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在天》 第一章 血洗大雁堡 半人高,绿油油,青穗上遍是芒刺的大麦,就在东南风的吹拂中宛似那无垠大海的波浪,一波婆的倒向一个方向,沙沙的麦穗互击声中,麦田中有着人语,仔细看那大块大块的麦田里,偶尔还会看到黑忽忽的几颗人头——不,是几十颗人头——呀,几百颗人头在蠕动着,因为只要麦子被风一吹,就会显出那些头挽黑巾的人头来! 这处大雁堡内的公鸡已是叫第三遍了吧,有一辆“咕哩隆咚”响的大马车,正拉着一大车用大木桶装的桐油运向大雁堡,赶车的一根细竹长鞭子迎空“啪啪”抽得满天价响个不停,边口中狂叫:“快开门呀!” 根本不用喊叫,因为单只车声就把堡楼上的七八名堡丁惊醒,只见堡楼上一个汉子边扣着上衣扣,低头往下叫道:“哪儿来的?” 赶车的高声道:“凤翔景祥油行的车子。” 擦擦刚睡醒的双眼,堡楼上那汉子道:“老丁,你下去看看车子上装的可是桐油不是。”早见他身边一个汉子边挽着腰带回头就往堡楼下面跑,一面自言自语道:“怪事情,一大早赶来一辆桐油车,谁家的?”半尺厚的大堡门拉开一个缝,姓丁走出堡门,越过护寨河的石桥,边拉开桥上石垛子,望着桥那边马车上的汉子,道:“谁家的桐油?” 车上汉子既惊又急地道:“老乡,不得了啦,六盘山青龙会的人马出现了。”姓丁的一惊,道:“在哪儿?” 赶车的急的直跺脚,道:“进去堡里我再告诉你行不行?” 姓丁的手攀马车护杆,人已站在马车上,他见桶盖上印着“景祥”二字,伸手去掀桶盖子。 赶车的道:“老乡,我只是想在贵堡躲一阵子,等青龙会的人一过去我便立刻上路回凤翔,要检查就进堡里看也不迟吧!”姓丁的露齿一笑,道:“这是倒行,也是规矩,再说青龙会的人还没个影儿呢,紧张什么?” 边还仰面望向那大片大片的麦田。赶车的似是不耐烦的立刻帮着把只大木桶掀开来,只见果是黄澄澄的桐油。 合起盖子,赶车的又道:“要不要再看?” 姓丁的一笑,道:“你多包涵。”显然他是要每桶全得看。 赶车的满面恼怒地道:“我说老乡,予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我今暂在贵堡将就一阵子,可并未给你们惹上什么麻烦,怎的大清早你就找罗嗦。”他一顿又道:“别的不提,单就我把六盘山青龙会人的出动这消息送来,你们大雁堡也该谢谢我,怎会的,不但不谢,反倒找起麻烦来了,什么意思?”姓丁的嘿嘿一笑,道:”你这消息对我们大雁堡而言,已经是发毛剩饭过了时了,两天前便知道了,所以你只一提青龙会,我这里像是稀饭凉水般的平淡,至于为何要仔细检查才放行,我这里不说你也该明白了。” “你们的消息可也真灵光,好吧,你就查看吧!”姓丁的顺序一桶桶的掀开来看,一桶桶的又全是桐油,拍拍最后查看而又刚合起来的桶盖子,姓丁的回头往堡门楼上叫道:“白大哥,全是桐油呀!” 早听得堡楼上一人大叫,道:“开门!放车进来!” 一阵“吱吱”响中,早见四面堡丁分别把两扇大堡门推开来,连石桥上的石垛子也有人跑过来移向一边。赶车的一声“谢谢”,“吧”的一长鞭挥出,只见两匹健骡四蹄一扬直冲过石桥,大车进了大雁堡的门。大马刚刚过了大堡门,就见赶车的双手用力一挽马缰绳,两匹健骡双双人立而起中,车上十六支大桶突然一支支冲天而起,漫天桐油飞溅中,早见十六个黑巾包头大汉一哄而出现在大堡门下。 太令人惊异了,这怎么可能呢?明明一桶桶查过是桐油,怎尔会变成了握刀大汉。 堡门下尚有六个堡丁,加上姓丁的共是七个人,他们尚未反应过来呢,早被十六个握刀大汉猛的围在堡楼下面一阵猛砍,就在凄厉的叫声中,一个个倒在血泊里。凄厉的狂叫声惊动了堡楼上住的人,姓包的一惊而吼叫不已地道:“鸣锣,大伙抄家伙呀!” 锣声惊动整个大雁堡。 但锣声早惊动躲藏在附近大麦田里的六盘山青龙会人,只听一片喊杀之声传来,守在堡楼上的人一眼望去,只见麦田里突然出现数百个,黑巾包头一身青衫握刀汉子,狂叫着往石桥这边冲杀过来。 从堡上领着二十多人冲下来的堡丁中,姓白的狂叫着:“快把堡门关起来!” 不料这时那赶车的已握着一把大砍刀,早把马车横在路中间,他的身后面,十六个挥刀大汉迎着姓白的二十几人狂杀起来! 姓白的伸手掀起一支大木桶看,不由得破口大骂,道:“娘的老皮,竟然把油桶只装上面半尺深,下面连个桶底也没有的藏着人。” 远处,堡外面已听得脚步声传来,那是大片脚步声,姓白的奋勇往堡门那面冲过去,三进三出的硬是被两把砍刀给挡了回来,看着石桥上已挤着黑鸦鸦一群挥刀大汉杀来,光景是再也难以阻挡得了啦!不由咬牙一跺脚,回头往堡内跃去,边狂叫道:“青龙会的王八蛋们杀进来了,快抄家伙呀!”这时候那些距离堡门楼最近的十几户人家,早一波波的抄起长矛大刀扑上去了,其中还有几个女人,她们看来似不输于男人,迎着冲进堡门来的青龙会仁兄们,一样不含糊的刀来矛往,如果青龙会的人要想冲进来,那得从她们的身上踩过去,血里趟过去! 现在,青龙会的人就在大雁堡的堡楼内不过五十丈远处被堵下来,大雁堡的人似也是豁上老命的但有一口气在也不叫青龙会的人冲进一步。 双方面已杀红了眼——大雁堡位在陕甘交界的一处高原上,这里高原方圆五十里,有几处村落散在几个地方,但就中以大雁堡最大,当然大雁堡也最富有,里面住着多一半都是有钱人。远处,麦田一边的官道上,有棵遮荫老杨树,风吹杨树抖,发出沙沙声音,一个身材窈窕的青衣女子,双手叉腰,面目寒寒的望着远处! 远处正是大雁堡——喊杀中的大雁堡。 这女子顶多二十三四岁,头上扎着一条泛青蓝紫的绚丽丝带,丝带是扎着一块天蓝色包发头巾的,麟皮蛮靴上各嵌着一只龙形银片闪闪发亮,有一条尺长的青龙正绣在她穿的那件粉红色短衫上,翠绿色的长裤裤腿紧紧的掖在她那双蛮靴里,现在呢——现在一轮红日自高原的一端照上了她的脸,啊,我们这回可看清楚了,她那一双星目,炯炯的迸发着比寒星还亮的光芒,挺拔如玉的鼻子,微薄稍翘的樱唇,嫩藕似的俏脸蛋,在那两撒细长入鬓的柳眉挑起中,表现的不是女性温柔一面,相反的,却在无形中流露出一股极端深沉粗犷的韵味,与那男人一般的悍勇与坚毅之气!一旁,有个背剑汉子,看来比这女子要高一个头,正小心的侍候在她身边! 大雁堡内的搏斗仍在进行,但却依然在大雁堡的堡楼内不远处,显然那些黑巾挥刀冲进去的一群大汉被阻在那儿,光景是大雁堡的人全出动了。 大麦田里,这时匆匆趟过来个四十上下的毛脸大汉,他跃到了大杨树下面,十分恭谨的对那女子施礼,道:“当家的,半个时辰快到了,韩彪的人还没有进展呢!”女子嘴角一撩,俏鼻子哼了一声,双目仍然直视着远处大雁堡,毛脸大汉轻声道:“呃,当家的准备……”猛的回头逼视着毛脸大汉,女子沉声道:“祈老八,这时候你又犯了老毛病了,你以为我是在隔岸观火?” 叫祈老八的毛脸大汉涎着笑脸搓搓手,道:“我……我……是……” 女子冷冷又道:“别忘了战局是操在我们手里的,大雁堡有六七百人口,能够动刀抢的也有四五百,如今韩彪也只冲进去百来人,竟然没有一个往外退的,显然大雁堡内还藏有实力,如果不把这股实力诱出来,万一躲藏在某一暗处,等我们的人全部冲进去,他们来个后面兜,你说怎么办?”祈老八忙点头,道:“对对,当家的思虑周密。” 女子拂拂发带,又道:“兄弟们投靠在青龙会下,辛酸的过着刀口舐血日子,虽说是被人们看着命不值钱,但是死也得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值得呀!” 姓祈的未敢再多话,女子却冷然又接道:“西凉槐山,我爹身中三十八刀,他忍着一口气被兄弟们抬回六盘山,我不会忘记爹对我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老人家的最后一口气:姓劳的血要为青龙会流,别为他报仇。” 祈老八哑着声音,道:“老当家一生为青龙会,至死也没忘青龙会,忠肝义胆,弟兄们谁不敬爱。” 双目直视着大雁堡,女子似是沉痛地道: “我劳爱接下爹的千斤担,退了婚约,走出闺房,领着兄弟们讨生活,每次行动我都为流血的兄弟们伤透了心,也流干了泪,可是,可是……” 祈老八抖动着大毛脸,道:“当家的,青龙会上上下下的兄弟们,全都清楚当家的辛苦受累,这两年来,当家的已在青龙会里立了威严,祈老八最是佩服当家的,不论别的,就是最近的几次买卖,若不是当家的筹思慎密,只怕就不会恁般的顺利了。” 劳爱轻声一笑,道:“有勇加上有谋,相辅相成才能水到渠成——哼,终于还是出来了。” 祈老八抬头望过去,只见远远的大雁堡墙外面,分由两个方向,两彪大雁堡的人正吆喝着卷向那大雁堡正门,看上去两下里各有百多人。 一声冷笑,劳爱沉声道:“祈老八,领着你的人冲过去。” 一旁的祈老八手中长把砍刀一举,踏着麦浪跃去,他未开口,但大砍刀却在空中挥舞不断——于是,麦浪的沙沙声更见响亮,那些隐藏在麦田里的黑布包头汉子们,一溜烟似的跟着祈老八扑向大雁堡,清晰的看来足有两百多人。 看看已近大雁堡,祈老八才狂叫一声:“杀!” “杀!”声在空中激荡,所有黑巾包头的汉子全跃上官道,紧随在祈老八身后冲杀过去。 站在劳爱身后的一个瘦高汉子,仰望着祈老八的人已冲上大雁堡前面的石桥,已把包围韩彪的大雁堡人马引出堡外,他得意的一笑,道:“当家的真好计谋,眼看着大雁堡我们唾手而得了。”寒寒的望了远处搏杀的人群,劳爱道:“余唐,你别高兴过早,要拿下大雁堡还有得一场搏斗呢。”她注视着大雁堡又道:“除了大雁堡之主‘大邪刀’司马玄之外,还有三个人物也不是好惹的。” 余唐微微笑道:“当家的放一百二十个心,司马玄是什么东西,他那三个上不得台盘的手下更别说了,等一等双方正面兜上,看余唐挑肥捡瘦的收拾他们吧!” 侧头一声冷哼,劳爱怒道:“一个自大狂的人便是骄,骄者必败,你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余唐一愣,忙低下头,道:“是、是、当家教训得极是。” 劳爱又道:“你永远也别把敌人看轻,谨慎恐惧行事才能减少自己人的伤亡。” 突然间,远处大雁堡的堡墙上面,二十多人腾跃如飞的往石桥这面跳下来——劳爱立刻不再多说的对余唐道:“约摸着司马玄也该出现了。”她手指一处沟边又道:“现在你领着人斜扑过去,司马玄必是去拦截祈老八的,你还可以把他们退路堵住。” 余唐似是早已等劳爱这句话了,他要证明自己刚才的话绝不是吹牛。 施力举起一斧,余唐沉声喝道:“兄弟们,跟我上!”当先大跨步冲向一处斜沟。原来高原上没有河流,大雁堡在这高原上只有几个水坑,因应地势,大雁堡在四周开了一道护堡河,两季时候河沟有水,干季成了干沟,沟虽干涸却也很深。这时余唐引着他的近百名手下,冲出麦田,斜刺里自那已干涸的沟壕中掩杀上去,正迎着一个使枪壮汉杀来,余唐一摆双斧迎个正着。 那使枪汉子挽了个枪花,‘嗖’的一枪点向余唐面门,边厉喝道:“一群不知死活的跳梁小丑,竟敢把主意打到我们大雁堡的头上来了,今日叫你来得去不得。” 双斧飞舞中,余唐默默笑道:“王八蛋,你大概就是人称‘高原秃鹰’吧,老小子别以为你长了一脸红须就吓了人,余大爷还没把你放在眼里呢。” 突然间,空中腾跃着下来一人,只见他挥动着手中一把既宽又大的三环四眼钢刀,厉烈地道:“洪老弟去拦堡门下那群王八蛋,把这狗东西留给老夫来收拾。” 铁枪连刺中洪亮跃身后退,边对来人道:“这小子八成就是这群狗东西们的头儿。” 是的,那说话的正是“高原秃鹰”洪亮,他尚未跃出三丈,早闻得余唐冷笑道:“‘大邪刀’司马玄,余大爷今日有幸一会了。”洪亮怒骂道:“狗东西竟认得我们堡主!” 三环四眼钢刀平举在胸前,“大邪刀”司马玄怒道:“既知我司马玄,竟敢虎口拔牙,你们究竟是哪条线上的,说出来也叫老夫掂掂够不够份量来袭我大雁堡。”嘿嘿一声干笑,余唐道:“知道你‘大邪刀’,那是为了如何对付你,摸清大雁堡当然也是为了买卖方便,行动顺利,如此而已!”司马玄怒道:“哪条线上的?” 余唐双斧一扬,冷哼一声,道:“别管爷们是哪条线上的,你我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我的儿!” 三环四眼钢刀斜劈暴斩,司马玄厉吼道:“我活劈了你!” “当”的一声,钢刀的刀刃正砍在余唐左手板斧上,一溜火星中,余唐不退反进,右手板斧平向司马玄的腰眼砍去,同时暴抬右足随斧而上,直踢司马玄的下裆。不料司马玄嘿然一声,双手握刀下压如电,双肩一斜,人已闪出一丈外。 余唐冷笑道:“你走不了的!”双斧平推中人已直欺而上。“大邪刀”司马玄拖刀又旋,看似在躲闪余唐的追砍,那余唐已几乎斧刃不离司马玄脑后半尺了,不料司马玄突的身子倒翻中,手中的三环四眼大钢刀“哗啷啷”响声中,竟一闪而送向余唐胸怀。 身子尚在空中,余唐绝想不到司马玄会施出这招拖刀计,一时间无法躲闪,不由一咬牙,双斧一横一竖,直往下面冲进来的司马玄头上劈去,他的整个身子却成了大敞门,光景是怎么下刀随你便,老子非拖你老小子垫底了。 这是同归于尽的杀法,司马玄当然不是傻子,虽然钢刀已沾上对方衣衫,为了自己的头颅完整,也只得见好收场的举刀挫斧,斜身往外闪去。 血在余唐的胸前往外淌——司马玄冷笑着道: “下一刀大爷就会开你的膛,大个子你可得小心了。”连低头看一眼也没有,余唐狂吼一声道:“余大爷小看你老小子。”双斧舞出一路激荡人心的劈山斧法,立刻与司马玄二人拼杀在一起。 附近大雁堡门楼附近,“高原秃鹰”洪亮正迎上祈老八对搏起来。 祈老八是一把长把砍山刀,二人这一照上面,谁也懒得再开口多说话,只见二人就在堡楼下好一阵对砍对刺,不旋踵间,二人已消失在门楼内——多少的凄历惨叫声——更多的怒骂喝叫声——在刺耳的金铁交鸣与不断的奔腾中,地上已是残肢处处,血流成河了。 突然间,堡内有人狂骂,道:“臭娘们也敢在大爷们面前动刀,找死!” 是的,大雁堡内有不少女人也上阵了。 这时韩彪的第一批攻进大雁堡的百多人,似乎已深入大雁堡的那条巷道中了,因为“嘭嘭嘭”的砸门声不断的传过来,且夹杂着不少娃儿的哭叫。 堡门附近,正有两个汉子围攻祈老八一人,那是大雁堡的“独臂铁拳” 于敬堂与刚扑过来的“高原秃鹰”洪亮。虽然如此,但祈老八还是不把二人放在眼里,长把砍刀求自攻多守少而刀刀都指向洪于二人的脖子。石桥边上,“大邪刀”司马玄的三环四眼钢刀拼战余唐的双斧,那余唐胸前衣破血流,肋骨已现,但却更见余唐厉烈的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大邪刀”司马玄似已认淮余唐是这帮洗劫大雁堡匪徒的首脑,一心要先收拾余唐。 就在余唐双斧久战司马玄不下,看看胸前鲜血涌流不已的时候,半空中突见人影闪晃中,斜刺里一支长剑打横正拦住暴斩余唐双足的一刀。 这真是极其巧妙的一剑,就在“当”的响声中,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大元,替余唐包伤。” 是的,这女子便是六盘山青龙会当家的,“小青龙”劳爱,她见余唐斧法已乱,显然已不能再战,一怒而接下司马玄的攻势。 突见来一女子,“大邪刀”司马玄双目见赤的,吼道:“好啊!原来是六盘山青龙会的人呀!” 劳爱似笑不笑地道:“司马堡主倒是见多识广,连五百里外的六盘山青龙会也一认便知,佩服!佩服!” 冷冷沉声一哼,司马玄道:“高原上出现了一股强人,一个月不到,这方圆两百里内已被人洗庄劫寨的毁了四五处,传说中是个女子领的一帮强盗,远近只有青龙会的头儿是个女子,难道你还想否认自己就是的。” 看着余唐在包伤,“小青龙”劳爱淡然道:“司马堡主别弄错了,我虽没有承认自己是青龙会人,可也没有否认,因为我根本不需要承认或否认,重要的是我们的行动,一次成功的行动才最要紧,你说呢?”“大邪刀”司马玄沉声道:“这么说来,你果真就是劳壮那个被人乱刀砍死的强盗头子的女儿。” 忽的仰天打个哈哈,劳爱道:“不错,我爹是死于乱刀之下,但你大堡主可知道我爹死而不倒,最后一口气还聚在丹田而发出一声大吼,活活把正面举刀砍他的一人吓破胆子抱头狂叫而逃吗?直说我青龙会办的就是这种买卖,淌血掉肉实乃家常便饭,有什么好挂在嘴皮子上数说的!“ “大邪刀”司马玄早闻得面前这女子比她爹的本事还要大,今见她又如此说法,心中也是一寒,但他还是双目直逼劳爱,又道:“大雁堡与青龙会素无瓜葛,你为何来我大雁堡施奸弄诈的赚开堡门杀我的人?” 长剑一拎,劳爱道:“你不该问这句话的。” 司马玄道:“洗劫大雁堡你会付出比抢得的金银财帛更高的代价。” 劳爱毫不犹豫地道:“早在意料之中,又何用大堡主费神提醒的!”说声中长剑已自十分潇洒的连劈十八剑,那成束的刃芒,宛似一件闪亮的银丝网,直罩向挥刀抵挡不已的司马玄。就在一阵惊怒的闪跃中,司马玄胆颤心惊地叫道:“你你,你这可恶的女人,你会同你爹一般的遭报的。”长剑随着劳爱身形翻飞,光芒宛似银河流星,流星却汇聚于一点,那是司马玄的胸前,淡然的,劳爱道:“至少在报应未来之前,我先收拾了你!” “大邪刀”司马玄怒骂道:“你娘的,好大口气!”骂声中,双手紧握三环四眼钢刀狂劈暴斩,和身冲杀而上! 就在一阵铿锵交击狂砍中,刹时双方各挥出二十八招!另一边,大雁堡附近,祈老八已是浴血奋战,洪亮的一肩也在流血,只有“独臂铁拳”于敬堂,以他那矮小粗壮的身子,一只右拳已不只一次的挡在祈老八的身上,只是祈老八连哼也不哼一声。 两百多青龙会的弟兄边杀边狂喊,双方这是一场混战,一场不顾生死血肉横飞的混战。 大雁堡的男人们似乎全都杀入了堡门这面,因为已进入大雁堡内的韩彪等一批兄弟们,如今正与一群妇女搏杀不已! 大雁堡真的已全堡动员起来了。 劳爱一面与司马玄交手,余目早把战况看了个真切,真的,如要胜利及早降临,唯有先收拾司马玄。心念及此,劳爱突然展开身法,长剑倏现倏隐中,刹时出现层层剑光回旋劲舞,宛似有千百支剑在她手中推展般的发出“嗖”与“咝”的声音,振颤中含着无与伦比的威猛! 不错,这正是“追魂大八式”,也是劳爱的绝招之一。“大邪刀”司马玄突见劳爱身前身后尽是剑芒,就是分不清何处是真,哪里是虚,惊怒之下将心一横,三环四眼钢刀一阵狂扫猛砍,刹时空中刃芒激荡,气旋回荡,竟是他的成名刀法——断流刀。 清脆的金铁交鸣中,劳爱低叱道:“来得好!” 叫声里,只见她长剑在钢刀上疾点中,“唰”的一声回抽又送,以快得几乎令时光倒退的速度,斜步后跃,而对面的司马玄已是钢刀拄地左手捂胸,一张灰面已是汗水涔涔而下,他未低头看自己的伤,因为那是一剑要命的伤,司马玄用力的用手捂住不让血往外流——喘气怒目直视劳爱,司马玄道:“你——你要血洗大雁堡?” 劳爱道:“杀人那是最后手段,青龙会只取金银财帛与牛马,换句话说,我青龙会只为银子拼命。” 就在这时候,突然空中一声大喝,“独臂铁拳”于敬堂已奋不顾身的扑来。 劳爱冷哼一声,横肩迎面而上,他这种猝然掠进身法十分怪异,于敬堂还以为她舒肩顶人呢,心中一喜,右拳已蓄势待击,不料双方快要接近——就在司马玄叫而未叫出来同时,“噗”的一声,于敬堂哑着大嘴巴摔在地上,他连哈大气不已……直到目凸出尚挤不出一个字来。 拔出长剑来,剑上尽是于敬堂的鲜血,而司马玄却在此时迸出一口鲜血,他施力的怒视着劳爱,道:“你……你哪儿像是个女人,女人有你这般…… 残忍……“ 淡然的,劳爱道:“正如你大堡主所言,从我爹被人乱刀砍死的那天起,我便决心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大男人形象,我早已不把自己当成了女人了。” “大邪刀”司马玄突然仰天狂吼,道:“大雁堡的子弟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杀!”劳爱本已归剑入鞘,闻言“哈”的一声,一缕冷芒自司马玄的项上抹上——剑已入鞘,而司马玄的人头才跌落地上。 就在劳爱的示意下,跟在劳爱身后的大汉突然狂叫道:“大雁堡堡主已死,青龙会兄弟们冲呀!” 拼杀中,“高原秃鹰”洪亮高声喝道:“大雁堡兄弟们,别忘了堡主的话,宁为玉碎,拼个同归于尽呐!” 劳爱正走到石桥边,闻言再次拔出长剑,道:“老八退下!” 不料这时余唐又握着双斧走来,道:“当家的,你歇着,且看余唐来收拾这只秃鹰。”但,不料劳爱冷冷一哼,道:“你这轻敌的毛病什么时候才改得过来?”伸手一指大雁堡,又道:“快领着你的人卷进去!”余唐不敢多说,忙一挥手高声道:“兄弟们,跟我杀进去!”当先抡动板斧直逼堡楼下杀过去!“ 祈老八这时才觉得自己挂了彩,肩头大腿在淌血,背上还在隐隐作痛不已,但他咬着牙,咧着大嘴,白森森牙齿外露中,抛下洪亮向壁内杀去! “高原秃鹰”洪亮早就听说六盘山青龙会的当家是个女子,但却难以相信面前这位一颦一笑百媚生的女子,竟是统领着数百名杀人越货的强盗婆。 铁枪一挽,洪亮唱道:“大雁堡青龙会,两方面各在道上混生活,为何你竟不顾江湖道义,背着叫人咒骂的恶名领人来洗劫大雁堡,难道就不怕道上朋友群起攻击?” 劳爱不屑的翘翘嘴巴道:“什么叫江湖道义?说穿了还不是弱肉强食的世界!试问我爹槐山被人乱刀劈的时候怎的就没人站出来主持一下江湖道义的?” 洪亮一顿手中枪,怒道:“劳壮老儿的死与我们大雁堡何干?你的这种做法岂不是一竹竿打翻一船人,真是岂有此理!” 劳爱淡然一笑,道:“你错了,我根本就没有找什么仇人的打算,席卷大雁堡,只是延续我爹的买卖,数百口人的生活总是要混下去的,你说呢?” 洪亮眼见地上死伤狼藉一片,堡内连女人的尖叫声也不时的传出来,人头似刀割般的吼叫一声,举枪便刺……口中尚自叫骂道:“老子同你这臭女人拼了!” 铁枪已至面门,不料劳爱暴伸左手一把捞住枪头一端,借刀施力,他人已至洪亮面前,倒埋的长剑便在这时快不可言的抹过他的腰眼——“吭”的一声,洪亮恨死也未看清楚对方是如何扑进身的,当然,他更未看清腰上那一剑是怎么送上身的。劳爱连回头看一眼也没有,大步直往大雁堡走去,在她的身后面,近二十名青龙会兄弟紧紧的跟着。也不知什么时候,大雁堡内已没有锣声。 劳爱与跟在后面的二十几名壮汉,是踩着地上鲜血走进大雁堡的,堡内仍然有着零星搏杀,但显然对大雁堡而言,已是强弩之末了。 突然间,有一处大房仓起火了,劳爱立刻大怒,道:“是哪个不听号令坏我的规矩,竟随意放火?”猛回头对背剑的大元沉声道:“去,看是谁放的火,该怎么办你是知道的,就别来见我了。” 背剑的大元抱拳施礼,立刻腾身直扑过去。 附近余唐突然持双斧跑过来对劳爱禀道:“当家的,想不到大雁堡里女人还真难缠,二十多名兄弟是被她们咬伤的。”走在巷道上,劳爱看了两边房舍几眼,一家家的门全关得牢牢的。 不远处有个唱野台戏的场子,韩彪的人正在与一帮大雁堡的汉子拼命对砍呢,有个施双刀的,正与韩彪杀得难分难解,两个人全都在淌血,却是谁也不稍退让!劳爱冷笑一声,道:“那人必是司马玄手下大将,人称‘双刀将’端木良,只看他使动双刀那种身法,就知道手底下还有两下子。”一旁的余唐一听,也不多讲的跃身而上,口中厉吼道:“老韩一边凉快去,这小子由我余唐送他上路!”同韩彪拼杀的正是“双刀将”端木良,他正与韩彪一路自堡门杀到这野台戏的场子上,两个人似是半斤八两的早已对砍得气喘如牛,突见一个大高个子横里一斧劈来,忙举刀一架,不料余唐胸前虽是受伤,手劲却仍十足,就听得“当”的一声响,左手钢刀已被板斧劈落在地,端木良“嗖”的一声,立刻回身就走——他不能不走,因为他看到二十多人正向场中走来,这些人一个也不是大雁堡的。 余唐一斧得手,见端木良回身就走,大喝一声:“哪里逃!” 不料随后走来的劳爱早喝道:“让他去!” 余唐道:“别人都能放,这小子可不能放。” 连韩彪也叫道:“他是司马玄手下悍将,绝不能放他走!” 劳爱冷喝一声,道:“别再多说了。” 余唐道: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呀!” 劳爱连正眼也不瞧地道:“别忘了我们干的是什么,如果怕人过后报仇,趁早收摊子回家喝稀饭去!” 是的,当上强盗干的就是杀人句当,又岂会怕人寻仇! 边走向一所大宅子,劳爱又道:“我们的目的是金银粮珠,人若逃走或是失去抵抗,就不会阻碍我们行事,又何必多杀呢?” 端木良只是两个转弯,人已消失不见,有几处拼斗的人见端木良转身跳去,早抛下兵刃冲入屋子里去。站在大宅子大门前面,劳爱猛回头高声吩咐:“一个时辰后我们上路!”说完当先举步走进大宅子里面,迎面正碰见大步冲出来的几个青龙会兄弟。几个人见当家的已到,早见其中一人施礼道:“禀当家的知道,司马玄的一家老小全不知藏在哪个老鼠洞了,一个人也未找到。” 劳爱冷笑,道:“人可以躲藏,马匹粮食总躲不掉吧。”说着,一径直往大宅内走去。 “大邪刀”司马玄的这宅子可真派场,单只耳厢房就有二十多间,二道院内有个大粮仓,包谷大麦吃不完全用竹子箩旋堆得三丈高,塞得大仓内满满的。 偏院有个拴马槽,三十多匹健马加上五十头老黄牛,看的劳爱直点头。 从前院巡视到后院,劳爱并未稍坐片刻,她冷冷对一房跟上来的余唐祈老八韩彪等人吩咐:“该怎么做就不用我再交待了。” 余唐早笑道:“当家的你只管放心,我三人照你的规矩行事。”韩彪一抡手中砍刀,高声叫道:“兄弟们!油盐粮食装车了,布匹衣服拣着拿,快!”祈老八大步跟着走出来,边叫道:“开始动手了,大伙可要把脑袋瓜放机灵呀!”正在这里,那背剑大汉已走来向劳爱道:“当家的,情况太乱,火不知是谁放的,有些兄弟们说,他们尚未杀到那儿,火已经起了。” 劳爱见火势已小,问道:“被烧的是什么房子?” 背剑大汉道:“小瓦房三间,听说烧死母女二人。” 劳爱一怔,立刻急步赶过去,身后的余唐尚未走远,见劳爱去看着火的房子,不由道:“当家的就不用去了。” 劳爱回头面无表情的道:“拉着你的人各要道守好,别的你就别管了。”余唐不敢多言,忙招呼他的人马分守各处去了。劳爱急步到了火烧小房前,火已被熄灭,浓烟仍在直冲云霄,她伸手轻推半烧焦的房门,未被推开来,转到烧毁的窗前,只见两具烧焦尸体躺在烧烂的炕上。双目稍闭又开,劳爱自言自语,道: “是引火自焚。” 这原是极端悲惨的一幕,母女二人以为来了强盗、奸淫烧杀势所难免,不如引火自焚以保名节。劳爱未曾多看,双目再开,回头便走,在她心中正自惊叹,这些人又如何知道青龙会人的规矩,青龙会只是金银粮珠呀! 大车已套好八辆,每辆车全是四马双套索,韩彪手下的人,如今能派上用场的不过四十几人,还有二十几个受伤的被抬上马车,连死的人也被堆在一辆大车上。这样,有四辆大马车是堆的布匹油盐粮食,尚有十几匹马也全驮着粮食与一袋袋的金银财物。 提着一只大帆布袋,祈老八望着大步走来的劳爱,笑道:“当家的,司马玄这老小子真绝,他把这包东西藏在后屋的烟囱里,叫我跃上房顶取来了,哈……”劳爱一笑,道:“反正司马玄已用不到这些了。”边又回头对身后一人吩咐:“找人做饭,吃完了我们立刻上路。”那人忙施礼,回身就往大宅子里走去。 劳爱边走,对身后一直跟着她的二十多名汉子,道:“大雁堡这趟买卖也着实费了我不少心血,如今看看这些成果,也算差强人意了。” 其中一人笑道:“可不是吗,当家的为了这大雁堡,早三个月前就已经着手调查、筹划,也真够辛苦的了。” 突然,韩彪匆匆跑来,道:“当家的,兄弟们想……想……” 劳爱面色一寒,道:“想什么?” 韩彪搓着手,道:“是这样的,大伙认为这大雁堡上上下下”男女老少皆可恶,我们的人也被他们放倒不少,如今只把司马玄的家当抄光,兄弟们实不甘心,最好每家挨户的搜,至少每户也可以再弄个三五两金银,这么一凑,加起来也有个上千两的,不知当家的……“ 劳爱怒哼一声,道:“你是听他们嚷嚷,还是听我的?” 韩彪一怔又惊——劳爱沉声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别把自己不当人,要知道我们也是人,大小通吃的勾当,青龙会的人是不屑于干的!”突然,远处一声凄厉喊叫声传来—— 第二章 小青龙一肩承千斤 声音起自大宅内的后院里。 尖吭的声音显然是个女子的喊叫! 劳爱对于这光景似是心中明白,她只淡淡的对一旁背剑汉子道:“去看看!” 背剑大汉腾身而起,几个起落,人已消失在司马玄的那所大宅院内。 劳爱一旁的韩彪又道:“当家的,韩彪只是把下面人的意思照实禀报,当然韩彪还是听当家的吩咐办事。” 劳爱道:“那就别再多说了,东西捆好,准备吃了饭上道了。”韩彪躬身而退,不敢再多说一句的走了。 原来大雁堡的人见堡主等被杀,连“双刀将”端木良也逃入屋中躲起来,大家谁还再愿意拚命的!于是,大伙发一声喊,各自跑回自己家中闭门躲了起来,而青龙会的这次行动,目标只对司马玄,因为劳爱早已调查过,只司马玄一家的财物,就叫她们的人取不尽。劳爱望着场子上的车辆马匹与财物,正在一车车欣赏呢,突见背剑人一手抓着个青龙会年轻的子弟来。那年轻汉子一手尚拎着自己的裤子,满面灰青,状至惊惧的直哆嗦!…… 走到劳爱面前,背剑大汉把那年轻人往地上一掼,道:“当家的,他在糟塌一个躲在水缸后面的女子,正是……” 背剑汉子话尚未说完,一道冷芒猝闪,那年轻汉子连叫也未叫出口的便倒在地上,他的头只连着一块皮而与身子脱节。 “嚓”的一声,劳爱的剑已归鞘。 她没有再多看那年轻汉子一眼,大踏步走向大雁堡的门楼去,边对一旁的背剑人道:“吃的东西分给大家,我们边吃边赶路了。”本来是吃了饭再上道的,就因为出了这件事,劳爱又变主意的叫大伙边吃赶路。 原本五百多名青龙会的人,如今能够扛着家伙走路的不过三百多人。 酷热的日头未偏西,就像是人们头顶上悬吊着个大火炉似的晒得人们直冒汗。 晨间风,午间晒,高原上就是这般光景。 现在,连劳爱也大敞步的走着,马上驮的东西,车上一半拉着受伤的兄弟们,另一半也装满了财物。心情是复杂的,因为每次行动就难免有些兄弟们再也回不到六盘山的青龙会,这种买卖可也着实透着辛酸与凄苦,拿着自己的血肉换饭吃的人,江湖的哥们这种日子又有几人了解的…… 劳爱领着青龙会兄弟们走下这高原的时候,日头已在另一个高原处落下去了。 但他们不能稍停,道上的定律是必得走出两百里地才能找地方歇息,无他,只为怕追兵罢了。 高原与高原之间的大沟壑间,渭水河一望如蓝。这时劳爱笑着招手叫大伙就在原地歇着,填饱肚皮好生睡上一觉。 余唐坐在马车上,只因为胸前一刀虽未破大开膛,可也在他一阵忙碌中又流了不少血,充硬汉那得拣地方,如今他那张大毛脸已变得像是灰窝里爬出来似的,劳爱早叫他躺在车上少行动了。现在,他听说人马才下得高原,渭水河尚未过去就要歇下来,立刻仰起头来叫道:“怎的不走了?” 一旁早有人向他禀道:“余爷,头儿的吩咐,实在讲来,大伙也真是够累的,歇一阵该是无妨的。” 余唐往前望去,只见劳爱一人直往渭水河岸走去,不由得自言自语,道:“头儿要干什么?” 当然谁也不知道青龙会的当家劳爱,现在去干什么,她不说当然也没有人敢问。远处,劳爱似已来到了渭水河岸,渡口处有条小渡船,有个头顶巴蕉叶帽子老者,一根绳子把小船拴在柳树下,一手握着根旱烟袋,边低头水面看浮子,光景是在悠闲的垂钓呢! 劳爱走近柳树下,干干的咳了一声。 小船上的老者抬头看看忙起身笑道:“原来是劳当家的到了。”说着举步走下小船。劳爱自怀中摸出几锭银子往老者怀里一塞,笑道:“你的消息正确,这些是你应得的。” 老者也不客套,点点头道:“司马玄怎么样了?” 劳爱道:“死了!” 老者点头道:“这个‘大邪刀’司马玄终于死了,哈……”老者为何闻得司马玄一死便愉快的笑起来?劳爱并不去多想,当然她也不去多问。 劳爱在老者大笑之后又道:“我要长青门的消息,十天之后我来听你的。”老者一怔,忙道:“劳姑娘,恕老朽大胆说一句,长青门南宫烈与那宇文山可是一对磕头换过帖的好兄弟,而宇文山又……”劳爱伸手一拦,道:“别再多说了,你只照我的话办事就成了。”老者又道:“劳姑娘,这未免……” 劳爱不悦地道:“我要长青门总堂的消息,就如同大雁堡的消息是一般的,至于宇文家那面……”她尚未说下去呢,老者已接口道:“劳姑娘还是多所考虑吧!” 劳爱冷然一笑,道:“没什么再考虑的,记住,十天后我来听消息。”说完回头扬长而去…… 老者当时似怔在河边上,他自言自语,道:“青龙会有你这么一来,可够师兄乐哈了!”劳爱是绝不会多想老者的话,实际上老者的话她也未听到,便扬长而去。 高原下的青龙会人又起程了。 这是个一轮明月之夜,伴着天上明月的是黄土洞草丛中“吱吱”叫不停的蛐蛐,有着刺耳的单调声!劳爱并未随着她的人马回青龙会,当然她是在作了周详的安排之后才带了那背剑大汉,二人赶往驻马镇上去了。驻马镇在六盘山南面,这儿是入八百里秦川的咽喉,地势险要,人烟稠密,四门皆是高垛子城墙。 驻马镇北面不过五里处,有一所大庄院,庄主宇文山也是江湖中人,论财势讲气派,宇文山在这驻马镇应算是首屈一指了。 劳爱与她的背剑大汉赶来驻马镇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对于前天大雁堡一场搏杀,她似是早已忘怀而轻松的对一旁跟随的大元,道:“很久未来驻马镇了吧!” 背剑大汉大元忙笑应道:“可不是嘛,总有半年未来了吧!” “嗯!是有半年多了。”抬头望望街道上,劳爱又道:“更见热闹了。” 大元跟着一笑,道:“当家的知道,天热加上人多,只有这时候人们才急急的走出屋外来透透凉,喘口气。” 劳爱道:“上回我们是住在哪家客店?” 大元忙应道:“这个属下知道,那家客店叫‘驼铃居’,店里面最是讲究不过了。” 劳爱一笑,道:“我们就去‘驼铃居’吧!” 驼铃居在城南街,还隔好远呢,就见驼铃居客店外面好一番热闹光景! 有根横栏杠上拴了五匹大马,店里的木板楼上正传出猜拳行令的笑闹声! 登上“驼铃居”的那个花石台阶上,劳爱先是往店中看了几眼,这才缓步走进去。靠近大柱子边有张方桌子,劳爱一径走过去坐下来。大元伸手招呼一个小二走过来,那小二双手还端着一盘大菜,他额头见汁的对大元道:“客官你请稍坐,我把这道菜送上去就下来。”大元面色一寒,早被劳爱示意只得先坐下来。那小二忙匆匆的上楼而去。 劳爱低声道:“竖横我们是在等人,早晚全不要紧。” 大元点头道:“当家的说的是。” 就在这时候,忽听得楼上一阵哈哈大笑声传下来,只听得一人高声道:“再过三天就是长江兄的大喜之日了,兄弟们今日在此驼铃居先向你祝贺,大喜之日便是我们痛饮之时了,哈突又听得另一人道:”长江兄娶得个美娇娘,强似对个贼婆娘,来,我们为长江兄干一杯!“ “干!” 楼上几人重重的放下酒杯,只听一人道:“提起那贼婆娘我心中就有气,那女人我是一直未见过,只听我爹说她如何如何,可是等她爹被人乱刀砍死在西凉,我爹同情她的遭遇,这才想尽早把她娶过门呢,咳!你们猜怎么的,她竟差人来退婚了,真是不知好歹!” 早又听另一人道:“驻马镇的宇文家世,多少人高攀还攀不上呢,一个贼婆娘还拿翘,真她娘……哼!” 大元长身而起,早被劳爱怒目逼视中又坐了下来。劳爱这才冷冷一笑,道:“对帐房去说一声,我们要在此住三天。” 大元一怔,道:“当家的,山上还在等你回去呢!” 劳爱道:“急不在一时,去说去!” 大元忙走近帐房,订下一间客房。 这时候见另一个小二匆匆走来,涎脸笑道:“对不住,让二位久等了!” 劳爱道:“清酒一壶,小菜炒个三四样就成了。” 劳爱并未把楼上几人的谈话放在心上,她边吃边注视着店门外,因为她赶来这驻马镇上就是为了会见一个人,会见一个她必须要见的人。 现在,店内梁上又加挂了一盏大油灯,店门外已是黑漆乌八了。 劳爱的酒已喝了一半,大元正撕着个大白馍往口中塞呢,突然间人影一闪,走进个中年矮子,只见这人留了个小唇胡子,一双大龅牙把上唇顶起老高的一屁股就坐在大元的身边来。劳爱点头,道:“我还以为你忘了日子呢!” 那矮子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抓了个馒头,边吃边笑道:“给姑奶奶办事,岂敢忘了日子的,八爪猴这不是赶来向你当家的报到了!” 轻声一笑,劳爱道:“八爪猴,你别贫嘴,来了就好,先吃点喝点,完了你再慢慢说!” 是的,这个大龅牙矮子正是江湖上有名的“八爪神偷”伍大海。 轻声一笑,“八爪神偷”伍大海道:“姑奶奶,我这是远从西凉赶来的,一大早啃了个杠子头,一口气我赶了一百二十里,累倒是不累,五脏庙却是”咕噜噜“连声不绝。”说着立刻又夹几口菜,连那半壶清酒他也当水喝下肚。 劳爱早又叫小二加两个热炒送上来。 “八爪神偷”伍大海吃饱喝足,拍拍肚皮笑道:“好了,算是吃饱了。” 劳爱只是点点头,只等伍大海开口了。 不料伍大海十分干脆的问道:“我只对你姑奶奶说一句话……”他一顿又道:“不,只说一个字…… 有!“ 劳爱点点头,笑了…… 她压低声音四下观望一阵,又道:“确实?” 伍大海道:“错了你砍我脑袋瓜子。” 劳爱侧脸示意大元。 大元早伸手入怀取出个布包来往桌面上一放。劳爱一笑,道:“不成敬意,你收下吧!” 不料伍大海摇头道:“谁的酬劳我全能收,就只姑奶奶你的我不能收,为什么,你该比我还清楚!” 劳爱抓起桌上布包往伍大海怀中一塞,道:“就算是你的赌本吧!” 伍大海道:“这算什么?难道伍大海只为替你跑跑腿就得收取你的重酬不成!这万万使不得呀!” 劳爱道:“收下吧!不收可是白不收哟!” 光景是一咬牙一跺脚,伍大海道:“姑奶奶既是这般体谅伍偷儿,那我就收下了。”劳爱道:“应该的。” 伍大海长身而起,抱拳道:“我走了,以后有事姑奶奶只管派个兄弟知会一声,就算是跑断腿我伍偷儿也乐意效劳。”劳爱对大元道:“替我送送!” 伍大海一拦,道:“这儿是客店,我自己走就好了,用不到再送了。”望着伍大海背影,劳爱道:“五十两金子不是个小数目,指望他能用个十天八天的,别一夜之间就用光花尽……” 大元一笑,道:“这叫来得容易去得快。” 劳爱道:“如果刚才不给他,只怕他背后不骂人才叫怪呢!”就在这时候,楼上突然一人高声道:“只等长江兄的大喜日子一过,找个空档我要会一会那个贼婆娘去,娘的,南宫大爷我就不信她一个女流有什么大不了的本事,八成是个裤带子松的贱货!”劳爱面色突寒的侧脸向楼上望去…… 大元已“呼”的站了起来。 “坐下来!” 大元怒视楼上,道:“他们……” “坐下来,我都能忍下一口气,而你……” 是的,这时候劳爱是不会在这种地方动手的,无他,因为她是青龙会的当家,她既能狠,狠得别人难以想像的狠,当然她也会忍,忍别人所不能忍的,因为她一身系着整个青龙会的安危。 现在,他只是轻声一哼,起身往客房走去! 她太累了,三天来他马不停蹄,如今本来是要歇一宿二天再赶回青龙会的,但她在听了楼上几人的话以后,便立刻改变了主意。 劳爱是个十分细心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是经过一而再的推敲与筹划。 现在,她一人睡在大床上,双目直视中已想好了主意,宇文山原是与爹一同走道且又是换帖哥们,可说形同手足,否则爹也不会答应把自己许配给宇文长江了。今晚无意间看到宇文长江,原来也只不过是个貌不出众的富家子而已,还好自己退了这门亲事,否则岂不要窝囊一辈子。 劳爱住在这家驼铃居客店中一连两天足不出房门一步,另一面背剑大汉大元也是一样的在一旁小心侍候着。现在,驻马镇上可真热闹,突然间来了不少客人,听店小二说全是为了明日尚武山庄庄主宇文山要娶媳妇才从各路赶来的江湖人物。 劳爱并未把宇文山娶媳妇这码子事搁在心上,她所以要等上明日赶往驻马镇北五里的尚武山庄,无他,因为她正可以借着这件事来解决心中深埋已久的疙瘩。爹为什么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不对自己明说?只记得爹曾说的一句话:“以青龙会为重,不要为爹报仇……”话虽未说清楚,但听的人当然已明白话的意思。两年多了。 两年多虽不算长,但也有七百多个日子。 劳爱伸手摸摸衣袋,袋中装着个锦缎袋子,那是爹交在自己手上的遗物,如何处理,爹都未曾细说。也许爹有着太多难言之隐吧! 驻马镇又自睡梦中醒过来了。 一大早便听到一阵锣鼓喧天,三眼子冲天炮“轰轰”连响,连风也吹不散的烟圈儿,自炮口直冲上霄汉,半人高的大铜锣,声声传到三里外,三十二个扛旗手走在八抬大轿前,骡马驮的嫁妆,迤逦洒着总有半里长。驻马镇上的汪大户嫁女儿了。 远在驻马镇北面的尚武山庄,天不亮便开始忙碌起来,庄门外的那个黄土广场上搭起个台子,闹台戏三天已唱了一天,戏台前白布棚子搭了十几个,看戏的就坐在布棚下的长凳上看,不过庄上的伙计们可够忙的,单就接待远道赶来的客人,庄里庄外忙进忙出的连喘口气全得边走边抹汗水! 在这儿有个规矩,所有贺客只一进庄门,便有个唱名的唱出来客的大名,然后头前领着带上客厅。江湖上讲求的是身份地位,正面客厅上,尚武山庄庄主“铁臂猿”宇文山正在满面笑意昂扬的与几位西北道上枭霸抚髯畅谈呢! 其中就有那长青门门主“瘟神”南宫烈。 话题在提到大雁堡被青龙会席卷的这码子事上来,大厅上所有的客人才鸦雀无声。 长青帮主南宫烈道:“西凉死了个劳壮,想不到姓劳的女儿更是嚣张得可以,她已经卷了几处,想不到她会领人马跑到五百里外的大雁堡,实在是出人意料。” “铁臂猿”宇文山叹口气,道:“各位是知道的,宁文山与劳壮原本是磕头换帖好兄弟,他女儿也早已许配我儿长江,两年前劳壮在西凉被杀,我才打算把他女儿接过门来,不料竟然遭她一口回绝,且当场退婚,提起来着实令我气结……” 呵呵一笑,长青门主南宫烈道:“听人说劳壮这个泼辣女儿曾跟随峨嵋龙师太学过剑术,本领十分了得,幸好她拒不进你宇文家当媳妇,否则,只怕长江侄儿有得苦头吃了,哈……” 另一边,“渭河钓叟”成浩抚髯笑道:“话得说回来了,如果宇文兄讨得这么个本领了得的媳妇过门,这对尚武山庄而言,无形中增添了力量,不定尚武山庄会走上领袖武林的地位呢!” 宇文山轻摇着头,未说话先一声叹,道:“劳壮太令我失望了。” “瘟神”南宫烈神色一变,但他立刻打着哈哈,道:“成兄之言不错,一旦娶了这么个厉害媳妇过门,无形中那六盘山青龙会也倒向尚武山庄来了,那时候……”突然庄外火炮冲天,锣鼓声响彻云霄,花轿已进庄来了,只见所有客房中的客人全走出门来。 有一条五尺宽的大红毡,从庄门口一直的铺到庄内的正厅廊檐下。 新娘被新郎迎搀着直到大厅前。 看八字选时辰,正巧是拜天地的时候。 那尚武山庄的女眷们早把这正厅挤站一半,迎着头顶红巾的新娘直哈哈…… 正厅外正拜着天地,外面广场上的戏台也正在跳加官,这是有一定的程序上配合的,无非是喜上加喜而加添一些热闹气氛。 这天到来贺喜的三山五岳兄弟可真不少,酒席从庄门口直摆到第二进的大院子里,听庄上的庄丁说,头一天便杀了五头牛十二头猪,羊与鸡就不知多少了。酒窖里的酒,头一天已抬出二十缸,今天只怕不会少于五十缸陈年老酒吧! 现在,只听筷碗杯盘响动,已不听有人声了,因为每个人的口中正填着东西。 就在这第一道菜刚端上不久,庄门口突然有人高举着一张大红帖高声唱道:“六盘山青龙会劳爱当家的贺……” 众贺客一听来了青龙会的当家,无不仰头望过去!青龙会在西北道上的名声并不佳,但青龙会的兄弟们可是个个狠角色,如今这位女当家的这时赶来,自然是会引起一阵骚动。 坐在正厅上的“铁臂猿”宇文山一愣之间,他望望一桌几人,只见有一半全变了脸,其中那“瘟神”南宫烈侧脸望望身边那位铁黑色面孔中年大汉,二人暗中点了一下头。 现在,从庄门走进来的劳爱,她满面含笑,走地轻松,目不转睛的到了正厅外面。 南宫烈从正厅往外面望去,只见这劳爱双目星芒逼人,英气勃发中有一股慑人的威严,但在另一面,却发觉劳爱长得仙姿玉质,仪态万方,秋波微转,着实撩人心弦,光景这贼女还是一位美娇娘呀! 这时宇文山招呼着一旁的儿子宇文长江,二人双双迎上前来。 劳爱是识得宇文山的,忙不迭施礼,道:“六盘山青龙会劳爱代表亡父,特来给宇文伯伯贺喜。”她不说是自己前来,只说是代表亡父,显然她是有用意的,因为退婚是她的主意,既退婚又何必赶来贺喜?一旁的宇文长江可把这位未见过面的未婚妻子看了个仔细,心中不由得大是懊恼,西北道上,像劳爱这种美貌女子,即算打着灯笼只怕也难以找得到,而自己……早听得宇文山哈哈一笑,道:“贤侄女来了就好,快请厅上坐。” 劳爱也不客气,当先举步走入正厅坐在宇文山身边。宇文山对一个庄丁道:“请这个兄弟外厢吃酒去。” 宇文山指的是背剑大汉大元,那伙计一笑对大元道:“兄弟,这儿就用不到你侍候了,随我外间去喝酒吧!” 不料大元摇摇头,双手叉腰的站在劳爱身后面。不等宇文山再开口,劳爱笑笑,道:“别管他了。” 宇文山道:“这位兄弟站在我们身后看吃酒,不太好吧!”不料劳爱未开口,大元却面无表情的道: “宇文庄主,我是个站惯的人,就当没看见我这个人,各位只管自己喝酒便了。” 举起酒杯,宇文山对一桌客人道:“各位,这就是我那换帖好兄弟劳壮的千金,如今是青龙会当家的,来,我们敬劳当家一杯!” 劳爱举杯笑道:“晚辈不敢造次,还是由劳爱敬各位一杯吧。”说着仰面一饮而尽。 隔着两个人,那宇文长江直是望着劳爱双目一眨不眨,而心中直叫自己该死! 满面含笑的劳爱却是连一眼也不看宇文长江。虽然如此,但他却把在座的另外八个人看了个仔细于是,她心着实有股怒火…… 这时候她才真正觉出自己是来对了。 因为她想起父亲身中三十八刀之事,当时她未落泪,父亲说的对,泪要落得有声,否则宁可不落泪,那三十八刀刀口不同,深浅不一,下手之人为何不一刀要人命,而偏偏杀了三十八刀之多? 放下酒杯,劳爱望望在座诸人,道:“宇文伯伯,何不把在座各位前辈替侄女介绍?”她一顿又笑道:“也许以后大家再见面时候侄女也好称呼!” 点头抚髯一笑,宇文山道:“应该的。”边伸手一旁指着南宫烈,道,“这位是陇山长青门门主南宫烈。” 劳爱双目一亮,只见这南宫烈大而圆的脸上长了一双鲤鱼眼,大大的塌鼻子下面嘴巴奇大,一副绕嘴短须如戟,这时正双目逼视着劳爱轻点着头,一副长辈模样。劳爱一笑,道:“南宫前辈。” 南宫烈冷哼一声,未开口但双目满是不屑模样。宇文山指着劳爱一旁的白髯老者,又道:“渭河钓叟成浩成前辈。” 劳爱回头看,早听得成浩哈哈一笑,道:“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我们全是老古董,早该被后浪推入土了呀!”劳爱点了头,抱拳一声:“成前辈往后多指教!” “渭河钓叟”成浩道:“指教不敢,指望你那青龙会别找我老成的麻烦,我老成就算阿弥陀佛了。” 他的这句话令劳爱一怔,若是换成别的场合,她必然要追问下去,因为青龙会又为什么会找他成浩麻烦?这时一桌之人打个哈哈…… 宇文山又指着一锦衣老者,道:“这位是狼山风家寨寨主,风雷风前辈。” 劳爱心中又是一愣——风雷早呵呵笑道:“风家寨小地方,不足挂齿。” 劳爱知道此狼山非西凉境的狼山,见这姓风的长了个大光头满面红光,颔下一副山羊胡,单只见他面前另外摆的菜肴,就知这位老儿是个回回。 劳爱抱拳施礼,道:“风前辈。” 风雷的笑意有些僵,牛蛋眼翻两翻未说出话来。早听得宇文山又道:“这三位是我亲家翁与我这新过门的媳妇兄长。”劳爱也只是点点头,并不太注意另外三人。 “铁臂猿”宇文山介绍完,却故意的问:“贤侄女这是从六盘山下来的?” 劳爱一笑,道:“青龙会未曾接到宇文伯伯喜帖,侄女是走在半道上听人传说才尽快赶来的。” 宇文山心中暗想,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这丫头刚从大雁堡掠了一票归来呀! 边举起酒杯又道:“来,大家干!” 不料劳爱已不再取杯,她冷冷的露出一副孤傲模样来,令在座诸人全一怔——宇文山放下酒杯,道:“说来可惜,本来这种场面应该是你……”不等宇文山说下去,劳爱伸手一拦,道:“不用再说了,我知道辜负宇文伯伯了。”宇文山一声叹息! 不料劳爱伸手入怀取出个锦袋。 那锦袋巴掌大小,做的十分精巧,宇文山一见全身一震,双目直视着仪态大方、不卑不亢的劳爱。缓缓的,劳爱站起身来,道:“宇伯伯,我们借一步说话。” 宇文山道:“有什么话何不等酒席完了以后再说?” 劳爱摇头,道:“请恕侄女坦白说一句,刚才的一杯酒是代表我惨死的爹喝的,现在……”宇文山道:“难道现在你就不愿再喝宇文伯伯的酒了?”劳爱淡然一笑,道:“自从我爹惨死西凉,我已通令青龙会的人在外不准喝酒,我当然也不例外,宇文伯伯多多包涵!”在座诸人无不面面相觑! 但谁也不愿再说什么,当然在大伙的心中,只觉得这劳爱不该在这时赶来凑热闹。 连另外三个宇文山的亲家,心中也在嘀咕——这算什么了? 伸手一让,劳爱又道:“这是侄女的要求,侄女尚有要事待办,不能在此久留,宇文伯伯,可否借一步说话?” “铁臂猿”宇文山心中一千个恼火,他也只有施把劲的硬是按捺下来! 点点头,宇文山起身道:“跟我来!” 劳爱再次向座上各人抱拳施礼,道:“失礼。”说完举步跟着宇文山走向正厅后面而去。背剑大汉大元也紧紧的跟在二人身后面。 望着三人走去,“瘟神”南宫烈冷哼一声,道:“这女娃儿心高气傲,比她老爹还可恨!” 不料这时候有个青衫年轻人走过来,他一径到了新郎官宇文长江身后,低声道:“可就是那赖婚的贼婆娘?” 宇文长江点点头,道:“南宫兄,别惹她,不知她要同我爹说什么呢!”南宫烈冷冷望着自己儿子一眼,道:“你想干什么?” 南宫北道:“爹,儿子看不顺眼。” 南宫烈沉声道:“你看她不顺眼,可是青龙会你有本事对付?”他一顿,见儿子一怔,怒道:“滚回去吃你的酒去!”南宫北心中着实憋了一口怨气,满面冷傲的返身又回到另一桌上去。 正厅后面,宇文山的书斋里,劳爱并未落座,她十分恭敬的双手把一个锦袋交在宇文山的手中,道:“这是当年宇伯伯与家父换帖信物,其中尚有伯伯的生辰八字,现在请伯伯将家父的信物交侄女带回!”宇文山一怔,道:“虽不结亲,两家情意仍在,侄女怎好如此?”劳爱心中决定的事,她是绝对不轻言收回的。淡然一笑,劳爱道:“希望有一日侄女能登门谢罪,只眼前——”宇文山一叹,道:“我知你的心,可是在怪我未及时为你爹报仇了?”沉重的摇摇头,劳爱道:“青龙会干的本就是刀口上舐血的生活,挨杀挨刮那原本是意料中的结局,侄女从未想到报仇之事,更何况假手他人了。” 宇文山点头,道:“好!有侄女这句话,老朽便放心了。”伸手接过劳爱手上的锦袋,他的双目似有着怒火。 劳爱心中十分复杂,因为她做了个不是老爹遗命的事情,是对,是错,只怕难说了。 匆匆的从一个箱子中取出个纯金盒子,宇文山双手交在劳爱手上,道:“这就是你父在与老朽换帖时候的信物,你好生收下吧,里面的……” 劳爱没有看,立刻放入怀里,面上呢——面上立刻换了副冷傲模样,道:“宇文前辈,劳爱这就告辞了。” 口吻不对,口气已改——伯伯变成了前辈,侄女变成劳爱? 宇文山一愣之间,发现劳爱已走出书房,不由得当场怔在书桌边——等到宇文山追出来的时候,劳爱已与大元二人走出大厅,目不转睛的朝着尚武山庄外面走去。 也就在这时候,尚武山庄大门口突然有个带客人的庄丁高声叫道:“天水黄衣社关当家的到!”黄衣社三字令走在庄门附近的劳爱一震,举目望去,只见一个铁黑色面孔大汉,挺胸凸肚,一摇三摆的直往正厅这边走来。 有个庄丁哈腰在前直让路不迭。 姓关的人称“黑骆驼”,正是天水黄衣社的当家的。 就在庄门内,关雄遇上劳爱,二人这是第一回见面,姓关的见劳爱面色阴寒的走出来,她身后又跟了个背剑大汉,不由对劳爱多看了几眼。 这时庄院中有不少人认识关雄的,全站起身来招呼,几声哈哈过后,劳爱早走出尚武山庄了。 “黑骆驼”关雄刚刚走上正厅廊上,宇文山已哈哈笑着迎上前来,道:“宇文山何德,小儿何幸,竟蒙关当家的亲自前来道喜,快请上座。” 关雄回身指着早已走远的劳爱,道:“宇文兄,刚才关某庄门遇上个女子,她是干什么的?怎的透着一脸的不高兴?” 宇文山一笑,道:“她呀!是我一个换帖兄弟女儿,吃了一杯酒说是有事就走了。”他一顿又道:“别管她,我们入座喝酒去。”其实宇文山心中也在猜疑,劳爱这种作风还真有些像他爹劳壮的模样,难道她怀疑她爹的死…… 两年多来,劳爱从不提她爹死的这码子事,江湖上人尽皆知的是她为了青龙会才一力承当起她爹留下来的这付相当沉重的担子。 青龙会几近上千口人要吃饭,劳壮一生心血支撑起来的青龙会,绝不能因为这样就烟消云散。 劳爱以为,女的又怎么样,爹就自己这么个女儿,有道是人为一口气,佛争一炉香,自己偏就要做出个名堂叫大伙看看。 两年来,她还真做了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青龙会更见兴旺了。 现在——劳爱十分轻松的离开了尚武山庄。 她也匆匆的离开驻马镇。 这处山峰上的烈日在散发出蒸人的热气,但劳爱却并不觉得什么,了却一桩心事,自己便可以放手去策划一切了,那是她的下一个步骤。 也是她计划中的一次行动——陇山的长青门,哼!南宫烈你等着瞧吧! 猛回头,他问跟在身后的大元:“韩彪他们也该赶回六盘山了!” 大元恭谨地道:“是的,他们昨日就该赶到了。” 劳爱道:“这样我们就得连夜往回赶路了。” 越过一道河,劳爱与大元正走到一条山道上,不料身后面响起了马蹄声…… 马蹄声是急骤的,像擂鼓,因为听起来十分有节奏感!不过劳爱连回头看一眼也没有。 第三章 六盘山青龙会 马蹄声已在身后三五丈远了,劳爱这才冷冷的对跟在身后的大元,道:“看出哪条道上的?” 大元冷笑道:“吹牛说大话的人来了。” 就在这时,蹄声突然停在二人身后,马上人沉声道:“青龙会的贼女,别走了。” 猛回头,劳爱星目暴射出慑人的精芒,旋即淡然一笑:“阁下骂谁贼女?” 嘿嘿一声笑,马上青衫年轻人道:“不是骂你,而是你根本就是个女强盗,对吧!”劳爱未开口,背剑大汉大元早戟指马上年轻人骂道:“什么东西,简直的不知死活,滚!” 又是一声冷笑,马上年轻人道:“滚?”边翻身缓缓下得马来,“嗖”的一声,一把非刀非剑的钢刀已拔在手中,“总得叫南宫大爷见识见识你们的能耐,才能掂出你小子够不够格说这‘滚’字来!”劳爱不屑地道:“你走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办。”说完回头欲走!不料年轻人腾身而起,一个上空跟斗,人已挡住劳爱二人去路,只听他沉声道:“想走?” 劳爱冷冷一哼,道:“你不就是前晚在酒楼上酒言酒语说大话的几人中之一吗?” 年轻人道:“绝非酒言酒语,否则也不会追来了。” 劳爱又道:“长青门的少门主?” 年轻人一挺胸,道:“南宫北就是我。” 劳爱忽的仰天一笑,道:“陇山的青衫羽士就是阁下了?” 南宫北道:“道上兄弟们送的雅号,如今出自你口,南宫北突觉有些刺耳,你不配说。” 劳爱并不发怒,淡淡的又道:“那晚上你们有五个人在酒楼上谈笑骂人吧!”南宫北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劳爱似是无奈的摇摇头,道:“背后骂人的话总是传的快,所以我当晚便知道了。”南宫北冷然一哼,道:“你知道又怎样,南宫大爷不是找来了?” 劳爱十分平静的又道:“你们五个人,除了宇文长江与你阁下之外,可否告诉我另外三人是谁?” 南宫北嘿嘿一笑,道:“你真想知道另外三人是谁?” 劳爱道:“难道你不愿意告诉我?” 南宫北手中那支尖而窄的钢刀一举,道:“可以,但却在你我交手过招之后。” 劳爱一叹,道:“这又何苦呢?午间我尚同令尊一桌共饮,半日不到就同南宫前辈公子动手,这是说不过去的……”哈哈一笑,南宫北道:“提起午间事大爷就有气,你那种倨傲粗暴,飞扬跋扈态度,几曾把各位前辈放在你眼,今被大爷追上,少不得叫你知道长青门的厉害。” 劳爱面色突的一变——她变得孤傲而又冷峻,宛似冰山冷窟中走出来的样子,阴寒的一哼,道:“本不与你计较,因为你仍然不明白一个握刀之人应有的修养,你以为握刀之人是专为杀人的?错了,天下最懂得握刀艺术的人,他们时刻皆为自己的血肉生命做着挣扎与保护,挣扎就不断的砥砺自己,磨练武功,保护的最佳途径就是绝不轻易拔刀。”她一顿,又道:“就算是一知半解的人也该明白我的这番话吧,你说呢?” 南宫北一声哈哈,道:“听起来有道理,细琢磨你是在放响屁,你是什么玩意儿,一个女强盗,洗劫杀人越货的女匪,竟也会口吐三字经数说一番道理出来,你唬谁呀!” 猛然一哼,劳爱道:“我这里好话说尽,你哪里死不悔改,这就怨不得别人心狠手辣了。” 南宫北怒骂道:“什么东西,空有一张美丽的女人皮,你拔剑吧!”劳爱摇摇头,道:“你不配!”边对大元道:“把他捆回六盘山!”说完立刻调头往前走去,对于迎面站着的南宫年她竟是看也不看一眼。 大元未拔剑,因为那剑是当家的兵刃。 好大的一把剪刀,足有尺半长,两寸宽的剪刃,宛似夹子般一闪而迎上南宫北的细钢刀上。 就听得“咔”的一声脆响中,南宫北右手一震,奋力把被夹剪的刀身往外拔,就在一阵沙沙中,刀剪之间立刻发出一溜火花碎茫。 向后跃退一丈,南宫北忙低头看自己的那把细钢刀,边破口骂道:“王八蛋,你岂配同南宫大爷动手!” 大元早暴喝道:“小狗头,这时候论他娘的什么身份,掏出本事来才是要紧呢!”钢剪一挽又圈,腾身上跃两尺余,半空中猛的剪朝下压去,直往南宫北的头上插去。 大元手上的巨剪,那是刀叉剪皆可运用的利器,别以为他是替劳爱背剑的,论本事,他并不比余唐韩彪祈老八三人差,即算每次青龙会的行动中,常跟在劳爱身边的二十几人中,也首推大元武艺为最。 现在,劳爱的人已走去十几丈外了。 她走的可轻松,因为她连回头看一眼也没有,光景是一副干我何事模样! 细钢刀暴劈向上,南宫北一声断喝,道:“你找死!” “咻”声相连中,他已在头顶布下一道刃网,上身斜倾中,顺势又踢出一腿——那是踢断大元退路的一腿,既阴又狠,显然逼对方非一头冲上他的刃芒激流中不可。 暴戳的巨剪中途突然分开,刹时变成两把尖刀,只在一阵交互划挡中,便见一股血雨飞溅,南宫北手中细钢刀早“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拧身落在地上,大元冷冷的望着双手抱紧自己淌血右腿的南宫北,冷冷道:“娘的,你并不怎么样嘛!”口中“咝咝”不断中,南宫北怨毒的逼视着兀立在面前的大元,骂道:“狗东西你给大爷记住,这一刀之赐我会连本带利的再找回来的,你躲不了赖不掉的。” “咔”的一声,双刀又合成了利剪一把,大元轻松而又潇洒的反手插回腰带上,冷笑道:“娘的老皮,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冲进来,你小子真的以为我们青龙会当家的是您你喝骂的?呸!就算午间吃酒的那几个老东西,他们哪个也不够个儿,何况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你以为你是长青门少门主就想啃天吃地了。”边弯腰拾起地上南宫北的细钢刀,大元细看一下又道:“娘的,我怎么说一下子未能剪断,原来是把宝刀呀!” “咻”的一声,细钢刀已飞过南宫北的头顶。正在痛的汗水涔涔的南宫北,突觉头顶一凉,头巾连着头发竟被宝刀削去,不由叫道:“你想干什么?大爷已被你这可恶的奴才在腿上刺了个血洞,难道……” 大元冷笑连连道:“你小子难道忘了我们当家的命令,捆你上六盘山呀!”南宫北一听怒道:“老子不去六盘山,难道她想招大爷去当养老女婿呀!”大元在咬牙切齿,抡起右掌,好一阵劈手大耳刮子,直打得坐地上的南宫北口吐鲜血,牙齿掉了两颗。一手捂着肿胀大脸,南宫北已说不出话来。 早听得大元戟指南宫北,道:“塌鼻猪嘴大板脸,跟你爹长样一般的活脱是头猪,竟还口没遮拦,如再口出狂语,小心大爷碎了你!”南宫北这时才体会到自己是面对的强盗,绝不是陇山一方百姓。 于是,这回他真的缄默了。 人一静下来才会仔细想。 南宫北这才真的心中大叫自己蠢,为什么一个人要逞能的一马追来呢? 他见大元自身上抽出一根细绳来,显然是要用来拴自己了,忙叫道:“你真的要把我拴上六盘山?” 大元道:“这回你放心,我不会叫你伤腿的人走路的,你不是骑来一匹马吗?” 说着,抬腿一脚把南宫北踹翻在地,大元已极其熟练的把南宫北双手反捆起来。 南宫北狂叫道:“不,我不去六盘山,你们不是想知道那晚酒楼上另外三人吗?我告诉你们就是了。” 不料大元双臂用力,早把南宫年托在马背上,道:“你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还是到六盘山去说吧!”蹄声再次的响起来。 只是这次蹄声是缓慢的、有致的往前赶去。大个子大元一手挽着缰绳走在马前面,南宫北就坐在马上不时的望着自己右小腿,血仍在滴,滴在马肚皮上,然后再滴上地…… 咧着大嘴巴,南宫北道:“大个子,你是人不是人?” 大元不回头,只淡然地道:“爷是天底下大大的好人。” “哑!”南宫北骂道:“天底下的好人死光了也轮不到你小子。” 大元并不发怒,他轻耸着宽肩,道:“青龙会的哥们讲义气,青龙会的哥们也轻生死,你小子如果拿青龙会当强盗,那就大错特错了。”仰天哧哧的一笑,南宫北道:“奶奶的,西北道上谁人不知青龙会是一群强盗,强盗会是好人?哼!” 大元淡然地道:“别人爱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大爷心中,青龙会全是好样的,准没错。” 南宫北怒道:“既然你口口声声称自己好人,那么南宫大爷问你,为何见大爷流血不替大爷加以包扎呢?” 呵呵一笑,大元道:“娘的,你拐弯抹角的原来是想要大爷替你包伤呀!”南宫北未再开口,显然他是承认了。不料大元仍然大步走地道:“那点伤是会叫人痛的受不了,想也想得到,一家伙戳在小腿骨上,当然是痛上心头了,不过那可要不了命,当然流点血是难免的,可也不会流太多,你咬咬牙撑着点,如果想困就闭闭眼吧!” 南宫北大怒,道:“你真不是东西,王八蛋,你这叫谋害人呀!”大元猛回头,先怒后笑,笑得南宫北一哆嗦。早听大元道:“好吧,老子今天慈悲一回。”说着走到南宫北右面,伸手托住南宫北受伤右小腿,“沙”的一声撕开裤管来,也又“啧啧”两声又道:“是还在流血呢!” 于是,就见大元弯腰自地上抓起一大把黄土,施力的捂到南宫北那受伤的伤口,笑笑,道:“糊住了,这下子该不会流了!” 其实大元抓的那把黄土中有不少粗砂,再经他在南宫北的伤口上有意无意的猛捺又搓的,早听得南宫北“啊唷”一声,骂道:“啃你老奶的,把你的手拿走!” 大元故示一怔,道:“可好,这年头果真好人难做,我们还是上路吧!”前面,劳爱的人早已在半里外了。 黄土高原的背面,一望无际的祁连山,波浪形的绵延何止数百里,巍巍然似是阻隔了黄土高原的蔓延——现在,劳爱三人已到了一处山口,附近有一大片深莽松林,中间正有一条青石板山道回转延伸到那座看来似是第三道巨峰的险峻大山上,这座大山半峰腰处,隐隐的似有一条“之”字形山路盘绕其中,望去,活像一条巨蟒在盘绕着,路艰山壮,雄踞天际,傲岸的雄视着远方——远方那凄迷的黄土高原。 是的,这里便是西北高原的六盘山,也是青龙会的总堂所在地。 绕着回转的青石山道往上盘,未及半里,突然从林子里冲出八个黑巾包头壮汉,他们见是当家的回来,立刻倒提手中钢刀并肩施礼:“当家的好!” 劳爱一挥手,道:“辛苦了!” 绕过矮林危石,突见前面一块平坦山坡上有三间大茅屋,正有个年青人用刈刀切草料呢。见劳爱三人回来,忙上前见礼。 大元回头对马上的南宫北道:“下来吧,我的南宫大少爷。” 南宫北望望四周,道:“这是什么地方?”冷冷一笑又道:“该不会是你们青龙会的总堂口吧!” 劳爱却对大元道:“关入石洞,着人好生看牢。” 大元立刻点头,道:“这小子绝跑不了,当家的尽管放心。” 南宫北看劳爱沿着山道走了,是往另一条山峰朝西走去的,隐隐然两峰之间似有一道吊桥。 切草料的年青人已拉着南宫北的马走入那大茅屋子里,原来这儿尽是青龙会的马匹。 不错,两峰之间是有一道深沟,望向断崖对面,那似是比这面要高,有一大片杨树林子,高矮不等的长在那错综奇形的巨石间,看上去令人有着登仙脱尘的感觉。两边接连的便是一条长干相连横木成排的拳粗缆绳吊桥,这座悬空吊桥共分成三层巨缆,上面两根,底部两根,宽约一丈,长有二十丈,一个人走在上面如遇山风吹袭,便使这吊桥晃呀晃的十分吓人,但如果人多走在上面,反倒是不觉得晃动。 过了这吊桥,啊!好宽的一条山道展现在眼前,那是人在对岸所看不到的一条山道。 这山道的两边五尺内,全是种着奇花异卉,这些是劳爱当家以后才栽种的,终究她是个女人嘛! 附近又见一队黑巾汉子走来,各人抱刀向劳爱施礼。就在这时候,远处已见余唐匆匆走来。 劳爱点头招呼中,那余唐已笑道:“当家的可回来了。” 劳爱指着余唐胸前,道:“你那伤势如何了?” 余唐咧嘴一笑,道:“这点伤算什么,已经结痂了。” 劳爱又问:“祈老八与韩彪他们呢?” 余唐道:“他二人忙着清点东西,直到昨日才算完毕,正等着当家的回来决定了。” 劳爱没再说什么,匆匆的进了一片松柏巨林,转了个山弯,便有一大片足以令人惊异的奇景出现,只见有个椭圆的围墙,全是红砖砌的,高可丈五的围墙上面,尚铺设着绿色的琉璃瓦。 围墙内一排排横着建起的小瓦屋足有十二排之多,最后面却是个大阁楼,那阁楼高三层,而下面一层还有廊柱,细看之下,敢情是雕梁画栋,十彩壮丽,恁谁也难以看得出这深山半腰上还有这么一处高大宏辉的楼阁。一棵奇大的巨柏下面,便是青龙会堂口的那道大门,巨大的石狮子,狮口中的石球拳头大,正蹲坐在门两边厉烈的怒视着前方。 走入大门,劳爱见兄弟们一批批的正在一排排住的屋子前面小场子上比划拳脚呢。 这时祈老八与韩彪也走上前来,道:“当家的回来了。” 劳爱点点头,道:“我娘与小弟他们…… 韩彪笑道:“老夫人也正念叨着你呢。” 劳爱稍作思忖,立刻对韩彪三人道:“叫石总管带着细目帐册,我先回后宅马上来!”祈老八三人忙点头,余唐道:“我等在前面厅上恭候了。” 劳爱点点头,立刻快步走向最后面的那座大高阁楼来,她人尚未到,便听得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传来:“姐!姐回来了!” 劳爱忙上前把这小男孩抱起来,边频频在这男孩子面上亲着,道:“阿正,你好呀!” 那个小男孩看来不过五六岁,红嘟嘟的一张圆面孔,两只滴溜圆的大眼睛,他双手挽着劳爱脖子,笑道:“我好,妈也好,就是很想你,你去哪儿了?”突听得阁楼第二层上一个老太太伸出头来,叫道:“是劳儿吗,唉! 回来就好。“ 劳爱仰头叫道:“妈,你老人家好吧!” 劳夫人道:“如果你守在这儿不出去,妈就更好了!” 语气透着辛酸,是的,自从劳壮惨死西凉以后,青龙会的重担就落在劳爱身上,但她终究是个女流,统领这近千名青龙会兄弟找生活,那该谈何容易。 然而劳爱却从不在娘的面前提这些,每次回来,她总是面露着开心,小弟才五岁多,往后的日子还长呢,有什么好愁的? 匆匆的登上阁楼,二楼上母女相视一笑中,那劳正伸手对劳爱,道:“这次姐姐怎的不给我带糖回来呀!” 劳爱笑道:“等姐姐前厅回来,自然有你的糖吃。” 劳正一推,道:“那你快去呀!” 劳爱候机站起来,道:“妈,他们还正等我去呢!” 劳夫人一挥手,道:“你去吧!别叫他们久等。” 拍拍劳正的头,劳爱道:“等着,准有你吃不完的糖吃。” 于是劳爱又匆匆的走下阁楼来。 这时候的青龙会总堂口,正面一块木匾上不是的什么大字,而是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青龙,有一张斑额虎皮铺在进门地上,十把罗圈大椅子分两边的排列着,每张椅子上铺的锦段绣龙坐垫,正面座椅后面的壁上,正挂着一张人像,这人像是有一人高,金刚怒目,威风凛凛,一手提刀一手叉腰,偏头直视远方,一副傲岸之气——是的,这人像便是劳爱的爹,青龙会的老当家劳壮。走入厅前,门口已有人高声喝道:“当家的到——” 厅内立刻一阵衣袂抖动声! 劳爱大步走入正厅上,她并未坐上正面她爹常坐的那张虎皮交椅上,只是在一旁另一张椅上舒适的坐下来。早见一个粗汉子快步走上前去:“当家的,属下给你问安!” 劳爱却回头问祈老八,道:“先把你从司马玄家烟囱内找到的一包东西拿来我看看。” 祈老八忙对一边的壮汉道:“石总管,我特别交给你的那个蓝布包呢?快拿来请当家的过目。” 石总管点头,道:“我这就去取来。”边双手呈了个摺子到劳爱面前又道:“这里是清单,当家的你请先看看,属下这就去取那个蓝布包来。” 淡然的,劳爱接过摺子随意的望了几眼,就把摺子往桌面一放。 正在这时候,那背剑大汉大元已匆匆走来,道:“南宫北已押入第二道石洞内了。” 劳爱点头,道:“别少了人家吃的喝的。”祈老八一听,笑问道:“南宫北又是谁?” 冷冷一笑,劳爱道:“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余唐一怔,道:“可是与长青门有关?” 劳爱道:“何止是有关,他根本就是南宫烈的宝贝儿子。”此言一出,厅上一阵惊异中,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不旋踵间,石总管已双手拱着一个蓝布包袱走来,坐在厅上的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那包袱上。 石总管恭谨小心的把包袱往劳爱面前放下,还小心的解开来…… 于是,只见一屋彩芒金光闪耀,足有半个面盆多的珠宝金饰玉器珍珠玛瑙翠雕,看的场中诸人全直了眼——劳爱更似紧张的伸出双手在这些宝物中一阵检拾,她似是在寻找什么,只见她看的十分仔细。 就在一阵翻看之后,她突然全身一阵松弛,口中轻呼了一口气而闭起双目来…… 一旁的石总管轻声问: “当家的,可要属下把这次运回总堂来的所有物件,向当家的详加报告?” 劳爱睁开双目,环视在场各人一眼,道:“粮秣马匹牛羊外,金银财帛以一半分给兄弟们,各位有何意见?” 彼此互望着,谁也不会有意见。 韩彪抱拳,道:“当家的,你怎么说,咱们就怎么着。” 劳爱对于桌上的一堆宝物宛似不见的长身而起,对石总管道:“马上清点,该如何分赏你知道,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完了快替我备匹马,明日一早我还得上路呢!”一旁的余唐忙问:“当家的要出门?” 劳爱点点头,却对石总管又道:“通告大伙,分赏以后青龙堂设席庆功三日,三日后要大伙好生养息,就等我回来行动了。” 石总管点头忙应着! 祈老八却又对石总管道:“连大元的马也要备上,可别忘了。” 青龙会的人谁都知道大个子大元是劳爱的跟班背剑的,那大元原是个孤儿,五岁那年被劳壮抱回六盘山的,这以后劳壮又教了大元一身武功,大元知恩图报,早已下定决心把自己当成了劳家的人。 如今老主人被人乱刀杀死在西凉,连凶手是都不知道,无奈何,这才一心跟着劳爱。 这时劳爱摇头对石总管道:“我一人下山,大元也要歇几日了。”说完径自走出正厅回后面的大阁楼去了。 现在,六盘山的青龙会可真够热闹的。 远处山风送来了酒肉香…… 当然,山风也吹来了阵阵的欢笑叫闹声。 有一匹马,早已在六盘山的前寨那三间大茅屋前的鹿场上套好了辔具,就等着青龙会当家的了。 缓缓的走出青龙会那座大围墙门,劳爱回身对石总管、余唐、祈老八、韩彪还有大元与小弟劳正等一行,道:“青龙会关起门来热闹几日是应该的,可也不要松弛戒备,记住,打虎的人统得防着被虎噬。” 祈老八笑道:“当家的只管放百二十个心,青龙会敞着大门也没人敢闯进来。” 劳爱十分不快的瞪了祈老八一眼,道:“历来太多‘大意失荆州’的实例,青龙会的六盘山并非是固若金汤,别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 祈老八一愣,忙点头笑道:“是、是,当家的说得对,小心无大错嘛,哈……”石总管忙又问道:“当家的准备怎么收拾那南宫烈的儿子?” 劳爱冷笑一声,道:“越来我越觉着他有用处,你们好生看守着,等我回来以后再商议如何做法。” 余唐粗声笑道:“陇山那面派去的人尚未转回来,我老余已是迫不及待了,哈……” 劳爱俏嘴一撩,道:“把你伤养好,也就在这十天八天了。”说完弯下身来一把抱起小弟劳正,又道:“劳家就是你这么个根了,唉,只可惜你来的太晚了。” 劳正睁着一双大眼,双手只把姐姐搂得紧紧地道:“姐,你要快回来哟! 还有我爱吃的糖葫芦呀!“劳爱伸手拧着劳正嫩脸,笑道:”只要你听话,吃什么全有。“ 劳正忙叫道:“娘知道我最乖了,还有石总管他们也知道……”放下劳正,劳爱笑道:“回后面去吧,娘等你呢!” 那劳正真听话,立刻回身跑进去了。 一行人把劳爱送至吊桥边,只见大元早走上前,道:“当家的,我还是以为应该由大元陪当家的走这趟。” 劳爱摇头,道:“这用不到,你好生在总堂歇几日吧!” 大元道:“我不累,如果不叫大元跟去,只怕这几日我会歇不安稳呢!” 韩彪这时也道:“还是叫大元跟去吧,当家的不是久未去看看我们青龙会的几处分堂吗?那就顺道去察看不是很好吗?”劳爱道:“几处分堂是要去察看,但那要等陇山行动以后,各位是知道的,我从来不把几件事情搅和着办,一件事情办完了才去考虑另外一件,这样也好集中精神。”石总管道:“我陪当家的去前山,马匹干粮全备在那儿呢!”劳爱点点头,当先走上吊桥。 石总管在劳爱身后低声,道:“这次从大雁堡弄回来的东西,虽说只分给大伙一半,可也每人约摸着合计一下也足有个百二八十两银子的,可够这群老小子们乐哈上一阵子的。” 劳爱道:“兄弟们流血拚命,这点银子也是他们应得的。”石总管忙又道:“关于珠宝方面,总堂已存放不少,当家的准备如何打算呢?” 劳爱道:“也要等陇山这件事完了以后再处理。” 适时附近早有一小队巡山兄弟走来向劳爱问安。大茅屋前面,两个年轻汉子正侍候着一匹枣色大马,见当家的走来,早见一人在马侧单膝一跪,就等劳爱登着他的一膝上马了。接过丝缰,劳爱摆手叫那人站起来,自己跃身上得马背,低头对石总管道:“着人告诉长安第一分堂展飞,要他快马回总堂来一趟,我有要事要对他说。” 石总管点头应道:“属下立刻派人快马赶往长安去。” 劳爱拍马离开了青龙会总堂,她匆匆的赶往渭水河,因为那儿他必须要再去一趟。 现在,她到了渭水河,顺着泛黄的河水望去,只见柳树下面有条小船,劳爱一眼就看出小船上没有人,她不由得怔了一下。 缓缓的下得马来,劳爱拉着船缆上得小船,她仔细的看看小船上的一切…… 矮舱中一床旧棉被,伸手一摸是凉的,显然没有人近盖过,再往一旁的小炉灶望去,也是没有人时用过,但这艘小船一定是“包打听”贝老九的准没错。 劳爱又跳到岸上,她向四下观望,心中渐渐有些生气,只听她自语道:“准是替我担心事,人已不知躲到哪儿藏起来了。”她似是有些无精打采的坐在柳树下面,在鞍袋里又取出一块酱肉啃吃着。 突然,远处有个头顶宽边大草帽的人往这边走来,劳爱立刻精神一振长身而起。 不错,来人正是劳爱欲见的“包打听”贝老九。“包打听”贝老九早哈哈一笑的叫道:“我老头子打老远便见这儿有匹马,想着也知道准是姑奶奶你来了,我这才三脚并成两步的急着赶来。”这一屁股坐在柳树根上,伸手取下头上大草帽,呼呼搭搭扇着凉的便还自腰间抽出个汗巾擦拭额头上汗水…… 劳爱未说话,只把一块酱肉塞在贝老九手上道:“先填饱肚皮吧!” “包打听”贝老九也不客气,接过酱肉就是一大口。劳爱又自水袋中取了些凉水来送给贝老九喝着,她这才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 一块足有一斤多的酱牛肉吞下肚,贝老九这才顺手折断一把柳枝来。 劳爱一见,忙低头望去,只见贝老九在沙地上画起来,边一点点的指给劳爱看,道:“我老汉再说一遍,当家的可要听仔细……”说着,他树枝指着。 图前一段又道:“这儿是进口,有条五十来丈的山沟,两旁别说是攀人了,就是连棵大树也看不见的只有小枝桠子两三株,全是光溜溜的悬崖绝壁似刀削,峭壁千仞如魔爪,一条羊肠山道三里长,过了这条山道,前面林深密青,全是高大松柏,潺潺小溪水声传来,只见一大片高大屋宇,那便是长青门了。” 劳爱道:“长青门防守的严不严?”贝老九喝了一口水,道:“严,怎么不严,单就那条三里长的山道,就设有三道关口。”他一顿又道:“依我老头子看,哪儿确实的易守难攻。” 劳爱沉默一阵,道:“除了地势之外,还有什么消息?” 贝老九一想,忙道:“对了,有件事情我倒是忘了向当家的说了。”劳爱忙问道:“什么事?” 贝老九道:“前些日驻马镇的尚武山庄上不是娶媳吗?”劳爱道:“这件事我早知道了。” 贝老九一怔,道:“你知道?” 劳爱道:“是呀!而且我还去吃了酒呢!” 贝老九惊异地道:“老汉闻得当家的也曾经是那宇文山的未过门媳妇,婚事被你主动退了,这件事在江湖上对你当家的褒贬各半,有的人说你当家的是为了青龙会而牺牲自己一生幸福,为的是老父的事业,青龙会的哥们更是由衷佩服你,那些说当家坏话的,却以为你背约失信,照说你不会再去尚武山庄去的,但你怎会……怎会……” 劳爱一笑,道:“我去,而且当然要去,因为那时候宇文山是我亡父的换帖兄弟,我是代表亡父去道贺的呀!” 摇摇头,贝老九道:“你当家的在制造尴尬,我难苟同。” 劳爱道:“也不过只是不结亲罢了,兄弟之情,朋友之义,彼此之间还是要顾及的,我不能叫人说成不义小人。”摇头一叹,贝老九道:“这么说来,当家的一定遇见过长青门门主南宫烈了?”点点头,劳爱道:“是遇见过。” 贝老九这才紧张兮兮地道:“这可好,你算惹上嫌疑了。” 劳爱已想到什么了,她却淡然一笑,道:“究竟什么事情?” 贝老九道:“长青门门主南宫烈那个宝贝儿子‘青衫羽士’南宫北失踪了,而且有人……有人传言……说……”贝老九未说下去,却双目直视着含笑轻松的劳爱——劳爱嘻嘻一笑,道:“准是有人怀疑到我的头上来了吧?” 贝老九点头,道:“不错,因为有人传说那南宫北是追你去了。”劳爱道:“那便叫他们怀疑去。” 贝老九急道:“可是我曾遇到长青门的师爷方蠢,他正与两个长青门分舵舵主舒适与白水文快马赶回陇山,他们显然是想以武力找上六盘山呢!” 劳爱这才寒下脸来,道:“想找死!” 贝老九道:“当家的不可不防呀!” 劳爱突然逼视看贝老九,道:“陇山长青门下究有多少人马?” 贝老九道:“确切之数不清楚,但三五百八是有的,另外长青门有几处分堂,一个在中原,另外三个在西北,那舒适与白水文便是从西北赶回陇山的。” 劳爱起身,道:“好了,我这就要回去了。” 贝老九起身又问:“当家的,那南宫北确实与你无关?” 一声脆笑,劳爱道:“你以为呢?”“吧”的一声,劳爱已纵马驰去——后面,贝老九自语道:“我以为八九不离十的被你收拾了,可好,且看你们双方去拚命吧!” 第四章 青龙几乎难过江 雄伟高大的枣骡马,扬起四蹄宛如一阵旋风般飞驰在高原的黄土大道上,油光的马身在四腿劲肌纵抽下闪闪发着光,一双马耳挺直的迎着前方,发出阵阵啸风,就在一篷篷相连的尘土飞扬中,看去直如腾云驾雾,带着卯金扣的皮靴上面,全是一色的甲衣软垫,灿烂的绣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青龙,华丽极了! 马上面,不错正是劳爱,除了办事以外,她是从来不骑马的,即使是领着人马卷袭某一个目标,她也是跟着兄弟们一齐走路,无他,证明自己是与兄弟们共患难,同死生而已! 烈阳当空,她的那把长剑正挂在马鞍上,随着枣骝马的腾跃剑鞘发出七彩的光芒,英挺,威武地她正要赶回六盘山呢! 此刻,日头正自西天斜照而来,午饭时的烈阳不热,但却有些许的沉闷。 粉红色的短衫似已汗水湿透,而迎面风又带着闷热味道,连座下的枣骝马也在大喘气了! 高原一头,又是陡峭峭的高原壁,金黄色的黄土官道,刹时又盘旋而下,矮林梢在两耳边呼啸着,予人一种沉闷却又亢奋之感! 坐在马上,劳爱可想的多——是的,她也只有在这时候才会细想一段段片片往事,更利用这时候去筹思未来的行动。 西凉,那个夺去她父生命的西凉,三十八刀口全不相同,显然是被五个以上施刀之人所害,他们究竟是谁?父亲被发现的时候,他尚有一口气在,但父亲就是不说是被谁所杀,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干上我们这一行的,这种事情应是理所当然的,不要为我报仇!”现在,劳爱也绝不提找什么仇人,只是要继承老爹的遗志,只要青龙会存在,她就要一波波地发展下去,她要以江湖例律在各霸主之间斗争下去,直到……她也想到青龙会的力量,自己一力承担下青龙会当家之责,领导着青龙会一群血性汉子,胼手胝足,流血流汗的轰轰烈烈做着买卖,看起来是强盗作风,而实际上住在六盘山的那么多户乡人也全受到青龙会按季的照顾,那不只是银钱上的接济,连着也受到了保护。 劳爱同她爹的作风是一样的,她看不惯土豪劣绅与贪官污吏,因为这种人是天底下最狠毒的人物,他们的财富与权势,哪一样不是掺杂着人民的血与泪,就算是在这种人身上割取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有时候劳爱也稍觉安慰的自我道:“黑吃黑嘛!谁见过青龙会欺压良善的了!”每想到此,劳爱总是一笑摇摇头…… 现在,她又想到,青龙会所对付的敌人了。 陇山的长青门,“瘟神”南宫烈,等着吧老小子,青龙会岂能等你找上门来! 于是,她又想到了被自己囚在六盘山中青龙会总堂的南宫北,南宫烈可就这么个宝贝儿子,适巧他送上门来了,这真的是天意了…… 思至此,劳爱笑了。 蹄声雷动中,不旋踵间她又拍马直冲上另一高原,这些看似小山而顶上平坦坦的黄土高原,在渭水河边一带也特别多。 就在劳爱快要飞马驰上这第二个高原顶上时候,迎面官道上有棵大树下面,一个灰胡子老头儿,弯腰瘸腿的站在个西瓜挑子后面,有一只眼睛瞎了,否则他又如何会用一块蓝布把右眼蒙起来? 这老头听着马蹄声忙转头望过去,正看到劳爱骑马冲上高原来——高原上的青麦稍子似在泛黄,而老者把这些西瓜就在官道边排放着,不论你是走上高原来,还是要下得高原去,这时候都会想啃上半个大西瓜解解口渴。 一马冲上高原来的劳爱,她见一地大西瓜,也只是瞄了一眼,她甚至连卖西瓜老者也没多看的拍马已驰出很远了。但她却突然一拢丝缰,又拍马驰回来。 这是生意上门,老者侧着一只左眼瞧着马上的劳爱,道:“姑娘要吃西瓜?” 劳爱边下马,点头道:“替我选一个切开来吧!” 老者弯腰在几个西瓜上面轻拍着,边笑道:“渭水河的西瓜,全是沙瓤的,可甜呢!” 劳爱已走到西瓜堆边,笑笑道:“大的吃不了,你选个小一点的吧!” 老者独目一翻,忙把个半大不大约有七八斤重的西瓜抱起来往一个蓝子里一放,秤了又秤的道:“八斤半五钱银子。” 劳爱看着老者取刀把西瓜切开来,见果是沙瓤好瓜,立刻取出一块碎银,这才接过西瓜来走到一边树下。只见她先是伸手掏出西瓜中间的瓜瓤吃掉,然后把剩下的送在枣骝马嘴巴下。 那马立刻一阵啃吃,摇尾松身,可真够舒坦的。就在这时候,那老者突自怀中抽出一条白布汗巾来,边压声地道:“只西瓜一开,便有许多苍蝇来,可恶!”边挥动手上汗巾在劳爱的另一半西瓜上面挥个不停…… 劳爱转身一笑,道:“蝇子长的是顺风鼻子,只一闻到使顺着味道飞来了。” 那老者似无意却有意的把手中白巾突的在劳爱面前一抖动,只听得“吧” 的一声脆响! 劳爱尚未注意,正欲取地上另一半西瓜呢,突然一股沁鼻香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立刻便觉得脑门一胀——狠狠的抛向老者,西瓜尚在中途,劳爱已“呛”的一声拔出鞍上长剑来,怒道:“你是谁?”刃芒却在她的沉喝中快若流星般直往老者头上扫去——猛的哈哈一声大笑,老者闪光如电中,伸手抹去右眼罩,原来竟是装扮的,劳爱心中更气的喝道:“老匹夫,你究竟是谁?”她知道自己中了对方暗算,只怕转眼间自己便再难支持下去,非倒在此地不可,为了争取时间,先把这老者收拾掉才是。 于是,她那追魂大八式剑法立刻尽施出来。 不料对面老者却是一味的东闪西躲,连手上握的西瓜刀也并不迎上来,边还是一味的哈哈大笑……劳爱已感头昏脑胀,难以自己了,她边追击边喘道: “你不敢说出你的名号?为何用这下五门玩意?”老者左手又在面上一阵撕拉间,一脸的灰胡子全变了,变得连劳爱也暗自一惊地道:“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心念间,她强自运功抵住迷香粉侵蚀自己,也厉叫道:“端木良,你好卑鄙,大雁堡我没叫他们再追杀你,你就该远处躲着去,不该……” 不错,这老者也正是远从大雁堡赶来这儿一心要替大雁堡报仇的“双刀将”端木良。 那日青龙会席卷大雁堡,端木良在见到大势已去时候,忽然想起,欲其被杀死,何不留下有用之身找机会向青龙会的人下手,自己只要见机行事,不论是青龙会什么人,自己见一个收拾一个,见两个就收拾一双,自己就在暗处下手,多少也能收回点老本来。 于是,他乔装改变的来到青龙会人必经之地的这个高原上来了。 仰天一声哈哈大笑,“双刀将”端木良道:“什么叫卑鄙?娘的老皮,那天一大早你们那些青龙会的王八蛋们玩奸施诈的弄开我们大雁堡门,那叫什么个行径?不错大雁堡也是道上混日子的,可也从未有啃吃道上人的举动呀…… 劳爱已长剑拄地,她咬牙怒道:“不管怎么说,青龙会总还是正面拼杀,哪像你这狗东西,竟然用这下五门的迷药害人,算得什么道上英雄”呸!“端木良破口骂道:”这英雄二字你我都不够格挂在嘴巴上,哪会徒落人笑柄,奶奶的,天底下还有强盗自称英雄呀!狗屁!“劳爱已双目迷惘的再难抵挡那股子,天旋地转难以自己的沈重昏迷压力了——她双肩左右闪晃中,长剑迟迟不落在地上。 她手中只要有剑在,三丈外端木良就不敢向她接近,因为端木良还真的怕劳爱是装出来的,只等自己一接近,她便突然向自己施出杀手,这种当他端木良是不会上的。 双目已缓缓的闭起来了,但劳爱仍然不即倒下……这时连端木良也感觉疑惑起来了。 不由得伸手抽出那个白布巾细看一遍,自语道:“这女罗刹真利害,倒而不倒的她是怎么挺得住的?” 就在这时候,“当”的一声,劳爱手中长剑脱手,身子已开始左右摇摆…… 端木良一见,又是一声哈哈大笑,道:“倒也!倒也!” “咚”的一声,劳爱斜着躺在地上了。 拾起地上长剑,端木良看了一下,一脚把地上的劳爱踢了个脸朝上。 于是,劳爱的一张俏丽脸庞露了出来——长剑已扬,端木良的牙齿咯咯作响中,“嗖”的一剑往劳爱的颈上挥去——剑头只差半寸便掠过劳爱的项上,但端木良却冷笑一声,自语道:“端木大爷不会要你如此轻松的死掉,老子总得折腾你个七荤八素而又死去活来,再送你上路!”一闪身,西瓜挑子篮内取出根麻绳来,又把自己的双刀取出来插回腰上,急匆匆的把劳爱系了个四马攒蹄送上马背,自己也跃身骑在马上。 “双刀将”端木良似是胸有成竹的拍马便往高原一处大树林中驰去,回头看,夕阳已落山,隐隐的一片雾气氲氤中,只见驻马镇已是万家灯火了。 活脱一滩稀泥似的,劳爱口中尚在呓语而又吐出白沫,但在端木良觉得,搂在怀中的劳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因为谁也想不到,自己今日竟然打了这么一只大雁,这是连谁也不敢想的事呀! 已经进了这片方圆不过一里的树林子,树子里有一处小广场子,场子上有一半长着嫩草,伍家祠堂就静静的在这场子一边。 这些祠堂有个剥落的大院门,三面围墙,正面是三间大屋子,祠堂里除了伍家的各代祖先人名牌神位之外,有张大桌前面摆了个大香妒,三几个蒲团,并放在地上。“双刀将”端木良骑马直入伍家祠堂的院子里。地上铺的尽是灰砖,而灰砖已有不少破损,坑坑凹凹中马蹄声发出脆响。 廊柱下面,端木良把劳爱的枣骝马拴上,望着地上的劳爱嘿嘿笑了一声,这才匆匆走到院门前把门关起来。 一手提起地上劳爱,端木良把劳爱抛在一个大蒲团上面去,自己立刻到马前解下鞍上吃的喝的来。祠堂内有的是残烛火种,端木良早燃上一个放在案上,这才打开袋子取出吃的,边仔细地把沉迷中的劳爱看了又看,心中大是高兴…… 一连喝了几口水,端木良突然一口吐在劳爱面上。劳爱“啊”了一声,摇着沉重的头睁开眼来,不由全身一震,见自己仍被捆着,这才松了口气! 斜身靠在案桌边啃着劳爱袋中的酱肉,端木良冷笑连连道:“臭丫头,你也会有今日呀!” 劳爱沉喝道:“你想怎样?”边双手暗中运力,无奈何那根麻绳是新的,又是被端木良捆了个施不上力气。 早听得端木良道:“不怎样,先奸后杀,如此而已!” 劳爱怒道:“你敢!” 端木良哈哈笑道:“有什么不敢?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劳爱不由环视四周,道:“准是谁家祠堂。” 端木良道:“对了,这是伍家祠堂,高原上的伍家祠堂可够荒凉的,十里之内无人家,听人传说这儿还死过人闹过鬼呢!”劳爱也知道这处祠堂,不错,是很荒凉,祠堂后面还埋了不少伍家的人呢! 这次可真的完了,只这端木良忒也可恶,自己真的就这么毁在他手? 心念间,劳爱道:“端木良,我们可不可以打个商量?” 酱牛肉自口中拔出来,他没有咬一口的便是一声大笑,咧着大嘴翻着斜眼,端木良道:“商量?这时候还谈什么商量的?” 劳爱道:“如果……如果你不糟塌我,那就随我上六盘山去,我不会亏待你的。” “呸!”端木良骂道:“那‘大邪刀’司马玄也未曾亏待我端木良,今日我是以复仇之心替大雁堡找回公道的,上天的安排,造化的巧合,你这女罗刹今落我手,你想我会轻言放弃的跟你上六盘山去当降将?门都没有!” 劳爱道:“你不跟我上六盘山没关系,你可以开个价,我以信物着你送上青龙会,他们绝对会照数奉送,你怎么说?” “你还是省省劲吧,再多的银子也挡不住你的这么一身细皮白肉惹大爷眼红,我们先就在这伍家祠堂内,颠凤倒鸾的云雨巫山一番吧!”劳爱大怒,道:“端木良,你果真无耻!” 端木良那塌鼻子一耸,道:“男女只单独待在一起,奶的皮,还他什么叫耻不耻的做了再说吧!” 说着,他弯腰提起地上劳爱,双手又急为巧妙地把那根麻绳拴了个花样,一边已连在那个大石香炉上面了。 猛回头,劳爱一口气咬到端木良的手,却被端木良“沙”的一声扯下粉红衫来…… 劳爱狂声大叫道:“端木良,本姑娘绝饶不了你!” 而端木良面色一寒又笑,道:“那是他娘的下辈子事情,你不嫌说的太早了!”劳爱一急之下双手反抓大香炉,扬起双脚连环踢出十七腿,口中厉喝道:“端木良,你这畜牲不如的东西,你拔刀呀!”端木良就在双手连连阻挡中,不怒反笑地道:“臭丫头你认了吧,今天我二人就在这伍家祠当里凑合着入洞房吧!” 劳爱真的是急出眼泪来了,她再也想不到自己会遇上这种窝囊事,真后悔大元没有来。 “臭丫头,老子倒希望你那股子杀人的狠劲这时候施出来,看看你的道行高,还是端木大爷的本事大。”说着,只见他奋力压在劳爱身上。那端木良是个粗壮大汉,短粗如戟的胡茬子,便在他搂压住劳爱的时候,伴着劳爱的啃咬而猛往劳爱的脖子根直磨蹭…… 劳爱的双腿仍然是在下面交互的狂踢不已,但她越踢却越叫端木良顺利的用身压在她两腿之间——于是,劳爱真的是四肢不着力了。 端木良宛似一头啃着一头绵羊的疯虎般,尽在劳爱的身上吻咬抓啃,口中尚且“呜呜呀呀”的发着呓语不停,这光景哪像是在为大雁堡报仇,简直的把劳爱当成了自己的泄欲对像了。 劳爱已不再反抗了,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再反抗也只是徒增端木良的残暴,她甚至在端木良伸手撕开她那绿色丝裤的时候,也不再有所反抗。 端木良心中大乐,以为在一阵疯狂刺激中劳爱被征服了,如今真的变成了任人摆布的小绵羊了。 他忽的哈哈大笑,道:“臭丫头,你终究想通了是吧!只要你能叫端木良大爷称了心如了意,这杀与不杀自然就有得商量了。”劳爱仍未开口——不开口表示她同意了。 端木良怎的会想到别的? 于是他嘿嘿笑着站起身来,匆忙的解下自己身上的衣裤来,光景是要在伍家祠堂的几十个神像牌位前面,把蒲团当成了象牙床,大祠堂当成了花洞房,准备与劳爱共效于飞的鏖战了! 一件件的衣衫被端木良抛在地上——端木良双目在油灯的照亮中似在喷火,他喘气有声的望着蒲团上白如雪的劳爱发着呆…… 伸出一手抹去嘴角溢出的口水,双手十指箕张中正待往下扑去呢,突然间,祠堂屋外一声“嘿!”端木良一个哆嗦,忙厉喝道:“谁?” 连地上的劳爱也已听到这声“嘿”了。 于是,一阵喜悦涌上心头,这真是最最可爱的一声“嘿”,她又怎能够错过呢? 便在这时候,屋外又传来了声音,道:“好家伙,缺德事做到我家祠堂来了!” 端木良早拉上裤子披上衣衫,一把双刀已拔在手中。 只见他双刀挽了个刀花,跃身已到了祠堂院子里。劳爱本来是抱的希望很高,但他在听了那声音之后泄气了,因为那声音她十分熟悉,不就是“八爪神偷”伍大海的吗?如果叫伍大海去偷件东西,当然绝无问题,但要他同这大雁堡的“双刀将”端木良交手,只怕他不是个儿,凭他的本事,十招不出他便得躺下去。 端木良站在祠堂院子里四下环视,大半个月儿把他那粗壮的身影拖拉得既细又长的贴在地面上。 “朋友,你该出来了吧,端木良在此候教呢!”突然间,祠堂外“咚” 的一声,那声音起自右面墙外。 端木良清啸一声,长身而起,双脚未在那高围墙上跳,而人已落在墙外面。 便在端木良刚落下地,远处又是一声“咚”!端木良一咬牙,低吼一声,道:“狗东西这片林子不大,你跑不了的!” 这时候祠堂内已有了变化,只见一个身材瘦小人影,一闪而到了祠堂内,灯光下他见了劳爱那副模样,心中不由一怔,忙不迭的用匕首挑断拴在双手臂上的麻绳,边摇头一叹,道:“劳当家的,那个王八蛋没有得逞吧?” 是的,这人正是那个大龅牙矮子,江湖上“八爪神偷‘伍大海。 劳爱忙着把破衣裤穿上,道:“伍大海,你今来的可真巧,算是及时赶到呀!”伍大海一叹,道:“说来惭愧,我本来在赌桌上玩了一阵子,不料昨夜一连的尽摸憋十,连饭钱全输光了,没法子只好赶回我们伍家祠堂好好睡上几天养养霉运,准备东山再起呢……”没等伍大海说完,劳爱忙伸手一推,道:“一边躲着去,姓端木良的回来了!” 伍大海一怔,道:“我到梁上看热闹去。”话声中他看长身而起,双手往柱上一攀,人已爬高在横大梁上了。 一把抓起地上长剑,劳爱冷冷的握剑坐在大蒲团上面,双目喷射着炽热的火焰直逼闪身进来的端木良。那端木良在闻得第一声“咚”的时候,那是伍大海用半个破砖头抛出去发出来的,第二声正是端木良跃进围墙时候,伍大海把另一块破砖掷得更远处,这样才能使得端木良以为是人跑的声音而追过去。 但伍大海在把端木良诱出祠堂以后,他方才看清楚地上的女子竟是青龙会当家的劳爱,心中自然也是大吃一惊的忙替劳爱把麻绳挑断。 那端木良在树林中好一阵奔追,以为来人必然逃去,这才忙又跃进祠堂来。 他绝对忘不了地上还拴着的劳爱。 但就在他走进祠堂,灯光下见劳爱双手抱剑怒视着自己的时候,不由得全身一哆嗦,道:“你……你……” 缓缓的站起来,劳爱道:“端木良,你是自己动手呢,还是我下手送你上路?”端木良双刀一摆,怒道:“娘的老皮,不吃馒头也要‘蒸’口气,端木大爷也非是泥糊纸扎的,别把自己估得太高了。” 劳爱冷哼一声,道:“我再说一遍,你想死得痛快,就自己抹脖子,如果由我动手,你会死得更惨。”端木良骂道:“先说说是哪个王八蛋坏了端木大爷的好事?”劳爱一声冷笑,道:“天作孽犹可说,自作孽不可活,你为了替大雁堡尽忠,为司马玄尽义,使用下五门手段,也尚可说得过去,千不该万不该的你竟还出色迷心窍的来个先奸后杀,你这是触了天怒的失去杀我的机会,这光景你又怨得了谁?” 厉吼一声,端木良狂骂,道:“娘的皮,老子是在问你暗中搅和的是哪个狗东西,你为何尽在放闲屁!” 劳爱缓缓站起身来,道:“一个将死的人,有必要再去追问是何人妨碍了你的丑行?要我说你还是专心保命吧!” 端木良手中双刀一竖,脚踏丁字,缓缓移向劳爱左侧,他那只看来少个鼻梁的鼻子两孔一直抖动不已——劳爱并未稍动,她甚至连剑也未出鞘的直视着祠堂外面那黑黑的院子。 供桌上的油灯在闪动,闪动在人影的移动中,那便是端木良的身影,而劳爱根本不用偏头望,倒向一方的人影就让她知道端木良的一举一动了。 双刀突然在灯亮下一闪间,只见端木良的双刀一扫一劈,快逾电掣般汇集了交会的一束冷焰激流直劈向劳爱。长剑带鞘前推中,劳爱的长剑便在这一发千钧中“嗖”的一声就猛然出鞘,刹时间油灯几手闪光逼压得摇摇欲灭。 劳爱一声清叱,右手长剑一拎疾送中,“追魂七八式”一招“天外流星”,“呛”的一声直穿进端木良布下的刀幕中。 犹似狂风般的剑气,直令端木良有窒息之感的急忙跃身后退不迭。 再次冷冷一笑,劳爱猛然拔身而起,一闪猝落,长剑挽起无数花芒,直把个端木良罩在她的刃芒中。“双刀将”端木良也非弱者,他见劳爱扑来,人似躲在一层刃幕后,心中骇然,不及细想,早低吼一声挫身蹲地,双刀便在这时随着他滚地的惊急旋身中,舞出一路刀法来,也将自己全身护住。 劳爱长剑平扫中,冷冷笑道:“最好快把你那压箱底玩意儿全施出来吧!”端木良便在一阵滚地挥刀中,斜刺里长身而起,口中大骂道:“臭婊子,咱们有得玩的。” 劳爱不屑地道:“你不配!”她话声中,长剑暴劈如江河一带,“嗖”声不绝中,早把个端木良再次罩在她的剑锋中。一阵金铁交击中十招刚过,端木良才真正明白面前这青龙会当家的武学,别看她是个未出阁的女流,但在动起手来便领略到他那股剽悍威猛的力量,这是推动她武功发挥至极的泉源,便是一般男子汉,只怕也少有她这种摇山撼岳而又逼人的声势。 对较之时,端木良却想到对方的威势来,这对于自身只有增加压力,所谓气势已被对方压制,这便是对杀之大忌,然而端木良却又不能不去想。 气势虽被压制,但端木良也是个老江湖,知道此刻不拼命只怕真的难逃一死。 于是,他大吼一声,道:“老子拖你垫棺材底去。”话声中,他舞动双刀如云里游龙,疾闪之下突然和身暴射而出,一团刀光黑影中,直冲向劳爱的怀里去! 这是一种玩命杀法,也是与敌同归于尽的一拼,运气的话,不定还会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对于端木良这种突如其来的一招,劳爱再次一声冷笑,突然横身劈出一剑,人却一跃而起,半空中她那带回的剑刃刹时宛如电光的闪掠,快得几乎逃过人类双目追摄,便在一声沉闷的冲击声中,端木良立刻狂叫出原始般的声音焰,身子打了四五转,“咚”的一声撞在墙上。 劳爱双脚落地,大旋身,望着地上的一条握刀小臂——那是一条尚自蠕动的小臂。 油灯的照射下,端木良额角冷汗滚滚中,他破口骂道:“奶奶的,你怎不同老子硬拼!” 望着右手握刀,而右手又摇着鲜血狂喷的左臂端木良,劳爱轻描淡写地道:“我说过,你绝对跑不了,当然你更非我对手,要我动手,你会死得更惨,但你没把我的话当成一回事的还要作困兽之斗,作垂死挣扎,现在,你领略到了吧!”端木良忿怒的抖着左臂断处,只见鲜血尽往地上流着,厉吼连连,道:“来吧!端木大爷尚有一刀在手,臭婊子,你上吧……” 劳爱道:“我不急送你上路,你大可喘口气我们再战。”劳爱这是要端木良多受些活罪,她可并非在怜惜什么,只要看她以手抓住破衫处那种气怒交加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如何的要大大折腾端木良了。 使力的喘了几口气,断臂处却痛得他龇牙咧嘴……也就在这时候,他心中突发奇想——所谓奇想,那便是劳爱刚才的话。 他记得劳爱曾说过愿收他在青龙会门下…… 再次喘了口气,端木良可真是痛迷糊了的,问:“刚才你曾说愿我归依青龙会,这话算不算数?”劳爱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不错,我是说过这句话,但那是我给你的机会,可惜你把唯一可活命的机会白白丧失掉了。” 端木良道:“你说话不算数?” 劳爱道:“那时候你尚未对我无礼,处在那种时刻,只要你稍有悔意,我是绝对会重用你的,可惜的是你以为自己握着一对至尊,我却是一起憋十,所以你以至尊的心态,诱发你的兽性来,这又怪得谁来?” 端木良已是面色泛青,出气有声…… 劳爱却迎着灯光,抚摸着手中长剑。 突然间,端木良大喝一声挥刀而上,他那断臂伤处鲜血,就在他跃身而起中溅流得满天血雨。 劳爱错身疾闪中,但闻“啪”的一声响,那端木良一刀拍在香案上的油灯上,刹时间祠堂内一片漆黑。端木良拍熄油灯,身法一变,腾空而起,光景是要借黑暗而躲在祠堂的横梁上呢。 但他再也想不到这时横梁上竟然还藏了个人。这人便是一真坐在梁上观战的“八爪神偷”伍大海。端木良人刚接近横梁,伍大海在上面可认得准,他不吭不声的一脚踢在端木良的头顶上,这才喝道:“滚下去!” 端木良绝想不到这时候梁上会有人,上冲之势一顿,他再也控制不住身形,“啊”的一声跌在地上。黑暗中,只见那仓猝闪避间,端木良的右手腕处一凉又痛,手腕未被劈断,但却也只是连了块皮,那把钢刀已落在地上了。 口中发出“咝咝”声,端本良仰面横梁上骂道:“娘的老皮,你给大爷滚下来!” 哈哈一声笑,横梁上的“八爪神偷”伍大海一跃而落在地上,只见他边掏出个火摺子来把香案上的油灯点亮,这才望着双臂全在滴血的端木良,道:“端木良大爷,你可记得在下?” 端木良怒目直视过去,不由得大骂,道:“好个该死的偷儿,原来是你小子暗中弄鬼呀!”“八爪神偷”伍大海这时可不会再惧怕端木良施狠,他淡然一笑,道:“端木大爷,要怪也只能怪你选的地点不对呀,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端木良已痛的无力气再吼叫了,只是拿一双怨毒的眼神望着伍大海,牙齿在格格响…… 伍大海一笑,道:“这里是我们伍家祠堂呀!”边伸手一指香案上摆设的神位,又道:“你看看这上面敬的可全是在下的老祖宗们,平日里我这小辈后生但遇不得意时候总是来到我这些先人们面前诉诉苦什么的,不料今日你端木大爷硬是选在我伍家列祖列宗面前欲发兽性的想坑陷劳当家的,别的不谈,只你如此对付劳当家的这码子事,我伍大海便不能不插手管管,姓端木的,你就认了吧!” 劳爱伸手一掏,道:“伍大海,你且退一边,别叫这禽兽不如的东西血流尽了,我还有他吃的生活呢!” 端木良颓然跌坐墙边上,咽着一口吐不出吸不进的气,尽在喉管打呼噜地道:“你……你……还要……怎么来……对付我?”劳爱突然青芒连闪在端木良的面上,激荡的五花剑光合成一点…… 端木良连闪躲也没有,他反倒是仰起脖子的希望劳爱一剑抹在他的脖根上。 然而事情却岂是他所祈求的,只见他的胸前一连落下三件东西! 啊!那不是东西,而是端木良的双耳与鼻子。端木良一声惨笑,他连叫也不再叫了,低头望着那两只耳朵与鼻子,宛似自别人身上掉下来的一般…… 连伍大海也看的直皱眉头。而劳爱呢? 劳爱却反手插剑回鞘,她回头对伍大海道:“钉是钉,卯是卯,该谁的谁取,是谁的谁拿,现在他是你的了。” 伍大海一怔,道:“劳当家的,你的意思是……” 劳爱道:“端木良对我不规矩,但他还未曾得手,废他的手,破了他的面,我觉得也够了,这余下的该你的了。”伍大海愣然,道:“可是端木良并未对伍大海怎么样,难道我……”劳爱伸手一摆,又指着供桌上的许多牌位,道:“伍大海,难道你忘了这是什么地方?端木良想在你列祖列宗面前逞其兽性,这可是对你姓伍的祖宗大不敬的事,你再不成材,也不能让人在自己先人面上撒屎吧!”猛的一拍脑袋,伍大海道:“对、对,当家的不说伍大海还真的没有想到,这小子是该死,竟把我伍家祠堂当阳台,他该死!”劳爱点头,道:“这便端看你的了。” 伍大海拔出匕首,一晃肩已到了端木良面前,一把揪住低垂头的端木良,骂道:“王八操的,你可听清楚了吧,老子这就猝了你……”猛低头,只见端木良双目几已突出眼眶外,不由伸手在端木良鼻端一试,回头对劳爱摇头,道:“当家的,这小子死了!” 劳爱急近前一看,又伸手在端木良脖根一按,这才点点头,道:“算是便宜他了。” 大雁堡的“双刀将”端木良绝想不到自己竟会死在这伍家祠堂里。 原来大雁堡被青龙会洗劫以后,大雁堡元气大伤,堡主司马玄以下几个大将,只有端木良一人在看到情势已不可收拾后,立刻冲入一个人家躲过之外,其余的全被青龙会围困在堡内。 照理说,端木良应该负起责任来重振大雁堡,但他却以为自己没有战死而是逃避,似是无颜见江东父老,遂决心乔装打扮的想要找青龙会人报仇,以找回自己颜面。不料无意间竟被他碰上青龙会当家的,这种机会是他绝对不敢想的。 然而机会来临,他却没有把握住,可算造化弄人了。伍家祠堂内,劳爱端正一下自己衣衫,只是破的太过大了难以掩体,她稍作思忖,当即对“八爪神偷”伍大海道:“又得麻烦你替我办件事情了。” 伍大海忙笑应道:“当家的,替你办事可是小子求也求不到的,别的不说,上回西凉替你跑腿,至今还觉着光荣呢!” 袋中取出一锭银子,劳爱对伍大海道:“这是十两银子你收着,骑上我的马,赶到驻马镇上去,找家绸缎庄,看看能不能替我买上两件衫裤的。”伍大海道:“是应该先替当家的弄些衣衫了,不然这怎么见得了人呢?好,我这就去,别管新的旧的了。” 劳爱点头道:“我在此等你了。” 伍大海望着地上尸体,道:“容我先把端木良尸体拖出去,当家的再歇着也便不觉得恶心了。” 劳爱道:“隔墙抛出去,你还是早点给我买来衣衫吧!”伍大海把端木良尸体拖出祠堂,隔墙抛在外面,边自言自语,道:“老小子,你这是一身血腥味,不定把野狼给引来,你这身臭皮囊就难免遭狼吻了呢!” 拉马出了祠堂,伍大海对祠堂内的劳爱,道:“当家的不出一个时辰我便赶回未了,你请祠堂歇着吧,误不了当家的事的。” 劳爱点头,道:“越快越好!” 于是,伍大海跃身上了马,奋力一夹马腹,那枣骝马似通人性的唏唏唏一声长嘶,洒开四蹄直往远处灯光点点的驻马镇上驰去。 劳爱在祠堂里拉过个蒲团坐下来,她闭起双目,心中激动的在思忖着——别管怎么说,这次若不是伍大海及时出现,只怕自己还真的难免遭到毒手了。 伍大海虽是个偷儿,只这件事情,自己就得好生对他表示一番。 酬谢的方式很多,是给他一大把金银呢? 不好,因为再多的金银,只要拿在他手中,他都会送到赌坊去。 那么在青龙会的几处买卖中给他安插个事情做吧!只怕也有困难,因为哪个地方也不会欢迎有个偷儿的。唉!还真难呀! 劳爱想的是不错,因为伍大海就是这种人,他自由自在惯了,银钱对他而言,那只不过是用来上赌坊的,别的便不知还有何用了。 现在呢! 现在伍大海骑马进了驻马镇上,约摸着是二更天了吧,二更天最热闹的地方当然是赌坊。 啊!天宝赌坊不正有几个人站在台阶上指手划脚吗? 第五章 新娘的衣裙 马蹄声引得天宝赌坊台阶上三人注目望来,其中一人早哈哈笑起来,高声道:“好家伙,才几个时辰没见着,竟然骑上马了。”另一个也叫道:“那不是伍偷儿吗?过年他还输了个鸟蛋精光的垂头丧气走了呢,只一转眼间竟然阔气了,这算什么古景。”“伍兄,我三人也才刚来到,今见伍兄前来,正好一齐进去一战,如何?” 伍大海摇摇头,道:“我还有正事待办,约莫着我会因为办了这件事多少会捞上几个,你们且等着吧!” 三人一听,全围上来,早听其中一人道:“伍兄,你别坏了我们规矩,难道你忘了我们的约定,见面赌三把呀!” 另一人起哄的笑道:“对,见面赌三把,快下来吧,即算事情再急,先玩上三把也不迟呀!” 一手摸着怀中十两银子,伍大海道:“也只有十两银子,还得替人办事呢,如果输了,我拿什么替人买衣衫的?” 早又听得另一人笑道:“哈哈,你别忘了自己是干什么吃的,弄几件衣衫还难不倒伍兄吧!” 伍大海一想也是,自己如果输了,干脆找家大户进去摸上几件衣衫去。 心念间,他仰面望望“天宝赌坊”那盏西瓜大灯笼,嘴角一咧,大龅牙全露了出来,笑道:“好!大老爷坐大堂——吆五喝六去。” 三人帮着他把马拴在天宝赌坊门口,簇拥着短小的伍大海,一窝蜂似的挤进了天宝赌坊。 可也真是玄。 玄当然是伍大海的十两银子才在天门下了一把便被庄家扫去。 这地方可是不讲交情的,腰里没铜不敢横行,如果这时候有人要加以援手的借你几个,大概这人又在打你什么主意了。 拍拍腰间,伍大海长身而起,苦笑道:“没了,我该去办正事了。” 这时早有几个人把伍大海按住,道:“慌什么嘛,门口你不是还有匹枣骝马嘛!”猛的一阵摇头,伍大海道:“那马不是我的,我也不会有马骑的,各位,且等一天吧,天宝赌坊是我的家呀,哈……” 就在这时,远处走来个大个子,他一手端着水烟袋,笑问道:“怎的这般高兴,赢了?” 伍大海一看,全身一哆嗦,因为这人是驻马镇上的地头蛇,天宝赌坊可是他开的,那驻马镇北面五里地的尚武山庄上,“铁壁熊”字文山还是他的磕头兄弟呢。人称“灰面太岁”蓝风便是此仁兄。 涎脸一声哈哈,伍大海道:“蓝爷,十两银子全输光了,我这就走人呢,可是他们却仍拉着我不放人呀!” “灰面太岁”蓝风“哦”了一声,斗鸡眼一瞪,雷公嘴一紧,道: “这证明你伍偷儿尚有信誉,他们愿意你欠帐嘛!”伍大海道:“就算欠帐也得等我先办完事情。”说着他一矮身子,匆匆自桌下面钻出去,一路到了天宝赌坊外。 大门外,他喘了一口气,心中着实一紧张,因为蓝风已知道劳爱同宇文山两家之间的事情,他曾听蓝风大骂劳爱不识抬举,早晚要替兄弟出口怨气呢。 如果劳爱在伍家祠堂的这码子事被他知道了,又不知要弄出什么事非出来,一旦到了那时候,只怕连劳爱也不会轻易饶过自己了。 拉马走在街道上,伍大海心中琢磨,绸缎行自己是进不去了,得找家大户弄几件衣衫出来,伍家祠堂里,劳当家还在等着呢! 突然间,附近有家大门打开来——从里面正嘻嘻哈哈的走出几个人来,伍大海望去,只见是两个老夫妻在送客人呢。 只听那灰髯老者抱拳笑道:“烦请禀告亲家翁,三天回门三天住,明日一早就送她回去了。” 伍大海隔着马腹瞧过去,早见大门内的正厅廊下有个女子站在那儿,一身衣衫可着实美,灯光下还亮闪闪的,显然是绸缎制做的。 伍大海一笑望望这家大门,当即拉马走去。 附近有棵老榕树,伍大海把马拴在树下面,自己蹲坐在马旁边,而驻马镇已在慢慢沉静下来了。 约莫着半个时辰过去了,伍大海这才站起身来,缓缓走近那家大门口。 附近他只是稍一打量,腾身已翻过大门里。 伍大海是个矮个子,武功虽然平平,但他的轻功了得,只在屋脊上几个腾跃,早已摸近一处楼阁前。隔着屋脊望过去,只见这座大楼十分豪华,廊下面只挂了个玻璃宫灯,似是照路的,那些廊柱与门窗,全是盘龙雕花,净光闪亮,二楼上天热还开着几扇窗子。伍大海施展夜鸟投林身法,毫无声息的进了楼内。说多巧便有他娘的多巧,这间楼内的大床上面,正躺着两个人,二人的衣衫就脱挂在帐外面。 均匀的鼻息声传来,伍大海凑近床前望去,不由得想笑又未敢笑的伸手捂住自己嘴巴。 原来那床上正睡着一男一女,女的一头秀发正把个男的一张脸遮掩了一大半,二人头顶头宛似斗绵羊。轻轻伸手取出女的衣衫,伍大海连女的内衣也一齐扫数包起来。 匆匆的跃出这家大宅子,伍大海这才坐上枣骝马吹着口哨拍马直驰伍家祠堂。 已经是四更将尽了,伍大海才赶到了伍家祠堂里,早见劳爱已走出院子来,道:“怎的去了这么久?” 伍大海抹去额上汗,道:“现成的新衣没买到,只得买来这几件,劳当家的你快穿上看看合不合身呀!” 劳爱见了衣衫,也不再多言,立刻拿了就走,一径到了祠堂里,灯光下她看了一遍,不由赞道:“这还是新的嘛!” 伍大海可不敢走进祠堂里,他站在院子里问:“劳当家,可适合?” 劳爱边穿边应道:“不错,还算适合,只是稍见小身了些。” 劳爱绝对想不到她现在穿的这身衣衫是何人的,当然,伍大海更是不会去管这衣衫是谁的,他只要能交差便阿弥陀佛了。 上身也是粉红绣花的,下面是长裙子,劳爱一向是穿长裤,这时她穿上裙子,更见她妩媚动人一面。款款走出祠堂,劳爱来到自己马边,笑对伍大海道:“今夜你做的这两件事令我心存感激,但却想不到给你什么样的报答……” 伍大海忙摇手,道:“劳当家的,你这就见外了,上回替你跑一趟西凉,你大方的给了我五十两金字,这次只是碰得巧,顺手劳罢了,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东方已在发白,高原上又见晨风开始吹刮,祠堂四周的树叶已抖动,劳爱伸手入袋,狠狠抓出几锭银子,道:“这些你先收下来用……”他一顿又笑笑,道:“我很清楚你的毛病,没有赌你会活不下去的,我也不勉强你去戒,但能尽量少赌就少去赌。” 伍大海捧着一把银子,那大概足有七八十两,心中正自高兴呢,早听劳爱又道:“真要混不下去,青龙会欢迎你去,不过夜里这码子事你最好把它忘掉。” 伍大海忙点头,道:“我会的,我会的!” 劳爱腾身上马,调转马头没往六盘山方向去,而是赶往附近的驻马镇,伍大海忙高声叫道:“劳当家的,你这是走错方向了吧,那是往驻马镇去的这一条才是回六盘山的呢!” 劳爱回头道:“我知道,但我得先我家客店洗去这一身霉气呀!”劳爱说的当然是端木良在她身上一阵啃咬与抓舐。伍大海却担起心事来了。 因为劳爱那身衣衫,如果被正主儿碰上,我的儿,这可有得戏唱了。 伍大海搓手直跳脚,眼睁睁望着劳爱拍马直驰驻马镇,心情恶劣得大骂“天宝赌坊”三位赌友害人精!劳爱一马进了驻马镇时候,驻马镇的街上已见行人,不少人望着策马而来的劳爱,投以奇异眼神。 马上劳爱也直拿手拢那散乱后被自己又扎起来的长发,匆匆的策马到了“驼铃居客店”外。 这时从店内走出个小二,几天前他侍候过劳爱,那时还有个背剑大汉跟着,今见她一人前来,早迎上去笑道:“姑娘这是赶夜路了,快请进店坐。” 劳爱翻身下马,立刻对店小二吩咐,道:“别管吃的,先弄一大桶热水送进客房里,快!”小二知道赶夜路的客人多半进得客店来就是先洗个澡清爽清爽自己,然后吃顿饭睡上一觉。 闻言忙点头道:“姑娘跟我来!” 就在数天前她住过的那间大客房里,劳爱好生的把自己泡在个大木桶里,口中哈着大气的撩水洗着,她这时在想,如果不是伍大海及时冒出来,只怕自己现在已血溅伍家祠堂了,因为端木良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劳爱又望望床上堆的衣衫,不由一笑自语,道:“这伍偷儿可真会办事,这套衣衫也不知他是打从哪儿弄来的,倒也十分相衬呢!” 洗过澡,劳爱又吃了早饭,立刻付帐走出“驼铃居客店”来,只见街上已是车水马龙一片热闹景象了。驼铃居走出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美娇娘,早引起一阵骚动,人们谁不投以惊奇眼光直望着劳爱骑马而去!蹄声得得中,前面正有棵大榕树,附近有家大户,门口又是轿又是马,七八个家丁正忙进忙出呢。不料这时有个年轻人走出来,正看到马上的劳爱,一怔之下,他横身拦住劳爱:“总算我们第二次又碰面了。” 劳爱见是尚武山庄少庄主,自己解除婚约的未婚夫婿宇文长江,先也是一愣,旋即冷冷道:“有事?” 宇文长江道:“当然有事。” 劳爱俏嘴一掀,道:“与我有关?” 宇文长江已是肝火直冒地道:“我问你,长青门少门主‘青衫羽士’南宫兆呢?他是被你杀了?还是被你抓去六盘山了?你快说!”沉声一哼,劳爱道:“你以为他是被我所杀?” 宇文长江道:“总是八九不离十。” 劳爱道:“可是谁见着了?” 宇文长江大怒,道:“劳爱,你以为自己真的了不起呀!那日你不请自来,表现得目空一切,你几曾把尚武山庄看在你眼中?”他一横身踏前几步,又道:“那‘青衫羽士’南宫兆便是看不顺眼你这种长辈面前卖老大的一马追你去,怎么的,你不敢承认了?” 劳爱冷笑一声,道:“宇文长江,你真的以为那日我是专程去向你道贺?嘿嘿,我只不过是借机会归还一件东西罢了,如今劳家与你宇文家情断义绝,两不相干,再要在本姑娘面前吹胡子瞪眼睛,小心本姑娘翻脸不认人。” 宇文长江仰天一声哈哈,道:“你能对本少爷怎样,尚武山庄可并不把你青龙会看在眼里呢!你少在驻马镇上耍威风?” 一听马上女子是六盘山青龙会的人,刚走出门来的一对老夫妇忙拉住宇文长江,道:“孩子,你就少说一句吧,别惹事,青龙会我们惹不起呀!”宇文长江戟指着马上劳爱,道:“岳父呀!你知道这女子何人?她便是我订过婚的未过门老婆,她下海当强盗,你想想我宇文长江会娶个强盗婆?真是笑话!” 劳爱气得脸发青,一按剑就要翻身下马来呢,早被那老夫妻二人施礼不迭地道:“姑娘你快走吧,我女婿定是酒吃多了。” 就在这时候,大门口红影一闪,宁文长江的新婚妻子走出来了。 劳爱马上望去,心中也是一惊,这女子生得好美!宇文长江见妻子走来,早上前一把搂住,故作亲昵状的高声对劳爱道:“多谢你让位才使我得到如此美貌的娇妻,她才是个真正的女人,哈……” 劳爱气得全身颤抖不已中,突见宇文长江怀中的娇妻一指自己,尖叫道:“我的衣裙,你怎么穿我的衣裙?啊!原来是你把我的衣裙偷去的呀!” 劳爱惊怒交迸中,低头一看自己穿的衣衫,不由面色由青转红,望望四周围观的人群,咬牙粗声,道:“笑话,你我穿的这种衣裙那是极为平常的衣衫,你再要信口开河,胡言乱语,小心我劈了你!” 那女的父母早上前拦住自己女儿,道:“小玖,你千万别胡说,你知道她是谁?”小玖正是宇文长江的新婚妻子,闻言早又反指着马上的劳爱,道:“我是不认识她的人,但她穿在身上的衣裙我认识,你们看上衣领口绣的两只蝴蝶,那是我亲手绣上去的,还有她穿的裙子上面配的两条彩带……” 灰发老者早拦住女儿小玖,急急道:“别再说了,你能绣别人也能,快回屋里再说。”宇文长江仰天打个哈哈,道:“这年头强盗与小偷本就没什么区别嘛,连别人身上穿的衣衫也会动心的下手偷,哼!” 劳爱一听大怒,戟指宇文长江道:“你敢侮辱本姑娘?” 宁文长江道:“证物尚在你身上穿着,难道你能否认?” 劳爱心中在想,自己明明给了伍大海十两银子要他买的,自己又如何知道这偷儿是在这里偷来的?可恶的伍大海,他怎的不明说,否则自己也不会来这驻马镇了。双目发呆,劳爱咬牙“格格”响中,突听得宇文长江又道:“堂堂青龙会当家的,原来也是个手脚不干净人物,青龙会的……” 宇文长江话未说完,突然一团彩影当头罩下来,他尚未及出手,已听得“吧吧”两声脆响,那彩影半空中一个平旋,又飞回马背上。只听得马上的劳爱怒喝道:“这只是个小小教训,下次遇上,必取你性命!”紧接着,她力夹马腹,直往驻马镇外冲去。 宇文长江挨了两记耳刮子,直不愣的呆若木鸡,他实在难以相信劳爱的本领如此了得,竟然面对面的自己没有还手机会,这个人可真丢大了,那么“青衫羽士”南宫兆只怕真的要倒大霉了。 围观的人群,听说马上的美娇娃竟是六盘山青龙会的当家,一大半还不相信呢,不料劳爱露了一手“云里摘月”,还真令人咋舌不已,这时除了惊异之外,谁还敢上前去拦她的。 劳爱一怒出了驻马镇,拍马疾驰直冲高原而来。她心中可在怒骂着伍大海,谁的衣裙不能偷,却偏偏偷宇文长江新娶的老婆,阴错阳差的弄得自己当街出丑。只不过一个多时辰光景,劳爱已到了伍家祠堂,翻身下马,她提剑直入院门,边高声道:“伍大海,伍大海,快出来!” 祠堂廊上转出个人来,只是这人并非是伍大海。劳爱一怔,问道:“你是谁?伍大海呢?” 那人摇摇头,道:“姑娘,只怕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劳爱一惊,只见这人衣衫破烂,手臂与腿上尽是鲜血,一把青钢剑拄着地。再看这人,还真令劳爱怦然心动,只见这人年不过二十余岁,剑眉星目,胆鼻阔口,稀疏的几根胡子外,木讷中带着忠厚,只是一根蓝布带子已不能把头上的乱发扎住而使得他看来有些狼狈。 劳爱走近这人,边问道:“你说伍大海死了,他是怎么死的?在哪儿?”那年轻人摇头一叹,道:“他死的可惨啊!只怕已辨认不出他的模样了。”劳爱惊异地道:“可是死在祠堂中?” 那年轻人道:“祠堂内有血,但人是死在祠堂外的。”说着伸手一指,道:“呶,就在那处墙外面。” 劳爱指着年轻人,道:“你的这身伤……” 一声浩叹,年轻人道:“我这是五更天尚未到路过这里的,听得群狼争食,掩过去一瞧,只见少说也有三十头恶狼在啃食一个人,我以为那人尚有救呢,就挥剑杀入狼群,不想这群恶狼见我一入,早蜂拥着围上我,所幸我距离围墙近,就在一阵砍杀中,虽被我杀死几头狼,自己也被咬得几处伤口,不得已只好跃上墙头。” 他一顿又道:“天亮了,我才看清那被咬死的人竟早已四肢不全,血肉模糊一片了。”劳爱忽然想起端木良来,这人可能把端木良的尸体当成了伍大海的了。 心念及此,劳爱早走至墙边腾身而上了墙头,往外看去,立刻便知道那尸体并不是伍大海的。 冷冷一笑,劳爱正要返身呢,不料那年轻人竟然也跃上围墙来,道:“就是他。” 劳爱惊奇的望着身边年轻人,道:“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年轻人,“啊”了一声,见劳爱跃下墙头,也立刻跟着下来,边又叹惜地道:“这人死的可真惨!” 劳爱一声冷笑,心中暗想,这年轻人自是不会知道端木良是如何死的。 就在祠堂外,劳爱望望四周,知道自己走后,伍大海必然也跟着走了。 当然,八成那伍大海又去赌坊了。 劳爱已坐上枣骝马,她低头望望一身破烂的年轻人,只见他身上几处尚在流血,不由自怀中摸出些伤药抛向年轻人手上,道:“快把药涂上去,也可以减轻痛苦的。” 年轻人接过药来,抱拳道:“谢谢姑娘!” 边调转马头,劳爱又道:“你得去买两件衣衫换上了,手头可方便?”年轻人一笑,道:“银子我还有,我这是一路赶回西凉去的,省着花用,尚能拿几个去买衣衫的。” 劳爱听说这年轻人是回转西凉,不由得下马来,仔细的望了这年轻人几眼,道:“你是西凉人?” 那年轻人点点头,道:“在下西凉槐山人。” 劳爱一听又道:“你是槐山人?”她看了年轻人一阵,又道:“请教公子贵姓大名。” 年轻人道:“在下方敬玉。” 劳爱点着头,道:“那地方的人多都把自己名字带个‘玉’字,正说明槐山出宝玉。” 年轻人一喜,道:“原来姑娘也知道槐山出宝玉呀!” 双手抱拳,又道:“请问姑娘芳名高姓。” 劳爱道:“我姓劳,劳力的劳。” 年轻人笑笑道:“劳姑娘……”他突然一怔,又自语地道:“劳力的劳,劳……” 劳爱立刻问道:“怎么啦?” 年轻人忙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但劳爱已从方敬玉的眼神中发现了什么,她缓缓的又拉马走入祠堂围墙内,道:“有件事情,我想顺便向方仁兄打听。” 方敬玉道:“劳姑娘尽管问。” 劳爱突然满面冷峻地道:“两年多前,槐山发生一桩武林凶杀奇案,不知方仁兄可曾听过?” 方敬玉一愣又惊地道:“姑娘可是说那有关于天下之最的‘玉王玉后’之事?”劳爱精神一紧,点头道:“不错,正是有关‘玉王玉后’之事。” 方敬玉道:“本来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我不在槐山,我是事后才听长辈说的。”他一顿又道:“不过事情发生的经过应该没有多大出入。” 伸手在鞍袋中又取了些吃的,劳爱把东西送到方敬玉的手上,笑笑道:“该吃些东西了,你先吃些,完了我再听听两年多前的那档子事情。” 方敬玉也不客气,因为他也真的需要些吃的。劳爱又把马匹拴在祠堂廊下,自己也取了些水来喝着。年轻人吃过东西,又把伤处敷药包扎起来,这才拉过一张蒲团面对劳爱,道:“劳姑娘,你也坐下来吧!” 心情有着激动,劳爱道:“我站着也是一样,你快说吧!” 年轻人看了劳爱一眼,缓缓地道:“有位被人杀得血肉模糊年约五十左右汉子,听说这人也是姓劳,姑娘既如此关心此事,则必然与那位被杀的人有关系吧?” 劳爱点点头,却未开口。 方敬玉道:“槐山出宝玉,但宝玉以龙舌沟为最,两年多前,盛传有玉王玉后已被人取得,那是两块浑圆如鹅蛋大小的两块精玉,通体不见一丝杂色,托在掌上迎向日头,但见通体透着乳白,毫光四射,美丽极了,似这种只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多见的宝玉,论时价只怕无价。” 劳爱道:“这些我已知道,我所要想知道的,是你们槐山地方的人们,有谁知道那七个蒙面凶手的!” 摇摇头,方敬玉道:“没人知道,即算是看到他们的人,只怕一个也不认识,因为当时是在黑夜,但有一件事情,不知在下当不当在姑娘面前讲?” 劳爱一笑,道:“你应该说。” 方敬玉道:“但我必须先知道那位被杀死的姓劳的又是你的什么人?” 劳爱道:“我爹。”她语气平静中含着悲痛。 方敬玉当然看得出来,这时听说那姓劳的竟是这位姑娘的爹,不由一叹,摇头道:“那在下还是不说的好。” 劳爱道:“不论是褒眨,兄台尽管说来。” 方敬玉思忖一下,才道:“在下事前说过,这些只是在下听得来的,当然不一定真实了,还望姑娘听了千万别放在心上。” 劳爱知道方敬玉在安慰自己,当即淡然地道:“事隔两年多,我也只是想知道得更明确一些罢了,方仁兄不必有所顾及。” 方敬玉道:“好吧,那在下便直说了。”他抹抹嘴巴,缓缓道:“槐山出了玉王与玉后,这在地方上是件大事,地方上设礼祭天,击鼓鸣锣的用大红绒布包起一顶大花盘子,抬着那两颗宝玉在地方上游行,准备七天以后呈送西凉王做为大王爷的寿礼呢,当然地方上也加派人员防守着,却不料第三日晌晚,游行刚完,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红面大汉,这大汉手施一柄劈山大头刀,腾空而起中早跃近抬宝玉人的近前——”年轻人望望劳爱,见劳爱神情似在激动呢! 劳爱见方敬玉忽然不言,低头道:“怎不说了?” 方敬玉道:“那个虬髯红面大汉,后来有人说他是青龙会当家的。”劳爱道:“你应该接下去说的。” 方敬玉道:“如果这红面虬髯大汉真是你爹,那他就太过于残忍了,因为……” 劳爱道:“我只想听当时事情经过。” 方敬玉道:“这红面大汉只一落地,他竟在一招之间斩去三个人的脑袋,同时奋起一脚,把个老者踢在房顶上当场呕血而死,而他却双手握刀一阵劈杀,光景是挡者披靡,宛如虎落羊圈,就在他一阵疯狂砍杀中,突又见他凌空而起,空中大旋身,而绒盘子上的两颗宝玉已被他揣入怀里,也只是几个起落,便走的无影无踪……”劳爱忙追问,道:“可是他怎会被人杀呢?” 方敬玉道:“就在红面大汉刚走没多久,槐山地方正在一阵慌乱呢,突又见七个劲装人跑来,他们在听了众人的话后,立刻又追去了。” 劳爱道:“七个人?这七个人会是谁?” 方敬玉道:“那七个人什么来路就没人知道了,不过他们七个人还真够快捷的,竟然把红面大汉堵在龙舌沟中,但他们在一阵围杀中伤了红面人,却未曾在红面人身人搜出宝玉,所以才动刀尽往红面人身上砍,当然是逼红面人说出把宝玉藏在何处了,只可惜……” 劳爱道:“只可惜我爹死也不说出藏玉地点来。” 方敬玉点头,道:“后来你爹留下一口气,槐山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只能说是七个蒙面人向他下的手,依在下推测,这七个人必然认识你爹,否则他们又何须蒙面?” 劳爱点头,道:“这么说来,宝玉仍然被我爹藏在槐山的龙舌沟了。” 方敬玉点头,道:“不错,虽知道宝玉仍在龙舌沟,但槐山人几乎掀翻龙舌沟,就是没有再发现宝玉。” 劳爱突然一声冷笑,道:“我爹临断气的时候也叫我别为他的死去找仇家。”点头木然的样子,方敬玉道:“不错,人们也是这么说的。” 劳爱道:“方仁兄,你今就要回西凉了?” 方敬玉点头道:“离家一年了,回去家乡看看。” 劳爱道: “有件事情相托,只是我们萍水相逢……” 方敬玉忙笑道:“在下乐意为姑娘效力。” 劳爱道:“方仁兄真愿帮我?” 方敬玉道:“当然。” 劳爱心存感激,目芒中隐隐然已表现出来,她拢一拢鬓发,道:“替我打听那七个蒙面人用的何种兵刃。” 方敬玉点头道:“在下尽力而为。” 劳爱抱拳施礼,道:“谢谢方仁兄相助,六盘山青龙会总堂口,劳爱摆酒恭迎大驾了。” 方敬玉心中琢磨,原来她叫劳爱,连忙称谢道:“不敢,只一有了消息,在下立刻赴来六盘山相告。” 望望方敬玉身上的伤,劳爱道:“何不找匹马来代路?” 苦涩一笑,方敬玉道:“实不相瞒,在下一直跟着师父在江湖上走动,我师父‘苦行僧’了了大师,现在正住在天王庙,我这才先行赶回西凉探亲的,哪会有马可乘。” 伸手取出几锭银子,劳爱道:“收下吧,赶着到镇上买匹马代步,这样便走得快些。” 方敬玉还想推辞,劳爱已笑道:“你我江湖中人,何必在银子上拘礼的。” 方敬玉接过银子,道:“姑娘准备往哪道而去? 劳爱道:“我回六盘山,就等你的消息了。”说完跃身上马,朝着另一方向疾驰而去!“ 那方敬玉也稍事歇息,才缓缓走出伍家祠堂朝驻马镇上走去。 就在这时候,伍家祠堂正门里,那块巨大的匾额后面,“唿”的一声跃下个人来。 不错,他正是龅牙外露的矮子,“八爪神偷”伍大海。 原来伍大海见劳爱骑马直驰驻马镇,心中立刻嘀咕起来,因为他偷的那衣衫万一被正主儿遇上,劳爱必然会当面出丑,其结果可想而知。 但伍大海已是两夜未合眼,只得找个地方睡一觉,他知道自己家门的祠堂没地方躲,只得跃上这块尘土半寸厚的匾额上睡下来。 他说睡便睡,甚至连方敬玉墙外斗群狼也未把他吵醒,也就在日出一竿高,劳爱的马蹄声才把他惊醒,他听劳爱的呼叫声,知道真的被自己料中,再大的胆子他也不敢爬出来,只得屏息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如今,他却相当得意的抬头望望那块大匾额,黑漆的底面已剥蚀,四个大金字已蜕变成暗灰色,但仍可以看见四个金刚苍劲大字:“佑我子孙。” 伍大海耸肩一笑,自语道: “祖宗们,谢谢啦,哈……” 伍大海走了。 他当然是走向驻马镇的。 因为“天宝赌坊”才是他认为的快乐之地呢!劳爱一马驰回六盘山,把马留在前山的大茅屋,早听得前山发出一支响箭直冲云汉。 劳爱人尚未走近吊桥呢,吊桥的另一边石总管与祈老八、余唐、韩彪等,正率领着近百名青龙会兄弟,分排两边在迎接了。 劳爱端正一下衣裙,赧赧然的走上吊桥直往对岸走去。 石总管等见当家的突然穿着裙子,这可就透着新鲜,因为劳爱一向皆以长裤加上薄底快靴,而今脚上仍是靴子而下身却穿着裙子。 劳爱过得吊桥,大元已忙着上前接过长剑。 祈老八已当先施礼,道:“当家的好!” 紧接着所有迎接的人皆高声问安——劳爱点点头,高声道:“兄弟们大家好。”说完大步自中间走过,直往山道上走去。 这时石总管上前紧跟着,低声道:“当家的,南宫兆那小子这几日似是憋不住的嚷嚷着要见你呢!” 劳爱“啊”了一声,道:“他要见我?” 石总管道:“这两天送去的饭还被他摔出洞外呢!” 劳爱冷然一哼,道:“那就饿他三天不给饭。” 就在这时候,迎面有个小孩子跑来,边高声道:“姐姐,姐姐,你回来了,我的糖葫芦呢?”是的,来的正是劳正。 劳爱还真的一怔,因为他就是忘了给小弟买上几串糖葫芦带回来了。 忙伸手入怀摸出一块银子,劳爱笑对小弟道:“且等等,我要他们下山给你买去,姐姐办事忘了给你买了。” 劳正挣脱姐姐双手,退了一步,小嘴一翘,道:“我知道你在骗我,我不吃了,你看你尽给自己买新衣服穿,哪会管我呀!”说完回头跑回后寨去了。“劳爱心中一痛,小弟又如何知道这身衣裙的来路?是的,这是回门新娘子的衣裙,当然是新的,偏偏就是被伍大海这偷儿弄来,自己一肚子委屈尚未找地方出呢,却又被小弟这么一叫,心中大是不对劲! 劳爱伸手却未开口,她摇摇头,一叹——余唐早笑道:“想吃糖葫芦还不容易,着人下山去买上个三五十串回来,准叫少爷啃个三天也啃不完。” 劳爱突然回身,道:“你们堂上等我,我去换件衣衫就来。” 石总管道:“当家的刚回来,今日该先歇一宿,明日再说吧!”劳爱道:“不,你们等我去。” 于是,劳爱大步走向青龙会总堂后面的大楼阁内,而楼上已是劳正的哭声传下来—— 第六章 走马不换将 劳爱再次出现在青龙会的正厅上时,她已是换了一身装扮——头上挽了个马尾结,大红的丝带扎得紧,上身穿一件纯白丝宽袖上衣,袖口尚用一对纯金扣子扣牢在双腕,天蓝色泛光的丝长裤,裤腿掖在皮靴筒内,一条细蟒蛇皮带扎住腰身,光景是既潇洒又利落。 劳爱坐在首座位置上,把个包袱往桌上一放,对一旁的石总管,道:“可认识在驻马镇上混的‘八爪神偷’伍大海吗?”石总管点头,道:“上回还奉当家的命找那大鲍牙去西凉办过事呢!”点点头,劳爱道:“去把这包衣裙交给他,告诉他要物归原主,有一天如果我知道他没把这包东西送还物主,小心我剥下他的一张贼皮!” 石大海道:“何时起程?” 劳爱道:“马上走!” 这时各人皆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当家的为何还为了一包衣裙如此的慎重其事。 于是,石总管提起包袱立刻走出正厅。 劳爱这才把她的计划说出来…… 青龙会的正厅上,“小青龙”劳爱以手蘸着杯中茶水在那张既长又大的桌面上来回的画着,边字字有力地道:“这是整个陇山,长青门便是由这一窄狭的山道穿过去,那里便是大片丛林,而长青门的总舵就在林中。” 劳爱以手点头地正要继续画下去,一旁的韩彪道:“我们还是老法子,由我打头阵去。” 余唐怒道:“我操,你老韩又在抢第一功了,拨指头轮也该轮到我余唐了吧!” 劳爱以手制止,道:“这次可不能再用老法子了,须知我们卷大雁堡的事,早已被人传出去了,再用那法子绝行不通。”祈老八也道:“你二人先别嚷嚷,且听当家的吩咐了。” 劳爱又缓缓坐下来,道:“贝老九把长青门地势对我说过以后,他还特别提到那长青门主‘瘟神’南宫烈与尚武山庄宇文山是换帖哥们,要我三思而后行,哼,可是我爹不也是与宇文山换帖吗?怎的我爹惨死以后就没有见宇文山积极的去西凉追凶手?换帖有用吗?说穿了彼此利用而已!” 余唐点头,道:“若非当家的一再阻拦,青龙会谁不誓死去西凉一拼的,老当家这段仇兄弟们可无时无刻不存在心中冒泡呀!” 韩彪也厉烈地道:“奶奶的,一人连中三十八刀,刀刀都是砍在不要命的地方,这是在诚心叫人多受罪嘛!” 劳爱一叹,道:“我不叫众家兄弟寻仇,只因为那是劳而无功的事,因为仇人绝不会等着我们找上西凉,再说我们干的就是玩命生活,一旦被杀,那只能怨自己学艺不精。”祈老八道:“话虽不错,但老当家可是你父呀!” 劳爱苦笑一声,道:“我伤心,我流泪,但我却并不盲目的追去找仇家,我的方法简单,要不了多久,我必会揪出真正的凶手来。” 这时余唐又向劳爱道:“青龙会兄弟们整整热闹了三天,昨日已开始准备,就等当家的回来了。” 劳爱点头,道:“把人马士气好生提起来,且容我想好对策,我们就开始行动。” 祈老八道:“这次准备去多少人,如果太多,我马上着人去分堂调人去。” 劳爱一拦,道:“不必,有个五百人便足够了。” 六盘山青龙会足有近千人,虽说大雁堡一战也死伤一二百人,但也不妨碍这次行动。 石总管奉命亲自下了六盘山,他携带着劳爱交给他的那个包袱心中嘀咕,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情,只为了这么几件衣裙就要下一趟六盘山,这未免也太不值了吧!已经离开六盘山五十多里了,迎面黄土飞扬中,早见二十骑人马迎上前来,为首的马上壮汉是个鱼眼猪唇塌鼻子大嘴巴绕腮短须汉,一件黑风衣披在双肩,翻卷的草帽连着带子拴在颔下,有一把紫皮刀鞘内插了一把怪刀。 这人不用石总管猜就知道是长青门门主南宫烈。因为他的那副长相,多少还真像被囚在石室中的南宫兆。石总管故意将马往路边让,原打算躲过去的,不料迎面南宫烈一伸手,早见他身后的人立刻把石总管围在中央。 石总管拎着包袱笑道:“各位,可是拦路打劫?” 冷哼一声,南宫烈戟指石总管,道:“这条路通六盘山,那是不会错的了!” 石总管点头道:“我便是六盘山下来的。” 嘿然一声,南宫烈道:“青龙会的?” 石总管不卑不亢地道:“不错!” 不料南宫烈又喝道:“你这副榜样大概在青龙会的身份地位不低吧!”石总管一笑,道:“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总管一职而已!”又是一声嘿嘿笑,南宫烈道:“你阁下贵姓?” “姓石,石头的石,石冲的便是。” 哈哈一笑,南宫烈道:“你难道不问老夫何人?” 石冲摇头道:“有必要吗?” 南宫烈道:“那么我将你拿下,你便知道该不该问老夫何人了。”话声甫毕,他伸手一挥厉吼道:“拿下!” 石冲见近面马上飞跃过一人,这人是个秃头鹰目,腮帮子奇大,一把大宽刀挟着窒人啸风,“呼”的一声当头向石冲劈来——石冲包袱挂在马鞍上,立刻拔出腰间那把叉形钢刀,奋力向大宽刀上架去,同时双脚离蹬而起,便在“呛”的脆响中,他已落在地上。 大宽刀二次劈来,石冲旋身递出一刀,且旋身踢出三腿,直把秃头大汉生生逼退三丈。 这时石冲放眼环视,早见已被围在中央,一时间只怕难以冲出重围。 就在这时,只见另一长发披肩的瘦高个子,舞动一双短叉扑上来,这人完全一副拼命的架式,一经上手,立刻一头撞进石冲的叉形钢刀刃芒中。 这时那抖动宽刀鹰目大汉,也立刻双手抡刀,只不过十招之间,石冲已是捉襟见肘,攻少守多了。马上的南宫烈冷然一笑,道:“我他娘的这么一点能耐呀!” 石冲大怒,破口大骂,道:“南宫烈,你们要不要脸,合着你们俩打一个还他娘的耍嘴皮子呀!” 南宫烈耸肩一笑,道:“我怎么说你不问大爷名号,这光景你姓石的是早知道我是谁了呀!” 石冲边杀边叫道:“陇山长青门主的那副德性,不用猜就知道你是南宫烈,还用得着石大爷多费唇舌的动问?” 不料石冲话刚说完,突然一团灰云罩顶,他不及细看正要运刀上迎,突觉脑后一紧,“吧”的一声,他双目一暗斜身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了。 也只是一阵光景,石冲又醒转过来,只见南宫烈站在自己面前,他双手叉腰,怒视着道:“石总管,委屈你了。” 后脑有些酸痛,石冲左右连晃,已知自己双手被反绑着难以动弹,不由冷哼一声,道:“石冲败得心安理得,因为以石某一人应付你长青门主三人,这该是石某一生中最光彩的了,哈……”冷哼一声,南宫烈道:“光彩那也得要活生生的去体会那份荣耀,你如果两眼一闭双腿一伸,是何荣耀对你又值几何?” 石冲笑道:“这你大门主就不懂了,青龙会的人有个说法,生是青龙会的人,死是青龙会的鬼,只要青龙会存在一日,娘的老皮,那荣耀便是青龙会大伙分享的,大门主你说呢!”南宫烈大怒,一脚踢得石冲就地连翻滚中厉吼道:“先砍下他一只手,着人送上六盘山,那姓劳的臭女子如果不放人,我再送他一条腿,看看是她强,还是南宫大爷狠!” 石冲一听,哈哈大笑,道:“南宫烈,你要是不砍你就是石大爷裤裆里那玩意儿!”南宫烈一怔,沉声喝道:“刀来!” 早见身边马上一人双手递过一把钢刀,南宫烈冷兮兮的大步走向地上躺着的石冲。 就在这时,那施一对短叉瘦子一跃而拦住南宫烈,道:“门主,你千万别上这王八蛋的当。” 南宫烈怒道:“我会上他什么当?” 瘦子双叉一指石冲,道:“这王八蛋想当青龙会烈士,我们当然不去管他,可是少门主还在青龙会手里,如果他们也狠下心来回敬一招的把少门主一手砍掉送来,那岂不是上他的大当了!”狠狠的掷刀在地,南宫烈戟指石冲骂道:“你娘的真不是东西!”边回身向那瘦子又道:“白堂主,依你看该怎么办?” 是的,这瘦高长发人正是长青门一位堂主,姓白的掌管提调,另一秃头鹰目大汉叫舒适,他是掌理刑堂。姓白的正是西北高原独脚大盗出身,道上人提起白水文的无不知道这人是个狠脚色,如今他投靠在陇山长青门下,他还甚为南宫烈器重。 这时他走近南宫烈缓声道:“我们手上有了这姓石的,正可以同青龙会来个走驾换将,不怕他们不把少门主放回来。” 点点头,南宫烈道:“师爷方泰未来,我几乎做下糊涂事来了,也亏得白堂主提醒,否则兆儿便死定了。” 突听地上躺的石冲又大吼道:“别他妈做你们那些白日黄梁大头梦了,想拿石大爷换回你宝贝儿子,只怕是门都没有。” 南宫烈道:“那时候再杀你不迟!” 也不管石冲挣扎,南宫烈早命人把石冲拖到马背上,一行直往六盘山赶去。 已经是午时过后了,青龙会的人正齐集在堂口场子上准备分成三批操练呢,突然有个兄弟跑来,正迎着余唐在广场上吆喝。 那人一径跑到余唐面前,忙不迭地道:“余爷不好了,石总管出事了!” 余唐一怔,沉声喝道:“别他娘的鸡猫子穷嚷嚷,石总管赶往驻马镇,他会出什么漏子!” 那人早把手上一张条子呈给余唐。 余唐取在手中,上下左右一展又看,边骂道:“娘的,这上面画的什么古景。”边高声叫道:“你们哪个认识字的就快站出来!” 原来余唐斗大的字只认识两升,那还是劳爱告诉他自己那“余唐”两个字是什么模样,别看就是两个字,余唐还学了半年才凑和着能写出来。 这时只见有个年轻汉子走向前,接过条子念道:“呈青龙会劳:今有贵会总管石冲现在本门,三日后双方在双松岭换人,务必把本门少门主带往交换,免伤彼此和气。”这条子连落款也没有。 当然一看就知道是长青门的。 余唐一听,一把抢过条子操在掌中,且大骂道:“去他娘的那条腿,谁有闲工夫同他们去和稀泥!“这时韩彪走来,道:“余兄且等等。” 余唐道:“别等了,杀了送信人,我们照当家的计划行事去。”韩彪道:“不管石总管死活了?” 余唐似是粗中有细地道:“别替老石担心事,只要南宫烈的儿子在我们手里,他们再狠也不敢动老石一根鸟毛。” 韩彪道:“我看还是向当家的禀告一下,由当家的定夺。”余唐道:“小事一桩,何须惊动当家的!” 韩彪道:“这可不是小事情,你该不会忘记石总管是干什么才离开六盘山吧。” 余唐一拍脑袋,道:“我的妈,差一点忘了,老石是被当家的派去办事的,如今他被长青门抓去,正该快告诉当家的才是呀!”韩彪笑道:“好家伙,你总算融会贯通的开了窍了!” 正在说呢,劳爱已缓步走来。 余唐忙上前施礼,道:“当家的来得正好,石总管他出事了。” 劳爱一惊,急问:“怎么会呢?” 余唐立刻把揉皱的纸条呈上劳爱。 劳爱一看,冷冷一笑,道:“送信的人呢?” 早听得持条来的汉子,道:“禀当家的,那人人尚在马房前面候着呢!”劳爱道:“告诉送信的,叫他回去告诉瘟神,他儿子在我这儿可没缺吃缺喝,更未掉下一块皮少掉一块肉,要他对我的总管客气一些,否则我会把他儿子的人头送上陇山去,至于走马换将这码子事,青龙会没有兴趣,想要他儿子活着回去,那得听我的通知了。” 传话的立刻往前山跑去。 这里劳爱对韩彪、余唐道:“我原以为南宫烈会去搬请宇文山的,却不料石冲被他兜上,竟然异想天开的来个走马换将,想的可真如意,哼!”余唐道:“当家的,依我余唐想法,不如赶往双松岭一举杀光南宫烈那伙家伙,然后快马赶往陇山去抄他的老窝。”摇摇头,劳爱道:“别忘了,我们只抢不杀,抢那当抢的,当然杀也是最后手段,双松岭他们身边没银两,我们何必白白去找他们拼命的。” 韩彪又问道:“当家的,我们何时上路?” 劳爱道:“送信的把信送到南宫烈手上,我料准南宫烈必去搬请宇文山,只要宇文山被我挡驾,那时候就是我们找上陇山长青门的时候了。” 余唐望望韩彪,二人实在不解当家的话中含义,却也不敢细问。 劳爱说的不错,南宫烈带着部份手下原是赶往驻马镇的,因为他还以为儿子已经回陇山了呢,哪想到了陇山长青门总舵,竟然没有儿子回来的消息,几经探查才知道是被青龙会弄上六盘山去了。 南宫烈一急之下,这才率领部份人马赶往尚武山庄,原以为那宇文山虽与劳家解除婚约,但情义多少尚在,希望透过宇文山的面子救回儿子来。巧的是半道上竟遇上了石总管,南宫烈窍喜之余下手把石冲捉住,不想劳爱不吃他那一套,倒反给南宫烈将了一军。 现在,南宫烈跳起脚来骂:“年轻轻一个女娃儿,她竟是如此的刁钻古怪得可以,我的儿,早晚我南宫烈会叫你知道我的手段!”被拴在马鞍上的石冲立刻笑道:“南宫大门主,依着我的意思,你何妨就把我杀了,这样你不就先出了一口怒气了。” 南宫烈塌鼻一耸,骂道:“你那个王八命又怎能同我儿子的命相提并论的。”石冲笑笑,道:“既不能相提并论,何妨大方些把我放了,也许我们当家的一高兴,来他娘个投桃报李的放了你儿子也说不准。”南宫烈怒道:“南宫大爷不是驴,而你们那个雌货也不傻,姓石的,你就辛苦些随我们上路吧!” 石冲道:“可是上陇山?” 南宫烈道:“安份些少开口,惹火了我一只臭袜子塞住你的嘴巴。”石冲还真的不再开口了,因为真的要是弄个湿叽叽的臭袜子塞住嘴巴,那该多恶心呀! 于是二十骑快马押着个青龙会的石总管,风驰电掣般的朝着驻马镇上赶去。 马上的石冲一看,心中一喜,因为这南宫烈显然是去搬请他的换帖兄弟宇文山出面。 但石冲心里可明白,如今只怕宇文山也无法把事情摆平了,因为劳爱心中早已决定对付陇山长青门的计划,如再想说服她,那将是徒劳而无功的。 现在,南宫烈一行已进了尚武山庄,山庄来迎接的则是南宫烈的干儿子,也是宇文山的新婚儿子宇文长江。当宇文长江望向南宫烈身后的人时,他不由得一怔,因为石冲可是被拴在马背上的。 宇文长江一脸的喜气未退,呵呵笑着走近石冲,道:“我的乖,这不是青龙会总管大人吗?怎的被一根绳子拴在马背上了?” 一旁的舒适早笑道:“少庄主,你说的不错,他正是青龙会的石总管。”宇文长江道:“怎的会把他捉住的?” 另一边白水文道:“青龙会把我们少门主抓了去,我们当然也要抓青龙会的人了。” 宇文长江冷然一哼,道:“这件事我们早已知道了,我爹这几日正在筹思对策呢,各位随我进去吧!” 宇文山一把拉住南宫烈,哥儿俩才分别没几日,犹似几年没见面的彼此露出一副苦脸来。 南宫烈先是望望四周边低声道:“这件事情……” 干咳一声,宇文山道:“别多说了,我们老哥儿俩内室去商量吧!”南宫烈与宇文山二人走入一间精致内室,这儿显然是宇文山的书房,只见条桌茶筒,书架字画,一个大方桌上面更是摆设着纯玛瑙的文房四宝盘子,何止是高雅,更是气象不凡,堂皇典丽! 老哥俩就在书桌前面好一阵商量…… 声音低,谁也不知二人说些什么。 不过从二人的面色看,显然相当诡秘。 一匹纯白健马,翻动四蹄,把个马身子烘托得宛如一片白云似的往前飞去,带起的一溜黄土尘烟,迤逦着足有半里长,厉烈而壮观。 马上的锦衣灰发老者,红光满面,威风凛凛,一把鱼鳞紫金宝刀正斜挂在鞍椅上,垂髯半尺飘飘,金刚怒目直视,犹似天将走凡尘。 这人,嗯,他可不正是尚武山庄的庄主“铁臂猿”宇文山。 “铁臂猿”宇文山自与“瘟神”南宫烈二人在尚武山庄密谈以后,独自一人快马加鞭的出了尚武山庄,从他的去向看,显然是赶往六盘山。是的,宇文山正是要去六盘山的青龙会。 往年,他也经常来青龙会,因为青龙会当家的“野龙”劳壮是他的拜兄弟,哥儿俩经常聚聚,那当然是十分平常的事。 但自从“野龙”被人乱刀砍死在西凉以后,宇文山便未曾再来过六盘山,并非是他不来,而是劳爱痛心之余,她退了婚约,谢绝任何来客,决心把爹的遗志接上手。劳爱看准了江湖生涯,弱肉强食,谈到义字,那必须掺杂着利害关系。 老爹被杀三十八刀,刀痕不同,手法不一,这显然死于多人之手,如果自己明敞着去找凶手,那是绝对不大可能的事,那么只有以武力去拼出个结果了。 劳爱也十分明白自己老爹的本事,足以列入武林高手之列,想要收拾这条“野龙”,绝不是件简单的事。可以想得到的是那些围杀老爹之人,必然是当今江湖上有名的高手,那么这些人又会是谁? 现在,尚武山庄庄主“铁臂猿”宇文山已到了六盘山下,而他的出现早在劳爱的意料中。 不过南宫烈没有来,倒是出于劳爱意料。 迎面山道就在一大块似落盘的巨石挡道而中断,那巨石下面尚插着一根数丈长巨木。 宇文山看得出来,只要那根巨木一松,巨石必顺势而下,即算是再多人马,也会被压成肉饼。 立马仰面上望,宇文山尚未开口,早见一阵脚步声传来,二十名矛刀手已分别站在巨石两边,早见一人喝道:“什么人?” 宇文山可并未把这些人看在眼里,捋髯一笑,道:“烦请通报,尚武山庄宇文山来探劳大嫂子了。”只听上面那人抱拳,道:“原来是宇文大爷到了,但碍于青龙会新立规矩,还得请宇文大爷稍待,容在下上禀。” 宇文山道:“有劳了。” 只见那人伸手一挥,半山腰上一连发出三支响箭。可真够壮观,只见三支响箭后,峰上面又是三支响箭,这样一连五七起传到了后山。 没多久,一支红色烟火腾空而起,巨石上面那汉子这才一跃下得巨石下,笑对宇文山道:“当家的已在吊桥候驾,宇文大爷你下马跟小的走。”宇文山下得马来,早有另一人把他的白马牵去。这时那人竟带着宇文山斜刺里穿林而入,沿着荒林中的羊肠小道,左转右弯,忽高忽低,还不时的跨涧攀岩。宇文山不由得问道:“怎的不走原来的山道?” 那人回头一笑,道:“自从老当家的出事以后,六盘山在我们大小姐的锐意经营中,全变了样,如果不是本会的人,只怕上不得六盘山,因为……”他又看看宇文山,笑道:“宇文大爷与老当家交情不错,我说给你老听应无差错的……”宇文山点头,道:“本就是一家人嘛!” 那人遂低声道:“如今山道改了,原来的那条山道设了不少机关呢。”宇文山“啊”了一声。 青龙会的前面这座山,宇文山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右前方忽然冲出一彪人来,一个个手中拈弓搭箭,弓箭手后面全是手持长矛大汉。 领着宇文山的那汉子早高声道:“兄弟会!” 迎面那些人一听,其中一人也回应一声:“兄弟会!” 于是,这些人立刻又消失在荒林中不见。 宇文山一怔,心中琢磨,怪不得劳爱这丫头敢带领人马开到五百里外去席卷大雁堡,看她这种架式,不出几年,只怕要持黑道之牛耳了。 又走了约盏茶时光,前面已到了那座吊桥,宇文山抬头望去,只见对面劳爱披了一件紫色英雄衫正守候在桥头,两旁站的青龙会兄弟足有两百人,迤逦着一直延到半峰腰,军容壮观,刀枪闪闪,一个个赳赳威武,挺胸凸肚,那与劳爱站在一起的几人,宇文山一眼就看出来,光景是劳壮的几个死党,韩彪、余唐、祈老八全在呢。 匆匆走过吊桥,劳爱早走上前去施礼,道:“宇文庄主远道前来,青龙会十分欢迎,请!”宇文山一听劳爱称呼自己宇文庄主,显见是把双方距离拉远,这种口吻明敞着是要公事公办了。 哈哈一笑,宇文山边走边问,道:“你娘可好?” 劳爱道:“好。” 宇文山又道:“我那小侄儿呢?” 劳爱又道:“好。” 宇文山这时讪讪的又道:“来时见六盘山多处已变,人强马壮,比之从前你爹在时更是旺盛许多,孩子,倒是也苦了你了。”宇文山一心想把双方距离拉近,才说出这番话来,不料劳爱只是轻声一笑,笑里虽未藏刀,却也令宇文山心中起了个疙瘩。 走进围墙门内,眼见一排排小瓦屋,中间大厅上面,宇文山指着地上那张虎皮,道:“这是你爹亲手杀的老虎,已有二十年了吧,记得那时候你还在这虎皮上翻滚不已呢!” 劳爱仍是轻声一笑。 这时早有兄弟捧上茶点来,劳爱这才问道:“宇文庄主单骑前来,可是为了南宫烈的儿子?”这种开门见山的一问,立刻令宇文山手足无措,因为他原是要先见上劳家嫂子,再由大嫂子处说项的,不料劳爱竟然会来上这一手,自己如果再说是来探望大嫂,显然变成虚伪。 这时他才想到如果真的讨得这么一位能耐超人的媳妇过门,真不知尚武山庄是福还是祸呢! 心念间,宇文山抚髯哈哈一笑,道:“贤侄女果真快人快语,老夫也就不用再有所隐瞒了,是的,我来,正是为了我那干儿子南宫兆的事。”劳爱道:“南宫兆是在我这儿,如今他每餐三大碗,吃得饱也睡得好,宇文庄主尽可放心。” 宇文山一笑,道:“可否告知我,你怎会把南宫兆抓上六盘山的?”劳爱突的面色一寒,道:“是他挟着长青门少门主的威风,一马追上前来拦住我的去路,只可惜他连我的手下兄弟也不如的被活捉了,如果我不看在他是来自贵庄,只怕当时就把他杀了。”宇文山抱拳道:“想不到老朽在贤侄女心中尚有一席之地了。”劳爱冷冷地道:“情可以没有,义不能不顾。” 淡然一笑,宇文山道:“可是一直怨老夫未戮力为你父报仇?”劳爱心中一痛,但他表面上泰然地道:“我可从未如此想过呀!” 宇文山道:“西凉槐山我去过,远在千里外,那儿人地生疏,仇人又全是外去的,一时间难以找到,并非是老夫未尽力,劳哥哥的遇害,最心痛的只怕就是我宇文山了。”冷然一笑,劳爱道:“我们青龙会是干什么买卖的?自己当然十分清楚,刀口上舐血的日子,对于那种死法该是意料中事,青龙会不能为我爹一人而大伙兄弟哥们正事不做的去寻仇人,相反的,就因为我爹的遭遇,更激发哥儿们的心连心,血水相融的更把青龙会发扬光大,当然劳爱也从未对你宇文庄主有什么苛求了。” 悲壮的几句话,却令宇文山大为高兴——只是高兴是搁在他心中,表面上他还是自责地道:“不过我宇文山总觉着心中有愧。” 劳爱一笑,道:“宇文庄主这次是为南宫兆而来,就该谈正事才是。”宇文山点头,道:“对,是应谈正事。” 劳爱道:“宇文庄主的意思呢?” 宇文山道:“这次来,我是带着七分愧疚,三分过去两家交情而来,你也是知道的,本不与尚武山庄相关,只为一个义字,老夫才厚颜的来了。” 劳爱道:“江湖上都知道尚武山庄庄主是热心人。” 赧然一笑,宇文山道:“急他人之急,本就是我辈江湖中人的不二作风。”劳爱心中冷笑,面上一整,道:“宇文庄主准备如何急他人之急?” 宇文山道:“我不敢奢望带南宫兆下山,只希望能拉拢你们双方,把此事摆平就心满意足了。” 劳爱一笑,道:“不知宇文庄主如何摆平此事?” 宇文山捋髯面对正厅上一众青龙会兄弟,他缓缓地道:“那得先听听青龙会的意思了。” 劳爱道:“我们的先决条件是南宫烈必须当即释放石总管,如此而已!” 宇文山一拍大腿,道:“包在我身上,那么再说出正式条件吧!” 轻摇摇头,劳爱道:“至于正式条件,那得等我见到石总管以后再说了。”宇文山一怔,道:“何不现在说出来,老夫心中也有个底儿!”再次摇头,劳爱道:“有许多事情,青龙会的人得关起门来大伙商议,我们尚未有结果呢!” 宇文山道:“各位尽管商议,我到后楼去陪陪老嫂子。”劳爱摇摇头,道:“妈不见外人,除了我姐弟二人,所以青龙会也不能久留你宇文庄主了。” 这等于是在下逐客令,宇文山心中大是不痛快,心中暗骂,他娘的,除了一杯茶水外,竟连顿酒饭也不招待,这算他娘的什么嘛! 心念间,宇文山面色一寒,道:“如此说来,我这远道而来的客人这就得走路了。”劳爱嘴角一撩,道:“宇文庄主,你并非客人身份,应该是‘说客’呀!”长身而起,宇文山道:“既是说客,自不便久留,宇文山这就告辞了!”劳爱一笑,道:“本来嘛,做说客本就是辛苦差事,事成了也不见得摊到什么好处,一旦弄砸,不定还会捞得一身骚呢!“宇文山冷笑,道:”劳爱,你太像你爹劳壮了,一意孤行而又唯我独尊,我就不只一次的劝过他,可是他就是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结果落得如此凄惨下场,而你……“劳爱冷冷道:”一意孤行也好,唯我独尊也罢,总得要有那么两把刷子,否则也孤行不起独尊无从。“ 宇文山嘿然一声,道:“别忘了,众怒难犯呀!” 劳爱道:“众怒?哪些是众怒?放眼几处雄霸一方的枭霸,他们会真心联手? 哼!“ 宇文山道:“谁能敢说他们不会联手?” 劳爱突然追问道:“就如同他们联手对付我爹那样?” 宇文山一震,双目炯炯地道:“这是谁说的?” 劳爱道:“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宇文山道:“揣测之词不宜出口,无的放矢落人口实。”劳爱道:“连我也不去追究了,还提那些做什么!” 再次感到轻松,宇文山缓缓走向正厅外,边道:“我这就连夜赶回去,准定叫他们先释放石冲,余下的那就看你的诚意了。” 劳爱一笑,道:“放心,我不会令宇文庄主失望的。” 于是劳爱又亲自把宇文山送过吊桥,早见送自己入山的那人还在候着。 宇文山心中明白,劳爱早就设定好了,她是诚心给自己这顿派头吃。 是的,她准是存着报复的心理,否则宇文山当年也曾抱过劳爱,小时候她对这位宇文叔叔可好呢,只一见宇文山到了六盘山,劳爱就会缠着他,直到劳爱上峨嵋跟龙师太学艺。 现在,宇文山站在六盘山下,她回望那极天高峰,心中也觉着有愧,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 银财宝物本身外之物,江湖上哪个人不清楚这句话?但又有几多人会不是见财忘义的? 一念及此,他不由得伸手按按胸前——宇文山为什么会按住前胸? 他究竟有什么愧心事?只怕只有他一人知道了。石总管果然被释放了。 南宫烈算是白白忙忽一阵子。 宇文山为了在劳爱面前示好,他还给石总管封了一百两银子算是除霉压惊。 石冲也不客气,狠吃了宇文山一顿,揣了银子就走,他必须要走,因为他还得急着找伍大海呢! 一想起伍大海,骑在马上的石总管不由得摸摸挂在马鞍上的包袱,这本是宇文山媳妇的,却又被石冲带出了尚武山庄。 第七章 天燥有雨,人躁有祸 总管石冲一马进了驻马镇,先是在“驼铃居客店”坐下来,要了几样小菜一壶酒,边吃边望向远方。远方当然是“天宝赌坊”那个高门坎。 只是石冲的酒喝完菜吃光边拍着肚皮却仍不见“八爪神偷”伍大海的影子。 店小二刚到他身边,石冲忙问道:“伙计,赌坊今日生意似乎不佳,未见人出入嘛!”伙计侧头望过去,边笑道:“时辰不对,得再等上一两个时辰才有人呢!”石冲道:“为什么?” 店小二笑道:“看样子客官不曾下过赌坊,驻马镇的赌坊是分时辰的,午时一过得歇上两个时辰,每日卯时收场,这已是定规的事了。” 石冲点头,笑笑道:“那我同你打听个人,就是不知你知不知道。”店小二笑着一拍胸脯,道:“有名的便知,无名的不晓,客官,你问吧!”石冲一声哈哈,道:“这人名气说有也还真的半声雷似的,他只有这么高。”说着伸手一比,又道:“长相吗,薄嘴巴堵不住他那么一对大龅牙,瘦不拉叽的是个干……” 小二忙伸出手指做个偷东西模样,道:“那小子是干这个的,是吧?” 石冲喜道:“你认识他?” 小二道:“不瞒客官你说,他是我远房堂哥,对于我的这位大海堂哥来说,实在搞不清究竟是我们伍家好子孙呢,还是个不肖之徒。” 石冲一怔,道:“你这话怎么说?” 小二见生意已忙过,客人稀少,干脆拉把凳子坐在石冲一边,低声一叹,道:“伍大海是我远房堂兄,说起来我们这大字辈里面还就属他最机灵,别的不说,他的那身轻功就会叫人咋舌,可是他却不务正业,不过嘛……”他想了一想又道:“有时我也奇怪,他把大把银子送上赌坊,不输光他是绝不出来的,输光了他又像大梦一场似的也不知溜到什么地方养精神去了,可是我也曾见过他拿银子像石头似的送给道上朋友花用,总之,他活着好像是同银子泡上了!”哈哈一笑,石冲道:“说了半天你尚未告诉我伍大海现在哪儿呢!”小二道:“他呀!大概天宝赌坊的人知道吧!” 石冲抛下一块银子站起来,道:“我去赌坊找找看。” 小二刚送石冲出门,不远处一个瘦小人影一晃,那小二早叫道:“哈,好嘛,说曹操曹操就到哇!” 不错,来的可不正是“八爪神偷”伍大海。 只是当他一眼看到石冲的时候,扭头便走! 不,应该是调头就逃。 伍大海心中可清楚,青龙会的人如果再找上他,那准没好事,因为劳当家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虽然伍家祠堂他无意间救了劳爱,可是钉是钉卯是卯,两码子事只怕不会混为一谈的。 伍大海要开溜,石冲一把拉住衣裳,边叫道:“你小子想溜?” 伍大海回头几乎挤出泪水来,乞求道:“总管大人,你高抬贵手放小伍一马吧!” 石冲可并不知道劳爱为了衣裙受窘的那码子事,听得伍大海如此说,不由笑道:“我操,光景是我要取你小命似的,吓得直哆嗦!”伍大海惊异地道:“难道不是?” 石冲道:“找上你,是我们当家的要你办件事。”说着,他自马鞍上取下个包袱又道:“我们当家的说了,要你亲自送还人家,如果办砸了,小心剥你的皮,拿去!” 喘了一口大气,伍大海拍拍胸脯道:“吓我一大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没问题,小事一桩,我这就去办。” 边又自言自语道:“虽说今天还未吃过东西,也得先把劳当家的这件事办妥不可。” 石冲一听,笑道:“光景是又缺乏银子了。”说着遂取锭银子又道:“收下吧,事情办完回我一声。” 伍大海望着银子欲取还拒地道:“这怎好意思嘛!” 石冲往空一抛,道:“接住!” 伍大海眼明手快的一把捞个正着,笑眯眯的塞入怀中回头便走。 小二早高声道:“大海哥,别有了银子忘了回头来向人家说一声了。”伍大海回头应道:“炒个菜,等我回头来吃。” 伍大海提着那包衣裙,大摇大摆的直到汪家大门里才被人叫住:“喂! 你找谁?“ 伍大海沉声道:“找你们主人,汪大爷可在?” 那人一见伍大海的模样,冷笑道:“哪儿来的?” 伍大海怒道:“别管哪儿来的,快找你们汪大爷出来。” 这时正屋里早有人叫道:“是谁要找我?” 门房那人早对正屋门口老者道:“问他不说,只是要见老爷。” 伍大海早对那老者道:“你大概就是汪大爷了吧?” 老者点头,道:“何事找我?” 伍大海一提手中包袱,道:“我是受人之托,把你女儿东西送来的,你收下吧!”老者忙让伍大海进内,桌上当面打开包袱,不由惊异的问伍大海,道:“这些衣裙……” 伍大海一笑,道:“你女儿的呀!” 这时有个老太太走来,老者道:“全是小玖那晚丢的呢!”老太婆一见,忙点头道:“一件不少,是谁偷去的,怎的又送回来了?”伍大海嘿嘿笑道:“别管怎么丢的,如今东西也回来了,我这个跑腿的可是走了一天多,口也渴肚也饿,五脏庙内直哆嗦呢!”汪大爷忙道:“那就在我这儿吃些酒饭吧!” 伍大海道:“我还有急事待办呢,哪有功夫坐下来吃喝。”老太太向汪大爷施眼色,汪大爷明白,那日街上劳爱露的一手,就叫人吓个半死,六盘山青龙会自己绝对不能惹,有道是:鬼上门送纸银。 心念间,他忙命人取来十两银子双手往伍大海怀中一塞,还得叫着:“不成敬意,你收下吧!” 银子往怀里一揣,伍大海笑道:“这件事到此打住,你不提我不说,全当没有这回事。” 汪大爷忙点头,道:“我省得的,你好走!” 伍大海银子到手他当然要走,一下子就到了“驼铃居客店”,见了石冲,早迎上前笑道:“石爷,你上天言好事,见了劳当家直言一句,我伍大然全照她的意思办了,要劳当家的放心。” 石冲点头道:“好,你可以吃顿酒了,银子我已替你付了。”说着起身走出驼铃居。 伍大海送出门来,施礼道:“石爷你好走!” 石冲一笑,道:“本当送你个三五十两银子的,可是我清楚你的毛病,有了银子忘了自己,不赌个鸟蛋光你是不歇手的,所以我就免送了。” 伍大海一听,苦兮兮地道:“没办法,我就是叫那些‘哗啦哗啦’的声音弄迷糊了。” 石冲一声哈哈,拍马疾驰而去。 从六盘山青龙会送来的信函,看的宇文山哈哈大笑一旁坐的南宫烈搔着腮帮子上的短髭,问道:“青龙会信上怎么说?” 宇文山笑道:“劳爱这孩子,多少总算买了我的交情,你拿去看吧!” 南宫烈接过信来,他可看的仔细,只等他看完信,也不由得笑起来…… 宇文山道: “他既未敲你金,也未开口要银,单单只要长青门送上一百头老黄牛,这该难不住你吧?” 点点头,南宫烈道:“牛毛一根而已,只是劳爱说是亲自把兆儿送回陇山,大哥以为该不会有诈吧?” 宇文山摇头,道:“江湖的规矩,要财不要命,他青龙会再狠,总不能收了别人的百头牛还要杀人吧!” 南宫烈道:“他们限期五日,小弟得立刻回陇山了。” 宇文山突然神色黯然地道:“表面上看,西凉的那件事青龙会不闻不问,但我看得出劳爱的心机,只怕……” 冷冷一笑,南宫烈道:“别管她什么心机,大哥只管放心吧!” 南宫烈已走出尚武山庄上了马。 宇文山突然又道:“事情一完,兆儿救出,你着人来说一声。”南宫烈点点头,道:“那是当然。” 于是,南宫烈率领着白水文与舒适等二十名长青门兄弟们,连夜赶回陇山去了。 陇山就在六盘山以西百里地,那地方也属于大高原,长青门便在陇山附近的白马坡。 相传当年刘备与张飞哥俩曾在这儿把西凉来的马超收服,成了刘备手下五虎将的一员。 那长青门下也有四五百人,白马坡前面有一道十分险要的峡谷,那是条长三里宽不过三五十丈的险地,通过这条峡谷,再往里便是另一景象,大片的巨松巨柏中间,好大的一片庄院,庄院后面不远处,一道龙系山坡,那便是白马坡了。 一百头牛,对于南宫烈而言确实小事一桩,因为长青门在西北的三处分堂,便是以贩卖牛羊马匹为主。现在,一百头牛正送往六盘山,跟着来的人有十名,为首的是刑堂堂主舒适。 这不是去搏杀,连舒适也觉着轻松。 就在一百头牛送上六盘山赶进青龙会后山以后,舒适得到的回话是回去等,一两天内青龙会就会把人送回陇山峡口的,要长青门的人在陇山峡口等着接人吧。此刻已是天将透白。 陇山峡口的长青门人,连“瘟神”南宫烈在内足有一百多人,他们从三更天就在这儿等着了。 守在南宫烈一边的舒适,早已急得满头大汗的骂道:“我啃他六舅娘亲的,说清楚了三更天见人的,怎的天将快亮了还未见个鬼影子。” 另一面白水文也骂道:“他娘的,我就说嘛,一百头老黄牛算得了几何,青龙会岂会小鼻子小眼的!这次准叫他们摆了一道。”峡口高处,突然有人高声往下叫道: “来了,来了,果真的来了。” 峡口的人望过去,只见一辆大马车直驶而来,四匹掀蹄快马,把个高轮大马车拉得“咚里隆咚”响不停,车辕上一个人坐在那儿,四匹马却狂奔如飞。 早又听得高处有人叫道:“青龙会的人全站在一里外,他们真的未曾来呢!”南宫烈一听,微微一笑,道:“这么一来,我就放心了。” 马车还在狂奔,南宫烈一挥手,立刻一窝蜂似的迎上马车去——不料马车并未停,直往人堆里冲来,跟在南宫烈身后的师爷方泰早叫道:“小心上当!” 南宫烈这时已看到车辕上那人,不由大叫道:“兆儿!兆儿!” 不错,马车上一人正是南宫兆,只是他却无法开口回答,他不是不开口,而是不能开口,因为一个死人又如何能开口的? 飞身而起,白水文一跃而上了那辆马车,他双手抓住缰绳,双臂运力,连声“吁”中,那四匹马才停下来。 南宫烈冲近车边,高声道:“兆儿!兆儿!” 白水文一把拉住南宫兆左臂,回头看,车是空的,一根木桩把南宫兆的尸体钉在车辕上。他咬牙沉痛的对车边南宫门主,道:“门主,你千万要沉住气呀!” 南宫烈满面煞白,短髭颤抖不已的直吸大气不已!师爷方泰登上马车,仔细看了南宫兆全身,摇摇头道:“是被一掌震死的。” 猛可里一回头,南宫烈厉烈的目视远方,他暴抬一臂指着一里外站的几十名青龙会兄弟,狂吼一声,道:“给我杀光这群王八蛋!” 就在他的狂喊大叫中,连峡口峰上的人也冲下来,跟着南宫烈杀向远处的青龙会一群人。 不料青龙会的人见南宫烈这面蜂拥着杀来,发一声喊回头便逃! 青龙会的人逃的可真够快,光景是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似的顺着山道直往来路狂奔——南宫烈似是恨透了青龙会,如今决心先把这几十人杀光,然后率领整个长青门人杀上六盘山。 两下里一追一逃,刹时已冲出十多里,兀自还是保持着一里左右的距离。 就在这时候,从峡谷口的两边矮林中,突然冒出四五百名黑巾包头汉子,一个个握刀扛枪,奋不顾身的挤进峡口谷内,为首的正是祈老八与余唐二人。 那仅有三里长的峡谷,刹时被这些黑巾包头青衫短扎汉子们冲进两里。 只因那守在峡谷中的前两道卡子的长青门弟兄早随着南宫烈等追出陇山峡谷,只有最后一道关卡上尚有四五十名长青门人把守,这时见突然冲进这多汉子杀来,慌忙间冲到山道附近悬崖上,只见这些人一阵狂叫中立刻推下不少滚木擂石。 急步奔跑的青龙会兄弟,在头顶“咚咚”响中立刻分向两边崖子上贴去,只等巨木大石落地,立刻又往前冲去。 走在前面的祈老八与余唐,二人一打招呼,立刻腾空而起,只见二人手脚并用,展臂如飞,刹时已扑上高崖上,迎面正有十多人在搬石堆木,见二人跃上来忙拔刀围杀而上。 余唐早施开双爷一冲而上,边口中厉骂道:“老子劈死你们这群王八蛋!” 一阵金铁交鸣中,十几个长青门人早不要命的与余唐、祈老八二人狠干成一团。 祈老八的长把大砍刀猛的一拦横劈,迎面三个长青门仁兄齐腰被劈成两截,惨死在血泊里。 余唐也不示弱,双斧一紧,又是几个仁兄被板斧劈得脑浆迸流,只哼了半声便倒在悬崖边。 也不知是哪个狂叫一声:“快退回总舵去呀!” 这些人本来踞高临下,如今冲上两个大杀手,一上来便砍倒十几个,余下的早已胆怯,闻得呼叫,立刻拔腿便往白马坡那面逃去。 祈老八与余唐二人见长青门的人果然不堪一击,二人相对哈哈大笑,一招呼立刻飞扑下山崖,直往白马坡那面追杀过去。 从山崖上逃下去的长青门仁兄们,一路狂叫着:“青龙会的人杀来了,快鸣锣呀!” 这时那大片巨松高柏林子里,长青门的人早往总舵发出惊号,两三百名正在吃早饭的长青门弟兄,丢下饭碗立刻抄起家伙冲出院门来。 迎着这些人的正是祈老八与余唐二人。 那余唐早褪去上衣露出胸前一大片黑毛,他霹雳般的一声狂叫,道:“青龙会的哥们,杀呀!” 双斧狂劈暴斩中,当即被他砍死三个! “杀!”这声音蔓延得十分可怕,只听四山回鸣,划破云霄,人头攒动中宛如黑黄蚂蚊对咬,可怕极了!青龙会的人似乎十分清楚,只见余唐带领的兄弟们就以余唐为中心,一路往那大片山庄的左面杀去。祈老八的人则紧紧随在祈老八身后冲杀,似乎在往山庄右面拼。 为何不杀进那大片庄院,这光景也只有青龙会的人知道了。 论人数,两下里本就差不多,青龙会的人多也多不过百来人,一时间有得杀的了。 这时——陇山峡外面可热闹呢。 原来忿怒得发狂的南宫烈,率领着百多长青门兄弟一路狂追出十里外,前面只见一条小河,南宫烈当然知道那条河是渭水河的支流,有两排防洪的老柳树下,黑鸦鸦的正站了一百多名黑巾包头青龙会人。 南宫烈等还真的一怔。 但他在看到青龙会当家的就在一棵柳树下站着,心中不由大怒的骂道:“好个不讲信义的臭丫头,原来你在这儿呀!”冷然一笑,劳爱道:“我是专程在候你大门主的驾呢!” 其实劳爱可策划的绝又妙,这十里追下来,这些人也累的活脱似龟孙子般,别说杀了,便举刀也会打哆嗦。 南宫烈戟指劳爱道:“那宇文山兄言及你要百头牛,南宫大爷二话不回的立刻送上,怎么的,你竟还狠下毒心把我儿子杀死呀!”他是心情激奋,怒火烧头,单眼虎头刀已拔在手中。早听得劳爱一旁的韩彪沉声骂道: “南宫烈,你什么玩意,你以为百头牛就想换回你儿子一条命啊,老实告诉你吧,那是在逗你乐子呢!”他话声一落,早引得青龙会人哈哈大笑…… 长青门师爷方泰立刻低声对南宫烈道:“门主,眼前这种局面只怕我们是上当了。”南宫烈怒道:“不论上他娘的什么当,眼下非把这群青龙会狗杂碎砍倒在这河岸不可!” 白水文与舒适二人也怒骂道:“我们还有什么好同这些奸诈小人们说道理的,尽早杀出个结果来!” 劳爱一笑,道:“一跑十里,我不想占你们的便宜,还是等你们喘口气以后,大家再动刀子吧!” 如果这时候她会是好心的为对方,那便大错特错了,劳爱真正的意思,还是为了祈老八与余唐他们那批暗中掩进陇山峡的人,因为劳爱担心青龙会的那批人会有不少死伤或被滚木擂石击毙,所以她虽事先教大伙如何躲闪,但终是不放心,这才有意在此拖住南宫烈。 那南宫烈一听劳爱话中带刺,似是不把自己放入眼里,鱼眼一翻猪唇一咧,怒骂道:“好个臭丫头,从你的行事看来,你比你爹狠十分,江湖上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女魔头!” 淡然一笑,劳爱道:“南宫大门主,别把人说得恁般难听,论声誉,长青门不比青龙会高明到哪里,彼此争地盘拾生意外,还带着几分仇恨,与其暗中勾心斗角,不如来个一了百了的拼出个结果来,长青门如果高招,青龙会从此瓦解,否则,对不起长青门今日得卷旗。” “呸”了一声,南宫烈咆哮地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魔女,你有多大修为,竟然说出这种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岔了气!”边回头高声道:“长青门的兄弟们,为报少门主大仇,更为了长青门的生死存亡,我们心连心的杀呀!” 于是,一片震动天地的喊杀声立刻像野火般的爆发开来,刀如林,气如虹,长青门的人立刻往青龙会这边扑杀过来! 站在劳爱身边的背剑大汉大元,早把长剑递在劳爱手中,他自己也拔出身上利剪,道:“当家的退后,大元来对付此獠!” 劳爱伸手一拦,道:“一边掠阵!” 大元立刻与二十名大汉退守一边,各自拔刀准备支援! 韩彪抡起砍刀,一人拼搏舒适与白水文二人,兀自一抡抢攻,杀得白水文哇哇大叫! 一场惊天动地的拼杀,就在这两排老柳林下面展开来,刀光霍霍中,鲜血阵阵洒向半空,狂叫声与愤怒的叫骂声,全汇聚成一幅惨绝的画面。双方舍死忘生,一经交上手全豁上命的对砍对杀,这光景即算是个胆怯的人只怕也忘了自家是老几了。劳爱一把长剑迎着几已疯狂的“瘟神”南宫烈,别看南宫烈已奔跑十余里,动起刀来依然是锐不可挡,凶悍无已,他口中唾沫飞溅,不停的叫骂: “老子劈死你这臭丫头!若不把你挫骨扬灰,剁成肉酱,南宫烈就是你生的!” 劳爱长剑飞洒如匹练绕盘中,她冷冷地道:“南宫大门主,道上的例律,原本就是你争我夺,为图存而各出奇谋,你又何必恶虎疯狗似的一副张牙舞爪样,别忘了青龙会敢于捋虎须,就必有降虎能耐。”南宫烈挥刀如电,刹时连劈六十四刀,闻言“呸”了一声道:“你这是放响屁不拣地方,着老夫当场剁了你这口出狂言的小辈!”斜身疾进,刀出如风中,大喝道:“今日剁了你,明日孝子便伙同尚武门扫平青龙会。” 劳爱冷笑一声,道:“老狗,只怕你永远没这个机会了,因为你们今日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南宫烈大吼道:“好个狂妄小辈,你是什么东西,就算‘野龙’在日,他也不敢在老子面前如此狂嚣。” “野龙”当然是指的劳爱的父亲劳壮。 另一面,韩彪展开一路刀法与白水文、舒适二人已对砍互杀到小河边,韩彪双手抡刀,不时的辙地旋身,为的是不被二人包夹住,这时如果再旋身就会退向河中,急的他哇哇大叫中破口大骂,道:“他妈的,我们就进入河水中大战三百合,看韩大爷是否含糊你们这两个吃屎野狗!” 另一面,白水文尖笑道:“娘的皮,打场水战倒也新鲜。” 劳爱听在耳中,早高声道:“大元去支援韩彪,其余的人给我杀,完了早点上路,别叫余唐他们久等!” 大元早就等劳爱这句话了,闻言一挥手,对身边二十壮汉道:“杀!” 杀声中,他腾身而起,半空中挥巨剪连闪又叫地道:“韩兄,我来了!” 劳爱随身这二十员大汉,那是青龙会的精华,也是百中选一的人物,平日里她很少用得到他们,如今在她的命令中,这二十大汉早抡刀冲杀而上,刹时间就听得声声惨叫传来,好不惊心动魄! 大元扑近河岸,正看到韩彪站在水里,而白水文与舒适二人,一个暴睁一双鹰目,挥动手上大宽刀对准水中的韩彪一阵狂劈,那白水文更是闪动身形,手中一双短叉觑空便刺,他长发尚自在头上抡动以扰乱对方视线!巨剪劈头下戮中,大元那巨大身形“吨”的一声罩向白水文,口中又冷冷道:“他妈的,两个打一个算什么玩意儿!” 白水文见一团乌云压头,忙着横里闪身,已见巨剪刺来,忙挺叉上挑,就听得“咚”的一声,叉剪之间洒出一溜碎芒点点! 韩彪压力大减,虎吼一声跃上河岸,双手抡刀直欺舒适,立刻就是好一阵砍杀! 舒适的秃头上已见汗水,鹰目眨巴连连中,他狂叫着大骂,道:“你奶奶的,老子同你拼了!” 韩彪一笑,道: “已经拼了一阵子了,怎的这时候冒出这么一句。”大砍刀狂飚中,一溜鲜血已自舒适的肩背之间往外喷洒,不知怎的,从斜刺里冲来两人,双双举刀向韩彪杀来,这二人几乎是无声无息的丝毫没有征兆,韩彪正要举刀再补舒适一刀呢,水影中他突见刃芒闪动,心中还真吃一惊,急急把砍向舒适的那一刀,一个半旋而送到身后面,同时打横一偏跃出一丈外。 “啊!”韩彪的一刀正把近身一人劈了个大开膛,“咚”的一声倒在河里。 只是刹那间的事,舒适已闪在三丈外。 另一位长青门仁兄尚自挥刀冲上,完全一副悍不畏死样子。 韩彪横刀一架,暴抬一腿,生把那人踢死在河里。猛回身,见舒适正急急的以巾扎伤,不由冷笑道:“娘的老皮,你别再忙忽了,老子送你见阎王岂不省却这些麻烦事!” 舒适咬牙“咚咚”中,大宽刀刚举起来,却不料韩彪一个饿虎扑羊,冷焰激流狂旋中,就听得“当”的一声,大砍刀卷动的千层云影中,有一股膻腥鲜血,喷洒得韩彪满面一身,鹰目中露着怨毒的眼神,舒适口中未挤压出一个字,因为他满口全是血水! 韩彪猛回身,早听得大元骂道:“去你妈的!” 半空中,只见白水文抛去双叉,双手狂捂脖根,但当他落在地上时候,只是一连两个就地滚中便死在血泊里。 原来白水文与大元二人彼此近身搏杀,大元已把巨剪分开握在双手以对抗白水文的双叉。 不料白水文的叉上造诣了得,一时间大元仍无法取胜,却在这时候,舒适的惨叫声传来,白水文不顾一切的飞身而起,显然要去救舒适。 大元见机不可失,立刻也腾身而起,空中他巨剪快得如一抹流光般一合而剪向白水文的脖根,虽未把白水文头剪下,但白水文也是活不成了。 韩彪伸手抹了一把面上的鲜血,早对大元一打招呼,二人发一声喊:“杀!”直如两头狂狮,这二人一径往人多的地方冲杀,更见长青门下人尖声大叫不已——劳爱一直未施杀手,但他在听得韩彪与大元二人的狂叫声以后,这才冷笑道:“南宫烈,你的长青门即将消失于今日了。”南宫烈仍然抡刀狂砍,闻言怒骂道:“你放屁!” 劳爱道:“南宫老儿,我并未对你痛施杀手,你知道为什么?” 南宫烈一阵砍杀中,他心里也明白,劳爱只是一阵虚应故事,心中也正在奇怪呢,不由冷哼道:“你又有何阴谋?” 冷笑连连中,劳爱道:“无他,我要你亲眼看到自己惨败的下场。”南宫烈突然收刀仰头大笑道:“臭丫头,你别忘了,长青门只不过来了百来人,大队人马尚未出动呢,陇山峡后、白马坡前,长青门总舵尚有数百兄弟等着踏平你的青龙会呢!” 右手长剑竖在胸前,左手轻抚剑身,劳爱轻松已极的淡然笑笑,道:“只怕你没有这种机会了,因为白马坡前的长青门应该已是被我青龙会的人拿下了。” “瘟神”南宫烈那个塌鼻子狂抖不已中,厉喝道:“怎么说?” 劳爱道:“四百名青龙会兄弟早进了陇山峡,南宫大门主呀,你想不到,难道你身边的军师方泰也想不到?这又算什么狗头军师嘛!” 吹胡子,胡子粗又粗的吹不动! 瞪眼睛,一只鱼眼已见血! “瘟神”南宫烈一声断喝,道:“老子同你拼了!”单眼虎头钢刀再次挟着激流,狂斩而上,他那粗壮高大的身形,已是走地无声,身形移动中,猝然激起西股狂飚,威势十分惊人! 劳爱正要他这样,因为一个急躁而失去理性的人,他的功力必然大减。 如今南宫烈已至疯狂得早已忘了自己,他一心要把劳爱零碎了才甘心。 狞怖的面孔在扭曲,满口牙齿露出一大半,瘟神的模样光景还真像九分。 就在这时,劳爱挥剑宛似风起云涌,挟着激荡人心的呼啸声反击而上! 是的,她已施展出追魂大八式凌厉的剑法。南宫烈虽感到了压力,但他挥刀如风,声势也十分雄浑暴厉而毫不稍让。 两人这才是各出绝招,倏接不退,忽合疾刺中,刹时激起附近飞砂走石,柳枝纷纷自断落地!南宫烈功力精狠老辣,动作疯狂,已是拼上老命的豁上干,这种架式,显然是同归于尽的杀法,气势上也极为惊人,的是先声夺人而又充满震慑力量。 又是三十回合过去,就在一连串的互相劈杀中,南宫烈似是耐不住了,突见他厉吼一声,手中单眼虎头砍刀以推山阻河之势,疾往劳爱的胸前送去,波波寒芒,已至劳爱胸前半尺了! 于是——劳爱倏的双目一亮,身形斗然一偏,同时左掌快不可言喻的在对方刀背上一推,她的人已旋身自南宫烈的身边溜滑而过。 人虽闪过对方的刃芒,但劳爱的长剑却没有闲着,只见她右手长剑忽的倒提又送,是送向身后的,看来她是漫无目标的只要把长剑送上南宫烈的身上算完事。其实她的这一剑在“追魂大八式”中叫做“回天乏术”,是一招绝对致人于死的绝活! 南宫烈一刀劈空,收刀不及中劳爱已贴着自己闪向一侧,他已知道自己急进而替劳爱制造了个绝佳机会,叫声:“不好!” 突觉右肋一凉又痛,宛如被巨石砸中般的连吸气也觉着十分困难。 忿怒的欲回刀再砍,却已力不从心,口中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堆鲜血,也只是错步三四次,一跤跌在地上,但他却屏着一口气,仰面怒视着劳爱,道:“你……你……会同你……爹……一样……的被……被一刀刀的……活……生生劈死……的!” 听口气,辨声身,劳爱早一冲上前,死死的揪住南宫烈狂喊道:“南宫烈,你说是谁一刀刀劈死我爹……你说,你说,你快说呀!” 大元已走近前,他看了南宫烈那突出的双目,低声道:“当家的,他死了!” 是的,南宫烈是死了。 劳爱缓缓的抛下南宫烈尸体,道:“是的,他得到了报应!” 大元已向劳爱报告,道:“当家的,长青门的人全被解决了。” 劳爱根本不用看,她低头望向死不瞑目的南宫烈,突然以剑在南宫烈胸前一阵挑劈,直把南宫烈衣衫挑开来,就如同她在大雁堡对付“大邪刀”司马玄是一样手法。她为什么要对一个已死的人这样,谁也不知道,就算是身边的大元也不清楚当家的为何要这样。 远处已见韩彪在清点人数,查验死伤。 大元也将二十名大汉召在一起,也只伤了三个,但却并不碍事。 不旋踵间,韩彪已走前来向劳爱报告:“当家的,一百人我们死了七个,伤了二十一,尚有七十二名可用之材。” 劳爱道:“伤的护着在此歇息,等我们回头时候坐车回六盘山,死的人集中,准备刨坑掩埋。” 于是,就在劳爱的指挥下,所有仍能一战的青龙会兄弟们,发一声喊,立刻往陇山峡方向疾走而去——这时候河岸边死的长青门人,到处可见,有几具尸体是倒在河边的,但渐渐的都被河水冲向激流,流向下游去,那些坐在柳树下正自包扎伤势的青龙会兄弟们,连多看一眼也没有的任那些尸体随波逐流…… 更有二三十个长青门受伤未死的,还在哎呀不已,但这儿也全是青龙会受伤的人,谁也帮不了谁的忙。河流中向下游漂的尸体全应该连着血水,然而就是有一具尸体没有。 只见在七八具尸体一直漂了一里多远处,才突然看到有具尸体一挺而起,齐肩的河水未淹到他的头,而这人却环视四周一眼,立刻游上岸来。 爬上岸,这人好一阵喘息,道:“完了,长青门真的彻底完了,唉!这难道是报应?” 只见这人缓缓的站起身来,他稍稍分辨了方向,这才慢慢的往驻马镇方向走去。 显然,他是要上驻马镇的尚武山庄去的,因为这种毁帮抄家席卷长青门的大事,又怎能不向“铁臂猿”宇文山去报告的。 这人,不错,正是长青门的师爷,方泰。 他在半道上就预感有些不对劲,可惜南宫烈因儿子被害而失去理智。 当然,这也是劳爱计算好的步骤。 就在一阵拼杀中,方泰见舒适与白水文双双战死,知道今日凶多吉少,立刻活动心机,借着河边淌血的死人,他也一跤跌挤在死人堆里,装孬了! 第八章 大战陇山峡 柳林下河岸上的一场拼杀并非是搏杀的结束,因为远在白马坡前的长青门总舵,如今正展开一场厉烈的亡命拼斗,现在——余唐与祈老八正分别各率领着两百青龙会兄弟分成左右扑向那所大宅院。 这种攻势路线,也是临出发时候劳爱设想出来的。当时劳爱就对二人明说,绝对要避免正面抢攻,因为那只是一种有勇无谋的杀法,即使胜利,也必造成自己的死伤累累,应以出其不意的形成包夹而避其正锋,一鼓作气,必有成功之望。 一开始还真是如劳爱预料的,一阵猛攻而使得长青门人措手不及的忙分头迎战,同时长青门怕正面有敌人冲来,仍然留下大批弟兄据守正门,这样便把人力分散了。那长青门的大宅子不下数百间,一座大围墙外种了许多树,等到余唐与祈老八二人分别领着兄弟们快速的冲上高墙上,长青门据守在正面的人才发现,忙着分别迎杀过来,却不料青龙会的人已进来百名。 余唐第一个高声狂叫,他双斧一举:“青龙会孩儿们,把力量扭结起来,今天若不宰光长青门的兔崽子们,大家便全部死绝在这里,杀!”“杀!” 一人呼叫,百人响应,立刻有着一股震天撼地气势,就在这大宅子里沸腾起来——青龙会的人十分清楚,余唐的话全都听到的,那等于是在敌人面前的誓言,是必须以血与肉来履行的,青龙会的行动就是这样,而青龙会也没有孬种,也因此,只一到了这一步,所有青龙会的人皆是满面木然冷厉,因为摆在他们面前的,不是胜利便是死亡。 长青门那面,却出现两个老者,只听得有个红面山羊胡老者,道:“沙总管,快带一部分兄弟西南顶着,我这里往东面杀,务必把进来的敌人赶出去!” 那老者双手端了根大铁棍边应道:“二大爷尽管放心,青龙会够狠的,可也吓不倒我长青门,你我使把劲顶着杀,门主大概也快回来了,到时候两下里一兜,他妈的,我们捉活的。” 两个老者分别领着上面人迎向东西两面杀去。那叫沙总管的一下子正遇上掩杀过来的祈老八,倒翻的鬓毛根根上翻如戟,祈老八虎目厉睁如炬,双手长把大砍刀空中一挑,“咻”的一声当头向沙总管劈去,口中尚且厉喝道:“老子送你回老家!”丈二长矛横着架,沙总管便在一架一送中,猛的压矛头直点祈老八眉心,同时身随矛上,狂怒的踢出三腿!边大骂道:“奶奶的,真不是玩意儿,百头黄牛送给你们,却暗中使坏的来袭我们长青门,他妈的!” 长把大砍刀横竖连砍不断中,祈老八哈哈笑道:“老头儿,老子不说只怕你老小子尚不知道呢,你们的那个瘟神只怕这辈子别想回来了。” 沙总管一紧手中长矛,狂骂道:“放你娘的屁,你在唬谁?” 祈老八长把砍刀疾撩又劈中一阵嘿嘿笑,道:“距此十里有条河,河岸柳林中我们可有埋伏兵,南宫烈那老儿只怕就在那儿完蛋翘,你老小子如若不相信,那就等着瞧!” 沙总管一听,还真半信半疑,旋即高声大骂,道:“他奶奶的,原是有计划要来卷我长青门呀,兄弟们,大伙拼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得赚呀!” 祈老八长把砍刀挥斩如风似浪,清啸如寒夜西北风似的尽在沙总管周身狂劈暴斩。 另一面沙总管一根丈二长矛也毫不退让,倏分倏合,互扑又退,刹时二人拼了五十余招! 别看沙总管灰发飘飘,功力确也精狠老辣,长矛在手,丝毫不把祈老八放在眼里,长青门有这么一号人物,这是祈老八意料之外的事。不过祈老八年不过四十,虎臂熊腰块头大,他当然也不把沙总管放在眼里。 双方就在大宅子里对砍对刺一阵之后,沙总管突然振臂而起,早腾身跃上瓦面。 沙总管的目的,当然是想看看远处是否有门主的人出现,当然另一方面,他要看看祈老八的轻功如何。不料他刚刚登在屋面上,祈老八已如影随形的追上来,祈老八砍刀狂扫中,边笑哈哈地道:“老小子想逃?” 身形微闪,长矛疾送,就听得“呛”的一声,便见金星一溜,刺入双目,荡人心弦,沙总管猛力抽回长矛便待挑向祈老八的前胸。 长把砍刀斜劈如电光火石一现,祈老八突的一个内旋身,人已旋进沙总管的近身三尺内,只听他嘿嘿一声笑中,突然右膝上顶,只听“吭”的一声,沙总管犹似飞人般往屋下跌去。 祈老八的膝头一顶,何止千斤,虽未顶中沙总管要害,也足以让沙总管的右胯碎裂。 一站又倒,沙总管没站起来,所幸附近正是十几名长青门弟兄在退却,见沙总管自屋上跌下来,早有两人上前扶住。 祈老八腾身而下,半空中他狂吼一声如雷,道:“杀!” 刀光一现,血光遂洒,立见长青门两个仁兄的人头滚在地上。 祈老八又是一声大喝,直逼那护着沙总管的十几个青衫汉子追砍过去! 回身反击,四个青衣汉子举刀力战祈老八,另外几人拼命杀开一条血路护着沙总管往后面退——祈老八一心要收拾姓沙的,对于四个近身拼杀汉子,他只是冷哼一声,一招“流劈八方”便将正面两人砍翻在地,血在淌,身子尚在蠕动,但另两名却并不稍退,二人似是不谋而合的刀人一起向祈老八连砍带抱,光景是要同祈老八同归于尽了。 长把砍刀左捣右送如电,“咚咚”两声中,早把二人顶出三丈远。 祈老八抬头看,只见远处有一道院门,沙总管已被扶进二门了。 猛回头,只见余唐光着上身,身上尽见鲜血,不由一惊,慌忙一把拉住余唐:“老余,你受伤了?” “呸”的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余唐道:“这身上的血不值银子,全是别人身上的,哈……”是的,祈老八也看清楚了,全是溅在他身上的。祈老八忙问道:“有个红面使铁棍老者……” 余唐沉笑一声,道:“老子横着臂膀挨了一棍,可是老八呀,我却把那老小子的头片下来了,算是有赚不赔……” 祈老八这才看到余唐的左上臂有巴掌那么大鸟皂瘀肿一片。 似乎长青门的人能跑的全退到了后院,如今围在余唐与祈老八五周的青龙会兄弟,越聚越多。 祈老八望着地上死伤的双方人员,突然对余唐道:“老余呀!你我如今攻了进来,要紧的地方一定在那个后院里,如果当家的赶来,见你我二人如此的一副酒囊饭袋,连这么个庄子也拿不下来,我的儿,不如一齐缩进裤裆里算了。” 余唐厉烈地道:“别管怎么的,你我先登房一观,看准了形势再往内院冲,祈老八,你看如何?” 祈老八点头,道:“走!” 只见二人双臂箕张,腾身而起,“噗噜噜噜”中已上得屋面上,然而就在二人刚刚站定,正待举目下望,早听得有人喝叫道:“快,哪两个狂徒上房子了!” 话声中,就见一簇箭雨射来,约莫着足有二十多支。长把砍刀一阵狂拨中,内院里又听得一阵弓箭声。祈老八忙叫道:“老余快退!” 突听余唐骂了一句:“他妈的!”人也跟着跃下地来。 祈老八望向余唐,只见一支长箭垂在余唐胸前,那余唐低头看了一眼,嘿然一声拔出箭来甩在地上,道:“一箭中在肋骨上,老子这是鸿运当头,哈哈……”早见一个兄弟取出刀伤药上前替余唐敷上,祈老八道:“还好你我上去查看,否则弟兄们的死伤便大了。”余唐道:“话是不错,可是也不能就此僵持下去呀!”祈老八点头道:“当然不能就此僵持下去,我们大家且想个计谋出来,总得把这一窝狗操的一网打尽!” 只听有个青龙会汉子高声道:“余爷,小的倒有个主意。” 余唐举首望去,见是自己手下一个小头目,咧嘴一笑道:“你的主意如果成功,第一功就记在你头上。”那人忙笑道:“我们退在外面,一把火烧起来,还怕他们不一个个像小老鼠似的往外逃?” 余唐一听,嘿嘿冷笑道:“好小子,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如果一把火烧起来,娘的老友,我同祈老八全得被当家的拉去砍脑袋。”祈老八也冷喝道:“这小子杀迷糊了,他娘的竟把当家的话也忘了,嗯!我们拼命流血为的是什么?啊,远从青龙会赶来,只是找人拼命呀,谁犯得着这么拼?”他一顿又道:“当家的说的可实在,我们青龙会可不作兴杀人放火,当然杀人是不得已,这放火吗……” 余唐早接道:“一把火烧光一切,我们不是什么也弄不到手了?”祈老八道:“对,金银财帛、粮食布匹全不能见火烧的。”远处那出主意的头一缩早蹲在地上养精神去了。青龙会的众兄弟们早把这后院所有房舍围了起来。 余唐提着双斧与祈老八二人绕着这后院一阵巡视。祈老八道:“老余呀,我忽然想起个方法来了。” 余唐道:“可别又是馊主意。” 祈老八道:“你先听听,要是能行得通,我们就照计行事!”余唐点头道:“那就说说看。” 祈老八指着大围墙外,道:“这外面尽是大树,我们找兄弟们砍上两棵下来,大伙把树干抬着尽在他们后院宅子墙上擂,只要把墙弄塌个洞,我们大伙就由洞中杀进去,你看如何?”余唐道:“老八你别忘了,他们可是有强弓弩矢,即算有个大洞,也难免不被一阵弓箭射。” 祈老八一拍手,笑道:“有了,我们分成四个方向,尽拿巨木撞墙,不定能把这些房子全撞倒,那时候……” 祈老八话未说完,余唐已拍手笑道:“妙,妙,就这么办了!” 于是,余唐立刻着人在墙外面砍树。 那祈老八便把人分别固守在要道,就等屋塌人逃,拦着砍杀了! 这时那院内十分静,连个树叶落地声音也听得到,外面二门处,祈老八已在高声喊叫:“长青门的缩头乌龟们,你们可要给八爷听清楚了,如果这时候你们双手抱头一个个的走出来,八爷保证你们毛发无损皮肉不伤的离去,要是欲作困兽之斗,等到八爷我领着弟兄们冲进去,再想跪降可就来不及了!”突听得里面“呸”的一声,显然是那受伤的沙总管声音:“老子们头可断,血可流,志不能屈,士可杀而绝不受辱,青龙会是什么东西,只不过听从一个裆里少半斤肉的女子指使,还他娘的蹈上陇山来,有本事你们就放马过来,看看谁碎了谁?” 二门外,祈老八听的真切,不由大怒也骂,道:“不知好歹的一群畜牲,且看八爷怎么收拾你们了。”便在他的话声中,突然听得“咚咚”连响,祈老八早又大笑道:“只等墙倒屋塌,老子拣着杀!” 突又听得内院中有人大叫道:“别慌张,来几个弓箭手,你们只管见人就放箭。”“轰隆”一声巨响中,一堵高墙已倒,尘土一阵飞扬中,几个弓箭手盲目的射了几支箭,却未见有人冲进来。于是,内院的四周已是“咚咚”连响,不旋踵间,倒墙之声此起彼落,紧接着连屋顶也倒压下来。余唐远处高声叫道:“好也,好也,长青门被老子连根拔除了。”守在四周的祈老八手下,早发一声喊踩着瓦砾杀上前去,尘土未落,四周全是青龙会人,弓箭手有近百名,一时也不知瞄向哪个方向。 早见青龙会一众弟兄疯狂般的杀上来。立见抛弓人仰,血肉横飞,这时只听得有人狂吼道:“长青门下兄弟们,大家拼了!” 也就在双方近身肉搏中,远处只听得有人狂叫道:“青龙会哥儿们,我们赶来了!” 那是韩彪的叫声——不错,劳爱便在这时领着近七八十名青龙会弟兄,适时的赶来了。 十里路程,那需半个时辰。现在,这些人一加入战圈,早逼使长青门的人尽往一处墙边挤。 韩彪抡刀赶上,口中叫道:“南宫烈已死,连他带的人也全死在柳树林了,这几个还想他妈的成精不成!” 他此言一出,加上未见南宫烈他们有人回来,长青门的近两百五十多人早已丧失斗志。 不料那受伤的沙总管吼叫道:“兄弟们,为门主报仇呀!” “杀!” 再一次的冲杀又起,长青门一众见被人堵住,如不抵抗,即将被人围歼,加上沙总管这么一吼,立刻暴烈的纷纷挥刀拼杀起来! 于是又见漫天血雨中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落。只见二百多长青门人汇聚成一道洪流,刀枪成林中早已亡命似的向那破墙外面冲去,显然是在突围了。 却不料青龙会人见这光景,竟然并没有人挥刀拦阻,一任长青门的人往外溃逃。 原本是要拼命的,如今这么的往外一冲,形势立变,所谓的兵败如山倒,到了这时候恁谁也拦不住,又有谁肯拼命的,沙总管当然明白这道理,还好有几个对他一向忠心的弟兄,大伙拼命扶着他往外冲。 刹时间这批人全逃出这片大宅子,仔细看全都往后面白马坡的绝峰上攀去。现在,这所大宅子到处是尸体,内院四处房屋被撞倒一半,有许多受伤的全被拖向院子中央。 余唐与祈老八二人这时走至劳爱面前,高声欢叫道:“当家的,我们赢了,哈哈……” 劳爱点头道:“是的,用我们的血肉换来的胜利,我们赢了!”于是,所有青龙会的人,包括躺在地上仍在流血的弟兄们全都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是的,这种胜利来之不易! 当然,任何成功必得付出一定代价! 青龙会是胜利了,但地上也有不少青龙会哥们的尸体。劳爱对祈老八等吩咐,道:“依照惯例,该怎么做就不用我再多所吩咐了。”祈老八笑道:“当家的尽管前面歇着,清理战场,搜集财物,还有援救伤者,我三人自会很快处理的。” 点点头,劳爱又对一旁的大元道:“带他二十人去帮着套车,这次只怕我们伤的人还真不少,单就柳树下就得两辆大车拉。” 大元点头忙回身对跟着的二十名青龙会大汉,道:“跟我来!” 二十名大汉跟着大元去拉马套车,韩彪仍然负责各处搜找金银财帛。 陇山长青门外地有分舵,一在内地专管供销西北毛货,三个在西北,贩马以外还干私盐买卖。 如今这陇山总舵库里各种毛货之外,更有成堆青海盐,大宅右面骡马之外,还有二十几头骆驼,只是马车并不多,只有十二辆分别放在个场子一边。 青龙会这次共出动弟兄五百五十名,如今能够开步走回去的不到四百名,死了五十几,受伤的近百名,早把十二辆马车挤得满满的。 韩彪并不发愁劫得的财帛无法拿,因为那二十几头骆驼正可以派上用场。 长青门的这座后院里,原本是重地,南宫烈一生搜得的古玩玉器全珍藏在这里,只是由于房塌墙倒被砸坏了不少,即使如此,还是被韩彪的人找回不少,成箱的银锭,成匣的珠宝金子外,更有不少珍贵毛皮,二十几匹骆驼,有一半就是运这些贵重财物的,另有十匹骆驼运的可是粮食与青海盐。 青龙会的人直忙到第二天一早,才算完成。 就要起程了,劳爱对祈老八吩咐,道:“昨日放走不少长青门的人,这些人不定会在陇山峡谷那面再作怪,领着你的人前面开路。” 祈老八点头,道:“不定准这帮杂碎想来个起死回生呢!” 余唐道:“当家的,这押运任务有韩彪的人就够了,我同祈老八二人各率本属兄弟们分我两批往峡谷岭上冲去,不见人那是王八蛋们命长,否则必把他们碎在上面。”劳爱一想,点头道:“我不想再有兄弟们死伤,你二人可要多加小心才是。”祈老八遂与韩彪二人兵分两路,直奔陇山峡而去。不料陇山峡那面,还真有埋伏。 原来前一天冲出去的两百多名长青门弟兄,他们在沙总管的率领下,先是流窜到后面的白马坡后,大家就在一阵商议后,那沙总管道:“青龙会卷了我长青门总舵,可是大伙别忘了长青门尚有四个分舵,只等我们把消息送去,四位舵主必兼程赶回总舵,只要我们与驻马镇尚武山庄一联上手,杀上青龙会那是指日可待的事。” 早有人出主意,道:“总管,我们不能就这样让青龙会得逞,大伙连夜上陇山峡,多备滚木擂石,好歹也要出其不意的截杀他个百二八十人方消我们心头之忿!” 此言一出,不少人赞成,其中更有人对沙总管道:“陇山峡那面有三处可以住人,只等我们上去以后,把上山的小道阻断,就等青龙会那批龟孙子们往布袋口进了。” 沙总管一想,这才点头道:“有个一百五十人便足够,这可是要自愿的,我不便硬派谁去。” 早见长青门弟兄一个个全站起来,沙总管一看还真感动地道:“到了这步田地,还见门下这般的视死如归,门主地下有知,他会含笑的了。” 于是沙总管亲挑一百五十名精壮汉子,分从三个关卡,这些人连夜就上了陇山峡两边的悬崖上,搬上大批滚木擂石弓箭之类,就等青龙会得意忘形的由此经过了。现在——青龙会的人共分成两批走出白马坡前的那片大宅院,山风徐徐,林木轻摇,叽叽吱吱的鸟叫声,宛似对这批满面笑意昂扬的青龙会人马欢送呢——第一批走的人当然是祈老八与余唐两部人马。三五里距离,刹时两部人马已到了陇山峡,就在这时,余唐对祈老八道:“老八,你我二人还是分从左右领着孩子们往岭上摸,这主意你瞧如何?” 祈老八一顿长把砍刀咧着大嘴往两边峰上一阵瞧,遂点点头,道:“你的主意很好,我二人分别上去吧。” 余唐突然冒出一句话:“昨日就不该放那么多人逃走,一顿砍杀,哪还有今日这码子事。” 祈老八道:“青龙会的规矩,当家的交待,别忘了杀人放火是强盗干的事,青龙会只抢银子。”其实这算不算强盗,祈老八与余唐也弄不清楚,只见二人互打个哈哈,分别领着本部人马往峰上扑去。不料二人渐上得半峰腰,深壑处横木便挡在对面,若非具真本领人绝难跃过,而附近又没有下脚地方,光景是走上绝路了。 那余唐遥望向对面,只见祈老八正领着他的人走下山峰来,看样子祈老八也是无法上得山峰了。 要知这陇山峡就如同一座巨岭,被利斧自中间切断似的十分陡峭,最高处足有三百丈,峡谷中有几处弯道是靠近悬崖的,长青门早在这里设有三道关卡。 如今长青门在惨败中,一百五十名门下兄弟,他们以敢死队的决心,准备给予青龙会重创,光景是豁上了。祈老八与余唐二人双双下得山来,那余唐骂道:“登峰小道已断,那批龟孙子们准定是躲在上面了。”祈老八道:“如果想通过这条峡谷,只怕已不是我二人的能耐了,老余呀,你看怎么办?” 余唐道:“娘的老皮,弟兄们攀不上去,但却阻不了你我二人,干脆,你我杀上去,你看如何?” 祈老八道:“如果是三十二十的,你我也就足够了,人数太多,我二人就难以应付,要知双拳难敌四手,能狼也难敌众犬,这事有待商榷。”余唐一愣,骂道:“老八,你他娘什么时候走了样变了形的畏首畏尾起来了,你怕了?” 祈老八一顿长把砍刀,沉声道:“我怕他娘的那条腿,你余唐只要往上冲,祈老八就不会走在你后面。” 余唐道:“老八,这话可是你说的了?” 祈老八道:“没错!”他一顿又道:“你说吧,我们该上哪一边?”余唐仰面一看,道:“山道靠哪边峰壁,咱们就上哪一边。” 祈老八双手端着长把砍刀,余唐双斧一摆,二人遂各自向部下人交待几句,立刻往峡谷中冲去——二人冲进峡谷,只见余唐手中板斧一指,厉喝道:“上!” 祈老八立刻与余唐双双直向峰顶跃去,从远处望去,宛似两头攀崖巨豹。 一开始,峰上的长青门人并未出手,因为要等大队人马,走近他们才会发难。 然而祈老八与余唐二人已快登上峰顶来了,长青门下早有人叫道:“是青龙会两个杀人王,快拦住他们!” 不料余唐与祈老八二人早已听见,二人不约而同的大喝一声,道:“杀!” 那余唐更是狂怒的叫道:“我的儿!昨日老子放生,今日回头一口,看来你们这群狗东西果真不见棺材不掉泪。” “嗖嗖嗖”又是数支箭射来。 祈老八在前面,立刻挥起长把砍刀一阵狂拨,不料竟有一箭正射中他的面上,箭头生被他用牙咬住。祈老八连哼也没有哼,反手拔出箭来,怒吼一声直杀过去,十几个青衫大汉立刻举刀迎杀而上,厉烈的直要把刚踏上崖边的余唐与祈老八二人推下山崖似的,只见刃芒激荡中从不同的角度纵横扫戮而来! 长把砍刀刃芒猝映,“咚”的一声便扫飞近身几柄钢刀,反手回刀中,已见三颗人头一飞升天,血雨中三具尸体直往崖下落去! 另一面,余唐双斧已当头劈死五个大汉,他正自跃向十几个扑过来的青衣大汉呢,身后面突的有了箭响声传来,余唐昨日攻那长青门总舵时候,曾在胸前中了一箭,这时他是存着戒慎恐惧之心,所以上得峰来,一拨箭雨全被他躲过,如今再听弓弦声,他竟连看也不多看的腾身连翻三个空心筋斗。 “咻咻”之声在他的周身飞过,余唐便在间歇之间,狂骂一声,道:“老子劈碎你们!”怒骂声中早听得“咔咔”之声,一连四五个青衫大汉竟全被他劈得四仰八叉,脑浆一地!现在,三十多名青衣大汉,已把祈老八与余唐二人牢牢的围在这悬崖上面,喊杀声中但见血雨狂飚,刀飞人倒。 那余唐杀得性起,舞动双斧就在一片炫目的冷焰激荡中狂攻一百二十斧,凶悍的口中不住发出“嗨嗨”声!余唐的这种杀法,活脱是动作疯狂,一派玩命杀法!那祈老八早已忘了面上箭伤,一把大砍刀劈左挑右,直杀得长青门这些兄弟惨号连连,却也没有一个退走的。祈老八似已杀红了眼,他厉吼着冲前跃后,刀刀撩起阵阵血雨。 不料崖上长青门人已倒下一半了,忽然间有人狂叫道:“哥儿们,觑准了上不如合力一拥而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要合力把这两个杀人魔拖抱住,就算死两个也没关系,上!” 那人一声提醒梦中人,早听得齐声大叫,道:“上呀!” 这是不讲招式,不论刀法的杀法,更是疯狂的一拥而上,十几个围抱一个,而每个人全是张开双臂,就算你祈老八与余唐二人拣着个儿杀,总还有七八十来个拖住自己的,一旦到了那步田地,再大的本事也难施出来。祈老八不等十几个人围上,长把砍刀打横狂扫如电中,突然长啸一声振臂跃起二丈余,半空中一个大飞旋,又见一溜血雨中当场又被他劈死三个。 余唐那面他的兵刃短,等到他挥斧收斧腾身而起的时候,背上着实挨了一刀。 余唐连哼一声也没有,他一起又落,立刻拦住又围上来的几个青衣大汉狂劈而上。 又是一阵“当当”声中,一连又响起“呱呱”数声,只见一大片红白不分脑肠成堆的一地血肉,那余唐脚踏上面,兀自发出似踩泥地声音。 转眼之间已不过十几人在拼命了。 祈老八吼骂道:“你们这些王八蛋的命好像他妈的不是自己的。”余唐也叫道:“我操,你们要死,余大爷准叫你们如愿以偿。”眼看看着这一关卡上面的五十名长青门弟兄就要被歼灭在这第一关卡了,突然间人影闪晃间,劳爱已登上来。她只是看了几眼,立刻沉声叫道:“退下!” 祈老八与余唐正在杀得性起,闻声已知当家的到了,斧刀交互狂劈而逼退十几人,双双已跃在劳爱身边来。那十几人似也认识劳爱,青龙会当家的来了。劳爱冷然望着十五六个长青门大汉,道:“利是别人的,命却是自己的,昨日我放了你们,想不到你等仍不死心,如此做法何异螳臂挡车。”十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大胆的问道:“如今你仍会放过我们?” 劳爱面无表情地道:“青龙会除了万不得已是不会杀人的。” 十几个人彼此一望,正要回身走去,不料劳爱道:“等等!” 十几个人立刻握紧手中钢刀,那人又道:“你可是无意放走我们?也罢,就算老子们是鸡蛋,也要碰你一身黄汤水,上!” 劳爱淡然一笑,道:“你们误会了。” 那人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劳爱道:“你们应该可以看得出来,只他们二人就足以收拾这里关卡,我手下像他二人本领的人总还有二十几个,陇山峡是挡不住我的归路,我就放你们到另外几道关卡处,叫他们全离开,早早回白马坡长青门总舵,否则我会派人一把火烧了那大片宅子,当然,关卡上的人也别想一个留下来了。” 对劳爱而言,她这话绝非是恫吓,十几个长青门的仁兄全都心里明白。 就在一阵窒息中,那人才点头,道:“好吧,长青门这次算是栽了个大跟斗了。”劳爱一笑,道:“青龙会能放走你们,当然也不怕各位他日找上六盘山,相反的,我欢迎各位去寻仇、去报复。”这真是目无余子的大话一句,然而劳爱的作风便是这样,是的,她不能叫别人不去报仇雪恨,如果她惧怕,便不会明目张胆的领着人马袭击别人了。 那人听得劳爱的话,冷冷一笑未开口。 劳爱又道:“你们去吧,我等你们半个时辰,时辰一过,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那人双目直视劳爱,他心中在想,如此一位美娇娃,她竟是率领着青龙会纵横江湖的女罗刹,太可怕也太不可思议了。 十几个青龙会弟兄这时在大元的率领下正站在崖下面,突见十几个长青门人跑下来,一声怒喝,道:“哪里逃!” 崖上面,劳爱已叫道:“放他们走!” 大元斜身一让,十几个长青门仁兄立刻向另一高崖处攀上去,他们对于山道暗径似是十分熟悉,只两个转弯,便全消失踪影。 劳爱这时才见祈老八面上还在淌血,而余唐背上一刀也见骨,忙对二人道:“快下去敷药吧!” 祈老八早应道:“当家的不来,我二人准能把他们杀得一个不留!”劳爱道:“战果并非是杀人多少,我们的目的已达,又何必在此玩命呢?” 余唐已有些支撑不住似的,猛喘几口气,道:“娘的,背上这一刀还真叫人吃不消……”他已感到有些晕眩,眼前似是迸溅着一片金色星斗,光景是力气也有使尽时,再加上挨了这么一刀,铁打的身子也会变了形走了样! 劳爱伸手一托,道:“走!我扶你下去!” 余唐还想充英雄,早被劳爱暗中运功一架,不由得双脚离地,身子但觉一阵飘浮似的,早到了三十多丈深的山崖下面! 大元一见,便知道余唐受伤不轻,忙回头叫他身后的大汉,快把余唐扶到一辆马车上敷药。 祈老八也把脸上箭穿的伤口涂上药。 劳爱缓缓的在人马前面来回的踩踱,不时的望向峭壁上面,更不时的看看日头。 这一趟青龙会死伤共一百余人,死的已埋,伤的运回,大量战利品一系列的就等在陇山峡口。 劳爱自信守在峭壁上的长青门仁兄们,他们虽抱必死决心,但那对已经被毁的总舵又有何益? 而劳爱要提醒对方的,就是顽抗无益,重整旗鼓找上青龙会才是可行之道,当然,那得在好长一段日子之后了。这时韩彪走上前来,对劳爱道:“当家的,我仍不能尽在这儿干耗下去,不如由我同大元,加上他们二十个能腾跃的哥儿们一举杀上去,这样岂不干脆!” 大元也道:“韩大哥的话对,由我领着他们杀上去,准能把长青门余孽一马扫!” 原来大元率领的二十大汉,都具有腾空上屋本领,他们一向就跟在劳爱身边。 这时劳爱又望望天上日头,道:“我已宽限他们半个时辰,如今尚未到。” 韩彪道:“到现在没有动静,只怕那些王八蛋们已横了心。”祈老八这时也走过来,道:“当家的,可要再杀上去?” 劳爱道:“你已受伤,还是歇着吧!” 祈老八一拍胸脯,道:“当家的,这点伤算什么,就算是从脸上割下四两肉,也没什么关系呀……” 劳爱摇摇头,道:“我们还没到连受伤的人也要拼命的地步。”又是一阵窒息—— 劳爱已在满面怒容咬牙欲碎了。她突然对韩彪道:“叫他们出来个人答话!” 韩彪是个大嗓门,闻言早敞开喉咙狂叫道:“长青门的鳖娃儿,你们站出个人来。” 他一连叫了几声,就是不见有人出面。 连劳爱也狠声,道:“不到黄河不死心!” 韩彪也沉声骂道:“娘的老皮,这就叫人拉着不走,鬼赶着飞跑!”劳爱突然沉声道:“大元!” 大元早近前道:“当家的你吩咐!” 劳爱道:“你带他们冲上去,千万要注意对方弓箭。”大元道:“当家的放心,我们正从长青门的库房里弄来许多水牛皮盾,这时正派上用场了!” 劳爱点点头,道:“你们上吧!” 韩彪忙问道:“当家的,还有我呢!” 劳爱道:“祈老八同余唐全受了伤,我不想身边三员大将全挂彩,你还是注意大伙行动吧!” 韩彪一听,只得干望着大元与他率领的人飞扑上峭壁,急得他虚空狂抡着手中砍刀不已! 第九章 英烈千秋 陇山峡的右面峭崖上,背剑人大元率领着劳爱的近身冲士二十名,纵腾飞跃,宛似群猿争逐,刹时消失在绝壁上,劳爱等青龙会兄弟们全站在峡口仰面望。 大元当先扑上峭壁,只见那里堆满滚木擂石,如果这些滚木擂石全推下去,足以把山道阻塞,车辆马匹便休想过得这陇山峡。 这时却见一个长青门汉子从一处石后转出来,这人看来四十几岁,一张大板脸上毫无表情,青衫还有些血迹,显然昨日大宅内一场搏杀可能有这位仁兄一份。 大元厉喝一声:“人呢?” 那人木然地道:“算你们青龙会狠,长青门认栽,我们这是打不过躲得过,各位请上路吧!” 大元一怔,旋即冷笑道:“青龙会不是傻子,等我们走到要紧处,你们突然下手,吃亏上当的可是我们。” 那人依旧面无表情,道:“三关上来的人传话,你们当家的传下话来,要我们放弃抵抗,否则……” 大元指着崖边堆的滚木擂石,沉声道:“我只问你们这儿的人呢?” 那人道:“早由暗道退走了。” 大元与二十大汉环视四周,真的不见有人,便问道:“退到哪儿了?” 那人指向白马坡方向,道:“回总舵去了。” 大元惑疑地道:“我们的人就在峡谷口,怎的就没有发现你们长青门有人走过?” 那人一哼,道:“老实对阁下说,长青门在此陇山经营数十年,明道暗路当然我们最清楚,我们的人如今只怕快回到总舵了。” 大元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那人轻摇着头,道:“什么情况下你老兄才相信?” 大元道:“未见你们长青门的人从这里下去,更未见你们走出峡谷,这光景恁谁也难以相信你们的人已撤走。”牙齿咬得“咯咯”响,那人沉声道:“长青们吃亏上当已经认栽,但却是每个人心中全有数,是中了你青龙会‘调虎离山’与各个击破之计,江湖上这是弱肉强食的明证,我们只怨自己太过大意,败虽是败了,但长青门的人还不曾把一张脸磨蹭厚,一个个非得低三下四的从你们的人面前溜过呀!要知道人是一张脸,树要一层皮,如果你青龙会的人想看笑话出爷们洋相,别忘了狗急跳墙这句老掉牙的话。“ 淡然一笑,大元道:“那我问你,这儿是谷中间,往前面尚有一处关卡,哪儿的人呢?也像这儿一样,全撤走了?” 那人冷冷地道:“全撤走了,不信你们也可以去看。” 大元思忖一阵,点着头对身后的二十名大汉道:“留下一半在此守着,等我们的人走过以后,你们再从后面赶上去。” 只见那汉子这时走到一棵矮树过,自腰间他抽出个旱烟袋,敲着打火镰燃上烟,悠闲的坐在石头上,双目一闭,宛似老僧入定。 大元已经走至崖边正要往下落去,这时他猛的一回身向那汉子望去,不由得双眉一紧——望着那汉子手上的旱烟袋,心中暗思忖,这人的旱烟袋奇特,铮光闪亮显系铜制,那个黄澄澄有儿拳那么大的烟袋锅,少说也有十斤重,光景准是这家伙的兵器。 也只是一念之间,但大元只是心中冷笑,旋即领着十名大汉又跃下峡底。 劳爱正觉着大元的人怎的上得峭崖上未见动静,突见他率领一半人从上面下来,立刻问道:“怎样了?” 大元立刻将情形向劳爱报告,且说那汉子一人正坐在上面自顾的吸烟呢。 劳爱想了一阵,又问:“你说那人是什么样子的?” 大元道:“四十多岁,脸上无须,是个大板面孔。” 劳爱道:“这人竟敢一人留下来,显然在长青门下有其一定地位,是个不简单人物。” 大元这时才想起那人手中拿的烟袋来,忙又道:“那汉子神情十分冷漠,手上拿的旱烟袋显然就是他的兵器应无疑问了。” 劳爱一听,突然双目一亮,自语道:“难道是他?” 连一旁的韩彪也是一愣,不知当家的指的是谁。劳爱这时才问大元:“你说那人身上染有血?”大元道:“衣袖上是染有血。” 劳爱道:“这就奇怪了,昨日在大宅中搏杀的时候,怎的我未曾见过这人?难道——” 韩彪道:“当家的,我到上面去把那小子提下来。” 劳爱摇头道:“如果真的是他,只怕你不一定会拎得了他呢。”韩彪一听,毛胸膛一挺,道:“当家的,你看我韩彪能不能拎他下来吧!”说着就要往悬崖上跃去,却早被劳爱喝住:“长青门设在内地柏林镇上的分舵,舵主叫侯长春,人称大先生,他便是以手中烟袋为兵器,这人在长青门地位也仅次于南宫烈,是个心机极沉的人物,只怕往后长青门就看他的了。” 大元道:“我已留下十人在上面守着,车马可以先过去了。”劳爱道:“他可是也说了,那最后一关卡上的人也撤走了?”大元点头,道:“他是这么说的。” 韩彪道:“等快到第三关时候,我老韩上去先看看,如果有人在,我就一刀一个,劈他娘的一个不留。” 劳爱想了一想,对大元道:“只等我们人马过去,你把上面十人找回来,再赶到第三关口上,我们只要出了这陇山峡,便算平安了。”大元点点头退向一边。 劳爱立刻把手一扬,人马车队这才缓缓的往峡谷中移动,劳爱走在前面,韩彪便在她的身后面,第一辆车上坐的有祈老八与余唐二人。 劳爱走的慢,她目光一直是望向峭壁顶。 大元等着人马全进了谷而且过了第二关卡,便立刻招呼守在峭壁上的十人下来,匆匆的又赶到第三关上面。 大元等一众上得第三关卡,往远处望去,已是平原小山坡,这时峭崖上与刚才的第二关一样,也是只有一人守在上面。 大元见这人双目尽赤,满面怒容的直视着上来的大元。 淡然一笑,大元道:“不用问,阁下也是与那第二关上的人一样说词,此地的人全撤走了?” 那人冷冷道:“阁下看来甚是得意,但别忘了,失败并不可耻,只要人不倒下去,便不算彻底失败,一时的得手,不值得夸耀,江湖之大,青龙会敢言永立不败之地?”大元怒哼一声,道:“青龙会早传出话来,十分欢迎有人上门寻仇。”冷笑一声,那人道:“这话不新鲜,因为一个制造仇恨的人,他早已清楚总有人会上门算帐的,倒不如先把话放出去,以示大方。” 大元不愿多与此人费唇舌,“呸”的吐了一口唾沫,道:“长青门,什么东西!” 那人面色一紧,双手十指箕张,但他却又咬着牙忍了下来。 大元为了赶着向劳爱报告,立刻对身边二十人吩咐,道:“给我坐在此守着,只等我们人马出了峡谷,你们再由后面追上去。” 这时那人才又开口,道:“你们最好早早离开。” 大元回头一笑,单独跃下山崖来。 于是,劳爱这才一挥手,命人马快往谷口移动——前队已快要接近第三道关卡了,后队已越过中间那道关卡,便在这时候,突然间第二道关卡处一阵隆隆响声传下来,众人仰头回望,早见关卡上面滚木擂石雨点般的砸下来,刹时间尘土飞扬,树折叶飞,虽未砸中人马,却是已把山道阻塞起来。众人再向前面望去,不料崖上突然一片喊杀传来,同时,又见那些滚木擂石自峭崖上往下滚落不停——劳爱一声冷笑,一举手叫人马停下来。 韩彪早叫道:“老子杀光这批王八蛋去!” 劳爱沉声喝道:“不可妄动,自乱阵脚会给敌人可乘之机,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懂?” 韩彪道:“这时候除了杀便是杀,没有二话好说的了。”劳爱道:“要杀也得觑准时机,对于眼前这种突变,时机上对我们不利。” 车上面祈老八与余唐二人早拔出兵器,那余唐吼道:“这就叫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当家的你想想,把老虎再放掉,那老虎还会感恩图报呀,回噬一口还差不多!”劳爱道:“这道理我懂,眼前他们是要困住我们再下手,只是不知道他们如何下手。” 大元手指着上面,道:“当家的,属下得赶上去支援他们了。” 劳爱点头,道:“必要时带他们先下来!”大元点点头,立刻施展轻功直往峭壁上攀去——不料就在他腾升到半途,斜刺里一阵箭雨过来,大元急忙挥剪拨挡,且把手中牛皮盾牌迎上,但他还是被一箭射中大腿。 吸气咬牙,大元仍然要向上冲去,却早被下面的劳爱等人看到。 韩彪气的直跺脚,破口大骂,道:“这些野生杂种鸟……我饶不了他们!” 劳爱却对韩彪道:“叫大元下来!” 韩彪不敢违抗,敞开毛嘴大叫:“大元,当家的要你下来了!” 大元正感中箭大腿处痛的钻心,闻言立刻跃身而下,待到劳爱身前,一只裤腿已是血水染红一大块。劳爱忙命人替大元敷药包扎,一个人站在大石边向上面望——只见峭崖上人影闪动,刀芒激闪,不时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声——就在她一阵思忖中,劳爱一声冷笑,“呛”的一声抽出长剑来。 韩彪道:“我陪当家的上去——” 劳爱摇头,道:“守好车队,叫大伙尽量把自己掩藏起来。”韩彪不解地道:“难道长青门的人真想作怪不成?” 劳爱道:“不错,他们是在作怪,如果我料的不差,他们必定派人暗中回到长青门总舵,准备把所有的人力物力投到这峡口谷来,作殊死一拚了。” 谁知劳爱正欲往峭壁飞跃呢,便在这时突然半山壁处冒出一群青衣汉子,只见这些人全是长青门下的,一经露面,他们连话也不说的举箭便往人马群中狂射。幸而劳爱想到这点,因为峡谷两边就属这一段山道距离山壁近,如果两边出口被堵截,显然对方有狠毒招式会加诸在青龙会人身上。 也就在她刚叫各人找地隐藏起来时候,竟然会在半山崖处冒出这群弓箭手,当时便被对方射伤数人,有几匹拉车的马与两匹骆驼也被射倒。 劳爱目光冷酷,俏嘴紧绷,她突然长身而起,挥剑如风车急转,圈圈刃芒便如同东升的寒月,劲急无与伦比的直往峭壁上落去。 青龙会的人这次全守在山道上,这时候他们才领会到他们的这位女当家的真本领了。 只见一簇簇箭雨射向劳爱时候,早被她的剑芒拨挡横飞不知去向,就在一阵又一阵的“吧”声中,劳爱已冲进那群箭手群中。 原来就在一处陡峭如立的巨石后面,有一条弯弯峭岩,那儿距离下方不过二十丈,但却是一处不易被人发觉的地方,如果有人藏在此处,任何人走在山道上也看不出这儿会藏有埋伏。 劳爱冲近这片大不过仅能容得下三四十人的巨岩后,那些箭手知道劳爱利害,立刻蜂拥着拚死向她围扑过来;他们有的尚不及拔出钢刀,却只能抡起手中弓来打。劳爱见这些弓箭手全都不要命的向自己扑来,发一声喊,腾空而起,半空中,人头飞闪,鲜血迸现,已见三个长青门下张着双臂往峭崖下摔去。 劳爱岂会被这些人迎面围抱住自己,只见她冷叱连连,时而飞旋在半空中,每一次闪击中,便见鲜血飞溅,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 守在下面的韩彪却急的直跺脚——坐马车上的祈老八沉声喝道:“阿彪,你他娘的是吃屎长大的不成!” 韩彪一听,回骂一声,道:“老八,你小子冒他妈的什么火?你以为我阿彪这是在做作给人看呀! 哪个龟孙王八操不是打心眼里替当家的在干着急——“ 余唐也叫道:“那么你还杵在这儿干鸟,还不杀上去!” 韩彪气的骂道:“你二人一拉一唱的可真正是好搭挡呀!就你们身上那点伤,还他娘的哼呀哼的活脱两头癞皮狗,要死不活的,还尽在那儿耍嘴皮子捻舌根——” 他边骂,边仍着急的望向半山崖上。 祈老八又吼道:“八爷看,你小子准是怕挨箭,不敢往上面冲杀——”韩彪猛回头,怒指祈老八道:“祈王八,要上你去上,我还不想去违抗当家的军令,娘的老皮,你也不用用你那大脑袋,这是什么地方?嗯!这儿是两军阵前呀!违抗当家军令可是要杀头的呀!”祈老八沉声道:“你就别他妈在老子面前拿鸡毛当令箭了,你拐弯抹角的一句话,还是怕死!” 余唐也沉声道:“即算是你老韩违抗命令,可也是上去支援当家的,这是情有可原,再说真要是当家的怪罪,也有我同老八二人替你扛着呢,你怕个鸟!” 韩彪骂道:“去你娘的鸟毛灰,我若上去厮杀,眼下这批青龙会兄弟们由谁掌管调度?你二人那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干脆你二人下车往上冲去,当家的如果怪罪,二位何妨往我老韩身上推!” 祈老八与余唐二人对望一眼,一旁刚受伤的大元忙道:“祈爷余爷,二位身上的伤——” 那祈老八的伤是在面上,刚敷了药但却是一片红肿,痛得他不时以手去抚,面上被一箭扎了个洞,自然不太好受了。 余唐背上一刀见骨,如今他连翻个身都会龇牙咧嘴,痛的就差没有叫出声来。 但他二人却对望一眼,那祈老八一把抓住长把砍刀,厉裂的对韩彪道:“八爷这就杀上去给你这胆小如鼠的小儿看看!”说完他长身而起,疯虎般的狂叫着摸上峭壁。 韩彪一见,骂道:“我操,一生玩刀,半辈子宰人,临头落得个‘如鼠小儿’,好,老子何妨杀个痛快给你们看看!”大元直叫道:“韩爷你不能去呀!” 躺爬在车上的余唐喜的直拍巴掌,道:“这才算有种!哈……” 这时由于劳爱的搏杀一群弓箭手,山道上已不再有箭雨射来。 跃上崖去的祈老八却一路狂叫着往上腾跃,在他后面的韩彪也厉烈的吼道:“祈王八,阿彪来也!” 仰天一声大笑,祈老八的人已登上那半山峭石后面,正看到当家的挥剑不绝,全身是血,长发似欲披散开来。 祈老八一声狂骂,道:“我劈死你们这群长青门忠狗!” 地上横倒不少尸体,当然全是长青门人的,祈老八就踩在尸堆中鲜血上冲杀而上。 后面,韩彪一声霹雳般大喝,砍刀起处生叫他把一人迎头劈成两半! 正在奋战的劳爱见祈老八与韩彪杀上来,早冷冷叫道:“这里尚用不到你们,要杀就上去接应大元那二十人去吧!” 祈老八与韩彪已砍死砍伤十几个长青门仁兄,听得当家的说,立刻一声招呼,二人施展轻功,直往峭崖上冲去。由此再往上本就难以高攀,何况二人又拎着家伙,所幸这时已不见弓箭射来,等到二人上得崖顶,不由也是一怔的对望一眼——只见大元手下这二十人中,真正仍在挥刀的已只有一半人,另十人却死在人堆里。 原来这处山崖地方小,就在这二十人奉命看守的时候,突然从斜刺里冲来一百余人,早把这地方塞满,有一半人冲过去推下滚木擂石,另一半扑上青龙会这二十精英围杀起来! 二十名青龙会精英徒具一身武功,但比之劳爱却差一大截,立刻被围了起来! 初时二十人尚合力砍杀不少长青门兄弟,不料那些推下滚木擂石的人,只把石头推落以后,也立刻加入战团。 于是,二十人立刻感到压力陡增而难以展开身法。近身肉搏中,二十名青龙会精英虽尽力施展身法,却也难以突破对方人多冲杀硬拚。 于是,一个个便死在对方不要命的拚斗上。 虽然如此,每个倒下去的人都会拉个五七人垫底。现在尚余十人在同四十不到的长青门汉子们拚命,双方皆已杀红了眼,没有人再去在乎这场死拚的结果,眼前放倒对方一个便是一个。 祈老八与韩彪二人这时不约而同的狂吼一声:“大爷来收拾你们这群疯狗!” 长把砍刀疾闪连挥中,当场被他砍死三个。 那韩彪更是狂喊叫骂不绝地道:“操,昨日爷们放生,不知感恩图报,今日却暗中施坏,想坑陷我青龙会,奶奶的,今日一个也放你们不得!”正在拚杀中的长青门人,突见又上来两个杀人王,全都是一惊,因为昨日才见到祈老八与韩彪二人那种疯狂的杀法。 不过虽然如此,四十多名长青门,却自动的冲过三十余人向祈老八与韩彪围杀过来。 长青门的人似是恨透祈老八与韩彪二人,一经围上,立刻往二人身边紧缩距离,显然也是要采同归于尽杀法。 只是祈老八与韩彪可不比大元的二十位仁兄,他们出招,招招夺命,身法怪异,不时的腾身而起,闪向圈外。 长青门的仁兄们几次未如愿,却被祈老八与韩彪又杀死几个。 便在峭崖上一场混杀中,半山壁后面也起了变化。劳爱已是杀得性起,地上又是尸血一片,四十多名弓箭手已伤不少,也倒下快一半。 突然问,一声沉喝传来:“退下!” 劳爱半空中望去,只见一个大板面孔中年汉子,手上拎着一管精光发亮儿臂粗的旱烟袋,缓缓自一处峭石后走来,他满面寒霜,咬牙咯咯的走来。 一众长青门下弟兄见来人,立刻退向这人身后。劳爱一声冷笑,道:“先生,你是从柏林镇来的吧?” 对方双目一亮,道:“你怎么知道?” 劳爱一声哼,道:“侯长春的招牌兵器,江湖中又有几个不知道的?”那中年人怒道:“不错,大爷就是长青门下第一舵主侯长春。”劳爱道:“在此设伏的,必也是先生杰作了!” 咬牙点头,侯长春道:“长青门不能任由你青龙会人欺上门来,但有一口气,也得拚出个结果来。” 劳爱道:“就你这愚蠢的一念之间,长青门的人又白白死伤这么多,你可知道?” 候长春冷凛的沉声道:“长青门只有断头鬼,没有窝囊废,他们的死正表现了他们为维护我长青门而忠肝义胆死而后已的精神!”说着望望一地的尸体与伤者,又道:“全是你杀的?”劳爱点点头,道:“这种你死我生的局面,我不得不施杀手。”她一顿又道:“只是我不明白,昨日怎的未见阁下出手?那种场面才是你这位大舵主出力报效时刻呀!” 冷哼一声,侯长春道:“大爷昨晚才赶到此地,遇上兄弟们来此峡谷,一听之下,才知青龙会来毁我长青门总舵,姓劳的,你可真是颇具父风呀,想当年你父人称‘野龙’,率领着一群悍不畏死的杀胚,活脱似狗鼻子,哪儿金多便上哪里抢,如今你可名儿响亮了,江湖上传出,你已卷了大雁堡,满载而归,今竟设计踹我长青门,姓劳的,你究竟讲不讲江湖规矩?武林道义又何在?“ 劳爱一声冷哼,淡然地道:“姓侯的,我问你,你我双方干的是什么营生?明着各地设立生意,暗里干的什么你我心里明白吧!”侯长春道:“不错,彼此真正做的全见不得人,可也是各凭道行,各出奇谋,加上哥们拚血流汗换得的,这就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却也不着兴彼此之间似你这等的找上门来硬抢豪夺连带杀人呀!” 劳爱嘴角一撩,道:“这些话出自一个失败者口里,乃极为平常之事,但你我心中全有数,江湖道上以大吃小之事可是司空见惯,再说我不如此做法,就难保你们不会找上我的青龙会,这时候可不是说长论短讲道理的时辰,姓侯的,你还是快点划出道来,劳爱这里全照单接着了。” 侯长春沉声一哼,道:“年纪轻轻一个丫头片子,竟然心狠手辣到血洗长青门,那劳壮有了承他衣钵之人了。” 劳爱道:“姓侯的,闻得你虽在长青门下坐第二把交椅,可是你的一手敲穴截脉功夫有其独到之处,今日倒要见识一番你阁下的绝学了。” 侯长春道:“那是一定的,因为当你尝到敲穴截脉,也便是你痛悔不该轻率的跑到陇山来撒野的时候。” 劳爱一哂,道:“你有必胜把握?” 侯长春道:“必胜把握没有,必死决心一个。” “哦!”劳爱冷笑,道:“原来只是个莽夫嘛!” “呸”的一声,候长春怒道:“处在眼前这种局面,侯大爷即使收拾了你,但你在山下的人多,我们又有几成胜算?” 劳爱再次冷笑一声,目光却移向自己的长剑,道:“青龙会虽踹了你们长青门,却也不多杀人,更不随意放火,当然更不以众凌寡,如若你姓侯的就此撤走,劳爱仍然放过,你说呢?” 侯长春旱烟袋已平举身前,闻言厉哼一声,道:“既然兜上,又是在这种场面,试问如果是你,是否夹着尾巴走开?” 劳爱道:“如此说来,我得成全你了?” 侯长春道:“谁成全谁那得比划过方知道。”就在她的话声中,青衫抖动,人影腾空,侯长春的一支旱烟袋,已幻化成无数星芒,直往劳爱的身前敲去,那种厉烈的奋身出招,端的威猛绝伦!夺目的冷芒“嗖”的伸缩映闪,劳爱一声冷叱中,手中长剑已恰到好处的搭上对方击来的旱烟袋。双方大不相同的兵刃一经接触,立刻爆发出一溜火星碎芒。劳爱哪有闲情逸致在此耗时辰,她还在牵挂着上面的拚杀呢。 也因此,她出手便是那套凌厉的“追魂大八式”。二人才交手十招,侯长春已觉出自己的“风雷三十六绝敲”难以尽情施展开来。 就在一阵逐击追扑中,劳爱不屑地道:“姓侯的,你仍然不是我敌手,这一仗你笃定失败无疑了。” 侯长春面上已见汗水落下,但他仍然敲打掌劈不已。 炫灿的激荡冷芒便在此时突然扩大面向四外溢出,侯长春好像觉得自己一下子跌入一个寒冽的冰窖之中,不但是满目尽是冷芒幻掠,更且通体一寒而哆嗦,不由得狂挥出满天精芒,企图去阻止那即将临身的剑芒。劳爱的长剑便在这时一阵狂旋,腾身而起,半空中她冷笑连连,道:“你输定了!” 侯长春咬牙苦撑,他上下左右前后的一阵敲点横阻中,奋力欲闪出剑芒外面,但劳爱那锋利的剑刃已阻住了他的退路! “啊”的一声沉叫,侯长春心惊胆又颤的拚命倒翻连连,“咻”的一声轻响,他的头上青巾连着一绺长发已被削掉,随着山风吹向地上,有的吹得不知去向,有的却粘在地上未干的血浆里。紧逼在侯长春身后,劳爱的一把长剑尽在侯长春身前半尺远如影随形,直到候长春紧身贴在一块石壁上。长剑冷冷的点在侯长春的喉结处,劳爱冷笑道:“可认输?” 低眉望着劳爱,候长春咬牙道:“你杀了我吧!” 劳爱道:“杀了你长青门就失去中心领导人了,那以后谁又会替长青门报这天大的仇恨呢?” 劳爱的话令候长春吃惊。 那有放人生路然后再叫人上门寻仇的大傻子?但反过来一想,这人不是傻子便是个目空一切的自大狂,因为她的自信心太过强烈,强烈得根本目无余子。 心念间,候长春怒道:“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必杀你,而且是千方百计不择手段,直到杀了你,直到灭绝青龙会。” 劳爱一声哈哈,道:“有志气,就你这一点,便值得我不杀你。”说着,她长剑一收,后退三丈。 侯长春收起旱烟袋,猛回头对那些弓箭手喝道:“快把我们的人召回总舵。” 劳爱收起长剑,几个起落,人已到了峭壁上面,但她却也怔住了。也只是转眼之间的事,她随身的二十名近卫也死了一半,而祈老八与韩彪两人,正搏杀于忘我之境。再看地上,每个黑巾包头的近卫,总是倒卧在数名青衫汉子中间,其死状之惨与烈,非目睹之人绝难以相信。 就在劳爱愣然之间,附近侯长春已沉声喝道:“住手!” 劳爱也对祈老八与韩彪叫道:“放他们走路!” 祈老八一听,鼓着半张破脸,吼道: “不!青龙会人的血不能糟蹋在这里,老子非杀光这群驴日的!” 韩彪也叫道:“当家的,不出半个时辰,准把这些王八蛋全数撂倒,一个不留!” 劳爱冷声喝道:“住手!我说叫他们走路。” 韩彪与祈老八对望一眼,又见十名近卫也收起刀来忙着去找地上躺的自己人尸体,这才对望一眼退到劳爱身前。兀自怒目直视着正自走去的长青门四十多人。劳爱目中似见泪光,她仰视着天际,仿佛望见那片刚刚遮住天上日头的乌云——人的生命本够短暂,因为当一个稍有成就的人,正欲享受其的成就的时候,也就是他走到人生终点的时刻。 所不幸的,是那些正自为生命而挣扎的人,他们却在一无成就中默默无闻的死去——眼前——是的,眼前这些曾经忠心跟在自己身边流血流汗的人,也终于流尽了他们身上的最后一滴血而厉烈的死去——黯然的抽动一下双肩,劳爱对祈老八道:“你身上有伤,先回车上歇着,这里就由韩兄领着他们把人抬下去,我要把他十人埋骨在六盘山。”祈老八道:“头儿,我还是觉得应痛宰这群东西——” 劳爱面色一寒,道:“你怕他们有一天会找上六盘山?” 祈老八急的口没遮拦道:“哪个王八蛋才怕他们找上六盘山。” 韩彪也道:“昨日我们放了这些人,只一夜之间竟回头想置我们于死地,如果放他们就此离去,太便宜他们了。”劳爱道:“这也难怪,他们在柏林镇上的第一份舵舵主侯长春正好昨夜赶来,他们才在姓侯的设计下在此埋伏。”祈老八道:“那个姓候的龟孙王八呢?” “没有杀他,我放他走了。”韩彪道:“为什么?至少得把姓侯的干掉才对!” 劳爱道:“人在江湖走,刀剑少出手,不杀姓候的,绝非是要在江湖上搏得宽大虚名,只是叫姓侯的知道,青龙会是不会滥杀人,除非遇到抵抗。” 祈老八仍然心中塞着疙瘩似的跃下峭壁。 韩彪立刻帮着另外十名大汉,他们一人背一个,缓缓的也下得这峭壁。 本在车上歇息的大元,一见自己平日细心调教的手下转眼之间死了一半,不由冲上前去抚尸痛哭起来——劳爱面色极为难看的吩咐把死伤的马匹换下来,更把受伤的人当场上药安顿在车上。 那韩彪更是记着命人在前面清理山道,直忙到日偏西才算顺利的出得陇山峡。 原本是个大获全胜之局,但如今死了十名近身卫士,所有的人谁也笑不出来了。 离开陇山,劳爱率领她的青龙会人马,连夜往东疾走紧赶,她不时回头望向后面——那是最后面的一辆马车,只有大元一人亲自驾着,而车上面,正堆放着十具尸体,那是大元的手下兄弟,平时他们便是兄弟相称,情同手足,如今遇上这种场面,大元一路上一直是双目滚泪,光景是恨不得死的是自己。一天一夜的紧赶,青龙会的人马终于又回到了六盘山的青龙会。 劳爱一进入正厅上,立刻吩咐把抢得的所有金银珠宝搬进正厅。 这次她与前几次一般的,仔细把所有的宝物细看详审,直到全部东西看完,她才似失望的对石总管道:“一半入库,一半分给大家。” 石总管道:“大元的手下如何处理?” 劳爱双目一闭,道:“后山青龙墓园给他十人造墓吧!” 青龙墓园中只埋青龙会有彪炳功劳之人,如今劳爱把大元的十名手下也埋在后山青龙墓园,算是令大元等十一人安慰的了。 只是劳爱为什么看了抢来珠宝等以后便现出失望样子?这大概无人知道。 而劳爱呢,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现在,她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到了青龙会的后面,就在那座三层楼阁上,她还有老母与小弟在等着她呢!长青门的师爷方泰终于来到了驻马镇。 他赶到尚武山庄时候,口干舌燥四肢无力,一步三点头的直到尚武山庄的庄门前,才被人认出他竟是长青门的师爷。立刻,他被人扶进庄子里,却正碰见“铁臂猿”宇文山在督促儿子练刀法。 方泰一见宇文山,大喘气似跪不跪的斜身往地上一矮,却早被宇文山一把拉住,道:“方师爷,怎的变得如此狼狈?” 方泰未开口先落泪,犹似被人欺侮的孩子见到亲人般,直是耸动着双眉不已! 宇文山忙对一旁的人吩咐:“快扶方师爷进厅上。” 那方泰坐在椅子上,这才喘着气道:“宇文老爷,你要为长青门主持公道啊,为我们门主报仇啊……” 宇文山一听大惊—— 第十章 义薄云天 大碗清酒喝光,又吃了二斤酱牛肉,大白馒头一口气塞了三四个,师爷方泰这才喘过气来。 原来师爷急走快赶的快两天未吃一点东西,人一到了尚武山庄便似虚脱一般的双腿再也无力站起来了。宇文山等师爷方泰气平心不浮躁,这才缓缓地问道:“说吧,看你这般狼狈样子,必然是陇山那面出了大事,究竟如何,你就快说吧!” 师爷方泰伸手摸摸嘴巴,灰白的胡子有些粘叽叽的,他轻声一叹,道:“我们长青门完了,门主也被那个青龙会的女魔头杀了,连……连…… 连少门主也全完了!“ 宇文山一听,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他一怒冲到方泰面前喝道:“你说什么?” 方泰道:“那日我们门主来到尚武山庄请求宇文庄主协助,欲救少门主性命,不料我们先将青龙会石总管放回,二天他们却把少门主杀死以后又伪装送回,诱我们追出陇山峡谷,那女魔便在柳林中设下埋伏,于是……” 方泰详细的把事情叙述了一遍——宇文山一听惊怒交加的骂道:“劳爱这女子,她简直就是魔鬼,她比她老爹还狠十分,她……她太嚣张了。” 方泰双目已见泪的又道:“门主被杀,只怕长青门总舵不保,所以我也就连夜赶来尚武山庄求助了。” 宇文山怒哼一声,道:“劳爱呀劳爱!你不看老夫薄面也就算了,不该反利用我诱杀我南宫贤弟,宇文山誓不与你干休!”方泰当即又道:“宇文庄主,可否先派一得力手下跟我一起到陇山一趟,看看那女魔是否毁了长青门总舵!” 宇文山道:“青龙会的作用一贯的为金银财帛而不择手段,那劳爱与南宫烈之间又有的是什仇?若非长青门的财帛,青龙会也不会大举出动的围歼南宫烈了。” 方泰一听,顿足叹道:“如此说来,陇山长青门那边只怕不保了!”宇文山沉声道:“江湖上尽多以大吃小,以强凌弱,弱肉强食事例随时在发生,但脱不开血债血还与以牙还牙。”他一顿又道:“如今既发生这般大事,必将震惊江湖,方师爷能把这消息带来尚武山庄,宇文山自应振臂而起,主持武林正义。”方泰忙站起身致谢,道:“南宫门主地下有知,必感激涕零!” 宁文山道:“长青门尚有四处分舵,这就得方师爷辛苦一趟去转告这不幸消息了。” 方泰点头道:“但求盆缠若干,快马一匹,方泰立刻先赶往柏林镇第一分舵去。” 宇文山点头,道: “见了侯长春,何妨叫他先到我尚武山庄,大家共研共商破青龙会大计!” 方泰道:“在下一定把庄主的话转到就是。” 于是方泰一骑快马离了尚武山庄直驰向柏林镇而去。方泰怎知道前一日那侯长春已到了陇山,而且还同劳爱在陇山的半山峭崖后拚过一场。 望着方泰离开尚武山庄,宇文山独自一人关在书房里,他想的很多,很多…… 来回蹀踱着,宇文山边自言自语。 “她的目的是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明目张胆的干?”也就在这时候,尚武山庄总管“地崩子”马耀已在房门外轻叩着房门,道:“老爷,狼山风家寨风寨主来了。”房内宇文山一听,立刻拉开房门,道:“快请!” 根本不用请,因为这位大光头老回子已满面急躁不安的直闯进来。 宇文山一见,忙抱拳道:“怎的风兄如此急匆匆的又来了,外面发生何种大事了,否则——” 一挣山羊胡子,老回子风雷道:“光景是天都快塌下来了,宇文老弟台尚不知呀!”宇文山却先对一旁的总管马耀,道:“风寨主远道赴来,快去备桌酒菜来。” 风雷一叹,道:“事情未弄清楚,我又怎能吃得下酒啊!” 宇文山故示轻松地道:“天塌一阵风,地陷一堆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风兄既来到我尚武山庄,尽管安心吧!” 马耀早应着去备办酒席。 宇文山见马耀走去,一把便把老回子风雷拖进书房里,只见他回身紧关房门,然后又伸头窗外看了一阵,这才吁了一口气,道:“风兄可是说那青龙会挑了长青门总舵之事?”风雷惊异地道:“怎么?你已知道了?” 宇文山道:“难道你在半道上未遇见长青门的师爷方泰?”风雷道:“我那匹‘一条鞭’,奔驰起来一如腾云驾雾,在驻马镇上我并未遇上方师爷呀!” 宇文山知道“一条鞭”是一匹马,这匹马他心中最清楚不过,因为…… 心念一动,他笑笑,道:“也许方泰抄小路赶往柏林镇了。” 风雷道:“这就奇怪了,我得知方泰与南宫烈一起死在柳河岸,怎的他会赶到你这儿来了?” 宇文山道:“当时一片混战中,方泰见苗头不对,他才诈死在一堆死人中顺河而流的逃过一命,到得我这儿,他人几乎虚脱,既累又饿,可真是难为他了。” 怒容满面的哼了一声,风雷道: “老弟台,以你看这女魔如此明目张胆大干,她难道不惧道上,众怒难犯?” 宇文山轻摇头地道:“青龙会作风至为明显,风兄没忘那劳壮的作风吧!”风雷点头,道:“不错,劳壮是狠,但像劳爱这女魔头的灭帮毁门大干,却是并不多见,往后这女魔就难免也会……”宇文山道:“可是会找上你风家寨甚至我的尚武山庄?”实际上宇文山心中另有一番兴奋,因为青龙会的行动,正附合他的利益,明是青龙会得利,实则尚武山庄也有好处。 只听风雷道:“总得想一良策共同对付这个心机深沉的女魔呀!”宇文山道:“风兄的意思是……” 风雷咬牙,道:“似她这种尽在道上蛮吃横啃无法无天作风,早该激起共愤,与其她这般的各个击破,不如以老弟名义约她在某一地点比斗,不知老弟为然否?” 宇文山稍作思忖,当即道:“以我之名义怕不太好,终究他还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再说嘛,她爹劳壮也与我叩头换帖过,有道是人死情不断,我总不能……” 冷冷一笑,风雷道:“野龙早不认你这位老弟了!” 宇文山道:“至少青龙会的人不知道,场面上我还得维持吧!”风雷道:“眼前你以为何人出面为宜?” 宇文山毫不考虑地道:“你!” 风雷一怔,道:“有什么理由要我出面?” 宇文山道:“理由太多了,其中最大的一条理由,便是青龙会下一次的行动必然是指向你狼山的风家寨。” 风雷惊异地道:“宇文老弟台,你不是在唬人吧?” 宇文山淡然一笑,道:“我会在此时唬你?” 风雷道:“你能提出什么充分理由?” 宇文山道:“就我暗中打探的消息,劳爱虽口口声声不为老爹报仇,但她无时无刻不在暗中打探有关西凉槐山她爹惨死的事情,你该也想得到似她这种狠角色岂有不为自己老爹舍命报仇的!” 风雷双眉一扬,道:“可是我并未——” 宇文山一笑,道:“凶手未找到之前,只怕她还会大干下去的。”风雷道:“如此说来,西北道上的几处门派全得遭殃了!”宇文山道: “以我的想法,风兄何妨暗中邀几个高手,我再去陇山一趟,把你邀斗劳爱之事,说成是为江湖道上主持正义才出面的,想那长青门在听了我的消息以后,必会大力支持暗中支援,有此三方面力量,胜券必然握在我们手中。” 风雷道:“难道宇文老弟不出面?” 宇文山道:“我在暗中协助应比之明处好得多,再说我也总得要顾及他人闲话我尚武山庄不念旧情义的欺侮寡妇弱女呀!”捋着一把山羊胡子,风雷道:“以你看,什么地方才是约斗的最佳地方?”“六盘山!”宇文山毫不考虑地说。 风雷一愣,道:“六盘山?那不是青龙会的地盘吗?” 宇文山道:“不错,六盘山是青龙会的地盘,但那也只限于六盘山的双分岭南北百里内,而六盘山南北总长足有五六百里,我们把她约在六盘山最南端的清水镇郊,这可是有个绝大的好处。” 风雷道:“好处是什么?” 宇文山道:“第一,从那地方往西北方两百地便是陇山,长青门如果暗中支援,那是个理想地方,因为劳爱那女人是不会想到长青门的,其二,那儿距离关雄的黄衣社最是近,如有必要,‘黑骆’关雄绝不会袖手旁观,而见兄——” 风雷道:“我们暗中约人只怕这女煞星不会上当。” 宇文山一笑,道:“不,她明知上当也会独自前往。” 风雷道:“这是为什么?” 宇文山道:“很简单,因为他是‘野龙’劳壮的女儿,更因为宇文山未再说下去,他忽的压低声音,道:”风兄,你选个日子,我设法着人替你跑一趟六盘山,当然,风兄可得有万全准备。“ 风啸山道:“八月中秋夜如何?” 宇文山点头道:“大麦藏高梁长的好季节,应是农闲团圆时——”宇文山的话不错,中秋节在北国,早已把收刈的大麦晒干入仓,而玉米高梁已是一人高了,这时候正是家家安闲时日,但——一声无奈低喟,风雷道:“劳爱这个女魔,我以为……” 宇文山道:“大丈夫行事绝不瞻前顾后,事情既已决定,还是及早安排,何况她也并不一定会知道我们早有合计!”风雷摇头,道: “我觉得这是一种精神折磨,她真会找上风家寨?”正在这时,“地崩子”马耀走来,他轻叩旁门,道:“老爷,酒席已摆,请风寨主入席吧!” 风雷哪有心情吃酒,只随意吃几杯,立刻骑马离开尚武山庄。 那宇文山把他送至庄外,才嘱咐道:“中秋节距今不过二十几天了,风兄可得及早绸缪,我这里也会把约斗之事送信上六盘山去的。” 风雷一咬牙,道:“中秋圆月夜,清水飞鼠崖,风某决定斗一斗这青龙会的女罗刹。”说完骑马疾驰而去。 遥望着风雷的背影,宇文山不由的抚摸着胸前耸肩哈哈大笑起来…… 从陇山长青门回到青龙会的劳爱,虽然是大获全胜,却也损兵折将,尤其跟在她身边的那十员大汉的惨死,令她好一阵哀伤,连前面的正厅上她也有三天不走去,只是陪着老母与小弟,闷闷的关在那座楼阁中。 有时候,劳爱又像个软弱的女子,她会一头钻进她妈的怀里好一阵抽搐流泪,感染得一旁的小弟也不停的哭着拭泪不已! 有时候劳爱哭得伤心时,连她的妈也哭起来……当然,劳爱是不会在青龙会兄弟们面前流泪的。现在——劳爱已是第四日未出楼门了。 连小弟拉着要她出去走走也没有答应。 也许她想到了某一件事情,这时她低喟地道:“过两天青龙会又要发放粮银了,一年三大节,住在六盘山的近千户人家来领粮,只怕要忙上两三天了。”劳太太道:“你也该打起精神了,唉,终究你还是年轻女人啊,不比你爹,手下死了几个人,他只是平淡地说自己无能,害哥儿们丧命,哪像你,一伤心便是好几日的……”劳爱摇头,道:“并非全为死去的哥们,主要的女儿想到爹,爹死的好惨,他身中三十八刀,刀刀见骨,这绝不是一人所为,而爹身上常挂的那只青龙钻,至今仍未有下落,也许……也许我应该用另一种方法了。” 一声长叹,劳太太道:“你爹是杀人不眨眼,可是我跟了你爹一辈子,就是没见他杀过一个老实人,单就六盘山区的人们,一提起你爹就竖大姆指,青龙会的担子搁在你身上,也是青龙会哥们的意思,别太为报仇之事而使青龙会大伤元气才好。” 劳爱突然拉过弟弟来,她一阵抚摸,笑笑道:“过年就是六岁了。” 劳正点头,道:“是呀!妈说我又长高了呢!”劳爱道:“可要学读书还是学武功?” 劳正竟一拍胸膛,道:“当然是学武了,我要像姐姐一样领着青龙会打仗,和那些叔叔们一起杀敌人。” 劳爱一笑,道:“学武那得要吃许多苦呀!” 劳正道:“姐姐不怕吃苦,还学得一蹦能上房子顶,我当然也不怕苦了,将来我就跟着姐姐学本事——” 劳爱摇头,道:“不,姐姐只怕没功夫教你。” 劳正不依地磨到:“你是我姐姐,你不教我就是不行——” 劳爱忙道:“姐姐虽然不教你,但姐姐会把你送到峨嵋山,姐姐的师父叫龙师太,她的本事可大的很呢!” 劳正忙点头道:“好啊,我们明日便上峨嵋去。” 劳爱回头望向呆坐的妈,半晌,她低声道:“妈!” 劳太太一叹,道:“这是我意料中事,只是正儿太小,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可是……”劳爱道:“记得我是九岁上峨嵋,爹曾答应龙师太此生不杀善良之人,她才答应收我为徒,十年艰苦磨练,总算能替爹接下这付担子来,然而我终是个女流,未来发扬我青龙会,大概只有小弟了。” 劳太太道:“这些我全明白,你怎么决定便怎么做吧!”劳爱一把搂住小弟,双肩耸动,两目垂泪——劳正不解的仰头问道:“姐姐怎么哭了?” 劳爱哑着声音,道:“姐是在替你高兴,这件事一直搁在姐心里,怕的是妈不答应叫你去学武,如今这消息只怕连青龙会兄弟们也高兴呢!” 劳太太这才对劳爱,道:“你决定下来的事,我又怎会反对呢,不过我希望你能叫阿正过了中秋节再上峨嵋,这样……” 劳爱摇头,道:“不,明日立刻上路!” 劳太太一怔,道:“也不过二十几天,过完节再去也是一样呀!”劳爱道:“娘有所不知,过节以前与过节以后的情形便完全不同,我师父龙师太一向很注重‘诚意’二字,她老人家如果见我们竟放弃过完中秋节再上山,必然知道我们是诚心的,以后的话我便也好开口要求了。” 劳太太点头,道:“你是比你爹心细多了,唉,那就明日把你小弟带上峨嵋去吧!” 劳正这年五岁,是个不知愁滋味的孩子,见妈与姐二人决心带自己上峨嵋,自是打心眼里高兴,早就蹦着跳着走出去了。 劳爱见小弟走出去了,这才又偎到妈身边,道:“小弟去峨嵋,他短时间觉着好玩,时间一久,加上学武吃苦,只怕他会吵着要回家,不定还会在山中走失,所以……所以……” 劳太太道:“有话你直说吧!” 劳爱一叹,道: “下此决定,是我这两日足不出户的结果,女儿如今正在江湖上树立强敌,我没有绝对把握抵挡住他们联手一击,所以最好妈同小弟一齐上峨嵋,女儿也好放手一拚,早晚我会把元凶逼出来的。” 劳太太道:“也要妈明日就走?” 劳爱道:“我亲送妈上路。” 劳太太一叹,缓缓站起身来,她在女儿的扶持下来到了劳壮的灵位前。 取香燃烛,母女二人拜了三拜。 劳太太突然泣道:“阿壮,我只要求你一件事,可要保护我们女儿呀!”说着连叩三个头,热泪滴在蒲团上——劳爱把妈扶起来,道:“妈,你歇着,一切女儿自有安排。” 于是,劳爱走了。 她三日未出门,如今精神似是好多了。 因为她终于决定了一件大事,这是令她高兴的。青龙会的正厅上,劳爱望着面前一排排小瓦屋,青龙会的哥们全住在这里。 大元早已把十名手下葬在青龙会后山墓园。 劳爱这时把石冲叫来,道:“快把余唐、祈老八、韩彪几人找来。” 石总管也有三日未见当家的面,其实青龙会人全知道,当家的关起门来独自在为死难的哥们掉泪呢!见石冲走去,劳爱对大元道:“准备着你去收拾一下,明日我要送妈上峨嵋去了,”大元一听,精神一振,笑道:“上峨嵋去见见龙师太,散散心最好不过了,大元立刻去办!”说着立刻走出正厅。 就在这时,祈老八第一个走进来,边还对劳爱道:“这几日见当家的一人关起门来伤心,我祈老八真想大哭一场——” 劳爱一笑,道:“谁说我哭了?倒是睡了有一天多呢!”说着她走近祈老八,伸手在他的面上摸了一下,道:“伤好了没有?”关怀之情,流露无遣! 祈老八哈哈一笑,道:“就等结痂了,这点伤祈老八还没放在心上,倒是叫当家的操心事了!” 就在这时,韩彪已抖着声音走来,他粗声地道:“当家的,你总算想开了,青龙会死上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要知道我们可并不吃亏呀,哪个死去的哥们不是弄他娘的三五个垫底的?” 劳爱忙问道:“余唐大哥呢?” 韩彪道:“余唐这老小子朝天睡觉睡惯了,如今背上挨了那么一家伙,他可是不得不爬着睡,罪是受大了!”劳爱一阵难过,道:“我们去看看他吧!” 就在这时,早听得余唐叫道: “当家的,男人住的地方你怎么能去的,余唐这不是来了吗!” 劳爱见石冲正扶着余唐走来,忙也上前去扶,边道:“还很痛?”余唐感动地道:“当家的,我余唐二十岁投到老当家的麾下,如今整整二十年,如若是老当家的在世,像我这点伤,难保他不叫我余唐绕着大宅子跑三圈呢!” 一边祈老八也道:“不出那么十天八天,老余准会又是活蹦乱跳的又是个好样的。” 韩彪也道:“皮粗肉厚活像一只老蛮牛,那点伤就别理他了。”余唐突然一瞪眼,沉声道:“哦!这点伤呀,要是搁在你老韩身上,娘的皮,你不哎唷哎唷直叫唤才算怪呢!” 众人一笑,全坐了下来! 劳爱这时望了四人一眼,她缓缓地道:“仓中粮食与库中银两,可全都备妥了?” 石总管忙回道:“昨日已开始把粮食运往前山,三日后开始发放。”劳爱点点头,道:“万一人多粮食不足,就散些银子吧!” 石总管道:“大雁堡加上长青门两地运回的粮食足够了。”劳爱道:“祈大哥余大哥有伤在身,发放粮麦之事,就由韩大哥与石总管二人多出点力了。”石总管道:“忙也不过三日,有我与老韩二人也足够了。”劳爱缓缓一瞥这四人一眼,淡淡一笑,又道:“明日一早我要送妈上峨嵋去,青龙会总堂口就要各位齐心费神了。” 四人一听,先是一怔,旋即韩彪问道:“当家的要去峨嵋,可是去拜望龙师太?” 劳爱道:“那只是原因之一,另外我是把小弟送去师父那里,由她老人家加以调教,将来也好……” 祈老八一拍大腿,道:“当家的主意我赞成,有朝一日青龙会全得靠小阿正来接棒了,哈——我赞成送他上峨嵋。” 石总管道:“老夫人也一齐去?” 劳爱点头,道:“是的,我是这么决定的。” 余唐这时目中见泪,道:“老夫人也就是余唐老嫂子,她这一去又不知何时才回六盘山,别的不用说,我余唐得去给她叩个头去!”石总管道:“既然当家的如此决定,我这就去立刻叫灶上人备酒席,再说陇山一战回来后,大伙还未庆功宴呢,不如趁此时全青龙会先热闹一番,一举两得,当家的以为如何?” 祈老八早叫道: “你真是石头,这种事还用得着问的,快去准备呀!” 劳爱一见,也不好拦阻,只得点头答应下来。这时大元又匆匆地走来,道:“当家的,他们十人听说当家的要出远门,一个个直嚷着一定要沿路护送老太太呢!” 劳爱道:“连你我也没打算叫你跟去,为的是在此照顾伤者,还有协助石总管办办事,再说——” 劳爱话未说完,大元早单膝一跪,道:“上次大元未跟去驻马镇,听人说当家的几乎上大当,这次除非你杀了大元,否则大元是跟定了。”劳爱道:“你去,他们十人必然要跟去了!” 韩彪道:“孩子儿们忠心可嘉,当家的就别太叫他们失望了。” 劳爱道:“从此地赶往峨嵋山,路途一千五百里,你们既然决心跟我去,那就每人一骑快马,沿路一切打点就由你去张罗了。” 大元大喜的站起来,道:“此去峨嵋拜望当家师父,当家的总得备些厚礼吧!” 余唐道:“你小子还用问,库里拖出一箱黄金也就是了!”劳爱一听,笑道:“我师父乃出家人,视黄金如粪土,不如带上千两白银,锦绢十匹要淡色的也就够了。” 大元立刻返身把这好消息告诉另外十人去了。这一晚,青龙会可真热闹,就连那很少到前面正厅上来的劳太太,也由小儿子陪着到了大厅上。 望着一众人等,青龙会本就是她夫在日打下的基业,如今自己突然离去,怎不令人感伤的。 但见一队队青龙会兄弟们,分批轮流走进大厅向劳太太叩首敬酒,早令劳太太涕泗滂泣不已! 劳爱却在弟兄们面前表现得十分得体与自然。这顿既欢乐又令人伤感的酒筵,却也热闹到三更天才散席! 双辔快马拖车,由两个大汉驾驶,大元与另外八名大汉各骑快马跟在后面。 劳爱却未立即跟上,他拉马站在前山道上十分慎重的对一众青龙会兄弟们再三交待,在她未回来以前,青龙会决不可随意出山。 走在一边的石冲这时道:“当家的尽管安心前去,我们青龙会只有找上别人门前去的,还未曾有哪帮哪派的人敢招来捋虎须。”韩彪也笑道:“当家的这次下山,哥们有句话要我向你当家的说一声,这时候也是该说了。” 劳爱道:“什么事?” 韩彪道:“哥们希望今年中秋能同当家的六盘主峰赏月去。”轻声一笑,劳爱道:“尚未到那种闲情逸致赏月心情,不过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前面尘土飞扬,但已不见马车踪影,劳爱这才跃身上马,只听得数百青龙会兄弟们不约而同齐声高叫:“当家的一路平安!” 劳爱马上仰面,她神情激动中对大伙一抱拳,道:“兄弟们多保重!” 于是,只见她一夹马腹,枣骝马扬起四蹄,直往前面飞驰而去! 天下事本就有那么巧的。 如果不用巧字来解释,怎么会在劳爱走后第二天近午时候,六盘山前山道上会来了一骑? 而这人——是的,正是方敬玉。 劳爱在驻马镇附近高原上的伍家祠堂曾拜托方敬玉代为设法打探那七个蒙面大汉所用兵刃。 方敬玉又是槐山人,自然对于探听两年前轰动槐山的那件事情容易进行。 现在,方敬玉虽未曾探得七蒙面人的兵器形状,然而他有更好的消息,所以他来了。 只是他来的十分不巧,劳爱已走了一天,怕不已在两百里外了。 方敬玉一人一骑才刚刚来到青龙会前山,怪石后面未见人,却是人声已传出来:“朋友,你已走在陷阱中了,如果你聪明,那就站着别动了。” 方敬玉马上高声,道:“在下方敬玉,特自西凉槐山赶来。” 石后面那人喝问道:“远从槐山赶来六盘山,干什么?” 方敬玉笑笑,道:“在下是受一位姓劳姑娘之托,探得一些消息,如今特来面见劳姑娘的。” 石后面立刻转出八个端着箭匣的汉子,八支硬箭全对着方敬玉。 缓缓的,自另一面又走出一人来,一把砍刀扛在肩上,边指着方敬玉,道:“拿来!” 方敬玉一怔,道:“阁下欲要什么?” “当然是我们当家的信物了。” 方敬玉一怔,道:“当时劳姑娘并未给在下什么信物呀!” 那人一声哈哈,道:“怎的恁般巧合,昨日我们当家的才离去,今日你来到青龙会?” 方敬玉心中甚是不快,自己这是替你们办事才绕道而来的,不但不感谢,反倒找起麻烦来了,这真正是太过岂有此理。 心念及此,一抱拳,道:“既然你们当家的不在山上,在下也正有要事待办,带来的消息,就等以后遇见再奉告了。”说完调过马头拍马就走。 只听那大汉道:“娘的,走了倒也干净,哥们这是谨慎门户,小心防守,什么样的消息会比六盘山青会安全重要?” 这真是阴错阳差,这人又怎会知道劳爱每日必欲得到的消息,就是方敬玉带来的? 方敬玉已经走出半里了,不料石冲在前山后面的马棚转到前山来,因为他正忙着准备发放粮食呢!斗然见一骑往山道远处驰去——不快,但也不慢! 从马上那人的模样看,无论如何有些似大漠中人。石冲当即跑下山来,正遇上守卫大汉迎上来。石冲指着已驰出很远的方敬玉,道:“那人是谁?” 大汉笑道:“那家伙呀,哼!是个来路不明的人。” 石冲道:“他要找谁?” 大汉道:“总管就别提了,他说是我们当家的托他办件事,如今是要见我们当家的,你想想哪有这么巧的事,偏偏当家的昨日上路,这小子今天就赶来,所以我三言两语的就把他打发走了。” 石冲一听,指头点在那大汉的鼻尖上,骂道:“王八蛋,你是头猪呀!” 大汉一愣,道:“总管你怎的骂起我来了!” 石冲“呸”的一声,道:“不定我会杀了你呢!” 大汉一惊,忙问:“我处理得不对路?” 石冲咬咬唇,道:“我问你,他替当家的带来什么消息呀,你可是问了没有?你笨,你猪,也该问上一声呀,怎的擅自作主的把人赶走?” 大汉一听,慌了手脚的踮起脚来向远处望! 远处已是人马模糊了。 石冲当即道;“快替我拉匹马来。” 大汉不敢多言,立刻狂奔向马棚处牵出一匹马来,不及上鞍,石冲已翻身上马,狂奔着追上前去。正在徐徐骑马前驰的方敬玉,突然听得身后有急骤的马蹄声,不由回头看去,见是一个粗汉向自己追来,不由地立马道边。 石冲怒马急停,早在马上抱拳,道:“兄弟可是要见我们当家的吧!” 方敬玉面无表情地道:“你们劳当家不是不在吗?” 石冲道:“当家的是昨日出去了,但欲找我们当家的人必也是当家的朋友,还请兄弟移驾回转六盘山,如何?”方敬玉道:“请问你们当家的何时回来?” 石冲道:“总要半个月以后吧!” 方敬玉道:“时间太久,我不能久等。”石中忙问:“但兄弟为我们当家带的消息,可否告知在下?”方敬玉还真是好一阵犹豫。 第十一章 方敬玉受托走六盘 石冲见方敬玉沉思犹豫,已知事情十分重要,当即又抱拳道:“兄弟来的不巧,偏就是我们当家的昨日离开,再加上刚才我那名兄弟说话不得体得罪了你,真叫我……”方敬玉突然一笑,道:“请问仁兄贵姓大名,你在这青龙会职司是……”石冲忙笑道:“我叫石冲,青龙会总堂口司总管一职。” 方敬玉这才下得马来。 石冲见有转机,也立刻翻身下马。 方敬玉道:“我是在驻马镇附近高原上,那儿有家伍家祠堂,就是在那儿与贵会当家的相遇,是她托我替她在西凉槐山打听一件事情,我这是来向他回信的,只可惜……”石冲的面上已笑僵了! 他一直是笑着。 因为他知道这是在求人,如果不以笑脸,姓方的拍马而去,自己如何向当家交待?现在——他连皱绞也笑出来了,低头哈腰地道:“兄弟,不论是什么消息,你请告诉我,当家的走时交待过的,一切事情皆由石某小心办理,你这一走,他日我怎向当家交待?” 方敬玉一笑,早又听石冲道:“兄弟如看薄面,就请回头,青龙会总堂口我备水酒,我们喝着聊着,你看如何?” 方敬玉道:“三两句话尚用不到多聊……” 石冲一把拉住方敬玉马缰绳,道:“就快正午了,附近又没有客栈野店,再说嘛,你方兄算是替我们当家办事才转道六盘山的,明白地说,这是对我青龙会有恩,岂能不把方兄拖进总堂口吃杯水酒的,去吧!我的方兄弟。” 方敬玉想,人说青龙会全是一窝杀人王,不料这姓石的却是一团和气,果是个干总管的人才呀! 心念间,方敬玉哈哈一笑,道:“既是石兄诚意相邀,在下便叨扰一顿酒饭吧!”哈哈大笑,石冲道:“这是石某荣幸,方兄弟,你请上马。” 方敬玉跨马前行,石冲随后紧跟上,笑道:“方兄弟言及,自己是西凉槐山人?” 方敬玉点头,道:“在下是槐山人。” 石冲又笑问:“今见方兄弟身边带剑,想必是我辈江湖中人了。”方敬玉道:“后学末进。” 哈哈一笑,石冲道:“既然方兄弟是我辈武林中人,就更应大方的走入我青龙会吃顿酒了。” 方敬玉一笑道:“可有说词?” 石冲道: “我辈武林中人,讲的是恩怨分明,所谓一钵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方兄弟这是对我青龙会施恩,青龙会可绝非不明事理之地,岂能让方兄弟就此离去,日后哪个还会同青龙会人打交道?” 双骑到了青龙会的前山,早见刚才那大汉走出来相迎,石冲把两匹马交在大汉手中,道:“差一点你误了当家大事。” 大汉一听,忙向方敬玉施礼不迭,道:“对不住!对不住!” 方敬玉一笑,道:“你为青龙会总堂口安全着想,我不会怪你的。”大汉哈哈一笑,道:“谢谢,谢谢!”就在石冲引领下,二人绕过前山,走过大吊桥。方敬玉回头望,兄见这座吊桥十分奇特高大,两边三层巨缆全挽在巨大木桩与哨岩上面,桥面上铺设着原木板,人走上面如履平地而不见吊桥稍动分毫。 正厅廊下,韩彪正指挥为数四百多人在操演呢,见石冲领了个风流有余倜傥十足的年轻人走来,立刻高声对一众青龙会操演的兄弟们道:“回去擦把汗水,准备吃饭了。” 场上人一哄而散。 韩彪这才迎上来指着方敬玉,道:“老石,你在哪儿带来这么个小白脸呀!” 方敬玉一怔,见韩彪一脸络腮胡,双目如豹,一件背心未上扣,露出一身坟起肌肉,膀宽腰圆,巴掌如箕斗,根根手指头宛似十根小棒槌,知道这人孔武有力。石冲早沉声道:“我说老韩,你不会说话就站一边去,你知道这位兄弟他是谁?” 韩彪一怔,嘿然一声道:“总不会是你我的小祖宗吧!” 石冲道:“虽非小祖宗,却也差不多,人家是受当家之托,这是赶来向当家的报信呢。” 韩彪道:“可是当家的已下山了。”石冲道:“就是因为当家的不在,我才请人家上山来吃顿酒,至于带给当家的什么消息,那得由这位方兄弟琢磨,能告诉我们最好不过,如不方便,等当家的回来,再约个时间地点也好叫当家的去回见人家呀!” 方敬玉早冲着韩彪一抱拳,道:“在下方敬玉,阁下是……” 韩彪双手叉腰一声哈哈道:“我叫韩彪,小兄弟,请进吧!” 正厅上,方敬玉这是头一回上得青龙会内来,他不觉十分好奇的把这精巧宏伟的正厅看了一阵。 就在这时候,只见有两人走进来向石冲道:“粮食与银子全已准备好,就等往前山运了。”石冲道:“别急,还有两日呢。” 韩彪一旁道:“六盘山远近那些住户们可曾着人去通知他们前来此地领粮?” 另一人早应道:“派出的二十多人一大早出去了,只怕得两天才能见他们回来呢!” 方敬玉一听大惑不解地道:“贵会尚设赈粮,倒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石冲一笑道:“这原是我青龙会开帮立堂时定下的规矩,行之有年了,一年三节,或多或少的总得对六盘山近千口人一点小助,如今眼看中秋即到了,按往例的就在这几日要发放了。” 方敬玉不由肃然,道:“外传青龙会在江湖上强取豪夺,杀人越货,原来这些传言皆属不实呀!” 韩彪摇头哈哈笑道:“方小兄弟呀,你又猜错了,青龙会如果不硬搭强取,又拿什么去放赈的?” 方敬玉一愣,石冲早又道:“不错,青龙会是以硬碰硬,强抢掠夺,但青龙会只抢当抢的,如那些土豪劣绅,一方恶霸,贪官污吏,以及那黑吃黑的道上强梁,除此之外,当然我们也做点低头买卖,因为我们也并未把自己人当成孔夫子呀!哈……” 方敬玉直觉的以为面前这些粗犷大汉个个可爱,他们赤胆忠心而又毫不做作。 这时已见几个汉子端来酒菜。 石冲立刻把方敬玉请入上席。 祈老八与余唐二人也来了。 那余唐背上一刀虽然不轻,可是青龙会备的金创药却也十分灵验,第三天他便痛苦大减,如今已不觉痛的也走来吃酒了。 方敬玉在石冲的引介下,也认识了这些青龙会的大汉,心中也觉得高兴。 也许酒喝下肚火气旺,方敬玉放下酒杯,道:“当初我在受贵当家的托付时候,见她十分慎重,所以我对人也不便说,怕的是坏了贵当家大事,今见各位如此忠心的对青龙会,方敬玉十分感动,所以我把知道的就说给各位听……” 石冲笑道:“方兄弟正该如此。” 方敬玉环视各人一眼,这才道:“西凉槐山那件事情……” 方敬玉也才说了这句话,祈老八等全都双目直视,满面惊怒中露出一脸的凶相来! 方敬玉便是在这种情形下说了一句未再说。余唐早沉不住气的,道:“说呀!” 方敬玉道:“看各位模样,我惑疑当不当说。” 石冲道:“方兄弟,我们只是变得惊奇,因为一桩无头案突然间峰回路转,自然就是这般样子。” 余唐也沉声道:“只方兄弟的消息正确,你就是青龙会的大恩人,快说吧,我的小祖宗!” 祈老八也急的双手按在长方桌面上,道:“你小兄弟可是要我祈老八趴地上给你那几个响头你才会启动尊口呀,我的哥哥大爷!” 方敬玉好感动,真的好感动,劳姑娘能有这些对她忠心不二誓死效命的干部,青龙会当然是无往不利了。心念及此,方敬玉十分庄重地道:“单凭各位这种炽热的表现,我方敬玉就不会令各位有所失望。”他环视了几人一眼,又道:“其实我所听来的消息如果去访查,天下之大,只怕是如同海底捞针。” 石冲一笑,道:“至少我们有这么如海底针的一点线索了。”方敬玉道:“我回槐山没住几天,却感到劳姑娘赠金赠马之恩,我把那几日全放在访查上,而且也去了一趟龙舌沟。”石冲等四人谁也不敢开口,就等方敬玉说下去了。方敬玉稍又思忖,这才缓缓道:“那晚月色很好,正有七个骑马大汉围杀一个,先是马上砍杀,后又下马追逐,那被追杀的似是中了刀,但他却如飞般的冲入龙舌沟,等到另外七人追上他,围上他,且又在一阵搏杀中,直到那人躺在溪流边昏死过去!” 石冲忙在方敬玉的喘息中间问道:“这场面是谁看到的?” 方敬玉道:“玉匠水连天。”祈老八道:“谁是玉匠水连天?” 方敬玉道:“就是那槐山鉴玉老祖。” 余唐道:“她怎么知道?” 方敬玉一笑,道:“我不说明,各位当然不会知道,在我们槐山,人们以玉为生的有一半人,那玉匠水连天已年近古稀,却仍然玩玉不疲,龙舌沟的宝玉,往往都是在夜晚出世,那些光泽美极的宝玉,在月光的照射中隔着山溪清澈见底的沟水,不断的闪闪发出洁白霞光万道:所以只要圆月夜,水老便会躲在暗处,就等宝物现身了,那晚上他就是看到了龙舌沟这一幕。” 石冲忙问:“可看清这七个蒙面人?” 摇摇头,方敬玉道:“当时水老吓坏了,他隐在一个石缝中不敢吭声,不过他却看清两件事来。” 祈老八道:“你快说呀,小祖宗。” 方敬玉一笑,道:“有个人骑了匹净白的良驹,这匹马的尾巴可奇怪,是黑的,这种马万中无一,塞上人称这种马叫‘一条鞭’,各位可曾见过?” 石冲等人面面相觑,因为这还是头一回听说过。方敬玉又道:“还有,其中有两把刀特殊,刀在月光下会发出碎光,好像刀上有眼睛似的,刀头也特别宽大,另一把刀上也似生了眼睛,上面叮当响中似有环呢!” 石冲一听,道: “武林中是谁在用这两把怪刀的?” 突然祈老八双目一亮,道:“难道是他?” 余唐道:“你说是哪个王八蛋?” 祈老八咬牙,道:“大邪刀司马玄,大雁堡堡主,那老小子手上家伙叫做‘三环四眼钢刀’,老子以为八成是他。” 点点头,韩彪也道:“可能,记得那日我先进入大雁堡,那司马玄却领人从堡后面包抄上来,我便发觉那老小子手中家伙怪异。” 余唐道:“他司马玄如今已是厉鬼一个,就算有他老小子一份,娘的老皮,怎么个找法子?” 突然韩彪一掌拍在桌面上,叫道:“操,想起来了,我老韩也想起来了!”桌面上杯碗盘子跳起半尺高,方敬玉一怔间,石冲忙沉声问道:“你又咤唬什么?” 韩彪道:“那日陇山峡外,我们把那‘瘟神’南宫烈诱到了小河边的柳树林下,当时我同当家的迎着南宫烈,他娘的,南宫烈手上就是拿了一把单眼虎头钢刀呀!” 石冲一叹,道:“唉,又是个死人,说了等于没说,白高兴一场。”祈老八道:“现在就看谁是骑那匹‘一条鞭’的人了。”石冲举杯向方敬玉道:“方兄弟,有了你送来的消息,青龙会全感谢你,来,我敬你。” 方敬玉举起酒杯,祈老八也举杯,道:“我祈老八也敬你一杯!” 方敬玉道:“不如大家同干一杯,我还有话未说完呢!”余唐与韩彪忙举杯,大家饮干杯中酒。 方敬玉似是不胜酒力的满面泛红…… 他晃晃脑袋,这才又道:“听水老说,那晚不只是七个蒙面的,还有另一人出现呢!” 石冲等一听惊异地道:“还有一人!谁?” 方敬玉道:“那被杀之人原是被七人围杀的,但这人一经出现,立刻拦住七人,就在一阵争论中,那人伸脚踢开倒在血泊中的大汉,且蹲下身来在那人身上好一阵搜摸,七人全看得十分清楚,于是,七个蒙面人似是十分失望的走了,那后来的人则似是冷冷发笑的也匆匆走了。” 石冲一咬牙,道:“可恶呀!这家伙定是主谋!” 余唐也点头,道:“不错,这家伙一定是主谋者。” 这时方敬玉起身抱拳,道:“叨扰一顿酒饭十分感谢,在下已把知道的全都告诉各位了,已无再留下的必要……” 石冲早拦住道:“也得住上三五天再走吧!” 方敬玉忙摇手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必得尽早赶往天王庙,敝师了了大师还在那儿等在下呢!” 祈老八道:“方兄弟,跟着和尚学本事可以,切记千万不能出家当和尚呀!” 方敬玉一怔,祈老八又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宁愿抛头颅洒热血死去,也不干那整天咕咕哝浓念经的勾当,那种日子过的多窝囊,打死我也不干。” 方敬玉道:“宁静致远四大皆空,不是也很好嘛?” 祈老八指头点着方敬玉,道:“你看,你看,说着说着你就来了一句和尚话。”一声哈哈,方敬玉道:“今日能与各位一席话,衷心快乐,我们后会有期。” 方敬玉已登上马鞍,祈老八还咧嘴笑道:“方兄弟,有朝一日你觉着没酒没肉的日子不好过,何妨来青龙会,哥们全欢迎你来呢!” 方敬玉抱拳,道:“谢谢,劳当家面前请代为问候了。” 于是,方敬玉快马离开了六盘山的青龙会。 从这里赶到驻马镇上,已是二天过午时候。 方敬玉拉马走在驻马镇的街道上,缓缓的,他到了“驼铃居客店”外。 马匹拴在店外,方敬玉走入客店内,店小二见来了客人,忙上前招呼! “午时已过,客官这是刚赶了长路到来,你吃点什么?” 方敬玉道:“随便弄些吃的,完了我立刻赶路。”这小二点点头回头往灶房走,不料身后面有人叫道:“堂弟呀,也给我弄碗面什么的。” 那小二正要转弯了,闻得声音,他根本不用回头,因为来的准是伍大海。 不错,伍大海刚刚自伍家祠堂赶回驻马镇,他是被官道上一阵马蹄声吵醒的,当时还以为是劳爱呢,但当他走出祠堂,骑马的已经走远了。 伍大海这才匆匆的赶来镇上,不料正看到堂弟往后面走,他这才叫了一声。 那小二只是一顿,立刻走向后面去了。 矮小的伍大海这才搓搓双手,大龅牙就在上嘴唇的一阵磨蹭中偏头看向店中唯一的客人方敬玉。于是,他愣然一怔,旋即嘿嘿笑道:“你……你呀……你……” 方敬玉不识伍大海。 伍大海却认识方敬玉。 在这种场合方敬玉不认识姓伍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伍大海认识方敬玉。 原来那天方敬玉在伍家祠堂与劳爱二人的对话,伍大海躲在大匾额后面全听得清楚,当然他也在暗中看了方敬玉几眼,是以这时一见立时便认出来。 方敬玉双眉一紧,见这活脱瘪三像的矮子已向自己走来,不解地问:“兄台是……” 伍大海“啊”了一声,道:“你是不知道我是老几,可是我提个人你一定会立刻知道。” 方敬玉一笑——伍大海已拉过一张椅子凑在方敬玉身边坐下来。方敬玉道:“兄台贵姓?” 伍大海道:“我叫伍大海,有时候替人跑跑腿办点事。”方敬玉道:“兄台欲提何人?” 伍大海遂低声道:“兄弟呀,说起来你我也算得是同路人了呢!”方敬玉道:“我不懂兄台此话何所指。” 伍大海道:“六盘山的青龙会当家,难道兄台不识?” 方敬玉道:“不错,我是识得劳姑娘。” 伍大海道:“而且是在我们伍家祠堂认识的。” 方敬玉一怔。 伍大海立刻又道:“劳当家且托你为她打听一桩大事,是吧?”方敬玉一惊,因为他体会出这件事的严重性,如果万一被有心人听去,自己的麻烦可就大了。 伍大海低声一笑,道:“兄台别慌,我不是说过吗,我们是同路人,都是替劳当家办事的呀!” 方敬玉一笑,力持平淡地道:“实际上在下并未打听出什么来。” 伍大海一笑,道:“那到没什么,我还为劳当家的跑过一趟西凉呢。”方敬方玉道:“啊!她要兄台去探听何事?” 伍大海话到口边又咽下去,道:“对不住,虽然我明知道彼此同路人,但收了人家五十两金子,自然是嘴巴已被封得紧紧的了。” 方敬玉惊异地道:“如兄台之言,这消息定然十分重要了。” 伍大海道:“说重要也不重要,说不重要嘛,娘的还真重要,要不怎值五十两金子的。” 就在这时,姓伍的已端了个盘子出来,只见是两盘热炒一壶酒,白馍四个,另外一碗羊肉汤。 小二根本未看伍大海,只淡淡地道: “转眼间功夫,你又有了新朋友了。”伍大海怒目一瞪,旋即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嘛!” 小二这才冷笑,道:“别逗了,谁不知我这位堂兄的朋友在赌桌上。”方敬玉笑道:“兄台的话不错,可愿同在下喝几杯?” 伍大海道:“故所愿也,乐于奉陪。” 方敬玉立刻叫那小二再加酒杯与筷子。 小二冷冷的望了这位本家一眼,道:“别忘了我也姓伍啊!” 小二的话伍大海当然明白,他是在提醒别给姓伍的丢人现眼,但他还是替伍大海弄来杯子筷子。三杯酒下肚,伍大海这才一声叹,道:“兄弟呀,我不说你大概尚不知道呢,江湖上有名的‘八爪神偷’伍大海的便是在下。” 方敬玉道:“似乎曾听人提过。” 只见伍大海左手打右手,右手反过来又打左手,边沉声骂道:“我便是坏在这双手上了。” 方敬玉道:“怎么回事?” 方敬玉道:“那日在伍家祠堂,原本你是遇不到劳当家的,只因我…… 唉!只因我那天替劳当家办事办砸了,她才一气之下找回来的,我知道只碰上我准会杀我,所以我便躲在暗中没出来。“ 方敬玉一笑,道:“我怎么说呢,原来你全听到了。” 伍大海道:“那日我先给劳当家的办完事,她还塞给我七八十两银子的,可是后来……唉!” 方敬玉欲问,但伍大海绝对不能把“双刀将”端木良差半点没糟害劳爱的事说出来,他不是不能,是不敢。 于是,他咬咬牙,道:“那家天宝赌坊害了我呀!” 方敬玉才明白,原来面前这如鼠矮子是个赌鬼。早又听伍大海道:“原本我有机会上一趟六盘山的,劳当家也要我去的,可是就坏在那天不该害了劳当家,虽说后来我也听她的话把衣裙送还人家,可是已无颜再见她了。” 伍大海可并未把石冲叫他归还衣裙时候又敲了人家银子的事说出来。 方敬玉见这伍大海颇有悔意,立刻笑道:“只要往后不再去赌,兄台仍然是大有可为的。”伍大海摇头道:“难呀!只我口袋一有银子,不吃不喝都可以,非得往天宝赌坊不可,那种感受,就好像有鬼在身后推我,不去不行似的。” 方警玉一直是跟着苦行僧了了大师的,这时见伍大海这样,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稍一思忖便道:“兄台最好暂时离开这里,换个环境也许会改掉赌瘾。” 伍大海摇头道:“腰里没铜不敢横行,驻马镇上没银子我可以赖着我这位堂弟吃一顿,没地方睡就回我伍家祠堂去,当然,如果弄到银子,赌坊又可以摸他几把去,换个地方……”方敬玉道:“凭兄台这江湖神偷之尊,还怕饿到自己?只要不赌,你绝对能有一番作为的。” 伍大海道:“作为?哼,提起作为我就窝囊,师父当年给我三个戒律,第一要偷那当偷的,第二忠臣孝子不能偷,第三不能以偷致富,说是不义之财祸害子孙呀!” 哈哈一笑,方敬玉道:“这是侠盗作风,而你今能守住令师三戒律也算不易了,佩服!” 二人边吃边聊,那方敬玉真的有意要带着伍大海去天王寺呢,便在这时,突然外面蹄声“噗噗”,街上正有个骑马大汉,这人大光头上直冒汗,山羊有子往前翘,样子十分威猛,一把大泼疯刀挂在鞍桥上。 最令方敬玉吃一惊的,却是此人骑的那匹马——全身白得无一根杂毛,可是马尾巴黑如墨般不停的左右连甩。 “呼”的一声站起来,方敬玉冲至门外看,只见这大光头正往南面行去。 而这个大光头,不错,正是刚由尚武山庄出来的狼山风家寨寨主老回子风雷。 身后面,伍大海低声问:“兄台识得这人?” 方敬玉一把拉住伍大海,二人又来到桌边。 伍大海还直拿一双杏仁眼望着方敬玉。 沉声紧张的,方敬玉道:“兄台,你的机会来了。” 伍大海道:“我有什么机会?” 方警玉指着风雷去的方向,低声道:“设法盯住这人,看他是哪条道上的,然后你再把消息亲送上六盘山去,我保证你发一笔大财。” 伍大海道:“发大财?多大?” 方敬玉道:“只要你能把那匹马的模样说出来,千两银子他们也会出的。”伍大海几乎是由椅子上弹起来,他伸舌舔唇又擦大龅牙,怔了一下道:“那么多?” 方敬玉道:“不算多。” 伍大海突然摇头,道:“这么大的好处你为什么不去?” 方敬玉道:“在下恩师是个苦行僧,我若带去千两银子,必被他老人家责问,所以这机会也只能奉送仁兄了。”他一顿又道: “当然,有一天你得了银子,就别再送往赌坊,换个地方讨房媳妇,过着太平日子该有多好!” 伍大海笑道:“那是以后的事了,眼前我去追那骑马的。”说完抹头便跑,跃出店门已是十丈外了。 二门处,那姓伍的小二早跑过来叫道:“我们伍家的人叫你丢尽了,吃饱喝足连声谢也不说,擦嘴就跑,算什么嘛!” 方敬玉早笑道:“小二哥错怪他了,是我托他办事去的。” 小二一皱眉道:“他会替你办什么事?” 方敬玉已站起身来,道:“我要上路了。”边取出一块银子,道:“多的不用再找了。” 方敬玉骑马也自后追去,他心中在想,天下事可真有诸多巧合,自己竟然会在这里遇上这匹马来。只是,当方敬玉出了驻马镇的时候,早见那“八爪神偷”伍大海急步赶向右面高原上。 于是,方敬玉犹豫了。 他不能再追去了,因为师父尚在天王寺已等了自己十几日,再不回去,难保师父不责怪自己。 就在他一阵犹豫后,遂调转马头往另一高原上驰去。 不料方敬玉赶到天王寺的时候,听说了了大师早已离去五日了,这时天王寺主持惠因大师把方敬玉叫到弹房里,他看了方敬玉几眼,点头笑笑,道:“你师父的眼光不错,你是不适于我佛门。”方敬玉急问:“我师父是往哪个方向走去的?” 惠因大师摇头道:“已经走了五日,你已无从追起了。”说着自桌上取出一本手抄,又道:“这是你师要我交给你的东西,是一套‘降魔剑法’,要你好生习练,也好在未来江湖上做出一番事业来。”。 颤抖着双手接过剑谱,方敬玉道:“恩师年迈,这以后何人伺候他老人家呀!”说着,不由垂下泪来…… 惠因暗中点头,道:“你师是苦行僧,天下寺庙皆可落脚,你就安心去修习这套剑法吧!” 方敬玉神情激动地道:“他日我方敬玉有成,必走遍天涯也要找到吾师。”说完立即拜别惠因大师,骑马离开天王寺。 然而,就在方敬玉驰出半里远,那惠因大师身后,了了大师一声哈哈道:“正当年轻有为,怎可坐念佛经?” 惠因也笑道:“是个有良心的好孩子,未来定有出息。” 然而方敬玉却满怀伤感的走了。 狼山。 此处的狼山非塞外狼山,而是终南山里的一处支脉,那儿住了一批回子。 风家寨便在这儿。 远从驻马镇追踪而来的“八爪神偷”伍大海,可并未赶到这儿,他甚至连渭水河也未走过,因为他绝对想不到那骑马的风雷,会突然一阵疾驰,刹时失了影踪,等他衔尾追去,早已不见影子了。 原来伍大海拼命在风雷后面追踪,不巧被风雷发现,冷笑一声,拍马疾驰。他坐下原是千里良驹,伍大海轻功再了得,也难同四条腿比快。 人虽被追丢了,但伍大海也有小聪明,他一路问下去,直问到大散关才没有再问出个名堂来。 即使是这样,他已追了快两天。 于是,他决定赶回六盘山去报这个信,如果方敬玉没有骗他,青龙会他便有得吃喝的了。 “八爪神偷”伍大海连夜赶到六盘山的时候,那已是第四天过午时候了。 六盘山的青龙会前山,那大片的矮荒林后面,突然转出一彪人来,早见一个大汉拦住伍大海的去路:“哪里来的矮子,干什么的?” “八爪神偷”伍大海笑笑,道:“我是专程来找你们石总管的,他可是在吧?”那大汉上下仔细望了伍大海一阵,嘿嘿笑道:“就你呀!大龅牙。” 伍大海指着自己鼻头,道:“我怎么了?” 那大汉呵呵一声笑,道:“别是来伸手要几个花的吧,石总管会有你这么一号蹩脚朋友?” 伍大海哈哈一笑,道:“敢情你小子狗眼看人低呀!”大汉怒喝道:“兔崽子,你这是怎么说话?” 伍大海道:“娘的,你别跟伍爷比个儿人,没听人说,山高遮不住太阳,水大漫不过桥去,真要比划,你不定够伍爷三摔的,你老小子倒是信不信!” 别看伍大海个头小,他的轻功可是一流,虽说武功平常,那是比江湖一流高手差一截,眼前这些汉子还真不入他的眼。 那大汉一听还真的一愣,心中在想,这个仗可不能打,因为,如果赢了,这小子明敞着是来找石爷的,自己揍了他,石爷那面就难交待,万一自己栽在这矮子手下,那更是难堪。 琢磨中,伍大海冷笑一声,道:“其实我也还不只是要见石总管,认真说来,我是要见劳当家的,可是当家的不在,我才只好见石总管了。” 大汉一听,心中一惊,面前这矮子竟然知道当家的不在六盘山,当知其来头不小。 一念及此,大汉立刻拉下笑脸,道:“妈的,算你是二大爷,干脆我这就带你上山吧!”伍大海一笑,道:“那就带路吧!” 大汉早对另几人道:“小心守着,我去去就回来。” 另外八人遂立刻又隐入荒林中不见。 伍大海见这些人带的家伙可真齐全,除了背着一把钢刀外,每人手上还端着匣箭。 跟在大汉后面,伍大海转过前山立刻看到那三间大茅屋,马场子上还卧了二十多匹骆驼呢! 当然,这些骆驼是掠自陇山长青门的了。 第十二章 线索、曙光一现 “八爪神偷”伍大海人站在吊桥一边,只听身边大汉高声道:“有人要见总管,烦请通报一声——” 这时那伍大海见这座宽约一丈的吊桥只有六根粗索,中间有一排丈长尺宽的木板被串成串的竖立在这一边,两根长绳又连在对岸,如果这些木板不被对岸拉铺在一根根编的绳索上去,人是无法走过去的。 果然,只见对岸走出四人来。 其中一人道:“谁要见总管?” 伍大海道:“我叫伍大海,是驻马镇来的。” 对方高声道:“候着!”这人说着便往青龙会总堂走去。 伍大海道:“青龙会果然固若金汤。” 一旁大汉得意地道:“三面悬崖,一面山沟,这儿又叫双分岭,下深二十七丈,只低头一看就会叫人头晕,另外三面悬崖上全栽种的棘藜,拇指般大的棘藜成堆,别说是爬了,便是走了上去也会扎得人两脚流血呢,哈……” 就在这时,吊桥对岸只见石总管高声哈哈笑道:“好家伙,原来是偷儿来了。”说着只见他手一挥,早见四个大汉分两边,合力拉着两根绳子,刹时便把重叠一起的木板铺在吊桥上。 石总管一招手,道:“过来吧!” 伍大海回头对送他来的大汉一横手,道:“老兄要不要一齐过?” 那士汉咧嘴一笑,道:“你请吧,二大爷,我还得守大门呢!”说完回头便走,而且连头也不回的走了。 过了吊桥,立刻听得哗啦啦一阵响,吊桥上的木板又全被用绳子拉合在一起重叠起来,光景是要过吊桥那得这边的人拉开木板才过得来,否则只有双手攀那臂粗的吊桥绳子了。 一掌拍在伍大海肩头,石冲笑骂道:“你会来到青龙会总堂口,娘的,手脚可得弄干净呀!” 伍大海双目上翻,大龅牙一露,道:“我操,敢吗?伍大海有几个脑袋!” 哈哈一笑,石冲道:“上次要你把衣裙送还人家的事,究竟怎么一回事,你今来,可得说给我听了吧!” 伍大海一怔,道:“如果你要我偷儿的命,那就拿去吧,要我说清楚那档子事,歉难从命。” 石冲一愣,道:“有那么严重?” 石冲当然不知道劳爱上端木良当的事,而伍大海也经过劳爱的警告,忘了这回事似的,如果一旦说出来,劳爱第一个就饶不了自己。 伍大海道:“我的石大总管呀,你是怎么干的呀!我赶来六盘山可是日夜兼程的走了四天,你怎的不先问问我偷儿吃了喝了没有,开口先谈公事,未免太现实了吧!” 指着一处小瓦屋,石冲笑道:“我就住在那间瓦屋里,只你老兄一坐下来,当然也就少不了你吃喝的了。” 石冲住的地方还真清爽干净,一张木床上铺着六盘山特产的大叶凉席,两件缎面棉祆叠的可齐整,床下面那支瓷夜壶像个大南瓜,有一张桌子四把坐椅,靠墙上还挂了一把叉形钢刀,也有人叫这种钢刀叫蝎嵌钢刀,看来足有三尺长。 石冲早命人端吃的喝的去了。 伍大海坐在椅子上,突然听得如雷般喊杀声传来,他一惊之下跳到门边望外看。 石冲早哈哈一笑,道:“那是兄弟们在操练。” 伍大海不解地道:“石总管,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是人都知道‘强盗没事干,敞着大门么二三’,怎的大伙不在屋里赌,反倒场子上穷操练,干什么嘛!” 石冲嘿嘿笑,道:“伍大海,你小子就知道赌,而你又把我们青龙会当成了强盗,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伍大海忙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一般人的看法嘛!” 石冲道:“青龙会的买卖就是青石板上蹭屁股——硬碰硬的生意,为了不被人砍杀,为了不被他人连根拔,当然青龙会上下就必须朝夕警惕,时时操练了。” 这时一个汉子早送来一盘吃的,伍大海也不客气,当着石冲的面,刹时吃了个盘朝天。 拍拍肚皮,石大海道:“听你大总管这么一说,伍大海这才明白为什么青龙会一向总是无往不利,敢情是养之有素了。” 石冲道:“青龙会操了刀枪剑戟之外,想找乐子可没有,当然赌上几把更没有了。”呵呵一笑,伍大海道:“石总管你别会错意了,我可并未想到你们这杀气重重的地方来赌的。” 石冲一笑,道:“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且又放了一阵闲屁,也该你言归正传了,说吧,你这时赶来的目的何在?”抹抹嘴巴,还伸出右手小指露出一段黑不里叽长指甲尽在他那对大龅牙上剔上几下,伍大海道:“我先说,这世上有种马名叫‘一条鞭’的,大总管你可听说过?” 石冲初听之下一怔,道:“什么样的马叫一条鞭?” 伍大海道:“名叫一条鞭,实则就是千里驹……” 石冲已是全身血脉贲张,嘴巴闭得一条线。 伍大海一见心中一喜,已知那方敬玉的话是真,总算这几日自己没有白跑。 心念间,呵呵一笑,又道:“这马可生得奇特,全身纯白无一根杂毛,马尾巴黑得发乌光,一旦奔腾起来,远望只见一根黑尾巴挑起,宛似一条大黑鞭,所以又叫‘一条鞭’,但不知大总管你……” 虎吼一声暴伸右手,狠狠一把抓住伍大海,石冲厉声狂叫道:“跟我来!” 其实伍大海根本不用走,因为他的双脚已离开地面,笔直的身子垂下来,他吓的一哆嗦,道:“石总管你怎么啦……” 咬牙切齿,石冲道:“怎-么-啦,伍偷儿呀,你马上便知道了。”像提起一只死狗,伍大海被石冲一直拎到青龙会的正厅上,只见韩彪正在同余唐抬杠呢,见石冲拎着个矮小子走来,以为青龙会来了奸细呢。 余唐咧着大毛嘴笑道:“我操,活脱像个小老鼠,也敢摸上青龙会呀!”韩彪也惊异地道:“吊桥那面的人该死,外人摸进来他们尚不知……”石冲并未把伍大海往地上扔,却往一张大椅子上一塞,那伍大海个头小,连手脚也全搁在椅子内。 伍大海惊慌地道:“石总管,你……你……” 双手分握着椅子两边把手,石冲的头几乎碰到伍大海的鼻尖,他沉声道:“伍大海,你可要实话实说。”边指着一旁的余唐与韩彪又道:“你如果不说实话,我就把你送在他二人手上,看到了没有,那个大草胡子的叫余唐,他可是挖过人心的,另一个鬓毛倒长的叫韩彪,他曾撕过十几张人皮,…… 当然……嗯,你若为青龙会跑腿,与我们合作,那当然你的好处可也多多。“ 伍大海未开腔,韩彪已问道:“老石,这小子干什么的?” 余唐也迷惘地道:“老子没见过这个人呀!” 伍大海一笑,道:“各位,伍大海如果不是为青龙会跑腿合作,哪个王八蛋吃撑了没事干的一跑三四天。” 石冲道:“那就说吧!” 伍大海道:“上回替劳当家的去了一趟西凉槐山,幸不辱使命的把劳当家的事办成了,还蒙劳当家的赏了我五十两金子,我这是感恩图报之心,江湖道上之义,舍死忘生的把意外看到的事情跑来转告各位,我这是……” 石冲早无奈地道:“你小子闲屁少嘣,还是说那匹马吧!” 伍大海道:“好,我说,我说!” 余唐闻听马,忽然想起那日方敬玉带来的消息,不由也冲近伍大海身边,道:“什么样的马?” 伍大海道:“其实这回事我也是压根不知道,就是在驻马镇上,我遇见方兄弟,是他在看到街上有人骑了一匹‘一条鞭’,他因有事,就暗中叫我去追那骑马的,我伍大海一向是替青龙会劳当家跑腿的,听说青龙会要找这样的一匹马,伍大海便以上刀山下油锅的牺牲精神追了下去……”石冲急问:“往哪道追去了?” 伍大海道:“跑此四百多地,只是我才追了大半天便被骑马的发现,立刻他扬鞭疾驰,各位想想,三五里距离也许我还赶得上,可是距离一长,那人又是的骑千里马,所以我把他追丢了。” 石冲叹道:“可惜,可惜!” 伍大海忙又道:“可是马虽被追丢,但我却一路探听,直到过了渭水,赶到大散关那面才没有再问出来。” 石冲道:“人往哪里走,这人会是谁?” 韩彪道:“只要冒个头,早晚必会被我们兜上。”说着他骂了一句。 石冲问伍大海,道:“就是这些了?” 点点头,伍大海道:“这还少呀!两腿都快跑断了我的二大爷!”轻拍拍伍大海双肩,石冲直起身来,笑道:“不错,你的这个消息是值几个。” 伍大海一听,忽然想起方敬玉的话,银子赚来不易,送上赌场就太不值了,不如…… 正在这时候,石冲伸手入怀取出一锭银子往伍大海怀中一塞,笑道:“伍大海,这里是十两银子,光用来吃饭足可以用上半个来月的,你先收下来!” 伍大海一怔,道:“就值十两银子?” 石冲道:“少说也值一千两银子。” 伍大海道:“可是你怎只给我十两?” 石冲道:“花完再来取呀!” 伍大海不悦地道:“这种买卖还讲分期付款呀!” 一指头点在伍大海脑门上,石冲笑骂道:“你娘的老蛋,我全是为你好呀!” 伍大海道:“如果为我好,就一次付清如何?” 石冲摇摇头,道:“不,这次我不会一次给你了。” 伍大海不解地道:“喂小鸟呀!一点一点吊胃口!” 呵呵一笑,石冲道:“石大爷非常明白,你是赚的多花的多,全送进驻马镇上的天宝赌坊,我问你,‘灰面太岁’蓝风吃了你多少银子了,你知道蓝风也是宇文山一伙的?你每次输光他们连顿饭也不管你吃,怎么办?所以说我这里替你把银子存下来,十天半月你来一趟,至少你不会饿肚皮,伍大海,这回你懂我意思了吧!” 伍大海一听,知道石冲与方敬玉一样,全是为自己好,自己岂有不知屎香屁臭的。 这时他哈哈一笑,道:“石总管,原来你是为我打算呀!” 一巴掌拍在伍大海肩头上,石冲笑骂道:“你小子如果不怕饿肚皮,那就把十两银子送赌场,当然你要是不怕跑断腿,来一次我也只给你十两银子,哈……” 余唐咧嘴一哼,道:“老石呀,你这是为朋友绞脑筋,要是我余唐最干脆,娘的老皮,一扳斧斩断他两只手,我看他还敢赌不赌!” 伍大海一哆嗦,道:“毛病已久,伍大海慢慢戒,慢慢戒!”石冲道:“这一阵子你最好别去赌,往大散关的路上你多走走,也许还会碰上那小子,只要你能打听到是何人,你的一千两银子不定会变成金子。” 伍大海一听,宛似天雷轰顶,几乎瘫在椅子上,道:“石总管,我这就立刻上路,驻马镇我暂时是不去了,你看如何!” 石冲道:“好,我这就设法替你弄匹马,你给我那条道上来回的遛,不定还会真的遇上呢!” 伍大海道:“石总管,十两银子只够养马的……” 石冲一笑,又是一锭银子,道:“你小子要是拿了银子不办事,小心你的这张人皮。” 伍大海望望余唐与韩彪,道:“放心吧各位,只一有消息我就立刻回来的。”于是,石冲把伍大海送过了吊桥,而且替他备了一匹快马,伍大海骑在马上,两只脚勉强插进马镫里,一旁的大汉还真透着不解,不知这小子同石总管是什么的交情,竟还替他备马骑。 伍大海一马离了六盘山,他还真的驰往大散关方向,但他再也不知道方敬玉却又回头来了。方敬玉这次是回槐山的,有了师父了了大师的降魔剑法抄本,自己总得加以苦修磨练,以期他日有所成就。 然而他在返回槐山途中,想起那日所见“一条鞭”宝马之事,更想起青龙会当家的模样,心中不由急欲再见一面。 上次因怕师父久等,这次自己是返回故乡,路上耽搁十天八日也没有多大关系。 于是,他拨回马头又来到了六盘山。 这是第二次到青龙会,方敬玉很快被引入后山正厅上。石冲见方敬玉来到,自然热烈招待。 方敬玉问及劳当家的,不料劳爱尚未回来,难免有些失望的样子。 这时为了证实伍大海所言,石冲才笑问:“方兄弟上回在驻马镇上果真见到那匹‘一条鞭’了?” 方敬玉点头,道:“那确是一匹宝马。” 石冲忙又问:“可看清马上人的模样?” 方敬玉一怔,道:“那日有位伍兄,他不是跟踪下去?难道他……”石冲道:“追是追去了,可是他把那家伙追丢了。” 方敬玉跺足,道:“可惜,可惜!若非在下那日急于赶路,必会衔尾追去的。” 石冲道:“马是方兄弟所见,骑马的模样总该看到吧!”方敬玉想了一阵,道:“好像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大光头吧,一闪而过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一阵沉默,石冲道:“就看伍大海那小子是否能等到那人再出现了。”方敬玉见劳爱不在,又见青龙会人在前山忙于发放粮食银钱,这才起身欲走地道:“石兄,在下不便在此打扰,这就赶回槐山了。”石冲哈哈一笑,道:“方兄弟,如今你无事一身轻,便在这六盘山多住上几日又何妨,就快过节了,不定就在这一两天内我们当家的就回来了,也许她还有大事拜托呢!” 方敬玉笑道:“石兄如此说我便多留几日自是无妨。” 却不料就在第二天午时刚过,劳爱已牵领着大元等十一人快马赶回六盘山来了。 原来劳爱去时七天,返回只有五日,就是她心系青龙会,一个袭击别人的人,她当然不能不防范别人找上门来寻仇报复,因为她曾说过,而且不止一次的扬言,欢迎别人找他报复。也因此,她人上了峨嵋见了龙师太以后,托付小弟于龙师太门下,连老母留她过完中秋再走也没有的当天便下得峨嵋返回六盘了。 劳爱一进入青龙会正厅,见方敬玉竟然也在,她一愣又喜,因为方敬玉必然得到什么消息才夹到六盘山的,高原上伍家祠堂是自己拜托他替自己打听信息的,现在“方敬玉”竟真的来了。 这日赈粮也已发放完,但劳爱并未查看放银事情,她迫不及待的向方敬玉道:“方兄真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竟真的来到青龙会,劳爱在此先谢了。” 方敬玉见风尘模样的劳爱竟连休息也没有的立刻向自己说话,忙微笑道:“劳当家的刚刚返回,这么长的路途,何不先歇一日,等明日我再详细向你述说。” 劳爱精神振奋地道:“不,我不累,如果我不把方兄带来的消息听完,只怕再累也难以合眼。” 一旁石冲也道:“当家的问你,方兄弟就长话短说吧!” 劳爱面色一沉,怒道:“什么叫长话短说?” 石冲一惊,忙笑道:“属下也是想当家的早回后楼歇息呢……”劳爱沉声,道:“两年多了,你我都在做的什么?好不容易有了眉目,我怎能不急着知道的?” 石冲道:“我……我……” 劳爱摆摆手,道:“你同韩兄几人去忙吧,都快过节了,还有长安分堂的人,怎的现在还未见回来,也该着人去看看了。”石冲不敢多言,立刻与韩彪等几人全走出正厅。现在,方敬玉似是体会出自己所带来的消息是如何的重要了。 于是,他把对伍大海说的一切,又详细的对劳爱讲了一偏…… 于是劳爱沉默了…… 沉默不是无话好说。 她缓缓站起身来在正厅上蹀踱…… 半晌,他忽然冷笑一声:“竟然还有另外一人,嗯,这人会是谁?” 方敬玉道:“那位‘鉴玉老祖’水老人家未看清那人模样,只觉得这人身法奇快,听他说好像来无影去无踪呢!”劳爱道:“月光下刀身有眼,这二人只怕就是他们了!”劳爱的猜测当然与石冲他们是一样的,只是她未曾对方敬玉说出是何人。 现在的线索便是那匹马了。 劳爱一阵沉思后,对方敬玉道:“方兄能为我青龙会事暗中相助,劳爱衷心感激。”方敬玉淡然一笑,道:“我是槐山人,对于令尊干下的事当然不表同意,然而中途杀出七人欲黑吃黑,这在江湖上而言,更是不为人所齿,今更见青龙会仗义疏财,实令在下佩服,觉着能为劳当家做点小事,也是应该的了。” 劳爱笑笑,道:“方兄现已不跟令师了,今后打算……” 方敬玉道:“先回槐山住一段时日,师父尚有消息,在下自是立刻找去的。” 劳爱道:“以我看令师是要你在江湖上先闯出一点名声,常期跟着他老人家漂荡必然埋没英才呢!” 方敬玉点头道:“在下也体会出恩师的一番苦心了。” 劳爱趁机道:“何不投入我青龙会中来,轰轰烈烈干一番?”方敬玉一愣,心想:她这是叫自己当强盗嘛!不料劳爱又道:“当然,你投入本会以后,我不会叫你留在六盘山的。” 方敬玉道:“除了六盘山,青龙会还有什么地方?” 劳爱笑道:“实对方兄说吧,青龙会尚有三个分堂,此去往东,长安小南门内的京广大百货店,那是本会第一分堂,堂主叫展飞,再往东去,汴梁城东大街有家最大粮行,那便是本会的第二分堂,然后南下金陵城,离江边不远的那家万象绸缎庄便是第三分舵。” 方敬玉一惊,道:“这些全是最赚银子的买卖呀!” 劳爱一笑,道:“如果方兄愿意,此三处随便你选,副堂主之职暂时委屈你干。” 劳爱是十分诚意的,那不只是方敬玉长的潇洒,仪态大方,而是方敬玉的为人,他以一个局外之人尚且对受托之事用心去办,这种人到哪儿去找! 方敬玉起身抱拳,道:“承蒙当家的提携,方敬玉在此谢过。” 劳爱一喜,道:“你答应了?” 方敬玉道:“只怕会令当家的失望。” 劳爱喜道:“不碍事,我正有意把展飞调回总堂来的,你且到长安去,只等熟悉一切,第一分堂便交在方兄手上了。”方敬玉道:“不知要在下何日启程?” “就过完中秋吧!” 不料劳爱正欲起身回后楼呢,突然正厅外一个汉子跑来,他双手捧着一张帖子。 那绝不是一张请人吃饭的大红帖子。 是白的,白得有些刺目。 白色的帖子上面是红的字。 红得如同鲜血。 那汉子双手举着红字白底大张帖子直到劳爱面前。“禀当家的,有人骑马送来这张纸笺。” 劳爱问道:“人呢?” 那汉子道:“听前面宇山兄弟们说,那人抛下帖子拨马而去,等到兄弟们追出,人已远去了。” 劳爱展开来看,不由地冷笑连连…… 这时余唐石冲等人全闻声赶来…… 劳爱把帖子放在长方桌面上,哈哈道:“我正在惑疑他呢,他却反倒找上我来了。”后走进来的祈老八吼道:“当家的,是哪个活腻了的龟孙子,竟敢给青龙会下战表呀!” 劳爱道:“不是给青龙会下战书,是单挑独斗的我一人。”韩彪叫道:“约当家的便是对我整个青龙会,娘的老皮,这免崽子是何许人!” 劳爱道:“狼山风家寨的风雷,是个老回子。” 石冲怒骂道:“不就他娘的终南山北面的狼山吗,姓风的算他奶奶的什么东西。” 劳爱沉声道:“又忘了我平日怎么对你们说的了,永远别看低敌人,只要是敌人,他便有令你失败的条件,如果要打败他,事先上就得看重这人。” 石冲几人面上仍然忿恨不已——一旁的方敬玉却在心中暗暗佩服。 劳爱指着那张白纸,又道:“他约我八月中秋圆月夜,渭水河畔比高低,但我却找不出他约我比斗的理由,唯一的理由也许就是我常以为行动准则的一句话——江湖搏杀,弱肉强食而已。”祈老八怒道:“他娘的,不就只有两天了!” 韩彪破口大骂,道:“理他个鸟,当家的你就别去了。” 劳爱摇头,道:“一个风雷,尚不放在我心上,各位尽管放心吧!”石冲道:“那把大元找来,要他暗中准备一下……” 劳爱一摆手,道:“我说过,我一人赴会,别人谁也不许去!”这时他见各人面有难色,不由淡淡一笑,抚摸着椅把,又道:“各位,别如此愁眉苦脸,这是有伤我们士气的,难道各位已对我失去了信心?” 石冲急忙道:“当家的千万别如是想,当家的一人前去,我们这些大男人怎能不为当家操心的,要知当家的赢了,自然是风光,一旦败了,不但青龙会的基业动摇,往后哥们便再也休想在江湖上挺胸抬头了……” 劳爱道:“你是说的有理,可是风雷的几手,我也早经打听过,前些时尚武山庄我还见过他呢,哼!我本来的要找上他风家寨的,正好我将计就计了。” 说着,他望望方敬玉又对石冲几人,道:“我来给大家引介,这位方兄弟他已经……”不料方敬玉忙站起身来,道:“当家的,方敬玉十分感谢当家的盛意!”劳爱一怔,道:“难道方兄你又……” 一笑,方敬玉道:“不,说了的当话然算话,但要正式加入青龙会,那等过完中秋节。” 劳爱一怔,道:“为什么?” 方敬玉道:“在下突然想起一件要事待办,而且十分的紧急,只等这事一完,在下立刻向当家的报到。” 劳爱道:“可是十分重要的事?” 方敬玉道:“立刻启程,三天后在下必会赶回来的。” 劳爱点头一笑,道:“这样我便等你回山来以后再向大家宣布了。”方敬玉果然走了。 是劳爱同石冲等亲送他到吊桥边的。 看劳爱十分高兴的样子,似乎忘了中秋夜渭水河畔决斗之事,祈老八低声问道:“当家的,这位方兄弟真答应加入青龙会?”劳爱道:“你不是也亲耳听说了?” 韩彪道:“就不知他的本事如何了。” 劳爱道:“一个人能同二三十只野狼搏斗,而且还杀死几头,而自己只是被咬破衣衫受点轻伤,他的本事该不会太弱吧!”余唐惊异地道:“就是他那么细皮白肉还有点弱不禁风样子……”劳爱冷目怒视余唐,道:“一个有本领的人外表又如何看得出来,我不也是个女流吗!” 是的,劳爱的本领他们全清楚,如今从她嘴里说出方敬玉有本事,应该是错不了的。 就在当天晚上,劳爱对石冲吩咐下来:“你马上去一趟渭水河,记住,别被人看出你是青龙会总管就成了。” 石冲道:“观察地形呢,还是准备埋伏我们的人马?”劳爱道:“不,我说过,赴约决斗是我的事,而你只是早早去找贝老九详细问问他风雷的近况。” 石冲道:“敢情是找‘包打听’贝老头儿了!” 劳爱道:“时间很短,我要你连夜启程。” 石冲点头,道:“当家的尽管放心,属下这就上路。” 石冲走了,走的可真快,他连晚饭也没吃,怀里揣了一大块酱牛肉就快马加鞭的赶往渭水河了。 劳爱就在这天夜晚,他交待祈老八:“作个准备,拉五百人往狼山。” 祈老八笑道:“当家的一个命令,兄弟们随时都能上路。”劳爱又问余唐,道:“余兄的伤……” 余唐胸一挺,道: “已经结痂就快完全好了。” 劳爱这才点头,道:“记住,准备归准备,这个中秋还是要大伙过个尽兴,怎么个办就不用我交待了。” 石总管骑马连夜赶,快马加鞭的天亮时已赶到了渭水河岸,他骑马顺着河岸找,柳林下见老九的那只小船仍然在,但他叫了几声不见有人应,遂下马登上小船,只见那小船是空的。 石冲上得岸上四下望,觉得这贝老九可恶,自己连夜赶来,他竟然不在。 靠在一棵柳树下,石冲啃着酱牛肉,边吃边等,因为他心中明白,要找到贝老九,大概也只有在这小船边上等了。一个多时辰过去,但仍然不见贝老九的人影子。石冲开始骂大街了——“娘的,你死到哪个老鼠洞了!再不露面老子要骂你祖宗了……” 石冲不能不急,因为他要打听的事,不定贝老九还得时间去探听,再说这中秋又快到了,如果见不到贝老九,如果打听不出什么名堂,当家那儿就无法交待。石冲正在发急得跳脚呢,不料远处一骑驰来,石冲渐渐看清楚,马上竟然是伍大海。 伍大海也看到柳林下坐的是石冲,不由一喜,道:“哈,是石总管呀! 可真是巧了。“ 石冲冷冷地道:“伍大海,你不在大散关那条路上溜达,回到驻马镇附近来干什么?” 伍大海道:“在那条道上骑马溜达,就是不见那匹马,不过昨晚我遇到了一个人,不,是两个人往这里走来。”石冲道:“走来?” 伍大海道:“是呀,两个人走路来了。” 石冲道:“谁?” 伍大海道:“说出来准吓人一跳,一个是狼山风家寨寨主风雷,另一人是关洛道上的大煞星,‘长腿追魂’淡云。”石冲一听暗吃一惊,可好,贝老九不在,伍大海却把消息送来了。 哈哈一笑,石冲道:“你怎的会认识这两人的?” 伍大海道:“我本来就认识这二人,上回尚武山庄宇文山庄讨娶媳妇时候,那风雷还来过驻马镇的,至于那淡云,我曾见他在华阴郊外一连砍死七个灰衣汉子,这个人是个要命人物,刀出必见血呀!” 石冲淡然地道:“算得是个狠角色了。” 伍大海突又道:“本来我一直的怀疑……” 石冲道:“你怀疑什么?” 伍大海道: “我怀疑那日我从驻马镇驼铃居客店追出那个骑‘一条鞭’的人,他有点像风雷,可是昨日见风雷走路来,嗯,可能就不是这老小子了。” 石冲道:“这种事可不能瞎猜,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伍大海道:“所以我一直搁在肚子里任其发霉也没说呀!”便在二人谈话中,远处又来了一个人—— 第十三章 伍家祠堂蓝风绝后 顶着个大叶帽,手提烧酒壶,额头上滴着汗珠子一啊!汗珠子正顺着腮边灰胡子往下滚——贝老九张着大嘴巴往船边跑来,柳树下他看到了石总管与伍大海二人。 于是,他喘息不已的半天才稍见平息下来。 石冲早上前叫道:“贝老九,我等你一个上午了,你老小子窝到哪儿去喝马尿了?” 举着烧酒壶,沙哑着声音,贝老九道:“满满一壶酒,我是一滴也未曾沾唇呢!”遂又望向伍大海,道:“你来干什么?” 伍大海道:“替石总管在办事呀!” 贝老九道:“办完了?” 伍大海道:“没有。” 贝老九沉声道:“去,快去办事去,没办完你来干什么?” 伍大海指的是那匹“一条鞭”的事。 而贝老九是有话要向石冲说,有个伍大海在就不方便了,所以他得借词要伍大海走路。 哈哈一笑,石冲道:“伍偷儿已是自己人,他不碍事的。” 贝老九咽着气道:“好吧,且说你这次来要什么消息吧!” 石冲道:“狼山风家寨。” 贝老九心中一喜,表面却怔怔地道:“你!” 石冲道:“我要风雷的消息。” 贝老九虚软的坐在柳树下,道:“巧,娘的太巧了。” 石冲道:“怎么个巧?” 贝老九道:“本来我正要设法把消息送上六盘山呢,不料你竟也问起那个家伙来了,你能说这不巧?” 伍大海一笑,道:“贝老头可是也看到跟在风回子身后面的那个杀人王,关洛道上的‘长腿追魂’淡云?”贝老九愣然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伍大海一笑,大龅牙龇在嘴巴外,道:“贝老头,那已不算是什么新闻了。” 贝老九沉声道:“可是你知道风雷拖来个淡云是干什么的?”伍大海当然不知道,因为石冲并未向他提起风雷约斗青龙会当家的这码子事。 只见伍大海猛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 呵呵一笑,贝老九道:“淡云是专门对付劳当家的呀!” 石冲并未惊慌,反倒是伍大海破口骂道:“什么东西,便是风回子拖来个‘长腿追魂’,不见得就是劳当家对手。” 石冲道:“就只这些消息?” 贝老九道:“还有……” 石冲急问:“你快说。” 贝老九道:“这事也出于我意料之外,当初劳当家问及陇山长青门的情况,我尚在劝她三思呢,为的是南宫烈同那宇文山是哥俩好,歃血换帖立盟的兄弟,劳爱又是宇文山未过门媳妇,怎么的那宇文山未也不会袖手旁观,哈……这真的是出乎我包打听意料之外,那宇文山在听了陇山出事以后竟装聋作哑,直等到长青门的师爷找来,宇文山这才拍桌子瞪眼睛一跳三尺高的骂不绝口,可是等到他送走那姓方的师爷以后,没消息了,娘的,这就叫只听雷声响不见雨下来。”贝老九这是明贬宇文山实褒尚武山庄。 石冲一声冷笑,道:“宇文山他是什么东西,哼!”他哪里会知道贝老九的意思。 贝老九道:“只知道那风雷欲对付劳当家的,石总管,你得快回去禀告一声呀!” 石冲道:“我本来是为这事来的,你二人算是帮了我的忙了。”说着伸手入怀摸出几锭银子,道:“二位收下吧,我得快马赶回去了。” 伍大海接过银子,道:“我还是去那条路上等,早晚我会等上那‘一条鞭’的。”贝老九见伍大海上马离去,一把拉住石冲,道:“什么叫‘一条鞭’?” 石冲已跨坐马背上,闻言低头道:“是一条黑尾巴的马,马身上全是一色白……”贝老九一听,几乎是把石冲拖下马来的——石冲怔怔地问道:“你知道?” 贝老九道:“你先说,打听这匹马干什么?” 石冲道:“十分的要紧。” 贝老九道:“这消息能值多少银子?” 石冲道: “你真的知道?” 贝老九点点头,尚未开口呢,早被石冲一把扣牢,光景是怕他跑掉似的,逼问道:“说,那马在哪儿?” 贝老九抖手一甩,脱开石冲抓的手,沉声道:“石老总,你稍安勿躁如何?” 石冲道:“如果消息可靠,价码你随便开!” 贝老九一愣,道:“当真如此要紧?” 石冲道:“你应该从我的行为上看出来的。” 贝老九道:“价码我还是不开,我贝老九同六盘山打交道,一向是随你们给,你们觉着值多少就多少吧。”石冲已在跳脚地道:“那就快开尊口吧!” 贝老九道:“你们说的那匹马,是风雷老婆‘仙狐’贺三媳的心爱坐骑。” 石冲一愣,道:“‘仙狐’是风回子的老婆,倒是没听说过呢!”贝老九道:“‘仙狐’的坐骑就是那匹你所要知道的‘一条鞭’。”石冲点点头,道:“这就难怪了。” 贝老九道:“怎么着?” 石冲道:“有人见这么一匹马自驻马镇驰过,骑马的是个秃头山羊胡子人,风雷便是这模样,而姓风的又是宇文山至交兄弟,那天他大概是从尚武山庄出来的。” 石冲是猜测,但也是事实,因为那天风雷确实骑着“一条鞭”从尚武山庄赶回狼山风家寨。 那风雷回到风家寨以后,由宇文山派人往六盘山约斗劳爱,而风雷便赶往青风岭找那“长腿追魂”淡云去了。淡云住在青风岭,那儿只是岭岭相连的山路,只能行人不易骑马,所以风雷同淡云是走路来到驻马镇的。贝老九这时才又问道:“石总管,你探听这匹马做什么?”石冲突然沉声道:“干什么你就别多问了,等这件事完,以后,五百两银子我会着人给你送来了。” 贝老九惊喜而心中琢磨,少顷又道:“我的儿,只随便一句话就是五百两银子,大概是十分重要的了。” 石冲突地仰天哈哈狂笑,拍马疾驰而去。 石冲当然高兴,原来是找贝老九探查一件事情的,无意间竟有两种收获,太也出乎意料了。贝老九更高兴,因为…… 青龙会总管正厅地上的那张虎皮,一大早才有人把上面的灰尘清刷过,虎头摆正,虎牙磨光,一双嵌青绿色宝石的虎目,炯炯然直视着远方——远方是正厅门口。 这时候劳爱正大步走来——正厅上的十把罗汉椅子上面,如今坐着五个人——祈老八、余唐、韩彪、石冲、大元。 劳爱尚未跨进正厅,五个人连忙站起来齐声恭谨地道:“当家的早!” 神态自然而大方,劳爱一挥手,道:“劳各位久等了!” 劳爱又坐在右边第一张椅子上,她移出椅子上的锦缎绣龙纹垫子放在另一转椅子上。这时他见祈老八等人仍然站着,一笑又挥手,道:“坐呀!” 祈老八向几人示意,这才一齐坐下来。 劳爱望着五人,道:“各位也都是先父的爱将,跟着家父刀口上翻滚,血堆里挣扎,苦不尽又甘不来的跟着我,明着你我皆为青龙会哥们,实则我看得出大家对我的关心与爱护——”她看了五人那种忧虑面孔,轻摇摇头又道:“明晚便是我与风雷在渭水河的清水飞鼠崖决斗之期,明月当头,清水风景必佳,能在那儿大战一场,当是人生快事!” 她说的轻松,可是五个人却没一个出声的,相反的,五个人全瞪着大眼望着劳爱。 劳爱面色一紧,道:“你们怎么了,难道姓风的找来个淡云,你们就为我提起心事来了?真以为我会一去不返呀!” 石冲这时才开口道:“当家的,你赴约之事我五人全有意见。” “哦!”劳爱道:“什么意见?” 石冲道:“从昨夜我回来向当家的报告以后,又听当家的不把这事当成一回事的要独自前去,我五个人全都一夜未睡好,当家的可曾想到青龙会三十年基业,一旦当家的三长两短,青龙会便非土崩瓦解不可,老当家的仇也就……唉!” 余唐按道:“如今既知那匹马的下落,我五人的意思是趁风回子不在狼山,我们暗中卷过去,先捉住那只骚狐狸贺三娘,逼出坑杀老当家的七名蒙面人,岂不是强如当家的一人去渭河岸的清水涉险!” 劳爱点头道:“你们的话十分有理,也很对,但我却不如此想,再说我自信还不至于会败在那姓淡的手中。” 石冲道:“可是当家的别忘了,清水距驻马镇不远,不定那风回子还会把宇文山也邀去助阵呢!” 劳爱冷笑,道:“这便是我要去赴约比斗的真正目的。” 韩彪不解地道:“却是为何?那宇文山可是一头老狐狸呢!”劳爱道:“如果宇文山果真前去,那么,埋藏在我心中的推理便更为接近了。” 石冲道: “当家的也怀疑当年那件事有宇文山一份?”劳爱道:“水未落石未出,这当口凭谁也有嫌疑。” 大元这时也道:“就怕宇文山会玩险施诈。” 祈老八道:“那‘长腿追魂’淡云是道上一个杀手,这魔头一向见钱眼开,如果他不是为银子,只怕事情就不简单了。”劳爱道:“不论怎么样,明日你们妥为准备,狼山风家寨便是我们下一个目标,只等我赴过渭水河岸的约斗之后,我们便一举赶往狼山。” 石冲满面焦急地道:“不错,动手对搏全凭真功夫,可是这其中也掺杂着别的因素,各人的运气造化也是极为紧要的,所谓万全准备方无一失,而是我仍然担心当家的单刀赴会,不如——”大元道:“至少我得跟了去。” 余唐沉声道:“只你一人跟去?” 劳爱面无表情地道:“你们的意思是——” 石冲道:“大伙的意思是根本不用去赴什么约,我青龙会以狂雷撼山之威奇袭狼山风家寨风雷的老窝,更已知那风雷老婆有一匹‘一条鞭’,只要捉住这头骚狐,我便以千针穿孔手法逼那婆娘说出当年是谁去过槐山,然后再杀他们个鸡犬不留!”余唐早抚掌道:“我也是这般想法……” 祈老八咬牙道:“当家的,风雷也是玩刀的,他那把泼风砍刀十分沉猛,再加上个狠角色淡云也用得一把长而尖的双刃网刀,这二人加在一起,便算是江湖上一流高手,只怕也不好对付——”他咽了口吐沫又道:“当然,我们不是不放心当家的,而是我们根本不必要赴这个约,就算当家的希望能看到宇文山也在场,我们也可以从风家寨那面追问出一切呀!”劳爱道:“一开始我们就不以追找仇人为借口,现在我们仍然不能对人表示出我们是在暗中追找那七个蒙面人,而你们所说的,我也全想到了,可是即使已经有了这匹马的线索,我们还得口风紧,因为除了那七个蒙面人之外,尚有一个更为厉害的角色隐藏在背后,那才是我青龙会的头号敌人呢!” 石冲道:“可是——” 劳爱伸手一摇,又道:“你听我说,赴约之事不能更改,也不容更改,各位尽可放心便是!” 这厅上,石冲五人全沉默了,半晌,余唐道:“我们绝对相信当家的能耐,可是为了青龙会千秋大业,当家的可千万不能有所闪失——”大元激动地道:“当家的……” 淡然一笑,劳爱道:“你们就照我吩咐,也许我在赴过约后我们立刻就拉着兄弟前往狼山卷去的。”突然,她星目一闪,又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的血是白流的,她们想放我劳爱的血,得用他们的血与肉来换取,各位记住,要加紧准备,一切事情你们商量着办吧!” 石冲原本就知道这次会商的结果,当家决定的事情,她便会坚持到底,而不论未来事情是如何的艰难与坎坷!缓缓站起身来,劳爱道:“马匹备好了吗?” 石冲道:“已经套鞍,就等当家的了。” 大元突然,道:“当家的,不如由大元领着他十人,暗中潜在渭河附近不出面,也可以防万一呀!” 劳爱道:“那是不必要的,如果对方有埋伏,他们必会在你未到之前便发现了你们,那样反而不好。” 祈老八低声道:“当家的真有把握?” 劳爱一笑,道:“我实在没有太大把握,但却有着一股子十足的信心,各位该知道,一个有信心的人,是不去谈论什么把握的,也因此我一向只去注意自己的决心。” 祈老八厉烈地道:“可是兄弟们全都愿与当家的共生死呀!” 劳爱点头道:“青龙会兄弟们是可爱的,劳爱忝为青龙会当家,却不能不为兄弟们着想,他们的鲜血一定要流在当流的地方,赴约比斗就用不到他们了。” 余唐道:“风回子不会守信的呀!” 劳爱道:“事实上他风回子已不守信了,但这样不正是未交手我们便先胜一回合?” 于是一行人走出正厅,劳爱回身抬头看,青龙会的正厅上高挂着的那块栩栩如生的青龙匾,仿佛看到爹的那张大红面孔,一对虎目直视着她,而大嘴欲言还休的一副威风凛凛模样。 一行就快走到吊桥边了,大元突然急切地跳前一步,焦灼地道:“当家的,上次当家的单枪匹马也只是去找那贝老九与上一趟驻马镇,就几乎造成青龙会莫大损失,而今乃是赴他人之约比斗,本来大元一向跟随当家的左右,不离寸步,可是这次我……” 未待大元说完,劳爱道:“这次又自不同,大元,你不但要把十个兄弟赶紧调教,而且你还得在整个青龙会中再挑出十个人来,这些工作我希望你快着手办。” 大元答应道:“我实在不放心——” 劳爱笑了,她淡然地道:“不用为我犯愁,我再一次的对你们说,天下绝对没有顶尖二字,就如同我们知道世人皆有其或多或少的缺点一样的,只有坚定不移的决心舍命去干,就必然获得一定的成果。”一顿又道:”且看我们每次出击吧,如果平日里不加苦练,其结果不是我们满载而归,而是伤亡惨重。“祈老八道:”就是当家的这种见解,才真的叫我等心悦诚服的。“劳爱笑笑,道:”我一直以你们为傲,哥们!我们生死早结在一起了!“送行的五人全都热血沸腾,是的,青龙会兄弟们的血和肉早连结搅和在一起了。 枣骝马翻动四蹄,紧凑的蹄声中有如一阵旋风般飞驰而下了六盘山,深红油光闪亮的鬃毛,不时的一阵劲急抖动,怒马仰面,发出厉烈的狂嘶,宛如西天飞龙,威猛极了! 马上,是的,劳爱不时的伸手轻拍着马脖子,犹似给予枣骝马以安慰。 长剑挂在鞍桥上,青龙披风不时的连剑身也罩起来,翠绿色丝裤与一双鹿皮快靴,在山风的阵阵吹送中显得马上人的英姿是焕发的,高贵的,也更飘逸不群。 此刻,日头正移向中天。 日移尚不及马跑得快,两边景物全向后面倒去,刹时间一人一骑已驰向官道——指向驻马镇方向的黄土大道。 青丝巾在头上扬动飞舞,劳爱面色冷沉而严肃,这是深秋季节,但秋阳仍然很热,万里无云,荒原泛红,在这秋高气爽的亢奋中,劳爱已见汗沁鼻尖。 坐在马上的劳爱,脑海中翻涌着许多事情,她知道自己此去的危险性,但却也有着迫不急待的去赴会,甚至她还热切的希望父亲被砍三十八刀的情景再出现,因为她绝对相信自己能揭开过去七人的面巾来! 青龙会的手段以杀止杀,而青龙会的人是绝口不提为老当家报仇,但行动上却又比之寻找仇家更积极的进行着,是的,青龙会本身就是不畏强权的不怕艰难,人的一生中皆有其生存的轨迹,而这种轨迹是没有终点的,只有生命结束了,这条轨迹便也跟着消失。 人是这样,青龙会也是这样,一群充满血性的汉子,他们胼手胝足,流血流汗,平日操练,一年中选几处土豪劣绅或因机缘而找上黑道恶霸大举掠劫,当然,青龙会也靠几处生意所赚而为生,不论这些生意做的是什么。 六盘山青龙会的人有得吃穿,那些住在六盘山的贫苦人家也就生活有着了。这在一般而言是有悖天理,但在黑道的范畴以内,却也是盗而有道,否则六盘山下的人不会把劳爱叫做是他们的“菩萨”了。 从高原往下盘旋,劳爱并未再拍马疾驰,因为另一高原上便是伍家祠堂,劳爱打算二更天赶到那儿,再好生歇息到第二天下午,这样人马的精神便都养足,再赶到渭水河清水飞鼠崖,时间上便正是时候。 现在——二更天刚到吧。 伍家祠堂里的灰砖铺地大院子里,明月当头直罩下,凄凉得更令人觉得这光充满了阴森,宛如另外一个世界般那种霉迷与幽邃…… 有两匹叫驴不安的刨着前蹄,驴未拴牢,但却未曾乱逃,而且是一根皮鞭狂抽着…… 皮鞭未曾抽在驴身上,而是劈劈啪啪地抽打在地上翻滚的那人身上,而另一个人早已是全身衣衫破烂地躺在砖地上直喘大气! 血在两个挨鞭打的口角外溢,那似刀割开般的鞭痕,更是血肉模糊! 只是这两个被痛打的汉子,仍然在面上挂着一股冷嗖嗖的怨恨,只是不曾开口而已! 有四个凶神恶煞人物,双手叉腰的守在四周,他们背的钢刀并未拔在手上。站在伍家祠堂台阶上面的,是个十分年轻俊俏后生,大概也只有二十出头吧,肌肤白皙,身材修长,面色如月,配上一双星目,月光下又是一袭银衫,直如玉树临风滞洒倜傥,什么叫美男子?哼,这位便是了吧! 又是一阵鞭声中,只听得那美少年冷冷道:“停!” 动手打人的那个大汉停下手来。 只听年轻人沉声道:“一向老子对你们这些盐贩子无好感,果不其然的竟敢在我们天宝赌坊玩诈施骗——突听得地上一人高声道:”你胡说,你含血喷人,我们是先输后赢,赢得光明磊落,赢得你们没话可说,想不到你们把我兄弟毕恭毕敬的送出来,却又赶我兄弟到这儿,驻马镇的天室赌坊原是黑赌坊呀!“ 一阵嘿嘿冷笑,那年轻人道:“好个泼皮精,竟然还这般嘴巴硬,给我着实再打!”于是,又是一阵狂抽猛打中,那汉子一阵抽动昏死过去! 另一汉子忍痛咬牙施力地爬过去叫道:“哥、哥、……你别……向这群强盗土匪论理了,他们要如何便依他们吧……” 缓缓的抬起头来,那人狠声道:“你没听见,他们不但要取回我们赢的,甚至连我们贩盐的本钱也要掠走,这……这还是个什么世界呀!”突然,台阶上的年轻人冷笑,道:“老实说,天宝赌坊才是天下最讲理的地方,只是你兄弟二人太不长眼睛,诈骗了银子便抽腿子走了,你们把天宝赌坊当成了淘金之地?还是发财之所?哼?”突又听一个大汉骂道:“娘的,你兄弟也太不识相了,竟然啃吃到天宝赌坊来了,敢情活腻了不是!” 另一个大汉反手拔刀,边对台阶上的年轻人道:“少东家,干脆做了他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我们连银子带两头驴牵了走人。” “呸”的一声,年轻人怒道:“你是头猪呀!天宝赌坊怎好杀人呀?我们只是把被他二人诈去银子追回来,谁要干那杀人勾当?”大汉一愣,望着另外四人。 早见那挥鞭大汉道:“你们这两个蠢材,银子再不取来,难免会被活活打死在这儿,命重要还是银子要紧?” 刚刚醒过来的汉子突然道:“我们没银子!” 台阶上的年轻人冷冷一笑,道:“离开天宝赌坊的时候,你们还各带五百两银子上路的,转眼之间一个也没有了,骗谁?” 另一大汉道:“我来!” 刀已拔在手上,大汉冷厉地道: “少东,不在他们身上割下些零件,他们是不会说出银子藏在什么地方的。” 哈哈一笑,年轻人道:“可别往要紧地方下刀子,我要活的,记住,天宝赌坊是不杀人的。” 一抹嘴上鲜血,一个汉子狂骂道:“姓蓝的,你比你爹还狠十分呀!” 年轻人额际浮起了暴凸的青筋,双目杀气一闪而过,一口白牙露出一半,冷哼道:“我爹蓝风在驻马镇可是一位菩萨也有冒火时,你们这不长眼睛的两个畜牲,竟敢啃吃到天宝赌坊的头上来了。”挺直上身,那满身血条的汉子厉声,道:“我们凭运气赢银子,有什么不对?” “运气?哈……”年轻人一声冷冷的笑,道:“今日在这伍家祠堂被蓝爷追上,那才称得上是你们的运气……当然,这是你兄弟二人的霉运吧!” 握刀汉子早沉声道:“少东家,这两个狗才脑袋里全是臭虫,同他们有什么好哈哈的,且由我砍掉他一条腿再说。” 地上滚的兄弟二人一听,不约而同吼道:“天宝赌坊莫不成全是强盗,他们这是杀人劫财呀!”年轻人冷笑连连,道:“我操,这时候你二人才醒过来呀!”说着又对握刀汉子吩咐,道:“我要一点点的把他兄弟二人身上的肉片下来,可别一刀砍去一条腿,那会很快要了人家的命的。”握刀汉子道:“少东家的意思是要从这小子身上卸零件,这我最在行。”话声中只见寒芒倏闪,一抹血红映凝中,便见一只耳朵蹿飞而起,同时一声凄厉惨叫,地上那人本能的一掌扬头面颊上显出难以控制的颤栗……厉叫道:“你……你们这……这些无法……无天强盗……啊……” 年轻人嘿嘿一声笑,道:“说是不说?银子藏在哪儿?” 另一地上躺地汉子骂道:“王八操的狗东西,你休想,便是杀了老子们也不会双手捧给你这恶魔!” 年轻人双目怒瞪,狠毒地道:“好,有种,且看本大少爷的手段狠,还是你二人的嘴巴硬。” 早见握刀汉子向年轻人阿谀道:“少东家,这小子嘴巴硬,下一刀就轮到在他身上找零碎了!” 年轻人刚点点头,握刀汉子“嗖”的一声,钢刀再次斜劈如电,另一汉子早狂叫一声,地上连三滚中撩起一片血雨,只见一支耳朵连着一片面皮落在地上了——好长的一声尖号中,只见那人拔地而起,双臂怒转中欲往台阶上扑去。早又被围守着的四个大汉连踢带打的又滚在血地上。就在这时候,有个大汉对年轻人道:“少东家,他们一路从驻马镇上来,并未在什么地方稍留,这一千两银子也非小数,虽不在驴背上驮着,我们可以沿路找找看,也许就能找得到的。” “呸!”年轻人戟指那大汉骂道:“李判官,你他娘的也不想想看,从驻马镇赶来这高原上,那得走多长的路,高原上大片高粱地,他们随便往哪个地方一抛,我问你怎么找?”他吐了口吐沫,又道:“蠢材一个,就是豆腐渣脑袋,你还会想出好点子来?我要你去找,找到明年你也找不到!” 握刀大汉又是一声嘿嘿笑,道:“少东家,你就别生气了,这两个石头兄弟全吃了秤锤‘铁’了心,不如送他二人回老家吧!” 年轻人怒道:“送他二人回老家?别忘了我们是为了银子呀,你这头猪,给我慢慢肢解,记住刀刀绝不能要他们的命!”握刀汉子一紧手上钢刀,咬牙道:“那就把他二人的鼻了片下来吧!” 年轻人摇手道:“不好,不好!” 握刀汉子怔怔道:“片下鼻子是不会死人的。”年轻人道:“我知道不会死人,但鼻子割下来,说的话便全走了音,就算他二人想通了,要想把藏银子地方说出来,只怕也无法叫人听得懂了。” 大汉点头,道:“这倒是实情。” 年轻人望望地上的两个血人正在急喘气,冷笑一声,道:“刁一斗,你这下子别用刀刃吧,脱下他们的鞋子,就用刀背碎了他们的脚指头吧!” 这年轻人真狠,十指连心,这地方是要不了命,但痛起来就会叫人死去活来。 年轻人话一出口,四个大汉早把地上一人按住,其中一人手法奇快的脱去那人一支鞋子。 握刀的刁一斗刀芒一闪,刀背翻转向下,一把已握住那人的脚丫子来,手起刀落,正砸在那人大拇脚趾上——尖锐凄厉得犹似幽冥中传来的鬼嚎,腥味点点的鲜血真喷起五尺高下,那汉子已是痛昏过去。 这时另一汉子早叫道:“哥、哥,我们认了吧……” 昏去的汉子未醒来,另一汉子早被四个大汉子按捺住,鞋子已被脱下来了——“不……你们不能这样呀!!”钢刀已经仰起来,这汉子立刻狂叫道:“等等,我说!我说!”年轻人手一伸,嘿嘿一阵笑,道:“你看看,这又是何苦呢,弄得全身血肉模糊,干什么嘛!不就是一千两银子吗!再怎么说银子哪会比命重要的,早说出来本大少不会在此对二位兄弟好一阵子折腾了。”收起钢刀,刁一斗撇嘴笑道:“娘的,这要是十根脚趾头全碎了,罪就大了。”年轻人缓缓走下台阶来,潇洒至极的站在那汉子面前,冷冷道:“说吧,银子被你兄弟放在哪儿?” 那汉子低头又推推倒在一边的兄长,道:“哥!哥!” 年轻人道:“别叫了,你的这位兄长太顽固了,不过挨了那么一下子是绝对死不了的,一时气结罢了。” 仰头露出怨毒目光,那汉子道:“妈的,今日我兄弟算是活见鬼了,一千两银子算不了什么,但是,这王八好当气难受,姓蓝的,这段梁子我们彼此心中有数了。” 年轻人嘿嘿一笑,道:“什么样的后果我全有斟酌,现在是你说出银子藏在什么地方的时候了。” 那汉子突然伸手指向伍家祠堂的那块“佑我子孙”的大横匾,道:“就在那匾额后面,姓蓝的,这次你该心满意足了吧!”年轻人闻言,仰天一声哈哈,突然振臂腾身而起,半空中只见他拧腰挺身,单手已抓住匾额一边,另一手往里面一探,立刻被他抓住一只蓝布印白花的包袱来。一连两次,只见两个包袱全被他取在手中。 斜身落在地上,两只包袱分别抛向两个大汉,年轻人遂冷冷走近那汉子,伸手便是几个嘴巴——和着鲜血,血腥子被拍打得四下激溅,年轻人怒骂道:“狗东西,你终于还是挺不过本少爷的手段。”那汉子一声激颤喊叫,转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年轻人猛的又是一脚踢在昏死汉子的腰眼,“吭”的一声那人又醒了过来。 这时另一汉子忙扑过去叫道:“哥!哥!” 年轻人冷笑一声,对握刀汉子道:“干净利落些,送他兄弟上路吧!” 大汉刀一提闻得吩咐,早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左手抓着那汉子头发,右手钢刀高举——早听得那汉子狂叫道:“银子给你们竟还要杀人呀!” 锋利的钢刀闪亮,下劈尚在中途呢,突然间自那丈五的高墙上“呼”的传来一声劲响,呼声极短,连接的是一声脆响——“咚”! 刁一斗手中的钢刀便掉落在地,他的人只是闷哼一声,已见脑血顺着脖根往地上流,而刁一斗的身子尚在地上一阵蠕动不已! 变化是这样奇突,以至现场的人们——当然包括那年轻人——便在一刹之间怔住了,惊愣与疑惧的径向五丈外的人头上望去,竟遥望着一条人影而不知所措!这时候会是谁? 天空中皎洁的月亮照射下,看来是个纤细人影。这人影落下阶头,缓缓的走向台阶前面。 是个女子,披着蓝披风的女子,有一把长剑正提在她的手上。 是的,早就赶到伍家祠堂外面的劳爱,这时候她才出现了。 劳爱为何这时才出来。 她为什么看着地上那兄弟二人挨打挨刀? 其实这在劳爱而言,她自有她的一套看法。 不错,她是有自己的看法,所以她才这时候横插一手的救下那血肉模糊的盐贩子兄弟二人。 劳爱伸手理了一下烫发,冷然望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兄弟二人一眼,又看看四周刚拔出刀来的大汉,嘴角一撇的目光已逼视向年轻人,道:“你是天宝赌坊的少东家?” 年轻人这才回过意来—— 当然,他也立刻傲岸的显示出恶少的身份,戟指着冷然的在他面前的劳爱喝道:“你是谁?”另一边那个叫李判官的指着死在地上的刁一斗叫道:“你奶奶的熊,一个花不溜嘟的女人,居然胆子生毛,手上发痒的管起我们的闲事啦,娘的老皮你是寿星老吃砒霜活腻味了不是?” 又一大汉对年轻人道:“少东家,这女人一石头砸死刁老大,别问了,合着一起送他三个上路吧!” 劳爱一直站着,而且面色寒寒的站着——站着听他们一拉一唱。 然而年轻人的脸色却有些不自然了,因为他已发现刚才刁一斗挨的那个石子并不大,只有那么花生米粒般大小,月光下他可看的清楚,是一粒小石子! 能以如此小石子当暗器,而且一举击毙大汉如刁一斗者,这人的武功就非比等闲。 这已显示出来人精湛的功夫,而这个人又是个女子!这时年轻人摆手止住李判官几人鼓噪叫嚣,僵硬的嘿嘿一声笑,道:“姑娘,好本领!” 劳爱面无表情地道:“本领用在这时候,对我就或多或少是一种侮辱!”年轻人一怔,冷笑,道:“但你还是出手了,而且一出手便击毙我的手下。”劳爱道:“黑道上讨生活的人,谁又愿意中途管别人的闲事?”年轻人又一声冷笑,道:“但你不是已经管了?” 劳爱道:“是的,我管了,你想知道我为何来了半天才在这时候插手管这码子事吗?” 年轻人道:“我在听着呢!” 劳爱道:“我不会为他兄弟二人的,当然也不管你们抢了他们二人的千两纹银,只有一点,那是极为重要的一点,便是你们不该抢了银子再杀人,”她微微一顿又道:“不论你们以什么手段做买卖,我都不会过问,但却不能把道上唯一能见得了人的一点骨气与道义给毁了,银子已得,就得放人,难道你真的怕他们报复?” 是的,青龙会的作风便是这样子,杀人只是最后手段,奸淫烧杀在青龙会是不屑于为的,当然,青龙会在每次掠得财物以后便绝不再滥杀一人。 现在,劳爱便是因为对方欲杀人而出手。 年轻人沉声道:“故不论你持何理由,你都不该横插一手管这档子事。”劳爱道:“可是我已经拦下了,而且绝不后悔的拦下了。”年轻人已是面上青筋跳动,渐渐起了怒火:“你想怎样?”淡漠的,劳爱道: “我说过,银子是你们千方百计弄到手的,我不叫你们把银子留下,但人却得放他们上路。” 年轻人冷哼一声,道:“听口气你好像是天王老子地王爷了。”阴鸷的一声尖吼,又道:“我不但要他二人的命,嘿……我还要你这么个辣椒货,嘿……” 劳爱不怒反笑地道:“那蓝风可就是你这么个宝贝儿子?” 年轻人厉喝,道:“你少他娘的攀交情。” 劳爱道:“你太嚣张了,光景还真的叫蓝风把你宠坏了,想要把你渡化,只怕是不太容易了。” 年轻人跳脚怒道:“别在本大少爷面前说放,你是什么东西!”劳爱道:“我想起来了,那晚在‘驼铃居客店’楼上吃酒的,除了宇文长江与南宫兆以外,另外也有你一份是吧?”那日劳爱自大雁堡一役回来,就在“驼铃居客店”中,听得几人尚自嘲笑自己呢——如今月光下劳爱果真认出面前这年轻人来了。年轻人一怔,道:“你究竟是谁?” 劳爱道:“别问我是谁,只说你放不放这二人离去?”年轻人厉声道:“就凭你的几句屁话?” 劳爱平静地道:“你知道你口出恶言的代价吗?” 年轻人面孔痉孪地道:“你是什么东西?你吓不了本大爷。” 劳爱道:“南宫烈、宇文山,再加上个蓝风他们在道上光兴风作浪数十年,却不料他们的子孙却凭般的不成器,区区一千两银子也要杀人,太不成材了。” 横着伸手一摊,年轻人厉吼道:“刀来!” 早见一个大汉急快的送上一把细而窄的双刃尖刀。年轻人一把握紧尖刀,迎着月光连挥三四次,便在连声“嗖嗖”中,成束的刃芒激荡,他踏前一步,带着强烈的挑衅意味,道:“现在,我将履行我说的,先杀了他二人,再把你掳回本少爷的香春院,因为本少爷渐渐觉得你还真是个美人胚呢!” 双目一眺,劳爱道:“一个集邪恶阴毒于一身的人,他已是厉鬼的化身,恶魔的现世,一个人如到了你这步田地,似是只有一途可循了。” 年轻人尖刀已横在胸前,他不耐地道:“不论你的胆识再大武功再高,本大爷仍然要击杀他二人且要拿下你,是好是歹,且看你的造化吧!”冷哼一声,劳爱不为所动地道:“你以为自己行吗?” 年轻人尖吭的叱道: “行与不行并非嘴巴说了算了,那得彼此之间掂量以后才知道!” 劳爱平淡地道:“如果蓝风就是你这么个宝贝儿子,难道你也不为你老子着想?” 年轻人怒道:“你少在这时候提我爹!”话声中年轻人正欲错步抡刀而上呢,劳爱的身后却突见人影闪动。 “嗖”的一声,钢刀已快不可言的斜劈出手,力劲势急,光景是欲一刀把劳爱劈成两半! 错移半步——那是十分神奇的半步,劳爱已贴着闪向左面的钢刀而到了那人的右肩头。 猛力抽刀不及,便听得“叭”的一声,劳爱的长剑未出鞘,但自下而上猛顶的剑把顶端,直把那大汉的下巴捣碎,连嘴巴鼻子也烂成一团——只见大汉狂喷一口鲜血,横着身子倒在地上,再也挺不起来了。 更静了——静得似乎还可以听到地上那人的脸孔向外滴血的声音,那是一种“呱唧” 声,杀鸡就会常听到这种声音。月光更见明亮。 明亮得可以看到年轻人那双目充满了血丝。 他注视着地上的死者,一摊鲜血所衬托出的那个尸体,那个尚在蠕动的尸体。 于是,他的呼吸已见急促起来。 劳爱,仍然平静的站在那儿,她根本不屑看一眼地上的死人——两个已被她摆平的大汉。 突然,年轻人厉喝道:“李判官——” 李判官忙抢前一步,道:“在!” 年轻人怒喝道:“给本少爷围起来杀!” 李判官大手一挥,喝叫一声:“并肩子上呀!” 也只有三位仁兄,但三个人全心中明白,别看人家是个女流,有道是,不是老龙过海,人家能这么的敢于出面拦事,就必有那么两下子,再说还未正式开打,便是两个伙计躺下,只是——李判官双手握刀,三个仁兄分成三面,不杀难道还抹头撇鸭子不成? 三把砍刀不约而同的闪烁着森森寒芒,带着破空的锐响,既狠又快的合力向劳爱劈落,宛如三个人一条心的那么整齐划一,三把砍刀只在中途,便改变了架势,它们突然全脱手飞去,不!是被三人抛去的,因为三个人也十分整齐划一的双手捧起各人的肚皮,似醉酒般地横跌两丈外倒在血泊里! 这些天宝赌坊的杀手临死尚不知道杀死他们的人就是青龙会当家的。 当然,连蓝大少爷也不知道面前这女子竟是同那宇文长江解除婚约的劳爱。 只是,蓝大少渐渐明白,面前这女子的本领自己不定能挺过几招,今夜怕是真的遇上鬼了。 忽然间,他仍是脑际闪过一抹灵光,不由得双目炯炯的逼视着劳爱,道: “你……你难道是……青龙会的……” 劳爱沉声道:“你不该这时候才想到我是谁,你应该在未曾忆及我的时候就走人的,现在,你却不能走了。” 蓝大少激动的骂道:“姓劳的,别以为你了不起,认真说来你算什么东西?如果不是你毁约,还不是我长江兄的老婆?大雁堡,长青门,你领着青龙会的人耍狠,可是现在你却只是一个人,你以为本公子就怕了你?”劳爱冷笑,道:“与南宫兆完全是一个口气!” 尖刀一伸又缩,蓝大少的身子已在滴溜转,像风般的开始旋动——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看得出蓝大少的面色已见赤红一片,手中的尖刀更是倏忽间不停的变换方向。劳爱口中“啧啧”两声,她甚至连剑也未出鞘的面上露出不屑样子。 蓝大少那俊俏的面上含着无比的怨毒,牙齿声已隐约可听得到。 旋转的身法宛如一阵彻地旋风,他衣袖兜起发出“噗噜”响声中突的如殒星般直转向卓立中的劳爱,有一道森森冷芒暴刺向前,寒芒闪掣倏忽又灭,只听得“咔”的一声清响,蓝大少的身子倏忽的一顿,横里倒退八步,几乎一跤跌在地上。 月光下,劳爱以剑竖在前面,冷笑道:“你比蓝风老儿的旋风刀,在火候上差了一大截。”蓝大少双肩晃动中,拿桩站稳身子,他咬牙横心,决心同劳爱玩命了。 就听他焦雷般的叱喝一声向前三步再冲天而起,却在身形掠空中又是一阵翻滚,尖刀便在这滚动中,挟着纵横溢洒的刀芒,兜头便罩向劳爱。 一招旱地拔葱而起,劳爱冷叱一声,人已在蓝大少的头顶,点点碎芒皆落空中,蓝大少已知不妙,不及抽刀上档,已觉背后一凉又痛,随即他大口咽着气,跌跌撞撞的爬匐在地上。双刃尖刀跌落在地上,劳爱的长剑已插回剑鞘内,她毫无表情地看着蓝大少,神色上是那么的孤傲与厌恶…… 又是几声呛咳,蓝大少断断续续的翕合着嘴唇,勉强的伸出一手戟指向劳爱,道:“你……你……这泼辣歹毒的女人……你绝对逃不过……我爹……的追杀……” 劳爱道:“蓝风不用找我,我自会找去的,至于你蓝大少……”劳爱话声未完,突见一团黑影突的扑上蓝大少身上,劳爱一怔之间,早见一个血人狠命的拖住蓝大少,口中厉烈的骂道:“你妈的,这便是你的现世报,拿命来吧!”说完张口便将蓝大少的鼻子咬下来,紧接着又是一口咬上蓝大少的右耳,仰头猛的一声“嘶”,刹时一股鲜血狂喷而出。蓝大少苦于背上一剑深入内腑,一时间只有任对方抱住狂咬,他连伸手阻拦也不能。 连劳爱也心中一寒,因为蓝大少的面皮全地人咬碎,森森牙齿全露出来,只有两只眼睛,直不愣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可怕的直视着月亮。 第十四章 唇枪舌战 猛的回身,两个血人扑跪在劳爱脚前,那个脚未受伤的大概是弟弟,他忍痛地道:“活菩萨,你救苦救难,我兄弟二人的再生父母,现在,这一千两银子我兄弟真心实意的奉上,你收着算是我兄弟一翻诚意……” 劳爱望望地上的尸体,道:“不,你兄弟也该明白我未援救你们,原因之一是我不能破坏道上的规矩,挡人财路是犯大忌的,不过我总得找个理由方能出击,那也是唯一的理由,所以我出面了,当然顺便也救了二位。” 那汉子道:“不管怎么说,你总是救了我兄弟是真,唯一能使我兄弟安心的,便是奉上这一千两银子了。” 劳爱低吁一声,道:“这一千两银子也算是你兄弟二人玩命换得的,如果二位真的要报答我,那便是二位立刻骑着你们的驴子上路,因为我要在这祠堂里养养神呢!” 兄弟二人一听,当即唯唯诺诺,那个弟弟早扶着他的兄长爬上驴背,缓缓走出伍家祠堂。 劳爱冷冷望着地上六具尸体,再看看那间空荡荡的大祠堂,摇摇头缓步走至祠堂门口往外面瞧了几眼,心中琢磨,这里已不是好的歇脚地方,万一明日有人走来,发现地上死了人,自己虽然不惧,却也难免麻烦。 心念间,立刻走出伍家祠堂,找到自己的枣骝马,直往驻马镇方向驰去。 劳爱原来是要来这五家祠堂静静的歇到二天晚上赴那风雷约的,经这么一折腾,只得另作打算了。 所谓另作打算,当然是另找地方了。 坐居马上,劳爱遥遥望向远方,蒙胧的远方尚有几点灯火闪灿着,宛似飘渺中的鬼火。 另一面,月光下渭水河如一长带正泛着银光星芒——无数的星芒似银河。 便在这么一阵犹豫中,劳爱面有笑意。 那是昂然的自得的笑意,因为她忽然想到了个好去处,那个去处比之伍家祠堂还令她满意。 于是,她竟毫不犹豫的拨马赶到了渭水河畔。 是的,劳爱想到了“包打听”,如果自己躲在贝老九的小船上,大概是谁也想不到吧! 枣骝马便在这三更天的时候来到了渭水河畔的老柳林下面,可真巧,贝老九竟是一壶高梁酒,静静的坐在船头上,月光下他边喝边垂钓,那种轻松自在,光景又与活神仙有什么分别的!闻得马蹄声,贝老九仰面河岸望去,不由得惊异的走下船来。 劳爱刚翻身下马,贝老九已迎上前来,道:“果然是劳当家的来了,且请小船上坐。” 劳爱把缰绳交在贝老九手中,道: “我登船,你去把我的坐骑找地方安顿下来。” 贝老九一怔,道:“劳当家不骑马了?” 劳爱道:“我要在你这小船上暂时住一天,欢迎吗?” 贝老九一听,抚髯笑道:“别说是住上一天,便住上一年半载的也行,要知道我贝老九的这条小船还是你爹当年送给我的呢!” 说着牵马走出去了。 劳爱微微一笑,登上小船,只是他见贝老九那低而矮的小舱内,只有一条日棉被,船板倒也干净。 于是她推开两边舱门,让舱里空气换个味道。 不旋踵间,贝老九已走回小船上。 劳爱道:“我要在你这小船上住到明晚,你把棉被拿出来自己用,我只是打坐就成了。” 贝老九又一怔,道:“这光景劳当家是不准备回六盘山了?”劳爱道:“我是赴一个约会。” 贝老九道:“谁”劳爱淡然一笑,道:“风雷。” 贝老九一惊而起,道:“就你劳当家一人前来?” 劳爱已拖出贝老九的棉被,闻言道:“约的是单挑独斗,当然就是我一人前来了。” 贝老九猛的一拍巴掌,道:“这个石冲,他怎的这么糊涂起来了,我明明告诉他风雷还约了个杀人王淡云,他竟还叫劳当家的一人涉险,他这是居的什么心!” 劳爱已进入矮舱,这时她一笑,道:“是我不许他们前来。” 贝老九道:“为什么?” 劳爱这时才缓缓道:“风雷约我比斗,他必然存着一种心态,那便是他在我挑了大雁堡长青门以后,他做贼心虚,加上兔死狐悲,才沉不住气的找我决斗,当然他也知道我劳爱非比等闲而必然邀来帮手,这些帮手,也正是我欲知道的人物,哼,我之赴约,实际就是将计就计。” 贝老九不以为然地道:“石冲只向我打听风雷消息,却未说明原是劳当家欲赴风雷约斗之事,唉,他应该对我说明白的。” 贝老九见劳爱不开口,这才又接道:“劳当家的,当年你爹在世时候,他经常在我这儿探听消息,老当家的把我贝老九视同兄弟,有时候他还坐在船头上同我二人小酌闲聊,当然我有时也会稍进一言,可是老当家的也会琢磨着加以采纳,如今,贝老九我……我不得不向劳当家的说一句,回青龙会去吧!” 不料矮舱内传来劳爱的话,道:“明日午时,你就将这小船慢慢撑向清水飞鼠崖吧!” 贝老九道:“可是我……”贝老九总得把握机会表态一番的。 劳爱早又道:“我很累,你就别再烦我了!” 贝老九摇头一叹,道:“唉!有时就同你爹一样,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 渭水河岸的清水飞鼠崖,原是个峭崖,啊,足有百丈高的一座陡崖,中间还有个突出石块,望之宛如即将落下来似的,渭水河便在这危崖下面滚滚流过——有一株盘根古松,蒲扇般的遮了大半个飞鼠崖,而使得一艘看似划来赏月的小船,时隐时现在渭水河面上,那从松枝中洒下来的月光,酷似晨雾中透出来的银芒,成束成丝的撒落在渭水河面上,嗯!果真是赏月的好去处! 一艘小船便在这时顺流而下,缓缓的泊靠在飞鼠崖的对岸那片石岸边。 有个老者,独自一人坐在船头上,一支银亮的竿子举在手中,银钩放上鱼饵,他竟悠闲的月下钓起鱼来了。 你细看这老人,他脚旁放的既非鱼饵更非鱼篓,而是一把带套的怪形钢刀。 这老人当然不是“包打听”贝老九。 不错,他不是贝老九,但武林中不少人见了这老者会头痛的,他便是“渭河怪叟”成浩。 天上的月儿似在变小了,但却变得更加光明,明得峭崖上的老古松树上闪跳的大松树鼠也可以看到。 松鼠在跳,但远处的河面划来的小船更容易被看到,是的,又一条小船便在这时候撑到了飞鼠崖附近。 “渭河怪叟”成浩双眉一皱,“嗯”了一声。 只见这小船上只有个头戴大叶帽老者。 这时候那老者仰面看去,心中不由吃一惊,忙顶篙匆匆把小船撑去——成浩见小船从自己这小船附近撑去,遂也不在意的又坐在船头上,只见他理出一支钓竿来漫不经心的坐在船头上下钩。 但如果能听得到他说话,便会知道这人是谁。 是的,这人便是“包打听”贝老九。 贝老九面对着河面不往舱看,但他却焦急的叫道:“劳当家的,你可知飞鼠崖河面上谁呀!”矮舱内,劳爱道:“你又看到哪个了?” 贝老九道:“黑心肝‘渭河怪叟’成浩呀!” 冷冷的一笑,劳爱在矮舱道:“又是那宇文山的哥们,哼!” 贝老九一怔,道:“你识得这姓成的?” 劳爱道:“尚武山庄我见过他,是个骨架很大但却十分瘦的老头儿,一头头发披在肩上,说出话来似打雷……” 贝老九早应道:“不错,正是他,这老儿今晚赶来习鼠崖,我看不会简单吧!” 劳爱道:“当然不会这般巧合的他会划船来这飞鼠崖下赏月,因为我永远不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贝老九道:“这么看来,我还是把劳当家的撑回柳树林去吧。” 劳爱道:“贝老九,你又在为我担心事了?” 贝老九道:“我不是为劳当家的担心事,明知山有虎,何苦定要虎山行?回去吧!” 劳爱沉声道:“别再影响我的情绪,你只注意四周便了。” 贝老九一声叹息,道:“好,我不说,只求月娘娘显灵保佑了!” 也就在这时,飞鼠崖附近,突见人影连闪中,二条巨大黑影宛如飞猿渡涧,未听声息,已直往飞鼠崖上升去,两条人影一划飞鼠崖,立刻成两个方向奔去——这两条人影沿着飞鼠崖四周腾跃一阵后,立刻就见一条黑影飞入那棵老松树内消失不见。 于是,另一黑影却缓下身来。 缓缓的,这人迎着一片月色,十分自在大方的站在飞鼠崖附近的那片半山坳地方。 这地方真是个交手好地方,四周岩石围堵,中间大片青草碎石,山风吹来徐徐,掀起这人长衫后摆,大光头泛着红光,一把泼风砍刀还提在这人的左手。 是的,他便是狼山风家寨的老回子风雷。 那个隐身于附近老松树上的便是“长腿追魂”淡云了。 又是一阵窒息中,突听得渭水河上一声“吱吱”叫,听来就如同老鼠闹窝。 于是,傲岸而卓立的风雷怒目直视着崖下。 现在,劳爱这时候出现了。 面对着这片碎石草地,劳爱来的方向令风雷吃一惊,因为劳爱是从背面的崖上落下来的。 猛回身,风雷月光下见劳爱一身青色短扎,左手握着带鞘长剑,冷冷的望向自己。 冷哼一声,风雷道:“你躲在上面?” 劳爱道:“我是从上面来的。” 风雷道:“只你一人?”劳爱冷哼一声,道:“我不像你,还带来了帮手。” 风雷一怔,怒骂道:“臭丫头,你——” 劳爱不等风雷说下去,紧接道:“而且你还不只邀一个是吧!”说着,自己竟抱剑高举,神情一片肃穆庄严,而使得风雷一怔——原来劳爱的这个动作,在江湖上有个名堂,这是双方决斗表示先向对方施礼尊敬,尊敬对方是君子,单挑独斗绝不假手他人。 现在,风雷在愣然之间,忽的哈哈笑起来——劳爱知道风雷绝不会以同样的动作回敬,所谓君子决斗,先礼后兵,而风雷他…… 突然间,老松树那边跃出一人,这人身法奇快,只是两个箭步便到了风雷身边来。 不错,这人正是“长腿追魂”淡云。 风雷望着淡云对劳爱道:“臭丫头,你应该知道风大爷约你单挑独斗是假,杀你是真,不料你真的同你老父一般的个人英雄主义,单枪匹马的前来赴约,这便怨不得风大爷施诈了,哈哈……” 劳爱冷笑道:“姓风的,你应该知道来者不惧,怕者不来。” 淡云突然唱骂道:“我操,全像她老爹一模一样嘛!” 劳爱道:“姓风的,河面上的那位怎的不一齐上来呀?” 风雷一震,道:“你真的是一人前来赴约?” 劳爱淡然一笑,道:“我已现出江湖礼教,难道你也以为我带了帮手?” 风雷是因为劳爱知道河面上有个成浩而竟然还仗剑走来赴约,如果他不是设下什么阴谋或带来多少帮手,那么她必然是个疯子,因为单恁他们二人劳爱绝对难是对手,那么这女子的胆识也太大了。 便在他的思讨中,突又听得劳爱一笑,道:“嗯,你的帮手来了!” 风雷与淡云一惊! 惊于劳爱竟能在不知不觉中发现有人扑上来。 猛回头望去,果见人影闪动中,“渭河怪叟”成浩已跃到现场。 一把带鞘怪刀握在手中,成浩戟指劳爱,道:“丫头,可识得老夫?” 冷淡的一笑,劳爱道:“尚武山庄酒席筵上见过。” 嘿嘿一笑,成浩道:“那日老夫若非是顾及宇文兄弟的喜筵,只你的那种傲态,老夫便不会放过你。” 劳爱道:“哦!是吗?” 风雷突然喝道:“臭丫头,你可知为什么我们定要你的命?” 劳爱笑了笑道:“定要我的命是一回事,要不要得了又是另一回事,不过我想确切知道,宇文山为何不来?” 风雷与成浩对望一眼——“杀一个女子何须多少人?只淡大爷便足够了。” 劳爱道:“三位在江湖上翻滚数十年,却也是越来越活回头了,活得连老脸也不顾的一人出面三人赴约,宁非是可耻复又可怜!” 风雷怒道:“劳丫头,别尽编排人不是,你自己呢?两年来只见你领着青龙会那批杀手,尽往道上的人的头上打主意,如今你越发的嚣张得可以,先是大雁堡,再是长青门,他奶奶的,这要是再不给青龙会一个惨痛教训,不定下一个轮到我狼山风家寨了。”“长腿追魂”淡云沉声骂道:“劳丫头,有道是江湖人吃江湖饭,一统江山必有乱,你想领着青龙会人马来他娘的一个一马扫,是不是你想有一天独霸武林呀?凭你!呸!” 劳爱频摇着头,道:“青龙会从不作如是想,领袖武林必也是德高望重之人,而青龙会所以如此,无他,图存而已!” 风雷怒道:“我的儿,你们青龙会图存,别的门派就该倒霉呀,大雁堡、长青门他们不是也要图存吗?” 劳爱淡然地道:“当然,图存的方式有许多,只是青龙会的方法上较为江湖罢了!” 成浩怒骂道:“你他娘这是什么话?” “各位,江湖上不乏以大吃小以强凌弱实例,当然,青龙会偷袭他人,也随时随地等着外来的侵袭,换句话说,青龙会也欢迎你们前去攻击,如果各位愿意的话。” 风雷大怒,骂道:“娘的老皮,你们听听,她比她老子还狂十分。” 劳爱淡然道:“绝非是狂,而是谁也难以篡改的事实。” 风雷道:“也曾闻你青龙会外地设有买卖,当然各门派也有分舵,大家本就各按规矩,各凭本事营赚,谁也不会想到去踹谁的堂口,卷哪个老窝,偏就你干上青龙会当家的便一反过去,远攻近取,无所不用其极,这要是我们这些老骨头再不出面,江湖上你成了女阎王了!” 哈哈一笑,劳爱道:“姓风的,你说的这些话我懂,我怎会不懂?但我接掌的青龙会却含着无比的伤痛,那种锥心的痛苦你是不明白的,而一个承受痛苦的帮会,便只有在痛苦的经验中吸取教训。因为不如此无以生存。” 风雷三人对望一眼,显出一刹的窒息——劳爱又道:“现在,青龙会的一切行动便依照着这惨痛的教训而为之,除了武力便是武力,我这话三位必然心中明白了。” 风雷沉声道:“好呀!原来你是在为父寻仇呀!” 摇摇头,劳爱道:“姓风的,你错了,劳爱绝不思什么报仇之事,一个生活在黑道上的枭霸,其结果原本就是这样,有什么好报的仇?” 成浩道:“但你的言行都明敞着是在为父报仇。” 劳爱道:“不,我只是在继承我爹的遗志,如此而已!” 风雷冷哼一声,道:“如此说来,除非你死,除非青龙会灭绝,否则总有一天你会领着青龙会的人找上我狼山的风家寨了。” 劳爱冷森森地道:“是的,我不否认有这么一天,至于什么时候,我便无法确定了。” 风雷双眉耸动,一捋山羊胡子,喝道:“劳丫头,你不会有这么一天的,你永远也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因为你已注定活不过这个月圆夜了!” 劳爱淡然道:“是吗?如果我真的活不过今夜,你可知后果吗?” 风雷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劳爱笑了笑,道:“青龙会中像你们这种修为的人不下十员,而今夜我却一人也未带来,难道你会想不到?” 风雷惊骇的骂道:“臭丫头,你难道已暗中派他们找上狼山去了!” 劳爱摇摇头,道:“你别吓成那副模样,他们全守在青龙会呢!” 风雷吁了口气,道:“那么你的意思又是什么?” 劳爱道:“十分简单,来时我已对他们言明,如果我在此决斗而不能再回六盘山,那便是你姓雷的施奸弄诈令我上当所致,青龙会便会举全会弟兄,倾巢而出,血洗狼山风家寨,必杀得你们鸡犬不留……”她一顿,望望吃惊的风雷,又道:“现在所不幸的是我已猜中,而且是已证明你姓风的果然阴险,因为你约来了帮手,欺骗我这以君子之心来赴约的人。” 一旁的“长腿追魂”淡云沉声骂道。 “我操,看了苗头不对,形势不利,又卖弄嘴巴玩唬的了,风兄呀!你千万别上这臭女子的当!” 劳爱冷冷道:“三位这是把事情弄拧了,我所说的本就是实情,但三位想要今夜把劳爱摆平,怕也不是简单的事。” “渭河怪叟”成浩尖声笑道:“风兄,别再听这女娃儿罗哩吧嗦的没完没了,今夜我三人合力撂倒她,你放心,我二人立刻也跟你回狼山,我老成就是不拦住青龙会那几头狼有个什么样的狼劲施出来,不定我们给他娘的一个迎头痛击以后,再杀上六盘山,把这个道上的恶瘤来个连根拨除!” 风雷点头,道:“当然,我也会顺道搬请宇文兄出马的。” 劳爱一笑,道:“三位似是十分笃定,但却怎的还不出手?” 成浩道:“原是个闺阁的姑娘家,却被那该死的劳壮硬调教成个母夜叉,倒是真的有些可惜了。” 劳爱冷哼一声,道:“该先替你自己可惜吧,因为谁也不敢肯定第一个躺下去的人是谁,对么?” 成浩缓缓抽出刀来。 那是一把蓝得汪汪耀眼的钢刀,钢刀的刀头上呈三角形的是有大巴掌那么大。 劳爱第一次看到这种怪刀,是钩,是刀,又是剑,就不知姓成的在这把刀上的造诣如何了。 第十五章 决斗飞鼠崖 怪形钢刀拔在手中,成浩迎着月光左右一抡,潇洒厉烈的斜身向一侧缓缓迈出三步。 另一面,“长腿追魂”淡云“锵”的一声龙吟中,一把上尖下宽的双刃尖刀早暴指右前方,他在成浩的移动中,反方向的也移动着,光景是要把劳爱围在中间了。 是的,风雷未动,他手中的那把泼风砍刀却抱在胸前,秃顶上闪闪发亮似已见汗。 劳爱的长剑未出鞘,但已竖在她的胸前,她心中十分明白,面前这三个魔头一个也不好惹,自己绝对不能稍存大意,因为只要有一丝一毫差池,便真的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憾事! 他沉静不移的挺立着,宛似成竹在胸。 劳爱这时在想,姓风的绝对不能叫他死得早,因为他是一条线索,他的那匹“一条鞭”可是不会错的。 风雷缓缓的举起刀来,边沉声道:“臭丫头,你也未免过份猖狂了。” 星目怒视中,劳爱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便在这笑声里正充满了极度的讽刺与嘲弄,宛似一把无形的穿心箭而令面前三个混身战栗而愤怒得连连抖颤! 于是——三个枭霸缓缓在劳爱身子四周走动,直到呈三角形而后站定。 冷冰冰的一声沉喝,风雷道:“劳丫头,形势如此,你确令人服了你的胆识,但你再怎么定与静,也绝对难逃我三人联手一击。” 高贵的一挺胸,劳爱道:“今日我一人之力斗当今三大高手应是此生值得骄傲的事了。” 阴酷的一声哼,淡云道:“我们到死方休!” 劳爱道:“好,各位出招吧!” 突然空气似凝结住了,没人再开口说话,也没有人移动,甚至连呼吸也在小心的自我抑制,四个人,八只眼睛全瞪得几乎欲凸出眼眶外。 劳爱渊停岳峙的卓立着,长剑的剑把在握,只是未曾拔出鞘。 圆月照得风雷的光头上一片透明,山风吹得他那三绺柳须偏向一边,泼风砍刀已被他双手高举——于是,脚步下有了碎石的声音传来。 声音中劳爱突然发难,她闪电般的一跃而扑向风雷。口中却平淡地道:“小心了,姓风的!” 空中一连发出三声如一声的脆响,便在一溜寒芒喷洒中,劳爱一个腾翻,人已自风雷头上越过。 “长腿追魂”淡云见劳爱猝然扑向风雷,双刃尖刀平举而上,不料还是慢了半步,尖刀已自劳爱足下越过,等他抽刀回击,劳爱已侧翻两丈,一溜寒芒迎上横拦的成浩。 成浩原是抱定认准下手原则而不即出招,今见劳爱横里杀来,忙举怪刀连挡带钧,劳爱冷笑一声,十三剑并成一剑狂抖而上,手腕暴翻,身形在空中倏变中,又是九剑斜劈,她剑剑杀着,式式连贯,宛如一尊腾跃的千手佛般,望之全身上下皆是剑芒——是的,劳爱开始运用“追魂十八式”绝活了,她每出一剑便是九式,那剑光却似布成一面纵横交织的罗网,把自己严密的编织在里面。 劳爱这是以先发制人的手法,以求快中取胜,她十分明白跟前三人非等闭之辈,是以她必须采取速战速决战略而绝不能拖泥带水的长此拖延。 突然间,风雷与淡云二人狂叫一声自两个方向已杀过来,双刃尖刀平削如半个扇面般发出极光一片,而风雷的泼风砍刀上撩下压带起激流回荡,就在成浩怪刀拼命抡击中,三把兵刃已向一点汇来——当然那一点便是劳爱。 冷叱一声劳爱拔地而起,长剑一招“苍龙摆尾”,就听得她足下一阵金铁交鸣,火花飞洒,她却借力而弹向圈外。 这时距她最近的是淡云。 淡云尖刀削空,见劳爱空中闪向身后,暗中一声冷笑,身子方向不变,双刃尖刀却快不可言的自身后劈去,同时他使个十分怪异身法,一下子便闪到劳爱面前。 这淡云人称“长腿追魂”,步法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劳爱也为淡云这种怪异身法一栗,她想不到这瘦大个子如此一晃之间便阻在自己面前。 “追魂十八式”不假思索的闪电般以一招“遮天兜魂”,刹时叮当之声连绵响起,硬生生把对方刃尖刀的攻势封架在身前三尺之地! 于是,便在淡云的又是冷笑声中,风雷与成浩二人适时的围扑而上。 劳爱原本制造的先机,至此已全部尽失。 于是,目眩神迷的狂劈猛杀,四人一下子激战在一处,果真是难分难解! 缠斗搏杀中,淡云不时的发出尖吭的怪叫声! 风雷却边杀边沉声道:“成兄、淡兄,今日我等必得把这姓劳的女子撂在这飞鼠崖上,她可是比她老子还难斗十分呢!” 劳爱听着,心中当然气恼不已,但她却是不敢稍存大意之心,是以只听得她咬牙咯咯,不时的吐出一声断叱! 风雷等三人如今品字形的把劳爱围在中央好一阵狂砍猛劈,然而劳爱的“追魂十八式”每招九式,式式精奥,一时间三人也不敢有所轻视。 不轻视便不敢过于逼近,一时间似是个对峙局面。 但劳爱心中明白,长此下去,自己终将要吃大亏,面对三个老奸巨滑高手,自己若不出奇制胜,必为他三人所乘无疑! 她一念及此,暗中一紧手中长剑,霹然暴飞而起,同时一招“普渡四方”全身上下紧紧裹在一片刃芒中。 不料劳爱弹起半空三丈高,却见风雷三人仍然品字形的也同时跃起半空中——于是就在半空中一阵金铁交鸣,火花狂洒中,劳爱又落下地来。 淡云尖声骂道: “臭丫头,今夜你走不了啦!” 成浩也嘿嘿笑道:“先宰了你,再找上六盘山去。” 劳爱闻言,冷笑一声,道:“凭你三个老鬼?” 话声中她突的一矮身形又起,手中长剑如旋风般在她的身下激荡着——风雷狂叫一声,道:“你还想逃?” 成浩便在这时奋力劈出一刀直往劳爱的剑芒中击去,于是一声“当”与“咚”声中,劳爱的剑芒被成浩的刀尖上三角形阻滞而几乎把长剑钩脱出手。 劳爱又是身在空中,她知道胜负便将在这一瞬间要出现了,因为她无法去阻止风雷与淡云二人的夹击。 一咬牙,劳爱的剑不再施力抽回了。 非但不抽回,而且顺势直往成浩胸前送去——成浩以为自己得手,得手于替风雷、淡云二人制造了搏杀劳爱的机会。 不料他尚未收回怪刀,便见劳爱的长剑距离前胸不到半尺,一惊之下拼命往左侧打横。 但劳爱一心拉姓成的垫背,是以她的剑尖流光一现的便送上成浩的身上。 便在这时候,泼风砍刀斜劈如电,“咻”的一声,但见劳爱立时披头散发,泼风刀竟自劳爱头皮一寸地方砍过。 那本是砍头的一刀,只因劳爱未曾退缩的空中欺身直逼成浩,而凤雷的杀招已现,是以逃过一劫。 然而劳爱却未曾躲过淡云的一刀,她在一刀插入成浩胸侧时候,本能的往成浩一侧闪过,躲过风雷一刀,而淡云的双刃尖刀却“咻”的一声劈向她的肩与背上。 刹时一阵刺痛穿心劳爱猝然旋身,长剑一招横摔落叶,剑速之快无与伦比,刚把淡云的第二刀荡开,而余力却扫中淡云胸腹。 成浩抛刀掩着肚子,鲜血仍自他的指缝外溢,他哈着大气,身子摇了几摇硬是拿桩站定! 淡云双刃尖刀力阻刹那间,但觉胸腹之一阵撕裂的痛,暴退一丈低头看,早见衣衫已破,尺长的一道伤口只差半寸便开膛剖腹,心中也是吃惊的忙着撕开衣衫去扎。风雷见劳爱肩背受伤淌血,也不顾淡云与成浩二人伤势,早狂叫着挥刀向劳爱砍去! 劳爱伤的实在不轻,虽左肩背处受的伤,可是连右臂也觉得不听使唤,又见风雷狂劈而上,只得边阻边躲! 风雷见劳爱这般光景,忽的仰天大笑,道:“臭丫头,你今夜认了吧!” 也就在飞鼠崖的近崖边处,劳爱还在考虑是否往水中跳呢,因为下游不远处她尚命贝老九的小船藏在附近呢,不料突然闻得一声清叱声:“果真三个欺一个,越老越不要脸!” 风雷已将劳爱逼在崖边,他绝对相信不出十招必然得手无疑,今突闻得声音,不由一怔回头,只见一团灰影中一个人挥剑向自己刺来。 月光下,劳爱看的真切,不由得一阵愣然不语。 泼风砍刀横里挡中,风雷怒喝道:“朋友,哪条道上的,为何半途来越混水?” 一连劈出三剑,那人嘿然,道:“你大概就是叫风回子的吧?” 风雷沉声道:“风家寨风雷便是老夫,朋友,看你年纪不大,江湖规矩必然不清,这儿不管你的事,一边站着去。” 年轻人收剑一站,道:“成,我可以不再出手,但却有个不情之请。” 风雷道:“只要你不出手,什么请求风大爷必不令你失望。” 年轻人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风雷道:“当然。” 年轻人指着劳爱,道:“我要把她带走。” 风雷一听,怒道:“你知她是谁?” 年轻人道:“我知道她已身受重伤,如此而已!” 风雷沉声道。 “她是个女魔,青龙会的当家,我们这是约斗,双方到死方休,年轻人,这你该知道了吧!” 年轻人冷冷一笑,道:“你们这不是约斗,是欺斗,说句半点不假的话,你们这是以大吃小,以多为胜,老树没皮,死不要脸。” 风雷狂叫着骂道:“好个张狂小儿,你又是什么东西!” 喘着大气的淡云戟指那年轻人喝骂道:“滚,这儿没你小子的事,快滚!” 年轻人“啧啧”两声,道:“姓淡的,你要是再喳唬不休,一旦用力过猛,肚皮崩裂,老命立刻完蛋操!” 淡云叫道:“风兄,杀了这乳臭未干不长眼睛的狂妄小儿!” 泼风砍刀宛如下压狂卷的巨浪,风雷鼓起牛蛋眼厉裂的和身扑击而上,口中且喝骂道:“哪里会冒出你这个浑小子,老子独劈了你!” 青芒便在这一刻之间一颤猝闪,年轻人身形快得无可言喻的侧闪中,暴闪的剑芒似千百丝夺目彩霞般,丝丝自下压向巨浪中连番闪耀,凌厉之势足以令风雷收招疾退! 风雷见对方出招凌厉怪异,气得双目尽赤,他一口钢牙咬挫,浑身热血冲击,恼恨与忿怨一时间令他难以自制的大叫一声,挥刀二次砍去,边骂道:“狗东西!” 青芒又再挥洒中,但闻“当”“当”声中,年轻人长啸一声抡剑如麻,剑风狂飚,一轮快刺,几乎把风雷逼下飞鼠崖去! 风雷双手把刀,鼓起余勇,直欺而前,他欲旋身,准备把这小子逼向崖边,不料突然一声“嗖”中,风雷顿感右臂自上到腕一凉,惊异之下侧闪一丈低头看去,只见衣袖已被割开,一条血印已现,这才感到一阵刺痛。 虽说伤的不重,但见眼下情势,面前这小子不知是何来路,看来今日实难得逞。 青钢剑斜指地上,年轻人冷冷道:“朋友,下一剑你绝对会躺下去,而且也必然比之他二人更惨烈,阁下可要一试?” 风雷怒道:“年轻人,算是你中,可是你为何一定要救这姓劳的女子,她……” 年轻人一拦,道:“我最是不喜多说话的人,两条路,一是我带她走,二是你再挥刀重上,如此而已!” 望望斜躺在石地上直喘大气的成浩,月光下成浩面色如灰,灰得如同刚自明月下飘过的一片浮云! 再看看淡云,只见他极力以布带来束腰,双刃尖刀拄地而立,血尚自在流…… 风雷似是泄气皮球般,突然沉声道:“年轻人,我们做一次买卖如何?” 年轻人望着劳爱。 劳爱正以布巾按在左肩上,似是以药敷上,只是,自己无法包扎,但这时劳爱还冷眼望过来。 冷冷的,年轻人道:“我开出的两个条件便也算是一桩生意,而且是任阁下选的买卖,除此,我想不出还有何可谈的。” “有!”风雷忙接道:“年轻人,从衣着上看,你不见得是个公子哥儿有钱的,这么办,我答应送你一千两银子,只买你立刻走路,你看如何?” 仰天哈哈一笑,年轻人道:“我只要拍屁股走人便是一千两银子,哈……” 风雷双目一亮,道:“你答应了?” 年轻人道:“拿来!” 风雷一怔,道:“拿什么?” 年轻人面无表情地道:“一千两银子呀!” 风雷跺脚怒道:“什么?现在就要?” 年轻人怒道:“原是空口白话一句呀!” 风雷怒道:“年轻人,风大爷这是来拼斗的,可不是来做生意,谁会这时候把千两银子带在身边的!你……” 年轻人冷笑,道:“哼!你以为年纪老经验辣,真把我们这些年轻人当傻蛋呀!先是骗了这位女子,然后又想欺骗我,好个不长眼睛的老狗,你休想叫我上当!” 风雷咬牙举刀,发觉右臂已痛的难以举刀,忙将泼风刀转向左手,早又听得年轻人冷叱道:“老小子,你可要小心,我这第一招必挑出你的一双牛蛋眼!”话声中他右手青钢剑力挽五个剑花,激荡的剑尖喷洒出窒人的剑芒,右腿一抬正欲扑击而上呢! 风雷闻得对方要挑出自己的双目,又见对方抖剑仪态潇洒,心中一怔间,忙沉声道:“等等!” 年轻人怒道:“你有何话说?” 风雷道:“今晚风大爷认栽,小子,你总得留个名号吧!” 年轻人一阵冷笑,道:“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随便一个名号你信不信?” 风雷沉声道:“你这下三滥——” 年轻人嘿嘿笑道:“虽是下三滥,却又比之你们这些老狐狸高尚的太多大多了。”说着,他抬手一招又道:“看来我只有带这位姑娘走了。” 劳爱本想再战,因为她在急速的敷药后痛苦力减,她自信必能再与风雷一拼。 但她见眼前这种情况,不由先是一声冷笑,星目怒视着风雷三人,道:“这场比斗尚有续幕,三位好生回去养息,约期再战。” 风雷沉声道:“下次必不轻饶,姓劳的,你会同你那凶残的老爹是一个下场的!” 淡云吃力地骂道:“劳丫头,你走他娘的狗屎运,半路上冒出这么个狗操的救了你!” 劳爱一声冷哼,道:“是吗?我以为是这位朋友救了你们,嘿!也许你三人以为我已失去战力,其实你们全错,如果这位朋友退向一边,三招之内我送三位上路,可要试?” 风雷怒道:“臭丫头,你唬不了风大爷,刚才若非这小子出手,只怕你早死在这飞鼠崖上了。” 这时只见年轻人走近劳爱面前,目光闪耀着无比关切,但关切中似在暗示什么。 劳爱一看便知。 早又听得年轻人道:“路上似是有几位黑巾包头大汉在往这里扑来,也许是你青龙会人来了。我们迎上去,我也好回中原了。” 年轻人的话可并非是说给劳爱听的。 果然,风雷知道,青龙会的人是黑巾包头,这时闻得有青龙会人往这儿来,心中大吃一惊,不再多言,立刻吃力扶起成浩,三个人跌跌撞撞的下得飞鼠崖。 那成浩的小船便在附近河岸,没多久,三人便消失在渭水河面上了。 一手扶着劳爱,年轻人道:“劳当家的,你不会怪我吧!” 劳爱俏目一眸间,笑笑,道:“我为什么要责怪你呢?” 年轻人道:“你是单刀赴会,我却中途插一脚呀!” 劳爱小嘴一撇,道:“你尚未正式加入青龙会,再说嘛,你刚才又未坦白承认识我,而又及时的援助,我应该感激你的,怎会怪罪!” 年轻人哈哈一笑,道:“劳当家可能骑马?” 劳爱道:“先到小船上去。” 年轻人道:“小船?” 劳爱道:“是呀!一艘小船。” 年轻人困惑地道:“可是个老者?” 劳爱点点头,道:“不错,就在前面矮林河边藏着。” 年轻人摇头道:“别去了,那老者早撑走了。” 劳爱道:“你怎么知道?” 年轻人冷笑一声,道:“本来在风雷三人围杀劳当家时候我便要出手相助的,不料就在我刚欲跃身自另一峭壁上下跃的时候,早看到一条人影捷如灵猿般扑来,我见那人身法奇高,遂暗中加以监视,不料那老者持髯看了一下,遂回头跑向河岸撑船而去,我这才跃下飞鼠崖来了,所幸尚及时呢!” 劳爱不解地道:“刚才你示意的目的……” 年轻人道:“及早离开,我怕那老者不怀好意。” 劳爱满腹狐疑的自语: “贝老九!他为何弃我而去?” 年轻人扶着劳爱下得飞鼠崖,荒林中他寻回他的坐骑,立刻扶劳爱坐上去,道:“劳当家的,我们这就回六盘山?” 看看自己的伤势,虽说敷上药痛苦已减,但一条左臂仍是动弹不得,不由紧皱双眉,道:“不,先找地方去歇一宿,我这身上尽是血,也得洗擦干净才能上路。” 年轻人道:“可以去驻马镇?”劳爱想了想,道:“不,驻马镇暂不能去,倒是附近有个高原,那地方有个伍家祠堂,地方简陋,倒也清静。” 骑在马上,劳爱低头道:“你不是回西凉槐山了吗?” 是的,这年轻人正是方敬玉,本来他在六盘山的时候,就要加入青龙会的,但当他听得劳爱拒绝祈老八与石冲几个的建议而要决心独往应约时候,他改变了心意,且当时便离开了六盘山。 方敬玉原是个有心人,他一心要暗中支援劳爱,于是他早几天便到了飞鼠崖,且把地形认识以后,找了个僻静地方,取出师父交给自己的《降魔剑法》不停的加以揣摸苦练,他本来就有相当不错的根基,几天的苦练中,终被他钻研出《降魔剑法》上的第一招。 一招七式,全是杀着,反复演练那“魔鹰扑击”,他已是融会贯通。 刚才在飞鼠崖上,方敬玉便是以那一招“魔鹰扑击”而震慑住风雷。 当然,风雷是不知道方敬玉竟是一招闯天下了! 这时方敬玉见劳爱问及,不由笑道:“其实属下只是个借口罢了。” 这“属下”二字一出口,马上的劳爱一笑,道:“好,六盘山青龙会欢迎方兄加入。” 方敬玉忙施礼道:“劳当家多提拔。” 微微一笑,劳爱道:“刚才我见你挥剑出招十分辛辣,不知是什么剑法!” 方敬玉笑道:“我师临走留给我的手抄《降魔剑法》,这几日我也才苦练了那么一招而已!” 劳爱道:“一招之间伤了风雷,当知此剑法了得,但不知比我的‘追魂十八式’来又如何?” 伸手入怀中取出手抄《降魔剑法》,方敬玉道:“当家的也可以看嘛!” 劳爱摇头,道:“不,只希望你往后多加磨练,也许有一天我二人便以这两种剑法打击魔鬼呢!” 方敬玉收起那本《降魔剑法》,一手拉着马往前走,前面已是渭河的一条支流,方敬玉正将走入水中呢,早听得马上的劳爱,道:“上来吧!” 方敬玉一怔,道:“这小河水不深,属下趟水就行了。” 劳爱道:“骑马过河又有何不好?也免得弄的一身水湿,走起路来也不舒服。” 方敬玉尚在犹豫,劳爱早又道:“上来吧!” 方敬玉遂点头跨上马背,伸手接过僵绳,那劳爱背上尽是鲜血,肩背上的刀口足有半尺长,月光下隐隐然但见嫩肉翻卷,有一股浓浓的药味浸入方敬玉的鼻子里,苦辣辣的几乎使他打个喷嚏。 那小河不深也不宽,十几丈宽转眼即过。 方敬玉又待下马,劳爱道:“二人骑马走的快,那伍家祠堂还在十二里外呢!” 方敬玉也知道伍家祠堂,因为他就是在伍家祠堂里认识劳爱的。 遥望向远方,高原隐隐的矗立在五里外的蒙蒙大地上,圆月已西,更残漏尽,如果再一步步往前走赶,只怕到了伍家祠堂就会天亮一阵了。 劳爱在马上端坐着,方敬玉却正襟危坐的不敢稍存失礼,因为他十分明白劳爱这是因处境才如此,说得明白些,她这是在爱惜部下了。 一马双跨,果然天不亮便到了伍家祠堂。 方敬玉小心的扶持劳爱下得马来,更十分小心的把劳爱扶进伍家祠堂。 劳爱一进院门,极目望向院子里,这才发现伍家祠堂的一地死人全被人运走了,只是一团团的血迹仍在。 劳爱想到蓝风如果见儿子惨死之事以后,又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光景了。 方敬玉把劳爱扶进祠堂里,神案上的残烛点上,这才细审劳爱的伤处。 劳爱忍着痛,立刻又自怀里取出一包药来,道:“我这刀伤药出自六盘山土制,对出血十分灵验,你快把我的伤口擦拭干净,上药包扎吧!” 方敬玉几次未敢把劳爱的上衣往下拉,不料劳爱却十分大方的双肩一晃,上衣已脱一半,她那件粉红色的小衣已露出来。 呈现的是两种颜色,劳爱的衣内皮肤白得如外面皎洁的明月,而露在外面的却有着浅红。 方敬玉怦然心跳中,忙镇定下心来,取出自己的布巾,便将伤处四周细心擦拭,指肤相接,方敬玉一脸发烫不已! 淡云的一刀原本是招呼上劳爱的颈项间,却适时的被劳爱闪过,双刃尖刀这才削过劳爱的肩背之间。 如今劳爱脱去上衣,方敬玉才看清楚劳爱的肩胛骨已外露,伤的着实不轻。 方敬玉一把扯下自己衣衫,匆匆的编成长带,又把一块丝帕取出,把一大把药粉倾倒在巾上,这才按向劳爱的伤口上。 全身一阵痉挛,劳爱咬牙没有作声,面上冷汗涔涔而下意识地吁了一口气。 方敬玉忙把连好的布条往劳爱身上缠去。 劳爱左臂稍提,任由方敬玉的手在她的腋下胸前把布缠好—— 而方敬玉已是满头大汗了。 凄然一笑,劳爱道:“你该闭闭眼歇一下了。” 方敬玉忙道:“不,属下不累,倒是当家的急需歇息……”他似是想到什么,立刻又笑道:“马鞍里我还有些吃的,我先给当家的取来。” 劳爱一笑,她望望方敬玉,心中突然产生异样的感受,而这种感受又是她从来未有过的。 方敬玉已走出祠堂去到院子里了。 劳爱却已陷入一片迷惘。 不旋踵间,方敬玉提着一袋吃的走来。 取出几样吃的菜,劳爱一见甚喜,接过方敬玉递来的一块酱肘子,竟大吃起来。 方敬玉也取了些陪着劳爱吃——祠堂外面,月儿已西,中秋月圆之夜,便在这充满血腥中渡过。 直到第二天正午。 直到劳爱醒来,方敬玉才走近劳爱道:“当家的,你感觉如何?” 劳爱一笑,伸手摸摸一头乱发,道:“好多了,只是我现在的模样一定十分难看!” 方敬玉望望劳爱的头,头上的秀发被刀削去一大片,中间成了巴掌大一片半寸长短发。 方敬玉一笑,道:“当家的可要听实话?” 点点头,劳爱道:“当然要听实话呀!” 方敬玉笑笑,道:“损失一绺头发,并未减去当家的美貌容颜,属下只望当家的早日伤愈!” 劳爱一笑,道:“你很会说话。” 方敬玉道:“全是心里话。” 只见劳爱右手上抬,左手一抬又落下来,原来肩伤痛的她难以抬起来。 方敬玉一看,笑道:“且由属下来吧!”说着,只见他双手在劳爱头一拢,立刻便把边沿长发拢在中央。 方敬玉还打量了一阵子,这才抽下自己束发带把劳爱的头发扎起来。 “嗯!更见漂亮了!”方敬玉说着,又在劳爱面前一阵端详——劳爱道:“只要不难看便好了,谁还管他漂不漂亮的。” 是的,劳爱早已把自己看成了男子汉般的,她从不把自己当成女儿身,否则,她又如何面对青龙会帮众? 而现在——她原也是极端大方的,但方敬玉的举动影响了她,她那种木讷、紧张、含羞、拘谨,这些全是劳爱平日所没有的,而今一旦与这个人相处,心理的防线自然会崩溃,而且是令人尴尬的羞怯呀! 毕竟劳爱在说了这句话以后还是低一了头。 方敬玉当然看得出来。 他淡然一笑,道:“当家的有何打算?” 劳爱道:“精神已恢复不少,我要去渭水河去找贝老九去。” 方敬玉道:“就是昨晚上溜掉的那个老头子?” 点点头,劳爱道:“是的,我的枣骝马尚在他那儿呢!” 方敬玉点头,道:“好,且找去再说。” 于是方敬玉脱去自己上衣替劳爱披上,遮住左肩上的伤处,而劳爱的左手吊在布带上。 未再听从劳爱吩咐,方敬玉早拉着马僵绳大步在马前走头,不时的回头马上看一眼,心中那股子甜,还真的同蜜似的别提多叫人愉快的了。 每次,方敬玉回头看,马上的劳爱必及时的浅浅一笑而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光景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走下高原,往驻马镇南面的一片老柳林走去,劳爱在马上对方敬玉道:“顺着河带五里地,渭水河有处大湾,那儿便是贝老九经常呆的地方了。” 方敬玉遥望过去,一大片石滩,附近尽是杨柳树。 果然顺河走了四里远便见一个大河湾,有个大山脚下面,两排老柳树。 方敬玉与劳爱二人一到达柳树下,早见到贝老九的那艘小船。 劳爱人在马背上,贝老九已自矮舱爬出来,他似是一怔之间,旋即匆匆跳向河岸,边走边叫道:“劳当家的,果然菩萨保佑,劳当家终于平安无事的脱险了!” 劳爱并未下马,她看了贝老九一眼,道:“昨夜怎的突然离去了,为什么?” 贝老九急道:“我的姑奶奶,你说我能不走吗,好像那宇文山去了飞鼠崖呢!” 劳爱沉声道:“宇文山去飞鼠崖与你何干?你为何不等我?” 贝老九道:“我是怕被那宇文山认出来呀,你知道干上我这一行的要少暴光多认人,所以我不能不走,而且……我也肯定风雷三人绝对奈何不了劳当家的,如今果不其然!” 劳爱心头一亮,但她却淡然的笑笑,道:“拉我的马来。” 贝老九立刻转入一处林子里,没多久便把劳爱的枣骝马牵出林来。 劳爱换过马,低头向贝老九,道: “贝老九,狼山那面的情形如何?” 贝老九忙回道:“劳当家的,狼山三道沟、双飞瀑,风家寨便在这两个地方之间,不过贝老九已经探听出来了,那风雷连夜已回风家寨了。” 劳爱冷笑一声又问:“可知成浩与淡云二人如今怎样了?” 贝老九道;“这两个可真伤得不轻,二人全暂时住在尚武山庄,那成浩听说肋骨被扎断两根,只差分毫没伤到心肺,可也够这老东西受的了。” 劳爱一笑,拨马就走。 方敬玉便骑上自己的马紧紧的跟上去。 不料贝老九突然高声道:“劳当家的你请等一等如何?” 劳爱已驰出十几丈远了,闻言勒马回头,道:“你还有事?” 贝老九急步上前,道:“有件事情想向劳当家打听。” 劳爱面色一寒,道:“何事?” 贝老九道:“驻马镇上天宝赌场的大公子被人杀了,而且还有天宝赌场的五个打手全被杀死在伍家祠堂,这是一桩无头公案,谁也不知道何人下此毒手,所以我在想……” 劳爱冷笑一声,道:“可是那蓝风找上你了?”涎脸一笑,贝老九道:“一百两银子找凶手,我没答应呀!” 劳爱道:“一千两银子还差不多。” 贝老九笑道:“姓蓝的银子全是黑的,我也有此意。” 劳爱突然面无表情地道:“那么,这一千两银子你赚定了。” 贝老九一愣,旋即笑问道:“敢情这件事劳当家的知道了?” 劳爱淡然地道:“何止是知道,老实说,这件事根本就是我做的。” 贝老九惊异地道:“如此贝老九只有三缄其口了。” 劳爱道:“不,你可以告诉蓝风,因为一千两银子终非是小数目呀!”说完调转马头,哈哈笑着消失在远方了。 而贝老九——贝老九也是一声冷笑…… 第十六章 血泪交织情逾手足 劳爱与方敬玉二人跨马直驰六盘山,不料距离六盘山不过半日马程时候,劳爱竟发起高烧来了。 方敬玉一看便知道是疲累过度加以受伤而起,四下环视,这一带竟连个人家也没有。 枣骝马上,劳爱已是目迷头晕,左右晃荡。 方敬玉连忙问道:“当家的,我们找地方荫凉一下如何?” 劳爱满面泛红,嘴角泛紫,她摇头道:“回……回……六……盘……” 不料她话未完,双手一松人便要往马下跌下去——方敬玉一见,长身而起,腾跃中暴伸双臂,就在距离地面一尺处托住劳爱身子。 方敬玉不用再摸试,已知劳爱烧得厉害,匆匆抱着劳爱找到一棵大柿子树下面,先给劳爱解开衣扣,取下水壶忙着给劳爱弄些水入口。 然而,劳爱双目紧闭,嘴不能动,四肢瘫软,形同半个死人。 有道是,好汉也怕病来磨,别看劳爱平日生龙活虎,到了这时候也只有哎唷的份了。 正午的日头当头晒,秋老虎依旧热坏人,四下里山石树木荒草之外,实在没有可以遮阳的地方。 方敬玉好一阵思忖后,只得抱着劳爱骑上马,缓缓往六盘山驰去。 这半日马程可真叫方敬玉辛苦,有时劳爱会发出呓语,似清楚又含混不清,似乎是说:“你……们……谁也……别……想……” 方敬玉知道劳爱内心痛苦,现在她吐出心声,那是平日久已积压在心中的郁闷。 不时的,方敬玉见劳爱口干欲裂,便忙着往劳爱口中滴水,怀中抱着如花似玉的劳爱,却因为劳爱这种伤痛病苦又发高热,使得方敬玉紧张得杂念全消,一心只想着早点赶到六盘山。 夕阳已洒下一抹嫣红,六盘山尚在二十里外呢,而方敬玉怀中的劳爱却蠕动了一下,无力的睁开眼睛来:“我……好渴……” 方敬玉立刻又取出水壶送到劳爱口边。 一连喝了几口,劳爱这才稍稍清醒些,道:“我……我……这是……在哪里呀……” 听口气辨声音,方敬玉知道劳爱被烧昏了,忙低头小声在劳爱耳边,道:“当家的,我们快到六盘山了。” 劳爱道:“六……盘山?” 方敬玉又小声道:“当家的,你已昏了半天,如今还是在发烧呢!” 劳爱想直起身子,却又被方敬玉一手搂紧在怀,道: “当家的忍着点,闭起眼睛歇着,就快到了。” 劳爱无力的一头倒在方敬玉的怀里。 蹄声“得得”,远处已是六盘山的入山口,骑在马上的方敬玉低头看了一下劳爱,想起昨日当家的还只是受了伤,今日突然发病,实在令人难以预料。 所幸终于把当家的送回来了。 方敬玉抱着劳爱骑在马上,也才刚刚接近山道:尚未开始往第一座山前那条青石道登去呢,突然一声沉喝:“站住!” 方敬玉忙高声道:“劳当家在此,你们快来迎接!” 方敬玉语音刚落,立见一阵衣袂声从三面围来,明亮的月光下,只见二三十黑巾包头大汉,兔起鹬落,刹时已把两匹马围住。 其中人一冲而到了方敬玉马前,急切地问道:“你怀中可是当家的?” 方敬玉道:“不错,当家的正发高热,你们快找人带路回总堂。” 只见那人伸头月光下望向马上的劳爱,大惊之下遂放高声狂叫,道:“放箭,如今是余爷前山守夜,快往上禀告。” 不旋踵间,便见一支带着火焰的响箭射向高空。 山头上也立刻发出一支火焰响箭。 要知火焰响箭是青龙会紧急时候才施放的信号,如今响箭升空,早听得半山上,一声雷吼,道:“山下面什么事情不得了的,竟施放火焰箭。” 是的,这正是余唐的吼声,他见山前并未来什么大批人马,心中自然生疑,是以边往山下冲来,双手握着板斧狂叫连连…… 方敬玉见来了余唐,忙高声道:“余兄来了,山上可有大夫?” 余唐一怔,奔近方敬玉面前一看,道:“是方家兄弟来了,你怀中抱的何人?” 方敬玉道:“是当家的,她受了伤又发高热,已经大半天了,得快找大夫医治呀!” 余唐一听,又见方敬玉抱着当家的,早吼道:“快快快,找到石冲再说。” 方敬玉一听,立刻策马登山,直到山后的大茅屋把马留下来,才又抱着昏迷的劳爱过了吊桥,奔到青龙会的正厅上,这时石冲等人早已得到信息全赶过来了。 把劳爱平放在那张长方桌上,早有人取出棉被来,只是劳爱肩背伤的很重,只得垫起来躺着。 方敬玉吁了口气,道:“总堂可有会岐黄之士?” 石冲看看天色,道:“一般药物是有些,但当家的如此病重,那得要快去请大夫了。” 祈老八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哪个王八蛋伤了我们当家的?” 方敬玉道:“太多的话我会对各位细说,眼下还是先救当家的才是要紧呢!” 石冲点头,道:“对,对,我去取药来。” 青龙会也存了些丸药之类,石冲立刻命人取来温水替劳爱服下。 这时大元对石冲道:“石冲管,我连夜下山去一趟,想法子请来大夫再说。” 石冲道:“不,你们守着当家的,由我前去请大夫。” 韩彪气呼呼地道:“我就说嘛,赴约的事不可独往,偏就当家的——” 余唐怒道:“这时候你老韩还放这种闲屁呀!真是的。” 韩彪一愣,听那石冲道:“距离我们最近的也只有平凉镇,快马加鞭天亮我便能赶回程,你们各位可得细心的照顾当家的了。” 余唐早叫道:“老石呀!你可要快呀!我看当家的还真是烧得够呛,真担心……” 祈老八怒道:“别尽往坏处想,当家的不是短命相。” 石冲沉声道:“你三个没一人说出好听的,我走了!” 这时坐在一旁的方敬玉似是喘过气来,见石冲欲走,忙招手,道:“石总管等等。” 石冲回头,道:“方兄弟有事交待?” 方敬玉道:“当家的先是受刀伤一二天发病高烧不退,你可得把话说清楚,大夫也好开方。” 石冲点头,道:“我记下了。” 石冲匆匆下山走了。 他是赶往平凉镇的。 方敬玉这时候才低声问一旁的大元,道:“如今可有什么吃的,上午到现在我是滴水未进呢!” 大元一听,一拍脑袋,道:“大伙见当家的这般光景,倒把方兄搁在一旁了。” 余唐早吼叫道:“进来个活人!” 早见一个大汉走进来,道:“余爷吩咐。” 余唐道: “快叫灶上弄几样吃的送上来,方爷这里还饿着肚皮呢,叫他们快点弄来。” 大元又问道:“方兄,当家的这是怎么会折腾成这般样子?” 韩彪也道:“趁当家的刚服过药,方家兄弟且细说来我们听听。” 祈老八与余唐二人早拉过椅子坐在方敬玉身边,就等方敬玉细说从头了。 不料方敬玉环视各人一眼,笑道:“对不起,这时候我才感到连说话的精神也没有了,各位仁兄还是稍待片刻,等我有了力气再说,如何?” 方敬玉这话真是一些不假,他其实连午饭也未曾入口,劳爱一发病便来势汹汹的好不吓人。 要知一个不常生病的人,一旦发病便是这样。 方敬玉为了劳爱,早已手忙脚乱的忘了自己,更连吃喝也不顾的只是一心要把劳爱送回青龙会。 现在——方敬玉见大伙全副精神对准劳爱,而把出力气的人冷落一旁,当然也就不再客气的向大元讨要了。 可也真够快的,灶上的人本也准备睡下了,听说当家的受伤回来,全都起来了。这时听吩咐做吃的,还以为当家的尚能吃喝,便立刻做了些细软可口的送上来。 方敬玉也不管送上的什么,拿起来便一扫而光。 推开碗筷,方敬玉这才缓缓地道;“那日我说要回西凉槐山,其实只是个借口,因为当家的不许你们任何人跟去,而我却觉得当家的涉险不值得,所以事先我便去了渭水河的飞鼠崖。” 余唐道:“你去飞鼠崖,当家的必不高兴!” 摇摇头,方敬玉道:“直到那时,我方敬玉尚不是青龙会一份子,即算当家的见了我也是无话好说了。” 祈老八哈哈一笑,道:“方兄弟高招,怪不得那日你定要槐山回来再加入我青龙会,原是有心人呢,哈……” 方敬玉道:“前晚确也十分惊险,狼山风雷尚邀了关洛杀手淡云一人不算,暗中还有个‘渭河怪叟’成浩呢!” 韩彪怒骂道:“这算他妈的什么对决单挑斗,风雷老儿简直就是吊死鬼卖肉——死不要脸嘛!” 方敬玉道:“一开始我暗中尚见当家的抢得先机,可是三个老东西全是老狐精,他们似是早有默契,三十回合以后便开始抢攻,这时候……” 余唐道:“你出来了?” 方敬玉摇头,道:“我本想出手的,可是忽然远处人影一闪,我知道必是对方来的,是以准备迎击来人,不料那人在遥望一阵后,刹时又走得无影无踪,这时我再往飞鼠崖望去,唉……当家的重伤成浩与淡云以后,自己也受了伤。” 韩彪怒道:“是谁伤我们当家的?” 方敬玉道:“从刀口上看,似是伤在淡云那双刃尖刀之下。” 韩彪怒骂道:“奶奶的,姓淡的王八蛋死定了。” 余唐道:“这以后……” 方敬玉道:“风雷见当家的伤重,得意到极的与当家对杀,而当家的已到危崖边,我见情势危急,立刻一冲而出。” 大元道:“当家的见你出现,不见得会高兴!” 方敬玉点头,道:“当家的未开口,我也以不认识当家的硬是横插一腿作风,气得姓风的三人大骂不绝,所幸我还是把当家的救出来了。” 一掌拍在方敬玉背上,祈老八笑呵呵地道:“好兄弟,未入会便先立下大功一件,祈老八第一个先向你方兄弟贺。” 方敬玉一笑,道:“即算是不入青龙会,我也会插手管这件事的,要知我辈习武之人,平日习武强身,遇有不平,才是我辈份内而无所塞责之事。” “啊——”劳爱又在长方桌下蠕动一下…… 正厅上几人立刻围上前去。 石冲连夜快马下山,那平凉就在六盘山正东不过五七十里,三更天他便一马冲到平凉镇外,这平凉镇只是两丈高的城墙,有些地方尚且破陋,南北守城的也只是摆摆样子而不太管事。 因为这平凉虽也算是官道要街,只是驻守的人不多,平日里维持个地方安宁可以,如遇大股犯匪便只有任人洗劫一途,而使得这地方的人看来全是穷猎人,但其实不然,因为平凉地方的人皆把金银财宝藏于地下了。 三更天石冲赶到平凉,他也知道叫不开城门,干脆他找了个树林子把他的两匹马藏好,然后取出了包银子往腰里一塞,他的叉形钢刀未带,却取出一把短匕插在靴筒内,转身便到了城墙下。 石冲也只是稍作打量,立刻拔地而起,“嗖”的一声已上得城墙上。 他是到过这地方的,不论是办油监,添药材用品等,有时还会赶办些糖什么的,三条大街他全熟悉。 现在,他站在街口稍作打量便展开身法往正东那条街上摸过去。 平凉镇的平安堂药铺便是在这条大街上。 石冲一路摸到平安药铺门口,有个石狮子张着大口,月光下那狮子的眼睛正发着灰芒,那是平日里人们在狮子头上摸得油光所反射的。 石狮子正上面,挂了一块长方形匾,黑底金字写的是,“平安堂药铺”。 石冲正要伸手扣门,一想这时候不定会叫开门,何不直接进去找人也来得快,要知这救人如救火,一点也耽搁不得的。 石冲仰面望了药铺房顶,双肩一张人已登在房脊,稍作忖度便立刻往后院跃过去。 就在他准备往院内飞下呢,突见有火光一闪,有个黑影手中托了个油灯缓缓走出肩门来。 这人右手托灯左手在光亮后挡风,缓缓而又小心的往一间厢房走进去。 石冲见这人似是十分神秘样子,立刻暗中跟去,只见那人已走入厢房门放下油灯,小心的又关上厢房门。 石冲掩近那厢房隔窗望去,只见这间厢房内全是堆的草药,浓浓的味道不时的飘出来。 这时石冲才看清这人原是个五十来岁老者,正在用力的移动一架切药铡刀。 那具铡刀是安装在一个半尺厚三尺宽的大木头架子上,平日里铡药用,但这老者拼命推那大铡向屋子正中央,便在一阵沙沙响中,那具座底很大的重铡刀移到一边,于是有个两尺半长的地洞露出地面。 石冲看的撇嘴想笑,但他很快的自己捂住了嘴巴。 早见那老者上身紧贴地面,右手在下面施力一拉,一具木箱被他拉在地面上。 从怀里取出一把钥匙,老者十分小心的把箱上的锁打开来,这才又把油灯取在手上。 那老者摸着箱内黄澄澄白净净的金银,表现出满足与十分安慰样子,然后又自怀中取出几锭银子,谨慎而又小心的全塞放在小箱子里——尚未合起厢子呢,老者身后面石冲哈哈道:“不少嘛!” 老者吓得几乎跳起来——实际上老者并未跳,而是爬,他本能的全身压在那小箱子上面,回头上仰,颤声道:“谁?” 叉腰咧嘴,石冲宛似钟魁般的龇牙咧嘴一笑而未开口。 老者面色惊白,他哪里会见过这个大个子的,还以为是天神下凡尘呢! “你……你是神是鬼呀!我……” 石冲嘿嘿笑道:“全不是,我是人呀!”说着,他缓缓的蹲下身子来伸手轻拍着老者又笑笑,道:“这箱子里装的可真不少呀!” 老者急道:“大王爷,老汉一生积蓄尽在此箱中,遂请大王高抬贵手吧!” 石冲道:“我是个大王,不错,算得是山大王,不过我这位山大王不是来抢银子的,说得明白些,我是来送银子的。”说着,他自怀中取出那包足有百两的银子往老者面前一晃又道:“看到了吗?是送银子来的。” 老者一惊,低声叫道:“你原来是财神爷降临呀!” 石冲一笑道:“认真说来,自己也算是你的半个财神爷了。” 老者稍一思忖,忙又道:“不管半个也好,只要你不抢我的箱子,你叫我怎么便怎么的。” 石冲一笑,道:“我问你,平安堂的大夫呢?” 老者道:“我,我就是平安堂的大夫,也是这平凉唯一的名大夫,不信你去问。” 石冲道:“我问谁呀!只你是大夫便好。”他望望老者压紧的木箱,笑道:“快收起来吧,呶!这一百两银子也全是你的了,快一齐收着。” 老者一愣,道:“你真的不是抢我的箱子?” 石冲道:“谁骗你?” 望望石冲手中的银子,老者又道:“你不但不抢我的银子,还送我一百两?” 石冲已不耐地道:“是呀!” 老者突然沉声道:“不,显然你是在骗我老人家,你是骗我起来,好拾我的箱子便跑,你以为我是个傻子呀!” 石冲抛下手中银子,道:“这你该信了吧!” 老者摇头,道:“除非你走,你离开平安堂我才信得过你。” 石冲被这老汉一罗嗦,不由怒道:“妈的,好人也不好当呀!”“斗”的一声拔出匕首来。 老者一见,面色立刻由白变青地道:“你要杀人?” 石冲怒道:“起来!” 老者见石冲手上短刀尽在自己面前激闪不已,不由得哆嗦着,道:“好汉爷,你可得多少为我留下些呀!” 石冲一声冷笑,一脚把那木箱踢入地洞中,同时又把自己的一包银子提起来,对老者道:“大夫,你可要看清楚了,我这里可是一百两银子,也全送给你了!” 石冲的银子提得高,他手一松,便听得“叭”一声,那包银子也落到地洞里了。 老者惊又喜地道:“我的大王爷,你若不是哪个地方不对劲,便是在发烧,要不就是我在做梦了。” 石冲一笑,道:“你没有做梦,当然我也未发烧,倒是我们当家的在发烧,而且身上也有地方不对劲,老实一句话,我这是请你去治病的。” 老者一听,胆气又壮,指着那座切药材大铡刀对石冲沉声吼道:“可好,嗯!你原是莽汉呀,叫我去看病何不早说?吓得我几乎脱尿,快!把铡刀替我安放好。” 石冲一笑,道:“这会儿你他娘又是二大爷了,我操!”施力推好铡刀,石冲道:“大夫,银子你已收了,该跟我去看病人了吧?”老者道:“你得说病人害的是什么病,我也好准备药物呀!” 石冲立刻把劳爱先伤后烧的事说了一遍…… 大夫点头,道:“这是劳伤郁结,肝火攻心,不难用药。”说着,领着石冲走到前面药柜前,自己亲自调配起来。 石冲看着大夫在忙,边问道:“大夫贵姓呀?” 大夫一怔,道:“平凉地方谁不知道赛华陀钱通的。” 石冲一笑,道:“原来是钱大夫呀!” 大夫望望石冲,道:“我似乎未见过你这大个子嘛?” 石冲道:“我家在西边几十里地方。” 大夫道:“西边几十里地有人家?” 石冲道:“有。” 大夫道:“还得走几十里呀!”石冲道:“有马呀!” 大夫一惊,道:“你是……你是……”迟迟未说出口,但心中已在发毛哆嗦了。 石冲坦然一笑,道:“快包吧,完了提着你的药箱我们上路了。” 钱大夫道:“如果你是青……青龙会的……” 石冲脸色一沉,道:“怎么样?” 钱大夫道:“如果你是青龙会的人,那百两银子打死我也不能收。” 石冲冷冷道:“可是觉着青龙会银子血腥重?” 钱大夫忙摇手,道:“不,不,老汉可不是这意思。” 石冲道:“你说,是什么意思?” 钱大夫道:“平凉地方有几句儿歌,不知你可曾听过?” 石冲道:“什么儿歌?” 钱大夫道:“西面有虎不伤人,高原野狼扰坏人,几曾见虎掠人银,野狼随处闯进门!” 石冲愣然,道:“什么意思?” 钱大夫道:“平凉镇西面六盘山,住的全是青龙会人,多少年来未曾见青龙会来平凉打劫行抢,倒是别处流窜的深入把平凉洗劫过几次,所以地方上便编出这儿歌来了。” 石冲哈哈一笑,道:“别他娘把青龙会当成了山大王,你还是快收拾上路吧!” 钱大夫道:“你等等,我得去把那一百两银子取回来。” 石冲一把扣住钱大夫,沉声道:“别罗嗦了,只要你跟我上一趟六盘山,只要你名不虚传的真能如华陀般治好病人,别说是百两银子,千两我们也会奉送,而且这平凉地方的安全,也由我们青龙会给你们保下了。” 钱大夫一听,满面笑容地道:“好,只你这最后一句话,我便随你上路。” 这时二人的讲话早把店伙计吵醒,那大夫对伙计只是交待几句,也不管店伙计惊异,立刻跟着石冲,二人匆匆到了城门下,只见一把铁链加把大锁,守城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石冲骂道:“王八蛋们全是吃冤枉粮的。” 钱大夫道:“这便如何是好!” 石冲弯腰指着背,道:“我背你出城呀!” 钱大夫一怔,道:“城墙两丈高呀!” 石冲一笑,道:“便三丈高也难不住石大爷。” 钱大夫提着药箱只得搂紧石冲脖子。石冲先是左手反搂,双脚施力腾空而起,右手只在城墙边一按,他已背着钱大夫上得城墙上。 低头望向城外,一轮明月照得野外一片银色。 石冲足蹬城跺子,早飞身落在城外面。 钱大夫惊异地道:“怪不得你会人不知鬼不觉的进得平安堂,原来青龙会尽是能人呀!” 匆匆找到马匹,石冲扶着钱大夫,笑道:“四更天了,我们得赶快了。” 钱大夫点头,道:“救人如救火呀!” 不料石冲一掌拍在马屁股上,那马扬起四蹄狂奔而去。 石冲一笑,也立刻跨马直追,刹时两匹马消失在夜幕里不见。 劳爱四更天睁开眼来,她已是满身发寒,直要人替她加棉被,而一张脸却是红嘟嘟宛如熟透了的一只大苹果。 青龙会的正厅上,谁也未曾合上眼皮,见当家的这般痛苦,祈老八几乎急得直跳脚…… 余唐沉声指天大骂:“娘的,我余唐愿意减寿十年,老天爷,你就别再如此折磨我们当家的了!” 大元一旁也是直拿拳头砸脑袋。 只有方敬玉,他在一阵极力挣扎后,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是的,他也实在太累了。 身体发寒,面色又红,这是高烧现象。 果然,祈老八在摸了劳爱额头后,大叫,道:“我的妈,像个火疙瘩!” 韩彪一听,指着厅外便骂:“石冲这个王八蛋,平日里看他娘的够机灵,怎的到了要紧节骨眼上,却是磨蹭起来了,四更快完了还不见他人影,敢情他娘的半道上睡着了吧!” 这时候一批批青龙会兄弟也不时过来探听,见当家的仍然昏迷,全都急得直搓双手。 这处已有了鸡叫声,听起来就在十里外似的!“ 不错,已是五更天了。 睡在长桌上的劳爱,突然啊了一声!立刻,便见祈老八四人围上前去,连方敬玉也一惊而围上前。 “水!水!我……要喝水!” 方敬玉立刻取过一碗水,低声道:“当家的,你喝水!” 劳爱无力的睁开眼来,她像是从一个好远好远的地方回来似的,眼珠子尽在眼眶里打转…… 于是,两颗晶莹的泪珠被她转出眼眶外。 祈老八等几曾见过当家的落泪? 即使老当家的死,也未见她落下一滴泪! 方敬玉伸手去擦拭,却发现更多的眼泪落下来,嗯!这不是劳爱的,而是余唐四人在落泪! 是的,青龙会哥们这种血肉相连,骨肉般相亲,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情感,已致超越至亲境界。 现在,大元呜咽着冲出正厅,一路奔向吊桥,边还断续的泣道:“石冲,你怎的这时还不见回来呀!” 大元才刚绕过半山腰,吊桥已在望了,早见两条人影匆匆的向这边路来。 大元拭泪细看,果见石冲同个老者往这里路来。 轻叫一声,大元道:“石总管!”立刻飞跃着迎上前去。 石冲见大元流泪,一惊之下,急问:“当家的怎么了?” 大元道:“仍在昏迷呀!” 石冲一听,似是放心不少。 不料大元见钱大夫跑的不够快,一把托起钱大夫展开身法往山上跃去。 钱大夫只觉耳边风声“呼呼”而过,刹时到了一处高墙下,墙里面,好大一片小红瓦屋子。 大元直把钱大夫送进了青龙会的正厅上。 余唐见石冲天亮才赶回来,不由大骂,道:“王八操,叫你去请个大夫,娘的你这时才回来,敢情你找地儿寻乐子去了!” 韩彪也怒道:“老石呀,你要是误了当家的,这笔帐我就同你没完没了!” 石冲一听,双拳直抡空的吼道:“奶奶个熊,我石冲这是出力不讨好呀!我马不停蹄赶到平凉——”他一顿,又问:“喂!你们知道东边的那个平凉镇吧!” 没有人反应一声,因为几人骂了石冲以后,全围着钱大夫——而钱大夫呢? 钱大夫却不慌不忙的拉过劳爱一手,搭上腕脉闭起眼睛,好一阵他没开口。正厅上的空气似是凝住了! 正厅外面的广场上不少人蹲着,没有一人开口说上一句话,全都是一脸的焦急! 钱大夫切过劳爱的脉,又翻开劳爱一目看了又看,不由怔怔地道:“好像是中了毒嘛!” 方敬玉一听,道:“她中的什么毒?” 钱大夫忙又翻开劳爱的伤口看,不由沉声道:“你们看,她这伤口在开始溃烂,肉也在发乌,显然是毒气攻心所有的现象!” 这时天已大亮,几个人围过去看,只见劳爱那里的布带下面,果然刀口发乌,显然是中了毒。石冲怒骂,道:“王八操,姓淡的那把刀上还浸有毒呀!” 钱大夫找出病因,立刻取出药箱,只见他先叫人取出一碗清水,把十粒红丸一次化开,全叫劳爱喝下肚,边对石冲道:“单就我这护心保命丹,就值你那百两银子了。” 一旁大元道:“大夫,你只要治好我们当家的,青龙会不会亏欠你的,准叫你笑着走下山!” 钱大夫取出一把明晃晃小刀,先把劳爱伤处敷的药拨去,又以烧酒把刀浸过,这才在劳爱的伤处缓缓的割开来,众人望去,只见那半尺长的刀口尽墨,深及骨头。 所幸劳爱昏迷着,钱大夫便在劳爱的肩骨上一阵刮,那肩骨发出“沙” 声而令观看的人直哈大气! 又是一阵擦拭,钱大夫这才吁了口气,道:“还好,这些毒并没有急速扩散,总算把毒按出体外来了。” 原来劳爱在中了淡云一刀之后,发觉一阵刺痛之后便不再有太大痛苦,怀疑姓淡的刀上有毒,忙运功把伤处固起来,是以当时她迟迟未开口说话了。 后来直到中午时分,部分毒已游离,劳爱才发起烧来,方敬玉还以为当家的劳累的。 钱大夫把劳爱伤处又上了几样除毒药粉,这才替劳爱细心包扎好。 祈老八第一个上前追问,道:“大夫呀!你看我们当家的几时会好起来!” 钱大夫不稍思忖地道:“毒除尽,烧自会退,伤口要是愈合,只怕得十天半月以后了。”说着回头对石冲笑笑,道:“看到这位姑娘的伤势,我心里已经不再怪你逼我连夜快来了,如果天明再来,只怕我也无能为力了。” 石冲一听,冷冷的望向骂他的余唐与韩彪一眼,嘴巴绷得可真够紧的了。 余唐与韩彪当然心中明白,二人哈哈一笑的走前,那余唐拍着石冲肩头,笑道:“我就说嘛,青龙会这总管一职也非你老石莫属了。” 韩彪也笑道:“我同意老余的话!” 不料石冲双肩一晃,晃掉余韩二人的手,“哇”的一声,捂面走出正厅外,他活脱像个大孩子似的哭了…… 不错,石冲一肚皮的委曲,他的这种发泄也算得十分正常的了。 本来那平凉在六盘山东面五七十里,一个来回也会百多地,加在还得找大夫,天不亮能赶回程算是够快的。 只是余唐等几人一夜苦等,自然也是满肚皮火气。 所幸劳爱在钱大夫的细心诊治下,面上渐渐由红变白,显然有了生机! 这一夜对于青龙会而言,比之任何一场拼杀都来得令人紧张、痛苦、艰辛! 这时候全都感到极端疲累,只是当家的未醒来,谁也不轻易离开——当然,方敬玉也是守在正厅里了。 第十七章 降魔追魂 从昨夜到天明,如今已过了中午,青龙会的正厅上余唐几个仍然守在那张长方桌四周,几个人连水也未进,因为劳爱还躺在那儿双目紧闭,一动未动呢! 钱大夫又看过劳爱几次,觉得劳爱在一阵挣扎过后,如今正是熟睡的时候。 当然,恢复体力的最佳途径便是睡。 又是掌灯时候了,青龙会的正厅上,劳爱先是蠕动一下,紧接着“啊” 的一声睁开眼来。 石冲等立刻围上前去,只见劳爱眨着一双无力眼神尽向围着她的人望!…… 直到她看到了方敬下玉以后这才露出个凄凉的笑意。 方敬玉忙低声问:“当家的,你感觉如何?” 劳爱只是一个苦笑,道:“肩上有些痛,也很饿!” 余唐早叫道:“好了,好了!快叫灶房弄吃的送来!” 这时钱大夫一捋灰髯,道:“弄碗蛋花面汤,可不能多吃,且容我再看看她的伤口再说。” 方敬玉石冲二人帮着把劳爱扶好,钱大夫解开布袋,只见那布带已黑了一块,而伤口已见到红嘟嘟的血肉。 钱大夫笑道:“行了,我这里再替她换上生肌长肉的药,三五天便没事了。” 劳爱再看几人一眼,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石冲忙道:“当家的,这是正厅呀!” 劳爱欲撑身而起地道:“送我回后楼去,怎好睡在这里。” 石冲几人这才想起来,当家的是应该在后面楼阁养息,只因为几人一见当家的昏迷,全没有注意的才临时把劳爱放在这青龙会的议事正厅上。 如今经劳爱一说,石冲立刻命人抬来一张架床,匆匆把劳爱送到后楼去。 钱大夫把劳爱的伤处又洗后敷了药,且又仔细的包扎好,这才对守在一旁的石冲,道:“石爷,你们当家的已无大碍,她烧已退,只需休养三五日便没事了,我这里再留下些补身子的药丸,早晚服下便行了。” 石冲接过钱大夫的药,道:“怎么,你要走?” 点点头,钱大夫道:“你们当家的已经好了,我已尤必要留下来,还是早些回平原。” 余唐大怒,道: “混帐东西,才来一天便要走呀!” 韩彪也怒喝道:“他娘的,老子最是清楚你们这些江湖郎中,一个个见钱眼开,没本事医,便说什么病入膏盲,遇人小病却又夸大其词的猛敲竹杠,说穿了一句话,得要钱处且要钱,没得银子翻白眼,是吧?” 钱大夫哪见过这几个大毛汉发火,如今经余唐韩彪一吼,早吓得一哆嗦,道:“二位爷误会了。”边指着石冲忙又道:“不信二位可以问这位石爷,压根我就是不要银子的,这时便更是不会向你们要了。” 祈老八一听,一个箭步冲上前,簸箕般的大巴掌扬在半空中,左手已提起钱大夫,吼道:“好哇,你这老奸巨猾的即中,你原是怕爷们银子脏又硬的不敢拿了,所以你才要急急的离去是吧?祈大爷一巴掌劈了你这身老骨头,看你还要走不走!” 锦罗绣帐内,劳爱吃力地道:“你们在干什么?怎可以对大夫如此无礼?” 祈老八回来道:“当家的,你说这老小子可不可恶,他要溜了呢!” 方敬玉忙走到床前,道:“当家的,你歇着别再多说话了。” 劳爱望了方敬玉一眼,道:“方兄,谢谢你了!” 方敬玉道:“属下分内事。”说着走近祈老八,道:“祈兄且放下钱大夫,由我来说如何?” 祈老八冷的放下钱大夫,道:“你给我安心住下来,我们当家的哪天下得床来,你哪天才能离去。” 钱大夫吓的直点头不已! 其实昨日劳爱那种模样,青龙会上之下之全吓呆了,好不容易请来个大夫,而劳爱才见起色,他们如何会放钱大夫走的。 这时方敬玉轻拍着钱大夫笑笑,道:“钱大夫,害你受惊了!” 钱大夫忙期期艾艾地道:“没……没什么!” 方敬玉道:“其实你还清楚,他们几位全是刀子嘴豆腐心,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天下最热心的人了,你别怕,只等我们当家的有了起色下得床,我这里亲送大夫回家,且少不了你的出诊费,如何?” 钱大夫道:“石爷曾说过,只要你们当家病好,平凉地方的安全就由贵会担待了,所以,这诊费我是分文不能收的。” 余唐哈哈大笑,道:“我操,这原是小事一桩,放心吧大夫,往后有谁再敢动一动平凉一草一木,只管着来人说一声,青龙会准会连本带利的替你们找回来。” 看到这种情形,钱大夫知道一时间是不能走了,遂点点头,道:“也好,各位能拍胸脯为平凉地方安危保证下来,我钱通自应感思图报把你们当家的伤治好,我住下了!” 韩彪早哧哧笑道:“这才象话!” 其实钱大夫只在青龙会多住了一日,因为第二天劳爱便能起身下床了。 劳爱除了伤口尚有一点痛之外,精神已好多了。 她本来身体好,一个练武的人底子硬朗,只要烧退,身体便立刻恢复过来了。 这天过午,劳爱便着人封了银送那钱大夫回平凉去了,临行,钱大夫又留下许多治毒药丸。 又一日过去了! 一早起来,劳爱便立刻来到青龙会那间议事正厅上。 劳爱带伤坐在那长方桌一端,她先是望望方敬玉,这才对祈老八等五人道:“这次同风雷老儿决斗,我才发现他们连手时候的威力,怪不得我爹连脱身机会也没有!” 石冲道:“当家的这次实在太冒险了!” 劳爱道:“当初我的用意便是要一试他们的手段,我原以为应有四到五个,不料三个便令我难以应付了,所幸……”她望向方敬玉又接道:“所幸方兄及时赶到,总算是化险为夷了。” 方敬玉一笑,道:“属下绝对想不到当家的是中了姓沈的毒刀,还以为当家的受了伤呢!” 劳爱笑中带羞地道:“还是多亏方兄沿途照顾,不然那晚我已遭他们毒手了呢!” 祈老八五人忙一齐站起身来向方敬玉抱拳,那祈老八且正言伟举地道:“方兄弟,青龙会都感谢你了!” 方敬玉忙起身还礼,道:“一家人还言什么谢,青龙会容我方敬玉加入,我总得有所表现吧!” 也就在这时候,早有人走进正厅向劳爱禀报:“禀报当家的。有个叫伍大海的人要见石爷呢!” 石冲一笑,对劳爱道:“我去见见这老偷儿去。” 劳爱道:“带他进来吧!” 石冲一招手,那人早又走进大寨门口来到正厅上,伍大海正在翘首往里面看呢。 跟着那汉子,伍大海匆匆走入青龙会正厅上,只见地上那张老虎皮,虎头冲着正厅的门,虎牙暴出,比之自己的大龇牙更厉烈可怕。 哈腰走近长桌边,伍大海忙对劳爱施礼,笑道:“劳当家的,金安,各位爷们可好!” 劳爱一笑,道:“可是缺少赌本了?” 伍大海忙摇手道:“不,不,不,自从石爷一句话,伍大海便决心戒赌了,而且我连天宝赌坊大门口也不经过了。” 劳爱一笑,道:“你真的能悔改?” 石冲早笑道:“属下告戒他,在为我办事期间不许进赌场,至于以后嘛,谁又能管得了的。反正狗改不了吃屎,这辈子他是难以悔改的了。” 伍大海相当哭丧地道:“石爷呀!我伍大海已是悬崖勒马,浪子回头!”边入怀掏出些银子,又道:“石爷给的银子我还有呢!” 劳爱道:“说吧,你匆匆赶来六盘山干什么?” 伍大海道:“我伍大海受石爷之托,自然是要忠于石爷之事,这些天我尽是在大散关附近遛马腿,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算是把主儿碰上了。” 石冲道:“可是那匹‘一条鞭’吗?” 伍大海道:“是、是!” 石冲一笑,道:“我们已经知道那匹马的主子了!” 伍大海有些惊讶与泄气——劳爱却笑问伍大海,道:“说说看你所遇见的?” 伍大海道:“那日渭水河岸我同石爷还有个贝老九三个在柳林下,贝老九把我支走以后,我便又骑马往大散关去了,后来一连两三日也没有看到那匹马,不料昨日却被我碰个正着,各位猜那骑马的是何人?” 石冲道:“风雷!” 不料伍大海摇头道:“不是风雷,是个女的。” 劳爱一愣,急问:“怎会是个女的,她长的什么模样?” 伍大海道:“这女的四十上下,却长了一副娃娃面,那双眸子似会说话,骑在马上直转动,她身后面还有个年轻女子,那女子长得很俏,野店打尘,那俏女子向那另一女子叫娘,我才分清楚原来是母女二人。” 劳爱道:“她们往哪儿去了?” 伍大海道:“驻马镇北五里的尚武山庄。” 劳爱冷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女人必是风雷老婆,人称‘狐仙’贺三娘便是她。” 石冲沉声又问伍大海道:“现在呢?” 伍大海忙道:“我来此报信时候,她们尚在驻马镇呢!” 石冲怒道:“快去盯着她们呀!” 伍大海正要告退,劳爱早又把他叫住,道:“伍大海你等等。” 伍大海道:“当家的还有吩咐?” 劳爱一笑,遂命石冲取出五十两银子交给伍大海,道:“伍大海,你不是我青龙会人,但你却在为青龙会做事,我们当然不会叫你白忙一场,这些银子你收下,别再往赌坊跑了。”伍大海一怔,道:“当家的意思是……” 劳爱道:“别再去盯那匹马了。” 伍大海怔怔地道:“当家的可是嫌伍大海办事不力了?” 摇头笑笑,劳爱道:“不是,我要你暗中去盯住另外一个人。” 伍大海精神一振,忙又趋前笑哈哈地道:“只要有事忙,我伍大海便不会去想那三十二张,当家的,伍大海在伺候你了!” 劳爱道:“打从今日起,青龙会月支你五十两银子,直到我告诉你停止盯那人。” 在场诸人全都不知当家的要伍大海去盯什么人,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直视着劳爱…… 轻声一笑,旋即满面寒霜,劳爱沉声道:“这件事你们全得要口风紧,只当没有这么回事。” 祈老八等六人,彼此互相看着。 劳爱对伍大海也厉言疾色地道:“我只要你暗中盯人,绝不能被他发现你伍大海在盯他,只等我找你去问,你也不能到我这里来。” 伍大海忙点头,道:“是,是,伍大海记住了。” 劳爱这才道:“给我盯牢‘包打听’贝老九。” 此言一出,一室惊呼,连伍大海也愣愣地道:“贝老九还用人盯他呀!” 劳爱道: “我只问你,对于我托你的这件事你可愿意做?” 伍大海连忙点头,道:“没问题,劳当家的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伍大海准能把贝老九每日吃的什么饭,何时睡的觉,拉的什么屎全替当家的摸他个一清二楚。” 劳爱一笑,道:“去吧!支五十两银子你便立刻上路。” 石冲闻听劳爱如是说,当即起身对伍大海道:“跟我来吧,伍偷儿,这可是我们当家的对你恩典,往后只要你能好好干,青龙会吃香喝辣便少不了你一份。” 伍大海忙向劳爱施礼告退,跟在石冲身后,低声:“石总管你这就放心吧,伍大海这是心甘情愿的为劳当家办事,虽说青龙会在道上人的眼里是狠了些,但却狠得令我伍大海拍手,叫我佩服,没话说,我是决心替劳当家把这件事办好的。” 石冲低头望了伍大海一眼,笑笑道:“我今领你去帐房支五十两银子,你小子可别有了银子忘了人,双手捧迸天宝赌坊哟!” 伍大海道:“石总管怎么又来了,天宝赌坊我是不会去了,你尽管放心吧!”突然,他又呵呵一笑,道:“石总管你知不知道那天宝赌坊这几天关上门在演丧戏呀!” 石冲道:“还有演丧戏的?” 伍大海道:“怎么没有,演的全是哭丧戏,像是李陵碑、哭墓、大报丧、五阎殿喊冤,他娘的单就是一支喇叭口就吵得天宝赌坊那条街上三天不太平,那个蓝风的老婆还直拍棺木痛哭死去活来十几次呢!” 石冲早已不耐地道:“赌坊正开演的什么戏,蓝风死了?” 伍大海笑了,道:“不是‘灰面太岁’蓝风死人,而是他那个独生子蓝大少爷,不知怎的被人杀死在我们伍家祠堂里,娘的老皮,害得我这些天就是不敢回祠堂向我的列祖列宗报个到。” 石冲闻言惊异地道:“那蓝风可是同尚武山庄有勾通,谁敢惹他们?” 伍大海哼了一声,道:“什么勾通呀,我看他们就是一家亲。” 这时石冲已把伍大海领到一处三间房屋门口,那石冲走进去叫道:“帐房在吗?” 里面已有人应道:“石爷来了,石爷,当家的好些了吗?” 石冲在里面应道:“好了,当家的叫支五十两银子,这是送给伍大海的,帐上你记明白就成了。” 不旋踵间,有个老者把石冲送到门口,伍大海望去,只见这老者是个小个子,身材比自己高不了半尺,却是红光满面,神采奕奕,露出一脸精明,这种人在商场上定是管帐能手。 伍大海接过五十两银子,笑道:“石总管,你替我上去谢谢劳当家的。” 石冲道:“记住,可要盯牢那贝老九呀!” 就在吊桥边,石冲送走了伍大海,但他却满肚子狐疑的匆匆回到了正厅来。 正厅上,劳爱缓缓的对几人道:“有许多事情,必须假手他人才能办得圆满,像是我们所须的几处地方之情况,那得去叫贝老九打探,如今再由人盯上贝老九,伍大海就是适当人选,如果我们的人去办,便不容易了。” 石冲正走进去,闻言笑道:“不知当家的为何要伍偷儿盯上贝老九的……” 劳爱道:“因为我渐渐发觉贝老九不简单,有必要派人盯住他,当然,我不希望贝老九有什么事情被我料中,因为当年老当家的对他十分信任,应该不会……” 余唐道:“如果贝老九是个奸诈小人,当家的一声吩咐,我便把这包打听的头提回来。” 劳爱轻声一笑,道:“暂不去理那贝老九的事吧。” 石冲这时又道:“当家的,另外有件消息顺便向当家的报告。” 劳爱道:“是听伍大海说的?” 点点头,石冲道:“伍偷儿说驻马镇上天宝赌坊这几日大唱哭丧戏,是蓝风为他的儿子办的。” 劳爱一笑,望望一旁的方敬玉,因为劳爱曾对贝老九言及,蓝大少几人是她干的。 这时听得石冲提起,早又嘻嘻笑道:“这件事我早知道的,因为蓝大少几人是我杀的。” 此语一出,石冲几人一愣——劳爱便把那晚伍家祠堂的事述一遍…… 祈老人一听骂道:“他妈的这叫捞不到回头咬,明着赌不赢,暗里要人命,姓蓝的这叫活该,遇上当家也算他小子恶贯满盈,痛快!痛快!” 劳爱这时才对众人道:“本来我在飞鼠崖时候便要逼问那老回子风雷的,因为我们已知道了那匹马是他风家寨的,可是当时的情形对我不利,一旦说出来,必然会令风雷老儿惊异,如此一来,他便会以此为由,重施故技的把当年那些人的力量集中起来,这是我所不愿意见到的。” 余唐道:“就算那些人重聚一起,青龙会也不怕他们!” 劳爱摇头,道:“不,我要各个击破他们,如果任由他们组合,那会造成我青龙会太大的损失了。” 方敬玉这时轻声道:“当家之言极是,已知姓风的是七人中一份子,事情便由姓风的身上开始着手才对。” 劳爱点点头,对方敬玉道:“本来原是要方兄暂去长安展堂主的第一分堂,但眼前形势有变,暂时就不派你去了。” 方敬玉道:“方敬玉但听当家的调派。” 劳爱露出满意的笑容,道:“我十分想见见那位‘鉴玉老祖’玉匠水连天,我想还是方兄再辛苦一趟如何?” 方敬玉面有难色地道:“当家的吩咐,方敬玉自当从命,只是这水连天十分怪僻,一生从未离开槐山一步,而且大半生都是在龙舌沟活动,他就曾戏称自己是个玉石精,要他离开槐山,只怕不太容易。” 劳爱道:“如果许以重金呢?” 方敬玉摇头道:“一个年逾八十的老人,银子只怕对他不太起什么诱惑的了。” 这时石冲道:“当家的这时去找那水老头做甚?” 劳爱道:“目前尚未成熟,但我觉得有去见这水老丈一面的必要,如方兄之言,我考虑自己去找他。” 方敬玉道:“如果当家的要找水连天老人家,方敬玉自当为当家的马前卒。” 劳爱俏目望了方敬玉一眼,道:“看来只有麻烦方兄了。” 余唐一边也道:“狼山风家寨呢?” 劳爱冷冷一笑,道:“我不会叫风家寨过太平日子的。” 石冲道:“何时行动?” 劳爱道:“我早已想妥了,余唐兄先领五十骑快马,三更天便在风家寨附近一阵鼓噪,三更天便回程,然后在第二夜同样时间,韩彪兄也领五十骑快马驰往风家寨,同样的三更天退回来,第三日再由祈老八的五十骑快马去骚扰!” 她冷笑一声,又道:“先叫这群家伙不得安宁,等到第四日,你三人都在正午时候,一齐围向风家寨,但要记住,如果风家寨出寨迎战,你们便立刻回马远去,但在夜间再一次的骚扰之后,便领着人马回山寨来。” 祈老八道:“单单骚扰不攻击呀!” 劳爱道:“这叫先击溃他们的人心士气,以后如何决战,便全操之在我了!” 韩彪道:“风家寨距我们这儿不过百六七十里地,只是对这群家伙闹得心慌慌,好办!好办!” 余唐也道:“何时开始呀!” “明日你们便开始。” 石冲道:“我这就去叫马房把马匹备妥。” 劳爱点点头道:石冲立刻走出正厅往前山去了。 这时劳爱问大元,道:“你选的人够了吗?” 原来劳爱的卫士二十人已伤亡十人,她已命大元在六七百名青龙会兄弟中再选十名。 这时大元闻说,立刻向劳爱禀道:“已经选就了,只是几日正在练他们轻功呢!” 劳爱点点头,这才对方敬玉道:“我叫人替方兄叨拾了一间房子,只等我的伤愈,倒想知道方兄的那式剑法呢!” 方敬玉忙笑道:“当家可是说的那晚飞鼠崖属下一剑震慑住风雷的那招‘魔鹰扑击’?” 劳爱道:“那晚见你出招,就知风雷难以抵挡,果然,一招之间伤了那老家伙。” 方敬玉笑道:“师父临行交给我的这册《降魔剑法》,如果当家的与属下共研,彼此必然大有进境。” 劳爱本也是练剑的,而且剑上修为也已是高手之列,那峨嵋龙师太当年行侠江湖,便是以“追魂十八式”击败不少武林恶魔,如果再参研这《降魔剑法》,自然是容易融会贯通而水到渠成了。 这时候劳爱点点头,笑道:“对于方兄这番感情,我先谢了,要知武学一途武林中人视如心宝,谁不存私,而方兄竟对我如此厚爱,真令人雀跃……”她自觉有些说漏嘴,面色含羞的忙又道:“也许有一日面对七魔的时候,我二人便以这‘降魔追魂’两套剑法,痛歼那七个恶鬼。” 方敬玉点头,道:“只等当家的身子复元,属下便与当家的共研这套《降魔剑法》吧!” 这时劳爱已有些疲累,见石冲又走回来,便立刻起身走回后楼去了。 方敬玉早由石总管带到正厅右面一间干净房中。 石冲笑指房中陈设,道:“方老弟看这室中陈设如何?” 方敬玉见这房间除了光亮鉴人的桌椅床帐之外,尚有个书柜上摆了些玩物玉器之类,一座乌脚铜灯宛似黄金般闪着亮光,床头上的枕头上还铺了一张狐皮,这一切酷似有钱人家的爷们的书斋。 哈哈一笑,方敬玉道:“山里还有这种派头,倒是出人意料呢!” 石冲笑道:“只方兄弟满意便成了,我得去分派人手喂马匹了。” 石冲原是去前山马厩叫人准备的,只是一下子要出动一百五十匹马,管马的五人一时来不及,他才又匆匆回后山总堂来派人手。 方敬玉见石冲忙碌,就把石冲送出门外,他就着那张红木桌子坐下来。 双目立刻呆视着前方——不!前方原是窗子,但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 啊!是劳爱,是的,是劳爱。 方敬玉几乎伸手去推窗户了,但他却又缩回手来,因为他在一怔之下,知道劳爱这时候不会来。 啊!是自己在虚无飘渺的幻想了。 而劳爱呢?劳爱她回到了后楼——后楼原住着妈与阿正弟,但现在除了自己已无他人了。 望着二楼阁房中,珠帘银灯,锦衾绣榻,独自孤眠,连个细诉衷肠的人也没有,长夜绵绵中除了想及老父身中三十八刀惨事之外,那种情意绵绵,儿女情长的意境,似是与自己脱了关系! 如今,方敬玉的出现,自己心中明白,那正是搅乱了她的一池春水生波浪。躺在床上,劳爱想及自己脱衣由方敬玉替自己裹伤的情景,不由面上一热又笑——还有——还有二人共乘一骑,自己斜倚在方敬玉那有力的怀中,耳边所得他有力的紧张呼吸,啊! 人之千里有缘来相会,难道这方敬玉便是同自己有缘?看他的人木讷却颇具丈夫风范,这是青龙会中难以找到的人材,但不知——劳爱心中想着,面上也不时起着变化,因为她总是把事情想到好的地方以后,便立刻又思及槐山来——槐山是老父丧命地方,如果这件事情不能解决,那又何必谈什么儿女情长呢! 又是一个响晴天,万里无云——天上无云,但地面上却现出一溜灰云激荡飞旋着腾跃上半天空,半晌未被风吹散,却又是一阵阵的连续着飞扬,飞扬在蹄声的震动里,也激荡在人们的心头! 是的,青龙会的五十铁骑出动了。 余唐一马奔驰在最前面,五十名黑中包头大汉,各背着牛皮套砍刀,飞马紧跟着冲下了六盘山。 当然,余唐是领着这些兄弟们赶往狼山的。 不只是余唐,再等六个时辰,韩彪也会率领五十人赶往狼山。 而祈老八的五十骑,那得等到第二天早上了。 狼山,大散关南面的终南山里。 这儿原来住了一帮远自西北边迁徙来的回子,他们原本是在西北贩马的,道上人全知道狼山风家寨的人十分排外,想在狼山生根住下来,先决条件便是这人必须是回子,否则有时即使想进风家寨找口水喝也不容易。风家寨就在大散关西北方三十里处,附近有个大草坡像是半个扣在地上的西瓜皮般墨绿一片,当年风雷便是看中这一大片青草山坡,才决定在这儿定住下来。 原来回子们牧牛放羊,很注重草地,当然风家寨也养了不少牛羊。 越过这足有一里长的草坡,隔条小河,对面高山下面便见一大排巨木拦起的栅,那即是风家寨。 风家寨寨主老回子风雷领着风家寨的子弟在道上混生活,平日老一辈看起来以畜牧为生,实际上却暗中贩盐与毛皮,遇到有利可图,自然也会干上一票。 由于银钱上的往来,风雷与尚武山庄也拉上了关系。 自然飞鼠崖一战,风雷不敢多在外逗留,匆匆的赶回风家寨,正遇上老婆要出门。 那风雷老婆“仙狐‘贺三娘见当家的回来,立刻迎上前去,但见风雷右臂一条血槽,大惊之下忙问:”你的坐骑呢?怎的走回来了,这伤……“ 风雷边往寨中走,边道:“老婆子,大事有些不妙了!” 贺三娘愣然,道:“你们没有撂倒姓劳的女子?” 风雷一叹,道:“本来是要得手的,谁他娘会知道半道上还真有那么个程咬金冒出来,硬生生的把人救走了。” 贺三娘一惊,道:“你怎么任其被救走呀!” 风雷已进了正门,更有不少风家寨的弟兄也围到风雷住的那个大院来。 走入屋子里,风雷喘气坐下来。道:“那人剑法犀利,为我生平仅见,我不放人成吗?这臂上的伤就是那王八蛋留下来的!” 贺三娘忙亲自为丈夫敷药,边又问:“淡云成浩他们呢?” 风雷道:“他们去尚武山庄了,两个人也伤得不轻,淡云若非机警,只怕早被姓劳的女子开了膛,成浩更惨,被捅了一剑,差一点没要了老命。” 贺三娘缠着布袋,边急急道:“这么说来,姓劳的只怕不会就此罢休了!” 风雷道:“老淡在姓劳的女子身上也砍了一刀,十天半月的她不见得会好过……”说着他又冷冷一笑,道:”你是知道的,老淡的那把刀可是浸过毒的,不定姓劳的女子已伤重毒发而死,也说不定!哈……” 贺三娘道:“姓劳的真要死掉,青龙会不定会大举找来狼山为他们的当家报仇呢!” 风雷道:“这便是我最担心的事,因为青龙会有几个狠角色,全是杀人不眨眼的厉鬼。” 贺三娘道:“眼下我们必须全寨戒备,另外我同女儿走一趟万宝山去把兄弟请来助阵,顺道也把‘一条鞭’骑回来。” 风雷道:“骑马以后,绕道尚武山庄,看看那边情形如何,若得宇文兄大力相助,便不怕六盘山的青龙会了。” 于是,贺三娘匆匆与女儿风萍离开了风家寨。 这件事看来紧张,贺三娘路上自然也不敢多耽搁,却不料回程时被伍大海遇上,立刻把骑“一条鞭‘的人是谁,一口气送上了六盘山的青龙会去了。 夕阳已落山,风家寨前面的那座大草坡上,大群大群的老绵羊刚刚被赶过小河,有一半尚在寨门外呢,远处已听得如雷轰声。 似打雷,但天上无云,风家寨的人忙着寨门边挤着往那大草坡上望去——早听得寨楼上有人高声道:“不好了,是青龙会的人马呀!” 风家寨中也有几个狠角色,除了风雷以外,二寨主风雹是风雷堂弟,这人当年在西北也是个横字辈人物,一把三尺尖刀杀人也宰牛。 另外那大力士段宏能把一头牛弄翻在地。 风雷站在寨门边叫道:“先关起寨门来,快把羊全赶进寨里。” 一旁风雹早狂叫道:“哥,你我也是横吃一方的,怎的让青龙会这些王八蛋耀武扬威到我们寨门口来了。” 大力士段宏也抡拳,道:“且让我出去会会这些狗操杂种!” 风雷抚抚臂伤,道:“你们懂什么?青龙会又岂是易与的,快关起寨门再说。” 这时羊群全进了寨,高大寨门也关起来,风雷刚往高处望去,那段宏已叫道:“寨主你看,他们只不过数十骑嘛!” 风雷冷笑道:“姓劳的丫头可恶,她这种诱敌之计也想在老夫面前卖弄,门都没有。”边哈哈一笑,道:“寨上多备弓箭,余下的人尽去安歇,别理这群东西。”说着,他竟也回寨里了。 第十八章 狼山风雷动 余唐领着青龙会五十铁骑狂吼尖叫着冲到小河边,只是沿着小河一阵狂奔,就是不过河扑向风家寨。 于是二更天的时候他便率领着他的五十铁骑消失了。 风家寨这晚几乎是草木皆兵,人人过得心惊肉跳——直到二天刚破晓,突又见一彪人马冲杀而来,那风雷在栅楼上望去,见与昨日的人数差不多,正自犹豫呢,便听得一旁的兄弟风雹狠声道:“哥,我领一百兄弟杀出去,青龙会不就是这几个人毛嘛,有什么好顾忌的!” 风雷道:“兄弟,用兵之道不能急躁,没听人常说:人躁有祸,天燥有雨,我们多多观察,可不能上当。” 大力士段宏拍胸脯吼道:“寨主放心,段宏愿为前驱,准能杀得青龙会这群狗东西抱头鼠窜。” 风雷抹着大光头,牛蛋眼瞪得几乎憋出眼眶外,指着河对岸的青龙会奔腾中的快马,道:“远从一百多里外来,青龙会不该只有这么几十人马,我猜他们必有埋伏。” 风雷沉声道:“先别管他们有何埋伏,眼前先把这几十人马撂倒再说,哥,你别再多心了。” 风雷摸摸自己的右臂伤处,思忖一下才道;“这事情我看还是等你嫂子回来了再谈吧!” 风雹指着河岸狂叫的人马,道:“哥,青龙会堵在寨门口,大嫂怎的过得来?我看先解决这批家伙再说吧!” 风雷正要狠心一拼呢,不料大草坡那面突然喊杀声传来,风雷一惊,手搭凉棚望去,只见又是一彪青龙会铁骑冲杀过来。 是的,这彪人马是韩彪所率领的五十铁骑。 这时韩彪的五十铁骑从风家寨北面顺河往南驰,那余唐的五十铁骑也由南往北奔驰,喊杀中,只见沙石飞扬,蹄声雷动,看得栅楼上的风雷指着兄弟风雹与段宏二人喝叱,道:“看看,看看,我就说嘛,青龙会怎能几十人马来攻我的风家寨?简直不可能的事,如今果然被我料中,还好我未叫你二人出战,否则……” 段宏怒道:“便是这眼前这百来人马,也不放在段某眼里。” 冷哼一声,风雷道:“有勇有谋是条龙,有勇无谋是大虫,我看你顶多是头虎,你也不想想,青龙会就只这些?” 一旁风雹也道:“青龙会的人真可恶,只等一朝对上,准叫他们知道风家寨一样也是不好惹的……” 风雷沉声道: “快把我们的人马集中调派,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段宏狠狠的走下栅楼去了。 那风雷对兄弟风雹叹了口气,道:“我想起飞鼠崖便觉着窝囊,果真是未吃到羊肉倒惹了一身腥骚,偏偏就没把她收拾了。” 风雹道:“哥是说那劳爱了?” 风雷道:“不是她还会是谁?你知道吧,她比她那个杀人王的老子还要狠。” 风雹冷冷地道:“再厉害也是挨压货,哼!” 风雷突的怒喝道:“你别把她看成一般女子了,单就她从不提为父寻仇之事看来,就异于一般人,你可知道她对人怎么说的?” 风雹一愣,道:“她会说说什么?把哥唬得愣愣的!” 风雷道:“那不是唬人,全表现得一个‘狠’字上。”风雷遥望着两批青龙会铁骑交互吼叫奔驰,又道:“姓劳的女子扬言继承父志,她把她爹的死视作正常,刀口上打滚的人总是免不了这种下场,只要把青龙会振兴,就对得起被害的老父了。” 风雹冷笑,道:“魔女!” 也就在这时候,突见河对岸两批人马怎的合而为一,一窝蜂似的往北奔驰而去。 这一天,风家寨门就未打开过,连个小孩也未出寨,当然风家寨的牛羊也没放出来。 天黑了,突然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 天空中已见半圆月,月儿依然亮! 风雷等忙登寨望去,只见南江中三面铁骑奔腾,声势更见惊人。 是的,祈老八的五十铁骑也赶来了。 如果不是劳爱一再交待,只许骚扰不准进攻,祈老八三人准会杀上风家寨。 这时风雷又向兄弟风雹沉声道:“看到没有,青龙会的人马愈多了吧!” 风雹道:“哥,我们只守不出战总不是办法吧,别说风家寨六七百老少憋不住,便那上千牛羊也饿惨了。” 风雷道:“把存的草料先派用场,只等你嫂子回来再商定了。” 祈老八等青龙会人马,又在风家寨前面时隐时现的直到第二天夜晚,才一路回六盘山去了。 而风家寨的寨门,却直等到二天后才有人走出来查看,见附近已没有青龙会人马,才算安心的放出牛羊来。 风雷见青龙会一连出现四天,却不见攻寨而悄悄撤走,顿感纳闷不解,不知劳爱在弄什么鬼! 祈老八等回到六盘山,劳爱的伤已愈合,正同方敬玉二人在后寨楼附近共同研习“降魔剑法”。 余唐等三人把骚扰风家寨的事向劳爱细述一遍——半晌,劳爱未开口而陷于沉思中。…… 方敬玉收起青钢剑,正要走开,不料劳爱突然叫住他:“方兄,你准备一下,我们去槐山。” 方敬玉一怔,道:“当家的不是准备攻取风家寨吗?” 劳爱道:“不是时机,先去槐山。” 余唐忙上前禀道:“当家的,以属下看,此时攻取风家寨正是时候呢!” 劳爱摇头道:“攻取风家寨虽时机不错,但对我的最终目的并无太大作用,而风家寨我都随时可以拿下来,又何在一时!” 这时大元忙请示劳爱:“当家的要去槐山,大元带兄弟同行护卫——” 劳爱忙拦住,道:“不,有方兄陪同就可以了。” 石冲忙问:“如果伍大海有了贝老九的消息呢?” 劳爱道:“伍大海不会那么快便有消息传来,因为贝老九不定真正会是一头老狐精呢!” 祈老八道:“当家的何时上路?” 劳爱望望天色,道:“你们刚回来,好生去歇一天,有石总管与大元二人先照顾总堂,我与方兄这就上路,顺利的话,三几日便会回来。” 石冲一听,忙亲自赶往前山去替当家的备马。 方敬玉除了一把青钢剑外也没有好叨拾的,立刻便同劳爱离去了青龙会总堂。 石冲等一众,送二人下得六盘山,望着马上二人模样,那余唐哈哈笑道:“方敬玉这小子长的可是一表人才,他要是同我们当家的……嗯!凑成那么一对,你们说该有多好!” 祈老八捋着大胡子也道:“唔!好像蛮适合的嘛!” 韩彪双手叉腰,望着远去的劳爱与方敬玉,笑道:“有人说……说什么来着……天……呀地的!”边猛拍自己脑袋,又道:“嗯!我想起来了,是说天生的一对,地长的一双……哈……是这么说的!” 石冲一边笑道: “娘的,就这么两句话,看把你憋的面红脖子粗,你也不嫌累!” 于是山道上一阵哄然大笑——槐山,实际是个荒原地带,有一半的人住在帐蓬中,方敬玉本是个孤儿,后被了了大师带在身边,不过方敬玉也有亲戚在槐山,只是亲戚是远房的。 这是劳爱第二次来槐山,第一次是她在老父惨死后曾到过槐山,当时她不敢说自己便是那夺玉而去的劳壮之女,只能侧面探听,却都是大骂父亲的人。 人已死,玉已失,劳爱未曾探听到一点迹象来。 现在,她又来到了槐山,方敬玉把劳爱领到一家小客栈,只是这家客栈是个通铺,而且已有三个赶骆驼的在这儿住下。 劳爱只得先要了些吃的。 方敬玉对劳爱笑道:“且等吃过饭,我带当家的去找这远房亲戚那里看看,也许有得住的地方。” 不料劳爱摇摇头,道:“我不习惯打扰别人,吃完我们赶往龙舌沟去,最好能尽快找到玉匠水连山。” 方敬玉道:“三天马程,我担心当家的伤口……” 劳爱一笑,道:“已经没事了,别为我太操心。” 二人吃过饭,方敬玉望望天道:“只怕赶到龙舌沟天就快黑了呢!” 劳爱道:“不是那鉴玉老祖最喜夜晚在龙舌沟寻玉吗?” 点点头,方敬玉道:“水连天是这么一个人,他与别人不同,槐山不少寻玉人,只是皆在白天,只有他老人家在夜间找玉,据他老人家说,日金月玉,寻金应在白天,找玉却非得月夜,也因此他老人家寻的玉大部分被视为宝贝。” 劳爱道:“他常住在龙舌沟?” 方敬玉道:“只要有月光,多一半我们会找到他的。” 劳爱道:“水连天这位老人家住在哪儿?” 方敬玉道:“龙舌沟有处叫玉儿坡的地方,水老人家曾在那儿结庐为屋,只是一到严冬,他便回槐山。” 劳爱道:“龙舌沟长有三里多,那条清澈如镜的山溪定然很美。濯足其中,必然十分令人愉快!” 方敬玉笑道:“有时候属下也在想,似水老人家的生活,堪称世外人,一生只为寻玉而忙,从不与他人争什么,数十年岁月浸游在龙舌沟的青山翠谷泉溪间而不疲,这种生活才是那人间仙人呢!“ 劳爱道:“更重要的是他每当寻得一块美玉时候,突然神情愉快而哈哈大笑,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是他人所永远无法体会出来的。” 二人骑在马上边说着,已驰过一片荒原,远处峰峰相连,有一条山溪淌下来,夕阳下宛似一条银带。 方敬玉马上用手一指,道:“当家的,那便是龙舌沟了。” 双骑并驰,刹时已到了沟口。 劳爱马上望过去,只见龙舌沟内尽是大小不等浑圆的石头,竟连个山道都没有,光景是不能再骑马了。 方敬玉忙下得马来,指着一处危崖下,道:“当家的,我们把马匹拴在崖子下面,龙舌沟我来过,一条山沟全是石头,不能骑马的。” 劳爱这才忆及自己的老父——如果当时老父坐下有马,大概他就不会惨死于此地了。 二人把马藏在山崖下,劳爱道:“玉儿坡在龙舌沟什么地方?” 方敬玉指向沟内,道:“就在龙舌沟底处。” 于是二人缓缓踏石往龙舌沟内走去。 果然沟中尽是石头,人便必须走在石头上面小心的往前走。 令人奇怪的是龙舌沟内的山溪并非是一条小溪流,只在出沟时候才形成溪流,而在这龙舌沟内部却是散开的,有些地方石头下面有水,有的地方便没有水,那平坦约一里宽的龙舌沟,到处有水却不多,浑圆的石头大部分是青的。 二人缓缓走入龙舌沟内尚不及一里路远,天色已经是黑下来了,遥望沟内,突的一片银白色——啊,月亮自东边山峰口出来了,而龙舌沟内的银白色,显然是沟中流水所反射的。 劳爱与方敬玉二人走的十分小心,因为不定哪个地方有水便会把鞋湿透。 就在快进入两里地处,有一个大湾朝北向,二人刚转过这条大湾,这处已见灯光一点。 方敬玉指着那点灯光,欢叫道:“当家的你看,那灯光地方便是玉儿坡,龙舌沟内的水便是从玉儿坡扩散开来的。” 劳爱望去,只见一支灯笼挂在一座草屋外面,不由一怔,问方敬玉道:“怎的这时候在屋外面挂上灯笼?难道有什么作用?” 方敬玉道:“不知道,不过水老人是个怪人,他的行为是难定规的。” 劳爱仰头看去,不由得惊异地道:“怎的那儿竟有不少人呢!” 这时方敬玉也看到了,不由惊异地道:“这时候谁会找水老呢?” 劳爱突然一拉方敬玉,道:“等等。” 方敬玉道:“当家的可看出什么不对了?” 劳爱道:“只怕水老人家有麻烦了。” 方敬玉遥遥望去,边问道:“老人家从不与人争名利,有谁会去找上他的?” 冷冷笑笑,劳爱道:“你可以不与人争,但却不能阻止别人不来找你,否则江湖中人便失去生存的定格,慢慢你会体会出来的。” 方敬玉点头,道:“当家的话入木三分,所谓江湖便是这样,义与利正是永远主宰着江湖人的灵性。” 劳爱伸手一拉方敬玉,道:“我二人分开,缓缓的掩过去看看这些人是什么来路,且不可莽撞。” 方敬玉突然拉住劳爱的手,低声道:“当家的,你千万小心呀!” 劳爱心中怦然,面色一红又热,点点头道:“方兄也要当心呀!” 方敬玉点点头,缓缓松开手,劳爱已跃向山边而去。 方敬玉这才发觉自己刚才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伸手拉住当家的手! 也许天黑好遮羞吧! 劳爱扑近那间草屋附近时候,她真的吃一惊,因为就在草屋外面不到两丈地方,有棵虬结老松,树杆上正倒挂一个人,灰短衫湿了半面,但隐隐的仍可以从那被吊人的头发看出是个老人。 就在老人的头下面,有只木桶,那老人似是刚从木桶中拉起来,尚自不断的大喘息。 四个大汉可把这老人侍候的周到,两个管拉绳子,两个拉住老人的头在往木桶中浸呢! 草屋内,突然传来一声暴喝,道:“管从周,你们的手脚要细腻,可别把老狗呛死了,小心我剥你们的皮。” 那个叫管从周的人忙应道:“少主人尽管放心,别看这老小子八十整,他这身骨架还真硬朗,从午间倒吊到天黑,娘的他就是一句活也不说,正叫做咬住鸟打滴溜——死不吭声呐!” 突然有个女子声音传来,道:“关哥,我看这老东西是吃了秤锤铁了心,他是不会吐出实话来的了。” 嘿嘿一阵冷笑,只听那男的声音,道:“他不说,挡不住我整人的方法多,关大爷同这老东西泡上了,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关某的手段高。” 附近方敬玉在给劳爱打手势,却见劳爱在摇头——摇头当然叫方敬玉不要动。 而方敬玉却发现这些人的上衣是黄色的。 劳爱似猜到这些人的来路。 穿上黄上衣的人,在西北道上的也只有天水附近的黄衣社了,难道是“黑骆驼”关雄他们的人? 如果是的,那么草屋里面坐的人准是关雄的儿子,黄衣社少主人关豹了。 就在草屋内灯影下,只见一个大汉,一手搂着个女子,并肩走出屋子来。 二人就在倒吊的老人前面一站,那大汉嘿嘿笑道:“水老头,你也该想通了吧,你已土掩到嘴巴,距那断气的日子不远,还有什么好贪的?再说我出的价钱可也是够你安度余年的,只要你答应,我立刻叫他们放人!” 那被吊的老人正是“玉匠”水连天,只见他大喘气地道:“那玉王玉后乃天地日月精华,人间稀世之宝,唯有德之人得之,你算什么东西,也想插手凯觎,真是可怜复可笑!” 突的一脚踢在老者肚皮上,大汉骂道:“妈的,你午间直到二更天,你老小子就是会说这么两句惹老子发火的话,难道就不会说些别的……像是你把玉王玉后藏在什么地方的话啦……” 水连天哑着声音,道:“你不配得到那种至宝!” 突见女的蹲在水老面前,伸出双手柔柔的抚蹭着老者满面白胡子,道:“水老,何苦呢,看看他们把你折腾的,快说了吧!恁般大年岁了,还能经得起怎么样的折磨呀!” 水连天双目倒转怒视,却是嘴巴闭得紧。 突听得大汉吼道:“果真是不放你老小子的血,你是不说呀!” 早见另一大汉抽出钢刀来,道:“少主人你早该对这老头儿下狠手了。” 大汉沉声道:“老头儿,关大爷只问你这最后一遍了,你是说不说?” 水连天怒目而视,咬牙苦撑,就是不开口。 大汉怒骂道:“叫你这老狗知道我厉害。”说着又对握刀的大汉道:“先挑断他的一双脚筋来,叫他此生不能再走路。” 钢刀一扬,那大汉正要下手呢,不料女的忙伸手一拦,道:“等等,都八十岁人了,我们总得耐心劝说呀,这要是一刀断了老人家的脚筋,龙舌沟再也见不到有人夜里检宝玉了,那多可惜呀!” 大汉怒道:“曲二妹子,你就省省力气吧,这老儿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一边站着看看热闹吧!” 那叫曲二妹子的忙又蹲向老者前面,低声劝道: “五百两银子你不要,反倒要挨刀,为什么嘛老人家,这要是我,早不受这罪了。” 水连天粗哑的一声冷笑,道:“我这里没有玉王玉后,你叫我拿什么?再说你们的五百两银子是个大数目,就算我存有宝玉送给你们,不过是换来一刀死的快,从你们的这种作为上,会把五百两银子送给我老人家花用呀!去骗比我年轻七十岁的娃娃去!” 反手一个大嘴巴子,曲二妹子竟立换一副嘴脸,骂道:“你这个活过头的老狗,说了一天也费了不少唇舌,你竟是软硬不吃呀,好!今夜有得你受的罪!” 姓关的大汉早冷笑道:“我就说嘛,磨蹭半天全是白搭!” 曲二妹子挪肩倒竖的喝道:“起初我原是以为他年岁大,怕稍加折腾会完蛋,所以才一再劝说,想不到老东西竟抱定‘任你千条计,我有老主意’的一再不加理会。” 一手搂过曲二妹子入怀,大汉低头在曲二妹子面上一阵磨蹭,还伸出个大扁舌头在曲二妹子的耳根子上舐着道:“走吧,我们回屋子里去,别看这些血腥的事情了。” 一阵“格格”笑…… 握刀大汉已抓住吊着的水连大小腿正要下手了。 突然间,灯影一闪,劳爱已落在老者一旁,四个大汉全一怔,只见是个美姑娘。 于是,四个人全呵呵笑起来…… 握刀大汉指着劳爱,道:“大姑娘,你是天上掉下来还是地上蹦出来的?” 刚走进草屋的关大少闻言忽的回过头看,两丈外灯光下真的还站了个美娇娘,仔细看,光景可比曲二妹子中看多了,那股子逗人劲,不用扭捏捏做作,就叫男人打哆嗦! 一个腾身,关大少已站在劳爱面前。 曲二妹子更是来的快,侧面已把劳爱兜住。 劳爱淡然一笑,道:“放下这位老人家,然后,每人断去一指立刻走路,我不愿在这个美极的龙舌沟见血腥,那会令龙舌沟的玉失颜色。” 关大少几人一听,个个面色骤变,谁也摸不清打横里会冒出个女煞星。 这也只是一瞬之间,关大少沉声骂道:“哪里冒出你这个雌儿,也不问问大爷是何人,你就如此使横!” 劳爱面无表情地道:“我不想知道你们是谁,也不准备知道,快放下这老人,至于砍去一指,也就由你们自己选了。” 只是这种气度,关大少便知来者不善,但他还是硬起嘴巴,道:“你是老几,竟叫我们放人还要自己零碎下来些皮肉,江湖上有这种施横的?你我一无仇二无怨,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做买卖,管你什么事,多少你也得顾点江湖上的规矩吧!” 冷嗖嗖的一哼,劳爱道: “江湖上的规矩是武力塑造出来的,谁的武力强,谁便是江湖规矩,眼前,我便是!” 面孔上一阵抽搐,关大少咬牙,道:“我操,把你三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你可知关大爷何许人?” 劳爱轻叹一声,道:“一直我就不喜欢你道出自己底细,那是会吓人一跳,但对我却一文不值,所以我不爱听。”又叹一口气,道:“天水黄衣社吧!只从你们黄衣衫上我便已知道了。” 关大少一怔,道:“不错,我们正是天水黄衣社人,我叫关豹……” 劳爱淡然,道:“关雄还好吧?” 关豹同几个大汉,连曲二妹子全都微微一怔——关豹更诧异地道:“好——你还认得我爹?” 劳爱上下看了关豹一眼,点头,道:“嗯!你比起你爹来倒是白多了,你爹那张脸可真黑的吓人一跳!” 关豹一听,原是自己人嘛,嘿嘿一笑,道:“看来是自己人嘛!实不瞒你说,我们这是在办正事,你如果有事,请快走吧!” 轻摇摇头,劳爱道:“把老人家放下来,每人自断一指!” 这真是大出关豹的预料,他一声怪叫:“好哇,你竟不买我黄衣社的帐,你……” 别再喳唬,快动手吧!“劳爱有气无力似的。 关豹怒喝道:“你为什么定要插手管闲事?” 劳爱道:“这不是管闲事,我只是在维护道上的一点人性尊严,我一向看不惯把强横加诸在老弱妇女身上,不幸你们折腾的对象是个年逾八十的老人,我便不能不管了。” 一侧,曲二妹子横身往劳爱身上撞去,人在中途,一把尖刀已将划向劳爱脸上,只听曲二妹子低叱道:“什么东西,找死!” 未料劳爱长剑并未出鞘,右手上撩如电,一挥又挥,但闻“叭”的一声,曲二妹子斜身横翻出两丈外,“哎唷”一声撑身欲起却又痛坐在地上! 四个大汉早憋着一肚皮的闷气,见曲二妹子挥刀扑上,忙拔刀围向劳爱。 关豹后退两丈,手一挥吼道:“宰了她!” 四个大汉发一声喊,四把钢刀并举,齐向劳爱扑去——月光下,劳爱冷笑一声,“呛”的一声长剑出鞘,就在这同一时间里,近身的两个大汉已抛刀捂面不辨东西南北的横摔在崖下溪水中。 另两个大汉机警的收势欲逃,劳爱早觑准方位,长剑凌光闪劈如电中,激荡的剑芒便宛如两把飞剑自两个大汉脊背划过,紧接着便听得凄厉的惨叫声传入山谷,两具尸体便打横跌撞在一起了。 也只是转眼间的事,劳爱已不见了关豹。 猛旋身间,早见方敬玉青钢剑已架在关豹的脖子上缓缓的走来。 一笑,劳爱道:“老子英雄儿饭桶,关雄怎会养出这么个窝囊废!” 关豹闻言怒骂,道:“你什么玩意儿,大爷一时失察着了你们道儿,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叭”的一剑击打在关豹的嘴巴上——劳爱以长剑击在关豹的面上,刹时关豹吐出两颗牙,两颊上也出现酱红大印。 劳爱怒道:“驻马镇宇文长江结婚前,你可是同那南官北、宇文长江,加上蓝风的儿子,四个人在‘驼铃居,吃酒说大活是吧?” 关豹一怔,道:“好……” 劳爱道:“你不会认识我的,但你们那晚在楼上说话太得意了,得意的忘了自己是老几……” 关豹一惊,道:“你是劳爱,宇文兄未娶到手的老婆呀!” 劳爱冷笑一声,道:“你总算知道我是谁了!” 关豹惊异地道:“你……你要杀我?” “我可并不想杀你呀!” 曲二妹子早在地上叫道:“你原来就是青龙会当家的呀,怎不早说呢?” 劳爱面无表情地道:“说给你听?” 曲二妹子已瘸着腿站起来,只是刚走一步,却哎唷一声又坐下了,哀哀叫道:“这位兄弟,拉我一把如何?” 方敬玉青铜剑正欲收起来呢——劳爱突然冷叱,道:“凭你的那点江湖伎俩也想在我面前卖弄?”突然一剑平鞘而上,曲二妹子“嗖”的一声,左手急急握住右腕,而一把锋利短刀,已落在地上了。 血在往地上流! 曲二妹子抖颤着手惨叫不已! 方敬玉一惊,不由怒道:“可恶!” 劳爱突的剑尖挥向关豹的足膝头上,便听得关豹狂叫一声跌坐在地上,破口大骂道:“好狠的臭女人,你竟截断关大爷的‘三里’,废了大爷右腿,你……你等着黄衣社找你吧!” 冷冷一笑,劳爱对方敬玉道:“快把水老放下来!” 方敬玉收起青钢剑,立刻把水连天松一绑绳,缓缓的扶进草屋内。 那玉匠水连天喘着大气面色苍白泛灰,方敬玉忙着替老人家推拿揉搓,边低声道:“水老可认得方敬玉吗?” 连吸几口大气,玉匠水连天灯光下细看几眼,一声呵呵苦笑,道:“小伙子呀可是你!” 方敬玉点头,道:“两月不见,想不到这次几乎看不到你老了!” 伸出指头指向外面,水连天道:“你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呀?” 方敬玉道:“他们是天水黄衣社的人,水老,你受苦了!” 水连天摇头叹息一声,道:“年轻人呀,你可是知道我老人家呀,一生从来不与人争,只是伸手向苍天要,可是这些人却向我老人家下毒手,真令人寒心呐!” 就在这时候,只听得屋外劳爱叱道:“姓关的,我不杀你,那是我要借你的口去对你那黑心老爹传句话,想要玉王玉后,那得各凭本事。” 关豹怒道:“姓劳的,你今不杀我以后必定后悔。” 劳爱淡然道:“那是我的事,何用你这残废之人操心事!” 曲二妹子早把她自己已断腕的伤处包扎,这时忙走近关豹,道:“我们走吧,报仇雪恨搁在心头,挂在嘴皮子上管屁用,走!” 关豹狠狠的瞪了劳爱一眼,只得弹起左脚一手扶着曲二妹子,一蹦一跳的往龙舌沟口走去,看情形他们的那种走法大概赶到槐山镇也该是天亮了。 劳爱这时收剑入鞘走入屋里,见水老丈跌坐在一张破板床上,仍然露出十分痛苦的样子。 再看看这间草屋,只见除了一张破木床外,床上仅有一张旧棉被,一张方桌两张椅子,靠墙边还有个小灶台,锅碗勺子还有门外那支木桶,光景是相当简陋了。 方敬玉这时对水连天道:“水爷爷,这便是我的主人,如今我在她手下做事情,她人挺好的。” 水连天望望劳爱点点头,道:“姑娘,你是做什么营生呀?” 劳爱道:“长安城我有个京广百货店。” 水连天又点点头道:“正当买卖,很好!” 方敬玉道: “水爷爷,赶着天明我们送你老回槐山吧!” 不料水连天道:“不,赶明天我领你们去个地方。” 劳爱望望方敬玉道:“我只想问水老几个问题,不知现在问方不方便?” 水连天不等方敬玉问,立刻喘息地道:“从午时到现在,刚才那几个凶汉把我尽往水桶闷,倒是喝了不少水,如今实在头晕目眩还有些饿,何不等到带二位去了那地方以后,你们想知道什么再问也不迟呀!” 劳爱一听,忙对方敬玉道:“我在此陪水老,你快去找到马匹,我那鞍袋还有吃的,你去取来吧!” 方敬玉一听,立刻点头走出草屋赶往沟口去了。 方敬玉一走,水连天这才又把劳爱看了又看,道:“姑娘,你刚才的手段好吓人呀!” 水连天当然说的是劳爱杀死四名黄衣社人的事。 劳爱面无表情地道:“那种情况下,我不杀他们便会被他们得逞,痛施杀手也是被逼的呀!” 点点头,水连天道:“我知道,因为你也只是要他们自断一指,是他们向你施狠的,这怨不得你!” 劳爱走近前去轻拍着水连天肩头,道:“只等把吃的东西取来,水老先吃个饱,能回答我的几个问题最好,否则只等明日了。” 水连天点点头,立刻便闭起眼睛来——劳爱缓缓走出草屋,月光下望向这条大山沟,只见一片银星点点,知道是沟中山溪反映的。但却也称得上是奇景了。 往高处看,蒙蒙中一片黑暗,似穷水却非恶水,层峦叠嶂,夜色中望去更见光怪陆离,然而,这里却是出产宝玉的好地方,真是叫人难以相信。 不旋踵间,只见方敬玉手提袋走来。 方敬玉见劳爱在屋外面观望,忙上前道:“出谷时候看到姓关的与那女子,等我回转,他们尚未走出一半路呢!” 劳爱道:“他们可看到你了?” 摇摇头,方敬玉道:“我离他们远,应该不会看见我的。” 二人一齐又走进草屋里,不料草屋里已不见水连天。 劳爱大惊,道:“我不信,我在屋子外面守着,从未见任何动静,他怎么会消失不见呢?” 方敬玉放下袋子忙着四下找,边高声道:“水爷爷,水爷爷,我给你拿来吃的了,你在哪儿?” 屋子不大,一目了然,哪里有水连天人影? 走出屋子,劳爱与方敬玉二人分头去找。 那劳爱急急的腾跃在荒草乱石崖间,却哪里能找得到水连天! 方敬玉这时才觉得,“玉匠”水连天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劳爱也走回草屋来了! 二人似是十分失望的样子! 方敬玉张口想说什么,但话到口边未说出来…… 而劳爱呢? 劳爱双眉打结正思忖着—— 第十九章 拾玉老人 劳爱坐在一张破椅子上低头沉思不语——方敬玉自言自语,道:“老人家会到什么地方呢?他不可能离开此地呀!” 两人一阵沉默后,劳爱道:“一个真正孱弱的老人,不可能具有如此身手的,难道这老人他…… 方敬玉一惊,道:“当家的——” 话未说完,劳爱忙以手阻止,低声道:“暂时称我东家。” 方敬玉立时明白,忙又改口道:“当家的意思是水老人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了!” 轻点着头,劳爱道:“如果我推测的不错,他老人家必就是位高人。” 方敬玉迷惑不解的道:“我们槐山人从来没听说过‘鉴玉老祖’是一位武功奇高的能人!” 劳爱一笑,道:“一位真正能人是不会轻易被人识破的,而水老又是弄玉高手,一般人只注意到他在玉上造诣,往往便忽略了他在武功方面的成就。” 方敬玉点点头,道:“水爷爷向来只活动在这龙舌沟,独来独往又是月夜中,自然认识他的人便不清楚他还会武功了。” 劳爱又是一阵思忖,道:“令我不解的是水老既会武功,他为什么还要听任那姓关的小子折腾?” 方敬玉道:“所以属下十分迷惘。” 劳爱这时对方敬玉道:“我们折腾这一阵,我也觉得有些饿了。” 方敬玉忙把袋中吃的取出来摊在桌子上。 劳爱捡了一块酱牛肉边啃边道:“今夜我们便在这草屋歇下来,希望水老人家能出面见见,也不虚此行了。” 方敬玉道:“此地找不到,我们去槐山找。” 二人各自吃了些东西,劳爱便先自在床上睡下来。 方敬玉坐在椅子上守着,见劳爱鼻息均匀,显然已睡着的样子,不由站起身来走出草屋。 他见草屋前面四个黄衣大汉尸体还在,便立刻拖往附近石堆去把尸体用石块堆起来。 方敬玉刚刚要回草屋,突然一声蚊蝇似的声音传来:“小伙子,你过来!” 方敬玉一惊,举目四下望去,月色迷朦中什么也没有看见,不由低声道:“水爷爷,你在哪儿?” 附近声音还是水连天的,只听他道:“核桃树上呀!” 方敬玉抬头望向一棵两人合抱大核桃树,枝叶繁茂中早见水连天在一处三叉枝间向自己招手呢! 方敬玉一笑长身而起三丈高,双手一攀横枝,人已落在水连天面前来,笑道:“水爷爷,你怎的在这儿,我拿吃的回来就不见你老人家,我二人还在为水老担心事呢!” 水连天呵呵笑着,指向草屋,道:“那女娃儿睡着了吧!” 方敬玉点点头,道:“我们东家是睡着了。” “东家,嗯?”水连天指着方敬玉鼻尖沉声道:“你还想骗我呀?” 方敬玉一怔,道:“她……她……是……” 方敬玉本不会撒谎,如今经水连天这么一问,显然已不知所措。 水连天沉声道:“她明明是青龙会当家的,你说是也不是?” “水爷爷怎么知道的?” 水连天道:“她也是希望水爷爷多指点她一些迷津的。” 水连天压低声音,道:“她就是那个被乱刀劈死在这龙舌沟中那个红面大汉的女儿了!” 方敬玉点点头,道:“是的。” 水连天道:“这么说来,她仍然处心积虑的要为她爹报仇了!” 方敬玉又点点头,道:“刻骨铭心而又无时无刻不在往此一目标奋进!” 点点头,水连天道:“此女机智过人,武功不弱,人又长的美,小子呀,你喜不喜欢她?” 方敬玉一愣,道:“她是青龙会魁首当家,我……我又算什么,小子实在不敢存高攀之心!” 其实方敬玉心中何尝不想,只是他自知身份地位,不图妄想而已! 抚髯哈哈一笑,水连天道:“其实我是半猜的。” 方敬玉道:“总得有所根据吧!” 水连天一笑:“那个女娃不是同姓关的小子说过的话吗?当时那姓关的称女娃‘姓劳的‘,而你却说是她的伙计,哼,你小子还是我老人家的小同乡哦,就帮着外人骗我呀!“ 方敬玉一听赧然的道:“原来老爷爷已知道她是谁了。” 水连天道:“所以我不得不躲起来。” 方敬玉道:“水爷爷,上次找上水爷爷便是受她之托,有许多事情她想在水爷爷面前请教呢!” 水连天道:“二年多前发生在龙舌沟的那件事,我老人家不是已经同你说过了吗,怎的还找来!” 水连天又道:“不错,他是青龙会魁首当家,但那是在人前,如是关起门来,她仍然是个女人,天生的女人,谁也改变不了,至于什么当家魁首,那是人为的,可干可不干,你可是听懂我老人家的话吧!” 方敬玉一笑,道:“且不谈这些如何?” 水连天道:“不谈这些谈什么?” 方敬玉想了一想,道:“小子想知道一件事情。” 水连天道:“你说:” 方敬玉道:“刚刚姓关的几人捆了你那么久,水爷爷为何甘愿受活罪还被他们倒吊着把头往水桶内浸。” 水连天道:“他们逼我要玉王玉后,我没有,被他们倒吊着如能消消他们的气,不是瞒好吗!” 方敬玉想笑未笑出来,遂又问道:“从中午吊到天黑,你老这罪不是受大了?” 水连天呵呵一笑,道:“中间我还睡了个把时辰呢,哈……” 方敬玉惊奇的道:“被倒吊着还能入睡呀!” 水连天道:“老朽从二十岁起便有午睡毛病,时辰一到,便是把我老人家泡在水里,我还是照睡不误……”他突又哈哈一笑接道:“可笑姓关的几个蠢才,当时还以为我老人家吃不消昏迷了呢!哈……” 方敬玉怔怔的又问:“水爷爷,如果姓关的命人斩断你老的脚筋呢,当时一个大个子正举刀要下手呢!”呵呵轻松一笑,水连天道:“有你们赶来,还用得着我老人家出手吗!”方敬玉惊异的道: “如此说来,老爷爷早知道我们来了!” 水连天将髯点头,道:“知道有人来,但是谁我却并不知道。” 方敬玉道:“怎知我们会出手救人?” 水连天一笑,道:“难道真有人见死不救?” 于是,方敬玉释然了——水连天又是一声笑,道:“告诉水爷爷,你是不是喜欢她?”边指向草屋。 方敬玉半晌未开口,心中却在狂跳着。 突听水连天低吼道:“喜欢便喜欢,不喜欢便不喜欢,我们槐山人不作兴这般的扭捏!” 方敬玉遂点点头,道:“还望水爷爷不要说出去。” 一指头点在方敬玉额头上,水连天道:“不说她一辈子也不知道,你小子知道水爷爷为什么突然躲起来呀?” 方敬玉道:“不就是你老知道她的身份以后才躲起来的?” 水连天叹的一声,道:“你狗屁,她是青龙会当家的我便要躲吗?” 方敬玉傻笑一声,道:“那是为什么?” 水连天道:“我老人家要暗中看你二人表情,孤男寡女相处一屋说些什么,不料你们公而忘私的她却呼呼睡下了……” 附近,突然有声音传来,道:“好嘛!原来你们在树上闲谈起我来了!” 是的,这声音还是劳爱的。 原来她睡了一阵,睁开眼来找方敬玉,不料草屋内失去方敬玉影子,这才立刻找出屋外,却正听到水连天的最后一句话。 方敬玉忙跃下树来露出一脸的尴尬。 水连天也跳落树下,笑道:“回屋子里去,我老人家还真的饿坏了呢!” 三人走入草屋里,水连天也不客气,抓起一块肉便啃,别看他八十高龄,口中尚有大半牙齿未脱落,酱牛肉他一连吃了两斤多才笑道:“两顿凑成一顿吃,是吃的多了些,哈……” 抹着嘴巴,水连天对劳爱,道:“孩子,你可算得是个有心人了。” 劳爱一愣,方敬玉道:“水爷爷早知当家的身份了。”劳爱双眉一皱,方敬玉立刻解释,道:“是水爷爷听得姓关的说出当家的底细,才……” 劳爱这才忙向水连天,道:“不错,我便是青龙会当家的。” 点点头,水连天道:“那个被乱刀砍死在龙舌沟的红面大汉可是你爹!” 劳爱点点头,道:“不错。” 水连天道:“两年多了,我老人家的记忆不差,不过我会尽量满足你的问题。” 劳爱忙施礼称谢。 不料水连天突又望着劳爱一笑,道:“不过老朽倒有个条件。” 劳爱道:“不论什么条件,劳爱全都会答应的。” 水连天抚掌笑道:“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哟!” 劳爱点头道:“是的,不论你出何种高价……” 水连天道:“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老朽必不令你失望!” 劳爱微微一笑,道:“老人家,你请说吧!” 水连天指着方敬玉,道:“我要你嫁给他!” 劳爱还真的头一回脸红——那方敬玉手足无措的道:“水爷爷,你……” 水连天抚掌哈哈大笑,道:“好,好,此生头一回见你们这般的儿女作态,哈……” 劳爱望了一眼方敬玉,缓缓低下头未开口。 水连天收起笑容,道:“怎么样,你答应了?” 劳爱仰起头来,道:“这是你老唯一条件?” 点点头,水连天道:“不错。” 再次望向方敬玉,劳爱心中在想,自己的身子早被方敬玉摸过,虽然那是在他替自己裹伤,而自己又被他抱回六盘山,这一切正表示了一个“缘” 字,再看这方敬玉也是一表人材,颇有侠义精神,也算是难得人才…… 心念间,劳爱轻点点头,道:“好,我答应这门亲事,但却得向家母禀报,而且成婚之日应在我大仇已报之时。” 水连天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撮合一对姻缘,老朽增寿十年,这下子又有得日子好活的了,哈……” 方敬玉忙上前拉着劳爱的一双手,道:“当家的,这会太委屈你了!” 劳爱突然露出从未有过的女儿态,道:“方兄,我没有这种感觉,也许是缘份吧!” 突见水连天起身道:“走,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方敬玉对水连天如今真是不知如何感谢才是,闻言忙一伸手,拦住道:“三更天了,水爷爷先歇着,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水连天摇头,道:“我不累,快跟我来吧!” 劳爱与方敬玉二人忙跟着水连天步出草屋外。 那水连天一走出来,只见他双肩抖动中,人已扑向龙舌沟底笔直的往对面峭壁边扑去——龙舌沟底宽约一里,沟底尽是浑圆石头一滩滩的清水,然而水连天行走上面宛如平地般的双腿紧盘如飞,方敬玉与劳爱二人施尽全力也才勉强跟上。 那方敬玉还不时的踩在水中,激起一溜水花来。 三人扑到峭崖下,月色中水连天回头对劳爱二人道:“老夫一生嗜爱宝玉几欲发狂,可说视玉如生命,难得今日我老人家兴致高,又为你的一片孝心感动,这才领你们来我的藏玉洞一观。”说着伸手往峭壁上指去。 方敬玉惊异地道:“水爷爷,槐山谁都知道你老以拾玉卖玉为生呀,怎的你老还有这么一处藏玉洞?” 嘿嘿冷笑一声,水连天道:“我老人家所卖的玉全都十分庸俗,称不上什么宝玉之流,说得明确些,只是换个肚皮不饿,而真正的宝玉打死我也不卖。” 劳爱忙笑道:“既是水老视若珍宝又爱如生命,我们还是不着的为是,再说我的时辰不多,几个问题问清楚以后,我们还得立刻赶回六盘山呢!” 水连天笑道:“别急别急,入宝山岂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方敬玉也道:“君子不夺人之所好,我们还是回草屋去吧!” 水连天沉声道:“你小子怎的不开窍,想想看,我老人家把你二人撮合成了夫妻,难道不送件礼物给你们,那我这把年纪不是白白活了!”说着,又对劳爱道:“随老夫上去,你们随自己喜欢,想要什么,但是每人只能取一件!” 劳爱摇头,道:“不,我二人不能上去,老人家若定要送我二人各一件,还请你老自己取来,我们在下面等着。” 方敬玉也道:“是呀!哪有礼物挑捡的。” 忽的哈哈一声笑,水连天道:“总算老夫未曾看错人,你们且在下面等着吧!”说完只见他双臂交互挥动不断,人已攀崖而上,刹时间他已上跃三十多丈,一个旋身间便消失在峭壁间不见。 看看水连天的轻功,劳爱对方敬玉道:“此老轻功与我师龙师太不相上下。” 方敬玉道:“今日才知这位‘鉴玉老人’竟还是能人,太令人难以相信了。” 劳爱道:“希望我要知道的问题,水老能给予我满意答案。” 方敬玉点头,道:“看此情形,他必然会的。” 劳爱又道:“我曾叫‘八爪神偷’伍大海来到槐山,探听那年槐山人庆贺玉王后出世时候,是否有中原其他人物在这槐山出现,探听的结果是‘有’我希望老人家能认出这些人来。” 方敬玉道:“其实我们已知道有那狼山风家寨的风雷了,只要捉住姓风的,就不怕别的人找不出。” 二人正在崖下交谈呢,峭崖上,水连天已衣袂抖闪中一泻而落下峭崖来。 方敬玉与劳爱二人忙迎上前去。 水连天却一挥手,笑道:“回草屋去吧!”说着当先向对岸旁身跃去。 三人又回草屋内,水连天凑近灯光猛的一摊右手,只见华光成丝,闪闪如同旭日彩芒。 劳爱惊异的叹道:“天蓝宝钻?” 水连天得意至极,但却摇摇头,道:“这是玉精,而非宝钻。” 方敬玉讶异的道:“玉精?难道玉还能成精?” 水连天道:“怎的不能?世上万物达到极至便会成精。”说着伸手把两颗玉精分别拿在姆食二指间,又道:“形状相似而有棱,大小如一似夫妻,所以我老人家称这对玉精为牛郎织女,这可是不经人工,不加俗手磨琢,全是天成,我把它送给你二人,算是老朽一番心意了。” 劳爱与方敬玉二人接过玉精,只见这玉精不过鸽蛋大小而稍呈扁平,五个棱角十分自然,近着灯光,只见华光四射,而玉精内部也似有另一种毫光闪动着,十分好看。 望着劳爱,水连天道:“收了老朽的礼物,你便是这小子的如意夫人了,哈……你总不会再反悔吧!” 劳爱当然听出水老话中含义——那显然是她自动退掉宇文长江的婚约,现在说来反倒引起三人宛而一笑了。 方敬玉收起玉精,忙拉住劳爱,二人上前向水连天施礼,那方敬玉果真感动得泪水也流下来,道:“小子何人,竟蒙水爷爷如此厚爱,此生不知如何报答这种恩情于万一了。” 劳爱也道:“只等了却心愿,必请水老喝这杯喜酒。” 水连天哈哈大笑,道:“好,今日我老人家真是痛快,哈……” 劳爱也收起玉精,这才在水老一边坐下来,道:“我可以问老人家问题了吧?” 水连天点头,道:“你问吧!” 劳爱道:“在我请问之先,我想听听那夜你老所见的情景。” 方敬玉道:“当家的,记得我曾对你说过了呀!” 不料一旁的水连天沉声道:“小子呀!你该改变一下称呼,也好培养你二人之间的感情呀!” 方敬玉愣愣然,道:“改变什么称呼?” 水连天呵呵一笑,道:“那得看你小子的了,比方说,你嘴巴甜的话便叫她一声亲爱的,普通一点的称呼便叫一声妹妹什么的。”他一顿指着方敬玉鼻尖又道:“别忘了,你们已是夫妻,所差的只是拜个天地的仪式罢了。” 方敬玉道:“称当家的也没错呀!” 冷哼一声,水连天道:“大男人称老婆为当家的成何体统!” 劳爱反倒笑道:“总得慢慢改呀!” 水连天道:“现在就开始改。” 方敬玉赧然一笑,道:“好,往后谈公事,她还是当家的,私底下她便是我方敬玉的贤妹。” 水连天指着劳爱对方敬玉道:“那就叫上一声吧!” 方敬玉望望劳爱,道:“贤妹——” 梨涡隐又现,劳爱轻点着头。 水连天抚掌笑道:“好,好,现在你二人且坐下来,暂听我再把那儿发生的事情说一遍——” 方敬玉把椅子拉近劳爱,二人并肩坐在水连天面前,四目直视床沿上坐的老人——“鉴玉老祖”水连天。 于是—— 那是个月圆之夜。 月圆人更圆,因为槐山地方的人们将以一对玉王玉后上呈他们的王爷,这是大事,槐山人要大戏唱三日热闹一番,然后派人进都城献宝,却不料这消息被人传出去,便在第三天晚上,人们正高抬着那对鹅蛋般大的一对浑圆而又晶莹剔透的宝玉游行中,突然一人趁着街道两边的人们燃放鞭炮声中从空而下落在宝玉的纸盘架子上,只伸手一捞,立刻腾空上屋,消失在夜色里——当时这可吓坏了槐山镇上人,也有几个会武功的忙追出去,可是那人十分了得,早走得无影无踪。 就在那人抢玉的时候,火炮下灯光中,有人看到是个虬髯红面大汉,约摸五十来岁年纪。 不料那虬髯大汉去未多久,忽又来了一批人,槐山全不识这些人物,只见混乱中来人听说玉王玉后被人抢去,一问来人去向,立刻向那红面大汉方向追扑过去。 那晚原是个圆月里,红面大汉抢得宝玉,匆匆的却来到了龙舌沟! 他为什么到龙舌沟,谁也弄不懂。 哪晓得他才进入龙舌沟,后面便见七个凶汉扑进来,当时老朽便在沟口不远的断崖下矮树后,只见这七个大汉一路散开,扇形的往沟中包抄过去,这些人全都蒙着面,从他们的行动上看显然皆都是高手之流。 远处,我见那大汉被七个蒙面人包围在一滩浅水处,好像我曾听到一人狂吼着:“独乐乐是私,众乐乐才是义,姓劳的,你自信是我七人之敌手?” 那红面大汉虎吼一声骂道:“妈的,什么情什么义,却全都他妈的狗屁,姓劳的今日总算看清你们这些黑心狼的真面目了。” 也不知有人说了一句什么话,突然那姓劳的狂叫道:“要东西?那得先放倒劳大爷。” 这时那姓劳的红面大汉右手鬼头砍刀,左手一把怪刀,于是那七人立刻向姓劳的狂杀起来! 双方边杀边向山崖边移动,我也掩着身子接近,本来,我是想出手相助的,只是我听得双方全是来抢宝玉的,自然觉得这些人全不是好人,就看他们杀个两败俱伤,这世上少了这种人不是太平多了吗? 却不料姓劳的红面大汉只一接近山崖,立刻腾空而起,直往山崖上跃去。 眼看他已上升数丈,突见数点寒星直射腾空中的红面大汉,就听得闷哼一声,那红面大汉一路又滑跌下来。 于是,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那七个蒙面大汉立刻围着这姓劳的。 姓劳的可真有种,他单膝跪地,双手握刀,厉烈无比的闭口不言,任那七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他就是满面不屑的怒视着。 于是,又是一阵围杀中,姓劳的在双手兵刃被劈落地上后,竟盘膝坐在山崖边双目紧闭不再抵挡。 这时有人伸手在那姓劳的身上摸去,不料姓劳的双肩晃动,双肘交顶,直把那人撞跌在一丈外。 那人爬起来破口大骂,奋起手中泼风砍刀杀去,当场把姓劳的砍翻在地。 于是另外几人也怒极的挥刀砍去,他们以为只要杀了姓劳的,再下手夺宝玉,不料姓劳的已是奄奄一息了,他们才发现宝玉根本不在姓劳的身上,一时他们又要施救姓劳的,为的是想从姓劳的口中问出宝玉藏于何处。 一阵折腾后,姓劳的似是死掉了,七人正感失望,不料暗中又出现一人,那人对七个蒙面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七个蒙面人立刻便往龙舌沟外面扑过去——说也奇怪,那后来出现的人,竟然会在姓劳的身子摸了一阵,他似是十分高兴的把件东西塞入怀中,然后把姓劳的尸体背出龙舌沟拖上一辆马车走了。 一口气,水连天把那晚龙舌沟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方敬玉发现灯草蕊应该拨长些,灯快熄灭了。 于是他伸手去拨弄灯草,边望向劳爱。 而劳爱的美眸视向草屋外,半晌她未开口,仿佛她也在那晚出现在龙舌沟。 沉静中有着窒息,水连天喘了几口大气,道:“孩子,你可以问了!” 劳爱突然道:“姓关的今夜为何找上你老人家?” 水连天冷哼一声,道:“也不知哪个坏东西说老夫毕生精神全花在这龙舌沟,姓关的怀疑我老人家得了玉王玉后,这才暗中摸进龙舌沟软硬兼施的要我交出那对谁见也爱的宝玉。” 劳爱双目一亮,旋即淡然一笑,道:“凭老人家武功,打发那姓关的几人应不会有太大问题,何以——” 水连天呵呵一笑,道:“单只他们几人,老夫自是不会放在心上,但这些人的后面尚有不少人,天水黄衣社的‘黑骆驼’关雄,他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我又何必把他惹来这龙舌沟?倒不如我老人家受点活罪,打消他们再来找麻烦的念头,如此岂非更好!” 劳爱道:“可惜我们伤了他儿子,只怕姓关的更不会善罢干休,不定还会找来呢!” 哈哈一笑,水连天道:“你错了,姓关的如果要找,只怕也是找上你六盘山,不过我老人家猜想,你废了他的宝贝儿子,他可能就不会不找你一拼了。” 冷冷一笑,劳爱道:“西北道上,六盘山青龙会又怕谁来着!” 劳爱又问:“我只想知道那最后把我爹拖出龙舌沟的人,这人是谁?他为什么把人放在车上就走了?” 水连天道:“我只能猜那人是个老者,别的便不清楚了。” 劳爱心想,如果再问下去,只怕所得到的还是那不清楚三个字。 轻声一叹,劳爱道:“看情形老人家已把要说的全说了!” 水连天道:“实际情形也是如此。” 劳爱突又问:“这以后那玉王玉后再未出世了?” 猛力点着头,水连天又道:“宝物出世原本是一片祥和,却不料引来一场血腥厮杀,只怕上天早又把宝物收回了!” 劳爱面无表情的直视着龙舌沟。 龙舌沟一片灰暗。 啊!月儿已下山了。 劳爱站起身来,对方敬玉道:“方兄,留些银子给老人家,也算我们对老人家一点谢意!” 方敬玉忙自袋中取出银子百两放在桌面上,道:“水爷爷,这点银子不成敬意。” 水连天也不言谢,抚髯一笑,道:“算是谢媒金吧!” 劳爱一笑,道:“也许有一天我二人跟老人家上得对面山崖上瞻仰你老的珍藏宝玉。” 水连天听得劳爱的话,立刻眉飞色舞的道:“只等那一天到来——嗯!我是说你们已结为夫妻时候,我必带你们看看什么才叫宝玉。” 于是劳爱起身与方敬玉二人走出草屋。 水连天送二人到草屋外,笑笑道:“美人如玉剑如虹,英雄携美走天涯,但愿你二人共为武林写出一段佳话,哈……” 方敬玉望着水连天深施一礼,道:“水爷爷,槐山你是我方敬玉最亲的人了。” 劳爱也一笑施一礼。 水连天道:“你们上路吧,老夫还得掩门睡觉呢!” 水连天撮合成劳爱与方敬玉一对,这原本是他的本性,一个爱玉的人,总想把这块玉雕琢得完美无缺而又十全十美,今日他见这劳爱与方敬玉二人,不但充满侠义心肠,而且也如玉般的美。 天下似这种再也适合不过的一对,若不使之结合,便如同一块不完美的玉,那是颇有暴殄天物的意味! 实际上,在劳爱的心中,她早已把方敬玉当成了心上人,如今经水老一说,也只是水到渠成罢了。 现在——劳爱与方敬玉二人手挽手的走出了龙舌沟。 劳爱不时的望望方敬玉,却发现方敬玉也正在看自己,不由得浅浅的,也是甜甜的一笑…… 于是,方敬玉便在劳爱的一笑鼓励中,早舒展猿臂把劳爱搂入怀里。 二人便这么挤挤蹭蹭的踩着石头走出龙舌沟。 而东方,现在似已剥白。 大地上已开始落下今年第一次的寒霜。 方敬玉低声对劳爱道:“爱妹,你等等,我去把马拉出林子来。” 劳爱轻点着头,抿嘴一笑。 方敬玉果真是人有精神马又欢,不旋踵间,便见他一手牵着劳爱枣骝马奔驰过来。 那方敬玉一到劳爱面前,自己立刻跳下马来,伸手扶着劳爱上马,怜爱之情,溢于言表! 劳爱回报个甜甜的笑,翻身上马,道:“方兄,我们先驰出一段路再找地方歇息,可好?” 方敬玉道:“爱妹的话正合我意。”说着也上得马来。 山道上,但见双骑并驰,已不见来时候方敬玉诚惶诚恐的跟在劳爱马后侍候了。 二人驰出二十岁里路程,劳爱忽然笑起来…… 方敬玉笑道:“爱妹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来了?” 劳爱道:“我在笑那水老人家,哈……” 方敬玉一惊,以为劳爱只是玩笑一句呢。 劳爱见方敬玉表情,这才收起笑容,道:“如果我猜的不错,那玉王玉后必被水老得去了。” 方敬玉摇头道:“怎么可能?” 劳爱道:“十分总有七八分可能。” 方敬玉一笑,道:“爱妹必有根据!”他见劳爱说出玉王玉后之事,心中大是宽慰不少。 劳爱把坐骑拢近方敬玉,她缓缓的道:“方兄,那晚上的一切应该全被水老看到了吧……” 方敬玉道:“按理应是看到了。” 劳爱又道:“我爹在进入龙舌沟以后,见七条人影向他扑去,一时间怕玉王玉后被来人抢去,他在匆忙之下必是顺势将宝玉塞入哪个石洞下面去了,如此行动,后面七人没有察觉,但却瞒不了水老。” 方敬玉点头,道:“有此可能。” 劳爱道:“即算水老没看见,但在一众人走后,水老凭他寻玉经验也会轻易的找到那玉王玉后的。” 方敬玉再次点头,道:“爱妹分析的十分有理。”他想了一下又道:“只是……只是……” 劳爱笑道:“方兄可是说水老为何还会邀我们去他的藏玉处是吧!” 方敬玉点头道:“是啊!如果他已得到宝玉,便不会邀我们了。” 劳爱道:“这就是水老高明的地方,他绝对把那一对宝玉收藏的严,也许就不会在那崖上面洞内,他在邀了我们以后,便可以令我们不会怀疑到玉王玉后在他的手中了。” 哈哈一笑,方敬玉道:“水爷爷高招,却仍然被我的爱妹识破,哈……” 劳爱伸手在方敬玉臂上拧了一把,也笑开怀了! 第二十章 泥中冒出莲花来 劳爱与方敬玉双骑奔驰在黄土大道上,那劳爱的伤已愈,如今又有方敬玉的关爱备至,心中立刻充满人生希望与乐趣,不似过去那种一心只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手法,看是在振兴青龙会,实则追杀害死老父的凶手而奋斗不懈。 含笑望着并肩双驰的方敬玉,劳爱道:“我们尚有一日马程便回到青龙会了。” 方敬玉笑道:“爱妹回去以后,准备如何对狼山风家寨下手?” 劳爱道:“约摸着祈老八三人会把狼山惊扰得鸡犬不宁,我们赶回去,正好可以一举杀上狼山。” 方敬玉道:“应该逼使风雷说出另外七人是谁才对。” 劳爱道:“当然,我会亲自对付姓风的这个回子。” 方敬玉道:“我以为我二人应该先将我师父的‘降魔剑法’学会以后,姓风的便不难收拾!” 劳爱一笑,道:“我二人已学了一半,再说那夜若只是姓风的一人,我早把他撂倒在飞鼠崖上了。” 劳爱的这话不错,因为风雷那晚约了淡云与成浩二人,这二人在道上堪称一流,劳爱以一敌三自是不容易了。 这时劳爱指着前面高山,道:“过了那座高山便快到六盘山了。” 方敬玉点头,道:“我知道那高山背面有个双岔口,正午可以赶到那里,我记得双岔口有家野店正好可以打个尖。” 劳爱道:“今日我很高兴,打尖时候我陪方兄喝一杯!” 方敬玉伸手拉了一下劳爱,笑道:“爱妹,我突然觉得我方敬玉才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也是最快乐的人。” 劳爱回眸一笑,道:“方兄——”羞赧的低下头。 别以为劳爱玩刀动剑,这种女子在情爱方面反而执着,但动情,何异火山爆发,比之闺阁女子扭怩作态,可又是另一番诱人滋味了。 现在——远处一片榆树。 榆树是沿着一大片生草场栽种,而且种得十分整齐。 总有那么十几二十匹马正拴在这些榆树下面,有的刨蹄低头啃草,有几匹跌卧草地上,嗯!尚有几匹口吐白沫,光景是刚刚驰过长途。 迎西,那个十分高大的草房子,不!是半草半瓦屋,因为沿着房脊与四边放了青黑色的大瓦片。 大房子后面的横排草房上面正在冒烟,而前面的大房子那个两扇大木门却关得紧,连两边四扇大窗也关着,场上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劳爱与方敬玉二人,从官道上赶到这大片草场上时候,望着这些马匹,劳爱柳眉一竖,对方敬玉道:“人呢!” 方敬玉遥望对面那个大房子,大门檐下那块“陈记”招牌在晃荡,不由低声对劳爱道:“奇怪……这时候正是吃中饭时候,这家陈家野店门怎的关着!” 两匹马已到了店门外,劳爱与方敬玉各自把马拴牢在横杆上,手拎着剑并肩走上台阶。 只走了两步,方敬玉正要伸手拍门,却被劳爱一把拉住他手,示意他等等。 方敬玉指指房顶,劳爱摇摇头自己又走下台阶,大房子一侧,他突的腾身而起人已落在大房上面,隔着屋脊望向大房后面,只见几个店伙计挤坐在炉房屋檐下一个个愁眉苦脸,有个蓝大褂中年人正自在那儿来回蹀踱,不时的望向大屋子唉声一叹! 劳爱看这光景,立刻又跃下大房子来,几个腾跃,她已到了榆树下面的马匹前面。 方敬玉一见忙也走过去,只见劳爱在那些马匹上面一阵仔细找寻…… 终于,她冷笑了——方敬玉忙低声问:“爱妹可是发觉什么了?” 劳爱指着一具马鞍,道:“方兄你来看。” 方敬玉凑近望去仔细看,劳爱又道:“方兄,这是天水黄衣社的标记,一件黄色上衣衫。” 方敬玉又看别的马鞍,皆同样在马鞍左下角刻着同一标帜,不由得望着大房子,道:“大房子内必然全是黄衣社的人了。” 劳爱冷冷道:“而且也是冲着我来的!” 方敬玉道:“不,是冲着我二人来的。” 劳爱道:“姓关的那个小子行动可真够快的,只比我们早走一天,黄衣社的人便拦住我们的去路了。” 方敬玉哼一声,道:“正好在这些黄衣社人身上试试我二人练的‘降魔剑法’,你看如何?” 劳爱一笑,紧一紧手中长剑,立刻与方敬玉并肩大步直到大房子阶前站定。 方敬玉在劳爱示意下,吭声叫道: “店家,店家呢!” “陈记”野店内没声音,都是一阵脚步声走动。 方敬玉忽的哈哈一笑,道:“黄衣社的哥们,别缩起脖子当王八了,出来吧!” “哗啦”一声响动,“陈记”的那两扇旧板门被拉开来,当先举步走出来的竟是四名举着钢叉大汉。 这四人一经出现,立刻分由两边跃下台阶,刹时便把劳爱二人退路堵住。 劳爱冷笑一声,举目望向门内,只见一个铁塔似的大汉双臂箕张双手分别按在面前的桌子两边,金刚怒目、龇牙咧嘴,一双铜铃眼宛如两只巨蛙,直视向门外台阶下面的劳爱与方敬玉二人发出沙哑的嘿嘿冷笑…… 不错,这人便是天水黄衣社魁首,“黑骆驼”关雄。 一旁有个女子,光景可不正是那关豹的相好曲二妹子,她新伤未愈,痛疼仍在,左腕缠着白布,俏而又俏的面上罩着一层寒霜。 曲二妹子指着门外对关雄道:“关伯,就是这两个狗男女!” 关雄突然沉喝道:“姓劳的臭女人,原来你已有了姘头,怪不得你不嫁给宇文山的儿子。” 劳爱咬牙道:“一方枭雄却是满口胡说八道。” 关雄冷笑一声,道:“怎的不进来?” 劳爱淡然一笑,道:“姓关的,玩奸施诈别在本姑娘面前卖弄,再说这屋子里动手不如外面来得宽敞,何况砸坏人家东西是你赔我赔?出来吧姓关的。” 双掌一按方桌,关雄弓腰弹身,“呼”的一声人已自桌面上平飞到大门边。 大敞步的走到台阶前,关雄戟指劳爱喝骂道:“婊子养的,你为何下毒手废了我儿子一腿!说!” 劳爱冷冷道:“我没有杀了他算是够便宜他了。” 关雄大怒,道:“我操,同你爹比起来果然青出于蓝胜于蓝,那日在尚武山庄,我就瞧你不顺眼,若非宇文兄办喜宴,关大爷当时就教训你了。” 劳爱嘴角一撩,嗤之以鼻的道:“幸亏你当时未出来,否则只怕吓唬不成反倒被人教训!” 关雄沉声喝道:“臭丫头,今日叫你走不出陈家野店的草场!” 劳爱淡然一笑,道:“那得把你姓关的道行毫不保留的全施出来,否则,不定是你姓关的回不了天水!” 关雄突的暴伸右手,道:“刀来!” 便在他的喝叫声中,早见一个大黑汉子双手捧着一把奇形怪刀,似月牙又似板斧的刃芒泛青,刀把是斜状足有尺半长,送在关雄手上。 怪刀在手,关雄道:“江湖例律,血债血还!” 嘿然一声,劳爱道:“这句话应是出自他人之口,如今你姓关的口中说出来,倒是令人有喷饭之感!” 关雄当然不明白劳爱说的是劳壮被杀事情,闻言怒骂道:“你别在关大爷面前嚣张,劳爱,我今一定要割裂你,一点一点的寸寸割,我要看看你辗转哀号求饶的模样,我要你翻滚在血滩里……” “呸”的一声,劳爱道:“成!只要你姓关的有那种能耐,但只怕未必!” “呱嘟呱嘟”的喉结传来,关雄沉声道:“大雁堡、长青门,江湖上你在把自己欲塑造成一个大大女魔头?呸! 江湖上还轮不到你这臭丫头呼风唤雨,飞鼠崖上你已逃过一劫,但姓劳的,你不会再有那种好运了,也许便是现在——“ 劳爱接着道:“现在一样,姓关的,你带来不少人马,又何必尽在一旁咤唬个没完没了?是单打独斗还是群上,劳爱全接着了。” 头猛的一偏,关雄望向方敬玉沉声道:“青龙会什么时候出了你这么个小白脸?” 方敬玉冷然道:“关雄,你可是觉得自己黑得像头猪而怨天尤人了?” 关雄最忌别人骂他生的黑,如今方敬玉竟说自己黑如猪,不由怒骂道:“妈的,关大爷想起来了,传说飞鼠崖一战,半路杀出个年轻小白脸,我的儿,八成便是你这小王八蛋了。” 方敬玉面色一寒,道:“黑狗熊,你的消息可真灵通,不错正是方大少爷。” 关雄忽的一声冷笑,道:“怪不得你二人如今糖人似的一路黏唬扭拉着赶路在一起,原来你小子已是姓劳的丫头入幕之宾了,嘿……” 关雄这么一说,劳爱心中立时明白,路上已被关雄派出的人看到了。 心念及此,劳爱冷冷道:“关雄,尽耍嘴皮子何用,倒是有件事情不知你有没有胆量坦白说出来。” 关雄正要挥手围杀,闻言怒道:“什么事?” 劳爱道:“西凉槐山玉王玉后之事,你是如何知道的,而又派你的宝贝儿子找上一个垂死老人下毒手?” 关雄一声怒骂,道:“好个疯女人,难道你也是为那玉王玉后之事而去那槐山?” 劳爱摇头,道: “宝玉不挡饥,青龙会只要银子粮食,这些你姓关的应该知道的。” 关雄道:“既不为宝玉,你为何远去槐山?” 方敬玉道:“方某便是槐山人,回乡探亲不可以?” 关雄一怔语结——劳爱道:“姓关的,玉王玉后消失两年多,你为何这时候派你儿子找上槐山,说!” 关雄冷哼一声,道:“你那如狼似虎的老爹因宝玉亡魂以后,玉王玉后之事是沉寂一阵子,可是你该明白一件事……” 劳爱道:“什么事?” 关雄道:“是宝皆有主,似那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宝玉,总不能叫它永远淹没在荒山野谷中吧,是以不少人还打着如意算盘,关大爷只不过比之他们早一步行动罢了。” 劳爱平淡的道:“只可惜宝玉尚未得着,先弄得儿子成残!哼!” 一旁的方敬玉还要开口,不料关雄身边的曲二妹子早尖声叫道:“关伯,你何必同这两个小子说个没完没了的,杀了他二人我们及早回天水呀!” 关雄那黑面上的铜铃眼忽的炯炯然似要喷火般的巨灵掌一挥,高声道:“围起来!杀!” 便在他的恐吼中,人影交错飞扑,二十名黄衣大汉,叉刀并举,自四面八方向劳爱与方敬玉二人扑杀而上! 关雄与曲二妹子高高的站在台阶上,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面对现场! 劳爱早在关雄的“杀”字出口,便已狂风般猛然向后倒旋而去,就在她身形以快得无可言喻的势子翻出之时,暴闪的剑芒已有如漫空乌云盖压下蓦然射掠而出的千百条夺目蛇电,那般凌厉得挟着山崩地裂的威煞之气猝斩而去,有如万条金蛇跃空飞舞交错,足以弄得任何武林高手为之神移而目眩! 六个持着刀与叉的黄衣人俱不由得感到一大片怒涛般的压力,漫天倒海般排涌而来,刃峰劈空的刺耳声宛欲穿透人们的耳膜,六名似是黄衣社的高手,竟没有一个能尽情把手上家伙施出来而相皆如爆开一堆碎石四下掠开! 劳爱一招逼退六般兵刃,决不容情的飞掠而上,长剑气势如虹,以她那快得匪夷所思的剑势,映入人瞳的便不是一道道逼人剑影,而全然成了匹练似的寒光,六名黄衣社仁兄东闪西跃,一时间哪里还有招架之功?模样儿好不狼狈! 台阶上的关雄气得暴喝一声,右手怪刀向上斜举,青芒暴闪中,那蓝汪汪的束芒斜刺里砍向劳爱! 贴地平射出去,劳爱的长剑一颤猝翻,“当”的一声震响,已将配合着关雄刺来的两把钢叉一把钢刀荡开去,不料曲二妹子便在这时挥动手上尖刀,一抹寒光,径向劳爱背心刺去! 刚刚站地半蹲的身子未动,劳爱却倏然偏缩半尺,尖刀贴着她的肩头半寸闪过,劳爱的剑芒已由大变小,“呼”的一声反削而至! 曲二妹子大吃一惊,慌忙间奋力偏身躬腰,“嗖”的一声清响,她那只几乎被劈断的右小臂上刹时出现条自肘至手掌长逾一尺的血槽,连那缠在腕上的白布也裂开来! “吼”的一声,曲二妹子陀螺似的打着转而冲在台阶前直喘大气,她似是慌了手脚,慌着撕开自己衣衫便往伤口处缠起来,血已染了她一身酱红! 长剑再次射闪起,一阵“叮当”声中早把再度袭来的叉与砍刀磕开,火花崩裂中,只见劳爱长剑上下翻刺纵横,又将刚欲逼近身的四名黄衣大汉迫得急忙退下! 厉吼连连,关雄扭曲着黑脸,斜身疾进,手中怪刀又劈中,怪刀硬似一阵斗然而起的旋风般卷砍而上! 劳爱断叱一声,全身似鬼魅般左右连晃不已,便在这种闪晃中,剑影蛇电般闪溜猝射,“追魂大八式”便倏的施展开来! 关雄的怪刀横斩暴劈中,突然剑气逼身,剑势压人,条条如丝激荡不已的剑芒,似来自四面八方,那一片孤形似的寒光宛似行云流水般无孔不入的向身上刺来! 关雄一惊暴退——于是——劳爱的这片寒芒未戢止却适时的送上三个侧面的黄衣大汉身上,只见三股血雨飞洒,一头两臂已分不清是谁的,挟着凄厉的哀号声倒翻在地上! 劳爱连正眼也不看,便仍然驭着那片剑芒冲向身后的四个黄衣大汉身上——只见“当”声不绝中,刀叉已飞上半空,四个黄衣大汉已瞪眼咧嘴面孔扭曲的挟着血雨尖嚎着倒翻在地上! 关雄-欲裂的狂吼着再次扑上:“奶奶的,我要剜你的心,挫你的骨!” 急切的一眸,劳爱发觉方敬玉正同七八个黄衣大汉陷于舍死忘生的拼杀中。 她知道方敬玉的对敌经验不足,如今面对的个个武功不弱的黄衣社高手,不是高原上伍家祠堂外遇上的狼群,时间一久必然要吃大亏! 嗯!方敬玉的衣衫已破,就不知伤的如何,看他挥剑架式,“追魂剑法”才研习了三五招,他必然是施了好几遍了,虽然地上已被他放倒三个! 这种意念也只是在她一瞥之后,瞬间产生的。 劳爱这时见关雄再次冲杀而来,一声冷笑,拔地而起五丈高,半空中她沉声道:“方兄我们联手对付这些狗东西!” 方敬玉额头已见汗水,闻言精神大振,高吭的道:“爱妹,还可以用我们研习的剑法了。” 劳爱未落实地,空中剑芒抖闪不断中,又见两个黄衣大汉抛刀捂面狂啸倒去! 这时劳爱已落在方敬玉身边来。 关雄一刀劈空,见劳爱舍却自己而冲入方敬玉的战圈,忙狂骂一声,道: “老子看你往哪里逃!”腾身衔尾追杀而上! 劳爱与方敬玉一旦联上手,方敬玉似是胆气更为豪壮,立刻一紧青钢剑,“降魔剑法”再次施展出来! 如今他已不再有后顾之虞,那“降魔剑法”又是招式辛辣诡异,只一展开来,立见面前几个黄衣大汉暴闪后退不迭…… 关雄迎着劳爱刚一招面,面前却又换成了方敬玉。 那关雄一怔之间,方敬玉的青钢剑几乎扫中他的咽喉,大怒之下挥动怪刀砍去! 不料面前人影一闪,劳爱又挥剑向他刺来! 关雄原本是认准对方剑势挥刀迎上,中途对方一变,忙不迭再变身法招式,如此一来,关雄已处在挨打地位了! 关雄看这情形,又见自己的人躺了一半,不由得吼叫连连,道:“兄弟们,觑准了杀!” 劳爱冷笑一声,道:“姓关的今日谁的命该绝于此地,这时候你老小子心中该有个数了吧!” 关雄大骂,道:“臭丫头,你够狂了!” 趺坐在台阶上的曲二妹子已在尖叫道:“关伯,你一定要杀了她呀!” 关雄一咬牙,沉声对近十名黄衣大汉严厉的道:“今日若不撂倒这姓劳的,你们就自绝于陈家野店外,黄衣社你们也别回去了。” 黄衣大汉们全都不约而同的一震之间,立刻大吼连连的围扑而上! 但这种拼命架式哪里能抵得劳爱与方敬玉二人的联手一击,“降魔剑法”“追魂大八式”全是以辛辣见长,二人这一施展开来,立见刀叉满天飞中,鲜血又飞腾喷洒一地,刹时间便被二人刺倒五个! 关雄一见,自知今日必然难以讨好,暴退一步大叫一声,道:“都退下!” 也只有四个黄衣大汉未伤着,却是一个个喘着大气关雄戟指一地死伤,怒骂道:“姓劳的,这些便是你永远偿还不完的血债!” 淡然一笑,劳爱道:“玩刀的死在刀口上,这原本是正常现象,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值得你穷咤唬!” 关雄气得脸色比他的胡子还黑,道:“姓劳的,你敢同关大爷单挑独斗?” 劳爱一笑,道:“关雄,你早该如此,也不会草菅一地黄衣社人命了,看来你并非是个爱护属下的好样人物!” 劳爱的话当然含有煽惑性,她要藉此机会先叫关雄难看一番——当然,这也多少含着羞辱。 关雄狂怒的骂道:“我黄衣社皆是不怕死的人物,你最好省省心机,专心同关大爷一拼吧!” 劳爱道:“好,但在未比斗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关雄怒骂道:“妈的,你可真罗嗦!” 劳爱平静的道:“这问题我是非问不可!” 关雄沉声喝道:“有屁快放!” 劳爱瞪目直视向关雄,道:“告诉我,你可是在两年多以前未夺得龙舌沟出现的玉王玉后以后,最近又旧‘贪’复燃的去找上那个八十老人去?” 不料关雄怒道:“什么玩意儿,别把你那凶残的老爹死因扯上关大爷的身上来。” 冷冷一笑,劳爱道:“你没种,你不敢面对自己的行为坦承一切,你不配当黄衣社魁首,你……” 关雄大怒,骂道:“婊子养的你给大爷住嘴,你那凶狠的老爹‘野龙’劳壮在槐山出事被人围杀时候,关某正因一票参货领着门下十二名兄弟在关东,还是回来以后听人说的,如果你不信,何不去问尚武山庄的宇文庄主去!” 劳爱怔怔的望方敬玉一眼。 方敬玉却面无表情的望向几个黄衣大汉。 缓缓的,劳爱这才又道:“为何派你儿子赶往龙舌沟找那八十老人还要那一对玉王玉后?” 关雄咬牙道:“两年多来,老夫也曾暗中打探,天下至宝,何人不想据为己有,几次三番才知在龙舌沟有个拾玉老人,听说这老头儿长年生活在龙舌沟,经判断八九不离十的为这老家伙得去了,娘的,偏偏阴错阳差的遇上你们这两个该死的东西,不但坏了老夫大事,且伤了我的儿子,姓劳的,这笔帐你是如何的偿还吧!” 劳爱半信半疑,闻言也只淡然一笑,道:“姓关的,光景是只准你们杀人,不许他人还手呀!” 关雄跳脚骂道:“好个混帐东西,我儿子找的是那个老头儿,可并未找上你青龙会,江湖上的规矩总也得有个先来后到之分,你们凭什么出手搅和黄衣社的买卖!” 侧身指着方敬玉对关雄道:“姓关的,你可知道那老人家是他什么人?” 关雄一愣道:“你想捏造虚假?” 劳爱道:“没有人捏造虚假,那老人家是我这位方兄的远房爷爷,他是槐山人,你姓关的如若不信,也可以从他的话音分辨出来。” 关雄浓眉一紧——早又听得方敬玉用槐山土语,道:“否则二更天我们去龙舌沟做甚?” 关雄嘴巴一阵翕动中,冷哼一声,道:“江湖一把刀,看谁要得开,不管你们怎么说,你总是伤了我儿子,黄衣社兄弟又被你们放了血,这笔帐已经是扯不清的了。” 淡然一笑,劳爱道:“江湖一把刀虽快,却也斩不断仁义理字来,姓关的,不论你施出什么招式,青龙会全接下了。” 关雄狂吼一声:“你好狂!”狂字出口,他的那把怪刀忽上忽下,倏左倏右,破风裂帛似的旋劈而上,他那黑铁塔似的身体忽缩忽又伸,宛似一片刺目阳光下的乌云当头罩向劳爱! 劳爱似已洞悉关雄那种怪刀狂斩中自己不能硬接,她轻烟般一晃而横偏出一丈,长剑斗然斜斩,一招“拨云见日”直向那片黑影中点去! “叮当”之声是相连接的,似月牙儿又似板斧的怪刀便在这时翻飞在关雄周身一丈内,刃焰成束中早激起“咻”声激流不断,企图把劳爱圈在他的怪刀下! 于是,劳爱突的长啸一声,跃身而起,“追魂大八式”一招“缚龙归天”,只见她双手握剑,头下脚上,笔直的向下面关雄刺去,其快与疾,虽铜墙铁壁也难挡此一击! 怪刀上迎,关雄正欲一冲迎上,不料头上那点寒星似的剑尖已离自己眉心半尺远! 一惊之下挫地三尺,怪刀回挡中忙迎面向后急跃不迭! “咻”的一声,劳爱的长剑自关雄面前半尺处疾过,便在关雄拔腿之时,剑芒一闪而带起血雨点点。 关雄的右腿便在这时候热血横溢,长裤撕裂中刹时已染红一大截蓝裤子。 一挣而站定身子,关雄怪刀一扬正待再战,劳爱已冷冷的道:“姓关的,铁定你今日是大输家,嗯!” 关雄怒道:“这点腿伤夫大爷还不在乎,今日鹿死谁手,尚未意料呢!” 劳爱冷笑一声,道:“好!你再接我一招试试!”话声中,她却一拎长剑,竟是“降魔剑法”第一招,那是方敬玉在飞鼠崖慑住风雷的那招,也是当时方敬玉刚领悟出来的一招! 关雄怪刀横劈暴斩中,突觉夺目的冷芒猝然伸缩闪映,成堆的寒芒激荡而交互相连,令人有跌入寒冽冰窖之感,而急切的挥起怪刀横阻急拦不迭——然而,劳爱的长剑就是在关雄身前半尺处“苍龙戏云”般的倏忽游移不去…… 吼叫了一声,关雄拼命倒仰,“呱”的一声轻裂声,关雄那缠在腰上的黄带子已被剑芒挑撕! 一跤跌坐在地上,关雄急切的一个大翻身站起身来回头看,见劳爱冷静的站在那儿并未追来,有种气度非凡的架式望着手上长剑! 关雄一声长吼,又欲再战,一旁的曲二妹子早扑上来拦住,叫道:“关伯,忍住点,不要为一时的挫败气迷心志,要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 关雄当然知道再战下去也讨不到好处,闻言沉声道:“姓劳的,今日关大爷认栽,黄衣社不会忘记今日这笔血债!” 劳爱淡然一笑,道:“青龙会永远不惧他人报复,因为青龙会干的就是这种买卖!” 关雄忽的仰天哈哈狂笑起来,笑声中有着一股狂野的凶性,道:“好!有你这句狂妄得可以的话,姓关的无话可说,黄衣社与青龙会打从今日起,大家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曲二妹子扶着关雄,道:“关伯,我们走!” 关雄猛的向四个未受伤的喝道:“把死伤的兄弟全扶上马,我们立刻回天水。” 四个黄衣大汉恶狠狠的瞪了方敬玉劳爱二人一眼,转身把死的七人捆扎上马背,又把伤的包扎后全扶上马,刹时间走的无影无踪。 轻喘一口气,劳爱立刻走近方敬玉面露关怀的抚摸着方敬玉的身子,道:“方兄伤在什么地方?我来看看!” 方敬玉笑笑,指着大房子道:“进去吧,我伤得不重。” 便在二人刚走近台阶前,只见那两扇大木门“呀”的一声打开来,一个老头儿双手直作揖的道:“姑娘,那些黄衣社的人真厉害,他们一大早就来了,客人全被他们吓跑,还说一切损失由他们给,不料还是白白吃喝一顿走了!” 劳爱道:“你不会有损失,给我们弄些吃的,完了一切全由我们付帐!” 老者一听,忙摇手道:“这怎么可以,他们还要你们的命,怎的反倒要替他们付帐的,说不过去!” 劳爱一笑,道:“也没有什么,这就是江湖。” 老者似懂非懂的忙命伙计把吃的端出来。 劳爱从身边取出些药来,见方敬玉身上中了一叉,背上一刀只划破皮,不由为方敬玉庆幸,敷上药也就没事了,只是方敬玉的衣裤却也被尖叉挑破几处,必得换下方行。 于是,二人匆匆吃过饭又付了帐。 劳爱立刻对方敬玉道:“我们快马加鞭,今晚便可以赴回青龙会了。” 方敬玉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破衣衫,苦笑道:“只有赶回青龙会了。” 劳爱马上对方敬玉道:“这次槐山之行,我忽然体会到一件事情来了。” 方敬玉道:“爱妹可愿说出来?” 劳爱道:“能狼难敌众犬,好汉难架人多。” 方敬玉点头,道:“刚才我以一对众,直把那‘降魔剑法’所练的五招施了又施,方才勉强抵住,可知爱妹之言不差。” 劳爱道:“我们这次回到青龙会以后便把那‘降魔剑法’勤加研练,我再把‘追魂大八式’也教你学会,以后对于我们便能应付自如了。” 方敬玉一听大喜,道:“‘降魔追魂’天下无敌!” 劳爱道:“当年我爹率领青龙会,南征北战,振兴基业,想不到为了夺得那玉王玉后而独自一人为多人所逞,这便是最好说明。” 方敬玉道:“我想不去长安第一分堂,就在六盘山总堂我二人好生把青龙会发扬光大。” 劳爱道:“不,这是青龙会的事业,也是你我未来的基业,你不但要去长安分堂,而且连金陵的第二分堂,汴梁的第三分堂全得要去。” 方敬玉道:“有此必要吗?” 劳爱道:“有,当然有必要,分堂开的是买卖,但实际情形就得亲身去了解了。” 方敬玉一听,点点头道:“好,我听爱妹的调派!” 回眸一笑,劳爱道:“不过总得我们把两套剑法加以熟练以后再说了。” 就在当天天刚黑的时候,劳爱与方敬玉二人已赶回六盘山,而祈老八三人早已领着人马自狼山回来三天了。 就在方敬玉刚过了吊桥,迎面石冲几人惊讶的道:“乖乖,方兄弟怎的如此狼狈?” 他几人当然不会想到劳爱与方敬玉二人遇上关雄的事,觉得方敬玉似是受了伤! 其实方敬玉还真的受伤了,他把破衣衫一撩,还真吓了石冲几人一跳。 余唐接着方敬玉道:“好小子,活像长山赵子龙,赴伤护主曹营中嘛!” 余唐说的是西北地方戏曲的一段词,只是他是用说而未唱出来。 护主,当然是说的方敬玉保驾劳爱了。 一声苦笑,方敬玉道:“遇上天水黄衣社,好一阵厮杀呀!” 祈老八沉声道: “可碰上‘黑骆驼’关雄么?” 劳爱道:“等等我们厅上说去,有几桩大事得好生商议呢!” 石冲道:“当家的回来及时,正赶上要吃饭了,我去吩咐上菜!” 劳爱对方敬玉道:“方兄换件合体的衣衫去,我也回转后楼换换装扮。” 方敬玉点点头,立刻往自己住处走去。 劳爱走了几步,又回头对石冲道:“今晚把酒窖中藏酒抬出来,青龙总堂上下人等皆有份,尽量叫大家一醉吧!”说完回头便走。 石冲一怔,心想这是从没有的事情,平时除了年节或得胜回来大伙方能一醉外,便很少叫大伙喝醉! 一旁韩彪等猛的一拍石冲,道:“听到没有,你小子还不快去吩咐,愣在这儿做什么!” 石冲嗯了一声,道:“我的儿,准有什么大喜事要发生了。” 余唐粗声叫道:“快着人抬酒去,今夜我们喝个醉满堂!” 石冲走了,是哈哈笑着去的。 不旋踵间,全青龙会总堂的人全知道了,有几个头目尚且赶到正厅来探听,为什么今晚要大伙一醉。 只是问谁也不知道,即使刚换了一身蓝长衫紫缎裤子的方敬玉也不知道劳爱为什么刚回来便叫大伙喝酒的。 时间在众兄弟的期盼中溜过——酒菜已上,各处兄弟们仰道望着正厅这边,因为劳爱尚未走出来,大伙只能翘首盼望了。 就在这时候,一团红影自附近廊下走上了正厅,是的,那就是劳爱。 只见她穿着一件红底绣黄花的丝衫,拖地长裙是纷红白花样,一双绣花红鞋,头上金簪玉璧,薄施脂粉,果然是芙蓉如面,体态轻盈,明眸皓齿,娇红欲滴,那种仪态大方,婉娈多姿模样,谁也看不出她会是挥剑率领着青龙会江湖上拼杀的当家魁首。 正厅上石冲等人全怔住了! 每个人立刻觉得有自惭形秽之感! 不,是觉着不相称,如果硬要套上一句中肯的话,那便是一堆污泥中冒出一朵莲花来! 方敬玉心中一动,自思:“难道爱妹会……” 劳爱款款的走向长桌前,她笑笑,笑的十分自然…… 于是,她伸手举起面前的酒杯来:“来!我们先干一杯!” 便在她的话声中,祈老八等全不由自主的举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就等劳当家的说出心中的话了。 第二十一章 青龙会大喜事 劳爱这种异于平日态度,令祈老八等几个在堂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劳爱已十分平静自然的道:“今日我是在向各位宣布一件事情。”说着,她又向方敬玉道:“方兄请过来。” 方敬玉也在暗中猜测,闻言起身走近劳爱,道:“当家的……” 方敬玉这是以为谈公事,公事公办便不能在这时候称呼劳爱为“爱妹”。 劳爱看了方敬玉一眼,道:“江湖儿女,虽谈不上巾帼英雄,红装季布,但却也不必有着忸怩之态,我今向各位宣布,我已与方兄在槐山水前辈撮合下订了终身了。” 劳爱此言一出,青龙会的正厅上一时间竟是僵窒住了,石冲几人目瞪口呆的望着劳爱方敬玉二人,各人均流露出惊讶过度而又无所适“喜”的表情来! 还是方敬玉一抱拳,笑道:“各位——” “啊!”不约而同的爆发了! 是喜的前奏——正厅上,只见石冲几人一拥而围向方敬玉与劳爱。 那余唐拍着方敬玉肩头,狂笑不已的半晌才道:“好小子,打从我第一眼瞧到你便觉得你是个人物,哈……果如其然呀!” 韩彪欢叫道:“这是青龙会大喜事!应该大家一醉。” 那大元也高兴得奔出正厅把这消息传出去——于是,青龙会总堂一片欢声雷动…… 这时石冲对劳爱道:“当家的,赶着明日一早属下套车进长安去,我叫展堂主把一应办喜事的东西弄弄齐备,还要赶往金陵二分堂,把好的绸缎多拿些回来,这两处的东西便足够办婚事用的了。” 劳爱摇头,道:“婚是订了,结婚之日却不急,那得等几桩大事办完,由我妈来主婚,眼前得办的急事才是最重要的。” 韩彪道:“什么事也没有给当家办喜事要紧,当家的,这打铁可要趁热呀!” 劳爱一笑,道:“我心中的结未解开前,我是不会结婚的。” 祈老八道:“当家的心事我们全知道,不就是为报当家之仇吗?放心吧当家的,这事也是我们大伙的事,青龙会上下人等绝不会忘记的。” 劳爱黯然的道:“唉!二年多来,我以为自已的路线摸索的对,不料渐渐的我发觉不对路了!” 祈老八一怔,望着其余几人,只见几人也在迷惘,不由惊问道:“当家的可是发现什么了?” 劳爱道:“今晚大家一醉,明日我们再论事情吧!” 是的,这是个欢乐夜晚,如果再谈辛酸事,岂不是大煞风景! 劳爱当即举杯笑道:“来!我们干杯了!” 那青龙会总堂共分五帮人众——祈老八的手下与韩彪余唐的人马各约两百,石冲有近百人为青龙会总堂干杂活,另外大元率领着二十名青龙会精华干部。 这些便是六盘山青龙会总堂的人马。 今夜这些人分批赶着向劳爱与方敬玉二人敬酒,那方敬玉可不比劳爱,酒杯在唇边一抿便完事,他得杯杯要干,且又来者不拒,酒未三巡,菜刚五味呢,方敬玉便面红耳赤的不知东西南北了! 方敬玉是怎么回到屋子里去的,他是一些也不知道,因为一个酒醉的人睁着两眼胡言,睡着以后胡语,方敬玉便是这样子。 第二天午时已过,青龙会的正厅上又见一片严肃。 劳爱又是平日装扮,端坐在长桌一端。 那方敬玉的座位便在劳爱一旁。 就在劳爱听了祈老八对于搔扰狼山风家寨之事说了一遍之后,劳爱半晌未开口。 她在沉思着…… 往往她有了这种情形,石冲几人便会鸦雀无声。 一阵沉寂后,劳爱缓缓道:“总以为已经找到许多线索了,却突然间这些线索全断了!” 石冲道:“可是由于‘黑骆驼’关雄?” 劳爱道:“是的,就是因为碰上关雄。” 余唐怒道:“姓关的他说了些什么?” 劳爱便把这次与方敬玉槐山之行向大伙细说一遍——方敬玉也道:“过去只知龙舌沟水老人家是鉴玉名家,却未曾知道老人家尚有一身武功呢!” 韩彪道:“江湖多奇士,本不足为奇。” 劳爱道:“陈家野店一战,姓关的说当年龙舌沟出事的那天,他根本不在天水,早领着人马在关外未归呢!” 余唐冷笑,道:“当家的相信他的话?” 劳爱道: “他绝不像在说谎,一个面对自己兄弟面前的魁首,他不能因为保命而胆怯得在敌人面前吐出谎言,否则,往后他又如何去面对黄衣社的兄弟?” “如此说来,那件事没有天水黄衣社姓关的一份了?” 点点头,劳爱道:“我是这么想。” 石冲道:“这么说来,连那大雁堡的‘大邪刀’司马玄与长青门的‘瘟神’南宫烈也不定是那件事情的凶手了?” 劳爱摇头,道:“所以我领人马攻击这两处,绝不以为父报仇为由,怕的就是一旦不是他二人,反倒落人口实了!” 韩彪道:“至少我们还有一条线索掌握着。” 石冲道:“狼山风家寨。” 劳爱点头道:“只有这条线索我们必得掌握住,那匹‘一条鞭’应该不会再错吧!” 石冲道:“对,我们得找上那老家伙了。” 于是,劳爱又定了她的作战计划,准备攻击狼山的风家寨了。 端坐在船头上,贝老九手托着旱烟袋仍望向远方。 远方的河岸那棵老柳树下,这几日总是有个人坐在柳树根上垂钓。 “包打听”贝老九知道那棵老柳树,树根纠缠,有一半露在水面上下,渭水河出产白漂鱼,这种鱼最喜水面游,而那棵树下面也最多。 现在——夕阳尚未落山,那个矮小的人又坐在那儿了。 前几日贝老九并不太注意那个人,可是今日他也心情愉快,独自坐在船头上看景致呢! 缓缓走下小船,贝老九朝着那人走去——不料他才走了一半,只见那人收起钓竿提了鱼篓,匆匆的走去了。 贝老九一声哈哈,又走回小船上,心中思忖,这个小个子会是谁? 二天一早,贝老九刚自小船上爬出矮舱,第一眼他便看到那老柳树下面——不错,那个人又在柳树下面垂钓了。 大概是刚来吧,贝老九不在意的望了几眼,取出些吃的就在船头上望着远方。 贝老九吃的可真不赖,酱羊肉夹烧饼,暖酒一壶他喝的是香花露,吃饱喝是,抹抹嘴巴,小船上他伸了个懒腰,缓缓走下船去。 贝老九是朝向钓鱼人走去的,而且走得十分快捷,从外面看,他是一步步的走去,但若仔细看,那显然是江湖高手的轻身功夫,如果套句武林人的俗语,贝老九现在的身法便是传言中的缩地神功。 相隔半里地,等到那钓鱼的看见贝老九时候,双方已是相差十几二十丈远了。 这时候贝老九也已看清楚树下钓鱼的人了。 不等矮子起身贝老九已高声笑骂,道:“娘的,狗儿会不吃屎了!” 站起身来,柳树下面的矮子一笑,道:“包打听,你来干什么?” 贝老九已到了柳树下面,闻言又笑骂道:“好小子,你的正业是偷,副业是赌,贝大爷知道你偷无可偷,又见你每赌必输,谁教你改行来钓鱼了?” 不错,坐在柳树下钓鱼的正是“八爪神偷”伍大海。 这时他哈哈一笑,道:“包打听,这几日生意可好?” 贝老九道:“我有什么生意?” 伍大海龅牙一龇,笑道:“替人送消息呀!” 贝老九怒道:“听你这小子在胡说八道。” 伍大海道:“难道你没有为青龙会做事?” 贝老九面色一沉,道:“你可是在放闲屁了,这种事也是信口开河的呀!” “别紧张,算我没说行了吧!” 贝老九知道伍大海指的是那日石冲找他之事,但那事十分紧要,自然不能叫伍大海知道。 心念间,贝老九道:“伍大海,我倒是要问问你,你那日同青龙会当家的二人在叨叨些什么,嗯?” 伍大海指着自己鼻尖笑道:“你看我能干些什么?” 贝老九沉声道:“那日我老人家见你骑着青龙会的马,敢情你小子投靠青龙会了?” 伍大海赌咒发誓的道:“那个鳖娃儿投靠青龙会了,再说那青龙会要我这么一号人物?” 贝老九突然抓住伍大海衣领,骂道:“好小子,敢情你是在抢我老人家的饭碗了吧,怪不得最近没人找上门来,原来……” 伍大海抛下钓竿,双手抓住贝老九手腕,道:“包打听你这是干什么?” 贝老九怒道:“伍偷儿,我看你是抢了我的生意了。” 伍大海道:“有何为证?” 贝老九道:“我先问你,你正事不干,如今腰缠银子反而在这河边钓起鱼儿来了,王八蛋,我老人家越看你越不对路子,你得从实招来,否则我老人家便同你没完没了!” 伍大海急道:“你松松手怎么样!” 贝老九一把推去,差一点没把伍大海推到河里,若非伍大海急切间抓住老树根。 冷冷一哼,贝老九道:“说!” 伍大海松松衣衫,心中一笑,因为贝老九身上揣的零件竟不知不觉间被他摸入自己怀里。 坦然的哈哈一笑,伍大海道:“包打听,我来问你,平时你赚的银子为何不往天宝赌场送?” 贝老九道:“我没那个毛病。” 伍大海道:“敢情怕输银子吧?” 贝老九道:“赚银子不易,我老人家当然不会去了。” 一拍巴掌,伍大海龅牙一龇,道:“对呀,你知道会输银子就不去,我伍大海自然也有清醒时,如今我是在痛下决心戒赌了。” 指着钓竿,贝老九道:“所以你来河边学钓鱼了?” 伍大海点头道:“修心养性,怡然自得,神游鱼宫而又能进入忘我之境,钓鱼确实是戒赌妙法子呢!” 贝老九道:“王八蛋,我老人家看来,八成你是拿钓鱼作幌子,不定你是受了何人指使吧?” 伍大海心中一惊,面上却嘻嘻道:“包打听,信不信就由你了!”说着,他又拾起钓竿坐下来。 贝老九冷冷一笑,猛的回身向小船走去…… 伍大海回头望,心中嘀咕——好个贝老九,果真是老奸巨猾,差一点拆穿老子的计谋,这样也好,往后的日子里我看你在弄什么古景! 古景也就是事情,伍大海已看出贝老九绝非等闲之辈,因为能眨眼之间从半里外到这柳树下显然贝老九的轻功不比自己差。 江湖上干包打听或伸暗手的行业,先决条件便得具有一身轻术本不足为奇,但是贝老九的轻功,伍大海还是头一次看到。 伍大海见贝老九回到小船上,这才掏出刚由贝老九处摸来的东西看,只不过几锭银子。 这一天,小船上的贝老九就没有再下船来,伍大海一直守到天黑才离开河岸。 伍大海这日可钓了不少白漂鱼,当他把这些鱼提到驼铃居客店,他的那位堂弟对他是大加赞誉,道: “大海哥,你真的戒赌了,也算我伍家祖上有德了。” 伍大海笑道:“人有失神,马有乱蹄,过去我算是过了一阵失神乱蹄的日子,现在总算是清醒了。” 接过一篓鱼,那位堂弟笑道:“我的乖乖,足有四五斤呢!” 伍大海道:“刨去我吃喝住的,余下的全是你的了。” 伍大海这么一说,喜的那位堂弟跳起脚,早提着一篓鱼向灶上跑了。 这晚伍大海与他的这位堂弟同榻而眠睡在驼铃居的后房里。 二更天,驻马镇上一片黑又寂,这时候月已不见,寒霜飘落,连风声也觉着十分凄凉。 远处,渭水河岸边,还有一个黑影便在这时候幽灵似的直扑在驻马镇北上五里处的尚武山庄。 这黑衣汉子行动快捷,行走如飞,沿着驻马镇东西郊外刹时间没入一片荒林中。 这黑衣人在树林中停留很久,见没有被人跟踪,这才立刻冲出树林外。 月黑夜,风萧萧,一地的枯叶在滚飘! 黑衣人似对这尚武山庄十分熟悉,只一进入庄内,立刻腾身而起的登上屋面。 这黑衣人穿屋越脊攀高走低,转眼之间已扑近尚武山庄后院左厢房。 只见他先是站在这厢房外的石阶上对着院中种的桂花树望了一阵子——“唔——上次来时满树桂花清香扑鼻,转眼之间全落光了,这一年又要快过去了!” 黑衣人低喟着,但厢房中却也有了声音传来:“老九吧?进来吧。” 厢房外面果然是贝老九。 厢房门是被里面的人拉开的。 而拉开厢房门的,嗯,还是宇文山。 “铁臂熊”宇文山把贝老九让进厢房中,二人便在宇文山惯常摆弄宝物的那张大紫檀木桌边坐下来。 宇文山先是取过一个小铜锅掀开来,笑道:“这是燕窝粥,我还未曾用过,你来了正好我二人用。”说着取出一对银碗先给贝老九盛上,自己也装满一碗。贝老九边喝着燕窝粥,道:“这趟也不知我该不该来。” 宇文山道:“事情有变?” 贝老九道:“我担心自己被人盯了梢。” 宇文山一怔,道:“谁会盯你的梢?” 贝老九道:“伍大海那个偷儿!” 宇文山闻言哈哈抚髯一笑道: “师弟,你怎的越来越胆小了,果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长出犄角倒怕狼了。” 贝老九摇头,道:“不,我心中有着预感,而且是我过去所没有过的。” 宇文山呵呵笑道:“师弟,就凭一个偷儿便想对你加以跟踪呀!只你稍动个主意便能叫他永不出头了。” 贝老九道:“师兄意思是要我做了那个小偷儿?” 宇文山道:“必要时也无不可!” 贝老九一叹,道:“事情不是师兄说的那么单纯,我觉得伍大海这偷崽子是受雇于青龙会,当然青龙会如此做法必是已对我起了疑心,方才如此的。” 宇文山一惊,道:“你是说的劳爱?” 贝老九道:“不错。” 宇文山不解的道:“劳爱不是早就十分信任你了,而她爹劳壮也是一直拿你当他的眼线,‘包打听’之名青龙会的人谁不知道?” 贝老九原来是宇文山师弟,这已是近三十年前的事,这师兄弟二人原是西北道上杀手,后因贝老九被他的姘头割去两只鸟蛋而再也不能人道,一怒之下杀了女的,他远走西域扬言出家,但有人传说他已死了。 数年后宇文山狠狠弄了一票,才在这驻马镇北五里处建了这座尚武山庄。 有一年贝老九忽然出现,师兄弟二人一阵唏嘘后,宇文山要这位同门师弟就在尚武山庄住下,只是那贝老九如今心情大变,他十分厌恶女人,宁愿独自一人在外漂泊。 这时尚武山庄在附近州县也立了分堂,宇文山的霸业蒸蒸日上,于是他又结盟几处道上朋友,其中之一便是那青龙会当家劳壮。 所谓江湖争霸,各出奇谋,宇文山便想出奇招,暗中把贝老九塑造成江湖上的包打听,由他在暗中为尚武山庄行动一旁相助。 现在——贝老九一叹,道:“这件事从头至尾我想了一遍,事情可能出在那夜飞鼠崖一战!” 宇文山道:“提起飞鼠崖一战,最是令我高兴不过,前日那成浩与淡云二人才离去。”他一顿又道:“这两个家伙命可真够大的,一个肚皮上几乎被开膛,另一个一剑穿入肚皮竟会没有死。” 贝老九道:“我知道青龙会也派出人马到狼山,可是我真不懂他们双方人马就是不相对厮杀,一方的人马在风家寨外面穷吆喝,另一方风家寨的那批回子就是紧闭寨门不出来。” 宇文山道:“这倒是有些反常了。” 贝老九道:“这是其一,另外便是那晚我原不该轻易离去的,你知道劳爱这女人再机灵不过,那晚我暗中潜近飞鼠崖观战见风雷三人已伤了劳爱,击杀劳爱至死,也只是时间问题,为了不被风雷三人发觉我是送劳爱来的人,这才决定尽早离去,不料半途又杀出个年轻人救走劳爱,两个人找到河岸见不到我,这才引起劳爱对我的疑心,暗中派那伍大海跟定我了。” 宇文山抚髯思忖一阵,道:“师弟,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不如将计就计,你只管在小船上住着不下来,如何?” 贝老九道:“对于风家寨那面的情况……” 宇文山一笑,道:“如同大雁堡长青门一样,我还是会着人去探察,青龙会有人再问上你,你还是提供情报给他们。” 贝老九点头,道:“给我消息的时候我们大家小心了。” 宇文山忽的哈哈一笑,对贝老九得意的道:“师弟,自从青龙会毁了大雁堡与长青门以后,我们外埠七处的买卖收入大增,似是独家经营,没人再同我尚武山庄争抢了,哈……” 冷冷一声厉笑,贝老九道:“劳爱永远也不知道她在为师兄免费服务呢,嘿……” 宇文山道:“只等青龙会收拾了风家寨与天水的黄衣社,这西北道上便是我宇文山的天下了,哈……” 贝老九又是一声冷笑,道:“劳爱这丫头,她是一心在为她爹的死找凶手,还口口声声在为青龙会呢!哼!” 宇文山摇头,道:“话是不错,但我们却不能否认她这几次行动上的成就与斩获。” 贝老九得意的道:“但她又如何会知道杀她老爹的人……” 宇文山伸手阻止贝老九再说下去,边低声道:“得意会忘形,小心隔墙有耳!” 贝老九起身道:“师兄,我走了,我这就在小船上足不登岸。” 宇文山送走了贝老九,捋髯微笑,一副傲岸得意的笑着回上房去了。 贝老九赶回河岸的时候,满天星斗而不见月亮,现在,他又上得小船,柳树下面他真的把小船系牢,决心好好歇上一阵了。 东方已在泛白,新的一日又将出来。 伍大海便在这时又到了渭水河岸。 仍然是那棵老柳树下面,他有意无意的先是望望半里外的贝老九那条小船,这才轻松的把钓竿钩子甩出去,一手掏出个夹满酱牛肉筋的烧饼啃吃起来,光景是一副渭水河上姜太公钓鱼,上不上钓全没关系! 又是一连三天过去了。 伍大海见贝老九竟是连小船也不下来,不由得心中犯滴咕,贝老九难道真的看出自己在盯他老小子的梢? 闲坐在河边老柳树下,伍大海决定自己得改变一下盯人的方法,不能再如此的僵持下去了,否则青龙会那边自己便无法交待。 又是两天过去了,伍大海终于发觉贝老九白天尽在小船上睡大觉,伍大海是神偷,当然联想到白天睡大觉夜晚必有事,心中不由暗自思忖:“老小子,总算被我想通了。” 伍大海仍然白天来到老柳树下面垂钓,只是他把鱼钩子放入水中后自己便靠在树干上呼呼大睡起来。 远处,驻马镇已见灯火了,伍大海伸伸懒腰这才收起鱼竿回镇上去。 当然他鱼篓里面连一条鱼也没有,如果不是他把钩竿坐在屁股下面,只怕那支竿子早被鱼拖入水中了。 匆匆吃饱饭,伍大海暗中又溜到渭水河,月黑风高,他一路潜到了贝老九小船附近,掩掩藏藏的他见小船上正挂了支小风灯,贝老九坐在矮舱一边抽着烟呢! 腾身而起,伍大海盘坐在一棵柳树上,他心中思忖,倒要看看你这老小子晚上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远处有了梆子响声,细听之下那是打三更。 贝老九刚刚站起身来,远处便见一条黑影攸忽间已到了河岸边。 只听得那人道:“消息已经传来了,淡云又去了风家寨,那贺三娘更把她的两个杀人不眨眼的兄弟贺飞熊与贺飞虎也从大漠邀到了狼山。” 贝老九一听,笑道:“够了,够了,足以令青龙会折腾的了。” “庄主顺便要我问贝爷,身边的银子够花用不够,他叫我给你送来些,贝爷你收下。”说着取出一包银子。 贝老九接过来,点头道:“回去吧,告诉庄主,有事我会设法去见他的。” 那人抱拳回身走去,不料走了十几步,贝老九突自后面又追上去,道:“丁雷,有件事情我得问问你。” 那黑衣人果然停下来,回头道:“贝爷,你要问什么?” 贝老九道:“你知道的那个偷儿伍大海,这一向为何不去你们赌场?” 丁雷笑道:“也不知道那矮王八蛋是改正归邪还是改邪归正,这一阵子他硬是不从我们天宝赌场门口过,真他妈邪门!” 树上的伍大海可真是惊骇莫名,因为这丁雷正是天宝赌场的大管事,他怎会知道的? 而贝老九口中的庄主又是谁?不会是尚武山庄庄主宇文山吧! 一想到宇文山,伍大海不由冷哼,思忖道:“好个贝老九,你小子吃的曹操饭,办的刘备事,青龙会劳当家只怕要上大当了。” 贝老九又回到小船上,他低头进入矮舱吹熄了灯,光景似是睡下了——伍大海可真高兴,只这项发现便足以对青龙会劳当家有了交待,原来这贝老九竟与尚武山庄沆瀣一气。 不料他刚刚从树上跃下来,小船上的贝老九正欲走出矮舱,一见有团黑影自树上落下地,先是一怔,旋即沉喝一声,道:“谁?” 伍大海一听拔腿便跑。 小船上的贝老九一见,立刻腾身而起衔尾直追,边高喝道:“好小子,你还想逃?” 伍大海的轻功原本了得,这本是干他那一行的先决条件,如今狂奔起来更是如腾地之飞行——但他在一阵腾跃后回头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因为他绝想不到贝老九竟然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一抹头,伍大海奋力狂跃中不知不觉已往高原上攀去,“之”字形的官道伍大海并未走,而是笔直的朝上面登,只因为伍大海对于这段路十分熟悉,伍家祠堂便在这高原上面的一片林子里。 只不过半个时辰光景,伍大海已穿过这片林子而进入伍家祠堂。 随着伍大海进入林中的贝老九,似乎没有忘记“铁臂熊”宇文山对他说的话:必要时把伍大海这个偷儿做了! 现在——贝老九就是因为宇文山的这句话而决定要收拾这个令他这些天来坐立不安的伍大海了。 伍大海以为进入林中贝老九便不会再追了,然而他刚翻上墙头,已见贝老九向他跃过来。 于是,伍大海真的要靠老祖宗们保佑了! 灰砖地的院子里,伍大海刚刚跑了几步,眼看跨过台阶便进入祠堂了,墙头上贝老九早嘿嘿冷笑连连,道:“伍大海,你还想躲到哪儿?” 伍大海并不开口,人影一闪,鼠窜而入了祠堂内。 贝老九再次冷笑中提着旱烟袋到了台阶前,道:“伍大海,你真的不光棍,当着你们伍家各位祖宗面前丢人现眼,出来吧,我的儿!” 一连又叫了数声未见回音,贝老九正欲向祠堂内冲入,不料,一声响发自墙外。 贝老九猛回头,但旋即冷笑,道:“偷儿,你的这点鬼魅伎俩早收起来,贝大爷见的多了,是光棍你就出来吧!” 仍然不见反应,贝老九一挽手上烟袋,斜身冲入伍家祠堂内,极目在灰暗中四下看——一张方桌后面有座神龛,摆了不少神牌位,正上方有块大木匾,几个破旧的垫子散乱的放在地上。 现在——贝老九嘿嘿笑了—— 笑声在室中荡漾,只见他双臂用力箕张,人已直往那块木匾处腾去。 只是当贝老九的一手刚触及木匾一角,抖然一束冷芒向他刺来。 贝老九早有所备,见刃芒迎头袭到,右手旱烟袋凑撩,人已倒翻落在神案上。 哈哈一声冷笑,贝老九道:“伍大海,你逃不了的,还是乖乖下来吧!” 大木匾后面仍然没有动静,而使得贝老九沉声骂道:“偷儿,你小子明明躲在上面且已露出家伙,难道你真的就这么干耗在上面,我操!” 大木匾后面仍是不见回应。 贝老九突的破口大骂,道:“伍偷儿,你娘的敢情是要贝大爷上去请你了,需知贝大爷这次再上去,准连那块破木匾也拆下来!” 一连又喝骂数声,仍是不见上面有反应。 贝老九嘿嘿笑道:“伍大海,下来吧,只要你告诉贝大爷,是不是受青龙会方面指示你在暗中监视盯我的梢,好歹你只说一句便成,别他妈的窝在上面装孬种总不是办法吧!” 又是一阵沉寂中,贝老九不耐的骂道:“伍偷儿,你告诉贝大爷刚才河边上你听到些什么?青龙会那面出价多少?贝大爷绝不为难你的,出来吧!” 贝老九这时又变了个笑脸,道:“刚才河边上那人你小子定然知道,天宝赌坊的大管事丁雷你怎会不认识?他是在向我打听你这位天宝赌坊的常客为何最近不去玩几把,我可并未告诉他你在河边对我盯梢呀!下来吧,许多事情该是我二人商量着办了,伍大海你说呢!” 大木匾后面仍然不见声音。 贝老九开始怀疑与不耐了——只听他突的暴喝一声再次长身而起,旱烟袋抖颤如无数金芒,狠狠的直往木匾后面击去——不料贝老九的旱烟袋在一阵哗啦声中,大木匾后面哪还有什么伍大海! 太奇怪了! 奇怪得有些离谱,因为刚刚明明见刀芒自木匾后面刺来,如今怎的木匾后面是空的? 除非伍大海会隐身遁形术,但那是不可能的事。 贝老九跃上大木匾背后,不由得破口大骂,道:“好贼胚,贝大爷今日算是阴沟翻船了!” 原来那巨大木匾后面有个尺半大小的洞,显然是被伍大海动的手脚。 自从上次伍大海在木匾后躲藏以后,当时他便想到如果在这匾后面弄个大洞,不啻便是个绝佳逃生之路。 就在他以后在这祠堂歇脚的一段日子里,他真的在匾后面挖了个洞,而且他还试过几次。 贝老九追他的时候,伍大海便想到了伍家祠堂,所以他便一路冲进来。 伍大海能博得江湖上“八爪神偷”之名,当非傻瓜,如果他一上得横匾便从洞中钻出走,时间上他仍然会被贝老九追赶上——啊!贝老九竟具有这般高越的轻功! 于是伍大海便觑准式子等候贝老九扑上来。 果然,贝老九被他一刀逼落地上。 伍大海这才立刻毫不犹豫的从那个暗洞中穿出去了。 贝老九伸手试探那个洞,也只能容得下像伍大海这么矮个子的家伙穿越而过! 走出伍家祠堂,贝老九知道追不上伍大海了,是以缓缓便向渭水河岸走去——一路上贝老九在思忖如何在伍大海未把话传上六盘山时候把这小子收拾掉。 东方已在剥白,一地的寒霜似把大地蒙上一层灰白纱,贝老九这时把伍大海恨之入骨,因为谁能保证不会因为伍大海而坏了大事? 装上烟,烟上火,贝老九缓缓走向小船边。 猛然间,小船边上站了个人,是个大汉,贝老九仔细看,早听得那大汉高声道:“贝老九,你去哪儿了,我在此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了!” 是青龙会的总管石冲。 不错,这人正是石冲。 贝老九心中一惊,但旋即喘气起来…… 他当然要有所表现,表现得人困马乏的样子! 走近石冲跟前,贝老九道:“全都是为了青龙会劳当家的事情呀!就算是贝老九跑断腿,也得把事情办妥当的!” 石冲哈哈一笑,道:“贝老九,青龙会两代当家的全信得过你,我石冲当然也相信你,敢请你这是为青龙会跑腿去了,辛苦了!” 贝老九指着小船,道;“石总管,小船上有酒,大清早我们边吃边聊,我再把探听来的消息告诉你!” 石冲点头,道:“我连夜赶来便是要听你的消息来的。”说着当先上得小船上。 贝老九可真热情,把自己备下的好吃的全搬出来,三斤重的一壶女儿红也提在船头上。 于是两个人对面坐,哥俩好的对喝起来…… 贝老九不时的环视岸上,他还真担心这时候伍大海找上来。 当然,贝老九也得好生琢磨出一套说词出来以应付伍大海抽他的后腿。 第二十二章 追赶跑跳碰 石冲喝着贝老九为他斟满的女儿红,边撕裂着一只山雉腿肉,笑道:“贝老九,要说你的这种生涯也满自在的,不是?” 贝老九放下酒杯一叹,道:“看起来逍遥自在,实际也担着绝大的风险呐!” 石冲一笑,道:“几年下来也未见你遇上什么危难的……” 贝老九摇头道:“石总管,你可以想得到,万一有一天几处我提供消息给你们的人一旦知道,这后果你可知道吧!” 哈哈一笑,石冲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谁知?” 一声苦笑,贝老九道:“上回你可是遇上那个伍偷儿的吧?” 石冲道:“你是说伍大海?” 贝老九面色一寒,道:“那小子真不是东西。” 石冲道:“怎么的?” 贝老九道:“石总管你该想得到的!” 石冲当然知道伍大海盯梢贝老九之事,但他却淡然的呵呵笑道:“伍大海怎么了?” 贝老九道:“也不知怎么的,这偷儿这些日子以来尽在我这附近走动,显然他是在监视我了。”说着,贝老九双目直视着啃吃连连的石冲。 石冲却只是满嘴肉的“呜呜”漫应着。 贝老九又道:“他这么的紧逼盯人,对我的工作可就大有妨碍,比方这次出去,我也只是打探得风家寨那面……” 石冲停止啃肉,目光炯炯的道:“风家寨有了消息?” 点点头,贝老九道:“若非伍偷儿中间搅和,也许我还能多探得一些消息,唉,那个王八蛋真坏事!” 石冲道:“他怎的坏了你的事?” 贝老九道:“任何传递这种消息的人,皆十分秘密,见不得附近有外人,那小子这么一盯梢,你想想坏不坏事?” 石冲骂了一句:“这贼胚!” 贝老九又道:“还有呢,这小子有时候满嘴胡说八道,扑风捉影的事他会一诌便是一箩筐,往后你石总管遇上,可得防着这小子骗你口袋银子哟!” 冷笑一声,石冲道:“他不敢,倒是你该说出风家寨的情况了。” 贝老九望望岸上,岸上清冷一片,他这才低声道:“风家寨有了生力军!” 石冲道:“什么样的生力军?” 贝老九道:“风雷的老婆贺三娘,着人到大漠把他的两个哥哥邀了来,他哥哥你可曾听说过?” 石冲摇头道:“不知道。” 贝老九道:“贺三娘的大哥叫贺飞熊,二哥叫贺飞虎,这二人在西北道上甚至塞外,那可是有名的狠角色,同时那‘长腿追魂’淡云也去了风家寨。” 石冲却平淡的道:“就这些了?” 贝老九点点头,道:“这已经是我贝老九拼了老命探听出来的了。” 伸手一抹嘴巴,石冲伸手入怀取出一封银子,道:“贝老九你收下吧,替青龙会办事是不会白干的,至于那伍大海,嗯! 等我找到他以后自会问问他的。“ 贝老九道:“伍大海那小子说是以钓鱼戒赌,可是他忽略了我是干什么吃的,一眼我便知道他在监视我,哼!” 石冲已上得河岸,他回头一笑,道:“如果真是这样,看我不敲掉他那两颗大龅牙才算怪!” 看着石冲在附近找到他的坐骑离去,贝老九又露出个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笑…… 石冲绕过驻马镇往六盘山赶,为的是他在离开总堂口时候劳爱曾对他提起驻马镇上的天宝赌坊蓝风可能已知道儿子死于青龙会人之手,为了免除不必要麻烦而不必再往驻马镇稍留。 石冲并不惧蓝风,但却不能误了大事,要不他怎的连吃东西也在马上随便吃几口就完事的。 石冲正自飞马疾驰呢,斜刺里只见一匹怒马狂奔而来,那马上的人尚且大叫着-一石冲侧脸望去,晨阳有些刺目而一时间尚看不出来,直到那匹马从小路冲近山边,才看清马上原来是伍大海。 一收缰绳,石冲立马笑骂道:“伍偷儿,我正要找你呢!” 不错,来的正是伍大海。 只见他施力的连喘大气不已…… 石冲一见伍大海这般光景,遂笑笑,道:“别岔了气逆了血呜乎哀哉呀!伍大海!” 伍大海先拍拍胸口,这才缓缓道:“石爷可不得了呀!” 石冲面色一紧,道:“什么事不得了呀!” 伍大海指指山边一棵大树,道:“石爷,我们到那棵树下慢慢的说去。” 石冲已听贝老九言及这伍大海的话不可信,闻言指着伍大海道:“伍大海,我可是有急事在身,你要是闲扯淡的编造些瞎话骗我,小心我敲掉你那两颗大龅牙。” 伍大海点头道:“石爷,你看我伍大海像是拼命赶来向你报假信的?” 石冲又打量了伍大海一眼,遂点头道:“好吧,我们树下去讲。” 把马拴在树枝上,两个人盘腿坐在大树下,伍大海翘嘴一咧:“可不得了呀……” 石冲道:“你慢慢的说。” 伍大海手指远处烟氲弥漫的驻马镇,道:“石爷,你叫我盯牢贝老九是吧?” 石冲点头,道:“这是我们当家的意思,不是一个月支你五十两银子吗,这可是个大数目哟!” 伍大海道:“不错,这个数目是大,而我伍大海也差半点便为这五十两银子送掉命!” 石冲双眉一紧,道:“怎么了,快说呀!” 伍大海道:“贝老九原来同那天宝赌坊有勾结,他也同尚武山庄有来往……” 石冲一惊,道:“你说什么?” 伍大海遂又仔细的把夜来河岸听得的消息向石冲仔细说了一遍…… 石冲噌的站起身来,道:“你这些话全是真的?” 伍大海指天发誓的道:“句句实言,半丝不假,谁说假话你操他妈!” 石冲突的冷笑,道:“怪不得当家的要你去盯贝老九,看来这贝老九还真的不简单,妈的,他什么时候被尚武山庄给收买了!” 伍大海道:“那贝老九的轻功实在高明,若非撤腿快,只怕昨夜我已完蛋翘了呢!” 石冲道:“干上他们这一行的,要说有点本事防身是有的,若是能列高手之列却还干他这种狗杂碎事,那就令人有所惑疑了。” 伍大海道:“石爷,我得找地方躲几天了。” 石冲摇头道:“不,你既拿人银子,使得为人办事。” 伍大海苦瓜脸一僵,道:“我看得出来,贝老九一旦拧住我,我伍大海准没命。” 石冲拍拍伍大海肩头笑道:“你小子聪明一世湖涂一时,为什么不化明为暗,暗中去盯牢贝老九呢?” 伍大海道:“可是万一要是被那老家伙逮着呢!” 石冲想了一下,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被贝老九拴住,干脆就告诉他贝老九,说你是受青龙会之托来盯他的,若是杀了你,青龙会第一个就是找你贝老九要人。” 伍大海思忖一下,道:“贝老九万一不买你们青龙会帐呢?” “嘿……”石冲一声冷笑,道:“那时候别说是贝老九,便尚武山庄也休想太平。” 伍大海一听,猛的一拍胸脯,道:“便真是死,伍大海也认了,娘的老皮!” 石冲拉马跨上,低头对伍大海道:“这么说来,你已折腾了一夜,快找个地方歇足了精神办正事去。” 伍大海指着大树下,道:“石爷好走,我就在这儿睡了。” 石冲拍马疾驰中,心中也在想着伍大海刚才的话与贝老九的话,二人的话作一比较,石冲还是半信半疑,因为那贝老九与青龙会打交道已在十年以上,也就是说青龙会在劳壮当家时代便替青龙会送消息,他若不是忠心,老当家的也不会相信他了。 似乎,两年多前槐山出现玉王玉后的消息也是由贝老九送上青龙会的,不论结果如何的对青龙会不利,但他的情报却是真的。 现在,贝老九又把狼山风家寨的情形传来,而伍大海却又说出贝老九原是与尚武山庄有勾结,似这种扯不清理不完的内情,大概只有等当家的去判定了。 石冲赶回六盘的时候,劳爱正与方敬玉二人在后面楼阁前的花园中练那“降魔剑法”,而方敬玉也开始练那“追魂大八式”。 石冲进得后院,劳爱正在轼汗,见石冲进来,立刻便问:“这么快赶回来,一定是有了消息了。” 石冲抱拳,道:“当家的猜得不错,贝老九是有消息。” 劳爱回眸向方敬玉一笑,道:“方兄,我们前面去。” 方敬玉点头,立刻跟着走向前面正厅。 这时候祈老八等几人已在正厅上等候了。 劳爱招呼大伙坐定,立刻便叫石冲把消息说出来一-石冲先是把风家寨有了生力军之事说了一遍…… 不料大伙全不认识贺三娘的两位仁兄,那余唐这时沉声吼道:“天底下没有三头六臂的人,娘的,只一朝兜上,且看谁的家伙狠了!” 那石冲见劳爱在沉思,便又把伍大海的所说又对劳爱说了一遍…… 劳爱并未出人意料的惊奇,她只是一声轻笑,道:“他们两人的话全都真实。” 韩彪道:“如果伍大海的话也是真,贝老九便该死!” 劳爱摇头,道:“如果职业上贝老九与尚武山庄或天宝赌坊有来往,那便是极为平常之事,因为贝老九必需人头多见识广各处全兜得开才能获得他所要得到的消息,天宝赌坊的大管事不是送给他我们欲知的情报吗?” 在座诸人一听,全都怔怔的未开口。 劳爱又接道:“我所担心的是那贝老九是否在利用我们,因为我发现这贝老九可能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劳爱此言一出,人人面面相觑,因为谁也不相信小船上酷似落泊的贝老九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当然这话若是别人说的,在座诸人必会引发一阵狂笑,然而这话出自劳爱之口便不同了。 石冲道:“当家的这么说,往后我得多多留意这老家伙了。” 劳爱道:“只等我们破了风家寨,逼出当年那七个蒙面凶手,什么事情便全知道了。” 余唐道:“当家的,我们何时去拿风家寨?” 劳爱一笑,道:“不急,不急!” 余唐道:“当家的另有打算?” 劳爱道:“非是另有打算,而是先叫风家寨这批回子们过上一段风声鹤唳的日子,这也就是说先叫风家寨人心惶惶不可终日的过上一段紧张刺激却又痛苦的日子,然后我们觑准机会,一举毁了风家寨。” 石冲道:“当家的,我派出去描绘风家寨的人也该回来了,大概就在这几日吧!” 劳爱点点头,道:“很好,等那人回来以后,我们再商议如何破那风家寨。”她一顿又道:“我突然觉得伍大海似是大材小用了。” 石冲道:“当家的准备要伍大海不去盯牢贝老九了?” 劳爱道:“不错,伍大海在江湖上可是有名的‘八爪神偷’,他在‘偷’的行业中应是翘楚,我想叫他替我办另一件事情去。” 石冲道:“属下立刻去通知他。” 劳爱道:“不能只是告诉他,最好把他找来。” 石冲道:“我这就去。” 劳爱道:“不,你连日劳累,也该去歇着了,我派大元去找他来。” 大元立刻起身道:“我认得伍大海,他常去他家的大祠堂的。” 石冲对大元道:“那伍大海有个堂弟在驻马镇上驼铃居客店当跑堂,找到他,也许可以问到伍大海。” 方敬玉一笑对劳爱道:“这事不如由我去的为妥,再说我也去过伍家祠堂的,那伍大海我也见过两次面。” 劳爱道:“为什么你去妥当?” 方敬玉道:“驻马镇上的地头蛇蓝风可能已知道他儿子死在劳妹之手,当然他也会对青龙会人恨之入骨,如果他见到青龙会人去了驻马镇,势必暗中施坏,我却不然,他们不会认出我来的。” 劳爱道:“我青龙会哪会把姓蓝的放在眼里,只是目前尚不宜节外生枝,如今你既愿走一趟驻马镇,也好吧!” 方敬玉一听,当即叫人替他备马,劳爱送他过了吊桥,边谆谆对方敬玉道:“只找到伍大海以后便带他来六盘山,要知有个伍大海在身边那会引起他人注意的。” 方敬玉点头,道:“爱妹放心,一两天内我便会赶回来的。” 方敬玉走了,走得十分轻松愉快…… 劳爱却站在前山高处,直到方敬玉消失在烟云茫渺的远方地平下她才缓缓走回去。 伍大海既知贝老九与尚武山庄有勾结,又知贝老九与天宝赌坊是一家,当然,他也就不敢再住天宝赌坊门前走过了。 大树下,伍大海一觉醒过来,天都快黑了。 他伸了个扭身翘臀四肢大开的懒腰,这才又大巴掌在翘嘴巴上捂了一下,找到马匹骑上。 伍大海坐在马上已思得一计-一先把马匹送到堂弟客店,今夜设法再去河边。 快二更天时候,伍大海才回到驻马镇。 他把马送到驼铃居客店,又弄了些吃的,便一个人又溜到了小河边。 睡了一天,伍大海的精神可大,这次他沿着渭河对岸的山边绕向柳林对岸,从另一个方向摸过去。 找了一块大石头,伍大海斜躺在大石后面,掏出一大包酱肉,细嚼慢咽的吃着,不时的伸头望向河边贝老九的那只小船,光景可真的够潇洒自在了。 方敬玉赶到了驻马镇的时候,那已经是半夜三更天了,只差那么一盏茶的时光他没有在驼铃居客店遇上伍大海,阴错阳差的几乎使得伍大海惨死! 招呼方敬玉的便是伍大海的那位堂弟。 方敬玉要了间客房先歇下,他竟没有问小二伍大海的消息,倒头先睡下了。 等到方敬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了。 匆匆的走出店门外,方敬玉对门口的小二道:“马匹替我备好,等一会儿我要上路的。” 那小二道:“要多久?” 方敬玉道:“等我去找到人以后就上路。”说完径自走出驼铃居来。 方敬玉知道伍大海不会去天宝赌坊,这是因为他在走的时候石冲告诉他的。 当然石冲也告诉他,要找伍大海还是去渭水河,但为了不引起贝老九注意,找的时候别太显露自己,因此方敬玉像个游山观水人似的走向河岸。 但他绝对想不到,伍大海果真出事了。 半夜里伍大海躲在大石后面,别看他个子矮,吃起东西来可不比大个子少,他兄弟在他走出驼铃居时候,酱肘子给他包了三个,花蹄盘酱牛肉就是两斤多,另外便是黄澄澄的猪脚四五个。 已经是四更将尽了,伍大海把带来的东西吃了一大半,仰头又看看远处的河岸,小船上贝老九突然坐在船头上抽起烟了,从烟袋锅不时冒出的火苗子看,知道贝老九必在想心事。 是的,贝老九是在想心事,可是在那微弱的月光下,突然有着毫光一闪又没,那是在贝老九手上揣着旱烟袋而另一手举着件东西迎向半圆月光时候所发出来的——这光景引起伍大海的兴趣,就在他正欲向小船掩过去的时候,突然附近山石上面几只绿惨惨的闪光,还真的吓了他一跳! “狼!妈的,狼来了!” 本能的他拔出短刀连闪,企图吓退那七八只饿狼。 不料几只饿狼却慢慢向他接近…… 低头,他才发觉必是自己带来的卤肉香味把这些畜牲引来的。 本能的,他拾起一些骨头抛去,几只野狼立刻抢着扑食起来…… 但一转眼间,几只野狼又向他围来了。 伍大海只得把未啃的肉抛去,于是又见几只野狼在抢食起来…… 伍大海心中十分明白,只等自己的肉抛完,几只野狼便会扑向自己了。 这光景只有一途,那便是逃,而且还得快逃! 就在他抛完最后一块肉的时候,他的人便一跃而起直往远处的柳林中扑过去。 是的,只要能跑进柳林内,只要自己上得树上,再多的狼也拿他没辙。 伍大海这时忘了比狼更可怕的贝老九了,他那里刚快要冲进柳林,远处贝老九已发现了他。 仰天哈哈一笑,贝老九高声骂道:“王八蛋你又来了!”腾身而起,贝老九这次可来的真够快。 斜刺里见贝老九扑过来,伍大海更是一惊,立刻调头往东北方奔去——是的,东北方是高原。 高原上有座伍家祠堂。 而伍家祠堂的那块大木匾上写的是“佑我子孙”,伍大海早已体会到老祖宗当真的保佑过他了,而且是不只一次的保佑过他。 现在——现在伍大海并不稍犹豫的一路又往伍家祠堂逃去。 七八只野狼未追来,贝老九却展开轻功狂追不舍。 伍大海白天大树下睡得着,夜来他又吃得饱,跑起来比之那晚可快多了。 不料贝老九也是睡足了爬上小船头来的,他的精神自然也不差。 高原上两条人影疯狂得宛似幽灵般往伍家祠堂中冲去,这时天色已渐渐泛白了。 伍大海一头冲进祠堂里,如果他这时候再从那大木匾后面小洞中溜出去,那他便不是伍大海而是一头驴。 但贝老九却不这么想,因为直觉的他以为伍大海这小子必然又会旧技重施的再从那个小洞逃去。 于是他便在伍家祠堂外面冷笑着自语:“王八蛋,贝大爷外面等活人!” 贝老九连围墙也未登上去,立刻绕到伍家祠堂那个大房子后面,仰面望着上面的破洞。 等人是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当然贝老九更是等得心里焦躁,因为伍大海竟半天迟迟的不出来! 但贝老九知道伍家祠堂内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如要藏个人,那该谈何容易! 守着这个小洞口,贝老九突然贴墙上跃,一手攀住那三丈高的洞边往里面望去,不由得骂道:“妈的他不在上面!” 贝老九急忙又绕向祠堂前面,跃过围墙他到了祠堂内,只见这祠堂内仍然一片寂静,哪里会有伍大海的人影? 捺住满肚皮的火,贝老九缓缓走出伍家祠堂的大房子,他在那灰砖院子中央一站,高声道:“伍大海,你最好走出来,贝大爷有话同你商量。” 但他叫了两遍未见动静,遂又高声道: “伍大海,你也是江湖道上名人,当知‘要吃江湖饭,动口不动手’这句话的道理,赶着逼人非动手不可,那得检讨自己了,伍大海,你小子在踢贝大爷的饭碗呀!” 但恁是他怎么叫,就是不见有反应,这不得不让贝老九怀疑可能自己在屋子后面守着洞口时候,伍大海已自从另一方向溜了。 心念既生,贝老九忙跃在墙头上望过树林又看向远方,这时候的高原上一片平坦,玉米高梁已收,麦种才刚刚播种完毕呢! 四下里皆可看得远,哪里会有人影子? 于是,贝老九肯定伍大海必仍然躲藏在伍家祠堂中,准不会错。 但他在伍家祠堂又找了两遍就是不见伍大海影子,不由高声骂道:“娘的老皮,前后两次全坏在这破祠堂里,老子这就一把火烧他娘的鸟蛋精光,我看你这王八蛋以后再往哪儿逃哪儿躲!” 捡起一把树枝,贝老九已燃起火摺子了! 那干裂破旧的伍家祠堂一旦被燃着,立刻便会化为灰烬,伍大海再没出息也不能因为自己而令老祖宗们死不得安宁的还闹火灾。 一声尖吭的狂叫,伍大海自大房顶的屋脊背后跃下地,他双手叉腰的往贝老九面前一站,道:“贝老头,你想干什么?” 忽的仰天哈哈大笑,贝老九戟指伍大海边抛走手上的枯树枝,道:“王八小子你终于出来了!” 伍大海突然显得不卑不亢的道:“活人拼命还有祸延先人的?你这算哪门子江湖好汉!” 贝老九冷笑连连,道:“伍偷儿,你别他娘张口一个祖宗,闭口一个先人,似你这种人物还有脸提起自己的先人呀!呸!” 伍大海大龅牙一抿,怒道:“贝老九,你为什么追杀我?” 贝老九一咬牙,道:“那得要问你自己了!” 伍大海道:“你想怎样?” 贝老九哈哈的一寒脸色,道:“伍大海,你可是在替青龙会办事?” 伍大海心中琢磨不知该不该承认,因为石冲曾对他说过,如果贝老九果真要杀人,何妨告诉贝老九,杀了我伍大海,青龙会第一个就会找他贝老九要人。 但在这节骨眼,尚不是说那几句话的时候,一念间,伍大海道:“这你就管不着了!” 贝老九道:“青龙会要你监视我?” 伍大海一咬牙,道:“贝老头,你可做了什么亏心事?否则你又怕鸟!” 贝老九一捋灰髯,怒骂道:“这么说来你是承认自己是在为青龙会当外差了?” 伍大海嘴一硬,道:“贝老头,随你去猜吧!” 贝老九突的嘿嘿一笑,手中旱烟袋已握在手上,道:“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伍大海面无表情的道:“你想知道?” 贝老九道:“当然,因为我要从你的知道多寡而判定你的生与死!” 伍大海沉声骂道:“贝老头,你是什么东西,伍大爷的生与死你管得了?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只不过是个渭水河上的流浪汉呀!你神气个鸟!” 贝老九冷笑,道:“嗯!你小子知道的并不多,否则你便不会如此说话了。” 伍大海听出贝老九话中意味,心中自也是一惊,难道这贝老头果真的有来头?怎的自己会不知道? 缓步逼向伍大海,伍大海却未退的道:“贝老头,你想怎样?” 贝老九口角一牵,道:“你都是对青龙会说了我些什么坏话?” 伍大海道:“你以为我会对青龙会说些什么?” 贝老九道:“那得从你的口中说出来才算数,当然,你的死活便看你知道的多少来判定了。” 伍大海脑中火光一现的道:“听口气,你贝老头果真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了,那么先说说你的真正身份来且由我掂上一掂,如够份量,哪个王八蛋不一五一十的把心中知道的全吐出来!” 贝老九冷冷道:“伍偷儿,你应该知道一旦你知道我是谁,你是一些生机也没有了的,难道你不想想自己的退路?” 伍大海道:“这是我的事,放眼现在,你贝老头必定早已培养了杀我伍大海的决心,所以我想在您未动手之前,先要知道你的真正来头,为什么隐居在渭水河的小船上一住有年的干起‘包打听’来了。” 贝老九面色一寒,道:“你小子真的放弃了求生之望了?” 伍大海道:“你杀不了我的,贝老头,即使你决心要杀我!” 贝老九道:“如果你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你小子便知道贝大爷是不是能杀得了你了!” 伍大海就是要拿话诱出贝老九的真实身份,他甚至还要弄明白贝老九的真正目的。 闻言只是冷笑,伍大海那双大龇牙一隐又现的道:“伍大海正洗耳恭听呢!” 贝老九突的一声枭笑,道:“伍大海,你在听到老夫真实身份以后,你便死定了!” 伍大海道:“死在我们祖先面前,死在伍家祠堂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贝老头,你说呢?” 贝老九又厉声道:“你当真以必死决心换我腹中一句真言?” 伍大海胸一挺,道:“娘的皮,人活百岁终是死,树长千年劈柴烧,死有什么可怕的,只不过一瞬间的痛苦而已!却也换得个永远的解脱!” 一声令人胆裂的嘿嘿枭笑,贝老九道:“行,有种,但我可得提醒你小子,我绝不会一举便敲碎你的小脑壳,我会一点点慢慢的折磨你,直到你完完全全的把你应说的话一字不露的全吐出来!” 不料伍大海似是十分笃定的道:“别再罗嗦了,贝老头,伍大海在听着呢!” 贝老九鼻孔一哼,缓声道:“伍大海,想你也是在这西北道上走动的人,十多年前有个人物你可曾听过?” 伍大海今年三十多,十多年前他才刚出道,但他的偷术高明,又是被人列入侠盗之列,自也知道不少江湖大事,这时闻言,不由道:“十多年前如是大事,也许我听过。” 贝老九道:“贝重天这个人你听说过?” 伍大海一听,才思忖一下便面色大变的道:“大杀手贝重天?” 一阵耸肩嘿嘿狂笑,贝老九已双目精芒闪烁的道:“大杀手……大杀手!哈哈……已经近二十年未有人这么叫过了,哈……” 伍大海暴退一步,道:“你……你……” 贝老九指着自己,道:“我死了,是吗?” 伍大海道:“传言你是被女人割去卵蛋死了的,你怎的……” 贝老九最是厌恶别人提起这件事,闻言怒骂道:“妈的,住口,只你这句话便足以令我非杀你不可!” 伍大海已是惊出一身冷汗来了——一哆嗦,伍大海道:“江湖一流杀手之尊,降志辱身于一个江湖包打听,你你——你的目的……” 贝老九冷笑,道: “你应该知道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这句老掉牙的江湖人常挂在口边的话吧?” 伍大海惊道:“你……” 贝老九得意的道:“当然,所谓的手段又各自不同,但不论其施出什么样的手段,只要达到目的便算是高明的,你说呢!” 伍大海惊讶的道:“难道你与那宇文山有勾结?” 哈哈一声笑,贝老九道:“干脆我便明着告诉你吧,宇文山实在就是我的大师兄,这你该明白了吧……” 伍大海几乎是跳起三丈高,他指着贝老九道:“贝老头,你越说越他妈的玄了,我可是常在驻马镇上走动的人,若说你同天宝赌坊有勾结,我伍大海绝对相信,因为那晚我见丁雷找过你,但尚武山庄……” 贝老九已在向伍大海逼去,他冷哼一声,道:“从唠叨上我发觉是老了,话也就越说越多,这与我当年在西北道上的作风,简直的南辕北辙而不能同日而语,那时候是三句话便杀光了人,而今……” 伍大海道:“你等等!” 贝老九道:“你已经知道得太多了,伍大海,现在该是你授首的时候了!” 伍大海哈哈一笑,道:“贝老头,我不管你是不是当年西北道上那个杀人如麻的大杀手贝重天,但你绝对不能杀我,确是不争事实!” 贝老九嘿然一声道:“到目前为止,我还想不透谁来救得了你!” 伍大海道:“眼前我伍大海也算半个青龙会的人,你若是杀了我,劳当家第一个便会向你老小子要人。” 仰天一声哈哈,贝老九道:“你别拿青龙会来压贝大爷,压根贝大爷便未把青龙会放在眼里。” 伍大海道:“你敢与青龙会为敌?” 贝老九道:“杀了你往野地一抛,大群野狼准会把你连骨头吞光,青龙会即使找上我,我老人家来个死不认帐,他们又能拿我如何?” 伍大海这时候才真的绝望了! 如果这时候再回头逃,只怕逃不出伍家祠堂外便被贝老九击毙。 于是伍大海一狠心,琢磨着——干脆,要死便死得轰轰烈烈,绝不能当缩头乌龟让人站到背上踩,即使鸡蛋碰石头,也得碰这老家伙一身黄汤子,当然,如果运气好,也许会来个绝处逢生而死里逃生——心念间,伍大海拔出短刀,摆开架式,道:“贝老头,狗急跳墙,人急上房,今日一拼也是你老小子逼的,你出手吧!” 贝老九哈哈笑道:“有骨气,伍大海你可要小心了!” 第二十三章 伍偷难斗大杀手 贝老九慢慢逼前,酷似变了个人般音调怪又淡的道:“伍大海,对于你的这种表现贝大爷十分欣赏,所谓的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何不表现出像个男子汉呢!” 随着贝老九的转动而横移着身子,伍大海双目直视着向自己逼近的贝老九,道:“一巴掌,遮不住太阳,贝老头,不论你今日是如何的在我们伍家祠堂做了我,早晚青龙会都会知道的,你——” 贝老九的烟袋便在这时猝然击向伍大海的面门,“咝呼”有声,果是高手出招,声势不凡! 短刀猛旋里伍大海肉身疾退,但旋即一退又上,硬拒对方攻势,同时左掌平劈中,左腿暴踢而上,似是要在这一招之间见真章了! 贝老九嘿然一声身腾形移,又快,又疾,眨眼间撒出漫天金星,仿佛无数迷幻金芒,盖向矮小的伍大海! 伍大海早打定了主意,今日虽是被人兜在此地,想要脱身当然还是走为上策,万般无奈,能同对方耗多久便多久,见危便退,能攻便上,说句骂人话,这叫厚着面皮杀。 现在,伍大海见一天的金芒盖来,右手挥出的短刀只走了一半,便辙地一个倒翻立退一丈外,算是脱离了贝老九的神奇一击。 贝老九见短刀逼来,正欲敲断伍大海手腕之时,突又见伍大海来了个“急流勇退”,不由骂道:“伍偷儿,你果然狡猾!” 伍大海全神贯注,硬是紧闭嘴巴不开口! 不料就在这时候,伍大海见贝老九突然站定身子,缓缓自腰间抽出一把尺长无把尖刀——不!那是一把双尖两刃刀,贝老九极快的旋下烟袋嘴放入怀中,而把那把双尖两刃快刀又旋在烟袋杆头上。 只见贝老九轻松的把这怪刀在手掌上一阵潇洒旋动,呵呵一声笑,道:“伍大海,你今日应是大开眼界了吧,不过你是应该看到这些的,因为你将付出相当的代价,当然你将会很快的去会你们的伍家列祖列宗了,是吧!” 伍大海这时反倒是表现出烈士样的道:“最好你能一刀间把伍大爷摆平,否则你不定会同伍大爷一起阎王殿过堂去!” 嘿嘿连笑中,贝老九道:“一个自知毫无生望而又必死之人,往往便是你小子眼下的这种嘴脸,看起来是他娘的豁出去了,但实际上却是鼠齿对猫爪,发现悲惨而又毫无用处的虚声惆吓!” 伍大海突的腾身而起,手中短刀疾闪如电,口中一边嚣叫:“老杂种,咱们一块上路吧——” 贝老九霍然错步,烟袋杆端上的尖刀急劈上撩似一束喷洒的彩霞送往伍大海的身上。 手中短刀疾阻又劈,伍大海突的弓腰平身直冲进敌人的冷焰激流中,以忘我存在的决心,一刀往贝老九肚皮上面戳去! 尖刀疾忙回卷,硬生生与伍大海短刀相磨蹭,火花四溅中,伍大海的身形竟不可思议的往贝老九怀中滚去,借着内翻之势,一脚住贝老九关元踢去。 这是一种不要命的杀法。 任何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一旦遇上对方拼命,气势上就得让对方三分,当然也就显得对方的功力似是比平日又高了些。 现在,伍大海的情况便是这样,只是贝老九的功力比之伍大海高出太多了——就在贝老九一掌拍在伍大海踢来的一脚后,他忽的发出狂笑,紧接着他身躯往侧抢跃,当他的烟袋另一端的铜烟锅碰上伍大海的脑袋,伍大海的短刀也失去了准头的刚刚从他的腰肋擦过——贝老九也是一惊,因为他虽连皮也未伤及,但衣衫却被伍大海的短刀划破半尺长! 而伍大海在头上挨了一记之后,他连哼也未曾的拧身厉笑,两个大龅牙全被他龇到嘴巴外面宛似要掉下来般。 伍大海的嘴巴尚未合拢,突见贝老九腾身而起,似鹰搏小鸡般向他杀来,“咻咻”的刃芒劈空声,令他不知对方的尖刀是往哪个方向砍。 伍大海并未稍有退缩,相反的,他尖亢的叫道:“杀!” 杀声犹在,他却一头冲进那片似电闪般的毫光中! 有裂肉声,当然也有金铁碰撞声,就在倏合又分的两人再次站立在地上时候,情形便已明朗化了——贝老九,这位西北道上当年的大杀手,果真表现出他那种大杀手的威猛气度——他不即施身,但却开口了:“十年未动刀,果真生疏多了!”边旋下烟袋头上的短刀包入怀中,又把烟袋嘴子旋好,他竟十分自信的连回头看伍大海一眼也没有的腾身而起落在墙头上。 本来是越墙而去的,但他竟又回头看了一眼——“嗯!” 贝老九发现伍大海双手捂着肚皮,血正向外喷,而伍大海哈着痛苦的大气,显然他尚未即时死去。 再次落在地上,贝老九冷面寒霜的自语道:“我操,果真连下刀的分寸也拿捏不准了!” 伍大海双目紧紧的闭着,双手用力捂着肚皮,弓腰卷腿,已是离死不远! 贝老九一声嘿嘿,道:“好小子你这最后一口气果真难以下咽呀!”说着举起烟袋锅来对准伍大海的后脑敲下去! 也真是巧,伍大海适巧的在偏动他的头,烟袋锅“咻”的一声刮去他后脑一块皮,本能的伍大海一声尖亢的惨叫声,连附近林中野鸟也吓得振翅飞上半空——于是,贝老九又待再击,不料远处已有蹄声传来,且听得马上的人狂叫道:“伍大海!” 贝老九一惊,既是骑马人,除了青龙会的人之外,还会是谁?不定就是石冲赶来了! 贝老九低头看伍大海——大龅牙已全露出来,伍大海已双目直视宛如一双死鱼眼,显然是死了。 嘴角一撩,贝老九鄙夷的一声冷笑,旋即腾身而起人已落在另一面墙外,刹时走得无影无踪! 不旋踵间,马蹄声已在祠堂门口停下来,青衫紫裤英雄巾的方敬玉箭一般的冲进伍家祠堂里。 方敬玉惊骇得怔住了! 台阶前面灰砖地上,伍大海一身一脸是血的卷卧在那儿,一把短刀便落在伍大海的脚旁边。 方敬玉一冲而前,低头伸手在伍大海的鼻孔一探,忙自怀中取出些刀伤药来,急急的塞了一把丸药在伍大海的嘴巴里,又抽出布带把伍大海头上的伤包扎起来,方敬玉这才拉开伍大海的双手细看肚皮上的伤。 一声惊呼,方敬玉十分奇异的望着伍大海的肚皮——原来伍大海的肚皮外层皮肉已裂开几乎一尺长,就是没有伤及肉层,贝老九如果当时拉开伍大海的手查看,当然他也会发觉他那当年最厉害的开肠破肚杀着,并未令伍大海当场丧命,势必他会再补上一刀的——只是,他贝老九太自信了! 他以为伍大海双手捂着肚皮是在阻挡五脏六肺的外溢才本能如此呢! 真正令伍大海昏死过去的还是头上挨的一招! 原来伍大海当时肚皮中刀,急切问他抛刀捂肚,原也想骗过贝老九的,不料贝老九去而后返的又补了他一烟袋锅,也算命大的竟会凑巧的没有被敲碎脑袋! 现在——方敬玉忙着又为伍大海敷药,十分小心的把伍大海的伤紧扎起来,又取出水来为伍大海面上的血迹擦试干净——一切弄妥当,方敬玉稍作思忖,觉得最安全的方法还是把伍大海带回青龙会。 所幸伍大海是个矮个子且身材又瘦小,方敬玉决定把伍大海抱上马。 于是,方敬玉带着重伤得奄奄一息的伍大海赶回青龙会去了。 原来方敬玉在驻马镇附近未找到伍大海,他便去至河岸小船上找贝老九,不料船上没人,再向驼铃居客店小二探听之下,知道伍大海常去伍家祠堂。 当时方敬玉便觉出事情有些不妙,立刻命小二备马,自己疾驰向高原来。 不料他已驰近伍家祠堂外的树林边,突听得一声凄厉惨叫声——方敬玉一急,就怕伍大海遭到毒手,这才敞开嘴巴大叫一声:“伍大海!”人也直往祠堂跃来! 不料果见伍大海昏死在灰砖地上了。 方敬玉带着伍大海驰回六盘山的青龙会,一路上伍大海只是在方敬玉的怀中蠕动几次,想出声说上几句,却是一阵“咦呀”,然后而昏死过去! 驰近六盘山,方敬玉命人小心把伍大海抬上山。 劳爱正在同祈老八几人研议着如何攻掠风家寨事情,见方敬玉回来,又见伍大海气若游丝,满身血迹,一副惨不忍睹样子,不由惊异的问方敬玉:“这是谁干的?” 方敬玉道:“我找伍大海,驻马镇附近全没见着,这才又赶到了伍家祠堂,发现他已被杀,看情形事情发生的并不久,我以先救人要紧,就没有去追凶手,把他带回山寨觉着比较安全,这才一路赶回来了。” 石冲冷沉的骂道:“妈的,八九不离十的是贝老九干的。” 劳爱道:“伍大海虽以偷名江湖,他的武功也绝非泛泛,如果真的是贝老九干的,那么贝老九就不会是简单人物了。” 余唐道:“属下去把贝老九抓来,我们给他来个严刑逼问,不怕那老小子不招。” 劳爱摇头,道:“那还未到时候,且等我们到风家寨证实他的情报是否正确再决定。” 劳爱所说的情报,当然是贝老九说的风家寨有了生力军,贺三娘的两个兄长与“长腿追魂”淡云全去了风家寨的这件事。 石冲又仔细看了伍大海的伤势,口中“啧啧”连声,道:“我的儿,全他娘的是要命地方!” 劳爱低声叫道:“伍大海!伍大海!” 但伍大海哪有反应,一息尚存,全身不动,光景是阴阳桥上独徘徊去了! 劳爱对一旁的石冲道:“伍大海必然知道许多我们欲知的事情,否则对方不会对他如此下毒手,你马上快马加鞭把平凉平安堂的钱大夫请来,告诉他伤的人只要能医好,青龙会摆上一千两银子等他来拿。” 石冲道:“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平凉,姓钱的大夫只一见了属下便会立刻赶来的。” 点点头,劳爱道:“替钱大夫挑个脚程快的马,伍大海的伤我看可真够他呛的了。” 石冲稍做整备便立刻上路了。 伍大海被抬入一间小房子里,劳爱命人专门守护着,只要伍大海一旦醒活过来,马上向她报告。 然而一夜过去了,伍大海就是没醒转。 直到第二天夕阳下山,石冲领着钱大夫急匆匆的又赶回来,伍大海仍是未醒来! 那钱大夫仔细看了伍大海伤势以后,摇摇头道:“这位仁兄正赖着一口气不即死去,像是胸中有什么话未吐出来,一时间就是不走呢!” 劳爱道:“不错,他正是有话要对我说,你快救他!” 钱大夫指着伍大海的头,道:“当家的,这位仁兄要命的地方可并非在肚子上,而是后脑勺这么一下子,他冲门伤重会失明,风池已毁,只怕连话也难以开口,我以数十年治伤经验,此人只怕要成残废了!” 劳爱道:“别管怎么的,你先救人再说。” 钱大夫果真的施出浑身解数,一时间他又是下药敷药,针炙补合的全都施出来…… 果真不出钱大夫所料,伍大海在第二天已能挥手,只是他都是伸手乱舞,双目直视,呜呜哑哑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劳爱问了几声,伍大海浑然似没有听到。 这时一旁的钱大夫叹口气,道:“比我想的还要惨,他连听力也失去了!”说着伸手在伍大海眼前一阵挥动,又道:“他也失明了!” 劳爱道:“一个又瞎又哑又聋的人他不是成了十全十的废人了?” 钱大夫道:“也不尽其然,有时他也许会突然醒转过来的,但那要看这人的体能与耐活力了!” 劳爱一喜,道:“如此说来,伍大海尚有一线希望了!” 钱大夫点头道:“天下本就没有绝对绝望的事,所谓奇迹,便是看个人的造化了。” 劳爱道:“好,有你这句话我便稍稍放心了。” 于是,伍大海便在六盘山的青龙会住下来了,白日劳爱命石冲派专人侍候着。 原本劳爱是要伍大海为她办另外一件事的,那是她要伍大海去偷取一件东西的,因为她相信那件东西有可能在宇文山的宝库中。 每次,劳爱在掠得不少财宝中,她必然会仔细的去找那件东西,那件她老爹经常挂在身上的一件至宝——青龙钻。 当年劳壮成立青龙会,便是他在得了这件青龙钻以后才在这六盘山设立青龙会总堂口。 劳壮被运回青龙会,劳爱便发现了老爹的那颗鸽蛋大的青龙钻已不见了。 当时她便暗下决心,只要找到青龙钻,那些围杀她爹的凶手便不难找出来了。 青龙钻! 是的,青龙钻上面那万道青芒中隐隐现出的龙形彩芒,劳爱不止一次的托在手上看! 她记得每次看的时候,劳壮总是笑呵呵的道:“等你过门的那天,爹便把这颗青龙钻送给你当嫁妆!” 至今劳爱尚未忘记这句话。 这日正午时候,忽然山前有人传来话,贝老九来了。 劳爱与石冲等人一怔间,余唐立刻道:“老狗这是送上门来了,看余大爷怎的折腾他吧!” 劳爱摇手,道:“且看他来说些什么再做道理!” 贝老九是呵呵笑着走进青龙会的正厅,他一进正厅,先就是四下环视一遍,抚髯笑道:“几年未来了,这里还是未变,只是老当家的——唉!” 说着忙向劳爱施礼,道:“当家的你好,贝老九来向你请安了!” 劳爱指着一张空椅,道:“贝老九,你坐!” 贝老九的礼貌可真周到,又一一向在座的石冲几人施礼又问安的这才错着屁股坐下来。 劳爱道:“贝老九!” 贝老九忙毕恭毕敬的面向劳爱,道:“劳当家的吩咐!” 劳爱一笑,道:“驻马镇上天宝赌坊兰风的一千两银子你可是赚进腰包了吧……” 贝老九忙慌恐的站起身来,道:“当家的,要说我贝老九爱银子是不错,但要我贝老九为了那一千两银子而把当家的杀死兰风儿子的事说给兰风知道,打死我也不屑于干,那兰风什么东西,弄了个天宝赌坊他害惨多少好人家,再说我贝老九十多年与老当家的交情,我会那么做?开玩笑!” 石冲突然开门见山的道:“贝老九,你怎的会杀了伍大海?” 贝老九猛摇头的道:“我的妈,是谁这么说的?” 石冲道:“难道不是你?” 贝老九跺脚不已的道:“我发誓绝不是我!” 劳爱道:“你来此是不是要看伍大海究竟死了没有,是吧!” 贝老九心中一惊,因为劳爱的这句话才是他来此的目的,当然他也想到万一伍大海未死,万一伍大海说出他的底细,他将如何应付的方法。 现在——劳爱话一落便双目直视贝老九。 贝老九唉声叹气的道:“我刚从狼山走来,为了替当家的探听这项消息,贝老九几乎跑断腿呀!我的当家姑奶奶!” 劳爱面无表情的道: “是吗?” 贝老九突然压低声音道:“不错,我打心眼里是希望伍大海完蛋翘,因为他小子这一阵子总是盯住我,令我心中不痛快。”他一顿看了厅上各人一眼,又道:“劳当家是知道的,干我这一行的最是怕有人盯梢,这会带给我生命上的危险呀!” 劳爱道:“如今伍大海一死你心安理‘不’得了吧!” 贝老九摇头,道:“伍大海确非我所杀,这几天我是一直的守在狼山附近,当家的不信,我可以找人证!” 劳爱道:“先说吧,你给我带来何种消息?” 贝老九道:“劳当家的,如果你知道了我这次送来的消息以后,你便知道我贝老九是如何的忠心不二为青龙会效劳了!” 劳爱道:“不错,你是为青龙会一直送来十分可靠的消息,包括我爹在的时候。” 贝老九一叹,道:“提起老当家的,贝老九至今有时夜里还常梦到他呢,唉,老当家的那么的英雄盖世,反倒……” 劳爱淡然的道:“说吧,说你带来的消息!” 贝老九道:“前日我在大散关附近官道上碰见了天水黄衣社当家‘黑骆驼’关雄了。” 劳爱双眉一挑,道:“姓关的黑炭头。” 贝老九道:“不错,就是那个大黑子。” 方敬玉一旁问道:“关雄去狼山?” 贝老九道:“关雄狼山之行显然是在同风雷联盟呀!” 劳爱淡淡笑道:“关雄的向风雷投靠,必然受到风家寨方面的欢迎了!” 贝老九道:“据我探得的消息,只等当家的扑向风家寨,那关雄便会率领天水黄衣社兄弟自后面包抄,准备一举把青龙会主力消灭以后,然后合力攻下六盘山的青龙会总堂,当家的,这一招可够狠的了!” 祈老八早破口大骂,道:“妈的,我们先找上黄衣社去。” 劳爱似是不为所动的淡然对贝老九道:“除此消息之外呢!” 贝老九道:“狼山风家寨齐备,而且又有了后援,就不知驻马镇尚武山庄那面有何动静,宇文山可是个老狐狸,我为青龙会着想十分的注意尚武山庄动静呢!” 这段话才是贝老九胡说八道胡诌出来的,因为他是胡诌,所以他又非常注意劳爱面上表情。 当然这是他来青龙会的手段之一,他要从这句话中判断出伍大海究竟死了没有——如果伍大海没有死,那么伍大海必然会扯出他的秘密,甚至那夜他在小船上取出的那件宝物迎着月光欣赏的事情,也全会向劳爱报告。 如果伍大海已死,那么他的这句谎言便多少会引起在座青龙会人的点头。 原来方敬玉救走伍大海以后,过午不久,贝老九便又溜进了伍家祠堂,发觉地上除了一大片血迹外,只有伍大海的一柄短刀。 于是他真的吃惊了。 他绝对不相信一个肚子已破脑袋开花的人会能活过来,他也不相信伍大海真的会应了伍家祠堂墙上挂的那块大木匾上写的“佑我子孙”四个剥落了的大字。 但伍大海已不在,总是不会错的。 那么,伍大海准是被救到青龙会了。 贝老九心中嘀咕又犯疑心,直到晚上他还是坐立不安心的猛吸着烟…… 半夜,他又去了尚武山庄。 当然,他又同他的师兄宇文山好一阵商量。 于是,宇文山给了他另一项情报,那便是黄衣社与风家寨联手对付青龙会的事。 宇文山要贝老九亲自把消息送上青龙会,如果伍大海未死而说出贝老九底细,何妨给他个死不认帐! 现在——贝老九似是放心了——伍大海只要没说出自己底细,青龙会便拿自己没辙,当然伍大海必然真的已死了。 贝老九表面惶恐,心中嘿嘿狂笑。 劳爱突然对石冲道:“封一百两银子给贝老九送他下山!” 贝老九道:“当家的,上回收的银子尚未用完呢!” 劳爱道:“一件情报一次代价,这是你辛苦应得的,再说我不愿别人替我青龙会白跑腿办事情!” 贝老九竖起大拇指,赞道:“果然与老当家一样作风,从不刻薄人,我贝老九替老当家办事多年,一直为他的这种作风所感动!” 不旋踵间,石冲提了一百两银子走来,道:“贝老九,有句话我石冲今日当着大家的面说给你听,你可得掏空耳朵仔细听着!” 贝老九道:“石总管,你我交情也不是一天半日的,什么话你只管的说,我贝老九绝对的听在耳里,吞在肚里,记在心里,不敢或忘!” 石冲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江湖上有句话,人嘴两张皮,说话有动移,你可别横啃八方的惹祸上身呀!” 贝老九哈腰点头,道:“石总管,有你这几句话贝老九十分感动,不过你放心,贝老九今年五十整,半百岁月也不是白活过来的,好歹也会分出屎香屁臭,日久见人心,再说我贝老九哪回送来的消息有假?” 一百两银子往贝老九怀里一塞,石冲道:“走吧,我送你下山去!” 贝老九走了——来时紧张的贝老九,走时可真够轻松的。 石冲一旁察言观色,却也看不出伍大海真的会重伤在贝老九之手。 而贝老九,他绝对想不到伍大海还未死,否则,他便不会如此这般的轻松了。 望着贝老九离去,余唐道:“当家的,这老小子的话你相信?” 劳爱道:“至少他送来的情报不会错。” 祈老八道:“别管伍大海这件事了,还是策划攻掠风家寨要紧!” 韩彪也道:“对,我们已经有了一条可靠消息,其他的还操的什么心事,我赞成立刻攻掠风家寨!” 这时石冲走回来,他笑对劳爱道:“贝老九走的可轻松,只差没有笑出来。” 劳爱道:“贝老九的事先放一边,我要你立刻传书第一分堂堂主展飞赶回来,他应该早回总堂来的。” 石冲道:“那得一个来回五七天呢!” 劳爱道:“我不攻掠风家寨,他们是不敢稍动的,这便是操之在我,晚攻几日对我们只有好处,也好叫那些回子们多恐慌几日。” 石冲道:“由我亲去?” 劳爱道:“不,派个得力的人去就成了!” 那展飞乃是当年劳壮的四大天将之一,西北道上跟着劳壮为青龙会打天下,他可是立了不少汗马功劳,只因为这展飞做事十分精明,所以被劳壮派去长安主持第一分堂,劳爱心中明白,当年如果展飞在爹身边,那件事情便不定会发生了。 于是,青龙会开始调派人马了——调派人马是石冲他们几人的事,而劳爱只是叫他们加紧在六盘山操练——方敬玉与劳爱二人只是在后楼前的花园中勤加演练“追魂剑法”——往往,他们会练得废寝忘食而满身是汗。 日子便在这种紧张中过去——就在这日黄昏,展飞终于快马驰回青龙会。 劳爱见展飞走入正厅,起身笑道:“展叔!” 那展飞生得十分温雅,他鬓发稍见灰白,大眼隆鼻阔口,一部山羊胡子,加上一袭青衫,宛似个大字号的掌柜,左手拿着个细长布袋,青龙会的人都知道那是他的家伙,一只装了十六支银箭的乌心钢管。 展飞忙抱拳,笑道:“不敢,当家的快马召唤,展飞便连夜赶来了!”说着他望向正厅中的每个人,直到他看到了方敬玉,这才大步到方敬玉面前——一巴掌搁在方敬玉肩头上,展飞可把方敬玉看了个够的哈哈笑道:“小伙子,的确一表人材呀!” 方敬玉早听得劳爱向这位第一分堂主称展叔,闻言忙施礼笑道:“展叔,久仰你的威名了,快马赶来,快坐下说话!” 展飞未坐下,他似是十分激动的道:“小伙子,你可算得是幸运中的幸运者,能叫我们当家的青睬,西北道上还找不出一个人,而你……”他咽了一口向内流的泪水,又道:“此生你可得好生对待我们当家的呀!小伙子!” 方敬玉感动的连连点头,道:“展叔放心,方敬玉把命也交给青龙会了。” 劳爱忙又招呼展飞快坐下来。 展飞虽是坐下来,但他还是直不愣的望着方敬玉而令方敬玉有些忸怩起来——当天晚上,劳爱吩咐青龙会摆酒痛饮,预祝三天后攻向狼山风家寨成功! 田里的麦苗子冒头了,那望过去黄惨惨的田地里,只一有了绿意便有些生气,嗯!小麦发芽霜风寒,北国冬季就快到临了! 远处,只见近三十辆鸡公车“吱吱咛咛”的过了大散关往南推,邀有近二十四高大骆驼,每头驼背上一个汉子,缓缓的也在往南面移动,这些车队与骆驼,显然是运着青海盐往陕南的,这原本就是极为平常的事情。 现在,这些鸡公车停在一个大青草坡前面,连骆驼队也在草坡上歇下了——大草坡,嗯,正是风家寨前面的那个大草坡! 车队与骆驼刚停下来不久,便看到从风家寨一路冲出一彪人马,刹时团团把这些车与骆驼全围起来——早见一个大汉,高声挥手喝叫道:“你们这是哪里来的?领队的人呢?” 鸡公车那面早走过来个小老头,走上前道: “老乡,这是干什么呀!” 那大汉沉声道:“你们怎的不走了?” 老者扶扶头顶上的风帽指指天,道:“老乡,天都黑了,我们只是在这草坡前歇一宿,又不打扰你们的寨子,难道不可以?” 大汉道:“在平常时候当然可以,可是现在——” 老者道:“现在不是一样!” 大汉指着北方道:“不定六盘山的强人会来,你们不怕?” 坦然一笑,老者道:“怕什么,大不了一拼,要知道我们能在道上南北走动,就不会怕那些打劫强人,我们做生意,可也不怕别人来施横。” 大汉一怔,道:“我看你们还是再赶上一段路吧!” 老者指着一大片草地,道:“这儿是扎营好地方,我不相信就那么倒楣,偏就今夜六盘山的强人会赶来,老乡你回寨里吧,只要六盘山强人果真来,看我们怎么对付他们吧!” 大汉一琢磨,心想:反正你们又不会入寨,倒要看看你们这群傻蛋怎样的去对付六盘山青龙会的人吧! 心念间,他冷冷一笑,道:“话我已经对你们说了,真个有事,风家寨可歉难支援你们了。” 老者抱抱拳,道:“请吧!我们还得埋锅造饭呢!” 只见大汉一挥手,风家寨的人立刻又进入风家寨了。 隔着这大片的青草坡望向风家寨,只见风家寨内隐隐有不少灯光闪动,风家寨那个巨大的寨门楼上人头攒动,不少举着矛枪的大汉在上面走动,光景是一片戒备森严。 鸡公车一辆辆停放在官道边,近二十头骆驼全散卧在那长约一里的大草坡上。 风家寨里已响起了二更的梆子声,只有那个近山边的小山溪附近还有声音——不错,是野虫的声音,推车赶骆驼的人们全挤进撑起来的小帐蓬中了。 这时候天上的繁星拱着大半个月亮,星月宛似洗过般的可明亮了! 便在这似是进入万籁俱寂的时刻,远处突然的马蹄声雷动,蹄声中更夹杂着喝骂吼叫声——不错,青龙会的人马又再次冲来了。 灰色的夜光中看去,这批黑巾包头的马上大汉们,一个个举着明晃晃钢刀,人数与上次完全相同。 怒马狂奔中杀向风家寨来了! 只是当这批人马只冲到了那个大草坡前面,却正迎上那些赶骆驼与推鸡公车的,双方只一接触便立刻对永狂砍起来…… 早听得马上一个大汉狂骂道:“青龙会的兄弟们,围起来杀呀,一个也别放生!” 不料推车中的那个老头更尖声大叫:“六盘山青龙会原是一窝强盗,我们大伙拼了!” 刹时间双方包在这草坡上杀得难分难解。 就在这时候,风雷早伙同贺熊贺虎淡云赶到了寨楼上遥望——淡云沉声道:“老风呀!你看事情真有这般巧合?” 风雷道:“管他巧合不巧合,反正这两方面的人死伤与我风家寨何干!” 贺熊笑道:“对!最好统统死光!” 正在这时候,寨楼下面风雷早厉叫道:“杀得好,杀得痛快呀,哈……” 风雷等正观望呢,只见青龙会的人在大吼声中疯狂的又往后撤去。 但不旋踵间又见另一批青龙会的人马杀到,这次已把那些赶骆驼的人逼过了那条小溪,就在风家寨前面一阵好杀——刹时地上躺了不少人…… 只听得那老头儿叫道:“表弟,顺子,你们认准了杀,青龙会这群王八蛋好狠毒呀,连我们这些贩盐运粮讨生活的人也掠夺!” 他叫的声音可真尖亢,因为站在寨上面观望的风雷等人全部听得一清二楚。 淡云对风雷道:“老风呀,可要我去露一手?” 风雷摇头道:“淡兄,留着你的气力吧,也许今夜或者明夜,青龙会必然会大举杀来,那时候得看你的了!” 淡云道:“可是眼前……” 风雷道:“青龙会故技重施,也只他娘的骚扰而已!” 贺虎嘿嘿笑道:“这就叫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嘿……” 风家寨外又是一阵砍杀过后,不少人倒在地上,青龙会的人马便在一声狂叫中又疾驰而去,对于风家寨,他们竟是连个边也不去沾一下的便走了! 月光下只见赶骆驼鸡公车的已只余下不到一半了。 只听那老者叫道:“大顺子,我们快把人集中起来,如果再看到青龙会的人冲过来,我们便同他们拼了!”说着对地上躺的几个人连踢带骂,道:“你们这些青龙会杀胚也会死呀!” 风雷可把这情景看的清楚,这时只见不到十几人而已,随即高声吼道:“贩盐的,天黑时叫你们上路,妈的,你们偏不信邪,这时候该知道了吧!” 那老者回头叫道:“风家寨的老乡们,听说你们也是真主子民,大家原是一位真神,今日在兄弟门前挨刀,我们算是认了!”风雷一听,忙叫道:“清真兄弟?” 老者道:“清真兄弟!” 风雷已在寨上跺起脚来了! 第二十四章 计赚风家寨 “快开门哪!”风雷狂叫中双手急挥不迭! 不料寨门外老者叫道:“寨上兄弟,你们别开门了,我们不进去了!” 真是出乎风雷意外,在这紧急时候还拒绝逃命的,连风雷一旁的贺三娘想劝说风雷别上当,这时听了老者的话也无法开口了。 风雷寨上一听急又叫道:“不管怎么的,你们先进来再说!” 老者高声道:“你看看兄弟们死伤过半,我们怎好进去?” 风雷叫道:“快把死伤的全抬进来吧,寨后有个清真寺,死的可以洗净身子先下葬呀!” 老者似是一喜,道:“你们这大寨后面还有清真寺?那好,我们就进去吧!” 边高声叫十几个未受伤的立刻抬着死伤的往风家寨内抬去,那老者还特别对寨上的风雷抱拳称谢! 十七八个大汉合力抬着死伤的匆匆往风家寨内走去而远处又见蹄声,风雷望去,急叫快点进来关起寨门,且叫正面的弓箭手准备,只等青龙会人摸近,立即飨以弓箭! 寨门下面的老者回头望去,边高声大骂,道:“奶奶的,来吧!” 寨上的风雪高声道:“老兄,你快进来呀!” 老者回头叫道:“不!我老人家非同这群畜生拼了,兄弟你放心,杀一个够本,放倒两个有得赚。”边高举一支粗钢乌铁管,光景还真是一副拼命架式! 风雷忙向下面叫道:“快去把老先生拖进寨子里来,快去呀!” 就在风雷喊声里,从寨门处早冲出四五名风家寨兄弟,他们到了老者身边伸手去拉,不料老者突的哈哈狂笑不已的亢声大叫:“杀!” 风雷还以为老者要杀快要扑到的青龙会人马呢,不料老者手中的那支钢棒斗然狂旋如电中,四五个刚刚近身的风家寨仁兄,“哎呀”连连的相继大叫着倒下去! 月色蒙蒙中,风雷尚未会过意呢,不料寨内突的也是一违串的惨叫声,寨上风雷等回身低头望去,只见刚刚抬进来的人全变了样,一个个正挥刀狂砍猛杀着往寨墙上冲来,这时连寨外的老者也冲杀到寨门下,迎杀十几个风雷寨仁兄。 风雷狂吼道:“娘的老皮,青龙会人果然奸诈,兄弟们,杀!” 一旁的贺熊贺虎贺三娘三人,一齐往寨下跃去,那淡云却从正面跃下,横身一拦,直往寨门的老者杀去,口中大骂道: “奶奶的,可认得‘长腿追魂’淡大爷!” 乌钢杖一招“巨浪击岸”,逼退几个抢攻而来的仁兄,老者跃身侧纵,已落在淡云面前——淡云的那把长而尖的双刀平指向老者,冷冷道:“你是青龙会哪号人物?” 老者抚髯点头,道:“不错,老夫是青龙会的一伙,若说什么样的人物,这般光景还有问的必要?” 淡云怒道:“劳爱那个臭女人呢!” 老者面色一寒,旋即平淡的道:“姓淡的,你若将老夫摆平,劳当家自然会出面,你又何必急在一时的要知道我们当家的?” 便在这时候,寨墙上不断传出凄厉惨叫声,有些弓箭手竟被人活活抛出寨墙外! 于是,那何止是百名人马,转眼之间便全冲入风家寨,这些人马一进入风家寨,他们可并不下马搏杀,而是一路踩踏,直把风家寨的人全冲得五零四散,鸡飞羊叫狗跳,直到另两百多人冲杀进了风家寨! 风家寨的最高处,突然响起三支火箭直冲上云霄,于是又见附近山头上也是一连三支火箭冲上天! 是的,风家寨已把信号传出去了! 当然是传送给早已埋伏在风家寨西北的黄衣社关雄了。 原来青龙会设计如何赚开风家寨寨门的事,因为风家寨备有强弩,为了减少人员伤亡,当然便不能做正面抢攻了。 如今青龙会来了展飞,经他细心合计,才思得这么一计,那老者便是展飞乔装改变。 展飞率领的二十多人,当然没有一人受伤,这二十多人全是大元调教的手下,也是青龙会的精华,个个能腾空上房,为的便是要对付风家寨上的弓箭手。 除了大元与他的二十名手下外,余唐与石冲祈老八也在其间,这些人一经杀入风家寨,直如疯虎一般,狂杀起来。 风雷牛蛋眼几乎瞪出眼眶外,大骂一声,挥动凌风砍刀直扑向那使一双板斧的大汉。 使板斧的当然是余清,那余唐见风雷杀来,早狂笑一声,道:“风雷,余大爷待候你来了!”骂声中,他右斧迎上风雷的凌风砍刀,左手板斧平挥如电,上身一挺,几乎与风雷撞个满怀! 月光下,风雷见这大毛汉便知是青龙会的杀人王余唐,一咬牙,骂道:“今天准叫你们有来无回,我的儿!” 余唐则龇牙咧嘴的嘿嘿笑,露出一嘴森森牙齿,道:“风雷,你完蛋操了!!” 这时候贺家兄弟也分别与石冲祈老八二人捉对厮杀起来,大元迎着大力士段宏,二人全是大个子,拼杀起来各不相让。 “仙狐”贺三娘与风雹二人被六七名大元手下的大汉围了起来,马上的青龙会兄弟已与徒步冲进来的青龙会两百兄弟会合一处。 于是,一场混战便在这风家寨中展开了一“叮当”声不绝于耳中,淡云与展飞二人相互拼砍而一路杀到了大草坡后面的小溪边。 那淡云不时的倒纵三丈望向远方。 展飞当然知道淡云在看什么,只是一阵冷笑不语——于是二人在一阵拼搏中呈现了僵持局面…… 淡云尖刀垂指向地,他双目怒视着横着乌钢杖于胸前的展飞,冷冷道:“老兄,青龙会似乎没听说过有人施这么一件铁棍的,你是劳爱那女人从哪个老鼠洞勾引出来的帮手?” 展飞一听大怒,姓淡的不但把自己当成了鼠辈,且又诬蔑自己是当家勾引的,一气之下冷冷道:“姓淡的,你不认得大爷,但大爷却知道你这清风岭的恶魔,关洛道上你杀了多少无辜,心黑如墨,两手血腥,王八蛋,你早该死了!” “嗤”了一声,淡云凶狠的道:“大爷不识你,那是你不入流,无名小辈,谁该不该死,不能单凭嘴皮子,老家伙,你只须认定一个事实,一个结果,这个事实便是是你死,其结果也是你非死不可!” 展飞不愠不恼的道:“在你,当然是这种口吻,因为你一向只知道杀人,而且是无往而不利的杀人,不过问题是今日不是杀人,而是被杀,就是现在。” 淡云狂傲的道:“去你娘的六舅头,就凭你呀!淡大爷撂倒不少如同你老小子这么号唬人脚色,到头来全都是两眼直不愣的倒在淡大爷的面前,你也不会例外!” 展飞口角一牵,道:“是吗?你这口没遮拦的狂徒!” 淡云大吼一声:“老子活劈了你!”话声中他愤怒的腾身而起,一溜耀目彩芒,便随着他那凌厉的扑击去势罩泻而到。 展飞冷然一哂,他早有防范,芒彩突映的瞬间,他的乌钢管斜迎而上,“当”的一声拨偏双刃长尖刀,便在二人错身的一瞬间,便听得展飞的那支乌钢管中“唰”的一声脆响,一只银芒逾追回倒流时光般劲射而出——淡云闻得响声回头看,已见那银芒已到面前,右手尖刀本能的上拨中,只觉喉管一紧又痛,他“啊”了半声,落在地上,右手使力拔出那支尺半长的银箭——于是一股血箭自他的项上往外喷洒…… 摇晃着身子,尖刀施力拄地,淡云哑着已不清楚的沙哑声音,道:“你……你是……银箭……展……”展飞淡然的道:“展飞!”淡云道:“你……你不……是早……就死……了吗?”展飞冷冷道:“非是死了,而是不常在道上走动了。”他一顿又道:“我们老一辈的退隐了,江湖道上却出了你们这些鸡鸭猪狗,牛鬼蛇神的扛把刀便当起大王来了!” 血仍在淡云的项上往外喷,只是淡云却仍未倒下去,他的大嘴自动,双目凸出,那支被他拔在手上的银箭似是被他快要握弯了。 展飞走前一步,冷冷道:“别弄坏我的银箭。”说着伸手自淡云左手抽出来,淡云突然全身施力,右手尖刀暴施,光景是要趁展飞不备而刺杀呢! 望着淡云高举的刀,展飞冷笑一声,伸出个指头点向淡云的胸前! “咯”的一声,这位关洛道上的大杀手已仰面跌倒在河边小石堆上,他的那把钢刀也落在身边——淡云的身边是溪水,尖刀一半入水,而水中有着鲜血,当然那是他自己的。 原来淡云的刀已扬起来,只是一个将断气的人,想提一口真气挥刀,诚然有力不从心之感。 当然,展飞十分清楚,是以轻松的一指头点倒淡云,收起银箭大步往风家寨冲过去。 大元与风家寨大力士段宏二人,一路劈砍对搏,大元本就是个大汉,但与这段宏一比却又矮了一个头。 那段宏使的是一根扁担——一根足有五十斤的铁扁担,他一与大元交手,立刻便是一抡狂劈猛打。 大元的兵刃是一把长剪——长不过二尺的钢剪,他见这大个子一身蛮力,早把钢剪分开而成了两把尖刀。 仗着一身轻功,大元与段宏二人渐渐的杀出寨门口来了,正巧展飞赶到,不由冷冷对大元道:“大元,把这头野牛交给我,你去支援里面的!” 大元突的连刺三刀暴旋身而退向展飞一边,道:“展堂主,这头牛一身蛮力不可忽视!” 不料段宏喝骂道:“妈的,你两个一齐上吧!”一抡扁担,狂砸而上! 展飞侧身一让向左。 大元却跃向右面,边叫道:“我操,泰山可高,压不死一只蚂蚁。” 展飞道:“大元快走,交给我了!” 大元闻言也不答话,腾身而起,从正面跃上寨墙而去,段宏兀自大骂:“哪里去呢!” 展飞横杖一拦,冷冷道:“这里没人要去,大个子你应该明白这一点的!” 段宏怒挺铁扁担,骂道:“娘的老皮,全是你这老儿弄诡,今日看段大爷不把你这老东西砸成肉酱喂黑驴才算你祖上有德!” 展飞十分绅士的一笑,道:“成,只要你小子真正具有降龙伏虎的本事!” 段宏拼力挤出个冷笑,道:“老头儿,你早真把自己列入龙虎之列了?呸!就算你是龙,段大爷也要从云端里把你打下来,即使你是虎,段大爷照样打碎你这头虎!” 展飞倒是哈哈一笑,道:“势如山而豪气干云,外表看来还满像那么回事,别动上手以后成了四肢发达的狗熊,那就未免……” 展飞话来说完,段宏暴喝一声,道:“狗东西!”唿的一扁担砸来! 展飞就是在激起对方的忿怒——忿怒才会不顾一切的拼命! 现在,段宏便是这样。 拦腰一扁担,展飞塌肩低腰一闪而躲过,同时间就在段宏回抽尚未施力反砸他的那根铁扁担时候,展飞的乌钢管已到段宏胸前。 段宏已知抽打不及,一咬牙双手抛尽扁担,疾快的抓住点向胸膛的乌黑钢管——一突然间——“咔”的一声脆响,一只银芒便穿入段宏的右胸! 段宏双手已抓牢展飞的钢管,银箭在穿胸的时候,他突然狂性大发的一把夺过钢管大叫一声往空抛去,同时回手去拔胸前的银箭! 展飞钢管被夺去,一惊之下见敌人又把钢管抛向空中,忙腾身而起,半空中又把钢管握在手中。 那段宏手拔血箭,一路跌跌撞撞的又走了十几丈远,才“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展飞见段宏已死,大步直往风家寨内走去。 突然间,寨墙上面风雷狂骂连连…… “妈的,黄衣社的人也该到了呀,即算是迈动牛步也该兜住这批王八蛋了!” 嘿嘿一声狂笑,余唐双斧狂劈中,道:“风回子,别做你那黄梁白日大头梦了,如今姓关的已是火烧猴屁股全身不自在的自顾不暇了,你老小子还在指望他来救你的风家寨呀!……” 风雷与余唐二人杀上风家寨的寨墙上,那是风雷着意的要往远处看,埋伏在风家寨以北的黄衣社近两百人可曾及时赶到。 不料余唐这么一说,风雷这才大惊的骂道:“妈的,你说什么?”泼风刀指向余唐而来再次劈砍! 余唐收斧哈哈一笑,道:“好叫你这骚回子知道,姓关的如今不好过,我们当家的已率领另一批哥们把他堵在一处山道上,现在只怕已杀得黄衣社的仁兄们抱头鼠窜了吧!” 风雷一听,怒骂道:“妈的,何人走漏消息,你们是听谁说天水黄衣社会来包抄你们的后路,说!” 余唐嘿然,道:“青龙会的消息来自四面八方,一时间总也说不出讲不完,我建议你到阎王殿上去问!” 风雷气的几乎呕血,牛蛋眼滴溜转中他居高临下的狂吼道:“风家寨兄弟们,黄衣社的指望没有了,全靠我们自己了,大伙把力量扭结,同青龙会的人拼了!” 他的呼喊并没有反应,用为风家寨内全在拼命,除了女人孩子躲在后寨未出来以外,连老夫子全抄家伙在拼老命。 原来回回的女人不出门,冲锋打仗全是男人的事,有时候连山间见见生客也免了,这时候她们领着一群孩子全躲在风家寨的最后一栋房子里。 只有贺二娘这个女人,正一路同女儿合力往寨上冲杀,因为贺三娘早看出那个同丈夫搏杀的大毛汉一对板斧十分了得。 既然耽心,她便立刻同女儿风萍,二人往寨墙上冲! 余唐舞动板斧沉声道:“风雷,你别再咤呼了,专心同余大爷比划吧,别一个失神被余大爷砍死在这上面哟!” 就在这时,贺三娘已尖声道:“老爷子,我们合力把这狗东西放倒!” 只是贺三娘的话才完,母女二人刚举刀往余唐身后包抄呢,突然间人影一现,只见一个山羊胡青衫老者手持一根乌杖拦住二人去路——是的,这人当然是展飞。 他在寨下面看得清楚,见一寨之中只有这两个女的在拼杀,知道必是风雷老婆贺三娘,又见她招呼年轻的一路冲上寨墙支援风雷,冷冷一笑便跃上寨墙上。 贺三娘见这人轻功不俗,横刀胸前冷叱道:“你就是那乔装改扮的可恶老头儿了!” 展飞淡淡一笑,道:“什么叫乔装改扮,展某本身就是老头儿!” 贺三娘骂道:“一番好心放你们进来,原来是诈骗,老东西,你们该死!” 展飞一笑,道:“这不是骗,乃是战术上的欺敌,不幸你们还真的中了我青龙会欺敌之计,哈……该死的不是我们而是你们!” 贺三娘大怒,对身边的女儿道:“我们上!” 余唐那面早嘿嘿叫道:“展堂主你也上来了,你我在这高高的寨墙上一举杀了风雷一家三口,下面的便好办了呀!” 风雷一听展堂主三字,早知老者身份,心中不由大骂自己不已。 因为展飞他是认识的,青龙会第一分堂堂主“银箭”展飞的能耐不比当年劳壮差多少,这几年姓展的在长安城,怎的青龙会把他给调来了——心念间,他对准余唐狂劈三刀,边高声道:“三娘小心他手上的银箭!” 贺三娘母女刚与展飞交上手,闻言应道:“这老东西手上没有箭!” 风雷叫道:“箭在他那根钢管子里呢!” 贺三娘惊怒交加的对风雷沉声道:“当家的,你认得这老东西?” 风雷道:“青龙会第一分堂堂主展飞便是此人!” 贺三娘怒道: “你这个老糊涂,你既认得这老东西,为何还会上他的恶当!” 风雷粗声道:“我哪想到会是这老小子呀!天黑距离远谁知道他是老鸟老蛋!” 展飞淡淡笑道:“风家大嫂子,眼前的局面似乎即将明朗化,败的一方注定是你们风家寨了!” “呸!你别臭美,如今正赶在热络时刻,生死尚难逆料,你别把结果判断得太早了!”贺三娘骂着,挥刀便劈。 就在这时候,附近寨墙一角,突然一声喝骂与凄厉的惨叫声直入夜宁祈老八满身是血的正自一人身上拔出一柄短刀来,而那个人却怒视着祈老八一动也不动了! 这个人,这个死不瞑目的大汉,正是风雷的兄弟风雹,风雹原是同贺三娘二人被大元的人围杀,只是当青龙会的人全冲进来以后,两个人被冲散了。 贺三娘同女儿会合而杀向寨上来接援风雷。 风雹不幸撞见了祈老八,那祈老八原是同贺虎对杀,他的一把长把砍刀与贺虎的大弯刀杀得二人面前星芒不断,激荡的刃旋逼得他人难以接近,但祈老八终是技高一筹,虽身中三刀,但贺虎还是被他撂倒! 祈老八似是火大了,奋起刀把贺虎劈成两段,回身正又遇上风雹来救贺虎,于是二人立刻又杀在一起! 风雹一把厚背砍刀迎着祈老八的长把砍刀,风雹咬牙怒声骂道:“王八蛋,人死而毁尸,你简直就不是人!” 祈老八忍住背上腰上刀伤,嘿嘿咧嘴笑道:“老子们这是赶来给你们超生的,怎么个死法那是随爷们高兴,嘿……” 二人一路系到寨墙角,风雹一狠心,决心拉祈老八一同上路! 就在他的这一念间,突然双手托刀迎上祈老八直劈下来的一刀,“当” 的一声火花爆裂中,他已抛去厚背砍刀,拦腰抱住了祈老八。 那风雹也是个大汉,论力气他可以在风家寨坐第二把椅子,因为段宏比他的力气还大! 祈老八用的是长把砍刀,一经被抱住,必耍不开,但他随身插了一把短刀在靴筒,就在他被风雹一路靠在寨墙边时候,暗中拔出短刀,一咬牙捅入风雹肚子里。 风雹只须顶住祈老八,不出多久,便会把祈老八的腰杆扭断,但祈老八身子被顶在寨墙上刹那间,他已自靴子抽出短刀——一刀捅得风雹狂号尖叫中,旋即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祈老八躲闪无力,只弄得他满面猩红! 这时候寨墙上的风雷早听出那声音是兄弟阿雹的,不由得狂叫道:“兄弟!”叫声中他舍弃余唐,腾身而起直往风雹身前落去。 祈老八刚又抓起长把砍刀,见风雷从空而来,咬牙硬撑着举刀欲杀,不料风雷却冲过祈老八,一手扶住双手按在自己肚皮上横冲直撞的风雹,喝叫道:“谁下的毒手?” 祈老八冷冷指着自己鼻头,道: “八爷的杰作!” 风雹指祈老八,道:“你这狗娘生的不是乐……东……西……” 头一偏,风雹死在他哥的肩头上! 当然风雹骂祈老八是因为祈老八暗中的那支短刀了。 轻轻的放下兄弟,泼风砍刀厉烈的高举过顶,不料后面一人沉声道:“祈老八怎的变成祈关公了,且退一边歇着,我二人尚未分出结果呢!” 是的,这人正是余唐,他见风雷舍他而去,怎会放过,一怔之间,又见展飞与贺三娘母女杀得十分轻松,立刻又振臂而起的杀下了寨墙来。 祈老八是流了不少血,他见余唐赶到,也不客气一番的冷冷道:“杀吧,八爷一旁看热闹!” 听声音余唐心中暗吃一惊——无数的搏杀中,今日才听得祈老八说出这句孬种话来,因为一向祈老八就是不让人后的争着干! 显然祈老八伤的够呛! 余唐却口中说的不是心里话,他沉声道:“祈老八,你的毛病我知道,你是尽挑厉害角色干,不过风回子兄弟俩你已经放倒一个,如今的这个可是我余唐的,你最好走远些,别想在这儿捡便宜!” 风雷早狂骂一声:“风大爷饶不了你这们!” 现在——风雷再次同余唐二人拼杀起来——而且这次风雷全是豁上老命的干上了。 一时之间,风家寨的搏杀不会立刻结束,因为风家寨的回回哥们也不是弱者,发起狠来也不比青龙会的差多少! 只有黄衣社…… 是的,黄衣社的仁兄们便不同了! 狼山西北的十里湾,那是终南山的最北西,这从天水暗中过来的黄衣社的两百仁兄,在关雄的率领下早已在附近扎营住下了。 两下里形成犄角之势,只要青龙会攻打风家寨,黄衣社便会抄青龙会后路,只要一举击垮青龙会,风家寨便会与黄衣社合力攻取六盘山青龙总堂。 这在战略战术上原是十分周全的计谋,但只可惜消息走漏,不!是被尚武山庄宇文山故意走漏的。 宇文山同时也对风雷答应,必要时尚武山庄必定支援风家寨,至于如何支援,大概只有宇文山心中有数了。 夜空中一连响起三支火箭,那是风家寨射出来的,一连三折的火箭传到了十里湾,关雄立刻挥动他那把似月牙儿又似板斧的三尺怪刀,吼道:“兄弟们,赶往风家寨合击青龙会呀!” 于是,满谷响起喊杀声,直往风家寨方向冲去。 不料黄衣社的兄弟们刚刚转过山道,迎面山道密密麻麻的站满了黑巾包头扛刀大汉,望之足有两百多! 山道中间有个女的,正悠然的卓立在那儿—— 不错,这女的当然是劳爱。 劳爱的身边有两人,那是方敬玉与韩彪。 关雄挥动怪刀冲前,见是劳爱,又见那么多青龙会人挡住去路,不由惊异的道:“你……” 劳爱冷笑,道:“姓关的,你的伤好了?” 关雄沉声怒骂道:“臭丫头,你怎知关大爷会在此?” 劳爱淡淡的道:“作战第一,情报为先,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黄衣社弟兄的命便难有保障了!” 关雄大怒,道:“是谁告诉你们的?” 劳爱道:“你想我会告诉你?” 关雄指春风家寨方向,道:“你怎的没去风家寨?” 一笑,是轻松的笑,劳爱道:“风家寨已是我囊中之物了,你还提风家寨做甚!” 关雄突的举刀一挥,吼叫道:“黄衣社兄弟们,杀!” 杀声中,当先举起手中怪刀向劳爱杀到! 韩彪要截住,早被劳爱一拦,道:“黄衣社还有几个狠角色,就由方兄与你二人应付吧!” 长剑一拎,一招“老樵指路”,剑尖挥起点点星芒,直往关雄面门点去! 关雄怪刀奋起狂斩,一招“刀劈华山”迎着劳爱便劈,两下里一接上手,到时便杀在一起! 方敬玉与韩彪率领着青龙会兄弟,直往黄衣社人群中冲杀过去,一时间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凄厉惨叫之声此起彼落,月影下双方混战起来! 这次关雄还真的豁出老命拼了,只见他双目皆赤,心焦如焚中怪刀疾挥又贴地而起,欲在刀光滚荡当口横抽快斩,硬挺直上! 劳爱也不含糊,长剑旋劈横削中,“追魂十八式”立即施展开来! 就在她的疾若电击的剑芒激荡中,一溜鲜血已自关雄右臂喷出,血先涌现的瞬息,关雄刀把突的顶向劳爱怀中,那是他在怪刀无法回劈时候临时起意的一招。 这真是出人意料的一招,劳爱发觉已是不及,只听“咚”的一声,劳爱“啊”的身子已弹飞而起,那一招真是不轻,劳爱空中运气不及,而关雄已狂叫着扑向劳爱的落身处,怪刀已扬,只等劳爱落地了! 就在这时候,斜刺里方敬玉狂叫一声,道:“休得伤人!” 早见一团黑影一闪面托住劳爱,二人已落在两丈外。 关雄一见大怒,挥动怪刀劈向方敬玉。 方敬玉救下劳爱,立刻挥起青钢剑迎住关雄,他这些天来巳把“降魔剑法”练得十分认真,只一交上手,立刻便施出这套剑法——一时间关雄被他逼杀得连连后退不迭! 韩彪领着青龙会兄弟深入黄衣社人群来回冲杀,不少黄衣社兄弟见青龙会人杀法泼辣,暗中已自往回溜逃。 劳爱的左腰被关雄刀把顶得几乎岔了气,但当她坐在地上喘过气来,又轻轻摸摸肋骨,不由暗中庆幸自己反应尚不慢,否则关雄那一下子足以撞断自己两根肋骨。 一阵运气调息,她挥手对守在自己四周的青龙会弟兄们道:“杀上去,我不要紧!” 青龙会几个仁兄彼此望了一眼,却见劳爱已缓缓站起来,这才放心的又冲杀上去! 缓缓的走近方敬玉与关雄二人,劳爱沉声道:“关雄!你死定了!” 关雄自觉撞上劳爱身上的那一下子不轻,怎的一转眼她便好了,心中想着,怪刀稍迟,早被方敬玉一剑扫过面门,一道血槽刹时出现在鼻梁上。 关雄“哎”的一声,猛的一个大旋身,不料劳爱却来的宛如鬼魅一现,长剑似流虹飞射,透喉穿过关雄脖颈,硬是将这位黄衣社魁首撞跌两丈,倒毙在石头堆上! 关雄一死,方敬玉忙跃至劳爱身边呵护备至的道:“爱妹你伤的如何?” 劳爱道:“姓关的突施一招不该有的招式,刀把顶上我的肋骨上,若非我反应快应变速,只怕真的重伤在他手中。” 也不知何人狂叫一声:“关雄死了!” 不啻是青龙会弟兄一剂振奋剂,刹时间一遍喊杀之声,早逼得黄衣社的人边杀边迭退…… 韩彪率领他的弟兄,直追到十里外才回头! 一战下来,黄衣社的人几乎死伤一半。 这时劳爱看看天色对方敬玉道:“走!赶往风家寨去。” 方敬玉低声对劳爱道:“等我们到了风家寨,爱妹切莫再出手,一切我来代劳如何?” 劳爱甜甜的望了方敬玉一眼,点头道:“这次我听你的便是。” 不旋踵间,闻得身后人声,只见韩彪率众赶回来。 劳爱道:“我们的人员伤亡情形如何?” 韩彪看看扛着砍刀笑哈哈的道:“黄衣社不够格,我们的弟兄没死几个。” 劳爱点头道:“兄弟们平日苦练武技,已经养之有素,这就是代价,平日吃苦的代价。” 这时方敬玉指着风家寨方向,道:“韩兄尽快拉看兄弟们赶往风家寨支援,当家的受了点伤,我陪着慢慢赶过去!” 韩彪闻得劳爱受伤,一惊之下骂道:“哪个王八蛋伤了当家的?” 劳爱道:“关雄,但他却死在我剑下了。” 韩彪沉声道:“原来是那匹黑骆驼,死得好!” 劳爱道:“你们快赶往风家寨,且记别杀了风雷!” 韩彪当然知道风雷不能死,因为那是有其主要原因的,所谓主要原因,当然也就是“一条鞭”的事了。 这时韩彪大手一挥高声道:“兄弟们,杀往风家寨!” 一众近两百青龙会弟兄立刻大喊着往风家寨跑去! 韩彪领着青龙会弟兄只刚刚走过那条小河溪,便一个个已狂喊着争先恐后的往风家寨内冲! 这时候也正是余唐迎着风雷,二人正舍死忘生的对砍对杀得十分惨烈呢! 韩彪当先便看到余唐正同风雷拼杀得异常修烈,也立刻挥刀就上。 余唐见韩彪杀来,忙问道:“黄衣社的小崽子们呢!” 韩彪遂高声道:“关雄一死,余下的全被赶跑了!” 余唐哈哈笑道:“黄衣社这回可完蛋了,哈……” 风雷厉声骂道:“娘的皮,青龙会尽就会啃噬道上哥们,你们会不得好下场的!” 韩彪嘿然一声道:“我的儿,风家寨干的买卖不见得全见得了人吧!” 就在这时候,寨墙一边尖号传来,那声音令正欲挥刀的风雷吃一惊,他竟然毫不考虑的长身而起,三个空翻便到了那发声地方——只见贺三娘肩头上正插着一支银箭! 是的,这支银箭便正是展飞的。 原来贺三娘与展飞二人拼杀中,那贺三娘的女儿风萍一旁观战,只展飞的乌钢杖平举,她便不顾一切的扑杀过去,不使展飞瞄准射箭,一时间二人对杀在一起难分难解。 正在这时候,韩彪率人又冲杀进来,贺三娘一见,知大势已去,一个不留神便中了展飞一箭,痛的地尖叫一声,歪在女儿身上! 展飞并未追杀,连风雷扑过来时,他仍然未再出手。 于是余唐与韩彪相继的跃过来了。 展飞这时才缓缓道:“姓风的,你应该知道今夜再杀下去是个什么结局!” 风雷忿怒的回头看去,怒道:“风家寨只有断头鬼,没有投降鬼,王八蛋你们看着怎么办,风家寨全接下了!” 韩彪大怒,道:“我操,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呀!呸!飞鼠崖你约我们当家的,为何暗中又邀帮手?什么东西!” 风雷狠声道:“奶奶的算她命大!但今日为何这臭女人不露面了?娘的她应该出来,我二人放手一搏的!” 余唐冷笑,道:“我的儿,就凭你?” 风雷突然高声叫骂,道:“劳爱,你这个泼辣货,你敢同风大爷单打独斗?你出来,快出来呀!” 风雷边叫,泼风大砍刀虚空狂抡不止…… 韩彪对余唐道:“别把风回子逗疯了,待会儿当家的就问不出所以然了,那可就抓瞎了!” 风雷不停的狂叫…… 展飞却淡然的道:“风雷,你应该弃械投降了!” 风雷大骂,道:“弃你娘的老蛋,老子便先劈了你!” 展飞大怒,钢杖待举,不料远处劳爱喝道:“等等!” 是的,方敬玉与劳爱二人与几十个青龙会兄弟缓缓自外面走进风家寨里来了。 劳爱看了这风家寨一眼,又见弟兄们把风家寨的人全围在一个小场中央,不由一笑,道:“风雷,你还有何话说?” 风雷狂骂一声道:“劳爱,当着双方弟兄的面,风大爷要同你单打独斗,至死方休!” 淡淡一笑,劳爱道:“悉听尊便!” 风雷已是缓缓移动脚步了!……边沉声道:“淡云的毒刀竟未做了你这女魔……” 第二十五章 黑井镇痛失机缘 劳爱缓缓地拔出长剑,冷冷道:“姓风的,这也许就是你阴险的谋人下场,姓淡的毒刀又如何?” 风雷以为劳爱说的是飞鼠崖之事,不由咬牙道:“飞鼠崖一战算你命大,半路闯出个王八蛋救了你!” 风雷当然骂的是方敬玉。 而方敬玉却在这时候急忙上前对劳爱低声道:“你的伤……” 劳爱摇头道:“走这一阵路气血畅通,伤处已无碍了!” 不料灰暗中方敬玉还是被风雷认出来,不由戟指劳爱粗声大骂,道:“好贱货,原来你们是一伙的,你竟在飞鼠崖上大言不惭的以单刀赴会的表态指责风大爷的不讲江湖规矩,妈的,原来不讲规矩的是你这臭丫头呀!可恶!” 劳爱淡然道:“事实上他那时候并非我青龙会的人,当然,我也不愿此时与你争辩,姓风的,你出招吧!” 风雷咬牙道:“这将是一场至死方休的决战,但我们却必须有所规定,否则……” 劳爱道:“你直说!” 风雷道:“放眼目前,显然你有毁我风家寨的本钱,即算是我胜了你,青龙会还是对我风家寨下手,你说呢!” 劳爱摇头道:“不,如果你胜了,青龙会立刻撤出风家寨不动你们一草一木!” 风雷双眉一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劳爱道:“当然,不过眼前我们占着绝对优势,你既提出条件,就必须答应对方相对的条件!” 风雷道:“我若败在你手,姓劳的,我风雷也算为风家寨全义尽忠,风家寨的生命财产便任你收拾吧!” 说声中有着英雄热泪肚内吞的光景,而令一旁的贺三娘大叫:“阿雷!” 扶着贺三娘的风萍早号叫道:“爹!我们仍能放手一搏的!” 风雷怒道:“不要多说!” 不料劳爱却沉声道:“想不到你还是条汉子呀!” 风雷怒道:“臭丫头,风大爷的气节是不容你蔑视的!” 淡淡一笑,劳爱道:“青龙会出兵为的是什么,你姓风的应该心里有数,但我可以答应你决不会加以烧杀,但你却必须在我们决斗之前回答我一个疑问!” 风雷久战己疲,他暗中借说话在调息,闻言冷冷道:“人都杀进风家寨了,你还有什么疑问的?” 劳爱道:“有,而且是十分重要的大事,如果你姓风的肯与合作,不定我青龙会今晚放你一马也说不准!” 风雷愣然,道:“妈的,听口气你们好像为什么大事而找上我这风家寨来了!” 劳爱道:“风家寨存亡,全在你一念之间了。” 风雷道:“你问吧” 劳爱道:“两年多前你曾伙同另外六人赶往西凉槐山龙舌沟,是吧?”风雷一怔,道:“你在说什么?” 劳爱道:“你不用否认,因为有人已经看到你了!” 风雷愣愣地低头问一边的贺三娘:“三娘呀!我在两年多前去过龙舌沟?” 贺三娘道:“没有呀!” 劳爱冷笑道:“装的可真像呀!夫妻二人一拉一唱!” 风雷怒道:“你说,我去龙舌沟干什么?” 劳爱星目直视风雷道:“难道不是为了那对玉王玉后?” 忽的仰天哈哈大笑,风雷道:“好呀!你原来是为了那凶残老爹的事呀,那件事我风雷一直引以为憾的是我当时为什么不在场!” 劳爱心中一震,因为她也知道老父在道上的手段是狠了些,但如今看风雷这又不似在说谎。 这时一旁的石冲怒道:“老回子不承认,我们便杀他个鸡犬不留!” 风雷吼道:“人处在这种光景,风大爷还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只是两年多前,风大爷多一半时间在汉江做买卖,几曾去到西凉山槐山?” 劳爱戟指风雷,怒道:“姓风的,你可有一匹千里驹‘一条鞭’是吧!” 风雷点头道:“不错,但那是我老婆贺三娘的坐骑!” 冷冷一笑,劳爱道:“那夜七个骑马人中间就有一匹是‘一条鞭’,姓风的,你应该知道这种马万中不定有一,而且那匹马就在龙舌沟口与另外六匹马挂在一起,那七个蒙面人便追进了龙舌沟,这难道会错?” 突听贺三娘道:“姓劳的,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劳爱道:“说!” 贺三娘一手捂着肩头箭伤,边喘息的道:“我的宝驹‘一条鞭’是我两年多前从西北赶回来的时候在路上客店买的,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去问那家店主人,两百两银子之外,还送了那店主人二十两银子吃红。” 劳爱等一众青龙会人全都大出所料——那劳爱更是泄气似的双肩一塌,几乎泪水夺眶而出,不由得低喟,道:“谁呀!他们究竟会是谁呀!好难找呀!” 沉痛的心情,真情的流露,青龙会的人谁不暗自唏嘘不已? 缓缓的,劳爱道:“这些话可是真的?” 贺三娘道:“黑井镇上有家客店,不信你可以去问呀!” “黑井镇!黑井镇!”劳爱叨念着…… 方敬玉低声道:“我知道黑井镇,那儿离槐山很近。” 劳爱一听,点头道:“我会去的,我一定要找到这个人的!” “呛”的一声拔出长剑,劳爱移动身形,道:“姓风的,你可以出手了!” 月光下,风家寨一时间斗然全静了下来…… 无数眼神全集中在风雷与劳爱二人的身上,贺三娘也在女儿的扶持下往一旁移动着! 风雷的泼风砍刀先竖又横,左掌按在刀背上,牛蛋眼却直视着劳爱,他心中十分明白这一仗的重要性,是以全副精神全贯注在其中不敢稍存大意! 长剑斗然旋刺中,青芒的光泽连连闪映出朵朵硕大的似莲花剑芒,锐气发出咝咝之声,劳爱已潇洒的在身前布了一道罗网! 风雷暴掠而上,泼风大砍刀划过一道半弧,直欺上劳爱的剑网。 一连十几声叮当脆响与火花飞洒中,劳爱幽灵般的身形便在这时挟着青森森的长剑穿入风雷的刀芒中! 剑尖差之分毫未扫中风雷的头,风雷已弓背曲腰倒挫丈外,身子尚未挺立,青光一抹,劳爱的长剑又像拖曳流星般斜刺而来! 泼风大砍刀骤起,宛如无数蝶影,便在一阵金铁撞击中,刀与剑刹时一分,只见两条人影冲天而起,三丈外的高空中又传来一阵金铁撞击,火星喷洒中,二人落地错身又各自一退又上! 风雷猛然一个虎扑冲上,却在腾扑中泼风砍刀连连翻转不已的撩起冷芒如波,直往劳爱身上招呼! “追魂十八式”一招“闹海斩蛟”,劳爱的长剑宛如水中明月般荡漾出无数碎芒,一晃之下便到了风雷的胸前! 泼风砍刀高举未落下来,因为劳爱的长剑已点在风雷的胸口上! 事情十分明显,因为劳爱并未痛下杀手的给予风雷一剑穿心。 当然,如果风雷要拼老命的一刀落下来,那么先死的便是自己。 贺三娘一声惊呼,但见劳爱未伤人,这才冲到风雷跟前一把扶住丈夫。 劳爱冷冷道:“姓风的,你败了!” 颓然放下泼风砍刀,风雷一叹,道:“你为何不杀了我?” 劳爱淡然的道:“青龙会不放火,青龙会也不乱杀人,当然更不错杀人,但我若知道你们骗我,小心我会把风家寨踏为平地!” 贺三娘道:“骗你,黑井镇你去问去查呀!” “呛”的一声长剑入鞘,劳爱对石冲等人吩咐,道:“风家寨的金银就免了,把我们的车辆骆驼装满粮食以后大家撤回六盘山!” 风雷在败的时候,自认风家寨全完了,不料听得劳爱的话,心中大是放心不少。 余唐道:“真太便宜姓风的了!” 于是,青龙会弟兄们立刻找到风家寨的粮仓,二十匹骆驼二十辆鸡公车,哥儿们施力的装,却也只装走风家寨一半粮食。 见天色渐明,劳爱对大元道:“把那匹马拉回六盘山。” 大元当然知道是那匹“一条鞭”,忙着从马棚牵出来。 风雷一见沉声道:“姓劳的,你怎的说话不算数!” 劳爱道:“只有这匹马,我是非拉走不可!” 风雷怒道:“君子不夺人所好,那是我老婆心爱的宝马……” 祈老八怒骂,道:“青龙会没搬空你的金银宝库,你应该对我们当家的念阿弥陀佛了,一匹马你也叫呀!” 贺三娘忙道:“你们快走吧!” 劳爱道:“拉走你的马,是要去求证,谁稀罕你的马!” 于是,青龙会的人立刻撤出风家寨赶回六盘山去了。劳爱与方敬玉二人未回六盘山,劳爱骑着她的枣骝马,方敬玉骑的却是“一条鞭”。 三天以后,他二人来到黑井镇。 黑蟛镇原来是在近大漠一处荒山边上,这儿没有城墙,几十户人家沿着那条通向大漠的官道便形成了一条小街道。 黑井镇也叫黑石镇,只因这儿有一口井,井下面的石头是黑的。所奇怪的是井里的水既凉又甜,不少由此入大漠的行旅骆驼,皆会在此装备这黑井中的水才上路。 方敬玉领着劳爱来到一家客栈。 一大段矮围墙可以从外面看到墙里面。 是的,这便是一处栈房,院子里正卧了许多骆驼,有个伙计提着个大木桶侍候那些畜牲呢! 推开那个大木栅,方敬玉叫道:“伙计!” 那伙计三十多岁,腰里还插了根烟袋,翻毛羊皮帽已旧得变了样,脸上挂上笑,两只眼睛便似突然不见了。 闻言猛回头,笑着迎上来,道:“客官,住栈!” 方敬玉点头道:“先给牲口上料吧!” 可真巧,伙计拉过马先是对那“一条鞭”上下左右仔细一阵看,不由伸手在马背上一阵磨蹭,道:“啊!这匹宝驹又换主子了!” 劳爱一旁忙问:“伙计,你见过此马?” 那伙计点头,仰面望天思忖一阵,道:“总有两年多了吧!” 方敬玉道:“伙计,你先把马上料,我们店房里去。” 劳爱又要问,方敬玉却笑道:“我们先进去,反正已经来了,我到掌柜的也许问得更清楚!” 伙计接过僵绳,道:“掌柜正在店房,二位请吧!” 方敬玉与劳爱二人走向那座大瓦房,房前有一排用木板搭的台阶,正有几个人靠着墙壁坐在那儿,二人自这些人面前走过,倒引起几人的注意——其中有个年老的道:“嗯!天造地设的一对!” 方敬玉当然听到老者的话,只是他并未回头看,一径与劳爱走进店门。 店内十分简陋,几张方木桌子全都裂开有缝,共有三个客人在喝酒。柜台内坐着个四十多岁汉子,见二人走进来,立刻转出柜台迎上前来:“二位,是从喇嘛庙过未的?还是由秦川来呀?” 方敬玉一笑,道:“你是掌柜的?” 那人笑着指指房后,道:“掌柜的后面打盹去了,我是大伙计!” 方敬玉道:“可有什么吃的?” 那大伙计道: “羊肉汤和烧饼,酒嘛,只有二锅头!” 方敬玉望望劳爱,道:“爱妹,你要吃些什么?” 劳爱微微含笑道:“酱羊肉夹烧饼再来一碗羊肉汤吧!” 方敬玉要了两份,又对大伙计道:“你们掌柜醒来,立刻请他来一趟。” 大伙计道:“二位有事情?”大伙计见二人各一把宝剑,知道二人必是能人。 方敬玉笑笑,道:“有件事情想请教他!” 大伙计点点头道:“好,只等掌柜的起来,我便请他过来。” 这时另一桌上三人正喝得痛快,其中两人且猜起拳来了,根本不往劳爱这边瞧——就在劳受与方敬玉刚刚吃完,后面走来个大汉,这大汉满面络腮大胡子,一嘴黄板牙,只是两只眼睛生得和善,只两腮往上一撩便露出一副可亲模样。 大伙计见大汉走出来,忙上前道:“于爷,有客人要见你。” 姓于的掌柜道:“谁找我?” 大伙计指着方敬玉,道:“就是这位客官。” 方敬玉早站起来笑道:“你是掌柜的?” 大汉走到方敬玉桌前,点头道:“客官,你有何指教?” 劳爱指着椅子,道:“掌拒的你请坐下来好说话!” 掌柜的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笑问:“二位从哪里来呀!” 劳爱道:“南面六盘山。” 掌柜的一愣,道:“闻听六盘山有一批强人可厉害呢!” 劳爱一笑,道:“是听说过。” 掌柜的笑道:“二位有何事找我?” 劳爱道:“掌柜的,你仔细想想看,什么时候你曾见过这样的一匹马来着——” 边仔细把“一条鞭”描述一遍。 一捋面上大胡子,掌柜的立刻道: “有,我是见过这样的一匹马,那是在……在……嗯,总在两年多前吧!” 劳爱心情激动的道:“你能把当时的情形细述一遍?” 掌柜的双目一眯,轻声“哦”了一声:“那晚是个圆月夜吧!嗯,快五更天了……” 于是,这位午觉已足,精神十足的栈房掌柜,缓缓的把两年多前的那夜事情说了出来…… 黑井镇这晚的月色不错,连远从北吹过东的黄沙也全看得十分清楚,四更将尽的时候,突然东南方一阵蹄声雷动,刹时到了这家栈房外。 天不亮赶来一帮人,在西北道上多半是马贼,但栈房的门被叫开后,却见是七个装扮十分阔气的大汉。 这七人走入楼里,立刻要了吃的喝的,直到天将亮的时候才在客房睡下。 七个直睡到过午才起来。 于是其中一人又要了些吃的,七个人便当门一张桌子上吃喝起来。 就在这时候,七人的马匹也由伙计牵出来,其中一匹马生得十分惹眼,银白的马身上一根杂毛也无,只有一条尾巴黑如墨。 栈房掌柜站在廊前道:“这匹马是宝驹,人见人爱呀!” 不料掌柜的话刚说完,突听得七人中的一人沉声道:“老胡,这匹马你不能再骑了!” 只听得有个黑汉叫道:“为什么?” 那人沉声道:“马上处理掉,最好立刻在半道上杀了!” 黑汉吼道:“不!为什么要我杀它?” 那人道:“因为你不该骑着这种任何人看了永远不会忘记的宝马,如果昨日被人看到,你想想这后果吧!” 黑汉急道:“哪会有人注意我的坐骑,我不信!” 突见那人怒道:“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于是黑汉子低下了头,低声道:“是,我会处理的。” 不旋踵间,七个人走了六个,他们分成南北,往南下的两个人,往西北的四个人,只有那黑汉仍在这栈房中未即离去。 七个人走了六个,黑汉在房子前面把自己的马抚摸有加,大黑炭脸直在马面上蹭,有着一种十分依依之情在他的眼神中流露——就在一阵依依之后,黑汉突然一狠心翻身上马而去不料一个时辰后他又骑回来。 掌柜的笑问: “客官,你还没有走?” 姓胡的黑汉道:“事未办好就没法子走!” 掌柜笑笑,道:“有小栈效劳的?” 姓胡的指着自己坐骑对掌柜的道:“掌柜的,我这匹马能值多少银子?” 掌柜的一怔,道:“这是宝马,你舍得卖?” 姓胡的一叹,道:“非卖不可!”掌柜的走下台阶,又仔细的看了那马的嘴齿,道:“货要卖识家,若论价银千两不多!” 姓胡的点头,道:“掌柜的,你是行家!” 掌柜的笑笑道:“西北道上我见过的良驹不在少数,但应属这匹马为最!” 一狠心又跺脚,姓胡的黑汉道:“那你就把它替我卖了吧!” 掌柜的点头道:“客官足寄放呢,还是等候在客栈里?” 姓胡的思忖一阵,道:“横竖无事,我便在此间同它相聚几日吧!” 不料就在这时候,从大漠方向过来母女二人。 这母女二人只一到了栈房前面,二人拉开头巾,掸去一身灰沙,两个人全长的俏模样。 年长的刚走上木板台阶,便听得身后的年轻的赞道:“妈,你看这匹马长的真好看!” 猛回头,年老的点点道:“宝马!” 年轻的道:“比我们骑的马漂亮多了!” 掌柜的忙笑道:“马是这位壮士的,他正欲割爱呢!”那年长的女人“哦”了一声望了下一旁姓胡的。 姓胡的立刻点点头。 也只是稍作思忖,那年长的女人一挥手,道:“进去谈。” 姓胡的立刻跟着母女二人走进店中。 掌柜的也坐在一旁替姓胡的煽火,把他的马说成了天下只此一匹的宝马中的宝马。 不料谈到价钱,姓胡的开价两百两,但要换回对方一匹马。 姓胡的黯然神伤的道:“价钱我开得低,但却有个请求!” 母女二人喜孜孜的坐望着姓胡的道: “你请直说。” 姓胡的道:“善待它!”说完双目已见泪光…… 母女二人对望一眼,年老的一笑,道:“花二百两银子买匹宝马自然是要好生爱护,这些你只管放心吧!” 交易便这样的成交了。 母女二人尚送了掌柜二十两银子算是谢中间人了。 当日两下里便分手,母女二人往南赶,姓胡的去了西北方,似乎是追早先走的四个人去了。 客栈内,劳爱似是要虚脱般的闭起眼睛…… 掌柜的缓缓又道:“那天的情形是这样子,我记得可真清楚,如今全都向二位说了!” 方敬玉道:“贺二娘没有说谎,只是这姓胡的又是何人?” 他未问掌柜的,但掌柜的却摇摇头,道:“没见过,至今未见过!” 劳爱双目直视,道:“那另外二人又是谁?” 方敬玉道:“爱妹,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 劳爱一叹,道:“方兄,我真的要崩溃了!” 方敬玉忙安慰的道:“爱妹,千万沉得住气,我们还是赶回去再商议吧!” 劳爱又一叹,道:“好不容易抓到这个线索,一夕之间又断了!” 这时方敬玉付了帐,命小二把马牵出来。 劳爱也对掌柜的称谢,这才同方敬玉走到门外面。 不料二人刚上得坐骑,栈门内突然一人叫道:“嗨!你们看那匹马不是……” 那人说了一半自己用手捂住嘴巴,但马上的劳爱可听的真切,只见她挣身离鞍,腾身而起,一个空翻便落在栈门内。冷冷的,她直往三人喝酒的桌前走去…… 三人一见这女子会飞,不由锗身站起米。 方敬玉已自门外缓步走来。 劳爱在三人面前一站,冷冷道:“刚才是哪位仁兄在说话?” 三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人开口! 劳爱沉声道:“刚才是谁在说话?” 其中一个年长的道:“我们没人说话呀?” “哈”的一声,劳爱长剑拔在手上,道:“刚才是谁在说话?” 年长的刚一摇头,突然寒芒似电闪星坠般一阵“咻”声不绝中,便见这位仁兄的须发落了一大片,不少全落在杯盘中,就是未伤及他的皮肉! 本来三人根本未把劳爱二人放在眼里,但劳爱刚才回扑的那招“寒鸭投林”三个人心里明白谁也不是她对手,是以这时候忍气吞声不作反抗! 这时另一个干笑,道:“我们只说那匹马好看,其实也没说什么呀!” 这人话才完,劳爱一声冷笑,“咻”的一声,那人的唇上胡了连着皮肉一片落在地上。 一声“哎呀”,那人捂嘴骂道:“哪里来的泼辣货,老子们让你可不是怕你!” 年老的早骂道:“婊子养的,外边去较量!” 劳爱一哼,道:“也好,总得杀的你们心服口服!” 掌柜的上来劝,方敬玉一拦,道:“掌柜的,我们就是你说的六盘山强人,这回你该知道了吧!” 掌柜的吃一惊,连那三个吃酒汉子也心中暗自吃惊! 现在——场子上可宽敞,四边地上卧的骆驼牛马,那几个坐在门旁闲扯的汉子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三把弯刀已拔在手中,其中两人已拉开架式,那个嘴上流血的汉子正用一条布巾往嘴巴一扎。 方敬玉却一手拎着青钢剑站在木板台阶上观望。 劳爱面对三人,道:“三位,你们一定知道这匹马的原主人是谁,只要说出来,三位不但活命,我这里还每人封给一百两银子,也算是对三位的补偿!” 不料三人彼此对望一眼,半晌,那个年长的却轻摇摇头而不开口。 于是,劳爱又道;“各位可得想明白,生死只是一念之间!” 她一顿又道:“当然,我绝对自信有办法叫你们说出来的!” 另一个抗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的如此霸道!” 劳爱面色一寒,道:“六盘山青龙会各位可曾听过?” 这人一听是六盘山青龙会的,不由全都一惊,那年长的忙对劳爱道:“你等等,我三人有得商量!” 劳爱点头道:“你们应该商量!” 劳爱心情激奋的望向方敬玉,因为从三人的表现上看,显然说明他们知道这“一条鞭”的老主人,那么,二人的这趟黑井镇之行不会白来了! 就在几匹骆驼坐卧地方,三个人指手划脚的争辩起来,只是声音不大,劳爱没有听清楚。 三人似乎是争论着什么,但旋即那老者沉声骂道: “没骨气的东西!怕死呀!” 劳爱心情一紧,知道老者在作梗了!果然!三个人一齐的点头向劳爱走过来了…… 劳爱迎前一步,道:“想通了吧!” 那年纪大的弯刀一指,道:“是想通了,还是那句话,我们不知道。” 劳爱冷笑一声,道:“三位,有什么能比这生命更重要的?一个人一旦失去了生命立刻失去一切,怎么的,连这点道理也想不通?” 年纪大的突然一声哈哈,道:“姑娘,我们十分同意你的说法,一个失去生命的人当然他也随着生命的失去而失去一切,但你可知道,一旦这个人担负着一种比自己生命更沉重的事情,试问这个人舍死之外尚有何法子可想的?” 劳爱一怔,道:“三位抱必死之心,而我却一定要知道那最初的主子,为了达到目的,我不会那么轻易的要了你们的命,逼供的方法那可是太多了!” 突听另一年轻的道:“不论你施出何种阴损毒辣手段,我们全接下了!” 劳爱道:“三位不再多考虑?” 不料三个齐声道:“不!” 话已说绝,心迹已明,劳爱一咬牙,怒道:“是你们找死的,怨不得他人了!” 年长的就在这时弯月刀暴劈横扫,边狂叫道:“我们和她拼了!” 劳爱轻身横掠如电,长剑一撩,三把弯月刀三声“当”汇成一声中,她已横身一丈外! 两个年轻的厉吼一声自两边向她包抄杀去! 不料劳爱长剑一圈,反手便是三十二剑,只见冷芒纵横交织成网,逼得两个年轻的退避不迭! 年长的突然面色一变,弯月刀一挺之间竟一个劲的往上冲刺! 劳爱这时逼退两个年轻的,见年长的扑过来,早已恨透这个刚才所表现的不合作态度,如今见这人弯月刀距身前已不过半尺,她不但不闪不退,反倒以一招“鲤跃龙门”险招,长剑上挑下翻快不可言喻的一剑带过那人的头颈,弯月刀却自劳爱肩上越过。 悲厉的一声嚎叫,那年长的抛刀双手乱舞中,只见血光立涌外洒,“咯”的一声旋倒于地! 劳爱并未多看,急旋身间,“追魂大八式”一招“夜战八方”,“当” 的一声,另一汉子“嗖”的一声狂旋如陀螺般挟着一溜血芒撞于附近一头骆驼身上。 便在这时候,劳爱的长剑暴伸弹起剑花三朵,尽在那人面前疾闪不停…… 劳爱沉声,道:“朋友,你还不抛去手上家伙乞降,真想同他二人一般的遭到凌迟碎剐之刑?须知我不会轻易杀你的!” 那人弯月刀连连阻挡中,咬牙道:“你不杀我当然是有目的,你想从我口中得知那马的主子是吧?” 劳爱长剑一收,道:“朋友,现在只有你一人活着,即算你真的做出什么违背良心而对不起人的事,那也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况且我会连他二人的一百两银子齐送给你的,你说呢?” 弯月刀护住胸前,那人望望地上两个同伴,不由双目尽赤的叫道:“哥子,你们死的英烈,我又岂忍偷生呀!” 劳爱一怔,道:“朋友,一千两银子买你一句话,怎么样?” 不料那人猛的仰天狂笑,道:“你休想!” 边又尖声大吼,道:“哥子,我来了!”话声中突然弯月刀横切,刹时血光崩现,几乎把自己的头切落地上! 劳爱一惊,怒喝声中一剑往那人弯月刀上拨去,但还是慢了一步! 方敬玉一看,急急走前探视,道:“这三人也算是硬汉,值得令人佩服!” 劳爱满面迷惘的道:“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如此?” 方敬玉一声浩叹,道:“往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们便是这样吧!” 劳爱突然摇头,道:“江湖中人不应有此想法,因为那样太过于消极了,非我辈江湖中人应有的,他们三人应该是非分明,权衡利害之下应有主宰自己的决心,如此轻视自己生命只有令那恶徒暗中讪笑而已!” 方敬玉这时把店掌柜叫出来,付了十两银子叫掌柜把三人收尸埋葬! 掌柜的知道六盘山青龙会人不好惹,哪敢多言,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劳爱似是真的疲倦了…… 是的,远从几百里外找来,也只能证明贺三娘说的话是实情而已! 她失去了一次送上门来的绝佳机会了! 而机会来的太突然而令她未曾把握住,一旦失去,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遇上这种机会了! 现在——劳爱真的是无精打采坐在马上了。 有几次方敬玉的话她都未听到,因为她陷于沉思中…… 难道这一切全是造化弄人? 是的,当一切问题说不通的时候,人们不都是以这句话来自我解嘲? 而方敬玉却为了劳爱,他提议去龙舌沟找“鉴玉老祖”水连天去。 劳爱答应了。 第二十六章 龙舌沟历史重现 黑井镇距离槐山只有一天马程,但这条官道上行人少,中间还经过那断垣残壁的破落长城,给人一种巨龙已成枯骨一堆的凄凉之感! 劳爱与方敬玉二人骑的是千里名驹,就在当日二更不到,二人己到了槐山附近的龙舌沟。 那龙舌沟遍地石头,马匹难以骑人,方敬玉便把二人的马匹藏于附近荒林中。 劳爱这时突然嘤咛一声含泪投入方敬玉臂弯,低声道:“方兄,我真的无计可施了!” 方敬玉紧紧搂着劳爱,引颈勾着劳爱一头秀发,轻声细语的安慰,道:“爱妹,有的办法的,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你一定要放轻松,记住还有我呢!” 劳爱双肩似在抽动,她仰面望着方敬玉,道:“唯一的一条线索也断了,那个伍大海又伤得不知已死掉没有,看来我是白忙了一阵子了!” 方敬玉目光下见劳爱眼泪婆娑,低头以自己的面颊去蹭拭劳爱的泪水,道:“爱妹,你没有白忙,至少有了部分征兆,我们只要不迷失方向,早晚总会揪出那七个凶手的!” 劳爱双手已环抱住方敬玉的蜂腰,头更有力的埋在方敬玉那坟起的胸膛,女性的娇柔一面,便宛似黄河之溃堤般在这月光妩媚之下显露出来——方敬玉回馈的自然是加倍的关爱,他的鼻息突的浓重起来,双目微闭中已移舌挑在劳爱的面颊、项间、秀发、唔!唇上…… 一瞬间,两人方体会出生命的可爱与可贵! 刹那间,两人不约而同的发现应该把握住这美好的一刻,那是自然的,也是两人共同携手创造出来的美好一刻——是的,二人皆是有生以来初尝爱抚滋味,却又是在这种无奈情况下…… 几乎是溶为一体了! 劳爱那紧搂的双手在松开了! “方兄,我们去找水老人家吧,也许他会给我们出个好主意也说不定!” 方敬玉点点头,伸出衣袖拭着劳爱的面,道:“是的,水爷爷也许真是会为我们出个好主意的。” 月光下只见二人互挽互搂,双双往龙舌沟中走去。 就在将接近龙舌沟一半距离,劳爱指着左前方的山崖,轻声对方敬玉道:“方兄你看,水爷爷那间小屋内有灯光呢!” 主敬玉点头,道:“是的,水爷爷大半生耗费在这龙舌沟,这时候他当然也会在。” 缓缓走上山崖小道,劳爱与方敬玉二人尚未走近小屋,便见草屋内突然灯光熄灭,紧接着一声苍老的声音传出来:“谁呀?” 方敬玉所得是水爷爷的声音,立刻回答道:“水爷爷,我们来看你了!” “哟”的一声,室内又燃上灯亮,水连天呵呵笑道:“原来是你们来了,敢情是请我老头儿喝你二人的喜酒了吧!”语声中,门口已见水连天走出来。 方敬玉与劳爱二人忙上前施礼。 劳爱道:“来得十分鲁莽仓促,未曾给水爷爷带来什么礼物,真是失礼呀!” 水连天把二人引入屋中坐定,方敬玉劳爱二人见桌上放了碗大一个石头,正感惊异呢,早听得水连天哈哈笑道:“天底下除了玉以外,什么我也不喜爱,而天底下玉之最也在我这儿,试问你们能送来什么样的礼物来?” 他一顿又道:“你们能来看看我这孤老头子,已经令我心头暖暖的了!” 方敬玉笑道:“只怕以后来的次数一多,反倒多惹水爷爷不快呢!” 水连天沉声道:“别人来,我老人家是不欢迎,可是你二人就不同了,因为我是你二人的月下老人呀,哈……” 这时劳爱指着桌上的大石头,道:“水爷爷,你怎的搬个石头放在桌子上?” 水连天伸手拍着那石头,道:“也叫你二人见识见识,这可不是普通石头啊!” 方敬玉也走上来细看,边问道:“有何区别?” 水连天得意的道:“你们知道这龙舌沟每三个月会发一次洪水,那洪水来的急又快,多一半是在半夜子时。” 他沉思了一下又道:“就在你们那天走后第三天夜里,龙舌沟又发了一次洪水,只是二天中午便消失了,当然这是我找玉的最好时机,槐山地方的人也总是在这时候来到龙舌沟找玉石。”说着他抚摸着桌上的石头笑起来…… 是得意的呵呵笑…… 方敬玉点头,道:“我在未跟了了大师以前,也曾到龙舌沟拾过玉,只是不懂窍门,只拾了一些花花绿绿石头而已!” 水连天道:“你是槐山人,应该拜在老夫门下的,却跟了个老和尚到处吃风喝沫受那风刮日晒之苦。” 方敬玉神至心灵的笑道:“虽未拜在水爷爷门下,但方敬玉却诚心孝敬你老人家一辈子,不也是一样嘛!” 抚髯哈哈一笑,水连天道:“有良心,好,老夫还未看走眼!” 劳爱笑道:“水爷爷尚未说出这石头……” 水连天得意的道:“有天夜晚,就在龙舌沟高处望下去,那晚月色特别亮,就在龙舌沟中央一团大石堆中,时而有极光一现,我就知道有玉精要出现了,于是展开轻功,双目直视不移的飞跃在那堆石头旁,于是我发现那极光出自这块石头上,立刻抱起石头便回到屋子来……”说着,他突然轻叹一声,又道:“这几天我是既喜又愁,不知如何对此石头下手!” 方敬玉一听,笑道:“难道玉会包在这石头内?” 水连天道:“这本是平常之事!” 劳爱着:“劈开石头便会知道了!” 方敬玉也点头道:“水爷爷,可要小子代劳的?” 水连天一听,忙一把搂住桌上石头,道:“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劳爱笑道:“可是怕伤及石中玉?” 水连天道:“宁愿掉下身上一块肉,也不能有损一块完整的玉!” 方敬玉道:“水爷爷,我有办法,可将里面的玉弄出来,而且也完整无缺的弄出来!” 水连天大喜,道:“可好,你真有方法?” 方敬玉道:“有。” 劳爱道:“只人一多便会想出办法来的!” 水连天道:“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说说着,你小子有什么好方法不损及石中玉!” 方敬玉道:“水爷爷放心,小子一定能令水爷爷满意的,只是我们二人这次来……” “可是为了你二人结婚事?” 劳爱一叹,道:“只怕要让水爷爷失望了!” 水连天一怔,道:“什么意思?” 劳爱道:“水爷爷可曾记得上次我们说的那匹马吗?” 水连天点头,道: “记得呀!” 劳爱道:“我们找到了那匹马,而且也找到了…… 于是,她便把前后经过细说了一遍…… 水连天闻听之下,不由得沉思起来…… 方敬玉道:“我们真的山穷水尽了,水爷爷……” 水连天缓缓站起身来,他站在门口望向龙舌沟,半晌他似是做了个最大的决定。 猛的旋回身,他字字铿锵的道:“老夫一生,心中只有玉,但自从遇到你二人以后,觉得投缘至极,这才视你二人为玉,嗯!世上之人能与玉可比拟的真是凤毛鳞角!” 缓步走近床边坐下来,水连天又道:“我为你二人设下一计,应该可以把那七个恶人引诱出来的……” 劳爱一喜,忙问道:“水爷爷是何妙计?” 水连天道:“此时尚不宜说,只是你二人且记,对人不可提又来过龙舌沟之事!” 劳爱与方敬玉二人大喜,想不到这趟龙舌沟之行竞会有如此收获! 哈哈一笑,水连天又变得十分轻松的道:“小子,你也该说出你的取玉方法了!” 方敬玉一听,双手抱起桌上的石头,起身便跑出屋外面,水连天后面叫道:“小子,你干什么?” 劳爱也弄不懂方敬玉要干什么,只得也跟着二人跑出屋子外面来。 方敬玉一跃落下沟底,他选了个大扁石头边,那地方正有一般清水流过。 方敬玉抱住石头坐下来,立刻在那大石上磨起来…… 水连天与劳爱二人见方敬玉抱起足有五十斤重的石头施力的磨,不由得相对一笑。 水连天道:“真是老糊涂了,怎的我就是没想出来呢!” 天下本来有许多极端平常之事,等到别人做成功,其他的人便会以为十分简单不过,但却不知道往往没人起步而失去多少机会。 现在,方敬玉奋起精神用力的磨,沙沙之声传出一里外,光景还真的令水连天大为感动! 方敬玉已是满身大汗,一旁的劳爱不停的以巾代为拭汗,看的水连天直点头! 东方已现曙光,一道彩霞自山顶洒落下来…… 不料就在这时,另一道彩霞自方敬玉的手上喷洒向上,那种彩光,与天上的霞光一经接触,刹时三人面上出现各种彩色来! 是的,方敬玉手上的大若面盆的石头终于被磨出一片光华出来。 这时候水连天忙一把抢过来,道:“好了,好了,可不能再往下磨了!” 劳爱与方敬玉望去,只见水连天抱着那石头,把张老脸全贴在石头上,那光景令二人对望而笑,心照不宣,因为太像昨夜他二人在龙舌沟口的模样了。 水连天这时对二人道:“我不留你们了,回去等消息吧!” 劳爱点头,道:“水爷爷既有计谋,我们应有何准备?” 水连天道:“准备厮杀呀!” 是的,为报父仇,总是得准备一场拼杀的,否则除非不报仇! 当即,方敬玉与劳爱二人辞别了水连天,双双在龙舌沟口找到坐骑,赶回六盘山青龙会去了。 劳爱赶回六盘山的青龙会,人尚未进入总堂,便急不可待的问石冲:“伍大海的人怎么样了?” 石冲忙应道:“还是那般的死去活来!” 劳爱道:“钱大夫呢?” 石冲道:“钱大夫什么样的绝活儿全用上了,如今还未回平凉去,他也是心焦如焚呢!” 劳爱并未回正厅上,更未转入后楼,她与方敬玉二人一径的到了伍大海那小屋子里,正看到钱大夫在一只碗中磨药…… 钱大夫见劳当家的进来,忙迎上前,道:“当家的,八成我已失了信心!” 劳爱轻拍钱大夫肩头,道:“你尽力而为吧,我不会亏待你的,不论结果如何。” 钱大夫点头,道:“替当家的办事我荣幸,但若救不活这人,又拿什么向你当家的交待?” “只要尽力便成了!”说着,走近榻前,只见伍大海的头上缠着个大包裹,一般草药味道往外溢,看去宛似个麻蜂大蜂窝! 劳爱见伍大海双目直视,低头叫道:“伍大海!你可听得见?” 方敬玉也叫道:“伍大海……” 双目仍然直视,伍大海除了一口气似拉风箱般的“呼噜”外,就是一动也不动。 劳爱一叹,道:“伍大海,这模样真生不如死唷!” 方敬玉道:“也许他心中有着必须说出来的话而未吐出来,所以不肯咽下那最后一口气了!” 钱大夫道: “每个人皆有一股潜在的力量,也是一种本能,是天赋的,只有在危难时候爆发出来,如今这位兄弟可能就是这样吧!” 劳爱见伍大海仍无反应,只得与方敬玉走回正厅。 这时祈老八等人也闻得当家的回来,忙到正厅上等候,那“银箭”展飞也迎上前来。 劳爱对这次风家寨一役,全是展飞所安排的,当众大加表扬一番。 坐在长桌前,劳爱这才把黑井镇发生的事对大家详加细说一遍…… 余唐等人大叫可惜不已! 又闻得水老在策划帮忙,不由得把希望寄托在水连天的身上。 这时劳爱对展飞道:“展堂主暂时不用回长安,且看水老的安排再决定了。” 展飞一听,道:“长安第一分堂最近也没什么大事,暂在总堂侍候当家的也好!” 那石冲又向劳爱报告了这次袭击风家寨的死伤情形,死亡三十七,伤了一百零二名,掠回的粮食,过这个冬天已无问题。 劳爱点头,道:“全寨上下,每人加发十两纹银,且叫灶上人员多加酿造美酒,准备过冬。” 是的,西北风在怒吼了! 北国的冬天已开始降临了! 而青龙会上下却仍不忘加强训练。 时光便在这种单调的日子里悄悄溜去…… 直到! 嗯!贝老九穿着羊皮袄子赶来青龙会! 贝老九相当兴奋,因为石冲见到他的时候,贝老九已笑得满面皱纹…… 石冲见到贝老九,心中暗骂但表面还得应付:“贝老九,你可来了,又有什么好消息了?” 贝老九捋髯哈哈道:“石总管,先见到劳当家的再说!” 石冲把贝老九领到青龙公正厅上,只见劳爱正自伍大海的小房子走出来。 贝老九当然不知道伍大海仍未死,他见劳爱走来,当即迎上前去,笑道:“劳当家的,贝老九来给劳当家的请安来了!” 劳爱见是贝老九,一指正厅,道:“厅上说话去。” 这时余唐与韩彪也在,见贝老九来,那余唐粗声道:“贝老九,什么事又劳你亲自送消息来!” 贝老九冲着厅上各人一抱拳已道:“各位爷们,可曾记得槐山的玉王玉后了吧!” 劳爱一怔,急问道:“你有玉王玉后的消息?” 贝老九道:“不但有,而且是十分可靠的消息!” 劳爱忙问:“你说!” 贝老九道:“我本来不想来的,因为想起当年我把槐山出了玉王玉后的事送给老当家的事,哪会想到竟半路出了那七名可恶的杀手把老当家围杀在龙舌沟,这以后玉王玉后失踪了,不料,嗯……” 劳爱道:“说下去!” 贝老九道:“那玉王玉后又出现了,而且槐山的人又要大事庆祝呢,不过这次他们的防护可加强多了!” 劳爱道:“这事你怎么知道?” 贝老九道:“当家的你多包涵,这是贝老九职业的秘密呀!” 立刻,劳爱知道这必是龙舌沟水连天的安排。 心念间,她淡淡的道:“玉王玉后,哼!” 贝老九当即道:“难道劳当家不继续完成老当家的遗志,把那玉王玉后弄上这青龙会来?” 劳爱道:“我当然要见这玉王玉后的真面貌,贝老九,你可知槐山人准备何时游街,何时谢天?” 贝老九道:“下月初五是个黄道吉日,槐山人决定在正午时候谢天神,至于游街,到现在尚未决定呢!” 劳爱道:“石总管,给贝老九封一百两银子,等到我取得玉王玉后回来,另有重赏!” 贝老九大喜,道:“劳当家前去,必定万无一失了!” 石冲送出贝老九到吊桥边,他沉声道:“贝老九,伍大海真不是你杀的?” 贝老九似是一愣,道:“石总管,你看我贝老九会杀人?” 石冲冷笑道:“我看不出来!” 贝老九猛的一拍巴掌大叫冤枉,道:“伍大海呀!你这小王八蛋,是谁把你做了,却叫我贝老九背黑锅,真冤!” 石冲道:“叫冤的应是伍大海,可惜伍偷儿不能开口说出是哪个该死的对他下毒手!” 贝老九突然一拍胸脯,道:“石总管,为了洗清我的冤枉,你在明处查,我在暗地访,不定哪天我会找出那杀伍大海的凶手!” 石冲一横手,道:“贝老九,你好走!” 望着贝老九过吊桥向前山而去,石冲还真的在吊桥这边愣了半天——难道伍大海不是贝老九所杀? 如果不是贝老九,难道是天宝赌坊的人? 石冲在发愣,走向前山的贝老九却暗中在冷笑,反正伍大海一死,死无对证,青龙会再横又不能把贝大爷怎么样,哼!等着瞧吧! 槐山镇上可真热闹,大戏三天已经唱了两天,野台戏的锣鼓声五里外便已听见。 官道上,只见一骑奔驰如飞,那青色绣龙的披风宛似一朵青云般随着那赤红大马疾速的移动着,壮丽而又潇洒,惹眼极了。 附近的山头上面,荒林密青,松叶成层,就在山风的吹袭下,隐隐有人影晃动!嗯,七个人! 七个背着各形怪刀大汉! 望着远处官道上那匹飞马,七个人全耸肩的笑了…… 其中一人嘿嘿笑了一阵子,道:“如今这是大白天,妈的,大前年你爹是在夜间,宝玉就不知他暗中塞在什么地方,害得我白忙一阵子,现在可是大白天,我看你还会藏在哪里!” 七个人的脖子上全套着一块红巾,显然那是在动手时候用以掩住本来面目的。 这时候其中一人道:“庄主,如果姓劳的掠不走那对宝玉,你看我们是否亲自下手,庄主?” 是的,他就是尚武山庄主宇文山。 那问话的正是虎山五煞中老大胡烈。 那胡烈在两年多前曾在黑井镇上因为自己的马惹眼,当时宇文山便要他把马杀了免惹是非。 塞北虎山五煞一向不到内地,关内道上知道他五人的并不多,但在塞外的那可是响叮当的黑道煞星,他们的手下弟兄更是对五人敬畏异常。 五煞老大胡烈与老五完颜豹曾被宇文山救过命,是以五煞与尚武山庄互有来往,十年前宇文山出资在塞北设下分堂,以贩卖皮货牲口为主,就是由五煞米主持。 这时密林中的宇文山冷笑道:“我太了解劳家父女二人了,她会得手的,因为槐山地方尚无人能拦得住她!” 宇文山后面的斗鸡眼雷公嘴汉子,道:“宇文大哥的设想我蓝风最为佩服不过,如今姓劳的又是个女子,只要她下手去掠夺,消息便马上会传遍江湖,那时候自会引起道上哥们的争夺,青龙会便永无宁日了,哈……” 宇文山却得意的道: “当然,谁也不会想到宝玉已落在尚武山庄,哈……” 远处,只见那匹快马在槐山镇外的一处山边停下来,马上人,不错,正是劳爱。 只见她下得马来,先是四下稍做打量,然后解下披风,手拎长剑,大步直往槐山镇上走去。 野台戏就在槐山那座土地庙前两人正唱得热闹呢…… 戏台前面人山人海,光景是槐山地方的人全赶来了。 戏台对面搭建了一座三丈五的小台子,土地老爷的神位就摆在上面,只是供在土地老爷面前的不是什么供品,而是两粒鹅蛋般大的通体喷洒着彩芒的宝玉,红缎铺底的檀香木盒子敞开着,就等午时一到,立刻便要抬着游街谢天了! 劳爱到了戏台前望了阵,这才又挤到小台子前面来。 只见围在小台子四周的有两道守卫大汉,内层十人外层十二人,这些大汉手中长茅砍刀全有,想看宝玉的人那得限在五丈外。 劳爱抬头望望天色,日头正往中间移——突然间,从戏台放起一串鞭炮…… 炮声震天,人群激奋,光景是准备抬着土地老爷与宝玉游街了。 劳爱见这是下手好机会,她毫不迟疑的腾身而起,半空中拧腰挺胸,一招“乳燕穿云”,早自那三丈余高的小台子上一掠而过——直到她空中连翻不断中,一对宝玉已塞在怀中,守在四周的汉子才大叫一声:“强盗!”一齐向劳爱追杀过去。 这时鞭炮声正浓,谁也未看清楚宝玉已被人抢去,只有小台子附近有人高声叫道:“是个女人呀!” 劳爱抢得玉王玉后,她反方向出了槐山镇直奔龙舌沟而去,追她的大汉待等到追出镇外,早已失去了劳爱踪影。 劳爱一路奔向龙舌沟,而且是毫不迟疑的往前急奔,宝玉在她的怀中跳动,而令她忆及自己的老父! 是的,爹就是为了这么一对宝玉而丧命龙舌沟! 现在——现在宝玉又在自己的怀中,但这对宝玉又是怎的出世的呢?是水老爷爷又使其出世的? 劳爱心中当然明白这次宝玉的重现是水老爷子的巧妙安排了,但水老爷子又如何得到这对宝玉的? 远处已是龙舌沟口了,一大片的浑圆石头已隐隐可见,就龙舌沟口处那似飘带般的澄清流水,便在这沟口处汇在一起而成了小溪。 劳爱暗中四下观望,却未见有什么人追来,心中不由暗想,如果那追杀老父的人不出现,水老爷就算是白白安排这一次行动了! 已经进了龙舌沟了。 劳爱怀疑的回头望去于是,她笑了! 笑是发自内心的…… 笑也是隐藏于内心! 因为她如果这时候笑出来,难保不被后面追赶她的七个红巾蒙面大汉所识破。 劳爱清叱一声,立即展开身法,如飞般的往谷中奔去,去势之疾,宛如脱缰之马,刹时间已进入龙舌沟约一里深,回头看去,七个人成扇形的向她围扑过来! 就在龙舌沟中约两里深的地方,劳爱远远望去,水老爷子的那座小草屋已在望,而附近的山崖边上怪石嶙峋,荒草晃动,细水潺潺中倍感凄凉意! 猛的站定身形,劳爱握剑回身,冷冷的注视着向她围来的七个红巾蒙面人。 踏石碎步声不断,衣袂震抖声连连,七个蒙面大汉好快的身法,半圆形的把劳爱围在山崖边。 只听其中一人伸手,道:“拿来!” 声音是低沉的,也是具有威严的! 劳爱冷笑一声,道:“我爹身中三十八刀,大概就是各位所赐吧?” 那人嘿嘿一阵笑,道:“你可真是有心人了,连你那凶残老爹中了几刀都数得一清二楚的!” 劳爱道:“这么说来,你们已承认了?” 那人厉吼一声,道:“承不承认已不重要,要紧的是你将重蹈你爹的复辙而断魂龙舌沟中了!” 突听得另一蒙面人道:“妈的,可真是凑巧极了,她老子便是死在这地方的。” 说着指了指劳爱身后的大石头。 劳爱手按胸袋,道:“各位要我怀中宝玉不难,但却有几件事情我十分不明白,总得先弄清楚才能把这宝玉送上吧?” 那人双眉一扬,道:“说!” 劳爱道:“以各位的武功,为何不亲自动手,干嘛非得假手他人,然后再从别人手中夺回?” 那人哈哈仰天大笑道:“丫头,你可曾听过借腹生子这档子事没有?” 劳爱冷哼一声:“无耻!” 淡然一笑,那人道:“老夫欲拥有天下至宝玉王玉后,但却要太太平平的拥有,如果江湖道上皆知玉王玉后在老夫手中,试问我还过不过安宁日子了?” 劳爱一愣,心想,这人真奸! 早听那蒙面人又道:“我得宝石,你背黑锅,这本是江湖上惯有的事,你怎的这一点也想不通,当真是可笑复又可怜!” 劳爱冷笑道:“你是怎的知道这宝石重现槐山的?” 哈哈一笑,那人道:“自从两年多前你老爹情急之下把一对宝玉胡乱掩藏而失去踪影以后,我便无时无刻不派专人在这槐山打探,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又叫老夫探出来了!” 十分平静的,劳爱又道:“请问你们中间何人曾骑一匹名叫‘一条鞭’的神驹?” 突的哈哈一笑,最近的那蒙面大汉沉声道:“那是胡大爷的坐骑,如今对你这快死的人明讲自无什么不可的!” 突的,劳爱戴指正面的蒙面大汉,冷笑道:“既然我是快死之人,当然对各位已无什么威胁可言,宇文山,你还蒙着脸装的什么孬种!” 七个蒙面大汉全都吃一惊,彼此对望一眼! 宇文山“沙”的一声扯下自己面巾仰天哈哈大笑,道:“劳丫头,你果然是个鬼机灵,竟然看出几乎是你公公的宇大爷来了!” 劳爱冷笑一声,道:“宇文山,除了你的口音外,更加上你背的那把鱼鳞紫金刀,那把我曾经见过不止一次的宝刀,你们一围上来,我便看出来了!” 宇文山嘿嘿一阵冷笑,道:“即使你未看出来,我也会在你断气之前要你明白我是准的,因为你的拒绝入我宇文家门,令我在江湖上失去不少颜面,臭丫头你可知道我多么想早一日杀了你!” 劳爱一咬牙,道:“为什么?宇文山啊!你不是同我爹叩头换贴的称兄道弟吗?你却暗中杀死我爹,情何在?义何在?” “哈……”宇文山道:“江湖上何来的真情,哪里有真义?利之所在无所不用其极,你已统领青龙会两年余,这点江湖真理也不懂,岂非可笑又该死!” 劳爱想不到宇文山会说出一遍“一巴掌遮天”的歪道理出来,不由满面气得灰青的指着宇文山一旁的另外六人,沉声问:“那么这几位也是你宇文山在‘利’字当头之下加以阴谋的利用了?” 宇文山又是嘿嘿枭笑,道:“说句你应相信的话,他们全是我的属下,也可以说是一家人,他们其中一人必欲挖出你的心肝方甘心,劳丫头,你可想知道他是谁?” 宇文山的话刚说完,只见一人伸手扯下面上红巾,-欲裂的怒视着劳爱,道:“蚂的,你可识得蓝大爷?” 不错,这人正是“天宝赌坊”的灰面太岁蓝风。 只见他正把一双斗鸡眼睁得恁大,雷公嘴抖动中引起他那一把胡子不停的翘动着——劳爱一声冷笑,道: “嗯!我知道你为儿子的事曾发下重誓,定要找到杀子的仇人是吧?你也曾出重金一千两呢!现在你总算找到杀你儿子的人了。” 蓝风狂怒的道:“妈的,你为什么对我蓝风独子下毒手?你说!” 劳爱道:“天宝赌坊别人赢了银子,你儿子领着杀手把人堵在伍家祠堂杀人还要夺银子,这件事我相当厌恶,而你那个宝贝儿子又恁般嚣张,结果便是你所知道的,也就不用我再多说了!” 蓝风一听破口大骂,道:“娘的老皮,你这是横插一腿挡人的买卖,道上哪有你这种施横的做法,今日必要你血溅五步,横尸在你老爹死过的这块大石上,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淡然一笑,劳爱道:“你应该为你儿子报仇,江湖上全知道我劳爱说过的话,青龙会永远不惧他人报仇,因为报仇是别人的权利,谁也无法阻止不让人去报仇。” 宇文山见劳爱如此沉着,心中已在犯疑的四下看了一眼,反手缓缓拔出刀来,道:“劳爱,你太机灵了,有时候聪明又会被聪明所误,而你不该认出我来的!” 劳爱道:“宇文山,可否叫你另外五个你利用的仁兄扯去面巾,这时候他们还蒙着一副丑恶的面貌干什么?” 不等宇文山吩咐,虎山五煞已纷纷扯下面巾抛在地上,那胡烈骂道:“可恶的东西,你为了追查‘一条鞭’的主人,竟然在黑井镇上栈房外杀了我的舅舅同两个兄弟,今日是你这恶女人偿命的时候了!” 劳爱这才明白,原来黑井镇上三人全是这人的心腹,他们自然是至死不肯说出“一条鞭”的主人来了! 劳爱一声冷哼,道:“一个握刀杀人的人,他随时都在偿别人的命,当然索命的人必得付出相当的代价!” 她一顿,又对宇文山道:“宇文山,当你看到那匹‘一条鞭’被风雷所骑,你心中是何感想?” 忽的又是仰天哈哈大笑,宇文山道:“其心境之高兴与舒坦,绝非笔墨可以形容呀!哈……” 劳爱一皱眉,道:“为何如此高兴?” 宇文山坦然不惧的道:“我当然高兴,因为如果你万一从那匹马上去找杀父仇人,那么首当其冲的是风回子,与我何干?” 劳爱道:“你愿见风家寨因那匹马而倒楣?” 宇文山道;“不错,就如同你掠夺了大雁堡,踏毁长青门一样,皆是宇文大爷十分高兴的事情。” 劳爱道:“理由何在?” 宇文山戟指劳爱骂道:“臭丫头,你果然还嫩呀!连这一层道理还要问,说你可怜,应是一些不假了!” 第二十七章 渭河岸贝老九现形 劳爱咬牙道:“我终于明日了,宇文山,你可真阴毒呀!” 宇文山道:“你真的明白?” 劳爱道:“在这西北道上,长青门、大雁堡、风家寨与黄衣社,表面上你们称兄道弟,实际上利益无时不在起冲突,如今他们被青龙会致命袭击之后,西北道上便只有你尚武山庄与青龙会的天下了,是吧!” 轻摇着头,宇文山道:“不!打从现在起,在这西北道上也只有我尚武山庄敢于人前耀武扬威了,因为青龙会即将因你之死而烟消云散了,你以为呢!” 劳爱道:“看来你像是定要取我的命了!” 宇文山鱼鳞紫金刀平托在胸前,冷冷道:“衡量当前形势,你非死不可,念在你为我宇文山在利益上扫除几处障碍,更念在你曾同我儿长江订亲的份上,我不亲手杀你,你自刎了吧!” 劳爱无奈的道:“我不能死!” 宇文山厉喝道:“你非死不可!” 劳爱摸着怀中一对玉王玉后,道:“我若死了,又有谁会把这玉王玉后归还主人呢?” 宇文山一楞,道:“你说什么?” 劳爱冷笑道:“你应该听懂我的话,因为这次槐山夺宝这件事,正是要引出当年在龙舌沟残杀我爹三十八刀的凶手来,果然你们一个不少的全赶来了!” 宇文山四下环视见无动静,突的嘿嘿冷笑道:“劳爱,即使你引出我们,但你又如何抵挡我七人雷霆的一击?别的不言,塞外虎山五煞中任何一人也够你招架的,何况你也绝不是宇文大爷对手!” 劳爱嘴角不屑的一撇,道:“是吗?” 话声中,“呛”的一声长剑已拔在手,人影在闪动…… 一个,两个,唔!七个人影在闪动,但只有六人落下山崖来。 另一人未曾落下未,却一屁股坐在崖边伸着两只大脚低头格格笑起来…… 是个白髯老人家! 当然,他就是水连天。 坐在五丈高处,水连天伸出两手对下面的劳爱道:“女娃儿,这场厮杀也免不了,你们怎么个杀法我老人家全不管,但得先把我的玉王玉后还我了! 劳爱笑道:“水爷爷,你可要接好了!” 话声中,劳爱已将那玉王玉后抛到崖上面。 宇文山惊异的想要去拦,却已晚了一步,两个状似鹅蛋通体光华毕现的玉王玉后,早被水连天接在手中塞入怀里了。 这时候从山崖上落下来的六人,反倒把字文山包围在中间。 宇文山见来的竟全是青龙会几个凶残杀手,只有一人他不认识,那便是方敬玉。 不错,六个人正是石冲、韩彪、展飞、祈老八、余唐、方敬玉。 原来大元也要来的,但他得领着他的二十人守牢青龙会总堂,任务自然也十分重要。 宇文山一见这六人,立即知道自己上当,不由得沉声大骂,道:“师弟他在弄的什么鬼!” 宇文山口中的师弟是谁,只怕这时候谁也不知道,即算是蓝风只怕也不知道宇文山口中的师弟是谁。 而宇文山指的当然是贝老九了。 劳爱一听,知道关键出在他师弟身上,正要挥出的剑又中途一停,道:“宇文山,大概你已看出形势逆转而死在眼前,且说出你这位宝贝师弟何许人吧!” 宇文山冷哼一声,道:“你很想知道吗?” 劳爱道:“他坑陷你于绝境,难道你不恨他?” 宇文山道:“我相信他必是无心之过。” 劳爱道:“宁为他而死?” 宇文山怒骂道:“娘的,你就算来了这么几个帮手,就准定吃定宇文大爷了吗?” 一旁的展飞早对劳爱道:“当家的,老当家在此含恨,正是我们为他报仇之时,还同此獠何话好说的!” 余唐双斧一横一竖,沉声道:“我的儿,余大爷已迫不及待了!” 劳爱突然一叹,道:“我爹挨三十八刀,却仍然憋着一口气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不要我为他报仇!” 宇文山冷冷枭叫道:“劳壮有感于你一个女流,怕你也步上他的路,这才屏着一口气对你说出那句话!而你劳爱尖声吼叱道:”你闭嘴!“她声色俱厉的又道:”你看错我爹了,他不是不知道死在何人之手,我相信他一定知道是你,是你宇文山,但他却顾及到你们彼此是磕头兄弟,你无情,我爹不能无义,所以他忍住不说出你的名字来,如果说我爹为我担心事,现在就可以证明了!“ 长剑一领,直欺而上,青芒连闪中“追魂十八式”立即展开来—— 鱼鳞紫金宝刀暴劈狂斩,宇文山冷傲的挥刀如电,刀隐刀现恍似掠影,“咻”声连续中,立刻与劳爱二人杀在一起! 劳爱绝不担心宇文山会有帮手,因为她早已把人员分配得恰到好处——方敬玉迎着蓝风,蓝风的一把旋风刀,一上来便撩起周身激流涌荡,风声回旋,人形暴映在方敬玉的左右,配合着他那把旋风刀,直如神出鬼没。 方敬玉青钢剑倏忽刺出间,“降魔剑法”已潇洒的把大片刃芒摒于身外丈远,刀剑相击,铮声不绝于耳,霍霍刃芒中,二人刹时已拆了五七招! 余唐迎着虎山五煞老大胡烈,胡烈是一把厚背弯刀长三尺半,舞动起来,宛似一条白练蛇在周身盘缠,不巧的是他遇上了余唐。 余唐是个硬里子角色,不施什么花拳绣腿,每出一招却俱有砍山劈岳威力,胡烈连接余唐七招,右臂已自觉着发麻,一咬牙立刻展开身法游斗——余唐在石堆腾跃追砍,刹时把胡烈遇到龙舌沟中央一滩清水边——这时余唐已杀得性起,两把板斧横劈竖砍,边口中厉烈的喝骂,道:“我的儿,我看你还往哪里逃!” 只见骂声中余唐双斧并举,腾身而起三丈高,人在空中,两把板斧已交替不断的急砍而下,“咻咻”之声端的令人心寒! 胡烈的厚背刀一圈疾送,同一时间,余唐已狂吼着舞出千层刃芒如一片雪光狂劈而下! “沙……铿!”之声便在刀斧之间传开来。 “嘿!” “啊!” 两种声音来自余唐与胡烈二人之口。 看得清清楚楚,余唐的左手板斧未把胡烈的厚背刀拨偏,他却迫不及待的右手一板斧送上胡烈的头顶。 胡烈“啊”了半声,一颗脑袋迸裂成碎块的血浆溅得压在胡烈身上的余唐满身。 而余唐非是不能躲过,而是他中了那一刀可真不轻,从大腿直穿透,胡烈的那把弯刀,有一尺多已在他的大腿肉里去了! 暴翻身,余唐再次“嘿”然一声,咬着牙抛下板斧,施力拔出那把厚背弯刀来,有一股粘呼呼的热血自他的右大腿往外冒。 回手一刀把压在一边的胡烈衣衫割下一大块,余唐忙不迭的把大腿包扎住,再回头“呸”的一声吐在胡烈那碎了的脑袋上,余唐抛去胡烈的刀,双手拾起板斧又待站起身来,却痛得他龇牙咧嘴的就是未曾叫出来。 龙舌沟内全是石头,如是平地,余唐还会挥斧杀过去的,无奈右腿已不听使唤,急的他抡动双斧大骂不已——另一面,方敬玉与蓝风二人杀的也十分惨烈——蓝风一把旋风刀,每出手必挟着“咻”声不绝,只是蓝风的旋风三十六斩却也因这龙舌沟的乱石头而失去不少威力,因为在身法上,蓝风也必得顾及石堆上高低不平,万一在急旋身中一足踹空而失足不稳,那将是极端危险的。 现在——方敬玉以一路“降魔剑法”,在蓝风的有所顾虑下,直把蓝风逼得绕着一块大石团团转。 监风便在这时听得胡烈的一声“啊!” 一咬牙,旋风刀奋起暴旋,便在刀的旋转中,蓝风的身形陡的平直回旋起来,那森森的刃芒仿佛东边初升的新月光辉,蓝汪汪尖啸着向方敬玉撞去! 无数朵剑花,遍洒在方敬玉的面前上方,寒芒猝映如电中,突的一片血雾在二人之间散开来——方敬玉暴退一丈,右手连剑去抚摸左肩头,有一股热呼呼的血在流而令他一咬牙又待举剑杀去! 只是蓝风的身上更惨,有几块肉与血块也不知是他老兄身上哪个地方掉下来的,就在他闷嗥声中,落地滑向左面倒去! 也算蓝风倒楣,他老兄竞跌跌撞撞的扶着一身鲜血歪倒在一个人的怀里——利斧暴斩,余唐一把揪住蓝风的头发,右手一斧“沙”的一声,蓝风的人头已被余唐砍下来! 原来他竟滑跌在余唐的怀里! 方敬玉忙跃近余唐,道:“余兄伤得如何?” 余唐道:“方老弟别管我了,你若伤的不重,就快去帮当家的搏杀宇文山去!” 方敬玉左肩一晃,点头道:“不重!”仰头看去,只见劳爱披头散发与宇文山杀的正惨烈! 方敬玉大吼一声,道:“爱妹,我来了!” 叫声中,他身体平飞,腾跃暴进,半空中青钢剑已发出“嗖嗖”之声直罩向宇文山那高大的身躯! 劳爱与宇文山二人一经交上手,各不稍让。 宇文山的一把鱼鳞紫金刀在他的手中施来,果然力猛式沉,加上他出招绝妙,一时间劳爱还真被他逼得攻少守多。 那宇文山一动上手,便全神贯注,紧闭嘴已,每出一招必使劳爱全力抵挡而不敢稍存大意,是以一阵拼杀中劳爱已是披散了头发! 现在——方敬玉忍着肩头的伤痛杀过来,劳爱立刻压力大减。 这时劳爱道:“方兄,‘降魔追魂’全力施为,绝不能放走此獠!” 宇文山并不知道什么“降魔追魂”,但他在方敬玉杀过来以后,立刻发觉这年轻人的剑招辛辣,不由怒道:“好小子,你把蓝风怎么了?” 方敬玉冷笑道:“早送他姥姥家去了,现在该轮到你这奸徒了!” 宇文山狂怒的骂道:“我的儿,今日宇文大爷要大开杀戒了!” 劳爱不屑的叱道:“宇文山,你专心保命吧!” 就在此时,方敬玉闪身暴进,“降魔剑法”立刻绵绵不绝的施展开来…… 宇文山狂吼一声,鱼鳞紫金刀横劈暴斩不断中,他的左手从怀中暗暗摸出暗器来…… 只是当宇文山尚未及施放暗器,而坐在十几丈高处的水连天已高声叫道:“小子呀,你可得小心这老小子的暗器呀!” 这时劳爱正自侧面扑杀而上,闻言早叫道:“方兄小心他左手!” 方敬玉正自一路舞出连绵招数,闻得劳爱话声,正看到宇文山扬左手,大怒之下,立刻抢攻而上,光景不欲给宇文山有出手的机会! 不料宇文山突的暴翻如电,半空中他暴甩左手,三点寒星直往方敬玉面门胸前品字形的激射而去! 方敬玉忙挥剑去挡,不料宇文山的三支暗器尚在途中,早所得三声脆响合为一声,“啪”一声全飞溅向四边! 拧身落地,宇文山一惊仰头骂道:“老东西,你真可恶,原是你暗中设下的圈套,如今又出手管这档子闲事,击落宇文大爷的丧门毒钉!” 是的,宇文山的三颗丧门毒钉是被坐在崖上观战的水连天用石头击落的。 这时他老人家哈哈一笑,道:“宇文山,你可知道他二人是谁?嗯!他们是我老人家的一对金童玉女,而且也将要拜花堂了,老夫岂容你再用那种歹毒暗器伤人的!” 劳爱这时对方敬玉一打招呼,二人立刻挥剑向宇文山杀去! 宇文山一见二人这一联手,剑招诡异,迥然不同中各带着无与伦比的杀招,忙挥刀相迎! 劳爱连施七十二剑几乎是合为一体的直把宇文山圈入她的剑刃中! 方敬玉更是痛恨宇文山对他施放暗器,立刻密切与劳爱配合全力杀去! 宇文山这才体会出这二人的剑法果非泛泛,一时间他只有招架之力了! 劳爱似是杀得性起,她突的闪身暴腾二丈,半空中她拧身下压中,双手握剑,厉烈的尖声大叫向宇文山击去! 宇文山正拨挡方敬玉的肯钢剑于中途,闻得头顶剑气“咝咝”响声,不及细看忙横身一让中抬头看去…… 于是,宇文山真的寒心了…… 因为劳爱那何异殒星当头罩来的一剑,令他几乎不知如何去闪去躲——急切间,他暴喝一声,鱼鳞紫金刀中途舍弃方敬玉的拦挡而狂撩上劈,以图击偏劳爱那穿脑一剑…… 劳爱的真正企图便是引来宇文山这竭力的迎击。 这时她身在半空,见宇文山果然挥刀迎击而来,长剑在将要碰上宇文山的鱼鳞紫金宝刀时候,斗然快不可言的右手疾抽又送,只听“嗖”的一声,宇文山的一刀暴劈落空,宇文山一窒,尚不及回旋身形,一旁的方敬玉便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狂劈而上——于是,泉一般的鲜血自他的小腹向外冒…… 劳爱却是一剑落空,见方敬玉得手,一个空翻便到了宇文山的面前。 宇文山宝刀怒指向地,口角鲜血外溢中沉声道:“劳丫头,是宇文山小觑你了!你……你……” 劳爱冷冷道:“谁是你师弟?” 宇文山突的嘿嘿笑道:“劳爱,你很想知道,是吗?” 劳爱面色寒寒的道:“说,谁是你师弟?” 宇文山一咬牙,道:“劳爱,宇文大爷是不会说的,你应该知道的,当他知道老夫死在你手的时候,他必然会千方百计的为我报仇,嘿……,这就是江湖上的怨怨相报,你懂吗?” 方敬玉青钢刀突的点在宇文山胸上,怒道:“快说,你师弟是谁?” 宇文山似是怒极了方敬玉,闻言“噗”的一口血痰吐上方敬玉,方敬玉一闪未躲过,胸上被吐了一大片,宇文山早骂道:“你是什么东西,先是飞鼠崖,今又在这龙舌沟,王八蛋你究竟是何人?” 劳爱冷冷道:“他是我丈夫,怎么样,比之你的儿子有出息吧?” 宇文山一震,骂道:“真是一对狗男女……” 不料他话才出口,劳爱早沉声道:“宇文山,你又是什么东西,集阴险毒辣于一身,欺世盗名的枭雄,你何不低头再看看这块大石头可是我爹被你七人惨害的那个?今日果真是你的报应到了!” 宇文山不自主的低头一看,方敬玉早怒道:“杀了你这狗东西,我们再血洗尚武山庄去!” 宇文山一听狂叫道:“劳爱,你绝不能动尚武山庄一草一木、你不能……” 劳爱冷笑道:“不动尚武山庄可以,拿来!” 宇文山沉声道:“拿什么?” 劳爱道:“我爹的青龙钻!” 宇文山道:“你爹是有颗青龙钻,但我却并未拿。” 劳爱冷笑道:“青龙钻带在我爹的身上,他被运回青龙会的时候便不见了,不是你拿还有谁?” 宇文山怒吼连连道:“你……你……” 宇文山话未说完,劳爱示意方敬玉下手。 方敬玉一咬牙,一剑刺入宇义山胸膛,便听宇文山“啊”了一声,刹时跌在那大石上! 劳爱没有向宇文山下手,因为在劳爱的心中,自己总是叫过宇文山多年的宇文伯伯,且又是他的未过门媳妇,直觉得若对宇文山下手便对不住爹的遗言。 劳爱也知道宇文山绝不会说出他师弟何人,因为眼前这种情况,他自认已无生望,又何用拖他师弟下水,也许真的有一天他师弟会为他报仇也未可知。 附近,虎山五煞白布衣与石冲二人似已拼尽了全力,只见两个人几乎连站也站不直的全身湿透,血与水已分不清的就在一个水洼处彼此苦撑着——劳爱似是对这虎山五煞恨透了,她冷冷的对方敬玉道:“方兄,你我分途助杀这虎山五煞去!” 方敬玉腾身而起,青钢剑狂挥暴斩如电,“咔嚓”一声,白布衣的一颗大头已带着鲜血喷洒中撞落在石冲的怀里去了。 石冲似是杀得晕头转向,他见人头入怀,破口骂了一句,道:“去你妈的!”“咚”的一声摔在水里,他却引颈伸舌大喘气的冲着方敬玉傻笑起来…… 那一面,劳爱扑了过去支援祈老人,因为祈老八在风家寨受的伤未全好呢,这时祈老八与虎山五煞中的卓大龙正贴着崖壁拼命呢——劳爱扑过去的时候正看到展飞也往祈老八处跃,因为同展飞对杀的丁广白,已被展飞一箭穿心而死在石缝间。 劳爱对展飞指着韩彪道:“你过去支援韩彪!” 展飞也不多说,扭身便扑向使三环刀的完颜豹,展飞一到,立刻叫道:“老韩,我来助你收拾这狗东西!” 完颜豹与韩彪对杀,二人似是半斤八两,一阵砍杀中,只听刀声响未见血肉飞,这时突见展飞扑来,完颜豹厉声狂吼道:“来吧,完颜大爷全接下了!” 展飞一声冷笑,乌钢棒一抡狂砸中,完颜豹的三环砍刀平扫如电,双方兵刃刚一接触,突听得韩彪喝骂道:“你娘的死吧!” “咔”!就是完颜豹的人头弹起丈高,而他平抡出的一刀却余力仍在的重重砍在展飞的钢棒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望之,宛如一个无头人挥刀似的! 劳爱逼近山崖下,她冷冷的道:“朋友,你是仅仅唯一还活着的了!” 是的,现在也只有卓大龙尚活着,但他已是满身的伤痕,与祈老八差不多的模样! 卓大龙一咬牙未开口,劳爱已对祈老八道:“退下,这人由我来收拾!” 猛吸一口气,祈老八道:“当家的,祈老八尚能一战,看我活劈了这王八蛋!” 劳爱一挥手,道:“退下!” 祈老八狠狠的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 劳爱面对卓大龙,道: “今日我可以不杀你!” 卓大龙怒道:“老子不承你的情!” 劳爱冷笑道:“虎山五煞变成你一煞,自然你不会感激我放你一马了,但不论你是否感激,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便可以大摇大摆的回塞外虎山去!” 卓大龙沉声道:“你想问什么?” 劳爱道:“宇文山你们上次来此围杀我爹,尚有一个那是谁?” 卓大龙摇头,道:“不知道。” 劳爱怒道:“那么宇文山的师弟又是谁?” 不料卓大龙道:“不知道。” 劳爱沉声道:“那么你就死吧!”劳爱话刚出口,一道银芒突然劲射而穿人卓大龙的胸口,如是平时,卓大龙就必能闪避过,但如今他已是力气用尽,满身是伤,眼睁睁见这银箭穿入胸口,连叫的力气也没有的瞪着眼歪坐在山壁下了。 一场舍死忘主的拼搏,便在卓大龙的死去而告结束! 劳爱与展飞二人未伤之外,其余方敬玉等五人全挂了彩,石冲、余唐、祈老八三人最是惨,至少这三人各也流了半面盆的血,一边韩彪却大叫:“杀的过瘾!” 山崖上,水连天抚掌大笑,道:“青龙会果然名不虚传,一个个全是好样的,哈……” 劳爱抱拳,道:“青龙会的大门永远为水爷爷开着!” 水连天道:“快去办你的正事吧,过些天我老人家就要去喝你们的喜酒了,哈……”笑声仍在,水连天已失去了影子! 方敬玉高声道:“水爷爷,我会来请你的!” 劳爱看了宇文山的尸体以后,她仍然以剑挑开宇文山的衣衫,果然未找到青龙钻,面上立刻有些失望的样子。 这时展飞对劳爱道:“当家的,我以为宇文山的师弟必然就是那夜也赶来这龙舌沟的人。” 劳爱点点头,道:“有可能!” 石冲有气无力的道:“当家的,我们快回去吧!” 劳爱一看自己手下大将全负了伤,只有展飞一人未伤,这才对展飞道:“那就辛苦展堂主扶着他们出谷了!” 也只是歇息一阵子,展飞早取来刀伤药先替各人加以包扎,这才扶着石冲走出龙舌沟。 方敬玉伤在左肩头,劳爱亲为他敷药包扎,关怀之情,溢于言表,而令方敬玉大感安慰。 劳爱等一行缓缓骑马赶回六盘山,那劳爱为了未能探出宇文山师弟何人而十分苦恼。 不料就在她自龙古沟回来当天,劳爱正在探望石冲几人伤势呢,那钱大夫突然欢叫道:“好了!好了!终于醒过来了!” 原来钱大夫一直住在六盘山为伍大海诊治,今又为石冲等人治伤,半天来他也够累的了,不料他在探视着伍大海时候,见伍大海的双眼转动,且又啊出声来,大喜之下忙向劳爱禀告。 劳爱忙问钱大夫:“谁醒来了?” 钱大夫道:“那个姓伍的矮子醒转了!” 劳爱大喜忙走入伍大海小屋里探视。 伍大海双目直视,一见了劳爱,突的目中见泪…… 劳爱忙低声道:“伍大海,你可听见我的话?” 伍大海晃了一下头。 劳爱急又问:“你可以开口说话?” 伍大海张口半天,才迸出个字:“贝……贝……” 劳爱道:“贝老九杀你的?” 伍大海又晃了一下头——劳爱急又问:“你想说什么?” 浓重的喘了几口大气,伍大海断续的道:“贝……老……九……是……宇文山……师弟…他……他们……一明……一暗……的……在坑……你……当家……” 劳爱伸手一拦,对钱大夫道:“继续治他的伤,看情形他会好起来的!” 钱大夫笑道:“奇迹呀!哈……” 劳爱走出小屋,早对大元道:“小心各处防守,一切听展堂主调度。” 大元道:“当家的准备下山?” 劳爱道:“我同方敬玉二人立刻下山,贝老九一定还在那小船上。” 如今方敬玉代替方兄,更见情爱的进展顺利。 方敬玉的肩伤并不重,上药包扎已不痛了。 枣骝马上面是劳爱,方敬玉骑的是“一条鞭”,两匹一红一白千里驹,风驰电掣似的直驰向驻马镇附近的渭水河。 不错,劳爱与方敬玉二人是去找贝老九。 现在,荒河岸边的柳树林下面,贝老九的小船头上,贝老九端坐在小船上小酌呢。 劳爱与方敬玉的出现,令贝老九目瞪口呆,旋即他匆匆走下小船,笑呵呵的迎看劳爱马头,道:“恭喜当家的了!” 劳爱缓缓下得马来,长剑提在左手,冷冷道:“贝老九,你说说看我何喜之有?” 贝老九望望方敬玉那冷漠的跟神,这才又对劳爱笑道:“今见当家的平安归来,那玉王玉后必已得手,岂不是大喜一桩?” 劳爱一咬牙,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师兄宇文山与塞外虎山五煞未曾像对待我爹一般的也把我乱刀砍死在槐山龙舌沟了?” 贝老九双眉一紧,面色骤变的道:“贝老九不懂劳当家在说些什么!” 劳爱缓缓在拔剑,边厉烈而冷峻的道:“贝老九,你好阴险……” 方敬玉也拔剑下马,这时他立刻接道:“贝老儿,宇文山临死都说出来了,你还想否认?”方敬玉这是故意如此说的,他要叫贝老九斗然间表现出无所掩饰的心态出来! 果然,贝老九一愣又惊的道:“师兄他……” 沉冷的一笑,劳爱道:“哼!你还是承认宇文山是你师兄了,那么两年多前那个进入龙舌沟的最后一个就是你了?” 贝老九的嘴巴在咧,有一股厉笑发自他的牙缝中,道:“劳爱,这次玉王玉后的出现可是你设下的计谋?” 劳爱怒道:“你才明白。” 贝老九伸手入怀,他的无把怪刀被他旋在烟袋杆上,嘿嘿一声笑,道:“这么说来我师兄他们是——” 方敬玉道:“全在丰都城内等你呢!” 贝老九咬牙道:“贝大爷小觑这臭女人了,你……”贝老九是个去势过的男人,心理上十分厌恶女人,他对劳爱自也是无好感,总在找机会置她于死地,这次他便存着这种心态。 贝老九已平举起怪刀来,劳爱却又问:“贝老九,有两件事我尚存疑——” 贝老九冷冷道:“说!” 劳爱道:“其一,这次你为何不再赶往龙舌沟?” 贝老九仰天哈哈大笑,道:“这次行动是大白天,我不愿有人认出我贝重天,最重要的是你身上并无我贝重天想夺取的东西!” 劳爱当即道:“青龙钻!” 贝重天得意的道:“不错,青龙钻贝大爷曾在你老爹手中见过,觉得比之玉王玉后绝不稍差,所以贝大爷上次赶去了。” 劳爱又道:“其二,宇文山等已死,你的消息最是灵,为何不及时逃走?” 贝重天冷冷道:“劳爱,老实告诉你,贝大爷的消息便是来自尚武山庄或天宝赌坊,贝大爷已等了两日,正准备今夜去打探呢,不料……” 劳爱冷笑一声,道:“从你口中说出‘不料’二字,你应该知道后果吧!” 贝重天突又狂怒的道:“劳爱,贝大爷仍然疑惑宇文山会说出我的身份!” 星目一寒,劳爱道:“那么伍大海会不会说呢?” 贝重天惊怒交加的道:“伍大海他不是死了?” 连声冷笑中,劳爱道:“人死见尸,你看到伍大海的尸体了?老实告诉你,伍大海好端端的正在我青龙会呢!” 贝老九怒骂道:“这个王八操的……” 贝老九在骂声中,突然一抹冷电便猝然洒向迎面的劳爱,惨白的银色光华泛着青丝,眩花着人的眸瞳,劳爱的长剑早挥撒而迎上去! 接连爆响起四十二声金铁撞击,撞击声急骤密集得宛如一串鞭炮声:两条人影倏然分开中方敬玉已自另一方向挥剑而上。 贝老九见方敬玉插手,以为是拉人垫背的好机会,大吼一声跃身反扑方敬玉,以一种泰山压顶的荡荡威势,挟着一溜极光撞去! 于是,又是一阵金铁交鸣,火花崩现中,贝重天与方敬玉两条人影分闪两边,那贝重天目露迷惘脚步踉跄,似是醉酒般的看着自己握刀手背……流血的手背! 劳爱冷叱一声,道:“贝老九,拿命来!”喝声中劳爱已倏然身形暴起,银芒迸射间,兜头便是一连七十二剑形成一副刃网而罩向举刀上迎的贝重天! 方敬玉却一声不吭的运起“降魔剑法”,斜刺里扑击而上,于是,龙吟似的金铁撞击声中,贝重天挟着满天血雨,陀螺似的旋转身子不停,怪刀抛向半空,“咚”的一声落入渭水河中,而他的人却撞在一棵老柳树杆上…… 缓缓的,缓缓的瘫软在一滩血水里! 一脚挑翻贝重天尸体,方敬玉早伸手在贝重天身上掏摸起来——于是,一颗鸽蛋大小的青龙钻果然在贝老九的衣袋里摸出来了。 劳爱接在手中迎着日头看,她没有得意的笑,有着一股热泪自她那星目中往下流…… “爹,青龙会的青龙钻又由女儿找回来了!” 劳爱率领着青龙会兄弟杀进尚武山庄的时候,宇文长江同他的妻子早躲在驻马镇的老婆家里了,从此改名隐姓不再嚣张,连为他爹报仇的念头也没有。 而尚武山庄今改成了青龙山庄,山庄由劳爱指派祈老八去管,而天宝赌坊呢? 天宝赌坊成了伍大海的私产,劳爱对伍大海说的十分清楚:一个喜欢赌的人,开间赌坊最适宜不过了。 现在——整个六盘山全被大雪所掩盖,银色世界是恬静的——这时候六盘山青龙会的后山那座三层楼阁下面,门窗关的可真紧,但里面可真的够热闹。 只听得八十多岁的水连天笑对龙师太道:“你也年近八十了吧,身子骨还这么硬朗,活像我拾的宝玉般硬朗呢!” 龙师太双手挽在袖管里,满嘴没牙,但说的话也真清楚,她呵呵笑道:“水老哥也不差呀,就看你这股子热心劲,至少还能活上五十年!” 水连天道:“再活五十年,那多累人!” 一旁方敬玉早笑道:“水爷爷,往后我夫妻二人会侍候你的,不但不累,你老准越活越欢适!” 劳爱也笑道:“水爷爷,龙舌沟就别回去了,就在六盘山住下来吧!” 龙师太也点头笑道:“是呀!年纪大了,总得有人在旁侍候呀!” 水连天抚髯呵呵笑,道:“你们哪里知道,我老人家可是为玉而活,我今离开龙舌沟赶来这六盘山,那是把你二人看成活宝玉才来的,现在见老夫心愿已了,只等这场大雪过了,我便得赶回槐山劳爱拉着水连天衣袖,道:”我不会放你老人家走的,十冻腊月的……“ 龙师太一笑,道:“徒儿,水老的志趣在玉,有玉他便活得快乐,难道你要他不快乐?” 哈哈大笑着,水连天道:“龙师太,只你这句话,老夫便送你一样稀世宝玉。” 说着伸手人怀取出一个檀香盒子,只见他缓缓又道:“这东西若摆放在你峨嵋的大雄宝殿供桌上应是最适当不过。” 于是他缓缓打开来——“啊!玉王玉后呀!” 但见一室华光四溢——每个人发出一声惊叹…… 那龙师太却感动得口中直宣:“阿弥陀佛!” 后记 敬爱的大陆读者:本人高见几,笔名柳残阳,这次我的作品有机会在大陆出版,我感到甚为荣幸,遗憾的是我的笔名在大陆屡被侵权者盗用,竟多达数十种。 市面上还出现了“柳(残)阳”、“柳残(阳)”等鱼目混珠的书,为防伪冒,特开列以下我1961年至1994年所著武侠小说书目,请广大大陆读者鉴别。 柳残阳武侠小说书目: 一、《烈日孤鹰》 二、《麟角雄风》 三、《巨灵出阵》 四、《眨眼剑》 五、《江湖之狼》 六、《牧虎三山》 七、《阎王梭》 八、《铁面夫心》 九、《忠义江湖》 十、《关山万里飘客》 十一、《血魂山之誓》 十二、《大雪满弓刀》 十二、《屠龙手》 十四、《追魂帖》 十五、《洪门传奇》 十六、《怒剑狂火》 十七、《索命鞭》 十八、《青龙在天》 十九、《天宝志异》 二十、《血魄忠魂困蚊龙》 二十一、《铁剑丹心》 二十二、《魔箫》 二十三、《金家楼》 二十四、《独尊劫》 二十五、《渡心指》 二十六、《雷之魄》 二十七、《生死锤》 二十八、《邪神门徒》 二十九、《如来八法》 三十、《邪神外传》 三十一、《苍鹰》 三十二、《十方瘟神》 三十三、《天魁星》 三十四、《大煞手》 三十五、《竹与剑》 三十六、《大龙头》 三十七、《火符》 三十八、《傲爷刀》 三十九、《神手无相》 四十、《修罗七绝》 四十一、《幻剑毒刃》 四十二、《星魂》 四十三、《血斧》 四十四、《劫后恩仇》 四十五、《金雕盟》 四十六、《荡魔志》 四十七、《霜月刀》 四十八、《拂晓刺杀》 四十九、《剪翼》 五十、《七海飞龙记》 五十一、《千手剑》 五十二、《铁脚媳妇》 五十三,《伤情箭》 五十四、《血刀江湖载酒行》 五十五、《血烟劫》 五十六、《沥血伏龙》 五十七、《凤凰罗汉坐山虎》 五十八、《杀伐》 五十九、《千魔之仇》 六十、《侠盗来如风》 六十一、《五岳风云》 六十二、《断刃》 六十三、《鹰扬天下》 三十余年间,本人所著武侠作品计约七十一部,但为读者负责起见,“全集” 中筛汰了部分不够畅快的作品。上述六十三部小说均为本人的精心之作,“全集” 之外,不再另有其它柳残阳武侠小说。 中华人民共和国北京市公证处 公证员陈中京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一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