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脚媳妇》 第 一 章 渭水河畔的高原上。 大韩村里韩大官人的新宅子。 宅邸大,院墙高,朱红大门朝北开,丈高石狮子,龇牙咧嘴两边卧,如果要登上那个高大的门,至少还得登上一十二层的青石台阶。 大门后面,一间门房,好大的一个院子,地上全铺着黄泥巴烧的红砖. 登上正厅前的六层白石台阶,六丈六尺高的红瓦大厅,雕梁画栋,美仑美奂,正面的两根朱红大柱子,锃光发亮,东西两边,落地的黑漆大窗子,窗格上各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 正面一连八扇丈八高雕着八仙的黑漆厅门,论气派,不亚于王公府邸,讲宏伟,可比宫殿。 进入正厅,迎面一个巨屏,前面放着一个长三丈,高一丈的紫檀木巨型条凳,三尺高的一座景德镇细瓷罗汉像,放在正中央,两边分摆着四只高逾三尺的巨型瓷筒,筒里面插了一卷卷古字画,一张巨大的雕花紫檀木四方桌子,紧紧的靠在巨型条幅中央,两把同样的质料的太师椅,分别放在桌子的两旁。 就在这个大厅上,一溜的挂了八盏碎珠琉璃吊灯,四只巨型红漆柱子下面,整齐的放了两排白玉面的雕花桌椅,蒙古的寸厚毛毡,由大厅口上,一直铺到二门。 二门那是要从巨型屏风两边绕过去的。 过了二门,丈宽的两廊,廊边的栏杆,全都是雕刻着古典人物,而迎面却又是一座大厅,在这个天井中,正中一座怪石假山,四周种着奇花异草。 进入大厅,两边隔成卧室,正中可以直入后院,后院的两排房,看样子是下人住的地方,只是这后院却被人收拾得相当宜人,有两棵大枣树,周围全种着各种花墙,一行行,一列列,一直种到院子正面的高墙下面。 院中除了花墙之外,有一口六七十丈深的水井,只见井口大如澡盆,上面架了一个辘轳,两个小水桶,分别被绑在一大捆麻绳的两端,很显然的,由于这高原上没有水源,井水全部在数十丈深处,而汲上来的水,也全都要加以澄清,才能饮用,所以饮水相当不便。 这么一座大大宅子,应该是“八叶衍祥,人杰地灵”才是,然而…… 自大门,至后院,竟然没有一个人。 人呢? 如果你问大韩村吕祖道观的毛道士,他也只能告诉你三个字:“全死了!” 有人也许会问:“怎么没人报官?” “报官有啥用?大韩村的事,大韩村来解决,再说,韩五爷已经拍过胸脯,早晚他会把凶手揪出来,为他的这位新近才辞官返乡落户的堂叔,报这灭门大仇,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韩大官人,祖籍就在这高原上的大韩村,以往举家全都在咸阳,“铁面父母官”韩侗,那就是韩大官人。 二十年宦海积存,就在自己的祖地上,盖了那么一个大宅子,辞官返乡,才住了十天,全家大小连仆妇,一十二口,全被人一夜之间杀死在那栋新近落成的大宅子里。 韩侗死不瞑目,韩五爷没有把他怒睁的双目合上,急忙找人连夜的在宝鸡运回十二口棺木,把被杀的人,全都暂时厝在后院的佣人厢房里。 于是,韩大官人的新宅子,成了空宅。 也就在韩大官人灭门血案发生后的第二天,早饭过了不久,从宝鸡来了一个骑马的美艳女子,红披风上面,露出一个碎花高髻,金钗带花,细细的长后,杏仁眼,高高的鼻子,翘嘴巴,脸蛋一动,立即露出两个大酒涡,在满口洁白闪亮的贝齿衬托下,谁见了都会把魂灵儿忘到九霄云外去,尤其她的那只三寸不到的尖而又尖的金莲,看样子一把抓住,包准两边不露头。 只是这个美貌艳丽的红粉佳人,在她那高大的枣红马的马鞍前面,挂了一把宝剑。难道她还是个女中英雄? 就见她不急不徐的策马绕着攀登高原的官道,直往高原上面驰去,看来她是那么的轻松愉快…… 轻松,那是因为爹爹白方侠终于要辞去干了多年的咸阳府衙的捕头,不久就会与自己住在一起。 愉快,则因为结婚两月,自己却藉回门,帮着老父赶办府衙的最后一桩案子后,就要与自己的新婚丈夫会面了。 盘旋着绕上高原,女子回头下望,渭水河畔的宝鸡镇,白烟袅袅,小街上的人们,熙来攘往,看样子还真热闹,向前看,一望无垠的黄土高原上,一大片绿油油的包谷高粱地,长得比人还要高。 她记得新婚丈夫,在举家迁回大韩村的时候,曾对她说得很仔细,人只要一上到高原上,顺着官道,朝着东北方,再经过两个大村庄,就到大韩村了。 美艳女子骑在马上,走不多久,越过第一个村庄,这算是乡下,大男人们挑担下田,女人全窝在家里做家事,为的是一双小脚,做事不便。 本来这一带的人们,对于女人的限制,十分严厉,只要是个女的,由生下来到出嫁,全都是二门不出,长年守在闺房中,除了学习女红之外,最主要的就是把一双小脚,缠得小而又小,因为男人们审美的观念,第一眼就是看女方的那双纤巧的小脚,如果长了一双大脚丫子,这辈子就别想再嫁了。 就在大韩村的村头上,十几棵老槐树下面,有几个老头子蹲坐在几块大石头上,边抽着旱烟,边在唉声闲嗑牙。 马蹄得得中,美艳女子到了这几个老者前面。 “请问大爷,由咸阳辞官回乡的韩侗韩老爷子,住在什么地方?” 几个老者对望一眼,面露惊悸之色,其中一个站起身来说:“姑娘,你来得太迟了,韩大官人全家在昨儿天刚亮,被人发觉全死了。” “那么一栋新盖起来的大宅院,如今全成了阴森的凶宅子了!”另一个说。 “姑娘!你与韩大官人什么关系?”一个老者趋前问。 立刻间,马上的少女打了个冷颤,原本红润的脸上,刹时间变得铁灰,柔柔的眸芒,骤然间散发出慑人的冷焰。 在这种瞬间的反应中,她硬把即将泉涌而出的泪水,生生挤压回去。 这可是一件灭门大血案,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逃过一劫,这能谈得上是幸运吗? 父亲做了那么多年的捕头,办过不少棘手大案,自己有时也在一旁协助,从累积的经验中,使她立刻提高警觉,绝不能随便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心念及此,只见她硬挤出一个微笑,说:“只是过去认识,如今顺道拜望。想不到会出了这种难以令人想像的事。” 一面缓缓的调转马头,又道:“只好过些时候,再来祭拜了。” 她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向来路驰去,而热泪也泉涌而出。 飞马疾驰,女子的心情与来时成了极端的相反。 原本想着自己一到家门口,老仆韩正会迎出大门,婆婆也会在丫头小翠的搀扶下,站在厅门笑迎,而构成一副感人的画面,哪里会想到却是迎面一声晴天霹雳呢? 她折回到宝鸡镇上,先找了一家半山上的小客店住下来,她要仔细想一想,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她想到了即将离开咸阳的老父,但算算日子,那还得要个十天半月以后,而目前,她却极端的需要去了解这件事的真相。 于是,她做了个决定,一个大胆的决定,但由于她的两肩,担负了这个不是她所能担当的责任,而使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就在当天,一轮红日在大韩村的那个高原上往下滚的时候,女子已束装妥当。 她没有骑马,只是在她那红披风中,左手握着她的那把青钢剑,一个人缓缓登上了高原的那条官道。 也许三寸金莲不良于行,但那是对一般妇女而言,如今对于这位女子来说,只要从她的行动中,就叫人大吃一惊而难以置信。 天黑下来了,通往大韩村的官道两边,比她还高出两三个头的包谷高粱地,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应是野狼出没的时候,然而,就见那女子,突然纵身如飞,有如幽灵一般,朝着大韩村飞驰而去,那身法,就算是一个大脚男人,也难以追赶得上她。 二更不到,她已摸进了大韩村。 一座面朝北的深宅大院,黑咕隆咚的连一点灯光也没有,隐隰约约的,看到正门框上方,有一块金匾,上面写了四个斗大的金字“正谊明道”。 金匾下方的朱红大门,两个狮头铜环间,加了一把大锁,看样子被人封起宅门了。 顺着一溜高墙下面,女子摸到了后院门。 一丈四五的后院墙,只见她一拧柳腰,人已攀上带有瓦顶的院墙上。 立刻之间她把这个大宅的后院,看了个真切,十宇形的花墙,辟出一条十字道,一口新井,就在后院门不远处,西边的厢房,门全关着,靠正中有两棵枣树。 于是,她跳落院中,顺着右手方向的花径,摸上了正面大厅,而大厅上,除了正中大厅外,两边却是大房间。 夜慢慢的深了,潇潇的夜风,把门窗吹得吱吱呀呀的,令人觉着有如走入阎罗殿一般。 终于,女子走到了这个原本是她将终身守在此地的大门,连门房她全看了个真切。 在她的心中想来,十二个尸体,怎么没有看到?他们应该放到前面的大厅上的。 于是,她开始又走入大厅,黑蒙蒙中,她推开各厢房,一直到后院的两排厢房。 也就在她惊疑中,缓缓又推开了后院的最后一间厢房,她真的惊吓得连连后退,而几乎跌到院子的花墙上。 那是一连的放了十二口棺材,而每口棺材,却并未吻合起来,似乎在等着谁来相验似的,都露了那么一个不算大的小口。 女子平静了一下自己惊吓的心情,伸手在怀中,摸出自己事先准备的火摺子。 于是,迎面一列棺材,全出现在她的眼前。 几乎她是惊弹出这个厢房,因为,就在她大着胆子跨进这间厢房的同时,她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如泣如诉的哀嚎声,就在这棺材中发出来。 漆黑的夜,附近的树上,碎叶在抖动,北国的深秋,夜晚的凉风总是带着呼啸声,人在这种凶宅大院里,都会有着毛骨悚然的感觉,何况她只是一个女子。 也许是一份天生的正义感,激发了这女子的责任感,因此,在她一阵惊悸后,终于定下心来。 定心的结果,她产生了胆量。 终于,她又缓缓的进入这间塞满棺材的厢房里。 “啊……啊……” 她听得十分清楚,那是发自右边第三口棺材里的声音,是一种令人听来非常凄怆的“求助无门”的声音。 高举着火摺子,右手青钢剑拔在手中,女子溜着墙边,缓缓移向第三口棺材。 “啊……啊……” 声音已经非常清晰,那是发自一个重伤的人…… 一定是的…… 怕?对她来说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唰”的一声,长剑入鞘,急忙用力推开棺材盖,火摺子往棺内一照。 这一照之下,女子几乎惊叫出口,棺材中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全身上下没有动弹,仅只是口中,有气无力的发出无助的“啊……”声。 在他那满脸沾着的已干的紫血下面,双目在火光的照射中,微微的眯着,似乎不能适应火光照射一般。 于是,他发出一声似乎是运足力量才挤压出来的一个字:“水!” 活的,是个活的人!本能的她回应道:“水?好!你忍着点,我这就去给你拿!” 立刻,她反身退出这间厢房。 水,到哪儿去找? 于是,她来到了那口水井边。 高原上的水井,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而且是在这鬼气森森的黑夜里。 井绳太长了,她不知如何应用,只好就近摸进了厨房里,所幸,还真的让她找到了一口大水缸。 急忙舀了一大碗水,又来到了厢房里。 她以自己的绢帕,把水滴向那人的口中…… 慢慢的,只见那人把嘴巴极力的张开,那样子很想暴饮一大碗似的。 于是,她用湿湿的丝绢,把那人脸上的血块擦拭掉。 冷水使那人稍稍清醒过来,也使他的眼睛睁开了。 “是……是……小……宛吗?” 凄厉的一声喊叫:“玉栋!” 不错,女的正是来自咸阳的白小宛,也是咸阳府衙即将辞去捕头一职,白方侠的女儿。 不论是关洛或西北道上,提起咸阳的“龙头捕快”,可算是响字号人物,就在他的那把风雷刀下,破过无数大案,他虽只是一名捕头,却因与知府大人同乡,私交公谊两相好,因此还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韩侗的长公子韩玉栋为妻。 因为新的到任的知府,强留着白捕头帮办一件案子,白小宛为了孤独的老父,才没有随着丈夫一同回归故里,由于案子似乎成了胶着,白方侠才催着女儿,先行返回这大韩村来,却再也想不到…… 白小宛推开棺盖,拖起自己才结婚不久的丈夫,蹒跚着跌跌撞撞的,拖抱出这间全是棺材的厢房。 就在韩玉栋的哼咳中,白小宛把自己的丈夫,拖到一间房门上贴着双喜字的大厅房间中。 韩玉栋在白小宛的这种拖拉中,似乎又昏了过去,只不过他已被白小宛放到了大床上,而且也盖了被子,细听鼻音,好似沉睡。 于是,白小宛点上了灯。 终于,她也看到了房间中的一切。 房间中央,一套全新的红木桌椅,靠墙一张大木柜子,两只大箱子,闪亮的铜锁扣,就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闪闪的锐芒,锦罗被、芙蓉帐,一面还挂在一只白铜钩子上,床上的两张大棉被,有一张上面好像有着血迹,由地上直到房门口,全都有血迹,清晰可见。 房间里点上了灯,白小宛立刻又在厨房中一阵忙碌,烧了一锅滚水,全都端在房间中,更把厨房中能吃的,也搬入睡房中。 终于,她把温水灌大丈夫的喉中,更把一个干硬的馒头给泡开来,也慢慢灌入丈夫的口中,她这才发现自已的丈夫,全身一共挨了四刀。 后背一刀,肩头一刀,脖子一刀,后脑一刀。 只是,后背一刀未中脊骨,肩头一刀未断肩胛,脖子一刀中在后头肉多的地方,只是那后脑的一刀,虽未被劈开脑袋,但却让玉栋昏死过去。 黑夜里,一个被砍杀而昏死过去的人,与真死人在一起堆放着,谁会注意这些?甚至当棺木把韩玉栋盛装起来的时候,也没有人去看一眼他是死是活,反正不死,也会让棺材闷死,也会叫他流尽鲜血而死。 但是,谁知道韩玉栋他并没有死,因为他中的刀,全没有真的要了他的命,套句俗话,他这是命大,至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对他韩玉栋而言,有没有福并不重要,设法找出凶手,才是要苟安偷生的目的。 北国的高原上,有些地方巳开始在收割高粱,人们似乎都在田里忙。 一大早,韩五爷穿着一身天竺长衫,白狐毛背心贴得紧紧的,足蹬一双缎面黑布宽头鞋,手里提着一个鸟笼子,一摇三摆的来到大韩村官道旁的小茶棚前。 韩五爷——韩大宏,人称“高原善人”,生得是中等身材,细眉大眼,大蒜鼻子下面,有一张吃四方的大嘴巴,只是他那两只虎牙却特别长,话还未出口呢,两只尖尖的虎牙,已自两边嘴角露出口外,五十多岁了,嘴巴上光秃秃的。 “小五子!人找到了没有?” “五爷你老早啊!人我是正在找呢!不过一听说是去看守那栋凶宅,全都摇头不干,他们说,钱可爱,总得要有命,命都没有了,要钱干啥?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替五爷找到。” “没关系,你尽管找,我出高价,守一晚由原来的一钱,改成一两,有了,你就把他带来见我!” 韩五爷走了,却是他那“一两”的话声,却在不停的响着,尤其是对于一大早就在小五子的茶棚里歇腿的江顺子,更起了震撼作用。 江顺子,就是距离大韩村以北十里的江村人,江村与这大韩村,那可是同在一个高原上,只因老母的病,江顺子一大早的赶到大韩村来,为的就是来借钱,一两银子,那是他江顺子大老远来这儿的亲戚家要借的数目。 如今听说替人看一夜宅子,就能赚到一两,这要是看个十夜,那就是十两,而十两银子,是他得替人家干上半年的长工,才能赚的大数目。 江顺子不过二十三四岁,生得一副大骨架,六尺大汉,一副憨头憨脑相,看上去在他那圆圆的大板脸上,有着傻兮兮的味道,可是这种人生性孝顺,如果家里有一个馒头,他顶多啃一口,其余全是老娘的。 “小五哥!听韩大善人说,守一晚宅子一两银子?” “是啊!你想试试?” “你看我成吗?” “好哇!你愿意,我这就领你去五爷家。” “是看守哪座宅子?” “就是新盖没多久的一连三进大宅院。” 韩小五走出茶棚,用手一指大韩村后面,又道:“呶!就在村后那座大宅子,大门口有对大石狮子的。” 江顺子顺着韩小五的手望过去,隐约看到屋檐一角,道:“就是那个大宅院?” “这件事我可不能瞒你,指望你不要乱传话,我们这儿一大早,出了一桩灭门大血案,我们大韩村里的露脸人物,曾任咸阳知府的韩老爷,全家被杀在那宅子里。” “我的妈呀!怎么会有这种事?” “可不是吗!所以五爷才连夜叫人运来十二口棺材,把死人装殓起来,暂时厝在后院,当天还叫吕祖道观的毛道士,同他那个女徒弟,念了一天的经呢!” 看着江顺子犹豫,韩小五笑道:“五爷担心坏人,乘机摸进宅子里偷取财物,才要找个看门房的,你放心,门房距离后面,还好长距离呢!” 江顺子开始有点动心,因为,他想起老娘的病,那是要用银子才能医治的病,六十岁的老人,如果不尽快医治,保不准今晚脱的鞋,明早就无法再穿。 心念间,江顺子把一碗热茶往肚里一灌,站起身来,道:“小五哥,走吧!我去试试看!” 根本不用试,因为这是事求人而无人干的事。 韩五爷也够大方的,除了交给江顺子一把开大门的钥匙之外,另外又当面给江顺子一两银子,说是叫他试试看,以后如果习惯的话,每十天结算一次。 临走,韩五爷还叫下人提了半袋面,送给江顺子。 于是,江顺子提着半袋面,腰里塞着那一两银子,兴冲冲的,返回江村,当天下午,天快黑的时候,江顺子来到了那座新宅子的大门前。 他踏上十二层的大青石台阶…… 他开了锁,而进大大门,手中的一盏灯笼,举得高高的,右手拿着一把尺半长的厚背砍刀。 门房不算大,但却有一张床铺,一张桌子,看上去这些家具全都是新的,只是床上似乎有血迹。 江顺子紧紧的关上朱红大门,也紧紧的关上门房的门,把那盏灯笼往桌子上一放,厚背砍刀往床头一放,将拴在腰带上的酒葫芦取了下来。 有道是,刀是力酒是胆,再说江顺子这把厚背砍刀,也曾经劈死过野狼,算是吃过血的凶器,而吃过血的凶器,那可是能避邪的。 江顺子掀开那条大棉被,拉开被角,搭在身上,油灯灯亮拨得小小的,而把自己的灯笼熄掉,挂在门边的墙钉上,顺手拿起酒葫芦,“呱嘟呱嘟”就是两口酒喝下肚子。 一歪身子,江顺子斜靠着躺在床上,打从现在起,江顺子就等着天一亮,银子就算赚定了,当然,如果一切顺当,顺当得如同他的名字一样,赶明晚上还是照干不误。 任何人,处在这种时候,都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闭上眼,睡上一大觉,天一亮眼一睁,一切平安。 然而,江顺子却怎么也无法睡得着,尽管一葫芦酒他喝了一大半,但他却几次闭眼,全都是面前鬼影幢幢,而一惊又把睡眼睁开。 听远处的击梆声,似乎已是三更天了。 夜里,高原上的风声,带着呼啸,院子里有着门窗撞碰声,听起来特别叫人胆颤。 江顺子很想走出去看看,但他却没有这个胆。 就在他惊魂难安中,突然间,他听到隐隐的有着“嘎嗒”声。 “嘎嗒!嘎嗒!嘎嗒……” 江顺子竖耳细听,心中开始在颤抖,因为,那声音明明是走路声,一种不疾不徐的走路声音。 于是,他顺手抄起身边的那把厚背砍刀来。 “凶器避邪!”江顺子自言自语。 然而,那声音却是更清楚了,看样子已走入前面的大厅上了,而且还走下台阶,直朝着大门走来。 爬向门房的窗户,往院子里望去。 “妈呀!”江顺子没有叫出口,但那可是在他肚子里憋的一句,因为,一个白披风的披发女鬼,看不清她的面貌,蹬着一双绣花木底鞋,一步一顿的,朝着他住的房门走来。 人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有举鼎之力,也全被吓得虚脱精光了,如果不被吓昏,这种人算是够胆大的。 而江顺子的憨厚个性,促使他的口中,说了大实话:“我江顺子是五爷雇来替你们看守宅子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找上我江顺子,我还有个老娘要养呢!” “江顺子!你不用怕,我不会找你索命,你随我来吧!” “去哪儿?” “随我来!” “我不去,我害怕!” “如果你不去,你就死定了,来吧!” 江顺子这时候才发现,原本握在他手上的厚背砍刀,不知何时已被他抖落在地上,没法子,看样子还真要跟着门外的女鬼,走一趟酆都城了。 于是,江顺子猛的又灌了一口酒,一挺胸,打开了门房的木门,他连灯笼也忘了提,就跟在女鬼的身后,缓缓的往大厅上走去。 绕过大厅的巨大屏风,沿着厢房前的宽长廊,走太后厅,然后到了后院右面摆放棺材的厢房门口。 “进去吧!右手最里面的一口棺木内,有一封书信,另外还有十两银子,只要把信送人咸阳,那儿还有人会给你更多的银子,只是你可要记住,这事绝不能告诉此地任何人知道,否则你就死定了。” 江顺子已没有思考商量的余地,直觉的,只有任这女鬼摆布的了。 于是,他在“鬼话”的指示下,壮着胆子,推开了那间厢房的两扇木门,一股窒人的寒意,陡然向他袭来,本能的一阵犹豫,定睛望去,一列棺材,全出现在他的眼前,细看每个棺盖,全都露着一截未合上去。 突然,他发觉一阵劲风,起自身后,回头看去,那“女鬼”已不知去向。 江顺子干咳了一声,磨蹭着墙边,移向最里面的一口棺材,而棺材上正放着一个小布包。 江顺子不假思索,急忙拿起那个布包,转身就逃出这间阴气慑人心魄的厢房,三脚并成两步,冲进大门口的门房中。 喘着寒气,抖着双手,江顺子就着灯光,只见信上写着几个娟秀的字:“咸阳府衙白捕头亲展” 江顺子把十两银子往怀里一塞,信也小心的藏起来,口中自言自语的道:“这是女鬼伸冤,还真得替她跑一趟咸阳,要不然,万一找上门来,那可是死路一条不走没了。” 收好了银子藏好了信,江顺子有点虚脱的味道,不过他心里想,厉鬼总不会再来找他了吧? 也就在这种心情下,江顺子在不知睡是什么滋味下,眯着眼迷糊到天亮。 天亮了,他急不可待的窜出大门,迎面却碰上了开茶馆的韩小五。 “怎么样小顺子,没事吧?” “算是没事,有事我也不会明敞着走出来。” “说说看里面是些什么情景?” 江顺子一瞪眼,面无表情的道:“你说呢?” 韩小五一愣,但却压低声音道:“里面有声音在走动,是真的?” 江顺子怎么敢多嘴,只见他一白眼道:“我不知道,也没有听见。” 微微一顿,江顺子又道:“小五哥!麻烦你告诉五爷,我回去了!” 韩小五一把拉住江顺子,急问道:“那你晚上要不要再来?” 江顺子摇着头,凄苦的道:“我娘有病。怕不能再来了!” 望着江顺子走去的背影,韩小五自言自语道:“一定有鬼叫他碰到了,要不然他不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准是,错不了!” 江顺子走了,他快步赶回家,多一句话也没有说,留下五两银子,只对老娘说到咸阳办事,三五天的光景,就会回来的。 大老远的,咸阳那座四四方方的城墙,巍巍然的座落在一大片原野上,江顺子走进西域,一路打听着来到了那座宏伟的府衙前面。 “官爷!我是替人送信的。”边自怀里摸出那封信,双手递给府衙前的差官老爷。 “这是给白爷的信,你在这儿候着。” 望向里面的大堂,江顺子感到森严而不敢直视,直觉的以为,这地方还是少来的为妙。 就在他腼腼腆腆的候在府衙门口,东张西望的时候,突然由衙门里走出一个灰白苍髯的大汉,看样子年纪已在五十开外,但却生得相当威猛,头戴一顶四方巾拖带缎帽,短衫灯笼裤,足蹬薄底快靴,厚厚的眼皮下面,压着一双铜铃眼,狮鼻阔口,虎臂熊腰,一开口,声若洪钟的问衙门口的江顺子,道:“信是你送来的?” 打躬哈腰,江顺子趋前道:“是在下送来的。” “拿着吧!回去把嘴闭得紧紧的,免遭杀身之祸。” 江顺子一手接过一个小布包,急忙回道:“官爷,你放心,就算有人在我嘴巴里掏,也包准掏不出一个字来的。” “那你上路吧!” 江顺子走了,腰里带着白方侠塞给他的二十两银子,就算是给他压惊的银子吧!然而对他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的了,因为在这个年头,找谁去能借这么多的银子? 就在宝鸡东南,半山腰的小客店里,白方侠呼噜噜的吃着面前的五大碗陕西拉面,面汤可是辣忽忽的大锅牛肉汤,吃的白方侠额上的汗直往外冒。 大方桌的一旁,白小宛抽噎的落着泪,彼此没有说一句话,因为这时候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小客店里有不少客人在座。 大碗的牛肉拉面下肚,白方侠对女儿施个眼色,二人起身回到客房。 白方侠关上房门,父女两人就坐在床沿上,先是彼此叹着气,只听白方侠道:“女儿,这事既然咱们摊上了,就得设法子去解决。” 一面压低声音,又问道:“玉栋的伤势如何?” “他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到现在还说不出话来。” “这情形看来,咱们得把他设法子运出大韩村,要不然他早晚还是没命!” 白方侠话一落,立刻对泪眼婆娑的女儿道:“天黑了,咱们这就摸上高原,先把玉栋运出来,只要是能把他救过来,凶嫌就会轻易的被咱们揪出来了。” 只听白小宛哀怨的道:“到现在我还不相信,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你想的太多了,那会乱神而于事无补的。” 店门外,白方侠父女两人双双骑在马上,朝着大韩村的那个高原上驰去,向右看,渭水河像一条清晰的天河,河水偶尔泛出白芒,更远的地方,高山峻岭隐约约的露出一个轮廓来。 三十里不到的距离,那需一个时辰,父女两人快马加鞭,已距离这大韩村不到三里地。 于是白方侠把两匹马往高梁地里藏了起来,父女二人各背着刀剑,潜入大韩村的村后面,就在白小宛的带领下,从后门的院墙上,翻入这座原该是充满欢乐的大宅院。 离开一天,白小宛担心丈夫的身子,带着老父一径来到了后大厅的房间里。 白小宛点上油灯,急步床前,却发现丈夫韩玉栋睡得十分平静,这才放下心来。 掀起了棉被,白方侠看了看这位苦命的女婿,也不由的摇摇头,一面自怀里取出刀伤药,给每个尚末愈合的伤口上敷上药,这才对女儿道:“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不过看情形,一定有着极大的秘密,这次你做得很对,咱们隐在背后,就不难发现敌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于是,白方侠背起韩玉栋,慢慢往后面院子走去。 突然,前面有了开大门的声音,父女两人对望一眼,只听白小宛低声道:“这几天有人来看守大门,全都叫我吓跑了,爹先走,我再去把看门的人吓走,免得被他们发现就不好了。” “孩子!用不着了,咱们这就由后门出去,一时间,他们还未必敢摸到后面来。” 白小宛点点头,跟在老父的身后往后院门走去。 就在那间排满棺材的房间门口,白小宛当门一跪,面向门里,一连叩了三个头,凄然的说:“公公!婆婆!媳妇走了,只要媳妇有一口气在,一定把那个凶狠的恶徒,揪出来,为二位老人家报仇。” 顺手又带上厢房门,白小宛发觉老父已到了后门边,于是急急的追了上去,帮着打开后门,父女二人相继走出这座巍峨壮观的大宅子。 “进去把后门拴上,不要让人发觉有人在后门出进。” 白小宛立刻退太后院,重又把后门拴好,这才从后墙上翻了出来。 高梁地里面,白方侠把韩玉栋的身子扶在马上,这才与女儿白小宛一同上马,不疾不徐的朝着宝鸡而去。 天还未亮,白方侠叫开了那个小店。 一块碎银塞在小二的手上,白方侠道:“辛苦你一趟,天亮的时候,给我请个大夫来,我女婿不小心受了点伤。” 小二接过银子,这可是开门见喜的事,小二自是满口答应着,一面还提了壶热水,跟着送进白氏父女的房中。 一把拉住小二,白方侠道:“我女婿受伤这码子事,还得请你守着点,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来,赏银少不了你的。” 小二咧嘴笑道:“客官爷,这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绝不会有人知道的。” 一夜劳累,父女二人乘天未亮,先睡了一阵,直到小二来叫门。 白方侠父女这才发觉,天竟然亮了好一阵子。 白小宛开了房门,小二领着一个儒生打扮的年轻郎中,走进屋里。 望着小二走去的背影,白方侠一整脸色,虎目逼视着这个年不过三十的大夫,低沉的道:“请问贵姓?” “在下姓卓。” “好!卓大夫!老夫姓白,是咸阳府衙的捕头。” “啊!原来是名震武林的龙头捕快白老前辈,真是失敬得很。” “怎么?你认得老夫?” “人的名,树的影,在下虽未见过自老前辈,但白老前辈的威名,在下早已如雷贯耳已久。” 仰脸打个哈哈,白方侠道:“如此说来,卓大夫也是武林中的人了?” “后学末进,白大侠多多提携。” 白方侠仔细看了这卓大夫一眼,微点着头道:“不错!外表一派斯文,双目炯炯有神,两只手背青筋暴露,是个道上人物。” 一顿之后,白方侠道:“今日有幸一会,白方侠可要把话说在前头,还望卓大夫多多包涵。” 微微一笑,卓大夫道:“白大侠有话尽管说。” “我这是来宝鸡办案子,不幸这个案子又发生在我女婿家中,在未破案以前,还望卓大夫口风紧一些。” 神秘的一笑,湛湛的眼神中,一股慑人的光芒,一闪而殁,卓大夫淡然一笑,道:“白大侠这就不要多虑,如今你办你的案子,我治我的病人,咱们是各干各的,互不相询。” 白方侠哈哈一笑,道:“那就看你的妙手回春了。” 于是,白氏父女二人一旁站定,看守着卓大夫在韩玉栋的身上一阵摸看,一面卓大夫不住的摇头。 而他每次摇头,全都让白小宛会错了意,以为自己的丈夫已没有救了。 等卓大夫喘了一口大气,站起身来的时候,白方侠看到这位卓大夫,竟然满头大汗,不觉心中犯疑。 淡淡一笑,卓大夫道:“令婿的这个伤,大概只有我卓某人可以治,如今算他命大,我先开一药方,可命店小二去拿药,记住,等他醒来的时候,立刻把药喂他吃下去,三两天他应该可以坐起来了。” 此言一出,白小宛“哇”的一声,哭倒在他老父的怀里,是劳累、是兴奋的综合反应,而眼泪却代表了这一切,哭声表达了她的激动。 一连声的称谢,白方侠露出感激之情,只是眼眶中的泪水没有流出来。 随手掏出一锭银子,但却被卓大夫拒绝了。 “等以后再说吧!” 于是,卓大夫飘然离去,客房中留下了泪眼相对的白氏父女二人。 第 二 章 且说大韩村韩大官人的巨宅里,血案发生后的第八天一大早,村里的吕祖道观的毛道士,同他的年轻女弟子,二人手持法器,一面口中念念有词的走人巨宅里面,在他二人后面,大韩村里的韩五爷,紧紧的闭着嘴巴,他像生怕他的两颗老虎牙露出来一般,面无表情的跟在毛道士的身后。 另外,就是韩侗的远房族人,约有十几个人,全跟了来,他们各自身披麻孝,手持哭丧棒,辈而无泪的,全跟在五爷的身后。 算日子,头七已过,按风俗,也是大敛的日子,尽快的让死人人土为安,当死人一入土,韩侗这一门,算是在韩家的这一脉,断绝了香烟,就好比一棵大树,韩侗的那个本应茂盛的枝桠,突然的枯萎了。 一众人等,在毛道士的率领下,一径来到了后院。 于是,就在排放棺材的厢房外面,韩族的人,按辈份顺序站在门外面跪着。 毛道士焚纸舞剑,招魂铃声叮当响,拂尘指东撩西,女道士更是双手捧个大香炉,配合着毛道士的诵经,不时的举高举低。 就在厢房的门口一大堆纸钱焚尽之后,毛道士当先举步,进入厢房,他的那个手捧香炉的女弟子,紧紧的跟在他身边,头低得很低,好像不敢正视房中的棺木一般。 韩五爷没有进去,却随着毛道士进去四个盖棺封棺的壮汉,他们的手上全都拿着榔头,黄纸封条。 于是,每当毛道土封着一个棺材咕哝一阵之后,四个壮汉立刻把棺木合上,加上封条,每个人口中还不停的低声道:“安息吧!五爷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这情形好像是“盖棺定论”了,而实际上,却是“盖棺”而没有“定论”,因为,厢房里突然起了一阵骚动,连毛道上也倒提着他的那把吕祖宝剑,快步跨出厢房门。 “五爷!不好了!” 一听说“不好”,当门跪着的韩五爷,徒然一惊,大蒜鼻了一抽,当即站了起来,正好迎着毛道士。 “怎么回事?” “五爷!快找啊!僵尸出现了!”毛道士面无表情。 “你在胡说什么?”五爷真想一巴掌扇过去,只是他怕一巴掌毁了他“高原善人”的名号,所以他忍了下来,然而他的那对虎牙却有一半露在嘴外面,急声又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五爷!右面第三口棺材中的尸体不见了,好像……” “怎么说?” “棺材里面好像有东西,不过我没有看清楚。” “为什么不看清楚,难道你们干道士的也怕鬼?” “五爷!话不能这么说,道士可以捉鬼,但对于那些屈死的厉鬼,法力有时也施展不开的。”毛道士在挤眼。 “好吧!跟我进去看看!” 这时候门外面跪了十几个远房的后辈,一听说死人跑了,全都忘了他们是来干什么的,都站了起来。 如果这时候有一个人撒腿就跑,包不准全都会一哄而散,只是没有人跑,因为,在他们的心中全都明白,只有在这儿跪着或守着,也才能分得一份韩大官人的“遗财”。 毛道士虽在大白天,心里仍然在犯嘀咕,把个吕祖宝剑举得高高的,好像就要劈砍下去一般,领着韩五爷进入厢房中。 二人缓缓走到第三口棺材前面停下来,韩五爷伸头往棺材里一看,里边好像看不清,叫封棺的人又进来,把棺材盖又推开一大半。 韩五爷一看之下,不由一愣。发觉有一张纸,随手拿了出来,就着光线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心肠毒辣,手段残忍,天理昭彰,岂能一手遮天,杀我满门,不共戴天,恶徒行迹,看你逃向何方?” 韩五爷看罢,急忙把纸笺往怀里一塞、快刀斩乱麻一般,立刻对毛道士道:“毛法师,咱们再看看还有哪口棺材里走了死尸的。” 于是,二人由第四口处,慢慢查看到左面的最后一具,却全都在。 “留下第三具棺材,等着装尸体,其余的开始封棺吧!尸体多,不能久放,就算没有僵尸,也难免尸臭。” 终于,在韩五爷的决定下,除了第三具棺材外,其余的全都封起来了。 韩五爷自己还捐出一块坟地,算是草草埋葬了十一口被害的人。 原本,韩侗应该可以葬于祖坟,只因为是凶死,按规矩就不能埋在祖坟上,不过韩五爷,这位“高原善人”似乎是义不容辞的捐出一块地来,就算在别人眼里,也觉得只有五爷,才有这种大手笔。 于是,韩侗的深宅大院,被人传言成一座鬼气森森的凶宅,一口空着的棺材,就等着那具走脱的尸体,尸归原位。 如果这时候韩五爷就算出十两银子找人看守凶宅一晚,恐怕也没有人敢于接受,因此,一把大锁加上一张封条,把个美仑美奂的三进大宅院,封了起来,就算是大白天,一个人也不敢在那个凶宅大门前走过去。 等着尸归原位,那是韩五爷心里话,走掉的尸体,能走到哪儿?韩五爷心里似乎在打着结。 于是,他发动大韩村的人,对大韩村四周,做地毯式的搜索,谁要是发现那具走脱的尸体,赏银一百两。 就为了这百两银子,大韩村的人竟有的全家出动,还真是好一阵子折腾。 就在韩侗十一人的尸体入土为安的埋后第三天,大韩村外,来了一人,只见他骑在马上,神情严肃,灰白的须髯在下颔飘动,一双铜铃眼,暴射出冷凛的目芒,连头上的四方英雄帽,也戴的笔直,肩上露出刀把,在马蹄的节奏声中,巍巍然的来到了大韩村里。 就在官道边的小茶棚里,他停下马来。 “有人在吗?”声若洪钟。 茶棚里窜出来韩小五,一看来了官爷,急忙笑迎上前道:“官爷你请下马喝杯茶!” “不用了,我问你,新近由咸阳辞官返归故里的韩知府韩大老爷府邸,在这大韩村什么地方?” 韩小五一惊,立即道:“官爷你是……” “咸阳府衙的捕头,我叫白方侠。” 韩小五当即苦丧着脸,道:“白老爷,你来晚了,韩大官人的全家,十天前被人杀光了,好可怜呀!” 白方侠立即问道:“这是灭门血案,可曾报官?” “这件事全由我们的韩五爷做主,听五爷说,他要出赏格,捉拿恶人,替韩大官人一家报仇。” “好!你带我去见这位韩五爷。” 韩小五一听,当即领先快步走在白方侠的马前面,朝着大韩村的村南端,一处也相当高大的宅子前面走去。 走过一段两边全是矮林的马车道,来到一个相当宽大的打麦场,就在打麦场的正面,一座高大的门楼,看起来十分像个衙门,在这大韩村来说,除了韩大官人的新宅外,就属韩五爷的宅第大了。 门楼的两扇大木门,还真像个小城门,两丈高的围墙,把个大门连在一起,走进门楼,又见一个十丈方圆的场子,虽说是黄土地,但却被压得十分平坦,靠墙边还有几棵桑树,正对这个门楼,一座五丈高的大厅,一列四根巨型的柱子,黑漆得亮锃锃的,六层大石阶,也全是青石铺设,台阶上的一溜长廊全都是用青砖铺地,黑漆巨柱之间,各挂着一盏半人高的南瓜形纸糊的大灯笼,正楷大红字清楚的漆在灯笼上“大展宏图”。 白方侠一抬头,看到四盏灯笼上的大红字,心中透着不解,怎么在这高原的村子上,有什么宏图可展? 但他哪里知道,韩五爷韩大宏,完全是取其自已的名字,才写了这“大展宏图”四个字。 白方侠的坐骑,被人牵茌马桩上,人就随着韩小五,来到大厅前面,就见韩小五两个台阶合成一步上,一路喊着,人已到厅门口:“五爷!五爷!有官府里的人来了!” 人影就在大厅内一晃,立刻间,白方侠就见一个中等身材的五十出头绅十模样的人,呵呵笑着迎了出来,从他的嘴角掩不住的两根虎牙看,正就是“高原善人”韩五爷,只见他跨过尺半高的大门槛,快步迎向台阶进,哈腰打躬的把白方侠让入大厅中。 进入大厅上,白方侠环视一眼,发觉这大厅内的摆设,相当怪异,只见当中一大间厅房,两边的房间各被隔成四间,看上去好像客房一般,大厅上的靠墙两边,红木椅子靠墙摆,中间的一个大方桌,连着一张条凳,一张“五路财神”的画像,足有三尺半高,就挂在条凳的上方,条凳上的尺半高观音像,前面一个西瓜型铜香炉,有一股檀香味道,正自香炉中往上冒细烟。 韩五爷把白方侠请入大厅后,急忙由下人送上香茗,边笑问道:“官爷不知在哪个衙门当差?” “咸阳府台衙门。” 一滴泪水,从五爷的眼眶滴下来,黯然的一叹,道:“也真是的,我那位堂叔,在咸阳的官做得好好的,却偏偏辞官不干,回到这高原上来,才几天,竟然全家一夜之间被人杀光,难道这是天意?” “韩大老爷咸阳为官,有铁面父母官之称,二十年宦海生涯,如今归返故里,求的是落叶归根,这是无可厚非的,怎么会在一夜之间被人谋杀,难道你们看不出点滴蛛丝马迹?” 韩五爷又是一声长叹,道:“我们这些乡野村夫,平日守着田园,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伸手只向老天爷要粮食,就算官府,也拿我们看成化外之民,如今村上一旦出了这么大的事,全村全都乱了章法,不过……不过依我的看法,可能我这位堂叔,为官清廉,在他手中办过一些大案,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在他卸任以后,一夜之间被仇人所杀的可能性,十分的大。” 白方侠微点着头,当即又问道:“事情可曾报官?” 冷然一笑,韩五爷道:“灭门血案,那可是一件天大的案子,如果报官,放眼高原附近的几个镇,一边是凤翔,另一面是宝鸡,两个地方的官差,加起来也不一定能办得了这件大案。” 白方侠双眉耸动,铜铃眼一瞪,道:“韩五爷可是想私下解决?” “我己传出话去,凡是通风报信,抓到元凶的人,赏白银一千两,当然,大韩村的事大韩村人来解决,一千两白银则全由我韩大宏一人出。” 一顿之后,韩五爷又道:“抓凶手,出赏格,这是办案少不了的一招,但官府绝不会出我这么高的赏格吧?” “风雷刀龙头捕快”白方侠双目精芒连闪,就在这韩五爷的脸上一阵打抟,微微一笑,道:“五爷赏格既出,显然决定私下为韩大老爷报仇抓凶,但如果凶手是一名江洋大盗,或武林黑道高手,不知五爷如何应付?” 韩大宏一怔,当即一声冷笑,道:“韩大宏如果查出真凶是武功高强之人,必也不惜重金,聘请高手加以捕捉。” 白方侠一听,点头微笑道:“在下白方侠,人称龙头捕快,十多年跟在韩大老爷身边,说句五爷难以置信的话,听到韩老爷的不幸,在下有如万刀刺心,打从现在起,五爷明里找,我在暗中查,早晚会把那个凶徒揪出来的……” 微微一顿,又道:“这就烦请五爷,领在下去凶宅看看,顺便看看尸体上的刀痕,凭我多年办案经验,或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出来也说不定。” 立刻,就见五爷一连声的道:“这真是太不巧了,死者尸体,全都下葬了!” “怎么说?”白方侠眼一瞪。 “是这样的,死了那么多人,又不是大冷天,为了怕尸烂发臭,所以过了头七,我们在全族人的商议下,把尸体暂时下葬在我捐的地头上。” 白方侠有些无奈,心想,连再见亲家一面,全不可能,自己总不能叫人家挖坟开棺吧。 心念间,白方侠还是起身道:“既然这么说,还是要请五爷带在下去至现场看看。” 韩五爷当即道:“既然白捕头要去凶宅看看,韩大宏自当领路,你请等等,我回后屋取钥匙。” 望着韩五爷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面,白方侠起身又在这大厅上看了个仔细。 原来这高原上的乡人们,生活非常保守,尤其对于妇女的限制极严,未出阁的闺女,外面是个什么世界,她绝对不知道,完全是大门不出,闺门不迈,所以大户人家的客房,全设在前面,生客是不会迸到二门里面的。 一转眼间,韩五爷已快步走出二门,来到大厅。 “白爷!劳你久等,咱们走吧!” 于是白方侠在韩五爷的带领之下,来到大韩村后村的巨大“凶宅”。 二人一齐登上那十二层高大的台阶,韩五爷边开大门,随意的说:“这么一栋大宅院,要是这么荒废下去,那才真的暴殄天物呢!” “呀”然一声,两扇大门推开了,一股阴冷的微风,当头吹来,韩五爷打了个冷战。 穿过院子里的砖地,登上六层白石台阶,二人进入大厅中,丈八高的雕花门,依然宏伟,厅上的摆设,是那么的高雅而壮观,地上的厚厚毛毡却染上了不少血迹。 白方侠看得十分仔细,甚至于窗槛与桌腿,他也全都详细审视,连瓷筒中的各种字画卷轴,也抽出来细看。 然后又到了后厅,一直到了后院的停尸厢房。 白方侠指着一具空棺,问道:“怎么这里还停了一具空棺?” 韩五爷当即道:“那不是空棺,原本装殓着一具尸体,不想却作死后七日,突然的我们要下葬了,而棺里的尸体却不翼而飞,当初我们还以为是僵尸,四下里寻找,到现在还没有下落。” 一顿之后,韩五爷道:“这下子可好了,白捕头一来,这档子事还得看你的了,帮我们找出那具尸体来,韩大宏第一个感激你,不要人死了,连个尸首全没有,这对我堂叔来说,我们做小辈的可就罪过了。” 白方侠一叹,道:“恶徒要命不要财,这一定是个大阴谋,白大侠一定尽力施为,揪出那个恶徒出来!” 韩五爷急问道:“白爷怎么看出凶徒索命不要财?” “其实这很简单,韩老爷的宅子里,箱笼钱柜全未被翻过,东西摆设,依然是井然有序,连个打斗的痕迹全没有,显然凶徒杀人以后,当即离去。” 韩五爷一竖大拇指道:“高明,白爷不愧是办案老手,我堂叔的这个大案,算是有指望破案了。” 白方侠一咬牙,道:“狡诡之徒,奸恶之心令人发指,我有预感,他绝难逃出我白某人之手。” 也许是这间厢房鬼气重,韩五爷又打了个冷战。 韩五爷没有留住白方侠,但白方侠在大韩村口的官道上,人才刚刚骑在马上,低头对送他上马的韩五爷,说:“五爷你留步,至于五爷说的那失踪尸体,这件事最好到你们村前面的那座吕祖道观,找个道士去办,在下还得把力量施在抓凶手上面。” 白方侠这么一说,连跟着看热闹的几个大韩村里的人们,也全都觉着有理。 本来嘛!捉鬼是道士的行业,抓凶手当然是捕头老爷的职责,岂可彼此“正事不干”,而又“越俎代庖”。 韩五爷连声的道:“是是是,白爷说的是。” 跟着看热闹的人全部走了,因为白方侠的身影,已消失在高梁地的暗影里了,只是韩五爷却仍然站在那里没有动,因为他想,这个案子谁有本事来破?破得了吗? 但他又有些糊涂,那具尸体绝对不是平白无故的消失了,问题会在什么地方呢? 大眼上面的两条细细长眉,徒然间变得粗了起来,好像是互相在眉头上纠缠一般,显然,韩五爷有着百思不解的感觉。 龙头捕快白方侠回到宝鸡半山上的小客店的时候,已经是掌灯的时候了,一进到客房,女儿白小宛立即道:“爹!又有什么发现?” 微微摇着头,白方侠道:“玉栋情况如何?” “吃了卓大夫的药,尽是睡觉,好像连眼皮都睁不开,真是叫人心慌。” “这是好现象,需知一个失血那么多的人,又在棺材里苦饿两天,如果不好好补身子养内力,岂能轻易走出阴阳界,到眼前我还在怀疑,玉栋会有这么大的命。” 吃着店小二送来的一大碗羊肉面,白方侠道:“他们已经把所有的尸首全埋掉了,我在等着瞧,看谁搬到那栋大宅子里去住。” 白小宛低声问道:“爹!你看等玉栋身体一好过来,咱们就陪着他回去,明敞着住进宅子里。” 白方侠放下手中的大碗,道:“你想做什么?” “引那个凶徒出来呀!” 摇摇头,白方侠道:“这太危险了,如果凶徒第二次下手,必然挟雷霆万钧之势而来,否则他是不会轻易出面的。” 父女二人正说着,却不料卓大夫呵呵笑着走进来,双手抱拳,对白方侠笑道:“约莫着白爷也该回来了,可有什么发现?” 白方侠一愣,望了女儿一眼,这才问道:“怎么,卓大夫也知道这回事?” “令嫒只说了个大概。” 长长一声叹息,白方侠道:“凶手是既狡猾又残忍的,约莫着一般人绝难做出这种神人共愤的事。” 一顿之后,白方侠问道:“卓大夫,玉栋那身伤如今到了什么个情况了?” “元气大伤需要固元,失血过多,必须大补,要知这气血乃是天地造化,而成为人身,伤一不可,如今令婿已步入治疗第二阶段,就是固气养血,照他这种二十多岁的年纪,大约再有个三五天,应该可以下床走动了。” 白小宛一听,自然高兴万分,却听白方侠又道:“容白某陡胆说一句,卓大夫的悬壶生涯,可能不会很久吧?” 卓大夫一怔,立刻微微一笑,说:“济生堂挂名尚不足三个月。” 哈哈一笑,白方侠又道:“卓大夫晚上来,可是对大韩村的灭门血案感觉好奇,还是令有其他指教?” 卓大夫淡然一笑,道:“不愧是龙头捕快,其警觉之心,确实叫人佩服。” 一面站了起来,双手抱拳道:“在下这就告退,明日再来。” 横身一拦,白方侠脸色一整,道:“刚来就走?” “免得让贤父女二人谈话不便。” “搪塞之辞,卓大夫!白某人的风雷刀尚未封刀,辞去捕头一职尚未恩准下来,如今白某人依然还是咸阳府衙的捕头,容我再斗胆的说一句,卓大夫必然是武林中人,借着挂名大夫,为本身做掩护,是不是?”说完,双目梭厉的逼视着卓大夫。 哈哈一笑,卓大夫道:“警觉性高,是干捕快的人必备的要件,但若把警觉变为疑心,就有斟酌的余地,白爷以为然否?” 微微一笑,白方侠道:“此地距咸阳数百地,如今白某是势单力薄,一步棋也不能走错,不多加小心,那是拿我们三条人命在开玩笑。” “到目前为止,整个宝鸡镇,也只有我卓某一人知道此事,我保证,直到贤父女离开此地,仍将只有我一人知道,白爷可信得过吗?” “既然你卓大夫这么说,白某也豁上了,那就请坐下来如何?” 卓大夫一笑,缓缓又坐了下来。 却听白方侠道:“卓大夫的口音,似不是陕西人,你是……” “关外,我是关外人。” “过去干什么的?” 哈哈一笑,卓大夫道:“白爷这是在调查我的身家姓氏祖籍来了,也罢,我干脆说明白些,我什么都干,不过在京里的时候要久一些,这次算是离京最久的一次了。” 二人这种试探性的说话,似乎慢慢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然而白大侠一直问不出卓大夫过去的来历,而他也想不起武林道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当然,在白方侠的心目中,卓大夫是黑是白,是个值得注意的事。 就在白小宛送走卓大夫之后,进入客房中有些不解的问老父,道:“爹怎么会怀疑起卓大夫来了?” 冷冷一笑,白方侠道:“孩子,咱们处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任何一个人物,全都要加以留意,我曾到镇上济生堂问过,他们原本有大夫在,只要一听说是受伤的人,却全由这个挂名大夫去看,再看到他对玉栋的治疗手法,不由使我起了戒心。” “不管怎么样,人家总是在全力救治玉栋,咱们应该信得过人家才是。” 就着一盆水,白方侠洗着一双脚丫子,一面缓缓的道:“年头不对了,好人与坏人,已经叫人很难分辨出来,仁义道德全成了人们粉饰自己的门面的工具,今天是朋友,明天他就会取你的命,这就是为什么为父的要辞去那小小的捕头官职,宁愿逍遥山野的原因。” 于是,白小宛低下了头。 当天夜里,高原上的风似乎特别大,青纱帐里,偶尔还会冒出几声狼嗥,村子里的野狗与人家养的狗,全都叫个不停,直到二更将近的时候,才稍稍平息下来。 就在这时候,一条娇小的人影。疾如飞燕一般,一掠而落入韩家那座凶宅后院墙里,只见她一连几个弹纵,人已进入后宅大厅的房间中。 亮起火摺子,点上了油灯,原来竟是白小宛。 只见她立刻走入新房的对面一间,而那间房,却是韩侗老夫妻两人的住处。 在她一阵翻柜倒箱的寻找中,除了有些金银珠宝之外,其余并本有特别的东西被她翻找出来,她似是感到一阵失望。 她在找什么? 只要看她那种惊异不定的眼神,就不难想像那件东西的重要性。 失望中,她又把东西放在原位,一切整理就绪,背了一包金银,那是她需要的。 于是,她黯然的吹熄了灯,失望的走出大厅,绕着边厢的走廊,她又到了前面的大坪上。 正当她举步绕过那座巨大屏风的时候,突听一声轻响,清晰的传入她的耳中。 在这种阴森的黑夜里,对一般人来说,准也不敢半夜摸进这座凶宅,那么来人会是谁? 是人?还是鬼? 白小宛一闪而贴身在暗影吧,极目向响声的地方望去,就见一条人影,一条相当高大的人影,手中似平握着一把朴刀,一步一停的。往大厅上摸来。 仔细看,才看到是一个身穿黑衣裤,头戴黑巾的男子。 只见他每走一步,举头四下看看,显然怕厉鬼突然出现似的。 于是,白小宛冷然的笑了,因为终于有了眉目,她决心要把这个大汉留下来,好好的盘问。 慢慢的,白小宛把身上的披风翻了个面,把白色的披风里子又露了出来,拔下了发针,一头秀发遮住了脸,飘然的迎向了那个黑衣大汉。 “谁!” 白小宛的三寸金莲徒然间发出“噔噔”的声音。 突然间,这黑衣大汉似是发了狠劲,大喝一声举刀向白小宛劈来,一面厉叫道:“劈死你这妖魔鬼怪!” 黑夜里,白小宛却看得真切,就在一溜冷焰迎面洒落下来的同时,只见她鼻吼冷哼,一招风摆柳枝,轻飘飘的躲过劈来的一刀,顺势一脚,踢向那人手腕,就听黑衣大汉“啊”的一声,竟然撤刀暴退,刀虽未被踢落,但却见他左手一直在抚摸右手腕,显然那一脚让他痛入心肺。 猛然间,只见那黑衣大汉,大叫一声,立即连纵带跳,翻墙而去,白小宛因头发遮面,刚刚把头发一撩,发觉那人已跳到大门顶上,不由大怒,人也跟着纵上屋顶追去,但她终还是迟了一步,那个黑衣大汉一连几个闪躲,已失去了踪影。 到了这个时候,白小宛自觉不宜久留。也立刻由后院翻墙出去,直奔回小客店。 一路上,白小宛心里在琢磨,那黑衣大汉会是谁?他那个时候进入凶宅,居心何在? 这一切,全都是谜,她必须赶回小店,同老父商量。 原来茌卓大夫离去不久,白方侠父女二人正准备睡下,却突然听到一旁的韩玉栋有了声音,白小宛急忙把灯点念亮,发现丈夫凄迷的睁开双目,缓缓的伸手,拉住白小宛的衣袖,断断续续的问道:“小宛!咱们这是在哪儿?” “宝鸡镇的一家旅店。” “啊!他们呢?爹娘兄弟他们呢?” “身子要紧,等你好了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一眼看到白方侠,韩玉栋挤出一粒豆大的眼泪,道:“爹也在这儿!” “孩子!安心歇着,先得把身子回过劲来再说。” 突然,韩玉栋似要挺身而起,但却没有撑起来,突然的倒在枕头上,双目微闭的道:“血玉龙!血玉龙!” 白方侠父女二人对望一眼,彼此有些迷惘。 就听韩玉栋又道:“血玉龙!”那个下巴上一片粗黑胡子黑衣人,声音哑哑的,他……他…… “孩子!不要急。慢慢说。”白方侠道。 用力的翻眼看了一下岳丈大人,韩玉栋道:“爹!那天晚上大厅上突然出现四个蒙面黑衣人,他们手中全拿着钢刀,拥着一个穿紫袍的人,只见那穿紫袍的,手里提着一把钢刀,逼我爹娘,马上交出血玉龙,否则威胁杀死全家,只是那血玉龙,是我韩家的传族之宝,我好像听爹说过,那血玉龙是我韩家一族的荣耀信物,凡是族中有人荣光耀祖,血玉龙就归谁的,当年我父中进士而入仕途,给这大家族不少的光采,才拥有此血玉龙。”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这证明卓大夫的医术不凡。 缓缓的闭上眼睛,而白氏父女却并不去追问,就等韩玉栋喘过气来,叫他自已慢馒讲。 白小宛倒了一碗参汤,馒慢的灌到韩玉栋的口中,算是给他提神解渴。 慢慢的又睁开眼睛,韩玉栋缓缓的又道:“当时我父母全都怒目相向,咬牙不说一句话,就在这时候,后院老赵与门房张全两人,举着砍刀冲上大厅,想不到黑衣人好厉害,才一碰上面,就把张全砍死,老赵也在跑向外面呼叫的时候,被一个施飞刀的黑衣人,一刀插死在院子里。” 韩玉栋想坐起来,但却被白方侠按住道:“你躺着说,可不要勉强自己!” 韩玉栋双目一皱,似是相当痛苦的样子,半晌才又道:“这四个黑衣人正要举刀砍杀其余的人,我爹立刻由一个木箱中,拿出一个半尺长血玉雕的五爪飞龙,那是放在一个枣木匣子中的。四个黑衣人一看,一一打手势,全都翻墙走去,想不到一个更次不到,这几个黑衣人去而复返。就见那个穿紫袍的一把揪住我爹,说是那个血玉龙是假的,不问青红皂白,挥刀就杀,举刀就砍,如今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韩玉栋滴下了泪,白小宛陪着哭,白方侠又问道:“那血玉龙怎么会是假的?” 韩玉栋道:“血玉龙我曾见过两次,那是半尺多一点的晶莹白玉所雕,除了白玉所雕的五爪飞龙,栩栩如云中祥龙腾跃之外,只要把这玉龙迎着灯亮照,就会发现这白玉里面,会出现一丝丝的鲜红血线,只要轻轻晃动,玉内的血线还会移动,就如同人身上的血脉一般,其价值何止连城。” 听了韩玉栋的话,白方侠有如进入五里雾中。 只听他自言自语的道:“这我就不明白了!” 白小宛含着泪,问道:“有什么不对?” “那五个凶手既然发现血玉龙是假的,再次回来杀人后,必然会翻箱倒箧,大事搜索,为何宅子里面,各房间中的东西,全都未曾动过一般?” “也许他们在搜去血玉龙以后,又把房中整理成原来的样子也说不定。”白小宛道。 “这是为什么,真要是这样,凶手的用意何在?” 白小宛立刻低头问韩玉栋道:“玉栋你知不知道血玉龙放在哪里?” “爹娘住的房间里。” “好!我这就去一趟找找看。” 白小宛稍加收拾,背上宝剑,披上披风,就着黑夜,直奔大韩村而去。 且说白小宛在大韩村中的凶宅,没有找到“血玉龙”,却遇上一个黑衣大汉,一战而惊走黑衣人后,急急的返回宝鸡的小客店,时候已是五更将尽了。 白方侠正在焦急呢,突见女儿近来,自是一喜。 白小宛喘着气,解下披风,把个小布包放在桌上,一旁睡着的韩玉栋一喜,急忙道:“小宛!你找到血玉龙了?” 摇摇头,白小宛缓缓解开小布包,说:“我没有找到血玉龙,随意只取些金银回来,我想咱们如今需要这些花用。” 废然的一叹,韩玉栋道:“被贼人抢去了,怎么办呢?” 白小宛仔细的把夜探凶宅之事,说了一遍,只听白方侠道:“这样看来,凶徒是个阴险而又多诡谋的人,他必然是在转移咱们的追查方向,把咱们导入误途,以为是韩老爷在任上得罪了什么江湖人物,才招致这场大祸。” 白方侠冷然一哼,又道:“可惜他遇上了我自某人,他的这种心机,算是白费。” 一面转身低头,对流泪的韩玉栋,道:“贤婿安心静养,等你的身子一有起色,咱们再全力去抓那个恶徒,他飞不上天,也钻不了地,就算他是孙悟空,会那么七十二变,白方侠也会把他当小老鼠一般的,把着他的小尾巴拎出来。” 看看天色,白方侠这才又对女儿道:“去年初,你四舅留给你的那套脚上功夫,看来你还是没有练到家,要不然,你那梅花腿中的一招铁板脚,应该可以把对方的手腕踢断,不会只叫那个黑衣人痛得叫出声,而未抛去手中刀,看来你还得抽空加紧练,那可是为了你的裹足,才特别为你竭尽心智研究出来的脚法,可不能叫你四舅失望。” 白小宛一笑,道:“虽然没有踢断那黑衣人的右腕,至少也要叫他痛上好几天的。” 于是父女二人相继的关起房门,走向前面饭堂里。 店小二一看来了白氏父女,立刻送上一盘芝麻烧饼,切了一大盘的酱牛肉,小米稀饭,外带一盘芝麻叶小菜。 白小宛另外又要了一碗白嫩嫩的陕西凉粉。 父女二人边吃,一面遥遥的望向远方的渭水河,那是从上游大散关前面流下来的河水,稍稍的有些黄,但比起黄河来,渭水河的河水算是清多了。 河水悠悠,人生的岁月悠悠! 当河水碰到巨石挡道的时候,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也爆发出玉珠般的浪花,过去了,水流依旧。 而人生的旅途上,也有着无数巨石,明里暗里搁在前面,一旦碰上,懦弱的人就此消失于人的世界之外,勇敢的人,却在石梭的磨蹭下,更坚强,更茁壮。 白方侠有着万丈雄心,说什么退休,道什么辞官不干,人活着一天,就要不断的奋斗,如果认真的把人生划清界线,等于是把自己往坟墓中推,因为准放弃了奋斗,就等于是结束了自己的人生。 于是,白方侠做了个决定,那就是他决定不再坚持辞去他的咸阳府衙捕头一职。 有了这个决定,心情上似乎踏实不少,当然胃口也大开,一连吃了三套芝麻烧饼夹酱牛肉,喝了三大碗的小米稀饭。 突然间,白小宛的眼睛一亮。 白方侠在惊觉之下,也随着望向店门口。 一个黑裤子蓝长衫的大汉,一条青巾扎在头上,左手提着一把钢刀,刀把上挽了个小包袱,一条布带子,把个右手吊在脖子上,大踏步的走入店里来。 白方侠双眉一皱,望向女儿。 于是,父女二人就以“眼语”一阵交谈…… 就见那大汉在另一张桌上坐下,要了一大碗小米稀饭,刚出锅的大馒头,要了四个,一大盘卤菜,呼呼噜噜的吃起来,那种旁若无人的架式与吃相,还真叫人侧目。 白方侠一施眼色,父女二人又走人后客房。 不多久,就见白方侠像个无事人般的,一摇三晃,走出店来,却发现那大汉正吃最后一个馒头。 缓缓的走出小客店,半山上的这条小街上,已有不少人在走动,就在店门附近,白方侠来回走了两三趟,这才发觉大汉起身会帐,朝西南方走去。 白方侠自是不肯放松,他要看看这个大汉,究竟是不是昨晚夜人大韩村的那个黑衣人。 一路暗中跟踪,一直走出宝鸡镇,朝着险峻难攀的秦岭方向而去。 过渭水河,路上行人已不多见了。 越过大散关,正是几与天齐的秦岭。 这个大黑个子,究竟是要往哪儿去呢? 白万侠心中在嘀咕 第 三 章 且说白方侠一路跟着大汉疾走,不觉已过了大散关,这一路上山,那可是要奔上秦岭山去的,就在一个山道的转弯地方,一棵老松树,由一个巨岩后面歪歪扭扭的伸延到官道另一面的悬崖上空,正好遮住了这条官道,而使得阳光,星星点点的从松叶缝中,洒在官道上。 白方侠也就要绕过这个山弯,他还特意的扭头望向高山下面的远方,而远方的平原上,渭水河就像这儿女人的裹脚布一样,长长的扭曲在那儿。 一回头,猛然发觉老松树下面,大个子正兀立在那儿。 “老头!我看你也跟累了吧!何不在这老松树下面歇歇腿?” 白方侠一笑,道:“你大概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哈哈一笑,大汉龇牙咧嘴的道:“亏心事?哈……” 一阵大笑之后,大汉擤了一把鼻涕,道:“到了这个地段,我就同你讲大实话吧!石大爷是专门做亏心事起家的,这你总该明白了吧?” 白方侠一怔,问道:“这么说来,你好像是江湖上传说的秦岭四煞之一了,对不对?” 大汉突然一愣,提刀的左手一指白方侠道:“你究竟是谁?” “我姓白,你就叫我白老头就成了。” “姓白的,你跟着我干什么?” “昨晚你到大韩村的那个凶宅干什么?” 姓石的一惊,立即高声道:“大韩村?凶宅?我没听说过。” 冷冷一笑,白方侠道:“听说秦岭四煞从不落单,其余三个呢?” “姓白的,先说说你的来头,让石爷往水里泡泡,看是冒青烟还是冒泡儿?” “咸阳府衙的龙头捕快就是我。” “怪不得咄咄逼人,原来竟是‘恶名道上扬’的官家鹰犬——白方侠,只可惜这里不是咸阳,这儿是秦岭,姓白的你走错地方了。” 仰夭打个哈哈,白方侠道:“白某在你们这些专干杀人买卖的人眼里面,是恶名远扬,也因此,从来就没有在我白某手申,溜掉过一名恶徒,当然包括大韩村的灭门血案在内。” 白方侠面前这个三十出头大汉,光板脸,尖嘴巴,一双狼眼上面,吊着一对三角眉,脖子细长,好大的一个喉结露在外面,一看就知道是阴狠的人,而他也正是秦岭四煞之一的石无水。 要知这秦岭四煞,老大官中、老二石无水、老三余通、老四丁百年,四人就在这秦岭山大脚蜂滴露崖山寨,啸聚了一百多人,明着是靠山吃山,伐木采林为生,暗地里却干着拦路打劫,杀人越货的勾当,他们这种行径,远在二百里外的咸阳府衙,早就一清二楚,只因路途遥远,力量单薄,一直没有找上秦岭山来,如今大韩村出了灭门大血案,死的又是白方侠的亲家翁,自然他要戮力破案。 如今好不容易堵上这石无水,当然也就不会轻易放过。 缓缓的,白方侠踏着有力的虎步,一步步逼向石无水。 “你要干什么?” “你是跟我回宝鸡?还是要我把你拴着走?” “笑话!石大爷没有犯王法,凭什么跟你上衙门?有道是官大不压善良人,姓白的!你得拿出证据来!” 冷然一笑,白方侠道:“要证据?手里拿着杀人刀,右腕吊在脖根上,就你这副模样,已足够我把你捉进衙门了。” “笑话,拿刀的又不只我一个,手腕受伤又不犯法,怎么样,赫赫有名的龙头捕快,原来是仗着衙门的那点吓人玩艺儿,想把石大爷弄进去,来个屈打成招不成!” 白方侠人已逼近在石无水的前面不过五尺远,衡情量势,石无水绝难逃出他的一抓。 于是,白方侠指着石无水的右腕,道:“脱下来,解开那布带子,让白某瞧瞧你的伤势。” “干啥子?” 白方侠大喝一声,道:“脱下来!”声若洪钟,震耳欲聋。 石无水三角眉一皱,暴退一步,道:“姓白的,我老实对你说,我这腕伤是昨晚走夜路遇了邪,碰伤了的,有什么好看的?” 哈哈一笑,白方侠道:“依我看来,你不是遇上什么邪了,而是你这邪遇到了正,被人给踹伤的吧!” 石无水一听心中一惊,不由嘿然冷笑,道:“姓白的,我看你这是在找岔,不过你却找错对象了,秦岭四煞岂是怕事的!” 他话声才落,徒然一脚踢向白方侠的关元,阴损狠毒,兼而有之。 白方侠嘿然有声,末见其如何施力,人已弹起一丈有余,“唰”的一声,风雷刀已拔在手中,空中一拧腰,斜刺,暴展刃芒,疾若苍鹰搏兔一般,扑向石无水。 然而,石无水心里明白,他绝对不是白方侠的对手,即使自己没有受伤,也难以抵挡龙头捕快雷霆一击,也就在这一意念中,石无水在踢出一脚之后,抹头就往山上窜去。 白方侠想不到这秦岭四煞,会是这副窝囊样,落地一怔,发觉这石无水已跑出五丈以外,看那凶徒的脚程,显然己施出全力逃命。 白方侠本来要追上去,但他在心念中,觉得亲家的血案算是踩出点眉目来了,至少已经知道,这秦岭山中的秦岭四煞,与这件案子有着关连,有道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老母鸡生蛋要抱窝”,只要找上大脚峰的滴露崖,四恶煞一个也别想逃。 且说秦岭四煞的老二石无水,在白方侠的扑击中,撒腿直往山上跑去,完全仗着年轻,两条腿有力量,头也不回的一个劲儿往前急跑,一连翻过两个山头,才喘着大气回头看,不由露出得意之色,自言自语的道:“他娘的老子打不过,跑总还跑得过你吧!” 一面举目环视一下四周,咧嘴一笑,缓缓朝前山道往山中行去。 石无水才不过又走了五里多的山路,迎面快步的走来一人,两人尚末走近,来人已扬手高声叫道:“石二爷!你可回来了,大爷派我下山去找你呢!” 一看是山寨的一个小头目,石无水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山寨上有事,大爷是怕你二爷有事!” “我有什么事?” “是大爷说的,如今宝鸡那面,风声很紧,大家要避一避,大爷大概知道二爷的毛病,怕你在外面久了,会出纰漏的,所以叫小的去把二爷找回山寨。” 秦岭山的大脚峰,像一个女人的大奶子,只是那个徒然间插入云霄的峰顶,尖而溜圆,从来没听说有人会爬到那个峰头上,不过在峰头上,却有一个小不点的泉水,朝着大脚峰下直淌凉泉,如果在大热天,仰头张嘴的接上两口泉水,还真比奶水好喝。 就在这滴露崖前面,一溜的搭建了四五排草屋,当中的一个大茅屋,看上去叨拾得相当伟峨壮观,只是大茅屋中的一应桌椅,却显得粗糙,只有茅屋两边廊前的兵器架子上的刀枪矛子,发着闪亮的锐芒。 斑驳的大木椅子上,秦岭四煞全在座。 “老二,说说看你这手腕!”老大官中一脸的不悦。 “本来我是去宝鸡找风摆柳的,你们是知道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到她那儿了,夜里做梦,会看到她在向我招手,可是我一到了宝鸡,忽然想起大韩村的那个大宅院,咱们谁都知道,那儿还有不少金银,全放在箱柜里,不拿白不拿,过不了多久,还不全要被姓韩的族人来个大分家!所以……所以……” “所以你一个人就摸进去了,对吧!”老三余通说。 讪讪的一笑,石无水道:“可是……可是我一进去,马上又出来了!” “为什么?有鬼?”老四丁百年想笑。 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石无水道:“对!还真叫你猜中了,我他娘的才往院子里一落,迎面幽忽忽的飘来一个披头散发女鬼,老子不信邪,迎头就是一刀劈砍,你们猜怎么样?” 没有一个插嘴去猜,全部睁大眼睛看着石无水一人。 石无水多少有点得意感,尖尖的嘴巴一翘,两只狼眼一瞪,说:“当时就见白影一晃,像一阵轻烟吹过一般,就在我一刀劈空未及收刀的时候,突觉这右手腕处,一阵刺骨的痛,几乎把刀丢掉,各位兄弟可是知道的,石无水是永远不吃眼前亏的,没把握的事,绝对不干,不干就得跑,所以说这些年来,石无水的双手表现欠佳,双腿倒是替我做了不少事。”说完竟得意的笑了。 “叭”的一声,官中一巴掌拍在厚木桌子上,厉声道:“老二!你在给我们大伙惹祸事,你知不知道?” 一顿之后,狠狠的一瞪眼,又道:“自从干了那件事以后,咱们也收了应得的酬劳,答应过人家,一年半载的,避免再往宝鸡露面,等事情平静了再说,你怎么不听劝也不信邪,却偏要财迷心窍找鬼去打交道?” 石无水自知理亏,木然的坐在那儿,机灵的一双狼眼,一变而成了死色眼,呆呆的望着桌面,心中可在盘算,半道上碰上白方侠的那档子事,要不要这时候说出来。 突又听官中道:“我敢说老三遇上的绝不是什么鬼怪,一定有人在那个凶宅中作怪,被你撞上了。” 石无水道:“可是你们看……”一边解下缠在右腕的布带子,道:“这会是什么兵器所伤,青紫一块,像个溜圆的大铜钱,这不是鬼扶手是啥子?” 乌黑泛紫,四周红肿,看样子石无水的右腕伤得还真是不轻。 竟然,谁也看不出他是伤在什么兵器之下。 “不过……不过……”石无水狼眼一翻,发觉自已有点说溜了嘴,于是闭口不再说下去。 看在官中眼里,立刻发觉事情有了麻烦,冷冷一笑,官中问道:“说吧!石老二肚子是憋不下东西的,要不然,你会坐立不安的。” “老大!你可真是石无水肚子里的蛔虫,还真叫你说对了,是有那么一回事。” 缓缓的环视了面前三人一眼,石无水腼腆的道:“我遇上了龙头捕快白方侠了!” 他此话一出,听的三人好像椅子上突然装有弹簧一般,一下子全都跳了起来。 官中手指石无水道:“快说,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把那个道上的钟馗引出来了?” “我没有去惹他,是他看我不顺眼,一路跟着我爬到山上来。” “如今他人呢?” 得意的一笑,石无水道:“那个老小子怎么会跑得过我?我一口气连翻两座山头。他大概一看追不上我,知难而退,大概回转宝鸡去了。” 丁百年一咬牙,道:“真是可惜,早知道那个老小子一人上山,咱们就该合着把他放倒在深山中喂狼,他娘的,道上不知多少人,全栽在那老小子手里,我的一个拜兄唐朝东,就是被他拎到牢里,没几天人就被杀了。” 一看有了帮腔的,石无水嘿嘿笑道:“这机会有的是,哥儿四个到宝鸡去摸索摸索,包准能把姓白的勾引到秦岭山。” 官中鼻孔冷凛的哼了一声,道:“省省力吧!姓白的只要不摸到咱们这滴露崖来,咱们就算是无量寿佛了。” 大韩村里的吕祖道观,毛道士正举起他那把吕祖宝剑,嘴巴里一个劲的叨念着无量寿佛…… 当然,毛道士念的与官中口中的无量寿佛,完全是风马牛两回事,因为官中是自我解嘲,而毛道士却是为了遮掩,明着收下韩五爷的五两银子,硬着头皮也得走一趟凶宅。 原来大韩村的人们,传说凶宅中有鬼魂出现,甚至还有人听到一窝哭叫声,如今就算韩五爷一晚上请两个胆子大的大男人去看守大门,恐怕也不会有人去的了。 就在大韩村正为凶宅超渡亡魂的时候,龙头捕快白方侠,骑马来到了大韩村。 他没有再去凶宅,而直接来到韩五爷的庄院前那个打麦场子上,早有人去到凶宅,把韩五爷找回来。 “白爷你来了,快请屋里坐!” 白方侠一笑,当先举步登上大门台阶,走过门楼里面的空场子而进入大厅上。 一面让坐,韩五爷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算是有点眉目的。” 韩五爷一听,两个大虎牙像要从嘴巴里跑出来一般,四方嘴一咧,问道:“什么样的线索,可靠吗?” “五爷!我说过,天底下没有秘密,谁能逃过上天的一对万能眼睛?那眼睛明察秋毫而恶人无所遁其形,什么样的大案子,早晚都会真相大白的。” 韩五爷一笑,道:“对!对!白爷说的一点不错,有了白爷这几句话,我堂叔的这个血案,就等着凶手现形了。” 白方侠一抚灰白须髯,道:“这几天这大韩村可有什么可疑的发现?” “传说凶宅闹鬼,而失踪的那具尸体,又未找到,再这样下去,大韩村里的人,恐怕真的要惶惶不可终日了。” 一顿之后,韩五爷又道:“今儿一大早,我为了平息大家心中的惊吓,又把毛道士请入凶宅,给亡魂超度,如果再不能安静下来,少不得我得同族里人商量,把那座大凶宅拆了。” 二人喝着下人送上的香茗,一面韩五爷又问道:“白爷!能不能露个口风,刚才你说有些眉目,究竟是什么样的眉目?” 干笑一下,韩五爷不等白方侠回答,立刻又道:“当然,如果白爷觉着案未破,说出来有些不方便,那也无所谓,我只是觉着,如果有什么线索,大家应该商量合计,也许我在这地面熟,或可给白爷一些小情报。” 白方侠心中一阵热,来的目的,就是要听韩五爷的这几句话。 心念间,淡然一笑,道:“其实也没有太值得守密的,就是过了大散关往秦岭山去,有个叫大脚峰滴露崖地方,那儿窝了四个恶徒,叫什么秦岭四煞的,他们四个最有嫌疑。” 白方侠的铜铃眼眯得很小,但两束锐利的眸芒,却隐隐的逼向稍有不安的韩五爷。 四目相对,韩五爷立即狠声道:“这四个畜牲!” 淡然一笑,白方侠一抚灰髯道:“有关这四个恶煞的事,如今只是嫌疑极重,暂时还不能把这事泄露出去,否则这四个凶徒,来个天南地北的躲藏起来,那就麻烦大啦!” 韩五爷一正脸色道:“白爷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这话算是到我这里为止,决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 “这我就放心了。” 白方侠说着,正眼又看了一眼游目四顾的韩五爷,缓缓的道:“五爷!我想知道,这大韩村的人能与韩侗韩老爷拉上关系的,有多少户?” 韩五爷一怔,但刹时间又笑道:“由祠堂族谱上论,他们那一支总还有个十三四户吧!” “难道五爷不是他们那一支?” “一支算三代,如果算四代,我们就捻在一块了。” 白方侠一笑,又问道:“韩老爷的那支族人,可有什么人要站出来说句话的?” 冷哼一声,韩五爷不屑的道:“有什么话好说的?说也不过是想在我堂叔的家产上,分一点现成的罢了。” 白方侠似是问出要紧的地方了,只见他一面站起身来,边说道:“有件事我得要求五爷主持个公道,五爷尽管向韩老爷那一支的族人吩咐,只要他们能找回失踪的尸体回来,韩老爷的财产,只管分给他们,如果没有找回来,谁也不能搬大宅中一张小板凳。” 一边往外走,边又道:“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如今我得赶着去办要紧的事,不能再耽误了。” “要紧的事?什么要紧的事?” “当然一定与这件灭门大血案有关。” 韩五爷很想知道,但他却不便发问,只得说:“白爷有要紧的事在身,韩大宏不便强留,指望着白爷早日破案,大韩村的人就感激不尽了。” 于是,白方侠跨上马,带着一肚子的迷惑,走出这令人痛心的大韩村。 而兀立在门楼外面的打麦场上,韩五爷细眉打结。那对虎牙尽在两边嘴角磨蹭,磨蹭得亮晶晶的,像是准备要拉个人来啃几口的样子,直到白方侠走出大韩村,人马的影子消失在青纱帐时候,他才扭头回到他的那“大展宏图”的大厅堂去。 且说白方侠离开了大韩村,策马回到宝鸡半山腰的那家小客店,谨慎的走入客房中,正看到卓大夫在替女婿韩玉栋换药,女儿白小宛守在一旁。 “白爷回来了!可有眉目?” “如果我心中的这个凶徒,真的是这件大血案的主谋,那他的的确确是我白某人平生所遇,最奸险狡滑的人。” 白小宛也冷冷的道:“遇上这种人,咱们可得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否则,不但前功尽弃,甚至还有生命危险。” 韩玉栋己能起身坐起来,虽然大难不死,可也里外全脱了两层皮,这时候,他有气无力的道:“小婿实在不懂,也想不起,谁会这么狠心,杀了我全家,为什么?他们究竟为什么?难道‘血玉龙’对他们这些凶徒,真的那么重要?” 一旁正在替他换药的卓大夫一听“血玉龙”三字,突然双眸暴射出七彩光芒,只是他己经迸出牙缝的话,又被他牙齿咬得紧紧的,没有说出来。 突又听韩玉栋道:“小婿以为,等我能走动的时候,咱们立刻回大韩村去,先在咱们宅子里住下来,也好就近查访凶徒下落。” 白万侠猛摇着头,道:“如果咱们明敞着回去住,恶徒又发觉你还活着,你想他会轻易放过咱们?包不准他又会施出更毒辣的计谋出来,那可是令人防不胜防的。” 韩玉栋苦涩的道:“爹的意思是……” “等!咱们明察暗访,案子不破,大韩村就无法,也不能去住,约莫着你的伤也好多了,咱们得再搬个地方,这件事不定还得个两三个月折腾的,住在客店,很容易被人盯上。” 卓大夫已换好了药,这时候也道:“能够下这种毒手的人,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小心防着点,这叫先站稳脚步,再徐图打探,一举可以揪出凶手来,白爷的这个决定,是对的。” 不久,卓大夫走了。 望着卓大夫走去的背影,白小宛道:“爹!我想今晚去一趟大韩村,摸摸那个韩五爷的底细,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不用去了,你收拾收拾,咱们把玉栋送到济生堂,交给卓大夫守着,连夜咱们上大脚峰滴露崖去一趟。” “卓大夫会帮咱们看守着玉栋?” “他会的,凭我这双尚未老花的眼晴,看得出这卓大夫绝非是个普通人物。” “爹不怕他施坏?” “如果他施坏,玉栋早就没命了。” 终于,白方侠三人吃过了晚饭,天色也渐渐的黑了,渭水河畔的宝鸡,像被一大块黑布遮起来一般,除了星星点点的几盏油灯亮外,什么也看不清楚。 就在这黑咕隆咚的夜里,白方侠把韩玉栋送到街上的济生堂药铺。 卓大夫也真够热心的,硬是把个受伤的韩玉栋,搀到自已的睡房里,还拍着胸脯道:“贤父女尽管放心,该办什么事,着意去办,韩老弟在我这儿养伤,我包准他平安无事,他要是掉一根汗毛,你们就拔我卓某人一根胡子。” 白方侠感激的道:“卓大夫,我信得过你,要不然也不会冒昧的来打扰你了。” 安顿好韩玉栋,白方侠父女二人立刻纵马驰出宝鸡…… 他们很快的过了渭水河…… 也越过大散关,而直上秦岭山的大脚蜂。 夜幕里,只有天上的星更加亮了,但星光却无法照亮大地,顶多只在人们头上眨巴眨巴像火星一般的萤光,对于攀山越岭走夜路的白方侠父女二人来说,那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因为,当白方侠父女把马匹藏好,认定了大脚峰的方向以后,山径小道,几乎很难分辨出来。 二人一连翻了三个山头,总以为大脚峰就要到了,但在山头上望去,却仍有一道山头挡在前面。 隐隐约约的,有灯光出现,大概滴露崖就快到了吧! 白方侠示意女儿白小宛,把镖囊宝剑,重新检视一遍,一打手势,直往对面有灯光的地方走去。 父女二人行走如飞的奔驰在杂草丛生的山径上,让人诧异不已的,是白小宛的一双三寸金莲,生的是那么纤巧,长的是那么细致,竟然在这山道上,还能纵跳如飞,与他的老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也不过半个多时辰,白方侠父女二人已摸进一大片黑忽忽的矮树林中。 从这个矮树林中望出去,大脚峰滴露崖下面,一溜的搭帮了五排草房,二更天将尽,除了正中的一大栋草房中,尚有灯光外,其余的四排草房中,全都是黑漆漆的。 一打手势,白方侠用手一指最后面的一排屋,白小宛有如夜鸟投林般,一连几个弹跳,人已扑近那座黑咚咚的草屋。 一切全都是想像中的平静,而且四周除了秋虫的鸣声之外,竟然连个巡逻或守更的人,也没有看到。 就着草屋檐下,白小宛一打手势,就见风雷刀白方侠如一头上山猛虎般,扑入草房的阴影中。 白方侠父女二人,分成两拨,交互的摸到正中大草房与第二排草屋之间,这才发觉这中间大草屋的门外面,四个手持钢刀的汉子,正在把守着。 于是,父女二人一闪而到了这间大草屋的后面,贴着墙,轻移着身子,偏头隔窗,望到这大草屋的正中大厅上。 只见几把粗椅子上,坐了五个人,其中一个,右手吊在脖子上,一看就知道是四煞中的老二石无水。 五个人似乎是在争吵什么。 就听一个穿紫袍的道:“咱们事前全说定了的,怎么你们拿约定当放屁?” 却听石无水道:“五千两银子总不能把俺们老是拴在这大深山里吧!走出去透透风,有什么了不起?用得你大爷摸黑跑来教训我们四人?” “事情到这紧要节骨眼,就不会等几天?再说你我心里都有数。赃官的老大被人救走了,他娘的当初你们下刀的时候,怎么会连个准头都不拿捏稳,如今可好,事情不定是个什么结局呢!” 石无水不以为然的道:“我看不会吧!八成有人在暗中弄鬼。” “既知有人暗中弄鬼,你半夜三更摸进去干什么?” 紫袍的人口气相当不客气,显然他没有把面前的秦岭四煞放在眼里,一顿之后,又道:“如今半路上杀出个白方侠,容我说句不客气的话,那个老捕头的几手绝活,你们四个没一个能扛下来的。” 缓缓的,紫袍大汉,就在这草屋大厅上来回的踱了两趟,徒然站住身子,又道:“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不论是西北道上,或是关洛道上,谁都知道龙头捕快,白方侠有个十分扎手的女儿,外表上那个娇滴滴的女儿,生得是一副好模样,但谁也想不到,她却有一身极高的功夫,如果看走了眼,吃亏就在眼前。” 秦岭四煞的老三余通,把个朝天大鼻子一掀,不以为然的道:“一个女流,花拳绣腿而已!” 突听石无水哈哈一笑,道:“白老头真要是有那么一个美貌女儿,石无水倒是希望有一天能碰上她,别的长处我没有,一把抓住她那三寸金莲,包准能把她捏得舒舒坦坦,倒在我石无水怀里学猫叫,猛撒娇!” 窗外的白小宛一听,探手镖囊,摸出一个棱形飞镖,正准备甩向屋中的石无水,却突然被老父一把拦住。 回头看,只见老父猛摇头,显然,不叫自己鲁莽。 就着灯光,白方侠又仔细的看,可是草屋中的那个紫袍人,就是不把头转向后面。 就在这时候,又听那个紫袍人道:“我来,是要把话再说清楚,在风声未平息下来以前,你们秦岭四煞,不能踏进宝鸡一步,否则……” 他话未说完,秦岭四煞中,站起两个来。 那是老二石无水与老四丁百年。 就听长相像个葫芦脸的丁百年,道:“否则怎么样?” 冷然一笑,穿紫袍的道:“否则,那就别想活着回来。” “他娘的,你以为你是老几?这儿不是长安,你少在这儿吹胡子瞪眼睛,惹恼了秦岭四煞,先把你剁了喂狼!” 紫袍汉子仰天打个哈哈,道:“要知一个人莽撞,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是如果不知死活,甚至不知道屎香屁臭,那就离死不远了。” “这事你就不用再管了,天塌下来,有我们秦岭四煞扛着,就算是真的出了纰漏,大不了敲碎牙和血吞,绝不把你们攀缠上,这你总该放心了吧?” 丁百年不等穿紫袍的再说什么,立即又道:“老实一句,赶明儿一早,石二哥要陪我走一趟宝鸡,你猜我丁百年去干啥?” 紫袍大汉一怔,就听丁百年道:“丁某人就是去找那个如今落了单的白老头,算一算旧账去。” “你们之间有什么账好算的?” “我丁某的磕头换帖兄长,叫唐朝东,是被这姓白的捉到衙门砍头的,我这个拜兄一死,连我那个唐大嫂,也一根绳子上了吊,你想我丁百年会饶了他?” “如果你觉着自己份量够,我出个价码,只要你能剁了那个姓白的,一千两银子随时等你来拿。” “好!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丁百年似是精神一振,扭头对石无水道:“明天一早,咱们去宝鸡,石二哥可知道姓白的落脚地方吧?” 石无水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一顿之后,石无水又道:“我看咱们根本不用找,那姓白的听说一向鼻子很尖,咱们只要大摇大摆的在宝鸡街上来回晃荡个几趟,包准会把他引出来。” “好!就这么办!” “看样子我杨文光这一千两银子还真得准备着了。” 这时候,长得一脸秀才相的官中,哈哈一笑,道:“杨八爷!你又何必认真呢?往后咱们还得联手做买卖呢!难不成这档子事完了以后,就没有下回了?” 到了这个时候,窗外的白方侠,心里算是有了谱了。 于是,他对女儿一打手势,两个人就像空中幽灵般,顺着来路,往山下窜去。 夜风像从风箱扇出来一般,发着“呼呼”的响声,矮树林中的树枝桠,相互的扑打着,掀起阵阵的“沙沙”声,这应当是带着恐怖的味道,然而对白氏父女二人来说,正好掩护他们的行踪,而使得二人顺利的离开了大脚峰的滴露崖山寨—— 路飞纵,转眼到了官道上,白小宛气呼呼的道:“爹刚才为什么拦住我?” “我还没有弄清楚那个穿紫袍的大汉是哪路人物,如果你一出手,势必引起一场大战,一旦那头狐狸不愿露面,窜入黑暗中,咱们岂不又要费上一番手脚?” “他自称姓杨,叫什么……” “杨文光,长安总督衙门的杨八。” 冷然的跨上坐骑。白方侠又道:“官匪勾结,这是个什么世界?岂不苦了善良百姓?” “杨文光在总督衙门是干什么的?” “可能是一名副将,听人说他手底下有两下子,只不过他怎么会与这秦岭四煞,扯上关系?这一点我实在想不通,难道……” 这时候,父女二人已飞马来到自大岩伸出的那棵老松树下面。 只听白方侠道:“咱们就在这老松树下歇着,暂时不用再回宝鸡,玉栋有卓大夫照顾,料也无妨。” 一面缓缓下马,边又道:“你不是要教训那个姓石的吗?咱们就在这儿等他来。” 一听老父的话,白小宛急忙下马,当即答道:“爹!你尽管一旁守着,看我一个人收拾他!” 于是,父女二人各抽出一床毛毡,裹在身上,斜靠在岩石上,歇息起来,两匹马,就拴在老松树根上。 别以为大山里的夜晚,一定是静静的,连一点声音全没有,其实大谬不然,因为在这深秋的秦岭山里,除了劲风阵阵之外,还有树木茅草的晃动声,“呜呜”的狼叫声,再加上不时有夜枭的凄鸣声,合奏出一部慑人的乐章,如果是胆小的人,绝对无法合起眼来,睡上个好觉的。 也不过天才放亮,秋阳尚在大脚峰后面呢,秦岭四煞已来了三个,本来,他们应该四个同道的,可能因为滴露崖山寨上,杨文光杨八爷还在,所以老大官中留下来了。 大老远的,石无水与余通、丁百年三人,已经在指指点点,往老松树这儿奔来。 龙头捕快白方侠双手按住风雷刀的刀把尾端,刀尖扎着地,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对于三个恶煞的到来,似是浑然不觉,也似不屑一顾的模样。 白小宛已拔剑在手,迎面站在路当中。 双方距离一近,就听石无水哈哈笑道:“乖乖隆滴咚!天底下还有人要拦路打劫咱们这些干强盗的,合着咱们该去抢皇帝老子了!” 白小宛剑尖一指石无水等人,道:“说!杀我公公全家的,可是你们秦岭四煞?” 石无水涎着脸道:“我的小亲亲,看你这身细皮白肉的,再算上你那两只一把抓住两头不露的三寸金莲,我石无水真的不信,你怎么拿得动那把长剑。” 却听虬髯大汉余通,把个朝天鼻一掀,问道:“你说你公公全家被杀,我问你,你公公又是谁?” “大韩村里,新近由咸阳归返故里的韩侗韩老爷!” 丁百年立刻说:“是不是我们干的,如今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们能不能活着回去。” “嗖”的一声,拔出背上钢刀,丁百年戟指坐在大岩石上的白方侠,喝骂道:“姓白的,今天你该偿还我那义兄唐朝东的血债了吧!” 缓缓的站起身来,白方侠的风雷刀在身前一横,道:“唐朝东那个采花贼,是你阁下的义兄,这一点对白某人而言,不足为奇,因为你们全都是一丘之貉,不过我对于你们这些专干杀人勾当的恶徒,有时候我就不懂,你们都是人生父母养大的,可是被你们杀的人,又何尝是天上掉下来,地上生出来的?” 只见他左手一指丁百年,冷然喝问道:“姓丁的,你们家有姐妹吗?你们家总也有大姑娘吧!唐朝东如果奸的是你姐妹,你怎么样?还是他因为是你的义兄就算了?” 白方侠一咬牙,又道:“唐朝东那个自命小白脸的东西,他该凌迟,而不是一刀之罪,姓丁的,你知道吗?嗯!” 白方侠逼近丁百年,睚眦欲裂的又道:“扶风柳庄的柳姑娘,人家才十六岁,大半夜里唐朝抢了人家,逐爬上坑去对一个不懂事的闺女施暴,临完嫌人家柳姑娘的一双脚,包的不够小巧,竟然一狠心把人家一双脚剁掉,我问你,他唐朝东是人还是狼?是人就不该做出那种绝子绝孙的缺德事,是狼就该杀掉,想不到你姓丁的恬不为怪的还要为其报仇,我问你报的什么仇?雪的什么恨?” 白方侠似乎在教训面前的三人一般,举着手中风雷刀指着迎面的三人,道:“干你们这种勾当的人,只有守住山寨,等着别人找你们算账,你们有什么资格,反而找别人算账?” 丁百年的葫芦脑袋一仰,眉毛上挑,几乎碰上前额头发,厉声骂道:“他娘的不要以为你姓白的穿上二尺半,就神气活现的教训起爷们,老子找你算账,那是因为一个义字,唐朝东终归是我的义兄,老子不能看着他死在你姓白的手里,不闻不问,姓白的,你今天认了吧!” 于是,“沙沙”之声接连响起,石无水、余通、丁百年三人,全都拔刀在手,脚踏丁字步,缓缓移向白氏父女二人。 白小宛笑对身后的老父,道:“爹还真的说对了,梅花腿中的那招铁板脚,劲道还真的没有练到家,才没几天的功夫,这个大黑个土匪。又可以动刀子了。” 一摆手中剑,白小宛又道:“爹!你老歇着,三个不入流的东西,让我来打发,你只管拿绳子拴人就是了。” 哈哈一笑,白方侠扭腰一弹,人己落在一块岩石上面,风雷刀入鞘,顺手在腰间抽出三根牛筋,一面道:“这三个鬼东西阴险毒辣,你可得留意他们施坏。” 三煞看到这情形,一个个气得龇牙咧嘴,就听石无水高声骂道:“兄弟们!我看这娘们比我那个风摆柳可强多了,留活口,石二哥要好生消遣消……” 石无水话还没有说完呢,突然间…… 第 四 章 且说白小宛不等石无水把话说完,弹身施展出梅花腿,右手长剑,势如初阳乍露般,徒然撒出一片彩霞般刃芒,兜头罩向石无水,她这是含恨出手,一上来就是杀手。 石无水哪会想到面前这个娘儿,具有如此快捷的身手,再说她又是三寸金莲小又巧,怎么样也不会让人看出,竟然是个追命罗刹。 本能的,石无水举刀封架,更想以大汉的粗壮身体,硬抓飞扑而来的白小宛。 在他想来,一个小脚娘们,就算挨你一下子,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一把搂住,只要自己高兴,一用力就能把她勒死。 就在一连三声的“叮当”声响中,刀剑的刃芒中,迸现了碎小的火花,光束乍隐,碎芒消失的一瞬间,紧接着“叭”的一声,就见一股鲜血,自石无水的口中喷洒出来,红影打闪,自石无水的头上掠在石无水的身后。 那只是一招之间的事,等一旁的丁百年与余通二人围上来的时候,白小宛已冷笑连连的站在地上。 原来当石无水暴伸左手,连抓带抱的硬扑飞来的白小宛时,却不料白小宛会在右腿一封石无水的左手后,左腿连环跟上,狠狠的脚尖捣在石无水的心口上,这是一招梅花腿中的巧施连环,快、准、狠,石无水自是难以避过。 一把扶住摇摇欲倒的石无水,丁百年急问道:“老二!你怎么样?” 连连的苦笑,石无水扭身指着一丈外的白小宛,道:“是个地道的小辣椒,咱们应该相信杨八爷的话,她比她那个吃公门饭干鹰犬的老子,还要难惹。” 石无水似是昏过去了,头垂了下来。 丁百年缓缓放下石无水,右手举刀,左手在怀里摸出一把飞刀,与余通一打招呼,缓缓逼向站在路中央的白小宛,二人并肩,似是怕白小宛逃走。 “小宛,留意姓丁的手上那把破铁。” 冷冷一笑,白小宛道:“爹!你只管等着拴人吧!” 她那话才说完,丁百年已大喝一声,挥刀劈向依然不动的白小宛,而余通更露出两个大门牙,呼喝有声的斜劈过来。 两把钢刀,带起一溜刺眼的冷焰,挟着雷霆般呼啸之声,威猛而有力的杀来,如果白小宛举剑封架,势必被砸断劈飞。 就在这冷芒绕体沾到的瞬间,白小宛快不可言的一个斜掠林梢,两只金莲碎步连连的,把个娇躯侧向丁百年的左面,身了斜在当空,就“力”的运用上讲,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仰她在碎步支撑中,硬生生的斜闪而掠过丁百年。 然而在丁百年来说,这也算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因为白小宛的身子,就在自己的飞刀附近,只要自己一抖左手飞刀就会送到白小宛的身上。 嘿嘿一笑,丁百年毫无征兆的一振左腕,在相距不到三尺的距离中,飞刀如流星般,笔直的射向白小宛的左肋。 “叭”的一声脆响,白小宛一脚踢在疾飞而来的那把半尺长的飞刀上,“嗖”的一声,飞刀上斜,就在白小宛的头上掠过,可知丁百年的这一飞刀,显然用足了力道。 也因此,徒然使得白小宛想起来丈夫韩玉栋说的话,全家被杀的那大夜吧,有个黑衣人,曾以飞刀杀死家仆老赵,看样子八成就是这个家伙。 心念间,探手人镖囊,摸出一支棱形飞镖,就在他猛一转身之际,在她长剑直刺的同时,抖腕甩出手中的飞镖。 丁百年想不到这姓的白女子脚上功人,如此的了得,一怔之间,扭身挥刀就砍,却不料身形尚未站稳,白小宛剑尖已快点到眉心,本能的一偏头,举刀挡去,却不料白小宛左手的棱形飞镖悄无声息的疾飞而来。 到了这个时候,丁百年已没有躲闪的能力,唯——的只有提着双腿向上纵。 就听“噗”的一声,一支棱形飞镖,生生插在丁百年的大腿上。 丁百年一咬牙,伸手拔出那支飞镖,在一股鲜血外冒中,一支血镖恶狠狠的掷向白小宛,人却一屁股坐在地上。 轻举宝剑一格,白小宛左手疾抓,飞镖又到了她的手中,动作之优美,连一旁的白方侠,都在抚髯点头。 疾快的,白方侠牢牢的把石无水双腕朝后的拴上,这才又缓缓走到丁百年身前道:“姓丁的,做恶的人,天理难容,指望你下辈子能做个让你父母高兴的好人!” 丁百年一手捂往外冒血的伤口,仰头叫道:“姓白的!你想杀我?” 哈哈一笑,白方侠道:“原来你也怕死呀!” 丁百年骂道:“他娘的,谁会嫌命长?” 白方侠一口唾沫吐在丁百年的脸上。狠狠的把个风雷刀刀尖指着丁百年的鼻尖,道:“这么说来,你的命值钱,别人的命价贱,被你们害死的人,全都是该死,是吧?” 狠狠的一脚把丁百年手中的钢刀踢落到山谷下面,紧跟着,一脚踹在丁百年的腰眼上。 就听丁百年“哼”了一声,龇牙咧嘴的斜身躺在石地上。 白大侠以极快的手法,不消几下子,就把个丁百年也拴了个结实。 余通这时候一看情形,心里已开始发毛,他那一脸胡茬子所烘托的那只朝天大鼻子,一撅一撅的直往上抽,左手举着刀,早已改攻为守,只要白小宛举剑刺来,他立刻举刀封挡,紧接着尽力躲闪游走。 这只能干耗时间,明敞着是拖延,说穿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一看这情形,白方侠风雷刀一横,当先站在路中央,先封住余通的去路,一面冷笑道:“大胡子,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挣扎个啥?当真要像他们两个一样,先流点血再装孬?” 余通双目怒瞪着白小宛,口中却叫骂道:“姓白的,老子不是杀头命,姓余的不会跟你上衙门,有本事你就在这儿放倒你家余爷!” 白方侠冷笑道:“真是执迷不悟,真要把你杀死在这大山里,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一顿之后,白方侠扬声对白小宛道:“小宛!不用顾忌,必要时尽管痛施杀着。” 白方侠有了指示,白小宛精神一振。 突听她大喝一声,手中剑瞬间挽起三朵剑花,品字形的一闪而逼向余通,同时间,左手的那支带有丁百年身上鲜血的棱形飞镖,徒然间射向余通的退路。 嘿然有声,余通手中钢刀奋力一圈,疾快的洒出一束密密的光芒,挡镖阻剑,一气呵成。 就听一阵金铁交鸣声,在二人身前响起。 看情形,余通似是躲过了白小宛这千钧一发之危,因为余通的脸上出现了得意之色,正准备向一旁躲闪呢! 但他再也想不到,就在他的意念配合着行动,正要纵身而起的时候,突然面前红影一闪,白小宛人已横剑在他的面前,铁板脚连环踢出。 就听“砰,砰”一连两声,紧接着余通甩刀“哎呀”连连,双手全捂在小腹上,一连后退四五步,被路边的巨岩挡住,而没有落下山间。 看余通痛苦的表情,显然是受伤极重,从他立现的汗珠来看,不单是力道尽失,甚且小腹几有被洞穿之危。 其实白小宛在施出铁板脚的时候,本想一脚踢在余通的关元,但她心存忠厚,把袭击的部位提高三寸,余通才逃过这要命的一击。 缓缓的走到余通身前,白方侠冷然道:“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被人折腾得像个狗熊样才上道,这可是自找的!” 余通一听,立刻露出他那对蜡黄的大门牙,咧着嘴唇,直哈大气,似乎是想骂几句,只是喉头不听使唤。 一嘴巴打在余通脸上,白方侠厉声道:“姓余的,你甭对我白某人露出这副吃人像,干了一辈子捕头,我白方侠见的多了,如果要恨,那就恨你自己去,谁叫你干些不入族谱的勾当,羞了你的祖宗十八代,也苦了你爹娘。我姓白的只能替你们的父母可怜,如今被擒,那也是早晚的事,安份些咱们这就上道吧!” 反手上了绑,余通垂头丧气。 吐血昏死过去的石无水,也醒过来了,只是动了几下,发觉双手被反绑,一挣没有挣脱,心中就知不妙,站起来就想逃,却被白方侠一刀背砸在腿弯上,骂道:“狗东西,你最好识相点,别再自讨苦吃。” 一面说着,随又在马鞍上抽出一根绳子,连着一串,把四个秦岭四煞中的三个,全串了起来。 白方侠父女二人跨上马鞍,白方侠在前面,白小宛殿后,三名恶煞居中,一行五人缓缓朝着宝鸡而去。 一身紧身短衣靠,四方英雄帽,外罩一件天竺色披风,足蹬薄底快靴,年过五旬的白方侠,依然是精神抖搂,风雷刀把上的鲜艳夺目五彩缎带,在他胯下马的弹跳前行中,一抖一抖的,让人感着有威风八面的神采。 马后面的三个秦岭恶煞,一个个怒目直视,骂不绝口,偶尔还站在路上磨蹭一阵,指天骂地,好像连老天爷也对不起他们似的,不该给他们披上一张人皮。 丁百年捂不住大腿上的伤口流血,还是白方侠替他扎了一条带子,血才慢慢不往外流,只听他在走过大散关的时候,对沿路跟的人叫道:“丁大爷就是秦岭山的山大王,我叫丁百年,你们听说过吗?丁百年,要丁他娘的一百年,所以丁大爷死不了,还有得活的,哈……” 石无水也连声咒骂,道:“你们这群王八蛋,可曾听过秦岭山里有个石无水?石大爷就是我,这一回你们可高兴了吧!等石大爷这颗脑袋被切下来的时候,你们把大爷这颗脑袋拎到你们土地庙,放在神案上供着,包准一定会驱邪,哈……哈……” 而走在白小宛马前面的余通,大门板牙伸的长长的,上嘴唇尽在牙上面刮,哼哼咳咳的,把个朝天大鼻子猛往上抽,一脸胡茬子活像个李逵下梁山。 余通没有骂,但他走一阵,会死赖着站在路当中不走,像个饿狼般,怒瞪着双眸,逼视着马上的白小宛。 有时候白小宛冷然飞出一鞭,打在余通身上,反而让余通哈哈大笑。 于是,磨磨蹭蹭,走走停停的,五人一路“热热闹闹”的走入宝鸡镇来。 而宝鸡的县衙门,就在宝鸡的镇西面两棵老柳树附近,有一个小小的广场,县衙大门口,还站了两个衙役,二人的黑色马褂,前后全印着“兵”字,带鞘的钢刀,挂在腰带上,一动不动的像两个石膏像。 白方侠骑在马上,雄赳赳的到了县衙前面。 “烦劳通报一声,咸阳府衙的捕头白方侠,求见太爷大人。” 一听说来了府衙的捕头,那是上差爷到了,再听说是白方侠,二人立刻想到了龙头捕快,岂敢怠慢,一个衙役立刻飞奔入内,另一个却替白氏父女二人拉马,往县衙前面的马桩上拴马。 石无水与丁百年二人却仍然叫骂不休。 县衙役拴好马,回头对丁百年二人喝道:“安静点,该你们死,就算叫破喉管,照旧也活不了,穷嚷嚷个啥?” “狗东西!你也敢对大爷们呼喝!”丁百年大骂。 石无水也道:“俺们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鱼跃网中等人烹!” “叭”的一脚,踹在石无水的胸口上。 紧接着,“哇”的一声,石无水吐出一大口鲜血,几乎人又昏过去,不过双目金星却在连闪。 衙役踹出这一脚,想不到会让石无水吐血,但他哪里知道,石无水的胸口伤势,是被白小宛所伤,因此还以为自己的功夫如何了得呢! 衙门里立刻走出那个通报的衙役,一面对着白方侠施礼,边说:“大爷在堂口候着,白爷请进。” 于是,白方侠一整衣冠,直往宝鸡县衙堂上走去。 老远的,就听堂口上站着的县太爷,捋着胡髯,满脸笑容的道:“约莫着白捕头也该来了!” 白方侠一听,似是这宝鸡的父母官,话中有话,心里一紧,立刻趋前几步,单膝一跪,道:“咸阳府衙捕头白方侠,给大人请安!” “免了!免了!快坐下来说话。” 就在县衙的客堂上落坐,县太爷一捋山羊胡子,呵呵一笑,问道:“案子可有眉目了?” 白方侠一惊,问道:“大人指的是……” “大韩村里的灭门大血案呀!” “这件事大人已经知道了?” 哈哈一笑,县太爷道:“身为百里侯,地方发生这种大案子,焉有不知的道理?如果有一天,此案由远在咸阳的上衙所破,本县这顶乌纱帽,岂能保得住?” 白方侠赦然的道:“本案死的是卑职的亲家翁一家,如今府台衙门尚未有人知,卑职怕打草惊蛇,所以先自私下查访,一有眉目,立即前来堂上报告大人知道。” “如今可有眉目了?” “抓了三个嫌犯,现在衙前候着,就等大人签发收押。” “辛苦你了,白捕头,捕的三人,是什么地方人?” “三个都是秦岭山的强人,人称秦岭四煞的便是。” “好啊!这四个魔头总以为我这衙门小人员少,奈何他们不得,尽在这附近做案,这下子算是他们恶贯满盈,死期到了。” 突然间,就听县衙前面有女子哭喊声,白方侠一惊,立即告便,向衙门门跑去。 老远的,就见一个三十不到,细柳高挑,俏脸长发的小脚妇女,死命的抱住口角尚有血渍的石无水。哭喊起来。 才不过哭了两声,就听石无水在她的耳边急急的说了两声,一面示意她快些离去。 于是,就在白方侠人一到衙门口,看上去这妇人好似被衙役哄走似的。 望着这个俏娘们走路的姿势,谁也会相信她生了一身软骨头,那种走一步摆又扭,由脚到头全在动的模样,大概就是细柳枝风中摇曳的味道。 就在宝鸡县衙门,收押了石无水等三人之后,白方侠父女正要告辞的时候,县太爷,这位看上去瘦骨嶙峋的四十出头的高个儿,眯眯眼一眯,好像要合起来一般,大蒜似的鼻头,在嘴角撩动中,向外一偏,微笑着道:“我该给贤父女见见一位你们早已熟识的人了。” 一面对身后站着的文案师父一点头。 文案师爷一笑,起身走入另一厢房。 立刻,人未到,哈哈的笑声先传人白方侠父女二人耳中,白小宛一惊。 于是,济生堂的卓大夫,来到这县衙的客堂上。 “卓大夫!你是……” 又是一声笑,卓大夫先对县太爷施一礼。 县太爷立刻起身欢迎,一面对白方侠道:“卓大夫的身份,本不该说出来,只是目前的情况看来,似乎大韩村的灭门血案与卓大夫的案子有着关连,所以在卓大夫的首肯下,才能说出卓大夫的身份来。” 哈哈一笑,白方侠道:“卑职在初次遇到卓大夫的时候,心中就犯了疑,只因为卓大夫没有任何不良企图,所以到现在,卑职只是加以暗中留意而已。” 卓大夫一笑,道:“白捕头果真名不虚传,龙头捕快之威名,我在京中就有个耳闻,想不到一下子咱们会凑在一起办案了。” 一听卓大夫竟是京中派来办案的人,白氏父女二人互望一眼,脸上露出了惊疑之色。 县太爷当即道:“卓大人只是以大夫来掩护自己身份,实则卓大人是大内派采办案的高手。” 白方侠一听,立刻起身施礼,道:“卓大人不单是医道高明,更兼武功了得,客店中为卑职小婿疔伤的时候,卑职已心里明白了。” 白小宛低声说道:“卓大人救命之恩,小女子先代我夫谢过!” 款款起身,盈盈的施了一礼。 淡淡一笑,卓大人道:“韩玉栋今天的精神好多了,就在后衙中歇着,你去看看他吧!” 白小宛当即起身告辞,在一个衙役的指引下,走入后院一间厢屋中。 于是,卓大夫请县太爷,摒退屋中所有的人,包括师爷在内,只余下县太爷与白方侠。 三人把坐椅拉近,话声也跟着低了起来。 “白捕头,京中有个卓重阳你听到过没有?” “大内高手乾坤掌卓重阳,卑职早有耳闻,莫非就是卓大人?” 微点着头,卓重阳道:“白捕头可知为何现在对你表明我的身份?” “卑职愚昧!” “因为我在为韩玉栋治伤的时候,曾听到你父女二人说什么血玉龙,而我这次离京要办的案子,却是御案上摆放着的一个血玉凤。” 一顿之后,卓重阳又道:“贼人能为了一只血玉龙,杀死退职的韩侗满门,包不准他也盗走了御案上的血玉凤,也因此,我觉着咱们有合力办案的必要。” 血玉龙尚末找到,如今又冒出个血玉凤,白方侠心中大感困惑。 于是,他不得不先把血玉龙的事,说个明白。 压低了声音,白方侠悄声的说:“就卑职所悉,这血玉龙,是韩老爷的传家之宝,在他们的韩家家族上,也称得上是传族之宝,当年韩老爷初入仕途,荣光耀祖,才在他爷爷手上,接过这血玉龙来,算算日子,也保存了三十多年,却不料才卸任返归故里不到几天,就遭到这灭门惨祸,宁不叫人悲叹!” 一顿之后,白方侠须发怒张,恨恨的又低声说:“当初卑职尚在咸阳,原本是有退休之意,只是新任府台大人厚爱,一再的慰留,且又帮着办理一桩案子,突然接到小女的书信,卑职尚不太相信,因为韩老爷不可能会有什么仇家,那么快的追杀到大韩村,也许是为财。而在卑职与小女二人,三番二次的夜探大韩村韩老爷的新宅,却发现——切完好无损,这就使人入了五里雾中,直等到卓大人妙手回春,才由小婿口中得知贼人要的是血玉龙,细想起来,如果小婿救不回来,这件血案的起因,永远将是个谜,案子也甭想破了。” 县太爷不停的点着头,一面低低的道:“抓来的三人,白捕头怎么会知道与他们有关?” 于是,白方侠就把一切经过,又说了一遍。 就听卓重阳道:“顶多他们是一群帮凶,主使他们的人,看来还要费上一番手脚。” 县太爷一笑,道:“卓大人说的不错,这三个恶徒,如果一口咬定大韩村的血案与他们无关,咱们又如何定案?如果三人拼命不吐一字,那主使他们的人,咱们又有什么办法把他拎出来?” 白方侠立刻道:“所以直到目前,卑职仍然在暗中追查,抓此三人,也只是‘投石入林’的作法。想把真正的主凶犯惊出来。” 卓重阳双目神光暴射,望着远方,自言自语道:“投石入林!投石入林!嗯!此法可行。” 不提三人在这宝鸡县衙客堂上密议。 且说宝鸡渭水河靠东边街头的小道上,弄堂里走出一匹小毛驴,驴背上坐着看上去只有四两骨头的风摆柳,毛驴后面,紧紧的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手里拿了一根小鞭子,口中还不停的“哟哟!得!”的,紧跟着小毛驴屁股后头快步赶。 驴背上的风摆柳,细柳腰随着驴步的踢踏声,相当有致的一摆一送一回,两只金莲,硬鞋帮上还绣着大红花,裹脚布白得锃亮,尖尖的鞋尖上,还钉上一朵鸽蛋大的鲜红花。一头乌溜溜的头发,挽成了髻,一块黄缎布巾,紧上加紧的包扎起来,显得一脸的俏丽样,红坎肩里面,厚厚的一层狐毛,靠边上全露出长毛来,紧紧的套在翠绿的短上衣上面,红粉色的灯笼裤,裤腿扎得严实极了。 小伙子赶着小毛驴,出了宝鸡西街口,午后的日头,相当的红,红得把条渭水河,照耀得金星不断的在河面闪烁,远远的,通往大散关的高峰上,起不了一点作用的片片碎而又薄的淡云,一旦脱离山峰,立即化为乌有,就如同风摆柳心中对石无水的感情一般,只要二人一离开风摆柳的那间近河岸小瓦屋,二人就像这天上的淡云,只有等到再一次的相聚,才能撩起二人的情欲。 不幸,这一次却是叫风摆柳掀起了内心中的情涛,因为感情这东西,实在很微妙又奇怪,平常二人就算相见,大不了一阵捻和,等热度一边,拍屁股分道扬镳,珍惜,那只能等到下一回见面再说。 然而,如今石无水一旦上了绑,风摆柳立刻发觉,二人的感情已经到了水乳交溶的地步,要想生离死别,那只有乳干掉水完了。 于是,风摆柳不顾一切,死命的抱着石无水哭喊。 一开始,石无水还真的不相信,风摆柳会对自己用情这么深刻,自己还真成了傻蛋,傻兮兮的以为自己多聪明,如今看来,杀人放火不一定该死,对不起风摆柳,那才真的该死。 “死不得!”石无水在心中吼着…… 立刻,借着机会,对风摆柳面授机宜一番。 于是,风摆柳擤了一把清鼻涕,起身就走。 不久,风摆柳骑上她雇的一头小毛驴,直奔大散关。 当风摆柳过了渭水河的时候,顶头的太阳已在慢慢的放大,大得像她闺房里面挂在墙上的大圆镜子,只是镜子是亮的,而距山头不远的太阳,却火红的有些烧手模样。 过了大散关,走向了山道,风摆柳好像是豁出去一般,一路咬着碎牙,面无表情,不要说是自已这是走向土匪窝,就算是真的走向狼窟,她也拼上了。 然而,这对赶驴的小三儿来讲,心里头就不是滋味。大脚峰滴露崖山寨上住的,全是喝过人血的刀客,那伙强人,就算是你亲亲热热的向他碱一声二大爷,如果他不是在兴头上,照样会送你一个大巴掌,准叫你七荤八素,不知东南西北,这要不是风姑娘一再保证,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说什么也不会跑到这儿来碰霉气。 小毛驴的脚程,不快却实在,四只细得像风摆柳足踝一般粗细的四只纤巧蹄子,自出了宝鸡,到爬上秦岭山区,一直保持着一定的速度,那种稳定的劲道,有一阵几乎把背上的风摆柳晃睡在驴背上。 还未曾看见大脚峰呢!大太阳似乎不忍看着凤摆柳往火坑里跳一般,悄悄的溜到山那边去了。 有那么一点余辉,仍然照着大地,似乎在警告尚未回家的人们,赶快找地方歇着吧! 然而,这对风摆柳来说,却只有使她加速往大脚峰赶去,因为有一股力量,一股对她这种火坑中长大,难得碰到真爱的力量,在她的心中翻腾,就算为这难得一遇的爱而死,也是心甘情愿,何况这往后恐怕就再也不会遇上石无水这种赤裸裸的爱情了。 有句俗话,说:“骑小毛驴走山路,不怕摔!” 其实两只腿稍长的人,跨上小毛驴,身子随便一歪,脚就会碰到地,怎么样也不会挨摔。 不过这对风摆柳而言,可就真够她瞧的了,一连翻了三个山头,风摆柳摔下三四回,亏得小毛驴不高,而风摆柳的屁股上肉又厚,弹性又大,所以她还是照骑不误。 由官道入山道,再爬过几个高山。已经是二更天了,山里面,黑漆八乌的,偶尔还有些狼叫声。 为了壮胆,小三儿手兜的皮鞭子不停的抽,抽得“叭叭”脆响,小毛驴好像很笃定,它不为小三儿的鞭声所影响,仍然是老步伐,也许驴心中知道,小三儿的鞭声,只是在为他自己壮胆而已。 虽说鞭声是给他小三儿自己壮胆,但却在这深山里起了共鸣,因为,对面的半山腰处,一列列的草房中,有了人声,跟着就见十几个火把,冲出屋外,驴背上的风摆柳还以为是遇上一群鬼火呢! “喂!”对面有人在叫。 “喂!”小三儿也应了一声。 很快的,火把往这边移过来,而且好像是在飞。 越过山沟,小三儿拉着小毛驴往大脚峰滴露崖上去。 才爬了没多高,几只火把已围了上来。 “我的娘呀!你不是石爷的老相好吗?” 风摆柳像是要脱了骨节岔了气一般,下得驴背后直扭她那个大屁股,还未曾回答,就听另一个拿火把的问道:“风姑娘,大黑的天,你摸到山上来干啥?” 另一个也说:“石二爷一大早就去宝鸡找你了!” 缓过气来,风摆柳皱着眉尖,直着腰道:“各位好兄弟!大事不好了,快带我去见你们的大爷。” 一面领着风摆柳往山寨上爬,就近的一个持火把为风摆柳照亮的问道:“究竟什么大不了的鸡毛皮事,害得你风姑娘摸着黑往山上跑?” 风摆柳没好气的道:“秦岭四煞,官石余丁,被人家抓进宝鸡县衙门里,就有三个,这还不急人?” “这可是真的?” “不是真的,我风摆柳这时候不拥着热被窝睡大觉,还跑到你们这兔爷不拉屎的地方来,喝凉风听狼声呀!” “这下子又真的麻烦大啦!看看官大爷怎么办吧!” 于是,在十几个火把的照耀下,大伙全拥进了正中的大茅草屋中。 没有多久,五排草房中的百十多人,全都走出草房。 大草屋的正厅上,杨文光杨八爷大马金刀的坐在粗木椅子上,不停的冷笑。 官中却尽在顿足大骂。 杨文光冷声道:“你应该感谢我杨某人,你知道吗?” 一听杨文光这么一说,官中秀才脸上,更加阴沉了,只听他咬着牙,道:“为什么?” 哈哈一笑,杨文光道:“你好好想想,如果不是我在你这苦行僧一般的大茅屋里赖着没有走,说不定照你们秦岭四煞的惯例,四个一起下山去自投罗网了。” 冷然一笑,官中道:“那可说不准,也许就少了我官中一人,他们三个才被捉迸官衙里。” 鼻子里强力的挤压出个“哼”,杨文光道:“我早就说过,而且我的上面也一再说过,这件血案,关系重大,大概要躲过这紧张的一刻,等风平浪静以后,再慢慢露头,可是你们偏不信邪,这下子可好,人一进了衙门。这辈子算是完了。” “怎么说?”官中似乎有气。 “你们这些糊涂蛋,也不想想,那韩侗虽然辞官,但他终归当过朝廷的命官,方面的大员,官家岂有坐视的道理?如今为了破案,说不定暗中已派来什么厉害角色,就在这宝鸡附近,张开一张大网,等着收网呢!” 官中像个泄气的皮球一般,颓然的坐在大椅子上。 一旁的风摆柳却急急的道:“官爷!你得快点拿个主意出来呀!” 突然间,就听杨文光怒指风摆柳喝骂道:“都是你这骚娘们,如果没有你,石老二也不会一个劲儿的找上宝鸡,真他娘的女人祸水!” 风摆柳被骂,几乎掉下眼泪来。 却听官中道:“八爷这是什么话,你这叫‘肚痛怨灶王爷’!” 一顿之后,以一种安慰的眼神,看了一眼欲哭的风摆柳以后,才又道:“石老二就喜欢那种调调儿,没到山上来以前,他是个有家室的人,只是他太过火了,硬生生的把个老婆折腾跑,好不容易又认识了风姑娘,这方面算是叫他收了心,如果没有风姑娘,石老二照样会去找别的女人的。” 一面对站在门口的众人,叫道:“风姑娘连夜赶上山寨报信,八成还饿着肚子,快下碗面,加两个鸡子儿。” 官中一面说着,起身走到门口,又道:“大伙快去歇着,说不定明天咱们有得折腾的。” 于是,火把熄了,众人等也慢慢散去。 返身回到椅子上,就听杨文光问道:“官老大!你准备怎么行动?” 官中连连冷笑,阴森森的两眼,看上去好似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般,木然的道:“乘其不备,出其不意,给他娘的来个劫狱,宝鸡县衙那个小不点,官中还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杨文光嘿嘿一阵冷笑,几乎把个手指头点到双目呆痴的官中鼻头上,说:“官老大,什么事情越是到了紧要关头,越得要沉住气,就你目前这百十来人,也想造反?哼!我看你是自不量力!” 官中一拍桌子,唬的一声站起身来,道:“你说我该怎么办?吊在裤裆里装孬?” 杨文光沉声说:“若是在平时,你官中运气好,或有那么几成希望,会把他们三个救出来,可是如今就不同了,县衙里就住着一个姓白的,连我也没有把握会胜得了他,何况江湖上谁都知道,姓白的有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是个地地道道的带剌玫瑰,动起手来,比她老子还要狠。” 一顿之后,又道:“老实说,我杨八还真舍不得秦岭山的这股小力量,所以才分析给你听,要不然,我才懒得多嘴呢!” 官中有些不服,咬着牙道:“哥四个扭在一块儿,已经十多年了,如今三个被逮,就剩我官中一个,我操他先人,这日子我宁可不过。” 冷凛的瞪着杨文光,官中吐气有声的又道:“八爷!如果交情够,你就暗中帮着施把劲,把我那三个兄弟救回来,觉着不便,赶天亮,你回你的长安总督衙门,不要在此地惹上——身臭,不好回去。” 轻摇着头,杨文光苦涩的道:“既然官老大这么说,我得好好琢磨琢磨,不过你放心,只要能插手,杨某绝对不会袖手的。” 说完,起身转回睡房,但却带着一肚皮的忧虑。 他躺在硬板床上,拉起一张棉被往身上一搭,双手一连,往脑后一放,把个装满阴狠毒招的脑袋托起来,两只大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圆圆的,就如同黑森林中暴露出一双锐利的花斑豹的眼晴一-般。 眼睛在打转,表示他的脑筋在转变。 在他想来,这秦岭四煞,确有利用价值,一旦全部被杀,自己在这条入甘进川的三岔道上,无形中减少一分力量,但是这四个恶煞如今已有三个被捕,而官老大又要充好汉想劫狱,万一再被捕,衙门里来个大审判,难保他们不把大韩村的那档子事说出来。 于是,他果断的做了一个决定,一个令他含笑而眠的决定。 杨文光那双垫在脑后的双手,平整的移在胸前,四平八稳的睡着了。 大厅上,官中看着风摆柳吃完一大碗面,连大厅外的小三儿也填饱肚皮,这才笑对风摆柳,道:“风姑娘吃完就快歇着,赶明儿天一亮就上路,你放心,早晚我会把他们三个全救出来的。” 风摆柳有些想落泪,松松的双肩抽搐了两下,含泪笑着站了起来,道:“全看你的了,大爷!” 于是,当天晚上,风摆柳就睡在石无水的那张铺有狼皮的大木床上,除了大木床上石无水的那身臭味还在外,风摆柳也只能不时的抚摸一下木床边缘,那味道叫风摆柳想起石无水的脚后跟,因为,每一回二人热烘烘的搏斗之时,石无水总会把两只粗糙得像没有刨光的木头般的脚后跟尽在她那两个大腿上磨蹭,磨蹭得她“咯咯”笑。 想到这里,风摆柳哭了。 哭着走入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的,小三儿拉着小毛驴,就在滴露崖山寨大厅前的小广场上,候着风摆柳。 适时的,风摆柳由大草房中走出来,她的后面紧紧的跟着杨文光以及官中二人。 官中在后面说:“风姑娘!你安心的回去,宝鸡方面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再赶着来报个信,约莫着就在这一二天里,我就会摸上宝鸡去。” 一旁的杨文光露出一脸的关心,表现出忧愁的模样,扭头对官中道:“官老大,我这就溜去宝鸡,情况顺利的话,我就把他们三人弄走,不过我还是反对你硬干!” “八爷!你上路吧!希望着你能在官家那面拉一把,我们哥儿四个就有幸了。” 一声长长的叹息,杨文光陪着风摆柳走下石阶,走到小三儿的小毛驴前面。 猛回头,风摆柳望向站在石台阶上的官中,道:“大爷!盼望着你能早一天把三位爷救出来,要不然,风摆柳也不想活了!” 官中面无表情,阴沉的眼神,突然暴睁,沉声说:“石无水一辈子没有做过让人心服的大事,唯独他抱住你柳姑娘,算是抱对人了,也叫人佩服他的眼光。” 本来他还想说出下面那句“石无水该死而无憾了”,可是他突然感到那句话不大吉利,所以也就没有说出口来。 于是,就在官中的招手下,在一众喽兵的注视中,杨文光、风摆柳与小三儿,一齐走了。 风摆柳仍然在那头小毛驴背上晃呀摆的,一路摆过了秦岭大山,晃过了大散关,也摆到了宝鸡。 也因为一路上尽跟在小毛驴屁股后赶路,而使得杨文光的心,在风摆柳的自然摆扭与习惯的风骚流露中,一路跟到了宝鸡,也跟到宝鸡街边渭水河畔的风摆柳的闺房中。 就在宝鸡县衙的后堂上,白小宛陪着老父白方侠,以及丈夫韩玉栋,三人在商议着大韩村中的血案主谋人物,可能是何人的这个问题。 大韩村一百多户人家,挨家论户的推敲,没有一家看起来有嫌疑。 就现况而论,韩五爷算是大韩村的领袖人物,而且也是有名的“高原善人”,单就事情发生后,韩五爷出钱出力,那种痛心疾首的表现,怎么样也不会被认为是凶手,是主谋。 几经商定,线索还得要从秦岭四煞的身上去探索。 于是,白方侠当即决定,自己赶着返回成阳,就近的向府台大人面前,讨取办理此案的派令,并顺道再往长安的总督衙门,打探这杨文光的行为。 公门中数十年,白方侠心里明白,如果想抓到杨文光,自己非得有十成十的证据,不足以明敞着捕人。 然而,白方侠再也没有想到,总督衙门的副将杨文光正在宝鸡的风摆柳闺中闲扯谈呢! 第 五 章 且就在宝鸡县衙里,白氏父女商议以后,白方侠当即向县太爷告辞,跨马回转咸阳。 白方侠在临走的时候,特别对女儿白小宛道:“目前案子虽成胶着,但却是最危险时刻,抓到几个替人卖命的凶徒杀手,只能使主谋的恶徒,施出更毒辣的招术出来。” 白方侠有些忧虑的又道:“办案多年,对于那些拿钱卖命的人,我看的可多了,就算把他们丢进油锅里,他们也不会招出是何人主谋,这就是一行有一行的行规。” 白小宛没有说话,嘴巴闭得很紧。 “记住!好好守着玉栋,一切等我回来再行动。” 白小宛点着头,不置可否的,送走了老父。 回到县衙后面的客厢房里,白小宛对已经能站来走路的丈夫韩玉栋道:“爹回咸阳府衙,还好咱们已迁住到县衙来,安全上已无多大问题了,如果是在客店,我就不能也不敢随便离开你了。” “听口气,宛妹可是心中有了打算?” “我想去大韩村看看,也许会有什么发现。” 韩玉栋长长一叹,道:“只可惜我韩玉栋不会武功,否则,这种残无人道的灭门血案,我怎么会沥血椎心的推给官家去办?” 白小宛咬着牙,道:“白小宛不会放过他的,咱们总会把那个主谋人物刨出来的。” 夜里,天空似乎在闹着集会,像浪涛一般的乌云,从秦岭的高峰处往外处挤,挤过了渭水河,又推到了宝鸡的天空上,只是云动风大,却没有下来一点雨。 地面上,似乎也将要发生惊人大事一般,由秦岭山区里,一溜的沿着山道,走出百十个穿着黑衣短打衫裤的汉子,细看全是黑布包头,手里提着钢刀,一路上连个咳嗽声都没有,小跑步的走过了大散关,越过了渭水河,直摸往宝鸡。 什么时辰?谁也不知道,天太黑,云又厚,如果不是地头熟,就算是分辨个东西南北,也不容易。 不过,大半夜里,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人,如果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包准会把宝鸡住的人吓一跳。 也许官中的运气欠佳,霉运当头,或者是秦岭四煞应了他们歃血为盟的时候那句话,“没有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 就在二更天刚敲过没有多久,白小宛正准备绕过县衙,前往大韩村去,县衙前广场边的大槐树下,白小宛发现有十几个人影在一箭之地的来路上往县衙前扑来。 一惊之下,想起老父临走时候的话,“胶着时期,也是最危机的时候”。 于是,急忙又折回衙门中,且急急的对一个守夜的捕快高声叫道:“有人往县衙这边冲过来了!” 她声音很大,连房子里的十几个衙役,全都惊吓出来。 “在哪儿?” 就着一个窗子,白小宛手一指,道:“你们看!” 那捕快的反应也够快的,一瞥之下,立刻高声叫道,“敲警钟,大伙抄家伙!” 原来官中在杨文光与风摆柳走后,左思右想,总觉得这位长安督府的副将杨八爷,是官家人,怕事情闹大,而把他攀扯上去,而拿他们秦岭四煞的性命不顾。 一念之间,当即招集全寨喽兵,合计好时辰,立刻杀往宝鸡,同时间。他也告诉众喽兵,如果一切顺当,大伙救出人之后,马上狠狠的干一票,谁有能耐,那就尽量的装,宝鸡可是个富足地方。 于是,每个喽兵除了一把杀人钢刀外,还在腰里塞两个杂面馍,一大头大蒜,准备路上填饱肚子好杀人,如果是渴了,渭水河的水有的是。 且说二更天才过了一半,官中已领着他的喽兵摸到了宝鸡的县衙一箭之地,他正要派几个武功好的喽兵,先把值班的衙役干掉,还正在分派人手呢,却不料县衙里突然间警钟大鸣,夜空中“当当”之声,震耳欲聋,不要说是睡觉,就算是叫魂,也早把鬼吓跑魂招回了。 在官中想来,一个小小县衙门,就算连同县太爷算上,顶多不过三数十人而已,却不料一下子竟出来七八十人,全提着灯笼火把,冲杀过来。 到了这个时候,官中发狠叫道:“喽罗们!杀!”当先挥刀向前冲去。 就在灯笼火把的照耀下,远远望去,酷似两窝黑黄蚂蚁咬架一般,一边自衙门冲向县衙前的广场上,另——边在黑影里冒出一股黑潮,一个个挥着明晃晃的大刀,冲扑而上,于是,双方就在这场子上,喊杀震天,金铁互鸣的砍杀起来。 官中似是杀红了眼,只见他身上全是溅的别人鲜血,而鲜血也染红了他的双眼,所以迎着他的几个衙役,没有几个照面,全都“哎哟”大叫着倒了下去。 守在县衙大门的白小宛,一看在人群中,官中有如猛虎窜人羊群一般,举手投足间就有人叫着倒下去,就着灯亮一看,原来是秦岭四煞的老大来了,心中一喜,这可是血案第四个真凶,逮到了他,四个齐全,就差一个穿紫袍的大汉,这案子就算差不多破了。 心念及此,一拧柳腰,人如夜鹰投崖般的,弹起数丈高,手中宝剑一撩一挥,锐芒打闪,一下子卷向官中的面门,咝的一声官中的头巾被削落地上,这还是他见机得早,否则一颗脑袋,必被削落地上。 官中的秀才脸上全变了颜色。他那阴沉的眼眶里在往外冒火,手中大砍刀一抡,左手指着白小宛,道:“他奶奶的,你大概就是那个干捕头的女儿吧!婊子养的,你父女两个专门同我们这些道上的朋友过不去,今天晚上官大爷就是要来收拾你父女二人的。快把你那个该死一千回的老杂种叫出来。” 官中这么一吼。附近打斗砍杀的人,全都退向一旁,壁垒分明的各守一方,而双方一上来就被放倒在地的人,借着机会被拖向一边。 突然间,悬衙大门下面,县太爷当门一站,在七八个护卫的防守中,戟指场中的一人,高声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敢情想造反不成?” 仰面哈哈一笑,官中高声叫道:“我的县太爷!你可别吓着了,秦岭四煞只杀人不造反,你只要牢里放出我那三兄弟,俺们马上撒腿走人,你看怎么样?” “杀人放火,竟然还敢来劫狱,这与造反有何不同?” 官中一声冷笑,尚未回话,白小宛已高声道:“姓官的,你还敢在你白姑娘面前耍狠,就先尝尝姑娘宝剑的厉害。” 面对一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女子,官中哪会把她放在心上,哈哈一笑,一紧手中大砍刀,兜头劈向挥剑而上的白小宛,一面的口中叫道:“官爷先劈了你这个臭女人,好做讨价还价的本钱!” 白小宛徒然施出梅花腿,错步抛肩,闪过官中的大砍刀,手中剑走轻灵,一晃划向官中的右肋。 官中“嘿”然有声,右手大砍刀疾抽,刀把在前,刀头在后,奋力一竖,挡过白小宛的——剑。 于是,就见他一个大翻身。和身摸向正欲扑上的白小宛,看样子两下里可能要撞个满怀。 就在这生死立判之间,突听白小宛一声清叱,小巧的身影,有如乳燕离窝一般,把个身形徒然间提升三尺,她双手握剑,硬生生的运足双臂之力,卷起一股浑厚的剑芒,挡向奔洒而来的大砍刀。 官中心中暗喜,他的这一刀,足可以开山裂石,一个姑娘家,能有多大能耐? 胜利似乎在两个拼斗者之间,掉下来了! 而失败也在二人之间,选择了适当人选! 终于,就在一声金铁碰击而散发出无数火花的同时,就见白小宛自官中的左肩头,一个迅捷无比的跟头,紧跟着“砰”的一声脆响。 火把的照耀下,白小宛有如一头从高处落下的狸猫一般,轻飘飘一点声音也没有就落在官中前面五尺地方。 她面无表情的一领剑诀,准备二次冲上。但却发现官中一手捂住自己的左目,右手大砍刀不分东南西北,更不分是敌是友,左冲右突,乱砍一阵,口中还不停的大叫道:“狗娘养的杂种,竟把老子一只眼踢瞎,还我眼来!” 众人细看,官中的左手正在往外冒血,那种突然失去一目,一种锥心刺骨的痛。加上他的失去人性,把个孤傲而仅有的一只右眼,瞪的如老牛眼一般,相当吓人。 还真应了“擒贼擒王”那句俗话,官中这么踉跄的穷嚷嚷,立刻间把他带来的那帮喽兵们士气,全嚷到九霄云外去了。 于是,两个杂面馍的力量,全施到每个人的两腿上,因为没有一个人犹豫的拔腿就逃。 黑夜掩护他们摸向宝鸡县衙来。 当然黑夜又掩护他们逃回秦岭山的大脚峰去。 本来还有衙役要追捕,但却被县太爷给叫住,拿住头儿,跑的那些人,就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终于,在大棍木棒与大绳的围击下,官中被结结实实的绑上大堂。 有什么好问的? 办好一应手续签押大牢就行了! 当搏斗接近尾声的时候,县衙附近的暗影里,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正是窝在风摆柳闺房不走的杨文光杨大爷,他是在“当当”的警钟声中。立即窜出来,直奔县衙,却不料正碰上几根大绳子尽在官中身上缠,看样子官中瞎了一只眼,再送入大牢,这活罪就够他受的了。 暗暗的骂了一声:“狗养的,全是一群猪!” 望着推推拉拉的一群衙役,像是黑黄两种蚂蚁的战斗结束,黄蚂蚁拖着胜利品往窝里搬一样,把个骂不绝口的官中,推进了公堂。 冷然一笑,黑暗中的杨八爷道:“活该!不听八爷言,吃亏在眼前。” 不过,杨八爷多少还是带着一些惆怅的,回到了风摆柳的住处,他觉着,得找个适当时机再告诉风摆柳。 另一面,县衙后院的住处,大内高手卓重阳,也在县衙的警钟声中,来到了县衙的前面,他对于衙前广场上的打斗,连瞄一眼也没有,他更不会去到大牢帮衙役们守着三个要犯。 卓重阳一径飞扑到韩玉栋的房间,二人对坐着聊起天来了,而且是天南地北说个没完,但二人心中全都明白,因为韩玉栋担心妻子是不是已经到了大韩村,她会不会遇上衙前的打斗? 而卓重阳在知道白方侠远去咸阳之后,就怕白小宛孤掌难鸣,所以跑来帮她保护着韩玉栋,因为韩玉栋不只是白氏父女的希望,更是破案的关键人物。 打斗结束了,现场上成了死寂一片,县衙加强了戒备,自然是不在话下,连牢房里的秦岭四煞,全都上了三十二斤重的粗脚镣,就算有人再来劫狱,看了那种粗得吓人的脚镣,也会知难而退的。 劫狱是不会再有了,只是杨文光却一摇三晃的来到了宝鸡县的衙前,这时候也不过三更天多一点。 “烦劳通报一声,长安总督衙门副将杨文光求见你们的太爷!” 一听是总督府来的,立刻就见一个衙役,毕恭毕敬的对杨文光道:“将军稍待,小的这就禀报我们老爷!” 望着急步入内的衙役,杨文光环视一下宝鸡县衙大堂四周,发觉这衙门的屋宇宏伟,各通道戒备森严,看样子似乎如临大敌一般。 一阵脚步声,县太爷甩着水袖,一应官服齐全的迎站在堂目的门槛边。 杨文光立刻快步上前,双方互施一礼。 一身紫袍,高大威猛的杨文光,看着面前的清癯严肃的县太爷,微微一笑,道:“末将由长安来,正要赶着办一件案子,因为这是有关军机的事,还望大人协助。” 于是杨文光被请到客堂上。 瘦削的县太爷,眯眯眼一挤,就算是没有笑,也是一张笑脸,大鼻孔一动,问道:“涉及军机,下官不便过问,但不如要卑职协助做什么事情?” 淡淡一笑,杨文光道:“由此入川的秦岭山里,有四个顽匪,人称秦岭四恶煞的,不知大人可有耳闻?” 县太爷一听,心中嘀咕着:“这可巧,才凑齐四个,马上就有上级衙门来找这四人,这种巧合也有些离谱。” 心念间,哈哈一笑,道:“境内出了盗匪,下官自然知道,不过这秦岭四恶徒,盘踞在秦岭大山里面,是个三不管的地界,再说下官没有力量入山清剿,顶多只能严守地方,不让其入境骚扰百姓而已。” “贵县说的也是,像这种小股盗匪,任何深山大泽中全有,本不足为奇,只是这四名盗匪,近来甚嚣尘上,已引起总督大人的注意,所以特派下官来此察访。” 县太爷一听,笑道:“这就太巧合了,秦岭四煞这四个歹徒,也刚刚才被本县收押在大牢,尚未过堂呢!” 杨文光双眉一扬,结在发髻上的细长蓝缎带,猛的向后一甩,说:“哟!这可是大功一件,末将必上复总督大人,好生对贵县褒扬一番。” 县太爷一笑,道:“那就多谢将军了。” 杨文光哈哈一笑,随即抱拳道:“既然捕到这四个歹徒,不知贵县准备怎么发落?” 县太爷早已有了警觉之心,闻言当即回道:“四个凶徒牵涉一桩大的命案,有关未来的发落,已不是下官权限所能了结的了。” 杨文光道:“如果末将把他四人押回长安总督衙门,不知贵县的意思如何?” 微摇着头,县太爷道:“在血案末了以前,这四个恶徒不会走出宝鸡衙门的大牢一步。” “如果有总督大人的公文呢?” “本县只隶属府台衙门,如有府台衙门公文到来,要杀要放,本县自当照办。” 嘿嘿一笑,杨文光道:“正该如此。” 微微一顿,又道:“闻言这四个歹徒十分凶残,末将想去看看他们四个,到底是个什么长像,不知大人应允否?” 淡然一笑,县太爷道:“既然将军要看,本县自当奉陪。” 于是,在值班衙役的前导下,二人走人宝鸡县衙的那座大牢。 杨文光先是举头看,一条条手指粗的老葛藤,编织而成的屋顶,一看就知道,在这种葛藤上面,一定铺设一层厚厚的黄泥巴,然后在这泥巴上再铺上瓦片,想要从屋顶上弄个洞下来,简直就是梦想。 一连越过三道铁门,才进入最里面的一处牢房中。 隔着牢栅,杨文光看到了四个大汉,歪歪斜斜的躺在地上睡的好不自在,好像他们身上的伤,对他们并未有多大的妨害似的。 “叮咚”一声牢门合上的响声,把四个恶煞惊醒过来。 隔着木栅,石无水一冲而伸手向杨文光抓来,口中还大叫道:“你!你!” 一拳捣在石无水的嘴巴上,杨文光骂道:“真是猪!” 看着杨文光直打眼色,余通一冲而上,反映着杨文光骂声有棱有角的道:“你他奶奶的是什么东西?你他娘的是干啥的?他娘的要把老子们怎么样?” 杨文光对身旁的县太爷道:“贵县你看这些恶徒,死到临头还要在嘴皮上占便宜,这要是一旦逃出去,那还得了。” 冷冷一笑,县太爷道:“他们逃不了,想出去,那得看他们往后的表现了。” 杨文光心中一窒,当即道:“末将这就转回长安,上报总督大人,如有可能,末将会在他们案结以后,押解他们去长安。” 哈哈一笑,县太爷陪着杨文光又走出大牢。 杨文光走出了县衙,看起来是往长安的何道而去,然而他却在转眼之间,又来到风摆柳的房中。 “杨大爷你回来了,石二爷他们……” “风摆柳,我看他们四个这辈子别想走出宝鸡那个大牢,你等着给石无水收尸吧!” “爷!你总得设法子救救他们呀!”一把抓住杨文光的衣襟,风摆柳跪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你以为我不急?老实说我比你急上好几倍,你知道吗?” “那就更应该设法救他们出来呀!” 杨文光就势一把拉起风摆柳,低声的却带着威胁性,贴近风摆柳的耳边,说:“风姑娘,你说说看,为什么你对石无水那么痴情?他只是一个强盗,对你来说他石无水又能给了你什么?要从良,也得要找个合适的人,你说是吧!” 风摆柳低头泣道:“风摆柳自小吃苦受罪,从未遇到一个对我真心的人,而石无水石二爷,却全给了我,人就贵在知心,石二爷就最了解我的心,所以我……” “狗屁!你被他玩得滴溜转,还以为他是在同你玩真的,他自己都常说,玩刀的人早晚得刀下亡,如果他要是把你放在心上,他应该洗手不干同你捻和在一块才是,干什么他还照干强盗不误?” 就这么几句话,风摆柳已有了犹疑,但她还是悠悠的,流露出一股女人天生的怜悯心,道:“可是他石二爷本来就待我不错,如今他在牢中受苦,我总不能眼看着不管吧?” 杨文光心想:“人说婊子无情,这话却不尽然,有道是,深山有俊鸟,风尘出义女,看来真的一点不差。” 一念及此,更对这风摆柳生出占为己有的心。 于是,杨文光随手掏出两锭银子,往桌上一搁,道:“风姑娘,银子你先收着,我得走了,至于石老二的事,我看弄他们出来,怕不太容易,你心底善良,不过可不要太痴情,顶多尽尽人事吧!” 望着杨文光的背影,风摆柳有些迷惘,姓杨的他…… 杨文光的这一手,也够风摆柳这位头脑简单腰肢软的风尘女子想上老半天的。 昨夜的一场搏斗,再加上客房中与卓大夫的一席畅谈,白小宛实在累的过了头,人一倒在床上,立即沉沉睡去。一旁的韩玉栋,坐守在床沿边,目不转晴的望着自己的娇美妻子,算来算去,结婚尚不满三月,想不到她嫁到韩家以后,却成了汹涌浪涛中的浮萍,这种日子,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 也许是,武人容易气,文人多眼泪,因此韩玉栋黯然的滴着泪,一种沥血的眼泪。 窗外的云,终于在天将亮的时候,洒下了雨滴,似乎老天爷在陪着韩玉栋伤心,也似是上天一怒,要洗刷掉宝鸡县衙前的广场上滴洒的人血。 于是,就在一阵哗啦啦的雨声中,杨文光一晃而到了大韩村。 像一头走失在高原上的花斑豹一般,淋着雨敲开了韩五爷的后院门。 “你找谁?” “老五在家吗?” “你是……”开门的长工一惊。 “告诉你们五爷,有位姓杨的要见他。” “请进来,我去告诉五爷,他现在正……” 杨文光一听,随口问道:“你们五爷在干啥?” 就见那长工伸出右手,先是握着拳头,然后把拇指与小指伸得长长的,拇指尖往嘴巴上一放,道:“过烟瘾呢!” 杨文光冷冷一笑,道:“天都快要塌了,他还有心情抽那玩意儿!” 长工以为杨文光说的是外面下大雨呢,所以露齿一笑。 长工把杨文光领进厢房的客屋,立即折向后堂屋,没有多久,就听一阵脚步声,急匆匆的走来。 走入厢房客屋,韩五爷一眼看到杨文光,立刻道:“老弟台!你怎么冒着大白雨跑到我这儿来?” 一面转头对外面叫道:“来人呐!取两件我的夹袍来,端盆热水,另外马上叫厨上烫壶酒,弄两样热炒来。” 韩五爷一口气吩咐下去,全是为了杨文光,但当他一转身,面对沮丧的杨文光时候,不由满面怒容,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敢大摇大摆的闯进大韩村?” “五哥!如果我不来,有一天你会大骂我杨八不够交情,可是等五哥你骂我的时候,——切全都晚了。” 韩五爷一惊,立即返身向外面看了一眼,这才走近杨文光的椅子前面,恶狠狠的,一句话也没有说,好一阵子,突然换了个笑脸,道:“老八!有什么话,先别急着说,等你把这身湿衣裳换下来,喝杯酒暖暖身了,咱弟兄们再细谈。” 于是,原本要紧张的空气,却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 一张四方桌,对坐着两个各怀心事,各具阴狠的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看样子二人全在心中揣摩着即将来临的危机,该如何的去应付吧! 杨文光换上一件丝绸夹袍,是天蓝色的,穿在他的身上还怪合身的,比起他那件紫色夹袍来,更能把他原本是总督衙门的副将,那种架式烘托出来。 酒菜很快的送上,韩五爷立刻摒退下人,把个客房门关得严密密的。 “喝吧!等你身暖过来,再仔细的说给我听!” “我等不及!” 猛喝干杯中酒,杨文光边夹着菜,说:“五哥,秦岭四煞,全被人捉进宝鸡县衙了。” 韩五爷一听,大蒜鼻子一皱,两个大虎牙暴伸,“格砰砰”的双手骨节连响,低声骂道:“这四个不知死活的王八操的,五千两银子把他们烧昏头了,才几天功夫,就让人家拴住小辫子。” 一顿之后,韩五爷又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算是折腾一夜的杨文光,几杯酒下肚以后,这才慢慢的道:“五哥!小弟可是一夜未合眼,指望着把这件事送进五哥的耳朵里,也好听你的指示了。” 韩五爷道:“你说吧!” 于是杨文光就把秦岭四煞被白氏父女追捕的情节,全说给韩五爷听了一遍。而且还把宝鸡县衙大牢的情形,也说了一遍。 韩五爷半晌未开口。 他在沉思,因为从他那一双长长的细眉,不时的在交互打结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杨文光在这个空档里,又一连三杯酒下肚。 突然间,韩五爷一拍桌子,道:“撒网捕鱼!” 杨文光一怔,旋即笑道:“五哥可有妙计!” 冷冷一笑,韩五爷道:“我问你,宝鸡县衙的大牢里,那四个畜牲的口风如何?挺得住大刑逼供吗?” 杨文光低头沉思一阵,道:“这很难说,不过照平日他们四个那股子狠劲,应该不会口吐真言,但谁也包不准他们其中哪一个,会临时来个孬种,这年头,有许多恶人,嘴皮子说的够狠,一旦到了大难临头,比个夹尾巴狗都不如。” 韩五爷一听,当即下了个决定,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赶着先把这件事办妥,完事以后,立刻在黑夜溜进大韩村,我等着你!” 杨文光一愣,道:“五哥的意思是……” “这还要我明说?你去琢磨着办吧!” 一面站起身来,走到房门边,高声道:“取把油纸伞来!” 其实这时候,外面的雨似乎快要停了,拿油纸伞只是遮遮杨文光的那张脸而已。 于是,杨文光撑着一把猪血色油纸伞,离开韩五爷的那道后院门,也离开了大韩村。 当他绕着官道,走下高原的时候,宝鸡县的上空,灰蒙蒙的一团水气,连那条渭水河也全都消失在雾里。 赶着走进风摆柳的屋子里,杨文光发觉风摆柳双目痴呆的坐在床沿上,屋中央的桌子上,还摆着饭菜,看样子风摆柳还没有动筷子吃呢! 一看是杨文光进来,风摆柳似乎魂儿入了窍,一下子站起身来,扭着一个团团的大屁股,迎上去。 “怎么还没有吃晚饭,天快黑了!” “我吃不下!” “还在想石无水?” 风摆柳有些赧然,腼腆的点着头。 杨文光一看,心中有点冒醋,冷然一笑,道:“风姑娘,你也太死心眼了,石无水如今成了死囚,你又没有欠他什么,有什么值得你茶不思饭不想的!” 一把拉住风摆柳的细嫩手腕,杨文光道:“先吃饭,你要不吃饭,饿坏了身子,心痛的不是那该死的石无水,而是我杨某人。” “爷!你这是做什么?” “我这是在关心你!” “爷会看得起我这种女人?” “女人就是女人,在我杨某眼里,没有这种那种之分,风姑娘在我杨某眼里,如今就是个黄花大姑娘!” 杨文光就这么一句话,而使得风摆柳的一身骨头,更加的软了。 女人原本就是这么一回事,经不起男人们在耳根说上两句好听的,尤其是适时而又得体的话,面前的男人立刻会变成她的知心人。 凤摆柳自不例外,一听杨文光并未拿她当残花败絮看待,心里立刻透着暖烘烘的带着感激,在她想来,杨文光比之石无水,当然是有过之无不及,担心的是这杨文光会看上自己? 于是,她缓缓的低下头去…… 这动作看在杨文光的眼里,那就是女人发出的“默许”信号,他又不是傻蛋,焉有不知之理了 缓缓的走到风摆柳身前,巨灵掌平伸,托住风摆柳的下颔,一双锐利的,有如鹰眼的目芒,尽在风摆柳脸上搜索。他那个鹰钩鼻子下面的尖嘴巴,一伸一缩的尽在他那个窄脸上抖动着,光秃秃的嘴唇上,还有些发亮,那样子似乎他是一头苍鹰,一头利爪下正抓着刚刚猎到的野兔一般,先是一阵欣赏,然后再找下“口”的机会一般。 突然间,就听风摆柳“唔”的一声,紧接着,杨文光有力的左臂,拦腰一把,硬生生把风摆柳的娇躯,搂在怀里,他那喷火的尖嘴巴,尽在风摆柳的湿唇上撩拨,像是要点燃那荒原上的野草——般,到处伸出火苗。 于是,风摆柳的细腰开始有些扭动,大屁股上像爬了蚂蚁一般,也开始在晃动,而成了一个在上面点火,另一个在下面加薪…… 终于,在“风”的助威下,把个燎原的火势,引发到“摆”动中的嫩“柳”树上了。 在杨文光来说,他这一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因为,他一定要强过石无水,只要强过姓石的,他才能在风摆柳的心目中,像个人物,当然风摆柳就会听他的。 而风摆柳却在想,去了个石无水,来了个杨文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一场大战,好像是结束了。对杨文光来说,差事是苦一点,只是风摆柳也给了他甜头,那种他过去从未尝过的甜头。 缓缓的穿着衣裳,风摆柳细声细气的在杨文光的耳畔,像嚼芝麻的说:“爷饿了吧!我去给爷把吃的热一热。” 杨文光在风摆柳的肥屁股上拧了一把,笑道:“人说女人要柔,男人要刚,不过风姑娘的柔,也柔得过火了。不要说是刚,就算是金也要被你柔化掉。” “格格”一笑,风摆柳爬下床来。 于是,就在风摆柳的房间里,小圆桌上重又摆上四样小菜,一壶暖酒,二人关起房门,肩碰肩的蹭在一块吃喝起来。 原该是石无水坐的地方,如今却换成了杨文光,也因此,风摆柳不时的喟然——叹。 “风姑娘,如今你算是我的人了,心里边就别再搁着石无水了。” “人心是肉做的,我感到有些亏欠他。” “这是你有良心,也是你可爱的地方。” 喝干一杯酒,杨文光嘴巴一抿,又道:“赶明儿一早,做几样好吃的,送去县衙大牢里,看看石老二去。” “他们会让我见他?” “怎么不会,你又不会劫狱,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 “怎么样?” “带锭银子去,打点一下就成了。” 于是,探监的这回事,满满的塞在风摆柳的心中。 第二天一大早,风摆柳提着杨文光提议她应带的东西,一摆两三晃的来到了县衙前面。 宝鸡县衙门里的衙役,还真有两个认识风摆柳的。 “哟,那不是街头河边的风姑娘嘛!” “八成提着吃的来看相好的了。” 风摆柳含笑上前,腼腆的道:“爷们,就行个方便吧!衙门的人好积德,风摆柳心里感激。”一面暗中把一锭银子塞过去。 有道是,钱可通神,有钱放屁是香的,没钱放屁惹人厌,风摆柳这锭银子,算是花在刀口上了。大牢门口的衙役,把门里的牢头叫到门边,二人就那么一阵嘀咕。 于是,牢头把风摆柳的一篮吃的,提过去看了又看,还拿筷子尽在那两个木盆里挑挑捡捡。 其实,风摆柳在杨文光的交待下,用两个木桶满满的装了一桶红烧牛肉,一桶拉面条,连个酒都没有带去。 有了银子,送的东西又非常单纯,于是,风摆柳进了大牢门外。 一看来了风摆柳,秦岭四煞全都一愣,石无水像个要冲出铁栅的猛虎,龇牙咧嘴的抖动着粗槛,道:“你怎么来了?” “石爷,你瘦了!” 一面低下头来,缓缓的把篮子放在地上,用木碗装了面与牛肉,一一的递给牢中的四人,风摆柳道:“吃吧,四位爷!目前我也只能做到这些。” 红烧牛肉面,比每日两个黑窝窝头,可好吃多了,提的两木桶面与红烧牛肉,一下子全塞到四人的肚子里。 石无水放下木碗,一把拉住风摆柳道:“你看到那个姓杨的没有?” 风摆柳微点着头。 “告诉他,快点设法把我们弄出去,要不然他也快活不了几天。” 风摆柳一惊,但她尽力保持平静,说:“再见到他,我会告诉他的!” 于是,牢头来了。 “风姑娘,时辰差不多了,你该走了!” “他娘的,你来罗嗦啥子!” 石无水这一骂,风摆柳立刻道:“石爷!人家这是给咱们方便,你不能冤枉好人!” 石无水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里可在盘算,这帮王八蛋,眼前是不能得罪,指望着还得再见风摆柳呢! 于是,石无水那对三角眉下的狼目,慑人的光芒,一下子全收敛了,光板脸上出现了沮丧。 风摆柳提着篮子,依依的不时回头,大牢里的铁镣声“哗啦啦”的响动,好似对风摆柳发出无助的呐喊一般。 这一天,过的似乎很平静,白小宛一直陪着丈夫韩玉栋,原本打算在夜里摸进大韩村,但是秦岭四煞的老大官中前夜一闹,她再也不敢轻易离开。 还是爹说的对,一切行动,要等爹由咸阳回来之后,才能有所决定。 县衙里住了这么一位武功高强的女子,一开始并未有人注意到,如今却在一夜之间,白小宛算是出了名了,衙门里的人,送了她一个雅而带浑的外号:“铁脚媳妇。” 打了一场胜仗,县太爷当然高兴,就在三天头上,在县衙的后堂上,摆了一桌庆功宴。 席上的客人不多,韩玉栋勉强陪着妻子白小宛入座,当然,卓大夫也是座上客,另外就是文案师爷,以及宝鸡县衙的捕头儿李长虹。 席间,县太爷对于白方侠相当记挂,觉得白方侠应该在这——两天折回来了。 其实,县衙大牢里关着四个如狼似虎的凶徒,县衙里从上到下,谁也睡的不安逸。 “我爹也说,四五天的功夫,他就会回来的,约莫着就在这三两天内,会回来吧!”白小宛说。 卓大夫,这位大内高手卓重阳,呵呵一笑,道:“这档子事,以我看来,好像连台好戏还在后头呢!” 白小宛一笑,道:“卓大夫的意思是,案情还未导入正途?” “不错!这好像是对付一条毒蛇,咱们狠狠的一刀剁下去,才仅仅剁掉一小段蛇尾巴,毒蛇却一下子隐入洞中,再也不露面了。” 县太爷微点着头,道:“看来就是这样,只有等白捕头回来以后,咱们看看他的意思了。” 其实,这时候的白方侠,身在咸阳,心在宝鸡,他实在不放心自己的女儿,小宛的个性他做老子的,自然一清二楚,跟着自己办案,养成了她嫉恶如仇的个性,好胜心强,促使她心高气傲,这些全都是行走江湖易招忌的。 于是,他赶着拿到府衙的公文,立刻就向宝鸡进发,他走得很急,几乎就是飞马疾驰。 然而,他还是晚了几个时辰,因为,宝鸡的县衙门里,还真出了大事,那是一件令人无法防范的大事 第 六 章 且说正午时分,宝鸡县衙前,风摆柳又提了她的那个篮子,篮子里依旧是两个木桶,一桶面条,一桶红烧牛肉,木碗四个,筷子四个。 门外面的牢卒一看,有些不高兴的道:“风姑娘!你怎么又来了?” 风摆柳一笑,嘴一抿,细手一伸,塞过去一锭银子。 风摆柳的手是柔柔的,银子是硬梆梆的,然而二者却都是那个牢卒所喜欢的,因为牢卒茌接过银子后,半天没有把风摆柳的手放掉。 缓缓的抽回手,风摆柳道:“爷!你给个方便,我知道我这是在尽尽人事罢了!” 牢卒一叹,道:“风姑娘你可要快些,不过我还得同牢头言一声。” 说着,人就消失在铁栅门后面。 也只是一会儿功夫,牢头打开了铁栅门,一面低低的道:“风姑娘,这可是最后一次,往后你就别再来了。” 紧跟在牢头身后,风摆柳没有说话,一径到了囚着秦岭四煞的牢房外面。 又是一阵脚镣声,除了官中仍是痛的躺在麦杆铺的地上没动以外,其余三人全挤到了栅门边上。 石无水隔着栏栅,双手托住风摆柳那俏丽媚人的脸庞,把个大舌头直在嘴唇上磨蹭,而一双狼目打转,却透着一股追悔无奈。 咬着牙,石无水道:“我死了,你怎么办?” 风摆柳滴下泪来,缓缓的把脸抽出石无水的双手,蹲下来为四人装盛牛肉 望着牢里秦岭四煞呼噜噜的吃着红烧牛肉面,风摆柳喟然的道:“这以后要是再想见到四位,恐怕得等四位出去了。” 石无水才吃了大半碗,一听风摆柳的话,狼眼一瞪,鼓着一嘴未咽下去的面,道:“为什么?” 风摆柳能说什么?低头只是不语。 咽下口中的面,石无水道:“可是看牢的王八蛋们找你麻烦?” 一顿之后,把个大木碗往地上一放,吼叫道:“这些王八蛋的,全都是认银子不认人,大不了多给他们些银子就成了。” 一旁的牢头冷冷一笑,道:“天底下只有杀头的事没人干,放姑娘进来,就有被杀头的危险,这以后她就是拿再多的银子,我也不敢斗胆放她进来了。” 石无水不由大怒,高声骂道:“放你娘的屁,她一个弱不经风的女子,有什么叫你好担心的?” 牢头双手一叉腰道:“牢里关了你们四个,老子心里并不舒坦,如今就指望白捕头白爷从咸阳回来,能把你们押入咸阳大牢,我就阿弥陀佛了。” 收拾好碗桶,凤摆柳为石无水滴下了晶莹的泪水,只那么低声的道:“石爷!你多保重!” 于是,风摆柳走出了牢房,也就在她刚刚走出大牢的门栅时候,还清晰的听到石无水在牢里面大声叫:“风摆柳!你要来啊!” 风摆柳走了…… 她摆动着比柳枝还要软的细腰,款款的走过了宝鸡的大街,又走到街头靠河的方向。 就在她刚刚走入自己的房里时候,迎面杨文光却一本正经的道:“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回来!” “有事吗?” “如果你还想活命,那就快点收拾一下,跟我走!” “走!到哪儿?” 杨文光道:“现在没时间告诉你,总之一句话,马上收拾一下,随我离开这儿。” 风摆柳看杨文光的表情,绝对不是在开什么玩笑,但她自问没有什么值得要她命的事情。 但转念一想,也许杨爷想带她上路吧! 于是随便收拾几件衣服,她甚至连自己的积蓄也未带在身上,就跟着杨文光上路了。 她这里上路,宝鸡县衙的捕头李长虹也领着四个衙役捕快,飞一般的赶向风摆柳的住处,白小宛也跟在他们后面,因为衙门里闹翻了天,白小宛才吃过中饭,却在县太爷的召唤下,知道了令她大吃一惊的事。 原来当风摆柳离开县大牢不久,大牢里的秦岭四煞,突然间一个个双手捧腹,直嚷着肚子痛。 起初牢头只是笑…… “别装羊了,我的四位山大王,干了一辈子的牢头,什么花招没经过,什么人物没见过,你想我会上你们的当?” 牢头的话,似是不起作用,秦岭四煞仍然是大叫,而且开始在地上滚。 这情形有些蹊跷,因为看样子不是在装假。 细想他们刚吃下不久的红烧牛肉面。与风摆柳昨日送来的,又完全一样,再说风摆柳绝不可能对她的老相好下毒手啊? 于是,牢头认定是四个人在耍花招,不由冷然喝道:“牛肉吃得多了,劲头就大了,那就叫吧!” 紧接着,砰的一声,把个大铁栅又关了起来。 突然间,就听里面传出呕吐的声音,牢头一惊,急忙叫人又打开牢房,发现牢里地上,已吐了满地的牛肉,上面还带着血。 石无水甚至鼻孔也在往外冒血。 “这是中毒了!” 牢头与一群牢卒全都大惊失色。 到了这个时候,牢头只有一咬牙,飞快的跑到堂上,把情形禀报县太爷。 县太爷才同白小宛等,一齐吃过中饭,正在喝茶聊天,听到这消息,一脚踢在牢头肩头,把个跪在面前的牢头,踢了个仰天翘。 于是,县太爷领着众人,来到大牢里。 唉声低微气若游丝,秦岭四煞的四张原本不同的脸,全都在泛青。 县太爷立刻着人去请来卓重阳,一面走进大牢,却被有气无力的官中一把抓住衣摆,猛翻着独目。 县太爷低头一看,只见这官中正就是前夜被捉的匪头,他那只受伤的瞎眼,也正在往外冒血,鼻孔嘴巴全有血。 到了这个时候,恶人总会天良发现,其实任何一个人,就在他即将离开人世的一刹间,他必然会抛弃他在人世时候的一切罪孽,以忏悔的心情离开这个世界。 就算是一个普通的人,在临死之前,总会回光近照,这短短的一刹回光返照,正就是要说出他心里的话,世上谁见过或听过,一个将死而回光返照的人,还会说谎的? 一念及此,县太爷立刻高声叫道:“这是杀你们灭口,一定是主使你们的人干的,快说,大韩村的血案,主谋的人是谁?” 官中淌血的独目暴睁,双手像铁钳一般,拉住县太爷的衣摆,口中直哈着大气,断断续续:“是……是……一定……是……姓……杨……” 只有一个“杨”字,人已倒在县太爷的腿前面死了。 于是,白小宛飞快的查看爬在地上的石无水,捂着肚子窝在墙根的余通,一头顶在地上的丁百年。 然而,三个人全都断了气。 一看这情形,县大爷一声吼,道:“抓风摆柳那个女人来!” 捕快李长虹,当即率领四名捕快,疾往衙外走去。 白小宛一声冷笑,道:“风摆柳一定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姓杨的该死,白小宛饶不了他!” 于是,白小宛当即追着李长虹五人,也扑向风摆柳的住处,因为在她想来,那个长安总督衙门的杨八,必然在风摆柳的住处。 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风摆柳已经跟着杨文光,走了,只是这一回不知道杨文光在哪儿弄来一匹马,也许是他临时买的,把个风摆柳往马背上一放,自己成了马夫模样,朝着大韩村的那个高原上走去。 杨文光要把风摆柳往什么地方送呢?一直等上了高原顶上,他还没有拿定主意。 送到五哥的住处?他会收容吗? 送到吕祖庙暂住,风姑娘愿意吗? 要不然送到凶宅去,只是自己就得陪着她窝在那儿了。 “踢踢哒哒”的杨文光在马前走着,马背上的风摆柳望着这高原上的风光,很多地方,都在播麦种了,有些田地还在烧玉米杆呢! 天渐渐的快要黑了,而杨文光尚未决定把风摆柳送往何地,他有些犹豫起来,不过最后他还是把风摆柳暂送到韩五爷的大宅子里。 “老八!事情听起来你好像办成了,不过你却不该把个姓风的女子带到我这儿来。” “五哥!你想到没有,如果风摆柳被抓了去,你想她会扛得下大刑逼供?到时候她说出是我杨某人动的手脚,这县衙的衙门不去没关系,连门我也难跨出一步。” “那也不该带到我这儿来呀!” “五哥的意思,是把她做了?” 杨文光一顿之后,又道:“做了她只是举手之劳,可是这么一来,又添了一桩案外案,说不准就会把五哥扯上去了。” 韩五爷一听,当即道:“赶天明的时候,你要马上办两件事,第一桩,快把这姓风的女人藏到不惹眼的地方,第二件,你得往宝鸡走一趟,打听一下看秦岭四煞是不是全死了,可能的话,也打探一下姓白的那个老东西的行踪。” “五哥的意思是……” “撒网捕鱼。” 于是,当天夜里,杨文光与风摆柳暂住在大韩村的韩五爷大宅子里。 也就在这天夜里,二更不到的时辰,白方侠也回到了宝鸡的县衙里。 他还没有走进客堂,就听说秦岭四煞全被人毒死在牢里。 一看到县太爷那种焦急的样子,白方侠却怒瞪着一旁的女儿白小宛,道:“走的时候我一再的交待,想不到我最关心的事情,竟还是发生了。” “这件事可不能怪令嫒,她已经尽了力,怪也只能怪牢头,我已经把他关起来了。” 于是,白方侠取出咸阳府衙的公文,双手递交给县太爷,一面说:“卑职已被委派,协助大人办理此案,请大人过目。” 县太爷接过公文,心中稍稍放心的说:“本案暂不移送府衙了吗?” “是的,府台大人的意思,是要就近侦办。” 点着头,县太爷道:“这么一来,下官就有赎罪的机会了。” 白小宛心中有气,不由狠声说道:“爹!明明看到那个姓杨的同秦岭四煞混在一起,也知道是他利用姓风的女人,对秦岭四煞下毒手,咱们为什么不把他抓来呢?” 白方侠道:“抓姓杨的很容易,但我们却无法在他口中得到什么,同时我这次也转到长安去了一趟,在总督衙门打听这姓杨的副将,据说他在总督大人面前相当的红,为什么会那么红,就不知道了。” 县太爷当即道:“白捕头才回来,回屋去洗把脸吃点东西,我这就派人去把卓大夫请来,大家也好商议个办法出来。” 当天夜里,大内高手卓重阳与县太爷以及白方侠三人,就在这宝鸡的县衙里,商议到三更过后,才做了个决定,就是明里对外说囚牢里死了人,而且是中毒死的,不过只死了三个,有一个被救活了,因为他受伤重没吃几口红烧牛肉面,中毒轻,这是大难不死,等着就要招供了。 就在第二天的正午时分,缓缓的由宝鸡的县衙里,抬出三口薄薄的棺木出来,而且还有意无意的把棺木摆放在县衙前的几棵大槐树下,几个衙役还弄了香纸焚烧一阵,这才被人抬着去掩埋了。 听说牢里死了三个秦岭山的强盗,宝鸡地方上的老百姓们,没有一个不说是老天有眼,恶有恶报,甚至有人还说,这种人早就该死,为什么留着他们吃冤枉牢饭? 然而,人群中却有一人,他穿了一身天蓝府绸夹袍,头挽青巾,大鼻子上面的一对鹰眼不停的眨巴,在他那窄窄的脸膛上,现出了冷漠与阴灰的气色,这人正就是一大早刚由宝鸡高原上的大韩村折回来的杨文光。 当他来到县衙前面的时候,正好看到由大牢里抬出三具装尸的薄棺出来,心中那份急怒,几乎把自己的双手骨节握碎,嘴里的牙齿“格砰砰”的。 最叫他惊怒的,是听到宝鸡县衙里,已知道了高原上的大韩村血案,县太爷正准备亲临高原,展开调查,而且这件大血案,一夜之间已惊动了整个宝鸡,所有的人全知道了这件事。 当然,大韩村的灭门大血案之化暗为明,也是大内高手卓重阳与县太爷,以及白方侠三人的决定,因为案情的演变,已不容在暗中摸索。 但是,他们对于韩玉栋的复活过来,却仍然封锁消息,不向外宣布,因为那是一招杀着,不到紧要关头,是不会叫韩玉栋出面的,尤其大韩村方面的歹徒末被揪出来之前,韩玉栋就不宜出面。 于是,在宝鸡地方上,由于秦岭四煞的供认,县太爷决定亲往大韩村调查此案,时间已定在二天一大早上路。 杨文光把这个消息带到了大韩村,当面如数家珍般的全告诉了韩五爷。 “看来这件事越来越闹大了,咱们可得设法谋一良策,否则,咱们的辛苦经营,就全完了。” “五哥说的对,眼下就看五哥的安排了。” 韩五爷就在客厢中,来回踱着四方步,又见他把嘴唇一卷一卷的磨蹭着他的那两个长虎牙,细眉下面的大眼球不停的打转,好一会儿都是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一旁的杨文光心里明白,秦岭八大盗的老五,除了擅长易容之术以外,更是足智多谋,眼前的形势,就看他怎么应付了。 突然,韩五爷果决的站在杨文光面前,道:“这件事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一步走错,哥儿八个全得卯上,我一个人扛不下这个重担子,我看这么办,咱们今晚去到凶宅,看看三哥的意思,再作决定。” 杨文光一听不由点着头,道:“小弟也觉着只有这样了。” 两个巨奸在勾通意见之后,相对的一叹,韩五爷道:“真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纰漏,到底出在啥子地方?” 杨文光道:“以我看八成是出在韩侗大儿子身上。” 韩五爷脸一沉,道:“你是说失踪的那具尸体?” “你真的相信僵尸?” 望着韩五爷苦笑连连。杨文光又道:“以我看当初根本没有把那小子杀死,准是又活回来了,问题是我们不知道是谁把他救走的,要不然,事情就好办多了。” 韩五爷摇着头道:“我不信天下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更不相信韩玉栋他有那么大的命。” 杨文光鹰眼一瞪,道:“难道你会相信真的有鬼?” “有没有鬼,你该去问三哥呀!” 鼻孔里哼了一声。杨文光道:“三哥那个怪脾气,谁愿意去招惹他?” “别再把烦恼扩大了,赶紧吃过晚饭先歇一阵,晚上还得忙呼呢!” 韩五爷说罢,走出客厢。 杨文光把身子压向床上,心中想到了暂住在后屋里的风摆柳,只是这儿是韩五爷的家,五哥在地方上修行的名望,可不能毁在自己的手里,就算心里痒痒的,也只有咽着口水忍耐了。 且说在宝鸡的县衙内,三巨头会议完毕以后,空气也全按照计划放出去了。 于是,就在当天夜里,白方侠对女儿白小宛道:“爹准备今晚去一趟大韩村,看看那面有什么动静,也好给县太爷铺铺路,明日去了以后,心里也有个底儿。” 白小宛道:“夜探大韩村,还是我去比较通当,爹已经同那韩五爷照过面,算是明着来了,女儿他们全不认识,暗中探看,比较方便多了。” “可是咱们已把空气放出去,而玉栋也要你在一旁守着,你能离得开?” “所以我才说,我去比较适合,县衙必需爹在,咱们又不好指派人家卓大夫,爹说是吧?” 白方侠一看这情形,轻点着头,道:“你去可要多加小心,约莫着敌人必然正在设下什么毒计,千万可不能上了人家的圈套。” 白小宛一笑,道:“爹尽管放心,女儿怕的是他们不出来,只要露个头,一切就好办了。” 白方侠似是想到了一件事情,面带笑容的,对女儿白小宛道:“有件你一定喜欢的事情,我忘了告诉你!” “爹!是什么事?” “就是我这趟回转咸阳的时候,去了一趟长安,就在西关城门下面,碰到你四舅了。” 白小宛一高兴,立刻问道:“爹没有约四舅前来?” “怎么会没有!我把你才嫁到韩家几天,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要说给他听,但是他那个脾气怪,暂时我没说,不过,他赶着把自身的事一办完,这几天就会来宝鸡了。” 白小宛一听,眼泪掉了下来。 白方侠心里明白,每次只要听到四舅的名,女儿总会想到她娘,于是,一份歉意,也会流露在白方侠的脸上,把女儿嫁给韩家是对的,但遭遇却是令人叹息的,只是这种遭遇,谁又能料想得到? 所幸,女儿是个女中丈夫,也是个提得起放得下的女英豪,帮着自己办过不少大案,否则,面对这件灭门大血案,她可能早已倒下去了。 提起白小宛的四舅,在西北道上相当有名,塞北大侠马云龙,生了一个光秃发亮的顶门,大半个脑锃增光发亮,好像他那一头长发长错了地方似的,全移到了他那个大嘴巴四周,就在他那络腮大胡子的烘托下,一个大鼻梁上面,深凹的一双眼珠子,却特别明亮,双眼皮垂在眼上有些叫人见过一眼就难以忘坏的感觉,六尺高的大汉,经常在腰里插了一根二尺半长的粗铁棒。 每次,白小宛只要想起四舅,她就会想起四舅的形象,尤其四舅的那双眼神,总会让她想到死去的娘。 如今一旦听到四舅要来,自然又是喜极而泣了。 夜空的繁星在闪烁,月牙儿像一把锋利的镰刀,弯弯的挂在大散关的那面高峰顶上,前一夜的乌云,真的成了过眼云烟,因为这时候的天空,连一点点碎云全没有。 一路奔驰在高原上,白小宛并未骑马,一双三寸金莲,却能飞奔于黄土的高原上,这情景谁又会相信? 然而,这却又是事实,因为只要听到她有如陀螺拧地的“沙”声,就知道她的双足,绝非是一把握住两头不露的小巧柔弱的金莲,只要看到她那弹跳纵跃的身形,你绝难相信她是一双仅只三寸的小脚娘子,事实上,白小宛的双足,早已练到似钢一般的坚实,深山大泽中的羚羊四足,小而坚硬,实际上比起一般大脚丫子来,更显得灵巧。 才不过一个时辰,夜影中,韩村的几棵大树,已摆在眼前。 白小宛对此地早已是识途老马,虽然有好多地方,高粱杆子全被放倒,但她仍能辨认出公公的那座新宅子来。 看看天色,二更天已过,三更才临,白小宛闪身到了凶宅的后院墙。 她先是四下里望望,然后一提气,拧身纵上一丈多高的大院墙,一晃身落在凶宅的后院。 又见那口六七十丈深的水井,井绳散乱的丢在井口一边,两个小木桶上的桐油的依然发亮,一个端正一个倒着,停放在近花墙的地方,风声偶尔细细的呼啸一声,擦耳而过,这是北国夜间常有的现象。 白小宛的那件白底红面的大披风,在她一阵抖劲中,人已到后堂屋,正厅上依旧空荡荡的,正厅两边的卧房门,仍然关得紧紧的,一切看上去与她在此地守着韩玉栋时候,全都没有异状。 就在她正要走出后正厅的时候,突然间,一连三声物件落地声,清晰的传过来。 有人!她直觉的自语着,人也跟着往暗影小躲去。 沿着右边厢房的宽长廊,白小宛借着微弱的一点月光,缓缓的看到正厅的巨型屏风后面,转出三个人来。 缓缓的,就着屏风的一个边,白小宛侧着脸望出去,只见两俗一道,已上到后厅上来。 白小宛立即一闪身,退出后堂大厅,因为如果三人摸到后面来,自己就无法再有所掩蔽身形。 而大厅外面,却可以躲在屋檐下面的横梁上,那个雕刻的像个龙头的丈多长的横梁。 白小宛奋力拧腰一弹,三丈高的横梁,恰巧被她双手攀住,像是打秋千一般,身子一晃荡,人已坐在上面。 适时的,就见三条高大人影,一溜的走入后面,看样子是直往后堂大厅而来,横梁上的白小宛还以为是一般小盗,半夜三更来偷盗财物呢。 却不料三条人影,疾快的在后面打了一转,又折了回来,这对白小宛而言,心中就透着迷惑,难道这三人正就是那血案的…… 心念及此,白小宛立刻热血沸腾,两手心沁汗,就在横梁上,极快的又把披风翻了个白外里红,同时也随手拔下插在头上的发簪。 这时候,就听其中一个,道:“三哥!你未免也太小心了,一座凶宅,半夜三更谁敢来?小弟点灯了!” “老八怎么还是粗枝大叶的?要知小心一些总是对的!” “老五说的不错,咱们这趟买卖,尚未完全成交,人家买主说的可是斩钉截铁,十万两黄金,就等着哥儿八人去抬,但是人家要买的是太平宝,案子没有了结,咱们一两也拿不到,如果中途出错,谁来担待?” 看样子三个人就在大厅上坐下来了。 溜着那根大柱子,白小宛缓缓的顺着柱子滑下来,提着她那小巧的脚跟,慢慢的又移向大厅后门,摸到了屏风后面。 这次她听得十分清楚,也使她大为吃惊。 “三哥!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我同五哥可要听听你的了,这方面可是由你策划的,总不成你当真看破红尘做起老道士来了吧?” “你们以为三哥是在修行呀?” 一顿之后,就听那个嗓音忽男忽女的声音又道:“我告诉你两个,我比你们忙碌多了,你们在干些什么事我不知道?就拿你老八来说,你从大散关那边一过渭水河,我就看到你了,你也不想想,你是干啥子的,怎么会同那个软叭叭的娘们捻和在一块?这明里说,你是总督府里的一名副将,暗里讲,咱们在设法摆平大韩村这档子事,也好拿了十万两黄金走人,如今可好,明明是一桩轻松的小事,如今却成了烧火棍挑牛粪,越拨弄越臭了。” “他娘的,这都是那四个王八蛋惹出来的祸事。” “算啦!当初还不是你拍胸脯,说是秦岭四煞是你的朋友,办这回事一定没有问题,老大才答应出五千两银子的,如今看你怎么向老大交待!” “就为了这四个不成材的东西,害我特别去了一趟秦岭山大脚蜂,本想同他们商量把这个事情缓一缓,最好叫他们四个远走高飞,哪想到四个全是牛,这下子可好,为个骚女人,全把命丢了。” “咦!不是说还有一个活着吗?” “五哥你这么说,我也知道,因为我也只看到由县衙抬出三口棺材,不过我总觉得,只要是沾到我的穿肠毒药,没有不肝肠寸断七孔流血而死的,怎么还会有活命的?所以我到现在还不能相信。” “不相信也没有用,事实上不就是只死了三个吗?” “也许你的毒药没有调均匀吧?”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 却听另一个声音,道:“三哥!如今八弟把那个骚女子带在我宅子里,你看怎么办?” “等一会儿,把她弄到野地里做了!” “不!不!三哥千万使不得!” “你舍不得?” “不是我不舍得,只因为咱们这桩事情还没有个定案,又何必节外生枝?再说如果官衙发现这风摆柳的尸体,必然把力量集中在这高原上,到时候咱们只有招架乏力了。” 一顿之后,又道:“风摆柳是个祸水,但她也算对咱们有功,大不了我再把她藏换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就听那个叫五哥的,道:“既然老八这么说,咱们把事情商定以后,你赶快把她带走。” 一阵沉默之后,就听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又道:“听说宝鸡县衙那个县官,明日要到大韩村来?” “是我亲自听到的。” “老五可有什么对策?” “所以我才搬动三哥大驾,咱们凑在一块商量对策。” “老八有什么要说的?” “三哥!如今风声有些不对,我是不是先返回长安,躲上一阵?” “难道你想把风摆柳也带回长安不成?” “我总得向七姐报告这儿的事情吧!” “七妹那儿,不用你再去嘀咕,咱们这儿人手不够,万一那姓白的父女二人踩来,说不定咱们还有得拚的。” 忽然他换成了尖尖的女音,又道:“五弟!明日县官一到,你最好以不变应万变,尽量拿话往县官身上套,看他怎么应付。” 打个哈哈,那个叫老五的道:“我想也只有这么去应付了,反正案发的时候,我又不在现场,他一无人证二无物证,他能把我姑姚大刚咬掉一截不成?” 又听那个女腔道:“如今我要老八去办一件大事。” “三哥!什么事?” “以我看,后院空棺可能是大问题,咱弟兄心里有数,那具尸体必然是被人救走,要不然就是他自己清醒过来以后,逃掉了。” 一顿之后,又道:“这都是当初你们动手时候,太过粗心大意,所以这件事,还是由老八负责,就这方圆百里内,好生给我察访出来,那么一个带伤的人,他逃不远的,否则被他公堂上一站,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老八你!” “三哥说的也是,只等我把风摆柳安置好,立刻赶着办这件事。” 于是,女音又起,道:“此地不可常来,咱们也不便久留……” 突听自称姓姚的道:“血玉龙己送到老大的手中了吧?” “提这个干什么?……谁!” 女腔一变而成了厉喝,紧接着三条黑影,冲到屏风后面,而同时三人手中也握了兵刃。 月影下,星光中,三人手中的兵刃闪闪的散发着冷芒。 就在三人绕向正厅后院的时候,迎面一团白影,左飘右荡的尽在后面院子中央闪动,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前额。 三个人一窒,就听那个道装的女腔,道:“五弟!真的有鬼吗?” “你这几天的道士似乎是白干了,有鬼没有鬼,怎么也不会一跳两丈高,这不是鬼是什么?” 就着由后院吹进来的一股冷风,只见那团白影,宛如一只旋地的陀螺一般,一闪而消失在后院。 女人的腔调声,道:“就算她不是鬼,但看她的这个动作,轻功绝不会在你我之下,但愿她没有听到咱们刚才的谈话。” “三哥!我看咱们还是冲过去,看看她究竟是人是鬼?” “是人早已溜掉,是鬼岂不霉气?” 就见他一摆手,道:“咱们走!” 三人这才刚刚又折回厅中,就在两个大厅间的院子假山石上面,那团白影在上面,一弹一飘,嘴里还发着凄厉的,令人毛发直竖的笑声。 三人这才刚跨过门槛,猛然一见,还真的大吃一惊,这一准是鬼,要不然才那么一会儿功夫,她是怎么又跳到前院来呢? 看样子人鬼大战是难以避免了。 突听那个穿道装的道:“老五!老八!咱们看来是不容易走脱了。” 一扬手中长剑,老道骂道:“他娘的!老子干的捉鬼行业,今晚你碰上我这个半路出家的杂毛才道,合该你倒霉。” 他话一落,当先举剑平刺,衣袂飘动,扑向那座假山而去。 他人尚在空中呢,突然发觉迎面黑影连闪,假山上的白影尚在晃动呢,而来自黑影下面的数点小小黑点,已当头向他罩来,那样子有如山崩而飞下的碎石一般。 小黑点才向他击来,假山上的“砰”声才传入三人的耳中。 在这紧张的一刹间,飞扑而上的老道,右手长剑一圈,一连拨落数块碎石,但也许是黑暗的关系,仍有一粒,敲打在他的额头上,声音不大,但他在翻身落地的时候,顺手一摸,粘糊糊的。 在流血,他心中在想着,立即一摆手,把手中长剑一挥,道:“围住她!” 一面大声喝道:“她绝不是鬼,她是人,绝不能放她走!” 老道这一说,另外两人的胆子立刻壮大起来。 突听另一人急叫道:“三哥!接着!” 老道一把抓了个结实,原来那是一条布巾。 只是老道并未用布巾去擦拭额头上的滴血,而是急急的把脸遮起来。 他这一动作,立刻引起刚要围上假山的二人注意,也纷纷掏出丝巾,把半张脸蒙了起来。 假山上的白影子,正是白小宛,她想不到面前这三人,这么大胆,竟然向她围杀过来,不由尖声一阵冷笑,人却借势在假山头上连环猛踢,那座假山上面原本是一层层一块块叠上去的石头,吃她一阵猛踢,院子里立刻飞砂走石,灰烟一片。 围上她的三人,却正是韩五爷、杨文光,另一个道士却赫然正是那吕祖道观的毛道士。 白小宛除了似乎在大脚峰滴露崖见过一眼杨文光之外,其余二人白小宛还是头一回碰上。 如今她听得真切,只恨老父不在此地,要不然合二人之力,应该可以把三人一网逮住,不过她似是艺高胆大,决定试试这三人的能耐,能够放倒他们,这件案子就又有转机了。 于是,她在引诱三人冲入后院的时候,自己已由屋檐边上翻落到中院。 看着围上的三人,白小宛双腿连环,把个假山头上的几块石头,踢向三人之后,冷叱一声,人已扑向最近假山的杨文光,硕大的白披风抖落中,寒光疾闪,冷芒乍现,白小宛手中的剑,已自披风中暴刺杨文光的眉心。 杨文光“嘿”然一声,手中钢刀上撩,左腿伸右腿躬,头向上扬,在他来说,只要避开她这一剑,攻敌机先,将尽落我手,因为她人在空中,终究是要落下地来的,只要在她未落下实地的时候,自己只要拦腰一刀,足以叫她重伤当场。 然而,事实却全不是那么回事,而事实也绝不能尽如人意,因为这世上,如果样样事全如人意,皆大欢喜,那么这个世界,不成了“神”的世界了?眼前杨文光就是这个情形,因为,就在刀剑相击,火花飞溅的同时,杨文光正准备调换马步,挥刀向后,突然眼前披风晃动中,一只细细的小脚,“砰”的一声,狠狠的踢在杨文光的下巴上。 “唉呀”一声,杨文光仰面直着身子猛往后退,一连暴退七八步,身体撞在栏杆上,总算没有倒下去。 白小宛在一脚得手后,人也借势弹纵到地面上。 她并未有稍歇的机会,因为前后两把长剑,正挟着雷霆之势,狂涛一般向她劈来。 就在两路夹击,即将展开的时候,突听杨文光捂着受伤的嘴巴,狠狠的吐出一口血水,口齿不清的道:“三哥!五哥!咱们得把这小辣椒留下来,她一定就是那个龙头捕快白方侠的女儿。” 一面打个哈哈,又道:“小弟这一脚挨的值得,至少让小弟知道她是谁了!” 说着,一拧身,双肩一抖,立即挥刀又扑过来。 白小宛一看三面受敌,徒然大喝一声,奋力一纵,手中长剑连连打闪,人已跃起三丈高,半空中撒下一片刃芒,猛击近身的道士。 一看来势太猛,道士一声冷哼,横里一蹿,躲过白小宛的那片令人寒心的冷芒,紧接着大喝一声,挥剑就刺。 白小宛逼退面前的道士。力未用完,当即展开梅花腿,指东打西,踢南蹴北,一时间,杨文光三人还真的奈何她不得。 看上去三个大男人,竟然无法对付一个三寸金莲的缠脚女子,怎么说也难以叫人相信。 又是一阵砍杀之后,杨文光徒然叫道:“三哥!五哥!你们暂退,让我来收拾这姓白的泼辣女子!” 也许这是一句暗语,道士与韩五爷双双真的向后跃去。 就这时候,杨文光嘿嘿一阵冷笑,“刷刷刷”,迎着白小宛就是三刀劈出,身子却跟着一跃而上,口中叫道:“叫你尝尝杨八爷的厉害!” 只见他话声末落,暴伸左手,立刻一把粉状物,兜头向白小宛罩去。 杨文光的这一手,大出白小宛意料之外,她已无从有一点躲避的机会了 第 七 章 且说杨文光乘黑暗之间,抖手撒出一把毒粉,白小宛发觉一团像石灰又像白粉的东西,兜头罩过来,她急中生智,猛然一甩头,就听“咝”的一声,一头秀发,密密的在她的前面布了一道发墙,正迎上杨文光洒来的一把毒粉。 不过,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觉着有一股淡香味道,吸入口中。 经验告诉她,自己得马上离开现场,否则万一中了敌人的毒计,那可就全完了。 心念间,她一甩头发,一面闭住一口气,大披风迎着杨文光扑来的身子一抡,右手长剑指向杨文光的咽喉,而左手徒然一镖。 黑暗中,双方距离又近,这一棱形飞镖,正狠狠的插在杨文光的肩头上,只要再低上半寸,准定能把整个飞镖送人肩窝里,不过即使这样,杨文光已痛得连连倒退。 白小宛把握机会,六层大台阶,一下子翻了上去,她绝不再停留,也不敢再停留,因为她已觉出头在晕,也有着恶心感,这全是中毒的征兆,如今,指望着能快些离开就算大幸了。 白小宛一直穿过后堂屋大厅,一连几个弹纵,人已翻过一丈多高的大院墙。 她似乎还听到受伤的杨文光在叫道:“快追呀!她一定中了我的迷魂粉,她逃不远的,你们追呀!” 然而,白小宛却并未发觉有人追上来。 她未曾走官道,一直认准方向,在田地里飞奔。 越走,头就有如箍上一层入肉的铁圈一般难过,而使她痛得几乎哭出声来。 其实也算她幸运的,要知这秦岭八大盗的武功,一个个全有其独特的一面,江湖上能真正认出他们来的,恐怕少之又少,而能以一个女子,力敌他们三个的,大概也只有白小宛一人了。 如果,不是韩五爷有所顾忌,因为他要应付明日宝鸡县的县太爷那一关,万一他要是有个受伤什么的,他怎么去解释呢?所以他在杨文光的叫声中,冲是冲过去了,只是他在追出后院墙之后,人却极快的折回到自己的大宅子里,那个他谋夺过来的韩五爷大宅子里。 另一面,毛道士,杨文光所称的三哥,更是不愿再去惹这个一身刺的野花,自己的额头上的血算是不再流了,看样子三几天自己还不好走出那个吕祖道观。 但他在杨文光的叫声中,也挺剑追出去,像韩五爷一样,毛道士一出了院墙,也立刻回转吕祖道观,把个道观的大门,让那个女弟子关得紧紧的,他还特别交待那名女弟子,谁来也不要开。 倒提着钢刀,杨文光也追了过去,但他在下巴受伤的时候,头已有些发晕,他也知道,自己的下牙己被踢掉两颗,而肩头上的一镖,因为距离头脑近,而痛得头脑发胀,但他一狠心,还是要追过去。 就在他绕过后院厢房的时候,突然间听到厢房中一声“叭”,在他想来,这八成是人倒地的声音,不由咧嘴一笑,口中骂道:“他娘的,原来你躲在这里面。” “叭”的一脚,踢开了那间原本摆放死人的厢房,立刻一股阴森之气,自屋中冲出来,阴森夹着臭味,使杨文光打了个冷颤,只听他破口骂道:“王八蛋的,老子就把你剁到这间屋子里。” 一面摆动手中钢刀,杨八的一对鹰眼尽在眼眶中打转,大鼻子下面的尖嘴巴,一抽一咧的,把个脑袋左右摆动,像是走入地狱一般,一步步的试着往屋里摸索着。 渐渐的,他似乎已适应屋里的黑暗,蒙蒙中看到了屋里的东西,在他的右手方向,正有一堆黑呼呼的东西,停放在那儿,杨文光一狠心,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就在他刚看清楚是一具棺材停放在那儿的时候,心中不由大吃一惊,一摸棺材盖,有一半未曾盖上去,正准备抽回左手的时候,突听“噢”的一声,一团黑影自棺中飞射而出,擦着杨文光的受伤肩头,一抓而过。 杨文光几乎被吓破了胆,但觉受伤肩头一阵剧痛,就听他“唉呀”一声,返身就逃。 杨文光冲出了厢房门,朝着院墙边上蹿去,几乎就是连滚连爬的,冲出了一丈多高的院墙外面。 于是,凶宅的院子里,有了一声猫叫,但这对杨文光而言,已引不起他的注意了。 就见他脚下不停的一直奔到韩五爷的深宅大院,才停下来直喘气。 杨文光像个斗败的公鸡一般,带着一身伤,回到了他住的客厢房中。 然而,白小宛这时候,却如同一个烂醉而倒下去的酒鬼一般,披风上沾满了泥土,跌跌撞撞的下了高原,之字形的高原边上的官道上,她至少跌倒四五次。 但是在她坚强的意识里,在她强烈的的内心深处,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呐喊着,道:“你不能倒下去!你不能倒下去!” 白小宛就是在这种强烈的意识中,才没有倒在高原上,她终于奔下了高原。 于是,她找到了一条小溪流,急急的把冷水往头上浇。 她在清水的刺激下,神志与精神,已恢复不少。 她就在喘息声申,走到了宝鸡的县衙前面。 正在值夜衙役跑上来查看,发觉是他们崇拜的“铁脚媳妇”白姑娘,急忙扶进县衙后面的客房中。 这时候的天色已是五鼓,东方已在冒白。 白方侠与韩玉栋一看白小宛的模样,二人均大吃一惊,白方侠急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白小宛躺在床上直喘气,断断续续的道:“女儿中了敌人的毒粉,好在我见机的早,把头发迎上前去,才没有把大量毒粉吸入口中,要不然,怕早已被他们杀了。” 白方侠一听,急忙往白小宛头发上看,一面急急的叫衙役去提桶热水,因为发上仍有毒粉痕迹,必须加以清洗。 “小宛,你说他们,好像不只一个吧?” “三个!” “哦!”白方侠立即陷入思考中。 一面他看到女儿的模样,心中实在痛,当即说:“好好洗一洗,天就快亮了,天一亮爹就把卓大夫请来替你解毒,有什么话,等你回过劲来再说。” 一旁的韩玉栋急得直跺脚,道:“这些贼人,也太可恶了,这还有王法吗?这是个什么世界?” 白方侠安慰的道:“你现在也只是重伤初愈,不要过份激动,天亮以后,你还得协助卓大夫,好好替小宛守着,说不定我还得陪县太爷走一趟大韩村呢!” “爹放心,我不会离开小宛一步的,指望着卓大夫能早点来,也好把宛妹口中的毒解掉,就好了。” 也许是劳累了一夜,也许是已经到了安全地方,白小宛似是一下子有着崩溃的感觉,竟双目紧闭,沉沉的睡着了,当一桶热水提进来的时候,还是韩玉栋与白方侠二人帮着把她头发上的毒粉冲洗净的,然而白小宛却宛如不知也不觉的,紧闭着双目,这情形白方侠心里有数,女儿真的中毒了。 就在鸡叫第二遍的时候,卓大夫,这位大内高手卓重阳,已急匆匆的来到县衙的客厢房中,在他的后面,紧紧的跟着宝鸡县衙捕头李长虹。 卓重阳看到白方侠一脸焦急,当即走大白小宛房中,便见韩玉栋流着泪守在一旁。 卓重阳这位大内高手,伸手翻开沉睡中白小宛的眼皮,细细的看了又看,把了一遍白小宛的脉门,不由咬牙道:“终于还是露头了!” 于是,卓重阳问明一边焦急的白方侠与韩玉栋二人,缓缓的道:“她是中了人家迷魂蚀肺毒粉,这是一种极为霸道的迷药,吸入这种毒粉,走不出半里路,必然头痛欲裂,大量呕吐,而昏死过去,毒粉在鼻孔中游入心肺,肺就开始霉烂而使中毒的人辗转痛苦的死去,不过……” 白方侠张着惊悸的大眼。泪水在眼眶中转动。 韩玉栋一张惊愣的大口,再也合不上了,他似是想哭而又哭喊不出来的样了。 却听卓重阳又道:“不过她脉象平稳,神光未失,且又能在中毒之后,跑出三四十里的路,这证明她中毒轻微,我这就去给她配药,你们快用清水冲洗她的鼻孔里面,并用井水敷头,应该很快使她清醒过来的。” 说完立即走出门去。 于是白方侠与韩玉栋二人,当即依照卓重阳的吩咐,清洗白小宛的鼻孔,且急急的用井水冷敷。 就在他们忙碌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县太爷撩起门帘也急急的走了进来,面露惊急的问道:“白姑娘可要紧吗?” “谢大人关爱,卓大夫去配药了!” “那就好!那就好!” 自从县太爷那晚见这白小宛恶战秦岭四煞老大官中以后,对白小宛极为赏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一听报说白姑娘受了毒伤,自然是亲自要来探看了。 就在县太爷刚刚退出客厢门的时候,突然间,前面大堂上鼓声雷动,“咚咚咚”的,一连响了十几声。 这是有人击鼓鸣冤,这又会是什么大案发生了? 立刻,县太爷官服整齐的,随着文案师爷与捕头李长虹,来到县衙大堂之上。 “带击鼓人!” 于是县堂上走进来大韩村的韩五爷。 只见他一脸的诚惶诚恐,双手还托着一个大红纸包,看来相当的沉重。 低着头急走两步,韩五爷当中一跪,呜咽着流泪道:“草民韩大宏,高原上大韩村人氏,因为同族的堂叔自咸阳辞官归来,想不到却被人谋害,全家连同仆妇一十二口,全遭不幸,是草民在这大韩村中,被同族人推举,设法找出凶手,所以草民出赏格一千两银子,有人抓到或格杀谋害我堂叔的歹人,就把一千两银子奉上,昨日听人传说,县太爷已处死谋害我堂叔韩侗一家人的凶徒,今特来奉上这千两赏格的。” “糊涂!” 县太爷怒指跪在堂上的韩大宏,喝问道:“大韩村出了灭门血案,为何不来县衙报案,却秘自出赏格,要我这县衙门何用?你们的地保呢?” “回大人的话,大韩村远在高原上,村上住的全是族人,所以并没有地保,平日有事,全由草民化解,一向都是相安无事的。” “简直不像话,一个一百多户的大村庄,竟然没有地保,岂不变成了化外之民了?简直就没有把我这县衙门看在眼里。” “草民们该死!”但韩五爷心里在想,如果不是秦岭四煞出了纰漏,惹来白氏父女,小小一个宝鸡县衙,有什么了不起的,惹恼了我姚大刚,一把火烧了你这尽唬小民的地方。 惊堂木一拍,县太爷道:“拿回你的一千两银子,天下哪有官家收取民间赏格的道理?” 一顿之后,又道:“韩大宏!” “草民在!” “你立刻回去,本县马上要去大韩村,亲自勘察。” 韩五爷立即道:“回青天大老爷的话,尸体早已在过了头七,就已经掩埋了,如今只余一栋凶宅了。” 县太爷一听,冷冷一笑,道:“你们已经把所有的尸体都埋了吗?” 韩五爷的反应何其快,立即听出这县太老爷的话中有话,当即又道:“回大人话,事情是这样的,原本是十二具尸体,全由草民出资购棺,停放在凶宅后院,就在第八天下葬的时候,发觉有一尸体不翼而飞,至今尚未有下落,草民也曾发动全村四下寻找,至今一点消息全无。” 县太爷冷冷一笑,道:“这件事你又出多少赏格?” “草民也只是替族人们办事,大家没有公论,草民也不便有所主张,还请大人明鉴。” “韩大宏!” “草民在!” “你不用先走,就跟随本县一同前往大韩村。” 县太爷也不等韩五爷有什么表示,当即传话道:“李捕头!马上点起二十名衙役,本县立刻前往大韩村走一趟!也请白捕头一同前去!” 伫立在堂上的韩五爷,却暗中一阵高兴…… 韩五爷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他不是一直企望拦住县太爷不要前往大韩村吗? 其实,他腹内另有机关,这大概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宝鸡的街道上,人群一阵骚动,因为县太爷出巡,正鸣锣开道呢! 一堆堆的人群,在后面纷纷议论,大韩村出了灭门大血案,如今县太爷正要亲自前往勘察。 也有人猜测,前天死在县衙的大牢里的秦岭四煞,就是这血案的真凶,四个凶手死了三个,怎么现在县太爷还要去大韩村呢? 于是就有不少的人,跟着前往高原的大韩村而去。 白方侠在离开女儿白小宛的时候,白小宛已在卓重阳的治疗中,清醒过来,有许多话她要告诉老父,但白方侠却叫她先把精神养过来再说。 一旁的卓重阳笑道:“约莫着再有两个时辰,头就不会再痛了,到时候我再拿几付补身子的药来,过了今晚,精神就会全恢复过来了。” 临走,白小宛对老父道:“爹!往后你只要看到一个鹰眼大鼻子,尖尖嘴巴的人,可要小心他施放这种霸道的毒粉。” 白方侠一笑,转身离去。 但卓重阳却神色凝重,心中在想,越来越像是那几个恶魔干的了。 心中有了疑团,却不便马上问白小宛,只有尽力先把白小宛治好,才能问出一点眉目。 且说自宝鸡往大韩村的官道上,县太爷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在白方侠、李长虹与文案师爷等人的簇拥下,缓缓的往高原上走去,在他们的后面,至少也跟了三四百人,远远的望向攀登高原的那条之字道,酷像一群捞窝搬家的蚂蚁。 一群人等正就在午时,赶到了大韩村,于是全大韩村的人,立刻又热闹起来,有些甚至扶老携幼,拥出家门挤着一睹宝鸡县太爷是个什么长相。 一进到大韩村,韩五爷立刻吩咐他的家人,县太爷这是为咱们大韩村办案来的,风刮日晒的骑马受累,咱们可得好好招待一番。 于是,凶宅的大门在韩五爷的开启下打开了。 凶宅两座蹲坐在门前的石狮子,依旧是张牙舞爪的样子,至少有六七百人,黑压压的全挤在凶宅的前面。 整十个衙役,手提着钢刀,一排的站在凶宅那十二层青石台阶的最下一层,阻挡住人们往台阶上爬。 韩五爷在前,领着县太爷、文案师爷,以及白方侠与李长虹二捕头,迸人凶宅中,其余十名衙役,一冲而进入凶宅,他们由前门一直分段的站到后院。 县太爷一进入大厅,缓缓看了一遍,发觉厅后的院中相当零乱,假山上的石头,散落在院子四周,同时在地上,发现一些血迹。 捕头李长虹,很快的仲手一摸地上血迹,当即道:“回禀大人,这地上血迹是不久以前才滴上的。” 锐利的目芒,一闪而划向韩五爷,道:“这是怎么回事?” 韩五爷当即躬身道:“回大人的话,最近这凶宅常闹鬼,没有人敢走近,所以草民也不知道。” 县太爷冷哼一声,对李捕头道:“仔细找找看,可有什么发现!” 于是连白方侠也跟着四下看。 红砖铺的走道,院子里并没有杂草,种的一些花木,尚未全开放,如今又临深秋,如果有东西可寻,自是非常容易。 突然间,白方侠伸手在地上拾起两颗牙齿,急忙呈向县太爷道:“大人!这是两颗人齿,大人请看!” “不错!是两颗下腭牙齿。” 一面交给一旁的师爷,道:“这是最佳证物,好好收起来。” 一旁的韩五爷一看,不由暗暗骂道:“老八真是该死,偏就被人踢落两颗牙,这可是谁也无法狡赖的证物。” 于是,县太爷又折回前面大厅上,的确这座大厅够气派的,能在祖地上,盖起这座大宅院,不正是荣光耀祖的明显表示吗?只可惜…… 县太爷把这大厅也仔细的查验一遍,却是除了地毡上的已发乌黑的血迹外,其余并未有特殊的地方。 直到后厅,县太爷发觉财务方面,并未有损失,自言自语的道:“难道这是仇杀?” 韩五爷立即上前道:“回大人的话,我们大韩村全族的人,也都一致认为,本案一定是仇杀,想我堂叔韩侗,为官多年,身任知府,听说他在任上还真杀了不少江洋大盗,武林豪强,说不定是哪个仇家,乘其辞官归来,暗中谋杀的。” 县太爷一声冷笑,道:“谋财也好,仇杀也罢,全得要凭证,不能光凭猜测,本官自有定论。” “是!是!全凭大人明鉴!”韩五爷道。 于是,一行人又来到后院那停尸的厢房中,而厢房里的那口棺材,依然停在那里。 韩五爷快走两步,对县太爷道:“就是这口棺材中的尸体,不翼而飞,到如今也不知在什么地方。” “你可知这尸体是何人?” “这个草民知道,他是我的堂弟韩玉栋,就在他们全家自咸阳回来的第二天,我还在前面的大厅上同他一桌喝酒吃饭呢!” 县太爷神秘的一声冷笑,道:“既然你能说出尸体何人,本县一定能把个韩玉栋,找回来,不论是死是活。” 韩五爷一听,面色立变,但他却借故低头看着棺材,而掩饰过去。 于是,一群人等,又在这后院中祥细的看了一遍,连那口井也细细的看了一遍,尤其是李长虹,借着正午的阳光,爬在井口上,向着似一片镜子的水井,好一阵的探着,甚至还把石头往那六十多丈深的井中投去。 县太爷问道:“李捕头!可有什么发现?” “回大人的话,井中声音清脆,似是不会有尸体的样子,而且水面平整,不像有东西漂在上面。” 一扭头,县太爷问白方侠道:“白捕头,你有什么发现?” 白方侠一看韩五爷,淡然的道:“回大人的话,咱们这趟来,似乎收获不少,卑职以为伸手抓人的时就快到了。” 县太爷捋须一笑,道:“有一天案情急抟直下,本县就要看看你这名震关洛,威扬西北的龙头捕快的神技了!” 韩五爷似是一颤,却听白方侠道:“大人谬奖,卑职只不过尽力施为而已!” 韩五爷突然对白方侠道:“自从见过白爷之后,至今小民还耿耿于怀,指望着白爷能早日破案,也好为我的堂叔报这灭门大仇呢!” 白方侠道:“这事你只管放心,案子只要是我白某人插手,还没有捻着破不了的,这也只是早晚的事。” 韩五爷当即施礼,道:“江湖上传言,白爷有位武功了得的女儿,每每会帮着白爷破案,怎么没见她也来,好让我们瞻仰瞻仰?” 白方侠一怔,当即问道:“这事五爷怎么会知道?” 哈哈一笑,韩五爷胸有成竹的道:“过去我们全不知道,可是这两天,全宝鸡已经传遍,白爷的女儿在县衙前露的一手,可真给你白爷挣足了颜面了!” 淡然一笑,白方侠道:“如今她正有些不舒服,在宝鸡歇着呢!” 韩五爷嘿嘿的笑着,肩头还有些耸动。 白方侠也在笑,只是他在心里笑。 于是县太爷当即道:“咱们回衙,本县马上着人先把这宅子前后门封起来,就等本县发落了。” 韩五爷当即趋前,道:“大人莅临大韩村,这是大韩村一百多户人家的荣宠,小人已在寒舍摆下酒饭,请大人赏光。” 县太爷一笑,道:“境内藏着巨盗,又发生这么重大刑案,本县如何还有心情扰民于此。” 一顿之后,县太爷又道:“大韩村不能没有地保,此事暂由你韩大宏代理,有关本案,不论什么发现,必需尽快报知县衙,不可有误。” 韩五爷想不到自己竟弄了个地保一职,心里也不知是喜还是忧,只是一脸的冷笑。 他冷笑什么? 县太爷率领着一群人等走了,就连远从宝鸡来看热闹的人,全都跟着离去。 这时候有几个韩侗的近族亲人,却围着韩五爷问长问短,而韩五爷心中老大的不高兴,但仍然耐心的笑道:“看样子这位县太爷似乎有破案的本事,咱们当初真的小看他了。” 也就在县太爷刚刚跨上马背,走没有多远,迎面一匹快马,直冲而来。 看清楚是个新派的牢头,捕头李长虹道:“什么事这样慌张?” 就见那牢头翻身下马,迎着县太爷跪下去,道:“禀大人,就在大人离衙一个多时辰,突然有个伪装成衙役的人,摸进大牢,想进去劫狱……” 县太爷用手一挡,道:“不用说了。” 一面向一旁的龙头捕快白方侠道:“不论什么事,全得要等咱们回衙后才能办,白捕头就辛苦一趟。马上骑来人的马,赶回去先撑着,本县这就马上快赶。” 白方侠心里当然明白,自己女儿女婿全在县衙里,如今敌人乘虚而人的摸上县衙,而自己的女儿尚不知怎么样,万一被敌人摸进去,后果何堪? 心念间,白方侠也不多说,双腿一弹,人已落在马背上,一拍马背,就见那马怒嘶一声,疾驰而去。 于是,县太爷率领一行人等,急急的往宝鸡县衙赶去。 飞马驰回宝鸡县衙门,正碰上女儿白小宛披头散发,手握长剑,缓缓的由通往大散关的方向转回来。 白方侠先就放下了心,急忙翻身下马,迎着女儿道:“发生什么事了?” 白方侠没有等女儿白小宛回答,急忙用手去扶住,焦急的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爹!女儿这个样子不太好看,咱们还是回衙去再说。” 扶着女儿,正往衙内走呢,后面却又来了卓重阳。 只见他手中正提了两包药走过来。 “贼人也太大胆了,大胆得出乎我卓重阳意料之外,竟敢那么明目张胆,大白天的冲进牢里去,适巧我又不在,否则,那贼子休想走得脱。”卓重阳有些恨。 白小宛与老父二人,急急的回到客厢,韩玉栋正在急得掉眼泪呢,一看白小宛与岳父一齐回来,这才破涕为笑的说:“可把我急坏了,怎么去了一个多时辰?” 卓重阳把药往桌子上一放,道:“白姑娘快歇着,赶着尽快把药吃下去,就这一阵子折腾,任谁全吃不消。” 白小宛的面色是有些白,那是一种苍白,大病初愈就是那个模样,但她似乎并不在乎,只恨恨的道:“这一路追下去,女儿想他是跑不掉了,想不到那贼子打横的窜入一个村庄,等我追进去,他却突然飞马驰向大散关而去,当时我也正想找匹马追去,可惜附近找不到,我只好悻悻的折回来了。” “你是怎么同贼人拼上的?”白方侠间。 白小宛道:“当爹离开后不过两个时辰,县衙里突然警钟大鸣,就听有人叫着有人劫狱,女儿刚觉着好一点,正要睡下呢,突然有人这么一叫,直觉以为必是昨夜凶宅中的那三个,于是女儿就冲入大牢那面,却不料迎面一个穿着衙役衣裳的人举着蝎尾钢刀,从大牢里杀了出来,于是女儿挥剑迎了上去,却不料这人身手的确比昨晚三人要高明些,在搏斗中一连躲过梅花腿中的连环三踢,急切间,他大概是怕被众多衙役围上,或者是有其他的高手赶来,所以他并不恋战,狠劈三刀,冲出重围,朝大散关方向跑去,女儿这才一路追了下去。” 卓重阳急问道:“白姑娘可看清那人的长相没有?” “圆圆的大脸,像个弥勒佛,身体微胖,五短身材,施一把蝎尾钢刀,武功招数相当怪异。” 卓重阳冷冷一笑,道:“算一算八个魔头,正好来了一半。” 白方侠吃了一惊,道:“卓大人指的是谁?” 卓重阳脸望门外,而门外面正好可以望向渭水河对面的高山峻岭,就见他用手一指,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件案子必然是秦岭八大盗所为,如今算一算,他们八个却出现了四个。” 白方侠惊愣的道:“数年前听说这秦岭八大盗不是各奔西东,不再为害江湖了吗?” 卓重阳道:“干上大盗的人,已经是手大口大,要他们改过迁善,岂是容易之事?这几年八人做案,已转入地下,暗中下手,比之明来,还要叫人难防,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得知御案上有一座血玉凤的,更不知是由何人所盗,如今总算有了眉目的。” 几个人正在议论着呢,突然间衙前有了锣声,看样子县太县回衙了。 过没有多久,县太爷来到这间客厢中。 “卓大人也在,那太好了。” 各人见过礼,纷纷坐了下来。 先是白小宛详细的把昨夜在凶宅中的一场搏斗,说了一遍,然后又把个矮胖的劫狱大盗说了一遍。 正好此时新派的牢头也来报告,说明那矮胖的大盗,只在过了第一道铁门的时候,就被人发现,当即他连伤牢房三名狱卒,但他却无法冲进第二道铁栏门,外面的警钟己响,他才尽力往牢中看了又看,才冲出牢房。 牢头的臂上,似乎也有刀伤,因为他一直把个左臂紧紧的抓着。 县太爷摆摆手,叫他去歇着,这才问房中各人,道:“依照当前情形看来,歹徒似乎把目标集中到咱这宝鸡县衙来了,他们这行动,明显的是在对本县挑战。” 一顿之后,县太爷又道:“本县实力单薄,全凭各位施援了。” 卓重阳当即问道:“韩五爷是个什么长像?” 白方侠道:“这人中等身材,一副绅士模样,细细的两条眉毛,眼鼻口全都大一号,开口说话,总先露出两只虎牙,就算不说话,他的那两只虎牙也还会不时的露出来。” 卓重阳双眉紧皱道:“这会是谁?秦岭八大盗中,似乎没有这号人物。” 白方侠道:“听小女说,昨晚有一道人,武功不俗,会不会就是大韩村的吕祖道观中的道士?” 一顿之后,白方侠又道:“那个送面入大牢的女子,目前也不知到哪儿去了?” 卓重阳道:“看情形那个女子必然是凶多吉少。” 县太爷一惊,道:“不久必然又是一条人命案了。” 白方侠当即道:“目前这几个歹徒,应该是呼之欲出才是,只不知应该如何的下手捕捉,赶明日一早,卑职单人独骑再前往大韩村一探,我要直入吕祖道观,看看那个道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如有可疑,卑职当场先把他押回县衙再说。” 县太爷道:“白捕头一人前去可以吗?” “几个跳梁小丑,卑职尚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县太爷一笑,回头对卓重阳道:“本案卓大人是否觉着与京中的那件失宝案子有关连?” 卓重阳颔首道:“从所失的宝物中,已知这血玉龙与血玉凤,必是天下至宝,人间罕物,此人有雄心窃取二宝,必然名头不小,而能一举盗得此二宝之人,当今江湖上,也只有秦岭八大盗有此能耐。” 他微微一顿,又道:“既然他们已出现了四人,而重心又放在这县衙中,我这挂名郎中也没有再干的必要,打从现在起,我也得暂栖大人这县衙内,帮着捉强盗了。” 县太爷一听,当然十分高兴,立即叫人收拾一间客房,供卓重阳住。 一旁的白方侠也甚为高兴,当即又问道:“卓大人既然知道这秦岭八大盗,想必也认识他们吧!” 卓重阳道:“那是数年前的事了,在保定府的双燕庄上,见过其中四个,当时客人众多,随便打过招呼,如今也只是模糊的一点印象而已。” 白方侠道:“明日卑职前往大韩村,卓大人是否愿意前往?” 哈哈一笑,卓重阳道:“白捕头是要我陪你一同去?” “能把他们指认出来,岂不更好?” 卓重阳低头一想,道:“白捕头,这么办,你明日只管骑马前去,我得另外打扮,要知这秦岭八大盗,一个比一个奸诈,我目前还不能叫他们认出来,否则他们必然一哄而散,再要找他们,可就难上加难了。” 白方侠道:“好!就这么办,一切卑职全听大人的就是了!” 宝鸡县衙后堂的客厢中,就在这一阵商谈中,遂决定了捕鱼大计,就等动手撒网捕鱼了。 而静坐一旁的白小宛,这时候也插嘴道:“如今我已完全复元,赶明儿陪爹一起前往大韩村去,也好帮着指认昨夜恶斗的三个贼人。” 白方侠道:“去大韩村,你最好现在还不要明敞着去,时机成熟时,出其不意的你再出来,叫了他们来个措手不及,咱们也好一举而来个一网打尽。” 于是,白小宛小嘴一翘,鼓着个俏丽的腮帮子,道:“昨晚真是个大好机会,如果爹在的话,那三个歹徒必然会被咱们拿住。” 白方侠道:“这可说不定,咱们怎么会知道贼人的毒粉厉害?说不定咱父女二人全栽在那贼毒粉中了。” 白小宛狠声道:“下回再叫我碰到他,看我不先废了他那只左手才算怪事呢!” 其实,白小宛的话才说没有多久,就在扶风一个客店后院里,秦岭八大盗之一的毒书生杨文光杨八爷,正在一间小客房中,左手搂着风摆柳,右手举着酒杯,自己先喝半杯,然后另半杯倒进风摆柳的嘴巴里。 “爷!我不能再喝了,我替你拿杯子吧!” 风摆柳的柔声细语,听得毒书生杨文光汗毛直竖,心痒痒的,而使得杨文光的左手五指,尽在风摆柳的腰眼上弹琵琶。 风摆柳在阵阵痒酥酥中,细腰狂扭,连带的把个肥大屁股,尽在毒书生杨文光的大腿上穷磨蹭。 毒书生杨文光的左手搂得更紧,风摆柳的声音越嗲。 “爷!昨晚你说遇见什么儿来着,那多吓人呀!” 毒书生杨文光用力放下酒杯,道:“我这是命大,只在肩头受了点伤,嘴巴里碰掉两颗牙,这要是换了你,包准没命。” 风摆柳一笑,道:“爷的阳气盛,鬼是不敢近身的。” 毒书生却怒形于色的道:“八爷所遇上的鬼,其实是人,不过她在八爷的心中,与鬼没有分别!” 风摆柳一惊,就着杨文光的耳根,细声道:“这个人会是谁?谁敢同八爷你做对?” “还会是谁!秦岭四煞如今死了三个,还留了一个活的在县衙大牢里,他们是怎么进大牢的?” 风摆柳一惊,惊叫一声,道:“他们已经死了?石爷呢?他死了没有?” 毒书生又是用力一搂风摆柳的细腰,道:“姓石的死活,如今有什么关系,如今你有了我杨八爷,往后你尽管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吧!” 风摆柳有些急,问道:“告诉我石爷怎么样了?” 毒书生杨文光一咬牙,道:“死了!” 风摆柳一听,还真的落了几滴眼泪。 突听杨文光又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到此地?” 风摆柳一惊。 就听杨文光沉声说道:“衙门传出话来,说你与强盗有勾结,正要抓你去问罪呢!” 风摆柳大叫道:“他们冤枉我!” “可是你与姓石的认识总是真的吧?” 于是风摆柳沉默了。 只听杨文光又道:“我就是为了你,才在昨晚遇上那个姓白的女罗刹,你不知道那个女子有多厉害,他娘的,三寸金莲能踢死人,你说玄不玄?” 也真是够巧的,就是最后这两句话,被一个住店的听了去。 于是,这位无心人却成了有心人了。 当然,也该着毒书生杨文光倒霉吧! 第 八 章 扶风镇正就在咸阳与宝鸡之间,靠近官道的镇头一家客店,门口挂了两盏竹子编的西瓜大灯笼,朱红漆写着“平安”二字,大概就是平安客栈了吧! 一轮红日,像个滚烫的火球,这时候不论是从宝鸡到长安,或者是由咸阳到宝鸡,应该在这扶风镇上住下了。 有道是,鸡鸣早看天,夜晚早住后,当然,这对从长安来的塞北大侠马云龙来说,自也不例外。 提起这塞北大侠马云龙,人不过四十出头,顶门已锃光发亮,秃了一大半,只是却生了一腮帮的粗胡茬子,大鼻梁上的一对大眼睛,却如挤压在眼眶里一般,看上去深陷在眼眶里,双眼皮,浓眉毛,一副标准的西北人长相。 只见他庞大的身躯,穿了一件蓝夹袍,前摆还掖在腰帮里,背后却插了一根两尺半长的锃光闪亮铁棒,那是一根溜圆的铁棒。却被他的身体全遮挡在背后。 他人也刚刚走入店里,在小二的带领下,走入店后的客房,无意中,听见一间房子里传出两句叫他吃惊的话。 就那么两句话,已把他的所有精神,全集中在这间屋子里的人身上了。 因为,屋子里的人,提起了白氏父女,而白小宛是他心目中最疼爱的外甥女,如果说当今武林中,谁能把个三寸金莲练成出脚踢死人的地步,大概也只有自己的外甥女白小宛了。 于是,塞北大侠马云龙一把拉住小二,指着杨文光紧邻的一间房子,道:“我住这一间。” 店小二一笑,说:“客官,那是个双人房间,你只一个人!” 毛森森的嘴巴一咧,马云龙道:“我后面还有个伴,不定什么时候就赶来了!” 店小二回头咧嘴笑道:“客官只要乐意,反正小店是论房间算账。” 说着登上台阶,推开房间的门,把个马云龙让进了这个房间里。 好大的一张床,这是马云龙进门后的第一印象。 小二把茶冲好开水,笑道:“客官,你是在房间吃饭,还是到前面大伙凑热闹?” 马云龙一笑,随手塞了一块碎银子,笑道:“两斤酱牛肉,一斤烧酒,大饼二斤,送到房里来,我在房里吃。” 小二一笑,道:“客官,你点的菜可真实在,一顿吃了两顿不饿,你请稍候,马上送来。” 望着小二走去,塞北大侠马云龙就着窗户细听,不由奇怪起来,怎么没有声音呢? 人走了? 不会吧!没看见有人走出来嘛! 于是他推开木窗,把个光脑袋伸出去一大半,耳朵竖得很直。 这一回塞北大侠马云龙听了个真切,因为隔壁房中发出了阵阵“哼咳”与“嗯啊”声。 “这他娘的是在干啥事?”马云龙在嘀咕。 人是最好奇的动物,马云龙自不例外。 转眼间,小二把一应吃喝,全送进房来,马云龙并未动筷子,他仍然把房门紧闭,窗户半掩,光顶头朝向快要天黑下来的院子。 突然,他听到了一声,那是仅有的一句:“风摆柳!你这个肥屁股,扭起来像个大陀螺!” 紧接着就听一声“呵!” 狠狠的往地上吐一口唾沫,塞北大侠马云龙道:“他奶奶的,天还没有黑就拚上了。” 板凳搬到桌边,马云龙先喝了一杯烧酒,就着酱牛肉,啃着半寸厚的芝麻大饼,心想,隔壁这一对,究竟是什么来路? 于是,马云龙决定先摸清对方是什么个来路,必要的话,何妨出手把他二人留下! 不久,小二送上了灯。马云龙一笑,随口问小二道:“小二,隔壁住的是什么样人?” “好像是一对夫妻吧!那股子粘糊劲,可亲热呢,一进到店里来,就关上了房门,快两三个时辰了。” “他们是由哪道而来?” “宝鸡吧!” “做什么买卖?” 小二摇着头,道:“看不出来,女的提个小包袱,男的穿一件天蓝丝袍,看样子十分阔气。” 马云龙摆摆手,小二走了,留下的却是马云龙一头雾水。 夜里,一切全静了下来,马云龙也静静的躺在床上,不知如何才能同隔壁这一对搭上腔。 正在他思前想后,无所适从的时候,突听隔壁的声浪,又传过来,这家客店的房间,房矮屋小,一有声音,隔壁听的最为清楚,就连人在床上翻身的滚动声,半夜里也会传入隔壁,何况又是“哼叫”声。 于是,塞北大侠马云龙笑了,只见他稍加收拾,轻启房门,就着地上,拾起一块石头,狠狠的砸入隔壁房间,人也疾快的又缩回房间。 “砰”的一声,惊散了隔壁的交战双方,就听杨文光喝骂道:“是哪个王八蛋!” 就听风摆柳也低叫道:“八爷!我好怕。” 突然,隔壁的房门启开了,一条硕大人影,一闪而落在院子中央。 杨文光的一对鹰眼,环视着客店的四周,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现,不由“噫”了一声,随口骂道:“王八蛋别叫八爷碰上,看我不剥下你的人皮当狗皮才怪呢!” 迈着四方步,缓缓的又进入房里。 约莫着又过了半个时辰,杨文光也才刚刚发出鼾声,隔壁的塞北大侠马云龙,嘻嘻一笑,轻启房门,把半个身子探出去,抖手又是一块石头,砸入杨文光的房间。 无巧不巧的那块石头正砸到风摆柳的大腿上。 “哎哟!”风摆柳大叫一声。 紧跟着房门开处,杨文光手持钢刀窜了出来,就见他拧腰弹身,纵上了矮房,一阵寻觅,依然无所发现,就在他落到院中的时候,破口大骂,道:“他娘的,拔毛拔到老虎嘴上来了,瞎了眼的狗儿。” 房间里,风摆柳叫道:“八爷,算了!回来歇着吧,赶天一亮咱们早点上路就是了。” 杨文光狠狠的又走回房间。 另一面,塞北大侠却捂着肚皮笑。 如今的塞北大侠马云龙仍带着玩世不恭的态度,行侠在这关洛与西北道上,四十多岁仍是光棍一条,也因此他对于老姐姐留在世上的独生女白小宛,那可是疼爱有加,他的一身功夫,也就毫无保留的传给了白小宛,只因西北这地方上,尤其高原上的妇女,自小就开始缠足,为的是将来有个好婆家。有句话是说,俏脸不如俏足,可知缠足的重要。 白小宛自小缠足,等到她四舅马云龙教她功夫的时候起初一年,可真的苦了白小宛,咬牙流泪不知凡几,要不是她四舅热心指教,以及白小宛的好强心,白小宛绝难有今日的成就。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阵,塞北大侠马云龙在一阵开门的响声中醒过来。 隔着窗户向外望,他发现隔壁的一对男女,正要走出房门来,不由一笑,急忙一整衣服,伸着懒腰走出房门。 两个房门,彼此相距不过两丈,人自然看的够真切。 然而马云龙并不看向杨文光,却随口道:“不知是哪个驴操的东西,放着个棉花似的娘们不抱,却偏偏一而再的在院子里大吼小叫装鬼叫,吵得马四爷一夜没好睡。” 杨文光一听,哈哈一笑,道:“朋友,你姓马吧?” 马云龙心中想笑,心想,你小子总算上钩了。 当即故作糊涂的道:“朋友,你认识我?” 摇摇头,杨文光道:“我不认识你,如果我要是认识你,你岂会不认识我?” 马云龙哈哈一笑,道:“对!说的有理。” 马云龙正自故作不解的时候,突然杨文光一指远处河岸边道:“是那条河边附近,有个人在等你,他同我说,这家平安客店里,住了一位光顶大胡子的人,看到你要我带声话给你,看样子他还在等你去呢!” 马云龙心想:“王八蛋在同我打哈哈,你以为马四爷不知道你心里的诡计?” 但马云龙表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道:“真有这回事?” “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好!我这就赶着去看看!” 一面往店外走,边对小二道:“银子你收着,不定我还得赶回来吃早饭呢!” 望着马云龙走去的背影,杨文光冷然笑道:“原来是个半调子,还指望着回来吃早饭呢。” 于是,杨文光要了三斤酱牛肉,芝麻大饼五斤,外带一袋西风酒,风摆柳又要了五六个大白馍,这才跟着马云龙的后面,走向河岸边。 杨文光前面拉着马缰,风摆柳骑在马背上,看样子他们是要赶着过河而直上斜峪关了。 前面走的是塞北大侠马云龙。 后面紧跟毒书生杨文光与风摆柳。 三人还真的同船摆渡,过了河。 三人一上了岸,塞北大侠马云龙道:“人呢?” 毒书生杨文光一笑,答非所问的道:“咱们这是五百年前有缘份,修得今世同船过渡。” 哈哈一笑,马云龙道:“说的也是。”一面仰头四下看。 毒书生杨文光道:“马兄,我看找你的那人一准上了斜峪关去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他原是走的那个方向呀!” 一面对故作迷惘的马云龙又道:“我看这么办,我先走一步,设法追上面去拦住他,你慢慢的赶,咱们斜峪关口碰面,不见不散。” 呵呵一笑,马云龙道:“这么办,我回扶风吃早饭,你去帮我拦住他,叫他个王八脚歇着,别再往前移,吃过早饭我就追去。” 随手在马鞍袋中抓出一块酱牛肉,更拿出一个大白馍,杨文光道:“你凑合着填填肚皮,还是赶路要紧。” “这怎么可以!咱们这才初次见面呀!”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拍肩就盖头,有道是,四海之内皆兄弟,吃这么一点东西,算不了什么。” 哈哈一笑,马云龙也不再客气,因为这时候客气那才真的成了二百五他爹,老二百五了。 于是,杨文光,这位秦岭八大盗的老么,挥挥手跨上了马背,在他的怀里,正坐着风摆柳,纤细的两手,紧紧的抓着马鞍带,杨文光一抖丝缰,口中撂下一句话,道:“马兄!我在前面等你了!” 半个馍还没有咽下去,马云龙只能“唔唔”的答应着。 望着渐渐远云的一马双跨二人,塞北大侠马云龙哈哈笑着,缓步追了上去,这时候在他想来,这世上究竟是什么人是智者,谁又是愚者?只有自以为聪明的人,他方把自己当成智慧高人一等的智者,然而,大智若愚又做何解释? 如今的毒书生杨文光与塞北大侠马云龙二人,全都在故做糊涂,心如明灯,只是毒书生杨文光的心中,正有着一声忿怒的烈火,熊熊的燃烧着,不过他掩饰得法,连个火苗也没有露出来。 然而,忿怒的念头一起,上天就会起了反应。因为迎面那插入云霄的绝峰上,才只那么一点点乌云,竟然也爆发出一股闷雷,这能说是巧合吗? 塞北大侠马云龙的脚程也够快的,只见他一路疾赶,不多久已过不斜峪关,立刻间,人就如同到了地心一般,四面全是绝岭,再抬头看,也只能看到半山腰,而山路却慢慢的由一条丈宽渐渐成了三尺小径。 一连翻过两三个峰腰,又走过四五个悬崖下面的半山洞,山崖上有水滴正滴在山道上。 塞北大侠马云龙找了一处山泉,一连喝了几口泉水,拍拍肚皮,双肩一阵松动,面露微笑,抬头往前面看去,不由吃了一惊。 原来就在对面的绝崖处,有一个突出的悬崖,崖子上正有一个人站在那儿,朝着他直摆手,那样子就如同深山中遇上了老朋友一般,在打招呼。 而那人站的那个崖子上的大岩石,秃秃的连个草也没有长,真成了“独眼龙看戏,一目了然”。 塞北大侠马云龙心想:“好小子,你总算露出原形了。” 心念间,不由顶着尚未被峰边乌云遮住的阳光,伸手就在顶门上一阵搔,痒痒的,而且还有些热不拉叽的,这也许因为云边的日光,特别热的关系吧! 于是,他一长身疾快的扑向了那块大岩石。 那是一块突出在崖外的大石头,要攀上那个大石头,还真的不容易,因为不但是没有路,而且还有许多酸枣枝,就长在小山道与大石头之间,所以马云龙还真是每走一步,就得先挑挑捡捡的才能下第二脚。 不过,正要由山道折向大岩石的时候,马云龙可看的真切,因为攀向高山而去的那匹马上,只坐了一个人。 不错,是一个人,一个女人,而且那马每踏一步,那女人的柳腰就像断了一般扭了个好大的弧度,马云龙还真的替那个女人担心,这要是扭个一天下来,就算不把腰扭断,也会把腰扭伤。 终于马云龙登上了那个远看是个大石头,近看却像个石台的岩顶上,还真够平整的,也够大的,如果有那么一个知己的好友,弄上一壶好酒,一面对弈,边喝着酒,这情景与画中的李白又有何分别? 塞北大侠马云龙不由有些苦笑,而他的人,却正好也落在大石面上。 迎面的两个尖峰,相距得那么近,而两峰之间的深谷中,正有着一股锐劲十足的风,吹在这大石头上,而成了这块大石的顶头风,也因此,石上站的人衣袂飘飘的带着响声。 毒书生杨文光咧嘴笑。 塞北大侠马云龙也笑。 渐渐的,杨文光由笑而转变成冷笑。 相反的,马云龙却由淡笑,一变而成了哈哈大笑。 于是,杨文光戟指马云龙道:“大胡子!你不觉着奇怪?” “有什么好奇的?又有什么可怪的?”马云龙笑脸依旧。 “你不问我找你的人在哪儿?” “不就是你吗?” 杨文光鹰眼一厉,沉声道:“这么说来,压根你就知道是我在拉把你到这儿来了?” 马云龙又是一声沉笑,道:“只有驴蛋才会糊涂得不知东南西北屎香屁臭。” “这么说来昨夜客店中搅和大爷好事的,必然也是你这童山濯濯的大胡子了?” “马四爷哪会有闲情逸致去打散一对野鸳鸯,只不过在打走一对扰人清梦的‘猫叫春’罢了。” 一提起昨晚的事,毒书生杨文光不由大怒,戟指马云龙道:“这么说来,你还不如一头驴,你简直蠢得如同一头快要被宰割的猪。” 徒然间,塞北大侠马云龙的笑声,紧紧的随着迎面峡谷中吹出来的阵风,吹向极为遥望的方向而去。 缓缓的踏前一步,塞北大侠马云龙沉声喝道:“小子!你别再装糊涂,马四爷也不用再唱戏,咱们就在这荒凉的绝岭上,抛心置腹的说个明白,对了头就扬扬手,抽屁股蹬一脚,你东我西,各走各的……” “要是不对头呢?”杨文光接了一句。 嘿嘿一声冷笑,马云龙道:“流点血,掉块肉,祭一祭这儿的山神老爷。” “好!那就把你的名号唱出来吧!” 塞北大侠马云龙道:“名号唬不了人,倒是事情我想知道一点。” 毒书生杨文光心中暗暗在想,原来是有为而来。 心念间,不由嘴角冷冷一笑,道:“你想知道事情,也该看准了人再打听,八爷有哪一点要你看上了,却偏偏找上八爷?” “听说你认识个姓白的女子,而且她手底下还真有那么两下子,是吧?” “你听谁说的?” “听你呀!” 杨文光一愣,旋即道:“原来你是个色狼,专门喜欢听人家办事呀!” 一顿之后,又道:“你是姓白的女子什么人?” 塞北大侠马云龙心想,面前这家伙可是个鬼,见鬼可得说鬼话呀! 于是,一咬牙,狠声道:“我与姓白的女子没干系,找她只是要替我的朋友出口鸟气。” 毒书生杨文光一听,仰天哈哈大笑,道:“同路人!同路人!” 只见他缓缓的收起他那把钢刀,迎着马云龙一抱拳,道:“在下杨文光,长安总督衙门的副将,阁下是……” 马云龙答非所问的道:“既是长安督府的人,怎么往这深山中走去?” “实不瞒老兄说,我这是赶着到踩云岭,去办件事。” “踩云岭?踩云岭?”马云龙自言自语的说。 “怎么样!你知道踩云岭?”杨文光问。 “我想起来了,前几年那儿住了一帮人,以后听说是拆伙了,怎么他们又聚在一起了?” 杨文光只是皮笑肉不笑。 马云龙当即道:“如果我马云龙猜的不错,阁下必然是秦岭八大盗之一了吧?” “有些事情摆在心里比说出来要好得多。” 哈哈一笑,马云龙又道:“我这个人,是个直肠子,唠叨了半天,我只有一个要求,还望你能答应。” 杨文光不悦的道:“说吧!” 嘻嘻一笑,马云龙道:“劳动阁下,陪我去找那你心中可恨的女子。” “你是说叫我领你去找姓白的女子?” “是啊!” 一声苦笑,杨文光道:“你别拿我寻开心了,那女子如今就在宝鸡县衙门,要找你不会自己去找?” “咱们这可是同路人,你不去怎么成?” 毒书生杨文光一听,觉着不是滋味,有些被面前这个大胡子愚弄的味道,不由一声冷笑,道:“好小子,你放了半天屁,却原来没有一个是臭的。” 徒然间,钢刀又拔在手申,口中骂道:“他娘的,咱们还是在手上见真章吧!” 也不等马云龙有何动作,兜头就是一刀。 看着一股冷芒迎面劈来,马云龙哈哈笑道:“自己人怎么说打就打?”人却一闪而躲向一边。 “别他娘的装疯卖傻了,你知道的太多,死的就越快,等你快闭眼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心里想的。” 塞北大侠马云龙道:“你小子能在我那外甥女手中走掉,可能有那么两把刷子,不过你今天遇上我马云龙,就别想再走了。” “他娘的,原来你与那个铁脚小女人是一伙的。” 哈哈一笑,马云龙道:“你总算弄明白了。” 于是,马云龙的二尺半铁棒子,一闪而抓在手中,迎着欲扑来的杨文光打了一阵旋转,锃亮的大光头一摆,极其潇洒的拿了个马桩。 杨文光不听唬,也不听嚷嚷,二次挥刀扑上,一束刃芒快逾奔闪光虹,一闪而击向马云龙的大光头。 就听“当”的一声,好清脆的响声中,一溜散碎的火花,就在二人之间爆裂开来。 挺胸哈哈一笑,马云龙道:“碰上我马云龙,你小子不掏出你那压箱底的玩艺儿,可就难在马四爷的手下溜走。” 马云龙的这句话,还真的提醒了杨文光,就在他一旋身的时候,左手疾快的在怀里摸了一把。 杨文光的这个动作,马云龙似是并未察觉一般。 蓦地里,杨文光的钢刀斜劈而下。身子转成了侧面,却把只左手,掩藏在另一个方向,在他那长袍后摆的一撩之间,身子暴旋斜进,左手徒然间,一把灰不灰白不白的粉状物,快不可言的疾罩向马云龙的面门,出手之疾,下手之狠,纯然是要把马云龙脸上抹粉的样子。 就在这胜负即将立判,生死已是顷刻的关头,突见马云龙一错而站到上风头,同时间张口“呼”的一声,一股比他背后吹来的山风还强几倍的劲风,自他的口中吹了出来,立刻间,那股快要扑上他脸的白粉,席卷而折向杨文光的身上。 杨文光大吃一惊,急急一纵身,人往斜处躲去,却不料马云龙身形奇快,脚尖一钩,把个杨文光的后脚挑起三尺多高。 杨文光失去重心,身子用力侧歪,却没法子拿桩站稳,同时间,鼻孔里感到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心中大感不妙,就听“沙”的一声,杨文光的整个身子,除了一只脚尖施力的钩住大岩石的一处凹地之外,全都滑在巨岩的下面,他的那把钢刀,更极力的顶住下面的石上,看样子只要他一动,人就会跌入那云深不知处的万丈深壑中。 看了杨文光的这种情形,塞北大侠马云龙道:“我的小乖乖,这要是掉下去,不成了肉酱了!” 毒书生杨文光连大气都不敢冒,只是小声的道:“姓马的,你要怎么样?” “我说过,赶来听听你说大实话!” “快问吧!” “不过我可得提醒你,如果你有一句叫你马四爷不入耳的话,马四爷只要脚尖一挑,你就算同这个花花世界永别了,你可得好生琢磨着。” “快问吧!你还罗嗦个鸟?”杨文光开始在冒冷汗。 “好!我问你,什么时候你们秦岭八大盗又粘糊在一起了?” “压根我们就没有拆伙。” “你阁下刚才露的一手,马四爷猜,你准就是那个毒书生杨老八吧?” “不错!” “好!现在咱们来证实一件你说的事!” “快问吧!我不能再撑下去了。” 仰天打个哈哈,塞北大侠马云龙道:“看样子你这位毒书生很怕死嘛!” 一面伸手入怀,掏出一根天蚕丝绳,极快的把杨文光的一只脚拴上,另一端紧紧的握在自己的手中。 突然间,马云龙手一抖,只听一声“哎呀”,就见匐在崖边的杨文光猛然间,又滑下二尺。 虽说脚上拴着天蚕丝绳,杨文光还是吓了一大跳,就听他几乎是哭出来的声音道:“姓马的,你究竟想干什么?” 哈哈一笑,看着只有两只脚露在崖上面的杨文光,马云龙沉声说:“姓杨的,你可要打定主意了,马四爷问话,你可得立即回答,如有一句吞吞吐吐,四爷我只要手一松,看到没有,谷底下的那些厉鬼在向你招手呢!” “姓马的,你能不能把我拉上去?我现在已经是头痛欲裂,恶心要吐,你让我上去,我吃了解药,你问什么,我就答你什么,而且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包你满意。” “这么说来,你还真的中了你那独门的毒粉了!” “是呀!” “哈哈,这可真是报应,自己总算尝到恶果了。” 杨文光一颤抖,道:“拉我上去!” 马云龙道:“既然你这么急,我这就快些问。” 只见他双手紧紧那根天蚕丝绳,道:“你们在宝鸡为啥子事去的?” “找那秦岭四煞去的。” “为什么同我外甥女白小宛交上手?” “姓马的,我是奉命行事呀!” “奉谁的命?” “我们老大袖里乾坤伍亿。” “你同我那外甥女交手,她是否也上了你小子的毒当?” “我不知道,不过她那夜并未当场躺下,谅来无恙。” “伍亿那个老东西教你去宝鸡干什么?” “这……这……” 马云龙的天蚕丝绳一松,杨文光连两只脚底板也到了岩石下面,不由大惊。 却听马云龙道:“我这绳子已所剩不多,如果再松那么一尺,包不准没法把你拉上来,要命不要命,那可是你杨八的事了。” 杨文光一想:“到了这个时候,不如先说吧!反正这儿又没人看到,更没有人听见,就算是有朝一日这姓马的传扬出去,自己给他来个死不认账,他能把我这督府的副将怎么样?” 一念及此,杨文光一声叹,道:“姓马的,算你狠,好,我说。” 只听他咳了一声,道:“我找秦岭四煞为的是要夺取一件宝物才去到宝鸡的。” “什么宝物?” “血玉龙!” “没听说过,是谁家的?” “退职还乡的韩知府韩侗。” 嘿嘿一阵冷笑,马云龙沉声说:“好嘛!我怎么说你们会同我那外甥女交上手,原来是去偷她婆家的宝物啊!” 手中绳子一抖,马云龙又问:“血玉龙呢?” “不知道!” 冷然一笑,马云龙道:“你这是想死!” 杨文光急道:“姓马的,你就是把我丢下这深谷,我还是不知道,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哇!” 听杨文光这位毒书生的话,好像是要哭出来的一般,每个字也似不是由嘴巴里说出来,而是由眼睛里带着泪水挤出来一般。 塞北大侠马云龙,这位生在塞北,而混在关洛与西北道上的好汉,冷冷一笑,双臂使力,缓缓把个倒掉在悬崖上的毒书生杨文光,提拉上来。 就是这么一阵子折腾,毒书生己变成了病书生。 只见他连翻身爬起来的力气全没有,活像个泥巴人,只是爬在崖边直喘大气,一面缓缓伸手入怀,抓出一个白玉瓶,颤抖着两手,把瓶中的药丸,倒了数粒,急不可待的放入口中。 看样子毒书生有十分之九说的是大实话。 塞北大侠马云龙单脚一撩,杨文光一个大转身,成了脸朝上,马云龙还真的替杨文光捏一把冷汗。 天上的阳光,已为乌云所掩,但杨文光的脸上仍然看的十分清晰,那是一种夜路走多了,突然碰到鬼的时候吓的,更像是从坟里拖出来的僵尸。 塞北大侠马云龙自语的道:“原来恶人也会露出一副可怜相。” 其实芸芸众生中,恶人与常人何异?所谓恶者,起于恶念之突临,事后必然有着坐立不安之感,只是凡夫俗子眼里,不易分辨而已,也只有大恶之人,才会视掠夺为快事,干杀人勾当为满足,但即使如此,恶人在任何危及生命的时候,也会免不了惧怕,因为准都知道,走一趟人世,是多么的不易啊! 杨文光似乎是喘过了一口气,他试着以手撑地,把个身子侧支起来,满以为解药该发生作用了,但他才只把头轻轻一摇,立即双眉紧皱,另一手急忙去揉额头。 于是,他把一对鹰眼,恶狠狠的瞪向一旁状极轻松的马云龙。 “你小子别拿卫生眼珠子瞪着我,像你们秦岭八大盗的平日作为,任何一个都该被乱刀劈死,不过眼前我不杀你,但是我也不会放你走,只等你回过劲来,咱二人敞步走,折回宝鸡去。” “回宝鸡干啥?” 马云龙道:“我不放心我那外甥女白小宛。所以你得随我回转宝鸡,如果她没事,我自会放你走路。” “姓马的,你别拿我当二百五了,我都全盘告诉你了,我人一到宝鸡,就算你放我,他们也饶不了我的。” 马云龙冷笑道:“他娘的,到时候你把这总督衙门副将身份摆出来,谁又敢动你身上一根汗毛!” 喘着大气,杨文光道:“不管怎么说,宝鸡我是不能去了。” 马云龙铁棒一指杨文光的大鼻头,道:“眼下这种场面,是你说了算,还是四爷我说了算数?” 一看这情形,杨文光直觉的看了一眼被他丢在大石上的钢刀。 冷哼一声,马云龙手中铁棒徒然一闪,就听“当”的一声,杨文光的那把钢刀已被挑落到深涧中去了,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就好像那把钢刀被溶化在溶炉里一般。 而杨文光成了个泄气的皮球,只是他并不死心,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动。 就听他状似哀求的道:“姓马的,我承认杨八今天栽在你手里,不过随同我来的那个女子,她可是个一点武功也不会的弱女子,如今她正骑着马往大山里面走去,万一遇上什么虎狼,岂不是白白死在你的手中?” 马云龙道:“你这是要我去把她找回来?” “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马云龙哈哈一笑,道:“这个世界上应救的人太多了,跟你杨八混在一起的女人,我看不救也罢!” 说着又是一脚,把个斜着身子的杨文光踹倒下去,急快的把这位毒书生反手捆了个结实。 实在说来,塞北大侠马云龙的这个想法,自有其道理的,因为昨晚上风摆柳与杨八的那种热呼劲,好人家的女子,绝不会天还没黑就开始折腾的。 所以杨文光这时候扯风摆柳,马云龙只觉得有些恶心感,怎么还会把个马上的风摆柳找回头? 塞北大侠马云龙一伸手,就在杨文光怀里摸出一包毒粉,另外又把那瓶解药全照单收下,这才一抖绳子,把一脸沮丧的毒书生杨八提起来,道:“走吧,杨八!赶着过了河,说不准我会给你弄匹牲口骑上,不过这可要看你的表现了。” 到了这个时候,毒书生杨文光真的是山穷水尽了,不由得一声苦笑,道:“姓马的,我这就跟你到宝鸡,不过你得想清楚,如今我杨文光也算是朝廷的一员副将,被你一个江湖混混捆着走,这成何体统?” 马云龙一笑,问道:“依你杨副将的意思呢?” 杨文光扭身对身后的马云龙道:“松开绳子,我在前面走,咱们保持距离,我绝不会心生邪念,撒腿走人,怎么样?” 马云龙一笑,道:“本来是可以的,只是你小子是秦岭八大盗之一,就如同隔着木门吹喇叭,名声太大了,所以我还是把你拴着,而且我还要告诉你,咱们这是连夜走,一口气就得赶到宝鸡,所以说,你小子只好定下心来吧!” 到了这个时候,不要说是杨文光杨八爷了,就算是秦岭八大盗之首,那个老奸巨滑的伍亿,恐怕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解这当前之危了。 杨文光缓缓的从斜峪关方向走,不时的还回头去看看高山上,只是每次一回头,他所看到的只是身后的马老四那副光顶门大胡子,而使得杨文光有着无比的厌恶感。 也许这时候解药发生作用,杨文光的气色,看上去也好多了,他那双鹰眼下面的大鼻尖上,也有了汗水,窄窄的脸庞下面,那个尖而光的下巴,也有了泛湿的光亮,大概解药把冲向脑门的毒物,硬生生的逼出体外了吧! 就在太阳偏西的时候,二人到了河岸,摆渡的船家,还真的吃了一惊,这是不是官兵抓强盗,二人一早才过了河,大半天的功夫,怎么全变了样? 杨文光咬着牙,嘴巴闭得紧紧的。 一边的马云龙,却对船家挤挤眼,面露微笑。 过了河,马云龙这才说, “杨八,我这个人,一向是慈悲为怀,所以从来也不虐待俘虏,但是我马老四要相对的,也就是说彼此都要够意思。” 一顿之后,又道:“身边拴了个大盗,实在说我马老四连合眼都会心里发毛,所以我宁愿花银子弄两匹马,可是我得把狠话说在前面,你要是动歪脑筋,我就会叫你小子地上跑,就算拖死狗,马四爷也会把你拖到宝鸡。” 杨文光只拿一对鹰眼死盯着马云龙,他算是把马云龙恨之入骨,如果这时候局面颠倒一下,他一定会叫马云龙先缺个胳臂少条腿的,慢慢折腾这个家伙,只可惜老天不帮忙,局势难扭转,甚至在上天的这种巧妙安排下,还真的从天外又把他弄回宝鸡来 第 九 章 塞北大侠。马云龙还真的自掏腰包,就在扶风镇上买了两匹马,不过他的这两匹马却是大不相同,一匹马雄壮高大,一看就知是一匹上等良驹,另一匹却是垮兮兮的皮包骨,鼻孔中还在淌鼻涕,显然是一匹老掉牙的老马,连那背上的马毛都脱落了一大片,马贩子说,这匹马等于是奉送,真正赚银子的,却是那头雄壮的大马。 当然,塞北大侠马云龙骑上了高头大马,杨文光则苦哈哈的登上那匹瘦成皮包骨的老马。 不过只要能有马骑上代步,总比走路要舒坦得多。 杨文光骑在马上,心思却想到了翻山越岭走向踩云岭的风摆柳,天都快黑了,看来风摆柳可能真的凶多吉少了,只可惜她这种真正的女人一旦死了,对男人来说,谁都会叫一声“可惜”! 塞北大侠马云龙在杨文光跨上坐骑之后。极快的把这个毒书生的双腿足踝,用绳子由马肚子下面,互相连结起来,他结的那个结,却又打在马腹中间,杨文光就算想弯腰解,也伸不了那么长的手。 于是,他这才解开毒书生杨文光的背后双手。 “小子!你可以松散一下两臂,我说过,对付你们秦岭八大盗,我马老四不得不慎重。” 一面又自马鞍带中摸出一块酱牛肉,另又取出一个大白馒头,递给正在活动双臂的杨文光,边又道:“拿着,咱们边走边吃,记得吗?上午时候你曾给我吃了一块酱牛肉外带一个馍,我这是有借有还,外带利息,吃不够尽管开口,肚皮可是自己的。” 杨文光的确有些饿,闻言也不多说,接过酱牛肉与馍,自顾的在那匹瘦兮兮的马背上啃起来。 于是,二人边吃进行,甚至马云龙还透着关心的问道:“小子!够不够?要不要再来一块牛肉?” 杨文光凶巴巴的鹰眼,直瞪着马云龙,一边又接过一块酱牛肉,边沉声道:“如果我是你马老四,我是不会这么大方的,因为即使我吃饱,甚至吃舒坦,杨八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感激,相反的,只要机会临到我杨八的头上,我就一准叫你离开这个世界。” 就着一嘴巴的肉渣子,塞北大侠马云龙仰天哈哈大笑,道:“要不要听听我为什么拿你像个朋友?” 马云龙低沉着声音,边又搔了一下胡子,道:“那是因为直到目前为止,你小子的表现尚佳,没有造我马老四的反,给你些吃的,只是一种鼓励。” 冷冷一笑,毒书生杨文光冷冷的道:“那是因为我还没有逮到机会,老实说,从一开始到现在,杨八尽在打主意,大胡子你可要加倍小心了。” “呶!再来几口酒。” 杨文光也不客气,接过马云龙的酒葫芦,一连喝了好几口。 却又听马云龙道:“我最喜欢听大实话了,小子!只要你诚实,马老四吃什么,你也会有份,至于你在心里想干什么,那是你的事。” 一顿之后,马云龙又道:“如今咱们算是吃饱喝足,该赶路了。” 就见他说完后,一鞭子挥在杨文光的那匹马后屁股上,无奈那匹瘦马只往前冲了七八步,又恢复它那老态龙钟的步调。 正就是老掉牙的一匹老马,马眼角上还塞着眼屎,也怪可怜的,马云龙一叹,只好缓缓的跟在那匹老马的后面,迸三步退两步的“移”向宝鸡。 摸着大黑天,直到五更天,马云龙终于把杨文光押到了宝鸡,也来到了宝鸡的县衙前。 由于最近怪事连连,即算是县衙的大牢里,也发生了命案,所以把个宝鸡县衙的衙役们,摘得是焦头烂额,风声鹤唳,看样子全县衙役们全都卯上了,黑夜白天,全都加强了戒备。 天就要快亮了,这时候的衙前厂场上,“的哟!的哟!”的来了两骑马,刹时间,县衙前又是一阵骚动。 “什么人?不要命了!” 马云龙尚未及开口呢,突听杨文光高声叫道:“你们快抓这叛逆!” 有个衙役一愣,问道:“你是……” “你们怎么连我全不认识了?前不久我还见过你们大人的,怎么不记得了?” “那你是……” “我是长安总督衙门副将,杨文光杨副将。” “那他是……” 杨文光——瞪眼,道:“我说过。这个人是叛逆,快把他抓起来,这可是大功一件!” 就这么一阵叫嚷,立刻又跑过来五六个衙役。 大家全把注意力集中到马云龙的身上。 稳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马云龙,嘿嘿笑道:“你们这群傻蛋,如果要是听他的,那才准上当的。” 一个手握钢刀,看来像个衙役班头的人。用手一指马云龙,道:“你是什么人?” “我叫马云龙。” “没听说过!” 突然其中有人叫道:“这个人说的不错,我想起来了,前几天他还同咱们大人在客厢说话,如今他换了这件蓝长夹袍,所以好半天我才认出来。” 杨文光有了帮腔的,心中自然一喜,当即脸色一沉,高声喝道:“还不快把这叛逆抓起来!真要被他逃了,你们哪个担待得起?” 杨文光这么一吆喝,七八个衙役立即挥动手中钢刀,把个一愣一愣的马云龙围了起来。 就听那个班头衙役喝道:“真他娘的怪,这阵子尽上些‘歪嘴屁股’——邪门,这小子一准是个疯子,竟然敢往衙门闯。” 手中刀一挥,高声道:“大胡子,你还不下马,真想挨刀啊?” 杨文光一声冷笑,道:“你们好生把他看牢,我这就去县衙见你们大人。” 边说着,一带马僵,真的朝着县衙大门骑去。 塞北大侠马云龙气得有些颤抖,暴喝一声,道:“杨八!你在找死!” 他“死”字出口,徒然间就在那匹高大的马背上一个金鲤跃龙门,一弹一闪之间,众衙役只觉头顶如巨鹰扑击一般,就在衣袂飘动声中,黑影打闪之下,马云龙已双手如钩,斜着他那硕大的身形,头下脚上的,抓向正要离去的杨文光。 杨文光苦在双脚被缚在马腹下面,无法自由活动,衣袂声听得真切,也仅能侧身,回手反击。 然而,马云龙却是含恨出手,因为面对这个奸诡小人。他决定要给他制造点苦头,让他及时的得到应得的惩罚,也算是一项现世报。 于是,在一阵劈啪连响之后,夹杂着一声脆响,黑夜里听得十分清楚。 于是,杨文光“哎呀”一声嚎叫,人也跟着伏在马背上,豆大的汗珠子,一颗颗的从他的脸上往外冒。 就在马云龙刚落下地来的时候,一群衙役又围了上来,其中还有人大叫:“捉住他!” 一把拉住那匹瘦不拉叽的马,马云龙戟指围上来的衙役,喝道:“你们这群吃冤枉粮的饭桶,也不想想,我马老四要是叛逆,还会把自己送上衙门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不过马上的这个人,可不能叫他跑了。” 一面回头望着马背上痛得龇牙咧嘴的毒书生杨文光,冷冷笑道:“我马老四不是早就有言在先,只要你不造我马老四的反,马老四就把你当朋友看待,想不到言犹在耳,你就造起反来,如今你该相信马老四的话了吧?” 鹰眼中翻动出怨毒的冷芒,杨文光几乎把肺都气炸,只是一条右臂,像是快要掉下去一般,晃里晃荡的挂在那 马老四扭头对围着他。却个个面露惊悸的衙役,说:“咸阳的白捕头可是落脚在你们这个县衙?” “不错!白捕头正是在这儿。” “那就快去把他叫来,不论他是起来了还是仍在做梦,只管把他叫起来。” 马上的毒书生痛得龇牙皱眉,听说白方侠在衙中,心里还真的一惊,因为有其父,必有其女,一旦白方侠的女儿碰上自己,那就全完了。 心念间,一时也想不起有什么好主意,如今痛的连个腰都直不起来,还有什么么主意好打?看样子也只有“节哀顺变”,指望着“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终于,龙头捕快白方侠自县衙出来了,在他的身后,正就跟着他的女儿白小宛。 灯笼的照耀下,白氏父女看的真切,只听白方侠高声欢愉的道:“是云龙!约莫着你也该来了!” “四舅!”白小宛大声欢叫,一下子冲向塞北大侠马云龙的身边,暴伸双臂,几乎把个六尺大汉马云龙抱离地面,边又叫道:“四舅!还以为你不要小宛了呢?好久也不来看看我!” 塞北大侠马云龙有些眼湿,每次看到这个唯一的外甥女,总会联想到姐姐。 马云龙眨巴着大眼睛,原想把眼眶里的泪水消化掉,却由于白小宛的一只手,在不停的抚摸着他那一脸的大胡茬子,而使他的眼泪又掉出了眼眶。这是他行走江湖长久以来积压的感情,无论怎么样,见了亲人总难免有所发泄,而发泄的最佳最直接的,那就是泪水的交流,因为,马云龙由胡子上滴下的泪水,已与白小宛的眼泪,汇集在一起而落在地上。 一旁的白方侠有着安慰的在笑。 围着的衙役们,却全都傻眼了。 因为,一大早天还没有亮,宝鸡县衙竟然又出了这么一桩令人蹄笑皆非的怪事。 白方侠一指马上的杨文光,问道:“这人是谁?” “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白方侠精神一振,急又问道:“我要找的人?” 马云龙拉着白小宛的手,对白方侠道:“如今看了我的宝贝外甥女没有事,我算是放心了。” 只见他放开白小宛,双腿奋力一弹,人已落在杨文光的背后,不做任何暗示,一把扭住杨文光垂在一侧的右臂,只那么一托一按。 “咯”的一声,杨文光大叫一声,几乎由马背上昏下马来,所幸被一个衙役双手托住。 看样子杨文光的那条右臂又合上了,因为杨文光强忍着痛,前后的甩了几下子。 马云龙跳下马背,一手指着马上的杨文光,对白方侠咧嘴一笑,道:“这小子可是打劫血玉龙的主犯之一。” 白方侠一高兴,正要开口,突听马上的毒书生杨文光厉声喝骂道:“放你娘的屁,你想往杨某身上栽赃。” 马云龙不防杨文光会来这么一下子,还真是一愣,旋即笑道:“难道你还能否认,你不是秦岭八大盗之一的毒书生杨文光?” 马云龙此声一出,白氏父女不由惊喜的对望一眼。 却又听杨文光道:“我不是什么秦岭八大盗,我是长安总督衙门的副将杨文光杨大爷,不信可以去问。” “哈,好么,一推六二五,推了一干二净。” 冷然一笑,马云龙又接道:“你小子又不说大实话了,真是不够光棍,要你承认更让你心服口服,也只在时辰上折算而已,小子,你绝对逃不了的。” 当然,白方侠心里有数。他早就疑心这位长安总督衙门的副将,只是没有证据,如今被送上门来,也不知自己这位内弟,有什么有力的人证或物证。 突听塞北大侠马云龙道:“白大哥!你只管着人把他送进大牢,错不了的,只等太爷过堂,我出面做证就是。” 白方侠当即一挥手,对一群衙役,道:“送入大牢,好生看住。” 杨文光到了这时候,就算再叫,也挡不住牢狱之灾。再有能耐,也只有乖乖的被人拖进大牢。 一场风暴,似乎是过去了。 白小宛把这位四舅拖进县衙后的客厢里,韩玉栋迎上来,一拜到地。 只听马云龙道:“我这个外甥女嫁到你们韩家,正门还没有进,就受了这么多苦,你倒是说说看,这算是什么名堂?” “都是侄甥无能,侄甥该死。” 马云龙一笑,道:“这往后过日子,你小子拿出点良心就成了。” 韩玉栋自是唯唯诺诺。 天亮了,马云龙整整折腾了一夜,但他看到了他的外甥女白小宛,疲累早就溜到九霄云外了。 白方侠请示了县太爷。 不久之后,又把刚刚进住在县衙的卓重阳,也请到自己的客厢中。 于是,塞北大侠马云龙先由白方侠向在座诸人加以介绍,卓重阳对于这位大侠,也是心仪己久,只是从未谋面。 县太爷与县捕头李长虹,对于县衙又来了个高手人物,自然是大表欢迎。 塞北大侠马云龙当即把在扶风碰上这毒书生杨文光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一边又随手掏出杨文光的毒药与解药,道:“我还真担心我的宝贝外甥女,被这毒书生所害,等不及的连夜赶来,还好没事。” 小宛听的好感动,也十分高兴,当即起身道:“那天夜里,小宛曾恶战三人,只不知是否有此人,不过其中有一人身中我的棱形飞镖,好像是在肩头上。” 白方侠当即道:“记得卑职曾协同大人去大韩村的凶宅,捡到过两颗牙齿,也不知是否是这小子的?” 一顿之后,又道:“不过这毒书生既然是秦岭八大盗,他怎么会混进长安的总督衙门,当上一名副将?而且还听说他在总督面前也算是个红字号的人物。” 卓重阳冷冷的一笑,道:“如果咱们能证明他是秦岭八大盗之一,他这个红字号人物,马上就会变成黑字号的小丑了。” 县太爷一听,缓缓的道:“这件事,目前本县尚不宜与他碰面,总得先证明他的真实身份之后,才能先在公堂上当面予以拆穿,到时候叫他想狡赖,也难以启齿,就算他能舌灿莲花,面对证人证物,他必将难以狡赖。” 一面对一旁的捕头李长虹道:“这件事李捕头马上去办,大牢里先验验他的身上各处伤势,套取一些口供,本县再做定夺。” 卓重阳笑道:“照这种情形看来,御书房的那座血玉凤,必然也是被这秦岭八大盗所窃走,想不到消失江湖数年的这几个黑心大盗,竟然根本没有散伙。” 塞北大侠马云龙道:“过斜峪关直上秦岭的最高蜂,有个绝峰叫踩云岭,这个高岭是从北向南,北面谷下面的老虎口,如果要翻到另一面的青龙口,前后就得一整天。那地方有句俗话,是‘口见口九十九’,也就是说,从老虎口翻过踩云岭而到青龙口,总共是九十九里的山路,正好是一半上山,一半是下山路,听说这秦岭八大盗,正就在这踩云岭的某一地点,如有必要,马云龙愿带各位前往。” 卓重阳道:“咱们先施把劲,把附近已出现的几个大盗捉住,再设法攀上踩云岭,剿他们的老巢去。” 白方侠一听,当即道:“对!咱们先是集中力量,把大韩村的灭门血案破了以后,再找上踩云岭去。” 一听说灭门血案,塞北大侠马云龙道:“什么样的灭门血案?” 白小宛当即流下泪来。 白方侠黯然一叹,道:“原本咱们在长安城门口碰面,我是要把这件事细说给你听的,一方面我记挂着还在宝鸡的小宛,怕她出事,另方面我看你形色匆匆,而你又言明三几天就会找来宝鸡县衙,所以我就没有告诉你。” 伸手搔一搔光秃秃的顶门,马云龙急问道:“究竟是怎么样的血案,我也正在奇怪,你们怎么会住在这县衙来的?” 白力侠当即道:“如今老哥是该告诉你,咱们并非单只为了寻找被劫的血玉龙,主要的是抓那几个大盗,韩侗韩老爷的全家一十二口,除了我女婿韩玉栋尚在这人间,其余的全都被杀了。” 塞北大侠马云龙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旁抓住白小宛的手,问道:“这可是真的?” 滴泪点着头,白小宛道:“爹说的全是真的。” 突然间,她哇的一声,一头撞在马云龙的怀里,痛哭起来。 塞北大侠马云龙道:“小宛!现在把眼泪收起来,等到把一群凶徒全抓到了,你再好好去你那公婆坟前,让他们地下有知,韩家娶了你这么个好媳妇。”他好像是个直肠子,“唬”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一摆手对县衙捕快李长虹道:“咱们这就去大牢,找杨文光去。” 边又对县太爷与卓重阳施礼,道:“马老四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何况杀的又是我外甥女的公公全家,这要是不把凶徒抓到,马老四食不知味,寝不安枕。” 也不等别人再说什么,一把抓住李长虹,道:“咱们走!” 望着马云龙的背影,县太爷道:“这位马壮士,豪气干云,真叫人佩服!” 卓重阳也道:“武林中正多奇侠义士,他们不求功名,默默行侠江湖,但求心安理得而笑遨江湖。” 白方侠却对女儿白小宛道:“如今你四舅也来了,你还不快点去弄些他喜欢吃的,也好让你四舅填饱肚子,好替咱们办事!” 县太爷当即道:“马壮士喜欢吃什么么,尽管往厨上吩咐,何用白姑娘亲自下厨?” 白方侠道:“我这位内弟,这几年也最喜欢小宛替他弄吃的,主要是他太宠他这个外甥女了。” 白小宛嘴一嘟,道:“四舅他才不宠我,为了练他教的梅花腿,我还挨了他不少骂呢!” 屋里几人,望着白小宛消失的背影,全都哈哈笑了。 另一面,县衙捕头李长虹,带着塞北大侠马云龙,二人急急的来到宝鸡县衙的这座大牢。 牢卒一看是捕头,自是立刻打开牢门。 重犯在牢,牢里又加派了人手,一连过了三道铁栅门,这才到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 这时候的毒书生杨文光,在经过一夜的失魂落魄而又苦不堪言的折腾以后,正在牢房干草地上,呼呼大睡呢! 就连哗啦啦的开启牢门声,也没有把他惊醒。 塞北大侠马云龙一冲而进入牢房,就见他双手箕张,一把把个沉睡中的杨文光提了起来。 “他娘的,你还睡得着啊!” 杨文光睁开眼,不由大吃一惊,还以为自己在做噩梦呢,不停的把个脑袋猛晃荡,一双鹰眼直不楞的瞧着面前几乎同自己粘糊在一起的马云龙。 “你想干什么?”杨文光惊慌的问。 “马四爷要吃了你!” 徒然一甩,把重心不稳的杨文光摔倒在地。 只见他戟指地上的杨文光,厉声喝道:“你小子真走运气,如果马四爷在斜峪关的大山里,知道你干了灭门大血案,杀死我外甥女全家,你想我马老四会叫你这么舒坦的骑马上宝鸡?马四爷一准卸下你小子的双臂,挖瞎你一双眼睛,只留你一口气在,一根绳子把你拴来宝鸡。” 杨文光一听,全身激灵灵打个冷颤,但他却强辩道:“谁说我与大韩村的灭门血案有关?” “好小子!你这不是已经招了吗?连我还不知道血案地点,你却说出个大韩村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容杨文光再说什么,一把又抓起坐在草堆上的杨八,右手暴伸,一掌插在杨文光的下巴上,用力一夹,杨文光的嘴巴已被捏开。 就听塞北大侠马云龙嘿嘿一阵阵笑,道:“王八蛋的,你下腭的两颗牙齿到什么地方去了?” 紧接着“嘶”的一声,把一件原本很体面的天蓝夹袍撕开来,只见杨文光的肩头上,正有一个伤口,看样子才结疤不久。 “小子!你这肩头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杨文光依然声色俱厉的,道:“姓马的!你不要血口喷人,世上缺少两颗牙的,有的是,肩头受点伤又能证明我什么?我劝你们尽早放我回长安,否则后果你们应该知道。” “呸!” 马云龙一口唾沫吐在杨文光的头上,一边又骂道:“小子!你这辈子别想再回长安了!” 一面徒然往杨文光面前一蹲,沉声道:“就让马四爷告诉你,你的那两颗牙,县太爷把它当成了宝物,就带在县太爷的身上,你这肩头的伤口,只有我那外甥女的棱形飞镖,才能插成这种模样,还有就是你被我摸过来的毒粉,你又能做何解释?小子!你认了吧!如果想少吃你马四爷的苦头,那就快把你们在这宝鸡的其余几人,招出来!” 杨文光冷冷一笑,道:“纯属巧合,不足为凭,就算你手中的毒粉,那也不是我杨某人的东西,你只是在栽赃而已!” “叭!” 马云龙徒然一个大嘴巴,打得杨文光红了半个脸,骂声有致的道:“王八蛋好狡诈,你等着马四爷收拾你吧!” 一摆手,道:“咱们走!” 于是,马云龙气唬唬的当先走出大牢,后面的李长虹却小声对怔在地上的杨文光道:“人生天地之间,就得像个大丈夫模样,大丈夫敢做敢当,何必像个踩不扁的癞蛤蟆?” 摇着头也走出了大牢。 塞北大侠马云龙又到了衙役的客厢中,当即把他所见,又对各人说了一遍。 只听县太爷道:“如今所缺的,只是一个证人。” 白小宛道:“姓杨的身中镖伤,正是棱形飞镖,我是不是可以当做一名证人?” 县太爷摇摇头,道:“他如果死不承认有那么一回事,你又能对他如何?” 突听塞北大侠马云龙道:“只可惜昨日同这厮一同上山的女子,不知是何人,要不然能把她找到,一切就应该齐备了!” 白小宛道:“舅舅见那个女子,不知是个什么模样?” 马云龙的双眼皮一压,大鼻梁一皱缓缓的道:“那个女子的模样很艳,大红上衣紫色长裤,提了个小包袱,走起路来一摇三晃,尤其她坐在马上,那个细腰好像个风吹杨柳条一般。” 突听县衙捕快李长虹道:“马爷提起那女子腰如柳条,她会不会就是失踪的那个风摆柳?” 这时候守在一旁的文案师爷,突然道:“依常理论断,这女子很可能就是失踪的风摆柳,而风摆柳那个女子,在送进毒面毒死秦岭四煞之后,就被这姓杨的凶徒骗往他乡,怕的是风摆柳招出是何人指使,不过……” 一顿之后,又道:“过了斜峪关,就是高山峻岭,山中虎豹狼群,就算大白天也会碰上,只怕这女子凶多吉少了。” 突见白小宛道:“看来这女子十分可怜,不如我快马加鞭,前往斜峪关附近看看,也许会碰到她。” 马云龙立刻道:“不可以!你一个女子,怎么能往那大山里摸去?” 白小宛立刻走到马云龙跟前,道:“四舅,你还不放心小宛呀!小宛可是跟你学的武功,难道你连自己全不相信?” 马云龙一怔,白小宛立刻又道:“四舅!你喜欢吃的红烧牛筋,小宛给你炖了足三斤,还有你喜欢的酒,马上都好了,等你吃完了好好睡上一觉,说不定等你醒来的时候,小宛已经回来了。” 马云龙望着白方侠道:“女儿是你的,你怎么说?” 白方侠似是无可奈何的道:“当前咱们这些人,似乎没有可派出的人,也只有让她走一趟了。” 县太爷哈哈一笑,道:“李捕头似是认识那个风姑娘,不如叫李捕头陪同白姑娘一同走一趟,也好有个照应。” 卓重阳道:“这样应该算是很妥当的安排了。” 于是,白小宛与李长虹二人,立即束装骑马,直奔扶风对面的斜峪关方向而去。 且说骑在马上的风摆柳,随着那匹马,顺着山道直往深山中行去,她在每走一段路,就停下来回头望一望,如今在她的心中,杨文光杨八爷,成了她的入幕之宾,只是杨文光临离开的时候,曾经非常笃定的对她说:“风姑娘,你只管骑着马往前去,我去办件事,不定顿饭功夫,我就会跟上来,那时候咱们往这大山里走,心里也舒坦多了。” 至于有什么可舒坦的?杨文光没有说,风摆柳自不愿多问,因为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女人,一总听任男人摆布的女人。 世上有许多不同类型的女人,但很多人一提起风摆柳这种女人,觉得她们这种顺从男人,凭男人摆布的女人,为水性杨花,其实女子水性杨花也好,顺从男人也罢,全都是因为男人的行为使然,所谓吹皱一池春水,于卿底事!自然也就无人好管闲事了。 风摆柳看看就要天黑了,加上山边的乌云开始向四处扩散,撩起的山风,也叫风摆柳心中害怕,到了这个时候,她真是前进后退全不对劲。 就在她仰头四下望,欲哭无泪的骑到一个两山沟交叉地的时候,突然间,从西面深谷中走出一个身体微胖的五短身材壮汉来。 能够在这种深山中相遇,那可真是缘分不浅。 只见矮胖汉子,一看到骑马的风摆柳之后,三脚并成两步,一下子窜到风摆柳的马前来。 一开始,双方不免都吃一惊。 矮胖的汉子,以为在这深山中哪会有这么勾人魂灵的女人出现,包不准是妖魔鬼怪的化身。 而马上的风摆柳一看面前的矮胖子,长的是一副笑弥勒样子,只是他的背上插了一把钢刀,万一是个打劫杀人的强盗,她的杨八爷不在,她不是要遭殃了! 呵呵一声干笑,道:“这位姑娘,你这是上哪儿呀?” 勉强的挤出一个笑脸,风摆柳细声细气的道:“我们从扶风来,只是跟我一同来的杨爷,还在后面没有跟来,不知他是不是迷路了!” 只见那胖子笑道:“姑娘你说的不错,你那条路是去扶风,我这条路可通往大散关,咱们如今站的这个地方,正就是两条山道合一起,再往那面走,就要走进更荒凉的踩云岭了,那儿可不能随便去呀!” “对!踩云岭,杨爷就是要带我去踩云岭的,他说在那儿他有个好住处,可舒服着呢!” 矮胖子一惊,急忙问:“你说的那个男人姓杨?” “是呀!”风摆柳双眉一挑,相当逗人。 “他可是叫杨文光,人们都叫他杨八爷的?” “是呀!”风摆柳开始有了笑。 “他人在哪儿?” “在后面,他叫我一个人先走,他会不会又去了扶风?” 看着风摆柳的急样子,矮胖的人立即道:“快回头,咱们去找他!” 风摆柳有些犹豫的道:“你这位爷可是……” “我叫姚光圆,人家都叫我笑弥勒姚一刀,我是杨文光的二哥,昨天才回宝鸡经大散关折回来,我也正在找杨八弟呢!” 一听是自己人,风摆柳还真的放心不少,立即调转马头,跟着笑弥勒姚光圆,折回原路,还未曾走多远,看看天色,已经是天黑下来了。 处在这深山大岭中,风摆柳庆幸自己遇上了杨文光的姚二哥,只要有个男人在身边,风摆柳就会睡的安稳。 要知这姚光圆,正是秦岭八大盗之一,除了老大伍亿之外,就是姚光圆比较诡计多端。 本来血玉龙到手后,送给买主,但买主不收,且言明案子正值热潮,不愿惹事,十万两黄金早已备下,但需要失宝方面的血案完了以后,买方才能成交。 也因此,血玉龙如今好端端的放在踩云岭。 然而,十万两黄金,是个诱人的数目,因而袖里乾坤伍亿不得不急急的派出老二笑弥勒姚光圆,再走一趟宝鸡。 也就在他与韩五爷接头以后,才发觉事态相当严重,而杨文光又不知去向,为了宝鸡的大牢里,还有一个秦岭四煞之一未死,他才冒险装扮成衙役模样,想混进宝鸡大牢,刺杀那名尚未死的四煞之一。但他哪里知道,这秦岭四煞早已全死,等到他才进了第一道铁栅门,就因为他的那个模样特殊,而被新上任的牢头识破,一场混战,姚光圆十分幸运,因为白小宛身体尚未复原,有些力不从心,否则他可能就走不脱了。 且说风摆柳在姚光圆的维护下,就找了一处岩穴,看来还怪清爽的,姚光圆帮着把个薄棉袄与一张毛毡自马背上取下来,还亲自为风摆柳铺在岩穴中,自己却守在洞穴。 风摆柳实在是太困乏了,倒下来没多久,就睡着了。马鞍袋中,杨文光事先买的芝麻大饼与酱牛肉,正好对了姚光圆的胃口。 姚光圆边喝着酒,一边啃着酱牛肉与大饼,当然,眼睛却停在凤摆柳的身上,红短袄紫长裤里面,一定裹了个白不溜丢的玉体,他娘的老八也真会享受,办正事兼办私事,还带个叫人心痒痒的娘们。 他心中想的,虽然有些过火,但他还是没有马上下手,因为终究她是老八带的人,如果老八知道,十多年兄弟之情,全都得泡汤。 前半夜没有有睡得稳,后半夜附近有狼叫,姚光圆知道这时候更不能睡,如果一个失神,包准进入狼腹。 只是他在想,面前这女子,碰到自己也算她走运,否则再要直着往深山中走去,那儿可有许多花豹,她这身细皮白肉,恐怕连骨头都得进入豹腹。 月亮在飞逝的厚云层中,偶而洒下一点光芒,但瞬间又被乌石遮住,山风又开始大了,而呼啸的山风中,在附近树叶的簌簌响应下,突然间,一连十儿声“呜呜”狼嗥声,传进了岩穴中。 突然间,风摆柳在睡梦中一惊而起,就听她哇的一声,双手箕张,整个身子投迸姚光圆的怀里。 这可是:美人投怀送抱,英雄得意之时。 姚光圆一看,来了个反抱,结结实实的把个风摆柳抱在自已胖嘟嘟的怀里。 “我好怕!” 姚光圆忘了回话,两只胖手,尽在风摆柳的身上招呼,心想,他娘的,这娘们好像没有长骨头嘛!除了软绵绵,就是光滑溜溜的。 “姚爷!我好害怕!” 一句姚爷,这才把姚光圆的出窍灵魂唤了回来。 “姑娘!你不用怕,有我姚光圆在,包准比杨八在还管用!” 姚光圆似是故意的说了这么一句一语双关的话,但风摆柳怎会听得懂? 于是,姚光圆火了! 当然,他的这个火可不是要发脾的人,而是欲火高张的火! 最明显的表示,就是他的两只胖嘟嘟的手,七上八下的尽在风摆柳的身上捉迷藏。 起初,风摆柳还以为这姚光圆是在安慰她吧,哪想到越来越不是味道。 在她的直觉上,以为在这深山中,怎么还能再搞七捻八呢? 也就在这个意念中,风摆柳软叭叭而又苦兮兮的道:“姚爷!这时候怕不作兴来那事吧!” “姑娘,就算是施舍一次如何?” “姚爷!只要你看得起我风摆柳,赶天明找不到杨爷,风摆柳一定陪你姚爷在扶风住上一阵子,你看如何?” 话都已经敞明了,姚光圆再不识相,也得吞口水,硬把欲火熄灭,不过他打心眼里望着,明天千万可不要碰上杨八。 其实,他是没有碰上杨八,因为他碰上了另一个几乎要了他命的厉害角色——铁脚媳妇白小宛 第 十 章 天总算泛白了,因为一夜惊吓的关系,风摆柳却倒在软叭叭一身肥肉的姚光圆怀里睡着了。 姚光圆没有叫醒风摆柳,因为他实在想多抱一会儿这个风情万种的风姑娘,所以姚光圆即使想换个坐姿,也咬牙强忍下了,他怕把怀里的风摆柳动醒。 说也奇怪,人的眼珠子不能固定瞄着一件物或某一点,它必须要在眼眶里打转,才能使人保持清醒,如果直不楞的望向一点,疲倦马上就会跟进。 笑弥勒姚光圆就是这样,他那弥勒佛的一双笑眼,就直直的盯在风摆柳那大白菜心般嫩的脸蛋上,一眨不眨的直瞧,于是,他也有了倦容,头一低鼾声跟着发出来,两个人就这么互偎互依的挤在这个岩穴里睡着了。 这真是一场好睡,太阳光斜斜的把风摆柳的眼睛刺醒,她才自姚光圆的怀里爬起来。 姚光圆迷蒙中的两臂用力一搂,却是空的,睁开眼,这才发觉风摆柳已走出穴外。 于是,笑弥勒姚光圆一整衣衫,呵呵笑的走出岩穴,一面道:“真是一阵好睡,咱们这就上路吧!” 风摆柳一笑,随手取出一些吃的,姚光圆自是不客气,二人蹲坐在穴外面,边吃边聊。 “风姑娘,我看杨八已经把你丢下不管了,要不然这时候还没有他的影子?” 风摆柳一声长叹,道:“杨爷为什么要这样?我处处全听他的,他也对我很好,怎么会把我丢下来不管?” 笑弥勒姚光圆冷然的道:“你知道杨八的外号是什么?人称毒书生,你想一个被人称做毒的人,他什么事不能做?而且是大反常态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他都会做得出来。” 有道是,“财迷心窍,色失本性”。 “财迷心窍”,就会不择手段。杀人放火全干得出来。 “色失本性”,进而色胆包天,仁义道德被抛诸脑后。 杨文光可是姚光圆的把兄弟,兄弟们合力闯名号秦岭八大盗,十多年来着实弄了不少,如果这八个人各奔东西,一准都是家财万贯的大富豪,只可惜八个人全都忙于弄银子珠宝,而忽略了这一点。 如今笑弥勒姚光圆为了风摆柳,照样把个杨文光说成不是人,这正应了那句老话,什么是朋友?纯粹互为利用,什么又是兄弟?张开嘴巴各啃各的。 而风摆柳却不懂这些,她是个女人,她绝对不是人尽可夫的那种一女再吃两家茶的女子,因为她的表现中,己坦诚的告诉人们,她是个弱者,一个弱者,对于男人,尤其是像刀口上奔波的人,她能怎么样?当然只有认了。 既然有这种想法,倒不如一应顺从,也好皆大欢喜。 于是,姚光圆翻身上马,风摆柳仍然坐在姚光圆的怀里,就像坐在杨文光怀里一样,她唯一的感触,就是自己坐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至于这个男人是谁,她管不了,因为她是个弱者。 山中小径不平,人骑在马上,那种左颠右晃的味道,本不好受,只是如今马上坐的,一个是胖嘟嘟的矮胖子,另一个是柔美娇嫩的女娇娃,风摆柳像窝在一个大棉被里一般,而姚光圆像是抱了一个硕大的香布袋。 就在二人挤挤蹭蹭的骑着马,快要到斜峪关的时候,太阳光斜斜的把条河照得发亮,马上的姚光圆却在心中暗暗高兴,因为杨文光终究没有出现。 “风姑娘,咱们到了扶风,我带你去一家最好的大饭店,好好的住几天,你放心,姚某人绝不会亏待你的。” 风摆柳当即道:“姚爷!说实在的,风摆柳遇见你们,真是幸运,因为你们对我都是那么好!” 姚光圆一笑,道:“只是我比他们待你的更好,不信你等着瞧。” 姚光圆还正在风摆柳的嫩白脖子根上哈大气呢,突然间,一阵蹄声自斜峪关方向驰来,姚光圆心中一愣,暗自骂道:“他娘的杨文光,你这时候如果出现,姚二哥只好翻脸不认人了,娘的你这不是等于吊足了二哥的胃口?” 只是,他心中骂的并未自口中冒出来,却一变而成了冷水浇头,因为迎面两骑,一男一女,而那个艳若桃李,美似天女的女的,却正是前天一大早,同他在宝鸡县衙里干过一仗的女罗刹,而后面的男子,从那身打扮看,不正是宝鸡县衙的捕头吗? 山道上,狭路相逢,就算想躲也来不及。 四个人正好是两男两女。 突然间,自后面追上来的李长虹,高声叫道:“马上坐的不是风姑娘吗?你怎么会在这儿?” 风摆柳当然知道捕头李长虹是何许人,当即无奈的道:“爷!我没有杀人,你们不要抓我呀!” 她这一开口,捕头李长虹就心里明白,风摆柳是被人骗跑的。 心念间,当即哈哈一笑,道:“风姑娘,你这可是上了贼人当了,衙门里没有一个人说你杀了人,再说你也不像个杀人的。” 一顿之后,又道:“回去吧!你尽放宽心,李爷我拍胸脯担保,你绝对没有事!” 于是,风摆柳的眼泪流下来了,几天来东奔西逃,风刮日晒,对于她这种娇柔的纯女人,几乎等于是一种残忍,她的哭,那是自然的流露,是内心痛苦的发泄。 就在这时候,笑弥勒姚光圆已缓缓的下了马,蝎尾钢刀已握在手中,一面横着身子往斜坡的乱石中退。 在他想来,面前这个女子,三寸金莲一点点,只要移向高低不平的乱石堆中,对自己只有好处而无害处。 然而,白小宛右手长剑打横一摆,竟然那么轻灵的与姚光圆成平行的进入乱石坡上,一双美眸,直直的盯着横移的姚光圆。 原本是一双妙目,可是姚光圆却无法消受,因为他曾与白小宛交过手,他心里有数,实在没有把握从她的手里溜走,如果不是事先备有一匹马,他可能已经被抓在宝鸡的大牢里了。 如今又在这山道上被兜住,看来只有放手一搏了。 夕阳已经偏西,山道的两边,一边是捕头李长虹,他手持钢刀,随时准备支援,另一面却是满含泪痕惊悸莫名的风摆柳。 于是,突听白小宛清叱一声,徒然间挥剑迎头劈去,耀眼夺目的刃芒,窒人气息的冷焰,像极了破空的闪电,疾快得无与伦比的划向矮胖的姚光圆。 姚光圆大喝一声,奋力举起手中的蜗尾钢刀,而他的人,却在刀剑互碰,火花崩现申,横里移出五尺,紧跟着他人贴地一旋,人刀离地不过二尺,风卷残云般击向追击而来的白小宛。 姚光圆的这一招,阴损毒辣具有无比的威力,只要他的蝎尾钢刀能扫中白小宛的双足,这场仗的主宰,就全落到他姚光圆的手中了。 就在这事起仓促,白小宛的险象乍显的时候,就听白小宛冷冷一笑,道:“来得好!” 不见她有任何动作的前奏,人却直冲而起,然后就见她空中一拧身,头下脚上,长剑开道,直奔侧身仍在弯腰的姚光圆。 姚光圆一刀扫空,心中大吃一惊,急忙举刀封架星光打闪的白小宛奔来的剑尖,却不料那穿心的一剑被他刚刚挡过,而眼前黑影一晃,突然间,就在一声脆响中,直觉的脸上一阵穿心胀脑刺痛,人已翻滚到斜坡下的山道旁,本能的,姚光圆一长身,发觉自己正好跌落在风摆柳的身前。 一长身,就在风摆柳“哎啊”声中,笑弥勒姚光圆一把搂紧风摆柳。 这一回他可没有表示出任何温存,更没有在风摆柳耳畔巧言令色的咕浓几句,而是一把锋利的蝎尾钢刀,狠狠的架在风摆柳的脖子上。 只听他大声喝道:“站住!只要你敢过来一步,姚爷先就把这娘们宰了!” 白小宛戟指笑弥勒姚光圆骂道:“你要不要脸?” 捕头李长虹也道:“姓姚的,你这么一来,就算不得什么英雄人物了!” 姚光圆冷冷一笑道:“非常时期,权宜之计,说不上英雄不英雄的,只要你们撒腿走人,这女人就算活命了。” 嘿嘿一笑,姚光圆又道:“所以说,她的命操之在二位的手里,我姚某人只是操刀而已。” 白小宛气的说不出话来,银牙咬的咯咯响。 还是捕头李长虹老到,闻言哈哈一笑,道:“姓姚的,闻听你们秦岭八大盗全都是人物,怎么你会这么窝囊,掳个娘们当护身符,这往后还怎么在道上闯?” “他娘的!你要是再放屁,老子这就动手了!” 风摆柳突然哭道:“姚爷!你真的狠下心来杀我吗?我答应陪你去扶风住的,你怎么还拿刀子……” “闭嘴!”姚光圆暴喝一声。 风摆柳闭上了嘴,但她的泪水却不断的流,流过了她那细嫩的脸颊,落在那把架在她脖子根的蝎尾钢刀上,在斜阳的照射下,酷似一颗颗透亮的珍珠。 于是,白小宛的心开始软化了,女人,谁叫女人是弱者?风摆柳当然不能死在这儿,这趟快马加鞭的赶来此地,为的就是找这风摆柳,如今人既然找到了,算是达成了任务,至于这个姓姚的,能抓住更好,否则,他早晚也难逃被捕的命运。 在她的这一心念间,白小宛以剑指着满脸是血的姚光圆道:“放了风姑娘,你滚吧!” 左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被白小宛的足尖踢破鼻头流的血,姚光圆哈哈笑道:“要姚某放人,当然是接受姚某的条件,那就请骑上你们的马,退回斜峪关,我这才能放人。” 捕头李长虹骂道:“姓姚的,你别不识相,白姑娘这是慈悲心肠,她说放你,你的这条命算是又从鬼门关绐捡回来了,你要是不识好歹,那你就杀吧,反正风姑娘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子,她死对我们只是一声叹息,实在说,关我们什么事?而你才是我们要捉拿的大盗要犯。” 捕头李长虹这是言不由衷,只是能唬则唬,也算是一种权宜之计吧! 但听到姚光圆的耳朵里,还真的发生了作用。 只见他仰头四下一瞧,木然的道:“既然你这么说,也罢,我只要风姑娘陪我走一段山路,等我二人攀到岭头上,姚某一准把风姑娘留在岭上,到时候你们把她带下来就成了。” 捕头一看白小宛,只见她微一点头。 于是,捕头李长虹道:“冲着你还是披的一张男人皮,我们权且信你一次,姓姚的,我可把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动了风姑娘一根汗毛,你今天就算死定了。” 嘿嘿一声冷笑,姚光圆一搂风摆柳,立即往后面的岭上攀去,白小宛与李长虹二人没有动,只站在那儿仰头望,偶而还听风摆柳“哎呀”一声,不过那种“哎呀”与风摆柳在扶风被马云龙的石头砸中所叫的声音不同,因为这时候的叫声,充满了惊悸与无奈。 一段不算短的山坡路,就在高低不平中攀过去,途中风摆柳也几度挣扎,但那只是一种本能的抗拒,在姚光圆有力的挟持下,她的挣扎是不会起任何作用的。 终于,妙光圆与风摆柳攀上了岭巅,远远的,只见姚光圆把风摆柳往一棵大树干上一放,然后自己也上了那棵树,把风摆柳又拉上一段,这才一飘落下树来,哈哈大笑的朝着山岭下面看。 岭下的白小宛正欲上山,却被李长虹挡住,因为他还没有弄清楚,姚光圆在搞什么鬼。 这时候的岭上面,姚光圆笑指风摆柳,道:“风姑娘,咱们好像无缘份,二爷心里实在不甘。” 风摆柳这时候却福至心灵的在树上道:“姚爷。你快走吧!风摆柳心曳还是很感激你的,我就住在宝鸡的街头,渭水河边上,你随时来我都欢迎。” 就是这么几句话,风摆柳真的还救了自己,因为在笑弥勒姚光圆的手中,正握着一个鸭蛋大小,有棱有角的尖石头,正准备砸向风摆柳的脑袋上,却因为风摆柳的这两句不痛不痒的好话,而使得姚光圆刚聚的手劲,又松了下来。 其实就算再恶的人,一旦听到两句捧自己的好话,多少都会迟疑一下,而风摆柳在姚光圆的心目中,显然以为她是杨文光的姘头,再加上老话一句。伸手不打笑面人,于是姚光圆手里的石头又丢下了山沟。 就在这时候,姚光圆已发觉那个一脚踢破他那肥胖脸蛋的女子,正协同衙门的捕头李长虹,直往这山顶上冲来,二人手中的刀与剑,迎着斜阳像一面镜子一般直打闪芒。 看了这情形,姚光圆破口骂了一句:“他娘的!真倒霉。” 终于,他又看了一眼可怜兮兮,萎缩在树枝上的风摆柳一眼,而且风摆柳却正眼巴巴的望着他。 一口唾沫咽下肚,姚光圆抹头就走。 其实姚光圆并非是走,而是逃,因为他尽往难行的绝壁上面窜去,白小宛与李长虹还未曾冲上山岭,姚光圆却已消失了踪影。 于是,就在风摆柳的哀求呼叫中,捕头李长虹还真的费了不少气力,才把个风摆柳从树上抱下来。 白小宛心中仍然有着不放过姚光圆的念头,她四下里追出察看一阵,忿然的又走回来。 望着白小宛的一双比自己还要纤巧的三寸金莲,风摆柳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捕头李长虹用力的搀扶着风摆柳,一步一歪,两步一闪的走下岭来,白小宛早已坐在马背上了。 “白姑娘,咱们还得快些走,约莫着天黑的时候,赶着过河。” 白小宛道:“咱们今晚不住店,连夜往宅鸡赶。” 捕头李长虹道:“就依着白姑娘,不过总得到扶风镇上吃顿饭,歇歇腿,风姑娘才能跟咱们一块上道。” 白小宛一看惊吓过度的风摆柳,笑道:“说的也是,我还真觉着有些饿了呢!” 于是,三人均骑上马,直奔斜峪关,过了河。 那已经是最后一班船了,船老大撑过河,就要扛起他的篙回家呢,如今又来了三匹马,船小,必须分两次撑。 船上站着两位姑娘,却是不问型的两人,船老大心里明白,姑娘家手里握着剑,那一准是泼辣型,另一面,风摆柳却楚楚可怜的模样,只不知这是谁家的姑娘。 三人一到了扶风,正好店中已开始上灯。 也真是巧,风摆柳又被带进她和杨文光住过的那家店,不过这次他们不住店,只向店中要了一些吃的。 三个人一面吃着,捕头李长虹试着问低头喝着一碗牛肉汤的风摆柳,道:“风姑娘,有个叫杨文光的,已经被我们抓入大牢,据他说,是你毒死了秦岭四煞。” 风摆柳一惊,几乎又哭出来,道:“我没有,我怎么会去毒死我的心上人呢?” 捕头李长虹伸手拍拍风摆柳的手,笑道:“是呀!说什么我们也不信,大伙全以为,必定是那个姓杨的,在你送进大牢的牛肉面里动了手脚。” 风摆柳道:“爷!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天他到我的屋里,教我怎么进大牢,怎么打点,他的那些安排,一定有着计谋,我上他的当了。” 捕头李长虹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一定是他叫你赶快逃走的吧?” 风摆柳的大眼一瞪,道:“对呀!” 李长虹故意一拍桌子,狠狠的道:“王八蛋,好狠心!” 风摆柳一惊。 却听李长虹又道:“姓杨的利用你的手,杀了秦岭四煞,然后又把你拐走,而你还对他透着感激,风姑娘你说,这姓杨的可够阴狠毒辣了吧?” 风摆柳一怔,她有些想哭,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就算她如今已经知道被杨八利用,但她又能怎么样?除了表现出女人的本能,流泪之外,她还能怎么样? 于是,捕头李长虹对白小宛施个眼色。 就见白小宛一笑,一手搁在风摆柳的手背上安慰的充满了关怀的,道:“风姑娘,如今有我白小宛在,你谁也不用再怕,咱们都是女人,我懂得你的心。” 把凳子又拉近一些,白小宛道:“我们捉了那个姓杨的,正准备过堂审问,到时候你只要实话实说,我保准你不会有一点罪。” 风摆柳道:“人真的不是我毒死的,姑娘一定要相信我。” 白小宛把风摆柳的手抓得更紧了,一种鼓舞作用,也开始在风摆柳的心中激荡。 却听白小宛又道:“你这就跟着我回县衙,如果大人在堂上问话,你只管照实说,姓杨的己经是阶下囚,他不敢把你怎么的。” 看着风摆柳直点头,白小宛放心的又问道:“你怎么会碰上那个自称姓姚的?” “那是昨天晌晚,天都快黑了,跟我一同往山里去的杨爷,一直没有跟上来,我正感害怕的时候,那位姚爷却从另一条山谷中走来,还真亏遇上了他,要不然昨晚上可能就被野狼吃了。” 白小宛一听,多少还真的替风摆柳捏了一把冷汗。 于是,三人放下碗筷,捕头李长虹会过银子,三人这就连夜上路。 三人快马加鞭,三更刚尽,已到了宝鸡。 白小宛带回了风摆柳,还真的使大伙大吃一惊。 就在客厢里,县太爷把各人全请到。 卓重阳愈来愈有信心追寻大内失去的血玉凤,已可断定,在血玉龙的这件案子侦破的时候,也会水落而石出,也因此,他已有了积极参与的心情。 塞北大侠马云龙如今由于宝贝外甥女的婆家遭到灭门大血案,如果他不把这件案子弄个一清二楚,他绝对不会轻言离去。 当然,白方侠更是全力以赴,非要把凶手揪出来不可。 大家在这客厢中,挑灯商议,风摆柳也被带进来,县太爷还赏了她个座椅,让风摆柳的心平静下来。 县太爷先把风摆柳仔细的看了一遍,他发觉这个女子是个红颜薄命相,红颜两颊生色相,双眸斜挑唯薄命,再加上个性温驯,那是男人心中的尤物,如今遭逢这么个狗屁倒灶的大案子,弄个不好就有杀身之祸,如今总算上天有眼,没有落在贼人手里。 心念间,县太爷问道:“风姑娘!一切情况,李捕头全对你说过了,如果本县在大堂上叫你指认,你可愿意?” 风摆柳欠欠身,道:“民女愿意!” 县太爷一笑,又问道:“你能不能把一路跟着姓杨的情形,再说一遍?” 于是,风摆柳毫不考虑的,把杨文光带着她一起上了高原上的大韩村,然后又因为杨文光的受伤,而带她远走扶风上踩云岭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只听白方侠道:“大人,这一下连那大韩村的韩五爷,也攀出来了。” 县太爷哈哈一笑,道:“这可是一件大功劳,白姑娘!本案这头一功,可就记在你的头上了。” 白小宛眸中有泪,道:“民女只求能替我公婆一家报仇,于愿已足矣。” 塞北大侠马云龙当即道:“孩子!四舅也来了,这件事你可以放心了。” 于是,卓重阳当即对县太爷道:“大人,有道是打铁要趁热,咱们就在这半夜三更天,把那个死不认账的杨文光,提上大堂,好生的盘问盘问,看他是个怎样的说法。” “本县就依卓大人!” 于是,捕头李长虹立即传下命令:“大人升堂!” 大半夜里,宝鸡县衙的大堂上灯火通明,三班衙役,文案师爷,刑堂手与陪审人员,全部到齐。 没有多久,宝鸡县太爷冠戴整齐的高坐在大堂上。 惊堂木与吆喝声中,大牢里提到毒书生杨文光。 夜暗的灯影下,县太爷那眯眯眼瞪得很大,只见他戟指堂下的杨文光道:“杨文光,大韩村的韩侗一家灭门血案,可是你做的?” 杨文光环视堂上四周一眼,冷冷的道:“笑话!杨文光堂堂总督衙门副将,岂能执法犯法?大人,这可得要有凭有据呀!” 县太爷惊堂木一拍,喝问道:“既然不是你做的血案,为什么你指使风摆柳风姑娘,为牢中的四个要犯送吃的,而你却暗中下毒手毒杀牢中的要犯!” 杨文光一听,当即叫道:“你们这是从何说起?再说我又不认识什么风姑娘的,怎么会指使她做出犯法的事?” 县太爷一声冷笑,道:“看来不把证人叫在你的面前,你是不肯招的了。” 于是风摆柳战战兢兢的上了公堂。 “杨爷,我……我……” 杨文光戟指风摆柳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风摆柳一怔,道:“杨爷,你把我带走,还到过高原上大村,后来你受了点伤,又把我带到扶风,咱们不是上踩云岭吗?你把我丢在深山里,差一点被狼吃了呢!怎么你全都忘了?” 杨文光几乎要扑向风摆柳,只听他骂道:“看你这副德性,杨爷会看上你?你这是在胡说八道。” 县太爷冷冷一笑,道:“杨文光!张开嘴巴来!” “干什么?”杨文光一惊。 只见县太爷对一旁的捕头李长虹道:“拿去比一比看。” 李长虹在县太爷手中接过两颗牙,立即走到杨文光面前,笑道:“杨大人,你张开嘴巴。” 杨文光指着李长虹手上的牙齿道:“你要干什么?” “只是比对一下,看看是不是杨大人的牙!” 到了这个时候,杨文光也只好把口张开了。 只见李长虹——面比对,边说道:“从杨大人的伤口上看,掉的这两颗牙还没有几天嘛!” 他这一说,无异证明牙是杨文光的。 县太爷立即喝道:“有罪之人,岂可站着回话!” 立刻四周暴喝一声:“跪下!” 杨文光还想硬撑,却被一个衙役一棍子击在腿窝,就听“扑通”一声,毒书生矮了半截。 只听县太爷道:“杨文光,你解释一下你这两颗牙,为什么会掉在大韩村的凶宅?” 杨文光没有说话,县太爷当即又道:“这两颗牙齿本县拾获的时候,在场至少有十人以上,你能否认这不是你的?” 一面一摆手,道:“把韩相公请来。” 于是,苦主韩玉栋缓缓的走进大堂,当他一看到堂上跪的杨文光时候,尤其是在灯光下,立刻奋不顾身的扑过去,一面口中厉叫道:“凶手!还我一家命来!” 杨文光似乎认得这韩玉栋,那可是他亲自下的手,怎么会没有死? 心念间,当即道:“我没有杀你全家,杀你一家人的,是那秦岭四煞所为。” “也有你,你还赖得了,那晚你穿的是件紫袍,可是你的那对鹰眼,尖尖的嘴巴,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还想狡赖?” 突然间,杨文光高声道:“我杨文光可是堂堂总督衙门副将,就算是犯了王法,也轮不到你这小小的县衙来审问,除了总督衙门,杨文光拒绝一切答复。” 县太爷一听,不觉一愣,突见白小宛一纵而落在杨文光的身边,一把捉住杨文光的右手,厉叱道:“姓杨的,一个总督衙门副将,就可以胡作非为?我问你,那天晚上你们三个杀我一人,另外两人呢?” “不知道!” “你不说白小宛也会把他们揪出来的,而且我还要告诉你,白小宛不只是揪出三个秦岭八大盗,一个也别想逃掉。” 杨文光一听,大吃一惊,但他表面仍然装做不懂的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哪儿来的秦岭八大盗啊!” 白小宛冷冷一笑,道:“你别一问三不知,赶天一亮我再把另外几人捉来,到时候看你还有何话说。” 县太爷突然把个惊堂木一拍,高声道:“杨文光,如今人证物证全在,你还敢逞口舌之能,来人呀!” 众衙役一声暴喝。 就听县太爷喝道:“先打一百大板,如果不招,再上大刑。” 杨文光高声抗辩道:“你敢对总督衙门的人无理!” 县太爷道:“办了你这名江洋大盗,有一天督府怪罪下来,大不了我这顶乌纱不要。” 看样子县太爷真的豁上了。 于是,一阵劈哩啪啦,把个毒书生打的两腿血迹斑斑,动弹不得。 一阵毒打之后,两个衙役又把杨文光拖拉到大堂上。 县太爷的惊堂木“啪”的一声,杨文光徒然一震。 “杨文光!到了这个时候,你如果仍想狡赖,那可是在自讨苦吃。” 杨文光厉声叫道:“一个小小县官,敢对我这总督衙门副将动刑,这笔账该怎么算法?” “一个罪无可赦的强盗,还敢咆哮公堂。” 县太爷清癯的脸上,现出了冷峻的寒气,立即喝道:“大刑伺候!” 原本为了大韩村的这件灭门血案,谁都知道是这杨文光下的毒手,有物证,更有人证,连塞北大侠马云龙也在杨文光的嘴巴里得知他是秦岭八大盗之一,这是绝对错不了的,只是这杨文光就是死不承认。 一旁的马云龙气的直跺脚,白氏父女自然也很急。 突听一旁的风摆柳道:“杨爷,你要带我去踩云岭,我也答应了你,如果不是你对我这么说,风摆柳怎么会知道有个踩云岭?” 杨文光猛回头,骂道:“闭上你那张臭嘴!” 风摆柳伤心的想掉泪,突听白小宛道:“风姑娘,你不用怕,天一亮我带你去大韩村,看看杨文光是把你带在哪里住一夜,我会把那人手到擒来,同这恶徒对质。” 一顿之后,白小宛又道:“风姑娘!你可还记得你在大韩村时候住在什么地方,房子是什么模样吧?” 风摆柳毫不考虑的道:“记得,那一户有好多好大的房子。” 杨文光突然间如一头疯虎般要扑向风摆柳,却被两个衙役在他的淌血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哎呀”一声,杨文光几乎昏死过去。 就听他躺在地上,侧身戟指风摆柳,骂道:“杨八后悔没有听三哥的话,把你这个妖精做了,看样子你可真是个扫帚星,谁惹上你,全得没命。” 县太爷惊堂木一拍,喝道:“杨文光,本县再问你一次,大韩村的灭门血案,你是招认不招认?” 杨文光抬起上身,环视大堂上各人一眼。 就在一群人当中,只有韩玉栋,他透着“亏心”以外,其余的,他都是以一种“恶狠狠”的毒眼逼视过去。 于是,杨文光咬着牙,道:“既然把柄全落在你们手里,杨八爷认栽了。” 县太爷心中一紧,急问:“这么说来,你是愿意招认了?” 杨文光冷然的道:“杨文光招认可以,但需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杨文光至死也不吐一个字,叫你小子无法落案。” 县太爷大怒,正要喝叱,却发觉一旁的文案师爷在拉自己的衣袖,当即道:“你有什么条件?说出来看看!” 杨文光道:“大韩村的灭门血案,不错的确是我杨八与秦岭四煞所为,从头到尾,全是我五人所做,老实说,为的就是姓韩手中的血玉龙。” 他喘了口大气,又道:“那血玉龙被我携回踩云岭一处危崖中藏了起来,这件事也只有我一人知道,大丈夫敢做敢当,不能诬赖无辜,如今我们五个人全被你们抓到,要杀要剐,那就请便。” 县太爷道:“既然你这么说,本县暂且相信你今日所招认的供词,你就在上面画个押。” 杨文光伸手一搁,道:“我的条件还没有说出来呢!” 县太爷当即道:“那就快说。” 杨文光道:“杨文光如今仍然是总督衙门的副将,不能在你这小小的县衙门坏了总督大人的威名。” 冷冽的环视堂上各人一眼,杨文光又道:“案子我在你这县衙里招认,并且也按例规画押,只是杨文光画押之后,还请马上把本案移到总督衙门,就算杨文光该死,也要死在总督大人的刀下。” 县太爷想不到这既奸且诡的杨文光,会提出这个要求,不由冷笑一声。 而文案师爷又在拉县太爷的衣袖。 于是,县太爷一笑,道:“好!本案一结,本县已没有责任,自当把你送上级衙门处理,你先把今日口供画押吧!” 杨文光想不到县太爷会这么爽快,还以为他怕事,急着把这件案千推出去呢! 终于,他在自己的口供上画了押。 县太爷取回杨文光的口供,冷冷一笑,道:“那夜伙同你,你们三人在凶宅中合着力,围杀白姑娘的另外两人是谁?” 杨文光一愣,急急叫道:“灭门血案,共是五人,不信你只管问苦主,至于另外两人,那与此血案无关,何必再节外生枝,多此一举?” 县太爷一笑,道:“杨文光,亏你还混在总督衙门当差,你也不想想,如果本县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把个不明不白的大血案往上衙一送,上面怪罪下来,我拿什么去搪塞?” 杨文光开始发觉自己在往这个县太爷撑起的布口袋里面钻,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就会送往长安。 心念及此,当即道:“杨八过去正是人称秦岭八大盗之一,不过这件血案,却是我杨八一人策划,在秦岭四煞的协助下做的,如果大人不信,尽管去查吧!” 县太爷一怔,他发觉快要进入口袋的杨文光,又在缩脑袋,往外抽,还好已经有了部份供词。 冷然的一拍惊堂木,县太爷道:“杨文光,像这种大血案,并非本县小看你,你杨文光绝对做不了主,再说你怎么会知道韩侗韩大人手中有个血玉龙?还有那血玉凤呢?” 杨文光一听血玉凤三字,不由自主的打个冷颤,急急的叫道:“韩侗家里只有一个血玉龙,哪里会有什么血玉风?这可是没影的事。” “谁说没影?如今你们秦岭八大盗的纰漏可大了,连皇上的东西你们也敢盗。” 杨文光急忙道:“大人!你不能无中生有,这可是灭族的罪!” 县太爷立刻道:“既知灭族大罪,还敢起盗心,这能怨谁?” 一顿之后,县太爷在杨文光的惊悸中,立即又道:“不过这两件宝物,可全是无价之宝,约莫着你杨文光也没有那么大的胆,敢于偷盗皇上的宝物。” “本来不是我盗的!” 杨文光话才落,县太爷立即道:“那是谁?” “是……” 堂上的人全都心中一紧,而坐在一旁的卓重阳,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 第十一章 杨文光似是说溜了嘴,但他还是及时的刹住,但见他鹰眼一瞪,随即又道:“是……是谁?我怎么会知道?” 县太爷像是泄了气一般,但转念间,又问道:“杨文光!” 杨文光没有回答,但却把脸仰得很高,尖而光的下巴,一翘一翘的,面露木然。 县太爷缓缓的道:“杨文光!你可愿意将功折罪?” 突然间,杨文光一阵冷笑,然后由冷笑变成大笑,一对鹰眼中,几乎笑出泪来,边擦拭着,说:“我的县太爷,你真的把我杨文光当成三岁小孩子了!像我犯的这件灭门大血案,还想着将功折罪?别逗了!” 县太爷面色凝重的道:“你不信?” 杨文光嘴一咧,又一扁,好像懒得再说话。 其实,他不是不说话,他怕再说漏了嘴,那么秦岭八大盗可真的全完了。 且说毒书生杨文光在铁证如山下,自知无法狡赖,只有一狠心,来个一人担当,然而宝鸡大堂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如今杨文光唯恐把弟兄们扯进案子,来一个哑口无言低头不语。 只听县太爷当即道:“杨文光!本县不妨说给你听,本县也相信,你必然也知道那血玉凤的下落,只要你能说出那血玉风的下落,本县只要上奏,或可保你一命。” 一顿之后,县太爷又道:“要知这血玉凤乃是皇上宠物,与这血玉龙自是不同,也许皇上一高兴,免你一死,那是谁也难以意料的。” 杨文光仍然是紧闭着嘴巴不言不语,他甚至开始把头低得更低。 一看这情形,县太爷当即又道:“杨文光!你要好好想想,不要傻到以自己的命价换取的银子,供他人去享乐,那可是天底下最傻的人。” 惊堂木一拍,县太爷高声道:“犯人送入大牢,好生看守,等候人犯到齐,再行审问,退堂!” 于是,杨文光又被拖入大牢,只是这一百大板,痛的他龇牙咧嘴,哼咳的睡不着觉。 折腾了一夜,已近五更,各人也分别回房安歇。 一路回到后院的客房里,大内高手乾坤掌卓重阳,不停的寻思着,看情况宝鸡大堂的突然提起血玉凤,这对于毒书生杨文光来说,看得出他的反应极不寻常,看来必然与这秦岭八大盗极可能有关连。 于是,卓重阳关上房门,随手在行李中取出一个画册,就着灯亮一张张的翻阅着。 细看,原来画册上所绘,全是人头像,甚至还有注明,记述其特征的。 首页,竟是江南神偷水悠悠,只见是一张尖而削丽的脸,长发披肩,眼角上吊,嘴巴小巧,原来是个女的。 第二页,却书明是中原九洲千手怪任光,由画像上看,这任光必然是个干瘪的老者,因为老者除了满脸皱纹外,一嘴山羊胡子,全是灰白的,只是老者双目,却炯炯神光暴射,十分的精神。 这些看在卓重阳的眼里,他只是轻摇着头。 于是第三页翻过来了,只见是一个脸型有梭有角的苍髯大脸,只见他双眉细小,双目如豆,鼻小而圆,有如一个算盘子儿摆在小嘴巴上一般,只是他那一脸胡子几乎长到鼻梁旁边,如果侧面看,倒像个野人或猿猴。 就在这毛脸一旁写着:秦岭八大盗之首——伍亿。 于是,卓重阳一连又翻了七页,每一页他都看了个仔细,尤其对于杨文光的画,看的十分仔细。 不久之后,他做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决定。 那可是一件令人十分吃惊的决定。 就在离正午尚有一个时辰,而白方侠正欲前往大韩村的时候,卓重阳立即把白方侠拦住。 “大人可有吩咐?”白方侠问。 卓重阳一笑,道:“咱们还是几个人打商量,白捕头可暂时不要前往大韩村去。” “那是说大人另有妙计了?” 卓重阳一笑,道:“咱们屋子里商议去。” 不多久,客厢中除了卓重阳与白方侠之外,塞北大侠马云龙与白小宛,以及韩玉栋全到了。 只听卓重阳道:“看来秦岭八大盗,咱们只抓到一个,显然在这一带出没的有四个,其余三个只是冒个泡,就没有影子了。” 缓缓的一瞄各人,卓重阳又道:“原本是呼之欲出的几个歹徒,却由于这杨文光一狠心,要一人承当,而使几个主犯既藏头又藏尾,所以这件事,我思之再三,觉得咱们若不出奇谋,还真的有些难办。” 塞北大侠马云龙道:“姓杨的不是说血玉龙已经被他藏在踩云岭吗?咱们押着他前去踩云岭,就不难引出那帮大盗出来。” 微摇着头,卓重阳道:“踩云岭咱们是要去,不过咱们必需先把露面的三个全逮到以后,才上踩云岭。” 白方侠当即道:“明敞着风姑娘要领我们去大韩村,她一定能认出杨文光把她领在哪一个巨宅里住过一宿,只要一到那个宅子里,不就全明白了?” 卓重阳道:“约莫着风姑娘是会找到,只不过一旦别人一口否认有这么回事,咱们又该如何办?” 马云龙沉声道:“咱们押着杨文光,叫他自己指认出来,他若说个不字,就由我马云龙来收拾他。” 卓重阳当即道:“如今杨文光早已是吃了秤锤铁了心的人,风摆柳再怎么说,他只一个劲儿的否认,咱们又该如何?” 于是,几个人全沉默了。 微微一笑,卓重阳道:“所以这件事我再三琢磨,不如由我装扮成衙役,姓杨的不一定会认识我,趁机会我把他弄出大牢,看他要我陪他去哪儿,这样一来,他的那几个伙伴,全都得露出尾巴,等咱们去拴了。” 白方侠一怔,旋即笑道:“卓大人这是欲擒故纵,只不知这杨文光,会不会上这个当?” 卓重阳信心十足的道:“他会,而且一定会,因为他们的最大秘密,我全知道,只要我稍加一提,他不信也得信!” 众人只觉得这位大内高手,似乎袖里乾坤不轻露,白方侠当即道:“这件事咱们得要同县太爷仔细商量一下才成。” 卓重阳微微一笑,道:“那是当然的事!” 于是白方侠找来了县衙捕头李长虹,更他把县太爷也请到这厢房中来。 就在一阵商量与极为巧妙的安排下,一个连环捉放计谋,当即暗中展开来。 计谋设计了,当然一切要照计行事。 宝鸡的大牢里,一切如常,狱卒仍然是照常每道铁栅门两人,墙上的大油灯,自里到外,一连挂了三盏,那个新到的牢头,竟然大马金刀的坐守在牢中。 杨文光在天快黑的时候,才吃到一个黑不溜秋的窝窝头,他连一口水也没有喝到,实际上,他这时候宁愿喝上一碗水,也不要吃那个黑窝窝头。 二更天刚到,宝鸡县太爷,在捕头的护卫下,来到了牢房中。 牢头一看大人来到,连忙打开牢房,请进一脸严肃的县太爷。 “牢中有重犯,你可要小心守着,出了纰漏,小心你这颗脑袋。” 牢头连连应着,随在县太爷身后,来到杨文光的牢房栅门外面。 爬在草堆里的杨文光,一看到县太爷来到,立即爬到栅边,道:“大人!你要的口供我算是吐给你了,如今却连口水都不送来,难道要把杨某人折磨死不成?” “马上取一碗热汤来。” 县太爷这么一说,牢头立刻外传,不多久,一大碗热呼呼的肉汁汤,送到杨文光的手中。 立刻,就见杨文光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却听县太爷一笑,道:“以后每餐全得给犯人送上一碗汤来,如果我知道你们没有送,小心你们的腿。” 一提到腿,杨文光还真的一阵“哎呀”。 微微一笑,县太爷道:“杨文光,你想通了没有,可愿意说出血玉风的下落来?” 杨文光鹰眼上翻,冷哼一声,道:“韩侗的血玉龙,现在踩云岭,要么我带你们去取,至于血玉凤,我杨文光一概不知,你也别费心思了。” 一顿之后,杨文光又道:“杨某人说的更明白些,血玉龙藏在踩云岭什么地方,老实说也只有我一人知道,也只有我带你们去取,别人是休想取到手的。” 县太爷冷然的道:“只要人犯抓到,血玉龙物归原主,那是早晚的事,既然你要一人承当,这话我可要说在前,等到本县将其余的要犯抓到,而他们来个捷足先登,招出血玉凤的下落来,姓杨的,你这唯一可以活命的机会,可就被别人抢去了!” 杨文光尖嘴一扁,道:“杨某人不信你有翻天的本领。” 哈哈一笑,县太爷道:“明日咱们大堂上碰面,本县有信心,一定会让你招出那天夜晚,同你一起的另外二人,你们原本是三人合击白姑娘,难道你能否认认另外二人?同时你们那天晚上在韩家凶宅中的谈话,白姑娘听的一清二楚,你们的阴谋诡计,还能瞒到几时?” 冷哼一声,县太爷又道:“明日大堂之上,本县不信你能扛过大刑折磨!” 说完,衣袖一甩,转身就走。 杨文光一听,不由打个冷颤,心想,明日的大刑,不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望着县太爷走去的背影,杨文光真想哭求,但他能吗?绝对不能,因为哭求就得把心里藏的,全得吐出来,其后果,则是弟兄八人全得死。 一阵迷糊,似睡而又睡不安稳,杨文光隐约听到鼓打三更,双腿正痛的无法动弹呢! 突然间,就见一个面貌清秀的衙役,一手提灯笼,口中叫道:“查牢房!” 这可是每个夜晚的例行公事,牢门还真得打开,让这衙役进来查看一番。 也就在这个衙役刚刚进入第三道牢门的时候,只见他双手疾出,双掌倏砍,两个牢卒立刻倒了下去。 他更是毫不犹豫,只一拧身,挥手将第二道牢栅的牢卒也击昏在地,紧接着,就在第一道牢卒正要大叫的时候,那个衙役快不可言的“叭叭”两掌,当场把二人击倒。 只见他毫不停留的,立刻跑到杨文光的囚房前面,迅速的把牢门打开。 “杨八!你能不能上路?” “你是谁?” “这时候哪有废话讲?你能不能跟我走?” “我这双腿实在痛得很,怕无法跟你走了!” “快!我先把你背出去再说!” 杨文光人在这个时候,又想起不久前县太爷的话,心中自然想着,能早些逃出去,才有生路。 于是,他一咬牙,人也站了起来,比个头,两个人差不多,杨文光双手挽住衙役的脖子,双腿后屈,爬在衙役的背上。 二人急急的走出大牢,绕到后院墙树影下,溜出县衙的墙外面。 就在靠近渭水河的河边柳林中,正有一匹马等在那儿,衙役把杨文光扶上马背,自己也跨了上去。 杨文光就爬在衙役的前面,只听衙役狠声道:“我家主人出了那么多的黄金,托你们秦岭八大盗办这件事,却想不到你们越弄越糟,如今竟弄得不可收拾。” 爬在马背上的杨文光,这才恍然大悟,哈哈一笑,道:“我说谁会有那么大的本事,一下子敢撞入大牢,手脚又那么利落的一连放倒六个牢卒,却原来是……” “闭嘴!” 杨文光这一下已是深信不疑了,因为如果这人不是同路人的话,他一定会让自己说下去的,可是这人没有,他甚至不让自己说出口来。 心念间,杨文光立刻问道:“你这是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 “连夜送你回你们的老窝踩云岭去。” “这怎么可以呀!你没看我伤得这么重,怎么还能连夜上踩云岭?” “你最好不要罗嗦,我不会把你送到那个几乎要你命的骚女人那儿的!” “你是说风摆柳?” “不是她还会是谁!” “她娘的,我还真要找她呢!” “算了吧!她如今可在县衙里住着呢!” “老兄!你怎么摸得这么清楚?” 冷冷一笑,只听那个衙役道:“你以为世上就你们秦岭八大盗聪明过人?我老实告诉你,自从主人的这笔生意一开始,我就死盯着你们,就在秦岭四煞出事以后,我就投入宝鸡衙门当差,为的是主人这笔生意,这么说你总该明白了吧!” 杨文光立即又道:“不过老兄,你看我这个模样,怎么能上山呀?” “宝鸡这附近全都危险,我不能再冒险。” 杨文光当即道:“这么办,你干脆趁黑天,送我到高原上的大韩村,我设法在那儿窝几天,等伤一好,我自已就会转回踩云岭去的。” 一顿之后,杨文光又道:“他奶奶的,也不知这个宝鸡县官是听谁说的,他竟连那只血玉凤,也说出来了。” 只听马上的衙役惊怒已极的喝道:“这还了得,如果让我家主人知道官家在找这血玉凤,不知又要急怒成什么样子了。” 一面策马调头转向高原,边道:“看来我得快点把你送到大韩村,赶着把这事向我家的主人报告呢!就算你现在叫我送你回踩云岭,我也不会送,也没空闲送了。” 于是,杨文光更是深信不疑。 蹄声骤然间加快了,这表示伪装成衙役的汉子,心中有了更急的事要办。 “到了大韩村,你可得把话同人家说清楚,千万要把你藏的严密些,像你的这件案子,那可是杀头罪,宝鸡县衙门,现在不定闹成什么光景呢!” 冷冷一阵笑,杨文光道:“就叫那群王八蛋去闹吧,不定哪一天,我姓杨的摸进县衙,一刀捅死那个狗娘养的县官,报我这一百大棍之仇。” 于是,二人一骑盘上了高原,直往大韩村而去。 月黑风高,三五只野狼,偶尔还会跟着两人跑上一阵子,也许杨文光的身上,有一股血腥味吧,才引起野狼的垂涎跟踪。 就在大韩村里一阵狗叫声中,杨文光被来人送到了大韩村的村南面,韩五爷的大宅子前面。 “你自己叫门进去吧,我得赶着回去报告主人呢!” “你等等!” 那人跨上马背,一面不悦地问道:“你还干什么?” “老兄!你总得告诉我你的大名吧!” “有了这次买卖,你还怕你不知道我是谁?” 只见他话声一落,一抖马缰,疾驰而去,转眼之间,已没入黑夜的高原上。 望着救自己出狱的人消失不见,杨文光更相信自己真的是被人家救出来了,心中不由一阵高兴,举手急急的一敲韩五爷的高大院门。 四更已尽,五更刚到,也正是人们好睡的时候,这时候有人敲门,八成全不受人欢迎。 然而,杨文光却例外,因为他是韩五爷的朋友,而杨文光在叫开大门的时候,指名要找韩五爷。 当然,韩五爷立刻也走到前面的大厅上,天很黑,但韩五爷看到杨文光后,还真的大吃一惊,才几天没见,杨八弟已变得不成人形了。 “你这是怎么搞的,才几天没看到你,你窝到哪儿了呢?” “五哥!快给我腿上敷药,我慢慢告诉你!” 于是,杨文光又被人抬进客厢里的睡床上。 韩五爷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道:“老八!你这是被人打的,是谁?” “宝鸡知县。” “这么说来,你是被他们拧住小尾巴了?” 于是,杨文光就把遇上塞北大侠马云龙,直到被关进大牢的经过,仔细的说了一遍。 韩五爷一听,当即骂道:“老八,你怎么会糊涂成这个样子?如果人家施的是欲擒故纵计谋,连我岂不也要遭殃?” 杨文光立刻面露寒霜,冷冷的道:“五哥!你别尽为自己着想,不管小弟死活了,上回我同风摆柳来你这里躲一下,你就急急的把我俩赶走,害我在外面出事情,弄成这副模样,如果那时候你不催我离开,怎么会有今天这样?” 一顿之后,又道:“如今我伤成这样,你不但不尽快替我医治,反而又要赶我走,你该想想,我受这么大的罪,可并未把三哥五哥你们两人攀扯出来,难道还不够义气?” 韩五爷道:“老八!你听我说,咱弟兄们在外面扎个根可不容易,万一不小心,弟兄们可就全完了,我这也是为咱们踩云岭才不得已呀!” 一顿之后,韩五爷又道:“无论如何,为了安全,你腿伤敷好药,马上我派人送你去扶风暂时躲着,等伤一好,你赶紧回踩云岭去。” 突听杨文光沉声喝道:“我不走!伤不养好,我绝不离开此地。” 韩五爷望着趴在床上的杨文光,焦急的道:“老八!这可不是闹意气的时候。” 杨文光一瞪鹰眼,道:“我绝不是闹意气,老实说,我杨八把伤养好以后,也不会回踩云岭,我要直奔长安,找七姐去,她一定会施力先替我出这口气的。” 也就在二人争执的时候,就听“叭”的一声,厢房的门,被人一脚踢开来,就见白方侠一闪而冲了进来。 韩五爷大吃一惊,床上的杨文光更是惊的面无人色。 也不过就那么一窒之间,韩五爷立即冷笑道:“白捕头,你怎么会找上我的门里来了?” “韩五爷,你是有名的高原善人,如今却在你家里窝藏越狱逃犯,你该怎么说?” 韩五爷一听,这事可能还会有转机,当即面色一缓,手指床上的杨文光道:“一个行善的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这人半夜撞开我家大门,要求救他,韩大宏也只能帮着替他敷药,难道这也有罪?” 白方侠心中好笑,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在狡赖。 当即哈哈一笑,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没有什么大罪可言,只需跟我到县衙去办个手续就成了。” 突然高声喝道:“李捕头!” 只见黑影中,又闪进一人,却正是那宝鸡县衙捕头李长虹。 “把床上的越狱重犯杨文光拖回大牢!” 白方侠缓缓走进韩五爷的身前,低声道:“五爷!不会是你去把杨文光劫走的吧?” 韩五爷立即正色的道:“白爷,你看我这模样,像个劫狱的吗?” 哈哈一笑,白方侠道:“那就好,你该把衣裳穿整齐,随我到县衙办个例行手续,也就没事了。” 韩五爷当即道:“你请稍待!” 于是韩五爷辏身折回后院。 望着韩五爷走去的背影,白方侠一阵冷笑,老小子竟还在白爷面前的耍滑头。 其实这时候白方侠心里有数,姓韩的去换衣服,如果借机会溜掉,那也只有一途可溜,那就是他张的一个大口袋,而收这个大口袋的人,正就是女儿白小宛与塞北大侠马云龙。 也许韩五爷以为此事尚有可为,才没有溜走。 更或者是这韩五爷觉着,自己没有把握制服这姓白的,所以就急急忙的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杨文光早已又被拖在马背上走了。 “咱们这就上路吧!”韩五爷道。 白方侠一笑,手一让,道:“五爷请!” 早有长工把韩五爷的马匹牵到。 白方侠当即道:“五爷你只管上马,我的坐骑在村子外面。” 韩五爷这时候才想到,原来这姓白的没有骑马进村里来,怪不得没有听到蹄声。 白方侠陪着韩五爷,李长虹却是押着杨文光,四人到这宝鸡县衙的大堂上的时候,天早已大亮了。 白方侠把韩五爷让坐在县衙正堂一侧,就等着太爷升堂问话了。 韩五爷坐一阵然后起身来回的走了几步,看起来等的时辰越长,心里就越不平静,只见他不时的把嘴唇上下翻动,两只特长的虎牙,时而外露,那样子显然有着极端的不自在。 就在韩五爷坐立不安的时候,迎面的一扇窗子后面,大内高手卓重阳,隔着一个小孔,极目的望着韩五爷的长像,一旁的县太爷也焦急的守着。 卓重阳的手中,正拿了一个画册,只见他双眉打结,轻摇着头,一遍又——遍的翻动着秦岭八大盗的画像。 还真是好长一阵子,卓重阳才一打手势,当即与县太爷二人,来到后衙的厢房中。 卓重阳立刻问一旁的韩玉栋,道:“你能确定韩五爷就是你的远房堂兄?” 韩玉栋道:“我们今年才见过一次面,这次回到原藉,也见过几次面,他是我的远房堂兄。” 卓重阳不解的道:“从画上面看,这韩五爷的脸型,鼻子以上,很像这画中秦岭八大盗的姚大刚,可是他的嘴巴却不太像,尤其是那两颗虎牙,姚大刚是没有那么长的虎牙。” 白方侠不经意的道:“江湖上善长易容术的人不少,这姓韩的会不会也动了手术,施了易容术?” 塞北大侠马云龙道:“极有可能,我也似乎听人说起秦岭八大盗中,有个善长易容的家伙,你们看会不会就是他?” 一阵长思之后,而变成了熟虑,思考总是对某一桩事情在推向合情,在敲其合理。 于是县太爷当即道:“咱们就在这姓韩的身上查看一番,再做道理。” 一面特意的交待捕头李长虹,等一会要对这姓韩的一嘴牙齿,特加留意一番。 捕头李长虹不断的点头。 于是,升堂鼓响了,三班衙役全站在大堂两边。 “带韩大宏!” 就在一阵例行的审问之后,县太爷冷然的,对跪在堂下的韩五爷道:“杨文光被人劫走,理应逃回深山,甚至连夜逃回秦岭八大盗的老巢踩云岭,为什么却独独逃入你的宅子里?这其中定然有着什么隐秘吧?” 韩五爷大叫冤枉,道:“草民在这高原上,大家全叫我是高原大善人,也许姓杨的就着这一点,才找上我家门的,大人,有道是人的名儿树的影,草民这是受了盛名之累呀!” 冷冷一笑,县太爷道:“本县曾在凶宅中,捡到两颗牙齿,是不是你的?” 韩五爷一惊,心想,那两颗牙齿明明是杨八弟的牙,而且也被他当成证物了,这老小子却又提起这两颗牙来,不知是何用心,难道他…… 韩五爷心念及此,当即一张口,道:“大人你看,草民一嘴牙齿,一颗不少。” 县太爷一施眼色,捕头李长虹一个箭步,来到韩五爷跟前,只见他也不客气,立刻双手把韩五爷的嘴巴拉开。 一面,李长虹高道:“下牙齐整。” 紧接着,李长虹伸出两个指头,挑开韩五爷的上嘴唇,低头看去…… 突然间,韩五爷在李长虹正要开口说出话的时候,暴伸右掌,一下子掐住李长虹的脖子,食指与拇指,深深的锁住李长虹的喉管,一面冷冷的道:“谁敢动一动,我就掐断他的喉管!” 一面又笑对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露的李长虹,道:“想活命,就送我出衙门,要当英雄,你可就没命了。” 哈哈一笑,县太爷道:“这么说来,你那两颗虎牙,果然是假的了?” 韩五爷一听,双唇一拢,嘴巴一咧,转头迎着堂上坐的县太爷,张口吐出两个白牙。 就听“嗖”的一声,两颗白牙如两颗夜空流星般,笔直的射向县太爷的面门。 一看迎面就飞两颗牙齿来,县太爷大吃一惊,就在众人一惊之下,突见一团红影,奔雷闪电一般,悠然而蹿起一丈有余,衣袂飘飘之中,接连听到“叭叭”两声脆响,就见射向县太爷的两颗白牙,全被踢落在地。 众人这才看清楚,原来白小宛就在众人一怔之间,和身纵起,双脚连环,把袭向县太爷的两颗牙齿,踢落在地。 这时候韩五爷已拖着李长虹,退到了大堂口,就见他回头喝道:“谁都不能跟出来,否则你们就替这姓李的收尸吧!” 急速的,韩五爷拖着李长虹退到县衙门外,而隐身在屏风后面的卓重阳,哈哈笑着走出来,一面指着堂口,道:“他不是韩五爷,他叫姚大刚,是这秦岭八大盗中的老五,不错,这姚大刚善于易容。” 县太爷皱眉道:“这么说来,真正的韩五爷又到哪儿去了,难道己经遭到毒手了吗?” 且说一群人等没有一个敢追出大堂的,眼巴巴的望着姚大刚死死的扣着李长虹的喉管,拖出衙外面。 就在衙前的马桩前面,姚大刚解开自己的马,一切准备妥当,右手未放之际,左手暴伸,翻手一掌,拍在李长虹的脑后,人也一纵,跨上坐骑就冲向宝鸡市街,看样子他是要急急的赶回大韩村而去。 姚大刚前面纵马疾驰,在他的后面,白小宛已跨马衔尾追去。 没有多久功夫,塞北大侠马云龙也骑上他在扶风买的那匹高大壮硕的枣红大马,追了上去,临走,他对众人道:“我得支援我那外甥女去了!” 老远的,宝鸡镇头上向高原看去,只见一骑人马,飞一般的绕着那“之”字路,向高原上冲。 也就在那骑马冲上高原没有多久,又见一骑,飞一般的直冲而上,第二骑尚未上去,又是一骑跟着冲上。 这三骑马,在经过宝鸡的时候,已引起不少人的注目,纵马在大街上飞驰,必然是发生了不寻常的大事,否则谁又会不顾一切的在人多的大街上奔驰? 也因此,三骑马在攀上高原时候,宝鸡的街头上,还真的有不少人挤在那儿观望。 姚大刚如今是既惊且怒。 惊则容易乱神,这时候他不知该怎么应付眼前的紧张局面,难道放手一搏? 怒则肝火上升,心中不由大骂杨文光这个糊涂蛋,自已就该在他一上门来的时候,就把他做了以后,丢在荒野地里去,也不至惹上这身骚。 姚大刚一冲上高原,并不走官道,他飞马抄近路,直奔大韩村。 先是到了吕祖道观,冲进去,一把拉住才刚刚放下饭碗的毛道士,急道:“三哥!事情被人挑明了,快回踩云岭,晚了就脱不了身了。” 毛道士一惊,急问道:“老五!你再说清楚些!” “过了斜峪关,我们山里头碰面,我再告诉你,快,有追兵在后面,咱们由另一面下高原。” 一面往外急走,边又道:“我得回去收拾一下,你只管快走就是了!” 毛道士这时候才发觉,装在姚大刚嘴巴里的两颗特大号虎牙,已没有影子,连鬓上的假发全都撕去,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姚大刚了。 姚大刚一折回那座韩大宏的住宅,左手捂着嘴巴,一冲而进太后堂屋的睡房中,他把人全都哄到屋外,自己就在卧房中一阵急速的搜刮,挽了个包袱,背在身上,也不多说,急急忙忙的又窜出屋外,一直又走出大门楼,上马疾驰而去。 他动作极熟,似是早有准备,但他却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而又是这么急,所以他所能窃取的,也只有他知道的一些。 韩五爷失踪了! 不论是真的韩五爷或是假的韩五爷,全都不见了。 吕祖道观的毛道士,也不知到什么地方了? 问大韩村的人,也只能得知他们骑马走出大韩村,到什么地方去,连官道旁开茶铺的韩小五也不清楚。 白小宛自认为骑马已经是够快的了,就连后面急跟而来的塞北大侠马云龙,也没有在中途追上白小宛。 只是二人都不知道,前往高原上的大韩村,还有一条捷径,那要比之走官道,还要近上五里路。 也因此,当白小宛追上大韩村,追到韩大宏的巨宅的时候,一间之下,才知道这位五爷,自宝鸡回来后,面无表情,一句话也没有说,收拾许多金银珠宝,骑马不知去向了。 于是,白小宛立刻把秦岭八大盗的事说了一遍,而且更说出韩五爷就是八盗中的老五,名叫姚大刚,这以后要大韩村的人可得多防着点。 于是,韩五爷的后宅院里,立刻哭号成一片…… 哭有其一定原因的。 首先就是韩五爷的老婆,自己怎么会那么糊涂,连假的韩五爷全不知道,这可怎么得了? 其次则是所有韩五爷的家眷们,大家哭着,嚎着,为的是韩五爷的“真身”又到什么地方了? 就在白小宛正要上马追赶的时候,塞北大侠马云龙也赶到了。 听说是姚大刚己逃,当即道:“不是还有个道士吗?” 马云龙话一出口,当即有大韩村的人说道:“吕祖道观有个毛道士,竟然带了个女弟子,平时很少看他二人出来,同我们这儿过去的那个老道,模样完全不同,平时把个道观关的紧紧的,人也阴阳怪气,过去我们村里人常到吕祖道观门前闲聊,自从他来了以后,道观门口也没有人去了,我们大伙还正在奇怪呢!” 于是白小宛与马云龙二人,立刻骑上马,才只绕了一个弯,就到了大韩村的吕祖道观前面的广场上。 细看这吕祖道观,还真够大的,虽只是进观只有一进院子,但两边厢房各有三间,正面吕祖大殿,道观正前面还搭建了一座戏台子,有四丈多高,看来专供平日村里演戏用的。 白小宛与马云龙二人,正要推开观门,突然间,从后面跑来了韩小五,只听他高声叫道:“二位等等,二位等等!” 韩小五边跑边叫的赶了上来。 这时候已有不少大韩村里的人,也都聚在这道观前面。 只听韩小五喘着气,道:“毛道士同他的女弟子,骑了两匹马早逃了!” 韩小五褓然的道:“正好我在田里出恭,才拉了一半,就听一阵急急的马蹄声,我扒着包谷杆子举头一看,可不正是那个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的毛道士,同他那个女徒弟,二人各背了一个布包,骑着马朝东边方向去了。” 白小宛与马云龙对望一眼,正要再骑马追去,也不知是韩小五还是另外一个村人,伸手去推吕祖道观的门。 白小宛与马云龙才走出两步,猛回头看,道观的门正发出“喳喳”声,眼看就要开大了,突然间,道观中有了机簧响声,紧接着“嗖嗖”连响,数点寒星,一闪而自道观中划空而出。 白小宛与马云龙不及喝叫,二人双双迎着击来的寒星,徒然挥出手中兵刃。 就在一阵拨打中,站在道观前面的韩小五与另外两个村民,还是难逃被击中的命运,所幸他们没有被击中要害,但仍然是翻滚在地,抱腿托臂的呼痛不止。 白小宛挥剑,一冲而入道观,这才发现连着道观的门栓上面,有两根绳子,紧紧的连向院中的一座大半人高的铁香炉上,再看铁香炉的后面,却又极巧妙的装了机簧,飞箭就拉紧在机簧上,只要连在大门的两根绳子一动,飞箭立刻脱离机簧。 衡情量势,白小宛狠声道:“这个杂毛老道,竟然还设下这种害人机关,如果不是咱们在,这三个人必然死在当场。” 塞北大侠马云龙立即道:“咱们这就进去搜一搜看,是否他还在其余的地方设下这些害人的机关。” 一面着人把受伤的三人抬去治疗,白小宛与马云龙二人又摸进这吕祖道观中察看。 也许毛道士与他的女徒弟二人,走的十分急促,所以除了大门设的机关外,其余地方就没有再发现。 二人走出吕祖道观。迎面却来了几个老者,老者的后面,一大堆大韩村的人,全等候在那儿。 “请问二位,你们这是从哪儿来的?” 塞北大侠马云龙当即高声道:“俺们是由宝鸡县衙门来的。” 只见他一顿之后,指着身旁的白小宛,道:“我干脆就对你们明说了吧,她就是韩侗韩老爷的大媳妇,她叫白小宛。” 人群中一阵议论声,突有人高声道:“我大伯一家全遭杀害,如今怎么又会有个大媳妇上门来,这可要有凭证的。” 马云龙冷笑一声,道:“村里面住了两个秦岭巨盗,你们怎么不加小心?如今韩大人的媳妇回来,却有得话说了!” 一顿之后,发现白小宛在流泪,当即高声道:“你们想要什么凭证?” “总得有人站出来指认这位姑娘,同我大伯的大儿子结婚拜过天地才成!” 马云龙仰天哈哈大笑…… 第十二章 原本江湖上发生的大案子,乡野的村人怎么会了解,顶多也只是直觉的去判断而已。 大韩村里的人们,在经过这些天的折腾以后,他们真的受够了。 原本是一个与世无争的高原村庄,人们的朴实生活,刻划出恬静与温馨,江湖上的杀戮与血腥,对这儿的人们来说,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事,然而却因为韩侗,这位咸阳知府大人,也不知怎么传说的,他手中握有一个天下至宝血玉龙,这才引起一场江湖的杀戮。 是谁看过韩侗的血玉龙? 韩侗已死,大概要成为谜了。 但是人们可以推敲,从秦岭八大盗的这种布置上,应该可以理出个头绪出来的。 如今,韩侗的儿媳妇白小宛,正站在族人们的面前饮泣,当然,她是在为她的全家被杀而哭泣,在她想来,如果不是…… 突然间,塞北大侠马云龙的笑声戛然而止,高声对一群人等,道:“你们还要的什么证人,老实说,韩大人的大儿子韩玉栋并未曾死,他被他这位媳妇早救出去了,如今活得好好的呢!” 他此言一出,大韩村的一群人等,一阵惊呼。 马云龙看得出来,有不少人面上透着失望。 为什么? 这当然难不倒他这个老江湖,试想,韩侗一家全死,那么个大宅子里,一定有不少东西,不少金银好分,如今听说韩玉栋又活过来,岂不失望? 当然,表面上许多人还是表现出高兴的样子。 于是有人围上来,同白小宛拉关系,安慰她。 如今韩大少爷在什么地方?这是一群人等所关心的事,谁都知道,虽说韩侗的宅子里死了十二人,但抬出来的却是十一口棺材,韩玉栋如今有了消息,这是上天有眼,再怎么样,总不能让韩侗绝了后吧! 于是,有些韩侗近支的族人,就要拉白小宛与马云龙回家吃饭,但却因白小宛急着要去追杀仇人,而作罢。 突有人问道:“玉栋哥如今在什么地方?” 马云龙一看,是个半大不小的男子,当即笑道:“他人在宝鸡,约莫着案子一破,他就会回来了。” 于是,白小宛与马云龙二人双双又骑上马,朝着毛道士逃走的方向追去。 二人还真的是快马加鞭,朝着扶风方向追赶下去。 说起来也算相当的快,二人这次上高原走官道,等到了扶风,天才刚刚变颜色,离黑总还得要半个时辰。 只是二人一到河的渡口,船老大已经回家去抱孩子去了。 马云龙就着河的上游下游全看一遍,无奈的摇摇头,叹口气,道:“看样子这秦岭八大盗的气数还没有尽,上天还没有下召,阎王小鬼就不能拉他们归位,小鬼不拉,就有得咱们折腾的。” 低声而又充满安慰的,又道:“既然这样,咱们还是回转宝鸡,大伙凑在一起好好再简量个妥善办法,务必来他个一网打尽。” 白小宛低而有力的道:“四舅!你一向疼我,在小宛心里,爹同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如今咱们都已经确定,那杀我婆家满门的凶手,正就是岭八大盗所为,我这是一天也不能等下去,小宛决定,连夜追上踩云岭去。” 塞北大侠马云龙的喉管有些打结,但他知道这位外甥女的个性,她想要做的事,谁也无法拦得住,心念间,马云龙缓和语调的劝道:“小宛,如今咱们已经知道谁是主凶,捕捉他们,却并不急在一时,你听四舅的话,咱们折回去找你爹好好商量,不能一时冲动,因小失大。” “四舅!你要是不放心小宛,只管同我爹一起赶来,我必得先追上大韩村逃走的两个恶徒。” 马云龙有些无奈,当即道:“小宛!咱们这么办,人总得要填饱肚子才能办事,咱们午饭未吃如果晚饭也不塞饱,等碰上那几个凶徒,天大的本事也施不出来。” 扭身一指不远的扶风镇,又道:“咱们这就回扶风镇上吃一顿,再弄些吃的带着,四舅陪你连夜追上踩云岭去,你看如何?” 白小宛道:“可是谁回去告诉我爹他们呢?” 哈哈一笑,马云龙道:“这事容易办,你看四舅的就是了。” 于是,二人又急急的折回到扶风镇上。 找了一家客店,马云龙要了一些吃的,一面对白小宛低低的道:“这家馆子,有个我认识的伙计,一切事情,你看四舅的安排。” 酱牛肉夹烧饼,外带一大碗连锅牛肉汤,这些连锅牛肉汤,可全是锅底火长年不熄,三百六十五夭都在炖的牛肉连牛骨,吃起来可是纯而又香,尤其冷天加上一点辣的,那可真够驱寒的。 一面吃着,马云龙把个二十多岁,看来十分机伶的小伙子叫到跟前。 他嘴巴里的牛肉还未嚼碎呢,就听马云龙道:“你可还认识我?” 那伙计就着灯光一看,当即笑道:“原来你是大胡子马爷!” 马云龙一笑,道:“烦你取个纸笔来,我写个字条。” 年轻伙计立刻道:“马爷你等着,我这就拿来!” 于是,白小宛笑道:“四舅可是着人送信去告诉我爹?” “不错,这样也不会耽误咱们追上踩云岭去的时辰。” 一边吃着,马云龙又道:“小宛!你可要快些吃,吃完了咱们找个房间好好睡上一觉,三更天上路。” 白小宛一怔,道:“咱们吃完饭再睡一觉,姚大刚他们岂不走得无影无踪了吗?” 低声一笑,马云龙把一口酱牛肉芝麻烧饼咽下肚子,才又道:“小宛,你别把姓姚的他们看成了不凡的人,姓姚的他们也要吃饭,肚子不塞饱,照样不办事,说不定他们一逃入山里,发觉咱们没有追去,必然找地方歇着,等天亮了才走,这时候咱们已歇过劲来,你想想看,咱们半夜上山他们绝对想不到吧!” 二人边吃边说,店小二送上了纸笔砚台。 塞北大侠马云龙就着饭桌,写了一张字条,随手又掏出一锭银子,笑对小二道:“伙计,给掌柜的打声招呼,就说我要你去办件事,很快就会转来。” 伙计当即道:“替马爷跑腿办事,说实在话,小的是有吃有赚,哪会有不乐意的?” 马云龙一笑,道:“那你立刻把这张字条送到宝鸡县衙去,事情办得顺当,等马爷下次回来的时候,还有重赏,记住,千万要送到。” 伙计立即道:“马爷你尽管放心,小的这就去借头驴子来代步,连夜赶向宝鸡县衙就是。” “不成!”马云龙一听小伙计要借驴子,急忙伸手一拦,又道:“驴子太慢,你借匹马骑不是快些!” 一声苦笑,伙计道:“我们这儿有驴没有马,要骑马还得出银子租。” 马云龙立即又取出一锭银子,道:“租匹马快上路吧!” 有银子自然好办事,小伙计抓起银子一溜烟的走出这家馆子。 晚饭后,白小宛与马云龙二人把握时辰,找了个房间和衣睡下,睡前,马云龙特别对掌柜的咕哝了一阵子。 二人这是累了一天,吃饱了好踵觉,一间眼,三更天就已到临,店掌柜亲自把马云龙二人叫醒。 于是,马云龙又买了许多吃的,摸着黑与白小宛二人骑着马上路了。 二人一到河边,只见船上己有人站在那儿,一看二人来到,也不多说话,急急帮着把马牵上船,送二人过了这河。 一上岸,船家只是扬扬手,道:“二位一路好走!” 马云龙当即道:“船老大,谢你了!” 望着船又划回对岸,白小宛不解的道:“看样子这船家专门半夜送我们过河的嘛!” 马云龙一笑,道:“我让掌柜的送了他们一锭银子,没银子他们才不会大半夜的那么服务周到呢!” 于是,白小宛一马当先,直往对面的斜峪关冲去。 大半夜里,迎面山峰,在这月黑星稀的,凉风呼啸中,像是要迎面倒下来一般,骑在马上的白小宛,怀着满腔悲忿,带着婆家灭门大仇,勇敢的直往斜峪关冲去。 跟在身后的塞北大侠马云龙,多一半是不放心这位心高气傲的外甥女,单人独骑直闯贼巢,所以才跟来。 二人一边斜峪关,慢慢的山路开始变成弯曲不整的碎石道,有时候绕上一个大圆圈,却又在同一个山腰上。 渐渐的,山道也开始窄了起来,人骑在马上,也只能缓缓而行。 夜枭声,狼嗥声,在山风的强劲吹送中,令人有着进入蛮荒地狱的感受。 白小宛与马云龙二人,对于眼下的这一段路,全都来过,当然,马云龙就在前面光秃的大岩石上,把个毒书生杨文光捉到了宝鸡县衙大牢里,而白小宛,则是随同宝鸡县衙捕头李长虹,协手赶走了笑弥勒姚光圆,救回了个风摆柳,不过她救风摆柳的那段路。好像早己经过去了,如今连前面的大岩石处也到了。 天好像就快要亮了,因为这时候望向山头,透着薄薄的云层,好像在冒着微弱的光线。 突然间,二人听到有女子的哭叫声,渐渐的,更听到有狼的凶残叫声传来。 于是,二人不约而同的往前冲去,才不过半里地,就见一个低矮的岩穴,四五头凶残的狼,正在向岩穴中一冲一窜,似是要争食什么似的。 再细看,隐约的发现洞中有一女子,披头散发的,手中拿着宝剑,就蹲坐在洞中向外猛力挥舞。 一看这情形,塞北大侠马云龙一面连连的高声大叫,人也纵身自马背上落下来,插在他身后的那根粗钢棒,己举在手中,奋力的往岩穴口上冲去。 白小宛更是拔出宝剑劈砍过去。 四五头恶狼,一看有人杀来,似是发了野性,回头向马云龙咬去,却经不住马云龙手中的粗钢棒,一连两下全敲在扑近的狼头上,立刻脑袋开花,死在当场,另外三头狼也被白小宛劈伤,夹着尾巴逃去。 突然间,洞中的女子“啊!”的一声,扑倒在地,看样子似是虚脱了。 白小宛急忙进入岩穴中,把女子抱出岩穴,灰暗中,却发现是个女道士。 望了一眼四舅马云龙,白小宛道:“宝鸡大韩村吕祖道观中,不是有一名女道士吗,难道她就是……” 马云龙手一伸,制止白小宛再说下去,因为那个女道士似乎是缓过气来了。 “你们是……是谁?” 白小宛就在那女道士的耳畔道:“别问我们是谁,你先喘喘气再说话。” 只听那女道士有气无力的道:“你们可带有什么吃的?” 马云龙立刻走到马前的鞍袋中取了个大馒头,又把个水袋也提在手上。 有了馒头,就见那女道士接过来,连连的吃了好几口,吃的直打嗝。 几口水下肚后,女道士这才回过劲来。 “谢谢施主救命之恩!” 马云龙道:“看样子,你是个出家人,怎么会在这大山里?” 只听女道士缓缓的道:“我本来是宝鸡大韩村吕祖道观的人,只因不久前,我师父李真人突然间失踪不见,不料第二天,却又来了个毛道士,说是我师父的师弟,暂时来代我师父主持这吕祖道观各项法事,不久我师父就会回来的。哪里想到近几天来,我发现这姓毛的行为怪异,却不料他昨天突然要我同他到这大山里来,说是接我师父李真人的,可是连夜上山以后,他就在这岩穴前碰到一个人,也真是怪事,那个人很像大韩村里的韩五爷,只是牙齿有些不像,他们好像还争论了一阵子,这才叫我守在这岩穴内不要出来,二人都往深山里走去。” 一顿之后,女道士掉下眼泪,又道:“天也黑了,饭也没有吃,半夜里先是来了一头狼,我就用宝剑哄它,可是没有多久,又来了好几头,我才不停的挥动手中剑,要不是遇上二位,我真的会死在这儿了。” 说罢竟大哭起来。 白小宛狠狠的道:“真是可恶,竟把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丢在深山中不顾。” 马云龙看看天色,低头对女道士道:“你可有座骑?” “早不知跑到哪儿了。” 看了这种情形,马云龙随手摸出一锭银子,道:“收下吧!天也快亮了,你还是慢慢走回大韩村去吧!” 女道士立即道:“那你们呢?” 白小宛安慰的道:“你尽管回宝鸡去,我们这就去找那害你的人,他们跑不了的。” 于是女道士走了,马云龙与白小宛二人这才又急急的上马,直往深山中行去。 太阳光自山沟的坡头上冒出来的时候,白小宛已与马云龙二人到了三条山沟交会的地方,这儿二人全没有到过,而三条山沟,却是经两条山溪沟通汇在一起后,合流于另一条较低的山沟中。 从溪中搭的蹬脚石上看,也只有一条路通往大山里面去,二人还真的好一阵迟疑,只因为这儿也是属于秦岭的,如果走错,即使回头也不容易。 马云龙凭其江湖经验,发觉山道上的痕迹,一步一趋的跟了下去,时而有如钻向山穴一般的在崖下面溜过,时而盘旋在陡峭的悬崖边,人骑在马上,还真是提心吊胆的。 二人也才刚刚盘上一段半高不高的山峰,立刻间,山谷下面,发出奔雷般的水声,透过丛丛荒林蔓藤,隐隐的有一股极高的山溪,笔直冲流而下,那些慑人心魄的响声,正是那个似白布带一般的溪水所发出来的。 抬头看去,对面的峰巅消失在云里面。连刚刚冒出来的阳光,似也无法照到峰巅一般,曦隐的,山径曲折迂回在那高峰的前面。 塞北大侠马云龙用手一指,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对面那个山峰,应该就是踩云岭了吧!” 白小宛极目望去,除了满山的苍松翠柏以外,好像是山外山成了天外天,因为四周的高峰没有一座不是气势磅礴,令人生畏而有着高不可攀的感觉。 就在二人缓缓而行的时候,突然间深山中响起一阵钟声,细听撞击的声音,相当有致,能在这深山绝渊中听到这钟声,的确给人一种极为亲切的感觉。 只听那钟声一起,四山回荡,立刻间,满山满谷,全都为这雄伟的声音所填塞。 白小宛一喜,道:“四舅,这附近有庙,咱们找找看庙在哪儿?” 马云龙当即翻身下马,一面取出吃的,边对白小宛笑着说:“听这钟声,人家大概要吃中饭了吧!咱们也该塞饱了才能往前找去。” 白小宛自是跟着下马。 二人边吃,白小宛四下观望,但就是看不到钟声起处有什么庙宇。 也不知是“云深不知处”,还是“半掩丛林间”,当钟声慢慢消失在深谷的时候,二人仍然未曾发现四周大山中何处有庙宇,但那钟声,却是千真万确的。 塞北大侠马云龙一块牛肉和着两个大馒头一下肚子,“呱嘟呱嘟”的一连又喝了几口酒,双手在脸上胡茬子上一阵磨蹭直起腰来,缓缓的四下一望,这才对正在吃大饼的白小宛,道:“小宛!你慢慢吃着,在这种大山里面,可千万不能乱跑,等我四周看看,找找那座庙在什么地方。” 白小宛轻点着头,道:“四舅你也不要走的太远,听那声音,应该就在这附近的山里面。” 塞北大侠马云龙当即使展轻功,直往峰顶攀去,只见他腾跃在怪石林立的高山上有如一头灵猿般的矫健,闪展飞纵在矮林草莽之中,直如一头黑豹,不久功夫,他人已卓立在峰巅的一个大岩石上面。 马云龙举目四望,阳光照在他的一双大眼睛上,反射出他那精光饱绽的光芒,油忽忽的半个光头顶上,竟也闪闪发光,酷似与日光争辉一般。 一阵观察之后,马云龙轻摇着头,缓缓的又走下峰来,只是他边走,还是不停的四下望。 老远就听到白小宛叫道:“找到没有?” 来到白小宛停身处,马云龙不解的道:“听声音,辨方向,应该不会太远,怎么四周大山全看了一遍,一个影子也没有,这可真是怪事。” 就在二人正自迷惘的时候,突然间,那响彻云霄的钟声,又一连敲响十下,马云龙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白小宛更是直往崖边扑去。 钟声一落,塞北大侠马云龙一巴掌拍在自己那个光秃脑门上,边骂道:“娘的,原来就在自己站的这座岭上。” 一打手势,马云龙对白小宛叫道:“走吧!四舅听出那钟声在哪儿了,拉着马下山去!” 白小宛一听,立即跟在马云龙身后,边问道:“在这山下面?” “只要到这山下面,一定就能发现这钟声来自何处,遥远丛林间,云深不知处,说它远,其实就在咱们眼前。” 山道己经相当难行,马虽四只腿,却比两条腿的人更难迈蹄,二人这是走到山道的尽头了,看似有路却无路。 总算是下到山底了,二人抬头看,这才发现就在这座高山半腰处,一连的有五六个山洞出现,那四四方方的洞口,足有一丈多高。山下面,却正有一个更大的山洞,看那洞口,足有两丈高,三丈宽,这时候正有几个穿着十分破烂的男子,一人挑一担山溪的水,直往山洞里面走去,数一数足有六七人。这几个人对于白小宛与马云龙二人的到来,似是浑然不觉的样子,鱼贯的走人山洞里面。 才过了没有多久,突然间,又有四个挑着劈好的木材,哼呀哼的迸人那个大山洞申,对白小宛二人仍然是不闻不问。 在马云龙一阵惊愣不解,白小宛深感迷惘的时候,突然间,自大山洞中走出一个身穿灰衣,头戴灰色瓜皮贴顶小帽的老尼姑来。 只见这尼姑健步如飞,一闪而到了白小宛与马云龙二人前面,二人这才看清楚,这个灰衣尼姑,长的十分令人厌恶,吊丧眉,三角眼,塌鼻子外带一张翘嘴巴,最叫人看了起鸡皮疙瘩的,是这老尼姑的脖子上,长了一个足有小西瓜那么大的一个红而发光的肉溜。 只见这位尼姑打个稽首,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光临,贫尼特来迎接,请二位跟贫尼入内待茶!” 也不等白小宛二人多说一个字,遂转头就走。 马云龙一看,哈哈一笑,立即走在白小宛的前面,跟着老尼姑直往山洞中走去。 二人各牵着坐骑,一直在山洞中走,沿着山洞的两边壁上,松枝火把,把山洞照的十分明亮,因此二人发现这山洞十分平坦,“得得”的马蹄声,相当清脆响亮。 大约进入三十多丈远的时候,就见那老尼一转身,指着一边的一个宽大山洞道:“二位可以把马匹拴在这个洞中的槽上面,自然有人替二位给马匹喂料。” 马云龙举目看去,火把的照耀下,只见那个大洞不深,顶多只有十丈,但却在这洞中,拴了十多匹马,细看全都是上等良驹。 马云龙对白小宛使个眼色,当即把马匹牵进这个大洞中,拉到槽上拴定,然后卸下马鞍,放在洞的另一面,那儿已经放了十几副马鞍。 于是,老尼姑领着二人,直往山洞里面走去。 大约又走了近三十多丈远,这才转了个大拐弯,开始登上一层层的石阶,不久,二人在老尼姑的引导下,到了这第二层上面。 马云龙一惊,心想,这儿还有这么大的洞天! 只见二十多个人只顾低头干活,没有人说一句话,相当平整的一座岩石大厅,只是在这儿的摆设,看得出是这些人住的地方,而且锅灶炉台很大,看来像是有很多人吃饭的样子。 绕过这个打杂烧饭的大石洞,又攀了十几层台阶,却见一个厚逾半尺的巨型大木门,挡住去路。 老尼姑举手在木门上只拍了三下,木门正中的一个小方口处,启开来,一只毒辣的眸芒喷射而出,然后“叭”的一声,小方孔关了起来,紧接着木门缓缓的被推开了,吱呀声很大,但却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老尼姑回眸咧嘴一笑,道:“二位可随贫尼进去。” 马云龙伸手一让,二人当即跟在老尼姑的身后,登上这第三层的洞中。 突然间,一下子挤过来二三十个丑陋难看,令人不敢正视的尼姑来,最叫人不解的,是这些尼姑们,全都是在粗短的脖子上,长了个大肉瘤,至少有六七个尼姑,还长了一双烂眼晴。 她们看到马云龙与白小宛二人上来,各人全有着不同的表情,但好奇心却是一致的,有两个尼姑,还伸手去摸马云龙的大胡子,却被马云龙老实不客气的挡过去。 也有些围着白小宛称羡。 突然间,带领二人的老尼姑大喝一声,道:“读课!” 还真的管用,这些围过来的尼姑们,全都极快的,返身退回自己的小洞中,立刻间,嗡嗡之声传了出来,似是真的又在读她们的经文了。 在老尼姑的引导下,二人又向这洞中走了十多丈远,老尼姑这才又在一个大木门上轻敲两下。 于是,木门启开了,马云龙与白小宛二人突觉眼前一亮,发现这间大洞中,四周整齐的全用紫檀木发亮的木板,密密的隔着,靠近亮光处,还开了四扇巨大窗子,外面的光线,充份的照在这个石洞中,一张巨型的木榻,平放了几张锦缎棉被,正中央处,供着一尊观音像,香火袅绕,蜡烛高烧,自有一股庄严的味道。 禅床上,正坐了一个长发老尼,两个年轻的尼姑,分别站在观音神位前的供桌两边。 白小宛一眼看去,这个低垂双目的尼姑,却自额头上长了一个巨瘤,有如老婆婆的布袋奶子一样遮去了大半张的脸孔,额上的巨瘤,正与她那脖子上的巨瘤相接碰,两只眼晴只露出了一个眼角来。 看着二人进来,怪而丑极的老尼姑,格格格的一声笑,指着一边的矮木凳,道:“坐下来!” 白小宛有些后悔进来,她发觉这些尼姑们,除了全都在脸上脖子上长的乱七八糟肉块外,一双脚丫子,同男人的差不多,这在她来说,是无法想像的怪事。 于是,她产生了厌恶之感。 突听禅床上坐的丑尼姑道:“二位可是打从宝鸡来?” 塞北大侠马云龙道:“不错。” 一声长叹,丑尼姑一甩两支衣袖道:“快五十年没有到过宝鸡了,不知那儿变成什么样了?” 她话一落,马云龙一惊,只因这尼姑一块肉瘤遮住大半张脸,使他无法猜出她有多大年纪,如今经她这么一说,这才由她那灰白的长发中,猜她至少也有七十岁。 马云龙当即笑道:“请问这儿是……” 突听老尼姑道:“不用问那么多,你们以后就住在这儿了!” 白小宛不自在的道:“不!我们不住这儿!” 格格一阵怪笑,老尼姑的眼神暴然射出慑人的冷焰,厉声道:“不许多说!” 马云龙哈哈一笑,道:“马四爷以为你们把我二人带进来招待一餐呢,却不料是想留住你马四爷。” 一顿之后,一手指着洞外,又道:“如果你家马四爷猜的不错,八成想把我也变成下面那些挑水打杂的人吧!” “机伶!机伶!啊……哈……” 老尼姑这么一笑,马云龙徒然指着一旁的白小宛,又厉声问道:“如果你留下我马云龙,那么她呢?” 老尼姑斜着一双如狼似虎的半只眼睛,对白小宛看了又看,轻点着头,道:“她模样长的还够看的,我会把她送到师姐那儿去。” 马云龙一听,心想,我的乖,她还有个师姐,不知又是个什么样的丑八怪? 当即一笑,道:“看样子,你下的决定,谁也改不了,我二人只有恁你摆布了?” “你二人没有一点逃出洞中的机会。” 徒然间,马云龙撤出他的那根钢棒,白小宛也拔剑在手,马云龙戟指稳坐禅床的老而又丑的尼姑,喝道:“告诉我,秦岭八大盗可是你们一伙的?” 冷冷一笑,丑尼姑道:“他们那八个东西,怎么能够同我们一伙,只有在实用的价值上,勉强算是个邻居罢了。” 马云龙与白小宛二人越听越玄,不由又问道:“那你们又是什么帮派?何等的人物?” 丑尼姑冷然的道:“什么帮派?何样人物?我们全不是,如今不妨老实告诉你们,两千里范围内的秦岭大山中,有两句话不知你这个大胡子听过没有?” “我在听着!”马云龙强按着怒火。 丑尼姑缓缓的道:“深山有丑仙,深山出俊鸟。” 微微一顿,又道:“只要在这秦岭山中,有人长了肉团,我们必定会把她接到我这登仙洞来住,叫她们一生一世不为吃饭发愁,当然她们也就不会再受到世俗人们的嘲笑。” “这么说来,你还是在做善事嘛!” 马云龙这么一说,丑女尼仰脸嘿嘿一笑,道:“你这才明白?” 马云龙又问道:“你那师姐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马云龙本来想说是个什么样的丑八怪,但他突然觉得不妥,世间就算丑如面前的这个老尼姑,也绝对不喜欢人家说她丑,最好再颂扬她几句好听的,即使说不出口,但也不要说难听的。 突然间,丑尼舒坦的笑道:“天仙师太,在这秦岭的深山中,也不定有几个人见过,大胡子你自然连听全没有听过。” 一顿之后,又道:“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深山出俊鸟,就是反映的我那美逾天仙的师姐,天仙师太。” “那么师太的法号……” “我叫天丑怪尼。” “这么说来,你们是天字号的称呼了?” “罗嗦!” 紧接着,就见她一拍巴掌,只见那个领他们进来的丑尼姑,手捧茶盘走了进来。 “喝吧!喝了忘忧茶,此生无罪孽!” 马云龙心想,她娘的,喝了你这忘忧茶,既忘了过去,又忘了未来,糊里糊涂活着,任人宰割,像个活的木头人,这样的人,还有什么罪孽可言。 心念间,一手抓起茶杯,两个指头运力,“叭”的一声,茶杯片片落在地上。 白小宛更是一把抓来,猛力摔在地上。 稳坐在禅床上的天丑怪尼冷冷一笑,道:“一大早毛干同姚大刚二人路过此地的时候,说是有人要来追捕他们,我还以为是多少人马呢,却原来是你们这两个不自量力的浑蛋!” 只见她随便左手一摆,道:“丑春,给我拿下!” 她话声一落,只见那个送茶的丑尼姑,立刻挥动手中茶盘,和身扑上。 白小宛不等马云龙出手,一挽手中剑,迎了上去。 茶盘与宝剑一碰,发出清脆的金铁交鸣声,马云龙这才发觉丑尼姑的茶盘原来是金铜打造,三边刃芒毕露,显然就是三把刀的结合体。 再看这女尼的身法与搏斗,十分的彪猛,左手抓右手劈,呼呼的风声,就在她的四周响起,不因她脖子上有个小西瓜大的肉瘤而影响步法。 就在一阵劈杀中,白小宛一时之间,还真拿这丑尼姑无可奈何。 于是她在旋身中,疾快的摸出一支棱形飞镖,就在丑尼姑上蹿而失去重心的时候,白小宛抖手打出左手飞镖。 丑尼姑平身在半空,但她在情急之下,右手腕一振,那个大茶盘极其准确而又快不可言的,迎向近身的棱形飞镖。 就听“吧”的一声,丑尼姑挡落了飞镖,人也一个跟头,翻落地上。 丑尼姑的身子尚未站稳,突觉面前红影打闪,好像自己进入一团火堆中一般,只是没有感到发热,就在她一窒之间,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声,发自丑尼姑的前胸,只见她刚要举起的茶盘,一下子被震落在地上。 “噔……”一连倒退四五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看来白小宛的这一脚够狠的。 “不中用的东西!” 天丑怪尼骂了一句,一手指着白小宛道:“师姐,正需要像你这种身手的女弟子,你跟了天仙师太,这辈子吃香喝辣,还兼可看到许多天下至宝,那是一些肉眼凡胎的人,想都想不到的宝物。” 一面指着大胡子马云龙,道:“你也别打算再走了。” 马云龙一听。哈哈大笑,道:“丑八怪!你没有弄错吧?这第一仗是我们蠃了,怎么你却厚言无耻的收获战果起来了!” 天丑怪尼大感不悦的喝道:“大胡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当真要我把你们拆散一身贱骨头,你们才心甘?” 突然对站在供桌两边的两个看来年轻的丑尼道:“取为师的法宝来!” 马云龙一想,这老怪物,还有什么法宝,别她娘的吓唬人了,注目一看,只见两个年轻丑尼,一人手捧一个铜钵,看来有海碗那么大,另一个却拿来击钵的铜锤,看来也有尺半长,双双交在天丑怪尼的手上。 马云龙哈哈一笑,道:“丑八怪,你这是取对兵刃了,马四爷手中的精钢棒,一旦击在你那支大铜钵上,一准比你那个小铜棒强的多,不信咱们这就试一试看。” 这是马云龙第二次叫她丑八怪,只叫得天丑怪尼牙齿咬的咯咯响,沉着声音喝骂道:“大胡子!你也该照照镜子,看看你的那副德性,也敢开口叫我丑八怪,老实说,我那师姐可是美若天仙,在她的眼里,尚且不把我当成丑八柽,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今天非把你留在下面洞中,专做苦力差事,活活把你折磨而死,叫你下辈子变得比我天丑怪尼更丑上十分。” “算了吧!我要是变成你的模样,甚至比你还丑,马四爷宁愿一头碰死。也不愿躲在这山洞里苟活于世。” 马云龙似是要故意气气这个丑老尼。 他的目的似乎是达到了。 因为,只要看天丑怪尼两手持着铜钵与铜锤在不停的颤抖,就可以知道。 突然间,天丑怪尼大喝一声,在灰衣平伸突展中,有如飞瀑下落百丈谷底之势,直捣向马云龙的前胸。 马云龙并末后退,只见他侧身一闪,右手精钢棒打横击出,“叭”的一声,正击在天丑怪尼的大铜钵上。 于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股细如蜜蜂的声音,自大铜钵中发出来,一闪而自马云龙的耳边飞过。 马云龙一惊,心想,好家伙,原来这个铜钵中还闹着古怪呀! 当即高声道:“丑八怪,原来你的这个铜钵中还藏有暗器呀!” 他这一说,当然就是在提醒白小宛多加小心。 其实马云龙还真的幸运,如果他在正面迎击,就绝难逃出那穿心透骨的一针。 又是一声格格怪笑,天丑怪尼平推着左手大铜钵,右手尺半铜锤高高举起,平地之间徒然一飞而起,有如陨石一般,带着一束金光彩芒,直撞向卓立在两丈远处的马云龙。 塞北大侠马云龙似是没有想到,面前这个面目全非而顶门前挂着一块瘤的老丑尼姑,会有这么轻灵的身法。也就在他的一窒之间,手中精钢棒,立即幻出一片晶莹的锐芒,极其严密的封住面门,腰身以下,徒然猛的一旋,梅花腿一招横扫千军,挟着一股凌厉的呼啸声,贴地扫踢即将落地的天丑怪尼。 然而,天丑怪尼冷哼一声,即将落地的双腿,猛力一抽,换了个头下脚上,而右手中的尺半铜锤,笔直的点向马云龙扫来的一腿。 却不料马云龙的梅花腿与他那手中精钢棒,有着极其严密的配合。 于是“叭”的一声脆响…… 第十三章 天丑怪尼的石室中,在一声脆响中,崩裂出一溜碎碎的火花,而天丑老尼空中施力,已呈极限,她必须要落下地来。 但她却来个借力反弹,在钢棒与铜锤撞击的时候,人已翻退到一丈开外。 天丑怪尼一落下地,又是磔磔一阵怪笑,道:“大胡子,越打我越觉得你可爱。” 马云龙“噗”的一声,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厚厚的双眼皮一皱,道:“马四爷宁愿你讨厌我,就像我看了你这副德性想吐一般。” 右手铜锤戟指马云龙,天丑怪尼厉声道:“我喜欢你,那是我的事,你讨厌我,那我管不了,大胡子,我决定要把你留下来了。” 她话声一落,立刻高声对两个站在供桌两边的年轻丑尼叫道:“拿绳子,准备拴人了!” 白小宛一听,立刻手握一支飞镖,右手宝剑平举,冷然的监视着两个年轻丑尼的动作。 就见那两个年轻女尼,随手在供桌下面一摸,一根绳索已拿在手上。 突然间,天丑怪尼那宽大的灰色袈裟,无风自动,人也跟着缓缓逼近塞北大侠马云龙,她那脸上的赘瘤,一弹一弹的敲打在她的脸上面,也敲打着她的脖子上长出来的巨瘤。 然而塞北大侠马云龙没有等她逼近身前,立即大喝一声,高大的身子直冲而上,手中的精钢铁棒,正就准确无比的挥向天丑怪尼的肩头。就在天丑怪尼的铜钵一迎之际,马云龙的钢棒在他巧妙的一旋之间,却在棒的尾端,拔出一支细不过半寸长有两尺的两刃尖刀,似一条泥鳅一般,“刷”的一声,自天丑怪尼的肋下划过。 再看天丑怪尼的那个铜钵,正反射出数枚银针,却全都在马云龙那巧妙的梅花腿连环移动中,擦着马云龙的身子闪过。 马云龙卓立而望过去的时候,也不由大吃一惊,心想这老丑怪尼明明挨了一刀,怎么只见衣破而未见流血? 缓缓的转过身来,天丑怪尼冷笑的道:“若论你大胡子的这身武功,秦岭八大盗中恐怕只有伍亿那个老王八蛋,可与之一拼外,别的人你可以吃定他们了。” 又是仰天磔磔大笑,道:“我亲爱的大胡子,如今我发觉你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可爱,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 马云龙这时候渐渐发觉,面前这个丑八怪说这些话,完全是一种诡计,她要在敌人分神的时候,一举而击溃敌人。 心悟及此,马云龙面无表情,双目如炬的直盯着天丑怪尼。 缓缓的,天丑怪尼脱下那件肋下破了一个大洞的袈裟,一个年轻丑尼,急忙快步上前,接过那件被马云龙一刀划破的灰色大袈裟。 马云龙一看,不由又是一惊,原来这个丑八怪,竟然在自己两肋,拴了两块坚厚的老牛皮,再看那块被划过的牛皮,在马云龙的利刃下,几乎也被划开来。 马云龙立刻有着懊恼的感觉,如果自己知道这丑八怪有这两块坚硬牛皮护身,当时只要加上两成力道,不难把她放倒当场。 于是,马云龙咬牙道:“你的观世音已经救了你二次,这对你来说也该满足了,要想有两回,恐怕就成了奢望。” 马云龙也才话落,天丑怪尼已厉叫一声,左手铜钵左右晃荡,右手铜锤却后发先至,像观世音普渡众生,遍洒甘霖一般,自铜锤中喷射一阵烟雾来。 观世音洒的是众生水,丑尼姑酒出的却是毒烟迷粉。 马云龙绝未想到,面前这个丑尼姑的铜锤中,竟然也有机关,就在他暴举铜棒一挡之际,更多的毒粉,被震撒而出,劲急的洒向马云龙的头上去。 白小宛一旁看的真切,当即冷叱一声,迎劈而上,天丑怪尼才正一喜,却未防备白小宛竟闪跃而至,等她翻身举钵迎去,发觉面前翠影一闪,她的铜钵已击空。 徒然间,就听“噗”的一声暴响,白小宛竟一脚踢在天丑怪尼那挂在脸上的赘瘤上面。 紧接着,“哎呀”一声,天丑怪尼双手托着她那个血滴不断,几乎要掉的赘瘤,人也痛得翻滚在地上。 一连的打了好几个喷嚏,立刻间,马云龙感到头痛欲裂,肚子翻腾。 一看这情形,白小宛顾不得再下杀手,驾起马云龙,举着宝剑,快速的向洞外冲去。 第二层上面,二三十个丑尼姑,没有得到天丑怪尼的命令,竟没有一人出手拦阻,任由白小宛扶着马云龙走出大木门。 于是,急快的,就在马云龙的呕吐中,二人跌跌撞撞的到了下层,这时候那些麻木不仁的二十来个大男人,连正眼也不看二人,依旧各行各事。 白小宛与马云龙二人,一直到那间停拴马匹的地方,才急急的套上马鞍,牵马走出山洞来。 忽然间,二人头顶上一阵响动,白小宛抬头看,不由大吃一惊,发现至少十几个丑尼姑,正往下面推放一筐筐的石头。 看着一个个如人头大的石头,白小宛急急的又退回洞口内。立刻,她先把马云龙扶在马背上,一面道:“四舅!你忍着点,咱们这就先冲出去。” 马云龙到了这时候,也只有哼咳的份。 把握住机会,白小宛自己翻身上马,先在马云龙的马屁股上狠狠打了一掌,自已也一夹马腿,紧紧的护着四舅,急冲而出。 又是一阵滚石落下,但却已对二人构不成任何威胁。 急急的又翻到来时的岭上面,白小宛急问道:“四舅,我看那个丑八怪的铜锤中,喷射的毒粉,呈灰色状,不知四舅的感受是什么?” 马云龙痛苦地道:“头痛欲裂,一肚子不舒服,真想连肠肝全吐出来。” 白小宛惊叫道:“不正是毒书生杨文光的穿肠裂肺毒粉吗?” 白小宛一语惊醒梦中人。 马云龙立刻在怀里一阵掏摸,摸出那个由杨文光身上取出来的白瓷瓶,在白小宛的协助下,一连的吞下六七颗。 白小宛知道,人若中了这穿肠裂肺毒粉,必须大量的水来补充身子,当即在马云龙额上冒汗,沉沉睡去中,急忙提着水袋,飞奔到岭下面的山沟小溪中,满满的装了一袋溪水,这才又折回岭上面。 忧愁已在白小宛的脸上显现出来,因为这时候已是夕阳已沉黄昏将近的时候,如果四舅就这么睡着在这荒山野岭上,这一夜可就够折腾了。 衡情量势,白小宛真想再杀上这个塞满丑陋尼姑的山洞上去,但她却知道,那个叫天丑怪尼的老怪物,被自己偷袭一脚之后,大不了痛上个一两夭,如果她不是“伤中要害”,自己还真的不一定能制服得了,何况在第二层又住了二三十个丑尼姑! 白小宛倒提着钢剑,无所适从的就守在沉睡中的四舅身边,不嚎叫,这证明马云龙的头痛已被解药控制,不呕吐,更说明马云龙所中之毒,在“对症下药”中,起了良好的反应,而马云龙的沉睡,不正是在恢复他的体力吗? 这一切,皆让白小宛放心不少,只好在无所适从而又无所事事的百无聊赖中,在马鞍中取出一个大白馍,又撕了一块酱牛肉,趺坐在马云龙的身旁啃起来。 突然间,迎面不远的山坡上,一连的走来四个挑着木柴的人,一色的粗布短衣。足蹬草鞋,肩上扁担,一闪一晃的,直往下面而去,而下面正是那个一洞丑尼姑的住处。 白小宛似是不信邪,放下吃的,提着宝剑迎了上去。 她去的很快,身形也很劲急,但却引不起挑柴四人的任何反应。 白小宛迎头一横剑,挡住四人的下山去路,口中喝道:“站住!” 人是站住了,但四人全无表情。 白小宛一个个的看过去,有些天黑,她得贴近了看。 猛然间,她全身一震,几乎五雷轰顶一般昏过去。 “你……你……你……” 她惊吓的说不出说来,那样子正应了一句老话:“张口结舌”。 原来白小宛发觉四个挑柴的最后一人,正就是大韩村里的韩五爷,他那两颗招牌虎牙,嘴唇未合上的时候,有一半露在外面,白小宛知道,那两颗虎牙,才是真正的,如假包换的两颗虎牙,因为那两只假虎牙,如今正在宝鸡知县的“保险袋子”里面藏着呢。 那么,面前这人,显然就是大韩村里的“正字”韩五爷了。 白小宛不自主的叫道:“堂哥!我是玉栋妻子呀!” 韩五爷木然的表情依旧! 另外三个也都是表情麻木…… 他们甚至连肩上担的木柴也不放下来,就那么直不楞的站在那儿,看样子就等白小宛让路了。 天好像全黑了,因为山头上红似火的一片金霞,不知什么时候,已换成了灰蒙蒙的夜色。 挡住挑柴四人去路的白小宛,一声叹息,闪身回头,快捷的又跃回到山岭上面。 回头看去,只见那四个挑柴的,正步伐整齐而又划一的走向山峰下面的山洞里。 白小宛低头望着四舅马云龙,气色已恢复过来,于是她扶正四舅的头,慢慢的又灌了几口水。 只听好长的一声叹息,就见马云龙缓缓的睁开眼睛,双手立刻在头上揉蹭。边低声道:“小宛,什么时辰了?” “四舅!你醒啦?天早黑下来,怕快三更了。” “头痛味道真难受,好像要爆开来一般。” “那就对了,小宛就是中了这种毒的。” “我大概吸进去不少,要不然怎么还是痛苦的想吐?” 于是,白小宛又倒出三颗解药,放入马云龙的口中,不久之后,马云龙额头往外冒汗。 这使得马云龙想起杨文光在中毒之后,急急的吞下解药,不久之后他也是冒出汗珠来。 一念及此,自己放心不少。 马云龙当即盘膝坐起来,自己调息呼吸,运起内功,开始助解药,以逼出体内之毒。 看了这情形,白小宛急忙在马背上抽出毛毡,披在马云龙的身上,自己则手持宝剑,守在一边。 突然间,那股悠扬的钟声又响了起来,在这深山峻岭中,人们都知道,白天的太阳只一半,那意思好像是说,太阳出山与落山,只有平地的一半时辰,因此也天黑的特别快。 一连又是十响钟声,在四山回鸣中,渐渐消失于无形,白小宛极目四下观望,很希望找个能够掩蔽身子的地方,但她还是发现了,附近最佳的地方,也不如她眼前的山岭好,因为,正有几棵老松树,还可以遮挡一下霜露。 渐渐的,白小宛发觉四舅马云龙豆大的汗珠子,如下雨一般的往外滴,她急急以手绢替马云龙擦拭,就在这紧张关头,突然听到“格格格”一阵大笑,那种笑声,大概也只有疯人院里才能听得到。 白小宛有些起鸡皮疙瘩,因为这种厉笑声,并非只是来自一个方向。 本能的,白小宛探手取出一支飞镖,长剑拔在手中,运足目力四下看去。 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四个奇丑无比的尼姑,挺着小儿脑袋大小的肉瘤,手中各举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剑,往她站的地方围了过来。 白小宛一看,立刻冷叱一声,挥剑直扑向最近一个丑尼姑。 为了四舅的安全,她决定一上来即痛施杀手。 于是那个正面冲上来,口中仍然“呵呵呵”的笑个不停的丑尼姑,举刀向白小宛劈来,白小宛的身形才一跃而起,那丑尼姑的钢刀,就在一束刃芒激射中,擦着白小宛的脚底一扫而过。 这时候白小宛人在空中,手中的剑弹出数朵剑花,直逼丑尼姑的前胸,就在这一个悍不畏死的往上冲,白小宛誓守山岭的情况下,徒然听到一声金铁交鸣之声,紧随着“叭”的一声脆响。白小宛的左足尖正踢在尼姑的肩窝上。 然而,丑尼姑只是向后退了几步,并未被白小宛一脚踢下山去。 白小宛大吃一惊,等那丑尼姑站定以后,细看过去,却发现是个又粗又胖而且高大的尼姑,只见她一手撩着灰色袈袈的前摆,一手仍握着钢刀,一摇一晃的又冲上来。 白小宛回头看,另外三个也都是既粗且壮的高大丑尼姑,从她们的笑声里,好像不是来杀人,而是游山玩水来的一般。 白小宛到了这时候,为了逼退这四个丑尼,徒然间甩去手中棱形飞镖,紧接着人也退守在马云龙的身前。 “噗”的一声,白小宛的那支飞镖正中被她踢过一脚的那个胖丑尼,只是那镖却插在她的肩头上,那儿可是她皮粗肉厚的地方。 也因此,丑尼姑仍然是嘻嘻哈哈的往岭上冲来。 守着一棵老松树根,马云龙就趺坐在松树根上,在他的前面,白小宛手握宝剑,左手又扣了一支飞镖守护着。 于是,四个其丑无比的尼姑,就像四只顽熊一般,你劈一刀我砍一刀的,一排并齐的朝着白小宛砍杀,一边还嘻嘻哈哈的逗笑,道:“真好玩!嘻嘻,你们瞧那大胡子,一定很有意思!” 每劈来一刀,白小宛就必须全力阻挡,因为她发觉面前这四个丑尼姑的臂力惊人,看样子绝不输一个高大男人。 没有多久,突见一个胖大丑尼姑咧嘴笑道:“我把这棵讨厌的树砍掉,咱们就很轻易的把这个大胡子背回山洞庵里去了。” 她说劈就劈,人一跨到树后,立刻“叭叭”的砍起来。 也许是老松树震动的关系,马云龙睁开眼晴来,当他一看到这情形,不由伸手去抓背后的钢棒,但他发觉自己仍然一点力道也施不出来。 其实他是一点力道没有,肚子空空的,连原来吃的全都吐的一干二净,更何况头尚有些昏痛! 但他不能不替白小宛着急,只听他随口道:“飞镖照着她们要害地方招呼!” 要命地方?什么才是她们的要命地方? 皮粗肉厚,一支飞镖中在她们身上,就冒那么一点血,不痛不痒不起作用。 该怎么办呢? 白小宛想问四舅,什么地方才是她们的致命地方呢? 然而她知道,四舅必然也不知道。 于是,她不由的一狠心,一镖甩向近身的一个丑尼咽喉。 白小宛飞镖出手,心里还在后悔,因为她们的咽喉上面,长了那长一个既厚又大的肉瘤,必然不会奏效。 但却大出白小宛意料之外的,就见那个中镖丑尼姑,立刻撒手抛刀,两手掌托住她那个中镖的肉瘤,变笑为哭,哀嚎连连的朝着岭下面跑去,她似是不择路径,连滚带爬直冲下去。 一“镖”提醒梦中人,白小宛立刻又摸出一支飞镖,抖手又掷向近身的那个既胖且丑的尼姑。 “噗”的一声,紧接着这个胖尼姑像失掉魂一般捂着肉瘤,也哭喊着朝山下滚去。 压力减轻,白小宛精神大振,立刻又摸出一把飞镖。 但她尚末出手,面前挥剑的丑尼姑立刻转身撒腿,惊叫着往山下跑去。 “叭!叭!”声音来自老松树后面,那个肩中飞镖的肥粗尼姑,还在一刀刀的往老松树根部猛砍呢! 白小宛缓缓走过去,趁她不防,一镖打出。 突然间,她丢下手中钢刀,双手捂住下巴上的大肉瘤,哭喊得山摇地动的一路冲下山岭。 面朝着逃去的四个丑尼姑,白小宛像要虚脱了一般,一下子跌坐在她四舅马云龙的身侧。 缓缓的抬起手,轻拍着白小宛的背,马云龙有气无力的道:“小宛!真难为你了!” 喘着大气,白小宛道:“四舅!你现在感觉如何?” “饿!也渴!” 使劲的爬起来,白小宛又找着马匹,鞍袋中掏出酱牛肉与大饼,外带一头大蒜,因为大蒜解毒,一齐捧到马云龙面前,又把早先提的一袋水,也拿过来。 塞北大侠马云龙先用凉水清洗了一下头,感觉上舒服多了。 于是大饼就着酱牛肉,开始大啃起来,他甚至叫白小宛把他备的酒也拿过来。 有道是,能吃没有病,马云龙这是好现象。 人是铁,饭是钢,填饱肚皮才有力量。 马云龙一口气塞了斤半酱牛肉,半个厚的芝麻大饼,至少也啃了两斤半,酒也喝了十几口,这才双肩松动,缓和一下身子,嘿嘿笑道:“小宛!四舅在阴阳界上站了好长一段时辰,如今总算又逃出丰都城回来了。” 一面缓缓的的站起身来,又道:“四舅得活动一下筋骨,你先就着毛毡睡一会儿。” 白小宛也实在太累了,于是就在那个老树根下面,闭上双眼,沉沉的睡去。 遥望着远处的山脚下,马云龙心想,怎么这儿会有这样一个山洞尼姑庵?那个几乎没有一点人形的天丑怪尼,除了她本身的武功高强之外,她的那支铜钵,那支击钵的铜锤,全都是夺命的杀人利器,再看刚才的四个剽悍丑尼,当知这个山洞,实在不易对付,看样子就算明日一早自己体力恢复过来,也不宜轻言硬上了。 也就在他绕着几棵老松树活动的时候,徒然间,有着人声,自远处的坡下面传过来。 这会是谁? 马云龙攀着老松枝,极目望去,依稀有两条人影,还有两匹马,朝着这个山峰走来。 是秦岭八怪的人吗? 还是白方侠同别人? 不过,马云龙只期望白方侠一人能前来,就好了。 渐渐的,两个人影已走到半峰腰了,二人的马匹,都极为缓慢的跟在二人后面。 于是马云龙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当然,如果不是他发觉上来的人是自己人,如果上来的人是敌人,他又怎么能笑得出来呢? 看着尚不足十丈远了,马云龙徒然自松枝上落下来。 就听远处的人喝道:“什么人?” 一听就知道是白方侠的声音,马云龙遂高声回道:“你们总算追上来了!” “是云龙吗?小宛呢?” 白小宛原本沉睡着,一听到爹的声音,本能的一惊而起,极其高兴的叫道:“爹!我在这儿。” 终于四个人碰了面,跟着白方侠一起来的,正就是大内高手卓重阳。 原来当扶风的那家饭馆的年轻伙计,连夜把马云龙的便条送到宝鸡县衙的时候,县太爷与卓重阳白方侠一看字条,知道如今窝藏在大韩村的恶人,全都撤入踩云岭,这才同意卓重阳与白方侠二人,连夜经扶风,过斜峪关而入秦岭,为的是支援白小宛与马云龙。 临走,白方侠特别交待捕头李长虹,把大牢里的杨文光,好生守紧,这才上路。 四人就在岭上的老松林中坐定,商议未来大计。 马云龙当然也把岭下的山洞中,住着一群脖子上长着巨瘤的女尼之事,说了一遍。 白方侠与卓重阳不由啧啧称奇。 白小宛突然也道:“大韩村失踪的堂五哥,如今就在这岭下面的山洞中,天黑时,他担着柴薪经过,女儿还拦住他,但他好像迷失自已一般,像个木头人。” 白方侠立刻道:“你看到他的两只虎牙了?” “不错,还好端端的在他嘴里面长着。” 白方侠一听,不由嗔目道:“卓大人说的不错,秦岭八大盗各有所学,各擅其长,姚大刚装扮成韩五爷模样,竟然连大韩村的人全都蒙混过去,甚至韩五爷的家中全没有发现他是个如真包换的假五爷,这个王八蛋这么一折腾,真的韩五爷一旦回去,可怎么得了啊!” 一顿之后,白方侠对三人道:“如今看来,岭下面这个丑尼姑洞,与那踩云岭的秦岭八大盗,必然有着解不开的瓜葛。” 塞北大侠马云龙立即接道:“何止这山洞中住的丑尼姑,与那秦岭八大盗有瓜葛,恐怕还有个更厉害的人物,与那秦岭八大盗有着撕不烂斩不断的纠结呢!” 卓重阳一听,不由一怔,急问道:“谁?” 塞北大侠马云龙摆手先让人坐下来,这才沉声道:“我与小宛被一个丑尼姑带上这山洞以后,两下里没说几句话,而那丑尼姑也才只告诉我,说是一大早有个叫毛干的,同姚大刚二人才由她这儿返回踩云岭,那时候我就知道这洞里的那个绝丑尼姑,与那秦岭八大盗有瓜葛,但也没有想到,她竟说她还有个师姐,叫什么天仙师太,人如其名,貌若天仙,生平喜爱天下至宝,更且把这秦岭山区绝色美女,全都掳在她的庵中,供其驱使,为其欣赏,各位想想看,如果真有这么一处所在,难道这秦岭八大盗会不知道?” 卓重阳大惑不解,道:“天下绝美与天下奇丑,二者竟然是师姐妹,卓重阳自出道以来,还真的没有听说过,这会在什么地方?难道也是在这高山绝岭中吗?” 白方侠冷笑一声,道:“赶天明以后,咱们找上这岭下面的丑尼姑洞,就不难查出那天仙师太在什么地方修行了。” 塞北大侠马云龙道:“岭下面的丑尼姑洞一进去,就是个大马厩,看样子全都是为别人所寄存的,因为整个山洞中,看不出谁会骑那些马。” 他微一顿,立即又道:“如果是为别人保管,那么有一件事可以说明,那就是由这丑尼姑洞开始,再往这秦岭中进去,已经不能再骑马了。” 卓重阳一听,回头看看正在铺毛毡的白小宛,心中在为白小宛担心,因为白小宛的那双小脚,又如何承受得了高山之间的长途跋涉? 白小宛就在树下面铺好毛毡,这时候一面招呼白方侠与卓重阳二人,以及四舅马云龙三人先行歇着,一面道:“你们三位先歇着,总得有个人来守夜,我还不困,就先守这第一班,至于明天能不能骑马,对我并不构成问题,就算是走遍蛮荒绝岭,踏遍关山万里,也要把那灭门仇人,捉出这高可攀天的秦岭。” 这一夜高岭上的歇息,马云龙由于毒伤没有担当守卫以外,其余白氏父女与卓重阳三人,每人守了一个时辰。 天亮,四个人就饱餐一顿,然后把马匹掩藏在林中草肥的地方。 也就在四人正要扑下岭的时候,突然间,岭下面的钟声又响了起来。 “当……”一连响了十下。 于是群山共鸣,接连不断。 马云龙想起昨日几乎丢了老命,心中那股子“有”名火,何止冒三千丈! 就见他大臂一挥,道:“大伙随我杀下去!”当先大步踏往岭下冲去。 远远望去,四个人还真像极了四头下山的猛虎,更像昂首走向杀场的壮士,虽不说是气壮山河,但每人全都抱着“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的奋不顾身精神,剑及履及的奔杀到岭下面而去。 就在四人刚一下得岭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在这丑尼姑洞的巨大洞口处,方位距离,井然有序的分别站了二十四名手持钢刀的丑陋尼姑。 虽说她们有二十四人,但论站的方位看,仍然是十二个方位,也就是十二点,因为,她们每两人,均都是背对背的贴站在一起,从正面看,第一排四人,但这四人的背后四人却是面对山洞站定,相隔三四丈远,又是四人面对外,另四人面对山洞,最后一排,则溜着山洞边站定。 看上去,既不是奇门,又非八卦,四个人全都是满腔热血,就等着找人拼命,徒然间看到丑尼姑洞口摆下了这么个令人高深莫测的阵式,还真的把四人唬得一愣。 白小宛就在这阵前面一阵细瞧,心中想,不如自己先闯一闯试一试,也许能让爹他们看出一点端倪来。 于是,白小宛也不打一声招呼,左手飞镖,右手剑,就近扑向第一组的两个丑尼姑。 其实,她这是打算好了的,因为第一组二人,处在角上,既易攻,又可退回,如果攻向中央,势必引起两边的夹攻,尤其昨晚岭上恶战四个高大丑尼时候,白小宛己觉出这些丑尼姑个个剽悍,不可轻视。 白小宛一剑劈出,正与那个持刀面对她的尼姑相遇,就见那丑尼姑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颔下的大肉瘤一颤,“刷”的一刀,砍向白小宛的来剑,而贴在那尼姑身后的另一个丑尼姑,竟同时发难,且后发先至的目前面的尼姑身侧,狠狠的捅出一刀。 白小宛剑芒一窒,急忙抖手打出一飞镖,一个穿云纵,人又被逼出阵外,但她打出的飞镖,却狠狠的插在那个后面尼姑的右肩头。 血就在那尼姑的肩头向外流,显然伤得不轻。 但令人心悸的,是她竟然浑然不觉一般,双手抱刀,仍然贴着前面的尼姑站着。 卓重阳与白方侠二人,这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粗脖子尼姑,她们那种怪样子,叫人想不通都是由哪里找来的。 白小宛只是攻向外角二人,如果攻向阵中心,随便任何部位,都得要面临八把钢刀同时一击之危,当然,除非能由正面施以个个击破。 然而,事情已经敞明,除非挥刀把这些丑尼姑杀死,否则她们绝不后退一步,这只要看看那个伤肩丑尼姑的表情,就不难知道。 也许,她们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而了无生趣,外面是个什么世界,她们全不清楚,错在她们披错一张人皮,而受到老死山洞的命运,正因为如此,她们对于生死,已不产生任何喜好或优忧虑。 早死也许更好,因为有机会找阎王老子再换一张人皮。 望着每个丑尼姑的站姿,她们那种左手单掌直摆在脖子的肉瘤前面,右手钢刀闪闪的横在身前,双目中似笑非笑的一副毫不在乎模样,突然使白小宛灵台一明。 于是,她立刻对身旁的老父,道:“爹!咱们退一步说话。” 白方侠一笑,知道女儿又有了怪招,立即一摆手,把卓重阳与马云龙二人也叫在一起。 于是,四人低头在商议。 白小宛当即把昨夜恶斗四个高大丑尼姑的事,说了一遍,而且特别对这些丑尼姑的肉瘤,最怕受伤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白方侠低喟道:“怪可怜的,一个女子生得美固然是好,但生到像她们这副模样,那就太不幸了。” 一顿之后,又道:“如今咱们又要在她们的肉瘤上开刀,白方侠实在有些下不了手。” 卓重阳道:“权宜之计,咱们捏好分寸,来个点到为止。” 马云龙笑道:“好个权宜之计,点到为止。” “刷”的一声,钢棒中拔出他的那把二尺长双刃尖刀。 于是,卓重阳背上抽出一把紫芒逼人,瑞气横生的宝剑,一看就知道那是一柄神器。 只听他低声对三人道:“咱们正面迎敌,可不能跟进。” 于是,就在卓重阳挥剑扑上的时候,马云龙与白氏父女,三人也同时各找对象,冲杀而上。 白小宛仍然扑向最右面角上的一对,刀剑相击,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鸣声,她已知道贴在正面丑尼姑后面的尼姑,必然会同时出手杀来,是以一上来,身法奇快的举剑点向正面尼姑的门面,同时间,双脚连环飞踢,把个娇小身子,全遮挡在正面尼姑的身前。 就听“叭”的一声,应该是一脚踢在正面尼姑的,然而却不偏不倚的踢在后面那尼姑的肩头上,而白小宛却备感危机陡升,一束冷芒,快逾流星般,在她身形正要下落的时候,挟着一阵阴寒冷风,劈向她的肋下。 情况非常明显,两个丑尼姑在互换位置上,身法相当的快,在白小宛尚未换招的时候,后面那个已递出致命的一刀,这证明一句俗话,双拳难敌四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小宛的剑徒然以剑把朝前迎去,期以争取那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同时抖手打出飞镖。 “当”的一声,白小宛的剑把上面不过半寸的剑身,恰巧挡住了这要命的一刀,就听她沉声冷哼,人已借势倒翻回原来的地方。 突然间,那个原本肩头上受伤的尼姑,一手抛刀,双手捧着她那中镖的巨瘤,大叫着飞奔而去,立刻另一个丑尼姑,脸色依然笑容满面的站在那里。 就在那尼姑哭喊着走去的时候,最左面的一对,那是卓重阳所对付的,却在这一连两声清脆的响声中,两把钢刀俱都齐中被卓重阳削断,却不料两个丑尼姑看了看卓重阳,双双立刻抛去手中断刀,有如两个幽灵一般,四臂相连,抱向横剑卓立的卓重阳,甚至还不由自主的发出阵哈哈狂笑声,看样子卓重阳如果被抱住,可有得罪受了。 其实,这也是一种心理变态反应,要知卓重阳,这位大内高手,人不过三十来岁,依然是玉树临风,面如冠玉,双目炯炯,在这种深山里,这些丑尼姑哪会见过这么美的男子,如今在钢刀被削,生死立判的时候,就算是抱一抱面前这个小伙子,死了也还值得。 这也算是她们的一种渴求,发自于不自量力,更有太多的奢望,却是永无止境。 一看这情形,卓重阳拧身弹腿,一鹤冲天而起,手中泛紫的剑芒,左右弹动,只那么轻轻一撩,剑尖正划过仰头观望的脖子肉瘤上,立刻间,两个丑尼姑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在肉瘤向外喷血中,大哭大叫着落荒而去,而且全都是跟在第一个走去的丑尼姑的后面。 她们没有自大山洞口回去。为什么? 她们朝着一个方向奔逃,逃向何处? 这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于是,就在一阵钟声中,大山洞口上的丑尼姑阵,又有了变化。 只见,那最后一排的丑尼姑,一下子全都折向最前面,而第一排的尼姑,即便是正在与白方侠与马云龙二人正拼斗的两组,也毫不迟疑的丢下白方侠与马云龙二人,抽身回到最后一排。 原来白方侠与马云龙的心理一样,就算有机会下手,也不忍把刀子划过这些丑尼姑的身上,生了这副模样,已经是够不幸了,何况她们并不是大韩村的祸首,是以缠斗一阵,并未对这些尼姑施下杀手。 如今四人又凑在一起,放眼望去,受伤走掉的三个丑尼位置,不知何时,又由山洞中走出三个丑尼姑,把那空缺全填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卓重阳道:“看样子,咱们不得不施下杀手,但总不能把这些可怜虫全都杀死,不如咱们指名叫她们的主持出来。把话敞明了,看她有何话说。” “对!我来叫!” 马云龙边说,人就朝着洞口走近几步,高声叫道:“喂!天丑怪尼!你出来说话!” 马云龙一连叫了两声,仍不见山洞中有任何动静,正感不耐,突然间,钟声三响,就在第二层上面洞口,一阵磔磔怪笑。 四人仰头望去,只见有两个年轻丑尼。手中各拿着法器,中间站着一个只露出半边面孔的灰发披肩怪尼,她那个由额上垂下来的肉瘤,尚被一块白色丝绢吊着下部,看样子白小宛手那一脚,还真的使她受伤不轻。 突见她向下一指,高声尖叫道:“大胡子,你怎么还没死?” 仰头哈哈一笑,道:“马四爷还没有活够,怎可轻言一死!” 天丑怪尼尖叫道:“大胡子!你同那个毒书生杨八有什么八杆子打不着的交情?” 仰天哈哈一阵大笑,马云龙仰头高声道:“马四爷与那杨八的交情可深厚着呢!要不够深厚,我怎么舍得替他买了匹脱毛瘦马叫他代步。” 一听口气不对,天丑怪尼暴喝道:“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送他到大牢里住着等死!” 又是一阵磔磔怪笑,天丑怪尼道:“这就难怪,原来你大胡子把杨八的解药摸了去,这也算是你走狗运。” 一顿之后,又道:“不过你不会再有那么巧又那么好的狗屎运,不信,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只见她手一摆,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于是,钟声又再度敲了三下。 大山洞口上的二十四个丑尼姑,在听了钟声之后,有如秋风落叶一般,“沙沙地”的一阵快速移动,转眼间把白小宛等四人,全都包围起来。 就在四人全神贯注四周的丑尼姑时候,又听一阵当当钟声,不久之后,山洞中走出天丑怪尼。 只见她双手各仍持着她的铜钵与铜锤,宽大的灰色袈裟,在白芒鞋的陪衬下,大敞步的来到巨大的洞口站定,她随身的两个年轻丑尼,紧紧的就站在她的身后面。 白方侠一看这光景,立即收起风雷刀,满面含笑的冲着天丑怪尼一抱拳,道:“你这位师太,已是跳出三界,与世无争的佛门中人,有什么值得你起嗔念,发怒心,一心要取人性命呢?” 天丑怪尼两只看来只有小半只眼的冷芒,怒瞪着白方侠,道:“哪里来的老头子,你在这儿嚷个啥子劲儿?” 白方侠心想,看你这丑八怪还要加一级的老怪物,满头华发。至少也在六七十岁年纪,竟然还叫我是老头子。 不由的一声浅笑,白方侠道:“在下咸阳府台衙门捕头白方侠。” 突然间,天丑怪尼一指白小宛道:“那她准就是你女儿了?” “不错!” 磔磔一阵笑,天丑怪尼戟指白小宛道:“你这个老子是怎么当的,等一下我替你把她好好的再教训一顿,好叫她知道什么是大,什么是小。” “简直莫名某妙!”马云龙低骂一句。 天丑怪尼那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还真弄得四人啼笑皆非。 白方侠当即道:“白方侠进山来,为的是逮捕秦岭八大盗,师太何必横插一手?又何必与官家为敌?” “闭嘴!” 天丑怪尼冷凛的一指白方侠,大声吼道:“什么叫横插一手?谁又是官家?你可知道,那秦岭八大盗,与我们的交情吗?尤其我师姐天仙师太对他们八人何等的器重,他们的事,就等于是我的事,这能叫横插一手吗?” 第十四章 一顿之后,一扬左手铜锤,又道:“官家?谁是官家?官家有谁知道在这荒野深山中,住有我们这些人?” 白方侠一笑,道:“话不能这么说,秦岭八大盗犯下滔天大罪,一个个死有余辜,师太深山静修,又何必为这些恶魔撑腰?再谈你们何不迁居山下去,官家自然就会特意照顾各位了。” 天丑怪尼又是一阵冷笑,道:“老头子,难道你是个瞎子,你该看见我们这种得天独厚的长相,走出深山,只能看到更多嘲笑我们的眼光,听到更多奚落而又不堪入耳的讽言,哪有我们静处深山来得安逸?” 手中铜钵一举,又道:“聪明的人,就应该知难而退,本师太也不与你们过份计较,否则干戈一动,立刻叫你们横尸当场。” 白方侠哈哈一笑,道:“说了半天,师太仍然在留恋这帮凶的身份,那就只在手底下见真章了。” 马云龙立刻把得自杨文光处的解药,每人塞了几粒,并且低声道:“可得注意那丑八怪的大铜钵,不定那里面装了许多什么样的歹毒暗器。” 卓重阳沉声道:“既然你天丑怪尼,执迷不悟,非要血流五步,尸横当场,你才大彻大悟,不把你的这些原本十分可怜的出家人,撤回洞中,就由在下陪你走几招,双方胜负,全在你我这放手一搏,你以为如何?” 天丑怪尼嘿嘿冷笑道:“看你这副酸秀才样子,你能有多大能耐?算了吧!真的先把你杀死,本师太还觉怪可惜的!” 仰天哈哈一笑,卓重阳缓缓走近天丑怪尼身前,这才又沉声道:“师太,有件事我得说在前头,卓某可是奉旨在办案,为的是一件御案宝物,你最好能知难而退,否则,就是抗旨,那可是杀头罪。” 重重的吐了一口痰,天丑怪尼恶狠狠的道:“狗屁,关山路隔皇帝远,他当他的皇帝,我敬我的观世音。有道是天高皇帝远,他管不了我这一段,你小子少拿皇帝吓唬人,在我天丑怪尼的眼里,除了我师姐天仙师太之外,没有任何人能搁在我心上,包括那个八盗之首的伍亿。” 卓重阳本欲发作,一听她提起伍亿,立刻强忍下来,急快的,也算是连唬带试探的,大叫道:“那个伍亿盗走御案上的血玉凤,这个漏子他是捅大了,如今连你全拖下水了。” 天丑怪尼戟指卓重阳,尖声叫道:“你小子在放什么屁?血玉凤天下至宝,也只有我师姐天仙师太,才有资格拥有那种宝物。” 只见她露在外面的两个眼角一翻,大概发觉自己说溜了嘴,急忙又接道:“虽说我师姐拥有那件宝物,那也是十万两黄金,从伍亿的手上买的,如果你们要找人,只要你们能过了本师太的这一关,你们只管去踩云岭找伍亿那老猴子去。” 到了这个时候,卓重阳真得喘了一口好长好长的气,那是一口令人松筋散骨,顿感心情轻松的大气,太久了,走出京城,为的是这件宝物失窃,明察暗访,已经数月,想不到宝落深山中,灵秀归山涧,血玉凤竟然会在这连鸟兽都绝迹的荒谷中。 卓重阳微笑着又道:“请问令师姐天仙师太的宝庵设在何处?” 天丑怪尼手中铜锤一指,厉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想知道我师姐的仙台莲座?” 突然手中铜钵一敲,又道:“你小子的话也太多了,给我围起来杀!” 于是,二十四名丑尼姑一下子全面对被围的四人,咿咿呀呀的怪叫着,挥刀劈砍过来。 到了这个时候,任何人也无法心存仁厚,否则,只有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吧! 这真是一场极为残忍的搏杀,因为,就在这些悍不畏死的丑尼姑扑杀而上的同时,在峰顶上万道金霞照射中,每一把钢刀,均散发出耀眼的冷焰,像一圈刀林,更像无数天河中的流星。 叫人奇怪的,是这些丑尼姑,宁可在身上中几刀,也不愿脖子上的巨瘤受到一丝伤害。 也因此,有几个一上来就在肉瘤的伤痛中,抛刀撒腿,跑的无影无踪。 再看其他受到重创的,即使血流满面,甚至断臂,也不叫喊一声,依然是刀法有致,冲杀依旧。 卓重阳原来只毁去她们手中兵刃,但她们仍然扑击不退,于是,一狠心,手申宝剑,刃芒飞撤,立刻间,就有几个丑尼,倒了下去。 另一面白小宛与白方侠以及马云龙,也在一阵冲杀中,放倒六七个丑尼姑。 突然白方侠道:“天丑怪尼,还不快叫她们退下,当真要她们全都死在当场不成?” 洞口的天丑怪尼仰天磔磔怪笑道:“杀吧!尽情的杀吧!死对她们来说。就是一种解脱,那比她们见不得人的日子,好的太多了!” 一顿之后,她又高声道:“给我杀,尽力的杀!你们要是死了,师父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哈哈哈……” 她的这声狂笑,相当具有魔力,所以就在她的笑声未歇之时,场上所余十几个丑尼姑,也相继的大笑起来,而且她们手中的刀法,更凌厉,也更快捷,气势也徒然间有着窒人的感受。 其实,这正是一人拼命十人难当的情势,到了这个时候,众丑尼像是拼了“丑”命一般,全都直欺而上。 终于,四人在忍无可忍下,劈斩砍削,招招用上了杀手,转眼间,大山洞口上,血流成河,横尸处处,除了几个因脖子上的肉瘤被刺伤而脱离之外,其余的,全被劈死在当场。 卓重阳似是杀红了眼,仗剑直通洞口的天丑怪尼。一面口中沉声喝道:“你口口声声要为这些死去的可怜人报仇,但你却并不明白,她们是怎么死去的?” 天丑怪尼吼道:“怎么死的?难道不是被你们四个杀胚杀死的?” 卓重阳戟指天丑怪尼大声喝道:“错了!她们全都是被你害死的。” “胡说,三岁小孩也看得出是死在你们刀剑之下的,还要强词夺理?” 卓重阳道:“这些丑而心善的尼姑,原本可以长伴青灯,修心养性而终老一生,但却因为你,因为你一人的好恶,而感染了她们,你明明知道她们的武功,绝难抵挡我们四人合力一击,但你却仍叫她们往刀刃上碰,如果你有一点善心,你绝不应该叫这些可怜的尼姑,为你的一己野心而死,难道她们的死,不是你所害的吗?” 天丑怪尼缓缓抬步,口中厉喝道:“好小子!你敢说本师太是非不明,颠倒黑白,告诉你,就算是你今天舌灿莲花,说的口干舌燥,本师太也绝不放过你们。” 她越走越快,看不出她是如何抬步,只见那么灰大的袈裟,一鼓一缩间,人已逼近卓重阳四人面前。 “你们四个齐上吧!” 卓重阳大步上前,道:“先让卓某人见识见识你的铜钵中,到底有些什么令人大吃一惊的玩艺儿!” 嘿嘿一声冷笑,天丑怪尼道:“那你就在黄泉路上等他们三个吧!” 她话声才落,言犹在耳,人己扑向举剑卓立的卓重阳。 像一个灰色的帐幕,更像一朵高空乌云,罩向卓重阳,在顶头的日光照射中,天丑怪尼手中的铜钵,散发出层层金黄色光芒,一种看上去像薄雾的毒粉,正细如丝线一般,一股一股的配合着她的铜钵运转,而喷洒出来,更厉害而叫人难防的,却是在这层层的薄雾中,竟发出“咝咝”连响,显然有暗器,自她那铜钵中散发出来。 卓重阳不假思索的把马云龙交给的解药,含入口中,手中宝剑一圈,一股剑气凝结的光束,严密的布在眼前。 于是,像蚊蝇般的脆响声,一连数响,自剑身上发出来,这真是一剑寒光撼日月,只见卓重阳面前,碎如火般的寒星连闪,青紫的寸长毒针,不下五六根,全被他剑气逼落于地上。 天丑怪尼似是一惊,想不到这年轻人的武功,比之大胡子来,还要高上一等。 卓重阳渐渐对于这个丑八怪产生了厌恶,这种厌恶的意念,在超越他的同情心的时候,已然引起他的杀机。 于是,他不等天丑怪尼换招,更不等天丑怪尼有任何的杀手施出,大喝一声,直欺而上,手中剑,化剌为劈,奔雷电闪一般,挟着一股崩裂出来的冷焰,硬劈天丑怪尼的顶门。 只要天丑怪尼不退,只要她仍然硬拼,这一招之中,胜负之判,生死立现。 来势太凶,天丑怪尼身形一错,急切间,暴举右手铜锤,奋力一挡。铜锤中一股淡淡的毒烟,随之喷出。 那正是马云龙昨日所中之毒,但如今喷射出来,已对卓重阳不发生任何作用,相反的,在铜锤与宝剑相碰的一刹间,就听“咔”的一声,天丑怪尼手中的铜锤,竟被劈为两段。 立刻,就见藏在那铜锤中的毒粉,散落一地。 铜锤被削断,天丑怪尼气的哇哇大叫道:“好小子,你竟敢劈断本师太的法器,看本师太还能饶了你?你拿命来吧!” 她似是到了疯狂的地步,宽大的袈裟一抖,左手的铜钵高举,人也跟着纵起两丈多高,然后半空中身子一斜,就见她的那个大铜钵中,发出一阵机簧,转眼间,无数似火星的细芒,下雨般的朝着卓重阳的身上罩去。 站在卓重阳附近的白小宛三人,全都大吃一惊,纷纷向后跃退,躲避这些密密麻麻的毒针。 卓重阳双目如炬,手中剑又是一阵挥撒,人也疾快无比的横移出两丈多远,躲过这惊心动魄的针雨。 他似是恨极这丑尼的作为,人一落地,却借势一弹,一招龙归大海,身法奇快的又弹向正在落地的天丑怪尼,半空中,银光打闪,准确无比的,撩起一束刃芒,一划而掠过天丑怪尼的左腕。 就听一声嚎叫,那个硕大的铜钵,连着天丑怪尼的左手,落在地上。 也就在卓重阳翻落地上的同时,天丑怪尼已连窜带纵,扑进大山洞中。 一看这情形,马云龙当即高声道:“咱们杀进洞里。” 当先快步追向山洞,白氏父女二人也跟着追上,卓重阳自也急赶而上。 突然间,洞中钟声狂鸣,就在四人快要追进洞中的时候,只听轰隆一声,洞口突然间塌下一大堆乱石,几乎把个洞口封住。 还算四人见机的快,否则必被活埋在这乱堆石中。 卓重阳四人这一后退,更发觉第二层石洞中的洞口上,站着七八个男人,他们木然的手持箩筐,里面装的也不知何物,痴呆的守在洞口上。 一场搏杀看来暂时算是停下来,马云龙随手捡起天丑怪尼丢在地上的那只大铜钵,却见天丑怪尼的一只左手,有如铁箍一般,紧紧的握住铜钵的把手。 看了那只灰惨惨的手,马云龙有些恶心,奋起双臂,把个铜钵掷入荒草乱石堆里,“叭”的一声脆响,紧接着锐芒自那铜钵中,喷射而出,相距十多丈远,但那个铜钵中的机簧声,仍然可以听到。 马云龙不由头冒冷汗,白方侠与白小宛更是为马云龙庆幸,却听卓重阳道:“想不到这个丑老尼的铜钵中,还真的装了不少破铜烂铁与毒物。” 马云龙骂道:“这个老怪物真可恶,我还以为这铜钵中的毒针被她拖放完了呢!想不到还有那么多,几乎还真的要了我这条老命。” 于是,白方侠就在这洞前周围,仔细的审视一遍,这才低声对几人道:“依照目前形势看来,有两件事是我们无法了解的,第一件,那些脖子上肉瘤受伤的尼姑们,她们退走,并未进入这山洞中,那么她们全到哪里去了?总不能毫无目的的到处乱跑吧!” 一顿之后,又道:“第二件,是这山洞中的丑尼姑们,如今已死伤了将近三十人,难道这洞中还有许多丑尼姑不成?否则,那个天丑怪尼,怎么一下子竟能发动许多人,把个山洞口堵塞起来呢!” 卓重阳也觉得奇怪,道:“你们看看这第二层山洞上面站的那些男人,一个个面无表情,生硬而僵直的守在那儿,好像全都失去了自我一般,如果有人叫他们跳下来,他们一定不会犹豫,看样子不正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吗?” 白小宛立刻目现泪光,道:“大韩村的韩五爷,也算是我的一位远房堂兄,正就在上面,承受着那种非人的煎熬。” 白方侠当即道:“就算咱们能把这些人救出侠,没有解药,他们仍然是一副麻木的样子,只有抓到天丑怪尼,也才能有机会把那些被她迷失本性的人,全部救治过来。” 卓重阳道:“不错,这个见解非常正确,只有先拿住天丑怪尼,才能救得这些可怜人,也是有助于咱们找到那天仙师太,而大破踩云岭。” 举头望望垂直照射而下的日光,马云龙当即道:“咱们到岭上去,好好吃一顿,把肚子填饱,再来找这天丑怪尼的麻烦。” 白方侠道:“只要她进到洞中,就不怕她跑上天去,再说她已身受断腕重伤,这一天也够这老怪物折腾的了。” 于是,四个人又翻到岭上面去。 白小宛在马鞍中取出一应吃的,无非是酱牛肉、芝麻大饼、白馒头之类的挡饥食物。 各人胡乱的填饱肚子,寻了个可以躺卧的地方,闭目养神,准备山下二次大战。 卓重阳也揣摸好了,天丑怪尼的一套要人命,夺人魂的法器已失,加以手伤,已经是不足为患,只等过一二时辰,冲入山洞,手到擒来。 其实白氏父女与马云龙又何尝不是这个想法? 天下,凡是意料中的事,往往就会变成意料之外,如果不相信煮熟的鸭子会飞,那只熟鸭子准会啄瞎人眼。其实天底下的怪事,原本很多,只是有许多怪事不为人知或遇上罢了。 就在日偏西的时候,卓重阳四人又喘过气歇过劲来,于是四人收拾妥当,立即又下岭,来到这个大山洞前面。 四人抬头看,全都大吃一惊。 原来七八个手抬箩筐的男人,依然木头一般的站在洞口附近。摆出一副要向下面丢东西的模样,看样子他们自中午到现在,竟然未动分毫,而洞中其他男人呢? 这真是令人费解的事情。 还有,洞中的那些丑尼姑们全到哪儿去了?难道她们全都躲在上层山洞中不再下来了! 于是,声若洪钟的白方侠,对着洞口高声叫道:“天丑怪尼!你出来,大家把话说清楚,我们不为难你,你放心大胆的出来。” 洞中有着嗡嗡声,偶尔还有马嘶声。 于是,白方侠再高声叫道:“出来吧!躲是躲不掉的,难道山洞外面死了这么多人,你不准备把她们拖去掩埋?任其死后再暴尸荒谷不成?” 白方侠一连叫了几声,山洞中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就连那第二层洞穴口的七八个男人,也全都是依然不听白方侠在洞前嚷嚷,而表现出一副泰山石敢当的怪样子。 这情形有两种可能: 其一,洞中的人全逃了,但不知她们是怎么逃的? 其二,天丑怪尼在这山洞中又布下了恶毒的机关,就等着四人自投罗网呢! 卓重阳一打手势,把三个人全叫到自己跟前。 只听他低声道:“眼前形势,咱们绝不能尽在这儿耗下去,不如由一人先往里面冲过去,只是要记住,不可贸然直进,冲过一段之后,得马上退出来,咱们再商议下一步的对策。” 白小宛立即道:“我去!” 马云龙双眉一皱,道:“我反对!” 白小宛道:“四舅!你尽管放心吧!” 马云龙当即分析道:“眼下咱们深入敌人内部,四个人谁都不能有个三长两短,任何一个人倒下去,就得全部折回宝鸡,重新再来过,所以我以为,山洞咱们是要冲进去,但不能在这时候,必需等到晚上天黑,再设法摸进去,这样即使那个丑老怪物有阴谋,咱们退出的机会也就大多了。” 白方侠为女儿着想,当然极力赞成。 卓重阳道:“如此最好,咱们就折回岭上去先好好歇着,等养足了精神,再杀进山洞去。” 于是,四人又鱼贯的重回到山岭上面,几棵老松树根下,四个人全鄱静静的睡下去。 原本这座山岭,与天丑怪尼所居的山洞那座高山,属于一条山脉系,只是天丑怪尼所蛰居的山洞,正面陡峭,且甚为高大,有如一头仰头坐卧的雄狮,那近尾部,也正是卓重阳四人歇息的地方。 就形势上看,要想进入山洞,大概也只有从正面的山洞进入,即使想攀上第二层,也只有生着翅膀的飞鸟,才鲜有这种本能,再不然,那就是传说中的剑仙之流,才能一步踩上七八丈高的陡峭山岩,但谁见过剑仙? 白小宛的轻功,已算一流的了,但她也只不过拼力跃个三数丈,已算是不容易的了。 昨日天黑前有钟声,但今日天黑却依然静悄悄的,除了山风与树叶合鸣之外,四山全都披上——层黑罩。 于是卓重阳四人,又来到了大山洞外面。 四人不约而同的望向第二层的山洞口上,四人全都惊得口僵舌直,不知所以。 只见洞口那七八人,竟然全都依旧的站在那儿…… 依旧是双手抓着箩筐…… 依旧是一副痴呆样子…… 他们难道不吃饭?难道不歇息? 那么其余的男人?他们在干什么? 还有,那些丑尼姑们呢? 这——切的问题,对四人来说,必须要马上加以解答的,否则,还真的形成——团雾水,把四人导入迷雾中。 于是,白方侠低声对女儿白小宛道:“摸着黑,尽找黑影地方钻,身子不能露在有光的地方,发觉不对,马上回头,可不能使性子硬拼硬闯。” 白小宛一笑,道:“爹!四舅!你们尽管放心,我会知道分寸的!” 于是,白小宛略事整备,立刻先隐身到大山洞的侧面,慢慢的朝着已经乱石层层,树枝杂草灰尘一堆堆的大山洞口上摸过去。 远远的,卓重阳与自方侠马云龙三人,全都是全神贯注在洞内与第二层洞口的七八个男人,准备随时接应白小宛出洞。 月影下,黑影中,白小宛快如脱兔一般,一闪而摸进那个尚可一辨东西的山洞。 先是摸进山洞内,她蹲在拴着十多匹马的地方,适应一下自己的视力,然后才仗剑直往洞中深处走去。 她走的甚为小心,甚至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一直走到洞的尽头,她发觉洞中连个灯亮火把全没有,不由感到一阵奇怪。 于是,她开始登上石阶,十层石阶登到第二层,黑灰的第二层山洞中,四周十丈方圆的大洞里,只有洞口进来的一丝微弱光线,但在这一线光线中,白小宛大吃一惊,因为她发现就在洞口附近,尚有十几人,全都两人一组,提着箩筐,筐中全都是棱角峥嵘的尖头岩石,而这些岩石,就在这洞口附近至少放了数十箩筐。 只是当这些人一看到白小宛上来的时候,全都是不理不睬,好像事情与他们无关一般。 白小宛仔细的观察一阵,并未发现有一个丑尼姑在,心中觉得非常奇怪,于是,缓缓地摸向第三层,却不料有个沉重的木门,挡住她的去路。 白小宛再用力去推,然而那个半尺厚的巨大木门,连丝毫也不动一下,看情形丑尼姑一定躲在洞中不出来了。 看这情形,白小宛心中明白,这些失去本性的大男人,对四人来说,已不构成任何威胁,因为主宰他们的人,已经不在,换句话说,如果主宰他们的人,永远不再出现,这些男人恐怕只有在精疲力尽之后,全都昏死在这层山洞中。 白小宛实在想不出有任何妙法,于是,只得疾疾的又退出大山洞。 这时候守在外面,正在焦急的白方侠三人,突然发现白小宛自山洞中出来,三人均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立刻围着白小宛。 于是,白小宛立刻把洞中情况,很仔细的说了一遍。 卓重阳冷笑,道:“让人丧失自我,然后才能加以奴役,这是天丑怪尼的报复心理在作祟,而这些男人,必然是秦岭八大盗为她掳上山来的。” 一顿之后,又道:“点起松枝火把,咱们进洞去察看一番,看看这些人是否有救。” 四个人立刻就在附近,寻找一些松油树枝,燃起火把,鱼贯的走入那个堆积许多乱石的大山洞。 卓重阳发觉这个山洞十分宽敞,纵深也够长,真不知道当初是何人所开凿的。 沿着山洞的两边岩石墙上,每隔一段,原也插着松油灯,于是四人一路进去,就把这些灯点上,直到四人来到第二层全住着男人的洞穴中。 就在松枝火把的照耀下,突然间,卓重阳如五雷轰顶一般大吼一声:“吃饭啦!” 这真是一句没头没脑的闷雷,也是莫名其妙的一句叫其余三人不懂的话。 然而,这句话对这些木然站了大半天的男人来说,却相当的管用,因为就在他的怒喝中,洞中所有二十来个男子,全都丢下了手中箩筐,各取自己的饭碗,围向一个很大的锅台前面。 锅里面有饭,那是上午时候刚煮下锅的面条,经过几个时辰,全都泡成一团了。 每个人只是围在锅前面,并未有人伸手去捞。 看了这情形,卓重阳收起宝剑,自已取过一个勺子,立即又大喝道:“拿碗来!” 一刹间,所有的二十来个男了,暴伸手中木碗,挤在大锅前面。 卓重阳开始为每个人装面。 而一旁的白小宛却在垂泪,因为这里面也有大韩村的韩五爷,那位真正的高原大善人。 马云龙低声对白方侠道:“人若像他们一样,迷失了本性,听人吼一声才干一件事,叫人牵着鼻子走,这不正就是失去自由吗?” 白方侠立刻颤声道:“一个人若失失自由,原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也就在每个人全都装了面条之后,卓重阳又高声喝道:“吃吧!吃饱了各人去好好歇着。” 没有一个人说话,有什么好说的? 更没有一个人对卓重阳的话产生疑惑,因为他们全是一群缺乏思想的人。 而卓重阳不但武功高,更擅长岐黄之术,对于这种迷失本性的人,他虽没有解药可治,但却知道如何驾驭。 也许这些人太饿了,所以那些吃完的,立刻又围向锅台边,面己凉,但各人吃得十分有味,因为有些人甚至还拿舌头去舐碗底。 于是,卓重阳又把锅里所余,全数分给每人碗里。 山洞中除了“呼噜噜”的吃面声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白小宛看着韩五爷的吃相,使她怀疑他会是大韩村的首富韩大宏。 但那毕竟是事实。 当然,大韩村的韩五爷,在这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的这副德性,而他之所以抢这一碗凉而又烂的面条,只不过是为生存所产生的原始本性罢了。 不久,这些人真的照着卓重阳的喝叫声,一个个全都躺在大洞周围的小洞中睡下。 看样子再要叫这些人起来,恐怕还真的要用上山洞上面的钟声了。 看着这情形,卓重阳喟叹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些人全都是一方富豪,家财万贯之人,如今却落的这副模样。” 白小宛当即问道:“卓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一般苦哈哈的人,是不会被掳上山来的,如果这些人是投靠他们的,又何必将之迷失本性?” 白方侠四周看了一遍,低声对三人道:“看似平静,实则危机重重,不如暂时退出去,明日再来被开那道大门。” 于是,四人一路小心翼翼的又退出大山洞,重又翻回后山岭上。 马云龙憋了一肚皮的人,狠命的搔着他的大胡茬子,狠声又无奈的道:“掐指算一算,大山洞里至少还有十多个丑尼姑,难道她们关住门算完事了不成?” 卓重阳也透着不解的道:“也真够奇怪的,咱们在离开山洞的时候,除了第二层上面,我们燃的松枝火把以外,第三层上面竟看不出一点火光,甚至一点微弱的亮光也没有,我不能不联想到,那个天丑怪尼,她会不会在大败之后,一气之下,来个洞毁人亡,集体自尽于高山洞中呢?” 白方侠一惊,急忙道:“这是一定有这个可能的,在她们的心理上,由于生的丑陋,除了产生一种愤世嫉俗的不正常心理外,自卑感是她们最大敌人,一但遇上不如意,一气之下,毁却她们的肢体,了断她们不幸的生命,那是绝对可能的。” 白小宛道:“咱们就看着她们集体自杀而死吗?” 马云龙在自己溜光顶门上拍了一掌,道:“咱们进不去,想救也无法救!” 白方侠道:“咱们这次深入秦岭绝谷办案,对象本来是捉秦岭八大盗,而天丑怪尼本身并未杀人越货,罪不当诛,只是她的自卑感作祟下,有一种珠玉在侧,觉我形秽的不正常心理。” 一顿之后,又道:“就在她这一念之下,死伤了十多人,连她自己也丧失一手,咱们似不应该看着洞中十几个人自杀吧?” 白小宛立即道:“爹!那我们设法去救她们吧!” 白方侠低头沉思,卓重阳一笑,道:“即算咱们现在能攀上去,已经太迟了,不过从天丑怪尼的临去一瞥,卓某人看的出,她是个宁为玉碎,而不为瓦全的凶残之人,八成这种人是不会自杀的。” 马云龙也道:“我有同感!” 白方侠道:“既然这样,咱们且等明天天一亮再进洞中一探了。” 卓重阳笑道:“贤父女慈悲为怀,令人感动,不过如果天丑怪尼真的要自杀在那山洞上,现在再去施救,已经太迟了。” 白方侠一声长叹,低声道:“真可怜!” 白小宛道:“还不都是秦岭八大盗所引起的祸?要怪也只能怪那八个大盗。” 马云龙冷然一笑,道:“小宛,你忘了,天丑怪尼不是说过,她还有个师姐叫天仙师太的,平生最喜这天下奇宝,而且也承认那血玉凤已被她师姐收购而去,只这一层,她就脱不了关系。” 卓重阳道:“好歹也要找到天仙师太的住处。” 白小宛当即道:“不知这天仙师太在这秦岭的哪个绝岭幽谷中居住,要不然,咱们直接找去,岂不省却许多麻烦!” 由于白天四人已养足精神,这一夜谈谈说说,直到三更天才各自安歇。 所幸各人带了足够吃的,再耗上三五天,应无问题。 天亮了,四人束装准备妥当,又来到大山洞前,仔细看,与昨晚一般的毫无异状。 于是四人立即走入洞中,首先发觉槽上拴的马匹,全都饿倒在地,白小宛立即就近搬来大捆干草,分送在马匹前面。 立刻,就见十多匹马,全都大啃大嚼起来。 这时候,卓重阳已率领白方侠与马云龙二人,来到第二层上面,发觉所有睡着的人,全都直瞪着眼,好像在等待什么似的。 于是,卓重阳重施故计,暴喝一声,道:“起来!马上做饭!” 所有周围五六个小穴中的人,全都一爬而起,这些人似乎相当有默契,只见他们挑水的挑水,揉面的揉面,搬柴火的,各行其事,各不相扰。 不久之后,饭做好了,但却没有人开口或动碗筷。 卓重阳一看做了那么一大锅,至少可以填饱五十多人的肚皮,正感奇怪,白小宛笑道:“他们连那些尼姑的饭也一起做了。” 四人这才相视苦笑。 卓重阳大喝一声,道:“吃饭了!” 于是,又见二十来个碗齐挤在锅前面,就是没有一个人去盛装。 卓重阳正要他们自己装,又怕他们抢着装。 心念间,戟指锅旁两个较年轻的,道:“你们两个替他们盛饭!” 也真怪,就见那两人分别拿起饭勺,很快的替每个人装起来。 于是,卓重阳一挥手,四个人走出第二层,拾级登到大木门旁,白方侠却突然对白小宛道:“小宛,这儿已没有什么厉害人物,天丑怪尼已不足为患,不如你先在第二层上,看那些人吃过饭,让他们把洞口清出一条路,先把马匹拉出洞外。” 马云龙道:“干脆把这些人全放走算了。” 卓重阳一想,笑道:“对呀!这些人只是不能自己而已,也许只要吼一声,叫他们各自回家,或能真的各奔生路,各走各的也说不定。” 白小宛一喜,当即返身走向第二层。 有些人已经吃饱了,静静的坐着,好像在等第二道命令一般,瞪着呆滞的眼睛,看着白小宛。 于是,白小宛尖声喝道:“各人携带干粮一袋,跟我下去。” 还真够听话的,每个人连抓带抢,尽往自己衣袋里塞面团,然后跟在白小宛身后,鱼贯的走下第二层,来到洞口附近的马厩前。 白小宛一指堆在洞口的碎石头,又尖叫道:“赶快扒条路出来。” 二十来个大男人,立刻豁上老命,谁也不偷懒,一个也不敢取巧,噼里啪啦,清出一条走道来。 白小宛当即又尖声大叫,道:“把马全牵出来。” 就见这些人,争先恐后,冲进马厩,也不管马匹正在啃食干草,拉起马就往洞外走。 二十来个大男人,马匹不过十三匹,但无论如何,白小宛还是为韩五爷弄了一匹较健的马。 她把马缰绳塞在韩五爷的手上,看了看他那对微露在外的虎牙,不觉黯然落泪。 “五哥,你知道回去的这段山路吗?” 韩五爷十分茫然,木然的看着白小宛。 一看这情形,白小宛立刻又尖叫道:“你们有马的牵着马,没有马的就走路,大家回家去吧!呶!就走那条山路!”白小宛指着山岭的尾端。 突然间,这些人的面孔,被挤胀得泛红,看上去似乎有点笑容,但那个笑却非常僵硬,硬得令人感到十分的可笑又可怜,但那也是白小宛自从看到这些人以后,他们唯一所表现的第二表情。 白小宛心中多少有了安全感。 也就在她的尖叫声中,所有这二十个大男人,拉马的拉着马上山,空手的全跟在后面,全朝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岭上翻去。 望着木然而去的韩五爷,白小宛随手又掏出一块银子,飞快的赶上这位饱受折磨的堂兄。 她把银子塞向韩五爷的衣袋,沉声道:“赶到市集上,买些自己想吃的。” 韩五爷依然没有表情,吊滞的又缓缓走去。 于是,白小宛在望着一群人等走过远处的第二条山岭的时候,才又折回到山洞来。 然而,她一进入山洞,顿感大吃一惊! 人呢? 她当然指的是她的爹!她的四舅! 当然,还有大内高手卓重阳。 他们会去了哪里? 第十五章 且说白小宛送走二十个被人迷失本性的大男人以后,疾快的折回山洞中,但却发现老父与四舅以及卓大人,全都不见。她冲向大木门,而大木门已开,急快的又进入最里一间,但除了供桌的观音大士瓷像以外,那间十分华丽的石室中,连个人影也没有。 白小宛一急,一面高声大叫:“爹!四舅!” 然而除了洞中嗡嗡的反射出她的回声外,连个碎石落地的声音也没有,人到哪儿了? 白小宛在石室中仔细的搜。小心的找,但她十分的失望,什么也没有。 于是,立刻冲出洞外面,但她知道,洞外面更不可能有三人的踪迹,因为她就是一直在洞外面活动。 白小宛急的要流眼泪,就在这个不知其名的山岭四周来回奔驰搜巡,总希望发现一点姝丝马迹出来,但她终归还是失望了。 原来,就在白小宛陪着二十个大男人走出大山洞口的时候,卓重阳三人也被“请”进了第三层石屋中。 石屋中没有一个丑尼姑,更没有天丑怪尼的踪迹,只有一个看上去酷似一位风姿绰约而又明眸善睐的中年美尼,就只她那一簟一笑,即知其在年轻时候必然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只见她的那种把美丽运用的淋漓尽致的风度,还真可能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卓重阳三人既没有为她倾城,更没有为其倾国,然而三人却几乎把命葬送在她这种美丽的风度中。 大木门是这位美丽的中年尼姑所启。 而门外面的三人,在木门启动的时候,全都是手持兵刃,全心戒备,准备一上来就拼命的样子。 然而,当三人面对门里的中年美尼时候,全都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这里不是尽住些奇丑无比的尼姑吗?怎么会突然变得令人出乎意料? “我那个师妹性情火爆,得罪了几位,贫尼特在此向各位谢罪!” 卓重阳道:“这里不是天丑怪尼的石庵吗?” “我那师妹受伤后,我把她送回望仙台治疔去了。” 一面躬身礼让卓重阳三人进人洞室中。 只见她有意的在三人面前,缓缓的挥动手中拂尘,俏丽的脸上,露出两个好大的酒窝,边又道:“各位坐下来说话!” 白方侠大感意外,当即问道:“听口气,师太好像是天丑怪尼的师姐了吧?” “不错!己同门五十余年了!” 三人大吃一惊,白方侠立即道:“请问师太今年贵庚?” “年纪我早就忘了,约莫着也有八十了吧!” 一看三人惊讶的表情,天仙师太又笑道:“年纪大小并不重要,主要的是要活的愉快,所谓仙人无妙方,唯有不知愁,我就是不知愁滋味的人。” 卓重阳笑道:“所以人称你为天仙师太!” 哈哈一笑,天仙师太道:“听师妹说,各位是来这秦岭荒谷中,捉拿盗走血玉龙的秦岭八大盗来的?” “不错!而且他们还在宝鸡大韩村,干下罪无可赦的灭门大血案。”白方侠道。 天仙师太脸一寒,道:“这八个该死的东西,还真惹出大纰漏来了,好在我为了安全起见,尚未收下他们劫来的血玉龙,要不然还真惹了一身麻烦出来。” 于是,就见她缓缓起身,手中拂尘又是一阵的挥了几下,一面厉喝一声道:“随我来!” 三个人打了个冷颤,紧接着卓重阳三人全都缓缓的,面无表情的,跟在天仙师太的身后面。 也不知她如何在那供桌上一按,立刻轰隆隆一阵响,供桌下面露出一个地洞来。 只见她一挽她那洁白如莲花般的一身宽大袈裟,飘身落在地洞中。 卓重阳跟着也落入洞中。 白方侠与马云龙二人,更是身不由已的跟着下去。 于是,地道又关起来了。 地洞中,卓重阳三人鱼贯的跟在天仙师太的身后面,弯弯曲曲的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一层危崖边上。 那儿有一堆藤蔓杂草,只是由里面走出来的人,只要轻身一跳,两三丈高的距离,一下子就落在山谷中。 突听天仙师太又叫一声道:“快点走!” 当下弹跳如飞的,从山谷中顺着谷底,往另一座看似与天齐的绝岭方向奔驰而去。 卓重阳三人,这时候已变得十分听话。 听话,就是表示卓重阳三人不会造她天仙师太的反。 也因此,一路上天仙师太自然是十分得意,不时的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出来。 看情形,卓重阳四人救走了山洞中的二十个失去本性的男人之后,所得的代价,却是卓重阳三人变成了天仙师太的工具。 当然,这对天仙师太而言,那是十分值得的交易。因为她在心中己有了打算,这三个人可全都是当今武林中的高手,听师妹天丑怪尼说。单就一个大胡子的武功,已可比拟那秦岭八大盗之首的伍亿,捉住他们三个,正好可以为自己担任宝室卫士,放眼武林,只要有他们三个人在把守,谁还敢再来动她宝物的脑筋? 卓重阳三人这时候的心境有如明镜,更是非常清楚,但就是不能自已,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使他们三人无法有——点抗拒的心。 那是一种来自苍穹的巨大力量。 又似泰山压顶一般的威势。 总之,他们虽明镜高照在心中,但却无一丝反抗的意念存在,就好像一个熟睡的人,突然间他醒来了,但是却不因他醒来就能移动自己的身体一般,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人们称之为梦魔,在控制着他们三人一样。 于是,卓重阳三人,就跟在天仙师太的身后,攀上了望仙台。 白小宛哭的十分伤心。 当然,人不伤心不落泪,秦岭八大盗才抓了一个杨文光,如今还未曾逼近踩云岭,竟然一下子三个人失去踪影,往后该怎么办? 追捕下去? 自己的力量,正应了那句孤掌难鸣的话,有道是,一个跳虱,顶不起一张被单来,白小宛真的有着山穷水尽的感觉。 折回宝鸡吧! 那么,该找谁来帮忙破案?就算是浩浩荡荡的来上个百十名捕快,自己又到哪儿去找呢?一千多里的秦岭山区里,无数座可与天齐的高岭绝蜂,又如何去寻求? 于是,白小宛真的陷入了茫然一片而又无所适从的痛苦深渊中。 当然,更让白小宛伤心欲绝的,莫过于老父与四舅的生死之谜。 一想起这个问题,白小宛急的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泪水。 于是,她下了一个最后的决定,不找到父亲与四舅,死不离开这深山。 首先她把马匹牵到岭下面,卸下马鞍,把一应吃的与一床毡子先行装在一个袋子里,一应收拾完善,肩上挂起两只袋子,缓缓的往深山高峰中寻去,看样子她这是踏遍千山的准备,与跨越万水的决心。 高处不胜寒,白小宛从感觉上已知道,自己这已是翻上了高岭山地,举头看,一岭接一岭的连到天边。 她攀上一座尖而又陡的高峰,极目的四处遥望,一座座高山,尽为苍松翠柏所掩,远看深蓝透黑,近瞧翠绿一片,人处在高峰顶上,白小宛有着“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的感受。 也就在她急的不知如何着手寻找的时候,突然间,远处的山谷溪底,有条细小的人影,在日光的照射中,发出一下刺目的光芒,有如人在迎着日光照一面镜子一般,只是那一点的光芒,一闪而没,人影也为山崖所遮掩。 就算是一线希望! 也算是曙光一现! 对于这点滴的希望,白小宛必须要适时的把握住。 也因此,她毫不犹豫的飞扑下山峰,直往那个看上去不远,而实际至少有五六里远的深谷溪流中冲过去。 白小宛认准了方向,几乎飞一般的直冲而下,因为,她必需要迎头阻挡那人的去路,而先一步落在深谷中。 也就在她刚刚落向深谷溪旁的大岩石上的时候,迎面正走来一人。 只见来人,中等身材,天蓝色丝绸夹袍,前摆摺起来掖在一根腰围布带上,背上一把钢刀,锃光闪光,显然就是刀光引来了白小宛。 再看他那细眉大眼,大蒜鼻子四方口。 于是,白小宛冷笑一声,一个云里翻纵,人已挡在那人的前面。 嘿嘿……一阵冷笑。 白小宛不等他的笑声落下,当即道:“怎么了!你这冒牌韩大宏不干了?” 缓缓的丢下肩头背的两只袋子,白小宛又道:“姚大刚!是不是小鬼把你送到这荒谷中来了?” 不错,来人正是姚大刚,这位秦岭八大盗的老五,就是为了血玉龙的事,才奉了伍亿的指示,来找天仙师太的。当然,主要的是血玉龙案子没有平息,天仙师太不愿招惹麻烦,十万两黄金可不是个小数目,花钱“招”灾,自然非其所愿,但不知姚大刚找上天仙师太有些什么说辞。 这时候姚大刚还真的大吃一惊,心想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嘛!他娘的难道她是由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心念间,立刻拔出背上钢刀,破口骂道:“他娘的,你是由哪个狗洞里爬出来的?” 冷笑一哼,白小宛“刷”的一声,拔出宝剑,道:“遇上姑奶奶,算你倒霉!” 姚大刚龇牙咧嘴的喝骂道:“他娘的,你何不把你那该死一千回的老鹰犬也叫出来,看你家姚爷怕不怕!” “收拾你一个,还用不着找帮手。” 于是,两束刃芒,“嗖嗖”连声,在一溜火花的迸现中,二人急快的错身而过。 就在二人刀连剑的一扭身,蓦然间,白小宛左手用力一甩,酱红的披风中,疾速的打出一支飞镖,身形同时暴旋斜进,在她那右手长剑寒光炫映中,却快不可言的突然施出梅花腿,铁板脚双脚连环踢出,狠命的踢向姚大刚的小腹与心口。她出招之疾,用武之狠,纯粹是速战速决的夺命打法。 姚大刚狠狠的劈出一刀,才刚一扭身,发觉白小宛的飞镖已自她的披风中疾射而出,急忙打横一偏,堪堪躲过那穿喉的一镖,却不料自已还是上了大当,因为那一飞镖只是把自己的注意力引向上面,也因此,自己连看还未曾看到,她竟在下盘踹来两脚。 白小宛的两只纤巧金莲,脚头上就是那么个大拇脚趾,但却坚可比锥,就听“叭叭”两声,姚大刚结结实实的连中两脚,噔噔噔一连后退七八步,姚大刚一屁股坐在溪谷底,紧接着,“哇”的一声,张口的吐出一口鲜血。 血原本是鲜红的,但姚大刚吐出的血,在溪谷中立刻被溪水冲淡,流向下游。 姚大刚一拧身准备挥刀再上,却不料一用力,立刻双眉打结,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只见他缓缓的爬出溪流,身上已湿了大半截。 姚大刚以刀拄地,一摇三晃的爬上溪岸,恶狠狠的戟指持剑冷笑的白小宛,道:“来吧!小泼妇,只管在姚爷身上捅,看你家姚爷会不会喘一声大气!” 冷冷一笑,白小宛一错步,一招飞雁掠影,一闪而错过姚大刚的身侧,右手长剑狠命的迎着姚大刚的钢刀,一圈一带,想把姚大刚手中的钢刀挑落,然而姚大刚并非真的弱者,在刀剑扭结的同时,左手拼命递出一掌,“啪”的一声,还真结结实实的打在白小宛的左肩头上,这还是他受伤在先,否则,这一掌白小宛的一条左臂,就得废掉。 一连翻了两个跟头,白小宛借着连翻,而把姚大刚拍在左肩的力劲,卸去不少。 只见她一拧身,左手解下大红披凤,回眸冷笑道:“姚大刚,你可要小心了,白小宛不会再有任何大意!” 突见她一纵身,蹿起两丈有余,手中剑戳力下压,抖起三朵闪耀的剑花,冷焰溜闪中,把个直立在地上的姚大刚,全身照在她那窒人的剑芒之下。 姚大刚拼力的挥出一刀,那是他聚全身之力的一刀,在他想来,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就在他仰头上望,举刀猛砍的时候,空中的三朵剑花,徒然间变成三道冷芒,就在快要临头的时候,一变而又成一束坚不可摧的闪电,倏忽间击向姚大刚的头顶。 于是姚大刚第二次上当! 因为,就在他全神贯注迎向头上那致命一击的时候,徒然间,眼前彩影一晃,就听“噗”的一声,姚大刚刹时间抛刀捂眼。 不错,白小宛故计重施,那是在宝鸡衙前夜战秦岭四煞老大官中时候用的一招,如今又施在姚大刚的身上。 姚大刚头上挡过了白小宛的夺命穿顶一剑,却赔上了一只左眼。立刻间,直痛的他不辨东西南北,一忽儿溪里趟,一忽儿岸上跑,口中还在流着鲜血。 一边痛苦的狂叫,一边大骂道:“我操你十八代老祖宗,你竟狠心的踢瞎老子一只眼睛,这笔账姚大刚非要你们父女俩,连本带利的还我,哎呀……哎呀……” 白小宛牙一咬,趁着姚大刚心慌意乱而又不知死活的穷叫乱嚷之时,一脚踢在姚大刚的腰眼上。 岔着气,吸着凉风,姚大刚心不甘情不愿的倒了下去。 于是,白小宛找出一根绳子来,那是她在离开马匹时候,特别带着的一根绳子,结结实实的把姚大刚拴起来。 白小宛把姚大刚拖进山崖边的树林中,这才到溪边取回两只袋子。 天有点要黑下来了。 白小宛极为小心的把姚大刚往树上一吊,但却让姚大刚的双脚着地,这样她好有个讨价还价的余地。 于是,她在姚大刚未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先啃着一块酱牛肉,连着也吃了一个大白馍。 望着双手上吊,双脚捆绑,半吊在那儿的姚大刚,白小宛心中在盘算着,不知该怎么套取这姚大刚心中的话,自己能说出爹他们三人失踪吗? 白小宛琢磨再三,觉得还是不能说出来。 那么天丑怪尼的巢穴被破,似乎是可以一提,或可唬一唬这个姚大刚。 不过白小宛知道,面前的姚大刚,却是个极为奸诈而富机智的巨盗,一个字,一句话,用的不当,将都会被他识破自己的目的。 不过,看情形,父亲三人绝不会去了踩云岭,那么余下的只有一个地方可去,那就是天仙师太的望仙台,对!也只有这个地方可疑。 在一阵喘息之后,姚大刚终于醒过来了。 一看树根地上坐着白小宛,再加上痛彻心肺的左眼,使他又开始破口大骂:“他娘的,你把姚大爷吊在这荒林里,准备干啥?” 白小宛妙目上翻,并不开腔,一味的冷笑连连。 姚大刚一阵抖动,但却显然于事无补。 于是,他牙咬得格格响,怒视着白小宛。 缓缓的站起身子,白小宛来到姚大刚前面,手中举着酱牛肉与芝麻大饼,笑道:“饿不饿?” “滚!少拿姚爷寻开心!” “痛不痛?” 姚大刚气的哇哇叫,恶狠狠的道:“你杀了我吧,臭娘们!” 白小宛强忍着胸中怒火,淡淡的道:“看着你的眼睛往外冒血水,大概一定够痛的,不过你要是肯合作,我带有最好的止痛药,只要敷上去,包准你就不痛了。” 姚大刚这时候还真痛的锥心刺骨,而腰眼上的一脚,也还在痛的五脏翻腾,闻言也是一怔,心想,这女子在玩什么把戏,耍什么阴谋,不妨听一听。 “说吧!怎么个合作法?”姚大刚租声粗气的问。 白小宛一笑道:“这事很简单。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只要经我证实你是实话实说,不但我立刻为你的眼晴敷止痛药,说不定我还会把你立刻放了,让你重回踩云岭去。” “你会放我?鬼才相信。” “白小宛从不打诳。” “好,你问吧!” 白小宛一僵,她不知先问什么才好?于是她想起了堂兄,那位高原善人韩五爷。 于是白小宛沉声问道:“我问你,韩大宏韩五爷,可是被你骗到这深山里的?” “不错!” “你怎么个骗法?” 哈哈一笑,姚大刚道:“有一种无色无味无臭的毒迷七日散,只要轻轻在他面前一晃,他就会跟着我走,而且我叫他做什么,他绝不会违背。” 白小宛一惊,急又问道:“什么叫毒迷七日散?” “顾名思义,人中此毒粉,就会神志丧失七日夜,在这七日夜内,他就会听命行事。” “过了七日夜呢?” “神志立刻恢复,人如做了一场噩梦。” “可有解药?” 冷冷一哼,姚大刚道:“这种要不了人命的毒粉,根本不需要解药,不过听说中了毒粉的人,如果徒然泼他一头冷水,或会把他由噩梦中激发回来。” 白小宛一听,大感后悔,怎么当初放走的人,没有用冷水一试? 于是,白小又道:“那些被骗人天丑怪尼山洞石室中的男子,都是由什么地方掳骗来的?” 姚大刚道:“什么地方人全有,只要是拥有稀世珍宝的人,就逃不出被迷失神志的厄运。” 白小宛缓缓走近姚大刚前面,就着天色尚可看到东西,伸手入怀,摸出一包药粉,倾倒在一块丝绢上,一面缓缓的又道:“姚大刚你是个光棍,前面我问你的话,其实我全知道,为了你的诚心,所以我不过稍加考验,总算你是个光棍,光棍是不吃眼前亏的,也因此,我把你的眼伤加以包扎,相信一定会减轻你不少痛苦的。” 于是,药粉连着丝巾,敷绑在姚大刚的头上。 姚大刚立刻感到一阵沁心的凉意,硬把那股子挤压的痛苦,抗拒在外,而使他深深的吁了一口大气。 撕了一块酱牛肉,白小宛塞入姚大刚的嘴巴里。 看着姚大刚细细的在嚼,慢慢的在咽,白小宛却在心中细打算,该如何的套取那天仙师太的下落。 一块牛肉加上一个馒头,姚大刚应该算是吃饱了。 白小宛缓缓的退后两步,这才又道:“痛也减轻了,肚皮也填饱了,怎么样?白小宛说话还算数吧?” “哼!” 白小宛立刻又道:“如果我告诉你,天丑怪尼的那个石庵已为我们所破,你会相信吗?” “是真的?” “我不妨再说明白些,天丑怪尼已伤重逃逸,她的那些丑尼姑弟子,有一半被杀,而且那些被迷失本性的人,也全都被我们放了,你相信吗?” 姚大刚一愣,但却露出无奈的道:“眼下情势,我能不信?我敢不信?” “你最好是相信,因为那全都是真的。” 于是,姚大刚真的惊愣了,只听他自言自语的道:“那个老怪物,一向都是自命不凡,如今叫她吃点苦头,也好杀杀她那不可一世的狂妄无知。” 白小宛当即又道:“如今我得重复一下我刚才所说的诺言,如果我能证实你说的是实话,我会立刻放你回踩云岭去,如果你敢诳我,一旦等我发觉,我就会守着这地方,把你吊在这树上,活活的吊死你姚大刚,你听清楚了吧!” 姚大刚沉声喝道:“为了好几万两黄澄澄的金子,我姚大刚还未曾动用,死当然死的不甘心,有话你就开口问吧!” 白小窕面部相当平静,但在她的内心中,却是七上八下的有如小鹿在奔驰。 就在一阵沉默之后,白小宛问道:“告诉我,天丑怪尼在伤重之后,会逃到什么地方躲起来?” “当然是她师姐天仙师太那儿。” “天仙师太在什么地方?” 姚大刚心想,如果告诉她,万一她在天仙师太那儿失手,自己岂不活活被吊死在这野林中,如果不说出来,显然也是死路一条。 就在一阵沉默之后,姚大刚道:“我可以告诉你天仙师太的地方,但那儿防备极严,你一个人怕难以应付,万一你有了麻烦,姚大刚第一个倒霉,所以你还是换个问题吧!” 白小宛道:“这你只管放心,你们秦岭八大盗不是与那天仙师太有交情吗?如果我被人捉去,在临死之前,我一定会把你被绑的地方告诉她们,到时候你还怕没人来救你不成?” 姚大刚的独眼一阵翻转,觉得有值得一试的必要,而且让她去闯一闯,不论其被捉或逃出来,自己全都有利可图,是一件只赚不赔的买卖。 心念间,当即道:“我要你亲口再说一遍你的承诺!” “只要你说的是实话,又经我加以证实,等我回转之后,一定放你回踩云岭去。” “好!你听清楚,顺着这条山沟,直上云屋峰,就在那个常年围绕着青云的尖峰右面,尽是发蓝色的岩石陡崖,只要攀过那段陡崖,你就会看到一处风景奇佳的小小四合院,那儿的亭台小楼,虽不算大,但却全都是匠心独具,也就在那个四合院的下面,有着另一个同样的四合院,但却是在山腹中,那儿就叫做望仙台,不过……” 姚大刚独眼一翻又道:“不过我还是劝你不要去。” 然而,姚大刚的话才落,白小宛己经窜出荒林,朝着一座尖峰方向疾驰而去。 天空中挂了大半个月亮,差强人意的把个深山照的还可以走人,白小宛展开脚程,三五里路,没有多久,她已扑到云屋峰下面。 秦岭的云屋峰,峰顶是个什么模样,很少人会知道,原因是这云屋蜂上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有那么至少三百天被云包围着,所以有句话是说:想看云屋峰,云开一瞬间。由此可见这云屋峰的高与神秘了。 就在这云屋蜂下面,距离谷底不过三数十丈处,一座宽宽的岭脊,与临峰相连,而这岭脊上面,相当的宽敞,抬头看,云屋蜂高不可攀,危峰处处,真所谓峭壁峻崖。然而你绝想不到,在这祟山峻岭的山脊上面,还会有人建了一座玲珑小巧的四合院,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在这精巧的的四合院的山腹中,不少人在这儿严居穴处而与世隔绝。 不过这些与世隔绝的人,却全都是明眸皓齿,冰肌玉骨的年轻女尼,约莫着至少也有四五十人之多。 白小宛趁着天刚黑不久,摸上了四合小院外的一处危崖边,隐隐的听到有击钵之声传出来。 白小宛溜到了四合院的墙外边缘,诵经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大概是众比丘尼诵经坐课的时辰。 墙不高,屋也矮,白小宛拧身上了角墙,隐入黑影中仔细看,慢慢观,心里面她希望父亲三人没有被捉到这儿,因为凭三人武功,放眼江湖,不知谁还能抗拒三人的合击,当然,就怕上当中毒之类,万一…… 白小宛不由打个冷颤,遂决定深入这个精巧细致的四合院中察探。 像一头狸猫般,白小宛一闪而落入院中,提着脚跟,溜着墙边,探头隔院的望向对面房屋中,不由吃了一掠,只见正中当门的一张供桌,两面坐着六个年轻貌美女尼,供桌正面神像,也是一座观音大士,香烟袅绕,钵声有致,加上年轻尼姑清脆的声音,让人觉得有天上人间之感。 极目四看,每座房屋全都是雕梁画栋,琉璃瓦镶玉屏,玻璃宫灯廊前挂,青石面上铺红毡,黄澄澄的供品盘,看样子全是纯金打造的。 白小宛心想,这些尼姑,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银子,竟然穷奢极侈的在这绝岭上面建造这个四合院,难道真的要与这大自然的美一较长短不成? 白小宛衡量一下地势,发觉这个宽长不过六七丈的小院子里,除了一层草地外,连一株小花全没有,如果能躲人,也只有四合院的四角了。 白小宛正在迟疑不决的时候,突然间,就见一个看去像是个中年尼姑,一本庄严的走在另一个奇丑老尼的身前。 白小宛一看,赫然正是那个天丑怪尼。 隐约的,她听到前面的中年尼姑道:“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块御牌,这个人一定来头不小,如果咱们把他杀了,万一有一天惹来大祸,咱们这种神仙也会恻目的日子,不全完了?” “师姐何必怕呢?以师妹看,干脆全都杀死,丢在野狼谷中,谁又能说是我们所杀的?” “不要忘了,你不是说过还有个女的吗?” “杀了这三个,咱们再去找那个女的。” 突然间,中年尼姑停下身来,回头对天丑怪尼道:“师妹!在我这望仙台观音庵中,我不希望有血腥味,再说这三个人连你全不是他们对手,武功必然高强,这种人我越来越需要,宝宫中的稀世珍宝,是我每日一定要把玩的,每一件我全不希望有遗失或被盗,所以我需要他们替我守着。” “不错,在这个世上,就算是皇帝老子,也没有师姐拥有的奇宝多,一个人拥有这么多宝贝,天下虽大,对师姐来说,已不足挂齿了。” 缓缓的又转过身来,中年尼姑又道:“所以我一再的对每件宝物收购,却不得有任何迁连,就是这个意思,至于你断腕之恨,师姐设法对你补偿。” 暗中的白小宛吃了一惊,看情形父亲三人真的被这儿的中年尼姑抓来这里了。 宝宫!宝宫在什么地方? 白小宛直觉的以为如果要想摸进这望仙台里面,也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也许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但不论怎么说,白小宛已决心夜闯望仙台,是不容有任何置疑的。 就在她脑际电闪中,突然发觉前门呀然而开,只见一个年轻尼姑,提了一个木桶,走向山崖边。 白小宛一笑,飞身跳出墙外面,夜影中,只见这四合院外面并未有其他的人,十几棵老松桕,在山风中发出簌簌的响声。 白小宛急潜儿步,隐在一棵老松树后,却发现那年轻尼姑正在往山崖下面倾倒馊水污物。 一转身,尼姑发觉面前站了个女子,正要大叫,却被白小宛一掌击昏。 仔细的端详一遍,白小宛立刻把尼姑的灰衣袈裟换在自己身上。 掩着半介面,白小宛提着木桶,学着尼姑走路的姿势,缓缓的进入那个四合院,循着尼姑的来路,假尼姑进入一间房中,却发现那是一间厨房,正有两个年长的尼姑,在揉面,看样子是要发面做馒头。 白小宛放下木桶,依然半掩面的,道:“师父要我送茶水给三个捉来的男人,我不想看到男人,你们谁替我送过去吧!” “我替你送茶水,你来揉面?你揉的动?哈……” 白小宛一看两个老尼姑,连回头看她全没有,心中自然一喜,当即又道:“光说送茶水,送到那儿去嘛!也不说清楚!” “还没有带他们到下面呢!人不就在隔壁吗?” 白小宛心里一紧,急忙装了一壶冷水,端着茶盘,走出厨房来。 在她想来,隔壁一定就紧邻厨房,正要走过去,隔着窗子,发现里面十来个年轻貌美的尼姑,正在诵经,一目了然的哪有父亲三人踪影。 于是,白小宛立刻转到厨房的另一边,那儿原本有个角门,只是已被封了起来,靠角门的边上,却有一个似乎堆放杂物粮食的小屋子,有一微弱光亮,从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中透出来,厚厚的木门,上了一把大锁。 白小宛伸头往里面看,不由双目垂泪。 她发现老父那副痴呆模样。 四舅的一副可怜相。 卓大人垂目不语的无奈样! 这一切,不正是韩五爷的样子吗? 于是,她低沉着声音,道:“过来!” 白方侠与小窗相距不过五尺,闻言愣愣的走近窗户边。 白小宛徒然一杯冷水,泼在白方侠的脸上。 激灵灵打个好大的冷战,白方侠铜铃眼立时神光暴射。 白小宛急忙道:“爹!我是小宛!” 白方侠低头就着小窗外望,不错,可不正是自己女儿来了。 “我们这是在哪儿?” “爹先别问,快把杯中冷水,把他二人泼醒过来。” 白方侠立刻接过冷水,先把卓重阳泼醒过来,然后又是一杯水,把马云龙也浇醒。 卓重阳三人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三人合力冲到木门边,发觉木门锁着。 白小宛急又问:“你们的兵器还在吗?” 除了卓重阳的宝剑己被取走之外,白方侠的风雷刀与马云龙的二尺半钢棒,都还在。 马云龙子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如今被人戏弄一般的囚在这小屋子里,那股子无名火,可就大了。 白小宛在窗外,道:“这儿是云屋峰望仙台,正是那天仙师太的观音庵,你们中了她的毒迷七日散,才失了本性而任其摆布,只要冷水一泼,立刻就会醒来,为了不再受她的挟制,各人取出丝巾,就着冷水沾湿,把口鼻掩住,就不怕了。” 卓重阳首先掏出丝巾,接过一杯冷水沾湿。 紧接着,屋里三人全都掩起口鼻。 一手持着钢棒,马云龙大喝一声,奋起一脚,直向那个小木门踹去。 “叭”的一声,那个虽说很厚的木门,吃马云龙一脚踢了个碎片满天飞。 于是,卓重阳三人一一冲而去。 于是,望仙台上的小小四合院里的美貌尼姑们,也不知如何会那么快的,一下子仗剑冲出她们的禅房来,立刻间,芳草如茵的院子里,十二名尼姑,仰头四下环视,在寻找敌人的踪影。 突然间天仙师太摆动着宽大的灰色袈裟,右手握着拂尘,左手握着一串金光灿灿的念珠,站在廊上,高声喝道:“什么人?” 白小宛褪去披在身上的袈裟,仗剑走出阴影中,在她的后面,紧紧的跟着老父白方侠、四舅马云龙,以及大内高手卓重阳。 天仙师太一看,不由一惊,道:“原来是你这小妮子在做怪呀!” 突然冷喝一声,道:“围起来!” 她话声一落,十二名持剑年轻尼姑,身形晃动,抱剑移动,刹时间把四人全围了起来。 天仙师太冷笑连连的道:“本师太太小看你这小妮子了,想不到我那师妹说的一点不错,你比三个男的还刁钻古怪。” 就着廊下四周又燃起火把,天仙师太双眉上扬,目露惊喜的道:“原来也是个美人胚子,真不输我身边的四大美婢,杀了你还真有些可惜的。” 马云龙突然高声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儿评判别人的生死!你只不过善于使用江湖上下五门的东西而已。” 卓重阳当即一笑,道:“天仙师太是我卓某人到了这荒山里才听到的,看样子你在这秦岭的绝峰间,修行了不少时日,如果我卓某一狠心,点起一把大火,烧了你这人间仙地,到了那个时候,你后悔不后悔?” 天仙师太冷冷一笑,道:“你敢!再说你们已没有机会逃出去了,我还有什么可后悔的?” 白方侠淡淡一笑,声若洪钟的道:“难道你真的要与官家为敌?” 仰天哈哈大笑,天仙师太耸动着两肩,道:“官家?谁是官家?在这千里范围内的秦岭,我就是官家。” 一顿之后,又道:“我再告诉你们,天下只要我想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让我失望的,就如同你们四个,我要把你们留下来,你们就走不了。” 卓重阳趁她在洋洋自得说话之际,徒然飞身纵起三丈有余,有如燕子穿帘一般,一下子扑向最近的屋檐,就在众人才一仰头,卓重阳己双手各持着一盏玻璃宫灯,提在手上,翻身又折回院中,一面冷冷的道:“天仙师太!如果你想试试,卓重阳就用这两盏灯中的油,先烧了你这座美如仙屋,巧越造化的四合院。” 卓重阳这突如其来的一招,还真压住了天仙师太的气焰。 于是,就见她长叹一声,道:“这全是秦岭八大盗给我惹出来的祸。” 第十六章 四合院中,杀气腾腾,剑光霍霍,天仙美尼正自得意的大笑之际,卓重阳乘其不备,徒然飞身摘下两盏盛满燃油的玻璃灯。 卓重阳的动作太快了,连天仙师太想发号施令的发动她那十二名持剑的剑阵围杀,也已不及,再看卓重阳手中的油灯,更有神丧气沮之感。 就见她疾首蹙额的戟指场中四人,道:“如果你们敢烧了我这仙庐,天仙师太准叫你们暴尸荒山,永世不得超生。” 淡淡一笑,卓重阳道:“烧不烧你这仙庐,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也就在双方一阵僵持中,突然天仙师太身后有人厉叫着冲出来,众人一看,原来天丑怪尼恬不知耻的悍然不顾一切,一冲而欲向院中站的四人拚命,她那左腕已包扎成一个如白馒头状。 “退回来!” 一听天仙师太叫声,天丑怪尼不由一窒,立刻站住脚,回头狠声道:“师姐!这四个凶徒,皆可杀不可活,要想过着你的神仙生活,守着你那望仙台中的宝宫,非杀他们不可。” “如果在他们未死之前,先烧了我这座仙庐,你想到没有,那后果何堪设想?” 一顿之后,天仙师太又道:“面前四个人的命,如何能抵过我的这座仙庐?杀他们如果不掌握时机,那是有勇无谋,你退回来!” 一声恶狠狠的咕哝,天丑怪尼抬步有声的跨回廊上,但她那露出的半只眼中,仍然可以看得出她怨毒的眼神,听她厉声而悲切的道:“师姐!你可要为我那死去的徒弟们报仇雪恨呀!” 塞北大侠马云龙扬声喝道:“老丑怪!别尽在那儿瞒心昧己说些刺耳之言,这档子事,原本你们也只是稍受牵连,罪魁祸首,可是那该死的秦岭八大盗。” 白方侠也道:“对!盗宝杀人,全是那秦岭八大盗所为,你们只是出价收购,其罪不大,又何必为了八个杀才,毁了你们这数十年的基业?” 天仙师太冷冷一笑,道:“那秦岭八大盗,这些年还真替我找到很多稀世珍宝,每一件都让本师太爱不释手,听师妹说,你们不但要追讨那血玉龙,还又加上血玉凤,这却是为什么?” 卓重阳高声道:“血玉龙牵连着灭门血案,血玉凤乃是圣上御案之物,两件宝物,你一样也碰它不得。” “两件宝物,本师太决定全收下。” 一顿之后,又道:“等这两天姚大刚一到,我就叫你们知道血玉龙到底在不在我云屋峰宝宫之中。” 白方侠不解的问道:“听说你为了不惹麻烦,才迟迟不把血玉龙收下来,一心要等风平浪静,才愿以十万两黄金收买,如今怎么会突然又不怕麻烦上身了?” 又是一声狂笑,天仙师太道:“本师太不愿惹麻烦,但也不怕麻烦上身,原本我惑疑你们找上这儿,是那秦岭八大盗为了急于宝物脱手,而施的拖我下水之计,如今看来,却是你们找上门来的,与那秦岭八大盗无关,他们没有失信于我,对于我这收宝之人也严守着秘密。” 冷冷的一声怒喝,天仙师太又道:“为了我这仙庐不被波及,今晚我放了你们四人,不过事情明敞着,本师太不会放过你们,而你们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干脆咱们来个会战,明日就在此去两里地处,有座野牛林,日正当中,本师太就在那儿会一会你们这些自命武功高绝的人。” 只见她手一摆,十二名仗剑的貌美尼姑,进退有致的转眼成两列的站在她的面前。 卓重阳道:“本大人希望你能携带着血玉凤前往。” 冷冷一哼,天仙美尼道:“在你明日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本师太也许会让你知道血玉凤怎么到了我的手中。” 一摆手,大喝道:“滚!” 卓重阳淡然一笑,道:“刀兵未见风度存,你又何必摆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晚娘面孔,岂不大失你这位欲仙欲道的高人风度?” 却听一旁的天丑怪尼戟指四人道:“你们这四个杀胚,是我师姐大发慈悲,才让你们多活几个时辰,还在罗嗦什么!” 卓重阳一笑,道:“既然明日正午决斗于野牛林,那就归还在下兵刃吧!” 天丑怪尼高声骂道:“好小子!你不要得寸进尺,快滚吧!” 突听天仙师太高声道:“把他那专喝人血的剑掷给他!” 就见一个美丽脱俗,双目如杏的细高尼姑,躬身应答着,返身入屋,不久取过一把宝剑出来。 她并未掷向卓重阳,缓缓的移步走近四人面前。 就见她双目顾盼,小嘴微翘,流露出一种明眸善睐的样子。直让卓重阳有春风冶荡的感觉。 卓重阳心摇摇如悬旌,几乎有意马心猿的样子,因为就在他伸手接剑的一瞬间,那年轻美尼与重阳二人的手,就在那剑匣之上微微的一接触,一股心电感应,逼使美艳尼姑双颊微红,赧然的低头扭身要走。 卓屯阳一怔,心想,这么美的绝色佳人,怎么会终其一生的长伴青灯钵声中?岂不是独留红颜受煎熬?这人生也太没有意义了。 心念间,不由高声道:“天仙美尼!你有这些美貌女子相陪,就等于是慈航未普度,消遥登仙境的了,但你却丢不下一个贪念,看样子你是不见真章不罢手,不见棺材不落泪。” 一面伸手道:“你等等!” 年轻美尼身不转头转,一双美眸不停的眨着,不用开口,眸已在问了。 “麻烦你把这两盏看上去价值不蜚的玻璃宫灯,小心的提去。” 浅浅一笑,美尼姑又伸出一双莲藕般玉手,在她那露出的两个小酒涡的一隐一现中,弯腰提起两只玻璃宫灯。 于是,卓重阳再一次的为她的傲视女神般的风度所迷惑,只恨大敌当前,没有办法开口对她称赞一句,只觉得自己有遗恨终生的感受。 白方侠当即——声暗示,四个人一溜的翻过院角的屋顶,消失在夜色苍茫之中。 隐隐的,还听到天丑怪尼怨恨的道:“师姐!你这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呀!” 月色当头,山路虽然崎岖,但仍然难不倒四个人的快捷飞驰,荆棘挡道,又何尝放在四人心上? 一路直冲下谷底,朝着一处野林中行去,因为四五里多地的——处荒林中,还吊了一个姚大刚。 自到了谷底以后,白小宛就把遇上姚大刚的事说了一遍,当然对于答应姚大刚,释放他回踩云岭的事,也对老父等三人说了一遍。 卓重阳道:“既然答应了他,他也没有敢对你说谎,道理上应该把他暂放,但他还是逃不了的。只等咱们踏上踩云岭,自然还是咱们的逮捕对象。” 也就在四人快要接近荒林中的时候,突然间,就听得荒林中有野狼恶斗声传出来。 四个人一惊,忙拔出手中兵刃,大声喝叫着冲了进去,不由全都惊吓的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至少有十四五头巨大野狼,似乎还有两只野豹,急食互咬的,把挂在树上的姚大刚,自大腿根以下,撕裂成两根枯骨,姚大刚早已昏死过去,看样子就算救,也不定活的成了。 四人冲进林中,挥动手中兵刃,一面大喝小叫,才把——群野狼与两只花豹逼退。 塞北天侠马云龙更是挥动手中钢棒,叱喝连连。 要知这马云龙生在塞北,那儿的野狼成群,他深知狼性,有道是,狗怕摸,狼怕说,任何恶狗,只要低头一摸地上,它必然夹尾而逃,而狼却是怕人呼叫,所以马云龙一面挥棒,一面大叫,还真的驱散了这群嘴上滴血的恶狼。 白小宛心中泣血带愧,虽然,他姚大刚也是自己灭门主凶之一,但自已有言在先,却又因一时的疏忽,而发生此惨剧。 她不愿姚大刚这么个死法,因为她答应要放他的。 她要姚大刚死在法场上,死在她公婆的灵前。 但是,这好像又是天意,天意是人力无法可施的,因为天仙师太曾说过,一等姚大刚到了她的望仙台,她就答应秦岭八大盗,以十万两黄金交付他们手中的血玉龙,却那么凑巧的碰上铁脚媳妇白小宛,这难道不就是天意吗? 及时的,卓重阳纵身挥剑,割断了悬着姚大刚的绳索。 一声不算小的“哎”就见姚大刚尚称完整的上身,仰面往上一挺,立刻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塌塌的躺在草地上。 只见他竭尽最后的一点力气,翻开那只右眼,似乎在寻找白小宛。 但当他看到四人一齐低头看他的时候,像梦一般自他那嘴角挤压出他这罪恶一生中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句大实话,道:“人为财死!” 白小宛可以挥剑杀人,而且既狠且疾,就算是人头落地,对她来说,也是视为常见,然而眼前的姚大刚那副惨相,却让她连正眼都不敢看一下。因为自姚大刚的大腿根,直到脚底板,连一点肉也没有,月光下,白森森的两条腿骨有如骷髅,如果不是他们四人回来的快,姚大刚恐怕连在人世间“口吐最后一句真言”的机会,也没有了。 人死了,他的罪孽,也跟着他的死而消失了。 白方侠招呼马云龙,把姚大刚的尸体用石块堆着埋起来,以免再被野狼把上半段撕吃掉。 于是,白小宛领着三人,走出这座野林,一行又走回到大山洞口,那儿是她把马匹隐藏的地方。 又是那座矮岭上。 四个人依然分卧在一棵老松树下面。 白小宛把吃的喝的,适量的分送绐老父、四舅与卓大人三人。 三个曾迷失本性的人,一提起被天仙师太暗中下手,弄得恁人摆布一事,全都心中有气。 发生不幸,总得要检讨。 而检讨的结果,一致认为天仙师太手中挥动的拂尘在作怪。 各人一提到天仙师太的模样,全都以为她不会超过五十,然而,白小宛却一笑,道:“她已经是个八十岁的老太婆了。” 四个人又是一阵谈论,却听卓重阳道:“就医道上言,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事,也许这天仙美尼,得过什么稀世的宝物,助其保持青春,也说不定。” 白方侠也道:“对!从她奢宝欲狂的个性上来看,她可能就是得到过什么绝世珍宝,因而才引起她搜求天下至宝。” 马云龙当即迷惘的道:“既然这天仙师太酷爱天下珍宝,但她又长年足不离开这望仙台,甚至她还把此地命名为望仙台,一心只望成仙,然则她哪里有那么多的金子,去搜求那些动辄上万两黄金的珍宝?” 卓重阳道:“对!她如何会有用之不竭的黄金?” 谜!一项令人迷惑不解的谜! 四个人就带着这项难以令人理解的谜,沉沉睡去。 朝着云屋峰的正前不过两里地处,一大片茂密的苍松翠柏,夹杂着一些其他树木,具中有不少参天古树,要三人合抱,就整个山势景象看,还真像一张大鼻子脸上,长了一大片黑胡子一般。 距离日正当中尚有一个多时辰,卓重阳已率领白氏父女与马云龙,举步朝那片密林中走去。 四个人这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没有一个人露出笑脸,就算挤,也挤不出个笑意,尤其是白小宛的心中,仍然存在着姚大刚惨死的阴影。 只为了一场决斗,一场吉凶未卜的决斗,四个人满腔热血沸腾的决心要掀开天仙师太的底牌,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虽然,这一场生死斗,她并非是正主儿。 虽然正主儿还窝在踩云岭。 但在情势上看,云屋峰望仙台上的天仙师太,似乎越来越比踩云岭的秦岭八盗更为重要。 在白方侠的心中,觉得挑了这望仙台,等于就是断绝秦岭八大盗的销赃地方。 野牛林,正就在云屋峰的正前方两里多地方,而姚大刚被群狼撕吃的地方,却是在云屋峰的侧面,但如果卓重阳四人要去野牛林,还真的要再经过埋姚大刚的那座荒林,甚至还要越过一条不算太深的山沟,才能翻上对面的那片更广更密的野牛林。 就差那么一根扁担长的距离,太阳就会摆在正当空。 风静,树叶更静,除了枯叶偶尔一片落地声。 人动,衣袂在飘,又见昨夜那仗剑围在四人四周的十二名持剑女尼,冷艳绝情,目露精芒的飘落到这片林中,在她们的后面,四个手持金剑的绝色美尼,簇拥着天仙师太,大刺刺的走进林中。 卓重阳四人,早已慎密戒备,除了口鼻蒙上湿布以外,各人又准备了解毒丸,甚至卓重阳也把自已珍藏的解毒膏,涂扶在各人露在外面的手脸上面。 这就叫,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上一回当加一份警惕,更何况这要命的亏。 卓重阳四人一进到野牛林,走不过半里远,突然一大片碎石头地,那儿除了稀疏的冒出几根杂草外,还真的是个不毛之地。 而这块不毛之地,如今可真的派上用场。 天仙师太似是不愿多说,人已到这碎石场边,立刻挥动手中拂尘。 于是,十二名持剑美尼,连番的翻动娇躯,十二把锐芒打闪的宝剑,在十二名美尼的纵跃中,爆发出慑人的刃芒,就在各人站定的方位上,双手抱剑,美目前视,一个个看去,真如玉树临风。 突听天仙师太道:“本师太这十二生肖连锁阵,已经摆在此地,你们还在那儿等什么?” 白方侠一听十二生肖阵,还真的没听说过。 卓重阳双眉一扬,道:“天仙师太!就算是已经到了箭在满弦,卓重阳还是不放弃最后一劝的机会,凭你这点力量,最好还是不要与朝廷为敌。” “为了血玉龙,更为了血玉凤,本师太以为,放手一搏是值得的,更何况你们四个没有一点走出此阵,逃出此山谷的机会。” 冷然一笑,卓重阳接道:“双方未接上手,就言生死,毕竟与事无补,放眼你这十二生肖大阵,却尽是绝色女子,任何人全不忍心在她们身上划上一刀,或听到她们哀嚎痛苦声。” 一顿之后,卓重阳又道:“如果你天仙师太,真的还有人性,那就亲自出场,与我卓某人单打独斗,以定输蠃。” 仰天哈哈大笑,天仙师太一举拂尘,厉叫道:“你不用再磨蹭你那三寸之舌,如今的局面已很明显,双方对阵厮杀,全凭本事,各出奇谋,有什么讨价还价,掐短去长的?” 马云龙早就不耐,闻言大喝道:“别再苦劝这个不识好歹的老妖怪,咱们先冲杀一阵,看着她这十二生肖大阵,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刀山剑树,能把咱们生啃一块不成?” 卓重阳自感当前情况,也只有放手一搏了,当即对白方侠三人,道:“你们三人先找个高地方,居高临下,仔细的看着这十二生肖阵的变化,我这就先冲入阵中,先杀他个来回。” 白小宛立即道:“卓大人身负要务,头一阵不如让白小宛先上吧!” 微微一笑,卓重阳道:“奇门八卦,我还略知一二,只就没有听说还有这十二生肖阵,以我看来。不论什么阵式,不外奇兵和正兵交相为用,也就是说,奇正相生,有如循环之无端。” “刷”的一声,拔出他那支削铁如泥的宝剑,又道:“你们二人守着,看阵中哪个女尼挥刀先上,哪名女子最后杀到,然后。在我的一声喝叫中,奋力去阻挡那最后一人,先使其不能互为运用,然后再个别击破。” 卓重阳一一阵交待之后,立即大喝一声,道:“卓某来了!” 只见他势如一头下山猛虎冲入羊群一般,一闪而杀入天仙美尼的十二生肖阵中。 只是卓重阳一入阵中,立即觉得有如进入一座剑林之中一般,在他的周身,上中下三层,尽是寒芒毕现,杀气腾腾,每一束冷焰,都应当挥剑迎击,但他在一阵冲杀之后,手中剑并未碰上,任何——支劈剌近的刃芒。 这真是一种令人不敢想像的事。 一座布满剑芒的阵式,在一阵冲杀过后,竟然连兵刃的接触声也没有听到。 而最叫卓重阳吃惊的,是在冲入阵中的时候,看这十二美尼,个个丽质天生,娇艳欲滴,然而,当他一搅入阵中,阵式一经发动,一个个却全变成吃人的罗刹,喝血的恶魔,张牙舞爪,令人不敢恭维。 卓重阳自知这样耗下去,就算自己没有中剑,时辰一久,也必活活累死,因为他四周永远为剑芒所包围,他必需全力施为,才能消弭那些剑芒于无形,换句话说,在他四周的剑芒,每次至少有六条,别人挥一剑,他都必需挥动手中剑来应付近身的六剑。 十二个灰衣女尼,全都是戴着灰色瓜皮帽,俏丽的面庞上布满了寒霜,看样子只等卓重阳一招失算,十二把剑全都将招呼到他的身上。 在外面观看的白方侠三人,左看右瞧,根本不知道谁是头,何人是尾,只看到十二人围成一圈,交互换位,手中剑只茌卓重阳身前不远处,圈起一朵剑花,立即又收敛游走,配合着阵式的发动,每三步必挥出一剑。 再看卓大人,把他那支宝剑上下翻飞,运用得风雨不透,白方侠看得出,那是在全力施为,与围着他的十二美尼姑的轻松愉快,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 白方侠忖度情势,立刻对马云龙与白小宛二人吩咐道:“咱们不用等卓大人的招呼了,看情形他已经连出口呼叫的时间也没有,他是在专心对敌,岂敢一丝分神?” 就见他大手一挥道:“咱们给她们来个大出意料,不集中,只分散,记住,一杀过去,咱们三个人各据一方,距离越远越好,把她这十二生肖大阵,拆它个七零八落。” 于是,三人齐齐大喝一声,杀了过去。 远远站着的天仙师太,脸上不由有了笑容,自言自语而又极具愉快的一挥拂尘,道:“捉拿你们四个,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然而,她所想的,必然以为三个人冲入阵中支援被困的人,然后把四人全围在核心,但她…… 天仙美尼不由得双眉紧皱,因为…… 三个奔杀过去的人,在十二生肖大阵的外面,挥刀就杀,仗剑就刺,当网口张开的时候,三方面没有一个人奔入阵中,相反的,三人却引诱着,把逼他们入阵的美尼姑,引向阵的远方,没有多久,已明显的分成了四堆,每三个尼姑,搏斗一人。 十二生肖阵不攻自破,攻亦得破,而且这种破法大出天仙师太意料之外。 本来施尽全力的卓重阳,突然间压力大减,心正而神又入窍,放眼望去,也只有三支宝剑向他攻来,不由大喝一声,双眼运力猛弹,人已纵起两丈有余,手中剑,半空中洒出一片窒人剑芒,一泻而下,就听一阵脆响,紧接着,“啊唷”连声。 这只是转眼之间的事,围杀卓重阳的三个美尼姑,三支长剑全被卓重阳一招之间劈断,也就在他即将落地的瞬间,双脚连环踢弹,正面的一个美尼,已被踹翻出三丈远。 谁都看得出,如果卓重阳要扑杀面前的三个美尼姑,大概也就在一招之间的事,然而他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忽然间想起昨夜,昨夜在望仙台的那个四合院中,归还他宝剑的那个绝色的,叫人沉醉而忘了自己的美艳尼姑,那么纯美,那么圣洁,怎么会下得了手去杀她们呢? 而目前,这些美丽的尼姑,她们有什么罪?相反的,她们只是受这天仙师太蛊惑的可怜人儿罢了。 另外三堆搏斗的人,望过去已没有威胁可言,除了白方侠与马云龙二人,只是有攻有守,不愿对这些美艳尼姑痛施毒手外,只有白小宛,也许同性相斥的关系,白小宛就没有她爹与四舅那么大方。 转眼之间。围杀她的三个美尼姑,一个中镖正捂着大腿跌坐在地上外,另一个也在肩头被白小宛踢中一脚,正痛的她在流眼泪,只有一个还在拚命与之搏杀。 突然间,卓重阳戟指天仙师太高声喝道:“天仙师太,如果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如果你要步那天丑师太的后尘,到时候烧了你那望仙台,毁了你的山洞,准叫你后悔莫及。” 天仙师太一边挥动手中拂尘,缓缓的迈步走入场中,冷凛的喝道:“退下!” 卓重阳早已把这天仙师太当成了标准的蛇蝎美尼,一见她挥动着拂尘过来,不由想起中她毒迷七日散的那档子事,是以几个人不自主的伸手摸摸遮住口鼻的丝巾,而又倒退一步。 天仙师太的十二生肖阵,竟然被白方侠误打误撞的拆散,这真是大出天仙师太的意料。 冷冷的望着退到她身后的十二名美尼姑,正好伤了三个,不由“哼”了一声道:“想不到你们四人中,还有识得破此阵法的。” 其实她哪里知道。天底下万物生相,全都是相生相克,有道是,一物降一物,酸浆豆腐,再有威力的阵式,仍然有破解之法,就如同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一样,如果真的有,那也只是人们心中的上天,主宰大自然的神。 卓重阳回到四人身旁的时候,明显的额上在流汗,闻言不由一笑,道:“卓某人就等你施尽你那些邪魔歪道,自以为不可一世但却是不屑领教的下五门招数以后,立刻就踩上你那望仙台,拆了你的老巢。” 冷然一阵狂笑,天仙师太道:“你这是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只是我告诉你们,一座十二生肖阵,也只是给你们上了一道小菜,你们就觉着吃饱了,这大件而又美味的菜,还在后头呢!” 一面,只见她轻抬玉手,把一串金光闪闪的念珠,往脖子上一套,右手拂尘一挥,立刻在她身后面的四名金剑美尼姑,一闪而站在她的前面。 “本师太这一仗,意在试试你们究竟有多大能耐,什么样的道行,你们正好四人,本师太的四大弟子,正就要领教你们的绝学。” 拂尘又是一挥,四个手持金剑的美丽尼姑,缓缓的逼向卓重阳四人。 极目望去,卓重阳不觉大吃一惊,那名直逼他而来的美艳尼姑,不就正是昨夜送剑的美尼姑吗? 一双大大的眼睛,似笑不笑,微带娇嗔的巧嘴,把两个甜甜的酒涡牵扯得若隐若现,那娇如白色玫瑰花瓣的面孔,是娇柔,也冷艳。 于是,卓重阳的手中宝剑,徒然有重逾千斤之感而无法举起来。 其余的三对,已经杀在一起,哼咳呼喝,劈砍有致,杀的好不热闹,金剑的夺目黄光,就如三条黄龙,上下翻飞在斗场上,与正午的阳光互为争辉。 马云龙一开始几曾把这些美艳娇柔的俏尼姑放在心上,只是举着手中钢棒,劈打碰砸,然而三招过后,他发觉有些不是味道,因为她们不只是武器精纯,而剑法更是让人有着压迫感。 卓重阳仍然未举剑,而那名绝色尼妨,也没有举剑劈砍,但是卓重阳的身形,却无意间在绝色尼姑的逼进中,缓缓的后退! 后退…… 打斗场上,卓重阳无意间发现,自已的后退一点,原来也是白方侠三人的退让地点。 因为,只要白方侠三人有任何一人,斜出退向一点的时候,那名攻向他的尼姑,必尽力施为,把他再向这一点逼刺过来。 有了这一发现,卓重阳遂的笑道:“白捕头!咱们好像又要陷入天仙师太的什么阵中了吧!” 哈哈一笑,白方侠道:“看样子咱们还在迷糊呢。” 马云龙也高声叫道:“这就像俺家乡的赶老羊嘛!” 白小宛也觉着不对,趁着对方横剑劈来,清叱一声,徒然纵身一翻,飞起两丈有余,打算自那名尼姑的头上翻过去。 然而,就在她正要双脚落地的时候,眼前翠绿一片中,一条巧而俏的灰影,在黄色锐芒的衬托申,平飞而落在白小宛的前面,正就那么恰到好处的又挡住白小宛的去路。 白小宛心中开始有气,然而黄光飞舞在周身,也是不敢有一丝的分神。 看看四人又快要被逼在一个四丈方圆内了,只要再被赶个一丈左右,四人算又被包围在核心阵中。 突然间,卓重阳暴喝一声,道:“天仙师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回头是岸此其时也,如果你执迷不悟,驱使这些无辜的女子,为你一己之私效命,卓重阳决不会放过你的。” 又是一声哈哈大笑,天仙师太扬声道:“你们马上就要死在我这四环阵中,到时候要你们尝尝这四面受敌八面挨刀的滋味是什么,你竟还敢在大言不惭的穷而有致的瞎喳呼!” 马云龙一听,心想,原来这老妖尼又在搬弄阵法了,岂能再容她张狂?心念间,不由高声道:“卓大人,有道是,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没听人说过吗?相骂没好话,对杀不相让,快收起慈悲心,先解决面前这四个可怜虫再说吧!” 白小宛当即一声冷叱,宝剑一闪而迎上挑来金剑,同时间左手一甩,一支棱形飞镖,如流星一般笔直的后发先至,直取面前美尼姑的咽喉。 就见那尼姑“咳”的一声,双肩微晃,头一偏,躲过白小宛的一镖,“叮当”脆响中,宝剑正逼在尼姑的金剑上。 两剑互撩中,白小宛已暴举起左足,踹向美尼姑的右肋。 美尼姑大吃一惊,她再也想不到白小宛会一出三招,而右足正吃力的支着侧倾的身子,姿势不能马上改变。 就在这危机的时候,美尼姑右足用力点地,姿势不变,但身体斜飞而起,但她仍未逃出白小宛的狠命一踢。 只听“砰”的一声,白小宛的左足尖,正踢在那美尼姑的右胯上。 “哎呀”一声美尼姑打横被踢出二丈外,半天没有爬起来。 另一边,马云龙在话声一落,一紧手中钢棒,就见他一阵冲砸中,徒然拔出棒中细刃,有如毒蛇出洞一般,配合着他那虚幻莫测的梅花步,立将面前尼姑杀的只有招架之力。 只有白方侠与卓重阳二人,依然不愿痛下杀手。 白方侠爱乌及屋,觉得面前这个美尼姑,长的还真有些像他的女儿白小宛,风雷刀再快,又如何下得了手? 卓重阳更是不忍,那么美的女子,如果穿上美丽的华衣,茌绿叶衬托下,这朵娇丽绝俗的红花,更不知有多么令人遐思而忘了自己,如果任何人加刀剑于其身上,那不单是有饽天意,更是令人发指的事,他卓重阳岂愿为? 于是,在走招闪跃中,卓重阳的一举一动,面前的美貌女尼岂有不知的道理。 于是,两下里全在内弘外张中,比划个没完没了。 白小宛似是杀红了眼,在她一脚踢伤了面前的尼姑之后,一连三纵,直扑五丈外面露惊愣的天仙师太。 立刻间,天仙师太化惊愣为冷笑,随手一挥,原来退守在她身后的十二名尼姑,立刻飞扑出闪名,仗剑又迎上白小宛。 眼看着一场混战要展开,马云龙怕白小宛有失,在一连挥出三招之后,丢下面前这个美尼姑,转而杀向围住白小宛的四名尼姑。 却见迎战马云龙的那个美尼姑,急急走近受伤的那个美尼姑跟前去搀扶。 突然间,四周茂密的树林中,一阵“哗啦啦”响声。 卓重阳侧目望去,心中不由一怔。 原来自树林中急速的又窜出一群其丑无比的粗脖子尼姑出来,仔细看,最前面走的正是天丑怪尼。 只见她龇牙咧嘴!只听她大呼小叫! 右手的一把精茫闪烁长剑,迎着日光,散发出一束束的刃芒。 在她的后面,十多名丑尼姑,人手一剑。像一群塞北的饿狼群一般,嗥嗥叫着逼杀而来。 看了这情形,卓重阳立刻有了发泄的对象,只见他有如一头硕大的苍鹰一般,奋力纵起三四丈高,半空中身子打横,斜刺里迎向天丑怪尼一群。 卓重阳也真的憋够了! 他是需要找个对象发泄! 当然,他更要在他心中塑造的女神前面,露一露自己的真才实学,也叫面前的美尼姑知道他这位大内高手,不是个堂而不皇虚有其表的酒囊饭袋。 卓重阳这位大内高手,弹纵在空中,双手握剑,笔直的刺向迎面磔磔怪叫的天丑怪尼。 那是一招惊心动魄而力贯日月的一击,其威力,直如江河奔涛而无坚不摧。 天丑怪尼尚未奔入场中呢,突觉一团黑影,当头直罩下来,心神一摇,不由举剑迎去。 就听叮当连响,火光就在天丑怪尼的身前爆裂开来。 而天丑怪尼挥出的剑,有如进入苍茫深渊,而无声无息,正感吃惊,突见师姐站在自己前面。 原来卓重阳正要对天丑怪尼痛下杀手,就在这间不容发,疾快如电击的瞬间,天仙师太侧面斜挡,手中拂尘迎着卓重阳的宝剑,一阵撩拨推挡,硬把卓重阳那索命的一剑,拚力卸于无形。 火星碎落,夹着——根根自拂尘上飘落的鬃毛,再看天仙师太,在接过卓重阳的这一招后,额角已现汗渍,双手已有微颤,显然她已用尽毕生力量,救下自己的师妹。 卓重阳再也想不到,自己这招向不轻露的玄天一剑,竟被天仙师太硬接下来。 但他年不过三十,多少有些年轻气盛。 也许在他一阵搏斗中,撩起他争胜的雄心来。 于是,就听他大喝一声,第二次飞身纵起,依然是双手握剑,直往却步不前的一群丑尼姑群中扑去。 于是,天仙师太第二次与卓重阳空中相遇,二人尚未落地,半空中已爆裂出无数火花。 直等二人落地,天仙师太的拂尘,已余下一根短而不过两尺的把手。 卓重阳人一落地,不由冷笑道:“江湖上终于出现能接我这玄天一剑的人,而那个人却不料是个雄据秦岭的美艳师太。” 卓重阳无意间说出天仙师太为美艳师太,是搔痒搔到痒处,打人打在要害,似天仙师太这位傲视武林的八十老尼,如今还能听到年轻如卓重阳者,称呼自己一声美艳,心中自是十分受用。 她正自高兴,突听卓重阳又大喝一声,道:“再接我卓某一招试试!” 卓重阳正要纵身飞扑,突听天仙师太伸手制止道:“等等!” 卓重阳立即双手抱剑,道:“你怎么说?” 天仙师太双眉紧皱的道:“卓重阳,大内高手,果然有几手绝学,但本师太不信你在中了沾肤蚀肉之毒以后,还能施出什么要命的绝招出来。” 卓重阳哈哈一笑,道:“本大人如今好得不能再好,要不要咱们再比个三五十招?” 天仙师太不由惊愣的尽在卓重阳身上看。 卓重阳当然明白,因为他诚然知道,天仙师太的那柄拂尘中,必然有着极为霸道的毒物,然而天仙师太又哪里知道他卓重阳对于岐黄之术,也有独到之处! 卓重阳并不说明自己四人已早有防备,只是淡淡的一笑,不经意的哼了一声,道:“只等你黔驴技穷,卓重阳就一根绳索,把你拴上衙门,当然,到了那时候,你的望仙台就会毁在一把火中,你的门下美丽的弟子,也将烟消而云散,当然,你的宝宫中所有稀世珍宝,也将另换主人,而你则免不了陪着秦岭八盗,死于刑场,而且……” 天仙师太不由大喝一声,道:“不要说了!” 她不等卓重阳有任何反应,立刻又大叫道:“都退回来!” 于是,四个围攻白小宛与马云龙的美尼姑,以及另外的两个持金剑的美尼姑,一阵腾跃中,全都退到天仙师太的身后。 惊愣加上气恼,一旁的天丑怪尼竟然“唔唔”的大哭起来,就连她率领的十几名粗脖子丑尼姑,也全都掩面大哭起来。 卓重阳四人又缓缓的退向三丈开外,各人持着兵刃,就等天仙师太划下道来,再行拚杀。 卓重阳的目光,遥遥的望着天仙师太身旁那个与自己随意比划的美尼姑,只见她也正在双目吐彩,满面桃红随手拭着鬓角汗迹,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 卓重阳心想,真可惜,怎么这样的美女,竟然会遁入空门,谁家的女儿? 就在卓重阳四人各自戒备,而卓重阳意念荡漾的时候,突然天仙师太伸手入怀,疾快的摸出两粒蛋大的铁球,猝然间,打了出去。 野牛林中,震天的两声爆响,飞砂走石,林鸟一飞而出,连那躲在林中的野兽,也奔驰而去 第十七章 天仙师太出手极快,快得不知她是如何出手的。 两声震天大爆响,更是让人触景掉魂,怵目惊心。 只不过那两声爆响,并未掷向三丈外的卓重阳四人,而是五丈以外近荒林边的一块大岩石上。 于是一阵烟屑弥漫中,那岩石生被爆下一大块来,碎石片激射而飞向四周,威力端的惊人。 紧接着,天仙师太一声得意的笑,道:“卓重阳,你们看到了吧!如果本师太要取你们的命,该是举手之劳而已!” 马云龙双眉一皱,道:“这不是俄罗斯人的地崩子吗?” 白方侠当即问道:“可有什么方法克制?” “一个地崩子,也不过能崩个一丈范围,咱们只要躲着些,她一出手,咱们就四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小宛道:“四舅怎么知道的?” “塞北常有俄罗斯人,我就是在塞北看到的。” 卓重阳突然高声道:“天仙师太,卓某人觉得你是有不少令人防不胜防的绝活儿,但却全不放在卓某四人的心上,如果你不信,尽管再掏出地崩子来试一试就知道了。” 天仙师太不由既惊且怒,突然对身旁的一群丑尼的哭声,感到不耐,立刻怒喝道:“不要哭了!” 她声音冷峻,神色慑人,立时把十几个丑尼姑吓的噤若寒蝉。 天仙师太戟指卓重阳道:“听你的口气,是要与师太决一死战了?” 卓重阳道:“那要看天仙师太的了!” 天仙师太仰首说道:“本师太突然觉得,咱们双方在此拚斗,甚为不值,因为我花金子买宝物,还要替卖主拚命,岂不成了傻子?” 哈哈一笑,卓重阳道:“这话昨夜在望仙台上,卓某就已提过,只是师太不为接受,如今总算豁然醒悟而茅塞顿开,这是可喜现象,卓某在此先行致谢。” 天仙师太冷然哼道:“你谢我什么?” “归还血玉凤,卓某也算不负圣命,回京可以交差了事了。” 突然,天仙师太戟指卓重阳道:“你想的可真如意,本师太十万两黄金岂是白花的?” 卓重阳当即道:“依师太的意思,怎样才能让卓某交差?” 天仙师太道:“这件事得容我好好想想。” 一顿之后,又道:“现在我不拦你们,你们可暂时离开此地,十天之后,你们再来。” 卓重阳不解的道:“有必要再等十天?” “有!因为我要派人到踩云岭,把伍亿那个该死的老东西找来。” 只听她又低声自言自语的道:“我一再告诉他,办事要干净利落,他却偏就惹来这场令人切齿的祸事出来。” 白方侠突然道:“天仙师太,你不用派人去找那盗魁伍亿,俺们这就要去把他们尚余的六人,绳之以法呢!” 天仙师太一听白方侠这声若洪钟的话,不由一怔,心想秦岭八大盗,怎么只尚有六人?难道…… 心念及此,当即问道:“你说尚余六人,是什么意思?” 白方侠声若洪钟的又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余下的六人,也是逃不出早晚被捉的命运。” “这么说来,你们已捉住两人了?” 天仙师太身旁的天丑怪尼突然接口道:“他们胡说,他们只不过捉到毒书生杨文光一人而已,两天不见,他们又加了一个。” 天仙师太黯然一叹道:“怪不得他们对于拂尘中的毒粉不惧,原来都服了杨文光那个该死的解药了。” 白方侠高声道:“我们不会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谎,天丑师太如果不信,离此不远,只要翻个岭脊,那儿有一大片荒林,姚大刚的尸体就埋在一堆石块中。” 天仙师太一听,立即叹道:“看样子本师太对于那血玉龙的缘份也快没有了。” 卓重阳道:“师太大可不必为此事耿耿于怀,需知宝物供众人欣赏,才能显示宝物的灵秀之气,宝物深藏于地,与废物何异?如果师太有此赏宝雅兴,等我们取回那血玉龙的时候,自当送到师太面前,也好满足你的赏宝之癖。” 哈哈一声笑,天仙师太道:“不!我不只是要欣赏,我还要拥有!” 一顿之后,又道:“本师太意已决,你们且暂等十日,本师太先要同那伍亿老儿作一了断,如果他先被你们捕去,本师太不是要不赀吗?” 说的也算是差强人意的理由,卓重阳低声对三人道:“看来咱们也只有等他们双方把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狗屁倒灶事情,加以狗咬狗的去处理完了之后,再说了。” 马云龙道:“这样自然也有好处,因为他们双方一接上头,说不定一言不合,大动干戈,咱们正好可以捡拾现成的,不过……不过……” 马云龙伸手搔搔嘴巴下面的粗胡子,又道:“不过也有不妥处,那就是万一他们双方合计咱们,那就不太划算了。” 白小宛却道:“抓贼捕盗,是咱们分内之事,岂能听她支配,这岂不成了笑话?” 卓重阳道:“情势不同,处理上就有待商榷,大韩村距离宝鸡尚不过三数十里,竟没有人把灭门血案报往县衙,这儿距离宝鸡,何止三百里,而且又是深山芾岭,官兵不易深入的地方,官兵不能来,官威就不能及,天高皇帝远,他们不会听咱们的,看来还是等上十日,商量一个万全之策,何愁本案不破?” 四人正在商量,突听天仙师太高声道:“卓重阳,你们怎么说?” 卓重阳当即道:“好!就依师太,我们等十日,到时候希望师太能大彻大悟,奉还圣上宠物,卓重阳必尽力为师太解脱。” 天仙师太冷哼一声,没有鬃毛的拂尘一挥,当先扭身朝云屋峰走去。 在她的后面,紧跟着天丑怪尼、四名手持金剑的女尼,以及十二名美尼与一帮丑尼姑。 卓重阳有着失落感,他不由自主的向前跟了十多步。 就在他一声长叹中,猛然发现七八丈外的那名手持金剑的美貌尼姑,不经意的回眸一笑,立即又转回头去。 就只那么一瞥,卓重阳立刻打了个冷颤,当然那是自心底冷到头顶的自我颤凛,就算是失魂落魄吧! 如果可能的话,卓重阳真想冲上前去,一把拉住她,没完没了的说到口干舌燥,但他知道,那是永远也无法可施的,一个尼姑,而他,卓重阳却是一个大内武士。 远去了,所有远去的人,跟他己扯不上关系,只有那个玉洁冰骨不带点滴俗气的绝美尼姑,才是他不忍离去的主要原因。 白方侠三人自是并未看出来,当然这种以目传情的暗示,除了当事人之外,谁能想得到? 尤其是在这种劈砍厮杀的场面上,更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也许真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就在天仙师太一群人即将全都进入林中的一刹间,那美丽脱俗的尼姑,竟然二次回头。她面部的表情已很模糊,但她的回头,卓重阳看的一清二楚。 于是,他不自主的举起右手,挥动了几下。 看在白方侠三人眼中,不由大感奇怪。 但这种动作又表示了什么? 明明那是与老朋友道别的动作嘛! 马云龙走到卓重阳面前,低声问道:“卓大人!咱们走吧!” 卓重阳褓然一笑,道:“对!是该走了,咱们得好好商量个对策。” 日落西,天将黑。 鸟投林,狼离窝。 荒山中的动物永远永远都是这样,都是受着日光的捉弄而生存,直到它们归于来的地方为止。 白小宛随着父亲、四舅与卓大人,四人又在那个岭上面围坐一圈,芝麻大饼,硬得像石头,酱牛肉也有点发白,四个人撕着吃着,看样子已有食不知其味的感觉,只为了填饱“不塞就要命”的“现实”肚皮。 卓重阳边啃边道:“今夜我想再走一趟云屋峰。” 白方侠三人一听,不由大吃一惊,马云龙立刻问道:“目的是什么?” “探一探天仙师太的宝宫,有机会先把圣上的血玉凤取回。” 白小宛道:“天仙师太的宝宫一定在地洞中,因为她的望仙台上四合院里,全是诵经地方,显然是尼姑庵,而四合院的地洞中,依然又是个四合院形山洞,洞中或庵中,全是尼姑,连我也是侥幸碰到一个尼姑出来,才有机会混进去,你一个大男人,岂不一眼就被人识破?” 白方侠也道:“咱们已经答应等她十日,这时再去,岂不落人口实?” 三人这么一劝,卓重阳也觉有理,正寻思中,就听见白小宛又道:“两件事情,使我一直想不通。” 马云龙道:“你可是想不通天仙师太从哪儿弄到那么多的黄金?” “这只是其中一项。” 白小宛缓缓站起身来,似有所思的又道:“还有一桩,就是这天仙师太,她从什么地方,找来这么多年轻貌美的女子,而且又甘心情愿的出家为尼?常伴青灯,过着无法忘我的苦燥日子。” 几句话似乎敲在卓重阳的心坎上,而使得卓重阳右手握拳,一下子捣在自己的左掌心上,自言道:“真可伶!” 马云龙道:“常听人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难道这些女子全都是患有乐山狂症?” 白方侠当即笑道:“没有你这一说的!” 于是四个人笑了! 这是憋了一天,头一回大家开开心。 白小宛收起笑脸,道:“咱们是不是连夜守在踩云岭附近,也好就近探察一下那儿的地势。” 收起笑容,卓重阳道:“咱们何不在踩云岭与云屋峰之间,找一处既可歇脚,又可拦住他们双方互为勾搭的人,如有必要,咱们也好下手杀上踩云岭,捕捉那秦岭八大盗之首。” 捋着胡子,白方侠点头道:“这倒是可行的办法。” 卓重阳道:“咱们何时起程?” “歇过劲来,五更就上路。”白方侠道。 “马匹怎么处置?”白小宛问。 马云龙道:“这好办,找一处荒林,把马匹放掉,马鞍藏到树顶上,只等咱们办完事,自然马匹与马鞍又是咱们的了。” 白方侠不放心卓重阳真的会在夜里摸上望仙台,当然,卓重阳白天在野牛林中露的那手绝活,白方侠深为佩服,内心自然不愿他做无谓的冒险。 于是,贴着卓重阳的肩头,白方侠小声道:“卓大人!今晚上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免生意外枝节而影响咱们的计划。” 卓重阳一笑,道:“白捕头,你放心,说定了我自然是不会去的了。” 白方侠露齿一笑,提着毛毡,裹在身上,靠着一棵老松根闭上双目。 白小宛手提宝剑,蹲坐在附近守卫。 这一夜,山岭前面的风特别大,连着把几里外的狼嗥声,也传过来,令人心生畏俱。 就在天色微明,卓重阳四人,把马匹赶人一座四周绝壁而又荒树满谷的山凹中以后,各人背起毛毡等一应物品,更把吃的喝的,全都分配好,这才朝着踩云岭方向走去。 踩云岭,那是秦岭的最高峰,要想上踩云岭,西走老虎口,而踩云岭之高,就算在五十里外,也看得见踩云岭的接天峰巅,每年踩云岭上的积雪,不到六月是化不完的,但在九月过后,踩云岭上又见白帽盖顶,所以那个时候,岭下单衣,岭上棉,草鞋一双登上天,由此可知踩云岭的高了。 在距离老虎口尚有五十里处的一座悬崖地方,叫龙舌崖,一条细细的山溪,由高山上潺潺的经过这龙舌崖的下面,从龙舌崖的上面,两棵盘根古松,弯弯扭扭的长到了龙舌崖的下面,算是把那条凉沁沁的溪流遮了个严严实实的,看上去那山溪就好像是进入山洞而由另一面流出来一般。 就在这龙舌崖的下面山溪边,一条小小山径,那就是由云屋峰到踩云岭必经的小道,在夏天,天气热,人走到这龙舌崖下面,自然的就在这崖下半似洞的溪边,坐下来阴凉阴凉,掬几口溪水润润喉,顺便啃啃大饼就大蒜,喘过气来,塞饱肚皮,也好走下段山路,所以人口要一坐到这龙舌崖下面,老太阳就算洒出一团火,也燎不到歇腿人的屁股。 龙舌崖的这段阴凉路至少也有二十来丈长,就中还有个一人高的山洞,人们说那是老苍龙的喉管,从来没有人进去过。 只是如今却有四个人,鱼贯的全都钻进这条老苍龙的喉管里。 白方侠边在前面走,边道:“这地方挡风挡雨又干净,正好在这儿守着。” 马云龙跟在白方侠后面,也道:“还真深,恐怕有个十来丈吧!” 卓重阳就在洞中间停下来,道:“咱们的人,分成四拨,轮流在洞口附近守着,只要是双方任何人通过,看情形琢磨着把人留下来。” 白方侠道:“如果是秦岭八大盗,何妨先把他捆上。” 卓重阳道:“咱们是要一个不漏的一网打尽才是上策。” 四人就窝在这龙舌崖下面的山洞里,白小宛则在洞口附近,注视着山溪边的山道,那儿距离洞口,只隔了二丈多的沙石地与三丈宽的溪流。 四个人还正在洞中漫不经心的闲聊呢,突然间,远处有声音,白小宛伸头看,不由一惊,只见两个尼姑快步走来。 灰色袈裟,灰色瓜皮帽,黑黑的芒鞋,连裤子与袜子,全都是灰色,只是她们的一身穿着,轻盈飘逸,显然全是丝绸所制。 二人手中握着宝剑,剑穗飘飘,剑匣闪耀,同时在二人的项上还套着金色的念珠。 看二人的脚程,虽走实跑,快捷如风。 白小宛急忙回头告诉洞中三人。 卓重阳第一个冲到洞口,就着阴暗中望去,不由心中一阵狂跳,心中电转,立刻对其余三人道:“你们在此等着,我去拦住她们问问。” 也不等三人再说什么,抓住宝剑轻身一弹,人已落在山溪旁,就近找了一块山石坐下来。 卓重阳刚坐不久,就见两个尼姑,已进到龙舌崖下面来。 三人俱各自一惊。 当然,两个尼姑是真的吓一跳。 而卓重阳却是装模作样。 不错,正是卓重阳所最关爱的绝美尼姑,只见她一看到卓重阳阻挡住二人去路,在一呆之下,立即退到另一绝美尼姑的后面,面露微红,欲笑还休。 只听前面的那个绝色美尼,细手一指卓重阳道:“你想干什么?” 声似出谷黄莺,却比黄莺更悦耳,因为听起来娇憨却令人魂摇,只不知自己所悬念爱慕的美尼,又是个什么样勾魂拘魄的美妙声音? 卓重阳笑道:“昨日一战,双方多少搀杂有误会,祸首却在踩云岭,不过卓重阳十分欣赏姑娘们的剑法。” 只听前面站的绝色美尼道:“我们已是佛门中人,卓大侠似是不宜再称姑娘二字了。” “不!卓重阳在为你们叫屈,论你们的才貌,应该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岂可让父母伤心,叫天下人叹息的终其一生而长伴青灯?就算是上天也不甘心呀!” 前面的美尼姑倒退一步,而卓重阳的心上人却垂下了“清净无为”的头。 “卓大侠,你请让路,我们还要赶往踩云岭呢!” 微微一笑,卓重阳那一双湛湛眼神,直逼垂首的尼姑,缓缓的道:“卓重阳只想问二位一件事,问完自当亲送二位一程。” 只见第一个绝色美尼不悦的道:“有事你该去问我们师父,问我们何用?” 一顿之后,美目中精光暴射,俏嘴巴一掀,又道:“十日之约才一日,你们就想毁约了?” 卓重阳急忙摇手道:“又是误会,卓重阳绝没有这意思,所问之事,自然与你们有关,所以也只有找你们问了。” “那就快问吧!” 目光盯在后面的美尼脸上,卓重阳道:“你们全是自愿出家的吗?” 只见两个尼姑互望一眼。 卓重阳何其聪慧,当即一伸手,道:“不用说了,卓重阳已经知道了。” 身子一侧,卓重阳让出那条山道,右手礼让,道:“二位请上路吧!” 两个美艳绝俗的尼姑,也才迈过卓重阳的身边,卓重阳几乎不能自禁的伸手去拉那第二个自己心目中的女神,但他的右手只伸了一半。 “等等!” 两个绝色女尼一怔,立即翻转身来。 如此一来,第二个尼姑站到了前面,因为方向既变,位置必然互移,卓重阳又看了个仔细。 四眸相对,两心也在互吸,卓重阳岂有揣摩不出的道理? 缓缓的,带着湿湿的沾满无数无形的眼泪,卓重阳苦涩的道:“卓重阳发誓,必将把天仙师太加诸在你们身上的无形枷锁解除掉,即使是血流五步……” 那一双一眨不眨的美目,在潮湿,一层似雾水般的泪水,在滚动,但就在泪水快要滴下的时候,绝色美尼姑急忙扭身,飞驰而去。 卓重阳望着两个尼姑奔去的背影,英雄泪顺着他的腮帮子往下流,像脚下的山溪流水般,流个不停。 卓重阳拭干泪水,折身回到山洞中。 白方侠与马云龙对望一眼,急急隐入洞中黑暗处假寐,白小宛却迎着卓重阳一笑道:“卓大人,可问出个所以然来?” 卓重阳有些讪讪的,一笑道:“口风很紧。” 白小宛道:“卓大人,我出去一会儿。” 卓重阳一伸手道:“你……” 白小宛已纵出洞去,朝着两个尼姑去的方向追去。 卓重阳正要追出去拦阻。却被洞中的白方侠叫住。 且说白小宛一路追过一个山腰,才把两个美艳绝俗的尼姑叫住。 “你追来干啥?” 白小宛一笑,道:“昨日是敌,今日何妨成友!” “你们是来杀我们的,又如何能成友?” 白小宛缓步上前,伸手去拉卓重阳心目中的美尼姑。 她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热情流露,就如同亲姐妹一般的那么的笑容可掬。 绝色尼姑的一只手被白小宛拉住,桃腮微晕的望着满面关怀的白小宛。 另一个绝色尼姑却怔怔的站在一旁。 白小宛已是个美人胚子,但见了面前这尼姑,心神也为之荡漾,怪不得卓大人有着失魂的样子。 “二位师父,你们都是哪儿人?” “阴谋!阴谋!你一定不怀好意!” “不是阴谋,是关怀,你二位应该看得出来,再说咱们全是女人,有些话应该可以说出来的。” “有什么话好说的?一个出家人!” 白小宛拉着她她的手没有放,如今才听到她婉转如莺的娇声,攀附着无限的哀怨。 白小宛听着,自感鼻头一酸,立即道:“我想皈依佛门也不见得是绝对的,你只要愿意,仍然可以走入红尘。” “红尘十丈,充满罪孽。” “既是红尘中人,就永远逃不出红尘,否则二位手中应该是佛珠一串,而非宝剑一把。” 两个美尼姑对望一眼,白小宛又道:“自昨日野牛林搏杀,到今日卓大人的拦住二位,白小宛看得出,我们这位大内高手的魂灵儿,已牢牢的被你吸去了,白小宛先恭喜你了。” 握着美尼姑的手一紧,白小宛满面含笑。 “白施主不要乱说!”低头羞赧,一副惹人伶的样子。 白小宛道:“卓大人文武全才,你安心等着,他一定有办法的。” 缓缓的抽出被白小宛握着的手,目光中流露出感激。 另一个绝色尼姑却喟然一叹,道:“咱们上路吧!只是此事千万别叫我们师父知道。” 白小宛笑道:“时机不成熟,你们的师父永远被蒙在鼓里,二位尽管放心好了。” 望着两条灰色丽影远去,白小宛摇头一叹,自言自语的道:“上天如果有眼,怎么会把这些世间绝美的女子,囚禁在这深山荒岭中苦熬岁月?” 当然,那种苦熬岁月了无生趣的日子,对这些美女而言,不是任何人都能改变得了的,要不是受人挟持或威胁,要不是她们想活命,求生存,包准没有一个傻蛋加三级的人,会窝在这枯燥乏味的山野中混日子。 就拿白小宛自己而言,才几天,她就觉着不是滋味。 当然,这一夜她还得要窝在这龙舌崖的小山洞中枯守一夜了。 美丽是上天对人们的一种恩宠,把美丽适当的显露出来,在大自然的衬托下,会更加的诱人遐思与快意。 老天永远不会妒美,因为美是上天所造。 大自然巧妙的塑造出红颜,怎么会天妒红颜呢? 只有人们在受到美丽的迷惑与冲击后,心中产生不可容忍的忌妒,因之把美丽一把捏碎,一脚踩踏在脚下,甚至据为己有。 于是,美丽有了阴影,阴影中尽是使人无法想像的陷阱。 望仙台的四合院里住的,全是美的化身,但她们却生活在充满不幸阴影的日子里,因为,外面是个什么世界,她们只有去想,去揣摸了。 自两个绝色美尼走过这龙舌崖去了踩云岭以后,卓重阳当天夜里可真的没好睡,不时的走到洞口张望一阵子,在数十里少见人烟的荒岭中,四个人原本可以安静的在洞中睡上一觉,但就是因为卓重阳的这不安宁的动作,感染得另外三人也辗转反侧,无法好睡。 就在这天傍晚时分,苦守在龙舌崖洞口的卓重阳,正在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的时候,洞口上人影一闪,白小宛笑嘻嘻的攀了进来,一边对卓重阳道:“来了!” “可有踩云岭的人?” “我也正奇怪,怎么还是她两个?” 卓重阳一笑,道:“事情也许只是口信一句吧?” 白方侠急问道:“她们到了哪里了?” 白小宛指着踩云岭方向,道:“大红太阳,清楚的照着两个灰影子,直朝这儿来,约莫着两个正往这座岭上来了。” 马云龙笑道:“既然没有秦岭八大盗的影子,咱们就不必全露面,还是辛苦一趟卓大人了。” 卓重阳一笑,心里可尽塞满了感激,双手一抱拳,人已走出山洞中。 望着卓重阳的背影,白小宛笑对马云龙道:“四舅,你也是光棍儿呀!怎么把机会推给别人?” 马云龙几乎把嘴上的大胡子笑抖掉,一手拭着笑出来的眼泪,边道:“凭你四舅这副模样,络腮胡子光脑袋,还带着一身膻味,不要说这些美如天仙的尼姑见了就逃,就算是天丑怪尼手下的丑尼姑,也不会看上你四舅的。” 白小宛道:“四舅,小宛一定替你物色一个,等着瞧好了!” 塞北大侠马云龙笑道:“四舅这是自在了四十多年,还不想找个管我的,你有这样孝心,四舅心里明白,短时间,四舅这种云游天下的游方和尚日子,还舍不得脱离呢!” 白方侠自语道:“看似快乐,实则蹉跎,不如找个根吧,云龙!” “等着吧!有一天也许真的会遇上一个欣赏我这大胡子的傻蛋。” 本来,两个原不相识的人,却偏偏要往一块凑,至少其中一个要带点傻兮兮的味道。 如今卓重阳就有点这种味道,因为他左手抓着宝剑,右手提着长衫前摆,一步步的朝着两个美艳绝俗的尼姑迎了上去。 看到卓重阳的僵而发笑的脸,两个绝色尼姑全都露齿而笑,山头上的红霞,照在二人的贝齿上,反射出七彩的柔和光芒。 “两位这么快就回来了?” “还有事吗?” “没……没……没事……不过……” 卓重阳有些口吃,是紧张的。 “不过什么?” 猛吸一口气,卓重阳道:“能不能告诉我,踩云岭上还有些什么人?” “我们没有上到踩云岭,只在老虎口过山亭内,见到那个叫姚光圆的二头目,传了话就回来了。” “那姓姚的可有交待?” 站在前的美尼姑轻摇摇头,道:“这事不能说,师父会杀人的。” 卓重阳望向后面自己心中的仙女,然而在四目一触间,美尼姑缓缓又低下了头。 只见卓重阳前面的尼姑回头道:“师妹先走过去。我有话对卓大侠讲。” 卓重阳心中一紧,当即让出山道,先让自己心上人走过去,这才一正身,道:“有话请直说。” 望望走过去的师妹,只听这位美尼姑道:“卓大侠可是看中我这师妹了?” “我为她叫屈!” “你可是在可怜我们?” “不!不!不!卓重阳只是觉得,你们不该就此埋没在深山荒野中。” “如今我只问,你对我师妹一人的想法。” 卓重阳一咬牙,道:“如果你能成全,卓重阳感激不尽!” 浅浅一笑,美尼姑道:“孽债!还是缘分!” 缓缓的,美尼姑又道:“但不论孽债也好,缘份也罢!总是得为你们尽尽人事,我师妹她可是……” 卓重阳双耳一动,但美尼姑却没有再说下去。 急速的,卓重阳在怀中摸出一块雕刻细致的翠玉佩,递向美尼姑道:“烦你把这块玉佩转给她,我……我……” 卓重阳有些哽咽。 美尼姑笑道:“英雄本应多情种,冲冠一怒为红颜,卓大侠你多保重,我们为你祈福。”横跨一步,朝前走去。 卓重阳僵立在半山坡上,望着两个绝色美尼姑的身影,看着她们穿过龙舌崖,奔驰于霞光满谷的山道上,不仅为她的安全发起愁来,因为荒山野岭,狠群就让她们不好受的。 这正是一种关怀,虽然有些多余。 卓重阳返回龙舌崖下的山洞中,白方侠当先迎上。 “可有什么消息?” “天仙师太只是叫她二人传递消息,至于什么消息,二人不说,我自然不便太过勉强她们。” 马云龙道:“过了今日,还有八天,咱们是不是先转回宝鸡,好好歇上个三五天,然后再找上云屋峰呢?” “旅途劳顿,何如坐以观变?”卓重阳道。 “以我看,不如咱们在此养足精神,等明日一早,找上踩云岭,从老虎口一路杀上去,叫他们来个措手不及,一举擒住六个大盗。” 卓重阳道:“对!到了那时候,天仙师太就没有什么好推拖的了。” 白小宛一听,心中的沉闷,一扫而空,笑着对老父道:“小宛正愁咱们带的食粮不足,还想上山打野味呢!如此一来,正好到踩云岭的贼窝去取了。” 白方侠的这个提议,无异宣判了踩云岭上秦岭八大盗的死刑,而卓重阳的认可,则是无法苦等与心上人重会的煎熬。 当然,塞北大侠马云龙只有放弃回宝鸡的念头,跟着干了。 从龙舌崖东行,只要上到任何一个山岭,都会望见一层层祥云圈绕的一个高峰,那个虽非接天高峰,但却也是这秦岭山脉数一数二的高岭,几十里外,就能看得到。 一条细如肚肠的小山径,自西边的老虎口穿过踩云岭的半峰腰,曲曲折折绕到东边青龙口,口见口九十九,可知踩云岭的高大。 大早,卓重阳等四人,收拾妥当,连毛毡也不带,肚皮填饱以后,各人携带自己兵刃,走出龙舌崖的山洞。 卓重阳当先大踏步朝着岭上走去。 白氏父女,走在中间。 塞北大侠马云龙空着两手,走在后面。 四人几乎就是小跑步的朝着五十里外的踩云岭走去。 四人俱都是热血沸腾,因为这一天终于来了,英雄用武,此其时也,因此四个人在这荒凉深山中,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尚未正午,老虎口已在对面踩云岭下。 四人停下脚步,找了一处山凹先歇下来,因为,老虎口的那座看似茅亭,实则是一座草房的单间茅屋,距此已不过两里地。 远远望过去,老虎口的山势,相当雄伟,那是一座似小山的断层崖,正好压在自崖上流下来的山溪上,好似一个巨大的山洞,但却在进去不过十数丈,已是洞口山现,那样子完全是大自然在卖弄它那鬼斧神工手艺一般,令人叹为观止。 白方侠遥指对面那座茅屋道:“小宛先摸过去,看看里面是些什么样的人物。” 马云龙道:“为什玄叫小宛一人去?” 白方侠一笑,道:“咱们自然要去,但如果咱们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事先就得把自己掩护好,如果明敞着冲杀过去,很容易打草惊蛇,不要忘了,咱们主要的对象在踩云岭,而不是那间茅屋。” 卓重阳道:“对!万一茅屋中人发现咱们,一通信号,踩云岭上的的大盗,就有准备了。” 马云龙一听对白小宛道:“外甥女!你可得小心了!” 白小宛一笑,道:“四舅!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为小宛担心事啊!” 马云龙笑道:“这一辈子,四舅就为你一个人操心,就算你已七老八十,四舅还是为你操心呀!” 在白方侠或马云龙的心目中,白小宛永远是孩子,这就是天下父母心,但天下做子女的,又有几个能体会得到? 白小宛已纵出四五丈远,就是马云龙的这句话,令她一窒,不由的回头一瞥,心中甜甜的。 但在她的脸上却是酸楚的。 于是,白小宛摆摆手,扭头摸向老虎口附近的茅屋中而去。 于是,一场罕见的杀戮,即将展现在原本宁静如水的大山野中了 第十八章 白小宛一隐一现的在山石与荒林中,掩掩藏藏的朝着老虎口的左侧茅屋中扑过去,她人才刚刚掩到这过山亭前的一棵巨柏树前,就见由里面走出一位大光头巨无霸,论身材至少也有六尺五六高,头如巴斗,口大鼻长,铜铃眼有似庙门口的韦陀,大手大脚,穿了一件松腿裤子,上身也仅着了一件豹皮背心,而随着巨无霸走出这过山亭的,是两个个头也不算矮的壮汉。 两个人肩上各扛着一根生铁棍,看样子那根五尺六七长的铁棍总得有那么五六十斤重。 白小宛一惊,心想,哪里冒出这么个大个子,心念间,人也一闪而躲在巨柏后面。 就听那个巨无霸回头对房子里人道:“照子放亮,敌人踩上山,咱们谁也不舒服。” 就见屋子里一连走出四五个短靠打扮的壮汉,异口同声道:“四爷尽管放心,一有动静,咱们这儿马上飞报上山,包准错不了。” 原来这巨无霸正是秦岭八大盗老四关正,这关正生来孔武有力,臂力过人,善使一根生铁棒,只是这人头脑简单,所以盗魁袖里乾坤伍亿,一直把他留在踩云岭,而巨无霸关正也总把自己当成保山保寨的守护山神。 只因为一大早姚光圆折回山寨上,把云屋峰两个美艳尼姑的话传入寨中,而伍亿却开出一个出人意料的条件,由两个美尼姑携回仙台。 那确实是一个极为阴险的条件。 如果,卓重阳等四人,真的等到十日期满,再找上望仙台,局势就会有令人大吃一惊的发展。 因为,天仙师太仍不放弃她已得的血玉龙,甚至派遣自己最爱的两名女弟子前往,一方面通知这袖里乾坤伍亿,把血玉龙所应得的,十万两黄金等着他们去拿,另外还告诉伍亿,秦岭八大盗已成了秦岭六盗了。 然而,袖里乾坤伍亿在听到姚大刚丧命的消息以后,他却开出一个令天仙师太拿不准主意却又是意料中的条件。 条件被两个绝色尼姑带回望仙台。 但踩云岭却已等不及了。 这时候白小宛正躲在大柏树后面呢!却不料令人面红的事,竟会在她藏身的附近出现。 也就在巨无霸关正几句话交待完毕,又听他对身后人说:“你们等等,酒喝多了,尿也多起来,我得去放放。” 一边解着他的那个宽大裤子,边往白小宛的那棵大柏树前行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 白小宛棱形飞镖已握在手上。 就着那棵大柏树根,巨无霸关正掏出家伙就洒。 白小宛心中电闪,这可是好机会,但如果一眼看到这大个子的…… 白小宛一咬呀,心想,自己已是有丈夫的人,又不是黄花大姑娘,有什么好羞的?杀一个就少一个恶魔。 就在她这一念的乍现中,白小宛一错身,悄无声息的打出手中飞镖。 她用劲之狠与准,大出巨无霸关正的意料之外。 就听“噗”的一声,飞镖正插进正在双目微闪,享受着泻尿时候快意的关正肚脐上。 就听巨无霸关正大叫一声,暴睁双目,伸手抽出那支飞镖,一股鲜血已自肚脐向外冒。 巨无霸关正戟指白小宛大骂,道:“好个小娼妇,你敢暗算关四爷!” 说着,竟不顾肚脐伤重,跨步向白小宛抓去。 白小宛一招得手,已发觉茅屋外的几个壮汉,挥刀向她杀来,尤其那两个扛着巨无霸铁棍的急急忙的把铁棍往巨无霸关正身前送。 白小宛怒叱一声,一闪身越过受伤的巨无霸,迎着抬铁棍的两人,一剑挥去,两个人一看白小宛剑光霍霍,满脸杀气的向他们杀到,立刻抛去肩上铁棍,扭头就逃。 于是,首当其冲的却是茅屋中出来的五人,在他们以为,只不过一个俏娘子,还是一个小脚妇,再有本事,也挡不住他们五个围杀。 于是,一个个恶向胆边生,挥刀就向白小宛杀到。 却不料白小宛抱定的是速战速决的主意,岂容面前这五人拖住?再说身后还有个巨无霸,虎啸狮吼的向她逼来。 于是,白小宛抖手一镖,打在最前面那人的脸上,右手剑起一束疾如闪电的刃芒,一扫而撩过第二人的前胸。 还未围上,先就倒下两人,这气势立刻把另外三人慑魄惊魂般的震住,谁也不愿再撄其锐锋,直觉里侧向一旁躲去。 地上翻滚的二人,却不料巨无霸关正一手捂着肚皮伤口,右手抓起地上铁棍,一抡一抡的冲来,没想到铁棍却抡在二人的脑袋上,就听一连两声捣烂西瓜的声音,两人立时了账。 白小宛一心先要消灭持刀汉子,因为他们全负有与山寨上通消息的任务,于是三个持刀汉子成了她追杀的对象,而关正却负伤在追赶白小宛。 也就在几个人在这茅屋前乱草石中。互相追膛的紧张时候,树后面,突然冲出三个人来。 只见这三人一冲出来,也不答话,一人迎着一个持刀的汉子,也只那么挥手之间,三个人连哼全未哼一声,就死在荒林乱石堆里。 白小宛一看来了援手,精神大振。趁着巨无霸一缓,抖手又是一飞镖打出,“叭”的一声,那飞镖隔着巨无霸的那件豹皮背夹,插在他的左胸上。 巨无霸关正哇哇大叫,道:“王八蛋们来的可真快呀!” 只见他桀骜而又冷悍的双手抓着那根大铁棍,既不顾肚脐上正在往外冒血的伤,也不拔除插在左胸的飞镖,破口大骂道:“关四爷正想找你们几个王八蛋呢,想不到你们却送上门来!” 白小宛立即道:“我去追杀两个抬铁棍的,大笨牛就由你们处置了。” 两个替关正抬铁棍的,并未跑远,他们一头闯进茅屋里,把个茅屋的门,顶得死死的。 白小宛不由一笑,找个大石头坐下来,远远的望着老父三人围着一个大个子,只是没有人出手。 巨无霸关正不停的抡动手中大铁棍,但卓重阳三人永远保持着适当距离而不愿出手去搏杀,因为三人全都知道,关正是死定了,再高,再大,血总会有流尽的时候,而关正的那条松而又宽大的裤子,大半已被血所染红,连那胸上面的一镖,也在向外冒血,对于这种困兽,何必与之搏斗? 渐渐的,关正的脚步开始踉跄,面色变自,一颗大脑袋湿漉漉的尽冒冷汗,原本呼呼生风的铁棍,在他冲三步退两步的晃荡中,开始有着滞钝现象。 就在他挫牙咯咯,面孔扭曲的一刹那间,奋起他最后一口气,一铁棍砸在一块大岩石上。 “砰”的一声,大石头溅起无数火花,在一片碎石纷飞中,巨无霸关正已仆倒在那块被他砸裂的岩石上面。 血仍在流,好似他身上长了个血泉,有冒不完的鲜血似的,染红了大半块岩石。 卓重阳微摇着头,低喟的道:“这么好的一副骨架,可惜是个大盗!” 白方侠扭头看女儿白小宛,发现她正好整以暇的,悠然倚在一棵树前的巨石上。 于是,三人来到那座被称做过山亭的茅屋前面。 马云龙急问道:“不是还有两个吗?” 白小宛一笑,道:“钻到屋子里了。” 马云龙故意高声道:“我来放火,烧他个净光溜溜!” 就在马云龙的话声才说不久,就见两个穿着草鞋的大汉,大叫“饶命”的冲出屋外。 “站住!” 两个人不但站住,双腿一矮全跪在地上。 卓重阳缓缓的走到二人前面,仔细的看了二人一眼。 标准山寨喽罗样,卓重阳冷冷一笑,问道:“屋里还有什么人在?” “回大老爷话,屋里没有人了。” “如今踩云岭的山寨里都是些什么人?” 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彼此对望一眼,尚未开口,卓重阳“刷”的一声抽出宝剑,冷冷笑道:“你们两个,我准备放走一个,只是这个人必须是个老实人,当然,老实人说的老实话,你们说是吧?” 二人不住的点着头。 于是,卓重阳指着跪在前面的一人间道:“你说如今踩云岭住着什么人?” 他没等那人回答,立刻又道:“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你后面的人算是死定了,当然你就不会死了。” 却听后面的人急急高声说道:“我知道,有大爷伍亿、二爷姚光圆、三爷毛干、六爷齐向前四位。” 卓重阳前面跪的那人一急,脱口道:“大爷!除了山寨上四位爷之外,还有七八十名喽兵驻守着呢!” 卓重阳冷冷一笑,手总剑一抖动,尽在二人面前打闪,边又沉声道:“你们两个全都该死,因为二人都没有说实话。” 两个喽兵一急,几乎急出眼泪,双手作揖,边哭喊道:“大爷!小人们全都是说的实话呀!” 卓重阳冷哼一声,道:“据我所知秦岭八大盗,你们才说出四个来,那其余的全到哪儿去了?” 两喽兵还真的抢着回答,道:“刚不被你们打死的那个叫关正,他是老四,还有杨八爷已被你们拿住锁在大牢,昨晚听说姚五爷不明不白的死在云屋峰前的野林子里了,还有……还有就是……” 后面的一个喽兵又抢着道:“还有就是七姑奶奶,她如今是在长安总督衙门,听说是当了总督的三夫人了。” 卓重阳一听,不由大吃一惊。 白方侠父女与马云龙三人,更是不敢相信,那长安总督府三夫人,竟然是个女强盗,这谁敢相信? 于是。卓重阳招呼白方侠与马云龙,三人把这两个喽兵捆帮在茅屋里,一面道:“为了证实你们二人说的话,所以先让你二人活着,等我们到了踩云岭上证实你们的话以后,自然就会来放你二人的。” 马云龙就在这茅屋中,找了一些干粮烧酒与咸肉,四人又吃了个够,这才朝着踩云岭上去。 经过老虎口,卓重阳四人才发现这儿的山势,相当险峻,一开始就有一段不算短的山径,是在岩石上面走过,越往上爬,山势越陡,怪不得他们把马匹全都寄放在天丑怪尼的那个山洞口内,原来这一段路上,大部份不能骑马外,由这老虎口上踩云岭,更不宜骑马。 四人加紧脚程,顺着羊肠山道,朝着云端走去,渐渐的四人发觉,原本已走了很长一段峭崖山道,却不料又弯到原来走过的山道上方不过五七丈高处,显然山道曲折难行而回肠处处。 最让人惊心动魄的,总以为此刻不过正午,只要穿过一层云,就可以望见山顶,然而事实却大谬不然,因为在四人一冲进一层贴山浮云之后,云山洞开之时,四人所看到的并非是山岭顶端,而是另一层浮云。 如此一连穿过三层贴山浮云,四人的感受是冷,如果不是四人走的急,就只身上的衣服,绝对不够,所幸山径已没有再往上,而是平着,沿这踩云岭的侧面,往东延伸而去。 四人低头看,浮云悠悠的就在脚下一飘而过,这才领略到踩云岭真是名符其实。 快步疾走,几乎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突然间,附近有人大声喝道:“什么人?” 卓重阳四人四下望,怎么没见人影? 正感惊奇,突又听一个粗嗓门的叫道:“王八蛋们摸上踩云岭来了!” 于是,就见一阵脚步声,十七八个喽兵,就在一个小头目的领头下,鱼贯的自一块大岩石后面冲了出来。 只见这些喽兵,全都是黑衣黑裤,足蹬芒鞋,甚至每人头上也扎着黑巾,一个个竖眉瞪眼,拎着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 沿着山径的斜坡上,一下子就把卓重阳四人围起来。 就见那个小头目,翻着一双金鱼眼,戟指卓重阳四人,怒骂道:“狗娘养的,竟然敢来踩云岭送死!” 他话声一落,挥动手中大砍刀,口中高声大叫道:“孩子们!大爷这才传下话来,放倒一个,黄金一千两,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呀!” 一边嗔目咆哮:“围起来杀,一个也别放掉!” 塞北大侠马云龙哈哈一笑,道:“照你小子这么说,俺们不成了你们这些猴崽子的财神爷了吗?” 白小宛早已不耐,白方侠对于这些山贼最是痛恨,父女二人不等这些喽兵围上,早已扑杀过去。 卓重阳更是发狂一般杖剑就杀。 于是,就在一阵金铁交响,哀嚎不断中,十七八个喽兵全都被劈死在当场。 这原本是四人商议好的,采取速战速决,而十七八个喽兵,如何能是卓重阳四人对手? 于是,马云龙绕过那个大岩石,才发觉有个天然大岩洞,洞口却背着山径,四人相继进入这大岩洞中,靠里面正有一条尺宽的岩缝,正好看到山径。 白方侠道:“怪不得咱们刚才看不到人,原来他们是躲在这大穴里面叫嚷。” 岩穴中还真的被这十八个喽兵拾掇得安逸,地上尽铺着狼皮,十几床老棉被,一张破厚木矮桌子,上面放的赌具,靠边还放了几缸酒,一袋粮食。 没有什么可寻的,卓重阳立刻招呼三人,又朝着踩云岭上冲去。 一边卓重阳低声的道:“再往上去,越接近秦岭八大盗的老巢,咱们越要当心,面对这些早该被杀的强盗,咱们可要下狠心,绝不能把他们看成人,算他们是一群狼!” 马云龙道:“对!干强盗的人,他们哪还有人性?”一面扭头向白方侠,道:“大哥!你总不会尽用你身上的皮筋,一个个把他们拴回宝鸡吧!再说你能拴得了这么多?” 白方侠一声苦笑,没有开口,白小宛却道:“四舅!小宛绝不饶过这些杀千刀的!” 马云龙道:“对!灭门大仇,不共戴天,四舅支持你。” 大约又在这云端上面,悬崖小径,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突然间,一道巨木连接的木栅子,挡住去路,有一栅门,牢牢的关着,四五个夹着砍刀的喽兵,正蹲在地上掷骰子呢! 栅高不过两丈,白小宛早已一纵身越了过去。 丽影一闪,自天上掉下来个美艳罗刹,五个喽兵一看,先是一惊,突然间,不约而同的发一声喊,举刀就砍。 白小宛冷叱一声,力幻起一片剑芒,身形猝然弹起,就在她的一束冷焰疾挥中,抖手一镖打出,就在中镖那人抛刀捂脸喊叫着摔下去的同时,白小宛已一脚踹在另一个的心口,于是,就见鲜血自那人口中疾喷而出,像中了巨棰一般,倒了下去。 刹那间,就在白小宛的剑光疾闪中,一片鬼哭狼嗥,另外三个也全在那片粹芒中,血溅栅门边上。 巨栅门尚自关着,而且严严实实的紧紧关着,等到卓重阳三人也自木栅上面翻过来的时候,白小宛早已解决了五个守栅门的喽兵。 卓重阳一挥手,四人当即往半岭脊上面翻去,看样子应该到这秦岭八大盗的老巢子,然而,又一段不算短的山径之后,卓重阳四人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插天的原始野林,怪石嶙峋的悬崖陡壁,一大片一大片的攀百老藤,银铃般的滴水山泉,偶尔有几声苍鹰叫声,调合成一幅大自然的原始风貌。 就在四人驻足张望,四下探查的时候,突然间,高峰陡崖处雷声滚动,荒草纷飞。 四人抬头观望,不由大吃一惊,急切间,本能的,四人全拼躲在一个巨大的岩石下面。 原来不知上面是如何发现的,竟然一阵滚木擂石,当头罩落下来。 刹那间,一阵叮咚大震,巨木大石,全自四人身边滚砸而过,灰尘飞扬,矮树折腰,直如天崩地裂一般,端的慑人心魄。 所幸四人反应极快,贴着那块巨岩,不敢稍动分毫,因为那块巨岩只不过有限的前倾而已。 一阵天崩地裂之后,白小宛一闪而出,直直的往上面看去,只见一道斜斜的岩石,附近现出一片灰色空隙,她正要扑上去的时候,突然又是一阵滚木擂石砸下,而且既近且急。 白小宛立刻又急闪而躲入巨岩下。 于是又一阵隆隆声,巨木大石夹着碰击出来的火星,一闪而越过四人的身旁,直朝着岭下深谷中落去。 马云龙问道:“看清楚了吗?” “一个人也没有看到,不知全躲在什么地方。” 卓重阳道:“会不会全躲在山洞里?” 白小宛立即道:“可是连洞口也没有看到。” 卓重阳双眉一皱,不解的道:“能推下这么多滚木擂石,少说也要十人以上,不可能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白小宛道:“让我再试一下!” 一闪而出,白小宛作出要向上冲的姿势,徒然间,白小宛大吃一惊,她以为真的要山崩了呢! 因为只有山摇,才会山崩,如今那相距不过百尺的突出悬崖,不正在摇动吗? 那么大的巨岩,它那浅黑泛紫的颜色,迎着斜阳,一闪一闪的,散发出不甘心的悠悠黯光,它似是不愿自高处一落千丈的沉入谷底一般,一闪一晃,一进一退,好像有许多人正在后面猛推。 像那么大的岩石,如果四人仍躲在这块岩石前面,包不准这块岩石会被上面的巨岩砸烂,四个人非得变成肉泥不可。 就在上面的巨岩正要落下来的时候,白小宛一闪而自卓重阳三人面前冲过,口中急叫,快随我来。 卓重阳三人,连多想也没有想一下,不自觉的紧随在白小宛的身后,冲出巨岩,举头看,只见一个大如四五个磨盘的巨大棱石,已离开石座,朝下面滚来。 由于它体积大,重量沉,一路滚来,树倒石碎,而且在滚动中,更掀起不少碎石爆裂开来,令人惊心动魄。 也不过一转眼间,那块巨石正准确无比的砸在四人躲过的大岩石上,于是,火花飞溅,碎石乱舞,大岩石突出的上端,生被砸下一大块来,就随着那滚落的大石,沉入谷底中。 四个人也才纵出四五文远,又见乱石滚下,急切间,四人又重向巨岩地方躲去。 白小宛躲入巨岩后,立即冷笑道:“咱们如果再往前冲,贼人一定还有乱石滚木砸下,如果我猜的不错,咱们这上面,已没有滚木擂石了。” 卓重阳道:“白姑娘说的不错,这岭上面可能有一大片岩穴,贼人一准就在里面躲着。” 马云龙立即道:“咱们就由这峭壁正面冲上去,杀他娘的一个片甲不留,也好出我这口鸟气。” 白方侠道:“还是叫小宛先试一试,免得咱们全陷入危境。” 白小宛也不多说,一拧身又冲了上去。 她忖度地势,酌量情形,人如穿云飞燕,扶石攀枝,双足运力,奋力的直冲上去。 也就在她距离断崖顶上,尚不足两丈远的时候,突然断崖后面发一声喊,一下子跳出十多人,刀光霍霍的向她杀来。 白小宛一看,心中大怒,清叱一声,双腿运力一弹,柳腰一拧,人已翻到断崖上面。 就见她剑起轻灵,快不可言的,一连劈倒正面扑来的三人,探手人囊,抓出一支飞镖。 就在她奋力拼杀中,卓重阳三人,也及时的攀着岩壁,纵到上面来。 于是,又见二十多名喽兵自一处断崖里冲杀过来。 喊杀声何止震天,只听那四山的回荡声,已叫人心胆欲裂,鬼哭连着狼嚎,因为血与肉的散落洒溅中,人性全变成了兽性,如果谁要茌这时候能叫双方罢手,大概只有来自丰都城等着拘魂的小鬼,因为灵魂受这些小鬼锁住,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了。 卓重阳等冲杀上来的四人,全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那就是你们这群恶事干绝的王八蛋们,既然没有砸死老子们,那就挨宰吧! 于是,一个不算小的天然形成的大岩穴中,像个巨大的蛤蟆嘴巴般的大岩洞口上,立刻间血肉横飞,鬼泣狼嚎,四个杀气腾腾的拘魂使者,全身尽浴着他人之血,拚杀于这些上天已无路,入地也无门的群盗哭叫之中。 这是一场血与肉的拚斗,卓重阳不知已有多少亡魂在其剑下游走,白方侠一生捕快,却没有经历过这种拿人命当畜牲,把脑袋当瓜切的,他那把风雷刀已不只是刀身尽赤,连带的也染红了刀把,因为他已觉出手握在刀把上,感觉得粘呼呼的不是味道。 有几个被砍翻在地的凶狠喽兵,自知已伤重难活,依然挣扎着拾刀再战,几个无法再战的,却不停的破口大骂,恶毒的连十八代老祖宗也骂出来。 于是,更撩起卓重阳四人的愤怒,一阵剑光闪烁与刀光崩现中,二十多个喽兵,尽被歼于山穴断崖之中。 四人仔细查看,只见人若走近穴口下望,只要一伸头,就可以一目了然,山径的一切,尽人眼底,一道堆放滚木擂石的缺口处,正放着几根巨木,大概就是推石放石之用吧! 四人稍一巡视,卓重阳立即抓住一个尚在喘呼大气的喽兵,急问道:“伍亿在什么地方?” 只见那名满身是血的喽兵,一脸怒容,直视抓住他衣领的卓重阳,血嘴巴闭得紧紧的。 卓重阳一施劲,把个重伤喽兵又提高一尺,喝道:“快说,伍亿躲在什么地方?” 突然间,那个喽兵张口了。 张口不一定就是说话。 当然这时候张口更不会为了吃喝。 只见他“噗”的一口血痰,吐向卓重阳的脸。 一扭头,卓重阳的脖子上粘湿的令人恶心。 于是那名恶喽兵的毛渗渗嘴巴张的好大,骂道:“去你娘的!” 但他也只有骂了这一句。也是他这罪恶一生中的最后一句恶语,因为,他正准备骂第二句的时候,卓重阳的宝剑,已自他的脖根上一飞而过,在一股血泉的烘托下,那颗原本有根的脑袋,却被血冲落地上。 卓重阳擦着脖子,顺势一脚踢在那颗朝他滚来的脑袋上,“叭”的一声,那颗脑袋无巧不巧的自穴口一飞而出,直落岭下而去。 马云龙骂道:“这帮强盗可他娘的真够剽悍。” 白小宛眼晴尽赤,急急的道:“咱们非要找到那几个罪魁祸首不可,他们不死,他们的手下喽兵就得拚命,难道咱们一定要杀尽整个踩云岭上的喽兵不成?” 卓重阳宝剑一挥,道:“走!找那几个该死的大盗去!” 当先纵出岩穴,卓重阳四下察看,找到一条小径,领先举步直冲过去。 马云龙、白氏父女,三人也急急跟过去。 这条小径,似乎与刚才的一条小径不同,因为刚才上山的那条小径,看似较宽,但从踩踏上看,好像人走过的并不多,如今所走的小径虽窄,但却被踩的很平坦结实,显然这条山径常有人进出。 四人并不多想,顺着山径紧走疾行,又走了大约一里远,突见在这踩云岭的一处凹坡处,竟出现一座高大的宫殿式,极为壮观的大房子,红墙绿瓦,气象不俗,如果是一座大庙宇,那么主持人必然是有道高僧,然而,这儿并非是大庙,更没有什么有道高僧,因为,这儿是地地道道的强盗窝,秦岭八大盗的巢穴,江湖上许多无头公案,绝大部份是他们的杰作,多年来秦岭八大盗的名字,时盛时消,谁也摸不准他们那飘忽不定的踪影,如今,总算被四个武林一流高手,合力的闯进来了。 四人彼此对望一眼,立刻间热血沸腾,须发怒张,“有”名火高三千丈。 卓重阳一挥手中宝剑,冷哼一声,道:“杀过去!” 突然间,正面的一道红墙大门启开了,清清楚楚的望见红墙内的一个大不过十丈方圆的广场上,一列的站了两排喽兵,看样子至少总有个三十来个。 喽兵的前面,大马金刀的并肩站了四个手持不同兵刃的壮健汉子。 只见为首的一人,双眸细小,脸窄而长,他那满布的脸上,须发已打成一片,胡须几乎长到眼角上,由侧面看,活像一只大猴子,一把七星九环宝刀,紧紧的抓在他的手上,一手抚髯,面无表情。 在他的左旁边站着的正是笑弥勒姚光圆,他那胖嘟嘟的五短身材,似乎又胖了,那把蝎尾钢刀,拎在手上,冷傲的直瞪着大步走来的白小宛。 另外两人,一个看来有些阴阳怪气的模样,手中拿着一把长剑,那正是大韩村吕祖道观的毛道士,秦岭八大盗的老三,毛干。 靠边上站着个虬髯大汉,浓眉大眼,血盆大口,敞着个驴屁股般大胸膛,上面黑鸦鸦的一层老卷毛,看来比嘴巴四周的还要多,一把特号的大砍刀,就抓在他那毛森森的大手中。 卓重阳当先走入场上,举头先看了一下四周,约略的望了一眼大厅,心想,这些强盗,还真的够派场,也够享受的了,那么一大栋绿瓦红梁大厅,里面却布置得像个大客店,还有楼上房间呢!因为那个楼梯就在大厅中间不远处,这使得马云龙与白方侠想起了一个地方,那是长安市上第一家最有名的大饭庄子,春华京。 想来这秦岭八大盗,可能全到过长安的春华京大酒楼吃过喝过。 要不然,他们怎么会在这蛮荒的绝岭上,也盖了那么一栋式样相同,颜色一致的春华京大厅。 卓重阳迎着面前的众盗,戟指一脸长长的花白如银的苍髯老者,喝道:“你大概就是秦岭八大盗之首的伍亿吧!” 原本冷眸相向,闻言突然打个哈哈,道:“不错!正是老夫!” 卓重阳道:“你可知罪?” 又是一声仰天大笑,道:“老夫一生说没罪,一桩也没有,因为老夫认为算不了什么,如果说有罪,大概依你们这些鹰犬的说法,一桩都该杀头,所以老夫不知你指的哪一桩。” 卓重阳冷冷一笑,道:“盗取御案上的血玉凤,又为血玉龙杀人一家十二口,这个罪过,你就该死!” 伍亿双眉一皱,道:“老夫知道,我那几个兄弟对于血玉龙的事,做的不够漂亮,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血玉凤的?” 哈哈一笑,卓重阳道:“卓某自京师追查,一路南下洛阳,又折往长安,追到宝鸡,正赶上血玉龙案发,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让我碰个正着,也算你老贼的阳寿该尽,命该绝,你还有何话说?” 袖里乾坤伍亿暴睁双目,咆哮道:“姓卓的,不论你在追讨血玉龙或血玉凤,伍亿不妨对你实说,秦岭八大盗的做案手笔奇大,为的是金银,而非稀世奇宝,盗劫宝物,当然为的是换取黄金。” 一顿之后,又道:“世上有人爱宝,世上就有人盗宝,如果那些在我伍亿眼中一钱不值的东西,有人愿意大把黄金来换,姓伍的自然要为黄金而为,所以说你卓大人最好去抓那爱宝人,没有他们,谁还去劫什么宝啊!” 塞北大侠马云龙骂道:“这老狗真是一派胡言。” 卓重阳一声冷笑,道:“姓伍的,你可是指那天仙师太?” 袖里乾坤伍亿道:“你不要提那天仙师太了,你不是同那天仙师太订约十日吗?为什么却改弦易辙的直上踩云岭来?” 卓重阳一咬牙道:“十日之约,是卓某与天仙师太之间的事,与你这强盗头子何干?” “错了!虽然你是与天仙师太之间十日之约,但也等于是同我伍亿订的约!” 马云龙钢棒一指,骂道:“放屁!简直是一派胡言。” 伍亿那大毛手戟指马云龙道:“你大概就是那个混蛋大侠吧!别那么龇牙咧嘴,一副穷凶极恶相,不要忘了,伍大爷手中还有个血玉龙呢!”听口气有些言不由衷的样子。 卓重阳道:“就算你有个血玉龙,不见得就是你姓伍的护身符。” “可是这血玉龙却是天仙师太必欲得之而后甘心的宝物。” 白小宛突然大声叱道:“那血玉龙乃是我夫家的传家之宝,与她天仙师太何干?” 哈哈一笑,伍亿道:“天仙师太乃是个嗜宝狂,她自称世间美的化身,围绕在她四周的人与物,全都是美中之美,奇中之奇,宝中之宝的东西,如今她有了血玉凤,又如何会舍弃这血玉龙?” 一顿之后,又道:“如果她得不到血玉龙,龙凤不能相配,在她天仙师太而言,那可是她一生中的绝大憾事,她会寝食难安,又岂肯与你们善罢干休?” 卓重阳一阵冷笑,道:“看样子你在天仙师太手中,赚了不少黄金,换句话说,你也替她做了不少孽吧!” “各为所好,各取所需。” 卓重阳立刻道:“天下稀世珍宝何止这血玉龙与血玉凤,难道她天仙师太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矿不成?” 哈哈一笑,伍亿道:“京师八大赌房,江南十大青楼,加上百艘出海大船,姓卓的,你想每年她会有多少进账?” 伍亿此言一出,卓重阳四人全都大吃一惊,谁会想到一个深山出家的老尼姑,竟然拥有这么大的一份家当,而且全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伍亿有些得意的又道:“如今你姓卓的该知道了吧!伍亿在她那儿赚的,也算是辛苦银子,她既然与你们有十日之约,你们就该找地方等上十日,如今却挥刀杀上我的踩云岭来,你想如果她知道了是个什么样子?” 白小宛怒叱道:“就算她天仙师太再有银子,犯了王法,一样逃不脱了制裁的厄运。” 仰天哈哈一笑,伍亿道:“谁来制裁?就凭你们四个?哈……” 卓重阳突然脸色一寒,问道:“伍亿老贼,你要对本大人实话实说,我问你,云屋峰望仙台上的所有貌美女子,是从哪儿找来的,难道也是她花钱你办事的自其他地方掳来的不成?” 伍亿一瞪眼,道:“伍亿为盗,劫的是无价之宝,掳小姑娘的事,秦岭八大盗还不屑为之,哼!掳一个小姑娘只不过百两银子而已,岂能人我们秦岭八大盗的眼里?” 卓重阳四人一听,面面相觑,眼神中尽是惊异眸芒而转变为目瞪口呆。 卓重阳立刻又问道:“照你这么说,天仙师太的望仙台上,那些貌似月里嫦娥,更似天上仙女般绝色秀丽的弟子,难道全是她花钱要人掳来的吗?” 伍亿心想,这时候最好把天仙师太的底牌掀出来,说不定面前这四个杀红眼的煞神,一气之下又杀上望仙台,自己就可以重新布置,再设陷阱,合着师太之力而围歼此四人了。 心念间,伍亿哈哈笑道:“我亲爱的卓大人,你真的有头脑,只要轻轻拨弄一下,也应该想得到。” 伍亿上身前倾,头一偏,毛脑袋一斜,斜着眼又道:“你想想看,天底下的美女,哪一个会心甘情愿的抛弃自己的锦绣前程、荣华富贵,而来到这深山中陪伴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婆,暮鼓晨钟的苦熬岁月?” 神秘一笑,伍亿又道:“干脆伍大爷再说明白些,那些天仙师太四周的美尼姑,没有一个是看破红尘的,只不过她们十来岁就被带入山中,外界是个什么样,她们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还有……还有就是……” 白方侠似有不耐,立即道:“你最好实话实说!” 眼珠子一瞪白方侠,伍亿咧嘴冷笑道:“咸阳来的龙头捕快,如果你想建他娘的一大功,你就不要再嚷嚷,伍大爷这就告诉你。” 眼珠子又转向卓重阳,缓缓而奸诈的道:“就在那望仙台的四合院下面山腹中,还有一个与上面同样的四合院山室,下面住了至少二十名十来岁大的美貌女娃儿,这要是被你们破了案,非在那朝堂上得到大封赏不止,而且你们也建了大功积了德,所以……” 嘿嘿一笑,又道:“你们四位最好留着劲头,去找天仙师太,比在我这踩云岭上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强得多了。” 卓重阳道:“你对别人的事,说得相当诚实,只是对你自己……” 白小宛突然厉喝一声道:“伍亿老贼,怎么不说说你们怎么找上我公公家的?” “哈哈哈……” 第十九章 袖里乾坤伍亿哈哈一阵大笑,道:“干上强盗,自不免瞒心昧己,偶尔也会不择手段的杀几个人,老实说,伍大爷人在深山中,能知天下事,尤其对于谁家藏有稀世珍宝,最感兴趣,只要一有消息,那件宝物就算是伍大爷的囊中之物了。” “是谁透露给你的消息?”白小宛问。 “这还用说,伍大爷与那天仙师太合作,她拥有京中八大赌房,江南十青楼,连那漂洋过海的大船都有成百条,想想看,消息来源会不会少?” 一顿之后,又道:“她供我消息,我下手去抢,抢来了卖给她,然后是她得宝,伍大爷得金,哈……这就叫鱼帮水来水帮鱼,哈……” 卓重阳也跟着嘿嘿笑,就在伍亿尚未收敛他那得意的笑声的时候,卓重阳人已向伍亿逼去,边又道:“卓某人发觉你这个老东西,又奸诈又滑头,如果你还算个人物,就与卓某单打独斗一场如何?” 伍亿一愣,当即道:“姓卓的,难道你放了正主儿不去找,真要血溅这踩云岭不成?” 卓重阳宝剑一竖,双目尽赤,嗔目欲裂的道:“别人并非正主儿,正主儿却正是你伍老贼,而血溅这踩云岭的更不是旁人,一定是你这个巨奸大恶,姓伍的,我说的够清楚了吧?” 别看伍亿年龄七十,生的如同铫光圆一般矮胖,但他的动作却其快无比,当卓重阳举步向他逼来的时候,只见他握着七星九环宝刀的右手,猛力一挥,“嗖”的一声衣袂飘响,人已翻到排列在他身后的三十来个身材魁伟,手持砍刀的喽兵后面台阶上,同时口中断喝道:“杀!” 站在前面的姚光圆可没有后窜,只见他一抡手上蝎尾钢刀,迎着白小宛冲杀过去。 白小宛一看来了姚光圆,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右手长剑一顿,杀了上去,左手则稳稳的握了一支飞镖。 一群喽兵,却层层的围着卓重阳,一上来,卓重阳痛下杀手,在一阵脆响中,早有四五把钢刀被他举剑震断,紧接着哀嚎之声在卓重阳的凌厉剑芒中传出。 另一边,虬髯大汉齐向前双手举着他那把特号大砍刀,完全一副劈山砍岳式的直劈横砍,逼向塞北大侠马云龙,两个大胡子算是豁命的干上了。 白方侠似乎看过一眼毛干,也许毛干现在不是道装打扮,或者白方侠年过五十记性差,就是想不起这个冒充几天道士的毛干。 如今既然对上了,还有什么可想的? 于是就在这十丈方圆的踩云岭似春华京的大厅前面,喊杀震天,哀嚎不断。 白小宛一看围着卓重阳的喽兵,一个个十分剽悍,前赴后继的尽往上冲,不由心中大怒,心想,还有为恶人效死的,既然是非不分,善恶不清,这种人还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 她心念乍起,恶意顿燃,就在姚光圆的蝎尾钢刀斜劈而来的同时,只见她卖个身法,右手长剑一挡,立即一个大转身,看似后退,实则向前,只听她一声冷叱,疾甩左手,棱形飞镖疾快的飞向姚光圆的前胸,人也跟着扑上。 白小宛的这一招,看似拚命,但却使敌人难以提防。 姚光圆在这近距离中,乍见飞镖到来,自知难以躲闪,急切间,把全身力量,挤压在前胸,以坚实的胸膛,肥胖的身体,来承受白小宛的这一飞镖。 就听“噗”的一声,姚光圆前胸已被飞镖击中,但他却在眼前人影闪动,正要举刀再战的时候,突然又是一声闷响,左胸又狠狠的被白小宛踢中,就像个推不倒的不倒翁一般,一连晃了七八下,仍然竭力的站着而未倒下。 白小宛却乘胜追击,手中长剑疾快的挽起三朵剑花,就在姚光圆尚未站牢,喝尾钢刀才又提起的同时,白小宛已撩起一束冷焰刃芒,一闪而划过姚光圆的左颈。 没有哀嚎,没有哭泣,只是一股血箭,紧随着白小宛追去,然而白小宛却连看一眼也没有,扭身杀入围攻卓重阳的一群喽兵中。 迎着马云龙奋力挥动大砍刀的虬髯大汉齐向前,像发狂似的直往马云龙的身前冲,刀锋带起一束束精亮的光焰,像一弯受阻的流,散发出亮晶晶的碎珠,罩向马云龙的周身。 于是塞北大侠在一阵硬挡狠砸中,踩着虚虚实实的梅花步,就在齐六爷的大砍刀冷芒碎刃中,倏忽而跨到齐六爷的侧面,疾快无比的,马云龙旋出他那柄藏在钢棒中的两刃细刀,银芒疾闪,如银蛇出洞,一溜而划过齐向前的右肋。 齐向前正要回刀反劈但刀在中途却岔了气,再也用不上力气,因为马云龙的那一绝活,硬把他的肋下划开一条尺长的血槽,裂皮翻肉,露出三根白中透红的肋骨,连里面的五脏,全抖搂出来。 于是齐向前抛刀在地,左右手互为支助的捂向伤口,但他也只连哈两口冷气,就栽了下去。 马云龙在放倒齐向前后,发觉尚有十几个,正围着卓重阳与白小宛二人,杀得昏天黑地呢!马云龙不由脸上一阵扭曲,狂吼一声,也扑了上去。 原本卓重阳一人,中途加了个白小宛,这群有如敢死队般的喽兵,已有些气焰直落,如今突然又加上个猛张飞般的马云龙,就听一阵“砰通”之声,此起彼落,立即就见数名喽兵脑袋开花,扑通摔倒,算是对伍大爷表现了“肝脑涂地,鞠躬尽瘁”了。 白方侠迎着毛干,却不料这位阴阳人毛干一上来绝不用险招,采取的战术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所以一阵砍杀下来,仍然是毫发无损。 白方侠一方面悬挂女儿,当然也牵肠挂肚马云龙,如今二人已杀向众喽兵,他这才方下心来。 于是,一紧手中风雷刀,立即把个毛干圈在他的刀风刃芒之中,也只是两个照面,毛干的一柄剑已被风雷刀劈断,就听白方侠虎吼一声,道:“你还想逃!” 就在白方侠灰发抖动中,风雷刀一卷,“咔”的一声,毛干一头栽在一块岩石上,一条大腿已掉落在一边,看样子死的也够悲惨了。 白方侠一声叹息,已自场边走向几个仍在拚命的喽兵身后,突然间,他嗔目大叫道:“还不放下刀来,真要血溅五步,脑袋分家才甘心?” 他这么一吼,围杀的喽兵可没有放下刀,但却一声呼啸,撒腿就逃,原来的一副凶相,已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卓重阳四人也不追赶,正要杀上似春华京的大厅台阶上,捕杀盗魁伍亿的时候,却不知伍亿何时已逃的无影无踪,这真的是大出四人意料。 卓重阳四人急急的冲迸大厅上,更攀登楼上房间,哪里还有伍亿的人影? 于是,四人分途又在附近寻找,山洞岩穴也看不到一个,卓重阳不由气恼异常。 四个人望着这座堂皇典丽,貌比长安春华京大饭店的大厅,不由齐声道:“既然找不到盗魁伍亿,干脆一把火烧了这个贼窝,以免又为恶人利用。” 白小宛却道:“如果血玉龙在这大厅上,岂不被大火所焚?” 卓重阳道:“伍亿外号袖里乾坤,一个心机诡诈,城府极深的人,绝不会把血玉龙留下不顾。” 白方侠点头同意道:“卓大人说的极是,伍亿老贼必然已携带血玉龙逃去,说不定投靠云屋峰的天仙师太去了。” 一顿之后,立即又道:“场上那些死人,生时作恶多端,就让他们的尸身与这春华京大厅齐赴幽冥地府吧!” 于是四人立即将所有尸体拖进这座双层的,雕梁画栋,气象雄伟的春华京大厅上。 白方侠与卓重阳二人,燃起两只火把,立刻间,在山风助威了,熊熊烈火,已把这座大厅燃烧起来。 火焰燎向四周,方圆数里内,鸟兽奔走,黑烟腾空,直冲云霄,卓重阳四人已走出数里外,回头仍见浓烟遮空。 四人一径来到老虎口,马云龙道:“咱们如今已把秦岭八大盗来个连根拔除,这茅屋中还拴了两个喽兵,放了他们算了。” 卓重阳道:“你去放人,我来把这茅屋一并毁去。” 马云龙才刚走入茅屋,突然冷哼一声,又退了出来。 白方侠急问道:“怎么啦?” 白小宛“刷”的一声拔出宝剑,就要冲进去。 马云龙手一拦,道:“不用进去,人头全被砍落地上了。” 卓重阳道:“你说什么?” 马云龙苦涩的道:“就像法场上砍人一般样,拴着绳子,头被劈下来了。” 卓重阳道:“算啦!把门外的几个也拖进去,一把火也免得这些自以为聪明,实则愚不可及的强盗,暴尸山野,死后还遭狼吻豹啃。” 于是,又见火苗腾空而起,劈啪之声,不绝于耳。 四人就在火光未熄,太阳落山的时候,离开了踩云岭,也离开了老虎口。 当天夜里的月亮特别圆,只是霜满天。 山谷中的劲风带有寒意,树叶满地孤。 看样子离下雪的日子不会远了。 三更将尽的时候,四人又来到龙舌崖下的山洞里。 每个人身上都沾有血,所幸四个人全都活活实实的未曾受一点伤,算是有惊无险,当然身上的血全是别人的。 卓重阳道:“咱们这可得好好歇一阵,赶着天一亮,还得去找那个该死的天仙师太去。” 马云龙道:“那十天之约呢?” 白方侠一笑,道:“云龙,咱们现在是官家抓强盗,你何时听说过官家还会同强盗订约的?” 马云龙哈哈一笑,道:“其实我的意思是……” 白小宛笑道:“什么时候四舅也学会三思而后言了?” 白小宛本来要说她的这位四舅“学着吞吞吐吐”,但她灵心慧性的改为“三思而言”。 马云龙展开毛毡,朝着身上一裹,就着洞壁歪靠下来,低声的道:“我是说咱们的刀快,又何能朝着那些可怜而又美丽的女娃身上下手?” 白方侠己有过一次经验,真的要把钢刀劈砍在这些娇柔美丽女子身上,的确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卓重阳最为沉痛,万一明日又遇上那美艳的心上人儿,可怎么处置才好? 于是,四个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龙舌崖下的山洞中,一片死寂,但四个闭目趺坐的人,却思维不宁,心神不定,正就是心摇摇如悬旌。 就在天放亮玉兔落的时候,卓重阳四人已收拾妥当。 大家心中全明白,今天可是个大日子! 因为,不论对任何人来说,生死荣辱已没有考虑的余地,唯一的就是尽其在我,换句话说,一种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心理,在四人心里激荡不已。 卓重阳对白小宛道:“白姑娘的飞镖不知尚余多少?” 白小宛一惊,问道:“卓大人的意思……” 微微一笑,卓重阳道:“我已很久未曾打过暗器这类东西,如今好像要用上一用了。” 白小宛一笑,一面伸手在镖囊中摸出三支棱形飞镖,递向卓重阳,道:“一袋十二支,如今尚余七支。” 卓重阳点头道:“好!咱们等等找个地方,我就用你这几支飞镖试试准头。” 白方侠与马云龙对望一眼,不知卓重阳闷葫芦卖什么药,白小宛既知道卓重阳是用镖行家,自是要瞻仰卓重阳的飞镖绝技。 于是,就急不及待的道:“卓大人何不就在这龙舌崖之侧,山溪小径之旁。展露一下飞镖绝艺?” 哈哈一笑,卓重阳道:“白姑娘可不要见笑,卓某是为了对付天仙师太那看似十分霸道的地崩子,才赶鸭子上架的试着以飞镖对付,尚不知是否可行呢。” 马云龙一听,当即叫妙,紧跟着,随手手拾起一块石子劲掷而出。 卓重阳不假思索,抖手打出一支飞镖。 “叭”的一声,飞镖后发先至,正击在空中的那块石头上。 白小宛鼓掌叫好,急忙把飞镖又拾回来,递交给卓重阳,一面道:“卓大人好功夫!” 于是,卓重阳快步走出四丈远,又让对面的马云龙向自己站的地方投掷石块。 就在马云龙的石块刚刚出手,卓重阳的飞镖已迎击过来,马云龙哈哈一笑,脚踩梅花步,上身一摇,已横里斜出五尺,就听又是“叭”的一声,半空中碎石纷飞。 卓重阳似已生了信心。 马云龙却心中十分高兴,因为,马云龙原本也是飞镖能手,白小宛的那手飞镖绝活,正就是出自他的传授呢! 于是,卓重阳腰里揣着三支飞镖,连马云龙也自白小宛处取来一支飞镖,以备不时之需。 四人一路急行,远远的,云屋峰的那个若隐若现的峰巅,上距不远,四个人立刻把巾绢沾湿,又把口鼻掩上,卓重阳也把避毒粉,让每个人涂在暴露的皮肤上。 也就在四个人快要攀上望仙台的山径上的时候,突然间,清脆的钟声响起,正面上峰腰间的那个精巧有致,美仑美奂的四合小院朱红雕花厚门,呀然一声被人敞开来,大白天的望到这小院落里,一片青草翠绿,细如鹅毛,只不知这是什么草。 于是,一阵翠玉清响,碎步沙沙,天仙师太神情冷漠而又孤傲的手持拂尘,自院门中缓步走了出来。 在她的后面,又见那四名金剑美艳尼姑、十二名摆设十二生肖大阵的尼姑。 就在这些美艳尼姑的身后,天丑怪尼也右手拎着一把宝剑,紧跟出来,不过让卓重阳四人吃惊而又感欣慰的是秦岭八大盗之首的袖里乾坤伍亿,也拿着他的那把七星九环宝刀,跟了出来,他那似猿猴般毛森森的脸上,还露出诡异的冷笑。 就在这方圆不过十来丈的四合院门外的碎石场上,天仙师太挡住卓重阳四人前进去路眸露凶芒的喝道:“卓重阳,十日之约才过几日?” “三日!” “为何现在又来搅和?” “要人!” 天仙师太狠声道:“你问我要什么人?” 卓重阳戟指一群美艳尼姑身后的伍亿,道:“就是他,秦岭八大盗之首伍亿老贼。” 仰天哈哈大笑,天仙师太道:“卓重阳,你知道他是谁?” “秦岭八大盗之首伍亿。” 又是一阵大笑,天仙师太拂尘一挥,卓重阳四人不自觉的全向后退一步。 得意的一声笑,只听天仙师太沉声道:“云净,让他们看看你究竟是谁!” 于是,只见伍亿缓缓的伸出右手,顺着脖根下方一阵撕抓,慢慢的揭开一张假面皮来。 四人仔细一看,不由全都大吃一惊。 只见原本是个毛脸的盗首伍亿,转眼间却变成一个中年微胖,面目姣好而风韵撩人的尼姑。 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然而,这世上本就存着太多的不可思议。 换句话说,怪事随时都会发生,而怪事到处都会碰到。 突然间,卓重阳戟指天仙师太喝道:“这又是你在玩弄雕虫小技,对卓某来说不值一笑。” 天仙师太冷笑道:“卓重阳!你不信她就是由踩云岭回来的云净?” 一顿之后,天仙师太回头对云净道:“同他们对上几句话,让他们死心塌地的相信你就是我望仙台的门下弟子。” 嘻嘻一笑,笑声是女子声音。 徒然间,云净的声音一变,成了苍老的伍亿声音。 只听她冷然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一定在中途什么地方歇过脚,啃过粮了吧!” 她话一落,四人真的大吃一惊而目瞪口呆。 只听云净又道:“那几个该死的东西,坏了我师父大事,引来你们这些杀胚,扰了我师父的清净不说,恐怕往后我师父在外的生意都不太好做了,所以我就在师父的授意下,把他们当礼物一般,送给你们去杀。”那声音仍然苍老。 卓重阳摇头道:“我不信,我一千一万个不信。” 一顿之后,卓重阳道:“如果她是你的弟子,如何肯把你在这云屋峰下,望仙台上的地穴中,掳藏着二十多名十来岁的美丽女童的丑恶之事,当着那么多人,细说从头的抖搂出来?如果她是你的门下弟子,为何透露出京城八大赌房,江南十大青楼,还有那进出大海的上百巨舟,全是你天仙师太的用之不竭的家当?” 嘿嘿一阵冷笑,云净尼姑道:“如果我不在那种场合中,露出一些口风,秦岭八大盗又怎么会为我拚命?” 于是,卓重阳四人真的僵愣在当场。 天仙师太却在微点着默许的头。 突然,卓重阳又问道:“那么,真的盗魁伍亿,他在什么地方?” 哈哈一笑,天仙师太道:“这几年我发觉伍亿老儿的胃口,越来越大,大到难以令我忍受的地步,所以我就来个李代桃僵,把伍亿给毒死在野牛林中,割下他的脑袋,制了这副人皮面具。” 冷冷一笑,天仙美尼又道:“本师太这杰作,应该是巧夺天工了吧!” 白方侠虎吼一声,厉声问道:“这么说来,那血玉龙根本就在你这望仙台中的宝宫中了?” 哈哈一笑,天仙师太道:“你总算开了窍了。” 卓重阳一挺胸,气壮山河的高声喝道:“好个人面兽心的天仙妖尼,原来各地迷失的女童,竟也是你在作怪,你的所作所为,已到了天怒人愤,令人发指的地步,今天卓重阳绝不放过你!” 白方侠及时问道:“天仙妖尼,眼前你己经自承罪状,却了无愧色,件件招认,更无俱怕,难道你还有什么有恃无恐的绝招用来对付我们不成?” 仰天哈哈大笑,天仙师太手中拂尘得意的一挥,耸动双肩,笃定的道:“你们这四个蠢东西,到了这时候,才心窍稍通,茅塞方开,可是已太晚了,晚得就算大罗神仙想伸手救你们,也觉法力不够,欲救乏力了。” 白方侠冷冷一笑,白小宛睚眦欲裂。 马云龙双眉打结,一手狠命的搔着络腮胡子。 卓重阳却又高声喝道:“天仙妖尼,如果你还是个人物,还想未来领袖黑道,就请走过来,与卓某单比独划,忘我一拚,不要伤害那些姑娘们,人家可是还有机会重投她们父母怀抱的。” 天仙师太一阵冷笑,道:“卓重阳,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将死之人,竟也敢大放厥词而又大言不惭的想来解救我的门下!需知她们就如同我那宝宫的每一件绝世珍宝一样,这一生一世,休想再同我天仙师太分离了。” 她此言一出,卓重阳不由的把一双锐利眸芒,罩向那个绝美的尼姑身上。 四眸已相对,两口却不能言! 两心早相许,如隔万重山! 这不正是人世间最不调和的场面吗? 钢牙一挫,卓重阳正要喝问,突见天仙师太把手中拂尘一挥,尖声喝道:“围起来!” 突闻一阵脚步声响,发自卓重阳四人身后,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去,却发现十几个粗脖子的丑尼姑,龇牙冽嘴,披着长发,手持砍刀,一堆挤到四人来时的那个峭崖窄路上,生生把条山道堵死,如果想通过去,就得把这十几个丑尼姑推落悬崖。 一看这情形,卓重阳厉喝道:“妖尼!你不用再把那些原本够可伶的尼姑,用来替你送死,卓重阳四人也不会轻易离去,除非分出胜负,否则,这云屋峰前望仙台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天仙师太已不再多言,手一挥,就见她身后的十二名生肖大阵又现,只是这次在阵中加入了四名手持金剑的绝色美尼。 于是,卓重阳有着无所适从的感觉,放眼望去,只见她那心上人双眸隐现泪光,楚楚更动人,仪态惹人怜,自己怎么能同心上人刀光剑影中对砍对杀? 就在他七上八下,心神不定的时候,白小宛突然高声断喝,道:“十二生肖阵,白小宛早已领教过,如今再加上四个,还不是中看不中用?就让白小宛先来领教一下看看,有什么叫人大吃一惊的变化。” 马云龙也道:“卓大人,你顶住这个老尼,我同我外甥女去收拾这个唬人的什么十二生肖大阵!” 他不等卓重阳与白方侠二人有所表示,当即与白小宛一打招呼,双双挥动兵刃,冲入阵中。 这时候的塞北大侠马云龙,认真的尽展自己绝学,脚踏梅花步,手挥降魔钢棒,左手双刃刀,挑打劈刺,一路尽在大阵四边游斗。 白小宛却挥动手中剑,左手握着飞镖,尽在阵中冲杀。 于是,那个不大也不算小的碎百场上,刀光剑影,杀气腾腾,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火花飞溅更是此起彼落。 白方侠目不辏睛的注视着阵中的女儿与马云龙,看样子一时间二人还不致有险。 突然间,天仙师太大叫一声,道:“变!” 就见阵中的十六名美尼姑齐声脆叫一声:“杀!” 立刻间,每三个美尼姑追随一名持金剑的绝色尼姑,成一字形的蛇行于白小宛与马云龙二人之间,每人出剑有致,且蓄势一击,然后一闪而离去。 这使得白小宛与马云龙二人,必需要接连不断的迎击对方狠命的一击。 就听重击如打铁之声,“当当”不断,渐渐的把二人挤向一块。 外面的卓重阳心里明白! 白方侠心里更清楚! 因为,如果刚才是四人入阵,也一定会被这蟒蛇缠腰越收越紧的大阵势,逼在一起,当然,在时机一旦成熟之时,十六把锐不可当的长剑,必然会挟雷霆之势合击而下,那将是不可想像的后果,也是预知的不幸。 就在这十六名美艳尼姑的阵势,愈收愈紧,刀剑撞击之声愈见劲急的时候,卓重阳突然向天仙师太望去,只见她正把拂尘高举,似要发出什么恶毒命令,她那张得意的脸上,流露出洋洋自得而又不可一世的表情。 于是,在白方侠的焦急神色刚一流露,卓重阳立施眼色,二人大喝一声,挥动手中刀剑,有如两头下山猛虎入羊群一般,冲杀而上。 又是一阵金铁交鸣,夹杂着数声惊呼与哀嚎。 立刻间,缠绕在白小宛与马云龙四周的十六名绝色美尼,当即就有四五名抛剑倒下。 卓重阳削断三支长剑,一连又劈倒两名美尼姑。 白方侠风雷刀大展威力,也砸飞两支长剑,但他在挥刀朝着美尼姑身上下手之时,仍然捏准分寸,风雷刀的刃芒,尽划割在尼姑们的大腿上。 于是,原本是包围之势的大阵,却在卓重阳与白方侠二人突然冲杀中,反而让卓重阳四人,来一个里应外合。 只可怜这些从未经过真正杀戮而又毫无经验的绝色尼姑,立刻间哀嚎着躺了下去。 白小宛早已憋得发火三千丈,因为她在阵中,尽是招架,根本没有还手之机,如今在额头冒汗。汗沾衣湿的时候,立刻连劈带踢,当场被她踢倒三名。 马云龙更加冒火,也挥动手中钢棒,连砸连打,早已被他逼退围在四周的几名美尼姑。 情势的变化是突然的! 战斗中的演变,更叫人难以料到! 如果说谁能掌握战局,而又能稳操胜算,大概也只有万能的上天,人是无法可以操纵的,否则,谁还敢与之为敌? 而天仙师太是人,她绝不是上苍,所以她同样也不能操纵战局。 于是,就在七八个翻滚哀嚎在地上的绝色美尼,抱伤滴血哭泣的时候! 就在卓重阳以剑紧压着自己心上人手中金剑,而又四眸在这血腥遍地的场上相对相视,不断眸语中…… 天仙师太满面冷霜的暴喝道:“都退回去!” 一面狠狠的又道:“想不到你们还是让我大失所望!” 卓重阳嘴唇蠕动,道:“你多珍重!” 就在那绝色美艳女尼的大眼眨动中,卓重阳手腕用力,把他的心上人弹送起一丈有余,看上去就如受到他重击一般。 于是,场上的美尼姑彼此挽扶着。朝向望仙台的四合小院中走去,一路上这些美丽的尼姑不断的在滴血,而白方侠却在心中泣血,那无助的哀嚎声,有如敲在心上的重锤一般,令他浩叹,不由的,白方侠怒指天仙师太骂道:“你真造孽呀!” 哈哈一阵狂笑,天仙师太嗓门一紧,阴沉的怪叫一声,道:“卓重阳,看来这头一仗叫你抢去了。” 卓重阳冷哼,道:“如果你还有人性,别再指望别人,就同卓某人单打独斗,决一死战!” 天仙师太一咧嘴,道:“狂徒!要你们全死在当场!” 突然间,抓起串上念珠,像连珠炮一般,一粒跟着一粒,一颗连着一颗的金色念珠,挟着劲急的啸声,击向卓重阳四人身子站立地方。 只见卓重阳一抡手中宝剑,挡在白方侠三人前面,剑光霍霍,碎芒连连,生生把天仙美尼的一串念珠,全拨打在四周地上。 却不料,天仙师太在一串念珠的后面,悄无声息的又打出一枚地崩子。 也就在那地崩子才刚刚由天仙师太手中掏出的一刹那间,一声“哎呀”发自天仙师太身后。 卓重阳已发现是一枚不同于念珠的“异物”飞来。 于是,他那原本挥出的宝剑,急忙一收,同时口中大叫道:“趴下!” 四个人不约而同的急躺而下! 就听“嗖!”的一声,那枚地崩子已自四人身边穿过,落在四人身后一丈地方,“砰”的一声,火花飞溅,碎铁飞扬,就听马云龙额边滴血的骂道:“他娘的,她好奸诈!” 白小宛回头一看,发觉四舅额头正在流血,差一寸,就伤到眼睛。 于是急忙抽出丝巾,替四舅马云龙包扎起来。 就见天仙师太恶狠狠的缓步逼向卓重阳的心上人,那名尚不知其名的绝艳尼姑。 卓重阳一看,大喝一声,又是那招玄天一剑,挟着一股罡劲的,撼泰山以超北海之势,直指向天仙师太的后心击去,人未到,一股冷森森的剑气,已撩动天仙师太那件宽大袈裟。 天仙师太一旋身,正欲掷出另一粒地崩子,却发现卓重阳人已快到,如果地崩子炸了卓重阳,自己也将重伤当场。 就在她这电闪意念中,身子却快逾飞燕点水一般,右手拂尘一点卓重阳的剑身,人也斜刺里向外窜出三丈开外。 只是她落身的地方,却距离白小宛甚近,这种机会,白小宛自是不能放过,抖手打出一镖,便也直欺而上。 卓重阳劲急的一剑,逼退天仙师太,感激的望了一眼自己的心中女神,一拧身直欺而上,合着白小宛,把个天仙师太围杀在中间。 一旁的假伍亿真云净,立刻一摆手中七星九环刀,直往场中逼来。 马云龙冷哼一声,道:“你终于还是自告奋勇的出来了!” 一面迎着云净,二人立刻间杀在一起。 天丑怪尼厉声怪叫,立刻也挥刀冲上,却被白方侠挡住去路。 然而,白方侠终究是杀场老将,衡情量势,必得速战速决才对己方有利,因为太多的敌人,环伺在周围,如果她们一声吆喝,来上一个大混战,那就大费手脚了。 心念间,借着天丑师太重伤未愈,功力大失,而又分神之际,风雷刀幻起一束窒人冷焰,挟着一股劲风,快不可言的迎面劈向天丑怪尼。 天丑怪尼苦在双目上方的肉瘤被白小宛踢伤未愈,尚自肿胀痛疼而影响视力,当其在发现风雷刀的刀声逼近,自然的暴伸右手,举刀上挡,但却仍然迟了一步,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天丑怪尼在半声哎呀中,脑袋一分为二而且直到脖子,于是,天丑怪尼就和着血浆与脑浆,四平八稳的躺了下去。 就在天丑怪尼倒下的同时,突然间,那群十多个挡在峭壁旁山道上的丑尼姑们,竟掩面大哭着四散奔逃而去,有些甚至抛刀狂叫,状极可怖。 天仙师太一眼看到师妹的惨状,又见丑尼姑们四散逃走,不由怒骂道:“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白方侠一刀劈死天丑怪尼,他竟毫不迟疑的冲向云净,他决心合力先把这些帮凶除尽。 本来,云净与马云龙交手,还能撑个一时不败的局面,如今突然而加个白方侠,立刻陷入危境。 人一到了这个时候,最聪明的办法就是逃。 云净能冒充伍亿,心机自然要奸诈许多,只是她所面对的却是两个一流高手老江湖,一时间还真不易脱身。 但如果硬撑下去,难免刀下作鬼。 于是,云净竭尽余刀,大敞门的平举七星九环宝刀,奋力的拦腰劈出一刀,猛抽身,急急的弹腿纵向半空,一拧腰斜刺里往场外纵去。 突然,马云龙冷喝道:“哪里逃!”抖手打出白小宛给他的一支飞镖。 他手劲既狠且准,一镖正插在半空中云净的胁下,整个镖全没入云净的腹中。 就听“叭”的一声,云净已跌落在岩石上,才一连扭动了两下,立时气绝。 这种变化太大了! 变化得大出天仙师太意料之外! 像这种战局,如果还能扭转的话,那才真的叫奇迹呢! 突然间,天仙师太的细声一变而为苍老的粗声,听上去就像是一位老太婆骂媳妇的调调! “你们死人哪!还不给我围住杀!尽在一旁看个什么样的古景?” 她说的当然是那四名手持金剑的贴身尼姑。 四个绝色尼姑却彼此对望一眼,竟然没有一人挥动手中金剑杀过来的。 天仙师太直气的哇哇大叫,狠声骂道:“四个吃里扒外的贱婢,只等这档子事一了,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才怪!” 卓重阳一紧手中剑,哈哈一笑,道:“妖尼!你还有以后?” 原本是十六人围着他们四人厮杀,如今一变却成了他们四人围着天仙师太一人,这变化不能说不大,当然也大出人意料。 天仙师太的一柄拂尘,上下翻飞,圈点有致,对于四个一流高手的围杀,似乎足以应付,但见她闪展腾跃,飞舞在刀剑的激流中,仍有还手之力。 卓重阳不由心头火起,暗中一咬牙,大喝一声,一个身形骤然又弹飞起来。 就见他双手握剑,笔直的挟着风雷声,扑向天仙师太。 对于卓重阳的这招玄天一剑,天仙师太自不敢大意,全身功力,立刻又压在她那柄拂尘上。 就在这胜负立判,生死立见的一刹间,一溜火星飞洒中,天仙师太的耳鬓,就见血丝一现。 就在她一惊一窒,却万万料想不到,白小宛抖手打出一镖,狠狠的插在天仙师太的后心上。 天仙师太的耳鬓之伤不重,但那后心的一镖却有些叫她施不出力来的感觉。 于是,就听她厉声大喝,不顾刀剑即将加身之危,一把抓出数枚地崩子来。 四人一见,纷纷后退。 就听天仙师太凄厉的仰天哈哈大笑,道:“世上活了八十一,足可与神仙比美了,哈……” 徒然对着卓重阳打出地崩子。 却不料被卓重阳打出一镖,使得地崩子就在她的面前一丈多地爆裂开来,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天仙师太立刻捂着自己的脸,狂奔着飞扑进四合院里了 第二十章 谁都看见,天仙师太的背上在往外淌血。 谁都知道,天仙师太的大限难逃了。 甚至仍然僵立在那儿手持金剑的四个绝色美尼姑,也看得清清楚楚。 卓重阳原本要第二次施展玄天一剑,但天仙师太却出人意料的脱离战场,转身奋力的冲进望仙台上的四合院消失不见。 白小宛急忙走近四舅马云龙的身边查看伤势,只见汗与血形成的淡红血水,湿透了大半条丝巾。 白方侠立刻掏出刀伤药,替马云龙敕上。 马云龙咧嘴笑道:“只要察出真凶,这点伤还值得。” 就在此时,卓重阳缓步走向四名绝色美艳尼姑面前,先是眸露精芒,直直的望着自己的心上人,低声的道:“谢谢你!” 卓重阳当然指的就是天仙师太的地崩子,如果不是她及时惊叫,说不定自己又挥剑去挡,其结果何堪设想,那必然是血肉模糊的惨死当场。 只听白方侠道:“四位姑娘,只等这望仙台一破,你们就随老夫回到咸阳府台衙门,白某人必将你们亲自送回你们的父母身边。” 于是,四位绝色尼姑全低下了头,因为她们的眼中,正有着挤压已久的伤心珠泪,只是没有机会奔流而出罢了。 就茌一群人等,正要冲上四合院的时候,突然一声闷雷般的响声,自山腹中响起,隆隆声中夹着似山崩般的倒塌声,让人有惊心动魄的感受。 就听其中一个绝美尼姑惊叫道:“不好了!师父在封闭地道,二十一个小师妹全在地道中的石屋里呢!” 就在八人一冲进院门,院子中央,挤站着十二名原在摆十二生肖阵的美尼姑,另外尚有十余名美尼姑,其中尚有七八名受伤的,大家都面露惊吓,颤栗不已。 白方侠是个大嗓门,急急叫大家安静下来,一面极力安慰道:“罪魁祸首是那天仙师太,你们全都是受害者。大家不用怕,只等拎出祸首,立刻带你们离开此地。” 他此言一出,竟有不少美尼姑痛哭失声,也有些面露喜色,但大家的心情却是一致的,那就是尽快回家找到自己的亲人。 也就在大家一阵兴奋中,突听一阵阵叫声哭喊声,细听之下,全是一些女童发自山腹的石室中。 于是,就在四名手持金剑的尼姑指引下,卓重阳四人找到了地道口。 那是在正堂屋的观音大士瓷像座后面,掀开一个厚木板子,卓重阳正准备举步下去的时候,突然一股灰沙,直冲而上,烟灰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卓重阳急忙叫众人后退,躲过地下冲上的烟尘。 好一阵之后,才见尘埃落定。 众人这才向下面望去,不由全都大吃一惊,原来在地道的下面,走约十几丈处,石屋口上,岩石堆积,封住去路,而里面正传出阵阵的女童哭声。 一种凄惨、哀嚎、无助的尖叫声。 卓重阳四人有如铜锤贯顶,心肺撕裂之痛。 于是,急切间,卓重阳立刻发动所有尼姑,加上白氏父女与马云龙三人,顺序的自洞中石室倒塌地方,一列的站到地面上,立刻一块块的把碎石传递出洞外面。 近三十人就这么不停的往外递石块。 没有停,因为洞中的哭喊声,促使每个人热血沸腾,更没有人歇息一下喘口气,因为再不及时救出洞中二十一名女童,包不准就会活活把这些女童全闷死里面。 渐渐的,哭声越见清晰…… 于是,众人搬移石块也更迅速了。 几乎一个时辰,终于由碎岩石洞中,把二十一名才不过十岁左右的女童,全拖出地洞,来到那个四合院的屋中。 卓重阳与白小宛更把地洞继续扩大,直到可以容下二人低头弯腰进去。 卓重阳担心的是,天仙师太会不会把血玉凤毁去,如果…… 卓重阳真不敢想下去。 白小宛更担心夫家的传家之宝血玉龙,唯恐天仙师太与血玉龙共存亡。 急急的,二人就着火把,一路找到一个石洞口上,却发现那洞口内,七彩耀眼的光芒外射,极目望去,那间石屋正中央端正的放了一个圆型紫檀木镶玉架子,共分三层,每一层上面,均放着灿烂夺目,光华四射的稀世珍宝。 数一数,不下十多件,其中正有那血玉凤与血玉龙两件宝物,而两件宝物,正相对着摆放,不论大小形态,均无差异,显然这原是一对罕见的宝物,不知何年何月,被人分开了的。 在距离这个一人高的紫植木架子不到一尺地方,天仙师太暴伸一只右手,极力想抓到这个架子,只是尚差一尺,她就气绝而亡。 就着火把,卓重阳望着侧着头的天仙师太,不由吃惊的道:“白姑娘!你看这天仙师太人已气绝,但她的那张看上去不过四十岁许的嫩脸,竟然一些也没有变化,可真是骇人听闻,叫人不可思议。” 白小宛也不解的道:“难道这天仙师太真的有什么绝世妙方,能保她这八十一春的岁月不老?” 卓重阳又把火把放低,突然,他发现天仙师太的眼眶竟与她的那张嫩脸有了缝隙,不由“咦”了一声,立刻伸手一拉。 于是,再一次叫二人惊吓得大叫一声,倒退一大步。 因为,一张人皮面具,缓缓的自天仙师太的脸上掀了下来,露出了真正的天仙师太。 那是一张其丑无比的面孔,一脸的火烧过的疤痕,鼻梁下塌,露出两个冒血的鼻孔,双眉也为疤痕所遮,两只眼晴,撩起层层皱纹,如果夜晚碰上来自阴司的厉鬼,那么被吓跑的不是她天仙师太,而是那些没有她丑陋的厉鬼。 卓重阳与白小宛二人又在这宝宫中仔细的寻查一遍,却在一个大木柜中发现百两重一个的大金元宝,少说也有数百枚。 处理这儿的一切宝物,必须找白方侠商量。 于是白小宛把血玉龙小心的包扎妥当,背在身上,她又在各地室中看了一遍,不由惊奇这天仙师太的精心设计,岂止是巧夺天工而已! 走出石屋,白小宛把地下的一切情形又说了一遍,马云龙与白方侠一听,全都惊奇不止,就连一群绝色美尼姑,全都不信自己师父是个面如厉鬼的丑老太婆,但谁也不愿,也不敢走下石屋中去观看。 白方侠走入石室的时候,卓重阳正面对那些宝物与金砖大伤脑筋。 “白捕头,这儿该属什么地面管辖?” 白方侠一笑,道:“案是宝鸡县衙出面破的,宝鸡县又属咸阳府衙总管,不过本案还是得移往宝鸡才好!” 卓重阳道:“好!咱们先把地室的这些金砖宝物移出去,带回宝鸡县衙,暂时封起这座四合院尼庵,天仙师太的尸体拖出去掩埋,等宝鸡县衙做适当处理,本人也好转回京中,奏明圣上交旨了差。” 白方侠当即道:“指望着卓大人圣前美言。” 说罢,白方侠先把天仙师太的尸体,拖出地室,在上面四合院中的一群大小尼姑,一看到她们敬畏的师父竟然是个看起来比天仙丑尼还要令人惧怕的丑样子,全都惊吓得再也不敢多看一眼,那些十来岁的女童,更是哭叫着躲得远远的。 白方侠当即交待女儿小宛,分派各人协同运出地下金砖宝物,并着人准备一应吃住,今晚大伙就在这四合小院歇住,只等天一亮,赶着返回宝鸡。 于是,白方侠与马云龙二人,立刻走出这座四合小院,趁着太阳尚未下山,急急的赶向天仙丑尼的那个大山洞附近,找回他们的马匹,连同意外又找到的几匹马前后就有七八匹。 由于绝岭峭壁,马不易行,所以白方侠二人又把这七八匹马牵人大山洞口的马厩上,并加了草料,只等明日一早,赶来驮走天仙师太的金砖宝物。 一切安当之后,白方侠与马云龙这才又折回望仙台。 本来是个大圆月,但在这冷清的夜里望去,好像月亮掉了一块似的,又不太圆了。 然而,尽管月亮缺一块,人间依旧有悲喜。 月圆有缺永不止,人间悲喜更不断。 云屋望仙台前的一场搏杀之后,血腥味已被阵阵山风吹得了无踪影! 当白方侠与马云龙二人老远的望向这望仙台的时候,只见山径小道上,正有两个人影,马云龙与白方侠二人相视一笑,因为那正是卓重阳一手揽着他的心中女神——那个艳冠群芳的绝色尼姑,一步四指,磨肩互蹭的缓步走着,看那月色下美尼姑在卓重阳的臂弯里,痴望着卓重阳,望着卓重阳低头倾诉的那种男人特有的气质,一种令女子陶醉的风度。 白方侠与马云龙二人一走进四合小院,迎面白小宛笑着走来。 “爹!四舅!快吃饭吧!” “孩子们都安置好了?”白方侠问。 “全都睡下了!” 于是二人吃过饭后,三人也都相继睡下。 这一夜,在这个四合小院的屋子里没有人再去诵经,每个人睡的好安详,因为在她们的心中,只等同父母亲人们团聚的了。 兴奋往往会影响睡眠,当卓重阳与那绝色美尼姑回到四合小院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 自秦岭高峰荒谷中,一溜的沿着小山径,一行人与七八匹驮着行李包裹与受伤的尼姑,的朝着山下行去,看起来走的相当慢,因为有二十来个小女童,也跟在这群人后面走,马云龙成了这群女娃儿的马叔叔,也因此他不时的背着一个女孩子走,才不过一天时间,所有女童们全爱上这位大胡子叔叔, 一个年近三十的尼姑,白小宛是认识的,她是在第一次进入那所四合小院的时候,在厨房混充的时候,知道这尼姑的,但当时她并没有注意,如今白小宛觉得,这个尼姑如果还俗,对四舅来说,这该很适合。 小宛的这个意念,并未说出来,只是搁在心里,因为她还得细细观察,她不能送给四舅一个累赘,一个包袱。 这一行人走的很慢,但却神情轻松愉快,一直到第二天的日偏西,他们才过了斜峪关。 当这批人过了河,来到扶风镇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算一算整整走了两天山路。 这一夜,白方侠就在扶风包下一家客店,舒服而又安静的让那些,初临市街,目露惊喜的大小尼姑们歇了一夜。 夜里,白方侠又叫店掌柜雇了五辆连篷马车,天一亮全都上马登车,晃晃悠悠的,驰向宝鸡。 就在日正当中的时候,人马全到了宝鸡的衙门前面小广场上。 县太爷得报,立刻率领师爷,以及捕头李长虹,亲自在衙前相迎。 “卓大人,真是辛苦你们了!快请衙内!” 县太爷正说着,只见马车上下来了许多美尼姑,甚至十来岁的小尼姑,也都是长得十分俏丽,不由大吃一惊。 卓重阳笑道:“大人!咱们里面说去。” 一面又对白方侠与县捕头李长虹道:“把人安置好,宝物金砖全搬入衙内,等候发落。” 就在这时候,韩玉栋已自内衙跑出来,双眸充满了眼泪的一把拉住白小宛。 白小宛的身上带着血渍,却也不顾一切的投入韩玉栋的怀里,一面流着泪,边道:“想不到元凶竟然是个奇丑无比的老尼姑,我总算报了咱们的灭门大仇了。” 韩玉栋一听,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二人相扶相助的,直入县衙后堂而去。 这天晚上,宝鸡县衙大堂中央,县太爷大摆酒筵,连所有的尼姑们也全有份。 酒席上,县太爷特别对师爷当众交待,快替一群大小尼姑套量合身的女衣裳,如果真心愿意出家的,就不必重做新衣了。 除了套量新衣,更要师爷先调查每个尼姑的身世,以便通知她们的父母,前来认领。 但谁会想得到这些尼姑们竟无一人愿意出家的,尤其那些十来岁的女童们,还吵着要回家呢! 当宝鸡县大堂的酒筵才刚结束,卓重阳已辞别县太爷以及白小宛等人,携着他那如花似玉却又比花还娇比玉更美的心上人,双双跨马直奔京城。 临走的时候,韩玉栋征得白小宛的同意,竟把那只害死他全家的血玉龙,双手送交给卓重阳,一面悲戚无限的道:“卓大人,血玉龙价值连城,唯德者拥之,如今韩玉栋全家被杀,有一天面对这血玉龙的时候,不是兴高采烈的欣赏,而是痛哭失声的悲哀,睹物思人,必然无限忧伤,倒不如呈献皇上,使血玉龙与血玉凤在历尽不知多吵年的人世沧桑之后,重又龙凤呈祥的长伴在龙身之前,千秋万世。” 卓重阳十分感动,他走到韩玉栋与笔小宛夫妇二人面前,缓缓的,出自一片真诚的道:“韩大相公,你的媳妇才进你们韩家大门几天,就遭到这种事,但她的表现,那可是你这一辈子都报答不完的,她那一双铁脚,真的为你韩家报了大仇。” 白小宛没有说什么,只缓缓的又走到卓重阳那心上人的身前,伸出双手。 于是,两个美艳的女子,四只手互握在一起。 “雁姑娘!卓大人武林奇侠,年轻轻的就有一身本事,我真的替你们高兴,也祝福你们。” 不太开口说话的雁姑娘,正就是卓重阳魂已附在她身上的那个绝艳尼姑,露齿一笑,不自主的摸摸自己的顶上,道:“我担心这头上……” 白小宛笑道:“头发总是会长出来的,你说是吧!” 于是,两匹壮健的黄镖马,驮走了天造地设的一对英雄美人,更带走了一对天下至宝,血玉龙与血玉凤两件稀世珍宝。 宝鸡县衙的公文拟呈的相当快速,几乎就在大内高手卓重阳才离开宝鸡不久,就由一匹快马,送上咸阳。 事情不能不急办,因为这将是一件震惊天下的大案子。不论是失宝,失女孩子,风声如果传出,连朝庭都将被本案震动。 再说秦岭八大盗中,尚有个要犯,仍然混在长安总督衙门,过着三夫人的豪华舒服的日子,总不能让她成为漏网之鱼。 又是一天过去了。然而这一天,宝鸡这个地方就流言四起,传言中,江湖上的秦岭八大盗全都被杀的被杀,被捉的已在县衙大牢锁着。 但最令人乐意谈论的,还是宝鸡大韩村的韩侗老爷灭门血案破了,韩侗的儿媳妇亲自破的。 于是,大韩村的韩五爷,伙同族人,抬了一顶空的挽金花配彩带的抬着大轿,锣鼓喧天的由大韩村直抬到宝鸡的县衙前面。 韩五爷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走进宝鸡县衙后堂。 首先,他见到了堂弟韩玉栋。 韩五爷的辈份小,但他却常在韩玉栋家走动,小时候的韩玉栋,还被这位堂兄抱过,自然一眼就认出来。 “堂弟!真的苦了你啦!” 韩玉栋拥着韩五爷直垂泪,这是他在遭遇这件大不幸之后,第一次看到的亲人。 韩五爷的嘴巴里,仍然是一对长长的大虎牙,但却长的很自然,因为准也没有看到韩五爷把个嘴唇尽在虎牙上面磨蹭。 面对白小宛,韩五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泣道:“韩家对不起你,还没有走进大韩村,就叫你受这么大委屈。” 白小宛垂泪道:“五哥!你也吃了不少苦,快起来吧!” 于是,案子由官家处理,白小宛还真的坐上那顶八抬大花轿,回转大韩村的婆家。 临走,她把那个在望仙台四合小院里做饭的三十来岁尼姑,也带到了大韩村,因为在她的心中,正为着飘荡江湖居无定所的四舅。这位塞北大侠马云龙,巧妙的安排着他的终身大事呢! 不论是谣言也罢,还是消息也好,总之传起来是很快的,因为长安总督衙门里也有了这件灭门血案的风声。 再说同朝为官,官官相护的事,哪个朝代没有? 咸阳府衙的行文上了朝庭…… 而府衙里却有人正坐在总督府的后堂上,那个胖嘟嘟而体格魁伟的总督大人成善,浓眉紧锁,不胜惊讶的细听府衙来人的低声详禀。 只听总督大人成善道:“那是我在去年夏天进入秦岭狩猎时候,在深山中遇到的,当时还觉得是一桩奇遇,不久她自己找到我的总督府衙,才渐渐得到本督好感,收她为三夫人的,一年来看不出她有什么为非做歹的事情发生,却万万想不到这欧阳小小竟然是秦岭八大盗之一。” 来人道:“如今这桩大案,即将轰动天下,在圣旨未下之前,还望大人仔细琢磨看着办。” 成善又问道:“本府副将杨文光确实在宝鸡县大宰中吗?” “正等圣旨一到,就要处决。” 成善不由一叹,道:“想不到秦岭八大盗竟然有两个混进我的总督府来,看样子少不了要受圣上喝叱一顿了。” 于是,咸阳府衙的那个神秘人物走了。 于是,总督成善来到后堂,来到他最钟爱的三夫人房中,那个秦岭八大盗的七姑奶奶欧阳小小的屋里。 成善的脸色很难看,对欧阳小小来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大人!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冷哼一声,成善道:“秦岭大山里,俺们遇上你,你说自己是孤苦无依的,这话可是真的?” 一听口气,欧阳小小就知道事情出了毛病,加上杨文光这个毒书生,好长一阵子没有回来报告外面的消息,显然杨文光也出了问题,只不知师父…… 情况已开始明朗化,欧阳小小这个名字也该名归原主而交还给那个真正的欧阳小小了。 当然,真正的欧阳小小,那位秦岭八大盗的老七,人称七姑奶奶的,早已死于云屋峰望仙台的后面绝谷中了。 于是,只见这假的欧阳小小,缓缓的自耳后面,撕去一张人皮面具。 就在一阵磨蹭之后,欧阳小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是一个更艳丽,更迷人的绝色女子,看上去至少要比欧阳小小还要小个七八岁,明眸皓齿,冰肌玉骨,真的是国色天香,秀色可餐,正应了那句俗话: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容。 成善呆住了! 伸在半空中的手放下,半天收不回来! 只听他结结巴巴的,道:“你……你……究竟是谁?” 盈盈的走到成善面前,美人儿缓缓的跪在成善膝前。 成善急忙把停在空中的手,一把拉起这个自己惊为天人的绝色美女,问道:“快坐下来说话!” 一顿之后,成善又道:“不过,事关重大,你一定要对本督说实话。” 又是一种腔调,细语柔声,听起来可比黄鹦出谷,比之欧阳小小的声音更好听。 “小女子是秦岭云屋峰望仙台天仙师太的门下弟子。” 成善一听,大惊失色,急忙摇手道:“快不要再提那天仙妖尼,她己被杀,所有她掳在深山中的弟子,全是被从小掳上山的,如今全都被救在宝鸡县衙里,等着查出她们的家世,就要送她们还乡呢!” 一顿之后,又道:“难道你也是那天仙妖尼自小掳上山去的吗?” 双眸中泪光隐现,只听这绝美女子道:“自小我被人送上云屋峰,在天仙师太门下落发,取名叫净心,不过我依稀记得我在家中的名字是叫小菊,去年也是由师父授意,故意接近总督大人的,本来就是混在秦岭八大盗的巢穴,也不知为什么,她却又叫我混来总督府中。” 她一顿之后,又道:“师父交待我的任务,只是供给她情报,告诉什么地方收藏有天下至宝,至今我也才在一次陪大人饮宴中,看到过叫血玉龙的。” 成善一听,急忙摇手道:“这件事自从现在起,你得由你的心中,连根拔除。” 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到小菊面前,一手托起小菊那弹指立破的细白嫩脸,轻点着头,又道:“真是上天杰作,本督相信天下没有人愿意把这种人间仙女毁掉的。” 只见他一咬牙,又道:“宁可失去总督宝座,也不愿失去你这艳冠天下群雌的美人儿,你安心住在府里,本督自有定夺。” 成善终究是宦海翻滚有年的人,当即在长安大小街道上,遍贴告示。 告示上写的可不是捉拿三夫人,而是写着:“查总督衙门副将杨文光,私自勾结侍女欧阳小小,潜逃无踪,除了通令各州县捉拿外,任何人通风报信而捕回该二人犯,重赏官银一万两。” 就算是赏银十万两,百万两也不会找到这二人,因为这张告示,日子写得很早,早就在前一个月,显然这是对上不对下的一张“油条”告示,目的只在为自己的行为脱罪而已。 长安总督衙门里“走失了”欧阳小小,咸阳府衙想来捉人也不可能,甚至还得要替总督去追查欧阳小小的下落,只是总督成善并没有催着咸阳府衙为他去找而已。 就在今年第一场大雪即将来临的前一天,大内高手卓重阳携着圣旨,来到了宝鸡的县衙大堂。 县太爷接过圣旨,心中自是十分高兴,因为圣旨上说的十分明确,他已调升咸阳府衙,而接他的人,却是家遭灭门不幸的韩玉栋,当然,这是韩玉栋献宝有功,他又是韩侗的儿子,本身又是个举人,当介百里侯,应是顺理成章的事。 消息传到了大韩村的时候,卓重阳也来到了大韩村,因为他还携带着皇上钦赐的一块匾,那是颁送给白小宛的,上面苍劲有力的雕了八个金字:“铁脚媳妇,忠孝两全”! 那块金匾,就高高的挂在韩家新宅的正厅门框上方,只要一进到大门,立刻就很清晰的映入眼帘。 事情似乎该在此地打住了,但是卓重阳却还有一桩事情交待。 就在韩家的正厅上,酒足饭饱之后,卓重阳道:“如今你已经是宝鸡县太爷了,上任之后第一件要办的事,可不能稍有差池啊!” 韩玉栋肃容的道:“下官自当谨慎从事,大人尽管放心!” 卓重阳面向白小宛道:“这件事也算皇上的恩宠,到时候白姑娘最好也在场,才显得顺理成章。” 白小宛眼眶泪辏,连连点头。 突然,一旁的马云龙问道:“卓大人准备什么时候进洞房,马云龙好及时赶上,喝杯喜酒。” 哈哈一笑,卓重阳道:“我们已经成亲了,就在圣上面前叩头为礼结成夫妇了。” 马云龙一听,不由哈哈笑道:“大人可真是等不及了!哈……” 卓重阳随手掏出一纸大内的信函,交在马云龙的手中,笑道:“你看看这个再说!” 马云龙接过一看,却是一纸官令,言明派马云龙为长安都督衙门副将之职。 “大人!这是……” “圣上交待,你先委屈着吧!还有白捕头也随府台上调了!” 白方侠哈哈一笑,道:“老四!咱们明日一早,一同上路,不过你可不能忘了把人家一齐带去哟!” 用力的蹭抚着大胡叉子,马云龙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当然,白方侠指的就是那个三十来岁的尼姑。 一大早,当一群人等骑马坐轿的离开大韩村的时候,韩五爷伙同大韩村的族人们,人挤人的排到村外面,那串挂在韩小五茶棚附近树上的鞭炮,一直响到人们走的很远很远,还在响个不停。 就在从各地赶到宝鸡县衙,认领他们的失踪女儿的时候,县太爷韩玉栋奉旨承办他到任后的第一件案子。 那就是立斩大牢中的大盗杨文光。 渭水河畔,人山人海,白小宛陪着丈夫,一同来到渭水河畔的法场上。 杨文光几天不见,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双目虽仍然暴射着凶光,但却透着一份惊惧,因为从各地来看处决大盗的人,多得如一窝蚂蚊。 就在杨文光即将授首的一刹间,人群中冲出了一个妇女,她就站在杨文光的面前垂泪。 见了她,杨文光一声苦笑,缓缓的低下头去。 于是,就在一束大砍刀光芒电闪中,杨文光的头一滚而落到那个女人的前面。 就见她毫不迟疑的把杨文光的头抱起来,送接到尸身的肩头上。 血滴在她的身上…… 人们在指着她说东说西! 但风摆柳却充耳不闻,也许…… 谁说风尘中的女子无情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