是。” “城里的百姓和青云宗的修士你全部都会放走?” “我只要你。” “好。” 三言两语,两人便做好了交易。 林臻匆忙阻挠道:“不可,你怎知他话中真假。” “我相信师父。”洛然看向了无尘,“我相信师父还是曾经的无尘真人。” “若他还是曾经的无尘,又怎会——”先前那个姓黄的长老愤愤地说道。 林臻拦住了他。 “你去吧。” 无尘的确从未变过。 从始至终,他人的性命与悲喜都未曾动摇过他丝毫。曾经的无尘如此,如今的无尘亦是如此。 他无情,亦无爱,就像高高在上的天神,他在乎的只有他想要的,他不需要的他都不会在乎。 凡间的哭嚎再大声又如何,九天之上的神明耳朵不会因此而沾上丝毫的尘埃。 现在他想要洛然。 想要洛然心甘情愿来到自己身边。 “师父,你只要说一声,徒儿定当生死相随。” 洛然从飞舟上一跃而下,步伐不紧不慢的走向了平阳城的城门。 “我不是你的师父。”无尘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似乎生怕她反悔一般。 洛然走到两方人马的中间,停住了脚步。 城墙上的无尘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一步,听见她淡淡的声音响起:“师父,现在可以放人了吗?” “你过来。” “先放人。”洛然的声音坚定。 无尘的目光与她的眼神交织在一起,最后败下阵来,向后摆了摆手,负责掌管城门的人缓缓放下了护城河上的吊桥。 无数百姓就守在城门的后面,看见城门慢慢打开,阳光从城门外投射了进来,吊桥在他们面前徐徐落下,渐渐露出了外面的景色。 看守着他们的魔修得到指令,均向后退了一步,将出城的道路空了出来。 放桥的锁链哗哗哗的响着,直到吊桥落到实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平阳城通往外界的通道算是彻底的打开。 然而这些聚在一起的民众不仅没有离开,在木桥落地的瞬间,反而齐齐向后,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愿意先向前一步,离开这个城池。 直到有人发现了河对岸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女,正在看着他们。 察觉到他们的注视,少女抬起手,对他们招了招,一道温柔的女声在他们身边响起:“过来吧。”正是对话窗口中在附近发言的功效。 众人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惊醒过来。 “快快快,可以走了,仙女来接我们了,快跑!” 这一声呼喊,众人仿佛听到了一个共同的号令,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拖家带口呼啦啦的往平阳城外跑去,生怕慢了一步城墙上的魔修就翻脸不认账,再度将他们堵死在里面。 看见凡人出来,洛然才继续迈开了步子,往里面走去。无数惊恐的平阳城居民,抱着自己的包裹,脸上带着死里逃生的惊喜,从她身边跑过,她像是一条在水中逆流的鱼,尽管前方满是阻碍,却仍旧一步一个脚印,坚定地往前走去。 “青云宗修士。”洛然提醒道。 无尘一抬手,无数青云宗的修士便如同小饺子一般,从城墙上掉了下来。 城外的林臻几人顾不得有诈,使劲浑身力气接住了他们,与此同时,城墙内无数绑着绳索的凡人,也像投石一样扔向了他们。 刚刚救下青云宗的修士,来不及喘一口气,众人又不得不飞身上前将从城里甩出来的凡人救回来。 就在众人放下最后一个被救下的凡人,一回头,便听到一阵锁链转动的声音。 洛然的背影在他们眼中渐渐被吊桥遮挡。 被救下的凡人拼命的跑到了林臻他们的飞舟下面,瑟瑟缩缩的蜷成一团,抱着自己的包袱,或者是孩子,三三两两的靠在一起,面色茫然。 魔修的手段狠辣,跑出来的人连平阳城实际人数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剩下的人去了哪里,大家都心知肚明。 “娘,我要娘……”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娃嚎啕大哭了起来,打破了沉寂。 随即,人群中高高低低的响起了一片泣声。 平阳城算是自魔道向正道开战以来,凡人存活率最高的一个城池。众人虽然未曾亲眼见过被魔修占领后的城池会是如何,但是其他门派传来的信息已经足够让他们充分的了解到魔修的狠辣。 剖开幼子的头颅吸食脑髓,取出孕妇怀中的胎儿炖汤,逼迫妙龄的少女与多名男子大庭广众之下行周公之礼……诸如种种,不胜枚举。 同为人族,只因修炼的功法不同,便完完全全抛弃了身为人的本性,只知以折辱他人为乐,肆意妄为,不讲礼法,也毫无人性。如此这般,与禽兽有何不同?不,虎毒尚不食子,他们的行为,连禽兽也比不上。 所以怪不得这些剩下的人会受到如此大的惊吓。 逮着尚且有几分神智,看上去还算清醒的人询问了几句,林臻大概估算出了城中魔修的人数。看着一群惶惶不知所终的众人,他叹一口气,决定先将他们带离这个地方再说。 就在飞舟再度升起,一个哭累了的男娃趴在爷爷的肩膀上,一抬头,便看见无数的乌云,飞速的聚集在一起,遮挡住了平阳城的天空。 眼前洒满阳光的街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阴影遮盖,一双冰冷的手突然落在了洛然的肩膀上。 “你终于来了。”一道满足的喟叹在她的耳边响起。 “师父不是盼着我来吗?”洛然说道。 “不要叫我师父,”一根纤长的手指按住了她的嘴唇,无尘将下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冰凉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后,“叫我巳东,白巳东。” “……巳东。” 在喊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在洛然眼前闪过。 “7991,白巳东是谁?”她强压下心头突然升起的慌乱,故作镇定的问道。 这一次,有问必答的7991再度选择了消失。 无尘的面板上,姓名那一栏,“白巳东”三个字,缓缓在无尘之后浮现。 ——姓名:无尘(白巳东)。 与此同死,密密麻麻的数据之中,突然增加了一栏。 ——隐藏身份:未知。 什么叫做未知?是需要执行者自行探索的内容,还是7991也不知道的内容? 洛然更倾向于前者。 在白巳东这个名字出现之前,无尘后面跟着的是一个“(?)”。经过多日的摸索,洛然已经发现,若是系统资料里给出的内容,那么在遇到资料里出现的人物的时候,资料中曾经提到的资料,就会尽数出现在面板上。但是如果有资料中没有出现的资料,但又属于人物资料的内容,就会以问号的形式显现——比如说无尘的本名。 洛然推测,无尘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恐怕7991也不知道。 那他到底是谁?为何自己会对这个名字感到熟悉?更重要的是,为何在原主爱而不得的师父,会突然之间对自己有了占有欲? 洛然心头升起了浓浓的疑惑。 无尘,不对,白巳东却没有给她答案。 “乖,睡吧,一觉醒来就好了。” 尽管林臻下令封锁了消息,姬无心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洛然用自己换了一城人性命的消息。 她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掌门怎么可以——” “是璎师妹自愿的。”阮林深劝道,“更何况,无尘真人总归是璎师妹的师父,不会伤害她的。” “你不懂!”姬无心的眼睛通红。 她决心要修炼无情道,拜入无尘的门下,才知道了何谓真正的无情之人。 姬无心至今仍记得,她求到无尘面前的时候,那个男人看向她的眼神。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没有怜悯,也没有轻蔑,却让她觉得自己与路边的一根野草,一块石头并无差别。从始至终,姬无心都明白,无尘愿意收她为徒,就像是看见落入水中的蚂蚁,给它一张绿叶,并非想要救它一命,而是想要看看它能够乘着水走多远罢了。 无尘,可当真是应了这个名字,身从世间过,心中不染尘。 所以这样一个人,他真的会有普通人的师徒之情吗? 比起所谓的师徒之情,姬无心更觉得无尘在这个当口,用一城人的性命,来换一个洛然,是另有所图。 只是她猜不出他图的是什么罢了。 “我要去救师姐!”姬无心当即做了决定。 “无心,掌门不会轻易放弃门中弟子的……” 姬无心打断了阮林深的话,一字一句的说道:“他已经放弃了。”放弃了那个面上冷冰冰,不爱说话,却会把她扔到十万大山外围的师姐;放弃了那个从不知情为何物,却心怀天下,至情至性的师姐。 不知何时,姬无心竟已经泪湿了脸庞。 她突然想起洛然临走前对她说的话:“无心,虽然说不上为什么,但是我总觉得,你不适合修炼无情道。” 此时,她终于明白了洛然的意思。 第56章 最是无情(十一) 洛然醒来时,身下是柔软舒适的垫絮,身上盖得是鸳鸯戏水的被子,头顶是雕花的床架,恍惚中,差点以为自己已经进入了新的任务世界。 直至看见床下的那双靴子——璎珞然常穿的鞋。 门“吱呀”一声响了起来,洛然下意识的往身后抓去,手却落到了空处,她这才反应过来佩剑并不在身边。 进来的人是白巳东。 “师父。”她放下手,乖巧的唤道。 “我不是你师父!”白巳东皱着眉头,神情有些烦躁,说完这句话之后,脸上又突然出现了愧疚的神情,带着不安对洛然说道:“对不起,然儿,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发火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叫我巳东……” 他变脸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洛然不确定无尘被魔修改变成了一个什么神经病,想着以先不激怒他为准则,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巳东。” 白巳东的脸上刷的出现了笑容,抚摸着洛然的脸说道:“这才是我的然儿……” 他的眼神落在洛然身上,仿佛在透过洛然的身体,注视着另一个人。 白巳东告诉洛然,她已经昏睡了三天,又将三天里发生的事情向她讲了一遍。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外面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魔修的大军彻底占领了十之八丨九的中等宗门,而以青云宗在内的十大宗门也多多少少的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攻击,其中又以青云宗受到的损害最少——因为这三天里白巳东顾着守在洛然的身边,没有功夫去占领青云宗的地盘。 听了这些,洛然眉眼依旧冷淡,仿佛外面的事物都与她无关一般,白巳东却很满意她的这个反应,眼神落到她的唇角,暗了暗,随即收敛了目光,问道:“然儿,你是不是饿了,我煮了粥,现在给你端进来。” 煮粥?自从进入这个以修仙为主的世界之后,洛然还是第一次从一个修仙者的口中听到吃饭的事情。 心下诧异,洛然还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白巳东高高兴兴的出了门,洛然这才拔下头上的簪子,用手一抹,一道讯息就出现在了她的识海之中。 这是临走时林臻给她的东西,作用与一般的通讯玉简差不多,却要隐蔽的多。 簪子里林臻传来的信息与洛然从白巳东口中听到的相差无几,唯一被白巳东掩盖了的地方便是围攻十大宗门的魔修,全部是各大门派曾经的无情道修士。而此时,这些修士中已经有两人,出现了疯魔的现象,不论对敌人还是朋友,一概无差别攻击,不仅在他们所在的宗门范围之内造成了大规模的死伤,甚至连与他们一同行动的魔修也杀死了不少。 这两个无情道修士,尚未堕入魔道时,均为各自门派内的佼佼者,一人七阶,一人八阶,如今疯魔之后,若非其他宗门的掌门及时赶到提供了支援,怕是如今的十大宗门,就要变成八大宗门了。 林臻在来信中再三强调,魔化后的修士力非常人所能及,三名九阶的修士,方能勉力应付七阶之人,而那八阶之人,则是集结了四名九阶修士,又有数十名八阶修士的牵制,才被斩于剑下。所以他让洛然时刻注意,无尘是否有疯魔的迹象,一旦发现不对,及时通知于他。 洛然想了想白巳东先前的表现,喜怒无常的样子,似乎离疯魔也不远了。 门外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洛然快速地将簪子插回发中,走到桌边坐下,手腕利落的翻开茶杯,提起茶壶,茶嘴倒出茶水的一瞬间,白巳东推门而入。 “然儿,喝粥。” 粥是鸡丝粥,切得细细碎碎的鸡丝四散在粥里,撇去了油星,香浓细腻。 洛然就着白巳东的手,喝下勺子里最后一口粥,后者伸手用指尖刮去了她嘴角的粥沫,放入了自己嘴里。 洛然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白巳东如同一只偷腥的老鼠,吸着自己的手指,看着洛然笑得眯起了眼睛。 吃过了粥,白巳东又要求洛然陪他去逛街。 在他的再三要求下,洛然换上了一条新的裙子,许是穿白衣穿久了的缘故,洛然倒是看不出来同样是白衣,自己之前穿的和现在身上这件具体有什么差别。不过白巳东见到换过衣服之后的她倒是很高兴。 对于白巳东口中的逛街,洛然并没有多大的期待,平阳城的百姓死的死,走的走,整个城里余下的除了魔修,便是被魔修扣下来做劳役的人,所谓逛街,怕是只能看到空荡荡的街头。然而出了门,洛然才发现自己错了。 街道上,是熙熙攘攘的行人,街道两边,摆着各色的小摊,有卖面点馄饨的,有卖首饰的,有卖糖人的,不一而足,洛然甚至还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扛着糖葫芦卖的小贩。 然而可怕的是,往来的行人和商贩,除了时不时响起的铜锣敲击的声音,整个街道上仿佛在演一出无声的默剧,洛然看着有人走到了卖东西的小贩面前,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发出声音,小贩的脸上神情激动,两人似乎是在讨价还价,若是在往常,这定然是一副极其热闹的场面,现在却因为消了音,显得像是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一般。 “然儿,那里有人在耍猴,我们过去看看吧。”白巳东仿佛注意不到眼前这一切的异常,兴冲冲的拉着洛然跑入了人群。 一个个静默无声的人从洛然身边擦过,他们脸上的表情或悲或喜,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呆滞。她在白巳东的带领下钻进了一个众人围起来的圈子里,看清了里面的场景,才发现了锣鼓声的来源。 敲锣的是一只小猴子,手里拎着一只小小的铜锣,眼神茫然的用鼓槌击打着锣面,中间是另一只瘦弱的小猴,在一个架起的火圈上反反复复的跳来跳去,仿佛不知疲倦。 一只捧着翻转的铜锣的小猴子在鞭子的驱使下跳着走到了众人的面前,无数人慷慨的掏出了身上的荷包,碎银砸在铜锣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小猴子端着的铜锣很快就装满了,碎银垒成了小山,沿着斜坡哗啦啦的滚落到了地上。他们扔了一圈钱之后,待小猴子绕场一圈走到面前,又会再度慷慨解囊,仿佛袋子里的钱永远也掏不完一般。像是扔石头一样再度将怀里的钱扔出去。 洛然看着那个跟在小猴子身后拿着鞭子的人,被碎银砸破了额角,鲜血沿着脸滑落了下来,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仍旧挂着凶狠的表情,挥动着手中的鞭子,指挥着小猴子前进。 “然儿,你看那小猴子是不是很可爱?”白巳东问道。 可爱?哪里可爱? 洛然说不出话来。 许是觉得她兴致不高,白巳东又拉着她去了首饰的摊位,小小的街边摊位上,摆的全是仙阶的法宝。 看完了首饰,又是去做糖人,洛然像一个陪玩的木偶,跟在他身边跑来跑去。 待暮色西沉,洛然抱着怀里的东西,才问道:“巳东,那些魔修呢?” 她明明记得,自己进入平阳城的时候,看到的可不止白巳东一个人。 “魔修?”白巳东信手一指,洛然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满街普通百姓打扮的人,“你是说他们吗?” 一股寒意从洛然心头升了起来。 “然儿,不要管他们,今天看到了真正的凡间坊市,你开不开心?” 洛然迎上他真挚的眼神,说不出否认的话:“……开心。” “真好,”他突然将她拥入怀里,“你开心就好。” 被突然揽入怀抱的洛然一脸懵逼。 在她准备推开白巳东的时候,一股迎面而来的力道突然将她掀翻——这种抱了就翻脸不认人的方式洛然一时有些适应不能。 毫无准备之下,洛然接连撞翻了几个摊位,才停了下来。她弯着腰蜷缩在原地,五脏六腑仿佛挤在了一起,半晌,才从疼痛中回过神来。 此时,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没入了山峦,天地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光暗转变得太快,为了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洛然紧紧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眼前的场景让她心中一跳。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一个接一个的软倒在地上,不远处,一群人围在一起的中央,半跪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 他的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双手紧握成拳,狠狠地锤入了街道青石板的地面。 洛然在附近的对话框里,发现了两道不同寻常的对话。 “这是本尊的身体,我才是主人!” “嗬嗬嗬嗬,哪里来的凡人大言不惭,你早已经将这具身体献祭给了本王,现在它就是我的了……”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魔族,也敢与本尊叫板。” “本尊,你是哪门的尊者?乖乖让本王吞了你,这样你就能够成为本王的一部分了。” 本尊?本王? 一旁的洛然眯起了眼睛。 消失了许久的7991主动出现在了洛然的面前:“恭喜执行者找到系统漏洞。” 第57章 最是无情(十二) “什么是系统漏洞?” “男配的执念过强,造成任务世界的动荡,从而产生了系统漏洞。” 洛然不确定的问道:“你说的系统漏洞,不会是白巳东吧?” “白巳东属于已消失的神族,在这个世界,本不应该有神族存在。” “那我看到的资料……” 7991带着歉意的语气说道:“先前是系统没能及时发现,导致你得到的系统资料被篡改,不过系统已经在修复出现漏洞的世界了。” “……修复吗?”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男人,一种窒息感涌上洛然的心头,“一定要修复掉吗?” “是的,”7991回答道,“若是任务世界出现漏洞,会干扰执行者完成任务的进度,导致世界的崩溃。” “然儿……”一声呼唤打断了洛然和7991的对话。 不远处的男人,满头大汗,挣扎着向她伸出了手——仿佛是在求助。 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物面板在他的身侧来回切换,显示哪一个面板,便代表这具身体里,由哪一个灵魂占据着主导。 一开始,显示白巳东的面板时候最多,时间也最长,名字是“深渊魔王”的面板只能够时而不时的闪现一瞬间,也就足够洛然看清一个名字,连他长什么样子,洛然都看不见。 也许是因为系统正在修复漏洞的缘故,在和深渊魔王的对峙中,两人面板交替的时间渐渐持平,白巳东在这场争斗中从一开始的占据优势,到落入下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然儿……”他努力睁开被汗水遮住的眼睛,在朦胧中辩清洛然的方向,再一次伸出了手。 不远处的女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她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路边的花木石头,不带丝毫的感情。 没有孺慕,也没有依恋。 白巳东一个踉跄侧摔到了地上,他的衣衫被汗水浸湿,汗珠滴到街道的青石板上,滴滴答答。 “然儿……” 人物资料面板停留在了白巳东的界面。 他的五指抓着地,拼命地向前爬去。 一双白色的靴子出现在了他模糊的视野里。 他高兴得抬起头,脸上的笑容灿烂的像花一样。 “然儿,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 洛然跪坐在他的身旁,握住了他伸出来的手。血和泥沙混在在一起,弄脏了她干净的掌心。 白巳东靠在洛然的饿怀里,目光痴迷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到底是谁?” 一道低低的叹息在白巳东的耳边响起。 “原来你已经忘了我么?” 白巳东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落在洛然眼里,却像是在哭。 两道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原来你都忘了啊……”他叹息道。 他的话没头没脑,洛然却莫名的心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我忘了什么?” 白巳东的目光迷茫,像是透过虚空,落在了时间曾经的一个节点上。 “你忘了……当年你说过,要陪我去看看凡间的坊市,和神界有什么不同。” “你忘了……你许诺的,不管我在哪里,你都会来找我。” “你忘了……你要做我的妻,与我……生生世世……不相离……” “你都忘了……这样也好……”白巳□□然笑了起来,与此同时伴随的是剧烈的咳嗽,他看向洛然的目光缱绻,“你忘了,就不用承受那么多的折磨。” 洛然听着他的话,一片茫然。 人物资料面板上,白巳东与深渊魔王这两个名字,再度快速的切换了起来。 “宿主,深渊魔王即将现世,”7991适时地提醒道,“宿主的实力不足以正面对抗深渊魔王……” 7991的话还没说完,白巳□□然将一把长剑塞入了洛然手里,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握着她的手,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其实……本来……插心脏是最快的,也是最万无一失的,”白巳东喘着气说道,“可是我想……再……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洛然,你到底……有没有……心?” 滚烫的鲜血沿着长剑流出来,打湿了洛然的手。 她抿了抿唇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白巳东闭上眼睛:“即使你不知情为何物,我也还是会爱上你……” 长长的叹息里,满是悲哀。 天边,无数道亮光飞速的向着两人靠近。 “师姐,快退开,师父已经魔化了!”夜空中,传来了姬无心的声音。 洛然置若罔闻。 白巳东的血在地上流成了一朵红色的莲花。 远远低看见莲花在地上成型,领头的林臻面色肃然,灵力在手中凝聚,随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7991,他再也不会出现了是吗?”洛然问道。 7991沉默。 不过须臾的功夫,数十名修士便落了下来,围在两人的身边,一声“结阵!”,数十把飞剑便同时在主人的操控下飞到了半空中,剑尖直指洛然和白巳东。 “无尘徒弟,你师父现在已经被魔族附身了,你快过来。”林臻说道。 “师姐,师父已经死了,在师父身体里的是魔界的魔族,你快过来!”姬无心在剑阵外呼唤道。 阮林深按住想要冲入剑阵将洛然拉出来的姬无心,劝道:“璎师妹,人死不可复生,若是让魔族在无尘真人体内苏醒,就真的来不及了。” “7991,我好像知道我的执念是什么了。” 话音刚落,红莲之中便腾地一下升起了一道红色的火焰,将洛然和白巳东包裹在了火焰之中。 “噗”“噗”“噗”…… 矗立在两人头顶的飞剑,在火焰升起的一瞬间,便被灼烧成了蒸汽,围着的数名修士纷纷吐出了一口鲜血,面色惨白,元气大伤。 “十二品红莲业火!”林臻的瞳孔极速地缩紧。 “快退,此非凡间之火,沾之既死!” 顾不得尚在吐血,林臻发出一声警告,便飞速的退去。 其余几人不管识货的还是不识货的,听到这道厉喝,也顾不得法宝遭损,脚尖一点,便到退出去数十丈远。 “师姐还在火里。”姬无心说道。 阮林深拉住了她:“别怕,你看,璎师妹不会有事的。” 所幸大火燃烧的范围,仅限于白巳东血液画出的红莲之内,洛然跪坐在火中,怀里抱着的身体越来越轻,她的指尖微微一颤,男子便化作了一团飞灰散去。 一滴水珠从她的眼角滑落,到映出跳跃的火光。 “洛然,你到底……有没有……心?” 白巳东的质问一遍一遍的在她脑海中响起。 姬无心推开门,放下了白粥,看着坐在床上,一夜之间白了满头的人,忍不住开口劝道:“师姐,死者已矣,若是师父还在,也不会愿意见到你这般颓废的模样的。” “身体要紧,师姐你……” 洛然睁开了眼,视线落到了桌上的白粥上。 “你走吧,我会喝的。” “师姐,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姬无心退到门边,小心翼翼的合上了门。 粥上白色的热气冉冉升起,洛然却想到了那人端过来的那一碗鸡丝粥。 以及那人小心翼翼的笑容。 她端起桌上的白粥一饮而尽。 一个多月以来,洛然第一次推开了房间的大门。 外面的阳光明媚而又刺眼,落在她苍白的肌肤上,泛起晶莹的光芒。 她不适应的抬起手,遮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阳光。一阵寒风吹来,卷起地上的雪花与她比满天飞雪还要更浅淡三分的长发。 心,是什么东西?洛然这样问自己。 她将手放在左胸,那里传来一阵有节律的跳动,“噗通”“噗通”,一下接着一下。 “这难道不是我的心吗?”洛然问自己。 她却给不出白巳东的答案。 手中的长剑颤动了起来,牵引着她的手,在雪中舞出一个又一个的招式。 一阶一层、一阶两层……二阶三层、二阶四层……五阶六层,五阶七层…… 洛然听见了满天大火里白巳东最后说的那句话:“我要和你永远绑在一起,叫你生生世世都不能忘了我。” 她的修为一路攀升,漫天的飞雪越来越大,先是引来了无情峰上的姬无心,随即连在其他山峰上的人也跟着围了过来。 七阶八层,七阶九层……八阶一层……九阶六层……九阶七层……九阶八层……九阶九层! 围绕着洛然旋转的雪花,在瞬间化作了一道雪柱冲天而起。 “轰”! 嘈杂之后,便是漫长的安静。 冲天而起的雪柱,在空中散开,重新化作满天飞雪落回了地面。 在令人眼花缭乱的飞雪中,一个背着长剑的人,渐渐向众人走近。 “洛然见过掌门,各位峰主。” “你的修为……”林臻暗自心惊,先前只觉得满天飞雪的气势惊人,现下洛然走到他的面前,他反倒觉得她是一个普通人。 但是哪个普通人能够做到踏雪无痕? 这才是叫他最惊疑不定的地方。 “愿为驱逐魔修,尽一臂之力。” “大善!” 管她修为如何,愿意打魔修的,就是自己人。 因着洛然的打断,本应该降临在白巳东身上的深渊魔王,又被赶了回去,其他的魔族虽然修为不凡,但毕竟有着凡界规则的压制,无法发挥全部实力的情况下,在修仙界众位高阶修士联手之下,死的死,逃的逃。 所以现在原本落后于魔修的正道修士,又慢慢掰回了优势。 人族修士尚能应付,自然也就没有十万大山出场的机会,只是有部分妖族因为魔修打扰到了自己的地盘,以个人的名义在出手对付魔修,联合了两族的正义联盟现在还看不到踪影。 第58章 最是无情(十三) 春秋几度,洛然已不知手下沾染了多少魔修的鲜血。 正道敬她畏她,不知不觉间,她竟然隐隐间成了正道的精神领袖。 洛然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真是哭笑不得,她这算不算是间接抢了女主的风头? 不过姬无心并没有这个意识,对于这个师姐抱着一种全然的崇拜,在师姐脑残粉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姬家灭门惨案,随着魔修高层的落网,真正的原因也渐渐浮出了水面。 参与此案的人除了时家,还有另外几个曾经与姬家交好的世家,都在魔族的诱惑下选择了背叛。不过这些家族里,只有时家是真正与魔族合作的世家,其他家族只是见钱眼开,瓜分了时家的产业。 姬无心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时绍翎已经是魔修中的高层,坐到了原主曾经的位置上。 有了洛然的辅助,姬无心面临的绝境少了很多,无形中也少了很多的机缘,这一世的她修为虽然扎实,但是上升速度并不快,所以修为远远比不上原故事里同一时期的水平。 比起靠非正常手段提升上去的时绍翎,姬无心想要报仇凭借自己的实力自然无望。 更何况,时绍翎不过是被人推出来的一个挡箭牌,真正的凶手还藏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 但是洛然的原则一向是,仇人找到一个杀一个。时绍翎的修为虽高,在洛然眼中却不足为惧。 她担忧的,是时绍翎会不会有别的什么她想不到的手段。 那个原故事里没有揭露身份的黑衣人,始终叫她觉得不安。 当快要被斩尽杀绝的魔修,压着时绍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洛然知道,自己不安的原因在哪里了。 时绍翎被压着,脸上满是狰狞,不断叫嚣着:“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做什么?” 他八阶的修为,在两个面目普通的魔修手里,竟像是小鸡仔一般,即使他耗尽了浑身力气,也难以摆脱两人的钳制。 惶恐、不安在时绍翎心中不断地扩大,与此同时,狂妄、高傲又占据着他的心灵,他是魔修未来的主宰,他是以后要统领所有魔修的人,他们怎么敢如此对他?! 姬无心看见时绍翎出现,第一个拔出了剑。 一只冰冷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止住了她的动作。 姬无心诧异的抬头,却见目光注视着时绍翎的洛然摇了摇头。 林臻注意到两人的动作,动了动嘴唇,传音问她:“什么情况?” 洛然注视着两个冷冰冰,眼神呆滞像是傀儡一样的魔修,说道:“他们恐怕并没有投降的意思。” “正道最厉害的修士十有□□都在这个地方,璎师姐,”自从洛然修为蹭蹭蹭的涨了上去,阮林深已经改口叫起了师姐,青云宗嫡系弟子虽然是以入门时间排资论辈,但洛然的修为太高,他实在是喊不出师妹两个字来,“他们若是不投降,今天定然走不出这个地方。” “我想,”洛然眯起了眼睛,“需要担心走不出这个地方的人,应该是我们。” 阮林深还没来得及问原因,被正道修士围在一起的魔修之间,突变顿生! 此时留在这个地方的魔修,只有三种人,一种是运气够好,躲过了正道的追杀,又或者在正魔两道开战的时候就躲在这个魔修的大本营没有出去,所以才能活到了现在,第二种是压着时绍翎这群人,他们的身份无人知道,修为高深莫测,却从不参加正魔两道正面的战斗,第三种就是时绍翎这种人了,一开始就被第二种人保护了起来,挂着一个领导者的名头,做一些意义并不大的事情。 那些修为本就不高的魔修,在见到最后的大本营被正道包围,已经做好了投降的准备,打算等正道发动攻击就主动投降,免得出现不必要的伤亡。 除了洛然,所有人都觉得拿下这些魔修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所以大家都没有想过,在他们眼里被压出来作为示好的时绍翎,会被压着他的魔修一刀砍断了头颅。 鲜血从时绍翎断裂的脖颈处高高的扬起,溅落在了四周的草地上,在血液没入地面的一瞬间,众修士便感受到了不对劲的气息,然而等他们反应过来,想要撤退的时候,却已经迟了。 大地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了一层黑色的纹路,若是飞得高些,仔细看去,不难发现,这道纹路其实是一朵莲花的形状。 伴随着纹路的蔓延,同时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难以反抗的威压,修为越高之人,承受的压力越大,众人在毫无防备之下,尽数跪倒在地。 “吼!”嘶吼声仿佛从天边传来,然而在众人惊悚的注视中,一道庞大的身影在时绍翎倒下的地方,缓缓升起。 午后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然而在庞大的黑影出现的瞬间,整片天空便突然乌云密布,寒风凛冽,沉重的压力落到了每一个人的头上。 随着黑影的整体轮廓渐渐暴丨露在众人的眼前,一个透明的面板在洛然面前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原来是老熟人了。 洛然心道,没想到真正的深渊魔王,竟然是这么一副样子。 “吼!”又是一道响彻天际的怒吼声传来。 “这是什么?”有修为低下的弟子惊悚的问道。 高阶修士承受的压力太大,早已说不出话来。 “深渊魔王,魔界魔兽中的霸主。”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他身边掠过,抛下了一句答案。 深渊魔王的形象,洛然在他和白巳东争抢身体的时候,便在资料面板里面见到过一次。或许当时是人身的缘故,洛然见到的也是一个人身牛角的男子形象,现下用的是本体,面板上浮现的便是一头巨大的紫色的魔牛。 “深渊魔王?怎么会在这里?”聊天窗口的附近面板响起了黑龙王的声音。 先前人数太多,附近窗口刷屏太快,洛然一直没注意到他的存在,现下大家受到了来自魔牛威压的压迫,无心交流,他的话倒是明显了起来。 “你知道?”洛然问道。 “魔族的环境不如人界和仙界,所以魔兽也比两界的妖兽和仙兽要少,但是战斗力却极其强悍,魔牛算得上是魔兽中的一霸,数量很少,变异很多,实力非凡。” “不过因为魔界环境的原因,魔兽很少有能够幻化成型的,这只魔牛应该是魔族圈养的。” “魔兽这种低等生物,进入人界之后的限制比魔族要小得多,但是魔牛自己是没有能力划破空间来到人界的,除非背后有人在推动……” “即使是召唤,也不可能精准的召唤到魔牛一族的王者深渊魔王,对吧?”洛然补充完了黑龙王想说的话。 连续两次遇见同一个魔物,洛然即使是傻子,也不会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魔界为什么想方设法的要把深渊魔王送到人界来?到底有什么不可见人的阴谋? 这样想着,洛然离刚刚出了传送阵,正在肆意咆哮的深渊魔王越来越近。 似乎是闻到了她身上的气息,深渊魔王突然安静了下来,转过庞大的牛头,足足有两人长的瞳孔直直的盯着她,洛然在他面前,像是巨人面前的一只小蚂蚁。 “我记得你的味道。”他瓮声瓮气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在众位修士耳边却如同炸雷一般,先前因为修为较低逃过一劫的修士,此时全部被他的声音炸的七窍流血,眼睛翻白。 洛然拔出了长剑。 深渊魔王的眼睛太大,所以他瞳孔收缩的时候实在是不能够再明显。 “你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深渊魔王不屑的说道,“你不过是一只蝼蚁而已。” 洛然脚尖微点,身体缓缓地浮了起来,直至与深渊魔王的视线持平,才缓缓抬起了握剑的手,将剑尖对准了深渊魔王额心的方向。 那里有一朵若隐若现的黑莲。 正是这朵黑莲让黑龙王确认了这头魔牛被魔族圈养的事实。 “我不会对一只蝼蚁啰嗦。”洛然唇角微勾,长剑一倾,便狠狠地朝着深渊魔王刺了过去。 所有观战的人都难以描述这是一场怎样的战斗。 说实话,洛然和深渊魔王的体积实在是太过于悬殊,有着深渊魔王庞大的身形做对比,若非他们均是修士眼力过人,怕是很难看见像是苍蝇一样围着深渊魔王的洛然。 深渊魔王体积虽然大,却不代表着笨拙,事实上,他的动作极其灵活,四肢蹄子支撑着身体的体重,没法参加打斗,一条长长的尾巴却甩的像是一根活过来的鞭子,时而不时关顾洛然一下。 洛然体积不大,空有真元,在深渊魔王上造成的伤害却算不上大。 只是她每在深渊魔王的身上停留一下,深渊魔王总会剧烈的打一个冷战,四肢蹄子狂躁不安,跺地来整片大地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吼!”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深渊魔王用嚎叫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洛然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仰起头的深渊魔王,露出了“脆弱”的脖颈。 一个男子的面容突然出现在了洛然的面前,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刺这里。” 第59章 末法世界(一) “师姐——”姬无心凄厉的呼唤,于洛然而言,好像隔着一个世界那么遥远。 眼前的世界在快速的褪色,鲜血变成了泼洒的墨汁,洛然仰面向后倒去。 就在林臻欲要上前将人接住的时候,一个白衣男子突兀的出现在了半空之中,向着倒下的洛然伸出了手。 “无尘。”林臻退后一步,低声说道。 “无尘真人?!”阮林深惊讶,“他不是……” “不,他不是无尘。”林臻深深地看了白衣男子一眼,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和无尘是多年的师兄弟,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师弟的性子。 有人的无情是后天的,有人的无情却是天生的。他们两人共同的师父曾经说过,无尘天生就是修炼无情道的好苗子,若是一心参悟无情道,会比同辈的师兄师姐们走得更快,只是唯恐无情太过,情劫难破。 曾经,他以为无尘的无情,是不知情,故而无情,后来两人下山历练,他才发现,无尘是没有情,所以无情。 入世修行的修士,见识了人间百态,多多少少会沾染上人间的□□,从中得到感悟,寻求出最适合自己的一条大道,然而无尘不是这样的,不管在他眼前发生了什么,有人作恶还是为善,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 入世百年,林臻化作凡人,娶了一个凡间的妻子,历经了世间的坎坷,最终感悟至纯至真的大道,亦改名为臻。 回到青云宗的时候,其他师兄弟,也各自有着不同的改变。 唯有无尘,下山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回宗的时候亦是什么模样。 师父问他,可有去看人间百态? 无尘答,世间诸多变化,无非是贪痴嗔怒,无趣,无趣。 从那个时候,林臻就知道,他这个师弟,是真的无情。 而眼前的男子,虽然和无尘生的一模一样,但是他的眸光太温柔,注视着怀里的女子,像是在看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无尘的眼里,根本不会有珍贵这个概念。 “阿东……” 一张嘴,便有鲜血源源不断的从洛然口里涌了出来。 红色的液体落在男子白色的衣衫上,染上了点点红梅。 “阿东……咳咳……”洛然看着眼前的男子,费力的抬起手抚上他的眉眼,温柔的笑着说道:“你、你该叫我师父的。” “每一世都叫你占了便宜。” “一点、一点也不……尊师重道。” 白巳东垂着眸子,脸上缓缓出现了一个笑容,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滑脱,滴到了洛然的脸上。 “你骗我找了你那么久,”他说道,“让你叫我师父,不过是收点利息。” “好啊,看你下一世,还能不能够找得到我。”洛然故作轻松的说道,手指却温柔的拭去了他眼角的湿润,“神族可没有你这种爱哭包。” “你放心,我不会躲太久的……” “绝不骗你。” 洛然的手从白巳东脸上滑落,他温柔的低头,在她的额头留下一个浅吻。 “我已经和你生生世世都绑在了一起,”他笑容清浅,“总有一日,我会娶你为妻。” 半空中,两人黑发相缠,雪白的衣角交织在一起,仿若一副绝美的画卷。 ——若是没有地上倒下的深渊魔王就更好了。 无尘抱着洛然,在众人的瞩目下,走向了林臻等人所在的方向。 “师父……”尽管林臻已经说过他不是无尘,见到熟悉的面容,姬无心还是下意识的喊出了这个称呼。 听见她叫自己师父,白巳东想起了洛然说自己占了她便宜的事情,便不愿意和别人和洛然一样有着同样的称呼,于是冷了脸,说道:“你我并未行正式拜师之礼,你也并未入无情道的门,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叫我师父。” 姬无心嘴唇翕动,“是。” “你当真是无尘?”林臻问道。 “是,也不是。”白巳东说道,“我是无尘,无尘却不是我。” “分丨身?”林臻拘谨的问道,“前辈是?” “你与我师兄弟多年,不必如此小心,”白巳东答道,“我的身份你们不必知道,你们只要知道,无尘是我为了找到洛然而投在修仙界的一个分丨身便行了。” “承蒙师兄多年对无尘的照拂,微薄谢礼,不成敬意。”白巳东说着,往空中一抓,一枚圆润富有光泽的灵丹便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中。 林臻接过,也不客气,仰面便服了下去。 丹药入喉既化,既没有灵气的冲击,也没有脱胎换骨之痛,林臻一时半刻猜不出药性是什么。 向林臻道了谢,白巳东才将目光转向了姬无心。 面对曾经的徒弟,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曾经的无尘愿意收她为徒,不过是想要看一出报仇雪恨的故事。 但是现在洛然表现出了对姬无心的在意,即使自己对这个徒弟不上心,心上人关心的人,白巳东多多少少还是要照拂一二。 面对姬无心,白巳东就没有对着洛然的耐性了。 “你们二人是夙世姻缘……” 尘世镜里,姬无心和阮林深在青云峰上,举行了盛大的成亲典礼。 洛然用手指揉着眉心,问道:“7991,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怎么没有印象?” “由于宿主的干扰,姬无心与阮林深在共同对抗魔修的过程中日久生情,最终决定结为夫妻。” “……是吗?”洛然怀疑的问道。 “是的。” 洛然勾起了唇角。 7991可从来没有回答过这种质疑他的问题。 …… 虽然明知7991有事情瞒着自己,洛然也没有追问。 只是当7991在向她传送新任务世界男配的资料的时候,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7991,主神是不是说过,如果我完成了足够的任务,就可以实现我的执念。” 7991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这是主神空间的规则。” “我明白了,”洛然颔首,“送我去任务世界吧。” …… 新的任务世界,是一个极度混乱的世界。 用7991的话来说,这是人类的末法时代,一个灵气枯竭,各种练气手法手段均无所作为的时代,就连曾经留下来的修仙者也无法发挥自己本身的能力,虽然有着漫长的性命,却只能够像一个凡人一样活着——活到寿终正寝的一天。 然而天地大劫的到来,却让这些修仙者看到了希望。 天地大劫,是天地对自身的一个清理和修复,每个世界都逃不过这个周期循环。大劫覆盖的范围很广,往往囊括了所有人和生物,谁也逃不过去。而且越是在大劫来临前,在世界中地位等级越高的生物,面临的挑战越发严峻,动则便是灭族的危险。 但大劫的到来,也意味着被破坏后的环境会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复原,枯竭的灵气会重新生出源头,源源不断地在大地上滋生。 “丧尸是什么?”洛然问道。 “就是僵尸。”7991解释道。 “紫僵都没那么弱,”洛然摇摇头,上个世界里的魔修有不少人都是用僵尸战斗,所以洛然接触的还真不少,“资料里说普通人也可以对付,事实上僵尸一旦有了自主离开棺材的能力,便有了修为,寻常人是无法对付的。” 7991:“……这个世界的丧尸是天地大劫!是天地搞出来的,不是人!” “哦。” 洛然在任务世界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身体的不对劲。 彭拜的能量在她体内横冲乱撞,洛然的经脉像是要被撕裂一般,与此同时,一种僵硬的感觉从四肢末端渐渐蔓延了上来。 这种感觉…… 洛然隐隐觉得熟悉,忍着疼痛,翻了翻原主的记忆,却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收获,这时候,一道歇斯底里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洛熏,杀了她,杀了她!她身上已经结出冰块了,你要是再不动手,等她变成异能僵尸,我们就都没命了。” “不,她是我妹妹,她不会有事的。” “要死自己死!不要拖累我们。” “滚滚滚!你们都给我滚!没有我,我看你们能够活到什么时候!”那道叫做洛熏的声音,愤怒的吼道。 随即,便是几道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洛然感觉身体颠簸了一下,一道女子的抽泣声传来。 “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然然……”女子哽咽着说道,“姐姐只有你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啊……” 一滴,又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了她的脸上。 疼痛,难受,愧疚……各种负面情绪尽数涌上了洛然的心头,洛熏的眼泪仿佛滴进了她的心里,灼烧着心脏。 迷迷糊糊中,洛然记得自己抬起了手,说道:“姐姐,你相信我……” “然然,然然……”洛熏惊喜的呼唤道。然而给了她一句回应的洛然,又再度沉入了自己的世界当中。 冰块? 先前和洛熏对话的人提供的信息,已经足够让洛然回忆起这种痛苦在什么地方曾经出现过。 她潜下心,开始回忆起上一个任务世界中得到的功法。 而在外,洛熏惊喜的发现,妹妹的身上的寒冰,正在一点点的融化。 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 第60章 末法世界(二) 洛然悠悠醒来,入眼之所见,便是窗外灰白色的天空。 同样的场景,洛然只在上一个任务世界魔修大肆入侵的时候见到过。 “然然,你醒了?”拿着小半瓶水推门而入的女子面带惊喜,将水放在一旁便从身后将洛然抱在了怀里,摸了摸她的额头,长舒了一口气,“热了,热了。” 洛然乖巧的靠在她的怀里,没有言语,只是视线落在了女子放在床角的半瓶水上。 水瓶是大劫降临前超市里最小号的那种,上面的标签已经掉了,看不出是哪个牌子的,里面装的水倒是很干净。 女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觉明白了她的意思,将水拿过来,打开盖子递到了她的嘴边:“然然是不是渴了,来喝点水,别担心,姐姐还有。” 洛然别过头,嘴唇从瓶口擦过。 湿润的水汽从瓶子里冒出来,干净的气息清新而又甜美,女子咽了咽口水,“然然,这水是干净的,你放心。” 洛然伸出手,将水瓶移到了她的嘴下。 女子干燥的嘴唇已经泛白,隐隐能够看到红色的血丝。 “姐姐不渴……”女子扯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 “喝。”稚嫩的童音在小小的房间里响起。 对上妹妹黑漆漆的眼眸,洛熏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将瓶口放到了唇边,小心翼翼的抬起瓶身,抿了一口。 这一口的大小,也就将将足够打湿一下她干燥的上嘴唇。 她又将瓶子递了出去,“姐姐已经喝过了,然然喝。” 看着重新被递到眼前的瓶子,小小的人儿歪着脑袋,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思索什么很严肃的问题。 看见她可爱的模样,洛熏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说道:“小小年纪,皱什么眉头,之前不就说渴了吗?先把水喝了,再睡会儿,姐姐给你拿吃的进来。” 被戳了的洛然也不恼,忽然想到了什么,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她抬起小小的手,食指指向了天花板。 以人体可感的速度,空气突然变得湿润了起来,洛熏惊讶的望着一脸严肃的妹妹。 就在洛熏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要被突然富集起来的水汽打湿的时候,洛然的食指动了。4 她在空中轻轻的一划,像是把什么无形之物引到了瓶中。 随即在洛熏的注视下,空中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道水柱,以一道优美的弧线投入了水瓶之中。 待小小的瓶子里被装满水,洛然才低头轻轻地抿了一口,将已经漫到瓶口处的水喝掉,避免溢出来浪费,然后将这个瓶子递给了洛熏。 这次洛熏不再犹豫,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直至干裂的双唇完全被润湿,瓶中的水也下去了一半,才咧开嘴笑了起来。 “然然还渴吗?”洛然摇了摇头。 “那我把它盖上了哦。” 似乎是为了再度确认,洛熏将水瓶在她面前晃了晃,见她确实没有要喝水的念头,才拧紧了瓶盖。 她揉了揉洛然的头顶,温柔的说道:“姐姐带了吃的回来,然然先休息一会儿,姐姐处理好之后就拿给你吃好不好?” 洛然点了点头。 洛熏亲了她一口,起身走了出去。 待她的人消失在了门边,洛然才打量起了自己的身体。 她伸出了先前施展术法时使用的双手——这无疑一双极其小巧的手,肉嘟嘟的,洛然捏了捏,握成拳头的时候,看见了手背上的小小肉窝。 洛然平静的接受了这次附身的宿主只有三岁的事实。 这个世界的大劫是在一个月前降临的,一个月前刚刚工作的女主洛熏接到了被外出度假的父母嫌弃送过来的妹妹洛然,谁知刚刚带着妹妹回家,便在电视上看到了父母坠机身亡的消息。 还没来得及找航空公司要个说法,大劫便在众人毫无防备间突然降临。 无数人挣扎着倒地,再度醒来时,世界已经变了模样。 在这些昏迷的人里,洛熏也是其中之一,不过比起在大街上就倒下的人,她无疑是幸运的,至少是晕在了自己的家里,与自己三岁的妹妹一起。 作为大劫降临后第一批醒来的人,她拥有火系的异能,在家中的食物快要耗尽的时候,洛熏得出了政府或许不会来拯救自己的判断,于是当机立断的带着洛然逃离了家中,向着京都的地方转移。 年仅三岁的洛然,尽管有着姐姐的精心照顾,仍旧在一次生死之战中不幸被异能丧尸抓伤。 洛然虽然没有当即转变成丧尸,但是她身上的反应,加上幼小的年龄,所有人都觉得她肯定熬不过去。 也就有了洛然进入任务世界的时候听到那些人所说的话。 原故事里的洛然,的确是没有熬过去,在洛熏远离众人之后,很快丧尸化了,不过许是和姐姐感情极深的缘故,丧尸化之后也并没有忘记对姐姐的情谊,反而选择了保护洛熏。 作为三岁的小女孩,洛然的身体无疑是极其羸弱的,然而作为一只觉醒了冰系和精神系异能的丧尸,洛然的实力不言而喻。 有了她的护航,洛熏之后的道路顺遂了不少。 直至一只拥有智慧,统帅着全世界大部分丧尸的丧尸王出现,人类面临最后的危机的时候,洛然才从黑暗中站了出来,为姐姐进行了最后一战。 想到原主在以后会拥有的精神系异能,洛然闭了闭眼睛,神识沉入了识海。 执行者附身在宿主身上的是自己的灵魂,不过在系统的帮助下,会被调成和宿主一样的波动和强度,以免被他人发现,不过现在这是一个正在历经大劫的世界,倒是没有了各种各样的限制。 洛然在上一个任务世界的时候便发现自己的识海十分广袤,远远超过当地的修士,只不过摄入上一个世界里原主的实力无法发挥罢了。但是现在,如同海洋一般充满着无边无际的精神力的识海上空,竟然出现了一颗菱形的晶石。 在原故事的描述里,这是高阶丧尸脑子里才会有的东西。 但是她的身体温热而又柔软,洛然的神识在身体里转了一圈,血液仍旧在不息的流淌着,经脉里也溢满了她先前吸收的灵气。 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那个晶石,这具身体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洛然对于想不通的问题,一向不会选择逃避的态度,不过她也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现在她一个人琢磨肯定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若是日后遇见了更多的人,大劫开始的时间久一点,人类说不定就能够摸出天地此次大劫的目的和意义了。而她的问题想必也能够迎刃而剑。 嗯,若是她在解决之前就死了,这个问题存在也没什么意义。 确认了身体正常,没有世界的限制,洛然修为比上一个世界更甚,而根据7991在她进入任务世界之前的提示,只要她不做太出格的事情,迎起这个世界天道之灵的注意,所以完成任务的难度并不大。 想到完成任务,洛然就想到了这个故事里的男配卫培。 他是大劫开始之后,华国最先建立起来的几个基地之一的基地长,也是最早醒来的一批人之一,天赋出众,实力强悍,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优秀人才。 他的基地既是最早一批建立的基地,也是华国最强的基地之一,在被丧尸围城的时候,按理说凭借着基地里的武力,是完全能够撑下来的,却因为政府派来的官员贪生怕死,收买了一个他的得力助手,在关键时刻带着基地里所有的武器一走了之,导致基地被攻破,基地中的数十万人,沦为了官僚主义下的牺牲品,尽皆覆灭。 他最深的执念,便是没能够管理好手下的人,没能够救下那些对他满怀期望的民众。 洛然想了想,以卫培的能力,只要能够早日发现手下的隐患,即使洛然什么也不做,他也能够解决丧尸的问题,在他的带领下,卫培建立的绿生基地,成为华国第一基地,甚至全球第一基地,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7991果然没有骗她,这个任务的确是非常简单。 洛然这样想着的时候,洛熏已经处理好了食材,用一个小小的碗端着,走了进来。 看见坐在床上发呆的洛然,洛熏心中便是一痛,末世降临的时候,她在洛然面前突然昏迷了过去,一连三天,等她醒来的时候,趴在她身上睡着了的洛然,再睁开眼,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往昔的灵动。 她的身旁是大大小小的碗装着的水,身上也湿了一片,摸了摸嘴唇,是湿润的,不难猜测在她昏迷的时候洛然做了什么。 洛熏惊讶于她的乖巧懂事,却也心疼她身上的变化。 听见她的脚步声,洛然回过神来。 洛熏手里的碗是大劫降临前常见的陶瓷细碗,碗身绘着鲤鱼戏水的花纹,里面呈着几颗半透明果冻状的东西,摇摇晃晃的,像是充满了水的气球,一戳就破。 “这是什么?” 第61章 末法世界(三) 洛熏的表情有些讪讪,目光飘逸的说道:“是一种变异的植物长出来的果子,非常好吃,姐姐已经试过了,没有毒。” 洛然倒不担心碗里的东西有毒,问出来也只是出于好奇而已。 不过洛熏的表情,倒让她有点怀疑起了东西的来历。 但既然是能吃的,在末世这个已经崩坏的世界里,父食子,夫食妻,子食母都屡见不鲜的地方,只要不是人肉,还有什么东西不可以接受呢。 所以既然洛熏不愿意说实话,洛然也没有追问,而是乖巧的拿起了一个“果冻”,送到了唇边。 “果冻”的质量比洛然想象中要重一些,不如真正的果冻那般轻巧,但柔软度更甚之,握在手里,便觉得里面仿佛有液体在流动。 洛然小心翼翼的凑上去,把最外层的皮咬开了一个口子,如同蜂蜜一般浓稠的液体便顺势流入了她的口中。 喝完一个之后,洛然抿了抿唇,满口余香,神清气爽,肚中饥饿一下子就缓解了过来。 “好吃吗?”洛熏期待的看着她。 洛然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可以再吃一个吗?” 她脸上拘谨的表情,让洛熏心头一酸,把整个碗塞到了她的手里,说道:“这些都是然然的,姐姐已经吃饱了,吃过了咱们就出发。” 洛然盯着她裹着紧身衣的肚子看了一眼,确定她说的是实话,才伸出手抓起了碗里的“果冻”。 碗里的“果冻”并不多,但是浓度够高,单个体积也不小,洛然现在的身体,一只手刚好能够抓住一个,四五个下肚,还打了一个饱嗝。 两姐妹又重新踏上了前往京都的征途。 作为最先觉醒异能的一批人,洛熏的实力确实不错,一手控火之术可谓是出神入化,加上经历过多次战斗,拿着长刀的她实战能力也不弱,而且她不知道在哪里搞到了一把枪,两姐妹的安全有了极大的保障。 洛然虽然觉醒了异能,但是年龄太小,小胳膊小腿的,跑起来还没成年人走得快,表现出来的实力也比较弱,洛熏也没把她当做一个战斗力,出门的时候便用一条袋鼠带把她绑在胸前。 两姐妹的异能相克,而且水系攻击本就较弱,在才觉醒的前期,洛然没打算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只是在洛熏战斗的时候,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后,看到有丧尸扑上来,便挥舞着小短手,甩出一道水流,打他个措手不及。 “然然,真棒!” 洛然咧着小嘴,露出了一个笑容。 洛熏在她婴儿肥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手一挥,又是一道火链子甩了出去,直接将一个丧尸的头割了下来。 洛熏背后,迎面,一道黑影扑来。 “姐姐,那里!”洛然惊呼道。 洛熏下意识的提刀转身抵抗,然而这个突然出现的丧尸,速度和力量都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被压着仰面跪在了地上,抵着刀背的手已经渗出了血丝,刀身一寸寸的向被她绑在胸前的洛然脖子上靠近,汗水如同瀑布一般从她脸上滚落。 “然然,按、按一下姐姐肩膀上的扣子,你先下去。”洛熏在万分艰难中指挥着洛然解开了胸前袋鼠带的扣子。 在洛然能够自由活动的一瞬间,洛熏拼尽全力往前一顶,洛然利落的从她怀里滑了下去。 丧尸的力气太大,洛熏的力气在送出洛然之后,便再也无力支撑,刀背已经抵着她的下巴,丧尸尖锐的利爪几乎隔着刀身快要划到了她的脸上。 “然然,你先走,找、找个地方,躲起来,”洛熏满头大汗,拼尽力气说道,“姐姐、一定会来找你的。” 在姐姐面前一向是一个不哭不闹乖小孩的洛然没有听她的话。 她站在丧尸的背后,先是向他的头上泼了一头的水,然而除了淋湿了洛熏和丧尸身上的衣物,没有丝毫作用。随即,她又不甘心的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石头,拼命往丧尸头上砸去。 但是丧尸并不搭理站在身后拼命想要攻击他的小不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洛熏的身上,好像不吃到她决不罢休一般。 在尝试了各种方法,丧尸以及无动于衷之后,洛然闭上了眼睛。 她沉入识海之中,引动了一丝神识,小心翼翼的探向了识海上空类似于高阶丧尸核晶一样的晶体。 只一瞬间,她眼前的场景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上一秒,她还在识海的世界里,下一秒,她已经回到了现实之中。 只是这个现实里,她与眼前的丧尸之间,多了一根细细的线的牵连。 她伸出手想要拨弄这根线,手却从线中间穿了过去,就好像穿过了一个虚无的投影一般。 联想到原主曾经转化为丧尸的经历,洛然觉得这根线肯定没那么简答。 “然然,听话,快、快走!”洛熏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在洛然听来,仿佛耳朵里塞了一层厚厚的棉花,隐隐约约听得不是很真切。 但她的话却给了洛然提醒。 “放开你面前的女人!” 她在脑海中下令道。 洛熏手一松,一道水幕突然卷着眼前的丧尸滚到了一旁,与此同时,一条紫色的闪电几乎同时到达,落到了丧尸的身上。 “吼!”受到伤害的丧尸发出了剧烈的吼声。 洛熏顾不得是谁救了自己,第一反应便是扑过去抱住已经晕倒在地的洛然。 “然然,然然,你怎么了,别吓姐姐好不好?” 就在她万分着急的时候,一个如同天神般得声音响起:“她只是异能耗尽,如果你再不走,等更多的丧尸过来,你们俩都要留在这里。” 洛熏抬头,关心她的是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她擦掉脸上的眼泪,抱着洛然站了起来,镇定的说道:“多谢各位搭救。” “队长,罗里吧嗦什么,已经有丧尸过来了,咱们走还是不走?” 和洛熏说话的黑衣男子一招手:“走,回去了。” 前方正在应付丧尸的数个异能者瞬间撤了异能如同兔子一般飞快的跑了过来。 洛熏反应不慢,也跟着他们跑了起来。 “上车!” 四面八方都是围过来的丧尸,听见有人招呼,洛熏毫不犹豫,抱着洛然身子一缩,就坐进了车里。 车飞快的发动起来,在几个眨眼之间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洛熏的身体往后面重重地一靠,又弹起来,她抿着唇,下意识用手护住了洛然的头。 “这是你女儿?” 待车平稳的开动起来,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子趴在自己的椅背上,好奇的问道。 “……不是,是我妹妹。” “难得看见逃亡还带那么小一个孩子的人。”他感叹道。 洛熏摸了摸洛然柔软的发顶,唇角扬起了一个骄傲的弧度,“她很乖的,也很厉害。” “的确,”高中生认可的点了点头,“她是精神异能吧?刚刚我看她让丧尸往上移动了一公分,我们才有机会救你。” “精神异能?”洛熏讶异。 高中生疑惑的问道:“你不知道?” 洛熏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她特别聪明。” “可能是变异了之后不明显,小孩子又不懂什么,恐怕自己没发现吧。”高中生自己给洛熏找着借口。 “她还有一个异能。”坐在洛熏身旁的男人突然开了口,“水系。” 洛熏抱着洛然身体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往车门缩了过去,眼里写满了戒备。 “我们没有恶意,”和高中生坐一排的女人转过了头,在如此混乱的世道里,她还画着精致的妆容,虽然战斗后有些狼狈,却难掩她身上御姐的气息,“毕竟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丧尸的身上有一大片燃烧的痕迹,应该是你的火系异能,但是你和丧尸身上都有不少的水——” “科学家已经研究出,水火这种相克的属性,是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所以拥有水系异能的人只可能是你的妹妹。” “那你们想要什么?”洛熏问道。 “我们是附近基地的人,”御姐说道,“你妹妹是目前我们见过第一个在十岁以前觉醒异能的人,基地里有很多科学家,如果能够让他们研究出……” “想都不要想——”洛熏恶狠狠的说道,“停车,或者我自己把车门砸开跳下去。” “我们会保证你妹妹的安全,而且你还可以享受基地的最高待遇……”御姐接着劝说道。 洛熏捏着掌心里的晶核,呼吸越发的急促了起来。 高中生以为她心动了,跟着劝说道:“对啊,他们不会把你妹妹怎么样的,最多抽两管血就是了。” 黑衣男人看出了她的打算:“这扇门是特制的,你打不开的。” 一个火球出现在了洛熏的掌心中,四周的空气顿时燥热了起来。高中生手上跟着出现了一个水球,却在洛熏火球的逼迫下啊,飞快的汽化成了蒸汽,散在了空气中。 关死了窗户的车里,此时像是一个密不透气的蒸笼。 洛熏咧开嘴角,像是一个恶魔。 “我知道你们改装了车体,但是车里面却不一定和外面一样防火。” 第62章 末法世界(四) “别别别,”在急速升温的狭小车厢里,水系的高中生最先扛不住,连连告饶,“美女别着急,卫哥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我可不觉得这是个玩笑。”洛熏冷着脸说道。 “如果我们真的想研究小妹妹,就不会救你了,美女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高中生说道。 “呵,谁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话虽然这样说着,洛熏手里的火球倒是慢慢散去,高中生连忙把窗户打开了一条小缝,外面的冷风卷着腥臭的味道吹了进来,他深吸一口气,感叹道:“总算是活过来了。” 在高中生再三的解释下,洛熏勉强接受了他们只是在试探她的这个说法,只是眼里的戒备一直没有散去。 “美女啊,你想啊,自从末世降临之后,这人心多乱啊,咱们也不能好的坏的都往身边带啊,你说是吧?” 洛熏没有说话,躺在她怀里的小女娃,倒是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然,你感觉怎么样?”洛熏小心翼翼的托着洛然的背,让她靠坐在自己的身上,低声温柔的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诶,你妹妹是混血儿啊?”高中生好奇的问道。 听到不熟悉的声音,洛然抬眼,入目的便是趴在椅子上,好奇地看着她的大男孩。 迎上她的目光,高中生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自认灿烂的微笑。 洛然眨了眨眼睛,然后仰起头看向了洛熏。 她伸出小小的手,摸上了洛熏的下巴,上面还残留着被刀背挤压的淤血。 “痛。” “不痛,”洛熏亲了亲她的眼眸,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一点也不痛,然然今天很厉害。” “好、好可爱!我,我快要不能呼吸了。”高中生捂胸,表情浮夸的说道。 洛然露出了受到惊吓的表情,往洛熏怀里缩了缩。 洛熏用手圈住她,难得对着众人的表情和缓了一些:“然然之前受了惊吓,不太爱和别人说话。” 御姐扯了扯高中生,高中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双手合十眼含歉意的说道:“sorry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妹妹长得太可爱了。” 御姐也看了看缩在洛熏怀里,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从兜里摸出了一个棒棒糖,递了过去:“小妹妹,姐姐请你吃棒棒糖好不好?” 洛然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洛熏。 她水汪汪的眼神实在是让人没有抵抗力,洛熏看了御姐手中的棒棒糖一眼,是末世前那种包装精良的高档棒棒糖。 看到洛熏点头同意,洛然才伸出手,接了过去。 “谢谢姐姐。” 棒棒糖拿到了手里,洛然吞了吞口水,却并不打算拆开,而是塞到了洛熏的手里。 “给你。” “然然不吃吗?”洛熏低头问道。 却见小女孩一脸严肃的说道:“你饿的时候吃。” 洛熏眼睛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姐姐不饿,这是大姐姐给然然的,然然吃。” “然然也不饿。”洛然摇摇头,乖巧的说道。 与此同时,一道咕咕咕的声音响了起来。 安静的小女孩脸上飞起了红晕,洛然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懊恼的说道:“你不乖,都说了你不饿了。” 高中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坐在前面的御姐弯起了唇角,洛熏旁边的黑衣男子,唇角浮现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然然乖,”洛熏又好笑又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姐姐现在不饿,然然吃。” “你饿了,你要吃。” 小女孩噘着嘴,固执的把棒棒糖推了回去。 “小妹妹,哥哥这儿还有面包,给你!”高中生在背包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个塑料包装的软面包,递到了洛然面前。 末世前,洛然吃的是楼下面包店,新鲜出炉的白面包,这种加了许多调料,拿个塑料袋包好不知道在空气中放了多久的面包,家里人一向是不准她吃的,但是现在,小小的一个面包,却是难得的奢侈品。 而且高中生拿出来的这个面包,酥软蓬松,金黄诱人,就像刚刚从商店里拿出来一般。 想到年幼的妹妹,洛熏说不出拒绝的话。 “谢谢哥哥吧。”她低声说道。 “不要,”出乎众人意料的,洛然摇了摇头,面色坚定的拒绝了送到眼前的食物,“我说了不饿就是不饿,你给我我也不会吃的。” “那姐姐帮你收着?”洛熏以为是小孩子拉不下面子,体贴的问道。 “不要!”她伸向面包的手,不知刺动了洛然的那根神经,小女孩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将她的手从半空中打了下来,虽说不痛,但是她的反应,却让洛熏十分诧异。 “怎么了然然,然然乖,然然不哭,姐姐不要哥哥的面包了。” 如同杏子一样的眼睛,泪水如同坠落的珍珠一般从里面滚了出来,一颗接着一颗。 洛熏猜不着她怎么了,高中生拿着面包收也不是递也不是,只能尴尬的挠挠头,“我、我没放毒,这面包绝对是干净的,不骗人!” “不好意思,然然平时很乖的。”洛熏小声道歉,她不是不识好人心的人,也接收到了高中生刻意释放的好意,只是洛然突然哭起来,却是她想不到的。 她怕是吓坏了。洛熏想着,自从末世以后,两姐妹相依为命,靠着她的异能,两人在丧尸群中一路转移,洛然一向都很安静,却安静的有些不像是一个三岁的小孩了。现在恐怕是见到那么多人,心里头的恐惧一下子释放出来了。 “然然乖,然然最厉害了,丧尸都被然然打跑了,然然救了姐姐呢,现在咱们安全了……”她耐心的哄道。神情温柔,丝毫看不出现在被压在丧尸身下的时候,那副决然的模样。 “你、你不要,”小姑娘抽抽搭搭的说道,“不要去陪他们睡觉,他们都是坏人,会打你的,还会把你在地上撞,然然不饿……呜……然然不饿……” 听清楚了小姑娘哭泣的原因,洛熏哭笑不得。 高中生本就尴尬的表情,变得更加尴尬起来。 末世降临之后,原本躲躲藏藏的皮肉生意,因着生存的压迫,也就彻彻底底的摆在了明面上来,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呢?那些女人没有力气,打不了丧尸,除了张开双腿别无活路,那些男人在末世之后,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够见到明天的太阳,人心惶惶,需要有一个发泄的途径,一拍即合。红灯街这种东西,高中生虽然没去过,但还是知道的。 毕竟现在男人间吹牛皮,除了杀了多少个丧尸,也就是睡了多少个女人了。 末世前只能够在脑海里yy的偶像明星、微博女神,现在往红灯街一站,只要出得起粮食,能够站出一排这样的女人来。 只是知道归知道,被一个小女孩当成了这样的男人,高中生还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连坐在一旁的黑衣男人也抽了抽嘴角。 御姐一把抽过高中生手里的面包,递了过去,说道:“小妹妹,现在面包是我的了,姐姐把这个面包给你好不好?” “不要,”小姑娘的眸子里写满了戒备,“小哥哥说了,那些长得很好看的女人都是怪阿姨,会把小孩子拐走,做成骨头汤。” “小哥哥是谁?”高中生好奇的问道。 洛熏抿了抿唇,替洛然回答了这个问题:“是之前我们遇见的一个小男孩,比然然大几岁,听说被他爸爸煮来吃了。” “煮来吃了?”高中生满脸震惊。 前面开车的司机大叔第一次接了话,“你们还不知道吧,现在外面的社会已经彻底乱套了,也就咱们基地里要好一点,虽然大家都饿着,但好歹有碗白粥喝,外面已经是父食子,兄食弟,夫食妻,妇食夫,比光绪年间闹大灾荒的时候更甚了。” “古代闹灾荒的时候,好歹虎毒不食子,就是饿慌了,也是换了别人家的孩子来吃,现在大家想的都是自己家的孩子,不能便宜了别人,能早点宰了的,就宰了。”司机大叔感叹道。 洛熏抱着洛然,沉默的点了点头,证明了外面的光景,的确如司机大叔所说一致。 黑衣男子把御姐手中的面包递给了洛然,后者小声说了句谢谢,接过之后就抱在了怀里。高中生还沉浸在洛熏和司机大叔带来的消息之中回不过神来,眼睛一瞥注意到两人的动作,脸上扯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干瘪瘪的调侃道:“我这哥哥给的面包就是心怀不轨,叔叔给的就可以要了。” 抱着面包的小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的说道:“那当然,小哥哥说了,那种长得特别好看,打扮又特别干净的叔叔一般都是好人。” 原本因为食人的事情而散发着寒气的黑衣男子嘴角噙起了一抹笑意。 “哎呀,现在外面的世道是彻底乱了,不过咱们不是还有基地嘛!这末世,总有一天会过去的,新的秩序会建立起来的……”司机大叔倒是想得很开。 “大叔!您今天话怎么突然多起来啦?”高中生好奇的问道。 “这不是路上没有丧尸嘛,末世前堵车,末世后堵丧尸,我还是第一次开车开得那么舒畅,跟以前上高速似的,走了那么久了,连一只丧尸都没碰见。” “怪不得,我觉得今天大叔这车开得真平稳……”高中生喃喃自语道。 第63章 末法世界(五) 没有了丧尸的阻碍,众人比往日更快的回到了基地。 远远地,洛熏便看见了基地高高的城墙,城墙上,是无数将枪口对着下方的士兵。渐渐近了,才看见基地外面搭着一片帐篷,说是帐篷也不确切,帐篷只是其中的少数,更多的是不知从哪里被找来的木头,撑着一块塑料布,就是一个供人栖息的地方。 他们的车在基地门口就慢了下来,很快附近就有衣着褴褛的人围了上来,城墙上的士兵车的周围连连开了几枪,这些人才不甘心的散去。 有人快速的将基地门口的拒马拉开,将他们的车放了进去,又快速合上,车后响起了一片惨叫声。 洛然扒着窗子要看,被洛熏拉到了怀里。 “然然乖,咱们不看这些。” 安抚完洛然,她又抬头看向众人,问道;“陈东,现在基地已经不接收人了吗?” “接收还是接收的。” 几人在回来的路上已经交换了姓名,陈东就是先前被洛熏认作是高中生的人,一问才知道他只比洛熏小两个级,只是模样生的小,性子又跳脱,所以总是被人当做高中生来看。 “只是不是谁都接收,”陈东答道,“基地只有这么大一点,再怎么想办法,容纳量也只有这么多,要扩增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现在里面的人已经满了,再放人进去,只会打破已经建立好的和平,让大家都过不好日子。还不如就让这些人先住在外面,反正墙头上有枪看着,丧尸过来了,咱们也能搭把手,不至于看着他们送死。” “那现在那些人还接收呢?”洛熏抱着洛然,紧张的问道。 陈东一看她这样子,就明白了她的担心,笑嘻嘻的说道:“熏姐,你不用担心,你都跟着咱们进来了,不会被赶走的。” “主要接收异能者,以及有特殊能力的人,和他们的家属。”坐在一旁冷冰冰的黑衣男人难得开了口,向她解释了基地的接收要求,并且发送了邀请,“基地里有很多佣兵队,我建议你加入我们。” 一路相处,倒是不难看出,这辆车里的人都是心肠不坏的人,至少跟那些在末世将临后就丧心病狂的人比起来,他们还在坚持着自己的底线。 “对啊熏姐,你的异能有二阶了吧?能和一个三阶丧尸刚正面,真是牛逼!”陈东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什么二阶三阶?”洛熏一头雾水,不过她很快就捕捉到了陈东话语里的关键词,追问道:“现在丧尸和异能者已经划分出了阶层了吗?” “对啊,中央的科学家一个月前研究出来人类和丧尸的基因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出了进化,解开一层基因锁,就代表进阶一次,这个划分不仅仅适用于人类和丧尸,也适用于大部分的动物和部分的植物。” “原来如此。”洛熏点点头说道。 “熏姐,我们卫哥可是三阶的高手!加入我们绝对是稳赚不赔,你还在犹豫什么?” 就在洛熏犹豫的时候,洛然扯了扯她的衣角。 她低头一笑,亲了亲洛然的小脸蛋,柔声问道:“哥哥邀请我们到他家去做客,然然愿不愿意去啊?” 小姑娘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陈东一番,才一脸严肃的问道:“你会打我姐姐吗?” “当然不会。”陈东连呼不敢。 “你会请我吃饭吗?” “当然,小公主要多少有多少。”陈东嬉皮笑脸的说道。 前面开车的司机也跟着劝道:“大妹子,跟着他们吧,卫哥的队伍可是咱们绿生基地里实力最强,口碑最好的一支了,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家店了。” “姐姐,”洛然扯了扯洛熏的衣角,后者低下头认真的等待着她的意见:“那我们就加入他们吧,如果他打你,我就帮你打回去。” “小公主,你可不一定打得过我。”陈东摇着食指,挤眉弄眼的说道。 洛然没有理他,又窝回了洛熏的怀里,打起了瞌睡。 进了基地的车开得实在是太慢,晃得她人都晕了起来。 洛然是闻到一阵饭香醒来的。 迷迷糊糊的她抱着床边的布偶熊,赤着脚站在了楼梯口。 “妈咪,开饭了吗?” 却在一阵“天啦好可爱”“我快要窒息了”“谁来拯救我”的声音中清醒过来。 看清了楼下的场景之后,洛然抽了抽嘴角。 陈东捧着一个手机,正跪在地上对着她啪啪啪的按着照相的按钮。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 可能是因为手机的快门声太响亮了吧。 “然然醒了,快下来吃饭。”洛熏招呼道。 做饭的功夫,她已经和卫培绿生小队的人飞快的熟悉了起来。 卫培走上楼,将洛然抱了起来,一边往卧室里走,一边说道:“下次下床的时候,要记得先穿鞋子。” 洛然呆愣愣的被他抱在怀里:“……好。” 两人就这么在绿生小队的别墅里住了下来。 在了解了基地的组成之后,洛熏两姐妹在动辄数百人的佣兵团的对比下,终于意识到绿生这个仅仅只有几个人的小队,实力到底有多么强悍。也反过来了解到,比起丧尸,人类处于多么弱势的一个地位。 洛熏带着洛然在丧尸群里转移的时候,时而不时便能够碰到二阶的丧尸,像今天的三阶丧尸虽然是第一次遇到,但绝不是丧尸中的唯一一个,而且据陈东几人所言,这只丧尸应该是刚刚进阶三阶,对于力量的掌控还不是很完善,所以才那么好对付,轻易便在他和卫培的联手下被杀死。 若是遇到了厉害的三阶丧尸,即使是他们小队,也难免陷入一场苦战之中。 但在绿生基地中,三阶异能者仅有卫培一人,二阶异能者也大多集中在了绿生小队,佣兵团看似人数众多,但大多数都是为了一口饭而不得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杀丧尸的普通人,异能者仅仅是少数。为数不多的几个二阶异能者,除了绿生小队有以外,其他的都是几大佣兵团的团长或者是副团长。 陈东在说到这些的时候,忍不住叹气,少了平日里鲜活的样子,脸上写满了愁苦。 “说什么人类和丧尸一样都在进化,可是现在人类进化的数目根本比不上丧尸,照这样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人类会灭亡在丧尸手里。” …… 日子就在出门杀丧尸,拿着物资回基地,再度出门的日子中,一晃,就是一个月过去。 十一月到了。 就在立冬那天,天空开始飘雪。 绿生基地所在的c市,属于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区,气候温和,初雪普遍在十二月之后,这次提前了半个月,所有人心头都笼罩上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雪越下越大,白天连着黑夜的下,渐渐叫认分不出昼夜来。 基地外的帐篷区,每天都有被冻死的人,抬到基地外的空地上被异能者用火烧掉,免得他们尸变成为丧尸,基地里也有不少人挨不过去被抬了出来。 外出寻找物资的绿生小队,带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沐浴在大雪中的丧尸,正在缓慢的朝着绿生基地的方向靠近。 因着大雪的阻碍,他们前进的速度很慢,但是再慢,也是在缓缓向着绿生基地的方向靠拢。 卫培向着将绿生小队的人分散,各自带着一个佣兵团对丧尸进行绞杀,他们却带回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所有向着绿生基地的靠近的丧尸群,里面都藏着不止一个的二阶丧尸甚至三阶丧尸。 这些高阶丧尸伪装成普通的丧尸,掩藏在丧尸群中,完美的模仿者低阶丧尸狼狈的姿态,慢悠悠的跟着大队伍的步伐前进,丝毫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只要有佣兵小队的人出现,他们就会在佣兵们掉以轻心的时候,给他们一个血的教训。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众人震惊! 高阶丧尸懂得伪装,就代表他们已经有了智慧! 而有了智慧实力又不俗的丧尸,人类真的足以抗衡吗?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他们的尾椎骨爬上了后脑勺。 有人开始心生绝望。 “老子不干了,干脆一枪崩了我算了!”最先崩溃的是一个叫做猛虎佣兵团的副团长,土系异能者,他也不负猛虎之名,生得五大三粗,每次带领团员与丧尸战斗,都是冲在最前面。 此时浮现在他脸上的绝望,让人更心生悲戚。 “大家先不要慌,”洛熏镇定的说道,作为基地里的第二个三阶异能者,现在的她有着不小的话语权,“我们之中的许多人,都杀过二阶甚至三阶的丧尸。大家仔细回想,在和丧尸战斗的过程中,丧尸表现出来的智慧到底有多少?” “我亲手杀过的三阶丧尸超过一手之数,我敢说他们即使有智慧,也绝不可能超过人类,”洛熏神情坚定,“我们不能自乱阵脚。既然专家说了,丧尸和人类现在是两个不同的种族,即使是在末世的前提下,种族的进化也是要按照一定规律的,可以加速,但绝不会紊乱!” “比起二阶和三阶丧尸突然有了智慧,”她的声音变得艰涩起来,“我更倾向于,丧尸群里,出现了类似于头领一样的存在。” 第64章 末法世界(六) 什么是头领? 众人看向了洛熏,等着她的解释。 “让我来解释吧。”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道小小的身影,逆光走了进来。 看到她出现的瞬间,洛熏脸上的表情变得紧张起来。 “然然乖,姐姐在和叔叔阿姨们开会呢,你先出去玩儿好不好?”她快步走到洛然面前蹲下,带着祈求的眼神看着她。 卫培的目光看了过来,落到洛然身上,微微皱起了眉头,似是在责备她不应该出现。 “小屁孩,来叔叔给你颗棒棒糖,一边玩去。”一个汉子从怀里掏出了一颗棒棒糖,嬉笑着说道。 “谢谢叔叔,姐姐说棒棒糖吃多了会长蛀牙,您还是自己吃吧。” 在洛然话音落下的瞬间,大汉双手利落的拨开棒棒糖,塞进了自己嘴里。 直至洛然轻轻地笑出声来,他脸上木然的表情才重新灵动起来。 一把将棒棒糖甩到了地上,大汉凶狠地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咯咯咯,只是和叔叔开一个小玩笑而已……” 洛然笑着走过去,双手在高大的会议桌上一撑,椭圆形的会议桌,卫培在一头,两侧是各大佣兵团的团长和副团长,她坐在了卫培正对面的位置。 迎着众人戒备的目光,洛然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正经的说道:“各位叔叔阿姨好,我是洛然,洛熏是我姐姐。” “我知道你们对我很陌生,但是你们一定听说过绿生小队的精神系异能者。” “没错,正是区区不才。” 一个穿着洛丽塔裙子的小女孩,文绉绉的用着“区区不才”四个字,让人感觉突兀而又奇怪,但是在场的众人却在听到精神系异能者之后,再也不敢小看这个站起来身高还不到他们腰高的小女孩。 绿生小队出现了一个精神系异能者的传闻,是在某次绿生小队返回基地的时候,有人发现沿途的丧尸纷纷绕过了绿生小队带着的车队,而类似的情况,曾经出现在基地中的一个精神系异能者身上。 曾经这个异能者在逃亡的时候,靠着这样的能力,一路逃到了基地。 这个异能者一进入基地,便靠着这个能力受到了众多佣兵团的欢迎,不过因为他仅仅是个一阶异能者的缘故,精神系的异能在他身上显得鸡肋得很,除了能够庇佑住自己不被丧尸发现以外,最多也就能够掩护位于他一米之内的人的气息。 所以绿生小队这样的情况,让大家都猜测,里面一定藏着一个高阶的精神系异能者。 但是他们猜了才进入小队的洛熏,猜了小队的队长卫培,猜了高中生陈东,猜了御姐向琼,猜了整个小队里沉默寡言存在感最弱的林风,甚至猜了司机大叔李南,却怎么都没把精神系异能者和小队里唯一一个小女孩联系到一起。 “哈哈,小妹妹,你开玩笑的吧。”猛虎佣兵团的副团长摸着自己光溜溜的大脑袋,干笑着问道。 “你猜呢?”洛然笑眯眯的说道,藏在识海菱晶里的精神力却毫不犹豫的外放了出去。 因着识海里的神识才是她的基础,蕴藏在菱晶里的精神力,只是大劫对洛然特殊的馈赠,所以她释放起精神力的时候从不吝惜,只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就发现光头大汉在他们的眼前消失掉了。 “小妹妹,你知道李虎去哪儿了吗?”问洛然的是站在光头大汉旁边的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 洛然认得他,他叫李立,是李虎的亲生弟弟,也是这个团的正团长,是猛虎这个全团糙汉的佣兵团里为数不多长了脑子的人。 “他不就在你们旁边吗?”洛然反问道。 众人的视线在李虎的位置上上上下下的扫射,想要找出先前那个一米九的壮汉来,然而桌子还是那张桌子,椅子还是那个椅子,站在那里的人却是的的确确消失不见了。 “你们看我干啥啊?”猛然被众人如同镭射灯一样的视线注视着,李虎很是不习惯,脸涨的通红,一拍桌子,“不是在讨论丧尸的事情嘛?!你们看我干啥?!” 随着拍桌子的声音响起,李虎整个人慢慢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洛然恶趣味的念头起了就收不住,先撤掉了李虎头上的精神力,再一点点收回缠绕在李虎周围的剩余精神力。于是在众人眼里,只看到一颗锃亮的光头先撸了出来,随即是李虎涨的通红的脸,在然后才是他的脖子,上半身和手…… 这样惊悚的出现方式,像是在看恐怖片一样,众人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如同被人灌了一口陈年老屎。 “卫队长,咱们还是接着讨论丧尸的事情吧。”有人先强迫自己扭过头,将视线转向了卫培,语气僵硬的开了口。 “对啊……”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 卫培看了洛然一眼,后者吐了吐舌头,快速收回了余下的精神力,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两手放在腿上,端庄的坐好。 “让洛然给你们解释什么叫头领吧。” 数十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向了洛然。 “头领,顾名思义,就是对普通丧尸具有统御能力的丧尸。我把它称作头领,也叫做丧尸王。”洛然快速的说道,“京都已经在他们附近发现了一只丧尸王的踪迹,而这次即将到来的丧尸围城,正是我们附近的丧尸王发动的。” “你见过丧尸王吗?你怎么确定我们附近真的形成了一只丧尸王?” “首先,我们都知道,高阶的丧尸对于低阶的丧尸,有着绝对的压制。” 众人认可的点了点头,的确,他们在丧尸区收集物资的时候,偶尔也会遇到丧尸之间的争斗,低阶的丧尸在高阶丧尸面前是绝对的臣服,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但是就目前我们接触到的三阶丧尸来说,不管是什么系的异能丧尸,他们都不存在对其他丧尸的操控能力,”洛然顿了一下,补充道,“当然,也有大家从来没有接触到精神系丧尸的原因。” “这次的丧尸围城,明显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不可能是丧尸自发形成的,这后面一定有一个策划者。”洛然快速的分析道,“从我们已经探测到的情况来看,除了那些零散的丧尸群,向我们靠近的主要有五个大的丧尸群,其中有两个估计在今天之内就能够汇合到一起。我们观察过丧尸前进的路线,他们并不是按照一条直线走的,而是绕了路,将一些较小的丧尸群,汇聚在了一起。” “至于见没见过丧尸王……”洛然的食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我虽然没有见过丧尸王本人,但是我曾经感受到过一股强烈的精神波动,从基地扫过。” 从基地扫过?众人心头一跳。 他们都是异能者,对于精神力这种东西,虽然玄幻,但多多少少能够感知到一些。 今日乍然听说丧尸王的精神力曾经扫过基地,感觉就好像一个美女突然有一日被人告知曾经有一个猥琐男偷窥过她洗澡一样。 除了厌恶,更多的是惶恐。 美女怕的是猥琐男能够偷窥到她洗澡,说明猥琐男有看到她浴室的方法,说不定哪天他不甘心仅仅只是偷窥,于是登门入室,要求美女亲自脱给他看。而他们怕的是丧尸王的精神力能够扫过基地,是不是也能够直接攻破基地,说不定哪天基地的城门就被丧尸给摧毁,他们所有人都沦为丧尸爪下的一块美肉。 “丧尸王这么强,那我们怎么办?” 有人心生绝望的问道。 “丧尸王虽然派了丧尸来围城,但我觉得……”洛然皱起了眉头,“他似乎是想要和我们谈判。” 众人大起大落。 “谈判,我们有什么好和丧尸群谈判的?” 卫培和洛熏都是提前听洛然说过这件事的人,洛然已经说完了自己想说的,接下来就是卫培上场的时候了。 “他想和我们合作。” “合作,”有人抽了抽嘴角,说道,“难道我们把自己送给丧尸吃吗?” “丧尸王有着不弱于我们的智慧,既然想要合作,他不可能提出这种我们绝对不会答应的条件。”卫培说道,“现在的关键是,我们这么和他谈。” “直接谈不就是了,还要咋地?”脑子里少根筋的李虎大咧咧的说道,被李立一把按了下来。 “丧尸和人类现在可以算是两个物种,而且既然丧尸王已经有了不弱于人类的智慧,就说明丧尸其实是朝着另一个高智力生物的方向在发展。我们可不可以这样想,其实丧尸这个物种相当于缩短了进化历程的人类。”李立思索了一下,便摸到了丧尸王提出合作的方向:“丧尸发展的太快,虽然有了不弱于我们人类的智力,但是因为他们的历史太短,所以许多需要人类手工制造的东西制造不出来,丧尸王想要和我们合作的话,只有可能是想要共享我们的知识和技能。” “没错,我们猜测的丧尸王提出的合作也是这样的。”洛熏肯定了他的猜测。 “但关键是……”李立环视了整个会议室的所有人,“这个合作,恐怕不能让中央的人知道。” 第65章 末法世界(七) “你说什么?卫培他们要和丧尸谈判?” 阴暗的房间,一个人拍桌而起,昏暗的灯光下,他咬牙切齿的面目极其狰狞。 “他这是在送死!” “我让你带的东西带齐了吗?咱们现在就走。” “真的一点也不给他们留下吗?” “丧尸围城,多活一日,就多一日的苦,反正他们都是要死的人,这些物资咱们带走,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就在这里。”一道稚嫩的童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谁?”说话的人快速的从抽屉里摸出了一把枪,一边将枪别在了身上,一边对着坐在沙发上的人摆了摆手,说道:“你先从后门出去,这件事咱们回头再说。” “不用回头说,现在说清楚就挺好的。” 门突然被推开,冰冷的寒风卷着雪花飘了进来。 说话的人是卫培,站在他身板的是穿着公主裙的洛然。这个天气,也就只有身为冰系异能者的她,还敢穿裙子这种东西了。 里面的两个人似乎是没想到会是他们俩,一时之间难掩面上的慌乱与局促。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之前痛骂卫培的那人,他扯了扯嘴角,拉出了一个堆满肥肉的笑,说道:“卫队长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卫培没有看他,目光看向了在沙发旁,勾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站着的人。 感受到卫培的目光,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把整个人都藏在了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当中,仿佛这样就卫培就看不到他的存在。 “林风,这就是你的选择?”卫培微微蹙起了眉头,开口问道。 被唤作林风的人没有说话。 洛然在黑暗中,借着身高的优势,仰起头打量起了林风脸上的表情。 挣扎。 犹豫。 痛苦。 一一从他的脸上闪过。 洛然的视线落到了他紧握成拳的手上。他的手很长,指节分明,这样的手,适合放在钢琴键上。 但在绿生小队,这样一双手却是拿枪的。末世前,林风是一个射击游戏的神枪手,靠着一手好的操作能力,所在的战队常年排在整个游戏的世界前几名。末世后,林风觉醒的异能是绝对瞄准,不管是投掷还是射击,都能够百分之百的击中目标。 洛然第一次和绿生小队的人接触的时候,车上所有人都说了话,只有林风闷头用布擦着自己的枪。 直到陈东介绍到他的时候,才弓着背点了点头。 “林风是个神枪手,爱枪如命,性格比较内向。”这是陈东对林风的评价。 几个月里,洛然和林风说过的话一只指头都可以数的过来,她对林风的印象也就仅仅停留在一个社交困难者的层次。直到两姐妹彻底取得了绿生小队所有人的信任,卫培告诉他们林风就是队里的空间异能者的时候,洛然才想起来,原故事里卫培的身边有一个背叛了的空间异能者。 “辣鸡系统,人物资料面板只有名字是有用的。”在末世待久了,洛然也学到了一些新潮的词语,开始吐槽7991。 7991辩解道:“执行者会导致任务世界发生一定的变动,系统不能过多的干涉世界的运转,所以只能够提供原来的资料。除了主角以外,任务世界中配角的职能并非不可替换的,所以也许原故事里是另一个空间系异能者,但是在执行者干预下变成了林风,这些都是系统无法判定的。” 洛然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绿生基地也的确不止林风一个空间系的异能者,不过根据其他空间着和卫培的关系来算,林风就是原故事中的空间异能者的可能性也是极大的。 啪嗒,啪嗒。 汗水一滴接一滴的落到了地上。 “我、我也不想的……”林风努力辩解,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丧尸王不会和人类和平共处的,是你们要去送死,我、我、我……” 他“我”了半天,在不远处洛然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没能够说下去。 不知为何,明明洛然是一个才四岁多一点的小女娃,但是自从见到她的那一天起,林风一对上她的眼神,心里就忍不住发憷。 “林风哥哥……”洛然甜甜的问道,“张市长许诺了你什么好处,大到让林风哥哥能够置基地里的几十万人于不顾。” “我认识的林风哥哥,可绝对不是……”她眯起了眼睛,“如此无情无义,冷血无情的人。” “我……”林风嘴唇翕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太让我们失望了。”洛然发出一声轻叹,转身离去。 林风在她身后,沿着沙发,瘫软在了地上。 众人从卫培口中得知林风叛变了基地之后,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林风虽然内向了一点,但是他最崇拜的就是忠肝义胆的大侠,怎么可能背叛基地……”陈东替他辩解道。 “对啊。”司机大叔李南附和道,“我和林风是住在一层楼的邻居,林风这孩子从高中就是我看着长大的,绝对不是那种心肠狠毒的人,卫队长,你是不是搞错了?” 面对众人的质疑,卫培直接将众人带到了基地的仓库。 仓库的第一层,高高的柴火堆到了屋顶,看上去颇为壮观。 仓库的第二层,是无数堆在一起的冷兵器,刀枪剑斧,无所不有。 当仓库第三层的大门打开的时候,众人均变了脸色。 按照仓库原本的安排,第三层应该是一些轻武器,第四层是食物,第五层是s市以前留存下来的重武器。 但是现在,原本应该摆满枪支弹药的地方,却空荡荡的一片,连特制的货架都不见了。 几个士兵压着林风走了进来。 他依旧低着头,过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叫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陈东冲了过去,拳头已经抬了起来,却在快要打到林风脸上的时候克制住了,“林风,这些不是你做的是不是?” 林风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砰!” 异能者的一拳头,砸的原本压着林风的士兵松了手,林风直接狼狈的摔倒了地上。 “够了。”向琼拉住了他。 林风抬起头,通红的眼睛带着期盼看向了卫培。 卫培没有看他,而是低声对洛然说道:“然然,你可以让他把空间里的东西放出来吗?” “不可能,没有我的同意,你们谁也拿不出我空间里的东西!” “卫培,你干脆杀了我,杀了我啊!” “我死也不会把东西给你们!” 在大家猝不及防的时候,林风飞快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墙上撞去。 两个士兵的手刚刚伸出,就发现林风被定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洛然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已经换了一个视角。 林风比她高许多,习惯了在小孩子的身体里仰着头看人,洛然花了一会儿才习惯从林风这个角度视物。 “林风”转过身,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还没来得及压制住他,就听见卫培问道:“然然?” “林风”点了点头。 几个士兵交换了眼神,不约而同的小心打量了一眼一旁闭上眼,像是在站着睡觉的小姑娘,然后齐齐的往后退了一步,给“林风”留出足够发挥的空间。 只见“林风”一抬手,几个大的货架就凭空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伴随着货架出现的,是货架上数箱的枪支弹药。 洛然对卫培点了点头,一行几人又往里面的仓库走去。 林风的异能空间,除了有自身觉醒的空间异能以外,还因为他融合了一个祖传的玉佩里面的空间,所以才比普通的空间异能者所拥有的空间要大。不过装了三个仓库的东西之后,基本也塞得满满当当了,不然他未必会放过一二仓库里的东西。 洛然在释放他空间里的东西的时候,要小心翼翼用精神力将里面的东西分开,避免一次性全部吐出来,耗费的精力不小。 东西是放回了原位,但更关键的问题来了。 林风,为什么要背叛基地呢? …… 毕竟是曾经的伙伴,卫培不愿意对他用刑,所以只是把林风关在了地下监狱里,一天只给一杯水,林风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给他一个痛快。 偏偏一向胆小怕事的林风在这件事情上硬气的很。 和林风合作的张市长,虽然他是这次背叛基地的主谋,但是好处却是中央基地的人直接在卫星电话里对着林风许下的,所以具体是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道。 最后还是洛然出马,才问出了个所以然。 然而得到的答案让大家哭笑不得。 “所以,他是为了一个见都没有见过的亲生父亲出卖的基地?”陈东不敢置信的问。 “林风对他父亲的执念很深……”洛然解释道。 作为私生子的林风,一出生,就和母亲相依为命,从来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父亲,只知道父亲是京都很有权势的人,有妻有子。 林风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父亲,但是林风的母亲从他出生,便不断地给他灌输两人是真心相爱,只是迫于家庭的压力才不得不分开。因为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林风没少受到同学的欺负,但是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爱情故事里的林风母亲,根本看不到儿子身上的伤痕,只知道抱着他反反复复的说:“要是你爸爸在就好了,就没人敢欺负咱们母子俩了……” 成年后的林风性格内向而懦弱,不敢与人交流,一天到晚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靠着打游戏谋生。 软弱的他,一直对母亲口中描述的高大而又强壮的父亲,有着极深的执念。 第66章 末法世界(八) 林风死了,死的悄无声息。 他身上的空间异能,在洛然的帮助下,被转移到了洛熏身上。 这件事只有洛然姐妹,和卫培知道。 对外,只说林风执行任务的时候意外死亡,仓库的管理交给了另一个空间系的异能者。 末世里,绿生基地虽然看似十分和谐,在撇除那些特殊情况的前提下,看起来和末世前似乎没有什么差别。 但是最大的差别,不在于生活条件和生活质量,而是人心。 虽然大家过上了有吃有喝的日子,但是丧尸日益的强大,基地高大的围墙带来的安全感,不足以平息他们心中对丧尸的惶恐,他们自己给自己下了一个暗示,这样的日子朝不保夕,一旦有一点变化发生,基地里都很有可能发生□□。 绿生基地里异能者是高层,但普通人才是大多数,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在异能者和普通人高达一百比一的比例下,普通人的总实力是远远超过基地里现有的异能者。 基地一点都出不得乱子。 所以,林风只能是死在了丧尸的手里。 只能是牺牲,不能是叛逃。 处理完一个林风之后,卫培他们顺藤摸瓜,又找出了更多的“林风”。 悄无声息的解决完这些隐藏的麻烦之后,就到了绿生基地的代表,去和丧尸王谈判的时候了。 “然然,你听话,这次的任务没有以前那么简单,姐姐不一定能够及时救你,所以请你乖乖待在基地,等着姐姐回来好不好?”洛熏对着想要跟着他们一起去和丧尸王谈判的洛然恳求道。 “姐姐,我的异能不比你们的弱,带上我,关键时刻也能够贡献一份力量。” 她说的是实话,洛熏见识过她的本事,自然是相信的。 但是相信,和愿意带她去参加那么危险的任务,却又是两回事。 “然然,你听我说。” 洛熏蹲下,双手按在了洛然的肩膀上,视线和她的眼睛平视。 “爸爸妈妈出事了,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不管你多么强大,多么厉害,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是你的姐姐,保护你是我的天职,也是我的本能。” “我宁愿自己受伤流血,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身上多出一个伤口,更别提是和丧尸王见面这种危险的事情。我们此去的一行人,都做好了谈判失败,牺牲的准备,然然——” “虽然你还小,但是卫哥说过,你的能力和手段不比他弱,如果我们一行人出了什么问题。那么——”洛熏坚定的看着她,“整个绿生基地,数十万人的生死,就全部交到了你的手里。” “然然,我相信你。”洛熏把她搂在怀里,“你一定能够做到的对不对?” 洛然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眼睛酸涩。 “姐姐,你带上我吧。我是你的唯一的妹妹,你又何尝不是我唯一的亲人呢?姐姐,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我只有你了。如果你也出事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即使你们把绿生基地交到我的手里,我也不会好好管它,我只会毁了它,就像当年爸爸答应了带我去游乐园,却为了和妈妈去过结婚纪念日,临时把我扔给你的时候那样。即使他后来弥补给我的是最喜欢的洋娃娃,可我还是把洋娃娃的衣服撕了。” “你想保护我,可是我也想保护你啊,我们是姐妹,姐妹难道不应该是一体的吗?我们互相保护,互相照顾。如果你是大叔,为我遮风挡雨,我就是停在你身上的啄木鸟,为你驱赶虫害。姐姐,你让我跟着你去吧,即使你们不让我和你们一起行动,我也会偷偷跟上去的。” “——你知道的,没有人拦得住我。” 最后,驱车离开基地,前往丧尸王定好的地方的,一共三人。 洛熏,卫培,还有洛然。 绿生小队基地的其他人被留了下来。 “此行,不要告诉任何人,如果我们出事了,向琼——”卫培看向了向琼,“平时基地里的大事小事,处理的最多的人就是你,到时候,你就是当之无愧的基地长,希望大家能够积极帮助向琼,把基地撑起来!” “陈东,你性子跳脱,静不下心来,但是,我们走了之后,这个基地里实力最强的人就是你,一旦需要你武力镇压的时候——”卫培对着陈东吩咐道:“收起你的怜悯,狠下心来,不然会有更多的人因为你的软弱而受伤。” “李叔,咱们这个队里,就属你最沉稳,经历最丰富,”被点到的司机大叔李南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如果向琼和陈东做的不好的地方,希望你能够及时指出来,虽然你不是异能者,但是你是咱们队里最重要的一个宝藏。” “队长,”李南声音带着哽咽的说道,“我们等你回来。” “放心,”洛然上前了一步,一脸严肃的说道:“我一定将他们俩平平安安的带回来的。” 沉浸在悲情氛围众人的被她这么一搅,扑哧一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卫培和洛熏一定要带上那么小的洛然。 但是看着她坚定的目光,又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 向琼拍了拍洛熏的肩膀:“你有个好妹妹。” 丧尸王选中的地方,是一个末世前的高档旋转餐厅。 因为末世爆发的时间是中午,来餐厅里吃饭的人不多,所以餐厅的破坏程度并不大。 不过…… 洛然抬头看了一眼旋转餐厅所在的位置,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末世前二百七十多米的高度,不过电梯半分钟的距离,但是末世后,就是足足上百层楼的高度。想到自己要用这双小短腿爬上百楼…… 绝望。 “然然,我背你上去吧。”洛熏说道。 洛然摇了摇头。异能者的体力是有限的,上百层的高度对于洛熏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反倒是对于自己,不过是麻烦了一点的事情。 要不是不能过于暴露自身的实力,洛然都想直接飞上去了。 “先爬楼,要是洛然爬不动了,我背她。”卫培安排道。 就这样愉快的做了决定,不过洛然当然是不可能让卫培真的背自己的,即使接受了这个建议,洛然还是打算靠着自己能力老老实实的爬上去。 不过一进大厦,三人就傻眼了。 怎么里面还有一个人? 不对劲。 洛然抽了抽鼻子,闻到了一股腐朽的味道——这是丧尸身上独有的味道,级别越高的丧尸身上味道越淡,眼前这个穿着一声黑色燕尾服,看上去和常人无异的丧尸,身上的味道就淡薄到了几不可闻的地步。 所以三人一开始才会把他当成了普通人。 “尊敬的各位客人,”礼服丧尸彬彬有礼的说道,“王让我特意在这里等待两位的到来。” “两位?”洛熏上前一步,问道,“丧尸先生,您是不是数错人了,我们明明有三个人。” “因为电力系统损坏,这栋楼里的电梯无法正常提运行,所以两位尊重的客人,王在最上层的餐厅里等待着你们的到来,你们的右手方就有上去的楼梯。”礼服丧尸面上的笑容不改,“王说过,人类的身体与我们新人类的身体不同,比较羸弱,所以特意宽容你们可以慢慢上来。” “那我呢?”洛然小跑着向前几步,洛熏伸出的手都没来得及抓住她,她已经跑到了双方的中间。 端着标准笑容的丧尸先生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也显得更真诚了几分。 他摘下头上的帽子,弯腰向洛然行了一个绅士的礼节:“尊敬的小公主,您当然由我带上去。” “王已经等候你多时。” 洛熏被礼服丧尸的动作和话搞得一头雾水,却谨慎的看着紧紧皱着眉头,面色严肃的洛然,没有说话。 最后,洛然转过了头,对洛熏和卫培说道:“姐姐,我先上去,等我们在上面会和之后,再说。” 洛熏张了张嘴,看着洛然走向了礼服丧尸,后者拉住了她的手腕,嘴角裂开了一个笑容。 砰地一声,原本还在不远处的一人一丧尸,瞬间消失不见。 脚踏实地的时候,洛然便甩开了拉住自己的丧尸。 “小公主,您终于来了。”说话的是不远处,落地窗旁一个端着红酒杯的男人。 说他是男人,不如用男孩这个词语形容更为贴切。 他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身形颀长,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五官利落而又干净,转头看向洛然的时候,他红色的眸子,比杯中的红酒还要更加的璀璨和闪烁。 毫无疑问,这是个俊美而又富有魅力的少年。 洛然的脑海中却飞速的出现了一幅画面。 “小哥哥?” “不,”少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弯着腰,一只手指轻轻地抵在她的唇上,“小公主,我现在是您的骑士,我的生命和姓名都是属于你的,您应该为我取一个专属于您的名字。” 洛然退后一步,他的手指落空。 不过他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失落,而是自然而然的站了起来,对着洛然说道:“小公主,我知道您心中有很多疑问,不如让一一为你解答可好?” “比如说,为什么我要称呼您为公主?” 第67章 末法世界(九) “是因为,我是最早的新人类吗?” 少年红色的眼眸闪过惊讶,似乎是很诧异洛然竟然会发现这一点。 “小公主……”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赞美道:“真是聪明。” 对于自己是新人类这件事情,洛然接受得很快。 其实一早她就发现自己这具身体不对劲的地方了。 在日常生活中,洛然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相差太大的地方,该吃吃该喝喝,饮食作息都和正常人无疑,也并不像普通丧尸对着新鲜的血肉有着极大的渴望,反而,洛然十分厌恶血腥味,甚至到了闻之即反胃的地步。所以每次做任务的时候,在丧尸数量不多的情况下,为了照顾妹妹的洛熏,都会把所有的丧尸和血液焚成灰烬。 一定要说她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的话,大概就是她的抗寒能力了,不过大冬天穿裙子什么的,火系和冰系的异能者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唯一与众不同的就是她识海中多出来的那颗菱晶了。 但是除此以外,洛然并没有感觉到身体有多少与众不同的地方,她觉得这具身体的宿主和上一个任务世界里璎珞然的身体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和璎珞然的身体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道想法在洛然脑海中飞快的闪过,洛然突然想到了被自己忽略的东西。 这个世界和上一个世界,虽然都是主神掌管的世界之一,但是无论从时间还是空间来看,这两个世界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每一个世界的演变都是随机的,在主神空间里的时候,洛然曾经问过7991,有的世界有妖族有人族,但是始终是人族占据主导地位,有没有不是人族为主的世界。 7991给出的答案是有,而且这样的世界还有很多。 主神空间里有着千千万万个世界,有着千千万万的种族,每个种族都有着各自的优势,许多世界在不同的时期甚至会被完全不同的两个种族统治。 事实上,属于人族统治的世界,只在主神空间的世界里,占据了非常小的部分。 而且虽然不同世界会重复性的出现相同种族,但每个种族在基因等方面都存在着极大的差异。同样是人族,有的人族以氧气为生,有的却依靠二氧化碳才能活下去,甲之□□乙之蜜糖。 换而言之,两个不同的世界,同是人族统治者的可能性已经非常小,至于两边的人族基因完全相同……那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了。 而洛然得到这具身体的开始,从头到尾,都是当做上一世璎珞然的身体在用。 她用习惯了璎珞然的身体,加上这个世界本来就有修仙者,所以没觉得任何奇怪的地方。 一细想,洛然突然发现,专家没解开的疑问,被自己轻易的解开了。 曾有专家断言,人类和丧尸都在不断的进化,打破基因锁重组基因从而获得更完美的身体。 但是究竟会进化到什么程度,却没人能够说得出来,毕竟这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但是大劫不可能无止境的持续下去。 世界的承载能力也终究有一个限度。 进化终究会停止。 一瞬间,洛然脑海中所有零碎的线索,全部串联的到了一起。 异能者的升级,是一件极为痛苦地事情,因为打破自身的基因锁,相当于把整个人回炉重造一遍,所以末世以后,往往许多异能者都不是死在了丧尸的手下,而是死在了打破基因锁的痛苦里。 如果有一天,异能者的升级,不必再强制打破基因锁了呢? 洛然到达的许多世界的神话传说中,天地都是由一片混沌开始的,直到浊者下沉,清者上浮,才渐渐出现了天地,有了生灵。 现在人类的基因,或许就处于混沌的状态。 每一次的进步,都代表在这个混沌上劈上一刀,所以每一次的进化都是一种极大的痛苦。 直到将这个混沌劈开,直到天地出现轮廓的时候,人类所有的基因,才算是排列到了正确的位置上。 而后续需要做的,不过是不断调整基因的位置,以求能够达到更加完美的地步。 当人类能够进入自由调整,而不是靠着外力强力打破基因锁进行组合的时候,怕就是人类进步的巅峰了。 也就是洛然现在的状态。 “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存在的?”洛然问道。 “一开始,”少年彬彬有礼的说道,“从公主殿下身上的气息泄露的一开始,我就知道公主殿下是我要找的人。” “所以你是故意接近我的?”洛然想到原主记忆中那个对她百般照顾的小哥哥,挑了挑眉头。 “不——”少年摇了摇头,深邃的眼眸注视着洛然,“是公主殿下的气息吸引了当时还是旧人类的我……” 洛然皱了皱眉头,只当做是基因之间的相互吸引。 “公主殿下,还请您往这边坐,您的姐姐他们还有一段时间才会上来。” 少年优雅的为她拉开餐桌旁的高椅子,洛然走到他的身边,自然而然的张开了双手。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公主殿下。”少年说道,伸手搂过她的腰,将洛然抱到了椅子上面。 落座之后,洛然晃着少年倒给她的酒杯,好奇地问道:“我记得那些人说你不是被你父亲杀死了吗?” 她一点都没有掀别人伤疤的自觉。 少年并不介意,仍旧笑得温和:“那个男人被饿昏了头,煮了一只丧尸的手臂,后来怎么样了,我就不知道了。” 有一瞬间,洛然几乎要相信了少年的话。 不过她看见了少年眼里划过的恶劣光芒。 “你是故意的。”洛然肯定的说道。 少年耸了耸肩,并没有被拆穿的尴尬,“谁叫他在逃跑的时候,把我扔给了丧尸呢?” 好不容易从丧尸群中逃出的少年,千辛万苦追上了逃走的父亲,却被人联手制住,打算做成食物。 内心的怨恨迫使他打开了第一个基因锁,成为了一个一阶的新人类。 对,少年称呼当时的自己为新人类,在他眼里,不管一阶还是多少阶,能够正常思考,就是新人类,而外面那些臭烘烘的丧尸,只要一日没有清醒过来,在他眼里,就永远是最低等的存在。 他的异能是迷惑。 能够迷惑丧尸,也能够迷惑人类。正是靠着这个异能,他才从他们的菜刀下逃了出来。 “我看见他们都喝了那锅汤……”少年的脸上笑容恶劣,“应该一个也没能够逃脱吧。” 直接食用丧尸肉,感染速度虽慢,但是感染成丧尸的几率,可比被抓伤要大多了。 洛然抽了抽嘴角:“你开心就好。” 少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开心的话,红酒喝得好好的,突然扔下酒杯从桌子上滑了过来,抓住洛然的手,激动地说道:“我当然开心,开心极了。” 洛熏和卫培一推开门,看到的便是一个俊美的少年,抓着自己妹妹的手,一副痴汉的样子。 …… 合作谈的很顺利。 少年会约束基地周围的丧尸,如果发现幸存者,会第一时间通知基地的人,并且在他们进行营救的时候放水,顺便监视周边外来人员。 与此同时,卫培要派来足够多的技术人员,包括教书的老师,因为新人类里除了少年和洛然这种直接觉醒,省掉了中间过程的新人类还拥有以前的记忆以外,这些经历过丧尸化之后成长起来的新人类,都是全新的,虽然未必如同婴孩一般单纯无害,无知却是肯定的。 至于楼下接送几人的那个礼服丧尸,是在少年得亲自带领下,潜伏在人群中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变成的现在这个模样。 天色渐沉,眼看基地就要到了每晚关门的时候,陈东带着李南他们也悄悄地守在了门口,希望能够看到卫培他们的车进来。 “卫哥回来了,卫哥回来了!”一辆熟悉的车驶入了几人的视线。 身为高阶异能者,卫培对他人的视线很是敏感,陈东几人急切的目光自是被他第一时间发现。 缓缓停了车,把几人都招呼了上来,才继续将车开往了住的地方。 “熏姐,熏姐!你们没事儿吧?”陈东叽叽喳喳的问道。 洛熏摇摇头,面色不是太好。 卫培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合作谈的很成功。” 细致的向琼将车里打量了一番,变了脸色。 “洛然呢?” “对啊,”李南也前后看了一番,朴实的脸上写满了对家中小辈一样的担忧:“然然呢?小姑娘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洛熏的手指掐着掌心,眼睛通红。一脸的自责与愧疚,吓得陈东和李南都噤了声。 向琼却没这个顾忌,基地里就她和洛熏两个女性,洛然除了洛熏就和她最亲,对于末世后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向琼来说,洛然现在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我问你们,洛然呢?” 卫培压低了嗓子:“回去再说。” 第68章 末法世界(十) 车开到一半,基地漫天的大雪,突然停了。 无数为了生计逼不得已在寒冷的天气中,暴露在室外的人,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注视着被阳光撕开了阴云的天空。 “这是怎么回事?”李南停了车。因为前面的道路上,不断有人在大街上停下了脚步,开着车再怎么绕也绕不过去。 卫培打量着窗外,最后说道:“雪停了。” 一连下了小半个月的雪,下得令人绝望的雪,说停就停了。 他们下了车,踩在了松软的雪地上,之前的雪太大了,尽管基地里开了不低的工资,身体素质够强,能够出来清理街道上的雪的人却不多。不断有人反应过来,呆呆的抬头,贪婪的看着划破乌云的那一缕金灿灿的阳光。 ——气温以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回暖起来。 地上的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很快便有潺潺的水声在街道上响起,所幸绿生基地因为考虑到防守的问题,建在了s市较高的一端,积雪的融化并没有为绿生基地带来二次灾难,而是顺顺利利的顺着基地的排水系统,流了出去。 大街上,有人热得受不了了开始脱掉身上厚实的冬衣,有人在回过神来之后,开始抱头痛哭。 不知道是哭熬不过雪灾死去的亲友,还是哭着难得一见的阳光。 末世降临之后,局部气温的一夜骤变,并非没有在这颗星球上发生过。 据说,原本最炎热的赤道一段,已经彻底被冰雪覆盖,南北两个半球彻底被庞大的冰川隔开,反而是末世前最冷的南北两极,变得绿意盎然,充满了生机。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自己会亲身经历这样一场气候的变幻。 这感觉,就好像用摄像机将周围的场景拍摄了下来,然后加速无数倍的效果。 “这不科学。”陈东喃喃自语道,“那帮子专家不是说,维度越低的地方,会像末世以前的高纬度地区一样,越是临近两极,越冷吗?” 没有人能够给他答案。 …… “你这样做,不会触犯规则吗?”绿生基地外不远处,洛然的精神力感知着基地内发生的场景,问道。 就在五分钟前,洛然说自己不喜欢大雪,因为有很多基地里的普通人被冻死,于是丧尸王二话不说带着她到了基地门口,就有了基地里发生的这一切。 “规则——”丧尸王弯起了唇角,俊美的容颜笑得温和,说出的话却不那么柔美,“本来就是让人打破的。” “7991,我也可以这样做吗?”洛然在心里问道。 “不可以,宿主一旦这样做,会触犯这个世界的天地法则,被送回任务空间。”7991警告道。 洛然转头,问道:“你可以再告诉我一次你的名字吗?” “巳东,白巳东,我的公主殿下。” “巳东……”洛然低头,轻轻地笑了起来,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一个四岁的小孩子身上,实在是显得奇怪,可是白巳东看向她的眼神,却仍旧专注,“这个名字真好听……” “百听不腻……” 基地里,融化的雪在街面上汇聚成了湍流的小溪,卫培几人退回了车里。 雪化得突然,却是这段时间里难得的一件好消息,大街上的许多人都跑回家和家人一起庆祝这个喜悦的事情了。 没有人注意到,无数绿色的光点,从天空中飘飘洒洒的落下,渗入每一个人的身体之中。 一个九阶修士的灵力有多庞大? 洛然用事实证明了为什么九阶,是所有八阶修士都难以越过去的坎。 漫天的灵力肆意的被挥洒在绿生这个庞大的基地里,数十万人沐浴在了她的灵力之下。 其中以洛熏和卫培的感受最为真切。 两人体内的基因锁,以一种温和而又迅疾的方式,被快速的打开,一个呼吸间,两个本就是基地修为最高的人,硬生生被提升到了异能六阶。 “你们感受到没有?”第一个开口的是陈东,他如坠梦幻的说道:“难道是阳光才是异能进阶的关键?李叔,李叔,你开慢点,我要打开天窗,多晒晒太阳。” 随着灵力的释放,洛然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殿下,您这样做,对其他人是不公平的。”白巳东说道。 “公平——”洛然学着白巳东的语气,“本来就是让人打破的。” 她的声音变得飘渺而又虚无。 看向基地方向,嘴角尚且噙着一抹笑意的白巳东慌乱的回头,却只看到她消失到一半的身影。 她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 空间里,一身绿袍的男子,坐在沙发上,喝着茶,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见到洛然回来,他笑着抬头:“洛然,好久不见。” 虽然这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但却是洛然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容。 说实话,比起白巳东,他生的要普通许多。五官都称得上是精致,偏偏拼凑在一起,却难以给人惊艳的感觉,只能勉强算得上是清秀,偏偏他脸上温和的笑意,为他增色不少。 “主神真是好闲心。”洛然说道,向后一倒,也坐在了一张柔软的沙发上。 只是比起主神枝条交织,藤蔓缠绕的沙发,洛然的沙发,却全是厚厚的冰雪,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柔软而又冰冷。 而她的面容也随着她落座到沙发上开始发生改变。 青丝由发根至上,寸寸成雪。 “我应该叫你苏洛然,还是叫你北女?”主神问道。 “还是叫我洛然吧,我习惯了。” “洛然,你真的愿意为了他放弃北女的位置?”主神笑着为她斟了一杯茶,问道。 茶杯凭空而起,落到了洛然的手里。 她仰头一口饮下,豪迈的摔杯:“有何舍不得?” 主神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伸手一抹,地上的残渣便化作了飞灰散去。 “你是对的。” “东老西帝南姬,他们三个都慌着在世间留下血脉,期望有一日能够在子孙的血脉之中复活,没想到,最后真正复活的人却只有你一个……”主神感慨道。 “东老不是没有复活,”洛然反驳道,“东老的后人,都是东老和他妻子爱的延续,他舍身化作生命之树的养料,何尝不是为了能够去寻找他的妻子。” 主神摇了摇头,“四个人里面,看得明白的,只有你们两个人。” “东老才是明白人,”洛然摇了摇头,“东老的妻子前世就是他的爱人,那一世也随他转世到了神界,当两人再度相爱,结为夫妻的时候,前世的记忆自然也被唤醒了。” “你知道的真多——”主神失笑道。 “你未必不知道。”洛然淡淡的说。 “至高无上的力量总是容易迷人眼睛的,当初选中你们四个,便是因为你们在历经一世之后仍旧纯洁无暇的灵魂……没想到,最后只有你和东老保持了下来。” 洛然侧着头看着在扶手上敲击的手指,说道:“他们并不是被迷了心窍,不过是因为您给的位置太高,也太冰冷,所以尤其渴望温暖。” 偏偏四尊者的位置又太高,爱上他们的人,爱里多多少少都参杂着杂质,不够坦然。 所以他们俩一心只想要一个自己的血脉,只想要一个能够与自己流着共同血液的人。 “……而且大家都不知道自己是没有前世的,就像是没有根的浮萍,存在的意义仅仅是作为一颗生命之果四分之一的替代……” “这么说来,倒觉得是我错了一般。” “您当然没有错——不过是这个世界错了。” 主神失笑,这个丫头,还是在拐着弯骂他。 “虽然你已经决定了放弃北女这个身份,但我还是要再问你一句,”主神说道:“爱情是最不长久的感情,他能够靠着执念,追逐你几生几世,却未必能够伴你生生世世,你当真甘愿?” “若是你后悔了,到时候可没有再次选择的机会。” 洛然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仿佛听了一个很好笑得笑话一般。 “您还是莫要诓我了,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自己还不清楚吗?” “您既然说过,有执念,方成人,我一个执念都没有的灵魂,如何能够出现在您的空间里?” “归根到底,不是因为我没有执念,而是因为我本身就是一道来自白巳东的执念罢了。” 还有一句话洛然没有说完。 只是当我对白巳东起了执念,那我也变从一道他身上发出的执念,变成了真正的洛然。 也就是现在的她。 “若是你愿意,我随时可以让你回到北女的位置。”主神继续蛊惑道。 “我不愿意。” “我只愿意与我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一生一世,白头到老。” …… 白巳东脸上惊慌的表情还没褪去,面前不到他腰高的小姑娘,身形突然飞快的抽长。 许是主神的恶趣味,洛然小时候明明是一个生的十分精致的姑娘,和北女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但是长大后的她,却硬生生成了一个北女的翻版。 倒不是说北女难看,而是比起洛然和洛熏两姐妹的颜值,北女和她们姐妹那种极其具有冲击力的美是完全不同的。 她的美丽更成熟,更充满了魅力。在她整个人彻底凝实之时,白巳东退后一步,附身亲吻了她的裙摆。 “见过我的女王陛下。” 洛然的手搭在他的手上。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到九阶。” 第69章 完结 九阶需要多久呢? 洛然好像等了很久,又好像是一眨眼的功夫。 白巳东就到九阶了。此时,属于新人类的王国已经建立了起来,世界上的丧尸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人恢复了神智,人类和新人类,从此跨入了新的时代——一个由两个智慧种族所共同主宰世界的时代。 绿生基地在大家的努力下,越办越好,越来越多的人涌入了绿生基地。绿生基地也是第一个带头接纳新人类的基地。 在别的基地还在顾忌新人类曾经是丧尸的身份的时候,绿生基地已经和新人类做起了生意,双方互通有无,彼此壮大,无数资源之间的交换,从绿生基地走出来的人,地位甚至要隐隐高出别的基地的人。 新人类的主城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事情,脚下的步伐,将目光转向了城中心的高塔。 从第一个人开始,接二连三的有人匍匐在地。 高塔里,靠在洛然怀里的白巳东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白巳东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洛然的笑容。 他第一反应,是伸出手,抚上了她的面容。 “不是梦……” “不是梦……” “不是梦……” 他痴痴地笑着,眼泪也跟着笑了出来。 “又哭又笑,黄狗拉尿……”洛然歪着头,一本正经的说着以前在孩子间听到的童谣,自己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是梦,不好吗?” 白巳东伸出手,大力抱住了她。 “好,当然好……” 他的手紧紧禁锢着洛然,好像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再也不分离。 “你、你不准再走了。” “我不会再走了。” “我们成亲!” “好,我们现在就成亲!” 第70章 番外:东老(与正文无关,慎买) “你走吧,我一个人在人界过得挺好的。” “你放心,我会找一个好人嫁了的,你不用担心,我后娘虽然不喜欢我,但我爹总不会害了我的,好歹会给我找一个好人家的。” “我虽然长得不漂亮,干活也不够勤快,但是我娘留了那么多的嫁妆给我,总会有人愿意娶我的……” “你的嫁妆被人骗走了怎么办?”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女子身后传来。 女子抬手胡乱揩了揩脸上的眼泪,气呼呼的说道:“那我就不嫁人了,以后分出去做一个女户。” “你那爱面子的爹不会同意的。” “不要他同意,我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就说我死了男人,不想再嫁人了,打算一个人单过。” “喂,”黑衣男子笑眯眯的说道,“暖暖,我不过就是逗你一下,你就要诅咒我去死啊?” “你才不是我男人呢!”被称作暖暖的女子转头,眼睛红红的瞪着他,“你少占我便宜,你都要娶亲了,别耽误我嫁人。” …… 东老临死前,突然回忆起了自己的第一世。 遇见那个叫做文暖的女子的时候,他还是一只受了伤,连人形都维持不了的狐妖。 文暖的心地很善良,她包扎伤口的动作很熟练,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当时的东老实在是伤的严重,还没被包扎好,就晕了过去。 文暖不放心把它扔在外面,于是偷偷摸摸的将他带回了家。 文暖在家里的处境并不好。她虽然是县令的女儿,但是并不受宠,生母死后,县令很快又娶了一个比文暖大不了几岁的女人做填房。 这个女人年龄不大,心思却不浅,进了县令府以后,表面上对文暖照顾有加,实则十分苛刻,文暖捡到了一只受伤的狐狸,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往家里带,只敢偷偷摸摸的藏在自己的床上。 东老在她小小的床上一藏就是半个月。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是众人尊称的东老,他有名字,叫做孤和昶(chang),是妖族的太子。 却因为妖族内部的争斗,不得不逃出妖界,流落人间。 受了重伤的狐狸没法动,只能够趴在床上,等着少女来看它。 少女似乎没有什么朋友,于是常常趴在床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孤和昶聊着自己的心事。 孤和昶从她口里知道了这里叫做文昌县,据说一百年前县里出了好几个状元,是个能出文人的地方。 文暖的继母不希望文暖嫁到一个好人家,于是在外面散播她不孝的传言,导致文暖已经十六岁了,还没有人上门提亲。在他们这个小地方里,有姑娘的人家,往往是在姑娘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已经把亲给定下来了。 文暖倒是不着急,不过文暖的县令爹不懂女人间的弯弯道道,只会责怪文暖做的不好,导致如今无人询问的局面。 “小狐狸啊,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爹的填房为什么这么针对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听他们说,她以前喜欢的人喜欢我娘,后来我娘死了,那人也走了,她就嫁给了我爹……” “我觉着她嫁给我爹就是为了专门来报复我。” 文暖嘴里喜欢她娘的男人是县里的一个先生,读过很多书,很有才华,用大家的话来说,一看就不是应该待在这个小地方的人。 但他的的确确在这个小县城里待了十年。 开了家小小的书院,招收男女学生,教导起来也很用心,文暖和她的那个继母,都曾经是一个班的同窗。 “不过怎么可能呢,我就从来没觉得先生哪里对我好过。” “先生也从没来过我家,他连我娘的面都没见过,怎么会喜欢我娘呢?” “不知道我那个女人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从文暖的口里,那个教书先生和她娘没有半分交集,文暖的娘是传统的大家闺秀,成亲之后也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和外面的一个教书先生见面,就是县令府隔壁哪个菜市口卖菜的男人长什么模样都未必知道。 不过那个先生长得很好看倒是真的。 文暖在形容他的时候,一连用了眉清目秀,文质彬彬,斯文优雅这样的形容词语。 “比我那肚子比孕妇都大的爹好看多啦!”文暖说道。 …… 狐狸在县令府一住就是半个月。 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文暖把它抱着到了城外,准备放生,刚刚搁地上某只狐狸就是一副瘫痪了的模样。 怎么抱出去的又怎么抱了回来。 狐狸很乖,从不乱叫,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一只狐狸安安静静的躺在杂草堆里晒太阳。 它身上的毛色很杂乱,一开始文暖还以为是没洗干净,后来发现它身上的皮毛本来就是这个颜色。比起城里被猎人抓起来卖给有钱小姐的红狐雪狐它的确不算漂亮,不过胜在这个毛色非常的隐蔽,小狐狸躲在杂草堆里,即使偶尔有人进了文暖的院子,也很难发现躲在杂草里面的小狐狸。 平日里,愿意动弹的时候,小狐狸就会像一条小狗一样跟在文暖的身边,陪着她出门,陪着她折腾继母。 说不清是哪一天起,孤和昶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有意思,待在文暖身边,做一只普通的狐狸,什么也不用想,每天有人专门照顾着。 直到有一天,提婚的人上了门。 “哈哈哈她机关算尽又怎样,没想到我表哥回来直接提亲吧哈哈哈……”见到提亲的人文暖很是开心。 来人是她的表哥,是文暖娘亲同胞妹妹的儿子。 夜晚,文暖梦到自己养的小狐狸变成了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 “你是谁?”文暖瞪着他。 男子嗖的一下又变回了小狐狸。 文暖很兴奋:“你就是话本里前来报恩的狐狸精吗?” 孤和昶满头黑线。 “你要成亲了。”他陈述道,又问:“你狠高兴?” “当然啦,”文暖毫不犹豫地说道,“能够摆脱那个女人,当然高兴。” “你很喜欢你的表哥吗?” “当然啊,我表哥长得又高又帅,虽然家里没什么钱,但是对我特别好,我嫁过去肯定不会吃亏的……” “你怎么知道?”孤和昶问她。 “姨妈对我很好啊,表哥又是个孝顺姨妈的人,肯定不会欺负我的……”文暖理所当然的说道。 第二天,文暖神清气爽的起了床。 小狐狸趴在床头,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文暖捏着它的脖子,将它提了起来,打量了一番之后,才啧啧的说道:“我就说自己肯定是做梦嘛,你长得那么丑,化形之后怎么可能那么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文暖的错觉,她看见小狐狸似乎翻了一个白眼。 文暖的继母这一次出乎意料的没有为难她,利索的通知了她表哥来提亲的事情,在得到她的同意之后,很快便与文暖的姨妈开始商量黄道吉日和成亲的事宜。 文暖觉得惊讶,又琢磨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只能说:“可能是她良心发现,不想再折腾我了吧。” 一个为了折磨情敌的女儿能够委身于一个年龄比自己爹还大的男人的女人,怎么可能轻易的良心发现呢? 文暖没高兴过半日,就在小狐狸的带领下,看到了在自己院落外一个隐蔽之地偷情的一对男女。 “……待她嫁过去之后,还不是我手心里的汤圆,想怎么搓怎么搓……”说话的是她心心念念的表哥。 “……哼,她和她娘一样,都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到时候勾了你的心……”这道女声是她年轻的继母。 “……怎么会呢,我的心里只有你……” 文暖隔得不远,两人的话虽然没能够全部听清,但重要消息却是一句话都没漏的。 表姨不是说,只要嫁给表哥,自己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吗? 心神恍惚之下,文暖踢动了脚下的一块碎石头。 “什么人?”最先回过神的是还在搂着女子缠绵的男人。 他小心翼翼放开怀里的女人,示意她躲在假山里,自己朝着文暖藏身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他只要再往前走两步,就能够看到躲在一旁的文暖。 一只皮毛斑驳的动物似乎是受了惊,从角落跳了出来。几个纵跃,就消失在了男子的面前。 确认没有危险之后,男子退了回去。 文暖听到女子的询问声:“刚刚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野狗罢了。 两人又是一阵嬉笑。 文暖站在那里,如同一桶冰水在冬天里从她头上泼了下去。 她眨了眨眼睛,眼睛有些酸涩。 孤和昶看着神情恍惚的文暖,莫名觉得心里有几分不爽。 就像是女儿被渣男辜负了的老爹。 晚上,文暖又做了那个狐狸变成男子的梦。 第二次见面,又是在梦里,文暖对他有种说不出的亲切。 “哈哈,我又梦见你了。” “你若是不开心,”梦里的孤和昶伸手抚上了文暖的头,轻轻地揉了揉,说道,“便不必勉强自己笑出来。” “有那么明显吗?”文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一抹压下去的轻愁又浮上了眉头。 “我只是不明白,”她的眼里带着疑惑,“姨妈是我娘的亲妹妹,我虽然很久没有和表哥见面了,但是小时候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他为什么要……为什么要……” “人总会变得。”孤和昶说道,不知道在说文暖的姨妈,还是在说谁,“有人改变是因为利益,有人改变是因为美色……你和你表哥虽然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事谁说得清呢?” 许是因为在梦里,孤和昶又是自己养的小狐狸变的,文暖对他有种说不出的亲切,两人坐在床边,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文暖摇着腿,咬着唇问道:“那怎么办呢?” “要不我帮你杀了他们俩?”孤和昶提议道。 这个建议被文暖一口否决了。 “虽然他们欺骗了我,但我若仅仅因为这样就取人性命,那和他们还有什么区别。”文暖阻止道。 孤和昶没有再提这件事情,因为现在的他也只能借着晚上月光的精丨华,出现在文暖的梦里,在外面,他还是那只普通的狐狸。 表哥娶她是为了帮着继母折磨她,文暖怀疑姨妈的心思也不纯。 在小狐狸的帮助下,果然听到了姨妈让表哥娶文暖,是为了谋夺文暖的娘留下的嫁妆的话。 文暖的娘和文暖的姨妈是同胞姐妹,出生的时候相差也就一刻钟的功夫,不过两人不仅生的不一样,性子也不一样。文静的让人心疼的文暖娘,因着先天身体不好,难免要受家里人的照顾多些。 也就因为这,文暖的姨妈怀疑起了当年外祖父和外祖母给两姐妹的嫁妆是有偏差的。 事实上,文暖手中拿着的嫁妆单子上,的确有几样东西的价格一看就不是文暖的外祖家能够拿出来的。 但却不是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偏心。 因为这几样东西,都是一个朋友听闻文暖她娘成亲的时候送来的礼物,被外祖母做主直接添到了嫁妆里。 文暖的姨妈惦记的也就是这几样东西。 “外祖父外祖母偏心?”文暖目瞪口呆,“怎么可能?!” 谁不知道,她的外祖母和外祖父生了两个如珠似玉的双胞胎女儿,俱都是当做眼珠子一般宠着爱着的,两姐妹嫁人的时候,家产也在族长那里做了公示,除了带走的嫁妆是一模一样以外,待两老归去之后,家产也是一人一半。 不过被姨妈再三挂记的东西,文暖也确实升起了好奇之心。 文暖娘亲的嫁妆,就放在文暖院子下面的一个私库里面。自从娘走了以后,文暖怕睹物思人,再也没有打开过这个私库。 在文暖的记忆里,娘亲的嫁妆大部分都是给她看过的,只有一个红木箱子里的东西,绝不让她碰,说是还没到给她看的时候。 文暖觉得,她姨妈想要的东西,或许就在箱子里面。 半人高的红木箱子,打开之后,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 一卷画轴,一块玉佩,一颗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石头。 三个东西里面看起来最值钱的就是玉佩,其次是画轴。至于那颗石头,抱歉,文暖没有点亮慧眼认石头的技能,在她眼里这块石头和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头没什么两样。 无非就是大了点,人头那么大一块,文暖都怀疑它是不是用来压箱子的。 不过跟着她下来的小狐狸看见了石头之后倒是很兴奋,直接跳了上去,四肢趴在了上面,将石头抱在了怀里。 文暖没管它,拿着画轴和玉佩去了外面的书房。 阳光从窗台洒了进来,落了满桌的金黄,文暖将画轴摆在桌上,小心翼翼的拆开了画轴上绑着的绳子。 轻轻一拨,画轴的两端便骨碌碌的滚了起来。 一副美人画渐渐浮现在了文暖的面前。 跟着她上来,蹲坐在书案上的狐狸,瞪大了眼睛。 画中的美人,眉如远黛,面若秋月,惊鸿一瞥的回头,惊艳了作画人的笔尖。 让人惊讶的不是画中女子的美。 而是画中人,和文暖,几乎生的一模一样。 空气中响起了两道倒吸凉气的声音。 “怎……怎么会……”文暖不敢置信。 小狐狸比文暖先发现不一样的地方。 它的爪子指向了画中女子的耳朵。 不难看出作画人的用心,画中女子纤毫毕现,连耳垂上的一颗小小的痣,都没有被忽视。 文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我没有痣。” 有痣的是她的母亲。但是在文暖的记忆里,她的母亲和她生的并不相像。 甚至……她的母亲和她的姨妈,姿色相去都甚远。 两姐妹虽然同时美人,但是文暖的姨妈叫人惊艳得多,文暖的娘亲初看只觉得普通,细细看来才会觉得她五官柔和,别有韵味。 说起来,文暖的长相,倒和姨妈要更像些。 不过画上的落款,让文暖确定了画中女子的身份。 “赠敏敏。” 敏敏,就是文暖母亲的小名。 和画轴一起带出来的玉佩,晶莹剔透,里面似有流光转动。 文暖想了想,将画轴收了起来,玉佩戴在了身上。 小狐狸的目光从画轴转移到了玉佩上,若有所思。 …… 晚上,文暖就弄清了卷轴的事情。 与她一起弄清的,还有潜入她梦中的孤和昶。 见到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文暖的时候,孤和昶的是一脸懵逼的。 直到其中一个文暖喊了一声娘。 “我娘说我爹是头白狐狸。”文暖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孤和昶指了指身上的衣服:“我是黑狐狸。” “那我现在的爹是谁?” “背锅侠?” “我就知道!”文暖一拍大腿,“文富贵那种丑八怪哪里生的出我那么漂亮的女儿!” “可是他好歹背了十六年的锅。”孤和昶补充道。 “呸,那是他贪图我娘的美色!”文暖愤愤地说道,“当年花言巧语把我娘娶进门,小妾虽然没有纳进门,外面的姨太太可一点也不少。” 在继母和表哥谋划着磋磨文暖的时候,后者带着小狐狸,包袱款款的走上了寻爹之路。 “你知道你爹在哪里吗?” “不知道。”文暖作了小子打扮,嘴里叼着根草根,“总比被我表哥坑过去要好。” 偷偷吸收了文暖亲爹留给她娘灵石的孤和昶觉得就这么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带着文暖进了妖界。 去过人界,又有过一段感情史的白狐狸,在孤和昶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 不对,是一个妖。 “你说我找到我爹了怎么办?” “他会认我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女儿吗?” “我爹真的是只跟你一样的大狐狸?” 孤和昶一把拍在她的头上。 “你爹没你那么聒噪。” 带文暖认亲,孤和昶是打着自己的小九九的。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文暖的爹应该是白狐一族的一只大妖,如果能够得到他的支持,他夺回妖族太子的位置会容易许多。 只是没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两人才找到文暖的爹,便看到的是他迎娶新欢的场景。 孤和昶说他一直单身,应该是在等着她娘,她才有胆子来找他的。 没想到一来就刚好见到亲爹娶亲。 尴尬。 是此时站在不远处观礼的文暖。 没法认亲,也无处可取的文暖,只能跟着孤和昶找个地方住下来。 看着孤和昶玩阴谋阳谋,重新夺回自己妖族太子的身份。 文暖学会了人间天师留在妖界的术法。 以人类的身份跌跌撞撞的活在这个妖界。 文暖一个女子,在妖界还有孤和昶的庇佑,出了妖界,就当真是独身一人了。 所以孤和昶没有提出送她回妖界的请求。 文暖也就顺其自然的留了下来。 直到有一天,传来了妖族太子即将大婚的消息。 文暖才恍然察觉,自己在妖界待得时间太久了。 是时候该走了。 在成亲当天造了妖王的反的孤和昶一脸懵逼的发现,他真正准备娶得人不见了。 …… “你要嫁给谁?” “要你管啊!”文暖嘴硬的说道。 “我怎么不能管,”孤和昶掰过她的身体,让文暖正面朝向自己,他弯下腰,两人额头相贴,文暖想后退,却被他按住了头,“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能不管。” 第71章 番外:北女(慎买) “东老的前世是一只狐妖?那你呢,你前世是什么?”白巳东问道。 洛然笑而不语。 …… “叫你出去挑水,你又去抓兔子啦?”破旧的寺庙里,大和尚敲着还不到他腰高的小弟子的头,干枯有力的指节敲在小和尚铮亮的光头上,咚咚作响。 不过小和尚也不觉得痛,一边被敲一边咧着嘴笑。 “还笑!”大和尚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拿上你的水桶,跟我打水去。不然今晚看你喝什么。” “知道啦师父。”小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乖巧的说道。 寺庙的门口,一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姑娘,正双手扶着门框,探着头往里面看。 小和尚一转身就看见了她。 他蹦蹦跳跳的走过去,问道:“然然,你跟我们一起去挑水不?” 被唤作然然的小姑娘点点头:“好啊。” 打水的路上,大师傅挑着两个大木桶走在前面,后面的小和尚挑着两个还没他小腿高的小木桶。 “无尘,你的桶重不重啊,我帮你拿一个吧。”小姑娘说着就要伸手去拿。 “不行不行,”无尘小和尚躲了躲,躲过了小姑娘伸过来的手,“你拿了我就挑不稳了。” “那我帮你挑一会儿吧。”小姑娘又接着说道。 “不行,”小和尚抓紧了自己的扁担,“我是男人,男人怎么能让女人帮自己挑东西呢?” “我娘说了,你这么小的不是男人。” “你才不是男人。” “我本来就不是男人啊。”小姑娘一脸莫名其妙地说道。 小和尚:她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力反驳。 “然然,你别管他,”前面走着的大和尚发了话,“这是无尘的修行,谁也不能帮他。” “可是他看起来好辛苦啊。”小姑娘心疼的说道。 “现在流点汗,以后才会少流点血。” “为什么会流血呢?”小姑娘不解的问道。 大和尚没有回答。 小和尚无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等我长大了,可是要跟着师父去降妖除魔的!” “那你能不能不去啊?”小姑娘问道。 “不行,师父说了,许多妖怪正在世间为祸,无数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不去谁救他们呢?” “不是还有其他的大和尚和道长吗?” “可是如果人人都这样想的话,那谁还去除妖呢?” 小和尚目光坚定的说道:“我的梦想,就是天下无妖。” …… 虽然誓愿发得很宏大,不过小和尚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妖怪。 夜晚,漫天的星辰闪烁,寺庙旁的山坡上,两个小小的身影并排躺着。 小和尚翘起了二郎腿。 “然然,你说妖怪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啊?”他问道。 “我也不知道,”小姑娘发挥了一下自己的想象力,说道,“或许就跟书里面讲的一样,青面獠牙,穷凶极恶,最喜欢吃人。” 小和尚哆嗦了一下。 “你以后会离开这里吗?”小姑娘问道。 “会吧。”小和尚说道,“师父说了,等我长大一点,就带我去降妖除魔。” “长大一点是多大啊?” 小和尚没有说话。 时间像是被牧羊人驱赶着的羊群,一日日还是到了分离的时候。 “小和尚,你别走,你别走好不好?”已经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 天上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乌压压的云仿佛随时都要沉下来一般,一个中年妇女双手死死的按着小姑娘,才没让她冲过来。 十二岁的小和尚站起来,已经到了师父的肩膀,他转头,面上闪过不舍。 大和尚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和尚,你们出去降妖除魔,带上我好不好?”小姑娘挣脱了她女人的束缚,跑了过来。 小和尚抬手行了一个佛礼。 “然然,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不适合你。” “不,我就要跟你们出去。” “那你呢?难道你就适合吗?”小姑娘向他走近了一步,几年里,两人都在长高,小姑娘虽然长得慢一些,可也不矮,她仰着头,呼吸几乎喷到了无尘的脸上。 “然然,我们是不一样的。” “不行!”小姑娘拽住了他的衣袖,“你要么留在这里,要么带我走。” 无尘的脸上出现了为难。 “阿弥陀佛。”大和尚走了过来。 跟在小姑娘身后的女人脸上浮现了紧张的神情。 “然然,过来,常和师父带无尘是要做正事的。” “我不!”小姑娘倔强的一扭头。 无尘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师父。 常和大和尚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轻叹。 “阿弥陀佛。” 村里的其他人回了常和一个佛礼。 “走吧。” 常和轻轻地说道,小姑娘的手就失去了力气。 她站在那里,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小和尚对着村里的人行了个佛礼,又对着小姑娘说了一声对不起,才慌慌忙忙的追着师父的背影跑去。 在他身后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常和大和尚的步伐很快,无尘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乡间的路并不平整,下了雨之后到处都是积着淤泥的坑,无尘忙着追常和,根本来不及看脚下的路是怎么样的,深一脚浅一脚,两只脚踩满了泥。 走到常和身边才发现,同样穿着草鞋的大和尚,只有鞋底一层是脏的。 “师父。” “你很难过。”常和大和尚说道。 无尘老实的点了点头。 “聚散别离,乃人生常事,习惯就好。” “是,师父。” 无尘擦了擦脸上的水,问道:“师父,我们还会回来吗?” “看缘分。” “我想回来可以吗?” “看你。” …… “人都走远了。”先前按着小姑娘的女人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水,“回去吧。” 雨停了,两道清泪却从小姑娘的脸上流了下来。 “娘,我们还会见面的是不是?” “会的,有缘自会相见的。” …… 小和尚跟着师父,去了很多的地方,认识了很多的人,也降服了很多的妖怪。 “你快走吧,趁我师父还没发现。”无尘偷偷摸摸的将一只山鸡精从降妖带里面放了出来,胖乎乎的山鸡对他感谢的点了点头,踩着小小的鸡爪小心翼翼的跑远了。 “山鸡精走了?”正在盘腿调息的常和问道。 无尘一惊,手里的袋子都掉在了地上。 常和慢悠悠的睁开眼,不慌不忙的说道:“山鸡精只是馋嘴偷了农人的谷子,罪不至死,但若是那些穷凶极恶的妖怪哄骗你呢?” “师父,我分得清善恶的。”无尘手舞足蹈的辩解。 “不,”常和摇了摇头,“善恶没有那么好区分的。” 眼见耳听,都不一定为实。 …… 小姑娘在小小的山村里,越长越大,也越长越漂亮。 所幸村子小,地方又隐蔽,所以没有外人得以窥见这样的美丽。 然然十六岁那年,向她提亲的小伙子,从村头排到了村尾。 “然然,嫁给我,我力气可比他大多了。” “力气大有什么了不起的,然然你看我,我跑得快。” “我长得好看,然然,你嫁给我吧。” “滚滚滚——”长大了的大姑娘端着一盆水出来,刷的一下泼在了地上,“说了多少次了老娘不嫁人,发情的都滚!” 然然的娘坐在家里,说道:“都四年了,小和尚不会回来了。” “他会的,会的——”大姑娘咬着唇,眼中有晶莹闪烁,“他会回来的。” “然然,”一双细腻的不像乡下妇人能够拥有的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你们是不可能的。” “娘……” …… “师父,这世上的妖怪,怎么越来越多了?”无尘问道。 几天前,他们才在一个小镇上除去了吸食处丨女血液的妖怪,刚刚赶到下一个小镇,便又听说了镇上童男童女消失的事情。 如果是几年前,无尘问出这个问题,常和会回他,世间的妖怪本就有那么多,是他看到的太少。 但是这一次,常和也皱起了眉头。 妖和动物一样,也是有领土之争的。能力越是凶悍的大妖,领土范围越广。 他们上一个除去的妖怪,领土范围至少应该有一个城市那么大,然而它却甘心蜗居在小小的一方镇子里。实在是让人觉得奇怪的紧。 而且两个镇子挨着的,距离相隔不过十来里,竟然就有两个妖怪。 这个密度实在是太大了。 “大师,你们是不知道啊,这方圆百里,每一个镇子都有一个妖怪,有的镇子已经被妖怪血洗了,现在连个人影子都看不到,我们不是不想逃啊,不知道往哪里逃,这世上哪还有什么活路啊?” 说话的,是无尘在路边拦到的一个老头。 言语间满是悲凉。 “师父,这些妖怪也太猖狂了一些,难道就没有人管管他们吗?” 常和摇了摇头。 “管,如何管,君王昏庸,只知美色,不理朝政,所以妖孽横生,为祸四方,你我二人,不求救世人于水火之中。只需尽力即可。” “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吗?这些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无尘问道。 常和看了看前方沙石弥漫的路,“待新君出现的时候,新的王朝建立起来的时候,就是世间太平的时候。” 一晃,就又是三年的时光过去。 师徒两人走走停停,不经意间,又回到了最初出发的地方,无尘很兴奋,高兴地告诉了常和,“咱们回去看看。”,常和点了点头,跟在了无尘的身后。 虽然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了,但是想到要回到住了十多年的地方,无尘还是很高兴,一路蹦蹦跳跳的往村子里面走。 “这,这是怎么回事?”无尘不敢置信看着眼前的一切。 原本是村庄的地方,留下的只有一片被烧毁的废墟,看不到人影,隐约中能看见几只老鼠,在断壁残垣中钻来钻去。 “师父,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被烧毁的房梁,还带着难闻的气息。 “不是妖怪做的,”常和肯定的说道,“是人。” …… 然然仿佛一颗从深山里挖掘出来的原石,三年时间的细心雕琢,最终成了一块美玉。 若是这份美玉长在深山,虽然不会被人赏识,赞美,却也不会令人起争夺之心,但是偏偏在无尘他们回来之前,深山里的小山村,闯进了一帮外人。 他们自称被妖怪害得无家可归,希望能够在村里借宿几日。村子里的人好心叫他们留了下来,并无偿给了他们吃的饭和住的地方。 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这一群看起来和难民一样的人,竟然包藏祸心。 “这次多谢张天师了。”一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男子说道。 被称作张天师的人,抚了抚自己的胡子,一脸得意,“不必谢我,我不过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这群妖怪,留着一个普通的少女,肯定不怀好意。” “张天师,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那个无家可归的姑娘的。” “那孩子还以为那些妖怪是她的亲人,你好好和她说说,免得她想不明白。” …… 然然已经三天三夜没吃饭,也没合眼了。 只要一闭上眼,她就会想起,三天前的晚上,她被那个自称张天师的男子,反捆住手臂,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的村人在大火中被烧死。 他说,你好好看看,这些人都是妖怪。 然然不信。 村里的人怎么会是妖怪呢! 隔壁的黄大娘,前两天才把做好的腌菜,给她家送了一坛。 村里的胡大叔,大火起的头天,还把她家才做好的新椅子送了过来。 村长家的小姑娘,最喜欢到山上去玩,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往她手里塞一把才摘的花。 还有他娘,别人他不知道,难道她娘她还不了解吗?两人在一起生活了差不多二十年,若她娘真的是妖怪,要害她早害了,何必把她养的那么大。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好的妖怪?! 第72章 番外:北女 “人有坏人,妖亦有好妖,世间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事情。” 常和的话在无尘耳边回响。 什么是妖?什么是人?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曾经他以为妖都是恶的,可是一路降妖除魔,他发现妖和人一样,也有很多的无奈。有的妖怪下山偷粮食,或许仅仅是因为闹了饥荒,山里能吃的都被吃完了,再不下山偷点东西,家里的孩子就要饿死了。 若他杀死了这样的妖怪,他除去的不是一个恶妖,而是一个母亲,一个为了孩子愿意牺牲自己的母亲。 昔日他以为人都是善良的,就算不是每个人都像他的师父那样心怀天下,至少对于彼此都是善意的。直到他们随身的盘缠被偷走,年幼的孩童将他们当做乞丐,往他们的身上掷石头,杀了妖怪的时候镇民恨不得将两人身上的法宝全部抢下来的时候…… 人也并非纯善。就像有时候他也会想去揪一揪然然的辫子一样,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恶意,只是有的人大,有的人小,有的人善于克制,有的人却只知放纵。 住在寺庙下的妖怪,无疑是一群好妖,而杀害了他们的人,却是一群放纵内心恶意生长的人。 同样思考这个问题的还有然然。 两个乱糟糟的麻花辫垂在小姑娘的胸前,她安静地敛着眸子,颤动的长睫毛诉说着她不安的思绪。 即便身上是最土气不过的花布衣衫,十五六岁的少女也穿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你不用担心,以后你便住在这里,没有妖怪能够伤害你,我会保护你的。”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少女嘴唇微启,干涩的嗓子里面,吐出这八个字来。 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摇着折扇的青年轻轻将扇子的一端点在了少女的头上:“傻姑娘,你就是太心善了,他们留着你。可不是为了养你长大,妖怪一向作恶多端的,这次是我发现得早,若是发现迟了,你现在怕都尸骨无存了。” “我没有让你救我。”然然说道。 “傻姑娘,”青年将手放在了她的头上,见没有受到反抗,眯起眼睛像是一只偷了腥的老鼠,沿着她的头发抚摸到了背部,“你还小,看不穿他们的谎言是正常的,但是我却不能不眼睁睁的看着你落到妖怪的手里……” “你为什么救我?”少女面无表情的问道。 “自然是不忍心看到你受苦。”男子的眼睛变得温柔而又多情,少女身上轻薄的春衫遮不住她柔美的曲线,他的视线在然然身上暧昧的巡视,最后落到了她垂下的睫毛上面,她的睫毛轻轻颤动,恍若蝴蝶娇嫩的翅膀,让人想要放在掌心中呵护,“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个时候我为了躲避追杀,是你偷偷地救了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青年男子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一阵轻笑。 随即他便看到了女子唇角诡异的弧度。 “你凭什么救我——” 凭什么—— 青年男子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 他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只见她嘴唇开开合合,似乎是在重复着一句话,嘴里泛起了铁锈味,随即,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 到了临近的镇上,常和的眉头便紧皱了起来。 他的步子越走越快,手中的佛珠也越捻越快,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无尘心中升腾。 两人停在一处府邸面前。 守门的人拦住了他们:“哪里来的要饭的,快滚,这里没有吃的给你们。” “阿弥陀佛……”常和行了个佛礼,“得罪了。” 常年斩妖除魔的常和,哪里是两个空有一把力气的守门人能够拦住的。 “哪里来的假和尚……”守门人骂骂咧咧的往里面追,一边招呼着众人拦住常和和无尘两人。 不等府邸里的家丁将两人拦住,常和便停在了一道门前。 “阿弥陀佛……” 看见里面的场景,无尘瞪大了眼睛,也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有下人已经看见了里面的场景。 “公子死了!公子死了!” …… 如何抚平一个人心中的怨恨? 以时间,以温柔,以眼泪。 如何唤醒一个人内心的绝望? 以鲜血,以烈火,以眼泪。 …… “快逃,快逃……然然快走,娘帮你拖住他们。” “姐姐,我好疼……” “啊——!” 然然惊坐起来,无数画面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烈火。 鲜血。 眼泪。 还有大叫,大喊,大笑,“不——”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随着她的怒吼,山洞发出震动,无数碎石从洞壁里面滑落,歇斯底里的人在发泄完之后,又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角落里,小声的抽泣了起来。 “娘,无尘,常和大师……你们在哪里?” 山洞里回荡着山石滚落的声音,却没有人回答她的问话。 …… 无尘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村里的人都出事了这个事实。 “我要去西北除一只大妖,恐怕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有一天,常和突然对他说道。 “师父,我跟你去吧。” “你不能去,”常和拒绝了他,“你哪儿也不能去,你就待在庙里,把庙修一修,等我回来。” “是。” 被留下修庙的无尘,全身上下的钱加起来还不够请一个工人,只能自己去化缘了材料,动手修了起来。 转眼,就是一个月过去。 第一缕阳光刚刚落到寺庙门前的时分,有人敲响了大门。 无尘收起了马步,开了门。 门前是一个长得极为好看的女施主。 “阿弥陀佛,施主可有什么事情需要小僧帮忙?” 半晌,无尘都没有得到回应。 一抬头,看见的却是女施主含泪的眸光,隐约有几分故人的摸样。 她自称苏洛然,来自西北,那里有大妖横行,逼得人活不下来,所以她逃了出来。 无尘问她,有看到常和吗? 苏洛然说,她走的时候,还没有见到能够降服大妖的人。 无尘想了想,或许师父还没到西北吧,毕竟那么远的一个地方,走过去走过来,一来一回也要不少的功夫。 自称苏洛然的女施主在这个小小的寺庙里住了下来。 她给无尘讲逃难时候的见闻,讲曾经见过的人,遇见的事情。 无尘告诉她童年的故事,给她讲一个叫做然然的女孩。 苏洛然不问他,然然去了哪里。 无尘也不问她,如何从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手里脱身。两个人守着自己各自的秘密,小小的寺庙,隔绝了尘世,自成了一方小小的世界。 又过了两个月,常和还没有回来,无尘收拾了包袱,准备去寻他。 “施主,小僧要去寻师父了,庙里您尽管住下来,这是我还剩的一点钱,您先用于维持生计……” 苏洛然没有接他的钱。 只是看着他,问道:“小和尚,你相信妖有好妖吗?” “人有坏人,妖亦有好妖,世间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事情。” “若那个妖做了极坏的事情呢?”苏洛然追问道。 无尘看见了她眼里的探寻。 “阿弥陀佛。”无尘对她一礼,“个人有个人的难处,大家活得都很不容易……” “无尘,”女子笑了起来,伸手抚摸无尘的脸,“有没有人说过,你真是一个好和尚。” “阿弥陀佛,施主,小僧该走了。” “走吧……”苏洛然洒然一笑,“你往前走,莫回头,我在后面看着你。” “阿弥陀佛。” 年轻僧人穿着缝了又补的白色僧衣,手里拿着一个化缘用的钵,撑着一根拄杖,踩着一双新编的草鞋,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依靠在门边的女子,就好像送走了出远门夫君的新妇,待无尘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之后,她的头抵在墙上,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 西北大旱。 去西北的路上,无尘不断遇到从西北逃难的人。 “旱魃,听说过吗?就是传说中刀砍不烂,水火不侵的大妖怪!” “那妖怪所过之处,地面全都干裂了,庄家全部枯死,太可怕了。” “已经有好多天师和和尚死在她的手里了。” 无尘听说过旱魃。 常和曾经说过,像是旱魃这种大妖怪,要是遇见了,有多远,逃多远。 那个时候无尘曾经天真的问道:“师父,我们不是降妖除魔吗?为什么看见了旱魃要跑?” 常和斜睨了他一眼:“我对上旱魃,是降妖除魔,你对上旱魃,是给人家送道下酒菜,就你这小身板,要不是看你年纪轻轻,细皮嫩肉的,旱魃还不一定看得上。” 在无尘心中,常和就是最厉害的。 常和也的确是最厉害的。 到了西北,从当地的人的口中,无尘得知,旱魃已经被打跑了。 常和就是打跑她的那个和尚。 无尘在一个小医馆里,找到了重伤的常和。 他仿佛并不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 “师父,寺庙修好了。” “我们回去吧。”常和挣扎着爬了起来。 …… 两人并没能够成功回到寺庙里。常和倒在了路边的一个破庙里面。 闭上眼睛之前,常和死死地抓着他的手:“心怀善念……万不可以杀止杀……” “你要等……要等……” “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半个月后,再度遇到那个叫做苏洛然的女施主的时候,无尘才明白当初常和的话是何意。 “阿弥陀佛,女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苏洛然的嘴唇嫣红,笑起来的时候白齿红唇,煞是好看。 “小和尚,我杀的是贪官,除的是污吏,你为何要说这是苦海?” “施主以杀止杀,实乃下策。” “那你告诉我,何为上策?” 无尘用手段给她展示了什么叫做一个和尚的政治头脑。 “你是如何想到联系叛军的?”苏洛然抱着手看他。 “阿弥陀佛。”无尘说道,“并非小僧去找了叛军,而是有识之士选择了正确的道路。小僧为的不过是芸芸众生罢了。” “和尚啊和尚,你怎么如此有趣。” …… 这个有趣的和尚,和这个一直想要杀人的女施主,一起走过了很多的地方。 无尘教导苏洛然,杀可以,却不能以杀止杀。 恶不会被恶所斩断,只会被壮大,唯有善能够清除一切恶的根源。 于是很久女施主都没有再杀人。 他们遇见了当年无尘偷偷放走的山鸡精,给两人送来了食物和饮水。 “你救了一只妖怪?”苏洛然一脸惊奇。 然后她发现无尘救过的远不止一只妖怪。 “人有坏人,妖亦有好妖,世间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事情。” “施主,你为何还执迷不悟呢?” …… 常和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妖族,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就有了无尘记忆中的小镇。他让旱魃封印自己的记忆,化作一个孩童,生活在村庄里,感受人世间的温暖。 母亲的照料,朋友的陪伴,孩子们的亲昵,让旱魃一颗冰冷的心渐渐融化。 她忘了自己是一只旱魃,忘了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大妖。 在那个平静而又安宁的小山村里,没有旱魃苏洛然,只有小姑娘然然。 然而外来者打破了这一切。 降妖除魔的张天师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他以为自己大发善心救下的小姑娘,才是真正的大妖。 觊觎乡下村女美色的折扇公子也想不到,他不过一时被色迷了眼睛,却酿下了滔天大祸。 常和用时间和温柔,辛辛苦苦抚平的怨念,被他们几把大火轻易地唤了起来。 旱魃不死不灭,除非她自己想不开,不然除了封印她,没人能真的把她怎么样。 无尘不愿意封印她。 封印会消磨旱魃的实力,却不会消磨她的仇恨,一旦封印解开,却没有能够及时压制旱魃的人,结果可想而知。 …… “小和尚,是我杀了常和。” “小僧知道。” “你不恨我吗?” 无尘停下步子,看向她,微微一笑:“所以我度你。” …… 前有佛祖割肉喂鹰,后有地藏王菩萨发下大誓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修佛的人,天生就是舍己为人的代表。 苏洛然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小和尚,有一天会因为拯救世人,而魂飞魄散。 “不——!” …… 千万年后,昔日的小和尚在一片冰山雪地里面醒来,雪白的长发包裹住他□□的身体。 一双白嫩的脚踩到了地上。 “吾名……” “……苏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