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遁》 序 言 在我准备移居美国,息交绝游的前一天,台湾的多年好友陈晓林兄赶来送行,素面相对,如平生欢。我便提及近来整理的短篇奇情与武侠小说,也全权委托晓林兄以“袖珍系列”的形式,安排出版。事实上,港台版权各自区分,这项授权并不影响香港方面的出版安排。 至于这个系列中收入我的短篇武侠作品,亦有缘由:不写武侠小说久矣,忽然有香港出版社商情出版旧作,想了一想之后,对白是:“长篇的不必出了,虽然写的极多,但不值得再版。中篇的和短篇的,可以整理一下,大概淘汰三分之一,出三分之二,其中倒也不乏颇有可观者。” 写小说,最早开始大量写的是武侠小说,除了武侠小说之外,几乎各种各样的小说都写过,觉得最难写的是武侠小说,所以就舍难取易,专写新类型的小说了。 武侠小说之中,长篇的多,中短篇的少,但创作中短篇的武侠小说,颇有兴趣,所以也写过不少。可以重新整理出版─中篇故事,颇合时代快速节奏,希望大家会喜欢。 临赴美前,于香港 第一章 月色如水,映得江上泛起一阵银波,在月色中看来,焦山显得格外奇伟深邃,林木苍翠。 长江到了镇江这一段,豁然大开,江面宽阔,水流平稳,再加上屹立江中的金山、焦山,更衬得镇江城形势险要,非同凡叫。 宋德佑元年,右丞相文天祥奉使,入元军议和,元军扣留文丞相,执文天祥至镇江,天下震动。 江水看来仍然那么平静,但是平静的江水中,有著谟康陌盗鳎镇江城中,自表面上看来,也像是没有什么事发生,然而暗中却也出现了谟康陌盗鳌 热闹繁华的镇江城中,只不过多了一个人,然而这一个人,便能引起轩然大波,文丞相被执,已到镇江,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显得沈郁,尤其是江湖上的仁人义士。 这时,在焦出的一幅悬崖之下,江水拍击著岩石,发出有节奏的声音,激起一阵阵的浪花,在悬崖一块凸出丈许的大岩石下,泊著一艘小船,船身在不断摇晃著,船舱中,只有一张方桌,方桌上点著一盏油灯,灯光黯淡,映在桌旁三个人的脸上,带著一片阴影。 三个都默默不作声,桌上则摊著一张羊皮纸,纸上置著纵横的街道,三个人都看著那张纸,神色凝重! 那三个人,两个是中年人,一个高而瘦,另一个矮而肥,还有一个,是额骨甚高,一脸英气的年轻人。那矮而肥的中年人,手指在纸上慢慢移动著,终于停在一处地方,他说道:“这条街,三日之前,两端都有元军守卫,赶开行人,有人见一辆马车,密不透风,驶进街中的一所巨宅,宅门大开,马车驶进之后,宅门就立时紧闭,接连三天,元军的大人物,进出不绝。” 年轻人双眉轩动,道:“这样说来,文丞相就是被囚在这所巨宅了?” 那矮胖子的样貌,十分滑稽,当他紧蹙双眉的时候,五官都挤在一起,他沉声道:“可能是,但还要等胡炳来了,才能确定,他是镇江城中的地头鬼,一定可以打探出确实的消息来的。” 那高瘦的中年人道:“奇怪,他应该来了!” 三个人一起接起头来,那年轻人撑开了船舱的窗子,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橹声,传了过来,满江银波的江面之上,有一艘船,顺流摇了下来,来势极快,转眼之间,便来到了近前,那矮胖中年人叫道:“是胡老弟么?” 船上看来有三四个人,但是却无人回答,来船却已疾靠了过来,船尾有人抛起铁锚,堕入汪中。 船上那三个人,一见这等情形,都呆了一呆,各自伸手按向腰际,那年轻人心急,“呛啷啷”一声岱,已将围在腰际的一条十七节三拨铜鞭,抖了出来。 但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来船上有人道:“兀那船上的人,可是在等胡炳胡二爷么?” 船上三人,互望了一眼,矮胖子道:“正是,胡二节在何处,如何不见?” 来舶的船舱中,饺出了一个人来,月色之下,若得出那人清秀的一张脸,左右两边额上,皆有老大一搭红记,看来十分骇人,他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著,道:“胡二爷负了伤,正在舱中!请过来看视!” 船上三人齐皆吃了一为,这时,舱中也传出一阵阵呻吟声来,三人听得出,那正是他们等他带消息来的胡炳的声音,三人立时出了舱,一跃而过,到了来船之上,来船上,原来蹲在船尾约两人,这时也站了起来,三人也不在意,那脸有红记的人,这时也缩回了舱中,三人一起走了进去,船舱之中,却是一片黑暗。 在黑暗之中,只听得胡炳呻吟声,阵阵传来,显见他伤得极重,矮胖子急道:“朋友,请掌灯!” 他才说了一句话,眼前陡地一亮,两个火折子同时晃著火点著了两盏灯,当灯火一亮之际,船舱中的情形,人人可见,进来的三个人陡地一震! 只见船舱中,除了那青脸汉子之外,另外还有四个人,那四个人中的三个,都执住了一个血人,一个站在那血人的身后,抓住了血人的头发,将血人的头抓起来,那血人全身都是伤痕、烙痕,简直已不复是人形,他赤著上衣,身上坟起的深紫色鞭痕,少说也有七八十道之多,血珠子在鞭痕上一颗颗迸出来,若得人毛发直竖。 而更令得三人震惊的,是当那血人的头被硬抓了起来之后,他们认出,那奄奄一息的血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在等著的胡炳! 这时,只见胡炳的口唇抖动著,自他口中,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来,他已然散乱的目光,停在矮胖中年人的身上,他的声音转来实是令人心悸,他道:“赵大侠……我吃不住打……只得将你们的所在,供了出来,你们……可别怪我!” 一看到胡炳已成了一个血人,三人早已呆住了,直到胡炳讲出了这句话来,三人才陡地一震,那年轻人立时回头一看,只见舱门口,已有三个人堵住了退路,而在他们面前,连那脸有红记的在内,有四个人之多! 胡炳只不过说了两句话,但是那两句话,却也足够使三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了,那是胡炳在探听文丞相被幽禁在何处时失了手,落在敌人的手中,他吃不住拷,才将他们三人的所在处,供了出来! 三人一想到这里,心中又惊又怒,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厉吼,同时,“锵锵”雨声叫,两柄长剑,也已出鞘,三人一起背靠背站定。 面上有红记的那人,阴侧侧一声冷笑,那拉住胡炳头发的人手一松,胡炳的身子,向下直倒了下来,“碎”地一声响,倒在舱板上,双眼翻白,已然死了。 额头有红记的那人一面冷笑著,一面道:“你们三人,还想动手么?” 那年轻人怒喝道:“你先吃一鞭!” 他手腕一沉,手中的十七节钢接,已然直扬了起来,鞭梢的尖簇,直刺对方的胸口,那人又是一声冷笑,一翻手,“铮”地一声叫,竟将钢狡梢,抓在手中! 那年轻人的十七节钢接,每节两寸,俱呈三棱,极其锋锐,那人竟伸手将钢鞭抓住,若无其事,三人都陡地一虔,定睛看去,只见脸有红记的那人,手上戴著一副极细的白金线织成的手套,那手套看来极其柔软,是以他的手指能伸缩自如,但是却又不怕兵刃所伤! 一看到了这一副手套,三人心头大为震动之余,也立时想起了一个人来,那年轻人首先失声道:“你,你是金掌天魔娄魂!” 面有红记的那人冷然一笑,道:“阁下大概是近年来颇出风头的杜如风杜少侠吧!这两位,一定是人称大江双杰的赵大侠、曾二侠了,不知道三位是要动手呢,还是跟娄某人回去?” 金擎天魔在说话之际,一手仍然握著杜如风十七节钢鞭的绞梢,而杜如风也曾连连暗中用力,但是娄魂却丝毫不动,绝夺不回钢鞭来。 大江双杰和杜如风,知道对方七人之中,竟有一个是金掌天魔娄魂,心中已凉了半截,因为这金擎天魔,乃是黑道上第一高手,早就风闻他投了鞑子,但也无由证实,如今自然是再无疑问了!然而,他们三人还是齐声喝道:“自然是动手!” 娄魂一等三人出口,立时发出了一声怪呻,手背向上一振,杜如风一时之间,还舍不得就此撤鞭,是以在娄魂手臂向上一振间,一股大力涌到,他整个人都被震得向上,飞了起来,“蓬”地一声,撞在舱顶之上。 杜如风在身子一被抖了起来之际,已知不妙,但是根本不待他有再挣扎的余地,身子已撞上了舱顶,可是他见机极快,一台了上去,明知鞭是夺不回来了,右手一松,双掌齐出,“砰砰”两掌,击向舱顶,只听得“哗啦”一声响,舱顶上已被击穿了一个大洞,他身子一弓,“铮”地自舱顶的破洞之中,穿了出去。 杜如风一穿出了舱顶,便大叫道:“快走!” 他是在叫还在舱中的大江双杰快设法逃走,因为对方人多,又有金掌天魔那样的高手在,万万不是敌手,不走只有就胡炳的后路了! 他“快走”两牢出口之际,人还在半空之中,也就在这时,“嗤嗤”两声叫,月光之下,两道晶虹闪耀,一前一后,已有两柄月牙形的飞刀,同他疾射了过来,原来在那舶的船头和船尾上,还各有著一个人,飞刀就是曲那两个人发出来的。 杜如风身在半空之中,兵刃也已失去,一见飞刀射到,他只能在半空之中,便把了扭身子,可是两柄飞刀的来势极快,杜如风身子才一扭动间,两柄飞刀,已将他一起射中,杜如风身形一例,“砰”地跌在船舱顶上,骨碌碌地滚到船舷。 当他自船舱上滚跌之际,船舱之中,刀剑兵兵交理,呼喝之声,已然不绝于耳,分明是大江双杰,已和敌人动起手来,杜如风一跃而起,他肩头上和腹际,已是血流如注,伤得极重! 而船头、船尾,刚才疾发飞刀的两个人,这时已经凉了过来,杜如风喘著气,大叫了一声,一耸肩,便已跳进了汪中,水花四溅,等到那两人赶到船舷时,杜如风的身子,已沉进了江水之中了。 第二章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接连几下打然巨叫,每一巨响,船舱都塌下一大片来,接连几下巨裨过后,整个船舱,都已塌下,围住大江双杰在动手的是六个人,金掌天魔只是背负双手,好整以暇地在一旁观看。 船上的地方能有多大?八个武林高手在船上一动手,船身倾荡不已,大江双杰水性极佳,谁都知道,是以围住了他们动手约六个人,招数紧密,只是不让他们两人有突围而走的机会。 娄魂的脸上,始终挂著寒森森的冷笑,他道:“两位算了吧,大军正用得著你们,留下来替大军效劳,百官厚爵,有何不好?” 大江双杰两柄长剑,嗤嗤向前疾刺而出,逼开了一人。 他们一逼开了面前一人,身子双双跃起,眼看他们已可以抢到船头,再造一步,也可以跃入江中的了,可是两柄吴钧剑,已自他们身后攻到,逼得他们不得不撤招相格,而他们的去路,也被另外两人阻住。 大江双杰一面拚斗,一面大喝道:“什么大军,是宋军还是元军?” 娄魂“嘿嘿”冷笑著,道:“宋军已尽,如何还能当大军之称,自然是人元他话还没有讲完,大江双杰已直向他冲了过来,喝道:“畜牲不如的奸贼!” 两人一竟不发一言,两柄长剑,直刺娄魂,他们顾得反攻娄魂,便难以顾及向他们攻来的兵刃,围攻他们的人又多,他们剑势虽快,但是剑才攻出,超大的背上,已被一柄宣花斧击中,曾二的胁下,也被一柄单刀,直刺了进去,可是两人的双剑,仍然向前剌出! 然而,他们已受了致命伤,两剑剌出,已是无力,刺到了剑尖离娄魂的胸口,还差三五寸之际,两人的身子已向前直倒了下去,双剑刺向舱板,“扑扑”两声,将舱板刺穿,人也倒伏在舱板之上。 娄魂像是早已知道大江双杰的两剑,必然刺他不中一样,背负双手站著,连动也未曾动过,直到两人什在舱板上,他才冷笑一声,道:“将他们翻转来!” 立时有两个人,将大江双杰,翻了过来,这两个名扬长江下游的武林高手,已是出气多人气少,眼看活不成了,娄魂又冷然道:“还有一个呢?” 那发飞刀的两人齐声道:“中了我们的飞刀,跳下水去,也是死多活少!” 娄魂冷笑著,挺头向那块突出在江上的岩石看去,道:“将他们两人,连胡老二的尸体,一起放在那块岩石上,这几天,事情多著啦,也好叫想来生事的人看看,不怕死的只管来!” 船上的七八个人,齐声答应,有人负了大江双杰和胡炳的尸体,跃上了那块岩石,将他们三人的尸体,靠在峭壁上,顺手拉了山藤,绑住了他们三人的尸体,扎在树上,不便跌倒。 远处,可以望到镇江城中,点点灯火,但是大江双杰和胡炳,却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只有别人可以看到他们,江上过往的船只,都可以看到那块岩石之上,有三具尸体,看到的人,大都不出声,虽然他们心中都知道这三人是为什么而死的。 天色蒙蒙亮,海滩上的圆石,被不时冲上滩来的江水洗得很洁净,一艘船缓缓驶来,靠在浅滩上。船头上一个彪形大汉,用力举起铁锚来,双臂一振,铁锚“呼”地飞了起来,连著铁锚的链子,发出一阵“呛啷啷”的声窖,铁锚“扑通” 一声,跌进了水中,溅起了老高的水花来,那大汉又用力拉了拉,才转头叫道:“船泊岸了,大伙快出来吧!” 那大汉的话中,带著很浓重的山东口音,他一声才叫完,就听得前舱之中,首先传来了唔咕咕一阵笑声,门帘一掀,走出了两个少女来。 那两个少女,一个身形硕长,另一个稍矮些,两人都不过十八九岁年纪,的花衣,一面笑著,一面掠著自额上被下来的头发,那身形硕长的一个叫道:力哥,可是到了镇江么?” 那大汉笑道:“可不是,老爷子呢?问问他们是立时进城去,还是怎么著?” 中舱突然又传来了一下怪里怪气的笑声,道:“只怕进不得城!” 随著那怪里怪气的声音,舱中走出一个瘦子来。那瘦子实在瘦得可怜,偏偏他一身衣服,又大得出奇,是以倒像是一支竹竿,撑住了衣服一样,他一摇三晃,走了出来,那两个少女立时嘟起了嘴,道:“钟大叔又来说扫兴话了,镇江城是大地方,我们不立即进城去卖艺,找银子,难道等在江边饿死?” 那被称为钟大叔的瘦子也不生气,只是嘻嘻她笑著,道:“大丫头益发牙尖嘴利了,不信,你去问你爹,是不是进城去!” 那两个少女略呆一呆齐声叫道:“爹!爹!” 她们两人的叫声,十分清脆动听,那大汉则已按过了跳板,踏到了岸上,自言自语道:“就算不进城,也得上岸去走走,在船上憋死了!” 他一面说,一面已自跳板上,走了上去,他身形壮大魁伟,怕不有两百斤重,压得跳板“咯吱”,“咯吱”一直响,这时,那两个少女,也已从后舱中,迎出了一个精神拉镍、满头白发的老者来。 那老者来到了船舱,同已到了岸上的大汉望了一眼,叫道:“大力,别上岸!” 大汉在岸上答道:“我只是在岸边走走!” 他像是生怕被人拉上船一样,急急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一堆岩石之旁,突然之间,他发出了一声怪叫-那大汉的嗓门,本来就大得惊人,这大声一啡,真可以说得是惊心动魄,将船上那几个人,都吓了一跳,身形矮小的少女立时顿著足,道:“大力哥,你想死了,喧哗鬼叫吓人!” 那大汉则已转过身来,朝阳恰好照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脸色,十分苍白,他张大了口,指著两堆岩石中的一个缝,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那瘦汉子双眉一扬,道:“大力不知看到了什么?” 那白发老者皱著眉,摇著头,道:“真没有办法,那么大的个儿,能学得起三百斤重的石担来,偏偏胆小如鼠。”他讲到这里,提高了声音,问道:“大力,你,你看到了什么?” 那大汉无名无姓,就是因为他天生神力,是以人人都叫他大力,别看他身形魁伟,力大无穷,可是胆子却小得像是一个小姑娘一样,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仍指著那块岩石之后,直到老者一问,他才道:“一个,一个死人!一个死人!” 他大声嚷叫著,老者和度汉子尽皆一怔,两人一起奔下船去,到了岸上,大力双手捂住了脸,不敢再向前看去,那两个少女,在船上,神色也颇惊惶。 这五个人,连那白发老者在内,绝不是什么英雄侠士,江湖上的豪杰。不错,他们也是走江湖的,但不过是江湖上卖艺的班子。提起“宋家班”来,在大江以北的镇市、乡村,倒也很有些名声,给大人小孩带来过不少欢乐,也赢得过不少彩声。 那白发老者姓宋,自然是班主,他叫宋进,那瘦汉子是宋进的好友,唤做钟登天,那两个少女是表姐妹,颀长的一个是宋进的女儿,闺名玉儿,身形较矮的那个是宋玉儿的表妹,自小父母双亡,跟著姨丈闯江湖,她叫作白月明,一班子五个人,倒也其乐融融。 这时,宋进和钟登天,两人奔到了那块大石之前,同大石后看去,果然看到一个人,一半身子在岸上,双腿还没在水中,那人的双手十指,一起留在河滩之上,像是怕挣扎到了这里,想要爬上海滩来,但是却违最后的一分气力也用完了,是以只好昏死在这里。 在那人的身上,还有一丝的鲜血,在不断地渗出来,顺著江水的流动,向外飘了开去。宋进和钟登天,全是老江湖了,一看到这等情形,齐声道:“这人还没有死,快扶他起来!” 两人一面说,一面已爬上了那块大石。 宋进和钟登天攀过了大石,跳下河滩,将那人扶了起来,只见那人面如纸金,肩头和腹际,各有一处伤口,兀自在渗著血,宋进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还有一口气,宋进扬顿叫道:“大力,快来帮手!” 他不叫还好,大力只是捂著脸,站在当地不动,他一叫,大力怪叫一声,连连向后退去,双手乱摇,道:“不,不行……我……怕死人!” 宋进又好气又好笑,骂道:“混帐东西,他不曾死,只不过受了重伤!” 大力仍然迟迟疑疑,不敢上前去,宋进和钟登天两人无奈,只得一边一个,架住了那人,越过了大石,向前走来,这时侯,宋玉儿和白月明两人,也自船上走了下来,她们打量著被宋进和钟登天抬著的那人,只见他奄奄一息,实在已是死多活少,但是,仍然可以看得出,那人很年轻,很英俊。 宋进和钟登天,将那人扶到了跳板旁边,跳板十分狭窄,势难扶得那人上船去,宋进又回过头来道:“大力,你还站著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大力迟疑道:“老爷子,这人……当真没有死?”宋进只得苦笑,道:“我骗你干什么?” 大力仍然在疑惑著,但是他总算迟迟疑疑,向前走了过来,白月明最淘气,看到大力那种样子,心中早已又好气又好笑,等大力走前了几步,她低声道:“大力哥,小心些,要是他已死了,冤魂会缠住你的!” 一句话将大力吓得魂不附体,双手抱著头,又远远避了开去,白月明乐得“格格乱笑”,宋进脸色一沉,道:“月丫头,人命关天,这人经不起耽搁,你却还来开这种玩笑!” 捱了宋进的责骂,白月明做了一个鬼脸,吐了吐舌头,也不敢再笑了。宋进明知大力受了吓,不肯再来帮忙的了,只得负起了那人,再出钟登天扶著,慢慢上了船。 一到了船上,他就将那人扶进了舱中,向外叫道:“玉丫头,月丫头,你们别闲著,快找我们的刀伤药来,再去熬一碗浓姜汤!” 两人答应著,轻轻巧巧上了船,大力哭丧著脸,也渐渐向跳板走了近来,他心中确实害怕,踟蹰著不敢上船,只是在岸边徘徊著。 就在这时,只见岸上四匹骏马,疾驰而来,马上的四个人,全是奇形怪状,那四人真驰到江边,勒住了马,盯住了大力望著。 大力给这四人,看得极不自在,他又最怕惹事生非,是以缩起了头,像是恨不得将头缩进脖子去,好不让他们看到自己一样,大力的那种情形,惹得马上那四人,一起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向船一指道:“这船是你的么?你们从那里来干什么的?” 大力结结巴巴,道:“我们……从仙女庙来,宋家班是卖艺的,谁不知道?” 那四人互望了一眼,一起抖起缠绳,又向前疾驰而出,最后面的那人,在驰过大力的身边时,顺手挥起鞭子,“叭”地一鞭抽在大力的膀子上。 那一鞭的力道,还著实不轻,抽得大力衣袖破裂,膀子上立时坟起了一道血痕,大力也不敢吭声,只是件起手,将鞭痕吮在口中。 而那四人,已渐渐驰远了。 大力自然听不到那四人在驰远之后,讲了些什么,那四人一面驰出去,一面在交谈,一个道:“昨晚杀了大江双杰和胡老二,娄前辈真是好计,将他们三人的尸体,挂在江岸,有船自北来,非看到这三个人不可,也得自己思量思量了!” 另一个道:“自然是,要不然,昨夜城中,怎有那么平安,当然是他们三人的死讯,已传出去了!”还有一个道:“听说,昨晚在焦山脚下,还走了一个叫杜如风的?” 最后一个笑道:“那家伙中了陈寨主的两柄飞刀,又跌进了江中,自然是死多活少。我们且照著袁前辈的吩咐,沿江岸飞驰,一看到有可疑的人物,立时下手,免得他们进城去生事!” 其余三人一起答应著,那四骑早已驰远了,大力还呆立在江边,恨恨地摔著手,自言自语地道:“神气什么,好在我皮粗肉厚,也不怕捱鞭子!” 在岸上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在舱中的那些人,全不知道,他们将那垂死的人扶进了舱,钟登天拉开了那人的衣服,那人的伤口,已被江水浸得向两旁翻转了过来,看得宋进和钟登天两人,不住摇头。幸而他们走江湖卖艺的班子,真的就是跌打刀创药,钟登天将大把的虎骨粉洒了下去,宋进又捏开了那人的牙关,灌了一小瓶熊胆下去,再将那人两处伤口扎好,剥了那人身上的衣服,用一张旧被子,将那人的身子,裹了起来。 自这时,白月明和宋玉儿,也端著姜汤,走了进来,钟登天又将浓姜汤灌进那人的口中去。 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在一旁看看,白月明口快,道:“姨丈,这人是什么人?” 宋进并不转过头,他在那人的衣襟中,找到了一句金镍子,足有三五十两重,放在一张桌子上,他又找到了一封信,那封信已被水浸得透湿,信上的字迹,也全都化了开来,根本看不清上面写些什么。 他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道:“我看他不是常人,一定是武林中的高人。” 宋玉儿皱著眉道:“可是他年纪还轻得很!” 钟登天道:“年纪轻怎么样,总不见得人人都像我们一样,一辈子只是卖艺,年轻的侠客有的是,有一个侠客,叫杜如风,独力格杀了四十个鞑子军官,救了扬州市大街一街的生寮,听人说,他才二十来岁!” 钟登天正在讲著,只听得裹在被子中的那人,已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 那人一发出了呻吟声,各人的目光,便全都集中在那人的脸上,只见那人青白色的嘴唇在发著抖,发出断致的呻吟声,又过了片刻,才贝他睁开了眼来。 可是,虽然睁开了眼,却是目光散乱,是不是看得到眼前的东西,也是大有疑问,他睁开眼之后不久,又合上了眼,直到这时,才听得他用极微弱的声音道:“我在……什么地方?” 白月明抢著道:“你在我们的船上!” 那人又喘了一口气,才又道:“你们是什么人?”钟登天道:“我们是卖艺白月明又抢著道:“宋家班,在大江南北,倒也有小小的名头!” 白月明在那样的时候,虽然她对于“宋家班”三个字,感到十分自负。而那人的口角,居然泛出一丝微笑来,道:“是!宋家班,我看过,有一踩著高跷的,可以说是天下无敌,还有一位……力气……真……大……” 第三章 他讲到这里,己是上气不接下气,宋进连忙按住了他的胸口,道:“你别说了!” 宋玉儿撇了撇嘴,道:“爹,他怎么不说我们走绳子走得好?” 宋进道:“你也得看他是不是说得下去,大力呢?快叫他上船来,在岸上他这样子太惹眼了!” 宋玉儿一转身,出了舱,大声叫了几下,大力才上了船来,他手臂上,仍是鞭痕宛然,众人见了,都吃了一惊,忙问道:“怎么了?” 大力满脸委屈的道:“刚才有几个人策马驰过,有一个无缘无故,抽了我一鞭……这人……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脸色好难看!” 那人休息了片刻,精神倒恢复得快,他又睁开眼来,脸上泛著惨淡的笑容,道:“你说我是死人还是活人!” 那人突然开了口,大力又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向后退去,钟登天趋前问道:“阁下何人,为何受了伤,在江中飘荡?” 那人叹了一声,又同船舱中的三人,若了半晌,才道:“我姓杜,名如风。” 这“杜如风”三字,才一出口,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首先叫出了“啊”地一下惊叫声,钟登天和宋进两人,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个女孩子,连忙趋前一步,睁大了眼睛,望走了神色憔悴的杜如风,充满了好奇的神色。 杜如风是近年来声名大噪的少年侠客,大江南北,名头响亮,他专和鞑子军官作对,遇有鞑子兵烧掠乡村,强施残暴,一叫杜如风遇上,便无幸理,有几个侥幸逃过了杜如风的追击保住了性命的鞑子军官,记住了他的样子,命画工给了出来,挂在各处通道、城门之上,悬赏黄金千两,取杜如风的首级,宋家班乃是逢乡过镇卖艺的班子,如何会不知道杜如风的名字,是以当他们知道自己救过来的这个人,竟是杜如风时,一时之间.又是惊骇,又是欢喜,一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过了好半晌,还是白月明先开口,她指著杜如风的头,道:“你……就是,这一颗脑袋,值得千两黄金?” 杜如风扬了扬眉,勉力一笑,道:“现在可能已经涨价,不止一千两黄金了!” 宋进虽然老于江湖,可是也直到此时,才缓过气来,他忙化道:“小孩子不要胡说!” 白月明涯了骂,嘟起了嘴不出声,宋进忙又回过头来,道:“大力,刚才驰马经过的几个是什么人?” 大力道:“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宋进的面色,更是严重,又对钟登天道:“你快到船头去守著。” 钟登天也是神色紧张,他道:“我们可要离开这里?” 宋进摇头道:“……那会惹人起疑!” 他们在急匆匆你一句我一句间,杜如风已挣扎著,想在林板上坐起来,他道:“列位,我是悬赏拘拿的重犯,窝藏者同罪,我已醒了,让我走吧!” 杜如风才弯著身子坐起了一半,伤口处一阵剧痛,已痛得他的额头之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面色灰白,口唇乱头,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宋进忙伸手,按住了他的胸前,令他又躺了下去,正色道:“杜侠士,我们未曾发现你,没话说,既然遇上了,不等你伤势痊愈,你绝不能走:” 杜如风苦笑著,道:“这位是宋老丈吧,老丈的盛意我十分领情,但是昨日焦山下一战,我负伤逃脱,现在鞑子必然已知幸存的是我,一定在搜寻我,却不免连累了各位,那就不好了!” 钟登天面色一沉,道:“杜少侠,这是什么话,莫非瞧不起我们走江湖卖艺的么?” 大力在一旁,忽然没头没脑接了一句,道:“谁敢瞧不起咱们?” 杜如风忙道:“这位言重了,而且我实在还有极要紧的事,绝不能在此久待。” 一直未曾开口的宋玉儿,直到这时才缓缓地道:“就算你有要紧的事,也得等伤好了才能办!” 钟登天道:“杜少侠,你好几次出生入死杀鞑子,为了救百姓总不成不让我们老百姓也救作一次?” 钟登天的声音之中,实是充满了至诚之意,听得杜如风心头,不禁心血上涌,在他苍白的脸上,竟然也泛出了几丝血色来。但是他随即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能救百姓,单凭我们血气之勇,有什么用处,能救国家的,只有一个人!” 大力又楞头楞脑地问道:“那人是谁?” 杜如风仍然长叹一声,并不回答,宋进和钟登天两人齐声道:“杜少侠指的,可是文丞相文大人?”杜如风闭上了眼睛,看他的神情,像是他已感到了极度的疲惫,但是他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宋进将声音压得更低,道:“听说文大人出使议和,却被鞑子所扣,更将他带去见鞑子皇帝,是不是?” 杜如风又缓缓点点头道:“他现在在镇江!” 宋进、钟登天、宋玉儿、白月明四人,都吃了一惊,他们多多少少都知道文丞相起兵勤王,天下人心振奋的事,只有大力,却是浑然不觉,问道:“那个文丞相,却是干什么的?” 他话才一出口,白月明便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大力连忙住了口,不敢再说,宋进这才道:“杜少侠就是为了这个……才受伤的?” 杜如风仍然闭著眼睛,这一次,他既不点头,也不言说,需知江湖上的仁人义士,营救文丞相文大人,乃是性命相搏,置生死于度外的大事,行事自然也得机密异常,他虽然知道眼前的几个人,绝不会是鞑子的眼线,但他却也不想将他们的计到,随便说出来。 宋进和钟登天两人,一看到杜如风那样的情形,自然也已明白了他的心意,是以他们已不再问下去,宋进道:“杜少侠,你伤得十分重,无论如何,得休息几天,只要和我们在一起,不会有人疑心你的。” 杜如风这时,根本连行动的能力也没有,他只好又叹了一声,道:“可是我想进城去:” 宋进和钟登天互望了一眼,钟登天道:“杜少侠,如果你现在就行动的话,伤势转剧,只怕……只怕……” 杜如风沉声道:“那我就烦你们一件事。” 宋进忙道:“杜少侠如有吩咐,无不从命。” 杜如风道:“你们进城卖艺,围观者必众,可能围观者之中,有我的朋友在白月明心急道:“我们怎么认得出他来呢?” 杜如风望著白月明,勉力一笑,道:“麻烦这位姑娘,在踩绳子的时候,将这个……” 他讲到这里,伸手向自己的身上摸去,一摸之下,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剥了个精光,他不禁大是窘迫,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钟登天忙道:“杜少侠要找什么,你衣物全在。”杜如风道:“是一块玉佩。” 白月明忙在杜如风的湿衣中翻寻了起来,在一条腰带上,找到了一块玉佩,那玉佩一半玉质雪白,另一半却是血也红似的,白月明道:“就是这个?” 杜如风道:“是,姑娘将这个系在腰上,在高处踩绳,我的朋友见了,就知道那是我的东西,一定会和你们联络的。” 白明月忙点头道:“好,姨丈,我们这就进城去!”宋进点头道:“杜少侠咐咐了的事,不宜迟了,玉儿,你留在船上,服侍杜少侠,来,我们收拾家伙,这就进城去了!” 宋进一吩咐,钟登天、大力、白月明三人,就忙了起来,宋玉儿也忙著收拾东西,不一会,应用的物件,搬了出来,扎成了两个大捆,全由大力挑著,宋进、钟登天、白月明一起上了岸,临上岸之际,宋进还著实吩咐宋玉儿几句,著她小心看顾杜如风。 当宋进吩咐宋玉儿留在船上,看顾杜如风之际,宋玉儿只觉那是理所当然之事,一点也没有想到别的,可是等到众人全走了之后,船上只剩她和杜如风两个人了,她的心中,就不免有些异样的感觉,杜如风是名闻天下的侠士,她只不过是一个江湖卖艺班之中的人,两者之间相去实在太远了! 可是这时侯看来,这天下闻名的大侠士,却和普通人完全没有什么不同,他非但和普通人没有不同,而且还那么虚弱,伤得那么重,需要它的照顾。 一想到了这一点,宋玉儿的心中,不禁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她只是怔怔地望走了杜如风,一动也不动。 杜如风闭著眼,他虽然闭著眼,但是也可以知道,宋玉儿正在望著自己。他感到十分窘迫,船上只剩下了他和宋玉儿两个人,他想静下来,可是要您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使他静不下。 过了半晌,他缓缓叹了口气,睁开眼来,宋玉儿明亮的眼睛,仍然注视著他,但一看到他睁开了眼,就垂下了眼皮。 杜如风缓缓地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 宋玉儿低下了头,道:“天蒙蒙亮泊的岸。” 杜如风道:“你们昨天晚上,经过焦山脚下,可曾看到了……” 杜如风的话还未曾讲完,宋玉儿已急急地道:“看到了,焦山脚下,一块凸出的大石上,绑著三个死人,在他们的身旁,还押著老大的火把,真骇人!过往的船只,全都快快驶过,不愿停留。” 杜如风痛苦得脸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抽擂著,他的声音也像是在呜咽一样,他道:“那三个人,昨晚是和我在一起的,他们全……死了!” 宋玉儿仍是征征地望著杜如风,她忽然道:“杜少侠,像你们这样一身武功的人,一定是不怕死的了?” 杜如风缓缓地摇著头,道:“人那有不怕死的,但是一件该做的事,就算明知要死,也一定得去做,这才叫侠士!” 宋玉儿道:“可是每个会武的人全是那样?” 杜如风苦涩她笑了起来,道:“当然不,有很多人,一身武功,可是却用来为非作歹,甚至认贼作父,有投靠了鞑子的,唉!” 宋玉儿似乎也可以领会到杜如风那一下长叹中所包含的沉痛心情,是以她不再言谈,舱中也静了下来。 阳光灿烂,铜键在阳光下,闪著黄灿灿的光芒,大力一手提著铜锣,一手握著锤,用力地敲著,他站在一支竹竿旁边,那竹竿上悬著一面锦旗,旗的边缘已经有点破烂了,但旗上所统的“宋家班”三个字,却还是那么鲜明。大力起劲地敲著锣,“当当当”的锣声,很快地将入从四面八方吸引了过来,一大群孩童,挤著,拥著,早已围成了一个圈儿。 那是在大街角处的一个空地,等到人越围越多时,大力放下了铜锣,宋进向四周围作了一个揖,大声道:“宋家班路过贵地,献献丑,讨一点盘缠,卖几帖膏乐,要好了,多赏几声彩,要得不好,众位多多包涵!”他一回头大声叫道:“伙计!” 钟登天当时一声答应,连翻了三个空心筋斗,翻到了宋进的身边。 大力已经拿过一捆竹子来,那一捆竹子,每一根都有五尺来长,大力将那捆竹子解开,一根插在一根之上,转眼之间,便接成了一副足有二一丈来高的高跷。 寻常踩高跷的也见得多了,但是三丈来高的高跷,却也罕见,围观的人,都窃窃私议起来,有见过宋家班耍技的,更是口沫横飞,介绍起来。 钟登天等大力接好了高跷,他走了过去,手扶住了两根高跷,大力在他的背后,用力一推,只见两根高跷,陡地直了起来,当高跷直起来的时候,钟登天人就变成向前冲出去,只听得那边的人一声哗呼,人人都当要倒向前了。 可是也就在高跷向前,微微一顿之际,钟登天的身子突然向上一挺,已经站直,他一站直,三丈来高的高跷,又向后倒来,后面的人,又是一阵哗叫。 可是尽管高跷前后摇晃,钟登天摆动著身子,却始终末曾倒下来。 旁观的人,这时又明白,那是钟登天故意在玩弄著花巧,是以立时又一叠声地喝起彩来,钟登天满面笑容,双足踏在高跷瞪上,竟然又双手一松,向四周围作了一个揖,高跷摆动,更是险象环生,直到钟登天又扶住了高跷,这才齐齐松了一口 气。 钟登天扶住了高跷,向前走著,忽进忽退,走了片刻,在彩声不绝中,他又叫道:“拿来!” 大力一声答应,“呼”地一声,地出了一股绳索,钟登天一伸手接住,便向街角走去,他将手中的绳子,打一个活结,结在一幢楼房的屋角上。 这时候,不但广场中围满了人,连两面街道上,几家大酒楼的窗口中,也挤满了人,向外看著热闹。 钟登天系好了一端,又拉著绳子摇摇晃晃,走了过来,他用高跷跨过了人丛,到了广场的另一边,又将绳子的另一端,结在另一幢房子的楼角上。 那根绳子,足有四五土长,离地足有三丈,在半空之中,悬悬荡荡,就在这时,宋进突然向白月明大喝一声,道:“还不上去!” 白月明装出一副害怕之状,道:“老爷子,那么高,我实在不敢上去!” 宋进也装著大怒,道:“那么多人看著,你不上去怎么行?小心我斩了你!” 他一面说,一面果然抄起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来,作势欲砍,白月明叫著,一面以双手遮著脸,一面满场子奔著叫道:“我不敢上去,不敢上去!” 老于看江湖人卖艺的,自然知道,宋老兄绝不是真要砍白月明,白月明也不是真的不敢上那绳索去,可是也有初次看到的,不知就里,不禁义形于色,有几个人,甚至走了出来,大声斥责、呼喝著,责备宋进不该硬逼白月朗上绳索去。 这时候,宋进持刀呼喝,白月明奔逃,不明就里的途人大声斥责,场子之中,著穴乱得可以,但是突然之间,所有的声音,都一起静了下来。 只见白月明满场子奔著,突然向大力奔了过去,一面奔过去时,一面还在叫道:“大力哥哥,宋老爹要杀我哩,快帮我一帮!” 她叫著,直扑到了大力的身前,只见大力两条又粗又结实的膀子陡地一箍,已将白月明绒细的身子抱住,紧跟著大喝了一声,道:“上去吧!” 他双臂向上一送,只见白月明整个人,都已被他抛得向上直飞了起来,白月明也在那时发出了一下惊呼声,就在那一下梵呼声之后,所有的嘈杂声叫,全都停了下来,只见白月明是被抛高了三丈六七高下,眼看要跌下来了,自那么高的半空中跌下来,岂是闹著玩的?是以人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白月明被抛高了两女六七之后,已开始停止了上升之势,要向下跌来了,但也就在此际,只见白月明一伸手,在高跷上的钟登天,伸手将悬在半空中的绳子,陡地压下了尺许,白月明五指紧处,已将绳子紧紧抓在手中,双方配合得妙臻毫巅! 这一下,立时赢得了如雷的掌声,原先声势诏冢在斥责宋老兄的人,也呆住了,这才知道,原来那是班子中预定好了的手脚! 白月明一手抓住了绳,脸向下,还向所有的人,做了一个鬼脸,道:“这一下,不走两趟献献丑,也不行哩,各位多多包涵!” 她人虽然在半空之中,但是在一阵彩声过后,人人屏住了气息,四周围又静得出奇,是以她清脆玲珑的声音,每一个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白月明话一说完,身子又翻了过来,双手抓住了绳子,先连翻了十来个大风车,身子随著绳,突上突下翻腾著,真是好看之极,在彩声如雷中,她身子一出,双脚已踏在绳子上。 那时,她还是双手双足,一起抵在绳上的,但等到她双足一踏在绳上之后,她的身子,突然向上挺了一挺,整个人已站了起来,绳子晃动著,白月明的双手,轻轻摇摆著,她人就在绳子之上。 然后,她慢慢地,试探地跨出了一步,又跨出了一步,等到她接连跨出了三步之后,她的动作,突然快了起来,迅疾无比地走到了绳子的一端,一个急转身,衣袂飘动,神采飞扬,这一下,更是看得所有的人,如痴如醉,直著嗓子,只管叫好。 白月明站得高,走得快,不但围在空地前的人们看得清楚,便是空地附近的几条街道上,行人车马,也都伫足而观,挤了个水泄不通,附近的几间茶楼门口,更是人人争著,探出头来观看。 白月明在转过身来之后,探手在腰际,轻轻一按,将杜如风给她系在腰际的那块玉佩,轻轻扬了一扬,在阳光之下,那块玉佩,映著日光,更是质地晶莹,映出一道道的光芒来。 也就在那一刹间,在街石的酒楼,二楼窗前的一副座头上,有两个中年人,神色陡地一变,互望了一眼,一个压低了声音,道:“咦,这小妞儿的玉佩,是杜兄弟的家传之宝!” 另一个的神色更是紧张,道:“一点也不错,杜兄弟在大江双杰遇难后,音讯全无,这玉佩在小妞儿身上,只怕他已凶多吉少了!” 看那小妞儿的样子,像是故意要人看她腰际的玉佩!” 等到他讲到“凶多吉少”四字时,声音已大为哽咽,另一个忙道:“不见得,那一个一听,立时大喜,道:“若是这样,那么,在这班卖艺人身上,可得杜兄弟的下落!” 两人又互望了一眼,一个自怀中摸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两人一起站起来,挤开了站在窗前看热闹的许多人,急急走下酒楼来。 第四章 到了酒楼门口,站立著台头观看的人更多,那两人推开了十来人,好不容易出了门口,但在街上也全是人,根本没有法子走近空地去,两人正在干著急间,突然听得街那头,传来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按著,便有人发起喊来。刹那之间,只听得马蹄声,呼喝著,叫喊声,大哭大叫,在街上的那些人,全都乱了起来,四下狼奔豕突,再夹杂著「啪啪”的鞭声,原来在街上的那些人,全被赶得如潮水般,向两旁退来。 人潮迫来的势子实在太猛,将那两个中年人,又这回了酒楼之内。这时,街上可以说是乱到了极点,有跌倒的,有被挤得叫爹叫娘的,小孩子前一刻还在兴高采烈,这一刻却是鬼哭神号。 在混乱中,只见十余骑疾驰而来,就在广场之前,勒住了马,那十余骑中,倒有八九个,全是蒙古兵的军官,有两三个是汉人。 那两三个汉人,装东古怪,样子奇特一望而知,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这时候,白月明在绳上,也不再踩绳子了,只是怔怔地站著。宋进,显然也料不到突然之际,会有那样的事发生,是以他也只好呆立著。 只听得其中的一个鞑子军官,呼喝了两声,也没有人听得懂他在讲些什么,个汉人则策骑向前走了一步,喝道:“谁是班主?” 宋进忙走向前来,拱手行礼,道:“小老儿宋进,是宋家班班主……” 他一句话才说完,只听得“呼”地一声裨,问话的那人,扬起马鞭,劈头劈脑,已向宋进鞭了下来,那一鞭的来势极快,宋进如何避得开去!百忙之中,他只是侧了侧头,“叭”地一声向,那一鞭,还是斜斜地劈在他的左颊之上,颊上立时坟起了一道血痕。 大力在一旁,一见宋进无缘无故,捱了一鞭,心中大是不满,立时大声道:“为什么打人?” 那汉子冷笑一声,道:“为什么打人?你们再在大街之上,聚众喧嚣,一个个斩了你们,快替我收拾家伙,滚出城去!” 四周出人声渐静了下来,人人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宋进一看这等情形,知道自己不依是不行的了,他唯恐大力又吃眼前亏,是以连忙向大力使著眼色,打躬作揖,道:“是!是!照老爷的吩咐就是!”他一面说,一面接头向上叫道:“丫头,还不快下来,别耍了!” 自月明答应一声,走到了绳子的一端,双手抱住了钟登天的一只高跷,滑了下来,钟登天也忙著解绳结,宋进道:“我们立时就出城去,老爷多多包涵!” 那汉子回头,同鞑子军官咕旷了几句,鞑子军官一扬马鞭,十余骑又向前直冲了出去,散开的人,正在渐渐田拢来,又是好一阵混乱。 等到啼声走过了,钟登天已解著绳子下了地,收起了高跷,不但宋家班的几个人,只是默默地收拾著东西,一声不出,连再次围拢来的途人,也是一声不说。不知道是那一个人先开始,将一块碎银,向前抛了出去,一时之间,银子、铜钱,如雨而下,宋进激动得台著泪,不住道谢,和白月明两人,将银子、铜钱,一起捡起,兜了一大兜,大力已挑起了家伙,一行四人,走了开去。 他们走过了几条街,跟在他们后面的人,已渐渐少了,宋进才叹了一声,道:“看来,镇江城中,不是我们找饭吃的地方!” 他正在感叹著,只见两个中年人,快步来到了他们的身前,那两个中年人,先不约而同,同白月明腰际的那块玉佩,望了一眼,然后又同宋进拱了拱手,道:“老爷子,同你打听一件事。” 宋进沉声道:“不敢,请说。” 那两个中年人中的一个,指著白月明的腰际,道:“这块玉佩,是我们一位要好兄弟的传家之宝,不知如何含在这位姑娘身上?” 白月明仁道:“原来你们认识……” 她下面“杜少侠”三字,还未曾出口,宋进便陡地喝道:“住口!” 宋进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是他一生浪迹江湖,人心险诈诡异,其深莫测的事,却见得太多,他知道,杜如风首级值千金,正不知有多少人想找他,眼前这两个人,看来虽然诚恳,但是在未知底细之前,又岂可胡言乱语?白月明给宋进一喝,不敢再言语,宋进道:“两位所指,却是什么人?” 这时,他们恰在一条街口,在街口的一条木牌上,贴著一张老大的告示。 在那张告示之上,昼著一个人形,看来有七八分和杜如风相似,那两个中年人一见间,吹了吹嘴,道:“就是告示上的那人!” 那告示,正是元军昼影图形,捉拿“叛贼”杜如风的告示,各州各府,各镇市皆有张贴,宋进呆了一呆,道:“两位是他的什么人?” 那两人道:“是他的生死兄弟!” 宋进强打了一个“哈哈”,道:“两位这样说法,若是叫鞑子奸细听到了,却是杀身之祸!” 那两人正色道:“国已破,家已亡,个人生死,何足挂齿,我们和杜兄弟商议著,有极重要的事待办,但是他忽然下落不明,请老大指点!” 对方的话已说到了这一地步,宋进实在是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推托的了,何况,杜如风要他们带著那块玉佩出来,就是为了要引起他自己人的注意。这时,白月明心急,已经好几次想抢著讲话,但是却被钟登天在一旁,使眼色阻了下去。 大力在一旁,却是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别看他天生神力,身形壮大,但是实际上,他却是天真纯朴得如同小孩子一样。 宋进又犹豫了片刻,才道:“好,两位且跟我们来,但是两位的装束,和我们身份不合,最好偏远望,以免招人起疑。” 那两个中年人大喜,道:“好,不知杜少侠现在,情形怎样,倘祈告知!” 宋进道:“他身受重伤,但性命无虞!” 他说完了这一句话,立时转身,向外走去,大力、钟登天、白月明跟在他的身后,等他们四人,走过了那告示牌,那两个中年人才跟著向前走去。 看官,那两个中年人一起步,看在会象的眼中,便可以知道他们是武功极高的高人。那两个中年人,一个叫柏长青,另一个姓鱼,单名一个烈字,是武林中出了各的高手,江南四侠中的老大和老二,也正是和杜如风有联络,准备在鞑子手中,救出文丞相的义士。 他们六个人,四前两后走著,焦烈和柏长青两人,心中十分紧张,自杜如风忽然音讯全无,大江娃杰惨死之后,他们一伙十多个人,急得团团乱转,如今忽然有了消息,如何不紧张? 也就是因为这一紧张,是以他们两人,连后面跟著四个探头探脑的人,也未曾觉察! 那四个探头探脑的人,是从街角跟过来的,他们和焦、柏两人,保持著一两丈距离,看来像是寻常的路人一样。四人中有一个,身形又矮又胖,神情诡异,一面走一面在说:“不错,这两人是江南四杰中的人物,不知他们和卖艺汉子有什么交道?”另一个道:“现在怎么知道,跟下去看看,就一定可以知道了!” 还有一个神色苍白的,显得十分小心,道:“要不要先去报告娄天魔?前面两人武功极高,若要动起手来,只怕不是他们的手脚。” 那人几句话才一出口,另一个就“呸”地一声,道:“你怎么了?谁知道跟下去会发现什么?现在去报告了娄天魔,跟了一场空,就得捱骂。若有了发现,功劳又不会记在我们身上。升官发财的是他,你怎么那么蠢?” 那人挨了一顿责骂,不敢再说什么。四个人仍然跟著宋进等六人。不一会,便已然出了城,直向江边走去。一出了城之后,少了掩蔽,那四个人跟得也远了些,不敢如此贴近,怕会被前面的人发现。 而前面宋进等六人,急于赶路,仍然未曾发觉已有人跟了他们好半晌。 行了不到半个时辰,大江已然在望。江水浩荡。离远望去,更是气象万千。在将到江岸时,那四个人,便找了一棵大树,隐身在树后。眼看著宋进等六人,登上了那艘停在江边的船。他们才走了出来,藉著树木和江边大石的掩盖,向前接近去。 却说宋进等一行六人,士了船只,宋玉儿一听得甲板上有人声,就从船舱中走了出来。宋进忙道:“玉儿,杜少侠怎么了?” 宋玉儿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压低了声音,道:“他才睡著了,看来伤势是不拟了!” 一听得杜如风睡著了,各人都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宋进沉声道:“请进舱来。” 柏长青和焦烈两人,首先弯著身,走了进去。舱中的光线很黑暗,也益衬得杜如风面如白纸,神情十分樵碎。两人立时抢前了几步。宋玉儿忙道:“两位,他才睡著,还是别吵醒他的好!” 宋玉儿已然将语音压得很低了,但是杜如风是何等样的人物,虽在熟睡中,也是极易惊醒,更何况他此际,身受重伤,身在险地,自然更是警觉。宋玉儿的话才一出口,他已睁开眼来。 杜如风一睁开眼睛来。柏长青和焦烈两人,便齐声道:“杜兄弟!” 杜如风慢慢转过头,道:“是谁来了?” 焦烈和柏长青又踏前了一步,杜如风已看清了两人是谁。在他苍白的脸色上,立时现出了一丝笑容来,道:“两位来了。那真太好了!” 他一面说,一面挣扎著扬起双手来,握住了焦烈和柏长青的手臂,神色激动,显得有说不出来的兴奋。白月明在一旁忙道:“他们全是看到我在踩绳子时,悬在腰际的玉佩,是以找到我们的。” 杜如风微微地喘著气,道:“多谢姑娘,两位……来的时候,可有人跟了来,镇江城中,敌人的高手太多,不可不防!” 杜如风一句话,提醒了焦烈和相长青两人,两人忙道:“宋老丈,请你出去看看!” 宋进立时出了船舱,同岸上张望著,跟了来的四个人,已离岸极近了,但是他们各自隐身在大石之后,宋进却瞧不见他们。 是以,他看了一看,见江岸上闪无一人,立时又缩了回来,道:“没有人。大力,你到甲板上去,见有人走近,立时呼唤。” 大力楞头楞脑,答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柏长青这才道:“杜兄弟,大江南北,已有三十余名高手,齐集在……” 他讲到这里,焦烈突然向相长青使了一个眼色,柏长青也陡地醒起,他们聚集的地方乃是极度的秘密,要是给元军高手知道了,调兵遣将,自然不难一网打尽,如何可以随便说出来?是以他立时住口不言。 柏长青话讲到一半,便陡地住了口,船舱之中,气氛多少有点尴尬。宋进忙道:“杜少侠和这两位慢慢详谈,我出去把风!” 杜如风叫道:“宋老丈,你们不用出去。” 他抬起头来,望著柏长青和焦烈两人,道:“两位,宋家班中人,虽然不是我辈江湖上侠义之士,但是他们甘犯奇险,救我在此,我们便和自己人一样。而且他们肝胆照人,有许多武林中人,怕还远远不及他们呢!” 在船舱中的宋进、钟登天、宋玉儿、白月明四人,一听得杜如风这样称赞他们,个个都激动得涨红了脸,说不出来的高兴。宋进忙道:“杜少侠,你这样说,著实太度学我们了!” 杜如风微微一笑道:“你我之间,还客气作甚,柏大侠,来的武林同道,全在何处?” 柏长青仍然压低了声音,道:“众人分成了两拨,一拨在城西,西落巷尾,振声镖局的旧址。另一拨,扮成了医卜星相,小贩杂耍,各色人等,在城南的土地庙中寄居,倒是不露痕迹。” 杜如风喘著气,道:“由谁来总领其事?” 焦烈苦笑道:“杜兄弟,大伙全等著你啦!” 杜如风道:“怎么可以等我?大江南北的豪杰之中,声望、武功在我之上的,又不是没有。” 柏长青道:“是,声望资历在你之上的不是没有,但若讲到智谋奇妙,除杜兄弟你之外,却是不作第二人想,你不去主持其事,大伙儿都想不出一个仔主意卜来!” 杜如风苦笑道:“还说什么智谋过人,焦山脚下中了伏,差点连命都送了!” 你又音讯全无,如何不令人著急,天幸我们找到了你!” 焦烈道:“胜负乃兵家常事,我们已聚会过两次,一致公推你出来主持。偏偏杜如风在林上挣扎著,生了起来,道:“你们看,我伤成那样,如何还能作这样的大事?” 柏长青道:“这倒不打紧,来的高手中,有几位神医在,只怕你一见到了他们,将息上两三天,便可以全然复原了!” 杜如风低著头,沉吟不语。焦烈催道:“别犹豫了。众豪杰全在等著你,快去与他们会合吧!” 宋进、钟登天、宋玉儿、白月明等四人在一旁,听得他们三人,在商议那样的大事,全都不敢插嘴。宋玉儿秀眉紧锁,她明知杜如风伤得极重,行走不便,但是她也转出,这件事似乎非杜如风出面主持不可。是以她也抿著嘴,一言不发。 杜如风又叹了一声,道:“文丞相被囚在何处,是否已探明白了?” 柏长青道:“多少已有点眉目了,镇清坊一所巨宅,原是镇江将军的宅第。连日来,守卫严密,文丞相多半是在那里。” 焦烈按著又道:“杜兄弟,事不宜退了。听说鞑子准备押文丞相北上,等到大军押著文丞相启程时,那就更难下手了!” 杜如风一听到这里,双手在林上一按,奋力站了起来,道:“好,我去!” 在宋进他们离船而去的时候,杜如风已穿上了内衣,他一站起来,自然不至于赤身露体那么狠狠,可是他伤得极重,才一站起便觉得天旋地转,再加上船在江边,浪头冲了土来,多少有点摇晃不定。是以了一站起,身子一侧,便向焦别的怀中,跌了下来。 焦烈忙一伸手,将他扶住。杜如风神色坚毅,道:“既是如此,我们快去!” 宋玉儿失声道:“少侠,你伤得那么重,如何还能够走动?” 白月明也忙道:“不行,城内各处大街,都画著你的像,你不能进城去!” 这两个女孩子,全是神色焦切。她们所说的话也都表示她们的心中,对于杜如风的安危,极其关切。杜如风心中实在不能不感动! 他苦笑了一下,道:“我走得动得去,走不动也得去,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柏长青和焦烈两人,一边一个,扶住了杜如风。柏长青道:“各位放心,只要一到城内,和各位英雄豪杰会合,杜少侠便可无碍了!” 宋进等四人,都皱著眉不出声。柏长青和焦烈,已扶著杜如风,出了船舱。 阳光晒在杜如风的脸上,看来杜如风的脸色,更是苍白,杜如风深深吸了一口 气,道:“宋老丈、钟大叔、宋姑娘、白姑娘、大力,再见了!” 宋进等四人,跟了出来,除了大力,浑然不觉外,其余各人,神色都是十分悲戚。宋玉儿更是连眼角也红了。柏长青和焦烈两人,身形拔起,落向岸上,扶著杜如风向前奔了出去。 宋进叹了一声,道:“行了,杜少侠走了。他毕竟不是和我们一路的人。他是一条龙,怎能和我们这种人长处在一起!” 宋进的话,更令得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心中一阵凄酸,她们眼睁睁地望著柏长青、焦烈和杜如风三人的背影。三人一上了岸,便已走出了两女许。 但是,也就在此际,只见一块大石之后,突然一声大喝。两条人影,陡地疾扑而出,两柄明晃晃的钢刀,映著日光疾砍而下,犹如半空之中突然起了两道精虹一样,真将宋进等五人惊得呆了。 也就在这一刹那,只听得柏长青和焦烈两人,齐齐发出了一声闷哼,身子突地向后退来。 分。叫柏长青和焦烈两人,虽然是武功造诣高的高手,这一退,也是退得惊险万分。只见刀光闪耀,两柄利刀疾削了下来。“嗤嗤”两声响,柏长青胸前的衣服已被划开了两道口子。但是,柏长青的还手也真快,就在那一刹间,他右脚已经疾踢出去。只听得“砰”地一声响,将一个人踢得口吐鲜血,向后疾跌了出去。 那人中了柏长青的一脚,本来是不致死去的,但是怕向外跌出之后,正好撞在一块大石上,只听得“扑”地一声向,他的脑袋,如何有石头坚硬,立时撞了一个脑浆迸裂而亡! 另一个一刀不中,手腕陡地一翻,第二刀攻了土来。就在那时,另外两人,大声呐喊,叫道:“钦犯在此,谁敢拒捕?” 那两个人一面叫,一面也从大石之后,扑了出来。杜如风忙叫道:“先别理我!” 焦烈和柏长青两人,也知道若是一面扶著杜如风,一面绝难和人动手,是以各自手背向后一摔,平平将杜如风向后推了出去。 他们在将杜如风向后推去之际,用的力道,极其平和。但是杜如风是运站也站不稳的人,如何当得起这一堆。身子向后跟跄跌出了几步,便跌倒在地,船上的几个人见了,连忙一起奔了下来,宋玉儿和白月明两人,首先奔到,扶起了杜如风来。 焦列一到,那两人更是不敌。刹那之间,全死在一剑一?之下。杜如风挣扎著叫道:“没有别人了么?” 焦烈奔了过来,道:“没有了。这匹人多半是在城中跟了出来的。” 宋玉儿忙道:“杜少侠,太危险了,不如快上船,我们驶往他处去吧!” 杜如风神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 柏长青向大力一招手,道:“这位朋友,快来帮忙,将死人抛下江去!” 他看到大力高头大马,身形魁梧,便叫大力来帮忙,却不料大力的胆子最小,看到那人死得如此可怕,早已惊得呆了,柏长青不叫还好,柏长青一叫,他甚至双手捂住了脸,身子发起抖来。 柏长青呆了一呆。和焦烈两人,各拖了两具尸体,用力抛进了江中,道:“宋老丈,江岸上的血债,你们需用土掩了,不然大是不便。” 他一面说,一面又来到了杜如风的前面,杜如风也立时道:“快走!” 宋玉儿和白月明两人,神色黯然,松开了手来,柏长青和焦烈两人,仍是一边一个,扶住了杜如风,向前疾行而去,转眼之间,已看不见了! 宋进叹了一声,道:“我们快收拾一下这里,再进城去看看,总有可供咱们卖艺的地方!” 白月明突然道:“姨丈,不如我们也跟杜少侠去,一起去救人!” 宋进瞪著眼道:“你看看人家是什么本领,你有什么本事,就可以和人家一起去救人了?” 白月明嘟著嘴,道:“我和玉姐姐,会踩绳子,钟大叔能登高跷,姨丈你会缩骨钻圈儿,大力可力大无穷,这不全是本事么?” 钟登天自嘲似地苦笑道:“要是凭咱们这些本领,就能做那样的大事,那么,武林中那么多英雄豪杰,全都可以蒙著被子睡觉,不必卖命了!” 白月明还在不服,但是宋进已然道:“别吵了,以后,不管有人没有,谁也不准提这件事,鞑子的耳目太多,叫他们听到了,自讨苦吃!” 大力第一个回答:“是,我不说,我不说!” 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瞪了大力一眼,但是她们素来知道大力胆子小,是以也不说什么。白月明眼珠转动,陡地想起一件事来,道:“姨丈,你不是说要再进城去找地方卖艺么?我看有一个地方甚好!” 宋进呆了一某,道:“你怎知镇江城中,什么地方卖艺好?” 宋玉儿立时道:“爹,她的心思你还不知道么,她是要到城南的土地庙去!” 白月明立时道:“偏布能猜中我的心思,我不是要到土地庙去,是要到西落巷尾去!” 宋玉儿取笑道:“原来你不是想进城去卖艺,是想到西落巷尾,去看杜少侠!” 白月明红了脸,咬著下唇,冲著宋玉儿,连声道:“表姐,你说你不想去见他,说呀!” 宋玉儿也低下了头,红著脸,却是一言不发。宋进在一旁,若了这等情形,也不禁长叹了一声道:“别吵了,城南土地庙,倒是好地方,我们纵使不卖艺,也可以到那地方去看看!” 白月明虽然顽皮,但是姨丈的话,也是不敢不听的,当下钟登天、宋进等四人,合力将泥土翻转,盖住了血渍,仔细看了一遍,再也看不出曾经厮杀过的痕迹了,才仍由大力挑著担子,一起向城中进发。 他们绕著城墙,来到了南门,只见城门外,两队鞑子兵,一字排开,有几个鞑子军官,看来身形高大,神武勇猛,正目光灼灼,在审视每一个人,虽然未曾上来盘问,但是也使每一个人在走进城门时,觉得极不自在。 他们一行人离城门远远,就看到接连几个告示牌,牌上都昼著图形,杜如风是第一个,接下去还有几个,连柏长青和焦烈都在内。那全是悬重金捉拿的人犯。 他们看到了告示牌,心头又不禁忡忡乱跳,大力更是低著头,向前疾行。 尚幸一行人顺利进了城,同行人问明了城南土地庙的所在地,行了小半个时辰。便已到达,只见那座土地庙极为宽敞,庙前的空地更大,许多医上星相,耍杂耍的,已经摆下了摊子,人群全都围成了一堆一堆。 宋进看了看,已有三班班子在耍杂耍,他一面命钟登天敲起锣来,一面先挤进人群,向那三班在耍杂耍的拱著手,通:“在下宋家班,在江北也小有名气,到这里来讨口饭吃吃!” 那些正在卖艺的,有的并不理他,有的只是随口答应几句。 宋进乃是何等样人物,况且他已经知道,有大批武林中人,正在此处齐集,是以他看出,那些在卖艺的人,其实并不是真正跑江湖的流浪汉,而全是武功极高,江湖上的英雄豪杰。 反正他既然已打了招呼,便也不再理会人家的事,锣一敲动,便有人围了上来,这时候,他心中在想,杜如风等三人,不知道是否已经进了城?是不是已和他那钢朋友见了面,正在商议著大事? 杜如风、柏长青和焦烈三人,在走近城门附近时,便看到了城门口,增了两队鞑子兵,非但有鞑子兵,而且还有几个服饰奇特,怪模怪样的人,站在城门口,而且,城门口又高竖著告示牌,牌上至有著他们的画像,他们也不敢由城门进去,沿著城向前走著,来到了一处城墙脚下,野草丛生,城头上也没有人,柏长青和焦烈两人,停住了身子,自口中发出一阵雀鸣声来。 只听得城头之上,也传来了一阵雀鸣声,不一会,有三个人,自城上探头,向下望去。 那三个人,只望了一望,就缩回了头去,紧接著,便放下了三股绳索来。 杜如风身受重伤,连走路都是摇晃不定,如何还攀得绳子?由柏长青将绳子绕在他的腰际和胁下,然后,背著他,一起向上攀去。 不一会,已上了城墙,那三个人趋上前来,看到了杜如风,都是又惊又喜,道:“杜少侠来了,那真太好了,唉,众兄弟正在等你啦!” 杜如风心中又是激动,又是苦笑,千斤重担在自己的肩上,本来,这正是英雄立业的大好机会,可是,他却偏偏已受了重伤! 焦列在一旁道:“此地不宜久留,快到西落巷尾去!”几个人扶著杜如风,又自绳上,攀援而下,那三个人圭在前面,只拣小巷穿来插去,不一会,已到了一条笔也似直的巷子之前。 第五章 那条巷子,两面都是高墙,别无人家的门户,到了巷尾,突然宽了起来,是一个很大的空地,空地之后,乃是一所巨宅。那巨宅看来已然十分残旧,墙上的白圣剥落,门上黑漆,也已点点斑驳。但是,看过去,还可以隐约看到,墙上原来是写著「振声镖局”四个大字的。他们一行六人,才一进巷子,便看到巷旁的高墙上,不断有人跳下来。 杜如风等一行人,进了镖局,镖局的大门,立时紧闭,巷子之中,也变得十分冷清,但随即,在巷口的一间小屋中,闪出了四条人影来。 那四条人影,动作极快,才一闪出,只向巷子中望了一眼,便立时向外奔了出去。 那四人奔过了一条街,便又有人迎了上来,迎上来一个人,手中牵著好几匹马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那四个人立时翻身上马,道:“快,快去栗报娄天魔,那是天大的功劳一件!” 迎上来的两人,也翻身上马,六匹骏马,就在大街之上,泼刺刺地向前,奔了上去。这些日子来,镇江城中的百姓,也早已习惯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骑著马在街上乱问的了,是以一听到马蹄声,便纷纷避了开去,但是终究还有避不开的,鞭子便呼啸著抽了下来。 转眼之间,六匹马便来到了一所巍峨的巨宅之前,在那所巨宅之前,全是一队队的挞子官兵,那六个人驰到了近前,勒住了马,其中一个,自怀中取出一支令箭来,同一个鞑子军官,晃了一晃,接著,六骑又向前疾驰而出,停在巨宅的门口。 那巨宅大门紧闭,围墙足有两丈来高,大门之前,还有两根极高的旗杆,六匹马一驰到,惊动了在旗杆斗中栖息的乌鸦,一面叫著,一面振翅飞了出来。 那六人尽皆翻身下马,他们却不由正面进去,而是牵著马,一个接一个,走进了巨宅旁的一条巷子,他们才一进巷子,巷尾屋角处,就有两个人闪了出来,和他们会合,一起来到了一扇小门之前。 他们连敲了三四下,小门打了开来,各人牵著马,走了进去。他们进了门,自有人过来,将马牵了过去,屋中又有人迎了出来。 他们之间,相互打著手势,又一起进了屋子,那屋子深邃高大,廊庑极多,正是原来的镇江将军府。他们穿过了一条长走廊,直来到了一个小花厅之前,只见小花厅正中,一张虎皮交椅之上,坐著一个人,面目阴森,神情可怖,不是别人,正是金掌天魔娄魂。 一见了娄魂,那四个人先一步抢了进去,娄魂问道:“城中的情形怎样?” 那四人中的一个道:“振声镖局,果然是他们的巢穴,我们才见柏长青和焦烈,还有几个人,扶著受伤的杜如风进镖局去!” 娄魂阴森的脸上,立时现出了一丝冷酷的笑容来,他道:“你们可会被他们发现?” 四人中的另一个忙道:“不曾,他们在西落巷中,满布岗哨,但是却再也想不到,在巷口王老汉茶馆中的,全是我们的人!” 娄魂霍地站了起来,当他站起来之际,竟然带起了一股劲风,由此也可知他劲力之甚,他一站起,就立时怪声怪气,道:“好,他们要来生事,我们先下手为强,攻他个措手不及,白长风!” 他最后“白长风”三字,乃是提高了声音来叫的,只见一个全身白衣,身子高得出奇的人,应声走了进来,人人都认得他,是娄魂的得力副手,原是阴冥教主,邪道中数一数二的高手白长风。 娄魂沉声道:“我带人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你带著一小半人,小心守护,若是走了姓杜的,你和我,都是首级难保!” 白长风阴侧测地笑著,道:“放心,绝走不了他!” 娄天魔架架怪笑,大踏步向前,走了出去。 白长风送到了二门,就转了回来。 娄魂带的人,全不骑马,只是在大街小巷中,向前疾奔。 等到他们三十来人,快到西落巷时,才一起散了开来,分成了几路,先将振声镖局,团团围住,只等杀声一起,便可一起冲了进去,不让一个有走脱的机会。 在振声镖局的大堂之中,众豪杰正在兴高采烈,杜如风一到,就已服下了几颗治伤的灵丹,被大伙儿扶著,坐在正中。 杜如风勉力提著神,道:“镇江城中,敌人的势力太大,我们在此聚集,虽然秘密,但敌人未必不知,能早日行事,自然最好。” 一个花白胡子,一脸正气的老者道:“正是,我们人人皆如此想,但是如何行事,还请杜少侠裁夺!” 杜如风望了那老者一眼,不禁长叹了一声,文丞相是被囚在镇江将军府中的,那几乎是可以肯定之事,但是正如那位浙西大侠秦杏元所说,如何下手呢? 杜如风皱著眉,道:“这事,力敌不可,智取也难以进行,我看,还得请在南土地庙的朋友一起来,集思广益,方是办法!” 柏长青忙道:“我和焦兄弟去走一遭!” 他说著,一拉焦烈,两人向外便走。 可是,他们才走出了一步,秦杏元便道:“两位,现在告示牌上,也有了两位的面形,不可妄动,还是差两个敌人不知来历的人去好!” 秦大侠话才住口,便有两个年轻人齐声道:“我去!” 那两个年轻人将腰际的跨刀,藏在衣襟之中,大踏步向外走了出去。他们两人,才一走在巷子中,就看到巷口有五六个人走了过来,那两人呆了一呆,就在他们一呆之际,背后风生,似乎有人自高处落到了他们两人的背后,两人心知不妙,一个转身。 杜如风道:“两位千万小心!” 然而,就在他们一个转身之际,两柄雪亮的利剑,已经“飕飕”划到。那两个年轻人一掀衣襟,手才碰到了刀柄,咽喉处一凉,两柄剑已将他们的咽喉,到出了一道极深的口子来。 那两个年轻人的身子向后倒去,使剑的两个人,双脚飞起,将他们的身子,踢得向外,直跌了出去,撞在墙上,又委顿在地。 这时,那两个年轻人还未曾立时死去,他们喉际血如泉涌,却还可以看到,两旁的高墙之上,有十七八个人,疾跳了下来,巷口也有人涌了进来。那些人,一望便知,全是挞子养的黑道高手! 那两个年轻人想叫,可是他们的咽喉,一上来便为利器所伤,却是一句也叫不出来,他们只好挣扎著站起身来,眼看那些人,奔到了镖局之前,有的上了墙头,有的飞身上屋,有的伏在门前,他们只好眼睁睁地瞧著,而随著他们喉际伤口,血越冒越多,他们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终于,什么都瞧不见了。 娄魂率领的那三十几个高手,以娄魂为首,几个轻功好的,已全上了镖局大堂的屋顶,伏了下来,但是人堂中的那些人,却还了无所觉。 娄魂伏在屋顶上,慢慢地揭起一块瓦来。当他在揭动瓦片的时候,大堂之中,杜如风首先察觉,“咦”地一声,道:“屋顶有声响!” 别人还不在意,道:“只怕是我们自己人!” 杜如风皱眉道:“不对吧,刚才我来的时候,屋外防守的人,全都跟了进来,现在全在此间!” 杜如风那句话一出口,众人才陡地一怔,然而也在此际,只听得屋顶之上,“轰轰轰轰轰”五六下叫处,出现了五六个破洞,碎瓦如雨中,七八个人,已自破洞之中,飞身而下! 下沉之势最快的,不是别人,正是金掌天魔娄魂,他人还在半空之中,便霹雳也似,一声大喝,道:“逆贼死期到了!” 随著他那一声厉喝,只见他双掌一抬,“呼呼”两掌,已然疾拍而出口 众豪杰全然未曾料到,会有那样的意外,正在错愕之间,敌人已到,一个措手不及,娄魂两掌再出,“砰砰”雨声,便有两个人中了掌,一个被套魂一掌,拍中了背心,口中鲜血直喷,另一个,一掌正被击在太阳穴上,只听得“克”地一声叫,连颈骨都被打断,头歪在一边,立时就咽了气。娄魂号称金掌天魔,掌力之强,穴是非同凡响! 而娄魂才一出手间,自屋顶上跃下的其他人,早已兵刃出销,动起手来,大堂之中,一阵混乱,措手不及之中,又有几个人伤重而死,柏长青大喝道:“散开来,将他们围住!” 一干豪杰,应变极快,一面纷纷跳了开去,一面也早已举了兵刃在手。可是,娄魂一声长笑,道:“也不知是谁围住谁!” 随著他那一声怪叫,只听得喊杀之声,自四方八面,传了进来,首先,大堂正中,又有七八人闯了进来,按著,早已潜进镖局后面的黑道高手,也已一起涌了进来,各豪杰齐声发喊,刹那之间,混战起来。 镖局的大堂虽大,可是五六十人混战起来,却也是挤不开,刹那之间,刀光乱晃,剑影疾闪,血肉横飞,整个大堂之中,犹如阿鼻地狱一般,有十来个人,已跳到了大堂前的空地上,还有一批人,自大堂的两廊之中,散了开去,但是大堂中仍有二三十人在混战。 金掌天魔娄魂,一手夺了一柄大砍刀,一手夺了一条铁炼尖刺鞭在手,呼啸盘旋,刹那之间,就伤了五六人,柏长青和秦杏元两人,见势不佳,奋力杀退了眼前的敌人,同著娄魂,双双扑了过去! 这时候,他们的形势,实在又是大大不妙,因为敌人既然已发现了他们的所在,援军一定源源不绝,就算镇江城中,敌人没有那么多高手,只消调一支军马来,千万人圈住了镖局,也是插翅鸡飞! 是以,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在敌人的援军未到之前,擒贼擒王,若能先擒住了娄魂,那么,再有敌人,自然投鼠忌器,他们也可以有一条生路了。 是以,秦杏元和相长青两人,一齐向娄魂扑出之际,招数却异常狠辣。 相长青才一扑向前去,“嗤”地一剑,长剑便直刺娄魂的面门,而秦杏元身形一瘦,手中的长菇#反钧向娄魂的足踝,娄魂一声怪叫,脸向后一仰,手中大砍刀向下,陡地沉了一沉。 只听得“铮”地一声叫,秦杏元发出的吴菇#恰好钓在大砍刀之上,而娄魂的贼炼尖刺鞭,也随即挥出,相长青见自己的一剑,被对方堪堪避过,而对方的兵刃,已然攻到,他一咬牙,竟然不避,拚著插上对方一下,也要制住敌人! 是以,他非但不退,反倒踏前了一步,一挽手,长剑又自上而下,一剑削下! 这一下拚了命的打法,倒也令得金掌天魔娄魂,大出意料之外,金掌天魔的铁炼尖刺绞自上而下,扫了下来,正扫在相长青的肩头之上,已听得“嗤”地一声响,将柏长青的肩头之上,连衣服,带皮肉,扯了一大片下来,立时鲜血淋漓。 而柏长青咬紧牙关,忍著彻骨奇痛,那一剑的去势更疾,娄魂也是未能避得过去,一剑正刺在娄魂肩头上,秦杏元一看,大叫一声,提起吴菇#当胸攻了出去,但袁魂也在那时,疾扬起大砍刀来。 秦杏元只是看出有便宜可拣,只顾进攻,却不料娄魂的大刀,自下而上撩了上来,一刀正砍在秦杏元的脖下,乃身直陷进了秦杏元的小腹之中口 秦杏元受了重创,攻出的那一剑,自然再难以伤敌,娄魂一松手,弃了刀,身子向后,疾退而出,秦杏元发出一下撕心裂肺的呼呻声,身子向后便倒,血如泉涌,已然惨死! 娄魂向后一退,立时有三四个黑道高手,赶了过来,将相长青截住。 这时,大堂之中,似在混战,但是倒在地上死伤的人却已比动手的人更多,焦烈全身浴血,还在力敌三个黑道高手,若著大势已定,众豪杰实在是再也难以扭转局势的了! 娄魂在退出一步之后,倚著一条柱,喘著气,他肩头上的伤势,也著实不轻,他定了定神,扬声叫道:“莫走了杜如风!” 他一叫,立时有两个人,奔到了他的身前,道:“奇怪,杜如风不在这里!” 娄魂扯下衣袖,哀住了肩头的伤口,叱道:“胡说,我刚才揭开瓦片向下看时,杜如风还在!” 金掌天庇宴魂,刚才伏在屋面上,揭开瓦片向下看时,杜如风的确是还在的,而且,他还听到,是杜如风首先发觉屋面上有异动的。 可是,自从他一自屋面上,跃到大堂之后,那一场厮杀,何等惨烈,简直是人人红了眼,如何还顾得与自己动手的是什么人?只要是敌人,兵刃便狠狠送了过去,谁远去顾及杜如风在什么地方? 直到此际,若著大势已定了,娄魂也受了伤,才有喘一口气的机会,可是却不见了最主要的杜如风! 金掌天魔娄魂一某,恰在这时,有一个武林高手,背后中了一刀,鲜血直冒,可是那高手还握著利刃,号叫著向娄魂扑了过来,举刀便砍! 娄魂一伸手,便抓住了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拗,“卡”地一声响,已将那人的手背骨,生生拗断,他大声喝道:“杜如风在何处?” 那武林高手断了手背骨,一声惨叫,早已昏死了过去,如何还能回答娄魂的问题?娄魂一脚踢开了那人,抬头向前看去,只见大堂之中,还在动手的,已只有柏长青和焦烈两个人了! 而柏长青和焦烈两人,虽然还在苦斗,却早已受了重伤,在大堂外的空地之中,杀声已静了下来,七八个娄魂手下的人,握著血刃,奔了进来,他们之中,也大半带著伤,一个喘著气,道:“娄天魔,外面已一个也不剩了!” 娄魂道:“可曾见杜如风?” 自外面进来的人,都呆了一某,娄魂顿足道:“快将死人翻来看看,杜如风可在内!” 他一面说,一面已大踏步向前走,“砰砰”两脚,将地上的两个死人,踢得翻了一个身,顺手又从一个死人的手中,夺过一柄短枪来,一个转身,一声大喝,短枪向著柏长青,电射而出! 第六章 柏长青其时,以一敌四,已是剑法散乱,难以支持,娄魂的那一支短枪,来势又疾,柏长青连闪避的念头也未曾起,“扑”地一声,短枪便已刺中了他的心口。 短枪一中要害,相长青几乎是立时死去的,可是围著他的四个黑道高手,刀剑齐下,柏长青身上,已涨了四处伤痕,才倒了下来。 相长青一死,人堂之中,只剩下焦烈一个人了!娄魂一声大喝,道:“住手!” 困住焦烈动手约三人,一听得娄魂呼喝,一起退了下来,焦烈-著刀,不住喘息。 娄魂冷冷地向焦烈道:“杜如风哪里去了?” 焦烈大喝一声,条地挥刀,在他身边约两个黑道高手,走避不及,大刀精光霍霍,旋风也似,转了一圈,那两个黑道高手,立时倒地死去。 而焦烈却并不收住那一刀之势,在大刀反旋回来之际,直欣向他自己的脖子,只听得一声怪叫,鲜血四溅,焦烈自知无望,竟壮烈自剔而死! 焦烈一死,整个镖局之中,登时静了下来,娄魂道:“前后找一找,将我们自己人拖出去,放火烧了这里,以绝后患!” 众黑道高手有然答应著,整个镖局,前前后后,寻找了起来,人人都希望自己能找到杜如风,杜如风的首级,值一千两黄金,那毕一竟不是小数目。 可是在前后齐皆找遍之后,四五十具尸体之中,并无杜如风,杜如风竟逃走了! 杜如风易负重伤,并未痊愈,如何可能逃得出去呢?看官,要知道杜如风确然逃了出去,这时,他正脚步踉跄,奔向城南的土地庙去! 杜如风所以能逃脱,正是因为他受了重伤! 如果他不是重伤末愈的话,那么,敌人突如其来,他一定奋力应敌,而在敌众我寡的情形下,它的下场,只怕也和现在躺在血泊之中,壮烈牺牲的众武林豪杰不会有什么不同! 但是正因为他重伤末愈,所以当混战一开始之际,他使退到了一、根大柱之旁,那时候,浙西大侠秦杏元,一步抢到了他的身前,道:“杜少侠,你快走!” 杜如风全身激动得发著抖,在那样和敌人短兵相接,你死我活的情形之下,叫他离去,他怎么会答应?可是,也根本不容他不答应,秦杏元拉著他,向外便走,来到左廊时,迎面三个黑道高手奔了进来,俱都死在秦杏元的吴菇v下。 那时,人堂之中,混战方始,也没有留意到秦杏元带著杜攻风奔了出去。他们两人,奔到了廊下,秦杏元急道:“杜少侠,你快去土地庙,和楚老爷子,陶大侠见面,这里面有我们和敌人拚命!” 杜如风忙道:“我……” 他才说了一个字,秦杏元已厉声喝道:“你重伤末愈,留在这里何用,还不快走?” 杜如风只觉得心中一阵发热,两行英雄热泪,已然夺眶而出日自古就有道:“英雄有疾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而这时,杜如风已知道,敌人发现了他们秘密聚集的地点,纠众来攻,他们这些人,实是凶多吉少了! 那么多热血豪杰,全不免死在此处,杜如风一想及此,心如刀绞,怎能不盈然下泪! 可是秦杏元已用力将杜如风一推,推得杜如风跌出了丈许,转身奔进了大堂之中。 大堂之中,兵刃交碰之声,受伤人的惨叫声,厉喝声,交织在一起,令得杜如风双手紧握著拳,他转过身,正待向大堂之中,冲了进去。 可是他才奔出一步了,便陡地想起,秦大侠的话,确然不错,自己身受重伤,尚未痊愈,如果冲进大堂中去,固然壮烈无匹,但是自己死在此处,那正是送了敌人的心愿!哪里比得上,趁自己如今还能走得动,到土地庙去,召集另一批武林豪杰,著他们立时赶到这里来,或许雨路夹攻,能将敌人打退! 杜如风在才一被秦杏元自大堂中推出来之际,想及敌我双方,正在进行生死拚斗,而自己偏偏像是废人一样,一点力也不能出,心中实是难过之极,直到此际,他想到了这一点,觉得自己尚有调兵遣将的能力,他立时又转回身来,向前奔去,转眼之间,便自镖局后园的断墙之中,奔了出去。 杜如风想到自己奔得快一步,便可以早一点到达土地庙,来援的人也可以快生来到,是以他只是不停地向前奔著,他在向前疾奔之际,根本看不清街道上的行人,也看不清街道两边的景物,只觉得两旁的房屋在摇摆,在旋转,似乎每一幢房屋,都要向著他倒了下来一样! 杜如风重伤未愈,本来是不能那样疾奔的,可是此际,他却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著,汗自他的额上,不住地涌出来,令得他的视线模糊,他全然忘却了伤口的疼痛,而当他在那样向前疾奔之际,他全身气血,如同万马奔腾一样,几乎连他自己也不能克制。 他一到振声镖局之际,众豪杰见他受了伤,便纷纷将独门伤药,给他服食,本来,那些伤药的效能,还不会发挥得如此之快,但是此际,他一发脚急奔,气血运行畅涌,药效也发挥得快,竟是越奔,脚步越是轻快,杜如风挥著汗,直到奔出了老远,他才停了一停,只见前面,人头汹涌,已到了土地庙之前了。 在人头汹涌之中,他只听得一阵一阵的彩声,不住地传了出来。 杜如风挺头看去,只见在土地庙前,两根旗杆之间,给著一条长绳,那长绳离地,足有两丈高下,一红一绿,两个穿得十分艳丽的少女,正柳腰款摆,在绳上迅速地走来走去,每当她们两人,对面相遇,突然之间,各自身子一例,错身而过之际,围在下面的人星之中,就爆出一阵打雷也似的彩声来。 杜如风一眼便望出,在绳上的那两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 杜如风的心中,不禁打了一个突,暗忖怎么那么巧,宋家班在此处卖艺?然而,杜如风立时发觉,宋家班也在此卖艺,对他是十分有利的。 因为所有的人,几乎全被宋家班的绝艺,吸引了去,别的地方,却是十分冷清,杜如风一转头间,就看到一个卖上的老者,正是江北七十二家镖局的总镖头,扬州大侠金天星。 杜如风吸了一口气,迳自向金大侠走了过去,金天星还未曾认出杜如风来,见有人走来,还摇著手中的折扇,道:“这位客官,可要算流年?” 杜如风直来到近前,沉声叫道:“金总镖头。” 金天星吃了一惊,陡地一怔,但是他也立即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杜如风,他一看清是杜如风时,心中更加吃惊,陡地站了起来,道:“杜少侠,是你,你……你……” 金总镖头并不是没有见过大阵仗的人,可是杜如风这时的样子,却实在地令人吃钢了,他全身都被汗湿透,像是整个人才从汪中浮起来一样,面色苍白,神情惊怒,一望而知有极大的事故发生了! 而杜如风不等金天星将话讲完,便双手按在金天星面前的那张桌子上,急急地道:“金总镖头,娄魂率人,正在攻打振声镖局,敌众我寡,眼看不支了,你,你快带人去救!” 金天星一听,先是一某,但是怕只是呆了极短的时间,便仰头发出了一声长啸! 金天星的武功造谙极高,在他发出长啸声之时,正是掌声、彩声如雷之际,但他的一下长啸声,却直冒了出来,几乎土地庙前,人人可闻! 刹那之间,只见十来个原来在摆著各种摊档的人,一起向金天星奔了过来,在人丛中,也挤出十来个人来,人人看到了杜如风,都惊呼一声杜少侠,而在土地庙中,也有七八个人,疾奔而出。 前后不过一眨眼间,在金天星面前,已聚集了三五十人,金天星道:“快到振声镖局去,那里出事了!” 金天星话才一出口,已有几个性子急的武林高手,大喝一声,科出了兵刃,向前奔去,一时之间,围住了看宋家班卖艺的群众,秩序大乱,乱奔乱窜,在人丛中,也跳出了七八个人来,大喝道:“好啊,反贼在此,莫放他们逃走了!” 那七八个人,正是娄魂手下的黑道高手,一面叫著,一面想要立功,一起冲了上来,可是他们人却少,众豪杰冲了过去,一阵混战,还不到一盏茶时,便将那七八人一起结果。杜如风振臂高叫,道:“大家到振声镖局去!快去增援,再迟恐来不及了!” 杜如风振臂高啡,那时,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也早已下了绳,宋家班五个人,挤在一起,一时之间,他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听到杜如风的叫声,他们才知道是为了什么? 宋玉儿和白月明两人齐声叫道:“杜少侠!” 她们两人一面啡,一面便向前奔了过去,可是才奔出了一步,便被宋进和钟登天两人,死命拉住,宋进喝道:“你们两个丫头想死啊!” 但是宋玉儿和白月明两人的神色,却只有兴奋,毫无惊恐,她们齐声道:“看,那是杜少侠!” 这时,杜如风已然带著众高手,向前疾奔而出,街上有几个鞑子军官,恰在此际走过来,遇上了如同猛虎出押一般的众武林高手,也立时遭了殃,杜如风夺了一柄大刀在手,呼呼挥动,向前奔了出去。 他的耳际,也依稀听到宋玉儿和白月明两人的叫声,但是,他根本没有时间,循声向前看一看,就带著众人,直冲而去了。 第七章 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不但叫著,而且还不断挥著手,可是杜如风连头都未曾回过来,她们两人的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时,土地庙前广场上,所有本来围著看热闹的人早已奔逃一空,有七八具尸体,躺在血泊之中,钟登天忙沉声道:“大力,收拾家-,快走!” 大力一直只是傻楞楞地站著,直到钟登天一叫,他才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东西来,而这时,已然听到急骤的马蹄声,自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宋进等人,匆匆收拾了东西,急急走进了一条小巷之中,穿出小巷,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宋家班五人,是最迟离开土地庙前空地的,他们才一从小巷尽头消失不久,一队鞑子骑兵,各执著长矛大戈,便直冲了过来,马蹄敲在石板上,发出惊心动魄的声音来,啼声在广场上不断地叫著,那一队鞑子兵,立时又向前驰了出去。 杜如风带著三十多名武林高手,一直向前奔著,他只当自己替振声镖局,讨来了救兵,又哪里知道,振声镖局之中,由于强弱悬殊,在他走后不久,胜负的大局已定,而他们自己,也正是走向一条死路,以致全军覆没,近一百名武林精英,全都死在镇江城中! 他们在大街上向前奔著,街上的行人,纷纷走避,不一会,一队鞑子兵,便追了上来,就在街上,一场厮杀,死了七八个武林高手,那一群鞑子兵也遭了殃,各武林高手夺到了十来匹马,或两人共骑,或单人匹马,直向振声镖局驰去。 骑在马上向前奔奔去的武林高手,约有一半,还有一半,仍然向前奔著。 但是,等骑在马上的武林高手驰远之后,前面几条巷子之中,又涌出两队鞑子兵来。 那一半人,正是由金天星带著队,金天星一看到前面人多,眼看是冲不过去的了,连忙大喝道:“快退!” 可是,一待各人转过身来,前面巷中,又是一队鞑子兵冲将出来,那一队兵,大半是弓箭手,半是短矛手,刹那之间,弓箭、短矛齐飞,已有五六个人,中箭、中矛,送了性命。 金天星看看情形不对,又大喝道:“上房!” 他一面叫,一面身形向上,疾拔而起,可是他还未能跳到房顶之上,七八柄利矛,矛尖映著日光,精光闪射,带著「嗤嗤”的风声,已向他射了过来,他手中剑挥动,身在半空之中,居然被他格开了五入柄利矛,但是还有两柄,刺在他的身上。 金天星一中了矛,身子自半空之中,直跌了下来,两面的鞑子兵,一扑而上,到了这时侯,尚余的那七八名武林高手,两头没有退路,大势已去,血洒长街,无一能够幸免了! 马儿急驰,究竟比人奔走快得多,就在金天星等一干人,惨死在鞑子兵手下之际,杜如风已率著人,来到了振声镖局的后园。 那时,娄魂已大获全胜,正在搜寻杜如风的下落,后园中也有几名黑道高手在寻找。 那三四名黑道高手,正希望能在镖局的后园之中,找到杜如风,不论是死是活,不但是大功一件,而且还可以得到一千两黄金的赏格。 他们也听到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但是他们却以为来的是自己人,并不在意,而等到他们忽然发现有人自后园的断墙之中跳进来时,十来个武林高手,已经涌进后园来了,当先一个正是杜如风! 那几个黑道高手,一看到杜如风自天而降,后面还带著一大批人,齐声惊呼叫道:“杜如风!” 他们才叫得一声,杜如风手中,大刀横挥,早已砍翻了一人,他一步窜向前,自那人的手中,夺过一柄长剑来,剑光霍霍,又刺死了两人。 另外两个人见势不佳,掉头便走,群豪之中,立时有人赶了过来,那两个黑道高手的背后,各中了一刀,鲜血直涌,但他们还是向前奔著,直到奔到了月洞门前,才仆倒在地,死于非命。 就在那两个人倒地死去之际,只听得月洞门内,一声大喝,金掌天魔娄魂,已大踏步走了出来。 在娄魂的身后,跟著二十来人,一字儿排开,杜如风一见,忙向身后,摆一摆手。他身后那些武林高手,也一起站走了身子。 这时,一面以金掌天魔娄魂为首,一面以杜如风为首,严阵以待,双方暂时虽然没有动手,但是日光映在兵刃上,发出夺目的、寒森森的光芒来,却更令得气氛紧张无比,每一个人都屏住了气息。 杜如风满头是汗,咬牙切齿,长剑疾出,娄魂身形一纵,跳到了假山石上。杜如风心知擒贼擒王,若能将娄魂刺死,大局可定了,是以他一步也不肯放松,娄魂一上了假山石,他也身形拔起,同假山五土,直纵了下去。 却不料,杜如风的身形,才一拔起,娄魂的身子,在假山五土,陡地一滑,疾滑下了三四尺,紧跟著,“砰砰”两掌,击向假山的一个石笋上。 娄魂的掌上功夫,当真非同小可,他那两掌过处,竟然将那根两尺来高,足有两握粗细的石笋,硬生生击断,石笋不但断落,而且,还带起“呼呼”的劲风,向杜如风直飞了过去。 杜如风身在半空之中,长剑刚在将要叫出,未曾抖出之时,那根石笋已然迎面飞了过来,石笋向前飞过,所带起的那一股劲风,已经使得杜如风几乎气也喘不过来,在那片刻之间,他简直没有多作考虑的余地,只好长剑向前,陡地一挺,同那根石笋,迎了上去。 石笋的来势快,杜如风的出剑也快,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喇”地一声响,剑尖已刺在石笋之上,在石笋上刺过,冒出了一片火星来。 但是石笋向前撞击过来的力道,也实在大得可以,杜如风一剑方中,“啪”地一声,虎口一震,他手中那柄长剑,已然齐中断折! 同时,杜如风人在半空之中,还未曾找到立足之点,被一股大力撞了一撞,他也身不由主,向后疾翻了出去,也就在那一刹间,杜如风看得清楚,只见金掌天魔娄魂,身形已自假山石上,疾滑了下来,滴溜一转,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在那一利间,杜如风心中的焦急,实是难以言喻的,因为他正在身不由主地向后跌去,而娄魂却已转到了它的身后,那真是以逸待劳,只消在他背后,疾攻出两掌,他如何还避得过去。 杜如风虽然在身子向后跌出之际,已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却也无法可施,因为他根本是被那石笋一撞之力,撞得向后跌下去的! 那时候,不但杜如风知道自己已落了极度下风,连已然转到了杜如风身后的娄魂,也已经可以看出,自己是稳操胜券的了,是以做一面双掌向前推出,却蓄力不发,只等杜如风到了离他更近时,他双掌之力,才一并而出!他的掌力,可以击断两握粗细的石笋,试想,杜如风若是被他双掌击中,如何还有生理? 一听到娄魂那种尖锐剌耳的笑声,杜如风不禁遍体冷汗直淋,可是,也就在那一利间,情形在突然间,又有了变化。 那根被娄魂两掌之力,击断之后,向前疾飞而出的石笋,虽然被杜如风刺了一剑,略挡了一档,但是在将杜如风的长剑压断之后,余势未尽,仍然向前飞了过来,就在娄魂怪笑,杜如风冒冷汗之际,飞到了杜如风的身前,杜如风右足一抵,勉强抵住了假山石,一声大喝,左臂抱住了那根石笋,用力向后一抛! 也就在那时,金掌天魔娄魂双掌向前一送,排山倒海也似的掌力,向前疾涌而出! 本来,他的掌力是击向杜如风,却料不到,突然之间,同著他飞来的,不是杜如风,而是那根石笋!等到娄魂发现这一点时,再想收回掌来,如何来得及?只听得“砰砰”两声响,他那两掌,恰好击在那根石笋之上,刹那间石屑四溅,那根石笋,被娄魂的双掌之力,摧裂开来,断成了十七八截! 本来,娄魂两掌,虽然未曾击中杜如风,但是却也对他丝毫无损,不过是白耗了两掌之力而已。 但是,杜如风在向后批出石笋的同时,身子已向后疾翻而来,在地上一个打滚,就在娄魂双掌理中石笋之际,他已然一跃而起。 这一下变化,令得杜如风反而到了娄魂身后! 两大高手,正在性命相搏,如何可以有这一点的差别?有了这一点差别,就可以决定生死了! 杜如风一副了娄魂的身后,正是娄魂击中了石笋,双臂回收之际,杜如风手中虽然握的只是一柄断剑,但是他用尽生平之力,一剑向前刺了出去,只听得“波” 地一声,那一剑,正刺进了娄魂的后心之中! 断剑虽然不利,但是杜如风的那一剑,用的力道,实在太大,一剑刺中,直没至柄! 娄魂发出了一下怪叫声,身子向前仆去,杜如风向后疾退了两步,喘息不已,等到娄魂的那一下怪啡声静了下来,杜如风只觉得四周围,静得出奇口 那种出奇的寂静,不禁令得杜如风的心中,起了一阵战栗,在镖局的后园中,有那么多人在动手,如何会那样寂静的? 但是,杜如风却还是盯著中了剑的娄魂,不敢回头四顾,只见娄魂在中了剑之后,向前什出了两步,到了假山石前.双手紧紧地抱著假山石,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子来,当他转到了面对杜如风的时候,他的口角,已不住有血涌了出来。 而他面上神情之可怖,更是难以形容,他瞪大著眼,像是死得极不甘心,张大了口,又像是想要讲些甚么,但是怕终于任何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双手一松,身子向后一例,“砰”地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直看到娄魂死了,杜如风一身如弓弦一样,绷紧了的神经,才一起松弛了下来,他连忙抬起头来,同四面看去。怎知他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只觉得遍体生凉,已把持不住发起料来。 他一面发著抖,一面紧紧地咬著牙,后园之中,全是死人,所有的人,全死了!跟著他,来到这里的武林高手死了,娄魂手下黑道高手也死了 ̄杜如风只顾和娄魂在动手,并不知道后园中其余人打得如何惨烈,但是即便未曾看到他们动手的情形,也可以从这时的情形中,看出战斗是如何之惨烈! 有的人,到死,兵刃还在对方的身中,而他的身手,也被别人的兵刃刺中。有的人,死前还紧紧地抱住敌人,有一个混身是血的汉子,甚至至死,还以口狠狠咬著对方的咽喉! 杜如风的心中,只感到一阵绞痛,只有他一个人幸存,他绝不感到高兴,反倒感到了一阵异样的痛苦:只有他一个人了,本领再大,又有甚么法子,可以在鞑子的魔掌中,救出文丞相来? 杜如风呆呆地站著,天下的江湖好汉,自然还有盈千盈万,但是,能在短期内赶到镇江来的,却全已赶到,而如今,已全军覆没,只余下他一个人了! 杜如风欲哭无泪,木然站立著,但是他也并没有站立了多久,因为一阵阵急骤的马蹄声,已然传了过来,杜如风心知,那定是对方的援军到了,他向前奔出了几步,身形一纵,便掠出了围墙。 落日的余晖,映得江面上,泛起了一片金光,远远有船只驶来,仿佛是从一片金红色的光芒之中,凌空飞来一样。宋家班的那只船,仍然停在江边,随著江水,缓缓地起伏著。 杜如风拖著疲惫的脚步,来到了江边。 第八章 他能够来到江边,真不是容易的事,因为大街上,全都竖著告示牌,告示上,都画著他的图形,他必需穿过许多小巷,绕过许多路,才能到达城外,来到江边。 可是,就算是在小巷中穿来穿去,也不是容易的事,鞑子官兵,像是疯子一样,在大街小巷中飞驰,整个镇江城中,人人闭户,家家关门,大街上行人荡然,只有鞑子兵结队驰过。 杜如风也不知他为甚么要来到江边,来到宋家班的船只之旁。可是,当怕在向著江边走来时,他只想到了一点,那便是:除了这里之外,他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他本来有那么多同伴,有那么多武林高手,听他号令,可是那些人全死了! 现在,他只剩下一个人! 他也知道,在经过了那么惨烈的战斗之后,鞑子一定会想到,文大人在镇江城中,绝不安全,一定会尽快将大军将文大人解走。 而文大人如果一破解走,那就无法再将他救出来了! 杜如风慢慢地向前走著,直来到了船边,他并没有出声,只是呆立在江边。他听到船中,隐隐有话声传出,也有一阵阵的扑鼻饭香。 杜如风站了没有多久,暮色已迅速地掩了土来,杜如风仍然不出声,船上,有人自舱中走了出来,将一盆水,泼向江上,那是一个少女。 而当那少女泼了水,转过身来时,杜如风看得很清楚,那是白月明! 杜如风看到了白月明,白月明也看到了杜如风,她先是陡地一呆,接著,便失声叫了起来,道:“杜少侠!” 只听得船舱之中,传来了宋玉儿的声音,道:“丫头,好不知丑,你想念著杜少侠,也不必大呼小叫啊!” 白月明在甲板上顿著足,道:“真是杜少侠来了!” 宋玉儿从舱中走了出来,她向岸上一看,也是陡地一呆,随即叫道:“爹! 爹!” 她一叫,钟登天、宋进两人,也一起从舱中走了出来,宋进一看到杜如风,又惊又喜,忙道:“别站在岸上,快上船来!” 杜如风可以在宋进的声音之中,听出他那种由衷的欢迎,他也知道白月明和宋玉儿,一直在想念著自己,它的心中,感到了无比的温暖,他一掀衣襟,身形一纵,就从岸上,掠上了甲板。 这时候,大力地出来了,望著杜如风,呵呵傻笑著,宋进握住了杜如风的手,将他拉进了舱中,众人也全跟了进来。 宋进让杜如风坐定,长叹了一声,一言不发。 钟登天道:“我们离开土地庙,只听满街上的人,沸沸扬扬说,西落巷那边,杀得天昏地暗,上千的鞑子兵全程了去,满地都是死人!” 他的口唇头动著,但是却没有发出甚么声音来,白月明心急道:“那些英雄好汉,怎么样了?” 杜如风一字一顿,道:“全””死””了!” 宋进等五人,面面相觑,心头也全像是压下了一块大石,杜如风苦笑道:“不过他们也没有白死,娄魂带去的那些人,也一个没剩下!” 宋进呆了半晌,道:“如此说来,是救不出文丞相来的了?” 一听得宋进那样说法,杜如风的心中,犹如忽然被利刃刺了一下一样,他身子震动了一下,道:“只有我一个人了,我一个人,能救得出文丞相来么?” 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的神色,却十分激动,她们两人,互望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杜少侠,谁说只有你一个人,我们一共有三个人!” 杜如风陡地一呆,抬起头来,苦笑著,并没有回答。 在那时候,宋进和钟登天两人,也互望了一眼,宋进满是皱纹的面上,现出十分严肃的神情来,他道:“杜少侠,你何以不回答,可是瞧不起我们么?” 杜如风忙道:“宋老爹,我绝无此意,可是……可是……” 钟登天接口道:“可是甚么?是不是那么多英雄好汉都遭了不幸,我们这几个,更不成了?” 杜如风又苦涩她笑了一下,道:“这是武林豪杰的事,你们何必去送死?” 宋玉儿沉声道:“武林豪杰是人宋人,我们也是人宋人,为甚么我们不能去送死?” 杜如风只觉得热血沸腾,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杜如风不开口,白月明则道:“杜少侠,你别以为我们是说著玩的,其实,我们早有此心了,只不过有武林豪杰在前,当然用不到我们,现在,已经无人可以出力,我们不妨去试试!” 钟登天也道:“是啊,我们今天,进城出城的时候,还都特意在镇江将军府前后,打了一个转儿,鞑子的防守虽严,但是杜少侠你说,娄魂的高手,也死了很多,阻力也去了不少!” 宋玉兄道:“正是,而且,他们看到武林豪杰全军覆没,也必疏于防范。” 宋进像是已有了决定,他坚决地道:“杜少侠,你若是不肯带我们去,宋家班自己去!” 杜如风仍没出声,只是一个一个,同他们望过去,除了大力,脸上稍有犹豫恐惧的神情之外,其他各人,神色都极其坚决! 杜如风的心,跳得十分剧烈,他自闯荡江湖以来,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阵大仗,他曾和几个生死之交,独闯蒙古军的大营,也曾拦路截劫小般的鞑子军队,每一次行事,都是镇定,迅速,功成而退。 而在每一次行事之前,他也从来未有一次,像如今那样,既激动又紧张! 但是这一次,却是与以往每一次都不同,以往每一次,和他在一起,都是身怀绝技,武功极高的高手,但是现在,宋家班的五个人,都没有一个是会武功的!虽然,宋家班约五个人,也各有各的本事,但是那绝不是武功,而且,他要去做的那件事,关系是如此之重大,关系著宋族的兴亡! 白月明望著一直不出声的杜如风道:“杜少侠,你听到我姨丈说什么了?你不去我们自己去!” 杜如风只觉得心头发热,他沉声道:“列位的勇气,我著实钦佩,但是这事,还要从长计议!” 宋玉儿沉著脸,道:“仕少侠,你不必自欺欺人了,谁都知道,这事情不能从长计议,文大人在镇江城中,能有几天逗留?” 宋玉儿的一句话,令得杜如风的身子陡地震了一震,宋玉儿说得很对,文大人在镇江城中,还能有多少日子逗留?鞑子兵可能明天,就将他解走口 钟登天一掌拍在桌上,道:“不必犹豫了,快趁天还末黑透,尚未开城,我们这就进城去,轨在今夜,伺机行事,成就成,不成就不成!” 杜如风缓缓地道:“钟大叔,你可知道,若是不成的话,就全会去了性命!” 宋玉儿接口道:“杜少侠,你受伤的时候,在舱中养伤,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一件该做的事,就算明知要死,也一定得去做,这才叫侠士,我不信学过武功的人才能行侠,我们卖艺的人就不行!” 杜如风怔怔地望著宋玉儿,他实是有点难以相信,何以那么年轻,那么俏丽的一位姑娘,樱口之中竟会议出那么坚决的话来。 杜如风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已经有了决定,他道:“好,我们走!” 宋进立时扬声道:“大力,快收拾家伙!” 大力道:“宋老爹,我们去干什么?” 宋进道:“去救人,救文丞相文大人!” 大力搔了搔头,像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宋进又道:“你记得,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出声,多做事,这就行了!” 大力点了点头.各人都忙碌了起来,不一会,已将东西,收拾成两捆,一捆大的,由大力挑著,而钟登天已将杜如风带进舱去,换了宋老爹的衣服,等到杜如风走出来时,宋进指著那一捆小的家伙,道:“杜少侠,委屈你一下,你挑著这些东西,就算遇到盘查的人,也容易混过去一些!” 杜如风忙道:“宋老爹倒想得周到。” 他们一行六人,大力和杜如风挑著东西,走过了跳板,来到了岸上。 那时,天色已经很黑了,一轮明月,挂在天际,映著江水,显得十分清冷。明月将他们六个人的影子,映在地上,显得又细又长,看来,他们只是一班卖艺的班子,谁能知道他们是准备抛头顿,洒热血,去干一件惊天动地,永垂青史的大事? 他们来到了城门口,城门上的火把,明晃晃地照耀著,赶著在城门未闭之前进城的客商很多,他们六个人,站在一堆,慢慢地等著。 在执门旁的告示牌上,就画著杜如风、焦烈、柏长青等人的面形,有五六个之多,但是除了杜如风之外,其他的面形上却被用朱砂划著一个大叉叉,而且写上了一个“戒”字,那表示这些人,全已死了! 杜如风看到他那些好友,江湖义士的脸上,被株笔打著叉叉,他实在想放声大哭一番! 然而,现在岂是能表示心中悲痛的时候?杜如风强忍著,随著众人,来到了城门口,每一个经过城门的人,都要被大声吆喝著,攘起头来,让两个手中高举火把的人,在脸上晃照著照看一番。 就在杜如风他们之前,就有一个貌相颇为威武的中年人,被那两个手执火把的人,大声喝出了名字,立时有一队鞑子兵拥了过来,将他捉了开去。 所以,轮到杜如风攘起了头来时,虽然他知道钟登天曾在自己的脸上,做过不少功夫,但是一颗心,仍然如在半空之中照著一样。 幸而,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就在他的身边,那两个高举火把的家伙,两双贼眼,只在白月明和宋玉儿的俏脸之上,滴溜溜地打著转,并未怎么注意杜如风,就喝道:“快过去!” 杜如风放下心来,低著头,和大力、钟登天两人,一起进了城门,宋老爹、白月明和宋玉儿三人,也跟著走了进去,一进了城,算是已过了一关,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互望著,面上皆有喜色。 但是杜如风的心情,却是越来越沉重了,因为他知道,尽管混进了城,根本于事无补!可是位却也知道,事已到此,若是要宋家班的人后退,那是万无可能之事,只得向前,再闯一闯了。 他们在大街上走了没有多远,便转进了小巷,大街上,倒还算热闹,镇江究竟是大江下游的重镇,日间,虽曾经纷乱,但到了晚上,就恢复了正常。 他们在人丛中走著,一望而知是卖艺的班子,有不少日间曾见过他们绝艺的人,还对著他们,指指点点,倒也没有人疑心他们。 他们一直向原来的镇江将军府走著,那将军府前,乃是老大的一个石广场,只见蒙古骑兵,来回驰骑著,蹄声如雷,他们根本无法接近。 在石广场之前,还有两列士兵守卫著,他们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杜如风便道:“我们不能走近去,一被他们发现,定然招疑!” 宋进道:“绕到旁边去看看。” 他们打横走了开去,又走过了一个巷口,才走进那道巷子,却不料他们才一走进巷子,我儿巷子中,跑出了一队骑兵来。他们六个人,立时贴墙而立,那一队骑兵跑了过来,带头的那个军官,手中的鞭子,已没头没脑,挥了下来。 杜如风等六人,个个都抱住了头,大力踏前了一步,遮住了白月明和宋玉儿等两人,是以两个女孩子,总算未曾捱到鞭子。 骑兵直跑到了巷口,又有两骑驰来,那两骑上骑的,却是汉人,他们勒走了马,大声叱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快说。” 宋进忙道:“我们是卖艺班子,要回客店歇息!”那两人骂道:“瞎了眼的东西,这里是什么所在,容得你们瞎闯,还不快滚出去!” 宋进忙又道:“是……是……小可不知,这就退身去了!”他一面说,一面忙向后退去,各人跟著他,退出了巷子,急急向前走著,又走过了两道巷口,才停了下来,钟登天的脸上捱著一鞭,血债显然,他苦笑了一下,道:“近也近不了!” 杜如风道:“照这样情形看来,我们只好从将军府后面,去想想办法,我前两次察看地形,好像府后,是另外一幢巨宅!” 宋玉兄道:“那斯巨宅的后花园,和将军府的后园,相距不过两丈许。” 杜如风略停了一停,才道:“各位,若是知难而退,现在还来得及。” 白月明道:“谁要退?” 杜如风不再说什么,挑起了搪子便走,走过了几个巷口,来到了另一所巍峨巨宅的高墙之旁,那是一个小巷子,巷子中静得出奇,那巨宅之中,也是马灯黑火,了无人声,显是空置的一所大宅。 他们六人,来到了那巨宅之后,贴著墙,杜如风身形向上跃起,一伸手,便已攀住了墙头,再一翻身,人已到了墙头之上。 他到了墙头上,身形一矮,伏在墙头上,向内看去,只见那是好大一座后园,亭台楼阁,但是却已经相当破败,久乏修茸了。 杜如风看了一会,肯定那花园中不会有人,他才向下打了一个手势,钟登天抛起一团绳索来,杜如风将绳子结在墙头,不一会,宋家班约五人,也都上了墙,跃到了那后园之中。 杜如风在黑暗之中挥著手,一行人疾穿过了后因,到了另一边的围墙之旁停下。他们才一停下,便听得一阵马蹄声,驰了过去。 第九章 他们以耳贴在墙上,向外听著,他们都知道墙外是一条巷子,巷子那边,就是将军府后院的高墙了,在那阵马蹄声过去之后,他们还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还有人在交谈,一个人的嗓子十分粗嘎,道:“哼,金掌天魔一死,阴冥教主白长风,可抖起来了!” 还有一个道:“自然是,现在他是我们的首领,可是我看他行事有些颠倒,镇江城中,可以说再没有惹事生非之人,文天祥明日就要启程,他那么紧张作甚?” 那哑嗓子的道:“嘿嘿,反正又不要他来巡视,乐得叫我们辛苦一下。 另一个笑道:“将军府外,足有数百兵士,来回巡逻,要咱们也没有用,唱,你可知道么?从北地,新来了三个粉头,床上功夫,嘻嘻……” 那人说到这里,便是一阵淫笑,气得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睁大了眼,涨红了脸。那哑嗓门的人又按著道:“原来有那样的好处,可得找几个人,一起去乐一乐,走,反正白长风也不会知道!” 他们说到这里,一阵脚步声,便传了开去,可是脚步声才一传开,马蹄声却又传了过来。 杜如风道:“你们先等著,我攀上去看看!” 各人都点头答应著,杜如风在假山石上一点足,人已飞身而上,到了墙头,双手攀住,慢慢地冒出了半个头来,向外看去,恰好看到两队骑兵,交替驰过,两座高墙之间,约有两女许距离。 那两座高墙,都有两女来高,两队骑兵才过,又有一队驰到,看来交替不绝,其间无隙可趁! 杜如风看到了这等情形,只有干瞪著眼发呆,他呆了片刻,才跳了下来,宋进等人忙问道:“怎么样?” 杜如风哼了一声,道:“根本没有机会过去,骑兵来往不绝!” 钟登天一声不出,爬上了假山石,也攀上了墙头,若了一会,爬了下来,道:“杜少侠,来往的骑兵,只注意巷子中是否有人,没有人抬头望上面的!” 杜如风道:“那又怎样?” 钟登天道:“我们从上面过去,岂不妥当?” 杜如风苦笑道:“两座高墙,相隔两丈许,我也难以跳得过去。” 钟登天沉声道:“我们不是跳过去,是踩绳子过去!” 杜如风一听,心中陡地一动,这个办法,虽然危险,但却也不是不可行! 杜如风心头一动之下,便点了点头,钟登天已低声道:“大力,准备我的高跷!” 大力答应了一声,将钟登天的那副高跷,拉了出来,一节一节,驳了上去。这时,墙外蹄声,呼唤声不绝,但是墙内,却是一片阴暗,人人都屏住了气息,心中紧张得无以复加。 这许多人中,只有大力,浑浑噩噩,也不知道危险,等到高跷驳好了之后,他还大声道:“行了!”他才说了两个字,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已齐声低声叱道:“大力,你想死么?” 大力翻著眼,似乎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捱了骂,杜如风附在他耳际低声道:“低声些,若让墙外挞子听到了,我们全都性命难保!” 大力听到了“性命难保”四字,才缩了缩头,吐了吐舌头,不敢出声。 钟登天的手心中直冒著汗,他将双手用力在身上的衣服上擦著,然后,用力拉住了高跷。 杜如风在这时候,却突然叫道:“钟大叔!” 钟登天转过头来望著他,杜如风并不出声,他只是低著头。虽然他低著头,但是他也可以觉察到,宋家班的每一个人,都在注视著他。 杜如风这时的心中,真是乱到了极点,虽然在船上的时候,他已被宋家班五个人一片为国的热忱所感动,不然,他也不会跟他们来到这里了。 但是此际,他的心中,也不禁升起了一个疑问来!那么多江湖豪杰,都做不成功的事,自己和宋家班约五个人,可以做得成功么? 这个疑问,盘旋在杜如风的心中,他感到自己应该当机立断,叫宋家班的人回去,别再去送死! 可是这句话,他又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一则,他知道说出来,也是没有用的,二则,他现在已没有办法可想了,要将文丞相救出来,这是唯一的力量了! 杜如风低著头,许久未曾出声,钟登天缓缓地道:“杜少侠有什么吩咐?” 杜如风疫起头来,苦笑了一下,道:“没……没有什么,钟大叔,你去试试!” 宋进已将一大盘绳子,挂在高跷之上,钟登天向后退了两步,回头望了大力一眼,大力一伸手,托住了钟登天的身子,用力向上一送,钟登天的身子,已随著高跷的竖起,而到了半空之中! 在卖艺的时候,钟登天一被大力托上了半天,还得身子前俯后仰,故作惊险之状,来博得观众的彩声,然而现在并非卖艺,而是他们在利用他们的技能,要将一个举国钦仰的伟人救出来,是以钟登天一挺直了身子,便立时稳稳地站定。 这时,钟登天离围墙,约有三尺,他高跷直竖之后,人还在围墙之上,向下望夫,鞑子兵一队队在巷子中驰过,看得清清楚楚。 自然,在巷子中驰过的鞑子兵,只要痊头向上看一看的话,也可以看到居高临下的钟登天,但是他们却都没有注意,钟登天吸了一口气,挥动高跷,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屋角之前,他先将绳子的一端,系在屋角上,然后,又转过身来。 他向对面的屋子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屋子,自然也有飞檐,他估计那距离,约在四丈开外。 钟登天又吸了一口气,他将绳子抛过去,绳子一端的活扣,如果能钓得住那对面的屋角,自然是大功告成了,但如果一下失了手的话,那就根本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了! 当他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手就不禁发著抖,绳子在他的手中,再也挥不出去。 在下面的人,都紧张地仰著头,在望著钟登天,等他挥出绳子去,可是见他老不出手,心中不禁焦急起来,白月明低声道:“钟大叔怎么了?” 杜如风立时道:“我上去看看他!” 杜如风身形一纵,已拔高了丈许,一伸手,抓住了屋檐,按著,身子向上一翻,又翻高了丈许,落在那屋角之上,到了钟登天的身边。 他一到了钟登天身边,低声道:“怎么样?” 钟登天的声音,在微微发著头,道:“对面的屋角太远,我……我怕抛不准!” 杜如风向对面望了一眼,道:“我来!” 他自钟登天的手中,接过绳子来,先拉了拉绳子一端的活扣,身子一挺,手背一扬,那股绳子,向上直射了出去,射入了黑暗之中,根本看不到绳子已飞到了何处,等到绳子落下来时,才看到那活扣,正好齐齐正正,套在对面的屋角之上,杜如风连忙身子向后一仰,一面将活扣拉紧,一面不使绳子荡下来。 这时,只听得一阵喝声,巷子中有四个挞子军官,驰了过来,停下马,在向来往巡逻的骑兵询问著,过了片刻,才又驰了开去。 一等到那阵马蹄声驰了开去,白月明便立时道:“大力,先托我上去!” 大力双手抱住了白月明的腰肢,白月明的身子微微向后仰,大力双臂用力向上一托,自月明的身子,向上百冒了起来,手一件,已抓住了绳子,按著身子一翻,双足已抵在绳上,然后再一挺身,已经摇摇晃晃,直立在绳子之上,双手张开,平衡著身子。 杜如风仍在屋角之上,道:“白姑娘,千万小心,过了屋角之后,伏在屋顶上,切不可有声响发出来!” 白月明的脸上,虽然还带著稚气,但是却十分庄严,她点了点头,迅速地向前走去,当她走到了一半的时候,下面巷子中,恰好有两队人马驰过,白月明低头看了一眼,又急速地走了过去。 只见她到了对面的屋角上,伏下了身子,一动也不动,杜如风略松了一口气间,宋玉儿也已被大力托了土来,宋玉儿踩绳子的步法,比白月明更轻巧,身形摇摆,看来美妙无比,转眼之间,也到了对屋,和白月明并肩伏下。 按著,宋进也被大力托了土来,宋进是宋家班的班主,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的技艺,全是他训练出来的,他自然也轻易地过了那巷子。 等到宋进过去了之后,钟登天向下望了一眼,低声道:“杜少侠,大力怎么办?” 杜如风道:“他不会踩绳子?” 钟登天苦笑道:“他一上去,绳子也承不住他的份量,况且他胆小,从来不敢上高处!” 杜如风道:“那就只好留他在这里了,我对他说去!” 杜如风身形一纵,自屋面上飘落了下来,大力例著嘴,道:“杜少侠,难怪他们服你,原来你会飞!” 杜如风道:“我怎么会飞?那是轻功,大力,我们全过去了,你得留在这里。” 大力睁大了眼,点头,有点伤心地道:“我最笨了,没有事情可做。” 杜如风忙道:“大力,你千万不能那么想,我们过去之后,就算救了文大人,想要退出来,也不是容易的事,那要靠你了!” 大力喜道:“我能做什么?” 杜如风道:“若是有人,隔墙跌了下来,你是不是能将他接住?” 大力道:“只要他不是三五百斤重的大胖子,我自然可以接得他住!” 杜如风道:“那就行了,你在这里,千万别出声,一听到对面宅子中有喧哗呼喝之声传出来,你就要留意了,或许会有人飞过墙来,那你就将他接住,负著他,立时夺路而逃,什么也别管,死命奔到江边去。” 大力用心听著,点著头。 杜如风又道:“你到了江边,不要等我们,立时就扯帆驶船,千万记得!” 大力点著头,道:“我记得了!” 杜如风拍大力的肩头,又飞身上了屋角,钟登天弃了高跷,身子一纵,上了绳子,他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身子一例,便自绳上直翻了下来。 杜如风一看到这等情形,一颗心几乎从口腔之中,直跳了出来,幸而钟登天的身子极其灵活,才一跌下,立时手足一起缠住了绳子,略停了一停,手足并用,向前移了过去。 那时,在各人的耳际,马蹄声听来,似乎更加惊人,钟登天其实很快就已到了对面的屋顶,但是在各人的感觉之中,却像是不知过了多久! 好不容易,钟登天也到了对面屋角伏下,杜如风才松了一口气,他额上已禁不住汗珠涔涔而下! 杜如风看到钟登天已安然过去,他一提气也纵到绳子之上,他是武功绝顶的人,要在绳子上走过去,自然不是什么难事,转眼之间,便已到了对面,白月明低声道:“杜少侠,现在我们怎么办?” 杜如风放眼看去,只见那巨府的后园,黑沉沉地,看来不像是有人。杜如风低声道:“镖局那一战,我们的人,固然伤亡殆尽,他们的人也死了十之八九,要不然,不会调骑兵在四周围防守,你们看,后园一个人也没有,我们潜进屋子去看看!” 他一面说,一面已轻轻揭起了一块瓦来。 那瓦约有一尺见方大小,瓦一揭开,屋中便有亮光,透了出来,五人伏在屋顶,一起向下望去。 只见屋面之下,是一个陈设得十分华丽的厅堂,有四个汉子,正围著一张桌子而坐,桌上杯盘狼藉,那四个汉子,看来全是黑道中人。 杜如风看了一会,叉小心翼翼,揭开了第二块瓦,可是那块瓦才一揭起,杜如风便不禁呆了一某,那屋子顶上的橡子,纵横交错,每一个方格,不到一尺见方,不论揭起多少瓦来,皆是如此,人想要从那样的小方格中钻进去,可说是千难万难! 杜如风在望著那些小方格发征间,宋进已伸手在杜如风的肩头上,拍了一下,杜如风抬起头来,只见宋进向地做了一个手势,在问他是否要进屋子去,杜如风点了点头,宋进一笑,头一伸,已经进了那小方格,按著,身子一例,一边肩头,也挤了进去。 杜如风陡地想起,他曾见过宋进的技艺,正是身子在一个径不过尺许的竹筒之中钻过去,这缩骨绝技,原是他的看本好戏! 第十章 宋进的身子,转眼之间,便已挤进了那小方格,只见他的身子,站在梁上,抬头向杜如风作了一个手势,也就在这时,只听得有人呼喝,那四个人一起站起来,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杜如风忙向那屋子落了栓的门,指了一指,宋进的身子,顺著柱,滑了下去,迅速地奔向门口,杜如风忙道:“我们快下去!” 他们四个人,顺著屋檐,滑了下来,转到了门口,宋进已将门打开,四人闪身而入,杜如风伸手指著.令各人一起隐藏起来。 他自己却坐到了桌旁,双手抱著头坐著不动。 不一会,刚才那四人之中的两个,走了出来,他们一出来,轨看到了杜如风,征了征,一个笑道:“你来迟了,好酒好菜,全已吃完了!” 另一个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不怕白大哥见怪么?” 他们一面说,一面毫不在烹,同杜如风走了过来,他们才一来到杜如风的身后,杜如风条地一个转身,双手齐出,五指如钧,便已抓住了他们的咽喉! 那两个人眼珠凸出,挣扎不得,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也就在这时,另外两个人,也掀帘走了进来,杜如风双手向前一堆,将那两人直推了出去,“砰砰”雨声,正撞在进来的两个人身上,他的身子,也向前疾扑而出,伸手捏住了那两人的咽喉。 先进来的那两人,挣扎著正要从地上爬起来,但是宋进和钟登天,一边一个,扑了出来,小刀子刺下去,正刺在两人的心口之中,那两人连声都未出,便自死去。 杜如风将那两人拖进了房中,宋进和钟登天便站在帘外守著,杜如风左手一翻,“嘟”地一掌,击在一人的头顶,那人七孔流血,立时死去,杜如风这才对另一人道:“认得我么?” 那人额上,汗下如雨,不住点头。 杜如风“哼”地一声,道:“我问一句,你说一句,若是答得老实,我饶你一命!” 那人翻著眼,不住地点头,杜如风松开了手,道:“文丞相在哪里?” 那人哑著声道:“在……里进的院子中。” 杜如风又道:“谁守著他?” 那人道:“白长风亲自守在门外,谁也不能走近。” 杜如风呆一呆道:“刚才可是他叫你们么?” 那人道:“是,是他,他要我们到青凤呈去找两个粉头来给他!” 杜如风双眉旋地一扬,道:“宅外骑兵重重围住,你们如何能够进出?” 那人道:“我们……我们每人皆有进出的令符!”杜如风一伸手道:“拿来!” 那人将手伸向腰际,但是他手扬起时,手中却已多了一柄雪亮的利刃,霍地向杜如风当胸刺到!杜如风身形一例,那人的一刀,用的力道太大,一刺空之后,身子向前一俯,乃已刺进了桌子,杜如风反手一掌,拍在那人的脑后,那人在中了杜如风的一掌之后,头还居然向上,抬了一抬,但立时颈向下垂,桌面之上,流出几缕鲜血来,那人已被杜如风一掌击死了。 杜如风伸手在那人的腰际,摘下一块三角形的令符来,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也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宋进、钟登天两人,已自另外三人身上,摘下了同样的令符。 杜如风沉声道:“白姑娘、宋姑娘,这人刚才说的,你们也已听到了?” 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撮著嘴,点了点头。 杜如风道:“那可能委屈你们,暂时扮一份青凤里的姑娘,白长风武功虽高,我也不怕他,但我绝不能和他正面动手,一动手,挞子兵闻声而至,我们敌不过人多,就万无生理了!” 白月明迟疑道:“他武功高,我们两人,不知是不是能够下手杀得了他!” 杜如风道:“不要你们下手,你们只消将他引得背对来路,我自然会下手!” 宋玉儿点头道:“行,你放心好了!” 杜如风又同钟登天望去,钟登天道:“我明白了,我会带她们前去!” 杜如风道:“还不能立时就去,先将那四人的尸体,藏了起来再说!” 钟登天、宋进两人,将那四个死了的黑道高手,抱到了屏风之后,只听得帘外不时有脚步声传过,倒没有探头来瞧上一瞧,五人等了小半个时辰,杜如风向钟登天使了一个眼色,钟登天便对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低声道:“跟我来,装得像些!” 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点著头,钟登天圭在前面,白月明、宋玉儿跟在后面,宋进和杜如风,又跟在最后,杜如风顺手撕下了一幅衣襟,包住了头,五人掀帘子走了出去,只见外面是一条四通八达的走廊,在走廊的尽头,是一道月洞门,那月洞门,有两个人守著。 杜如风低声道:“向前去!” 钟登天带著路,一行五人,向前走著,有几个人走过来,打量著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淫淫地笑著,有一个以手指来摸宋玉儿的粉颈,道:“咦,好俊的小娘们,是那一家来的?” 宋玉儿强忍著怒火,还要装出一副浅笑来,用手中打开了那人的手,道:“快让开,是白大爷召我们来的!” 那人咕嘈著,道:“臭婊子,只要有银子,谁不是一样骑你压你!” 宋玉儿心中气得几乎要哭了出来,白月明也征住了作声不得,虽然说要她们扮成青凤呈的姑娘,但是她们怎想到会有那样的场面出现? 在前面的钟登天忙陪笑道:“大爷说得是,等白爷赏过了脸,再来陪大爷!” 那人掀著鼻子,哼地一声,打量著钟登天、宋进和杜如风三人,忽然他向杜如风一指,道:“这人好面善!” 各人都吓了一大跳,宋进笑著,道:“大爷是去惯青凤呈的,自然见过我这伙计。” 那人又“哼”地一声,才道:“来了两个姑娘,倒跟了三个王八!” 那人说著,又大摇大摆,走了开去,宋玉儿和白月明两人,眼中泪花乱转,几乎哭了出来,杜如风忙道:“别哭出来,我们快成功了!” 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都紧紧咬著下唇,点了点头,停了一会,他们又向前走去,来到了月洞门前,钟登天又同那两个守门的道:“两位,白爷要的,青凤呈的姑娘,伺候白爷来了!” 第十一章 那两个人眼珠打著转,贼溜溜地瞧著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瞧得两人直低下头去,那两人一起伸出手来,各来拧宋玉儿和白月明的脸颊。 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正在尴尬间,忽然间听得里面传来白长风的声音,喝著:“青凤星的姑娘来了么?快进来!” 那两个黑道高手,一听得白长风的声音,忙不迭缩回手来,钟登天陪著笑,一行人又走了进去,进了那月洞门,乃是一个小小的院示小过了院子,是一个陈设得极其华丽的厅堂。 只见一个倒吊眉,长脸,阴阳怪气,一身华服的人,正和一个挞子军官对坐著,在饮酒作乐,钟登天等人才一进去,杜如风就看到,那鞑子军官的官阶极高,另一个人,正是黑道高手,阴冥教主白长风! 杜如风也立时打量四周围的情形,只见那厅堂,只有一扇门,通向另一间内室,杜如风心知白长风既然在此,那么文大人一定是在内室之中了曰就在杜如风愉愉打量四周围的情形之际,白长风和那鞑子军官两人,已各自一伸手,将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拉了过去。 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娇呼来,可是她们娇呼声未毕,就已被白长风和那挞子军官两人,楼住了纤腰。 白长风楼住了宋玉儿,扬头向钟登天等三人喝道:“你们退出去,自有赏赐!” 钟登天答应了一声,宋玉儿在白长风的怀中,竭力挣扎著,白长风转过头去,轨在宋玉儿的脸上,乱嗅乱亲,那一旁,鞑子军官缕住了白月明,也在肆意轻薄,两人都发出一阵笑声来。 也就在那时侯,杜如风向钟登天、宋进两人,一使眼色,两人返到了门前,将门掩上,杜如风一掀衣襟,长剑显露,他手臂一振,“铮”地一声,长剑已然出销。 白长风究竟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一听得长剑出鞘之声,他已经知道不妙,陡地推开了宋玉儿,宋玉儿跌向桌子,顺手拿起了酒壶,同白长风劈面抛了过去,白长风一伸手,将酒壶接住,“哈哈”一笑! 可是,就在他一笑之间,杜如风一剑,已疾刺而出,白长风的笑声,突然止住,身子发起颤来,杜如风的一剑,已自他的后心透过,直刺穿了他的身子,剑尖自前心,通了出来。 这一下变化,本在电光石火问的事,那挞子军官将脸埋在白月明的粉颊之上,用力嗅著,竟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杜如风一剑刺死了白长风,立时抽出剑来。 杜如风在抽出剑来时,白长风的胸前、背后,尽皆鲜血直冒,鲜血射到了那鞑子军官的脸上,挞子军官才攘起头来,可是当他疫起头来时,眼前精光闪耀,杜如风的一剑,已然刺到了他的面门。 那鞑子军官虽然久经战阵,见过了不少大阵仗,可是这时,他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杜如风的一剑,已然疾刺进了他双眼之中,他双手一松,白月明自他怀中,挣了出来。 杜如风一缩,把剑硬生生地拔了出来,那鞑子军官并未立时死去,发出了一声大喝,抄起一张椅子,便向杜如风砸了下来,杜如风一侧身避开,钟登天和宋进两人,一边一个,两柄小刀子,已经刺进了那挞子军官的胁下,杜如风走到了门前,只听得门外有人问道:“什么事?” 杜如风将门一拉,道:“进来看看!” 门外两个人,垮了进来,但他们只垮了一步,杜如风剑已剌出,“啊啊”两剑,那两人什倒在地,立时了帐,杜如风又将门关上,奔到了内室的门前,手起剑落,将门斩开,瑞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内室十分小,一个人,背对门而坐,正在灯上展卷读书,神态安详,杜如风忙叫道:“文大人!” 那人镇定地道:“可是奉命杀我么?我早已准备好了,下手吧!” 杜如风见到了文丞相,激动得身子都在发抖,他忙道:“大人,小民杜如风,是特地来带大人出险的!” 文天祥缓缓转过身来,望著杜如风,微笑著道:“原来是杜义士,久仰大名。” 杜如风忙道:“大人快走,稍迟恐来不及了!” 文天祥撩衣起立,杜如风挽住了他的手,两人从内室中,退了出来,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外面,鼓噪了起来,有人叫道:“大家小心,有人混了进来,已有四位兄弟,遭了毒手!” 杜如风一窟,忙道:“宋大叔,你们一出去,就带著文大人上楼,爬上屋面,沿绳子爬回去,我来挡敌人!” 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齐声叫道:“杜少侠!” 杜如风一咬牙,道:“跟在我后面!” 他一面叫,一面向前,疾冲了出去,“砰砰”两声,将两扇门,撞了开来,恰在这时,四五个人,迎面奔了过来,那两扇门,挟著「呼呼”的劲风,向前飞了出去,撞在那四五人身上,将那四五个人,撞成了一团,倒了三个,杜如风长剑霍霍,已赶向前去。 就在杜如风向前冲去之际,钟登天、宋进,拥著文大人,和白月明、宋玉儿,转上了楼梯,楼上有两个人疾奔了下来,钟登天叫道:“下面有了变故,两位快去!”那两人飞身扑下,钟登天等一行人,已上了楼,他们一上了楼,立时从窗中,攀了出去,在屋面疾行,到了绳索旁边,攀著绳,同对屋迅速移去。 在甬道中,杜如风长剑霍霍,已经刺死了三人,但是自楼上扑下来的两人,却已到了他的背后,两柄铁钓,一起钧向它的身后,杜如风一个转身,长剑挥出,那两个人立时倒地,可是他的腿上,却也吃了另一人的一刀。 而且,金兵也已闻讯赶来,呐喊之声,响彻全宅,连已经到了对面屋中的几个人,也全可以听到,他们略呆了一某,大力负起了文天祥,迅速地从园子的另一边墙中攀了出去。 杜如风还在血战,他已经伤了好几处,可是长剑挥动,还是没有人能近他身,同他冲过去的人,都立时伤在他的长剑之下! 围著他的人退了下去,弓箭手自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箭如雨下。杜如风像受了伤的猛虎一样,一面挥剑格挡著,一面冲向前去,将数十人一起逼到了大堂之中,他也身中了十余箭之多。 他兀立著,喘著气,身子挺得很直,手中仍然握著剑,鲜血顺著剑尖,一滴滴向下跌来,围住他的数十人,明知他受了重伤,但是却没有人敢近他的身。 杜如风双目圆睁,他已经伤重死了,但是他仍然挺立著,直到他自己突然倒了下来,那几十个金兵,才敢渐渐地向他走了过来! 大江之上,月色如水,一艘船,正扯足了帆,在向前驶著,又快又稳,文天祥背负起手,站在船头,昂首望著明月。 白月明和宋玉儿两人,在船舱之前,暗暗饮泣,白月明便咽著道:“玉儿姐姐,杜少侠对你说过什么?” 宋玉兄道:“他说,明知要死,只要该做的事,还是要去做,这才是义士!” 白月明的泪水,千得更急。船则去得更快了! 文天祥镇江夜遁,举国震动,文天祥脱险之后,辗转来到浙江温州,重整军旅,与鞑子决斗,宋家班江湖献技,闻讯自然快慰,但是他们五个人,没有一个能忘得了杜如风的英勇,每一想起,心头热血上涌,不免泫然下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