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世子腹黑女》 第一章:穿成人妖 我是一个标准“三无”女青年:无貌,无钱,无父母。所以这就造成了,我每天都必须挣扎在赚钱糊口付房租上,生活单调成一线。在忙碌之余我总是幻想可以改变现状,也不只一万次的向上天祈祷可以开始一种新的生活。或许远走他乡,或许遇到新的朋友,或许遇到真心相待之人,或许找到一方净土,安静的生活下去…… 可是我能说什么呢?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是天意弄人呢?当我总算接到升职调令,认为看到新生活的曙光时,竟然在赶往机场的途中上遇上了车祸!就在我觉得生命一点一点从体内流失,身子不断向一个黑色旋涡坠落的时候,突然感觉一只大手拉住了我的头发,紧跟着头皮发麻的疼痛,让我涣散的意识逐步清醒了些。 可是能够感到疼痛不就是代表着…。我还没有死!苍天有眼啊!活着就有希望,我心里一阵狂喜,然而没高兴多久,我就被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给拉回到现实。 “你个混小子!你找死是不是!”我抬头望向眼前这个对着我咆哮的中年汉子,他面色黑黄,皱纹横生,面目狰狞的甩了我一个耳光,“老子花了钱把你买来的,你竟然敢给我跑!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我被他打得两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响。买我?我的身上顿时打了一个哆嗦。我被这人买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贩卖人口吗!?天哪!我才23岁啊,因为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打工赚钱了,都没有交过男朋友,没有认真谈过一次恋爱,就要被人卖到偏远的山区嫁作人妇!?想到这,我的脑海时甚至出现,我穿着邋遢的破烂衣服,左右两手各牵着一个鼻涕直流的小孩的情景!不禁悲从心来,哭吼了出来:“大哥,你行行好吧!放了我吧,我才23岁啊。你买我的钱,我只要一回家就还你!求求你了!” 这一哭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的声音怎么变了?我原来的声音是稍显沙哑的,何时变成了这种清脆的,甚至听上去有些童稚的声音? “23岁!?你小子是不是把头撞坏了!那男子哈哈大笑”你个黄口小儿竟然睁眼说瞎话!你个野小子最多不过十岁!老子花了三十文买了你!你什么底细我不知道?你就是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竟然说“回家”拿钱!做你的白日梦吧!“ 听他这一说,我大吃一惊的再次看上他,这才看清他的打扮:他穿着一身粗布的长衫,头顶上绑的那个是…发髻!?山区里这么复古的?竟然还是古装打扮!?这该多么偏僻啊!不对!他刚刚说的是,三十文?这明明是古代的货币计量单位啊!难不成…我穿越了? “看来吴二说的没错,你逃跑时摔下山时确实是撞到脑袋了!”那中年汉子拽着我头发的手大力一带,我被他重重摔在地上。他冲着房间东南角落里喝道:“明天各主事就要来挑人了,你们大家都给我老实点!要是再出什么岔子!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他又冲我的踢了一脚,嘭的一声关了门。再听得一些细碎的金属摩擦声,料想是他把门锁了起来。 被那人这样一摔,我感觉头更晕了,整个脑袋仿佛被灌了铅一样重的不得了,用手扶住前额才能勉强支撑一般。而当我看清了自己的手时,已经开始觉得自己的背上冷汗直冒了。这是一只瘦小苍白的小手,手背上布满了紫色的划痕。这绝对不是自己的手!我急忙低下头看了下这具身体。完了!这已经不是一只手的问题了,这具体身体都不是我自己的!这副身子极其瘦弱,最重要的是非常干瘪--连胸部是扁平的!想起刚才那恶汉骂的‘臭小子’,我的嘴角不由的抽了抽。这玩笑开大了吧?我是想要重新的生活,可是没有说是穿越啊!?难不成是我祈祷的次数太多,老天听的烦了,索性好人做到底,一次性做个干脆的!?完全颠覆?你说你穿就穿吧,我不求像小说女主角一样,一穿能穿成个贵族身份,锦衣华食来,可是能不能不要像危房改造推倒重建吗?我好好女生当了21年,这一醒来,我就变成男生了?这是什么?一个女人的灵魂住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体里?这怎么这么像我看过的bl电影里的经典台词? “你,你还好吗?”正当我脑海中在波涛翻滚的时候,一个柔和的声音打断了我思绪。我这才发现自己在一间很大的仓房里,这房间除了我之外还有十几个孩子缩在一角。而问我话的,就是其中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生得非常清秀的男孩子,身型消瘦,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像一潭泉水般清澈透明。大概看了我刚才像疯子一样打量身体之后变成痴呆状的样子,害怕我哪里出了问题,见我没有回答,他先是抿嘴倾听了下门外的动静,确定没有人之后。又轻轻跑到我的身边蹲了下来,用手扶住我的肩膀。“有哪里不舒服吗?” 唉,我现在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难受啊。可是现在事实罢在眼前,我认命的放弃了内心的挣扎,我就是没有任何解释的穿越了。“我没事,谢谢你。”看到他眼中的关心,我的心中一暖,“麻烦请问这是哪里?我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既然来到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那最好还是先搞清楚情况才比较明智。 男孩惊讶的望着我:“你怎么问这个?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吗?” “嗯,不记得了。”看着他奇怪的眼神。我突然想起刚才的那中年男子的话,灵机一动:“我逃跑时撞上了脑袋,好些事都记得不清楚了。” “难怪呢。”男孩恍然大悟的点头说到:“这里是嵘南的瑾王府啊,而我们都是被卖到这里做活的呢。“他指了指其他陆续围上来的孩子说道:”我们几个比你早来了几天,你是昨天才被人伢子卖到这里的。你来后一句话也没说,我们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到了半夜我们被吵醒后才发现你不见了。之后我们就听到护院说,你跳窗逃跑了。因为明天就是王府各主事来选人的时间,这府里招人都是有登记的。所以你一逃,王福就就赶紧带人把你抓回来了。” “嵘南?”我在记忆里搜索着这个地名,似乎与我能想到的历史中任何一个地方的名字都靠不上。其实就凭我那点从影视剧中习得的历史知识,想了也是白想。我不禁苦笑,如果早知道能够穿越,一定是上历史系了,可是这也不能怪我啊,我也没有预知能力不是? 可能觉得我摔傻了变成一副小白样。另外一个皮肤黝黑,个头高大的微胖孩子也好心的加入到了解说的行列:“嵘南是大煜四大封地中最强大的络州的都城,而络州正是瑾王爷的封地呢。瑾王爷可谓是当世的贵胄,尊贵无比。”可能是想到自己即将进入这个笼罩着光环的世界,小胖子一脸的骄傲。 听到这里,我才知道我来到了一个叫做大煜的国家。就算我历史再不济,也知道在我生活的历史中,肯定是没有叫做大煜的国家。这是应该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虽然看他们的装扮也是古代,却与我所知的历史并不相同! 虽然孩子们非常热情的和我说了一大堆,但是我发现除了瑾王府的一些信息外,对于这个身体的主人却还是一无所知。不过,别人的不清楚,是不是意味着,我不需要像其他穿越文中的主角一样,为了害怕别人识破自己鸠占鹊巢的身份,而苦心掩饰,小心应付复杂的人际关系了?对于我这个不擅于与人交流的人来说,这大概是我发现来这里唯一的一件好事了。 “我叫苏辰。”那个相貌清秀的孩子可能感觉到了我情绪的波动,对着我笑着说到:“以后我们都会一起在瑾王府里生活,大家可以互相照应。你一个小孩子也别乱跑了,在王府里做活总比你一个人在外面风餐露宿要好些。” “是啊,是啊”黑小胖也嚷嚷道:“在王府里做活有好多人想进都进不来呢,这里有吃有住,还会有例银。我二婶也说,我能入王府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了。我叫阿牛,你放心的留下来,我也会照应着你的。” 被他俩这一说,孩子们都开始陆陆续续自报家门,“我叫天吉”,“我叫阿庆”“我叫……” 其实现在就是你们让我走,我也暂时不会走了。以我的情况,出去肯定会死的很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摸清情况再想对策才是上计。我的个性一向就不是冲动型的,太多的事情让我明白了,只有考虑清楚再付诸行动才最保险的。 我冲他们微微一笑:“嗯,有你们大家在,我也不跑了。就在这里安心干活。干脆你们就叫我小安吧,反正我也记不得自己叫什么了。” 前世的我叫安悠然,父母在世时曾和我说过,希望我人如其名:悠然自得,随遇而安的生活。可是这真成了希望,而所谓的希望就是人们得不到,却又无法实现的期盼。当父母在因为车祸意外双双离世的时候,这个名字就也真的是成了可望而不可得的奢望了。本来也想把名字告诉他们,但害怕那买下我的人知道关于这身体的一些情况。所以还是谨慎些为好。小安,既是我的姓,也是我此时的心愿:能够得到小小安宁,平安的生活下去。 这时天色已暗,窗外想起打更的声音,苏辰听后说道:”大家都歇息了吧,还要为明日的部选做准备。“众人听后都安静下来,回到了仓房的各个角落里。地上有用干草及棉布打成的地铺,众人睡下后。借助微弱的光线,我依然可以看到他们的表情,有紧张的,有兴奋的,也有不安的,让我隐隐感觉到明天的部选对于这些孩子的重要性。 看着我坐在原地没有动,苏辰拉了拉我的袖子:“你到我铺上来和我一起睡吧,你身上有伤,这样坐一夜会受寒的。” 我看看自己这具肉身上的伤口,虽然多但并不是很深,应该是逃跑时留下的。而且发生了穿越这样的大事后,我觉得自己应该也睡不着。刚想婉拒,却在看到苏辰关切的眼神,下意识的就站起身来。 站起来后我才发现,苏辰竟然比我高出半个头来。我不由暗暗摇头,这个身子的主人太过矮小瘦弱,该不会是营养不良吧?前世我因为长相平凡,无人理会。而这世若是因为营养不良影响身高,是不是也会影响我的终身幸福?女人都喜欢高大类型的啊,不对!我倒底在想些什么!?我一女人干嘛考虑娶老婆的事情?可是我现在用的这个身体是个男生啊,这样考虑也合情合理。 我在脑袋里一问一答,完全觉得里面是一团浆糊。但我真的迷茫了,自己现在到底应该算男算女?我的身体是个男生,但内心却是个女生。按世人标准我应该娶妻,可是一想到取老婆,我心里怎么这么别扭!可是如果由着原来的自己去喜欢男人,那两个男人在一起的画面好像也不是那么美妙!啊,我真不想活了,难不成再世为人,我还是要孤独终老!?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苏辰对我说:“快点休息了,明天你也要好好表现,争取得个好差使。”说完,他自己脱了外衣,睡了一半地铺,留了位置给我。 就在我也准备学他,将自己破烂的外衣脱下睡觉时,却意外的发现这副身子的异样:他的胸确实是平的,可是却绝不是“臭小子”!因为我的下身没有那个什么…! 之后我回想起来,才明白当时因为穿越的事情以及平板身材对自己造成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再加上中年汉子的“臭小子”称呼先入为主,才使我的判断误入歧途,以为自己穿成了“人妖”! 太好了,这身体是女孩子,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不用当任何意义上的断袖者了!?可能感觉到我因为激动躺下时身体的微微抖动,背着我躺下的苏辰转过身来看着我:“怎么了,觉得冷了吗?”说完他把身上搭的薄被盖在了我的身上。 “不是,”我把被子又盖回到他身上,“我躺下的时候不下小碰到伤口了。”人家好心收留我同睡,总不能害他感冒吧? “是身上的伤口吗?我帮你看看吧。”听了我的借口,苏辰很担心的看着我,说完就要拉开我的中衣看伤口。 如果这具身体真是男生,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是这是个女孩的身体啊。古人不是说过:三岁不同枕五岁不同席吗?虽然没有镜子,自己看不到,但从那汉子的话语判断,这身体应该也是有十岁左右。要是以后被别人知道我是女孩子的话,估计我和苏辰都会不好过。更何况我突然想到:这个房间里住的都是男孩子,如果瑾王府这次招募的‘工作人员’只限男性的话,我这个异性别的,岂不是将要被扫地出门?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危险?不行,我一定要留下来。只有静观其变,了解这里的环境后我才能够有独自生存的能力! “不是,是手上的小擦伤。不小心碰上了。”害怕苏辰的进一步亲密动作,我伸出自己的手给他看了下:“你看,真的不要紧,放心吧。” “哦,那就好。”苏辰看了一眼我的手,把我盖回他身上的被子盖了一半在我的身上,“被子我们同盖吧,受凉就不好了。” “嗯,谢谢。”这回我没有拒绝,因为一躺下去我才发现身体没有一处不疼痛的,感觉快散架了。种种迹象表明,这身体的体质确实不属于强健型的,如果不盖些东西我估计真的会生病,虽然不了解这个时空,但是从保险角度考试,古代的医疗技术总是不值得去恭维的,我可不想拿好不容易捡回来的生命冒这个险。而另一方面,则是缘于恐惧。我非常害怕寒冷,因为这种感觉总是让我回想起父母车祸时,我一个人坐在医院抢救室的长椅上,从下午一直坐到了深夜。当手术室灯熄灭,医生摇头着对我说深表遗憾时,我所能体会到的唯一的感觉,就是寒冷。那是一种深入到骨髓的寒冷,浑身上下仿佛都没有一丝的热量,甚至我觉得连吸入的空气也是冰冷的,乃至于刺痛了我的肺部,让我当场就晕厥过去。 我背对着苏辰睡下,身旁隐隐的传来苏辰温暖的体温,让我觉得安心。都说世上之事皆有定数,那上天给我安排的重生又代表着什么呢?明天的部选对于我又将意味着什么呢?在迷迷糊糊中,我进入了梦乡。 第二章:部选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领我们去参加部选了。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青衣小役,他让我们排好队,不要吵闹喧哗,因为在去部选的司鉴部大院的路上,会经过王府各主子们所住的四苑。当他再三确认了我们每一个人都清晰知道,万一不慎冲撞主子们的结果后,才领着我们出了门。 在原来的世界,我是没有什么旅行机会的人。其实也不是不想去,主要是缘于囊中羞涩的原因。对于一个每天实行计划经济的人,想着去游山玩水显然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所以当我在瑾王府里行走时,心里竟然开始兴奋起来,感觉像是有了免费的观光机会一般。 昨天黑小胖说过,瑾王府是大煜最富裕之地的首府,我本来不以为然,可是今天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这里的建筑风格与古代的歇山建筑形式非常相似:屋面峻拔陡峭,四角轻盈翘起,玲珑精巧,气势非凡,既有庑殿建筑雄浑的气势,又有攒尖建筑俏丽的风格。建筑的色调也很华丽,多以朱红和鎏金为主基调,很是夺目。这样的搭配原本应该让人觉得奢俗的,可是却由于巧的利用了山、池、树木、亭、榭,对于整体空间做出的处理,而显得布局紧凑、变化多端、有移步换景之。 它的规模也非常大,共分为四苑六房八部。四苑分别为王爷住的奕坤苑,世子住的茗芷苑,王府女眷住的沁心苑,外戚亲友所住的倚霰苑。六房则是为王府承担政务的亲属官员的住处。八房则是主司日常事务的部门。从墙外望去主子们住的地方亭台楼无不雕栏玉砌,园内更是佳木茏葱,奇花闪烁,果然一番豪门景象。 免费游览的机会虽然很好,但更让我惊喜的是:感谢老天的厚爱,总算没让我在接受了十五教育之后,沦为目不识丁的文盲!在不经意看到建筑上所提的匾额对联时,我惊讶的发现上面所书的竟然是繁体的中文字!要知道当年身为语文老师的父亲为了锻炼我的书法能力,可是天天逼着我对着古书字帖反复临摹!虽然造就了我小时侯的书法作品获奖无数,但也不能不说,那段黑暗岁月对于我幼小心灵所造成的伤害。不仅是因为别的小朋友都在玩耍的时候,我却只能天天待在家里练大字,最主要的是还必须忍受老爸给我用的是他私人珍藏的极品老墨,那味道真的是和放了十几年的臭豆腐有的一拼,对于我的嗅觉造成了严重的摧残。搞的我现在只要闻到臭味就会手发酸眼发花,心里留下了严重的阴影! 当我们花费了一个半时辰到达选部用的司鉴部大院时,我领悟了两个真理:一是,汽车绝对是所有发明中最伟大的存在!二是,我绝对不会买这么大的房子,自己找罪受!(其实我想买也买不起!除了愤慨,更大成分是因为我非常眼红,这整个就是侵占劳动人民的血汗独自享乐啊!)。不过从另一方面也要感谢王府规模太大而的就业机会,因为到达后我才发现,除了我们这群孩子外,院子里已经站了大概有五十个左右的孩子了。合上我们加在一起至少有六十个孩子。 带我们来的青衣小役,让我们和那些孩子一样,按照一定的队形,面对东面的鉴正厅站好。大厅内摆着八张镂空的檀木椅子,看来是在等待各房的主事来选人了。 一直等了两柱香的时间都没有动静,我开始觉得无聊,便四下张望了起来。这一张望才发现,原来苏辰就站在我的左边。可能感觉到我看向他的目光,他也回头看向我,四目相对,我真正的惊艳了一次。昨天那间房屋里的光线太暗,我没有看清楚,当时只隐约觉得苏辰很是清秀。此时在阳光下我才发现他哪里是什么清秀,竟然是异常的秀美绝伦!他的身形修长,皮肤白皙如玉,长眉若柳,唇若涂脂。而其中最吸引人的就是他那一双明亮宛若泉水般清澈的双眸,仿佛都能从中看到涟漪一般。而此时他对着我微微一笑,薄唇旁还现出了两个小小的梨涡,更加显得秀美无双了。 我不由的一时看的呆了,大概以为我昨天的痴症又犯了,苏辰略微皱皱眉,刚想说什么时,却猛然听到一声巨大的锣响,让我和他都急忙转头向大厅看去。 只见八名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鱼贯走入大厅,依次坐在了事先准备的椅子上,很明显这八人就是王府各部的主事了。 今早在等人接我们的时候,我就听孩子们说了一些关于部选的事情。所谓的部选就是王府内八个职能部门,从每年入府的稚子中选取有相应资质的人员入部。而这八部分别是:主管人事调度的司鉴部,农事养殖的司黍部,膳食准备的司膳部,声乐祭司的司颦部,物资调配的司珍部等,建设维修的司葺部,治病救人的司清部,承担护卫的司胜部。而八部之中以主管人事调度的司鉴部为首。 主事到齐坐定后,从司鉴部主管身后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身着灰色长袍的少年,来到大厅门外对着我们喊道:“部选之人中,识得字的请走到台阶前来。” 正当我犹豫到底要不要过去时,忽觉身旁人影一花,这才发现身边的苏辰已经走出列去。脑中忽想到古人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里虽然时空不同,但刚才让识字的人去台阶前时传令的少年是用了个“请”字的,料想也错不到哪去。我心一横,牙一咬,也追着苏辰走了出去。 苏辰显然对于我的出列感到非常的惊讶,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直盯着我看,直到被我用了一个连自己都知道难看至极的笑容给吓退,这才停止了对我窥探。 我,看起来有那么矬吗?,昨天被吼‘乞丐’,今天就连识字也让人觉得我在诈骗!看来这个身体的的外型真的不值得报什么期望值了。老天,我们能谈判下吗?我允许你让我不漂亮,但是能至少不要用难看来形容吗?我保证以后生气时不再描述你的眼部的残疾状况了,您老能满意吗? 这个时空大概也与我所知的那些古代一样,物质比较匮乏。因为前人曾教导我们:只有物质文明发展到一定的阶段,人们才会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关注精神文明的建设。而现在站在大厅前阶梯前的,加上我和苏辰也不过寥寥七人左右,如果按照侯选人数来说,差不多都是八比一这样的比率了。 司鉴部的主事叫林成,是一位大概四十岁左右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蓄着长须,气质文雅,目光如炬。只见他端起一杯茶浅酌一口后,目光似有若无的在我们这些孩子身上一扫而过,但是我却注意到他在看到苏辰时却略微的停顿了一下。 “把你们各自的名字写在纸上。”林成话音刚落,就出现了两个仆役抬了一张长方形雕花桌子来,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墨纸砚。 我随着其他人一起来到桌子上拿了一张纸,略一迟疑,回想起刚才在院内所见到的字体多以隶书和行楷为主,便用行楷在纸上写了‘小安’二字。 看到苏辰见到我写字时的表情,我不禁小小得意起来。老爸英明啊!感谢你当年的独裁,感谢你在我为了不想练字而哭的地动山摇时,依然面不改色的决绝;感谢你在我边练字边向来访亲友说出你糗事时施行的打击报复-翻倍练习,才让我今天不至于落的被人鄙夷不屑的地步。 我们刚写完,之前在大厅前宣读指令的少年就将我们写好的名字的纸双手递呈到了林成的面前。林成单手接过看了后,问道:“你们中谁是苏辰?” “回主事大人,小人是苏辰。”苏辰听闻上前一步对着林成欠身施礼。 林成略微点头,对着他说:“你哪里人士?现年几岁?可读过什么书?” “回主事,小人丰州东安郡人士,今年一十二岁,不曾上学,只念过《四安》,《大志》。”苏辰低声答道,他声音清缓,不卑不亢。 显然林成对于苏辰的品貌十分满意,他的眼神带着些许欣赏,颌首示意苏辰先站到一旁静侯,接着他又对着我们问道:“唐宁是谁?” 名叫唐宁的少年也出列向林成施礼,也答了之前苏辰所回答的问题。他的个头较高,眉目清明,虽不像苏辰那么俊秀绝伦,倒也显得仪容不俗。果然林成他的表现也较为满意,示意他与苏辰一列站好。 根据我多年在面试领域里叱咤风云的经验:‘高标准,严要求’的衡量标准,只意味着一件事:这绝对是份令人艳羡的工作!从这位林主事正在亲力亲为担任着面试官的角色来看,现在必定是部选大热门的司鉴部正在进行选人工作了。据说司鉴部的人员不仅例银是王府中最高的,就连出人头地的机率也比一般部门高出很多倍。既然待遇不菲又有光明的前途,自然也就意味着司鉴部成为众人追逐的对象了。但是虽然每年王府都会有大批新人入府,可能够有幸入选司鉴部的却只有屈指可数的寥寥几人,竞争也当真够惨烈了。正当我在心里感慨时,就听到一个耳熟的名字被林成念出:“小安?” 啊?是我!我心里一紧,机会找上门,可要好好把握。连忙也学着苏辰他们的样子,施礼回话:“主事大人好,小人就是小安。” 不知是在我之前出场的苏辰和唐宁太过优秀,还是这身子果真相貌丑陋,不堪入目。林成只用眼睛的余光微瞄了一下我,便眉头微皱说道:“下去吧。” 啊?这就完了?难不成古代也流行秒杀!?我被人用了不到一秒就淘汰出局了?什么都没有了解,他凭什么只看了一眼就否定我!凭什么我什么都没做,躺在地上也能中?要死的这么冤枉!? 我猛然抬头看向林成,一字一句,朗声说道:“大人,小人近日遇到一事,百思不得其解。素闻大人学识广博,今日有幸得见,斗胆请大人赐教解惑。” 可能没有没有想到我不仅没有退下反而突然提问,林成稍怔了一下,问道:“何惑?” “小人日前投宿在一客栈,客栈主人有两房妾室。一美一丑。奇的是长相丑的妾室受人尊重,相貌美的却受到冷漠对待。小人不明所以,便向客栈主人请教。客栈主人答复: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也。小人愚钝,听闻后仍是不解。依然觉得美就是美丑就是丑,不明白为何这店主会混淆视听,美丑不分?还烦请大人示下。”哼,再世为人我为何还要无故受辱?今天我就给你点颜色看看!用阳子之宋的典故来渡化你这以貌取人的老匹夫,免得还有善类遭你荼毒! 听了我的问题,林成先是抚须不语,之后缓缓答道:“这客栈主人定是,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之人。” 孺子可教也!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啊,原来如此!主事大人您这一语真是让小人茅塞顿开。现在想来极是了!那客栈主人定是极重内在之人,度人以品性为重,而不是单单以外貌量人。”哼哼,我心中冷笑:林大叔,我倒要看看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果然,他盯着我轻笑:“你这小儿年纪虽小,却也有趣。你今年几岁了?何方人士?念过什么书?” 算你识相,如果你不收我,就是那以貌取人的小人!我做人向来公平,说了个这么有哲理的故事给你听,换自己谋个好差事,这过份吗?肯定不过分!想来还是你占了个大便宜!捡了我这个人才还明了事理长了学问呢! “回大人,小人前些时候摔了一跤,醒来时好些事都记得不真切。就连小安这名字,也是自己起了好称呼的。年纪家世确实记不清了,还请大人见谅。”说完我就低下头,装作可怜郁闷的样子。这身体之前主人的情况,我真的是一概不知,如果不慎被人拆穿可就不好玩了,还是保险点装失忆吧。 “你们入府之时,相关身世来历均有登记造册,你也不必郁结。”他看着我的眼光颇为和蔼“你稍后可以自行去录历查阅的。” 啊,幸亏没有瞎编,小心驶得万年船,这话说的果真没有错!“谢谢大人!”我装作一副激动万分的样子向他一拜:“小人自从失忆,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终日心神恍忽。承蒙大人明示,小人感同再造。”到了古代感觉真的觉得我的演技神速提升啊,简直韦小宝上身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果然听了我的一阵吹捧之后,林大叔的神色也越发亲切起来,指着苏辰和唐宁说:“你也和他们两个一起入司鉴部吧,等下就随悦文迁至司鉴部内院。明日起先由夫子教导后再遣合适的差事。” 说完只见他站起身来,衣袖一挥,不等我们三个施礼谢过,自行与其他各部主事拱手告辞后,就转身走出了院子。 他一离开,之前的灰袍少年就走到我们面前,想来他就是刚才林成口中的悦文了。他向我们点了一下头,示意让我们随他一起从侧门离开。我刚要提步,却看见苏辰望向我的探究眼神。我向他眨眨眼,一脸无辜的表情。他梨颊微涡抿嘴一笑,便回过身去不再看我。 司鉴部的内院就在离部选大厅不远处的乾园内,园内种植着许多绿植,清幽雅致。悦文将我们领到一个小四合院,指着院子里的好几间空房说:“司鉴部的人员大多都是随各位主子们近身伺侯的,平时也不回部居住。所以八部中就属我们这里空房最多了,你们三个也不用挤于一起了,各挑一处喜欢的居住就好。” 这时我才发现悦文长得浓眉大眼,爽朗清举,也是一翩翩少年。联想到他适才说的司鉴部之人大多都是近身伺侯主子的这句话,我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林成对于长相如此挑剔。他这么做倒也真的无可厚非,想那尊贵非凡的主子们出入时跟着个恐龙般的小厮也确实有损于他们高大威猛的形象。 悦文说完后就要离开,可是又像想起什么,走了两步后又转身回来,对着我们说道:“每房的衣橱都有换洗的衣物,院子的右首有浴房,你们几个一定要整理妥当,明天夫子要教功课的,若是见了你们衣冠不整必会说你们有碍观瞻,大发雷霆的。” 我嘴角不由一抽,答道:“多谢,悦文兄细心提醒!”我说你这人,口气上像是对着我们三个人说的,目光却为什么只盯着我一个人看?你这是在委婉的表述,我就是那所谓的有碍观瞻,会引起夫子雷霆之怒的人吗? 虽然气悦文的态度,但我还是乖乖的来到浴房内准备进行清洗。浴房的墙上挂了一面穿衣铜镜。那镜子有一米多高,四周装饰着四季花卉的图案,显得非常精美。 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照过古代的铜镜,不禁好奇心起,走近一看,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阴森森的鬼魅:穿着一身白色的粗麻衣服,衣衫褴褛,身材矮小,长发干枯篷乱,一大半遮于脸部,看不清五官长相,只看到隐约露出的皮肤或黑或青,颜色夹杂在一起,分辨不出到底是何种肤色,全身上下散发着让人毛骨悚然的鬼魅之气。而最可怕的是,现在他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发出隐隐的寒光! “鬼啊!”我吓得失了声音,发觉得自己连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双腿发抖,就想夺门而出,却瞥见镜子里的‘鬼影’也和我做出相同姿势! 天哪!这不是真的!这个演恐怖片不用化妆,吓死人不用偿命的极品奇葩,竟然是现在的我!!!??? 第三章:主子,您好 我忍,我忍,我忍忍!无视着苏辰和唐宁两人自今早看到我那一刻就开始发出的x光透视眼神,我努力保持着镇静坐在书桌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待着夫子的出现。但那传说中的夫子为什么那么久也没有来?他迟来一分钟都意味着我要在这两人的灼灼目光中多受一分煎熬啊! 好吧,你们的惊讶我可以理解,你们所受的视觉冲击我完全明白!但是你们以为我愿意以这副模样出现吗?特别是在我清楚知道这身体的真面目之后,这又多么的心碎么! 昨天清洗完毕之后,当我再次壮着胆子颤颤巍巍的看向镜子准备接受惊吓时,却发现镜子里出现的人竟然完全变了一个模样:虽然身材瘦小,肌肤显得过于苍白,但是眉如翠羽,明眸皓齿。特别是乌黑的双瞳真如黑珍珠般深邃迷人,偶一顾盼,流光四溢,明艳不可方物。 这身体看上去虽怯弱不胜,却显得别样的清丽脱俗,楚楚动人。这简直是从地狱到天堂的反差啊!我享受着这份意外的惊喜,得瑟的对着镜子摆了几个小时的造型,真是越看越兴奋。 唉,你说这个身体的原主人还真害人不浅,喜欢什么不好?偏偏喜欢扮成那副阴森可怕的模样吓人,这小鬼的兴趣可真够恶劣的,差点没让我这个宿主以为要继承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外形而神经错乱。 但是为什么她会这样做?是有什么原因的驱使吗?遭人追杀?被人迫害?受到通缉?我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胆战,燃起的热情也随之冷却下来。没有所以的因为,只有因为的所以,就算真实情况不至如此,现在的我也只是卖身为奴的一名仆人,没有任何的自保能力,女人的漂亮外表只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于是危险,最终是沦为一件商品还是一件玩物?我不敢想像,在这样的情况下将这份美丽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后果。 我只是一缕本该消失魂魄,误入了这个陌生的世界。无意于华灯璀璨,纸醉金迷的繁华,只想在这尘世觅得一所属于自己的安身之所悠然度日。所以金石之计就是:掩饰住自己的性别,用平凡的外表在王府争得一职,赚够钱之后扬长而去才是万全之策! 虽然原来的造型在掩饰美丽的程度上已经可以说成是登峰造极,但是鉴于她太过惊悚的成分,我还是决定降低级别!因为从昨天林成的反映上来看,如果继续之前的贞子风格,不仅容易错失机遇,搞不好还可能因为惊吓了主子们而迟早被当成妖孽给处理了! 所以综合上述,我只能挥泪忍痛与这份美丽告别:皮肤用从书房偷来的颜料加上油脂涂成了肝病患者般的腊黄颜色,剪个狗啃似的厚长浏海把眼睛遮去大半,再配合上半眯合着的眼睛和呆滞的表情。唉!这模样啊,真叫一个猥琐! 前世的我是想打扮没资本,而这一世却是有资本却要扮丑!我不知道是不是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坏事,惹得老天爷甚至要在我的灵魂里刻上咒印:无论哪世都要以丑示人!我很害怕是不是连到老死的那天,都会被人在墓碑上刻上:丑女安悠然之墓! 我本就快呕到吐血,这两个臭小子却是还不知死活的老盯着我看,盯的我火冒三丈,血压飙升!我忍到现在怎么还在看,这还有完没完?!豁出去了! 我嗖的一声拍案而起爆喝道:“把你们的眼睛给我挪移开!不要再盯着我!信不信我叉瞎你们,让你们永远看不到光明的样子!” 为了起到震慑的效果,我盛怒的用手大力的拍向桌子,却不小心碰触到放在砚台上的一支毛笔。只见毛笔翻舞着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飞向了我的身后。 我丝毫没有理会这种小事,用两眼凶悍的盯着那两个引起我满腔怒火的元凶。以我从观看‘动物世界’里学习到的经验,击退敌人的必杀技第一势就是:以气势牛逼的眼神盯着猎物直到他们退缩害怕为止。值得炫耀的是,在现实生活中,此招我一向屡试不爽,从未失手。 “啊----!”一声高分贝的怪叫从我身后响起,那尖锐的声音不男不女让我头皮发麻,不由想回头看清能发出这种刺耳魔音的究竟是何品种,却听得那人扯着阴阳怪气的声音继续喊道:“来人啊,护驾啊!有刺客!” 刺客!?还没有等我恍过神来,就感到脖子上凉飕飕的,这才发现我正被一群侍卫给团团包围,而我那可怜瘦弱的小脑袋下面正同时架着好几把闪着隐隐寒光的大刀,登时觉得背后冷汗直流。 好吧,我又有幸中奖了,看来这刺客指的就是我!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这凶徒竟敢青天白日行刺杀之事,好大的胆子!究竟受何人指使?”那难听的声音依然在咆哮着。 我小心翼翼的转过脖子,这才看清发出这种怪异声音的奇特生物:他穿了一件宝蓝色暗红团花锦衣,头戴纱帽,臼头深目,一个男人却在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显得诡异无比。这人什么情况?伪娘cosy?可这也太丑了吧?虽然很想想吐槽,但鉴于我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尽管眼前的那人明显是一副不男不女的死人妖像,可我还是硬逼着让自己给了他安个好听的称谓:“英雄,刀剑无眼,误会啊误会。” 那人妖一样的生物翘着兰花指走到我身边,冲着我的耳朵尖声叫道:“误会?我都亲眼看见了”他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你都敢直接攻击世子了!还敢和我说什么误会!别给我装傻充愣!来人呐,给我拖下去大刑伺侯!司胜部有七七四十九道刑罚,我看你是能挨过断手抽筋还是削骨烫烙!不说实话别怪杂家到时不给你留个全尸!” 他的声音本就尖锐刺耳,此时用来描述即将加诸在我身上的种种刑罚,真是莫名的诡异,有种恐怖片背景音乐的效果。让我觉得有股寒气慢慢的自下袭来,直冷到心里,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成了刺客?我招谁惹谁了?世子?这都是什么东东?我疑惑的再次向他望去,这才注意到他的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姿挺拔,芝兰玉树般的少年。 他穿着月白色的银丝镶珠云纹长袍,外罩金色滚边白色纱衣,腰间束着金丝攒花结成的长穗丝绦,墨黑的长发垂于腰间,仅在发稍用丝带绑于身后,散发着如绸缎般的光泽。他的皮肤白的宛如透明,长眉浅翠,一双灿如星辰的眼睛微微上扬,左眼尾的下方长着一颗小痣,显得别样的魅惑,配上淡漠如烟的薄唇和静谧冷漠的表情之后又形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飘渺感,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美的无以复加。 我痴痴的望着少年,这是人吗?为什么人可以长成这样?太妖孽了!这以后绝对是个祸害啊,不知道要让多少女孩伤心落泪的料!不需任何动作,任何语言,他只需要静置就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风朗气清,不落凡俗,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 呃…哪个好心人帮帮忙,去把美少年发际里的那根煞风景的毛笔给我扔掉!,太破坏美感了!这简直是犯罪,谁做的好事?拖出去五马分尸!等等,毛笔!?难不成是我刚才‘飞’出去的那支!? 我一个激灵从痴呆模式中清醒过来,不确定的问向那人妖:“英雄,您刚才说我是刺客?行凶的凶器该不会指的就是这支毛笔吧?” 人妖大人用眼白藐了我一眼,下巴微抬一副不屑的神情:“怎么?这还有假?我亲眼看到这凶器就是从你手里飞出来直刺向世子殿下的!人证物证俱在,还容你耍赖不成?”说完他神情激动的跑到少年的身边:“幸亏殿下洪福齐天,才没让你这歹人钻了空子行凶得逞!”说完还用袖子擦了擦了两滴眼泪,一副衷心奴才相。 我的眼角不由抽了抽,这也太夸张了吧?用毛笔刺杀?当我是东方不败的徒弟吗?他老人家的武功出神入化,可以用锈花针杀人,我这徒弟学艺不精,所以拿支毛笔勉强凑合使着!开什么国际玩笑!我刚要张嘴分辩,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杀掉!”一个清雅空灵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如同他的主人一般没有任何人世的感情。说话的少年,他的表情依然静漠淡然,仿佛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听了他的命令,还没等我有所反应,侍卫就押着我的胳膊把我向门口拖去。天哪!刚才那话真的是从那飘渺似仙,美的一塌糊涂的少年嘴里说出来的吗?这人白长这么好看了,为什么心肠这样歹毒?我不就失手拿毛笔戳到了他吗?小哥!我用的是毛笔,毛笔啊!那轻飘飘软绵绵的质地杀只蚂蚁都困难,你是豆腐做的吗?被捣烂了还是戳了个窟窿!有必要这样绝吗?难道我的人生真要狗血的成为:一支毛笔引发的血案? “殿下,请息怒。小安绝不是刺客,我们是昨日才入司鉴部的部员,”苏辰突然挡在了押禁着我的侍卫前,面向世子跪下:“适才由于与小人发生了不快,才引得他失手将毛笔震出冲撞了世子。确有失礼,但绝对不是有意为之,更不是刺客,还请殿下明鉴!” 苏辰,你真是个好人啊,能为萍水相逢的我勇于直谏,我感激的看向他。他的眉头略皱神情微显紧张,但清澈的眸子坚定的望着世子。 世子静静的没有回答,也没有阻止苏辰。我不由的松了口气:世子大人,我真的是冤枉的!现在有第三方证人的证明,也把事情的原委给说了明白,你总能放了我吧? 正在我定下心时,却听到那清雅的声音再次响起:“杀掉!”我心里大惊,猛抬头向世子看去。只见他手臂轻抬,用白皙纤长的手指将发间那支惹祸的毛笔拿下丢掉,补充说道:“两个!” 什么!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的冰寒雪冷!他怎么能这样的滥杀无辜!我还可以勉强冠上不敬之罪,但为什么连苏辰都要一起处死!?苏辰是无辜的!他只是为了救我阐述事实而己,怎么能为这样的理由送掉性命?我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我不能让苏辰因我而死!也不会让自己就这样枉死!死过一次的我,绝对不是为了让这冷血的小鬼再杀一次才重生的! “哈~哈~哈……”我突然直起身子扬声大笑,在场的人被我这反常举动给吓了一跳,纷纷看向我,甚至包括一直都面无表情的世子,他的视线也微微的转向我来。 我无视所有人惊讶的目光,只单单的看向世子,冲着他笑道:“世子要杀小人,杀的对,杀的好!须知犯了三大罪过,却只用二人性命便可偿还,真乃小人之大幸!苏辰还不快与我一起拜谢世子的大恩!” 我用力甩开压在肩膀上侍卫的手,大步走到苏辰身旁与他并肩跪下,向世子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忽略苏辰那已经诧异到极点的表情,朗声说道:“小人有三大死罪:学艺不精,功力浅薄尚不自知,只身犯险让普通侍卫生擒,还累及旁人,其罪一。择兵器不择利器而用毛笔,未能成事反而打草惊蛇引人防范,其罪二。未选夜黑风高隐蔽时,却在光天化日下行凶,策划不周,未计生路枉送性命,其罪三。这三大罪任何一条都可显示小人愚蠢至极,确该送了自己的性命!是以现在三罪并犯,却仅以两命抵偿,究竟是小人得了这极大的便宜,小人自当感谢世子的恩典!” 纤长浓密的睫羽轻抬,他用琉璃般晶莹的琥珀色双眸微带疑惑的望着我:“你....想死?” 我呸呸呸!你才想死!你这草菅人命的冷血小子才该死!姑娘我福大命大,长命百岁!我在心里直抽抽,但表面却不动声色:“人生比地狱还像地狱,世子助我等早入极乐,脱离苦海本就是幸事一件,且又可抵过三罪,赚尽了便宜,真是夫复何求?” 他听了我的话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硬着头皮保持着镇静也笑吟吟的看着他,装作一副开心的样子,而我的心里却早就像有个人在打架子鼓一样,心脏跳动快的都觉得有阵阵的疼痛感。都说等待是最折磨人的,这句话真的一点不假,如果再没有结果,估计就算侥幸死不了,我也会因为此次的心动过速而加快心脏的老化过程,提前阿弥陀佛了! 过了许久他才薄唇轻启,缓缓说道:“那如何做我才划算?” “世子聪慧绝顶,怎是我等愚人可及?”我微微一笑,虽然只短短时间,但也可以看出世子的冷若冰霜和难以逐磨。现在如果想要活命,也能放手一博,或有一线生机!赢了,我和苏辰各赚一条命,输了,难不成他还能杀我们两次吗?其实从这角度考虑,还真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你说人生比地狱还像地狱?”他若有所思,像是自言自语的看向窗外:“若是死了倒也还是解脱了。” 哈里路亚!这事或有转机了!我心中大喜,忽觉手心一紧,发觉苏辰暗中激动的握住了我的手。我微微侧目看了看他,只见他低头垂目掩饰着自己的喜悦。这人果真是聪明,知道此刻如果欣喜外露,极有可能引起世子的不快,从而再惹祸端。所以我们均是喜形不于颜色,只保持原样静观其变。 清晨的阳光洒在世子的脸上,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茫,像传说中的太阳神一样的炫目耀眼,然而他的话却让我不寒而栗:“那你们就在这地狱里待着受罪吧!我会亲眼验证你在这地狱里是如何赎罪的。” 亲眼验证?我全身汗毛孔倒立,不好的预感浮现心头。 他转过身子,缓缓走向我,衣衫飘动,飘渺似仙。 但在我眼里他已经不仅是仙人的级别了,简直像神祗一般——他根本就是阎罗王转世来渡所有人下地狱的!虽然美则美矣,却太过危险,如果上天能实现我一个愿望的话,我现在只想说:让我有多远跑多远,最好永不相见才是万万岁! 可是,老天爷啊,你在报复我对不对?我之前确实不应该说你眼神有毛病,因为你压根有问题的是你的耳朵!你根本有严重的听力障碍,否则为什么我的祈祷传到你那里都会出现可怕的扭曲? 因为我听到的是,世子用他那冰冷的声音对着我说道:“小安是吧?明天到茗芷苑来伺侯!” 第四章:奴才命苦 以前听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更有甚者(公司的八卦姐姐)曾告诉我:如果想让自己变漂亮最省钱的方法就是多和漂亮的人在一起,人的长相是可以经过长时间相处而‘传染’的,久了之后自然也会变成美人的。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科学性,她还举证了两个事例:一、夫妻相,两个人相处久了之后五官和感觉都会接近的。二、孕妇怀孕后都是只会看漂亮宝宝的照片,其实就是希望通过视觉熏陶后生下个可爱的宝贝。 所以在接受了她那变相洗脑的熏陶后,我完全接受了她这一乍听之下荒诞的美容理论。并且迫不急待的计划从身边的美人们下手,想要亲自实践一番。奈何我的朋友们长相都属于路人甲的标准,虽不至于对不起观众,但也是容易湮没在人群中找不到的类型,致使我的美形计划泡了汤。为此我懊恼了很久,甚至于进行了自我检讨,哀悼自己的交友太过贫乏。 但是现在有谁在告诉我这种美形方法,我一定会狠狠啐他一口,再赏他两耳光,义正言辞的告诉他:姐!就是丑死也不稀罕与美人为伍! 自从我几天前被世子大人亲点调到茗芷苑伺候之后,我就用自己的血泪证明了铁一般的事实:公司里的八卦消息都是坑死爹不偿命的啊!别说变美了,再这样下去我估计出门抢劫都不需要带刀的,只需看到我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就足以让见者晕倒直接搜身完事了! 世子的美绝对和他的恐怖程度是有的一拼的!如果说他的美是惊为天人,倾国倾城的话,那他的恐怖级别不能说是惊天地,最起码也是泣鬼神的! 事例一:世子大人赐名 初到茗芷苑时,世子大人以我是他身边的第八任近侍,为人处事须当戒骄戒躁为由,正式给我赐名——八戒! 听到这个响亮的名字,我的眼角不由的抽了抽。主子英明,第一天就让我位列仙班,还是古今中外最难看的猪大仙!而此后这一名字被王府上下广泛应用,当我每天都被人口口声声的唤成八戒时,真让我情何以堪:我一妙龄少女与猪同名,心中真是一片黑暗啊!如果可以,我能告诉他们叫我悟空都比八戒好吗?虽然脸都不是人,但是好歹身材还苗条些? 事例二:世子有严重的洁癖,所有他能接触到的地方都必须保持一尘不染。 看到地上有一根头发,世子发话:“八戒,清理!” 我立刻勤快趴在地上捡起那根头发一扔了事,却没有想到世子用那寒光闪闪的眼睛盯着我一动不动,我讨好的解释:“主子,头发已经清理了。” “把书房所有的地面都洒水拖洗一遍!”世子面无表情的说道。 什么!?就一根头发而己!要我打扫所有的地面?这里的书房面积少说也有两百平,有必要吗!?我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主子,只一根头发,您确定要把所有地面都清扫一次吗?” “头发遇风……会动。”世子半眯着细长的眼睛,眼里的光芒从寒光升级至危险。 “主子嫉脏如仇,洁身自好,可敬可佩!奴才这就去办!”屈服于他那吓人的眼神,我就这样为了一根头发,在他严苛到变态的标准下将整个地面清扫拖洗了整整五遍!晚上躺在床上,我真想来吃掉一整瓶钙中钙高钙片,实现‘让我腰不酸腿不疼,一口气上五楼!’的愿望。 事例三:世子大人喜静,忌讳一切杂音。 某日,世子大人午休,忽发话:“八戒,太吵!” “回主子,房内没有其他人,只有奴才一人,无人喧哗。”他一睡觉我就进入了石化模式,大气都不敢出。 “园子……”世子拉开床帘露出妖孽的脸看着我。 “园子里也没有人,奴才确定!”他老人家的习性喜好,身边的人都清楚的很。他一准备休息,所有人就己纷纷做鸟兽状散至园外,生怕不小心惊扰到世子引火烧身。只有我这个‘勇者’由于近侍的身份留下侍候。 “不是人,是虫!” “虫?”我侧耳倾听,才察觉到外面传来微乎其微的几声蝉鸣。难道说这人一旦长相妖孽连听力也会异于常人,可以接受到超声波!?这么似有若无的声音如果不细细分辨,根本是弱到无法感觉的,好不好!? “去清理掉!” 我在面部肌肉全部抽搐中绝望的看向园子:不说园子的面积可以媲美现代的人民公园,只单那满园郁郁葱葱的植物就足以致我抓狂! 看我呆滞的反应,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给你半柱香时间!”! 看着他眼里的闪动着幽冥的光芒,我连确认的勇气也没有了,胸脯一拍:“这大胆的虫子,竟敢扰主子清梦,奴才这就找它拼命!不分给你死我活,奴才决不回来见主子!”一副决斗的架势拔腿就跑出房间。 而这次的结果是:我错估了敌方的实力与狡猾,从树上摔下,擦伤了胳膊扭伤了脚,差点没有成为伤残人士! 事例四:世子饮茶标准苛刻。 世子喝茶只喝五分热,多一分则烫,少一分则凉,只不合意便要重上。我一天光是上茶就要跑个三十多趟!而整个王府又大的要死,虽说茗芷苑有独立的茶房,但离厢房及书房还是很远,一个来回少说也有个五百米!相信坚持下去,如果能够侥幸穿越回来,我的下半辈子,一定可以衣食无优,最起码得个奥运长跑冠军是不成问题了! 事例五:世子勤奋,每日寅时起床晨练。 你说他晨练什么?说出来吓死你!他老人家起来就是起来,啥也不干,只是静坐!你说他放着高床软枕不去睡觉是他自己的事,可为什么要连累我个原本‘只争多睡一秒,迟到常常都有’的人,天天也必须寅时(凌晨三点)到岗陪着他罚站发呆?最吐血的是:偏偏他仙风道骨,天天如此也神清气爽。而我则是一天比一天憔悴,黑眼圈己经可让熊猫自叹不如,相形见绌了! 这些样的例子我真的是举不胜数,说起来我就想泪流成河啊。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我的前面会有七个前任了,照这样下去世子很可能不久就会迎来第九任近侍了!现在的我只要一走进茗芷园就会感觉阴风阵阵惶恐不安,见到世子我就忍不住眼角抽筋腿脚发软,而他的声音更加成了我的索命梵音让我坐立不安。更让我崩溃的是:甚至在睡觉时,我都能产生幻听,感觉到世子用冰冷声音对我说:“八戒,清理掉……” 这些经历虽然让我每天疲于应付,苦不堪言,但和陪同世子去博馥院上家学比起来则显得已经轻松很多了,因为博馥院是真正能够体现生活比地狱还地狱这句话真谛的场所。对我而言,绝对是恶梦的写实,现实的炼狱! 博馥院属于六院之一,是设在王府内专门教导瑾王一族子弟的家学。现在除了世子外还有王府其他相关亲属子弟共计十二人入院学习。除了正常的课业外,还会教授琴棋书画乃至兵法、武术等科目。而所聘夫子不是当世鸿儒就是绝顶高手,水准自然是无可挑剔。 本来作为世子的近侍,能够有机会进入博馥院,我是非常开心的。因为可以得到免费的学习机会,我又何乐而不为呢?但是只去一次,我的想法就发生了改变,我也为我当初单纯的想法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第一次陪世子来博馥院时,正好赶上夫子检查功课。当问到世子问题时,我家伟大的主子充分发挥着他的冰山本色,竟然沉默不语。在夫子好脾气的引导提问数次无果后,夫子终于被彻底激怒了。 拿出了一尺多长的铁质戒尺,夫子声色俱厉的喝道:“不思进取,何堪重任?” 我的心中一阵狂喜:多么神勇的夫子,不惧权贵,真乃大丈夫本色是也!我支持你!狠狠的打!一定要给这冷血的小鬼尝尝厉害,让他知道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在我按捺不住激动浑身微颤的时候,夫子踱着四方步来到了我们的面前。这气势,这体形,不大开杀戒都对不住这气场! “伸手!”夫子高高的抬起了手中的戒尺大声说道。 我抱着看好戏的兴奋心情,盯着身前坐在书桌旁的世子,他还是一副气定神闲,阡陌淡然的样子。哼,神气啥?等挨了板子,再看你能不能还保持这副臭屁样! “伸手!”夫子提高了他的分贝量,然而世子依然坐着没有任何反应。 “我让你伸手!”夫子的脸突然在我眼前放大,伸手?他为什么对着我叫?又不是我犯了错。我疑惑的眨了眨眼看着夫子,只见他脸涨着的通红,怒瞪着我,连眼珠都快出来了。 “八戒,伸手!”世子半垂羽睫,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 我?为什么是我?我是无辜的!虽然难以置信,却还是迫于压力,颤抖着伸出了我的小手心。结果当戒尺落下时,我毫不吝啬赞美的夫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我毫不犹豫的发出了可与帕瓦罗蒂媲美的极品高音! 事后我才知道,每个主子上学时都会带一名近侍的原因:虽说这里所授的都是贵族子弟,但毕竟是小孩子,所以难免会出现:淘气、顽皮,不认真学习的情况。按理是要受到责罚的,但是碍于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夫子不好直接责罚,但是还需批评教育,就变为杀鸡给猴看,训斥体罚他身边陪同的近侍或书童,以起到警醒的目的。而很不幸,我就是充当这只被冤杀‘鸡’角色的人。 真正让我气成内伤的倒不是我那无辜被打的肿成馒头的手或是成为替罪羊的悲惨人生,而是事发当晚的事。 被打当晚,我侍候世子在书房习字。上茶时却无意发现,世子所书正是白天夫子所提问题的答案,且才思独到,字字珠玑。我不明白的问道:“主子,夫子的问题您不是知道吗?为什么不说呢?” “不想说话。”世子头也不抬的继续练字。 “可是不回答的话,夫子生气要打人的啊!”我急急叫道。 “知道,”他举止优雅的端起茶盏浅尝一口:“不疼!” 我嘴角开始抽搐,答不上话来。是不疼!打的不是你!是我!你当然不觉得疼啦!可我呢?我是无敌铁金钢转世吗?大哥!我没有练过金刚罩铁布衫,我就一凡人,我快疼死了!十指连心啊,你懂不懂啊! 而今天又是世子上家学的日子,我已经胆寒的快要全身抽搐了!这样下去,每天被刺激的不是眼抽筋,嘴歪斜就是面部肌肉痉挛,我真害怕长此以往我迟早要落个面瘫的下场,可能中风的机率也要高出很多。 虽然心中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到博馥院陪读。但是我能说什么呢?主子是天,我有反驳的立场吗?而且这主子还是极不好惹的主,若是惹得他不高兴,就不是皮肉受苦那么简单便可以了结的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去就去吧,只能祈祷今天世子大人心情好愿意配合夫子,不然我的小手啊......唉! 不得不说,做人真该是有些骨气,不可以简单的屈服在淫威之下!如果我能早一点有所觉悟,就不会又一次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从而使我的人生偏离了轨道,离我计划的幸福人生渐行渐远了...... 第五章:引火烧身 硬着头皮来到博馥院内,待世子坐定,我狗腿的退到一旁,等待随时候命。刚站定却发现世子旁边上次空着的书桌,此时坐着一个穿着大红色百蝶穿花纹锦袍,头戴镂金白玉冠的少年。他的皮肤略显蜜色,五官轮廓分明,一双桃花眼不住的打量着我,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 我看着他感觉一阵恶寒……这种骚包的穿着品味,再配合着一脸的坏相的笑容,怎么这么符合那种喜欢招蜂引蝶,见异思迁,朝秦暮楚的负心汗形象? 骚包少年发现了我也在看他,微微一笑,拿起一把玉骨扇子,自诩潇洒的扇了几下,之后便转过身与后排的贵族少年浅声低语说了几句。正当我准备转过头不去看他时,他却忽的回眸看我,竟然还眨了个媚眼! 我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鸡皮疙瘩掉满地!这人太可怕了,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就具备这样的潜质,长大之后绝对可以担任牛郎夜店的男公关的头牌的位置! “请各位主子就绪,我们开始今天的课业吧。”教室里突然传出夫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下意识的向讲台望去,惊得我一身冷汗。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他?不是说博馥院里的学习科目非常繁多吗?那夫子也应该很多啊。为什么现在出现的,还是这个前日害我无辜被打的铁血夫子? 不怕!不怕!我强打起精神:俗话说两枚炮弹不会落在同一个坑内!上次我已经带主受过一次,这次一定不会有同样的事发生! 然而,夫子的声音如同从地狱发出一般:“之前布置的功课,各位主子们可有答案?”怎么!?今天还是有提问吗?夫子,你这是何必呢?何苦呢?我的额头上开始有冷汗滴落,背心感觉到隐隐的发凉…… “今日所有的主子们,请务必都能表自己的见解,一个也不能少。”果然!我是被诅咒的孩子!难道这种种的迹象都是在预兆,我今天还是会在劫难逃!? 夫子前日所留的课业是:‘以何立志’。 这个题目属于开放性的问题,所以也就没有标准的答案,主子们的回答自然也是非常踊跃。过不了多久,所有人都已经各抒己见,回答完毕了。当然,除了……。我家英明神勇的主子之外。 我战战兢兢的看向坐在一旁的世子,他神情静谧,眸色倦怠,显然毫不在意夫子和其他贵族少爷们已经齐刷刷射向他的目光。 “请世子殿下作答。”看到他半天没有反应,夫子只能无奈的发声催促。 然而他却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根本不为所动。我看到夫子摇摇头,缓缓的拿起了戒尺,这……是要历史重演了吗? “主子,您就回答了吧,夫子又要责罚了啊!?”我急急的低声叫道。 世子用他琉璃般的眼眸微微一瞥看向我,风清云淡的说道:“无谓。”接着就垂下他羽扇般浓密纤长的睫毛,入定去了。 我晕!是!打的不是你!你确实无谓!可是我有‘畏’!我的手到现在都还肿着呢!而且我何其无辜! 夫子的脚步声在我的身前戛然而止,我抬头看看他,只见他摇了摇头,眼中充满同情,发出了那个会让我害怕到梦魇的词:“伸手!” 他的眼里有同情!?我睁大了眼睛确认没有判断失误。 你明明知道我是代人受过,却也下得了手?虽然知道此举是为了杀鸡儆猴,可是也要这只猴有人性才可以啊!如果是世子这样的,我看哪怕是屠杀一整个养鸡场的鸡也不见有一丝成效! 虽然无奈,却无可奈何。颤颤巍巍的准备伸出我那已经因牺牲一次,变得红肿厉害的小手,心中却忽然闪过一丝不甘和恐惧!如果照此下去,忍气吞声默默承受的话,是否意味着我之后都要一直这样:被迫用戒尺来练习铁砂掌?长此以往,估计不落个残疾,是对不起世子厚爱和夫子所耗费的功力了! 求人不如求己,今日只能自救! “夫子莫急,世子殿下的答案其时早己告诉奴才。因前几日着了风寒,主子的嗓子受了损,不宜发声,所以由小的代答,您看可否?”心里做好决定,我快速的收回准备伸出去挨打的小手,反手作揖拜向夫子。 夫子有些怀疑的看着我,显然这种不符合世子作风的要求遭到了他的怀疑。所以他转头望向安然处之端坐在一旁的世子,见他没有说话,便答道:“然。” 我微微思量:立志这一题目虽然好说,但是我己说是代世子转述。如牵扯到雄心抱负,世子的身份特殊,如遇有心之人,难免旁生枝节。故只以修身明志最为慎重。便朗声答道:“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夫子听闻大惊,手中戒尺滑落,直愣愣的盯着我半晌。而书房内本来抱着看好戏的人们,此刻也都面部表情丰富的看着我。甚至连刚刚还双目微阖的世子大人也睁开了他琥珀色的眼睛。 “真知灼见,此乃大智啊。”夫子忽回过神来,激动的转向世子,深深一揖欠身施礼:“世子高见,余某佩服,愧为人师啊,今日自当与王爷请辞,另聘贤人,才不至误世子旷世之大才啊。” 这夫子反应也太强烈了一些吧?我说你激动归激动,也犯不着要辞职走人吧?再说了,这也不是世子说的。诸葛大人的绝世之才,本就是凡夫俗子望尘莫及的!你又何需羞愧难当? 世子没有接话,只扫了一眼夫子,便抬起头,用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望向我。我心虚的别开脸,却发现夫子向世子施完礼后便欲转身离开。 他不是认真的吧?因为我借用来的一段话,害的他丢了饭碗,我肯定要于心不安了,所以急忙想开口挽留。可刚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就猛然想到自己的身份低微,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只得求救般的望向世子,希望他可以出面解决。 “夫子留步。”这时忽然响起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有一疑惑,想请夫子帮我确认。” 看到有人出声挽留了夫子,我心中一喜,寻声望去,却发现说话的竟然是让我汗毛孔倒竖的骚包男。只见他慢慢站起身,走到我的面前,脸上依然带着坏坏的笑容:“你是世子的新侍从?叫什么?” “回少爷,小人八戒,不久前才调至茗芷园侍候世子。”我低下头欠身施礼,顺便对着地板翻了个大白眼:好名子啊,何其响亮!每次说出来都会挑动着我的神经! “大胆!什么少爷!”骚包男身后的书童向我喝道:“我家主子是堂堂忠远候府的小侯爷!怎容你这小厮如此无礼?” 我藐了那书童一眼,最鄙视这种狗仗人势的行为!我才来这里多久?十天未到!这人我了解多少?第一次见面而已!我怎么能够知道他是哪棵葱!我要有这本事都去摆摊算命去了,何苦留在王座活受罪,让这没有人性的世子折磨?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这样一个有才有貌(才嘛,我一21世纪大学生虽然不可说学富五车,但至古代至少还是可以明哲保身的。至于貌嘛,这身体现在被我征用了,虽不是绝世无双,但是美女的名号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的大好青年怎么能和一个小孩一般见识?所以我只好作揖行了一个大礼,向骚包男说道:“小人无知,请小侯爷恕罪。” “无妨。”小侯爷狐媚的眼睛闪了闪,笑问:“八戒,刚才的‘以何立志’真是世子殿下所说由你转述的吗?我怎么觉得文采不同啊?” 我心中咯噔一声,这人倒不似他的外形草包一个。但怎么能说我是因为不想挨揍,所以搬来了孔明这尊大神?再说,就算我说实话,他们听得懂吗?诸葛亮对于他们这个异世界来说倒真像‘你来自哪颗星’了。 我用平静的声音答到:“小侯爷说笑,如果不是世子殿下所说,我一小小奴才,又哪能说出这般见解?”世子啊,世子,虽然你待我不仁,但我够义气!给你个高帽子戴戴,只求您老人家保持冰山本色,一言不发,千万别拆穿就好。 骚包男不答,却笑吟吟转向夫子问道:“正因如此,这才不解。我与世子同窗七载,其中以文切磋的机会自然不少。是以觉得今日八戒代世子转述的文章,与世子平日的文采风范有所不同。夫子授业于我等己久,自当了解我等文采风格,便想有劳夫子确认一下,刚才八戒所说是否真系世子所述。” 夫子抚须沉吟了一会,看向我又看向世子:“确有不同。” 小侯爷听闻,满意的点点了头。转向我时却忽的脸色一变,上前抓住我的手腕:“你究竟何人?混入世子身边,所谋何事?” 他的手劲非常大,我试着挣脱却发现无济于事,索性放弃反抗:“小侯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奴才不明白!” “不明白?”他凑近我的脸,危险的盯着我瞧:“你只一低贱奴才,怎能有此之才?到底是何来历?还不从实招来!” 低贱?!?姑娘我活了二十三岁,记忆中上一个敢和我提“贱”字的人,记得被我揍的住院半个月才一瘸一拐的出了院! 当父母去世后,我被迫辗转在各个亲戚之间,受尽了白眼,也饱尝了冷暖。而借寄在舅舅家的那段生活最为黑暗,舅母总是极尽所能,挑剔我的不是。当舅舅不在家时,甚至会边骂我小贱人,边进行责打。那时的我,过于年幼无法保护自己,所以我曾发誓一旦有能力独立之后,不会再过没有自尊,没有尊言的生活,也决不允许有人再对我使用‘贱’字! “小侯爷真会说笑!就算小人只是奴才一名,又为何不可有才?不配有才?可曾听闻: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我不知从哪涌来的力气挥开了他的桎梏,冷哼一声:“更何况今日之事,都是小侯爷的臆测,可曾与世子殿下证实?还是你觉得世子殿下也不配有才了?”豁出去了!我发现这骚包男虽然对我凶悍,却自始至终不敢与世子直面。 果然骚包男被我莫名的气势所摄,一时间发起愣来。我趁机退到世子身后,装作待命的样子。可是由于胆大妄为自作主张的原因,我不敢看他,只得低着头,掩饰内心的忐忑不安。 大概虽然害怕,却被我强势反驳而有所不甘。过了许多才响起小侯爷犹豫的声音:“世子殿下……适才这奴才所说……” 我的心脏开始加快跳动,感觉血液涌向我的大脑。完了!真的死定了!这次可真亏大了!本来就是打手板就可以了结的事,却在我的自救下,悲剧的变成了自杀行为…。我真的是欲哭无泪啊。我能否请求世子赏我个痛快点的死法?砍头…。太血腥而且脑袋和身子分了家,连个全尸都没有。毒酒……七窍流血死的太恐怖了。自缢……呼吸不顺畅,人太痛苦。我要怎么办啊?有没有死的舒服点的方法啊? “八戒”世子的声音在我的上方向起,我抬头望去:只见他已经起身来,背对着我:“走了。” 啊?走?去哪?我傻呆呆的望着他,不明所以。 世子略微转头,光影勾勒出他如画中仙人般完美的轮廓:“回茗芷院。”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竟如金玉掷地般悦耳动听。 哇!感谢观世音菩萨,感谢玉皇大帝,感谢圣母玛利亚!感谢给我一次活命的机会!我一定痛改前非,好好作人奋发向上! 屁颠颠的跟在了世子身后,心情一片大好的准备打道回府。却发现小侯爷不知何时挡在了我的身前:“殿下,此人身份可疑,应交司胜部彻查!” 骚包小侯爷!我是鼻子长歪了,还是踩到了你的尾巴!你怎么这么看我不顺眼?如果我真有什么图谋不轨的企图,那一定是我想买把斧子把你大卸八块,再弃尸荒野! 世子没有说话,侧目斜了他一眼,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我看到小侯爷的头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汗珠。啧!真了不起,这么冷的气氛,他还能流汗,真是体质奇异! 从博馥院出来,我一个人偷乐:看来不只我一个人害怕世子的冰冻光波,连个小侯爷不也恐惧他的威力?吓的冷汗直流,连话也不敢说,乖乖的让开了路!我以后也不用老是自责自己胆小怕势,只要世子眼中寒光一闪,就会两腿发软。不是我方太弱,实是敌方太强啊! “哎呀!”正想的开心,却不防撞上一堵墙,我疼的低头摸着额头。幸亏这墙还有点软,不然估计鼻子也平了。奇怪?墙怎么会有弹性?我诧异的向前一望。妈呀!我这次真的是有一百条命都没有了,我撞在了世子的背上! 世子有严重到近乎变态的洁癖。不提‘一根头发引发的事件’,单说平时传递物品,我们不是需要戴上手套就是必须多次清洁手部。如果万一不小心发生了肢体接触,那更是大忌!我亲眼见过:负责更衣的丫鬟不小心用手指碰到他的胳膊,竟然被打断了双手,逐出院去,何其可怕?而我现在是拿脑袋撞了他啊!照着之前的处罚标准,难不成我是要……。!?天哪!我连想都不敢想了! “你胆子不小啊。”果然,世子冰冷的声音在我的前方响起。 我吓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主子,奴才不是故意撞上您的。”我吓的牙齿打架:“求您别叫人用板子打奴才的头,奴才头硬,怕一时打不断,惹主子生气。” “你自己所作?”他答非所问,我充满疑惑的抬头望着他。可能读懂了我眼里的问号,他补充道:“以何立志。”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咬咬牙:“请主子恕罪,奴才怕疼,那夫子力气太大,打的我手到现在都肿。”我伸出上次挨打的手:“这手至今吃饭时都抖,拿不起筷子端不起碗,所以小人只得饿着肚子。这几天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虚脱现象,甚至出现了幻听(那是被世子残害的),如若再次挨打,小人怕是命不久矣。”边说我边泪如雨下,当真悲痛异常啊! “奴才倒不是害怕别的,只担心不能再尽心侍候主子,辜负了主子的栽培!所以这才出此下策,谎冒主子名义答了夫子的问。还请主子念在奴才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奴才这次吧!”这鹿鼎记真没有白看那么多遍啊,这么恶心的理由我也能说的如此顺畅,真是佩服自己! “你是何人?”世子衣袂飘逸,缓缓走到我面前。我低着头,看着他雪白的衣角。 “小人八戒。”唉,都暂时卖给你家了,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世子弯下腰盯着我,半晌没有说话,我抬头看着他。 漆黑如缎的长发柔顺的洒落在他的肩头,微风袭来,发丝如羽毛一样轻抚过白玉般光泽细腻的脸庞,仿佛从天而降的月宫仙人。而那双宛若琉璃的琥珀色眼眸此时闪动着明亮的光芒,仿佛如银河般的深邃璀璨,一眼便被其吸引其中,久久无法自拔。 “八戒,”那美如星辰的眸子忽然弯了一下“我知道你的用处了。” 他……这是在笑吗?有谁来打醒我啊?我一定是由于今天惊吓过度,而产生了幻觉!这个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世子大人,竟然有一瞬间我看到了他在笑!这一定是梦!可是为什么我却真实的感受到了:有一阵阴风吹过,全身冷飕飕的? 第六章:世子的秘密(上) 颜真卿曾说:“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初次读到时,心里小鄙视了一把:骗人也不打草稿的,我才不会相信有人能够这样天天熬夜苦读!这样下去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的!所以如果有,不是傻子也是弱智!绝对是做做样子的伪君子一个! 然而事实证明,我大错特错了!世上是存在这种人的!不过,不是傻子也不是智弱!更不是做做样子的伪君子!而是个可怜弱小、遭受迫害、迫于无奈的苦命人!因为这个人就是我! 当一个月前,世子出人意料的救了我,并对我说:“我知道你的用处了”。我就应该明白一个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常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因为自那之后没多久,我就必须三更之前来到茗芷园,献身于茫茫的题海,奋疾书各种各样的课业!试想当年如果高中能够如此刻苦的话,想必我的人生早就迎接来辉煌的篇章了!虽然我之前说无人会如此熬夜苦读属于判断失误,但是有一点我倒是很有先见之明:天天如此的挑灯夜读,我真的快要阵亡了!从镜子里看着我日渐憔悴的外形,我真觉得可能总有一天会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不过熬夜苦读虽然辛苦,但我还可以强撑忍受,而真正让我感觉到要魂归西天的,却是来源于内心的压力以及极大的恐惧! 因为我每次来,我都会被命令换上世子的长袍,作为他的替身,造成世子每晚都在书房砥志研思的假象!而世子本人却是会在那段时间内不知所踪,只在五更前按时悄悄的返回书房。 我不知道世子消失的这段时间他都在做什么,我也不敢问,也没有想过去问。不是说‘好奇害死猫’吗?什么不知道才是最安全!更何况像他那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人更加是少惹为!再说,他是主子,我是奴才,我有胆子问吗? 可是通过这件事,我竟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在司鉴院差点没有杀了我的那个人妖,是在监视世子! 人妖叫来福(刚知道他叫这个名字时,我有点感激世子了,好歹他给我的赐名是‘八戒’,虽然雷是雷了些,也比这汪星人经典应用的名子,要好的太多!光从这两名字所代表的种族来看,八戒的体形也能压死来福了!哼哼,小得意了把!),是瑾王妃派到茗芷苑来伺候世子起居的,也可以说成是茗芷苑的内务总管了。 起初只是感觉来福总是会不经世子的传唤,就会出现在世子的周围,甚至连夜里也会不定时的向世子请安。本来处于他的职位,也无可厚非,我自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假冒世子读书之后的一件事却提醒了我,引起了我的注意。 如果来福的频繁出现只是由于职责或是源于礼仪,未免太不合逻辑:世子本来就是个喜静之人,且性情孤僻,非常讨厌与人来往。连我这来了不久的新人都知道,任何人如不经世子传唤,绝不可出现在世子面前,若非世子允许,也不绝不可擅自说话,更何况人妖所说还是在茗芷园侍候了世子七年的人? 他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像他那种深谙‘生存之道’的老狐狸,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只会引起世子的厌恶?得罪了主子,让主子不开心,那是作为下人的大忌!甚至是我都看出来,每次他的出现都会引起世子的极度反感,乃至于看他的眼神所带的憎恶都是异常明显!那他为何还要坚持作出这些举动?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蹊跷!种种的迹象表明,他所做的这些只有一个可能:他绝对是另有所图! 分析了这一切,加上平时的观察,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来福,不仅是人妖,还是个奸细!他总是在无时无刻的确认世子的行踪,监视着世子的一举一动!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受何人指示呢?为何世子知道来福的目的,却没有任何行动?按照他的性子不应该早就把他‘处理’了吗? 所有的这一切都让我非常的困惑,但我已经无力去想要解开这些谜题了。因为我现在每天所有的精力都疲于应付世子命令的各种事项:白天我是侍从,鞍前马后侍候周到,晚间我是替身,完成课业对付来福!二十四小时的‘充实’安排,让我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虽然很想自夸,能够在这么混乱局面中还有认清情况的睿智,但是我却没有这样的勇气。因为让我看清这些的,是由于一个‘反常’,如果这样都发现不出问题,还真的是有够笨了:自从我开始扮演世子的替身以来,竟然发现一向信奉‘沉默是金’的世子,每次在离开之前都会像复读机一样,交待相同的内容,搞的我不想注意都不可以!譬如……我们现在正在进行的一般: “若来福请安,你明白怎么做吧!?”世子边更衣边没有悬念的说道。 “主子放心,奴才知道怎么做。”我藏在屏风后面压低了声音回答。世子在课业期间是严禁他人打扰的,除非是他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书房半步。如果我在此时间内频繁出入,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每次过来,我都是从紧邻花园的后窗翻入。而且世子的书房非常明亮,导致屋内的人影会被看的较为清楚,出于隐秘我进房后都会猫腰藏身于屏风之后。 “若有纰漏,你自知道后果!”世子换好衣服,从屏风后面转了进来。 如果说白衣的世子宛若谪仙般飘然出尘的话,那现在的一身的黑色就村托的他如同迷惑世人心智的恶魔——神秘而危险。他的身形非常挺拔,合身的夜行衣越发显得他爽朗清举,长发利落的束成高高的马尾,完全显露的五官在夜明珠的照射下显得更加的轮廓分明,仿佛上天精心雕刻而成的作品一般。 “主子放心,奴才必保万全!”我毫不豫的回答。未等我话说完,世子便身形矫健的从后窗越出,如猫一般轻盈无声。 他一离开,我就赶紧来到书桌前准备开工。但看到书桌上堆成小山的书籍和宣纸时,我的内心不由哀嚎一声,真恨不得立时晕死过去!估计又是写到明早也完不成的量!刚准备提疾书,门外却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让我的心跳猛然加快了一拍。 “世子殿下,来福给您请安了。”门外又传来那尖锐的人妖声音。 如果以后和谁有仇的话,我真的会考虑高薪聘请来福!非让他对着那仇家来上一段热情洋溢的诗歌朗不可,绝对是听者流泪闻者伤心!不过不是因为他的水平太好,而是因为他那刺耳怪声绝对会造成人类大脑中枢神经的紊乱,最终演变成间歇式情感失控的悲剧! “啪!”我故意用力把毛往书案上一拍,发出响亮的声音。 我与世子的嗓音相差太多,自然是不能回答他的。所以每次他来问安,我都借助一些表明不快的声响来屏退他。幸好他每次都不敢推门而入,所以一直倒也平安过关未被发现。然而这一次我故技重施时,却没有听到他告退的脚步,心中正在奇怪,却听到了他恶梦般的回答。 “殿下,王爷回来了,要您准备下近日夫子授的功课,四更过去回话!” 什么!王爷!?那不就是世子他爹吗!?还要让他四更过去回复功课!?可是世子要每天五更才会回来啊!我心下一阵慌乱,竟忘了来福还在门前。 “殿下?”大概没有得到答复,来福有些奇怪,又唤了一声。 为了不让他起疑心,我隔着门窗挥了下手,让他在门前看到个退下的姿势。 “那请世子好生准备,王爷在奕坤苑等您。奴才先行告退了。” 听到他离开的脚步,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惊的一身冷汗!来福是走了,可是真正的危险才正要开始!我该怎么办?如果待在这里什么不做,肯定是坐以待毙,不被王爷打死也会被世子整死!事到如今,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赶紧把世子给找回来了! 来福才走,想必不会那么快回来,这点让我稍感庆幸。我迅速的脱下世子的衣服,就从后窗翻了出来。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我的头脑顿时清醒了些。不由想到一个残酷的问题:世子在哪? 天哪!你真的是要逼我上绝路啊!你玩够了没有!实在不行就来个干脆的,用雷把我劈死倒还干净!这不是告诉我横竖都是在劫难逃了吗!?等等,雷?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近几日一直在下雨,电闪雷鸣不断,直到今天下午才放了晴。那是不是意味着会有那个……?我惊喜的想到! 我赶紧向地面望去,果然!由于前几天下雨的原因,地面的的泥土较湿。借助月光,我可以隐约的看到地上被人踩踏所留下的脚印。这处的花园紧邻世子书房的后窗,平时罕有人至,此刻反倒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只需要找出从后院离开方向的脚印寻去即可。 刻不容缓,我循着那些脚印一路追了出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却突然发现地面上的脚印突然消失不见,没有了踪迹。我心下大惊,连忙抬头一看,才发现已经来到了一处非常破落的院落之外。这院落应该已经被废弃了很久,四处杂草丛生,墙体和大门已经变得斑斑驳驳,檐上的瓦片也是所剩无几,放眼望去只觉得满目荒凉。 四周非常的安静,这里大概是王府内非常偏僻的角落,虽然我已经在王府己有两个月时间却从未发现。此时这座荒凉的院落配合着阴暗的光线以及夜间的冰冷的寒风,越发显得异常的凄惨鬼异,仿佛随时会有什么‘飘’出一样。我只觉得汗毛孔倒竖,拔腿就想逃跑。 可是世子还没有找到,王爷还等着他回话,回去肯定死路一条!就这样回去不是前功尽弃了吗?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死就死吧!我咬一牙心一横,硬着头皮,两眼一闭,推开那扇大门就走了进去! 第七章:世子的秘密(下) 随着门发出了一声诡异的吱呀声,我提脚就准备跨入。然而我错误的估计了门槛的高度,只觉得的脚下一绊,整个人重心向前倾去,眼见就要摔个狗啃泥,我不由张口就要惊呼出来,却发现自己被人一拽,随即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鬼啊!我吓得哆哆嗦嗦,一句话咽在嘴边叫不出来,张大了嘴形,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你……终于回来了吗?”抱着我的人,身体微微发颤,声音有一丝丝的不容置信。 “回来?”我的脑袋因为惊吓出现了暂时性的短路。事情发生的太快,我一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傻呆呆的重复那人所说的话。 可我话音刚落,那人像忽然像被电到一样,一下推开了我,冷声喝道:“你是谁!?” 这冰冷的声音如醍醐灌顶,让我一下清醒了起来:“主子!你怎么在这!?” “怎么是你!”世子的声音隐忍着强大的怒火,他一字一顿的对我说着:“我怎么在这?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的吧!”他拎起我的衣领,危险的盯着我的眼睛,仿佛恨不得立刻就把我撕碎:“你在跟踪我?” “啊,对了!”被他这一激,我才终于记起来这里的原因,急忙说道:“主子,奴才是来找您的!出事了,来福刚才来过。说是王爷回来了,让您四更去奕坤苑回复功课呢!奴才这才没有办法赶忙出来找您了!” “哦?”他松开了抓住我的手,却没有移动脚步,依然站在原地沉声问道:“那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奴才是随着地上的脚印才找到这的,”远处隐约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快四更了,我急的抓住他的衣袖:“走吧,主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王爷还在等着呢!你让我假扮你,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你不在院里吗?你这样耽误时间不就白费了吗!” 他沉默不语,我却是急得满头是汗,正当要再劝说时却发现脖子上一凉。一双冰冷的手正在我的脖子上深深的掐紧。 “你不该来,知道我在这的人都要死!”世子的手劲越来越加大,我只觉得血液直往头涌,脸涨的通红,气管的压迫让我无法呼吸。 这人真的要杀我!我……不想死!我双手按住他掐我脖子的手,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力的踹向他的肚子。他没有想到我会反击,吃痛的松开了掐住我的手。 我边咳嗽边急忙退开了几步,越想越气:“看你平时人模人样,怎么这样不知好歹!良心都被狗吃了吗!我好心好意的来通风报信,你不说我声好倒也罢了,竟然想杀我!我做错了什么要让你这样痛下杀手!?” 他抬起头眉头微蹙,声音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吃力:“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我!你有几条命敢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 “王八蛋!你有几条命我就有几条命!”听到他刚才的话,我只觉得一股怒火蹿上心头,狠狠的盯着他的眼睛,:“无耻小子!你别以为投身在王公之家就真的可以临界于一切之上!除了你爹妈给你的一切,你自己有什么本事!?鸦有反哺之义,羊知跪乳之恩!连动物都尚且事非分明,知恩图报,你今天却要杀我,所作所为连猪狗也不如!” “你……”,大概从来没有人这般辱骂过他,他一向波澜不惊的俊脸上此时也因为怒气憋的发红:“我一定要杀了你!把你挫骨扬灰!” “杀我?”我冷哼一声,快步走向他,漂亮的给了他一记过肩摔!在武馆打了五年的工,别的好处没有,可是和师傅学习功夫的机会却是要多少有多少!好歹我也是空手道绿带,柔道七段!没有这点本事想当年我怎么能让那些欺负我的人,在对着我忏悔时会哭爹喊娘悔不当初的? 顺势将他压制在地上用扼颈技巧牢牢控住,冷笑道:“我看你道行差得还远!就凭你这点本事还想杀人?我杀你还差不多!” 他一双美目瞪的极圆,怒叱道:“你这小人竟敢偷袭!算什么本事!?” “那世子你当时想要掐死我时,又可曾事先和我打过招呼?先说一声:我要杀你了?当真笑话!如果我是小人,那世子你也好不到哪去,也是不折不扣的——小人!”看着他毫无悔意的表现,我的耐心也熬尽用光,没有功夫再磨叽:“你t给我滚起来,去见你那没事找事的爹!别给我瞎耽误时间!” 我站起身伸出手想要拉他,却被他毫不迟疑的一下拍开,他自己利索的站起来,用冷冷的目光打量着我:“你究竟是什么人?接近我有什么企图!” “什么人?”我愣了一下:“八戒啊,这名字不是你给我起的吗?脑袋摔坏了吗?” “装什么傻?你到底是谁?”他好像也开始变得烦燥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本来的名字叫小安,”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是你好好非给我起了个八戒的名字!也不知你什么品味?八戒在我家乡都是猪大仙的名字,亏你能想得出来!”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别再装傻乖!我没兴趣知道你的名字,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在我身边想做什么!”可能问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使世子的耐心也消失殆尽,甚至忘记了刚才的那一记过肩摔,直接几步跨到我的跟前,抓起我的手腕。 此时月光突然明亮起来,光线柔和的洒在他的身上,白皙的皮肤泛着晶莹的光泽,一双琥珀色的双眸显得越发深邃,试图在探寻着什么。 我望着他叹了口气:“世子,我什么企图也没有,只想安稳过日子罢了。我也绝没有想要害你的想法。第一,我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在你身边,是你自己点名让我来的,这实非我本意!第二,如果我存心想害你,平时近身侍候端茶倒水有的是机会,也不会白白浪费那么好的时机不用。第三,如果我真的是别有用心,那你让我假扮你读书时,我大可露出破绽让来福发现,也不用等到今日!更何况……”我用力甩开他抓住的手,“如果我今日不来找你,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有好戏可看!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没有说话,纤长的睫羽微合,仿佛在沉思,过了许久他才问道:“你来这……是为了我不被发现吗?” “是啊!不然我干嘛深更半夜跑到这么恐怖的地方来?”这不是废话吗!这人平时看起来聪明的很,怎么这回那么简单明了的事情,非要被他搞的这么麻烦他才能明白过来? “为什么?”他正对着我,倾国的脸上明显的挂上一副不解的表情。 “第一,如果你不在,被王爷知道了之后,必要责罚!你是他儿子,自然不会有什么重罚!但我这个共犯只是个小小的佣人,肯定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第二,如果不来找你,不知道你被拆穿后会不会迁怒于我,我实在惶恐!”今天看样子是要把话挑明了,平日里的小心翼翼全被我放在了一边。反正世子是被我摔也摔了,骂也骂了,无论哪条也够让我去和上帝做邻居了,所以也不用再有所遮掩,总算可以像以前一样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最重要的是!”我抬起头双目与他相对,心中豁然的朗声说道:“我答应过你——必保万全!说话要有信用,既然是我承诺过的事,我就一定会做到!” 他直直盯着我好久,一言不发,微风吹过,带动着他如丝的长发随风舞动,仿佛画上的仙人飘然而至一般。 “我们回去吧!”他忽然转身背对着我:“今天的事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嗯!”我欢快的答道,既然他既往不咎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转身离去时,我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这座院子。院子并不大,里面有三间紧闭房门的破旧屋子,院内的花园与外面一样己是的杂草丛生,显得非常的寂寥荒芜。但在院子的中央却长着一棵非常漂亮粗大的樱花树,枝繁叶茂,有很多粉色的花苞藏身其中,含苞待放。 世子的身形非常迅速,转眼就只能看到前方的黑影,我当下也顾不得去好奇这座院落的种种了,只能加快脚步跟在他的身后。刚悄悄的潜进书房,便听见打更的敲了四响。 真的好险,我正要长呼口气,却听到了门外传来了来福的声音:“世子殿下,王爷在催了,您准备好了就请去奕坤苑吧!” 世子快速的将摔脏的夜行衣脱下,冷声答道“知道了!”来福听出世子声音中的不悦,没敢再说什么磕了头便跪安了。 我从衣柜里取来他平时的衣物刚要帮他换上,却发现问题出现了:刚才把他摔倒在地时,由于泥土湿润,导致了他背部着地的部分都沾上了泥泞。衣服脏了更换便可解决问题,麻烦是他那一头长发上也沾上了许多的泥土。世子平时的洁癖是出了名的,果真是眼里容不下一粒砂子的,现在这满头的泥点估计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了。可是现在清洗也已经来不及了,王爷已经在催了! 世子同样也发现了,用手巾擦拭了几下,可是却发现效果并不理想。因为还是可以看到泥浆已经凝固的痕迹以及与墨色长发出现的不协调的棕色。 他气得把手巾一丢,懊恼的准备就此不管便欲出门。 我一看急了,这简直是不打自招的表明出了问题吗?也顾不得世子不让人近身接触的忌讳了,一把拉住他,没等他发怒,我就先开口:“我有办法应付头发上的泥,但要你配合,能同意吗?” 他看着我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我搬了把椅子在穿衣镜前放好,让他坐下来。重新拿了条手巾用水沾湿了,先将他头发上明显的泥点大致的擦了一下,再从怀里取出自己日常梳发的梳子把他的头发梳理通顺。他的发质非常柔滑,但是即便如此我也是非常小心,生怕不注意拽疼了他。我自顾的梳理开他的头发之后,仔细的将沾有泥迹的发丝向里面卷起,再慢慢的将他的长发挽成了一个发髻,然后用束头的发带在外面包好。 束好发我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如果不仔细寻找应该是发现不了问题的。 我得意的抬起头望向镜子里的世子说道:“大功告成,现在可以走了!”然而回答我的却是奇怪的沉默,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回答我,只是怔怔的盯着镜子里的我,眼眸流转中仿佛有点点的星辰在闪动。 本来以为在梳理的过程中他多少会说抱怨几句,岂料他始终一言不发,这种反常让我觉得奇怪。但现在时间紧迫,我便推了推他,催促道:“走了!快点!王爷等着呢!” 他好似如梦初醒一样,站起来又看了我一眼,便转身就走。我急急的跟在他后面向外走去,却听到在跨出门槛的一刹那,仿佛听到他轻声的说道:“谢谢。” 然而当我再回过神来想确认是否刚才是自己听错时,世子已经走出很远,让我觉得一切都是自己所产生的幻觉。 第八章:月夕祭祀(一) 光阴荏苒,转眼之间己到了十月,我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也已经快有一年时间了。在这段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周围及自身也在不知不觉间起着变化。 我现在的身高长高了许多,由于王府里的伙食不错,所以体质也有所改善,不再像以前那样的廋骨嶙峋。虽然还是要继续装男人扮丑,但是由于我现在己是世子身边坚持时间最久的近侍,王府里的下人们也不敢像以前那样以貌取人轻视于我,反而会尊称我声:“八戒哥!”这让我洋洋得意了好久。 虽然时间很神奇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但是有一样却没有改变,那就是世子对我的态度。 本来以为通过那次的替身事件,我们的关系会有所缓和,谁知还是像外甥打灯笼----一切照旧(舅)!他对我的态度始终贯彻着自己的一惯的特色:冷、严、狠!每天依然会变着花样的让我深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使我的心情始终处于低氧状态! 可是今天我的心情非常好,一扫以往的阴霾,整个人都显得神清气爽。因为就快要到月夕节了,王府里的的男子都要至城东的月神庙进行一系列的祭祀活动,所以我作为世子殿下的近侍也成了随行的一员。 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看到王府外面的世界:秋高气爽的天气,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感受着落叶的纷飞,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的心情自然兴奋的不言而喻,开心的仿佛要飞起来一样。 可是等过了整整一个时辰都还没有看到月神庙的影子时,我的心情就开始发蔫了。主子们坐在马车上不觉得什么,可是我们这些奴才都是依靠着两条腿步行的,真是苦不堪言,不仅累得要死,而且更可怕的是虽然己是十月,但是今天的太阳不知为什么会超常发挥,猛烈的阳光直逼七月凶狠毒辣的很,晒得我头晕目眩口干舌燥。正当我在心里画个圈圈诅咒太阳时,忽听见身旁的马车传来世子的声音。 “八戒,上来。”他清冷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过来。 “是,主子。”我手脚利落的爬上了世子的马车,里面一片阴凉,让我立刻感觉与外面是一天一地两个世界。 车内的空间非常宽敞舒适,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毡和酒红色的丝绸,车厢的一侧放置着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架阁摆放着各种典藏书籍。右边立着一个花黄梨连三柜橱,案上放着几个食盒满是各色零食水果,而车厢的正中摆着张紫檀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一个金丝镂空的莲瓣小香炉正在案头散着缕缕清烟,发出龙涎香独特的香气。 世子侧卧在小几后的榻上看着书。因为是出席正式的祭祀典礼,他今天的装扮也一扫以往的素雅,显得非常奢华:头戴嵌宝珠玉紫金冠,穿着白色的蜀锦圈金绒绣蟒袍,腰束金镶玉嵌东珠带,下坠独玉青龙玉佩,脚登缎面金线朝靴。 可能有些人生来就是受到上天眷顾的,但对于他,我不得不说老天爷的心脏绝对全部都长在了左边——偏心的可怕!因为他原本就己绝世的容貌竟然还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增加美丽的指数:白皙细腻的肌肤仿佛珍珠般晶莹剔透,犹如仙人精心描绘般完美精致的五官,冷漠绝美的薄唇,浓密而纤长的睫羽,一双足够魅惑众生的琥珀色琉璃深瞳,左眼下方那颗倍显妖娆的小痣,配合着全身散发的高贵与出尘,果真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看着他,我只能得出一个词:妖孽! 他见我进来头也没抬,只淡淡的说了句:“茶。” 我看到小几的正中摆放了一只和田白玉茶盏,里面正盛着碧绿色的茶汤,颜色煞是好看。咦?这茶水一口没动啊?难道世子大发慈悲,知道我在外面又热又渴特意赐茶的? 看着那盈盈的茶汁,我顿时觉得口中越发干渴难耐,毫不犹豫的用双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谢主子赐茶!奴才喝完了,还有吩咐吗?” 听了我的话,世子倒是给了点反应。他抬起头半眯着美眸:“你喝了?” “喝了!”这不废话吗?不是你要我喝的! “凉了。”他略有不悦的说道。 “没事,正好。”刚才在外面真热,这凉茶又解渴又降温,正合适。 世子阴着张脸盯了我半晌,最终才像勉强镇静的对我说:“把杯子丢了!” 丢了?,这杯子好好的又没有坏,干嘛丢掉?不过管他的,反正他老人家从来不按正常人的思维出牌,我才懒得管他的闲事。不过这可是和田白玉茶盏,价值不菲,丢了确实可惜,倒不如…… “主子,这茶盏您别丢了,干脆好人做到底,反正之前赐茶给了奴才,不如把这茶盏也送给我算了,也算是个念想。回去之后我就把这茶盏供奉上,早晚一柱香,提醒我记得您今日的一茶之恩。”嘿嘿,放在当铺里供着吧!回头就托人给换成银子,就这成色少说几十两银子少不了的!啧啧,这人要发财是挡也挡不住啊,我心里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等攒够银子,姑娘我就拍拍屁股走人享福去了,小世子你就一个人慢慢玩吧! 脸上堆满了狗腿的笑容,我一脸灿烂的等着世子的赏赐。可是却看见他的眼睛里发出瘆人的冷光:“我什么时候赐茶给你了?!我是让你给我倒茶!谁让你把它给喝了!” “可是,你刚才只说茶,我还以为你好心叫我喝呢!而且喝了之后,你不是还关心的问我茶是不是凉了?怎么现在找你要个茶盏就什么都改口了?做人怎么可以这么刻薄!宁可把它丢掉也不愿意给我!你也太扣门了!吝啬、悭吝、小气、抠索、铁公鸡!”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了?做梦去吧,我才不会让你有耍赖的机会! “我没有关心你!”世子站起身,咬牙切齿的对我说道:“是你自做多情会错意!我说凉了,是指我不喝凉茶,让你倒了给我重新上茶!你还真能歪曲我的意思!”他阴森的俯视着我,周身散发着寒气:“这也罢了,你却还胆敢说我刻薄、吝啬、扣门!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的身高本就比我高,现在更是整整高出了一个多头。我只能高仰着脖子,忍肌肉的僵硬,不输气势的吼道:“是你自己词不达意!表述有问题,害我会错意,倒还有脸说成全是我理解错误!每次多说一个字会累死吗?就那两三个字的往外蹦,是个活人都给你急死了!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所有的意思!你知不知道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胡乱指责和恐吓威胁会对我弱小的心灵造成什么样的伤害!?这会给我今后的人生都留下阴影!”先下手为强!我边说边动手,就准备将茶盏收进怀里。“今天这个茶盏就当我被你伤害的精神损失费!” 谁知道就像早己预料到一样,世子比我的速度还快,己经将茶盏拿到了手上。他下巴微抬,居高临下的藐视着我:“讨不到赏,便要动手抢了吗?枉你如此凶悍之人竟然自诩弱小。好啊,看你这样‘谦虚’,我就如你所愿,这茶盏我今天不丢了——直摔碎了干净!”说完就高高举起手里的茶盏准备扔下。 这个混蛋!想断老娘财路吗!?说什么也要搞倒那个茶盏!今天我拼了,人当杀人,佛当**!二话不说,我就冲了过去,想从他手里把茶盏强夺下来。 但是他的身形比我高大太多,力气也不是我可以比及的,不仅夺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却反而受制,被他反扭了胳膊不能动弹。眼见他就要把茶盏给摔个尸骨无存,我不知从哪里蹿出一股力量,用尽全力跺在了他的脚上,趁他吃痛之际挣脱了束缚,一个转身就反扑在他的身上,迅雷不及掩耳的从他手里成功的夺下了茶盏。 这杯身通体润白,没有一丝杂质!果然是好东西啊,我心中一阵狂喜,仿佛眼前已经浮现了白花花的银子,却忽然感到腿上被人重重的踢了一脚,顿时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就摔倒在车厢里,而更悲催的是由于惯性太大我竟然松开了那只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宝贝茶盏! 只见茶盏嗖的一下就从车窗的空隙飞了出去。啊,我的钱,我的宝贝啊!我在心里发出了一阵悲惨的哀嚎! “哎哟——!”忽的在车外响起了现实版的凄惨嚎叫,让我不由吓了一跳,赶忙掀起车帘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深紫五彩刺绣镶边粉红撒花锦服的男子痛苦的用双手捂住脸,坐倒在地,嘴里还不断的发出疼痛的**声。甭看脸确认,光看这骚包的穿着,我也知道这人是谁了:——忠远候府的小侯爷刘煜昕是也! 他的身边有一匹全身火红的高头骏马停在一边,周围的侍从们乱成了一团,看样子应该是刚才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好事啊!这倒是值得庆祝放鞭炮的喜事一件!最好给他摔成个半身不遂行动不能自理才好!打从书房结怨之日起,这人只要见了我,就会想方设法的来攻击我,虽然每次我都会狠狠的回击过去,并且好心的给他加上点利息让他尝尽了苦头,但这人就像打不死的小强,生命力尤其顽强,每次都固执的重蹈覆辙!使他在我心里已经变成等同于苍蝇一般的存在:烦人加恶心! 侍从小心的从地上扶起刘煜昕,他站直身子气愤的环顾四周,高声怒骂:“哪个不长眼的混帐东西!竟敢偷袭本小侯爷!是好汉就不要当缩头乌龟!看我不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以泄我心头之恨!”虽然他那怒发冲冠的气势确实可圈可点,具有很强大的杀伤力。但是当他望向我们马车时,我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因为他本来俊美的脸上不知怎么在左眼上多出了一个极其明显的乌黑眼圈,配合着他狰狞咆哮的面部表情,活象一只表情丰富的独眼浣熊在那里张牙舞爪,煞是‘活泼可爱’。 “你心情很好啊。”世子的声音忽然在我的耳边响起,吓得我一声冷汗,这人绝对是属鬼!不知他何时站在我的身后,正弯着腰打量着外面的情况。 我没好气的说:“主子,有人给我算过命说我阴气太重,经不起吓。” “何解?”他并没有离开,只奇怪的问道。 “因为若是我不幸被吓死后,阴气太重必会化为厉鬼天天缠着吓死我的那个人不得安生,直到索了命为止!”我一脸诚恳的说道:“小人与世子主仆一场,不想到最后却要天天来找世子,所以主子你还是离我远点好。” “你心情真好,还有心思说笑啊,”他转过身子半倚着车窗,用一双美眸看着我:“刘小侯爷刚才可是说要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难得你还能如此好兴致。” “小侯爷说的是偷袭他的人,可不是我,你可不能胡乱栽赃!”我赏了他一记大白眼。 “那他脚边的是什么?”他的白皙纤长的手指往窗外一指。我看了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那个刚才被我们争得你死我活的和田白玉茶盏,此刻正安静的躺在刘煜昕的脚边。 “这回可是物证俱在了,你说……”他眼里有种让我惊慌的光芒一闪而过:“如果刘煜昕知道是因为你扔出的茶盏害得他如此田地,他会不会真的兑现刚才所说?将那个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不好!他要把我交给刘煜晰,凭我和刘小侯爷那‘深厚’的交情,用脚趾想我也知道自己的下场:就算不碎尸万段,恐怕至少也会被穿在木棍上烤的滋滋作响! 趁刘煜昕没有发现,赶紧毁灭证据死无对证才是上策!否则这和田白玉茶盏整个王府好像也就世子使用,被看到肯定会怀疑到我们这里!不必指望那冷血的世子会帮我开脱,看样子他恨不得现在就让刘煜昕把我给砍了才好呢!没法子了,自己救自己去吧!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从世子的马车上冲了下去,直扑向正在发出狮吼功的刘煜昕,扑通一声跪倒在他脚下挡住茶盏,张嘴就嚎啕大哭:“小侯爷啊,您千万不要有事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我哭的是惊天动地,刘煜昕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八戒,你脑子坏了吗?是我受伤啊!你怎么会哭得那么厉害?”可能以往一贯的交恶经历,让我们心中对于彼此的品性也有了一个定论。我如此的一反常态,让他诧异之余甚至有些震惊,在说‘我’字上还特别强调的加强了重音! “小侯爷,您不知道您在我们下人中有多么高的威望啊!您是我们所有人崇拜的偶像啊!您的英姿是我们模仿的榜样,您的穿着是我学习的对像!您那蜜色的皮肤是我们羡慕的追求,您那轮廓分明的五官是我们的心之向往!您的存在本身就是我们的心目中最高的理想啊!”对着刘煜昕这骚包说这些话语,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寒不断,但为了美好的人生,坚持住!“现在您那完美无缺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如此的瑕疵,这让我们情何以堪啊!这让我们如何能够接受啊!”我哭,我哭,我拼命的哭! “什么!?我脸上的伤有这么严重!?”小侯爷这才想起从事发到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了解过伤亡情况,见我这鬼哭狼号的气势顿时慌了手脚,大有毁容的预感。 “小侯爷!您的贵体安康直接影响着我们这些仰慕者的人生方向啊,请您一定快去请太医诊治!早日恢复您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人神共愤的绝世容颜啊!”我目露凶光恶狠狠的盯着被我这‘惊人之举’吓得一动不动的刘煜晰身边的侍从,正义凛然的大声喝道:“还呆在那里作什么!还不快扶小侯爷去诊治,错过了时间你们几个担待的起吗!” 被我当头喝斥了之后,那几人才仿佛清醒了过来,赶紧手忙脚乱的把小侯爷抬起就走,而我就趁着混乱,手脚麻利的将茶盏偷偷的藏在袖笼里。大功造成,天下太平! 我得意洋洋的转过身,却看见世子下了车,正一脸黑线的看着我,显然我刚才那惊天地泣鬼神的表演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胜利才是硬道理,我春风满面的说道:“主子,物证没了,小侯爷看病去了,奴才处理的您可还满意?” “八戒大才啊,那番话编得真是精采绝伦。”他斜着眼打量我。 咦?我家主子会夸人了!奇闻啊!我笑嘻嘻的回道:“谢主子夸奖,不过您错怪奴才了,那些话不是编的,那些话奴才天天都要说好几遍的!” “你是果真……倾慕刘煜昕。”他仿佛恍然大悟。 我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主子当真洞察秋毫,见解独到啊!”呸!这么天雷滚滚的结论真难为他想的出来:“但那些话奴才每天其实是对着旺财说的。” “旺财是谁?” “后院张大叔喂的中华田园犬是也。这狗的爱好就是欺凌弱小,本来看小人外形简朴(我那副造型何止是简朴,简直是猥琐!),只要见到就必定要追赶嘶咬,结果后来我发现它喜欢听人说好话,便每天对着他念叨个几遍‘旺财赋’,就是您刚才听到的那番话。” “那旺财现在果真不咬你了吗?”世子有些不可置信。 “是啊,效果奇佳!旺财现在已经不追赶我了,只改成了狂吠不止!”我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闪闪发光。 我看到世子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动了几下,估计他现在该明白了,为什么最近只要他一睡觉就会有狗在天震地骇一阵狂叫了。! 看着他那铁青的脸色,这夜不能寐的滋味果然不好受啊,世子同志对此我深表同情啊!圣人有云:有仇不报非君子啊!您平时对我的各种‘照顾’,我可不能毫无表示不知回报啊!所以我这是在谨遵古人的明训做人处事!如果你要怪,就找说这话的人算帐去吧,我可是无辜的! 第九章:月夕祭祀(二) 毛爷爷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真是能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可以奉为经典的真知灼见! 在经历整整三个时辰的路途,王府的车队终于抵达月神庙所在的灵宵山时,我已经是面如土色不成人形了。这下倒不是因为疲劳所致,而是因为我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一看队伍行走了两个时辰都没有见到月神庙的鬼影子时,我就厚颜无耻的死赖在了世子的马车上,任凭他的讥讽嘲笑,我也绝不屈服死活不肯下车。但是我错就错在忘了古代的马车再豪华也没有减震!这一路颠簸下来,我只感到五脏六腑都搬了家,特别是胃里就像翻江倒海的难受。可是为了不被有洁癖的世子给扔下车,我还是一路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在憋到两眼上翻只见白眼球时,成功的到达了终点。看来这身体到底还是差了点,想当年我可是为了将两百元的门票利益最大化,硬是把云宵飞车做满了五次才让同伴给拽了下来,直把同行的男同胞们吓的脸色煞白冷汗直流,生怕还要被我拉去相伴游玩。 本来以为灵宵山既然是山区又是月神庙的所在,那必定是远离尘嚣静谧之极的修佛之所,所以实际到达后,我却着实被吓了一跳:山脚下竟然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平头百姓,连山间的小路也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若不是早有官兵进行阻拦及开道,估计再多几个时辰我们也到不了山下。 心中正在奇怪,却又听到车外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好奇心使然,我顾不得自己强烈的不适感,立刻把头探出窗外一看究竟。 却发现原来是刘小侯爷从自己的马车下来。他先前倒是很爱现的骑了匹高头大马,却不曾想被我的‘飞盏’神功所伤,从马上摔了下来。虽然经太医诊治说没有伤到筋骨,但这娇生惯养的小侯爷却还是以自己受到重创,不宜骑马为由改乘了马车。 他那身深紫五彩刺绣镶边粉红撒花的锦服在这阳光之下极为的扎眼。那种‘二般人’都不敢轻易尝试的艳丽色彩搭配,果真招摇的很,一下子就吸引了在场观众的眼球。他下车后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站定,极为潇洒的甩了甩头发,拿出那把居家旅行必不离手的宝贝玉扇,故作风雅的扇了几下,接着就开始仿佛早就计划好的摆出了一连窜的造型动作,看小侯爷搔首弄姿的**样,哪里有什么重创的影子? 刘煜晰力的表现直引得围观的姑娘一阵阵尖叫。不得不说刘小侯爷人虽然是贱了那么一点,智慧确实少了那么一截,品味也着实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他的外形还是可以算在帅哥一类的。起码现在就算顶着个像独眼浣熊的黑眼圈,还可以赢得如此高分贝的呐喊喝彩就是最好的证明。 看着情绪激动的人群,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大学时在演唱会门口贩荧光棒的情形:那些来买东西的粉丝们当时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神情……和我现在所见的古人竟然是如出一辙!我方才恍然大悟:敢情这些古代老百姓不辞辛劳屁颤颤的跑到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里,竟然是为了要来‘追星’的!我真被这一事实给雷到个外焦里嫩!不过想想也是,这落后的古代没有电视,没有电脑,也没有游乐场所……,精神生活该有多么的空虚无聊?所以追逐王公贵族的帅哥美女,倒也不失一个上好的选择。可这原因真让我‘汗’啊!原来古代人也这么前卫! 当然有观众也需要有演员才能成戏。我表情复杂的看着刘煜晰化身为公众偶像的个人表演:那种臭屁烘烘的展现力和由自信心膨胀发酵而成的自恋感,直看得我面部神经一度崩溃,出现扭曲短路的现象!刘小侯爷,果真是人间极品,天地奇葩啊,他竟然可以把‘骚包’这个词的精髓都演绎到骨头缝的地步!这孩子将来必然大有前途,肯定能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字第一号骚包之王! 就像老天爷也怕看下去会影响食欲要赶紧阻止一样,刘小侯爷注定了无法为他的个人sho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因为月神祭祀也有祈福之意,需要体现虔诚,即使是主子们也必须在山脚下改为步行上山,所以世子大人也不能例外的在放弃了他的交通工具。 在秋天满山斑驳之色的映衬下,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翩然从马车跃下,飘飖如仙。秋风吹过,衣袂飞舞,红叶飘零,倾国之容,绝世之姿,瑶池不二紫府无双。 妖孽就是妖孽,一个出场便镇住全场!世子大人的身影一出现在地面上,果然全场的目光一瞬间都转移了焦点,直愣愣的定格在了他一个人身上:皎皎鸾凤姿,飘飘神仙气。仿佛害怕世子会羽化成仙飞走一般,所有人都摈住了呼吸,刚才还高声喧闹的人群一刹那变的鸦雀无声,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只拼命的睁大了眼睛,贪婪的想要尽可能将那份倾绝凡尘的美丽尽收眼底。 刘煜昕顿时感到了被人冷落的现实,在旁边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我看后大乐,这副俨然被主人抛弃后流浪小狗的失落与凄凉感,重叠在小侯爷的身上,真t的绝配啊!甚至让我涌出想要棒打落水狗的冲动感!哈哈,心里偷偷唱着改良版的王菲名曲:你痛苦所以我快乐!那叫个爽啊! 可能小侯爷和我打交道多了,某些地方竟然有了共鸣,我们都喜欢从厌恶者的痛苦里找快乐!他看到我心情大好的站在一边,竟然径自向我走来:“八戒,你真可怜啊。”他那双桃花眼送了我好大一棵秋天的波菜,恶的我鸡皮疙瘩全身打滚! “回小侯爷,奴才牙好,胃口就好,吃么么香,身体倍儿棒,无处可怜。”近看我才发现,他被我那一茶盏毁的还真艺术,这完美的圆形,这黝黑的色泽,啧啧,漂亮!不过真要说美中不足的就是这茶盏碗口太小,造成受灾面积过小,只形成了一只黑眼圈!有机会找个海碗试试,说不定小侯爷直接就升级成青蜂侠了,连面具也省了。 “做人不是只吃饱喝足就心满意足的!”他淳淳教诲:“若是只饱口腹之欲与……动物何异?” 你是想说牲畜吧?我心里冷笑,有种想掐死他的想法:“请小侯爷赐教?” “做人是需要有精神追求的,需要体现自我的存在感,需要被人们认同的价值!”啥米?他这什么意思!?该不是要我和他一样也在人多的地方来场模特表演吧?他现在是不是看个人发展敌不过世子,就寻思要拉个人下水搞个组合出来玩对抗?那我们这个组合叫什么?坑爹二人传?还是互掐二人组? “你看你本就相貌丑陋粗俗,却跟了个那样绝世的主子,只会更加显得你奇丑无比粗俗不堪,这辈子都将被人唾弃,还不可怜吗?”他摇摇头,好一副扼腕长叹的模样! “小侯爷慈悲,”这家伙又想攻击我的外形死穴,好了伤疤忘了痛是吧?我靠近他沉痛的说道:“只有您能明白小人的痛苦啊!不过奴才想了下,觉得小人还算不上可怜,因为小的本就长的肆无忌惮、鬼斧神功的。即使不在世子身边也足够让唯美主义者叹息绝望的了,所以倒也没什么影响。倒是小侯您啊……” 我捶胸顿足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本来也算得上是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美少年一名,怎奈世子一出现,这帮子凡人立刻给勾了魂去,让您也落的和小人一般,沦为刍狗草芥之流,不堪入目之辈了!所以奴才想了想感觉您比小的还悲惨啊,小人是自小就生的对不起观众早己习己为常了,可是您长得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却也受此待遇,小人真是痛心啊。您要是一辈子都笼罩在世子的阴影之下,这不就永无出头之日了啊!” 呸!我是丑也不能让你自我感觉好到哪里去!拿我做什么参照物,寻找优越感是吧!我就让你和那妖孽去比一比,也让你尝尝鄙于不屑的滋味! “八戒此话差矣,世子原就是神仙中人,本非我等凡夫俗子可以相提并论。幸好八戒你天资愚钝,若是我像你这样跟在世子身边鞍前马后如影随行,必定早就自惭形秽的悲愤自尽算了,又怎比的你如此没心没肺的活得洒脱自在?看来你还真不是普通的……” 我皱着眉听他在耳边的发挥着苍蝇本性,晕车本就让我头晕恶心极为不适。此该他的絮絮叨叨更加让我心情烦燥,恰是一阵风吹过,刘煜昕身上那浓烈馥郁的百花薰香迎面扑鼻袭来,我顿时感觉胃部一翻喉头一涌再也忍不住,将早晨的食物一件不留尽数清仓的全部吐了出来。 那排山倒海的架势所散发出来的危力果然不容小觑,再加上我事前的没有预兆和张嘴就吐的毫不犹豫,直接杀了刘小侯爷个措手不及:他那身艳丽的五彩锦服直接被我喷的是内容丰富、色彩斑斓、好不精彩! 他脸上一贯挂着的轻佻笑容此刻也不见了踪影,改成了阴郁黑沉的表情——估计现在要他直接上演包青天都没有问题,连化妆都省了!唉,你瞪我怨我也没有用啊!我也不想的!谁让你好死不死偏要来找我不自在,又刚好站哪不好偏要站我的旁边的,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可是话虽这么说,但看到他太阳穴附近已经爆起的青筋,并且遭到呕吐物污染的惨状,还是息事宁人方为上策:“小侯爷恕罪啊,奴才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身不由己的自然反应。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这次吧。”对天发誓,这真是我有史以来和骚包说话态度最诚恳的一次了。 “你……”他牙齿咬的咯吱作响:“是故意的!我要把你这个狗奴才乱棍打死!”很可惜我的诚意并没有打动刘煜昕,从那抑扬顿挫的说话语调,我就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的暴戾。 “小侯爷冤枉啊,就算借奴才一百个胆,奴才也不敢故意吐在您身上啊!”我大声哭喊。有一百个胆给我,我就直接把你处理了,才不用这么恶心伤身的方法!你知道人吐过之后有多难受吗?就是要整你,我也犯不着拿自己的健康做代价。 四周原本静谧平和的气氛,顿时被我这扯破喉咙的哭叫给划破了平静。刚才还沉浸在世子美貌之中的人们,此刻被我的音波功所慑纷纷转移了关注对象,齐刷刷的将目光转投到我所在的位置。 我心中窃喜:小侯爷,看来你这回不仅要白受这一身脏还要打赏小人点东西了! 悄悄背过身,压低了声音对刘煜昕说道:“小侯爷,奴才这出苦肉计可全是为您设计的啊。您看现在人们可是都向我们这边瞧来了?这正是小侯爷树立光辉形象的大好机会啊。如果您对于一个吐了您一身浊物的奴才不仅不责罚,反而宽宏大量加以体恤,最好……”嘿嘿,这才是真正的重点,没道理送上门的发财机会不好好把握吧?我加重语气诚心献计:“还能赏个什么的话,看在这些百姓眼里,您必定是宽宏大量,宅心仁厚,以德报怨的谦谦君子,必定受万民称颂啊。” “你说的都是真的?”小侯爷的一脸的不可置信。 “真,千真万确,如假包换!”我一脸忠心,恨不得在脸上能用五官拼成个‘诚’字,以示真心。 “八-戒!”小侯爷忽然挺直了身子,大声说道:“我-怎-么-会-怪-你-呢?你-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勉-强-了,这-里-有-十-两-银-子,你-买-点-补-品-好-生-休-养-吧。” 我晕!虽然给钱我是很开心,可是他的表演也太拙劣了吧?生怕远处的人听不见,居然用了‘话剧式发声法’,所说的话是竟然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出来的。以后再和他接触我真需要带个避雷针防身,不然我迟早会被他给雷死! 这时随行的林总管己将人员布置安排妥当,要我们即刻起程步行上山。我本想回世子身边侍候,却因为我适才呕吐过,世子嫌‘不洁’要我保持三丈距离不得近身,白捡了个清闲。到了月神庙之后便钻进了安排好的厢房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夜色显现星光灿烂才因为饥饿难耐醒了过来。 看了看天色估计晚膳时间早过,本打算撑到明天早膳猛吃一顿以弥补今天的损失。却不料肚子不停传来咕咕的抗议声,胃里更是饿的发疼。估计白天那一吐,把我胃里积攒的储备粮清的干干净净,此刻的我只感到饥肠辘辘,连闭上眼看到的都是烤鸭,烧鸡,红烧肉的影子,哪里还睡得着? 披了件衣服,我悄悄的推门走了出去,准备找到厨房解决一下生存问题。哪知这月神庙也忒大了点!不一会我就迷了方向,越走越深,越走越黑,想找个人问路都没有,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等发觉到的时候,我已经身处在一片树林之中,四周漆黑一片!别说厨房,就是刚才所住的厢房也找不到了!?真是欲哭无泪啊! 山里晚间的气温本就偏低,再加上这月神庙内外的树木植被茂盛,更觉阴寒之感。四周还不时的传来奇怪的鸟叫和动物的低吼,气氛诡异之极。但更恐怖的是,我竟然听到随风传来的一阵阵嘤嘤的啼哭之声!!! 该不会……?该不是……?我的头皮发麻,心跳加速,只觉得汗毛孔倒竖。 ‘不会,不会,身为接受过现代教育的知识女性,你怎么能相信鬼魂之说呢?’我打起精神安慰自己 ‘可是?不是连科学家也持有保留态度吗?而且像伦敦塔这样的闹鬼圣地每年都会有大量科研人员前去探究,确实有很多现象难以解释啊!’另一个对立的声音在心里响起。 ‘那只是中国的封建迷信!?不具备可信性的!所谓闹鬼都是人由于某种原因所产生的幻觉而己!’理智的声音有力的反驳道。 ‘可不只是在中国,世界各地不约而同都有鬼魂传说,西方只是换个名称叫幽灵!这种广泛性不是恰好可以证明鬼魂是确实存在的吗?’ ‘到现在不也没有实质的证据出现吗?那么多人都在研究了,有实际上抓到过鬼吗?所以都是骗人的了!’ ‘有证据哦,你自己不就是借尸还魂!你明明都已经出车祸了啊?’ 这两个声音在我心里不断的对抗纠缠着,可是这一切都在我再次真切的听到那哭声时变得土崩瓦解化为粉末…… 在这夜黑风高的深山老林,一坐古刹附近(我实在不知道究竟是身处庙内还是身处庙外),一个借宿的瘦弱男子,听到隐隐传来的啼哭之声,这一切的一切,怎么那么像《倩女幽魂》的桥段啊!?我记得那座庙叫兰若寺,那个书生叫宁采臣,那个树妖叫姥姥……本来看过好久,早己遗忘的老电影此刻却像条件反射一样,在脑海里变得画面清晰!最要命的是,那些被鬼袭击致死的惨景更是历历在目活灵活现的出现在眼前:满身是血,血肉横飞……不是一个个被吸光了精气成了人干,就是被撕咬的体无完肤不成人形! 我吓得浑身哆嗦,战战兢兢的待在原地不敢动弹,生怕发出半点声响就会把那鬼吸引过来一样,甚至连呼吸也是极尽可能的放缓。一阵秋风吹过,我只觉得背心发惊,全身早己被冷汗湿透。 等了好久,却再没有听到哭声,我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料想一定是我反应迅速,那鬼没有发现我,重新找猎物去了。正小心翼翼转身准备溜之大吉时,却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你在干嘛……” 第十章:月夕祭祀(三) 等了好久,却再没有听到哭声,我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料想一定是我反应迅速,那鬼没有发现我,重新找猎物去了。正小心翼翼转身准备溜之大吉时,却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你在干嘛……” 我的妈呀~!我再也坚持不住,双腿发软一下就摊倒在地。紧闭双眼冲着刚才说话的方向拼命的磕头求饶:“大仙饶命啊,小人误入贵宝,地实是无心之举。求您放小的一条生路吧!南无阿弥陀佛,南谟释迦摩尼、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圣母玛利亚,上帝耶和华,万能的宙斯,诸神之王奥丁求你们保佑我平安无事,小人一没有杀人二没有放火,平时奉公守法,爱护公物,吃的比猫少干的比牛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义胆忠肝,忠心护主……”我喋喋不休且语无伦次的碎念,生怕一停下来,那个厉鬼就立刻会要了我的命。 “优点蛮多!”那声音回了我一句。 “是,小人我别的没有,就是优点不少,所以您一定要明察秋毫,千万不要错伤好人啊!”我头不敢抬眼不敢睁的回答。 “没有发现。” “大仙与小人相处时间不多,不知道是情理之中。我刚才忘记说了,其实在小人所有的优点当中最出名的就是忠厚老实,所以绝对不会撒谎的。”我浑身不住的哆嗦,害的说话也变成了颤音。 “一年了,我怎未发现你的忠厚老实?” 天哪!难道我被这鬼跟了一年吗!?这可怕的消息吓的我魂飞魄散,只想拔腿就跑。可是闭着眼怎么跑啊?不是我胆子小,而是我真的不敢看。回想电影里鬼魂出场的景头我都不寒而栗,如果让我看到真实版的,估计当场就能晕死过去!但看不到路也确实跑不了啊,咬紧牙关,我强撑着睁开了一只眼。 咦?怎么有一双鞋子?不是说鬼都没有脚的吗?难道是我搞错了?我壮了壮胆向上看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年翩然立于月下,正用盈盈明眸打量着我,俊美的脸上写满了揶揄。 “世子!?”我嗖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怒不可遏的叫道:“我都说过了,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究竟要玩几次啊!?奴才也是人命一条啊,你非要把我吓死了才开心吗!做人不要太过份了!” “连我的声音都分不清!我一开口你便跪倒磕头满口胡言,这也是我的错吗?”他漠视我的指责冷声问道。 侥算我脸皮构造坚固,被他这一问却也红了脸。我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恐惧心理先入为主而产生的判断失误。可是要我向他低头认错却也是心有不甘,于是死鸭子嘴硬的说道:“你要不出来,就什么事都没有!大晚上的你有觉不睡乱跑干嘛?” 世子半眯着眸子反问道:“那你这大半夜的乱跑什么?” “我……”刚想解释,却被风中又传来的一阵哭泣声打断,顿时恐惧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我磕磕巴巴的问道:“世子,你...你....你听到什...么没有?” 世子眉头微皱,一脸严肃的望着前方:“有人在哭!” 天哪!还让不让人活了!原来不是世子,确实真的有‘东西’在作祟。我吓的全身发抖,一下子就缩在世子的身后。 “鬼……主…子。”我在惊恐之下连舌头也好像打了结,挤了半天才说出这三个字。 世子挥手示意让我安静,侧耳倾听了片刻后,压低声音说道:“去看看。” 什么!?疯了吗?我现在想跑路都不来及了,竟然还要我自己送上门去!?嫌命太长吗!?“不去!”我往后一缩,拼命的摇头:“我不要去!” 世子用眼睛的余光瞟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转身便走。 “不要!”我惊恐的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周围气氛诡异,阴风阵阵,更重要的还有不知在何处潜伏伺机出现的‘那个东西’!他这一走,我不是又要一个人面临险境!? 世子冷冷的看着我抓住他衣角的手,说道:“放手。” 看他毅然决然的样子,我知道是肯定留不住他的。那我究竟是选择一个人留在原地还是和他一起当敢死队员呢? “主子,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奴才陪你一起去吧!”我犹豫了一下,松开了世子的衣角。 记得西游记里有许多妖魔鬼怪抓唐僧并不是用来吃的,而是因为垂涎他的美色想要与之双宿双飞。万一……有那个啥,以世子大人的姿色迷住些个‘异族’必定是绰绰有余,到时我放机灵点,只要不趁机就溜,想必还安全些! 世子没有反对,我猫着腰猥琐的藏身在他身后,小心朝着哭声的方向寻去。不一会,世子忽然停下了脚步,弯下腰轻声在我耳边说道:“声音是从那树丛后面发出的。” 我从他背后探出头去,果然前面有一丛茂密的灌木,里面正传来非常清晰的嘤嘤哭泣之声,我害怕的脖子一缩,身子退后几步:“主子先请……” 世子轻蔑的看着我的举动,细长的眼眸微挑:“这就是你刚才所说的义胆忠肝,忠心护主?” 事关生死,还充什么英雄好汉?!再说我本来就是女子,当不了好汉也是理所当然。我皮厚的答道:“是,主子您放心去看,奴才在后面帮您掩护,什么危险都由奴才挡着!” 世子眼里的寒光闪了闪,我顶住压力硬撑着扛过去,保持着我的大义凛然。 “你说过,奴才也是人命,我怎能陷你于危险?”世子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阻止我不断退后的脚步,“所以……”他低下头盯着我的眼睛,好看的眼眸弯了弯:“我们一起去!” 纳尼!?你何时这么听话过?何时如此善良过?为什么偏偏到这个节骨眼突然开了窍,良心大爆发!?“主子,奴才错了,不该和主子您胡言短语!就当小的对不起您老人家,行不?求求您放开我啊~!” 遗憾的是他彻底无视了我的哀嚎,脚步没有一丝放缓的意思。我被他直接拖到了灌木丛前面,眼见他毫不迟疑‘唰’的一声拨开树丛,接着就听到树丛里发出了一声尖叫,我那脆弱的神经再也受不了刺激,下意识的就双目一闭躺装晕倒地。 “你是谁?为何在此?”世子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一个稚嫩的声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想回家……” 咦?怎么不是美女娇媚的声音?看来现在妖怪也与时俱进了,花样有所翻新,种类更加齐全啊! 见我还在地上簌簌发抖不敢睁眼,世子松开手,转用鞋子踢了踢我:“别装死了,是个小孩!” 小孩?我睁开眼从地上爬起来,警惕的打量:只见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蹲在地上,大大的眼睛盛满了泪水,正可怜兮兮的望着我们,而更重要的是:他有一双脚!我才彻底放了心,只要不是鬼一切都好说! “别哭了,”我上前将男孩拉了起来,用袖子把他脸上的泪水污垢擦了擦,温言说道:“你叫什么啊?是迷路了吗?” “我叫虎子,”男孩边抽泣边怯生生的对我说道:“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娘还在家里等我呢……” 原来这个叫虎子的孩子住在灵宵山脚下的藕荷村,白天时因为听说城里有大人物要来,百姓们都会来围观凑热闹,便带了她娘做的点心前来叫。回去时却因为抄小道迷了路,直到现在还被困于此。 “哥哥,我想回家。”虎子不停的流着眼泪拽着我的衣服恳切的说道。 “好,你别哭啦,我现在就带你回家!”前世的我,童年承载了太多的眼泪,所以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孩子哭泣的面孔。我拉起他的手,义不容辞的就要下山。 “错了。”世子的声音忽然响起。 “主子!”我不高兴的扭头冲他喊:“我送虎子回家怎么做错了!你忍心看这样小的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回不了家吗!?” 世子一脸平静:“方向错了!地方志记载,藕荷村在灵宵山的南边。你刚才走的是东。” “哦。”看来是错怪他了,“谢主子指点。”拉起虎子往另一方向走去。 “那是北边!” 我换!再找个方向重新走过! “那是西边!” 我大汗淋漓,死穴啊死穴!我从小就方向感奇差,分不清东南西北,大学时多次一人在校园里“走失”,让室友找到人仰马翻哭天喊地。甚至于地理考试时,我也愣是把韩国填到了非洲的版图上,给老师赏了个‘韩非子’的绰号,真让我无言以对,抱‘汗’终身啊! 看着我向无头苍蝇一样的瞎闯,世子摇摇头无奈的说道:“明早让侍卫送他下山吧!” 虽然感到抱歉,但考虑到凭着我那独特的导航性能,非常有可能造成带着虎子一去不回流落深山的惨痛现实,我也只好对虎子说:“我们还是休息一晚,明早让人送你回家吧!” 哪知此话一出,虎子哭的稀里哗啦,苦苦哀求道:“哥哥,我今晚肯定要回家,求求你,我娘一个人在家,会担心死的啊……我要回家……” 我摸摸他的头,想起小时候有次去公园游玩,不慎走失被送回家的情景:当时我妈妈快要崩溃一样的抱着我久久不肯松开。如今我再也不会走失了,可是那个温暖的怀抱却再也回不去了…… 沉默了一会,我下定决心:“虎子,今晚一定送你回家!” “可是……”虎子看看我,眼里充满担忧,显然对于我的能力产生了严重的质疑。 “别担心,”我咧嘴笑道:“哥哥我方向感是差了那么一丁点,可是那个哥哥很厉害哦,”我用手指了指世子,“他一定可以把虎子送回家的。” 我满脸堆笑讨好的望着世子。谁知世子就是世子,冷血就是冷血,他竟然装作没有看到转身就走,完全把我无视掉。 “主子!”我连忙拦在他身前,一把拽过虎子,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这孩子想他娘啊,而且他娘亲在家得不到消息,也一定急得肝肠寸断了!奴才求求您行行好,我们一起送他回去吧。” 虎子在我诱导下,立刻明白他能否顺利回家关键是在世子身上,也是眼泪水簌簌往下流,眼巴巴的望着他。 世子看了看我,又望了望虎子。叹了口气才终于说道:“走吧!” 我和虎子惊喜的相视一笑,快步跟在世子的身后,踏上了去藕荷村的路。 夜里的山路非常不好走,我们大概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到达了藕荷村。刚进村口就看到一座非常破旧的茅屋前,有个村妇正倚坐在门边焦急的四处张望。虎子一看,叫了声:“娘”,就飞奔过去。 我惊讶的发现虎子娘竟然只有一条腿,瘦小的虎子想要从地上搀起她,可是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我赶紧过去帮忙才把她扶进屋里。 虎子娘对于我们连夜把虎子送回来千恩万谢,有好几次都要跪倒磕头。从她谢恩的话语中,我得知了这个家庭的不幸遭遇:在一次地震中,虎子爹不幸遇难去世了,而虎子娘则失去了一条腿。现在只有这对母子相依为命,由于虎子娘是残疾且身体不好,不能打工务农,只能在家做些点心,平时由虎子外出叫换些小钱勉强度日。 屋里破旧的家具和透风的墙壁处处显现着生活的艰辛,可是眼前那对母子相偎而笑的温暖却是那么真实…… 我觉得心中一酸,回头看了看世子,发现他正看着虎子母子俩出神,眼神里似乎有什么在流转。 虎子甜甜的笑着,这笑容那么纯真,那么幸福……如果能守护住这份笑容,该有多好……想到虎子娘的状况和这个家的前景我的心变得非常沉重。如果我能够做些什么的话该有多好? 想了想,我从怀里掏出白天从小侯爷那里智取得来的十两银子:“大娘,听你老是咳嗽,这里有些银子,你去找个大夫看看吧!” “不,”虎子娘一下慌了起来:“两位恩人帮我把虎子送回来,这份恩德我都愁无以为报,又怎能再凭白拿你们的银子呢?” “大娘,没事的,我们能和虎子遇上就是缘分。”我把银子往桌子上一放:“你自己应该珍惜身体!虎子还小,需要你的照顾,你不仅是一个人生活,而是在支撑一个家!” “可是……”看得出我的话让她有些动摇,但这个朴实的女人却还是不愿受人施舍。 “这样吧,大娘,这钱当我借给你们的!”我笑着用手指了指世子:“看到我家主子没?他的面相够臭的吧?他的脾气可是更差呢,等哪天他一个不高兴把我给辞了,我无家可归时便来找你们。到时你们再连本带息的还给我哦!” 世子听了冷哼一下,沉着脸瞪了我一眼。我嘻嘻一笑当作没有看见,趁虎子娘在犹豫时直接将银子塞在她手里“大娘!你也别想太多!迟早都要还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时间不早了,我们这就告辞了!您就别起身了,让虎子送送我们吧!”说完不等虎子娘多做反应,抓住虎子的手一把拖了出来。 出了门,刚松开手想去取腰间上的东西,不想被虎子误以为我要就此告别,他紧张的拉住我说:“哥哥,我娘刚才交待说,都不知道恩公姓名,日后如何相报?让我一定要问清楚!” 我拍拍他的头:“我的名字你不都说了吗?就叫哥哥呗!回去让你娘放心,有需要我自会来找你们,我可一向不是脸皮薄,不好意思的人哦!” “深有同感!”世子在一旁很掐时间的说了一句。 我心里恨的痒痒的,这家伙从进村子至今未发一言,一开口就这么不招人待见!真够讨厌的。 “那……”虎子见我不肯透露姓名,也只好作罢:“哥哥,你以后一定要来找我啊!” “好!”我伸出小手指勾住他的小手指拉了拉,“我们拉勾保证,一百年不许变!” 虎子愣愣的看着我的举动,我才想起拉勾可能在这个时空属于陌生的行为,便解释道:“这在我的家乡是誓约的表示,这样拉过勾的承诺一定会兑现的!” “嗯!”虎子咧开嘴开心的笑起来。 “对了,还有个东西!”我从腰间系的荷包里拿出视若珍宝的和田白玉茶盏递给虎子,正色说道:“虎子,这东西回去一定收好!不要说你不能要,这事关你娘的身体!你娘的病不轻,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我不知道治疗需要多少钱,如果我刚才给的银子不够,那这个到时一定可以帮的了你们!记住!”我蹲下身盯着他的眼睛:“你是一个男子汉!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要尽一切努力照顾你娘!保护好这个家!” 虎子深深的看了我好久,最终他握紧了递在手中的茶盏,对我说道:“哥哥,等我长大了,如果你不来找我,那我就自己去找你!” 我笑着说道:“好啊,我等你长大重逢的那一天!” 第十一章:月夕祭祀(四) 目送虎子进了家门,我才终于安心的松了口气。一回头却看见世子站在月光下正清冷的看着我,想到今天晚上硬把他牵扯进来确实有些逾越,便想开口致歉,谁知还未开口,胃便一阵绞痛。这才想起害的我一整晚筋疲力尽、心力交瘁的起因:饥饿! “主子,”我捂着胃艰难的问道:“您有吃的吗?” 大概看出了我的不对劲,世子问道:“你饿了?” “是,奴才现在不仅是饿,是饿的快要难受死了。”饥饿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这也是我前世虽然每天都叫嚷着减肥,却一直从未实施的罪魁祸首:美丽和饥饿两者只能选择其一的话,我宁可抱着食物胖到满地打滚! “回去让厨房做吧!”我疼痛的表情感染了世子,他这回竟然大发慈悲了! 可是回去不是还要走一个多时辰!?而且还是要爬山,体能消耗会异常巨大!绝对、肯定会死人的!“谢主子恩典,可是小的实在饿的走不动了,如果爬到半山腰晕倒,恐会连累世子。能不能……”我舔了舔嘴唇,“现在就让奴才去村子找点吃的?” “你很饿?”世子目带疑惑的望着我。 “嗯嗯!”我双眼含泪,声带哽咽:“再不吃点,小人怕是再也要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那……”他低垂眼眸思索了下,“你去吧,我先回去了!” “好!”我开心的答道。可是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里却忽然觉得不安。糟了!他不能走,以我路盲的本质,如果让我自己回去,恐怕会被谱写成新版的《浪客行》! “主子,等等!”我赶紧追上去,“今晚让您受累了,我请您吃东西吧,吃完我们一起回去。”我满脸讨好的笑着。 “不用!”他面无表情的答道。 “奴才诚心感激,主子赏个面子吧!”死也不能让你回去,努力进行中…… “不需要。”他矢志不移、毫不动摇。 “主子,你难道想看到我们主仆关系就此破裂吗!?”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没关系。”他依旧一副风清云淡,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个冷血动物!动之以情看来是不管用了,那就晓以大义吧:“主子,圣人说过要与民同乐,方能真正的体察民情。这个村子也是王府的管辖范围,您难道不该去看一眼吗!?” “没兴趣。”他真是刀枪不入、柴米不进的好儿郎,什么也打动不了他,如果是抗日战争时期我真的毫不怀疑他会成为英勇就义的革命烈士! 眼见他转身就要离去,我急的一把拉住他。时间紧迫再也编不出什么理由,只得硬着头皮把真话说了出来:“主子,您不能回去!如果您走了,奴才肯定会迷路回不去的。所以……” “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借口?”世子侧过身子,如墨的青丝随风轻舞,长身挺立犹如谪仙,美的好似幻象。 “也不全是借口,只是不是主要原因……”看到他琥珀色的眼眸直直的逼视着我,我脸忽然一红,低下头小声嘟囔:“您要是去了,我还是会真的请客的……” 他没有回答,只拽了拽我抓住不放的袖子。我不敢松手继续抓牢,生怕一放手,他就会丢下我弃之不顾。 “你拉着我怎么走路?你不想去村子了?”他清雅的声音响起。 咦?村子?我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主子!您愿意和奴才一起去村子吗!?” 他皱皱眉,提起粘着我八爪鱼魔掌的袖子:“你再不放开,就不去了!” “去!去!”我吓的赶紧松开,讨好的说:“主子您今日的大恩,奴才一定铭记于心,永世不会相忘!” “好说。”世子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有恩记得要报啊。” “嗯……”我感觉背脊一阵严寒,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和世子一同来到藕荷村的中心,没想到得到了个大大的惊喜!这里竟然正在举行月夕节前的庆典庙会,即使到了晚上也有热闹非凡的夜市举办。只见沿街点缀着漂亮的彩色灯笼,路边摆满了各色的摊点,众多小贩不停吆喝,好不喧闹。 “啊!吃的,吃的!”我兴奋的直嚷嚷,口水直流的盯着卖馄饨面的小摊。 大咧咧的找了个位子自行坐下,冲着摊主叫道:“老板,两碗馄饨面!” “你要吃这个?”世子站在一旁,显然对于我的选择有所不满。 “嗯!”我冲他笑道:“主子,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其实真正的美食大多都隐藏在这种草根小吃中,不吃吃看,您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他没有反驳我,却也没有坐下。我这才想起,刚才在虎子家时,他也是未曾入坐,茶也是一滴未动。 啊!我明白了! 从怀里掏出块汗巾,平铺在凳子上,我得意的冲着他一笑:“主子,这样勉强可以凑合着,先坐下来吧!” 他先是愣了一下,看了看铺在凳子上的汗巾,接着从自己的袖笼里摸出条手巾,盖在了汗巾之上,才坐了下来。我看的眼角抽搐——这该死的洁癖真不是一般的水准! “馄饨面两碗!”老板啪的把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面放在了我们面前。 看着碗里汤味醇厚,色泽洁白的馄饨面,我食指大动,二话不说就塞了满满一筷子在嘴里。哇,果然入口爽滑,唇齿留香!马力全开的把自己那碗馄饨面吃的滴水不剩,我才从饿鬼模式上稍微还阳成为人类。 “咦?主子,您不吃吗?”我看到他碗里的食物原封不动,丝毫没有食用过的痕迹。 啊,洁癖!我怎么把这茬又给忘了。嘻嘻,这回不是我不请你,是你自己不吃,可怪不得我了!浪费是犯罪,身为一个良好公民,我怎能知法犯法? 拿起那碗香气扑鼻的馄饨面端到面前,我假惺惺的惋惜到:“主子,都怪奴才忘了您平时的习惯,既然您不能吃,那奴才就勉为其难替您吃了吧!” 世子眯了眯眼眸,眼里寒光闪烁:“我有说不吃吗?” “可是,奴才都吃完了,您还一筷未动呢!”不吃就不吃,矫情什么?! “我就是在等你吃完。”他伸出白皙的手指把我面前的那碗馄饨面又端了回来,“看八戒你活蹦乱跳一切正常,我才敢放心食用啊。” 什么!?这厮是怕人下毒,让我充当小白鼠试毒吗!?这人可真够阴毒的,我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主子,您可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啊。要是奴才不幸中毒,怎么办呢?” “那我就不吃。”他藐了我一眼,好像我问了个超级小白的问题。 我晕!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吃!?我强压怒火的好言相问:“我想问的是,您觉得奴才我会怎么样!?” “你?”他略微思索了一下:“毒性猛烈应该当场毙命,若是药性较缓救治及时,可能有得救。不过……”他顿了顿,打量了下四周:“这个村子较为偏僻,医疗水平有限,你应该还是会死!” 他说的轻描淡写一脸轻松,而我却是早己气的怒不可遏,刚想发火翻脸,谁知他却对我伸手一指:“八戒,去前面的店铺给我买双筷子!” “你要吃就吃,不吃拉倒!”我咬牙切齿的说道:“一个大男人不要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穷讲究那么多!” “你这是在拒绝吗?”你眉头微挑,有些不悦的问道。 “不敢!奴才只是实话实说。”我挑衅的冷笑一声,“这里不是王府,您这样讲究太引人注目,怕是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小人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无妨,”他倾国的容颜往前凑了凑,肌肤宛若凝脂吹弹可破,挺直的鼻梁,性感的薄唇,一双琥珀色琉璃双眸分外妖娆:“就算有人图谋不轨……八戒,不是要报恩吗?正好给你个机会。” 真妖孽!我的心跳漏了几下,这么近的距离太危险了,我只觉得呼吸急促脸上发烫。赶忙从凳子上跳起来:“奴才这就给主子买筷子去。”脚下生风的‘逃’去了店铺。 安悠然,你清醒点!就算那个人绝色难求、世间罕有!他可是世子啊!是那个一肚子坏水,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头!你绝不可以被他的外表所迷惑,再出现刚才那样的异常反应! 买了筷子,等自己恢复到正常状态,我才往馄饨摊方向走去。哪知远远望去就看到摊子被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我心中一惊,暗叫一声不好!该真的不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吧!?要是那祖宗出了什么事,我真的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玩命狂奔的跑到摊前,左蹿右跳的挤了进去,才发现真实是多么的残酷! “公子,这是奴家的绣的荷包,请公子一定赏脸收下……” “公子,小女子叫玉秀,芳龄十六,尚未婚配,不知公子何方人士?可有婚约?” “……” 我满脸黑线的看着那群正在自我推销的少女们,这是……大型相亲节目的直播现场吗?那甜的腻人的语调,媚眼直抛的情景,花痴的痴迷神态,粉红色的热情洋溢…… 我说你们就算是看上妖孽也不带这样吓人的啊!?害的我跑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这究竟是为了哪般? “八戒,”世子显然对于这些女人的热情没有什么好感,他眉头深皱一脸厌恶的说道:“把这群人解决掉!” 解决!!?我惊得目瞪口呆:这群像苍蝇一样粘人的疯狂女人你要我怎么解决!?我是雷达吗?雷达喷一喷害虫死多少?还是你以为我是尼奥?上演真实版骇客帝国,一个人踢飞一百个人都能轻松搞定? 我只是个普通人啊,我一脸苦相,刚想向世子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没想到他眼中寒光骤聚,杀伤力堪比激光,愣逼得我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八戒!这是你报恩的机会!”世子美眸闭合,睫羽如扇。“不要让我失望!” 糟了!他每次闭着眼说话时,通常是他心情极为恶劣的时候,如果不照着他的话去做……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眼珠转了转,计上心来。 我一屁股坐在世子的腿上,双手围住他的脖子,声音发嗲的说道:“公子~,怎么小人才走了一会儿,就有这么多讨厌的女人围着你啊!都不会看脸色吗?人家都回来了,她们怎么还不知趣的站在这里啊?” 看着我的举动,我听到周围的人群整齐的倒抽了一口冷气,世子更是全身僵硬,眼里的冰冷足以媲美西伯利亚冷库! 我微微一笑,附在他耳畔轻声说道:“主子,奴才这可是在帮您把这群女人给解决掉啊,您可要配合点!” 看到围观的人群没有散开,我决定加大戏分,拿出买来的筷子夹了一个馄饨喂到世子嘴边:“宝贝,你真讨厌!怎么每次都要人家喂你才肯吃饭啊。你别生气嘛,这里不比家里,不能用嘴喂你哦,”我故作羞赧之状,“人家不好意思嘛!” 呕~!这么恶心肉麻的话连我自己在心里都不停反胃,不相信你们这帮女人还待的住。果然听到“恶心”,“龌龊”,“长得这么帅,竟然搞短袖的!”,“怎么有这种嗜好!?真是人不可貌相!”……诸如此类的话铺天盖地的袭来,而人群也如我预料的一般的散了开来。 我满意的看着结果,春风得意的站起身,冲世子说道:“主子,大功告成,奴才把人给打发了!” “你还真是办事得力啊!”世子脸色铁青,身后一片乌云笼罩。 “谢主子赞赏,”我大刺刺的想当然模样,“奴才谨记世子的教导,时刻想着报恩,所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个人荣辱了,只想着牺牲小我,保全主子!您千万不要觉得有负担!如果真的感到过意不去,就赏奴才百八十两银子也就是了。”哼哼,要我报恩是吧?我这样以身相报,你可还满意?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提这事了! “我真想杀了你!”他白皙的手一掌拍在桌子上,青筋突起,坐在那里杀气腾腾。 感到他可能真的生了气,我不禁自我检讨起来。这回真的玩的有些过了,虽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是不管怎样,想他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子,大半夜的被我拉着走山路逛夜市,我也真心应该要感谢他的。 我转向一旁的小贩买了点东西,走回他的身边:“主子,”我怯生生的看着他,“您别生气了,奴才刚才这么做只是情急之下逼于无奈,不是故意的。” “你趁我还没有杀你,赶紧走开!”他目露凶光的看着我。 “主子,”我蹲下身,真心诚意的看着他:“小人刚才的举动的确欠妥,思虑不周。但请您相信,我当时真的只是想解决问题,绝对没有一丝存心整您的想法。其实您今天能够陪奴才送虎子回家,再带奴才来村子里吃东西,小人真的十分感激。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惹您生气了,好吗?” 从身后拿出刚买来的枣泥山药糕,递了一块给他:“主子,您晚上还没吃东西,吃些垫点肚子吧。” 他看了看我手里的山药糕没有接,沉默了半晌后说道:“我不吃甜的!” 我强压面部神经的暴走,满脸堆笑低声细语的说道:“那主子想吃什么呢?奴才这就去买!” 世子想了想:“我们先逛逛,再决定吧!” 第十二章:月夕祭祀(五) 我肠子都悔青了,到底刚才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同意世子所说的“先逛逛,再决定”的提议。 这一路上要不是被美女不停的‘不小心’撞上,就是一路上忍受别人痴呆状的注目礼,更有甚者竟然献花送物,搞的就像fns见面会一样。当事人倒是没有什么事,一副闲云野鹤的悠闲模样,却是害苦了我,一会充当保安维持秩序,一会充当经济人婉拒礼物安慰群众。只怕再这样逛下去,没有等到他决定要吃什么,我都已经要被疲劳给吞噬了。 “主子,您决定好吃什么没有啊?如果有,咱们赶紧吃了就回去吧。”我抹了抹额头的汗,忍不住说道。 “还没有。”他气定神闲,仿佛这所有的混乱都与他无关。 “那奴才可以请求您把脸给遮起来吗?”我崩溃的说,“您这样太招摇了。” “为什么?”世子一脸茫然。 我耐着性子解释道:“您不觉得好多人在注意您吗?感觉很别扭,就像被监视一样。” 世子想了想:“不是一贯如此吗?” 我无语,显然他已经从小习惯了被人围观的场面。当我这农村猫没有见过世面还不成吗?我实在受不了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的进行自己的活动。 看到前面面具的小摊,我灵机一动,“主子,月夕节民间都有戴面具的习俗,我们也入乡随俗,买个戴着玩吧。” 先行走到摊子前,只见摊子里摆放着各种颜色艳丽,线条粗犷的面具。想着世子的模样,我恶作剧的挑了个漆黑底色,面目狰狞的判官面具。招了招手让世子过来,在他的脸旁比了比,我满意的说道:“真是绝配,这面具简直是为主子量身打造的!” “这个?”世子拿了面具,看了看,“怎么这么难看?” “主子有所不知,这面具是越丑陋越珍贵,这么难看更是极品,最适合主子了!”谁让你长得这么妖孽,给我惹麻烦的?你皮肤白,我就给你挑个黑的,你貌若天仙,我就偏选个面目可憎的!非要背道而驰不可。 我拿着面具冲着老板喊道:“老板这个面具多少钱?” “一文钱。”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娘,她笑眯眯的答道。 “好,这个我要了。”把钱递给她,拿起面具就要给世子戴上。 “哎呀呀,小兄弟,你怎么给这位少爷选这个面具啊!”老板娘大惊失色的嚷嚷道。 “这不是的好的很吗?”我赏是了她记白眼,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个面具怎么能配得上这位少爷啊?”老板娘太不懂看人脸色,固执的说道:“我活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样俊美的人呢,你怎么能给他选了个最丑的面具呢!” “不是越丑越珍贵吗?”世子嘴里回着老板娘的话,眼睛却死死盯着我,眼里的光芒忽闪忽闪的。 “哎哟,少爷,您是听哪个人胡言乱语的啊?面具和人一样,当然也是越俊俏越好啊。”这个老板娘做人有必要那么耿直吗?直接戳破我的谎言! 她拿出个银色的面具,色泽如月、描绘精致:“这个月神面具才配得上少爷呢!” “怎么和你刚才说的相反啊?”世子的的凤眸闪出致命的寒光。 “每个地方风俗不一样,小人家乡确实是越丑越好啊。”我那不争气的冷汗从太阳穴淋了下来。“老板,那这个月神面具多少钱?”看着世子明显怀疑的眼神,赶紧转移目标吧。 “三十文钱!” “三十文!你怎么不去抢!”我大叫起来,这老板也太黑了吧! “小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老板娘生气的辩解道:“你看看这做工,才看看这触,三十文钱怎么贵啦!要不是看这位少爷的面子,我平时最少都七十文的!” 身上的零钱所剩无几,买了这个面具,我拿什么请世子吃东西啊!?说啥也不能买。“太贵了,你这就是坐地起价!”我放下面具转身就走。 “八戒,付钱。”世子显然对这个月神面具颇有好感,他拿起面具戴了起来,如丝的长发从银色的面具两侧流泻而下,白衣飘渺,气质出尘,真的恍如月宫仙人。我真不知道买这面具的意义何在!?戴上和不戴不是一个结果——同样的引人注目! 付了钱,我苦着张脸对世子说道:“主子,奴才身上可就剩一文钱了,咱们回去吧!” “八戒还没有请我吃东西啊。”世子隔了张面具,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可是钱不够了啊,要不改天我再请您吧!”我心理如意算盘打着——反正也不会有下次单独出游的机会,撑过今天就万事大吉了! “今日事今日毕,还是要吃了东西再回去的!” 这孩子还真是实心眼!今天就今天吧,早吃早了事!“那主子您选好吃什么没有啊?” “就那里吧!”他指了指近处的一座酒楼。只见那酒楼雕梁画栋,美轮美奂,一看就知道属于高档次的消费场所。 “主子,”我艰难的咽咽口水“您确定一定要去那里吃吗?” “是!”世子大人毫不犹豫的回答。 “奴才我身上可就一文钱了。”我不死心的再次确认。 “我知道啊,那又如何?”他侧目打量我“莫非……八戒,想耍赖吗?” 他到底懂不懂一文钱的意思!?我能期待这酒楼推出‘一文钱’特价菜吗?还是希望世子只是想填饱肚子,买两馒头给打发了?可这是世子啊,天下最难伺候的主! 而且他说这话还真不是一般的气人,是谁害的我花了三十文钱买了那个起不了任何实质作用的破面具,把我逼到破产边缘的!?现在却在一旁指责我想赖帐!? “怎么可能!”我赌气的叫道:“主子说去哪,我们就去哪!那酒楼好得很啊,就去那里吃!”去就去,谁怕谁?真不行就把这孩子抵押给别人算了!反正他看起来就很值钱! 世子和我一进去,店小二就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二位爷,雅间还是大堂?” “大堂!”不知道雅间存不存在最低消费的,还是大堂保险点!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定,小二就殷勤的递来菜单,问道:“二位爷,想吃点什么?” 我刚想问什么菜最便宜时,世子已经很豪迈的对着菜单念了下去:“冬笋玉兰片、桂花鱼条、胭脂鹅脯、鸡髓笋、樱桃肉山药、水晶虾仁、山珍刺龙芽、清炖金钩翅、素烩三鲜丸……” 他洋洋洒洒说了十几道菜,只吓得我满头大汗,随便哪道菜都要一二两银子,他就是把我给了,也抵不了这一桌子菜钱啊!只能中途打断:“主子,您要请客吗?” “不是,”他放下菜单,一本正经的说道:“是八戒请客!” 我晕!你不傻啊!“可是我们就两个人,点这么吃不完啊!”我好心的提醒道。 “浅尝即可,何须吃完?”他不屑的看了我一眼,又点了两道菜才将菜单给合上。 “是啊,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来咱们静香楼吃饭的行家食客,都是来尝个鲜,品个味的,又哪有人真会把饭菜吃干净的。”店小二在一旁溜须的搭腔。 切!他是世子,能不是大户人家吗!?问题是我们现在身上就一文钱!等我们结帐时,小二哥,你还能保持这副热情的嘴脸吗!?可我现在阻止得了吗!那小二得了菜单就像刘翔附身,一下就不见了人影。还没有等我回过神来,桌子上就已经琳琅满目的摆满了各色菜肴。 这回就是不吃也要付钱的了!横竖是死,与其饿着肚子,空担个恶名,倒不如酒足饭饱,死得其所! 我狼吞虎咽,筷子不停,开动起来。世子举止优雅,只偶尔动一筷子,吃相极为斯文。 “八戒,”世子忽然开口。 “嗯?”我叼着块鱼条,口齿不清的说道:“主子……什么事?” “一文钱够付菜钱吗?” 我‘噗嗤’一声喷了一桌子,“主子,您觉得可能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啊?”厌恶的放下筷子,很明显我刚才的‘喷雾’举动,已经打扰了世子进餐的雅兴。 怎么办?凉拌!“不知道,真不成奴才就在这身为奴吧。”这么好的菜品不吃真浪费了,更何况非常有可能成为我‘最后的晚餐’!回完话,我又继续埋头苦干。 “你不是已经身王府了吗?还能自行再一回?”他托着腮略有不解的望着我。 “难不成……”我眼里点燃希望的火焰:“主子您身上带银两了?” 他掌心向上,两手一摊,摇摇头。 唉,希望破灭,那就只好面对现实了!我夹了一大筷子鹅脯,放在嘴里边嚼边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吧!先吃了再说,现在想那么多又能怎么办呢?我们两个也不能吃白食啊,就算想吃霸王餐,也得有资本。我刚才看了下,这里的保镖不少于二十人,而且个个孔武有力,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的。咱们也打不过他们啊,到时候肯定也只有被海扁一顿的份!与其那样被动,倒不如主动坦白,听别人发落,来得还痛快些!” “你真的没钱了?”世子有些怀疑的问我。 “您说呢!?”我啪的一声把筷子扔在桌子上,气不打一处来:“我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给了虎子家了!本来还余了几十文,想来也够今天花销的,哪知你既要我买筷子,又选了个贵的要死的面具,甜食不愿意吃,偏选了个这么贵的馆子!我只是个奴才,又不是员外财主,哪有那么多银两?” “那你为何还把钱财全给了虎子家?”他正身直直的着我。 “主子!奴才把所有的钱财给虎子家,是因为他们更加需要这钱!”我抬头正色说道:“虎子娘有病,虎子年幼,仅凭他们自身的努力是无法度过眼前的难关的!我给的钱财虽然微薄,但如果能帮忙治好虎子娘的病,那就还是一个家,虎子就不会沦落到孤苦伶仃一个人的局面。”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啊。”世子双目眸微合,浓密纤长的睫羽在眼睛下方投影出浓重的一抹阴影。 “我自然知道救不了一世!”我充满信心的望着他:“但是,人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才能够有改变命运的可能!而且我相信那对母子会得到幸福的,因为他们彼此都珍惜着对方,所以他们肯定会越来越好的生活下去!” 世子没有说话,只用他那琉璃般的眼眸一直凝视着我,琥珀的瞳色仿佛水粉淡淡的晕染开来。过了良久,他才说道:“让小二来结帐吧!” 我刚才还精气十足的表情,听到这话,一下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有气无力的招了招手唤来小二,怯生生的问道:“小二哥,一共多少钱?” 小二阳光灿烂的答道:“回两位爷,一共是三十二两八钱银子。” 我的妈呀 ̄!我在王府一个月的例钱也不过五两银子,据说这已经是相当于的外企白领的薪资水准,普通地方一个月的工钱最多不过二两银子!如果照这样的标准计算,我岂不是要在这里做一年半的苦役才能偿还这顿饭钱!? 该面对的就要勇敢面对,跑是跑不掉的!我哭丧着脸正准备对小二提出‘以身还债’的计划,却没有想到世子清雅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我们今天没带银两!”世子直奔主题,我全毛汗毛立起,等着店小二的咆哮以及保镖的武力镇压。 “就用这个抵饭钱吧!”咦?我惊讶的抬起头,却看见世子拿出了先前用过的手巾递给了店小二。 店小二将信将疑的拿了手巾去给店主,店主看后大喜若狂。难以置信的跑来和我们确认确实愿意用这方手巾抵消今天的饭钱时,我才知道这手巾乃是荔京的珍品云锦,价低百金!难怪这老板心花怒放的表情,敢情是捡了个大便宜。 平安无事的出了静香楼,我确高兴不起来。明明说好是我请世子吃东西,现在却调换了角色,变成了他请我吃饭了。感觉上好好像欠了他一个大人情,心里极为别扭。 “主子,今天……”感觉不好意思,我说话也全没有了平时的伶俐劲:“谢谢您。结果让您抵了物件……真对不起!” 世子拿起手中的月神面具扬了扬:“就当是这个的回礼吧!” “可是,这是两回事啊。”我懊恼的说道。 我最鄙视的行为,今晚自己竟然勤奋的全做齐了:欠人情和不守信用。 “那你是准备还我钱吗?”世子戴上了面具,我能只看到他的眼睛眨了眨。 还?我倒是想还,可我还得起吗!?价抵百金!你把我十回,估计都抵不了那块手巾的一角,我拿什么还哦! “那个奴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泄气的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他。却看到两旁的河流里灯光闪烁,忽然灵光一闪:“主子,您和我来!我有东西要给您” 拉着他跑了几步,果然在河岸两旁有许多河灯的小摊。一文钱换了两个荷花形的河灯,找老板借来了纸,我对世子笑道:“那个钱我是还不了,就还您个心愿吧!” 塞了一支在他手里:“据说在月夕节前放河灯,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的呢!” “我的愿望……永远也实现不了。”他的脸藏在面具的后面,我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可是却感觉到一种落漠。 “会实现的!”我拿起手中的纸,先写上了自己的心愿:“如果你一个人许愿的声音太小,天神听不到的话,那么……”我举起手里的纸,“我们两个人的声音一定可以传到他的耳朵里,所以你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的!” 我在那张许愿纸上写下的是:希望世子的愿望成真! 世子在我的坚持下写上了他的愿望,我不知道他在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只记得他写字时的表情很专注,而放河灯时的神态很虔诚。 河灯的烛光发出点点金色的光芒,世子坐在河岸上静静的看着水面,完美的侧面轮廓令人赞叹。他的神情越发的清冷,目光深邃空灵,感觉盯着水面却又不知在看向何方。一阵凉风袭来,激起水面淡淡的涟漪,烛火也随波起伏…… 上天的神灵啊,请让世子实现他的愿望,让虎子母子平安快乐的生活,让所有的人都能得到幸福吧…… 第十三章:王府家宴 今天是月夕节,王府里到处张灯结彩,一派热闹的景象。据说今天一直在尚都修佛的太妃和王妃也将回府共聚天伦,所以司鉴部的林主事如临大敌,一大清早就开始安排仆役整理打扫。 对比别的苑子里忙的热火朝天,看着茗芷苑里一如往常的安静清幽,我奇怪的问世子:“主子,我们不用像其他地方一样也打点布置下吗?” “八戒是觉得茗芷苑不够干净吗?”世子站在花园的池塘边悠闲的喂着鱼,清风徐徐,白衣飘渺,纤尘不染,美的好似一幅画。 “不是,”我吓的赶紧澄清,“若是咱们茗芷苑不干净,估计整个王府都没有一个角落是干净的!”不机灵点回答,估计这个妖孽的世子能让我里里外外的把茗芷苑给清扫个十几遍! “那又何必多此一问?”世子优雅的用银勺从手中的小碗里拨出一些鱼食洒在水里,几十条锦鲤一拥而上,抢的不亦乐忽。 “奴才知错。”我躬身认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既然想保持原状,那我又何乐而不为呢?白捡了个清闲。 世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在那里喂着鱼。望着他的背影,我忽然觉得他今天有些异样,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晚上的王府家宴上,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王府最高地位的女性——太妃和王妃。 看到太妃就不得不赞叹早婚早育的优势,本来以为太妃至少也应该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婆婆,可实际上才五十岁上下。她端坐在主位,身着金色凤穿牡丹彩绣凤袍,头戴点翠嵌珠宝五凤冠,身材微丰,皮肤紧致,顾盼神飞,气质雍容,仪态不凡。 王爷坐在太妃的左首,先前见过他好几次,他身形修长,剑眉星目,神明爽俊,不怒而威,自有一股威严的豪迈之气。虽说是父子,却觉得与世子只能说是神似,五官轮廓都不甚相像。所以我一直以为世子的长相应该随她娘,心里也非常期待有机会可以一窥真人。 不知是因为看惯了世子的倾国倾城,稀世俊美,就兀自在心里对于王妃的长相下了个定论的原因,总觉得即使不是绝代姿容,也必定是个仙姿佚貌的清丽脱俗之人。谁知得见真容后,只能落得个一声叹息——颇感失望。 瑾王妃约莫三十多岁,身着明红金线绣云纹蜀纱凤袍,头戴金丝缀珠七彩凤凰。合中身材,鹅蛋脸形,腮凝新荔,眉目鲜亮,炯炯有神。虽也称得上是美人,却与世子的级别相差太远。 我斜目打量世子,要么是这孩子太会长,单挑父母的优点;要么就是他根本是从垃圾筒里捡回来的,怎么这些个直系亲属竟没有一个长得相像的? 王爷站起身,致了祝酒词,无非是些祈求风调雨顺,感念君恩浩荡,激励大家奋发图强报效国家之类的,听得我直打瞌睡。礼毕之后,便开始了正式的家宴,大厅中央歌舞表演精彩之极,桌上摆放着各色奢侈美食,席间宾客觥筹交错,别有一番繁华之景。 我站在世子身后,两眼发绿的盯着桌上的美食佳肴,口水之流。这能看不能吃,绝对是可以列入十大酷刑之一,简直叫人生不如死啊! 酒过三巡,博馥院的夫子们上前给各主子们敬酒时,被太妃留了下来,详细询问小主子们的学习情况,尤其是世子更是成了众中之重。夫子对于世子是大加赞赏,不遗余力的吹捧。 本来嘛,想这些人一天到晚的本职工作就是教导好这帮孩子,如果对着大老板说:虽然你付了高昂的学费并且好吃好喝的侍候着,我依然没有把你家孩子教好,我觉那人的脑子才真秀逗了!这不是自寻死路吗?所以聪明的做法就是:不好就一定是好,好就一定是非常好! 虽然知道这些人所说都是敷衍之词,但当听到夫子们说:‘世子大才’时,我还是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这一年的汗水没有白白付出啊。那么多的文章,那么多的功课,那么多的字帖,都离不开我的辛勤劳作啊! “既然孩子们都如此用功,夫子也都交口称赞,何不趁此良辰美景让大家以月夕为题,赋诗一首,以添雅兴。太妃,王爷您看可好?”王妃忽然开口的提议。 “如此甚好,”太妃连连点头,“正好也可亲自看看这班孩儿成长到何种地步了!” 听闻此言,仆役们给每位小主席旁放置了摆好笔墨纸砚的小几。小主子们个个也是兴致勃勃,摩拳擦掌的准备一展风采。 我却是惊的一身冷汗:我家主子,不会故态复萌吧?想在馥博院里他没有一次在课间回答过夫子的问题,更别提当场展示文采了!如果不是他那个外形太耀眼,以那种存在感,压根都可以当作没有他这个人! 果然!在别的小主子们都已经开始奋笔疾书时,世子还是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神情淡漠。我的眼前仿佛已出现了特大号闪着寒光的戒尺……不会的,不要自己吓自己,这是宴席又不是在上课,而且说不定世子早就成竹在心,到时候一挥而就呢?我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一株香时间之后,当其他小主子们纷纷交上自己所书诗词时,我真为自己刚才的天真汗颜!怎么会对于世子报不切实际的幻想呢?他根本就是花岗岩的脑袋铁打的身,有什么是可以让他改变的!或许……改为期待他们不会发现世子没有做诗比较实际吗? “怎么没有看到世子的呢?”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 哪个混蛋这么多事!世子行为低调不可以吗?为什么非要拉着他不可?我一个眼神杀了过去。 “彦儿,你的诗呢?”王妃一脸困惑的问世子。 世子头也没有抬,自顾自的品着茶。 “是没有做吗?”王妃又再次确认。 世子依然我行我素,充耳不闻。 “彦儿,母妃问你话为何不答?”王爷似乎对于世子的沉默显得不满,略带指责的问道。 世子停下正递向唇边的茶盏,侧头注视了下王爷,缓缓的站起身,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向大门。 “站住!”王爷大怒:“和你说话没有听见吗?” “王爷,别动怒啊,气坏了身子怎么办啊?”王妃拉住从坐位上气的跳起来的王爷,“彦儿,快和你父王道歉啊。” “是啊,彦儿,听母妃的话,快回来。”太妃也急急的唤道。 世子听后,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用没有一丝温度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上位的王爷和太妃,一字一顿的说道:“她不是我母妃。只是父王的妻子!” 现场气氛一片死寂…… 世子理也不理,长袖一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宴席。我见势赶紧追了上去。 世子并没有回茗芷园,而是一路向北边走去。他走的很慢,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我虽然心中困惑,却也不敢出声,只是低着头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走了很久,他忽然停了下来。我抬头一看,发现人已经在上次夜间寻找世子所到过的那所神秘的院落之外。距离上次来过已经有半年之久了,这里依然没有一丝改变:荒凉、破落、杂草丛生。 世子在大门外注视了一会,走了进去。 我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是该跟进去,还是选择停留原地。 “八戒,”世子回过头望着我,“进来吧。”径自走向了院子里的厢房。 我随着他进屋,四下打量之后发现,这是间最平常不过的卧室,里面摆放着一张紫檀荷花纹床,床边放着的黑漆葵纹镜台,整个房间布满了厚厚的灰尘,铜镜中已经照不出人影…… 世子白皙的手指轻轻划过屋内的每一件陈设,目光中充满着留恋。这还是那个有严重洁癖症的世子吗!?我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现在的举动。 “这是我母亲的住处。”好像知道我的困惑,世子清雅的声音缓缓响起。 “王妃?”我奇怪的问道,“她不是住在沁心苑吗?”有高床暖枕不睡,喜欢这样阴森的地方,这王妃的喜好还真重口味。 “那个女人不是我母亲,她只是父王的妻子”世子没有抬头,好像在说给自己听一样。“我的母亲另有其人,不是今天在家宴上那个不想干的女人。” “我母亲是颖北一个游牧部族的公主,可是他爱上了一个不值得托付的人,放弃了辽阔的草原,抛弃了重要的家人,孤身来到这嵘南之地,结果却是被折断翅膀,困在这王府的牢笼之中。”他抬起头望着我,眼中弥漫着悲伤的颜色。“这王府最终只会成为埋葬一切的坟墓!” “那她……”一次性接收的信息太多,我的大脑有些反应不过来,脱口而出:“死了吗?”话音刚落,我气得直想抽自己两耳光。见过不会说话的,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脑袋进太平洋泡过吗! 我心虚的不敢看他,低着头死盯着地板。 “没有哦,”他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头,走了出去。 “她走了,在我六岁那年,没有预兆,没有告别,只留下一封信……”他走到院里的樱花树下,抚摩着树干,“说是等到这株樱花开放的时候,她会再次回到这里。” 我忽然想起了世子让我假扮替身的那个月,好像正好的樱花开放的季节…… “那好办了,”我跑到樱花树下,双手环抱住树干,笑着说道:“今后我们就好好照料这棵大树,让它早开花迟凋谢,这样时间充足,你娘就一定赶得急回到这里!”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所以你只要遵守约定,按时来这里等她就好啦!她一定会回来的!人只要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世子凝视着我,喃喃说着我前日在酒楼所说的话。 “对!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改变命运的可能!”我笑得一脸灿烂,充满信心的答道。 第十四章:咸阳一炬 睡梦正酣,却被一阵震耳欲聋的敲门声给惊醒。我火冒三丈的披了件外衣,披头散发的打开了门,就想对着那个不知死活扰人清梦的催命鬼一顿暴打,却看见唐宁站在门前,咧着张大嘴笑得阳光灿烂,兴奋的对我说道:“八戒,你看谁回来了!” 我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好不容易对准了焦距,才看清唐宁的身后长身挺立的站着一个青衣少年,芝兰玉树,淡泊谦和。 长发高高束起,露出湿润如玉的面庞,五官秀美分明,眉似远山,鼻梁高挺,淡淡的粉唇,一双温柔如水的双眸仿佛清澈见底…… “苏辰!”我瞪大眼睛惊喜的喊道。 “小安,我回来了!”他冲着我微微一笑,唇边显出浅浅的两个梨涡,俊秀无俦。 自我进入茗芷园没有多久,苏辰就被司鉴部的主事林成调至了千里之外的尚都,侍候太妃老佛爷去了,所以一年之中我们都没有见过面。 “八戒,你怎么拦在门口?不会吝啬的功力又深厚了一层,连口水也舍不得给我们喝吧?”唐宁一脸鄙视的看着我。 “不是吝啬,是不欢迎某人!”我板着张脸直接越过他,冲着苏辰一笑:“苏辰进来,你——滚蛋!” “你有必要这样狠吗?”唐宁哭丧着脸,“我可是一待你不薄啊!” “是不薄!”我冷哼一声,“偷看司颦部的小蝶洗澡被逮住,要我帮你求情。丢了司珍部的钥匙,拉着我找了一夜。私自采摘司黍部的贡梨,让我充当不在场证明。打碎林主事的青瓷冰纹盖碗,却要我诬陷无辜的野猫。还有张大叔……” “我的小祖宗!”唐宁一把捂住我的嘴,“苏辰才回来,你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啊?” “我房里的茶叶没了,记得明天拿挑几盒上好的送过来啊!”我双手抱胸,一副地痞流氓的神情。 “行,行,我的少爷,我的祖宗,”唐宁忙不迭的点头,“你说什么就什么!先让我进屋,行不行?” 我无视他的存在,一把先拉了苏辰进屋坐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别又找什么借口敷衍我,想法子蒙混过去!” “你看我像那种人吗?”他不以为忤的跟了进来,熟练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当然不‘像’那种人,”我面无表情的夺下他手中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苏辰。“因为你根本就是!” 懒得与他多做纠缠,我转头看向苏辰,开心的问道:“苏辰,你何时回来的啊?” “昨日与太妃一同回府的。”苏辰的声音与记忆中的一样,还是那么温润如水。 “昨天?”我眨眨眼睛,努力回记昨天在晚上的情景,“我在家宴上没有看到你啊?” “我在太妃府本是负责书记的,不属于贴身近侍,”他笑着解释道:“像家宴都是近侍及主事们才有机会参加的,我自然不会出现。” “八戒,你这是在向我们显摆有机会可以参加宴会吧?”唐宁一脸坏笑,“没想到你是如此肤浅之人啊!” 我先半眯着眸子做思索状打量了他一番,后来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你怎么阴阳怪气的老找我麻烦,原来是你嫉妒我在世子身边侍候!你放心,我今个就和世子提,咱俩调个位子,我去司珍部做活,你去茗芷园侍候,你看怎样?” 唐宁水正在喝水,一听到这话竟然吓的呛了水连连咳嗽,急着嚷道:“别!您饶了我吧……世子可不是好惹的主,搞不好小命都没了,你那几个前任不是重伤残疾就是扫地出门!我可还想在王府里颐养天年呢。” “是啊,本来你去侍候世子,我也替你捏了把汗。幸好你平安无事,安然无恙。”苏辰一边帮唐宁拍背顺气一边对我说道。 “呵呵,谁叫我聪明伶俐,人见人爱呢?”我厚颜无耻的答道。 “才不是!”唐宁打断我,“你和世子能相安无事,只能印证一件事——恶人自有恶人磨!真正善良的小朋友都不幸牺牲了,才会留下你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小恶棍来和世子周旋!” “哦 ̄!”我佯装起身,“你死定了,你胆敢说世子是恶人,我要向林主事告密,治你个藐视主子的重罪!” “别、别,”唐宁急得一把拉住我,“我错了,是我不会说话,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啊!” “好处呢?”我笑得邪恶。 “三盒云雾银针!”唐宁咬着牙说道。 “茶叶你本来就说要送的。” “外加御芳斋玫瑰莲蓉糕两盒。” “你觉得我是能够被美食所收买的吗?” “再加樱桃凝露蜜一罐!” “三罐!” “……”唐宁面露为难之色。 我尽显敲诈本色,助他脱离苦海,“我记得藐视主子要先杖责三十,再被逐出王府,永不录用!” “好,成交!”唐宁心疼的滴血,导致面部肌肉痉挛。 趁他在一旁哭泣的时候,我总算可以心无旁骛的和苏辰说话了:“听说太妃过几天就要回尚都了,你也一起回去吗?”想到这个我的心情就有些沮丧。 “不,林主事把我调整回王府的司珍部,”看得出,苏辰对于这个决定也是十分开心,“所以我不用走啦。” “真的吗?”我喜出望外的叫出来。 “千真万确!”唐宁从黑屏状态苏醒,转过来搭着苏辰的肩膀,亲热的说道:“这家伙现在和我是同僚啦!今后就由我们一同负责茗芷苑的物资准备。” “因为我们都是初次接手茗芷苑的事务,怕出什么纰漏。所以特意想来问问你,世子的饮食起居可有什么喜好?”苏辰正色的说道。 “喜好?”我努力在记忆库中搜索着相关的信息,“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但是忌讳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们。”想了半天我才说道。 苏辰听了点点头说:“那也可以啊。” “世子不喜欢浓烈的薰香、讨厌青瓷、忌讳紫色、憎恶笙乐、忌食甜食、无法忍受不净、嫌弃富贵花开纹样……”我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才说到一半,唐宁就抱怨道:“我的天哪,幸亏来问你!要不然一个不慎,就会导致世子爷的不悦,到时我和苏辰两个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好说,好说,”我笑吟吟的摊开手掌到唐宁面前,“知恩图报,该怎么做?你懂的!” 唐宁的嘴角抽了抽,“你还真会趁火打劫,见缝插针哪!” “知我者唐宁也!”我脸不红,心不跳,面无愧色,坦然以对! “你……”唐宁刚想反击,却被窗外猛然传过来的一阵巨大的嘈杂声打断。我们三人同时一惊,立刻打开门冲出院外一探究竟。 只见远处的天空升起滚滚黑烟,府内的仆人乱成一团。 “发生什么事了?”苏辰拦住一个正在长廊上奔跑的小仆。 “北角的废宅着火啦!火势凶猛的很,司胜部的人正在救火呢!”小仆面带惊恐的答道。 北边的废宅?我的心猛跳一下,“可是院中有棵很大樱花树的那座宅子!”一把抓住就欲离开的小仆。 “是啊,”小仆讨好的对我说道,“八戒哥,您也知道那宅子吗?” 糟了!我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发热,不理会尚在原地的三人,拔腿就往北边飞奔而去。 不久前还是一片宁静荒芜的院落,此刻烈焰腾空,火光冲天,巨大的火焰映红了整个天空。四周人声鼎沸,司胜部的人正在不断的向建筑物上泼水,试图压制不断蔓延的火势。 耳畔似乎响起了昨夜世子与我的对话: “等到这株樱花开放的时候,她会再次回到这里。” ”今后我们就好好照料这棵大树,让它早开花迟凋谢,这样时间充足,你娘就一定赶得急回到这里。所以你只要遵守约定,按时来这里等她就好啦!她一定会回来的!!”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不行!不能让这一切结束!我顾不得周围熊熊燃烧的火焰,就想一头冲进院子,却被一只手从身后拉住。 “苏辰!?”我吃惊的叫道。 “你想送死吗?”他急急的喊道。 “不是!”我用力的挣扎,“你快放开我,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什么也没有命重要!”苏辰生气的吼道,“你这样就等于是自杀!” “你不明白!”我急的直跺脚,情急之下只得一个背摔,把苏辰摔倒在地,得以脱身。 “我回头再解释,便现在必须要去!”说完,不理睬苏辰慌乱的叫喊,我头也不回的冲进了火场。 一进到宅子里,只觉身陷茫茫火海之中,到处火焰弥漫,浓烟滚滚,炙热的高温和呛鼻的浓烟,让人透不过气来。我取出手巾捂住口鼻,直奔院子的中央,找到我要的东西小心的藏在怀里。回头看了眼厢房,却发现那几间屋子早己被成焦黑之色,房间里不断有烈焰像巨大的火龙在向外翻滚而出,里面的物件想必早己化为灰尽。 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凶猛,不断有建筑物崩裂倒塌的现象。我只觉得全身都开始有强烈灼热感,皮肤隐隐发痛,强烈的浓烟让肺部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危险的指数不断上升,我不敢再做丝毫停留,赶紧朝着出口方向逃生。 此时却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声,我抬头望去,大吃一惊:中庭那棵巨大的樱花树由于烈焰焚烧,粗壮的树枝开始从纷纷上方掉落,情势危急万分。我下意识的就想跳开躲闪,却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身体竟然出现虚脱的迹象:眼前的景象变的模糊不清,双腿发软,全身无力。眼看着携带着火蛇的树枝呼啸而至,就要砸向我所在的位置,我却再也支持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十五章:约定(世子篇) 他是我今年换的第八个近侍,本来只是为了惩罚他吵人的聒噪和自以为是的行为,才将他带回茗芷园。以为不出几天,他就会像其他人一样在哭喊中向我跪地求饶。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至今可以留在我身边侍候最久的奴才。 我应该是讨厌他的,因为他不像其他奴才那样安静听话、唯命是从。吩咐他做事的时候,他总是会很吵的反复争议,才极不甘愿的去执行。可奇怪的是,他每次都能做的很好。 他长得很丑而且不修边幅,整天蓬头垢面。表情却意外的丰富,开心或是厌恶全写在脸上,一点都不懂的掩藏。与王府这样一个人人都戴着面具,藏在保护色之下生活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但还是顽固的在茗芷园生存了下来。 他也缺乏作为奴才的自觉,不懂讨主子欢心,为人处事全凭着自然的反应。对我,对刘煜昕都如常人一般。甚至于会把我摔在地上,狠狠责骂,全然不顾可能造成的后果。然而这样的人,意外的会对一个迷路的孩子格外热心。 同时他很贪财,平时只要有机会就拼命的敛钱。可是却没见到他把钱花在了哪里,依然穿着洗的泛白的蓝布长衫,所以大家私下里都说他吝啬成性。我却看到他把宝贝的财物,倾囊相授的送给了初识的母子。 他还是个充满矛盾的人:很聪明,博馥院中夫子出的难题,他可以轻易的完成;也颇具应变之才,对于刁难和突发事件总是能很机智的化解。可是又非常愚蠢,经常做些不可理喻的傻事。有次竟然说要送个心愿给我!我说我的愿望无法实现,她却说是因为我一个人的声音太小,神明没有听见,所以她和我一起许就一定没有问题! 他思维怪异行为荒唐,但无所谓。因为比起那些人派来的奸细,这样一个怪人反而安全的多,不易受人控制,也不会造成威胁,就暂时让他待在茗芷苑吧。 今早正在书房习字时,听到院外吵闹才得知母亲之前所住的樱屏院着了火。我慌忙赶去时宅子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所有母亲留下的东西都将在这大火中被付之一炬,化为灰烬,一切都结束了…… 刚要转身回茗芷苑,却看到一个青衣少年抱着个人从宅子里冲了出来。他的衣服被大火烧得破烂,显得极为狼狈,一双眸子却清澈见底。 他发现我,就赶紧上前说道:“世子殿下,小安刚才冲进火场晕了过去,能否请您让司清部的人速为诊治?” 我这才看清他怀里抱着的竟然是八戒,他整个人双目紧闭,满是被火灼伤的的痕迹,我心里微惊。 遣人去请了司清部医术最好的王太医,我让那少年抱着八戒回到茗芷苑。 王太医替八戒检查之后,欲言又止。我看他面色有异,就支开旁人,让他单独回话。 “主子,可知八戒他……”王太医的表情非常犹豫。 “他怎样?”我嘴上这么回答,心里却不想他继续说下去,因为我害怕知道那是不好的结果。 “八戒是个女孩。”他终于下定决心的说了出来。 这个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我的头脑暂时空白了一下。表面却不动声色的说道:“这我知道,是我授意。你且替他好好医治,结束后来书房见我。” 我推开门出去,吩咐侍卫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踏进客房半步。 其实我早发现八戒身上有太多的疑点,也曾派人查过他的底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只说无父无母,被人牙子辗转到了嵘南,干净的太过空白。而他本人则自称失忆,对于过往的种种绝口不提。我本生性清冷,他既然不愿意说,我自然也不会问,倒也相安无事。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泼皮无赖,成天插科打浑的八戒竟然是个女子! 第一次感觉到事情超出了我的思维范围! 过了一会,王太医到书房来找我,告诉我八戒醒了,除了腿上的烧伤较为严重之外,其他并无大碍。 我要王太医守口如瓶,不许对任何人透露今日之事半句!就去客房探望八戒,因为我必须见了她,才能做最终的决定! 她虚弱的躺在**上。一见我来了,表情失落的半倚着**坐了起来,我刚想问她为何要女扮男装,却没有想到她先行开口安慰道:“房子……烧了,你不要难过!” “没事,烧了倒也干净。”我眸色倦怠的回答。 其实我又在期望什么呢?人都已经不在来,留下这些物件又何意?不过是在提醒我,那是个永远无法实现的谎言罢了……如此一来,烧了倒也清静了。 “你不要这样说,”她拉着我的袖子,眼里隐隐闪动着雾气,急急的说道:“你明明比谁都爱护着那个宅子,它有你最珍视的回忆!不要自己抹杀掉,这样太惨忍了!” 她果然是个怪人!一般来说,如果当事人自己都说没有问题的话,普通人不是都会就此放弃吗?为什么她却非要深入探究下去?非要把人最坚硬的外壳给打碎,暴露出脆弱的一面? 而我,是世子,我没有感情,所以不会脆弱。 “那又如何?全都烧了,那个谎言也正好不攻自破了!就当一切都不曾有过,都结束了!”我冰冷的答道。 “没有结束,”她从怀里掏出件东西放在我的手上,一脸兴奋的说:“那个约定还存在!所以你要按照约定等着你娘!她一定会回来,其他都交给我!” 我看了看她交到我手中的东西,竟然是樱花的树枝!那少年说八戒是自己冲到宅子里去的,难道…… “你冲进火场就是为了折这樱花的树枝!?” “嗯!”她满脸都是黑灰,咧着张嘴开心的笑了起来:“我有办法可以让樱花重新盛开!在樱花盛开的时候,你娘一定会按约定回来!所以你自己,绝对不可以放弃希望!” 我似乎听到心中有东西崩塌的声音…… 事发的第二天,我给了王太医一钱,让他回故乡养老,对外宣称他自己请辞。一切都无所谓了,八戒就是八戒,是王府的奴才,我的近身男侍! 对于这场大火,八戒是对的。我脑中所想和心中所思是相悖的。虽然理智告诉我樱屏院失火无关紧要,我只需要一贯淡然处之就好。但我的心里,实际上却非常介意,乃至于我暗中派遣了私自培养的暗卫前去调查真相。 事实果然如我所料:这火并非意外,实属蓄意为之。幕后黑手就是一直慈眉善目示人的太妃和以贤良淑德著称的瑾王妃! 因为恼我在月夕节家宴上桀骜不驯的出言顶撞,所以悄悄派人一把火将樱屏院烧的干干净净,既给我个教训,又让我从此断了对于母亲的念想。 院落虽然化为灰烬,可是我却还生生活着。那些思念己经扎根在我的心里,深入骨髓挥之不去。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改变命运的可能!那我是否也应该去改变命运? **************************************** 两个月后,八戒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她一脸神秘的要求我和他去次樱屏院。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父王的坚持下,樱屏院并没有被夷为平地,而是保留了现今残岩断壁的模样。没有人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大概这又是他心血来潮的表现。。 我望着焦黑一片的废墟不明白八戒要我来干什么,但是她却是难掩兴奋之情的指着院子里的一个角落,说道:“主子,你去看看那是什么?” 我心存疑惑的走近一看:只见一棵树苗被人整齐砍断成了树桩的模样,切面整齐光滑,光秃秃的树干上,只留有一枝新芽透出嫩绿的颜色。 看到我还是不解的样子,八戒笑逐颜开的对我嚷道:“这就是那棵被烧毁的樱花树哦!嫁接成功,存活了呢!我就说交给我搞定准没错吧?本来秋季嫁接最好是在九月,现在己经十月了,我还有些担心会不失手,幸好嵘南气温偏高,总算没有食言!” “嫁接?”这个词很符合他一贯的行为风格——总是让人不知所云。 “就是利用其他树木为根基,运用枝接或是带木质部芽接的方式培育植物的一种方法!”他自己可能也知道所说的话晦涩难懂,挠了挠头,再次说明道:“你可以理解成:死掉的那棵樱花树借尸还魂在了这株砧木上!” 她真的是匪夷所思!我不明白她小小年纪,从哪里学到那么多的奇门异术! 不理会我的晃神,她自顾自的说道:“知道吗?每种花都有自己的花语,用来代表某种感情和愿望。我才记起樱花的花语是:生命、幸福一生一世永不放弃,命运的法则就是循环!”他拉起我的手放在那棵树苗上,“那棵消失的樱花树己经回来了,所以你也不能够放弃自己想要的幸福!” 那日阳光甚好,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温暖而耀眼。 我看了她良久,终于说道:“八戒,我要走了。去朝曦谷拜清溪老人为师,学习兵法武功奇门术数。父王已经同意了,后天便会起程。” “后天?”她怔了一下,然后抱怨道:“主子,您怎么不早说啊?现在才说,让我准备起来会很仓促啊。不过算了,我也没有什么要准备的,两件衣服小包一拎就能上路!不过……”她歪着脑袋好像在苦恼着什么,“这樱花树才成活,一定要悉心照料。我还需要和苏辰,唐宁仔细交待才行……” “你不用去。”我打断了她的絮叨。 “为什么?”他显得非常吃惊:“近侍不是必须要贴身跟随主子侍候的吗?为什么我不用去?” 为什么?因为我不能带你去啊。从小时候开始,只要是我在意的东西就会消失不见。母亲如此,樱屏院如此,所以……我不希望你也如此。 可这并不是说我在意你,只是习惯看到你罢了。 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也无法再忍受只能无能为力被迫接受的感觉。我想要变的强大!强大到能够够改变一切,强大到可以随心操纵自己的命运! 所以,我必须离开,到那个可以让我强大的地方。而八戒,你必须留下,因为一旦被人发现我对你有所不同,必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那两个女人绝对不会允许我拥有自己心腹!你的叛逆反而救了自己一命,整个王府都知道世子有个不听话的近侍,恰恰这成了你得以平安的保障。但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自信还能如同往昔与你相处。不仅是因为知道了你是女人,更因为是我了解了太多我不想知道的你。 但是这些,没有必要让你知道! “因为清溪老人只喜欢长相俊美之人,你去了,只会把你痛打之后丢出谷外!”我半真半假的说道。 她一副牙疼的表情,“主子,您是在变着法子称赞小的其貌不扬,有碍观瞻吗?” 我冷眼看她,没有回答。 过了会,她讪讪说道:“每个人欣赏水平不同,说不定清溪老人独具慧眼,恰恰觉得我活泼可爱,别有一番风味呢?”见我依然没有反应,她有些泄气的小声说道:“那小的还留在茗芷苑行吗?如果回司鉴部重新调配的话,我怕像苏辰一样外调,就没有机会照顾樱花了……” 我故意想看她忐忑的表情,直到走的那天才回复她:“你就留在茗芷苑侍候,每天都会有人来检查你是否将苑内打扫的一尘不染,若是发现有偷懒倦怠情况,一定严惩不贷!” “主子,”她哭丧着脸,“苑子是要我一个人打扫吗?我担心以后这里有可能会变成鬼屋。” 我知道她话中有话,本不想问,但又好奇她何出此言,还是问道:“为何?” 她用夸张的表情说道:“茗芷苑这么大,一般人就是不吃不喝打扫三天也扫不干净。但奴才是个认真负责之人,肯定会废寝忘食不知疲倦的工作完成。只是长此以往,恐怕会过劳而死。但您放心,奴才定不辜负主子的嘱咐,我就是化成厉鬼也会夜夜来苑打扫!就是有些担心,这样一来是否会对他人造成惊吓。”说完她假装难过的低下头。 我面无表情的说:“八戒无需担心,到时我自会请天师来收服你的,你就安心这样做吧!” 她一听,张口结舌的看着我,惊的目瞪口呆。 这个好笑的表情,我想很久都不会见到了…… 我拍拍她的头,对她说道:“好好照顾樱花,你说过交给你搞定的,不要言而无信啊。” 她听了一扫刚才的阴霾,脸上神采飞扬,笑着高声答道:“你放心去吧,回来时一定让你看到樱花开放!” 我盯着她的眼睛,那眸子似有光芒闪烁,明亮之极…… 我有预感,这样的一个人,总有一天会不知不觉的从我身边离开。所以我想要阻止这种可能!即然她极其注重承诺,那么我就要她给我一个承诺,一个让她不能离开的约定。 我转身离开,没有让她看到我唇边狡黠的一笑…… 第一章:暗流涌动 处处金碧辉煌的瑾王府内,有一处极不协调的角落存在。那是火灾之后遗留下的一片废墟,残存的断壁和漆黑的瓦砾尽显无尽的荒凉。 此刻却有一位蓝衣少年正蹲在这片焦土这中,细心的在给一棵樱树除草。 他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身形瘦小,黑黄皮肤,厚重的流海盖住了半个面庞,让人看不清真实的模样,偶尔露出的眼睛却显得格外明亮。 除去最后一丛杂草,他站直起身子长吁了一口气。望着面前那颗樱树上结满的粉色花苞,露出开心的笑容。 确认了樱树的长势良好之后,他背起工具回到了一个很大的苑子。刚一坐定,便有一个小厮巴结的端来了沏好的新茶。 那小厮上完茶后并没有立马就走,反而上前一步,很八卦对少年说道:“八戒哥哥,您听说了吗?忠远侯府的小候爷和小姐就要来咱们王府了!” 原来这少年正是五年之后的安悠然,如今的他早己今非昔比:成为茗芷苑暗地里的代理管事了。当年世子去朝曦谷时带走了来福和一大批随从,若大的苑子里,只留了他和另外三名入府不久的仆人一同打扫看守。因为他入府的时间最久,资历最老,自然也就成了苑中的老大。其他三人对他是马首是瞻,唯命是从,再加上他秉承着‘物尽其用’的处事方针:院子里的体力作业已经全部由这三名仆人完成,他只需要分工安排即可。所以日子过得非常惬意清闲,平时除了每日照顾樱树之外,基本己经处于东山高卧的状态。 喝了口茶,安悠然才慢吞吞的答了一声:“哦。” 以为他会接着说什么,可是等了半天却没有下文,送茶的小厮阿德又试探的问道:“八戒哥哥,你难道都不好奇吗?听说小侯爷和小姐都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你就不想看看到底长得啥样?” 好奇?看刘煜昕?安悠然不自觉的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了刘小侯爷那雷死人不偿命的穿衣风格和骚包作秀的风流模样,不禁感觉一阵列恶寒。如果此人来了,估计他跑路都来不及,哪还会有兴趣想去看他!? 想要结束这不愉快的话题,他站起身对阿德说道:“反正要来,到时你不就能见到了吗?我有点饿了,去找点吃的。”说完提步就要离开。 哪知阿德早有防备,双手一按把他按回椅子上坐好,接着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的小几上拿出一盘藕粉桂花糖糕放在他的面前,一脸讨好的的笑着。 看到阿德这模样,安悠然眼睛骨溜溜的转了几下,立刻明白了他的真正用意,笑道:“你老病又犯了是吗?你好奇的不是小侯爷,而是那个小姐吧?这回是真的帮不了你,小姐我没有见过。” “没关系,您见过小侯爷啊!听说小姐是小侯爷的亲妹妹。都是一母同胞,估计长相肯定也有几分相像的。”害怕他借机又找什么理由不说,阿德便索性把话挑明了说道:“听人说五年前小侯爷来王府上家学时,你和他的相处的非常好呢!你就和我说说嘛。” 什么!?他和刘煜晰相处的非-常-好?!安悠然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圆瞪的看着阿德:“你听谁说我和小侯爷关系好?” “唐大哥啊,”阿德一脸羡慕的说道:“他还说你当年和刘小侯爷是相谈甚欢,互为知己!只要见面就会粘在一起啊!” 放他娘的屁!安悠然握紧的拳头发出可怕的嘎嘣声,青筋暴突的出现在太阳穴的位置。如果恶语相向可以称为相谈甚欢,相互算计是礼尚往来,打击报复是交流感情的话,那么他和刘煜然的关系还真是的的确确的‘非常’不错! 此种造谣者如果不诛,实在天理难容呐!“唐——宁!”安悠然咆哮道,“我……” “叫我干嘛?”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玄色长衣的青年正站在门前,下意识的张口问道。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安悠然一个眼神杀了过去,脸色阴霾的可怕,虎视眈眈的盯着唐宁,仿佛随时都会扑过去把他撕得粉碎。 唐宁一见,立刻感觉情况不妙,声音有些发颤的问道:“你……怎么了?” “唐宁,唐大哥,”安悠然皮笑肉不笑的柔声说道:“你别怕,先进来嘛,咱哥俩来叙叙旧。” 阿德近距离观测到安悠然面部肌肉扭曲的可怕程度,毛骨悚然的感觉直入脊背。联想到前因后果,他毅然绝然的决定要阻止屠杀的惨剧,高声叫道:“唐大哥,千万别进来啊,八戒哥要找你报仇,你快跑啊!” 唐宁一听,顿知大势不妙,拨腿就跑,瞬间没了踪影。 跑?安悠然轻哼一声,跑得了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连头也懒得回,瞧也没有瞧唐宁的逃亡路线,就一把攥住阿德的衣领。 “阿德,”他笑眯眯的盯着阿德胖乎乎的脸蛋,“很讲义气嘛,通风报信是吧?你一个人给我把茗芷苑上上下下、前厅后院打扫个干净,如果有一根头发的话,后果会不堪设想哦!”说罢放下阿德,不理会他脸上欲哭无泪的表情,转身就想去捉拿唐宁归案。 刚走到门口,安悠然却突然回头,对阿德说道:“哦,对了!忘了和你说了,小侯爷长得确实是俊美不凡,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哦!那小姐也必定……” 阿德两眼冒心,流着口水,喃喃自语:“花容月貌,国色天香,世间极品。” “没错!”安悠然笑的邪恶,“只要忠远侯府的人一到,你就给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茗芷苑里避门思过,禁止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直到……” 不理会阿德已经泪如雨下的状态,安悠然继续着他的恶魔角色:“他们离开为止!” “……”阿德口吐白沫,直接晕倒! “对待叛徒一定要不遗余力,身体和精神双重打击,才能让他们记忆深刻!”安悠然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晕迷不醒的阿德,“看你这臭小子下次还敢不敢帮着外人了!”这才转过身追唐宁去了。 本以为唐宁会在司珍部避难,怎料找了好几处都扑了个空。安悠然无奈之下只得去司鉴部内院唐宁的住处碰碰运气,谁知打开门后也是空无一人。 ‘看来这小子的本事渐长啊,学会狡兔三窟了!’安悠然正暗自思忖唐宁有可能躲藏的其他地点时,却忽然听到苏辰的房间隐约传来细小的声响。 莫不是……!? 安悠然的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心里暗想:唐宁一定是躲在了苏辰的房间,我悄悄靠近,再杀他个措手不及! 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门边,屏住呼吸,小心的蹲在门前,他把耳朵靠在了门上,想确认一里面的情况,却没有想到房里传来了两个人对话的声音。 “少主,那老贼过几天就要动身了,您看是否要安排人半路动手?”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陌生声音说道。 “不妥。”房里的另一人答道:“他必定随行大批的侍卫和剑客,我们人单势薄,万一没有成功,反会打草惊蛇!还是按照原计划执行!” 安悠然听闻吃了一惊:这温润的声音……苏辰!? “可是,如果按照原计划,少主就有可能陷入危险之境!万一有什么不测,您让我们怎么有脸去面对主公?”那人焦急的争辩道。 “现在是我负责全盘计划,无需多言。”苏辰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口吻。 “是,属下遵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安悠然只觉得的额头上隐隐的有汗珠渗出,为什么会有陌生人在苏辰的房间?为什么会叫苏辰少主?更重要的是他们究竟在计划什么?安悠然只觉得脑袋里不断闪出各种的问题,乱成了一团乱麻。 “你们按照计划,如此……”苏辰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应该是非常重要的内容,也许是可以解开这些迷团的答案。安悠然紧张的握紧了拳头,全神贯注的侧耳倾听,却不料一个声音如平地惊雷的从身后响起。 “八戒,你在干什么啊!”唐宁在站在院子里对着他大声嚷道。 安悠然顿觉五雷轰顶,脑袋一下炸开了锅:如果房间内的两人所说的计划,果真是不可告人,那现在的处境就真的极为凶险!如果不想办法掩饰过去,想必来年的今日就是我的忌日! 想到这点,安悠然迅速的站起身用力的敲打苏辰的房门,反客为主的叫道:“苏辰,苏辰,你快出来来主持公道!唐宁那混蛋又在欺负我!你帮我教训教训他!你……” 还没有等他说完,一个芝兰玉树的青年已经打开了房门。 身形高瘦,五官秀美,薄薄的唇边挂着暖暖的微笑,梨涡浅现——一如既往的苏辰! “小安,发生什么事了?”苏辰柔声问道,温柔的眸子依旧清澈见底,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还不是唐宁那个混蛋!他竟然敢存心害我,你可要为我评评理!”强压心中的紧张,安悠然不动声色的保持着平常的模样,气愤的说道。 “八戒,我也正在找你!我越想越不对!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你,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东躲西藏了一下午,什么事都没有干!而且还被主事逮个正着,刚被教训了一顿!”唐宁气鼓鼓的走到安悠然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们现在就来把话说个清楚,让苏辰给定个是非公道!”说完就要拉着安悠然走进了苏辰的屋子。 安悠然心中大惊,但又唯恐被人看出了他的惶恐,只得硬着头皮若无其事的跟了进去。进屋一看,却是毫无异常,哪有什么陌生人的影子?心中正在疑惑,唐宁却己经在一边向苏辰抱怨开来。 “苏辰啊,你可要为我作主啊!”唐宁一脸委屈的说道:“我今天好心去茗芷苑看八戒,谁知刚进门口,什么事都没做呢!他就二话不说,虎着张脸恶狠狠的瞪我,恨不得要吃了我啊!要不是阿德奋不顾身的叫我快跑,我大概都看不到你了!”说完他竟然还拿袖子擦了擦眼睛,仰天干嚎了几声。 这是在演窦娥冤吗?安悠然看着唐宁的表现,怒火中烧,大吼了起来:“你自己做了什么不清楚吗?不仅造谣生事,还竟敢挑唆阿德和我对着干!现在更是恶人先告状的说起我的不是来!你真是小人、奸人、伪君子!像你这种破坏人民团结、社会安定的败类害虫,人人得而诛之!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消灭了你不可!” “应该都是误会,你们不要动气,,心平气和的把话说清楚就没事了。”苏辰在一旁急忙劝道。 “我……我造什么谣了?”唐宁看着罗刹附体,杀气腾腾的安悠然,不由觉得一阵胆寒,战战兢兢的问道。 “你说什么?”安悠然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的阴森的笑容:“你竟敢说我和刘小侯爷相谈甚欢,互为知己,只要见面就会粘在一起!” “我说的是事实啊,你们当时真的是经常在一起,这不是感情很好的表现吗?”唐宁一脸无辜的答道。 “只要在一起就是感情好的表现,是吗?”安悠然微微一笑,走到唐宁身边,拉住他的胳膊。 唐宁以为他要和好,笑着说道:“关系不好又怎么会在一起?自然是这样的啊。” 安悠然笑而不答,拉起唐宁的胳膊后却瞬间脸色一变,咬牙切齿的说道:“那我这样就是爱的表现,你要好好的接受啊!”张嘴便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 ̄ ̄”唐宁疼的尖叫起来。 苏辰一见,赶紧拉开两人。害怕唐宁情绪激动要攻击安悠然,他拦在唐宁身前,安抚道:“小安年纪小,你也算得上他半个兄长,哪有和弟弟置气的人?你让让他算了,不要伤了兄弟的和气!” 趁他拉架的间隙,安悠然偷偷打量了苏辰一眼,只见他目光坦然,神情自若,并无一丝异常。他开始怀疑刚才所听到的对话,是否都是自己所产生的幻觉。 “好,八戒,看在苏辰的面子上,你先道歉吧!”唐宁狠下心说道。 “凭什么!?”安悠然双手抱胸,下巴微扬:“事情由你所起,应该你先道歉才对!” “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若不是苏辰调解,我才懒得与你说话!”唐宁气极败坏的说道:“哪有像你这样张嘴就咬的人!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懂不懂?!” “我懂啊,”安悠然咧嘴笑道:“就因为我是君子,所以我才动口咬了你,而不是动手揍得你!你还要我再君子点吗?”说完她故意炫耀似的露出闪着白光的牙齿龇了龇。 苏辰和唐宁倒抽口冷气,“你皮真厚……” 顿时房间里闹成一团,唐宁和安悠然唇枪舌剑杀的昏天黑地,苏辰焦头烂额好言相劝,正在不可开交之际,却突然响起了第四个人的声音,结束了这喧嚣的混乱的局面。 “八戒,总算找到你了!”悦文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一把抓住安悠然的手就往外走,“赶快和我去司鉴部大厅,林主事要你去说事呢!你怎么大白天的回内院了,害得我一阵好找……”他嘴里说着,脚下也是一步不停,没等其他人回过神来,己经把安悠然拖的不见了人影。 “总算走了,八戒也太可怕了,”唐宁望着安悠然的背影,舒了一口气,试了试额头上的汗。“他年纪越大,性格也越发凶残!今天竟然张口就咬,真是堪比猛兽啊!” “你也别老去招惹他啊,”苏辰笑道:“他本身极为讨厌刘小候爷,你却对阿德说他们感情甚好,也难怪他会恼羞成怒了!” “还不是那个阿德!”唐宁气得眉头直皱:“我是司珍部的,又不直接侍候主子,怎么会知道小侯爷这些主子们的事?他却偏偏老是缠着我问小侯爷的事情,我总不能说我有好多的主子连面都没见过吧?好歹我也是在王府里做了六年的老人了,这说出去还不丢死人!逼得我只能把八戒丢出去,转移目标了嘛!” “那也不用说他们两感情非常好啊!” “那不是就顺嘴一说的吗?谁知道阿德会说漏嘴给八戒知道了。”唐宁脸红了红,害怕继续说下去更加理亏,打岔说道:“苏辰,我被咬的不轻,需要去司清部立刻治疗,就不打扰你了啊。”话音未落便脚下生烟,溜之大吉了。 等屋内只剩下苏辰一人之后,有一个黑影从房梁上轻轻跃下跪于地上。 “少爷,那小子不知有没有偷听,依属下之见,最好还是……” 苏辰没有说话,只抬起了手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沉默了一会,他才缓缓说道:“你回去依计行事,这件事我会亲会处理!” 第二章:偶遇妖男 “八戒,刚才交待的事明白了吗?”林成皱了皱眉,显然对于已经处于痴呆状态的安悠然有些不满。 “八戒,主事等你回话呢!”一旁的悦文好心的用手拽了拽安悠然的袖子。 “啊!”安悠然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跪倒领命“请主事放心,八戒必当办妥!” 不能怪他神游天外,实在是林成和他说的话太过令人震惊——世子要回来了!那个一去五年没有任何音讯,没有回府过一次的妖孽竟然要回来了! “你下去吧。速去速回,不要出了什么纰漏。”林成喝了口茶,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安悠然,再次强调到:“这是世子特别吩咐的,一定要办仔细了。客房的帷帐悬挂好之后,切记再检查下遮光的效果如何,万不可让日光直射入内!” “是,属下明白。”安悠然行礼告退。 快步走到王府的侧门,早已有备好的马车侯在门口。见安悠然一来,赶车的小厮急忙屈身行礼,满脸堆笑的说道:“八戒哥好,小人水生,林主事交待了,今个由小人带您去镇上买料子。” “嗯,有劳水生哥了。”安悠然笑着点点头上了马车。 刚一坐定,水生便立刻起程,马不停蹄的赶往缘月镇,这个镇子以出产大煜最好的针织品而闻名。安悠然此行的目的就是到那里购买制作帷帐最好的材料——云翼纱。 云翼纱据说遮光效果极好,如果制成帷帐挂在屋里,即使日光再强烈照射进来时,也只能如荧火般细微柔和。由于材质轻若云彩,薄如蝉翼,故名云翼纱。此纱据说只出产于缘月镇,且数量极少,价比黄金。 缘月镇距离王府的路程颇远,古代的路况非常恶劣,沿途的颠簸让安悠然觉得异常痛苦。不由在心里暗暗抱怨起来:这个妖孽的世子,人还没有回来,就下了个古怪的命令——‘客房不得有阳光射入’!他是要招待吸血鬼吗?最好他自己就被吸血鬼给掳走算了!人还没回来就已经把我折腾的半死,等到回来了,估计我这条命都不够赔给他的! 好不容易到了缘月镇,安悠然两腿发软的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己快至黄昏。想起林主事临行前特别嘱咐的快去快回,他不由的叹了口气:“水生哥,看来我们今天是要连夜赶路了。你在这随时侯着,我一买完布料就回来。咱们便即刻起程,也能少耽搁些时间。” 水生也觉得这一提议甚好,便留在驿站待命,安悠然独自一人来到了缘月镇最大的绸缎布料行——锦萝庄。入内一看,放眼都是熙熙攘攘的顾客,各色面料一应俱全,整个店铺内显得异常繁忙,不亏为天下第一布庄的名号! “这位客官,想看些什么料子?”一个店伙计来到安悠然身边,热情的接待道。 “你们这可有云翼纱?”安悠然没有多做废话,直奔主题。 “有!”店伙计有些迟疑的打量了安悠然几眼,“这纱三两金一尺……公子可知?” 安悠然看见他的眼神就明白,这伙计是瞧他穿着打扮略显寒酸,对于他的购买能力产生了严重的质疑。于是唇边略带讥笑的说道:“让你们掌柜把最好的云翼纱拿来,成色好了的话,我全要了!” 伙计听他此话大惊。思量他年纪虽小,衣着朴素,但言谈举止却似大户人家,倒也不敢轻怠,赶忙请了掌柜的前来接待。那掌柜五十来岁上下,身形清瘦,精明强干。一见到安悠然先行了一礼,说道:“客官可是要最好的云翼纱?请随老夫来雅间细瞧。” 安悠然拱手回礼,说道:“是,有劳掌柜的带路了。” 进入雅间立刻有人奉上了香茶和点心,掌柜殷勤的让安悠然上座后拿出一匹洁白如玉的轻纱放在了桌上。 “客观请看,这是本店最好的云翼纱,您看这色泽是最纯净的月白,光泽和质地都堪称是上品啊。” 安悠然拿来迎光一看,果然质地细密,色白光滑,更神奇的是明亮的光线在透过薄如蝉翼的细纱之后竟然变得若隐若现,显现出如荧火般柔和的感觉。果真是极品!刚想询问老板有多少货品时,却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出现,毫无预兆的将云翼纱从他的手中拿走。 “果然轻若云彩,薄如蝉翼啊!掌柜的,此纱价格如何?”一个低沉诱惑的声音响起。 不请自拿,毫无礼貌,还想厚颜无耻的虎口夺食!三罪并犯完全可以拉到午门斩首!安悠然顿时怒火中烧,一拍桌子跳了起来:“把你的脏手放下,给小爷滚蛋!?!” 哪知道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更有几名女子出言责备。 “这人是谁啊,怎么能对那位公子如此之凶!” “是啊,他怎么这样暴躁粗鲁啊!……” 听到这些,安悠然气不打一处来:这世界还有天理吗?明明是这人无礼在前,怎么却变成他无理取闹的样子?看来此人定不是凡角,不知是何方神圣!不由的细细的打量起眼前这个引起不快的罪魁祸首。 只见一个灿若星辰的红衣青年长身挺立站于厅中,他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肤若凝脂,眼如点漆,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萧萧如松下风,轩轩似朝霞举。 安悠皱着眉盯着那个红衣青年,心道:难怪周围的人都像得了失心风一般,是非不分,原来是美色当前,花痴病犯了!我才不管你长得是貌比潘安,还是天仙下凡,今天你只要敢和我抢这批云翼纱……人挡杀人,佛挡**! 那青年发现了安悠然打量的眼神,也好奇的回看向他。安悠然嘴唇微微上扬,露出招牌式的邪恶笑容。青年好像预感到什么,竟然反应极快的和安悠然异口同声叫道:“掌柜的,你所有的云翼纱我都要了!” “这……”掌柜为难的直搓手:“小店现存十匹纱,您二位都说全要,这可怎么是好?不如您二位商量下,由一位割爱,如何?” “好,”安悠然干脆的答道:“这位公子品貌不凡,一看就知是仙人下凡。怎忍他与我争这俗物?” 围观的群发出一片赞叹之声,掌柜更是大喜,“那这位小兄弟的意思是……” “自然是他退出!”周围的人倒抽一口冷气,安悠然却置若罔闻,理所当然的高声说道:“他是仙人下凡,神仙怎需要用这人间的俗物呢?自是我这凡夫俗子照单全收了!掌柜的,你还不打包收钱?你刚才不是也听到了,所有人可都在夸我的决定英明啊!” “你还真是巧舌如簧啊。”红衣青年走到安悠然面前,深邃魅惑的眼眸直直的凝视着他:“小兄弟,这批云翼纱我确有用处!你可否放弃呢?”说完他微微一笑,果真云兴霞蔚,耀目之极。 看着他那堪称风华绝代的脸庞,安悠然不禁暗暗庆幸,多亏早年看世子那妖孽看的多了,对于美貌有了抵抗力,否则被他这一笑,估计三魂定被勾走了两魂,哪还分得清东南西北?他笑吟吟的说道:“神仙哥哥,真是不巧啊,小弟我也是有极大的用处!这批货我志在必得!绝不相让!” 红衣青年听了安悠然的回答,显然吃了一惊,奇怪的问道:“你真的不能为我放弃吗?” 为你?你是王母娘娘还是玉皇大帝?这孩子还真自恋!安悠然没好气的翻了个大白眼,“是,我对你没有兴趣!所以不能放弃,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懒得再浪费时间,安悠然不耐烦的冲着掌柜喊道:“掌柜的,你到底卖不卖,别在这里磨叽时间!多少钱说个数,给我打包了运到驿站!” 掌柜的一听,连说:“卖、卖,总共是两千两黄金!” 红衣青年一听急了,拉住掌柜说道:“掌柜的,这纱我和他是同时下单的,你怎可以只卖他一人啊?”他目光凄凄,楚楚可怜,看得人好不纠心。 安悠然却一脸鄙视的看着红衣青年,心中暗道:这人可真无节操,对着男女都能放电!脸皮够厚,智商太低!选择诱惑的对象你也该挑个差不多的,对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装林妹妹有用吗!? 可是现实是惨酷的,安悠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红衣青年的哀兵策略作用下,掌柜竟然改变了主意,做出了各卖五匹的决定。 安悠然自然心中有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去其他的布庄凑齐所需的云翼纱数量,哪知这云翼纱售价过高,一般布庄不敢备货。所以直走的两腿发软,脚底起泡才总算集齐了十匹。 正想回驿站与水生会合,却不料被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堵住了道路前进不了。他只得猫起身子向前挤,刚蹿到前面就被一个声若洪钟的暴喝给吓了一跳:只见好几个彪形大汉将一名男子围在中间,为首的大汉正怒不可遏的骂道:“看你人模狗样的,竟敢来爷的地盘吃白食,也不打听打听,爷以前是做什么的?!爷做的都是掉脑袋的买卖……” 安悠然本无心多管闲事,刚想提脚离开,却在听到被围男子的声音后改变了主意。 真是冤家路窄!——原来被围的男子,正是在锦萝庄与他争执不下的那个红衣青年! 这就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安悠然抱着胳膊,满面春风的看着红衣青年的狼狈样子。 他原本平静的面容己被焦急的神色所代替,“我真不是吃白食,不知怎的钱袋就找不到了!”红衣青年慌忙的辩解道,“你们放了我,我这就回去拿钱,再送给你们不就行了吗?” 这人是笨蛋吗?!安悠然不禁哑然失笑,你让别人放了你回去拿钱,鬼才会干咧!万一你跑人了,叫他们去哪里找你!? 果然,为首的汉子也同时喝道:“你当我是三岁的黄口小儿吗?竟用这样的荒唐话来欺骗爷!看我今天不打得你满地找牙,你是不会长记性的!”说罢,提起沙包般的拳头就要向红衣青年打去。 眼见拳头就要落在红衣青年的身上,安悠然紧张的屏住呼吸,兴奋的睁大双眼,准备记录下这一历史性的一刻,却不料红衣青年大吼一声,朝他所在的方向伸手一指! “兄弟!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啊!”红衣青年跌跌撞撞的跑到安悠然面前,一个熊抱把他抱了个满怀,“你看人家都误会我了啊!快点帮我把饭钱给付了吧!” 就在安悠然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为首的大汉激动的像找到组织一样,一把拎起他大声说道:“快把你哥哥的钱给我付了,别再耽误大爷我做生意!否则爷今天要你们兄弟两个好看!” 那破锣般的嗓音极具有穿透力,立刻把安悠然拉回到现实状态,他惊恐的发现所有人民群众的眼睛都聚集在了自己的身上!这算怎么回事啊!?张开嘴巴刚想大喊:我是冤枉的!就被红衣青年一手捂住嘴巴。 红衣青年趁乱把他拉在一边,轻声在安悠然耳边说道:“你帮我把钱付了,我自会答谢!” “怎么答谢?你连自己的饭钱都付不起!”安悠然大惊:“你该不是要以身相许吧?我不喜欢你这样的!我们都是男人是不会幸福的!” 红衣男子满头黑线,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几下:“我还没有悲惨到要以身相许,报答一顿饭钱的份上!” “那你怎么答谢我?”安悠然的眼睛眨了眨,“先谈好条件再说!不然我是不会出手相救的!”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红衣青年胸有成竹的笑道:“我叫你兄弟时,他们可是都把你当成我弟弟,刚才也是说如果拿不出钱要让我们‘弟兄两个’好看的!” “你这是在比卑鄙吗?”安悠然笑的像个狐狸,“你别忘了,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和他们说过一句话!我自然可以装聋作哑做痴呆,让他们觉得你是在耍弄他们!” “刁钻,刁钻!”红衣青年赞道。 “无耻,无耻”安悠然回夸。 “我现在没有钱财,你留下地址,我自当连本带息送还府上。”红衣青年正色说道。 “日后奉还,变数太多。”安悠然面色不善:“你把一匹云翼纱回赠与我,如何?” “你这是趁火打劫吗?”红衣青年的眼睛眯了眯。 “公平买卖,两厢情愿!你自己看着办吧!”安悠然面无惧色的说道。 红衣青年看了看安悠然,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好,成交!” 付了钱,看着凑热闹的人群散开后,红衣男子从包袱里取出一匹云翼纱交给安悠然“这是约定的报酬,收下吧!” 安悠然看了看递来的云翼纱,想了想却没有接:“你刚才为何不用云翼纱抵饭钱?” 红衣青年回过身子,远处的灯火勾勒出他好看的侧影:“因为这云翼纱我确实有用!” “那为何又同意把纱给我?”安悠然不解的问道。 “这是报酬,人不可言而无信。”他一脸坦然的答道。 安悠然没有说话,只与红衣青年默默相对。过了半晌,他把云翼纱塞回红衣青年的怀里,说道:“你的回礼虽好,我却没有夺人所好的习惯,所以你拿回去吧。” 不等红衣青年拒绝,又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只淡蓝素纹钱袋放在他的手里:“这里有纹银五十两,当我个人借你的。下次出门当心点,不要再丢了钱袋,被人捉去好一顿教训。” 红衣青年看着他,目光灼灼,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我叫洛寒,你叫什么?” 安悠然挠了挠头,说道:“小安!” 第三章:再会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世子回来了。 那日安悠然正在茗芷苑和仆人们一起打扫庭院,却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嚣。正在奇怪,就看到悦文兴奋的跑来通知:“世子回来了,快准备迎接!” 大伙赶紧手忙脚乱的将物品摆放整齐。刚跪倒待命,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世子一行已经出现在门口。 安悠然恭敬的跪在地上,脑袋紧贴地面,头也不敢抬。自从去缘月镇云翼纱后,记忆深处对于世子种种可怕的回忆已经被全部唤醒。回想在世子身边当值的那些日子,他就感到一阵胆寒。所以决定洗心革面,低调做人,淡化自己的存在感,希望借此世子可以忘却他这个人的存在。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随着一声清冷的“八戒”响起,安悠然霎时间明白了: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颤颤巍巍的抬头一看,只见世子正一袭白衣的正站在他的前方:如墨的长发倾泻而下随风飘动,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晶莹剔透的光泽。 他长大了,身材更加的挺拔修长,身形俊逸却不似以前那样单薄。五官轮廓越发美的摄人心魂,美目碧长眉翠浅,琥珀色的琉璃美眸如施了魔法一般让人着迷深陷,妖娆的泪痣和性感的薄唇结合在一起竟是别样的魅惑众生。然而他眉宇间的冷漠和全身散发出的静谧出尘的气息又给他增添了一种诱人的神秘感。好像蛊惑人心的陈年佳酿,让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主子,”安悠然半天才回过神来,“欢迎您回府,八戒给您请安了。” “怎么是你!?”世子身后突然响起惊喜的声音。 大家寻声看去,只见一位穿着似火红袍的年轻公子,从随行的队伍中跃然而出。他身形修长,面若冠玉,明眸皓齿,艳若朝霞。 不理会其他人惊讶的眼神,他径自跑到安悠然的面前,开心的笑道:“小安,你怎么在这里?” 安悠然定睛一看,这不是前日里在缘月镇遇到的红衣青年是谁?“洛寒!?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认识?”世子不可思议的问道。 “我们……”安悠然与洛寒大眼对小眼的眨了眨眼睛,相视而笑,同声答道:“才认识不久。” 世子半眯着眸子打量了他们几眼,正欲问话,却被一个如黄莺出谷般好听的声音打断。 “哥哥,这人是谁?”一个全身包裹在白纱中的少女走到洛寒身边,挽着洛寒的胳膊柔声问道。她的打扮很像中东国家的女性,连面部也罩着厚厚的面纱,只露出两只盈盈秋水的眼睛。 “他就是我和你说的,前日在缘月镇遇上的小安啊!”洛寒亲热的用手拉起还跪在地上的安悠然,替他们介绍道:“小安,这是我妹妹洛灵。你还没有说你怎么在这里呢!” “他是我的贴身侍从。”世子冷声的替安悠然答道。 “那太好了,”洛寒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们要在王府叨扰段时间,正好可以与你一起出游,把酒言欢了!” “洛寒,”世子打断他的的话题:“你和洛灵先去客房休息吧。” “可是,我才见到小安……”洛寒有些依依不舍的说道。 “他本身就是茗芷园的奴才,你随时都可以见到。”世子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眼安悠然,精光四射,吓得安悠然咽了下口水。 “去安排人带客人们入住,将特别吩咐的客房安排给洛灵。”世子快速的下达一系列的命令:“你过会来书房,我有话问你。” “是,奴才遵命。”安悠然欠身领命。 让阿德和其他的小仆将洛寒一行人安排到各自的客房,又细心的询问是否有其他需要,确认各项事务安排妥当之后,安悠然才依照指示来到了世子的书房。 一踏进门就看见世子伏于书案,专注的写着什么。漆黑的长发如瀑布般随意的垂落,遮住了他俊美绝伦的面庞,案上的金丝缠枝莲花小熏炉正轻烟袅袅,恬静的好似一幅山水画。 安悠然想了想,没有打扰世子,只是安静的立于一旁。书房里寂静无声,不知过了多久,世子清冷的声音才响起,打破了沉默。 “八戒,你没有话说吗?” 安悠然想了想,答道:“主子你长大了。” “再想想。” “奴才有听话打扫。” “不是,重说。” “张叔家的旺财生了四只小狗,两公两母……” “说近期的事!” “奴才和唐宁打了一架,我伤了手,他伤了脸,他比我难看。” “你和洛寒是怎么认识的……”世子终于按捺不住,黑着脸问道。 “哦,你是想听这件事啊?”安悠然恍然大悟,这人也真是的,一开始说不就好了,害得他浪费那么多口水。 “我们前日在缘月镇买云翼纱时碰到认识的。”安悠然简明扼要,一句话阐述完毕。 “还有呢?”世子愣了一下继续问道。 “还有?”安悠然不明白的说道:“没有还有啦,之后就一拍两散,没有,今天才又见到面。” “你们的关系……好像很好。”世子略有犹豫的说道。 “我们?”安悠然的脑海里突然想起洛寒因为没钱付帐,被人威胁的窘迫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答非所问的说道:“洛寒那个人倒蛮有意思的,世子您怎么会认识这么好玩的人?” 世子的脸色暗了暗,“他是我师兄。” “那他会什么?厉害吗?”安悠然的眼睛一亮,好奇的问道。 “他的医术和奇门术数冠绝天下。”世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太好了,”安悠然情绪激动的走到书桌前嚷道:“主子,您能让洛寒教教我吗?我对这两样都很感兴趣呢!” 世子没有说话,只盯着安悠然,房间里的气氛陡然紧张,可安悠然却浑然不觉,还在自言自语的说道:“既然洛寒的医术和厅门术数冠绝天下,那身为他师弟的主子,一定也非等闲之辈了?那么……”他忽然一把抓住世子的袖子,“主子、主子,”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眸子里流光溢彩,“您现在是不是也很厉害?您都学了什么?也教教我好不好?” 世子望着像小狗一样充满乞求望着他的安悠然,心里突然感到时一种莫名的感觉。他脸色缓了缓,说道:“我主修的是兵法武功,但奇门术数,医卜星象也难不到我。” “哇!好神奇!你一要教我!”安悠然开心的欢呼起来,“那洛灵呢?他也是你们的同门吗?他会什么啊?” “洛灵……”世子沉吟了半天,却没有往下说。 安悠然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岔开话题说道:“主子,您这次回来的时间真好,樱花正是盛开的时候,您要去瞧瞧吗?” 世子想了想,遣侍卫在门外守着,不准任何人进入书房,才与安悠然悄悄的来到了早己成为废墟的樱屏院。 望着满目疮痍的瓦砾残壁,他久久无语,只是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中充满悲凉,落寞背影显得异常的孤寂。 安悠然看着他,只觉得内心一阵酸楚,情不自禁的走到世子的身旁,轻轻的握住了他孤单的手。那只手白皙纤长却冰冷,仿佛没有温度。 被手心里传来的温暖一激,世子回过神来,他转头望向身边安悠然。 安悠然看到世子的清亮的眼眸,心里一惊,暮然想起世子有严重洁癖,吓得暗暗自责,连忙想抽回手来,却没想到被世子反手相扣,紧紧握住。 “你的手很温暖,帮我暖暖吧。”世子的清雅的声音响起。 “嗯……”安悠然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脸上火烧了一样。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能低着头,不想让世子感觉到自己的异样。 两人手牵手的站着,等安悠然觉得自己逐渐恢复了正常才出声说话:“主子,奴才带您去看樱树吧!如果主子觉得奴才做的好,可要重重的赏赐奴才哦。” 世子点头说道:“如果不好,就要重罚!” 吓得安悠然吐吐舌头,“那主子还是不用赏了,万一觉得不好,奴才还不知要遭什么罪呢。” 两人说说笑笑的来到了樱树下,看着当年不足半尺的砧木,如今己长成一米多高的樱树,且枝繁叶茂,花朵盛放,都有种恍如昨日的感觉。 “八戒,”世子抚着树干,忽然说道:“你照顾的很好。” “那主子要赏奴才点什么呢?”安悠然看着世子甜甜的一笑。 世子好看的眼睛弯了弯,唇形动了动,却没有声音发出。 安悠然正想问个清楚,却忽然一阵清风吹过,树影摇弋,落英缤纷,两人都眼前的美景吸引,停止了谈话。 看了一会,安悠然突然想到了什么,微笑的对着世子说道:“主子,欢迎您回家!” 世子抬头望了望枝头的绽放的樱花,才低下头用琉璃般的美目凝视着安悠然说道:“小安,我回来了!” 第四章:春游 在通往流烟湖的小道上,有一队华丽的马车正在匀速前进。虽然行驶的速度并不快,但是对于晕车的人来说却依然是一种煎熬。 “小安,你脸色好难看,不要紧吗?”苏辰递过水壶,“你喝口水,缓一缓。” 安悠然接过喝了一口,有气无力的说道。“谢谢。” “你脸色都发青了,真够可怕的!”唐宁也在一旁用扇子帮他扇风,“你既然晕车,还干嘛跟来?该不会是为了想玩,连命都不要了吧?” “我也不想来啊。”安悠然苦笑一下,露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可我要能不来才行!” 昨天被通知陪同世子与洛寒兄妹前往流烟湖游玩时,安悠然就想到了历次乘坐马车所付出的惨痛代价,铁了心坚决不愿意同行。怎奈在世子寒光闪闪的眼神压迫之下,他只好又一次成为苦命的孩子。 “你还真是自大哦,有我和苏辰两个侍候完全可以了啊。”唐宁对于他的话理解错误,有些不服气的责备到,“你该不会认为我们两个都不能顶你一个吧?” 呕吐的感觉又重新袭来,安悠然懒得与唐宁多做解释,挥手示意让他别再多言,就赶忙敲打车厢让马夫停车,跑到路边呕吐去了。 “你怎么了?”洛寒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 但安悠然此时己无暇顾及,直吐得眼胃液耗尽才勉强回了句:“没事。” “你晕车的反应可真强烈。”洛寒翻身下马,走到安悠然身边蹲下,用手在他耳朵轮脚附件用力的按压了会,又从怀中拿出一个扣合如意香袋放到到他的手中,“放在鼻下闻嗅,可以缓解些。” 果然不一会,安悠然就觉得晕车的不适感,明显的轻减了不少。她感激的对洛寒说道,“谢谢,多亏有你!” “刚才听侍卫说距离流烟湖还有一个时辰,你这样子坐车很是勉强,不如改骑马吧。”洛寒看着安悠然虚弱的状态担心的建议道。 “我不会骑马,所以只能乘车。”安悠然无奈的摇摇头。如果有办法他早就想了,还要被折腾到这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境地吗? “你们怎么了?为什么停下来?”世子也调转马头看着同时蹲在地上的两人。 “小安晕车的厉害,早知道就不让他来了。”洛寒用手轻抚安悠然的后背,帮他顺气。 世子看了看洛寒又转过来看着安悠然,眼睛眯了眯,用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说道:“无妨,他一向如此,习惯就好。” 晕车还带习惯的?安悠然心里窝火,赌气说道:“谢主子赐教,奴才一定尽快熟悉头重脚轻、恶心呕吐的感觉,再接再厉,争取下次做得更好!” “那就好,尽快适应!”世子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下巴微扬:“洛寒我们走。洛灵的马车已经走远了。”说完挥打马鞭,绝尘而去。 洛寒看了眼已经跑远的世子背影,却又不放心安悠然,“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好多了,”安悠然拿胳膊支着脑袋“洛寒,你先走吧。我休息会就去追你们。” “是啊,洛公子,您先走吧。”苏辰和唐宁也下了马车,走过来扶起地上的安悠然,“小安由我们两个照看,没事的。” 洛寒看着安悠然苍白泛青的脸色,想了想,“有办法了!我带你共乘一骑吧,赤风很强壮,载两个人没有问题。”他拍拍自己的坐骑笑着说道。 安悠然看着这匹全身火红的高头大马有些害怕,刚要婉言拒绝。但想到晕车的痛苦,不由的纠结起来,愣在原地没有答话。 洛寒径自上马,不理会安悠然的犹豫不决,一把虏了他上马坐在身前,拍马便走,直追世子去了。 安悠然没有提防,且从未骑过马,自然是惊恐万分,不自觉的扯开了嗓子尖叫起来。引得洛寒一阵好笑:“堂堂男儿,怎么像小姑娘一样胆小如鼠?” 安悠然冷笑,“胆子大小与性别无关,更不是我胆小如鼠!实在是事发突然,杀我个措手不及罢了!如果是我故意为之,量你也会吓得屁滚尿流!看你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洛寒对他的讲法嗤之以鼻,“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碰到过害怕的事情呢!你少在这里说大话!” 安悠然挑衅的说道:“是不是大话要做了才知道!你敢不敢试试?” 洛寒被他一激,好胜心起,说道:“有什么不敢?你尽管放马过来!” “比赛没有赌注就不好玩了,”安悠然扬起招牌式的邪恶微笑,“你若是输了怎么办?” “你说怎办就怎办!”洛寒自信满满,“悉听尊便!” “这可是你到自己说的,到时候可别后悔!”安悠然乘胜追击。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一路上说笑加上骑马的空气较好,安悠然果然没有再难受,不知不觉便己到流烟湖。放眼望去,果然是美不胜收。 烟波浩渺的水面上不时飘来一阵阵水雾,湖水碧蓝清澈见底,仿佛无瑕的翡翠闪烁着美丽的光泽。而湖畔周围全是竹林,微风吹动,竹海摇弋摆动,像一片绿色的波浪绵延不绝,似乎空气中都弥漫着竹叶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安悠然情不自禁的赞叹道:“泛舟南北两湖头,到处青幽不用求。水碧山青宜入画,游人欣赏愿勾留。” 洛寒惊艳道:“小安,没想到你有此等文采!” 安悠然脸红了红:“我这是班门弄斧,借别人的才情罢了。” “即使如此,你小小年纪己能出口成章,也是让人不敢小觑。”洛寒边称赞,边自己利落的下了马。刚伸手想来接安悠然,却响起了世子清冷的声音。 “八戒有手有脚,且只是王府的奴才,怎能劳烦他人?还不快自己下来。” 安悠然看了看世子,对洛寒点点头说到:“谢谢洛寒,我自己可以下来,没有问题。”说完小心从马背上挪于一侧,就准备向下跳。不曾想马竟然向前走了两步,顿时重心不稳,一个倒栽葱就跌下马去。 “小心!”洛寒大惊失色的叫道。 安悠然顿时也知大事不妙,怕得两眼一闭准备受死。谁知鼻中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雅冷香,接着便落在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你还真给王府丢人啊!”世子冰冷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安悠然战战兢兢的向上一看,世子正铁青着脸抱着他,从牙缝里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要是压伤了洛寒,我扒了你的皮!” 他那足够冻死一万人的气势,立刻吓得安悠然从他怀里跳了下来,跪在地上:“奴才知错,请主子责罚。” “好了,呵呵……”洛寒笑着劝道:“这不是都没事吗?再说,他能有多重?刚才抱他上马的时侯就如孩童一般。你也别责罚他了!” 世子的脸色却更加的难看,“身为奴才不知侍候客人,反让客人劳心劳力!今天之内不许用膳!” 他又不想晕车,也不是特意给别人添麻烦!甚至压根就没有想来这里!安悠然又气又觉得委屈,恶狠狠的瞪着世子的背影,做了大鬼脸,口里嘟囔道:“都是给你害得,还有脸来罚我,真是个讨厌鬼!” “你自己多保重啦!”洛寒走过来揉了揉安悠然的头发,口气颇为惋惜的说道:“这里特产鱼类,据说湖中的鱼,味极腴美,鲜嫩异常,看来你是无缘一尝了。”说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这是在往伤口上撒盐,痛打落水的小狗吗?安悠然斜视着洛寒唇边不怀好意的笑,装作满不在意,违心的说道:“鱼?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鱼了!无所谓!” 虽然有精神准备,但当现实来临时,安悠然还是深刻体会到了其中的残酷。美食当前,却只能看不能吃,人生有什么比此更为悲惨的呢?此刻的安悠然真是痛苦的想拿头撞墙。 王府就是王府,为了此次游玩竟然包场流烟湖最好的酒楼及客栈。随行人员也是待遇极好。比如现在,大家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就是最好的证明。满桌诱人的珍馐佳肴无论从色香味哪一点都足以勾得人食指大动。 看着所有人吃的口齿留香,津津有味的样子,安悠然不由得垂涎三尺,口水直流。本来眼不见心为净,也可少受些折磨。但世子却像故意恶作剧一般,要他端茶斟酒穿梭于餐桌之间。 “小安,你不饿吗?”洛灵看着从就餐开始就一直忙碌的安悠然,奇怪的问道。 “饿!”安悠然泪光闪烁,老实的回答。 “饿你怎么不吃饭呢?”洛灵更加的困惑。 “因为……”安悠然可怜兮兮的望向世子。 世子神色冷漠,完全无视,自顾的吃饭饮茶。 “因为小安不喜欢吃鱼啊,你看这里做的是全鱼宴,全以鱼为原材料。”洛寒不知从哪里冒出,干脆的回答道,“所以他即使饿着,也不愿意吃。” 什么叫不喜欢!什么叫即使饿着也不愿意吃!傻子才宁愿挨饿,也要坚持挑食呢!安悠然气得想掐死洛寒!他明明知道自己挨罚的真相,却这样解释,简直就是装傻充愣!? “哦……”洛灵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但是可以让厨房做些不含鱼肉的食物啊!” 洛灵,你真是好人!安悠然感动的眼泪直流。心里暗暗赞道:虽然这姑娘有些奇怪,连吃饭也不肯摘除面纱,但人倒是非常善良。 “洛灵,”世子突然开口,“你自己多吃一点,不必为奴才操心。” “可是,彦哥哥,人如果不吃饭,会很难受的……”洛灵小声的辩道。 “饿一、两顿没有事!”世子轻啜了口茶,吩咐道,“八戒不要在这侍候了,将我房间打扫一下。” 啊!别了,午餐!别了,美食!安悠然神色黯然的去了世子的房间打扫。刚一进去,就发现厅内的小几上赫然放着盛满各色点心的食盒,想来是专门为世子准备的。 吃还是不吃呢?安悠然擦一下桌子,望一眼糕点:红色的那个好像是玫瑰莲蓉糕,绿的那个应该是翠玉豆糕,色白如玉的肯定是牛乳菱粉香糕。看着糕点精美的造型,鼻中闻着香甜的气味……理智的防线最终土崩瓦解,饥饿战胜了一切! 安悠然将她的魔爪伸向了食盒。刚拿了一大块翠玉豆糕放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咀嚼,就猛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间,世子和洛寒,苏辰,唐宁已经同时入内。 “这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洛寒向立于一侧的苏辰和唐宁问道。 “回洛公子,流烟湖位置较偏,附近住户较少,并无市集和娱乐。”苏辰拱手回答。 “流烟湖清晨的美景最富盛名,我们自然是要住一晚的。”洛寒有些聊赖的说道:“长夜漫漫如何打发呢?” “要不然让酒家请乐师前来助兴吧?”唐宁提议道。 “不好,”洛寒想也不想,“这里穷山僻壤料想也没有什么好乐师。” “那赏月饮酒?” “没有新意。” “……” 唐宁和苏辰接连想了很多提议都被洛寒全部否定,众人正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世子突然看见缩在角落里的安悠然,招了招手:“八戒,你过来。” 等安悠然走到桌前,世子又继续问道:“关于晚上你可有什么好提议?” 嘴里的翠玉豆糕好不容易画成粉末,还未来得及下咽,安悠然怎敢张口回答?只得摆摆手,连连摇头示意没有办法。 “你平时不是鬼点子最多吗?怎么这回也没有了主意?”唐宁见安悠然手舞足蹈的样子,不由的哈哈一笑,“看来你也有黔驴技穷的时候!”一个铁沙掌重重的拍在安悠然的背上。 安悠然不防后背受力,“噗——!”的一声就把口中的糕点粉末尽数的狂喷了出来,受灾范围之广,波及面积之大真是超乎想象! 除了苏辰站在安悠然背后得以侥幸逃生外,世子,洛寒,唐宁无一幸免!所有人的衣衫及头发上都沾染着绿色的小颗粒和晶莹剔透的哈喇子。 “你!……”世子眼中的火力堪比激光炮。 “小安!……”洛寒黑着的脸可媲美包公。 “八戒!……”唐宁露出的银牙寒光闪闪。 眼见三人就要同时发难,狂风暴雨即将来临,安悠然抱头一缩,连忙叫道:“主子们,奴才有个绝妙的提议!保证大家满意!” 第五章:绝佳建议 为了平息世子及洛寒的怒火,情急之下安悠然提出的绝佳方案竟然是——试胆大会!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分成几个小队,用抽签决定构成人员。每组由一名队长和二名副手负责试胆,剩下的队员则负责吓人。如果全程没有惊慌并且坚持走到终点的那队就为胜利,是吗?”洛寒总结的问道。 “嗯,没错,人多些比较好玩,可以让那些侍卫也参加啊。”安悠然点点头补充道。 “我觉得很蠢。”世子听完皱了皱眉。 “奴才也觉得深更半夜做这么诡异的游戏确实奇怪。”唐宁听完之后就有些脸色发白,所以毫不犹豫的投了反对票。 “如果大家感兴趣,可以试试。”苏辰还是保持一贯的中庸处事之道。 “这个嘛……”洛寒在沉吟中。 安悠然害怕试胆大会的提议,如果得不到世子他们的认同,就会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自己刚才的‘喷洒事件’中。别人也倒罢了,世子可是出了名的洁癖,等他回过神来,估计不死也要脱层皮。所以他必定要依靠促成这项提议来牵制住大家,避免自己成为他们的攻击对象。 “洛寒,还记不记刚才我们在马背上的打赌?”安悠然悄悄拉了拉洛寒的衣角,小声说道。 “记得啊,怎么了?”洛寒奇怪的问道。 “这不就正好是一个机会吗?借试胆大会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所说的那样胆大?”安悠然激将的说道:“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怕?我吗?”洛寒的嘴角向上勾了勾,“笑话,这世上有什么是我洛寒会怕的,比就比!” “洛公子果然智勇双全啊!不愧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安悠然不怀好意的笑道:“您可还记得我们的打赌可是有赌注的?” “若是我输了,你说怎办就怎办,悉听尊便!”洛寒回过味来,“但赌注只有我一人下,未免有失公平。若是你输了呢?” “若是我输了也与你一样便是!”安悠然摸了摸下巴,“那试胆大会的事……” “好!”洛寒满意的点点头。转过头对向着世子说道:“黎彦,我觉得小安的提议非常新颖!不如我们就玩玩这试胆大会如何?” “是啊,是啊,”安悠然忙不迭的点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玩些与平时不一样的,干嘛把老把戏反过来复过去的玩个不停,好没意思!” “对啊,感觉也很有趣,就玩这个吧!”洛寒帮忙劝道:“再说这里荒郊野岭也无可玩之处啊!” “那……好吧!”世子想了想最终同意的说道。“那要准备些什么,八戒来办吧!” “奴才遵旨!”安悠然大喜,施礼领命。略加思索了下,又继续说道:“主子,奴才有两个不情之请,还请主子同意。” “说。”世子冷眼看着眼睛里明显闪烁着企图光芒的安悠然。 “一是玩这种比赛型的游戏最好是有些奖励才好,也可以鼓舞大家的积极性,所以奴才想向主子讨些个银子作为优胜队的奖金。” “给你一百两。”世子老板慷慨赞助。 “谢主子恩典。”安悠然大喜,接着又开口道:“二是,这次的活动请交由奴才来全权策划,其他人不得有异议。” 世子略微犹豫了下,说道:“可以。” “那好!”安悠然开心的蹦蹦跳跳走到门边后回头一笑:“一株香后,大家来客厅集合啊!” 过了一会,客栈的客厅里人头攒动,不仅是世子等人,还有安悠然通知的所有主要随行人员。 “各位,为了丰富大家的业余生活。世子殿下特别为今天晚上准备了一个精彩的活动项目——试胆大会!”团支部书记安悠然精神抖擞的致了开幕词。 “试胆大会?”底下的人听得一头雾水。 不等大家提问,安悠然已经开始详细清晰的为大家介绍了比赛的相关规则“下面由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个比赛的游戏规则……” 当提到本次的获奖队伍将获得一百两的高额奖金时,全场己是欢声雷动,更有甚者已经不迫及待的问道:“八戒哥,我们什么时候分组啊?” “分组?”安悠然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圈,笑道:“不急!来到这山清水秀之地,我们应该先了解民情才好。所以在进行活动之前,先请客栈的老板娘:王大妈为我们讲述一个就发生在当地的真实故事。大家掌声欢迎!” 说完安悠然自己先率先鼓起掌来,在他的带领下众人也都纷纷鼓掌以示欢迎。 “苏辰,八戒这是在搞什么名堂啊?”唐宁边拍手边用胳膊戳了戳苏辰。 “不知道,”苏辰微微一笑,“他这大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唐宁听了更加迷惑,正想再问。客栈老板娘己经用她独特暗哑的声线幽幽的说起故事来: “离我们这客栈不远处的一片竹林里,从前住着一对小夫妻。男的耕田打渔,女的织布做饭,日子虽然清苦倒也平安知足。直到有一天,夫妇二人好心的收留了一对上寄涯谷采药的父子借宿。由于不熟地形,父子俩便提出付钱请丈夫带路。小夫妻见有钱可赚,自是欣然同意。可是丈夫这一走就是三天三夜,音讯全无。妻子在家心急如焚,就欲报官寻人之际,丈夫却一身是伤的突然回来了。原来他们一行在寄涯谷遇到了山洪,采药的父子不幸遇难身亡,只剩下丈夫侥幸逃生。夫妻二人庆幸之余,更加恩爱,日子也恢复了平静。可是又过了半月,妻子一人在家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他以为是丈夫提前收工也没多想,打开之后却是大吃一惊!”王大娘说话的声音逐步放缓,她慢慢的站了起来,全场人的心都拎了起来, “门外赫然所站的竟然是已经死于山洪的父子俩!”王大娘突然一个转身高声说道,吓得一旁的侍从中有人尖叫出来。“妻子也是怕得瑟瑟发抖,但父子俩说的一句话更是悚人,你们猜是什么?” 她一脸神秘,大家虽觉全身汗毛直竖,但又好奇接下来的故事发展,便有人颤声问道:“他……说了什么?” “那个啊……”王大娘阴森一笑,在坐的众人不由打了个摆子,“他们说的是:你相公己于半月前死于山洪,请娘子你节哀顺便!” “可是……”唐宁一下跳起来尖声问道,“他相公不是已经回来了吗?而且明明说的是父子俩己经死于非命了啊!” “所以啊……那妻子也是不信。但父子俩却信誓旦旦说自己所言句句属实!儿子为了证明清白,更是想了个办法来以辩真伪。”王大娘的表情越发恐怖,“鬼是没有脚的,所以儿子对妻子说:今夜你相公回来之时,你一定要特意留心,他的鞋子里是否真的有脚!” 留意到大家的情绪,王大娘略微停顿才接着说道:“父子俩走后不久,丈夫便回了家。妻子先是打量了下,丈夫还是穿着带路时的那双蓝布鞋,便借故说鞋子已经破旧,让他将旧鞋脱下帮其缝补。但丈夫却说白日里劳作太过辛苦,吹了灯便上床休息。妻子为了探明真像,也佯装睡觉。到了半夜偷偷披衣点了火折子一看……” 四周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所有人都手心是汗的注视着王大娘。 “丈夫的脚部哪里有脚?竟是空空如也!”王大娘用凄厉的声音叫出最终答案。 空气仿佛一时间凝固了一样,很多人惧畏的屏住了呼吸,王大娘自己的脸上也现出惊恐之色,“那妻子顿觉五雷轰顶,尖叫起来。可这一叫就惊动了正在睡觉的丈夫!他眼睛一睁,立时明白了怎么回事。飘然而起悬在半空之中,除却了伪装的模样。现在的他面色青灰,眼睛口鼻里不断的有鲜血涌出,阴恻恻的说道:娘子……你既己知道,为夫的怎舍留你一人独在世间?你就随我去吧!说完就伸出只剩骨架的双手向妻子掐去!” 此时客厅中己有几人再也忍受不了,两眼一翻晕死过去。王大娘却浑然不觉,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说道:“幸好那对采药的父子觉得事有蹊跷。隐藏在屋子附近并未走远。听到妻子的惨叫就连忙冲了进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抓起己被掐得晕厥过去的妻子就跑!那鬼哪肯善罢甘休?张牙舞爪的就跟在后面追了过来,眼见就要被抓,幸亏儿子机灵,拿起随身带着的菩萨玉配就扔了过去,佛光保佑他们才得以逃脱。” 客厅里的人,以为故事已经结束,正准备放松。不想王大娘森冷的声音又再度响起:“虽然他们是得幸存,但是丈夫的灵魂却永远在那片竹林里游荡着,找寻着自己的妻子。直到今天,我们还可以在深夜的竹林里,看到一身白衣七窃流血的鬼魂在不断飘荡着,嘴里念着:回来吧,娘子……” 众人听的是一身冷汗,早有人都想夺门而逃。幸好安悠然适时站起身来,朗声宣布道:“有劳王大娘啦!接下来我们就来转换下心情,继续试胆大会的相关事宜吧!” 听了这话,大家以为总算到了报名的时间。想到一百两银子的诱惑,个个都是摩拳擦掌,踊跃报名,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之中。 “我,要参加!” “我从小出了名的大胆,肯定要算上我!” “选我啊,小的也要参加!” “……” “小安,这可如何是好?”负责登记的苏辰看着挤在桌前,乱成一团的人群,眉头直皱。 “先别管啦,”唐宁一脸猥琐,“先把咱俩名字给登记上!主子们参加,我们这也是一心护主啊!” 安悠然白了一眼唐宁,接着拍拍苏辰的肩膀,“放心吧,看我的!剩不了几个的!” 只见他起身爬到桌子上站定,两手插腰,狮吼道:“安——静!” 他那排山倒海的气势顿时慑的众人不敢作声,场面瞬间寂静下来。安悠然满意的晃了晃脑袋,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大家如此积极参加集体活动非常值得表扬!但是关于活动我还没有交待完呢!为了更好的增添气氛,体现比赛的胆大宗旨,所以我们此次的活动场地,就定在……”邪恶的笑容又再一次涌现在他的脸上,“刚才王大娘所说的有鬼出没的竹林里!” “呃——”全场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唐宁更是一脸煞白的说道:“不要开玩笑了,那种地方很邪门的,还是换个地方吧!” “是啊,是啊,得罪鬼怪就不好了,换个地方吧!”众人经唐宁这一提醒,纷纷赞同的嚷道。 “我们这是试胆,比的就是胆量!”安悠然冷哼一声,“害怕的人就不要报名!” 看到台下人还想争辩的眼神,安悠然调转矛头问向洛寒:“洛公子,奴才刚才所说的话,您认为可有道理呢?是不是真正胆大之人,这样的地方必定可见真知!” 洛寒何等聪明?自然明白安悠然的言外之意,他微微一笑:“小安说的有理,各位都是七尺男儿,岂会被这鬼神之说所吓?地点就定在竹林吧!” 他是世子的贵客,身份地位自是不同。洛寒说罢,果然无人敢提异议,可是大伙的报名热情也冷却下来。 “回主子,报名参加试胆大会的侍从共有十五人,加上您和洛公子一共是十七人。由于人数较为少,奴才建议不如就分为两队,由您和洛公子各领一队,您看如何?”安悠然双手呈上参与的人员名单,躬身向世子复命。 世子接过名单,转头向洛寒问道,“洛寒觉可否?” “甚好!”洛寒轻抚手中的折扇,“你我师兄弟,好久都不曾比试过了,觉得很是期待啊!” “我也正有此意。”世子冲着洛寒微微点头,才对安悠然说道:“我们十七人分成两队,会多出一人……” “奴才,奴才愿意退出!”还未等世子说完,唐宁已经迫不急待的举手喊道。自从安悠然宣布比赛地点为竹林开始,他就一直坐立难安。对于迷信鬼神之说的他,只要不用去竹林,哪怕让他折寿十年,也会感恩戴德的满口答应,更何况现在有这样一个天赐良机? “这怎么行?”安悠然露出揶揄的神色,“唐宁此行还要担当护主的责任,不可在这里半途而废。找个其他人退出好了!” “不用!”唐宁好不容易找了个脱身的机会,哪肯放弃。“大家都是忠肝义胆的好男儿!无论是谁都会为了主子肝脑涂地,我放心得很。更何况还有机会夺得大奖,我这王府老人理当谦让的。” “那就更不能让你退出了!”安悠然坚定的说道,“身为王府老人,你更当以身做则,有危险冲到最前面,起到模范带头的作用!”。 “我……” “好了!”世子看了眼名单,打断他们的争执,“唐宁不用退出!” “主子……”唐宁知道死刑判决己下,一脸苦逼。 “主子英明!”安悠然目的达到,得意洋洋。 “八戒加入!”世子将名单递给苏辰,示意他将安悠然的名字添上。“十八人,正好。” “主子!”安悠然大惊,“奴才是策划,不用参加!” “何时说策划不用参加?”世子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适才在书房,奴才有事先请示的。”安悠然提醒道:“这次的活动交由奴才来全权策划,其他人不得有异议。” “所以呢?”世子睫羽微合,半眯着眸子看着悠然。 “所以奴才不参加活动,主子不应当反对!”安悠然顶住压力,沉声应对。他就是害怕有此一招,所以才抢先埋下伏笔,事先得到‘不得有异’的许可。想到这点,安悠然不禁暗暗称赞起自己的先见之明。 “我没有异议!”世子清冷的声音响起。 “太好了!那我不用参加啦!”安悠然得意忘形的从地上跳了起来,兴奋的叫道。 可这份高兴没有维持太久,就被世子轻易的打破: “我是命令!”世子下颚轻扬,露出好看的傲人弧度“八戒参加!” 第六章:竹林深处 “主子,您确定要我陪您进去吗?”安悠然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再次确认道。 “你是何意?”世子眉头微扬的问道。 “奴才觉得我去不去,问题不是很大。”安悠然狗腿的笑着,“不是已经有他陪您了吗?” “他?”世子顺着安悠然手指的方向,看到已经摊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唐宁。“你觉得他可以吗?” “绝对没问题!”安悠然拍拍胸脯,“唐宁是我们下人中出了名的大哥大,人送绰号唐大胆!主子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可是……”世子美眸半眯的盯着安悠然,“他在发抖。” “对啊!”安悠然冲着唐宁竖起大姆指,激动的说道:“主子,您想一般人在这种情形下就是害怕,也要强壮镇定!但是唐宁不一样,他是真正高手的啊!他连敌方的心理可都算计进去了,所谓虚则是实,实则是虚。他故意用这种害怕到颤抖的行为表现来迷惑敌人,隐藏我们的实力,最后达到出奇制胜的目的!您得此的高手助阵列,还愁赢不了洛寒吗?” “结论呢?”世子理了理袖子准备出发。 “结论是——主子您带着唐宁闯关去吧!奴才和弟兄们会为您做坚强的后盾!我们在后方扰乱对方的心智,必将他们吓得屁滚尿流、魂飞魄散!”安悠然说完就从世子的身边跳开,躲在负责吓人的侍卫之中。 “我记得某人说过近侍的职责就是要在主人身边贴身侍候的吧?”世子眼里寒光闪闪,“你是想渎职吗?” “渎职的人要被处于鞭笞和刺配……”唐宁抬起己然惨白的脸,适时补充说明。 “当然不是!”安悠然一听,吓得急忙又跑了过来。“奴才是怕自己愚钝拖了主子的后腿,才说不去的。既然主子不嫌弃奴才,小的自当全力以赴。” “八戒和唐宁,随我去起点。”世子挥了挥手腕,“其余的人,按照计划进入竹林随时待命!” 事己至此,多说无益。安悠然和唐宁两个人垂头丧气的跟在世子的身后来到了竹林的东面,而洛寒己与两名侍卫长在此等候多时。 “小安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啊!”洛寒一看到安悠然就挂上了狐狸般的笑容,半开玩笑的说道:“你若是认输,我现在就和黎彦讨个人情把你替换下来。” “那赌注需要兑现吗?”安悠然斜眼注着洛寒不怀好意的神情。 “这是自然!大丈夫向来一诺千金!”洛寒半掩着嘴笑道,“为兄得怎忍心陷你成为不义之人?” 不要脸的人见得多了,还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安悠然愤慨的在心里把洛寒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够,咬牙切齿的说道:“洛公子还真为小人着想啊!小人怎能辜负洛兄的抬举?必定放手一搏!只是若是到时输得是洛公子,那就……” 安悠然的脸上闪现了阴森的笑容,“别怪小人我……” “好说,好说,”洛寒的唇角上扬,“我们来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看来你们两私下有做什么交易啊?”世子冷声打断了正在对峙的两人,“有什么是瞒着我们的吗?” “奴才……”安悠然正想编个理由搪塞,没有想到洛寒却己抢先回答。 “黎彦,我和小安约好,此次试胆大会如果谁输了,就要任对方处置!”说完他哈哈大笑,“从来没有遇到过敢和我洛寒较劲的人,你这侍从可真有趣得紧!” “你们打赌了?”世子侧目冷眼盯着安悠然。 “这个……”安悠然被他盯得冷汗直流,低头怯声说道:“奴才也是随口说说,谁知洛公子为人那样认真?” “你的意思都是他的原因?”世子声音清雅平静的问道。 “是啊,是啊!”安悠然小鸡戳米似的连连点头,“小人完全是无辜的!” “不管是否无辜……”世子周身散发出阴冷的气息,“逾越身份,己是重罪。等回去要你好看!” “哪用那么麻烦?”洛寒走到安悠然身边,用手拍拍他的肩膀,“等我赢了,立刻让小安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看着洛寒露出的妖冶笑容,安悠然只觉头皮发麻,而此时世子与洛寒的对话更是把他的心情拖到谷底。 “你把他给整死了,我重新找侍从很麻烦。”世子若有所思的说道。 “放心,”洛寒想了想答道,“半死可否?” 什么!这就叫鄙视吗?难道他安悠然在这两人的眼里就这等无用!?安悠然恼羞成怒的把袖子一摞,大声叫道:“主子!这打赌可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万一奴才不才,侥幸赢了洛公子,那是否也可以饶奴才逾越之罪,并且洛公子也会恪守赌约?” “我这里自是没有问题!”洛寒略带讥讽的笑道,“但你们那队可是已经有人吓得快站不起来了吧?你还敢这样自信的大放厥词,洛某真是佩服!” 安悠然‘唰’的一把拽起蹲在地上的唐宁,面目狰狞的恐吓道:“你给我打起精神!好歹你是抽签到了世子队中!你要是敢给我们丢人,一副废柴模样泄我等士气,我就让你把干的那些个好事宣扬出去!什么桂兰、春红、秀儿……这些个风流韵事我会事无巨细的表述清楚!” “不要!——”唐宁吓得尖叫起来,“八戒,我现在觉得浑身是胆,干净十足,我一定会听话,努力为队伍争光!” “嗯!乖乖!”安悠然满意的摸摸扑倒在自己面前唐宁的头,“记得一定要赢哦,如果输了的话,刚才所说全部兑现!” “时辰不早了,”世子抬头看了看月色,“开始吧!” “好!”洛寒点点头,“我们出发吧!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深夜的竹林幽深而诡异,茂密的竹海将月光阻隔在外,放眼望去一片漆黑。不时从湖面飘来的阵阵薄雾,更增添了阴森恐怖的气氛。 “八……戒!”唐宁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拉住安悠然的胳膊,“那个……如果王大娘说的那个……出现了我们怎么办啊?” “这个嘛?……你先帮我拿着!”安悠然把手里的灯笼递给唐宁,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串佛珠,“只要有了这个就没有问题啦!你带上这个保准妖魔鬼怪统统近不了身!” “八戒,你可真是好人哪!”唐宁哽咽的说道,“原来是菩萨心肠,我真不该一直误会你啊!”说完就伸手去拿安悠然手里握着的佛珠。 “唉 ̄慢着!”安悠然巧妙的侧身躲开了他的手,“有句话叫做等价交换听过没?” “什么意思?”唐宁不明所以的问道。 “看来你真吓傻了,”安悠然目光怜悯的看着唐宁,“这佛珠,我可是花高价求来的,特别有高僧开过光的,你就不该意思一下吗?” “啊 ̄”唐宁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八戒,说吧,多少银子?” “十两!”安悠然想也不想的答道。 “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啊!”唐宁惊呼。 “嫌贵你可以不要啊。”安悠然无所谓的说道,“啊,我记得王大娘是怎么说来着?一身白衣七窃流血的鬼魂在不断飘荡着,嘴里念着:回来吧,娘子……” “别……说了!”唐宁吓的舌头打结,“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拿着唐宁给的十两银子,安悠然正乐得屁颤颤的往钱袋里塞钱。却不想身后传来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你胆子很大啊……” “我的妈呀!”安悠然尖叫抱头蹲倒。 “冷静点!是我!” “主子?”安悠然好容易定住心神才看清眼前之人,不由抱怨的嚷道,“奴才以前就和您说过!不要吓奴才!一来奴才经不得吓,二来现在是非常时期,奴才真要有个好歹,也只是让亲者恨仇者笑,助了洛寒的威风!” “你不是有高僧开过光的佛珠吗?为何还怕?”世子面带嘲讽的问道。 “那不……”话说一半,安悠然惊觉不对,赶忙话峰一转,“就算如此,也经不得别人恶意的惊吓!” “你要说的不应该是:那根本只是小摊上一文钱两串的普通佛珠吗?”世子拨开挡在身前的竹枝,继续往前走着。 “你怎么知道的!?”安悠然脱口而出的惊呼。忽然想起随行的唐宁,转头一看,幸好他在不远处佩戴佛珠,并未听到。 “客栈老板娘所说的鬼故事,也是你安排的吧?”世子美回眸低垂的看着他,“你向来羊质虎皮,对于鬼神更是敬畏三分怎。怎会在听恐怖之事时,还能镇静自若?我正奇怪,却见很多侍卫手上都戴有相同佛珠,就心存猜想。刚见你向唐宁出售,便确认无疑了!八戒,你果然生财有道啊。” “主子英明。”安悠然脸比城墙厚,“奴才没有别的爱好,就是爱钻点空子,赚些小钱罢了,您就高抬贵手,睁只眼闭只眼得了。而且奴才绝没有强买强卖,都是他们非追着奴才,哭着喊着求奴才卖的!说起来,奴才也是迫于无奈啊。” 世子冷哼一声,“听了那样耸人听闻的事,他们敢不买?” 安悠然装傻笑道,“这也是为给试胆大会烘托气氛嘛!他们自己不才,偏要害怕,我有什么办法?只能做做好事,弄些佛珠安他们的心啦!奴才这也是功德一件啊!” “你脸皮真厚!”世子总结道。 “我……”安悠然正想反驳,却忽然听到唐宁所在的方向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 两人赶忙回身一看,安悠然差点没有吓死过去!在昏暗光线的映照下,唐宁身边赫然立着一个白色的魅影,他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口中伸出的鲜红舌头竟有两尺多长!此时他正伸出森森摩爪向唐宁掐去! “去看看!”不等安悠然拔腿逃跑,世子已经拎着他的领子腾空而起,飞了出去。 未等落地,两人身子尚在半空之中,世子便把安悠然像炮弹般扔了过去。原本还因为反应不过来,而处于呆傻傻状态的安悠然,直到发现眼前不断放大的白色身影,才想起害怕高声尖叫起来! “嘭!”的一声撞到目标,安悠然只觉眼冒金星,全身散架般疼痛。刚想叫骂,却猛然惊觉记起所处环境,立时一个激灵跳起身来,掉头就想逃跑。怎料脚下一滑,又再次重重落在那个白色的鬼影身上。 安悠然顿知情势不妙,只好紧闭双眼,听天由命,却听到身下传来一声闷哼。 鬼……也会疼吗?安悠然心中陡然起疑,莫不是……?他快速翻身坐起,壮着胆子拉开身下那鬼掩住面目的头发。 “苏辰?!”安悠然惊呼的同时,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苏辰拿掉粘在口中的假舌头,抚住被撞的生疼的胸膛,吃力的说道,“人没有吓到,却差点把命给搭上!小安,你们边队也真够厉害的!” 安悠然拉苏辰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被压在底层早己不省人事的唐宁,沮丧的说道,“你不是没有吓到,而是吓的晕死过去!”生气的踢了唐宁一脚,“白长了这么大的个,胆子还没有米粒大!这么不经吓,看我回去要你好看!” “你刚才叫得也很大声!”世子狠狠地泼了安悠然一记凉水。 “我那是想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安悠然白了一眼世子,委屈的说道,“主子,您怎么可以误会奴才呢?” “那真要恭喜你,”世子闭目仿佛在倾听什么,“你刚才的惊叫已经引起了洛寒的注意!他正朝这边赶来。按照比赛的规则,你刚才的叫声已经属于恐惧的表现,己然输了!” 安悠然想了想问道:“主子,您能听出洛寒那队还剩几人?” “一人。”世子肯定的答道。 “那就好,洛寒队只剩他一人,而我们这里也还有主子,一比一正好打平!”安悠然露出恶魔般的笑容,“只要干掉洛寒,我们就必胜无疑啦!主子,奴才有一妙计……” 洛寒赶到惨叫之地时,映入眼帘的是何其惨烈的场景?满地狼籍,似乎经历了激烈的搏斗。远处有一人面部朝下的躺着,分不清生死。而安悠然正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外衣也己是破烂不堪。 “小安,”洛寒赶紧跑到安悠然身前扶起她,“怎么回事?” “珞寒……”安悠然口中鲜血狂喷,“我们……被……袭击……。” “哦?”洛寒一脸质疑的仔细观察安悠然的表情。 “苏辰……”安悠然虚弱的看向那个不明身份躺在地上的人,关切的说道,“他为了救我…不知怎么样了?” 虽然心存疑惑,但洛寒还是起身走向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人。借助灯笼微弱的光线,隐约看出确是傍晚时苏辰所穿的装扮。他冲着那人唤了两声,均无反应,便搭脉察看,居然是气息全无。洛寒心中自是一惊,正欲确定,却听到身后的安悠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不要!”安悠然的身上不知何时己插上一把长剑,而一个神秘的黑影悄然出现在他的身旁。 “你是何人?”洛寒大声喝道。 那黑影不发一言,只抬起手指向珞寒的身后,气氛异常的紧张诡异。珞寒顺势回头一看,只见一人正立于他的身后,抬起手中的灯笼一照:此人面色惨绿,眼角流下两行鲜红的血泪,形态极为恐怖,可是五官清秀,似曾相识。 洛寒眉头紧皱,正在努力回想此人身份时,那人却用凄凉的的声音哭泣道:“洛公子,我死的好惨啊。” “苏辰!——”洛寒情不自禁的惊声喊道,“你不是死了吗!?” 第七章:忠远侯府 从流烟湖回到王府之后,洛寒的脸色就一直像黄梅天般阴沉的可怕。众人见到时他也都是纷纷绕道,退避三舍,可是也有一人是避无可避的,那就是安悠然。因为珞寒每天都会从早到晚的缠着他,至于原因嘛? “小安,你到底是想要什么东西或是需要我做什么事,总要说出来吧?为什么都过去那么久,你都毫无动静啊?”珞寒冲着正在沏茶的安悠然嚷道。 “洛公子,您没事就到别处玩,成吗?”安悠然不耐烦的答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赌注的事情,我现在一时半会没有想到用法。您好歹也是清溪老人的大徒弟,我自要将这个赌注的用在刀刃上。” “那你什么时候会觉得有需要呢?”洛寒紧追不放的再次问道。 “等到需要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啊——!”安悠然已经实在忍受不了的吼了起来。真不能怪他的脾气不好,而是上述的对话,每天至少要重复三次,已经将他的所有的耐性消磨殆尽。 “可是回来都七天了,你还没有觉得需要吗?”洛寒完全具有代言牛皮糖的潜质。 受不了这样没完没了的骚扰,安悠然只觉得无名火蹭蹭往头顶直涌再也按耐不住,一把推开站在身旁碍手碍脚的洛寒,双手叉腰作泼妇状叫道:“洛大少爷!我再和你说最后一遍!我有需要就会说,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磨矶!我只是个奴才,要干活要糊口,您能高抬贵手不要再来纠缠奴才了,好——吗!?” “我……”洛寒刚欲辩驳,房门忽然被打开。 “唉?洛公子也在?”苏辰走了进来,“小安,主事让我来问问,琅西新进贡了一批薄霄红茶,世子可还喝得习惯?如果习惯,让我送些过来。” 洛寒看到苏辰,气不打一处来,嗤之以鼻的说道:“叛徒!” 竹林那夜若不是被安悠然设计,利用苏辰反将了他的军,想他洛寒又怎会在阴沟里翻了船?第一次尝到败北的滋味? 安悠然冷哼一声:“这叫兵不厌诈,又没有不带你用这招!不要因为自己输了,就想把责任推给别人,真不是君子所为。” 说完不去理洛寒,安悠然把头一扭,立刻像变了个人似的对着苏辰笑道,“薄霄红茶倒是好东西,你捡些个品相好的送来吧!” “好,我今天过些时候送过来。”苏辰点点头,又说道,“还有件事,忠远侯府的小侯爷和小姐今早已经到王府了。小安你自己留点心。” 安悠然听了眉头紧锁,冲着苏辰感激的说道,“嗯,多谢。我知道了,放心吧!” 苏辰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窝,“你也不必如临大敌,只需要谨慎些就好。”说完用手心揉揉安悠然的头发。欠身向洛寒了行了礼,便起身告辞。 苏辰刚走,洛寒就阴魂不散的跑到安悠然身边,好奇的问道:“忠远侯府来人,为什么要让你留心?” “这也正常啊,府里来了尊贵的客人,知会奴才们当心侍候,有什么不对的?”安悠然赏了他一记白眼,端起沏好的茶就往书房走。 “你是黎彦的近侍,怎会需要去侍候旁人?”洛寒跟在他的身后,露出坏坏的笑容,“莫不是你得罪过小侯爷或是小姐?” “洛公子,您是不是太闲了?怎么也像女人家一样没事喜欢打听些是非来消磨时间?”安悠然懒得再与他啰嗦,加快脚步来到书房。 “主子,我送茶来了。”安悠然敲了敲门,便走了进去。 “咦?”洛寒也后脚跟上,环顾四周惊奇的说道,“黎彦怎么不在?” 安悠然也觉得奇怪,明明刚才世子还因为口渴,拿危险的眼神威胁他立刻沏了茶送来,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没了踪迹?放下茶具,正想出门向侍卫询问,却突然听到后花院里传来一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怎么会有女人!?”安悠然与洛寒面面相觑,异口同声的惊呼。 好奇心指数急剧上升,两人立刻拨腿就往后花院跑去。藏身在花园的门口,偷偷向里窥去。 在满园春色的映衬之下,有一位少女正盈盈伫立在百花之中。她身着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头戴凰羽翟凤紫金珠冠,肌肤细腻红润,眉如春山,眼如秋水,丰神绰约,明艳不可方物。 而此时她正眉目含情的看着站在身边的世子,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艳丽的绯红己悄悄晕在了两颊之上。 “这女人是谁?”洛寒拉拉安悠然的衣角,小声问道。 “不知道,”安悠然摇摇头,轻声答道:“不是王府的,我没有见过。” “那个的男呢?认识吗?”洛寒指了指前方。 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正从凉亭出来走向花园。他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立体,棱角分明,唇若涂脂,一双眼睛秋波横生,风流韵致。本也担得英俊二字,怎奈穿着的大红茶花穿蝶刻丝长袍与外披翠绿金丝薄烟纱衣,这种大红大绿的经典搭配实在惊人,不禁严重的考验观看者的视觉神经与审美标准。 “刘煜昕……”安悠然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起来。这种雷死人不偿命的穿衣风格,估计这世间也很难再找到第二人能够与之媲及。 “那不就是忠远侯府的小侯爷了?”洛寒恍然大悟,“刚才苏辰所说的就是他们吧。” 回忆与刘煜昕的种种交恶,安悠然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就想掉头逃走,谁知他刚想转身,就被旁边的洛寒一把拉住,“我们才看到人,你干嘛就走啊?” 安悠然真想一板砖拍死这只蟑螂,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洛公子,奴才不像您是主子,可以什么事都不做,我还有一大堆的活在等着呢!如果您不介意,可否把你的爪子给挪开?” “你最擅长的不就是浑水摸鱼吗?”洛寒轻笑,“我来王府这些天,可从没有见过你勤快过?” “谁在外面!?”他们两人的说话声惊动了园内的世子,清冷的声音适时的传了过来。 “我!”洛寒笑嘻嘻的走了出来,还顺带拉出了死也不愿露脸的安悠然,“还有小安哪!” “这位是?”黄衣美女看到洛寒眼里似乎有光闪了闪。 世子仿佛没有听见,只冷冷的盯着被洛寒紧紧抓住的安悠然,“八戒,茶呢?” “搁在书房里了,奴才这就去拿。”安悠然一听连忙应声,就想赶紧离开。 “等等,这是八戒吗?”一旁的刘煜昕惊喜的叫道,“还是那么难看!” 狗嘴里你能期待他长出象牙吗?安悠然意料之中的叹了口气,面无表情的对着刘煜昕欠身行礼,“奴才八戒,给小侯爷请安!” “你真是一点没变,连身高也没长!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瑾王府孽待你,克扣粮食呢!”五年不见,刘煜昕依然还是那么毒舌。 “呵呵,小侯爷也是风采不减当年啊,”安悠然面带嘲讽的看了看他那身撞色搭配,“品味独特,非凡人可比啊!” “是吗?”刘煜昕听了沾沾自喜的说道,“这是楚黛国进贡的料子,颜色明艳,一般人都穿不出这绮丽的效果!八戒眼光还是满犀利的嘛!” 是!一般人是穿不出,因为只要神精正常的人绝对不会穿!谁会像你这个二般人,没事整得像个犯了花痴的媒婆?如果要非要说刘煜昕身上有什么闪光点的话,就是这低智商加反应迟钝最招人喜欢。 “谢小侯爷夸奖,”安悠然暗暗偷笑,“如果没事奴才就下去给主子端茶去了。” “小安,等等我。”洛寒看安悠然转身,也拱了拱手也想离开。 “这位公子请留步,”黄衣女子显然对于洛寒颇有兴趣,刚才向世子打听未果,却没有丝毫就此作罢的打算,“小女子刘琬萱,乃忠远候之女。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她声音软糯,果真入耳销魂。 “在下洛寒,”洛寒灿然一笑,耀目之极,“闲人一个,现正在王府作客。” “洛公子莫不是人称玉面鬼医的洛寒?”刘煜昕听了珞寒的介绍大吃一惊的问道。 “都是江湖朋友的谬赞,”洛寒摆摆手,“小侯爷见笑了。” “哎呀,这可不是谬赞,相传您十岁就入选太医院,是百年难遇的医学奇才啊。”刘煜昕兴奋的赞道,“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小侯爷也都说了是‘相传’,又何必全信呢?”洛寒微微一笑。如果不是看在这对兄妹是王府的贵客,以他的性格,实在是不愿意应付。 “世子哥哥,今日花开正艳,又有幸结识到洛公子,我们何不就在这湖心亭浅坐,可好?”刘琬萱伸出洁白的皓腕就向世子挽去。 世子的眉头皱了皱,不动声色的躲过,冷声说道,“刘小姐舟车劳顿,不必在茗芷园多做停留,早些回倚霰苑休息吧。” “可是人家多年没有见过世子哥哥了嘛,”刘琬萱樱唇一扁,眼神委屈的看着黎彦,“萱儿就不能多待会吗?” 这副我见犹怜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打动世子,他冷酷的问道:“你们明天就走?” “不是。”刘琬萱悬泪欲泣小声答道。 “那今日就不必再做打扰!”世子对于刘小姐反应置若罔闻,所说的话显然己经是在下逐客令了。 “我……”刘琬萱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何时受过此般对待,顿时心里憋屈,眼见泪水就在眼眶处打转。 身为女性的同情心,安悠然看到于心不忍,插嘴道:“主子,司珍部今天刚送来琅西新进贡的薄霄红茶,正好也请小侯爷和小姐回厅里尝尝鲜吧。” 世子没有答话,只用琉璃般的眼眸直盯着安悠然,寒光灼灼。直刺得他冷汗直流。 “那赶情好,”眼看安悠然不断用袖子擦汗的窘态,洛寒救场的说道,“也难得认识两位新朋友。黎彦,就一起品品新茶吧。” 世子美眸微斜,轻瞄了一眼洛寒。沉默不语,自顾自得率先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安悠然深知世子为人,长舒了口气,对着刘家兄妹笑着说道:“世子是请二位移步书房,洛公子也一起去吧。奴才先去沏茶,稍会送来。” 第八章:殃及池鱼 安悠然走进茶房便看到在桌上已经摆放着三盒薄霄红茶,不由的心中暗暗庆幸,幸好苏辰办事效率高,不然就需要自己亲自去司珍部讨要,必定又要多耽误些工夫。时间一久,怕是更会加重世子的不悦。 手脚麻利的沏好茶,安悠然就来到了书房。刚进门就感觉到了房间里气氛的怪异。洛寒和刘煜昕一言不发的坐在离主位最远的末位,而本应他们坐的客首位置,则一左一右的被刘琬萱和洛灵所占据。 一见到安悠然,洛寒如获大赦,用从未有过的热情问道:“小安,要不要再拿些茶点?我帮你去拿。” “不用,”安悠然被他的表现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先将茶敬给刘煜昕后,再对洛寒回道,“已经吩咐阿德过会送来了,你坐着就好。” 将二人的茶放好,安悠然刚转身准备给世子上茶,刘琬萱就已经走了过来,“世子哥哥的茶盏是哪个?我端过去吧!” 安悠然自然吃惊,急忙拒绝道:“刘小姐是客人,哪有让您端茶的道理?” 刘琬萱抿嘴浅笑:“我也算是王府的近亲,何必如此见外?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这个!”她纤手一扬,非常聪明的选择了世子专用的菊瓣翡翠茶盏。 “世子哥哥,”刘琬萱乖巧的递上茶盏,“你刚才不就说口渴吗?” 世子却没有接过茶盏,只用白皙的手指轻敲桌面。刘琬萱不解,一时间手就悬在半空,场面颇为尴尬。 “刘小姐,”安悠然见状解释道:“主子,不喜欢与人直接接触,您把茶盏放在桌上就可以了。” “哦。”刘琬萱神情略显失落的将茶放在了桌上。 “什么都不知道,就自以为是的行动。”坐在右首的洛灵开口讥讽道。 “你是何人?”刘琬萱到底是侯府千金,怎忍一个不知底细的丫头对着自己无理,顿时语气不善的问道。 “你别管我是谁,”洛灵显然对于刘琬萱也不报什么好感,“彦哥哥,从来不与旁人亲近,这点常识都没有,还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的叫得好不亲热!” “笑话!”刘琬萱冷笑一声,“我是世子哥哥的表妹,怎么不能叫他哥哥?倒是你一个黄毛丫头还敢攀龙附凤的叫世子殿下彦哥哥才好不知羞!” “你……”洛灵激动的站起身来,“我是他师妹,怎担不得叫他彦哥哥!?刘姑娘说话可真好笑!” “我怎么了?”刘琬萱小嘴一撅,“我再么样也没有藏头露尾的见不得人,这么大热的天,也裹的严严实实,不知你生得如何丑陋?” 其实刘琬萱所说也是安悠然一直的困惑:洛灵自来王府之日起,总是深居简出的待在自己的房间很少出来。即使出门也都是藏身于层层云翼纱之后,从来没有人见过她面纱之后的样子。包括她的房间也是迷雾重重,不允许下人进入,从不打开门窗通风换气,入住前世子还特别交待禁止光线的直射。这所有的一切都像一个巨大的谜团,让人不明所以。 刘琬萱的一番话,很明显命中了洛灵的要害。她气的全身颤抖,连手中的茶水都不受控制的洒了出够。 “小灵,”洛寒见状赶忙走到洛灵身边,接过她手中正在滴水的茶盏,柔声说道:“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气。” “萱儿,你怎可对洛姑娘如此无理?”刘煜昕也觉得妹妹的言词太过锋芒出言制止,又转身向洛灵赔礼道:“洛姑娘,你千万别气,我家妹子从小骄纵惯了,平时说话行事有些偏激,莫与她置气伤了身子。” “是她出言挑衅在先,怎么却变成我一个人的不是!?”刘琬萱气急败坏的嚷着。 “刘小姐,”安悠然见情形不妙,也劝解到,“您不要激动,都是误会,好好解释下就没事了。” 哪知刘琬萱正在气头上,正愁一肚子的怒火无从发泄。对着安悠然就是一记耳光,“大胆!你个小小的奴才,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指手划脚!?也不掂掂自己什么分量!” 刘琬萱不愧是将门之后,手劲颇大。再加上安悠然全然没有防备,一巴掌下去竟然打得他半张脸红肿起来,嘴角也渗出丝丝鲜血。 “小安!”洛寒惊呼一声,急忙跑去帮忙察看。 幸好只是伤了皮肉,洛寒语带责备的说道:“刘姑娘,为何是非不分的动手打人?” “不为何!”刘琬萱傲慢的说道,“只不过是个奴才,要打要杀,何须理由?” 世子此时打破了沉默,面色阴沉的冷声说道:“八戒是个奴才,但他是瑾王府的奴才!即使犯错,似乎也轮不到你忠远侯府来教训!”他的语气不善,且周身所散发出的冰冷气息,让在场的人都不由暗暗心惊。 “萱儿!你太不象话了!”刘煜昕与世子同窗多年,对于他的性情也有几分了解,顿时知道刘琬萱这次确实惹怒了世子,不由暗暗叫苦。思量之下,只好希望借助喝诉,能够平息世子的怒气。“快和洛姑娘赔礼道歉!你若再不听话,我明天就把你送回侯府!” “你!……”刘琬萱拼命咬住嘴唇,倔强的看着刘煜昕。 “道歉!”刘煜昕吼道。 刘小侯爷毕竟是将门之后,发起火来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执跨之气,果真有几分威严的气度。刘琬萱被他的气势所慑,只好不服气的对洛灵说道:“洛小姐,算我不对!” 洛灵心中有气,对于她这样的道歉自然不能接受:“什么叫做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还从来没听过道歉还有算不算的!” 本来屈身道歉对于她己是莫大的屈辱,洛灵又语带奚落,刘琬萱只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气得双脚一跺,冲着洛灵骂道,“你也不去照照镜子,就凭你这副怪模样,也敢在这里耀武扬威!我要去告诉姑姑,定要你好看!” “萱儿!”刘煜昕一听,害怕继续下去会更加不可收拾,急忙厉声阻止,“你不要逼我对你不客气!这里不是侯府,你想怎样便怎样!不要再一昧任性,丢了我忠远侯府的脸!” “哥哥!你怎么可以帮着外人欺负我!”刘琬萱的情绪越发不受控制,仿佛一时间全世界的人都与之为敌。目光一瞥,恰好看到小案上摆放着安悠然沏茶用的青花缠枝纹茶壶,冲动之下,她竟然提起水壶就像洛灵砸去。 “不要!”珞寒和刘煜晰同时惊呼,未等两人做出进一步反应,安悠然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飞身扑了过去,反身将洛灵护在怀中。眼见滚烫的茶水就要袭来,安悠然先是觉得怀中一空,紧接衣领一紧被人向前拽开几步,正在暗暗窃喜之时,却感觉到手臂上一阵炙热的疼痛。 安悠然无暇查看,一心只担心洛灵是否受到波及。正想出口询问,抬头便看到世子抱着洛灵安然无恙的站在前方,料想刚才正是世子在危急关头出手相救。 洛灵略带哭意的说道,“彦哥哥,洛灵好怕啊,这位刘小姐好大的脾气……” 世子用手轻轻拍拍她,安慰道,“已经没事了,不要害怕。” “小灵!”洛寒跑了过去,紧张的将洛灵检查了一遍,确定她并无大损才长舒了口气。 “刘小侯爷,今天也闹够了,请带令妹下去休息吧!”世子的声音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面色更是凝重的可怕。 刘煜昕很是愧疚,语气诚恳的说道,“殿下,今日的事是我管教不严,改日必定专程向洛姑娘赔礼。今日先行告退。”说完拉住不停挣扎的刘琬萱就行礼告退。 “洛寒,”世子冷冷看着二人离去之后,将怀里的洛灵交给洛寒,“你带洛灵下去歇息,有什么需要和下人吩咐便是。” “好!”洛寒轻抚着有些颤抖的洛灵就要回房。擦身而过时,不经意看了眼蹲在地上收拾残片的安悠然,只见她的左手背上有道一寸多长的伤口正在往外不断的流着鲜血。 “你受伤了!?”洛寒关切的问道,“是刚才保护小灵时弄的吗?” “咦?”安悠然这才发现自己的伤口,他大大咧咧的摆摆手,“没事,这才多大的伤?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呵呵,你照顾好洛小姐才是正事。” “这不行,你是为了小灵才受伤的,我怎么能不管?”洛寒边说边弯下身拉住安悠然的胳膊,想扶起他检查伤口。 “啊! ̄”安悠然吃痛的发出惊叫。 洛寒这才注意到安悠然的袖子有好块是湿的,突然惊觉到了什么,将他的袖子一捋,只见瘦弱的手臂上被开水烫的通红,有好几处甚至出现了大片的水泡。 “你烫伤了为什么不说!?”洛寒高声的叫道,“这要治疗!你和我一起回屋子,我帮你上药!”说完一手拥住洛灵,一手牵起安悠然就往门边走。 “八戒留下!”世子拂开洛寒拉住安悠然的手,“他这里的活没有做完。” “他都受伤了还做什么做!?”洛寒急了,“你这若大的王府只他一个奴才吗?” “他受伤完全是咎由自取!”世子用眼角的余光看向安悠然,“逾越身份所付出的代价。” “你现在还说这个!”洛寒不敢相信的嚷道,“不管怎样,也该先把伤治好了再说。”说罢不理世子,拉了安悠然的手就走。 “不了。”安悠然摇头躲开身,“这次确实是我思虑不周,才引起了这么大的麻烦,甚至还牵连到洛小姐,理当受罚。” “洛寒,”世子的声音带着丝压迫,“八戒是我王府的奴才,你就不必管了。” 洛寒听了没有说话,只深深的看着世子,过了半晌,他才转头对安悠然说道,“八戒,要是想要药,可以来找我。”说完不等安悠然回话就己和洛灵走出门去。 等书房里只剩下安悠然和世子时,两人都沉默不语一时陷入了僵局。安悠然蹲下身继续收拾,而世子则静坐在一旁品茶不语。 “主子,我收拾好了,如果没事我就退下了。”安悠然将碎片打扫干净后就要告退。 “这就想走?”世子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看着安悠然。 “不知主子还有何吩咐?”安悠然躬身请命。 “你今天惹了这么大的祸,”世子站起身走到安悠然身边,“不应该说什么吗?” “奴才知错了,”安悠然有些沮丧的说道,“以后决不会自作主张。” “还有呢?”世子睫羽微合,盯着一直低着头的安悠然 “……”安悠然不知要说什么,一时间进入了苦思的状态。 “有没有得到教训!?”世子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怒意。 “有!”安悠然听了吓得赶忙答应,他知道像世子这种喜形不怒于色之人,一旦发起火来,后果不堪设想,“奴才明白了,女人都不是好惹的!以后只要见到女人就躲开,有多远躲多远!奴才再也不多事了。” “还有呢!?”显然安悠然的回签没有令世子满意。 “下次用铁质茶具?”安悠然小心的试探。 世子的脸上乌云密布。 “有客人来时上凉茶?”安悠然灵光一闪。 “你是想让别人认为我要赶人送客吗?!”世子的危险指数达到高峰。 “那奴才真不知知道了。”安悠然脑袋一歪,苦逼的说道。 “没有本事就不要救人!”世子厉声的喝道,“你这样不仅救不了人,还……只能添乱!” “是,奴才是条件反射了,”安悠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洛灵那样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万一伤到哪里可怎么办?奴才当时也没有想到那么多!真不好意思。” “洛灵是个小姑娘,那你……”世子咬着牙似乎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给吞了回去。 安悠然迷惑的眨了眨眼,奇怪的问道:“奴才?奴才怎么了?主子想说什么?” “我……”世子张了张嘴,并没有往下说,只皱着眉看着安悠然。过了一会,他突然拂袖而去。直到走出门外,才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子时来茗芷园值夜,以惩戒你今日之责!” “主子,”安悠然苦着张脸,“能罚别的吗?奴才最喜欢睡觉了,值夜的活奴才怕是干不来。” “不怕,”世子脚步不停,身后随意披散的长发随风舞动,在半空中划出了好看的弧度,“若是怕困,我自有法子!” 安悠然听了只感到背心一阵列发凉,不由的打了一个哆嗦。 第九章:夜值(上) “小安,醒醒,再不起来就迟到了。”苏辰敲着安悠然的门,急急的叫道。 “管他呢!”唐宁眼角下垂,一副无所谓表情的说道:“你都叫到现在了,那家伙醒不了是他自己的事!世子责怪起来,也怨不得旁人的!” “这次好像不一样呢,”苏辰摇摇头,“小安特别交待说,如果子时不到茗芷园值夜,他会死的很难看!” “真的吗!?”唐宁一听来了精神,拥住苏辰的肩膀,兴奋的说道:“太好了,那就让我看看他死得到底有多难看,大不了我明天给他收尸!”说完他哈哈大笑,也不顾苏辰的挣扎就要把他强行拖回各自的房间。 谁知唐宁刚刚转身,后脑勺就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正想发火,却听到安悠然阴森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是想在睡梦中被人放干血成人干吗?”安悠然扒开唐宁搭在苏辰身上的手指,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满脸坏笑的说道:“听说你上次放过血之后,身体一很直虚弱是吧?要不要趁这机会我给你好好的治治?” “不用了!”唐宁的吓得尖叫,举起裹的像粽子似的右手,语带哭腔的说道:“你在流烟湖的时候,趁我晕迷不省人事之际,竟然残暴的割破我的手掌取血用来伪装,这伤到现在都没好,你就忍心再向我下手吗?” “忍心?”安悠然摸了摸唐宁的伤手,突然手下一紧,“为什么不忍心!你都要看我死的有多难看了,我干嘛还要对你这个恶毒之人心存仁慈?不是有句话叫做:好了伤疤忘了疼!你今天就疼死算了!免得你不长记性!” 他加重下手的力度,直疼得唐宁哇哇大叫。站在一旁的苏辰见此情景,赶紧过来拉开他们,“你们都多大的人了,不要一见面就互掐啊!” “是他!”吵嚷的两个人整齐的同时叫道,“都是他的错!” “你们也就在这种时候最有默契了!”苏辰无奈的摇摇头。 “我才不要和这种人有默契!”唐宁面目表情夸张的说道:“与这种野兽为伍,总有一天会被流放山林!” “呸!”安悠然啐道,“这才是我要说的,与你这种胆小鬼为伍,才会被人耻笑!早晚沦为娘娘腔**!” “我这叫性情温柔,难道都要像你这样惨无人道,嗜血成性吗!咦?”唐宁猛然发现安悠然嘴角青肿,奇怪的问道,“你脸怎么了?” 安悠然拿手抚了抚受伤的半张脸,恨恨的说道:“被女人给打了!” “没有想到你小子总算是同道中人啊!”唐宁笑嘻嘻的搭靠在安悠然的肩膀上,一脸坏笑的说道,“你是偷看哪位姑娘洗澡被发现了吧?” “去!”安悠然嫌弃的拎起他的胳膊甩了出去,“别用你那肮脏的思想来污蔑我,你自己喜欢做那见不得人的事尽管自己去做,犯不着也往我头上扣这烂盆子,小弟我没有你头大,戴着不合适!你还是自己留着慢慢戴吧!” “你……”唐宁生气的嚷道:“我好心问你,你却如此恶言相向!果然是……” 眼见这两人之间又要重燃战火,苏辰聪明的打断道:“小安,子时都过了,你还不去茗芷苑夜值吗?” “对哦,”安悠然这才想起夜值的事,惊呼道,“苏辰,幸亏你提醒,不然可误了大事!”刚提脚要走,却又转身一把拉过唐宁,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了些什么,唐宁点点头,他咧嘴一笑,才一溜烟跑的不见了人影。 气喘吁吁的跑向茗芷苑,安悠然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大门口,那妖孽的感觉化成灰,他也不会认错。 “主子?”安悠然怯生生的看着面色不善的世子,“您怎么在这里啊?” “来了?”世子眉头微皱,“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安悠然眨眨眼睛,装傻的说道,“现在不是刚过亥时吗?” “你的时间计算方式还真与众不同?”世子眼里的寒光闪了闪,“要不要我来教你?” “不必了,”安悠然见势不,讨好的说道,“奴才身为王府的一员,必定为主子马首是瞻,您说几时就是几时。” 世子轻哼一声,“你的聪明从来都用在了奇怪的地方!” “主子您说什么,奴才怎么不明白啊?”安悠然一脸无辜的说道。 “没关系,”世子白皙的手指伸向安悠然,“现在不懂,等下就明白了。”提起他的衣领就腾空而去。 安悠然看着脚下不断飞速变幻的风景,眼角抽搐了几下,“主子,您觉得我长得像面粉袋子吗?为什么每次都用提的!?万一您有个不小心……知不知道奴才的下场,应该会很惨?” 世子的速度丝毫未停,他用金玉掷地的声音回道:“那下次改用拖的,你可满意?” “奴才能问下,两者有什么区别吗?”安悠然惴惴不安的问道。 “提是完全腾空,拖的嘛……”世子的声音顿了顿,“让你双腿着地,半身悬空……” 安悠然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曾经在电视里看过的画面:将处以死刑的罪犯,栓在一匹烈马身后,任其拖扯牵拉,直至体无完肤,支离破碎,不成人形…… “不必了!”安悠然惊的高声答道:“奴才最喜欢被提着!小的是怕主子以后不这样对待奴才,心里害怕才会有此一问。” “哦,”世子魅惑的的眼睛弯了弯,“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有什么不满呢。” “没有!”安悠然连连摆手,“主子对奴才恩重如山,小的哪有什么不满呢?”说完他撇过头去,嘴巴向下一扯,做了个难看之极的鬼脸,小声嘀咕的说道:“不是不满,是非常不满!” 本就是安悠然自说自话的呢喃细语,必然是声若蚊蝇,岂料世子却突然接过话头:“看来你对我的积怨己深啊!竟然是非常不满!”他声音隐隐透着寒意,在说‘非常’二字时,更是加重了语气! 安悠然登时觉得五雷轰顶,心中暗自惊道:“这主从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小心做事尚且能被他整个半死不活。现在是得罪了他,还不知道要怎样变着法子来惨害自己,看来这次是真的要大限将至,命不久矣!”不由得背心冷汗直流。 还在他的脑子拼命运转企图找到自救方法的时候,世子已经带着安悠然安全着陆,来到了王府的后山之中。四周树林茂密,本就幽暗隐蔽。何况在这深夜,更是人迹全无,实乃杀人放火,分尸**的绝佳场所! 看着周围悚人的环境,再加上先前之事的串联想象,安悠然害怕到牙齿打架,磕磕巴巴的问道,“主子,您…带奴才…来这里做…什么?” “夜值啊。”世子美眸轻扬妖媚之极。 “可是……”安悠然畏畏缩缩的左右环顾,“夜值不是应该在茗芷苑中,干嘛来这种地方啊?” “我有说过夜值一定是要在茗芷苑吗?”世子抬起羽扇般的睫毛,用琥珀色的美眸斜视安悠然,“这后山本就属于王府所有,你身为府内的奴才难道不应尽责保护吗?今日就在此夜值!” “什么!?”安悠然惊叫起来,“主子,我们一晚上都要在这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待着吗?” “不是我们哦……”世子琉璃般的眼睛眯了眯,“就你一个人!”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简直是荒芜就片,有什么好损失的!?还特意要来夜值!?”安悠然急急的争辩道。他才不要一个人被丢在这荒郊野岭,说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不是喜欢英雄救美吗?”世子的身子略微前倾,危险的看着安悠然。“万一在深夜有人需要帮忙,不正是你大展身手,立功自效的大好机会?” “哦 ̄我明白了!”安悠然恍然大悟:“主子,您这是在嫉妒吧?因为奴才先出手救洛小姐,您觉得没有在美人面前立下头功,心里怨气,所以这才要惩罚奴才的吧?” “你还真的永远不会把聪明用对地方!”世子的脸色一暗,“今晚你就留在这里夜值吧!明早我派人接你回府!” 说完,他脚步轻点,身子跃至半空。任凭安悠然大声呼喊也不理睬,瞬时间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完了!”安悠然颓废的独自跌坐在地上,“没想一个大男人还这般小气,竟然会为了吃醋,就要打击报复,还真是小鸡肚肠!” 吃醋?安悠然被这个突然闪现在脑海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真是这样,那是不是意味着世子喜欢洛灵?想到这里,他的心里莫名涌现出一丝淡淡的酸胀感,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笨蛋!现在还有功夫管他人死活吗!?”安悠然用力捶了捶胸口,试图驱赶这种不适的感觉。 过了一会,安悠然觉得呼吸顺畅了些,便起身准备找个地方休息。就在确认方向时,却忽然发现有两个奇怪的亮点正轻飘飘的从天而降,落在了离他不远的草地上。 夜色浓重,树林里一片漆黑,那对亮点犹为醒目。而更加恐怖的是,他们就如同有生命一般忽明忽暗,忽左忽右,散发着灵异诡秘的气息。 安悠然只觉得紧张的让人窒息,早己是满头大汗。恰好一阵阴风刮过,透骨的寒意不由的让他全身发颤,而呼啸的风声更似厉鬼在耳旁磨牙吮血,种种的一切把他推到了恐惧的极限,眼看着那光线正一点点的向自己逼近,难道这是…… “鬼火!?”安悠然再也控制不住,声嘶力竭的大叫道,“救命呐!——” 第十章:夜值(下) 伴随着慢慢逼近的鬼火,安悠然感到体内的积攒的勇气也在逐渐的消失,恐惧取代了所有的情绪,赢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他再也无法保持镇静,嘴里尖叫着就想从地上爬起来逃命。无奈不争气的除了自己的胆量之外,还有同样应当被鄙视的身体。那严重打颤的双腿根本无力支撑身体的重量,刚一站起就重重的摔了下去。 眼见那亮点越来越大,光线越来越强,却只能坐以待毙。安悠然绝望的两眼一闭,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然而此时鼻中却突然闻到一阵清幽的冷香,耳畔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八戒,发生什么事了!?” 安悠然抬头一看,世子正一脸疑惑的俯下身子看着自己。他再顾不得许多,飞身扑到黎彦的怀中,“主子……鬼…火,救命啊!” “哦?”世子清冷的声音问道:“你确定?” “确定,确定,奴才亲眼所见,”安悠然把头继续埋在黎彦的怀里,用不停发抖的手,指向身后,“就在那里!求求您了,快带我走吧!” “你确定是因为这个要走的吗?”世子看清眼前的东西,晃了晃尚在兀自发抖的安悠然。 “要走!要走!”安悠然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世子的衣襟不放,“您只要带我离开这里,以后您说什么奴才都照着做,再也不违抗了!” “真的吗?”世子的声音藏着丝笑意,“我倒没有意见。只是没有想到你竟会被这么个小东西吓到如此模样。” “小东西?”安悠然从他的语气中隐隐感觉到事有古怪。 他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去,偷偷瞄向那让自己毛骨悚然的诡异事物:这两团光线依然很亮,但奇怪的是,他们好像也非常畏惧人类,只是在前方徘徊,却并不再靠近。甚至还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安悠然不禁心下嘀咕,为何这声音听起来像鸟叫一样?定睛仔细一看:只见在月光下有只毛茸茸小肉球,正在不停的跳动着,时不时的还扇扇自己的小翅膀试图飞走,而吓得它心惊肉跳的亮光,则是它那双大大的眼睛。 “这是……!?”稍作迟疑,安悠然松开黎彦的衣服。一把抓住那个吓得他形象全无的罪魁祸首,喜笑颜开的对着世子喊道:“小鸟,是小鸟!主子,原来不是鬼火,奴才弄错了。” 他脸上的泪痕未干,此刻却又同时挂上付欢天喜地的表情,看得世子一时无语,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恢复的可真快!” 安悠然沉浸在自我的喜悦之中,浑然不觉世子话意,只自顾的说道:“咦?这小鸟好像翅膀受了伤,飞不起来。胖乎乎的好象还是个鸟宝宝……” “呀!”他发出一声惨叫,吓得世子一惊。还未等黎彦问话,安悠然已经一路小跑的出现在世子的面前,“主子,这鸟好凶,我被啄了一口,你看!”他举起自己正在流血的右手,兴奋的说道,“这小家伙看不出来挺厉害呢!” “被只鸟又吓又啄的,亏你还能这样高兴!”世子美眸微合,突然伸手一抓从安悠然手中抢过小鸟,“你不把它的喙给固定住,还想被伤吗?” 安悠然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多出一个流血的伤口,他惊呼道:“这是什么鸟,怎么如此凶悍?!” 世子并未回答,只解开头上束发的丝带,将那鸟的喙和爪子捆绑起来,才对安悠然说道,“去捡些干树枝来生火。” 安悠然眼睛一瞪,脱口而出:“主子,您是要把这鸟烤来吃吗!?它这么小,还不够塞牙缝的。” 世子听闻一呆,侧目说道:“你饿了?” “不是!”安悠然拼命摇头,“我没有想要吃它!” “那你啰嗦什么?!难不成……”世子的眼睛里寒光闪闪,“又想躲懒!?” “奴才这就去找!”安悠然吓得拔脚就跑,不一会就抱了捆树枝走了回来。 世子从怀里取出火石和火刀,做了个简易的火堆。安悠然由于先前遭受的惊吓,早己全身冷汗湿尽。在这更深露重的山里,越发觉寒气袭人。此刻火堆的温度刚好让他觉得一暖,不由一屁股就坐在地上烤起火来。 等衣服烤到半干,安悠然才想起世子,“主子,您怎么不坐过来烤火?” 世子站在离火堆不远的一棵树下,冷漠的摇摇头,没有说话。 安悠然眼睛骨碌碌的一转,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他跑到世子面前,扯着他的袖子,将他拉到火堆前站好,先从腰间取出块汗巾铺在地上,再从袖笼里拿出方手帕与之叠放在一起,洋洋得意的说道:“主子现在能坐了。” 世子愣着看了一会,将手中的小鸟塞到安悠然手中,“没想到…你还记得。” 见到世子盘膝而坐,安悠然咧嘴一笑,“记得,当然记得啦!好歹我也是您近侍之中任职最久的人!若是没这点记性,恐怕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世子听了,神色却突然黯淡下去,只盯着火苗,不再言语。 安悠然觉得莫名其妙,不知哪里又得罪了这位主子。也不敢多话,只逗弄着怀里的小鸟。借着火堆的光线,安悠然这才看清小鸟的模样:它全身雪白,浑圆的脑袋配上大大的眼睛看起来非常可爱。可能是因为爪子和喙被丝带绑住,导致它觉得难受,所以一直不停的挣扎。犹其是一双金色的眼睛里充满着恐惧,让人看得好不心疼。 看到小东西可怜兮兮的样子,安悠然不由的心软,刚伸出手想帮它解开,却被世子冷声阻止。 “不许松开!我可不想要个双手残废的奴才!” “主子,这小东西不喜欢被绑着,看着挺受罪的。”安悠然看看小鸟求情的说道。 “它不喜欢被绑,那你喜欢被啄吗?”世子没好气的说道,“不要再让我重复,这鸟就这样绑着!” “可是……解开之后自己当心点,不被他啄到不就行了吗?”犹豫之下,安悠然还是决定开口争取。 “本来是可以,”世子藐视的看了安悠然一眼,“但这鸟看起来比你聪明,所以不行!” “主子!您这是在看不起奴才吗!?”安悠然勃然大怒,“怎么说我也是念过几年书的人,不敢说聪明过人,才华横溢。好歹在府内大大小小的奴才中,小人我也是赫赫有名的才子,人称‘王府智多星’!你这样不是在伤害小人的自尊,灭了奴才的威风吗?” “你以为还有威风可言吗?”世子凤眸眯了眯,毫不留情的说道:“这么大个人,竟被只小鸟玩弄于股掌之中!先是被吓得魂飞魄散,紧接着干脆嚎啕大哭,最后还被它啄出两个窟窿!你到底有何自信敢称‘王府智多星’?” “这个……”安悠然脸红了红,嘴硬的说道:“还不是因为主子您没有事先通知,就把小的一个人扔在这深山老林里夜值!奴才是因为心里没有准备,才出现的失常表现!不信下次……”说到这里他猛然警觉,赶紧把嘴一捂不再说下去。 可世子是何许人也?他眉头轻扬,“你是想向我申请,再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吗?” 安悠然一听,连忙回答,“不是!奴才是聪明人,一次的教训就学乖了,所以试不试第二次意义都不是很大。”害怕世子揪住这个话题不放,他话峰一转:“主子,您刚才不是回府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世子抚了抚前额,无奈的说道:“我也不想回来,怎料听到个那么难听的哭声,好奇心起,便过来看看。” 安悠然嘴角抽搐了几下,“主子,能商量个事吗?可否不再提奴才大哭的这件囧事了?您想要什么条件尽管提!” “八戒是要和我谈交易吗?”世子下巴微抬,“可是,第一你本来就是我的奴才。第二,刚刚求我带你离开时,你才亲口说过:以后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做决无违抗。所以我实在想不出你还有什么资本,能和我谈条件呢?” “……”世子说的在情在理,安悠然一时语塞,答不上来。她绞尽脑汁苦苦思索,连五官也痛苦的纠结在了一起。 世子享受的看着他面部丰富变化的表情,灿若星辰的美眸弯成了好看的月芽状,“我有一个提议,如果你答应,我就不再提起今日发生之事。” “好啊!”安悠然求之不得的答道,“不要说一个提议,就是十个,奴才也答应!” “不用十件,只需你帮我办一件事!”世子唇角微微上翘,“让刘琬萱离我远点!” 什么!?安悠然头皮发麻,还不如直接自杀,死得还痛快些! “这事……不是奴才不想做,”安悠然愁眉苦脸的指了指自己青肿的嘴角,“实在是对方太过残暴,小的力所不及啊!” “没关系,”世子点点头,轻描淡写的说道,“府内最近的气氛有些压抑,明天找机会说说今天的趣事,让大家乐乐吧!” 我的妈呀 ̄!安悠然脸色煞白:如果今日大哭之事,被唐宁知道……天哪!估计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主子!能为您分忧,是小人的福气!”安悠然一扫之前的阴郁,豪情万丈的叫道:“奴才必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所以……” “我自会守口如瓶!”世子心领神会的答道。 扫了一眼安悠然脸上的伤,世子从怀里摸出两支瓷瓶扔给安悠然,“白色的治烫伤,绿色的治外伤。” “主子?”安悠然被他突如其来的善举搞得不知所措,呆呆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不要事情还没办成,你就先借口感染倒下!”世子站起身,火光照耀着他挺拔的背影,显得神秘而朦胧。“走了,回府吧!” “那……我可以把它也带回去吗?”安悠然举起手中的小鸟,小心试探的的说道。“它翅膀受了伤,丢在这里肯定是死路一条……” 世子略微思忖,“这鸟是雪枭,性情凶猛,你可自己斟酌!” “好!”安悠然兴奋的把小鸟搂在怀里,开心的答道,“我会万分小心,绝不会让它伤到旁人。” “旁人中也一定要包括你!”世子转过身,琉璃般的美眸中似有春光流转,“不要再让自己受伤!” 空气中随处飘散着飞舞的火星,点点的光芒,仿佛梦幻的魔法,为黎彦的全身渲染上耀眼的金色,美好的就像是幻境一般,炫丽而又夺目…… 第十一章:一念之间 “嗷 ̄!天哪!它咬我!它咬我!”司鉴部的后院里,离多远就能听到唐宁的惨叫声。 “嘘!”安悠然一把捂住他的嘴,“你这样大喊大叫会吓坏这可怜的小东西!” “它可怜!?”唐宁甩着自己正在流血的手,不可思议的咆哮道:“一株香不到的时间,它已经啄了我整整五次!招招狠毒,次次见血!其残暴嗜血的程度与你不相上下,你竟然还敢说它是可怜的小—东—西!” “谁叫你不好,没事老是把你的爪子放在它眼前瞎晃悠!”安悠然扯住他的衣领,强行按到长廊的凉椅上坐下,“离我家小东西远一些,不要去骚扰它!” 苏辰静坐在一旁悠闲的品着茶,对于两人的争吵早己是习惯的如家常便饭。 唐宁见吵不过安悠然,便跑去向苏辰求救:“你还有功夫喝茶呢?院子里养这么个危险的畜生,你也不说说八戒!” 苏辰微微一笑,“这鸟还是只幼雏,攻击能力有限。更何况,小安说要放在自己的屋子里饲养,你若是害怕,不去招惹便是。” “就是!还是苏辰说的有道理!”安悠然边冲唐宁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我又没有请你帮我养它,大不了以后你别进我屋子,不就两不相干了?” “苏辰,你就知道成天护着他!”唐宁不满的报怨道,“可是这东西就是不能养!” “为什么?”安悠然对于唐宁的坚持觉得有恼怒,“我都说会打理干净,保证不给院里添麻烦了!你为什么就是坚决反对!?” “因为……”唐宁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你倒是说啊!”安悠然看不惯他这副婆婆妈妈的样子,出口质问道。 “因为这东西不祥!”唐宁面带惧色的说道,“这鸟虽然毛色罕有,但我看它长得依稀就是夜猫子的样!这东西可是专门勾魂的啊!老人常:说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这东西一笑就会有人死于非命!” 他面目表情生动,语调阴森恐怖,听上去格外的悚人,安悠然只觉得汗毛孔倒竖,害怕的往苏辰的身后缩了缩。 苏辰梨涡浅现,回头柔声问道,“小安,唐宁说的话你可都听见了,还要养这物吗?” “这个……”安悠然看着怀里那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此刻它正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可爱的望着自己,简直萌到了极点…… “还是要养!”安悠然略微迟疑了下,坚决的答道。没有办法,谁让他天生对于可爱的小动物没有免疫力? “你……”唐宁气极败坏的嚷道,“话都说得这般明白了,还要如此不知悔改,真不知你是什么脑袋!?” “好啦!”苏辰拍拍唐宁的肩膀,递上一盏新茶,“这鸟是雪枭,在中原并不多见。原产于北萧和玄缇,在当地还被奉为圣物呢!” “那就好,”唐宁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夜猫子,他养老虎,我都不管!” “苏辰,”安悠然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轻声问道,“我记得枭不就是夜猫子吗?只是叫法不同罢了,其实是一样的东西……” 苏辰将手指轻轻的搭在安悠然的唇边,做了一个禁止说话的动作。笑吟吟的说道:“确实是一种东西。不过,相同的东西在不同的地方会有不同的理解。我刚才所说的话,并没有任何欺瞒的地方,只是看听话的人……” “自己怎么去想了!”安悠然适时的接口说道。回头看了眼唐宁,他冲苏辰狡黠的一笑,“苏辰,还是你最好了。会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提出最佳的解决之道!” 苏辰摇摇头,“我只是把知道的说出来,至于怎么做,选择权还是在别人的手上!” 安悠然摸摸小枭的脑袋,“这鸟真的是圣物吗?” “真的,”苏辰也伸手抚了抚小枭的羽毛,“至少在我的家乡,它确实是被尊为圣鸟!” “你的家乡不是在丰州东安郡吗?那里也出产雪枭吗?”安悠然好奇的问道。 苏辰的心中暗自一惊,表面却波澜不惊的笑着,“是啊,不过数量稀少,所以才被称为圣鸟!” “有机会真想去看看!”安悠然充满期待的说道,“不知道你的家乡是什么样的?我相信肯定很美,能有这么可爱鸟的地方,那里的风景也一定会美的令人心醉。” 苏辰并未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看日头,对着安悠然和唐宁同时说道:“时候不早了,部里还有些活没有做完,我先回司珍部。你俩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再吵嚷,当心给旁人看了笑话!”话一说完,便匆匆离去。 离开院子,苏辰却并没有往司珍部所在的南面走去,反而是转了个方向,来到了王府偏僻的一处树林里。四下张望确认无人之后,他从袖里取出一只精致的口笛。奇怪的是,虽然他似乎在吹,却并未发出任何声响。 突然天空中响起一声尖锐的鸟啸,一只浅灰色矛隼从天而降落在苏辰的肩头,接着一个黑影也屈膝出现在树林的暗处。 “少主!” “嗯,”苏辰并未回头,却用与平时截然相反的冰冷语气问道:“事情进展的如何?” “那老贼最近在购置大量的古玩珍品,估计准备妥之后,不日当就会启程。”黑影压低声音,恭敬的答道。 “通知那边密切监视,不得有丝毫松懈!”苏辰的神情严肃,有种不可言喻的威严之气,“其余的人各自待命,不得有误!” “属下尊旨。”黑影向苏辰弯腰行礼,就欲离开。 “且慢!”苏辰用手指轻抚矛隼的羽翼,“身上有带‘落夕’吗?” “落夕?”黑影听到似乎有些吃惊,“少主要向何人动手?” 苏辰眸色微寒,“前些日子可能听到我们谈话的少年。” “他?”黑影略微回忆了一下,“不过是个奴才,何须劳烦少主?属下去一刀砍了他!” “不可!”苏辰打断他的提议,“他是瑾王世子的近侍,如果遇刺身亡,必会使王府上下加强警戒!对于我们的大事不利!‘落夕’无色无嗅,中了此毒也不易察觉,只会像是暴毙。这样更加妥当。” “少主思虑周全!”听了苏辰的解释,黑影顿时明白,他从怀中掏出一只青瓷小盒双手呈上,“这是落夕,请少主使用时勿必当心。” “知道了,你下去吧!”苏辰单手接过瓷盒,点了点头。肩头停留的矛隼也如听懂命令一般,与黑影同时消失在苏辰的视线里。 ******************************************************************************* 若无其事的回到司珍部做活,直至戌时苏辰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袖笼里取出盛有落夕的瓷盒放在手中。 ‘落夕’——日落之前,命不保夕。 苏辰正眉头紧锁的盯着瓷盒出神,不料却传过来了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苏辰,你在屋里吗?”安悠然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在!”苏辰惊醒过来,边开门边将手中的瓷盒放在袖笼里藏好。 “太好了,一下就找到你了!”刚一开门,就露出安悠然那张放大的笑脸,“我还想要是你不在屋里,我要去哪里找你呢!” “找我有事吗?”苏辰侧过身子,“进屋来说吧!” “不进来了。是你跟我走,才对!”安悠然一把拉住苏辰的手,不由分说的拖起他就跑。 “你是要带我去哪啊?”苏辰边跑边询问道。 安悠然一脸神秘,“到了你就知道啦。” 两人一路小跑,安悠然将苏辰带至一个鲜有人迹的池塘边停了下来,“好了,我们到了!” 看着四处一片漆黑,“我们来这里干什么?”苏辰奇怪的问道。 “别急!”安悠然咧嘴一笑,然后用力的拍了几下手掌,大声叫道:“点起来吧!” 话音刚落,就看到不远的岸边,亮起了一个光点,紧接着越亮越多,形成了一个圆形。不等苏辰发问,安悠然已经拉起他走到跟前。 唐宁正跪在地上为寿包点起最后一支蜡烛,看到两人到来,他得意洋洋的直起身来,向安悠然表功的问道:“一十八根,不多不少,排成圆形,我做得怎样?” “不错!不错!”安悠然看着红色的寿包上排列整齐的蜡烛,表扬的说道:“认识你这么久,今天这件事做的最好了!” “这是……”苏辰望着眼前的景象,不明所以。 安悠然使了个眼色,和唐宁一起从地上抬起那个硕大无比的寿包,端到了苏辰的面前,“苏辰,生辰快乐!” “我的生辰!?”苏辰惊的目瞪口呆。 “是啊!”安悠然不好意思的笑道,“年初就想要为你庆贺十八岁生辰,所以我们偷偷去司鉴部查到了你的生辰日期。希望能给你个惊喜!” “不是‘我们’,是你一个人,好吗!?”唐宁白了安悠然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苏辰,八戒可真是偏心啊!为你过个寿辰提前准备了好几个月!连昨天夜值之前,都再三叮嘱。还威胁我说,如果办不好此事,我今后将永无宁日!我的生辰怎么都无人记住啊!?” 安悠然看着唐宁装出一副被人抛弃的可怜模样,又好气又好笑的哄道:“你十八岁生辰时,我也自有打算,现在就告诉你,到时又怎能给你惊喜呢?” “真的吗!?”唐宁一下来了精神,“那你到时要给我个比苏辰这次更大的惊喜!” “好,知道了!”安悠然笑着点点头,“苏辰,你快在心里许个愿!然后把这些蜡烛一口气全吹灭!生日时许愿最灵验了!” 苏辰看着安悠然的笑脸,烛光映衬着他的脸上似乎也有一层淡淡的红晕,那真诚和温暖的笑容,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让冰冷的心灵也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快许愿啊!”安悠然看着愣神的苏辰再次出声催促道,“你快吹了蜡烛,还要吃寿包呢,我特意让厨房做的是你最喜欢的莲蓉核桃馅的呢!” 苏辰对着他微微一笑,听话的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的许着愿。过了一会,像下定决心似的,他张开了如水般清澈的明眸凝视着安悠然说道:“小安,谢谢你!” 第十二章:意外 最近的安悠然心情很郁闷,内心很压抑,脾气很狂燥,情绪很不安,仿佛每天都要面临生死考验的士兵一般,经受着前所未有的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要问什么东西的杀伤力如此巨大,安悠然一定会痛苦流涕的回答道:恋爱中的女人! 古人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就是如今安悠然的最佳写照。当初只为将‘吓哭糗事’消声匿迹而选择卖身世子的他,现在除了扼腕长叹和咬牙苦撑之外,己无第二条活路。 世子也不亏是人中龙凤,其资本家压榨长工的本色也在这几天中体现的淋漓尽致:但凡刘琬萱想靠近世子时,安悠然就化身金刚罩将其全方位阻隔;若是刘琬萱占据场所守株待兔,安悠然就变身为清道夫扫平障碍;平日里安悠然更是要充当警犬护卫之责,有任何风吹草动,就要做到防患于未然!长久的精神紧张和高强度作业,自然让他是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而那刘小姐也绝非善男信女之辈,有好几次也是险象环生,差点让安悠然有去无回。如果有谁想要报复安悠然的话,只需弄张刘琬萱的画像,相信就能够成功将其封印。 所以安悠然在领悟到任其发展必将命不久矣的人生真理之后,终于在今天向世子请安时,思虑再三的增添了一项新的内容——请辞。 “主子,可怜可怜奴才吧,像刘大小姐那样天人一般的人物,实非奴才这种凡夫俗子可以成功压制的啊!”安悠然跪在地上,悬泪欲泣,“还是请主子另觅高人吧!” “可以啊!”世子面色平静的坐在凉亭里观赏池中的锦鲤,头也不抬的答道。 “真的吗!”安悠然心中一阵狂喜,原来世子大人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早知道就不用承受那么多冤枉罪了。 “嗯。”世子举起右手,安悠然立刻心领神会的递上准备好的鱼食小碗。 喂了些鱼食,世子空灵清雅的声音响起:“人选呢?” “人选?”安悠然不明所以的望着世子。 “你说的压制刘琬萱的‘高人’!”世子眸色慵懒的解释道。 “这个……”安悠然皱着眉想了半晌,最终说道:“似乎不是奴才可以决定的。” “好,明白了。”世子继续倚在长椅上喂鱼,碧波荡漾,白衣胜雪,飘然若仙,极为养眼。 可是安悠然哪有闲情逸致欣赏美人,他一门心思只想脱离苦海,“那主子的意思是……” “你不用管刘琬萱了”世子放下鱼食小碗,拿起丝帕将手指擦拭干净。 心中仿佛一块大石安然落地,安悠然暗暗舒了口气,“谢主子恩典!”他开心的嘴咧到耳根,忙不迭的磕头谢恩。 “只要……”世子美眸轻扬,妖孽之极。 安悠然被他的这个转折搞得心中‘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霎时涌现,他忐忑的问道:“只要……什么?” “你找到代替的人选即可!”清风袭来,世子墨黑的长发随风飘舞。 “啊——。”安悠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没了精神,“那奴才不是还要继续担当此职?小的怕还没等到有人接替,就早已经命丧黄泉了!” “这个……”世子若有所思的考虑了一下,“你无需担心,到时我再想接替的人选。” 安悠然的太阳穴青筋暴突:担心?鬼才会担心你呢!他是担心他自己好不好!再与那阎罗女纠缠下去,真不是开玩笑,迟早会挂掉! “主子,能不能不要等奴才全死透了才换人选,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状态其实也已经可以考虑一下了?”安悠然态度诚恳的再次据以力争。 “现在想……”世子背过身子继续喂鱼,“太麻烦!你不是还能用吗?” 安悠然面部神精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您是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要永远做下去吗!?” “也不是……”世子的表情阡陌淡然,“你若是有办法一次性解决,也可以。” 一次性解决?杀了她吗!?安悠然吓得舌头打结:“主…子,这个难度…似乎有点大,而且有必要…做得这么狠吗……” 世子听闻没有回答,却扬起手阻止安悠然说下去,表情凝重的侧耳倾听着什么……突然他纵身跃出凉亭,没有做任何解释,便飞身而去。 “主……”还未等安悠然叫住他,弄清楚什么情况,苑门口恰时出现的洛灵和刘琬萱已经做出了解答。 眼见那二人发现了在凉停里的自己,同时奔来。安悠然心里恨不得一刀捅死世子:这小子肯定是知道这两人要过来,所以脚底抹油先行跑路!可留下的个他算什么意思!?是被抛向狼群的诱饵吗?得!这些个主子真是一个比一个狠!这两个姑奶奶,也是一个都得罪不起的主,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 “八戒!”刘琬萱眼明手快的拉住正想偷偷溜走的安悠然,“世子哥哥呢?” 安悠然扯出个牵强的笑容,“主子去哪里,我们当奴才的怎么好过问?” “别想糊弄我!”刘琬萱目露凶光,“你身为世子哥哥的近侍怎会不知道他的行踪?” “知道也不需要告诉你!”洛灵挥开刘琬萱抓住安悠然的手,“这里是瑾王府,不是你家!小安是彦哥哥的近侍,凭什么要听你的命令!?” 刘琬萱冷哼一声,“洛小姐,你也只是世子哥哥的客人,有什么立场来管我的事!?凭什么?就凭我是堂堂忠远侯府的大小姐,还管不了个奴才吗?” “刘小姐是年纪大了,还是记性不好?”珞灵毫无惧意的挡在安悠然的身前,“彦哥哥上次就说,八戒是他的近侍,犯不着你忠远侯府的人越俎代庖!” “你……” 她二人在那里唇枪舌战,吵得不可开交,而一旁的安悠然更是痛苦的被拉拉扯扯,拽来拽去! “小姐们……姑娘们……你们能冷静下吗?”安悠然在被左右来回的晃来晃去中,终于断断续续的说出了心声。 “你让她先闭嘴!”两人终于默契一回,异口同声的叫道。 唉,现在安悠然总算明白苏辰每次看他和唐宁吵架时的心情了,原来这滋味还真够折磨人的,难为他老人家一听就是五年。 “小姐们,能不能商量下,先别吵了好吗?”安悠然两边陪着笑脸的说道。 “是她先没事先找事的!”刘琬萱怒火中烧的推攘了下洛灵,“自知无脸见人,成天躲在面纱之下,还非要不知羞耻的出来丢人现眼!我要是你就找个山洞把自己埋藏起来!” 洛灵反手一挡,右手一掌打在刘琬萱的左肩膀上,“本来想你是彦哥哥的表妹,给你留了几分脸面,没想到你这样不知好歹!屡次出言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想到你还练过功夫!”刘琬萱捂住吃痛的左肩,冷笑道:“给我留脸面?真是笑话!本来本小姐还担心拳脚无眼!现今刚好,也不用再手下留情,非教教你这个野丫头规矩两字是怎么写的!” 这两人,一位是侯府千金将门之后,一位是清溪老人座下直系弟子,实力自然都非同小可。眼见二人是拳脚相向,拼得你死我活,安悠然却只能待在一旁束手无策,急得干瞪眼。正在焦头烂额之际,一抬眼刚好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正藏身于苑墙的角落里向内偷看,他立刻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去。 “唐宁,你快去阻止他们!”安悠然一把扯起蹲在地上的洛寒就要去拉架。 “不要!”唐宁恐惧的直摇头,“放心吧,这两人身手都不错,一时半会死不了!” “还要等他们死吗!?”安悠然急的直跺脚,“那两个姑奶奶蹭破点皮,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你别磨叽了,快给我过去!” “不行,”唐宁死死拉着墙角不愿上前,“我害怕啊!” “就是两小姑娘,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怕啊!”安悠然大声的喝诉道,“你还是个男人吗!” “我的小祖宗,那俩还叫‘小姑娘’!”唐宁语带哭腔的叫道:“我一上去准保成沙包了!就算不是个男人,只要还是活人就成了,我死也不去!” 明白唐宁决意不肯相助,安悠然只得咬咬牙说道:“我在这劝着,你快去找几个帮得上忙的人来!” 唐宁点点头,转身就去院外寻人,安悠然也只得一个人再次回到比武现场尽量周旋。 洛灵和刘琬萱这边也是打得难分难解,不相上下,比武的范围已经从凉亭扩大至锦池岸边,安悠然只好无奈的跟随陪护。适逢清晨才下过一场小雨,岸边的青苔异常湿滑,安悠然站至一旁尚且须小心翼翼,何况正在激斗的两人? 果然,刘琬萱脚下一滑,下意识的就抓住身边的洛灵,两人顺势便向池内摔去。安悠然一看情况不妙,立刻飞身扑去想拉住两人。无奈两人的重量实非他一人之力可以阻止,连他自己也被这巨大的惯性拖了过去,只听“轰”的一声,三人同时落入水中。 锦池虽是池塘,可是却深不见底,安悠然不识水性,顿时慌了手脚,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就直直的往下沉去。他只觉得像有一双无形的黑手,正在将他强行拉入无限的深渊,手脚越来越重,呼吸也变得困难,意识逐步涣散,不由自主的慢慢合上了眼睛…… 第十三章:涟漪 “发生什么事了?”苏辰睁大眼睛看着乱成一团的锦池奇怪的问道。 “苏辰!”唐宁看到他,差点没哭出来,“刘小姐,洛姑娘和八戒同时落水了!” “到底怎么回事!?”苏辰一听大惊失色,“人呢?救上来没有?” “都怪我……”唐宁哽咽的说道:“刘小姐和洛姑娘今天一语不和打了起来。八戒让我去劝架,我不敢……结果他就自己去了。等我带了洛公子和小侯爷赶到时,就看到他们已经掉入水中……” 苏辰见他思维混乱,说话全无章法,心中着急想知道结果,只得打断的说道:“经过忙完再说不迟!先告诉我,他们人怎么样了?救上来没有?” “刘小姐熟悉水性只受了点惊吓,己被小侯爷带走。洛姑娘也刚刚被捞了起来,洛公子抱着回苑内照看,料想应当无恙。” “那小安呢!?”苏辰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紧张的一把抓住唐宁的肩膀。 “问题就在八戒啊!”唐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到现在还没有救上来,大伙正在帮忙打捞!已经很长时间了……” 苏辰听了心中一沉,回头看向碧波荡漾的水面,没有片刻迟疑,纵身跳入锦池之中。 ……………………………………………………………………………………………………… 世子刚到茗芷苑就看到洛寒抱着湿淋淋的洛灵正要回房,洛寒不等他发问,便张口说道:“小灵和刘小姐发生争执落水了。” “洛灵怎么样?”世子边说边帮忙推开洛灵的房门。 “她没事,只是呛了些水,晕了过去。”洛寒将洛灵小心放在床上后,走到门边准备关门。“这里的光线还是太强了,对小灵的身体不好。” 手放在门上洛寒却没有立刻将门合上,略显迟疑的说道,“黎彦,小安也落水了。” 世子从刚刚坐下的椅子上站起身来,“他人呢?” “我走时还没有捞上来。”洛寒面露担忧之色,“如果小安不识水性,情况不容……”然而还没等他说完,一道白色的身影已经夺门而出,消失在苑门之外。 世子一路飞奔来到锦池旁,此刻帮忙救援的仆人已经退下,池边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他的面色似凝霜般冰冷,看到正倚靠着柳树面带泪痕的唐宁,他步伐略显迟缓的走了过去。 “唐宁,”世子的声音比平时听上去更加的清冷,“八戒呢?” “世子殿下?”唐宁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的问道,“您怎么在这里?” “八戒呢!”世子琥珀色的眸色危险的盯着唐宁,一定一顿的说道,“我再问一遍!八戒呢?” 唐宁被世子的气势所慑,不由的心中紧张,声音颤抖的说道:“八戒才被苏辰救起,但是由于在水里待的时间太长,捞上来的时候已经神智全无,晕厥过去了。” 世子听了眉头紧锁,厉声问道:“现在人呢?” “苏辰抱了他回司鉴部后院了。”唐宁吓得几乎是尖叫着把话说了出来。 世子听了没有说话,转身就向司鉴部后院跑去。唐宁看着他的背影一阵冷汗,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主今天可真是吓人……” 而在司鉴部的后院里,苏辰刚将晕迷不醒的安悠然抱回房间。他顾不得自己也是全身湿透,把安悠然平放在床上后,就从小柜内取出干净的衣物准备帮之更换。 倚坐在床边,他抱起安悠然放入怀中,在解开系扣脱下外衫的一刹那,苏辰的鼻中似乎若隐若现的闻嗅到了一股清雅的幽香,心中虽暗自称奇,可是双手的动作仍旧还在继续。 但当安悠然中衣领口被打开的时候,苏辰却呆呆的愣在了那里。只见衣服之内的肌肤白皙似雪,宛若凝脂,与面部的暗哑黑黄之色形成了显明对比,简直判若两人! 苏辰的脑海中似乎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考虑了片刻,他终于伸出手,想做出最后的确认,然而此时房间内却响起了世子冰冷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世子走到床边,半眯眼睛紧紧盯着苏辰。 “给世子殿下请安。”苏辰见到他赶忙跪地行礼,“小安适才不慎落水,还在昏迷。” “我知道,”世子眼角一扫,看到安悠然敞开的衣襟和领口,眸色一沉,“我问的是你现在做什么!” 世子话语中的寒意让苏辰微微一怔,他解释道:“小安全身湿透,如不及时弄干,怕会寒气入体,小人正在帮他更换衣物。” “可有让太医诊治?”世子挥了挥手让苏辰起身回话。 苏辰躬身谢恩后如实禀报,“已经让唐宁打发人去请了,但太医还未曾到。” “你亲自去!”世子的神色阴郁,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让司清部速派人过来!” “若是小人前去,小安一个人留在这里无人照顾……”苏辰有所担忧的说道。“而且唐宁遣去报信的人应该已经到司清院了,想必太医就快到了。” 虽然苏辰的话合情合理,却未能得到世子的认同,他用不可违抗的语气再次命令道,“你‘现在’去!” “是,小人告退。”苏辰只好领命往司清部跑去。 世子侧耳聆听,一等到他的脚步消失于司鉴部围墙之外,便迅速的俯身查看安悠然的状况。 号完脉确认安悠然并无大碍之后,世子像是极度疲惫的人一般,沿着梁柱滑坐在床沿边,长长的舒了口气,将安悠然遮挡住面庞的湿发理了理,纤长的手指顺势悬停在了领口袒露肌肤的上空。 琉璃般的美眸仿佛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瞳色中依稀有种看不清楚的光芒在闪动着,世子犹豫了一下,最终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指,还是轻轻抚过那吹弹可破的肌肤,细腻的触感让他的心中莫名的一紧,连纤长的睫羽也随之轻轻颤抖。 此时房内的白枭突然不合时宜的发出一声尖叫,才将世子猛然拉回到现实的世界。 将安悠然衣服的领口重新扣好,注视了一会他的睡脸。世子略微思索,从袖笼里取出一只精美的木盒,毫不迟疑的打开盒盖,手法老练的将几枚细长的银针准确无误的扎在相应的穴位上。不一会就看到安悠然的眼皮开始微微的跳动,一副即将苏醒的模样。 当苏辰与太医一同推门入内的时候,世子也已经收针完毕,静谧淡然的站在安悠然的床边,仿佛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 “属下见过世子。”太医向世子行了一礼,世子微微颌首,示意他先行诊治。 老太医颤颤巍巍刚把手搭在安悠然的手腕上,安悠然就发出“噫”的一声,紧接着咳嗽了几下,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苏辰一看急忙上前关切的问道:“小安,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长时间的溺水窒息让安悠然的脑部供氧不足,整个人昏沉沉的,他晃了晃脑袋,费了好大功夫才看清眼前所站何人,“苏辰,你怎么在这?我这是在哪?” 苏辰按下想强行坐起来的安悠然,柔声说道:“你和刘小姐、洛姑娘一同落水可还记得?这是你自己的卧房啊。” “对啊!”安悠然这才想起落水的情形,急忙问道:“那他们两个呢?有没有获救?” “他们两人一早就救起了,都平安无事,你放心吧。”苏辰安慰的摸摸他的额头,“倒是你才危险,最晚才被救上岸!先别乱动,让太医帮你诊治。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嗯”安悠然听话的点点头,让太医帮他号脉。一转头却看到世子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他。他咧开嘴冲世子笑了笑,没想到世子竟然美眸轻扬,冷冷的将头撇向一边,完全视而不见。 安悠然自然恼怒,心中愤愤不平道:追本溯源,导致落水闹剧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位折磨人的主子!自己还没有怪他冷酷无情,他倒是反客为主,活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这到底又抽的什么风!?正想问个明白,太医的声音却刚好响起。 “回世子,这位小哥幸亏救护及时,并无太大问题。只是原本体质虚寒,此次之后须当小心调养,以免留下风寒之症。”他指了指安悠然还穿在身上尚未更换的衣服,责备道,“怎么到现在还穿着这样湿寒的衣服!?万一寒气入体,非留下病根不可!” 看到床边放着刚才苏辰未及更换的干净衣物,老太医好心的催促道:“既然衣服都己取好,还不赶紧换了!”说完又冲着苏辰说道:“他现在身子还虚,你来帮把手,替他把湿衣服给换掉!” 眼见苏辰依言拿了衣服就要近身,安悠然大惊,连忙叫道:“我现在好的很,不用劳烦旁人,自己就可以更衣。你放在那里,我一会穿便是!” “你那衣服湿冷,哪能等会再换!?你若自己可以现在就换上吧!”老太医从苏辰手里拿过衣服,塞在安悠然的手里。 “现在换?”安悠然讨好的商量,“一屋子都是人,挺不好意思的,还是等会再换吧。” “这一屋子都是男人,又没有女子在场,你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老太医抚着胡须不高兴的说道,“别像个小姑娘般扭扭捏捏的!” 不怕?我倒是想不怕呢!安悠然被老太医的热心搞得内心抽搐:如果真是一屋子女人,我倒是反而不这么纠结了,可问题是……算了,多说无益!现在还是想个法子,蒙混过关再说! 他眼珠一转,指了指世子,“太医爷爷,你看世子殿下还在呢,我这个当奴才的,在主子面更衣,是不是有些失礼不敬啊?所以还是等你们走了,我再立刻换上。” 老太医看看世子,转念想了想,默认的对安悠然叮嘱道:“你在更衣前最好先用热水泡澡,以驱寒气。” “嗯,”安悠然嘴甜的连连称谢。 老太医走到桌前,取了纸墨写好方子递给苏辰,“你与我去司清部抓药吧,这药一天两服,连喝十天。” 苏辰点点头,拿了方子与老太医向世子行礼告退,就一起出了院子。 在去往司鉴部的路上,苏辰清澈的眸子越发的明亮,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老太医好奇的问道:“你遇到什么喜事了吗?这般开心。” 苏辰莞尔一笑,回头看了看司鉴部后院的方向,“不是喜事,是发现了件好玩的事情!” 第十四章:风雨欲来 在这世上有件事是比饿肚子,更令安悠然痛恨的,那就是早起!缺乏睡眠不仅会威胁人的寿命,令皮肤变得粗糙暗沉,更加会令人的心情转为烦燥,性格变得暴戾!所以如果有谁对于人生失去了希望,想前提得到解脱的话,来试着挑战叫醒安悠然将是个不错的选择。 “唐大哥,”阿德看了一眼正靠着回廊柱子,睡的昏天黑地的安悠然,满脸纠结的问向身边的唐宁,“林主事就要来训话了,我们不是不该叫醒八戒哥哥啊?” “叫?怎么叫!?你不记得上次我叫醒他时,发生的惨剧了吗!”唐宁情绪激动的喊道:“这家伙简直是鬼畜上身!他连手都不用,竟然是靠咬的,要不是苏辰帮我逃脱,我家人非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可!” 他摞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两个赫醒目然的旧时牙印。“看到没?这只是胳膊上的,我背上还有好几个呢!如果想要叫,你自己叫吧,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阿德看到那长相狰狞的牙印后,早己是心惊肉跳,哪还有胆量拿自己的生命作代价来叫醒安悠然。他极识实务的摇头说道,“八戒哥哥睡觉得地方如此隐蔽,想必林主事也不一定发现的了。更何况今天是与茗芷苑相关所有的仆人都要到场的例会,少说也有个百八十人,到时人多拥挤,我想谁也不会注意到八戒哥哥的。” “阿德所言极是!”唐宁表扬的竖起大姆指,“孺子可教也。” “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是要做什么?”洛寒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洛公子早!”唐宁和阿德赶忙行礼。“司鉴部的林主事说是要亲自来茗苑召开例会,所以我们这些人一大清早就在此侯着了。” “原来如此,”洛寒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再说你们怎么起这么早呢!小安呢?” 唐宁撅了撅嘴,为洛寒指出了安悠然正在呼呼大睡的方向,“他从闭着眼走到这里后,就又开始睡觉了。” “那我去叫他!”洛寒好心的说道。 看着走向安悠然的洛寒,唐宁的心中为他凑起了哀乐,阿德则是善良的闭起眼睛不忍心再看。 洛寒走到安悠然面前,先是叫了两声,见他毫无反映,就用手指戳了戳,结果还是没有任何效果,无奈之下只能大力的摇晃他的身体,并扯着喉咙在他耳边大声叫道:“快-起-来!” 果然在一番地动山摇的举措之下,安悠然开始有了反映,他猛然抬起头,睡意朦胧的半眯着眼睛,眼神空洞的注视着洛寒。 洛寒见安悠然醒来自然非常高兴,回头想向唐宁和阿德报喜,却惊奇的发现那二人不知何时已经跑到离他们最远的角落里缩成一团,用一种怜悯和哀悼的眼神盯着自己。心中正暗自纳闷,忽地肩头传来钻心的疼痛,抬眼一看,顿时惊得冷汗直流。只见安悠然杀气腾腾的从嘴里发出可怕的低吼声,满口的银牙死死咬着自己不放,那见人杀人见鬼杀鬼的气势着实瘆人,仿佛今天不撕烂他誓不罢休一般。 “嗷——!”洛寒吃痛的大叫起来,同时恐惧感迫使他忍不住高声尖叫道:“救命啊!快来人帮我把他拉开!” 众人虽然内心极想帮忙,但鉴于安悠然以往的残暴事迹以及现今的完全妖魔化,又有谁敢上前!?洛寒只能以一己之力奋力反抗,拼命挣扎。怎奈安悠然处在爆走状态之下,战斗力狂飚,不仅力大如牛,根本摆脱不了,而且还因为肢体的反抗激发了他兴奋的程度,凡是只要能够接触到的地方,必定痛下其口,只咬得洛寒尖叫连连,惨不忍睹。 就在场面越发混乱,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司鉴部主事林成如约来到了茗芷苑,看着惨遭蹂躏的洛寒,林主事大吃一惊,高声喝诉道:“八戒你好大胆子!怎敢对洛公子如此无礼!?”便要上前去阻止安悠然。 旁边的唐宁和阿德一见赶紧拉住他,好心说道:“林主事,您可千万别去,八戒现在已经是陷入癫狂的状态了,您去了也只能是有去无回啊!” 林成衡量了下事态,也是胆怯的止步不前,在原地急得直跺脚,“可也不能不管啊,”看了眼身边的唐宁,充满期待的说:“小唐,你去吧!你年轻力壮,制服个八戒应该不成问题!万一洛公子伤到哪里可不好交待啊!” “我?!”唐宁张口结舌的指了指自己,“不,林主事,您一定是误会了,小人身体向来虚弱,哪堪如此重任?万一救不出洛公子,还白赔了一条命啊!而且……”他望了眼洛寒,“洛公子受伤是一定的,所以只能说是受多受少的区别罢了!” “那……”林成犹豫了下,“阿德,你去!” “小人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啊……”阿德痛哭流涕长跪不起。 “没事,我去吧!”关键时刻,苏辰的声音如及时雨般的响起。他安慰的拍拍阿德的肩膀,悄悄的在他耳朵小声的交待了几句,阿德点点头,便飞奔而去。 “苏辰,你不是要去制止八戒吗?”唐宁看着伫立不动的苏辰奇怪的问道,“怎么还不动手?” 苏辰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别急,小安只能智取不可强攻,我自有办法,等阿德回来即可。” 就在大家翘首等待的时候,世子也因为太过吵闹来一探究竟,看到现场混乱不堪的局面,他眉头紧皱,心存不悦的冷声问道:“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为何不去阻止!?” 林成一听惶恐的连忙解释,“世子殿下,不是小人们不去阻止,实在是八戒像发了疯一样,无人敢去啊!” 世子脸色阴沉,“那就任他这样胡闹下去吗!?” “这……” “拿刀砍了那个奴才不就行了!”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说道。 在场的人寻声望去,刘琬萱正袅袅婷婷的款款走来,趾高气昂的命令身边的贴身侍卫,“愣在这干嘛!?还不去处理了,不要让世子哥哥烦心!”她说话时笑颜如花,仿佛这耸人听闻的狠毒之语,与她毫无干系,是出自旁人之口一般。 “刘小姐,八戒只是一时失常,没有必要伤他性命吧?”唐宁看着准备动手的侍卫,赶忙求情。 “你是什么东西!?王府就是这样教奴才规矩的吗?”刘琬萱轻鄙的看了一眼唐宁,“主子的命令,什么时候轮到奴才指划脚了?” “是啊,王府的奴才就该守王府的规矩!”世子应声说道。 刘琬萱一听,以为所说之话得到了世子的认同,心中大喜,正准备再次催促侍卫动手时,哪知世子话峰一转,“既知是在王府之中,又何劳侯府千金发号施令?!”转身面向己经上前几步的侍卫,他美眸危险的半眯,“你们还不退下!是不是要试试我瑾王府的规矩!” 世子本就清冷,让人望而生畏,此时的他更是周身寒气逼人,立刻吓得侯府的侍卫们脖子一缩,退回了刘琬萱的身后。 刘琬萱一见顿觉被世子驳了面子,委屈的叫道:“世子哥哥,人家是因为知道你喜欢清静,才恼了这吵嚷的奴才,想要帮你清理干净。你不领情也倒罢了,也用不着为了一个奴才这样对我啊!” 世子眸色冰冷,“我王府没有放任外人发号施令的习惯!” “哈哈!马上就不是外人了!”苑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位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只见他衣着华丽,皮肤黝黑,相貌堂堂,目光如炬。 “爹!”刘琬萱惊喜的飞奔而去,亲昵的抱着他的脖子,“您怎么提前来了?不是说后天才到吗?” “还不是想我家宝贝了!?”男子**溺的捏了捏刘琬萱的脸蛋,“到了王府,把魂都丢了,也不知来封书信,害你娘和我好不担心!” “什么叫做把魂丢了……”刘琬萱一脸娇羞,“您说话怎么这样!” “我说的不对吗?你哥哥可是什么都对我招了!”他转头打量了下世子,悄悄对刘琬萱说道,“果然是倾国之貌,天人之姿,难怪把你迷得晕头转向!” 说完不理恼羞脸红的刘琬萱,径自走到世子面前,他笑着说道:“彦儿都长这么大了,可还认得舅舅啊?” “侯爷!”世子似乎对于他的热情并不感冒,依然用他没有感情的声音冷冷的回应道。 王府内的奴才们听闻世子如此称呼,赶紧跪地请安,原来这中年男子正是当朝手握重兵的忠远侯刘昆是也! 刘昆显得心情极好,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起身,扫了眼还在罗刹附身兀自打闹的安悠然,嘴角轻扬,“这小奴才好玩的紧,还是交给老夫处理吧!”说完就要伸出手去。 还没等在场的人发声阻拦,刚好阿德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嘴里还大声的叫嚷着,“苏辰,苏辰,你要的东西我给你买来了!快把洛公子给救下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顿时都被阿德所吸引,纷纷将目光转向寄予厚望的苏辰身上,连刘昆也不例外。他饶有兴致的问道:“你能把那奴才给降服?” 苏辰上前一步,敛住锋芒谦卑的说道:“小的与小安自小相识,只是熟知他习性罢了!” 说完他打开阿德递来的纸包,众人看清不由一呆,唐宁脱口叫道:“御芳斋玫瑰莲蓉糕!” 这个词仿佛有魔力的咒语,安悠然一听竟然有了反应,停止了撕咬的动作,似乎在等着什么。苏辰见机走上前去,将莲蓉糕放在他的鼻下轻晃了几下,接着退后几步,就像引诱猛兽般小心翼翼的将他带离了洛寒的身边。 就在大家松了口气,以为危机解除的时候,安悠然突然纵身扑向苏辰,抢过他手里的糕点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因为吃的太急来不及吞咽,点心的细末卡在气管里,让他呛的一阵猛咳。 然而痛苦的好处就是可以让人迅速清醒,所以当安悠然由于咳嗽,难受的眼泪直流的时候,他也终于被迫睁开了自己紧闭的双眼,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水……太干,噎死人了!” “水?”世子刺骨寒意的声音如醍醐灌顶,瞬时将他的精神从美好的游离状态拉回到地狱,“你今天干得好事,足够让你永远沉在水底!” 安悠然睁大眼睛,环顾周围的人群,心明眼亮的知道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完蛋了! 第十五章:不可告人 俗话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所以落到如今这悲惨的下场,安悠然也确实没有什么立场可以有所争辩。 现在茗芷园的所有奴才都因为‘猛兽咬人事件’而获得了本年度最大的福利——带薪假期一个月!因为大到看更护院清洁庭院,小到洗衣除尘端茶倒水,事无巨细,全都交由安悠然一人包办,所以如今的他已经是人比黄花瘦,面如咸菜色,切实的体会到了在地狱中的生活。 “八戒,有浮尘……”世子用手凌空扇了扇,“全部打扫!” “主子,所有的房间奴才今早都打扫了三遍,”安悠然惶恐的赶紧说明,“小的绝对没有偷懒。” “你的意思是房间里已经很干净了?”世子美眸轻扬,明白的说出安悠然心中所想。 “主子英明!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安悠然赶紧马屁奉上,“真是目光如炬!” 世子点点头,“那好,书房就不用再打扫了。”没等安悠然咧嘴笑开,他紧接着说道:“你去把庭院打扫干净!” “庭院?”安悠然惊道:“为什么啊?” “浮尘就说明有地方不洁,既然房间干净,问题就肯定出在外面!”世子一边低头习字一边平静的说道。 安悠然倒抽了口凉气,直想抽自己耳光,早知道还不如说房间没有打扫来得划算,先不说庭院面积的巨大,地形之复杂,单说现在这正值七月的似火骄阳,就足以用那火辣的热情将他烤成人干。 看到安悠然一动也不动的踌躇表情,世子的眼睛闪了闪,“你不想去?洛寒好像快来了……” “奴才这就去!”安悠然一听洛寒的名字惊的魂飞魄散。自从将他咬的体鳞伤之后,每当见到安悠然,洛寒就恨不得饮其血食其肉!那噬骨的恨意足够让安悠然死个一万次! 卯足马力就拼命向外逃生,哪知刚一转身就与不明物体迎面撞上,直痛的安悠然鼻子一酸,眼泪直流,。还没等他发火,已经有个刺破耳膜的尖锐嗓音直攻过来。 “哎呀 ̄!你要死啊!怎么走路不长眼睛!” 听到这如同索命梵音般的独特音色,安悠然闭着眼睛也能知道是谁,“人……”,看到来福气得扭曲到一起的五官,他将已到嘴边的‘妖’字硬生生的给吞了回去,识实务的赔笑说道,“来总管好!” “好?”来福阴阳怪气的扯着嗓子叫道:“差点没有被你撞死,还好呢!?” “怎么会呢?来总管福大命大,能活千年!”安悠然脸上笑眯眯,心里也偷着乐:千年王八万年龟,来福你就当个大王八吧! “你这小妖精就嘴甜!”这话显然让来福很受用,拈起兰花指一点安悠然的眉心,“下次注意点!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的!” 说完不理安悠然,他转过身向世子行礼说道:“主子,今天王爷回府里要为忠远侯府的刘老侯爷接风洗尘,所以让我来给您传个话,让您晚上务必要准时到场。” 世子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起身便要离去。 “主子,”来福没有得到世子的回复,急忙叫道:“这可是王爷特别交待的,今晚的宴会太妃娘娘和王妃也都会回来,您可一定要去啊。”? 虽然来福说的恳切,可是世子却置若罔闻,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的就消失在了门外。 眼见不好复命,来福眼珠一转,突然调转方向,“八戒!世子就交给你了,晚上必须带他赴宴。” “我?为什么是我!?”安悠然被他的话搞得摸不着头脑,如实反应道:“他是主子,怎么会听我这个奴才的?来总管您不是刚才被我撞晕了吧!?” “为什么?”来福冷笑一声,“就凭你是世子殿下的近侍,主子不羁必定是平时受了你这贴身奴才的挑唆!我会如实禀报王妃,定要重重的惩罚于你!” 安悠然恨的牙根痒痒,心中骂道:我是会催眠还是会洗脑!?难不成世子这执拗的怪脾气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要有这能耐第一个就把自己给整成个武林高手,打得你这个变态不用手术就直接升级成为真正的人妖! 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如果来福有意嫁祸,想他一个小小的奴才又怎能逃离魔掌?所以安悠然只好认命的说道:“总管大人,我这就去找主子,可是……”他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尝试性问道:“主子若是坚持不去,我是不是可以……” “你可以去直接找司胜部领三十板子,外加二十鞭笞!”人妖毫不留情的捏着嗓子叫道,“到时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说完来福有节奏的摆动着他肥硕的臀部就扭出了茗芷苑,只留下安悠然一人呆呆的站在书房。 三十板子外加二十鞭笞!?这不就是在宣判自己将半身不遂吗!?安悠然猛醒悟,要是今日世子到时不见踪影,那他就是第一个要被挫骨扬灰的对象!顿时一个激灵,跳起来就向世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可是世子的速度原本就奇快,再加上又早走片刻,哪里是安悠然追得到的?像只没头的苍蝇乱跑了好久,连世子的半点影子也没有看到,安悠然却已经是累得筋疲力尽,全身酸软。正午的太阳甚是毒辣,他随意找了个阴凉的树丛就躲了进去。 刚躺下身想休息,却忽然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安悠然以为是行人,自是没有在意。可是奇怪的是,那人却在这里停了下来,不多时似乎传来了树叶摩擦的沙沙声,紧接着响起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低沉声音,“少主!” 听到这个声音,安悠然心中一颤,之所以说陌生是因为这声音决不是王府中人,而说熟悉则是他的的确确曾经听到过这个声音,似乎正是那日他在苏辰房外无意间听到的神秘男声。 “那老贼己到,你们究竟是怎么打探的!”此时响起的另一个男人的责备声,彻底让安悠然的模凌两可转化为毫无疑问,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与他朝夕相处五年之久的苏辰! “属下失职!”神秘男子好像极为懊恼,“那贼真是老奸巨猾,半月前已经发现有人在打探他的行程,却一直假装不知,按兵不动,命令属下乔装自己坐镇府中。而他早暗中布置,不仅安然无恙的到达王府,还歼灭了我们派去打探的诸多弟兄……” “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苏辰的声音异常冷漠,与平时的温润天差地别,“将所有人手召回,在此了结吧!” 了结?安悠然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然而接下来的对话,就像是要印证这种不安一般,让他彻底惊出一身冷汗。 “少主放心,属下此次再也不会失手,定叫那老贼有来无回,横尸当场!” 天啊!真的是要杀人!安悠然吓得全身紧绷动弹不得。苏辰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隐秘于王府之中?究竟为什么要杀人?而现在最关键的是——他到底要杀谁!? 安悠然的脑子高速运转:刚才他们所说的是‘抵达王府’!照此分析那这个要被刺杀的对象应当是近期回府之人!而从他们如此大费周张的布置来判断,这人必定也是身份特殊!如此一来,近期回府中最有可能的就是:瑾王黎璟,忠远侯刘昆,太妃朱瑢以及王妃刘盈! “今晚府内会有晚宴,到时那贼必定到场,“苏辰的话语中杀意毕露,“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已经按计划准备妥当!”神秘人跪地领命。 “那就最好,小心行事!”苏辰似乎起身离开,“若是失败,你该知道后果。” “是,属下明白!”接着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那人应该也是快速离去。 安悠然怕被发现,不敢轻易走动,又耐心等了大半个时辰,才小心翼翼的走出树丛。打开因为紧攥的拳头,她惊讶的发现掌心在惊恐之下已经被握得青紫,却浑然不知。 现在要怎么办呢?安悠然边跑边思索:要去告发苏辰吗?撇开多年的情谊不说,单凭苏辰从相识之日就对他的关怀备至,甚至前后救过他两次性命,这种恩将仇报的事他如何能做!?可是放任不管,装作毫不知情吗?万一真有人在今天的宴会上死去,那自己不也是助纣为虐,变相成了杀人凶手!? 正在他进退两难之际,一扫眼无意间看到世子衣袂飘飘,悠然自得的半倚着靠在长亭里假寐。忽的灵光一闪:既然那两种方法都行不通,何不找第三条出路——暗中阻止事情的发生? “主子,”毫不犹豫的直冲到世子前,安悠然大声问道:“您今晚真不去参加晚宴吗?” 世子被他震耳欲聋的声音吵的眉头微皱,“去与不去与你何干?” “没……没关系,”安悠然看出世子的不悦,连忙摆手说道:“奴才只是随便问问。” “你很闲?”世子的琥珀色的眼睛邪魅的半眯,“庭院不够你打扫的是吧?” “不是”安悠然知道自己又要大祸临头,连忙解释,“奴才也不能说是随便问问,是因为担心才问的。” “担心?”世子微微抬头看向安悠然,“担心何事?” 能说担心有人要被杀吗!?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安悠然眼珠一转,“今晚上听说王爷也邀请了洛寒他们,主子若是不去,奴才害怕他们受欺负。” “你是担心洛寒?”世子眸色一寒,“他又不是孩童,犯不着你操这份闲心!” 眼见用洛寒打动不了世子,安悠然改变策略的说道:“不仅是洛寒,还有洛姑娘啊!洛姑娘与刘大小姐一向不和,若是在宴席上再起冲突,刘小姐尚可有侯爷依仗,难不成要洛姑娘去依靠那一没权二没势,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洛寒吗?” “洛寒可不像你说的这般无用!”世子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长发,纤手轻扬,“管好你自己的事!” “他连奴才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打不过,还不叫无用吗!?”安悠然的嘴角很不屑的一扯,“主子,您也学会幽默了!” 世子瞄了眼安悠然,若有所指的说道,“难得你谦虚一次,还这样虚伪。” 安悠然被他那灼灼目光盯的有些心慌,“好吧,奴才说手无缚鸡之力是稍微夸张了那么一丁点儿!可是洛寒从种种迹象来看,就是不值得托付之人!” “你那不是夸大一丁点,根本是颠倒黑白!在瑾王府有何人不知你号称鬼畜的绰号?”世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灰,“据说已经可以威震到让啼哭的孩童停止吵闹的骇人程度!洛寒败在你手上也是情理之中。” 安悠然的眼角抽搐了几下,“主子这是纯属造谣!?奴才要找说这话的人负责,万一害奴才以后讨不到老婆,定叫那人好看!?”“你?讨老婆?”世子妖媚的眼眸弯了弯,“你讨得了吗?” “主子!您说这话是瞧不起奴才吗?!”安悠然愤愤不平的嚷道:“别看奴才这样,也是很受女人欢迎的!” 这话题似乎提起了世子的兴趣,他好奇的问道:“谁?” “司黍部的何大娘经常给我果子吃,司膳部的陈大婶会偷偷给我加菜,司珍部的吴妈会私下给我留好东西,司胜部的胡姨还会教我拳脚。”安悠然洋洋自得的滔滔不绝。 世子单手托着下巴,满脸揄揶的总结:“不是大娘,就是大妈,感觉喜欢你的都是年长的大婶,你品味还真是独特!” 安悠然脸上一红,急忙掩饰的辩道:“奴才就是喜欢年长的女人!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不知有多好!年轻女孩有什么好?洛姑娘和刘大小姐一见面就争锋相对,兵戎相见,奴才见到他们就烦,看到都闹心!” “你好像很不喜欢洛灵和刘小姐啊!”世子琉璃般的眼眸中似有异样的光晕流转,话语中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这人真怪!他喜不喜欢那两个姑奶奶关他什么事!安悠然暗地里翻了个大白眼,“他们本来就不是奴才这种身份能喜欢的人。再说那两个姑娘都厉害得很,奴才也打不过他们,就是能喜欢,奴才也不敢喜欢!” 心中想到苏辰的事,安悠然话锋一转,“那两小姐太能闹了!奴才也是说句真心话,若是他们在席间闹了开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洛寒兄妹到底是主子的客人,如果吃了亏,既丢了您的面子,也伤了您与洛寒兄弟间的情份!奴才觉得今天这宴会您应该去!” “你今天很反常啊,”世子忽然把脸凑近,紧盯着安悠然的眼睛,“从来不曾这样干涉过我的决定,为何今日这样坚持?” 他的肤色白皙如玉,晶莹润泽,近看之下竟是毫无瑕疵。纤长浓密的睫羽向上扬起完美的弧度,将一双魅惑的琥珀色双瞳暴露无遗的展现在安悠然的面前,鼻中似乎都能闻到世子身上所散发的淡淡冷香气息。 安悠然只觉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一张小脸也涨的通红。 “主子,太近了。”安悠然逃命似的向后退开几步,抚着怦怦直跳的心脏大口喘气,“您这样看奴才,小的害怕!” “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人?”世子的唇角似乎隐隐含着笑意,“走吧!” “走?”安悠然还处于氧状态,大脑反应不过来的问道,“去哪?” “参加宴会!” 第十六章:千钧一发(上) 夜晚的瑾王府热闹非凡,因为这里正在举行迎接忠远侯爷的盛宴。忠远侯刘昆不愧是手握重兵的当朝权贵,除了太妃和王妃同时到场,连一向鲜少露面的瑾王爷黎璟都亲自回府为其接风,可见他非同凡响的地位。 既然宴请之人身份尊贵,宴席举办的自然也是奢华之极。不仅嘉肴美馔,酌金馔玉。更有异彩纷呈的节目表演,席间宾客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好一番热闹景象。 然而安悠然却无心于这繁华,他提心吊胆的关注着场内的风吹草动,一晚上都显得心不在焉。 “八戒,”世子敲了敲空着的杯子,“水。” 可是安悠然却毫无反应,见世子的脸色一沉,旁席的洛寒扯了扯安悠然的袖子,“小安,水!” “啊,”安悠然回过神来,误认为是洛寒要水喝,赶紧手忙脚乱的给他的杯子里倒满了水。 “你到底在干嘛?”世子沉声责备道,“如此魂不守舍。” “干嘛?倒水啊。”安悠然一脸无辜的回签道,“洛寒要水,我给他倒,有什么不对吗?” “错了,”洛寒看着脸色由阴转黑的世子,害怕事态继续发展,好心的解释道:“是黎彦要,不是我要水。他都叫你好几次了。” “主子,您声音太斯文,”安悠然一听,知道自己又要踩到地雷,连忙给世子的杯子里倒水,狗腿的赔笑道:“奴才一时没有听到,还望主子恕罪。” “小安,你不是一时哦,”洛寒一脸揄揶的插嘴,“是一整晚都在东张西望!莫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吧?” “看上姑娘?”安悠然扫了扫席间,打扮的活像珠宝展架的各家千金小姐们,面部肌肉僵硬的回道:“这些个姑奶奶们,身上哪件宝贝都能砸死我这穷的叮当响的奴才,您是在开玩笑吗!?” “我就知道你有偷看,不然怎么连人家身上戴的宝贝都知道?”洛寒笑的古怪,“没想到你小子也开始思春了!” “黎彦,”他凑近世子故意压低声音说道:“小安今年也有十六岁,是时候给他找个厉害的婆娘收收心了,照这样看到年轻姑娘就春心动荡,早晚可是要成个风流胚子!” 安悠然牙齿咬的咯吱作响,“洛公子,您可真是深谋远虑,连将来的人生都帮我设想好了!您说我要怎么谢谢您呢?” “小事一桩,”洛寒佯装不懂,笑逐颜开的答道,“何足挂齿?” “你皮真厚!”安悠然嘴角抽搐了几下,“想要指个恶婆娘来整我,还能若无其事的以恩人自居,无耻程度真让我叹为观止!” “哦——”洛寒眉头轻抬,“原来小安不喜欢厉害的姑娘,那可怎么办呢?”他抚头假装思索,忽地伸手一指,“这姑娘怎么样?看着就温柔可人!” 只见大厅中央有一穿着翠绿色珠衫的少女正在翩翩起舞,全身软若无骨,舞姿极为妖娆,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勾人心魂,让人不由得看的痴了。 “色狼!”看到安悠然聚精会神的看着跳舞的少女,洛寒唇边挂上坏坏的笑容,“看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黎彦,小安的眼光还可真高啊!” 世子点点头,美眸轻扬,“原来你真正喜欢这样的,亏你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只喜欢大婶!” “不,不是的!”安悠然小脸涨的通红,“奴才这是欣赏,你们不要误会!” “明白”洛寒一副了然于胸的表现,“只不过是看在眼里就拨不出来啦!” 安悠然刚想反驳,却被个陌生的声音打断,“小人邱裕郡太守李伟携小女敏儿,给世子殿下请安。”一位锦衣华服的老者带着位娇美的姑娘站在世子的桌前行礼问安。 “李敏儿见过世子殿下,祝世子殿下平安康泰。”那姑娘乖巧的向世子躬身行礼,看似不经意的用余光打量着世子,起身时己是满脸绯红,一副小女孩的娇羞状态。 世子神情淡漠的挥挥手,示意免礼后便不再招呼,父女两只好知趣的退下。 洛寒摇摇头叹道:“今天这哪是接风宴呐,简直就像是相亲大会!这都十几位携女问安的了,看来他们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目标是黎彦啊!” 转头看向安悠然,他有些忿忿不平的说道:“你家这主子真是个祸害!在朝曦谷就引得谷里的一大帮女子成天众星捧月的围着他转!也不知他这冷冰冰的样子有哪点好,那些女人一个个就像着了魔似的,放着谷里的诸多青年才俊不要,宁可看人脸色也要死皮赖脸的硬追着他跑!” “洛公子一身好大的醋味!薰得我都快晕了!您刚才的一番话,我可以理解成是羡慕、嫉妒、恨的表现吗?”安悠然皱了皱鼻子,“一个大男人也会争风吃醋真让我替你害臊!” “我这不叫嫉妒!”洛寒委屈的辩解:“我这是不服气!你没有看到整个宴会上只要是女人,那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黎彦的身上吗!?” ‘只要是女人,那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黎彦!’洛寒的这句话像电光火石般划过安悠然的脑海,他一个激灵的抬起头看向正翩翩起舞的绿衣少女:原来如此!刚才吸引他注意力的并不是少女本身,而是一种强烈的违和感——那少女竟然没有瞧向世子一眼,他的目光自始至终牢牢锁定在主位的方向!这样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 正当安悠然在脑海中意识到危险信号的时候,绿衣少女的舞蹈也接近尾声,只见她仿佛花丛中飞舞的美丽蝴蝶般,轻盈的跳跃旋转,不知不觉中己来到了主席的位置,双手合什之际却忽的寒光一闪,手中多了把明晃晃的短剑。 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脱安悠然的注意,他眼明手快的拿起桌上的银盘就大力的丢了过去,没等众人反应便高声疾呼道:“来人哪!捉刺客!” 少女下意识的挡手避开了安悠然掷来的银盘,虽然未曾受伤,也己失去了行刺的大好时机。此时大厅被蜂拥而至的侍卫给团团包围,眼见那少女就要被生擒活捉之际,窗外却忽的响起一声尖锐的鸟叫,紧接着从窗户外跳进了许多穿着夜行衣之人。 这些人全都黑衫黑裤黑布蒙面,手中持着寒光闪烁的利器,一进来便与厅内的侍卫动起手来,刀光剑影之下引的厅内大肆骚乱,平时肃穆的达官贵人们己全然没有了平时的镇定模样,纷纷抱着鼠蹿,生怕殃及池鱼,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安静!”瑾王爷的声音如黑暗中的明灯忽然响彻起来,“大家不要乱,保持镇静!有本王在,自会保大家平安!” 他的声音苍劲有力,仿佛无形中给所有人都打了一剂强心针,霎时间所有人都停止了喧嚣和叫嚷,听话的立于原地,静候事态的发展。 “各位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刺杀我瑾王府?”黎璟站在主位上全身散着王者之气,腑视厅内的黑衣人沉声问道,果真气势非凡。 黑衣人们敌对逼视着在场所有的人,他们并未立刻回答瑾王的问话,过了半晌才有个黑衣人出列,用低沉沙哑的声音答道,“我等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本身与你王府并无仇怨!现在落此局面也非我辈所愿!王爷可否行个方便,放我等一条活路?大恩必当后报!” 安悠然被世子挡在身后,听到这个声音,他身子一震,这声音俨然就是前几日与苏辰接头的神秘人,难道……苏辰现在也来到了现场,就是黑衣人中的一员!?想到这安悠然不禁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踮起脚尖,透过人墙的缝隙,企图在黑衣人中寻觅苏辰的踪迹。 世子看到他不安份的动来动去,不由眉头紧急,拿手把他不断浮起的脑袋按了下去。安悠然不服输的还想继续偷窥时,身旁的洛寒忍不住也伸手把他硬扯身下来,龇牙做了个威胁的动作,小声喝道:“凑热闹也不是这个时候!没看到随时就要开打?刀剑无眼,你究竟要不要你的小命!” 果然,还未等洛寒把话说完,就听到刘侯爷对于黑衣人提出‘放生’的回复:“尔等亡命小人!有何资格与我方谈论条件,就凭你等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就必将血溅当场!” 他的话无疑于一颗炸弹,让原本镇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出现骚动。然而黑衣人们却丝毫没有对于刘侯爷的宣言做出任何畏惧的表现,他们依然保持冷静的观察着厅中的动态,并没有任何轻举妄动的意思。看得出他们都是训练有素之人,绝非乌合之众。 安悠然留意到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适才与瑾王对话的黑衣人用不易察觉的眼神去轻扫了左侧一个不起眼的黑衣人,似乎在征询着什么。 那黑衣人的穿着与旁人无异,身形清瘦,分不清男女。可是露在面罩之外的一双眼眸却清澈见底,“苏辰!”安悠然在心中惊叫道,“他果真来了!万一真打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也许印证着那句俗语:怕什么来什么!在得到苏辰点头默许之后,那个领头的黑衣人大声暴喝道:“今天我辈即使命丧此地,也必定拼了性命来个鱼死网破!手刃你们这些奸佞无耻的小人!” 第十七章:千钧一发(下) 在发出誓不两立,血战到底的战宣言之后,便不可避免的开始了一场血腥的争斗。敌对双方均使出了全力拼命厮杀,面对敌人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情,大厅内立时从先前的繁华沦陷为地狱的修罗场。 随处可见鲜红的血液从人体内喷洒而出,白色墙壁上溅满了的骇人血迹,耳边充斥着惊慌失措人群的尖叫声和受伤者不断发出的惨叫悲鸣,这一切似乎都在诉说着战况的惨烈。 洛寒左手护着洛灵,向世子问道:“黎彦,我们怎么办!?” 世子神情淡然,眸色平静,用一如寻常的清冷声音说道:“走吧!” “走?”洛寒有些不敢相信的再次确认道:“王爷他们还在厅中,我们先走是否合适?” “无妨,不碍事。”世子用美眸轻扫远处被重兵保护的滴水不露的王爷,转身对着吓得瑟瑟发抖,却倔强的靠着柱子强自注视战局的安悠然说道:“八戒,回去了!” 然而此刻安悠然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苏辰的身上,对于外界的一切早己浑然不觉,又怎能听到世子的话语。 “小安,”洛寒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就将他往外拽,“发什么愣!?还不快走!” 安悠然回过神来,虽然知道此地危险,但是他却无论如何放心不下苏辰。挣脱掉洛寒的手,“主子,洛寒,你们先走吧!奴才想留在这里看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洛寒有些生气的嚷道:“你一没武功,二没必要,留在这只会是拖累旁人,搞不好还会送了小命!快和我们离开!” “不是……”安悠然刚想借口留下,一把匕首却疾如闪电的直直向他飞来,眼见就要直刺心脏当场毙命。幸好世子及时跃身上前,纤手轻扬易如反掌的就将匕首收入囊中。 安悠然惊魂未定的向掷来匕首的方向望去,只见刚才献舞的绿衣少女正用一双杏眼怒目而视,一副恨不得将自己大卸八块的模样。 “还不走?”世子用眼角的余光轻瞄了眼绿衣少女,对着安悠然沉声说道:“是给别人杀你的机会吗!?” “我……”安悠然看看少女,咽了下口水,“是想走的,可是……”那苏辰怎么办!?安悠然在心中急的大叫。 “还我什么我!?”不等安悠然决定,洛寒抓住他的手腕就往门边奔去,“保命要紧,快走!” “你这小贼坏我大事!想往哪里逃!”绿衣少女不依不饶的挡在了安悠然和洛寒的身前,一把长剑毫不迟疑的指向安悠然的面门。 “小姐——”安悠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脖子向后缩去,“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看到情况紧急,忍不住想阻止罢了。” “休得狡辩!若不是你拜你所赐,也不至落此田地!”绿衣少女横眉怒视大声喝道,边说边飞身刺来。 洛灵在洛寒怀里吓得尖叫起来,安悠然怕连累无辜,用力将洛氏兄妹推离身边,自己往反方向逃命。他身形瘦小异常灵活,左突右蹿之下,绿衣少女虽有功夫在身,却一时半会无法下手。 “你这胆小鬼,跑什么跑!”绿衣少女追不到安悠然,恼羞成怒的叫道。 “不跑!?不就给你砍了!?”安悠然转过头好笑的回道:“真是个傻妞!” “你个无赖,死到临头还敢嘴坏!”少女本就心中气愤,听了安悠然的回答更是怒不可遏,看准空当就心狠手辣的劈了过去。 在这紧急关头,安悠然本应设法避让,却因脚下一滑,不仅没有躲开反而迎面撞向剑尖,瞬间就要血溅三尺,他却除了张嘴惊呼之外别无他法。 “真没见过这么想死的!”世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安悠然的身后,长臂一伸将他揽在怀中,顺势一个腾空轻巧的避开了危机,“嫌命太长吗!” “主子,”安悠然见到世子就像找到组织一样,他激动的声音哽咽,“您要再不来,我可真成短命鬼啦!我还没有吃够大肉,也没有成亲娶妻,这样死了也真太冤枉啦!” “亏你到这时候还能想到这些!”世子落地把安悠然放在一旁,满脸黑线的答道。 “你是他主子!?”绿衣少女追至他们面前,打量着世子。 黎彦一袭月色纱衣随风摇曳,长发如瀑,肤色晶莹,琥珀色的美眸在灯火的照耀下似有繁星闪烁,神色静谧,气质出尘,倾国倾城。 “你是瑾王世子!?”少女猛然醒悟,惊声叫道。 看到四周的黑衣人被少女的叫声所吸引,纷纷向世子望来,安悠然心中焦急,张口便道,“我家主子才不是什么世子!你少在那瞎嚷嚷!” “不是世子?”绿衣少女嫣然一笑,“瑾王世子黎彦号称天下第一美男!若不是他,还有何人能出其右?!” “你眼花了吗!?我家主子那张脸哪点好看?最多只能算是五官端正而己!”安悠然眼尖的手指一扬指向刘煜昕,“那才是世子爷呢,你看他穿着华丽,珠光宝气,仪表不凡,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夫俗子!” “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少女侧目怒视安悠然。长剑一指纵身上前就与世子交起手来,“今日大事未成,有瑾王世子陪葬也算不枉此行!” 她招招狠毒,专攻命门。世子却恍如不觉,风轻云淡的转身之间便轻易化解,看得安悠然是目瞪口呆。 “黎彦厉害吧!?”洛寒突然出现在安悠然的身旁,笑的灿若朝霞,“他可是我们师兄弟中武功最好的呢!” “你这么高兴干嘛!?”安悠然赏了洛寒一记白眼,“搞得跟自己很能打一样!?你不去照顾洛灵跑来送死吗?” “我已经把小灵送到安全的地方了。”洛寒不以为耻的答道:“打打杀杀本来就不适合我嘛,我的特长是药物,这东西不需见血也能伤人!不比拳脚风雅多了?” 听出洛寒的言外之意,安悠然往他身前凑了凑,半眯着眸子说道:“别卖关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好法子?” “知我者小安也!”洛寒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瓷小瓶,“这个东西只需要放丁点在火里燃烧,便能让这一屋子的人在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 “你的意思是让这所有的人都昏死过去?”安悠然两眼向上一翻,,“你白痴吗!?所有人都昏过去了,剩谁来抓坏人!?再说万一这药性发作有快有慢,先昏过去的人,不成刀下亡魂才怪!洛公子你还真是‘大智若愚’啊!” “我堂堂玉面鬼医制的‘梦断魂消’怎么会像一般的**?”洛寒自负的笑道,“我这药只要吸入,不出五步必定让人长睡不起,除非有我的解药,否则就会这样一直昏厥下去!我们只需自己先行服下解药,再依计行事便可。” 安悠然的眼珠一转,立刻明白洛寒的意思,“在所有人中药晕倒之后,我们再去救醒想救之人,就可以不用流血的搞定一切!” “聪明!”洛寒竖了坚大姆指,又从怀中取出一支小瓶,“这是解药,你先吃一颗,等‘梦断魂消’发挥药性,再拿去救其他人。” “好!”安悠然点点头,“那主子怎么办?如果这样被迷魂了,他醒来大发雷霆,你可要自己兜着,与我无关啊!” “我和黎彦都无须解药,这东西对我们无效!”洛寒摆摆手转身就要行动。 安悠然一转念,忽地拉住正准备去大厅中央的火炉前燃烧药物的洛寒,“等等,你还是没有解决药性发作快慢差异所造成的问题啊!” “五步之差,应该没有什么太大问题!”洛寒撇撇嘴,“你别这么吹毛求疵啦!” “我吹毛求疵!?”安悠然扯住洛寒的衣领,在他的脖子边作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你动动脑子好不好!你没看到这些黑衣人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万一就因为你那五步之差,害得王府中人白白多送了几条性命,你良心何安!?” 洛寒想了想,哭丧着脸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这一问正好问到了安悠然的心坎里,他佯装沉吟,“有没有那种可以引起极大烟雾的东西?在点‘梦断魂消’时同时使用!如果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必定可以阻止他们相互的砍杀!只需片刻等**的药性发挥,就可以做到万无一失啦!” “高明!”洛寒显然对于安悠然的提议大加赞赏,他伸手探入怀中摸索了一会,掏出个红色的小盒子。打开取出几颗如弹子大小的丸子交给安悠然,“这个‘烟雾缭绕’只要用力一掷,落地就会产生大量的烟雾,保准让所有人都成睁眼瞎!” 安悠然看着洛寒像变戏法似的拿出这一大堆东西,最终忍不住的说道:“你是哆啦a梦失散的哥哥吗?” “什么?”洛寒不明白的问道,“你说的那个姓哆的我不认识,怎么会是他弟弟?” “不是,我是在称赞洛兄你真的是无所不能!”安悠然诚心的拍拍洛寒的肩膀。“那我们现在就分头行事,你去放‘魂断梦消’,我混入人群制造烟雾!” “好!”洛寒话音刚落,两人便依照计划开始了行动。 趁洛寒去焚烧药物之际,安悠然拼命的在人海中寻找苏辰的下落,终于在离自己不远的西北角发现了他的身影。 看到洛寒己经身在大厅中央的火炉旁,安悠然没有任何迟疑的边扔出烟雾弹边跑向苏辰。洛寒果真不负‘玉面鬼医’的名号,转眼间整个大厅都笼罩在一片浓重的烟雾之下,分不清东南西北。紧接着伴随着一阵清风吹过,便开始听到陆陆续续的兵器落地和人体摔倒的声音。 刻不容缓的一把扯过苏辰,安悠然不等他有任何反应,便将事先藏于手中的解药倒出几颗塞在他的手里,小声说道:“你吃一颗,剩下的救你同伴!赶紧趁乱逃走,越快越好!” 苏辰听出安悠然的声音,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你什么意思!?” “这些话事后再说!”安悠然急道,“我若想害你,不去管便是,犯不着拐这个弯!洛寒下了药,马上所有人都会晕死过去,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苏辰清澈的眼眸深深的凝视着安悠然,略微停顿便放开了他的手,转身消失在茫茫的烟雾之中…… 第十八章:开诚布公 经历了一晚上的浩劫和白天的后续工作,安悠然早己累的是精疲力竭,好不容易熬到收工,连晚饭也顾不得吃,就回到司鉴部后院的房间里蒙头大睡起来。 这一觉他睡得昏天黑地美梦香甜,却忽然被面部袭来的一股冰冷寒意所惊醒。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发觉得眼前一片银光闪烁。定睛一看,顿时被吓得冷汗直流——只见一把明晃晃的鬼头大刀正横立在自己的面前。 “你醒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正好!省得到阴曹地府报到时,阎罗王问起来,你都不知道为何而死!” “是你!”虽然带着黑色的面罩,但听到他的声音,安悠然还是可以立刻判断出此人正是与苏辰密切接头的神秘人。 “你到底是何人?知道些什么?为何要坏我等大事?”黑衣人一把从床上拎起安悠然,将锐利的刀锋搁在他的脖子上,“老实回答,大爷就赏你个痛快的死法!否则的话,我多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安悠然眼珠子骨溜溜的一转,“我们能折中谈吗?你这样完全是不平等条约!我说不说实话感觉都是死路一条!” “你以为你是谁?你现在小命握在我手里,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判!”神秘人加大手劲,勒紧安悠然的衣领,让他一阵窒息,脸憋的通红。 安悠然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死亡的阴影让他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喊道:“雪影!” 他话音刚落,从房间的角落里‘咻’的蹿出一只大鸟直冲冲的向安悠然飞来,神秘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在不经意间竟然松开了禁锢安悠然的手,戒备的跃向角落。 安悠然伸出手让雪枭停在自己的胳膊上,沉声说道:“我并不想存心与你们为难,也无意与你们为敌。现在这一切,只能说是机缘巧合。不管谁是谁非,可否化干戈为玉帛?大家平心静气的找出解决之道?” 神秘人啐道:“与你这无耻小人有何好谈?我现在就一刀要了你的命,以慰兄弟们的在天之灵!”说罢,他扬起手中所执的大刀就要向安悠然砍来。 未等安悠然做出反应,屋内响起了温润的声音及时阻止道:“住手!”紧接着黑暗中走出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苏辰!”安悠然松了口气的说道,“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不过没有想到你把他也带了!” “他不是我带来的!”苏辰走到神秘人的身边,伸手按下他的大刀,不容反驳的命令道:“回去!” “少主!”神秘人急急叫道,“这小子害死我们那么多弟兄,定不能轻饶他!” 苏辰微微斜倾的侧目盯着他,“我自有打算,你是想抗命吗!?” 他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霸气和决绝,令神秘人不得再做反抗,只能跪地行礼后离开。 等屋子里只剩苏辰时,安悠然从床上爬起,径自来到桌前坐下,对苏辰坐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坐下来说吧,忙了一晚上你不累吗?” 苏辰依言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安悠然,“昨天的事情,抛开一切不谈,总要谢谢你在最后救了我。” “幸好你没事。”安悠然接过茶,遗憾的说道:“可惜还是有人在那场混乱中受伤和死亡。” “你知道些什么?”苏辰直视着安悠然,目光中带着探究和难以察觉的危险光芒,“想要做什么?” 深呼了口气,安悠然一五一十的说道:“我是无意中在树林里听到你和那个接头人的谈话,才得知你们的计划。说实话,我只知道你们会在昨晚动手行刺。但是要杀谁,缘于何故,我确实一无所知。” 略微停顿片刻,他真诚的看向苏辰,继续说道:“至于我想做什么?非常简单,我想阻止刺杀行动,不希望有任何人伤亡。” “你何不直接向王府告密?”苏辰迎向安悠然的目光,丝毫没有掩饰的直接问道:“这样是最简单的方法。既可以阻止我们,更可以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安悠然摇摇头,坦荡的说道:“我说的不希望有任何人伤亡,并不单单指的是王府中人,也包括你们!而令我没有向王府告发的最直接原因就是因为你——苏辰!”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我们是朋友!不管有什么理由,我也不能先行背叛!所以我必须先救你,然后等你愿意时,自己给我一个答案。” “你真是个怪人!”苏辰转过头去,望着窗外,“如果我不想给你答案,而是选择杀了你呢?” “那也无可奈何,”安悠然无所谓的说道,“所有的决定都是我自愿的,怨不得旁人。你愿意相信我也好,想杀了我也罢,所有的一切我都不会后悔。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只求无愧于心罢了。” 苏辰听了他的话久久沉默,过了半晌才说道:“每个人都有不想说,不能说的事情,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只想听你愿意告诉我的事情,”安悠然饮了口茶,低头说道:“我并没有想去触碰你的秘密,也没有要去干涉的意思。我明白一切的事情都有因果,所以我只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就好。” “知道的越多,只能是越危险。你明白这个道理吗?”苏辰转过身逼视着他,“若是你不站在我这边,我必定会杀了你!如果你选择与我为伍,就将是与大煜为敌!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安悠然莞尔一笑,“如果我对你说两个我都不选呢?”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了苏辰的意料,他不解的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既不会与你为敌,也不会与王府相对!”安悠然帮苏辰的杯子里添满水,“你是我朋友,我不可能见你于危险而不顾。王府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也不可能做违背道义良心之事。” “两不相帮?”苏辰的眉头微扬,确认的问道。 “不!”安悠然站起身,用坚定的语气回道:“是两个都要帮!所以我要知道原因,来找到第三条路!不一定双方都能满意,但如果可以把伤亡将到最低,我觉得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的话让苏辰一怔,思考了会他忽的灿然一笑,“你永远都在我的预料之外。” “我做这件事的原因,不能告诉你!”苏辰拉安悠然重新坐回椅子上,“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们要对付的人并不真的是王府中人,所以你不会与王府为敌。” “忠远侯刘昆!?”安悠然不假思索的睁大眼睛说道。 “是!”苏辰点点头,称赞道,“你很聪明。” 安悠然颇为得意的咧嘴笑道:“哪里哪里,略有小智!”像想起什么,他面带疑惑的问道:“既然是刘昆,你为什么要来瑾王府?应该去忠远侯府才对啊?” “那是因为我们一直都被表像所蒙蔽,误以为瑾王府是元凶,谁知经过这么多年的调查,才知道原来忠远侯刘昆才是罪魁祸首!”苏辰紧握拳头恨恨的说道。 “你们准备要怎么做?杀了刘昆吗?”安悠然紧张的问道。 “那老贼一定要死!”苏辰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犯的罪孽百死不得其赎!” 见苏辰说的如此绝对,安悠然一时无言以对,隔了半天他才缓缓开口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恨刘昆,但如果你有非做不可的理由,我想说什么也是无法改变你的决定的。所以我不会再劝你,但我想你答应一件事,不要让瑾王府牵涉到你们之间的恩怨中。昨天死伤的人中有很多是司清部的弟兄,我不希望还要再重复经历类似的事情。” “事态会发展到这样的情况,也并非我的初衷。”苏辰有些无奈的说道:“将瑾王府的人牵扯在内,也实属无奈。由于时间紧急,我们才会被迫在瑾王府动手。如有可能,我自然也不想伤及无辜。”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安悠然满意的点点头,“我不能帮你去杀人,毕竟这与我的信念不合。我认为无论是谁犯了什么样的错误,都应该从正规的渠道来解决。但我不会去干涉你的决定,毕竟这是你的选择。” 一扫往日的嬉皮模样,他表情凝重的说道:“我以性命起誓,不会将你们的事情对任何人透露一丝一毫,同时将会竭尽所能保护你的安全!” 说完安悠然伸出自己的右手悬在空中,左手拉过苏辰的手凌空击了一掌,“我们击掌为誓,决不食言!” 他的手形小巧纤细,与苏辰的大手相比更加显得瘦弱。苏辰看了看与自己掌心相碰的手,又抬头看向安悠然,“小安,你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安悠然仰起头,思索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只是想这么做罢了。” “这样做会有很大的风险,而且你还是……”苏辰欲言又止,看着安悠然明亮的眼睛,最终没有将话说出口。 安悠然以为苏辰是担心自己的安全,他用手拍拍苏辰的肩膀,“难不成让我见到朋友有难而不去帮忙吗?换作是你,相信你也做不到袖手旁观吧!” 第十九章:祸从口出 距离行刺事件过去不久,王府的这些达官贵人们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在邱牧的林场举办起狩猎赛马的活动来。 安悠然原本就不会骑马,对于这样的活动自然不上心。再加上近日里的劳心劳力和旅途上的舟车劳顿让他越发的疲惫不堪,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帐篷外打起盹来。 恰巧刘煜昕路过见到,他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一脚就踹在了安悠然的肩膀上,毫不留情的把他踢倒在地。 “哎哟!”安悠然冷不防的吃痛,立刻惊醒过来,刚想开口骂人,却看见刘煜昕双手抱胸,鼻孔朝天的俯视着自己,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刘小侯爷,”鉴于当前的形式,安悠然明智的打消了正面冲突的打算,改为谨慎打探,“您找小的有事?” “有事?!”刘煜昕冷哼一声,“事情大了!夜宴那次你都做什么好事了!?” “好事?”安悠然眼珠狡黠的一转,“您是说小的救了大家的事吗?这不算什么啦,都是奴才份内之事。如果小侯爷真要是觉得过意不去,想赏奴才些什么,奴才也不会敬谢不敏啦!” “赏?”刘煜晰阴阳怪气的嚷嚷道:“我赏你个五马分尸要不要!?你那天指着我骗刺客说我是世子,想要他们来杀我,你以为我没有听见吗!?” 惨了!安悠然在心里叫苦不迭:这刘煜昕是属蝙蝠的吗?那么远的距离,那么嘈杂的环境,真亏他‘耳聪目明’的竟然把当天发生的事情知道了个清清楚楚。事到如今,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换上狗腿牌的讨好笑容,安悠然一副小媳妇受委屈的口吻,“刘小侯爷,您怎么能怪奴才这样说呢?那逆贼说的可是‘天下第一美男’!在小的心目中只有小侯爷您的飒爽英姿才能配得上如此称号啊!所以我下意识就指向您,与那逆贼争论起来啦,您说我怎么就忍不住说了实话呢?” “你以为你这话我会相信吗?”刘煜嘴角一扯,脸上挂起怀疑的表情,“你家主子那天人模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大家是瞎子吗?” “我家主子吗?”安悠然装作不明白的样子,“他漂亮吗?不知是不是审美疲劳看得多了,小的只觉得我家主子不仅脾气又臭又硬,还总是面无表情,一脸面瘫状态,永远都是副冷冰冰的模样,您不觉得看到他都有种阴森的感觉吗?哪及小侯爷您相貌堂堂,仪表不凡,阳光灿烂?所以在奴才才会在心目当中一直偷偷把您奉若神明啊!” “你……”刘煜昕凑近安悠然,目光灼灼的直勾勾的盯着他,直看得安悠然手心冒汗,“从来就只有眼光还不错!”说完,他似乎决定就此罢手,转身欲走。 安悠然听了心中暗暗偷笑,刚刚松口气,谁知刘煜昕又回过身来,用奇怪的眼神望向安悠然,“看在你说实话的份上,本侯爷就饶了你这次。不过,你想想怎么向你家主子解释刚才的话吧!”说完哈哈大笑,头也不回的离开。 ‘向主子解释?’安悠然从刘煜昕的话语和他古怪的表情中,立刻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果然身后响起洛寒幸灾乐祸的声音。 “黎彦,没想到你在小安眼里这种形象啊!”洛寒一边捧着肚子大笑,一手指着脸色沉得吓人的世子,“面瘫,冷冰冰,阴森感……小安你真有才!这些词形容的太贴切了,你都是怎么想到的?” 安悠然知道即将危在旦夕,所以他可怜兮兮的抬头望着世子,乞求世子的怜悯,“主子……” “八戒,”世子显然没有被他散发的可怜气息所感染,琥珀色的美眸中精光四射,像有万把利箭直直刺向安悠然,“早知道你博学多才,没想到把功夫全用在我身上了!” 他声音中透出的寒意,与周身散发的鬼魅之气,压抑的安悠然后背发冷,情急之下他猛然回头,义正言辞的说道:“主子,您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奴才绝对没有说过,您听到的也都不是真的。这一切都是幻术,您快让洛寒帮您治治,奴才先走一步。” “你是妄想欺骗我们,还是自我安慰?”洛寒一脸黑线的抓住企图逃跑的安悠然,“你这种话拙劣的程度,真让我因为认识你而汗颜。” “汗不汗颜是你自己的事,抓我干嘛!”安悠然被他提着衣领手脚腾空,不停的在半空中挣扎,“快放开我!你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我要是被主子杀了,就是死也不会放不过你!” 洛寒听了一阵好笑,“黎彦,看来你平时给这小家伙留下的记忆够可怕的!不过我还真蛮好奇的,”他调过安悠然的身子,用手扭了扭了他的鼻子,“你都死了还怎么样的不放过我!” “我……”没等安悠然发动反击,就觉得脖子一松,一屁股重重的摔在地上。 “你给我去马厩把所有的马匹冲刷干净!”世子用手指弹开洛寒握着安悠然的手,一张脸乌云密布。 “可是……”安悠然就差没有跪地求饶,“奴才对马没辙!他们好凶,会踢人!” “是吗?”世子微微迟疑了下,“这样吧……” 感觉事情有所转还余地,安悠然充满期待的两眼放光。 “我特别允许你回踢过去!”世子的声音听上去格外的清雅,仿佛好心的补充道:“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咬!出了问题我承担!”说完不理气得七窍生烟的安悠然飘然而去。 “你……”洛寒深表同情的说道:“不要怕,只要不死,我总能救活。放心吧” 呸!看着他们的背影,安悠然忍不住啐道,“小爷我福大命大,造化大!全世界都死了我也长生不老!” “那不成老妖怪了!?”洛寒在远处笑嘻嘻的大声回道。 看着安悠然落荒而逃的样子,洛寒心情颇好的对世子笑道:“黎彦,你这随从真是个宝贝,好玩的紧。我拿洛合神针和你交换,你把他给我得了。” 世子斜眯着眸子,“你要他做什么?顽劣不堪,朽木一块。” “没关系啊,就是这样才好玩,”洛寒哈哈大笑道,“我就是喜欢小安这股子刁钻古怪的机灵劲。你给了我,也正好省心。” “你养不活他的,”世子转过头去,青丝飞舞,身形如幻,“那家伙闯祸的本事只有我能收拾得了。”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是安悠然还是不改忤逆世子的命令,气鼓鼓的来到马厩准备与马匹进行一番殊死抗争。 本以为无人,他将毛刷一拿,提了水桶就向马厩深处走去。却猛不防从暗处蹿出个满脸胡须的大叔,撞了个满怀。顿时被木桶里的水浇了个透心凉。 今天是怎么了?流年不利吗?被踹,被罚,还被淋!安悠然顿时无名火直冒,跳起身就想给撞人者点颜色瞧瞧。一抬眼却发现那人竟然连句抱歉的话都没有,已经疾步走到门外。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安悠然觉得甚是眼熟,可是直到那人背影完全消失,他却还是怎么也记不起这是何人。 “真倒霉!”安悠然看了看湿漉漉的全身,自言自语道:“我是去换身衣服回来呢?还是就这样把活干完呢?” 抬头看看天色,他摇摇头。毅然决定选择后者,继续完成工作。理由非常简单,按照天色来看,如果换了衣服再回来,非要误了晚餐不可!与埴饱肚皮相比,穿着湿衣服这种小事,自然显得微不足道。 看着匹匹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不时发出低低的嘶鸣。安悠然心中胆怯,缩着头口中念念有词:“马大哥,马大娘,马爷爷,你们不要怕,我是来帮你们洗澡的,请你们多多包涵,我一定手脚轻快,保准把你们打扫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噗嗤”躲在一旁看好戏的唐宁终于忍不住的笑出声来,“我看害怕的不是马,而是你吧?‘马兄弟’!” “你怎么在这!?”安悠然看到唐宁,大吃一惊,“你和苏辰不是应该留在嵘南的瑾王府吗!?” “是啊,苏辰还在府里呢。我是因为林主事委以重任才会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唐宁似乎很享受安悠然的狼狈模样,嘴角忍不住的抖个不停,“不过这趟来得真值,不仅看到落汤鸡,还看到某人不愿做人非要和马沾亲带故的场面,真是不虚此行啊!” 安悠然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唐宁的讥笑无疑是火上交油,立马让他翻了脸。毫不犹豫的拿起手上的毛刷用劲砸向唐宁,“你去死吧!你这讨厌的孩子,给我从哪来滚哪去!别在我眼前瞎晃悠,小心我拿刀劈了你!” “哎——!小心点!”唐宁大惊失色的双手护住怀里的东西,用后背承受了这一记毛刷攻势,“把这东西弄坏了,咱们这两条小命都要玩完!” 看到唐宁诚惶诚恐的样子,安悠然好奇的问道:“你抱着的是什么东西?” “这个啊?”唐宁向安悠然招招手,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这可是好东西!” 他边说边小心翼翼的打开手里抱着的包袱。这一打开真是华光四射,里面竟然是一只嵌满珠宝玉石的黄金马鞍!美轮美奂,价值连城! “哇!这个好!”安悠然看得是两眼冒心,就差没流口水的说道:“这个东西怎么来的?你偷的!?” “我的小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唐宁一把堵住他的嘴,“这是明天比赛的奖品!刚刚才赶制好,林主事命我送来给王爷的!你那样口无遮拦,被旁人听了,非乱棍打死我不可!” 被眼前的黄金马鞍闪得眼花缭乱,心痒难忍的安悠然哪有功夫顾他的死活,一门心思都钻在了黄金马鞍上,“这马鞍是要怎么奖励?” “好像是只要在明天的赛马会上优胜就能够获得!”唐宁看到安悠然那似火燃烧的昂扬斗志,有些莫名其妙:“你又不会骑马,这财没你的份!瞎起什么哄啊!” “谁说不会骑,就赚不到钱!”安悠然笑的邪恶,“小爷我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生财有道,你就等着看我数钱,数到手软吧!” 第二十章:玩火*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艳丽的余辉给整个大地染上了一抹耀目的红晕。辛苦劳动一天的人们结束了手头的工作,正迈着着疲惫的脚步,准备各自回营休息睡觉。 安悠然却一反常态,没有一吃完饭就丢下碗蒙头大睡。反而精神抖擞的站在牧场的栅栏口,激情高昂的吆喝着什么。 “十文钱当富翁啦,十文钱当富翁啦!机会难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他卖力的吆喝顿时吸引了经过此地人们的注意,不一会就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无论什么时代,财富总是人们追逐的对象,所以一上来就有人直奔主题,好奇的问道:“十文钱怎么当富翁?” “这个嘛……”安悠然故弄玄虚的微微一笑,从身后拿出一摞裁的整整齐齐的纸片,“就要看这东西!” 围观的人顺势往他手中举着的一张示范作用的纸片望去。有几个识字的人,当场便念了出来:“本人出资十文钱买**人赢得赛马比赛的优胜。如结果一致,由小安按照所付钱财的三倍支付奖金,如未能猜中,我自愿放弃十文钱讨要的权力。立此为据,童叟无欺!” “这是什么意思啊?”有人不明白的开口问道。 “简单说来就是:你们可以按照十文钱一张来购买我手中的‘马票’。随便选择明天参加赛马会的人谁赢!如果猜得正确,我就按照你给我的钱财,乘以三倍返还给你!举个例子,如果说你本来给我的是十文钱,那么你猜对了,我会按照三十文钱还给你。” “哇!真的吗!?”当场就有人兴奋的叫喊起来。“那我买一张!” “别忙,”安悠然用手挡住人们纷纷递来的十文钱,“我再重申一遍重点:是猜中了才有三倍的钱拿,如果猜不中,这十文钱可是分文不退哦。所以请大伙想好再买不迟。” “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狠啦!”听了他的话,人群中当时就有人提出了反对的声音,“那我这十文钱不是打了水漂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安悠然笑嘻嘻的说道:“第一,这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赢了钱难道不需要付吗?第二,这本来就是个赌局,愿赌服输,天经地义!所以我才再三重申,不想玩的绝不勉强。感兴趣想参加的,不妨试试运气!毕竟是一比三的赔率,如果买的多,运气好,说不定一不小心就穿金戴银啦!富贵险中求嘛!” 不知道是因为安悠然的话成功说服了听众,还是一赔三的奖金诱惑力够大,不仅当场所有的人都踊跃购买了他自制的马票,更有甚者一传十,十传百,连其他营帐的随从都风尘仆仆的赶来抢购。所以毫无悬念的,安悠然自然是赚了个盆满钵溢,直咧着张嘴高兴的合不起来!” 一个人心花怒放的帐篷里清点帐目,望着成堆的钱财,安悠然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不远的将来,自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累了有人扶,倦了有人侍的美好影像,“真是前程一片大好啊!”乐到极点,他竟然自言自语的脱口而出。 “一片大好是没有,一顿毒打要不要?”世子清冷的声音突响起,没有丝毫的预兆性,足足将安悠然吓了个够呛。 “主子……膛目结舌看看着世子,他磕磕巴巴的说道“不是奴才存心偷懒,那些马……奴才昨天去看时都是干干净净,毛皮鲜亮,实在没有清扫的必要,所以我才没有动手的,不信您自己瞅瞅去。” “你别妄想转移话题哦!”洛寒适时的出现在世子的身后,纤长的手指捏着张轻飘飘的纸片。“你能给我们解释下,为什么我和黎彦会成为下注的对象吗?” 只轻扫了一眼,安悠然就可以断定洛寒手中的那张纸,就是他发行的‘安氏马票’,感觉到两人散发出罗刹般的气场,他的鼻翼处开始渗出汗珠,“这是……” 看着世子眼中那瘆人的寒光,他忽地灵机一动,“是奴才特意做的民意调查!” “民意调查?”两人同时不解的望向安悠然。 “是啊!”安悠然点点头,“昨天不是奴才说错话了吗?为了弥补奴才的过失,重建主子的威信,小的特意想出了这个卖马票的法子,来确定究竟谁才是人们心目中最受欢迎的男人!” “你还真能掰。”世子美眸半眯,英明的做出结论。 “那结果呢?”洛寒倒是不在意安悠然所说之话是否是借口,反而是对于结果非常感兴趣,他好奇的问道:“哪个人最受欢迎?” 安悠然巴不得能够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所以对于世子的怀疑,他选择直接无视,而径自回答起洛寒的提问,“结果也真匪夷所思哦,最受大家欢迎,支持率最高的竟然是忠远侯刘昆,其实是小侯爷刘煜昕,接下来是王将军……主子只屈居第六。” “看来黎彦还真不讨人喜欢啊!”洛寒听了心情大好,春风满面,“看来还是山下的人有眼光!” 眼见洛寒洋洋自得的样子,安悠然心中莫名反感,他唇角上翘,笑的邪恶,“我话还没有说完呢,主子虽然只位居第六,可洛公子可是跌出了前十,是靠末第三十七名!” “什么!?”洛寒一听,像炸开毛的公鸡,“你的意思是我是最后一名吗?!” “这倒不是!”见洛寒似乎松了口气,他故意一个大转弯:“虽不是最后一名,可是也好不到哪里去!参赛的一共三十九人,您的名次是第三,也算得了个探花,不过是倒数的!” “你们这里的人都是瞎子吗!?”洛寒气得全身发抖,“其他人实力怎样,我不清楚!可我怎么看也应该比黎彦强些吧!”用手一指站在旁边看好戏的世子,“这家伙一副不男不女的样子,与他相比我也能算得上英武不凡吧!为什么会比看上去弱不经风的黎彦还差!?” “这个……”轮不到安悠然发表完感想,一旁的世子就接过话茬。 “洛寒,你这叫做情急吐真言吗?什么叫做‘不男不女’?!” “呃……”看见世子俊秀的眉心皱拧成了个‘川’字,洛寒也知自己失言,小命不保,索性把心一横,言辞凿凿的说道:“我实话实说罢了,想当年你初来清溪谷时,师兄弟们一见你,都以为是来了个天仙般的小师妹,春心荡漾,嘘寒问暖,一片哗然啊!我说的可是确有其事!?” “哈哈——!”洛寒的话引来一旁安悠然的捧腹大笑,一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边止不住的笑着问道:”主子,洛寒说的是真的吗?您真被当小姑娘了吗?哈哈……您也真够作孽的,男女通杀啊!不知道当时伤害了多少纯真少男的心啊!哈哈……” 安悠然的笑声感染了洛寒,一扫之前的阴霾,他也跟着大笑起来,眉飞色舞的补充说道:“何止呐!甚至争风吃醋,刀剑相向的也是大有人在啊!所以不仅是伤心连身子都一起伤啦!哈哈……果真是红颜祸水啊!” 这两人笑成一团,完全不管脸色已经漆黑不见天日的世子。直笑到双腿发软跌倒在地,世子才冷声说道:“够了没有?觉得很好笑吗?” “说实话……”安悠然和洛寒相视一愣,终于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继续笑道:“确实很好笑。” “很好!”世子从地上拎起安悠然的衣领,扔到书桌前,“现在参赛的人有四十人!把你自己的名字填上!” “主子,”安悠然一时慌了神,“奴才不会骑马,去了也赢不了啊!” “谁指望你赢了!?”世子美眸轻扬,妖孽之极。 “那奴才参加这比赛干嘛?!”安悠然瞪大着眼睛不明白的望着他。 “娱乐大众!”世子琉璃般美目弯出了好看的月牙形状,“你不是喜欢笑吗?现在就给你个机会引所有人笑!” 靠近安悠然惊恐的小脸,他张动着妖娆的薄唇声音清雅的说道:“你不知道,自己在马背上笨手笨脚样子和惊慌失措的表情,配在一起还真是别开生面——那滑稽有趣的表现必定会惊艳全场!” “主子……”看着世子意志坚决的神情,安悠然小嘴一扁就欲哭出来。 “至于你——”世子转过来一指躲在旁边偷着乐的洛寒,沉声说道,“如果明天赛马成绩跌出三名以外,我就修书一封给师父!告知他你在这次比赛前后的种种表现,后果嘛……”他下巴微抬露出傲人的弧线,“你应该明白!” “啊!——”这下轮到洛寒大惊失色了,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声的尖叫道:“黎彦,你这招也太阴毒了吧!师父他老人家若是知道我丢了他的面子,不罚我闭谷三年,也会要我镇瀑三年!更何况以他老人家的性子,必定知道之后会在谷中大肆宣扬。到时让师兄弟们知道我在谷外这么不招人待见,只得了个倒数第三的支持率,非要笑破肚皮不可!你这不是让我无颜见江东父老吗!?你是想把我逼得自尽了才开心吗!?” “喏,给你。”听了他的话,世子没有丝毫动心。面无表情的将所佩长剑递到了洛寒的面前,“我最近才请剑师磨过,剑血封喉,干净利落!” “……”洛寒倒吸了口冷气。 不理睬已经面部表情痛苦扭曲到一起的两个人,世子翩然转身,风轻云淡的说道:“我们明天见,期待你们到时的精彩表现!” 目送他恍如谪仙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安悠然和洛寒面面相觑,隔了半天两人颇有默契的同时惊声叫道:“怎么办!?” 第二十一章:祸福双至(上) 赛马比赛的当天烈日高照,灿烂的阳光仿佛要将大地融化一般,毫无保留的释放着自己的热情,连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都能感觉到刺痛的灼热感。与天气同样火热的还有参加比赛的选手们,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热情高涨的等待着决定命运的时刻。 因为此次赛马比赛的胜者不仅将得到那只价值连城的金马鞍,更有可能被慧眼识英雄的达官贵人们相中,从此加官进爵,平步青云。所以场内的人们火药味浓郁,连马匹也感觉到气氛的紧张,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嘶鸣声。 然而与这热火朝天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的也有两人——安悠然和洛寒两人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好像两只慵懒的熊猫一般,蜷缩在牧场的角落,散发着阴郁的低气压。 “第三名,第三名……”洛寒在嘴中喃喃自语,目光呆滞着的盯着远方。 安悠然终于忍无可忍的从地上一跃而起,抓起洛寒的衣领,暴喝道:“有完没完!?你都这样碎碎念一早上啦!我快被你烦的跳楼了!” 一边大力摇晃着洛寒,一边扯着情绪澎湃的叫道:“你给我振作点!不就是三名以内吗!你要对你自己有信心,拿个第一名给那冷血的世子看看!你能行的,我相信你的实力!” 虽然被晃得眩晕不适,但被安悠然极富有激情的鼓励所感染,洛寒提起精神,振奋的大声回应道:“对!让黎彦见鬼去吧!今天就让他见识见识本大爷的实力!什么三名以内!洛爷我今天就得个状元当当!竟敢拿老爷子来威胁我,真是卑鄙小人!” “对!对!”安悠然紧紧握住他的双手,坚定的说道:“我们要发奋图强,不能输给那猥琐小人!你能行的!就凭我们俩一晚上特训的结果,一定会让他的如意算盘落空!” “好啊,我拭目以待。”世子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两人惺惺相惜的深情对望。 安悠然猛然转身,正准备给他来个自信满满的作战宣言,却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呆呆的站在原地,无法言语。 黎彦身着一袭银白色束金刺绣戎装,合身的剪裁勾勒出他傲人的身姿。三千青丝被利落的高高扎起拢于一束,柔顺的垂于颈肩,露出惊世绝俗的完美容颜。白皙的肌肤细致莹润,英挺的鼻梁如雕刻而成,性感的薄唇似笑非笑分外妖娆,而那双足以让所有人沉沦深陷的琥珀色美瞳正直直的凝视着安悠然,让他不由一时看得痴了。 “小安,小安!”一旁的洛寒用手指戳了戳进入僵化状态的安悠然,见他毫无反映,只好捏起他的耳朵,扯着喉咙叫道:“你怎么啦!发什么呆!?” “呀!——”被洛寒惊天动地的一叫,安悠然顿时回过神来,看见世子一脸古怪的看着自己,不由脸上微微一红,输人不输架势的喊道:“主子!今天我和洛寒定会好好表现,你就擦亮眼睛看我们扬眉吐气的时候吧!” “对!黎彦,我今天就拿出真本事来让你瞧瞧,不然你还真不知道我的厉害!”洛寒也颇具气势的吼道,但话一出口他又像想起什么,话锋一转,语气温柔,小心翼翼的确认道:“我若在三名之内,你就不会给师父写信,告知他发生的一切,对吧?” “你刚才不还说要拿‘状元’的吗?怎么这一会工夫就改变主意,变成三名以内了?”世子挪揄的说道。 被洛寒没骨气的表现气得七窍生烟,安悠然张牙舞爪的叫道,“你想把我气死吗!?就是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不许有任何示弱服软的举动!” “你不明白,老爷子的惩罚方式可比死还可怕,我可不要被他给叫回去!”洛寒边说打了个寒颤,“老爷子的花样可不是开玩笑的!” 看到洛寒受惊吓的模样,安悠然有些同情的问道:“真的有那么可怕?” “何止是那么可怕!?简直惨绝人寰!”没有得到世子的证实,洛寒不放心的对着正准备离开的世子重复问道:“我要是做到了,你就不会告诉师父了吧?” “我何曾食言?”世子懒与他啰嗦,径自骑上自己的坐骑,在围场里遛跑开来。 金色的阳光挥洒在他身上,给他的全身镀上了一层耀目的光芒。马背上的世子背部挺的极直,恰到好处的显现出美好的身线。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尊贵优雅的气息,仿佛君临天下的傲主,而那一身戎装更是衬的他格外的英气逼人。 所以当世子的身影一出现在围场内,顿时便引得众女眷尖叫连连。安悠然看得是眼角抽搐,不由说道:“这妖孽早晚得有个人收了他,不然要平白招惹多少风流债!” “这就不劳你担心啦,”洛寒也纵身骑上马,“要收他的人多的是了,那不就来了一个?”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果真有一位身着玫瑰红刻丝蝴蝶骑马装的少女正骑着匹赤色大马款款向世子走去。只见她眉目含笑,风情万种,不是刘琬萱是谁? “世子哥哥,”刘琬萱一见到世子,就娇羞的说道:“你今天穿这身衣服真好看,就像画里走来的人似的。” 世子斜视了她一眼,并未答话,缰绳一勒就欲离开,哪知刘琬萱就像早有预料一样,策马拦在了他的马前。笑盈盈的说道:“世子哥哥,我今天也要参加比赛,到时还请你多多承让啊!” “萱儿,别胡闹,快给我回去”小侯爷刘煜昕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的身旁,插嘴说道:“这次比赛都是世家子弟和军中将士,你个女孩子家家凑什么热闹!” 被刘煜昕当着世子面驳斥,刘琬萱顿觉丢了面子,小姐脾气涌了上来,胡搅蛮缠的嚷道:“我不,我就要参加!什么世家子弟,军中将士,都是骗人的!”细嫩的小手一指远处的安悠然,“他不也参加了吗!?凭什么连一个奴才都能参加,我就不行!?” 刘煜昕想尽快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争论,正色说道:“比赛是有人数限制的,不能超过四十人!八戒就是最后一个报的名,现在参赛的人数不多不少刚好四十,所以就是你想参加,也参加不了!” “这好办!”刘琬萱双腿一夹,驭马奔向安悠然,“我废了这奴才不能参赛!到时顶上便成!” “萱儿!”刘煜昕一听,刚想阻止,却忽的觉得眼前一花,世子已经抢在他之前动了身,紧追在策马狂奔的刘琬萱身后。 “八戒,快躲开!”世子急急的大声喊道。安悠然一听立刻明白情况不对,刚想依言行事,无奈刘琬萱的速度太快,一抬头已经看见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手中高举马鞭就要狠命的抽落下来。 第二十二章:祸福双至(下) “不要——!”没等安悠然长长的拖音喊完,耳边已经传来一声清脆的鞭打声,安悠然下意识双眼紧闭的等待着自己身上传来疼痛的感觉,可是奇怪的是等来的不是疼痛而是一声悲鸣,紧接着又似乎听到马匹轰然倒地的声音。 “小安,不要紧吧!”洛寒拍了拍安悠然的脸,安慰的说道,“都过去了,已经没事啦。” 听到洛寒的话,安悠然才放下心来,睁开眼定睛一看:发现世子长身玉立的站在不远的地方,而他的坐骑则横倒在了自己身前。 “怎么回事!?”安悠然充满疑惑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黎彦纵马帮你挡了这一鞭子,你这下可真要谢谢他了!”洛寒解释的说道。 躬身检查了下倒在地上的马匹,他无不遗憾的说道:“刚才那一下打在了马的面门上,一时半会这伤好不了,看来黎彦是没有办法参加这次的比赛了!” “世子殿下,您可还安好?”一个苍劲浑雄的声音出现在了现场,忠远侯刘昆在远处目睹了适才的混乱情景,赶紧跑来救场。 “爹……”刘琬萱自知闯了祸,怯生生的开口叫道,“我……” “你给我闭嘴!”刘昆厉声斥责道:“怎么如此不明事理!?竟然惊扰了殿下,还不快向世子赔罪!” “世子哥哥,对不起。”刘琬萱接连遭到斥责心中觉得委屈,小嘴一扁,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是故意,而是有意!安悠然愤愤然的盯着刘琬萱,小声嘀咕道,“鳄鱼的眼泪!”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得了失心疯还是神经搭错了线,怎么每次都会用他作为攻击对象?!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八字不合? 看刘琬萱哭的伤心,一旁的洛寒心中不忍,开口说道,“刘小姐想必也是一时冲动,幸好所有人都平安无事,除了黎彦不能参赛,也算是并无大碍。老侯爷您也消消气,不要太责备她了。” 刘昆本就这一爱女,从小捧在掌心,视若珍宝。见她哭的梨花带泪,心中早己是想去劝慰。无奈碍于世子在场,只得故意板起脸来狠心不管。现在洛寒的劝说刚好是正中下怀,他顺水推舟的说道:“这次幸亏有洛公子帮你求情,要不然给你好看!” 用眼神示意刘煜昕,“你还不快带萱儿下去!命人给我看紧了,千万别再跑出来闯什么祸!” 刘氏兄妹离开后,刘昆并未随后离去,而是低声对着身边的近侍说了什么,那近侍点点头,飞快的朝后营跑去。 “请殿下留步,”刘昆出言阻止了世子的脚步,“由于小女不懂事,累得世子坐骑受伤,不能参加本次的赛马大会,让我于心何安?现下我已命人去牵了我的坐骑来,还请世子不要嫌弃才好。” 果然,仆人牵来一匹通体黝黑,毛色像锦段般闪着异样光芒的高头大马。那马四蹄修长,马身线条流畅,眼睛炯炯有神,的确神骏非凡。 “这马是本侯的坐骑,名叫暗夜,是阿克托进贡的战马,相信一定能让世子满意。”刘昆递过缰绳,“还望殿下笑纳。” 世子却未伸手接过,只淡淡说道,“我若参加,侯爷又该如何?不必了,谢侯爷好意。” 安悠然听了却忽的来了精神,心中小算盘直打:刘昆本是赛马大会的热门,百分之五十的人都是买他赢,如果他退出了比赛,岂不是……买他赢的那钱,就会变成白白送上门来的?! “主子,刘老侯爷一片好心,您若是推辞岂不是辜负了他老人家的美意?您就收下吧!”在金钱利益的推动下,安悠然鬼使神差的竟然做起起了刘家的说客。 “多嘴!”世子显然对此极为不悦,沉着脸冷声说道,“何时有你说话的余地?” 刘昆哈哈一笑,“这奴对主子当真维护!”将缰绳硬塞在世子的手中,朗声说道:“这赛马会也是时候让年轻人大显身手啦,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就在看台上为你们呐喊助威吧!殿下不必再做推辞,若是不收必是嫌此礼太轻,瞧不起我忠远侯府!”说罢不等世子拒绝,强行留下马匹,便挥袖而去。 看着这高头骏马,安悠然兴奋的两眼冒光,对着世子叫道:“主子,主子,您快坐上去试试,熟悉熟悉!” 洛寒对于他的激动感觉到莫名其,不禁开口说道:“是黎彦得马,你在这高兴个什么劲?” “我这是为主子高兴,不成吗!?”安悠然鄙视的看了眼洛寒,“我一向是心胸豁达,别以为我和你一样鼠肚鸡肠!” “我鼠肚鸡肠!?”洛寒气得直跳脚,“小安,你怎么变得敌我不分,倒戈相向啦!” 不理洛寒的抱怨,安悠然讨好的跑到世子身边,催促到:“主子,您快试试吧!” 世子对安悠然无事献殷勤的表现也是一头雾水,美眸半眯的盯着他的笑脸,得出结论:“事出古怪,必有妖孽!” 此时场内吹起集合的号角,唐宁挥舞着手臂向他们跑来,“主子,王爷让您和洛公子快到主营前,准备出发啦。” “嗯。”世子翻身上马,对着身后说道:“洛寒,走吧。” “好!”洛寒也跃上马背,看了看安悠然,叮嘱道:“小安你也快来。比赛时按照昨晚练习的就成,别太紧张!你只要别掉下来,跑完全程就可以啦!” “知道啦,放心吧!以我的聪明才智,骑马而己,我还搞不定吗!?没问题!你自己加油啊!”安悠然咧嘴一笑,和他们暂时告别。 “八戒!你可真行!”等世子和洛寒不见踪影,唐宁笑的一脸灿烂,“竟然想出马票这个赚钱的好点子!这下你可真要发啦!” “那是当然!”安悠然洋洋得意,“也不看看小爷是谁?放心,只要你把相关事宜打点妥当,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洛寒大喜,他开心的拍了拍安悠然的肩膀,“八戒,是兄弟,够义气!” “现在的赔率谁最高?”安悠然眼珠一转,正色问道。 “谁?”洛寒嘻嘻一笑,面带古怪,“还能有谁?你和洛公子呗!你倒数第一,他现在成倒数第二啦!” “太好了!”安悠然振臂疾呼“我充满动力啦!”抱着唐宁又蹦又跳,“只要我赢了,就是最大的冷门!所有的钱都是只进不出,真是想不发财都不行啦!” 听了这话,洛寒自然也非常兴奋,但紧接着他意识到什么,头脑清醒的问道:“可是八戒不是昨晚才学了一次骑马吗?就凭你赢得了吗!?” “事在人为!”安悠然的眉毛挑了挑,“小爷我这回要放手一搏啦!” 第二十三章:策马奔腾 随着出发号角的吹响,所有的赛马都如离弦之箭,飞一般的急冲出去。霎时间骏马奔腾,万人喝彩,那恢弘的气势仿佛大地都为之震动。 安悠然也硬着头皮紧随其后的策马狂奔,他本来对于骑马就是一知半解,总算托昨晚洛寒耐心教导的福,外加今日动了些小聪明,才能够在马背上安然无恙,不至于丑态百出。可是与这些骑术精湛的参赛者一比,必然是相形见绌,不一会就被拉开了老远的距离。但想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即将离自己远去的悲剧,他还是把心一横,奋起直追。 然而有一件事却是出乎安悠然意料之外:原本只简单的以为所谓的赛马就是在规定的距离,第一个到达终点的就是胜利。哪知这里虽然形式差不多,可是距离却大大超出他的预计,竟然是长途的赛马。所有选手必须沿着道路两旁所设的彩旗一路狂飙,直到拿到鹿齐悬崖那里插着的红色锦旗才可以折返,最先回到起点者方为优胜。 所以当跑了半时辰,直颤得屁股生疼,全身散架,放眼望去还是看不到边际的彩旗,连悬崖的影子也没有见着时,安悠然心中充满了悲鸣。并且由于处在最末的位置,前面马匹奔跑时溅起的泥沙和灰尘,迎面扑来,完美的演绎了‘灰头土脸’这个成语的精髓。 “看来人还是不能太贪心啊,知足者常乐吧!”安悠然看着眼前的漫漫长路,小声嘀咕道:“刘昆不参加我已经是赢了一半钱财,虽然我不能够爆冷,但人生本来就是不完美的嘛。再说好歹还有个洛寒可以指望,那家伙比赛一开始就跑得没了踪影,应该还是大有机会夺冠!” 做完自我安慰之后,他像是如释重负,没有丝毫羞愧的咧嘴一笑,心情甚好的俯在马耳边说道:“马大哥,咱们回家吧。管他有没有人笑呢,小爷我可不想有钱没命花,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恰在此时一声尖锐的鸟啸划破长空,惊得安悠然急忙举头眺望。只见蔚蓝的天空中,正有一只灰色的大鸟向着奔跑的马群急速飞去。 “这鸟真笨,前面都是马,它有什么好追的!”瞧了一眼安悠然吐槽说道,“难不成他以为自己老虎吗!?一匹马那么笨重,就凭他怎么叼得走?!估计这鸟是饿的够呛,连脑子也不好使了!” 正准备离调转马头离开,心中却隐隐感到不安,脑子里似乎冥冥中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就要呼之欲出。竟让他一时停住了动作,呆滞在原地不得动弹。 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觉得不对劲?明明直到那鸟出现之前都没有任何异样啊!?“不对!”安悠然忽然大惊失色的尖声起来,“那鸟的叫声!”来不及多想,他立即挥舞手中的马鞭,顺着那鸟的飞翔路线就朝马群追赶而去。 原来让安悠然觉得的无法释怀的正是刚才所飞大鸟发出的鸣啸之声,那么特别的拖音,那种尖锐的感觉……没错!正是王府夜宴当晚,刺客全体出动之时所听到过的鸟叫!绝对不会有错! 并且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种鸟应该是矛隼!大学时作为选修还特别研究过隼类的习性。矛隼应该生长在寒冷的北方,虽然在冬季由于食物匮乏,会飞到低纬度区域。但目前正值六月,怎么想也不应该是迁徙的时间。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有人意图不轨!难道是苏辰他们又将行刺刘昆?可是他人在大营,为何矛隼却直追马群?或者是苏辰他们改变了攻击的对象?那么此次的目标又是何人? 安悠然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事出紧急,己容不得他有片刻的犹豫,只能先追过去一探究竟,再做打算了。 可是,他所乘的这匹赛马不知是过度劳累,还是被安悠然的倦怠情绪所感染,虽说己是奔跑的状态,但速度却差强人意,离前方的马群竟然是渐行渐远。眼见矛隼越飞越低,逐步有俯冲的迹像,安悠然心中大急!正当束手无策之时,猛然一瞥到前方赛手身上所佩的长剑,忽的灵光一闪,从袖笼里摸出一把匕首。 动物如果受到刺激就会激发潜能!心中不忍,可事关生死,确也别无他法。他咬紧牙关,双眼一闭,拿起匕首就刺向马臀。 果然突如其来的疼痛,让那马顿时一惊,撒开四蹄,风驰电掣的向前狂奔,安悠然只觉得四周的影物不断从眼旁稍纵即逝,仿佛此刻身下所骑的坐骑己不是在奔跑而是在飞翔一般。 由于速度太快,颠簸的程度也大幅度提升,他死命的抓住缰绳,不断的调节身体姿势才能勉强保持平衡。虽然危险,但好在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不一会他就一路赶超,来到了队伍的前列。 “小安!”洛寒看到安悠然的出现,显然大吃一惊,“你什么时候追上来的!?怎么这么快!” 可安悠然哪有闲暇来回答他的提问?他全部的精力都用来稳住身体和注意矛隼的动向。 见安悠然并未回答自己,洛寒又径自说道:“你这速度,没准能超过黎彦,得个第一呢!保持住啊,反正我只要在前三就行!不用在意我,加紧往前冲吧!” 安悠然这才注意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开始超过洛寒,直逼位居第一的世子。说不定这次真的可以一箭双雕,不仅能化解危机还能钱财双收?难不成安悠然的春天即将到来? 可是没容他高兴太久,事情就开始急速发展,天空中的矛隼再次发出鸣叫,但这次的意义却有别于之前的叫声,而是攻击的信号。 只见矛隼双翼一展,在空中微微停顿,便急转而下犹如闪电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扑向世子所骑的坐骑。它锋利的爪子在伸缩之间,准确无误的就将正在高速奔跑着马匹的一只眼珠血淋淋的扣了出来! 那马无端遭袭,不仅身受丧眼之痛更加陷入惊恐之中。它在痛苦的嘶鸣声中,奋力狂奔,妄想用速度来逃脱未知的危险。然而在不断的飞速急驰中,已然来到了比赛折返的鹿齐悬崖,根本己无前路,有的只是万丈深渊! 可马儿哪管得了这么许多,逃生本能的驱使下,它丝毫没有放慢脚步,依然健步如飞的向前疾驰而去,眼见世子连人带马就要坠下悬崖,安悠然不禁惊呼道:“主子,当心!” 世子心明眼亮,不等安悠然的话音落地,已经一掌拍向马鞍,借助掌力纵身跃离马背,轻松飘然的落于地面。 看见世子安然无恙,安悠然总算是松了口气,正准备下马查看情况,却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主子,救命啊!我的马停不下来啦!”原来他自己的马由于当初所插的那一刀,早己变得狂燥不安,更本不受控制。任凭安悠然紧勒缰绳还是出言喝止,那马全然不管不顾,铁了心的向悬崖冲去。 这一逆转的角色互换,顿时就让安悠然手忙脚乱,头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八戒!”此刻世子的声音犹如冲破黑暗的黎明,响了起来,“快跳马!” 对!马是马,人是人!没道理他一个拥有灿烂明天的大好青年要随着匹马殉葬而死吧?世子的叫喊一语惊醒梦中人。安悠然迅速扭转身体,急欲逃离这粉身碎骨的惨境!可是…… “主子,死定啦!”安悠然嘴巴一张嚎啕大哭起来,“我怕自己掉下来,刚上马就让唐宁用绳子把手脚给捆了个结实!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啦!” 世子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大怒的喝道:“你是傻瓜吗!?怎么会用这种笨方法!简直是自寻死路!” “还不是你想让我出丑,才害得我出此下策!说到底罪魁祸首就是主子你!”安悠然一边挣扎一边哭道:“这辈子我是无福消受了,只求你在我死后多烧些元宝纸钱,让我在阴间不至于还要受制于人!” “小安!”洛寒也奔至现场,看到这危险的情景,急急喊道:“为什么还在马上,跳下来最多重伤,总比死了要强!磨磨蹭蹭的干嘛!” 大哥!你以为我傻吗?你以我不知道吗!可我要能跳才行啊!安悠然在内心哀号道:难道我真是前世作孽太深,老天也要亡我?眼看着越来越近的悬崖,感受到死亡气息扑面而来,他己无心再多做解释,索性认命的放弃无谓的抗争,两眼一闭准备迎接死神的降临。 “黎彦,小安疯了吗!?”洛寒见安悠然不为所动,惊慌失措的叫道:“你刚才说什么了!?刺激的他要一心寻死!” “是他自己把自己绑在马背上下不来!”世子阴着张脸回道,“与我何干!” “这些以后再说,先把人救下来!”洛寒看着迫在眉睫紧急关头,挥起马鞭就要奋起直追。 谁知世子却伸手一拦,冷声说道,“不行,马身太过沉重!这里地质松动,你一过去非要坍塌不可!” “那怎么办!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安死于非命吧!”洛寒激动的大叫起来。 可是他话音未落,便听到身后的赛手们发出了一片惊呼,“世子殿下!——” 洛寒抬头一看,顿时全身发冷,像遁入冰窖一般!因为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黎彦飞身落在了安悠然的身后,两人一马就这样生生坠下悬崖。轻扬的尘土,飘动的银色衣袂,是他映入眼帘的唯一景象…… “黎彦——!”洛寒绝望的声音回荡在山崖之间,久久不能散去…… 第二十四章:劫后余生 “啊……痛!”安悠然艰难的睁开双眼,眼前漆黑一片,“我死了吗?地狱怎么这么黑!?连个火把都没有,没想到连阎王爷也是个扣门!这点钱都省!” “难得你还有自知之明,明白就凭你平时的所作所为只能下地狱。”世子的清冷的声音在安悠然身旁响起。 “主子?你也死了!?”安悠然大吃一惊,不假思索的答道:“难道你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不然怎么会在地狱里重逢?” “……”世子满头黑线,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开口答道,“我们没死!” “那为什么这么黑!?”安悠然害怕的连声音都带着丝颤抖,“难不成……我受到重创……失明啦!”说完竟然忍不住大哭起来。 “你受到重创的不是眼睛!”世子略带嘲笑的说道:“而是脑袋!现在是晚上,本来就无光亮!” 用脚踢了踢安悠然,“快起来!我们要找个地方过夜,这里植被茂密难保不会有毒虫野兽出没!” “啊——!”听了世子的话,安悠然吓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主子您说的是真的吗?这里真的会有野兽吗?” 不等世子回答,远处恰如其分传来狼群的嚎叫,已经对此做出了最好的证明。 “主子……”安悠然吓得哆哆嗦嗦,伸出手在黑暗中模索着世子,一把拉住他的衣角,“您不要跑远,奴才……奴才不好保护您!有小的在,您不要害怕!” “到底是你保护我,还是想我保护你!?是你害怕还是我害怕?”世子一语道破天机,“不说清楚就放手!” 感觉到时他真的开始挪动身子,安悠然惊叫道:“是我!是我!是奴才我害怕,求主子保我小命!” 世子没有说话,隔了半晌他才有些无奈的说道:“你怎么每次都能给我找点麻烦?” “麻烦?”安悠然不明所以,不满的说道:“现在只是口头说说而己,又没有真的让你出力抵挡野兽真。主子你气量也太小啦!” “我气量小?”世子眼中寒光闪烁,幸亏是在黑暗之中,否则安悠然见到必定又要饱受惊吓,“你也不想想我们怎么会掉到这涯下的!” 经他这一提醒,安悠然才猛然回想到坠涯的一幕,“对啊,主子,我不是从悬崖上掉下来了吗?怎么没死?奇怪……为什么我一点都记不得了?” “你当然不记得!”世子没好气的冷声说道:“我跳上马背时你就已经吓得晕厥过去!你要是能记得倒还真稀奇了!难得平时耀武扬威的一个人,到了关键时刻还真是显‘英雄本色’啊!” “这个……”安悠然脸皮虽厚,但被世子这样一说还是红了脸,“其实是奴才睡着了,不是晕了。最近不是太累了吗?昨天我也是一宿没睡,和洛寒连夜练习骑马呢!” “你还真是天赋异禀,临危不乱,”世子边走边开始移动,“能在坠涯之时安然入睡,也算是古今第一奇才!” 害怕他一走了之,留自己在这荒郊野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安悠然紧紧拉着世子的衣角跟随其后。不想继续之前遭受讥讽的谈话内容,转移话题问道:“主子,你当时跳上马背是为了来救我吗?” 世子微微一怔,走了几步才道:“某人称我为罪魁祸首,要是见死不救,我不真成了杀人凶手?” “哦,”安悠然想了想,理直气壮的答道:“说的也是!” “你……”就是再好脾气的人听了安悠然的回答想必也会怒火攻心,世子张口便欲喝斥。 谁知不用等他教训,安悠然已经遭了天谴,脚下一绊竟然重重的摔倒在地。然而最无辜的还要算是世子,因为被他牢牢的抓住衣角,在惯性的作用下,外衣随着“嘶啦——”一声而宣告‘寿终正寝’。 “主子!”不等世子发怒,安悠然已经恶人先告状的说了起来:“你不能怪我,天色太黑,伸手不见五指,你又走得那么快,害我跟不上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想起世子穿戴之物都价值不菲,他又重点补充强调道,“衣服你可不能要我赔!你也有部分责任!” “你还真是能言善辩!自己摔倒,也能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世子沉声说道,接着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把手伸出来!” 体罚?!安悠然下意识的把手往背后一缩,“主子,说不过就打人是小人行径,您是有身份的人,可不能学那种行为!”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世子充满戾气,语气不善的说道,“快点!” 被逼无奈之下,安悠然只好乖乖的伸出手等待刑罚,却忽然觉得手心一凉,手中多出个圆筒状的物体。 “火摺子!”安悠然兴奋的喊道。 打开封盖,边晃燃光源,边开口抱怨,“主子,不是奴才说你,有这东西你干嘛不早拿出来!?害我摸黑走路还摔了一跤!” 可是当火源燃起照亮视野,让安悠然看清世子现在模样的时侯,他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此时的黎彦,面色惨白,长发散乱,衣衫破烂,所见之处布满了斑斑血迹,连漂亮的脸颊也未能幸免,隐约可见好几处的擦伤,哪还有原来超凡脱俗的模样?而真正让安悠然不敢直视的则是他左肩早己浸湿衣物的大幅血迹,和不自然垂落的手臂。 “你胳膊怎么了!?”安悠然惊慌失措的叫道,“为什么伤得这么重也不说!?” “无碍,”似乎事不关己,他轻描淡写的答道,“只是暂时不能动罢了!” 原来,这才是他没有用火摺子的原因,不是不想用,而是无法用。 默默无语注视了会,安悠然走过来搀住世子的右手,一改往日的嬉笑模样,他表情严肃的说道,“我来照明,你扶着我慢慢走!” “不需要!”世子把手一抽,“我自己能走!” 哪知安悠然固执的又重新挽起他的右臂,不容反驳的说道:“你别说话,保留体力!像你这么大的个子,万一晕倒,可别指望奴才背得动你!” 说完不管世子是否愿意,扶起他便走。四周道路崎岖,又满是长势茂盛的灌木,安悠然这一路走的跌跌撞撞,反倒是世子如履平地,还出手救了他几次。安悠然心中疑惑,终于忍不住的开口问道:“主子,你是不是有特异功能,能在夜里视物?” 世子表情平静的说道,“习惯罢了,清溪谷的夜晚和这里很像,极少点灯。”话音刚落,他扭头看着东边的方向说道,“那里好像有个山洞,过去瞧瞧。” 顺着他所说的方向,果然找到了个较为宽敞的山洞。快速在附近拾些柴火进洞生了火,再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扶世子坐下,安悠然二话不说的便开始帮他捡查伤口。 他的身体上满是淤青和擦痕,左肩的伤犹为严重,不仅还在不断的往外渗着鲜血,并且伤口极深,甚至能隐隐见到森森白骨,而左臂也是在重创之下毫无疑问的骨折了。 看到这可怕的伤口,安悠然惊的脸色煞白,一股无名火涌上脑门,脱口便道:“你不是说无碍吗!?伤成这样还叫无碍!?血流光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太吵了,”世子显然对于他的抱怨置之不理,有些不耐烦的回道,“我自己会处理,与你无关。” “会处理?那为什么到现在不处理!?你是想死吗?”安悠然更加火冒三丈,“什么叫与我无关!?你若有个好歹,是准备把我一个人丢在这深山老林,坐以待毙吗!告诉你,做人不带这么不负责任的!你刚才还口口声声说不会见死不救呢,答应要带我回去的,……” 他情绪激动,说到最后竟然语带哽咽,“最痛恨言而无信的人!” 世子斜目看着安悠然,缓缓说道:“我没有说过要带你回去……” 擦了擦眼泪,安悠然老实说道:“好吧,这名话你确实没有说过,是我加上去的。为的是激发你的责任心和求生**。” “我没有想死……”世子阴着脸说道:“是单手无法包扎才不去管的。” “你早说啊,”安悠然破涕为笑,“奴才还以为你遇到什么事想不开呢!”说完凭借着记忆中的现代急救常识,他撕下中衣用加压包扎替世子的伤口止血,又从洞外的树林里捡了根大小合适的树枝为骨折的手臂做了简单的固定。 处理完毕后,安悠然疲惫的跌坐在世子身旁,“条件有限,只能先这样凑合,等明天有人找到我们,再请大夫给你仔细诊治吧。” “你会医?”世子看着包扎好的胳膊,美眸半眯,“何时学会的?” “哪会啊?!”安悠然挥了挥手,咧嘴一笑,“只在学校学过简单的急救罢了!” “学校?”世子好看的眉心拧了拧,“王府中人没有准许不得出府,你何时去那个叫‘学校’的地方?” 安悠然心中怦怦直跳,怎么一不小心就把真话说出来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来啦!看着世子质疑的眼神,他只好硬着头皮努力掩饰,“那是奴才来王府之前在家乡学的。” 然而世子的接下来的问话却让他恨不得把自己给掐死算了,“你不是说你失忆了吗?为何现在又记得了?能给我解释下吗?” 第二十五章:萌动 在世子目光灼灼的逼视之下,安悠然只觉得后脊背发凉,手心里不由自主的冷汗直冒,“我……” 正当不知如何回答,陷入僵局之时。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直刺眼球的亮度让洞内的两人都为之一怔。 “啊,蛇!”安悠然尖叫着从地上跳了起来。 在强光的照耀下,赫然有一条赤红似火的大蛇正抬起它烙铁似的三角脑袋,吐着长长的信子,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别跑!”世子出声阻止想起身逃走的安悠然,“你一动,它就会攻击!” “主子,你不是武林高手吗?这条小蛇就交给您解决了。”安悠然像被点了穴道一动不动的定在了原处,可嘴里还是不断催促世子动手。 “嘘……”世子示意安悠然不要说话,他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轻声说道:“这条是没问题,可你看看它身后。” 身后?安悠然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也不敢扭动脖子,怕动静太大。只转动眼珠用眼角的余光斜扫过去。 我的妈呀——!安悠然在心里惨叫一声。哪里是一条蛇,分明是在上演‘团结就是力量’!只见那条蛇身后的地面上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蛇,或青或白,或黑或金,或盘蜷或游走,简直是现场版的‘爬虫类世界’,看的他是胃部翻涌,鸡皮疙瘩瞬时布满全身。 “我们……怎么办?”安悠然学着世子的样子,用极其细小的声音问道:“逃走吗?” “不行,我现在不能运功,我们这样跑肯定跑不掉。”世子俊俏的眉头微皱,“只有等到明天,我体力恢复些再走。” “嗯,可是……”努力控制面部肌肉的暴走,安悠然语带颤抖的问道。“现在呢?我们要怎么做?” “保持安静。”世子沉声说道:“不要去惊动它们。如果不受到刺激,蛇一般不会主动攻击。” “那……我们就这样站一夜?!”安悠然眼角抽搐了几下,“保持这个姿势,就算明天得救了,估计也会半身不遂。能……坐下来等吗?” 世子略加思索后答道,“可以,但一定要轻,坐下就不要再动。” “嗯!”安悠然脸色发青,小心翼翼的放慢动作,缓缓的坐了下来。谁知刚坐下来就觉得后背传过来一片温热,原来世子也一起坐了下来,而自己竟然好不尴尬的正好坐在了他的怀里。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安悠然惊的立刻就想跳起来。 “别动!”世子扯住他的衣角,“刚才坐下来时,已经引起注意了!” 安悠然这才发现地上己经有好几条蛇,身子立在半空,警惕的盯着他们,仿佛只要一有动静就会毫不犹豫的攻击过来。 “好,好,我不动。”安悠然一见这阵势,立刻缴械投降,老老实实的待在了世子的身边。 鼻中似乎能够闻到世子身上独有的淡淡冷香,耳畔仿佛能够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安悠然早己是面红耳赤,那颗心也是怦怦直跳,仿佛要冲出身体之外。 奇怪……他不是应该讨厌世子的吗?那个从小就让他尝尽苦头的世子,那个喜欢变本加厉捉弄他的世子,那个总要他疲于奔命的世子,那个永远不知所谓的世子……可是现在这种感觉又是什么?一点点羞涩,一点点喜悦,甚至还有一点点甜蜜……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逝去,洞外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而洞内却显得异样的宁静,迫于形势所逼的两人,相依相偎的坐在一起,默默无语,感觉到的只有彼此温暖的体温。 过了好久,世子见蛇群没有什么异样,并且也解除了防备状态,。才轻声说道:“八戒,可以动了。” 可是他说过之后,安悠然却没有丝毫反应。他低头一瞧不禁哑然失笑。不知是经不住长时间的沉默,还是过于疲劳,此刻的安悠然早己是沉沉睡去:低垂的脑袋,蜷曲的后背……这些无不彰显着不适,真难为他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之下也能够欣然入梦。 想了想,世子并没有挪开身体,而是将安悠然的脑袋移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看着他香甜的睡脸,世子伸手捋了捋挡在他面庞前的头发,唇角似乎微微上扬,小声说道:“又被你逃了一次,总有一天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一切!” 清晨第一缕阳光射进洞口,温暖而耀目。刺的安悠然不得不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 “主子!?”发现自己竟然暧昧的靠在世子的肩头睡了一夜,这种意外的惊吓,对于他的大脑造成了破坏性的冲击。 完全遗忘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安悠然逃也似的从世子的身旁跳离开来,边惊慌失措的急忙后退,嘴里磕磕巴巴的说道,“这……我不是有意冒犯……” 当他跳起时,世子也猛然惊醒,看到他正一步步朝盘聚的蛇群退去,黎彦大惊,顾不得有伤在身,就一跃而出,提起安悠然的衣领便欲夺路而逃。 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安悠然的脚早己好死不死的踏在一条黑金花蛇的的尾巴上,那蛇受了痛,自然奋起反击,快如闪电的就向安悠然直直咬去。 “哎呀!——”感觉到小腿一阵酥麻的疼痛感,安悠然不由发出低低的**。然而这痛感也让他的脑子瞬间清醒。一种死亡的预感让他害怕的惊呼起来,“主子,我被蛇咬了!我要死啦!” “你简直是找死!”世子足下轻点,强行运功带着安悠然就逃离了山洞,兀自撑行到体力不支,才落地将安悠然放在地上。 “你这人怎么嘴巴这么恶毒,”安悠然小嘴一扁,语带哽咽的委屈说道,“我都被蛇咬了,你就不能……” 话还未说完,安悠然就觉得天旋地转,两眼一黑,‘嘭’的一声摔倒在地。 世子急忙腑身过去,摸了摸脉门,脸色微微一变。捋起他的裤管就看见莹洁如玉的肌肤上赫然醒目的印着两个黑色的牙洞,牙印附近的皮肤已经呈现出黑紫的状态。 “这个笨蛋!”黎彦阴沉着脸,撕下衣角迅速绑扎在近心端,找出他伤口内的毒牙将其拔除,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划开了毒蛇牙印中央的皮肤。 疼痛使安悠然的神智得到了短暂的恢复,看到正准备腑身的世子,他吃惊的问道:“主子,你要干什么!?” “不想死就别动!”世子抓住他挣扎的小腿,“你要是气血运行将蛇毒带至全身,神仙也救不了你!” 眼见世子低头就要帮他吸毒,安悠然心中大急,边反抗边喊道:“我不要你救!如果你也死了怎么办?如果这样还不如我一个人死算了,反正我一个人也无牵无挂!” “谁说你一个人!?”世子厉声打断,吓得安悠然闭上嘴惊恐的望着他,“你是本世子的奴才!未经主人允许,谁准你想死就死!?” 不管安悠然的反对,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将妖娆的薄唇贴合在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伤口上。一口……两口……不断吸出的黑色血液早己让黎彦的嘴唇发麻,头部也开始出现眩晕的症状,但是他却没有停下,直到伤口里流出鲜红的血液为止,他才直起身,看了眼已经又陷入昏迷的安悠然。想了想,将安悠然抱到地势偏高的一棵大树下,便转身消失在了葱郁的绿树丛中。 过了片刻,他的身影就重新出现在安悠然的身边,手上还拿着一大堆绿色的草药。他先从那堆草药中挑出了几种放入口中嚼碎,敷在了安悠然小腿的伤口上,仔细用布条包裹好后。又将余下的几种放在一起用手拧出药汁挤在安悠然的唇边。 可是现在的安悠然己经在毒素的作用下浑然没有知觉,送到嘴边的药汁根本不懂吞咽,全部都沿着唇角流了出来。 世子不甘心的又试了好几次,却是同样效果。看着安悠然逐渐泛出死灰的面色,他的额头上开始泛出晶莹的汗珠。 “你给我吃下去!”他一把抓起昏迷不醒的安悠然,气急败坏的叫道:“你要是敢死,我要你好看!听见没有!” 然而安悠然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世子茫然惆怅的望着他静闭的双眼,陷入了沉思之中。 忽然他像想到了什么,重新拿起药草,但这次却并没有再送到时安悠然的唇边,而是直接挤进了自己的口中。 将安悠然扶起身,半靠在自己的怀中。世子略微迟疑了一下,慢慢的低下身,吻在了他紧闭的嘴唇之上。舌尖灵活的点开安悠然柔软的双唇,唇边似乎传来了芬芳的馨甜,让他心中蓦然的涌上一种异样的感觉。那种奇怪的悸动,让他差点遗忘了自己的初衷,略微的停顿之后,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一鼓作气的撬开贝齿,将口内的药汁尽数灌入安悠然的口中…… 口腔内传来一阵阵列沁人心腑的清凉,将安悠然的迷失的神志拉回到现实。他缓缓张开了双眼,然而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他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只见世子那张倾国的面容正紧贴着自己的脸颊,毫无保留的距离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睫羽轻眨时的扫动。然而这些都不重要,真正让他头脑空白的是……世子的嘴唇正紧贴着他的嘴唇,而口腔中那软滑的触感分明是……他的舌头! 瞪着惊恐的双眼,安悠然一把拉开与世子的距离,难以置信的脱口而出:“主子!你是同性恋!?” 第二十六章:纸包火 “主子,你说像这样下去,我会不会变成羊?”安悠然嘴里一边嚼着的果子,一边嘟嘟囔囔的说道,“吃了三天的素了,再这样下去我快连肉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在水里照照就知道了。”世子斜倚在树干旁,面带挪揄的说道。 “我说的是能吃的肉!”安悠然眼神很不削的瞄了眼世子,“你看我能吃吗!?” “老虎、野狼不挑食,你还不错……”世子用眼神打量了下安悠然,“虽说是瘦了点,勉强能凑合一顿!” 自从安悠然口不择言的说世子是同性恋的那一刻起,他的恶梦就正式的拉开了帷幕。这几天世子的心情似乎总是处于恶劣的状态,对他爱理不理摆脸色倒也罢了,甚至于还常常出言相讥。 “……”安悠然愤愤的瞪着世子,可是脑子一转又改变了态度,“主子,奴才就说您为人善良,体恤下属,奴才瘦了您也能瞧的出来!” “说重点!”世子心明眼亮,不为所动。 “这个嘛……”安悠然脸上堆满了笑容,五分谄媚,三分讨好,二分狗腿。“您看我们都当几天和尚啦,能请您老人家利用您那高超的武功逮几只野味,改善改善伙食吗?” “你是想死吗?”世子冷哼一声,“才中过蛇毒,现在就想吃荤?” “都过了三天啦”安悠然跑到他面前,用手夸张的比了个‘三’字,“已经够久啦!” “三天?你这伤最起码一个月才能愈合!”世子美眸轻扬,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在伤好之前不可沾荤腥。” 果然此话一出,立刻把安悠然原本笑颜如花的脸硬是拉成了苦瓜脸,“主子,这不就是要奴才的命吗!?没有肉吃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啊!” “与我无关,要吃自己想办法。”假装没有看见张牙舞爪对着自己做鬼脸的安悠然,他抬了抬手说道,“走吧,去老地方看看有没有人来!” 距离他们坠涯已经过去了四天,本以为在第二天就会有人来搭救世子。谁知一直等到今天都毫无动静。所以他们每天都会去坠涯的地点看看有没有人寻来。但是由于那地方太靠近当初误入的蛇洞,因此他们并不敢逗留的时间过久,只会选择在每天的清晨时分过去碰碰运气。 “还没有人来……”安悠然有些泄气的说道,“主子,你说他们会不会不要我们了。” “你觉得呢?”世子斜瞄了他一眼,懒得再继续这白痴的问题。 “应该不会吧……”安悠然看了看他,一副安慰的口吻说道:“你虽然脾气差了点,性格怪了点,难伺候了点,不过好歹也是个世子,大家应该不会不要你的,别太难过!” 世子的琥珀色的眼睛里寒光闪烁,“你是想现在被我一掌拍死,还是回去后我让来福收拾你?” “主子息怒,奴才口笨说错话,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鉴于世子说的那两种选择,下场实在都不太咋的,安悠然决定选择第三条光明大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世子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没有搭理,只是表情严肃的看着与他们同时坠涯的两匹马的尸首。 与世子先前所乘的那匹单独掉下山涯的马相比,很显然安悠然他们所乘的那匹死相要惨烈的多。当时由于安悠然的自做聪明,将手脚都捆在了马具上,因此世子只能利用下坠的短暂空隙割断绳索救人。由于花费了较长的时间,错过了中途登壁的最佳时机,所以世子只能孤注一掷的将那匹马垫底,加大坠落时的缓冲力才得以侥幸逃生。 安悠然也看了看马匹的尸体,突然灵机一动,问道:“主子,这马肉能吃吗?” “你还没学乖吗?”世子眉头微皱,“这马都死了多久!?尸身早腐烂变质,你是想吃了之后,再给我找麻烦吗?” “哦,”安悠然有些遗憾的撇了撇嘴,“真浪费了,奴才想刘老爷送你的那匹马平时都是精心伺养,想必肉质也应该不错。” 世子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瞥了一眼安悠然,“这马确实可惜,不过不是你不能吃它可惜,而是这的确是匹千载难逢的良驹!” “良什么!?”安悠然没好气的说道,“这马的八字也太差,那只鸟哪匹马都不攻击,偏偏找准了攻击它!运气也太差了一点!” “这也是我一直奇怪的地方!”世子明亮的眸子直视着安悠然,“你的坐骑上为什么插着你自己的匕首?” 安悠然的内心‘咯噔’一声,自己也太没脑子,竟然会自寻死路的引到这个话题!在事情未明朗之前不能牵扯到苏辰,所以绝对不能说出实情! 装作洋洋得意的样子,“这是我想出来的‘秘密武器’!还不都是为了赢嘛!?当时就想如果找什么法子能让马跑快点,所以就用了这个剑走偏锋的办法。虽然是残忍了些,不过效果还真不错!” “你一向贪生怕死,虽然爱财如命,但我还不至于相信你会愚蠢到要钱不要命的地步!”世子走近安悠然,那灼灼的目光似乎要把他看穿一般,“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有事情发生,才这样拼命的赶来?” 被世子揭穿,安悠然心中己是哀嚎遍野,可是却强撑着不肯承认。他哈哈大笑道,“主子,没想到奴才在您心目中还是舍己为人的英雄呢!小的真没想过能够得到主子您如此高的评价。下次如果有机会,奴才再争取不辜负您的期望,做个大公无私的好人吧!这次被您说的这么好,奴才就是脸皮再厚,也没有脸承受不是?所以只能实话实说,小的确实是为了赢得优胜,才出此险招。” 世子听了并未回答,只默默无语的凝视着安悠然,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你若坚持,我不必多说。” 安悠然明白世子的话中意思,却佯装不懂,笑嘻嘻的答道,“奴才跟在主子身边,自然是随您的意思做过诚实本份的老实人。” 无意间看到刘昆所赠之马的马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岔开话题,兴奋的叫道:“主子,刘侯送的马具您还要吗?如果不要送给小的行吗?奴才看这马具好像是挺贵重,正好可以换两个小钱花花。” 世子摇摇头,不知是无奈还是其他,他边转身边道,“随便,你要是拿的动,只管拿去。” 安悠然一听大喜,毫不客气的就开始从那马的身上卸除马具。 果然自己的眼力极好,刘昆也真够奢侈的,所有马具均为金银打造,即使直接融化估计也能够普通人家吃上好几年的,更何况这些马具做工考究,纹样精细,放到市场上必定价格不菲。 “咦?这是什么?”安悠然惊奇的戳了戳马笼套上的装饰物。 安悠然的惊呼引起了世子的主意,他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看了看安悠然手里的东西,他也吃了一惊,“这个是做成极小的水银镜!” 水银镜!?安悠然在心中大呼神奇,没想到这里古代就有镜子,可是看世子的表情,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所以他谨慎的问道,“这东西很少吗?我看王府也都是只使用铜镜。” “对,水银镜只在凌北出产,但那个国家很奇特,禁止外国人进入也不允许自己的国民出境,所以这东西我也只是在皇宫见到过,据说是凌北皇帝的贺礼。”世子摸了摸庞套上的镜子,“像这种做工如此精巧的水银镜,绝非一般人所有。” “当然不是一般人所有!”安悠然想当然的说道:“刘侯爷还真够显摆的,别人视若珍宝的宝贝,他却拿来给马戴!不是个马痴也是个白痴。” “不对,”世子断然否决了安悠然的讲法,“这个不可能是刘侯爷做的!水银镜向来都是凌北不外传的宝物,对外流出的也都是作为礼物敬献给各国的皇宫,所以外人根本不可能有!” 安悠然眨了眨眼,对于世子否定自己的判断非常不满,他不服气的问道:“那还不带皇帝赏赐吗?万一这个是皇帝赏给刘侯的呢?” 世子看不起的瞄了眼安悠然,回道,“那就更不可能了!皇帝赏赐的宝物,不放在家里焚香贡着,却用来装饰马匹,这可是大不敬之罪!他刘昆有几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那……这是怎么来得?”安悠然的心头猛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世子沉思了会,双眸发亮的答道,“有人想杀刘昆!本来我只是有所猜测,却一直不敢肯定。因为不明白究竟如何控制那鸟的攻击,现在我明白了!”扬起手中的马笼套,“这水银镜就是他们故意装上去的!阳光之下镜面可以反射出强烈的光线,比赛当日阳光猛烈,所以那鸟在高空中可以轻而易举的发现目标!” 安悠然猛然回想起赛马会前夕世子让他去打扫马匹的情景:当时马厩里那个撞了人却连声道歉都没有的粗鲁汉子……那个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背影…… 是他!那个若不是苏辰阻止,己送他去见阎王的黑衣人!安悠然惊的一身冷汗:难道……真的是苏辰做的?他们想在赛马会上利用坐骑除掉刘昆,却阴差阳错的让世子骑了那匹动过手脚的马…… “八戒,”世子清雅的声音拉回了安悠然的神智,“该走了!” “主子”安悠然望着手边还没有收拾完的马具,“奴才还没有卸完呢,能等会吗?” “无所谓,”世子转身就走,“如果你觉得马具能吃饱,就留在这里继续好了,我自己去找食物。” “吃的!?”安悠然一听来了精神,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偷偷把那个小小的水银镜扣下握在掌心,“等等我,我也去!” 跑到世子面前,他痴心不改的一脸灿烂,“主子,我要吃肉!” 第二十七章:旖旎春水(上) 从小就听人说‘好人有好报’,安悠然自认为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肯蒙拐骗,作恶多端。虽然有些贪财好吃,但是人无完人,想必也不是什么罪无可赦的大罪,可是老天爷为什么偏偏就像看自己不顺眼一样呢? 旧帐不提,就说眼前,沦落在这荒山野岭至今无人过问,还让他天天对着个出了名难伺候的主,一不小心就被整得焦头烂额。更何况这主子最近变得更加高深莫测,经常盯着他呆呆出神,吓得他惶惶不可终日。 “主子……”实在忍受不了那灼灼目光的注视,安悠然终于硬着头皮开口问道:“奴才做错什么,惹您老人家不高兴了吗?” 世子倚坐在树上,脸色阴沉的回道,“你说呢?” “不知道啊!”安悠然嘴角向下一扯,一副委屈的模样,“奴才要是知道了还能问您吗?你就行行好告诉奴才吧!不然老被你这样盯着,估计奴才非要吓出毛病来不可!” 世子眉头微皱,仿佛有些犹豫,考虑了一下,终于说道,“你很臭!” “臭!?”安悠然不明白的看向世子眨眨眼。 世子纤手一扬指向他,冷声说道,“闻闻自己!” “哦。”安悠然听话的低头在自己身上左右闻了几下。 “如何?”世子面带嫌恶的问道。 咽了下口水,待强行镇压住胃部翻涌的不适感后,安悠然镇定自若的回答,“确实不太好闻!” “仅仅是‘不好闻’?”世子在重点字上加强语调,似乎对他的答案非常不满意。 “好吧,”安悠然深吸口气,壮士断臂的喊道:“不是‘不好闻’,是已经臭气熏天、臭不可闻啦!” “嗯!”世子总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下巴微抬展现出傲人的轮廓,居高临下的命令道,“去解决掉!” ‘解决?’安悠然在心里微微琢磨了一下,猛然抬头看向世子,吃惊的叫道:“主子,您不是因为奴才脏,就要小的自尽吧!这也太惨无人道啦!!” 世子从树上翩然跃于地面,美好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你要是能有这样的觉悟,我倒是偷笑了!”他美眸半眯,眼缝的寒光就像利箭一般直射安悠然,“你给我去河里洗干净!不要再让我闻到这样的臭味,否则……明年的今日真的会是你的忌日!” “洗……洗澡!?”安悠然吓得结结巴巴,这简直比命令他当场自尽还可怕的消息,顿时让他慌了手脚。 “主子……奴才感觉自己好像也没那么臭,你要不再闻闻?”安悠然脸上堆满狗腿的笑容试图挽回定局。 世子恨不得拿眼神就将安悠然人道毁灭,锐利的目光瘆人的可怕。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却从腰间扯下柄长剑,从袖笼里掏出把匕首,尽数扔到安悠然的面前,“喜欢哪种尺寸?任选!” 看着寒光闪闪的刀锋,安悠然真有种想哭的冲动!日月作证,苍天可鉴!不是他不想洗,实在是……不能洗啊!这一脱之下,不着寸缕,可真的会无所遁形啊!这不是铁定的让世子发现自己女扮男装吗!? 无意间瞄了眼世子肩头裹着的布条,他眼珠一转,“可是奴才被蛇咬的伤还没好啊!万一碰了水伤口感染,肯定会送了奴才的小命,所以小的不能洗!” “无妨,”世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妖娆的唇角似笑非笑,“我医术不比洛寒差,只要没死都能救活!” 眼见计策失败,安悠然咬咬牙,做出垂死挣扎,“可是这几天也没有见到主子你洗澡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有洗啊!”世子一脸坦然,清冷的声音透出一丝丝隐藏极好的笑意,“也罢,若是今天不让你亲眼所见,恐怕也难以服众!” “走吧!”从地上捡起长剑插回到剑鞘,世子转身对愣在一旁的安悠然说道:“我带着你一起洗!” ‘我想死!’安悠然在内心痛哭流涕,恨不得当场自刎!为什么每次到最后都会自掘坟墓!?难道自己真的是前世得罪了老天爷,所以这辈子才会注定不得善终!? 尽管百般不愿,可是与世子较劲无疑是螳臂当车。所以安悠然还是表情痛苦的的跟在世子身后施施而行,来到了前几天无意间找到的大湖边。 想着即将要与世子‘坦诚相对’,安悠然哪里冷静的了,他的内心早己是混乱如麻,思绪在不断的翻涌,妄想找到脱生之计,平安渡过这一难关。 看着独自在岸边发呆的安悠然,世子开口叫道。“八戒,下来!” “嗯?”被世子一叫,安悠然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的顺着世子的声音寻去,这一转身不要紧,可这一看却当真差点让他英年早逝。 世子不知何时己独自下水,**着身子站在湖中。金色的阳光倾泻于湖面之上,给他的身影照上一层耀眼的光芒,好似梦幻般不可思议。碧如翡翠的的水面刚好漫过他的腰间,与他莹润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越发衬托出他的白纸若曦。长如瀑布的青丝柔顺的滑过肩膀随意散落于水面之上,健美匀称的上身半湿,不断有调皮晶莹的水珠沿着那性感的曲线滴落下来,消失在荡漾的涟漪之中,而那张倾国的面容在波光的影映之下竟然多出了一种难以描绘的诱惑,七分妖媚,三分旖旎…… 忽然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安悠然只觉得头晕目眩,鼻腔一热,两管鼻血己经顺势流了下来! ‘这妖孽太可怕了!’安悠然急忙转身捂住鼻子,心中暗暗惊道:‘简直比杂志上的模特还勾人,再这样看下去,自己非要得脑溢血不可!简直是……太——刺激了!’ “八戒!要你下水,你转过身去干嘛!?”看到安悠然的反应,世子表面上风轻云淡,可是心底却早己是捧腹大笑。他抑制住上扬的唇角,板着脸喝斥道:“是不是一出王府,你的翅膀就硬了,不用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了!?” “不是!”安悠然一听,吓得赶紧望向世子,“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这个心思!” 蓦然与世子四目相交,魅惑的眼神,妖艳的神情……灾情更加惨烈,不仅鼻血如注,连脸颊和脖子都无法控制住,火燎燎的燃烧起来,远远望去安悠然就如同煮熟的螃蟹一般。 “你很热?”世子佯装不懂,故意问道,“怎么脸这么红?” 安悠然刚摇了摇头想否定世子的问话,可听到那句‘怎么脸这么红?’立刻改变主意,将摇头变为大力的点头,“嗯,是啊,天气太热。”他顺水推舟试图掩饰,“您看奴才这热得满脸能红的!” “鼻血……”世子美眸轻扬,艳绝人寰,“也是热的?” 噗——!安悠然的鼻血狂喷。犯规!这是严重的犯规!谁来灭了这妖孽!?不要再祸害人间? 怎么解释?想他这个五讲四美的大好青年,却对着个男人鼻血直流,这是什么情况?!欲求不满?**攻心?打死也不能承认!? “是!”安悠然忙不迭的点头,“奴才一热,就有流鼻血的毛病!没事,没事!” “那真要快点降温!”世子向安悠然招了招手,“水里凉,下来吧!” 呃……这是着了道吗?这是被世子算计了吗?挖好个坑就等着他跳进来吗?听了世子的话,安悠然的眼角不自觉的抽搐了几下,感觉自己完全像被黑了…… 但事己至此,退无可退,如果再找借口只能显得欲盖弥彰。他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是,奴才这就下来!” 自然不能如世子般脱得精光,除了外衫,安悠然便缩手缩脚的下到湖里。也不敢和世子距离太近,只下得离岸四五步便止步不前。 “你喜欢穿着衣服洗澡?”世子美眸半合,看着穿着中衣就下水的安悠然。 “奴才身形丑陋,怕吓着主子。”安悠然怎肯脱衣?,他煞有其事的说道,“而且奴才也懒,这样连衣服也一起洗了!” 世子心知肚明,也不强迫,只对他淡淡的说道:“过来!” 过来!?光在岸上看,就已经看得他鼻血直流了,要是近距离观赏,非要他小命不可!安悠然吓得双手直摆,“奴才在这洗就好了,离太近怕惊扰了主子!” 但这次的解释很明显不起作用,世子再次不容置疑的命令道,“过来!我胳膊有伤,洗不了!” “不要!”安悠然惊的尖叫起来,情不自禁的就往后退去。 “你说什么?”世子周身的气压急骤变冷,清雅的声音仿佛像从地狱里发出,“重复一遍!” “奴才说……不要您说,奴才都会来!”这该死的胆量,再一次逼得他‘卖身求荣’。 安悠然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近世子。那张脸,眉头紧皱眼角下垂,却偏偏配上个笑得灿烂的大嘴,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你的脸好怪!”世子眉头皱了皱,“不乐意服侍我?” “怎么会呢?奴才这是一时太高兴了,情难自禁的表现”。安悠然用力把头一甩,努力控制好面部上肌肉的平衡,换上副欣喜若狂的表情。“这种机会真是奴才一辈子做梦都想不来的!” “嗯!”世子满意的点点头,对着安悠然说道:“那过来帮我洗吧!” 第二十八章:旖旎春水(中) “你为什么闭着眼睛?”世子盯着紧紧闭上双眼的安悠然明知故问的说道。 为什么闭着眼?废话!他怕失血过多!安悠然在心里恨的咬牙切齿:他一个穷人家的苦孩子体质虚弱,再这么被刺激下去,搞得鼻血狂喷,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所以他决定目不视物,摒除杂念! “主子是天人之姿,奴才怕看多了自惭形秽无地自容,一辈子抑郁而终!”安悠然嘴里油腔滑调的说着瞎话,可手上的动作却与之相反,显得敬小慎微,小心翼翼。 “这……”世子突然欲言又止,“这里不要洗了。” “为什么?”安悠然依然保持着眼不见心为净的宗旨,开口问道,“小的才洗到这,您就让奴才不要洗了。等下可别因为洗不干净再变着法子来责罚奴才!” “……不要!”世子似乎在忍耐中爆发,一把拽起安悠然的手,大声喝道,“都要你住手了!” “呀!——”被世子突如一来的一扯,安悠然顿时觉得重心不稳,一头向前载去。 一股淡淡的冷香扑鼻而来,脸颊感觉到一丝丝沁凉,肌肤光滑细腻的触感随之而来……安悠然不由一惊,睁开双眼抬头望去。 波光粼粼之中,世子也正低头看着他,长长的睫羽在光影的作用下,为完美的脸庞增添了一抹神秘的暗影,琥珀色的美眸在湖光的反射之中,仿佛有无数星辰藏匿其中,流光溢彩,美丽绝伦……让人醉在其中,欲罢不能。 本就知道世子是妖孽的,多年的锻炼早己对这份美丽习以为常。可是为何他还是心跳加速,呼吸困难?难不成是因为最近没有吃肉,营养不良而造成的机能衰退? “你能站好吗?”世子的清雅的声音夹杂着一丝丝沙哑,听上去别样的诱惑人心。 ‘站好?!’安悠然被这世子这一提醒才发现此刻的自己正是一番什么样的姿势!左手被世子白皙纤长的手指紧紧抓牢,右手慌不择路的爬上了世子胸前那点性感的绯红,水面以上的半身完全贴合,水面以下的部分也是毫无缝隙!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世子全身**!包括那些隐藏在水下非礼勿视的那一部分! 所以可想而知,此情此景,多么亲密!多么暧昧!多么……色情?! “啊!——”安悠然扯着嗓子一声怪叫,本能挣脱的往后逃开,谁知脚下一滑水花四溢,就要直挺挺的摔落在水中,世子见状连忙伸手一拉,将他重新拽回到自己的怀里。 此时安悠然的衣服己经湿透,湿漉服帖的粘在了身上,玲珑有致的身形朦朦胧胧的现显出来,晶莹的肌肤透过白色的中衣变得若隐若现。世子的胳膊挽过他不足盈握的纤纤细腰,瘦弱的肩膀仿佛稍一用力就会被融进怀中,耳畔清晰的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呼吸声…… 时间似乎一时间停止了,世子与安悠然全部都像被定格一样呆呆愣在原地,直到感觉到彼此身体间传递的暖暖体温,才让两人如梦初醒,惊慌失措的赶紧分开。 两人就这样背对背的站着,谁也没勇气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也许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等来世子的责备,安悠然面红耳赤的转过身偷偷朝世子瞄去:那一向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世子,此刻白如凝脂的脸颊上竟然也出现了淡淡的瑰色红晕,明艳动人不可方物。 这鬼神般的世子也会脸红!?安悠然不由一阵偷笑,刚想出言嘲讽,心中却‘咯噔’一声:世子身边一向不乏年轻貌美的女子,可是从未曾见过他有此模样。并且世子对于女色一向不近,身边之人也都为男性!难道…… “主子,你真的喜好男色!?”安悠然的脑子一下炸开了锅,不假思索就把心中所想老老实实的叫了出来。 “……”世子怔怔半天说不出话来,努力控制住一掌拍飞安悠然的冲动,后才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再胡说一次,我就让你去见阎王!” “主子……”安悠然自做主张的认为世子的威胁是缘于害羞,他摇摇头,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没事的,爱是不分男女的,只要是真心相爱,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眼光!” “不过……”他双手捂住衣领,快速跳开一尺距离“奴才没有这个癖好,还请主子见谅!” 世子阴沉着面容,杀气腾腾的跃到安悠然身边,二话不说的就赏了他头顶一记爆栗,“看来你是听不懂人话!非逼着我动人不可!” 安悠然被他打的眼冒金星,伸手摸了摸肿起的大包,他眼泪汪汪的说道:“主子,人家一片好心安慰你,你却下这么重的手……好疼啊!” “好心?”世子半眯着美眸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你别把我气死就不错了!用不着你那种莫名其妙的好心!” “好心遭雷劈……”安悠然委屈的耸了耸鼻子,小声的嘀咕道:“怎么看都是喜欢男人,却死鸭子嘴硬,不肯确认……” 对于固执己见的人解释再多也是浪费口舌!世子额头上青筋突显,忍无可忍的一把就将安悠然推入水中,顺利解决噪音根源后转身就走。 刚走了两步听到身后扑腾厉害的水花声,才猛然想起安悠然不识水性,他赶紧调转身子想去救人,却看到安悠然兴高采烈的抱着条大鱼在水里又蹦又跳的叫着:“鱼!鱼!主子,我们晚上有鱼吃啦!” 看到时他神采飞扬的样子,世子抚首无语,过了半晌,才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先回住地!你洗干净才准回来!”说完头也不回的就独自离开。 见世子走了,安悠然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才算了落了地。他开心的把鱼扔到岸上,自己洗起澡来。到底是心中害怕,他也不敢脱衣服,只是把手伸进衣服里简单洗了洗,便匆忙上岸。 可是一到岸上,他却彻底傻了眼!走投无路的穿着衣服下了水,确实解了燃眉之急,不至于当场露馅。可是郁闷的是,自己压根忘记根本没有衣服可换!这该如何是好? 第二十九:旖旎春水(下) 可是一到岸上,他却彻底傻了眼!走投无路的穿着衣服下了水,确实解了燃眉之急,不至于当场露馅。可是郁闷的是,自己压根忘记根本没有衣服可换!这该如何是好? 如果这样穿着湿的衣服,不病也对不起这山中夜间吹起的阴冷寒风。但是如果把湿了的中衣脱下,只穿外衣……衣服倒是解决了,可自己就要真空上阵,不暴露才怪! 拼了!?想他年轻力壮,身体健康,只是小小的湿衣而己,就算感冒应该也死不了人!总比让人当场抓个现形要划算的多!决定之后,他从地上捡起破破烂烂的外衫,穿在还兀自滴水的中衣外面,提了鱼就回到营地。 世子已经升好了火,见他回来头也不抬的说道,“过来!” “过来!?”一想到先前那个‘过来’之后发生的事情,安悠然就一阵胆寒,心存阴影的问道,“奴才能先敢问下,主子让小的过去,是准备做什么吗?”他边说边后退,显然只要世子给的答案超出范围,他就要逃之夭夭。 “你要走?!”一眼就看穿安悠然的计划,世子细长的眼眸微微向上扬起,“那把鱼丢过来,你走吧!” 安悠然眼珠一转,“鱼?”他咧开嘴笑的春光灿烂,“主子,你真是的,原来是叫小的烤鱼啊!你怎么不早说?害得奴才瞎想!” “你想什么了?!”世子抬起头打量安悠然,似乎很有兴趣。 “想什么?!害怕你又要我……,安悠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世子那让人血脉喷张的裸体画面,脸‘唰’的一下又红了起来。 “我要你做什么?”世子见安悠然话说一半,却突然止住,便又开口问道。 “没……没什么!”回忆起下午那些惊险刺激的画面,安悠然全身都开始发烫。 害怕再说下去会勾起更多的记忆,安悠然连忙转移话题:“主子,这鱼您看怎么吃?奴才给您露一手!” 世子看到安悠然的这副模样,心中对他所想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故意恶作剧的说道,“只要不是烤,都可以!” “呃……”安悠然有种掉坑里的感觉。这荒凉野岭啥都没有,不用火烤的难道还要来个煎炸烹煮吗?别的不说,最起码也要有锅才行吧! 刚准备开口说不行,可是却瞧见世子脸上那似笑非笑的挪揄表情,安悠然赌气的说道,“这个不难,不过如果奴才做了,主子不吃怎么办!?” “只要你的做出,我就一定吃!”世子也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回答道。 “好!一方为定!”安然的唇角上挂上邪恶的微笑,“你到时可别做言而无信的小人!” 从腰间取出匕首,安悠然就蹲在地上摆弄那条大鱼。世子在一旁冷眼看了一会,突然开口道,“你去火堆边打理!” 他这话没头没尾,安悠然自然不想采纳,依然埋头苦干,“为什么?我在这里就可以!挪来挪去好麻烦!” 对于他的回绝,世子毫不买帐。伸手一拎,就把安悠然放到了火堆前,不容反驳的命令道,“你就在这里做!直到我说可以,哪里也不许去!” 这人洗澡时脑袋也进水了吗!?从来心静如水的世子,何时开始会操心在什么地点做饭了!?估计明天的太阳要打西边出来! 虽然心中抱怨,可安悠然还是乖乖听话的待在火堆前不敢有违。世子在一旁不停的给火堆加着柴火,炙热的温度让皮肤都渗出了汗水。 “主子,能让火小点吗?”安悠然终于忍不住开口,“一头是汗,这澡要白洗啦!” 原想世子极爱清洁,用汗味作借口,必能申请成功。谁知他言简意赅,决无商量的答道:“不行!” “小气鬼!不行就不行!”总算坚持到打理完毕,安悠然站起身,气鼓鼓的把树叶包着的鱼肉塞在世子手里,“吃吧!” “吃?”世子的眸子寒光闪烁,满脸嫌恶的用手指拎住一片薄薄的鱼肉,“这是生的!” “对,没错,是生的!”安悠然双手抱胸,义正言辞的说道,“所以他不是烤的!” “可这怎么吃!?”世子眉头直皱,一个眼神就杀向安悠然,“你是在耍我吗!?” “你自己说的,只要我做,你就吃!”对世子的怒气视若无睹,安悠然笑嘻嘻的说道:“现在我做了,你却不吃!您是要想做言而无信的小人吗?” “你说这就是你做的食物!?”世子被安悠然的态度搞得有些上火,他冷声说道:“那你自己吃给我看!” “吃就吃!”安悠然大大方方的拎起一片鱼肉就塞在嘴里,有滋有味的嚼了起来,“生鱼片,有什么不敢吃?味道鲜美,营养丰富。虽然没有佐料确实是腥了些!”他边吃还边像美食评论家一样品头论足,“不过突出了原始的味道,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啊!” 回头挑衅的看着世子,“主子,我吃了!你呢?吃还是不吃?!” 世子的脸色阴沉之极,他用一种近乎于仇恨的目光注视了安悠然片刻,面部表情仿佛奔赴刑场的革命烈士般惨烈,抓起一片生鱼片就放入口中。他不敢咀嚼,完全靠生吞就咽了下去。 “主子,好吃吗?”安悠然一边偷笑,一边观察着世子的状态。 世子的洁癖早己是人所共知的骨灰级的标准,让他吃下这种未经加工,腥气扑鼻的食物,无疑是对他身心最大的折磨。只见他脸色惨白,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紧紧的攥成一团,甚至还在不断的微微颤抖…… “你—说—呢!?”显然生鱼片对于世子的冲击不是一星半点!甚至将他的潜能都激发了出来。 波澜不惊的脸上,破天慌出现了爱憎分明的表情,“不要再让看到这个东西!否则我会把你在这个世界上抹杀的干干净净!” “哦,”安悠然撅了撅小嘴,“不合胃口,也没必要发这么大火气啊!主子,你太挑食了!” “这个东西已经不是挑不挑食的范围!”世子白皙的手指一指生鱼片,“这根本不是人吃的食物!” “不要自己不喜欢就说不是人吃的食物!”安悠然冷哼一声,“天都黑了,已经没有时间去找果子了!你要不吃,晚上就没东西吃啦,你可想要想好!” “不需要!”世子断然拒绝,扭过头闭目养神。 安悠然望望他,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生鱼片,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孩子真没吃过苦!”说完就回到火堆前不知在忙些什么。 没一会工夫,空气中就弥漫着一种焦香的食物气味,勾的人食指大动。 “主子,您看这下可以吃点了吗?”安悠然拉了拉世子的衣角,将一叠烤的金黄的鱼片捧到他的面前,好言劝道,“你伤没好,不吃东西可不成。” 见世子一动不动,毫无反映,他又继续哄道:“刚才就当是奴才不对,不应该拿生鱼片捉弄你。可你也有不对地方,现在就当打平啦。你消消气,好歹赏脸吃两口吧!如果没有体力,万一遇上个野兽什么的,奴才一个人可打不过!” “不是当……”接过安悠然手里的鱼片,世子没好气的说道:“就是你不对!” “你……”安悠然眼角抽搐了几下。这不识好歹的孩子真该拉出去活埋了!鱼是他抓的,鳞是他剥的,连烤也是他烤的!到头来却全是他的错!竟然还要求着人吃! “不吃拉倒!”气得一跺脚,不理世子死活,他一个人坐回火堆旁吃着剩下的鱼片。 刚吃了几口,世子清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八戒……好淡!” 淡?!不淡才怪!什么调料没有,你要是能吃出个咸味来,我还真算你狠! “八戒不淡!是鱼淡!麻烦你说话说清楚!”没功夫搭理这种低智商的问题,安悠然继续埋头苦干。就算清淡无味,也是肉!总比那些野果种子好吃多了!所以他倒是吃的津津有味,齿颊留香。 可是还没安稳几分钟,世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八戒……” “干嘛!”安悠然像炸毛的公鸡,“能吃就吃!奴才没本事给您淘换出盐来!” “你背过去吃!” 这算什么!?嫌弃他吃相难看吗!?这小子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把鱼片往地下一放,安悠然暴跳起来,意图夺回主权!启料当对上世子那鬼刹上身的眼神之后,第一万次的革命,又宣告惨败。 “好嘛,我知道了!”温顺的拾起鱼片,安悠然异常乖巧的背对着火堆继续着他的晚餐。 可是当背部感受到火光的温暖时,安悠然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转身对着世子大声问道:“主子,难道你一开始就是为了让我把衣服烤干,才非要我坐到火堆前的吗!?现在要我背过去,也是因为发现我后面的衣服没干!?” 世子对他这样连珠炮式的提问,并没有直接回答,透过火光看了会安悠然才朱唇轻启,谁知道还未听他发声,就被一个惊喜的叫声打断。 “黎彦——!小安——!苍天有眼,可总算找到时你们啦!” “洛寒!”世子和安悠然第一次非常有默契的同时喊道。 第三十章:隐隐作痛(上) 在王府生活了整整六年,安悠然从来都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想念过王府的一砖一瓦,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热爱过王府的一草一木。 “主子,”他坐在马车里看着熟悉的景色,一脸兴奋的嚷道,“我们总算快到啦!我现在真觉得王府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 在经历了严峻的野外生存考验之后,安悠然和世子终于在两天前被洛寒带队成功救出。由于两人都是有伤在身,洛寒细心的准备了马车作为返程的交通工具,所以现在安悠然和世子坐在舒适的车厢内等待着回府的一刻。 “为什么是‘现在’?”世子眉头轻挑,侧目而视。 “这还用说吗!?”安悠然情绪激动,神采飞扬,“与那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相比王座简直是天堂啊!顿顿有肉吃,甜点吃到饱,睡觉有软床,累了能偷懒!” “你倒还真不傻!”世子美眸微合,嘲弄的说道。 “这个当然!”安悠然洋洋自得,毫不为耻,“小人别的长处没有,吃喝玩乐是样样精通,偷懒耍赖也是个中高手!” “那王府要你何用?”世子转身倚靠在车窗旁。灿烂的阳光从窗棱里照射进来,形成了一道道金色的光柱,也勾勒出世子傲人的侧面轮廓,立体分明而又动人心魄。 “维持生态平衡啊!”安悠然咧嘴一笑,“水至清则无鱼嘛。要都是听话勤快的奴才,想必王府早就没这么太平啰!因此奴才的作用真的是举足轻重,至关重要!所以……” 他冲世子眨了眨眼睛,一副无辜的表情,“看在奴才平时很忙的份上,如果不是赶着非办不可的事,能不能麻烦主子您指派别人?放奴才一条生路吧!” “好说,”世子端起小几上的茶盏,浅尝了一口,“既然嫌我这事多,明天我和司鉴部说一声,打发你去司黍部帮忙。那里有鱼有鸭,还有数不尽的瓜果,这下你可满意?” “司黍部!?”安悠然听到这三个字顿时脑袋里像扔了颗原子弹,那部门专伺农业养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累得要死还捞不着油水。 “主子,奴才舍不得您啊!”他换上副伤心欲绝的表情,急忙拽着世子的衣角,“如果是要和您分开,奴才宁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真的?”世子的美眸就像明媚的三月,闪动着跳跃的光芒,“你这话给我牢牢记住了!到死也不许忘记!” “嗯嗯……”安悠然拼了命的点头,“主子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您既然发了话,奴才必定铭记在心,矢志不渝!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用心做活!” “不对!”世子忽然重心前移近在眉睫,绝世的脸庞与安悠然咫尺相对。 安悠然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呼吸急促,甚至连耳根也开始的变得滚烫,她结结巴巴的问道,“什……什么不对!?” 自从“坠涯”事件之后,安悠然就很苦恼的发现自己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不知是蛇毒未清,还是由于受到太多惊吓,情绪尚未调整完毕,他经常会脸红心跳,不能自已!而且这一症状只要靠近世子身边,百分之百便会发作,简直就像是中了魔咒一般! “我指的记住,不是指记住后半句,”世子好像很喜欢的看到安悠然现在的这般表情,仿佛为了看得更加清晰,他还特意向前又凑近几分,“而是……” “黎彦!到王府啦!你和小安快下来吧!”就在世子准备把话说完时,洛寒突然‘唰’的一声掀开车帘,眉飞色舞的叫道。 似乎对中途被打断有些不满,世子脸色略显阴沉,轻哼一声就跳下了马车。搞的洛寒一头雾水,不明白的望向安悠然。 哈利路亚!安悠然此刻倒是打心眼里对洛寒感激的痛哭流涕。那个妖孽世子,简直是巴不得他早登极乐!没事干嘛要挨那么近!?害得他心脏一度暴走!若不是洛寒的及时出现,要是再与世子保持先前的距离,他非要因心动过速而猝死不可! 所以当洛寒因为不明白世子为何不悦,而求助的看向安悠然时,他立刻用一个有始以来最粲然的笑容作为回报。 “我……”可能安悠然平时在洛寒心中留下的记忆太过凶悍,导致了他表示友好的微笑在洛寒眼里竟然起了反效果,“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俩啦!?惹得你和黎彦都这么怪模怪样的对我!?我可是历经千辛万苦亲自入涯,才把你们两人平安救出。没想到你们现在就不念旧恩,还摆起脸色!我这哪是救人啊,分明是救了两条白眼狼……” “什么叫做……怪模怪样!?”没耐心再听洛寒的唐僧咒,安悠然插嘴道:“主子也倒罢了,他本来就没有正常过,从来都是活像别人欠了他钱的死样子!我可是打见到你起就一直在笑脸相迎!你难道眼睛有问题吗!?干嘛连我也算上!” “就是因为你对我笑啊……”洛寒打了个摆子,“从认识你起就没有见过你笑的如此诡异,害得我不寒而栗,兀自心惊!” “你是想被我咬死吗?!”安悠然一把扯住洛寒的衣领,‘磨牙霍霍向猪羊’。 虽然安悠然和洛寒两人明明是处于白热化的对峙状态,但由于视觉差的问题,在马车外的所有人感觉到的却是两人近乎于‘打情骂俏’般的亲昵举动! “你们两个还要闹多久啊!?”世子站在车外美眸微敛,周身寒气四溢。 “哦!”安悠然松开洛寒,毫不留情的把他推到一旁,赶紧狗腿的跑到世子身边,“主子,奴才来了!” “切!”洛寒一脸鄙视,“我还当小安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没想到黎彦一喊,你就慌了神,真是没骨气!” 他是主子我是奴才!你见过胳膊能拧过大腿吗!看样子这洛寒也是个没吃过苦的大少爷!安悠然懒得多费口舌,狠狠瞪了他一眼便扭过头不去睬他,径自准备打门入内。 第三十一章:隐隐作痛(下) 可手还没碰上门栓,大门却忽然一下自行打开。紧接着大批的侍卫自内涌出,整齐的列于两侧。安悠然心中纳闷,刚想出言询问,回头一看却发现瑾王黎璟正大步流星的向世子走来。 “彦儿,你怎么样?”转眼间黎璟己至世子的身前,急切的询问着世子。 “给父王请安!”世子跪下行礼回道,“黎彦一切安好,请父王匆念。” 虽说他的话语言辞恭敬,应对得当,可是在安悠然看来却觉得毫无感情,仅仅像是流于表面的客套。 但黎璟却丝毫不显在意,他从地上将黎彦扶起,眼神里充满着关切,“你肩膀和胳膊上的伤,我都己从洛寒处得知,你无须瞒我。我已经命令司清部随时听从洛公子差遣,务必要将你毫发无伤的治好!” “王爷,世子正值茂年,肯定会恢复的极好!您也不必太过担心!”忠远侯刘昆也一并出府迎接世子,他边笑边朗声宽慰道。 “是啊,世子殿下洪福齐天,一定会早日痊愈。”刘煜晰也在一旁连声附和,狐狸般的眼睛里闪着讨好的光芒。 “洪个屁福!”安悠然小声在洛寒身后嘀咕,“洪福的都坠涯了!这福气可真够齐天!一只脚都踏进天堂了!” “小安,你这比喻……”洛寒听到捂着嘴偷笑,坚起大姆指赞道:“形象、贴切、生动有趣!你果真状元之才!” “过奖过奖,”安悠然被他一打趣,也噗嗤一笑,轻声说道:“小露一手,洛公子见笑啦!” 他二人在后面窃窃私语,旁人也没有注意。但世子的目光却从没有离开安悠然的身上,这一情景自然是尽收眼底!他眉头微皱,脸色一沉,正准备想借口休息,来结束这一烦人的应酬。没料到突然怀中一紧,被人牢牢抱了个满怀。 “世子哥哥,你没事真太好了!萱儿一听到你出事,真是吓得不知如何事好!” 这是怎么回事?凑人数组团聚餐吗?为什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跑过来了?安悠然看到刘宛萱扑到世子怀里撒娇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真好意思,姑娘家家一见面就往男人怀里扑!” “你这样子幸亏我知道你是讨厌刘琬萱,”洛寒撇了眼安悠然说道,“不然我还以为你小子在那里吃飞醋呢!” “吃……吃醋!”安悠然被他这没来由的说法,吓得张口结舌,“你说什么!我……吃谁的醋!?” “这个嘛!”洛寒身子后倾,把脑袋靠在安悠然的肩上,顺着他的方向往世子和刘琬萱看去,“那姑娘漂亮是漂亮,可惜太跋扈,应该不是你喜欢的类型!难道是……黎彦!?” 他半开玩笑半恶作剧的笑道:“你小子够大胆啊,黎彦是你主子还是世子,先别说你两人的身份地位有着天壤之别!最重要的是……你俩可还都是男人!你可还真无所禁忌,此等勇气,可敬可佩!小生甘拜下风!” “你……有病!”安悠然小脸涨的通红,一脚踢向洛寒,“你还大夫呢!自己先把自己治好吧!大白天的就开始满口胡话!” “哎呀!”洛寒冷不防吃痛,下意识的就叫出来,顿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从世子的身上吸引过来。 迎着所有人询问的目光,洛寒尴尬的笑了笑,也不好说是因为与安悠然发生口角,掩饰的说道:“黎彦有伤在身,今天我忘记给他上药啦!刚才才猛然想起!” “洛公子真是尽心。”黎璟赞赏的点点头,“那事不宜迟,有劳公子费心先替彦儿换药吧。” “王爷客气,”洛寒躬身行礼,“洛寒与黎彦本就师出同门,理应守望相助。” “父王,请恕儿臣先行一步,回苑治疗。”现场的气氛己将世子的忍耐力逼至极限,正好用洛寒的说法借机抽身。 “嗯,快去吧。”黎璟挥挥手阻止了世子的行礼,“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世子哥哥,萱儿也要一起去!”刘琬萱扯住正欲离去世子的衣角,楚楚可怜的央求道。 可惜没有勾起世子的怜香惜玉之心,他美眸轻扬,用眼角的余光斜扫一眼刘琬萱,“男女有别,请刘小姐自重。” 他语气清冷,表情冷漠,顿时让刘琬萱愣在当场下不了台。黎璟见状连忙圆场的笑道:“彦儿伤在肩膀上,换药时必定要宽衣解带。萱儿在场的确有所不便,虽说彦儿是男子,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被黎璟这一解释,现场的气氛顿时一片和谐,刘昆也满脸堆笑道:“是啊,萱儿。世子才回来,还有伤在身,需要好好静养。明天不还有宴会吗?到时不就能见面啦!”回头对着瑾王父子无奈的说道:“我这宝贝女儿,自从听到世子坠涯就整日惶惶不安,担心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成天只知道追着他哥哥打探世子的消息。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爹!——”刘琬萱被说的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捂着脸跑回府内。 她这一走,世子心里也松了口气,略微躬身告辞后,便携了洛寒和安悠然转身回茗芷苑。 路上安悠然沉默不语,好似满腹心事。洛寒好心的问道:“小安,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安悠然摇摇头,又低下头去。 世子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说道:“洛寒,回去拿些醒神汤给八戒,这家伙坐不惯马车!” “哦,原来是晕车啊!”洛寒恍然大悟,他一拍脑袋,“我怎么把这茬忘记了?你们到底是多年主仆!” 安悠然微微一笑并未答话。其实他并不是晕车,而是觉得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 洛寒对他适才说的话句句在理,字字正确。从没有发现过朝夕相处的世子原来是离自己那么遥远的存在。他是高高在上的瑾王府世子,而自己则是身份卑微的奴才,他富可敌国、家世显赫,而自己身无分文、孤苦无依。可是这些不争的事实为什么会让他觉得如此难过?仿佛有万根长针无情扎在心头,刺痛的他无法言语?这份刺痛究竟意味着什么!? 第三十二章:无由之症(上) 本以为要帮世子换药是洛寒情急之下的借口,没想到回到茗芷苑后,他倒真的把世子拉到寝室内换起药来。 “黎彦,把衣服脱了,”洛寒边打开自己的药匣,边取出各色的瓶瓶罐罐来。“我给你上药!” “你觉得我自己脱的了吗?”世子低头看了一眼早己麻木的左肩,“你上的什么药?自从被你诊治过,完全就没了知觉!” 一般的大夫听到病人这样的回答理应担心才是,谁知道洛寒竟然反其道而行之,竟然一脸兴奋的问道:“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太好了!” 安悠然疑惑的惊道:“没有感觉是好事!?” 被他这一问洛寒顿时来了精神,慷慨激昂的说道:“我给黎彦上的是我最新制好的九虫散,疗骨止血有奇效!必将成为江湖上人人争夺的疗伤胜品!将成为……” “等等……”安悠然打断他激情四射的宣言,似乎从他刚才的一番中话中听出了什么端倪,“你为什么要用‘必将’?” “因为这肯定没有人用过!”世子脸色黑的可怕,“洛寒,你该不会又拿我试药了吧!?” “这个……”看到世子散发出嗜血的气息,洛寒吓得往安悠然身后一缩,“只是试试,你也没什么损失啊!万一这药要是疗效极好,说不定你还能早日痊愈呢!” “什么叫做‘万一’?”这下不仅是世子一脸煞气,连安悠然也不由的满头黑线,“洛寒你这药‘万一’要是没有治好,还耽误了主子的伤势怎么办?” “怎么可能!?”洛寒威风凛凛的高声喝道,“想我洛寒的名号怎么可能失手!?小安,你也忒看不起我了!” “是啊,你三年前在我身上试的清风散,害得我三天三夜高烧不退,这也是你所谓的不可能失手!?”世子冷笑一声,阴森森的说道。 “黎彦你可不能怪我,谁叫你体质特殊,是千年难遇的冰魄,我一见你情不自禁的就用了新药!”洛寒一听世子翻起旧帐,先前一夫当关的气势变得荡然无存。“我那时年轻,医术尚未成熟,所以制的药难免有失偏颇。但我现在绝对是今非昔比,看我这自信满满,志在必得的样子就是最好的证明!你大可把心放肚子里吧!” “你自信是你的事,不见得我要买帐!”世子冷眼一翻,当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你给我把药换了!就用师父的玉钰膏!否则别怪我下手狠毒!” “黎彦,你这是瞧不起我!?”洛寒涨红了脸,气势汹汹的嚷道:“虽然我的确是打不过你!可你也不能以此威胁!” “那你是换还是不换!?”世子美眸一敛,精光四射。 “我……”前半句还霸气十足的语调在后半场完全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洛寒小心翼翼的问道,“能商量下……别打脸吗?” “你还真不怕死!”看到世子右手的青筋爆起,安悠然满脸敬佩的对着洛寒拱手作揖,“英雄!” “不是啊!”洛寒语带哭腔,“这药用了就不能停!九虫散顾名思义,选取的是九种名贵的虫毒,虽然对于伤口愈合有奇效。但由于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若是中途换药可能会引起**反应,轻则伤口溃烂加深病情,重则毒气攻心性命不保!” “你和主子有仇吗!?”安悠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吼道:“干嘛要用这么危险的药物!” “我也是为了他好啊!”洛寒急忙辩道:“他肩膀上的伤筋骨尽损,用普通的药物,即使治好,也难免落下病根,影响日后的行动,所以我才冒险用此药一试!虽然有些欠妥,但我确实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决不是为了要加害黎彦啊!” “算了!”世子摆摆手,无奈的对着洛寒说道:“仅此一次!你就用九虫散接着治吧!” “黎彦!”洛寒眼里闪动着泪花,信誓旦旦的说道:“难道你如此信任我!你放心,我一定把你治好!” “最好这样!”世子的唇角似笑非笑,妖魅之极,“我也不想把你打成重伤,落下残疾!” 说完他不理惊得呆若木鸡的洛寒,把头一转,对着躲在一旁偷笑的安悠然说道:“八戒!你过来帮我脱衣服!” “我!?”一听这消息,安悠然顿时乐不起来了,他结结巴巴的说道:“主子……奴才,奴才脱不好衣服!您可不可以让洛公子代劳?” 只要一接近他,自己都会面红耳赤,心脏猛跳,呼吸困难!现在竟然要求为他宽衣解带,这……这不是要出人命吗!?所以安悠然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 “你……好像刚才在马车里才说过要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做活,怎么一眨眼就全忘记了?”世子一个眼神杀向安悠然,“你是在耍我吗!?” “不……不是!”安悠然被他吓的连连摇头,赶紧否认,“奴才不是偷懒……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什么?”洛寒好奇打断一连说了几个‘实在是’,却一直没有结果的安悠然,“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你要他怎么说得出口!?说自己是因为一接近世子就会脸似火烧,心跳加速?还是说害怕自己看到世子的**会鼻血狂喷!?这些简直就是……**!打死也不能说! “那你是……”世子的目光里杀气腾腾,“不愿意侍俸我?!” “奴才……”安悠然强自支撑的壮着胆与世子对视了两秒,“这就过来。” 安悠然的内心在大声哭泣,不是他胆小,不是他懦弱,实在是……他怕死!那眼神是认真的,世子绝对会因为他的拒绝而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硬着头皮咬着牙,安悠然抱着壮士断腕的觉悟,来到了世子身旁,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开始解世子衣带。 “太慢!”过了一会世子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啊!小安,要你脱个衣服,怎么整得和绣花一样。”洛寒转过身看了一眼搞了半天连外面的纱衣都没有脱掉的安悠然,也忍不住开口埋怨道:“磨磨蹭蹭搞什么呢!?照你这速度,我们晚上也换不完药!你快点把他衣服给我脱了,上完药我还要休息呢!” 第三十三章:无由之症(下) 硬着头皮咬着牙,安悠然抱着壮士断腕的觉悟,来到了世子身旁,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开始解世子衣带。 “太慢!”过了一会世子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啊!小安,要你脱个衣服,怎么整得和绣花一样。”洛寒转过身看了一眼搞了半天连外面的纱衣都没有脱掉的安悠然,也忍不住开口埋怨道:“磨磨蹭蹭搞什么呢!?照你这速度,我们晚上也换不完药!你快点把他衣服给我脱了,上完药我还要休息呢!” “啰……啰嗦!”安悠然从来就不想摊上这差事,又接连被两人责备,顿时恼羞成怒,“我又不是没有说过我脱不好,你们非要我脱!我照着做了,你们又嫌我脱的慢!我是小妈养的吗!?为什么都来怪我!小爷,我还不干了!”说完他把小手一甩,准备撂挑子走人。 然而就像孙悟空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世子根本没把安悠然的怒气放在眼里,甚至连眼皮也不抬,就沉着脸命令道:“快点脱!” 真是印证了那句名言:太了解一个人不好! 安悠然也丝毫没有出乎世子的预料,不愧是欺软怕硬中的典型代表!一见世子鬼神般的气场,他立时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下子从大尾巴狼神奇变身小白兔,唯唯诺诺的乖乖继续先前的工作。 可是由于心理障碍,他做是在做,却还是和之前一样——畏首畏尾,缩手缩脚!过了一株香的时间才好不容易把纱衣脱了下来。这种完全没有实质性进展的工作效率,顿时惹恼了洛寒和世子,他俩异口同声的暴喝道:“快——点——脱!” 可怜安悠然本来就因为世子的近在咫尺而紧张的满头大汗,被他俩这一叫,立马慌了神!手下一紧,用力一拉,只听到‘嘶拉’一声,居然将世子的衣服一分为二,硬生生的扯成了两半!而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因为真正让他想要一头撞死的是——现在两人的状态! 世子被安悠然的怪力余波所震,仰面躺在床榻之上。只见他发丝零乱,衣衫不整。残余的几缕轻纱似有若无的散落在他莹白如玉的身躯上,宽阔的胸膛在日光下散发着诱惑的光泽,结实的小腹张显着致命的性感……而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庞也由于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表现出些许的茫然,正一脸无辜的注视着安悠然…… 这简直……就是在诱人犯罪!那副任人蹂躏的模样,是非把柳下惠逼成登徒子啊!而在惯性之下趴在世子上方,差点哈喇子直流的安悠然,自然就成了那个意图不轨的好色之徒! 完蛋了!要死啦!安悠然果断的捂住鼻子,扭头就准备逃跑。谁知他那双颊绯红的样子让洛寒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使他无法脱身。 “洛寒,你拉着我做什么!?”安悠然一边挣扎一边嚷道:“衣服也算脱完了,你不快帮主子上药,与我在这瞎耽误什么时间!” “你的脸怎么啦!?”似乎安悠然异常的表现,激发出洛寒的极大兴趣,他一门心思的想一探究竟,不但没有放手反而还大力的掰开安悠然捂住鼻子的手,“哎呀——!小安,你怎么流这么多鼻血!?不是有恶疾吧!” 有恶疾倒好了,也算是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安悠然心中一阵苦笑,他这鼻血再流下去都快可以成为色狼代言人啦! “没,没事,我就觉得头有点晕……”唉,事到如今多说无益,顺坡下驴,装病拉倒! “别慌,我给你瞧瞧!”洛寒扶着安悠然让他坐在椅子上,一只手好心的扶着他纤细的脖子将面部向上仰,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为他号脉诊断。 “脉象正常啊……”洛寒奇怪的自言自语,“该不是得了风寒吧?”他将额头亲昵的贴在安悠然的额头上,“体温也无异啊……” 安悠然正在内心苦苦镇压着由于世子所造成的反应异常,却不料前门拒虎,后门进狼!洛寒赶着趟又来了个脸贴脸,眼对眼的亲密接触,无疑是火上浇油!他只觉得血压飙升,不仅是鼻腔连喉咙里都有一股腥甜之味呼之欲出。 再不走真要被这两个魔头给整死!安悠然再也顾不得许多,他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拔腿就跑,任凭洛怎样呼喊也决不回头。 “黎彦你怎么也不阻止他啊!”洛寒眼见安悠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扭头向世子抱怨道:“我还没替他检查完呢!” 谁知世子无端端的,脸色尤为不善,他冷哼一声,“有什么好检查的?那家伙健壮的很,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说不定他还像没事人一样!” “哎呀呀——!”洛寒摇摇头,拿起桌上的药瓶开始帮世子上药,“你们这对主仆还真有趣!” “一个嘛,莫名其妙的脸红心跳流鼻血,另一个嘛,喜怒无常难捉磨!简直就是……”洛寒笑的一脸诡异。 “什么?”世子瞄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别婆婆妈妈,要不别说,要么说完!” “无由之症!”洛寒眼里闪着奸诈的光芒。 “什么无由之症!?”世子眉头微皱,“怎么没听师父说过?” 听到世子此言,洛寒笑的更欢,他眉飞色舞的说道:“这世上稀奇古怪的病症多的去了,师傅他老人家虽然博古通今,也不能说是面面俱到吧?” “你的意思是……”世子琉璃般的美眸,邪妄的一眨,“师傅比不过你洛寒的知识渊博?” “我可没这么说啊!”洛寒想起前车之鉴,惊的不停摇手,“你可别又想要挟我要告诉师傅!我本是出于好心,想要帮你和小安分析病情,你要是不想听,那我不说便是!” 似乎对于洛寒所说之话全然不信,世子略带讥讽的说道:“我和八戒有何顽疾需要劳您玉面鬼医的大驾,亲自来为我们诊断分析?” 面对世子的冷嘲热讽洛寒不以为忤,依然笑嘻嘻的说道:“你没发现小安最近的反常吗?” “那家伙有正常过吗?”世子下巴一扬,冷声反问道。 “呃……”洛寒停顿了下,思考之后说道:“确实,小安的确与一般人不同。那我就换个说法:有没有觉得他最近更加古怪!?例如……不愿意靠近你?刻意回避与你的眼神接触?在你身旁又总是无缘无故的脸红惊慌?” “……”世子沉默了半晌才答道:“是又如何?” “嗯,先别急。”洛寒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你最近是不是也会觉得没来由的气闷不顺呢?” “……”世子略加思索,“是,但不多。” “那就对啦!你俩是得了无由之症!至于这无由之症到底是什么病呢……”仿佛预知接下来的话,将迎来一番怎样的狂风暴雨。洛寒边退到门旁,边邪恶的笑道:“你可以参考恋爱中青涩男女的思慕之情!不过你们可都是男的……哈哈!” 第三十四章:一意孤行(上) 逃命似地出了茗芷苑,安悠然一路狂奔。直到跑回司鉴部后院,心脏还犹自怦怦狂跳。然而无法抑制的心跳,却在苏辰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刹那间如寒流侵袭,冻结了那份不安定的骚动。 “小安,你平安回来了!?”苏辰喜出望外的从回廊里跑向安悠然,“真是太好啦!” 望着张开双臂欢迎自己的苏辰,安悠然却不由的一阵恐惧,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两步,避开了他如同以往的热情拥抱。 苏辰诧异的看着安悠然的举动,一脸困惑的问道:“小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安悠然没有说话,只冷冷的注视着苏辰,看了半晌才沉声说道:“苏辰,你到我屋里来,我有事想问你。” 虽然被安悠然突如其来的转变搞得弄不楚情况,但苏辰还是点点头道,“好!” 两人来鱼贯来到屋内,安悠然先是探头张望了下外面的动静,接着迅速将门窗掩好,警觉的侧耳聆听一番,确系无第三人在院内后,才表情严肃的压低声音说道:“苏辰,今天所有的话,我都希望你能够据实相告,可否答应?” 苏辰隐隐感到安悠然的不同,他沉思了下,终于点头同意:“你说吧。” “好!”安悠然深呼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物放在苏辰的手里,“这个是你命人做的吗?” “水银镜!?”苏辰睁大眼睛,脸上那副吃惊的表情似乎不似伪装,“你从何得来!?” 但事关生死,安悠然又怎肯轻易相信?“这是从刘昆所赠的坐骑上摘下来的!我和世子就是因为这东西害得坠了涯,差点命丧深谷!” 咬牙切齿的凑近苏辰,狠狠盯着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安悠然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在赛马的前一天,清扫马厩时曾看到过你的手下!别说这事与你无关!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说过不会伤及无辜!就算刘昆赠马事出突然,你们也应该辨明是非取消计划!为何要伤及他人性命!?苏辰,我真看错你了!” “等等!”苏辰一把拉住急欲转身离去的安悠然,“小安,你说的我确实不明白!你仔细和我说清楚!” “你少在这里演戏!自己手下干的好事,你怎么会不知道!”安悠然甩开苏辰的手,怒不可遏的回道。 “我没有演戏!”苏辰重新抓住安悠然挣脱的手腕,急急的喊道:“我是真不知情!小安,你怎么能让我对自己一无所知的事情负责!” 望着苏辰如水般的清澈眼眸,安悠然微微愣了一下,“你真不知道?不是在骗我?” “真的,”苏辰摇摇头,真诚的说道:“我确实毫不知情!” 安悠然眉头紧皱,略假思考后说道:“好,我相信你!” 当下一五一十将赛马会前后发生之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苏辰在听的过程中神情冷峻,未发一言。只是在安悠然提到世子所说水银镜出处时,他才开口问道。 “世子当时也发现了这水银镜?” 安悠然看他的反应,心中猛然一惊,沉声说道:“主子是看到了这东西,可他是什么性子,你也应该有所了解!只要不再牵扯到王府,他自不会过多干涉,旁生枝节!所以你也别意图对他不利!否则……就算是你,我也决不原谅!” 苏辰听了他的话,沉默了好久说道:“你很在乎世子?” 安悠然被他的答非所问弄得一怔,“我在不在乎他,与此事有何关系?我只是不想世子无端卷入你和刘昆的恩怨之中!” “他知道的太多,放任不管,太过危险!”苏辰对于安悠然的解释显然无法接受,“如果他说出此事,牵扯的就不再是个人恩怨,而是两个国家的战事!你负得了这责任吗!?” “我负不了!”安悠然低吼道:“就算负不了,也不许你对世子有任何不利!你是我兄弟,我不会见你有难而置之不理!因此即使冒着风险,我也要救你周全!而世子与我相识六年,就算不念及主仆之情,我和他也有朋友之谊,自然也不可能眼睁睁看他陷入危险而视若罔闻! 更何况我深知他品性,决不会造成你的困扰!所以……” 他从袖笼里抽出一把匕首递给苏辰,“我愿意用性命担保!如果你一意孤行,仍要伤他性命,那请你先杀了我!否则我决不可能袖手旁观!” “你……”苏辰一改往日的谦和,眸子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当真要如此?” “是!”安悠然决绝的说道,眼神毫不退缩的直视苏辰,“要么杀了我,要么放过他!” “你为他连命都可以不要!?”苏辰将匕首架在安悠然的脖子上,“果真不会后悔?” “他救过我,就当这条命还给他了!”出乎苏辰的意料,安悠然并没有像他平时表现的那样懦弱,反而将身子一挺,迎上刀锋,“就像我从不后悔救你一样!” 锐利的刀身闪着的阴寒的冷光,安悠然与苏辰俩逼视着对方,谁也肯退让半分。不知过了多久,苏辰才幽幽开口,打破了这僵持不下的局面。 “希望我们都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将手中的匕首还回安悠然手中,苏辰转过身不去看他。 “为什么要后悔?”安悠然伸出手拉起苏辰的手,铿锵有力的说道:“既然你当我是兄弟,我必然会与你同患难共生死!也一定会想办法消灭一切有可能让我们后悔的因素!所以……请你相信我!” 看着安悠然认真的表情,和异常明亮的眼睛,苏辰微微一笑,温润如玉,“我明白了!可是……小安,我不能当你是兄弟!” 听到苏辰如此一说,安悠然大吃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既然你要我坦诚以待,你也不应该对我有所隐瞒!”苏辰的抬眸相视,“我不能当你是兄弟的原因,你难道真不知道吗?” 第三十五章:一意孤行(下) 看着安悠然认真的表情,和异常明亮的眼睛,苏辰微微一笑,温润如玉,“我明白了!可是……小安,我不能当你是兄弟!” 听到苏辰如此一说,安悠然大吃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既然你要我坦诚以待,你也不应该对我有所隐瞒!”苏辰的抬眸相视,“我不能当你是兄弟的原因,你难道真不知道吗?” 安悠然的觉得心脏一紧,呼吸不由的急促起来,低下头不敢看苏辰灼灼的目光,“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和你告诉我,意义是不一样的!”苏辰用柔和的声线答道,“小安,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屋内昏暗的光线,衬映着两人模糊的身影。过了一会,安悠然猛然抬起头,双拳紧握,鼓足勇气的说道:“不错,你不能当我是兄弟!因为我是女人!” “现在完全肯定了!”苏辰唇角上扬,梨涡浅现。“你还真老实。” “难道……”安悠然从他的话中突然醒悟过来,“你一开始并不敢肯定!?” 不理安悠然的懊恼,苏辰据实反应,“只是有所怀疑,现在知道了。” 安悠然眼角不由的抽搐起来。原来那个温柔真诚的苏辰哪里去了!?还是……这才是真正的苏辰!? “你这是在阴我吗!?”安悠然恨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你是何时怀疑我不是男人的?” “这个……”苏辰刚想回答落水之时,脑中却一转念,改口说道:“你虽与我和唐宁关系亲密,但却从不肯与我二人同塌而眠,沐浴之时也不愿和大家同时入浴,不是借故溜走就是宁可等到所有人洗完之后……” 可能做贼心虚,对于苏辰的解释,安悠然完全没有丝毫疑惑。他摆摆手说道:“好吧,苏辰,我的秘密已经说了。现在轮到你了,你是不是并非大煜人,而是从凌北来的别国子民?!” “不错!”原本以为苏辰可能回避这一问题,却没有想到他爽快的承认说道:“我的确不是大煜人,我是凌北国民!” “凌北不是禁止任何国民出境吗?难道你为了杀刘昆而私自越境?!”安悠然惊的跳了起来:“世子曾提过凌北对于私自离境的人将一律视做叛国,要灭九族的!你这样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些!” “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些险也必须要冒!”苏辰表情凝重,“而刘昆……也一定要杀!” “你疯了吗!?”安悠然对于苏辰的说法表现的非常愤怒,“就为了这该死的仇恨,把家人牵涉其中!冒着满门抄斩的危险来报仇!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神经不正常!天大的事情也没有家人重要!” 哪知苏辰却比他更为激动,“我就是为了全族人性命才冒此大不韪!如果在下月初,我不能将刘昆首级或虎符带回凌北,那我在凌北的一族将永不超生!你明不明白!?” “虎符?”安悠然从没有见过如此模样的苏辰,吓得脸色煞白,但仍强自问道:“那不是皇帝调兵遣将用的兵符吗?难道……你们想要攻打大煜?” “我要找的不是大煜的虎符,而是我凌北的虎符!”苏辰打断安悠然的猜测,“那虎符本是由我族人保管的,却被刘昆那厮用卑鄙的手段得了去!” 安悠然听到并不是对大煜不利时,心情稍微安定了些,他眼珠一转,“你是只需要在刘昆性命和虎符之间任选一样带回凌北就可以了吗?既然有不伤人性命的方法,你又何必一定要取他性命!?” “我和刘昆有不共戴天之仇,将他手刃是我梦寐以求之事!既可以一雪我辈前耻,又可以让仇人血债血还,此举可谓一举两得!我何必退而求其次!?”苏辰固执的说道,“而且虎符的下落也一直是迷,仉叔费尽心机的找了六年也未寻得蛛丝马迹!与不知何时可以找回的虎符相比,杀刘昆还显得简单些!更何况这还关系到我在凌北全族一百八十多人的生死!” “那是你们没有找到!并不代表我就找不到!”安悠然感觉到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如果我找到虎符了呢?你能否答应我收手?” “你觉得你办得到吗?”苏辰看了眼安悠然,“你连虎符是什么东西都不清楚,如何去找?” “没有试过怎么会知道?”安悠然穷追不舍的问道:“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我只问万一我找到虎符,你可愿意就此做罢!?” 不知是安悠然的坚持,还是压根不相信他可以寻找到虎符的下落,不愿再做纠缠。苏辰竟然折中的答道,“你可以一试!但我在你找到之前,决不可能停手。这毕竟事关重大,不可能将全族人的生死,全寄托在你那飘渺的想法中!” “好,我同意!”安悠然想了想,并未再做反驳,“但你必须答应我,每次动手前和我说一下!我不会去干涉你们,但至少……让我可以护到身边的人。也请你们不要再将王府之人拖下水!” “我明白了……”苏辰凝眉思量后答道,“上次他们私自行动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答应你的事,我也必定会做到……” 他话刚说一半,忽然面色一沉,对安悠然发出个禁声的动作,还未等安悠然明白过来,苏辰己开口说道:“你既然来了,就下来吧!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 只听到风吹落叶般的细微声响,一个黑衣人己飘然出现在苏辰的身后。 “属下参见少主!” “仉叔,”苏辰头也未回,直接问道:“赛马会的那件事是你做的吗?” “是!”被称作仉叔的黑衣人,屈膝下跪,“确系属下所为!” “为何不事先禀报?难不成……”苏辰转过身去,声色俱厉的说道:“你是不把我这个少主放在眼里!” “属下不敢!”仉叔的声音略微颤抖,“只是当时听闻碧珞死讯,一时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即就将那老贼碎尸万段!冲动之下,便擅自想趁赛马的混乱结果了那厮!” “碧珞……”安悠然不明所以的望着苏辰,“是谁?” “就是夜宴当晚献舞的少女,”苏辰眉宇间隐藏着淡淡的忧伤,“在你们出发去邱牧的林场参加赛马的当天,她被刘昆命人处决了。” 安悠然脑海中回忆起夜宴当晚绿衣少女的身影:曼妙的舞姿,秀丽的面庞,那么年轻,那么美好……却在这生命最炫丽的季节,魂断他乡,不由的也黯然神伤起来。 “你与碧珞情同父女,急欲为她报仇,虽然其情可悯,但其罪当诛!”苏辰俨然一副上位者的风范,严厉的喝道:“你知不知道,这样未经考虑的私自行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边说边将安悠然交给他的水银镜砸向仉叔,“你差点害得我们所有人的身份暴露!结果会怎么样,需要我来告诉你吗!?” “属下,确实罪该万死!”仉叔躬身认错,沙哑的声音显得苍劲而深厚,“但请少主让老夫杀了刘昆之后,再以死谢罪!否则我死不瞑目!” “仉叔?”害怕仉叔的莽撞会牵连无辜,安悠然突然插口道:“如果你只是想杀刘昆,为什么会在他赠马之后还要继续行动?这样不是会误伤他人吗?” “误伤?”仉叔冷哼一声,“你是说瑾王的世子?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惜他命大没死掉!要不是他碧珞也不会被捕!” “你……”安悠然气得一把从地上扯起他,“主子当时只是为了自卫!是你们那个碧珞自己非要与他对峙!不要颠倒黑白,牵怒他人!” 仉叔原本就对安悠然心存芥蒂,被他当头喝斥自然怒气攻心。反手一伸掐住安悠然的脖子,怒吼道:“我们的事,轮不到你这瑾王府的走狗来指手划脚!说起来你才是导致刺杀失败的罪魁祸首!我现在就杀了你以慰碧珞的在天之灵!” “放手!”苏辰见状急忙出言阻止,可是仉叔已经戾气冲头,不仅根本听不进去,反而手中一紧,只扼的安悠然两眼发黑…… “住手!”无奈之下,苏辰出手扣住仉叔的命门,威胁道:“放开他!” “少主——!”仉叔像受伤的野兽发出近乎于绝望的咆哮,“为什么要三番五次的救这个狗奴才!若不是他,我们怎么会落此田地!死伤无数,还有可能逾期不能复命!到时就不只我们几十条性命,而是全族所有人的都要死!” 他声嘶力竭的呼喊却丝毫没有改变苏辰的心意。苏辰面色冰冷,不为所动的说道:“你放开他!所有后果我一人承担!” “唉!——”眼见苏辰的执意,仉叔发出一声悲愤的叹息!他放开安悠然,身形一纵,消失在窗外摇曳的树影之中。 苏辰并未阻拦的仉叔的离开,他表情淡然,俯身扶起跌坐在地上的安悠然,“小安,可有伤到?” 事情的发展早己超出安悠然的预计,他心中不安的说道:“苏辰,对不起!我当时只一心想要阻止杀戮。却未曾想过,会给你们添这么多麻烦。” “你也是出于好心,所以无需自责!”苏辰摆摆手,温言安慰道:“你放心吧,仉叔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妥当。他也是伤心至极才会做出如此激进的行为!”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苏辰,安悠然心里百感交集,“你为了我这个外人与部下不和,值得吗?” 苏辰温柔的摸了摸安悠然的头,“你不是说我们是兄弟吗?而且还说过要护我周全!我又怎可能弃你于不顾?” “苏辰,”对于苏辰的信任,安悠然觉得莫大的责任和温暖,他坚定的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虎符!也一定让你和仉叔能不辱使命的平安回到凌北!” 第三十六章:百味杂陈(上) 脸憋的通红,肩膀不停的抖动,安悠然忍到眼泪流出,才勉强控制住自己失控的情绪。指着畏缩在阴暗角落里入座的洛寒,他面目扭曲的向世子问道:“主子,为什么洛寒的眼睛成了那副德性?” “他?”世子冷哼一声,鄙视的瞄了洛寒一眼,“天谴!” “呸!什么天谴!?”洛寒碍于自己目前的状况,原本想息事宁人。岂料世子与安悠然旁若无人的对话,实在让他是忍无可忍,“你是老天爷吗?明明是被你打成这样的,好吗!?” “啊?”安悠然吃惊的叫起来,“主子,是你揍的他如此模样?!” “是啊,是啊!”洛寒满腹委屈的摸了摸自己肿得发亮的青紫眼眶,“小安,你不知道黎彦当时下手有多么狠毒,场面有多么暴力!真的是堪比嗜血野兽!” “你也不想想自己为什么挨的揍!”世子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出手太轻,我怕你不长记性!” “对哦,洛寒,主子为什么好好的要动手把你打成这样?”安悠然近距离端详着洛寒那被打成独眼狸猫的俏脸,又忍不住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说打也就打了,干嘛只打一只,这样太不对称啦!” 洛寒怎敢对安悠然言明自己是因为打趣他二人得了‘无由之症’,才会被世子一顿暴揍!他只得把头一扭,恨恨的说道:“你们主仆俩都是天生的坏心眼!一个把我打成重伤,一个幸灾乐祸!真是一丘之貉!” 虽然不明白原委,但见洛寒闪烁其词,安悠然也心知肚明:必是洛寒理亏,否则以他那争强好胜的个性,又怎肯善罢甘休?本打算念在他己是伤残人士的份上,不与他计较,怎奈洛寒这张臭嘴将自己也损了一番,安悠然心中微恼,顿时改变了主意,刚想出口讥讽却被一阵丝竹之声打断。 抬头便见瑾王黎璟和忠远侯刘昆正面带微笑的步入宴会厅,更为难得的是深居简出的太妃和瑾王妃也一同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莫名的喜悦,显得精神焕发,神采奕奕。 厅中的宾客见主人到场,纷纷依制施礼。洛寒见状也赶紧回位屈身行礼。安悠然则乖巧的躲在世子身后跪地待命。 “感谢各位的出席,”瑾王爷黎璟器宇轩昂的站在主位前向众人致辞,“本次主要是为了庆祝小儿能够得天庇佑,平安归来。所以请大家一定要尽情畅饮,不醉不归!” 今晚王府内正在大张筵席,庆祝世子的归来。虽然一众配角个个兴高采烈,都为能够有幸出席瑾王府的宴会而沾沾自喜。但身为主角的世子却不见得有多么买帐,整个晚上都阴沉着脸,似乎在火山爆发的边缘。 其实也难怪世子有此反应,他本来就生性清冷,面对宴会间的喧嚣早己是极不耐烦,却偏偏还有那么多没有眼力劲的来宾上前寒喧敬酒,更加将他的忍耐力推到了极限。 眼见世子的眉头越来越紧,额头上青筋更加突显,安悠然害怕的心惊肉跳,万一这主子发起怒来甩手就走,他是世子自然不会怎样,但他这小小的近侍可就厄运难逃了…… 可是就像印证那句‘好的不灵坏的灵’的经典谚语,当第十三位来套近乎的宾客来袭时,世子终于不胜其烦,拍案而起,就欲离席。 安悠然惊得赶紧像身后的洛寒挤眉弄眼,希望他过来帮助镇压世子的暴走。哪知洛寒慢悠悠的喝着酒,一脸坏笑的摇摇头,显然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混蛋!”安悠然紧握拳头,恨不得一拳把洛寒那只好的眼睛也给打黑,让他一举跃居国宝行列。“见死不救,有机会让你好看!” “八戒,”世子转身看了一眼还在张牙舞爪对着洛寒做恐吓鬼脸的安悠然,“磨蹭什么?走了!” 想到上次世子离席之后,来福罚他整整扫了三天的院子,安悠然就无法淡定的随世子离去,“主子,这宴会是为您举办的,您现在就离开,是不是有些……不给面子?” “你要面子……”世子脸上的温度最起码有零下三十度,看的安悠然不由的打了个寒颤,“还是要命?!快走!” 面对心情极差的世子,纵然安悠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对不敢与之反抗。只好肩膀一缩,耷拉着个脑袋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后。 可是被安悠然这样一闹,拖延了时间。台上的太妃立即发现了正准备的偷偷离场的世子,她连忙招手叫道:“彦儿,你过来奶奶这!” 太妃的叫声引起了场内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目光全部唰的一声聚集在世子的身上。如此一来,即便是世子也无法轻易脱身,只得依言上前来到太妃身旁。 “太妃。”世子依礼躬身请安。神色淡漠,拒人千里。 “彦儿……”太妃伸出手想拉世子的手,却在世子冰冷的目光注视下,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 “母亲,”瑾王妃见状,赶紧来圆场,“彦儿的手臂伤还未好呢,太医也说不宜触碰呢!” “哎呀!”太妃拍了拍了额头,“你瞧我这老糊涂,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向身边的侍女递了个眼色,指着搬来的椅子,对世子说道:“彦儿,你坐下。我和你父王有事要和你说。” 世子面无表情,并不配合的淡淡说道:“不用,说吧!” “彦儿,”瑾王爷笑呵呵的走过来,把他拉到椅子上坐好,“有件好事要和你细说,你先坐好。” “是啊,彦儿。这事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完的,你坐好再说不迟。”瑾王妃服侍瑾王爷入坐后也插口说道。 身处嘈杂的环境,早已让世子感到烦躁不堪,此时瑾王他们所表现的其乐融融更加像是一根尖锐的长针刺中了他脆弱的神经。只见他从眉头紧锁,就准备从椅子上起身离开。 然而知子莫若父,未等世子行动,瑾王爷己先行开口,“彦儿,你失踪的那些天。父王真是心急如焚,食不下咽……” “不要说你父王担心的寝食难安,就是奶奶我也是恨不得能亲至涯下去寻你啊!”听到瑾王爷提及世子失踪的事,太妃也是情难自己,激动的老泪纵横。“幸好老天保佑,彦儿你可以化险为夷……不若如此,我这把老骨头也肯定要命不久矣,而且我死后又有何脸面去见黎家的列祖列宗……” “母亲,您别伤心了。”瑾王妃俯身在太妃旁,贴心的用丝帕帮她拭了拭眼泪,“彦儿这不是好端端的都坐在您跟前了吗?您不是还有事要和他说吗?” “是啊,人老了就容易触景伤怀,差点把正事给耽误了!”太妃破涕而笑,冲着世子爱怜的说道:“彦儿,你是我瑾王府的一脉单传,如今你也有十八了吧?” 第三十七章:百味杂陈(下) “母亲,您别伤心了。”瑾王妃俯身在太妃旁,贴心的用丝帕帮她拭了拭眼泪,“彦儿这不是好端端的都坐在您跟前了吗?您不是还有事要和他说吗?” “是啊,人老了就容易触景伤怀,差点把正事给耽误了!”太妃破涕而笑,冲着世子爱怜的说道:“彦儿,你是我瑾王府的一脉单传,如今你也有十八了吧?”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对于他们的‘真情流露’,世子丝毫不为所动。他美眸微敛,琥珀色的眼眸明亮的像能洞穿一切的利刃,“然后呢?说重点!” “想我黎家一向人丁单薄……”瑾王爷接过话太妃的话头,一字一句的说出他们此番谈话的真正主旨,“彦儿你早己成年,也该娶妻生子,为我瑾王府开枝散叶了!” 说完他面带微笑,向世子身后一指,“萱儿年芳十六,品貌无双,才德兼备。无论家世样貌与你都甚为匹配,堪称良缘!我己与刘侯爷定下婚约,你们将于下月完婚!” 就在瑾王说话的同时,喧闹的大厅突然安静了下来。原来是刘琬萱身着赤红缕金百蝶穿花曳地长裙,头戴朝阳五凤挂珠步摇,在刘煜昕的陪同下,正娉婷袅娜的从大门外缓缓入内。 她本就长相艳丽,今日更是在精心妆扮之下显得千娇百媚,妖娆风致。只见她桃花玉面,柳眉翠黛,双瞳剪水,秋波盈盈。果真灿若朝霞,艳如桃李!不由让满堂宾客纷纷投来惊艳的目光。 “萱儿参见太妃娘娘,王爷,王妃,世子哥哥。”刘琬萱行至主位一一跪拜行礼,声音柔美,笑靥如花。 “不错,不错!早说刘府千金生得美若天仙,却一直无缘相见。今日一看,果然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太妃满意的打量着刘琬萱,“与彦儿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太妃,过奖啦!”刘昆拱了拱手,合不拢嘴的笑道:“萱儿愚笨,他日入府还请娘娘多多包涵,不要嫌弃才好!” “怎么会呢!”太妃怜惜的拉过刘琬萱,“这姑娘蕙质兰心,看着就招人心疼!她来后,我必是捧在手心里疼爱还来不及呢!” 他们这里互相吹捧,笑逐颜开。可站在一旁的安悠然却如坠万丈深渊!自从瑾王爷宣布婚约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到头晕目眩,呼吸困难,就连大脑也似乎被一股寒意冻结的无法思考,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自己就似一缕幽魂不知身处何方……脑海中唯一不断重复的只有一件事情—— 世子要成亲了…… 安悠然呆呆的看着站在一起的世子和刘琬萱——男子倾国,女子明艳,般般入画,珠联璧合,真恍如神仙眷侣一般…… 可是……为何这样一幅美景映入他的眼帘,只觉得耀目的令人心痛? 仿佛每看他们一眼,每听到关于他们的一个字,都会有一把无形的匕首在狠狠切割自己,让他体无完肤,让他鲜血淋漓,让他痛的无法言语,让他痛到快要窒息…… “成婚?”世子清雅的声音像黑夜中燃起的火星,将安悠然从迷茫中解救了出来,“笑话说完了吗?” 妖娆的唇角洋溢着嘲讽的冷笑,他翩然转身,衣袂翻飞,“八戒,我们走,不用在这里与一群疯子多做啰嗦!” 万岁!安悠然兴奋的两眼冒光:不愧是世子,多么冷血!多么无情!多么桀骜!为什么以前这些让自己痛不欲生的特质,今天看起来怎么会是……那么可爱,那么顺眼,那么的振奋人心? 控制不住脸上灿烂的笑容,安悠然只得把头低下偷着乐,干脆的答道,“是,主子!” “彦儿!”瑾王爷身形晃动,拦在了正准备离去的世子面前,“这事不准你任性胡闹!聘书己下,纳吉己订,且己上表朝廷,连婚期也由皇上亲定,怎容你在此放肆!还不快向刘侯爷认错!” “我可曾说要与刘府小姐成亲?”世子美眸半翕,挑衅的看着瑾王爷,“又可曾与刘小姐海誓山盟?一切都是你们自作主张!与我何干!?聘书也好,婚期也罢,这些全是你们自己咎由自取,凭什么要由我来承担后果!?” 说着他冷笑一声,妖孽的脸上闪过一抹凄凉,“你当年对她的解释,今日用做对我的说辞,当真可悲,当真可笑!” 听到此言,瑾王爷当场愣在原地,良久无语。世子也沉默不语,只用一种近乎于绝望的眼神直直的盯着他。 刚才还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中的人们,也被这对父子的争执惊得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全都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们。 也许是讨厌众人投来窥探的视线,世子下巴一扬,高傲的用凛冽地目光横扫全场,戏谑的说道:“各位请慢慢看戏,恕不奉陪!” 说完,他对于主位上的众人瞧也不瞧,将满堂宾客视若无睹,径自昂首阔步的欣然离去。 一场繁华盛宴,却如此突生惊变,来访宾客哪还有心思再做逗留?纷纷起身告退,不一会的功夫,若大的宴会厅中只剩下了瑾王府与忠远侯府的主子们。 刘琬萱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遭到世子的公然拒婚,这让她情何以堪?心中早就委屈之极,但身为侯门千金的尊严,让她硬生生的将泪水隐忍在眼眶里,倔强的不让它流出来。 忠远侯刘昆见刘琬萱那副悬泪欲泣的样子,早己是心疼不己。他伸出胳膊将刘琬萱拥在怀里,柔声安慰道:“萱儿乖,你和昕儿先回房去。我和你姑父,姑姑有话要说。” 从满心喜悦的待嫁新娘一夜之间沦为伤心欲绝的弃妇,刘琬萱早己不想在人前苦撑,听到刘昆的话,她立刻同意的在他的怀里点点头,与刘煜昕一同神情落漠的离开了大厅。 见刘琬萱一离去,刘昆立刻铁青着脸,浑身发抖的暴吼道:“王爷,虽然我忠远侯府只是一门武将,但也轮不到你瑾王府如此无理!这样当众毁婚,你让我萱儿日后如何见人!将我侯府置于何地!?未免也太不把我刘某人放在眼里了吧!?” 世子如此不顾情面,确实让瑾王府理亏三分。虽然刘昆在此发难有失王府脸面,太妃和瑾王爷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倒是瑾王妃开口劝道:“哥哥,彦儿的脾气你也应该有所耳闻,也不必太生气啦!他向来都是如此不驯,并非特意针对萱儿。” “他怎样我管不着!”王妃的劝慰并未起到丝毫作用,刘昆一拳重重的捶在桌子上,震得木屑四射,“可是如果他要将萱儿置于不复之地,我就决不会与你瑾王府善罢甘休!” “彦儿确实是平时太过骄纵,”太妃摇摇头,叹息的说道:“以至于做事不计后果,叛逆不羁。但事以至此,我们总得要想个法子才好。婚姻大事向来应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此次还有皇命!总不能放任他如此不成体统,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 “母亲所言极是!”瑾王妃从桌上斟好一杯茶双手敬给太妃,温文婉约的脸上挂着极不相称的诡异笑容,“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让彦儿乖乖就范!可是……必须请王爷配合方能成事!” 第三十八章:一石三鸟(上) 前脚刚跨进司鉴部后院,就看见唐宁一脸愤慨的拎着包东西气鼓鼓的往外走来。安悠然察觉情形不对,赶紧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好奇的问道:“你这是要干嘛去啊?离多远就看到你脸拉的老长,该不会又做错事,挨林主事训了吧?” “呸!你唐哥我聪明伶俐手脚勤快,会做错什么事!?”唐宁没好气的冲安悠然翻了个大白眼,“少在那里没事胡扯!” “那你什么不高兴?”安悠然眨眨眼,脑子转了转,抿嘴笑道:“是不是又偷看哪家小妹妹洗澡被抓了个现形!给人家骂的狗血淋头啦?” “胡说八道!你少在这糟践我!”唐宁气急败坏的一手扯着安悠然的脸蛋猛扭,“大爷我生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早就不干那种偷偷摸摸的事了!” “少来!”安悠然不屑的冷哼一声,“瑾王府多的是高水准的美男,就我们茗芷苑现在就有两个啦!再说光世子这个妖孽镇在府中,怎么也轮不到你根狗尾巴草在这冒充万人迷!” “不一样啊!”唐宁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些主子们脾气古怪,难以亲近!哪比得上我性格随和,来者不拒啊!我可是最擅长安抚寂寞少女心的情场高手!” 听到他这样的自诩,安悠然不由的眼角抽搐,“你这不就是滥交!?还好意思在这显摆?” “你这是在嫉妒我吧?”唐宁得意的扬了扬眉头,“反正现在追我的小姑娘都排成队,我躲都来不及,压根没有闲工夫去干那种下三滥的事,明白没有?!” “切!”安悠然用力打开他的手,摸着被掐得生疼的脸颊,嚷嚷道:“你少在那里往自己脸上贴金!左也不是,右也不对,你自己倒是说明白啊,究竟是什么事惹着你啦?” “唉!”唐宁重重的叹口气,探头打量四周,确定无人才压低着声音对着安悠然说道:“还不是忠远侯府那位折磨人的主子闹的!” 看着唐宁痛不欲生的表情,安悠然不明白的追问:“怎么了?你是司珍部的,又不要直接侍侯人,他们怎么能折磨到你?” “你以为不要直接伺候人就可以安然无事吗!?”唐宁跺着脚,咬着牙,痛心疾首的说道:“小安,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人心险恶!” 拍拍安悠然的肩膀,唐宁一副饱经沧桑的口吻说道,“你太小看忠远侯府那位主子折磨人的火候了!手段之恶劣,方法之繁多,绝对已经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害怕接下来要进入‘苦菜花回忆录’的单元,安悠然赶紧打断唐宁的报怨,不耐烦的叫道:“你怎么这样啰嗦!你要是不愿意说,就别说啦!我回屋睡觉去了,省得瞎耽误功夫!” “别介啊!”好不容易有个发泄的机会,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眼见安悠然抬腿要走,唐宁也只得作罢,直接省略前奏的说道:“我生气是因为刘小姐呗!她啊,恐怕真是阎王爷派来人间拉壮丁的!再和她纠缠下去,我这回真要到阴曹地府去充当苦力啦!” 听到是关于刘琬萱的事,不由的勾起了安悠然的兴趣,他催促的说道:“说重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这个!”洛寒打开手中所拎包裹的一角,里面满是各色琳琅满目的布匹面料。 不等安悠然的提问,洛寒就已经竹筒倒豆子般的详细说明起来,“那个姑奶奶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从三天前就开始命司鉴部给她找寻各色的红色面料!我跑遍了整个嵘南大街小巷的布庄搜集布料,她竟然统统不满意!还对我大发脾气,说我无能!害得我成天就只能像游魂一样在外面流浪,搞得有家不能回!你看……”指着自己的己经破烂的鞋子说道:“我真是脚磨破了,腿走肿了。这次要是她再说不行,我可能要被逼得要远走他乡,一年半载是回不来啦!” 他说的可怜兮兮,安悠然忽的想起什么,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唐宁,你把东西给我,我替你去!” “你?!”唐宁紧张的连连摇头,“不行!这事你要是万一给我捅了娄子,我没准会死得更加难看!” 安悠然哈哈一笑,“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怕你真会客死异乡!好心才想帮你一把!女人是靠哄的,不是你把东西给她就万事大吉啦!放心吧,我自有办法让你交差!” 见他说的自信满满,唐宁半信半疑的问道:“是不是真的?你莫不是在骗我吧?” “不信拉倒!”安悠然一甩手就要走人,“你就等着被发配边疆吧!” “不是啊,八戒。”唐宁忙拦住要走的安悠然,“我不是关心你吗?这大白天的,你不在世子身边伺候,我怕你被他责罚!” 提起世子安悠然眉头直皱,“别说那主,最近变得越发奇怪。今天我刚上工,就对我说不用我伺候,让我该干嘛就干嘛去!你说我能干嘛!?我该干的事,就是紧跟在他身边做牛做马!真搞不懂他脑子里想什么!” “是不是世子嫌弃你笨!”唐宁一脸坏笑,“不要你啦?” 本来就为世子的反常搞得心烦意乱,安悠然哪有闲情逸致和唐宁开这玩笑,立马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等下就要去赴死,还有心情在这里打趣我,唐大爷你果真临危不惧,是条汉子!”伸出大姆指做了个‘赞’的手势,“看在你这样视死如归的份上,来年清明我一定备上薄酒去祭拜你!” 虽然恨安悠然出口诅咒,但为了逃脱前程叵测的命运,唐宁还是决定死马当活马医,陪笑的说道:“八戒哥,我知道你最有侠义心肠,如今我的身家性命就全拜托你啦!” 看着唐宁郑重递来的包裹,安悠然想了想说道:“好说,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明白怎么做啦?” 这家伙真是掉钱眼去了,连这种时候也不忘敲竹杠!唐宁心里虽然愤愤不平,但表面上却不敢得罪,“明白!只要事情成了,我绝对会重谢!” “好说!”安悠然满意的咧嘴一笑,拿了包袱说道:“你就看我的手段,等着听好吧!” 冲着安悠然离去的背影摇手相送的唐宁,私底下直犯嘀咕:以安悠然一向偷懒打诨的表现,怎么今天像转了性子,突然变得如此古道热肠? 虽然心中疑惑,但是想到有可能就此逃过一劫,唐宁还是乐不可支的吹着小曲屁颤颤的转身回屋准备安悠然的谢礼去了。可惜他离开的太过匆忙,以致于没有留意到安悠然回眸时脸上挂着如狐狸一般的笑容。 第三十九章:一石三鸟(下) 说他狡猾也好,说他奸诈也罢,送上门的机会不抓住才是傻蛋!更何况还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安悠然的心里自然乐开了花。 虽然在苏辰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要助他找回虎符,也为此没少和忠远侯府的一班侍卫奴才们拉关系探口风,甚至特意充当劳工将他们所住的地方清扫了个底朝天,可是至今仍是毫无头绪。现在刚好借送布料的机会再去查看试试,也许能有意外收获也未可知。 而且自从上次婚约事件之后,安悠然听到刘琬萱这个名字就如临大敌。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既然发现敌方有异,又怎可不去一探虚实?如果真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可以告知世子,提前好做防备。 除此之外还可以顺便让唐宁欠上个天大的人情,外带捞上一笔意外之财,真是何乐而不为?所以安悠然拎着包袱一路小跑,心情大好的来到忠远侯府一行人目前在王府暂住的倚霰苑。 出于私心,安悠然并没有直接去找刘琬萱复命。而是趁无人之际偷偷溜进了刘昆所住的主屋。进了屋后他轻车熟路的搜罗一番,妄想找到蛛丝马迹,没想到还是一无所获! 虽然心有不甘,但害怕过久停留被人发现,安悠然只能无功而返的退了出来,去替唐宁向刘琬萱呈献面料。哪知来到西厢敲门之后竟无人回应,显然屋内空无一人。 怎么办?打道回府吗?安悠然挠了挠头,似乎内心有所纠结。过了一会,他猛然抬起头,自言自语道:“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来都来了,进去瞧瞧又有何妨?”说罢鬼头鬼脑的打探下周围,便推门而入。 一进门便闻到一股甜腻馥郁的花香,只见檀香木雕花滴水大床旁摆放的累丝镶红石熏炉正兀自有袅袅轻烟飘出。屋内陈设显然是按照刘琬萱的喜好进行了重新的布置。放眼望去极尽奢华,随手拿起一物均是价值连城,华贵之极。 “刘小姐的品味还真露骨!”安悠然摸了摸就连食盒也用金玉镶嵌的表面,赞叹的说道:“还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有的是钱啊!和暴发户有的一拼,果然好眼光!” 半是找寻半是好奇的翻看了些房内的物件,惊觉门外传来隐隐的脚步声,安悠然大惊失色,赶忙将弄乱的东西草草放好。只听脚步声渐近,慌乱之下,他一瞥看到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后面有个巨大的衣柜赫然矗立,毫不犹豫的就蹿了进去。 刚藏好就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接着一阵鱼贯而行的脚步之声入内而来,似乎不只一人。 “你们赶紧把水打好,小姐等会就要沐浴啦!”一个声音偏尖的女声指挥的说道:“水温不要太热,加入的花瓣要用红色的玫瑰,小姐最喜欢这种。千万别混进别的颜色,小心又挨教训!” “是!”好几个女声同时应道。“红姑姑,我们已经按照吩咐准备妥当了,您就放心吧!” “嗯!”耳边传来水声,似乎是叫红姑的人正在检查水温,“不错!你们先下去吧!我去叫小姐来沐浴!” 沐浴!?安悠然一头雾水的向外望去。这是什么情况!?透过柜门的缝隙,他这才发现面对着衣柜的前方,正放着个洗澡用的大型木桶。由于放在屏风之后,刚才一时竟然没有查觉! 如果要是在这种状况之下被发现……哇!真是有一万条命都不够死的!一个小小的奴才竟敢觊觎忠远侯小姐的美色,光天化日之下跑到衣柜中偷窥…… 不赏他个五马分尸,也要犒劳个千刀万剐!到时候恐怕不是说死得难看,而是想死都没那么容易!安悠然想起刘琬萱的为人处事,不禁打了个寒颤。 赶紧跑吧!趁还没有人发现之前偷溜才是万万岁!安悠然刚伸手想推柜门,就看到刘琬萱己经携着两个婢女摇曳生姿的来到了木桶前! 这家伙姓什么刘!?干脆改姓曹好了!说曹操,曹操到!这家伙更神奇,连说都不要说,光靠想就出现了!都敢超特异功能啦! 安悠然在柜内愤然的咬牙切齿,但事己至此,又能如何?只有硬着头皮祈祷事情不要败露才好。 虽然事出无奈,但既来之则安之的个性一向是他为人特色。一边看着刘琬萱美人入浴的旖旎美景,一边颇有兴致的在心里开始点评起来。平心而论,刘琬萱还真是有料,高耸挺拔的双峰,圆润的珠肩,细若水蛇的纤腰,性感而纤长的美腿……无一不是可以令人兴奋到鼻血直流的程度。 坏就坏在安悠然是个女人,所以他的眼光显得刻薄而毒辣,对于刘琬萱凹凸有致的好身材他一脸挑剔的小声嘀咕道:“腰那么细走路也不怕扭成骨折,胸那么大也不怕负担过重…… 突然像有道电流经过全身,安悠然眼睛圆瞪将所有视线紧紧锁住在刘琬萱白皙的颈项间。一条赤红似火的丝绳牢牢的系在他的脖子上,与宛若凝脂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而绳线上所挂的饰物,样式特别色泽奇特,分明就是——虎符!? 生怕自己眼花,安悠然用力晃了晃眼又仔细辩认了好久。不会错!金质,虎作伏状,平头,翘尾,左右颈肋间,各镌篆书两行!虽然距离稍远看不真切虎符身上的文字,但其他特征却与苏辰所描述的虎符简直不差分毫! 难怪……仉叔查了几年都不曾找到!安悠然激动的全身发抖,谁能想到凌北的虎符竟然会被藏在如此隐蔽的地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的运气还真不是吹的,回去真要杀鸡还神了! 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又开始觉得问题来了:虎符的下落是找着了,可要拿到手还真是个大难题!这东西被刘琬萱贴身带着,想要不惊动她到手无疑比登天还难!如果和苏辰说,怕是阴间的生死簿上又要多出个人名来了! 正在冥思苦想之际,门外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一个婢女向刘琬萱通传道:“小姐,侯爷和少爷来了,现在想要见您。” “嗯,我这就起身,”刘琬萱一面命从旁侍候的婢女帮她擦拭更衣,一面回复道:“请爹爹,和哥哥稍等。” 不一会,等她整理完毕,就命侍女赶紧打开门准备迎接。门刚一打开,还没等她回过神,小侯爷刘煜昕已经将她一把抱住,满面春风的笑道:“萱儿,哥哥这回可是给你报喜来啦!你听了不要高兴的晕倒啊!” “什么?”刘琬萱不明白所以的望着刘煜昕,“喜从何来?” “喜啊——”刘煜昕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尖,“喜从黎彦处来!我未来的世子妃妹妹!” “真的!?你再说一遍!”害怕是一场黄粱美梦,刘琬萱不放心的又转身向刘昆求证道:“爹爹,哥哥莫不是在骗我穷开心吧?” “不是!”刘昆也眉目含笑的说道:“刚才去茗芷苑等消息的人回来复命,世子已经同意啦!你就等着做未来瑾王府的女主人吧!” 刘琬萱本来悬着的心,在听到刘昆的证实之后,顿时心花怒放。她高兴的跳了起来,眉飞色舞的说道:“爹爹,我要用作大煜最漂亮的新娘子!” “这个自然!”刘昆抚须笑道:“何止是最漂亮的新娘子,爹爹定要全大煜的人都知道我忠远侯府的千金大婚是何等风光!” 第四十章:白水鉴心(上) 屋内虽己空无一人,可藏身在柜内的安悠然却没有任何动静。只张大嘴拼命的呼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复自己已经处于癫狂状态的心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梦吗?!?是自欺欺人的说笑?还是刘昆用来安慰刘琬萱的谎言?上次晚宴时世子不是已经明确的拒绝与刘琬萱的婚事吗?为什么现在刘昆会言词凿凿的说他改变主意,竟然同意成亲了?这事太蹊跷……一定有古怪! 不行!要去找世子问个清楚!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不适感略微减缓些之后,安悠然便偷偷从倚霰苑潜了出来,只想立刻回茗芷苑向世子问个清楚。被户外的凉风一吹,冷却的不止全身沸腾的血液,还有那颗仿佛让五雷轰顶过的脑袋,总算可以勉强开始思考。 怎么问世子?凭什么问世子?他有什么立场来问世子?就算是真的,这场婚事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何况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别提那个闲着无聊,没事凑热闹的皇帝亲自赐婚的御旨,怎么看也是天作之合! 所以……他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劝世子不要成亲?让世子与他远走高飞?!这简直是……古装戏里小**私奔的桥段!? 安悠然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狠命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疯了!疯了!安悠然站在围墙下,拿头猛撞墙面。我一定是刚才在柜子里被捂的神智不清,才会有此疯狂的念头!不然我怎会如此胡思乱想的一通?我一个小小的奴才,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我相貌丑陋,他倾国倾城!难不成是要挑战世界最不般配情侣的桂冠吗?而且我现在还是男子身份,不仅是自不量力,简直就成了**! “小安!?你这是在干嘛?”洛寒刚好经过时看见安悠然这出自残的景象,他面带不忍的指了指安悠然额前渗出的一丝鲜血,“你要是不想活了,别选撞墙。你自杀信念不强,一时半会死不了,人还多受罪!” 从袖笼里拿出一只青瓷小瓶,洛寒如同电视购物的解说员,声情并茂的说道:“还不如吃上这一瓶宁神丹来得快!此药无色无味,入口即化,余味甘甜!既可安神助眠又可杀人无形,实乃不可多得常备之药!” 不知是撞击过多的后遗症,还是被洛寒的‘雪中送炭’所感动,安悠然面部肌肉极度暴走,他表情狰狞的说道:“洛公子真不亏有副体贴入微,普度众生的菩萨心肠啊!不仅犀利的帮我指出自杀中的不足,还热心的助我早登极乐,此等大恩大德,你让我何以为报啊?” 笑吟吟的接过洛寒手中的药瓶,安悠然从瓶中倒出几颗药丸,趁洛寒不备就往他嘴里硬塞,“你是笨蛋还是庸医?!要死还要吃这一瓶的药!?一粒都有弹子大,一瓶吃下去,我看不是被毒死而是被噎死的才对!还想让我死?小爷我现在就为民除害,先送你一程!” 洛寒边挣扎边嚷嚷道,“小安,你怎不识好歹啊?!我只会治病救人,哪懂下毒之事?所以我才让你把宁神丹加倍服用,这药吃少了只会酣然入梦而己,对于自杀毫无帮助!” “等等,”安悠然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你再说一遍,这药吃少了会怎样?” 洛寒面带惧色的看着如狼似虎的安悠然,如实答道,“这药我是治失眠的,所以如果正常吃上一点也只会沉沉睡去而己!” “睡的有多沉?”安悠然眼珠一转,紧紧追问道。 “这要看用量了,如果只想小憩,半颗即可!如果想睡的昏天黑地,一整颗足矣。”洛寒理了理被安悠然弄乱的衣服,对着他灿若朝霞的一笑,“如果想要永远不醒,你这样的强悍之人,一瓶恐怕不够!” “呸!”安悠然啐道:“小爷我活得滋润的很,干嘛好好的找不自在!” 将宁神丹仔细的揣在怀里放好,安悠然振振有词的说道:“为免有无辜之人枉死在你手上,这药我帮你代为妥善保管!” “那你还撞什么墙?”洛寒若有所思的盯着安悠然的脸停顿了半晌,忽然恍然大悟的说道:“我明白啦!你是听说黎彦要成亲的事,害怕与刘小姐这位未来主母不合,才苦恼成这样的吧?” “你说什么!?”安悠然只感觉到心脏一下被人紧紧攥紧,一阵揪心的疼痛。他赶忙拽住洛寒的袖子,大惊失色的问道:“主子要成亲这件事是真的!?” “你也不确定吗?”洛寒惊讶的看着安悠然突然惨白的脸,“我也是刚才无意间听苑子里的侍从闲谈才知道。正想找人打听清楚呢,没想到连你也不知道啊!” 安悠然的耳边只听到自己擂如战鼓的心跳声,哪还听得见洛寒安慰的说话,“小安啊,你也别太担心。人家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说不定刘小姐嫁了黎彦之后性子变好了呢?” “不对!不对!”可能自己也觉得此种说法过于牵强,洛寒自言自语的摇摇头说道:“黎彦的脾气就够古怪的,这两人成亲,岂不成了蛇鼠一窝?保险起见,我还是和黎彦说把你要来侍候我算了,小安,你可愿……” 洛寒抬转身正准备询问安悠然意愿的时候,才发现他早己不知去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安悠然的内心在不断的叫喊:就算是听一百个人,一千个人,哪怕是一万个人对自己说,世子要成亲!只要不是黎彦亲口所说,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相信。 明明知道这样冒冒实实去向世子证实,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而且奴才干涉主人的私生活,无疑也是匪夷所思的异举! 可是那份躁动不安的情绪却怎样也无法抑制,逼迫着他就像灵魂出窍般,步伐踉跄的跑向茗芷苑。 眼见目标越来越近,安悠然却觉得身体里的能量在逐渐消失,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涌上心头。他在害怕…… 为什么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一意孤行?为什么想要知道结果,却又畏惧听到答案?这份不安到底意味着什么?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究竟代表着什么? 然而这一切的疑惑在看到世子的那一刻起,安悠然终于明白了——原来我喜欢他,非常非常的喜欢他…… 第四十一章:白水鉴心(下) 黎彦独自坐在花园的凉亭中,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清风徐徐吹过,长发飘舞,衣袂翻飞……即使不需要近观,也能够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美丽。 安悠然驻足在苑门之外,怔怔的注视着世子。 何曾想过,那个初次见面就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冷血少年,那个每天怪招迭出,折磨的他度日如年的无情主子!有朝一日竟会这样走进他内心最深处的世界…… 世子的痛苦,世子的喜悦,世子的悲伤,世子的无奈……那些点点滴滴像细雨润物般在无声无息间早己将他的一颗心填得满满的。 从此以后,世子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在不知不觉中牵动着他的心,成为了他无法不去在意的存在! 这就是……喜欢吗?安悠然的手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襟,为什么是他!?这个自己最不应该,也最不能喜欢的人? 也许像书上常写的那样,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安悠然深吸一口气,拼命甩了甩头,似乎这样就可以将这些烦扰的思绪暂时抛之脑后。平复了起伏的心境,他下定决心,张嘴便欲呼出“主子……” 可是还没有等他出声,已经有个娇小的人影急速蹿过花丛,朝世子飞奔而去,径直扑在黎彦的怀中。 “洛灵?”世子被洛灵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想拉开两人暧昧的距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可是洛灵却用手牢牢抱住他的腰,拼命的不肯松动丝毫,“彦哥哥……”语调中透出浓重的鼻音:“你真的要和刘琬萱成亲吗?” 洛灵所问正是安悠然所想,原本还想冒着以下犯上罪名斗胆一问的安悠然,立刻把头一缩,隐身于树影之中,坚起耳朵静侯答案。 听了洛灵的问题,世子良久无语。注视着满园春色,花开正好,芳草萋萋,琉璃般的眸色却显得别样的倦乏。 他的沉默让洛灵紧张的微微颤抖,而安悠然也是屏住呼吸,额前悄悄滑落的汗珠仿佛在暗示着主人内心的恐惧。 时间就仿佛静止一般,让每个渴望知道答案的人倍加煎熬…… 终于世子伸出手臂,不动声色的挣脱了洛灵的拥抱,退开两步,静谧清冷的看着她,薄唇轻启的说出:“是!” “不要!你骗我!”这个可怕的结果让洛灵接近崩溃,她双手捂面,泣不成声的哭道:“你若是成婚,我该怎么办?彦哥哥,你说话啊,你让我怎么办?” 世子眉头微蹙,风华绝代的脸上显现出一丝惆怅,他伸出双臂将洛灵轻轻揽在怀中,安慰道:“你不要担心,我答应过会照顾你的……” 眼前发生的一切,如洪水猛兽一般,将安悠然心存侥幸的希望,毁灭的消亡殆尽。耳边回荡着世子肯定的回答,两眼空洞无神的望着抱在一起的世子和洛灵…… 安悠然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用手一摸,双手尽湿…… 这是……泪吗?我在期待着什么?这原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爱恋,那高不可攀的身份背景,那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仿佛从一开始就昭示着早己注定的无望结局。可是……这份锥心之痛我又该如何忘却? 不忍再看,安悠然黯然神伤的起身离去,岂料转身之际却踩响了脚下的枯枝,顿时让世子惊觉苑外有人,他放开洛灵,纵身跃过围墙,挡在了安悠然的面前。 “八戒?”安悠然的突然出现,显然让世子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 “奴才忘了拿东西,”害怕自己的异样被发现,安悠然不敢直面世子,他俯身在地,跪辞道:“现在己经拿到,就回去了。” “等等,”世子扯住准备说完就走的安悠然,用力扳过他的身子,“你哭过?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事……”安悠然将脸一撇,努力掩饰,“奴才哪有哭过?主子你眼花了。” “我眼花?”世子捧住安悠然的脸,四目相对,“你脸上的泪痕未干,证据尚在,你还敢说不是?” 望着咫尺之距的如画脸庞,那么熟悉,那么美好……然而这一切都会属于他人,永远是自己无法去触碰的存在!安悠然不禁心中酸楚,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悲伤之情如洪水决堤,让他除了哭泣之外,无法回应其他。 世子不明白安悠然的反常表现,急得出声催促道:“你又闯祸了吗?说句话啊!什么事都可以解决啊,你光哭有什么用!? 什么事都可以解决?安悠然泪眼婆娑的看着世子,心里喃喃自语:黎彦,如果我说我是女子,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如果我说你别和刘萱琬成亲,如果我说请你和我在一起……如果我现在反真相说出来,你会如何反应? “主子,我其实是……”安悠然把心一横,便想将心事全盘托出。 “彦哥哥!”苑内的洛灵见世子匆忙离去,出于担心也追了出来,“小安?你怎么在这?为什么在哭?” “不知道啊,”世子无奈的摇摇头,“这家伙就是不说!” “肯定是怕彦哥哥罚他,”洛灵拉开世子捧着安悠然脸颊的手,“我来替你问问吧!” 温暖的掌心一离开面部,迎面吹过的凉风直扑而来,让安悠然蓦然觉得一冷;瞥见洛灵亲昵挽着世子的手臂,只觉得那股寒意仿佛浸入皮肤袭至心底。 说与不说有必要吗?即使没有身份尊贵,明艳照人的侯府千金刘琬萱;也有这个温柔可人善解人意,与世子朝夕相处五年的小师妹洛灵。一个是御赐婚约,一个是青梅竹马。他一个孤苦无依,身份卑微的奴才还想自不量力的做什么?只会是徒惹伤心罢了!就将这份想念永藏心底吧! “我把唐宁托付要呈献刘小姐挑选的面料弄丢了几块,”安悠然拿袖子擦了擦眼泪,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容,“怕牵连唐宁受罚,又担心交不了差才急得失态。让主子和洛姑娘见笑啦!” “就这事啊!”洛灵不屑的说道,“那女人吩咐的事以后甭去理她,看她敢怎样造次!” “小灵!不得胡说!”洛寒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姑娘家家的,不要口出妄言!时间到了,快随我回屋里换药!” “哥哥,彦哥哥要成亲了!你知不知道!?”洛灵摆开洛寒伸出的手,激动的说道:“现在哪有心思换什么药!” 洛寒却不为所动,态度强硬的拉住她的手说道:“知道又如何?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旁人有什么权力插口?” 不顾洛灵的挣扎,洛寒扛起她就走,刚走了几步却又止步,背对着世子说道:“黎彦,你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吗?” 世子明亮的眸子暗了暗,“我的承诺自会兑现,可有些事是不得不做。” 灿烂的阳光将洛寒的背影衬托的有些模糊,停顿了片刻,洛寒头也不回的边走边说道:“随你吧!” 见洛家兄妹离开,安悠然心中苦痛自然不愿久留,也起身想向世子告退,却被世子一把拉住,“你刚才说的理由,以为我会相信吗?” 灼灼的目光直逼得安悠然无所遁形,“说!到底为什么哭!?” 第四十二章:罗幕轻寒(上) 世子的犀利的视线,明亮的仿佛能看穿人的灵魂,让安悠然话到嘴边的谎言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不要想骗我,为什么要哭?”黎彦美眸半合,宛若天人的脸上透出一比不易察觉的紧张,“我要听实话!” “我……”安悠然背心冷汗直冒,心里防线瓦解崩塌,险些就要脱口而出。 恰逢跑得气喘吁吁的唐宁闻声寻来,“八戒,我可算找着你了!”他一拍安悠然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的埋怨道:“适才刘小姐遣人来问料子为何还未送到。你到底在干嘛啊?是要救我还是想害我!?” “这个……”安悠然方才想起之前去倚霰苑的正事还未办就因为世子的事赶忙跑了出来,有些心虚的瞄了眼急得满头大汗的唐宁,略感抱歉的说道:“我忘了……” “忘了!?”唐宁气得惊叫起来,“那你还敢信誓旦旦的让我放心等好?这哪是让我等好?分明是让我等死!” “安静,”世子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唐宁喋喋不休的责备,“太吵!” “世子殿下!?”唐宁这才发现安悠然身后赫然长身站立的世子,吓得赶紧跪地请安,“小的一时情急失态,没看见殿下在此,请主子恕罪!” 眼见安悠然就要口吐真言,却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世子自然没有好脸色给唐宁,他面色阴沉对着唐宁冷声说道:“你先下去!” 查觉世子的不悦,唐宁巴不得在事态严重前立刻消失,听世子如此命令,正是求之不得,赶紧俯首回道,“是,奴才告退!” 安悠然看着即将离去的唐宁,眼珠一转忙一把拉住他的衣角,对世子说道:“主子,奴才也随唐宁一起告退。先前答应替他做的事还没做完,总不能言而无信,望主子见谅!” 听到安悠然的借口推辞,世子眉头微皱,刚想出言教训,却不经意的一瞥,注意到来福正蹲在花园的角落里偷听他们的谈话。略一思量,他挥了挥手,默许了安悠然告退的请求。 却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声如细丝般的在安悠然的耳边轻声说道:“明日卯时来我房里,有话对你说。” 安悠然疑惑的望了望世子,便想开口询问,可是在世子用冰冷的眸色注视下,只能微微点头。 趁世子没有再说什么,安悠然拉起唐宁一阵小跑的逃离了茗芷苑,直至司鉴部后院才喘了口气。唐宁本就为找安悠然消耗了过多的体能,又被他这样没来由的拽着跑步,顿时感到头晕眼花,体力透支,累得跌坐在地上,他边喘气边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先是忘了我的大事,接着又拉我跑了这么老半天!你是回光返照吗?才会这样诡异!?” “回你个大头鬼!?”安悠然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不会说话就别说,当心小爷我一个不高兴,就真的不管你啦!看你客死异乡算了!” 感觉安悠然话中有话,唐宁想了想问道:“你该不是还准备替我拿料子给刘小姐吧?” “是,”安悠然双手抱胸,唇角上扬,一副居高临下的感觉,“你还不赶紧跪地谢谢小爷我的大恩大德!” “算了吧!”唐宁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浮灰,“我敬谢不敏!吃过次亏还学不会聪明,那我就真的是愚不可及啦!忠远侯府的人传话说,明天就要启程回遥州了,要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料子送去给刘小姐过目!还威胁说若是耽误了世子大婚,就砍了我的脑袋!” 他边伸手去取安悠然手中正拿着的面料包裹,边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怪不得都要红色的面料,原来是做嫁衣的……” 安悠然听了他的话陷入了沉思,感觉到包裹被人拉动,才让他回过神来。将手中的包裹扯到身后,急声问道:“忠远候府的人明天就要回家!?此话当真?” “真的啊!”唐宁被他反映搞得摸不着头脑,张大嘴巴点点头,“他们家的婢女来找我时亲口所说。因为世子已经答应婚事,所以忠远侯府的人急着要回府准备大婚的事宜。而且根据风俗,成亲的双方在大礼前见面也于理不合啊!” 糟了!安悠然的脸色一变:才发现虎符的下落在刘琬萱的身上,如果忠远侯府的人要打道回府,想那遥州距离嵘南万里之遥,自己绝无可能前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唐宁!”安悠然拦住唐宁扯住包袱的手,“我这人最见不得半途而废的事,还是我帮你去送!” “不要!”唐宁一口回绝,“我还是自己送保险点!你就饶了我吧,小祖宗!” “你那张嘴太笨!哪会哄小姑娘开心?还是我帮你送吧!”安悠然笑嘻嘻的说道:“想我们共事多年,我也不希望在有生之年再也看不到你啊!” 趁唐宁考虑的机会,安悠然果断的将他的手指从包裹上掰开,“最多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谢礼我不要啦!免费友情奉送一次怎样?” 唐宁眯着眼,略微想了一下,才点头说道:“成交!不过这次你可别再搞砸啦!” “放心!”安悠然把自己的胸膛拍得‘啪啪’作响,“不成功,便成仁!”转身就要往自己的房间走。 “唉!——”唐宁见状连忙叫道:“你现在怎么往屋里走?还不快去倚霰院复命啊!” “不急!时机不对!”安悠然回头看看他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想,刘小姐才遣人来找你,想必现在一定是在气头上。如果这会就去岂不是正好撞在刀尖上?肯定是要到晚上,她气稍微消了些,才好马到功成啊!” 唐宁听了他的分析觉得颇有道理,佩服的竖起大姆指,“八戒,你真是高!连细节都考虑的如此周到,这事就拜托你啦!回来我给你买好吃的!” “自家兄弟,不用这么客气!”安悠然假装客套的摆摆手,在门口却又叫道,“我要吃玫瑰莲蓉糕!” “没问题!”唐宁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我给你买两大盒!” 进了屋安悠然仿佛力量一下被抽空般颓废的趴倒在桌上。点燃油灯,看着不断跳动的烛火,他的眼神中一片迷离之色。 世子要自己明日卯时去找他,究竟是想说什么呢?告诉自己他要成亲?告诉自己今后要好好服侍主母? 不要!好讨厌这种感觉!安悠然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想世子和别人结婚!不想他和别人在一起!那么……自己要怎么做?要去试试吗? 感觉到自己加快的心跳,他闭目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久他张睁开眼睁,如释重负的微微一笑,“在那时告诉他吧!如果说与不说都会后悔,那我宁可选择让他知道我的心意!” 第四十三章:罗幕轻寒(中) 耐心的等到月上枝头,安悠然才起身开始准备前往倚霰院。先将包裹里的各种面料捋放整齐,又从怀中掏出由洛寒处得来的青瓷小瓶,倒出几颗宁神丹仔细碾成粉末,小心的用纸张包好后揣在了怀里,他便匆匆出了门。 进了倚霰苑安悠然却故意放慢脚步,假意梳理仪容的机会,悄悄观察西厢的动静,特意找了个人少的机会敲门进屋。 屋里只一名侍女随侍在旁,刘琬萱正逗玩鸟笼里的金丝雀,见到安悠然前来,显得有些意外,开口问道:“怎么是你?每次送料子来的那个人呢?” “回刘小姐,主事有其他紧急的差使派唐宁去办,所以差奴才来替他送料子给您过目。”安悠然恭敬的打开包裹,双手将面料呈放在桌上。 “嗯……”刘琬萱用纤纤玉手随意翻查了几块料子,看似无意的随口问道:“你在世子哥哥身边服侍了多年?” 安悠然知她必有后话,躬身答道:“奴才自幼进府便被派在主子跟前服侍,算来入茗芷苑做活己近六年。” “那就好,”刘琬萱嫣然一笑,媚态丛生,“我想问问你,世子哥哥他喜欢……?” 看她那尽显小女子娇羞的模样,安悠然早己心知肚明,不等她扭捏说完己抢先答道:“主子对于花色并无特别喜好,只独讨厌富贵花开纹样。” 刘琬萱对于安悠然善解人意的表现很是欣赏,她笑意吟吟的称赞道:“机灵!难怪能在世子哥哥身边待那么多年。” 拎起一块料子在身上比了比,她抬起头向安悠然问道:“你觉得哪块面料好看?” 安悠然眼珠转了转,笑着回道:“刘小姐,您这话可就问错了!” “问错了?”刘琬萱不明白的望着他,奇怪的问道:“哪里错了?” 安悠然略微直起身子,神态痴迷的看向刘琬萱,“刘小姐不应该问哪块面料您穿着好看,而是应该问哪块您穿着不好看才对!” 将桌上的布料依次排开,安悠然装作为难的直摇头,“刘小姐生得肌肤似雪,国色天香。别说这些个上等的料子,就是普通的布料穿在您身上必然也是宛若天仙!俗语说‘人靠衣装’,奴才真觉得到您这要改成‘一穿成金’!任何衣服只要您一穿上身,立马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似的!实在是样样好看,难以取舍!所以小的才说应该问您穿哪件不好看,这还容易选些!” 这些马屁薰天的话让刘婉萱极为受用,她的眉眼全都笑开了花,“你这小厮嘴可真甜。” 转身对着身旁的侍女说道:“翠儿,拿十两银子来赏给八戒!” 安悠然没想到说几句还能有赏,也是喜出望外,连忙跪地谢恩,“谢刘姑娘赏赐,奴才真是愧不敢当!” “何出此言?”不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安悠然的话讨得了她的欢心,刘琬萱的心情大好,“以后都是一家人,你是世子哥哥身边的人,也就是自己人。放心,我向来对下人不薄,只要你忠心办事,我定不会亏待你!” 这是即将入主的宣言吗?仿佛有东西梗塞在了心头,安悠然感觉到极为不适。想到此行的目的,他忍住自己翻腾的情绪,不动声色的陪笑道:“刘小姐宅心仁厚,下人们早就传开来啦!听说您的婚事,奴才们也是盼望的不得了!” “对了,”安悠然一脸关切的说道:“刘小姐您现在己经开始注意保养了吧?大婚可是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一定要以最好的状态来让所有人为之倾倒!” “保养?”这个新名词对于刘琬萱明显觉得非常陌生,她与侍女两人相视一看,异口同声的问道:“什么叫保养?” “比如说美容,饮食,皮肤护理等等,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漂亮,更加光彩照人的方法啊!”安悠然俨然一副美容专家的姿态,“如果保养的好,不仅人会越来越美,而且还可以青春常驻,永葆年轻呢!” “保养真有这么神奇?”刘琬萱半信半疑的问道,“你是不是道听途说啊?” “不是!”眼看鱼就要上钩,安悠然更加力的演出。他一脸神秘,煞有其事的说道,“我老家有个阿姨平时可注意保养啦,年纪己过四十,但她和女儿上街,您猜怎么着?别人都以为她们是姐妹俩!您可别不信,这是我亲眼所见眼,真的是人比花娇,红颜不老啊!那叫一个美啊,真是艳羡了四村八乡的大姨大婶们!” “真的吗?!”听安悠然说得如此神奇,不禁让刘琬萱来了精神,“那‘保养’要做些什么?” “这学问可深了,但有一样是基础,也是最重要的!”安悠然挺直脊梁,仿佛大学教授般权威的说道,“那就是保湿!保湿是一切护肤的基础!如果人体缺乏水分,皮肤就会出现粗糙,干燥,细纹等一系列的问题!可以说它是女性美貌的最大天敌!” 用眼睛的余光瞄向刘琬萱,发现她已经完全像求知**极强的学生,正全神贯注的听着自己的解说,安悠然心中一乐,开始实施真正的计划,“所以日常极为重要的就是补水!比如……”伸出手似乎在感觉着什么,“像现在这样干燥的天气,就极易让小姐您这种娇嫩的肌肤丧失水份,最好是适时的补充水分!” 经他这一提醒,刘琬萱倒还真觉得口中些许的干渴,便命侍女取水来。 总算等到了朝思暮想的机会,哪还不能牢牢把握?安悠然眼明手快的挡在了侍女的跟前,口中讨好的说道,“有奴才在这,哪需劳烦这位姐姐的忙?何况有机会侍候刘小姐,也是奴才的福分不是?” 他口中边说,边腿脚麻利的跑到了倚霰院的水房沏了茶,,趁四下无人时迅速将事先准备好的宁神丹粉末尽数融入壶内,再端回了的西厢。 看着刘琬萱喝了一茶盏的茶水,估磨着药性即将发作,安悠然正发愁如何解决房内的贴身侍女之时,没想到刘琬萱倒先开口说道,“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安悠然和侍女依言告退。从房内出来时,他不经意见瞧见侍女掩门时,捂嘴笑得古怪。心中虽然疑惑,却也不好开口多问。 假意往司鉴部后院方向走了几步,安悠然半道又折了回来,潜伏在刘琬萱屋外的花园之中。静侯半个多时辰后,安悠然猫着腰敲了敲房门,见屋内无人应答,料到刘琬萱必定己然昏睡,便小心翼翼的溜进房内。 洛寒给的宁神丹果然药性极好,刘琬萱早己倚着**沿沉沉睡去。安悠然壮着胆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见毫无反应,便开始双手微颤的解她上衣的结扣。 也许是太过紧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刘琬萱的领口打开,安悠然己是满头大汗。拉开中衣扯出红绳,看着一端系着的虎符上赫然铭刻着‘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两院’,确定无疑此物就是苏辰所寻的凌北虎符,安悠然心中一片狂喜,拿出藏于袖笼的就欲取之,此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第四十四章:罗幕轻寒(下) 也许是太过紧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刘琬萱的领口打开,安悠然己是满头大汗。拉开中衣扯出红绳,看着一端系着的虎符上赫然铭刻着‘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两院’,确定无疑此物就是苏辰所寻的凌北虎符,安悠然心中一片狂喜,拿出藏于袖笼的就欲取之,此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安悠然惊得心脏一窒,险些没吓得叫出声来。 怎么办!?额上大颗的汗珠顺着鼻翼滑落下来,头脑里一片空白,安悠然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呆怔在地无法动弹。 油灯还亮着,按道理屋里必定是有人,久唤不应必会引人疑虑,万一闯进房内查看情况……想到刘琬萱衣衫不整的样子,安悠然心中顿时哀嚎片野——他肯定会被当**贼给碎尸万段! 然而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之际,门外的敲门却戛然而止,紧接着响起一个熟悉而清雅的声音:“刘小姐……” 世子!?安悠然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这么晚了,他为什么会来刘琬萱的住处?难道…… 望了眼昏睡在**边的刘琬萱,浓妆艳抹,锦衣华服……太明显了,深夜时分还会如此刻意装扮,临行前侍女唇边挂着的古怪笑容…… 世子与刘琬萱早己有约!?此时如不应对,岂不是更让世子起疑!? 就像要印证安悠然的推测一般,世子久久未见屋内的动静,竟然推门就欲进来。安悠然急得惊慌无措,忽然看见脚边掉落的刘琬萱的外衫。脑海中灵光一现,从地上抓起外衫便穿上身去。趁世子推门之时,赶紧吹熄了房内的油灯,直直冲至门旁,一把拉进世子,将大门急速掩好。 恰逢无月之夜,门窗紧闭,房内顿时漆黑一片,安悠然正是想凭此孤注一掷,助他蒙混过关。 “刘小姐?”这一反常的举动,引起了世子的警觉,可是屋内光线全无,让他根本无从分辨现场究竟的具体情形,只能依靠出声询问,“你做什么?为什么把灯熄了?来……” 明白世子准备喊人,安悠然情急之下不及细想,伸出双手顺着他所处的方向就捂了过去,想要堵住世子的嘴阻止他出声。却不冷不防膝盖撞在桌角之上,立时腿上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倒。 感觉到身下的柔弱,安悠然一下子明白过来,世子成了名副其实的垫背,正被自己重重压在身下。淡淡的冷香沁人心腑,脸上的炙热感急速上升,有一点害羞,有一点窃喜,还有一点……意外! 世子没有推开他!这是怎么回事?!那个洁癖症杰出代表的世子竟然在别人靠近他时没有选择离开!?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安悠然的思绪开始翻滚,心中涌起隐隐的不安,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海中盘旋。 世子私下与刘琬萱有约,夜半更深来此造访,对于‘刘琬萱’的近身接触也未如他一贯对人的处事风格,这些都是在说明一个事实吗? “刘小姐,”世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婚约……” 听到这个词,安悠然的心中一痛,下意识的抓紧世子的衣角,百感交集。一切都太迟了吗?世子己下定决心与刘琬萱共结连理?如果现在像他表白,会不会还有转圜余地? “我……”深吸口气,话刚开口却又卡在喉咙里。 脑海中有个理智的声音在叫喊着:安悠然,你疯了吗?如果现在和世子坦白,你要怎么解释自己为何深夜还在刘琬萱的闺房之中?你要怎么解释刘琬萱的昏迷不醒?你要怎么解释现今的李代桃僵?这不是要将苏辰致于险地吗?! 不能说!?安悠然猛然惊醒,此时此刻不可以感情用事,否则将会牵连他人! “你想说什么?”黑暗中又响起世子的声音,“为什么不说完?” 不可以再说话,世子一定会发现声音的不同。安悠然不敢言语,只在他怀中摇摇头,世子感觉到摇头的幅度,明白安悠然的意思,便也不再追问,继续说道:“你……” 不料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引得两人同时一怔。紧接门外传来一阵喧嚣,“来人哪!——抓刺客!” 刺客!?安悠然和世子同时直起身子,感觉衣服的一角还被安悠然紧紧攥在手中,世子以为是‘刘琬萱’害怕所致。他轻轻拍拍安悠然的手臂,安慰道:“没事的,我去看看!你留在屋中不要出去!”说完便从后窗跃出,打探情况去了。 看着世子离去的背影,抚着刚才被拍过的手臂,安悠然心中一片冰冷。 他是在担心刘琬萱吗?他会从后窗离开是因为害怕对刘琬萱的名誉有损吗?他是在保护刘琬萱?所以…… 世子是在意刘琬萱的,甚至有可能世子答应婚约也是因为对刘琬萱抱有好感…… 以前看到那些失恋中男女伤心欲绝的样子,安悠然很是不肖一顾。仅仅是一场失败的恋爱而己,世界又不会那样毁灭。但是这一刻,他却真实的感觉到了,世界终结的那个瞬间…… 世子与刘琬萱是两情相悦,这场爱情故事中已经没有自己登场的余地了。原来有些事情真是上天注定好的……如同这场绝望的爱情! 抹干视线中的眼泪,朦胧的景物变得清晰。借着屋外正越聚越多的火光,安悠然将刘琬萱扶至**上掩好丝被,毫不迟疑的割断她脖子上所系的红绳,把虎符藏在怀中,隐身于苑内逃命的奴仆之中,趁乱跑回了司鉴部后院。 人贵在有自知之名,不同的人走不同的路……安悠然独坐在屋中,神情落漠的怔怔出神。这么简单的道理连三岁小孩都懂,为何他还如此执迷不悟? 不希翼永不可希翼的,永复无悲伤!放弃吧,保持原状至少还可以主仆相称,一旦真相大白,谁又能够预料些什么?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做那么不切实际的幻想?让自己伤痕累累,满目疮痍…… 安悠然苦涩一笑,站起身倒了杯茶仰头饮下,却听见屋内的雪枭发出怪异的叫声。屏息而闻,竟然似有第二人浅浅的呼吸之声。 安悠然不禁脸色一变,惊叫道:“谁!来人……” 没等他叫出声,己有一只冰冷的手掌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一股血腥之气直扑脑门。 “别叫……”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紧贴耳旁,“是我!” 第四十五章:伯劳飞燕(上) 虽然声音极轻,可那温润的感觉…… “苏辰!”安悠然转过头去,大惊失色的看着身后之人:原本俊秀的脸庞如今惨白如纸,唇上血色全无,胸前殷红一片,正有鲜血顺着他垂下的指尖不断滴落。 “你怎么了!?”安悠然不由发出一声低呼,伸出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苏辰,“快坐下!” 让苏辰在椅子上坐好,安悠然解开他的衣服查伤势,只见一道刀痕自肩头斜贯前胸,血流入注,皮肉翻飞,隐见白骨,若不是他所戴护心镜,估计早己命丧黄泉! 快速翻出药箱取出续命丸放入苏辰口中,将金创药洒在刀伤之上,用干净的纱布妥善包扎,见血液不再渗出,安悠然才长吁了口气,语气关切的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我们去刺杀刘昆,行动失败……”苏辰强忍疼痛,嘴唇微微颤抖,“那老贼埋伏了重兵,我们的人伤亡惨重!” “你不是答应我,若是行动会和我事先支会吗!?为何言而无信?”安悠然面带愠色,“你这样冒险,只会是白白送命!” “我来找过你,”苏辰拉住甩手要走的安悠然,牵动了伤口,额前布满了冷汗,“可你不在……” “你别动,”见苏辰疼痛的样子,安悠然的心不由一软,蹲下身帮他擦了擦头上的汗,“伤口若是裂开,可就不好了。你若找不见我,不可缓缓再动手吗?” “不行!”苏辰咬着牙摇了摇头,“老贼明日就要启程回遥州,不仅相距万里之遥,更何况我的人己所剩无及,去重兵把守的忠远侯府无疑是飞蛾扑火,必须在今日动手!而且……” 他眉头紧锁,重重一拳捶在了桌子上,“凌北传来消息,交符之期己近,如果到拿不出虎符,又带不回刘昆的项上人头,我等一族必遭灭门之祸!” 听到虎符安悠然的心中一乐,正准备探手入怀,却听见苑外传来嘈杂的人声,繁多的火把将院外照得异常明亮,显然是有侍卫前来。 糟了!?安悠然和苏辰面面相觑,同时脸色煞白! “不行,我去引开他们!”苏辰挣扎着就要从椅子上站起,“留在这里会牵连你。” “你给我哪都别去!”安悠然举起胳膊挡在苏辰身前,神情严肃的说道,“第一,你有伤跑不远,出去绝对是死路一条!第二,你的血溅了我一屋子都是,他们只要一搜查,我也必将被视为同犯,跑也跑不了!” “所以你乖乖听话!”怕弄疼他的伤口,安悠然轻手轻脚的将他拉到衣柜旁,取出自己的一件蓝布长衫,说道,“你先把这穿上!” “这个?”苏辰为难的说道:“我穿太小啊!” “不用全穿好!”将苏辰的反对视若无睹,安悠然径自抖开衣服帮他穿了起来,“只要能遮住前胸的血迹即可!” 果然身材高挑的苏辰穿上安悠然的衣服来束手束脚,完全被绑在了身上,“这像什么样子?我还是脱下来的好!” “别急,”安悠然拦住苏辰准备脱衣服的手,狡黠一笑,“加工一下就好!” 他从袖笼里取出一把匕首,将苏辰所穿的蓝布长衫随意划开很多小口,把明显不合身的窄短袖口和衣服下摆给直接割掉,俨然就像是一副遭人打劫的模样。 “你这样就可以了,下面就差……”顾不得向苏辰解释,他又疾步向雪枭的架子走去,先是对它双手合什的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雪影啊,雪影,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主人我今日有难,就靠你来救人出水火啦,你可不要怪我!” 边说边抱起雪枭,就开始拽它的羽毛。雪枭本是猛禽,吃了痛自然会奋力反抗,只见它喙爪并用,直伤得安悠然胳膊和面部伤痕累累,有几处颇深的伤口甚至血如泉涌。 “小安……”苏辰刚想抓住雪枭,却被安悠然一个眼神止住,任雪枭对其撕咬和伤害。 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血迹,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还不行,伤口与血迹不匹配。”想了想,便将手中匕首反向自己刺去。 苏辰惊得急忙上前制止,终究慢了半步,赤红的鲜血己顺着他的手腕就淋了下来。 明白苏辰的疑惑,安悠然靠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待会配合我即可,不要担心!” 说完,他竟然不等侍卫敲门,主动把门一开,将手中的雪枭放飞,披头散发的跑了出去,尖声高呼:“救命啊!这鸟发疯,要吃我!” “八戒哥?”他的尖叫引来了侍卫们的纷纷围观,“怎么了?怎么回事!?” “哎呀!我今天可倒八辈子的霉啦!”安悠然手指一扬,指向空中的雪枭,“还不是我养的这只扁毛畜生,今晚不知中了什么邪!小爷在屋里睡觉睡得好好的,这孽畜竟然突然偷袭我!” “你看!你看!”他情绪激动的给侍卫看他身上的伤口,“真叫个危险啊,差点没给它啄死!幸亏苏辰在隔壁听到动静,不然我今天可真是小命难保啊!” “八戒哥,你伤得可不轻啊。”一个侍卫长忧心忡忡的说道。 常言道‘宰相门前七品官’,安悠然是世子身边的近侍,所以平时巴结讨好的人也不在少数。如今见他有伤,这些侍卫也都是一副关切的模样。 “是啊!你当时没看见这畜生的凶悍劲啊!”安悠然挥挥手,故意将血液溅出,“害得我一屋子狼籍,又是血,又是鸟毛,真够受的!” 装作忽然想起的样子,他奇怪的问道:“唉?侍卫大哥,你们深夜至此所为何事啊?” “八戒哥,你还不知道吧?”侍卫长神秘的说道,“刚才不知哪来的狂徒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深夜刺杀忠远侯——刘老侯爷!” “啊!——”安悠然张大嘴,夸张的叫起来,“何人如此大胆?那刘老侯爷可有伤到?” “刘老侯爷自然是吉人天相!”侍卫长洋洋得意起来,“自从夜宴遭人行刺之后,我们司胜部的这帮兄弟,可是每天都加强守卫,就等着这些狂徒自投罗网的这一刻!” “难怪这次刘老侯爷能够平安无事呢,敢情是大哥们未雨绸缪,奋不顾身所致啊!”安悠然一脸崇拜的赞道,“想必这次立下如此汗马功劳,王爷和侯爷必定会重重有赏!到时喝酒庆功之时,可要叫上小弟啊!” “那是当然!八戒哥能来,弟兄们是求之不得啊!”侍卫长笑得合不拢嘴,随即有些遗憾的说道,“就是有几个刺客让他给逃了,要不然哥几个现在都已经在领赏啦!” “所以你们来这里是为了搜查刺客的啊!?”安悠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快上我屋子查查,看有没有刺客藏在里面,不然我这晚上可不敢睡啦!” 走到门边,背对着侍卫冲苏辰眨了眨,大声叫道“苏辰,苏辰,你别收拾了,快出给侍卫大哥搜查下屋子,咱们也好安心不是?” 用正在流血的手抓住走出来的苏辰,他大惊小怪的喊道“你看这畜生就是畜生,连苏辰的衣服也给他抓得破破烂烂,我这下可要破大财啦。” 侍卫刚进屋检查没多久,安悠然又开始充分发挥自己精湛演技,向着故意抹在苏辰胳膊上的血手印惊叫道,“这是我的血吗?!怎么还在流?我的头……” 他手抚前额,险些跌倒,“我的头好晕!苏辰,侍卫大哥搜查好了吗?快扶我进屋躺下上药!” 屋内正在检查的侍卫听到时他在屋外的大声喧哗,自然不会久留,只草草粗略的扫了两眼屋内的大概,便出屋对安悠然说道,“八戒哥,屋子没进贼人,安全得很,你快进去上药吧!我们还有别处没有搜查,就先告辞啦!” 半倚着苏辰,安悠然眼眸微合,虚弱的扬了扬手,“侍卫大哥好走,捉拿贼人重要!咱兄弟还客气啥,有空常来坐坐!” 第四十六章:伯劳飞燕(中) 送走侍卫,进了屋,掩好门。安悠然和苏辰的角色立刻大逆转,伤才的一番折腾让苏辰的伤口再次裂开,他身形不稳,双腿一软就跪在地上。 “苏辰,你忍忍!”安悠然挽起他的胳膊,想把他从地上扶起,无奈自己身形瘦小,根本拉不起他,急得他直跺脚。 “我来!”一只强有力的手在暗处扶起了苏辰,“少主,您伤得如何?” “仉叔!?”苏辰睁开眼睛,惊喜的说道:“你没事……太好了!” “属下无能,让少主受了这么重的伤,”仉叔看了眼苏辰身上的伤,跪倒在地,痛心疾首的说道:“有愧于夫人的嘱托!” “仉叔,若不是你奋不顾身的帮我突出重围,我又怎能顺利逃脱?”苏辰拉着仉叔的手,柔声说道:“你切不可妄自菲薄,再说此等自责的话!” “少主……”仉叔站起身来,眼中似有隐隐的泪光,“此次行动失败,除了我们侥幸逃出之外,其余的人己是全军覆没,绝无可能再行刺杀之事!” “如今期限己近,虎符不知其踪,刘昆也刺杀不成!这该如何是好啊!?”说到后来他竟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听闻此言也勾起了心中所忧之事,苏辰垂首坐在一旁,神色凄凉,无言以对 “什么应该如何是好?”安悠然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们,“收拾包袱,开开心心的起程回家!” “开开心心!?你这小子什么都不懂!”仉叔听到安悠然的话暴跳如雷,额上青筋跳动,竟将手中茶盏碾为碎片。 害怕仉叔盛怒之下对安悠然不利,苏辰扯过安悠然掩于身后,“仉叔,你别动怒!小安说得其实也没错。事到如今,己无必要留在大煜,我们回凌北吧,虽然于事无补,但至少可以和大家死在一起!也算是合家团圆了。” “唉!”仉叔抱着头蹲在地上发出一声悲叹,气氛一片萧然。 “我要你们回家,可没要你们去死!”安悠然灿然笑道,“干嘛一副赴死的表情?” “喏!”不理仉叔的怒目而视,安悠然己从怀中掏出虎符,塞在苏辰的手里,“这个给你,快回去救你的家人吧!” “这是……”苏辰与仉叔眼睛圆睁,异口同时的惊呼道:“虎符!” “没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一直在寻的虎符!”安悠然对着他们灿然一笑,“你说过虎符或是刘昆的人头任选其一都可渡过难关。现在虎符在手,你也可以安心回凌北复命了。” 唯恐是自己的幻觉,仉叔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从苏辰的手中拿过虎符,放在烛火下细细辨别,情绪激动的语调发颤,“少主,真……真的!千真万确,果真是我凌北丢失的虎符!苍天有眼啊,我们一族有救了!” “老爷子,你要谢的对象是不是搞错了?”安悠然笑吟吟的看着他,“这东西可不是老天有眼就能自己长腿回来的哦!” 经他这一说笑,苏辰才从巨大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小安,虎符你从何得来?” “这个啊,也算是机缘巧合吧!”安悠然将今日在倚霰院发生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只是忽略掉世子去刘婉萱房间的那段。 当听到虎符藏匿于刘琬萱颈项之间时,仉叔一拍大腿,惊呼:“未曾想过!” 苏辰莞尔一笑,“刘昆这厮倒也聪明,将虎符贴身藏于自己女儿的身上,也可谓棋高一着,料谁也不会想到去找一位身处闺大小姐的麻烦!” 说到此处,苏辰的神色忽然一变,“我们刺杀刘昆,己惊动全府上下,如果加上刘琬萱发现虎符丢失,事情将全盘败露!此地不易久留,现在就须逃出城外!” 收起激动的心情,仉叔连连点头赞同,“少主说的是,虎符现己到手,未免夜长梦多,陡生变故,越早动身越是妥当!” 安悠然望着苏辰,六年的相伴……今日一别,不知再见何年? 心中不舍,却无法挽留。凝视着苏辰温润如玉的面庞,他微笑的说道:“苏辰,你和仉叔保重,一路当心!” “小安,”苏辰拉住安悠然的手,清澈的眼眸似有波光流转,“你和我一起走吧!” 走?!安悠然吃惊的看着苏辰。离开嵘南?离开王府?离开……世子? 似乎只要想起世子,心中都会涌起一股锥心的痛意…… 世子要和刘琬萱成亲了……从此那琉璃般的美眸中会映入他人的身影,那妖娆的唇边会沁上他人的香味,那温暖的怀抱会拥他人入眠…… 黎彦将有新的生活,将有刘琬萱与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自己呢?今后的他将要何去何从?要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世子? 可是此行一去,有可能将成决绝……永远无法再见黎彦! 一时间柔肠百转,安悠然不由陷入苦思。苏辰知他心中犹豫,是以并不催促。 过了良久,安悠然抬起头,凄然一笑:“苏辰,谢谢你。我不能……。” “八戒哥!”门外响起的侍卫声,打断了他的话,“您睡下了没?” 屋内的安悠然三人,顿时摈住呼吸,神情紧张。安悠然用睡意朦胧的声音答道:“怎么了……刚睡下!” 侍卫听了他的回答,也不敲门入内,只隔着门喊道:“侯爷刚下命令,让王府上下所有的下人在一株香内至司胜部的校场,任何人不得缺席!” 觉得侍卫去而复返,事出蹊跷。安悠然示意仉叔与苏辰一同藏身**上,将**帘拉好,把门拉开个门缝,与侍卫随意攀谈了几句,假装生气的抱怨道:“这大半夜的,干嘛没事折腾人?才被那小畜牲搞得精疲力竭,没想到又来这么一出!” “八戒哥,您也别生气!这不也没办法吗?”侍卫咧开嘴狗腿的笑着。 “什么没办法!要叫大家问事,明天一早不也成吗?为什么非要闹得人睡不了觉!”安悠然眉头直皱,嘴里嚷嚷的说道。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侍卫凑近安悠然的耳边,悄悄的说道:“这回可不是问话,是要让那逆贼原形毕露!” 第四十七章:伯劳飞燕(下)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侍卫凑近安悠然的耳边,悄悄的说道:“这回可不是问话,是要让那逆贼原形毕露!” “怎么说?”安悠然斜目打量他,一副不相信的口吻,“刚才不都已经搜过全府并无发现,那贼人不是应该已经逃出府外了吗?” “这不可能!”侍卫摆摆手,低声说道,“王府外早由忠远侯府的兵士层层围堵,没有侯爷的令牌,连只麻雀都飞不出去,你甭说老大个人了!所以……这贼人还在府内!正因为搜不到,侯爷才判断应是隐身于王府的仆人之中。好在那贼人中有人受了伤,只要脱掉衣服便可让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意思是……”安悠然眯着眸子,接着思路说道:“将我们所有带至校场,**相见,到时就会立见分晓?” “八戒哥就是聪明!”侍卫吹捧的说道,“难怪是世子跟前的红人呢,一说就透!” “侍卫大哥过奖了,”安悠然拱拱手谦虚道,害怕他去敲苏辰屋子的门,热心的说道:“你是不是还要去通知我们这院子的其他人?要不这样我来帮你叫他们,你去忙其他的事,这不也节约时间吗?” 侍卫一听大喜,连声道谢的就出了后院,奔向别的苑子一一告知。 直到瞧不见侍卫的人影安悠然才放心的回到屋里,一进门就看见苏辰和仉叔一脸凝重,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们不收拾发什么呆?”安悠然拍拍苏辰的肩膀提醒道,“看来这次刘候爷是发了狠啦!如此兴师动众,不抓到你们,估计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留在王府你们迟早会被发现,还是趁着夜色赶紧逃吧!” “逃?你聋了吗?!”仉叔的冷哼一声,“刚才那侍卫都己说了,门外有重兵把守,插翅难逃!你让我们怎么逃!?” “谁说逃不了?”安悠然嘻嘻一笑,从袖笼里取出一物在仉叔面前晃了晃,“老爷子,你瞧这是什么?” “你瞎倒什么乱!?”仉叔没好气得从安悠然手中夺下那件事物,不曾想看后却大吃一惊,“刘昆的令牌!?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这你别管!你只说要不要吧?”安悠然洋洋得意,没想到去刘昆房间里打探虎符下落时,看到这个令牌似是纯金所铸,当时没忍住顺手牵羊了一把,不曾想帮了大忙。可这行为说得好听是‘拿’,说得难听是‘窃’,到底不是正人君子作为。虽是是头一回干这勾当,但终究说出来不好听,所以尽管仉叔一再相问,安悠然却决不肯吐露半句。 “要!有了这宝贝,我和少主就能畅行无阻啦!”仉叔笑呵呵的把令牌别在腰间,对着苏辰说道,“少主,我们即刻启程回凌北吧!” “好,事不宜迟,仉叔你去我屋里取几件干净衣服来,我换上就走!”苏辰靠着墙略显疲惫的说道。 “嗯,属下去去就回,少主您先在这休息一下。”仉叔倚在门边谨慎的看了下情况才推门而出。 支开了仉叔,苏辰拉起安悠然走到衣柜前,“你快收拾东西,只挑必需的就好,动作麻利些!” “苏辰……”安悠然却没有任何动作,回眸看着苏辰,“我不能和你走,我要留下!” “不行,你必须走!”苏辰一把打开柜门,不容反驳的说道,“一旦此时你被人发现是女儿身,定会被认定是居心叵测之人,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这次的校场验身无人可以例外,你认为自己可以侥幸逃脱吗!?”苏辰抓住安悠然的手让他无路可退,目光灼灼的直直逼视,“小安,瑾王府己无你的容身之处,留在这里只会是死路一条!” “我知道,”安悠然的眸色黯淡,“可是……我就是不能走。” “小安,你这又是何苦?”苏辰难得动怒的嚷道,“你无你无母,在大煜并无牵挂。世子即将大婚,刘琬萱入主王府,王府的生活也会随之发生改变。为何如此固执!?” 是啊,他何苦如此呢?舍不得生活了六年的王府?舍不得这朝夕相处的朋友们?或是真正舍不得的……黎彦? 可是舍不得又能如何?不肯放手又有何意义?木已成舟,覆水难收……纵然有千般不愿,也只能面对现实!再待下去也只是自欺欺人,徒增伤悲,自我折磨罢了…… 更何况苏辰是对的,假如在此时被戳穿女扮男装之事,百口莫辩,定会被当成逆贼处死!人死如灯灭,一如油尽灯枯…… 不仅如此!看着苏辰病恹的面容,想着仉叔莽撞的性格,安悠然眉头深锁,这两人又让他如何放得下心? “我送你和仉叔回家!”迎向苏辰焦急的目光,安悠然平静的表情中带着一缕心碎的哀伤。 离开吧……逃离这伤心的地方,不去念不再想。 就当他与黎彦从未相遇过,从过交集过,从未倾心过……所有的痛,所有的爱,所有的一切,就当作一场黄粱梦…… 利用刘昆的腰牌一路无阻的出了瑾王府,耳边传来卯时的更声,想起世子的相邀,安悠然的唇边挂上了一丝自嘲的浅笑。 **之间物是人非,风云突变!昨日还决定在此时向他表白,今日却要远走他乡……不知多少年之后,黎彦可否记得今日被人爽约?可否记得身边曾经有个的奴才叫安悠然?可否记得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黎明的一缕阳光照射在瑾王府的琉璃瓦上,眩彩而耀目。那明亮的光辉似乎灼的安悠然双眼发痛,眼中的景物变遥远而朦胧,一层薄薄的雾气随之沉入眸中。六年的相伴,六年的情谊,六年的纠缠,换来的是一世无尽的牵挂。撇过头不忍再看,不能再看…… 仉叔手中的马鞭发出清脆的响声,一辆载着安悠然与苏辰的马车,迎着艳丽的朝霞绝尘而去…… 黎彦……谢谢你! 那份真实的爱意,喜欢一个人的真心,全都很珍贵…… 有那样的心情,是你教给了我…… 还有那……难以衡量的情感和深入骨髓的思念! 第一章:脱胎换骨(上) 历经半个多月马不停蹄的连夜兼程,安悠然一行终于来到了凌北国的首都耀京。这一路上险象环生,起伏跌宕,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刘昆派来的追兵抓到,幸亏安悠然足智多谋才可化险为夷。 凌北幅员辽阔,疆土众多,多以草原和山川为主,且地处北端天气干冷,与四季如春的大煜风土人情截然不同。这里的人们身材彪悍高大,民风也更为开放,街上随处可见拉手亲热的青年男女,女性也可以无所拘束的骑跨在马间驰骋,看得安悠然是瞠目结舌。 原定计划在进入凌北国边境时就与苏辰他们分手,但一路上颠沛流离风餐露宿的生活不仅让苏辰的刀伤持续恶化,还由此造成了体质严重下降的情况,经常高烧不退,离不了人从旁照料。仉叔本就一介武夫,让他服侍人无疑是强人所难,况且他还要承担赶车和护卫的职责。无奈之下,安悠然只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陪着他们一起回到了苏辰的居所——耀京。 “少主!”仉叔低沉吵哑的声音显露出难得的欢快,“我们到了!” 苏辰在安悠然的帮助下走出马车,苍白的脸上挂上一抹欣喜的绯红,“终于回来了!” “这……”安悠然看着眼前的景象,眼角抽了抽,“就是你一直说的家?” “嗯!”苏辰点点头,梨涡浅现,笑得仿佛三月明媚的阳光,“是啊,这就是我在耀京的家!” “你不是和我说你家很小并且极其简陋吗?!”安悠然指着这座气势磅礴的官邸,灰墙莲纹琉璃瓦,玉石为栏,飞檐斗拱,朱门铜钉,大门左右各设一雄居于精致石台之上镌镂精工、威风凛凛的白石麒麟以示威势,规模宏大,富丽堂皇。 怎么看也与苏辰口中的形容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你确定以前的描述没有错误吗!?还是我的眼睛花了?!”安悠然咬牙切齿的逼视苏辰。 开什么玩笑!?就是因为听信了他那样的说法,以为苏辰家徒四壁,不由善心大发,路途上的一律开销均由他一人包办!每当看着大把的银子如流水般一去不复返,直叫得他差点没犯心绞痛!可如今看来,却成了天大的笑话! “没有啊,”笑容里找不到一丝阴霾,苏辰笑的一脸坦然,“这宅子是主上赏赐,不如我们在伦都封地的家宅一半大小,确实极小,让你见笑啦!” “不见笑……”安悠然拼命克制住想杀人的冲动,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既然白痴已经当了,没道理连乞丐也一并扮演!想让他当冤大头?皇帝老子也不行! 回敬给苏辰一个灿烂如曦的笑容,“等下我们来聊聊路费的核算问题就成!” 苏辰莞尔一笑,薄唇刚形成个好看的形状,身后的大门就发出沉闷的响声,原本紧闭的大门同时开启,一群人蜂拥而出,将他们给团团围住。 还没等安悠然回过神来,“少主!”“东家!”“主子!”“……”这些嘈杂的叫声已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大家争先恐后的想与苏辰亲近。身形瘦小的安悠然也被他们毫不客气的挤出人墙,一个踉跄的跌坐在外。 “小子!没摔死你吧!”一旁的仉叔伸手从地上拽起了安悠然,“少主回来了,府里的人一时高兴而己!” 通过逃亡生活中的朝夕相处,使得仉叔对于安悠然的印象也改观了许多,待他虽称不上和蔼可亲,但至少不再如往日一般的横眉怒目,这点己让安悠然庆幸不己。 “没事!”拍拍身上的灰,看着简直媲美偶像见面会的现场,安悠然半翕着眸子,向仉叔问道:“你家少主究竟是什么来头,让这么多人众星捧月的欢迎他?” “少主没和你说过吗?!?”仉叔用看外星来客的眼神吃惊的注视着安悠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跟着我们九死一生的逃到了凌北?你小子还真不是一般人哪!” 是!我不是一般人,我确实够‘二’!安悠然在心里恨不得抽死自己,仉叔说得还的确有几分道理!虽然知道苏辰来大煜的原因,也明白他行刺刘昆的目的,甚至两肋插刀的助他一臂之力。却始终对于他的来历底细,身份背景,一概不知!如此想来还真有点像被人贩子用一根棒棒糖就给拐卖了的感觉。 安悠然掩饰的‘嘿嘿’干笑了两声,可惜在强大的懊悔心理作用下,当真笑得比哭还难看,“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朋友有难,理当义不容辞,何需啰嗦太多!” 编出这番义薄云天的豪迈之话,以为多少可以挽救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个人形象,却在遭遇仉叔那明显看弱智儿童的怜悯目光中败下阵来。 见他小脸涨得通红,仉叔心中好笑,但也不禁生出几分好感。原本以为这小厮定是有所图谋才会这样甘冒杀头的危险,没想到他竟然是一无所知!虽然显得思虑不周、行事鲁莽,倒也由此透出几分真性情来。 想了想,仉叔欠下身子对安悠然低声说道:“我家主子是凌北国南院的少主人,过几日行过掌印大典之后,将是统领半壁江山的南院大王!” “什么!?”安悠然惊得尖叫起来,“他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过?这个骗子!让我误以为他是受雇于人……” “因为你从未问过……”柔和仿若轻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知何时苏辰出现在了他的身旁,细若蚊蝇的话语不容第三人听到,“小安,我的身份地位高低,与你助我之心有何关系?” 自然没有关系,想救你只是因为你是苏辰,是那个相随六年的伙伴! 安悠然心中早己默默的有了答案,可是却总觉得有口气堵在胸口,憋屈的难受。倔强的把头一扭,堵气的默不作声。 知道安悠然心中有气,苏辰背对着众人弯下腰在安悠然的耳边悄悄赔罪道,“你别生气,我只是觉得那些身外之事,与我们之间的情义毫无关联。你只是小安,而我只是苏辰。却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有欠周全了。” 苏辰所说与安悠然所想不谋而合,这样的解释也令安悠然的无名火稍微消退了些,他歪着脑袋,略微思索了会,“就这样吧,你安全到家,我也放心了。你让帐房把钱还给我,我……” 不知是因为知他想辞行而故意阻拦,还是事出巧合,不理众人诧异的眼光,苏辰自说自话的一把牵住安悠然的手,“我带你见见我的家人。” “苏辰……”发现苏辰的此举让自己成为众目睽睽的焦点,安悠然顿时觉得极不自在,他挣扎着想与苏辰保持距离,“放手,我自己会走!” “你容易迷路,这宅子你初次来,我带着你才放心。”苏辰回眸看向安悠然,俊美无涛的脸庞上洋溢着喜悦,他口中边说,足下边行,不一会就带安悠然来到了主宅前。 还未进屋就已经老远看见穿着华丽的男女老少站在屋前翘首以盼,一见到苏辰更有甚者激动的流下了眼泪。不等苏辰他们靠近,己有个身形矫健的少年冲上前来一把紧紧的拥抱住苏辰,久久不肯松开。 害怕他太用力会压迫苏辰的刀伤,安悠然只得不识时务的充当了保镖的角色,“喂!喂!”拽了拽少年的衣服,见他毫无反应,只得两手并用将他从苏辰的身上大力搬开,高声吼道,“你给我放开,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瞎套近乎!” “你!?”少年正想与苏辰好好亲热,却被安悠然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给完全破坏,自然气愤难平,他瞪着圆圆的眼睛,恶狠狠的叫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妨碍我和哥哥叙旧!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把你拖出去喂狼!” “是!我怕死了!我怕自个骨头太硬,咬碎了狼牙!”安悠然脖子一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一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给我没事一边凉快去!” 凌北国原本就是游牧民族,生性豪放不羁,见安悠然说话有趣,反将少年僵了一军,门外的人们不仅没有呵斥,反而哄堂大笑,连苏辰也捂住嘴双肩抖动不停,气氛一时热闹极了。 那少平时身份尊贵,向来说一不二,何曾被人这样当面驳诉过?更何况安悠然伶牙俐齿,说话语速极快,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挪揄了一番,更在全族人面前丢了面子,顿时引得他勃然大怒,抽出腰间的佩刀就向安悠然砍去。 这一变故当真让在场的人措手不及,安悠然本就三脚猫的功夫,眼见寒光凛冽的刀锋逼近眼前,一时慌了手脚,竟然忘记了躲避,傻愣愣的呆在了原地。 “小心!”情况危机之下,一旁的苏辰反手取过身边侍卫的短刀架住了少年的攻击,一手迅速将安悠然拉入怀中紧紧护住。 安悠然只感到苏辰身形一晃,一股温热的触感涌上面颊,心中顿知不妙。果然还没有等他抬头查看苏辰的伤势,周围人群的惊呼声已经代替给出了答案。 原来那少年虽然武艺平平,却天生神力,这一砍虽未用尽全力,但也使出六分之力。苏辰有伤在身不能运气,只得凭空硬生生的接下,顿时震得伤口撕裂鲜血直流,胸口的衣襟已经被浸染成鲜红一片。 “哥哥!”少年吓得脸色煞白,将手中的刀掷在地上,就想来扶摇摇欲坠的苏辰,“你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伤?!” “你傻吗?!”心中的担忧和焦急转化为一腔怒火,安悠然向苏辰脱口叫道,“自身难保的人,还来顾我作甚?不要命了吗?!” 少年本来就对安悠然心存怨念,如今又听他对苏辰大呼小喝,新仇旧恨一并发作,伸出手就要来抓安悠然,却被苏辰一把按住。 “哥哥!”少年气得真跺脚,“这混帐小子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这样三番两次的护着他!” “他……”苏辰半倚在安悠然的肩头,眼眸如水般般清澈动人,“他是碧珞啊,你认不出了吗?” 第二章:脱胎换骨(下) 看着不断忙进忙出的大夫,安悠然独自坐在屋子外的台阶上怔怔的发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说他是碧珞!?那个在夜宴之上舞姿曼妙的绿衣少女? 那个死于刘昆手中的亡命刺客?让他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最重要的是苏辰为什么偏偏要在说完这些,还等不及他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就先行晕倒!害得他进退两难的逗留至此,不敢擅自离开。 而且更让他如坐针毡的是:自从苏辰被抬进屋子给大夫诊治后,刚才动手打人、气势汹汹的少年就开始在一旁用探照灯似的眼神不停的打量自己,害得他全身汗毛孔倒坚! “小子!你能不把眼睛长在我身上吗!?”被那种咄咄逼人、毫无遮掩的目光逼得忍无可忍,安悠然终于开口叫道,“你再盯下去我都要被你穿个窟窿出来了!” 少年听到他如此的抱怨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只将头撇向一边的仉叔,低声问道:“老仉,哥哥是不是开玩笑的?碧珞自小就是南院出了名的美人胚子!这家伙面黄肌瘦,相貌猥琐,卖给咱院里当奴才还嫌他长相丑陋,他怎么可能是碧珞?更何况……”他一指安悠然一马平川的身材,“他怎么看也是个男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连我这当事人都不知道,你去问仉叔顶个屁用!安悠然冷言瞧着少年与仉叔的对话。 果然,仉叔也是一脸纠结。这到底该如何作答?说不是吧,要是苏辰说这话是别有用意,老实回答岂不是会坏了大事?说是吧?安悠然明明只是瑾王府的一个小小奴才,日后又要怎样自圆其说?真是左右为难,一时没了主意。 可那少年却不依不饶的一再催促答案,让仉叔原本苍老的脸庞又加上了几条拧巴在一起的深深沟壑。 就在僵持不下之际,一个甜美的声音插了进来,“主子醒了,请仉老和碧珞进去呢!” 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怯生生的出现在他们的身边,圆圆的脸蛋因为紧张而显现出红彤彤的苹果色。 “好!”这样的命令无疑是救了仉叔一命,他忙不迭的连声答允,向安悠然使了个眼色,拉了他就一起急忙走入房间。 房内的婢女和侍卫们己被苏辰摈退在外,若大的房间内只有安悠然等三人。夕阳的余辉透过窗棂照进屋子,在地面上投影出斑驳之色。 苏辰半倚在床前,面色苍白,神色倦怠。见安悠然二人进来之后,他虚弱的招了招手说道:“仉叔,小安,你们过来,我有话说。” 见他们依言走近身边,苏辰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仉叔,把碧珞的名牌交给小安!” “碧珞的名牌?”虽然先前苏辰称呼安悠然为‘碧珞’时,仉叔己然在场。但现在听到这一命令时,还是让他倍感诧异,难以适从,“少主!难道……你真的想让小安顶替碧珞的身份?!” “是!”苏辰毫不迟疑的点点头,神色中带着决意和坚定,“凌北禁止他国人员入境!小安若是没有名牌,也无登记造册。一旦被人发现他为大煜人氏且偷偷潜入,就会被视为奸细而当场处决!即便是我,也无法护他周全。只有顶替碧珞的身份才能让他在此可以平安生活。” 仉叔听到此时,正想张嘴辩驳,谁知有一个人比他更为激动,己经开口嚷道:“苏辰,你和仉叔已经安全抵达家中,我的初衷也顺利达成。何必要假借他人名讳?我这就准备要辞行啦!” “你要去哪里?!”苏辰抬头望着安悠然,清冽的眼眸中倒映安悠然的身影,“你和我们一起逃走,己被大煜认定是同谋,刘昆早就发出通缉,所有的人都想着抓你领赏,你一个人在外就等于是羊入虎口!” 心知苏辰所说非虚,可惜去意己决。安悠然风轻云淡的一笑,“我本就是孤身一人,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自是走到哪算哪。你不用为我担心,静下心养好自己的伤才是首等重要的事!” “你不能走!”还未等苏辰开口挽留,一旁的仉叔己经大吼了起来,“你若是孤身在外因救我等之事丧了性命,岂不是要陷我们于不义!?” 仿佛害怕安悠然立刻就会一走了之,仉叔一手拖住安悠然,“你给我好好待在府中,哪里也不能去!” “是啊,”对于安悠然的执意,苏辰也有些生气,他强撑起自己病恹的身体,罕有的厉声说道:“如果你有安身之处,我自不会挽留。若是你宁可流落在外,也不肯居于府中,我就只能认为在你心中,压根就不曾当我是朋友!” “我不是这个意思!”怕他情急起身会牵动好不容易止住鲜血的伤口,安悠然急忙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进一步的举动,“常言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就算关系再好的亲人,也终有分离之日。我在王府做了六年工,就等于被关了六年。其实一直很渴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此次正好了却我的心愿,你就不要再阻拦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苏辰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语气中甚至透露着一丝恳求,“我可以答应你离开,但绝对不是在这样的风头关口!现在让你离去,就如同我亲手把你送入鬼门关!即使要借用强迫的手段,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送死!等到过段时间,事情淡了,要是你还想离去,我会亲自送你出关!” 见安悠然似乎有些犹豫,仉叔干脆的将他一把揽过,“小子,就我仉叔说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休想踏出府门半步!” 他力气极大,声音洪量,根本容不得安悠然有丝毫反抗,自顾自的就铁板钉钉的向外面的仆人吩咐道:“去收拾间上房,记得打扫干净,用具器皿一律换成全新的!” 说完他开心的一拍安悠然的肩,哈哈大笑道:“就这么定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安心住下,也省得少主记挂担忧!” 事己至此,安悠然明白多说无用,只得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那好吧,不过咱们得事先说好。我只会稍住些日子,等风声一过,你们就让我离开啊!” 如此的事态发展,很是遂了苏辰的心意。他唇角上扬梨涡深陷,开心的说道,“小安,你从今后就用碧珞的身份暂且在我这里住下。碧珞本是南院凌副将的遗孤,也算是中阶贵族。且全族之剩她一人,自小就随仉叔远仆大煜,凌北即使有相识之人,也可用时间久矣而借故托词。有此身份做为掩护,定可护你在此一路顺畅,你就放心的住下来吧!” 经他如此一说,反倒提醒了仉叔什么,他忧心忡忡的向苏辰问道,“少主,属下有件事不太明白。如果是想给小安一个身份,为什么要用碧珞的?碧珞可是女孩子,小安却是男儿身啊!这不是阴阳颠倒吗?” 他的提问让苏辰不禁莞尔一笑,明媚的眸子暖意浓浓,“仉叔,这不是阴阳颠倒,而是还小安一个本来面目哦!” 看着安悠然困惑的目光,他声音缓缓的说道:“既然你己出了大煜,就让一切重新开始!以后不要再掩藏真正的自我,不用再辛苦的生活,摆脱禁锢你的那些约束,活出一个真真正正的你吧! 是啊,如今的他已经身距大煜万里之遥,己不再需要扮演瑾王府中那个唯唯诺诺的卑微奴才。当初为了保护自己的权宜之计,现今已是毫无必要了…… 全新的身份,陌生的环境,重生的契机……这所有的一切,是否能够帮助他,让那挥之不去的锥心之痛也可以随之早日消逝? 冲着苏辰和仉叔微微一笑,安悠然娉婷欠身施以一礼,“碧珞见过二位大人!” 第三章:不请自来 安悠然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无故闯入自己后院的男孩,他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身形瘦削,皮肤雪白,虽然稚气未脱,一双眼眸却如黑曜石般明亮闪烁,让人印象深刻。 正当安悠然歪着脑袋,目不转睛看着他的时候,男孩显然也在同时对他进行着观察,只见他咂了咂嘴,眉头深锁,冲着安悠然脱口而出三个重音:“你-好-丑!” 这是……大清早来砸场子的吗!?听到他这样犀利的开场白,安悠然不禁青筋暴突,饶是脾气好的人被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莫名其的说成‘丑人’,估计都会火冒三丈,更何况是他这种火爆性子的主? 作为‘有仇必报’理念的信奉者,安悠然立刻用实际行动来捍卫自己长久以来的人生观,挥起铁拳,用劲全力对着男孩的脑门就是一拳。 还未等男孩明白过来,他已经双手叉腰,摆好姿势,气势勇猛的开骂起来:“你这小子搞搞清楚现在是站在谁的地盘之上!竟敢对我这个主人如此不敬!?是不是日子过得太好,想来找找刺激?” 把手指的关节捏得‘咯吱’作响,安悠然面目狰狞,活脱脱恐怖电影里杀人狂魔准备血腥屠杀前的享受表情,“你喜欢么样的死法?是喜欢一刀刀被凌迟,还是喜欢血肉横飞的车裂?如果你觉得这些老掉牙的死法不符合你标新立异的追求,我多的是花样好好的送你一程!” 伸出纤细的手指勾住男孩的下巴,居高临下的逼视着他的双眼,安悠然一脸阴森,笑得可怕,“放心,我可是职业级,包你满意!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做不到的哦!” 被他那瘆人的气场所慑,少年的表情中略带一丝惶恐,可是却不肯示弱的将安悠然一把推开,颇具气势的大声喝道,“你这奴才好大胆子!南院现在的当家明明是萧肃辰,哪轮到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名小厮在此冒充主子!?我看你才是嫌命太长!” “小子,你知道的确实不少啊!”唇角扬起邪邪的弧度,安悠然双手抱胸,一副地痞**的口吻:“南院的当家确实是肃辰,不过你听没听过有句话叫做‘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看来这小子还算有些见识,不似一般孩童般浅显易骗。安悠然在心中打起了精神,他既然知道苏辰……不!应该说成萧肃辰是南院现今的主人,这也就说明他不是南院之人,也和南院有着极大渊源关系。因为苏辰回府十分隐秘,并未对外公布,是以知晓的人屈指可数。 得意洋洋的扬起大姆指向院门的方向指去,“任你在这南院的其他地方,横着走都与我无关,可是逸园却偏偏是我说了算,任肃辰也管不着半分!” 也难怪安悠然如此得瑟,自从半月前同意暂留南院之后,苏辰就将这处静僻的逸院交于他使用。由于安悠然生活喜欢简单自在,所以谢绝了原本派来侍候他的仆人,若大的院落只有他一人独自居住。苏辰深知安悠然性情,虽然平日时常前来探视,却绝不过问院子的一切事宜。所以久而久之,这座逸院俨然变成了的自治区域,安悠然也成为这块地方的唯一主人兼国民。 “肃辰?”男孩表情愕然的盯着安悠然看了半晌,“你究竟是何人?竟敢直呼南院少主的名讳?” “你有没有礼貌?”安悠然下额微抬,眼眸半翕,“在问别人姓名时,难道没有人告诉你要先要自我介绍?姑娘我懒得搭理你!” 然而安悠然的回答,并未让男孩可以有礼貌的自报家门。因为男孩的着眼点很显然与安悠然的重点南辕北辙。只见他惊得眼睛圆瞪,不可思议的指着安悠然喊道:“姑娘!?你是个女人?!天哪!就算是一个男人已经是丑陋之极,不堪入目!你竟然还是个女人!?怪不得……” 他摇摇头,目带怜悯的看了安悠然一眼,“这里除了你,就没有其他人!看来都是因为害怕见了你惊恐过度,无奈之中只得退避三舍!” 其实无怪男孩如此形容,虽然安悠然已经恢复了女儿之身。但是一来凌北的女装穿着繁琐且行动诸多不便,二来他深居简出也无需要刻意装扮,索性就省得麻烦依旧穿着男装。而且男孩闯入院中时,他尚在睡梦之中,听到响声来不及洗漱,掩了件外衫,蓬头垢面的就跑了出来。所以看上去的确是邋里邋遢,形象猥琐。 本来安悠然就对于男孩心存恼怒,现在又听闻他如此的嘲笑,无疑激化了他满腔的怒火,忍无可忍的一把攥住男孩的衣领,咬牙切齿的叫道:“你这倒霉孩子,小小年纪就想冒充花花公子是吧?姑奶奶我今天就来给你上一堂课,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说罢不理男孩的奋力挣扎,安悠然抓着他就往屋里拖。进了屋子,反手把门一拴,凶神恶煞般的对着男孩吼道:“脱!” 男孩见他这般狠劲,顿时有些胆颤,哆哆嗦嗦的问道:“你……你想干什么!?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得罪了老娘就要付出代价!”龇着寒光闪闪的银牙,安悠然目露凶光,“把衣服全给脱掉!” “你想劫色!?”男孩脸色发青,双手紧紧护住衣襟,“就算你面容丑陋,无人问津,也不能这样强加于人!” 他这样的反应差点没让安悠然背过气去,深吸口冷气,平复了立刻想将他捏死的冲动,啐道:“呸!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脑袋里这么不干不净!放心,我还没饥不择食到去吃你这棵连芽还没发好的嫩草!” “废话少说,”边说边手脚并用,开始像**一样的扒着男孩的衣服,“赶紧识相点,给我乖乖的把衣服给脱了!” 安悠然如此含糊其辞不肯表明意图,再加上那粗暴的举动只能让男孩误会更深,越发的忐忑不安,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他奋力抵抗,宁死不从。 只可惜他年纪尚小、势单力薄,很快被安悠然脱得只剩一件中衣,眼见就要贞操不保,男孩眼带泪光,目光凄凄,“你到底要干嘛啊?” 看着男孩活像惨遭蹂躏少女般的哀怨神情,安悠然噗嗤一笑,恶魔般的诡异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小子,姐姐今天就让你体验体验什么叫做感同身受!” 第四章:孺子可教 在安悠然威胁恐吓之下男孩苦逼的被迫换上一身女妆的行头。他身形与安悠然相仿且容貌清秀,穿上女装不但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反倒显得婷婷玉立,俨然一位娇俏甜美的少女模样。 感觉到与最初的设想天差地别,安悠然眼珠转了转,从柜子里拿出个梳妆盒,取出上好的胭脂水粉,不等男孩反抗就劈头盖脸就胡乱抹了开来。 不一会等折腾完毕,看着在自己精心打造下焕然一新的男孩,她满意的两眼放光,心情大好的一拍男孩的肩,眉飞色舞的说道:“小子,你今天有福气了,姐姐带你上街买糖吃!” 说罢拖起男孩的手就往府外走。男孩从她诡异的举动中顿知情况不妙,自然是想挣扎逃跑,可惜一来安悠然扣住他的脉门令他力气全无,二来南院上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安悠然乃是少主萧肃辰的贵宾,大家平时巴结讨好还嫌不够,所以即使她强行带着一个妆扮‘别致’的少女匆匆离开虽显怪异,却也无人敢问。两人一路顺畅的出了府,来到不远的一座集市前。 这座集市位于耀京最繁华的地段,不仅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更有琳琅商铺和各色美食。早在安悠然与苏辰一同进城之际,无意间在马车上的惊鸿一瞥己是让他心向往之,久久难忘。却一直未得机会前来,今日刚好得偿所愿,所以自从她进了集市以来就一直雀跃不己,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她这边是兴高采烈,欢天喜地,而男孩那边却是痛苦异常。一个风华正茂的翩翩美少年,硬是在安悠然的‘出神入化’的改造之下变成了一个血盆大口,獐头鼠目,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容颜’,这让他情何以堪? 并且为了突显出引人注目的效果,安悠然还特意借鉴了现代最流行的波普艺术风格,给他设计出一套足以晃瞎亿万大众眼球,载入服装史诗的跨时代的巨制:上身选择明艳的朱红对襟褂子,下身配以亮丽夺目的翠绿长裙,满头花草芬芳(从房间花盆里随手折下的鲜花及杂草)。整套搭配个性中张扬着随性,眩丽中透露着花痴,非主流中隐现着不正常,堪称经典中的杰作,雷人中的雷神! 果然凭借着这样惨不忍睹的外形,男孩所到之处可谓所向披靡,无人幸免,均被他这百年难得一见的风姿所震慑!行人纷纷驻足侧目,或指点围观,或掩嘴轻笑,更有甚者竟然惊得目瞪口呆,仿佛活见鬼般的表情。 虽然安悠然处心积虑没有给男孩看见自己庐山真容的机会,但是见到此情此景,相信再傻的人也知道,作为众人焦点的那个人绝对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思维范围,必定是天赋异禀、异于常人,否则怎能受到如此‘礼遇’? 如果在这种情况之下还可以镇定自若,若不是内心强大就是十三点加白痴!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男孩并不属于这两者中的任何一类。因此他小脸涨得通红,拳头紧握,在极强羞辱感的作用下气得浑身发抖,对着安悠然一个眼神杀了过去,“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什么?”安悠然眨了眨眼,一副无辜的表情,“我不是好心带你来买糖吗?” “少来!”男孩牙齿磨得咯吱作响,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杀气四溢,“你以为我是瞎子吗!?满大街的人都面色不善的盯着我一个人看,你还敢在这里若无其事的给我装蒜!” 安悠然凑近他的耳边,一脸惊奇的说道:“咦?有吗?难不成他们是被你沉鱼落雁,羞花闭月的美貌所吸引?” “你……”被安悠然装傻充愣的表现给彻底激怒,男孩额头青筋暴突,怒不可遏张口就欲痛骂,没想到嘴里一甜,一个硬绑绑的东西将口中堵了个严严实实。 “甜吗?”安悠然一边笑嘻嘻的舔着手中的糖人,一边指了指男孩口中自己刚刚塞进去的糖葫芦,“看在我请你吃东西的份上,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再决定要不要骂我!” 将男孩拉到一处隐蔽的角落就地坐下,安悠然开诚布公的问道:“你是否觉得这些人的目光让你觉得不快?是否觉得全是因为我的原因才会害你沦落到如此田地?” 男孩子冷哼一声,气鼓鼓的嚷道:“难道不是吗!?若不是你,我又怎会身在此处,被人当作小丑般的嗤笑和围观?” “不对!”安悠然摇摇头,一扫之前的嬉笑之态,正色说道:“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你觉得今日遭受到羞辱乃是我的缘故,却不知实由你自己一手造成。如果你不是对我恶语相向在前,我就不会戏耍报复你在后,所以一切皆是因果循环,怨不得旁人!” 看出男孩眼中的反感,安悠然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头,神情柔和的说道:“你虽年幼,也须知谨言慎行的道理!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举动,都有可能引起很多不必要的争执和后果,而你也必将为自己的言行承担相应的后果!” 男孩厌恶的打开安悠然的手,满不在乎的说道:“承担便承担,难道我还怕人挑衅不成?尽管放马过来,看看到底是他们厉害,还是本……本少爷的手腕强硬,这些人只会是自寻死路罢了!” “是吗?”对于男孩的不屑,安悠然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笑吟吟的说道:“好吧,就算你够强,足以引导局势。但是我想问一句,刚才当你受到别人讥笑时,你有何感受?” 见到男孩脸上复杂的表情,安悠然话锋一转,语气犀利:“世间之人无论贫穷贵胄,美丑善恶,都会有七情六欲,都会有悲伤痛苦。如果你觉得我今天的所做所为让你感到深恶痛绝的话,那就请你下次说话行事之前先想想,是否希望变成与我一般之人,先去想想被你贬的一文不值之人的心情!他们也是有血有肉、有思想有尊严的人!” 男孩子听了她的这番话,沉思良久才抬起头直视安悠然,清脆的声音中竟然夹杂着一丝威严:“你的做法已经足以让我把你碎尸万段!可念在你用心良苦的份上,本……少爷决定不计前嫌放你一马。” 知男孩心中已明事理,安悠然朗声大笑,胳膊一伸将他揽在自己的怀中,亲昵的捏了捏他的脸蛋,“明明长得这么可爱,说起话来却不讨人喜欢!处处占据上风可不是强大的表现!真正的强大来自于内心,而不是浮于表面的东西!只懂得逞强斗狠的人只能叫做匹夫!而知疾苦怀仁义的人才是强者!” 眼眸里满是盈盈的暖意,安悠然拿手巾擦了擦男孩嘴角的糖渍,“小子,你的悟性不错,一定能成为一个强者的!不过,在这之前你只是个孩子,要先学会享受快乐!人一旦长大,可就会失去这样的机会啦。” 这回男孩却没有阻止安悠然的行为,只愣愣的看着他出神,宛若夜色的眼眸里仿佛有点点星光闪烁。 就在两人相视一笑,冰释前嫌之际,却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凭空出现,打破了这一和谐的气氛,“你们这两个丑女在此真是有碍观瞻,还不快给本大爷速速消失!” 第五章:冤家路窄 被这突兀的声音所打扰,安悠然和男孩同时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宝蓝底紫金团花锦衣的少年正长身站立在他们的身后。他双手抱胸,下巴高昂,古铜色的肤色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轮廓分明的脸庞上写满着轻视和不屑。 “是你!?”安悠然大吃一惊的叫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这说话之人正是那日在南院差点没将安悠然大卸八块的那个矫健少年。此子名叫韩尔齐,任南院宫帐军副使一职,父亲官拜南院枢密使事,乃萧肃辰父亲旧部。自小在南院长大,与萧肃辰情同手足,是以一直兄弟相称。 “我怎么不能在这?”韩尔齐用墨黑的眸子藐视的看了安悠然一眼,“倒是你,不在南院好好的待着,青天白日之下跑到大街上吓人,也不怕丢了哥哥的颜面!?” 男孩似乎对于韩尔齐的到来颇感不安,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把头一缩赶忙背过身去,只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韩尔齐的一举一动,见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安悠然身上,并未顾及在一旁的自己时,他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好像总算安心一般。 “哎呀!好奇怪啊!怎么光听到狗吠却看不到恶犬啊?”安悠然夸张一下跳了起来,拉起男孩边走边说:“咱们快走,有种狗由于缺乏管教,以致于见到人就会乱咬!你要记住哦,这个时候就要有多远躲多远,千万别被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给伤啦!” 她说话的声音极大,明着像是在教育男孩,实则讥讽韩尔齐口中无德。且她面目表情鲜活,说得活灵活现煞有其事,顿时引得韩尔齐身旁随行的几名侍从忍不住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再笨的人也能一眼看出,何况是韩尔齐?他大步流星的挡在安悠然的身前,气急败坏的暴吼道,“你给我站住!别以为仗着有哥哥和仉老给你撑腰,你就能这样的肆意妄为,不知天高地厚!” “韩少爷真会说笑!”安悠然冷笑一声,将他拦在身前的胳膊用力一甩,“我们俩到底是谁在无事生非、蓄意挑衅?!” 毫不畏惧的紧紧盯着韩尔齐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安悠然的唇角挂着嘲弄的笑容,“我再教自己的侍女怎样对待疯狗,又干你何事?向来只听过英雄救美,没想到今日有幸能见到韩少爷会为狗打抱不平。你是爱心泛滥呢?还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论唇枪舌战,安悠然向来不输旁人,更何况是寡言少语的韩尔齐?所以现场局势不出意外的完全变成了一边倒的情形:安悠然轻轻松松占尽先机,而韩尔齐则被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力还击。 眼见在口舌上讨不到半分便宜,韩尔齐索性一言不发,翻手成爪便向安悠然抓来,安悠然心知不敌,身形一闪巧妙的躲开了他的攻击。却苦了一直藏身其后的男孩,倒霉的成了替死鬼,被韩尔齐逮了个正着。 “放开他!”唯恐韩尔齐盛怒之下牵连无辜,安悠然急忙纵身挡在男孩身前,惊声叫道:“他只是一个奴婢,你抓着他干嘛?” 韩尔齐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姑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男孩原本就被安悠然画得面目全非,再加此刻受到意外的惊吓,那花红柳绿的脸蛋配上圆瞪的死鱼眼和狰狞的五官,真和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怪兽有的一拼。这般特殊的造型自然换来韩尔齐一脸厌恶的表情,“这么丑的丫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管他美丑作甚!又没要你和他相亲!”安悠然拼命的想掰开韩尔齐抓着男孩的手,无奈力气根本无法与其比拟,在屡试无果的情况下,她只得作罢,气喘吁吁的怒目而视,“你到底放还是不放!” “不过是个奴才而己,值得你如此紧张?”韩尔齐极度享受的看着安悠然焦躁不安的表情,“我若不放,你又能耐我如何?” “确实,论人数我没有你多,论武功我打不过你,不过……”安悠然眼睛半翕,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精光四射,“论脑子我可比你强得太多!” 脸上挂着招牌式的邪恶笑容,安悠然两手一松,面向大街,气运丹田的叫嚷开来,“来人呐!非礼啊!有人当街强抢民女啦!” 她这一嗓子用尽了全力,嘹亮的喊声顿时像一枚炸弹在人群里炸开了锅,听到叫喊的行人立刻将他们给围了个严实,更有正义之士已经忍不住当场就喝斥起来。 而这滚滚声讨之声不用说也知道是冲着谁去的——正是一直用手拽着‘花姑娘’不放的韩尔齐是也! 随着人们责备之声一浪高过一浪,韩尔齐也不禁的有些招架不住,豆大的汗珠不断的从他的鼻翼处滴落。咬牙切齿的斜目剜了安悠然一眼,愤然的说道:“你可真够卑鄙的!这种龌龊的手段你都做得出来!” 安悠然冷冷的轻哼一声,“论起卑鄙我又怎敢和你进韩大少爷相提并论?你一个身强力壮的大老爷们带着一帮子的随从来与我们主仆二人为难,这又算唱得哪门子英雄本色?!” 边说边趁他不备之机,一把从他手中夺过男孩护在身后,“我这不过是但求自保罢了!你这个……” 就在安悠然准备用口水淹死韩尔齐的时候,却突然感到背后有一股强大的冲击力袭来,让她身不由己的向前一扑,倒在了韩尔齐的怀中。 水火不容的两人都被这出其不意的发展给惊的一呆,思维呈现出短时的混乱状态,等过了几秒两人回过神来之后,立刻像踩了地雷般的各自跳开,满脸恶嫌的大力擦拭着刚才与对方有身体接触的部位。 “你身为女子,怎么可以当街对着男人投怀送抱!?”韩尔齐脸色铁青的对着安悠然怒吼道,“也太不知礼仪廉耻了!” “呸!”安悠然对着他没好气的白了一眼,“你少在那毁我名声!姑娘我天天在院里对着来福,他可比你英俊潇洒千倍,我又怎会对你对你投怀送抱!?” “来福?”韩尔齐在记忆里搜索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南院没有叫来福的人啊!”“南院当然不会有叫来福的——‘人’,”安悠然不怀好意的咧嘴一笑,“来福是仉叔养的看门狗!那狗身材高大、勇猛非凡、秉性纯良,和你相较怎么看也是它可爱数倍!” “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韩尔齐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当场将他生吞活剥以慰自己不断升高的血压。 “好好,你的狗嘴里一天到晚都在吐象牙!”安悠然一本正经的冲着竖起大姆指,“韩少爷生财有道,佩服,佩服!” 他们这番应答,引得围观人群的哄堂大笑,男孩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安悠然明白再继续惹怒韩尔齐必定不好收场,冷眼看了他一眼便不再言语,转身去找那个让她陷入如此尴尬境地的罪魁祸首去了。 此人正背对着他们跪坐在地上,满头青丝披散下来,看不见真切模样。安悠然走过去拨开遮挡在面部的头发定睛一看,却真真的被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 第六章:初露锋芒(上) 无怪于安悠然如此惊异,实是此人的样貌实在是太过惨烈。只见他衣衫褴褛,青灰色的脸上纵横布满着如沟壑般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鞭痕,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流露出惊恐万分的情绪,简直如同像从恐怖电影里走出来的鬼魅一般。 “你……”安悠然惊得后退两步,声音略显颤抖的问道,“你是何人!?怎会如此模样?” 感觉到安悠然的异样,男孩与韩尔齐也好奇的走到她身后一探究竟,两人见到地上那人瘆人的外形也都暗自心惊。 奇怪的是安悠然一连叫了几遍,那人均是充耳不闻,待在地上一动不动、毫无反映。韩尔齐耐不住性子,上前一把从地上拎起那人,声如洪钟的暴喝道:“和你说话没见吗!?装什么傻!” 韩尔齐的举动虽显粗暴却很有效果。经这一折腾,那人果然有了些反映。就在大家以为总算可以让那怪人缴械投降,主动交待自已来历之时,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口中发出的一些语不成调的‘咿呀’之声,根本不明所以。 这样的结果,顿时让韩尔齐火冒三丈,举起沙包般的拳头就要往那人身上捶去,“我看你是找死!连本大爷也敢戏耍,看我不要了你的狗命!” “等等!”眼见韩尔齐的铁拳就要毫不留情的落在此人身上,安悠然赶紧从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这人不是在耍你!你仔细看清楚,他是个哑巴啊!” 经安悠然一提醒,众人这才发现,那人虽然很努力的在想说明些什么,无奈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些怪异的音节,从他那急于分辩的紧迫神情中来看,的确不似伪装。 见此情景,韩尔齐心中的郁结之气已然消散些许,他将拳收回,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真晦气,竟然是个哑巴!看样子一时半会,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来人!”他头也不回的命令身后随侍侯命的侍从,“将此人送到衙门去!等查明身份再行定夺!” “是,属下遵命!”立刻有两个孔武有力的侍从领命出列走到了怪人身前,两人猿臂一伸,轻轻松松的就将那人从地上提至半空,押了便行。不曾想没走两步,就被一声凄厉的哭喊声给打断了步伐。 “儿啊——!我总算找到你啦!”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拨开人群跌跌撞撞的拦在两名侍从面前,对着怪人就扑了上去,“你怎么不听话,私自就跑了出来!?万一有个好歹,你可让为父的怎么活啊!” 说罢他转身跪向韩尔齐,泪流满面的说道:“老爷,求求你放过小儿吧!他自幼失聪不能言语,且又有痴症,连父母都不得辨识。得罪之处,还望老爷海涵见谅,小老儿在这磕谢您的大恩大德!” 他语气悲凉,哭的声嘶力竭,引得不少人都鼻子一酸,跟着落下两行清泪。韩尔齐见状也不由的心中一软,向押送怪人的那两名侍从挥了挥手,对着老者说道:“罢了,今日之事暂且不究。人就由你带回去,好生照管吧!”。 就在韩尔齐示意放人就欲离去之时,却被安悠然悄悄的拽住了衣袖,让他不得不停住脚步,疑惑的向安悠然望去。 “别忙,”安悠然凑近他身前不动声色的轻声说道:“这事有些蹊跷,弄明白再走不迟!” 说完她一转身来到跪在地上的老者身前,将他从地上扶起,满脸关切的问道:“老人家,你儿子满身的伤痕是怎么回事啊?” “这伤……”老者回望了眼身后的怪人,“小老爷,您有所不知。小儿平时若不犯病也算是温顺驯良,可一旦病发便是六亲不认,逢人便打的事情。所以他身上的这些旧伤都是在犯病时因为攻击他人落下所致,也怨我看护不周啊!” “老人家无需自责,这病既是发作起来无法控制,想必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安悠然安慰的对着他微微一笑,指了指怪人的衣着,“刚才听你的口气,令郎应是失踪有些日子了吧?看他这一生的穿着,少说也应有十天半个月不曾沐浴清洁。您可曾去衙门求助?” “是啊,是啊……”老者略有些迟疑的答道,“小儿确实走失有些时候了。因为之前此种情形也是时有发生,但过不了几日便可将人寻回。所以我便以为也会如往常一样,可没料到他这次失踪竟如此之久!害我一时慌了神,没日没夜的忙着找人,竟然忘记了报官这一出路!” “那您下次可要记住了,也好少费些周折。”安悠然的唇边挂上古怪的笑容,催促道,“那您老也别在这耽搁时间了,快带令郎回家吧!” “好好!”老者忙不迭的点头称是,走到怪人身边拉起他的手就准备走,却不曾想怪人竟然开始激烈的反抗,一个劲的耍赖打滚,就是不愿意随他同去。围观人群中有几人似乎看不下去,帮着老者一起从地上拖起怪人,半推半搡的就要带怪人离开。 安悠然站在一边,斜眯眼眸、冷眼旁观,突然她快步奔到韩尔齐身边抽出他的配刀,直指老者眉心,厉声喝道,“你们全部给我站住!一个都不许走!” 她这出其不意的举动让在场所有的人顿时都傻了眼,大家均是满脸问号的齐齐看向安悠然。那老者也是吓得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可怜巴巴的问道:“小少爷,您……您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安悠然眉头一扬,眸子里发出嗜血的气息,“刚才你那疯儿子撞了我,你以为我真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们吗!?” 说完他举起弯刀高高扬起,眨眼间便要手起刀落,血溅三尺。人群中有不少人已经发出惊叫之声。韩尔齐和男孩见势不妙,也冲上前来想要阻止,却被安悠然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制止。 霸气十足的控制住全场,安悠然对着韩尔齐和男孩几人大声命令道,“你们几个给我把刚才帮这老人的那几个人全给抓起来!跑了一个,我要你们好看!” 第七章:初露锋芒(中) 虽然韩尔齐几人对安悠然满腹狐疑,但她说话时不怒而威,果断决绝的气势还是让所有人不敢异议,顺从听话的乖乖照办。 韩尔齐一行人本就是南院宫帐军,平时训练有素,乃是精英部队。抓几个人自是不在话下,三下五除二就把安悠然要抓的几人结结实实捆成了粽子,扔在老者身前。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态发展,让老者哭得撕心裂肺,路上众人也是指责纷纷,一时间群情激奋,场面乱成一团。韩尔齐走到安悠然身边略带责问的说道,“你葫芦里到底的什么药?搞成这样,我看你要如何收场!” “我自有道理!”安悠然压低声音,点漆的眼眸里似有灼灼的火光,不由让安尔齐为之一怔,“你只需信我便好!” “大家静一静,请听我一言!”安悠然将头一昂,瘦削的背脊挺的直,绑成一束的发丝随风舞动,风姿飒爽,英气逼人!哪里还见得到平时嬉笑泼皮的半分模样?! 嘈杂的人群也在他咄咄逼人的气势之下立时变得鸦雀无声,若大的街道上竟无一人敢大声喘气。 手中的弯刀又向老者逼近半寸,隐隐的寒光仿佛冷得连所见之人都觉得脊背发凉,安悠然大声喝道,“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费尽心机的演这出假戏,究竟是何居心?!” “演戏!?”一旁的男孩吃惊的合不拢嘴,跑到安悠然身后不敢相信的惊声问道:“你说这老头是在演戏!?” “你胡说什么?”老者哭得两眼通红,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怒指向安悠然,“什么演戏?什么居心?你不放人倒也罢了,犯不着血口喷人,倚强凌弱!” “演技不错!”安悠然唇角含笑,面若**,纤指一扬指向牢牢抱着门柱不肯松手的怪人问道:“你说他是你儿子?你找他找得废寝忘食,没日没夜?” “是啊,”老者顺势点点头,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小少爷,你就可怜可怜我们父子俩,别再为难我们了。” “一派胡言!”目光却凌厉的宛若利剑,安悠然一改之前和颜悦色的模样,声色俱厉的骂道:“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我今天就当众戳穿你这弥天大谎!” “此子若真是你儿,你见他如此落魄凄惨,怎会不急于查看他的伤势,却独独只向我们讨饶求情?”一把扯住老者的衣领,安悠然居高临下,眼眸中充斥着鄙夷之色,“此子若真是你儿,你怎会连他失踪的准确时间,也记得不真切,只含糊其辞的说是‘有些日子’?若此子真是你儿,眼见知他遍体鳞伤,还会任由别人对他的推搡拖行,而置若罔闻?!” “我……”老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老夫年事已高,记性本就不如从前。更何况这几日我为找他早己是心力交瘁,情急之下哪还有工夫细想?再说小儿患有痴症,我想带他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又有何不对?” “心力交瘁!?”安悠然仰天大笑,“你不说这一出,倒也罢了!现在从你自己口中说出来,简直是自掘坟墓!” 伸手将老者的长袍一提,指向他脚上所穿的靴子,“大家都睁大眼睛看仔细了!敢问一个口口声声说儿子失踪之后,找人找的没日没夜,寝食难安找的可怜老父,衣着怎能如此鲜亮,靴子上又怎会纤尘不染?干净整洁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经安悠然的点醒,人们才觉得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如此简单。凌北国属于风沙气候,如果是常期在外的人,身上必定是积累了较多的灰烬和尘土,老者这身光鲜亮丽的穿着,确实显得事有蹊跷。 感觉到现场气氛的转变,看到先前还在替自己打抱不平的人们也纷纷倒戈相向,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老者梗着脖子抗辩道:“只凭这身衣服,你就说我不是他的父亲,不觉得太过武断吗!?你若真有什么真凭实据,不妨直接拿出,我自然无话可说!如若没有,你这就是恶意中伤,蓄意诽谤!” “谁说我没有证据?”安悠然冷笑一声,小手一挥指向一圈围观的人,“这些人都是我的人证!刚才我拿刀砍向你们,可还记得当时自己的表现!?” “你缩着头,一下就躲到所谓的儿子身后!”安悠然暴吼一声怒骂道:“动物尚知舐犊情深,试问你身为人父又怎会将你的骨肉至亲当成挡箭牌,送到刀口之下!?不要告诉我这也是你情急之下一时疏忽所致!” “至于证据……”不给老者片刻的喘息机会,一把攥住他的手,安悠然步步紧逼,“刚才我扶你之时就发现你手背皮肤光滑细腻,手心处却有着厚厚的老茧,这分明是习武之人才有的特征!且你的脉象强健有力,根本就不似你表现出的耄耋之年!所以……” 她边说边笑,好似平时聊天一般轻松惬意,却忽的脸色一变,迅雷不及掩耳的猛然拽向老者脸上的胡须,嘲讽的说道,“下次记得把胡子粘牢些!如果没有好的易容用品,我那多的是,改天有空咱俩好好切磋切磋!” 原本风烛残年的老人被她扯下胡子之后,果真显得年轻了不少。见伪装被安悠然识破,那人也懒得继续再装,索性将佝偻的腰也挺直起来,沙哑的声线霎时也变成年轻男子极富磁性的腔调,“你这小子,眼光倒毒,也颇有见识,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算出,今日是你的死期!” 一个鲤鱼打挺巧的避开了安悠然的弯刀,假冒老者之人翻手成勾狠狠便向安悠然抓来,韩尔齐发现情势有变,早己蓄势待发,还未等他接近安悠然,便己飞身跃起,一个回身旋踢化解了他的攻击,干净利索的将安悠然救下。 那人也算了得,面对韩尔齐突然半路杀出的反击,不仅面不改色,反而借力使力,两腿一蹬,借着韩尔齐的劲力,飞身跃至十丈开外的树梢之上。 第八章:初露锋芒(下) 看着他在树梢上随风摇曳的身影,韩尔齐不禁的赞道,“这厮轻功好生厉害!” 安悠然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不就是飞个树吗?这就叫厉害?真没见过世面!一看就知道没见过真正的高手!少在这里啰嗦,你快去追他!” 可是与捉拿犯人相比,韩尔显然更在意安悠然所说的话。他两眼一瞪,嚷道“你少在这说风凉话,有本事你去追他!说什么高手,要不是我救你一命,估计你现在早被他活活掐死了!” 安悠然不愿与他多做口舌之争,好言哄道:“是,是!高手大人,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就当小人失言,你先把坏人绳之以法,我们再做计较,可否?” 可惜他们这一拖延已经错过了绝佳时机,男孩拽了拽安悠然的衣袖,一脸无奈的摇摇头,“你俩也别再争了,人早跑啦!还追什么追!” 两人抬头一望,果然逃跑的那厮早己不见了踪迹。韩尔齐自知理亏,害怕遭安悠然责备,矛头一转指向地上被捆的几人和还在兀自发抖的怪人,命令道:“来人,把这几人提了与我一同送至衙门查办!”话音未落,就已与一班侍从绝尘而去。 围观的人群见无戏可看,也都不约而同的打道回府,适才水泄不通的街道上,只剩下安悠然和男孩两人,立刻显得空荡冷清。 “你早知道那人有诈?”男孩半眯着眸子,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安悠然。 火红的晚霞照耀在安悠然的身上,明艳的色彩似乎赋予这个瘦小纤弱、其貌不扬的女孩一种奇妙的魅力,让她看起来格外的神采飞扬,动人心弦。 “也不算早,一开始只是有些怀疑,所以我才会引他说话,看能不能找出些破绽!”安悠然转过身子,对着男孩嫣然一笑,“没想到这家伙果然中计,到最后我拿刀砍他时,才算确切的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其实他演的极好,若不是他的眼神出卖了自己,我也不会发现!” “眼神?”男孩困惑的重复了一遍安悠然的话,“这是什么意思?” 神色中透出的一丝荒凉,安悠然眸色中夹杂的落寞之感,让男孩的心中也不由为之一颤:“父母疼爱子女的怜爱眼神,任你再炉火纯青的演技也是伪装不来的!” 也许不忍安悠然散发的淡淡哀伤,男孩并未再继续话题。他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出来这老半天,也真乏了。我要回家啦,你也快回南院吧!” 原先就猜测男孩有可能并非南院之人,现今听男孩说要回自己家,刚好证实了这一猜测,是以安悠然并不奇怪。但听他说得如此突然,倒是让安悠然颇感怪异,略加思索便明白男孩的用意,抿嘴轻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有趣,人没多大,却很具君子之风!等将来长大,必定是个讨姑娘欢心的主。” “啰嗦!本……本大爷还需要讨姑娘欢心!?喜欢本大爷的姑娘多的数都数不过来!?”被安悠然这一打趣,男孩的脸像熟透的苹果般涨得通红,为了尽早摆脱这种尴尬的境地,他袖子一甩提步便走:“废话少说,本大爷要回家了!” “哎!等等,”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安悠然眨了眨眼,一脸揄挪的问道,“花大爷,你可认识回家的路?要不然我送你回去吧!” “你说什么!?”男孩青筋暴突,不屑的用眼角余光斜瞥安悠然,“你觉得我是三岁小孩吗!?吃喝拉撒全要假手于人!?” 被男孩倔强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安悠然弯下腰亲昵的捏了捏他的鼻尖,“好吧,大于三岁的小孩,回家注意安全哦!” 男孩冷哼一声,“谁要你鸡婆,有哪个不怕死的敢打本大爷的主意?!你还是关心好你自己吧,别回不了家,成了孤魂野鬼!” 虽然相处不久,但安悠然对于男孩的秉性也己了然于胸,知他面冷心热,所以也不生气,反倒笑嘻嘻对着走出不远的男孩叫道,“花小子,有空记得来找我玩!我就住在你今天来过的院子里!” 男孩听了脚下一顿,转过身来,朗声问道,“臭丫头,你叫什么?” “碧珞!”安悠然咧开嘴灿然一笑,“我叫凌碧珞!花小子下次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你可一定要来哦!” “我不姓花!”男孩子撅着小嘴抱怨道:“别在那给人瞎起名字!你可以叫我倚墨!” 本来告知安悠然名字,在男孩心中已属天大的恩赐,谁知安悠然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倚墨?这名字太拗口!没花小子好记!我还是叫你花小子吧!” 知道男孩必定要对她的这一决定连声抱怨,安悠然干脆来了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没等男孩反对就己跑得不知去向。 目送安悠然的背影,男孩唇角微扬,对着身后使了个眼色,说道:“不用躲了,我知道你们一直都跟着,出来吧!” 他话刚一说完,身后就出现了七八个彪形大汉,躬身就准备跪地行礼。 男孩将手一抬,制止道:“这里人多眼杂,不必行礼!你们去给我查查这个凌碧珞到底是何来历!与萧肃然有何瓜葛,为何出入南院仿若无人之境!” 领头的大汉微微向前一步,殷勤的答道,“主子,奴才看这姑娘不男不女,疯疯癫癫,实在不像名门闺秀!更何况她不仅言辞之间诸多无礼,还胆敢对主子恶意妄为!管他是否与南院有何关系,奴才这就一刀解决了干净!” 然而这样的提议显然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差点没让男孩当场发飙。鉴于身处闹市,他才好不容易压制了当场杀人的冲动。 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与自身年龄极不相称的危险,男孩冷冷的瞄了身后的大汉一眼,“我要你去查她,有命令别的吗?听不清的耳朵要着也没用,回去割了吧!” 深知男孩行事风格,如若犯错求情只会越罚越重,故大汉并不开口讨饶,只咬着牙领命道:“谢主子教诲!奴才明白该怎么办了,回去后就会至刑部领罚。” 没想到男孩听了却摆摆手道,“罢了,今个我心情好,你那双耳朵就先记着吧!明天傍晚之前将我要查的东西仔仔细细,清清楚楚的给我弄个明白,否则我会连本带利的一并要你还来!你给我提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好好把事办妥!” 第九章:翩若惊鸿(上) 最近耀京的百姓都在议论纷纷,那就是南院竟然对外宣称:一直久未露面的少主萧肃辰将于三日之后亲自进行交符仪式,从此正式成为南院新一代的霸主。 凌北国地域辽阔且民族众多,为了稳定江山社稷,在统治上主张因俗而治,开创出两院制的政治体制——南院和北院。两院大王地位显赫,身份尊贵,拥有独立的封地,可自行组建军队,封官进爵,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仅次当朝天子。 七年前南院大王萧释突然暴毙,举国上下一片哀悼。其独子萧肃然当时年仅十一岁,靖山王萧峻以稚子年幼,难堪大任为由,企图谋权篡位,取而代之。未料到萧肃然却在金殿之上,凭借博学多才,口辩群雄,不仅轻轻松松力挽狂澜,更加成就了他少年奇才的美名,一时之间被街头巷尾传为佳话。 然而就在所有人顺理成章的以为萧肃辰将要继位之际,他却出人意料的对外宣布要追随玄幽道人云游学艺,将一府老少托付于旧部韩巍照料,从此便杳无音信,不知所踪。 由于凌北国政由两院共担,皇帝为免旁生异心,以七年为届,每隔七年便会命两院进行交符大典。所谓交符大典,就是通过两院互换分别象征兵权及部族的两只虎符来进行权力转换的一种仪式。 此举对于帝王来说可谓两全齐美:一来可借由职能的互换以免某一势力的根深蒂固,威胁皇位。二来也可借此举起到两院相互监督,相互牵制的作用。所以交符大典也就成为了两院对皇家以示忠诚的表现。一旦逾期不交,则被视为居心叵测,将以谋反罪论处!这也是为何萧肃辰不惜忍辱负重,隐姓埋名也要寻回虎符的原因。幸亏苍天眷顾,让他赶在交符大典之前携虎符赶回家中,否则后果不敢想象! 是以萧肃辰的归来,让知道内情的主子们都为捡回一条命而暗自庆幸,无不喜上眉梢。上头人心情愉悦获利良多的自然是底下当差的下人们,所以一时间南院里恍如三月的春日,处处洋溢着明媚的气息。 可今天的南院气氛却显得有些怪异,平时人迹罕至的逸院此刻竟然站满了人,原因就在于皇宫内传来了一道诡异的圣旨——指名点姓的让‘凌碧珞’速速见宫面圣! 这道旨意一下,顿时让萧肃辰和仉叔不由大惊。于理,安悠然自入府以来,一直深居简出,鲜少抛头露面,皇上不应注意到南院还有这样一号人物。于情,即使皇上偶尔得知‘碧珞’现居南院,但想她的身份只是一介副将的遗孤,又怎会引得一国之君屈尊降贵的特意接见? 真是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但无奈圣旨己到,又不可抗旨不遵,只得以不变应万变。为防不测,萧肃辰毅然决定与安悠然同去,一则怕她假冒碧珞之事败露,二则安悠然初来乍到对于凌北的风俗习惯,礼仪禁忌一概不知,自己在旁也好从中周旋。 安悠然这回倒也乖乖听话,并没有任何的反对意思。长这么大,第一次要去拜见国家最高领导人,说她不慌那绝对是欺骗人民对不起党!自打听到这一消息之后,安悠然的心跳就以每分钟一百五十下的高速在玩命跳动。让她的大脑缺氧,无法正常思考。 直到苏辰出声催促才把她神游九霄的三魂七魄聚集了些许,迈开步子便要出门,却被一旁的韩尔齐一把扯住,“你想干嘛?这是要去哪啊?” “去哪?”安悠然目光有些涣散的回道,“不是去皇宫面圣吗?总不能让皇帝老子等吧?” “你就准备这样去!?”韩尔齐忍不住叫道,“虽说你容貌粗陋,但至少也该穿戴整齐吧!?” “怎么?”安悠然有些奇怪的自我打量了一番,蓝衣长衫,头发高束,一无油渍,二无破洞,虽说不上衣着出众,但怎么看也是规范穿着。“这身衣服我今早才换的,好的很啊!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韩尔齐情绪激动的指着她的鼻子,嚷道“凌碧珞!你脑子缺根筋吗!?你到底是男是女!一个姑娘家家穿身男装进宫面圣,你不怕触怒圣颜,我们南院还不想被你牵连!” 也幸亏他这一番数落让安悠然的头脑也清醒不少,皱着眉听完韩尔齐连珠炮似的指责抱怨,她心情不爽的冷笑道:“韩少爷,你不在军中训练将士,跑到我这逸院来凑什么热闹?!我想穿什么,想怎么面圣,都是我一人之事!又与你何干?” “我……”被安悠然这一质问,韩尔齐一时语塞,竟憋红了脸答不出来。 这让他如何回答?当一得知安悠然被宣进宫面圣,他就开始心中忐忑,坐立不安。害怕她万一在宫中不慎闯祸而被责罚,担心她个性率直遭人陷害……百感交集之下,竟然鬼使神差的不请自来跑到这逸院之中。 本也是出于一片好心,说出来并无不可。可惜韩尔齐心高气傲加之与安悠然一向不合,又怎肯实话实说?是以安韩两人便僵持不下的怒目而视! 幸好仉叔及时出面才避免两人因为用眼过度而造成斗鸡眼的危险,“碧珞,尔齐的话虽然不中听,但说得却是句句在理!你若是真得要穿这身去宫里,即使皇上不怪罪,可多少丢了咱南院的面子不是?” “仉叔……”安悠然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仉叔盯出个窟窿,“您老这是在劝架,还是在帮别人一起来欺负我?!你们两人完全就是以貌取人的鼠目寸光之人!” 她义愤填膺的用手一指萧肃辰,“你们学学肃辰!他就从未因我容貌穿着说过半句,怎么同府为人,品性却相差如此之大,你们不该为自己的肤浅感到羞愧吗!” 未等仉叔和韩尔齐有所反击,萧肃辰己抢先开口,“的确!虽然碧珞的外形并不出众,穿衣风格也自成一派,但你们也不能如此打击于她!” 迎向安悠然感动的闪着泪花的双眼,萧肃辰一副慷慨就义的的气势,“所以即使被皇上责怪,被北院讥讽,被同僚嗤笑,有我一人承担!碧珞,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不行!”没等他把话说完,安悠然已经情绪的激动叫了起来,“身为朋友我怎能陷你于这样尴尬的境地?我这就去沐浴更衣,好好打扮!你放心,我决不能让你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 “好!果然有义气!”萧肃辰赞赏的拍拍安悠然的肩,转身对着门外的随从吩咐道,“去让管事的派几个手脚麻利的梳妆丫环速来逸院,顺便选些像样的衣服首饰一并带来!” 看着安悠然眼中燃烧着‘士为知己者死’的熊熊火光,仉叔和韩尔齐满心钦佩的一同望向萧肃辰,同时在背后竖起大姆指暗暗赞道,“主子就是主子,一张嘴就可以杀人于无形!” 第十章:翩若惊鸿(下)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眼见进内厢梳妆打扮的安悠然还是迟迟未曾出现,韩尔齐焦躁的像一头困兽,不停的在客厅内来回踱步,让原本悠闲饮茶的仉叔也不禁跟着心烦意乱起来。 “韩小子,你能不能消停会,再这样转来转去,把我这双老眼都看得花了!”仉叔终于在忍无可忍之下,一把拽住韩尔齐,停止了他的钟摆运动。 “仉老!都已经一个多时辰了!”韩尔齐反握住仉叔的手,似乎为了发泄自己的不满,他用了十足的劲道,差点没让仉叔疼得哼出声来,“她们这是在绣花吗!?不就是换个衣服梳个头吗!有必要搞得这么久吗!?万一让皇上久等,怪罪下来这可怎么得了?!” 可怜仉叔为了保持自己硬汉的形象,生怕说话时会泄露自己的痛意,向晚辈示了弱,只得牙根紧咬的并不答话。 可他的沉默换来的是更可怕的遭遇:韩尔齐以为仉叔年事己高,听觉退化。便好心凑在他的耳边,气运丹田的高声大叫起来:“仉叔!碧-珞-为-什-么-这-么-慢!” 这一嗓子果真惊天动地,震得鸡飞吓得狗跳,十里之外尚有余音!更何况是首当其冲的仉叔?顿时眼冒金星,膝盖一软,幸得一只强有力的手从身后将他托住,才不至于直接摔倒在地。 “哥哥!”韩尔齐有些惊讶的望着将仉叔扶稳站定的萧肃辰,“你不是去吩咐下人们准备进宫的事宜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再不回来,等着你把这屋子给掀了吗?”萧肃辰略带责备的说道,“你在这大吼大叫所为何事?也不怕下人们笑话!” 陪笑的抓抓脑袋,韩尔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都给碧珞气得吗?一时情急,就忘了规矩,哥哥莫要怪我。” “碧珞?”抬眸打量了下屋内,萧肃辰奇怪的问道,“她不还在内厢吗?人不在此,又怎会招惹到你?” “就是因为她还没出来啊!”韩尔齐激动的一跺脚,愤愤说道,“哥哥,你说这家伙恼不恼人!?这都进去多久功夫啦,竟然还不出来!也不想想,就凭她那副尊容就是再打扮也画不出朵花来,还费那劳什子神干嘛?倒不如及早动身,还来得妥当些!” “我这又是哪里得罪韩少爷了?让您对小女子如此愤恨?”一个银玲般的悦耳动听的声音突然响声,让在场的人不由得为之一怔。 紧接耳中传来一阵琳琅环佩的撞击之声,鼻中隐隐闻嗅到一股清雅若兰的香气,就在大家暗自出神之际,有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正缓缓拨开了悬在门上的珠帘,一位宛如仙子的妙龄少女聘婷袅娜的步入屋内。 只见她眉若颦,眸似秋,肌肤胜雪,气质出尘。身着银白色缂金长裙,一根樱花色的腰带系在不盈一握的腰间,显现出她纤细窈窕的身形。满头如瀑的长发被精心的编成无数细致的小辫垂落于腰间,发丝间点缀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在耀目的阳光下闪着盈盈的流光,更衬得她整个人如梦似幻,风姿绰约,绝美清丽的仿佛从天而降的空灵雪花…… “你……”呆滞了半晌,韩尔齐才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谁?” 明媚动人的大眼睛微微一弯,少女的唇边挂上一抹似笑非笑的迷人笑容,顿时看得在场的人们一痴,“我是谁!?你少装傻,现在知道怕啦?那干嘛还喜欢在背地里说人坏话?” 她这一说让韩尔齐更加的困惑,张口结舌的正欲再问,却被一旁的萧肃辰出声打断,“碧珞,都准备好了吗?” “碧……珞!”韩尔齐不容置信的瞪着眼前的少女,怎么也不敢将她与先前那个嬉笑泼皮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少女小嘴一撅,模样娇俏可人,十分讨喜,“好了!肃辰,你府里的这班丫头真是烦人,又是沐浴又是化妆,还软硬兼施的非让我换上这套麻烦的服饰,害得人好不自在。估计我现在肯定是怪异透顶,从你们一个个的表情我就能感觉的出来!” 说完,她把头一扭就要回屋,“我还是不要去啦!你们就和皇帝他老人家说我今天身体突然抱恙,不便见客!” “我的小祖宗,你开什么玩笑!”仉叔赶紧将她一把拖了回来,“欺君之罪是要被诛九族的,你还要命不要?!” 安悠然停止挣扎,略微思考片刻,“我家就我一个,也无须担心牵连无辜。与其被人取笑,害得我永不翻身,我宁可选择冒这杀头的风险也要保住自己的一世英明!而且……” 她狡黠的一笑,“只要你们不说,应该问题不大!实在不行,我就跑路!您老到时赞助我些盘缠就成!” 仉叔被她的回答搞得一时气梗,抚首无语。倒是呆站一旁的韩尔齐听了此话心中大乐,指着安悠然笑道:“你真的是碧珞!这样口无遮拦,离经叛道的话也只有她那个疯子才说得出来!” 听了他的话,安悠然眉头轻蹙,极为不悦的回道,“韩少爷,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如果眼神不好,就去找大夫抓几副药吃去!少在这里辛苦的演这出蹩脚戏!放心,我家生不出你这么笨的子孙,不会害你牵连在这九族之中!” “我……”韩尔齐被她这番抢白气得发抖,“我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吗!?你现在这副样子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能怪我认不出来吗!?” “少骗人了!”安悠然冷哼一声,盯着韩尔齐的眼睛,咄咄逼人的道,“我以前几只眼睛,几个鼻子,几张嘴?” 被她那流光溢彩的眸子盯得失了神,韩尔齐下意识的老实回道,“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现在呢?”安悠然紧逼不放,再次追问 “现在也一样!”韩尔齐可怜中招,自己挖坑。 “你自己都说一样了!”安悠然兴奋的一拍手掌,洋洋得意的叫道,“看你还怎么狡辩!” “你……”自知嘴上功夫远远不敌,韩尔齐恨得牙根发痒,却又无计可施,只得用杀人的目光狠狠剜向安悠然。 安悠然自然不甘示弱,于是两人又开始再次上演江湖上久负盛名的武林绝技‘以眼杀人’!只差没看到口歪眼斜,眼泪横流。 “好啦!不要闹了!”不等安悠然反应过来,萧肃辰己拉起她的手,快步往门外走去,“马车都准备好了,别耽搁面圣的时间!” 一听去见皇帝,安悠然立刻就慌了神,急急的就想脱离萧肃辰的桎梏,赶紧溜之大吉。无奈萧肃辰用了内力,看似轻拉,实则紧扣,根本无法逃脱。 眼见来硬得不行,安悠然眼珠一转,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哀求道:“肃辰,你我兄弟一场,你能眼睁睁看着我去丢人现眼吗?你忍心我下半辈子在受人嘲笑的阴影中渡过吗?你就行行好,放兄弟我一马得了!” “小安,”萧肃辰梨涡浅现,隐藏的笑意忍不住的现形,“你看过现在的自己没有?” “没有!丫环的动作那么慢,我都睡一觉她们才弄好,还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她们催促着来了客厅!”安悠然边说边大惊失色的嚷道,“难不成比我想象的还糟!我现在肯定可怕得要命!不然你怎么会有此一问?我要回家!你要拦我,咱俩就绝交!” “不是可怕……”急行的脚步忽然一停,萧肃辰低下头认真的看着安悠然那张精致绝伦的小脸,清澈的眼眸中似有繁星闪烁,璀璨的如满天浩瀚的银河,“是不可思议!小安,你还有多少惊喜要带给我!” 第十一章:鱼跃龙门(上) 虽然心中一万个不愿,但胳膊到底拧不过大腿,安悠然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萧肃辰的魔掌,被强制的带进了凌北的皇宫。 好在安悠然天性乐观,即使一开始心中有气,但很快就被眼前不断出现的新鲜事物冲昏了头脑。上车时还对着萧肃辰恶狠狠威胁道‘一辈子不说话’的她,现在早已经拉着他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兴奋的像个来春游的孩子。 凌北的皇宫建得气势非凡,大气磅礴,随处可见红墙黄瓦,金碧辉煌。正当安悠然目不暇接欣赏美景之际,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心中暗暗奇怪,萧肃辰已经先行一步跃下车,对着安悠然说道:“碧珞,宫里规矩外面的马车只能行驶至此,下面的路我们一起步行吧!” 安悠然哦了一声,就准备来个利落帅气的飞身下马,不想一双强有力的臂膀突然自车下伸出,极为温柔的将她抱下了车,“肃辰,”安悠然不明所以的眨了眨明媚的大眼睛,“我自己能下,你不用这般麻烦,特意照顾!” “你确定真的可以?”萧肃辰抿嘴轻笑,如水的眸子里闪着如冬日暖阳般和煦的柔光,“你一路上光是走路都已经不知跌跌撞撞多少次,如果你再从马车上摔下来,恐怕我真需要向皇上禀报你身体抱恙啦!” 由于凌北的女装偏向繁琐,不仅重得要死还为了突显女性的线条而设计的束手束脚,这就让从未正式穿过古代女装的安悠然苦不堪言,不是自己踩到裙摆便是因为迈不开步子而重心不稳,屡次进入‘五体投地’的膜拜模式,幸亏一旁的萧肃辰眼明手快,才不至于她最终落得以‘木乃伊’的形态被人抬着去朝见圣颜。 想到自己的种种遭遇,安悠然的心中就有一股无名之火直冲脑门,她不甘的嚷道:“这能怪我吗?!我就说我今天不要来嘛,这身破衣服根本就不是人能穿得……” 谁料不等她把话说完,萧肃辰已经一把捂住她的樱唇,俯身在她耳畔低语:“小安,这里不比南院,小心隔墙有耳。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凌碧珞,是凌北的贵族之女,言行举止需当优雅得体,切不可任性妄为招人怀疑。” 明白兹事体大,安悠然听话的点点头。就在两人窃窃私语之时,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奴才参见南少主!陛下和皇后娘娘己移驾绛雪轩,特命奴才在此恭候殿下和凌姑娘二位大驾。” 安悠然回眸望去,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公公正对着萧肃辰跪拜行礼。萧肃然一见,连忙转身去扶,“赵公公不必多礼!” 赵公公起身时,微微抬头向安悠然打量了一番,顿时眼角眉梢满是笑意,“这位就是凌碧珞,凌姑娘吧?我再说什么样的人物,值得惊动南院少主亲自护送。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哪!” 这……是在嘲笑她吗?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安悠然悄悄的紧握绣拳,恨不得当场掐死这个性别不明的生物。可是鉴于萧肃辰的叮嘱和现实的局势,她还是非常英明的选择三缄其口,对着赵公公报以看似羞赧,实则切齿的一笑。 如此妥协低头,实在有违安悠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行为准则。所以利用低头前行的机会,她在心中已经非常知礼的问候了赵公公的祖宗先人上至一十八代。 相处多年,萧肃辰深知安悠然秉性。见她小嘴不停的嘀咕,口中念念有词,心中便已猜中了个大概。唇角不自觉的向上轻扬,萧肃辰不落痕迹的来到安悠然的身边,轻声说道,“目不斜视,心无旁骛本该嘉奖,可如果为此撞上树,落下个毛病,可就得不偿失啦!” “啊!”被他这一惊,安悠然这才发现自己的眼前赫然出现一株参天大树,若不是萧肃辰的及时提醒,想必此刻自己已用热情火辣的亲吻来表示对于大自然的热爱之情了。 身后同时响起一阵笑声,安悠然定睛一看,原来是路过的宫人见到刚才自己的窘态都忍俊不禁的发出了轻笑。 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安悠然讪讪的摸了摸树干,装作感叹的模样赞道:“哇!宫里的水土就是好啊,连树长得都比其他地方高大!难得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一定要亲手感受一下,才不虚此行啊!” 看着她故意掩饰的可爱模样,宫人们发出了更大的哄笑,连萧肃辰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安悠然又羞又气,两朵绯色的红云飞上了她的小脸之上,恰如朝霞映雪,更衬得一双美目如三月春水般明媚动人。 “走吧!”不理众人惊讶的眼光,萧肃辰牵过安悠然白若玉脂的小手便疾步而行,“到绛雪轩还有段距离,我们要也加紧步伐,免得让陛下待侯,失了礼数。” 可是此举却让安悠然更感尴尬。虽说凌北国风奔放,对于男女之事颇为开明。但萧肃辰贵为南院少主,不日即将继成大位。身份尊贵且年轻俊美,又是少年成名的当世奇才。自从回府以来,立刻便在城中引起轩然大波。不知多少王公贵族的少女为之倾倒,也不知多少当朝权贵蜂拥而至希望一结秦晋之好,却均被他一概推脱。外界众说纷纭,有说萧肃辰不喜女色,有说萧肃辰胸怀大志才不会被儿女私情所惑,甚至还有传闻他与某位‘少年’过从甚密……倒也为人们茶余饭后增添了几分谈资。 与这样一位风头正劲的话题人物如此亲密的手拉手并肩而行,自然会招来众人的驻足观望。所以安悠然便很不幸的发现,沿途所有的宫人们纷纷都向她与萧肃然投来探究和好奇的目光。不少宫女还用很奇怪的神情对着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就连前面带路的赵公公也是频频回头观望,唇角那抹暧昧的怪笑,更是看得她鸡皮疙瘩报到,全身汗毛孔倒坚。饶是脸皮堪与牛皮一争高下的安悠然也觉得有些抵挡不住。 “肃辰,”安悠然用力挣脱了几下,想抽回自己的手,“我会当心的,你还是让我自己走吧!这样牵着,你不觉得很怪吗?” “怪吗?”萧肃辰并未停下脚步,反倒笑道,“没事,好像自我认识你之日起,就一直生活在匪夷所思的状态中,都已经习以为常啦!你不用在介意我!” 大哥!谁在介意你啊?安悠然心里急得抓狂。我在意的是我自己好不好!再被你这样牵着走下去,我怕会被这群人的眼神给烤得外焦里嫩,皮香肉脆!而且……怎么这话听着这么别扭,他这是在告诉我,认识我之后就没有正常过吗?!怎么人名字一换,连性子也跟着变了?这还是之前那个温文尔雅,谦和如水的苏辰吗? 看到安悠然的微蹙的眉头,萧肃辰心中一动,食指微弯直接弹向她的眉心,略重的力道,顿时让安悠然疼的眼泪汪汪。 本想发火,又害怕引人注目,安悠然只好暗地里对牵着自己的萧肃辰的手进行打击报复。她银牙紧咬,使出吃奶的劲狠命的回握过去。无奈人单力薄,这点劲道对于萧肃辰来说根本毫无知觉,反倒累得自己气喘吁吁。安悠然气得勃然大怒,索性把头一扭,不发一言。 萧肃辰见状,梨涡浅笑,哄道,“我怕冷,想借牵手之际取暖,你别生气啦。” 他这无意间的一句话却让安悠然心头一紧:从前在落日熔金的夕阳下,一位神情孤寂的谪仙男子用他清冷的声音也曾如此相似的说过:‘你的手很温暖,帮我暖暖吧!’ 当时那砰然的心跳,脸上那炙热的火红,与他共同眺望的满目荒凉,时至今日依然历历在目……只是如今,他身边的那个位置己被将与他共渡此生的人所代替…… 所以他的世界里,不再需要自己的陪伴,不再需要自己的欢笑,也不再需要自己的存在…… 从此他们的人生开始不再交集,不再有任何的回忆…… 想到这些安悠然不禁暗自神伤,萧肃辰看在眼里正欲询问,却被赵公公的通报声所打断,“启禀陛下,南院少主萧肃辰携凌碧珞前来觐见!” 第十二章:鱼跃龙门(中) 托赵公公那足以震得屋顶琉璃瓦粉身碎骨嗓音的福,安悠然也在他的声波余威中恢复了常态。抬头一看朱门上方悬着的匾额,正是绛雪轩到了。 赵公公对着萧安二人略一欠身,说道,“二位,请随我入内面圣吧!”说完便弯着腰在前面先行入殿。 脚步轻抬,安悠然刚想依言跟着入内,却被身旁的萧肃辰轻轻一扯拉在身后,低声叮嘱道,“路上教你的礼仪可还记得?等下面圣时,务必谨言慎行,切不可意气用事啊!” “知道啦!”安悠然苦着张脸,“同样的话你都说了不下十遍了!我就这么不值得相信吗?” 萧肃辰深深的注视了她一眼,长长的叹口气道,“好吧,我相信!” 看到他这一反应,安悠然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算什么?当她今年刚满三岁?还是觉得她今早吃得太多,有撑傻的嫌疑?否则怎么会妄想用这么拙劣的演技来企图蒙骗过关。 正当安悠然虎着脸准备痛诉不满时,恰巧赵公公扭头发现两人并未跟上,开口催促道:“皇上和娘娘已经在殿内侯着了,两位也快些吧!” 听他如此一说,安悠然也只得暂且作罢,趁着赵公公不注意,冲着萧肃辰龇牙咧嘴的做了个恶狠狠的鬼脸,小声说道:“你等着,回家再和你算帐!” 萧肃辰听了不仅不以为意,反倒乐不可支的点点头笑道:“好啊,回家任你处置!” 看着萧肃辰超出正常逻辑范围的表现,安悠然美眸半翕,“你是不是觉得我回不去了?所以在这里敷衍我呢!” 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满是笑意,萧肃辰却未回答,只将纤长的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便突然转身跪拜下去,“臣萧肃辰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看到此景,安悠然才惊觉不知不觉间己身处大殿之上,眼角余光飞快的横扫到两个端坐高位的身影,她立刻反应迅速的跪行大礼,“民女凌碧珞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你是凌碧珞?”一个磁性的声音从高高的上方传来,那种极具威严的凌驾感一听便知是皇帝的问话。 既然人家是这个国家的老大,安悠然自然不敢怠慢,以少有轻柔的语调回到:“回陛下,民女正是!” 似乎对于安悠然的自报家门显得有些怀疑,皇帝继续命令道,“把头抬起来给朕看看!” 这是干嘛?安悠然心下嘀咕:想这个凌碧珞一没家世,二没名声,被皇帝召见,还不知是福是祸,只有傻子才会冒名顶替呢!有必要这样小心谨慎的验明正身吗? 可话虽如此,到底不敢违抗圣命,又不是活腻了没事拿自己的性命耍个性,安悠然还是乖巧听话的抬起了头。 “怎么不像啊?”皇帝看着安悠然眉头紧皱,“是不是弄错了?” 这话顿时惊得安悠然一身冷汗!难不皇帝见过真的凌碧珞?那岂不是自己就是送上门来被砍脑袋的吗?偷偷向萧肃辰使了个询问的眼神,得到的却是他一脸困惑摇头的答案。 既然事己至此,安悠然明白害怕无济于事,索性把心一横,将目光迎了上去:皇帝约莫四十岁上下,虽只穿了一身普通的素锦长袍,却难掩周身散发的王者之气。他皮肤略黑,五官轮廓分明。一双幽暗深邃的黑瞳让安悠然看得一愣,大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禁忘乎所以的歪着脑袋,冥思苦想了起来。 “是啊,这与皇儿形容的相去甚远呀!”皇后是位相貌妩媚的贵妇,她气质雍容衣着华贵,此时她正对着皇帝的疑惑回应道,“难不成南院还有一个凌碧珞?” 她这一问显然是对安悠然的身份起了质疑,萧肃辰一听,连忙跪地答道:“启禀娘娘,我南院上下只有她一人名为凌碧珞,决无他人可能!” 萧肃辰的回答让皇帝夫妇重新回到不解的状态,而安萧二人也因为不明所以而心中忐忑,一时间殿内的四人各怀心事,同时陷入沉思之中。幸好一个兴奋的呼喊声及时出现,才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臭丫头来了吗?她在哪里?快让她来见我!” 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不得通报就自行闯了进来,他面若冠玉,五官秀美,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花小子?!”安悠然杏眼圆瞪,纤手一扬指着他就惊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这一熟悉的称呼,少年满心欢喜的回头转向安悠然,可是映入眼眸中却不是那个朝思暮想,泼皮打诨的假小子,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位婷婷玉立,缥缈如仙的绝世佳人,这让他不由一愣,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是谁?臭丫头呢?” “我就是凌碧珞啊!”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遇到熟人,真让安悠然倍感亲切。欢天喜地的跑到少年面前拉着他笑道,“花小子,你怎么都没有来找我玩呢?亏我等了你那么久,还特意托人打听耀京哪里有好吃好玩的地方,准备和你一同前去呢!” 听到此处,少年方才有些相信眼前这个明眸皓齿,清丽脱俗的纤细少女正是当日带着自己肆意妄为,大闹集市的凌碧珞。可是由于前后差异太过巨大,让他一时半会还是无法适应,目光呆滞的再次确认道,“你真的是凌碧珞?” “你说呢?花小子!”安悠然嘻嘻一笑,小狐狸般明媚动人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了眨,“会这样叫你的还有第二人吗?” “啊!——”少年发出一声尖叫,忘乎所以的一把抱住安悠然,兴高采烈的仿佛中了大奖一般,“臭小子,你总算来啦!你可不知我费了多少工夫,求了父皇好久,他才同意让你进宫!早知道你原来是这么副样子,我那时就不用担心你形象猥琐而多花那么多口舌啦!真是累得半死……” 他这厢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虽然有些混乱不清,但安悠然依然从只言片语之中听出些端倪来。忽略小节不计,安悠然直奔重点,“等等,花小子,如果我刚才没有听错……你说的是——父皇!?” “是啊!”少年对于安悠然表现出来的大惊失色压根视若无睹,自说自话的抓住安悠然的手腕就跑到帝后面前,满心欢喜的朗声叫道:“父皇,母后,这个人就是我说的凌碧珞,我要她留在宫中陪我!” 第十三章:鱼跃龙门(下) 此话一出,顿时像一颗炸弹轰得安悠然魂飞魄散,目瞪口呆,呆呆的立在原地不得动弹。倒是一旁的萧肃然反应迅速,单膝跪地陈情道:“为臣代碧珞谢过太子殿下垂爱!但她自幼随为臣云游,生性洒脱不羁,恐难适应皇宫的生活,还请万岁和娘娘三思。” 他的话显然引起了太子的极大不满,小脸一沉,不顾萧肃辰还在殿上便大发雷霆的嚷道:“萧肃辰!你好大的胆子!本太子和父皇、母后说话有你插话的余地吗!别以为你是南院少主就能以下犯上,逾越规矩!本太子想要做什么还从来没有不行过,你不要逼我让你回不了南院!” “墨儿!休得胡闹!”撇见身旁的皇帝眉头紧皱、目含怒意,唯恐太子要遭责罚,皇后抢着喝斥道,“在父皇面前怎容得你如此放肆?还不快和肃辰道歉!” “母后!”少年恼羞成怒的把脚一跺,“我想留臭丫头陪我有何不可?是他非要和我作对从中作梗,为何要我向他道歉!?” 眼见太子不依不饶,萧肃辰进退两难,皇后束手无策,皇帝蓄势待发,安悠然只觉得现在的情形简直是一团乱麻。如若放任不管,今日自己与萧肃辰必定难以全身而退。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安悠然笑吟吟的拉住正在勃然大怒的太子,“花小子,你千辛万苦的叫我来宫里,就是来看你发脾气的吗?” 大姆指一竖比了个‘赞’的动作,安悠然毫不吝啬的夸奖起来,“太子殿下您发起威来果然器宇轩昂,势不可挡、英明神武、大气磅礴,看得我是血脉扩张,热血沸腾……” “停!——”被安悠然这样一糗,太子脸上微微一红,将她拽至角落,低声问道,“你这是在干嘛?想拆我台吗?” “我在干嘛?”安悠然无辜的眨了眨明媚的大眼睛,“我这不是在履行你要我来的职责吗?为你的发怒呐喊助威,声援造势啊!怎么样?我做得可还漂亮?” “漂亮个头!”太子被她的回答气得不打一处来,“谁那么闲,找你来做这种无聊的事?!” “谁这么无聊?”邪佞的笑容爬上唇角,安悠然不怀好意的纤指一扬,“不就是你吗!我在南院待得好好的,不是你一旨圣旨把我召来的吗!?” “我……”太子的小脸变得更红了,他不好意思的低首轻咬薄唇,“我不是要你来做这个的……” 被少年扭捏的样子惹得‘噗嗤’一笑,安悠然忍不住继续逗道:“那你要我来有何贵干?如果骂人时不需要有人助威,那就是为了要在打人的时候有人帮你摇旗呐喊?” “要你来做皇儿的陪读!”皇后柔媚的声音恰如其分的插了进来,“凌姑娘,难得你与皇儿如此投缘,就留在宫里吧!” 她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却足以将刚爬出火坑的安悠然再度打回十八层地狱。 陪读?安悠然的脑海里浮现出在瑾王府中陪伴世子上博馥院读书时种种可歌可泣的悲惨遭遇!其血腥可怕的暴力程度,惨绝人寰的故事情节,足以书写成一部新的劳工血泪史!尤其是那位彪悍的夫子以及闪着隐隐寒光的铁尺,直至今日都足以令她闻风丧胆!若不是后来世子离家游学,估计她早己命丧黄泉了…… 胆怯的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又眼泪汪汪求助的望向萧肃辰,安悠然的内心一片哀嚎:难不成是老妈怀她的时候鹿鼎记看得太多?才害得她八字中独独占了个奴才的命?穿到哪里都是磕头叩首的奴才戏份!想这太子与当年的世子相比不仅毫不逊色,甚至可以说成是有过之而不及!当他的陪读……估计九条命也不够玩的! 萧肃辰看到安悠然泫然欲泣的痛苦表情,便己明白其心中所想,刚想帮助周旋,岂料一直静观不语的皇帝却金口轻启,一锤定音道:“凌碧珞即日起便留在宫中,担任太子侍读一职!” 不得不提,原本太子苦苦哀求皇帝让凌碧珞入宫之时,皇帝曾派人调查过她的相关情况,当听闻其貌不扬,行为粗鲁之时便心中不喜。但耐不住太子每日的软磨硬泡,只好出此权宜之计:让两人在宫中见上一面,之后胡乱安给个罪名便将凌碧珞遣送外乡,也好从此断了太子的念想。可是看到真人之后,发现其不仅出落的成鱼落雁闭月羞花且气质脱俗、举止不凡,即使与当朝第一美女楚纤凝相较也绝不逊色,心中便己存了几分好感。更何况她还是那个放眼天下,唯一可以让自己独断专行,嚣张跋扈的宝贝儿子在狂燥发怒的状态下乖乖闭嘴的奇人? 思量之下,皇帝便一概初衷,打算顺水推舟将安悠然留宫中陪伴太子。一来可以遂了太子的心愿,二来从安悠然对于太子的影响力来看,也可有利于太子的管教。如此想来,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皇帝一家皆大欢喜,就意味着安悠然将一人独自承受煎熬和折磨。眼见萧肃辰在圣意己决的情况下还准备为自己据以力争,安悠然连忙挡在到他的身前,抢先向皇帝跪拜谢恩道:“民女叩谢皇帝陛下、皇后娘娘的恩典!只是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无意得一法宝可以降服自己罗刹转世的儿子,皇帝早己是乐不可支,对于安悠然所提的请求自然是欣然应允,“凌姑娘有话请讲,无需多礼。” “恕奴才斗胆!奴才觉得太子殿下需要的并不是陪读,而是良师益友!”虽然跪在地上,安悠然的背脊却挺得极直,目光清澄得不带一丝杂念,“殿下本性纯良,但是从小位居高位,难免骄纵放任,所以才因此变得不谙世事。奴才拙见,君虽掌管的是国,实则为民。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子殿下如若不能知晓民情,不问百姓疾苦,今后又怎能成为万民景仰的一代明君?” “你的意思是……”皇帝的狭长的眼眸半眯,散发出锐利的寒光。 “奴才想向陛下和娘娘请个愿,太子殿下身边想必早己是良师云集,也不会缺乏仆役小厮。如若奴才以陪读的身份入宫,宫中规矩森严且有执事管教。奴才深知自己骨头不够硬朗,日子一久必定也会成为随波逐流之人,辜负了皇上和娘娘的一片苦心。所以……”直面皇帝仿佛洞悉一切的犀利目光,安悠然毫无惧色,“奴才不想担任陪读一职!而愿做陪太子明白世间百态之人!” “你这胆大包天的奴才!”果然安悠然的直言不讳引得龙颜大怒,“抗旨不遵,可知是杀头大罪!” 皇帝一吼便有侍卫冲进来准备拿人,萧肃辰见大事不妙,赶紧护在安悠然身旁,伏地恳求道:“皇上,碧珞年轻气盛,话语或有不当,但绝无不敬之心。为臣恳请陛下息怒饶她性命。” 在这千钧一发的危险之境,当事人安悠然却面不改色,对于皇帝的雷霆之怒,萧肃辰的紧张担心置若罔闻,她站起身来面向太子大声问道:“殿下,你喜欢唯唯诺诺称你‘太子爷’的凌碧珞,还是喜欢那个自由自在叫你‘花小子’的凌碧珞?” 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棱直射大殿,斑驳的光影勾勒出安悠然娇俏秀丽的身形,柔美纤细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为气泡消失的幻影,然而那双璀璨的足以令世间所有宝石黯然失色的眼眸却闪耀着与这份柔弱极不相称的坚毅光芒,让人迷失在那份神秘的深邃之中…… 黑曜石的瞳仁专注的凝视着安悠然良久,太子露出会心一笑,“臭丫头,你还是叫我花小子听得顺耳!” 得到想要的答案,安悠然回眸对着萧肃辰嫣然一笑,果真笑靥如花,明艳无铸,看得在场的人无不一痴。 就在所有人愣神之际,她却突然朝着帝后双膝着地跪拜下去,凛然说道:“民女凌碧珞不才,自知身份卑微、学识浅薄,实难堪以重任,但民女愿做太子身边直谏之人,以尽人臣绵薄之力!” 第十四章:自立门户(上) 清晨的一缕阳光照在凌北皇宫金色的琉璃瓦之上,瑰丽的光泽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流动闪烁着,明快的仿如轻扬跳跃的音符,空气中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墨儿好像心情奇佳啊……”听到远远传来耶律倚墨兴奋的欢笑,皇帝耶律麒从书桌前抬起头望了望窗外,对着身边的赵公公问道,“最近墨儿的表现如何?” 赵公公弯着腰给皇帝换了一盏新茶,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还是陛下英明,自从您下旨让凌姑娘进宫陪伴太子之后,殿下不仅性情变得开朗谦和,连功课也勤勉了许多,太傅们也是交口称赞殿下这些日子进步神速呢!” 拿起茶盏浅尝一口,皇帝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果真有如此之好?” 见皇帝不信,赵公公急急的说道,“真的,真的。陛下您是没有去上书房,上次老奴无意间路过时,恰巧见到时凌姑娘在给太子爷说课!殿下听得可认真呢,一点也不似往常那般不耐烦的样子,真的是聚精会神呢!” 这番话显然是激起了皇帝的兴趣,干脆放下手中的笔墨,转过身专心问起话来,“凌碧珞还会授课?他都和墨儿说了些什么?” “皇上知道老奴不通文墨,”赵公公不好意思的憨笑两声,“具体的也记不太清楚,只记得有两句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奴才当时不明白意思,问了凌姑娘这才印象深刻些。” 极为好奇之后的答案,皇帝出声催促的问道,“那凌碧珞是如何作答的?” “凌姑娘说希望世上的人在赡养孝敬自己的长辈时不应忘记其他与自己没有亲缘关系的老人。在抚养教育自己的小孩时不应忘记其他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这样的不分彼此、荣辱与共的国家才是人们安居乐业的理想之地。” 说到此处,赵公公忘情的站了起来,激动的老泪纵横,“主子,您知不知道,太子殿下当时说了什么?他说他会建立这样的一个国家,让百姓都可以美满安定,让凌北国民成为天下人人艳羡之人,让凌北成为大地上最强盛的国家!” 不知是受赵公公的情绪感染,还是被太子的豪情万丈的宣言所感动,皇帝竟然也情绪高涨的两眼发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想不到这个凌碧珞有此等才识!萧肃辰也果真了得,一个女子都可以被他**的如此不凡!” 看到皇帝高兴,赵公公自然也是喜上眉梢,他笑着说道:“凌姑娘可真是个宝贝!老奴在宫里这么久,还没见过一个人有如此能耐!不仅让太子殿下对她青睐有加,就连宫女仆役也没有一个人对她不喜欢的!也难怪南院大王会对她如珠如宝了!” “萧肃辰对凌碧珞如珠如宝?”皇帝略带惊讶的追问道,“此话怎讲?” 赵公公抿嘴轻笑,“凌姑娘初次入宫时,陛下曾命奴才带路。老奴亲眼见到当时还是少主的南院大王亲自将她抱下马车,又细心体贴的牵着她一路前行,那视若珍宝的样子时至今日老奴还记忆犹新呢。” 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猛的一拍脑袋,“哎呀!陛下,您瞧老奴这记性!适才太子殿下让老奴请您午膳时去东宫,这一说话我可就把正事给忘记啦!” “墨儿让我去他宫里?”皇帝边起身边问道,“有什么事吗?” “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赵公公可怜兮兮的说道,“太子殿下只说请您务必移驾,若是老奴请不来陛下,就让老奴的头成为不毛之地……” 被赵公公夸张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皇帝心情大好的说道,“你光头的样子可不好看,朕还是去东宫看看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吧!” 听到皇帝应允,赵公公心中大喜,眼明手快的将大门打开,跟在皇帝身后就出了门。此时正值八月下旬,虽己立秋,但天气依然炎热,连日里的高温无雨,不仅让人们酷热难耐,就连植被也是尽数干枯,整个凌北国旱情严峻。耶律麒也是为此绞尽脑汁,要求举国上下群策群力共度难关。 “父皇!”一看见皇帝的仪仗出现在青宫正殿的门外,耶律倚墨发出一声欢快的叫声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儿臣等您好久啦,您怎么才来啊!” 瞥见赵公公紧张害怕的神情,耶律麒莞尔一笑,“父皇这几日忙着赈灾之事,所以来迟了。墨儿这般着急着要见朕所为何事啊?” 黑曜石的眼眸弯得好似天边的月牙,耶律倚墨掩不住的喜悦,“有天大的好事哦!” 说罢拉起耶律麒的手就往花园跑去,同时嘴里还兴冲冲的高声嚷道:“臭丫头,父皇来啦,你准备妥当没有?” “好啦!”安悠然应声迎了出来,巧笑倩兮的向耶律麒施以一礼,“凌碧珞参见陛下!万事俱备,只等皇上一来就可以开始啦!” “开始?”还未等耶律麒口中的话音落下,耶律倚墨已经急不可耐的拉着他进入花园之中。 一踏进后园,不禁眼前一亮。原来在这烈日炎炎之下,后花园中竟然别有洞天。满目葱笼的绿藤爬满了搭建庞大的支架上,形成了天然的绿色屏障,不仅将阳光和炎热阻挡在绿荫之外,更因为这难得的舒适怡人使人精神一震。 正当耶律麒翕目享受凉风习习,绿意成萌之时,忽觉手中一沉,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色泽通透的碧绿竹碗,刚想张口提问,安悠然已经笑吟吟的说道,“今天请陛下来可不光是为了乘凉避暑哦,还有更重要的事呢!” “更重要的事?”略微思考片刻,耶律麒露出了宠溺的笑容,指着耶律倚墨和安悠然说道,“你们这两个机灵鬼,又想玩什么花样?刚才墨儿可和我说的是有天大的好事,若是到时牛皮戳破了,可就是欺君只罪,朕可要罚你们的!” 谁知这一恐吓却变成了反效果,安悠然与耶律倚墨相视一笑,心有灵犀的的同时叩谢道:“谢皇上(父皇)赏赐!” “朕有说要赏他们吗?”被两人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耶律甚至有些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口误。他满脸疑惑的向赵公公求证道。 赵公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老老实实的摇摇头,据实回报道:“皇上说的是罚,不是赏!” “父皇刚才说的的确是罚,不过……”耶律倚墨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一脸奸诈,“自古以来赏罚不分家!既然我们做得不好要罚,引申理解就是我们做得好的话,父皇就会重重有赏呗!” “是啊,是啊,”一旁的安悠然帮腔道,“民女早就听闻陛下是千年难得的一代明君,向来赏罚分明,举贤任能!又怎会对太子爷和小女子吝啬呢?” 看着他二人配合默契的一唱一和,耶律麒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好吧,就如你们所愿!如果真能做到‘天大的好事’,朕就重重的赏赐!” 得到皇帝的金口玉言,安悠然心花怒放的站起身,‘啪啪’拍了两下手掌,得意洋洋的命令道:“把东西给我拿上来!” 第十五章:自立门户(中) 随着安悠然的掌声,立刻有几个仆役应声而出。每个人的肩头都扛着己经从中一剖为二的长长竹竿。也无需旁人指示,就按部就班的动手拼凑组装起来。不一会,在耶律麒面前就出现了一条颇具气势竹制长龙来。 “不错!”包工头安悠然拿手指敲了敲打磨得光滑如镜的竹子外壁,满意的点点头道,“哥几个仔细把事办好啦,待会太子爷有赏!” 仆役们一听有赏,立刻来了精神,齐声跪地回道:“谢凌姑娘!”便更加卖力的干起活来。 耶律倚墨一听却有些不是滋味,双手抱胸的向安悠然责问道,“为什么明明花钱的人是我,得好讨巧的人却是你!?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吧?” 灵动明媚的眸子狡黠的眨了眨,安悠然笑得古怪,“那好吧!下次打赏看赏你都自己亲为,我只负责提醒,如何?” 见安悠然妥协让步,耶律倚墨心满意足的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本该如此!” 恰好竹桥搭建完毕,仆役们满怀期待的眼巴巴向两人瞧来,安悠然抓住时机便大吼道,“太子殿下,您快给这哥几个打赏吧!” 满心欢喜的给仆役们发完赏,耶律倚墨瞥见赵公公在身边目光闪烁,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耐烦的眉头紧蹙,“赵公公,你有话就说!这般支支吾吾的像什么样子!?” 赵公公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安悠然,目带怜悯的说道,“太子殿下,您不觉得您和凌姑娘的身份有些本末倒置了吗?向来都是主子打赏下人看赏。刚才凌姑娘这一吆喝,知道的是她在提醒您,不知道的还以为……” “她成了我的主子!”方才回过味来的耶律倚墨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在说这臭丫头怎么今个转了性子,这么听话!搞了半天又是把我给埋坑里了,看我今天不给她点颜色瞧瞧!” 气急败坏的一捋袖子,转过身就要去找安悠然算帐,“凌碧……”谁料还没容他亮完嗓子,就觉喉头一甜。不知何时安悠然已经悄然站在了耶律倚墨的身后,一等他转头就将一个木勺塞进了他的口中。 “味道如何?可还喜欢?”粉妆玉琢的俏脸上语笑嫣然,墨如点漆的双瞳闪动着小鹿斑比般无辜清澈的流光,果真我见犹怜顿。顿时看得耶律倚墨晕头转向,早将满腔怒火抛到九霄云外。 “嗯!喜欢!”耶律倚墨笑得甜腻,一脸春意盎然,“很好吃呢!” “喜欢就好!”安悠然将手中的小碗递到他的手中,柔声说道,“你喜好甜食,所以我特意给你单独调制了个酸甜口味的酱料!你自己拿好,别和其他人的弄混淆啦!他们都己弄妥,咱们快过去吧,别上皇上久等!” 既得安悠然亲手特意为自己调制的美食又得她柔声以对,这一切前所未有的待遇,让耶律倚墨如坠云端,哪还分得清东南西北,立刻乖乖的随了安悠然同去。 而可怜的赵公公则在安悠然暮然回首的隐隐笑意中忍不住瑟瑟发抖,心中暗自胆寒:真不知这凌姑娘生得怎样的七窍玲珑心。竟将宫中人人惧怕喜怒无常的小霸王太子爷,治得服服帖帖。皇上人到中年才得一独子,自然爱愈性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长此以往自然骄纵的无法无天,连帝后也对他束手无策。没想到凌碧珞才来一个月便将他成功降服,不仅言听计从,连脾气秉性都发生了巨大改变!这让赵公公如何不惊,如何不怕?看样子再不看清形式,怕是自己会给这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搞得提前回家卖红薯不可! 与赵公公愁云惨淡形成鲜明对比的皇帝这边却是欢声笑语,掌声雷动。大家正忙着看安悠然与太子爷言传身教的‘示范教学’。 只见连成一线的竹筒里此刻正有清澄的泉水在潺潺的流动,在人们惊奇的呼喊声中,一团团颜色浅褐,色泽莹润的面线竟出现在这纯净的水流之中,随波逐流的一一从人们眼前划过。而身为导师的安悠然和耶律倚墨两人则极为尽责的你一筷我一筷,忙得热火朝天的将流过的面线拼命的往自己小碗里夹。 看到耶律倚墨一边畅食面线,一边如沐春风的享受模样,耶律麒也不由跃跃欲试的参与其中,手疾眼快的捞起一缕柔若云丝的面线,蘸上安悠然早己送上的特制酱料,放在口中咀嚼起来……真是妙不可言! 先不谈这新奇有趣的就餐方式,就凭面线劲道、弹性十足的口感,配上泉水冰镇的清凉,佐以酸辣适口的调料,光想就足以让人在这炙热高温之下胃口大开,怎生个‘赞’字了得?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连一向山珍海味,锦衣玉食的耶律麒也不禁交口称赞,大快朵颐连食几碗的原因了。 “这就是你们说得‘天大的好事’?”耶律麒忍不住又吃了几口清凉的面线,才抬眸看向安悠然和耶律倚墨。“虽是人间美味,但与‘天大’似乎不沾边吧?” “是也不是!”安悠然早就等着皇帝有此一问,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跪地进言道,“流水面线只是个‘楔子’,用来引出主角的铺垫而己。” 白皙如玉的纤纤素手恭敬的呈上一只织锦小袋,安悠然朗声说道,“这才是民女想向陛下进献的真正之物!” “种子?”耶律麒看着手中的袋子,愣愣出神,不明所以。 “这种植物叫做荞麦,皇上先前吃的面线,就是用此物去壳后磨面所制!”看出皇帝眼中满是困惑的眼神,安悠然己明白他心中所问。善解人意的解释说道:“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民女知道近来凌北不少地区旱情严重,朝廷也在想方设法极力保百姓周全。开仓放粮、移民就食虽不失为方法。但民女愚见,此举只可一解燃眉之急,要想避免百姓饥不果腹,流离失所,必须找到更为根本的解决之道!” 安悠然所言正是耶律麒连日以来寝食难安的郁结所在,顿时让他身子一颤,激动的问道,“你有何良策?!” 第十六章:自立门户(下) 见到耶律麒亟不可待的神情,安悠然灿然一笑,指了指他手中拿着的锦袋,故作不解的说道,“奴才的良策已经在皇上手中了啊!” “这个?!”耶律麒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瞪着掌心散落的几颗荞麦粒。“这就是你所谓的根本之法?” 毫不在意耶律麒质疑的眼神,安悠然落落大方的回应道,“是!荞麦的生长期短,抗逆性强,极耐寒瘠,当年可多次播种多次收获。虽然在肥沃土壤上种植较其他粮食作物产量低,但特别适应于干旱丘陵和寒冷的气候,所以非常适合咱们凌北的地理位置和土壤特性!最重要的是……” 说到得意之处,安悠然不禁原形毕露,将宫廷礼节完全抛到了脑后,不经皇帝示意便自行从地上跳了起来,眉飞色舞的说道,“荞表不仅可以五月耕种,连立秋前后十日内都可以种植!也就是说,如果现在我们抓紧时间的话,还可以为百姓平安过冬努一把力!” “此话当真!?”听到此处,连耶律麒也顾不得君臣之礼,不假思索的一把抓住正在欢喜雀跃的安悠然,“你确定此法可行?” “当然可行啦!”不等安悠然作出反应,一旁的耶律倚墨已经抢着答道,“父皇你这回可真要好好重赏臭丫头!为了验证此法,她不仅亲自在后园试种,还命人前去西北等荒瘠之地小范围耕种,均己传来喜报!而且她知道有很多百姓靠放牧为生,担心牲畜没有饲料无法存活,还费尽心思的托人从西域寻回了苜蓿。” 拿胳膊肘戳了戳安悠然,耶律倚墨沉不住气得嚷嚷道,“臭丫头,你倒是把淘换来的苜蓿籽给父皇瞧瞧啊!” 安悠然无奈的摇了摇头,从袖笼里拿出了一只青木小盒,双手捧至耶律麒的面前,“皇上,这盒子里装的就苜蓿。此物耐冷热极易存活,不但能够改良土壤,同时产量高而草质优良,各种畜禽均喜食,可以用制干草、青贮饲料或用作牧草。并且它能与荞麦同时混种,两物相辅相成,即可提高产量,又可抑制杂草的危害,可谓一举两得!” “是啊,是啊!臭丫头说得这般仔细了!父皇……”耶律倚墨撒娇的晃着皇帝的胳膊,“您觉得这算不算得上‘天大的好事’呢?” “算!算!”被他这一邀功,才让皇帝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举国上下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竟然就这么被一个黄毛丫头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怎能不让耶律麒欣喜若狂,连连应允道,“朕一定要重重的赏赐凌丫头!” “那还有我呢!”一听赏赐中只有凌碧珞的名字,耶律倚墨顿时不乐意了,小嘴一撅,“我也有帮忙,我也要赏赐!” “你帮什么了?”皇帝有些好笑的看着耶律倚墨,这孩子别的优点可能他不清楚,可是有一特点却是人尽皆知——怕吃苦,怕受累,一有问题就往后躲! “他呀……”安悠然噗嗤一笑,“他帮着吃荞麦面了呗!而且一吃就是六大碗,还真是让太子爷受累了呢!” 安悠然这杠子一插,立刻引得在场所有人憋红了脸抿嘴偷笑,但还是有几个年轻的宫人一时没有忍住,发出了轻笑声。迅速引得耶律倚墨一个眼神杀了过去。 成功的用眼神威力镇压全场之后,耶律倚墨不服气的朝安悠然吼道,“你难道忘了是谁替你出面,命那个刺头韩尔齐出使西域寻找苜蓿的啦?” 经他一说,安悠然方才记起,自己让韩尔齐帮忙寻找苜蓿时,那家伙推三阻四就是不肯前去。本想找萧肃辰帮忙,可看到他为了赈济灾民一事忙得焦头烂额便不忍再行打扰。好在身边还有太子这尊大神,没事搬来一用,倒是极为好使。想到当时耶律倚墨仗势欺人的嚣张气焰和凶狠表情,安悠然就暗暗好笑:这孩子果真是一活宝,若是搁在现代,又是古惑仔中的一名猛将啊! “是啊,是啊!太子殿下为百姓也是劳心劳力!”安悠然唇角含笑,递上一杯清茶,“辛苦您老啦,喝杯茶吧!” 也亏耶律麒是个聪明人,虽然两人说得不甚明了,但个中原委他己猜中大概。心中疑惑的问向安悠然,“凌丫头,你既然是替百姓谋福,为何不肯明说,非要拐这么个大弯呢?若是你肯事先禀明,又何须此般劳神?” 安悠然低头浅笑,“皇上,请恕奴才多虑。第一,朝庭律制女子不得干政,奴才虽有主意,但身为女子实在不敢逾越规矩,才会请太子爷出面斡旋。第二,奴才一无声名二无家学,让满朝文武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出谋划策,必定是心中不服,怨声载道,又怎会安心做事?到时反而耽误时间,吃苦受罪的还是老百姓。” 耶律麒听后默默无语,只看着安悠然呆呆出神。过了良久才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是个女子,若是男儿身必会成为我凌北的左膀右臂!” “她啊!幸亏是个丫头!”耶律倚墨用手指一弹安悠然的眉心,哈哈笑道,“臭丫头作为女子尚且毫无自觉,要是个男子非闹得朝堂鸡犬不宁不可!您还是可怜可怜那些老态龙钟的臣子们吧!他们可经不住臭丫头的折腾,到时肯定是哀嚎片野!儿臣劝您还是别在那感慨啦,想想怎么赏她还实际些!” 心存不甘的叹了口气,耶律麒只得作罢,和颜悦色的冲着安悠然问道,“凌丫头,你想要朕赏你些什么好?” 略微思量了一下,安悠然双膝着地先隆重的行了个大礼,才目光灼灼的凛然说道,“回皇上,奴才想在耀京有一处自己的小宅!请陛下成全!” “你想自立门户?”听到安悠然出乎意料的请求,耶律麒大吃一惊,“南院住得不好吗?” 耶律倚墨则半是气愤半是兴奋的叫道,“可是萧肃辰怠慢你了?今天我和你一起去南院帮你讨个公道!顺便将你接回宫里!有我在,以后看谁还敢欺负你!” “不是,不是!”被这父子两的臆测吓得一身冷汗,安悠然急得连连摆手,“我在南院住得很好,肃辰也待我亲如家人。只是我自有打算:寄人篱下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虽凌家已经败落,也仅余我一人独活世间。但我还是想试试能否以一己之力维持家声,不至于让凌家一族在我辈消声灭迹,无颜面对凌家的列祖列宗!” 听了安悠然的解释耶律麒才稍感放心的松了口气,望着她坚定的眼神和毅然的神情,皇帝不禁对这个娇小的女孩刮目相看:原来只觉得此女相貌绝美,气质出众,今日才惊觉她不但博学多才且心思谨密,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她至亲至孝的气节。 赞赏的拍了拍安悠然的肩,耶律麒面带微笑的说道,“你既为百姓分忧,朕又怎会亏待于你?朕赏你良田百亩,黄金千两,另将城东的绮萝山庄赐给你作为府邸。你可满意?” 虽然对于安悠然不能入宫感到一丝不爽,但想到她会远离南院,耶律倚墨还是心情大好的咧嘴笑道,“臭丫头,这下你可得偿所愿啦!绮萝山庄是我们皇家的别院,修得可漂亮啦!你还不快磕头谢恩!?” 由于这超乎想象的赏赐,冲击力实在太大,致使安悠然完全处于短路的状态。幸得耶律提醒方才如梦初醒,赶紧跪在地上由衷虔诚的叩谢道,“凌碧珞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十七章:心明如镜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更何况安悠然给耶律麒带来得不仅是喜事,还是幸事!放下长久压抑在心头的巨石,一向沉默寡言的皇帝陛下竟然兴致颇高的与安悠然和太子在这后园之中,天南地北的高谈阔论了一个下午。直到时赵公公通报萧肃辰前来觐见,三人方才惊觉已至黄昏之时。 等萧肃辰与皇帝就赈灾的各项事宜商议完毕之后,萧肃辰就准备携安悠然同返南院。本在一旁独自玩耍耶律倚墨听闻后前来送客,一直行至宫门才止住脚步。唇眼藏着隐隐笑意,仿似好心的提醒道,“臭丫头,绮萝山庄一应俱全,你入住时只需带上随身衣物便可!搬家时如有需要,命人来东宫传声话,我派人去帮忙!” 安悠然一听,脸色微变。自己计划搬出南院的想法,还从未与萧肃辰提过半句,本打算尘埃落定后再与他说明,却半路杀出个搅局的太子!这小子明明知道,还故意当着萧肃辰的面提前捅破,分明就是挑拨离间,唯恐天下不乱! 虽然心中略觉对不住安悠然,但想到能有幸看见萧肃辰不快的神情,耶律倚墨还是按捺不住的眉飞色舞,谁料萧肃辰听后,只淡淡一笑,风轻云淡的说道,“碧珞若是想搬至绮罗山庄,我自会安排,不劳殿下费心!” “你……”没看到预期的好戏,耶律倚墨极为失望,硬着头皮顶住安悠然十万伏电压的杀人视线,不死心的试探道,“臭丫头要搬出去住,就不生气?” 萧肃辰摇了摇头,好似困惑的笑道,“我为何要生气?碧珞做事一向有自己的主张,只要她开心便好!难道……太子殿下另有高见?” 耶律倚墨何等聪慧?又怎么看不出萧肃辰是在装傻充愣的明知故问?小脸一黑就要发怒,却被安悠然当头赏了一记爆栗,疼得他眼泪直流。 “哎呀!太子爷您这是怎么了?”不等耶律倚墨发出气壮山河的震天怒吼,安悠然一把扳过他的肩膀强行往宫里的方向送去,声色俱佳的惺惺关切道,“您眼睛见不得风沙,还非要送我们干嘛?快回去休息吧!” “我……”耶律倚墨气得青筋暴突,就想给安悠然顿颜色瞧瞧。但自古一物降一物,还未等他发话,安悠然己先下手为强的开口恐吓道,“花小子,我这是在下人面前给你面子!你最好顺坡下驴,见好就收!否则别怪我一不小心,失手将太子爷假伴女人的画像,画它个千八百张,张贴的大街小巷都是!万一被世人知道当今太子爷独特的品味和与众不同的嗜好……可就不太妙啦!” “我那是被你强迫的!”被安悠然的话刺激的浑身颤抖,耶律倚墨已经完全进入一级警戒状态,战争一触即发,“你就是说了我也不怕!我只需告诉大家实情就能还自己清白!你少在那里打如意算盘,妄想我会受你摆布!” “好啊!你去说啊!”安悠然忽觉此刻自己仿佛古装戏中调戏良家妇女的地主老爷,“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相信!一个堂堂的当朝太子会被个女子挟持,打扮成花痴模样,大模大样的走街串巷?你是想被人当做疯子?还是被当作疯得不能再疯的疯子!?” “一失足成千古恨!”耶律倚墨咬牙切齿恨得愤然,“你这是**裸的威胁!” “一将功成万骨枯!”安悠然明眸半翕寒气四溢,“本姑娘今天豁出去了!不是你亡,就是同归于尽!” “好!算你狠!”不能想象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在众人眼中瞬间转为变态或疯子二选一的状况,耶律倚墨最终选择妥协,愤恨的一跺脚,头也不回的跑进了宫里。 好不容易送走瘟神,安悠然正盘算如何向萧肃辰解释原委,却觉手中一暖,萧肃辰已经牵住她的手,边走边说道,“天色己晚,不如我们就在街上用膳可好?” 本来就对外界充满好奇,无奈最近杂事缠身,一直未得空一探究竟,现在有免费送上门的机会,安悠然又怎会说不? 可惜安悠然错误的估计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与萧肃辰相伴来到耀京最大的酒楼——明辉阁,望着满满一桌子的珍馐美馔,她却只能眼巴巴的瞧着直流口水。原来一路上萧肃辰都未对安悠然自立门户之事有过只言片语。他的这种不动声色,让饶是久经大风大浪的安悠然也不禁翻了船,内心忐忑,还哪敢动上一筷子? 看着安悠然惴惴不安的模样,萧肃辰不禁莞尔,“己至戌时,你不饿吗?” “饿!”早己饥肠辘辘的安悠然条件反射的就叫道,但说完之后又有些后悔。怯生生的眨着大眼睛望了望萧肃辰,“可是……” “可是你担心我因为你要搬出南院的事生气,所以不敢吃?”夹了块排骨到她碗里,萧肃辰目光清澈的不带一丝杂质,“吃吧!你为我着想才有此举措,我又怎会怪你?” “你怎么知道的?”惊讶于萧肃辰的洞若观火,安悠然瞠目结舌的直愣愣说不出话来。 浅浅的薄唇上挂着湿润如玉的笑容,萧肃辰柔声说道,“相识多年,你的心思又怎能瞒我?你担心太子对我本存敌意,加上你之后执意留在南院不肯入宫,怕他更加对我心存芥蒂,所以才会借赏赐之机主动提出离开。一来希望缓和我与太子的关系,二来也可为凌家重振家风,以弥补你李代桃僵的愧疚。” 见萧肃辰对自己所想洞悉的如此透彻,安悠然脸上的笑容徐徐绽放,阳光一样的灿然明媚的仿如晨曦。坚起姆指开玩笑的赞道,“肃辰,你可真厉害,没想到连读心术都会。若是摆摊算命必定门庭若市,人称萧半仙是也!” 看到安悠然终于一扫阴霾,恢复平时的调皮性情,萧肃辰也是心情大好,弯弯的眉眼中满是宠溺,轻声低语道,“不是每个人的心思都值得我费心去猜……” 正在埋头与满桌美食血战到底的安悠然,感觉到似乎听见萧肃辰的轻语,她在百忙之中抬起头来,口齿不清的问道,“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然而等着她的却不是萧肃辰的回答,而是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不明微笑…… 第十八章:素以绚兮(上) 秋日的凌北天高气爽,告别了烈日炎炎,气候宜人清爽舒适。耀京一隅的山庄内绿萌成林,幽静雅致,碧如翠玉的池边,正有一少女倚水而卧,白纱袅袅,飘然若仙,清如水淡如菊,恰似一朵白莲静谧芬芳。 “怎么睡这了?”才进后院便看见美梦香甜的安悠然,萧肃辰好笑的问向一旁守卫的韩尔齐,“也没人劝劝,万一受了风寒怎么办?” “她如今可是这绮萝山庄的主子,你觉得会没人劝吗?”见萧肃辰一来就是关心安悠然的事,韩尔齐气鼓鼓的回道,“那家伙说要是谁再多嘴,就请他明天吃一天的大餐!她如此威胁还有谁敢再劝?” “请吃大餐?”萧肃辰微觉诧异的问道,“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韩尔齐一听差点没气得蹦上天去,“哥哥,你要是吃过她煮的东西,就绝不会这样说啦!那简直堪比大屠杀啊!前天她心情好,亲自下厨做了顿大餐要大家吃,光浅尝一口晕死过去的仆役就有六人!更别提之后恶心呕吐,半死不活之人啦!现在山庄内是谈‘餐’色变,人人自危,她拿请吃大餐作为受罚的条件,简直比家法还好使!” 用手指了下四周,韩尔齐眼角抽搐的说道,“你没发现这后院己是空无一人吗?听她这么一说,仆人们都仓惶而逃,吓得作鸟兽状逃命去啦!” 忍住大笑的冲动,萧肃辰钦佩的拍拍韩尔齐的肩膀,“尔齐果然是条汉子,不枉我特意派你至此!” “那是当然!”鼻孔冷哼一起,韩尔齐看似生气,心里却因为得了萧肃辰的赞赏而喜不自胜。可转念便明白这又是萧肃辰使的糖衣炮弹,不由又为自己从堂堂南院宫帐军副使轮落为安悠然私人保镖的命运而气愤难平。自从两月前安悠然奉旨搬入绮萝山庄之时,他就被萧肃辰从南院调至此处执行护卫工作,虽然他也曾极力抗争数次,均被无情的一一驳回。 此时两人己行至池边,而安悠然还在兀自酣然入睡。见她全无醒来的迹像,韩尔齐便上前一步想将她叫醒,不料却被萧肃辰伸手拦住,“她睡眠一向较浅,想必是累了。难得她睡得如此香甜,就不要惊动她了!” 说完,他神情专注的从地上轻轻的抱起安悠然,温柔小心的就像怀中的是件易碎的稀世珍宝一般…… 而韩尔齐则被眼前的一幕震惊的头脑空白:萧肃辰年少成名且家世显赫,现又位居高位,自是闺阁少女心中的如意郎君,每日暗送秋波主动示好的女人多不胜数。其中不乏出身高贵,蕙质兰心的绝色美女。自己一直伴他左右,从不见他对哪个女子有半分颜色,一丝动心。所以……现在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想到脑子脱线,韩尔齐不禁脱口而出,“哥哥,这丫头有哪点好啊?让你不但亲自过问她的饮食起居,还特意为她能在宫中行事方便上下打点,事无巨细照料的无微不至。除了追随你游学远行外带有些小聪明外,我实在想不通这丫头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对她?!” “你想不通吗?想不通好啊!”萧肃辰梨涡浅现,笑得令人无法捉摸,“若是你想明白可就麻烦啦!” 被萧肃辰的回答搞得更加混沌不清,韩尔齐张口便想追问,却被一个近乎于狂怒的叫喊声所阻止。 “萧肃辰!不许碰臭丫头,你给我把她放下!” 话音刚落就看见耶律倚墨气势汹汹的一路跑来,指着萧肃辰就兴师问罪道,“你为什么在这里!?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吗?你这样抱着她成何体统!” 自小在韩尔齐的心目中萧肃辰就一向是世间最完美的偶像,见有人对自己崇拜的人如此不敬,哪有粉丝会不生气得?也不管耶律倚墨的特殊地位,梗着脖子便针锋相对的顶了过去,“萧哥哥是凌碧珞的旧主,他为何不能在此?倒是太子爷您不在宫里上学,跑到这宫外干嘛?”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耶律倚墨顿时气得暴跳如雷,扯着喉咙就喊道,“韩尔齐你胆敢对我如此说话,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来人……” 眼见一场口角之争就要演变成流血冲突,幸得安悠然也在他们两个人撼天动地的争吵声中醒来,睁眼就看到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人。想到自己吃着鸡腿数着钱的黄粱美梦,安悠然就无名火直冲脑门,张口便怒吼道,“你们两个在我这里吵什么吵!都给我滚出去!” 果真是软得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在安悠然鬼神之态下顿时没了嚣张气焰,乖乖的垂首不语,停止了争吵。 “没想到你的杀伤力还挺强!”头顶上方传来萧肃辰的笑声,安悠然这才发现此刻正被他横抱在怀内,惊得她赶紧跳到地上,歪着脑袋傻傻的问道,“你……怎么在这?何时过来的?” 刚睡醒的安悠然睡眼惺忪表情懵懂,配上不知因激动还是害羞造成的苹果似的红红脸蛋,煞是娇憨可爱,看得萧肃辰又是一阵轻笑。安悠然也为觉不好意思,回眸看了看萧肃辰,抿嘴甜甜一笑,一种奇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这一切看在耶律倚墨的眼里只觉得极为刺眼,双手插腰大刺刺的冲进安悠然与萧肃辰的中间,挑衅的将下巴一抬,语气不善的命令道,“萧肃辰,你来绮萝山庄有何贵干?没事就早点打道回府,少在这里有碍观瞻!” 萧肃辰个性沉稳内敛,自不会与耶律倚墨置气动怒,温润谦和的态度一丝不变,“碧珞上次说想去集市玩耍,今天我正好有闲暇,便来接她同游。” “真的吗?”他这一回答,让身后的安悠然喜出望外的跳了起来。没想到自己无意的随口一说,萧肃辰竟然真的记在了心上,“太好了!我正无聊得要命呢!” 兴奋的忘乎所以,她拉起萧肃辰的手就往外面跑,“我们快走吧,去迟了可就玩不成啦!” “臭丫头,当我是隐形的吗!”耶律倚墨伸手一挡,拦在安悠然的面前,脸色铁青的说道,“你想把我丢在一边自己去玩吗!?哪里都不准出去,否则要你好看!” 对于耶律倚墨的威胁早己习以为常,安悠然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那里听人说可好玩啦,我是一定要去的!要不……” 狐狸般灵动的眼眸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芒,“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第十九章:素以绚兮(下) “她真的是女人吗?!”看着蹦蹦跳跳从一个摊点串到另一个摊点的安悠然,耶律倚墨眼角忍不住的抽搐道,“她都已经吃了一碗面条,两只鸡翅,五块柿饼,八串羊肉啦!怎么还在吃!” “是啊,我同意!”手里拿满大包小包的韩尔齐累得精疲力竭,两眼呆滞的望着正在包子铺流口水的安悠然,“不但脾气臭,还喜欢折腾人,又能吃又会花钱!真不知道什么人能受得了她!” “什么人?”耶律倚墨冷笑一声,用手一指陪在安悠然身边低眉浅笑萧肃辰,“你家那个永远笑里藏刀的主子呗!一个男人对女子如此殷勤,必定非奸即盗,看样子就不是好人!” 听他这么说萧肃辰,韩尔齐极为不悦,眉头一皱,闷声说道,“太子殿下您这话说的有些过了吧!?我家主子待人处事从来都是谦和有礼、宽容大度,满朝上下有谁不是满口称赞?却不知哪里得罪了太子爷,让您这般不依不饶的处处刁难,恶意中伤!” “他啊!”就在两人怒目而视,企图在眼神上一较高下之时,安悠然悄然远无息的站在身后突然插嘴道,“羡慕、嫉妒、恨呗!” “啊!——”被安悠然毫无预兆的凭空出现吓得尖叫起来,耶律倚墨指着她就嚷道,“你不是在包子铺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想吓死人吗!” 将手中热腾腾的包子往他们手里一塞,安悠然笑嘻嘻的说道,“我本来是想送包子给你们吃的,谁知道离多远就看见你俩像斗鸡一样又在吵架,我一时好奇就偷听了一下。” 与包子相比韩尔齐显然对于安悠然刚才所说的内容更敢兴趣,弯下身子俯在安悠然身边追问道,“丫头,你刚才说的羡慕、嫉妒、恨到底是啥意思?” “这个啊……”安悠然掩嘴轻笑,瞄了眼咬着包子吃得正欢的耶律倚墨,“太子对肃辰有敌意,不是因为肃辰曾经得罪过他。而是源于太子对于他的嫉妒!怪就怪你家主子为名所累!肃辰少年成名,太子也少不得听过其声名。他本就好胜,再加上他们同属贵胄,必定常被人拿来比较,久而久之,太子爷的心中就把肃辰当成自己的竞争对手,自然不会对他加以颜色啦!” “我没有!”见到安悠然与韩尔齐独自在一旁窃窃私语,耶律倚墨不放心的走近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我才没有嫉妒那个笑面虎呢!他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我比他年轻,比他尊贵,比他有钱,比他……总之我就是没有嫉妒他!臭丫头,你不要在这胡说八道!” “你没有?”安悠然半眯着眸子,笑得像只表情诡异的猫,“那你上次的偷偷潜入算哪门子事啊?难道不是为了暗探不曾谋面敌人的虚实?可惜的是找迷了路,摸错了门,跑到我住的逸园来啦?这才阴差阳错的被我逮了个正着!” 自己的心思被安悠然说中了十成十,耶律倚墨只觉得后脊梁发凉,“你……你怎么知道的!?我从来没和人说过!” “还需要说出来吗?!”安悠然好笑的揉了揉耶律倚墨的头发,“就你那点小屁孩的心思,还瞒得了我?!姑娘我一猜一个准!” “我不是小屁孩!”被安悠然当小孩对待,严重打击了耶律倚墨高傲的自尊心,极度烦感的拨开安悠然的手嚷道,“你也不见得多大!少一副大人的派头!” 等得就是这句话!安悠然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却不动声色。将耶律倚墨拉到一旁,她正色说道,“若不是小孩,行事怎会这般幼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事本就如此!就算你是太子,是人中龙凤,也不可能事事都强人一截!需知人无完人,你又何必钻牛角尖呢?用别人所长与自己所短相比较,只会是自我折磨!所以你的不开心,你的愤怒,我只能理解为是你咎由自取,自己找不痛快!更何况你是太子,肃辰是臣。臣子精明强干是你当主子的福气,你却与之处处为敌,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简直是自毁长城!” 心中明白安悠然所说的句句在理,可耶律倚墨就是觉得有口气堵在胸口,憋屈的难受,把头一扭,嘴硬的说道,“毁就毁,我就是讨厌他!我就是要与他为敌!” 见他如此固执,安悠然也有些动气,强硬的搬过他的身子,一脸肃然的说道,“这世界上不可能事事都如你所愿!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让你喜欢!你可以不听人言,也可以固执己见,但要有承担起后果的觉悟!” 用手指了指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潮,“这些凌北的百姓,将来都是你的子民,他们的命运都将掌握在你的手中。若是今后你的身边留下的只是些迎合你个人喜好,善于阿谀奉承之人,凌北将变成什么样的国家,他们又将何去何从?!大丈夫应胸怀天下,理应忧天下之忧,怎能只以自己的喜恶为先?更何况我觉得肃辰应该是最能帮助你成就大业之人。” “他?!”耶律倚墨满脸厌恶,连连摇头,“怎么可能!你东西吃多了,把脑袋撑坏了吗!?你就这么喜欢萧肃辰,这样费尽心思,拐弯抹角的帮他说好话?” “是!”出乎耶律倚墨的意料,安悠然非但没有反驳,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我是很喜欢他!但我也非常的喜欢你!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和睦相处。还记得你曾问过我为什么会执意留在南院?原因很简单,和你想把我留在宫里的原因同出一撤!世人都喜欢以貌取人或以世家财富来判断人的价值,所以别人看你漂亮,看你有钱有势献媚得来的好,有什么稀罕?当我又丑又穷时,肃辰是第一个对我伸手的人,也是从来不计得失对我以礼相待之人,这才是真正的好。相信你也是这般想法,才会因为我在并不知道你真实身份之下能够视你为朋友而对我另眼相待。试想一个能对一无所有之人都可做到时抱诚守真的人,会怎样去辅佐他的君王!” “你从小生在宫闱,身边充满居心叵测之人,应该比谁都明白人心可贵这个道理!今后要怎么做,相信你自有定夺!”拍了拍呆在原地若有所思的耶律倚墨,安悠然翩然转身,“姑娘我还有好多东西没吃没玩呢!别愣着啦,肃辰还等着我们呢,想不通就回去慢慢想!” “不用!”耶律倚墨曜石般的眸子中精光四射,“本大爷是那么不睿智的人吗?还需要回去慢慢再想?我自有打算!走吧,现在先玩好再说!” 第二十章:金风玉露 (上) 耀京的集市素来以其花样繁多、商品琳琅而在整个凌北国享有盛誉。所以当安悠然吃饱喝足之后,将关注点从食物转移到‘玩’上时,连一直大呼无聊的耶律倚墨也变得积极响应,兴致勃**来。从一开始被安悠然牵着满街乱跑,到后来发展成他拉着安悠然东攒西蹿,直让跟在后面的韩尔齐差点没呕得背过气去。 因为安悠然和耶律倚墨不仅精力极好,连购买力也超强,整个集市上大大小小的商铺摊点他们竟然一个不落、尽数前往!还将各种物件买了个遍,怎能不让充当搬运工的韩尔齐抓狂?浑身上下全是包裹,能挂的挂,能提的提,能挽的挽,简直就是个流动的圣诞树。看到路人投来怜悯好笑的眼神,他简直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才好。无奈之力下只得向身边的萧肃辰哀求道,“哥哥,你能不能劝这两个小祖宗回去啦?再这样买下去我怕非得给他们害成内伤不可!” 哪知还未等萧肃辰回答,耶律倚墨己经回头大叫道,“不好!我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呢!谁要是敢提回去的事,我就把他大卸八块!” 当朝太子发起火来向来是六亲不认,此事在凌北己是公开的秘密。见耶律倚墨半翕眸子,周身发出的嗜血气息,即使是韩尔齐这样的莽汉也赶紧识相的闭嘴噤声。 安悠然见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副同情的口吻对韩尔齐说道,“我就说你平时缺乏锻炼,你还不相信!这才走了多久?就累得连内伤都出来了!你也别强撑啦,我来帮你和殿下求求情,让你先回去休息吧!” 她语气轻佻,目光挪揄,连韩尔齐这种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一种被人从门缝里瞧扁的感觉。他顿觉怒火中烧,大手一挥嚷道,“谁说我累啦!谁说我要回去啦!大爷我精神好的很,再走个三天三夜都没有问题!那边好像有个铺子不错,咱们快去瞧瞧!”说罢,一扫之前的萎靡之状,脚步欢快的跑在了安悠然的前面。 “你活该!”盯着韩尔齐的背影,安悠然的脸上浮现出老狐狸一般的笑容,“谁叫妄想破坏我游玩的兴致,看我今天怎么整你……” 她散发出的瘆人气息和阴森表情,顿时看得耶律倚墨一个哆嗦,转头看向神情自若,仿若罔闻的萧肃辰,“她……平时都这么恐怖吗?” “不是!”萧肃辰摇摇头,见耶律倚墨松了口气,眸色中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奇怪笑意,一本正经的补充说道,“平时比这恐怖多了,今天算是她比较含蓄的表现。” 我的妈呀!——在听到萧肃辰如此骇人的回答之后,耶律倚墨惊得双眼圆瞪,倒抽了口冷气,“你是说……” “说什么!?”安悠然恰好此时转过身来,正好听到两人的零星片语,下意识的就接口问道。 然而她这无意间的随口一问,却吓得耶律倚墨差点灵魂出窍。生怕自己话到嘴边的‘彪悍’二字被安悠然听了去,他将成为继韩尔齐之后下一任的打击报复对象,趁安悠然还没有回神之时,就赶紧边逃命边叫道,“我去看看韩尔齐那里找到什么好玩的了,你俩先自己逛逛,酉时咱们在路口会合!” 安悠然困惑的看着耶律倚墨拉着韩尔齐一溜小跑的进了家杂货铺,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向萧肃辰寻求答案:“这孩子脑袋进水了?你们刚才都说什么啦?” 清澈的眸子微微一弯,萧肃辰唇角轻扬,“没有什么啊!刚才看到南街有很多游戏小摊,要去玩吗?” “好啊,好啊,我们快点去吧!”安悠然一听,开心的跳了起来。自到凌北三个多月,她一直深居简出,早就给闷个半死。没想到今天出门,不仅有吃有喝连玩也齐全了,怎么不让她喜出望外?激动的一把拉住萧肃辰就往南边跑去。 南街果然没有让安悠然失望,放眼望去都是各色的游戏摊点,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和玩家们的欢笑声此起彼伏,形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小姑娘,来玩套圈吧!”一个摆摊的大娘看到正在东张西望不知玩什么是好的安悠然,很适时的拉拢起生意来,“一文钱三个圈,胭脂、水粉、荷包、泥人,我这里啥都有,套中都能带走哦!” “哦?”安悠然探头望了望摆在地上的奖品,一只莹白润泽的发簪不由的让她眼前一亮。用手一指发簪,墨色的美瞳中闪闪放光,“大娘,这发簪也是奖品吗?” “是啊!”胖胖的老板娘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个发簪可是从西域传来的呢!要是你能套中,大娘就让你拿走!” “大娘,这可是你说的,”安悠然笑得奸诈,“到时可不能耍赖哦!” “哎呀呀,瞧你这孩子说的!”老板娘大腿一拍,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嚷嚷道,“大娘我摆摊都摆了多少年啦?从来没有言而无信过!你只要有本事,我双手奉上还来不及呢,怎会反悔?” 安悠然嘻嘻一笑,从腰间掏出一两银子,“那好,给我来一百个圈!” “一百个圈!?”老板娘吓得瞠目结舌,要知道十文钱就足够凌北的一个普通百姓生活一个月!而这个衣着朴素、貌不惊人的黄毛丫头,竟一出手就拿出一两银子,这怎能让她不惊? “小姑娘……”老板娘哆哆嗦嗦的接过银子,想了想又递了回去,“这样乱花钱……你家大人会生气的,你还是别玩啦!” “为什么?”安悠然不明白的眨了眨眼,“我玩我的,关别人什么事?你快把钱收了,把圈给我!别耽搁时间,我还有别的要玩呢!” “不行!万一这钱是你……拿出来的,你家大人可是要找我麻烦的!”没想到老板娘面对白花花的银子却执意不肯收,“你还是到别处玩吧!” 安悠然何其聪明,从她支支吾吾的的话语中,已经全然明白:定是自己的这身穷酸的乔装打扮,让老板娘误认为自己是偷取家里钱财,私自跑出来的小孩。怕惹麻烦才不肯赚这到手的银子。想到当时为了出行方便,才特意涂黑的脸和换上的补丁长裙,安悠然真是欲哭无泪。所有的心思,现在看起来真是得不偿失,反而成为阻碍自己找乐子的绊脚石。 明媚的大眼睛骨碌碌的一转,环顾了下四周,从人群中找到正在为自己买糖糕的萧肃辰,一把拖了过来,对着老板娘洋洋得意的问道,“我家大人来啦,现在能卖圈给我了吗?” 第二十一章:金风玉露(中) 一见到神明爽俊、芝兰玉树的萧肃辰,老板娘小如绿豆的眼睛里便精光四射,满脸堆笑的连连点点,“能卖,能卖!” “那你还不快把圈拿给我!”安悠然没好气得重新递上那一两银子,“瞎捣乱,尽给我耽误时间!” 一旁的萧肃辰忍不住捏了捏安悠然气得鼓鼓的腮帮,眸色中掩饰不了的盈盈笑意,“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也不说清楚就把我拖过来!” “没事,没事,”到底是做生意的眼光灵活,老板娘见势赶忙陪笑道,“公子,你家小姑娘看上了老婆子摊上的发簪,想要套回去呢!” “发簪?”听此一说倒是让萧肃辰颇感意外,之前宫里曾赏过一批贵重首饰给安悠然,岂料她只看了一眼便束之高阁。平日里也从不曾见她戴过一金半银,满头秀发通常就是一根丝带一系而就。今日怎会对于一根发簪上了心? 似乎对此感觉到不可思议,萧肃辰确认的问道,“你喜欢那个?” “嗯!”此刻安悠然心心念念的就只有地上那只闪着柔光的白色发簪,随口答应了声便一心一意的投入到‘发簪争夺战’的总攻之中。 只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发簪,全神贯注的不停将手中的竹圈掷向目标。无奈距离太远,发簪太小,竹圈太轻,手气太差,种种不利的因素交织在一起,纵然是安悠然手中握有一百枚竹圈,也经不住这样毫无准头的白白消耗,愣是让安悠然气得暴跳如雷,愤恨的想杀人! 咬牙切齿的看着手中仅余的五个竹圈,安悠然额上青筋暴突,双眼一闭就准备放手一搏,尽数全部扔出,却不想手腕一紧,被萧肃辰及时的拦了下来。 “你是不想要那个发簪啦?”如水的眸子好笑的打量着因为激动小脸涨得通红的安悠然,“你若是扔累了,我帮你扔吧!” “你?”安悠然眨了眨眼睛,思量了片刻,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唇边带着抹古怪的笑容,“也罢,死马当活马医,就给你试试!不过我刚才的举动可不是自暴自弃,那是我的独门密技,我通常都是几个一起扔的情况才比较准!所以……” “所以我要不把发簪给你赢来,要不然还你一两银子!”下巴轻抬显现出极为好看的轮廓,萧肃辰半翕着眸子从上至下的俯视着安悠然,“你这买卖倒好,只赚不赔啊!” “这个……”看到萧肃辰的表情中夹杂着些许未曾见过的冷峻之色,安悠然心中微有些忐忑,双手握拳作加油状,“我是看好你啊!有压力才有动力嘛!一般人我都懒得去搭理他!” 看着安悠然假意崇拜的炯炯目光,萧肃辰再也忍不住那隐藏的笑意,梨涡浅笑道,“那多谢你对我的信任和期许啦!” 不得不说世上有种人天生皮肤强韧,安悠然就是这类人群的杰出代表。被萧肃辰如此一说,她不仅不以为耻,反而上杆子往上爬的的说道,“不谢,不谢,这都是你平时表现良好!再接再励,不要让我失望啊!” 手中接过安悠然递过来的竹圈,萧肃辰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说道,“古人说唯女子小人难养也,我看他们是没有见识过你的厉害!不然就会明白什么叫做强中自有强中手,那些个女子小人也就不值一提啦!” 安悠然听了哈哈一笑,冲着萧肃辰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快去,快去,把簪子赢了,回去给你庆功!” 萧肃辰年轻俊美且锦衣华服,他刚出现在套圈摊子上时就已经吸引了众多女性的注意。此时见他亲自上阵,顿时引来一票美女们的围观。见他失望蹙眉,大家就惋惜叹息,见他舒眉轻笑,大家就痴迷陶醉。他的一举一动无不牵动着在场所有女子骚动跳跃的心,小小的游戏摊俨然变成了追星见面会。 眼见着满场的秋波弥漫,耳听着兴奋的尖叫连连,不由让安悠然眼角抽搐,头上黑线笼罩。连老板娘也悄悄拽过她,一脸讨好的打听道,“小姑娘,你家大人今年贵庚?何方人士?可有婚配?” “你……”安悠然斜眯着眸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想嫁我家大人?年纪也太大了吧!我家大人身心健康,不恋母的!” “呸!你这小姑娘说的什么话!老婆子我可是方圆百里谁人不知的正经人!”老板娘被她堵的一梗,正想发火,却突然想起正事未办,就先得罪于人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立马将火气强压了下去,换上张陪笑的嘴脸道,“你家大人长得是一表人才,我老婆子怎会有那个非分之想?自不是我啦,我想给你家大人说的是我家侄女!那闺女年芳十六,长得如花似玉,手脚勤快还会持家,与你家大人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哦,原来如此!”安悠然听闻眼珠一转,笑得天真烂漫,“那可是好事!不知你家侄小姐身体如何?可会武功?恢复能力怎样?” “你家大人找媳妇还讲究这个?”老板娘被安悠然这一连串的问题搞得一头雾水,“怎么这样古怪,从没听过哪家问这些的!” “我这可是为你家侄小姐好哦!”招了招手示意老板娘靠近,安悠然凑近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别看我家大人长得文质彬彬,好似手无缚鸡之力。其实他这人尤其崇武,平时特别喜欢弄个枪耍个剑什么的?兴致一起还会拉身边的人一同陪练,也不管那人会不会武,懂不懂拳脚,只管一通暴打!可想而之,府内之人的下场如何?!” 她边说边声情并茂的落了几滴零星小泪,“每个月都会有好几人是被抬着出去的啊!所以我才会有此一问,如果你家侄小姐身坚如铁,极为耐打又愈合力超强的话,必定与我家大人非常相配!” “我家侄女,她……”听到安悠然口中所述,老板娘的心中早己是七上八下,吓得不如如何作答。 而安悠然则在瞥见老板娘煞白发青的脸色后,暗暗笑得人仰马翻,故意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欢天喜地的鼓起掌来,“我这就帮你说亲去!到时可别忘记我这个媒人哦!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夫人,我家大人也正愁着呢!” “别……别,小姑娘!”见安悠然真的转身想去找萧肃辰报告这一‘喜讯’,老板娘赶紧一把拦在她的身前,“你看婚姻之事讲的是父母之命,那姑娘毕竟只是我侄女,我这当姑姑的也不好擅自作主不是?这事要不还是从长计议吧!” “那你是在耍我吗?”瞬间收起灿烂笑容,安悠然的脸上乌云密布,阴冷的让人不寒而栗,“刚才忘了告诉你!我家大人最忌讳的就是府里的人被人耍弄!你这样变来变去、随便反悔,是拿姑娘我寻开心吗!?我这就去告诉我家大人,让他把你这摊子给掀了!” 她说话时表情狰狞,声色俱厉,再加上先前将萧肃辰描述的如鬼魅附身,只吓得老板娘心惊肉跳、冷汗直流,“小姑娘,误会误会!大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这人就是话多,俗话说言多必失,这不又让姑娘会错意了吗?你消消气,别和大娘一般计较!你不是说喜欢那个发簪吗?也别那么费事了,大娘就直接送给你好啦!” “这个……”安悠然回过身来,故作纠结状,“好像不太好吧?感觉像是我在威胁你!” “不是!不是!”恨不得立马送走这个瘟神,老板娘双手直摇,“难得我与姑娘一见如故,所以想送件礼物给姑娘留作念想,才心甘情愿执意相赠的!怎么能说是姑娘强迫的呢!有哪个人敢乱说?大娘我非找他拼命不可!” “那……”似乎颇感为难,安悠然隐忍笑意,从袖笼里取出锭银子放在老板娘手中,“好吧!盛情难却,这簪子我就勉强收下吧!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十两银子,就当作给大娘的投缘礼吧!” 说罢她一个转身,神采飞扬的朝萧肃辰高声笑嚷道,“大人,不用投啦!大娘说把发簪送给我啦,您就手下留情吧!” 第二十二章:金风玉露(下) 听了安悠然的话,萧肃辰没有丝毫的惊讶,唇边依旧挂着温润如玉的浅笑,将手中的竹圈递还给老板娘,对拿着发簪喜不自胜露出痴笑的安悠然问道,“可如愿以偿啦?看把你乐得笑开了花!” “才不是呢!”抿嘴强忍抑制不住的笑意,安悠然故作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不过是因为自己生的聪明伶俐,人见人爱,老板娘非要割爱送我这个发簪,搞得我有些不好意思罢啦!” 看到老板娘因为安悠然的回答倒抽了口冷气,萧肃辰哈哈大笑,也不介意众女们的灼灼目光,牵起安悠然的手便翩然离去。 倒是安悠然感受到周遭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的嫉妒眼神,不由的汗毛孔倒竖,对着萧肃辰急忙说道,“肃辰,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丢的!你别拉着我了!” “怎么?”谁知听她如此一说,萧肃辰非但没有让她如愿离开,反而加大手劲将她拉得更近,眸色中闪动着难得一见的调皮神情,“只准你把我说成个暴力成性的狂徒,吓得老板双手奉送发簪,就不许我拿你做下档箭牌吗?” 他的回答顿时吓得安悠然魂飞魄散,惊舌头也不听使唤,结结巴巴的问道,“怎……怎么……你都知道?” 能让脸皮堪比城墙加拐弯的安悠然露出惊慌之色,萧肃辰显然极有成就感,唇角情不自禁的向上轻扬,划出优美的弧度,“你和老板娘说话时,我留意了下,一不小心就全都听到啦!” 留意?一不小心?大哥!这两个词压根本身就是反意词好吗?安悠然哼哼着一副牙疼的模样,“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难得你这么热心要为我做媒,我关心多听几句有什么不对吗?”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神,洋溢着无辜的纯净,让安悠然不由得败下阵来。 “好吧!算我不对!”不想继续看着他清澄的眼眸,加深自己的罪恶感,安悠然把头一低,轻声哀求道,“可你也别用这种方法处罚我啊,你没看那些姑娘们的灼热眼神都快把我穿个大洞啦!最多回去后我给你斟茶认错,可好?” 不知是被安悠然的苦苦哀求打动,还是自己另有打算,萧肃辰稍作停顿之后,竟然放开了紧握安悠然的手,“怎么认错这件事,容我想想稍候再告诉你。不过你先告诉我,怎么会突然对一支发簪起了兴趣?” “这个啊……”安悠然吐吐舌头,略显腼腆的说道,“过几日便是花小子的成人礼,我准备把那个发簪当礼物送给他!本来我也纠结了好久到底送什么合适……那小子是太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如果送一般物件也入不了他的眼!正好看到了这个发簪……” 存心想要炫耀一番,她从袖笼里取出发簪放在萧肃辰眼前晃了晃,只见原先并不起眼的簪首装饰的白石,迎着阳光竟发出隐隐的晕彩,石身中心更是出现恍若月光的幽蓝…… 看得萧肃辰不禁一愣,“这是什么东西?” “这种石头我家乡叫做月光石,来这世(界)……里之后还一直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在你们这,人们怎么称呼!”安悠然咧嘴一笑,两颊绯红掩藏不住的得意,“此物虽不见得多贵重,但有调节情绪的作用,正适合喜怒无常,脾气暴躁的花小子用!” 可是萧肃辰听后并没有像安悠然预期的那般,因为她解决了礼物问题而高兴,反而陷入了奇怪的沉默之中。过了良久他才抬眸看向安悠然问道,“小安,有件事困扰我很久。你究竟是何来历?为何会那么博闻多识?知人所不知,能人所不能,甚至旱灾失收一事也被你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这绝非一般人能够为之!” 没想到萧肃辰会突然提出这么棘手的问题,饶是安悠然机智狡猾也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作答。 说真话吗?告诉他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老爸是语文老师所以能够断文识字附庸风雅,老妈是农技师所以对于那些植物栽培嫁接之术自不在话下?如果他表现的平和坦然,接着再告诉他自己早己死于非命才会穿越至此?疯了!这些话说出去只怕她会安排看太医,再被当成走火入魔囚禁终身,之后恐怕连骨头化成灰也出不了那暗无天日的监牢! 那说假话吗?萧肃辰向来精明聪慧,若是在情急之下的胡编乱造必是漏洞百出,又怎能逃得过他的法眼?想要再次蒙混过关只怕是难上加难! 一时间种种顾虑交织,安悠然只觉得百感交集,大有急杵捣心之感。就在她手足无措之际,恰巧不远处的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并且不停发出阵阵的惊叹和尖叫之声。安悠然见机,心中一动。立刻换作一副情难自禁的兴奋模样,对着萧肃辰急忙嚷道,“前面不知有什么?好像有热闹可看,我去看看!”说罢不等他作出反应转身便走。萧肃辰见状也只得作罢,跟在她身后一路跑了过去。 安悠然本来只是打算借这热闹打消萧肃辰的追问,化解自己的危机。可是当她真正设身处地的站在人潮之中,感受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耳听着震耳欲聋的欢叫声,眼睛却只能看到前面人的后脑勺时。不由的激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假戏真做的一心想要瞧个明白起来。 所以她拱着身子猫着腰,想要突破重重关卡。无奈身形瘦小,势单力薄,刚一靠近人墙就被前面的人给反弹了出来。不忍看她急得满头大汗干瞪眼的模样,萧肃辰只得好心的护着她一路前行,好不容易才终于挤到了前排的位置。 视野开阔,也就不难看个清楚:只见一支声势浩大的车队正井然有序的从人们的视线中穿行而过。如果只是一般的队伍自不会引起人们的如此关注,奇就奇在这些人的服饰打扮绝对不是凌北人的装束!他们衣饰艳丽,**华贵,只需一眼便可看出肯定是来自于异国他乡。 凌北国素来推行闭关锁国的政策,除了国家允许的特例之外,国民是绝对禁止与任何异国百姓私自来往的,一旦发现有私通他国的嫌疑,甚至会被株连九族!因此长久以来‘外国’在凌北普通百姓的眼中,就成了遥远而神秘的代名词。 所以而今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大街上竟有如此庞大的外国车队大摇大摆的从自己的面前经过,这怎能不让布衣百姓们兴奋雀跃?更何况这队人马明显还是精心挑选之下的产物,骏马匹匹健壮肥硕,随行人员个个年轻貌美,光从养眼的角度来看就足以让人心潮澎湃! 可是安悠然却只看了几眼,脸上原先绽放的笑容和神采便己消失的荡然无存!这种服装的款式,这种束发的方式,这种色彩的搭配…… 大煜…… 那个她逃离的地方,那个她想忘却的地方,此刻就活生生的在她的眼前重现了! 然而真正的恶梦才刚刚揭开序幕,就在她脸色铁青,拉着萧肃辰急欲离开之时,耳边却传来了一个五雷轰顶的呼喊声,“苏辰?你怎么在这!” 第二十三章:似花还似非花(上) 那熟悉的称谓仿佛最可怕的梦魇,让安悠然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体疆直呆呆的立在原地不能动弹。幸好萧肃辰并未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丝毫的动摇,他泰然自若的转过身,拥住安悠然便欲消失在混乱的人潮之中。 谁知有人比他动作还快,还未等萧肃辰迈开一步,就己经一手拍在他的肩膀之上。“苏辰,我喊你没有听见吗!?你们失踪之后我真是担心的要命,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此时的安悠然己被吓得脸色微变,她下意识的只想快点逃离现在的是非之地,也顾不得萧肃辰已然被人绊住,强行就想离开。手腕上却突然一紧,赶紧低头一看,正是萧肃辰暗暗的拉住了自己。 “不知这位兄台所叫何人?”平时柔和清润的嗓音此刻变得异常的冷漠。萧肃辰冷冷的注视着眼前拦路之人,语气中透出的丝丝寒意,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我们初次见面,你何故拦我去路?” “开什么玩笑!?我是唐宁啊!你不认识我了吗?!”原来此刻充当拦路虎角色的正是与安悠然和萧肃辰同在瑾王府一起长大的发小——唐宁。 被萧肃辰的形同陌路搞得怒火攻心,唐宁气得面红耳赤,更加扯住萧肃辰的衣服不肯松手,“混小子你装什么装!我们共事多年、又同寝一室,我怎会认不得你!你为什么会不辞而别?知不知道!你和小安同时消失之后,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你们被认为是行刺谋反之人,举国上下都在通缉你们!我知道你和小安绝不是那种心存谋逆之人,当中肯定有什么误会,你们还是赶紧回到嵘南,向王爷禀明实情吧!” 他情绪激动,说话语无伦次,可是关切之情却溢于言表。像是在找寻着什么,唐宁探着头,四处张望了下人群,着急的问道,“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八戒呢?他人在哪里?是否安好?你们也别害怕,王爷一向豁达明理,只要把误会解释清楚,相信你俩肯定会没事的!也就不用再流落异乡,饱受颠沛流离之苦啦!” 自己明明就站在唐宁的面前,为什么他还在问萧肃辰‘八戒’的下落?安悠然虽然因为害怕被识破身份而深深的低着头,可是耳朵却毫不含糊的收集着传来的各种信息。难道…… 安悠然心中忽然一亮,抬起头望向萧肃辰,恰好对向他颌首示意的眼神。是了!自己在瑾王府做八戒时,不仅容貌装扮的极为猥琐,连性别也是颠倒阴阳,如此彻底的乔装,估计连这身体的亲娘见了都要问声:‘whoareyou?’更何况如今的自己身着绣裙,长发飘飘,虽然面目给自己涂了个黝黑,可是与原来相较,绝对是判若两人,根本不用担心被人认出!轻举妄动反而会引人注意,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与自己相比反倒是萧肃辰的情况更加危险,他在瑾王府时并未做太大的伪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与苏辰的相像,更何况是朝夕相处多年的唐宁?他要如何得以脱身? 然而安悠然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萧肃辰的心理素质显然比她高出的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天壤之别,虽然被唐宁言辞凿凿确定就是苏辰,他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镇定自若的反问道,“你是在找人吗?在下是凌北人,从未出过国土,也不曾与大煜国的人有过往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说话时语气诚恳、眼神真挚,要不是知道实情,连安悠然也会觉得他所说绝无虚确属实情。所以一时间让唐宁也不由得重新审视面前这个与苏辰长得不差分毫的‘陌生人’:他颜如舜华,气度不凡,虽未锦衣华服却难掩其绝世风华和睥睨天下的傲人之气,让原本自信满满的唐宁也不由困惑的皱起眉起来。 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过紧张关切事态发展安悠然的眼睛,看到唐宁如此的表情,便己知道他对于自己的判断产生了质疑,心中不禁一喜,用力捏了捏萧肃辰的掌心。 萧肃辰自是明白她的心意,唇角微微上扬,挂上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转向唐宁拱手说道,“若兄台没有别的事,我还有事,请恕在下先行一步!” 虽心中尚有疑问,但对方既然口口声声称不相识,唐宁也别无他法,只得依言松手,侧身让出条路来。安悠然与萧肃辰自然不愿再做停留,毫不犹豫的就要离去。 然而就在此时,身后却横空响起了一个阻止的声音,“且慢!” 这声音熟悉而难忘,这声音清冷而动听,有多少个夜晚尤在梦中响起?安悠然仿佛感觉到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给刺中,痛得她几乎想停止呼吸。 奇异的是伴随着那清冷的声音,原本嘈杂的现场也在刹那间变得寂然无声,所有人都像着了魔似的两眼呆愣的望着从马车上翩然跃下的白衣男子,神情中七分痴迷三分陶醉,更多的则是莫名的震惊。 明知不能看,明知不该看,可是安悠然还是无法控制的向正在朝着自己走来的男子痴痴望去……他的每一步似乎都踏进了她的心底,他的每一步似乎都将她拉进无尽的深渊,让她重新回到那个叫**恋的黑色迷宫。 双手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安悠然的反常引起了萧肃辰的注意,清澈如水的眼眸中似有一丝阴霾闪过,有种不好的预感袭上他的心头,以至于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也透露着隐隐的忧色。 而一旁的安悠然却对于萧肃辰的变化浑然不觉,她的双眼和她的内心已经被那魂牵梦萦的身影充斥了全部,让她更本无暇顾及其他。 他来了……还是那么倾国倾城,还是那么不染纤尘。美好得恍如夜空中皎洁的月色,仿佛伸手可及却又永远无法触碰……那个如同谪仙般,只应存在于梦幻之中的男子! “主子!”唐宁的行礼声适时的拉回了安悠然纷乱的思绪,她身形一缩,退回到萧肃辰的身后。 对于唐宁跪地视若无睹,黎彦琥珀色的双眼咄咄逼人的直视着面前的萧肃辰,美眸半翕寒光四溢,“苏辰……八戒呢?” 第二十四章:似花还似非花(中) 面对着黎彦灼灼的目光,萧肃辰非但没有慌乱,反而莞尔一笑,回眸看了看黎彦身后的大队人马,朗声说道,“阁下可是从大煜远道而来,祝贺凌南雏君成人大礼的使节?在下凌北南院大王萧肃辰,有缘得以再此相见,幸会!” 听了萧肃辰的自报家门,唐宁显然是十分震惊,他‘嗖’的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脸上写满着难以置信和失落之情。而黎彦则是风轻云淡的扫了萧肃辰一眼,眸色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讶之色。 不知是不相信萧肃辰所说,还是对于他的身份有所怀疑,黎彦对于萧肃辰致以的友好问候并未做任何回应,只是用一种毫无温度的目光冰冷的注视着他,而萧肃辰对于他的反应像是毫不介意,依然青山不改的微笑以对。 一时间他二人默默相视,陷入到一种诡异的气氛之中。而安悠然与唐宁则是各怀心事,均没有意思牵扯其中。幸好耶律倚墨和韩尔齐的适时出现,才结束了这一僵局。 “臭丫头,不是和你说好酉时咱们在路口会合吗?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了呢!原来是跑到这看热闹来啦,害得我等得像白痴一样!”原来过了约定的会合时间,安悠然与萧肃辰都未出现,耶律倚墨等得心急,便一路寻了过来。也亏得黎彦和萧肃辰两人的对峙现在正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想不注意也不成。不然若是想在人山人海的集市中找人,恐怕不是有一点点小难! “我说你怎么也没点女孩子家家的矜持和自觉,你一个人疯也倒罢了,还拉着哥哥东奔西跑,真是没个正经样!你自己不注意影响,哥哥他还要面子呢!”韩尔齐手提肩扛的满是大包小包,本就累得要命,好不容易撑到会合时间,想要打道回府好好休息。没想到却因为安萧二人的未能准时赴约,让他满心的期待毁于一旦。不仅好好的计划泡了汤,还被太子强制的找遍大街小巷,也难怪他见到安悠然会无名火直冲头顶,义正言辞的加入到讨伐她的队伍中来。 耶律倚墨和韩尔齐,一个出于关心,一个出于气愤,却不约而同将关注点集中于一人身上,所以他们同心协力的将炮筒对着安悠然一阵猛轰。正因为拜这二人所赐,使原来缩于角落,并不起眼的安悠然成为了众矢之的,自然也吸引到时了他最害怕,最不想见的黎彦的注意。 感觉到时黎彦那犀利得简直要将自己洞穿的眼神,安悠然不禁后背发凉,只想趁事情还未败露之前尽早离开。眼珠一转,她躬身像萧肃辰行了一礼,“大王,天色己晚,况且耶律少爷和韩公子都已经寻来了,我们还是不要再多次多做停留,早些回府为好。” 她如此的恭敬谦卑,连对所有人的称呼都一应全部换成了尊称,不由上耶律倚墨和韩尔齐也觉得事有蹊跷。两人微微一怔,这才发现一旁翩然而立的世子。 “这人是谁?”耶律倚墨眉头微皱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惊世绝俗,耀目美好的足以让世间最珍贵的宝石也黯然失色的男子,“他这打扮……不是凌北的人!?” “我家主子是大煜瑾王世子,奉旨来凌北庆贺雏君成人大礼!”既然知道萧肃辰是凌北的南院大王,害怕世子一贯的冷漠态度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旁的唐宁只得越俎代庖的代为回答。 “那个典礼烦死个人,有什么好参加的!”耶律倚墨冷哼一声,没有好气得说道。虽说举国上下都在为这场隆重的成人大典所忙碌,但他这个主角不仅一点也不买帐,甚至还厌恶透顶。因为这几天礼部尚书简直就像挥之不去的苍蝇,除了晚间睡觉,几乎一睁眼就能看到那个白胡子老头颤巍巍的拿着本厚厚的礼典说东说西,孜孜不倦的叙述着仪式相关的礼仪和流程,还近乎苛刻的要他不停的重复演练,害得他只要一听到‘大典’两字就火冒三丈,怒不可遏。今日千辛万苦的偷溜出宫,就是希望借机透口气,没想到还是听到了这两个让他怒火中烧的词。 萧肃辰等人自知耶律倚墨心意,均是忍俊不禁,唐宁听了却是大为惶恐,“小少爷,话可不能乱说啊,万一被人听见说了出去,可是大不敬的重罪啊!” “别人说不得,本大爷却偏偏说得了,这个破典礼……”唐宁的好心提醒不但没有让耶律倚墨就此打住,反而还激化了他心中的怒意,开始喋喋不休的破口大骂起来。 怕他啰哩啰嗦个没完,又要耽误时间,安悠然见状上前拉住耶律倚墨附耳轻声说道,“你再说下去天都黑啦,还要不要吃饭?我本来还想带你去个好吃得不得了的馆子,你再磨叽下去就自己直接回宫去吧!” 听她如此一说,耶律倚墨立刻小嘴一闭,二话不说牵起安悠然拔腿就走。安悠然自然乐得配合,转身就欲离开。却突然有一只冰冷的手从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腕,让她不由一惊,下意识的扭头望去。 “你是何人?”琉璃般的眼眸中似乎泛起点点涟漪,深邃而又迷离,让安悠然的心脏再次不规律的跳动,让她刻意伪装的冷漠瞬间土崩瓦解,只能够呆呆的站在原地,静静的凝视着他的双眼不发一言。 黎彦这一举动,让在场的人都不禁大惊。唐宁惊的是严重洁癖的世子竟然会去握住一个初次见面陌生姑娘的手,萧肃辰惊得的是安悠然对于世子眼中的那抹缱绻之色,而耶律倚墨和韩尔齐则是对黎彦的唐突之举严重即惊又怒,异口同声的喝道,“放开她!” 可黎彦对于二人的驳斥之声充耳不闻,用压倒性的力量将安悠然完全拽到身前,目光如炬逼迫的安悠然无处可逃,“说,你是谁!?” “我……”安悠然只觉得百转回肠,刚要脱口回答,却被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 “世子哥哥,外面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车队都停啦?”一个红衣女子从马车里探头出来,她芙蓉玉面,娇媚无匹。 是她!?安悠然的瞳孔一缩,只需要一眼,便能认出这女子正是忠远侯千金刘琬萱是也!她连出使异国,也陪同在世子身边,看来两人的婚事早已是木已成舟。该放不放又能如何?也只是庸人自扰罢了! 纤细的小手坚定的拨开黎彦的手,面色中不再有一丝动容,安悠然沉声质问道,“我乃绮萝山庄庄主凌碧珞,大煜世子初次见面就拉着我不放,是否太过失礼了?!” 第二十五章:似花还似非花(下) 安悠然猝不及防的突然发难,不仅让黎彦一怔,同时也提醒了本就对黎彦此举深为不满的韩尔齐采取行动,他大步流星的挡在安悠然的身前,虎视眈眈的盯着黎彦,“我不管你在大煜是何身份,这里是凌北,轮不到你在此放肆!” 韩尔齐本就武将出身且性子火爆,见他直眉怒目随时就将刀剑相向的样子,萧肃辰唯恐生乱,赶紧出言阻止道,“尔齐,不得无礼!天色己晚,不要耽误了回府的时辰!” 他说话时眼睛的余光一瞥站在身旁的耶律倚墨,韩尔齐顿时明白他话中含义。太子若是迟迟未归,宫中必定会追究,到时怕是陪伴在太子左右的他们首当其冲难逃责罚。只好将拳头一紧,狠狠瞪了眼面无表情的黎彦,才咬着牙,心不甘情不愿的愤愤退到萧肃辰身后。 如此尴尬的气氛,就算是平时相交甚好的朋友也不会再多做逗留,何况是早有去意的安悠然?冷漠淡然如同陌路,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吝啬给予,安悠然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见安悠然离开耶律倚墨与韩尔齐也紧随其后扬长而去,只萧肃辰守礼的对着黎彦微微颔首道,“多有得罪,请阁下切莫在意。今日府中有事,恕在下先行一步。”说完他双手抱拳行了一礼,也追安悠然一行去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黎彦的眸色越发的深沉,仿如一眼暗潭,深不可测。看着他凝神遥望、良久无语,唐宁忍不住开口劝道,“主子,想必真是我们认错了。那人虽然与苏辰长得甚为相像,但他既然是凌北的南院大王,又怎会自甘堕落至王府为奴?您也不必再看啦,八戒的下落您已经派了那么多侍卫去打探了,一定很快就会有消息啦!” 自从安悠然与苏辰神秘消失之后,唐宁就接替她成为了黎彦的近侍。所以他比谁都清楚,安悠然失踪之后黎彦是怎样的一种状态:一向心如止水,处事不惊的世子殿下就像是换了个人,亲自出去苦苦寻找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直到得到消息朝庭已经举国通缉安悠然和苏辰,才披星戴月的连夜赶回王府,命令自己的亲信倾巢而出务必保安悠然周全。那时的黎彦容颜憔悴、疲惫不堪,哪还有平时点半的谪仙模样?若不是亲眼所见,唐宁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一个高高在上主子能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奴才做到此种地步。 而且事情远远不止如此,回到王府的世子虽然表面上恢复了平静,对于安悠然的事情显得风清云淡漠不关心,可实际上却恰恰相反。在这段时间里王府里的人经常可以见到世子的屋子里通宵达旦的灯火通明,人们只道世子是挑灯夜读,而身为掩护者的他却知道黎彦是又外出打听安悠然的消息去了。并且每当有飞鸽传来安悠然的消息时,世子那静谧的脸庞上总是会有一抹不寻常的神色,或许是兴奋或许是期待……也许更多的是种说不情道不明的原因。那种唐宁无法理解,更加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 因为那些收到的讯息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生死不明,尚无踪迹’,可是世子还是乐此不疲的重复着同样的举动:收信、看信、蹙眉、沉思……唐宁不知道世子与安悠然之间到底有些什么,也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过怎样的纠葛,可是他却明白世子是真的非常想得知安悠然的下落。 而唐宁又何尝不是如此?只要能让自己的两位挚友平安归来,他也是两肋插刀,责无旁贷!这也正是为何黎彦会挑选他为近侍的原因。 直到安悠然他们的身影消失,黎彦才幽幽的开口向唐宁问道,“若是萧肃辰不自曝身份,你可会坚定他就是苏辰?” 此话一出,不由让唐宁一怔,思索片刻之后,虽面带犹豫之色,他还是躬身答道,“如果他不是南院大王,奴才认为他就是苏辰!” “很好,”黎彦美眸斜觑,瞳色中仿现精芒,流光溢彩妖娆横生,“你去查查绮萝山庄是何名堂!” 显然唐宁对于黎彦不查萧肃辰反向安悠然这个无关紧急的外人下手深感不解,眉头紧皱的正想向他讨个明白,却被正准备上车黎彦挥手示意禁声,原来是刘琬萱见世子久未启程心中着急,又从马车中探出身子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小心行事,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你的行踪!”望着远处刘琬萱的身影,黎彦的面色如覆寒冰,低头沉声对唐宁命令道,“还有今日冒认萧肃辰为苏辰一事以及这里发生的一切,你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泄露半句!尤其是对忠远侯府之人,必须要做到守口如瓶!如有违者,以忤逆罪处死!” 对于世子的冷酷作风,唐宁早己习以为常,是以对命令并无任何异议,但却对于内容有所顾虑,他面带忧**言又止,“主子……此次出使凌北所带之人都是您平时的心腹之人,所以只要命令一下,绝对不会有人走露一字。可是……刘小姐,她刚才在车上探出头来……虽然距离较远,自是不用担心她对于谈话内容有所知晓,但还是……” “你担心她虽然听不见,但不代表没有看见萧肃辰?”不等唐宁说完,黎彦己抢先将他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是!”见黎彦己猜中自己的心事,唐宁便无遮掩的直接问道,“若是刘小姐也觉得萧肃辰与苏辰极为相似,对他的身份产生了质疑调查起来,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她不会发现!”对于唐宁的担心黎彦不屑一顾的摇摇头,“一向眼高于顶的侯府千金又怎会对于一个王府的奴才上心?更何况苏辰于府中时从未在刘琬萱面前露面,是以她对于苏辰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你不用担心她会对此生疑!下去把我吩咐的事办妥,明日晌午之前给我回复!” “这个……”唐宁面带难色,怯生生的商量道,“奴才初到凌北人生地不熟……明日晌午恐难复命,主子能否多宽限几日?” “不行!”黎彦不改鬼神本色,对于唐宁的恳求想也不想,“明日晌午之前!若是迟一个时辰杖刑十棍,罚禄五两!两个时辰杖刑二十,罚禄十两!以此类推,上不封顶!” 还不如干脆和他说:要么办要么死,还简明扼要些!唐宁对于世子的古怪命令和言出必行早己是痛不欲生,每当世子发号施令时,他的内心总在不停呼唤一个名字——八戒!光想到如果安悠然回来,自己就不用再过这折磨人不偿命的日子,他就比世上任何人都渴望见到她的回来!但当务之急还是把跟前这关过了再说,唐宁送世子上了马车,自己却没有上车的意思,轻声向世子请命道,“主子,时间有些紧,奴才这就去把事情给办了!等晚些时候,小的自行去驿馆!” “嗯!行事隐蔽些!”黎彦点头应允。虽心知自己让唐宁明日晌午前复命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可他却实在无法再忍受等待的感觉了…… 那个女孩会是她吗?与她一样的身高,与她一样的神情,还有手心中传来的一样的温暖,唯一不同的却是眼眸中那抹决绝和冷漠。 小安……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你要离开王府?为何你会不辞而别?纤长的睫羽微翕,在倾倒众生的面容上投下了一抹浓重的阴影,朦胧中却难掩黯然之色…… 第二十六章:华筵楚楚(上) 明媚澄透的阳光闪闪发亮的照进屋内,绚烂耀目的足以驱散所有的阴霾,却赶不走笼罩在安悠然头上的愁云惨雾。 两手托腮颦眉促额,连灵动的明眸也失去往日的神采,安悠然整个人呆呆的盯着桌上金光灿灿的圣旨失神发愣。只引得一旁的丫鬟们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本着尽忠职守的职业操守,最后在猜拳定死士的决议下,一名叫苹果的小姑娘光荣中奖,被众志成城的堆到了安悠然的面前。 “庄主……”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挂着一丝怯意,苹果吞吞吐吐的小声问道,“您不准备下吗?圣旨上说筵席申时就会开席……你再这样耽误下去,恐怕就赶不上……” “对啊!”像是身上的定身术突然被解除了,一直呆坐不动的安悠然听了她的话竟然一下有了反应:大力一拍桌子,神情激动的说道,“虽然圣旨是下了,可是我也可以找个理由不去啊!比如生病啦,马车坏了,要不然就干脆放把火,说庄子走水无暇赴宴!” 她这明显是要抗旨不遵的大逆言论顿时吓得屋内的丫鬟们个个面如土色,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恰好一脚跨进门的韩尔齐听了,冷哼一声嘲讽道,“走水?我看是你脑袋进水才是真的!你又发什么疯病!皇后娘娘今天设宴邀请的都是当朝的年轻贵胄和远道而来的别国使节,个个都是有头有脸,有权有势,怎么看你也够不上其中的一条!如果不是你沾着南院的光,哪轮到你在这种场合露脸的!?你不知感恩戴德也倒罢了,却还想着怎样欺君,你是嫌命太长,还是皮肉作痒?!” 大刺刺的往主位一坐,拿起小几上的白玉茶壶自斟自饮,韩尔齐完全一副喧宾夺主之势,“况且你也不动动脑子!此次参加的对象不但身份尊贵,更加都是俊男美女,若是运气好被个英俊潇洒的王公相了去,这辈子可就锦衣玉食不用愁啦!所以哪家姑娘不是挤破头的想要往里钻,你也抓住机会给自己找个好人家吧!” 似乎对于韩尔齐的好心嗤之以鼻,安悠然把头一扭,冷笑道,“韩公子这招‘送瘟神’果然使得高明,既让我承你个人情,又把我这拦路虎给清理得干净,好让你自己可以早日回南院,当你威风凛凛的宫帐军副使去!你也不用这般费神劳力,我今个就和萧肃辰说我绮萝山庄庙小简陋承不下你这尊大佛,马上就能让你回院,随了你的心意!” 虽然安悠然所说正是韩尔齐所想所愿,但他却不敢应承。对于萧肃辰的脾气秉性知道的一清二楚,韩尔齐明白:如果安悠然真是如此向萧肃辰提出让自己回府的原因,怕他不仅是这辈子都别想回院,更有可能会被发配边疆牧羊! 害怕安悠然的牛脾气上来,真会不顾一切的对萧肃辰据实以报,韩尔齐低声下气的讨好道,“凌碧珞,你仔细想想我说的,可字字都是为了你好!你今年也有十六啦,我凌北男子十三岁成人,女子十二岁便及荆,十四岁便可成婚!俗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你也不想当一辈子老姑婆不是?” “我还偏偏就想当这一辈子不嫁的老姑婆!”虽然韩尔齐已经苦口婆心的耐心劝说,奈何安悠然今天不知为何愣是软硬不吃,刀枪不入。将大门一开,纤手一指,怒气冲天的吼道,“韩尔齐!你给我滚出去!我凌碧珞是生是死,是好是坏,用不着你在这指手画脚!” 见他二人闹得不可开交,势同水火的样子,丫鬟们也再也不能坐视不管,听之任之。她们很有默契的一分为二:一组将安悠然从门边拉回到桌旁坐定,另一组则上前阻止气得脸色铁青的韩尔齐离开屋内。 做为首席说客的苹果硬着头皮向安悠然进言道,“庄主,您先消消气啊。韩大人说的也并不是全无道理啊……” 见安悠然面色冰冷不为所动,苹果咬着唇略微思索了片刻之后,一改先前的愁眉苦脸的模样,兴高采烈的说道,“庄主您平时不是最喜欢看帅哥靓妹吗?这次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您想想举目望去满眼都是帅哥的场景是何其壮观,何等的养眼?您又怎么能错过呢!?” 听到她满口的现代名词,安悠然不禁满头黑线。这就叫做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坏人学害人吗?想当初这个纯真如一白纸的少女,竟然在短短三个月之内被自己言传身教,耳渎目染的张嘴帅哥,闭口养眼,真叫她情何以堪呐? 而苹果则完全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丝毫没有发觉安悠然的自责,她唇角上扬双眼痴迷的说道,“而且外界都在盛传大煜的第一美男子——瑾王世子也会来参加这次的宴会呢! 所以奴婢们都盼着您看了之后,回来给我们好好形容形容呢!到底这帅哥中的极品长得是何等绝色模样?” 苹果的期望却正中安悠然的痛处,她之所以抵死不愿赴宴,就是不想在席上再次见到黎彦,就是不想亲眼目睹黎彦与刘琬萱出双入对的样子,就是不想……让自己再次心痛! 曾经听人说过,会心痛就代表心未死,而心未死就代表着还未放下。安悠然明白这个道理,同时也清楚的知道黎彦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 所以在死心之前她选择不再靠近!眼不见就不会心跳不己,听不见就不会再为之所动…… 时间是把双刃剑,他会带走你最珍贵的生命,却也会将你的无法自行痊愈的伤口慢慢抹平…… 眸色一沉,安悠然神情黯淡的答道,“我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抛投露面,所以你们就别再说了……我不会去的!” 眼见安悠然的心意已决,苹果决定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您要是不去,萧大王可就是单身赴会啦!他可是我们凌北的青年俊杰,姑娘们眼中的如意郎君!他要是被其他姑娘迷了去,到时您可怎……” 萧肃辰与安悠然感情甚好,这在倚萝山庄己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即使公务再忙,萧肃辰也会抽出空闲前来探望。平时嘘寒问暖,送衣添物之举更是多不胜数。乃至于苹果这帮子下人在私底下都认为安悠然与萧肃辰是情意绵绵的一对璧人,所以她才故意使出这计激将法,妄想借此力挽狂澜,逼迫安悠然回心转意遵旨赴宴。 然而安悠然从她的一番话中只听进去了一句:萧肃辰也要出席宫中的宴会!联想到上次在集市上的偶遇,安悠然就忐忑难安。唐宁对于萧肃辰是苏辰一事,仅凭一眼就能轻松认出……在瑾王府中,他二人同吃同睡,又曾共职一处。唐宁对于苏辰的一切,可以说是熟悉的过份!并且唐宁的个性又颇为固执,如果他对于上次的‘误认’心存疑惑,必会趁宴会之机处处留意,想他对于苏辰的了解,万一期间被他发现蛛丝马迹……后果不堪设想! 首先,萧肃辰在大煜期间曾多次组织行刺忠远侯刘昆,若是身份被拆穿必会引起两国交恶,到时兵戎相见也未可知。其次,凌北禁止国人私离国境,且是叛国大罪!从萧肃辰的传闻来看,他显然是瞒着皇帝悄悄去的大煜。事情一旦败露,恐怕难逃一死…… 想到这里安悠然己是倒抽了口冷气,毫不犹豫的站起身,对着满屋神色惶恐的丫鬟们沉声命令道:“你们赶快帮我梳洗打扮,我要进宫!” 第二十七章:华筵楚楚(中)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诗经中这首述景抒情的小诗,用来引喻凌北皇家后园的种种妙处真是恰到好处。 虽然凌北本是游牧民族生性奔放粗犷,可是在皇宫园林的建造和设计上却是极尽精巧,美轮美奂。既深得江南园林秀美的精髓,又有凌北的恢弘磅礴的气势。其中假山洞壑匠心独具,一草一木别有风韵,更有珍禽异兽隐于其中,真是人在园中游,如在画中走。如此宝地若是不善加利用,岂非暴遣天物?所以此次的皇家盛宴正是于这后园中进行。 即是皇家设宴邀约,又可趁机一结良缘,受邀人自然是欢欣踊跃,未至申时园内己是人头攒动宾客如云。只见到场的年轻公子无不锦衣华服萧洒俊朗,佳丽千金无不粉妆玉琢貌美如花,他们或两两结队或三五成群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一边闲话家常一边偷偷打量着自己的心仪对象。 “陈姐姐,那个水池旁站着的白衣公子是谁啊?”一个鹅蛋脸形,清秀可人的少女在望向黎彦的一刹那不禁脸上红霞纷飞,娇羞无比的向自己的同伴急急打听道。 “哎呀呀,小郡主的眼光可真高啊!”一个衣着艳丽,容颜娇媚的女子顺着她的目光一瞧,爽朗的咧开嘴哈哈大笑,“怪不得先前对于那些百般讨好的公子哥们看都不看一眼呢,我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一相就相中了大煜国第一美男子!” 园中的其他少女听到陈姓女子爽朗的笑声,也都被吸引过来加入了他们的讨论之中,“早就听闻瑾王世子绝色倾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此等谪仙般的人物,真是世间罕有。” “是啊,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能够如他这般美好,”一个红衣美人一脸痴迷的呆呆望着黎彦的侧影,“可惜庆典结束他就要回大煜了,要是能一直留在凌北该有多好啊……” “那还不好办?!”陈姓女子奸诈的笑道,“这就要看你们几个的本事啊!别在这光说不练,冲着人家的美色光流口水啦!谁过去使个美人计,把他迷得晕头转向乐不思蜀,不就大功告成啦?他要是当上了你们谁家的上门女婿,保准能顺理成章的留下!” 在场众女都均对黎彦怀有好感,听她如此一说,不由小脸被羞的通红,扭捏嬉笑成一团。只有一个体态丰腴,珠光宝器的少女冷眼看了黎彦一眼后撇嘴说道,“不就是个瑾王世子吗?看把你们这些人兴奋成这样!除了脸长得好看些,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了不起!我凌北多的是好男儿,还比不过他!?” “是啊,是啊,赵家妹妹言之有理,我凌北的好男儿何其之多,”陈姓女子嘻嘻一笑,一把将她扯到身边,“尤其是南院的萧大王,对不?” 众女听她此言中的揄挪之意,纷纷抿嘴轻笑。原来那名对黎彦不屑一顾的少女名叫赵莹,年芳十六,父亲乃当朝位高权重的中书令,家中三代均为朝廷重臣,家世显赫。自两月前在街上偶见策马而过的萧肃辰,便己一颗芳心暗许,从此心心念念满脑子里都是萧肃辰的身影。其父赵郴见她相思之苦,又倾慕萧肃辰的地位尊贵才华横溢,自是想成人之美。曾多次去南院提亲,没想到萧肃辰一开始是笑着推辞,接着干脆则是避而不见。这桩婚事也就只能就此搁浅不了了之。然而赵莹又怎肯轻易作罢,只要是关于萧肃辰的一切,她无不关注异常;凡是萧肃辰出现的场所,也总是能够同时寻觅到她的身影;此次宫中设宴她更是竭尽所能精心打扮,妄想能够让萧肃辰对她一见倾心。 虽陈姓女子只是善意的开了个玩笑,但在赵莹看来却是受到时了莫大的侮辱。她是家中**自小深受宠爱,父兄更是将其捧在手心呵护倍至,是以养成了刁蛮任性的毛病。也不管何种场合,眉头一皱银牙一咬刚要发怒,却不想旁边有个人比她火气还大,已经接近咆哮的怒吼道。 “什么!?她为什么还没到!你这个饭桶,就不会去绮萝山庄瞧瞧怎么回事吗!?” 敢在皇宫重地如此这般放肆狂妄大喊大叫且无人敢阻的英雄,相信不用说也猜得出是何方神圣——正是凌北皇宫中无人不怕无人不惧,发起火来连鬼神都要退避三舍的太子爷耶律倚墨是也! 只见他双手插腰,气势汹汹的指着个宫人的鼻子骂道,“蠢奴才!一大清早便让你守在宫门口等她入宫,午时一过你见人还未到,不知道来禀报一声吗?现在马上就要到酉时了,要怎么办?!” 眼见开席的时间渐近,却还未见到安悠然的身影,这让耶律倚墨如何能够不急?今日的宴会大有深意,若是安悠然未能赴约……他可真有杀人放火的心! 可怜那名宫人,怎堪忍受耶律倚墨的雷霆之怒?早己是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求饶道,“主子……奴才当时看天色尚早,以为……以为凌姑娘不久便会出现,所以就未上报,不想……” “你以为?你会玄门占卜吗!”宫人的这一解释非但没令耶律倚墨释怀,反而令他更加火冒三丈,一脚重重的踢在宫人的肩膀之上,“你怎么不给自己算上一卦!好让你的家人准备好草席牛车来替你收尸!” 来宾们均被这一突入其来的变故惊得一呆,宫人们也是畏畏缩缩的躲在一旁不敢上前唯恐遭受牵连,而这其中最无辜的当属欲哭无泪的赵公公,从皇帝钦命他为此次宴会负责人的那刻起,小到庭院布置、食材选择,大到流程组织、护卫布防,他无一不是亲身而为尽心尽力,为的就是想将此次的宫廷盛宴办得尽善尽美,交口称赞。不想临到开始的关键时刻,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竟然给他来了这样一出!虽然急得五脏俱焚,可是想着要与仿佛阎罗附体般的太子爷正面冲突,赵公公还是极为识实务的选择保住自己的小命为先! 只见耶律倚墨越骂越凶,越打越狠,若大的后园之内竟然除了他的叫骂之声和宫人惨绝人寰的哭声,竟安静的可怕。就在事态将要一发不可收拾之时,却远远传来一个宛若黄鹂的悦耳女声,“花小子!宫里的圣旨上不是说请大家吃东西吗?为什么会变成你个人的摔跤表演啦?” 第二十八章:华筵楚楚(下) 此声一出恍若天籁,只将赵公公激动的老泪纵横,双腿一软脆在地上,“凌姑娘,您总算是来啦!” 众人己从耶律倚墨与宫人的对话中明白,这个‘凌姑娘’正是这场惊变的关键人物,也是让太子殿下勃然大怒的直接导火索,一时间也好奇的齐齐寻声望去。 在瑰丽的夕阳衬映下,正有一少女芳姿娉婷的缓步走来,她身着浅绿色的翠烟纱裙,腰间一根月色腰链上或串或镶的嵌着许多晶莹剔透的月色的珍珠,更有无数银铃悬系其上,每走一步都清脆悦耳好似仙乐飘飘;满头长发被细细编成发辫后再重新精心挽成发髻,颗颗隐于青丝间的水晶珠饰与头顶所戴的飞蝶缕银珠冠相映成辉耀目之极。真是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待此女走近,更是让众人一惊,不由屏息而观。只见她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最为夺人心魂的当属那双星光美眸,流光溢彩,顾盼生辉。足以可谓:远望皎若太阳升朝霞,近观灼若芙蕖出渌波。 安悠然何曾这般隆重精心的妆扮过?别说早己是看得两眼发直的诸位公子千金,就连一向交好的耶律倚墨也是瞠目结舌的愣在了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了一眼在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宫人,再回想到赵公公见到自己时的情难自禁,安悠然眼珠一转己隐约猜中原委。 “太子爷,”对着已经处于僵化状态的耶律倚墨翩然行礼,安悠然明知故问道,“您为何为难个奴才?是他办事不利惹得您生气?还是您自个受了气而迁怒于他?” 虽然一时被安悠然的美貌迷了心智,可高于一切的自尊心还是让耶律倚墨尽快的恢复了正常。他冷哼一声没好气的回道,“也不知哪个不知深浅的浑人,连宫中御宴都敢姗姗来迟!这个奴才正是被那厮牵连,才受了这无妄之灾!” 心中自然明白耶律倚墨所指何人,安悠然嫣然一笑,容华若仙。又引得一帮子年轻贵胄不由发出啧啧的赞叹之声,“哎呀?还有这么大胆的人?敢惹人挡杀人佛挡**,一怒之下万夫莫开的太子爷?你和我说,我去帮你教训他!” 被她说话时义愤填膺的可爱模样逗得一乐,耶律倚墨也忍不住破了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心中郁结的怒火也就此烟消云散。 看了眼灿若晨曦的安悠然,耶律倚墨小脸微红的问道,“少在那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是因为……要梳洗打扮才会如此晚至吗?你今天真好看!” 没想到耶律倚墨会突然出口称赞,安悠然也不禁一怔。她今日一改往昔的素颜简朴,盛装出现并非有意想引人注目,更非想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实在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身为黎彦多年的近身侍从,安悠然对于他的一言一行,乃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己是了然于心。上次在集市的偶遇,他既问出‘你是谁?’这句话,就己代表对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心。若是冒然现身,不仅护不了萧肃辰的周全,反而有可能先被拆穿西洋镜不可。所以思量之下,决定反其道而行之,既然自己一向是以丑示人,今天不妨颠覆惯有形象,来个隆重的华丽逆转,借此打消世子的疑惑。所以她才能耐着性子,忍受苹果那帮子丫头在她身上为期一个半时辰的整体改造。 就在安悠然愣神之际,萧肃辰从她后走来,递过一件雪絮翠纱披风,轻声说道,“宴席会行至深夜,立秋后更深露重,披风你还是拿着的好。” 他这一举动不仅立刻招来一众贵族子弟咄咄逼人的炙热视线,更引得耶律倚墨侧目以对,脸色铁青的向安悠然问道,“你和他一起来的?” 一见耶律倚墨阴云密布的脸色,安悠然便知他又要开始‘电闪雷鸣’将火力对准萧肃辰起来,便抢着答道,“我的马车在半路上坏了,幸好萧大王从旁路过带我入宫,不然我怕是还在半道上急得跳脚呢!” 实际情况却是安悠然特意在半道上截住了正往宫中赴宴的萧肃辰。本来若是有仉叔在旁,她也不至于会杞人忧天,此种谨慎。无奈的是仉叔己年过半百,显然不符合本次宴会出席的年龄层次,南院中并无第二人知晓萧肃辰私赴大煜之事。担心萧肃辰单枪匹马的独自前去无人周旋,所以她才会希望能够在宴会的全程伴他左右,也好不时提醒小心防备。 听闻此种解释,耶律倚墨虽然有些半信半疑,但是脸色却缓和不少。安悠然见状赶紧上前佯装兴致盎然的问道,“你上次不是和我说楚渝国进献了一只珍禽吗?快和我说说,它是怎样的神奇?!” 耶律倚墨到底是小孩心性,被她这一打岔,顿时将方才的怒意抛到九霄云外,兴奋的眉飞色舞道,“你可是不知道,那鸟可漂亮啦,身上的羽毛全是金色的,眼睛是蓝色的……哎,说多麻烦啊,我带你去看吧!我就把它放在东宫的翠园中啦,保准你没见过这么稀罕的东西!” 说完他拉住安悠然的手就要往东宫方向前去。此时己届酉时,安悠然哪敢离开,幸好未等她开口婉拒,己有个柔媚中隐含威严之感的女声代她答道,“筵席就要开始,墨儿你要上哪去啊?还不快快入座!” 原来不知何时皇后娘娘己出现在这后园之中,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安悠然和耶律倚墨的身上,竟无一人发现。众人一见,连忙俯身行礼后找到先前己由宫人指引过的座位坐定。可安悠然与萧肃辰来时一则较迟,二则宫人们都忙着躲避耶律倚墨的雷霆之怒去了,哪有人来领座?是以等人潮如洪水散去后,就只剩他二人比肩而立的站于宴会的中庭之中。 但见两人,一个明目皓齿,清丽脱俗,一身绿纱更衬得冰肌雪肤,宛若出水而来的凌波仙子;另一个身着玄色锦衣,丰神雅淡,清朗俊逸,气质温润仿似美玉光芒内凛。不由看得皇后脱口赞道,“萧大王与凌姑娘这般一看还真是一对璧人,试想天宫的金童玉女也不过如此!” 她这一语无疑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到场的来宾心里掀起轩然大波。安悠然此次的惊艳亮相,早己在不知不觉中虏获了多少王公贵族的心?而萧肃辰本就是凌北少女的梦中情郎,今天到场中对他有意或有倾慕之心的千金小姐也绝不在少数,所以皇后的无心之赞,却在无形中给他二人平添了众多之敌。 而作为当事人的安悠然听闻此种说法,也是颇为尴尬,不由小脸一红,更显得娇艳欲滴,明艳不可方物。幸亏赵公公及时出现将她领至座位,才帮她解了一围。 谁知她刚一坐定,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有一双冰冷的视线直射而来,她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差点没吓得哭出声来。 原来以安悠然的身份地位,她只可在末座得一席位。但她深得耶律倚墨的喜爱,太子爷一声令下,硬是让她从末座升到了皇家右席的首位。本来此举也是为帮安悠然涨声势,是耶律倚墨的一番好意。可偏偏左席坐得都是异国使节,而其中又以大煜国势最强,地位最高。顺理成章的黎彦自然被推上了左席的首把交椅。 如此一来,竟形成了安悠然与黎彦相对而坐,举目相望的诡异格局! 看着黎彦美眸半翕,琉璃般的美眸中隐隐闪动的锐利寒光,安悠然感到自己背后的冷汗正在不断滑落…… 第二十九章:惊才绝艳(上) 悠扬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园中盛妆华衣的舞姬们正随着婉转的乐声翩翩起舞;水晶杯中盛满了西疆进贡的葡萄美酒,精美的器皿中更有各种山珍海味……然而这极尽奢靡的宫庭盛宴,却没有让安悠然感觉到时丝毫的愉悦之意。 面对着黎彦射来有如针芒般犀利眼神,她不禁暗自心惊,噤若寒蝉的小心着自己的一言一行,吃不敢吃,喝不敢喝,低眉垂眼,连说话都轻声慢语,细若蚊蝇。不知内情的人还道她是端庄静谧的贤淑性子,殊不知现在的这种拘谨状态,压抑的她连想死的心都有! 忍到牙根紧咬,忍到青筋暴突,忍到气血逆流,忍到在内心哭爹喊娘之时,她终于在临界的边缘,听到皇后娘娘如降甘霖的说道,“感谢众卿今日来此共聚,特别是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客。菜肴简陋还望各位见谅,希望大家……” 哈利路亚!空洞的双瞳忽的闪出了神采……这不就是传说中节目尾声主持人都会用到的结束致辞吗?安悠然忍不住马力全开的进入到狂喜的状态,自顾自的开始收拾起东西来。果然不一会,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准备离场。 等了一晚上都在祈祷‘散席’这一美时刻的降临,此时安悠然又怎会落于人后?手脚麻利的拿起披风拔腿就向园外跑去,却不料被早在一旁伺机而动的耶律倚墨抓了个正着。想起先前耶律倚墨要带她去看那只珍禽的事,安悠然央求道,“花小子,今日天色己晚。等过几日我再去东宫找你,见见你那只举世无双的宝贝神鸟,行吗?” 哪知耶律倚墨摇了摇头,拿手一戳安悠然的眉心,恶狠狠的凶道,“看你一整晚心不在焉的样子,本太子就料到你想偷溜。果真如此!这才进行到一半,你就想给我来个逃之夭夭!这可是宫宴!你这样不辞而别,可是对当今皇后的大不敬!你是嫌脑袋长在脖子上太碍事,还是想试试砍头的斧头到底有多快!?就这么想死吗!” 被他吼得莫名其,安悠然愣了半天,才歪着脑袋不明所以的问道,“宴会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为什么说我是半途开溜?” 缓了缓神,眼角一扫未见黎彦的身影,安悠然重新恢复到自己平时的生龙活虎的模样,纤手一扬指向远处正在移动的人群,“走的又不是我一个!大伙不都在走吗!你没事找事,拿我寻开心吗!?” “本太子可没无聊到从一个傻子的身上找乐子!”毫不留情的赏了安悠然一记白眼,耶律倚墨伸手拉住她还兀自悬在空中的小手,转身就走,“不错,大家确实在走,不过是往月心亭去,而不像你闷头就往宫门外跑!” “月心亭?”安悠然困惑的眉头直蹙,“去那干嘛?那里有捷径可以出宫?” “呸!”被她今天的白痴逼到想杀人的地步,耶律倚墨忍不住一口啐道,“你耳朵刚才都干嘛去了?没听到吗!母后不是说的很清楚吗?筵席之后让所有人移步月心亭,赏月赋诗一咏秋色!” “赋诗?!”听到这个词,安悠然觉得像人当头打了一棒,脑袋乱成了一团浆糊。努力平复好自己翻涌的情绪,安悠然怀着最后一丝丝的希望,小声的试探道,“是不是安排一个人念首写好的诗,大家就可以打完收工,各回各家,各睡各觉啦?” 然而像是再一次印证了那句著名的经典台词——现实是残酷的!安悠然的希望之光最终湮灭在耶律倚墨鄙夷的眼神之中,“我看你今天不仅是耳朵有问题,连脑袋也出了毛病!赋诗是让你坐享其成的听旁人念首诗就算完事的吗?!那是要每个人凭自己本事展示才华的机会!母后本身就极喜欢诗词歌赋,平时也会举办各种诗会,此次也是想让来宾大显身手,才会特意有此安排!赢了的人可是会有重赏呢!” 今夜可以称作是安悠然人生中的一大污点,那个被她玩转在股掌之上的耶律倚墨,居然咸鱼翻身,一晚上对着她大呼小叫耀武扬威。可虽然对耶律倚墨的嚣张气焰极为不满,但无奈一来自己确实有失在先,无力反驳;二来抛开掉脑袋的风险不算,她也不可能置萧肃辰于不顾,自己先行离开。此番思量之下,安悠然也只能乖巧顺从的任凭耶律倚墨一路牵着自己往月心亭走去。 月心亭倚湖而建,规模宏大,造型优美。一入亭内便看到正在皇后身边躬身听命的萧肃辰。原来散场之时萧肃辰本想与安悠然同行,却不料还没来得及喊她,就被皇后叫住商讨异国使节的安置问题。只得未行招呼便与皇后先行一步。这才会有安悠然被耶律倚墨抓住,好生教训的这一后话。 萧肃辰显然也看到了被耶律倚墨带来的安悠然,见她嘟着嘴皱着眉,侧目怒视的瞪着太子,心中便己猜中个七八分情况。不由的唇角上扬,梨涡浅现。 他这一笑让皇后也发现了亭内多出的两个人,温和的向耶律倚墨招了招手,她柔声说道,“墨儿,你过来我身边坐,凌姑娘会有人替她引座的。” 还未等皇后话音落地,便有一宫人出现,将安悠然恭敬的领到临水的一处座位。她刚一坐定,就有专人送上一张早己摆好文房四宝的小几,料想定是接下来为作诗一用。 果不其然,见所有人都准备妥当。皇后肃然起身,朗声宣布道,“各位,现在人己到齐,就请大家以明月、秋色为题赋诗一首。让我们以文会友,共同赏玩这秋日美景!” 此话一出,无论男女皆面露喜色。凌北虽为游牧民族,但因为历代皇帝对于文化教育都颇为重视,因此文人雅士的社会地位在凌北也是极其崇高。若是能够在皇家诗会中崭露头角,必可一举成名、声传遐迩,真谓是名利双收的天大美事。 可众人的喜悦,却反衬得安悠然处境的异常悲愤: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是她被诅咒了?是她八字不好?还是活该她流年不利?为什么她才一转头就发现身旁的那人如此面熟?! 白衣冰肌,绝色倾城不是黎彦还能有谁?安悠然抓狂的只想找到那个丧尽天良,心理**,唯巩天下不乱的安排座位之人出来,狠狠的挫骨扬灰,方泄心头之恨! 而黎彦却对此种安排显得极为惬意,此刻他那琥珀色的眼眸正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盯着宫人双手呈递给安悠然的毛,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 安悠然见黎彦的这种模样,心中顿时一惊:想当年自己随侍在世子身边,最大的工作内容就是帮黎彦完成夫子大人们布置的各项冗繁的课业。黎彦的哪门功课中没有自己奋疾书铁证?哪本纸薄上没有自己劳神费心的墨宝结晶?如今皇后娘娘要大家现场提诗作赋,无疑不是让自己原形毕露!试问黎彦又怎会认不出那个偷梁换柱,替他服务多年的山寨迹?! 如此计较之下,她哪敢动?一旁的宫人见她提怔怔出神的模样,好心提醒道,“凌姑娘,您想好就快写吧!别的主子们可都快做完。您到时交不出来,可就失了颜面啦。” 颜面?安悠然的心里凄凉的只想放声大哭,现在哪还顾得上面子?连小命都快玩完啦!回想入宫的本意,安悠然真是悔不当初。原想护萧肃辰周全,岂料自己才是羊入虎口需要被搭救的那个!现今之际,她究竟该如何是好,方能掩人耳目的躲过一劫? 第三十章:惊才绝艳(中)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安悠然面前的卷轴上还是空白一片,只将从旁侍候的宫人急得六神无主,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鼻翼处滴落下来。 “凌小姐,”无奈之下,他只好再次出声催促,“其他主子们的诗作可都己做好呈上,只您这里还只字未落,奴才……不好交差啊。” 原来随侍在其他桌旁的宫人们早己将自己负责桌次各主子的作品呈到皇后手中,交完差悠闲自得的站于亭外候命去了。现在这亭内只单单留了他一个‘独苗苗’傲然屹立在安悠然的桌旁,极其醒目,何其扎眼!这还是重点,最可怕的是他服侍的还是当今太子爷面前的大红人凌碧珞!这凌姑娘为人如何他是不清楚,可是太子爷的秉性如何,宫里的人可是再清楚不过!这小阎王可是极其护短的主,凡是他身边的人犯了错,牺牲的却总是些不相干的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早己如同是家常便饭,宫里又有几人没吃过这亏? 由此他不禁浮想联翩:万一这凌姑娘就是不愿下,皇后怪罪下来……太子爷再来个英雄救美,岂非要被当炮灰的就是自己这个贴身侍候的小小奴才?!别看太子爷小小年纪,可是他混淆是非的手段之高明,伎俩之娴熟,绝非常人可比!如此一想……他这脑袋还真是凶多吉少! 那宫人是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到最后竟然在恐惧的作用下脑子脱线的叫了起来,“凌小姐,奴才求求您啦!您就赶紧写几个字交差吧!这么耗着也不是事啊!” 拜他这无来由的一叫,不仅把安悠然吓了一跳,更是将亭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汇集成了一点,而那个‘备受瞩目’的倒霉蛋不用猜也知道——自是安悠然无疑! 在这些被吸引的目光中,男人们大多都带着些不忍和怜惜,而女人们则更多的是带着幸灾乐祸和落井下石的味道。不能怪女人们同情心匮乏,实在是怨安悠然今日风头太甚,树敌太多的原故。 试想这些贵族千金们哪一个不是出身显赫,心高气傲?平日里更是事事尊显张扬,处处高人一等!今日的宫中盛宴且不谈皇家邀约的荣耀,只单看出席的均是当世的年轻贵胄,仅凭此点就足以让她们趋之若鹜,心潮澎湃!有谁不希望能在这样一个隆重特殊的场合艳惊四座一鸣惊人? 所以她们无一不是精心妆扮盛装出席,期待届时可以艳压群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1却偏偏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个名不见经传,身份卑微的孤女凌碧珞抢尽了风头!她的美貌,她的脱俗从一出场就夺走了所有人的眼球!令她们精致的妆容和贵重的珠宝,在瞬时间变得苍白无力,黯然失色。而更加不可饶恕的则是,自她出现之时起,所有男子的目光就围绕在她的身上片刻不离,压根就将她们完全漠视。 这些罪状中的任何一条就足以让一个女人成为所有女人的公敌,更何况安悠然是极品中的极品!她竟然是一条不落数罪并罚,自然会沦为这些佳丽千金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方能一解心中的怒气。 眼见安悠然竟然在交卷之际,还未书下一字。如此绝佳机会,职不利用,岂非可惜?立刻便有女子不怀好意思的出声说道,“空有一身皮囊,却是个内在空空的草包美人,好没意思!”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刚好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此言一出便引得无数女子哄笑一团,更有人声援道,“难不成这就叫做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安悠然未曾想过自己会遭到如此的讥讽,若是依着她往日的火暴脾气,定是要以一当十的还击回去。可是今非昔比,如今这种非常时期,她又怎敢逞一时之快,陷自己与萧肃辰于不利之地。面对着黎彦半翕美眸气定神闲,明显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她也只能忍一时之气,依然倔强着就是提不书。 虽然她可以按兵不动,可不见得所有人都能够沉得住气,耶律倚墨见众女对安悠然语出不敬且恶意刁难,早己气得火冒三丈。气势汹汹的将桌子大力一拍,怒吼道,“你们这些女人说什么说!?臭丫头才不是空有外表之人,她的才学比你们所有人加一起只怕还多出一倍!你们少在这里自不量力的说她不是!” 众女见太子出声喝斥,自是不敢如先前般造次,一下收敛了不少。可还是有那么少数几个女子不依不饶的反驳道,“太子殿下,您说凌小姐才学过人,不是奴婢不肯相信,可若果真如此,她为什么到现在一字未写?到底是尚未想好,还是根本就写不出来!” “是啊!”在那几个少数人中,赵莹绝对是对安悠然恨之入骨的典型代表。当看到萧肃辰为她温柔体贴送上披风的那一刻起,赵莹心中燃起的嫉妒之火,就足以将安悠然焚烧殆尽!“太子殿下您宅心仁厚,品性纯良,千万不要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蒙骗了才好!这世上滥竽充数,招摇撞骗的人可多了去啦,保不准就有一些自不量力的乌鸦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使出些花招手段,冒充绩学之士换取关注也未可知!” “你胡说八道!”耶律倚墨被她激得青筋暴突,气得将身前的小几一脚踢开,大步流星的就要找赵莹的麻烦,“本太子爷认定的人怎会……” “凌姑娘博学多才,超群绝伦,在我所识的女子中,确实无出其右!”就在众人以为又要再次领略太子爷的雷霆之怒时,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声音的出现及时阻止了耶律倚墨的行动。 “父皇?”冲着那个说话之人俯身行礼,耶律倚墨不敢置信的叫道,“你怎么会来?!” 此人龙袍加身,丰神朗俊,仪表不凡,正是当今凌北的一国之主耶律麒是也!向着行礼的人群微微颌首,免了他们的跪拜之礼,耶律麒才带着丝责备的口吻对耶律倚墨答道,“我信步至此刚好听到园内传来的嘈杂之声,便过来一看究竟。墨儿,有话好好说,为何激动成那般模样。在坐之人对于凌姑娘大多都是初识,有所误会也是在所难免。只要凌姑娘拿出真才实学,这些质疑之声必是不攻自破,你又何必大动甘火呢?” 冲着安悠然温和一笑,耶律麒半开玩笑的说道,“凌碧珞,朕可都替你把大话说出去喽!你也就别关子,快快题了诗作,拿出来与大家共赏吧!否则别人还以为我这当皇帝的也喜欢打诳语啦!” 自从上次安悠然出谋献计助凌北顺利渡过旱灾难关,耶律麒就对她另眼相看,礼遇有加。听到旁人说安悠然的是非,别说是耶律倚墨,连他自己都是气不打一处来,所以才会现身出面,力挺支持。 然而听了他的话,安悠然真内伤的想吐血!你说这大晚上的,他一个皇帝不在上书房批阅奏折,处理国家大事,跑这来凑什么热闹!最要命的是,这热闹凑便凑了,还非要热心的帮她来个义务宣传,说什么‘博学多才,超群绝伦’!岂不是赶鸭子上架,不做都不成! 原本计划:不写也就顶多是丢个脸,也不会少块肉,大不了从此她闭门不出不见外人!反正绮萝山庄家大业大,坐吃山空个三年五载也不成问题,只要能蒙混过关倒也值了!这下可好,皇帝老爷横插一杠,摆明要硬逼着她出手啊! 看着耶律父子俩自信满满睥睨天下的神情,安悠然不由打了个寒颤:若是自己此次失手,后果真会……很严重!只得提了精神准备下,却在无意间余光一瞥见到黎彦犀利投向自己尖的那缕寒光! 不写……令皇家颜面扫地的同时,估计自己的小命也就可以就此画上一个句号! 写……让黎彦识破身份,不仅连累萧肃辰,还可能让他和自己都踏上不归路! 左右为难,退无可退!安悠然深吸口气,闭目沉思…… 片刻之间,她明眸一睁,流光溢彩奇光闪烁,对着正替自己担心的萧肃辰灿然一笑,安悠然高声答道,“陛下,小女子迟迟不愿动的原因,实在是以为用墨不足以描绘这秋风明月的美景!所以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准允!” 第三十一章:惊才绝艳(下) 对于安悠然的古灵精怪早己是见怪不怪,耶律麒对着她辗然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因为觉得墨不足抒情怀,所以才迟迟不愿动?好!朕今天就应了你的愿,看看你到底有何奇思想!” “奴才,谢主隆恩!”隆重的给皇帝行了个大礼,安悠然才抬起头来嫣然一笑,“奴才必当全力以赴,定不辜负皇上的期望。在展示之前,还有些东西需要准备,所以奴才斗胆,可否借赵公公一用?” “老奴?”见皇上欣然点头,赵公公却是结结巴巴的推辞不允,“凌姑娘,老奴……才疏学浅,舞文弄墨的事可作不来,到时别耽误了正事……您还是另请高明的好!” “误不了!”安悠然笑眯眯的附在赵公公耳边轻语一番,不一会就见到他原本苦着的一张脸,竟然慢慢的笑逐颜开起来,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了难以自抑的笑容。对着安悠然欠了欠身,赵公公乐不可支的应声说道,“奴才明白了,这就去办!凌姑娘请随老奴来!” 见他们行事如此神秘,耶律倚墨不禁好奇心大增,跑到正要离去的安悠然身边一手拉住她:“臭丫头,你到底想到什么好玩的啦?快先和我说说,我嘴可严啦,保准对谁也不透露半字!” “不要!”没想到对于他的提议,安悠然连考虑的时间都不愿给予,还好似炫耀般的在唇角挂上一丝诡异的笑容,“现在和你说了,等下不就没有意思啦!你就耐心等着看好戏吧!” 看着安悠然得意洋洋的表情,耶律倚墨忿忿道,“你这坏心眼的白眼狼!也不想想刚才是谁帮你仗义执言,出手相助的!转眼间就连个问题也不愿回答,你还有点良心没有!?” 岂料激将法对于安悠然压根毫无作用,连头也懒得回,冲着耶律倚墨摆了摆手,“耐心是美德,要学会享受等待哦!”就拉着赵公公快步疾行,很快便没了踪影。 趁安悠然准备的时间,皇后命宫人将先前众人所作的诗作平铺于桌上以供大家分享评论。必须承认的是来宾的水平皆为不俗,一看便知受过良好的教育,才思敏捷行文流畅。其中又以萧肃辰所题的‘秋思’和黎彦所作的‘月芒’尤为突出,两者于写意抒情间各有千秋,可谓不分伯仲。 一时间众人为哪首作品作更为优秀争执不下,连身为裁判长得耶律麒也难以定夺,陷入了苦思之中。但见他眉头深锁,犹豫此次诗会的状元花落谁家之时。随风却传来一个空灵婉转的女声清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那歌声如翠鸟弹水,如黄莺吟鸣,清澈透明的好似清晨中花瓣上晶莹剔透的露珠般纯净美好。不由引得众人抬目远眺,寻声望去。 这时大家才发现,亭外的草坪上不知何时亮起了点点烛火,一名绿衣女子正亭亭玉立的站于烛光之中,只见她美目流盼,灵秀天成,正是离去准备的安悠然! 她这种奇特的出场方式,立刻引得亭中众人奔至而来,一探究竟。等人们走近一看,这才发现那些荧荧闪烁的烛火均被放在莲花状的瓷碗之中,整齐有序的被排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而真正吸引眼球的却是安悠然竟然是赤脚而立!她那纤细秀美的小脚,在足下洁白如雪的厚厚羊绒衬托下更显得宛若脂凝,吹弹可破。 虽然凌北的民风开放,但在众多男人面前露足之举,还是会被视为离经叛道!这点仅凭众人匪夷所思的表情就可见一斑。然而安悠然却丝毫不以为忤,继续安之若素的放声唱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想到她先前所说的‘墨难述’,顿时有细心之人暗暗留意起她所唱的歌词,只听到一半就己暗自心惊,自愧不如。而先前哄笑讥讽安悠然草包无才的少女们则个个脸色煞白,惊得哑口无言。不说那绝世的嗓音,只凭这所作之词,就足以让她傲视全场!无愧于皇帝对她的评价:‘超群绝伦,无出其右’!此等文才莫说在女子中少有,就是与当世文豪相提并论也绝不逊色半分! 就在众人兀自沉醉在她美的歌声和唯美的词境之时,安悠然却突然停止了歌唱,取而代之的则是从四面同时响声的悠然静谧的竹笛之声,笛声的曲调与安悠然所唱不差分毫,正是她所唱之曲。 对着摒息而观的人群灿然一笑,安悠然当真人比花娇百媚丛生。像是明白人们眼中的困惑,她长袖一挥,皓腕轻抬,随着乐曲翩翩起舞起来,用曼的舞姿将人们心中的疑问化解的烟消云散。 此时皓月当空,银河娇娇,在漫天星光的辉映之下,安悠然伴着随风飘舞的红叶,婆娑摇曳的竹影,回风舞雪,闲婉柔靡…… 人们方才明白她为何要赤足而立的原因,她竟大多只依靠纤巧瘦弱的脚尖点地,来支撑全身的重心,完成一系列滑步、屈伸、踢腿、跳跃、旋转的复杂动作。更加神奇的是她不仅能用这种奇怪的方式站得很稳,还由此产生了一种别样的优雅和诗意。 看她踮脚傲然而立,足尖轻盈跃动,似是一只蝴蝶翩翩飞舞、似是一片花瓣风中飘逸,似是一朵行云变化莫测。灵动梦幻的仿佛从仙境而来的精灵,又似误入凡间的仙子。而她身上的青色纱裙,在旋转轻舞间漫漫飞扬,遮迷了世界,遮迷了双眼,也遮迷了人心…… 乃至于现场的许多人,在多年以后记忆深处都还会藏匿着一个绿衣少女对月当歌轻舞飞扬的美丽景像……那如灵如仙般的倩影,像是被施了魔法的咒痕,成为萦绕在心中挥之不去的刻印。 黎彦静静的看着在烛火中如梦似幻的身影,琉璃般的美眸似乎也因为这绚丽的美景而变得迷离而晦深……妖娆的薄唇竟随着安悠然最后一跃的落幕,挂上了一抹神秘魅惑的浅笑。 世子……笑了!?身旁的唐宁不敢想信的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睁,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奇景!那个千年寒冰,不苟言笑的世子大人竟然会看着个美女独自微笑?虽然这女子确实生得明艳无双世间罕有,可世子向来不近女色人尽皆知!若说他是对于美色动了心也未免有些牵强,他要是想看美人自己照照镜子便是,料想也无人可与他一争高下。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凌北的风水太好,让世子他老人家一来就开了窃,还是自己最近疲劳过度产生的错觉? 然而没等他深入研究明白,黎彦便轻声对他命令道,“唐宁,我有事要你去办!” 第三十二章:君子之约(上) 手里捧着耶律麒所赐的翡翠如意,安悠然却撅着小嘴,耷拉个脸没半分高兴劲,死气沉沉的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活像条从水底捞上来即将命不久己的鲶鱼一般。 看得一旁的韩尔齐忍不住开口问揄挪道,“听说你在这次的筵席里大出风头,歌也唱了,舞也跳了,连鞋都脱了!怎生这回这般怏怏之态!?是努力过头回光返照吗?我说你想出名也不需要这般拼命吧!” “我才不是想出名呢!”听出他话中带刺,本不想说话的安悠然再也按捺不住的顶了回去,“我是逼不得己才会出招还击的!你也不看看当时那些千金小姐们的丑恶嘴脸!” “你少在那信口开河!这次出席的可都是名门闺秀,怎会做出格不雅之事?!别以为我不在当场,就能够胡编乱造!”原本韩尔齐是要跟随安悠然共同进宫,无奈宫中规矩女眷入宫时不得随侍男性,所以他只能在宫外等候,并未亲自到场。“而且别的我可能不知,但你的为人,韩爷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要是没半点好处,能让你这财迷那样费尽心思急于表现?!少蒙我了!大爷我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主!” “你说这个?!我才不稀罕呢!谁想要给谁去!”举起手里的翡翠如意,安悠然气得龇牙咧嘴。皇帝也不知哪根筋不通,赏这么个劳什字!这家伙吃不能吃,用不能用!拿着换钱,还有宫里的印章,料想也没有哪间当铺愿意做这掉脑袋的买!最麻烦的是皇帝老爷御赐,自己还要花一天三株香好生的贡着,万一不小心磕着碰着缺了个角,说不定还要治她个大不敬的罪!这究竟是赏赐还是赏罪受?!所以这真的是开天辟地第一遭,安悠然对于值钱的东西有种深恶痛绝之感!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是吧!?没关系,我这里还有人证,”用手拽了拽兀自望着窗外沉思的萧肃辰,安悠然愤愤不平的嚷道,“肃辰!你帮我说句公道话,那帮子女人们是不是很可恶!一直巴不得我丢丑,甚至还出言讥讽!所以本姑娘才一不做二不休,干场漂亮的!一次性让她们全部闭嘴!” 然而萧肃辰却没有帮着她答腔,反而一脸肃然的对韩尔齐吩咐道,“尔齐,你去外面赶车,我有话对碧珞说!” 韩尔齐看了看一反常态的萧肃辰,冲着安悠然眨了眨眼,好心示意她小心行事才飞身跃出马车。其实不用他提醒,安悠然也知道自己必定有哪里让萧肃辰极为不悦,因为从她在月心亭跳舞之时起,她就发现萧肃辰的脸色一直就没有好看过!本打算装傻充愣蒙混过关,没想到该来的总会来,是你的跑也跑不掉! 所以当独自面对着面色铁青的萧肃辰时,安悠然顿时觉得忐忑不安起来。在经过短时的默默无语,冷眼相对之后。她终于受不了这诡异气氛的煎熬,深吸口气,讨好的双手递上杯茶给萧肃辰,狠了狠心说道,“我准备好了,你想骂就骂吧!不过咱们可事先说好,不可以人身攻击,不可以评头论足,不可以指桑骂槐,不可以恶语相向,不可以……” “还有不可以什么?”清澈的眸子看着歪着头凝眉苦思接不下去的安悠然,终于忍不住的弯了弯。“你不一次说完,我怎么知道会有哪些禁忌呢?” “呃……”想到脑细胞死掉大半,安悠然还是没有想到有什么是可以补充预防的,索性把手一挥,“反正不好听的话统统都不能说!” 浅啜了一口清茶,萧肃辰托腮问道,“那敢问怎样能够不用‘不好听’的话骂人呢?学生不才,请先生赐教!” “这个……”是啊,骂人不用难听的话,难不成还要好言好语歌功颂德?自己的这种要求确实有些狗屁不通!那要怎么才能说得他心服口服,轻声软语的开骂呢?等等……安悠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把头一抬反问道,“你为什么要骂我?我做错什么了?!” “是啊,你做错什么了?”拉住安悠然的手腕向前一拉,萧肃辰英气逼人的直直注视着她,“小安,你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从没想过一向温润如玉的他,眸子里能有如此灼灼的炙热,不由看得安悠然心中更加胆怯,情不自禁的就往后退,可萧肃辰像是早己料到时她会有此反应,手中暗暗运劲让她根本无法逃脱。 “我……”看着他越来越近的面庞,安悠然窘迫的冷汗直冒。无奈越是情况紧急,大脑越是罢工短路,根本没有任何灵光闪现。只得老老实实的摇摇头,可怜兮兮的答道:“不知道。” 看着安悠然仿若神作的容颜,萧肃辰长叹一声,“你知不知道皇后娘娘今日宴会的真正目的?” “邀大家共赏秋色,同时为异国使节接风洗尘。”安悠然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圣旨上都写得很明白!” “这只是表面!”萧肃辰眉头深锁,一丝阴霾涌现在他的脸上,“其实这可以说成是一场鹊桥会!为太子殿下选妃的前奏!” “花小子?!选妃?”听到这个信息,安悠然惊讶得合不拢嘴,“那小屁孩才多大,就要给他娶老婆?皇后娘娘是不是太心急了点?!” “早吗?”她的话引得萧肃辰侧目以对,恨不得把这丫头的脑袋劈开来看看究竟是何构造。有时觉得她聪明睿智世间难寻,有时候却感到她全无常识如同白痴,这极大的反差,真叫人无所适从。“太子再过些许日子就年满十三!在凌北十三岁便为成人,自可娶妻立室!更何况他是将来凌北的一国之君,国之根本,自当早早打算!” 对于耶律倚墨小小年纪就要步入婚姻的坟墓,安悠然在内心默哀了三秒,又重新回到先前的话题上来,睁着明媚如春的美眸不解的对萧肃辰问道,“花小子娶他的老婆,我一没捣乱,二没嘲笑,三没怂恿他逃婚出走!这与我犯没犯错有何关系?” “那若是他选的人是你呢!?”眸子里找不到些许暖意,萧肃辰的正色回答如五雷轰顶,让安悠然怔怔愣在当场仿似灵魂出窍。“你又该如何自处?” 第三十三章:君子之约(下) 被萧肃辰这一耸人听闻的说法,震撼得脸色煞白魂不附体。过了半晌,安悠然才缓过神来,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只是个孩子……”艰难的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词句,安悠然结结巴巴的申明道,“而且我比他大……,我们之间有的只是姐弟之情!” 天地良心啊!她从没有想过要老牛吃嫩草,更不愿被人当成饥不择食,需要对着个十三岁小毛孩痛下其手的变态! 见她吓得有些瑟瑟发抖,萧肃辰心中暗暗好笑。此次的宫宴确系为太子选妃的铺垫,但说选中安悠然为妃却是他言过其实的危言耸听。耶律倚墨对安悠然心存好感己是人尽皆知,仅从此次宴会上的种种表现便可不言而喻。但若说只凭此点就可让安悠然入主东宫未免有些目睫之论。 今日的太子妃必为将来的一国之后,不但需要德才兼备品貌出众,更重要的是此女必须拥有巩固皇权、稳定江山社稷的家世背景!放眼凌北的历朝历代,哪位皇后不是出身显赫的世家之女?若不是家族在朝廷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便是手握重兵雄霸一方的将门之后!而这些最关键的砝码恰恰是安悠然所不具备的!凌碧珞所属的凌家人丁单薄,且无权无势,若不幸亏于此,萧肃辰倒还真的有些担心安悠然会被皇家相中入朝为妃。因为皇帝耶律麒对于她的欣赏之情绝对是毋庸置疑,那根在安悠然眼中视为累赘废材的翡翠如意,实则为先皇的遗物,若非对于她青睐至极,也绝不会割爱赏赐。 虽说立妃之事安悠然应是无望,但他日册封成妾却并非没有可能。即便不是如此,安悠然今日的轻歌曼舞,绝代风华,己让在场的多少贵族男子痴迷沉醉?萧肃辰是男人,所以他比谁都要了解,那些男子看向安悠然时眼中流露出的狂热之色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是除却倾心和爱慕之外,更加深藏不露的志在必得! 因此……这太危险了!从他今日见到安悠然的第一眼时,萧肃辰就明白她将是众人眼中最璀璨的钻石!无法掩饰的光彩,无法藏匿的风华,势必让她成为世间男子追逐的对象;让她无法再是那个默默无闻,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小安! 所以……天知道当时的他有多想带着安悠然返回南院,去他的宫宴,去他的皇权!只要能够不让世人发现安悠然的真面目,只要能够守住那个只属于他的小安,似乎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可偏偏造化弄人,他们还是去了…… 而结果……比想象中的还要令他懊悔万分!当安悠然在月下起舞的那一刻起,他就清楚的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悸动和慌乱,还有那从不曾感受到的……害怕! 是的,他害怕了……当父亲身亡,虎符被盗,家族岌岌可危时都不曾有过丝毫惧意的他,却在见到人们投向安悠然眼神的那一幕时产生了动摇! 于是乎……他必须要挽回局面!隐藏好这颗世间难觅的珍宝! 看到安悠然的反应,萧肃辰心知目的己成,眉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悦,可是表面却依然不动声色的沉声说道,“你既无意于太子,为何还要在众目睽睽下卖力表现?若是让圣上和娘娘误以为你一心邀宠,又当如何?” “我没有!”安悠然又气又急,小脸涨得通红,“我只是气不过那些小姐们的嚣张气焰!一方面我不敢写字,怕被世子识破笔迹;而另一方面却是皇上在众人面前替我夸下海口,情急之下,我才会出此下策!真不行我立马收拾好东西离开凌北好了!” 说完她真的站起身来,准备吩咐车夫快马加鞭的赶回山庄。萧肃辰见状连忙将她拉下坐好,略带责备的说道,“你怎这般沉不住气,话听一半就要走人?马车一路行径颠簸,你若摔倒又当如何?放心吧,我今日在皇后面前‘无意’提到,你曾在佛祖面前立誓守孝十年,以佑凌家在天之灵!这样算来,少说你也还有两年孝期未满,不宜成婚!” 听他这般一说,不禁令安悠然喜上眉梢,她开心的叫道,“这般胡扯的鬼话,亏你也能想得出来!不过最荒谬的是皇后竟也相信,真是天不亡我啊!” “皇后婷婷自幼礼佛,自当不会心存怀疑。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要是再像今日这般锋芒毕露,必定还会有类似的麻烦找上门来!”轻柔的将安悠然额前散落的秀发捋在耳后,萧肃辰的眸色中闪烁着深邃难懂的光芒,“你能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在其他人面前盛装打扮,莺歌燕舞吗?” “嗯嗯!”想到平安躲过一劫的安悠然,哪有心思去揣摩萧肃辰的深意,她只顾高兴的忙不迭说道,“放心,今天可把我累得要死,连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使啦。以后也没啥好表现的了,从今以后我就闭门不出,在庄里修身养性做个世外闲人!” 碧眼盈波的双眸中承载着盈盈的宠溺,萧肃辰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你那贪玩调皮的性子,最多也就老实个三五天罢了,时间一过保准什么都忘了!多大个人了,还总是小孩的心性。” “做大人好吗?”原先神采飞扬的脸上挂上了一丝落漠的浅笑,安悠然回眸看向萧肃辰,“成人的世界太过复杂,我倒宁可像个不知深浅的孩子般自由自在单纯的生活。” “小安……”凝视着安悠然略带感伤的双眸,萧肃辰似乎有些犹豫,沉吟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的说道,“我和你相识于王府之中,可是对于此前的你,我却是一无所知。你的一切都如同一道晦涩难懂的谜题,神秘而又难以捉磨。我不知道你曾经历过些什么,让你不愿意提及你的过去……因此我一直希望有一天,你能够主动的敞开心扉,告诉我发生在你身上的故事。但是现在,我改变了这个想法……” 纤长的手指紧紧握住安悠然白皙如玉的柔荑,温暖的手温自掌心徐徐的传来,似乎一直暖进了心里,驱散了冰冷的寒意,“因为最重要的事并不是去介怀过去,而是让现在的你,幸福快乐的生活。所以我们来做个约定吧,我再也不会探究你的过去,而你也要将之前不开心的回忆永远抛诸脑后。从今往后,世间再无安悠然,只有不知愁苦的凌碧珞!” 明白萧肃辰的良苦用心,安悠然感激的报以一笑,朱唇轻启刚想说话,却被探头进来的韩尔齐抢先说道,“主子,绮萝山庄到了,我带丫头先回去啦!” 瞥见韩尔齐神色诡异的盯着自己正与萧肃辰握在一起的手,安悠然方才发觉此时气氛的暧昧,惊得她赶紧抽回了手,含在嘴边的话也顾不得说,冲着萧肃辰点了点头,便飞快的径自离去。 生怕跟在身后的韩尔齐说出些不清不楚的话语惹人尴尬,安悠然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刚一关上房门,心中便猛然一惊:她向来最爱秋夜的月色朦胧,是以自入秋以来除非刮风下雨,都会命人将窗户打开一半。但是此刻屋内的窗户却是全然紧闭,以至于关门之后的漆黑之感,顿时引起了她的警觉。 一种不祥的恐惧袭上心头,安悠然下意识的就想夺门而逃,却在手指碰触到门栓的一刹那觉得腰间一麻,全身的力气像在瞬间被人抽走一般,使她不由自主的瘫软倒下。就在她眼睁睁感受到身体坠落,准备重重摔倒在地之际,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及时的将她拦腰抱起,让她落入到一个清冷沁人的怀抱之中。 第三十四章:纤云弄巧(上) 明媚的双眸此时己被恐惧所笼罩,完全失去了平时的灵动和光彩。安悠然惊恐的发现连想发声呼救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因为自己的喉咙里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而真正的恶梦才刚刚开始,还未等她想到自救之法,己被人抱着跃窗而出,好似鬼魅般悄然无声的离开了绮萝山庄,且整个庄内的侍卫竟无一人发现。这让安悠然更加乱了心神,庄中的侍卫皆是由萧肃辰亲自挑选的南院的精兵,此人能够在怀抱一人的情况下,如入无人之境。可见必不是寻常的泛泛之辈!不知他劫持自己究竟是何用意,此番前去真不知能否有命再看到明天的太阳。 虽然心中惊恐万状,但苦于全身瘫软毫无招架之力的情况之下,安悠然也只有听天由命任人宰割的份。显然劫持她的那人是早有预谋,整个过程中井然有序环环相扣,将她带出绮萝山庄就换乘了马匹,一路狂奔马不停蹄的来到了一座荒废的深山古刹之中。 此寺估计早己荒弃多年,庙中的积灰己厚达数寸,所贡的泥身菩萨也都破败不堪,被这昏暗的月色一照,更显得阴森恐怖。经历过死而复生,安悠然本就对鬼神之说心存敬畏,现今这种诡异气氛正是直戳她的死穴,不由吓得花容失色,身体轻颤,双目紧闭不敢再看。 “没想到样子变了,心性却没半分长进!对人向来无法无天的你,却总是对着些个土疙瘩心惊胆寒,当真可笑!”劫持者忽然发出的声音像黑暗中闪烁的一道光亮,将她心中的阴影一扫而净。这声音悦耳而清冷,熟悉而又令人……害怕! 是他!?强烈的怒火直冲脑门,安悠然顿时双眼圆睁,当场就要发飙泄愤。无奈身体全无反应,只气得急火攻心小脸通红。 那人似乎也明白安悠然意欲何为,轻描淡写的拿手指点了点她的肩膀,立刻便有一股暖流进入安悠然的体内,虚弱无力的身体似乎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重新掌握对于自己身体的主控权后,安悠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一个激灵的从那人的怀抱中挣脱下地,指着劫持者的鼻子破口大骂,“世子殿下,你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还是脑子被驴踢了!我一没权二没势,你挟持我个弱女子究竟想干什么!?” “弱女子?!”劫持者扯下自己脸上的面具,只见他眉目如画,倾国之容,世上除了黎彦哪还有人能够拥有此等绝色?“若是寻常女子,被男人深更半夜的带至这荒郊野岭早该吓得魂不守舍晕厥倒地了,哪还会有胆子指着劫匪当面叫骂?冲你这份彪悍的气势还自诩为‘弱女子’,是否有些过谦了?” 怎能听不出黎彦话中的讥讽之意,原本就怒火中烧的安悠然被此一激,越发不可收拾,“你管我是弱女还是悍妇!?别以为自己是王公贵戚就可以目无法纪。这里是凌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你还是个别国的世子!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妇女,你就等着被流放充军,老死边塞吧!” 岂料她这番声色俱厉的严词声讨,并未动摇黎彦分毫。气定神闲的拂了拂身上的浮尘,他沉着冷静的一如静谧的水面,风轻云淡的纠正道,“不是‘光天化日’,现在是夜晚!” “那又怎么样?!”被他这无厘头的回答搞得一时气梗,安悠然倒抽了两口冷气,近乎于咆哮的怒吼道,“难道晚上绑票就可以不受律法的制裁吗?你搞搞清楚,我们现在说的重点不是作案时间,而是你不应该将我一声不吭的掳劫至此!” “不是绑票!”面对安悠然熊熊燃烧的满腔怒火,黎彦非但没有放在心上,妖娆的美眸反倒弯成了迷人的月牙形状,魅惑的表情足以让世人倾倒,“我是来找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没有放过安悠然面容上一闪而过的惊恐之色,他一把拉过步步后退的安悠然,琥珀色的双瞳中精光四射,咄咄逼人,“你说对吗?八戒!你私离王府这么久了,是否也该玩够了?” “你说什么疯话!”压抑住狂燥不安的心跳,安悠然强撑气势的叫道,“我什么时候到过大煜的王府?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东西?我叫凌碧珞,是凌北绮萝山庄的庄主!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八戒!念在你远道是客,快将我送回庄中,此事就当从未发生,我们一勾销!我也不会向旁人透露半句!” “你不承认是吗?”似乎早己料到她会有此反应,黎彦突然手腕用力一把将安悠然扯入自己的怀中。用一只胳膊牢牢的桎梏住,而另一只手则极其迅速掀开她的长裙,毫不犹豫的撸起她的衬裤,直吓得安悠然尖叫连连。 “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不用害怕!”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黎彦的眸色中闪动着意味不明的晕彩,“我只是在找些证据罢了。” 指着安悠然小腿上两个淡淡的粉色牙印,黎彦盛气凌人的傲然问道,,“凌小姐可否能告诉我,你腿上的毒舌牙印为何会和我府上走失的近侍无论是被咬位置,咬痕大小,受伤深浅都可以吻合的惊人一致?!” 先前黎彦虽派遣唐宁去调查安悠然的底细,无奈南院守备森严,且佣人们平日也大多深居简出,根本没有查到任何有意义的线索。得到的莫不是世人皆知的官方说法,就是些以讹传讹的道听途说,讲的都是些她与太子及萧肃辰的八卦轶事。几日下来不但是进展全无,反让他躁动忐忑起来,内心仿似有一头野兽在嘶咬吼叫,令他寝食难安焦虑烦躁。这种前所未有的情绪让他觉得陌生而又茫然…… 就在他苦于无措之际,恰巧凌北皇后发出邀请,他便顺水推舟想在宴会上亲自一探安悠然的底细。没想到安悠然在席间表现的万般谨慎根本没有留给他任何可趁之机,直到……她在月下起舞结束时的翩然一跃,让他无意间瞥见到时她腿上的伤痕,当直是惊喜万分! 那是在鹿齐坠崖时被毒蛇咬伤所致的痕迹。虽然当时他用草药帮她捡回一命,却留下了永远的疤痕……事后黎彦也曾让洛寒帮安悠然治疗,试图消除伤印。但在多次尝试无果的情况下,洛寒也只能放弃的告诉他:安悠然的体质非常特殊,气血运行比常人缓慢数倍,伤口的愈合能力异常薄弱,故此他也是爱莫能助。 当时的遗憾在现在却成了喜从天降的契机,若不是那次意外留下的两粒浅浅牙印,又怎能让他找出凌碧珞与安悠然实为一人的佐证? 听到黎彦胸有成竹的质问,安悠然立刻明白问题所在,心中对于自己在宫宴中跳舞一事更是懊恼不己。可事到如今,自己的身份己不再是她一人之事,还会由此牵连到萧肃辰,关系到南院上下几百人的姓命!她又怎能置所有人的安危于不顾? “世子殿下说笑!”强顶着黎彦犀利如剑的目光,安悠然银牙紧咬抵死不认,“天下就只你府上的近侍能被蛇咬?也只能你的近侍留下伤痕?仅凭一个牙印就非要把我说成你家丢失的近侍是否有些太牵强附会了?我虽只是凌北的一介的女流,可到底也是将门之后,容不得你这样三番五次的恶意诋毁!你若是再口出妄言纠缠不清,休怪我翻脸无情!” “天下确实不只八戒一人会有牙痕,可是……”琉璃般的眼眸中似有星光熠熠闪动,黎彦俯下头怔怔的直视着怀里的安悠然,“天下却独有他一人的伤痕能让我印在脑海,一眼识出!” 望着他纤长浓密的睫羽下那对琥珀色双瞳中流露出的灼灼之色,安悠然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作答,黎彦也任由她的沉默,并不开口催促。正当两人默默相视,久久无语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只听得一个沙哑刺耳的声音嚷道:“老大,今天这一票可真是痛快!不仅杀得那户人家鸡犬不留,还得了这般多的宝贝,真是满载而归啊!” “就那点破东西还叫宝贝?”一个低沉雄厚的声音啐道,“还不够大爷我塞牙缝的!等过几天我们去抢了城外张员外家,让你们这几个没出息的东西长长眼,才知道什么叫做好东西!” 听那几人的高声谈笑,安悠然己是一身冷汗:自己的运气是不是有些太好了?先是无故被黎彦掳到这荒山破庙,接着又遇上一帮子杀人不眨眼的嗜血强盗!?这是‘月高风黑夜、杀人放火天’的现场版演绎吗?老天爷,不带这么玩的! 第三十五章:纤云弄巧(中) 耳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黎彦眼明手快的将安悠然抱紧一跃而起,藏身于一尊菩萨之后。 凭借着微弱的月光安悠然依稀看到大约有十几个身形高大,孔武有力的壮汉结伴走了进来。每个人的肩膀上都扛着大大小小的包袱,身上或手上皆是鲜红的斑斑血迹。其中一人更是连面部也被赤色的鲜血染成红色,配合着满脸刀疤,当真狰狞恐怖之极。不由看得安悠然胆颤心惊,情不自禁的把头蜷缩在黎彦沁人心脾的怀抱之中。 冰封的寒眸似乎在怀里那个小小身躯所散发的热量面前变得不堪一击……千年的霜雪此时仿佛消融成了盈盈春水,在宛如星空的眼眸中流转荡漾,让人目眩神弛迷失深醉。可惜此时的安悠然全然被眼前的危险乱了心智,根本无暇顾及黎彦,否则她必然会为世子殿下的异样表情给惊得目瞪口呆。 似乎并未发现有人来过,强盗们在庙中升火坐定,便开始肆无忌惮的清点起他们烧杀抢掠而来的战利品。 “我记得明明看到砍死的胖婆娘脖上有条足金的翡翠项链,怎么这会却没看到!?”刀疤脸用脚踢了踢摊在地上的包袱,一脸煞气的问道,“你们没拿吗!?” “拿了啊!”一个正在记帐的少年也帮着翻找打开的包袱,迷惑不解的说道,“大哥你砍倒胖婆娘后还特意指了指那链子,我当时就把它装进这个包袱里了!怎么会找不到呢?” 显然记帐的少年在团伙里诚信极好,刀疤脸对他所述之言没有丝毫的怀疑。用精光四射的眸子横扫了在场所有的强盗,他冷声问道,“阿月!放项链的包袱你是一直拿着,还是交给了谁!?” “我给了……”少年微微迟疑了会,用手指向正坐在角落里低头不语的汉子,“大林!” 听到少年如此一说,不等刀疤脸示意,其他强盗早己默契实足的齐齐扑向正准备起身逃跑的大林,干脆爽利的将他撂倒在地。 “大哥……”见此情况,名叫大林的男子己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的讨饶道,“我是一时糊涂才会起了贪念,您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饶你?”接过手下从大林身上搜出的翡翠项链,刀疤脸冷笑一声,“你伸手从大家碗里偷食时怎没想过要放过我们?!吃里爬外的东西,在我这里向来只有一条出路……” ‘唰’的一声从腰间拔出隐隐透着血腥之气的匕首,刀疤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大林踢翻在地,一刀插进他的胸膛,大林甚至来不及出声呼救便己血流当场。高高扬起的血沫甚至有几滴飞溅在了安悠然的脸上,顿时吓得她尖叫出声! 安悠然可以捂着胸口对天起誓,自己绝非是无胆鼠辈!想当年在现代时她没少接受影视作品中血流成河,杀人如麻,砍人分尸如同切菜劈柴般杀戮暴力的场景薰陶。可是必须申明的是:现实和虚拟实在是天差地别!尤其还是在气氛如此诡异的破庙之中,见到现场版的杀人事件,这鲜血淋漓的画面和真实的感观体验,如何能让她不发挥失常?! 虽然情非得己,但是她这一出声却坏了大事!强盗们听到了安悠然的尖叫,立刻惊觉庙内还有外人在场,二话不说抓起自己随身的利器,便将安悠然和黎彦四面包抄围了个严严实实。 领头的刀疤脸更是一马当先,抄起大刀就迎面砍来,黎彦生怕安悠然闪避不及遭遇不测,未等她反应过来,己长臂一伸将她推了出去。自己则在徒手挡下刀疤脸碎石断金的一刀之后,出其不意的左手成掌直中面门,赏了他当头一击。 未曾料到来人竟也身负武功,刀疤脸显然对自己轻敌大意,吃亏一事怒火中烧。气得他大吼一声就朝黎彦飞身扑了过去。只见他将手中大刀舞的虎虎生风,招势凌厉专攻命门,却苦于黎彦身形灵巧步伐轻盈,每每都能在紧要关头化险为夷。刺激得他像发了疯似的,要与黎彦以命相搏。 安悠然只觉得眼前的两人越打越快,越打越险。虽然黎彦自打斗开始就未曾输过一招半式,无奈手无寸铁,只能忙于躲闪化解之法,却无举手还击之力。如此一来,自然看得安悠然是心惊肉跳,冷汗直流。 然而就在她屏气敛息为黎彦的生死担心的全然忘我之时,却不料一柄长剑自后而出架在了她的脖子之上。不用看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安悠然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耳巴子,想不到自己竟然扮演了她最为唾弃鄙夷的‘拖后腿’角色!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她就是用脚丫子也能想得出来…… 果不其然,记账的少年小月一手挟持着安悠然,一手将闪着寒光的锋利剑锋又逼向她纤细白皙的脖子寸许,冲着黎彦高声叫嚷道,“住手!你若不乖乖束手就擒,我现在就杀了你的同伴!” 清洌的眸子注视了一眼在刀锋下略显苍白的脸庞,黎彦没有丝毫犹豫的停止了所有动作,静静的立于原地。安悠然一见急得五脏俱焚,挣扎着就想让他先逃别管自己,谁知未等她叫出话音,一个原本在旁伺机而动的强盗快如闪电的冲了出来,对着黎彦当胸就是一剑直刺进去。 这一变故发生的速度太快,前后加在一起还不到短短三秒。安悠然只觉眼前一花,便看到空中翻舞的白色衣袂和喷涌而出的鲜血,还有黎彦像一片枫叶般飘落坠地的情景。 他……双目紧闭,神情静谧。还是那样绝色倾国,还是那样般般如画,还是那样动人心弦,如同世间一切的美好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若不是在胸口那朵似火绽放的妖艳红莲,安悠然会以为黎彦只是困了,他只是累了,他只是在翕目小憩。不出一会,他就会睁开那灿若星辰的琉璃美眸对着她深深凝视,用清冷高傲的声音对着她叫‘八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的躺在冰冷的地上,犹如失去灵魂的躯体,任生命流逝就此死去…… 死!?黎彦死了?!安悠然的世界似乎在一瞬间土崩瓦解消失殆尽,黑暗中仿佛有双无形的巨手将她推入了无尽的深渊…… 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知道,除了那……痛彻心扉的悲伤! “主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安悠然泣不成声的哭道,“你醒醒,你起来……我是八戒,我和你回家……求求你不要死!” 第三十六章:纤云弄巧(下) 泪眼朦胧的看着独自沉睡在地上的白色身影,安悠然只觉得悲愤交加!一股灼热的怒火自心头涌出如火山爆发般一发不可收拾。只见她大叫一声用手肘狠命的击在了身后挟持者的腹部,趁他吃痛弯腰之际,双手反扣一记漂亮的过肩摔就将那人重重的甩了出去。 强盗们显然也被安悠然这突如其来的勇猛表现惊的一呆,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安悠然不仅没有利用他们愣神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逃跑脱身,反而眼光一扫,从地上抄起小月掉落的长剑,就直直冲向方才袭击黎彦的那个彪形大汉,眸色如血迎面便砍。 也亏那人身手矫捷反应迅速,见安悠然来势汹汹赶忙翻身跃开,才避免当场血溅三尺,被她拦腰辟成两段。安悠然见状,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提起长剑便欲再刺,却被其他强盗一哄而上围在中心。 而此时的安悠然己完全被仇恨蒙蔽了心智,根本不管自己身在何地,处于何种危险之中。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定要为黎彦报仇雪恨!所以她面对着十多个孔武有力的剽悍男子依然毫无畏惧的主动进攻,试图杀开一条血路手刃仇人。 不知是因为她如同鬼神般嗜血的杀气,还是她以命相拼的疯狂招数起了作用,强盗们只是在旁围追堵截安悠然的行动,却并未有任何实质上的进攻。如此一来双方便僵持不下,陷入了磨人冗长的拉锯战中。时间一久,安悠然毕竟身为女子气力有限,己累得是气喘吁吁筋疲力尽。而对方也有几人因躲闪不及受了些轻微的皮肉之伤。 深知长此拖延下去,自己体能会越来越弱,报仇之事也将更加无望。安悠然牙根一咬,提剑便欲作最后一搏。却因气力消耗过大动作变缓,而被突然跳出的刀疤脸从身后抱住,制住了手脚。 安悠然自然大惊,拳打脚踢的就想挣脱他的桎梏。岂料刀疤脸恭敬万分的开口说道,“主子,您说句话啊!要是您再不出声可真要出人命啦!难道您是想让奴才们都被小姐当柴给劈了烧火吗?” “那又如何?她喜欢就好!”一个清冷的声音凭空响声,却如一道电流划过安悠然的心脏,让她恍如梦中,如堕烟雾。 “黎彦!?”安悠然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这个白衣倾城不染纤尘的谪仙男子。他丰神异彩卓然天成,“你没死!?” 然而黎彦对于她的惊异却没有应答。琉璃似的美眸冷冷的盯着将安悠然抱在怀中的刀疤脸大汉,用不寒而栗的声音命令道,“放开她!好大的胆子,竟敢近她的身!你是活够了吗?!” 他的声音寒冷的不带一丝温度,听得在场之人均是一颤,更何况是当事人的刀疤脸?吓得他赶紧松开安悠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磕头求饶道,“主子息怒,实在是这姑娘不要命的乱砍着实瘆人。情急之下,奴才迫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望主子开恩,饶了属下的逾越。” 听到此处就是再笨的人也明白事有蹊跷,何况是智商正常的安悠然?走到黎彦身前,上上下下的仔细瞧了个遍,咬牙切齿的对着他说出观察后得出的切实结论,“你骗我!?” 指着庙中的一众强盗,安悠然气得小脸通红,怒不可遏的叫道,“这些人压根就是你的手下,你们合伙演了这出闹剧来戏弄我,耍人真有那么好玩吗?!黎彦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众人听到安悠然对着黎彦的高声叫骂都不禁脸色大变,倒抽一口冷气。虽然这主子年纪不大,但他处事决绝,手段冷酷的作风早己成为这些属下心中的梦魇。平日里若是不慎惹怒了这位主子,所受之罚无不严厉惨痛;更何况是指着鼻子痛骂‘混蛋’,这各空前绝后的情况,真不知要受到如何惨绝人寰的对待。 就在大家为安悠然未来的命运捏一把冷汗时,黎彦的举动却让在场所有的人大跌眼镜。只见他一把将正欲离开的安悠然拥入怀中小心的抱着。眸色温柔,神情爱怜。哪有半分要为难的样子? 从没想到冷若冰霜的世子竟会有如此‘失常’之举,惊得众人无不面面相觑,愣愣的盯着两人说不出话来。直到黎彦眼角的寒光一扫,才将他们从瞠目结舌的状态中解放出来,识相的偷偷退出门外。 “放开我!永远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安悠然叫嚷着想逃脱黎彦的怀抱,却被他紧紧抱住根本无法动弹。 “我记得某人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琥珀色的双瞳中带着一丝暗暗的窃喜,黎彦看着气得杏眼圆瞪的安悠然,悠哉的说道,“刚才那人分明是哭着求着要我不要死,还口口声声说要和我一起回家!八戒,刚才的话可是你亲口所说,且还有一屋子的证人,这回你可抵不了赖!” “说了又怎么样?!你那是欺诈所得,做不了数!是你骗我被杀……”本来还气得面红赤的安悠然,突然想到黎彦中剑倒地的那一幕,竟然眼眶一红心中一酸的哭了起来,“为什么要骗我你死了?!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泣不成声的她没有办法将心中的话全部说出来,她只是一味的用眼泪发泄自己的委屈,自己的不安,还有那莫名的恐惧…… 黎彦……你知不知道,重要的人在你生命中消失的心情?那种刻骨铭心的伤痛,那种深入骨髓悲凉,还有那……足以吞噬掉所有名为幸福的绝望? 记忆中不堪回首的往事如同电影画面一般,又一幕幕的重新在安悠然的脑海中闪现:白色的医院里到处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在昏暗的病房里,一个小女孩正跪在她早己冰冷僵硬的父母身前,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 可是这些她花费了无数眼泪,无尽时间才深深埋藏心底的哀恸,却在今天被人轻而易举的开启了封印大门,全部得以复苏……因为在认为黎彦死去的那一刻,当年的锥心之痛便如死灰复燃般卷土重来!痛得她不能自抑,痛得她心如刀割…… 种种的哀痛如洪水决堤般袭上心头,安悠然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让抱着她的黎彦也慌乱起来。他可以冷静的对待她的无视,也可以沉着的应对她的责骂。可是她的哭泣,却在他的预料之外…… 他是讨厌泪水的,特别是女人的泪水,只能让他觉得吵闹且厌恶……可是,现在怀中痛哭女子的眼泪却让他觉得无措,让他觉得怜惜,甚至是……心痛! “你……别哭了。”笨拙的轻轻拍着安悠然的背,黎彦的声音中没有了往日的清冷,温柔的令人迷醉,“我不是故意想骗你的,实在是因你伪装的滴水不漏,即使被我指出证据也抵死不认。没有办法,才演了这出苦肉计。” “苦肉计?”用哭得红肿的眼睛望着黎彦,安悠然眼泪汪汪的恼道,“你明明一点伤都没有,叫什么苦肉计?哭得伤得明明都是我?你这就是在变着法子的整我!报复我!” 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还嘴不饶人的据理力争,黎彦不禁莞尔,真是寥若晨星,尽显妖娆。不由看得安悠然为之一怔,傻傻的问道,“你笑起来真好看!不过……你怎么也会笑?” “我是人,为什么不会笑?”拿袖口拭了拭安悠然的泪痕,性感的薄唇上扬成月牙般完美的弧度,黎彦的心情好到无以复加,“小安,我们一起回家吧!” 第三十七章:月影婆娑(上) 头也不抬,靠着大树假寐的刀疤脸大汉对着正蹑手蹑脚偷偷走向庙门企图偷窥的小月低声说道,“我劝你别去,小心主子剜了你的眼睛!” 见被刀疤脸识破自己的意图,小月只得悻悻而归。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可还没有老实到一株香的功夫,他便故态萌发:急不可奈的伸长了脖子瞧向古庙的方向,嘴里念念有词的问道,“周大哥,你说那姑娘是谁啊?她长得可真漂亮,看第一眼时我还真吓了一跳!你说她和主子是什么关系?怎么两个人在庙里那么久还不出来!?都在做什么啊?” “主子做什么哪轮到我们做属下的说三道四?”这个小月口中的周大哥名叫周祟,本是大煜祺英门的门主。因惨遭叛徒陷害而家破人亡,幸得黎彦相救,才避免了他被仇家赶尽杀绝的命运,是以对于黎彦是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没好气的白了眼一脸好奇的小月,周祟略带愠色的说道,“你还是管好自己包打听的性子!别到时一不小心惹恼了主子给你好看!” “人家就是想知道嘛!”有些不悦的撇撇嘴,小月一脸不甘的嘟囔道,“我就不信你们都不好奇那姑娘的来历!咱们这一大帮子暗卫,有正经事不做,深更半夜的被主子叫到这深山老庙里陪个小姑娘演戏玩,哥几个心里就不纳闷?就不诧异?” 他这一说也勾起了其他暗卫心中隐藏的困惑,大家也纷纷你一言我一句的小声议论起来。更有几个胆大之人问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周祟来,“周大哥,你跟着主子的时间最久,肯定知道些内情。就和我们几个透透风呗!这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怎能让主子对她如此的重视上心?以前从没听主子提过,也没看见过她啊!”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这些大男人会像妇人般鸡婆八卦,实在是这事太过诡秘莫测,让人无法不欲一探究竟。因为他们印象中的黎彦向来是不苟言笑,估计连天塌下来他也是不为所动的冷漠淡然。虽然美的惊人,却也同样的冷的惊人!谁知今夜的所见所闻,不仅诡异的匪夷所思,还毁灭性的颠覆了他们心中所有对于黎彦的定义!这让他们如何能不好奇?如何不想知道个中原委? 被他们七嘴八舌,问的有些烦了。周祟索性大手一挥,把众人聚拢在一处,开训起来:“你们这些个臭小子真白长了个大脑袋!还记不记得刚才主子装死倒地时那姑娘哭着说了些什么?” “……”听到周祟的问话,众人均是锁眉深思,陷入到时冥想的状态。到底是年轻人机灵,小月忽然一拍脑袋惊喜的叫道,“我想起来了!那姑娘说她是八戒,说要和主子回家!” “八戒!?”众人听到这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无不吓了一跳。这几个月来黎彦培养的所有心腹、暗卫、将士均是倾巢而出日夜辛劳!为的就是找一个名叫‘八戒’的近侍!虽然人们对于世子爷如此兴师动众的找一个奴才而众说纷纭,但是又有几人敢当面和冷面煞星叫板?所以即使牢骚满腹,也只得乖乖照办。 而现今这个如雷贯耳名字的主人就出现在这座破庙之中,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 “周哥……”那个曾经被刀疤脸砍的血肉横飞的大林,也和黎彦一样神奇的‘复活’。他面带犹豫的说道,“我记得主子给我们指令中提到的八戒应该是个容貌猥琐的男孩,可现在……” 忍不住吐出心中的疑惑,大林激动的一下站了起来,“庙里站着的明明是个姑娘,而且还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与画像中的八戒根本连一丝一毫都沾不上边啊!” 他的困惑也是在场众多暗卫的心中疑云,此时听到大林带头提出,大家均是点头称是,连连附和质疑道,“是啊,是啊!小月,当时庙里都乱成一团乱麻,那姑娘又哭又叫,声音混沌不清,你是不是耳背听错了啊?” 不等周祟发声解释,小月己贼贼的一笑,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抢着说道,“难怪周大哥说你们这些人笨得出奇!我陈月霆敢以身家性命作保,那姑娘定是主子一直在找的近侍‘八戒’!哥几个也不动动脑子,天底下哪有男人会费尽心思的找寻个寻常的小厮?!” “要是你,你会吗?!”满意的看着大家连连摇头否定的场面,陈月霆得意的眉飞色舞,“所以呢……答案只有一个!主子根本一开始找的就是个女子,还是个闭月羞花的美娇娘!所谓的男侍,所谓的丑陋只不过用以掩饰主子金屋藏娇的烟幕罢了!我就说嘛,年轻男子怎会不好女色?从没见主子对哪家女子加以颜色,我心中还常常暗自嘀咕:主子是不是哪里不正常!闹了半天,即使是恍如谪仙的主子也终究只不过是个凡人,而且还深谙此道……” “你们的脸……怎么了?”说到精彩之处,却发现一众兄弟无不眼歪口斜面部抽搐。真正的大煞风景,直接影响到他推理分析,一展才华的心情,“集体中风吗?!你们嫉妒我的智慧,不想听就直说,犯不着对着我挤眉弄眼发泄不满!” “他们不是嫉妒你的智慧,是嫉妒你今日就可以早登极乐!”清冷的声音猛的从身后响起,恰似一股骤然降临的寒流,激得陈月霆一阵哆嗦。 不好的预感应运而生,陈月霆害怕的不敢回头,心存侥幸的面向眼前的众人,小心翼翼的求证道,“主……子?!” 看到众人心存怜悯的齐齐点头,陈月霆几近崩溃,明白自己命不久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向黎彦讨饶道,“主子……奴才该死!求您放小人一条生路吧!” 谁知耳边却传来一声如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一个女子笑靥如花的跟着答道,“你既知道自己该死,却又要人放你一条生路。难不成你知道自己万死难辞其咎,以死不足以平民愤,决定要求来个半死不活的凄惨下场以赎其罪?” 我的妈呀!?本就为自己的结局惊恐万分,如今听到安悠然这种生拉硬扯、穿凿附会的扭曲歪解,更加吓得陈月霆是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好不容易才从不断打颤的唇缝中挤出话来,“奴才……奴才……不是……” “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安悠然蹲下身子,明媚的大眼睛忽闪的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放心,你根本无需多作解释,就冲你这份主动请缨的气魄,就没人会说你不是条汉子!” 回眸冲黎彦灿然一笑,安悠然皎若朝霞,“世子爷,您真是教导有方,难怪手下个个都能如此这般的‘聪明伶俐、善解人意’!” 她特意将‘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八个字说的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连傻瓜都能明白安悠然语中所指,正是陈月霆方才揣摩黎彦心思的那番言论,顿时火上加油的让原本就恼他语出无状的黎彦更怒火中烧。 眼见世子双目微翕,琥珀美眸中闪动着足以慑得人魂飞魄丧的烁烁寒光,看得陈月霆是心中一声哀嚎:主子啊!您到是从哪里弄来这个可怕的小妖精啊! 第三十八章:月影婆娑(下) 笑意吟吟的看着地上早己惊恐万状魂不附体的陈月霆,安悠然的明眸中水波盈盈,好整以暇的等着看他被黎彦血刃折磨,欲死不能的完美画面。 不是她生性残忍,也不是她有孽待倾向,实在是……这小子该死! 于黎彦的交谈之中,安悠然方才知道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局面的始作俑者正是这位看起来文弱秀气的少年陈月霆。 原来黎彦一直为不能确认安悠然的身份而暗自苦恼。今日无意见她腿上的伤痕,心中虽有九成把握但若是安悠然死不松口抵命不认,却也只能无可奈何。毕竟这里是异国他乡,行事比不得大煜随心所欲且此次黎彦是以大煜国使节的名义前来凌北,等过几日太子成人礼毕,便无理由多做逗留。因此为免夜长梦多,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连夜将她掳回大煜再做打算。便命唐宁在宫宴还未结束前便先行退场,通知在驿馆待命的一队暗卫前来从旁协助。 为防走露风声,在授命之时黎彦只说是要带走一个知道重要秘密的女子回嵘南审问。谁知陈月霆一听,小声嘀咕道,“让一个女子开口何须费尽周折的带回大煜?女人都是口硬心软的东西,只需小小的刺激一下便可让她在情急之下吐露真言。” 正是由于这句话的提醒,才让黎彦自编自导了这出‘真人秀’,害得安悠然一失足成千古恨,多时的努力毁于一旦,活生生的被黎彦抓了个现形!这让她如何能不愤恨?如何不想将这罪魁祸首大卸八块以儆效尤? “小月……”黎彦的白色纱衣在夜风中轻扬翻飞,飘渺虚幻的仿似从天而降的神祗,“你以下犯上,一剑杀了你确实是些便宜,所以……” 眼角一瞥,见到安悠然激动的两眼放光,满脸期待的神情,黎彦的眸色中隐隐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狡诈,“你从今天起就跟在这丫头的身边!” “什么!?”两个声音异口同声的尖叫道,安悠然和陈月霆惊人的默契实足,同时用手指向对方,“不要!” “你们说什么?我没听清……”黎彦双手抱胸,下巴微微上抬,眼神冷冽的自上而下逼视两人,顿时吓得陈月霆满头大汗,乖乖躬身领命。 到底是从小在黎彦的恐怖笼罩下长大,安悠然对于他的惊悚程度早己有了一定的免疫力。更何况她现在最在意的是如意算盘竟然这样落了空,所以她并未就此退缩反而心有不甘的叫道,“这小子胆敢对主子语出不敬,乃是罪该万死的大罪!您刚才不还说要重罚吗!?怎么转眼就变了卦,把他塞给我算什么事?!” 动人心弦的薄唇似笑非笑,为黎彦原本就令人窒息的美丽增添了一抹别样的**,“不是你说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我相信他在你身边一定会深有此感!”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这不就是换着法子说她比死还恐怖吗?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样的死德性?!气得安悠然嘴角一阵列抽搐。眼珠一转,她躬身说道,“主子,关于怎样教导那小子生死不如的这一事项,奴才经过深思还是觉得主子才是这世上的不二人选。无论是您层出不穷的奇怪命令,还是新颖独特的惩罚方法,相信您一定可以让他脱胎换骨再世为人!” 众人哪里见过有人胆敢与黎彦公然叫板的场面,且安悠然眨着明媚大眼一副无辜善良的萌态,顿时引得有几人当场笑出声来,结果在黎彦锋利刺骨的眼神注视下惨遭扼杀,脸色煞白的背过身子面壁思过去了。 伸出白皙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安悠然的脑袋,黎彦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这命令不光是为了惩罚他口不择言,也是为了处罚你这不怀好意的脑袋瓜子!休得再言,否则我现在就带你回大煜!” 一听到黎彦说现在就要带自己回大煜,安悠然只得乖乖闭嘴。好不容易才求到黎彦同意这段时间保持缄默,等耶律倚墨成人大礼结束后,由她自行找理由向凌北众人告别再与他一同离去。若是在这里就惹恼了他,岂不功亏一篑? 她不能现在就走!更不能被萧肃辰知道黎彦已经识破自己的身份!这会让所有人都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首先,以她与耶律倚墨的交情,如果她突然失踪,必然举国搜索掀起轩然大波。万一被俘,自己与大煜人一起逃离凌北,必是引得众人的质疑。到时定会牵连南院,牵扯到萧肃辰头上。其次,自己虽未将她与萧肃辰逃离的瑾王府的始末和盘托出,但黎彦既知她就是八戒,萧肃辰是苏辰也就自然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倘若此事被萧肃辰知晓,就算他同意网开一面,只怕南院的其他人也会有所行动。黎彦虽为嵘南世子,但身处凌北之境,恐难确保万全。这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都是安悠然所不愿意见到的,所以她只能想方设法的避免事情的发生。 鉴于事态所迫,安悠然只好顺从的点点头,转向地上的小月狠狠一瞪,“起来吧!臭小子和我一起去绮萝山庄!你不是暗卫吗?那就想办法不要让人发现你!不然被当作刺客杀了的话,可别怪我到时救不了你!” “绮萝山庄?”陈月霆惊讶的两眼圆睁,“去那地方干嘛?你既是主子的属下就该和我们一同回去。还跑回凌北人的地方干嘛?” “你的话还真多,等回去我就好好来教教你什么叫做‘知情达理’,免得让人说世子爷手下都是些不知礼数之人……”美眸微翕安悠然笑的奸诈,只看得陈月霆后脊梁发冷。 正当安悠然心情大好的再欲恐吓之时,却被黎彦出其不意的拦腰一抱跃上马背,“你要是再这样磨蹭,天亮之前就回不去了。你可想好掩饰的借口啦?” 清冷的声音如此接近的响彻在她的耳畔,甚至能感觉到黎彦呼出的淡淡冷香。不由让安悠然怦然心跳。为了不让黎彦发现自己的娇羞模样,她假装焦急的扭头探路,“快点,那还等什么!?我要是天亮前不回去,肯定会惹麻烦的。快走快走!” 可惜安悠然不知道,她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的美态早己被黎彦尽收眼底。琉璃似的美眸中一时间流光四溢,绚烂的如烟花一般。仿佛不愿意与别人分享这世间令他心动的美景,黎彦轻柔的将安悠然拥入怀中,独自享受着属于他的喜悦。 “小月,上马!去绮萝山庄!”对着地上还傻愣着的陈月霆,黎彦不满的蹙眉道,“你要是当差时也这样呆头呆脑,让这丫头出了差池,我定要了你的脑袋!” “不会!不会!奴才平时机灵的很,主子放心!”黎彦的训斥显然极具杀伤力,吓得陈月霆一咕噜就从地上爬起就跳上马背。 “可是……”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固态萌发,习惯性的开口问道,“主子,我们真要把小姐送回去吗?您不是找了她好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为什么还要又送回去?您想……” “你要再问个为什么……”绝色的面容上隐现着一股杀气,黎彦声色俱厉的说道,“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说罢不理兀自惊魂未定的陈月霆,黎彦挥动长鞭在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带着安悠然绝尘而去…… 如果可以选择,他何尝不希望就这样带着安悠然远走高飞?回到大煜,回到嵘南,回到他们共同生活的茗芷苑……从此远离尘嚣,远离纠葛就那样平静安好的一起生活? 可是……他不能!他不能让安悠然就这样随着自己回到大煜!‘八戒’己是朝廷通缉的重犯,安悠然肯定不能再用原来的身份进入王府!而隐姓埋名的结果,只能被扣上名不正言不顺的名义,东躲西藏见不得光! 他的小安应该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子,应该是在阳光下无忧无虑灿然微笑的女子,应该是在天地间无拘无束尽情遨游的女子…… 所以他要忍耐,他要让她风风光光的返回大煜,他要让她成为人人艳羡的对象,他要竭尽所能的去照顾呵护她,让她再也无法从自己的生命里逃开…… 第三十九章:回风流雪(上) “庄主,庄主!”苹果兴奋的小脸通红,一手拉着安悠然的胳膊不停晃动,一手指着正在牧场里整装待发的年轻贵胄们嚷道,“你快看哪,那个蓝衣公子好帅啊!不对,不对,旁边的黄衫少爷长得更俊呢……” 为了感谢前来祝贺太子成人大典的各国使节,凌北皇家也是极尽地主之谊,除了频繁进行各种宴席把酒言欢外,更安排了丰富多彩的活动项目娱乐助兴。这就害惨了‘一舞成名’的安悠然,每逢有这样的场合圣旨必到,她简直就是职业的陪客。这些日子里不断奔波于各个聚会的她早己是筋疲力尽,苦不堪言。可也托这种忙碌的福,让她无暇去思索回到大煜后的日子…… 在古庙中的她完全被黎彦‘死而复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他们之前的差距,忘记了刘琬萱的存在,忘记了他的婚约在身…… 他要她回去……是因为习惯了自己的陪伴,是因为惦记着儿时的情份,还是仅仅因为害怕孤独?真正的原因,她并不知道。黎彦从未说过,而她也不敢去问。因为害怕从他口中得知的答案竟然是自己自做多情的证据…… 被苹果摇的七荤八素,安悠然素手扶额,意兴阑珊的敷衍说道,“是,是,全场都是帅哥。苹果你自己慢慢看,别再拉着我胳膊晃的我头晕……” “凌小姐,你不舒服吗?”一个俊秀文雅的青年策马停在了安悠然所坐的看台前,一脸担忧的问道,“在下叫大夫来帮你看看好吗?” “不用了,只是有些倦意。谢谢公子关心。”听到他善意的关心,安悠然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果真回眸一笑胜星华,让那男子不由看得如痴如醉,竟傻傻呆愣在当场。 这男子是沣奕国的使者,官拜晋远侯,生得儒雅俊朗且性情温柔和善,自也是众多待嫁少女的垂青对象,眼见他的表现显然又是一拜倒在安悠然石榴裙下的青年才俊,不由引得一票女子们窃窃私语,对着安悠然指指点点。 自从宫宴结束后,安悠然就发现自己俨然成了女性公敌。不仅所到之处,均受到女人们的排挤,更是凭空多了许多的流言蜚语。无非都是说她喜欢向男子暗送秋波卖弄风情,擅于蛊惑人心,品行不端等等。好在安悠然生性豁达并不引以为意,每日依旧我行我素安之泰然,一时间倒是让造谣生事之人无计可施。 可是安悠然的淡然自若,却不代表她身边之人也能满不在乎。随着场上风言风语越传越盛,苹果不由怒火中烧的痛斥起来,“拜托你们这些个小姐姑娘们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听风是雨的胡乱编排人!别欺负我家庄主好脾气就在那里谣诼诬谤!” 在场的女子哪个不是金枝玉叶,怎能容得下一个小小的婢女指责埋怨?顿时便引得一帮女子的集体炮轰,吓得男人们赶紧退避三舍。 如果要问其中谁的怨气最重,赵莹绝对是首当其冲,只见她走到苹果面前二话不说的就是一个耳光,“一个下贱的奴才胆敢在此叫嚣!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 “赵小姐!”安悠然一见连忙伸手拦住了赵莹的第二波攻击,“就算我庄子的人言语不当有所得罪,你也犯不着动手打人吧!” “你……”见到安悠然,赵莹心中那无可抑制的恨意就如泉水般急涌而起,正是眼前这个明艳无俦的女子,遮蔽了自己的光彩,让她的思慕变得更加的遥远而无望。 故意用力的甩开安悠然的手,却在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反手成勾狠狠的抓在了安悠然宛若凝脂的皓腕之上,“就凭你个副将之女也配来拉我的手,真是自不量力!别以为仗着有几分姿色,便能妖媚众生,人人都要让你三分!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还道刚才的奴才只是欠缺管教,搞了半天连主子也是一路货色!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赵小姐,你刚才是说我家的奴才欠缺管教吗?”正当安悠然气得要与赵莹争论之时,一双温暖的大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及时的阻止了她的行动。“若果真如此,萧某必当要严加管教了!” “萧大王!”见到自己日思夜想之人近在咫尺,赵莹的心中不禁小鹿乱撞,连忙温顺乖巧的解释道,“我说的是绮萝山庄的奴才,并未说南院之人。您一定是误会了!” “才没误会呢!”委屈得眼中含泪,苹果冲着萧肃辰单膝脆地禀报道,“主子,奴才刚才气不这些小姐们对庄主的恶意中伤便敬告了几句,谁知赵小姐上来就给奴婢一耳光!还叱骂说我欠缺管教,主子必然也是一路货色!咱们南院之人,何时受过这等侮辱?奴才斗胆求主子讨个公道!” “你不是凌碧珞的侍女吗?”显然被她所说的话语吓了一跳,赵莹指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苹果惊叫道,“怎么会是南院的人!” 看到赵莹花容失色的脸,苹果心中大感快意。对着她甜甜一笑,故作无辜的说道,“赵小姐,绮萝山庄里所有的奴才都是南院的人啊,您不知道吗?我们主子怕外人照顾不周,怠慢了庄主,都是亲自挑选的精练之人送到庄里供庄主差遣的啊!” 赵莹倾慕萧肃辰在凌北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身为八卦小天后的苹果又怎能不知?是以她故意将萧肃辰对于安悠然的细心照料说的事无巨细,“而且平时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主子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庄主!庄主上次说喜欢吃菱粉糕,主子就特意命人找来最好的糕点师傅送到庄里……” 她这一招果真阴狠,明着是赞扬萧肃辰对于安悠然重视呵护,实则句句攻人软肋,字字直刺心坎,顿时泄了赵莹的斗气,伤得她眼眶一红向萧肃辰盈盈一拜转身就走。 看着赵莹怏怏的背影,倒是让安悠然有些于心不忍。对着洋洋得意的苹果责备道,“你这妮子,讨了便宜也不见好就收!尽说些没边际的话刺激她作甚?” “奴才说的才不是没边际的话呢!”苹果小嘴一撅,不服气的嘟囔道,“主子本来就对庄主就关怀备至视若珍宝,庄子里的人都说主子对庄主……” 害怕她越说越离谱,惹得人尴尬,安悠然连忙打岔,“苹果你脸有些肿了,赶紧下去找大夫要些药膏涂上,不然等下比赛时你就要顶个馒头脸观战了哦!” 用手摸了摸火辣辣的脸蛋,苹果大惊失色的叫道,“哎呀!庄主多亏你提醒,真有些肿了!奴才现在就要去找药抹,不然等下可就不漂亮啦!小的腿脚麻利,去去就回!” 眼见她边说边跑一溜烟就消失不见的风火模样,安悠然和萧肃辰不禁相视一笑。 叹了口气,安悠然无奈的说道,“这小妮子越变越刁,我都快招架不住了,改天你还是把她调回南院吧!” “她现在回去可不行啦!”清澈的眸子里笑意荡漾,萧肃辰笑道,“赵小姐方才所说也不是全无道理: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奴才!当初苹果在南院可是个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憨厚孩子,不曾想在你庄内待了几月就变成此种模样!我南院哪还敢收啊?” “你是在嘲笑我?!”安悠然明眸半翕寒气四溢,“人人都道南院的萧大王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其实你才是那个腹黑之人!” 举起粉拳,佯装生气,安悠然一拳打在了萧肃辰的胳膊上,“现在我就要替天行道,降了你这蒙骗世间的恶人!不想死的快快把值钱的东西全都交给本姑娘!” “你这丫头!到哪都不忘记敛财,连我都要抢劫?”萧肃辰笑着拉住她的手,唇边温暖的笑意却在瞥见她手腕的抓伤时瞬间冻结,“你的手怎么了?!” 第四十章:回风流雪(下) 紧攥住安悠然急欲抽回的手,萧肃辰的眼眸中隐隐带着一丝怒气,“被谁伤的?血迹都还没干!是刚才弄得吗?!我去找赵莹!” “不要!”赶紧一把拽住转身就欲离开的萧肃辰,安悠然急忙说道,“我自己不小心弄得,与她人无关!你去找赵小姐干嘛?” “你……”似乎早己明白安悠然说的全为慌话,萧肃辰眉头深皱,“你何需为那种人掩饰说谎?你在凌北我若还不可以护你周全,岂非枉自为王?我之前就曾和她们的父辈交涉,要他们管教好自己的子女,没想到竟然还是这样不知收敛,变本加厉!我……” “如果你是为我好,就什么都不要做!”明媚的美眸多了一丝坚定和绝决,全然不顾为了要拉住萧肃辰而不断渗血的伤口,“有时面对流言,坦然以对会比刻意解释来得更加简单有效。她们会这样针对我,也是因为出于对我们关系的误解,时间一久她们便会明白,你我之间只是意气相投的肝胆相照,无关风花雪月的情爱之事!” 安抚性的拍拍萧肃辰的肩膀,安悠然抿嘴轻笑,“再说我这姑娘家都不气她们毁我清誉害我嫁不出去,你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最多就当我越俎代庖替未来的嫂嫂受了这欲加之罪!不过人情归人情,你可不能装傻!到时你大婚的礼钱可就拿这相抵了啊!你们这些贵族老爷一向出手阔绰挥金如土,怎是我这囊中羞涩的布衣百姓可以一较高下的?咱们先在此言明,倒是我占了便宜,就望兄弟海涵了啊!” “其实你不用担心我为了你的事情,在朝中与人交恶。”心明眼亮的一眼看破安悠然的用意,萧肃辰长叹口气,柔声说道,“南院在凌北根深蒂固势力庞大,根本就无需管他人喜好!你实在不用考虑的太多,我挽留你在此就是希望你能无忧无虑的生活,如果反而让你忧思过重,倒显得本末倒置了!” 如清泉般净透的眸子里仿有波光闪动,和煦静谧的让人迷醉,“至于你担心被人毁了清誉嫁不出去的事,如果我说我愿意……” “早听闻凌北民风开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清冷的嗓音犹如从天而降的漫天飞雪,寒气逼人直沁心脾,“萧大王好兴致,青天白日的捉着人家姑娘的手所为何事啊?” 听到这熟悉的空灵之声,安悠然不由回眸一看,竟是黎彦一身戎装的站在他们的身后。如墨的青丝被整齐束在脑后,露出令人窒息的完美面庞,英气逼人,绝世风华。 “世子殿下,”被人突如其来的打扰,任谁也不会高兴。萧肃辰脸色一暗,“你不去校场比试,却来关心我做什么,这又是所为何事?是否有些太闲了?” “不是……”眼见这两人针锋相对,仿佛一语不合便要兵戎相见的样子,安悠然心中大急,连忙挤到两人中间,伸出血痕斑斑的手腕,“我手伤了,肃辰帮我看伤。世子殿下休得胡言,招惹旁人猜疑。” 妖魅的星眸微扬,配合着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黎彦显得别样的蛊惑人心。纤长素净的手指轻触她手上的伤痕,“怎么伤的?” “自己不小心擦伤的!”不愿旁生枝节,安悠然想也不想随口答道,大大咧咧的摆摆手,“小伤而己,不碍事!” “小伤治疗不慎,万一感染就会酿下大祸……”这丫头是傻子吗?!如此明显的抓痕他又怎会分辩不出?黎彦的眸色一沉:更何况她的体质与常人不同,愈合能力极缓且容易留下疤痕。伤她之人显然下手狠辣,那伤口不仅肌肤破裂,更加伤及内在,不断有红色的血液慢慢渗出。若不妥善治疗,恐怕又将给她留下永久的印记! 冰冷的手指忽然变化成掌,出其不意的紧扣住安悠然的小手,将她拉于身后,黎彦的言语中不容任何余地,“在下还是带凌小姐去包扎下比较稳当!” “不用了,”伸出胳膊阻止黎彦的前行,萧肃辰看似和颜悦色实则煞气四溢,“碧珞的伤我自会带她去看,不劳世子费心!” 恰在两人就要僵持不下之时,赵公公现身传旨要萧肃辰去大营觐见。虽心中有百般不愿,但皇命在身,萧肃辰也只得无奈抽身前往。临行前不放心的望了眼面带慌乱的安悠然,柔声安慰道,“碧珞,待会我让太医直接过来,你在此等候便可,也省得来回奔波。” “好!”安悠然温顺的点点头,见赵公公跑得满头大汗,害怕皇帝找萧肃辰是有紧急要事处理,她开口催促道,“我没事,你赶紧去大营面圣吧,别耽误正经事。” 冷眼睥睨的看着萧肃辰的背影,黎彦没有丝毫犹豫的牵起安悠然就走。本就身处风头浪尖树敌众多,安悠然自然不想与黎彦这绝世倾国的万人迷有所牵连,她极力的想摆脱黎彦的桎梏,“等下太医就过来啦,你不用那么麻烦的还带着我亲自去跑一趟。我没大碍,你忙你的去吧!” 然而她的好言相劝,根更本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成效,黎彦依旧十指紧扣,回过身小声的附在安悠然耳边威胁道,“我要是你就这样乖乖听话的和我走!不然我就抓起你一路抱着过去!你觉得这两种方案,你更喜欢哪一个?” 被他抱着一路走过去?!嫌她命太长有碍观瞻吗?!?本来一个萧肃辰就己经让她风声鹤唳四面楚歌了,如果再加上个黎彦……乖乖隆的咚!十条命都不够死的!自己非给那些千金小姐们生吞活剥了不可! “不必了!”安悠然怕得赶紧停止了挣扎,想了想还是要求道,“我和你去便是,但你别抓住我不放,给别人看到恐生不便!” “你……讨厌我拉你?”琉璃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好似一阵阴风吹过,吓得安悠然一个哆嗦。 “不是,不是!奴才受**若惊!”安悠然连连摆头,急忙否认道。 是啊,她这回可是货真价实的惊!不过此‘惊’非彼‘惊’!不是‘惊喜’的‘惊’!而是‘惊悚’的‘惊’!安悠然低着头拿眼角斜瞄黎彦,心中悻悻嘀咕:你老人家那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表情一出,估计只要不是瞎子或是生无可恋的抑郁症患者大概都会举手投降,附和保命! 感觉到安悠然那意寓微的眼神注视,黎彦回眸好心的探询意见,“为什么我觉得你似乎对此不满?” “哪有!?没有的事!奴才高兴还来不及,哪来的不满!?”开玩笑!现在惹怒黎彦无疑是拿着敌敌畏当养乐多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看到黎彦那明显怀疑的目光,安悠然便明白自己的‘肺腑之言’完全没能起到说服的作用。只好再次开动大脑细胞的运动模式,企图找出转移他注意力的话题,却在无意间的一瞥后改变了初衷。 “主子……”用手指了反方向的帐篷,安悠然一脸不解的问道,“大夫的营帐在那里啊!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没错!”深邃迷人的眸子弯了弯,一抹邪魅的神情浮现在黎彦的面容之上,不由看得安悠头皮发麻,“我的营帐就在前面!” 第四十一章:露浓晞晚笑(上) 虽然心中一百万个不情愿,但可怜安悠然一不敌黎彦的武力镇压,二不敢过多争执引人注意,只得被他像牵小孩一样给拖了过去。一进帐营黎彦便沉声命令所有的侍卫和将士全部退守营外不得入内,偌大的帐篷就只剩他们二人孤零零的独占其中。 “你让他们都出去干嘛?!”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然而生,安悠然立马转头就跑。却不想早在黎彦预料之中,眼疾手快的一把抓起她就抱到榻上。 “上药!”压住挣扎就想起身的安悠然,黎彦的面带愠色的说道,“不让他们出去,难道你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肌肤来给人看吗!” “这个……”,咽了下口水,安悠然害怕的盯着脸色铁青的黎彦,“其实也没关系……” “什么!?”黎彦美眸半翕,露出危险的气息,“你给我再说一遍!” 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与其这样和黎彦心惊胆战的共处一室,她倒真的希望有其他人在场。反正只不过是露露胳膊而己,又不会少块肉。生于现代的安悠然自然觉得无关痛痒,她睁着大眼睛无辜的重复道,“我说他们在这里也没什么?你把大家都赶出去多不利于安定团结,和睦共处啊?”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差点一口气没背过去,黎彦气得咬牙切齿,“一个女子怎能在男子面前袒露肌肤?!你可知道男女有别?!” “我知道啊!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我们的区别就是你比我高,你比我凶,你比我招女孩喜欢!我这解释可还满意?”白了黎彦一眼,安悠然摆摆手,大大咧咧的说道,“我只是露个胳膊又不是要赤身裸体,有什么问题?” 被她气得脸色越发难看,黎彦握住她肩膀的手也不自觉的暗暗使力,“男女之间要避嫌,岂可如你这般随便!?” 感觉到肩膀钻心的疼痛,安悠然也不禁气由心生,怒道,“我自然一清二楚!敢问世子殿下你又明不明白?!我们这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不是也应该做到避嫌?” “所以你宁可被其他男人看到,也不愿意与我在一起?”!一向冰冷的眸子此刻仿佛有火焰在灼灼燃烧,“我和他们怎么一样?!” 不知是被黎彦的金刚怒目吓得脑袋失灵,还是基于脑袋里的灵光一闪,安悠然最终竟然脱口而出,“主子……你不是男人?!” 对于安悠然这一匪夷所思的结论,黎彦惊得倒抽口冷气,饶是一向冷若冰霜的他也不能再保淡定,声色俱厉的吼道,“你这丫头是想逼着我亲自动手了结你吗?!我不管你是装还是疯卖傻,总之以后再也不允许在除我之外的男人面前有任何肌肤外露的行为!也不允许花枝招展的逞娇斗媚!更加不允许在别人面前莺歌燕舞引人注目!” 从未见过黎彦真正动怒的样子,不禁吓得安悠然怛然失色,磕磕巴巴的说道,“好嘛……我以后不会了。其实你不用发这么大的火……你说的那些,肃辰也早和我说过了,我之前都答应好……” 本想说些安抚性的的言语让黎彦息怒,谁知安悠然的这番话更像是火上浇油。只见黎彦眸色如血虎视眈眈的直直紧盯着着安悠然的双眼,一字一顿狠狠的质问道,“萧肃辰也和你说过相同的内容?你还答应了他?!” “嗯!”在他恐怖阴影的笼罩下,安悠然的聪明机灵顿时消失的踪影全无,她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肃辰在宫宴结束后就和我说了,要我不要在外人面前跳舞,也不要再盛装打扮,因为不安全,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就答应了!” 不知为何听了她的解释,黎彦的脸色竟略缓了缓,可瞬间眸色又是一沉,冷声命令道,“他说得不算!你是我的……属下,怎可听旁人说教?!你只能遵从我一人的命令,只能和我一人做约定!所以我刚才的话,你最好一字不漏的都给我记到心里去,不准有一丝怠慢!还有……” 抓住安悠然不断往后缩的身子,黎彦寒气逼人的威胁道,“以后不准直呼萧肃辰的名讳!要和他保持距离,不准太过亲近!” “为什么?”不解的眨了眨明媚的双眸,安悠然一脸困惑的问道,“我和他向来都是直呼姓名,那我要叫他什么?我们互为知己,突然刻意回避不是很奇怪吗?” “你和他的关系很好?”琉璃般的眼眸中隐隐有一种讳莫如深的光芒闪动,似是怒意似是气恼更似是一丝不安,“你离开王府也是因为他的关系?” “我……”原本灵动有神的眸子一下黯淡下来,安悠然一时间只觉得心中百味杂陈,呆滞的说不出话来。 这要她从何而说呢?她确实是为了萧肃辰而甘冒风险盗走虎符,当时情形也的确复杂紧迫……可是在最后决定的那一刻,她的心中却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她的离开也只是为了那个心目中永远的疼痛…… 黎彦,我离开的原因是因为你啊!我无法想象你与另一个女人朝夕相处的画面,无法看着你与他人花前月下的生活……那种锥心之痛让我无从选择,只能仓惶而逃…… 不听,不闻,不见……我试图过着没有你的生活,试图从有你的记忆中解脱出来,试图忘记自己那无可挽回的爱情,试图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开始新的生活…… 然而你却出现了……那么从容,那么突然,那么轻易的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让我心中建立的防御瞬间倒塌,让我种种的努力付诸东流,让我又要重新面对那肝肠寸断的刺痛…… 不可抑制的忧伤,不可诉说的心痛,不可割舍的眷恋……种种的感情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深深的扎进了安悠然的心底…… “你说话啊!”奇怪于安悠然的莫名沉默,黎彦忍不住开口追问,却在抬眸看到她如断线珍珠般一颗颗无声滴落在衣襟上的泪珠时慌了心神,“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啦,别哭啊。” 含着泪水摇了摇头,压抑信不断涌起的伤痛,安悠然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怔怔的凝视着黎彦,“主子,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回大煜……” 第四十二章:露浓晞晚笑(中) 她的这一回答无疑于像一颗,激得黎彦当场便暴跳如雷,扯住安悠然的手腕一把拎起来,“你说什么!?难道你因为舍不得萧肃辰而不愿离开?!你喜欢他!?” “不是!”被黎彦这一莫名其的说法惊的一愣,安悠然下意识的反驳叫道,“我和他只是挚友无关风月!” “那为什么!”似乎安悠然的这一解释全然没有说服力,琥珀色的双瞳隐现嗜血之色,戾气四溢,仿佛瞬间就会将世间万物毁灭殆尽,“为什么不愿离开?是舍不得这里的荣华富贵,还是舍不得这里的主子身份?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看着黎彦几近疯狂的逼问,安悠然退无可退。深吸了口气,犹如要为这一切纷扰错杂的纠葛画上一个句号,她牙关紧咬豁出去的叫道,“我想要你!我想要你和我在一起!所以我不能和你回大煜,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和别的女人成亲!这对我太惨忍了!你不要再胡乱猜测,也不用再对着我乱吼!不关任何人的事,也不关任何金钱地位,真正的原因就是——我喜欢你!”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随着呐喊的声音一同消失在透明的空气中,安悠然宛若虚脱一般跌坐在榻上。她低着头紧捂着心口,感受着来自胸膛的撞击。可是下一秒,随着头脑的清醒,一种强烈的紧张和羞赧感一起袭上心头,让她忐忑的心虚不己,让她害怕的不知所措。 “总之……就这样了!”不敢抬头看黎彦的表情,安悠然决定趁自己还有勇气逃离的时候赶紧离开,她真的没有胆量去想象之后发生的事情!自己不经大脑的表白,究竟会换来黎彦怎样的反应:嗤之以鼻?不肖一顾?或是一笑了之…… 诸多的恐惧如排山倒海般一拥而上,安悠然双眼紧闭起身就跑,“请主子高抬贵手放过我吧!就当我们从来不曾相……” “识……”话音刚落,却觉舌尖一甜。扑鼻而来的沁人冷香让她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望着眼前放大的面庞:吹弹可破的肌肤在淡淡的阳光中发出莹莹润泽的光晕,挺秀而立体的鼻梁完美的仿如天神的杰作,琉璃般的美眸中璀璨的仿似漫天闪耀的繁星,魅惑深邃的让她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无可救药的迷失其中…… 唇边微微的泌冷与口中温润的触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似乎渴望更真实的亲近,他的舌紧紧追逐着她的舌,…………那霸道的纠缠,炙热的让她融化,那缱绻的**,温柔的令她沉醉……世界仿佛一瞬间在安悠然的眼前化为斑斓的花火,只剩下那辗转的缕缕幽香在提醒着她发生的一切不是自己的南柯一梦…… “所以呢……”清冷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沙哑些许的**,性感的让人心颤,“即使这样,你也还是要留下?也还要说我们从未相识吗?” 完全进入到缓冲的状态,安悠然显然还未从适才的心悸中恢复过来,她傻傻的看着黎彦用他那好看之极的眼眸对着她弯弯一笑,看着他用那妖冶的薄唇再度吻上她的樱唇…… 直到他温凉纤长的指尖轻轻的抚过她的眉眼,才将安悠然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慌张到语无伦次,混乱到不知所谓,“主子…我不明白……你是在干嘛?” 看着她不知是因为娇羞还是因为激动而娇艳欲滴的小脸,黎彦的眼底里满是化不开的浓浓喜悦,“傻丫头……” 将她整个人爱怜的拥入怀中,宝贝的就像失而复得的珍宝般久久不肯松手,黎彦的脸上绽放着前所未有的奕奕神彩,“我是在给你想要的东西啊!你不是想要我吗?我给你!因此你拒绝的理由就不成立,你必须要和我一起离开!现在还有话说吗?” “你给我?你是要把自己送给我吗?”被黎彦惊人的回答冲击的头昏目眩,安悠然中枢神经陷入重度瘫痪,“你太奢侈了,我养不起……” 冷哼一声,黎彦白了安悠然一眼,“我就是再不才,也没**到要你养活的地步!自然是你嫁给我!” “我嫁给……你!”惊得磕磕巴巴,安悠然用仅存的一线理智回答道,“谁说要嫁给你了?我没……我从没说过!” “这还要说吗?不是有个人叫嚷着要我和她在一起,除了这还有什么意思吗?”唇角边荡漾着隐约的得意,黎彦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更何对于你,我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你觉得你还可以嫁给别人吗?” 已经无法无法明白这接踵而至的言语在表述着怎样的内容,安悠然讷讷的说道,“可是你也没说喜欢我啊……” “你觉得我会碰自己讨厌的人吗?”似乎为了消除安悠然的质疑,黎彦手中用力紧她紧紧的抱住,诱人的嗓音响彻在她的耳边喃喃说道,“我总算找回你了……小安!” 从未想过命运给她的答案竟是这样的出人意料,安悠然用力掐了掐正抱着自己的黎彦,“主子,你疼吗?” “你说呢?”黎彦好笑的看着安悠然的举动,“你这么大力气的掐下去能不疼吗?”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在做梦?!”明媚的眼眸明亮的像是夏日中最灿烂的阳光,安悠然不可思议的叫道,“刚才发生的都是真的?” “当然不是梦!”**溺的摸摸她的秀发,黎彦奇怪的问道,“你要想证明这不是做梦掐自己岂不更好?” “我怕疼!”抛出这三个字的主人根本毫无愧疚之心,简明扼要的说明完毕。 满头黑线的看着咧开嘴没心没肺傻笑的安悠然,黎彦用白皙的手指轻轻一弹她的眉心,“你这丫头,还真是本性难移!外貌再怎么变也脱不了原来的性子!” “我本来就是我啊,我从来不曾改变过……”拉着他手,灵动的眸子狡黠的一转,安悠然挂着不怀好意的笑道,“主子,莫不是你喜欢我原来的样子?或是你更喜欢……男子?” “你说呢?!”搂着她坐在榻边,黎彦腾出一只手敲了敲她的脑袋,“我还没怪罪你女扮男装欺瞒我一事!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找不自在,今天我们就来好好算算这帐!” 第四十三章:露浓晞晚笑(下) “呃……”未曾料到黎彦的话中竟大有追究之意,想到往昔被他折磨的种种惨痛经历,便足以让安悠然不寒而栗,在他怀里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你说吧,应该怎么罚你!”看到她像兔子般受惊的表情,黎彦也不禁莞尔,佯装生气捏捏她的脸蛋,凶神恶煞般的冷声训道,“喜欢什么样的罚法,想好说给我听听!” “我……”脑子里一边想着如何脱身,另一方面却又想起心中疑惑之事。权衡之下,安悠然还是经不住好奇心作祟,轻咬朱唇小声试探的问道,“主子,就算是十恶不赦的囚犯在行刑之前还能满足他一个小小的要求……你可否考虑也效仿一下,在处罚我之前先回答我个问题?” 心知安悠然又要开始天马行空的不按常规出牌,可心情大好的黎彦又怎会不愿配合?半倚着榻边小几,他美眸半眯的说道,“好,你问吧!但罚是逃不了的,你最好有所觉悟!” “嗯嗯!”本来就没期待黎彦能宽宏大量的放自己一马,安悠然丝毫没有在意他的恐吓,反倒是为能知道自己在意的答案而兴奋不己,“那你保证不会说谎骗我呀!主子……” 不知为何,话到嘴边的她,竟然小脸一红,忸怩羞态的吞吞吐吐的说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是在我还是近侍时吗?那时你有没有……觉得忐忑?觉得自己有问题?甚至是自己有毛病?” “如果是,我又为何要觉得忐忑?觉得自己有问题?”虽然早有准备,可还是没有想到安悠然会问出这种摸不着头脑的问题。黎彦一头雾水的看着安悠然,眼里充满了困惑,“我好端端的哪来什么毛病?!” “为什么啊!”听他这样一说,安悠然急得跳了起来,“不应该啊!你不觉得自己身为男子却喜欢上一个男人会很奇怪吗?就没有觉得害怕?心慌?或是感到不正常?!” 不对啊!他这是故作镇静,一定在骗人!偶像剧里的男主角喜欢上女扮男装的女主角时,桥段里上演的都是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啊?为什么他家的世子爷却是一副气定神闲,悠然自得的模样? 充满期待的望着面无表情的黎彦,安悠然再次淳淳善诱的问道,“哪怕是一丁点的烦燥也没有?”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黎彦依旧神情淡然,眸色里敛着似有若无的惬意,干脆爽利的回答道:“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这小子还真是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主!即使再冷静的人,如果发觉自己对同性有好感,不也应该会有稍许的讶异吗?如他这般仿若无事的人不说千里难寻也肯定是万中无一。 莫不是……一种可怕的猜测涌现在脑海里,让安悠然惊呼道,“主子,你是双性恋?!男人女人都可以?!你隐藏的真好,我都没有发现你这样博爱!” 虽然不明白安悠然口中的双性恋究竟是何意义,但从她的表情和语气上判断,黎彦还是很英明果断的赏了她当头一巴掌,“你那脑袋瓜子里一天倒晚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早就知道你是女子了!有什么值得我奇怪的?” “你……你早就知道!”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才是那个被算计之人,安悠然顿时惊得面色煞白,“什么时候?!那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从容不迫的伸出手将她重新拉回自己的怀中,黎彦的面容中隐隐现出一丝不为人知的邪笑,“自你从火场救樱树之日,我便知你是女子。至于说不说出来,就像你自己说的:你就是你,从来不曾改变过。所以我也就懒得多费口舌。” 往事的一幕幕如电光火石般划过脑海,安悠然眼角抽搐的问道,“好!就当你觉得说不说出来无关紧要!可为何在我们坠崖时你要装傻充愣的让我帮你……帮你沐浴!” 回想当时那血脉贲张的镜头,安悠然不禁火冒三丈,气得浑身发抖,“你那完全是故意的!耍我很好玩是不是?!亏你刚才还道貌岸然的和我说什么男女有别,要懂得避嫌!你这个大骗子!暴露狂!阴险狡诈的小人!” “那时我有伤在身,你要我自己怎么洗?”将挣扎的她强行抱住,黎彦难得好脾气的耐心解释,却由于联想到某女当时猛喷鼻血的画面而毁于一旦。 “啊!你瞧!你瞧!”指着黎彦那明显上扬的唇角,安悠然恼羞成怒的嚷道,“你都在笑!没有你干嘛笑啊?你那分明是得意的笑!明显是在讥讽嘲弄我的愚钝!” “我没有!”一手捂住安悠然处于暴走状态的樱桃小口,成功的将聒噪的声音消灭于无形后,黎彦俯在安悠然耳边低低的笑道,“我笑是因为某人因为天气干燥不停的大流鼻血……” 他的话让安悠然禁不住面红耳赤,脸颊上宛若有两朵艳丽的绯色朝霞,衬映着晶莹剔透的如雪肌肤,异样的明艳不可方物。竟将黎彦看的一愣,白净修长的手指温柔的顺着她柔和美好的轮廓来回轻轻的抚摩,似乎是在体会她的美妙,又似在将她的点点滴滴凭着手部的记忆牢牢的刻在心底…… “小安,永远不准再擅自离开!”磁性的嗓音像在命令安悠然又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不安,黎彦将头深深的埋进她的颈项之间,“即使挖地三尺我也会把你找到,到时我真的会重重的处罚你……” 他的话像一把双刃剑,让安悠然的心中既喜又悲。喜得是她终于明白了黎彦是在乎她的,甚至是……喜欢她的!那份巨大的幸福感直到现在都让她身处梦境。而悲的却是,她同时想起了自己离开的导火索——刘琬萱! 见她始终低头不语,黎彦直起腰将安悠然的身子反转过来,看到她突然黯淡的神色,心中一动便己明白她心中所念。非但没有如她般忧形于色,反而美眸中闪动着一丝顽皮和窃喜。 眉梢微扬,浓密的睫羽在他的完美的面容上形成了一抹妖娆的剪影,黎彦一副居高临下的气势,“可是为了我婚约一事不开心?还没成亲,你就会吃醋。这样的丫头谁还敢娶?” 哪还有心思和他逗趣,安悠然拔开黎彦的手回眸直视,“你……喜欢刘琬萱吗?你们快成亲了对不对?我……” 她神情哀婉眸色凄凉,看得黎彦心中一悸,哪还忍心再揄挪她?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我怎会喜欢她?不过是王府那些人拿我母亲的行踪要挟我与她成婚,逼我就范罢了!” “你母亲的行踪?!”听到这一惊人的讯息,安悠然情不自禁的低声叫道,“她不是自己离开的吗?难道是王府的人将她隐匿起来?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置可否的摇摇头,黎彦正色道,“具体的事情我尚未查清。但是她们手中的书信和珠钗确是我母亲之物,也只能见机行事。” “所以你即使不喜欢刘琬萱,却还是同意了婚约?”心中痛得仿佛炸开了一道道裂痕,安悠然强自按捺住就将抑制不住的泪水,“主子……你做的没有错。百善孝为先,为人子女理当以父母为重。可是在我的世界里,是无法与别人共同分享婚姻的……” “你该不是又想要走?”邪睨了安悠然一眼,黎彦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丫头,能不能把话听完?当初也是!如果你不失约,压根就不会给我惹这么多麻烦!害的我心力交瘁找得如此辛苦!” 琥珀色的眼眸里闪动着难以描摹的决绝,黎彦肃然说道,“关于婚约,不过是我为了稳住局势的拖延之计!婚书上我所签的也只是‘瑾王世子’四字!刘琬萱一心想嫁的也只是世子之位,与我黎彦有何干系?大不了我自请削爵与士为伍!难道就准他们阴谋于我,就不许我算计回去吗?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看着虽然尚在懵懂却己愁云消散的安悠然,黎彦第一次发出了温暖的会心一笑,“丫头,你给我听好!这句话我只说一遍!黎彦此生只会娶一人,那便是你!所以你不准再有想从我身边离开的念头!哪怕一丝一毫都不准有!” 第四十四章:效杀之赛 原本一场无望的单相思,竟演变成两情相悦的现实喜剧。面对着黎彦言辞真挚的承诺,安悠然一时间竟不知所措,呆愣当场。 从天而降的巨大喜悦如同汹涌的巨浪冲击着安悠然脆弱的神经,虽然对黎彦所说的婚约之事一知半解,但是‘他只会娶她一人’,这点却是无容置疑!难以置信的幸福感让她再次害怕眼前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琉璃般的眼眸中流光四溢,妖娆的让人目眩神迷。看了一眼兀自痴傻的安悠然,黎彦抿嘴轻笑,风华绝代倾倒众生。此刻满室春色,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甜蜜气息…… “你拦着我作甚!?放我进去!”一个不和谐的叫声打破了两人的温馨画面,“凌碧珞!你在不在里面!快给我出来!” “韩尔齐?!”一听便知那个在帐外焦急的呐喊之声发自于韩尔齐之口,安悠然双眼圆睁立马跳起身就想冲出去看个究竟,却被黎彦拉住胳膊拦了下来。 “我刚才说的话,你都记不住吗!?不准随便直呼男子的名讳!”黎彦眉头微蹙,不悦之情溢于言表,“这才多久?你便就犯!你就不能乖乖听话吗?” “你刚才不是只说不能叫肃辰吗?又没有说其他人……”被他责备的极为委屈,安悠然撅着小嘴嘟囔道,“怎么这回又改了?你自己变来变去却来埋怨我……” “我……”气得青筋暴突,黎彦强自忍住心中不断翻涌的怒火,“你是个女子,要有女儿家的自觉!这种事还要我一一说明吗!” 越说越气,安悠然怒道,“你自己不说清楚,却来凶我!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怎么……” 正当两人争执不下时,韩尔齐也摆脱了侍卫的纠缠,急冲冲的闯了进来。见到拉扯的黎安二人先是一愣,紧接着一把扯过安悠然藏于身后,冲着黎彦气势汹汹的质问道,“世子殿下!你将我凌北之人强行带至大煜营中,还命侍卫严加守卫,不准他人进入,这似乎有些于理不合吧?!” 眸色冰冷的注视着韩尔齐拉住安悠然的手,黎彦美眸半翕就欲发难,却因见到悄悄冲着他苦苦哀求的安悠然而隐忍下来。睥睨的看了眼韩尔齐,黎彦彻底无视的翩然转身走向书桌上摆放的药盒,取出只青瓷小瓶递给安悠然,“早晚涂于伤口,不要沾水,正常三五天便可痊愈!” 心知这己是黎彦作出的最大让步,安悠然哪敢多做停留?生怕韩尔齐这个莽汉再做出什么挑衅的举动激化黎彦,安悠然赶紧顺势接过药瓶,谢过便拽着韩尔齐离开营帐。 似乎对黎彦满腹怨言,韩尔齐一路上脸色铁青的对安悠然抱怨道,“那个什么鬼世子,你最好离他远些!!刚才哥哥一到大营就和我交待说你受了伤,要我带太医去看席找你。结果到那却扑了个空。问了侍卫才知道你被那厮带到了大煜营中。我去寻你,还被堵在外面不准进去!他有没有对你怎样?要是他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定让他出不了凌北!” “他没做什么!”担心韩尔齐的冲动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安悠然连忙澄清道,“只不过看我受伤,带我去拿药罢了!你别多想……” “真的?”回头瞥了眼安悠然,韩尔齐的眼神中带着丝狐疑,“你虽然脾气臭性子差,可到底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凡事还是当心点好!天下的男子可不都是温润有礼的谦谦君子!尤其是那个怪里怪气的世子!我看他成天阴着张脸,谁知道他安得什么心?” 虽知韩尔齐是出于好心为自己担忧,可安悠然还是被他的这番话搞得面部肌肉痉挛,“韩少爷,你到底是想夸我还是想损我?能否请你以后对我的评价可以拣些好听的说?你难道……” 话说一半却见到韩尔齐俯身行礼,告退下去,安悠然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耶律倚墨出现在了她的前方。 “臭丫头!你跑哪去啦?害我一顿好找!”寻了半天好容易见到安悠然,耶律倚墨高兴的大叫一声,欢跃的牵过安悠然便往看席跑去。“比赛都快开始啦,你怎么这样慢?马上就要轮到我上场了呢!你可要帮我加油啊!” “上场?”安悠然不明白的问向耶律倚墨,“上什么场?你要做什么?” 先洋洋自得的展示了身上所穿的铠甲,耶律倚墨刚要开口回答,恰巧牧场上响起震耳欲聋的号角声,让他不由一愣。忙不迭的把安悠然按到自己特意命人留下视野最佳的位置座好,便赶紧转身就跑。留下如坠云雾的安悠然独自困惑,不明所以。 幸好苹果的及时出现,帮她解开了心中的迷团,“庄主,你刚才去哪啦?奴婢一回来就看到你不见啦。正好碰着太子爷跑来找你,说是要带你去看他参加效杀之赛。见奴才也不知你去向,便命我先到这来等你啦!而且……” “你看!”捧出一个盛着琳琅满目点心水果的食盒,苹果兴高采烈的说道,“刚才大王还命人送来了吃食,都是庄主你喜欢吃的呢!” 瞧出苹果对着食物垂涎欲滴的样子,安悠然嫣然一笑,“怕也是你喜欢的吧?你若想吃什么便拿,不用顾忌。肃辰人呢?怎么没见到他?” 殷勤执行安悠然准许,吃得欢天喜地的苹果,边嚼着点心边用她含糊不清的话语回道,“大王和太子爷一样参加效杀之赛去啦!大家都说今年的比赛比往年的都有看头,光是参加赛事的年轻主子就够让那帮子花痴小姐们议论纷纷的呢!” “效杀之赛?”这个陌生的名词让安悠然有些困惑,不禁追问道,“这是什么比赛?” “庄主,你是在外乡待得久啦,连这个都忘记了吗?”虽然对安悠然忘记效杀之赛有些意外,但苹果还是老实的回复道,“所谓的效杀之赛就是在指定的时间内比赛谁射杀的猎物最多。不过真正让大家兴奋的并不是比赛本身,而是比赛之后的封赏!因为胜利的人会得到由皇上亲自赏赐的金刀,这不单单是勇士的象征,更可以用来向心仪的姑娘求爱呢!传说在效杀之赛上结的姻缘绝对会天长地久,美满恩爱一辈子哦” 不知是因为期待还是腼腆,苹果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她瞄向牧场中央的参赛者,娇羞的对安悠然说道,“主子和大煜世子可真俊啊,如果他们其中的一人向我告白,我一定会幸福的晕死过去!” 本来还笑吟吟听苹果说笑的安悠然突闻此话,顿时心中一惊!想到先前在看台上所发生的不愉快,她全然没了闲情逸致。顺着苹果的目光扭头一看,果真看到了正在马背上怔怔相视的两人!只见黎彦目似寒冰煞气暗涌;而萧肃辰虽面带浅笑,但那分明隐藏玄机。 这两人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比赛弄得像上战场杀敌一般?安悠然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背心发凉,一种不好的预感应运而生…… 第四十五章:明争暗斗 正当安悠然忧心忡忡注视着场上的黎彦和萧肃辰时,腾空而起的满天飞鸟却己标示着效杀之赛的开始。如闪电般,萧黎二人没有丝毫迟疑便策马冲了出去,只剩下随风飘扬的尘土泥沙弥满在空气之中…… 为了确保在赛时内有足够的猎物可供捕杀,凌北的皇家早己在牧场内投放了大量的动物。此时牧场的白桦林里只要你眼睛够亮,功夫过硬一定不愁打不着猎物。所以不到一株香的时间,耶律倚墨己经能够自鸣得意的拍着马背上的战果,对着身后紧跟的韩尔齐喜不自胜的炫耀道,“看到没,这就叫做实力!你就打了这点,也太丢人了吧!” 眉头拧成了一条线,韩尔齐恼怒的紧握铁拳,恨恨说道,“我是运气不好!才打几只猎物,弓便折成了两段!饶是我手脚再快,也比不上你们的箭利落!” 虽然心知肚明他确有隐情,但瞄到韩尔齐那一脸晦气的倒霉样,耶律倚墨还是忍不住的哈哈大笑,嘲讽道,“外人都夸南院之人如何了得,今日一见不过如此!你说再多也只是辩驳,技不如人就爽快承认,何必做无谓的解释!” 本就因为战绩惨淡而心情欠佳,现在又遭到耶律倚墨的讥笑奚落,怎能让韩尔齐不恼羞成怒?也顾不得耶律倚墨的身份尊贵,指着他的身后就嚷道,“太子爷!你不就比我多打了那么几只吗?犯得着这么沾沾自喜吗?!你回头看看,我家哥哥打了多少?!就连大煜那个阴阳怪气的世子打的也比你多!你有必要这样趾高气扬的耀武扬威吗?!” 什么?!只顾着眼前事物,却忘了留心他人。耶律倚墨听闻韩尔齐这番言语顿时在马背上一惊,赶紧调转马身向身后望去。事实果如韩尔齐所言,只见黎萧二人的马背上早己放满堆成小山的猎物,料想在场所有的参赛者早己决不会有与之匹敌之人。并且更加悚人的是他二人却还在尤嫌不足的大肆猎取,射出的每支箭,砍出的每一刀,无不凌厉凶猛更透着丝狠劲,不由让耶律倚墨看得一怔。 “他二人是怎么了?!”惊异于他们的嗜血杀戮,耶律倚墨大为不解的问向韩尔齐,”你家主子的真性情原来是这样的乖戾狠决吗?平时看他不紧不慢一副温文尔雅的做派,我还一直以为他是个和善温良之辈。今日一见,还真让我大开眼界!” “哥哥怎会是残暴之人?!”望着与黎彦互不相让疯狂猎杀的萧肃辰略有些心虚,韩尔齐还是嘴硬的答道,“定是不想在如此公开的比赛上输给他国,失了凌北的威风,哥哥才会如此拼命!您有什么不满吗?难不成太子爷你是想帮外人不成?” 自安悠然在集市上对其进行开导后,固然对于萧肃辰的敌意不能完全化解,可是在耶律倚墨的心中己不再那么执着于自己的偏执。更何况孰重孰轻,身为一国太子的他自幼便了然于心。对着韩尔齐瞪了一眼,骂道,“你这小子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编排本太子?!我怎会希望外人取胜?即使是你那伪君子的主子,只要他能帮我凌北争光,我自也不会为难于他!” 他们在这厢闲散的唇枪舌战,黎彦和萧肃辰那边却是激流暗涌,凝神静气的搜索着下一个攻击的目标。忽然一只从旁跃出的小鹿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两人一见争先追了过去,速度之快闻所未闻,等耶律倚墨和韩尔齐回过神来,才发现茂密的白桦林里己是空空如也。 萧黎二人追随着小鹿的踪影越跑越快,越跑越偏僻。奇怪的是眼见黎彦就要追上鹿时,他却将缰绳一拎,调转马头直直的迎着萧肃辰停了下来。 倾国的容颜上带着一丝不屑,黎彦邪睨萧肃辰冷声说道,“这里够清静了,你有话便在这里说罢!” 原来适才小鹿奔出之前,黎彦就发现萧肃辰朝它所在的方向悄悄射了一枚暗器。按照萧肃辰先前在猎杀中所展现的武功修为,理应当场将其毙命。不料却只是将那鹿激得一跃而逃,他便心知事有蹊跷,也不点破,将计就计的跟了过来以观其变。 对于他冷若冰霜的态度,萧肃辰并未有任何意外,反而清浅一笑,“世子殿下果真精明!早知如许,也无需这般周折!如此甚好,对着聪明人说亮话,也省却了那些麻烦!” 澄清如水的眸子中浮现出一丝寒意,取而代之的是阴森冷酷的肃杀之气,“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院的凌碧珞!她只是名寻常女子,经不住世子殿下遣人监视的大费周张!” 果真当他是摆设吗?!宫宴第二日,萧肃辰便在绮萝山庄发现了那个尾随着安悠然的鬼祟黑影。暗察之下竟发现此人每至深夜便会悄至大煜的驿馆歇息。不用多想也知,必是受了黎彦的指使前来对安悠然进行探究。这让他如何能不心惊?如何能不谨慎提防? 那日安悠然看着黎彦时,眼眸中出现的缱绻之色,时至今日都如梦魇一般,久久萦绕在萧肃辰的心头挥之不去…… 或许是因为她的善良,或许是因为她的聪慧,或许是因为她的古道热肠……萧肃辰也不知道究竟是在何时,究竟是哪种原因使那个如晨曦般美好的女子深深的住进了自己的心底。她就如同像冬日的阳光,温暖的照亮了他原本灰色的天空,驱赶了一切的阴霾……仿佛只要见到她,只要她在微笑,他就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 然而这让他倍加珍惜的幸福,却随着黎彦的到来而变得危机四伏……所以他必须要防患于未然,在事实演变成无法控制之前,将隐藏的威胁消灭于无形之中…… 琥珀色的星眸微翕,面对萧肃辰的指责,黎彦丝毫不以为忤,神态高傲表情淡然,“我若是不从呢?” 抛却了往昔的温润谦和,狠戾决绝的判若两人,萧肃辰冷笑道,“那我就设法让你消失!” 第四十六章:毋容置疑(上) 妖娆的薄唇轻扬,显现出难以描摹的魅惑。将萧肃辰的恫吓完全无视,黎彦一副风轻云淡百毒不侵的悠闲模样,“你若是想要害我,早可埋伏动手。又何必要多此一举的先行恐吓之事,让我有所提防?” 听了他回答,萧肃辰莞尔一笑烁烁其华,“我有说过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因为可以少些麻烦。可聪明如你,当真不讨人喜欢!世子殿下,你还是珍惜眼前人,对你未来的世子妃好些吧!不要再因为好奇来打碧珞的主意,她与你本就只能是陌路人!” “我与凌碧珞是否是陌路人,好像也不是凭萧大王可以断定的吧?”凛冽的眸色中隐隐闪动着难以觉察的波动,黎彦的语调更显清冷,“世事难料,谁知道究竟能发生什么?” “是啊,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挂在唇边的浅笑戛然而止,一抹寒霜涌现在眉宇间,萧肃辰沉声说道,“但若谁想动碧珞的主意,那个人就决不会有将来!这点也请世子殿下谨记,好自珍重!” “哥哥!”就当两人电光火石暗藏杀机之时,韩尔齐策马急奔而至,冲着他们焦急的喊道,“效杀的时限到了,再不回校场可就输啦!” 他的到来为两人这场秘会画上了一个意外的休止符,心照不宣的互视一望,萧肃辰和黎彦没有丝毫犹豫的扬起马鞭便往校场赶去。幸好韩尔齐提醒的及时,当两人的坐骑刚踏上牧场的草地,结束的号角也刚好同时吹起。 他们的到来也让一直提心吊胆的安悠然松了口气,还没等她捂着胸口缓过神来,身边苹果发出的聒噪叫声又让她的神经一紧。 “庄主,庄主,你快看呐!”兴奋的又蹦又跳,苹果高兴的不能自己,“主子和瑾王世子打到的猎物最多!你猜他们俩个谁能获胜赢得金刀?” 谁?管他的!只要他俩没缺胳膊少腿安然归来,她就已经阿弥陀佛的感谢老天保佑了!赢不赢得了这场无聊的比赛,倒真的不是安悠然所在意的。摆了摆手,她无所谓的说道,“谁赢不都一样?不就一把刀,虽然是金子铸造,但那两人都属于地主老财阶级,还能差这点钱?你也别吵吵啦,收拾收拾,咱们一会早些回庄里!” 被安悠然煞风景的说法,激得满腔愤慨,苹果显然一副死忠粉丝的形态,“庄主,你是怎么啦?平时不也是尤其喜欢看俊男美女的吗?!为何如今有这样两个极品的美男放在那里,你反而兴致索然啦?莫不是庄主你眼神不好?到现在都没仔细看清过他们两人的长相?!” 顶着红红的脸颊,苹果满心爱恋,表情陶醉的望向萧黎二人,一副痴迷状态的说道,“真的好帅哦……要是能天天看到他们,就是要我死也值啦!哎呀,他们往这边看啦!庄主你赶紧起来,挥挥手啊,这样就能引起注意哦!” 满头黑线的盯着奋力煽动自己与其同乐的苹果,安悠然被她搞得哭笑不得。这两人都是她打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不说看得审美疲劳,可是免疫力总归己是杠杠的啦!如果自己现在也如同满场如痴如醉,群情激动的少女般,莫说那两人会以为自己有病,就连她都会鄙视自己的花痴程度! 懒得多做口舌,安悠然转身便想先行离开。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应接不暇,身心疲惫。若不是挂念黎彦与萧肃辰的安危,她早己先行告退,蒙头睡她的大头觉去了。而现在既然两人己好端端的站在此处,她便再无停留的理由。 不想她刚起身就一旁的苹果发觉,不依不饶拉着安悠然的胳膊哀求道,“庄主,你别走嘛!好戏就要开始啦!等下分出胜负之后,优胜者就要向自己爱慕的女子献刀了呢!奴婢想瞧瞧最后花落谁家嘛?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引得这样天人般的男子倾心嘛!更重要的是……” 似乎心中有极大的隐忍和委屈,苹果鼻头一红,豆大的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里盈盈的打着转,“万一我要是离开了,他们来向我表白怎么办?我必会懊悔一辈子!主子你就真忍心误我终生吗?” 她的这番真情表露,果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连身为厚脸皮委员会鼻祖的安悠然都禁不住眼角抽搐。这小妮子再这么茁壮成长,估摸着非要成为传说中的女汉子不可!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今日就摊着安悠然状况不断!正当她想安慰苹果会留下她一人独自战时,还未容她开口说话,便觉得突然间四周的嘈杂如静音般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表情肃然,恭敬有礼的垂首而立,原来是耶律麒手持金刀站在了校场中央。 得!到皇帝老子要发金口了,若是不给面子此时离开,必被当成公然抗旨!?虽然家里只有自己一个光杆司令,皇威不能发挥它最大的效用灭其九族。可是她自己好歹也是条性命,总不能为了睡觉丢了小命吧?当下只好随着在场之人向着耶律麒叩首跪拜,高呼‘万岁’! 心情颇佳的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众众平身之后朗声说道,“相信众卿也都好奇此次效杀之赛究竟鹿死谁手!我要说的是这次的结果真是史无前例——大煜瑾王世子与我凌北南院大王竟不相伯仲,难分高下!虽说金刀只有一把,但是勇士难求。既然上天安排他们平分秋色,朕又怎可以不成人之美?因此今日的胜利者注定是两名!“ 冲着黎彦和萧肃辰哈哈大笑,耶律麒将手中的金刀从刀鞘中抽出一分为二,刀身交给黎彦,刀鞘则递给了萧肃辰,“明日我会命工匠重新打造一把金刀,但可不能为此而耽误了下面的重头戏!所以你们就先如此这般,找自己倾慕的姑娘去吧!” 此言一出果真欢声雷动,女人们顿时雀跃不己。本来还为只能得一人表白而遗憾,如今竟然是两人都有示爱的机会!无形中也为自己的雀屏中选加大了机率,是以每个女子都情不自禁的喜上眉梢,面带娇羞。 一听到萧黎二人要向自己喜欢的女孩示爱表白,原来尽显恹恹之色的安悠然顿时也来了精神。黎彦倒也罢了,他喜欢的人是谁,她早己心知肚明。可是萧肃辰却太过神秘,虽然提亲之人络绎不绝,却从没见过他属意过哪家姑娘。安悠然也曾八卦的问过他类似的问题,谁知他每次均是梨涡浅现的对着自己笑意吟吟,根本没有回答。 是以萧肃辰的中意之人,也就在他每次不了了之的敷衍中变成了难解之谜。安悠然本就天生好奇心重,眼见如今就要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她又怎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见她忽闪忽闪的睁着双狐狸般灵动的大眼睛,伸长脖子等着看即将上演的好戏…… 第四十七章:毋容置疑(下) 然而随着渐行渐近的人影,安悠然等到的却不是她满心期待的答案揭晓,而是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萧肃辰。困惑不解的刚想发问,忽觉手心一凉,只见自己的手心上竟赫然放着那代表爱意的刀鞘。 “你刚才不是说要我把值钱的东西都给你吗?”清澈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萧肃辰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直沁心田。“这东西是黄金铸的,可还满意?” “满……”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冲击的一时短路。安悠然下意识的刚想接话,却又在下一秒发现事有不对,紧急刹车的改口道,“不满……哎呀!这不是我满不满意的问题!” 急得小脸通红,安悠然赶紧将刀鞘递还给萧肃辰,口中略带责备的嚷道,“你知道不知道这东西代表什么啊?!这可是要你拿着向喜欢女子表白的东西,我就是再财迷也不能拿这东西换钱啊!” 可是萧肃辰却没有接过刀鞘,反而顺势握住安悠然的手腕。俊美的面庞沉寂而温柔,如水的眼眸中仿佛涟漪荡漾,深邃的令人动容。清雅的嗓音中带着一种安悠然陌生的坚定和决绝,萧肃辰正色说道,“我自然明白刀鞘的意义!否则我怎会给你!倒是你明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碧珞,我一直都非常非常的喜欢你!” 他的声音嘹亮而有力,随着阵阵的清风传遍了整个校场。在场的人无一不被他的当众示爱震撼的心中一悸。短暂的安静之后,紧接着全场哗然,震耳欲聋的叫喊声,祝福声,扼腕声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迎面袭来。而身为当事人的安悠然则全身僵硬,陷入了呆滞状态。 心思缜密的她,对于男女之事却是全无经验。所以安悠然才会单纯的以为她和萧肃辰之间那亲密无间的感情是源于自小的相伴,是源于他们患难与共的肝胆相照,是源于好友间的真挚情谊!因此在她的心目中一直将萧肃辰看作为伙伴,当作是知己,更甚至是视同家人般的存在,却唯独未曾想过……爱情! 所以萧肃辰的表白如同一枚威力巨大的,将她心中原有设定的世界在瞬间毁灭的一干而净。一时间的无所适从,冲击着她早己混沌的大脑,欲言又止却又不知如何应对……混乱中的她,只能用着早己迷茫出神的眼神怔怔的盯着眼前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萧肃辰,良久无语,无言以对…… 萧肃辰家世显赫,地位尊贵且更为难得的是他年少有为仪表不凡,自然成为凌北青年一辈中最耀眼的佼佼者。是以引得无数女性倾心爱慕。自他回府以来,各种说客纷至沓来,均是希望能够与他这位当朝贵胄一结联姻,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南院妃位也因此一直悬而未决。 如今这天大的馅饼竟然从天而降砸到凌碧珞这个家世平庸的孤女身上,众人除了羡慕之外,更多的则是唏嘘和嫉妒,当场便有几人面带怨恨愤愤离席。 对于身处的混乱置若罔闻,耶律倚墨侧目斜视韩尔齐,冷声问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萧肃辰要在此次的效杀之赛上向碧珞求爱!他看准了那丫头心肠软,不会当众拒绝让他难堪,就特意选了个这样的场合来逼她!果真卑鄙无耻!” “太子殿下,你这样说未免有失公允,也太过份了!”铁青着一张脸,韩尔齐的面色也颇为难看。天地良心,谁知道萧肃辰这个内敛之人,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安悠然一表倾心。更让他气愤难平的是,身为亲信的他却对竟此毫不知情!如今被耶律倚墨如此一说,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你说他冤不冤枉?可是身为南院之人,他又怎能允许旁人侮辱自己的主子? “我家主子的人品家世,哪一样不是出类拔萃?凌碧珞能得他垂青,真该去烧香酬神才是!”忍住内心翻腾的怒火,韩尔齐咬牙切齿的反驳道,“太子殿下,你就算对我家主子再不喜欢,也不能如此本末倒置的倒打一耙吧?!” “你的意思是碧珞配不是萧肃辰?”黑曜石的眸子里寒光四射,耶律倚墨怒道,“你少在那里大放厥词!臭丫头不知比你家那表里不一,两面三刀的主子好了多少!最起码她从来都是有一说一,不会行那口蜜腹剑之事!” “不行!”边说边义愤填膺的把袖子一摞,耶律倚墨提步便向安悠然走去,“不能让臭丫头如此任人摆布,就这样糊里糊涂,不明不白着了萧肃辰的道!” 谁知还没容他走到看席,却觉眼前一花,竟有一把闪着银光的好似一道闪电般的从他的面前一闪而过,直冲冲的便向安悠然飞去。顿时惊得耶律倚墨一身冷汗,急忙张口就要呼喊,想让安悠然躲避。却最终是慢了半拍,只见那眨眼间,便一头扎进她的身形之中。 校场上的人也与耶律倚墨一般,被这惊险的一幕吓得忘形的尖叫起来。可是令人惊讶的是,其后进入众人眼帘的并不是预料之中血溅三尺的血腥画面,相反的却是随着寒光一敛,那柄利刃不偏不倚,不差分毫直入安悠然所持刀鞘的情景。 安悠然手中既是皇帝御赐金刀的刀鞘,那普天之下能够与之吻天衣无缝的刀身也必只有原配的那柄!如此分析,不用多说也都能明白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举动究竟是何人所为! 果然,在金色的阳光之下,黎彦一身白色戎装英气逼人的站在校场中央,眸色冰冷的仿若千年的霜雪,妖魅的美眸半翕显现出不可一世的霸气。他本就生来清冷,喜恶情感从不外露,是以给人以缥缈出尘之感。而此时的他所显露的煞气与天生所带的傲气交织在一起,竟形成了一抹瑰丽的色彩,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犹如从天而降的天神般,璀璨夺目却又令人敬畏。 世上有一类人被称为‘英雄’,除了在正常情况下产生外,也不排除还有一种人也可以得此殊荣。这种人说好听的称为‘不怕死’,说难听的叫做‘缺根筋’。能够在黎彦那堪比罗刹的气势面前,想也不想出口便骂的,除了耶律倚墨还能有谁? “你疯了吗?!”指着黎彦鼻子,耶律倚墨怒不可遏的啐道,“脑子有病就不要出来祸害于人!你想杀了她吗?!若是臭丫头掉一根汗毛,本太子让你回不了大煜!” 虽黎彦的举动有失妥当,但他毕竟是邻国而来的使节。耶律倚墨如此的喝斥威胁很显然可能会影响到两国的邦交,不禁令耶律麒眉头微皱,便欲化解调和。 岂料未等他出声,萧肃辰己笑比河清的抢先问道,“世子殿下,你这是要完璧归赵,成人之美吗?” 眼角眉梢皆是**,萧肃辰温润纯良的好似一眼清泉,看似无心的一问却是直接向世人召告自己对于安悠然的志在必得。其实在黎彦出手之时,萧肃辰便己发觉他的举动。虽不明到底意欲何为,但萧肃辰知道黎彦对安悠然定不会有加害之意。转念之间,他决定以退为进,借此断了黎彦的纠缠。 将合二为一的金刀把玩了一下,重新塞回到安悠然的手中,萧肃辰抱拳笑道,“多谢世子殿下的美意,萧肃辰在这此谢过了!” 他的此番话语一出,刚好也提醒了一直苦思圆场的耶律麒。顺势的鼓起掌来,皇帝大人一副赞叹的表情,“是啊,世子如此举动,可真谓用心良苦。必是觉得肃辰仅有刀鞘示爱有失圆满,才会以此法促成这段美好姻缘,真乃一段佳话啊!” 佳话?!感谢黎大世子的谋杀未遂,让安悠然从浑浑噩噩的混乱状态中解放了出来。听了耶律麒的话,安悠然惊得面部痉挛。皇帝老子,求求您老大人别再凑热闹了成吗?你哪只眼睛看到黎彦有成人之美的表现?是他那分明在将人千刀万剐的锋利眼神,还是他令人胆寒的阴森气场?拜托您千万别再刺激他了,再这样下去,真不知道黎彦这要人命的祖宗,还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匪夷所思的事情!? 然而上帝太忙了,他没有功夫去搭理安悠然这小毛丫头。因此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步步被黎彦牵着,走进惨烈至极的修罗场。 “错了!”黎彦狭长的星眸如同施了魔法的宝石,发出蛊惑人心的光彩,黎彦对着耶律麒朗声答道,“我不是要成人之美,而是要横刀夺爱!请陛下准许将凌碧珞赐于我为妻!” 第四十八章:风云突变(上) 看着桌上精致可口的菱粉糕,苹果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庄主,你都两天没怎么吃东西啦,这凌粉糕不是你平时最喜欢的点心吗?如果今天觉得不合胃口,那你和奴婢说你想要什么?小的去吩咐厨房现做。” 她想要什么?她想死!安悠然抬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两眼无神的盯着苹果摇了摇头,“你下去休息吧,让我安静会。” 那两个人是商量好的吗?!赶在同一天内向她表白,又在同一时间内向她求婚!?是非逼得她悬梁自尽不可吗?!虽然耶律麒当日以‘儿女婚姻属终身大事,需得从长计议’为由,将萧、黎求亲一事暂缓。但这当世的两位天之骄子,同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向一女子示爱,无疑还是将安悠然推到风口浪尖,成为诸人口中的话题焦点,更加成为了女生们的众矢之的。无论走到哪里皆有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害得她只好闭门不出,化身缩头乌龟状。 见安悠然既没精神也不肯进食,苹果颇为担心的忍不住继续开口劝道,“庄主,您这样不行啊,身体会吃不消的。万一病倒了,大王会责怪奴婢照料不周。您就当可怜小的们,勉为其难的吃点东西……” 正当苹果苦口婆心说的口沫横飞之际,却突然走进一小厮打断禀报道,“庄主,门外有人送来了一封书信,说是勿必呈请庄主过目。” “哦?”明媚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在凌北除了与南院及宫中有所交集之外,与他人一向素无往来。是以突然有人送信上门,怎能不让她满心困惑? 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安悠然接过小厮双手呈上的书信,刚看了一眼便见她大惊失色的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风急火燎的向苹果命令道,“快命人备好马车,我要出门!” 虽然心中好奇,但见安悠然焦急的表情和煞白的面色,苹果也知不好多作耽搁,得了命令便一路狂奔的跑到马厩命车夫套车备马。不一会,安悠然也动作迅速的披了件斗篷出现在门外。见一切准备妥当,点了点头没有二话便上了马车。 见她轻装简行,也未通知护卫或有携带任何侍从的打算,苹果不放心的劝道,“庄主,韩大人也快从南院回来了。您要不稍微等等,带上他同行吧,这样也能有个照应。” 回眸看了看苹果,安悠然灿然一笑,安慰道,“我去去就回,一两个时辰便归!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在庄里乖乖等我。” 心中涌起一种不安的预感,苹果便欲再劝,岂料安悠然不等她张口便毅然决然的沉声命车夫起程,等她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只是在满眼黄沙中绝尘而去的马车背影…… 从晌午热烈火辣的阳光一直等到太阳西下的落日余晖,苹果在门口外翘首以盼却未并未等来她满心期待的熟悉人影。眼见酉时己过,都未见安悠然归来,只急得她小脸涨得通红,豆大的眼泪己止不住的在眼眶里盈盈打转。就在她急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突然的在她身后响起,“苹果,你站在这里做什么?!都快晚膳啦,看什么看得这样入神,连饭也不想吃了吗?” “韩大人!”像溺水的人见到救命稻草一般,苹果一见到韩尔齐激动的两眼放光。哪还顾及到男女有别,身份差距?一上来便扑了过去,扯住他的衣襟,急急嚷道,“庄主巳时收到一封书信便匆匆出了门,说是一两个时辰便回。可我从午时等到现在都不见她踪影。这可如何是好啊?” “那丫头去哪疯了?”想到安悠然出门己有七、八个时辰,韩尔齐也隐隐的觉得事有蹊跷,“你和我说地点,我去接她回来!” 说罢,他从侍从手中接过缰绳就想上马。谁知苹果拦在了他的身前,嘴角一垂便嚎啕大哭,“我不知道啊!庄主走时也没交待!若是知道,我早命人去找啦,也不会在这里急得跳脚,毫无办法啊!” “什么!?”这下连韩尔齐也无法再保持淡定了,本想宽慰苹果的好心也在瞬时化为灰烬,“你什么不问就让她出门了吗?!怎么这样糊涂!信呢?可有留下?那送信之人的音容像貌可有印象?” “没有!信被庄主随手带走了……”被他这一质问,苹果哭得更欢了,鼻涕眼泪混杂在一起,简直惨不忍睹,“至于送信之人,我也问过前来禀报的小厮,只说来人中等身材,一直垂首低头,根本没有看清五官!” 她的回答让韩尔齐脑中瞬间炸开了锅:这回可当真不妙!由于萧肃辰与黎彦借由金刀表白之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现今耀京城内对于安悠然心中嫉妒,怀恨在心之人,决计不在少数!如此奇怪的送信,这般音讯全无的消失…… 不敢再有片刻的迟疑,韩尔齐跃上马背,边策马边向苹果吩咐道,“我去太子殿下的东宫找找,看丫头在不在他那里。你去南院找哥哥,向他禀明此事!再安排几个腿脚麻利的小厮守在庄口,若是丫头回来,让他们速速至南院回报!” 话音未落,一人一马便己身在几尺开外。耳边充斥着呼啸而过的风声,韩尔齐马不停蹄的前往了东宫,皇宫乃至于安悠然曾经去过的任何大街小巷,或是有可能出现的茶馆饭庄,却始终是一无所获。怀揣着最后一丝丝零星的希望,他掉转马头来到了大煜的驿馆,却不料恰巧在门外遇上了正准备打门入内的萧肃辰。 “哥哥,”心中惴惴不安,韩尔齐看了眼脸色铁青的萧肃辰,“丫头,我没找到……” “我知道!”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了往昔的温润,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萧杀之气,萧肃辰眸色冷凛的如严冬的寒风,“苹果来南院传讯时,我己命人出动暗中找寻碧珞的下落。现今耀京之中只有这大煜驿馆未曾回报!” “难道……真是瑾王世子求亲不成,才胆大妄为的骗走碧珞!?”义愤填膺的将骨节捏得咯吱作响,韩尔齐咬牙切齿的愤恨说道,“看那厮长得人模人样,怎得行事如此不堪!当真不是个玩意……” 正当他愤愤不平的沉声痛骂之时,突眼前一黑,一个人影从天而降的落在了他们的脚下。韩尔齐定睛一看,却是南院的影卫中的高手,只见他双目紧闭浑身是伤。不由弯腰探问,“你怎么了?怎会伤得如此之重?”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个清冷至寒的声音,“此人不请自来的在我驿馆内上下偷窥,留他一条狗命己是极大的面子!萧大王,把你家的鹰犬领回去好生管好,切莫要再来此挑衅骚扰!否则下次就不是领人,而是领尸首!” “世子殿下!”清澈的眸子中仿佛淬上了一层利刃,锋利尖锐的直刺入骨。萧肃辰抬眼看向站在屋檐上居高临下傲然而视的黎彦,没有任何的客套寒暄,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碧珞正午时被人用书信叫了出去至今未归,可是在你府上?!” “碧珞?”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月色的衣袂翻飞,黎彦如天人般翩若惊鸿的飘然落下,“她从未来过!究竟怎么回事!?” 第四十九章:风云突变(下) 浑身上下像是被重物无情的辗压过一般,安悠然银牙紧咬才勉强支撑起如同散架般的身体。摇了摇沉重不堪的脑袋,过了半晌,她才从混沌不清的状态中慢慢的清醒过来。 原本灵动的双眸,此时一片茫然的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布满灰尘的地面和窗棱,残破老旧的桌椅家具,斑驳败落的墙壁屋顶……无不张显着此处是一座早己被主人弃之不用的荒废小宅。 这……到底是怎么了? 手抚前额抑制住不断涌现的眩晕感,安悠然努力的回忆起事情发生的始末:当时接到黎彦的书信,说是事态有变,让她速去西郊树林相见,有要事相商。本就担心黎彦会因为公然求亲一事,而被南院之人发现他己识破自己与萧肃辰身份,从而引来危险。见到此讯让她怎能安之泰然?害怕的心惊肉跳,立刻便命车夫一路疾驰的来到了信上所说的见面地点。岂料……迎接自己的竟是一群手拿利器的蒙面狂徒! 一见到安悠然的马车,甚至没给她任何发问妥协的机会,举刀便干净利落的让驾车的马夫人头落地。速度之快,下手之狠,没等安悠然对眼前惨烈血腥的画面有所反应,就感到后脑被人重重一击,接着毫无知觉的轰然倒下…… 唇角牵强的上扬,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苦笑。安悠然无奈的摇摇头,照此情况分析,看样子只需一个名词就可以解释自己目前所处的状态——绑架! 回想起来,当时那封信的字迹虽然与黎彦的笔迹甚像,但并不是没有蛛丝马迹可寻。尤其是信上称呼自己是‘凌小姐’,着实让她心生疑窦。可不知是信上落款那方确实属于黎彦的鲜红印鉴起了作用,还是印证了那句‘关心则乱’四字箴言的可靠性,安悠然最后还是选择了欣然赴约。只是不曾想……换来却是这个最烂的结果! 门外隐约传来的细琐脚步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刚想起身躲藏,门就己经被人大力的一脚踹开。几个气势汹汹的彪形大汉闯了进来,粗暴的一把从地上拖起安悠然腾空架了起来。正当她因为肢体上强烈的痛意而眉头紧蹙之时,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了她的下巴,将她低垂的脑袋毫无怜惜甚至是凶恶的抬了起来。 睁着朦胧的眼眸,映入安悠然的双瞳的是一个蒙面的女子。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细腻,华贵的服饰珠光宝气,全身散发着名贵的薰料香气,还有那双似曾相识的墨色瞳仁,漂亮……冰冷……杀气四溢! “果然长得一副狐媚样!”女子高抬纤手,一记响亮清脆的耳光用力的打在了安悠然的脸上,晶莹剔透的脸颊上顿时红肿一片。可是,仿佛如此并不足以一泄心头之恨,女子又拽着安悠然的长发,对着她一顿拳打脚踢,才意犹未尽的叫嚣着,“我今天就毁了你这个不守妇道,招蜂引蝶的贱人,看你以后再怎么出去做那勾引男人的行当!” 强忍住不断涌上喉头的血腥之气,安悠然美眸半眯,一字一顿的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如此待我?” “我是谁?”女人妩媚的眸子笑成了一条线,却像爬虫动物般,那样毫无温度。看得安悠然无由的觉得一阵恶寒意,“我是来找你讨还公道的地狱判官!” 鄙夷的松开安悠然,女人高高在上的冷笑道,“你不是喜欢男人,擅长勾三搭四吗!我今天就如你所愿,一次性让你玩个够!” 说罢女子挥挥手,示意大汉放开安悠然,语气轻佻的对屋内所有的男人说道,“今个的活做得不错,这小贱人就赏给哥几个消遣玩罢!不过……只一条,留她条狗命!我倒要看看她变成残花败柳之后还怎么去行那勾搭引诱之事!还有哪个男人要这人尽可夫的破鞋!” 她的话顿时引得众大汉一阵欢呼,立刻就有一个男人急不可耐的奔向安悠然。虽然头晕眼花几欲晕倒,但碰到如此紧迫危机的情况,安悠然又怎能听天由命?强迫自己忽视超速运行的心跳,凭借着一股信念她兀自硬撑的站了起来。在男人那肮脏的大手扯向她衣襟的一刹那,大喝一声将体内所有的力量瞬间完全暴发,顺势一扯借力用力的将那男人一个背摔狠狠的扔了出去。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一怔,谁也没有想到那般一个瘦小的女孩竟会用如此古怪的招式,能将一个大于她身形几倍有余的剽悍大汉甩了出去,一时间全都傻傻的呆愣当场。安悠然也趁机手疾眼快的抽出藏在靴筒的匕首,抵上了离自己最近的蒙面女子的脖子上。 之前看到女子飞扬跋扈的表现,安悠然便知此女在这群人中的地位非同小可。果不其然,眼见安悠然控制了女子,众大汉虽然虎视眈眈的伺机而动,却并无一人敢真的置女子的安危于不顾,冒然上前动手。 不得不说世上就是有那种‘井’字当头的‘超二人种’,那女子也不知是平时趾高气扬惯了,还是真的以为安悠然手中的匕首是纸糊的,自己的小命悬在他人手中还兀自不知收敛的怒吼咆哮道,“放开我,你这贱人若是胆敢伤我一根毫毛!看我等下不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是吗?!”对于这种不知好歹,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看来也只能现身说教才有效果!安悠然面无表情,故作冷血状的将手中的匕首微微刺进女子白皙的脖子半分,刀锋冰凉的触感和血液流出的炙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引得那女子发了疯般的惊声尖叫。 仿佛极为享受女子这种失态的表现,安悠然对着她嫣然一笑,轻声慢语的安慰道,“小姐,你放心哦。我从来不喜欢伤人‘毫毛’,那东西不痛不痒的伤它作甚?我向来喜欢的都是见血封喉或是砍手断脚伤人性命的事情!所以您不必担心自己的‘一根毫毛’!” “倒是……”露出一口雪白的银牙,嘻笑着抚摩着女子的颈项,安悠然啧啧叹息道,“该担心你这颗好看的脑袋还能不能待在它原来的地方才是!” 女子经她这一吓还真乖乖的闭嘴噤声,缩成一团的瑟瑟发抖。而男人们则是面面相觑,呆若木鸡。 需知在如此紧迫逼人的低气压下,即使是嗜血成性的男子想必也是如履薄冰屏气敛息,哪又会有人神情自若的谈笑风生?常言道‘事不寻常,必有古怪’!一般能够在人命关天的情况下依然可以面不改色镇静自若的人,想必不是高手,也是深藏不露!轻举妄动岂不是自寻死路?如此一想,安悠然那原本艳若桃李的灿然微笑落在众大汉眼里还真是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女……女侠!”一个高大健硕的男子被安悠然吓得口舌不清的说道,“刀剑无眼,切莫伤了我家主人!” 看这群人被她从几千集武侠剧集中萃取的精华演技,唬得张口结舌惊恐万分。安悠然不禁心中大乐。可惜她在现代英年早逝,要不然凭借这惟妙惟肖表演,非在演艺圈混口饭不可。 将眉头一拧,一记凶声恶煞的眼神杀了过去,安悠然沉着嗓音,瘆人的说道,“好说!你们把武器扔到地上,给我让开条道!我平安离开之后,自会放了你家主子!” 虽然她很想按照原始版本那样,再开些比如:面值一百元的美金五百万,面值五十元的三百万,不许给连号,不许有记号!外加一辆加满油的豪华跑车,一架配好乘务人员的直升机……(此处省略一百字)等等,但鉴于现在这种有心无力的身体条件和古代科技的种种制约,也只好就此作罢,改为保住小命要紧! 边说边佯装要再刺那女子,众男子一看再无犹豫,把手中的刀剑纷纷掷于地上,自觉的挤于墙角,将大门空了出来。安悠然也不多说,拖起女子便往后退。却在眼见大功告成之际不幸因绊到门槛而功败垂成。 只听到‘啪嗒’一声,安悠然与那女子双双摔倒在地,手中的匕首也由于惯性飞了出去。屋内的人们一见此状,便如饿狼扑虎般的朝安悠然袭来,幸好她身手灵活,见势不妙一个翻身,扭头便跑。 可叹当夜乌云蔽月伸手不见五指,虽然眼前漆黑一片,但想到身后追兵无数。安悠然也只能硬着头皮,依靠感觉没命的向前逃命。但是对于一个两天粒米未进又凭空遭遇横祸的女子来说,想要凭借着仅存的体能来逃避一群正值壮年的彪悍大汉的追捕很明显是不现实的! 身后传来那似乎越来明显的跑步声和仿佛近在咫尺的叫喊声无一不预示着在劫难逃的意味。不禁令安悠然怛然失色,一下慌了心神,加快脚步没命的往前急奔。然而……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她会感觉到冷凛的寒风从下至上在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仿佛正从高处俯冲下降一般…… 不应该啊……刚才她不过是脚下一软的摔了一跤,还不至于背到像是人品不好,要受上帝唾弃的份吧?! 呃……虽然不想承认这一惨痛的事实,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说得过去的解释呢?随着因为撞击水面而产生的巨大声响和那冷彻骨透心凉的湖水铺天盖地的全面浸袭,安悠然只觉得心中一窒,两眼一黑…… 世界……真的在瞬时间消失了,耳边再也没有嘈杂的声响,眼中再也没有斑斓的色彩,安逸静谧的让人沉醉…… 可是……为什么她会心痛?为什么她会想起黎彦? 脑海中竟清晰的浮现出那风华绝代的容颜……他的一颦一笑,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每一个眼神,他的每一次凝望……和他用霸道之极却又蛊惑人心的声音对她说:黎彦此生只会娶一人,那便是你!所以你不准再有想从我身边离开的念头!哪怕一丝一毫都不准有…… 挣扎着向冲出水面,却无奈的感觉精疲力竭到连手指也无法控制的地步,渐渐丧失的意识和心中那深深的眷恋最终在安悠然闭上眼眸的一瞬间化为颗颗晶莹的泪珠,消失在冰冷黑暗的湖水之中…… 第五十章:暮霭沉沉(上) 空气中弥漫的凝重仿佛令人窒息,自安悠然消失之日起,无论是南院或是大煜驿馆的奴才侍卫们无一不深刻的体会到‘如芒刺背’的感觉。每日不仅要早出晚归的查找绮罗山庄失踪的庄主,还要忍受自己主子所散发的黑色气场。那低沉的气压,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卷入深涡,尸骨无存。仆人们在小心行事但求自保的同时,无不祈祷安悠然早日出现,以结束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眉头深锁的站在书房窗前举目远眺,黎彦虽然依旧是波澜不惊面无表情,但是众人皆知他此刻内心的极度狂燥,单从屋内那降至冰点的温度便可见一斑。以瑾王府丰厚的福利待遇,尚无人有轻生厌世的想法,是以侍从们都乖乖的垂首站于门外,非得传召绝不敢越雷池半步。于是整个驿馆内安静的可怕,死寂的如同空城一般。然而这一万籁俱寂的局面很快就被疾步而来的一行人所打破…… “瑾王世子!”不管身在何处也改不了其标志性大嗓门的韩尔齐,一脚跨进书房门槛后,毫不客气的将肩头扛着的人往椅子上一放,也顾不得满头大汗的急急问道,“你快看看,这小子是不是你安在丫头身边的人?!” 不等黎彦开口,站在一旁的刀疤脸周祟已经抢到全身血肉模糊的少年身边,抹去他脸上的污渍惊叫道,“小月!?主子,真的是小月!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适才一队出巡的南院人马在凉山郊外的树林里发现了他!此人身中数刀伤得极重,若不是他体格特异,心脏长在右边。只怕是早己命送黄泉!”接踵而至的萧肃辰朗声答道,温润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丝紧迫,“看清况他应该是悄悄跟着碧珞时遇到了袭击,出手的人极其凶残砍得极深,刀刀直攻命门。在下曾有耳闻,世子是清溪老人座下的弟子。你可有方法让他迅速苏醒?也好询问碧珞下落……” 心如明镜冰雪聪明的黎彦怎需他如此多费口舌的解释?早在瞥见韩尔齐肩头的小月之时,他便转身从柜内取来一只漆器小盒,一言不发的从中拿出几根细若发丝的银针就朝小月的头部大穴扎去。待他眼皮有隐隐跳动的迹像,又从盒中取出一只白瓷小瓶扔给周祟,命令道,“拿两粒喂他,温水送服!” 朝曦谷的医术独步天下,黎彦虽不及洛寒深谙此道,但到底师出名门非同小可。对于这类普通大夫需要花费数日整治的伤病,他自是信手拈来不在话下。不出一会,便见小月慢慢的睁开了他的眼睛,无神的双瞳竟在见到黎彦的那一刻精光四射。 “主子!”全然不理自己浑身的伤痛,小月砰然跪地,语气悲愤的自责道,“属下无能,姑娘被人掳走了!我欲探知下落却不甚中了埋伏……” 琥珀色的眸中似有冰霜又似火焰,复杂的让人难以明白其中的深意,清冷的声音越发显得寒气袭人,黎彦一字一顿的森然断问道,“谁-做-的!?” 咬着下唇,小月看了眼站在厅中的南院一众,略有犹豫。却在黎彦突然其来的暴喝中吓得叫了出来,“属下与他们交手时发现用的是大煜的武功,路数招式应是遥州……” 正当众人聚精会神听小月叙述的时候,黎彦却翩然转身,琉璃般的眼眸中浮现出一层冷冽的冰霜,狠戾的气势让见到的人纷纷退让躲藏唯恐避之不及。 对他这摸不着头脑的举动颇为不满,韩尔齐邪睨啐道,“什么人!本来看他不眠不休的找人,还以为他是真心担心丫头!没想到有了消息却掉头就走,真……” “跟我来!”拍拍韩尔齐的肩膀示意他闭嘴,萧肃辰也紧随其后的跟在了黎彦的身后。 虽然满腹狐疑,但韩尔齐自小将萧肃辰敬若神明,对他的话素来不会反驳,当下也加快脚步追了上去。黎彦走的极快,身形飘渺恍惚间,己出现在驿馆后苑的一座院落之前。 望着明显女性色彩浓郁的小院,吓得大大咧咧韩尔齐不禁止步不前,踌躇的望着身边的萧肃辰问道,“哥哥,这里好像是女眷的内宅,我们两个大男人,好像不便入内……” 谁知平时一向温文尔雅严守礼教的萧肃辰却一反常态,在眼角的余光瞄向黎彦径自衣袖一挥,用内力将门震开的暴怒模样,他没有任何避嫌的断然提步而行。 韩尔齐正欲再劝,却被萧肃辰一记冰寒的眼光将话给硬生生的堵了回去,清澈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层隐隐的煞气,“抓走碧珞的元凶就在这院内,你进去后见机行事!” “什么!?”惊得差点没有当场跳起,韩尔齐难以置信的叫道,“刚才受伤的那小子不是瑾王府的人吗?难道是他们贼喊捉贼,演了出苦肉计欺骗众人?!真亏他们下得了狠手把自己人打个半死不说,还编出犯人是遥州人这种弥天大谎!真是无耻之极!” 知韩尔齐头脑简单,为免他胡乱猜测,解释起来更加麻烦。萧肃辰边走边言简意赅的说道,“不对!瑾王府与此事无关!行此龌龊之事的是大煜忠远侯府的人!遥州正是忠远侯府的所处之地!” 然而尽管萧肃辰已经有所说明,但对于大煜完全陌生的韩尔齐听来,还是如云山雾绕一般,越发不明所以。就在他张口想问个明白之时,屋里传却来一个女人的惊叫声,让他着实一惊!也顾不得解开心中疑惑,一个飞身就追着萧肃辰的脚步跑了进去。 进屋一看,却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只见客厅中央的一张八仙桌不知怎得竟己是粉身碎骨,细小的木质碎屑和粉尘渗杂在一起,房间里犹如笼罩在一场朦胧的薄雾之中。而黎彦身姿挺拔的巍然站在这白色的雾霾之中,眸色如血,杀气四溢的如同梦魇中的鬼神…… 妖娆的美眸中毫无遮掩着散发出惊心动魄的杀意,如同利刃般一把把扎向那个早己吓得面如土色的美貌女子,“说!她人呢?!” 第五十一章:暮霭沉沉(下) 原本清雅不染红尘的嗓音,此时变得低沉而沙哑,就好像地狱入口处敲响的丧钟,森然阴冷的让人自心底透出凉意。可怕的连一旁的韩尔齐也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就别提需要独自承载黎彦满腔怒火的女子了!只见两行清泪顺着她妩媚的眼睛徐徐落下,真是我见犹怜哭得好不伤心。 “世子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上来就发这么大的火?”伸出颤颤巍巍的纤纤细手想要拉住黎彦,刘琬萱边哭边哀求道,“萱儿做错什么了吗?你别生我气哪!” 可惜这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表情,映入黎彦的眼里只觉虚伪和恼怒。连碰也觉得肮脏,他运转体内真气,直接将刘琬萱震飞几尺。眸色鄙夷的看着她如同一只污秽的爬虫重重摔落在地,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你最好快点说!”即使平时也让人觉得面若冰霜的黎彦,现在更是冷至骨髓,似乎仅仅一个眼神都足以让人不寒而栗,“否则刚才那张桌子便是你的下场!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你要我说什么?!”虽然战战兢兢,但刘琬萱仍旧咬着牙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有何可以告诉你的?” “我既来找你,必有确凿的证据!”琉璃般的美眸半翕,阴冷的嗜血寒意散播在空气中,压抑的能令人昏厥。而那只慢慢抬起的手掌,纤长素净骨肉匀亭,美好却充斥着死亡的气息,“最后一次,不说便死!” 说罢,只见屋内的陈设家具在他们的眼前同时爆裂纷飞,一时间所发出的巨大声响引得刘琬萱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 韩尔齐一边忍受着耳膜受到的强烈刺激,一边暗暗心惊。他一直将黎彦看做空有外形的绣花枕头,却不想此人的武功如此之高。莫说现在这惊世骇俗的内力修为,就是刚才走路时露出的身形步法,也让他望尘莫及。只是……有必要对一个女子如此用强吗?是不是有些太那个…… 虽觉得黎彦对刘琬萱的态度太过粗暴,但到底畏惧黎彦的强悍,韩尔齐也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正当他忿忿不平之时,却看到一直默默无语的萧肃辰挡在了黎彦身前,让他不禁长舒口气。 “忠远侯府的刘小姐是吗?”萧肃辰附身而下直视刘琬萱,但见他眸色清澈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可这一表象,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所说之话的恐怖程度…… “不知碧珞她哪里有所得罪,会令刘小姐处心积虑的算计于她!可你是不是忘了件事?”一股肃杀之气直现双瞳,一掌拍在刘琬萱的身旁,顿时地板蹦裂坍塌下陷,“这是在凌北,你胆敢伤我南院之人!我必定要你生不如死,断手断脚永世不得超生!” 原本以为萧肃辰会发扬一贯的绅士风度让女子不至于太过难堪,哪知此时的他残暴猛戾的程度与黎彦相比有过之而不及。顿时把韩尔齐看傻了眼,在他的记忆中的萧肃辰永远都是冷静内敛温润如玉的化身,何曾见过他这般的凶神恶煞的罗刹模样? 被两个悍然不顾的男子同时威胁,饶是出身将门的刘琬萱也有些招架不住,可是在强烈的自尊驱使下,她还是兀自嘴硬的说道,“你少吓唬我!我乃大煜忠远侯之女!就算是我做的,也需凌北皇帝发落,哪轮到你来逞凶放肆?!” “轮不到我?”梨涡浅笑却冰寒彻骨,萧肃辰笑的让人毛骨悚然,“凌北地大物博幅员辽阔,刘小姐初来乍到处处新奇,独自外出却不慎走失,从此杳无音信行踪不明……” “你想干什么?!”从萧肃辰的话语中嗅到危险气息,刘琬萱恐惧的睁大眼睛瞪着他,声线中带着明显的的怯意,“想将我从这里秘密的带走?当整个驿馆的大煜官兵都是摆设?你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只手遮天吗? “这个就不劳刘小姐费心了!我既然敢说,必能做得不落痕迹,天衣无缝!”胸有成竹的指了指正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黎彦,萧肃辰语带讥讽的嘲笑道,“至于驿馆之人,相信世子殿下自会安排妥当。你劝你眼睛放亮点,别以为世子会偏袒维护你。因为在我看来,他比我还想要杀你!” 他的话像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尖刀直刺刘琬萱心中最敏感的部位,她哭喊着扑向黎彦,“不会的,世子哥哥不会不要我的!我们都快成亲了!世子哥哥,你和他说啊,说我是你的新娘,说你不会让他胡作非为,说你会保护我的!” 刘琬萱绝望的像是垂死之人,然而黎彦的心却坚如磐石,仿佛她的悲痛,她的眼泪都与他没有一分一厘的干系。甚至于当她手指将要触碰他衣角的那一刻,他断然挥袖闪开的神情都是那么的冷漠和绝决。 无需任何的言语,无需任何的说明……这一刻,刘琬萱完全从自己编织的美梦中清醒过来……原来,无论她付出再多,无论她多么委曲求全,无论她如何柔情似水,黎彦的心中自始至终都从未有过自己的身影……他和她之间有的永远只是一场交易…… 强烈的屈辱感袭上心头,刘琬萱颤抖的直起身体,面容扭曲的叫喊道,”黎彦!你真的要为一个小贱人毁了我们的约定吗?!你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凌北皇帝求亲,要娶那妖精为妻,你有没有想过将我置于何地?!没错,那贱人是我设计掳走的!谁让她要勾引你?!谁要她想要抢走我属于的东西!?她活该!她该死!” “她怎么了!?”她的宣泄既是诅咒也像是可怕的预示,一种不安浮上了黎彦的心头,他厉声打断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怎么了?!”刘琬萱仰天大笑,笑声中三分悲凉七分恨意,“她被我推下断崖,摔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你还要娶她吗?黎彦,你要和个死人成亲吗?哈哈……” 她的话犹如蔓延在体内的毒液,顿时让黎彦和萧肃辰二人浑身冰冷,连呼吸都成变成为一种刺痛。反倒是韩尔齐一把拽过发疯狂笑的刘琬萱大叫道,“哪里?什么断崖!你说清楚!” 不知是为了印证自己所说非虚,还是要让黎彦死心,刘琬萱此次没有任何的回避,爽快的冷笑道,“就是凉山北面的断崖,你们要是想收尸就快点!那里有成群的乌鸦和野兽,到时能剩下多少就看你们的运气啦!” 任何人都明白时间对于安悠然意味着什么,三人极有默契的夺门便奔。然而当黎彦跑向大门的那一刻,刘琬萱在身后又发声吼叫道,“黎彦,你今日跨出此门,就休想知道你母亲的下落!你真的要为那个贱人做不孝之人吗?!” “母亲的下落我自会想办法!婚约作废,你我二人自此再无半点瓜葛!”月色的衣袂随着他的翩然转身而漫天飞舞,赤色的晚霞照在黎彦的身上形成了一层奇特的光晕,让他整个人的轮廓变得模糊而朦胧,可冰冷的声音却异常清晰的说道,“你最好祈祷她能平安归来,否则我定要你忠远侯府满门陪葬!” 第五十二章:凛若秋霜(上) 天空中几缕金色灿烂的阳光刺透云层,宣告着黎明的即将来临。当大多数人才刚刚自睡梦中醒来准备劳作之时,年迈的卓里已经满载而归的背着一整篓满满的鱼虾往自己居住的甘脊村走去。 人们最近惊奇的发现,这个以往整日愁容不展的沉闷老妇,不知为何,她的脸上竟然开始展露出越来越多的莫名笑容,而个中原委自是身为当事人的卓里最为心知肚明。 七日前,她向平时一样在河边捕鱼,却不曾想一网撒下,鱼没打着却捞上个年轻的女子。少女虽然一直昏迷不醒,却拥有惊人的美貌。即便是自己天生智障的傻儿子也因此动了凡心,整日如痴如醉的守在少女的床前。卓里年轻时丈夫便因病亡故,留下她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可叹她一个妇道人家,就算不辞辛苦的拼命劳作也改变不了一贫如洗的家庭现状。生活的困苦加上先天的痴症,让卓里的儿子年届三十也未曾娶亲。每当想到自此要绝了夫家的香火,卓里便寝食难安自觉对不起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就当她心灰意冷准备听天由命之时,却不想天上掉下个美娇娘。她幻想着等少女苏醒后,将她留下与儿子成亲生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然而,今日当她像平时一样踏进村子的时候,却很明显的察觉村庄里到处弥漫着与别不同的紧张气氛。果然,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己有一群黑衣短衫的强人拦住她的去路,将她和诸多的村民一同聚集在一块的空旷的土地之上。 ‘甘脊村’地如其名,是座地处偏僻的小村庄,一年到头也鲜有外人往,常年的闭塞造就成落后荒凉的代名词。所以现今蓦然凭空出现如此大规模的陌生人马,且一看便知兵强马壮来势汹汹,不由让村民们惴惴不安惶恐不己。 正当人人自危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何事之时,那群强人中大步走出一个面带狰狞刀疤的大汉高声喊道,“各位乡亲,莫要害怕!我们到此只为寻人,绝不会伤害各位!” 他边说边拿出一张画像,画中有一少女巧笑倩兮的回眸而视,但见她眉目如画清丽脱俗,只需一眼就可知此女必是风华绝代的绝色佳人。 见村民们纷纷被画像吸引后,刀疤脸汉子便朗声说道,“请大家仔细辩认,最近可有见过画上的女子?若有人是知道其下落或提供相应线索,我家主子愿出一千两银子以表诚意!” “一千两银子!?”此话一出,顿时赢来人群中发出的一片唏嘘之声。要知道在这样的村落里,村民即使起早贪黑辛辛苦苦的捕上一年的鱼,也至多换回不过区区十两银子。而现今居然只需要说出画中女子的下落,便可轻轻松松获得犹如天文数字般的一千两银子!这一看似唾手可得的天大馅饼,无疑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了锅,引得村民议论纷纷。 眼看着群情激动的情况,卓里的心中却越发的忐忑难安:画中之人虽与落水少女的衣着装扮不同,但那精致秀美的五官却和正在自己家中沉沉昏睡的少女如出一辙。难道…… 就在她为少女的来历百感交集不知所措之际,己有人匍匐在金钱的诱惑之下。一个穿着褴褛相貌猥琐的男子,满脸谄媚点头哈腰的对着刀疤大汉回禀道,“大爷,小的前不久在村里曾见过卓里和他的傻儿子抱着个浑身是水的女子回家,不知是不是大爷您要找的人!” “是啊,是啊!”本来还在纠结应不应该将此事说出的人们,经这男子的带头也抛却了心中顾虑,争先恐后的邀功说道,“他们母子当时虽然行色匆匆,睢不真切。但我还是瞥见那女子长发及腰,肌肤似雪,绝不是我们这小地方的姑娘!” 原本因疲惫所致的憔悴面容在听到村民这番话的作用下,竟奇迹般的转瞬恢复了活力。刀疤男子精神抖擞的向人群大声问道,“此话当真?谁是卓里?!她人在哪里!?” “是她,就是她!”人们完全沉迷在金钱的威力之下,万众齐心的将手齐齐指向正想偷偷溜走的卓里,“那人便是卓里!我们亲眼所见,她带了个陌生女子回家,绝不会有错!” 大汉用精光四射的目光射向面容惨白的卓里,身形矫健的穿过人群直直来到时她的面前,急急吼道,“大娘,他们所说是真的吗?那姑娘人呢?你快带我去找她!” “不是!”想着理想中三口之家的画面,卓里怎么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黄粱美梦,她强忍住不停颤抖的身体,故作从容的回答道,“我救的那个姑娘容貌普通,身形较胖,与你画中的女子并非一人!恐怕要让大人您失望了!” “卓里大娘!”刀疤脸大汉不死心的再次确认道,“人命关天,这女子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你若知道就请据实以告,我家主子决不会亏待于你!” “我说的是实话!”按捺住心中不断加快的心跳,卓里兀自坚持的回复道,“我救的姑娘确实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们还是不要耽误时间,去别的地方找找……” “那带我们去看!”一个清雅如金玉掷地般好听的声音打断了刀疤大汉与卓里的争执。众人寻声望去,不由的倒抽了口冷气,傻傻的愣在原地不得动弹。 那是个美的难以描摹的男子,白皙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珍珠般晶莹的色泽,墨色的长发蜿蜒而下,柔顺的衬托着倾国的面容。俊美绝伦的五官即便是在梦中也难以想像,琥珀色的美眸如星辰般绚烂,却又如月光般清冷,仿佛一念之间便可夺人心魄,定人生死…… 他坐在高高的赤色骏马之上,俯瞰着一众村民,尊贵高傲的如同从天而降的神祗,妖娆的薄唇轻启,用不可反驳的口吻对卓里命令道,“你家在哪里?前面带路!” 第五十三章:凛若秋霜(下) 欣喜若狂的看着躺在床上安然入睡的安悠然,刀疤脸周祟与众暗卫们不由的长吁口气。在经历了没日没夜的疯狂寻找之后,总算可以为这种颠沛流离提心吊胆的悲惨生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然而这份兴奋的愉悦之情还没有持续多久,众人便从黎彦微蹙的眉头上看出了一丝不祥的阴霾。 “她睡了多久?”琉璃般明净的眼眸望向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卓里母子,黎彦的声音中隐隐透出的冰冷让人不寒而栗,“可曾有清醒的时候?” “她……她从捞上来起,就没有醒来过。”卓里充满恐惧的望着这个美的惊人恍若谪仙的男子,她不明白一个如此好看的男人为什么却又同时让人感觉到发自心底的毛骨悚然,“己经……七天七夜了。” 太诡异了……面无表情的迅速点了安悠然周身的几个大穴,再悉心的号了脉象,黎彦心一下沉入至谷底:安悠然原本就体质特异,气血运行较常人缓慢数倍。此次大难不仅元神受创,更加因寒气侵袭而损熬了心脉,导致奇经八脉俱伤,全身的脏器竟都如同被时间冻结般的近乎停止了运作! 心脏仿佛有一瞬间的停滞,稍加思索后,黎彦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抱起昏迷不醒的安悠然。那极尽的眷恋之色不仅把卓里看得一愣,也让所有的暗卫瞠目结舌的呆怔当场。凭谁都无法想象清冷至寒的世子,竟会有如此温柔的神情…… 不理会兀自呆傻的众人,黎彦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卓里,对一旁的周祟吩咐道,“拿两千两银子给她,当照料丫头的工钱!”说罢,头也不回的抱着安悠然提步离开。 岂料刚出小屋,便遇上了萧肃辰携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迎面而来。一见到黎彦怀中的安悠然,萧肃辰连马也未来得及停稳,就急不可耐的翻身下马直奔而来。 “小……碧珞,她怎么样了?!可有大碍?”温润如玉的面容上布满了风尘之色,很明显萧肃辰近日来也是不辞辛劳的连夜奔波,苦苦寻人。 神情静谧的看着眼前满脸关切之情的萧肃辰,黎彦略一沉默后开口答道,“她心神皆伤,有可能会自此长眠不醒。” “什么!?”被这一回答惊得如五雷轰顶,萧肃辰身形晃动中便想抢过黎彦横抱的安悠然,“为什么会这样?不会的,我要带她回耀京,请最好的御医来诊治,一定能把她救醒!” “没有用!”不露痕迹的飘然向后跃开两步,躲过了萧肃辰伸出的胳膊,黎彦琥珀色的瞳仁中闪过一丝黯然和决绝,“她体质与常人有异,世间的大夫就算医术高明,也必是束手无策!我要带她回朝曦谷找我师傅,或有一线生机!” “那好,你把她放下,我自会带她去!”如水的眸色中陡然染上了一层危险的气息,萧肃辰冷冷的看着黎彦抱着安悠然的手,“你不配碰她!” 记忆中那个总是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的安悠然,居然在转眼之间变成这般了无生机毫无知觉的模样,现状的凄凉不由让萧肃辰五脏俱焚。自责,心疼,悲痛……种种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法再隐忍心中的愤怒,凌空一掌便向黎彦袭来,“她本来在此生活的快乐安逸!若不是你的出现,她怎会遭此一难!你不要再来打扰她,回你的大煜!从此不要再与她有任何瓜葛!” 挥袖挡下萧肃辰的一击,黎彦反守为攻,飞身转至他的后方,寒光一闪间,一柄通体莹白的长剑己架在了萧肃辰的颈项之上。锋利的剑锋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隐隐的蓝光,一见便知是见血封喉的利刃。 “哥哥!”原本在远处观望的韩尔齐见到到此景,顿时大惊,长鞭一挥便携南院大军策马奔来,周祟等暗卫也应变迅速的一字排开呈戒备状态挡在黎彦身前,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焦灼的仿佛随时便要迎来一场刀光血影的厮杀。 “我不会独自离开,”美眸半翕,灿若星辰的眼瞳中的煞气四溢,黎彦在萧肃辰的耳边一字一顿的断然说道,“我要带小安一起走!” 清澈见底的眸中仿似因此回答而滴水成冰,萧肃辰眼角一扬狠戾的望向黎彦,森然萧杀的回道,“不可能!就算我死,也定不会让你带着她离开!小安跟着你,只会不幸!那个瑾王府里错综复杂危机四伏,你连自保都尚且不足,又有何力来保护她!你若真心待她,就该让她留在凌北,远离那些勾心斗角的纷乱争斗!” 咬着牙,强忍刀锋划开皮肤的疼痛,萧肃辰果决的转过身来直视黎彦,“只要你答应离开,我决不会为难于你!即使我明白你己知道全部实情,我也愿意甘冒风险的网开一面!” “你愿意放我,是因为她吧?”低头望了一眼正在自己怀中的睡梦正酣的美好容颜,黎彦的唇边带着丝讥诮的意味,“你很清楚,若是加害于我,小安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唇角噙着似是而非的浅笑,萧肃辰的眼眸弯了弯,没有任何掩饰的爽快承认道,“是,我自然不会因为宽容仁慈来选择放你!我曾和你说过,我喜欢聪明人,但聪明如你,却极不招人喜欢!黎彦,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你!如果你非要坚持一意孤行,即使她醒来后会恨我怨我一辈子,我也会让你在此消声灭迹!” “你有这样的本事吗?”下巴微微向上一抬,露出不削的神色,黎彦自负的邪睨着他,“我黎彦还从未怕过谁!我今日便来领教领教南院大王的神通,看你如何让我‘消声灭迹’!” 恰就在他二人要兵戎相见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一直昏睡的安悠然却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咳喘之声,顿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只见随着咳喘的消失,一缕鲜红的血液缓缓自她泛白的樱唇边流出,衬映着似雪的肌肤,竟是那样的色彩明艳,那样的触目惊心! “小安!”再也无心其他,萧肃辰全然不顾的抢到安悠然的身前,执起她瘦弱的手腕,急急的唤道,“你怎么了?不要害怕,我带你回耀京,很快就没事了!” “你若是真想她好,就不要再耽误时间!”脸色铁青的拽开萧肃辰的手,黎彦将安悠然紧紧抱住,声音中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她的身体撑不了多久!若不尽快医治,恐怕过不了五日,便会回天乏术!” 知萧肃辰不会轻易放手,黎彦索性将话挑明,一针见血的说道,“第一,朝曦谷主不见外人,你带她去求医必定诸多周折!第二,凌北国不许国民私自离境,朝曦谷位临缅纤国边境,你若是恳请皇帝恩准也要多费功夫!她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你消耗!” 他毫不留情的话语换来了萧肃辰良久的缄默。过了半晌,萧肃辰挥手摈退南院所有的人马,径自从怀中陶出一枚金牌交到黎彦手中,低声说道,“这块是南院的令牌,可保你在凌北国内畅行无阻。小安曾于凌北干旱之时献计陛下,皇帝对于她的才智一向倾慕,他是决计不会容许小安流落他国,为他人效命的,所以必会派人一路拦截。我会在暗中竭尽全力替你们铺路周旋,至于其他,就要看你自己的能耐!答应我,好好照顾她!若是不能护她周全,即使追至天涯海角我也定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说完,他深深的凝视了安悠然一眼,目光中的无奈和缱绻,看得令人心碎…… 像是不忍再看,像是要断了自己的犹豫,萧肃辰飞身上马,面对着全场将士大声叱道,“此处没有碧珞踪迹,我们上别处去找!”说完,不容分说的领着南院的一众人马绝尘而去,只留下黄沙漫天飞扬…… 深不可测的眸中闪烁着晦涩难懂的光芒,默默无语的注视着萧肃辰离去的背影片刻,黎彦翩然转身,沉声下令道,“速去朝曦谷!” 第一章:大开眼界 朝曦谷位居五大名川之首的天涧峰之中,不仅道路崎岖险要,且长年云雾缭绕,若无谷中居民的指引领路,外人决无可能顺利入内。而在此内,便居住着大名鼎鼎的当世巨胄——清溪老人! 清溪老人的真名己无人知晓,世人只知他十五岁时便以一战成名,成为叱咤疆场上无往不胜的战神。传说他天生聪颖,美貌绝伦。三岁识字,五岁作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诗词歌赋音律棋艺无一不精,奇门术数武功兵法更是举世无双,最为难得的是他深谙岐黄之术,普天之下无出其右!不知何故,他在二十八岁那年来此创立朝曦谷,从此便归隐谷中再未踏出半步。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谷主这般了得,谷中居民自也是不容小觑。能入朝曦谷之人均是天资过人外型出众,是以举目望去果真养眼之极。然而若是你长相平庸却又非要入内,那境地……哼哼,可就不言而喻了! 自从入谷后就忙于各种砍柴挑水,扫地耕作等各种粗活杂役的周祟和一众暗卫早己是吃尽苦头,苦不堪言。世子为救安悠然入谷求医,他们这些暗卫自然也是寸步不离的跟了进来。岂料却是‘一如谷门深似海’呐!就因为爹妈没给他们一副好皮囊,便被谷中的总管大人以‘相貌不雅,有碍观瞻’为由,扣在谷底成为最底层的廉价劳力。 所以当今日一大清早,被一名仆役领到山谷半腰的大殿后,周祟才算真正窥见名震天下的朝曦谷的真容。但见满园奇花异草争奇斗艳,亭台楼阁巧夺天工,无数帅男美女穿梭其中,果真恍如仙境,看得他头晕目眩眼花缭乱! 半梦半醒间,他被带到一间雅致昏暗的书房,仆役冲着高处的上座恭敬的行了一礼便躬身告退。只留下犹在幻中的周祟呆愣的站于屋中,傻傻的不明所以。 “你就是随彦彦一同来的侍卫?”一个深沉而极富磁性的声音打破书房的平静,同时也唤回了周祟尚在神游的心智。 “彦彦?”对这个似曾耳熟又感陌生的名字苦思冥想,周祟眉头紧皱努力从记忆库中搜索着相应的人物。 “你这小厮,长得难看倒也罢了,没想到还这么笨!”发问的人从台阶上的座位飘然而下,身形轻盈的竟没有一丝声响。诡异的直叫周祟惊恐的汗毛倒立,冷汗直流。 “他怎么能忍受块木头在自己身边做事?!”说话的人犹自不觉自己这种飘忽不定的行为会带给正常人多大的震撼,他如鬼魅般的出现在周祟的身边,拉起周祟的袖子便往窗口走去,边走边小声的叮嘱道,“你脚步轻些,别让他发觉了!那小子最恨旁人偷看他,一发起火来还真不容小觑!” 借着窗前的明媚阳光,周祟方才看清来人的相貌。也幸亏于此,他才得以重重的舒了口气,相信自己不是大白天撞邪!这是个发须皆白的老者,只见他身着银色纱衣,鹤发童颜,虽己耄耋之年但五官轮廓却依旧俊美异常,怎一个仙风道骨可以形容? 对于周祟眼中的惊艳之色毫不在意,老者伸出保养的极好的修长手指一指窗外,看着被一群少女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央,快步疾行的男子,语带嫉妒的说道,“喏!彦彦不就是他!臭小子还是那么招眼,一回来就引得成堆的女孩子围着他团团转!脾气明明怪的要死,却长了副倾国倾城的面容,真是造孽哦!” 顺着他指出的方向,周祟定睛一看,惊得差点没叫出声来,原来老者口中的‘彦彦’正是自家那个风华绝代的妖孽主子——黎彦! 想到要将‘彦彦’这个肉麻到鸡皮疙瘩掉满地的昵称与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黎彦有机的结合在一起,周祟就感到恶寒不断。他眼解抽搐,难以置信的再次确认道,“先生说得‘彦彦’指得是我家主子?!” “不是他还有谁?”没好气的白了周祟一眼,老者极为不满的责备道,“你那脑子真不知是如何长得,能愚钝至此!若是在我身边,我定会忍不住将你一掌击毙!” 他说话时也不见得如何色厉内荏,却依然让周祟不寒而栗的打了个哆嗦。 不知是习以为常还是太过强势,老者对于他的表现视若无睹。神秘兮兮的径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未等周祟反应过来,己用手附在他的肩膀之上,将他悬空拎了起来,无声无息的跃至不远处的一座屋顶落了下去。 眼见他轻车熟路,手脚麻利的揭下一块瓦片向下偷看,嘴中还念念有词的说道,“我就知道这臭小子糊弄我,说什么是他妹妹!有哥哥对妹妹这般柔情蜜意呵护爱怜的吗?!真当我老眼昏花瞧不出来吗?!” 说罢,他强自一把扯过周祟,按住他的脑袋让其往屋内探视,小声的逼问道,“你认不认识床上的姑娘?她和彦彦究竟是何关系?你和我说,我定亏待不了你!” 透过微小的缝隙,周祟依稀分辨出屋内的两人正是黎彦与安悠然。只见安悠然依旧的昏迷不醒,而黎彦则坐于床前,眸色温柔的替她轻轻梳理长发…… 心中自然明白他二人的关系,可面对这个不明来历的古怪老人,周祟还是谨慎的选择三缄其口。面对着老者如炬的目光,他毅决然的摇了摇头,言简意赅的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暴怒的给了周祟当头一掌,老者怒不可遏的低声叫道,“你这小王八羔子,想在爷爷面前班门弄斧演大戏?道行也太浅了!爷爷我扮猪吃老虎时,你还没出世呢?!你给我放聪明点,识相的就老实交待!不要把我惹火了,给自己找不自在!” 就在老者目露凶光,对着周祟言辞逼供时,一个清冷沁人的声音在他们的后方响起,“你要找他怎样的不自在?可否说与我听听?” “主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如此兴奋的听见黎彦那冰冷的嗓音,周祟喜出望外的跑向站在屋顶上屹然不动的黎彦,“见到您可太好了,这老头究竟是何方神圣?怎的会如此怪异……” 常言道‘真像是残酷的’!当黎彦面无表情对着老者说道,“师傅,您有话就直说,别闹那么多事!”时,周祟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中正有什么东西在坍塌的声音……那是年少时对于偶像怀揣的憧憬,那是成年后对于英雄所抱的景仰…… 而这所有的一切,在今天不到一个时辰的经历中,瞬间被破坏的消失殆尽尸骨无存!颤抖的指向老者,周祟‘吾心不死’的问道,“你就是朝曦谷主——清溪老人?!” “是啊!”老者的唇边挂着恶梦般无辜的笑容,点头答道,“有何指教?!” 第二章:各取所需 咬牙握拳的隐忍,终于在清溪老人口口声声,络绎不绝的“彦彦”中临界到顶点。黎彦一拍桌子,暴怒道,“师傅!你能不能别再用那恶心的称谓叫我!” “为什么?”委屈的咬着下唇,清溪老人一副受气小媳妇的委屈形态,“人家以前叫你黎黎,黎宝,阿彦,你都不喜欢,所以我才特意想了个新昵称,难道你还不满意吗?” “你觉得呢?!”黎彦美眸半翕寒光闪烁,丝毫不留情面的冷冷回道,“师傅你大可不必如此费心,徒儿觉得你还是连名带姓的一起喊我最好!” “可是……”嘴角向下一撇,眼角还闪着点点的泪光,清溪老人声色并茂,情真意切的说道,“连名带性的叫人不是太生分了吗?为师想与彦彦显得师徒情深啊!” 仿佛明白黎彦打死也不会认同他的说法,清溪老人拉帮结伙寻求帮助的将头一转,问向周祟,“你说是不是,那个叫什么……” “小周!”不等他想起自己姓啥名谁,周祟已经巴结讨好的主动自报家门。经过黎彦的前车之鉴,说什么也不能步其后尘的被清溪老人张口闭口的叫成‘祟祟’!被人听到那还了得?不被笑死,也会羞辱悲愤的切腹自尽! “小周,”似乎对黎彦有满腹牢骚无处发泄,清溪老人抓着周祟就大倒苦水,“你说我容易吗?收了个徒弟,辛辛苦苦的把他拉扯长大。没想到他翅膀硬了,就独自飞啦,让我个老人家孤苦伶仃的独自留在谷中艰难度日。好不容易盼到他回来,没想到一见面就给我张臭脸,硬逼着我救个素不相识的女娃娃!你知道我做人一向有原则,与我朝曦谷毫无干系的人,我救他作甚?便问彦彦这丫头是他的什么人?没想到那臭小子竟敢欺师灭祖啊!明明是自己的小相好,却硬说是自己的妹妹!你说这人安的什么心?虽说爷爷我长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他害怕小妮子移情别恋也是情有可原!但你实话实说又能怎的?!难不成真以为我会夺人所爱吗?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我清溪老人一世英明,怎么就会教出这样个白眼狼……” 两眼发直的听着清溪老人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周祟的心在不停的颤抖:主子可真不容易啊!摊上这般极品的师傅,竟然还能安然无恙的长大成人!虽说性格有些小小的缺陷,不过与这老爷子相比,真的可谓是‘高情远致,善良仁慈’的杰出青年!以后干活定要任劳任怨一马当先,以免被主子一个不高兴,丢在这朝曦谷……不死也是脱层皮的下场啊! 对于清溪老人的习性了如指掌,知他若是中途被人打断,必会从头开始一字不漏的再次复述。黎彦青筋暴突的硬撑到他说完,才开口喝道,“第一,我来谷中都己十三岁,何需你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第二,你自己与人打赌输了,不能踏出山谷一步,关我何事?更何况你好吃好喝游手好闲,哪点像孤苦伶仃艰难度日?!第三,我没杀你,你能蹦能跳,能说能笑,又何来‘欺师灭祖’?!师傅,您老人家说话能不能靠谱些?!” “我怎么不靠谱啦?!”被黎彦的指责气得吹胡子瞪眼,清溪老人跳起来拉过黎彦就往安悠然的**边拽,“要不是我,你这心肝宝贝的女娃娃早去阎王殿报道去啦!还能留在这里让你每天看到?臭小子,师傅我尽心尽力的帮你治病救人,你倒好,竟敢过河拆桥说我的不是!” 岂料他这番表功的言论不说倒罢,一说却让黎彦顿时气血上涌,反手为勾一把攥住清溪老人的袖口,咄咄逼人的吼道,“你还敢说尽心尽力?若你真的倾尽所能,为何她到现在还未醒来?!?” “这个……”稍透苍白的脸上微微一红,略显局促的伸手挠了挠头,清溪老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如实答道,“我确实留了一手,不过……”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猛然抬头直视黎彦,理直气壮的叫道,“这全怪你不好!谁让你要骗我,不说实话?老爷子我气不过,为了小惩大诫才出此一招!不妨告诉你,你小子今天要是不给我赔不是,再老实说出与这女子是何关系,我就要她这辈子永远都醒不过来!” 在两人僵持不下的对峙下,气氛仿佛一下被冻结般。周祟左看看怒目而视的清溪老人,右瞧瞧双目微敛的黎彦,心中焦急万分。这爷俩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师徒还是冤家?怎么从见到面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架势?! 虽然有心从中调解,但想到自己无论辈份,武功,身份,都与这两人相差十万八千里,冒然相劝不仅立场全无,估计也是毫无份量的白费口舌!更搞不好惹恼他们,一个掌风拍过来,保准自己一命呜呼英年早逝!权衡再三,周祟还是颇识实务的选择躲在墙角,静观其变。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黎彦抚额垂首,对着清溪老人沉声说道,“徒弟给师傅赔罪!请您救醒我家娘子!” 如同过节讨到糖果的孩子,听了黎彦的谢罪和解释,清溪老人兴奋的手舞足蹈,拖起藏在一旁的周祟眉飞色舞的嚷道,“小周,你听见了吗?!彦彦向我低头认错啦!这小子自打入我门起就一副飞扬跋扈欠抽的模样,却偏偏天资高得很,让我都找不出茬来罚他!没想到今天会因为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我低了头!痛快,痛快啊!” 这货才是没事欠抽型!周祟满头黑线的看着他,心里真正的无语!搞了半天,世子爷那明显施虐倾向的性格和扭曲的世界观都是拜他人家所赐!默默许下此生的信条——珍爱生命,远离清溪! 像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胜利,清溪老人又转身扑向黎彦,简直是公然挑衅的说道,“你不说她是你妹妹吗?怎么这回又成你家娘子啦?这不是**吗?!” 明白他胡搅蛮缠所为何事,不想为此耽误了安悠然的治疗。黎彦索性遂他所愿,挑明说道,“她此次受伤,便是因为他人的嫉妒。我不想她入谷后也遭此境遇,才会宣称她是我妹妹!” “打伤她的人也是女人吧?”贼笑的近乎于奸诈,清溪老人挤眉弄眼的挪揄道,“彦彦,你出谷后变坏啦,学会让女人为你争风吃醋!你家里到底还有几房娘子啊?” 眼见他喋喋不休即将进入八卦模式,黎彦英明果断的一把扯过还欲探知私隐的清溪老人,指着**上的安悠然吼道,“我此生就她一个娘子,若是谁让我们不能相守,我必定拆他的骨割他的肉!让他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好说,好说!”一见黎彦眼眸中涌现的嗜血之色,清溪老人立马神情一凛,俨然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做派,“为师怎忍你们这对璧人受尽相思之苦?放心吧,我定会救她!” 说罢,他手脚麻利的从怀中拿出一只精致的瓷盒,小心翼翼的取出枚赤红的丹丸放入安悠然的口中,待药性溶解后,再配上金针渡穴。动作迅速一气呵成,还未等人明白过来,他己悠哉的品着香茗,慢吞吞的说道,“大功告成,一株香后便可醒来!” 果不其然,一株香之后,安悠然那浓密纤长的睫羽果真开始轻轻颤动,就如两片脆弱而美丽蝶翼,轻轻的展开了它的翅膀…… 第三章:云开雾散 那是双琥珀色的眸子,潋滟微漾,熠熠生辉…… 少女睁着充满迷茫的明媚大眼望着眼前的人:他有着好看之极的眉眼,缥缈出尘的气质,精致绝伦的五官轮廓中透露出摄人心魂的魅惑…… “真漂亮……”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语,少女伸出纤长白皙的素手缓缓碰触着那人的脸庞,“我是在做梦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人?” 可是由衷的赞美却换来美人的大惊失色,只见他面色煞白的一把握住少女的双肩,惊恐万分的的喊道,“小安,你在闹着玩对吗?知道我是谁吗!?” 被他摇得七荤八素,少女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天真无邪的反回道,“仙女姐姐,我们认识吗?我怎么都没有印象啊?” 肩膀上传来明显的颤抖,少女眨着无辜的眼眸望着面前这个似乎受到心灵重创的美人,用心急如焚声音怒吼道,“师傅,她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究竟怎么治……” 岂料还未等美人说完,一双柔若无骨的皓腕己悄悄的环上了他的玉颈,还未等他明白过来,便感觉肩头一紧,落入了一个清香袭人的怀抱之中…… 温热微浅的鼻息轻轻地在耳畔吹过,睡梦中那个响起无数次,如黄莺出谷般悦耳动听的嗓音此该真真切切的低声笑道,“黎彦,见到你真好……” 心脏仿佛被一股电流击中,黎彦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怀中那沁人心脾的温暖如同易碎而美的幻境,让他既害怕又兴奋…… 犹如举棋不定的小心试探,徐彦伸出隐隐发颤的手指轻轻抚过少女如缎的秀发。指间传来的柔顺触感和鼻中闻嗅的淡淡幽香,终于使那颗焦躁不安的心脏尘埃落定…… “小安!”一股巨大的狂喜如同惊涛骇浪般迅速淹没黎彦的身心,展开臂膀将安悠然完全包裹在自己的胸膛中。黎彦用尽全力的紧紧拥住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瘦弱身躯,就好像只有借此才能证实所有一切的真实…… “嗯哼!——”一声极不协调的咳嗽声响彻在屋内,打破了两人甜蜜的相拥。黎彦不由抬起冰眸一个眼神杀了过去,却见刀疤脸周祟满脸通红,神色忸怩的指了指正在书桌前眉开眼笑,挥毫泼墨的清溪老人,欲言又止的说道,“主子,你想和姑娘亲热……最好找个没人的地方。老爷子刚才激动的手舞足蹈,说是……说是要把你思……的表情画成图画,贴在谷中供人观赏……” 他的话不仅没让清溪老人偃旗息鼓,反而促使当事人得意洋洋的将自己画好的大作双手一举,邀功的嚷道,“彦彦,你看!我把你画得怎样?是不是把你小子‘春心荡漾’的神态画了个十足十的传神到位?你说我是贴在大殿的门上,还是放在谷口处让人赏析……” “我说你最好把自己贴在门上!”身形一闪中,黎彦已经飞身出现在清溪老人的身后。只见他虚晃一招直击面门,逼得清溪老人举手抵挡,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手成掌强夺画像,随后在老人发出的鬼哭狼嚎的背景音乐中,表情淡漠、神态从容地完成了最后的收尾工作——将当世画坛巨匠清溪老人的亲墨宝撕成片片雪花,随手一洒,漫天飞舞…… 整个行动的过程如行云般舒畅,似流水般自然,竟像是排练过无数次的精准表演,顿时看得周祟和安悠然表情愕然,冷汗直流。 望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白胡子老爷爷,安悠然满头黑线的问道,“这位帅哥爷爷是谁?” “帅哥爷爷?”本来还哭得捶胸顿足哀怨滔天的清溪老人一听到安悠然的问话,竟然立刻戛然而止,眉开眼笑的来了精神。他反身一扑的坐到**边,全然不顾一旁杀气腾腾的黎彦,拉着安悠然的袖子便讨喜的确认道,“小姑娘,你刚才说的是我吗?你觉得爷爷长得帅,所以才这样叫我,对不对?” “嗯!”向来对于美色缺乏抵抗力,被面前这个老则老矣却帅得‘一塌糊涂’的老人迷了心智,安悠然竟然没注意到一旁的黎彦已经黑到乌云密布的脸色,老老实实的点头回道,“老爷爷你确实很帅,是我见过长得最帅的老人家!” “哈哈!——爷爷我就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博古通今无所不精的清溪老人!”毫不掩饰自己的自鸣得意,清溪老人直起身来仰天大笑,颇为欣赏的摸了摸安悠然的脑袋,赞赏道,“你这丫头果然有眼光,不枉彦彦对你一往情深!好!师傅就成全你们,准了你们的婚事啦!以后只要彦彦让你受一星半点的委屈,只管来找我,师傅替你好好教训这浑小子,保管他之后对你服服帖帖!让他往东不敢向西,让他躺下不敢起身,从此以后只对你唯命是从!” “彦……彦?!”边说边因为从心底涌起的恶寒,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安悠然将目光瞥向黎彦,嘴角抽搐的问道,“主子,这称呼是你……小名?!” 岂料黎彦用直逼零下寒意的冰冷眼神瘆得她赶紧识相闭嘴后,翩然转身立于她与清溪老人之间,下颌微扬一副藐视的神情望着清溪老人,“我们的婚事,何需要你同意?我愿娶,她便嫁,与旁人没半点干系!你别给她灌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丫头行事本就天马行空异想天开,再被你误入歧途,当真会无药可救!麻烦师傅您行善积德,离她越远越好!” “师门不幸啊!”被黎彦一顿教训,说得清溪老人老泪纵横,张口就哭天喊地的嚷道,“出此逆徒!我不活啦,我要跳崖,我要自刎,我要离家出走,我要和世人说彦彦欺负师傅……” 谁知他哭了半天,哭的撼天动地,哭得头晕眼花,这一屋子人却依然沉默不语置若罔闻!心有不甘的擤了擤鼻涕,清溪老人眼带泪花,可怜巴巴的轻声问道,“你们怎么都不来劝劝我啊?难道就忍心看我一个老人家独自泪流,伤心欲绝吗?” “呃……”瞧了眼显然习以为常的黎彦和已经把头扭转以示绝不插手的周祟,安悠然好心的轻声答道,“老爷爷,你下次表演时注意下专业度会比较好!不然前句说要死,后句又说要出走,显得有些诚意不足,很难让人信服啊!” “你说我缺乏专业度?!”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清溪老人从地上一跳而起,厉声叫道,“我从来都很有职业操守!你也不打听打听,整个朝曦谷里有哪个人没被我骗过整过捉弄过!?爷爷在世间大显神通时,你还不知在哪玩泥巴哭鼻子呢!就你个黄毛丫头也敢来评论我的演技?!不过……” 炯炯有神的狭长眸子眯了眯,清溪老人摸着下巴看着安悠然笑得有些诡异,“你刚才睁眼喊彦彦‘美女’时的表现确实可圈可点,很合我的胃口!” 捧腹大笑到一发不可收拾,清溪老人指着黎彦,好不容易控制住不断外泄的笑声才断断续续的说道,“这小子天生一副好脸蛋却摊上个面瘫表情,真是暴殄天物,好没意思!想当年我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戏弄整他,也未曾让他有过半分动摇。却不料他那张棺材脸,竟被你用一句‘美女’破了功,惊到脸色大变,果真有趣好玩!哈哈,老家伙今天算是开眼啦!” “您这是在拖我下水吗?”终于明白黎彦和周祟对他袖手旁观才是明智之举,感觉到身旁黎彦发出的灼灼视线,安悠然露出满口银牙冲着清溪老人‘灿然一笑’,“老爷爷做人可有点不太地道啊!” “哪里,哪里!恩怨分明是我身上最大的优点!”誓将无耻进行到底,清溪老人恬不知耻的笑意盎然,“老夫真是发自心底的欣赏丫头,所以才会出言夸奖哦!啊,对了!我瞧彦彦好像有话要和你说,我和小周就不打扰啦!丫头你要好好保重哦!”说完他伸手抓起一副懵懂状态的周祟,灵巧的从窗户中一跃而出,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心虚的不敢回头看黎彦的神情,安悠然将头一抱,把心一横悲壮的说道,“主子,先说好,不许打脸!我不过是觉得你太紧张,想缓和下气氛才开了个玩笑,最多下次我……” “没有下次!”清冷的声音中带着断然的决绝,黎彦从身后环抱住安悠然,渐渐收紧的手臂将她牢牢嵌入怀中,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天盟誓,“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伤害!” 第四章:与子成说(上) 有人说一个女人顶三只鸭子,但若你府中有一个清溪老人,那他的威力绝对顶得上三万只鸭子!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黎彦携妻归来’便在他不遗余力添油加醋的大力宣传之下成为朝曦谷中,尽人皆知家喻户晓的头条新闻!!顿时让那些对于黎彦怀揣春梦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个个以泪洗面,一片愁云惨雾之态。 然而造成谷内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的罪魁祸首,却心情大好的窝在客房里哼着小曲翘着二郎腿,一副悠然自得的享受模样。 “帅哥爷爷,”一脸牙疼的模样,安悠然对着清溪老人发出第二百七十四次的逐客令,“像您这样德高望重的当世泰斗不是应该每日修身养性悟道参禅吗?怎能成日待在我这里,耽误您宝贵的时间呢?” “那怎么行?”摆了摆手,清溪老人神情肃然的正色说道,“我要保护你啊!丫头,你是不知道啊,现在谷里的女人至少有八成都有想杀你的心!我若一走,你遇害了可如何是好?彦彦会伤心的!我做师傅的怎能袖手旁观呐!?” 暗地里恨得咬牙切齿,安悠然气到心肌梗塞:这货可真能装!也不想想是谁一手将她推至风头浪尖,铸造成本年度最佳过街老鼠的!?明明是贼喊捉贼,却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面貌姿态!如果换成一般人,她早一块板砖拍死了事!但偏偏摊上这种武功极高的主,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得,简直是如来座下渡化世人的罗刹阎王——心中再气却也只能忍耐! “这就不劳师傅费心,小安我自会照顾!”正当她无法‘驱散恶灵’,束手无策之时,黎彦的声音如及时雨般的响彻在小屋里,“还请师傅回大殿休息去吧!” 眼睛圆瞪,显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态,清溪老人盯着黎彦一副活见鬼的表情,“你……你为何在此!?我不是让你去天涧峰崖顶摘雪莲给丫头养伤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不就是采个药吗?难不成师傅希望我去个一年半载?”从怀中取出一只布袋‘啪’的一声丢在桌上,黎彦眼眸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这里面的雪莲足够半年的药量,所以请师傅‘专心’配药,以后有事没事都别来打扰小安!” 掂了掂布袋的份量,清溪老人撅着嘴嘟囔道,“没见过这么讨人嫌的小子,做什么事都挑不出来毛病,真不可爱!”心不甘情不愿的提步刚至门口,又见他脚尖一转,跑了回来。 “不行,我还是不能走!”仿佛心中有极大的顾虑,清溪老人一屁股重新坐回椅子上,忧心忡忡的说道,”我不能让彦彦与丫头共处一室,太危险啦!“ 他的这一说法让安悠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顿时好奇的问道,“为什么?是主子要打我,被您老人家知道了吗?” “不是,比这可厉害百倍!”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眼黎彦,清溪老人笑得诡异,“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怕臭小子色心大起对你不利啊!你在昏迷时,他曾说你是他的娘子,老夫一时大意竟着了他的道!现在想来,丫头你一看便知是处子,何来娘子一说?定是这小子不怀好意,想要避人耳目,名正言顺的行那不轨之事才会有此一说!我可不能让他祸害你这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可惜他错误的估计了安悠然的脾气秉性,若一般女生听他如此一说必是羞态毕露,但偏偏安悠然本就不是个按牌理出牌的性子。在她的世界里,好奇不仅是天性使然,更加是她行为准则的指导方向。因此理所关注的造成了她的关注点并不在黎彦的话中,而是放在了更微妙的着眼点上。 一双灵动的大眼里发出灿烂的神采,安悠然兴趣盎然的问道,“帅哥爷爷,你怎么瞧出我是处子?要怎么看?你和我说说,有窍门吗?有没有……” 她的话让正在惬意饮茶的清溪老人心头一颤,尽数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神色略显尴尬的站起了身,“这个……” 这个话题让他一大老爷们怎么和你个小姑娘讨论?!看着安悠然兴奋闪亮的双眸,清溪老人不禁背心发凉:这丫头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吗?如此犀利的问题,如此豪放的性情……汗!到底是年纪大了,跟不上年轻人的脚步!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 将黎彦往安悠然身前一推,清溪老人口沫横飞的大力推荐道,“这个问题你问彦彦,他对于事物向来拥有独特的见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相信定能给你个满意的答复!”边说边脚下抹油的悄悄转移阵地,等安悠然回过神来,若大的屋里便只剩下她与黎彦两人独站其中。 兴冲冲的想要得到答案,却因见到黎彦那明显不善的眼神而梗在嘴边,“那个……那个……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脸色铁青的一把拽过安悠然,黎彦一副牙痒痒的表情扯着她的脸蛋,“你还敢说?!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女儿家的矜持?!连那个皮厚三丈的贼老头都被你吓跑了,你说你有多厉害?下次不准在外人面前问这种缺根筋的话题!” “我怎么啦?”奋力挣脱他的双手,安悠然揉着红红的脸颊,愤愤不平的辩道,“我这是勤奋好学!比某人毫无忌惮的信口开河不知好了多少!” “信口开河?”不明所以的微微皱着眉头,黎彦眼明手快的揽过正准备逃跑的安悠然,将她紧紧的桎梏在自己的臂弯之中,“我何曾有过此种行径?你给我说清楚!” “你当然有!”璀璨的明眸戾色一闪,安悠然张口便欲叫嚷,却在最后一刻打了退堂鼓。小脸一红,抿了抿粉红的樱唇,吞吞吐吐的说道,“你说……我是你娘子!我们明明都没有成亲!而且……谁说要嫁你啦?!你就这样自说自话的对外宣称,还不叫信口开河吗?!” “你-说-什-么?!”室温仿佛骤然变冷,黎彦的声音冰冷的吓人,“你的意思是——你不嫁我!?” 不知是被他凛冽的眼神所慑还是源于心里阴影的条件反射,安悠然脖子一缩竟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不是,我嫁,我嫁!” 蛊惑人心的美眸弯成了美妙的月牙形状,妖娆的唇边隐藏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此时的黎彦当真如黑夜中徐徐绽放的昙花一般,惊艳绝伦举世无双!“你如此主动的要求,着实让我好生为难,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你的求亲呢?” 呃……怎么觉得心里那么不是滋味?!为何逼婚的强人成了受屈者?受害人反而变为行凶者?这不简直是将小白兔硬说成大灰儿狼吗?!气得安悠然怒火中烧,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只见她纤手一伸勾住黎彦的下巴,脸上浮现出轻佻好色的邪恶笑容,活脱脱一副当街调戏民女的地痞流氓姿态,“姑娘我就逼婚了怎样?美人你嫁是不嫁啊?” 第五章:与子成说(下) 虽不是第一次领教安悠然泼皮无赖的本事,但到底还是败给了她强劲彪悍的脸皮。琉璃般通透的美眸眯了眯,黎彦周身散发的寒意着实可让方圆十米内生的生物冰冻三尺。 如此彻骨的冰冷又怎能不让安悠然心生惧意?!吓得她脚跟一旋就欲转身逃跑,无奈黎彦早有防备,还未等她迈开一步,己有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牢牢的扣在了她的手腕之上。 “主子……”略显苍白的小脸上硬是挤出些许讨好的笑意,却在遭遇黎彦瘆人肝胆的眸色之后功败垂成。因此一向秉持‘好汉不吃眼前亏’为指导思想的安悠然立马眼尾一耷嘴角一扯,俨然悬泪而泣楚楚可怜萌宠表情,“我刚刚想起来,帅哥爷爷要我帮他去沏茶。我去去就回,您在这里稍坐一会?” “坐?”性感的薄唇微微上扬,黎彦冷笑一声,“恐怕我坐到明天早上,也见不到你回来吧?!” “怎么会?!”明知自己的伎俩己被他一眼识穿,但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小命,安悠然还是果断英勇的面不改色坚决否认道,“您看我像那种人吗?!我怎会置主子于不顾一去不回,我保证快去快……” “你不是像,而就是!”谁知未等她话音落地,便被清雅的嗓音冷冷地打断。安悠然只觉腰间一紧身体腾空,竟被黎彦揽腰抱起大步流星的朝屋外走去。 你说她老大不小有手有脚的一个大活人,硬被人像小孩般抱于胸前一路疾行,怎能不引得旁人侧目而观,议论纷纷?感觉到谷中居民射来热度堪比探照灯的灼灼目光,安悠然真恨不得土拨鼠上身,挖个地洞钻进去! 而最可怕的是任凭她软磨硬泡苦苦哀求,黎彦也始终恍若未闻,不仅没有将她放下,更是带着她来到谷口,从高耸入云的峭壁上毫无预兆的一跃而下,吓得她三魂尽丧七魄皆散,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己经两眼发黑听力丧失的陷入到呆滞的状态。 “走了!”直到微凉的手指牵住她温软的小手,才让她还魂人间。 努力忍住由于冲击而造成的晕眩感,安悠然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才让眼前长着两个脑袋的黎彦恢复到了正常地球人的状态。 “这是……哪里?”茫然的环顾四周,安悠然的表情里画着个大大的问号。放眼望去的人头攒动,震耳欲聋的锣鼓喧嚣,这满目繁华的影像与宁逸安详的朝曦谷绝对是天差地别,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 琥珀色的双瞳隐藏着一丝极深的笑意,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山寒水冷,黎彦厉声答道,“你以为我会忘记某人的肆意妄为吗?自然是要给你点教训!” “之前那些……都不是吗?!”杏眼圆睁,惊恐的合不拢嘴,安悠然难以致信的望着黎彦。 这主还能再狠点吗?刚才跃崖时的惨烈冲击铁定己让她的心脏减寿十年!原以为是黎彦用来惩罚自己的手段,虽然悲愤却也只能咬牙承受。岂料如今就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全盘否定,敢情她的罪都白受了?! 情不自禁的联想到黎彦向来在折磨整人方面的创意和造诣,安悠然不由暗地打了个哆嗦,赶紧换上副痛心疾首懊悔万分的表情,慷慨激昂的沉声说道,“主子,其实我已经在心里对于自己的所做所为进行了狠狠的批判和深刻的检讨。决定从今以后痛改前非洗心革面,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所以……能不能看在我如此诚心实意的份上,网开一面既往不咎,忘记今天的不愉快呢?” “忘记?”倾国的容颜上浮现出一抹瑰丽的浅笑,明艳妖娆的如同艳丽之极的罂粟,绚丽诱惑却又隐藏凶险,“绝对不能忘记!今天所发生的事,我一定要你今生今世永远难忘!” 我的妈呀!一种大限将至的末日之感顿时涌上心头,安悠然只觉得背脊发凉冷汗直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双腿扭头就要逃跑,却被黎彦反手一拽拉回怀中。 “你想去哪?”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白皙的颈项间,磁性的声音响彻在耳畔,黎彦俯身低声浅语道,“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没我的准许,不准擅自离开!你现在的胆子可渐长啊,不仅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还敢对着我做出轻佻出格的调戏之举!任其一罪便可当诛!你和我说说,如今你两罪并犯,要我怎样罚你才好啊?” 本就惶恐至极,岂料黎彦又如此正大光明的恫吓威胁,安悠然自然如受惊的兔子般魂不附体,瑟瑟发抖的答道,“如果我说我以后都乖乖的,能……留条活命吗?” 俊秀的眉头微蹙,黎彦仿似考虑的停顿了一下,用抚额很好的掩饰住噙在唇边那抹狡诈的轻笑,“那就用你的一生来抵偿吧!” “一生?”空灵的眸子中被他这没来由的话语惊得一悸,安悠然下意识的便道,“我不是本来就卖身王府,要给你当一辈子的奴才吗?” “傻丫头!”微凉的指尖轻柔地拨开她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明澈如镜的眼眸里倒影着安悠然的身影。深邃迷人的双瞳宛若黑夜里最夺目的星辰,璀璨的不可方物,闪耀的摄人心魂,只看得安悠然不由一痴。 “在这里等我。”清冷的声音中似乎夹杂着些许难以言喻的温度。轻声说出这句话后,黎彦翩然转身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只留下呆怔出神的安悠然独自留在原地。 太……刺激了!长久以来的耳读目染却依然敌不过黎彦那妖孽至极的倾国之色。抚着自己狂跳不己的胸口,安悠然只觉得心脏中恍如有一只迷路的小鹿在不知所措的奔跑乱撞,而全身的血液也因为他惊鸿的一瞥而变得炙热和沸腾…… “这位姑娘是一个人来参加月神庙会的吗?”一个兴奋的声音打断了安悠然混沌的思绪。抬眸一看,只见有三五个青年簇拥着一个满脸通红的年轻男子的对着她问道,“若是如此,可愿于我们一同前往?三生祭典时也好结伴照应。” “谢谢各们的好意,我并无前往庙会的打算。”虽然心中稍感唐突,但也不好当面与人为难,安悠然对着他们微微一笑,委婉拒绝道,“等我家主子回来,我们便会离开。” 原本只是想为朋友牵线搭桥,成人之美的众青年,却在近距见到安悠然的那一刻悄然产生了变化,均被眼前这位眸似秋水,人比花娇的绝世女子迷了心智。如此清丽脱俗的美人,自是世间难寻,众人又怎会因为她的拒绝而轻易放弃?立刻就有一人急急的插话道,“我看姑娘你的衣着打扮不像我们本地人,所以你可能有所不知。咱们这里的月神庙会可非比寻常哦,不仅三年才举行一次,而且求签许愿无不灵验,你要是不去岂不可惜?” “一起来嘛,很好玩的。”见安悠然对于自己的劝说依旧是不为所动,男子竟不怀好意的伸手过来一把扯住安悠然的袖子就欲强行带她离去。 未料到此人会突然用强,安悠然来不及闪躲就被他拖行出数米,待她反应到事有不对,准备力挣扎之时。却感到一股强劲的气流袭来,让她重心的不稳的向后倒去,而那男子紧抓自己的手也在此刻被迫顺势松开。 “滚开!”强健有力的臂膀适时接住滑落的安悠然,寒冰冷冽的眸色中惊现着浓烈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黎彦如同一头优雅而嗜血的猎豹弥漫着危险的味道,“限你们一株香的时间离开此镇,否则我让你们血溅三尺!” “你是何人!?青天白日就敢口出狂言?”虽被吓得面如土色,但依仗着人多势众,男子兀自嘴硬的嚷道,“我就不走,看你能怎样!我就不相信,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敢逞凶伤人!你可知我家是……” 谁知还未等他炫耀完家世背景,便觉身体一寒,耳中传来众人的惊呼,低头一看,自己的外衣竟己化成碎片,而**的肌肤上也有着无数细如发丝的伤口正在不停的渗出鲜红的液体,尤其是先前抓过安悠然衣袖的左手更是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只有半株香的时间了……”魅惑的眼角稍稍上扬,显现出惊人的妖冶。黎彦的倾城一笑在那些男子的眼里却显得异常的恐怖,“不知你们跑得够不够快!?” 第六章:执子之手(上) 目送着那群男子屁滚尿流仓皇而逃的样子,安悠然满头黑线略有不忍的问向黎彦,“主子,他们只是好心要带我去玩,您有必要下狠手吗?” “好心?!”琉璃美眸微微一敛,寒光四溢震慑全场,黎彦的脸色堪比腊月霜雪,“我若是来迟一会,你只怕这回都不知道在哪哭了!你是白痴吗?!被人几句话一说就跟着走,三岁小儿都比你有常识!” “这怕什么?!”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安悠然轻笑道,“不过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我一只手就能把他们给打趴!刚才只不过是没有防备才着了他们的道!我也正准备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没想到主子你性急先动手……” “你以为你很能打?!”只觉得一股戾气憋在心口,黎彦气得眉头深锁,厉声怒斥道,“就算是看似文弱,他们也是五个成年男人!你以为用几招花拳绣腿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吗?!拜托你能不能稍微动动自己的脑子!你是个女人,不是个战士!是不是非要等到受了伤,才能让你变得聪明些!” 原本辩驳的话语在看到黎彦那阴森萧煞的鬼神之色后嘎然止于喉咙,安悠然讪讪赔笑道,“我其实也没那么笨……这里人这么多,实在不行我也会喊救命的,你就不要再生气……” “救命?”不屑的冷哼一声,黎彦邪睨轻视,冷言讥讽道,“有谁会愿意去救个傻瓜?天下要有这么蠢的人才行!” 虽对恼怒中的黎彦心存惧怕,可是出于对自身智商和尊严的维护,安悠然还是小声的嘀咕道,“你……不就来救我了吗?也没觉得你有多蠢,可见我也不是傻瓜……” “我是……”被她梗得青筋暴突,黎彦眼看就要暴走,却在最终望向安悠然的那一眼后改变了心意。揉了揉拧结的眉心,黎彦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安悠然,沉声命令道,“戴上!” “面具?!”接过黎彦递来的物件,安悠然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下。那是一只通体莹白如玉的木质面具,表面打磨的异常光滑,在夕阳的照耀下折射出盈盈的光泽。 略微停顿的思考了下,安悠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的说道,“啊,我明白啦!主子,你是怕刚才的那群人叫了帮手,去而复返的找我们麻烦,所以才要我戴上面具避避风头吗?” “你不是傻,是压根就没有脑子!”好容易强行镇压的怒气又重新卷土重来的涌上心头,黎彦忍不住对着安悠然的脑门轻拍了一巴掌,“我怎会为几个无名鼠辈,行那藏头露尾之事?!让你戴,你就戴,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哦!戴就戴,那么凶干嘛?”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些抱怨的话,手里还是不敢有违的依言戴上面具。就在安悠然戴好面具,睁眼征询黎彦下一步该如何行事之时,才惊讶的发现,连黎彦自己也用一只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他倾世的面容。 “呃……主子,您刚才不是说不做藏头露尾之事吗?”唇角挂上贼贼的窃笑,安悠然伸手指着黎彦所戴的面具,“那你现在在干嘛?别告诉我说,是为了待会打家劫舍做的准备工作。” “该打的人是你!就你犯的错,我打上个三天三夜都绰绰有余,还有功夫去找别人的麻烦吗?!”无奈的摇摇头,黎彦大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世上怎会有你这般的女子,不仅没有一点身为女子的矜持自觉,还特别擅长惹是生非。若我不在,你要怎么办?” “你怎会不在呢?”歪着小脑袋,安悠然一脸坏笑的回道,“你若不在,何来赔偿一生的说法?而且万事都要有对比方能显出珍贵,如果我不闯祸又怎能衬托主子你神通广大,英明神武呢?” “那你的意思是我还要谢谢你的‘用心良苦’啦?”见过厚颜无耻之人,可是能够皮厚如此,果真天理难容!黎彦不禁眼角抽搐的赞道,“天下之大,能够与你一较脸皮之人还当真万中无一!” “哪里,哪里!”有种特技叫做‘蹬鼻子上脸‘,安悠然虽不敢说是对此术己练造的登峰造极,可也称得上是深得精髓。灿然的咧嘴一笑,她得意洋洋的自夸道,“主子您可真识货,像我这样的人才不说举世难寻最起码也是屈指可数!所以为了让我能有更好的工作热情和忠心耿耿的信念,奴才能申请加薪,升职,多休息吗?” 瞥见安悠然那不以为耻沾沾自喜的行为举止,活脱脱就是清溪老人二代!黎彦不禁头皮发麻:回去后一定要把她和师傅设法隔离。这小妮子本就古灵精怪,再被那个怪癖诡异的清溪老人言传身教耳读目染,只怕此后自己的人生将会漆黑一片,永无宁日! 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白皙的小手,黎彦牵着安悠然向前走去,口中简明扼要的阐述了自己的答复,“奖励没有,惩罚倒有!你再不闭嘴,就等着看我给你赏个新鲜有趣的好玩法。” 这番锋芒逼人的话语顿时吓得安悠然胆战心惊,赶紧小嘴一抿,乖巧听话的不发一言任凭黎彦拉着走路。此时她才惊奇的发现随着渐行渐远,擦肩而过的人群中也出现了越来越多头戴面具的男女,待黎彦在一所庙宇前停下脚步时,举目望去竟己完全是一片面具的海洋。 回眸望着显然被眼前景象惊得呆若木鸡的安悠然,黎彦那动人心弦的薄唇不禁微微上扬,开口叮嘱道“待会进去后要拉紧我,否则大家都戴着面具,一旦走散可真的不好找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透过木然的面具可以清晰的看到,安悠然明媚如春的美眸中闪动着不解的光芒,“为什么大家都要戴着面具?” “与其在这里胡猜乱想,倒不如自己去瞧个明白。”早就对安悠然的秉性清楚的了若指掌,见她黑白分明的瞳仁滴溜溜的乱转,黎彦便知她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与其放任不管让她莽撞生事,倒不如索性投其所好,还能减少些不必要的麻烦,“只一样,不准离开我身边!” “嗯嗯,没问题!”自从入朝曦谷至今己有一月有余,这一个月内,安悠然由于身体原因一直被强制要求在房间内静养。足不出户的日子无疑让她有种身陷囹圄度日如年之感,如今好容易重见天日,再加上眼前这人人头带面具的奇特现象,怎能不引得她一窥究竟,心痒难骚? “主子,别站在这啦,咱们快进去吧!”本就急不可耐的欲知答案,此刻又得黎彦的首肯,是以再无顾忌。安悠然只觉得兴奋的心潮澎湃,毫不犹豫的掉头就往庙门奔去。那迅速的移动简直就可以用追风掣电来形容,还未等黎彦出声阻止,她的身影便己湮没在人潮汹涌的中庭之中…… 第七章:执子之手(下) 一跨进寺庙高高的门槛,安悠然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一座高余百尺的巨石气势恢宏的巍然矗立在庙宇宽广的中庭正央。黝黑沉重的石体面表不知是源于岁月的侵袭还是因为人为的打磨竟然通体平滑光可鉴人,十余条粗及手臂的铁链像从天而降的桎梏将其牢牢锁入其中。而更让她的感受到强烈视觉冲击的则是,数万条鲜红亮丽的丝绦被人系于锁链,迎风飘舞的浩瀚场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心中的困惑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安悠然禁不住就想掀开所戴的面具,仔仔细细真真切切的看个清楚。 “不可以,不可以哦!”谁知她手指刚刚触上面具,就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高叫阻止道,“小姑娘,还没到仪式呢!你现在揭开面具,多不吉利啊?!快戴好,别摘啦!” “老婆婆,你是在对我说话吗?”胳膊还停留在欲将面具取下的姿势,安悠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寻声望去,却见一个衣着朴素,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手挽着一蓝子红色的丝绦,正对着自己神色慌张的的直摆手。 “是啊,不是你还有谁?!”老女人急切的跑到安悠然身前,一把扯下她高举的手腕,连声责备道,“你这小姑娘,怎么不知轻重啊?!即来许愿祈福就要按规矩行事,怎可任性胡为!” 边说边伸出头四处探望,老妇人似乎明白些什么,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对着安悠然说道,“我说你怎么戴了面具,临到庙里还要摘下,是不是和自己的情哥哥吵架啦?一个人负气跑掉啦?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可要惜缘啊,茫茫人海能遇到个有缘人实属不易!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切莫为了些鸡毛蒜皮,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呕气撒泼,耽误了良机,到时哭都哭不回来……” 原本就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又被个老妇唠唠叨叨的说教了一通,安悠然更觉得一头雾水,不等她说完便抢先打断道,“呃……老婆婆,我想其中应该是有些误会。你能先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而那些戴面具的人又是什么人吗?” 布满鱼尾纹的双眼一下子睁得老大,老妇人像看外星来客般的眼神浑圆直瞪安悠然,“你不是来许愿求神的吗?!那你来凑什么热闹?!这里是月神庙啊,现在正举办月神大会呐!” 像是对于安悠然的一无所知颇感不满,老妇人手指一扬指向巨石,情绪激动的讲解道,“此石名为三生石,传说是月神赐于人间的圣物,只要真心相爱的情侣对着它诚心许愿,献上象征忠诚的面具和寓意真心的红色丝绦,便能够三生三世永不分离……” 脑中记忆起先前说过类似话题的那几个搭讪男子的身影,便有股无名之火腾然燃起,引得安悠然小嘴一撇,不屑的答道,“这些都是骗小孩的,亏你们也能相信,可真是笨得够呛……” “相信你这白痴,我才是笨的够呛!”一只冰冷的大手不知何时按在了安悠然的头顶之上,清冷的声音中竟隐隐透出一股煞气,不禁惊得安悠然一个寒战:怪不得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原来…… “主子……”全身僵硬的转过头来,果然见到黎彦赫然而立的站于自己的身后。虽被面具遮去了容颜瞧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可是仅从他周身所散发的凛冽判断,便可知他现在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非常非常非常的气愤!乃至于……他那强大的气压甚至让安悠然全身发冷,鸡皮疙瘩立现! “你是想找死吗?!”真不知这丫头究竟是何转世,饶是生清冷漠,喜形不露于色的他,也能够被气得七窍生烟怒不可遏!一种焦躁之情涌上心头,黎彦暴吼道,“才让你不许松手,你就敢给我私自跑得不见人影,害得我一顿好找!是觉得我太好说话,还是嫌你自己小命太长!” “不是,不是!奴才从来没觉得主子你是好说话的人,也绝对不会嫌自己的命太长!”己经被吓得肝胆俱裂,安悠然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病,冷汗直流的辩解道,“我就是……不小心给忘记……” 感到头顶上的手指越扣越紧,黎彦用实际行动让安悠然体会到了自己的怒火中烧,“忘记?!这种记不住事的脑袋要他作甚?!不如我帮你捏醉,一了百了……” “好啦,好啦!”见安悠然疼得哇哇大叫,黎彦又毫不留情,一旁的老妇人终于忍不住的开口劝道,“你们小两口也别在这闹别扭,大庭广众之下多难为情啊!快别吵啦,赶紧和好算了,别白白辜负了这般好的日子!” 小两口?这是什么诡异的叫法?!就因为自己一时兴起,就被他又骂又抓,鬼才要和这个心狠手辣的破世子成一对呢!安悠然摸着火辣辣的头皮怨气冲天的反驳道,“婆婆,我不认识他!我们根本毫无干系,你不要再这瞎说!” “哎呀呀,婆婆我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饭还多,我还能弄错?”不等安悠然把话说完,老妇人便接过话头,拉过安悠然悄悄的低语道,“小姑娘,别怪婆婆我多嘴,你这位小情郎,虽然瞧不见模样,但光从这身型气质,老婆子也敢断言肯定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这世上好男人可不多,碰到了就要牢牢抓住,不然有你哭的时候!其实也怨不得他生气,要知道在这月神庙会上失散的情侣许不成愿也倒罢了,还会因此受到月神的惩罚而伤了彼此间的缘份!所以我猜你家的小情郎就是因此才会大发雷霆。姑娘,听老婆子一句,别生在福中不知福。瞧他发丝零乱,衣衫不整的模样,定是着急找你才会搞成这么狼狈。可见他是非常在乎你,想要与你借此缘定三生。你可别为逞一时之气,而断送了自己的幸福!” 说完抛开听了她的话正兀自发的呆安悠然,老妇人又转头对着黎彦正色说道,“还有这位小相公,虽说生气,也不能对着女孩子家用强哦!你这样子,会吓坏人家小姑娘的,万一把她气坏了,到手的媳妇跑掉啦,婆婆我怕你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固然不敢相信,可是安悠然的内心还是被老妇人所说的那番话给搅的天翻地覆。她咬着牙扯了扯黎彦的袖子,她怯生生的问道,“主子……你是为了带我来月神庙许愿,才特意到这里的吗?” 低头看着她扯住自己衣袖的晶莹小手,黎彦的身子一愣,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并未作出任何答复。反倒是老妇人热心的从手中的蓝子里拿出两条火红的丝绦,自顾自的分别往他们手中一塞,越俎代庖的答道,“他要是不为此事,何必带你前来!小姑娘,你这不是明知顾问吗?!别搞得小相公犯难害羞啦!这两根丝绦算婆婆送给你们的礼物,快手拉手的绑在三生石上祈愿去吧!” 害羞?!安悠然满着黑线的看着不怕死的老妇人,能将这样的珍惜字眼用在黎彦身上的人是不是有些……太英勇无畏啦!?若是因此惹恼了他…… 不敢想象之后的结果,安悠然赶紧想拉着黎彦趁早离开,却不想自己的手竟被他反手一抓,紧紧握于掌心,微热的体温透过相触的掌心传来,仿似一道电流划过心间,不由让安悠然身形一颤…… 纤长俏皮的睫羽轻抬,安悠然抬头看向黎彦,恰巧遇见那灿若星辰的美眸也正对着自己深深凝视,琥珀色的双瞳中似有涟漪荡漾,流光溢彩的足以迷人心智…… 没有如安悠然所担忧的那样大动肝火,相反黎彦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老妇人的篮里。在她千恩万谢的道谢声中,黎彦翩然转身,牵着的安悠然往三生石走去…… 当修长好看的手指将自己的丝绦系在三生石的锁链之时,黎彦悄悄附在安悠然的耳畔轻声低语说道,“小安,我要罚你的一生,不是为奴为婢的主仆相伴,而是白头偕老的长相厮守!你可愿意?” 第八章:魔高一丈(上) 默默的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琉璃眼眸,泓净若清,绚丽至极……即使不用揭开面具,也能明白拥有这双美眸的主人应当是如何的举世惊艳,倾国倾城…… 黎彦的美丽早己像是一道魔咒,让每一个见到他的女人都会情不自禁的意乱情迷,心甘情愿的沉沦深陷。而他的家世财富,身份地位更如同镶嵌在皇冠上熠熠生辉的宝石,为本就耀眼的黎彦镀上了一层璀璨的光晕,让人越发心荡神摇不能自持。 可就是那样被人如众星捧月般追逐的对象,却在此时对着她这个一穷二白的三无女生许诺要与之白头偕老长相厮守,这……究竟会是从喜从天降的天大馅饼?还是他一时兴起的戏谑之言?或是……为了惩罚她之前随性而为而设的暗黑陷阱? “回答呢?”魅惑低沉的嗓音在耳边轻轻的响起,奇妙的像是吹笛人的魔笛吹起的乐声般蛊惑人心,“为什么不说话?” “我……”温润清浅的鼻息吹拂在安悠然的耳珠上,仿如电流直击心脏,将刚才还暗自担心的种种提防,随着脑部的极度混沌而被抛至九霄云外,粉碎成连屑屑也找不到的状态。只剩下神智不清的一具空壳在那里歪着脑袋全身僵硬的傻傻反问道,“我……要怎么回答?” 妖娆性感的薄唇被她讷讷发愣的痴呆模样引得微微上扬,那堪称绝美的弧度,邪魅的足以令世间万物倾倒迷醉,只可惜在月色的面具的隐藏下终不得为外人窥见一斑。 对于安悠然那显然不知所谓的问话直接忽略不计,黎彦伸出修长匀亭的手指,动作迅速的抽走她握在掌心中的红色丝绦,灵巧的系于他之前己先行绑在三生石上的丝带之旁,才不紧不慢的徐徐说道,“很好,从今以后你便是我黎彦的人!自此须以人妇自居,不准再肆意妄为,不可与其他男子纠缠不清,不许直呼其他男子的名讳……” 晶莹的指尖随着话音优雅的抚过少女柔若绢丝的长发,沁凉的触感惊得安悠然一怔,刚刚回过心神便有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本能的就想遁地而逃。却不料黎彦早己未卜先知的把她后领一扯,如同拎小猫般的将她提在半空,清冷动听的声音中隐隐透出一种诡异的恐怖,“更加不准未经许可擅自离开!若你这个听不清人言的耳朵和健忘的脑袋依然冥顽不灵,到时别怪我不教而诛!” 虽对他所说之话一知半解不甚了解,但安悠然还是从这番毛骨悚然的告诫中警惕的察觉到威胁自己光明前途的关键词汇。因此即使被黎彦吓得毛发倒立,她还是磕磕巴巴的颤声辩驳道,“主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我……没有答……” “没有什——么?!”话未说完,便被黎彦冷若冰霜的言语所拦腰打断。妖冶的美眸中闪动着未知的锋芒,周身的气势更如腊月飞霜冰寒彻骨,“说话须当三思,想好了再说!” “没……”明媚的大眼骨溜溜的一转,心领神会的将未说之话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口,安悠然的心底哀嚎片野:他这是**裸的威迫吗?就算自己与他相比力气确实小了滴滴,武功确实弱了点点,也用不着这么看不起人的嚣张恫吓吧?可即使心有不甘,到底畏惧黎彦的恐怖指数,满腔的愤慨只能识时务的转化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没……奴才想说的是奴才没钱没貌没家世……实在与主子的英明神武不相匹配。小的不由自觉惶恐,真心感到惴惴不安。所以……您要不要再考虑看看?” “嗯……”缓缓的松开手,将腾空的安悠然放到地上。黎彦抚额微思,过了少顷才开口说道,“别担心,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甚至你没好意思说出来的泼皮打诨、好吃懒做、厚颜无耻等缺点,我也是早就了然的一清二楚。不过……” “我实在不忍无知世人被你荼毒残害,因此……”琉璃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之色,黎彦长叹一声的说道,“只好舍身取义的将你娶了!” “你……”眼角不由自主的跳动抽搐,安悠然怒到差点没背过气去。拼命镇压住不断翻涌的澎湃气血,才一字一顿的恨恨说道,“主子您这般‘深明大义、委屈求全’,牺牲自己顾全大局,叫奴才如何心安?倒不如让小的即刻起程,找个荒芜人烟的地方离群索居岂不干净省事?也免得连累您老人家耽误终生!” “也是,”似乎对于安悠然的提议颇为赞赏,黎彦首肯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往北走五千里就是漠尔罕雪峰,长年冰封寸草不生,方圆百里都不见活物,应当十分合你心意。事不宜迟,我现在便命周祟送你过去,你可欢喜?” 欢喜?欢喜个鬼啊!安悠然内心诚恳朴实的骂道:你见过被人活埋还欢天喜地活蹦乱跳的二傻奇葩吗?,若是你有这癖好,念在主仆一场,姑娘我就是倾家荡产也会如你心愿! 浓密纤长的睫羽一抬,仿若没有看到安悠然眼中的不屑,黎彦从容不迫的袖笼里掏出了一只小巧的竹节准备向上抛去。见此情形,倒让先前还一派成竹在胸模样的安悠然慌了手脚。这种竹节内置了风笛,一旦强风灌入便会发出刺耳的声响,是瑾王府中用来传递信号的特有物件。若是周祟当真闻讯赶到,黎彦又果真要将自己送去那所谓的‘理想之地’,就意味着她不但将成那巍峨雪峰中的唯一人类,甚至还有可能会在被冻成晶亮坚固的超大冰块后,成为现代科学研究古人类的宝贵珍惜标本! 鉴于自己一向羞涩内敛的少女本色,安悠然还是毅然断然的决定消灭自己有可能被人剥成赤条条光溜溜放在解剖台上的可能性。纤手一扬,用力掰下黎彦正准备举起的手腕。安悠然一改先前的犀利话锋,痛哭流涕的说道,“主子,奴才错了!本来合计着只要是能救您出水火,小的便是不见天日,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可适才我刚从脑中想到要与主子您从此分别,永不相见,便心如刀割痛不欲生!不是奴才我贪生怕死,实是不能承受这相思之苦啊。主子,奴才不能没有您啊,求您大发慈悲的把我留在身边吧!” 抱着‘肉麻死不偿命,恶心死你倒霉’的行事宗旨,安悠然终于顶住不断上升的心理压力,在求生意志的支撑下顺利的将这番腻歪透顶恶心巴拉的话语送出了嘴边。刚想揉一揉胳膊上由于阵阵严寒所引起的‘鸡皮疙瘩症候群’,却没想到传过来黎彦夹杂着隐隐阴风的问话,“若我不同意呢?” 第九章:魔高一丈(中) 本以为凭着自己的巧舌如簧讨好奉承,即使不能骗得黎彦晕头转向,最起码也可以投机取巧蒙混过关,所以安悠然做梦也没有料到黎彦竟会给出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骇人结果。脑海中仿佛出现了覆盖着皑皑白雪,闪动着灿灿银光的不毛之地。那瘆人的冰冷无需亲临,只凭臆想似乎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透骨奇寒。 扯动着不受控制兀自颤抖的嘴角,安悠然不敢相信的确认道,“主子,我刚才说的话,您是不是……没听清楚?” “你认为……”琉璃般的美眸半翕,眼眸中似有凶光闪耀灼灼其华,直看得安悠然心率不齐冷汗淋漓,“我已经老到闭目塞听的地步了吗?!” “不是,不是!”在求生本能的驱动下,安悠然反应迅速的聚集起己被吓得七零八落的三魂七魄,用坚韧的脸皮将心中残存的羞耻消灭的尸骨无存;为‘涎脸涎皮’一词谱写出华丽的篇章,“主子,风华绝代百年难遇,奴才早就知道您的五官可不是只摆在那里好看的。就像您这双眸子甭讲生得流光溢彩熠犀利非凡,只光讲能在漆黑的深夜做到闪闪发光目光如炬,单这一项就已让奴才佩服的五体投地,更别说其他飞檐走壁耳听八方的神奇本领啦!” 一声嗤之以鼻的冷笑回应了安悠然搜刮肚肠精心编织的一派歌功颂德的华丽辞藻,黎彦下巴微扬语气轻蔑的问道,“眼睛发光?耳听八方?你是在说我,还是在称赞夜猫子!” “主子怎能如此自轻?!那些个扁毛畜生哪能与您相提并论?”一滴汗珠顺着她的前额无声滑落,安悠然表面佯装自若,但内心已然大乱:这厮是蛔虫转世吗?怎么自己在心中骂他的话竟被他生生的猜中了个十成十!?此人真不该投胎当什么世子,拥有此般资质怎生不去当个茅山道士,即可渡化世人,也救了她这个托身瑾王府的无辜可怜人。 音量掩盖住心虚,气势隐藏住胆怯。本着‘先入为主,贼喊捉贼’大无畏精神,安悠然忿忿不平的将两只袖子向上一捋,露出纤细瘦弱的胳膊豪迈威武的虚晃一拳,一副大有找人拼命之势,“而且您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天底下若是有哪个不识相的人敢说主子您像夜猫子,奴才保准第一个饶不了他!” 不知是嫌安悠然的阿谀谄媚太过做作还是不喜她肢体动作的浮夸奔放,黎彦的眉眼间竟出现了一丝阴鸷。快如闪电的伸出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兀自晃动的手臂强硬的按下,黎彦沉声怒斥道,“你脑袋果真是一团浆糊吗?先前才和你说过女儿家要有矜持,转眼间就能给我记得一干二净,抛到九霄云外!莫不是非要我赏顿教训才能让你这不开窍的榆木疙瘩长长记性!” 看着他飞快的把自己撸至手肘的衣袖翻了下来将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遮了个严严实实,安悠然突然有种回到童年时光家人替她整理衣服的错觉,不由喃喃的小声嘀咕道,“你好像我妈……” “什么?”握在她白皙皓腕上的修长手指一顿,仿似不经意的紧了紧,己足以疼的安悠然痛得蹲倒抱头哭爹喊娘。而黎彦却不为所动,犹如置身事外的陌生人般用淡然如水的腔调一字一句的平静说道,“把你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 “奴才……”吸着鼻涕流着泪,咬着牙根忍着疼,安悠然口齿不清略带哭腔的答道,“刚才想夸……主子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对待下人更是体贴入微恩同再造,着实让小的感动的一塌糊涂不能自己……却因脑子愚笨,一时想不起用何词来表达对于您的崇拜爱戴,话到嘴边竟脱口而出成世上最伟大的称谓……这实在都是主子您平时的恩德太甚所致啊!。” “哦,原来如此……”宛如安悠然的解释是太上老君的丹药扫得灵台一片清明,黎彦直起身略微顿了顿。手中的力道像是在热烈地回应她的溢美之词。随着不紧不慢的清冷话音逐渐变得的越来越强,只疼得安悠然憋足了劲也没忍住那随之泉涌的两行清泪,“你对着我叫妈是为了表现对我的祟敬,真让我惊叹之余大喜过望,叫我怎么谢谢你的一片苦心呢?” 他这一夹带棒的明嘲暗讽说的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狡黠如狐的安悠然又怎能听不出此乃山雨欲来的大凶之兆?谦顺驯良的做出可怜兮兮的垂首待宰模样,企图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激发黎彦心中那一星半点从未曾见的怜悯之心。岂料没等她摆好凄惨悲凉的表情特效,就被身后一声轻若蚊蝇的嗤笑声给害得功败垂成。因为全拜这声轻笑所赐,黎彦压根连正眼也未瞧她一眼,便被这好死不死偏来搅局的混人给吸引了注意:只见他眼角轻抬,余光一扫,瞬间便慑的那看戏之人全然没了声音。 对着惹得安悠然低鸣龇牙化作恶犬状的少年招了招手,黎彦威仪棣棣的说道,“过来,有事!” “主子……”猫着腰正准备逃走的少年在听到黎彦的命令后僵着四肢,木然的转身回头,诚惶诚恐的挤出个虽然看似虔诚却显得呆傻无比的二愣笑容,“巧合巧合,属下只是有事下山恰好路过,不想能和主子有此偶遇。兴奋的一时控制不住才会窍笑出声……” 好似为了打消安黎二人的尴尬,证明之前发生的一切皆是自己的无心之过。少年在陈词的末尾咧着嘴冲着他们露出了个小心翼翼的猥琐谄笑,好心体贴的补充道,“而且……属下自幼患有眼疾耳病,是以绝对没有看到任何不该看的画面,也绝对没有听到任何不该听到的事情,请主子和姑娘放心……” “胡编乱造,一派胡言!”未等他话音落尽,安悠然就从旁跳了出来,对于少年的善解人意没有丝毫心领的打算,横在他面前纤手一指便怒喝起来,“小月,你少在我面前瞎掰什么有事下山!今早我明明看见帅哥爷爷命你去打扫东厢的庭院,定是你偷懒贪玩,躲了差使找轻闲来了!” 原来少年正是黎彦携带进谷中的暗卫陈月霆,自入谷起天天端茶倒水扫地做饭的杂役生活自是让喜爱热闹的他苦不堪言。是以今日虽是得了打扫的令,却按捺不住少年人的心性被山下喧闹繁华的气氛所吸引,半途开溜偷偷的前来嬉戏。却不料在此遇到了最不能遇见的人,做了最不该做的事,入了最不可入的局…… 可能是恼小月半途杀出坏了自己的好事,也有可能是想借机转移黎彦的目标,更有甚者是这两种皆有涉猎。安悠然气势汹汹的一把抓住少年的衣襟拖到黎彦的面前,狠戾乖张的意味颇得凶神恶煞的精髓,“主子,撇开小月擅离职守私自下山的过错不说,单只说他方才站在您身后窥视偷听,就应定他个居心叵测大不敬的罪过!奴才仅代表广大认真做活的辛勤下人们,恳请主子务必、一定以及必须的要狠狠惩罚这小子,剥皮抽筋打得他三个月不能下**才好!” “小姐……我该不是你找寻多年的杀父仇人吧?”清秀的脸上乌云密布,小月被安悠然激得面部痉挛。虽然她所说的确系实情,但也犯不着在天煞般的世子面前说个明明白白一清二楚吧?更何况还是明目张胆的在他这个当事人的面前落井下石!?未免也太不将他陈月庭小爷放在眼里了!咬牙切齿的将安悠然拽到一边,磨牙霍霍的小声质问道,“你有必要这样赶尽杀绝,欺人太甚吗?” 怀着无比真诚的坦率和一颗赤诚火热的红心,安悠然眨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想也不想的重重点了点头,一副大义凛然的道貌,“绝对——有必要!” 这大言不惭的决绝,这毫无悔意的态度,是在对自己的蓄意挑衅吗?气得小月顶着一头暴突的青筋,张嘴就要驳斥,却被黎彦那略显凉意的清雅嗓音所打断,“很好!” “好?好……什么?!”同时听闻此言,安悠然和小月二人皆是身形一震,异常默契的异口同声的惊呼问道。可脸上的表情却是大相径庭:一门心思想让小月倒霉,以泄心头之恨的安悠然高兴的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而小月则是眼尾下垂嘴角抽搐,五官扭曲到只差没摆出个‘惨’字来。 “好极了!”莹白色的衣袂随着微风轻扬,黎彦一边缓步走向回眸而视的安悠然和小月,一边气定神闲的悠然回答。那双妖魅倾国的双眸隔着面具弯成了好看诱人月牙形,绮丽的仿如初夏炫烂绽放的炙艳红莲,虚幻的好似夜空中缥缈的皎皎明月。仅从眼波浅漾的隐隐涟漪,便可感觉到他此时心情的无限大好。 然而这一美景,看入互扯在一起的安悠然和小月的眼里却是恐怖堪比白骨森森的阿鼻地狱,直引来脊梁的一片恶寒:根据多年在黎彦身边随侍的经验,每当世子爷出现此种蛊惑人心似笑非笑的神情时,不是他准备计划着整人就是正在整人的过程中…… 而且……能够得他如此厚爱关照的对象,最终的大结局似乎都是一部惨绝人寰,血泪交织的惊世悲剧…… 果不其然,正当他们瑟瑟发抖陷入种种联想的之际,黎彦不负众望的给出了一个梦魇般精彩的答案,“难得你二人半斤八两的心性,既如此投缘想来日后相伴渡日也不至于枯燥无趣。小月,你即刻便带丫头去漠尔罕雪峰。先住个三五十年看看,若觉得不错,便在那里颐养天年吧!” 第十章:魔高一丈(下) 清雅的嗓音并未在所说之话上有任何一个语调上的加重,却如同拥有雷霆的万钧之力,直击的安悠然双眼圆瞪嘴巴大开,那傻不愣登的落魄痴惨状,乃至于多年以后,每当她忆起当时,也单单只有用‘惨绝人寰’四字足以形容其惨烈之态的十分之一。 谁知没等到阵阵清风顺着她门户大开的小嘴灌肠而入赏她个‘寒彻心扉’,就被身旁突如其来响起的‘咕咚’响声抢了先机,白白捡了个元神归位。低头一瞧,竟是陈月霆受不了这陡然而降的晴天霹雳,两腿一软的栽倒在地。 看着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小月,安悠然不由的满脸鄙夷:这厮平时看起来一副雄赳赳气昂昂,不知死活的无赖模样,没想到临了却被世子的一句话给吓晕在地,也忒不争气了些!反倒是她这个平日里一副欺软怕硬的识时务之人,却真正在关键时刻显出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英雄本色! 虽然自她的心底有个弱弱的声音在急急驳道:你哪里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分明是被世子的命令吓到头脑空白四肢僵硬,想动也动不了的缘故!哪里借来的三两恶胆还敢往自己的脸皮上猛贴黄金?果真是没脸没皮的狠角色…… 然而一股莫名的自豪之情却由丹田而生直冲百汇,直冲得安悠然头脑发胀热血沸腾,刹那间只觉得自己气壮山河威武无双,真乃铁骨铮铮的真豪杰是也!自然是顺理成章的将良心中那抹理智干净利落的扼杀于无形之中!可是也幸亏她这种无来由的自鸣得意,竟让她忽的脑中灵光一闪,将心中的害怕忐忑一扫而净,连娇俏的唇角也借助着面具的隐藏露出了招牌式的狐狸微笑。 颇有气势的跨上前去,用脚尖踢了踢躺在地上纹丝不动的小月,安悠然‘恨铁不成钢’的怒喝道,“陈月霆!你这小子也太不成器,不过区区一座雪山而己,也值得你做此脓怂态?!本姑娘最见不得你这般畏首畏尾的无胆鼠类,是男人就给我长点志气,利索点从地上爬起来,收拾包袱咱们这就走人!与其跟着这样个喜怒无常的凶恶主子,成日里提心吊胆的惶恐度日。真不如就此索性就在雪山避世,恐怕还能多得几年寿命!” 她边说边要动手去拉兀自装死的小月,指尖尚未碰触到他的衣角便被黎彦一把牵过拉到一旁。未等安悠然挣扎抗议,清幽雅致的声音己略显低沉的传了过来,“看你如此有恃无恐,是否是思忖着自己胜券在握的缘故?” “胜……胜券什么?”原本雀跃的心跳在听到黎彦的提问后猛然漏停了两拍,连右边的眼皮也很适时的凑着热闹跳动了几下,种种的征兆似乎都在预示着什么。强行稳住心神,安悠然仿若无事的无辜反问,却不知声线中那明显抖动的颤音已经将自己心底的胆怯泄露的一览无余,“奴才……奴才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不明白?”俯身弯腰扳过试图躲闪的少女,黎彦熠熠生辉的琉璃美眸毫无保留的咫尺呈现,却让安悠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那深邃如潭的眼波中若隐若现的戏谑之意分明如同捉住老鼠却并不急于给个痛快的猫儿,阴险狡诈而又暗藏凶机。 “没关系!我说一遍,你定能明白!”难得的和颜悦色,难得的轻声慢语,却处处透露出奇特的诡异,瘆得安悠然头皮发麻牙齿打架。 一改平时惜言如金的作风,黎彦用娓娓动听的嗓音徐徐道来,既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某人的心理剖白,“既然那个叫什么的雪峰既远又偏,想必也是个鸟无人烟的荒芜之地。脚自然是长在‘我’的腿上,手也自然是长在‘我’的胳膊上……” 话头刚起,便见安悠然的身形抖了抖,簌簌之态如秋风扫过后的飘零落叶,七分萧索三分凄凉。原本豪情万丈的嚣张气焰也在瞬间消失的灰飞烟灭,只剩下一双战战兢兢的大眼睁满是惊恐的呆瞪着黎彦,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声音却是深藏不露听不出任何情感的波澜,黎彦仿佛完全没有看出安悠然的异样,继续用平和甚至是带着丝惬意的口吻叙述道,“到时在赶往雪山的半途中屁股一拍抬腿走人,还真怕有人阻拦不成?更何况从押送人小月的种种表现来看,这厮比‘我’还畏惧去那个鬼地方,只怕到时兔子跑得也未必有他快!” 瘦小的身子如同在暴风雨中飘摇的小树苗,晃动的愈加厉害…… “说到这里你可还不明白?”犹如担心自己的解释不够透彻,安悠然无法领悟其中的精髓,黎彦用着一种完全没有‘痛打落水狗’成分的口吻,好心在她耳旁补充说明道,“刚才那席话是我猜你心中所想,可有半字偏差?哦对了,为了配合你的才商,我特意没有说出地名,因为想你那颗木头脑袋也记不住太过复杂的名称,是以结合你的喜好用了‘叫什么的’来代替,可还满意?” 于是……那颗小树苗终于抵不住飓风暴雨的侵袭,在一种悲壮凄惨的气氛烘托下,何其沉痛的轰然倾斜,准备归于尘土化为春泥…… 善解人意的伸手拦住一个踉跄便要瘫软在地的安悠然,黎彦扶住她在自己怀中站定,摇了摇头一副怜悯的神情,“丫头,你这样的身体还有勇气主动请缨去漠尔罕雪峰,此等胆识当真草木含悲风云变色,佩服佩服! 佩服?佩服你大爷!若不是你咄咄逼人步步为营,鬼才会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主动提出去那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不毛之地!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如雨的滑落,安悠然恨不得能凭空得一闪电劈了面前的妖孽!可说归说做归做,却哪里还有再看黎彦的勇气?赶紧低头垂目避开他的灼灼星眸,心脏却己是如擂战鼓,砰砰作响:这妖孽当真是厉害!竟生生将自己的如意算盘说了个一字不差,甚至连她不拘小节记不住地名此类细枝末节,也能预料得滴水不露,果然可怕到变态!也不知前世自己造的什么孽抽的什么风得罪了哪路神仙,才会惩罚她今生碰上这么个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的恐怖魔王!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冤家路窄,因果报应? 但是……佛家不是有云:冤冤相报何时了吗?安悠然真想拽住那个小气巴拉的神仙问上一问:若是我从此洗心革面从善如流,英雄能否指条明路? 可惜她肉眼凡胎不着仙气,因为那隐身半空中的大罗神仙分明浅笑颌首的轻声答道:孽缘情缘皆是缘,有缘就需受着,你就打落牙齿和血吞吧! 第十一章:眩碧成朱(上) 心中悲凉如冰霜覆雪,全盘计划既被黎彦参透了个底朝天,只怕自己也是孙悟空逃不出如来佛的掌心——在劫难逃的命!安悠然只想捶胸顿足的纵情大哭一场。而黎彦却犹嫌不足的翩然转身至小月的身旁,语气平静却锋芒逼人,“陈月霆,你休息到现在,应该……也够了吧?” “够了!够了!”先前还僵直挺尸的小月,一听到黎彦这刃如秋霜的问话,顿时像打了鸡血般一个激灵的从地上弹跳起来,单膝跪地的讪讪陪笑道,“小的现在神清气爽,活力四射,就是主子让奴才去打两只老虎也绰绰有余!” 妖娆的眼角轻扬,辉映着黎彦冷冽的目光,横扫在小月那满脸献媚的脸上肃杀一片,吓得他顿时收敛起灿如春光的谄笑,哆哆嗦嗦的低头叩首,而黎彦却浑然不觉的沉声说道,“老虎就不用了,丫头认为你会背叛我临阵脱逃,你怎么说?” ‘啪’的一声拔出随身佩刀,小月激动的面红耳赤,俨然恨不得当场剖了心肝以示清白的忠犬样貌,“小姐她怎么能这样误会小的?!属下虽然不才,但对主子向来是忠心耿耿矢忠不二!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啊!只要是主子一声令下,奴才就是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切!油嘴滑舌的小骗子!”被小月蹩脚的演技震得头皮发麻,本想借沉默哀悼自己一败涂地的安悠然再也忍不住的开口说道,“切腹剖心以示忠心?你倒是切下去啊,别光说不练的拿把小刀穷比划,真正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算得上言出必行的好汉!” “我……”未曾想过安悠然会突然发难,原先筹备的壮志豪言也被她这一堵给弄得胎死腹中,小月只巴巴的说不出话来。而更重要的是那个冷若冰霜狠如鬼畜的世子大人竟貌似非常赞赏的点了点……头!!! 看着手中闪着幽幽蓝光的匕首,再摸摸自己微微发热的平坦小腹,小月的内心那叫一个纠结啊。不扎吧,果真就成了安悠然口中的空口白话的无耻小人,那……扎下去?必定落个血流如注肠穿肚烂的恐怖下场——不死也是半条命啊! 思及于此,不禁抑天长叹:想他陈月霆小爷一世英明,最终却落得如此凄凉的境地,命乎?运乎?不禁鼻头一酸双眼朦胧,却恰巧瞥见身旁安悠然伸长脖子睁大眼睛,俨然一副翘首以盼等着看好戏的姿态,不禁悲愤交集气由心生:若不是你这胆大妄为的丫头惹恼了世子,捅下这该死马蜂窝,又怎会累及旁人一起白白陪葬?!最可恨的是,你说她有此结局好歹也是咎由自取死得其所。那他呢?只不过是不经意的一眼,不在意的一笑,就从一正而八经打酱油的升级成躺着也中枪的倒霉蛋了?! 一时间只觉得怒火中烧情难自抑,小月旋即转身就要去找安悠然算帐,却觉腘窝处忽然一麻,双膝一软,大仇未报却先行给自己的仇人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直惊得安悠然当场一怔,愣了半晌,才似恍然大悟的说道,“没事,没事。不过说几话提点你一下罢了,怎用行此大礼?你只要记得手刃自己时下手利落些,别让血溅到我身上便可。” 狠狠的倒抽了口冷气,连面部肌肉也止不住的痉挛抽搐,小月气到五脏俱焚:这丫头真的是……人吗?!她长眼睛了吗?她长脑子了吗?世上哪有人会因为别人建议自己剖腹挖心而感激到跪拜涕零?!如果有,不是傻蛋也是疯子!他陈月霆虽算不上绝顶聪明,可至少也称得上是耳聪目明的伶俐之人,怎会做此脑子进水,神智不清的蠢事?!若非有人出手暗算从中作梗,他又怎会这般的丢人现眼? 等等,暗算?!揉着自己兀自疼痛的内膝,小月脑内却忽如醍醐灌顶一片敞亮,不禁啐道:陈月霆,你果真是个猪油蒙了心的笨蛋!只想到世子爷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却怎生忘记了这丫头是何许人也!她可是世上唯一能让冷若冰霜的主子视若珍宝的人!无需提她失踪时,世子如同绝望般的疯狂;只单说在朝曦谷中废寝忘食守在昏迷不醒的安悠然身边三天三夜,那个眸色缱绻的世子就足以让他们这帮子暗卫人人自危恶梦连连,直以为是自己大限将至看到的幻象!即便方才,自己只是企图骂那丫头几句,世子爷便出手赏了顿教训,试问他又怎会真的将自己捧在掌心的女子送去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吃苦挨冻活受罪? 心念一动,小月己然明白该如何化解眼前的这场劫难。稍加酝酿了下感情,扭头便对着安悠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真当得声势浩大气势磅礴,竟让素来视羞耻心为粪土,脸面为身外物的安悠然都有些自惭形秽。毕竟能够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眼泪鼻涕漫天横流的勇气,可不是说不要脸就能办得到;这还需要强大的承受力和目空一切的粗神经。在一番赞叹之余,终究招架不住他鬼哭狼嚎的折磨,双手堵着惨遭蹂躏的耳朵,忍不住开口劝道,“好了,你快别哭了!若是害怕向主子讨个饶便是。顶多也不过是屁股开花的事,也犯不着哭的昏天黑地活像要掉脑袋一般!” 拿手背胡乱抹了把眼泪,小月神情凄绝,抽泣的回道,“我们本就是一条腿跨进鬼门关的人!?此时不哭更待何时?等到了漠尔罕恐是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听出他话中有话,安悠然不禁好奇的问道,“不就是个雪山,就算条件恶劣,我们准备的充分些不就行啦?况且我们有手有脚,两个活人还能给活活饿死不成?!” “饿死?饿死倒也好了!”斜眼白了安悠然一眼,小月冷哼道,“只怕没冻死,你我就已经死于非命了!你以为‘莫尔罕’这名字是叫着玩吗?玄缇话里‘莫尔罕’的意思是‘白骨之地’!那里雪虐风饕滴水成冰,只要活物进去,就算不死也总得留点什么在那!” 被小月语气中透出的狠戾和阴森感染得莫名的心慌,安悠然紧揪着衣角嗑嗑巴巴的追问道,“要留……留下什么?” “你说呢?”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鬼笑,小月的笑容绝对可以让人在午夜梦回失声尖叫,“自然是些身上的物件!暗卫中原有个兄弟去过那里,进去时好好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子,抬出来却是个手脚全无的半死废人!知道为什么吗?” 抬头上下打量着安悠然,小月随手指着她的四肢,甚为忧郁的说道,“那地方极寒,即便是钢刀也冻得和瓦片样脆蹦,何况是人?你想身上的鼻子耳朵、胳膊小腿若是给冻得实了会是啥样?轻轻一碰便会哗哗掉落,而且还咯噔带响掷地有声,连血都不见流的!那兄弟就是轻轻一拽,咯吱一声四肢全裂!啧啧,那个惨像你是没见呐,活生生的四分五裂现场**啊!像你这种小身板,不知去了能剩下哪些……” 被小月不停扫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瘆得冷汗直流,不待他话题说毕,安悠然己吓得躲在黎彦身后惊恐的打断道,“你快……快别说了!我不要听,我不要去那里……” “咦?”璀璨若华的美眸居高临下的傲视着瑟瑟发抖的安悠然,黎彦冷笑道,“你刚才不还叫嚣着要与小月同去雪山吗?怎么这回又吵嚷着不去了?!言出必行的好汉!” “我有这样说过吗?”玉手托腮,踌躇着想了半天,安悠然一拍巴掌,如梦初醒的叫道,“我在说自己怎么会如此反常呢?原来是今早开门时不小心把头给夹了。唉呀!主子,我们这是在哪?您刚才和我说什么来着?我怎么全都不记得啦?!” 此话一出引得小月一个趄趔摔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而黎彦则从容不迫的自腰间抽出根三寸来长的银针,泰然处之的按住安悠然的头顶便要扎下去,语调中颇有几分济世救人的味道,“没事,我帮你扎个几针便什么都记起了!” 第十二章:眩碧成朱(下) 黑珍珠般透亮晶莹的瞳孔中倒映着针芒的幽幽寒光,眼看转瞬间便要扎入眉心,安悠然哪还再敢装傻充愣?一手抱头一手拦住黎彦的手腕,尖叫道,“不用,不用,我全都想起来啦!主子您不用费心啦!” “真的?”拿着银针的手指悬在半空,恰似一枚蓄势待发的利箭。黎彦犹似不信的确认道,“连你说我喜怒无常品性凶恶,陪伴左右必定少活几年,也都全部记起?” “这个……”声音中刚出现了一丝犹豫,便在银针适时逼近几分后变得干脆爽利。凭借着破罐子破摔的一股豪迈之气,安悠然壮士断腕般毅然决然的答道:“是,奴才全部都记得!连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萦绕耳畔。” “很好!”满意的点点头,黎彦的音色竟风云骤变,惊现杀伐之意,“你既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却做尽以下犯上惹事生非的荒唐事,这样的奴才留着也是祸害!你不去莫尔罕也好,就地解决倒也省却麻烦!” “解……决!?”早就知道实话实话必没个好结果,却不想是这么个五雷轰顶的灭顶之灾。安悠然战战兢兢的讨饶央求道,“主子,奴才虽然顽劣贪玩,可至多也只能算是插科打诨的小角色,断不是那种泼皮难驯的诨人。而且……” 小心翼翼的瞟了眼黎彦紧绷的脊背,安悠然胆怯的吞下口水,底气不足的说着好不容易想出的自救说辞,“小的也体谅您身边都是一帮子只会点头哈腰的无趣之人,怕主子日子过得平淡无味,才会想些花样变着法子来调剂调剂您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我非但不该怪你,还理应谢谢你的一番好意?”眼尾那颗邪魅的泪痣配合着顾盼生辉的熠熠美眸轻轻上扬,当真妖冶非凡魅惑众生。只可惜独览这一美景的对象却无福消受,簌簌的打着摆子听着黎彦用清冷如秋的声音徐徐问道,“那请问你是如何来‘调剂’我的生活呢?” “这个……”脑海里回忆着与黎彦的前尘过往,安悠然当真哑口无言:无论是初识的恶战,还是相伴时的敌对,直至后来的赛马坠崖,不辞而别……其中种种,似乎不是在与他逞强斗法;就是把他拖入是非不断的麻烦之中。若将这些当作表功的内容……乖乖隆的咚,不就是拿脑袋与斧头玩对对碰,自寻死路的事吗?! 心虚的低头绞着衣角,纵然冥思苦想却也无计可施,安悠然忐忑不安的等着黎彦发难声讨,可过了许久也未见动静,只得惴惴不安的偷偷抬眼窥探,不想却看得自己一愣:只见黎彦正怔怔的望着远处一位单膝下跪的翩翩少年,原本清寒冷煞的眸色竟趋于平和,甚至常年冰封的眉梢也微许有了消融的迹象,舒展着一抹淡淡的暖意…… 这是……在暗示着什么吗?伸头顺着黎彦的视线看去,安悠然忽的一下开了窃:敢情搞了半天,兜兜转转绕个大圈,这祖宗就是想她磕头认错才肯罢休?!这点小事明说就好,有必要如此调戏神经,孽心孽肝的吗?!虽然在一般人看来当众下跪确实窘迫丢人,但像她这种有胆有识的大悟之人,自然不会把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体面放在心上。反正一不割肉二不花钱,比之丢命残疾更不知强了多少万倍! 于是乎,两腿一并,双膝一弯,安悠然没有一丝犹豫的就朝着黎彦‘噗咚’一声,铮铮跪下。许是联想到之前的各式因果心存愧疚,也或许是为了投其所好体现诚意,这一跪还真是落地有声,铿锵有力,“主子!我对……” 岂料那‘不起’两字还憋在喉咙尚未喊出,就被猛然响起的一声惊呼给湮没在超高分贝的音阶之中。而那惊呼的内容则差点没让安悠然两眼一黑当场身亡。 “哇!大家快来看啊,有个女人正在向男子下跪求亲呢!”一个身着锦衣的华服少年一手指着安悠然,一脸兴奋的扯着喉咙喊道,“破天荒的大新闻哪!” 满头黑线的看着像炸开锅蚂蚁般蜂拥而至将自己围了个里外三层的人群,安悠然真是欲哭无泪:冤枉啊冤枉!她只是想道个歉保条命而己,怎就成了下跪求亲的惊天奇女子?!莫说这是个地处偏僻的淳朴小镇,就是民风旷达的凌北,女子向男人求婚也会被视为离经叛道的旷世奇闻!这回她不给人当猴子盯出个窟窿来,也铁定会被口水淹死不可! 哆哆嗦嗦的意欲解释辩白,可是面对着汹涌的人潮和鼎沸的声浪,安悠然也唯有望洋兴叹。无奈之下,只得机械式的转向小月求助,哪想那货正狗腿的凑上前来竖起大姆指,嬉皮笑脸一副钦佩模样的赞道,“姑娘这招破釜沉舟果真霸气!世子爷就算再铁石心肠,也不好对一个为了自己将礼义廉耻置身度外的女子痛下重手。而且,万一被您孤注一掷的赌赢,保不准还能把主子钓回家当金龟婿呢!我就说嘛,明明有多如牛毛的女人对着主子频频示好,为啥他还是孑然一身孤家寡人,敢请是那帮子女人们没一个有胆识的,要是有人能如姑娘你这雷厉风行的气度半分,只怕主子他早就姬妾成群儿女成堆啦!姑娘不愧是巾帼中的巾帼,女子中的汉子……” 他这厢是越说越昂扬,越说越起劲,可安悠然哪有心思听他的絮叨,冷汗淋漓的打断道,“我只是讨饶道歉,并无他意,兄台可否冷静?” “可是……”尽管被安悠然矢口否认,小月的脸上却依然带着种看得人极为闹心的贼笑,“小姐你赔礼为何要下跪?此处可是在举行三生祭典,只有求亲的人才会对着自己的意中人跪地示爱!您说您,跪也跪了,脸也丢了,怎么这回子才好好害起羞来?” “你的意思是……”膛目结舌的指着适才黎彦所观的那位少年,安悠然一句话中竟多出五六个颤音,“他是在求婚?!而我这依葫芦画瓢的一跪,在旁人眼里也就顺水推舟的被理解成向黎彦求亲啦!?” “嗯!”漠视掉安悠然眼中明显的恐惧,小月连一点彷徨一点迷茫都不曾显现,直接明快爽朗的点头纠正,“但并不只是在‘旁人’眼里是这样哦,而是在‘所有人的眼里’!” 他的话仿佛字字似针芒,句句如利刃,直扎得安悠然满心疮痍吐血抓狂:早知会遭此境遇,自己先前受得那些个罪又算是怎么回事!?不过眨眼之间,就忽的本末倒置黑白颠倒,成了她跪求黎彦成亲啦?去他大爷的!一世的英明,一生的清誉怎可在此毁于一旦?!就算黎彦是玉皇大帝的亲戚,老天庇佑上苍偏袒,她今天也要拼了!旋身站起气聚丹田,安悠然意图使个震山狮吼威慑全场,却突觉眼前白光一闪,脸上的面具己不知何时被人揭去,而她的身形影像正清晰的倒映在一双深邃邪魅的琉璃美眸之中…… 那双眸子中潋滟生彩,光华璀璨……似星空般绚烂如晨露般净澈,让人目痴神迷沉沦深陷。乃至于等意识到自己的身影被越放越大时,安悠然才猛然发觉黎彦与自己的距离不过咫尺,甚至连呼吸中都可闻嗅到那沁人心脾的淡淡冷香。吓得她赶紧身形一仰便要跳开,然而未容她挪开半步便己被黎彦伸手拉入怀中。清冷的声音如昔的动人,却隐含着一股异乎寻常的笑意,“原来你不同意我的求亲,却是要自己亲力为之。我若不允,岂非辜负了你的良苦用心?也罢,我今日就遂了你的意,当着所有人的面允你便是,不过……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眼见那位美若谪仙不染纤尘的天人公子将求婚少女的面具摘下完成了三生仪式,围观的群众兴奋的欢声雷动:激动啊激动!多少年啦,小镇里总算是出了件上得了台面的大事!从此再也不用聊七大姑的闺女八大姨的娃,这些闲扯胡话的狗血八卦!因为大伙今天不仅有幸亲眼目睹女子向男人跪地求婚这样八辈子打灯笼也见不到的稀罕热闹,还开拓了眼界学到了知识! 怨不得书上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敢情这年头想嫁个好男人也是一样一样的!你瞧瞧人家这闺女,舍脸丢面的那么一跪,可不就真把个绝色倾城的俊俏公子拐回了家?啧啧!看看那小脸哭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还不是欣喜若狂给闹的?! 第十三章:有蕡其实 素以宁谧肃穆闻名的朝曦谷,近来却一反常态闹腾的厉害,全因谷内出了个方圆十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奇女子是也。传说此女性情彪悍个性凶猛,硬是在万众瞩目之下以锐不可当的一跪,成功将清溪老人座下姿容倾国冷若冰霜的得意弟子黎彦收入囊中。消息一出,无不令万千少女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而众人在扼腕的同时却又着实为该女的英勇气概折服了一把,是以但凡见到她的人均会肃然起敬的说上句:“姑娘真乃女中豪杰,久仰久仰!” 难能可贵的是,此女非但没有因此居功自傲恃宠而骄;反而每每于此,便会敛眉失色抱头鼠窜,叫人免不了又要为她的低调谦和深深的赞叹一番。然而就在诸人醉心为少女英雄歌功颂德之际,这位女主角却是鬼鬼祟祟的隐身房内,哀怨凄然的边嗑着瓜子边从紧闭的窗缝里窥视着碧空如洗的蔚蓝天空发出一声惨过一声的叹息之声。 悲催啊悲催!她不过是莫名其妙的下了趟山,阴差阳错的做了些事,等回来之后怎就稀里糊的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娱乐头条!?!?安悠然托着脑袋暗自思索:俗语说‘赔本赚吆喝’!为何自己搭进一世清名和人生换回的却是‘彪悍’‘英勇’之类的意义不明的诡异称谓?究竟是她命格特异冲撞了哪路神仙还是黎彦平日里造孽太深以至于大家迁怒旁人呢? 只可惜安悠然看到夕阳西下两眼发花,灵台混沌了几翻,也始终想不到个所以然。于是她只得郁结难化的深吸口气,预备备第三百五十六次的叹息。却被一个清雅冷冽的声音横空截住,硬生生哽于嗓内,“嗯,叹得不错!气息绵长,音色跌宕!假以时日,或可凭此一举成名!” “主……子!”手中的瓜子霎时间掉落一地,安悠然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确认眼前的人不是不是自己眼花产生的错觉,“你怎么在这?!帅哥爷爷不是说你‘不知死到哪里去了吗?’” 被她的反应搞得满头黑线,黎彦蹙眉斥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混话!师父老人家说的话也能听吗?不是指人上当就是信口开河!你是三岁小儿,辩不清是非黑白吗?!连这话也原封不动的照搬胡说!” “可是你不告而别,连周祟和小月都不知所踪!”不提则己,一说简直如刺直锥心底,气得安悠然怒火中烧,青筋暴现的低吼道,“独留我一人孤零零在此,谁也不认识,谁也不知道,我不问帅哥爷爷又能问谁?你……” 她越说越气,明媚的眼角竟开始微微泛红。许是不想在黎彦面前示弱露怯,安悠然话说一半便想夺门而逃,却被黎彦一把扯住搂在怀中,原本似深潭终年古水不惊的声线中竟透出抑制不住的喜悦,“傻丫头,你是因为找不到我,才会闭门不出长吁短叹?” “当然……”虽说诚然是有些关系却不尽然,安悠然刚想抬眸反驳,却被琉璃色眼眸中显现出的莫名流光所摄,只能讷讷的呆怔着望着黎彦。 冰寒冷峭的眸色中泛起点点涟漪,仿若春回大地般温暖和煦。伸手轻抚着安悠然柔若细羽的长发,黎彦用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蔼声说道,“当然什么?想说什么只管说。” “我……”她能说导致自己惆怅的直接因素是那位唯恐鸡不飞狗不跳生活太安逸的清溪老人吗?因为自打听小月那杀千刀的熊孩子将月神庙内所发生之事添油加醋的乱说一通后,那位当世无聊段位最高的泰斗就一直处于一种玄妙的亢奋状态。除在脸上挂着一副贱兮兮欠抽的贼笑外,还穷极招数的在谷内推波助澜的大肆渲染,使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三岁稚童都会指着她高声叫嚷‘黎彦家媳妇’!羞得她脸红耳热血压飙升,成日里东躲西藏,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了! 可欲言又止的犹豫,却在感受到发间游走的修长手指所散发的温暖时,顿时消失的灰飞烟灭。被黎彦这一亲昵的举动惊得心中一凛,安悠然暗暗思忖:虽说诚实是美德,但用在泼人冷水扫人雅兴的地方似乎就不那么对味了。就拿眼下这位仁兄来说吧,瞎子都看得出他正处于自我感觉良好的制高点上,若是在此当口大义凛然的来个弘扬美德……漂亮!且不论此人在心情恶劣下所暴发的可怕杀伤力,只说这万一刺激过甚,反手为掌一个不留神的劈将下来。我的亲娘啊!她那可怜的天灵盖啊,只怕瞬时便要姹紫嫣红四分五裂,真真的验证到那句‘呜呼哀哉’! 于是乎心灵的天秤发生了理智的倾斜,在黎彦深邃灼然的目光注视下,安悠然扯出副极干巴的笑容点了点头,来了个不是回答的回答。而这一答案显然极讨世子大人的欢心,双臂一拢紧紧的将安悠然拥入怀中,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 若换做寻常女子能得当世第一美男深情相拥必会兴奋得脸红心跳当场晕厥不可,但偏偏是安悠然这样个感情方面少根弦的人物,不仅未能体会黎彦这一抱之下的寓意二三,更是在心底叫苦不迭。只缘在强势拥抱下的她只觉得窒息重度缺氧,直让她有准备临终遗言的冲动,幸得门外适时出现的敲门声将她于撒手人寰的悲剧中解救出来。 “主子……”见房内久久未有动静,门外之人忍不住开口说道,“事情均己置办妥当,奴才特来禀报。” “这人……”门外之人的声音一下拨动了安悠然的思绪,这嗓音熟悉而亲切,分明就是自己熟识的不能再熟识的那个人!趁黎彦分神松手的机会,她迫不及待的一跃而起转身打开房门。站在门外的青年身形高大眉目清明,不是唐宁还会有谁? “我就知道是你!”久别重逢的激动让安悠然喜上眉梢,张开臂膀就欲来个大大的拥抱,却在遭遇唐宁如遇虎狼般的躲闪后宣告破产。 从未想过与自己朝夕相处形同手足的唐宁会与自己形同陌路,不由让安悠然为之一愣。但稍一转念,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唐宁,我是小安啊!就是以前那个成日里与你为伍嬉闹的八戒!” 岂料听了她的解释,唐宁却只淡淡然的施以一礼,恭敬谦和却又距人千里的答道,“唐宁给姑娘请安!您的事我己知晓,但今时不同于往日。您现在早己是今非昔比,请切莫再提过往之事,以免折煞了小人。” “你是在怪我吗?”伸在半空中的手臂颓废的垂下,安悠然神情黯然的说道,“我女伴男装之事确系形势所迫,未能言明绝非我不看重与你间的兄弟之情,而是……” 缩在袖子里的拳头又攥紧了几分,唐宁面上依旧不为所动,内心却己是波涛汹涌:小姑奶奶,不是我不想认你,实是有心无胆啊!你也不看看暗卫里出名的机灵鬼小月现在落迫成什么鬼样,那手肿得真和猪头有的一拼!不明白的人会以为世子爷有心提拔属下,亲自传了本铁砂掌给他修炼,可知晓内情的却知,这哪里是什么栽培?!根本是惩罚小月在集市上逾越本分,随意抓拉安悠然所致! 眼风里暗暗瞟了眼自己的粗胳膊长腿,唐宁默默估算着照此量刑标准,敢情他要是和安悠然来个抱头相拥,想必明天在和些这可爱健全的四肢挥泪告别后,他就将躺着驴车盖上草席回家卖红薯去了!是以尽管对着安悠然心存不忍,他也只能采取避之不及的应对方式。 只叹唐宁这厢是进退两难有苦难言,而安悠然却是毫不知情步步紧追,直将他逼到墙角避无可避,他二人这一出你退我进的逐人戏码才算宣告段落。眼见那双白皙纤长的手指就要碰触上自己的衣角。唐宁忍不住就要尖叫起来,好在黎彦不知何时而出,二话不说的拦腰扛起安悠然便飘然而去,身形一闪便己不知所踪。若不是随风传来隐约的大喊的抗议之声,任谁都会以为不过又是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月圆之夜。 举袖一抹满脑门的冷汗,唐宁对着远去二人的身影拜了拜: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等今晚世子爷大功告成,便趁着他心情大好的良机请求调回司珍部!若是以后自己天天都要对着这两位要人命的祖宗……说委婉些是砒霜加上鹤顶红,形象些是七窍流血配着肠穿肚烂!用句最为功德圆满的话来解释下,那就是——他必是死也会死得非同凡响! 第十四章:花好月圆(上) 若是之前有人问安悠然你觉得世上何事最苦?她肯定是想也不想的张嘴便答,“苦力!”。可在被人当成沙包扛了半晌之后,从此对于这一问题她便有了更深层次的领悟:切莫以主观印象定结论,凡事须当亲力亲为深入探析方能还事实以公证。所以如果现在还有机会重新回答一次,相信安悠然必会痛哭流涕的抱着那人的大腿情真意切的吼上一句:沙包的命好苦啊! 先放着五脏六腑被压迫至背脊的凄凉不表,光是头重脚轻的倒栽葱姿势就足以让安悠然感觉到脑溢血的凶兆。唯一稍感庆幸的是此时正值深夜,不致于被人瞧见她现在这副披头散发形同魍魉的狼狈样,否则以她如今在朝曦谷的赫赫威名……哼哼!必定明天就能迎来铺天盖地的口水狂潮,保不准她这钢烈不屈的性子气愤之下就会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可惜还未容她为自己的铿锵气节挥泪感叹一番,便听到身后传来低沉整齐的请安:“主子!”惊得安悠然赶紧扭头望去,抬眸的同时她分明听到心碎一地的声音:但见地上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的暗卫,虽称不上声势浩大却也算上得人多势众,黎彦带进谷中的几十号人马竟全部系数在内。就久未露面的小月也揣着两只裹成加强版粽子的双手毕恭毕敬的伏地行礼,那双精明的小眼还不时的从额前碎发的阴影里觑向她,忽闪忽闪着不明所以的奇诡眼神,只看得安悠然背心阵阵发凉。 冤孽啊冤孽!为什么偏偏在最落魄最无形象的时候碰上这小子!安悠然鼻子一酸差点没潸然泪下:诚然自己的英名己在这厮与老魔头的共同努力下被毁得寥寥无几,但有总比没有强不是?所以她脑筋急转的想着自保解围之法。却忽的忆起在前世看过得一部狗血八点档,虽说剧情和内容全然记不清楚,里面的一句台词却让她印象深刻颇为赞同:流言蜚语不过是人们闲极无聊打发时间的必备品,遇到这种事千万要保持冷静,否则逞口舌之快,只会是越描越黑欲盖弥彰。 鉴于影视作品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至理名言,安悠然决定便在此地充分展现自己的聪明才智。是以她突然仰天大叫,双手抱头痛不欲生的哭道:“我的头,我的头!好疼……好疼!啊,我不行啦……”话语间尚有余音未完,她便两眼一翻脖子一垂做死鱼状去也。 固然初时开头略有颤音稍显遗憾,但安悠然还是对自己声情并茂将一位病入膏肓晕死昏厥的少女演绎得活灵活现而佩服的五体投地。果不其然,随着耳中传来一众齐刷刷的倒抽冷气之声,安悠然更加是得瑟得无以复加:看到没,人缘好就是没办法!只不过是晕倒就引得大家牵肠挂肚唏嘘不己。唉,下次做人一定不能这样完美,否则但凡有个头疼脑热小病小灾图惹旁人伤心也是罪过啊罪过…… 微微扫了眼肩上那个兀自不省人事的‘病患’,恍如妖仙的邪魅眼眸隐隐弯了弯,黎彦忽略众暗卫在安悠然拙劣演技下惨遭惊吓的抽搐面容,沉声吩咐道,“你们全部在此待命,等我回来!” 他的话音刚落,安悠然便依稀感到黎彦的身形一跃,将自己放到一处冰冷的地方躺下。之后便觉得身体仿如飘忽云中,似在轻摇晃动中前行却又不那么真切,四周也是万籁俱寂,实是摸不着头绪。虽心中好奇得紧,到底不敢冒险戳破这自编自导的西洋镜,她依旧是双眼紧闭尽忠职守。直至黎彦出声打破平静,才将她解放出来,“你要装到什么时候?我瑾王府向来不养闲人,你如当真无救,我现在就把你给扔了!” “有救,有救!”知他说到做到的性子,安悠然吓得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却忽觉脚下一晃一个趔趄便向前摔去。奇的是明明刚刚睡时尚觉冷硬的地面此时竟变得温软起来,而且……竟然还伴有很好闻的淡淡冷香?!” “明天别吃饭了!”下方适时发出的清冷声音为所有的困惑做出了圆满的解答,“你这么重,我快被你压死了!” 呃……这声音貌似有点耳熟……飞快的抬眼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当成肉垫得不明物体:眉宇间仿含千山万水,眼眸中似有流光溢彩,除了那美的难以描摹的妖孽还能有谁? 脑子中似乎有根螺丝松动的迹象,不知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跤摔了脑袋还是被黎彦的美色迷了心智,安悠然脱口而出的话语竟然是:“主子,你有点瘦,身上没肉,垫得真不舒服!” “所以呢?”琉璃般的美眸翕了翕,黎彦挑眉问道,“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之所以长胖就是为了给我示范,吃多了长肉抱起来舒服吗?” “……”一滴汗珠顺着安悠然的太阳穴滑落下来,这个……问题到底要怎么回答?说‘不是’?那岂不是明天真会被迫绝食?说‘是’?怎么琢磨着有些投怀送抱的意味?欠抽啊欠抽,她这张欠抽的嘴怎么就能说出这么不经大脑的话?!不料踌躇复踌躇,考虑再考虑的结果却是雪上加霜乱中添乱,因为接下来她说的话足以让自己吐血身亡剖腹自杀,“主子,如果你觉得我抱着舒服,明天能加餐吗?我想吃肉!” “这个嘛……”性感的薄唇稍稍上扬,唇角漾出似是而非的清浅笑意,仿佛旖旎春水般妖娆炫丽。黎彦果真依言伸出胳膊将安悠然拥住煞有其事的抱了抱,“的确不错,看来你平时没少用功啊!怨不得师傅抱怨这阵子谷中口粮锐减,原是你功不可没的缘故。看来要养活你,还真不是那么件轻巧的事!” 幸好夜间的晚风沁凉醒神,安悠然吹了片刻也己回复了几分清明,她边从黎彦身上爬起边讪笑道“误会,误会。其实奴才的饭量一般,只是吸收太好,主子实在过奖。” 谁知她才刚要起身便被一只大手从背心使力,重新按回原处。黎彦牢牢的抱住不断挣扎的安悠然不容反驳的训道,“别动,这是在船上,万一动静太大弄翻船,你可有喂鱼的准备?” 水对于安悠然拥有着极大的震慑力,从锦池溺水到最近的落崖坠江无一不是危在旦夕命悬一线的哪件都是与水脱不了干系的祸事。是以听黎彦这一说,她不由打了个哆嗦,乖乖的趴在黎彦的身上再也不敢动弹。可终究改不了那活泼的本性,没安静少顷,她便开口轻声问道,“主子,我们坐船是要去哪儿?” 黎彦听到她的问题并未回答,默了默才答非所问的说道,“你总叫我主子,若哪一天我不是世子,又当如何?” “不如何啊!”本该是个严肃认真的话题,可安悠然听了却咯咯笑道,“其实我倒真希望你不是世子!因为在那个瑾王府里待了那么多年,我从未见你笑过,也从没见你开心过。十八岁的年纪硬是养出了八十岁的沉闷,世子这枷锁未免也太沉重了些。你知道吗?我在以前还幻想过你若不是世子,武功也没有那么好,我就找洛寒要个药把你迷晕了绑去异国他乡。找个温暖如春的地方开个小饭馆,然后把你放在里面,就可以招财进宝财源滚滚啦!” 被他的说法搞得一头雾水,黎彦不解的问道,“你说想开的是饭馆,我又不会做饭,何来招财进宝财源滚滚?” “笨啦!”许是冷风吹多了冻得脑细胞僵死,或是湖面的水气薰得她大脑短路,今夜的安悠然胆子显得格外的大。她不怀好意的用眼风瞄了下黎彦,笑吟吟的答道,“有句话叫做‘秀色可餐’听过没有?自然是用美男计来吸引客源啊!你想,若是有间酒楼,里面坐着个绝色倾城的美男镇店,还不引得世间女子热血沸腾趋之若鹜?不过……我后来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出人意料的是即使被安悠然擅自当成臆想的对象还胡乱编排了个奇怪的职位,黎彦竟未曾发怒,反而还颇有兴致的追问道,“为什么?” 像是回忆到什么,原本明媚灵动的眼眸忽的黯了黯,安悠然略微缓了缓才叹道,“其一,你终究还是世子爷,我那些不过是痴心妄想的谬论。其次是每每想到假若果真如此,你就要成天对着那些个花痴女子,我的心情不知怎么就不大爽利……” “这还真像你的回答!”坐直身子将额头抵上安悠然的前额,黎彦再也忍不住那早己藏匿己久的笑意,低低的笑道,“我们来个公平交换如何?这次你不用费心绑我,我只跟了你去。不过,你需答应我,饭馆还是作罢吧。估计要是吃了你做的饭,但凡是人都保不住性命,到时又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事!” 第十五章:花好月圆(中) 仿佛身陷琥珀色的梦幻世界,眼前的那双深邃美眸中流云漓彩灼然璀璨,只看得安悠然热血鼎沸直冲天灵,呆怔了半晌才讷讷的回道,“不……不开饭馆,那要……做什么?” “是啊,做什么好呢?”越来越浓的的笑意似涟漪般在眉目间慢慢晕开,黎彦弯着眸子看着呆憨傻愣的安悠然,不禁莞尔道,“你有哪些营生的本事,说来给我听听。” “我……”哪还有功夫去考虑这些个问题?定定的瞧着那倾倒众生的妖孽面容因催促答案而不断的咄咄逼近,安悠然不但头脑完全成了一团浆糊,连原本的机灵劲也是被一团不明业火吞噬殆尽的连渣渣也没有剩下,一门心思十成十的都放在了如何躲避之上。 可叹她这个一向自诩胆大心细脸皮厚的主,今夜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障,别说是与黎彦相抗衡,就是多看上一眼,也会情不自禁的心跳加速紧张不己。如此的失常反应要是被黎彦看到……天哪!丢人只怕是丢到姥姥家外还要绕道三圈!所以当安悠然发现黎彦身体再次前倾压来之时,竟在大惊之下全然忘我的掉头就跑,却不料一个踉跄撞在船栏之上直直向湖面栽去。 “回答不出,也用不着投河自尽吧?”伸手将半身悬在空中还尚不自知的安悠然拉回船内,黎彦的神情中看不出任何的慌乱。依旧的阡陌平静,依旧的风清云淡,就好像现今的一切均己在他的预料之中,“想不到几日未见,你看长得不仅是体重,还有那从不见影的气骨也铮铮长了二两!” 她没有长胖……也没有因那莫须有多出的二两气骨要跑去投河自尽,好吗!?安悠然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的刚想辩驳。却不想身旁这要人命的祖宗己棋快一着的俯身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到地方了,跟我来。”那温热沁人的鼻息扑袭耳珠,顿时像一捧滚热的开水浇在安悠然的心头脸上,一向厚如钢铁的脸皮再也支撑不住的翻成了红云之色,而首当其冲的耳根更是发烫到好似燃烧。羞得安悠然急忙把头扭向一边,唯恐将心事泄露给了黎彦。 可她的遮掩藏匿又如何躲的过黎彦的眼睛?琉璃色的眼眸弯得比先前更加明显,如同一弯皎洁的上弦之月,美好而纯净。一挥衣袖将船锚抛至水中停好船舶,黎彦旋即转身搂住安悠然便纵身跃至河岸。几起几落,也不知行进了多久,他才翩然落地。一手轻拍安悠然的肩膀,一手指向前方,敛声笑道,“你也别因身无长技而寻死觅活了,看你这样可怜,我便替你拿个主意吧。” 此时接连遭受心灵撞击的安悠然早己是浑浑噩噩不知所觉,听到黎彦的声音就如同受到魔音蛊惑的人偶,乖巧顺从的不似寻常。听话的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抬眸望去,殊知这不经意的一眼却恍似从天而降的一道强光,将原本萦绕在安悠然灵台之中的阴霾驱散的干干净净,只留得清明一片。 但见在满天璀璨星河的映衬之下,一片樱林正花开灿漫:满树间花繁艳丽,如烟似霞;举目之处皆是黛粉色花海,空气中更是暗香浮动,美得如幻妙得似梦,着实让人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现实…… 目瞪口呆的默了一阵,安悠然才猛的转头看向黎彦,幡然醒悟的说道,“主子,我可算明白啦!原来闹了半天,您是想让我在此当差,守着这片林子啊!” 边说边低着头踌躇了少顷,好一会后她才抬起头绞着衣角,略显羞涩的央求道,“那么……可以先说说工钱怎么算吗?不是奴才见钱眼开哦,实是守林员确是个苦差,要是没点重金,小的怕会缺乏动力……” 原本还隐含笑意的唇角顿时一僵,黎彦眼角抽搐的说道,“我早便知你是个榆木脑袋,只是未曾想到竟是木到此种地步,诚然是我忒小瞧你了!” “我榆什么啦?!”不服气的瞪着黎彦,安悠然满腹委屈的回道,“是你自己说要替我拿个营生的主意在前,又将我带至这片樱林至后。若不是如此安排,又能做何解释?!我明明说的全对,你为何还要冷言讥讽,嘲我是块木头疙瘩?!” “我为什么?”妖魅的眼角向上一扬,黎彦侧目打量着安悠然却久久没有下文。那高深莫测的眼风直扫得安悠然一副小心肝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虽无凭无据,可是安悠然仍然觉得今天的黎彦古怪的很,诡异的很,甚至可以说成是不对劲的很!说话行事全然不似以往的做派,实在是透着深幽幽的邪门。 困惑的歪着脑袋苦索片刻,她忽然大惊失色的一把拉住黎彦,举起手就抚上了他的额头,慌慌张张的嚷道,“主子,你是不是发烧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如果病了,我们就赶紧回谷……” 蠢到家了!真是笨到无可救药!安悠然懊恼的嗟悔不及,枉自己在黎彦身边相侍那么多年,却到现在才发现他的异样。况且细细想来,那种种的迹象皆是反常,怎么看也觉得黎彦的病情还不是一般的重!若是由于自己的耽误而延误了治疗,这可如何是好!? 然而像是在惩罚安悠然的醒悟来得太迟,就当她喋喋不休的探问病情时,黎彦的回答却让她差没有当场自刎以死谢罪,因为那句回答真是全没相干且摸不着头脑:“小安,嫁给我吧。” 完了!完了!揪心的心如刀割,安悠然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主子啊主子,你果真是膏肓之疾了吗?怎么说话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啦?你认识我是谁吗?还知道自己是谁吗?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若疯了,我可怎么办啊……” 同时伸出两手扯向安悠然的嘴角,才总算止住她哭得稀里哗啦形象尽毁的自残行为。黎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奈的长叹一声才幽幽说道,“我若得闲,定要让师傅打开你这丫头的脑袋仔细查查,瞧瞧这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为何我对你的求婚,到了你的眼里却独独成了疯症?到底是觉得我不可信?还是……” 第十六章:花好月圆(下) 纤长浓密的睫羽缓缓的眨了几下,黎彦美眸半翕极为享受的看着安悠然的脸色由青至白,自白转红的一系列可爱变化,“你凡事更喜欢亲力亲为?便连成亲也不愿假手于人,非要自己向我求婚才肯作罢?其实我倒没有意见,你想求便求吧。只不过这次认真点,别再像上次如集镇般大张旗鼓的弄出那么大动静。毕竟成亲的是我们两个,与其他人有何干系?乱哄哄的实在闹心……” “不对,不对!”月神庙里的那天实是安悠然人生中最大的恶梦,连忆起个片断都足以让她头皮发麻瑟瑟发抖。是以当黎彦刚开口提及便引得安悠然形同惊弓之鸟,惊慌失措之下竟不及细想,脱口便急急解释道“你知道那天的一切都是误会!我没有想要亲力亲为,更没有要向你求婚!” “是啊,就是因为我都知道……”流光溢彩的星光美眸里几番明灭,黎彦怔怔凝视着安悠然,神情中隐含着一丝黯然,“所以我才会想要真正的将你留住。” 纤长的手指轻轻拂开随风飘落在安悠然发上的花瓣,倾国的面容便在这形若靡雪的纷飞花雨中对着她露出绝美的一笑,若冬日暖阳般和煦,似出尘青莲般飘渺,亦如曼珠沙华般芳菲妖娆……映入眼帘却蛊人心扉,“小安,待几日盖间木屋,我们便在此樱林中生活,可好?” “在这里生活?不回大煜了吗?可是你……”瞳仁中倒映着那谪仙般的身影,安悠然的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忐忑。刚想继续再问,却在望向黎彦那双沉寂静谧的眸子时,一下子领悟过来。 “是因为我,对不对?”紧咬着下唇,倔强的不让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滚落下来,安悠然脸色煞白的问道,“以前的八戒是大煜举国通缉的要犯,现在的凌碧珞更是私离凌北的叛国罪人。你知我己无处容身,便决定要放弃一切陪我躲在这里吗?你是傻瓜吗?!你是疯子吗?!” “不是的,不是为了你……”修长的指尖抚上她红透的眼角,黎彦眸色如水却断然果决的说道,“是为了我自己!因为我总算找到自己所要的珍宝,所以想找个地方把它好好的藏匿起来。你不过是受我牵连,陪我守在这里罢了。你若同意便好,若不同意,怕也是由不得你。横竖你也打不过我,到时用强就是!” 自认为不是个伤春悲秋的小女儿心性,可是此时的安悠然却再也按捺不住的潸然泪下,她泣不成声的哽咽说道,“不行……不行!这是不对的……你有大好的前程,显赫尊贵的家世,定不该如此断送!我不能让你这样!” 知安悠然会一再坚持反对,黎彦索性一把将她拥在怀里,清雅的声音里显现着刻意表露的愠意,“你如此推三阻四的不愿意,是不是害怕我一无所有之后,会让你跟着吃苦遭罪……” “当然不是!”被他的说法刺的心中一痛,安悠然激动的反手一把抱住黎彦,急急的叫道,“不管你是一无所有还是身无分文,只要能陪着你,只要能在你身边,无论是隐居在此或是颠沛流离对我来说都是最大的幸福!我没有害怕,更没有嫌贫爱富!” “所以呢?”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黎彦露了极为难得的绚丽笑容,当真瑰姿艳逸荣曜秋菊。他抬起安悠然泪痕犹在的面庞,蔼声说道,“既然你什么都不在乎,既然你想和在我身边,那我们就在一起!不必多费纠结,你所谓的放弃在我看来不过是种解脱,我本就不喜喧闹的尘世,如今能够得此清静之地,确实是我一生之愿。所以……你陪着我,好吗?” 她……真的可以吗?她真的能这样做吗?任由泪珠无声的滑落面颊,安悠然无言的与黎彦痴痴相视。满心的犹豫,满心的为难,如同空中纷繁飘零的花雨,迷乱的无处可逃,绮丽的令人绝望。 然而就像对于她的忧伤没有丝毫的察觉,黎彦若无其事的执起安悠然的手,面色恬适的一如寻常,唇畔漾起一抹浅澈的笑意,他低声说道,“你的手很暖,就这样一直帮我暖暖吧。” 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海誓山盟,更没有任何的信誓旦旦,可是安悠然还是清楚的听到那座被自己横于她与黎彦之间坚实的壁垒,在瞬间被这句平淡如水的话语摧毁的轰然倒塌,荡然无存的声音…… 她,无父无母,只是穿越至此的一缕幽魂……他,家世显耀,身处繁华只落得伤痕累累……他们各有各的背景,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伤痛,却原来……追逐的幸福,仅仅是那源于心底温暖…… 白皙的手指像回应般缓缓扣住黎彦的手心,灵动的明眸中璀璨得宛如斑斓花火,安悠然静静的对着黎彦看了须臾,终于面带绯红的点了点头,对着他嫣然一笑道,“好!” 心中的喜悦像无法抑制的火山般喷发而出,黎彦只觉得周身的气血似乎都在奔涌沸腾。可惜他天生冷情,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是以明明开心的无以复加,却不知如何表现,只能缄默以对的看着安悠然,眉眼发梢间瞧不出任何高兴的端倪。 而安悠然又怎会知道黎彦看似镇定的背后实则大喜过望的真相?见他许久没有动静,不禁心中奇怪,忍不住开口叫道,“主子,你怎么了?” “我没事,不过……”握住她本欲离开的小手,黎彦敛了敛眸子,极为不悦的命令道,“从今往后,你不许再叫我主子!” “为什么?”明媚的大眼不解的眨了眨,安悠然满腹疑惑的问向黎彦,“我不叫你主子,那要叫你什么?阿黎?黎黎?小黎?啊!” 像是蓦的明白了什么,她捂着樱唇干咳了两声后顿了顿,神色忸怩的说道,“你该不是最近听帅哥爷爷叫彦……彦,听得顺耳了,也想让我这么叫吧?” 许是夜风清凉着了风寒,或是感到这甜腻的称谓说起来实在惊心动魄,安悠然边说边打了个哆嗦,揉揉满胳膊应运而生的鸡皮疙瘩,“这个叫法……着实有些……特别,小人嘴拙怕是说不真切,您还是饶了我吧。” 干净利落的赏了安悠然当头一巴掌,俊美的脸上布满黑线,黎彦铁青着脸色说道,“你哪里是嘴拙,分明是脑拙才对!那个唤法……我迟早会讨还回来!你若感兴趣不妨试试,反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到时一起收拾倒也省了麻烦!“ 说话的的语调明明轻松惬意好比闲话家常,可眼眸中耀耀而动的嗜血之色,还是让身处一旁的安悠然看得不寒而栗心惊肉跳,连忙识相的上前狗腿巴结道,“适才那些不过是我想到的名称方案,小人才疏学浅,最终的结果必定还是要您亲自定夺不是?那……您看我换个什么样的称谓才能舒您的心称您的意呢?” 唇角眼眸皆是**,安悠然的回答显然正中黎彦的下怀,只见他弯腰低头似笑非笑的在她耳边浅浅低语了二字。再回看安悠然时,清丽无双的小脸己是酣酡赧然俨然桃花拂面。 手足无措的羞赧了良久,她才鲜有腼腆的低喃道,“叫也可以……可你要先亲口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真喜欢我。” 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安悠然会开出这样的条件,黎彦半眯着眸子稍加沉吟,忽地邪魅的狡黠一笑,“我现在偏不告诉你,等我从大煜回来时自会给你个答案。” “你要回大煜!?”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坎,安悠然一把扯住黎彦的衣袖急促的问道,“为什么?出什么事了?!我和你一起回去!” “没事的……”轻柔的的拥安悠然入怀,黎彦的声音中透出无限的**溺,“我一个人去就好,你乖乖留这里看着小月建造木屋,提防着他偷懒怠工。像如今这花开正好的时节最适宜入住,所以我定会在此前赶回!” “我不……”安悠然刚开口欲拒,却被落在额心前的轻浅一吻惊了心神。 那沁人的薄唇触在她莹白的肌肤上,淡淡的……浅浅的……温柔的犹如从天而降的雪花融入眉间,微凉中却带着异样的炙热…… 懵懂恍惚间安悠然似乎听见一个熟悉而魅惑嗓音在她的耳畔低声呢喃道,“小安,等我回来……” 第十七章:不虞之变(上) 对于情爱之事,未经其道时,安悠然只觉得不过是闺儿女百般聊赖之下,用以排解时间的奢侈消遣罢了。可一旦身陷其中,便全无了之前置身事外的洒脱淡定。自黎彦走后,她便觉得仿若在梦里、心里、脑海里满满当当惦记的都是那个白衣胜雪美伦美焕的谪仙身影,搅得她食不知味辗转难眠,惶惶不可终日。 然毕竟自认是个刚毅火烈的性子,所以她说什么也不愿承认自己也堕成芸芸众生中的凡夫俗子,为个‘爱’字变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毁了一世的清名。左思右想之下,安悠然终觉出了个中蹊跷,也顺理成章的替那些神不守舍的反常行为找了个名正言顺的原由:之所以落得如此田地,全因着了那坏心肠妖孽的道!他明知自己是个风急火燎搁不住心事的急性肠子,却偏偏故意使坏,临走还故意了个关子,非要等着他回才会告知答案,害得她牵肠挂肚朝思暮想。 可说来也奇,虽黎彦的脾气的确是古怪了些,性格也着实有些琢磨不透,但诚然倒是个一言九鼎的守信之人。然而此次却一反常态,不仅未能如约在花开正茂的时节赶回,就连满树的繁花落尽也迟迟未见他的踪影。使安悠然原本便急切期盼的心,随着时光的流逝越发的焦躁不安。 于是乎,在朝曦谷孤单影只的生活中,安悠然除了漫长的等待外便是死撑硬扛的领教清溪老人各式雷人不偿命杀人不见血的怪招奇谋。而今只消想到那银发白须的老者觍脸萌的样子,就足以让她不寒而栗叫苦不迭。从骗她爬树摘草药被麻蜂蛰得满头是包活像释迦摩尼,再到钓鱼途中嫌她钓得太多结果将她一脚踹至水中淹得半死不活……种种花式可谓层出不穷无所不用其极,似乎捉弄她便成了这位当世巨杰人生中最大的快乐源泉。 可心中有怨肚中有气又能如何?打?他武功天下第一,指怕是没出手先呜呼哀哉的倒是自己。说?他巧言善辩舌如莲花,还没等你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恐是已被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混淆到是非不分羞愧自尽!因此想要在打也打不得,说也说不过的情况之下保住小命,也就也只剩下第三条出路——逃! 说起‘逃’,安悠然更是有一大肚子苦水往肚里流,俨然一副悲情女主角的道貌姿态。要问她为何这般悲凉?不提绞尽脑汁设计逃脱方案的辛劳,也不提成日里猫捉老鼠的疲惫,只提逃跑路线这一项,就已经能让她恨得如入十八层地狱!你说好好的一个家(固然把朝曦谷占地千倾的建筑用区区一个‘家’来形容,的确是有失公允,可鉴于实际用途全无二致,安悠然还是自觉此种称谓亲切契合更接地气),干嘛为了显摆硬给设计出迷宫的风骨和山路十八弯的气魄?除了让人晕头转向,全然不知方向的徘徊迷路外,也就只剩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可以撞上些该听或不该听的,能看或不能看的奇闻异事这一好处了。 所以当安悠然如往常般抱头鼠窜的逃避清溪老人狗皮膏药式的‘友好’招呼之际,在地处偏僻的院落外瞥见鬼鬼祟祟的小月时,她便完全得益于此前的种种修练,处事行为己俨然是一副久经沙场行家里手的风范气度。但见她屏住呼吸,踮起脚尖轻车熟路的偷偷尾随在小月身后,悄然无息的好似一只好整以暇的蓄势猫咪,静候着好戏的上演。 莫怪她好奇心强八卦气重,实是这小月近来气焰旺盛太过嚣张,以致于她肝火上升怒不可遏。本就与这厮不和,是以当初黎彦说要将他留下陪侍左右时,安悠然固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可抵不过世子大人言辞凿凿以:‘其他暗卫太过单纯,恐难敌你的花言巧语蛊惑利诱,堕为同流合污之人。小月虽不堪,但胜在刁钻顽劣与你不相上下,你二人半斤八两旗鼓相当正是相得益彰!’为由铁板钉钉的断然决定。而她大力的留守人选唐宁则在黎彦星眸半翕,若有所思的表情下,于当晚便被命为开路先锋披星戴月的出了谷。出发前唐宁那欲言又止哀怨凄婉的神色直让安悠然心中发怵,直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般……即使,她自认为自己是何其无辜。 而小月上任后,果不负其重望。老实消停了一周后便固态萌发,不仅消极怠工,就连与之讲话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恹恹之色。最近更是变本加厉的连个照面也不露,经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知所踪。是以在机缘巧合之下能够一窥究竟,安悠然又怎肯放过如此良机? 谁知猫着腰隐身于假山之后,只听了个开场便己惊得她魂飞魄丧有如五雷轰顶!那句话字字清楚说的竟是,“王爷于嵘南抗旨起兵,朝庭己出兵围剿以谋反处之。世子受此所累,再拖下去只怕会凶多吉少,我们这帮兄弟也要早做决断才好!” 刹那间只觉天旋地转如坠冰窟,安悠然倚靠石壁,才硬生生的支撑住己全然瘫软的身躯。眼前的景像似乎在听闻噩耗的同时变得混沌而模糊,耳内也是轰鸣一片,直至紧握山石的双手被尖锐嶙峋的棱角戳得鲜血淋漓,她才勉强换回丝神智。 恰听到小月的嗓音缓缓的传了过来,“你们自便吧……”平和中隐透伤感的音色己没有往日油嘴滑舌的戏谑之感,“主子走时曾留下遗命,若是风云有变,就让我们这帮人自行散去各安天命。他己在山下的宝丰钱庄备好钱财,可保大伙今后营生所用。你们之中,若是有人想就此离去,只需凭王府的腰牌前往便可领取……” “陈月霆!”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被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恼怒打断,安悠然辩出此人正是黎彦身边的一名带刀侍卫,“你把我等看成何种小人!?主子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又怎会在这种生死关头背信弃义,做那苟且偷生之事!我们今天找你来,不是谈散伙的事,而是要你和我们一起回大煜,助主子一臂之力!” 这一答案显然出乎了小月的预测,他双眼失神的看着眼前的那群侍卫,默了良久才眼闪泪光的摇摇头说道,“我不能走!我要留在这里陪着姑娘,这是主子最后的命令!他命我保护姑娘,若是他真的遭遇不测让我将姑娘……” “他要你将我怎样!”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惧意,安悠然猛然从假山后转了出来,语带颤音泣不成声的叫道,“黎彦他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不许隐瞒,给我仔仔细细说个明白!” 第十八章:不虞之变(中) 安悠然的突然出现无疑似平地间响起的一道惊雷,直吓得那些原本还群情激动的八尺壮汉一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然而他们畏畏缩缩的可怜样却没有动摇安悠然分毫。纤手一扬指向脸色惨白的小月,她威仪萧煞的咄咄逼问道,“我问的话你没有听见吗?!陈月霆,你最好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否则我现在就出谷去找黎彦问个清楚!” “我……”嘴里喃喃的只是重复着同一个字,小月讷讷的呆立着半晌,却始终没有下文。有些事明知却不能说,有些话该说却说不得!今日之事注定是一个劫,说与不说,明不明白终将是一道业障。 对于小月再次陷入的沉默,安悠然却没有再次出声催迫,只冷着脸一言不发的提步便向出口的方向奔去。在场的诸人见此情形,哪还敢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的继续上演沉默戏码?赶紧起身上前拦截,谁知手指还未沾到她的衣角,便被安悠然声色俱厉的喝斥驳得不尴不尬首尾狼狈,“大胆!我看你们谁敢阻我!主子先前便明言过,谁也不许近我的身!如今是不是看世子不在此地,便将他不放在眼里,开始公然违命?!统统给我让开!” 锋芒毕露的词语像一枚枚尖锐的钉子,硬生生将众暗卫的手脚定在了原地。对于安悠然,黎彦确有颁令不许任何人近身。若是强行阻止,冲撞必是无可避免。可是……现在这种状况,若是放任她去,又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乱子!一番思量之下,当真让这群抛头颅洒热血都不带皱眉一下的铮铮男儿进退维谷愁断了肠。 幸一个显透不悦的磁性嗓音适时出现,才打破了这僵持不下的对峙,“你们这群饭桶!要说秘密,就该找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夜深人静时关起门来商量。在这种青天白日下敞开门说事,是怕别人不知道,还是嫌命太长要老夫出手送你们一程?!真正白费了我和彦儿的一番苦心!” “圣尊!”见到来者,众人无不毕恭毕敬的俯首称臣。此人仙风道骨,发须皆染银雪之色。正是名震天下,号称有通天彻地之能的清溪老人是也! 无奈的摇头边长眉一扬,青溪老人沉声斥道,“黎小子也不知怎生**的你们,一个个果真是愚不可及朽木成灰!窗户纸即己捅破,就不要再妄图遮遮掩掩,补这诚然怎么也补不齐全的烂洞!老夫年迈,懒得费神多做口舌,你们之中随便出来个人,把事情的原委说给丫头听吧!” 说罢,他大刺刺的往地上盘膝而坐,只剩下众暗卫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过了稍许,倒是一直低头不语的小月率先有了反应。向前走了几步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才对着安悠然幽幽说道,“姑娘,既然您先前指名点姓的问了我,那就由我来告诉你主子的事……” 原来黎彦此行哪如他临行前阡陌浅淡所描述的那般风清云淡?实实在在的是暗流汹涌危机四伏!早在安悠然昏迷之时,大煜皇帝便因黎彦擅离职守,让凌北立储大典上独独缺了大煜使节的道贺而雷霆大怒,先后颁了十二道诏书责令瑾王交出世子进京受罚。怎奈一来心悬安悠然大病初愈病情反复,二来本就无意于权势名位,是以黎彦干脆置之不理,依旧每天仿若无事的陪伴在安悠然的左右。众人虽心焦,但依此主的脾气秉性又怎会从善如流的听人相谏?也只得就此作罢,索性将心一横的在谷中有一日没一日的过起活来。好在瑾王府位高权重加上黎璟的苦心周旋,此事己有逐渐平息的趋势。岂料正当所有人长吁口气,以为此事可以不了之的时候,事态却陡转直下突发变故。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清晨,黎彦为给安悠然惊喜正带着暗卫们栽下一林的樱花。舒展的眉宇却在看见飞鸽传书后凝结成霜,讯息上仅有八字:王府被围,安危难测!略一思索后,世子亲带一队人马披星戴月,连日兼程的潜回大煜国内打探情况,这也就是他前段时间莫名消失的真正原因。 但这一去,却知道了一个骇人的现实:不知是气恼瑾王的护短偏袒,损了自己的天威颜面,还是嫉恨嵘南的权倾野想要以绝后患。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此次的大煜皇帝竟一改往日里懦弱胆怯的傀儡形象,大发雄威了一次。以黎彦肆意妄为有辱国体为由,限瑾王黎璟于十日内交出世子以正朝纲,否则便以忤逆谋反之名将嵘南王府满门抄斩! 然而面对闻讯后己然大惊失色慌成一团的人们,世子却只表情静谧泰然自若的说了句,“朝庭既是打着我的名号来兴师问罪,自不好牵连旁人。若只我一人便可了事,倒也算是桩轻巧的买。” 这话说得是轻轻松松寡淡无味,却听得小月和周祟他们是心惊肉跳,生怕世子爷一甩胳膊便要冲进王府自投罗网。正欲劝慰,谁知黎彦撂下话后,竟掉转回头策马便行,直奔回进谷,才对着满头雾水的大伙轻飘飘的说道,“明日我会独自返回嵘南,你们几人不必相随!吉凶叵测之事,大可不必愚忠到至死追随!” 可对于他这样的决定周祟等人怎肯乖乖听命?当场便跪在地上以死相逼的恳请道,“我等早就歃血为盟誓死为主子效命,您若是不要我们,那留这条性命又有何用?!不如现在就自刎了,倒也干净!” 或许是时间紧迫,不愿多做耽搁,也或许实为他们的情真意切所感,黎彦此次竟也不似往常般的绝决,顿了顿说道,“十日之期除却行程,还余一日之闲。我尚有件未完之事要做,你们也可趁机斟酌一番再做权衡!如执意如此,便于亥时在月湖边等我!” 其实小月私下里觉得黎彦实不该给暗卫们选择的机会!因为在他看来以世子爷常年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性子,着实也忒不招喜了些。现如今给那些握在掌心牢牢控制的奴才们,一个名正言顺叛逃的机会,难保不会让个别见利忘义的小人给钻了空子!人心本如砂砾,易散难结……如真有那一两颗坏事的老鼠屎出现,未免整得人心涣散!所以他真真的替黎彦捏了一把冷汗! 可是令他跌破眼镜的是,当亥时黎彦抱着安悠然出现的时候,六十八名暗卫竟一名不多一名不少的出现在了现场。没有逃兵,没有惧色,更没有一丝的难过,全都是义无反顾响当当的模样…… 然则这本该欢欣鼓舞的结果,却令小月大感伤心:固然大家表明的决心一样,但换来的结果却截然不同!周祟等六十名暗卫均可尽数追随世子南下,就连平时那个打杂跑腿的唐宁也做为特遣先行一步。对于其他留守的七人,小月尚能明白黎彦的心思,因皆是有家有世有牵挂的人。可是他呢?想他陈月霆小爷这条正正宗宗如假包换的孤家好汉,却也被安在这苟且偷生的差使之列。到底让他情何堪?!因为在他的心里,早在被黎彦救起的那一刻起,他这条性命就己是那白衣谪仙的所有之物!他生则生,他亡则死,情理之中的事!管他是灭门抄家还是灰飞烟灭,只要黎彦去,他便跟着。可现在世子却要独自离去,直叫他感觉像只被丢下的弃犬,更何况自己又极不受那丫头片子的待见!于公于私,小月都是千分万分的不愿意承担此职! 于是乎,满腔的悲愤化为熊熊的烈焰,直烧得他燃起斗志,壮着斗胆连夜去找黎彦抗诉辩驳。可是坚如磐石的信念却在实际见到世子时,颠覆得彻底而完全…… 第十九章:不虞之变(下) 时至今日,小月仍清晰的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到黎彦的情景…… 月影朦胧间,世子长身伫立在安悠然的门外,静静的看着那己然漆黑一片的房间。墨色的长发与月色的衣袂迎着夜风上下翻飞,就如同绮丽华美的梦境般虚幻飘渺;看似沉寂的琉璃眼眸中俨然有些小月看不懂说不清的东西在暗暗的流转……几许落漠,几许黯然,更有让人为之心碎的绻缱……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因为黎彦的寂然而陷入了深深的静谧之中……面对这样的画面,小月也无可救药的沉沦其中,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世子脑中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的来由,忘记了身在何处。不知过了多久,世子才像是自言自语的轻声说道,“我让她等我,她便信了,没有一丝怀疑,满心欢喜的应承下来……你说这丫头是不是很笨?” 突然响起的话音不由让小月为之一愣,正在犹豫要不要搭话间。黎彦已经兀自继续说道,“不对,不是她笨,是我太坏……借着为了稳住她的理由来编织那样冠冕堂皇的谎话,实际却在暗地里高兴,因为我知道如此一来,她便会在心里多记挂着我一刻,哪怕仅仅是怨我骗她也好……” 清雅的嗓音与树影摇曳的簌簌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形成了一首奇妙的挽歌。带着浓浓的凄然,伴着沁凉的晚风,直刺进人的心坎,让人隐隐作痛不能自己。原本满腹的牢骚被理不清的惆怅和数不明的悲凉取而代之,只留下无尽的哀伤。小月呆呆的立于黎彦的身后,任秋寒袭人,任更深露重,却恍如无觉,默默以对的站了一宿。 那一夜在小月的印象中好像极尽漫长却又似乎非常短暂。他不知道在那段时间里自己究竟在脑海中想些什么,也不明白胸口那隐隐作痛的感觉从何而来。但他却知道在阳光破晓时分,当世子翩然转身看向自己时,他用尽所有的真挚对黎彦哭着保证道,“主子,您放心!属下一定会好好照顾姑娘,不让她受一丁点的欺负,所以您一定要平安回来啊!而且说过的话还是要做到的好,否则姑娘气起来必定会哭。主子,您也不想要她难过,对吗?” 冷澈的琥珀色美眸中,明净的仿如未携一丝红尘气息。黎彦听闻后微微一怔,随即似有若无的莞尔一笑道,“是啊,那丫头哭起来倒还真丑。那么你们就不要让她知道一切!若是我能回来,自是皆大欢喜。若我回不来,那你就将她……” 边说边涌上心头的悲伤,让小月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哭得泪如雨下,“主子要我们守口如瓶,不许透露分毫。可我觉得应该告诉姑娘你,不然主子他……” “不要说了!”纤弱的身形在凄厉的叫声中摇摇欲坠,未小月说完安悠然便凭空打断,“黎彦现在人在哪里!?我要见他!” “丫头,你冷静些!”起身伸手扶住脸色惨白几欲晕厥的安悠然,清溪老人面带不忍的劝道,“你若这般莽撞行事,岂非辜负了彦儿的良苦用心?我那个徒儿生来心高气傲,老爷子从没想过他会有服软示弱的一天。可是在他临行前却谦卑恳切的第一次求了我,要我好生的照顾你!如你冒然的出了事,岂不是将我这白发苍苍的耄耋之人陷入不义之境?!所以在这风头浪尖的危急关头,只要我还活着的一天,你就休想开朝曦谷一步!” “爷爷,”倔强的推开搀扶住自己的臂膀,安悠然沉声以对。若不是那双闪动着盈盈泪光的明眸,任谁都会以为眼前的少女己然是将死之人,“倘使你想要留的是具尸体,你便留我吧!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一定要出谷找他!你们所有的人,口口声声说得都是黎彦是为了我好!可是又有谁来问过我——我想要的好是什么?!你们不知道!黎彦那个混蛋也不知道!既然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又凭什么来决定我的人生!?” 深深的吸了口气,抬起纤长浓密的睫羽,安悠然灼灼的直视着清溪老人,那融入骨髓的悲恸,不需任何的言语,哪怕仅仅是瞥上一眼,也足以令人肝肠寸断,“人总是要死的,我不觉得早死几年和晚死几年有任何的区别。但若是心存懊悔的活着,只怕是活着也与死无异了。黎彦欠我个答案,更欠我个承诺,他欠我的,我不想这辈子都统统记着!你们不要再拦我!我去不是为了送死,而是为了把他带回来,让他把答应我的事一件件的全都做到,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柔弱的话语却好像有千斤之重,压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头,沉甸甸的如同巨石般无法呼吸。沉默仿佛是今天永恒的主题,在恍如一世的静籁之后,终还是清溪老人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局面,“丫头,你当真执意如此吗?” 半翕的星眸中精光四射,犀利的仿如穿透身体的利箭,径直的向安悠然射去。此时的清溪老人脸上哪还有往常半分的嬉笑颜色?肃穆的形同天上的神祗,**的令人望而生畏,“你可知你的决定意味着什么?!瑾王爷因己看出皇帝赶尽杀绝的用意,害怕彦儿会一己承担所有罪责,故先发制人的将朝廷的来使斩杀于殿前!嵘南现今与大煜己是势同水火,双方的将士己压至边境,战事一触即发!你此去别说是要带回彦儿,只怕是全身而退也会是痴人说梦的无稽之谈!说白了,你此去逃不过便是葬身沙场白骨露野的下场!爷爷我再问你一次,即便如此你也在所不惜吗?!” “是!”没有一丝的犹豫,没有一丝的彷徨,安悠然毅然决然的遽色点头道,“诚然这般也是我之所选,我之所愿!望爷爷你成全!” 己知无可阻止,无法阻止,无从阻止!清溪老人双目紧闭的深吸口气,静默良久后终于叹道,“丫头,你去吧!爷爷在这里等着你和彦儿一起回来!你们可别给我先死了,否则日后阎罗殿上若是相遇,我必饶不了你!” 第二十章:危如累卵(上) 心中虽对于去嵘南的行程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可确实身处其中之后,安悠然还是不得不承认,种种凶险还是大大的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形势也诚如清溪老人在临行前所预测的那般剑拔**张触而即发,随着皇帝正式诏告天下,称瑾王为叛贼乱党,并誓在一月内踏平嵘南,将瑾王府夷为平地之后,整场战事己是即将拉开的幕布,成为不可避免的定局。 如此焦灼的形势自是让安悠然一行人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回嵘南。可沿路的大小关卡却着实让他们一筹莫展举步维艰。为了封锁瑾王的兵力供给,朝庭加大了对于嵘南的重重封锁。一路上的种种盘查和层层严防,逼得他们不仅为了掩人耳目而乔装易容成灰头土脸的逃难灾民,还须舍近求远的专挑些荒僻偏远的野岭小道来走。本该三四天便可到达的路程硬是翻了一倍的时间也未赶到。而且随着嵘南的日益临近,危险的指数也成正比的陡然激增,越来越多的大煜将士像是在彰显其彪悍般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更有甚者差点将他们当成意图不轨的探子就地正法。幸安悠然机灵打点,才每每在危机关头得以化险为夷,保众人平安至今。 可面对着此刻同时从四面扬起的黄沙尘土,安悠然却真正体会到‘无力回天’的含义。本想着走这条荒无人烟的深郊野道,既比官道隐蔽,也更加安全妥当。岂知刚踏上这片土地还未超过半个时辰,便听见震耳欲聋的战马呼啸踏来。还未容他们有所反应,便己被一队装备精良的大煜铁骑来了个瓮中捉鳖,围了个干净利落。 “你们是什么人!?”几柄寒光闪烁的大刀与话音同时落于安悠然他们的项间,一名满脸络腮胡须的官兵杀气腾腾的厉声喝道,“鬼鬼祟祟的在此作甚?!” “误会,误会啊,军爷!”余光一瞥小月正摸向腰间兵器的手,安悠然心中大惊,赶忙悄悄一把按住,不露声色的抢先答道,“我们都是一个村子的乡亲,只因害怕战乱,才离乡背井的逃难出来。您就高抬贵手,行行好放我们一马吧!” “你说你们是难民?”络腮胡子翻身下马,阴沉着脸踱着四方步围着安悠然等人来来回回的绕了两圈,突然冷笑一声,疾言厉色的斥道,“大胆!你们究竟是何人?!还不从实招来!逃难就该是自南向东从嵘南往大煜跑,可你们却是从东至南,分明是正向嵘南方向行进!依我看你们根本就是嵘南派来妄图刺探我方军情的奸细!来人呐!”他边说边双手一挥,大声命令道,“给我把这几个人宰了,以儆效尤!” 眼见明晃晃的大刀扬至半空,转瞬就要手起刀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直惊得众暗卫奋起反抗,顿时便有几名大汉从地上一跃而起与官兵争斗起来。可就算他们身手了得又能如何?面对着人多势众的官兵,明摆的是三拳难敌四手的结局,哪里讨得了半分便宜?少顷便有几人在刀光剑影中挂了彩。安悠然虽急得手急无措,但凭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左躲右闪还需小月照顾,哪还有能力阻止? 然而当斑斑血迹越来越多的映入眼帘时,安悠然的脑中却忽的灵光一现。弯腰从小月的保护中钻出身来,她对着已然是在血战的人群竭尽全力的高声喊道,“住手!住手!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部老实交待,求你们不要打了!” 未曾想过这般混乱的局面还会有人胆敢横空打断,不但让大煜的官兵愣在当场,就连久经沙场的暗卫们也是一呆。见局势总算如愿暂停下来,安悠然立刻趁热打铁的奔至络腮胡子前佯装惊恐失色的叫道,“军爷,军爷!求求您放过我们吧!大老爷您英明神武,当真是什么事也逃不过您的火眼金睛!我们几个确实不是难民,但也绝非居心叵测之人。我们会流落在此出现,不是嫌命长找着赶死!全因为自己那个脑袋进水的师傅害得呀!我师傅他不过是个悬壶诊脉的一介郎中,却偏偏自诩为有副济世解人的菩萨心肠。一听说大煜与嵘南开战在即,便硬逼着我们当徒弟的来这兵荒马乱的地方,看看能否尽绵薄之力救回几条性命。而先前说谎,皆因怕人误会徒惹不便。我们真毫无忤逆之心啊!” “小子!你拐弯抹角的说了一大通,就是想说你们不是奸细?而是来治病救人的郎中?!”络腮胡眯着三角眼,一把扯住安悠然衣襟提了起来,目露凶光的吼道,“当我是傻子吗!?这样牵强的理由也妄想要我相信?!废话少说!管你是真郎中也好,假郎中也罢!本大爷宁可杀错也绝不放过,定要你们今日见了阎王!” 可面对他凶神恶煞的表情,安悠然非但没怕,反而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从容不迫的笑道“军爷,要杀我们也不急于一时。遇见就是缘份,让小人为您诊上一脉再送我们上路也不迟嘛。您虽看上去身强体壮,但可惜心阳渐衰,水饮内停。初时不过是无寐多梦,目赤耳鸣,近来应当己是胸闷心烦,下肢浮肿了吧?此病虽看似无碍,但久而久之症状却会越发明显,不但让人心脉俱损,最终还会伤及性命!需用党参、黄芪、丹参各六钱;补骨脂、附子各一钱;川芎、桂枝、甘草各二钱配上车钱子,以清水煎熬每日一剂,方可根除。” 不知是安悠然临危不乱的气度使然还是真有她述的那般病状,络腮胡听后竟然怔了半晌才半信半疑的求证道,“你们当真是郎中?可若真是如此,又怎懂拳脚功夫?” “您说呢?”安悠然拔开他的大手,理了理衣衫颇有威的反回道,“不见得普通人也懂诊脉,也晓医理,也会开方吧?至于懂拳脚功夫嘛,小人斗胆问上一句,到底是哪条王法上规定,大夫就不可以练武防身了?这倒是要请大人指教指教!” 能让安悠然这般理直气壮的答话回敬,清溪老人当真是功不可没。想当初她留在朝曦谷中百般聊赖之际,也只好没事去找那位当世高人唠嗑闲聊打发时间。而见面最多的地方就应属清溪老人的丹房,一来二去之下难免会就地取材的谈到些关于药理方面的知识话题。清溪老人虽无心传道授业,但怎奈一来安悠然好奇心作祟,总是缠着他问东问西,也就不免多说了两句;二来虽不懂医术,但源于现代科学医疗的常识,还是让无意提及的安悠然在清溪面前狠狠的赚足了脸面。因此清溪老人也总喜欢去找安悠然探讨些病因医法,借此激发新的思路。所以不管安悠然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还是阴差阳错歪打正着,总而言之在日积月累之下,竟让她对于歧黄之术略窥一二。虽说水品在朝曦谷是不值一提,但到底师出名门,比起些个江湖大夫却己不知强了多少,更别提用来唬那些对于医术一窍不通的门外汉了! 许是应了那句‘事到临头须放胆’,此时的安悠然早将先前卑躬屈膝的态度抛至九霄云外,来了个乾坤逆转。面对着络腮胡不仅没有丝毫畏惧之情,就连表情也是一脸不屑。正当众人为她的傲慢不逊捏一把冷汗之时,络腮胡却不怒反喜的仰天长笑,“看来老子注定要飞黄腾达,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把这几个人都给我绑了带回营地,少不了又是大功一件!” 第二十一章:危如累卵(中) 一路上跌跌撞撞磕磕碰碰造成的身体伤害却远远及不上内心的忐忑来得不适,身处在全副武装的大煜军营饶是心坚如铁的男儿都难免有些胆战心惊,更何况是身为女子的安悠然。可即便如此,她也是牙关暗咬的不肯将自己的害怕显露出半分颜色。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惊慌不仅会招来大煜士兵的猜疑,更会让原本就处于焦虑状态的暗卫们更加急燥。此时容不得丝毫差池,任何的棋差一招,便是满盘皆输的下场。 宣称为救死扶伤的郎中,虽看似是情急之下的草率而为,实则却是安悠然费了一番思量的决定。须明白要想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留条性命,除了身手高强和运气奇佳之外,便只能指着接手的大夫本事了得,帮着捡回条活口罢了。所以安悠然会铤而走险的说出此等弥天大谎,便是计算着士兵们为了加大生存的机率,应会让他们提着脑袋为己效命,从而保诸人无恙。此举本也可说是急中生智的明策,可惜造化弄人,事情远远不及预料的那般简单。在路上虽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但安悠然还是隐约明白了络腮胡为什么听了他们是郎中后大喜若狂的原因。 原来是本次征伐嵘南的前锋大将在行进的途中突发恶疾,可偏偏随军的医队在一次山体滑坡中被埋了个干干净净,死得一个不剩。于是乎,在事关生死的大前提下,大将发出急令,限众将士在一日之内务必带回大夫为其医治,否则便会以渎职懈怠为名军法处置。只吓得军营里的士兵们倾巢而出为其寻医,但由于时间太紧加之地处荒僻,别说是医生连个活人都难觅踪影,是以只能如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的份。而络腮胡这支队伍便是众多出寻人马中的一员,正当他们遍寻无果,准备无功而返之际。却没想到在个隐蔽的荒郊野岭里,竟会碰到队自动送上门的游医郎中。所以送到嘴边的肥羊,又怎有不吃之理?立刻喜得为首的络腮胡快马加鞭,屁颠颠忙不迭的绑着安悠然他们来到主将营帐,邀功领赏来了。 虽然不才,但自己在医术方面的造诣有多少斤两,安悠然还是诚然清楚的透彻深入。如是一般的病情她自是可以手到擒来不在话下。可……怕就怕,这大将所谓的‘恶疾’究竟是‘恶’到了何种道行!若真是什么奇难杂症,只怕她也只能是摸着良心,诚实的说句爱莫能助。毕竟为保活命,而胡乱医治让人早登极乐的恶事,她是绝对做不出来。更何就算她真的狠下心做此无耻勾当,也必只是拖个一时半会的平安,一旦大将驾鹤西去之后,首当其冲做为陪葬的光荣,肯定是会他们这群无能庸医的身上。是以,既然早死晚死都要死,与其做那损人不利己的小人之举,安悠然宁可选择据实以告。只是,让她深感不安的是,仅因自己的一面之辞,恐凭白连累了这些暗卫的铮铮性命! 然而还未安悠然她开口谢罪,身边的小月却己先行附耳说道,“姑娘,等那大将入帐,我们会设法制造混乱。届时你只需见机行事,想着逃离便可!千万不要顾东顾西,念及我等生死而不肯离开!” 会如此特别叮嘱,实是通过几天的相处,众人皆己明白此女在看似柔弱的表面下,实际却生得一派侠义的气骨。非但没有一般女儿家的扭捏娇气,更在这一路上反客为主的对着本该护卫服侍她的暗卫们处处照料,亲切随和的见不着半分主子架势。乃至于那些先前对于黎彦在三千弱水中却执意于无依无靠的孤女而深感不解的人,也不得不心服口服的承认,世上惟有这样的一个女子才配得上他们那天人之姿的绝世主子。 果然他们的担忧确有先见之明,一听到暗卫们决定要自己独自逃生,顿时让安悠然急得双眼圆睁,断然拒绝道,“不行!我不可能做那种丢下你们苟且偷生的事!如果不想害我陪着你们一起死在这里,就趁早要死了这条心!我们既是一起来的,便要一起出去!告诉他们,在让我见到黎彦前,谁也别想那些玉碎的蠢事!否则我定饶不了他!” “姑娘,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们答应过主子要护你周全,万一……”刚欲劝解,岂料话头一开便被安悠然一掌大力的按住脑袋往地面压去,小月正觉不解,就听到营外响起整齐的请安之声,竟是身为关键人物的大将老爷不知在何时己移步入帐。 或许是多少有些做贼心虚的成份作祟,固然此时的安悠然己离开大煜拉近一年之久,且也易容为一名孱弱的清秀少年,与之前在瑾王府中八戒的音容笑貌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称得上是判若两人。可是当年逃离大煜时的凶险和举国通缉的阴影却时至今日在安悠然的心里都是不可泯灭的印记,所以一听到大煜的大将驾临,就难免有些气弱,唯恐被人识破伪装指认出来。因此借着叩首请安的机会,安悠然自然是大气不喘虔诚垂首的做派,毕竟不引人注目便是最安全的应对。 但还未等她安抚好自己的情绪,调整到最佳的状态,便被从主位上传过来的训喝之声惊的一怔,“你们之中谁的医术最好?!快于本将看看!我这病情况凶猛,当真伤我性命!告诉你们,若是能将本将看好,本将自是亏待不了你们!可是要是看不好……”鼻中哼出的两声冷笑,似乎在预示着忤逆者的悲惨结局,“休怪我将你们这帮人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大哥,你现在不应该问我们之中谁的医术最好,而应该问问谁懂医术!好吗?!那七个大老爷们你指着他杀人放火尚可有所期待,但盼着他们能够医好你的病指怕是下辈子的事!安悠然深深的叹了口气,果然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既然事情演变至此全因她而起,也理当由她给个圆满。事到如今就算就赶鸭子上架也只能硬着头皮放手一搏…… 将心中的勇气鼓了又鼓,攥成拳头的手紧了又紧。安悠然从一群俯首不语的暗卫们中一跃而出。坚毅的神情,舒展的眉宇,俨然一副拥有起死回生之能,妙手回春之术的神医道貌。然而正当她准备毛遂自荐准备一力承担之际。却在不经意看清赫然威坐在主帅之位上那人的面貌时,将准备好的说词硬生生的卡在喉头…… 仰头看着眼前那高高在上的前锋大将,安悠然禁不住冷汗直流……怎么是他!? 第二十二章:危如累卵(下) 只见高居将位之人,身着黄灿灿的赤金铠甲,脚蹬鲜艳艳的朱红马靴,腰间那根翠绿抢眼的腰带上绣着各色栩栩如生的花蝶图案,绝对的晃瞎双眼,觉对的惊世骇俗,也绝对让安悠然毛骨悚然到双眼抽搐。试问普天之下能够将雷人当风格,把庸俗当情趣的极品奇葩除了那厮还能有谁?! “小……”吓得差点脱口而出刘煜昕的名号,幸亏一瞥到众人射向自己疑惑的目光,才悬崖勒马临时调转了话音,安悠然舌头略有打结的说道,“小人不才,在……师兄弟中算是悟性好的,对于医道也颇有……心得,或能为大人效犬马之力。”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即使此刻出现在眼前的是个浑身刀疤嗜血成性的彪形大汉,都远不及这位衣着绚‘烂’品味独特的忠远侯府的长公子对安悠然造成的冲击和震撼来得强烈。此人自幼在瑾王府长大,说来也算得上世子的半个发小,更与当时身为近侍的她八字不和恶屡屡交恶。如今落在他的手上,指怕是一个不小心就要落得粉身碎骨永不超生的悲惨收场! 反复忖量之下,即使努力想保持平静却也难以做到不动声色。好在大煜的兵士皆以为安悠然是村野乡夫,初见将帅难免露怯害怕,倒也未曾起疑。尤其是一听到安悠然竟然主动请缨为其医治,刘煜昕还十分高兴的马上伸出手腕,要她为之听脉。 于是乎在众目睽睽的围观之下,安悠然哆哆嗦嗦的伸出她白皙纤细的手指搭在了刘煜昕的手腕上。一番细细诊脉之后,她发现刘小侯爷脉象平和不浮不沉且强劲有力,除有些节律失柔外,分明是三头牛都比不过的体格,哪有半分病入膏肓的迹像?正当满心狐疑之时,却在近距离观测到他的脸面后,瞬间变得豁然明朗。但见刘煜昕原本光洁的蜜色皮肤上正如雨后春笋般布满了茁壮成长的痘痘,密密麻麻果真好一副热闹的景像。联想到他一向的生平做派再结合先前的言行举止,灵动的明眸中一丝狡黠的亮光忽的一闪而过。 起身站起如同陷入苦思,秀美的眉头紧紧蹙成一团,安悠然仰天长叹一声后便垂首摇头不发一语。那种种的黯然和消极的态度仿佛宣告病人己是无可救药的凶兆。直吓得帐内的将士们个个面无血色,刘煜昕更是语音发颤的问道,“大夫……我……我怎么了?还……还有救吗?” “这个……”抚着下巴显然极得踌躇,安悠然沉吟了半晌才徐徐说道,“大将此病当真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肌肤溃烂容颜尽毁,甚至经脉皆断命不久矣……” “什么!”面对着当众宣告自己即将死亡的凿凿言辞,任谁也无法保持平静,更何况是本就心惊胆战的刘煜昕?!立时便一把拎起安悠然的衣领暴吼道,“你是说本将无救了吗?!那我要你们这些酒囊饭袋的大夫何用?!来人!给我把这帮子废物统统拉出去砍了!” 一旁的暗卫们听到他的大叫顿时颜色惊变,现在恐是不能如安悠然所令按兵不动了,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拼个鱼死网破或有一线生机!世子将视若珍宝的姑娘交由他们手上,又怎能有辱信任辜负了嘱托?几个眼神的交流,便知所想所念同出一辙,众人身形微动正准备有所行动之际,却听到一个清脆的笑声划破空气中剑拔弩张的压抑气氛。定睛一看,竟是安悠然浑自不觉的顶着刘煜昕如血的眸子大声笑道,“大将军好生没有耐心,小人方才所说,不过是将一般郎中看过您病后,必会言道的说词。而小人的结论还未曾说出,大人难道就不想听听?” “你……”抬眼若有所思的盯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稚弱少年,刘煜昕顿了顿才开口道,“想耍什么花样?!” “我?”傲气自信的昂头直视刘煜昕,将虎视眈眈射向自己的诸多目光践踏于足下,安悠然毫无惧色的回道,“小人不想耍花样,而是想救大将军您的性命!“ 边说边一转身,冲着正欲起事的暗卫们悄悄使了个制止的眼神,安悠然貌似坦诚的问道,“大人您最近可是会经常心烦气燥彻夜无眠并且面部也是痘生不止?此症实乃毒火攻心随血入髓当世顽症,确实可说是极难痊愈。但将军大人放心,吾辈师傅正是专治此类病症的行家里手,是以小人们定会竭尽全力保大人平安渡险。只不过……” 见他话说一半又悬而不表,本稍感放松的心脏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刘煜昕不禁紧张的追问道,“不过……什么?!你说啊,不过什么!” “大人莫要心急,”从他的手中挣下被扯住的衣襟,安悠然微微一笑道,“小的只是在想,现下战事在即时局动荡,备齐所需的药材可能需要花费些气力。不知大人可否能给小的们些许的方便,也好助将军贵体早日康复。” “你就这么自信可以治好我?”虽对自己病情分外焦急,但面对这个初次见面就敢于与自己谈条件的年轻郎中,刘煜昕却感到了一丝蹊跷和警觉,“我凭什么信你?” “将军大可以现在便砍了我们,”对于一脸阴鸷的刘煜昕完全视若无睹,安悠然咧嘴嘻嘻一笑,“只不过要不要和小人打个赌,若是杀了我们,不出一月您便会肠穿肚烂必死无疑。而且小的敢拿项上人头作保,此病普天之下也只有我等可做到标本兼治,绝不让您的皮肤上留下一丁点的疤痕!其他的大夫嘛,小人不能说他们医不好病,可是他们能否如我般做到万无一失,可就不知道大人愿不愿意冒这个险了……” 妖艳的桃花眼眯了眯,刘煜昕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这世上说的比做得好的人我见得多了,可是倒还没见过敢像你这样大言不惭不知死活的小子!你要是不能做到如你所说,又当如何?!” “小人在此对天发誓,定将大将军恢复到原本的飒爽英姿!如若不然……”向着帐外的朗朗乾坤便跪了下去,清秀的面然上凛然的令人胆寒,安悠然大声赌咒道,“小人甘愿受千刀万剐之刑,当众凌迟而死!” “好!”不知否真被安悠然的刚愎果敢所摄,刘煜昕听完她的誓言后竟当即拍案叫道,“本将就信你一次!你想要我行什么方便?!” 第二十三章:静不露机(上) 五月的嵘南本当是艳阳高照花开烂漫的季节,却不知是否是老天爷也得知此地不久将面临一场浩劫而愁眉不展,连日来只见得乌云蔽日阴霾灰暗,哪有往日里的半分明媚景象?可与天公的晦沉昏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大煜军营后方的一座帐篷里的人却是正在摩拳擦掌难掩兴奋之色。 “姑娘,您的意思是我们今天总算可以有所行动了吗?”小月跑至安悠然身边附耳喜不自禁的问道,“是夜里吗?大伙都觉得子时最为适宜,不但夜深人静更是大煜守兵换防,守备最弱之际。我们在此时逃离必是十拿九稳!” “嘘!”回身一把捂住小月正滔滔不绝讲个不停的嘴,安悠然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探头看了眼守在帐外的卫兵兀自站得挺显然尚未知觉的模样,她才稍稍舒了口气的轻声说道,“是,是,你说的都没错!可也别那么沉不住气啊!万一被人瞧出稍许的破绽,我们这些日子的努力可就白费了!你不想前功尽弃,就给我安生些!” 嘿嘿的讪笑两声,小月红着脸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说道,“知道,知道,不都是因为憋屈了这么久的时间心里堵得荒,我才会一时高兴的忘形吗?姑娘,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小人一定会加倍小心的!” 没想到一贯处处以与自己唱对台戏为乐的小月会做此回应,不由反让原本心生责怪的安悠然为之一愣,呆怔了半晌后才讷讷的问道,“你和那些暗卫大哥们最近该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吧?我又不是主子,你们用不着对我如此毕恭毕敬,还是像往常一般说话便好。” “那怎么行?!”岂料对于她的提议小月竟一口断然回绝道,“先前是小的不懂事才会凡事顶撞,现下受了姑娘那么多的照顾,又领教了小姐的高强手腕,哪还敢再妄自造次不守规矩?!” 无怪于暗卫们对于安悠然的态度越发的恭敬尊重,如果说之前的旅程让他们对于安悠然的为人处事有所了解,而赞叹她平易近人的话;那么被俘之后的军营生活则让他们切实体会到了安悠然的足智多谋,真正的佩服到五体投地!先说她在大帐上临危不惧的与敌军的主将谈判条件,不仅以药草系保命救人的圣物,容不得一丝马虎为由,争取到了独立的营帐;更加说服了敌军给予出营找寻药草的活动自由。虽说这些都必须在对方的监视下进行,但无可否认的是,此举大大为他们的逃亡了必不可少的铺垫和辅助之利。而另一方面,她也确实不只是牛皮吹出来的强悍。在安悠然的诊治照料下,那位曾经一度自诩为行就将木的前锋将军也果真逐渐恢复了昔日的健康,除面上还略有几颗痘痘在负隅顽抗之外,其他症状己基本消除。 其实小月也曾私下悄悄问过安悠然此将究竟所患何种恶疾,乃至于会‘肠穿肚料必死无疑’?谁知安悠然听后却是捧着肚子差点笑到岔气,才努力止住的说道,“他哪有什么恶疾?不过是正气不足,肺脏娇嫩,不耐外邪侵袭而造成的敏感而己!普通人估计也不会太引以为意,只需过个七八天,情况自会有所好转。但堂堂刘小侯爷又怎是一般贩夫走卒的凡人做派?他生平最在意的只‘美貌’二字。一见得自己容颜受损,必定忧心伤神的寝食难安,终落得个急火攻心郁结难化的下场!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内忧外患的双重夹击,是以所谓的‘恶疾’,说白了就是他自己吓自己吓出来的臆想。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正好借着他一怕死二爱美的软肋以此要挟,为我利用罢了!”一语之下更是让小月心悦诚服感佩交并,从此之后竟是对安悠然拜倒辕门马首是瞻。 然而对于其中典故不明所以的安悠然又怎能知道小月的心思?张口正欲再次回绝之时,却被帐外突然响起的喊声惊得手中一颤,“林大夫,将军的汤药备好了吗?大人在催了,让你去大营伺候。” “好!我知道了,这就来!”为方便行事,安悠然自称为林宇,年纪虽小却是自幼跟随师傅学医,为众人中的师兄。如此一来即可一马当先的被指名出诊,二来也可掩饰其他暗卫并不通医术的事实。 边回答着问话,边手脚麻利的从药炉里倒出已经熬好的药汁。在与小月擦肩而过之时,安悠然压低声音在他耳旁说道,“这段时间你们都做得很好。帮我和大伙说一声,今日虽是最后一天,但切记不可轻举妄动!平时如何作为,此时也定要照常如是!记住!我要得不是‘十拿九稳’,而是‘万无一失’!你们都要打起精神小心行事,子夜之时在营后的树林集合,照计划行动!” “明白!”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小月不忘叮嘱的说了句,“姑娘,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默默的莞乐一笑,似乎表明了安悠然对于小月关心的谢意。见事己嘱托完毕,她便再无犹豫,捧着盛满汤药的托盘便走了出去。帐外已经有一名玄衣护卫在此恭候,一见她出现,便满脸猴急的叫嚷道,“哎呀,林大夫,你倒是快点啊!小侯爷都催促好几遍啦,待会可有你苦头吃!别说做兄弟的没提醒您!” 说罢他掉头就往主营方向奔去,安悠然无奈之下也只得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小跑。还未至帐前便真听到帐内传来阵阵怒不可遏的爆吼,“都是一帮饭桶!都是一群蠢材!那个姓林的庸医,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 那声音里雷霆怒气果真当抵得过万钧之力,只让在周围守卫的兵士们人人自危面如土色。更何况是貌似导致这熊熊怒火的始作俑者?身形微顿,安悠然正准备向身后的玄衣护卫打探下消息也好有所提防。岂料还未等她站定,便觉身后受力,己被人一掌推至大帐之内。 正当安悠然心下惶恐不知所措之际,却听到刘煜昕的声音自头顶上方吼起,“你来得正是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二十四章:静不露机(下) 被突如其的怒叱吓得双膝一软,差点打翻手中的汤药。安悠然抑头一看,却正对上刘煜昕那张横眉竖目怒火中烧的脸,只得哆哆嗦嗦的问道,“小……将军大人,您怎么了?” “你说呢?!”面部因愤怒而变得扭曲,刘煜昕举起胳膊就要扇安悠然的耳光,“你小子都干了什么好事?!真以为我是傻瓜吗?!” 毕竟另有图谋,被他如此一说难免心生怯意。但忍气吞声不免惹人怀疑,急于辩解又显得做贼心虚,正在左右为难之时,却瞥见那只夹杂着呼啸之声的手掌就要袭上面门,安悠然眼珠一转,己是计上心头。巧妙的将手中的托盘一举,挡下皮肉之灾,她竟比刘煜昕吼的还要大声,“我说什么?我不知道说什么!什么叫我都干了什么好事?!小的我每日辛辛苦苦为您熬药,尽心尽力的帮你治病,自认为从没有半分怠慢!难道这也犯错了么?!为什么要凭白无故的遭此侮辱?!将军老爷,你今天要是不把话在这说清楚了……”咬着牙一副决绝的表情,安悠然寒面冷笑道,“小人就是不要这颗项上人头,也不愿意伺候了!” 未曾想过这个一向低眉顺眼的郎中小子,发起火来却是如此刚烈,不禁让刘小侯爷微微一怔,口气也在不知不觉中软了下来,“我……我这不是着急吗?!你看呐,你看看我这张脸!”俯下头指着脸上新晋冒出的痘痘成员,他心急火燎的叫道,“你都治了七日了!为什么我脸上的痘子却还是未能根除?不但如此,今早起来还多出这许多!你可知,本将明天就要与嵘南首次交锋,你让我顶着这张脸去对垒杀敌吗!?这不是要我英明扫地,情何以堪啊!” 大哥!你是去打仗,不是去选美的好吗?!为刘煜昕的自恋再次折服到眼角抽搐,虽很想对他的担忧吐槽两句,但一来刘煜昕的病情反复其实是她其中作梗,以防刘小侯爷过河拆桥翻脸无情;二来安悠然现在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更值得关注的注意点上,所以她也就无暇顾及奚落之事,只急急的追问道,“将军是明日便要与嵘南开战吗?!怎么这么快?不是说朝庭正与嵘南在斡旋之中,或有回旋余地吗?” “你倒是挺热心!”半眯着眸子死死盯着脸色突然煞白的少年,刘煜昕那双艳丽的桃花眼中满是省视的意味,“平时总是副不紧不慢的谨慎状态,怎生一听到开战,霎时就变了模样?你该不是与嵘南有何瓜葛吧?否则怎会如此紧张?” 察言观色乃是安悠然在王府赖以生存的看家本事,若非有此眼力又怎能在高深莫测的世子大人手下讨得饭吃?眼风一瞧风刘煜昕的面色微变,她立刻调转话锋假装恐惧的说道,“将军,战事在即,我怎么能不紧张?我诚然就是怕得要死!我等本就是奉师命来此行医治病,一来不为名,二来不为利,更重要的是甚至不是心甘情愿!所以我们自是不希望真有战事,毕竟都是爹生娘养的凡胎肉身,又有几个是不怕死的?!大伙只求完成师命,能够平安到家过日子就奥弥陀佛啦!” “知道怕就好!”轻蔑的瞄了安悠然一眼,刘煜昕端起她手中托盘里的药汤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递到回到安悠然的手中,“你要是不能让本将明天光光鲜鲜的出现在战场杀敌,老子今天就砍了你小子的脑袋!” “好说,好说,”依照惯例的将碗里的汤药饮了一半,安悠然恭敬的双手重新呈上药碗答道,“小人来想想办法,定叫将军大人得偿所愿。” 可话回得是轻巧讨喜,但事实是不是如此简单却只有安悠然清楚明白。自第一次见面便被他轻易识穿自己李代桃僵的之举时,安悠然就从未小觑过这个自诩风流的忠远侯府当家公子刘煜昕。更何况此次见面后,从他小心提防每次吃药均要由她先行代试饮再到校场练兵时展现的手段才能,事无巨细的都显现着他绝非空有外表的绣花枕头。 但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一浅显的道理,安悠然又怎会不知?而今被强命要她在一夕之内将自己亲手种下的药性全部根除,当真是谈何容易?可若不应承又能怎样?如老实作答‘绝无可能’,当真是把头放到铡刀之下等着咔嚓一声身首异处的定局!只叹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是全无门道,只急的心焦如焚冷汗淋漓。 不知不觉中隐约听到打更之声,安悠然抬头一看才发觉帐中不知何时已经掌上灯火,而刘煜昕则是半倚榻上神情慵懒的看着书卷。见她回神,倒是提了精神,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有办法啦?” “这个……”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悄悄细数着打更人敲的更数,安悠然的心中不禁大惊,原来竟己过亥时,距离约定逃亡的时间己不足一个时辰。看着正满心期待回复的刘煜昕,她只好先使出一招缓兵之计道,“将军放心,小人已然想出了些眉目。只是现下时辰己晚,唯恐耽误了大人休息,可否容我先回营帐自行准备,待明日也好给将军个圆满的结果?” 本想着用此说辞稳住刘煜昕也好先行脱身,哪晓得刘小侯爷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恢复容貌,一听到安悠然说有办法,哪还有耐心等到明天?竟是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情绪亢奋的说道,“不用!还拖什么拖?!你既己有办法,那现在就帮我把痘给去了!省得夜长梦多!” “现在?!”显然被刘煜昕的反应杀了个措手不及,安悠然杏眼圆睁的惊道,“现在……都这么晚了,您还是睡觉的好。不是说明日还要迎敌吗?睡眠不足既伤身又伤神,还拿什么上阵?” 伸手捋了捋散落肩头的长发,刘煜昕露出堪称经典的迷人一笑,只可惜落在安悠然的眼里却只觉邪恶有余,“算你小子还有些良心,知道替本将担忧!但我刘煜昕是什么人?我乃是威武赫赫的将门世家,又怎会被区区一个世子压下阵来?该忧虑的理应是瑾老王爷才是!想他黎家一脉单传却要在我手上给断了根,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还真有些于心不忍呐!” “世……子?”胸口像是被铁锤狠狠一击,只觉得呼吸困难两眼发黑,安悠然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颤声问道,“你是说嵘南派出迎战的竟是瑾王世子?!” “是啊!”幸好刘煜昕正从铜镜中一门心思观察自己容颜情况,并未发现安悠然的异状,“你也知道黎彦那厮吗?那家伙不过是个仗着家世显耀,又生得副还算入眼好皮囊的纨绔子弟罢了。他除了善于迷惑那些没品味的傻女人,除此之外还会些什么?!可是……就凭他那样也敢擅自毁坏婚约,惹我那宝贝妹子终日里以泪洗面憔悴不堪……” 许是想起自家妹子的现状激得他怒由心生,许是以往便对黎彦恨之入骨,刘煜昕竟一拳打在了铜镜之上,直击得镜片支离破碎散落一地,“黎彦!我明日就会挥军而攻,将你狠狠的践踏在我铁骑之下!这份出其不意的大礼,你可要照单全收的好好受着!要知道,这世上胆敢轻视我忠远侯府之人,就只有死无全尸这一种下场!” 本在外面守卫的护军一听到营内猛然发出的巨大声响,立刻警觉的匆匆掀起帐门,全部闯了进来。却不想映入眼帘的却是刘小侯爷貌似心情大好的正在抑天长笑,而平时一向处事不惊的小林大夫则是双眼呆滞的着将军大人的背景怔怔的发愣,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足以让他们以为他受了五雷轰顶之灾一般…… 第二十五章:孤注一掷(上) 显然对于不请自来的卫兵没有一丝的好感,刘煜昕不耐烦的大手一挥摒退众人,旋即拉起已经面色惨白跌坐在地的安悠然说道,“本来还觉得你小子人虽长得单薄,可胆敢以一己为力揽下所有责任,也诚然算得上是条好汉。如今这般却是我高估你了,只那么随随便便的打了一拳,便能让你吓瘫在地,看样子你的胆量其实也不怎么啊!” “见笑,见笑……”摇晃着站定身子,安悠然扯着僵硬的讪笑用来掩饰内心的慌乱。然而自从听到刘煜昕决定明日突袭黎彦所在的嵘南军队之刻起,一股莫名寒意就像挥之不去的梦魇,缠绕在她的心头引起阵阵颤栗无法平复,“大将威武不凡,今日真正让小人开了眼界,佩服佩服!” 生来便爱听歌功颂德之词,安悠然的这番恭维显然极其迎合了刘煜昕的喜好。他眉梢一展,总算对着一整天都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安悠然露出个好脸色来,“本将确实是天生神力,吓着你也算是情有可原。没事,只要你小子用心跟着我做事,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长见识!” “一定,一定,小人定会用心替大人办事,绝不会辜负将军的栽培。小的这就……”顺着他的话头,恭谦和顺的点头哈腰,安悠然边回答边神不知鬼不觉的退至帐门,刚想借故遁形却不想己被刘煜昕识破意图,一把扯了回来。 “你要做什么?”脸色从多云重新转回阴云密布的黄梅天,刘煜昕脸色铁青的问道,“该不是之前所说的‘有办法’是用来敷衍我,而想趁机逃跑的托词吧?本将这就明摆着告诉你,趁早断了这些个花花肠子!你小子今天要是不给我个满意的结果,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而你的那些所谓的师弟也会统统因你陪葬!” “不是!我怎么会逃呢!?将军大人误会了,小人不过是要去准备准备……”虽然已是乱了阵脚,但事关生死,安悠然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笑道,“不就是要让痘痘立刻消失吗?小人真的已经想到让它们不见的方……” 眼盯着仿佛只要由自己口中说出个‘不’字便会将她吞噬殆尽的刘煜昕,安悠然诚然的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但能将皮肤瞬间恢复光滑细腻的灵药即便是科学昌明的现代也只能是视为神话的天方夜谭,又叫她一个学艺不精的半吊子做何办法?但事已至此却是骑虎难下的不可不为,正当难为得她恨不能剖腹自尽之时,却在用以搪塞的话语中找到了救命稻草。 神色中展现的自信将原先表露的怯懦一扫而空,安悠然抬眸直视刘煜昕道,“将军大人,小人就老实交待了吧!其实要将您面上的痘痘一朝祛除确是难如登天,除非神仙下凡赐之妙药灵丹方有可能。所以小人想出得方法只能是——‘遮’!” “遮?”本因初闻前言而恼怒到想一剑砍杀的双手在听到她的解决之策后,停在了剑柄之上,“什么意思?” “小人的意思是既然无法从内部解决,就只有另辟蹊径从外部着手。将粟米磨粉加以红蓝花调色敷以颜面,便可立现您要的光洁肌肤!此法虽不医本但却治标,保准看上去是天衣无缝绝无瑕疵。”眼看着时间分秒流逝,只急得安悠然心如乱麻。为求速速脱身,她只能一鼓作气赶紧说完,“但粟米磨粉需耗时,且红蓝花没有现材需要找寻也会耽误功夫,所以小人才会这般心急火燎的想要出帐准备。” 将头更近的压迫了些,刘煜昕的眼神里闪烁着明显的质疑,但仅仅片刻之后,他却双手一松,高声唤来一队护卫命令道,“你们几个今天就全程跟着林大夫助他成事,连眼皮都不许给我眨一下!若觉得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对劲的地方,当场砍了他的脑袋也不打紧!” 若是被这帮子护卫寸步不离的监视,别说是逃跑哪怕是分神也容不得半分闪失,安悠然自是不愿,急急的回绝道,“将军,这些子粗活我一个人便成,何苦劳烦这些个军爷同我一起吃苦受罪?您放心,我保证在天亮之前定会将一切安排妥当。” “不行!”刘煜昕转身坐回椅中,他半靠扶手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安悠然道,“有些事情还是小心些好!多几个人帮忙也好做到安若泰山,你总是在顾左右而言他,究竟是真害怕累及旁人还是心中有鬼呢?” 知再做多言,必会招来更多的怀疑,安悠然将身一躬领命便欲出营,却在转身之际听到刘煜昕那低沉磁性的声音仿在自言自语的说道,“今日你该知道或不该知道的事情都听得太多,如不是还有用处,我自是已让你血浅三尺。要是还看重自己的小命,就别给我耍些没用的花招,老实做事才是识时务之人!” 心中一寒,足下却未有分毫的停顿,安悠然头也不回的随着众护卫走出帐外。天空中月朗星稀伴随着沉沉的夜色,说不出的清冷萧索,只让安悠然觉得骨子里都透着股悲凉。明日一战,刘煜昕的狂妄肆言似乎己在预示着他对于胜利的志在必得,其中会有多少的阴谋?多少的算计?‘攻其不备,出奇不异’正是兵家的制胜法门,如黎彦却是毫不知情未做防范,无疑只有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的份…… “小林大夫,当心!”眼看着匆匆疾行的林宇大夫脚下一软,忽然一个踉跄便倒向一人多高的荆棘丛中,直惊得众护卫个个面如土色。需知这深山中的荆棘根深枝粗,多少将士不慎被伤后尚且痛不欲生,更何况是瘦小纤细的稚弱少年?果然,待众人从荆棘从中扶起安悠然时,只见得她己是全身血迹斑斑惨不忍睹,尖锐的利刺深深的扎入皮肉,当真模糊一片不能直视。 “伤得这样重,还如何替将军做事?”领头的护卫长看到她伤势后,不禁忧心忡忡的叹道,“我还是快去回禀大人,请他从轻发落吧!” 谁知未容他迈开一步,便觉衣角一紧,低头一看却是安悠然正攥着他的衣角,声音中隐忍着疼痛的阻止道,“护卫大哥……今天将军交待的事非同小可……若是不能完成,怕是会惹得大人雷霆大怒,到时恐是连累了几位大哥跟着受无妄之灾。所以能否有劳诸位,先扶我回自己的营帐上药,我应该可以勉强一撑。” “好吧!”略微思量了少顷,护卫长终于点头答道,“误了将军的大事到底不妥,那就请小林大夫忍一忍了,我等必当从旁协助。” “嗯!给诸位大哥添麻烦了!”得到了护卫们的同意,安悠然虚弱的欠身道谢,却在低头垂首时露出极为隐蔽的狡黠一笑…… 第二十六章:孤注一掷(下) 一进入自己的营帐便请众护卫帮自己翻箱倒柜的找寻止血的药剂,而安悠然则趁他们不备之时悄悄从袖笼里取出一粒药丸放入油灯之中。随着袅袅升起的轻烟,不过眨眼功夫便见得那几名侍卫陆续倒地再没有一丝反应。对于这一结果,安悠然显然全在掌握之中,面容中见不到分毫的慌乱之色,反倒是前来提醒逃亡的小月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 半蹲探了探脚下护卫的鼻息,小月难掩讶异的问道,“姑娘,他们怎么了?是你做得吗?” “是!他们中了‘梦断魂消’的**。”忍着全身的剧痛,安悠然倚靠着椅背艰难的说道,“不必理会这些……你现在速速要其他人回来,我有要事交于你们去做!。” 此时距亥时不足半个时辰,暗卫们大多己照原定计划潜伏至指定地点,如今急招回营,无疑不是半途而废功亏一篑,小月自是大惑不解正待辩驳,却在抬头看到安悠然满身斑斑血迹之时,怔怔的呆愣当场。 见小月迟迟不动,惟恐误了谋划之事,安悠然只好咬着牙再次出声催促道,“你……快去啊!事关世子爷的生死,由不得半分迟疑,快点,误了时机可就来不及了!” 听闻此种解释,纵是天大的难题也必是放置一旁,小月一听哪还敢有丁点的犹豫,身形一闪己奔至寻人。果不出须臾,便见他带着其余的七名暗卫悉数到了个齐全。 此时的安悠然虽是服了丹药,但奈何体质特殊,汩汩的血液已经浸透布料显现在素色的衣衫上更加的怵目惊心,尤其是膝盖附近竟己是赤红一色,直看得所有人心中发颤。哪知未等众人开口,安悠然却是已经先行一步开门见山的说道,“明日大煜军队即将突袭嵘南驻防,若不有所作为,我担心世子恐遭不测!” 消息一出顿时引得暗卫们大惊,小月更是紧张的一把拉住安悠然急急得问道,“姑娘,你所说可确切属实?若是真的我们现在果真片刻也耽搁不起,自是要快去通知主子小心防范!” 被他扯动伤口不由得疼得冷汗直流,但安悠然还是貌似无恙的回答道,“千真万确!此话是我亲耳听刘煜昕所说,断不是道听途说的流言蜚语。所以思量之下,我希望在场的各位能兵分两路以策万全!”指着那群不省人事的大煜护卫,安悠然微微一笑道,“刚才正巧揽下小侯爷交待的活计,不想却是让我得了个大便宜,能在护卫的监视之下行走于军营之中。你们快脱了他们的衣服换上,乔装成大煜的兵将!待会我便假借寻找药草之名先送小月和朱大哥出营,你们想方设法也定要在黎明前将消息传到主子跟前!而剩下的人却是要在这里陪着我演上一出打草惊蛇的戏码!” “打草惊蛇?!”听到这一名词,众人不由心生困惑,齐齐的向安悠然望去。 “是!我要去烧了大煜的粮草库!”端起桌上的冷茶浅啜一口,安悠然怡然的仿似在说与己无关的闲话,“若能烧得干净,我倒要看看刘小侯爷无粮无草拿什么攻打嵘南;若是烧得不干净也不打紧,只需让他误以为嵘南的神兵从天而降暂且打消突袭之事,便己算得上功德圆满。如此一来,还真是桩一箭双雕只赚不赔的好买卖!” 饶是安悠然说得风轻云淡,但众人皆是行走江湖的老手,还是从她寥寥几语中闻嗅到厝火积薪的味道,众人均是异口同声的拒绝道,“姑娘,自当是你出营通知主子!不论明日是否一战,我等都不会放让你身陷敌营,否则让我等有何颜面去见主子?” 知众人为担心自己的安危必是不肯依计行事,安悠然索性眉头一拧的低声呵斥道,“你们休得多言,我如此安排自是有我的道理!若是你们想害死主子,就在这里和我慢慢磨叽!如果不想,那就速速按照我说的去做!” 相处多日却从未见过安悠然疾言厉色的模样,暗卫们自是惊得一愣。倒是小月不愧是个机灵的明白人,微一沉吟,便己对安悠然的苦心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禁心下一痛,走至安悠然身旁黯然恳请道,“姑娘,我陈月霆对天发誓,就是拼了性命也必会将消息带到!所以……能否求你不要以身试险?” 默默的看着小月,安悠然似有话想交待,却终是摇了摇头,深吸口气强撑着从柜里拿出件整洁的藏蓝长袍和衣穿在了外面,凛然对着众人说道,“此去凶险,但却己是别无他法。若是真会在黄泉道上相会,小女子也只有在此先向各位大哥说声对不住了!” 说罢她一个手风挥熄灯火,转身率先出了营帐。一切果真如预料中一般,大煜的守卫因刘煜昕的命令对于安悠然一行皆是一路亮起了绿灯,不仅没有阻拦更是连盘问之人也未出现一个。在依计送走小月等人后,安悠然带着余下的暗卫顺利摸索到储放粮草之地。看着满目金黄的上百堆粮食和干草,安悠然从衣襟里拿出火褶,想也不想便投入其中。众暗卫见此情况,也纷纷奔至各个粮堆旁迅速燃起火苗。不一会便见浓浓的黑烟腾空而起,炙热的火光足足照亮了半个天际。然而熊熊的火焰在如愿将所有一切焚之一炬之际,却也同时招至大煜士兵的到来。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似在预示着一旦被擒,等待着的将是万劫不复的地狱。安悠然略微一怔,对着聚集在自己身后的暗卫们说道,“你们穿得是大煜士兵的服装,混在人群中不易发现,待会趁乱时便借机快逃!如能出营当属最好,但若不能,切忌轻举妄动,只需设法潜入新兵营内蛰伏个三五日再做打算即可!” 感觉到她的话仿佛是在做临行话别,一种不祥之感由然而生,直让这些八尺壮汉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丝的慌乱,一名暗卫更是截下安悠然的话头说道,“姑娘,先别说了!现在时间紧迫,有话留在事后慢慢说也不迟。你快和我们一起……” “不!”不等他把话说个完整,安悠然已伸手的将他们几人推离了几步,急急说道,“你们快逃,不要管我!我腿不行了,带上我只能是负赘,最后必是累及所有人的性命!犯不着鬼门关前也要结伴而行,既于事无补也无实质作用!你们都是有家有室之人,该为念及之人想想!” 知他们又要再劝,安悠然干脆快刀斩乱麻,故意现身在火光之中,金色的火花衬映着那个瘦弱的身躯越发显得单薄而纤弱,回眸望了眼正要向自己奔来的暗卫们,安悠然莞尔一笑,轻声说道,“快逃!” 说罢,硬凭着一股气骨支撑,她竟生生迈开受伤打软的双腿朝着大煜士兵所在的方向踉跄奔去…… 第二十七章:月坠花折 兀自睡梦中的大煜官兵皆被这场从天而降的大火惊得惶恐万状,正当人们惊魂未定不知所措之际,一向游手好闲好逸恶劳示人的刘小侯爷却是一反常态的老成干练起来,但见他有条不紊的指挥着现场的救火和人员的调度,处处见气魄分分显精明,哪还见半分平时吊儿郎当的影子?更何况在这般人仰马翻的混乱时局中,他还能秉节持重的只手抓住纵火行凶的罪魁祸首。光凭此项,就可断言此子绝非空有其名的庸才子弟,确实没有辱没了忠远侯府的将帅门楣。 可能是军旅生活太过枯燥无趣,以致于老天仿似要在**之间全力弥补。让众人惊讶的事情除了刘小侯爷的英勇表现外,还有足以用‘匪夷所思’四字来形容的元凶之人——林宇!若不是小侯爷当场抓他个现形,量谁也不会相信那个平日里看似手无缚鸡之力,行为做事唯唯诺诺的文弱大夫,竟会有胆量犯下如此株连九族的滔天大罪。 眼见着成堆的粮草在转瞬间毁于一旦,怎能不让身为主将的刘煜昕怒火中烧勃然大怒?!扬起手中的马鞭便向安悠然的身上抽去,可惜那一声声响彻营地的鞭子却未能撬开这个瘦小少年的嘴。不仅没从他的口中探得只言片语,更是连半句讨饶之声都未曾得到。直让出了一身大汗的刘煜昕越发怒不可遏,两步上前一脚将早己打得血肉模糊的安悠然踢翻过来,暴吼道,“你真以为自己是铁打得身子吗?!我倒要瞧瞧究竟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鞭子狠!今日你若不给我从实招来,我便打得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强留的一丝清明,终是在最后时刻起了作用。尚在计划此事时便打好了算计,安悠然面对着凶神恶煞般的刘煜昕并没有丝毫的胆怯。生生将腹中翻涌的血水吞了回去,她吃力的冷笑道,“刘小侯爷……我是何人?听命于谁?你心里不己有定论?又何苦在这里劳师动众的寻自己的不自在?” 被她嘴角隐含的鄙夷激得更加气血翻涌怒火攻心,刘煜昕单手掐着安悠然的脖子就拎至半空,“你小子果然是嵘南的细作!你是受了黎彦那厮的指使才处心积虑的潜入我营吗?!如此不耻的小人行径也只有那混账做得出来!” “是!”随着脖子上的手收得越来越紧,安悠然明白大限将至。但此景却己在她的预料之中:仅凭自己与暗卫们的五人之力想要完全毁坏庞大的粮仓无疑是杯水车薪,所以要想牵制御敌,就必须做到虚张声势混肴视听,而她正是那个抛砖引玉的最佳人选,“我家主子是什么样的人物?就凭你这样的鼠辈也想妄加偷袭?!不妨告诉你,世子爷早就料到你有此一招,正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你呢!识相的就快放了我,也好让我在主子面前替你求情,在你全军覆灭之际,饶你一条小命!” “你——找——死!”艳丽的桃花眼中完全没了昔日的妩媚之色,阴森凛冽的如同吞噬万物的黑洞,仿佛一入其中便会灰飞烟灭。然而就在刘煜昕即将手中加力将眼前这个轻如纤羽般的弱质少年捏得粉身碎骨刺之时,却在瞥见他从帽隙里散落的几缕青丝后突然停止了动作。 略加思索,刘煜昕索性抬手打掉了安悠然头上所戴的帽饰,立时便见一头如瀑的长发倾洒而下,映衬着她那苍白如雪的脸庞,在如炽的火下下竟显现出一种别样的妖娆,如琼枝一树集尽灵秀又似赤色红樱绮丽魅惑,虽满身血污却也难掩芳华……直叫阅女无数的**小侯爷也不由为之一楞,何况是其他的贩夫走卒?自是怨不得围观一旁的士兵们见状后,发出了齐齐的惊呼之声。 恰在此时一玄甲将军疾步行至刘煜昕身旁,伏身回报才打破了众人皆怔的僵局,“禀侯爷,火情己全部控制,除东南禺尚有小规模的余火还未扑灭外,其他已均无大碍。且已遵照您的指令将营内所有出入口封锁完毕。经确认今夜只有二人宣称找药而擅自离营,距离现时不出半个时辰,属下己派一队骑兵快马加鞭的追击而去!另在林大夫的营内发现了八名亲兵护卫,皆是昏迷不醒,衣衫被剥……” “知道了!”左手一挥打断来人的禀报,刘煜昕铁青着脸,冷声吩咐道,“下令所有营帐清点人数,一旦发现不明身份的可疑之人当场格杀勿论!还有再多增派几队人马前去追杀离营之人,要做到不惜一切,定要将他们的项上人头带回来给我!” 头也不回的下达着一系列的冷酷命令,眼睛却始终盯着那个身悬半空的倔强少女,刘煜昕颇感诧异的发现,这个被鞭子打到皮开肉绽都不吭一声的女孩,却在听到他要斩杀他人时眼中浮现出点点泪光。 “你倒好心……明明是自身难保,还有闲情逸致去担心旁人的生死!”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少女白皙小巧的下巴,刘煜昕眉头深拧像是陷入苦思,“黎彦向来不近女色,以你的身手实不像武林中人,但却能为他所用。其中究竟有何蹊跷?到底是你另有乾坤还是你于他是与众不同?” 在咫尺之距间盯了她半晌,讳莫如深的眸子里忽然精光四射,刘煜昕猛的松手,任安悠然重重的摔在地上,“来人!把她给我关进黑帐!别让她死了,我有话要好好的问她!” 然而就当他转身离开还未走出两步的时候,便听到身后传来焦灼非常的喊声,“林……大夫,你……怎么了?!喂,快醒醒,别吓人啊!” 察觉到喊声中有异,刘煜昕急忙旋即回身,定睛一看出声的确是准备拖安悠然前去关押的两名亲兵。只见他们满脸慌张的摇着已经双目紧闭生死不明的安悠然,而她的身下正有一股鲜红的血液顺着地面徐徐的蔓延开来,浓郁得仿似酴醚般瑰丽夺目…… 第二十八章:交臂历指(上) 雅平郡位处嵘南与大煜的交界之地,可谓经济与交通的黄金枢纽。只可惜自从两地开战再即,商队与百姓惟恐避之不及的纷纷逃离,让昔日的繁华鼎沸变成了过眼云烟。然而随着伐南大将刘煜昕的率军入驻,竟使这座本己逐渐萧条的城池又重新变得喧嚣和热闹起来。 年迈的郡守大人近来除了焦头烂额的筹集大煜官兵所需的粮饷之外,还有一项刘大将军亲命的棘手的任务更是令他如坐针毡寝食难安。提起这一任务,就不得不从另一件让城内之人议论纷纷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说起! 那日黎明尚未破晓,城门便被旌旗蔽日的铁骑围了个严实,正当他衣衫不整的奔至城楼意欲投降之际,却见刘大将军威仪赫赫的骑着匹高头骏马列位而出,暴戾恣睢的亮明自己的身份后便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进了城。虽该女子早己是血流如注奄奄一息分明没有了生还的希望,可这难为人的刘大将军却依然强命他集齐了城内所有的郎中大夫,定要他们把这女子给救活过来,如若不然就会砍了他们的脑袋与那女子共赴黄泉,直吓得那帮子大夫们噤若寒蝉没日没夜的守在女子的病床前三天三夜才硬是把她从鬼门关里给拉了回来。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非想像的那般简单,就在所有人皆以为此女是刘大将军非同寻常之人,必会受到无微不至的侍奉照顾之时,她却在性命无忧之时被关押至郡守府衙的大牢之内,终日不见天日。于是乎,这个能令忠远侯独子大动干戈费神救助,最后却落得锒铛入狱的女子一时间便成为了整个雅平郡府内众说纷纭的风云人物。不但引来了铺天盖地的胡猜乱道,连他这个最接近事实的郡守大人也跟着吃苦受累,顺理成章的成为众人探知真相的众矢之的,一有机会就会被人逮住明里暗里的打听一番,当真逼得他哭天喊地的泪流满面,要知道这正是让他几欲饮恨自尽的罪恶根源呐! 因为刘大将军交给他的另一项重要任务便是查出这女子的身份来历!可偏偏从被关入大牢之日起,那神秘女子便开始不发一言。任他穷尽其法绞尽脑汁却也没能让她说出一字。连日里他是吓也吓了求也求了,要不是郎中说她体质太弱再也经不得任何创伤;而小侯爷又固执的留她条性命,他真想大刑伺候开膛剖腹的瞧瞧这女人的心肠是否真为钢浇铁铸竟能如此强硬! 时至今日他方能切实体会到古人所说‘红颜祸水’四字所含的真挚,若不是那害人不浅的女子,想他堂堂一方郡守又如何会每日恐惧的提头度日?又怎会经历心惊胆战的每日禀报?特别是今天明明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刘小侯爷面色不善心情欠佳,他还非得咬着牙锵锵汇报那女子依旧是哑口无言的结果。像这种巴巴送上门的做死风范,实是之前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壮举! “你想说的是……”逗弄了下笼内吃食的鹦哥,刘煜昕扬起勾人的眼尾看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郡守,语气平和却带着些许诚然让人听上去胆寒的意味,“审讯了她这么久,却还是一无所获吗?这到底说是在说明你的无能还是在显示你的愚蠢?” “将……将军大人息怒,”急不及的连连磕头,郡守结结巴巴的说道,“属下……真的已经竭尽所能,但那女子一直沉默不语,着实让人束手无措啊。” 本在抚弄鸟羽的手指忽然一顿,刘煜昕转身似笑非笑道,“郡守大人当真是个老实人,谁说沉默不语便探不得消息?” “这……”对他话中的玄机完全不能参悟,不由让郡守更加的诚惶诚恐,磕头也是越发的掷地有声,“下官愚钝,可否请将军明示?” “好说,”从待女手中接过方帕子擦拭着手指,刘煜昕的眸色中闪过一丝鄙夷,“那本将今天便拿出些手段来给郡守大人瞧瞧,也免得将来被人说我存心拿个哑女来刁难大人。” 看也不看被他此话吓得面如土色急欲澄清的郡守,刘煜昕径自对门外的侍卫命令道,“把这几日关押的犯人给我一并带来,顺便再挑几个狠厉的手下一同前来。”说罢他独自落坐于主位之上品茗着桌上的新茶,还未等手中的那盏茶凉透,就听到适才领命的侍卫躬身回话,同时也带来了病恹憔悴的安悠然。 “听人说你不说话?”依然风轻云淡的喝着香茶,刘煜昕头也不抬的对着安悠然说道,“知不知道这会让人误会本将恶意为难同僚?不过算了,谁叫我为人向来海量,也自是不会与你个女人家计较。你既不喜欢说,那我便请你看,倒也是一样的精彩。” 不过一个眼神的示意己让一旁的侍卫心领神会,双手一拍便见几个彪形大汉架着个已打得不成人形的囚犯走了进来。那人满身皆是血污,涣散的双眼却在看见安悠然的那刻忽然亮起了几分神彩,而安悠然也是脸色一变,大大的明眸中似有几多的不忍。 这一细节自是没逃得过刘小侯爷的锐眼,薄薄的嘴唇扬起了一抹浅笑,“别人只道耳聪目明,没想到不语也能够提高眼力,真难为你如此也能够辩得出他!怎么样,见到自己的同伴可还高兴?只叹其他的三个太不走运,被侍卫们一不留神的送了阎王,如今只得让你有缘见到这一人,可惜啊可惜!”边说边抚上额头,刘煜昕貌似扼腕的感叹道,“你们故人相见就没些话说?若要是最后一面……可就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光景了。” 原来这囚犯正是当日与安悠然共同放火的四名暗卫之一,虽然那晚安悠然成功的引开了大煜士兵,但由于刘煜昕的反应迅速应对得当,还是让他们未能趁机逃脱。更是于在第二日的校场清点中显露了踪迹,致使三名暗卫在反抗中被乱刀砍死,他由于当时身中毒箭才会被生擒活捉。可敬的是,此人被捕后虽受到严刑拷打却始终未降,倒也无愧于好汉一名。刘煜昕在此让安悠然与他相见,正是相借机扰乱二人的心智,出其不意的个个击破。 只可惜编剧虽好,也需演员配合才行。任凭刘煜昕旁敲侧击的劝说了好几次,暗卫与安悠然却依然是按兵不动毫无起色。其实究其原因,暗卫方面是害怕不了解情况说错话会牵连安悠然,而不敢冒然开口;那安悠然则是为暗卫身上布满的狰狞伤口黯然神伤,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他二人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顾虑,于情于理便是沉默以对。可刘小侯爷又怎会有闲情雅致在这与他们消耗功夫? 喝完盏中的最后一口茶后,刘煜昕突然阴森萧煞的开口道,“本将自来喜欢成人之美,既然这两人喜欢当哑巴,少不得是要相助一把。不会说话的口中却硬是多了条摆设的舌头,想来也是多余,不如割去倒还干净!来人呐!把他们二人的舌头都给我割掉!” 第二十九章:交臂历指(下) 命令一出,就见到那几名彪形大汉应声而出,穷凶极恶的走到安悠然与暗卫的身边,拔出腰间雪亮的匕首便要动手。而此时一直闷声不吭的的暗卫竟似疯了般的大力挣脱制压他的两名侍卫,不顾一切的冲到安悠然旁边将她护于身后。 这一变故当即让在场之人大惊,郡守更是尖叫一声抱着脑袋就钻进了八仙桌下。而众侍卫们更是乱成一团,围攻的围攻,叫人的叫人,反倒是高高端座的刘煜昕依旧的喝茶吃食,从容淡定得仿佛眼前的这场混乱完全与己无关一般,直到暗卫突破重重阻拦准备拉着安悠然跨出门槛的那一刹那才让他原本半翕的眸子忽的一睁。于是乎,众人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尚分不清发生何事时,耳边便先传来一种利落的切割之声。等稳住心神定睛一看,方发现触目竟是鲜红一片,那暗卫的一支胳膊不知何时竟被砍了下来,而刘煜昕正气定神闲的长身而立,握在手中的一柄长剑正兀自往下滑落着缕缕鲜血。 唇边噙着冰冷的笑意,刘煜昕趾高气扬的俯视着已然因疼痛蜷缩一团的暗卫,嗤笑道,“就凭你这种微末道行,也妄想在我的眼皮底下救人!?真是螳螂挡车自不量力!本将现在就要了你的狗命,看你还能怎样造次!”说罢他手腕一转挽了个剑花便向地上的暗卫直直刺去,眼看就要利刃入喉血浅三尺,却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横空而出硬生生的挡在了剑锋之下。 “让开!”轮廓分明的面容中隐现煞气,刘煜昕阴鸷的盯着扑在暗卫身上以命相护的安悠然,“别以为本将不会杀你!惹恼了我,今日便一并送你们归西!” “你不会!”毫无惧意的回头直视,少女明媚的双眸中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将军要是想杀我们早就可以动手,犯不着拖到今日!你现在此番作为,不过是想用我二人的性命互相牵制以此要挟罢了!你想要什么只管明说!”空灵的嗓音如银玲般清脆又如天籁般悦耳,语气却诚然狂妄的放肆,直引得侍卫们倒吸口冷气刚要出口喝斥,却被刘煜昕突如其来的大笑给无端的拦截。 指着没有半分退缩之意的安悠然,刘小侯爷笑得是豪气干云,对着才从桌下爬出的狼狈郡守高声嚷道,“郡守大人,听到没?这丫头非但不是个哑巴,甚至还是个伶牙俐齿的角色!我想要什么……” “你说我想要什么!?”明明前一刻还在和衣衫不整官威扫地的郡守说着话的刘煜昕,却在下一秒突然旋即转身咄咄逼人的对着安悠然暴戾咆哮道,“我想要黎彦的命!你能给我吗?!” 清丽绝俗的脸庞上平静的如同月色般宁谧,面对着刘煜昕的狠绝质问少女非但没有露怯之意,反而对着他辗然一笑道,“不能!但我也不愿见到旁人因我而亡……” 那淡淡的微笑好似昙花一现,馨香绮丽如梦似幻,不禁让刘煜昕灵台一沌乱了心神,直到感觉手中微微一沉,他才发现安悠然竟迎着剑尖就撞了上去,锋利的剑刃己穿透衣衫直入肌肤,若不是他急忙收手,只怕这回她己是香消玉殒魂断此处了。 如此情景自是刘煜昕万万没能预料的,正当他想伸手拉住坠落的少女时,己有一人比他更为快速的扶住了几近昏厥的安悠然,“姑娘!”胳膊上的巨痛也远没有安悠然适才的举动来得让人心如刀锯,受伤的暗卫歇斯底里的叫喊道“你这是何苦?!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属下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你……” 然而还未等暗卫把话说完,刘煜昕已经一脚把他踹倒在地,自他的怀中轻而易举的将安悠然抱了过去,似是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简单,果然让我试出了端倪。能让旁人尊称你为姑娘,又自谦为属下……想你在黎彦那里也必不是寻常之人!” “刘小侯爷抬举……”将下唇咬到毫无血色,安悠然强压疼痛从刘煜昕的怀中跳下,趔趄的扶墙而立,“我不过是主子身边的一介侍女,大哥们客气才会如此称呼……所以注定是要叫您失望了,因为既不能从我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也不能以我做砝码来威胁主子,真是对不住您的如意算盘。” “是吗?”凤眼微眯好整以暇的的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少女,刘煜昕的心情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她的话语所影响,“有没有用……由不得你!在这里,只有本将说得才能作数!” 迅雷不及掩耳的身形一晃,已将少女重新拉回怀中,刘小侯爷笑得好像捡到宝般,“你说你是黎彦的侍女?好,没问题!本将便要你来侍候我,也让我试试瑾王府**出来的人究竟是何质素!” 他的话立刻让在场之人皆是闻之色变,尤其是身为当事人的安悠然更是面色惨白的好似将死之人。净澈的眼眸怔怔的盯着刘煜昕深不可测的墨色双瞳,她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回道,“你-做-梦!” “做梦吗?”不以为忤的微微一笑,持剑的手却往地上狠命一刺,刘煜昕歪着脑袋惬意斐然的问道,“那现在呢?还是不是做梦呢?” 看着直入暗卫胸口的剑,只因为自己的犹豫便又刺深几分,安悠然明白如今己是无从选择。白皙纤长的手指阻拦在剑柄之上,绵薄之力自是不可与刘煜昕所抗衡,可却还是让刘小侯爷停止了动作。 “不要杀他!”像是心中己中定夺,安悠然沉声说道,“小侯爷若是想要我伺候我便伺候,只是需答应我,要保我同伴性命……”可话未说完,她便因失血过多两眼一黑的昏迷过去。 “好说!”轻佻的抚上少女精致的面容,刘煜昕笑得越发的春风得意,“黎彦那种冷若冰霜的性子想必你跟着他也没有过什么好日子,以后可就苦尽甘来了,本将必会好好的疼你……” 眼看着安悠然因为自己而落入魔掌,叫刚烈的暗卫如何自持?只见他大吼一声抓着剑柄就要顺势了断,“姑娘,属下的区区贱命,怎配让你如此委屈?您千万不可应允这无耻小人!” 岂料他的意图,早己被刘煜昕一眼识破,一脚将暗卫踏死在地,他厉声斥道,“好没规矩的野狗,主人家说话哪容你在此处撒野。给我挑断了手脚,扔到黑牢之中严加看管!”回眸看了横抱着的睡美人,磁性的声音中显露着一丝阴寒,“放心,本将答应过你要保他性命就必不会杀他,但至于能不能动可就不在我们的承诺范围了……” 第三十章:磨砻淬砺(上) 艳阳高照的后园内姹紫嫣红百花竞放,好一派热闹景像。但与中庭内的另一番争奇斗艳相较而言便显得黯淡失色了许多。为感谢雅平郡筹措粮饷得力以及稳定民心,平南大将刘煜昕今日特在府衙设宴答谢地方乡绅,不仅引来了各路人马的争相巴结,更是招来了一票千金小姐的逞娇比媚,使原本宁静肃穆的官家宅院里喧闹鼎沸的好似欢腾的集市。 雅平郡在大煜的版图中本就属于一偏远小镇,虽经济发达却不受朝廷重视,且又长年无人在官场上扬名立万,所以便成就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尴尬角色,不但受封嘉奖从未有过甚至于建郡以来都没有超过三品以上的官员前来巡视。 因此位居一品且出身权贵的忠远侯嫡子刘煜昕,在雅平人的眼中无疑就像头戴五色光环的天人般高贵绚丽。而让人们倍加兴奋的则是在于他不仅年轻有为,更是长了副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的好皮囊。是以不禁让家中有女的富豪列绅蠢蠢欲动,待字闺中的名门姑娘们小鹿乱撞,均是希望能有机会钓下这一只闪闪发光的金龟婿。眼见着一场好端端的宴会在开席不久便俨然成了一场名副其实的选美相亲,直叫安悠然回忆起当初陪伴黎彦出席筵席的情景,在叹慨历史重演世事无常的同时也对自己的身不由己感到无奈之极。 早在清晨她便被刘煜昕叫去语重心长的‘劝说’了一番,告知她在宴会上需得安分守己小心伺候,否则便会赏牢房里的某位仁兄一通棍棒大礼。如此之下哪还容安悠然有反抗的余地?于是乎,虽对于此种纷繁吵嚷的场合极尽厌恶,她也只能别无选择的咬牙苦撑。 然而这样众星拱月的氛围却显然极对刘小侯爷的胃口,全场之中就属他最为如鱼得水意气风发。一会与东家的姑娘调笑,一会与西家的千金浅酌,果真是一副情场老手的行事作风。看着一拨又一拨的女子前来敬酒助兴,刘煜昕逐渐显现出的微醺醉态。随侍一旁的安悠然也终于得以松了口气,瞧准刘煜昕正与一艳丽美女聊得热火朝天,无暇顾及其他的时候,悄悄退至墙角趁其不备的偷偷遛了出去。 与中庭的沸沸扬扬门庭若市不同,后园内明显清净许多,吹着沁凉的冷风安悠然只觉得郁结愁闷的心情也舒畅了几分。岂料她刚准备找个无人之处小憩片刻之际,就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所打扰,抬眸一看竟是几个衣着华丽的少年正对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拳打脚踢叫骂不停…… “将军……”珠光宝气的女子皱着精心描绘的蛾眉轻轻的扯了扯刘煜昕的衣袖,她不明白为什么先前还在与自己谈笑风生的刘小侯爷怎会在转瞬间变了个人,不言不语的的怔怔看着远处,活像灵魂出窍的雕塑一般。许是见他久唤也无反应,那女子也禁不住好奇心大盛,踮起脚顺着他的目光就瞧了过去,不曾想这一看便是连她自己也定定的发起呆来…… 只见不远的后园池塘边,有一位白衣少女正与一帮少年激烈的争吵着,如画的脸庞上虽未施粉黛,但眉不画而横翠,肤不敷而胜雪,眼如秋水,目似朗星,在身后盈盈碧波的映衬下竟似绝尘青莲般清丽脱俗。然而令人印象深刻的却远非她的外貌,更是她与之完全相反的火爆性子。 皓腕一扬,挡开了正甩向男孩脸上的耳光,安悠然火冒三丈的吼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个稚幼孩童算是怎么回事?!还有没有丁点的羞耻之心!” “你算老几?”没想到在这群殴之际还会有人不怕死的半路杀出,不由让这些少年为大感稀奇。为首的紫衣少年难得谨慎的打量了眼前所站少女的衣着打扮后,却露出了不屑一顾的讥笑“不过是个粗使的丫鬟,也敢来管本大爷的闲事!你可知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毫不买帐的将再次进攻的少年大力推开,安悠然一把护住被打的男孩,鄙夷的冷笑道,“你便是天皇老子,这闲事我也管定了!不妨告诉你们,今天只要我在这,你们就休想动这小孩一根汗毛!” 瞄了眼安悠然还不到他们肩膀的身高以及那弱质蒲柳的身材,少年们对于她的宣言均是捧腹大笑,有几个甚至指着她的鼻子就骂道,“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怂样,就凭你这模样也敢公然挑衅?!我看你是脑子不好,得了失心疯吧!” “姐姐……”被打的男孩似乎也对安悠然的话缺乏信心,探着颗己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脑袋在她的身后小声央求道,“你不要管我了,公子……他们很凶的,你要是再不走,肯定会被揍的很惨!” 男孩的话让原本对于安悠然亮出的豪言壮语就嗤之以鼻的少年们越发的得意猖狂,紫衣少年更是当即伸出手来就想去推搡男孩。然而还没有等他的手指触到男孩的衣角,便被身前那个遭受他们鄙视的娇小身影一个背摔给掼翻在地。这出人意表的发展顿时让所有人呆愕当场,乃至于一直在中庭里默默注视的刘煜昕也是为之一震。 而那个因为轻敌而吃了大亏的少年却是气的脸色通红,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一副深仇大恨相貌的咆哮道,“我爹是此地郡守,我定要把你这狗奴才关进大牢,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谁知面对他的狠戾威胁,少女却笑得花枝乱颤,银铃般的笑声更是毫无隐讳的答道,“这可巧了,我本就是刘将军的重犯,难得有幸被郡守少爷也瞧入了眼。须知有的人一生也难得下一次大狱,我倒是中了个头奖,要一个人同时入两座大牢!有趣,有趣得紧!您看您是现在就和将军要了我去?还是打入大牢来个先斩后奏呢?” “你……”哪里猜得到竟会是这么个结果?被少女的抢白激得全身颤抖,紫衣少年恼羞成怒的拔出随身的佩刀就向安悠然砍去。直看得中庭里的艳丽女子一声惊呼,可还没等她话音落地,便看到一个矫健的人影身形一晃,拦在安悠然的身前替她生生的截住了这一刀。 “混……”接二连三的诸事不顺,让紫衣少年的怒气达到了顶点,赤红的双瞳已经分不清眼前之物。不屈不挠的举刀再上,他只想将面前这碍事的的程咬金给劈成两半。但悲催的是手还未提起,就被两记耳光扇得头晕目眩,紧接着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暴吼道,“逆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敢对刘大将军无礼!还不给我跪下请罪!” “爹?!”随着虎头大刀的咣当掉地,紫衣少年的瞳孔猛然一缩,这才瞧清自己白发苍苍老爹身后正屹然站立着一位红衣锦袍的英挺男子,但见他轮廓分明,五官俊俏,一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俾倪而视的看着自己,那不可一世的傲气试问在雅平郡除了玉叶金柯的刘煜昕还能有谁?! 生死关头,纵是黄金为喻的男儿膝下也必是要化为粪土。爽利的扑通跪地,紫衣少年哭得是撕心裂肺,“将军,刚才小的是一时犯浑未识得大人,才会有眼无珠的多加冒犯。求您网开一面饶了小人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将军大人,求您看在老夫的薄面上放过小犬吧,他真不是存心……”眼尖的看到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刹那间把后园围了个水泄不通,郡守赶紧颤颤巍巍的陪跪求情。如此情形,别说是杀他一个儿子即便是满门抄斩,也可算得上是名正言顺。 “郡守大人言重了,令郎不过是年少贪玩,一时失手罢了,又何来请罪一说?”和颜悦色的扶起郡守,刘煜昕大度凛然的作派立刻倾倒一片观众,更是把年迈的郡守感动的一塌糊涂。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散了刘大将军的雅兴,也或许是眼前这对哭哭啼啼的父子实在让人闹心,安抚性的说了些漂亮话之后,刘煜昕便挥手下令散席送客。看着如织的人潮像洪水般散去,安悠然也低着头牵着男孩想要离开,却在转身的顷刻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手腕。 “你想去哪?”半翕的眸色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刘煜昕那深不见底的黑色双瞳直直的盯着安悠然,简直看得她心底发寒,“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第三十一章:磨砻淬砺(下) 即使不能完全明白现在的情形,男孩还是被刘大将军的阴森煞气吓得哆哆嗦嗦,情不自禁的往安悠然的身后一缩。轻柔的抚了抚他的脑袋,少女面无表情的对刘煜昕回道,“我能去哪?我同伴的命还攥在将军大人的手中,你认为我能弃他于不顾独自逃走吗?我不过想带孩子去房里给他上些药罢了。” “知不知道什么叫明哲保身?”对于她的回答不置可否,刘煜昕手中用力一把将安悠然拉到身前,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看来你很喜欢管闲事啊,没人告诉你自不量力其实就是飞蛾扑火吗?” “谢将军指教!”从他的手心里用力挣脱出自己的手腕,安悠然往后退了几步才冷声说道,“可惜我只听说过见死不救非君子之道!” “见死不救?”戏谑的笑容爬上刘煜昕的唇角,“你确定刚才自己是在救人而不是在送死?若不是我适时出现,照刚才的情形估计你该是被砍成两断当场毙命,只怕到时还要浪费我张草席替你裹尸才行!” 虽知他所言非虚,但恼他显出的鄙夷之态,安悠然杏眼圆睁口气强硬的说道,“将军大人会算命吗?!怎就知我接不下这一刀?!小女子就是再不才,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无需劳您大驾越俎代庖!” 对于安悠然的反唇相讥貌并未介意,刘煜昕哈哈大笑的从腰间抽出柄利箭,凌空虚砍了两下,“被你这么一提醒,还真觉得有些对你不住。要不然我现在刺你一剑?虽抵不过先前那蠢小子的蛮力,但胜在诚意,权当我方才多管闲事的补偿好了。” 见他目光认真动作利落,一把宝剑更是舞的呼啸作响,不由令安悠然也有些发怵,将男孩往身后再拉了拉,稳住心神强作镇静的回答道,“不必了,我现在没什么心思讨回公道,将军说怎样便怎样!这孩子的伤口还在流血,我先带他回去了。” “别慌啊!那点皮肉小伤,待会随便撒点药就成。即便不管也死不了人,犯不着如此着急。”举剑拦住了安悠然的退路,刘煜昕弯着眸子看着她眼底的不安,显得极为的享受,“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商量……你一会怨我擅自替你挡刀,一会又拒绝我提出的弥补,这样的来回反复却着实让本将的心情不那么舒畅。你真要好好想想怎么哄本将开心了,否则我还真怕自己盛怒之下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被他的嚣张气焰愠得头脑发胀,安悠然一时的倔脾气上涌哪还管得了许多?把脚一跺怒道,“姑娘我长这么大,还真就没学过哄人开心,也从来不知道怎么哄人开心!将军要是恼我今日所做直说便是,犯不着翻来覆去的兜那么大圈子!反正就这么条小命,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我不会杀你……”摇了摇头,刘煜昕笑得如同一只闻到猎物的狐狸,“一刀下去,无非就是具了无生气的尸首罢了。既不会说,也不会动,放久了还会有臭味。哪有这般看着你显山露水后抽丝剥茧的乐趣?” 抬手将剑漂亮的收回剑鞘,刘煜昕身形一动,疾如雷电的扣住了安悠然的脉门,“事到如今,你还要坚持告诉我,你不过是黎彦身边的一介女侍吗?凭你这般的火烈的性子,若只是普通奴才,只怕是死一万次都绰绰有余了!又怎会还能活生生的站在此地和我说话?!” 心中虽是一凛,但表面动是无风无波,安悠然挺直脊背反问道,“怎么?难道是忠远侯府的奴才全都是唾面自干俯首帖耳的无胆之辈,以至于将军从没见过有血性的仆役?还是说我当随侍时的所作所为有失体统,损了瑾王府的门风?” 她这一问还当真是问到了刘煜昕的心头大病!本以为顺水推舟的让此女堕为随侍,种种辛苦必会逼着她现出原形,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样个冰肌玉骨的纤纤弱女竟然会是供人使唤的劳作之人。可偏偏这些日子里,她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侍奉打点均是做得一板一眼有模有眼,诚然找不出一丝破绽,实在让他是想破头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然而今日后园内上演的一幕,却让他为自己的推测加上了重重的一码。 “不是,你做得很好,好到我差点都要为黎彦的**拍手称赞,只不过……”眉目稍扬,刘煜昕全无掩饰自己的得意之情,“你忘了一件事,我自幼便在瑾王府长大,以我对世子的了解,像你这般惹是生非的性子,他定不可能容得下你,更别提收在身边作为侍女了!我劝你还是别再做无谓的狡辩,老实招了的好!” 听了他的话,安悠然只觉得胸口一滞,脑海中突然浮现起那个倾国无双的谪仙男子无奈**溺的对自己说着,“世上怎会有你这般的女子,不仅没有一点身为女子的矜持自觉,还特别擅长惹是生非。若我不在,你要怎么办?” 是啊,若你不在,我要怎么办?心尖像是被一把把利刃狠狠的扎满,安悠然只觉得眼角发烫,甚至连呼吸都带着彻骨的绝望…… 黎彦,我想见你…… 想告诉你,我很想你…… 想告诉你,樱林的小屋已经建好…… 想告诉你,我在繁花落尽的最后一日里等了你整整一天**…… 想告诉你…… 我爱你…… 可是……如今身陷敌营命不保夕的她,要怎样逃离?又如何逃离?不相见便可不相恋,不相知便可不相思……老天何其惨忍?为何让他们相见相知,却不肯让他们有缘相守? 心中的疼痛似乎缓缓蔓延到了全身,背部更像是有团火焰在不停的熊熊燃烧,安悠然只觉得浑身的力量似乎在一瞬间消失得无虞,迷蒙的双眼也在下一秒不支的最终闭翕…… “别装死!”本来还轩轩甚得的面容,却在看到眼前少女骤然倒地的一刻后猛然变色,抬脚踢向一动不动的安悠然,刘煜昕勃然大怒道,“你以为在本将面前耍这些无聊的伎俩有用吗?!快给我起来回话!” 然而任他如何暴吼如何发怒少女却依然不理不睬我行我素的长睡不起,直气得刘煜昕亲自动手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可还没轮到他有所行动,就听到一旁的男孩惊恐莫名的指着安悠然的身后大声尖叫道,“血!血!” 被男孩的大叫惊得一怔,刘煜昕赶伸手摸向安悠然的背部,果真才一触及,便觉得手中一片炙热,摊开一看竟己是满眼艳红,“该死!”回忆起先前安悠然的那记背摔和逐渐灰白的面色,他才恍然明白,原来少女早己是强**之末,如此激烈的动作之下怎能不将她背部的鞭伤撕裂的鲜血淋漓? “蠢女人!还要命不要!”虽口中愤恨的恶言相向,但手中却不敢怠慢。心急火燎的将安悠然打横抱起,刘煜昕边跑边焦燥异常的大声命令道,“来人!快传大夫!” 第三十二章:治丝而棼 画梁雕栋的房间里,缕缕安神的青烟正从紫金缕空的莲花香炉里徐徐飘出。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躬身退出内厢,对着门外一位身着艳丽的锦衣男子跪地禀道,“回将军大人,那位姑娘的血己止住,伤口也处理妥当了。请您放心,她暂且并无大碍。此女体质特殊,幸亏大人您救治及时,否则后果真会不堪设想。” “体质特殊?”妖冶的桃花眼微微往上一扬,刘煜昕转身看着惶恐到头也不敢抬的大夫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显然对于刘煜昕的问话深感诧异,老大夫稍加停顿才开口答,“将军大人不知道吗?此女的自愈能力极差,一旦受伤便有可能血流不止就此丧命,而且……” “而且什么?!”眼看着的成功在望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刘煜昕本就怨气难平,对着大夫的欲言又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好不痛快!” “是!是!”可怜那大夫老老实实行了一辈子的医,却哪里见过将军发怒这般大的阵势?吓得他赶紧就咚咚得磕了三个响头。虽有些犹豫,但本着医者的良心,他还是硬着头皮恳请道,“而且她身体内本有旧疾,加上近来的新伤,只怕是无法痊愈。所以请将军您不要让她过于劳累,饮食也需多加注意,否则再有变故恐是神仙难救。” 愠怒的脸色在听过大夫的一席话后忽然为之一变,刘煜昕面色阴沉的陷入了沉思:他生来就是将门之后,父亲更是权倾朝野的忠远侯刘昆!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下命令更是从未听人说过半个‘不’字!可是他觉得天经地义的世界,却在遇到这个奇怪的女人后,在一昔之间被颠覆的支离破碎。 他不明白,开口求饶有那么难吗?这女人知不知道当他抱起她时,心中竟会有一丝的发颤。因为她轻得就像个泡沫,仿佛一用力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也搞不懂,她为何那么执着?明明只是个女人家,无需为所谓的忠义仁孝尽责,却偏偏总是奋不顾身的要去救助旁人!哪怕那人只是个并无半点交集的路人!到底她是个疯子,还是个傻子?究竟这个弱不经风的少女,骨子里是有多么的强硬!? 过了良久,刘煜昕才抬手摈退众人,提步独自走进内厢。夜晚不知何时己悄悄的来临,少女正趴在床榻之上恬静的睡着。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棱挥洒在她的身上,美丽的仿似一只停歇的银蝶,缥缈的就像是幻境中的虚像一般。 许是听见了动静,少女纤长的睫羽微微的轻轻的眨动了几下,慢慢的睁开了她明媚的双眸,“是你?”迷离的双眼在看清眼前所站之人后带上了一抹霜凝之色,“你怎么在这?!” “这是本将的卧房,”唇角依旧噙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刘煜昕仿佛没有看到安悠然眼里的敌视,大大咧咧的往床沿一坐,半倚着棱柱笑道,“我不在这还能在哪?” 听他如此一说,安悠然这才惊觉,此处的高床暖枕富丽堂皇与自己那间小小寒酸的佣人房相比果真是天壤之别。硬是忍住背上的巨痛和头部的晕眩,她掀开被角强行起身,“不知是将军的寝室多有得罪,小人这就回……” 谁知还没容她撑起身子,就被刘煜昕抬手按了回去,“别动,你自己的情况应该比我清楚!” “清楚什么?!”比起听清说话的内容,安悠然更在意的是与刘煜昕共处一室,她继续着急欲从这里逃脱,“我没事,你放我回去!” “你没事!?”郁结的怒火在瞬间爆发,刘煜昕紧紧的桎梏住安悠然的双手将她翻转过来,眸色中难掩怒色,“大夫说你体质特异又有旧疾,一不小心便会丧命!你本就略通医术,更何况是你自己的身体,你别和我说——你不知道!” 其实不用大夫多说,他也早己发现了少女的异样。她白皙的脸颊中从未见过一丝红晕;多走几步就会莫名的摔倒;稍站一会便会倚墙而立;睡眠极浅……吃得也是少之又少……这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可是他在等,他在等这个固执的女人主动求饶的那一天!然而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的是,她竟会如此倔强!即便是死,也不愿意向他服软讨饶! “我知不知道有什么区别?”面对着他灼然而生的怒气,安悠然既觉得奇怪又觉得可笑,清澈的眸子冷冷的对着他,既看不到半丝情绪也瞧不见一毫波动,“从被你抓到的那一天起,我便已经死了。这条命在与不在,小不小心,都无半点差别!我又何必那么谨慎仔细?” “你是说,你与本将在一起就是生不如死吗?!”无法驾驭的失败感,无能为力的挫折感,让刘煜昕感到前所未有的耻辱和盛怒,全身的血液就如同奔腾鼎沸的熔岩让他狂躁暴动。如果说一开始不杀这女孩是为了利用,是为了胁迫,那现在的他却是想去征服想去控制;她像极了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强烈的激发着他的占有欲! 不理会少女的挣扎,刘煜昕像一头疯狂的野兽,一把撕开的她的衣襟,“好!我现在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真正的生不如死!” 纤长的手指滑过安悠然白皙近乎透明的肌肤,细腻的仿佛和田美玉般温润,少女身上隐隐的独特幽香更像是蛊人心智的**让刘煜昕觉得意乱情迷不能自己。浓郁的情欲袭上心头,他失控的吻在了少女粉色的樱唇之上。唇边传来的柔软触感像是一剂猛烈的催化剂,冲激着他想要去更多的掠夺。灵活的舌尖带着不容反抗的霸气,强硬的撬开了抵抗的贝齿,在她的口中贪婪的探索着每一寸角落,攫取着属于她的每一分气息。那沁人的芬芳,让他彻底的迷失在了醉人的香甜之下…… 可是心旌神摇的沉醉,却在口中突然传来一阵疼痛和血腥之后戛然而止,“你敢咬我!?”一把掌扇在少女的脸上,刘煜昕将口的鲜血狠狠的啐了出来,“你不过是黎彦用过的残花败柳,还敢在这装什么冰清玉洁的圣女!?本将要临幸你,不知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被人反抗的气恼,被人拒绝的狼狈,这种种的一切都像公然挑衅着刘煜昕那颗高傲的自尊心。然而满载着他万钧之力的怒火,却在看见少女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身体和手臂上那颗鲜艳夺目的守宫砂后消失的荡然无存。 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刘煜昕刚想伸手确认,就被安悠然那双充满泪水的双瞳楞楞的定格在了半空…… 她哭了……面对着这一幕长久以来都希望看到的情景,刘煜昕奇怪的发现自己竟没有感到一丝开心。那晶莹的泪珠像是有魔力的咒符,滑过少女苍白的面容,却无声的滴落在他的心间。 “没兴致了!”看似扫兴的随手从床间扯出一条丝被将安悠然自头盖上,刘煜昕起身从地上捡起自己的锦袍,边穿边往外走去,“不懂迎合的女人就像条死鱼,一点意思也没有,害得本将浪费时间!” 然而当刘煜昕关上门的那一刻,原本玩世不恭的面容上却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他困惑了……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女人,更不乏美女。但无论清高也好,冷艳也罢,在他面前无一不是低眉顺眼温婉可人,哪点都比屋里的女子要显得柔情万种知情识趣。可奇怪的是,也只有面对个女孩的时候,他会不知所措,甚至在的心里多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第三十三章:雪压霜欺(上) 华美的彩裙一路摇曳着疾行在中庭的回廊上,引得无数士兵侧目观望,只可惜身为注目焦点的女子似乎心情欠佳,白白浪费了她那一看便知精心挑选的盛妆打扮。 “小姐,您走慢点,小心摔倒。”紧跟其后的丫鬟再也忍不住的开口劝道,“守门的侍卫大哥都说了,刘将军是因为要与诸位大人商议战事才不方便会客的,您就别再生气了!” 谁知她的话不仅没能平息女子的怒火,反让她蛾眉倒竖的发起飙来,“谁知道是真是假!从宴会结束后,刘将军就再也没有见过我!每次总是会有种种原由避而不见!如果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辜负了爹爹的一番苦心?” 原来此女正是在宴会上与刘煜昕相谈颇欢的艳丽女子,也是当今郡守的掌上明珠,生得丰腴妩媚,是平雅郡出了名的美人胚子。为避战事原本己远走高飞的她却在不久前被父亲的一纸文书加急召回,原因就是想趁刘煜昕入驻府衙的大好时机将其嫁入侯门,借时父凭女贵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本以为凭着自己的花容月貌和父亲的鼎力相助必可马到功成,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实际上却是诸事不顺。先是在宴会上被自己的笨蛋弟弟搅了局,接着又是示好无门连刘煜昕的人影也见不到。眼看着粮饷皆己准备妥当,大军不知何时就要离开雅平,怎能不让她害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丫鬟见小姐委屈的眼泪汪汪刚欲开口再劝,却不想她脚跟一转指向身后的一座丹楹刻桷的富丽院落,眉开眼笑的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刘将军应该就是下榻在这座广旃居内,我看到后门侍卫换班刚巧暂时无人把守,不如我们进去等他,看这回他还有什么理由不见我!” “小姐,不可!要是……”一听她此番打算,直急得丫鬟跳脚,伸手就要阻止,可是还未等她有所行动,就己见自家的主子一溜烟的开了院门跑了进去。无奈之下,她也只得跟着偷偷摸摸的追着入内。 或许是怜悯那小姐的一番苦心,上天大发慈悲的给了她一个绝佳的机会。绿树成荫姹紫嫣红的院落里竟是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不由让她喜出望外,整了整衣襟就往刘煜昕的内厢去走,谁知刚一抚开珠帘就看见红木祥云纹**上赫然侧卧着一个龄女子。但见她粉香处弱态伶仃,水沉为骨玉为肌,竟是在园中见过的那名大胆妄为的白衣少女。 此处明明是刘大将军的私人内厢,却有个女人光明正大的的睡在他**榻之上,即便是榆木之人也会猜到其中内有乾坤,何况是这位野心勃勃机关算尽的郡守千金?眉头一紧,联想那日,刘煜昕此女出面挡刀,又在散宴后抱着她急奔求医的事,她的心里便如打翻了五味瓶,完全不是滋味。 小嘴一撇示意,丫鬟己伶俐的走到**前粗暴的摇了摇安悠然。许是她真的病了,小姐打量着初醒的少女,那淡淡的愁容和惨白如纸的脸色无不显示着她的憔悴和虚弱。 “你们是谁?”努力驱赶掉晕眩的不适,安悠然强抓着一丝清明望着面前的主仆二人,“来这里做什么?” “这应该是我们问你才对!”对于安悠然的反客为主显然犹为不满,小姐不可一世的怒道,“你又是谁?怎会在此!?” 从那噩梦的一晚开始,安悠然便连日低烧不断,全身如同散架一般,哪有力气与她费功夫磨叽?纤手一摆,对着这个看似面熟却着实想不出在哪见过的女人说道,“你有问题只管问刘将军便是!莫要在这里扰我清静!” 其实怨不得她如此失礼,全怪刘煜昕那厮的所做所为让她摸不着头脑。自他摔门而去后,就将安悠然强行关押在此院落之中,虽一日三餐有专人送来从不怠慢,但刘煜昕本人却再也未跨进这座本属于他的寝室内宅。安悠然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也暗暗的松了口气,因为那日的种种就像挥之不去的阴霾缠绕在她的心头,让她觉得恐怖和害怕。 可郡守小姐哪知道个中蹊跷?见安悠然只淡淡的回了这么一句,便欲躺倒再睡,只觉得被人轻视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加之本就对安悠然与刘煜昕之间如坠云雾的关系心存揣测,不禁让她妒火中烧怒不可遏。眼珠一转,竟是亲自上前将她从**上拽了起来,“你就是那个被将军大人软禁的重犯吧?刘将军要我们传话,让你速去中庭找他。” “他找我作甚?”如果可能,安悠然希望这一辈子都不要再与那人相见。明眸中带着些许的厌恶,她沉声回道,“我不舒服,让他改日再见!” 没料到一个弱女子竟敢不把刘煜昕放在眼里,且口气全然没有一点恭敬之意,不由让郡守小姐微微一怔,然而仅仅几秒钟后,一种狡诈的笑意便隐隐的出现在了她的眸色之中。点点头,佯装为难的说道,“那好吧,我帮你转告将军。只是可惜了那个小男孩,不知怎的又被郡守公子抓了个正着,将军大人正在处理呢!” “你说的是前不久在后园中被人围攻的男孩吗?”心中猛然一惊,安悠然赶忙拉住转身要走的女子急急问道,“他又犯了何事?!怎会闹到将军那里?” 自园后一别,安悠然就没有再见过那个挨打的男孩。可她却无意间从打扫院落的仆役处得知,那男孩的父母本是府衙的帮佣,却因为在回乡途中不幸罹染瘟疫而双双毙命。自此男孩便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凭在府内打杂拾荒度日。因其好学,经常驻足在学堂之外,便成了以郡守公子为首的一帮世家子弟奚落欺负的玩物。许是同病相连,许是可怜男孩的孤苦伶仃,安悠然有多次都想前去探望。可是一来她被禁锢于此,二来久病缠身确实不宜走动,也就只好将此事暂搁一边。 把安悠然的担心和焦虑尽收眼底,女子貌似诚恳的答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公子口口声声说要砍了他的脑袋,而将军正在考虑,好像事态严重……” 赌赢了那句‘关心则乱’,果真还未等话音落地,原本静谧的少女便大惊失色跌跌撞撞的向中庭方向走去。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背影,郡守千金的脸上挂上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一直默不作声的丫鬟见状,奇怪的问道,“小姐,你让她去中庭干嘛?刚才的侍卫大哥不是说将军正在与大人们商量战事吗?一般人也进不去啊!” “进得去!她也必须进去!”从腰间扯下一块腰牌对丫鬟命令道,“那丫头腿脚不稳,走不了多快,你现在抄小道速速去中庭找我爹爹,要他务必抢先想办法把守门的侍卫给支走片刻,好让人长驱直入畅通无阻!” 自始至终都不觉得飞扬跋扈的小姐对安悠然抱有丁点的好感,是以丫鬟现在简直是大惑不解,“小姐,咱们又不认识她,你干嘛要好心帮她啊?” “帮!我当然要帮啦!”艳丽的朱唇笑得灿烂甜美,而说出的话语却是带着丝丝的阴寒,“我帮小贱人早日去阎罗王殿投胎,此等的好事,自然要做得漂亮!” 第三十四章:雪压霜欺(下) 气喘吁吁的才跨入中庭的门槛,安悠然便惊觉大事不妙内有蹊跷。只见大厅内原本交头接耳滔滔不绝的各色官员,一见她进来便立刻缄口如瓶一副严阵以待的防备模样。一位身着铠甲的高大壮汉更是当场一拍桌子指着她的鼻子就斥道,“如此重地怎能让这来历不名的女子随意进出?!快人哪!快把给我她拿下! 听了他的大喝,顿时引得堂间众人的附和,犹其是坐在下首的雅平郡守甚至身先士卒的伸手便要来抓她,口中也是貌似纯良实则火上浇油的说道,“哎呀!你不就是前些日子在后园中自称是刘将军所押重犯的姑娘吗?听将士们传闻,说你是嵘南的奸细,因放火烧粮草才会不慎被捕!你怎能恩将仇报呢?将军大人已经菩萨心肠的饶你不死了,你怎还敢三番五次的一错再错?乃至于敢胆大包天的意图在此窥探我大煜的军情?当真是无可救药不知好歹!” 事以至此,不需再问男孩子的下落,也不用再担忧旁人的生死。安悠然眼风一扫厅内的状况,便知己落入报信女子精心所设的陷阱之中。大煜与嵘南现今势同水火,一旦战事开启,双方将士真正的都是要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死相搏,自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马虎闪失。而此时,她这个所谓的嵘南奸细,却出现在关系胜败决定生死的大煜战事会场上,理当怨不得人多心,怪不得人质疑,更恨不得有人要将自己血溅当场以策万全。 果真还未等郡守大人说完那番煽风点火造谣生事的鬼话,就见出声叱责的铠甲壮汉面色铁青一脸愤慨的提起大刀便向安悠然砍来。他身形奇快下手极狠,就算是身强体壮的常人也未必能够平安闪过,何况是有伤在身的安悠然?即便想躲也是有心无力,双眸一闭感受着直扑面门的阴冷刀风,她己明白这是在劫难逃的命数。 然而肩膀上的忽然一紧,却逼着她睁开眼睛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哪知这一看却着实让安悠然吃了一惊,只见原先一直正襟危坐的刘煜昕不知何时从主位上跃了下来,一手执剑挡下了壮汉的攻势,另一手正扶着她退出几步,硬生生的将眼前的这场血光之灾消之于无形。 比起安悠然的讶异,场内的诸人更是大惊,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怔怔的看着刘煜昕。众人皆是不明白,为何堂堂的忠远侯府小侯爷要屈尊降贵的出手搭救一个死不足惜的嵘南奸细。 狭长的眸子径自看向安悠然,好似全然没有将大家的疑惑放在眼里,刘煜昕拉住她的手腕便向门外匆匆走去,“让你送个东西怎么会拖拖拉拉搞到现在?!知不知道本将还等着用呢!” 如此的解释虽稍显牵强,但因有刘煜昕的亲口佐证,旁人自是不敢多话,默默的目送着他二人离去的背影。但有一人却是双拳紧握满腔不甘!明明女儿传话过来说的是一清二楚,此女是由她设计而来,眼看着计谋得逞,能够扫清爱女鱼跃龙门的障碍,却不料事态竟会因刘煜昕的插手而陡然而下!雅平郡守当真是怄到吐血。但一转念,不由也有些庆幸,若非这般,又怎知刘小侯爷当真对此女心存偏袒极力维护?若非这般,又怎能探得他二人的确关系非同寻常?看来女儿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此人当真是留她不得! “将军!”跪地拦在刘煜昕的身前,郡守一副义正言辞忠心耿耿的样貌阻止道,“这姑娘原就是嵘南之人,且今天的议事,虽非她本意但到底还是被她听到了些许。如果听之任之恐是养虎为患。下官恳请大人还是不要将此人放在身边,就地斩杀最为妥当!” 他这番话说的是冠冕堂皇言辞恳切,也正好戳中了许多在场之人的心中所想。立刻就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引来了诸官的激烈相应,一时间便听到大厅内劝说谏杀之言不绝于耳。然而刘煜昕却始终双眸半翕没有一丝表态,只让一旁的安悠然也在好奇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可刘煜昕的默而不答却急坏了一心想将安悠然除之而后快的郡守,若是能借此良机将这丫头铲除干净,一是可以做到名正言顺顺理成章,即便日后刘小侯爷怪罪下来,也会有个堂而皇之的辩解理由。二是能助自己的宝贝尽早上位。一个男人要是眼中己有属意之人,你想去迷惑他只怕是步履为艰难以成事。可要是他独自一人空虚寂寞,那就会变得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因此打定如意盘算的郡守自是不遗余力的全力劝谏,整个场内也就数他义愤填膺最为醒目。可是他的这种活跃却引起了安悠然的注意。先前在病中她也曾见过此人,只记得印象中的他极擅见风使舵拍马奉承,深谙为官之道。诚然与这般公然与主子叫板,仗义执言慷慨陈词的模样是风马牛不相及! 何事能让人在一夕之间变得面目全非判若两人?安悠然暗自思忖,俗话说大丈夫在世,一为名,二为利;既然她与郡守近日无冤往日无仇,那只可能是这两者其一。于是便让她越发的讳测难解,因为她不懂,以自己的身份立场到底哪里能挡得住一郡之长的发财升官。然而这所有的疑云,终在看到时他腰间那块金光灿灿的物件时被吹散殆尽。 郡守老爷挂着的腰牌竟与骗她入套女子身上那块晃得她眼疼的腰牌无论大小、色泽、款式都是如出一辙!混沌的灵台像是照进了一道强光,送信女子的音容相貌也与宴会中那频频示好的艳丽女子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简单……难怪会处心积虑的陷害!难怪要赶尽杀绝的毒辣!不过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误以为自己会成为通往刘煜昕发达路上的绊脚石!清丽绝伦的面容上浮现出鄙夷之色,安悠然在心中一声冷笑:阴谋耍狠是吧?想她安悠然从来只是不屑却并不是不会!仅凭那点鬼蜮伎俩就妄图置她于死地,未免也太小瞧了她的道行! 正当刘煜昕大手一挥决定不理众人带着安悠然独自离去之时,安静的少女却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朗声说道,“将军!您这样不做解释的走开,恐会让诸位大人误会。您也不必拉着我私下问明,给某人留条出路了。我现在就要在这青天白日之下当着大家的面揭发这厮的真面目!”白皙纤细的手指向人群的中央,安悠然厉声喝道,“郡守大人!我有话问你!” 第三十五章:以牙还牙 怎能容一个黄毛丫头气焰嚣张的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对着自己态度不恭咄咄逼人?顿时让一向谦卑守礼的郡守大人雷霆大怒的变了副样貌,横眉竖目的对着安悠然张口就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对本官说话?!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就敢对朝庭命官出言不逊!来人哪,给我把这个藐视法纪的嵘南妖女拿下!” 一听到郡守发出的赫然指令,院外刚回岗的侍卫哪敢怠慢?快如闪电的冲进大厅,二话不说的就要来擒安悠然,可还没有等他伸出胳膊,就被一旁的刘煜昕出声斥道,“下去!没本将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现在这雅平是听我说得算,没眼力劲的都给招子放亮点!本将为官三年,还从没见过哪个不要命的敢逾越施令!郡守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哪!” 眼见一直缄言不语的刘大将军突然开了腔,且一说话便夹带棒言辞犀利。不由让诸官人人自危,极识时务的闭上了嘴乖乖的坐回座位,生怕撞上口受了那无妄之灾,偌大的厅堂中只独留郡守一人长身站立的与安刘二人进行对峙。 而此时因遭了刘煜昕的训斥,原先还耀武扬威的郡守也没了之前的神气,双手作揖一拜到底的就准备赔起不是。可安悠然却全然没给他辩解的机会,反而火上交油的厉声说道,“将军大人,您夸少了!郡守大人不但官威做得实足,胆识也更是不可限量!连朝庭的军饷也能赚个钵满盆肥的本事,我看寻常人只怕是在梦里才敢觊觎那么丁点,他可是一做到底淋漓尽致啊!光凭这点,就可以断定朝中的那些大臣们没有知人善用的眼光,真正埋没了他这般一等一的人才!” 她的这番冷嘲热讽,虽寓意不明,却话中有话大有指桑骂槐的意味,不仅让文武官员们听得是为之一愣,就连刘煜昕也是心中一凛怔怔的盯着锋芒毕露的少女不能言语。而身为当事人的郡守更是脸色发青,颤声回道,“你这小贱人怎敢在这公堂之上,胡编乱造血口喷人?!你可知……” 懒得与他再做纠缠浪费口水,安悠然索性快刀斩乱麻,接过话头自顾自的便说了下去,“你可知人在做,天在看!郡守大人,那件事你自诩聪明,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全然不知刘将军早己发现了你的狼子贼心,让人去调查你购置粮草的内幕!经何人之手,耍了何种伎俩,如何将昔日陈粮以次充好偷梁换柱的给大军,均己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我来就是为了向将军禀报此事。本来大人让我私下出去也是想为你留几分颜面,却没想到你非要栽赃我窃取军情,逼得我只好现在就把你这些个丑事给抖落了出来!鱼死网破可一点也不好玩,郡守大人,你是个聪明人,最后奉劝你句:别再做无谓的挣扎,老实交待的好,或许还能留条全尸,不至于死得难看!前几日,我无意翻阅律典时可是看到偷空国库中饱私囊者,按大煜历法理应凌迟!依我的愚见嘛,大煜现在举国备战,军饷也必是需未雨绸缪多多益善才好。可战还没打起来,倒是先多出条蛀虫来侵蚀根基,你想皇帝会怎么处理?我虽只是个目光短浅的女子,但也知道有个成语叫做杀鸡儆猴,要是闹个满门抄年株连九族可就真的是呜呼哀哉了,不知郡守大人怎么认为呢?” 整个厅堂内鸦雀无声,众人惊讶的发现这个从没正眼瞧过的卑微少女,虽身着布衣未染铅华,却不怒而威,气度雍容,举手投足间流露的风范洒脱和字里行间彰显的远见卓识,当真是生平未见,确实担得起‘绝世风华’四字。 不知是被安悠然的气势所慑,还是做贼心虚,原本还趾高气扬的郡守再也支持不住的颓然跪地,忍不住全身战栗的向着刘煜昕哭喊求饶道,“求将军饶命,下官实是一时糊涂才会犯下此等的滔天大罪!请大人念在同僚一场,放老夫一条生路吧!我……” 心中虽是与堂上诸人般对此惊变感到诧异非常,可碍于安悠然的说辞却还要保持表面的从容镇定。抬手一扬,刘煜昕己不想再听郡守的絮叨啰嗦,“把他带下去!所有家属一律收监,一应财产先行封存!待明日会审后,再行发落!” 说罢趁着所有人震惊出神之际,他己径自拉着安悠然扬长而去。直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花园之中,刘煜昕才长眉一挑,开门见山毫不避讳的笑道,“你这招借刀杀人使得还真是漂亮!只是不知郡守大人哪里得罪了姑娘,你又从何而知他的贪污敛财的事情呢?” “现在世人只道是将军英明才能铲除祸害,怎能说我是借刀杀人呢?”挣脱了刘煜昕的手心,安悠然转身坐在石阶之上,目眺远方的幽幽说道,“其实若不是他们欺人太甚,我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如此绝决……” 原来被软禁在广旃居时,为解无聊安悠然曾求送饭的侍卫给她带些米粮来喂食院中的鸟禽。可能是怜悯安悠然的在病中的凄苦,好心的侍卫在第二日竟背了满满一袋的粮食送了过来,并悄悄告诉她,这是近日郡守为筹军粮特意从外地高价收购来的新米,要安悠然妥善收好,切不可给旁人知道。然而当她打开口袋取出所谓新米时却着实是吓了一跳,只见米色暗淡气味刺鼻,全然不见新米的剔透和清香,顿时便起了疑窦。过了几日,待那侍卫再次送饭时,安悠然佯装闲话的与他聊起了军粮筹集的话题,方探知郡守宣称由于战事导致百姓流离,影响了农耕种植,所以府衙的存粮均己救济食用怠尽。为保战事无忧,他特意请缨出城四处筹措,终是在日前将所需万担粮食准备妥当。侍卫说起此事时是眉飞色舞,钦佩之情是溢于言表,可安悠然听了却只觉得疑点众多皆是破绽。但一来与己无关,二来是大煜的事情也不想过多深究,便一笑了之并未放在心上。可没想到今日,自己放手一搏的将所猜事情耍诈的说了出来,还真让郡守露出了狐狸尾巴。当真应验了那句:心中有鬼经不住吓! 怕说太多会牵连到那个送饭的侍卫,安悠然并未将原委告知。抬头看了看天色,她背对着刘煜昕忽然说道,“至于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抓信了郡守!不出几日,雅平郡内便会充斥着对你的歌功颂德之词,待传到朝庭的耳中少不了又是扬名立万的功德。既然对你有利,你知不知道来由又有什么干系?” “让你白白送了这么个大礼给我……”知安悠然不愿多说,刘煜昕倒也并未强迫,半倚枫树,他心情颇好的说道,“那我岂不是要好好谢谢你?” “不必!就当先前在中庭你想搭救我的回报!正好两清,互不相欠!”不想与这人有任何的交集,更不想与他再有半点的纠葛!若不是被人误以为与他的**,她又怎会在震怒之下,亲手做出推人下地狱的狠事? 冰寒的语调如腊月飞霜,安悠然冷冷的说道,“只请将军将我送回大牢,如此被困在广旃居,实在与情不符与理不合!为免旁人多心妄加猜测,还是撇清界线的好!” 抚了抚被清风吹乱的额发,刘煜昕双眸半翕的盯着那个瘦弱的娇小身影,瞳色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没关系,旁人要想便想,要猜便猜,本将不在乎!” 第三十六章:近在咫尺 自中庭肃清奸佞,揭穿郡守道貌岸然的背后本质后,事态的发展就如安悠然先前预料的那般,刘煜昕便声名鹊起威名大震。大到白发苍苍的老翁,小到咿呀学语的稚童无不会对刘将军三个字竖起姆指大赞一番。这一切虽非安悠然所愿,但好歹与她以囚犯之身来指证朝庭命官会引起的轩然大波相比,那样的结局倒也称得上是皆大欢喜。当然,若是此刻的她能身在大牢而不是继续困在这广旃居中,就会显得更加的功德圆满。 所幸平时放荡不羁全没正经的刘小侯爷,最近也不知抽了什么风,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勤于政务,即便是两人同处一院也极少有相遇的时候,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然而随着士兵们脸上越来越严峻的表情,即使不说,安悠然也明白现在己是腥风血雨前的平静,战事只怕在弹指间就会瞬时爆发,不免让她担心起黎彦的安危来。可坏就坏在,她竟然因忧思过甚使得本就堪忧的病情日益加重,鞭伤不仅没有愈合的趋势反而更加的恶化,低烧不断也成为了家常便饭,只让她孱弱的身体越发得虚弱无力。 病中的日子无一例外的都是百般聊赖,关在屋内看了几日的典籍后,安悠然也开始觉得索然无味。摇摇晃晃的起了身,刚打开窗户想透透气,却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爬在院墙之上,探头探脑的向内张望。定睛一看,竟是那个让她颇为挂心的挨打男孩。 守园的侍卫也发现了男孩,刚要大声喝斥他赶紧离开时,却被安悠然开口阻止。虽她只是一个落魄的囚犯,但好在安悠然为人亲和乐善好施,平时得了些好的吃食总会分给大家,看到谁有个头疼脑热也会关心诊治,因此在下人之中极具口碑,更是积攒了不少人缘。何况只要是个耳聪目明心智健全的人都会发觉,刘大将军对这个女囚确实不似寻常。固然不明白其中内情,却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是以当安悠然招手要男孩进院时,侍卫竟也是没加阻拦。 男孩看到安悠然显然十分兴奋,他一路飞奔的来到廊下,踮起脚递给安悠然一个皱巴巴的油纸包裹,圆圆的脸蛋上写满了期待,红扑扑的像一个熟透的苹果,“姐姐,可总算看见你了!我一连来了好几天,可是守卫的大哥总是不让我进来。” “这是什么?”不解的看了看手上的包裹,安悠然望向满头大汗的男孩,笑着问道,“你这么急急忙忙的送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嗯!”认真的点了点头,男孩的眼睛里写满了天真和诚挚,“我听后堂干活的大婶说你病了,所以就去街上买了柳叶糖送来。姐姐,这糖可甜了,吃了它,你肯定就不怕吃药,能快快的好起来。我以前怕苦不肯喝药时,我娘都会拿它来哄我,真的很好……”可能是想起了去世的双亲,男孩原本还如阳光般灿烂的双眼里逐渐涌起了雾气,声音也越说越小。 身为过来人的安悠然见此情形,又怎能不感同身受?不由眼圈一红,但怕自己的泪水会牵动男孩,让他更加悲哀。她只得低下头打开包裹拿了块糖果放入口中,待情绪稍加平复后才抬头对着他嫣然一笑,“这糖真好吃,谢谢你!” 得了夸奖的男孩红着脸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姐姐,别这么说,你能喜欢就太好了!上次你救我时,我都没来得及和你说声谢谢,心里一直都觉得过意不去……” “要是上次你谢了我,说不定我就没有这么好吃的柳叶糖了!”怕男孩郁结难化,安悠然也随手塞了块糖果到他的嘴里,开玩笑的说道,“如此一来,幸亏你当时没来得及,真是让我占了个大便宜!” 听了她的这种说法,顿时让原本拘谨的男孩也放下了心防,咧开嘴跟着安悠然一起哈哈大笑。甚至在看到安悠然拿在手里的书卷时,放开胆子主动的攀谈起来,“姐姐,你识字吗?那可真好!我也想去学堂听夫子授课,只可惜我没银两,每次只能在外面偷听。不但引得夫子生气,也惹得公子们厌烦。” 看着他黯淡的神情,安悠然抚慰的揉了他的头发,柔声说道,“你想要念书?这有何难?不必去学堂花那个冤枉钱,我教你,好不好?” “你?”男孩眨着大大的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安悠然,“姐姐,你会教书?可是我很笨,怕学不好让你操心。” “不怕,姐姐我有的是办法!”俏皮的点了下男孩的鼻头,安悠然笑嘻嘻的说道,“你别看我这样,书可是没有少看,学堂也是上了多年哦!虽不能说是学富五车,但教你辩字识文肯定是没有问题!你等等!”强撑着不适的身体,安悠然从屋里拿了套笔墨纸砚,拉着少年的手就来到花园中的石桌前坐定,“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便来教你!” 那日春光明媚,和风拂面,看着男孩低头习字的模样,安悠然不禁会心一笑,联想到之前在凌北与耶律倚墨共同生活的情景。许是阳光太好照得人暖洋洋的容易犯困,也或许是她体力透支过多,当男孩写好安悠然教他的字帖,兴致勃勃的准备向她请教时,却见到纤细的少女早己半倚桌面沉沉的睡去。 微微一愣,男孩抬起手想要摇醒安悠然。谁知手尚悬在半空,就被一个低沉的声音所打断,“她怎么在这睡了?外面风大,若着了凉可又要受罪!” 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激得一惊,就在男孩睁大眼睛不明所以之时,一个身着紫衣蝶纹的华服男子已经傲然站立在桌前,只见他长眉细目,一双凤眼精光四射,格外的锐利逼人,正是当今声威赫赫的刘大将军! 眼风一瞥,刘煜昕也看见了因自己出现而吓得脸色煞白的男孩,扫了眼石桌上写满大字的纸张,出人意料的是他竟没有开口责骂男孩,反而轻声的命令道,“你没事就过来陪陪她,只是时间不许太长!我会交待执事,侍卫以后都不会拦你!今日你就先下去吧!” 得到将军大人的允许可以自由出入园中找安悠然玩耍,男孩自是做梦也不曾想过这般的美事。喜不自禁的跪下谢恩后,便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园中。 待男孩走后,刘煜昕先是左顾右盼了番,确定园中确是空无一人后,他才俯身轻柔的抱起了兀自睡梦的安悠然。因为他明白,要是让这个倔强的女孩知道自己今日抱了她,少不了又要引得她艴然不悦负气动怒。薄薄的红唇上挂起了一抹自嘲的浅笑,在他的记忆里对待女子的态度从来便只有‘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有谁能想到浪迹花丛的刘小侯爷有朝一日也为一女子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然而唇边的苦笑还未散尽,就在不经意看到散落地上的一纸隶书时被生生定格在了当场,刘煜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书法端庄古雅、秀长舒展,竟与瑾王世子黎彦的笔迹如出一辙一模一样! 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豁然明朗,刘煜昕伸出略微颤抖的手指抚向安悠然秀丽的面庞,“你……难道是他?!” 第三十七章:探赜索隐(上) “姑娘,姑娘!”天边的云层才微微有稍许的阳光穿透,就有一个轻柔的女声响彻在安悠然的耳边,虽头痛欲裂全然不愿醒来却也禁不住肩膀上持续的晃动,无奈之下她只得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你是谁?”抚额驱散灵台的混沌,安悠然抬眼打量着眼前那个绿衣圆脸的陌生女孩,因为有了郡守事件的前车之鉴,不禁让她多出一丝警觉,“好像没见过,你……应该不是这园子里的人吧?” “嗯,桂儿给姑娘请安!”女孩冲着安悠然甜甜一笑,一边殷勤的扶起安悠然到妆台前坐下,一边笑意盈盈的自我介绍道,“姑娘好眼力,奴婢原本是在其他园子里侍候的。今天才被刘将军给叫了过来,让我帮姑娘梳妆,说是要带您出去呢!” “出去?”拦住桂儿要帮她整理仪容的手,安悠然回眸不解的望向她,“我没听说啊?而且我有病在身不宜外出,麻烦你和将军通传一下,说我不能陪同吧!” “这个……”反应迅速的拦在了准备离去的安悠然身前,桂儿似乎有些犹豫,但略一沉吟后,还是吞吞吐吐的对她说道,“姑娘,将军事先已有交待……若您不愿意去也可以,只是您在牢中的朋友怕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还让我转告您……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他不喜欢等人……” 这哪里是什么转告,分明就是**裸的威胁!安悠然气得一掌拍在妆台之上,直震得铜镜抖个不停,也吓坏了一旁的桂儿。然而毕竟心中挂念暗卫的生死,冷面沉默了半晌后她还是重新坐回到时台前,寒声说道,“你帮我梳妆吧!” 不得不说桂儿这丫头虽然长相平凡无奇,却着实的心灵手巧。没多时在她的精心打扮之下,当安悠然出现在刘煜昕面前时,果真让这位风月场里摸爬滚打多年的江湖老手也怔怔的瞧出了神。 其实刘煜昕一直都知道安悠然很是清丽,却从未想过真正的她竟会如此的美。眼前的少女冰肌雪肤柳黛积翠,明眸似水顾盼生辉。一身的天水碧流云纱裙更是衬的她的身形纤弱楚楚可人。甚至于隐现于眉宇间的那点愁容,都为她增加了一种我见犹怜的娇柔之感。当真皎皎如明月轻浅如白莲,空灵的仿似纯净的水滴,未染一丝红尘之气。 不喜欢刘煜昕那样灼灼的注视,安悠然忍不住沉声斥道,“我来了!麻烦将军大人以后别再做那些以命相挟的小人行径!” 然而对于她的指责,刘煜昕却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本以为来了个依人温顺的小鸟,可不想实际却是只凌厉泼辣的鸢儿。你不说话还称得上是入目,但一开口可就全然坏了风致。这般浑身是刺,着实须要改改!否则你日后,有的是苦头吃!” “将军是否太闲了些?叫我来就是为了奚落挖苦的?”不想见他,更不愿与他多耗一秒,未等刘煜昕的话音落地,安悠然便打断说道,“您要带我去哪就快去,若是没事我便回房,小女子缘浅福薄与将军大人久处怕是无从消受!” 心中自是知道安悠然话中的矛头所在,也明白在她的眼中己视自己为豺狼虎豹,刘煜昕依旧的浅笑中带着些许的复杂味道,“缘不缘浅,福不福薄可不在于你!本将想要一个人缘深就必会缘深,想要一人福重就一定能重!”眼风一瞥,见安悠然刚要张口反驳,他己抢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往大门走去,“走吧,今天便让你见识见识!” “放开!我自己会走!”自是不想与他有肌肤相触,安悠然边扭动着手腕边被刘煜昕拉着同行。但刘小侯爷使得劲非常巧,既不会弄痛她却也让人挣脱不得,正在兀自气恼间,却听到刘煜昕附耳说道,“就你那小猫似得气力还是省着点用吧,不然一会儿体力耗尽,还要劳爷我抱着你回来,可就太得不偿失了。快上车吧,时辰己不早了!” 事己至此,安悠然自是知道回不了头,可是面对着赫赫而立的华丽马车,却也不得不让她脸色发青的问道,“我们是……要坐马车外出?” “你觉得呢?”勾人的桃花眼妖娆的一扬,眸色中有一抹狡黠一闪而过,“你该不是不喜欢坐车而行吧?” 拜托!她不是不喜欢,而是实实在在的厌恶!记忆中那些晕车的痛苦画面,仿似历历在目的从脑海中显像了一番,直叫安悠然心惊肉跳不寒而栗,“我……喜欢步行!要不将军大人驾车先行一步,我自行前去便是!” “我们要去的是城东的岫雨山庄,马车也需驶两个时辰!你想步行……”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安悠然的上空,刘煜昕俯身直视着她的面容,犀利的眼神仿佛要刺穿身体一般,“估计要走到傍晚!难不成你是嫌最近身体太好,想要表现给本将看看?”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避无可避也只能勇往直前,安悠然深吸口气道,“既然将军执意,我上车便是。”说罢,她提起裙裾就欲登上马车,可一来此车建得高大,以她那矮小的身形根本望尘莫及,二来她身体欠佳又怎会有力气攀爬得上去?果然,试了几次也没有成功,只累得她头晕目眩香汗淋漓。 而刘煜昕则是在一旁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欣赏着安悠然脸上鲜少出现的生动表情,那个一向冷若冰霜的女孩正因为登不上车的缘故而暗自怄气。一会拿着白皙的素手拍着车辕好像在怪它长得太高,一会又撅起小嘴气鼓鼓的轻声嘟囔着什么,时而娇俏时而可爱的讨喜模样真是与平时判若两人,就似一幅淡雅的水墨画上突然晕染出明亮的色彩,越发的夺目,越发的艳丽…… “好了!”待她抚着胸口,只剩喘气的气力之时,刘煜昕好似再也看不下去般,从身后一把抱住她。不等她有所反应,己干净漂亮的跃上了马车,“等你自己上车,恐是明天也到达不了!你不怕耽误时间,本将还怕失约于人呢!” “失约?”一上到马车,安悠然就赶紧从他的怀中逃离,躲到个极远的角落坐定,奇怪的问道“你约了人?我们到底要去干嘛?” “对啊,今个确实是约了人!哎呀!”像是蓦然醒悟到了什么,刘煜昕一拍巴掌,嬉皮笑脸的说道,“难不成你是想要本将与你单独而处吗?你要是有此美意,怎不早说?爷我一定会如你所愿!” 明媚的眸子中浮现出一抹寒意,安悠然啐道,“你若是想死,倒可以试试!无人之时,正好方便我一刀杀了你!” 即便听了她这般的狠话,唇边玩味的笑意也没有轻减半分,从袖笼里拿出把折扇来自命潇洒的扇了两下,刘煜昕抬眸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你不知道本将我生平最喜欢的就是玩火寻乐吗?!” 第三十八章:探赜索隐(中) “我只听过玩火**!”安悠然藐视的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小人劝刘小侯爷还是谨慎为,当心夜路走多了难免撞上鬼!” “那个鬼是你么?”像是得了什么开心事般的仰头大笑,刘煜昕竟起身坐在了安悠然的身边,兴致勃勃的回道,“要是如你这般的女鬼能主动送上门的来撞我,只怕是多少夜路都必须要走!” 把身子往窗口又挪几分,与刘煜昕努力拉开距离,安悠然才寒着脸说道,“这笑话可当真一点也不好笑!你身为一国大将是否该理当自重?就算我只是一阶下囚,也不该说那些轻浮不着调的话!” “轻浮吗?”从小几上拿起茶壶倒了杯清茶,刘煜昕边品边用双眼紧紧的盯着安悠然,“我这轻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到的!这样说起来不加深了你的福泽吗?!” “免了!”抬手挡下他递来的茶盏,安悠然眸色清冷的说道,“我自认无权无势身份卑微,与大将军实不搭调,还是别扯上半分关系的好?!” 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刘煜昕突然翻手成掌,一把抓着安悠然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前,“你说与我不搭调?那黎彦呢?你一个小小的奴才与他瑾王世子就搭调了吗?” “我……”被他眼眸中浮现的寒意惊得心中一凛,安悠然刚想辩驳却觉一股翻江倒海之感忽从胃中涌出直冲喉头,逼得她飞似的拉开车帘,探出头去不停的呕吐起来。 或许是嫌弃异味,或许是怕沾染上不洁。刘煜昕自安悠然开始晕车起,就只坐在原地阴沉着脸默不作声。而安悠然虽晕车搞得是七荤八素难受不己,但觉得能凭此躲开刘小侯爷的纠缠,也算是幸事一件,自是在心里偷偷高兴。可让她乐极生悲的是,此次刘煜昕倒是全然没有夸大路程的遥远,等熬过漫长的颠簸,行驶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诚然她也只剩下了半条命。 全身酸软的趴在窗口,安悠然只感到觉天旋地转。虽车夫在外面的请他们下车的禀报之声字字清晰,却也着实的提不起半分气力。就当她转头想让刘煜昕准许自己在马车上稍待休息时,不曾想他己二话不说的拦腰抱着她就跳出了车厢。顿时让安悠然强行震压的不适感又以排山倒海之势再次卷土重来,即便早己是腹中空空吐无可吐,却还是令她忍无可忍的在刘煜昕的怀中,俯下身就开始干呕起来。 而恰在此时一个陌生的声音正由远及近的猛然响起,“刘大将军!你到了怎么也不进去啊?可让兄弟我好等!是不是升官发财之后,就看不上我们这票朋友啦?来雅平这么久才与我等,吃顿饭也要望穿秋水的才能把你盼来!待会说什么也要罚酒三杯!” “柳兄!多年未见,一切安好?”对着这位昔日的同乡好友,柳煜昕哈哈笑道,“并非兄弟我摆谱,实是出了些状况,还请兄长多多见谅啊!” “有什么事能难得住我们如日中天的忠远侯小侯爷?!休得戏言,为兄我是断然不会相信……”正欲表明自己立场的话语却在看清刘煜昕怀中不停干呕的少女时被丢弃在九霄云外。一手指着安悠然,柳明勋惊讶的问道,“咦?这位是?” “你说呢?”唇边噙着似是而非的浅笑,刘煜昕抬眸望向他似有责怪之意,“柳兄,你一向是聪明人,还需兄弟我多做解释吗?” 一拍脑门,犹如大梦初醒,柳明勋的脸上挂着奇怪的贼笑,“哎呀,你瞧瞧我,在这穷乡僻壤待得久了,人也变得闭塞不解风情啦!刘贤弟切莫见笑啊!外面风大,快进屋里吧!特地为你留了我这里最好的青笠帮你洗尘,今天咱们定要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他二人的话中之意,但安悠然还是感觉到隐隐的不快,况且如此被刘煜昕抱着一是尴尬二是别扭,所以她勉撑精神就要从他的怀中跃下。岂料刚一稍动,就被刘煜昕从后按住脑袋强压在胸,更是没容她有些许的反抗便毫不迟疑的提步疾行。等到她回过神来,竟己是置身在一个高朋满座的喧嚣饭局之中。 睁着明媚的眼眸环顾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安悠然却悲催的发现自己已沦为了全场的注目焦点。原本起身准备与刘煜昕寒暄叙旧的诸人,一见这个能劳动刘大将军亲自护送一路抱着进来的龄少女均是在半途改了初衷,纷纷调转目标好奇的打量起安悠然来。但见此女冰雪为肌玉做骨,眉黛春山半含愁,果真堪称绝色二字。连刚才未见真容的柳明勋一见之下也不禁为之一愣,定定的挪不开目光。 被四周的灼灼的注视瞧得既恼火又气愤,安悠然秀眉一拧就要发作,却不想被身旁坐着的刘煜昕抢了先机。举起桌上的酒杯,刘小侯爷长身挺立的对着众人笑道,“各位是对鄙人心存意见呢?还是要罚刘某迟到而故意怠慢?怎么来了这么久也不见得你们招呼?” 他这话乍听之下觉得玩笑,可了解刘煜昕的人却知实则是吉凶难测,这位年少得志的忠远侯府的少主,一向所说做事,都是攻于算计极尽机关,否则又怎能在卧虎藏龙的朝堂之上脱颖而出,成为当中的翘楚?其中的狠戾和手段……即使不说,也是不言而喻! 是以此言一出当即引得满堂皆惊,吓得众人是赶紧满脸堆笑的拼命讨好,一度让现场颇为难堪。幸得柳明勋仗着与刘煜昕本为世交,两人又曾有同僚之谊出面圆场,才让气氛得以缓和。眼见着席间逐渐恢复了生气,众人开始把酒言欢煞是热闹,有一清瘦男子忽的站起身,朗声说道,“我等之中,自来便是刘将军的文采最是出众。今日借柳兄做东才让我们这帮多年未见的兄弟得以重聚,若不略表寸心实是说不过去。但金银财宝必显俗气,古董玉器又无新意。我看不如借花献佛,请刘将军代劳做诗一首赠与柳兄可好?一来风雅,合了柳兄的性子;二来也可再次领略到将军的才学;可谓两全齐美一举两得,尔等好说不好啊?” 这一马屁拍得不显山不露水却是真正的高明狡猾恰到好处,既歌颂了刘煜昕的才高八斗又称赞了柳明勋的慷慨大度,同时还顺带解决了自己的回礼问题,不由听得一旁低头不语的安悠然暗地里鄙夷一笑。而被众星捧月围在中央的刘小侯爷,却似乎对此并未在意,依旧坐在位上不紧不慢的自斟自饮,一点也没有要吟诗做赋的意思。许是经不住众人的软磨硬泡絮叨啰嗦,过了少顷他才终于驾子实足的开了腔,“酒过三巡,确感微薰,恐是难遂诸位的美意了!但是本将又不愿扫了大家的雅兴,这样吧……” 一手扯过静待好戏的安悠然,刘煜昕对着堂中正翘首企盼他一展才华的宾客们莞尔一笑,“那就让这丫头代劳好了!” 第三十九章:探赜索隐(下) 听到他此番始料未及的决定,非但是安悠然脸色为之一变,更是惊得在场之人表情复杂议论纷纷。见诸人皆是一副质疑的神情,刘煜昕不以为忤的微微一笑,可手上却是暗暗用劲制住安悠然的挣扎,轻声在她耳畔悄悄说道,“适才我和你说过,我最喜欢玩火寻乐!现在我便告诉你我最恨什么!本将最恨的就是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你要是不乖乖听话,让我满意……爷我就会生气!一生气就会想杀人……那杀谁好?杀谁合适呢?我看牢里那些罪该万死的囚犯就很是不错……” “卑鄙!”恨得咬牙切齿,安悠然回头直视低声怒道,“你除了威胁,还会什么?!” “还会……言出必行哦!嘘……”亲和的语气突然蓦地一转,阴森萧煞的令人胆寒,刘煜昕将食指搁在唇边作禁音状,“你好好表现哦!大家都在等着呢!你说那人要是因为你的任性而成了无头鬼,到底是要算你无情呢?还是要算我狠心?” 知己是被逼上悬崖的绝境,虽忿忿不平却也是无计可施。按捺住想掐死眼前之人的冲动,安悠然抬眸看了眼红砖绿瓦青石铺路的清幽庭院,联想到先前所听到‘岫雨’‘青笠’的屋舍名称,心下对这个所谓柳兄的心性己是了然一二。略加思量,她才樱唇轻启缓缓吟道,“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一楫春风一叶舟,一纶丝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悦耳的声音如银铃般响彻在堂间,本来还抱着轻视不屑态度的众人,他们的脸上也开始起了奇妙的变化,等到安悠然徐徐念毕之后,整个屋内己是一片喝彩之声,柳明勋更是激动的情难自抑,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分寸,一把就抓住她的手腕兴奋的嚷道,“真是知我者莫若姑娘啊!想我柳明勋一生,怎到现在才能碰上……” 原来柳明勋出身于官宦之家,自高祖起便世代为官。他本也是凭借家族的势力在朝庭谋了个中书令的闲职,但信奉及时行乐自由自在的他,确实对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戏码懒于应付。所以不堪其烦之下,索性于三年前以身有恶疾为由辞官从商,在雅平郡开起了间名为岫雨的酒庄,每日闭门酣歌对酒吟诗,日子过得倒也是有滋有味。但如此的不羁洒脱终不是世人所能理解,让柳明勋在感慨之余不免惆然若失。不想今日却叫安悠然给道破了天机,诗中所述的逍遥逸致竟与他梦中所想可谓是不差分毫,一听之下怎能不叫他大喜过望欢欣若狂? “柳兄,喜欢诗便好,”正当安悠然摆脱不了柳明勋的纠缠,恼羞成怒准备掌掴之际,先前对饮正欢的刘煜昕却突然挡在了二人之间,一手将她扯回身后,一手挡住柳明勋尚不死心的手,“至于人嘛,还是不要爱屋及乌的好!” 对于刘煜昕的横插一脚似乎心存不快,柳明勋一手搭在他的肩头,略带酒意的说道,“你小子的虽然官是越做越大,可是器量却是越变越小哦!不过是拉拉手而己,又有什么关系?” “对啊,拉拉手又有什么关系?”脸上虽是笑容可亲,眸色里却全然没有笑意。刘煜昕的凛冽直看得让人心惊,“只要不是我的人就行!否则便不是有什么关系,而是很有关系!” 看到此种光景,诸人无不为柳明勋捏了把冷汗。也亏得他为人圆滑,一见势头不对,赶忙岔开话题,“刘贤弟千万别误会,愚兄怎敢夺您的心头好呢?!不过是见这姑娘文采过人蕙质兰心,一时起了相惜之心罢了。说起来,到底还是你有本事啊,连身边个姑娘都能**成如此模样,真是让为兄心悦诚服五体投地啊!” “柳兄谬赞了……”纤长的手指轻抚下颌,刘煜昕笑意吟吟的答道,“那是你没见过真正厉害的角色,才会如此高看了这丫头。我记得瑾王府世子身边有个近侍,那厮才称得上是大才!随便就可出口成章,激得夫子要告老还乡!” “哦?”他的这一话题,显然引起了在场诸人的好奇之心,话音刚落便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口道,“瑾王府会有此等的人物?怎么从来未曾听闻?刘小侯爷,怕是夸大了吧?”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英俊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二分玩味,三分挑衅,更有几分说不清的味道,“这文章就是那人所做,各位以为如何?若我没有记错,他那时应不超过十岁的年纪!” “未满十岁?!便可有如此造诣?!真可堪称天生英才啊!”听到刘煜昕的回答,人群竟齐齐的倒抽了口冷气,更有人急急的追问道,“刘将军,那此人如今身在何处?像这般人中龙凤理应早就蜚声遐迩,为何到现在都是默默无闻?” “是啊……”微挑的凤眸扫向早是脸色煞白的安悠然,唇边漾出的笑意也越发的浓厚深沉,“那人现时会是在哪里呢?我也很想知道……?” 全身如坠冰窟,听着刘煜昕的言语,安悠然只觉得一股寒意直浸骨髓。适才他所背的那篇文章正是自己从前在书堂上为免挨打而说的《诫子书》!事隔多年,刘煜昕却在此旧事重提,究竟是他随兴为之,还是若有所指?! 然而像是对她的恍惚视若无睹,刘煜昕竟边说边猛然拉住安悠然的手腕,近在咫尺的盯着她的双眼,貌似闲话的问道,“你有听说过那人吗?按照道理你们应该很熟才对啊?!” 不知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失神,还是被他眼眸中的锐利锋芒扰了心智,安悠然居然一时失了方寸,在慌乱之中打翻了手边的茶壶,眼看滚烫的茶水倾倒而出就要向她袭来,幸刘煜昕手疾眼快反应迅速的伸出手臂将她护住,这才避免了一场无妄之灾。可他本人却没那么走运,捋起袖子看了眼已然烫得灼红的皮肤,刘煜昕对着席间因此而显得紧张的人们笑着说道,“看来今日是不能奉陪到底啦!我家这丫头估计是等得心急闹脾气了,在下只能先行别过,等日后再与诸位兄弟一醉方休!” 值此情况自是不好挽留,众人虽心中不舍也只得起身送客。从椅子上扶起尚在惶恐惊魂未定的安悠然,刘煜昕低头轻语道,“丫头,刚才没说完的话题,待会我们单独继续!猫捉老鼠的游戏,我好像也很久没玩过了!” 第四十章:处心积虑 清山绿水的城郊小道上有一辆华丽的马上正在缓慢的行驶,车厢内半卧榻上的刘煜昕从身后的几案上拿出一个红木漆盒,对着坐得离自己能有多远就有多远的安悠然口气强硬的命令道,“过来,给我上药!” 提目含怒的看着他不可一世妄自尊大的傲慢模样,安悠然把头一扭本不想理,可到底觉得事由己起,若是置之不理终究有违道义。于是两人僵持了半晌,她还是禁不住良心伸手接过漆盒,在一堆瓶瓶罐罐中翻出了装着烫伤药的小瓶,往他手里一塞交差走人。 “你……”把玩着手中的药瓶,刘煜昕弯着着眸子望着安悠然,似笑非笑的问道,“这就算是给我上药了?” “是!”转身看向窗外,安悠然铁着脸说道,“你只是一只手臂受了些轻伤,又不是两只手都残废了!自己完全可以上药,没必要假他人之手!” 像是早己预料到安悠然会如此反映,听了她的回答刘煜昕并没未显出丝毫的愠意,只是摇着头重重的叹道,“怨不得世人都说好人做不得!刚刚要不是我见义勇为的护着,这下也不知是谁要挨这皮肉之苦。你说这才多大的功夫,某人就开始翻脸不认人起来!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哎呀,好疼啊,疼死了,怎么就会有那么狠心的人……” 本以为他唠叨个片刻也就乏了,可不想这刘小侯爷的嘴皮功夫果真不下于他的脸皮,啰哩啰嗦长吁短叹起来竟是没完没了。直说了个半个钟头也没有半点要停止的迹像,终于逼得安悠然忍无可忍的夺过药瓶低吼道“你忠远侯府不号称是世代崇武吗?!怎么你个大男人受了点皮肉伤就像娇滴滴的女人一般!” “崇武归崇武,可没说是铁打铜铸的身子,受了伤还不带人喊疼吗?”眯着凤眼似是心满意足的看着那只如柔荑般的纤纤玉手抚在自己的手臂上,刘煜昕在经过短暂的安静之后却忽然话锋一转,“你以前也这般替黎彦处理过伤口吧?” 被他莫名其的问话惊得一怔,安悠然抽手回来,冷声答道,“主子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会轻易受伤?!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弱不经风吗?!” “是啊,黎彦自小就是被众人捧若神明,可是……”迅雷不及掩耳的起身将安悠然压在身下,刘煜昕的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捧若神明和真的神明大人是有区别的哦!他还是肉身凡胎,会吃饭会睡觉,当然……也会流血!对了!我刚才说的那个话题还没说完对吧?知道你那伟大的主子为什么会流血吗?就是为了奋不顾身的去救我先前提到的那个近侍哦!据说是随着他一起坠下万丈深渊,所以才会被摔成了个重伤,估计当时的血应该也没少流吧?其实我一直就很纳闷,难道世子爷是菩萨转世吗?怎能够连性命都不要的去救个下贱的奴才?可是我记忆中的黎彦却断然与‘慈悲’二字扯不上半分干系?那到底是为什么呢?所以我想啊想啊……你猜怎么着?功夫不负苦心人,居然被我想出来了!答案就是那根本不是个近侍!而是个男伴女装的姑娘!黎彦再怎么铁石心肠也不至于**成对个弱质女流见死不救的人渣!” “这故事是不是很精彩?还有更精彩的哦!”细长的桃花眼显得越发的妖媚,刘煜昕的笑容像足了一只阴鸷的狐狸,“那丫头后来竟胆敢伙同外人合谋刺杀我父亲,还偷偷从我妹子身上盗走了件宝贝,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举国通缉!你不是一直在黎彦身边做女侍吗?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么有名的人吧?还记得她叫什么吗?哎呀,你瞧我这记性,你连自己的姓名都不肯告诉我,又怎会透露别人的?还是或者说……” “我早己经知道了你的名字!你根本没必要再重新介绍?”墨黑的眸子里突然寒光一闪,刘煜昕乖张狠戾的叫道,“八戒!你装得可真好!连我都险些被蒙在鼓里!但你当真以为能瞒天过海的骗过我的眼睛吗?!” “你想怎么样!“”纸包不住火,谎言既被揭穿,妄图掩饰也只是欲盖弥彰的蠢事。安悠然虽早在酒席之上听他背诵那段文章的时候就己经有所预感,但刘煜昕能够在短时间内渗透内情也着实令她有些措手不及。努力保持着自己的镇定,不愿露怯人前,安悠然表情淡定的说道,“把我交给你爹?让侯爷严刑拷打?还是就地砍杀暴尸荒野?不过是个死字罢了,其实结果都一样,你又何必劳心费神的去猜测真相?无论是作为嵘南奸细的我,还是作为近侍八戒的我,对于我来说结局都是大同小异殊途同归!” 仰天哈哈大笑,刘煜昕像是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你以为我会就这么简单的杀了你吗?从前你就招我讨厌,之后又试图加害我的家人,现在还火烧粮草坏我大事!种种的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我怎么也不会如此便宜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去岫雨山庄吗?因为柳明勋不仅是个傻瓜而且还是个喜欢多嘴多舌的鹦鹉!我敢打赌不出两日,所有的人都会知道本将军带了个与之有染的姑娘前去赴宴,此女不但清秀绝伦还会吟诗作赋。运气好的话,可能你那首诗歌都会一字不落的传到黎彦的耳中!你说……到时的世子大人又会做何反应?你也别再多费口舌,说什么我也不信,他会放着朝昔相处多年的女人不管!就算他与你之间真的是清白如水,可是主仆的恩义到底还是会有几分!否则当年他也不会舍命救你!不妨告诉你,我早己布下重兵埋伏,只要黎彦一出现,我就绝对能让他从这世界上消失的干干净净!” 死亡的来临都没有刘煜昕所说这番话的恐怖让安悠然感到绝望,脸色在瞬间犹如透明,怔怔望着得意狞笑的刘小侯爷片刻之后,她猛然张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之上,趁他疼痛松手之际,忽然抽出他腰间的佩刀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整个过程快如闪电,等刘煜昕反应过来伸手去夺时,锋利的刀刃己划破她项间的肌肤,火红的鲜血映衬着雪白的肌肤蜿蜒而下,竟是那样的艳丽,那样的妖靡……仿如漫入眼帘的赤焰,瑰丽却让人害怕…… “你疯了!就这么想死吗?!”一边伸手捂住少女脖子上不断往外涌出的血液,刘煜昕一边无法停止内心暴走的狂吼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你会死的!会没救的!” “我知道……”清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轻浅的笑容,然而却是她被俘以来真正开怀的笑容,“可是这样你就没办法去威胁他了……” 气丝若无的声音最终在她翕上眼眸的那一刻消失在了袭人的冷风之中,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纤长的睫羽滑落了下来,似在宣布着主人深深的眷恋…… 黎彦……对不起,终是不能陪着你在木屋里静待落樱缤纷了……因为这是我唯一能想到保护你的办法,也是我唯一还能为你做的事……希望你不再怕冷,不会再独自一人在夕阳下看落日余晖,那样的你孤寂的让我心疼…… 第四十一章:急怒攻心(上) 偏僻的林间小道上有一匹墨色的骏马疾驰在月色之中,那紧迫的马蹄声划破黑夜的寂静,惊慌得仿如身后就是山崩地裂的末日一般。果然,待行到守备森严的嵘南前哨驻地,马上的少年连马都未停稳,便火急火燎的跳下了马背,跌跌撞撞的就向内宅奔去。可刚上台阶,就人出声被给拦了下来。 “小月?”眼前的少年风尘仆仆,憔悴的模样上写满了焦灼和不安。正带队巡夜的副将洪轶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了?怎会如此模样?” “洪副将!”一见到他,黯淡的眼眸中亮起了一丝光亮。小月一把抓住洪轶的衣角,急急的问道,“主子呢?他人在哪里!?我有要事禀报!” 抬手阻止了他的叫喊,洪轶开口说道,“现在己值丑时,世子爷回屋歇息了。这几日他为了战事废寝忘食辛劳之极,我们几个刚才好容易才劝他睡下,你若有什么事等天亮再说吧!” “不成!天亮再说只怕就来不及了!”哪知他的建议,小月非但是全不买帐,反而还提步便继续向内跑去,“姑娘出事了!人命关天十万火急的大事,又怎能耽误片刻?!我现在就和主子说去!” “等等!”转身拦住了他的去路,洪轶稍加沉吟后说道,“你不在的时候,凭白来了几拔刺客,虽都被解决干净了,但为保周全,我们都是请殿下每日更换不同的居所。所以你把事情告诉我吧,我来代你转告!一来,你是暗卫,院里有好些个兄弟不认识你,你乱闯乱撞也容易旁生事端;二来,你也说事出紧急,我熟门熟路也能快些把消息带到,免得误事!” 洪轶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让人毫无反驳的余地。小月一听之下也觉得如此当是最好不过,便一五一十的将打听来得事情说了个原原本本,末了他言词恳切的说道,“洪副将,请您务必将话带给主子,属下便在这里等候消息。” “嗯,这个自然,你放心吧!我一定把话带到!”拍拍他的肩膀,洪轶颇为关心的说道,“也别在这等了,外面更深露重,你才回来也该是累了。先回左营休息吧,等主子那里一有消息,我就派人去通知你!” 点头谢过洪轶的好心,小月拖着疲软的身子刚拐过回廊,这才突想起自己多日未曾回来,早就忘记了只待过一宿的左营究竟是何位置,无奈之下只得调转回头向人请教。许是怕见了生人又要浪费口水的表明身份,他运了功夫就悄然去追夜巡的队伍。岂料刚看见他们的背影,心中正暗自窃喜之时就听到有人开口说道,“洪副将,您不是要去向世子殿下报信吗?怎么走这条路,方向完全相反啊?” 回头狠狠瞪了眼开腔的侍卫,洪轶黑着脸啐道,“你小子就是一不长脑子的废物!能为那种事去打扰世子爷清梦吗?怪不得你到现在也是烂泥扶不上墙,全怨没个眼力劲!” 他话一出,顿时招来了一帮子侍卫的拍马附和,其中一个方脸的胖子更是阿谀的谄媚说道,“就是!这种事还用问吗?!怎能为一个女子让世子爷分神劳心?咱们洪老大可真称得上是一等一的贤臣,为了让殿下心无旁骛的筹划战事,他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才能将关于那女子的所有消息都一一拦下。难怪那么多王公大臣之中,王爷会独独挑中了您来辅佐世子,定是看中了您事必躬亲尽心尽责呐!” 显然被这帮子左右便辟之人捧得有些飘飘然,洪轶摆着手大言不惭的说道,“唉!那是王爷英明!世子殿下虽有踔绝之能不世之才,但到底年纪尚浅,难免分不清是非黑白厉害关系,容易被眼前些镜花水月的凡尘俗事给迷了心智。所以身边放个阅历深厚点的老人总归是有备无患。更何况王爷事前就有交待,凌碧珞那个妖女系凌北私逃,本身与他们的南院大王萧肃辰就牵扯不清,又怎能让世子爷趟这趟浑水?!再加上现在局势紧张,万一因此又招惹来凌北的麻烦岂非是忙中添乱火上加油?自是要撇清关系的好!我和你们说!今天的事谁也不能给我走漏了消息!若是谁不小心放跑了分毫,我就要了他的命!” “大人!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咱哥几个是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不过……”不得不说那胖子体型虽蠢笨,但脑子生得倒是活络.听了洪轶的叮嘱后忙不迭的应承,还粗中有细的提醒道,“刚才送信的小子要怎么打发才好?” “好办!”洪秩听了他的提问只是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说道,“过两个时辰,你们中挑个人去给他报个信,就说此事世子爷自有定夺,让他不必担心,然后再命他速速回雅平继续打探,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了结!另外,速去安插些自己人在世子爷的住所前守着,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如此一来必是万无一失!” 不用说也知道,他话音刚落就又是引来了一片赞誉吹捧之词。而隐于黑暗的小月却早己是气得全身发抖情难自控,大吼一声提起拳头便向洪轶打去。原本还有说有笑的侍卫们,一见有人来袭也是不敢怠慢,纷纷亮出兵器就去抵挡。虽说小月轻功了得,但腿脚功夫确系平平,且双拳难敌四手,敌众我寡之季又哪里讨得了半点的便宜?果不出须臾,胳膊脸上便都挂上了红彩。而洪轶在看清来人之后,更是明白事情不妙,尖着嗓子便要手下们动作快些斩草除根。 因此在洪轶的阵阵催促之下,刀光剑影越发狠戾的向小月身上袭来,四周皆是密密的利刃令人防不胜防无从躲闪。眼见一柄阴气森然的大刀,夹杂着隐隐腥风的就冲着他的天灵当头砍去,眨眼间便要脑门碎裂命赴黄泉。却不知突然从哪飞过一柄月色的长剑直击刀身,硬是将那块夺命之物生生的断成了两截,这才化解了此番的死劫。 “你们这帮人在这里打打杀杀是嫌命太长?!”清冷的嗓音似腊月冰霜般的刺骨,只是响起便觉得有股寒意自心中涌起,让人莫名恐惧,“若是如此,我现在就亲手结果!” 然而对比侍卫们的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小月的脸上却是挂满了惊喜和激动,他顾不得身上正鲜血淋漓的伤口,跪在地上就向着来人哭喊说道,“主子!姑娘出事了!求求您救救她吧!” 第四十二章:急怒攻心(下) 在一轮明月的映照之下,一名雪衣素服的男子从幽深的夜色中缓缓走出,如墨的青丝在沁凉的晚风中上下飞舞,倾国的容颜似神明般高贵若冰雪般圣洁,美丽的难以描摹,梦幻的无法想象…… 然而那本该不染纤尘的琉璃美眸,却在听到跪地少年的哭喊声后惊现了一抹从未曾见的惧意,“你说什么?重说一遍!你说丫头她怎么了!?” “主子!主子!”无法抑制兀自涌上心头的悲伤,小月泣不成声的说道,“姑娘不知为何于今日自刎……虽抢救及时,不致当场丧命。但己是命悬一线,危在旦夕……如今的雅平城内人心惶惶,刘煜昕为此己斩杀了十名大夫,可还是束手无策……属下怕姑娘她会就此要与您天人两隔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抬手阻止小月的回禀,低头自语的声音中竟带着连黎彦本人都没发觉的颤抖,“丫头不是随高鹏顺利逃脱了吗!?前两日还有的书信传来,告诉我他们在乡下一切安好……” 如同的暴风雨前的平静,仅仅在短暂的安谧之后黎彦一把从地上将小月扯起,暴吼道,“你给我说清楚!她为什么会身在雅平郡?!为什么会自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忍见到绝色面容中流露出的哀恸,小月将头扭向一边,狠着心肠回答道,“主子……姑娘根本从未逃出,她在放火烧粮草时就己被俘。据说当时便伤得极重,刘煜昕带着她入雅平郡时,强集了众多大夫才把她从鬼门前给拉了回来!自您命属下去追查姑娘下落起,我就每日飞鸽传书将所探的消息尽数回报,却始终未能收到您的回答……原以为您是在暗地筹备,不久便会救她出来。可惜……可惜……一直等到姑娘自尽的消息传来,也没能等来您的出现……尽管我知道一切都太迟了,但我还是忍不住的跑来求你……因为我知道哪怕是只见一面也好,姑娘她也一定会欢喜的紧,她可是一直一直都在等着主子……从你离开朝曦谷时,她就每日都会去樱林里等你,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她都一直笑着和我们说,你会回来……” 所听的每一个字都好似一头咆哮的困兽在体内疯狂的撕咬,一点一点的将他凌迟分割,一分一分的将他吞噬殆尽。那噬骨的疼痛似乎连同着无法言喻的躁动,让他想疯狂的想去毁掉整个世界。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黎彦冷声向小月质问道,“飞鸽传书?为何我从来没有收到过?” “那是因为……”泪眼婆娑的双目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猛然一睁,愤然的看向侍卫的中央,小月刚想指认出导致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却不想身为当世人的洪轶倒也爽快,双膝一跪主动承认道,“因为下官将这些飞鸽传书全部给截了下来!不错!那女人确实在雅平,她也确实从未逃出!主子认为她无恙,报平安那些书信,全是我依着小月寄来的那些传书模子,请人伪造而来!可世子殿下,为臣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您好!” 许是当真出于一番好意;许是武将出身,到底胆子比常人要大了几分,面对黎彦眼眸中的嗜血之色,洪轶竟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且不提那女子的来历和复杂的背景,我只说一点,就断然不能让她再与您有任何的纠葛!”从怀中取出一页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他双手呈至黎彦的面前,“雅平郡中的探子并不只小月一人,我觉得您也该看看别人眼里的‘她’究竟是何样貌!她现在早己成了刘煜昕的贴身女侍,两人共住一院,不但关系暧昧更有确切的消息称刘煜昕在赴朋友的宴会中,对其是百般呵护视如珍宝,亲自抱着入院又为她挡险上演英雄救美!甚至还有传言,此女与刘小侯爷有染,早己珠胎暗结,明为女侍实为侍妾!如此不干不净,水性杨花的女子又怎能容她来扰您清静!?想必她骨子里就是贪图富贵见利忘义的秉性,见世子殿下心善便处心积虑的伪装讨好,以至于让您着了她的道,才会一时被假相所蒙蔽!因此……就算您想怎么重罚在下,我也要恪尽职守将您点醒,不能再让那妖女死皮赖脸的纠缠不休……” 然而就在他义正言辞的慷慨陈词之际,一柄长剑己刺入右肩直透背心,而那柄长剑的使用者正是那丰神俊逸的世子殿下,“我不想罚你……”琥珀色的眼瞳中见不到任何的光亮,深邃得如同吸食万物的黑洞,只需一眼就会让人永远的堕入无尽的深渊,“我只想杀你!” 从没料到时那个一向不动如山沉着冷静的世子爷,竟会有这样可怕的一面。久经杀场的洪轶看着眼前的那双美眸,只觉得全身开始不受控制的战栗,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那冷若冰霜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愤怒、残暴、狠戾…… 那是死神的眼睛!他是真的想杀了他!?张着嘴刚想求饶,可没等到他声音出喉,就觉得左胸上又是锥心的一疼。定睛一看,竟是黎彦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拔出长剑又刺进了他的体内。 “还有……没有人告诉过你!那丫头只有我能说吗?!”银色的月芒洒落在黎彦的身上,飘渺的有如即将羽化的谪仙,然而神情中的萧煞之气却仿似执掌生死的鬼神,令人敬畏而胆寒,“因为凡是说她坏话或是污蔑她的人,我都会让他在这世上消失!” “世子……你不能杀我!”原先还一副从容镇定的面容早就被目前的事态吓得陡然变色,洪轶哆哆嗦嗦的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依王爷所托行事……你要是杀了我……王爷他……” “你以为搬出他就会没事吗?”睥睨的看着他失态的表现,黎彦星眸半翕的冷笑道,“任何想害她的人……我都不会放过!”月色的长剑突然在半空中耀眼闪过,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智,鲜红的血液己从洪轶的颈项间迸发而出,像满天的赤血飞溅在他洁净如雪的衣袂之上,妖冶的像是绽放在三途河边的曼珠莎华,会将所有的亡灵带入往生的不归之路,“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神佛,也不可能!” 寒光一闪宝剑回鞘,黎彦直起身对己吓到目瞪口呆的小月沉声说道,“通知周祟,大营暂时由他代管!洪轶带来的所有的人都要收监,一个也不可漏掉!” 听到此话,小月心中蓦的一慌,也顾不得禁忌,一把挡在黎彦的身前,惊恐的叫道,“主子,你不能自己去救姑娘!太危险了!你派些人手和我一起同去就成,我一定会把姑娘带回来,你就……” 可惜他的真心恳求却未能动摇黎彦分毫,面无表情的断然转身,悦耳的嗓音里藏着异乎寻常的冷冽,“不要拦我,谁再阻止我去见她,我就杀了他!” 第四十三章:抚膺之痛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那撕心裂肺的程度仿佛在表明其经历的可怕,直惊得满园的飞鸟一哄而散,逃也似的消失在云霄之中。然而雅平府衙内的人们不知是习以为常还是早己麻木,对此不仅是个个安之若素视若罔闻,甚至连个不过十三四岁的丫环面对着开门时滚落脚边兀自冒着热气的新鲜人头,也是连眉头也未曾皱过一下的沉着。 “大人!”向着屋内一个手握白刃的青年男子跪地行礼,丫环用稚幼的声音禀报道,“门口有一老者自称是名大夫,他说有祖传偏方可以起死回生,问将军可愿出高价一试?” “哦?”将额前凌乱的碎发拔于脑后,男子抬眸笑道,“现在整个雅平的大夫听到我刘煜昕三字都是畏如鬼煞,唯恐避之不及!今倒好,碰上个主动送上门的,这还真是件稀奇事!你把他带来瞧瞧吧,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命花这钱!” 随手将浸染着怵目之色的大刀扔回给身后的侍卫,他朗声命令道,“把这里收拾干净!别还没看病,就先把大夫给吓爬下!刀也甭擦了,若是个庸医,到时便一并砍了,也省得耗两遍的功夫!” 这男子正是赫赫有名的平南大将刘煜昕!自从岫雨山庄归来后,他就将雅平郡内能找到的大夫尽数抓来,全力医治即将病危的安悠然。可惜事态却没有丝毫的改变,所有的大夫替少女诊脉过后均是束手无策毫无良方,气得刘煜昕越发的暴躁,在盛怒之下己将数名大夫当场砍杀。如今的广旃居内可谓日日有枉死夜夜有亡灵,俨然成为了索人性命的修罗场。是以在如此的恐怖环境之下,府内之人均是谨言慎行不敢露半分声色,生怕一个不对,自己便是下一个去阎罗王那报道的无名冤魂。 转身走进内厢,刘煜昕半倚门框远远的看着床榻上那个瘦弱的身影,却不愿再靠近半步。那几尺之遥仿似他心中的一个坎,只要跨过,便会将他的骄傲和自负粉碎的土崩瓦解!因此他不能,也不敢去亲眼印证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这个蠢女人!虽然他是真的要置黎彦于死地,可是却自始至终从没有想过要伤她半分。即便无论从哪个角度,无论从哪个身份,无论于公于私,他都应该是那个最该将她亲手抹杀的人!可偏偏……他想留她!就算知道在她的眼中视自己为虎狼,就算明白她恨自己如死敌,也义无反顾的……想要看着她!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失常意味着什么?是喜欢?是好奇?或许仅仅是想从黎彦身边夺走一件玩具?可是他却清楚的明白,这女人他绝不会放手!哪怕是不惜一切,他也绝不让她从自己的身边逃开!所以他背叛了父亲的命令,违反了自己的行事准则,无视于利弊成败,竭尽所能费尽心机的想要把她隐藏下来! 可是……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苦心,却在少女断然的决绝下变得徒劳而可笑…… “将军,人带来了!”怔怔的失神被身后突然响声的通报声所打断,刘煜昕回眸一看,正是刚才的丫环带了那毛遂自荐的大夫来躬身复命。 “你说……”眼眸半翕打量着眼前这个须发皆白的耄耋老人,刘小侯爷鄙夷不屑的问道,“你有本事让人起死回生?口气蛮大,就是不知道实际是不是也像你自诩这般的厉害。” 伸手指向那个陷入昏迷的少女,他冷笑道,“只要你能将里面的那人医好,你便是要金山银山,本将也一并给你,但是……若你只是个喜欢耍嘴皮的浮夸之人,怕是不仅捞不到半分好处,还要搭上条性命在我这里!” “正好……”拂开刘煜昕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掌,老者淡然的沉声答道,“老夫平生最恨得也是华而不实的小人!” 被老者反将一军的表现惊的微微一楞,刘煜昕随即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给你一株香的时间,要是到时你告诉我半筹不纳,可别怪我心狠手辣的给你些教训!” 对于他的恐吓没有显现出一丝的害怕,老者头也不回的跨入内厢,“无妨,老夫要的诊金可不便宜,请将军大人做好准备!” 或许是不愿面对自己造成的惨象,刘煜昕在老者掀开珠帘入内的那一刻翩然转身,“好说,本将多的就是本钱,你要有本事便尽管来拿!” 守在床旁默不作声的中年男子,一直悄悄的偷听着这二人的谈话。待到刘煜昕离开,他便急不可待的一把拉住老者的袖子低声说道,“你果真有法子救人?太好了,你快给她看看!要是再不能医好,估计不出两天她油尽灯枯之时,我也会再劫难逃的陪着她一起入阴曹地府!” “你是谁?”眉头稍皱极为厌恶的从他的手中抽出衣角,老者面带寒意的问道,“在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显然老者的问话,直戳男子的死穴,他双手抱头的叹道,“等死!那刘将军实是太强人所难!救死扶伤本是我等大夫的天职,自当是责无旁贷的事!可是这姑娘的身子本就药石罔效,更何况她又是一心求死,即使我等有回天之术,也是无计可施啊……” 原来此人也是名大夫,两日前被刘煜昕强行抓到府中为安悠然诊治。幸专他提出用千年人参的方法为其续命,才得以在同行之人皆被斩杀的厄运中侥幸逃脱。可是随着少女越来越弱的气息,他也清楚的预见到时自己即将身首异处的命运。 但是对于他的凄凉的处境好似没有半分的怜悯,还未容他把话说完老者就冷声打断道,“你出去!我诊脉的时候不喜有人在旁干扰!” 若是平时以男子的心性或许会争执一番,但现在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老头就如同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就算是供着也不嫌过又怎会出口反驳?是以男子自是不敢有违,当即便恭恭敬敬的走出了内厢。 强势凛然的清空了屋内所有的人,老者这才缓步走向那张至关重要的床榻。只见在紫色纱幔之内有名少女正一动不动的静静躺着,满头乌黑的秀发如云铺散,轻柔的就像是天使的落羽;大大的眼睛由于紧闭而瞧不出真实的模样,却因如蝶憩般的睫毛而显现出别样的俏丽……她是这样的美好,如同人世间最纯净的水晶,清澈的令人心动。然而那毫无血色的樱唇和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肤色却像在宣告着她注定终将是一场易碎而悲伤的梦境…… 仿佛时间被定格在了瞬间,老者就那样怔怔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女,不言不语不即不离,讳莫如深的让人感到全然的困惑。而当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微颤着抚向那精致的面庞时,所有的不解,所有的疑窦,却会因其深藏的伤恸而变得模糊和朦胧…… 曾经……那对清秀的柳眉会因为他的忧伤而紧蹙,会因为他的开心而舒展…… 曾经……那白皙如雪的脸颊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语,而羞赧成绯红的朝霞之色…… 更曾经……那双明媚的眼眸会为了自己弯成好看的月牙型,在满树落樱的映衬下笑意盈盈的对着他说:主子,欢迎回来…… 而现在……只剩下这死一般的静寂和深彻心扉的炽痛…… “小安……”俯身在少女耳畔轻声的呢喃,老者沙哑的声音竟在刹那间变成天籁般的清雅动听,“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家……” 第四十四章:以简驭繁 狭长妖艳的眼角扫了眼桌上香炉里己焚烧殆尽的半柱香,刘煜昕浅尝了口手中的清茶,不紧不慢的出声问道,“看诊的老头还没出来吗?” 一旁的侍卫闻讯,赶紧躬身回复道,“禀将军,他还没出来!要不要属下去看看,该不会是那老头见机不,悄悄逃跑了吧……” 谁知还未等刘煜昕有所表态之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己适时的插了进来,“老夫虽是一介山野匹夫,却还不屑于做此等藏头露尾之事!” 高居主位的刘煜昕循声望去正是那老者从容指顾的走了起来,但见他岳镇渊渟气定神闲,显然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倒是收起了小觑之心,口气也不禁变得客气起来,“先生,她怎么样?可有办法相救?” 仿似冰雕雪铸的眸子微微扫了眼台上一脸焦急的刘煜昕,黎彦的心里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形?能让那丫头满身伤痕?又是身处什么样的绝境,逼得她非要以死了断?事己至此,矛头所向的罪魁祸首又何演出这惺惺作态的救人戏码?! 所幸牵挂着安悠然的伤势,才让他勉强镇压住满腔的愤怒,不动声色的回答道,“那姑娘本就久病体虚,后又气血亏虚导致外邪内侵,是以五脏具损阴阳离决!若非有千年人参续命,怕早就应当香消玉殒命丧九泉!但即便如此,也是拖不过两日之期!” 心中燃起的希望仿佛在瞬间被这番话语给熄灭,脸色铁青的打断老者的话头,刘煜昕缓缓坐直身子阴森萧煞的说道,“你说的这些话,己有不下二十人与我说过!你知道他们的下场是什么吗?他们全被我砍了脑袋,去祭奠自己的无能!你若不想步他们的后尘,只需告诉我一句痛快话——救还是不能救!?” 眼眸半翕的傲然直视着刘煜昕半晌,黎彦才沉声答道,“能救!但将军可出得起价码?” 凭心而论以安悠然的伤势确实回天乏术,但幸好世间有个如同‘不在三界之内;跳出五行之中’的异数存在,那就是黎彦号称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师父——清溪老人。 原来在黎彦临行前,清溪老人因忧心爱徒此去吉凶难卜,恐其不测,特将一枚多勒丹赠予了他。传说此丹集天地之灵药,有起死人生白骨的神效。但由于收集和提炼都极尽机缘,需要配合天时地利人和等众多因素,是以就算清溪老人这般兴云致雨的奇人,花费了几十年的光景也只制出了两枚。黎彦本不欲收,一来,太过珍贵;二来,清溪老人虽比洛寒靠谱些,但这师徒二人皆有个可怕的癖好,极喜拿他试药。多勒丹既然制成不易数量稀少,想必连清溪本人也未曾尝试,因此药性如何当世无人可知。是以但凡只有一丝可能,黎彦也不想让安悠然使用。可惜以她的伤势和身体都绝难拖延一刻,无奈之下也只有铤而走险的放手一搏。所幸的是,刚才给她服下后,脉象尚且平和,也算是苍天怜悯。 “果真有救?!”未曾料到在绝望之后竟会峰回路转,刘煜昕激动的突然从椅子中一跃而起,“本将早就有言在先,只要你能救得了她,无论什么我都全部满足于你!” 其实黎彦又怎会想要什么所谓的报酬?不过是用来打消刘煜昕疑心的托辞!相识多年,黎彦怎会不知刘小侯爷的秉性?若他不计得失的救治安悠然,只怕是会惹来其重重猜忌,到时恐招不便。他自己倒是无妨,以他的身手想要从这戒备森严的府衙中全身而退,虽非反掌之易但也绝非难事,可难就难在他无法带着身受重伤的安悠然一起逃脱!因为她颈项上的伤口,即便轻触也可能刹时迸裂,再加上她特殊的体质,莫说是支撑只怕是转眼间就会落得个血尽人亡的结局!所以黎彦又怎舍得让她冒此风险?唯今之计,必是先保住安悠然,再另谋出路! 事先己做好盘算,手中指向这座宅子,黎彦朗声说道,“我要的不多:第一,这座宅邸;第二,黄金千两;第三,放了所有的大夫!” “的确不多,”微一沉吟,刘煜昕笑着说道,“不过些许个身外之物,先生看得上眼,我刘某又怎会不成人之美?只不在此之前……先生,可否为在下答疑解惑一番呢?” 边说边走下台阶,刘煜昕从侍卫的手里拿过先前砍人的那柄大刀,随意把玩的擦拭着,“因为未请教先生的高姓大名,着实不方便称呼,刚才就私下唤来了一帮子的大夫以便打听。可是……奇怪呐!为什么整个雅平郡的大夫都说不知道有你这么位医术超群的老大夫存在?更何况,若你真有此般天大的本事,又何苦窝在这穷山僻壤甘做池中之物?当真让本将是百思不得其解呐……” 口中是温言软语,可手中却是狠戾乖张疾如雷电,还未等众人明白过来,刘煜昕己是一刀砍在黎彦的肩头,声色俱厉的吼道,“你这嵘南的奸细!以为本将就那么好骗吗?!” “刚才的条件恐怕是要加码了,算上在下自己的汤药诊金,将军还需多付我五百两才行!”垂眼看了下透衣而出的赤红,黎彦竟丝毫没有任何的惧意。早知刘煜昕会核实自己的身份,也不会如此轻易相信旁人。当他在自己身后挥刀之时,黎彦便己有所察觉,是以竟卸下全身的内力,以血肉之躯硬生生的扛下了这一刀,“而且我何时说过自己是雅平人氏?将军去问那些贩夫走卒怕是在白费口舌耽误功夫!因为我来此地不过三月,而之前根本从未涉足中原!” 许是觉出手下之人内力全无周身绵软,并非习武之人,刘煜昕提刀却未再加力,盯着黎彦的双眼看了少顷后,他突然转身哈哈大笑,“恕本将鲁莽!实是战事在即,有些事不可不防啊!让先生受惊啦,待会刘某必当奉上纹银一千两,以做补偿!” 向身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人搬来了两把椅子,待与黎彦一同坐定后,刘煜昕又接着问道,“刚才听先生的口气,似乎不是中土之人。可否敢问您是从何而来呢?” 像是有所顾虑,老者在稍加思索之后才从衣襟中拿出一枚碧可夺青的翡翠腰牌来,刘煜昕接过一看,百草缠藤的花纹中央竟赫赫的雕了个‘洛’字,“你是瑶疆洛家的人?!” “是!”倨傲的收回腰牌,黎彦微微有些挑衅的答道,“将军可还有赐教?” 瑶疆洛姓乃当世第一医学大家,其医毒双绝独步江湖,据称他们可杀人于无形,也可从阎罗手中救人,是以武林中人对于洛家可谓是既敬又怕。但此家族向来神秘,族中之人行踪飘忽,难窥真容。未曾想却能在此地突然现身,顿时让刘煜昕又惊又喜,连忙起身对着黎彦双手作揖道,“没有,没有!能劳洛先生出马,自是吾辈的福气,何来赐教一说?那人就交给先生了!还请您多多费心,若有任何需要,交待一声便可,本将自当全力!” “好!”站起身将腰牌收回,黎彦一语双关的朗声说道,“那丫头我自是收下!将军不必再做挂念!” 并非黎彦狡黠,也非刘煜昕大意,只能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当年因嘴馋抵不住**的洛寒大概连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为一块芙蓉饼硬塞给黎彦的随身腰牌,竟会在今时今地解了他的大围!若是他能有所预见,恐怕当时非得讹个千八百盒的糕点才肯作休! 第四十五章:魂牵梦萦 四处皆是幽深的夜色,举目看不到一丝的亮光,死寂的荒凉和入髓的寒冷让人迷失到绝望。安悠然独自徘徊在这片无垠的黑暗之中……没有声响……没有尽头……更没有希望…… 还有不断传来的噬骨巨痛更像是一个可怕的怪兽在不断啃食和撕裂着她的身体…… 也许……放弃便好了吧…… 从这世界上消失,如果这样是不是一切的痛苦也会随之结束? 可是手上传来的灼热又是什么?为什么那样的执着?为什么那样的强硬?为什么非要死死抓住她,不让她离开?难道不知道这会让她倍加煎熬吗?难道不知道她现在所承受的莫大折磨吗? 可是奇怪的是……她却舍不得这感觉……舍不得将他从自己的手中松开……即使明知道会因这桎梏令自己粉身碎骨,明知道会因这不忍而让自己万劫不复…… 即便如此……她也不愿舍弃掌心中的温暖……因为那熟悉的霸道所透露出的悲伤,让她眷恋到心碎…… “小安!小安!”看着那悚目的鲜红从安悠然的口中的翻涌而出,黎彦几欲发狂。命运像是和他开了个最惨忍的玩笑,不知是多勒丹药性太过还是只能保得了一时。在经历了几日的风平浪静,在他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候,却让死神在今夜悄悄的降临到了少女的身上。惨白如纸的面庞更加衬映着血液的鲜红,那璀璨的赤色妖花不仅像是在夺取安悠然的生命,更像是在腐蚀着黎彦的全部世界…… 紧紧的握着那没有一丝温度的小手,黎彦止不住的全身颤抖,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侵袭着他的内心。而这冰冷的触感也仿似密集的钢针狠狠的扎进他的体内,如同无形的凌迟让人伤至肺腑痛不欲生…… 世间之事本就无常,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对于一个出身皇家的子弟来说更是屡见不鲜司空见惯的事情。自黎彦记事起,他就被谎言和阴谋所包围,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得以生存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因此他的世界开始一片灰暗……不再有情绪……不再有感情……更加不再有‘心’! 然而上天却偏偏让她闯进了他的人生……这个喧嚣的小魔头,从一开始就拖着他完全偏离了预定的轨道。她会对着身为世子的自己抱怨,争吵,生气,更胆敢将他摔在地上……可也会为了他担忧,伤心,难过,甚至不顾性命的冲进火海……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所有的情感都无法被他所控制…… 但他也因此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快乐!再无聊不过的日子会因为有她的陪伴而变得有趣,即使枯燥到无味的事情会因为有她的相随而变得鲜活……也正因为如此,那颗早己冷漠的心再次有了跳动,早就不会做梦的大脑开始会幻想……想象着与她一起常相厮守的未来…… 清雅的嗓音再也不复往日的静谧,那不可隐藏的哀伤像冬日的阴霾,凄凉的让人黯然,黎彦俯身在安悠然的耳畔柔声的说道,“小安,你别再贪睡了。若不醒来,我答应回来告诉你的事情,这辈子都不会说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听我亲口告诉你答案吗……” 若是往常被人这样一激,以安悠然藏不住心事的性情,必当会立刻跳起来嚷嚷……可是今天……黎彦等了好久好久,少女也终究没有睁开她明媚的双眸,那长长的睫羽像是折翼的蝴蝶再也无法展动绽放…… 许是不忍见到安悠然被血污所沾染,黎彦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的帮她擦拭着脸颊和嘴角的斑斑血迹,他是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专心致志,仿佛捧在手中的便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可是强作的镇定最后还是敌不过心中的悲恸,琉璃般的美眸再也不堪那虐心的画面,闭翕在一片悱恻的阴影之中…… 时间如同停止了一般……无以复加的怆痛彻底的击垮了这个以冷若冰霜著称的谪仙男子,他颓然的跪在安悠然的床前,再也没有一丝挣扎的气力。也许从很久前,也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所有的全部就已经被一个叫做‘安悠然’的女子所替代……所以……当她离去的时候,他的世界也随之崩塌消亡…… 哀莫大于心死,正当他沉寂在无以言喻的伤痛之时,发际间传来的沁凉却不由让他一惊。怦然加速的心跳像是在预示着什么……黎彦猛然睁大双眼想要抬头,却因害怕是自己的错觉而怔怔的楞在了当场。 “主子……”在梦中萦绕了千万回的声音,终于在现实中真真切切的响了起来,“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不能因为我病了……就耍赖哦……” 一把攥住她抚摩着自己额发的纤长手指,黎彦赶紧答道,“我不耍赖,只要你不离开,要我说什么我都会说!” “嗯!”瞳色散乱的双眸中全无焦距,可即便如此,安悠然还是冲着黎彦说话的方向甜甜一笑,“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你知道我打小就吝啬,你欠我那么多东西都没兑现,我怎么会离开呢?所以……主子你不要担心哦,哪怕是阎罗老爷拿好多好吃的来引诱我……我也不会上当,我会一直……一直的待在你身边……” 知她怕自己难过,强忍着剧痛也要逗他宽心,黎彦配合的答道,“是啊,阎罗老爷那里的东西再好吃,终究是为了诳骗你去。等真到了那儿,说不定连一粒米也不会给你!你要是笨到连这当也上,丢了我的脸面,我当真是会生气罚你……” “我可聪明了……”气息若无的浅笑了两声,勉强的身体终究支撑不了太久,安悠然说话的声音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小,“你定罚……不了我。既然罚不了……就要给奖励……等我好了……” 按在床沿上的手指己深入木纹,明明清楚她己听不见,可黎彦还是用平和的语调认真的答应道,“嗯!我等你好起来……” 第四十六章:感慕缠怀 许是不愿意失信于人,许是不忍见黎彦孤单,更或许多勒丹本就是置死地而后生的灵药。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安悠然果真如她先前所保证的那样,渐渐的康复起来。虽然依旧的昏迷不醒,但从她逐渐平稳的脉象来看,苏醒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这段时间内黎彦利用大夫的职务之便,一直守在安悠然的左右,既合乎情理又顺利成章,再加上刘煜昕对于他假借的洛家身份颇有几分忌惮,一切的事情都可以说成是顺风顺水大吉大利。只是未曾想他与安悠然久别重逢的激动时刻,却会因为她那个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而上演了出大乌龙,着实令黎彦是哭笑不得。 那是在她吐血昏迷的三日之后,黎彦正在用银针渡穴助其气血运行。安悠然便在此时幽幽转醒,慢慢的恢复了神智。她怎能料到一睁眼看到的竟是个须发皆白的陌生老者?!惶悚不安之下,便以为此人必是刘煜昕派来救她性命继续害黎彦的仇人,当即对着他的胳膊就狠狠咬了下去。可怜黎彦为防她伤口撕裂只得生生受下,还要温言软话的好语相劝。所幸即使灵台再是混沌一片,黎彦的声音她倒是化成灰也识得。哪知一听之下,更是让安悠然惊恐万状,涕零如雨哭得好不伤心。原来她竟以为自己昏睡了几十年之久,一觉醒来黎彦己是垂暮之年,在感伤造化弄人之余,不禁气恼黎彦当时的独自离别,实实在在的一大通数落。 好在能看到安悠然平安苏醒早己高兴的心花怒放,黎彦又怎会计较她的满口胡话。可眼见她涨红着小脸哭得稀里哗啦,感叹光阴一去不复返的讷讷样貌,不由让世子爷一时玩兴大起,一脸肃然的说道,“你别太过伤心,其实变老的只有我而己,你还是如往昔一样!” 半信半疑的接过黎彦递给她的铜镜看了看,只见里面的人婑媠韶颜明目皓齿,虽是憔悴不堪但当真依旧是豆蔻年华,不禁让安悠然心中一颤,连声音也跟着发抖,“你说只有我……没变!?那你怎么办?你都成老爷爷了……” “是啊!”貌似无奈的摇了摇头,黎彦神色黯然的答道,“我都成老爷爷了……这可怎么办呢?” 看到她因自己的回答而错愕得张口结舌,傻傻的呆萌模样,饶是冰雕雪铸的黎彦也忍不住那盈盈的笑意,转过身子悄悄偷乐。可见状的安悠然哪里知道其中的内情?她一厢情愿的觉得黎彦的背影,落漠中透着些许的凄凉,孤独中又带着丝丝的悲伤,吓得她赶忙出言安慰,“其实我觉得你老了才好呢!以前年轻时太帅容易招蜂引蝶,着实让我有些担惊受怕……现在这样倒也清静,反正你本来就不喜人打扰……” “我何时招蜂引蝶了?”被安悠然的话语搞得有些莫名,黎彦不禁回眸开口打断道,“而且你为什么会因此担惊受怕?” 并非黎彦明知顾问,只因他虽天资聪颖但生性清冷,对于儿女情长实是一窍不通。所以才会参不透安悠然话里的玄机。但他这一问确属刁钻,直让安悠然好生为难。一副牙疼的表情愣愣半晌后,她才像是下定决心般深吸口气,豁出去的说道,“你别和我说从来没发现自己容易招桃花!那些个小姐姑娘们一看到你,哪回不是眼都直了?紧巴巴的就围在你身边,赶也赶不走……” 眼风一瞥见黎彦眸色深沉似是若有所思,安悠然心中怦然一慌,小脸也跟着越发的绯红,欲盖弥彰的摇着小手解释道,“我不是吃醋哦,只是觉得她们这样未免有失女子的矜持……而且我说得担惊受怕也不是在说我自己……我是怕你被坏女人骗了!要是碰到那种冲着你外表家世来得女子,那不就糟啦?我敢打赌,像现在你老到这样满脸褶皱,肯定也不会再有女人对你如往昔般趋之若鹜了吧?” “那你呢?”低着头不让安悠然看到他已然弯成新月的笑容,黎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一贯的清冷,“也因为我老态龙钟而嫌弃我?” “我?就是想嫌弃也无法嫌弃啊……”伸出纤细的皓腕搂住黎彦的颈项,安悠然腑身的在他耳畔柔声说道,“你也许不知道,我可是花了两世的时间才找到你哦……哪怕仅仅只是看着你,我也觉得自己很快乐……现在上天不仅把你送回到我身边,而且将会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你,我只会感恩不己,还有什么不知足呢?不管你变老也好,变丑也罢,即便是一无所有,其实对我来说,你只是那个会每天恐吓着要罚我的乖戾主子,只是那个会在我遇到危险时不顾一切救我的世子,更是那个要和我在木屋中相伴一生静待落樱的男子!黎彦,我觉得遇见你……我非常非常的幸福……” 本意想逗逗她,看从这匪夷所思的丫头嘴里还能说出些什么好玩的笑话,谁知安悠然的一番回答却是如此的情真意切。黎彦静默的的看着她许久,终于在瞬间如同爆发一般,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相拥过很多次,可安悠然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此次的特别。与以往的霸道不同,这次的拥抱,黎彦非常的小心,甚至可以说成是不可思议的温柔,轻柔的就像害怕她会不小心碎掉般的谨小慎微……那沁人的冷香中仿佛带着抹浓浓的暖意,深深的,径直的,融化在她的心间,荡漾出一种未知的温馨…… “那……如果现在还是会有很多女人缠着我……”不知过了多久,黎彦才开口打破了屋内的静谧,清雅的嗓音中带着丝微微的吵哑,魅惑的让人迷失,“你还会觉得幸福吗?”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安悠然歪着脑袋蹙眉想了一会,突然如荼蘼般绚烂一笑,自信满满的说道,“没关系,我很强悍的,只要有女人敢打你的主意,我都会想办法帮你收拾掉!” “是吗?”琉璃般的美眸中透出狡黠的光亮,黎彦附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就请你多多费心了,因为少说你还有五十年的光景要帮我赶走那些所谓的狂蜂浪蝶!任务不轻,小安你要多多保重身体,自己说出口的话就需得言出必行!” “五十年!?”大脑中像是有道闪电霹雳而下击中了什么,安悠然杏眼圆瞪的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妖娆的唇角扬起极为动人的弧度,黎彦想当然的反驳道,“我今年刚届二十,难道你以为我命薄福浅活不过七十岁吗?” “你骗我?!”恍然大悟的指向黎彦,安悠然气到全身颤抖,“你没事扮老头来戏弄我,是不是?!” 一指按住她说话的樱唇,黎彦美眸半翕的说道,“这可不是玩闹!若不打扮成此副模样,别说是进来救你,只怕我刚踏进雅平郡府,就能让刘煜昕给生吞活剥了!虽说我己设法将这院内之人尽数遣走,但照你方才的嚷嚷,估计是真活不到七十,现在就能让我寿终正寝!” 经他一说,安悠然这才提眼打量了下四周。高床暖枕雕梁画栋,当真是广旃居内厢的陈设,心中不由大惊,脸色煞白的就把黎彦往外推,“你疯了!?怎么能到这里来!?快走!快走!不要命了吗?!” “如果我不来,才会真的疯了!”翩然一转己将安悠然牢牢的抱在胸前,黎彦的身形隐匿于斑驳的光影之中,一缕夕阳照在额前,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丫头!你一定要记住,以后必须乖乖的待在我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也不可以离开一步!” “嗯!”被他突如其来的正色吓得心中一滞,安悠然讷讷的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哪也不去,就在这等你!” “不是在这等我……”低头轻浅的吻在了她的眉心,黎彦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郑重承诺,“是和我一起走!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当初将她留在朝曦谷内以为是对她最好的选择,却不想这个瘦弱的女孩竟会为了要再见他一面而跋山涉水身陷险境……那一次的离别更差点成为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跨越的生死鸿沟……或许所谓的幸福并没有那么复杂,需要人反复思量再三权衡……仅仅是让心爱的人能无忧无虑绽露笑颜如此的简单……那么他会变强,强到能为她遮风避雨,强到能令她不再受到一丝的伤害,更要强到能够带着她一起携手走到最后…… 第四十七章:含英咀华(上) 在经历了连日的阴霾之后,放晴的不仅仅是碧洗蔚蓝的天空,更有长久以来笼罩在腥风血雨中的雅平府衙。自安悠然脱离危险平安醒来之后,刘煜昕便收起暴戾乖张的行事风格,恢复了他风流倜傥的小侯爷做派。 但或许是对于安悠然宁为玉碎的倔强心有余悸,直到今日他才真真正正的重新踏入了这广旃居内。此时院内的赤芍花开正艳,妩媚娇艳的如火烧红云般夺目炫丽。久居内厢的安悠然经不住这窗外美景的诱惑,趁着黎彦外出的空档偷偷跑了出来。她身上的伤势虽己基本稳定,但毕竟重伤未愈再加上元神受损,是以体能和精神己是大不如前。倚着围栏看了不过片刻,便感乏力的沉沉睡去。直到刘煜昕走到身边,都兀自不知。 看着在一片烂漫花海里酣然入睡的安悠然,刘煜昕不由为之怔怔出神。只见红芍妖娆灼灼其华,而身陷其中的少女冰肌玉骨眉目如画,非但没有被百花夺去半分风采,反而更衬映得她清丽绝伦出尘脱俗,仿佛月中坠下的仙子般皎皎无俦纯净不染……然而这本该无暇的容颜,却因眉宇间那抹难掩的病恹而显现出倦怠之色,娇小的身形也似乎在这场伤痛之下越发的瘦弱伶仃…… 时至今日他都无法明白,这个明明纤细如尘的少女,骨子里怎会生得如此刚烈?!面对死亡竟无半分的犹豫,毅然的就仿似与己无关,到底应该说她太过决绝,还是对她来说黎彦竟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每每思及于此,刘煜昕都会觉得有团无名的业火自心中燃起,炽烈得他无所适从。 轻轻的拂开她被微风吹乱的额发,刘煜昕弯腰正准备将她抱起,却忽然被身后响起的声音惊的手中一滞,“刘将军,何事而来?也不通报一声?” 回眸一看正是仙风道骨的医者疾行而来,语音起落间还未等人反应过来,己见他从地上将安悠然小心的扶了起来,沉声责备道,“怎么睡在外面?若是风邪入体,又要为难老夫了。” 迷迷糊糊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蒙的眸色却在看清身前所站之人后骤然一紧,安悠然指着刘煜昕便寒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似乎每次醒来都喜欢问同样的话……”唇边含着浅笑中隐隐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刘煜昕半眯着眼眸打量安悠然,“洛先生不愧是名门大家神医在世,看来当真好的差不多了……现在给你换个地方,也正是合适!” “换地方?”避开刘煜昕伸出想来牵她的手,安悠然踉跄着向后退去,“你要带我去哪?” “当然是你该去的地方……”低沉的磁性嗓音在响起的同时,华丽的身形己移至少女的身后,一把将她揽于怀中,“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可是亲口说过要做我的侍女!让你躲了这些天的懒,己算是本将网开一面的恩典,你不可以太贪心哦……再说这宅子我己答应送给洛大夫,又怎能让你老是待在这儿叨扰人家呢?” 说罢他抱着拼命挣扎的安悠然便要离开,未曾想一向寡言少语的洛大夫却挡住去路,开口阻止道,“刘将军,此女尚未痊愈,你现在就要带着她离去,未免不妥!” “洛先生果真是仁心仁术,慈悲为怀的好大夫!”即使心中不快,面目上仍旧是春风满面,刘煜昕弯着艳丽的凤眸,笑眯眯的说道,“但您恐怕不知道,这丫头不过是我养得一只猫儿!成天牙尖爪利的不知轻重,才会惹出玩命的把戏!你说,这样的劣性放任不管,岂非要酿成大祸?现下她既无性命之忧,自当是由我这做主人的给领回去好生**才是!” “她是不是需要**,老夫确实不知……”然而面对着他的旁敲侧击,貌似严谨的老者却是一意孤行的坚持行事,“但世人皆知她是由我洛家接下的病患,若是日后有所差池,难免有损我族的声名!” 怎能听不出刘煜昕的弦外之音?早己似气血凝固般的郁结在胸,但黎彦更明白他此举的深意,除了在试探自己虚实之余更是在为突袭埋下伏笔!早在几日前,黎彦便察觉到大煜军队的异动,他们偷运粮草调度兵马,所有指向均是自己在百里之外的嵘南大营!刘煜昕现在要带安悠然离开除了要将其做为人质以示要挟外,可能更多的还是源于那意义不明的古怪执着。 虽然因不愿触碰安悠然深埋记忆中的伤痕,从未主动探索过她被俘以来的经历。但黎彦还是从周围只言片语的议论声中多少得知了这些日子中所发生的零星片断。从粮仓鞭笞到被逼随侍,从软禁内厢到无奈自尽……安悠然遭受的种种磨难,无一不像是在凌迟他的内心;而刘煜昕所做的那些暧昧不清的纠缠举动,也如挑衅般考验着他的忍耐底线。强压的怒意早己像在身体中奔腾攒动的困兽,仿佛随时就会冲出体外,咆哮着将那始作俑者的灵魂与身体撕扯的支离破碎。 “刘某对于瑶疆洛家一直是心存敬重!能与先生偶遇,本将也是深以为幸,自认未敢有丝毫怠慢!但……”显然己无耐心与黎彦耗费,刘煜昕这时的语气己是凛冽之极,“那并不意味着先生可以逾越到插手本将的决定!” 如果任由安悠然随刘煜昕而去,其结果如何实是难以预测,黎彦又怎肯让她再涉险境?是以即便深知在此对峙绝非明智,他也不肯轻易退让半分,“老夫向来没有管人闲事的功夫!只不过我既救了人,就见不得再让那人枉送性命!所以……” 语气中己是毫无转寰的余地,黎彦边说边将安悠然从刘煜昕的怀中扯了过来,“我断不可能让你带她走!因为……我向来没有白费心血的习惯!” “洛先生……”桃花眼中凶光毕露,全然己无先前的笑意,刘煜昕抽出腰间的弯刀直指黎彦的咽喉,“你好像弄错了件事!本将对洛家是敬重,却决非是害怕!你切莫以为我就真的不会杀你!在这雅平境内……让一个人消失,再抹杀掉他的所有痕迹,这点小事对本将来说,简单是易如反掌!” 无视于他眸色中的嗜血之意,轻浅的唇角上勾起一抹冷笑,黎彦轻描淡写的答道,“听闻刘将军的刀法了得,未曾得见甚是遗憾。看来今天确是个好日子,能够有幸能得以领教!” 一阵清风掠过,带得园中的花影摇曳,弥漫的芳香更是薰得人目眩神迷……可惜身在其中的三人却无丝毫的赏景之心,流动在空气中的焦灼似乎瞬间就会将眼前的美丽粉碎殆尽……安悠然望着眼前煞气四溢的两人,忧心如捣五内俱焚…… 第四十八章:含英咀华(下) 锋利的刀剑在阳光的照射下突现阴寒之色,冷冽得仿佛会将人的灵魂也随之冻结,可黎彦与刘煜昕的脸上却满是沸腾之色。这两人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稍有机会就会将眼前的敌人吞噬干净…… 然而就在他们挥刀相向,即将短兵相接血浅当场之际,一个纤弱的人影却突然闯入了他们的视野之中,尚未等人回过神来,那淡如芷水的少女己经身形一软倒于白刃之前。这毫无预示的突兀像是一下刺中了黎刘心中的敏感,原本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二人,也全然没有了打斗的兴致,急忙收起手中的兵器,俯身查看安悠然的情况。只见地上的女子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唇边溢出的那抹赤红更是明艳得触目惊心。 “她怎么样了?”紧张的望向正在替安悠然诊脉的黎彦,刘煜昕的表情中既不惑又焦虑,“不是说性命无碍了吗?为何又会突然晕倒?!” “性命无碍并不代表着康复无恙!”脸色铁青的从地上抱起昏迷不醒的安悠然,黎彦眸色冰冷的回道,“她的身体早己是五痨七伤,稍一不甚就会重蹈覆辙性命不保!亏将军还如此抬举的要带着她离开,难道不是为了早一天送她上路吗?!” 隐忍着老者话中的无礼,刘煜昕稍一沉默后忽然抓住黎彦正欲转身的肩膀,冷声说道,“这丫头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我的手上!给你一天的时间替她诊治,后天若是不能看到她睁眼,洛先生你就一路陪着她走到地府吧!” 说罢刘煜昕疾步而行匆匆离开,而黎彦也是头也未回的抱着安悠然跑进内厢。可令人费解的是,将安悠然放置**榻后黎彦并未急着治病救人施针开方,而是先将门窗关好后才翩然坐到**边,压低声音开口道,“己无人,你不用装了,快起来吧!” “他……走了?”嘴里虽是答着话,可是兀自不放心的先睁开一只眼睛,滴溜溜的把周围打探了一番,安悠然才长吁口气的说道,“装昏原来也不容易,刚才咬破口腔扮吐血,真得好痛!” “你也知道痛!”琉璃般的美眸里肃煞逼人,对着她的脑袋拍了一掌,黎彦恼怒的说道,“在比武中途中竟敢横加干涉,若不是收刀及时连命都要差点赔掉!你如此的大勇,还惧这区区的皮肉之伤?!” 知他担心自己才会疾言厉色,安悠然笑嘻嘻的扯着黎彦的衣袖,柔声哄道,“我这人属猫,有九条命!怎么会在为此等弹丸小事丧命?再说我不是还有你这个大靠山在吗?到时你一定会想办法救我,所以我才不害怕呢!” 回眸不语的紧盯着她半晌,黎彦深邃的双瞳中似乎有着些晦涩难懂的东西在隐隐流动。最终他伸出纤长的手指帮安悠然擦拭掉嘴角的鲜血,轻声叹道,“事实恰恰相反才对……你是怕我即使打赢了刘煜昕,也躲不开这满府全副武装的大煜士兵,所以才会借此帮我解围吧?” 毕竟相随多年,即使不加言明,安悠然也悉知黎彦心思。她抿嘴浅笑的摇头道,“我不是为了你而犯险,而是怕你为我拖累才会这般行事,你切莫多想!朝曦谷门下的弟子,想要在千军万马之中全身而退理应是如履平地!我又怎会害怕你不敌那些个酒囊饭袋?只不过,我怕得是……你不肯丢下我独自离开。以我现在的状况,只会是绊住你手脚的赘物而己!” 边说边抬眸凝视着黎彦明澈的眼眸,安悠然静静的停顿了少顷,那一眼仿佛百转回肠又宛若亘古绵长。可仅仅一瞬间,她就收起在眼角眉稍间那断然不可流露的缱绻,毅然绝然的正色说道,“黎彦,你走吧!嵘南有你理当去做的事,也有你必须承担的责任!定不该为我一人,而有损于大局;更不可有力挽澜,却任由苍夷的袖手之状!所以无论是在公在私,于情于理,你都应快赶回嵘南与一众男儿捍卫家园!况且刘煜昕暂且不会杀我,你留在此处也确系无谓……” “他也许不会杀你,但你……会杀了你自己!”琥珀色的美眸沉沉的看向安悠然,竟似古潭般深不可测,那不见一丝涟漪的双瞳深邃的让人迷离,却终被唇角漾起的一抹冷笑生生的碎成了镜花水月,“你若生得圆滑凉薄些,我或可信你能在刘营内苟且过活,偏偏你却是个不省事的性子,恐是刀剑砍来还会伸长脖子迎击的主!只怕我前脚离开,你后脚己在奈何桥上游荡了!” 假装听不懂黎彦的言下之意,安悠然掩头咯咯笑道,“打明起,我可要好好想想法子怎生把我这脖子练得刀不入了才好!不然在奈何桥那喧嚣之地里与旁的鬼魂闲话家常时,说我是拿脑袋和利刃相搏不敌,才堪堪的落了头颅,当真是极灭威风的囧事!自然也对不起主子你对我的溢美赞扬之词!可惜我自小就畏怕阴冷,这鬼府寻人的劳烦事,一百年内你都不用操心……” “所以……”媲美满天星河的熠熠瞳色中浮出了几分戏谑,几分清冷,更有着几分深藏不露的愠意。像是对于她即将脱口的说词了然于心,黎彦兀自接过安悠然的话头像背书似的说了下去,“小安自有神明庇佑,必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我大可以对你不管不顾,一走了之。” 随着缓缓微翕的睫羽,他眸色中流转的华光也越发显得旺盛,灼然的仿如炽烈的赤焰,“今日方知我黎彦在小安的眼里竟是无能至此!?硬是需舍了你,才能成就大义!?你可知我如就此离开,我们或许永无相见之日!即便如此,你还是执意要我离开?!” 冰玉相击的嗓音娓娓道来,明明动听得如同天籁一般,却会让人听得着实发自内心的透寒。即便再不善察言观色的愚人也该明白值此之际,诚惶诚恐承言顺旨方为良策。可本是玲珑之人的安悠然却似不明个中蹊跷,硬是顶风而上,没有半分迟疑的答道,“是!我希望你离开!” 清雅的声音直接忽略掉她这番无情果决的答复,加重语气的确认问道,“哪怕你我今生再无交集!?” 无视于语气中的清寒,低眉敛目的少女一副强硬的行事作风,“是!就算今生无缘!” 显然前几番的回答,没有一个能合上黎彦的心意,他弯下腰身子,静静的注视着被自己身影笼罩在片一片朦胧中的安悠然,像生怕她听不清楚般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后悔?” 依然是想也不想,依然是无动于衷,可是在那近乎于执拗的回答中,少女的单薄的肩膀微不可查的晃了晃,“不悔!” 然而当安悠然话音刚落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己扳着她的下巴,强势的抬起她一直垂首不愿示人的面庞,“你说谎!” 只见明媚如水的眼眸中早己是水气氤氲,却因害怕被人窥破而强自郁结。但那举世难寻的琉璃美眸直直的落入眼底时,一切的努力都成了途劳的挣扎… “傻丫头……若真的不悔,你为什么要哭?”清雅的声音半爱怜半叹息的响起半空,柔和的语调如水轻浅直荡心魂。此刻的黎彦虽乔装易容,可是那源于王者的气度雍容却锋芒尽显,“别担心,我自能护你一辈子,所以你只要乖乖的待在我的身边就好……” 说着,他的唇覆上了她晶莹滚落的泪珠,沁凉的微寒让哽咽欲拒的安悠然不由呆呆的一怔,心中原本的坚定也随之土崩瓦解,因为她听见黎彦低低的呢喃道,“我怎么能丢下你?你就是我的家啊……” 于是明知不对,明知不能,她也逃不开,也舍不得逃……即便是**,即使是悬崖,也要义无反顾的与他一起粉身碎骨! 第四十九章:运筹帷幄(上) 心中的感动就像承载不了负荷而溢出的春意,让安悠然面容上的愁容渐褪,脸庞间也皆染桃红之色,但当她抬眸不经意看到窗外的园中景色时,本来明媚的双瞳却不由的为之一黯。 这里……是雅平,是刘煜昕的地盘,更是有可能成为埋葬他们的白骨之地…… 无尽的忧愁像铺天盖地的大网笼上心头,秀丽的柳眉刚要随之紧蹙,一双纤长的手指己毫不客气的分袭两颊,硬生生的将安悠然一张娇俏的小脸扯出了‘喜感’。 “你这丫头本来就丑,再苦着张脸,岂不是让看着的人受罪?”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低低的响起,明明是恼人之极的话语,嗓音却偏生得清澈雅靡,直叫安悠然心中一堵,气鼓鼓的仰头望去。 于是,她对上了一双弯成新月的琉璃美眸,眸子里波光滟潋华光流溢,美丽的让人心惊,璀璨的让人眩目,也让安悠然看得痴痴的呆怔当场。而那眸子的主人,显然对于眼前少女痴傻的模样极为受用,连薄薄的红唇也不禁上扬,显现出难得的魅惑之态,“怎么?我说错了吗?难道你觉得委屈不成?” “我……”心中虽有不甘,可想到要在这个素来有倾国之姿倾城之貌的妖孽面前争论自己的姿色,却无端让安悠然的底气凭空的少了几两,讷讷的酝酿了半晌,也只能小声嘀咕道,“和正常人相比还算是过得去的……” 她和‘正常人’相比……言外之意分明是在指桑骂槐的在说他‘不正常’! 脸上依旧的是风清云淡,可扭在白肤瓷肌上的手指却铮铮加重了几分力道,黎彦的额头更是抵在了安悠然的眉心之上,两人之间竟只有咫尺之距!他似真似假的抱怨道,“古人说‘目濡耳染,不学以能!’看来小安在朝曦谷内没少和师父他老人家‘好好’相处哪!现在与我说话也堪堪多出了几分志气和迂回之才!只可惜我最不喜的就是那老头的门风行事,看来是该使用些手段把这些个浊物从你脑袋里拔除才好!” 不知是受这微热呼吸的蛊惑而感到羞赧,还是想起了以往黎彦的种种高明,安悠然只觉得背心发冷,可脸面却似烈火烧云滚烫灼人。正当她被冰火交融之感折磨的闹心之际,耳中却听到低低的一句浅笑,“别怕,这两天我有其他的事情应付,**你便放在大捷之后吧!” 然而就是这样一句看似信口捻来的话语,却让安悠然心中一动。微微一怔后,她似乎像猜到了什么,反手抓住黎彦的手,低声问道,“主子,你是不是早有脱身之计?” “脱身?”在阳光的照耀下,黎彦直起身子对着安悠然莞尔一笑,当真风华绝代俊美无双,可灿若朝霞的浮华之下却带着隐隐的莫名煞气,“干嘛要脱身?雅平这地方有山有水勉强还入得了眼,为何要便宜了刘煜昕那厮?” “难道……”大大的眼睛忽得精光闪烁,安悠然开口就欲低呼,却被唇边传来的沁冷触感而噎在了半道。 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修长,带着淡淡的冷香,轻轻的抚在了安悠然淡淡的樱唇上,黎彦对着她清浅一笑,那笑容中满是宠溺,满是爱怜,还有着说不出的讳莫如深,“说话伤神,好好休息!” 纤长俏丽的睫羽眨了眨,安悠然不解的望着眸中明澈坦然的黎彦,琥珀色的双瞳如昔般宁谧神秘,可她却总是觉得那份平静之后充满了危险和未知。一种不安的本能驱使她想要问个明白,可话到嘴边还未脱口,就觉得耳后一凉,眼睑好似有千斤般压迫下来,全身更像被抽光力气般的疲软,就在最后一丝清明即将消失之际,她隐约的听到那个清雅如秋水长空般净澈的声音在她耳畔温柔的浅语道,“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此后的世界一直是昏沉而朦胧,安悠然有好几次都挣扎着想睁开双眼,无奈的是有心却无力,在半梦半醒间,她依稀感到院子里有很多的人影晃动,低低的窃语就像是回荡在风中的阵阵轻吟,既吵得人不得安生又让人平添了些许的焦燥……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悠然才被呛入鼻腔的一股异味从混沌中唤回,随着耳边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声,四处飘散的神智也慢慢的恢复了几分。 “姑娘,你醒了?!太好了!” 四目相对,映入安悠然眼帘的是一个清秀少年的面孔,此刻他正咧着雪白的牙齿对着她开心的笑着,有着久别重逢的欣喜,更藏着抑制不住的庆幸。 “小月!?”仿佛以为眼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梦中造景,安悠然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眼,直到确认眼前之人并没有随着自己越来越清醒的心神而消散不见,她才笑颜绽放的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答她的是小月呵呵的笑声,“我若不在这里,谁来帮姑娘引路与主子相见呢?” 经他这一提醒,安悠然赶忙打量四周,内厢内光线昏暗,空荡的房间里果然不见黎彦的踪迹。心下一急,便要追问,谁知小月己转身拿出个包裹塞在她的手里,仿是早有预料的开口道,“姑娘,你快把这套衣服换了!有什么话,我们稍后再说!” 看小月面上虽有嬉笑颜色,可是眸子里却是肃然分明,哪里有半分笑意?安悠然心下立时明白事态紧迫,她抿着嘴点了点头,坐起身子就要下榻,小月见状自是退避。不一会,等大门打开时,信步而出的己是一粗布蓝衫瘦削稚弱的少年形象。 静侯门外的小月瞧她出来,在一怔之后,立刻上前二话不说的拉起她就匆匆往院外疾行。见他眉宇深锁表情急迫,安悠然本不欲打扰,奈何他竟是越来越快的朝着苑门外走去。要知道这广旃居内的杂役仆婢虽都被黎彦以各种名义打发了干净,然一墙之隔的院落之外却是重兵把守严阵以待。如今月上中天,且不说在这深夜时分无端端的冒出两人着实蹊跷,只单看他们俨然要从正门直接突破的架势就足以令卫兵们将他们大卸八块生吞活剥!是以安悠然急忙脚步一顿拖住小月阻止道,“快停下!你这样从正门出去简直就是羊入虎口直接送死!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把守啊?!” 哪知面对她的大惊失色,小月并没有停下脚步,甚至还加快了速度,白净的脸庞上甚至还有着难以自抑的得意之色,“送什么死?我若是把姑娘带进了鬼门关,主子还不把我给劈成几段?!我纵是浑身是胆的英雄男儿,也不愿做这等枉死的刀下亡魂!放心吧,主子一切都安排妥了,再不快点,时辰可就来不及啦!” “安排?这是什么意思?”安悠然瞪大双眼低声问道,可是回答她的却是四下里直歇斯底里的惊叫声和兵荒马乱的哭喊声,更有着直冲天际的腾腾烈焰,将这漆黑的夜色映染成了血红的明艳之色…… 第五十章:运筹帷幄(中)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怔,安悠然下意识的便举目远眺,岂料细察之下却是吓了一跳。那满天火光竟是由城中陆续燃起的无数火场组合而成,或远或近,或大或小,一条条红中带金的赤焰和滚滚弥满的黑烟,就像地狱而来的火龙,在扭转撕扯间就要将整个雅平县郡吞噬毁灭焚烧殆尽。 而就在她晃神之际,小月却是神情自若的背过身向着内厢的方向低低的吹了声马哨。随着利落的哨音刚落,就见得几个黑影从房顶上纵身跃下,轻飘飘的落于院外,几声闷响之后,一直久闭深锁的方旃居大门竟吱呀一声从外向内的敞了开来。 而此时的安悠然己回过清明,不等小月开口便心领神会的随着他奔出院落。待他二人的脚步刚踏出门槛,先前那几个神秘的黑影就从袖笼里各自取出火褶抛至墙角,那微弱的红光一待触地,便蹿出了丈高的烈焰,呼啸着在一瞬间就将方旃居化成一片火海,直扑面门的炙热气流更是薰得安悠然呼吸一滞。 从腰间拿出条己然沾湿的手巾递给安悠然,小月回眸对着安悠然笑道,“姑娘,主子让你睡了一天一夜,您的精神可有养好?兄弟们在外面放火放得辛苦,我们去帮忙喝喝彩助助威,如何?” 听此一说,安悠然眼珠一转已然明白,她嫣然一笑道,“这般热闹的差事本不应推辞,可惜我有伤在身,叫嚷这等力气活确实是不堪负累。但动动口形,装装样子,倒也必不输旁人!” 听到如此回答小月似是遗憾的摇了摇头,半真半假的玩笑道,“如此好玩的游戏,只我一人挑梁唱戏当真缺了些兴致。不过为了主子,我又能如何呢?姑娘可要记得我今日的牺牲,等见到主子时替我讨个大赏哦!” 眼风一扫,己瞄到自远方逐渐跑近的人影,安悠然一手用湿巾掩住口鼻掩住面容,一手拍向小月嗔道,“你好好表现,待主子犒赏将士时,我让他给你办场堂会让你唱足整整三日,非把你捧成个嵘南家喻户晓的名角不可!到时可就是不鸣则已一鸣万金的美事,这样的大赏可还顺小月兄弟的心意?” “顺心?你是变着法子想让我成哑巴,不找你讨赏才对!扣门吝啬的女人!”冷哼了一声,小月狠狠的冲安悠然翻了记白眼。但说归说归做,抱怨的话音似还未消散,他在片刻间却己挺身迎向救火的仆役,边跑边大声叫道,“快来人哪,失火啦,快救火呐!” 府衙之中有何人不知在方旃居内住了位刘大将军极为看重的神秘女子?为救她连夜入城,为囚她金屋藏娇,更为着她的病重而怒斩郎中血浅三尺?无论哪一点哪一滴,都在反应着将军对她的不同,对她的特别!现在她住的屋舍着了火,万一不幸有个好歹……看着己在烈火沸腾中逐步显现断壁残垣之势的清幽小苑,来救火的仆役心中一惧,没有一人不是打着寒颤岌岌可危。然就众人楞在当场之时,幸亏不知是谁带头吼了句,“快救人!只要那姑娘没事,我们便无事!” 这句喊声如醍醐灌顶激得在场的人均是一震,手忙脚乱中便是组织着救援,或打水,或喊人,宁静的后苑顿时乱成一团。而小月与安悠然见势更是时不待人,仿似通风报信的小役一路往外蹿去,左突右闪之下竟是出奇的顺利,转眼之间己是无阻无险的从一侧门出了府衙。 此时的街道已是一片哗然,到处可见燃烧正旺的房屋树木和零星飘于空中的点点火花,随风吹来的阵阵冽风中也伴有强烈的炙烤焦糊之气,而在睡梦中尚不知发生何事就被大火所惊醒的人们,仿佛除了尖叫和逃命便没有了其他的选择,他们嘶喊着,哭叫着,满脸惊恐,更加是茫然无措的狂奔乱撞,如同只有这样才能在青天白日再次呼吸,如同这样才能于此乱之世中侥以性命,那疯狂的景象直似人间的阿鼻地狱。 先前协助安悠然脱逃的黑衣人这时也在继续发挥着作用,他们身手矫健的遮挡在安悠然和小月的身前,替他们扫清即将阻碍前进的一切障碍,看着这些人利落的身手和干净的手法,怎一个了得可以形容?安悠然的脑中中只映出一名话语:吴钩霜雪明,飒沓如流星。 但便在此时,她的脚步一顿,对着旁边的小月相视急道,“高鹏,还在地牢之中……” “无碍!”一脚踢翻个直冲而来的莽汉,小月继续拖着安悠然一路奔行,“他己有兄弟前去营救,姑娘需担心。” 说罢小月不再言语,而安悠然得到回复自无后顾之忧,脚步当下再无迟疑,由众人保护着扶进早己准备好的马车之内。 可即便安坐于车厢之内安悠然还是止不住的心脏狂跳,兀自不敢相信在这转瞬之间自己竟己脱离虎口。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自大煜军队驶入雅平,府衙作为军机要地,一向就是戒备森严的壁垒之地。就算因为火势扰得人心惶惶,就算是情形混乱有机可趁,可是整个府衙内竟无一管事之人,无一将士出面干涉,这样的情形绝对是非同寻常!更何况由始至终身为一方大将的刘煜昕竟是连脸面也不露一下,当真是蹊跷……蹊跷至极! 望向车前正在急速驭车的小月,安悠然刚想开口,哪知他己压低声音抢先笑道,“姑娘可是没发现那恼人的骚包小侯爷?这蠢货现在一定是急得想挥剑自刎了吧!”他一手执缰一手指了指东南己然映得如白昼之景的夜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那小子也忒不长眼,和谁做对不好?!怎敢作死与主子相峙?我看他现在一定是在城楼上面对着主子的嗜血雄威吓到时心惊胆战五脏俱伤吧!” “你说主子在与刘煜昕对峙?!”被这个耸人听闻的消息惊得脸色煞白,安悠然竟无暇顾及其他,走上前去一把掀开车帘就急急的问道,“他带了多少人马前来?” “人马?”歪着脑袋对上己然花容失色的安悠然,小月仿若没有感觉到她的紧张,照旧眉眼舒展笑意吟吟的说道,“差不多八千人马。” “八千人!?”沉默少顷后,安悠然如同猛然爆发的火山,全身发颤的扯着小月的背心就低声吼道,“他疯了吗?雅平驻扎了整个大煜的前锋大军整整有三万余人!他这般冒然攻城无疑就是以卵击石!你还在这作甚?!快去阻止他啊!” 可是对着她的忧心如焚,小月却是丝毫不以为意,伸手一拉让安悠然稳妥的坐于车内,眉峰微挑的淡淡然回道,“姑娘也太没城府,主子说杀鸡焉用牛刀?对付刘煜昕那栎樗之材,何须劳师动众?区区八千人马己是足矣!所以要我转告你,知此消息切匆忧心多虑,他自有法子能够大获全胜凯旋而归!而且他深知你秉性,晓你必不肯乖乖听话置身事外,早己备好了安全之所,请你观一场精彩纷呈的绝佳好戏!” 小月所述之话虽狂妄不羁意义不详,但层序分明条理清晰,果似黎彦的一贯做派。是以即使安悠然仍是忐忑,倒也不似先前那般的惊悸。她一言不发的紧闭双目,任凭马车风驰电掣的行驶在嘈杂的混乱之中。 然而那好容易安定下的心神,却在小月伸手接她下车的那一刻重新变得躁动和恛惶起来,因为小月口口声声说的竟是:“好戏就要开场,请姑娘拭目以待!” 第五十一章:运筹帷幄(下) 依言从马车中娉婷而下,安悠然抬眸一看,竟是到了座古塔之下。在阵阵狂风的鼓动间,众多黑衣暗卫的身影在周围的深极腰间的草丛间隐隐显现。小月只眼风一扫,冲着其中一名身形高瘦的汉子略略点了点头,便领着安悠然匆匆走进塔中。 此塔位临城郊,外观虽是雄伟却己破旧不堪,内壁的墙身和阶梯也是积灰数寸,想来应是废弃己久,步履走动间扬起的尘埃竟是直呛眼鼻。但此时的安悠然哪有功夫计较此等小事?心心念念都挂在了城门之外的黎彦身上。她大伤未愈,逃离己是耗尽体力,借着小月相助半扶半牵的登上塔顶之后,竟如全身虚脱一般的险要摊倒在地。可还未容她有片刻的喘息,窗外足以覆海移山的将士喝叫和战马嘶鸣就如同慑人心魄的滔天巨浪一起袭入耳膜,直震得人胆战生冷噤若寒蝉,更惊得安悠然不顾脚上无力,跌跌撞撞的就扑向窗口,哪知放眼望去更是动心怵目…… 夜空如墨深幽无月,然则东南方向却是明亮灼眼,在浓硝烟的重重包裹之下无数火把如浩瀚星河铺天盖地的滚滚袭来,无穷无尽竟是放眼望不到边际。而在那点点火光之下闪动着的是泛着冷光的金戈铁马,烁烁耀目极尽铅华……那咄咄的锋芒恍似利刃直刺眼眸,仿佛指引亡魂坠入轮回的幽冥业火,炽盛极寒深渗透骨,弹指一挥间就能引领万物化为虚无…… “你说……”指着源源不断往城门聚拢而来的光亮,安悠然蓦地转过头望向小月,又气又喜的怒道,“主子只带了八千人马?陈月霆,你怎么可以开这种玩笑!知不知道你那样说,差点没有把我吓死!” 扁扁嘴看了眼窗外的景象,小月很是委屈的回道,“我有那么无聊吗?!主子传书要在一日之内攻下雅平,但嵘南诸将均以仓促为由不予发兵,周祟大哥想法设法也才聚集了八千亲卫奔赴而来!”许是越想越觉得气愤难平,说到后来他切齿的啐道,“等回去之后,定要主子严惩那帮子贪生怕死的缩头乌龟,剥皮抽筋方泄小爷我心头之恨!” “真的……”秀丽的眉峰紧蹙,安悠然怔怔的凝视着远方的喧嚣之象陷入了沉思,“……只有八千人?” “这个嘛……”眉宇间一扫适才的晦暗之色,小月笑逐颜开的俯身上前与安悠然一起看向窗外,清秀的脸上既有崇拜又有向往,“只要有主子坐阵,还怕他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即便是八千人马,他也诚然有办法使出百万大军的气魄来!主子简直如撒豆成兵的神仙中人……” “不对!”岂料未容他话音落地,适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安悠然竟是突如其来的脱口而出,“黎彦这是使了个‘诈’!”眼波一转犀利的望向小月,在他怔怔出神之际,她伸出手去摊开了他的掌心,“你们这几天把能毁的林子都毁了个干净吧?” 少年纤细的手心中血痕交错,关节中更有水泡磨损,那是常时间强行作业所留下的印迹。一路上小月都掩藏的极好,若不是安悠然细心,实难发现端倪。然而也正是经这一细节的推敲思忖,才使安悠然解开了眼间的重重迷团。 难怪城里城外皆是熊熊烈焰,难怪举目间尽是浓雾弥天不可视物,竟全是黎彦为了救她而精心布下的机关。兵力不足,时间紧迫,本应积聚实力再觅佳机。可是为了阻止刘煜昕带走她,为了让她远离危险,他居然全然不顾兵行险招,凭火势乱人心,借迷烟掩其踪,在这茫茫夜色与漫天混沌间行起了瞒天过海的诡诈之道…… 何其疯狂……何其放肆……更加是何其的义无反顾! 显然对于安悠然的中途打断心存不满,小月撅着嘴背过手去,气鼓鼓的说道,“你真没劲,就不能等我显摆完了再戳破吗?太聪明的女人,果真不讨人喜欢,主子怎么能受得了你。” 然而他怨怼并没有招来如往常般的迎头还击,在小月不解的目光中,安悠然回眸注视着那绚丽的斑斓,神情中几多黯然的喃喃自语道,“若不是受我所累,你们何须如此?主子又何须以身涉险?终是我害了大家……” “……”哪曾见过安悠然的眼眸中流露出如此悲切的之色?小月立时就慌了心智,手忙脚乱的想要安慰,岂料那震耳欲聋的顶沸喧哗竟恰在此时一瞬消失,耳中蓦然的空荡之感让他寻故瞧去,却不由自主的发起楞来…… 其实呆呆出神的何止是他?身旁的安悠然、塔外守护的黑衣暗卫、乃至于雅平城楼上赫赫而立严阵以待的大煜将士皆被眼前的一幕所慑,定定的不能动弹…… 在漆沉的浓雾之中,一名嵘南将领翩然驾马而出,衣袂翻飞炳炳麟麟,丰姿超群皎如玉树。银白如雪的铠甲,在点点火光的映衬下仿有流光闪耀,华美绮丽的便若从天而降的神祗般高贵绝尘…… 世人皆称瑾王世子倾国倾城风华无双,但待到亲眼所见,大煜的官兵们犹不敢确定,眼前之人究竟是真真实实的存在与现世之中,还是自己于飘渺幻觉中所看到的无极虚象……眉目如画难以描摹,妖娆邪魅却又清冷如秋,他就如悬于夜空的一轮皓月,明知高不可攀,明知无法触及,却还是引得世人沉沦仰望,弥足深陷…… 是以,当黎彦出现在城门之下时,万物静籁大地沉寂,人们都仿佛被定格在了当场,忘记了呼吸抛却了红尘,只因被眼前之人所迷惑所颠倒…… “果然是你!”高昂磁性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嘲弄,在响彻沙场的同时也将众人惊得清醒过来。刘煜昕居高临下的站在城楼之上,虎视眈眈的遥望着那如临风玉树般的俊逸身影,笑意吟吟却杀机毕现,“要养尊处优的世子爷跑到这穷山僻壤之地来巴巴的送死,瑾王是怕灭族后留你一人在世上吃苦受难吧?其实他老人家见识也忒短,就凭你小子的绝色,哪个王公贵族不是争着要纳为**之宾。” 他这句话不谓不重,明讽暗刺的直指黎彦将成为权贵豢养的男宠,顿时激得火光中发出宣天撼地的暴喝之声,也让一旁静观的小月气得面红耳赤,凌空挥舞着拳头就怒叱道,“这个混蛋,怎敢诋毁主子!像他那种无耻鼠辈,就连给主子提鞋都不配!” 谁知他这番正泄愤骂得淋漓,安悠然那里却是脸色一变,颤声惊叫道,“不好!刘煜昕是故意的!” 第五十二章:云起龙骧(上) 听出她话音有异,小月转过头来不解的看着安悠然,却见她面容煞白的望向黎彦,神情中尽是焦急,“以虚为实,以实为虚……主子这招也算是险中求胜,以刘煜昕敕始毖终的性子来说,本是胜算极大。可事有相对,他既这般谨慎,凡事也必是多疑。重兵压城虽是忌惮,却也不肯轻信,所以他才会言语相激,就是为激得众人怒火攻心乱中出错,以便探得虚实。此时若是沉不住气,就等于是中了那奸贼的圈套!” 经她这一点破,小月不禁背心发冷,他的性格在众人中已经算得上是驯良温顺,听了刘煜昕那篇煽风点火的鬼话尚且无名火蹭蹭直冒,何况是那些触石决木的热血汉子?!他紧咬下唇不再言语,原本恼努的脸上也换成了与安悠然同出一辙的愁云之色。 似乎觉得自己的言辞不够激进,话语不够狠毒,刘煜昕在说完后犹嫌不足的仰天大笑,“黎彦!你放心,瞧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本将必会帮你找个体贴疼人的主,好让你下半辈子还可以锦衣玉食翠绕珠围!” 然而面对着刘煜昕恶言挑衅和肆意侮辱,黎彦却是面容安谧神情冷漠,只右手一举,广袖一挥间就让身后的滚滚声浪在瞬间止歇。冰玉掷地般清冷动听的嗓音,不急不缓一字一顿的朗声说道,“如有归降,留命礼遇;但若抵抗,尽数不留,从此人世间便再无雅平一地!” 他说话时淡淡然然如往昔一贯的风轻云淡,仿若只是与身边的人闲话家常,但那话语中所携的肃杀之气却让在场之人均是为之一凛。能够在敌方城下傲睨自若堂而皇之的放言要让此地消失殆尽,这是何等的目空一切,何等的狂妄自大?!可偏偏所有的大煜将士皆被黎彦的气度所震,若大的城楼之上竟无一人胆敢出声驳斥。 而此时刘煜昕凤眸半翕的盯着这个只用一句话便轻易扭转乾坤的瑾王世子,内心纠结千思百转。就算是自幼相识并且拥有同窗之谊,可即便如此,他也未曾能窥得黎彦其人的实质一二。这位注定尊贵无比的当世显耀,仿佛受尽了上苍所有的眷顾,从一出生起就如同拥有魔力的异数,哪怕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之态,哪怕不可一世的专横倨傲,却依然引得芸芸众人趋之如骛顶礼膜拜。也因此……就算他再努力,再勤奋,再优秀,在黎彦身旁也只能沦为蒹葭倚玉树的存在。没有人会注意他,没有人会在意他,甚至于亲生父亲在相见之时也只会一味关注黎彦的状况……所以他标新立异哗众取宠,只为能在茫茫世间夺得自己的一席之位;更加不惜主动请缨出战嵘南,只想将这个让他的世界湮灭在一片黑暗之中的罪魁祸首抹杀得干干净净! 现在……黎彦便在眼前,近到他几乎一刀就能将其血刃,轻易到他能在一夕间使之魂飞魄散!可……事情有这么简单吗?瑾王的独子,清溪老人的高徒,会在没有完全准备之下主动挑衅冒然攻城吗?会傻到没有实足把握就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敌营阵前自投罗网吗?这与自杀又有何分别!?但明明潜至嵘南的探子并未有大军来伐的线报……疑点重重,诡异难辩,究竟棋当如何落子?! 身为一方主帅自是懂得军令实是不动则矣一动牵百身的双刃利剑,稍有不慎不但不能歼敌于沙场,更有可能会是覆巢倾卵一败涂地的悲惨下场。是以在混乱之下,面对黎彦的嚣张强势,刘煜昕竟是兀自沉思的定定出神。大煜的将士见他不语,自也是不敢妄动,一时间原本顶沸喧嚣的东门竟是鸦雀无声,焦灼的狂风夹杂着炙热和浓烈的烟雾漫过人眼,也将死亡的气息悄然浸袭至诸人的心底……在摇曳灯火照耀下的城楼之上,堂堂七尺男儿的脸庞无一不是剑眉深蹙隐带忧忡。 然而在古塔上遥望局势的安悠然见状却是喜上眉梢,一掌拍在窗棱上,声音中抑制不住的兴奋,“太好了,刘煜昕被主子的声势所吓,定不敢莽撞迎战。现在若是能在最短时间内动其军心,扰其心智,必将稳操胜券!” 果不其然,还未等她话音落地,就见黎彦漫不经心的扬了扬手腕,一名副将接到指令立刻从腰间取出一张墨色强弓,指尖轻勾间弯弓似明月箭去似流星。还未等诸人明白过来,只见到三只携着熊熊火焰的羽箭己划破夜幕直入天际。 而在此时,良久静默的刘煜昕突然有了反应,他举目望向正从自己头顶越过的烁亮火光,一直讳莫如深的的眼瞳中骤然一紧,急声命令道,“快把那箭射下来,不能让黎彦那厮使计!” 可纵然他反应迅速应对得当,但刚一开口,低哑的嗓音就被身后响起的惊天轰鸣所淹没。城楼上的将士闻此巨响也是赶忙回身望去,岂知一看之下均是脸色大变。 但见雅平县郡内除他们所在的东门外,其余三处城门已是炽焰灼人焮天铄地,更有那凄厉的哀嚎哭叫响彻原野,就仿佛深陷炼狱的恐怖梦境真实再现,令人不敢直视不忍听闻。而就像是要将大煜诸将的士气沉入谷低,城内竟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呼叫声,“城门失守,嵘南兵打来了,快跑啊!” 原本还处之泰然的刘煜昕此时也没有了先前的从容样貌,拔出身上的佩刀大吼道,“让所有人马奔赴东门,与嵘南决一死战!” 这一回他用运了内力,声音浑厚中气实足,稳稳的传入耳中让慌乱的军心为之一稳。但黎彦又怎会让他有翻身的机会?反手接过身后副将双手呈上的弓弩,想也不想得就直射城中,速度之快连肉眼还不曾捕捉到踪迹,那箭便己势如破竹的冲向刘煜昕的背心。 许是有所预感,许是感觉到那刺骨的杀意,眼见那柄白色利箭呼啸着就要正中心脏,刘煜昕恰在此刻转身回视,只听得一声闷响,赤红飞溅箭身入体。虽避开险要,但洞穿左胸的景像还是让在场之人面如土色。主帅负伤,此战无疑是未战先败!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 第五十三章:云起龙骧(下) 炙热的鲜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明艳的刺目。挥开亲卫搀扶的双手,刘煜昕指着在火亮映衬下白衣飘渺的身影长啸道,“黎彦,你这暗箭伤人的卑鄙小人!不敢与本将明枪明刀的干一场,却只会在背后行此等龌龊勾当,算什么英雄好汉!” 刘煜昕这番指责也算是在情理之中,此时的人行事推崇‘磊落’二字,任谁在毫无预料下出手偷袭。皆是会成为旁人口诛笔伐的对象。可惜他对上得却是个从不将伦理纲常放在眼里的黎彦,他本就生性清冷桀骜不驯,少时求学又是拜在了离经叛道行事乖张的清溪老人门下,是以铸就了他此生定不可按世间常理来判断的洒脱和狂妄。 顺手将适才所弯的强弓扔回身后,黎彦从袖笼里取出方锦帕拭了拭手掌,态度轻蔑且高傲,全然没有一丝的愧意,“两军对阵本就是你死我活的结果,还说什么英雄好汉?我只知道杀了你可以提前结束战事,少了好些不必要的麻烦!你要死就死,不死我就再给你补上几剑,这般啰哩啰嗦实是扰人心烦!” 明明是牵强附会的说词,明明是戏谑之极的讥诮,可偏从黎彦口中说起来却是义正言辞顺理成章,更恼人的是细想之下竟全然挑不出破绽。原本就身收重创的刘煜昕,哪里还能受得了如此的激刺?只觉得周身血气翻涌,一口鲜血便夺口喷出,引得大煜官兵又是一阵惊恐。 然到底是出身将门,晓得审时度势明白利害得失,捂住胸口将直呛喉头腥甜之味生生按捺下去,刘煜昕强紧咬牙关的沉声对左右喝道,“本将无碍,尔等休得慌乱!依计而行,我们便在此处与嵘南那帮子叛贼决一死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男儿的便与我一同拼了!” 他那几句话说的是掷地有声,铿锵有力,顿时将大煜涣散的人心和士气又重新鼓舞了起来。城楼上的将士皆是一同高喊着:“誓与嵘南血战到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巨大的声浪是一浪高过一浪,不出少顷,整个雅平县郡竟都回荡着决绝之意的呼喊。而一声声集结的号角也在催促着城内所有的士兵涌向东门,小月见状不禁暗暗思忖:刘煜昕也倒算是个人物,不仅临危不乱还能够在处于劣势时重整旗鼓,领得诸人众志成城的一致御敌,本应该也能在此乱世扬名立万成就一番作为,只可惜他生不逢时,偏偏遇到自家主子这么个妖孽,可悲可叹哪…… 而就在他恍神之际,大煜官兵随着嘹亮的号角,正在如潮水般不断涌向东门,眼见大煜与嵘南明刀真戟的血搏厮杀己然迫在眉睫,可身为一方领军的黎彦却好似全然不知藏匿于浓重烟霾中所谓‘百万精兵’其实不过是八千将士,也好像完全忘了敌方是拥有三万人马的精锐,而他不过是故弄玄虚的掩人耳目…… 因为他是如此的镇定,如此的雍容!那挺拔屹立于马背上的身影芝兰玉树,在明灭忽闪的火光中显得高贵而怡然,就好像这里并不是即将血浅三尺尸横野的战场,而只是无意间寻得的游玩之地,神色中竟是看不出一丝的慌乱一点的害怕。夜色中一人一马,白衣如雪不染尘垢,明明是美景如画,却透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诡异肃煞…… 而刘煜昕边让手下将伤口进行处理,边是打量着黎彦的反应,越看越觉得忐忑,越看越觉得压迫……他不懂,他不明白,更猜不透为何黎彦为何能够眼睁睁看着他集合所有人马与他血战,还可以这般的淡然平静?依黎彦的个性断然不会有坐以待毙的消极,也绝不可能有视死如规的冲动,他总是喜欢以局外人的冷漠旁观来嘲弄着世人的愚蠢…… 愚蠢!?忽然间深邃如夜的瞳仁中精光四射,刘煜昕一把挥开正在包扎的近侍,低低吼道,“难道……难道……难道他己然料到我会于东门与他死战到底,而设好了埋伏等着我们自坠陷阱全军覆灭?!” 是的,定是如此!他定是要行旁门左道之事!有传闻说清溪老人在年轻时征战沙场之际,每每行事也是匪夷所思奇招不迭,那身为他得意门徒的黎彦又怎会甘为平淡的与他打一场无聊的血战?从这阴狠的世子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忌惮的出手暗算这一点来推算,想必接下来的也应是防不胜防的毒辣伎俩才是!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知有险不避,岂非愚迷不悟的蠢材?大丈夫行于世间,理当能屈能伸,怎可逞一时的匹夫之勇?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思及于此,刘煜昕己是再无犹豫,唰得一声猛然站起,对亲卫们沉声命令道,“传令下去,舍去东门择其余三门出城突围!黎彦此次定是有备而来,切不可与之正面冲突,吾等当保存实力,待他日再取那厮的狗命,以慰今日之辱!” 不战而逃或许极不光彩,然面对着从容不迫的瑾王世子,面对着举目望去多如繁星的嵘南兵卒,事实也确如刘煜昕所说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结局!诸将不禁在心中长叹一声后伏地领命道,“是!” 然而就像印证了刘煜昕对于黎彦的猜测,正当他们准备更改计划弃东门而出时,一名跨骑战马的卫官突然从城内一路狂奔至城楼之下,未等人通报便擅自逾越的径自奔到众将面前,双膝跪地的颤声禀道,“大将……不好了!兵卒中出现叛乱之人,且数量众多己然失控,他们己诛杀了黄、陶等三名校尉,还口口声声的要以刘将军的项上人头向嵘南投诚谄媚!” “你说什么!?”一名满脸胡须体形彪悍的副将一把从地上将披头散发惊慌失措的卫官从地上扯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可怜那卫官本就被不期而至的变故吓得魂不附体,现在又被这上司这么一吼,当真是股战胁息只差没有哭出声来,“是……是因为……” “是因为‘利’字当头!”谁知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刘煜昕的声音冷冷的打断,“你们没听到嵘南的那群狗贼在喊什么吗?!” 此话一出,众将均是心中一凛静音听去,果真在嘈杂的纷乱中听到城外正有人在齐齐喊道,“瑾王世子在此指天为誓,无论贫贱,无论敌我,归顺嵘南便既往不咎,但凡杀大煜一将赏金百两,诛刘煜昕者赏金千两!” 一听闻此,莫说于普通兵卒会由此恶心四起,就是众将也是怦然心动。大煜诸地除皇城璨都和嵘南外,均不是富庶之地。莫说黄金百两千两便是一两也是普通百姓十年也未必能得的钱财!是以如此重赏就好比许了人一生的荣华几世的富贵,试问这般的利诱之下又有几人能不心动?况且此次讨伐嵘南的前锋营中只有五千人为刘煜昕从侯府所带的亲卫,其余皆是征丁而来的散勇,这些人鱼龙混杂背景多样,哪有又人是真心忧忡社稷?故而听到这天文数字般的高额悬赏,即使担了叛国之名不义之实,然嵘南大军围城之难和富贵险中求的利益驱使,这两者一是性命二是财富,任谁也难敌蛊惑,是以当日竟是有多达一万余人叛变杀将。整个雅平城内是混乱不堪,大煜兵将未御敌便己伤亡惨重。 一掌重重的拍在了城墙之上,刘熠昕因失血而泛白的嘴唇己在他的狠咬之下渗出血滴,“黎彦,你这小子连此等下三滥的手段也使了出来,当真丢了你黎家的脸面!你以为世人皆是无血无骨的无耻之徒吗?!”他抬眸看向诸将,语气中几多慷慨几多激愤,“我便敢说在这城楼之上就决不会有此类的鼠目寸光的无胆匪类!他就算不知在场诸位的官位声名,也该想到诸位便是念在遥州的父母家眷,也断不会行此败坏家声株连九族的愚事!” 刘煜昕此番话初听上去是在痛斥黎彦的不择手段,而其实质却是大有深意,既旁敲侧击的点醒诸将的立场,也用他们远在家乡的亲人相要挟,让他们打消不轨之意。可谓是用心良苦话机关算尽,既保证这些人不会对己怀有二心,也保全了他不会死于自己人之手。 果然,诸将在他激昂陈词后,个个都是一脸忠义的拜在他脚下异口同声的说道,“吾等自是为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满意的一点头,刘煜昕凤眸微翕的盯着那远处火光冲天的几处城门,忽的伸手一指城门说道,“那里叫嚣声较少,且火情平稳,尔等便随我一起从西门突围!” 据史志记载:大煜与嵘南于雅平一战,嵘南以区区八千人完胜煜方三万大军。大煜兵卒主动降者一万四千人,俘八千人,伤七百人,亡三百人,只七千官兵与主将刘煜昕突围而出。嵘南官兵伤五百人,亡一百六十人,其统帅黎彦高世之智,谋略睿达,为世人畏也。 第一章:风娇日暖(上) 雅平一战使黎彦在绝世倾国的美貌之外,更加以谋无遗谞的鸿才大略而蜚声四海名噪大震。世人对这位嵘南的世子在感叹之余,越发对于煜嵘之战的难以预测而卧不安席忧心如薰。 而这一役对于嵘南来说,无疑是可喜可贺的,一方面挫败大煜趾高气扬的嚣张气焰,同时又振奋了嵘南本地因战事而萎靡不振的士气人心;另一方面由于世子黎彦所展现的卓越军事才华和旷世难寻的瑚琏之资起到了威慑的效果,对嵘南主动示好的盟友和国家竟在不知不觉中多出许多,为赢得最后的胜利积累了良好的资本。 可要说由此战事得益最多的是谁,就不得不说正在雅平县郡修整待发的黎彦亲卫。除了获颁丰厚的封赏之外,更振奋的莫过于他们不用再为伺候冷酷无情阴晴未卜的世子爷而担惊受怕。一切的惶恐,一切的苦难,都己成为昨夜长风;因为从现在起,所有的难题,所有的妄灾,全部都交由那神秘的女孩一人承担! 说她神秘是因为直至如今,所有的人都未得知这个女孩到底姓甚名谁出身几何?他们只知道她是由暗卫陈月霆带至府第,就当众人以为向来生人勿近不喜女色的世子爷必会皱着眉头将这自不量力的少女责打出府之时,她却以盈盈一笑引得以冷酷著称的世子爷亲手相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他们疯了还是世子疯了?有谁能告诉他们这奇诡之后的真象?! 于是乎,各种议论铺天盖地,各种猜测五花八门,黎彦倒也罢了,量谁也没有胆子去烦那位铁血无情的强悍主子,所以这苦命的角色再一次落在身为核心主角的安悠然身上。 半卧床榻盯着珠帘外正与诸人议事的皎皎身影,安悠然在心中己然恼怒到了极点。自从入府以来,黎彦便要求她随侍身边,形影不离如影随行,甚至于夜晚也是让她眠于他主厢的侧卧!真正的不许离开一步…… 虽说在瑾王府时,他们也曾如此相处。可是天哪!他能不能想想今时今日又怎能与先前那般同日而语?先前的她女扮男装,也是名正言顺的世子近侍,于公于私都是合情合理自不会让旁人胡思乱想!可现在她无论从哪个角度也是名正值妙龄的花季少女,便这样不明不白得与英明神武的世子爷同宿一处,怎能不引得诸人浮想联翩?是以便成就了她,整日接受着不计其数的暧昧打量。那欲说还休的恼人气氛,真真的让她情何以堪?! 然而就在她暗自悲叹命运坎坷之际,一股浓烈的倦意便强袭而来,让安悠然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所以当黎彦忙完军务,回到内厢之时,便看到了他这位所谓的近侍又一次闭目养神梦会周公的场景。 妖娆的薄唇不禁微微上扬,纤长的手指用一种连黎彦自己也不甚明了的温柔,轻轻的摩娑在了安悠然的面庞之上。少女的脸颊因为房内燃烧的火盆而湿热,暖暖的温度似乎一直从指尖传到了心底,如冬日暖阳般驱走了他一直无从摆脱的阴寒…… 她真的在这…… 真的待在自己的身边…… 宛若琉璃般的美眸中流光婉转,几分庆幸几分愉悦而更多的则是那深不可测的缱绻…… “你回来了?”樱桃小口中一边迷迷糊糊的打着哈欠,一边嘟嘟囔囔的抱怨道,“你今天可真慢,饭菜都凉了,害我热了好几遍!再忙也要按时吃饭才行……” 她嘴里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手脚也没停歇,站起身从一旁的食盒中端出一碗碗热度适中的饭菜放在桌上,安悠然对着黎彦笑眯眯的说道,“你快吃吃看,今天的菜式好不好?” 桌上的菜肴是两荤两素,没有显得多么精致,可是却香味扑鼻,诚然的勾起了人的食欲。 依言浅尝一口,黎彦细细品来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眼风一扫,看到安悠然脸上那抹掩藏不住的兴奋,本应舒展的秀眉忽的微蹙,堪堪的只说道两字,“难吃!” “难吃?”笑意盈盈的脸上不禁一僵,安悠然想也没想夺过他手中的筷子就夹了少许的菜品放在嘴里。咀嚼片刻后,她歪着脑袋一脸小心的问道,“主子,你真的……觉得难吃吗?” 美若星空般璀璨的眸子微微一翕,用长长的睫羽敛住正在漾起的阵阵涟漪,黎彦不露声色的反问道,“难吃还有真假之分?” “没,没!”被声音中清冷如冬的寒意所慑,安悠然吓得只差没把头埋进胸口,急忙摆手道,“难吃就是难吃,我怎么会怀疑主子的判断?” 然而到底是心存不甘,话音刚落她又兀不死心的再次确认,“只是……想问问到底是难吃还是不好吃,这两者之间的区别还是有的……” 可话一出口,安悠然便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巴子!黎彦的个性向来是说一不二,且极恶啰嗦繁琐,她这般三番五次的纠结于同一个问题,无疑就是在挑战他的极限,激发世子爷的惩戒冲动,只怕这回不但是邀功不成,反而还误烧了老虎尾巴,转眼间就落得引火**的惨烈结局。 哪知她才开始在心里默念金刚经以图驱邪保命无病强身,一只大手己伸至安悠然的面门之前。这只手骨肉匀亭修长优美,哪怕是只看手指也能推测出拥有如此美手的主人应该是何等的风华绝色。可现在安悠然的眼里只充满了问号,全然不能明白这一不期而至的素手究竟意欲何为? 看着那丫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眨啊眨的看看伸到她面前的手,又傻呼呼不知所以的抬头等着他的明示,傻怔的模样中四分的娇憨六分呆萌,不由引得黎彦心情大好,琥珀瞳仁中的波光潋滟差点就要显山露水。然到底是被誉为‘冰川之巅’的人物,无需刻意调整,只消一瞬功夫,他又恢复了冰雪为姿冷酷为心的本来模样,似乎先前那惊鸿一现的华光,只是旁人眼花错看的幻觉。 “筷子!” 金玉相击般清耳悦心的声音淡淡传入耳中,安悠然看着摇晃了几下的玉手,忽然幡然醒悟,黎彦是要再品菜肴。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狂喜,她赶紧蹲下身在食盒里翻找了起来,可是左找右找也没有再找到一双未曾使用的新筷。低头望了眼拿在手中那唯一的筷子,己在她不经大脑之下擅自荼毒,安悠然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筷子……”打死她也没胆量让洁癖成性的黎彦使自己用过的筷子啊!而且要是让他发觉自己还在他未曾留意的情况下用过他的东西……我的妈呀!今晚的月亮婆婆想必是看不到了!惊慌失措之下,安悠然提脚就准备向外走去,“我现在就去厨房拿,你先……” 谁知她刚要转身,却觉手中一暖,竟是黎彦握着她的手放到了碗碟前,神色静谧的淡然说道,“你手中的不是筷子吗?!” 他这是什么意思?!安悠然突觉得一阵血直涌脸颊…… 不知是手中的温度腐蚀了心智,还是黎彦身上的沁人冷香蛊惑了清明,安悠然只觉得自己处于一片混沌之中。她的手不停的抖啊抖,小脑子不停的转啊转啊。结果到了最后,她用着颤颤巍巍的手夹了片木耳抖动的递到了黎彦的唇边,大脑缺氧的说道,“主子乖,张嘴……” 这回轮到黎彦的眼角抽搐了…… 第二章:风娇日暖(下) 这丫头……疯了! 堪堪的倒抽了口冷气,黎彦才逐渐恢复了思维。 她……在喂他!而且居然还用了匪夷所思的‘乖’字! 这丫头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究竟是如何的失常疯癫,才会行此怪诞行径?她把他这堂堂瑾王世子当成什么!?三岁小儿还是无知幼童?! 真正的当诛!真正的百死难抵其罪! 可偏偏他那满腔怒火对上她净如秋水长空般的眼眸之后,竟是踪影全无,空落落的只能换来长叹一声,无奈收场…… 他不能怪她,也不该怪她,瞧着她呆楞痴傻的模样,此时她的所做所为分明就是毫无意识的率性而为……而且若是要真的追本溯源,怕到最后也只能归咎于自己在贪玩之下,竟然忘记了这丫头是何许可怕的人物! 一手无力的抚住额心,黎彦刚想拂开安悠然拿着筷子示好的扎眼小手,却在眼风一瞟,见到水嫩如葱的纤指上纵横而出的伤痕后微微一怔…… 于是乎……当手中的筷子一沉,消失弥散的清明又重新回到体内的时候,安悠然便睁着大大的明眸,一瞬不瞬的看到黎彦张开他那妖娆动人的薄唇,雪白的贝齿轻轻一抿,优雅的从自己手中的筷子取食的景象…… 诱惑!无容置疑的诱惑!不知怎地她的脑中只现出‘秀色可餐’四字! 砰砰的心跳好像失控般的直撞耳膜,让安悠然头晕目眩脸红过耳,讷讷了半天才咬着牙关语不成调的开口说道,“你,你……怎么……” “我什么?”美若琉璃的眼瞳似是不解的注视着安悠然,但灼然而璨的光耀中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隐隐暗喜,“本世子如此配合,难不成你还有异议?” “我……”樱桃小口张张合合几个来回,可就是吞吞吐吐的答不出个所以然来。若是不了解安悠然的人定会以为,现在面前这个杏眼圆睁的少女俨然是个笨嘴拙舌的痴障。 但痴又如何?傻又如何?现在的她却是真真正正的脑袋空空想不出半个字来!且不提安悠然己惊觉自己方才的举动是何种的耸人听闻之不堪回首,单从目前复杂状态来说,就已经足以让她难承重负,直要晕厥方能解脱!因为现在的她与黎彦四目相对,呼吸可闻,甚至于冷香清浅的呼吸也会随着他字缕行间的吐纳直沁鼻腔,逼得她三魂七魄全然动荡。 而黎彦却犹似未觉她的失常和不安,那如画缥缈的眉眼悄悄弯起,定定的看着小脸越发似火烧红云的安悠然,慑人心魄的眼眸更加明显的弯了弯,那极好看的弧度皎皎如天上玄月,美丽得足以让众生神魂颠倒。但看着看着,他却忽然眉峰轻蹙,伸出修长的指尖抚向还呆呆停留在自己唇边定格未动的白皙柔荑。 可就在肌肤即将相触的那一刹那,安悠然忽的像是心中一惊,她慌忙将双手背于身后,在黎彦尚来不及做出反应前,先行斐然一笑的说道,“主子,这次可有细品?饭菜果还是觉得不好?” 琥珀色的眼瞳淡淡的望着安悠然,似是没有发现她刻意避开自己的举动。但那浅净如水的目光中却着实透着犀利和睿意,直看得原本还笑意盎然的少女,不仅渐渐没了笑容,甚至于还在面容中浮现出忐忑和不安。 然而就安悠然准备好接受黎彦的冷嘲讥讽时,明澈悦耳的声音却缓缓说道,“饭菜很好,很可口!” 他说好了!他说可口!秋水盈盈的明眸中瞬间精光四射,灼然灿烂的犹如砾石流金,安悠然清丽绝伦的小脸上也由于掩藏不住的雀跃而显得越发的明艳照人,“主子,你真得觉得好吃吗?!” “嗯,很好。”略一点头,黎彦便看见安悠然唇边漾起的氤氲笑意,那笑意中几分得意,几分骄傲,更有着一目了然的幸福张扬。 怎么会不好呢?那些看似平常的饭菜实际上全是依着他个人的喜好悉心烹饪,清淡适口,齿颊生香,甚至还特意为了迎合他厌甜而少放了糖份…… 翩然转身间,黎彦迅雷不及掩耳的将安悠然藏于身后的小手捉到了手中,轻叹道,“菜是很好,不过如果不是弄了这一手伤便会更好。” 顿时宛若凝脂的脸庞上又是一红,像是不好意思般,安悠然急欲将自己的小手从他的手中抽离,“我这……这不过是因为久未操练,生疏的缘故!我以前都做得很好的,不信我下次……” 然而话音未落,她己是一噎,因为指腹上猛然传来的沁凉触感像是一道无可卜知的电流直击心房,刺激到时她的大脑也是空白一片……竟是黎彦执起她的小手抚在了他足以用来蛊人心智的浅浅薄唇之上! 那柔软的,极尽诱人的唇瓣轻浅的吻过她手上的每道伤痕,像是细雨般延绵又像是纤羽拂过般的温柔,沉醉如歌弥足深陷…… 就当安悠然混沌恍惚之际,黎彦己展开胳膊将她一把拥入怀中,靡悦而磁性的声音中透着连他也未察觉得关心和期待,“下次等你身体好了再做吧!现在你要多休息把伤养好。今后的日子很长,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他是在说……以后?!他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她承诺会陪在她身边一生一世吗? 终于……她可以不用再一个人了…… 两世为人,兜兜转转起伏跌宕,她终可以有方遮风避雨之地,有一相濡以沫之人吗? 汹涌的喜悦像潮水般席卷而来,瞬时让安悠然感到眼圈发涩,两行热泪无声的夺眶而出,又是狂喜又是羞赧,又是悲切又是委屈,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无言以对,只能够反手紧紧的抱住黎彦,不停的点头,不停的哽咽…… 所以当小月急冲冲的跑入内厢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幕直撞脑门的情景:他那冰雕玉琢雪山附体的主子大人竟然在手忙脚乱的帮着一个娇俏可人的少女拭着眼角的泪痕,他目光柔和极尽宠溺,哪里还有平日里冷酷雍容,于眨眼间就能取人性命的决绝森然?这分明就是怜香惜玉的多情儿郎嘛! 但……想到黎彦过往的表现,再与现在影象一重叠……小月止不住得背心发冷,直感到是真正的诡异到了极点! “何事!?”就当小月被眼前冲击的呆楞当场时,黎彦己神情一凛的将安悠然按进胸口,平静的语调中好似无波却冰寒得堪比腊月飞霜,吓得小月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谁让你进来的?!” “主子!”身体里的强聚的勇气也在黎彦威仪彰显下被驱散得灰飞烟灭,小月双腿一软就势跪倒在地回禀道,“王爷有密旨到,特使己在大厅等候多时,请您移驾接旨。” 可怜的小月全身颤抖的盯着地板上发青的指节,动也不敢动一下。他怎么这么倒霉啊?!这一府的奴才,一府的将士,为啥周祟就好死不死的命令自己前来通风报信?而且他还为何偏偏那么碰巧,赶着这样的一个场面生生的杀了进来?! 他这是赶死?还是急着投胎?简直是自己吃着砒霜抹着脖子,还傻不愣登以为在浑然享受!难不成是因为昨天偷吃了菩萨的贡品,以致于招了那小气神佛的报复?让他提着脑袋去地府受训挨罚?唉!命啊,命啊! 就当他脸色青白交替思绪乱飞之时,黎彦己松开安悠然,在轻轻抚了抚她如墨的青丝后,提步向门外走去,清冷冰澈的声音没有一丝迟疑的同时命令道,“小月,你留在这里,谁要是想靠近丫头半步就杀了他!” 第三章:宫移羽幻(上) 未曾料到黎彦会在离开时对着小月说出如此古怪的命令,安悠然睁着还泛着泪光的泠泠美眸望着那衣袂翻飞的月色背影,小声嘀咕道,“本来就没人敢接近我,现在岂不是要人人视我如洪水猛兽般的望而生畏?他这是存得什么心?” 可她的抱怨却没有引起身后小月的回应,相反的清秀面容上一扫往日的嬉笑颜色,敛目正色的答道,“主子放心,小月定不辱命!” 他的回答果决干脆,铿锵有力。直将安悠然吓了一跳,怔怔疑惑中回眸看向小月时,对上的却是他一张严肃中隐现煞气的神情,顿时一股莫名的寒意自心中涌起,让原本想开口发问的安悠然若有所思的发起楞来…… 其实就当安悠然定定出神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还有一个人此时的表情比他和小月加起来的还要痛苦数倍,那就是刚刚从嵘南风尘仆仆奔至而来的瑾王特使——朱峻。 对于传说中瑾王独子的大名,这位才出仕为官的青年侍郎一直是如雷贯耳心弛神往。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让他一直心心念念希望一睹风采的世子大人在实际见面后却是如此的‘超乎想象’。 当然,世子确实很美,甚至美到他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被震惊到心跳停止呼吸滞顿的地步。那倾国的容颜,绝世的气度当真是华光璀璨不容直视,也许九天之外的神仙中人也不过尔尔吧? 但这却不是让朱峻觉得‘超乎想象’的全部涵盖,因为真正让他出乎预料无可想象却是黎彦的行事个性。其实早在来雅平之前,嵘南便有达官显贵对于世子爷的喜恶做派向他提出过忠告,劝其小心提防切勿冲突。但一来王命在身不敢有违,二来他总以为相由心生,既然世子生得容止无双,其品行也定是端正谦和,岂料…… 看着拿过密旨只草草看了一眼,便顺手撕成雪花纷飞的黎彦,他才恍然大悟如梦初醒,为何满殿文武在听说需一说客送旨于世子时,个个面如土色犹如惊弓之鸟的状态究竟源于何故了。 原来……世子爷的脾气竟与他的美貌一样——同等的‘追魂夺命’! “你可以走了!”清冷的声音如金玉相掷般的动听,可是却不带一丝温度的彻寒,配合上黎彦那犹如万年霜凝的眼眸……当真是透骨锥心! 此等的气势,此等的威仪,莫说朱峻只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纤弱文人,便是戎马沙场的将领武士看到此时黎彦所现的戾气,想必也会战战兢兢诚惶诚恐。是以一见之下,他早己是吓得胆裂魄消,恨不得立刻就依着世子所言飞跑出府一路狂奔的逃回嵘南。 可是……他不能!为了能早日出人头地,为了能博得王爷的青睐,此次的特使任命竟是他当着百官之面,亲自毛遂自荐而来!所以他避无可避退无可退!若是无功而返,不但会落人口舌成为笑柄,更会从此断送前程仕途惨淡! 深吸口气稳住心神,朱峻略显腊黄的方脸上堆起了讨好的谄笑,“世子殿下,王爷为您当真是竭尽所能,您切不可误会了他的一番良苦用心啊……” “良苦用心?”妖冶的泪痣随着上扬的眼尾微微一动,当真倾倒众生极尽邪魅,直看得朱峻又是一阵失神,“费尽心思的来杀一个女子,也能说成是对我的用心良苦?朱大人语连珠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超古冠今大魁天下啊!” 语调中的戏谑和戾气锋芒毕露,直让朱峻噤若寒蝉冷汗直流,但事关生死,怎容退缩?是以他只能是双拳紧攥的继续坚持道,“您说笑啦,王爷胸怀天下仁慈好施,又怎会对一女子心存杀意?此番让我接凌姑娘去嵘南,也是为了妥善安置,免除世子的后顾之忧。想这战场上兵荒马乱刀剑无眼,她一姑娘家随军而征,不仅凶险且诸多不便,混乱之中难免会让殿下心生旁骛,是以王爷此举是百利而无一害,还望世子您三思。” “是吗?”睥睨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巧舌如簧的青年男子,黎彦不屑一顾的冷笑道,“好一个百利而无一害!只是不知这百利对得是谁?!是王爷?还是那沉府阴深的王妃刘氏!?回去帮我给王爷带句话,如果不想我一走了之不管不顾,就休再使这鬼蜮技俩!那丫头既是我的人,我就决不会允许任何人动她分毫!不论是谁,只要是有伤她之心,哪怕是满天神佛黎彦也必将亲手诛之!” 此话一出,朱峻大惊,双腿一软的瘫倒在地,瑟瑟发抖的颤声劝道,“世子此言实属大逆,切不可轻说出口。如此妄语若被他人得知,您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黎彦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父子亲情的绝决,世人眼里的衣冠枭獍之辈,背负不忠不孝的骂名,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因为他那番话,字字句句都在直指瑾王夫妇,明里暗里都在表明自己的弑戮之意!更加是在放言会杀尽一切伤害安悠然之人,即使……父母也不例外! 放肆至极,张狂至极,更加是罪大恶极! 但是……这却是保住安悠然的唯一办法! 他不能让她离开!一旦放手,只怕等待他的将会是少女的一冢青坟! 瑾王黎璟以蒲鞭之政心慈好善闻名遐迩,即便对于他这位父亲心存芥蒂,黎彦也一直对于他有着些许的钦佩和景仰。可是当自己亲手一剑刺死洪轶之时,他却清清楚楚的察觉到心底散发的冷意…… 父亲要杀死丫头!这个以仁慈著称的王者竟对于一个弱质女流起了杀机! 许是‘凌碧珞’不过一蛮夷的落魄将女,却引得他尊贵无比的独子为之抗旨毁婚擅离职守,成了大煜师出为名的直接理由,许是因为她竟能让自己不惜代价甚至亲入敌营的危险,让瑾王觉得害怕……所以无论如何,他也决不能够容许这样一个红颜祸水存于世间! 因此黎彦警觉得发现自安悠然回到自己身边后,总是会有一些黑影在她身边暗藏蛰伏,甚至有好几次若不是他发现的快,那丫头可能早己遭了毒手神灭形销。他也曾想过要将她送回朝曦谷,但是于此乱世中行走,无疑是鼎鱼幕燕饿虎之蹊! 他怎忍再让他的丫头遭遇不测?他又怎能容许她有丝毫的闪失?是以即使为世人不耻,被舆论声讨,他也要伴她左右保其万全! 第四章:宫移羽幻(下) 本想苦口婆心的劝说黎彦改变主意,可让朱峻始料不及的是,自己一番诚心说词换来得却是世子更加冷冽的反应。只见那如梦似幻的琉璃美眸中寒光一凛,清冷的声音也越发似白露凝霜,“朱大人觉得黎某是只会止于言辞的人吗?我既说得出话,也就必行得出事!未免旁生枝节,你还是把我所说之话,一字不漏的原封不动带给那几人为好。万一有个不测,你也有个推脱!” 心中最后燃起的一丝的希望,终在黎彦强势的恐吓声中连丁点火花也没亮起,就被浇熄为袅袅青烟。朱峻只感得血气翻涌,生生的要怄出几两血来方可罢休! 后悔啊后悔!枉他自诩为百伶百俐颖悟绝伦,怎会做出此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蠢事?!可回头细想,他也当真是无辜可怜。恐怕是神仙也绝难算出,王爷旨意上明明是好意潺潺,让凌氏娇女回嵘南尽享荣华,却不知为何到了世子眼中竟成了鸠毒野兽,恨不得抵死防范。 罢罢罢!错己铸成,毁不当初也只是图劳无功!幸得有高人提点,此路不通总还有他法可循,不至于坐以待毙的傻傻等死。想到此处,朱峻那僵成一团的五官才有了少许的生气。长袖一拱深揖到底,他正色的对着黎彦朗声说道,“殿下既执意如此,下官也只好就此别过。只盼您切勿辜负了王爷的托付,一切以大局为重。万不可被美色迷了心智,断送了嵘南的大好河山和一众子民的性命!” 可是对于他义正辞严的告别,黎彦却全然好似置若罔闻,施施然的半倚榻上,神色慵懒的说道,“落下的东西不一起带回吗?我这里没有收垃圾的习惯,朱大人还是稍待片刻的好!” 他这番话没头没脑全无头绪,只听得朱峻云里雾里不知所然,刚想开口请教,却己被门外响起的回禀之声所生生掐在喉中。 “主子!适才有一伙蒙面强人,妄图对凌姑娘欲行不轨,己被我等围剿。”一黑衣卫士正俯身半跪向黎彦通报道,“除十六人当场歼灭外,小月尚生擒一人,特请主子示下!” 心中的不解仿佛顿时化成了巍峨巨石凭空砸下,朱峻只觉得得两眼一黑,双膝一软,差点晕死过去。那卫士所说的蒙面强人,难道就是…… 可还没等他从震惊中缓过劲来,黎彦那清悦动人的声音己掷地有声的铮铮落下,“有何可示?自是从何处来便往何处去。想我黎彦麾下何时有养废物的习惯?死人便罢,活人就还给朱大人……” 边说边举起手中所执的白玉蟠纹杯透光细细的赏析,黎彦那满头如墨的长发随着他抬头的动作蜿蜒的散落颈项之间,随意中透着几分散漫,散漫中带着隐隐的讥诮,明明是揶揄鄙夷的神情,却偏偏因融入骨髓的优雅而显得高贵桀骜卓尔不群,“毕竟千里迢迢的来到我这,总不好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后还要斩尽杀绝!此举就权当慰劳他这一番焦思苦焦下的惨澹经营!” 山崩地裂不过粉身碎骨,可黎彦这样轻描淡写的话语竟比其还要令人创钜痛深摧胸破肝,内心的恐惧如排山倒海的袭来,饶是朱峻善于应对巧舌如簧,一时间也只能是面如死灰的縠觫伏罪,磕头如捣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要说些什么?他能说些什么?说那位温婉贤淑的王妃因体恤下属而在临行前赠与他一言?导致他误入歧途,铤而走险的遣人入府,意图掳走安悠然回嵘南复命?! ‘欲成大事,不择手段’!?这句话虽出自旁人之口,实际却是他经手操办,即便解释也只能是理屈词穷的抱脏狡辩!非但不可能获得世子大人一星半点的怜悯,还诚然会连带着得罪了那位高不可攀的贵人! 大事去矣,无可挽回!眼一闭心一横,朱峻咬牙就欲求死,没想到手还没有碰到剑柄,就被垂首一旁的侍卫一把狠命的按倒在地,骨骼错位和脸部蹭地的刺疼立刻让他龇牙咧嘴的**出声,谁知刚哼了几声,就觉得眼前一暗,抬眸一看,却不由自主的楞在当场。 他对上了一张楚楚动人的少女的面庞……靡颜腻理眉黛青颦,不过豆蔻之年却己生得清丽绝伦明艳无铸,那一双明澈如水的盈盈秋瞳正好奇的盯着扭曲变形得自己,眸子里既有不忍又有好奇,眼波流转间犹如潋滟泓波般流光溢彩,美丽得无以复加,竟让朱峻一时忘却疼痛,痴痴的看到呆傻。 少女似乎没想到来人会这样一瞬不瞬的径自盯着她,秀丽的眉头轻蹙,面露不悦的开口问道,“这人是谁?怎生会跪在这里?” 接二连三的变故和打击中,朱峻自不会也不知如何回话,而让他奇怪的是,面对少女的提问,满屋的侍卫丫环虽均是低眉敛目恭敬至极,但未有一人敢出面作答,就在他思忖纳闷之际,一直稳坐榻上的世子殿下却突然起身,一把将蹲在地上俯视他的少女揽于怀中,向来云淡风轻不见波澜的面容上竟暗流汹涌的怒斥道,“陈月霆!你就是如此遵命的吗?!为什么不好好看着丫头!” 余音尚未散尽,朱峻便见到一青色身影凭空闪现,视线还未定格中己有一少年扑通一声跪在黎彦的脚边,躬身叩首道,“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 黎彦本就身份高贵气质冷冽,即便是不经意的举手抬足,所散发的赫赫威仪也可让人望而生畏兀自胆寒。现今他如此声色俱厉的训斥,莫说于那直接针对的暗卫小月,便是这屋子里诚然与此沾不上半点干系的诸人也均是吓得变貌失色噤若寒蝉。是以偌大的厅堂间,竟是静得可怕,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犹如悬在头顶的寒光利刃,直叫得人人自危摒息而待。 然而值此风头浪尖,那少女却犹似未觉的小嘴一扁,扯着黎彦的袖子就从中打断道,“为什么要责罚小月?你知不知道,方才闯进了伙强盗,他们来势汹汹好不吓人。若不是他和众侍卫全力相护,我现在指不定就成孤魂野鬼了!你出去那么久都没有回来,我一时担心就逼着他陪我来找你,可是你还要罚他……” 许是受了惊吓,许是感到委屈,那少女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竟是情绪失控语带哽咽。可明明是伤心难过,她却硬是不肯让泪水滑过眼眶,强撑着盈盈的泪水不断在明眸中辗转流动,单纯的惹人怜爱,倔强的让人心疼…… 但是……她面对的是世子啊!那个无情无爱不懂人情事故的世子啊!眼见这如晨露般纯净美好的女子即将命丧黄泉,朱峻害怕得不忍目睹。可他刚刚准备扭过头去,眼前发生的一幕却令他只能是定定观望,挪不开视线…… 因为朱峻清清楚楚的看到世子伸出那修长漂亮的玉手,轻柔的为少女拭去了眼角溢出的泪水。在低头耳语几句后,少女忽的破涕而笑,恰如一轮明月破云而出,满堂皆辉艳若朝霞。接着在她眨着大大的眼眸又是娇嗔又是乞求的目光中,以严厉铁血著称于世的世子,终于无奈的轻叹一声,挥了挥衣袖赦免了刚才还要严惩不贷的小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世间竟然还有人能够左右冰寒雪冷的世子?不但轻易让他收回成命,还令他亲自拭泪温柔以待?!这女子究竟是何人?!望着被黎彦拥着翩然离去的少女背影,朱峻的眼中竟不知不觉中多出了几分敬畏。 其实除了他,众人也都是沉浸在一片愕然之中。这样的世子有谁见过?!震惊、讶异、不容置信…… 只有先前还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小月丝毫不受影响。等黎彦的身影消失在院外,他早己是迫不及待的一跃而起,清秀的面庞上洋溢着掩藏不住的得意张扬,哪里见得到半分唯唯诺诺的怯懦?他一掌拍在怔怔出神的朱峻肩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在阳光下闪烁着灿烂的银光,“朱大人是吧?就是你小子胆大包天的妄想对我家姑娘不利,害得小爷我差点成了炮灰!来来来,趁你临行前的空档,咱哥俩好好把帐清算清算!” 第五章:槃根错节 青烟袅袅,墨香浮动…… 雅平府衙的书房内黎彦正伏案而坐,白衣胜雪墨发如云,挥毫落纸间说不出的雅致,道不尽的风华,即便只是远远眺望也会叹而观止的美丽…… 然而沙沙书写中,提笔的玉手却是一顿,在随侍亲卫的凝神未查中,魅惑众生的眼尾却是向后一扬,林籁泉韵般的声音随即划破寂静,“嵘南方面有何动静?” “启禀主子,”一身黑衣的暗卫天衣无缝的借助光影,深深的藏匿于角落之中。若不是他沙哑的嗓音低低的传来,量谁也不会发现原来此屋中竟凭空多出一人,“王爷欲将三十万兵马大权交由主子,但却遭到了朝中以吕森为首的诸多大臣反对。他们以世子虽惊才风逸,然资历尚浅为由,拒绝交出兵权。并还于朝堂之上公然将雅平一役中主将刘煜昕逃跑一事,归咎于主子思虑不周欠缺布防上,言辞激进大有声讨之意!” “呸!那些恬不知耻的小人!”还未等黑衣暗卫话音落地,站于一旁的小月己忍不住的开口啐道,“刀光血影的厮杀时连面也不敢露一下,缩在壳里当王八乌龟!等咱们兄弟搏命洒血得胜之后,他们却还有脸来说长道短,真正的无耻到了极点!” 小月的话立刻得到屋内一众亲卫的赞同,他们虽不会向小月般率性而为的有话直说,但从人人愤慨的面部表情上已经充分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倒是一向老成持重的周祟反应较为反常,他面带忧色的问向暗卫,“那朝中可有人替主子辩驳?” “无!” 此字一出,连带着原先前还气愤难平的众人也都是心中一凛,脸色煞白。他们怎能不惊!?这样的局面就意味着自家的主子虽身份尊贵,可是却于嵘南朝庭中没有助力,一旦有何变故便将是孤立无援进阻退两难的局面。 然而面对诸人的忧心忡忡,身为当事人的黎彦却依然是面无表情,神情静谧的批阅着公文。过了少顷他才抬眸望向还在呆楞着若有所思的众人,貌似漫不经心的淡淡然道,“你们无须介怀,刘煜昕是我故意放离,我既然敢如此行事,就必料到有何种后果!” “故意放走?!”众人一听皆是大惊,更有几人大叫道,“主子,你为什么要放走那厮?!这不是纵虎归山吗?!” “虎吗?”妖娆的唇角漾起一抹冷笑,寒风冷冽腊月飞霜,直看得四周的人均是一阵哆嗦,“不过是只丧家之犬,杀了他易如反掌,留着他才好拔毒祛腐一清总帐!” 对于刘煜昕其人,黎彦早在乔装入府时就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且不提两人不容水火的敌对立场,只说他将安悠然伤成如此至极,便落实了他终被挫骨扬灰的下场!并且……过程注定会残烈暴戾,结局必是埋葬一切的狠绝! 只是……时机不对,不可不忍! 当时若是对刘煜昕赶尽杀绝,一来,忠远侯刘昆在痛失爱子之后必不惜代价疯狂报复。论兵力财力,嵘南与大煜虽不相上下,但大臣将士久于安逸,仓猝应付实难取胜,到时恐是引得嵘南生灵涂炭百姓血流成河。二来,他虽无意于权位之争,但嵘煜之战却是打着他的名义而起,于情于理都容不得黎彦有丝毫的退缩闪避。可既然他深陷桎梏,安悠然也必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瑾王己起杀意,想要让她置身事外平安度日己是不可能的痴心妄想。是以若要保安悠然无恙,就必须有足够的资本与瑾王相较,令其投鼠忌器有所忌惮。那么刘煜昕就是这样一个绝佳的契机! 雅平一役,刘煜昕虽是败于自己。但凭心而论,其文韬武略于当世己属翘楚,纵观大煜朝庭中能出其右者寥寥无几,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现今大战在即,正是用人之时,皇帝又怎会因一时失利而将刘煜昕弃之不用?!况且他的身后还有势力庞大的忠远候府作为后盾?!因此沙场之上刘煜昕必将重新登场,无论从重震声威的家族利益还是一雪前耻的个人角度,都决定了他必会在今后的战役上全力以赴不择手段,也定会给嵘南带来不容小觑的威胁!但这……恰恰就是黎彦想要的局面!届时作为嵘南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人,无论是瑾王也好,百官也罢,为了自身的荣华权位都必将纷纷向他示好投诚!那也正是他反守为攻翻手为云的最大砝码!有了百官的支持,有了瑾王倒戈,他倒要看看那个耍尽阴谋算尽机关的女人在孤掌难鸣之下如何与他相抗,如何再使毒计! 权术之法,他黎彦不是不会,却是向来不屑!但若将他的不屑,当成软弱可欺,便是大错特错!用他的不屑去伤害他所珍视之人,那更加是罪无可赦的死罪! 想到此处,黎彦的琉璃美眸弯似弦月般魅人朦胧,可是语调中的清冷却越发的透骨奇寒,这种鲜明的对比诡异的悬秘,奇谲的迷离,“离开太久,许是有人忘记我黎彦到底是何许性子。既然有人想玩,我便奉陪到底。嵘南太平久了也该有场血祭,洗洗那碍眼的乌烟瘴气!” 在场之人虽不能够完全明白黎彦所言的含义,但世子向来沉稳睿智,他既有所防备想来朝中之事也尽在撑控之中。是以当下皆是心中一松长吁口气,而之前的暗卫也继续用他毫无起伏的平直声线呆板的报告道,“除反对主子占据兵权外,现今还有一事对于主子极为不利!有传闻世子与王爷因一女子不和,乃至于迁怒使臣将朱峻打成重伤,因此招至满朝风雨谣言四起。还望主子尽快决断,平复流蜚。” “朱峻被打成重伤?”一名幕僚听后大惑不解的脱口而出,“主子明明吩咐让他平安离去啊?怎会出事?难不成是他有意栽赃?或是归途中遭遇不测以至于引人误解?” 就在他自言自语的独自揣测中,一个清瘦的身影正蹑手蹑脚的躬着身子企图在神不知鬼不觉中遁逃而走,却被周祟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了个现形,“小月,何晋发问到现在,你是不是也应该费神解释解释?!” “这个……”乌黑的眼珠滴溜溜的一转,小月坚若城墙的脸皮竟难得的绯红异彩,“我……我……” 本想着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怎奈在惊慌之下脑中竟是一片浆糊。讷讷半晌后,小月终于放弃抵抗,脑袋一耷的颓声的说道,“是我气不过打的他……可我也没使多大劲啊,不过是往着那厮身上胡乱捶了几拳!谁料读书人这般的不经打,只打了几下便肿浑身青紫,肿得像猪头一般……” 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周祟哪有耐性听他的碎碎辩护?提起沙包大的拳头就要朝着小月的脑袋狠砸下,幸好黎彦忽得发声才避免了一场血光,“你只袭击了他的身上?” 他蓦地提问,不仅周祟手中一顿,连带着众人都是怔怔的看向黎彦,眼中大是困惑的等着下文,谁知世子大人却是眼睑一垂,神色颇为失望的说了一句,“位置不对!” 位置不对?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诸人身陷重雾,苦苦思索之际,方才还一副蔫蔫苦态的小月却是一个激淋的抖擞复活。他反手挥开周祟的钳制,一个箭步就冲到黎彦身前从善如流的谄媚笑道,“是,属下失误,当时应该朝着那混蛋的贼眼使力,直揍得他天昏地暗目不视物才对!” 大音希声扫阴翳,拨开云雾见青天! 在黎彦微微点头的赞同中,众人均是于明白蹊跷的同时嘴角抽搐,原来……竟是世子爷不悦朱峻紧盯安悠然,不仅没有惩罚小月擅自出手的意思,甚至还在责备他伤人的位置不对……!? 天哪!……主子行事果真是高深莫测难以预测啊…… 第六章:囊锥露颖(上) 千思万想也料不到会是这样的答案,百味交杂中让一众亲卫皆是面面相觑的说不出话来,黎彦自然不会有闲心管旁人反应,见暗卫未再有新的报告便埋首自顾的批阅公务。是以屋内人人都是各有所思眉头深锁,只有小月一个人因峰回路转的捡回条性命而嬉皮笑脸的乐不可支。 然而就在万物静籁之时,书房的门却被人猛然推开,还未等人出声喝斥,来人己像一阵旋风般的冲入屋内,气喘吁吁的跪在黎彦桌前就怒道,“世子殿下,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若是对属下的所办之事有丁点的质疑,大可光明正大的一查的帐目,何须派个黄口小儿来窥探虚实!真正让余某失望到了极点!” 说话之人是个年约二十的玄衣青年,他身形瘦削五官俊朗,举止言谈颇有几分气骨,正是黎彦麾下专管军需的一名司马。他姓余名亮,极善术数行事可靠,是以在军中风评甚佳。 显然黎彦对于这莫名其的凭空指责极为不悦,他将手中的朱随意一撂,眉头轻挑半倚榻间道,“我若对你有疑,一刀杀了便是!何须借他人之手那么麻烦?” 他神情高傲态度凛冽,本该是恼人之极,但偏偏因为那天生的王者风华和坦荡的气魄,硬是让人生不出半点怨怼。是以即便明明是怒火中烧郁结在胸,余亮却也只得强压住满腔愤慨,拱手长揖道,“恕属下斗胆,敢问主子这少年是谁?为何他会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世子派来的人?!” “少年?”诸人随着他长袖一挥的指向望去,己有一个瘦小纤弱的身影逆光而入,只见他眉清目秀曼理皓齿,一袭布衣虽己褪色,却生生穿出了林下清风的气韵。心下刚暗暗赞许,却因那少年将怀中所捧的一堆书卷以恢弘磅礴的气势往黎彦的面前胡丢一丢而胎死腹中。 真正的自取灭亡!真正的自寻短见!胆敢在洁癖成性的世子爷面前如此的肆意妄为,无疑就是老虎嘴里拔毛——在劫难逃的事! 然而面对着人们发出的齐齐倒抽冷气的声音,那少年却丝毫不以为意,他从容不迫的跪坐桌前,随意抽出本帐册翻了两页的朗声说道,“余大人好生小气!在下不过有些不明之处想向您请教一二,怎生你二话不说的便跑到时主子这里指责发难?知道的人会说大人你生性率真直截了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欺负了你呢!” 他说话的声音悦耳动听直如银铃相击般的清脆净澈,可是其中的戏谑却是掩藏不住的锋芒毕露,顿时让余亮的无名业火蹭蹭上涌,也顾不得世子在场,他伸出大手就要来扯少年理论,谁知手指还未沾到男孩的衣角,就被一旁的亲卫如临大敌的按倒在地,气得他狂态大作怒不可遏的吼道,“你们为什么拿我?!此子气焰如此嚣张,不给他点教训怎还得了?!快快放开我,我定要给点颜色让他瞧瞧……” “瞧什么瞧!恐怕没等你给他颜色看成,就会被主子给砍了!”他话才刚刚说到一半,就被近身压制的小月附耳悄声打断道,“朱大人,你也忒没眼力劲了,这位小少爷是您得罪不起的贵人,小人劝你还是消消气,好生说话方为上策!” 原来在那少年开口的时候,屋内诸人己是恍然大悟……这熟悉的音色、古灵精怪的行事,不是安悠然还能有谁?!联想到方才黎彦还在为朱峻多看了几眼少女而心存不快,当下竟是不约而同的低眉敛目不敢抬头。岂料他们刚想避嫌处之,就摊上余亮不省事的欲行妄为,让他们想躲也躲不开的出手阻止。 其实也怨不得余亮有眼无珠认不出安悠然那么尊大佛,实是他本属外臣且醉心政务根本无瑕关注其他,是以对于安悠然一直是久闻大名却无缘得见。更何况传说中的凌碧珞是一清丽绝伦的娇美少女,又有谁会将她与现在这清秀稚气的少年郎在一起? 所以虽经小月的好心提醒,余亮却还是一条道走到黑,楞是没有转过弯来。他梗着脖子涨红着脸叫道,“我管这小子是谁?!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可以无中生有的胡搅蛮缠!” “你……”就在众人为余亮的不依不饶急得冷汗淋漓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素手己扣在安悠然白皙的下巴之上,将她那张正对着地上大喊大叫的男子怒目而视的小脸狠狠的掰了过来,“对着他胡搅蛮缠作甚?” 眼前的琉璃美眸中寒光闪烁冷冽袭人,不由让灼然直视的安悠然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可不过少顷,她就恢复清明的撅嘴回道,“我才没有胡搅蛮缠!是这个人愚不可及,明明都被我指出错误,却还死不肯悔改!事关重大,我才会一时气不过和他据理力争,哪知道才吵嚷了两句,他拔腿就来找你告状?!” 许是越想越觉得气愤,她转过身子狠狠的冲着余亮瞪了一眼,咄咄逼人的呵斥道,“所谓‘盖学以学为人也,问以问所学也。既为人则不得不学,既学之则不容不问’。我既有问怎可不问,我既有疑又怎可不提?你若当真觉得自己无错,大可与我一辩高下!何须见我年幼便不屑一顾,不容我解释就拂袖而去?!此等迂腐固执,当真朽木不可雕也!亏你还任司马一职,依我看在其位不谋其政,那就是那劳民伤财人神共愤的蛀虫一只!” “你、你、你……大放厥词含血喷人!”被她的这番话堵得气血凝滞,余亮指着安悠然结巴了半晌才找回气力,他深吸口气对着厅中的诸人大声说道,“余某虽不才,但自认为对于政事向来勤勉鞠躬尽瘁。今个我不管这少年是何来历,便劳在场的各位给在下做个见证,请世子殿给个说法,来评评我与他之间的是非曲直黑白忠奸!” 第七章:囊锥露颖(中) 随着余亮娓娓道来的叙述中,他与安悠然的纠葛纷争也渐渐浮出水面,变得明朗清晰起来…… 正午时分,当用膳完毕的余亮信步回厅准备处理公文时,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书桌前竟有个纤弱少年倚案而坐,聚精会神的翻阅着自己的公文书卷。此时正值两国交战剑拔弩张之际,普通百姓尚且是如临深谷鹿伏鹤行,更何况是掌管军机要事的余亮?要知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身为司马一职,余亮最主要的工作便是从里到外的筹划一切军需事务,看似不染血光,实则关系到百万士兵的命脉,乃成败胜负的关键所在,稍有差池便是覆巢倾卵的大事!是以他怎能容一陌生少年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一窥军情?! 哪知他刚准备出声唤人前来捉拿,少年己抬眸望向他,不慌不忙的淡淡然道,“大人切勿惊慌,我乃世子麾下之人,请问这粮草运输之事可是由你负责?” 被他从容淡定的气势所慑,虽满腹狐疑,余亮还是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正是在下,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想请教个问题。”少年灿燃一笑,伸出白皙水嫩的手指捧过一卷书轴翻了几页道,“我看到大人替世子所拟的军需供给欲用到牛十万头,驴、马五万匹,民夫三万数以赍粮?” “是!此数正是出自在下所拟。”说到这里,余亮也禁不住有些自豪,需知在交通不便运输滞后的当今,以民夫四人之力负运粮草,仅供一名战士所用。若是按黎彦麾下三万兵马的数量计算,理应用到十二万的民夫运粮。这就意味着不但要日耗千金,更需广泛征丁,令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是以他搅尽脑汁冥思苦想数日,终得出以牛代劳的妙计。一来,可以大幅度节省人力,二来,待粮食送到驻地,便可杀牛食肉,又可开源节流;实不失为两全齐美的良策。 哪知还未等唇边溢出笑意,少年的反映却是如当头一泼凉水,将余亮浇了个里透外冷。只见他眨着明媚如三月春光的大眼,一脸忧虑的说道,“不妥,嵘南多是山道,既艰又险!千里负担馈饷,必率十余钟致一石。若依此法,不但损耗国力还不得其效……” 想那余亮也算是少年得志的才子,自是心高气傲,怎经得起安悠然这般直接的批评?更何况此计还是他费尽心力搜肠刮肚得来的得意之策?!顿时让他横眉竖目的怒叱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儿,说起话来好没分寸!值此乱世,莫说率十余钟致一石,即便是三十余钟致一石,己属大善!你不知时态,却还敢在这不知轻重的口出妄语!本官不与你计较,你好自为之的退下吧!” 他脾气火爆,安悠然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本是好意提醒,却不想换来得是余亮疾言厉色的训斥,不由让安悠然火冒三丈,当即冷笑嘲讽道,“想不到司马大人年纪不大,官威倒是实足。难道你有错,旁人还说不得吗?!你这般浪费财力消耗人命,就如那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一般!怎对得起你头上的乌纱官帽,怎对得起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不知你如此执意,究竟有何好处!?他日世子殿下如是追究,你便是首当其冲掉脑袋的下场!”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番话原是安悠然气急败坏之下的恼话,三分真切七怒怨,当不了真作不了数。可偏偏余亮早己气昏了头迷茫了智,一听之下竟歪曲扭解会错意的误认为黎彦对于自己心存不满,故派一小儿存心刁难。是以盛怒之下,竟是不待安悠然把话说完就绝尘而去的找世子理论,这才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那直扑心房的烈焰,便是现在还犹似正旺的熊熊燃烧,让朱亮陈述完毕后还满脸愤恨的咬牙切齿道,“各位,这便是此事的来龙去脉经过始末,,孰是孰非,还望各位评断!” 凭心而论,以安悠然这番稚幼模样,在一名专职的司马面前指手画脚,确实有失体统,难以服众。更何况朱亮提出的以牛代人的法子,当真是可圈可点的非凡之计。是以他话音刚刚落地,便引得一众亲卫以指责的目光向安悠然望去。 玲珑剔透的安悠然又怎识不得他们眼中的诘问责怪?杏眼圆睁得便要与余亮针锋相对的唇枪舌战,不想她朱唇微启间,就被黎彦清冷如霜的声音堪堪打断。 “你说余司马的法子有欠妥当?”琥珀色的明眸半翕中光茫尽显难掩锐利,似是浅望却实是己看穿安悠然的灵魂,“可是己有计谋在胸?” 须知黎彦乃清溪老人的高徒,雅平一战时更是以雷霆之智威震八方,是以竟有人能得他出口相询,是多么不可思议的诡事?!众人均是心中一凛,摒息凝神的齐齐向安悠然看去。 事实果如黎彦所料,面对着诸人的探索质疑,安悠然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迎面而上,气定神闲的朗朗说道,“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候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 “在场的各位都是久经沙场之人,想必应该比我这久居内室之人更懂得‘兵贵神速’的道理!战事旷久,不但累民更加伤及国之根本;两军相争,赢得先机便是取胜得势!但无论是坚持战事所需的粮草,还是全军急行时所耗的粮草,无不牵涉到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运输!”波光盈盈的明眸中深邃沉寂,安悠然神情凝重的一一扫向听着自己话语陷入沉思的众人,“粮草一断,其战必败。是以自古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运粮车队由于负重过大,往往速度只得正常速度的三成。如是有备而战尚好,在大军出发前三至七天遣运粮队即可。但若是突发战况,实难想象那慢如爬行的车队能及时将粮草送达到作战的第一线去!因为就算忽略速度,侧翼安全也是一大问题!有听说过敌后突袭的壮举,却从未见过敌后大车运粮的奇景!” “你说到现在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在心有芥蒂的余亮眼中,安悠然的话语实没有任何建树,他抬手一扬,极不耐烦的打断道,“若是真有金石之计就请直说,吾辈还等着洗耳恭听先生的高见!” “高见吗?谈不上!”在金色的阳光中,安悠然挺直背脊嫣然一笑,虽是粗布蓝衫,虽是男装打扮,但那清丽脱俗的光华风采还是不由看得诸人一怔,“我的办法很简单:主攻急行时不配军需!” 第八章:囊锥露颖(下)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就连黎彦也不禁侧目,眉梢微蹙的说道,“不设军需?那将士如何生存?行军奋战均须体力,如此这般岂能对敌?” “主子,”对着黎彦双手作揖,安悠然无视于一众的质疑,她神情自若的款款说道,“不设供给,并不是对将士的不管不顾!相反是为了让他们驰骋沙场铺平道路!” 衣袂翻飞中,安悠然旋即转身,施施然落坐榻前,取过笔墨边写边说道,“现需倾力购置马匹。无论步兵、骑兵皆配坐骑。然步兵在行军时配备二匹马,一匹‘驮马’运放物资,一匹‘走马’行进赶路,打仗下马步战。骑兵配备三马,比步兵需多配一匹战马,冲锋的时候可以此骑闪击。另所购马匹最好均为母马,渴了直接接挤奶而饮,还可解决饮水问题。至于突袭时所需的粮草,那便有劳各位将士自给自足!反正急行军时最多也不超三日,若是自身所携吃食不够,嵘南地大物博,天上飞什么、河里游什么、地上跑什么,只要有本事一箭射死放在火上,烤熟就能吃食。我敢确定,如依计行事,可保三万人马一天挺进三百里!试想以这般奇速来袭,倘使是雄师铁骑,纵也难以抵挡如此的迅雷之势!” “日行三百里!?”小月闻言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忘乎所以的纵前跃于安悠然身边,“若能如此神速,吾等岂不是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正是如此,无容置疑!”浅淡的樱唇微微上扬,漾起一个自信而炫丽的笑容,“只要主子手下的兵将不是酒囊饭袋的无能之辈,我敢以身家性命作保,此计确系可行!” 诸人之中除了小月追随安悠然些许时日知其为人,其他亲卫均是未有交集,是以对于她这惊世骇俗的提议均是眉头深锁持疑不定,更有为人谨慎的周祟出言质疑道,“行军如此或可一试,但攻城之后,须赈济放粮稳定民心,如不备军需,那所需粮草又当如何?” “这个……好办!”像是早在意料之中,安悠然放下手中的紫毫,将所书文字展示在众人的面前。只见如雪的白纸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以战养战’! “你的意思是……”心中像是有根弦因她这四字而怦然作响,黎彦的琉璃美眸中亮得惊人,仿如浩瀚星河般熠熠生辉。就连那亘古不变的冰封面容上,似乎也渲染上了一种瑰丽而耀眼的神采。 “是!”长久的相濡以沫,又怎能不知黎彦所想?安悠然美眸弯弯笑魇如花的接过黎彦的话头说道,“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芑秆一石,当吾二十石。主子手下养了那么多的能人异士,凶猛悍将,也该是时候让他们在此乱世崭露头角建功立业了!” 宛转如流莺初啼的空灵音色,不见得多么嘹亮,多么雄浑,却似千斤巨石般撞击得众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此时无论是早己对安悠然心悦诚服的小月,还是身高八尺的周祟,或是视她为豺狼恶虎的余亮,看向安悠然的目光里都不知不觉的复杂莫名。 从盘古开天地起,民以食为天便成为了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不变真理。历朝历代,每逢战事更加是倾尽国力的筹备粮草以供前方将士所需。可即便如此,由于道路闭塞又无械力,仅靠人畜运输受尽天时地利的桎梏,到达目的地的粮草不但所剩无几,更有可能为敌方所截状况百出。严重的禁锢速度,拖延了战机。 但纵然处处受制,现世之中也恐怕从未有人动过要放弃粮草,轻车简行的领兵想法。毕竟无粮无草率然出征的方式太过大胆,也实在冒险。所以安悠然提出的‘自给自足,以战养战’的观点,在众人初听之下,确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直是匪夷所思到了极点!然而古怪的是,这本应觉得莽撞冒失欠缺思虑的计谋,在听完她的分析之后,众人却觉得犀利严谨真正的卓荦超群! 就在诸人均是思绪翻涌楞楞出神之际,黎彦冷如清秋的声音像是一剂醒神良方,醍醐灌顶的袭入耳内,“余亮!” “属下在!” “核实马匹数量,根据现有兵力依计配备,不足部分遣人至嵘南调度或着重金购置,务必在七日内完成!” “是!” “周祟、李越!” “属下在!” “立刻至骑兵营挑选精兵良将至步兵营教授骑术,必须确保所有人等都能够熟练驾驭!” “明白!” “纪庆……” 一连窜周密而有序的部署如闪电般的快速从黎彦口中传出,众人一一躬身领命而去。可就在余亮提脚跨出门槛的一刹那,他却忽然调转回头跪在黎彦脚边,重重的磕了个响头,“世子殿下,属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您能成全!” “什么?”蛊惑众生的美眸微微一敛,黎彦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正气凛然诚心正意的男子,“你且一说!” “古人曰: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又是深深一揖,余亮才直起身子,朗朗说道,“司马一职乃掌管兵家存亡的大任,理当贤能者居之!属下以为世子殿下身边的少年郎博学多识才高八斗,实是比在下更加适合此位。是以自愿请辞,甘为臣下,共同辅佐世子完成大业!” 没想到这个对着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男人会提出这么个憰怪的请求,安悠然蹲于他的身前,双手托颌,眨巴着一双楚楚动人的明媚大眼好奇的打趣道,“司马大人,你这样保举小人,不怕我上位之后打击报复为难于你吗?” 似有若无的淡淡幽香传入鼻息,余亮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面容,两颊竟情不自禁的红似火云。因为盛怒退却后的此时此刻,他才注意到,这位瘦弱纤细的少年竟有着一张的精致绝伦的秀美面庞,只见他眉似翠羽,眼如点漆,还有那浅淡如烟的气质更是仿佛月中聚雪般清澈明净。一看之下不由让他移不开目光,如痴如醉的呆呆出神。 许是见他沉默良久,安悠然有些心急,她伸出水嫩白皙的小手就要来拉余亮,谁知刚伸到一半就被一只大手紧紧的包裹住,拦截在了中途。 “你们的加官进位何去何从,本世子自有决断!”将安悠然从地上提起扯于身后,黎彦长袖一挥,冰冷异常的命令道,“余大人无须旁骛其他,只安心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即可!” 黎彦的言行明显带有送客的色彩,余亮虽知其意,但刚正不阿的天性使然,让他不仅没有告退反而脖子一扬,言辞肺腑的继续劝谏道,“殿下,千里马好寻,然伯乐难得呐!万望殿下能够慧眼识人,知人善用,切莫辜负了人才,流失了栋梁啊……” 尽管他词语恳切,态度真挚,可依然没有打动黎彦分毫,相反那越蹙越紧的眉头似乎在昭示着一场风暴的到来。幸好一旁的周祟等人见势不妙,赶紧一把捂住尚在喋喋不休的余亮,果断迅速的拖起来便跑,这才避免了眼前的一场祸事。 直到出了院门,他们才松手将余亮放来。而余亮对于众人阻拦自己进言的举动显然十分不满,他双脚刚一落地便振臂怒斥道,“你们阻我作甚,那少年有大才怎能如此埋没?!世子应当给予重任才是!我要去找殿下请旨……” “余大人,你还是哪也别去,专心把主子交待的事做好吧!”摇了摇头,小月一掌重重的拍在余亮的肩头,长叹一声道,“那家伙的事,恐是世间除了主子,任谁也休想插手半分!” “为何?”感觉到小月的话中有话,余亮不解的问道,“我乃一片好意,世子睿智英明怎会不允?” “因为啊……”清秀的眸子一弯,小月露出了个神秘兮兮的狡诈笑容,低声说道,“此子非彼子,不可说,说不得啊!” 第九章: 料戾彻鉴 随着众人的相继而去,偌大的厅堂上只下了安黎二人。安悠然环顾了下空荡荡的四周,又回头看了看倚回榻边低头疾书的黎彦,歪着脑袋思忖了片刻后,终决定悄悄离开。谁知还未迈出半步,脚尚悬于空中之时,就被清冷冰澈的声音适时阻止道,“你要去哪!?” 听出声音中那明显夹杂的愠意,安悠然赶忙收脚回身,满脸堆笑得回道,“奴才看主子您忙于政务,不好打搅,所以才决定先行离开。”见黎彦抬起纤长如扇的睫羽向自己望来,琉璃般剔透晶莹的眼眸中,三分审视,七分犀利,锋芒灼人的直让人发颤,让原先想好的说辞堪堪只说到到一半便哑然于口,只剩下低头闪躲的份。 “那……”像是丝毫未觉安悠然的惧意,黎彦仍然用着能与岁暮天寒一争高下的语调问道,“是否要我谢过你的‘善解人意’?” “不,不,不用!”吓得三魂七魄都跑出了窍,安悠然一边连连摆手,一边胡言乱语的矢口否认道,“忧天下之忧,急主子所急,本就是当奴才的看家本领,您无需在意也不要觉得……” 难为她明明紧张得要命,还可以滔滔不绝说个不停,但黎彦显然没有心情去欣赏安悠然这份口若悬河的才华。琥珀色的美眸微微一翕,寒光凛冽腊月飞霜,“说人话!” “是!”在那陵劲淬砺的眸色中索索的抖了几颤,原本的清明此时也是不知所踪,安悠然不带半分打结的把实话一股脑的和盘托出,“我想出府,可是迷了路,兜来转去找不到大门。结果太累了,误打误撞的进了间屋子休息,随意翻了两下桌上的文书,一不小心发现了问题,接着稀里糊涂的和司马大人吵了一架,然后就被拉到这里来了。” 或是当真是怕到了极点,还未等说到最后,安悠然突然双手掩面的大哭道,“主子,我错了,可不可以不要罚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还知道怕!?”对于她号啕大哭的反省表现丝毫不以为动,倾国绝伦的面容上阴霾更显浓重,黎彦起身道,“我这些日子是如何交待你的!?不过几日?!你就敢给我抛到九霄云外?!而且……” 修长的手指在话音流淌间一把扣住安悠然尚在因哭泣而颤抖的手腕扯了下来,另一只手迅速的抬起她精致小巧的下颌,黎彦冷笑道,“还企图用假哭来骗我心软,这样你……还敢要我不罚!?丫头,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啊!” 果然顺着他手指抬起的小脸上,白皙如雪明艳无俦,一双顾盼生辉的**明眸更是熠熠闪烁,哪有半分泪痕的模样? 硬着头皮对向正咬着牙咯吱作响的黎彦,安悠然讪讪的挤出个讨好谄媚的笑容,“古人道:温柔乡即英雄冢,可见他们是未见识过您这般仙风道骨的高人,就凭着主子那份雷打不动的风范,铁石心肠的气度,他们便该知道这世上就是有既能够做到英雄又能够意志坚定的奇男子!” “眼泪不起作用,就改变策略想用花言巧语的奉承来蒙混过关?”唇角一扯,黎彦冷冷一哼,出言讥讽道,“我是不是英雄不得而知,但你这巧言令色的丫头片子却绝对不是什么温柔乡,顶多也就是一个**汤罢了!” 生死关头,头可断血可流,何况是诚然看不见摸不到的面子里子?是以对着黎彦的满腔怒火和嗤之以鼻,安悠然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索性放开手脚,腆脸厚颜的眨着明眸抛着媚眼道,“**汤也行啊,只要主子能宽宏大量的放我一马,别说是**汤,就是**海,小的也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她的声音本就婉转动听,现在因为央求更添加了几分的软糯,温柔甜美的仿佛要溢出蜜糖来,而那双本就灵动的大眼中更是秋波横生,于娇俏中凭添了几分的妩媚。此种美态莫说是黎彦,便是安悠然也未意识到此时的自己竟是与往日截然相反的风情万种。是以黎彦一看之下竟是一怔,楞神片刻后才摸了摸她的头顶,无奈的说道,“你这丫头当真是**不得,性子古怪,脸皮又厚!若是再骄纵下去,非变成个无法无天的魔障!” “就算我成了魔障,在主子您这尊大佛面前道行也不够看啊!”像只惹人怜爱的猫咪般用小脑袋蹭了蹭黎彦的掌心,安悠然乖巧讨好的说道,“您翻翻手心就能把我给治得死死的,我既兴不起风也作不起雨啊。求求你这次就网开一面了吧,我以后一定会小心加小心的谨慎行事,绝对不会惹您生气啦!” 伸手揉着蹙成一团的眉心,黎彦重重的长叹一声道,“你这番话也就只能当成祷文听听罢了,词辞堂皇却华而不实!若当了真,不定要气得送了命去!说吧,你为什么想要出府?” 明白黎彦己有有松口的迹象,安悠然自不敢太造次,听他一问,当即一五一十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是想去找一个人……” “找人?”还未等她说完,妖娆魅惑的眼眸半眯轻敛,黎彦径自打断道,“那个以前经常在院外徘徊的小鬼?” “你怎么知道!?”杏眼圆睁一脸惊愕的瞪着黎彦,安悠然瞠目结舌的惊道,“难道主子你有未卜先知的异术?” 轻哼一声,黎彦鄙夷的答道,“就你那点小心思还需占卜算卦的劳师动众吗?!放眼整个雅平,你除了我们还认识哪个?与你有些交集,又能劳你牵肠挂肚的,也就那个天天痴缠的臭小子罢了!” “人家叫沈渝,有名有姓……”心中虽有抱怨,可嘴上却不敢大声辩驳,安悠然只在私下嘟囔道,“才不是什么臭小子呢!” 原来早在黎彦侨装入府为安悠然治疗期间,就与男孩有过几面之缘。固然世子大人以冷酷无情著称,实不能期待他对旁人和颜悦色的模样,但诚然对于那孩子的不喜也超出他无悲无喜的虚无境界。不知是否是八字不和,还是五行相克,只要一见男孩围在安悠然身旁乱转撒娇,黎彦便觉得胸中憋闷莫名焦躁。 既己得到答案,心中便无疑问,黎彦眼帘一垂,旋即转身就要回榻,却被安悠然急急扯住衣袖,“小渝还是个孩子,府衙大火之后就失了消息。他无你无母,若是一个人流落在外,着实让人放心不下,能不能允我外出几日找寻?我……” “允你外出?!”霜凝雪聚的眸色中突然一凛,黎彦用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盯着她半晌,“你连个院子都能迷路,到了外面,不要人没找到,自己也成了那下落不明的失踪人口?!” “可是……”明知无望,但担心沈渝安危的安悠然还是想再次争取,谁知她刚开口,黎彦的声音己强先传来。 “三天!”回眸望着因自己断然拒绝而神情焦急的清丽脸庞,黎彦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会吩咐下去,让人在三天之内把人找到!” “真的!?” 未料到的峰回路转,不禁让安悠然笑逐颜开,可还没等她谢恩,黎彦又继续说道,“但有条件!我有事要你做!” “做事?”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安悠然只觉得背心发凉冷汗直流,“什么事?” 妖娆的薄唇稍许轻扬,黎彦似笑非笑的答道,“好事!” 第十章:星桥火树 固然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但望着书案上堆得比人还高的柬册,安悠然还是重重的长叹了口气。 说起来世子爷的本事也当真了得,果不出三日,便让人将失踪的沈渝给寻回了府衙。但由于黎彦对于男孩向来缺乏好感,故虽重新入府,却没有安排至安悠然身边当差,只远远的被置在别苑得了个闲差。安悠然心知此举己是黎彦最大的底限,是以也没有开口要求其他。毕竟现在三餐不愁高**暖被,实比沈渝一人流落在外强了太多。何况现在的她,确实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自保尚且不暇,哪有时间和精力去顾及他人? 因为除了要整理那些繁杂的各式文书外,多日未见的黎彦也着实让安悠然万分牵挂寝食难安。战争讲究的是先发制人,出奇制胜!自那日在书房得计之后,为能在预期时间内按部就班,黎彦便一头扎进军营,事无巨细的倾力筹备此事。先不说将那数目庞大的马群悄然运至雅平所费的周折,只说他为确保所有将士均可骑骋而日夜亲至沙场练兵的艰辛,就非常人所能想象。 是以虽一开始对于成日整理文书心中颇有怨怼,但现今安悠然倒是有几分庆幸,正多亏有了这麻烦耗神差事,让她能暂时清空思绪不去念及黎彦。 挥手示意随侍的丫环离开,安悠然习以为常的坐至桌前开始熟练的分类各种奏章,并用漂亮的蝇头小楷在每本卷章的末页写上看法和建议,这便是黎彦先前要她所做的‘好事’。其实以安悠然个人来说,她实不愿于人前展露头角。因为她现在所用‘凌碧珞’的身份,当真让她此时的立场异常尴尬。于公,凌北禁止国民越境,她如今公然现身在嵘南地界,己可视为叛国之人,足以招至世人的唾骂。于私,她一云英未嫁的少女,终日食寝在黎彦的左右,虽他们二人恪守礼教,未曾有过半分逾越。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惹人非议。即便是她避居不出,却还是有些不中听的闲言碎语传至了她的耳中。所以在此种情形之下,安悠然自是想低调行事以躲是非,不料黎彦却非要大张旗鼓的让她每日至书房处理公务,再次将她推至风头浪尖,成为众人眼中的关注焦点。 寂静的房间内,回荡着尖摩擦在纸张上的沙蘼声。直到月上中梢,安悠然才伸了伸己然累得僵硬的手脚准备起身。却不想手才抬起,一双带着沁人冷香的臂膀却从身后揽住了她的纤纤细腰,吓得她朱唇轻启就要尖叫,幸在此际,黎彦那足以迷人心智的嗓音适时响起,这才消了惊恐,“怎生如此晚了,还在这里?” “你回来了!?”蓦地听到日思夜想的熟悉声音,安悠然禁不住心中一阵狂喜,竟一时忘形的转身拥住黎彦,在他的怀里的欢跳雀跃道,“主子,你真的回来了?!” “自然是真,我人都在,还有假不成?”虽眉头紧皱,似是对安悠然的答非所问心存不满,但那紧紧抱住少女的双手却己泄露了黎彦的欢悦,“丫头,好些日子不见,你是不是很想念我?” “才……才没有呢!”素白如雪的小脸上红若朝霞,安悠然把头一扭,嘴硬的的否认道,“人家我……忙着,才没有空!再说,我干嘛……干嘛要想你!?” “没想?”邪魅的眼尾向上轻扬了几分,琉璃般的美眸中璀璨闪耀,三分狡黠七分窃喜,“那为何一见面就强抱着我不放?好似怕我跑了一般?” “我……”明媚如水的大眼无辜的眨了几下,安悠然楞楞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倾国面容,这才发现自己竟当真如黎彦所说般牢牢环住他的颈项……非但鼻吸可闻,甚至于黎彦那长长的睫羽在张合之间,都可扫过她的脸颊…… 这姿势…… 说多亲密就多亲密,要多**就多**…… 于是乎,心脏突然轰的一声,高速跳动如小鹿乱撞,原本的红云越发的滚烫翻涌,莫说是脸面,甚至于安悠然的全身都开始镀上了一层瑰丽的艳红。 手忙脚乱的松开手臂,安悠然赶忙想拉开两人距离。但早有防备的黎彦又怎会容她得逞?搂在不盈一握柳腰上的双手又施了几分力道,将不断挣扎的安悠然稳稳的桎梏于自己的怀中,他唇角微扬的揄揶道,“你什么?被人指出事实,便害怕着要毁灭证据遁地而逃吗?” 一时间,羞赧、恼怒、臊意、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倔强一股脑的袭上心头,安悠然银牙紧咬,黑如点漆的星眸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打了两转,小嘴一撅的冷哼道,“我怕什么?!又不是我剥削劳工,光指唤人干活,却躲着不给工钱!我这般抓着你有何不对?我就是要抓着你这个黑心的世子爷,讨还我的血汗钱来了!” 话音落地间,安悠然果真手掌一翻,认真凛然的向黎彦索要道,“我这六天,日日苦思,夜夜批写。念在我们主仆一场的情谊上,给你打上折,就给我六十两的辛苦费吧!” “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改了身份,也不忘你敛财的本色……”啼笑皆非的看着挑衅般抬着下巴恶狠狠瞪着自己的安悠然,黎彦抬手抚向她眼下泛着暗青的浓重阴影,“你便是为了那区区六十两纹银,不惜落下这瘆人的黑眼圈?” “是!”即使心有不甘,但与其被黎彦窥破自己心意而难为情,安悠然宁可顶了那市侩的名号。她心中一横,赌气说道,“我一无依无靠的孤儿,一没亲人二没家业,若不自己想法淘换些钱财,到老了岂不是要流落街头,终日凄惨的讨饭过活?” 本以为不过是使性的话语,世子肯定会如平常一样不置可否的充耳不闻,谁知她刚一说出口,黎彦就满脸愠色的打断道,“胡扯什么?!有我在,你又怎会无依无靠,孤苦伶仃?!” “怎么不会?”一想到这些天一个人形只影单的待在府衙的情景,安悠然就不免气极,她秀眉一竖怒道,“朝曦谷时你就抛下我杳无音信,就是前些日子也是不告而别的一走就是七天!现如今大战在即,指不定哪天,我一睁眼得到的就是你拔营而去的消息!这一屋子的人就算不说,我也知道,没有一个人喜欢我的!他们不是在背地里对着我指指点点,就是捕风捉影的恶言中伤!你不管我,还不许我自谋出路吗?!” “我何时不管你了?!”勉强压下的怒火重新卷土重来,黎彦扯住转身就要向外跑去的安悠然,勃然大怒道,“你这丫头,我既说护你又怎会食言!难道我黎彦所言便这般不可信吗!?你又要赚钱谋什么出路!” “我赚钱,是为了,是为了……”拼命的屏住呼吸,安悠然想要借此阻止泪水的涌现,可是望着黎彦那失望责备的眼神,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有盘缠,能去找你……” 积累许久的委屈和惧意,如巨浪般击碎了安悠然好容易伪装的坚强,晶盈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顺着她清丽绝伦的脸庞一路滑落,籁籁的滴落在黎彦的衣袖上,“我知道你又要走了对不对?只待大军整顿完毕,你定会毫不犹豫的挥军北上,攻城掠地争取主动。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更不想和你分开。既然你无法携我同去,那我就自己去找你……” “你筹钱……是为了要找我?”抓住少女的手指突然一颤,黎彦怔怔的看着眼前己是满脸泪痕的安悠然,乌云密布的瞳色中刹那间阴霾散尽灼然灿烂,他一把重重的把安悠然按在胸前,“傻丫头,你怎么会这么笨!” “我就是个傻瓜!”既委屈又羞恼,既不甘又愤怒,安悠然此时的心中矛盾叠加,在种种混乱交杂之下,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放赖发狠的泼皮道,“而且还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笨蛋!既然我认定了你,管你天涯海角,管你乐不乐意,我都要缠着你烦着你!谁让你没事却来招惹我的?!所以你别想敷衍过去,现在就把银子给我!” “不行!”可是面对着她的激岔填膺,黎彦却好似视若无睹,他双手一摊,眉角唇边皆是隐隐春意的回绝道,“我给你银子,你也用不上!我看这所谓的工钱还是暂时搁我这吧,免得你丢三落四的给忘拿了,心里添堵!” “你少唬我!”杏眼圆睁的怒目而视,安悠然气鼓鼓的说道,“我怎会丢三落四?你分明就是想欠钱不还!” “会的!”妖魅的眼眸一弯,好似夜空中最美的新月,黎彦辗然笑道,“因为你要在半个时辰内收拾妥当,你觉得以你那稀里糊涂的性子,能不落下东西?!” 眨动还泛着泪色的大大眼睛,安悠然歪着脑袋一脸困惑的问道,“我干嘛要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自然是离开!”俯身将一个浅淡的吻印入少女因不解而微蹙的眉心,黎彦对着安悠然笑意吟吟的说道,“丫头,我要带着你一起去出征!” 第十一章:褎然举首(上) 阴沉的天空中几缕残阳刺破云层,照耀在无垠广阔的大地上。但见白骨露野刀痕箭瘢,满目疮痍中只映出血红一色…… 大煜与嵘南正式开战己有半年,在旷日许久的战事中,以黎彦率领的三万铁骑取得的战绩犹为瞩目。他们以雷霆之速纵横于各个城池之间,于星移电掣间攻城掠地势如破竹!不但令嵘南扭转乾坤占尽先机,更令得大煜闻风丧胆溃不成军! 但就算是连战皆捷无往不胜,然沙场之上兵戎相见,均是真刀的搏命厮杀,任你是怎样的用兵如神决策千里,伤亡流血却是在所难免避无可避。是以,即使是如今己被冠为赫赫‘战神’二字的黎彦,他的军营深处也是痛楚**不绝于耳。 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灵动的少年用他修长白皙得手指替自己的刀伤包扎妥当,刚应征入伍三天便光荣挂彩的青年红着脸想说些什么,却在忸怩间讷讷的发不出半个字来。正当他犹豫不决间,一名亲卫打扮的士兵己掀帘入帐,向那位行医的少年先是躬身行了一礼后,他低头恭敬的附在少年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少年素来和善的面容突然间一变,匆忙写了个方子递给一旁的医侍就要离开。 不想才刚起身就觉身后一紧,少年回头一看,竟是那伤者拉住了自己的衣袂,神色慌乱中而显现着些许的不安。少年微微一怔后蔼声说道,“不要担心,你的伤未及筋骨,只需按时用药,不出一月,便可痊愈,自然也不会留下遗症……” 恰在这时大营中的号角吹响,此乃主将召集百官议事的信号。少年虽有心安慰,却也抵不住军令在身,安抚性的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后,便抽身疾行的快步走了出去。可怜那受伤的青年直楞楞的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半天也不曾回过神来。 一旁的医侍见状,摇摇头冷哼道,“有些人,有些事,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辈子也望尘莫及的。我劝你还是少做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为好!” “不是,不是!”感受到那话中带刺的犀利,青年惊慌失措的连连解释道,“小大人实乃俺的救命恩人,俺又怎会对他有丝毫不敬?只是……只是……” 虽然他一开始说得颇有凛然之色,可是之后越来越小的声音和透着明显不足的底气,似乎己泄露了些什么莫明的信息。青年低着头撇开医侍那带着审视意味的炯炯目光,最终低声嘟囔道,“那位小大人,长得也太好看了……比俺们镇上最漂亮的姑娘还俊,所以我就……我就……” “所以你就忍不住的盯着人家死瞧?!”浓眉一坚,医侍一掌拍向他后脑勺上,脱口喝道,“你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知不知道那人是谁?!他可是世子殿下看中的人!你自己不要性命也罢,但别因此惹恼了殿下,连带着把我们医局也给打发了去!” “世子殿下看中的人?!”被这惊天动地的讯息惊得目瞪口呆,青年活像被道闪电当头劈了下来,他结结巴巴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世子殿下喜好……喜好男色?!” “闭上你的乌鸦嘴!”脸色煞白的一把捂住青年的嘴,医侍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的低吼道,“凌大人是个姑娘!你再敢满口胡说八道,讲些不着调的混话,小心传到世子爷的耳里,十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那小大人是……女的!?”眼睛瞪的足足铜铃一般大小,青年吓得差点没有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下来,“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对于他的反应抱以一个鄙夷的白眼,医侍没好气的啐道,“难不成你要她一个姑娘家打扮得花枝招展在满是男人的军营里招摇过市吗?!” 可就算医侍说得是斩钉截铁无容置疑,但不知是这答案太过突兀还是匪夷所思,那青年呆怔片刻后,还是拧眉大声驳诉道,“不会,不会!凌大人断不是女子!军队中不容女眷,这铁律就算是市井的三岁小儿也都了然于心!医侍你怎可说出此等诳语来戏弄于我?!难道是看我出身寒微,想要存心欺辱吗!?” “我有那么无聊吗?!”这医侍虽不过双十年纪,却己是随军多年的老人,不说在将帅前侍候平添的见识,即便是他经手的病患也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门,其间自是少不了那些刀口舔血的狠戾角色,是以对于青年的横眉怒目,他自是不会放在眼里。双肩一耸,医侍不屑的回道,“我有那功夫,还不如去沏杯香茶小憩一会呢!罢了,看你一乡下匹夫,不懂事故,小爷就破例就给你说个明白!” 理了理衣襟,医侍一副居高临下,说书人的模样,“不错,确实是明文规定,军中不容女眷,可是若凌大人并不是以女子的身份随军,而是以世子幕僚的角色出征,这便又当如何呢?” “幕僚?!”再次被医侍口中的叙述惊的钳口挢舌,青年不住摇头连声否决道,“不可能,不可能!别说他是个女子,只看他小小年纪,又有何德何能的可以位居入幕之宾?!即便他真是深得世子殿下**信,但满朝文武也不绝不会允许一稚子登堂入室的与他们平起平坐,干预朝政!你此话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何德何能?!”嘴角扬起带着嘲讽意味的张扬笑容,医侍不屑的说道,“若你口中的‘稚子’便是提出‘以战养战’之人,你觉得我所说的还会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吗?!” “什么!?”之前所受的惊吓加起来都不及此刻所受震撼的万分之一,青年竟不顾伤势的一下从榻上跳了起来,激动的叫道,“小大人便是被誉为有百龙之智的幕后军师吗?!俺就是……俺就是为了拜这位高人为师,才不远千里的从家乡忡忡赶来投军的啊!” 然而尚在青年为错失拜师机会而懊恼不己之时,他那位心心念念仰慕的高人,此时却身在阽危之域…… 因为当安悠然心急火燎的拔开主将大营,想要直奔入内的时候,她又怎能算出帐门后等待她的不是如昔般的将士同僚?所以当她由于刹脚不及迎面撞上那堵不知名的巨物之上,而被疼得泪眼迷蒙神智混沌之际,就不怪她有提剑一刀砍了面前害她出丑之物的冲动。可这念头堪堪在脑海中闪过,现实中己有一柄闪着刺骨刺寒光的阴森利刃以己迅雷不及掩耳的横在了她的颈项之间…… 第十二章:褎然举首(中) 拜脖间那寒光游走意欲取人性命的凶物所赐,即便是再为混沌的神智,此时也恢复得清晰异常。安悠然睁着水波荡漾的盈盈美目,抬眸望向举剑直指自己的红衣少女,眼里既有不解也有困惑。 此女身形高挑,靡颜腻理唇红齿白,风姿绰约却又英气逼人,虽称不上绝色却也别有一番风情。这等佳人,任凭放到哪里都必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可是在这戒备森严的军机要处出现,就是说不出的突兀,道不明的违和。由于黎彦治兵向来铁血狠厉,麾下将士无不纪律严明节制克己。是以这半年多来,整个军营中除了安悠然这个男装打扮的特例之外,未曾有过丝毫脂粉之气半分风月之色。但今日却平地一声雷的冒出个这么鲜明艳丽的大姑娘来,怎能不让安悠然诧异莫名?! “哪里来得混小子!?竟敢如此色胆包天?!”正当安悠然沉浸在思绪,呆怔发楞之际,红衣少女己柳眉倒坚,凤眼一扬的暴叱道,“连本郡主也敢轻薄,看我不要了你的狗命!” 轻薄?对于少女的说之话半懵不明之时,安悠然顺着她怒火中烧的目光顺势往下一瞧,方才发现到自己的手掌正抚在一浑圆之物上……那触感软软的,温温的,轻轻一捏弹性实足……不正是红衣少女的那挺拔傲人的酥胸吗?!难怪这女子会舍去花容月貌硬是摆出一副血海深仇的狰狞架势,恨不能将立刻将她生吞活剥! “误会,误会!”触电般的抽回纤手,安悠然边避让着颈边银光闪耀的利刃,边慌忙的解释道,“在下实属无意,冒范之处,还望姑娘海涵,饶了我的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朱唇轻启,不屑的冷笑一声。红衣少女非但没有依言收剑,反而剑锋一挺,“你小子自打见了我之后,一双贼眼就不知收敛的在我身上色眯眯的打转乱扫!别以为此处是你嵘南的大营,我就没办法治你的罪!告诉你,现在你脚下踩得可是翼辽的土地,是我吕家的地界!在这里,即使本郡主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也断然不会有人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字” 那女子显然是练过功夫,只见她玉手一挽,剑间的青芒己直指安悠然的一双眼眸,来势凌厉利落,竟是没有一丝的犹豫。此等身手莫说一般的贩夫走卒,即便是习武之人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是以虽安悠然有避让之心,却实无避让之力。随着映入瞳孔中的锋芒越发的刺眼,她也只能是双腿一软的坐以待毙。幸亏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低沉中略带沙哑的声音破空而出,才令眼前的血光止于一瞬。 “倩儿,休得胡闹!”话音散落间,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己身形一晃的挡在了安悠然的身前,还未容人看清他的动作,红衣少女手中的那柄利剑己不知何时易主,牢牢的握于男子的手中,“此乃嵘南的军营重地,怎容你这般胡作非为?!还不赶紧给我退下!” “表哥!”对于男子的从中阻挠大感不满,红衣女子秀足一跺,柳眉倒坚的叱责道,“这小子先前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非礼于我!你不帮着我,反倒帮着个外人!这就不怕世人笑话了吗?!我不管,今个我定要这小子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对于她的不依不饶愤愤不平,青年却是不以为忤的报以莞尔一笑。顺势将正往自己背后躲藏的安悠然掩了个严实,他淡定不迫的低头在红衣女子的耳边低语说了两句。 不过片刻间的功夫,再细看时,原本还一副穷凶极恶猛鬼上身般的女子,己是春风拂面艳若桃花。一双微扬的凤眸,不时小心的抬眼向前瞥了几眼,那娇中带媚羞答答的模样,直让安悠然以为老眼昏花。但没等她苦思冥出个中蹊跷,空气中弥漫的一阵沁人冷香已经在无形中给出了答案。 徐徐的脚步如落羽般轻盈无声,白衣胜雪的男子从屏风后缓缓而出。如墨的青丝整齐的束在玉冠之中,露出那犹如上天精心雕琢而成的面庞,清冷中见邪魅,飘渺中显尊贵,何止是如诗如画,何止是墨难摹?此等的风姿,只怕是梦中天人也未得见其一。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何他一出现便引得万物皆寂。 而在所有为之倾倒的人们中,犹以红衣女子的表现最为醒目,只见她双眼圆睁,仿佛入了着了魔似的,瞬也不瞬的紧紧盯着那谪仙男子,掩不住的钦慕,藏不了的痴迷。看着越走越近的美男,她竟似是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伸出胳膊来就要去拉他衣袂,可手才刚刚举到一半,就被男子双眸里冰霜雪凝般的冷意给冻结在了半空。 “你是何人?”优雅的下颌微抬,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完美轮廓,白衣男子睥睨而视的藐了红衣女子一眼,声音中没有一丝温度的问道,“在此作甚?!” 想那红衣女子也是出身名门的天之娇女,自幼便于权贵中周旋,什么样的场面未见过?什么样的显耀未曾领教过?可是当她与这位倾国男子近处之时,却不自觉的心中一凛。虽是白衣素服,虽未表明身份,然那源于骨子里的高贵和桀骜却是在举手投足间风华尽显,让人不得不臣服,不得不敬畏。 “我……我是……”先前还咄咄逼人口若悬河的女子此时却成了张口结舌的残障,明明是再不过简单的答案,却因男子散发出的浸髓冰冷而硬是接不下去。 “她乃辽翼郡主吕倩!”就在她涨红小脸,急得香汗淋漓之时,一旁适才帮助安悠然的高大男子突然行了一礼,开口说道,“在下为辽翼卫将军方毅。闻世子率兵驻扎此境,我主曦王特设筵席为殿下洗尘,特命吾等前来相邀……” 辽翼乃大煜诸王封地中的兵家要地,地处辎重要道,乃交通运输的枢纽。其主曦王遣人来邀,且措辞恳切态度恭谦,于现如今嵘南的叛国地位实属难得。但黎彦却依然是眸色清敛神情淡漠,既不回答也无反应,甚至连眼皮也不曾抬起,直让人以为方毅所说的话语不过是自己产生的幻听。方毅也是微微一怔,略一思量后又上前一步,再次躬身重复道,“吾等奉主子曦王之命,请世子殿下到府……” 岂料才起了头,适才一直置若罔闻的世子却眉头一挑,忽然开了腔,“你要躲到哪去!?又闯了什么祸来?” 躲?闯祸?虽世子总算有了反应,可喜可贺。但这回话实是没头没脑摸不着清明,方毅不禁疑惑的抬头望去。却看到黎彦正转身注视着先前与吕倩闹得不可开交的清瘦少年。但见他正猫着腰,蹑手蹑脚的往一众将士的身后藏匿。他本就身形娇小,此时没入人群直如沧海一粟。真难得世子爷有离娄之明,能于百步之外看到秋毫,生生的将他抓了个现形。 “主子……”正欲遁形的少年眼见被识破,先是身子一僵,然后转过身,眨巴着明媚的大眼,好似无辜之极的委屈道,“你怎么能这样冤枉奴才呢?我不过是爹妈没给得一副高大威武的好身板,吸不了睛强不了眼,与这些个魁梧彪悍的的大人们一比,自是铲迹销声找不到人。您仅凭于此,就说小的惹了祸要逃跑,真让人好不伤心!” “你说我冤枉了你?”琥珀色的眼眸一敛,寒风四溢华光璀璨。黎彦唇角轻扬,似笑非笑的嘲弄道,“敢在我这里闹得飞狗跳,放眼世间除了你,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活人!” “对!对!就是他!”本还小女儿娇态,静默不语的吕倩一听此话,顿时来了精神,不等安悠然说话,己一马当先的跑到黎彦身旁,一脸期待的央求道,“世子殿下,就是这小子,刚才竟敢轻薄于我!你一定要重重罚他,替倩儿出口恶气!” 第十三章:褎然举首(下) “你说……”足以让星空黯然失色的琉璃眼眸,终于在吕倩翘首以待的期盼下转向了她。然而让她出乎意料的是,这位一向以冷血治兵的世子,对于她的控诉不仅没有严加惩处那登徒子的意思,反而眉头微挑不屑的质疑道,“他轻薄你?!” “是啊!”感觉到时黎彦眼中那意味明显的否决,吕倩不禁又羞又急,玉手一扬指向安悠然叫道,“他刚刚就在此处对我意图不规,这里所有的人都可为我作证,容不得他狡辩抵赖……” 谁想到她话才堪堪说了半截,黎彦身后的一众嵘南将领都己是面露古怪,有一年轻都尉更是噗嗤一声的笑出声来。这下不止是吕倩当场变了颜色,就连在场的辽翼使节也均是人人含愠。身为来使之首的方毅也是当仁不让的走了出来,向着黎彦厉声斥责道,“素闻嵘南的世子殿下统兵严谨,麾下皆有匕鬯不惊之德。但今日一见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你方先是对我辽翼郡主行为不检,后又纵容属下如此耻笑不敬!是可忍孰不可忍!究竟你是欺我辈之善,还是有心侮辱!?莫不是以为辽翼之民皆是无胆之人吗?!” 原以为以嵘南现如今孤立无援岌岌可危的处境,必是唯唯诺诺的低声认错。可惜方毅却错估了黎彦的秉性,面对充满威胁的话语,这位瑾王世子非但没有丝毫的让步之意,反而眼角一扬不屑的冷笑道,“你辽翼是否无胆与我何干?!但若想要兵戎相见,黎某自当奉陪!” 虽对于黎彦狂妄不羁早有耳闻,但如此强硬的回复真正让方毅始料未及乱了阵脚。现今大煜与嵘南一战,虽大煜占尽兵粮优势,然嵘南显然也是早有准备,且世子所率的铁骑行动神速,手下将士个个骁勇善战,于未觉中己破城灭敌,于无声中步步为营,简直形同鬼魅令人发指!不但令大煜士兵军心涣散闻风丧胆。也让目前这混沌不清的局势越发难以预料。是以其主曦王才会特遣他们前来,好为将来留有转还的余地。可如今示好尚未果,却己得罪了最重要的世子,然若是先行认错,无疑又丢了辽翼的颜面,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行,直比骑虎难下还要让他履险蹈危。 当然,与其同样未知所措踌躇犯难的还有嵘南诸将。于风雨飘摇的事态中,若能得辽翼相助,确是求之不得的美事。一方面可令三十万兵马化敌为友,另一方面又可借用辽翼的地理之便掐住大煜的咽喉断其粮草,实在是两全其美之计。可虽是雪明透亮的道理,但众人畏于黎彦的威仪,忧心如焚却楞是无一人敢上前相劝。 正当双方陷入焦灼的尴尬之境,无言以对时,引起这一僵局的少年突然越众而出,施施然的行了一礼后,朗声说道,“各位切莫着恼,也勿以为吾辈有心相欺。定是我的这身装扮让郡主下受了惊……” 随着那束发的方巾一落,一头光可鉴人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辽翼的诸人只觉忽的眼前一亮,方才还是粗布蓝衫不起眼的瘦弱少年,竟在一瞬间变成了清丽明艳的绝美少女,那美若流霞的肌理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淡淡的莹光,似珍珠般润泽似水晶般通透,一双顾盼生辉的盈盈美眸更是让人一望之下,再也错不开眼…… 那眸子极清极澈,仿佛如洗碧空般的深远,又如高不可攀的玄月般皎洁,好像在那眸子的凝视下,一切的阴霾和黑暗都将不复存在般的美好…… “你是女人!?”不仅是一众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华光迷惑了心智,就连身为女子的吕倩也在呆怔半晌后,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怎么可能!?军营里怎么会有女人?!” 与她的惊讶失态呈鲜明对比,方毅却是不动声色的静静观察着不远处清丽若莲的少女。他双眸微敛,本就乌黑的瞳仁越发深暗了些许。正当少女檀口轻启准备回话时,他己哈哈一笑的抢先答道,“瞧这位姑娘虽身形柔弱,但举止轩轩,颇有几分男儿的气骨。且衣袖间隐隐有斑驳血渍,如方某未曾猜错的话,此女应是随军的医女吧?” “对啊!”对于他的解答,吕倩恍然大悟的双手一拍,“怨不得这人近我身时,扑鼻的怪味!现在想来,是药草的薰冲!算了……” 她嘴角一扯,似是极为大度的摆了摆手对安悠然道,“既然是女子,那方前便是场误会。本郡主便既往不咎,放过你吧!” 这般的解决,自然是双方都求之不得的结果,见那少女双眸一弯,极识时务的躬身谢恩,方毅更是不等她行礼完毕,便要伸手相扶道,“姑娘于乱世中救死扶伤,置个人生死于度外,此等悲天悯人的胸怀,实乃让人钦佩,就是世间丈夫也多有不及。刚才之事,也怨我们尚未深究,便出口发难,怎能归于姑娘一人之责?实不必行如此大礼。” 按理方毅此举可堪亲切,更是对方诚意的体现,可还未等他的手指碰触到少女的衣衫,众人就觉眼前一闪,再抬眸时,少女不知何时己站在了黎彦的身后,被世子大人一手牵过往营外走去。 “殿下!”眼见黎彦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开,方毅在微怔之后,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主相邀,您还未曾答复……” 琥珀色的眼眸淡淡的向后一扫,仅仅是那么一眼,眸子中的冷煞就慑得方毅动弹不得,连未曾说出口的话也是生生的堵在了嗓子眼。 “知道了。”清冷中带着靡迷的音色,在片刻的静默后,终是在万众期待下响了起来。“谢曦王好意,黎某恭敬不如从命!” 此言一出,当真是皆大欢喜。嵘南的诸将均是长长的吁了口气,而辽翼来使也是满脸堆笑的告辞复命。而在所有人中,最高兴的当属郡主吕倩。骑在马背上返程的她,一张俏脸在寒风中冻得通红,可是眼中却闪着晶亮的光芒,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表哥,你说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的男人?以前听人说嵘南的黎彦倾国倾城,举世无双。我以为不过是浮夸的赞溢之词,可是亲眼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你说他三日后来府上,我要怎么打扮?” 依旧是笑意吟吟,方毅眉目含笑的答道,“当然是怎么漂亮怎么打扮!黎彦既是当世第一的美男,倩儿想要与他举案齐眉自也是要做到惊艳众生不可!” “表哥!”被方毅轻易的窥破心思,吕倩脸红过耳,她眉头一扬兀自嘴硬的啐道,“谁说要与他举案齐眉啦?!只不过,人家第一次到府做客,我总不能有所怠慢,失了我曦王府的颜面!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多,心眼不正,容易把正事想歪!” “好!好!是我不对!”长鞭一扬,方毅仰头大笑道,“我家倩儿乃美色当前不为所动的仙子,又怎会黎彦一区区凡夫俗子动了凡心?不动好,不动好……” “表哥!”见方毅的笑声引得随行的诸人纷纷向自己投来好奇的目光,吕倩再也忍不住的马刺一夹,纵马从他身边跑了出去,“回府我就去告诉姑母,说你欺负我,让她重重的责罚你!” 直到她奔驰的背影远远落在地平线的彼端,方毅脸上的笑意才蓦地消失的无影无踪,“吕倩,对于那人,你当真是不动心的好!动了也是徒劳……” 其实方毅清楚的察觉到了,当时的世子明明是想回绝来访的,可是却在听到身后少女那隐忍不发的几声低咳后瞬时改变了心意…… 世间之人无不只会在意自己在意的人,呵护自己呵护的人,而那人正是其无法自拔的心爱之人! 原来人中龙凤的黎彦也不可免俗,可是……这不正好吗? 喝了一口腰间囊中的美酒,一抹诡异的笑容又重新浮现在了方毅的唇边…… 第十四章:景星凤皇(上) 深秋的辽翼虽未入冬,但与四季如春的嵘南相比却早己是阴风凛冽寒意袭人。可分列在道路两旁比肩继踵的拥挤人海却是犹似未觉。他们人人面色泛红难掩兴奋之情,与这清冷的秋意形成了冰火两重天的强烈对比。而这其中最为激动莫过于年轻的少年少女们,他们盛装打扮脸红耳赤着期盼的眺望着远处的平原,任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流逝,也没有一人眨眼,没有一人离开…… 终于,当昏暗的太阳冲破云层,显现出它原本夺目的璀璨时,人们忽然感觉到了大地的颤动! 那远远的……整齐的……马蹄声像世间最为震撼的雷鸣!咆哮着,叫嚣着直刺人们鼓膜,如同华丽张扬的乐章,让己然砰砰作响的心跳越发开始澎湃,越发不能自恃…… “来了!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抢先叫了起来,本就开始隐隐骚动的人群像是被撩拨的火星,一下子被迅速点燃了起来。他们伸长脖子,踮起脚尖,拼了命的拥上前去,想要瞧个清清楚楚,看个仔仔细细! 可是当遮天蔽日的黑色重甲真正映入眼帘之时,鼎沸的人群却在瞬间陷入安静。所有人都像是瞬间被慑了魂魄的人偶,他们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如同是无边无际夜色的铁骑,在金色的阳光的映衬下,踏着滚滚沙尘风驰电掣而来。那无可隐藏的森森杀气,和从沙场上搏命得来的狂戾,像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梦魇,毁灭万物的飓风,顷刻无息中就要将世间万物生生拉入永不见底的深渊。 然而眼见着磅礴的雄师刹那就要兵临城下,凭空中忽然响起的一声长啸,却令得这本如离鞘之剑般锐不可挡的大军骤然一停。适才还在全力驰骋的兵马,此时竟像雕塑般齐齐立于原地。巍巍如山,气势如宏!不见一丝凌乱,不显一分仓促,只看得众人直直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令则行,禁则止! 何等的军令如山,何等的雷厉风行! “这……这……”坐在马背上努力克制自己情绪的华贵少年,遥望着满目浓烈如墨的黑色雄兵,嗓音中抑制不住的颤抖,“就是嵘南的铁血骁骑?!” “是也不是!”一只温热的大手拍在少年的肩头,平复住他正在轻轻战栗的身体,锦衣华服的辽翼少将策马而出,俯身轻声说道,“这‘只是’世子黎彦的兵马!嵘南的其他兵马是否也是如此,可就不得而知了!殿下休要惊慌!” “是!”也许是他稳重的举止,也许是他话中的沉着,华贵少年在一怔之后,当真恢复了平静,他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点了点头道,“方兄,所言极是!是纬失态了!” 对于少年的反应,赞许的微微颌首。方毅虽表面依旧是胸有成竹的做派,但心中却也不禁波澜迭起。令行禁止,此乃兵家的治兵准则,可自古以来统兵之人又有几人能够确实做到?!若不曾记错,这黎彦今年不过才一十九岁,尚未及冠。如此看来,此子实力当真是不容小觑。假以时日,必是叱咤风云的非凡角色! 莞尔一笑,将心中所忧不动声色的掩饰过去。方毅对着正在暗暗懊恼自己方才表现的少年,温言提醒道,“少主,嵘南世子来了!” 稍显暗淡的眸子,听闻此言后蓦地精光四射,少年一扫先前的沮丧之态,坐直腰身昂首挺胸的高声命令道,“出迎!” 岂料他重振旗鼓的堪堪起了个头,就被眼前的画面窒于当场,既动弹不得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本来像松柏般伫立的嵘南铁骑忽然井然有序的由中央一分为二,高大威武的骑士们精准的在同一时间内漂亮的翻身下马,齐刷刷的单膝跪地,向着从中央空道中策马而出的一个如月中聚雪般的皎皎身影,恭谦的低下了他们最为骄傲的头颅。 而那一袭月色银甲的身影,即便是远不可及,也是让人在一瞥之下绝难错过的绮丽…… 身姿挺拔如玉树临风,衣袂翻飞犹似梦中幻境! 是以待来人驰马靠近,众人看清其相貌容止后,更是全身发软只余摒息之力!这是何等的风华,何等的绝色?!像谪仙般飘渺,如神祗般尊贵,哪怕是世间最美好的事物集于一体也绝难匹敌的美丽…… 如瀑的青丝随着狂风上下舞动,像羽毛般轻柔,似流云般舒展,同时也勾勒出男子俊美绝伦的脸庞——明净白皙的肌肤宛如珍珠般透亮光润,长眉入鬓鼻梁高挺,淡淡浅粉的妖娆薄唇,无一不在彰显男子那如同镌刻般的完美。尤其是那双隐于纤长睫羽下的琥珀色眼眸,璀璨如星河之光,深邃如物穆无穷,与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邪冶,仿佛可让万物**,摄魂夺魄般的魅惑…… 可明明是如此蛊惑众生,明明是如此邪魅至极,却因他源于骨髓的高雅和不染纤尘的清冷,而显得越发的高不可攀无与伦比……就像是天空中最耀目的太阳,让人心驰神往,却永远只能顶礼膜拜! “少主!”轻轻的扯了扯早己失神的少年衣袖,方毅不禁暗暗摇头,同为亲王世子,自家的小主子与之相比又何止是差了一星半点?“瑾王世子己然出列,您快迎接吧!” 经他一开口,少年才如梦初醒的反应过来,他双眸微翕再次定定看向那芝兰玉树般的身影,低声长叹道,“怨不得姐姐回来后辗转反侧,心心念念的都是这瑾王世子。今日一见,此等人物,当真称得上是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虽心中钦慕,但到底是王公子弟。眨眼间,少年又变回了往昔的翩翩仪态。他长鞭一挥,纵马迎向那如月宫中人的男子,朗声说道,“听闻世子应邀前来,纬喜不自胜。特请命在此恭候,迎接黎兄入城!” 琉璃般的美眸轻抬,黎彦看向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他身形修长,眉清目秀,竟隐隐有几分女儿般的柔弱,想来正是曦王的长子吕纬。 礼节性的点了点头,黎彦并未多言,而是头也不回的在马背上抬手一挥,对着身后伏地而跪的铮铮铁骑高声命令道,“进城!” 单单的两字,如金玉掷地般的悦耳,像丝竹弦乐般悠扬,更有着俯视众生的威仪和睨睥天下的傲然!只听得一众好容易回过心神的辽翼诸人,再一次沉醉其中迷失方向…… “是!” 随着诸将响亮的领命之声响彻云霄,原本鸦雀无声的寂静城门,终于被人们疯狂的欢呼声所湮没。 因为此时此刻,无论是嵘南军队整齐划一的恢弘气势,还是世子黎彦倾国倾城的惊世容颜,无一不深深的震撼着每一位辽翼人的内心。那极具冲击力的景象,如同无法自拔的蛊毒,鼓动着人们血管内的鲜血,使之沸腾,使之躁动…… 而在所有人中,有一人却始终平静如水,那就是紧随吕纬左右的方毅。他低眉敛目面带微笑的迎接着嵘南的铁骑如滔天巨浪席卷入城。一直未见波澜的瞳仁,却在貌似不经意的一瞥后悄悄起了变化。 “方兄,怎么了?”虽个性怯懦,但吕纬却是天生的敏锐,他回眸望向一旁的方翼,好奇的问道,“你在看什么?” “趣事!”唇角的漾起的笑意越发的深沉,方毅收回看向那个瘦弱背影的目光,附在吕纬耳边轻声说道,“殿下,属下有一事相求!” 第十五章:景星凤皇(下) 莫名的感到后脊一阵萧寒,安悠然下意识的勒住缰绳扭头向身后探去,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引得一怔,一直相伴左右的小月也不禁驻足,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明媚如盈盈春水的美眸快速的扫过人群,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安悠然神情略有些迟疑的答道,“没什么,大概是我多心了。” “多心?”谁知她刚一说完,小月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是啊,姑娘你是该多留几个心眼,那么多‘双目灼灼似贼也’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主子,万一他给别的女人拐跑了,到时你可就哭也来不及啦!” 宛若凝脂的脸颊微微一红,安悠然反手一掌拍向小月的头,低声啐道,“呸!你这小子,说什么蠢话!我为什么要留心?!我为什么要哭?!主子他会不会被人拐跑,与我有什么关系?!” “真的?”一手凌空挡下她的攻击,一边把头又凑近了稍许,小月丝毫不以为忤的嬉笑道,“那为何姑娘会出现在此?明明此次辽翼之行,主子只精减了一万兵马前来。若不是你心中不安,软磨硬泡的施了手段,主子又怎会带你同往?” 本以为自己的推断必会揶揄的安悠然哑口无言,岂料她却是把头一撇,不屑一顾的嗤之以鼻道,“呸!姑娘我是什么样的人!?用得着做那种无聊的把戏吗?实话告诉你,这辽翼我还真压根就没想过要来!营地里那么多的伤员,还等着我帮忙救治呢,我哪有这闲功夫?可主子也不知怎么了,执意要带我随行,我实是拗不过他,才勉强过来的!” 似乎这回答大大出乎了小月的意料,他歪着脑袋大惑不解的喃喃自语道,“真不明白,主子干嘛要带你来,明明连周大哥也被他坚持留守大营。你一不通拳脚,不谙武功的女子,带来这里又有何用?” “用处大了!”秀美的下巴高高抬起,安悠然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我好歹也是略通医术,定是主子担心来此龙潭虎穴中或有不测,带着我有备无患!” “龙潭虎穴?有备无患?”强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大笑,小月憋红着脸轻笑道,“姑娘,你是不是弄错了件事?曦王对咱们主子此次的来访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巴不得把他当成神仙一样供着。别说是危险,连一星半点的怠慢都不会有!你看看这迎接的阵势,便应知此次实是趟肥差而己!” 大大的杏眼一下瞪得浑圆,安悠然回头怔怔的看着小月,不敢相信的质疑道,“辽翼是大煜的属地,曦王又怎会对己然反叛的嵘南示好?这不是公然表明要与皇帝绝裂,与嵘南结盟吗?” “正是如此!”冲着远方带路的辽翼车队蔑视的扫了一眼,小月的声音中有着掩藏不住的骄傲,“曦王要是再不想方设法与我们嵘南拉上关系,他就只能是坐以待毙的份!如若不然,他日里人头落地抄家灭门,恐只是时间的问题!哼!也算那老东西识相,发动了全城的百姓夹道欢迎以显诚意,否则也不配劳烦主子亲自领兵!” “难道……?!”刚一提声便惊觉场合不对,安悠然赶紧一把捂住樱唇,压低声音问道,“曦王犯了重罪,皇帝要拿他?!” “是啊……”俊俏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讳莫高深的笑容,小月故做神秘的拖长声音浅笑道,“而且还是他犯与不犯都会算在他头上的重罪!” 心中蓦然一动,安悠然纵马赶超小月的身前,一手将他扯了过来,附耳急声问道,“什么叫做犯与不犯都会算在他的头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个明白!” 冷不防被她一扯乱了重心,小月连忙调整身形才不致于跌下马背,他抚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四下张望了一番才轻声回道,“我的小姑奶奶,您问归问,可别动手啊,我要是摔成重伤,您心里也过意不去是不?至于您问得那件事,此处不便细说,不过……小的却是知道,自王爷与大煜宣战以来,皇帝对于各地藩王极为提防,明显己有辙藩的意向,只是苦于被现今的战事所困,不便有所动作。但辽翼的曦王却不知收敛,行为猖狂屡犯众怒,成为了众矢之的。于不久前被诸多大臣参谏其衣食居所奢华逾越礼制,屯兵积粮有谋逆之嫌。皇帝不愿分散精力与其正面冲突,但己暗中派遣无数刺客前来取他性命。前几日更是有一伙高手直入王府杀得数人后扬长而去,直吓得曦王是闭门不出恒然失色!所以……” 本就明亮的眸子此时更多了几分狡黠,小月眨了眨眼睛冲着安悠然意味深长的叹道,“人呐——就是该懂得随波逐流,进退得当才是!你说,这曦王怎么就这么傻呢?” 傻?辽翼的曦王傻?那个出了名八面玲珑的曦王傻?那个人尽皆知老奸巨猾的曦王傻?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现今这般的纷乱局势,莫说曦王是遐迩著闻的精明之人,就是个愚不可及的蠢人也不至于在此风头浪尖上逆天行事!但若事实真如小月的陈述一般,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在幕后暗中操控! 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从小月的衣角缓缓松开,安悠然低头不语陷入沉思…… 当前战事确被嵘南抢尽先机,但孤立无援终是胜算无多。为谋万全,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可能的广结盟友,而辽翼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更是成为兵家必争的重地!然曦王在大煜手握重权地位尊贵,想要拉拢又谈何容易?是以,离间之计便是上上之策!依现在的情势发展,虽其中的蹊跷不得详知,但曦王投诚却己是铁板钉钉木已成舟的结局!放眼整个嵘南,能够瞒天过海翻手为云的人,终也只有那个深藏不露的铁血世子有此能耐! 可是……如果这一切真的是黎彦所布的局,不是应当等辽翼穷途末路之后,方施以援手吗?为何只凭辽翼的一次相邀便应约前来? 种种的困惑像一个个巨大的迷团重重袭来,让安悠然秀眉深蹙不得其解。然而还未容她理清思绪,四周突然响起的尖叫伴随着鼎沸的喧闹就将她生生的吓了一跳。匆匆抬眸一看,竟已然来到了一座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府宅之外。那府宅碧瓦朱甍飞流丹,纷华中见精致,靡丽中显风雅,堪与玉砌雕阑的瑾王府一较高下。正看得她楞楞出神之际,一旁的小月己好心提醒道,“姑娘,曦王府到了,主子要你多加小心,谨慎行事!” 第十六章:瑰意琦行(上) 深知此次辽翼之行对于嵘南的重要,对于小月的叮咛安悠然没有像往常般习惯性的反驳,而是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与英姿飒爽的诸铁骑一样挺直腰杆的待命而立。只是她虽为男装打扮,可身形瘦弱体态娇小,放在一众彪悍高大的侍卫之中,难免突兀醒目,成为了围观百姓频频关注的对象,煎熬的她在马背上如坐针毡几欲抓狂。 所幸就在她临界爆发之际,辽翼那华贵俊秀的少年总算开了尊口。原来黎彦所携一万兵马,由于人数众多,自不能尽数入席。是以曦王方面特在别苑设了酒宴为诸将接风洗尘。得知此讯,安悠然如获大赦,她高兴的暗暗舒了口气,翻身下马就欲与众人同去,谁知还未等她迈开半步,就觉身后一紧,扭头一看竟是小月正牢牢的攥着她的衣角,抽也抽不回来。 “放手!”望着随曦府管事越行越远的诸人,安悠然急得直跳脚,“你抓着我干嘛?他们都去吃饭了,你要是不想吃,尽管自个在这杵着好了,可别硬拉着我作陪!” “不行!”果决的摇了摇头,小月收起眉宇间一向带着的嬉笑,敛目正色的低声说道,“主子特命我转告你,今日提拔你为近侍,随他入席。切不可擅离职守!” 擅你个大头鬼! 一口气堵在胸口,安悠然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旁人坐着她站着,旁人吃着她看着,那种眼巴巴饿断肠的滋味如果叫提拔的话,她这宁可当一辈子窝在深山老林里隐姓埋名,好歹也能啃着窝窝头不至于委屈自己的五脏庙!可是气恼也好,愤慨也罢,又能如何?在世子爷那飞霜飘雪的冰冷视线威胁中,她也只能是乖乖就范老实尾随的份! 可到底是心有不甘,气鼓鼓的进了曦王府后,本最为好奇的安悠然竟是目不斜视,一直低头不语的站于黎彦的身后。铁青的脸色,直是吓得同在一处的小月连连侧目。但她这种无声的僵持并没有持许久,就被一个带着浓烈官腔的寒暄给成功的破了法门。 “贤侄果真是人中龙凤群之才哪,只单单那么一站,就令得我这陈年老宅蓬荜生辉,如金马玉堂一般!黎世兄当真是好福气啊!可真羡煞本王啦!” 这寒喧带着三分赞扬七分亲切,再加上极富感染的声情并茂真正堪称完美!只可惜,却听得安悠然冷战四起鸡皮疙瘩陡增,身为金爷爷的忠实粉丝,她只觉得活陷韦小宝那段经典的台词之下,直比‘我对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般的恶寒,乃至于惊吓之中,连她原先打算长翕抗议的双眸也在不知不觉中看向这位可将肉麻之话说得如此动听,还诚然连结都不打一处的辽翼霸主——曦王。 与儒雅俊美的瑾王不同,曦王身形不高体态臃肿,富态的外貌和白嫩的肤色处彰显示着平时的养尊处优,若不是一张略为平庸的面容中那精光闪烁的三角小眼,任谁也不会将这位笑容可掬的憨态老者与利欲至上的权谋曦王联系在一起。 相比与曦王的热情,黎彦态度显然要冷淡许多,略一躬身行礼后,便旋即入座并未多做一言。好在他冷若冰霜的性子早己是天下闻名,更何况他一出现,其倾国华光就引得辽翼诸人目眩神迷,心神俱震之下又有谁还能分神顾及其他?曦王也是不以为忤的哈哈大笑道,“来人!上酒!黎贤侄不辞辛苦的连夜奔波而来,让我们为他一洗风尘!” 话音刚罢,便有一队侍女踩着莲步摇曳而来,她们或捧佳肴或执酒壶,有条不紊的分散于各桌显贵身旁布菜斟酒。这些侍女面容姣好身姿婀娜,显是经过精心挑选,尤其是来到黎彦这桌的女子中有一红衣女子,装扮的分外妖艳特别强眼。她手持玉壶垂首乖巧的往杯内倒满美酒,却并未如其他侍女般退于一旁,竟是端起酒杯冲着黎彦盈盈一礼,自行敬起酒来。 这一举动不可谓不胆大包天,正当众人为此女的逾越暗暗称奇之际,女子己抬起头来娇羞笑道,“世子哥哥,倩儿闻你到府,欢欣若狂,特前来请安。薄酒一杯,敬于哥哥!” 随着女子真容的显现,众人的疑惑也一扫而尽,能在辽翼王府中如此任意而为的,除了郡主吕倩还能有谁?曦王年过四十才得一双龙凤儿女,自是从小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奇就奇在,这对孪生姐弟虽为一母同胞,可性情秉性却是大相径庭。世子吕纬生性谦和,待人接物宽容有礼。长女吕倩却脾气火爆,说一不二,骄纵之下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行事做派无法无天,刁蛮妄为己是无人不晓。 因此当辽翼诸人看清是她,既使女子当众向男人示好此等离经叛道之事,却也无一人诧异,均是一笑了之。其实怨不得他们能如此淡定,就算心存异议,连身为主人的曦王见此情形都没有阻止,反有推波助澜之意,又有何人感表露一二? 一张胖脸笑成了花,曦王仿似无奈的摇头道,“贤侄切莫见笑,我这女儿自从见过你后,便落下了病根!成日里茶不思饭不想,也不晓得要念叨你多少遍!这次也是,知道你今天到府,前几天就折腾的鸡犬不宁,一定非要亲自给你请安。我实是拗不过她,才随了她的愿。这傻闺女,毕竟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又何须急于一时嘛?!” 这段话明里是替吕倩辩解,暗里却颇有深意,为吕倩手所敬的这杯酒,添加了份特殊的意义。喝吧,曦王所说的‘一家人’分明是若有所指,既像是指结盟一事,又似是为女儿说媒定亲,混沌不清让人难下定论。不喝吧,众目睽睽下,公然驳了郡主的面子,于曦王的颜面也是大损,实非明智之举。这喝与不喝,当真难以抉择!然而这看我似难下的决择,在嵘南众亲卫的眼中却是连半点悬念都没有,因为他们所有的人心如明镜——自家的主子断不会喝这杯酒! 莫说世子最厌恶受制于人,只单说他那洁癖成疾的毛病,就注定他不会接这杯酒!可是……如此一来,岂非辽翼之行就成了白费功夫?还有可能会因此惹恼了曦王,反目成仇中招至杀身之祸!联想到此,众亲卫己皆是面色如土,不忍直视。 因为一睁眼他们就会清清楚楚的看见,每当那碧绿的酒杯接近黎彦一寸,世子俊美的眉头就不禁加深一分;吕大郡主越发靠前,世子大人的脸色就越发阴森。眼看着琉璃色的美眸中凛冽骤起,一场风暴再所难免之际,忽的却有一只嫩如葱白的小手凭空出现,还未容人看清己迅速取走吕倩手中的酒杯,“谢郡主美意,但我家主子近日偶染风寒正在服药,实不宜饮酒,请王爷和郡主见惊!” 这声音清如泉净如水,让人莫名的生出几分好感来。可是众人寻声望去,皆是大失所望。纵观此次嵘南一行,抛开世子黎彦不说,只随便从军中挑出一员,也是仪表不凡神采英拔的大好男儿。但眼前说话的少年,粗布蓝衫瘦削孱弱,瞧上去不过一尚未及冠的稚幼小儿,实是普通的让人提不起半点兴致。 然而就当众人意兴阑珊的转向曦王静侯下文时,郡主吕倩却是半眯眼眸,对着伏地的少年仔细端详,在沉默片刻后,她突然纤手一挥,不可置信的指向少年,失声尖叫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她这一嗓子喊出,让举起酒杯准备宣布开席的曦王手中立刻一顿,他抚着额下那稀稀疏疏的几缕长须,颇为惊奇向吕倩问道,“倩儿,你认识这人?” 须知吕倩向来眼高于顶,既便是在府内伺候多年的下人,她都未必能够记得清楚,所以这么个寻常的嵘南少年,竟能够让她留心,可见定有蹊跷! “不认识!”俏鼻一耸,吕倩藐视的白了眼地上的少年,鄙夷的冷哼道,“不过是一区区医女,我有什么好认识的?” “医女?!”听闻此话,厅内所有的人均是一怔,军中收容女子己属大忌,一般人藏着掖着还嫌不够,哪会有人堂而皇之的带着她招摇过市?其中藏着怎样的玄机?究竟是这女子非同一般,还是与黎彦关系匪浅?但无论是哪一点,都足以点燃人们心中最强烈的求知欲! 顿时,本己移开目光又调转矛头,齐刷刷的聚焦着那个一直叩首不起的瘦小身影,甚至曦王也不顾礼节的直接开口命令,“堂下所跪之人,抬起头来,给本王瞧瞧!” 第十七章:瑰意琦行(中) 没料到救人的反倒成了被困的,安悠然弓着身子僵在了当场。可急欲探知究竟的众人哪肯这般轻易的就放过她?纷纷急不可待的出言催促,更有几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亲贵见曦王因为她的迟迟不动而眉头深锁,当场使了个眼色给身旁侍卫就要直接拉人。 可还没等那几人近身,一个清雅动听的声音就幽幽的命令道,“丫头,退下。” 没有多高的音量,也全然不见疾言厉色的痕迹,可嗓音里那份致冷极寒还是让在场所有的人均是心头一颤。 琥珀色的眼瞳淡淡的扫过一众人群,最终定定的落在曦王身上。眸色净澈的仿佛不携一丝的红尘之色,华光璀璨中却有着毫不掩示的戏谑和嘲弄,“王爷要黎彦来访,莫不是为了探究我身边这丫头的吧?如若这般,我又何必千里迢迢的亲自来此一趟?” “该死!该死!你瞧我这老毛病犯的!”粗胖的大手一掌拍在脑门上,曦王抚首顿足,一派痛心疾首的模样,“贤侄不知,世伯这是急糊涂了啊!” 仰天重重的叹了口气,曦王似有无限的惆怅,“我辽翼虽表面风光,可实际上却是外强中干。特别是近些年,人才凋零大有畴咨之忧。本王恨不能千金市骨一求良才,却怎奈搜岩采干也未见市骏之资。是以见这姑娘小小年纪竟可随军出征,可见其必有过人之处,一时起了惜才之心,才会行此唐突之举。还望贤侄见谅,切勿着恼。” 曦王的这番解释,说得是动情潸然,当场便令不少人唏嘘不己。黎彦却仿似未闻未做任何回应,反而将头一转,朝着己藏在自己身后的小小人影淡然说道,“丫头,你在朝曦谷内连个座次也排不上,没想到出了谷,曦王爷就抬举你为良才。他日回谷,你倒可以在师傅面前耀武扬威一番了!” “难道……”细小的三角眼中暗芒惊现,曦王那双眯缝眼陡然睁得老大,“这位姑娘也是清溪老人的高徒吗?!” “她吗?”妖娆的眼尾向上轻轻一挑,隐现的魅惑如同妖邪的罂粟,琦丽的让人沉沦,黎彦瞥了眼安悠然轻描淡写的回道,“这丫头并非我师傅的门下,可是却深得他老人家的欢心,平日里即便是我也要让她三分。此次随军出征,也幸得她无恙,否则以师傅的脾气,必会勃然大怒,掀起满城风雨!” 帅哥爷爷与她素来交好,此言非虚。可是……他是那种为了旁人会拼死拼活的热血硬汉吗?安悠然眨着长如羽扇的睫毛,满心都是不解,满腔都是不惑。因为在她的印象中,清溪老人所在意的事情只有三件!嬉戏,捣乱,凑热闹!说他会为了她的安危引得满城风雨?!甭说旁人,就是打死她,她自个也不信!是以,怎么听,怎么想,她也觉得黎彦在说着危言耸听的笑话! 诚然……黎彦说笑话,这本身就是个让人诡异到惊悚的设定! 于是,也不知是被这异象吓得大脑失灵,还是清溪老人光环效应过甚,晃瞎了一票傻瓜的双眼。总之,在黎彦这席话过后,引得辽翼一片哗然,上至曦王下至奴仆,都纷纷对着其貌不扬的蓝衣身影投去儒慕和敬仰并存的注视。可就连从没拿正眼瞧过安悠然的吕倩也用复杂中透露出些许忌惮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看时,安悠然心中的迷雾却在刹那间敞亮一片! 都说世人皆凉薄,就算她有黎彦护着,倘她只是一介布衣,终只能是受尽冷眼的角色。但假使她有强者撑腰,事态就将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试想若有一个人能被闻者色变,见者胆寒的清溪老人庇护,不敢说可以呼风唤雨,但是与螃蟹沾点亲戚——横行世间,估计理当是不在话下的! 因此当曦王闻讯后急忙吩咐仆役设坐加席时,安悠然便明白这睡觉都能笑醒的天大馅饼,刚刚巧不偏不倚的,将将砸在了自己的身上!虽说这‘刚刚巧’中带着那么些许的刻意和误导,然而面对满满的一桌子的山珍海味,谁又会在意那点微不足道的一丢丢罪恶感? 咀嚼着齿颊留香的诱人大肉,安悠然满脸幸福的享受着滋滋冒油的味蕾攻击。可就在她埋头苦干吃得酣畅淋漓之际,小月略带担忧的声音却从后方轻轻的传来,“姑娘,你要是再这样只顾着吃,变成胖子倒不打紧,可我担心你怕会凶多吉少!” “呸!”挑衅的塞了块鸭肉进嘴,安悠然故意放慢动作,边嚼边品味的说道,“你这分明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陈月霆,我鄙视你!” 重重的叹了口气,小月似有无尽的感慨,“葡萄是不是酸的,我不知道,也没那心思知道。我只知道,会被主子以如此眼神盯着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比死了还惨!姑娘,你猜你会是哪一种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前一瞧,果见黎彦正半翕着他那双琉璃美眸凶恶的看着自己,目光闪烁中说不尽的阴森,道不尽的寒冷,更有锋芒毕露的杀气! “他……”刚刚吃进嘴里的香嫩鸭肉立刻形同嚼蜡,安悠然牙关打颤,哆哆嗦嗦的问向小月,“这般望着我多久了?” “多久?”微微思忖了片刻,小月绽开个如阳光般灿烂般的笑容,答道,“从开席后那群花枝招展的千金小姐围着他敬酒就开始啦!姑娘,说实在的,你还真让小月我佩服,顶着主子锋利似刀的眼神,还可以吃得这般怡然自得,普天之下当真无出其右!啧啧!你看主子这俊脸黑的,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强悍……” 开席? 开席后她虽醉心美食无暇顾及,但耳旁的喧嚣,可是一时都没有消停过!致词、丝竹、弹唱、舞蹈、轮番上场,不能夸张说有一个世纪之久,可是一两个时辰总还是需要。这也就是说……黎彦盯了她整整有几个小时?! 我的妈呀! 手中的筷子一抖,只咬了一口的喷香鸭腿便那样骨碌碌的滚落在地…… 世人或许不知,但她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在黎彦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外表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恐怖!即便是单单看不过眼便会加以颜色,更何况是让他怒火中烧的罪孽? 铁定不死也半条命!而且那半条命还必定是惨绝人寰后,侥幸残存下来的废弃品! 或许是惊恐过度需要定神压惊,或许是壮士赴死前需一壮雄胆,正在一旁静待好戏开场的小月只看到安悠然啪的一声拿起桌上酒壶就往嘴里猛灌,在他还未来得及出声阻止的情况下,己然咕咚一声醉晕在地…… 第十八章:瑰意琦行(下) 纤长的手指打在宛如玉脂的白皙小脸上噼啪作响,可是浓密的睫羽却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开启的迹象。于是,在稍做停顿后,那只骨节分明的好看大手毫不犹豫的转战到时了圆润小巧的俏鼻上。狠狠的,没有一分留情的,将呼吸全部湮灭在手中的力道之上,直逼得原本恬静的睡脸因缺氧而变得面目狰狞,这才适时罢手。 “装啊!你怎么不继续睡啦?!”琥珀色的美眸冷眼斜睨着忍不住挥手阻挡,捂胸拼命喘气的少女,声音中满是揄揶嘲笑,“我正想夸赞你如今演技精进,连命也不要的执着,怎么没撑到最后就放弃了啊?” 撑到最后?是要她到阎王殿那里对着一屋子的鬼差老爷们表功吗?!说她为了给地府添丁旺口,丰富老爷们的精神生活,特舍了性命来此报到?! 呸!去你个王八蛋二舅大爷! 可生气也好,忿恨也罢,面对着身边那个气质飘渺若仙,骨子里却是邪异乖戾的白衣男子,少女也只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份!是以虽是暗地里气得巴不得能磨刀霍霍的恨,但秋水盈盈的大眼却只有满满的无辜和极其的委屈。抿了抿淡淡的樱唇,她楚楚可怜的柔声道,“我哪里有装?实是喝多了,不胜酒力嘛……” “不胜酒力?”鄙夷的一声冷哼,男子毫无掩饰着自己的不屑,“你以为我会相信,一个能喝一坛陈年老酒的人,会被区区一壶水酒给醉成不省人事吗?” 正在起身的双腿顿时一软,少女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双目圆睁一副活见鬼的表情,“你……你怎么知道我能喝一坛酒?” “我怎么会不知道?”璀璨可夺满天星辉的美眸忽的凑近眼前,半翕微敛间却是寒光凛冽冰霜肆孽,释放出足以让万物胆裂的威压,“连你在王府时,半夜与杨宁去酒窖偷了几次酒,喝了些什么酒,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又怎会不知你酒量几何?” 耳边似乎传来了心碎一地的声音,三魂七魄在大惊之余也不知还剩下袅袅的几缕。安悠然此刻连神智都保不齐全,哪还顾得了淡定?小嘴一撇,差点没哭出声来,“主子,你是属鬼的吗?怎么能这样可怕?!” “这就叫可怕了?好说……”对于安悠然的指责不但没有气恼,反而浅浅一笑,黎彦的风清云淡当真是世家典范,可是安悠然只深深的感受到黄鼠狼给鸡拜年时,鸡的惊悚,“等你体会到真正的可怕了,再说不迟!” 真正的可怕?!仿佛一柄铁锤重重击在脑门之上,安悠然只觉得眼冒金星混沌一片!早就知道以黎彦有仇必报的行事作风,必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得罪他的人!如今他既言辞凿凿的放出豪言,要借‘可怕’行事,那自己的小命安能存焉?也难为她在大惊之下本能犹在,虽脑袋己然成了中看不中用的摆设物件,但身体还是做出了是人类发展史上最为可歌可泣英明神武的经典反应——拔腿就要开跑。 然而没等她双脚落地,就被黎彦先发制人的一手拿住,打横抱起的跃门而出。速度之快,让安悠然可怜到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诚然——她叫破喉咙也是白费力气! 原来黎彦作为辽翼的贵宾,大小事务曦王自是不会有一丝怠慢,安排的居所不仅是王府中最为奢华的霓馨苑,更因知其喜静,而摈退了王府一切人等,让嵘南将士自行护卫。因此当安悠然看到满院侍卫见世子抱着自己出来非但没有一丝惊讶,甚至是连眼皮也不曾多眨一下的淡然镇定时,便知大限将至的绝望。 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都难逃一劫,她又何必多做无谓的抵抗?反正对于黎彦她是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得,就连逃跑,腿也比人家不知短了多少截!要她拿什么比?拿什么争?悲壮的双目一闭,任凭黎彦带着她东拐西绕的不知走了多久,安悠然己然做好慷慨就义的准备。 瞧着那张小脸上写满的悲愤和苍凉,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悄悄的隐现在琥珀色的瞳仁之后,可是说话的音调却依旧是冷冽刺骨,让人不寒而悚的冰冷,“到地方了,下来!” 听了黎彦的话,怀中的少女似是轻轻的动了一下,就要依言行事,却又在下一秒,突然改变了初衷,不仅没有跳下,反而双手一搂,紧紧的抱着他的脖子,死活不肯松手。 在试了几次宣告无效之后,黎彦最终被她八爪鱼式的拥抱搞得啼笑皆非,轻轻拍了拍安悠然用劲到僵硬的肩膀,强行止住唇边几乎漾起的弧度,隐忍笑意的斥责道,“丫头!你这般死抓着我不放作甚?难不成以为你如此这般,就能让我心软不罚你吗?!下来!如若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不!”也许是感觉到黎彦态度的绝决,也许是再也抵挡不住恐惧的侵袭,安悠然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只要我一放开,你就能腾出手来对付我啦!我不要!我怕疼,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放手!” “你觉得是打死疼,还是打伤疼?”好容易维持的铁血形象,终还是在安悠然强大的功力之下前功尽弃毁于一旦。黎彦一边抚着她哭得稀里哗啦还不忘摇头以示决心的脑袋,一边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说道,“给你次机会,好好想想,到底要哪种结局?” “我……”正哭得昏天黑地的安悠然,闻言先是止住抽泣为之一怔,歪着脑袋认认真真的寻思了半晌后以,紧接着继续放声大哭道,“哪种都好疼……我可不可以不选啊?” “罢了!不选就不选吧!”不知是世子大人昨日梦到菩萨从而网开一面,还是脑中的哪根弦搭错了位置,对于安悠然的提议,竟是破天荒的一口答应,可还未等安悠然破涕而笑时,吓得人神经错乱的下一句命令,已经让她有种想索性切腹自杀的冲动,“你把衣服给脱了!” 第十九章:衣香人影 先前还穿云石裂的哭声在眨眼间戛然而止,强烈的冲击之下,安悠然只瞪着水晶般剔透的眼珠子直楞楞的看向黎彦,什么词也想不出来,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似是一点也不曾发觉自己的言论所产生的震撼效果,见安悠然迟迟没有回答,黎彦眉头一皱颇不耐烦的重复道,“把-衣-服-脱-了!” “你……你要……”一股没来由的紧张掺杂着无名的恐慌席卷而来,让安悠然完全不知所措,一张脸憋到通红,才结结巴巴的勉强说出句完整的话来,“你要……做什么?” 眉间的纹路似又加重了几分,黎彦不发一言的盯着安悠然脸上那抹直烧耳根的绯红,直到莹若琉璃的美眸微微一翕,才面色古怪的反问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做……”做什么?他会做什么,为什么要来问她!? 夜半更深放着大好的觉不睡,把人虏到个黑不隆冬的地方叫人脱衣服……随便从大街上拉个人来问问,答案也是不约而同的一致——不是劫财就是劫色! 但……若说是劫财的话,就算她在凌北还有些产业,可那些个家当在堂堂嵘南世子看来,只怕不过尔尔,根本入不了法眼的毛毛雨罢了!更何况现在的她又恢复成一清二白,口袋里叮铛作响的穷人一名,浑身上下加起来的钱财只怕也抵不过黎彦身上的一个衣角。如果说黎彦是为了钱财而对她有所企图,甭说听了的人,会指着她的鼻子大骂疯子,就连她自己都会觉得是脑袋被铁门挤成变形,才会说出如此脑残之极的蠢话! 然而……如果抛去劫财的可能,那岂非只剩下…… 原本牢牢抱着黎彦脖子的手忽的一下扣回了衣襟,亦如受了惊得兔子,安悠然几乎哆嗦的语不成调,“主子,今天确实是我错了,不该装醉晕倒,对你见死不救。可是……士可杀不可辱!你……你……不能……” “我……”显然她那又惊又怕的模样,激起了黎彦更大的兴趣,完全无视安悠然的抵触防备,干脆俯下身来直视她的双眼道,“不能什么?” “不能……”本就慌得不成调调的心跳,越发撞得心口怦怦做响,更加可怕的是,好容易聚集的稍许清明,也在黎彦那足以蛊惑众生的星眸注视下消失荡然无存。于是,失神之下,安悠然脱口而出的竟是,“趁人之危!对我图谋不轨!” “图什么轨!”咬牙按捺住当场想掐死她的冲动,黎彦脸色铁青的愠道,“入浴不脱衣服,难不成你想穿着下水?!” 入浴?泪光犹存的扭头环顾四周,安悠然这才发现,房间里白玉为栏轻纱为幔,若大的一汪碧池里水气息氤氲烟雾缭绕,弥漫着清浅的幽香,果真是浴室的格局。 楞楞的眨了眨大大的眼眸微一思忖,一滴冷汗蓦的从安悠然的额头上无声滑落,“你是让我洗干净……上路?!” 眼角不由的抽搐了几下,再也忍无可忍的当头给了她一巴掌,黎彦怒道,“上什么路!我要是再不管你,你倒真有可能上路!” 说罢他大步走向池边,也不理会安悠然的挣扎,强行将她放到池边,“给我好好泡着,没有两个时辰不许出来!” 当温热的水流满过安悠然的脚踝,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也出现在了她的脸上,“温泉?!这池子里的水,竟然是温泉?!” “那是自然!”顺势落座她的身边,黎彦冷哼一声,神情中却有着掩藏不住的得意,“如若不然,我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来此辽翼?” “你来辽翼就是为了泡温泉?!”鄙夷的白了黎彦一眼,安悠然撅着小嘴抱怨道,“世子殿下,你是不是也太闲了些?” “我不来行吗?”气恼的一把扯过住安悠然的脸颊,用力的捏着,黎彦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丫头风邪入体,成天咳个不停,再不驱散,你以为能过得了这严冬吗?好在辽翼此地,别的没有,温泉对于散寒祛风却有奇效……” 话才说至一半,黎彦便看到本来还满脸不悦的安悠然,突然一瞬不瞬的怔怔看着自己,似是像要说些什么,可是未及开口,一行清泪早己夺眶而出。直让他在为之一顿后,赶忙就要旋即离开,“你哭什么?!我又不是为了你!要知道,你若病倒,到时麻烦的人可是我!你快下水……” 然而还没等他转身,安悠然己经一下扑到他怀里,死死环住他的腰身,久久不肯松缓…… 原来……黎彦没有等到给予辽翼施压的最佳时机便选择应邀到访,竟全是为了她! 可她一直以为他没有发现的…… 自从天气转冷以来,她的身体就每况日下,虽是用了药石却也总不见起色。好在近些天,她大多在帐中救治伤员,而黎彦也忙于军务,两人鲜有交集,况且平时她也是处处小心掩饰症状,明明应该是无人知晓,为何他却知道她病了?更加为了她,不惜代价的欣然出使辽翼! 纵然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是不知从何说起。安悠然只是尽全力的埋在黎彦的怀中啜泣不己,过了良久才断断续续的抽噎着说出三个字来,“对不起……” 轻轻的摇了摇头,黎彦长叹道,“丫头,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如果不是……”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柔的抚在安悠然的颈项间,黎彦低垂的眸中有着无尽的黯然和深深的懊恼,“我没有保护好你,才会让你受这么多的苦……” 感觉到手指触及锁骨时那份不易察觉的颤抖,安悠然一下子全部明白过来:自雅平一役后黎彦似乎就从没有让自己离开过他的身边。无论是带她出征时引起的群臣反对,还是来源于瑾王施加的阻挠,她对于他都像是一个执念,不论如何,不管其他,也一定要如影随形的存在! 因为……他在害怕,他在自责!如果说刘煜昕对于她造成的伤害,是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那对于黎彦又何尝不是?!这个孤傲的男子,怎能够再次承受失去的沉重? 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感充斥着安悠然的内心,暖暖的,伴着隐隐的刺痛,又带着莫名的哀伤…… 抬头吻在了黎彦的唇间,在他还于懵懂间,一抹顽皮而坚定的笑容己浮现在安悠然清丽绝伦的面容之上,“主子,你既然承认让我受了苦,总该有所补偿吧?就罚你今生今世都要陪着我!不过……从今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第二十章:设彀藏阄 (上) 窗外满树枯叶随着萧索的寒风飘零而下,无处不透露着深秋的清冷,而曦王府内的一座院落里却是温暖的犹如艳阳高照的融融春日。 端坐在书桌前,安悠然一手支托颌,一手的在纸上写写画画。眼见放在一旁的汤药就要凉透,随护的小月终于忍不住好言相劝,“姑娘,你先把药喝了吧。主子临行前特意嘱咐这药要趁热喝才好,你别给误了时辰,到时耽搁了病情,倒霉的可又是我们这帮子属下!” “骗子!”头也不抬的继续手上的动作,安悠然气鼓鼓的说道,“他都忙得几天不见人影,哪还有功夫管我吃不吃药?你少在这里骗我!” 自是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哪位人物,小月对于她的答非所问,没有显现出半分的不解。咧开嘴嘻嘻一笑的附和道,“就是,主子这个骗子!明明说昨晚回来的,可还是不见踪影,难怪姑娘生气!所以咱们可要把身子给养好了,一等他回来,就给他点颜色瞧瞧!” “那你喝吧!”伸手把药碗递到小月的面前,安悠然美眸半敛笑得好不奸诈,“喝完再叫人多熬一碗送来,喝饱了,给主子颜色时也多几分气力不是!?” 冲鼻的药味刺激的小月眉心一抖,双手一推,连忙讪讪陪笑道,“姑娘说笑,教训主子如此重担,属下哪能胜任?放眼世间,也只有你这般文武双全的女中豪杰方能实现!所以,您就别再谦让,赶紧把这药给喝了吧。” “是你口口声声说要找主子算帐的,你不喝谁喝?!”不依不饶的将碗又重新送回小月手里,安悠然下巴一扬,挑衅的说道,“快喝啦,我还等着看你怎样对付主子呢!要不,我替你下个战书,大张旗鼓的和他一较高下?若是万一你被侥幸打赢了威名显赫的瑾王世子,岂不是就此一步登天四海扬名?到时可别忘了我啊!” 要他和黎彦大张旗鼓的一较高下?!小月闻言不由深深的倒抽一口冷气,这不是明摆着是以卵击石羊入虎口吗?!与那高深莫测的冷血世子爷为敌,别说他只是个一介凡夫俗子,只怕是有九条命的猫妖,也会哭嚷着命不够死的! 眉开眼笑的面容瞬间垮了下来,小月哭丧着脸满是悲凉的说道,“姑娘,你是讨厌小月吗?那您说一声,属下立马滚得远远的,从此不再你眼前晃荡还不行?也犯不着让我白白送了小命不是?我这小命虽不值钱,可却是家里九代单传,还等着我开枝散叶呢!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姑娘你岂非成了断我陈家血脉的元凶?!” “呸!”狠狠的白了小月一眼,安悠然举手就要赏他一掌,“你也知道和主子相较实是凶多吉少?!那还怎敢拾掇着要我去巴巴的送死?难不成我就是打不死砍不伤的九天神怪!?陈月霆,就凭你这付黑到底的恶毒心肠,就活该被打到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冤枉啊——!”轻轻松松接下安悠然的迎面攻击,小月的俨然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姑娘,你怎么可以这样误会我呢?!我与主子交锋,肯定是挫骨扬灰,连屑屑都不剩的下场,可是你呢……” 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小月扯着衣角,神情有些扭捏的瞄了眼安悠然,“你被他抱着去了浴房整整一宿,所谓良宵一刻值千金,一夜夫妻百日恩,即便主子再是铁石心肠,遇到姑娘……想必也不会下重手去哪,所以我才……” “你……你……”气得双脚直跳,艳似朝霞的红云晕染的安悠然连耳根也辉映成色,“我都说了不是那样!你怎还敢胡说!?” 苍天可证,日月可鉴!她和黎彦之间当真是一尘不缁清清白白!为何他们不过是和衣相伴一晚,第二天全世界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满屋子的侍卫不是对着她毕恭毕敬,就是低头窃笑,更有熟悉如小月者会对着她暧昧揄揶!最令人着恼在于,任凭她苦口婆心嘴皮磨破,可就是无一人相信!究竟是她口齿不清,说不明是非曲折;还是这些人脑袋空空,只有那么一根弦存在?! 见安悠然大急,小月非但没有偃旗息鼓的意向,反而越发变本加厉,闹的欢快,“姑娘,瞧你平时也算得上是个爽快人,怎么每每提到此事就变得羞羞答答害起臊来?放心,你和主子两情相悦,我们早就把你当成主母看待,你也别再这般遮遮掩掩,推辞不授啦!” 如此无法无天的公然打趣,饶是佛祖都会火冒三丈,何况是脾气暴躁的安悠然?见小月笑的连板牙都在闪闪发亮的嬉皮贼样,怒得她拿起桌上的砚台就要砸去,可才刚刚举到半空,便被一个沉稳的女声从中打断道,“奴婢奉王妃娘娘懿旨,特来请嵘南医女前往仪华殿赏菊。” 医女?赏菊?不知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通报一时忡得失神,还是接收到的信息量过大,令安悠然一时无从头绪,在微微一怔后,她方才明白眼前这位中年女仆口中的嵘南医女说得正是她安悠然是也!可是她一无品阶,二无官职的平头百姓,又为何能惊动养尊处优的曦王妃亲自派人来请?思来想去,终觉得狐疑满腹,安悠然略有迟疑的确认问道,“嬷嬷,王妃娘娘是让我去赏菊?” 只当安悠然的疑虑,不过是受宠若惊的表现,老妇并未显得不快,淡淡的点了头朗声回道,“是!娘娘说,姑娘远道而来又是贵客,自不能轻怠。恐姑娘一人在院内寂寞,是以趁此赏菊之际,接姑娘前往一叙,也可打发些无聊。” 这番话说的是入情在理,感人肺腑,只让本想一口婉拒的安悠然,一时也没了主意。若是坚持不去,未免驳了人家王妃娘娘的一番美意,既不近人情,又显得傲慢。可若是去……回头望了望同样踌躇的小月,安悠然当真是左右为难,因为此行是福是祸,是吉是凶,当真是叵测难料! 然而没容他们有丝毫的转圜,那妇人己开口催促道,“姑娘请勿耽搁,娘娘和各位小姐们都己经在殿内恭候多时,只等着你到便可开席,请这就随奴婢一同前去吧!” 第二十一章:设彀藏阄 (中) 这老妇的话听起来轻飘飘好似轻描淡写,实际却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大家,王妃娘娘与一众群千金显耀们正屈尊降贵的等着其前往赴宴…… 那便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现如今正是嵘辽结盟的关键时期,总不能因为这丁点大的小事冒冒然驳了王妃的面子,从而旁生事端的道理吧? 暗地里双手一攥,安悠然欣然上前应道,“劳烦娘娘费心,吾心下感激,哪敢有违?还请嬷嬷前面带路。” 满意的点了点头,腊黄的脸上依然面无表情,老妇先行一礼后便带着安悠然一行朝仪华殿走去,一路的沉默直到大殿门前才开口打破,“仪华殿乃贵女重地,男子不便入内,还请姑娘将侍卫留在此处。” 一听此话,跟随安悠然前来的十名亲卫己是人人面色大变。原来黎彦在临行前,为以策万全,特意挑选了一队亲卫随护安悠然,并且严令禁止其离开居所。是以安悠然擅自应允赴宴,己令到这些亲卫们冷汗直流如临大敌,现如今更是被告知不得与她同行,万一不慎有个差池……想到世子爷的冷血手腕,所有人急得是五脏欲焚!为首的小月更是上前一步就想回绝,却被安悠然抢先阻止道,“我知道主子的命令,他那里我自会担待,你们不用担心。此处既是女眷内宅,若是你们执意陪我同去,恐落人口舌替主子生乱。是以你们还是在此等我回来吧!” 料小月绝不会应允,说罢,也不等他回复,安悠然便头也不回的径自走入殿内。一进入内,不由暗暗叹道,难怪老妇一脸凛然的声称此乃贵女重地,举目望去珠玉琳琅,丝绸厚毡,无处不透气派,无处不显的奢侈,连空气中也弥漫着甜腻的脂粉香气。 正在怔怔恍惚间,轻纱薄帐内传来一个极其妩媚的娇嗔,“吴嬷嬷,娘娘不是让你去请嵘南的医女吗?怎生你去了这么许久,就带回个粗使小厮来?” “禀县主,”对着右首旁一位珠光宝器的紫衣美人跪拜行礼,领路的老妇躬身指向一旁的安悠然道,“此人正是嵘南的医女!” 此言一出,紫衣女子似乎大为震惊,她秀眉一拧仿是不敢相信的嘀咕道,“不是说医女吗?为何怎么看也是个衣衫褴褛的伶仃小儿?” 她的言论引得厅堂上一众哗然,贵女们或是窃窃私语,或是嗤笑打量。然而这些形态各异的举动中,却有一样异常的默契,那就是所有人眼里充斥着的鄙夷和讥讽。 眼风扫了扫一众贵女们穿金戴玉,华服加身的盛装打扮,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所穿的粗布蓝衫,安悠然却只是淡淡一笑。这帮千金小姐的莫不是以为她己是老眼昏花到连人也看不清,事也记不住的地步吧?!前些日子的夜宴上她们可是貌似一个也没落下的悉数到场的整齐,理应知道自己女扮男装一事,怎么转眼间就好像集体失忆般的印象全无?!想要在她面前班门弄斧耍大刀,演技也太烂了些! 广袖一挥,犹如对她们的敌意无从窥破,安悠然从容淡定的上前一步,对着主位上那位凤冠锦衣端庄威仪的辽翼王妃施施然行了一礼后朗声说道,“嵘南医女凌然参见王妃娘娘!” 由于无论是瑾王府小安的身份,还是凌北国凌碧珞的名号,于现今行事都极为不利,所以黎彦早在携安悠然从军时便命其改名。她本想趁此机会袭了自己的本名,但‘凌’姓己由亲卫说漏了口,军营内几近是人所共知,无奈之下只得延用。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纤手作势一揽,曦王妃眉眼柔和语调慈祥,虽年过四十却依旧肤色雪白肌理细腻,“早就想接你过来叙叙,可惜一直未有机缘。恰今日秋菊绚烂,才得尽地主之宜,凌姑娘勿怪。” “娘娘冰壑玉壶菩萨胸怀,百忙之余还记挂凌然,民女感激涕零尚嫌不及,又何来责怪一说?”深深作揖一躬到底,安悠然俨然铭感五内的道貌。 含笑的轻轻颌首,无需曦王妃特别示意,己有侍女适时而出,将安悠然领至席位。待她刚一坐定,曦王妃又亲切的继续道,“凌姑娘客气,不提别的,只说你一年纪轻轻的女儿家,只身在军营里出生入死的这份胆识气魄就非一般女子能够相提并论。” 执起手中的玉盏,曦王妃极其欣赏的号召道,“来来来,让我们以茶代酒,敬敬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 谁知她话音刚落,就被一女子闷声打断,“什么出生入死的巾帼奇女子?!不过是她硬要死缠烂打的跟着世子哥哥罢了!顶着道貌岸然的光环却行着龌龊肮脏之事,还亏她有脸面出现在这仪华殿中,也不怕污了我们的双眼!” 无需抬眼,安悠然也能听出这夹枪带棒,火药味实足的话语,出自哪位‘贵人’之口。不知是习惯了那位辽翼郡主的飞扬跋扈,还是于现状的了然于心,对于吕倩的抨击侮蔑,安悠然竟是连眉也不皱一下的淡漠,举头将曦王妃所敬之茶一饮而尽,并未显出半分的恼意。反倒是曦王妃觉得其太过失礼,开口责备道,“倩儿,你胡说什么?凌姑娘,是本宫特意请来的客人,你怎可口出妄言?!还不给我道歉!” “母妃!”没想到自己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遭到亲生母亲的斥责,吕倩当即气得双眼通红,盈盈泪水困在眼眶里直打转儿,“我又没有说错!她……她……” 手指直指安悠然的鼻尖,吕倩话到一半终究难以言明,因为哪怕是肆意妄为的她,也知道若是被自己这位颇为严厉的母亲知晓她深更半夜擅自偷访黎彦下榻的居所,将会有着什么样可怕的后果! 可是……她不能不去啊…… 试想一位正值豆蔻的妙龄少女,日盼夜盼的总算将自己魂牵梦萦的心上人盼到了眼前,又有谁能够按捺住激动?又有谁能够不为所动?是以,在替黎彦接风的夜宴之后,即便更深露重,即使深知不妥,吕倩仍是满怀喜悦的偷偷来到霓馨苑,期盼与黎彦一诉衷肠。但偏偏世上的事情就是那么的巧,刚走到院外便见到黎彦软玉在怀,抱着个长发如瀑的女子出了房间直奔浴所…… 无需细查,无需思忖,整个院落中全是嵘南之人,而其中就只有一名女子。吕倩就算再不聪明,也立刻知道黎彦怀中之人必是那连番冲撞,坏她好事的草菅医女! 嫉妒…… 屈辱…… 前所未有的挫折感…… 都如海水般的猛烈扑向吕倩!她以为,论身份,自己是堂堂郡主之尊,论相貌,自己是辽翼首屈一指的美人胚子。她与黎彦无论是家世身份,还是外形样貌都应是天造地设最完美的一对。可她就不明白,为何她自己的忍气吞声百般讨好,竟还是换不来黎彦的一个眼神,一句温言?而那天……事情总算是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原因就出在这狐媚惑人的小妖精身上! 种种的愤怒和不甘化成熊熊怒火,吕倩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镇静自若低头不语的安悠然,恨不能当场将之撕成碎片! “她什么!?”见她双眼圆瞪,一副要将安悠然生吞活剥的可怖模样,曦王妃终是忍不住催促道,“你想说什么就好好说,女儿家别这般的暴躁易怒!” 第二十二章:设彀藏阄 (下) “舅母,郡主姐姐不过想知道这位凌姑娘到底身怀何等奇能异术嘛。”莲步轻移的走到主桌前,将玉杯斟满茶水恭敬的递到曦王妃手中,之前开口刁难的那位紫衣女子此时一脸乖巧,哪里还有半分趾高气扬的模样?“也怨不得姐姐性急,威震四海的朝曦谷门人,有谁不想一探究竟啊?” 不露声色的用眼神划过在场的一众贵女,诸人轻紫衣女子这般一点,立刻如梦初醒的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王妃娘娘,传说清溪尊者有通天彻地之能。我们居于深闺,无缘拜会,今日可以与朝曦谷门人一聚也算是三生有幸,怎能不借此良机大开眼界呢?” “是……是啊!”吕倩也在众人的嘈杂声中一扫之前的颓势,眼珠一转的对着曦王妃撒娇道,“母妃,你不总说倩儿缺乏才情吗?如若凌姑娘肯显露些许,不也可让女儿从中有所受益吗?” 经不住众女逐渐高涨的声浪,曦王妃向低眉敛目看不出有任何情绪的安悠然抱以一笑道,“凌姑娘,切莫见笑。朝曦谷的名号如雷灌耳,实是让这些姑娘家心驰许久,是以才会如此失礼。如若方便,可否赐教她们一二呢?” “可不是嘛!”抽身回来,紫衣女子翩然如绮丽的彩蝶扑到安悠然身旁,表情天真神情渴望,“凌姑娘,俞柔痴迷琴音,可却一直未得明师指点,能否请姐姐为我示范一曲呢?” 她自说自画,也不等安悠然有所反应就命令随身的侍女道,“快,将我的瑶琴取来,请凌姑娘为我们现场演奏一曲。” 看着与话音同步出现在案上的犀玉金彩的朱碧瑶琴,安悠然心中暗暗好笑。想挖坑埋人,也不该急忡忡的亮着铁锹显摆,这不是变相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真正的不敬业,不敬业呐! 随着白如玉脂的纤指抚向琴身,紫衣女子的唇角挂上了一抹诡异的笑容。七弦中除文、武二弦外,宫、商、角、徵、羽五弦均请高人动过手脚,初弹时尚无可觉,但伴着力度的加强,曲至一半便会走音跑调,更有可能会由此断弦而终。是以,无论是弹奏中五音不全的离弦走调,还是断弦的大凶之兆,都足以让这位嵘南医女颜面扫地风光不复! 然而如意算盘刚刚拔了个开始,却见那医女突然手驻半空,迟迟未有下文,紫衣女子刚想开口询问,就听到她用珠落玉盘般清脆的嗓音,慌乱的惊道,“哎呀!不行!这琴我可不能弹!在谷中常听清溪爷爷言道,抚琴有六忌,七不弹。六忌即,大寒,大暑,大风,大雨,迅雷,大雪。七不弹是指,闻丧者不弹,奏乐不弹,事冗不弹,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者不弹……” 边说边扯了扯她身上那件粗布蓝衫,男装打扮的少女貌似颇为遗憾的说道,“各位,真不巧,我这几天忙于杂务,两日未曾沐浴,三日未曾更衣,这般形貌实是浊了清雅,如若被爷爷知道了,定要责罚我的不敬。所以今天是无法为大家抚上一曲了,还望多多见谅。” 未料到事态会是如此发展,紫衣女子的表情微微的呆怔了一下,但不出须臾就被重新而至的笑容所取代,“凌姑娘切莫自责,既是如此,柔儿也不便强求,只好将这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拱手让给其他姐妹们啦。” 转头向一穿碧绿云锦的贵女招了招手,紫衣女子甜得仿佛要腻出蜜来,“兰芝,你还愣在那干嘛?你最近不是为了一玲珑棋局费尽心力,却终不得解吗?还不快快摆了来,让凌姑娘为你指点迷津啊!” “对……对啊!”一个微妙的停顿后,名为兰芝的贵女忙不迭的点头接口道,“凌姑娘,我最近可真是被这棋局闹的寝食难安,你快帮我解解吧!” 但还没等她唤人拿出棋盘,安悠然就素手一挥的阻止道,“小姐,且慢!棋之道在乎恬默,而取舍为急。仁则能全,义则能守,礼则能变,智则能兼,信则能克。君子知斯五者,庶几可以言棋矣。我今日在此拜见王妃娘娘和诸位小姐们心潮澎湃,久久不得平复,又怎能执棋?更何况玲珑棋局,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或反扑或收气,花五聚六,环环相扣,引人入胜,凌然唯恐痴迷其中,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娘娘好意邀在下前来,本为赏花,现今为其他费时耗工,不就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了吗?” 她这一招反手为攻,当真妙哉!既讨巧的避过难题,又是变着法子赞美了王妃,当真是一举两得,横竖都占尽了便宜。可勉强隐忍的吕倩又怎肯善罢甘休?目光森然的一声冷笑道,“凌姑娘当真是怜花惜玉之人,心心念念都是牵挂着这良辰美景。这般正好,俗话说彩云易散好景难留,久闻清溪圣尊的丹青墨宝举世无双,凌姑娘既是亲信,自是得了不少真传,就请你泼墨挥毫,替我们留住这满屋秋菊的盛丽之景……” 吕倩行事向来雷厉风行,直接从案头拿过笔墨就气势汹汹的摔在了安悠然的案上,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命令道,“快画,别让我们久等!” 她是奴才?!还是仆役?!欺人太甚不是不行,可招子也诚然应该放亮些,这世间胆敢藐视她安悠然的人,结局如不赏她个山丹丹开花红艳绝,又怎对得自己素来知情识趣的高尚情操!? 表面虽是眼眸弯弯笑意吟吟,不显山不露水的平和无波,但对于吕倩的颐指气使却完全没有买帐的意思,安悠然大刺刺的将面前的笔墨往身后一抛,语气凛然的回道,“吕郡主,欲书之时,当收视反听,绝虑凝神,心正气和,则契于妙。心神不正,书则欹斜;志气不和,字则颠仆。是以,我现在便是书了也只是不得其韵,画了也只能是不入其髓,恕凌然不能从命!” “你……”被她的毫不避讳的顶撞气得立马翻了脸面,吕倩怒目撑眉拔出佩刀直指安悠然喝道“你一低贱医女,竟敢三番五次的忤逆上意,分明就是不把吾等放在眼里!今日要不让你血溅三尺,就枉为我郡主之名!” 虽不满意吕倩的处理方式,但曦王妃显然也对安悠然的百般推脱心存不满,轻斥一声按压住吕倩后,她双眉一挑,森寒威严的发难道,“凌姑娘,倩儿虽是莽撞,但她们确是好心讨教。就算你朝曦谷能呼风唤雨震烁古今,可如你这般目中无人,是否也有些过了吧!?” “娘娘,误会了。”对于悄然而至的危险似犹若未觉,安悠然面不改色的端坐桌前,背脊笔直气度闲定,“只因琴棋书画,实是随处可见的本事,故而我才推辞不授。凌然虽没有什么真知灼见,但倒也识得几个字,晓得‘来而不往非礼也’的道理。娘娘和各位小姐既是真心求教,想一开眼价,我又怎拿寻常事物糊弄过去?自是要将我的看家本领现一现丑,也好不负了诸位的盛情期盼哪!” 说罢,她转过身,对先前领路的老妇说道,“有劳嬷嬷,帮我和外面等候的侍卫通传一声,让他们把我房间东南角的木箱给抬来!” 第二十三章:红紫乱朱(上) 历经了几日的缜密商议,澄金的大印终于盖在了那张象征嵘南与辽翼结盟的载书之上,相关人员上至曦王、黎彦;下至将士、幕僚皆是如释重负的长吁口气,正当双方举杯庆祝之时,蓦然响起的冲天尖叫却将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悦生生打破。那带着三分凄厉七分惊惧的音波,真正惊悚到了极致,直让这些舔血而生的七尺男儿也不慎跌入魔障,只听到叮铃哐啷好一阵热闹,竟有大半的酒盏从指尖滑下,落得个粉身碎骨的悲惨下场。 相比黎彦连眼眸也未多眨一下的淡漠,曦王的反应显然要强烈许多。毕竟在这重要的关键时刻,出了旁骛,不仅有失体统,也难免让其颜面蒙上几两的晦色。是以,少不得让他怒火攻心气极败坏,眉心一拧就大声怒道,“来人哪,出了什么事?!不知本王有要事商议吗!?是何人这般没有规矩,胆敢如此喧嚣?!给我速速查明,严加惩治!” 接了命令侍卫办事也倒迅速,不出片刻,就听到门外响起了复命的声音,“禀王爷,叫声是从仪华殿传来,但因是贵女内院,属下们不便逾越,是以详情不察。只知道今日王妃设了宴,邀请嵘南的医女前来参加……” 侍卫的话堪堪说到一半,就被曦王气极败坏的打断斥道,“混帐!都什么时候了,还畏首畏尾做些什么?!赶紧给我去查明白了,要是有半分差池,小心你们的脑袋!” 大概是想到尚有外客在场,如此叫嚷未免有失仪之嫌,曦王说完忙回头急于解释道,“让世子见笑,这帮奴才真是越来越不中用……” 可是话音未完便戛然而止,因为他身后原本黎彦端坐的席位上却是空空如也,那位一直气定神闲,自始至终也未露半分声色的世子殿下,竟不知何时,凭空消失了一般,不由让曦王是暗自纳闷,刚想出口询问,门外的侍卫己善解人意的抢先答道,“王爷,世子殿下刚刚疾驰而出,匆匆往仪华殿的方向去了。” 一听于此,哪还有片刻的犹豫?曦王二话不说的就急奔而出,冲冲的追向黎彦。屋内的嵘南亲卫自不必说,黎彦身形微动时,若不是碍于场面,早己追随而去。此时见曦王身先士众,一马当先的带头出院,哪还会甘于人后?当即便快如闪电的不见了踪影,反观之下,辽翼的侍卫要迟钝许多,待曦王的背影诚然只快缩成个黑点时,这才想起护驾一说。赶紧踉踉跄跄的一路狂追而去。气势相比于嵘南诸的整齐划一,自是不知弱了多少辈份,真正的天差地别! 然而当众人陆陆续续踏入仪华殿时,不管为了探明真相的高贵主子,还是护主心切的众多诸位将士,却是都被冷不防被映入眼帘的一幕,给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奢靡华美的仪华殿,此时竟是蛇虫遍地,鼠蝎横行。而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高傲矜持的的天之娇女们,也是一个个形象全毁,或爬于桌上抱头尖叫,或摊倒在地拼命哭喊,更有甚者披头散发口吐白沫……整个大殿虽比不上尸横遍野的悲壮惨烈,却也别有一番修罗场的异样风情。激得曦王是眉心抽搐,两手发抖,连重拾不久的威仪风度也在刹那间粉碎殆尽。 “到底出了何事?!”激得狭小的三角眼陡然增大了一倍,曦王不敢相信的怒吼道,“怎么会成了这副光景?!” “是她!是她!”他这厢话音刚刚落地,就见一赤艳如火的女子,快似闪电的一头栽进曦王的怀中,定睛一看正是那尊贵到目空一切的郡主吕倩是也。只是现在的她,灰头土脸花容失色,哪还有半分往昔飞扬跋扈的精神劲来? 一手指着殿内的角落,吕倩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戾气和杀意,“父王,全是那小贱人闹的鬼,你定要斩了她,好为我们出了这口恶气!” 她?听到此处,在场之人均是在一怔之下,自然而然的顺着吕倩所指的方向顺势望去,哪知众人眼风还没扫到个子丑寅卯,就被一个足可媲美鬼哭狼嚎的叫声直刺耳膜,鼓捣的小心肝扑通乱跳,“为什么啊?为什么——!” 伴随着这极具穿透力的破音,一个步履蹒跚的身影缓缓从深处走来,于渐行渐近中,此人的轮廓逐步清晰起来,依旧的粗衣蓝衫,依旧的瘦弱娇小,若不是男装之下,那头散乱腰肢的如瀑青丝格外的惹人注目,任谁都以为不过是一不起眼的杂役小厮。 但见那人双手捂面,扑到黎彦的脚边就是捶胸顿足惨绝嚎啕,直哭声得天昏地暗日月变色,也连顺带震撼得诸人个个呆若木鸡,定定的说不出话来。若不是黎彦开口,也不知大伙还要被这索命梵音荼毒多久。 “你又闯什么什么祸了?”虽然声音冰冷的令人发指,可手中的力度却是不着痕迹的轻柔。黎彦一挥衣袖,将地上痛哭流涕的安悠然提了起来,平谧的表情下看不出任何的波动,“这些都是你干的?” 生怕罪魁祸首耍赖不认,吕倩急忙就想要桃代李僵,没想到安悠然倒也爽快,不仅没有任何推诿辩解,反而是点头就认,“是啊,是啊!这蛇是我的,虫是我的,鼠蝎也是我的!可是……可是……人家明明是好心呐!” 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安悠然泣不成声语不成调的说道,“娘娘和……和诸位小姐,说想……想要看看朝曦谷的本事,开开眼界。于是……我就想,娘娘她们都是金枝玉叶,大贵之人,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什么样的把戏没瞧过?自是不能拿些平凡无趣的玩意儿糊弄过去!更何况……更何况她们体恤我孤身无聊,好意邀我前来赏菊?我又怎能不知恩图报?思量之下,便想着,我于清溪爷爷处学得最多便是医术,最擅之事就是制药。是以,便命人从房内取来我先前收集到的极品药材,想要当场演示一番。只是……我千思万想却是百密一疏,竟不知娘娘和小姐们,畏蛇虫鼠蝎如洪水猛兽……我错了,我真错了,不该思量不周,害得她们受惊如此……我真是百死难辞其咎……” 第二十四章:红紫乱朱(下) 难为安悠然在叙述原委时,还能够哭得荡气回肠,语气措词更是感人肺腑,如此一番声情并貌的自责之下,又有谁能不为之动容?况且,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报恩才选择此般行径,虽结果可怕,但其情可泯,于公于私都占了那么三分薄理。乃至于当安悠然泪光灼灼哽咽嘶哑的向曦王告罪之时,曦王不但没有责罚之意,反而出言安慰道,“姑娘此言差矣,事己至此实是无心之失,我又怎会责怪?你切勿太过放在心上。” “父王!”一听曦王想要就此作罢,吕倩在他怀中急的跳脚,“你休要听这贱人巧言令色的花言狡辩,什么叫无心之失?她分明就是故意的使坏,存心要给我们难堪!你快快杀了她,为儿等报仇!” “郡主,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晶莹的泪珠从长如纤羽的睫毛下簌籁而出,大大的眼睛中里波光盈盈旖旎婉转,这时的安悠然比受惊的小鹿还要惹人爱怜,令人疼惜,更引得众人目光流连,不忍错过。非但是辽翼所有侍卫看得心中揪然,就连众贵女也是楞楞出神停止了哭闹,,“因为诸位说想要开开眼界,凌然才想一显身手,怎么会是存心使坏呢?” 然而就在众人被那个总是低头敛首,貌不出众的医女,反差之大的神情迷得神不守舍之际,忽的一皎洁如月的身影全然挡住了人们的视线。 “给曦王殿下添乱了!”一把扯过安悠然,清冷如秋的嗓音仿佛解蛊的良方,让浑浑噩噩的人们瞬间恢复了几许清明,黎彦对着曦王淡淡然的行了一礼道,“人我带回去了,她是我嵘南之人,黎彦自会管教,。” 这番话乍听之下,仿似是黎彦对安悠然引起的混乱向曦王赔礼,但细品之下不难发现,实是对于吕倩适才要求将安悠然处死的直接驳斥。别说吕大郡主本就一颗芳心情牵黎彦,就是毫不相干的路人,恐也会被世子殿下此时冷冽霜寒的气场给慑得噤若寒蝉。是以吕倩见状又惊又怕,哪还有心情再与安悠然为难纠缠?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在此焦灼之境,曦王却还是谈笑风生平常态,胖胖的脸上依然的笑意吟吟,轻轻松松的将尴尬消弭于无形,“世子言重,这事若是真要追究,也只能怨倩儿她们自己胆小罢了,与他人何干?休提管不管教此等见外的话,看姑娘模样也吓得够呛,你就不要再责罚于她啦!” 对于曦王的回应,黎彦微微欠身以示感谢,可表情却是一成不变的冷若冰霜。留下一队嵘南侍卫帮助清理现场狼籍,世子便拉着那自责过甚几欲晕厥的医女大人扬长而去。他身形本就缥缈,此时快步疾行,雪色的衣袂被气流拂动的上下翻飞,真如同即将羽化的谪仙样貌,不知又看痴了多少儿女…… 一路快步进了居所,直到关上房门,黎彦才驻了脚步。对着双肩抽动正哭得好不伤心的少女冷冷一哼道,“丫头,演上瘾了是吧?!这里没人,就不必再浪费力气了!” “我没有演哪!”脆生生的回答干净利索纯然不夹一丝呜咽之气,少女猛一抬头,清秀的脸庞上巧笑倩兮阳光灿烂,哪有半分阴霾?“我不过是笑得快岔气了,这又费什么气力了?主子……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在哭吧?” 伸出纤长的手指将那弯得极为好看的薄唇,硬是扯成了个苦瓜形状,黎彦下颌高昂,居高临下的藐视道,“你那脸皮比铜墙铁壁还要生生厚上三分,若是以为你会因内疚落泪,岂非小看了你在王府里骗吃骗喝,混水摸鱼的多年道行?” 一口贝齿在烛光下闪着莹莹的光芒,对于黎彦的讥讽不但丝毫不以为忤,安悠然甚至还带有几分得意的嘻笑道,“主子过奖,我会有此能耐,还不全倚仗您多年的栽培吗?” “好说!”琉璃色的眼眸微微半翕,黎彦的神情像极了正欲一巴掌将猎物拍死的云豹,“待我现在帮你栽培后,再谢不迟……” 竿子既没爬成,也没必要把小命给捐助给鬼府阎王。一听黎彦话锋玄机似乎不那么友好,安悠然立刻小嘴一张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哎呀,怎么这么困?不行了,头好晕,我要去睡了。主子,时候不早了,要不你也去歇息吧。栽培奴才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又不急着进京赶考,等过个一年半载,你有空再教也不迟嘛!” 说罢她双手一展,佯装懒腰时就要趁机夺门开溜,却不想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还没等安悠然迈开步子,就被黎彦从身后拎住衣领,双脚离地的给高高提了起来,“今日事今日毕!难得本世子决定给你特训,你是决意不赏脸吗?” “可是……”赏了脸,她还有命在吗?!硬着头皮,转头迎着黎彦的目光,安悠然可怜兮兮的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试图故技重施的央求道,“人家今天太累了嘛,主子,求求你,今天就算啦,好不好?!” “是啊,你今日也该累了……”妖魅的星眸轻轻上扬,黎彦的语调轻柔足以蛊惑众生,却偏偏只让安悠然汗毛直竖有种遁地而逃的冲动,“鸡飞狗跳的闹了番,累也是理所应当。” “主子……”好容易鼓起的勇气却抵不住对黎彦‘亲切’关怀的惊悚,安悠然终于坚持不住的耷拉着脑袋,小声喃喃道,“你是在生气么?” “我不生气……难道该高兴吗?” 微敛的眼瞳中寒光闪耀,看得安悠然是心惊胆战不知所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更是忍不住的思量打转,可不知是先前在殿上哭得过多造成大脑缺氧,还是脑细胞由于受惊过度惨死大半,除了那一头不争气渗出的冷汗,她连半分对策都未得出。就在她急得心率不齐,险要窒息而亡时,却忽觉一物伴着呼啸之声迎面扑来,下意识抓住一看,竟是本红封金边的抄本。心中正自奇怪,就听到黎彦清冷的声音强硬的命令道,“把它给我背熟,以后如何行事,你自当明了吧?” 这……是要她做什么?自己看着办的意思吗? 半懵半懂间,安悠然依言翻开抄本,可才堪堪看了两行,安悠然就被书中记载的内容给吓得面如土色,无需看组方的纷繁,只从选材的光怪陆离中,便可知药性非同小可的狠烈。这般贵重的抄本,黎彦交给她的用意是什么?难道…… 一股冷气从鼻腔倒灌心底,七窍流血全身溃烂的画面更是直映脑海,安悠然瞪大着双眼怔怔的看着黎彦,“主子……这本毒经是……” 倾国的面容如神祗般静谧美丽,黎彦从安悠然那显然己不受控制,强烈战栗的手中接过抄本,“是啊,这本毒经是洛寒那小子所著,比起师傅的水准自是天渊之别。不过虽不致无解,但断血封喉应也不在话下。” 心中那仅存的一丝希望之光,就在他话音落下间被浇灭的一屑屑火星都消失不见。就算知道自己闯的祸,不会那么轻易蒙混过关,可安悠然也没想到会落得个以身试毒的悲惨下场。满腔凄凉,化成滔天巨浪逼得她就要嚎啕大哭,可还没等她抑天哭出个颤音,就被黎彦接下来的话给一口气堵了回去,噎得她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东西给了你,你就给我长进些!下次再遇到旁人肆意滋事,就别做些不痛不痒的虚事!”妖娆的眼尾轻轻一挑,黎彦恨铁不成钢的啐道,“你都是从哪找来的劣品?!蛇虫鼠蝎没一样能上得了台面!闹腾半天竟无一人伤亡,也太辱没我朝曦谷的名号了!” “难道……”面部的神经终也是加入到失控的滚滚大军之中,安悠然眼角抽搐,不敢置信的确认道,“你是因为我闹的太轻,才生气得吗?!” “是啊!”回答的理直气壮,没有一丝的犹豫,黎彦一脸嫌弃的掸了掸衣袖,“不然你以为呢?” “我……我当然以为……”白白担了那么多的惊,受了那么多的罪,安悠然此时已经完全不管不顾的冲着黎彦就大喊大叫起来,“你是因为我得罪辽翼贵女的事而生气!” “为什么?”一抹清浅的笑意在黎彦的唇边淡淡漾开,明明是充满讥诮,明明是饱含杀气,可偏偏却如优昙婆罗般的圣洁高贵,“那些人想要欺负你,即便万死也是罪有应得,我为何要怪你?” 边说边回眸看着因自己涌现的杀意而惶惶不安的安悠然,黎彦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强行命令道,“丫头,你记住,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不管那人是何身份,你只需保全自己,按自己喜好行事便可!其他的事情一律无需顾及,因为我会为你一力承担!” 第二十五章:掀风鼓浪 于安悠然大闹仪华殿的次日,黎彦便告别曦王,率军重新开始了征途。此次辽翼一行,不但让嵘南与辽翼顺利结盟,还让黎彦多出三十万兵马,如虎添翼之下当真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不出短短三月,便将大煜以北城池尽数收入囊中。依眼下的局势来看,非但是嵘南可保无虞,即便是直捣黄龙,改朝换代也犹未可知。是以军中士气高涨,无不笑逐颜开,但此时却有一人正咬牙切齿,一副气愤难平的模样。 踮着脚从门缝中偷偷探去,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小月终于忍不住开口抱怨道,“看到没,都已经是第二十七口箱子啦!那个辽翼郡主究竟是来打仗的,还是来郊游的!?” 他这番说的是怒火中烧,可身后的安悠然却是寂静一片毫无反应,小月当真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夺下她手中药钵劈头就教训道,“姑娘!你能不能长点心哪?!人家都打上门来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捣鼓药材?!那吕倩说是督军,可你看看,她哪有半分打督军的模样?成日不是围着主子打转,就是想尽办法的纠缠不清,现在倒好,干脆直接搬进东厢!你倒是想想办法呐!” “想什么办法?”从他手中夺回药钵,安悠然回身坐到桌前继续一心配药,“人家吕倩是名正言顺的辽翼郡主,坐拥三十万兵权,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她想做什么岂是我能横加干涉的?再说不就是个房子吗?她想住哪就住哪呗,我们操那个闲心干嘛?” “什么叫操那个闲心?!我说姑娘,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小月怒不可遏吼道,“你知不知道东厢意味着什么啊?东厢是主母的居所啊,这不就摆明着要和你抢主子吗?!我说你平时虽然算不上聪明,可也不是个笨人啊,怎么现在就那么迟钝啊!” 抬眸看着小月涨得通红的面颊,安悠然暗暗好笑,脸上却一本正经的模样。眉头深锁的好一顿冥思苦想,她忽的伸头靠近小月的耳旁低语道,“小月,你说的不错!所以……你觉得我是拿把刀砍了她,还是用包毒药灭了她?” “这个……”她那严词厉色的表情把小月着实吓得一楞,呆怔了半晌才赶紧结结巴巴的回应道,“她虽是讨嫌,但是……毕竟牵涉甚大,砍了她……或是毒了她……似乎都不那么合适……” 被他欲言又止的慌乱给逗得噗嗤一声,安悠然忍不住破功打趣道,“既然左也不行,右也不对,那你这家伙为何跑来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七嘴八舌的添乱,还碍着我忙正事,当真没有诚意!小心我气起来,拿你试了新药!” 我的妈呀!自安悠然不知从何处得了本稀奇古怪的抄本后,他们这些负责照料她起居安全的护卫便挨个遭了殃,不是今天谁腹泻,就是明天谁晕厥,最可怕的是前不久竟然有人莫名奇妙的变成了绿色!虽然安悠然前来安慰时说绿色象征生命力是大吉之兆,可顶着一身绿油油闪亮亮的青蛙色示人……绝对是需要无比强悍的恿气和缺根筋的短路!而这两点,恰恰是小月自认为这一辈子也到达不了的高度,是以,一听到安悠然以此要挟,吓得他不敢有片刻停留,赶紧拔腿狂奔,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捂着笑得生疼的肚子,安悠然刚想将门关上,却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手中一颤,“那少年也算忠心一片,却被你故意气走,凌姑娘究竟是不把我们郡主放在眼里,还是对自己太过自信呢?” 随着低哑的嗓音,一个身形高大的黑影从院落的转角显露出真身,但见他浓眉阔目仪表堂堂,正是辽翼卫将军方毅。对于这位辽翼显贵,安悠然虽是接触不深,但却无由的不喜。所以当下明媚的眸中立刻敛起笑意,微微欠身行了一礼便讥诮道,“早听闻方将军武艺超群胆量过人,没想到还有千里眼顺风耳的本事,看来要是被世人知道,免不了又要争先恐后的称颂一番了。” “好一副伶牙俐齿,”缓步走到安悠然身前,方毅俯下身子,棱角分明的脸庞上莞尔一笑道,“那大家又知不知道交口称赞的凌大人,除了有一手妙手回春的好医术外,还有着能言善辩的好口才呢?” “方将军,过奖!”退后一步拉开与方毅的距离,安悠然侧身做了个送客的姿势,“我这草舍向来只入伤者,见将军你耳聪目明四肢健全,实不像有痛疾者,想来只是闲时路过,我就不再耽搁您多留。好走,不送!” 然而面对她的逐客令,方毅却置若罔闻,非但没有抽身离开的意思,反而旋即晃过安悠然的阻挠,径自走入房中端坐桌前,“事情每天都忙不完,又何必急于一时?凌姑娘,本将方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 见方毅显是来者不善,安悠然索性大大方方的跟进屋内,从几上拿起茶壶沏了杯清茗交给他道,“方将军,凌然虽不才,但自小便有人教导为人处事需谨言慎行。今日你问我的问题,是与不是,好与不好,想必他日都会成为落人口舌的话柄。常言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话语传的多了,自是难免被人添油加醋的说走了样。若是那时,我误会将军就是那别有用心之人,岂不伤了和气?所以这答案你还是不要刨根问底的好!” “能被世子殿下青睐有加,凌姑娘果然有不凡之处。明明是拒人千里,却能有这么个道貌岸然的说辞,真是让方某不佩服都不行啊!也罢……”边喝茶边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方毅似是漫不经心,实则暗藏杀机的说道,“难得姑娘这茶浓淡相宜,芬芳爽口极对了在下的胃口,今日我便做回好人,给你提个醒……刚才的问题,其实你说的对,是是非非终不会有好结果!只不过这‘不好’,不是对于我,而是对于你!实话告诉你,我家郡主对于世子殿下是势在必得,且王爷也有意通过与嵘南结亲来稳固疆域;而黎家要想在这场恶战中得以存活睥睨天下,辽翼更是断断不可缺少的必在助力,因此,无论于公于私,他二人的联姻都是众望所归,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喜之事!凌姑娘,你说这世间若有那么个自不理力的人,非要螳臂当车从中作梗,你觉得那人会落的个什么样的下场呢?” 侧着脑袋嫣然一笑,安悠然仿似全然没有听懂话里乾坤,施施然帮方毅的盏中续上茶水,才朗声答道,“我只一介女流,方将军用国家大事来考我,当真让我好生为难。但是……你是不是忽略了什么?联姻固然枝节众多牵连甚广,但真正关键的却不过是当事二人。私以为,你与其在这里担心妄加揣测之人,不如在意一下世子殿下的意向如何?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只郡主一人欢喜,好事也是终难得成!” “谢姑娘指教!”将盏中余茶一饮而尽,方毅起身行了一礼,“你虽未言明,但个中意思在下却己了然。只是……”不理安悠然明显露出的不悦,他强行又凑近了些许,“姑娘太过年幼,显然不懂男人。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别说我家郡主生得貌美如花,即便是平庸之色,待在身边久了,你也能确信世子爷他不会日久生情?世事尚且难料,何况是易变人心?我劝姑娘如果有不切实际的妄想,还是趁早丢弃的好,人生苦短,何必徒惹伤悲?” “巧了!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方将军所言当真与我所想不谋而合!只可惜……”与初时的回应不同,对于方毅的咄咄逼人,安悠然没有丝毫退缩,她腰身笔直迎向他灿然一笑,“我这人性子不好,最见不得人动我的东西,假使有人胆敢来范,怕是不让他落个挫骨扬灰的下场,我恐是难以心安!” 第二十六章:风花雪夜 虽于面上狠狠训斥了方毅,不至于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安悠然心中也逐渐开始不安起来。由于己至严冬,受恶劣的气候制约,骁勇善战的嵘辽盟军也只能被困在这名为菩玛的北方小镇休养生息,待得来年再行出战。而黎彦自入城之后便事务繁忙,屈指算来,安悠然己有半月未曾与他见上一面。纵然在此期间,她也曾多次去主苑找他,但不是被告知世子外出未归,就是被守卫的士兵拒之门外,久而久之,也只好不了了之。而与她孤立的处境相反,倒是时常听到吕倩与黎彦相伴随行的消息,且这位郡主也并非小月口中百无一用,只知贪图享受的草包女子。据说她身手了得,上阵杀敌往往冲锋在前,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虽参战的次数不多,却己在军中赢得上下一片赞誉,更有不少嵘南将领己将其视为未来主母人选。 平时的冷静似乎被这寒夜所侵蚀,安悠然心绪焦燥的放下手中多时未曾翻动一页的医书,推开房门就走了出来。刺骨的寒风当真如醒神良方,刚吸了口气便立觉冷冽异常,待她在廊下坐定,竟惊觉举目望去己是皑皑一色。 半倚着廊柱,安悠然伸出手去,任随风飞舞的雪花盈盈落入掌心,那沁凉的触感仿佛从手心直入心扉,融化后徐徐在全身蔓延,连眼瞳中都泛起氤氲之气…… 下雪了…… 安悠然半眯着眸子痴痴的仰望着自夜空而下的漫天飞雪,那深幽的黑和纯净的白,交织成世间最瑰丽的一道风景,美丽的让人着魔,迷幻的让人沉醉,乃至于尘封己久的记忆,都因眼前的绮靡而开始躁动翻涌…… 这……应该是她来到这个陌生世界里迎接的第一场雪吧? 曾天真的以为四季如春的嵘南,定能帮自己永远埋藏住那白色的梦魇,却料不到,原来……埋藏,并不是消失,它依然在原地,存在着……等待着……当记忆的枷锁再度被开启后,那份痛,那份伤,会如风卷残云般的席卷而来,更加的变本加厉,更加的蚀心噬骨…… 薄唇边晕开一抹淡淡的浅笑……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夜吧?她被叔父骗光了父母留下的一切!所有的存款,所有的物品,还有那承载她所有幸福的家。瑟瑟寒风中,她去了能够想到的地方,求了能够找到的亲朋,可任凭她苦苦哀求声嘶力竭,却始终没有得到一处容身之所…… 也许是当时的夜太过凄冷,也许是当时的痛太过彻骨,于是从此在安悠然的心底就留下了病根。那个叫做容身之所的病根,那个整整折磨了她一生病根,那个连死亡都无法消除的病根,那个她以为会跟随生生世世的永不磨灭病根! 然而……这一切的苦难,却因为遇见一个人而得到了救赎! 虽然那个人成天板着张臭脸,脾气极差性格乖戾,诚然算不上是个善类。但他却会为了护她不惜同坠山崖,为了守她弃繁华如敝履,更加会为救她舍生忘死深入敌营。所以不知何时,那个名叫黎彦的男子早己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安悠然的‘容身之所’!自此,风浪再大,也会有一人为她遮风挡雨;世道再难,也会有属于她的一方净土!更于这茫茫世间,她不会再孤零零的只身相对…… 可是……如果这份幸福也即将要如烟云消散的话,今后的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身体里似乎有某个地方在隐隐巨痛,安悠然只觉呼吸一窒,全身疲软的就要顺势倒下。正值此际,恰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及时从后而出将她牢牢抱住,那熟悉的温度和泌人的冷香像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令她不由为之一楞。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拉回那只停在半空中早己冻得青紫的小手捂在手中,黎彦眉头一紧的怒道,“手怎么这么凉?!小月他们人呢?我派他们来此是玩耍的吗?!来人……” “不是!小月他们平时都很照顾我……”害怕因自己的一时兴起,平白无帮的连累了旁人,安悠然赶紧开口打断道,“今天是我想赏雪,却生怕他们前来相阻,才故意使诈支走了他们。主子,你千万别责罚啊。” 听了她的解释,黎彦脸上的愠色稍缓,伸手抚了抚安悠然煞白如纸的面颊,“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今天绝不会安分!可赏雪就赏雪,也该量力而行!你是什么样的体质?深更半夜跑到外面受冻,是连命也不要吗?!” 话语虽是不变的清寒,但琥珀色双瞳中的担心却是真真切切无从隐藏,这种表情大概是黎彦自己都不曾发觉吧?安悠然回眸看着这个形如谪仙的男子,千言万语百感交集却又无从说起,怔怔半晌后终以一笑了之。 像只慵懒的小猫往黎彦的怀里埋头一钻,寻找个舒服的姿势安顿好后,安悠然才甜甜的答道,“其实我本来没想久待,只是这雪太过漂亮,不知不觉就看得忘记时间。主子,我保证下次绝不再犯,你就别生气啦,好不好?” 满腔努火在这般乖巧的撒娇之后还能剩下几许?可怜黎彦原本要给安悠然的狠厉教训,堪堪只起了个头便偃旗息鼓。重重的长叹口气,世子殿下真是前所未有的无可奈何,“你这丫头,今夜我若不来,你岂非要在这呆坐一宿?!不过……” 边说边将手臂紧了紧,把安悠然强行往怀里又深拥了几分,黎彦趁势把下颌往她的头顶一枕,“你的反应还真和我预料的一模一样啊!当年我在朝曦谷中看到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让那傻丫头看到这样的景象,她该会是什么样子?平时就喜欢疯疯癫癫的人,指不定又要做出什么蠢事!到时我一定要在场,看着她,别出乱子才好!因为,这世上除了我,谁也管不住她!而更重要的是,她满心欢喜的表情,除了我黎彦之外……谁也不许看到!” “你……”低垂的睫羽在清丽的面容上投下浓郁的阴影,朦胧浅淡中安悠然低低笑道,“你就一定肯定我会喜欢下雪吗?” “当然!”话音起落间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覆在那双藏匿于黑暗中的双眸,黎彦俯首在安悠然的耳畔轻声答道,“因为有我陪着你,即便是想哭,也不用再忍着,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是啊,”可能是放在眼帘上的指尖太过炽烈,需要些许的中和,当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安悠然的脸庞,无声滑落的时候,唇边那原本隐含忧伤的浅笑终于被发自内心的笑意所替代,“我也觉得自己会从现在开始会喜欢下雪。谢谢你,黎彦!” 第二十七章: 时日曷丧(上) 连续的大雪将菩玛城装扮的焕然一新,银装素裹的世界让那些土生土在嵘南,连冷为何物都不知道的士兵们顿时为之一震,对于冰雪的好奇使这座古老的城镇焕发了别样的生机。 半倚桌前盯着窗外半晌,见院子里闹成一团的众侍卫们丝毫没有罢手的意向,安悠然只得大声唤道,“你们几个别玩雪了,快过来,我有事拜托你们!” 自被派到安悠然身边当差就很少听她吩咐过事情,几名侍卫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赶紧丢下手中的雪球,一路小跑的奔进屋内,迫不及待的问道,“姑娘有事,只管命令便是,哪里担得起拜托二字?” 随手从几上拿出几条手巾让众人将汗拭干,安悠然指着内屋笑道,“今天的可是体力活,免不了要让你们吃苦受累啦。有劳各位,帮我把里面的箱子搬去大营吧。” “箱子?”后至赶到的小月一听到这两个字如惊弓之鸟,非但没有上前,反而一蹦三尺的往外跳去,“姑娘,这里面……这里面莫不是又是蛇虫鼠蝎吧?!大营不比仪华殿,就算主子许久没来看你,也不能以此报复啊!万一惹恼了他,你也倒罢了,但哥几个可没有多余的脑袋被他砍!” “是啊,是啊!”听了小月的叫嚷,本己搬运的侍卫竟也是双手如闪电般一缩,齐刷刷的向后退去,“姑娘,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上次仪华殿的事情,我们差点没被骂死。你要是再出捅出个什么漏子来,估计我们都要去阎王老爷那报道了。” 双手抱胸,显然对于众侍卫藐视自己权威的作法很不满意,安悠然下巴一扬道,“你们几个怎么这样!?我是那种惹事生非的人吗?!一个个都是什么反应?!” 然而对于她的严辞声讨,众人却是分毫没有妥协的意思,小月甚至还补刀道,“难道不是吗?!我的小姑奶奶啊,你闯得祸还少吗?!不说别的,只说前几日,你非说冬令需进补,塞了一大堆的药丸给我们,结果怎么样?!到现在还有几个兄弟下不了床呢!?” “他们那是虚不受补,”小嘴一撇,转头不看小月堪比射线的炯炯注视,安悠然弱弱的回道,“我怎么知道自称威武无敌的大小伙子,连几颗药丸都消化不了?” “是他们的问题吗?!”气得额上青盘暴兀,小月差点没想用口水喷死安悠然,“你那些药颗颗堪比拳头大小,还要他们一次吃十颗!一天三顿下来,不噎死也能被撑死!你倒还有脸和我说不-消-化!!!” 或是被小月的声威所慑,或是做贼心虚,经他这一嗓子喊出后,安悠然的底气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一半,但不过片刻,她便抬起双眸,眉头一凛的回道,“好吧,我以前是犯过些小错……可你们也不能借此就一杆子打翻一条船啊!这次真的是很重要的大事。” “那好,你现在就和我们说说是什么大事?”见安悠然如此郑重其事,小月收起抵触情绪,敛目正色的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们自当效命。” 走到一口箱子旁俯身取出个泥制小罐扔给小月,安悠然朗声说道,“我们军中多是南方将士,久居温暖,未曾有过冬之历。现在寒冬腊月又值连绵大雪,外来风寒湿热之邪最易乘虚侵袭肢体关节肌肉,使经脉闭阻不通,而发痹病。我恐其于此,是以调制了些膏药以策万全。叫你们来,便是帮我分发此药,这事可还劳得动你们大驾?” “这还用说?!”一听是这样的原委,不仅是诸侍卫,就连先前一再阻挠的小月也立马捋起衣袖卖力的开动起来,“此等大事,理当义不容辞!” 这些侍卫本就年富力强,且又习武多年,身手自是利落,不过片刻便将所有箱子装载完毕,可也许就是因为太过麻利,连本欲回房蒙头大睡的安悠然也被他们顺手塞上了马车,还未容她说只言片语,就被长鞭一挥的给带着绝尘而去。 想着房内才烧上的暖壶和热烘烘的被窝,安悠然就觉得内心一片哀嚎。好容易开了几天的夜车,总算将药膏顺利完成,却不想到头来这周公还是没有见成。这极度的失望和疲倦,不由让她哭丧着脸侧挨车辕一声不吭。而一旁的小月哪窥其中奥妙?见安悠然闷闷不乐,只以为她还在为先前的事情生气,便龇着牙讨好道,“姑娘,你别怨我们啦,我们这不是也知道错了,想要将功赎罪吗?待会到了大营,你便只管坐着喝茶,看小的们给你长长威风。” “长什么威风?”没好气得睨了小月一眼,安悠然缩着脑袋准备翕眼假寐,“这东西一不能吃二不能喝,我要那劳什子作甚?” “谁说的!?”见安悠然漫不经心一副不在心上的样貌,小月赶紧凑到她身旁语重心长的说道,“姑娘,可曾听过‘人凭志气虎凭威’?如今吕倩凭着横戈跃马在军中人气高涨,而姑娘你却被传是性情古怪的妖女,长此以往恐将不利啊!依我之见,还是应该尽早翻身才为上策……” 似乎这番出自肺腑的话语起到作用,昏昏欲睡的双眸忽的猛然睁开,安悠然楞楞的盯着小月一脸困惑的开口问道,“他们为什么会说我是性情古怪的妖女?” “还不是那倒霉的仪华殿!”重重的啐了一口,小月气极败坏的说道,“明明是他们辽翼欺人太甚,可结果大伙却只把矛头指向那一地的蛇虫鼠蝎上。说只有祸害人的妖女才会成日与毒物为伍,还说你根本就是蓄谋以久,存心伤人……” “说的什么混帐鬼话!?”一巴掌拍在车壁上,安悠然激动的小脸通红,“那箱毒物是我贮来配制痹药的,若不是那帮子辽翼贵女欺人太甚,我又怎会拿来一用?!你当白白浪费那么大箱材料我不心疼吗?!为什么受害者反成了众矢之的,到底还有没有天理?!那些人都没有长眼吗?!小月,你给我把罪魁祸首给查个清楚,我非要让他吃足半斤砒霜……。” 哪知她还未骂完,小月就瞪大眼睛吃惊的打断道,“姑娘,敢情你那箱子东西是做药的啊?!你怎么不早说啊,害得别人说你时,我们都无从辩解! “不然……”半眯眼眸,安悠然阴森森的拖长音尾,满腔的怒火在瞬间全力爆发,“你以为呢?!我是要拿它们煮来吃吗?!” 双手握拳,小月一副含冤受屈义愤填膺的样貌,“怎么会呢?以我们深厚的交情,和对彼此深刻的了解,我怎会以为姑娘你会去吃那些腌臜之物?!我不过……” “不过……”挠了挠后脑勺,小月的笑容中有着三分忸怩七分羞涩,“不过以为那些东西,是你你打发无聊豢养的宠物罢了。” 我呸!什么深厚的交情,什么深刻的了解?!统统去他二舅大爷的! 眼角止不住的抽搐,安悠然直想扑上去把眼前这混蛋小子撕成屑屑,丁点不剩!宠物?那些滑不溜丢,腥臭冲天,还随时能让人毙命身亡的东西?!她是疯子吗?她是傻子吗?究竟在她在他眼是个什么样可怕的形象?! 集聚力量的拳头悄悄的从身后逼近小月,企图给他来上一顿胖揍,然而还未允安悠然有所行动,颠簸的马车却是猛然一停,急急的刹车立刻让安悠然脚下一滑,竟一个踉跄就飞出车外…… 第二十八章: 时日曷丧(中) 眼见安悠然就要重重摔落,幸得身后的小月眼明手快,一个纵身将她护在怀中,生生的以背着地,这才避免了一场祸事。而其他侍卫见状,顿时惊得面如土色,赶紧喝停马车就要找那个横在道路中央,害得马匹受惊的罪魁祸首算帐。岂料面对他们的气势汹汹,那人非但没有半分落荒而逃的意思,反倒自投罗网的直巴巴飞奔而来。于众人尚在惊愕中,他早己一股作气的冲到人前,对着正在拭着额上冷汗的男装少女咧嘴笑道,“听周大哥说,你要来送药,我一听就赶紧跑来迎你,恐怕天底下都不会有我这般义气的朋友吧!?” “唐……”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眉目俊挺的蓝衣男子,安悠然简直不敢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唐宁!” 她这一叫让一旁的小月顿时乐开了花,将手中正要挥出的弯刀往身后一扔,纵身就上前给这个身形高挑的青年来了个大大的熊抱,“杨大哥!你不是在嵘南王府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给你们送过年的犒赏的!”哈哈大笑的拍了拍小月的肩膀,唐宁回眸将安悠然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一番,嗤笑道,“小月,你小子不错!许久未见都长成顶天立地的汉子了!不像某人,还是瘦得和只病猫一样,白白浪费了吃下的五谷杂粮!” “是,我虽不及小月结实,可也不像‘某某人’一样,只长个头不长脑子!编个瞎话都不带周全。”仿似厌恶的与唐宁拉开几步距离,可无法隐藏的笑容己暴露出安悠然对于老友重逢的喜悦,“我听主子说你早升官加禄啦,区区的犒赏需要劳动你这位瑾王府司珍部的管事大人吗?” 嘿嘿一笑露出一个很诡异的表情,唐宁弯腰俯在安悠然耳畔神秘兮兮的说道,“不枉我俩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知道我自不会为这么无聊的事情甘冒风险。我来……自是因为有特别重要的任务。” 也不等安悠然有所反应,唐宁话未说完,便迫不急待的拉着她一路急行的直奔大营,直至进了库房才总算撒开了手,指着几口乌木箱子贼贼的笑道,“小安,你这回发达了,快打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看着唐宁眼中的闪烁的光亮微微思忖了须臾,安悠然才转身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其中的一口箱子。哪知才开一半,美若春水的眼眸就突然睁得如铜铃般大小,“这……怎么会?” “都是你喜欢的东西吧?”洋洋得意的把所有箱子一一打开,唐宁一脸兴奋的说道,“待会见了主子,你可要有多欢喜就多欢喜。他老人家见你开心,我这差使才算功德圆满,说不定他心情一好,还能赏我些许宝贝呢!” 像是被施了定身的法术,安悠然怔怔的看着这些这一箱箱琳琅满目物品:玫瑰莲蓉糕、云雾银针、莲纹青花小碗、银鎏花暖砚盒、簪花澄心笺纸、月华锦、云丝缎衾……果真是包罗万象无所不有,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无一不是自己平日里最爱的吃食,最喜的物件。 “难道……”凝固的时间,终于在回神的那一刻开始流淌,安悠然猛然扯住唐宁的衣角惊声问道,“这些是主子命你置办的?!” “你说呢?”对于安悠然双手一摊,唐宁的脸色绝对与苦瓜有的一拼,““我这次可真被你坑惨了!不过是与你发小之谊,就被强行指派一手经办。最可气得是,你说我出人出力也倒罢了,主子竟然还威胁我!说是如果此事不妥,就让我发配充军血战沙场!你知道啊,我这人平时耍耍嘴皮倒还算利索,但要真是动起拳脚可是丝毫讨不到便宜,更何况还是战场那般的刀剑无眼的地方?估计别人拿个斧头砍来,我也只有用天灵盖硬抗的份!你觉得老哥我头硬还是斧头硬?届时肯定是肝脑涂地死得一塌糊涂!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万一有个好歹这怎得了?那一大家子的人该要怎么活啊?” 可惜他哭得鼻涕横流,悲痛之情却仿似一点也没有传达给安悠然,清秀的女子双手抱胸,下颌高昂,完全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以至于逼得呜咽之声噎在了喉,她才悠悠哉哉的开了口,“我觉得……无论是斧头还是你的脑壳都没有你的皮厚!大白天听你说这些话,后脊梁还真发冷!先不管尚未娶妻的你是不是真的有‘小’,可我记得你父母不是早在几年前就先后病故了吗?当时某人还死皮赖脸的拉着我喝了好几天的闷酒!养活?难道你是要他二老死而复生吗?!” 难为唐宁早就练就了一副钢筋铁骨金刚不坏的无耻度,被安悠然一语戳破却也能够淡定自如从容不迫。虚空挥了挥手,他犹自严肃的答道,“我这不就是想吗?听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我不是在多烧些元宝疏通疏通吗?我要是现在死了,岂非之前的努力就毁于一旦了?小安,我不能功亏一篑啊……” 娇俏的眼角隐隐的抽搐了几下,于唐宁尚在悬泪欲泣的阐述中,安悠然挥拳便是直击他的面门。然而唐宁也非等闲,未等她拳风袭近,己是早有应对。先是一手阻拦,后又将一物塞到安悠然怀里,嬉皮笑道,“你也老大不小啦,别动不动就拳脚相向,幸好有主子愿意要你,否则以你这般彪悍的个性定是会落得郁郁而终的凄惨结局!不过,我真是到现在都没有搞懂,你这丫头除了脾气硬臭言语恶毒外,简直别无他长!究竟是怎么能吸引世子爷的?让他为你劳心费力,打着仗还要为你分神!喏,拿去,这是主子好容易搞到的东西,你好好珍惜吧!” 那是一件极美的狐皮大氅,全衣上下没有一丝杂色,在灿烂的阳光下闪耀着明艳的光亮,赤红的毛色如同它带给人的触感般炽热浓烈…… 见安悠然只是定定的看着大氅一言不发,唐宁偷偷一笑,上前低声说道,“你定是欢喜坏了吧!焰狐的大氅,光是想象就觉得不可思议!?这小畜生极为罕有,哪怕一只也是万金难求,但为了护你无恙过冬,主子却想方设法凑齐了只数送来嵘南,命我请能工巧匠为你缝制了这件大氅。小安,你前世定是拜了哪位菩萨为爹,否则怎能有这般的福气啊?!” 纤长的手指缓缓的摩挲在赤红的毛皮之上,安悠然只觉得眼前似有一片雾气朦胧,正欲低声说些什么,却忽的掌心一凉,紧接着一个嚣张的声音直冲耳膜,“焰狐的大氅?好的很!驱风避寒,正合我意!” 第二十九章: 时日曷丧(下) 看着那个不说一声便擅自将焰狐大氅纳入怀中的华贵少女,唐宁顿觉心中一凛。只见她身形窈窕容姿艳丽,眉宇之间更是英气逼人,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显得犹为醒目。即便是目不识丁的无知之人也可知其绝非等闲之辈,又何况是自幼于官宦讨生的唐宁? 见唐宁神情收敛闷声不语,安悠然己知他心中所想。莲步轻移,不着痕迹的来到他身后悄悄说道,“此人是辽翼的郡主吕倩,你小心应付,行事务必谨慎。” 不易察觉的轻轻点了点头,唐宁不等吕倩发话己先行施礼道,“在下瑾王府司珍部主事唐宁,奉我家王爷之命前来为大军护送过冬物资。不知郡主大驾来此,未曾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傲慢的摆了摆手,吕倩只用眼尾的余光匆匆扫了一眼地上的唐宁便移开目光,轻抚狐毛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件大氅是你带来的?” 墨色的眸子微微一转,唐宁的脸上露出个古怪的神情,但转瞬便消失在随之显现的笑容之中,“是!这件大氅确是在下从嵘南带来。王爷有为郡主专门备下礼物,放在了其他库房,殿下若感兴趣,请移驾随属下一看。” 一听此话,辽翼的众位贵女显是极为兴奋,她们雀跃的两颊通红,立即就有人开始往门外走去。然而身为主角的吕倩却是纹丝不动,妖艳的唇角稍稍上扬扯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不愧是瑾王府养出来的奴才,不过三言两语便蒙得一屋子人晕头转向。只不过……你觉得本郡主也是头脑全无的蠢材吗?!有话便直说,若是舍不得这件大氅,明说就好,犯不着拐弯抹角的耍这些小聪明!” 表情是平和无波,可是犀利如刀的语调己经毫不掩饰的宣泄出吕倩此刻的震怒。随行左右的诸人有哪位不是察言观色的高手?一见于此,在场之人无不脸色大变,犹其是几名嵘南的官员,于现今这般纷乱的局势中又怎敢惹恼身为盟友的辽翼郡主不快?不待唐宁答话己有人迫不及待的越俎代庖道,“怎么会呢?!此大氅能得郡主您的喜欢,自是我等的荣幸,又怎会有舍不得一说?想来唐主事定是要向殿下尽快展示王爷的好意,才会如此心急,郡主不要会错意啊。” “会错意??”妩媚的单凤眼向上一挑,半是不屑半是审视的来回打量着安悠然与唐宁二人,“朱大人,我看会错意的人是你吧?若是有意相赠,为何你们这位瑾王府的主事大人不是将此大氅直接呈献于我,而是一来迫不及待的向这位医女小姐大献殷勤?!莫不是在你们的眼里,我堂堂辽翼郡主还抵不过一低贱的医女?!” “是啊!你们嵘南未免也欺人太甚了!”吕倩此言一出,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本就义愤填膺的辽翼诸人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愤怒,一个个暴跳如雷的嚷嚷道,“先不说我们郡主是何等的尊贵,只单提她驰骋沙场所立的赫赫战功,你们嵘南就理当奉为上宾!尔等怎能非颠倒尊卑不分,将我郡主置此小小医女之后!究竟是我辽翼好欺负,还是你嵘南太过目中无人?!” “诸位息怒,诸位息怒!”一边忙不迭的安抚气得咬牙切齿的辽翼诸人,一边长袖一挥的向唐宁频使眼色,这位嵘南的参军朱泷急得满头大汗,“唐主事还不快过来向郡主谢罪,把事情解释清楚啊!” 虽被众人如锋芒般焦灼的视线所迫,但在经过片刻的缄默后,唐宁还是眉心一拧毅然决然的躬身回道,“郡主睿智!不错,此大氅确不是呈献您所准备,所以请郡主另择他物!” 万万没有料到在如此情形之下,唐宁依然这般固执己见。这下不止嵘南的官员吓得张口结舌,更是火上浇油的将一众辽翼亲卫的怒火推向了极致。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彪形大将当场就拔剑冲向唐宁,“好大胆的奴才!你有几条命竟敢忤逆我家郡主?!什么呈不呈献,只要是郡主看上,你就该双膝跪地的乖乖奉上!哪来这么多推三阻四的搪塞之言?!看我不把你大卸八块,怕你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 眼见情势危机,安悠然哪里还能置身事外?一个转身就要奔向唐宁,可刚刚提步就被一青衣女子横空一推,一个踉跄的摔倒在地。 “早就听人说医女都是打着行医救人的幌子,暗地里却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原本我还不信,可今日却是容不得不信!”动手的正是吕倩的贴身侍女,许是近墨者黑,她虽是下人身份却硬是养成了一身的蛮横,但见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安悠然的鼻尖就破口大骂道,“像你这般人尽可夫的贱人竟敢怂恿旁人觊觎我家郡主的东西,真正的自不量力!你也不照照镜子,称称自己的斤两,你凭什么……” “凭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就在辽翼诸人为侍女这番恶毒言论拍手称快,嵘南诸人束手无策之时,一个清脆的耳光极为响亮的打在了骂得正欢的侍女脸上。这手下得既快又狠,没等人反应过来,就见那少女因牙齿脱落而捂着嘴嚎啕大哭,可任凭她哭哑了嗓子也是无人敢应,因为所有的人都被眼前那位犹如天上神祗般高不可攀的谪仙男子的气场所慑,讷讷的吓成了呆傻之状。 只有吕倩在一怔之下立刻恢复清明,抑制不住的全身颤抖的问道,“黎哥哥……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叫做你未过门的妻子?” 伸手将地上的安悠然轻柔的拉回怀中,黎彦才淡淡然然的看向吕倩。明明是正面直视,沉寂的眸色中却全然倒映不出她的身影,“管好你的人,下次如再让我看到有人对这丫头不敬,就准备替他们收尸!” 虽没有正面回答,但显而易见的答案似一柄利刃直没心底,吕倩只觉得呼吸一窒,险些跌坐在地。然而在片刻之后,一股强烈的不甘和屈辱化成巨大的能量让她对着黎彦重重的咆哮道,“你疯了吗?!这女人不过区区贱民,无权无势怎能与你相配?!而且瑾王叔知道吗?你们嵘南诸臣知道吗?!不会有人同意你们婚事的……” “不同意又如何?”径自越过己经榱崩栋折的吕倩,黎彦完全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意,他用他冰冷到没有一点温度的嗓音将这位骄傲的辽翼郡主重创到了谷底,“本世子要做得事,世上怕是无人能阻!她,我娶定了!” “那辽嵘结盟的事情怎么办?”见黎彦拉着安悠然就要离开,吕倩哪还顾得了许多?她兀自强撑,做着最后的挣扎,“你如娶她,你准备怎样和我父王交待?!” 此言正中要害,然而可惜的是只令安悠然脚下一顿,却没有阻止那个她最想阻止的人,那个白衣如月的男子甚至连头也不回的说道,“犯不着交待!我黎彦娶谁,是我的事!不劳郡主多虑!” 第三十章:黄雀侍蝉 随着黎彦与安悠然的离场,喧嚣的库房内一片寂静,之前还张狂的诸人早己是不见影踪,空荡荡的屋内只剩下吕倩独站其中。漂亮的凤眸依然怔怔的望着门外,但在那墨色的双瞳之下毫无掩饰的肃杀之气却连四周的空气也要为之而凝固。 突然间她目光一敛,毫无预示的猛然拔出腰间的弯刀就往外冲去,那疯狂的模样似要将世间一切摧毁殆尽,直吓得等候一旁的侍从们面如土色,唯恐避之不及自己就是那第一个有冤无处伸的祭刀亡魂。然而若是放任不管,万一闯出祸事,他们这些奴才也是难辞其咎的在劫难逃。横竖是死的悲催之下,有几个颇有见解的护卫只得选择搏一个‘因公殉职’的义仆之名,是以虽是己然脸色煞白,却还是咬牙挡在了吕倩的身前。 但区区几名护卫的小命又怎能被吕倩看在眼里?连眉头都未皱半分,郡主娘娘举起了手中的利刃就向护卫迎面砍去,眼见就将血溅三尺,众侍从哪敢直视?纷纷闭紧双目不忍再看,哪知等来的却是吕倩的一声暴吼,“混蛋!你放开我!” 这一出乎意料的结果,不禁令众人为之一惊,寻声望去竟是方毅不顾以下犯上的大不韪,单手攥住吕倩高举的手腕,柔声询问道“郡主,您这是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我去找那个叫凌然的贱人算帐!”狠狠甩开方毅的手,吕倩一脚将刚才试图阻止自己的一名护卫踢翻在地,“可这厮竟敢不知死活的带头拦我,我要拔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我看下次还有谁胆敢阻我?!” “这种奴才,只需郡主一句话,死百八十个都不足惜,你又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只是……”一边温声细语的安抚着脸色铁青的吕倩,一边却是不动声色的将她手中的弯刀悄悄卸在了自己的袖笼里,方毅果真手段极高,“你这般气势汹汹的去找那凌然又是所为何事?” 这话当真一语命中要害,本己稍加缓和的气氛顿时又硝烟骤起,吕倩瞬间恢复成之前的夜叉样貌,她双手握拳恨到切齿的说道,“那小贱人竟敢妖媚惑主,迷得黎哥哥说要娶她为妻!她若是妻,那我吕倩又当如何?难不成让我堂堂郡主与她一贱婢平起平坐吗?!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杀了那小妖精,我誓不为人!” “世子说要娶凌然为妻?”阴鸷的眸子中闪着深不可测的异动,可端正的面容却依旧浅笑荡漾,方毅一脸不信的说道,“郡主从哪里听来的笑话?黎彦乃嵘南世子,本就身份尊贵显耀,现如今更是与大煜分庭抗争,他日荣登大宝都犹为可知,又怎会要娶一区区医女为妻?你切不可误信谣言,自乱了阵脚才好!” “才不是道听途说,是我亲耳所听!”没等他话音散尽,吕倩就急不可待的指着身后一帮跪倒在地的侍从们嚷嚷道,“就连他们当时也在场!你问问他们,黎哥哥是不是亲口说要娶那贱人为妻?” 看着地上一众人忙不迭的点头附和,方毅的惯性笑容中不易察觉的渗进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眼风一扫示意侍从们原地待命后,他伸手重新将吕倩拉回至库房之中,小心关上房门且谨慎的探了探才出声的应道,“郡主,如是如此,属下也认为那凌然该死!”, “你也是如此认为吗?!”见方毅不但没有劝阻自己,反而大加赞同,不由令吕倩笑逐颜开的说道,“我就说,表哥你见多识广,断不会像那群井底之蛙般见识全无!事不宜迟,你和我一起现在就去杀了那贱人,免得夜长梦多,再生枝节!” 然而这次她的提议却没能像适才般得到方毅的认同,相反在她要开门而出的刹那间被其一把拉住,阻止道“且慢!郡主,这人虽是一定要杀,但却绝不能与我们沾半点干系!” “你的意思是……”到底是郡主出身,虽一时被愤怒蒙蔽了双眼,但经方毅这一点拨,吕倩立刻醒悟过来。虚空作势一斩道,“暗杀!?” “不!”胸有成竹的摇了摇头,方毅敛起笑意正色说道,“以黎彦之能,既使我们只是指使并不出面,只怕也不出三日就能被他识破端倪!先不提我们与嵘南的同盟牵连甚大,只单说郡主对黎彦的心意,这事就一定要做到天衣无缝才是上策!所以,唯今之计,只有假嵘南人,自己的手杀了凌然,方是万事大吉!” “若是真能如此,当然在好不过!可是……”方毅所说吕倩自是求之不得,但是只微微转念,她就双眉深锁的问道,“要如何行事?只怕做起来没有你说起来的这般轻巧吧?” 对于她的质疑不以为意的抱以莞尔,方毅招了招手让吕倩附耳过来,小说声说道,“此事虽不简单,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于登天!郡主只需……” 一番耳语下来,只看到吕倩的那张俏脸从初始的乌云连绵慢慢的变成了春风拂面,到后来更是兴奋的阳光灿烂。等到方毅说罢,这位郡主的脸上己是英气勃发焕然一新,哪还有先前的半分阴霾?“好!表哥,待大功告成,我必禀明父王,让他重重的赏你!” “无妨!只要郡主开心就好,封不封赏方某全不在意!不过……”语重心长的对着吕倩重重的叹了口气,此时的方毅却收起先前自信满满,表现出难得的隐忧,“此事定要隐蔽,切不可让太多人知道。现下我们毕竟是与嵘南将士共居一处,若是那些办事的奴才们稍有不慎,露出些许的麻脚,就算不功亏一篑,也难免留有后患!” “明白!”干脆利落的应了声好,吕倩心领神会的转身笑道,“表哥,放心!我定会暗中布置妥当,保准不到谁也猜不中个中蹊跷!好了,我现在就着手置办,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许是得了妙计心花怒放,许是太过心急想要将计划付诸实现,吕倩连方毅的回答都不及细听,便匆匆唤了侍从们飞快离开。而方毅则是直到全然看不见他们的背影之后,才不紧不慢的从库房走出,一路悠哉的来到了后院的一处池塘边才止住脚步,就此和衣倚卧在草地上打起盹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夜空中斑斑星光开始闪烁之际,他忽然睁开幽黑的眼眸,半眯着向身后的灌木丛轻瞄一眼道,“你既来了,也不支会一声,是想让本将在这里冻出病来吗?!” “方将军说笑!”从昏暗的阴影深处传来低哑的嗓音,那毫无起伏的声线让本是极具调笑意味的回话硬生生的木讷了几分,“在下不过刚刚落脚,你就出声责难,到底是你会冻死,还是想把我给吓死!?” 然而方毅像是己习惯了来人的行事作风,对于他的反驳不但没有恼意,反而噗嗤一声的笑道,“夜魍楼的头号杀手鬼魁原来会被话吓死,这要是传出去,估计世上的人都不需要你动手,光笑都能死一大半!” “少啰嗦!”显然鬼魁没有方毅的闲情逸致,依然是无波无澜的语调却因措词的犀利而变得的严厉起来,“有没有事要向主公报告?有,就说!没有,我就走!” “你还真是个木头脑袋,一点都不知情识趣!罢了,果然还是把事交待完了,找个姑娘去慰藉一下吧,和你个大男人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伸了个懒腰趁势站起,方毅掸了掸衣上的泥土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公,不久我便会有份大礼送上,让他把答应给我的东西准备好!” 第三十一章:批亢抵巇(上) 一掌拍在那只企图偷吃的大手上,唐宁狠狠的瞪向回眸望着自己一脸可怜兮兮的小月,完全没有一丝怜悯的喝道,“姑娘还没回来,你就想要先吃吗?!给我到一边等着去!” “可是……”眼泪汪汪的眨了眨无辜的大眼,小月巴巴的回头看了眼满满一桌子已经不冒热气的美味佳肴咽了咽口水,“真的很迟了啊,我都己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姑娘还是不见人影啊。要不唐主事你去东厢打探打探,把她直接拖回来得了!” “是啊,是啊!”他的提议立刻得到其他侍卫的一致响应,纷纷从廊下跃到房内央求道,“唐主事,你口才好,就劳您大架跑一趟吧,哥几个中午就没吃饭,就等着晚上这顿解个馋!如果你不管,任姑娘自行回来,指不定就夜半三更了,那时候我们恐怕也没命啦,你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吧!” “去东厢拖她回来?”嘴角向下一扯,唐宁露出个不屑的冷哼,“你们几个坏东西是嫌唐某人看着碍眼,想处之以后快吧?戳捣着我去送命!东厢住得什么人?都是辽翼的亲贵女眷!军中早有严令,任何男子不得入内!如若如此,又怎会让姑娘前去看病?你们忘了上次我顶撞郡主一事了!?我要是去了,还不是送上门的借题发挥?不死也给非给生吞活剥了!” “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摆了摆手,侍卫们皆是异口同声的说道,“现在有谁不知姑娘与主子的事情?辽翼之人对我们别苑哪还敢有半分不敬?就连向来不可一世的郡主娘娘也都收敛不少,对于姑娘再未有过刁难。今时不同往日,唐主事,你实是太过杯弓蛇影了些!” 饿得在一旁狂灌清茶的小月闻言也是放下手中的茶盏,跟风嗤笑道,“刁难?吕倩要有力气才行吧?她要是现在还找姑娘麻烦,那才是真正的自寻死路!没有姑娘,只怕她现在不知病成什么样了呢?!她命可真大,要是当初她谋害姑娘得逞,想必现在也只能去阎王老爷那里大发神威了吧?!” 原来自黎彦在库房中公然表明与安悠然的婚约后起,整个大营中便掀起了轩然大波。虽是反对呼声四起,但碍于世子殿下说一不二的铁血作风却也并未有人敢实质性做出阻挠的举措。而且本以为胡天海地抵死破坏的吕倩更是让人大跌眼镜,这位一向彪悍骄傲的辽翼郡主不知是是受打击太大,还是怒火攻心,竟就此就一病卧床不起。虽知她与安悠然素有芥蒂,但一来论医术,安悠然在此大营中己算上翘楚,二来碍于吕倩金枝玉叶的女儿之身,实不便让男子太过亲近,所以再三权衡之下,辽翼还是出面请了安悠然为其诊治。 说来也怪,或许是病得有心无力,或许是真的大彻大悟,在安悠然为吕倩医治的这一期间,郡主娘娘为人处事低调许多,一改之前的跋扈张扬。虽说称不上亲切,但这样的转变己是令所有人咋舌不己,久而久之,连安悠然那颗悬在半空中,临大敌的防备也因此而懈下大半。 小月的回答立刻引起满堂哄笑,连唐宁自己也觉得甚为畅快而抑天大笑起来。然而正当众人喧笑一团之时,门外却忽然明亮如昼,远处震耳欲聋的吵嚷声在不知不觉中让诸人均是心中一滞,竟是在同一时间内噤声呆怔。 而小月不愧是众卫之首,一察情况有异,立马转身就向外跑去,却不想手还未触及门栓,大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未容他有还击之机,一柄弥漫杀气的寒刃就己迅雷不及掩耳的架在他的颈项之间,逼迫得他无法动弹。非但如此,连停留在屋内的其他侍卫也未能幸免,随着斑斓火光的亮起,一支身着重甲的辽翼部队气势汹汹的直闯入内,将所有别苑之人围困押解起来。 “住手!你们想干什么?!”眼见这些士兵如狼似虎的在各个角落里大肆搜查,态度狂妄目中无人,小月哪里受得了如此憋屈!?也不理尚悬在脖子上胁迫性命的嗜血之物,一个转身就向领头的辽翼千总大声呵斥道,“陈志,你深夜带兵至此,究竟所为何事?!” “我们为何在此,你们不是应该最是心知肚明!?”阴鸷的唇角扯出个鄙夷的冷笑,千总陈志睥睨的将在场的嵘南之人一一扫过,“不愧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跟在那般表里为奸的女人身边,你们倒也真沉得住气。不过我告诉你们,少在这里给老子装傻充愣!聪明的就赶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将所犯之罪和盘托出,或许在行刑之时,老子会赏你们个痛快,让你们轻松上路!如若不然,休怪我陈某心狠手辣……”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越听越是混乱,越听越是困惑,小月只觉得胸口的无名火因这喋喋不休的唠叨而更加的旺盛,不待陈志话音落地,他己双目一瞪的啐道,“什么所犯之罪?什么行刑之时?陈千总说话好生可笑!你要是没睡醒,就回屋接着睡,要是脑袋被驴踢了,爷也可以免费送你汤药;但若是存心找麻烦,可就入错了门!我今天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里可是别苑,不是任你们胡作非为的地方!识相的就给我滚出去,否则一旦被我们世子殿下知道,只怕你们的下场比死还要惨烈百倍!” 然而面对小月的警告,陈志非但没有收手之意,反而扬起手中的马鞭就朝他劈头盖脸的重抽下去,“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嚣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世子又怎么样?!尔等犯下这般十恶不赦的重罪,还妄想能够全身而退么?!实话撂出来,如果不是那些迂腐的上官为了顾及情面要拿你们提审,你们这群助纣为虐的畜生,早就被老子剁成肉酱了!哪还有功夫在这里磨叽?!” 狠厉的鞭子立刻打得小月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嵘南众卫急得拼命大叫,但苦于被缚,即使有心也无能为力。就在诸人群情激奋之时,却有一个不合适宜的大笑忽然响起,在这剑拔弩张的的时候显得犹为突兀,不由引得在场之人均是一怔,寻声望去竟是唐宁在仰头大笑,“你们拦这匹夫作甚?他想与我们一同赴死,你们为何要阻?!上官要他来拿我等,他却带回几具尸首,到时责罚下来,有他与我们在黄泉路作伴不也是一大热闹?让他打,让他打!把我们统统打死最好!” “你……”滴血的长鞭在唐宁的身旁噼啪打了个空响,凌厉的响声似是带着地狱的气息的丧钟让不少人惊呼出声,却没让这位瑾王府中最年轻的主事大人动摇半分。陈志半翕眸子盯着这个在自己压迫下还能气定神闲,一副好整以暇模样的男子半晌,突然举起大手沉声命令道,“来人,将这几人押至大牢严加看管!其余人留在此处有任何蛛丝马迹也不得放过,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将证据给我悉数找全!” “是!” 随着整齐的应命,嵘南众人被一队辽翼士兵连拖带拽的往大牢方向行去,满腹的疑问和无尽的担忧让所有人的脸上都挂上了沉重的霜色。然而就在途经狱口时,两个守卫的低声窃语,却让本负在唐宁背上养伤的小月身形一震,因为他真真切切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可怕消息——郡主吕倩竟然……殁了!? 第三十二章:批亢抵巇(下 轻触背心的手指加重了使力,这突如其来的疼痛不禁让唐宁脚下一顿,刚想回头查看小月的情况,不想小月的声音己抢先附耳说道,“唐大哥,出事了……等下你且慢行,待我一咳嗽,你便在那领队的辽翼人身旁假装跌倒。” 虽不明所以,但听出他话中有异,唐宁还是悄悄的放缓了脚步,不留痕迹的靠近了辽翼队长左右行进。果然,不一会,当他们刚转身进入一处阴暗转角时,小月的轻咳就适时而来,唐宁一听立马依照先前所言,借着一个完美的踉跄不偏不倚的摔在了那队长的身上。 许是太过专注,许是太过紧张,唐宁这一跤当真是拼尽全力,连他自己也是被摔得头晕眼花,半天只能捂着个脑袋傻傻呆坐的份,任凭耳边传来的闷哼和嘈杂响个不停,也是无暇顾及。直到被人拉起,他这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原先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辽翼士兵此时全像霜打蚂蚱般横七竖八的直挺挺躺了一地,而萎靡不震的小月却是精神抖擞的站在一旁,虽满身血污却哪里看得出之前濒临半死的模样?楞了片刻,唐宁才适应了眼前的画面冲击,强压直涌的血压,不禁怒道,“陈月霆!你这小子没事就别装成一副吓死人的惨状,害得我又背又扛,还担心的要命!你是吃饱了撑的,耍着我寻开心了不成?!” “嘘!”一把捂住唐宁的嘴,小月将他强行拖到墙后按住,探头看了看四处的动静才低声回道,“现在大祸临头,我哪有闲功夫来耍你!你当被打得血肉模糊是件欢欣雀跃的事吗?!我还没那奇特的癖好!唐大哥,你有所不知,我与那陈志有数面之缘,虽不甚了解,但那厮乃一介草莽,绝不是藏得住话的人。但今日无论我如何相问,他却对拿人的原因始终未提半字,我就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才会以言词相激,借着受伤佯晕以便伺机而动。果不其然,你们猜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即使再迟钝的人,只需看见小月一改平日嬉笑神情而显现的严肃模样,也能猜得到他接下来的话必定是非同小可。是以,这番话下来,不仅是引得唐宁屏气凝神,就连其他的侍卫也不约而同的怔怔看向他。 小月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境后,才一字一顿的继续说道,“吕倩,殁了!” “什么?!”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几名性急的侍卫当即围住小月焦燥的追问道,“怎么可能?!这么大的消息,怎会没半点风声?统领,你是不是听错了?” “听错?”高高的扬起下额,小月藐视的扫了眼问话的侍卫,“放眼整个大营,我陈月霆武功或许不算拔尖,但要说到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我若是认了第二,绝不会有一人敢站出来说是第一!” 虽小月自信满满,但兹事体大,众侍卫还是免不了质疑纷纷,然而此时,原本静默一旁的唐宁却忽的开了腔,“不会有错,如果不是吕倩出事,辽翼方面定不会如此大动干戈。只不过……”用脚踢了一名人事不省的辽翼士兵,“小月这般出手未免太过草率了此。虽然主子去了谫城视察,但此处尚有周祟将军坐镇,辽翼人想要栽赃陷害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倒是现在,先伤了他们的人,只会让事态越发混乱。” “只是想要栽赃陷害倒也不足惧也,但假使……他们是一心想要置我们于死地呢?”明亮的眸子向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月摇头叹道,“唐大哥亏你还是在王府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人,怎能连这点眼力也没有?试想,若是只想栽赃陷害,辽翼的人怎会如入无人之境般的直接拿人?更何况别苑发生这般大的动静,可是周大哥却一直都未现身,这种种的诡异,难道我们不应警醒吗?要是辽翼方面想将吕倩的死归咎于姑娘,再拉上我们这群所谓的同党一起陪葬,你还会觉得现在这手我不应当动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这所有的一切不幸被我言中,我等性命也就罢了,但姑娘的安危又当如何?她要是有个闪失,你让我等有何颜面去见主子!?” 这番话虽是推测居多,可其中的分析却是在情入理,让众人不得不敛目沉思。过了片刻,唐宁率先抬起头道,“小月,你说得对!主子临行前再三叮嘱我等要保护好姑娘,此事绝不许有任何差池。即便是多心,也断不可大意!你说吧,现在我们该如何行事?” 有了唐宁的带头,诸侍卫也是纷纷打消了疑虑,连连点头附和称是。小月也不推让,用手背一抹唇角的血渍道,“依目前形势来看,己非我辈力量所及。唯今之计,只有赶紧将发生之事禀明主子方为妥当。然姑娘目前状况不明,实不能听之任之。因此,我想兵分两路,一队由我带领,出城向主子通风报信,另一队由唐大哥负责,务必与周将军取得联系,暗中周旋,务必在主子回来前护姑娘周全。大伙看可否?” “好!”在这慌乱之际,难得小月有如此清晰的思路,旁人又怎会生有异议?加之心中牵挂安悠然的安危,众人恨不得能立即为之。是以不过片刻,就见一队侍卫如闪电般的往城门方向疾驰而出。相比他们的迅速,留在原地的几个人影则显得非常沉稳,他们有条不紊的在唐宁的指挥下将那些被打晕的辽翼士兵们一一捆好,准备藏于树丛之内。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未等他们行动完毕,几个如鬼魅般的黑影就己悄悄的潜在了诸人的身后,须臾间听得几声闷响,再抬眼时就见唐宁与留守的三名侍卫也和辽翼士兵们落的了同样晕迷不醒的下场。 随着一个缓缓的脚步从黑暗中逐步接近,那些神秘的黑影齐齐跪于地上,可来人却只是轻怠的一挥衣袖,对于他们竟是连看也不屑一看。 “主人!”似对于这种态度己是习以为常,男子的傲慢丝毫无碍于这些黑影的恭谦,一名首领模样的人越众而出,俯身请示道,“除这些人外,还有一队嵘南侍卫往谫城方向逃窜,属下这就命人截杀!” 追杀自是刻不容缓,那首领一说完,便要起身去追,岂料却被男子一阵欢快的轻笑打断了步伐,“截杀?他们要去给黎彦报信,我们为什么要阻止?好容易点起的火,有人要帮着煽风加柴,当真是求也求不来的美事!他们巴巴的硬要做,我又怎能不成全?传令下去,务必要让那几人安全进入谫城!” “可是……”主人有命,自是不敢有违,但男子的命令显然执行起来颇有难度,以至于首领在再三踌躇之下,还是欲言又止的回道,“谫城现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按照计划应己被大军重重围困,放人进去实属不易……” “不易又怎么样?”男子的声音中带着咄咄逼人的威严,他慢慢从腰间抽出佩剑,在众人还是懵糟未觉间突的银光一闪,如毫无前兆的风雨般,那赤色的鲜红夹杂着炙热和浓腥飞洒在所有人的身上,“你们可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该不会也像这帮酒囊饭袋一样,惹我生气吧?” 饶事那群黑影干惯了杀人舔血的勾当,但看到身为同乡的辽翼士兵尽数被男子挑断颈脉而亡,不由还是心中一寒,惶恐之下只得臣服道,“主人放心,属下必当不辱使命。” “很好!”笑意吟吟的语音衬托着杀戮的残烈,在这清冷的黑夜中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幻象,如不是那渐亮的月光辉映出男子的真容,任谁都不敢相信亲切和蔼的方毅大人竟有着罗刹魍魉般的阴冷,“顺便把这几具尸体和嵘南的人一并交到大营!我要让所有人知道,那些人嵘南人做贼心虚,杀了我们的手足兄弟!报仇雪恨的戏码,总是精彩好看,因为热闹嘛……最重要的是有悬念,双方拼尽全力之后,到底还能剩下些什么?” 第三十三章:金革之难 明明只是三四个时辰的路程,可是在小月和众侍卫看来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般的冗长。自离开菩玛镇开始,他们便马不停蹄的一路狂奔,可即使分秒必争,也是勉勉强强在启明星出现之前才赶到了谫城。一入城内,顾不得风尘满身,小月等人便径自直闯黎彦下榻的馆驿。这突然其来的访客虽是唐突,但被他们来势汹汹的气势所慑,护卫还是赶紧通知了世子殿下。待一见到望眼欲穿的白色身影时,小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跪在地上就是放声大哭。见此情形,黎彦的心中顿时一凛,本最恶吵嚷的性子也不得不加以忍耐,待好容易听完小月那混乱不堪的禀报后,素来古潭无波的倾国面容上己是冷煞一片,冰冷的仿佛足以让世间的万物为之凝结成霜。 “所以……”明明是金玉相击的极美音色,却因其中所藏的戾气而生生变成了直入心扉的兵刃利器,吓得在场之人无不如寒蝉般的瑟瑟而立,“你是想告诉我丫头现在生死不明吗?!” 在如此重压之下哪里还能够镇定自若?籁籁流出的冷汗仿佛从用另一种更为形象的方式在表明小月此时的心态,但他还是迎上了黎彦咄咄的目光,咬牙承认道,“是!事态紧急,己容不得我们有片刻的犹豫,所以未及确认姑娘的状况便直奔谫城而来……” “够了!”解释的话才到一半,就被一声巨响所生生打断,就算心里早有准备的诸人,看着一地化为碎屑的花梨茶几,也不得不骇于世子的震怒。然而那张张充满惧意的面孔似是没有打动黎彦分毫,琥珀色的眸子依旧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停留在小月的身上,“即使你判断无误又有何用?丫头身处险境,说再多也是于事无补!陈月霆,待救回丫头之后,你自当明白该如何做吧?” 世子只有在气极时才会连名带姓的称呼自己,一听如此,小月心中己是一片雪亮,但早有觉悟的他显然是己做打算,没有丝毫犹豫的朗声道,“明白!等姑娘平安归来,属下必当给主子个满意的交待!” 对于小月毅然的决绝没有做出任何回应,黎彦施施然一个旋即,虽只是一个转身,但那源于骨子里的高贵便让黎彦好象天上的神祗般不可违抗,“来人!吩咐下去,所有人即刻准备,往菩玛镇进发!”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一名年轻的军官躬身接令后飞驰而去,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听到远远传来军人整装待发的喧嚣声。在这期间,黎彦则是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那异乎寻常的沉默令人压抑的让人窒息。终于在忐忑不安中,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本以为会是回禀起程的消息,众人刚欲长舒口气,却没想到来人那异乎寻常的表现,再次把刚放松的神紧回复到紧绷的状态。 因为前来的士卒发髻散乱汗流浃背,见到世子非但没有行礼,还几乎像疯了一样的直冲到黎彦的面前就大叫道,“殿下!城外突现大煜兵马,正从四面包抄而来,势在将谫城困而歼之!事关重大,请世子示下定夺!” “大煜的兵马?!”相对于他人溢于言表的慌乱,黎彦的表情中见不到明显的起伏,依旧的静谧无波,依旧的浅淡如水,垂目思忖不过须臾,就见他抬起头铿锵说道,“速潜人查明此次来袭的大煜兵马的人数、出处、何人率领!传讯周祟让其火速发兵救援,命易光将军率一千精锐至主门严守,张云、纪忡、唐昊率所辖兵马分至其余三门把守,即刻起城门紧闭,任何人不得出入谫城!另让董瑞携五百亲兵至城内巡逻,若有异动严惩不贷!同时令城守李业出面,将城中所有官吏富绅所佣私兵,尽数纳入府衙,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是寥寥数语就把千头万绪的混乱局面给轻轻松松的拨乱反正,黎彦的从容淡定不仅让在场之人心中一定,更是让原来怛然失色的传令兵大喜过望的拜服道,“是!属下这就向各位大人通传,请殿下放心!” 默许了他的主动请缨,黎彦浅浅的一抬手,厅上诸人便知其意,识趣的行礼告退。但小月却反其道为之,在众人皆退时不仅并未一同离开,还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跪于地上。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自做主张,却未引起黎彦的斥责,甚至从世子翩然转眸的那刻起这一切竟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等不到救回丫头了……”琥珀色的眼瞳低敛,黎彦平静的面容中带着一抹深藏不露的沉重,“你的命恐怕要现在就要给我!” 不知是清晨的凉风袭人,还是冬日的积雪阴寒,听着黎彦的话语竟让人无端端的生出股莫名的冷意,然而小月却对此犹若未觉,少年清秀的五官中虽是稚气未脱,但果决的目光却是超乎年龄的成熟,“属下这条命本就是主子救下的,理当为主子所用!主子想要,只管拿去便是!” 静谧的眸色似是看向小月却又在转瞬间不见,黎彦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丢给他道,“不论用何种方法,限你十日内将那内鬼给我揪出来,否则从今往后嵘南军中再无陈月霆此人!” “遵命!”并无一丝的迟疑,并无分毫的迷惘,小月双手接过令牌后就纵身消失在朦胧的薄雾之中。 没有回头多看小月离开的背影,黎彦倚坐在窗前,魅惑的唇角轻轻向上勾起,三分戏谑七分讥诮…… 谫城之行虽不是机密,但知晓人甚少;且此城地处偏远,离最近的大煜封地至少也有千里之遥,可他不过才到两日,就被敌兵团团围困,这其中的文章只怕称不上内有乾坤也能说成是蹊跷诡异! 其实,有人想要和他玩,倒也无妨,反正最近休战甚久,正适合打战上一场舒舒筋骨!只是……菩玛镇上的丫头却是在命悬一线,经不起一点的拖延!因为吕倩之死不论是否真系她所为之,如有人刻意陷害,以安悠然的身份背景恐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抬头望着天空的一片混浊,那满目的灰色像从眼帘直入心底,让完美几近虚幻的侧脸上似也笼罩上一层阴霾…… 第三十四章:傅致其罪 支配着冬日菩玛城的永远只有单调的色彩,那冰天雪地的苍茫似乎从大地一直延伸至了天空……没有一片云华,没有一点声响,昏沉的就犹如死寂的荒漠。然而天空忽然闯入视野的黑点,却像出现在宣纸上的墨渍般显得犹为突兀,也引得一双久候多时的眸子在刹时间精光四射,大手一挥间,就见一只雄鹰电光火石般的直击长空而去…… 转瞬间灰暗的天空就恢复到之前的空荡无垠,而那只雄鹰也在哨令中像凯旋的战士般气宇轩昂的将抓住的信鸽递到主人的手中。 看着密函中与自己预料如出一辙的内容,衣着华丽的男子唇角一扬,将其掷于跪地待命的侍卫道,“原封不动的的按样子折好,把这只信鸽送到周祟处!” “送给周祟?!”听到这不可思议的命令,侍卫不禁张口结舌的下意识问道,“可是……好不容易拦下信鸽,不就是为了置黎彦于死地,为何现在反而要帮他?” “帮他?”英挺的面容中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可阴鸷的眸子里却像窗外的凛冽寒风冷到刺骨的狠厉,“让一个什么苦也没尝过,什么罪也没受过的人就那么稀里糊涂的死掉,我倒还真是会伤脑筋啊!千辛万苦的张罗了这么场好戏,怎能没点乐子留给自己呢?” 不理那人因不解而楞楞发呆的模样,方毅径自坐到主位之中说道,“把那嵘南医女给带来,我要亲自审问!” “是!”知道再问下去非但不会明白原委,还有可能惹主人不悦,侍卫聪明的选择赶紧依言行事。形色匆匆的从大牢中提了人就火急火燎的送达。果然,还未等方毅喝完手中的茶,一袭囚服的重犯就己出现在大堂之上。” 似是没有发现安悠然的到来,方毅依然在不紧不慢的细品着盏里的香茗,白衣素服的少女眼眸轻轻一翕,也不多言自行找了个闲置的椅子便落座下来。待过了一株香的时间,方毅才幽幽开口笑道,“凌姑娘好胆量啊,杀了我们家郡主,还敢理直气壮的坐着与本将对峙,究竟该说你胆大包天呢?还是说你太过目中无人?” 晶莹如水的眼眸慢慢的睁开,安悠然一脸平静的望向方毅,可是话中锋芒直指却是藏也藏不住的犀利,“方将军,我有没有杀吕倩,你不是最该心知肚明的那个人吗?!我只想问一句,你不惜以郡主一命来陷害我,代价是不是有太过?如只是想取我的项上人头大可使人杀之,何必如此大费周张?所以……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愧是黎彦中意的女人,临危不乱果然有几分胆色!不过……”不急不缓的掌声似在表现自己的欣赏之情,方毅起身踱步来到安悠然的身边,笑意盈盈的面容却在伸手扣住她下颌的那一刻全然变了模样,“你适才的那些妄加揣测,可是对本将的恶意诽谤,很伤人的哦!” “诽谤?”清丽无铸的面容中闪出一抹沁入骨骼的寒意,安悠然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身站起冷笑道,“方将军,自郡主声称身体抱恙,要求由我医治以来,小女子就有一疑问一直困于心头不解。吕倩正值壮年且自幼习武,体质即便与一般男子相比也绝不逊色,怎会医治月余都毫无起色?种种迹象只能够逼着我得出一种结论——郡主故意让自己不愈!然能够让健康的人显现出脉象损耗的方法却只有一个,那就是用毒。但此举一来伤身二来耗神,久而久之甚至会有性命之忧,实容不得她如此胡闹。所以那一日我想将话与吕倩挑明,却不料被她反将一军,抢先诬赖是我下毒害她,甚至让房中的婢女指认我为凶手。但不想,就在我百口莫辩之际却峰回路转,那婢女竟拔出偷藏一刀插进吕倩胸膛,让她当场毙命……” 像是对于安悠然描述的情节听得异常的兴奋,方毅旋即坐到她适才坐着的椅子中,一脸神往的说道,“哎呀!当时的情节有如此精彩吗?我若知道凌姑娘你口才这般好,就该叫个文书前来记录,以后闲暇无聊时也能当个话本看看!” “精彩吗?真正的精彩还在后面呢!”美眸一瞥,安悠然的表情中三分嘲讽七分愤怒,“郡主中刀毙命不过瞬间,却在同一时间能有你方将军的人马破门而入将我绳之以法!我想敢问下一句,究竟你是佛祖转世能知前世因果呢?还是精于玄学懂得掐指一算?怎生事情才刚刚发生事情,你就有未卜先知的神通,知道埋伏大批人马来个守株待兔?不要解释说是机缘巧合,造化弄人,因为这理由怕是三岁小孩也会笑得满地打滚!” 脱口而出的大笑,似在显露方毅现在的张狂,他捧着肚子笑了半晌才回道,“如果在下是精于玄学,想必凌姑娘也该是提刑出身!不错,不错!说的有理有据,分析的头头是道,你这丫头倒还果真了得,不似一般的草包千金!但是……不是每个实话大家都爱听!比如若是待会周祟来了,你要是照实和盘托出的话,就是会惹得本将不悦。而我一不高兴,就非要看那些血流成河的景象才能缓解过来,犹其是高贵的王公嫡子被砍得支离破碎更是对极了我的胃口!都说……黎彦是世间第一美男,你说要是他要是被**得四分五裂,那画面是不是也会绝美呢?” “你……什么意思?”被他眼中闪耀的阴冷惊得心中一寒,安悠然眉心一拧的叫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哎呀呀,你瞧我这记性!凌姑娘你一直深陷大牢,消息闭塞,又怎会知道那么有趣的讯息呢?”猛然拍了下脑门似是对于自己健忘的抱歉,方毅眯眸子盯着安悠然像极了把玩猎物的豺狼,“据说大煜派了八万大军围剿谫城,不知道没有增援的世子殿下,熬不熬得过三日呢?” 说着说着似是有无限的纠结,方毅边说边叹了口气,很是为难的向安悠然征求道,“凌姑娘,你觉得我是应该相信世子殿下的通天彻地之能,让其大显雄威呢?还是不去阻碍周祟发兵增援,助谫城脱险呢?” 原本洁净无瑕的面庞此刻己是惨白如纸,安悠然一言不发的定定看着方毅。虽期盼这无耻之徒所说皆是谎言,但从他趾高气扬的自鸣得意中,安悠然己然明白,一切都是容不得质疑的现实。在沉默些许后,寂静的厅堂中终于传来少女略带暗哑的声音,“你想要我做什么?” “聪明!”阴鸷的眼瞳越发的黑沉,如同无法见底的深渊,要将世间拖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乃至于方毅的笑容都在这种诡异的眼神之中,显得模糊而狰狞,“放心,本将要你做得事简单得很……” 第三十五章:大夜弥天 就在安悠然尚处云山雾绕之际,只听得门外护卫通传道,“将军,嵘南的周将军率众部前来,说是有要事相商。”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没有一丝的意外,方毅像是早在预料之中,举手拍了拍安悠然的肩膀,低声笑道,“来得真是恰到时机,我这厢才刚刚说完,他们就巴巴的赶来,正好助这出戏演得圆圆满满,也不枉我这看戏人所费的功夫!” 话音起落间忽的话锋一转,方毅的表情更加在此时多出几分的阴寒,“凌姑娘,你是个聪明人,黎彦是生是死,待会可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他大手一推,刚刚将安悠然推至屏风之后,那边大门己被人从外‘砰’的一声推开,没容人瞧得分明,周祟己带着一大批嵘南将士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甚至脚步都未停稳便气急败坏的质问道,“方将军,你为何派兵阻我出城?别忘了,嵘南与辽翼只是结盟,并不是你无权干涉我方的任何行动!” “周将军言重,辽嵘本是盟友,自是不存在依附关系,方某又怎会自不量力的螳臂当车?只是……”一边轻笑一边摆了摆手,方毅似是对于周祟的指责漫不经心,可深不见底的黑瞳却像蓄势待发的毒蛇般冰冷的将在场嵘南将士逐一看了个遍,“我家郡主豆蔻之年却在这么个僻远之地落得香消玉殒,如不查个水落石出,方毅实无颜回辽翼面见王爷。然只是单方介入,日后恐闲言碎语说吾有失公允,免不了伤了你我双方的和气,兹事体大,所以方某才不得不自做主张封了城门,想要各位与我一同将此事彻查清楚。相信周将军该不会已经想好推辞,借口不理吧?” “方毅!青天白日也容得了你谩辞哗说!”仿佛一下点燃的鞭炮,周祟也顾不得身在何处,一个箭步冲向方毅,直将前来阻拦的几个护卫推得踉跄倒地,“究竟是谁在想方设法的阻挠调查?!早在你擅自将凌姑娘收监当天,我便亲自到访要求同审,谁知你不但拒绝探视,更是对我们调查事实横加干涉!现在却来旁敲侧击的说我不管不问,你到底是何居心?!” 仿似未觉的稍一侧身,将周祟的攻击化解于无形,方毅闲淡的犹若春风袭人般的一脸惬意,“哎呀!周将军,你这样说,可把方某给冤枉死了!你们想帮郡主昭雪,本将当真是求之不得,又怎会横加干涉?想必其中必是有什么误会,让周将军存了芥蒂。也罢!不管谁是谁非,在下都先行在这赔个不是。但有一点,你们见不到凌姑娘,此事可不能算在方某的头上……” 深不见底的黑瞳闪耀出诡异的锋芒,冰冷似刃却又狡猾如狐,方毅笑到眼眸弯成道缝,“因为是她自己不愿意见你们,与我丁点关系也没有!” “方毅!你好歹也是堂堂一介武将,少在这里信口雌黄!”反手拧住方毅的衣襟,周祟双眉深壑,愤怒的火焰直冲脑门,“一夜之间莫名其妙身陷牢狱,别说凌姑娘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就是身强体壮的男子都有可能会熬不过去,你却说她不想见我们?!说谎也要有个度,你真以为我们会傻到任你愚弄而不自知吗?!” “周将军,你才该自重!”将他的手重重一掸,方毅理了理衣襟,唇边缓缓的,讥诮的,噙出个冷笑来,“身陷牢狱如果是一般人自然是该怕的,可是……若那人是罪有应得,是否就该另当别论了?” 如同是准备吞噬猎物的毒蛇,方毅迫不及待的向身后伸出手去,在众人还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时,神情悠哉慢吞吞的道,“凌姑娘,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出来帮我和周将军解释一下,到底是方某从中作梗不让你与嵘南的诸位见面,还是你出于愧疚无法面对他们……” 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一个瘦弱的身影依言而出,清丽的脸庞隐藏在昏暗的光线显得越发的静寂,然而那种超乎寻常的淡然却像是哀歌的序曲,在不知不觉中让所有人的心中都涌起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以至于在那种不安的催动下未等安悠然出声,周祟己强先开口道,“方将军!此营中以世子为尊,郡主一事关系重大,己非你我二人能力所辖,理当让世子殿下定夺。你现在休在此事上与我多做纠缠,赶快开了城门,放我等出行!” “周将军说这话当真无情哪!”长袖掩面作势拭了拭似有若无的泪水,方毅摇摇头感慨道,“怨不得连圣人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们这些人心急火燎的出城去是为了解救被困谫城的世子殿下吧?难道你们的世子殿下就是金枝玉叶,而我们的郡主却是命如草菅?!” 平静的语气在瞬间突变,方毅收起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疾言厉色的吼道,“告诉你!今日便是我同意放你们走,那些平日里受郡主恩惠的将士们也不会答应!” 尚在他话音回荡间,就听得门外呼声震天,不禁让在场之人寻声望去,哪知这一看均是人人面色大变,所见之处皆是全副武装的辽翼士兵,手执长矛相向而立,气势萧杀的像是只蓄势待发的猛兽,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就会在顷刻间将眼前之物诛杀殆尽。 “方毅!你要做什么?”饶是生死场中几经杀戮的周祟面临此景也难以自持,眉头一皱拔出佩刀就指向方毅,“还不让这些人退下,难不成你是想造反吗?!” “造反?周将军此言差矣!”止不住的仰天大笑,方毅像是听到可笑之极的笑话,“你适才自己也说了,你是嵘南,我为辽翼,本不同属,又何来造反一说?更何况凭什么你发兵谫城就叫做效忠,而我为郡主讨回公道便叫做造反?周祟你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善于察言观色亲卫,在方毅大笑时便破门而入将嵘南诸人团团围住,周祟见势不妙,眼明手快的一下将安悠然护于身后,朗声喝道,“好!就算我们各为其主,但方毅你这般发难,就不怕日后世子殿下与你算帐吗?!” “发难?我有吗?”阴鸷的眼眸半翕半闭间毫不掩饰着张扬的杀气,方毅面对周祟的指责非但没有罢休,反而更加叫嚣的吼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周将军你现今如此袒护杀人凶手,又怎不惧与整个辽翼为敌?!” “什么袒护?什么杀人凶手?!”无视于方毅的威胁,周祟凛然叱道,“方毅,在郡主一案并未查实清楚之下,你到底从哪里道听途说来的混帐话?你这样一意孤行的草率行事,到底想做什么?!本将警告你,万一酿成大祸,吃不了兜着走的可是你自己!” “周将军,你若是年纪大了就该早日告老还乡,省得像现在这样听不清记不住话!我再说一遍!方毅今日所做并无其他,只是为了替我们那枉死的可怜郡主讨一公道!至于方某是否是独断专行,与其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在这做无聊的口舌之争,倒不如请当事人自己说出真相更能还原事实?”不可一世的越过周祟,方毅一把将安悠然拖到人群的正中,“凌姑娘,沉默是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的,究竟该如何做,你应该明白吧?” 感觉到自己肩膀上桎梏的加重,安悠然回头睥睨的扫了眼方毅,娇俏的唇角轻轻一扬,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冷冷的……淡漠的……如同严冬的初雪,似有若无却浸冷入髓…… 谫城被围,危在旦夕。放眼整个大营中有实力,能够倾命相助之人确只有周祟一人,如他在此遇难,定会使黎彦由于孤立无援而身陷险境。方毅果真是有心之人,动中窾要选择在这存亡绝续之机倒戈相向,目的无疑就是想要以此要挟…… 承认……黎彦活! 否定……黎彦死! 而她…… 长长的睫羽徐徐张开,显露出好像水晶般纯净的双眸,只是那份纯净太过于干净,干净到令人害怕的地步,以至于在场之人终是忍不住的心中一紧…… “是!是我杀了辽翼郡主吕倩,所以请大家不要再为此事与辽翼诸人再起纷争。” “很好!你们都听见了吧?”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方毅心满意足的微微一笑,也不理已愕然呆楞的众人,从早就候命一旁的仆人手里接过一个青瓷小瓶就递到周祟的面前,“周将军,既然事情己经真相大白,那么就就请你给我们辽翼一个交待!放心,此物是乃世间剧毒,见血封喉,好歹能给她留个全尸,也算是方某仁至义尽了!” 第三十六章:目眢心忳 苍茫的大地上,一队铁骑顶着风雪飞驰而来,急速的马蹄直踏的冰凌四溅,可即便如此也达不上人们急切的需求。尤其是领头的白马,明明己如离弦之箭,但马背上一袭月色重甲的骑者却还是犹嫌不足的一直抽鞭催促,直至马匹由于体力不支脚下一软,才被从后赶超的一匹赤色骏马横空拦停。 “主子,求求您,别再追了!”身手矫健的壮汉从赤马上赶紧一跃而下,一把扣住正要继续前行的月甲者马辔,声嘶力竭的恳求道,“您身上有伤,再这样没日没夜的跑下去会没命的!况且……凌姑娘她已经……您就是追上也没用了啊!” “滚开!”一鞭子抽在壮汉的肩上,凌厉的力道直将铁甲击得粉碎,男子更是因此口吐鲜血,可高高在上的月甲骑者却不为所动,天籁的音色比呼啸的寒风更加冷冽刺骨,直让在场所有人齐齐打了个寒颤,,“我说过……别让我再看到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就算再无眼力的人也能明白这份寒意下蕴含的意义,何况是一直追随左右的亲信?但受伤的壮汉还是固执的从地上爬起,趔趔趄趄的拦在马前。显然他的这一举动再次激怒了月甲骑者,银色面具下的琥珀色双眸戾气四溢,长鞭一抖就要往壮汉的面门袭去,可这一次还未等鞭身舒展,就因陆继赶到的众人而止在了半空。 “主子!您就别再责备周将军了,当时实是迫不得己啊……!”一名年轻的护卫泪流满面的冲到最前,双膝跪地就哽咽泣道,“况且,周将军所说不无道理……姑娘她早在几日前就服毒自缢……您就是追到方毅也于事无补,人死不能复生……凌姑娘,再也回不来了啊!” 此言一出,不但月甲骑者眸色一黯,就连众人也无不神情大变。谫城之围虽由于周祟的及时赶到而形势逆转大获全胜。然随即传来的消息,却如晴天霹雳般令这场本应欢欣鼓舞的大捷成为了所有人心头的一场梦魇…… 安悠然居然承认自己为杀害郡主吕倩的元凶,更是选择于众目睽睽之下主动从方毅手中夺下剧毒以死谢罪。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太过可怕,太过匪夷,以至于全军皆惊,更是让不动如山的世子殿下失态到当场面色惨白,立马直奔菩玛,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空空荡荡的大营。原来方毅以复命为由,早己携安悠然的棺木返回辽翼。一见于此,黎彦竟是顾不得负伤再身,彻夜不眠的追寻而去,但直追了三日也未见影踪。不仅他身上的伤势令人担忧,只寥寥数人的队伍也是极大的隐患。是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衡量,都让他们不得不咬牙阻止。 “你说什么?”邪魅的眼眸微微一敛,妖冶的华光中三分暴戾七分狠煞,慑得那年轻护卫魂飞魄丧,敬畏之下竟是扑通跌座在地,“再给我重复一遍!” 知晓黎彦的秉性,见此情形,诸人己是退无可退,齐齐的跪地求道,“主子,冯尢所说也正是吾辈等愿!请主子回城,不要再追了!” 静静的扫了一眼跪求的众人,虽没有回答,可是那双星瞳中的冰冷已经代表了答案。长鞭一挥,逼得众人跃开几尺,黎彦却是趁此纵马一跃,于转瞬间己是百米开外。只留下急得满头大汗的亲卫们,手忙脚乱的扯过坐骑拼命狂追。 可令众亲卫意想不到的是,不过才匆匆奔出片刻,世子竟突然自己勒马止步,正待心中暗喜,但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他们也同样的立于原地动弹不得…… 因为不远处那皑皑白雪上的斑斑鲜红俨然是一朵朵开在阴阳结界的赤色妖花,伴随遍布旷野的具具尸体,仿佛是地狱最真实的写照,惨烈……血腥……残忍到不能直视…… 但是真正让人感到恐惧的却是在烈烈寒风中飘零摆动的旗帜,那是面靓蓝色的旗帜,华丽考究的旗面己于战乱纷争中变得残缺不全……可无论多么破碎,无论多么肮脏,都无损于那个赫然醒目的‘方’字直刺眼球! 方毅的车队遇袭!且是全军覆没! 蓦然的一种无名的寒意由心底侵袭全身,冰冷到甚至连思维也随之冻结凝固,直到白色的骏马嘶鸣着冲向红白斑斓的修罗界时,众亲卫才如梦初醒的惊觉那皎如谪仙的身影正像疯了般的扑向一辆正在熊熊燃烧的马车——那辆己被赤焰团团围住,炽烈到与冲天火光熔为一体的马车! “主子!使不得……” 慌到乱了分寸,众侍卫哪还想得到尊卑地位,或拦或抱的就想将黎彦禁锢,哪知才刚刚触及他的衣衫,就被世子用强大的内力震翻在地。但眼睁睁的看着被烈火噬浊即将体无完肤的黎彦,又让这些忠心耿耿的侍卫情何以堪?是以,他们赶紧起身意欲再阻,这时却有一个沙哑的声音阻止道,“不要去了……没用的,谁也拦不信主子……那车上装的是棺木,应该是……” “砰!”一番话音尚未落地,就听到一声巨响,正是黎彦用手一掌劈开棺木,在众人还没回神之际,洁癖成病的世子竟一把从棺木中将那具烧得面目全非,甚至散发着阵阵恶臭的焦黑尸体抱了出来。 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空气似乎也因为尚在兀自燃烧的火焰而变得焦灼燥动,人们不敢看却又生生的移不开目光,于是所有人就只能呆呆的站着……一动也不不动的看着世子用明显颤抖的手指抚在了已经溃不成形的尸首之上…… 相同的身形……相同的服饰……还有手腕上那只晶莹剔透的手镯…… 他送她的手镯…… 出发谫城的那日,难得是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在明媚的冬日暖阳中,清丽的少女俏生生的在回廊上扯住他的衣角羞红满面的说道,“主子,厨子伯伯教我做芙蓉糕了,等你回来我做给你吃……所以你要快点回来哦!” 心中虽欢喜的不得了,可为了逗她,他还是眉头一皱的故意嫌恶道,“你做的东西能吃吗?是准备之后让我拿汤药当水喝吗?!” 于是,当少女嘟嘟囔囔的絮叨抱怨时,他忽然转身,在她的手腕上套上了一只通体透明的水碧手镯,“罢了!报酬先给你,若是不好吃,到时看我怎样罚你!” 又惊又喜的对着阳光将手镯看了又看,不知是手镯上游离的华彩村托的少女皓腕如玉,还是因为她宛如凝脂的肌理彰显出手镯的明彻,以至于少女回眸对着他嫣然一笑时,仿佛连带着将记忆也永远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所以明明是过往的情景,但少女的一颦一笑却还总是历历在目,甚至于被告知她的死讯时,他都在以自己的执着来完全否定…… 然而所有的否定,所有的逃避,终在确认的一刻,覆没在这的湮灭一切的烈焰之中…… 琉璃般的眼眸似在瞬间失去光华,久久静默之后,黎彦紧紧将那具焦尸拥入怀中,一声从未有过的长啸忽然从他的喉咙中爆发而出,那其中的悲恸,多么绝望多么哀痛。如同无数把尖锐的利刃深深的刺入心扉,疼到噬心蚀骨却又无以言喻…… 就连满天的飞鸟也像因无法承受这份沉重而奋力振翅遁逃,使得本该寂寥的冬日显得意外的繁嚣,不禁引得远方的一队人马驻足观望。 “公子”一名粗布蓝衫的汉子,奔至队伍的最后,谨慎的向着身披大氅的男子征询道,“后方似乎有情况!我们要不要先避一避再行?”? “避?为何要避?”帷帽下的面容虽不真切,但一双阴鸷眼眸却弯得格外醒目,男子心情极好的答道,“能弄出如此动静的人,早己是自顾不暇,哪会有闲情逸致去管其他?大伙只管放心大胆的赶路吧!” “是!属下明白!”恭敬的行了一礼,汉子正准备转身,却在眼光一瞥后皱眉改了主意,“主子,那人还留着作甚?既累赘又易生事端,不如入大煜前结果了干净!“ 对于他的提议不置一词,男子只将抱着的娇小身影用毛毡又裹了裹,自言自语的低笑道,“她可是个宝贝,若是她没有了,我日后的飞黄腾达可要指着谁呢?” 第一章:白虹贯日 天下富庶,莫出大煜。而作为大煜首都的昊阳,更是举目皆富丽处处显堂皇,一派钟鸣鼎食的歌舞升平之景,若不是满街紧密巡逻的卫兵,哪里看得出有内乱之扰? 尤其是临街的一座豪华府邸前更加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趾高气扬的门房眼高于顶,对前来拜访的达官贵人竟是不屑一顾,不由引得对面茶馆二楼雅间里的几名食客注目而观,好奇的向正上糕点的小二打听道,“小二哥,这宅子里住的是什么人?怎能有如此派头?!难不成是皇家别苑?” “客官是外地来的吧?”显然小二对于这类的问题已是司空见惯,将抹布往自己的肩上一丢,原本的卑屈样貌也迅速被一种不易察觉的得意所替代,“这宅子虽不是皇家别苑,可也差不了多少,此乃忠远侯刘昆的二公子居所!” “刘侯爷的二公子?”哪知他的回答却引来了一阵哄笑,食客中更有一满脸虬髯的壮汉一拍桌子叱道,“他大爷的!你个小二,是欺负哥几个是外乡人吗?不知道便说不知道,说什么笑掉大牙的谎话?!忠远侯明明只有一子一女,哪来的什么二公子?!” 然而他的怒火不仅没让小二展露惧色,反而白眼一翻的出言讥讽道,“大爷,现如今在这昊阳城中若还有不知侯府二公子威名的人,怕不是无知妇孺,就只剩下聋哑的残疾!我好心告之实情,您却来刁难小的!怨不得常言道‘好人做不得’,茶点既己上齐,小的就不打扰了,各位爷请慢用!” 没想到会被一小二驳了面子,壮汉更加是气血上涌,抡大拳就想往他挥去,可他才堪堪起意,就被一旁沉默不语的老者按住肩膀,生生的止在半途。 “家侄性子一向急燥,小兄弟切莫见怪,”眼神一扫,己有人会意的将壮汉强压坐回椅中,老者笑眯眯的从袖笼里掏出一锭银子交给小二道,“我们远道而来,于城中的人情世故确不知晓,万一行事不慎,恐横生祸端,还是有劳小二哥多多指点!” “好说,好说!”双手接过沉甸甸的银锭,小二本就不大的眼睛此时更是着不到缝隙,“这位客官言重,您想知道什么只管知会一声,小的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还用得着您这般客气?不过,您还真是问对人了,在这昊阳城中还真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似是感激似是激动,老者的样貌可谓求学典范,他一拍巴掌,急不可耐的说道,“小二哥,你刚才你说这府邸为侯府二公子所有,到底是真是假?老夫当真是前所未闻,可否请你详谈一番?” “这还能有假?客官您喝杯茶,听我细细道来。”平白得了人家那么大实惠,小二的态度自是与先前的怠慢截然不同,他先是殷勤的沏了杯茶递给老者,这才眉飞色舞的回道,“说起这二公子,还真颇为传奇!据说其生母为刘侯爷的一侧室,幼时就被高人看中,带着云游四海,是以一直不为外人所知。但他一听大煜有难,便立马飞奔回国,誓要与父兄共同进退,光凭这份气魄就己非常人能有!更何况他能文能武,屡屡献计朝廷,据说江狭一役、锦陵一战均由他出谋划策,当真是出手得卢捷报频传!是以年纪青青就能平步青云官拜一品,更成为当今圣上面前的第一红人!你看这宅子从天朦朦亮到夜半更深都排满了等着巴结他的显耀官绅,就可见二公子的不同凡响。其实这也难怪,平定内乱必会论功行赏,以二公子的瑚琏之资,指不定会是怎样的……” “平定内乱?”不等小二将话说完,被迫静坐的壮汉己忍不住冷冷接话道,“小子!嵘南不还未归降吗?恐怕小二哥言过其实了吧?” 难得黝黑的脸上能见到微红之色,小二半是遮掩半是羞恼的嚷嚷道,“我说话怎么言过其实啦?!分明就是迟早的事!嵘南与辽翼不是因内哄打的不可开交吗?你想,一个是死了女儿要报仇的老子,一个是死了爱妾要复仇的情郎,不打个你死我活,估计也罢不了休!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时,我大煜岂不是兵不雪刃就可大获全胜?你这乡巴佬才是别给我不懂装懂的瞎丢人,好好待一旁凉快去!” 高亢的声音顿时引来外面大厅中众人的注意,老者的双眸一敛,虽是不悦,可满面的笑容当真没有泄露半分,“哎呀,小二哥,下面好像有客人要招呼,你赶紧去看看吧,可别因为我们耽误了你做活。” “来啦!”恰在此时,楼下当真传来掌柜的催促之声,小二哪还敢再做停留?急忙应了掌柜,又对着老者欠了欠身,“客官,小的先去忙啦,您要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啊!” 待小二刚一离开,壮汉对着他的背影就狠狠的一口啐道,“什么东西!再听这跳梁小丑说下去,小爷真能一剑劈了干净!不过一区区跑堂却来冒充贤人智士指点江山,当真荒唐可笑!嵘南暗地里得了我们许多的助力,怎会败给辽翼不成器的曦王?!若真如此,老子就亲自去结果了那个什么狗屁世子!” “你才真正该闭嘴!”正当壮汉忿忿不平的喋喋不休之际,老汉赶紧出言训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能容得你口无遮拦的乱说一通?你是想害死我们大家吗?!” “怕什么?”显然老者的警告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壮汉大手一挥满不在乎的嗤之以鼻道,“大煜枉称自己是什么泱泱大国,不过区区嵘南一地就能搅得天翻地覆,可见那些所谓的将军谋士都是群中看不中用的乌合之众,实是不足为惧!老爷子,你休怕!那些脓包即便来了,小爷我就以一挡百,统统全给您解决啦!” 气到满面赤色,老者差点没拿手中的茶壶砸向壮汉的脑门,直抖着手腕稳了半天的情绪才阴着脸怒道,“青天白日的你说什么梦话?!大煜能在中土中雄霸一方,自是有其过人之处,怎是你这毛头小子可以妄加断言?!不说别的,只单说眼前这名侯府的二公子,如果小二所言不虚,就绝对是位不容小觑的厉害角色!出门在外,最忌大意轻敌,你给我小心提防!” 不甘示弱的冷哼一声,壮汉刚要反驳,不想他还未出声,就被一极为悦耳的嗓音阻在喉中,“大煜此行关系重大,任何人不容有失!该如何行事,你们自当明白吧?” 和煦的声音没有怎样的凌厉,却有着一种不可违抗的威仪,不但诸人均是一脸肃然的恭敬垂首,就连本还狂妄不羁的汉壮也是敛容屏气的乖乖受教,“是,哥哥,属下谨记,绝不会鲁莽坏事。” 浅浅的点了点头,一直独坐窗边的玄衣男子终于回过身来,淡淡的浮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形成了奇的斑驳之色,衬托着那挺拔的身影如芝兰似玉树,越发的高雅隽逸,虽不自藻饰却亦如稀世美玉般难掩辉芒,“与刘昆之约近在眼前,尔等速去布置妥当,特别去查查这二公子的底细!若有必要,先行除掉!还有……” 如水的眼眸似有若无的看向己是懊丧之极的壮汉,清澈中却透着莫名的冷意,“嵘南存亡与我何干?不过是假借他们的手讨还血债,除此之外,无需与他们有半分牵涉!以后任何人,不许为此再起争端,更不许为他们多说一言,知不知道!” 第二章:百卉含英 春季是大煜首都昊阳最美的季节,风和日丽百花齐放,尤其是满城竞相绽放的杏花更是美到迷幻的绮景。那成片的红云如烟如霞,恰似胭脂万点,占尽风华。然而在碧瓦朱甍雕栏玉砌的侯府别苑中却有着比满园繁花更加引人入胜的景致。 看到眼神痴迷,新入府的小厮盯着庭院里正在追逐嬉戏的美女们直感到身处仙境,这艳态娇姿,这碧鬟红袖,恐是在梦中也未曾得见,不由的只能是傻傻呆站,忘记了初衷。 身旁的仆役见轻咳几声也没能换回小厮的神魂,终是忍无可忍的朝着他的脑门就是一记爆栗,“你这家伙,要不要命?!这也是你能看得?当心等会公子看到,剜了你的狗眼!” “是,是……”似是受到了惊吓,小厮打着哆嗦赶紧又重新埋首清扫,可不过少顷,又故态复萌的停着手中的活计不干,眼角余光继续偷偷的飘忽而去。但这一回,甚至没有事先的预兆,他只觉得腘窝处一痛,就重重双膝跪地。蓦的里遭了罪,小厮怎能不火冒三丈?梗着脖子就要找那仆役算帐,可刚一抬头就被齐刷刷问安声给慑得噤若寒蝉。 定睛一看,正有一红衣华服的年轻男子转身出现在院门之外,此人不过二十来岁,身形修长,轮廓分明,特别是一双桃花眼妩媚妖娆,格外的勾魂夺魄。别说是男子,就是一般女子与之相较也会相形见绌。 果不其然,待红衣男子缓缓走近,后院里本还矜持的女子们早己是娇羞满面,甚至有几个胆大的竟眼波荡漾的频频示好。而那男子很明显深谙此风月之道,眼梢一扬,于轻描淡写间不知又撩拨的少女情怀乱了几许。 薄薄的红唇轻轻一扯,红衣男子半眯着眸子扫了眼地上跪着的女子轻笑道,“不去大门迎接,又放着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小美人于不顾,你家二公子可真忙啊。” 明明笑得是春光灿烂,可是语调里的尖酸刻薄却是藏也不藏的露骨,红衣男子硬是用笑意吟吟的调侃说的尾随身后的别苑总管是大汗淋漓狼狈不堪,只剩下不停哆嗦赔笑的份,“请小侯爷见谅,我家主子在旖院中忙于政务,因不喜人打扰,所以才没能及时……” “不喜人打扰?”笑容中三分嘲讽七分鄙夷,红衣男子长袖一挥,旋即就往内宅走去,“他刘玄谏的架子真够大啊!也罢,你家主子忙得无暇分身,我这闲人又怎好强人所难?既然他不能来见我,那我就自己去找他吧!” 一听于此,总管本来红润肥硕的脸上竟是刹时血色全无,“这哪里使得?小侯爷乃万金之躯,怎能劳您亲往?您且移驾正堂稍候,奴才这就去叫我家主子前来……” “朱二,你这么怕我去找你家主子做甚?难不成……”伸手一扯将转身就跑的总管拦了下来,红衣男子半俯着身子,双眸弯成了新月之状,如同捕捉老鼠的豹猫,“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藏在院中?!” 虽是饱经世故的老江湖,但怎奈在那双深不可测的黑色双瞳的注视下,任何的隐匿都成了无用的徒劳,但饶是如此,朱二还是硬着头皮强撑道,“怎么会呢?小侯爷说笑,我家主子行事从来都是光明磊落,哪里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过是旖院地处偏远,小的怕您老受累而己……” “哦?”像是没有察觉到朱二拙劣的演技,红衣男子反而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难得你这奴才一片孝心,可惜本侯爷偏偏凡事就是喜欢亲力亲为。” 耳边的戏谑之声尚在回响,而那红色的身影却己是不知去向,只急得回过神来的朱大总管迈着小短腿踉踉跄跄的就往西南狂奔,这狼狈之象简直与平日里的跋扈样貌判若两人,直是让跪于地上的小厮不可思议到张口结舌。倒是身旁那仆役,不愧是在职多年的老人,不慌不忙的拍了拍腿上的尘土,才对着半天缓不过劲来的小厮冷哼教训道,“看到那位红衣服的爷没?他可是忠远侯府的小侯爷刘煜昕,手握兵马大权,杀人当真是不眨眼的主!刚才若不是我眼明手快的救了你,想你小子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不知在阴曹地府的哪里痛哭了!不过,这下总管有大麻烦了,那旖院可是这禁地,上次有一使婢误闯,竟是生生让主子剜去双眼后乱棍杖毙!小侯爷若是进去,主子自然是不敢拿他怎样,但朱爷估计是在劫难逃,不知是个什么可怕的死法!” 对这种事生死之事经历颇多的仆役人叙述起来当真是风轻云淡,诚然没有星点的起伏,但初入富贵家的小厮怎能相比?想到日后稍有不慎就会死于非命,他己是吓得面如土色。然与他为保全性命的苦恼恰恰相反,此时的朱二却是恨不能自刎当场。因为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好容易追到旖院,落入的眼帘的竟是刘煜昕推门而入的一幕。别说是阻止,就连设法通知的机会都没能给他,这也就意味着……他将面临着生不如死的惨烈下场。许是急怒攻心,许是忧恐过甚,朱二竟两眼一翻的晕死过去。 而他的绝望显然没有感染到刚刚踏入房内的刘煜昕,眉目含笑满面春风,小侯爷当真是好不惬意。狭长的凤眸微微一凛,仿似不经意的一瞥,却己将房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只见里面字画罗列,轻烟袅袅,果然好不雅致。但最为瞩目的书案上虽是堆满公文却是空无一人,哪里有刘玄谏的踪影?但这一诡象,显是全在刘煜昕的意料之中,急速的脚步甚至未半分停顿,径自就往侧边的内室走去。可是此次却不如之前那般顺利,纤长的手指刚刚触及珠帘就被从内而出的一只大手紧紧按住。 “我当是谁会有闲情逸致来我这草庐一探……”话音堪落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刘煜昕的面前。这是个十分冷峻的男子,五官凌厉松风水月,与小侯爷的妍姿艳质真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原来是兄长大人,您来也不告知一声,是存心想治小弟一个不敬之罪吗?” “不敬之罪?”侧身抬眸后嫣然一笑,刘煜昕从袖笼里拿出一方丝帕将被刘玄谏抓过的手里里外外的擦拭个遍,“刘侍郎说笑,你现在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又有何人敢治你的罪?千万别往我这名义的兄长头上扣那么大顶帽子,我可担当不起!” 对于刘煜昕的张扬只是回以淡淡一眸,刘玄谏似是已经习惯了如此的挑衅,字里行间竟是锋芒毕露,“既知担当不起,那还请小侯爷自重。你我二人如要兵戎相见,恐是谁也占不了便宜。如此一来,岂非让旁人看了笑话?” “放心,放心!”态度轻佻的摆了摆手,刘煜昕突的凑至他的耳畔,唇边的笑容越发的意味不明,“能想到逼死一女子来换取机会的家伙,我相信他能使出的手段也非等闲,必是万全周到一劳永逸,绝不会落人口舌,招人话柄的!所以……以后的事,还望贤弟你多多费心啦!” “好说!”深幽至阴鸷的双瞳微微一转,刘玄谏冷眼斜视道,“不过是替兄长一扫前耻罢了!免得刘家背负个妇人之仁的骂名!” 妖冶的面容中似乎出现了一抹的杀气,但仅仅是瞬间便消失的不见分毫,让人直以为是眼花产生的错觉。轻巧的一个旋即落于院中,刘煜昕仰天大笑道,“哎呀呀,不想与弟弟能聊得如此投机,竟一时忘了时间!老爷子有请,我们这对所谓的‘兄弟’赶紧回府一趟吧!” 第三章:自厝同异 一见翩翩而出的两位贵公子,久候门外的一名侍从便迫不急待的迎了上去,单膝而跪对着丰姿冶丽的小侯爷毕恭毕敬的呈上马鞭,却对着紧随其后的刘玄谏竟是瞧也不瞧一眼。 确实颇为大度,面对侍从的无礼,刘玄谏只是眼尾一瞥,便头也不回的径自上了坐骑,长鞭一挥就绝尘而去。反倒是侍从冷眼看着他的背影回过头半是抱怨半是岔恨的对着刘煜昕啐道,“不过是个庶出,有必要劳主子您亲自传讯吗?!也忒给他长脸了吧?!侯爷如此抬举那厮,主子您就一味的忍让吗?!依奴才看,像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您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是不会知深浅,不知道进退的!” 然而对于他的义愤填膺却是不置可否,刘煜昕一个纵身拍马前行后,才徐徐的冁然一笑道,“你这奴才,虽是为我好,可这回却是错得离谱!我若不亲自来这一趟,又怎会发现那么有趣的事情?” 挥手示意那侍从上前,本还喜笑颜开的面容,突然在瞬间收敛,刘煜昕压低声音命令道,“我不管你是使人混入侍郎府,还是买通内线,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我要知道刘玄谏那厮的在旖院里究竟藏了什么!” “是!”被其正色凌厉所慑,侍从未及思索便赶紧点头领命,可话刚脱口就恢复清明,不禁苦着脸试探道,“不过……主子,您确定二公子的内室有异吗!?刘玄谏此人行事极为谨慎,入住别苑之后,原先的老人就被他尽数遣散干净,现在侍候跟前的无不是他的心腹!即便是个小小的奴婢,也都是再三核察身份才允入府。所以无论是遣人打探,还是买通内线,都实非易事……” 心存的侥幸随着刘煜昕的斜眼冷视而消失殆尽,侍从急忙话锋一转,结结巴巴的辩解道,“主子,您千万别误会啊,不是奴才推诿偷懒啊,实是怕成空忙了一场,却一无所……” “一无所获?”回忆起先前在房内的匆匆一瞥,刘煜昕眉头一挑,心情竟蓦的好到无以复加,“放心,那家伙的旖院里的东西好找的很,不是什么文书字条之类费功夫的活,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你总不见得也寻不着迹吧!” “人?”被刘煜昕斩钉截铁的断言吓了一跳,侍从双眼圆瞪不敢相信的问道,“主子,您怎么会知道?是刚才看见到了吗?他刘玄谏干嘛要好好的藏个人在旖院?整个苑子都是他的,何需做这等偷偷摸摸的事……” 发觉快至侯府,刘煜昕眼神一扫,制止信侍从连珠炮似的发问,半是好气半是好笑的训道,“你这奴才啰里啰嗦的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若事事都了若指掌,又要你去查探作甚?!记住!三天!我要知道那人姓甚名谁,底细如何!别竟想着蒙混过关的美事,一旦逾期,严惩不贷!” 也亏他警觉,这厢才刚刚吩咐完毕,那边提早到达的刘玄谏己双手抱胸,饶有意味的往他们这里看来。不动声色的回以一笑,刘煜昕摈退侍从,从从容容的邀其一同来到侯府中的后园之中。 但见桃柳初红破,柳丝拱玉阑,这侯府的花园即使与皇家相比也绝不逊色分毫。而在翠色环抱之下的一隅凉亭中,有一身着鸦青色云纹华服的中年男子,正伴随着累丝红宝香薰炉中缕缕飘散的沉香独自对弈中。 “父亲!”难得有默契的两人齐齐跪于地上,向着中年男子恭敬行礼道,“孩儿来迟,请父亲见谅。” “无妨!”低垂的眼眸依然紧紧的盯着棋盘,中年男子对于他们的问安只是略略的抬了抬手,“你们俩过来看看,这是我前些天与般若寺的莲华法师下的一道残局,你们可有解法?” 依言起身来到桌前,凝神静思半晌后,刘煜昕率先指着左盘一处说道,“此局看似简单,却是环环相扣杀机重重。依儿臣愚见,面对黑子的曲镇浸消,若是采用三路跳法,反是会助其歼灭白势的目的。不如补此断点,消除黑子所有的借用,以此杜绝中腹孤棋的隐患方为上策!” “此法可行,不过……”相比刘煜昕的果断,刘玄谏微一沉吟才道,“虽能起到牵扯敌方的作用。但是耗时太久,必是难分胜负。如若是我,必会选择灭其右下官子,以做釜底抽薪,从而急速扩张,趁势吞并全局!” 显是对于二人的势均力敌感到非常满意,中年男子长袖一挥哈哈大笑道,“不愧是老夫的儿子,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权衡利弊,想到运筹制胜的方法,但是……” 终于将目光从棋盘中移开,男子抬首显现了真容——仪表堂堂,不怒自威,一双漆黑的双瞳更是炯炯如炬,正是忠远侯刘昆是也!“如果这是与嵘南的对战,你们也要如此此轻敌懈怠吗?!刚才的棋局,你二人,一人选择断其后路,一人选择先发制人,却为何没有一人能将此二法合而为一,双管齐下?莫不是你们真以为能等到嵘南与辽翼打到两败俱伤后可以坐享其成?!你们知不知道,黎彦那小子己经暗中与瑶疆的洛家达成同盟,覆灭辽翼只是弹指之间!” “瑶疆的洛家?!”眉头一皱,刘玄谏似是若有所思,“洛家虽非皇族,却是富可敌国的一方霸主,更因其医毒双绝,在江湖上拥有极高的地位,可谓是一呼百应。如果他们与嵘南联手,就当真非常是棘手了!但据说洛家行事极为低调,向来不过问世事,怎会与嵘南联手?此消息是否有误?” “是否有误?”唇边噙起一抹浅浅的冷笑,刘煜昕睥睨道,“刘侍郎,你觉得父亲是有闲心说笑话取乐的人吗?!值此刻不容缓之际,你不筹谋对策,却在那追究嵘瑶为何会达成同盟,不觉得可笑吗?” 早知刘煜昕会有意刁难,刘玄谏只是眼眸一抬,淡淡然的回道,“哥哥教训的是,为弟也一直自认鲁钝,不可与哥哥同日而语。是以还请赐教,嵘瑶之事应该当如何化解?” 被他的反问噎得一哽,刘煜昕既怒又气,却碍于刘昆在场而发作不得,只恨得暗地里咬牙切齿。也亏他修为了得,话锋一转己巧的将难题化于无形,“此等大事,理当由父亲定夺,我等只需遵命行事便可。难道刘侍郎自以为神通广大,想要一力承担?” 对于两人的明争暗斗,刘昆犹如未闻,他负手看着亭外波光粼粼的湖面,兀自继续说道,“一旦扫清辽翼,嵘南第一件会做的事便是趁着士气大涨与大煜决一死战!以目前的形势,与我实是不利。一来,之前的战事失利,己令国库空虚,兵力大损;二来,所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朝中武官之中确也没有几个能成气候之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刘家深受皇恩,自是不能在此生死存亡之际,弃圣上于不顾!玄谏,昕儿一人不是黎彦的对手,你去帮帮他吧!” “父亲!”像是一下被触动了逆鳞,刘煜昕不管不顾的大叫道,“这厮不过是只会耍嘴皮的阿谀小人,他有什么本事能够帮到孩儿?!我不……” “你有选择的余地吗?”没有如何的盱衡厉色,仅仅以一个眼神的压迫,就让刘煜昕敛颜收声,“雅平一战你还嫌伤亡不够吗!?现在的大煜容不下分毫懈怠,我要的是万无一失!你——办不到!” 不再多看刘煜昕一眼,刘昆旋即转身直面刘玄谏,如夜的眸色越发显得深沉而浓烈,“玄谏,你的本事,为父心知肚明!我会给你个一展抱负的机会,你……会好好把握吧!?” 此时恰一阵微风拂来,吹动着树影摇曳,刘玄谏的身影似乎也溶入在那明暗浅淡的交错之中,让人看不清到模糊,“是!儿臣明白,定不会让父亲失望!” 第四章:螳螂捕蝉(上) 刘昆没有食言,三日之后,果然从宫中传来了圣旨,封刘玄谏为抚镇将军。 可这本该视为天大喜讯的旨意似乎没有让刘玄谏面庞上展露出星点的笑颜,反而独站房中冷眼盯着香案中的圣旨,眉头深蹙一脸肃然,这诡异的凝重不禁让居于隐处的亲卫也不禁开口问道,“公子,您怎么了?好容易有了一显身手的大好机会,却为何闷闷不乐?” “大好机会?”态度轻慢的抓起圣旨扔给那亲卫,刘玄谏的表情中几多不屑几多鄙夷,“你仔细看看,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虽是有些犹豫,但那亲卫还是依言打开圣旨看了起来。约莫少顷,他抬起头来大惑不解的说道,“恕属下愚钝,此旨意上不仅升了公子的官,更给您三万兵马,小人实在是没有看出任何不妥之处啊!” “没有不妥之处?我在昊阳看似受尽恩宠,实则却是有名无实!刘昆若是有心提拔,恐我早就是手握生杀大权的要员,怎会在半年间只是位居一区区侍郎?空有着一品大员的名头官衔,手中却无半点实权?可现在……”眼梢一扬,刘玄谏的瞳仁中漾起一抹凛似寒冰的冷意,“突如其来,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竟让我在一昔之间青云之上,既得了官又有了兵,难道这不能说成是蹊跷,而是要理解成刘老侯爷忽然良心发现,想给我这从未养过一天的疏离儿子一个补偿?!” “也许……”被刘玄谏犀利言语逼迫的词穷,亲卫稍加思索后才好心开解道,“确如侯爷所言,由于嵘瑶联盟令战局迫在眉睫,需要主子这样的人才来力挽狂澜呢?” 不置可否的斟了一杯清酒,刘玄谏一饮而尽才缓缓的说道,“如果真是能力挽狂澜的契机,那老匹夫只会忙不迭的为刘煜昕架桥铺路捡这现成便宜,怎会轮到我这一出身就不待见之人的头上?他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调虎离山罢了!” “调虎离山?”即使不明其义,但从刘玄谏的神态中,亲卫也能窥探出几分不寻常的意味,“公子,你这话的意思是……刘昆故意借升官之机,想让您远离昊阳?!” “不然呢?旨意上赫然写的‘七日后发兵信州’,你当是随手写来的玩笑?”半翕眸子把玩着手中的翠色玉杯,那盈若碧水的美丽却在刘玄谏突如其来的戾气中化为片片碎屑,“他父子在那里你唱我和的演了场精忠报国的好戏,看来……我要是再不拿出些真本事回敬出忠鲠不扰的戏码来,怎能对得起他们他们白白浪费的心力?” 这亲卫自小便追随在他左右,听到于此己知晓自家主子早有计较,黑白分明的双眼微微一敛道,“公子,您的意思是……” 紧绷的面容中竟不可思议的绽出一个笑容,刘玄谏弯着眸子好整以暇的说道,“既然刘昆不惜以重兵为饵也要让我离开,可见必有大事图谋。你等且密切留意侯府的动向,同时对于近期入城的人进行严加盘查,看有无可疑人物。” “是!属下遵命!”似乎尚有顾虑,虽然躬身领命,亲卫却并未离开,反是留在原地欲言又止的问道,“但……公子……带兵出征一事又要如何应对?” 其实无怪亲卫会如此忧心忡忡,如自家主子遵旨出发,便是遂了刘昆的如意算盘,可若是……不去——那便是抗旨欺君的死罪!这走与不走,分明都是进退两难的维谷,直叫人揪心发愁。 谁知对于他的担忧,刘玄谏却是回以一个高深莫测的莞尔,“出征?我想去啊,可是我要是去了,不就没有人来将整个昊阳城搅一个天翻地覆,让那些蛇虫鼠蚁无处遁形了吗?戏……还是热闹些好,否则无风无浪,岂不太显乏味?” 明明是给了回答,可这话却是含含糊糊似是而非,那亲卫想问可又不好开口,无奈之下只得暗暗揣测其中深意,哪知就在他怔怔思索之际,蓦的里却是寒光一闪,抬头一看竟是刘玄谏手持长刃一剑贯穿自己的左胸,速度之快没容他能有任何的反应,刺目的鲜红己顺着锋芒游移的刀刃急速而下,无声的滴落在白色的地毡上,绮丽到像是要夺人魂魄的妖花。 那亲卫自是吓得头脑一片空白,瞪着双眼完全不知所措。然刘玄谏却犹如未觉,一脸淡然的将体内的长剑又刺入半寸后才一把拔出,喷涌的鲜血像从天而降的赤雨直将四壁都染成斑澜。下手之狠厉,简直令人发指,仿佛现在的所受伤痛均是他人之躯,与其没有丝毫干系。 “公子,您这是……”看着不紧不慢的将剑身血迹擦拭干净收回剑鞘的刘玄谏,亲卫懵懂中像是查觉到什么,他站起身来双眼圆睁的惊道,“难道……” “难道什么?”幽暗至阴鸷的瞳仁中见不到一丝光亮,刘玄谏居高临下的沉声训道,“没看到有刺客吗?!还不快叫人捉拿?!同时派人传讯宫中,刑部侍郎刘玄谏今在家中遭袭,重伤昏迷之前,实是忧心圣上安危,特求旨彻查京畿所有外来之人,以免有刺客余党隐匿城中欲行祸端。” “明白!”再无困惑的略一颌首,那亲卫的眼神中除了敬畏更多出了几分决意,他重重的单膝跪地一字一句的回道,“属下定当倾尽全力,让公子达成所愿!” 许是身体的巨创,许是失血过多,让刘玄谏无力支撑,在亲卫的忠心表决声中他轰然倒地。那亲卫一见于此,并没有多做迟疑。对于事态的明了己让他做出了准确判断,夺门而出就拼命喊道,”来人呐,抓刺客!公子受伤了,快传太医……” 深夜的府邸原本寂寥,但随着响彻云霄的呼叫,顿时被一片喧嚣所取代。那逐步燎原的灯火如同人们的不安,在此后的几天内迅速在昊阳蔓延开来。从宫中汹涌而出的禁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城中的大街小巷封锁的水楔不通,更有无数士兵挨家挨户的搜索核查,这种种的一切都不能不让人们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也使的某座客栈里的厢房内气氛压抑的令人窒息。 坐立难安的踱了几步后,身形魁梧的青年再也按捺不住,气急败坏的低声吼道,“哥哥,我们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那些大煜兵马眼见就要找上门来,我们是要束手就擒吗?!” 面对他的激动,倚坐窗前的玄衣男子却依然是静谧无波,低垂的眼眸始终盯着手中的书册没有过离开稍许,“他们是要捉拿刺客,为何是我们束手就擒?你好好的回房间待着,别来这里扰我清静!” 本就急火攻心,玄衣男子风轻云淡的回答越发激的青年怒不可遏,竟失态到一手扯过他的书册就嚷道,“没错,他们是口口声声说在捉拿刺客,但现在却是不分青红皂白,只要是外乡人就会被关进大牢!停留在此,真是极端危险,万一被他们发现我们的身份,就……” “那以你所见,我们又该藏于何处?又能如何躲过大煜的天罗地网呢?”温润的唇角边现出两个小小的梨涡,玄衣男子轻轻拍了拍因自己反问而哑口无言的青年,俊美无铸的容颜中瞧不出任何咄咄逼人的狂妄,然则有着不可忤逆的气魄,“自乱阵脚乃兵家大忌!有时以不变应万变,才是险中求胜的唯一之道!” 明知是无言以对,可是在强烈的焦虑趋势下,青年还是嘴硬的坚持道,“什么以不变应万变?!都要人头落地了,还拿什么去险中求胜?!难不成是要冤魂复仇吗?!” 不理他孩子气的抱怨,玄衣男子微微一笑,眸色如水般净澈,却隐藏着不易捉摸的狡黠,“别急,你现在就可顶着自己的项上人头去险中求胜!” 第五章:螳螂捕蝉(下) 被玄衣男子的一个眼神所示,青年这才注意到楼下传来的嘈杂之声。凝神听去不由让他脸色大变,抓起桌上的弯刀就要往外冲去,却被玄衣男子眼疾手快的一把按住,“将刀收起来,切不可轻举妄动!” 急得青筋暴突,青年咬着牙硬生生的憋回口气才说道,“哥哥,你确定要这样吗!?现在要是出其不意的杀开条血路应还有一线生机,要是再按兵不动只会落得个瓮中捉鳖的下场啊!” 还是那样的水波不兴,还是那样的风清云淡,玄衣男子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质疑,反用他特有的从容回道:“你不信我?” 没曾想是这样的回复,青年不禁是楞神一呆,可仅仅是一瞬之后,他就以无比坚定的神情回答道,“誓死追随,从未有疑!” 显是青年的答案早在玄衣男子的意料之中,明净如水的眸子弯了弯,低声说道,“你且稍安勿躁,我早有安排,不多时便会有救兵不请自来,你无需太过担心。” “救兵?”青年眨了眨眼,大惑不解的说道,“哥哥,我们此行不是瞒着所有人,偷偷为之吗?怎还会有人来大煜救咱们?” “何须舍近求远?他们大煜既然有人巴巴的送上门来非要替我们解围,难道这样的机会还要敬谢不敏?”手腕一转,将青年的弯刀轻轻巧巧的收于袖笼,玄衣男子边行边说道,“时辰差不多了,你随我一起去会会他们吧!” 虽是完全云山雾绕,但青年还是依言跟着玄衣男子一起下了楼。才迈进大堂,他便看见客栈的掌柜正点头哈腰的双手捧着本账簿与一队大煜士兵在一一介绍登记在案的住客明细。见他们一来,粗胖的手指一伸,赶忙巴结讨好的说道,“军爷,本小店最近入住的人中就有这两位官人。他们是头回入住的生客,小人对于他们的情况也是知之甚少,所以实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所以您要有什么想知道的,还是有劳您自己问个清楚吧!” 这几句说的当真富有技巧,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又撇清了个中干系,想起这掌柜平时的谄媚嘴脸,直让青年恨不能将他手刃当场。然而比他行动更为迅速的大煜士兵却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尚在切齿间,己有一名行佐模样的大煜禁军走上前来盘问道,“你二人姓甚名谁?何方人士?来昊阳所为何事?!” 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青年生性耿直,向来不擅说谎,被这一问立时讷在当场,下意识的就想挥刀砍去,无奈弯刀己被玄衣男子提前取走,只让他摸了一空。反是耽误了时间,让那行佐极不耐烦的喝道,“你们是聋子吗?问你话没听见吗!瞧你小子长得就是副贼眉鼠眼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不想回答是吧?不想说就不要说,爷多的是办法让你永远也不用说!来人,把这两人都给我押回去!” 得了令的禁军自是不敢怠慢,提了刑具就要拿人,青年这回倒是没有如之前回话般的迟疑,双拳一握己是挡在玄衣男子身前,完全一副蓄势待发之相。那些禁军平日里也是横行霸道惯了的主,见此状态哪肯作罢?当即便有人亮出家伙就要攻来,却不想双方刚摆开阵势,突然从外闯入一支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带队的将领甚至连话也没有多问一句,只眼风一扫,就指着玄衣男子和青年,言简意赅的说出两字,“拿下!” 莫名其的被人困住,又不名就里的失了人犯,当真里子面子丢到了干净,行佐虽明白敢在青天白日里公然与禁军作对的人物,来头绝非等闲,可那蹭蹭直冒的无名业火却是怎么也压不下来,叉着腰便大声斥道,“哪来不长眼的东西!?我等奉旨缉捉拿刺客,你们却敢强加阻拦,是嫌命太长,急着给阎王老子报到吗?!” 然而他的威胁却像是无关痛痒的耳旁风,士兵们竟是没有一丝动摇的抓起那两人就往外拖,只在末了带队的将领礼节性的从腰间取出块令牌亮了亮便算是解释完事。 一旁的禁军中有年轻气盛者,实是咽不下这窝囊气,扯开喉咙就要大骂,岂料刚要出声就被行佐低声喝止,“闭嘴!他们是忠远侯府的人,你们还要不要脑袋?!收队,收队!都给老子回营喝酒去,别没事找事的自讨晦气!” 许是顾及体面,行佐说话的音量极低。但还是被押走不远的青年听得一清二楚。黝黑的脸色竟是难得一变,急急的就是往回一瞧,却恰好遇上迎面而来的玄衣男子。并未有多少暗示,玄衣男子仅仅用一个和煦的笑容就将青年满腔的焦燥打消的烟消云散,温顺驯良的被押上了马车,一路上竟也没有再生事端。 这之后颠颠簸簸,也不知行了多久,就当青年的双眼己经开始适应车厢内不见天日的昏暗之时,却忽的眼前猛然一亮,正自迟疑之际,一个沙哑的声音己响起在车外,翕眼一看正是命令抓拿他们的那个将领,“二位请随小人至后园,我家主人有请。” 既是用了‘请’的字眼,且说话时有礼有节,青年也就不像之前那样抵触。抢先下了车打量了番四周,才放下一直挡在车门前的胳膊,低声说道,“哥哥,果不是大牢,这样子倒像是个王侯贵胄的府邸,看来刚才那几名大煜禁军所言非虚,那些人确是忠远侯府之人。但刘昆葫芦里到底的什么药?!要是诚心想请我来,暗地行事便可,何必搞得劳师动众非要押着我们前来,叫人心中好不痛快!” 浅淡的薄唇微微一扬,玄衣男子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似笑非笑的低语道,“堂堂忠远侯刘昆做事会需要拐弯抹角费那么大的周折吗?脑子是用来动的,你既有疑,就多想想,可别空拿来当摆设了啊。” 感觉到话里玄机,青年本想问个分明,怎奈碍于有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外人在场,话到嘴边不由又缩了回来。好在他的疑问没有保持多久,当所谓的‘主人’现身的时候,所有的真相,便渐渐浮出水面。 那是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一袭靛蓝色云锦长袍在满园花红柳翠中显得格外突兀。见有人来到,他略一抬首,冷峻的五官如刀削般的分明,犹其是一双深不见底的双瞳更是在惨白如纸的面色映衬中黑至阴鸷,让人不得不暗暗心惊。 虽未与刘昆有过照面,但青年也知忠远侯年逾五十,断不可像眼前这人如此年轻,稍作歇息的神经顿时又绷的铮铮作响,然则这仅仅是一个警钟,因为接下来那年轻男子所说的话才是真正梦魇的更始…… 长袖一挥,年轻男子向着玄衣男子施施然行了一礼,一字一顿的朗声说道,“下就是凌北赫赫有名的南院大王萧肃辰吧?在下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第六章:虎掷龙拿 处心积虚掩饰的身份却被当面戳穿身份,玄衣男子非但不见一丝慌乱,反而措置欲如的绰然莞尔道,“刘二公子客气,能得如此隆重的邀请,迎不迎接都属客套了。” 字里行间明显透露的出的锋芒显是不言而喻,刘玄谏如此聪明之人竟像是全然听不懂其中玄机,面不改色的谈笑风声道,“萧大王玩笑,您以凌北南院之尊,屈居来到舍下,实是蓬荜生辉,玄谏哪敢不迎?” 此玄衣男子正是在凌北坐拥半壁江山的萧肃辰!以他的身份地位本不应轻易涉足他国,但三月前刘昆以件极机密的事为挟,要其于四月十三与之会面,才不得己来到大煜。但为防刘昆奸诈,特提前入昊阳布防。没曾想却因刘玄谏遇刺而打乱了全局计划。 秀美的眼角轻轻一扬,萧肃辰对于刘玄谏的阿谀之词不置可否,反是瞥了眼因事态发展太快而缓不神来的青年,眸色中意味深长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尔齐,既然刘公子如此盛情,你就不要再楞在一旁,上前打个招呼吧!他可是有伤在身的人,若是因你的耽搁加重伤情可就不妥了。要知道如不是真正狠心伤到了要处,大煜的皇帝也不会出动全城的禁军去捉拿那纯属子虚乌有的刺客,白白替旁人做了嫁衣!” 这是明敲明打的直接挑衅! 可不过寥寥数语就简明扼要的指出其间的厉害关系,从中也足可见说话之人的睿智。深黑如渊的瞳仁微微一紧,刘玄谏没有丝毫顾及的放声大笑道,“不愧是十一岁就能在金殿雄辩群臣的少年奇才,凌北的南院大王果然名不虚传,确实颖悟绝伦!仅在短短几日,就能洞悉事态,参透个中蹊跷,当真让刘某佩服!不过……大王可曾听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说你这般聪明,我究竟是该杀了你,还是留着你呢?” “刘公子真要杀我,大可在知晓我们行踪时就下手,又何必多此一举的非要见上一面?”一个眼风震慑住因刘玄谏刚才那番话而被调唆的就要爆发的韩尔齐,萧肃辰径自落座于身旁的石凳之上。就算只是布衣在身,可是那种源于血统的雍容还是让他携着贵族特有的优雅和风度,“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想刘公子和本王一样,应该都不是喜欢在没必要的事情上费神费力的人。” “好!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下邀大王前来,正是有一事相求!”伸手一挥,让周围随护的亲侍全部退下,刘玄谏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杯水酒递给萧肃辰,先干为敬道,“我知萧大王此行是为赴刘昆之约,虽不明详情,但刘某请大王不要与其联手行事!” 淡淡的看了眼他手中的酒,萧肃辰却没有伸手去接,净澈的眸子定定的望向刘玄谏,犀利的目光与揶揄的语调形成了一种奇的对比,“如果本王没有记错,刘公子应该是刘老侯爷的二子,你这样口口声声直接称他的名讳是否有违伦常,大是有不敬之嫌?况且,就算不论你们二人的父子关系,只说刘昆在大煜的权势,你想要从中作梗与他为敌,这……似乎都不是明智之举啊。” “父子关系?”紧绷的唇线忽的向上一扯,现出一个鄙夷至极的冷笑,刘玄谏毫不掩饰周身所散发的杀戮之气,“如若没有这个关系,我倒还不会决绝如此!萧大王,事己至此,我不妨打开窗户说亮话,刘昆虽是在下生父,却也是我此生最大的仇人!只要能令那老贼身败名裂生不如死,我愿不惜一切代价!所以如能得大王相助,本人愿以大煜十座城池相赠!” “十座城池?!”没等萧肃辰表态,一直静默待命的韩尔齐却己忍不住的嗤笑道,“刘二公子好大的口气!不知你是皇帝还是藩王?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你也敢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此等的妄言!你不过是连世袭都沾不上边的区区庶子,莫说是十座城池,就连一城也是痴人说梦!却敢在这里和我家大王谈条件,当真是不知死活!” 对于韩尔齐的质疑和讥讽,刘玄谏没有任何的畏怯之态,冷峻的脸庞上因一种莫名的自信而倍增光华,“这位小兄弟说的没错,十座城池刘某的确实是没有,但如果说是嵘南世子黎彦……你也觉得区区十座城池会是天方夜谭吗?!” “黎彦?”素来宁静的双瞳中闪现出一丝隐藏极深的惊愕,可是嗓音却是平和依然,萧肃辰一边慢条斯理的理着袖口的皱褶,一边不急不缓的问道,“怎么?刘公子与黎世子私下交情甚好?能让他不惜送出十座城池,替你达成所愿?” “好与不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手上有什么砝码,可以逼人就范!关于这点……”将手中的酒杯再次送到萧肃辰的面前,刘玄谏敛颜正色,语带双关的说道,“萧大王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难道……不是吗?” 如水的眸子迎向那深不见底的阴鸷双瞳,在停顿了几秒后,萧肃辰辗然一笑道,“为之贾,以通其有无。我与刘老侯爷本无交集,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己。既然刘公子开出十城的价码,本王定会好好斟酌,只不过……” 终于接过那只悬空己久的酒杯,萧肃辰眉头一展道,“公子所谓的砝码几何,本王倒是想要先确认一番。否则事成之后,万一刘公子力所不及,未能履行承诺,岂非只我一人空落个得不偿失的下场?价高——自是得人心,但与其行险徼幸,还是万无一失来得周全,刘公子认为呢?” “萧大王……你这是信不过刘某?!”冰冷的笑容中几分切齿几分不屑,但不过须臾,刘玄谏又戴上那贯有的虚伪面具,仿若无事的将自己的酒杯重新斟满,举杯道,“罢了,如不言明,难免大王心生芥蒂,在下不妨挑明便是!下可曾听闻过雅平一役?那次大战嵘南以八千人马横扫大煜三万兵马,一转逆势重创对手,更使得黎彦声名鹊起威震四海!但是,世人却不知,那场战役的起源却是由于一名女子……” “一名让黎彦不惜舍生忘死,爱逾性命的女子……”修长的手指玩味的摩挲着莹白的杯沿,刘玄谏半眯着眼眸展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你说……要是此女在我的手上,世子殿下该当如何?” 第七章:规旋矩折(上) 刹那间只觉全身血液逆流,萧肃辰不由得气息一滞,连杯中的酒水也因抑制不住的激动而漾起阵阵涟漪。清楚万万不可在刘玄谏面前表露丝毫端倪,稍稍稳住了心神,他才用好容易平复的声音故意出言讥诮道,“如此说来,刘公子认为手中的女子是能够左右黎彦之人?虽然本王很想信你,但下所说是否太过夸大?人人都说瑾王世子倾国倾城举世无双,乃百年难得的不世之才!本王实难想象这样的风云人物,会为了一小小女子任人摆布?刘公子,本王明白你急于求成的心理,但将所有的重注都压在一个女子身上,可就……” “可就什么?”明知故问的反将一军,也亏了刘玄谏的城府极深,明明心中暗生恼怒,却还能保持无恙之态,“请大王放心,刘某虽不才,却也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今日我既敢与大王承诺,就定是有十足的把握!那女子在黎彦的心中居于何种地位,没看过的人或有所顾虑,但于我却是亲眼所见无容置疑。” “既然得刘公子如此肯定,本王也就多虑了。”略一拱手施礼,萧肃辰抬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道,“那本王就借花献佛,在这里先恭祝刘公子早日达成所愿!” 虽没有正式答复,但这样的措辞显是在暗示合作的可能,不由让刘玄谏大喜过望,赶紧举杯回敬,而就在他饮酒之时,萧肃辰趁其不备,一个眼神示意,韩尔齐立刻心领神会的适时插嘴道,“刘公子,那个瑾王世子曾与在我有一面之缘,确实犹如嫡仙!所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让那个女子出来一见?也好让我开开眼界,究竟是如何的天姿绝色,可以让大煜第一美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正在咽酒的喉头忽的一停,刘玄谏放下酒杯,转身看向正一脸期盼的韩尔齐,片刻思忖后哈哈大笑道,“难怪说人不**枉少年,这位小兄弟有此雅兴,理当该成人之美。但此女事关重大,我自是需妥善安置。现在要见,确有难处。但来日方长,还怕没有机会吗?” 察觉出刘玄谏的提防,萧肃辰双眸一敛,对着韩尔齐就大声训道,“尔齐,你当真好没规矩!怎能开口就想见那女子,也不怕齐公子笑话?!还不快自行赔罪!” 到底是自小跟随萧肃辰左右,韩尔齐眼珠一转便知弦外之音,不仅没有收敛,更是扯着嗓子就嚷嚷道,“哥哥,我不过就是想看看嘛,这有什么打紧?再说了,怎能旁人说甚就是什么!往常咱们吃的亏还少吗?这位刘公子虽然说的是信誓旦旦,可他与我们素无往来,仅凭他的一面之辞,我们就要照单全收吗?!就算是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但此事牵连颇大,谨慎行事也无过错啊!” “我让你认错,你就认!哪来的那么多废话!”似是受不了他喋喋不休的辩解,萧肃辰一掌拍在石几之上,怒不可遏的叱道,“刘公子话己至此,我们又怎好强人所难?!休要再多做纠缠!” 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韩尔齐双拳紧握微微发颤,但在萧肃威压之下,韩尔齐却是不敢不从,只好对着刘玄谏就是顶礼一拜。然毕竟心不甘情不愿,做起动作来难免懈怠,刘玄谏见状也不怪罪,赶紧躬身来扶,“使不得,使不得!萧大王言重!刘某实是担当不起!小兄弟不过是好奇心起,本是人之常情,何罪之有?且他所言也并非毫无道理,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没看到那女子,恐总生变数也不为怪。不如这样,请您二位就在我这别苑中小住几日,待我安排好,就带她与各位见上一面,以示诚意可好?” 千呼万盼终是等到了这句话,韩尔齐不禁暗暗窃喜,正要点头应允,不想萧肃辰却是一口回绝道,“多谢刘公子的美意,但我等叨扰多时己属失礼,又怎好再行打搅?还是有劳将我们送回昊阳城中吧。” “大王要回昊阳?!”显是这样的回答出乎了刘玄谏的意料,他眉头一拧连忙阻止道,“现在昊阳全城戒备且有禁军严密搜索,大王如执意要回,怕是有缧绁之忧。此处虽是简陋,但胜于清静,为保周全,还是在此落脚方为上策。” 明明是入情入理的好言相劝,可是萧肃辰却是不为所动。起身掸了掸袍身笑道,“刘公子有所不知,本王是想留而不能留啊!只因最近城中闹腾,我思前想后,为免不能赴约失信于人,所以派人在忠远侯府附近潜伏,每晚再回客栈复命。现在天色已然不早,我怕要是再行耽搁,万一那帮奴才们在慌乱之下跑去惊动了侯爷,可就于刘公子大大不了。” 本还是暖风和煦在面色突然间阴云密布,连噙在唇边的笑意也似在瞬间僵硬了几分,刘玄谏转头望着萧肃辰似是而非的说道,“萧大王好计量啊,身处险境还能够思虑的如此周全,果然是令人胆寒啊!” 没有丝毫的遮掩之意,面对着刘玄谏的若有所指,萧肃辰反客为主的笑道,“刘公子谬赞,不过是临深履薄,惟恐有失罢了。说起来刘公子还当真要谢谢本王有此一举,如若不然,你又怎能发现线索,从而顺利的找到我呢?” 明明这两人的对话听的是字字真切,可细品之下却是茫然浑噩,全然不懂其所以然,韩尔齐空睁着一双大眼,硬生生的沦为大脑萎缩的病患。直到随着萧肃辰回到客栈,还保持着一张因苦思过度而趋于狰狞的五官,看得萧肃辰是哭笑不得。 或许是心结未解入障太深,到了夜半更深韩尔齐竟还是翻来覆去的睡意全无。索性一个鲤鱼打挺跳下**来,蹑手蹑脚的翻进隔壁萧肃辰的房间。 像是未卜先知,他脚还未落地,那个熟悉而清澈的嗓音就在暗处轻轻的响了起来,“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偷偷摸摸的进我房间作甚?!” 先是被惊的一悚,但眨眼间韩尔齐就咧着嘴憨笑道,“哥哥,你这是在明知故问吗?你知道我这人肚子里搁不了事,还存心想要急死我不成?” 像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萧肃辰挥亮了火摺子似笑非笑答道,“如不让你急上一急,以你小子堪比入定的酣睡程度,今晚想劳你大驾陪我出游,可就指望不上了啊。” “出游?”借着依稀的火光,韩尔齐寻声望去,只见此时的萧肃辰非但没有解衣而睡,反是一身夜行装扮,显然是准备要外出的行头。脑中忽的灵光一闪,急得他顾不得尊卑有别,冲到**前就道,“难道是要去……” 纤长的手指放于唇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萧肃辰弯着眸子答非所问的说道,“外面的那几条走狗应该料理完毕,我们这就去找碧珞吧!” 第八章:规旋矩折(下) 本是迷离的眸子刹那间熠熠生辉,韩尔齐瞪着已然浑圆的双眼喜不自胜的欢叫道,“哥哥,那人……果真是碧珞吗?!她没有死,对不对?!” 就算没有正面回答,可唇边那洋溢着浓烈笑意的表情,却己在第一时间抢先将萧肃辰的内心暴露的一览无遗,“快点,仉叔已经在底下候着了,再行耽搁,你就留在这里看家吧。” 眉目唇角皆是掩饰不住的兴奋,青年的情绪早己涌至沸腾,听萧肃辰如此一说,哪肯置身事外?追着他的身影就从窗户一跃而下。也幸被这深夜中的冷风一吹,滚至白灼的大脑才有了些许的清明,韩尔齐总算问出今日头一句经过思考的话语,“我们……这是要去哪?” 岂料他话一脱口,被人从后面毫不客气的对着后脑勺劈头就是一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仉叔己从漆黑的夜色中显出身形,“你这小子,说话声音这么大是怕人家发现不了吗?!闭上你的嘴,给我一旁安静点待着。” 仉叔本是南院的旧部,德高望重,自非寻常人能够忤逆,就算是韩尔齐这般出身高贵的士族子弟也只能是乖乖听话的份。垂头丧气的刚刚站好,可不出一秒,他就被接下来传入耳边的谈话给重新打回原形。 “主子,客栈周围前来监视的探子已被尽数清理!”微一欠身,仉叔对着萧肃辰略施一礼后,低声说道,“和您所料分毫不差,打发了几人后,有个胆小的露了怯,一五一十的招了个干净。刘玄谏在昊阳的府邸共有五处,均为刘昆所赠,并无另设私苑。他平时深居简出,多是住在侍郎府闭门不出。” 俊美的脸颊上梨涡浅现,萧肃辰听后并未有任何作答,只是挥手示意诸人道,“把马蹄上的布全都裹好,我们即刻启程,前往侍郎府!” 不由的恍神一楞,韩尔齐赶紧纵身拦住萧肃辰,神色焦急的劝道,“哥哥,仉叔打探到的不过是刘玄谏的行踪,却并没有说碧珞被囚于何处。我们如此夜潜侍郎府,万一被刘玄谏发现,不但会打草惊蛇,更加会不利碧珞。与其这样冒险行事,倒不如耐心等上几日,待见到碧珞,再行动手也不为迟啊!” “威肃内盛,推间而行之,则势散。”手脚没有半分变缓的意向,萧肃辰眼眸淡淡一扫,翻身上马道,“料想刘玄谏就是千算万算,也万万想不到咱们会在今晚夜袭,如果我们真想要救回碧珞,此时便是唯一的机会!你当他真会让我们见到碧珞吗?傍晚所说的不过是些搪塞敷衍之词,那厮极富野心且疑心极大,碧珞对于他来说是事关存亡的关键,以他的个性,又怎会轻易的示人?不过也多亏他这点,否则我也不能断定碧珞的所在!试问……一个不相信任何人的人,如果要藏匿一件最重要的东西,他会选择在哪?” “自然是……”像是有所顿悟,没等萧肃辰说完,韩尔齐就猛一拍手道,“触手可及之地!所以就是说,他一定是把碧珞关在了自己的住所!” 净澈的眸子一弯,萧肃辰策鞭一扬,“既己明白,还做什么?赶紧上马!” 清脆爽利的一声应和,韩尔齐跳上马背就与众人绝尘而去。这群人都乃南院精挑细选的高手,身手自然是一等一的了得,果真是行如闪电,动若雷霆。不仅在片刻之间到达侍郎府,更是在神鬼不觉的情况下顺利的潜入府内。只是一到府内,韩尔齐反是犯了难,这侍郎府虽比不上南院般宏大,但亭台楼阁鸿图华构却一点也不马虎,想要在这样座气派的府邸中寻找一人,既便算不上是难于登天,却也可用沧海一粟来形容,本还意气风发的脸上不禁变得愁云惨淡起来,然而没等他开口,萧肃辰清澈的嗓音己先行响起。 “尔齐,你率人分至各处厢房进行搜查,动静务必要弄得大一些,遇到抵抗也无需多做纠缠,只管全身而退便是。” 浓黑的双眉一蹙,韩尔齐颇为气恼的辩驳道,“哥哥,你也太小瞧人了!又没有交手,怎知鹿死谁手?你就认准我一定会败吗?!就算我再学艺不精,对付区区卫士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你是要救人还是要比武?”知他性情,萧肃辰只是莞尔一笑,转身从仉叔的手中拿出一物塞在他的怀里,“记住,一定要输,且要输得不露痕迹,让他们误以为你是丢盔弃甲的仓惶而逃才是恰到好处的绝妙。” 满腹牢骚却只换来个莫名其妙的答案,韩尔齐大惑不解的打开怀中包裹,哪知一见之下却是由不得他不为之一怔。只见包裹内是柄明晃晃的钢刀,而刀柄上赫然铸印着的竟是忠远侯府的字样,即便是他这种大脑不会转变的花岗岩构造也能隐隐能感到其中的蹊跷,但奈何七窃中少了那么一味的灵性,讷讷挣扎了许久却终是得不出结论。反是急得仉叔一把勒过他的脖子,低声吼道,“你个傻小子,主子的意思还不明白吗?你要是不搞个鸡飞狗跳,怎能让刘玄谏那龟孙子错不及防?这刀,可不是让你白白拿去空当摆设的!主子心好,怕那刘厮无端端的被人扰了清梦还要耗神费力的捉拿祸首,自是给他指了条康庄大道,免得他多走弯路。” 边说边食指环扣的敲了敲韩尔齐手中握着的钢刀,仉叔嘲弄的笑道,“他父子二人既不待见,也不怕再多几分的间隙,说不定撕开了面具,还能够坦坦荡荡的说上两句真心话!” 这番直白的不能再直白的话,立刻让韩尔齐拔去见日疑云尽褪,潇洒帅气的挽了个剑花,他将钢刀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扛,笑哈哈的说道,“是!主子您就在这等好吧,论吟诗作赋自是要了属下的小命,可要是说起搅局捣乱,我韩尔齐怎么算也能位列凌北三甲!” 说罢他长袖一捋,领着同行的亲卫就如猛虎下山之势直冲西厢而去。不多时就见原先灯火阑珊的侍郎府内变得通明一片,更有得无数的呐喊之声破空而出,让这本应静谧的夜晚喧嚣吵闹的犹如白昼一般。而隐身在屋顶之上的仉叔那双稍显黯淡的双瞳也在同一时间精光四溢,一手指向璀璨闪烁下唯独幽暗的院落,声音中是竟藏也藏不住的喜悦,“有了!主子,是那!”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身后无人应答的空空如也,因为就在他堪堪吐出第一个字符时,萧肃辰己是电光火石般的消失在那处突兀的夜色之中…… 第九章:芥子须弥 这是一处临水而建的偏僻小苑,极是清幽,现今与侍郎府的鼎沸喧闹一对比就更显得沉寂非常。然而在宁静之下,却是暗藏杀机。刘玄谏私禁安悠然为求隐秘,虽没有明目张胆的重兵把守,却是遣了心腹暗中护卫,是以这小小的院落之中竟似铜墙铁壁一般。 幸得萧肃辰天性谨慎,潜进后并未冒然前行,反是隐于一假山之后静侯时机。待确定并无异动之后,他才寻得一处窗户纵身跃入房内。 此时正值深夜,天空上玄月皎皎,直将原本漆黑的屋内照耀的朦胧而静谧。然而内室一角的景象却是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见一全身素墨的蒙面人正手持利刃直指一名跪在地上的婢女,清冷的月光折射在森寒的剑身上,衬映着女子扭曲变形的五官,让气氛陡然变得诡异和危险起来。 似是女子的一个摇头再次触怒了黑衣人的底线,他伸手一挥,竟是生生砍下她的一只手臂来,喷涌的赤红随着肢体掉落的声音而飞溅洒落,婢女自是痛不欲生。可是奇怪的是,明明已经几乎昏厥,她却是连**都发不出一声,只是恐惧而无助的流泪摇头,这画面当真让人不忍直视。然蒙面人没有丝毫罢手的迹象,冷酷无情的一脚踹向那婢女的面门,举起尚有鲜血残留的长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弧就要戳向她的双腿。 就算自己也身处险境,但看到此种情形,又如何的能够坐视不管?萧肃辰眉头深蹙,匀亭分明的手指慢慢的扣在了腰间的匕首之上就要蓄势待发,但恰在这时,房外传来的一个似有若无的呼吸之声,却是惊得那蒙面人不由一怔,正欲行凶的长剑也蓦然停在了半空。其时那呼吸声极低极浅,微若蚊蝇细若游丝,本不易被察觉,奈何这蒙面之人武功颇高,且毕竟是浮寄孤悬,怎能不小心万分?加之远处的喧嚣开始隐约传来,也着实让人心慌。约莫一瞬的思量之后,他竟将那奄奄一息的婢女往肩上一扛,跃出屋外便遁逃而去,整个过程竟如魍魉一般,确让人猝不及防。 而造成这一变故的元凶,显是个没有眼力劲的主,非但未觉萧肃辰阴沉的脸色,还自说自话的凑近邀功道,“哥哥,我让小子们分了六处挨着个儿捣乱,保准让那帮子饭桶们忙得四脚朝天,连东南西北都摸不着边!事情办妥,我就立马前来助你,刚好看到仉叔在外面正要进来。你想他老胳膊老腿,哪里有我的利索?所以我让他守在外面接应。咦?怎么就你一个人?碧珞呢?找到了吗?她人呢?” 这番的絮叨堪比夏日里的群起而攻的蝇虫大军,也难为萧肃辰的修养了得,否则要是寻常人家恐早就抡起巴掌除之而后快。可饶是如此,素来恬适的面容上还是起了些许的波澜,用手揉了揉纠拧成结的眉心,萧肃辰才言简意赅的一字一顿道,“尔齐,闭嘴!” 如若往常,以韩尔齐对萧肃辰敬若神明的崇拜,自不敢有忤。可现在他心心念念,从里到外,满腔热诚想的都是安悠然的下落,又如何能凭一句话可以打发?消停不过须臾,他又摸着后脑,一脸无辜的继续道,“碧珞……” 然而这一次他的问话,没等到萧肃辰勒令禁停,就因一靡软嗓音的凭空出现而被戛然止于中途,“尔……齐?” 语调中有着无法言喻的怯弱,有着不敢置信的迟疑,可是却同记忆中令人缱绻心碎的声音如出一辙。即便风浪再大也能保持风轻云淡的闲适也在刹那间覆灭的荡然无存,韩尔齐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睛时,己看到萧肃辰从一黑漆钿镙床下方的暗层中环抱出一娇小的瘦弱身影,神情里的关切和心焦溢于言表,竟是生平未见,恍恍之中不觉呆呆一楞。直到夹杂着明显颤音的问话响起,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碧珞……是我!”似是有着太多的怜惜,太多的狂喜席卷而来,萧肃辰紧紧拥住让他魂牵梦萦的少女久久不肯松手。原在心中百转千回的了许久的话语到最后终成了反复的两句,“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然而怀中这个清丽如瑶池青莲般的少女却没有立即回应他的喜悦,不知是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还是害怕所有的一切皆是自己的南柯一梦,她只是伸出沁凉的手指将萧肃辰的眉眼小心翼翼的一一抚过之后,才睁着圆圆的眼睛确认道,“你……不是尔齐!你是……肃辰?!” 明明还是那双明媚动人的盈盈美眸,可是瞳仁里却是黯淡无光,视线的方向更是偏离到完全相反,欢喜到快要裂开的心脏像是瞬间有寒霜坠入,一种不祥的预感应运而生。对于安悠然的问话,萧肃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他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少女,渐渐的……目光中的神彩冷却下来,转而被一种复杂的情感所替代,既有喜又有悲,既有庆幸又有痛楚,交织纠缠后便成了一抹说不明道不清的哀恸之色。 就算韩尔齐天生迟钝,也能够感觉到此时的异常,他飞快的奔到安悠然面前,伸出手掌就大力晃动起来,急躁的声音中竟莫名多出份哭腔,“碧珞,你……你眼睛怎么了?!是不是刘玄谏那混蛋对你做了什么?我这就去宰了他,为你报仇不可!” “不行!不行!”知韩尔齐莽撞,且是个一点就着的火爆筒子,安悠然急得六神无主,却苦于眼不视物,虽想寻声阻止耳畔匆匆离去的声响,却不料扑了一空,还就此重心不稳的跌了出去。不但吓得萧肃辰大惊失色,更是让刚要跑开的韩尔齐调转回头,幸而这两人同时出手,这才免了一场风波。 趁机拼命的攥紧扶住她的两只手臂,安悠然也无从分辨左右是谁,只是焦急的苦苦哀求道,“肃辰,你快带尔齐离开!这里是刘玄谏的府邸,那人心狠手辣,万一被发现,你们可就凶多吉少了。我不要紧的,你们快走吧。” “你都看不见了,还要什么才算要紧?!”一把挥开安悠然的手腕,韩尔齐勉强压怒火低吼道,“难不成是要把小命搭进去才算重要?!他刘玄谏胆大包天竟敢动我南院之人,我若是不废了那小子,当真是会憋屈至死!碧珞,你别理那么多,只管和哥哥离开便是!” 一向信奉有仇必报是韩尔齐的行事准则,更何况现在要将刘玄谏大卸八块的执念直是激得他血气翻涌。因此挣脱之后他是毫不犹豫的提刀便行,岂料刚一抬步就有一只胳膊拦在了身前,抬眸一看正是先前沉默不语的萧肃辰。明白又是多添的说客,韩尔齐不待他开口,就咄咄逼人的抢白道,“哥哥,你甭拦我!我只问你一句,刘玄谏那厮该不该死!?” 安悠然于他是何等的存在,恐怕是萧肃辰自己也难以估量。他只清楚,自得知她的死讯后,不知在多少个漫漫长夜他都不敢入睡,因为他害怕…… 害怕在午夜梦回,会再梦到那个初相识时女扮男装的稚弱少女…… 害怕梦见那个与他生死与共的患难知己…… 更怕梦见那个在月下翩翩起舞,偷走他心的的美丽女子…… 那是他知道,一旦梦醒时分,她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将永永远远只能是他生命中触不可及的伤痛…… 所以他懊恼,懊恼自己为何当初没有随她一同医治,所以他痛恨,痛恨自己在她最危难的时候无所作为!也因此他才会不惜赌上生家性命,倾尽全力的暗中协助黎彦扫平辽翼,只为替那女子讨回公道! 而现在……韩尔齐竟问他——刘玄谏该不该死? 干净利落的揽起被自己适才点中百汇穴而昏睡不醒的安悠然,萧肃辰俊美的眼尾轻轻一抬,只冷冷的扫了韩尔齐一眼,“死岂不太便宜那厮了?从现在开始,我要那厮每日都活在地狱之中!” 第十章:挥戈反日 一股寒意自脊梁蔓延开来,韩尔齐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杀气腾腾的暴戾也被浇了个底透心凉。这样的萧肃辰哪里还是平日那个享誉凌北的温文之士?分明就是六道十界的修罗在世,只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焚毁无存。见他抱着安悠然跃出窗外,韩尔齐哪还有胆再提报仇之事,识时务的就紧随其后的追了上去。 而在苑外早己久候多时的仉叔,一见到他二人的现身,就急得赶忙迎了上去。紧锁的眉宇在瞥见安悠然时似有稍许的舒缓,但紧接着又一脸急迫的回禀道,“主子,大伙都辙得差不多,就只等你们出来了。刘玄谏那厮还当真有些本事,府里的人都被**的颇为了得,虽是被我们乱了阵脚,但己开始回防,照此情形,不消片刻就会搜到此地……” 没容仉叔把话说,萧肃辰心中己有定夺,将怀中的安悠然紧了紧,低声询问道,“我让你安排的人,可有布置妥当?” “均己妥当!” 明白萧肃辰的用意,仉叔没有过多的在言语上耗费时间,他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后便疾行而去。不多时就见远处的一角里嘶鸣震天,无数马匹像疯了般的冲出围栏,拖着燃烧的尾巴横冲直撞的在院落里奔跑咆哮,像是从冥府归来的死亡魔兽,直要将整个世界毁灭于自己的愤怒之下。霎时间尖叫声,哭喊声充斥着府邸内外,直把韩尔齐看得目瞪口呆。萧肃辰却是一脸的气定神闲,拍了拍韩尔齐的肩膀,洒脱淡然的抱着安悠然就跃墙离开,只留下身后火光漫天的侍郎府兀自喧嚣不止…… 然这一反转显是在韩尔齐的意料之外,即便逃至郊野,神智还依旧沉浸在刚才的混乱之中,仉叔连叫了几声,才好容易让涣散的眼神恢复了清明,气得老者怒目斥道,“你小子是聋了吗?!怎么在这种时候还能给我发呆?!主子有事吩咐我去办,老夫不在的几日,你可千万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若是主子少了一根毫毛,看我回来不扒了你的皮!” 原就是有错在先,况且保护萧肃辰乃是其职责所在,韩尔齐对于仉叔的训斥倒也心悦诚服,忙不迭的拍着胸脯就要打下保票。可嘴形还没张得圆满,就被仉叔用话给堵了回来,“你也别急着保证,要你这火爆倔头不出差池,当真是难于登天!我也不指着你别的,只一条!你随主子入侯府之后,谨记切莫开口!言多必失,你粗枝大叶惯了,别到时给主子添什么麻烦才好!遇事只当自个是天聋地哑便是!” 恼仉叔的小瞧,韩尔齐眉头一拧就要反驳,却忽的意识到似乎漏掉了真正的关键所在,待他细细品味完毕后再想问个分明,仉叔早就不见了踪影。无奈之下,他只好硬起头皮策马追上那个芝兰玉树的身影。 “哥……”活脱脱感到一夜之间智商倒退十年,韩尔齐只觉得自己像只呆头呆脑的笨鹅,颠来倒去的都是在问同一句话,可诚然这话要是不问清楚却又坐立难安,“我们这是要……去哪?” “仉叔没和你说吗?”唇边的梨涡似是淡淡一现,萧肃辰温声慢语的答道,“忠远侯府。” “什么!”惊到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韩尔齐一连锤了几拳胸口才把堵在半途的气给化散开来,“敢情刚刚不是我听岔了?!哥哥,我们好端端的去什么忠远侯府?这不是自投罗网吗?莫说我们才嫁祸给刘昆那老贼一项大礼,只说他摆明着没安好心的立场,我们就不能去那狼窝。” 即便不想多言,但依韩尔齐素来秉承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死缠不休精神,想必也是难以清净,萧肃干脆说了个透彻,“刘玄谏在客栈附近所设眼线均被我们尽数诛灭,那厮定会对我们有所怀疑。且昊阳的搜捕日益频繁,行踪被查也只是时间问题,与其被刘昆找上门来,倒不如我们自行前往取得主动。更重要的是,你都说了……我们才送了老贼一份大礼,既然做了,就不要半途而废,索性把一不做二不休,把所有的东西都一并算在他的头上!反正那对貌合神离的父子,多一件事,少一件事,他们之间的新仇旧恨都一样的水深火热!” 总算是云开雾散,得见阳光,韩尔齐眉开眼笑的一拍即合道,“妙,妙!哥哥,那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也省得我们脏了自己的手!可……” 话到一半,脑子又开始转不过弯来,他煞是苦闷的抓了抓后脑勺,“我们要怎么做才能不着痕迹的促成此……” 岂料话未详尽,就被萧肃辰一个凌厉的眼神所摄,与此同时,韩尔齐的更觉怀中一暖,原来是安悠然被塞了过来,正自迟疑间,就听见萧肃辰低声命令道,“你带着碧珞混在队伍中间,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得了伤寒的小厮。” 虽心中困惑,但明白萧肃辰如此吩咐必然事出有因,韩尔齐倒也不敢含糊,立刻就依言行事。果不其然,他刚用披风将安悠然裹好,就见远处迎面行来一队人马,领头的男子衣着艳丽,风姿妖娆,五官之中隐现媚态,在一班重甲铁骑的映衬中越发显得容姿出众,一看就知绝非等闲。不禁引得凌北诸人风声鹤唳,个个如履霜之戒般虎视眈眈。 似是感觉到这群凌北侍卫的敌意,浮艳男子蓦的辗然一笑,眉目于风流间更多出了几分张狂和不屑。对着萧肃辰略一拱手,他朗声的说道,“阁下可是凌北南院的萧大王?在下刘煜昕,奉家父忠远侯之命,特此前来恭迎。若有怠慢,还望大王多加见谅。” 怠慢?分明是一副请君入瓮的惺惺之态,哪里有什么恭迎一说? 淡淡的报以莞尔,可是弯弯的眸子中却是丝毫未见星点的笑意,萧肃辰的表情与其说成是笑,倒不如称之为戏谑的揄揶,“刘侯爷客气,萧某深夜打扰本属失礼,不但不怪罪,还劳动小侯爷亲自迎接,真让本王好生感动,直忘记我们为何要只身犯险的来此异地。此番情谊,定当牢记,他日有机会理当加倍奉还。” 不加掩饰的讥讽,听得人人都是心如明镜,刘煜昕却是犹如不知,桃花面容中的灿烂不见损失分毫,言谈中也是一副却之不恭的亲和之状,“萧大王见外,过门便是客,吾等尽地主之宜自是理所应当,您又何须多虑?至于人情要怎样还,您大可自行斟酌。不过,我忠远侯府向来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您的那份礼若是过大,我怕到时,您会因回礼太重而受之不住。” 到底是出身世家的贵族子弟,明明是夹枪带棒的话里藏刀,却因为两人的优雅举止和华丽措辞而修饰的冠冕堂皇。远远看着那两张笑意吟吟的俊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相谈甚欢的故人知己,气氛果真好到一塌糊涂。只是苦了那一众的陪衬的护卫们,一会瞅瞅萧肃辰,一会瞄瞄刘煜昕,无端端的三月天冷汗直冒。 更有韩尔齐低着头暗暗忖道:曾听闻江湖中有高手能够杀人于无形,只盼着有缘可以亲眼一睹。可原来哪里需要舍近求远?单凭眼前这两主子的嘴上功夫,何止是杀人于无形?简直是杀着人还能整着出花好月圆! 可怕!可惧!真是说不完的感叹,道不尽的嗟吁! 佛祖保佑,人生在世可千万别落在他们的手中,否则连死,只怕也落不下个全尸来! 第十一章:抱虎枕蛟(上) 入得侯府的第三日,韩尔齐终于见到了传闻己久的忠远侯刘昆。 未见其人时,韩尔齐只觉得他两个儿子己属虚伪的典范,狠厉的楷模,谁知等见了刘昆,方知何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无论是刘煜昕还是刘玄谏于他而言,实乃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也。 相貌堂堂,身高八尺,虽贵为一国首辅,待人接物竟是谦和有礼,但一双炯炯如炬的鹰目却似要将人洞穿般的锐利。不得不说,刘昆这种大象无形的低调,的确非常人所及。若不是早己在心中定格该人的居心叵测,果会被其蒙蔽牵制,实是容不得半分松懈的强敌。好在萧肃辰也不是一般的贩夫走卒,天资的聪颖和磨砺的老道,让他与刘昆的周旋是挥洒自如游刃有余。不禁让韩尔齐又是佩服,又是汗颜,相较之下难免为自己寻个宽慰的原由。 说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如此说来他与同辈之人的差距也就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不是他不争气,实是怨他那个只知舞刀弄枪的老爹遗传太差,否则也不会生得他脑子木讷胸无点墨,听了半天也不知萧肃辰与刘昆字里行间是何意思,最终还落得被一个眼神摈退场外的悲惨结局。 可屋内尚有主子,韩尔齐自是不敢离开,然守在室外,无聊之下,心中不禁惦念起独在客房的安悠然来,即使派人守护,但毕竟身在敌营,难免于心不安。正自苦恼时,一个极富磁性的声音忽然从他的耳畔响起,那毫无预示的惊吓直激得他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的就挥拳而上,岂料却被一冰冷之物轻松挡下。 想韩尔齐虽智谋不足,但其天生的神力却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秉赋,凌北同辈之人向来无出左右,不想在这异地他乡竟是出师不利,不由的让他又惊又恼,怒目而视对上的却是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孔。 五官深邃,妖而带媚,一双弯弯的桃花眼里翠浮流丹,若不是蜜色肌肤好歹平添了几分阳刚之气,只怕真要被眼前的这个丰姿男子,迷了三魂惑了七魄。 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了几下,韩尔齐望着刘煜昕那粉绿相间金玉闪烁的独特装扮,不知是该惊悚还是该大笑,或许更多的该是感谢,要不是如此的旷古烁金七窍生烟,想必他还不能从刘煜昕带给他的冲激中清醒的这般神速。 而韩尔齐表现的瞠目结舌,显然刘煜昕早己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象骨折扇轻轻的将他的拳头往外一拔,齐煜昕笑意盈盈的说道,“哎哟,我当是谁这么粗鲁,上来就拳脚相向,原来是萧大王的小跟班呐。怎么?在凌北没见过本侯爷如此美貌之人吗?也难怪你会目不转睛的失了礼数。算了,谅你初开眼界,本侯爷就恕你之罪吧。” 美貌……?!失了礼数……?!他是在标榜他的美貌,还是在显示他的花痴? 青年健硕的身躯不由自主的抖了几抖,韩尔齐只觉得一阵恶寒来袭。论样貌这厮确实算得上等,但若是说成是空前绝后,未免有些牵强。且不论嵘南那位长相倾国的妖孽世子,就是自家主子萧肃辰也不知甩了他十万八千里。所以韩尔齐总算是得出个结论——这家伙的脑袋绝对以及肯定是被驴踢过,否则也不至于自恋到药石罔效的可怕田地。 浓黑的剑眉一拧,他刚想出言驳斥,脑中却忽的闪过仉叔临行时的告诫。现今的局势可说是如履薄冰,假使因自己的莽撞冲动而陷萧肃辰于险境,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何况无需从旁提点,韩尔齐也明白刘煜昕的狡诈绝非他这一根筋的实诚所能抵挡,百般思量之后,他竟是捺住了性子,闭嘴敛目不作回应。 明明是个藏不住话的莽汉,却能默不作声三缄其口,刘煜昕一时也来了兴趣,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绽放出一个标致性的笑容,那笑容里三分狡黠七分诡秘,“都说凌北的南院大王少年得志,乃不可多得的当世英才。依我所见,他真正该为人津津乐道的应是他的用人之道。先是拖着个病秧,现在又冒出个哑巴,领着帮老弱病残来我侯府,究竟是博取同情,还是愚不可及?这个……还真值得探讨啊!” 指关节握的咯吱作响,韩尔齐气得想一拳打的刘煜昕满地找牙,但自从心生顾及之时,仉叔的话语就像蛊咒般回荡在他的耳畔。打……身在敌营,打人少主,简直是没事找抽的傻蛋!可是,不打……这口气又叫他如何咽得回去?! 惆怅中的惆怅,纠结中的纠结,让韩尔齐左右为难迟疑不抉。时间一久,急火攻心,竟是矛盾的全身发颤。而恰在此时,像是明白他的煎熬,一只大手适时的拍在了他的肩上。从掌心传递来的温度,厚重而温暖,不知不觉间己然将青年的混乱平息在无声之间。 对着静待好戏的刘煜昕微一抬眸,一身玄衣的萧肃辰从韩尔齐的身后缓缓走出,俊美的脸庞在春日暖阳的照映下当真犹如美玉无瑕,温润阡陌,“难得小侯爷有此雅兴,不去忙于政务,反是在这里与我的护卫聊以家常,不知萧某有何处不对,竟引得阁下如此费心。” 艳丽的红唇向上一扬,唇红齿白妖冶华彩,明明是幅绝好的画面,但配上刘煜昕明显不怀好意的神情,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美好了,“萧大王过谦,其实在下对您真是仰慕己久,况且一见之下,更是觉得您与我之前认识的一个奴才长得太过相像,难免心生亲切。甚至害得我一不小心,就连与您相处之时,都情不自禁的随意起来。” “你……不要欺人太甚!”倘使只是对于自己恶语相向,韩尔齐或能忍耐,但要是矛头所指乃是萧肃辰……一切将变得截然不同,“拿我家大王与什么奴才相提并论?!我才不管你是什么小侯爷还是老侯爷,今天我就让你成鬼大爷!” 早知此言一出,会招至何种反应,没等韩尔齐拳风接近,刘煜昕己是一个旋即利落的躲过了攻击,娇艳的媚脸上更是春风依旧,“你这小子怎么也不等人把话说完就动手?要知道我口中提到的奴才并非一般人物。那厮潜在瑾王府中一待就是八年,为的就是要夺我父亲性命。可惜天意弄人,不但没能遂愿,还差点搭上了小命,可饶是如此,还能在重重包围下,偷了旁人的宝贝逃之夭夭。如此城府,如此本事,我拿他与你家主子相提并论,岂非是一种恭维?你可切莫错怪了好人哟!” 第十二章:抱虎枕蛟(下) 自然明白刘煜昕话中的内有乾坤,萧肃辰抬手止住韩尔齐的再做纠缠,眸色淡然的莞尔道,“依小侯爷所言,这奴才也倒稀奇。只是本王有一事不明,那人‘偷走’之物究竟是何宝贝?按常理分析,能在大难临头还执念不放的东西无非有两种,一是价值连城,二是非取不可,不知是属于哪种呢?” “有区别吗?”入鬓的长眉向上一挑,刘煜昕手执折扇放在唇边,神情戏谑的说道,“偷便是偷,管他价值连城,还是非取不可,不问而取,是为盗也!都是令人不耻的下等作为。萧大王不去管是非对错,却来关心这个……是否有些本末倒次?” 对于他的嘲讽只是垂首一笑,再抬头时如水的眸子却是寒光冷冽,萧肃辰一字一顿的回道,“区别大了!若因价值连城,而罔顾性命就是财迷心窍,不过是死有余辜;但因非取不可,而以命相博……那定是有着不可不为的理由!要么这东西对于他而言重于一切,要么这东西……本就当属其所有之物!所以,如是属于后者,用‘偷’一词,倒不如改为‘夺’更加贴切!因为拿回自己的东西,当属天经地义!” “不愧是手握凌北半壁江山的南院主人,萧大王的见解当真独到。”信手拍出的掌声,似在表示自己的赞赏,然而刘煜昕措辞中的处处刁钻,却像是明摆着告诉世人他的话不由衷,“要不是您的身份地位,光凭适才的一番言论,再加上您的五官容貌,我直会以为是那奴才站在这里巧言令色的自我狡辩。下以后请务必小心,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这样心明眼亮的不会认错人,万一被某个不识时务的人指着您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您可要事先想好了应对的说辞才好!” 听得是云山雾绕,韩尔齐早己没了耐心,对着刘煜昕从旁挥拳相向道,“别以为用一通胡言乱语就可以掩盖你的大不敬!有本事就过来和我一较高下,只晓得逞口舌之快,真不像个男人!” “我不像个男人?”明明是在回答韩尔齐的挑衅,可是桃花媚眸中却是眼波一转,直勾勾的瞄向萧肃辰,“那想必连个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护不周全的人,就能称为男人了?你是说是不是啊,萧——大——王!” 就算是铁石心肠估计都能被这尖酸刻薄的腔调生生的呕出二两血来,更何况是本就负疚深重的萧肃辰?只见玄色的人影在阳光下一闪而过,再回神时那只修长匀亭的手指己是毫不留情的扣住了刘煜昕的颈项,“小侯爷,本王的耐性是有限的,你几次三番的肆意挑衅,莫不是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 妖冶的五官中不见一丝惧意,面对着萧肃辰的杀意,刘煜昕只是辗然一笑,既含不屑又带讥诮,“萧大王既敢身入敌营,自是有万全之策,刘某又怎会以为你会惧怕?只不过……我不开心,又怎能见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逍遥?” 阳光灿烂的笑脸随着话锋的急转而陡然变色,此时的刘煜昕己全然没有了素日里的轻浮和散漫,反手抓住萧肃辰的手腕顺势一扯,两张俊脸竟是咫尺相觑,“八戒那贱人是你的手下,对不对?!你让个女人助你成事已属不耻,还让她和黎彦跑了,结果落得客死异乡的下场。萧肃辰,不管你是何身份,最终就只是个无能鼠辈!” 无需再掩,也不用再掩,萧肃辰直面刘煜昕的目光,直接了当的回敬道,“本王是不是无能鼠辈,还轮不到你一败家之犬指手划脚!而且八戒,更不是你这个没有半分干系的外人可以评头论足的!你要是敢再中伤她一字,我定让你追悔莫及!” “外人?”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一抹笑容的又重新回到刘煜昕的脸上,只是这笑容比平时的邪意,更加多了几分的阴森,“那丫头是我最想杀的人,却没有死在我的手中,你竟说和我没有半分干系?!萧肃辰,你小子运气好,现在比起你,有更碍眼的人在,我暂时不会动你,而且甚至我们之间还可以做互不吃亏的交易。因为我相信,本小侯爷讨厌的那个人,你也同样不会喜欢……” 鲜亮的红唇微微一扬,不理萧肃辰的仇视,刘煜昕硬是又凑近了稍许,温热的气息直扑对方的耳畔,“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叫刘玄谏,此人来大煜之前还有个名字——方毅!” 心满意足的看着因自己给出的回话,而逐渐放大的墨色瞳仁,刘煜昕唇边漾起的笑意也越发的浓厚深长,“不知这名字萧大王是否觉得耳熟?他可是官拜辽翼卫将军,替郡主吕倩报仇雪恨的大英雄啊。只可惜天妒英才,据说他在护卫犯人棺木回国之时遇到了大煜士兵的突袭,被烧得面目全非,连个全尸都没落下。” 层层的迷团似在剥丝抽茧,但同时一种透露着更加危险的阴霾却在越笼越深。萧肃辰用眼风一扫刘煜昕,凌厉的恨不能将眼前的贵公子洞穿干净,“你和我说这么多,不怕刘侯爷知道后追究?刘煜昕,你究竟是想要什么?!” “你说呢?”低语浅笑间刘煜昕却忽的手指一松,头也不回的走向园中,那粉红柳翠的身影在一片摇曳的花海中极尽张扬却又斑斓天成。一时间不知是花掩了人,还是人融成了景。只看得人是迷了双眼,分不清谁是谁非…… 然而对于刘煜昕一向不抱好感的韩尔齐显是无心欣赏小侯爷的轩轩之态,狠狠的对着他的背影就一口啐道,“疯子!说的话没一句着边际的!这样的人也能领兵沙场,我看大煜亡国只是迟早的事!” 隐匿身份于瑾王府为奴的事,实属无奈又当谨慎,是以萧肃辰一直未向韩尔齐言明,如今身在敌营更是不便多说。抬眸打量了下四周,确定并无异样后,他才开口低声说道道,“尔齐,我们看看碧珞去吧。” 到底是小儿心性,本还沸腾的一腔怒火,轻这提醒,顿时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安悠然的事情上。三步并成两步,他赶紧追上己径自先行的萧肃辰,略有埋怨的说道,“哥哥,那丫头自打进到侯府后就没醒过,你当时是不是出手有些重了?老这么睡着,又不能找大夫给她瞧瞧,万一被人知道她是个女儿身就糟了。这左也不对,右也不行,真叫人着急。” 知安悠然对于萧肃辰是何等的举足轻重,原以为定能引起共鸣,岂料这些话却如同石沉大海,萧肃辰不但是没有反应,更是连搭腔都没有一字,韩尔齐不禁暗暗讷闷。可就在他低头思忖之际,却听到身后‘吱呀’一响,再回神才发觉不知不觉竟己回到客房之中,而萧肃辰正抱起**榻上仿佛美梦正酣的白衣少女,沉声命令道,“传令下去,我们即刻出城!” “出城?!”整日里加在一起受的吓,也不抵萧肃辰这句话来的惊悚,韩尔齐呆怔之后的第一反应便是出言劝阻,“主子,刘煜昕那厮确实混帐,但也犯不着为了一时之气而拿自己的性命冒险!这侯府上上下下少说也有几百号人,而我们眼下不过二十七人,别说出城,就连出这侯府都难!而且仉叔还不在,未免……” 对于韩尔齐劝诫仅是淡淡一瞥,萧肃辰依然我行我素的把安悠然靠在自己的怀中,双手熟练的替她将如瀑的长发挽进纱帽之中,等一切收拾妥当,他才似笑非笑的回道,“放心,不需硬闯,刘老贼会心甘情愿的派人护送我们出城。” 第十三章:饰非遂过(上) 距离昊阳城外五百里处有一小镇,虽是紧邻皇城脚下,却由于地势及资源等因素的制约而没有沾染上半分的贵气,与远处的熙攘繁华一比只显得破落和萧条。然而最近在小镇上的居民惊讶的发现,后街一处僻静的宅院里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一大群衣着鲜亮的年轻人进驻于此,他们身形高大仪表堂堂,与这穷乡僻壤的男人们对比起来简直犹如云泥之别。不禁惹得大姑娘小媳妇春心荡漾。但说来也奇,尽管她们整天变着法子的想要接近讨好。却均是被他们不动声色的给挡了回来。久而久之,这座独门独院的古旧大宅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可也许是好奇心作祟,也许是思慕过甚,虽是一赶再赶,但每日里总有或多或少的几名少女扒着围墙往里张望。此种情形依常人也就一笑作罢,但对于暴躁如火的韩尔齐却是在挑战其忍耐的极限举动。气势汹汹的一拳捶在桌上,火冒三丈的就要出门声讨。一旁的侍卫见状连忙劝道,“大人,不过是些小女儿嬉戏,你又何必置气?别理他就是,坐下来喝杯茶吧。” “去去去!不将那帮子女人摆平,哪有什么闲心喝这劳什子的茶?!”一掌拍开递到眼前的茶盏,韩尔齐气不打一处来,“成日里叽叽喳喳的吵得头疼,没完没了的实在让人上火,依我看,世上就不该有女人这种动物!” 且不论他的身份官位远高于房中诸人,只说韩尔齐的武功拳脚,就不是这些护卫能与其比肩的对象,他一嗓子吼出后,当即惊得在场之人噤若寒蝉,识相的不敢再管。不料还没让韩尔齐对此结果高兴须臾,屋外就响起一声轻笑,“英明神武的韩大少爷,恕我斗胆问一句,如果这世上没有女人,你要从何而来?难不成是从石头缝里蹦跶出来的吗?” 伴着银铃般的嗓音响起,一只白皙如雪的小手缓缓推开大门,显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个衣着朴素的妙龄少女,虽未施半分粉黛,然源于天然的清丽却是掩也掩不住的出尘。而在她的身旁,一位玄衣华服的男子正小心的扶着她慢慢走进屋内,此人面目俊朗气宇不凡,一看便知乃人中龙凤。 果不其然,这两人刚一现身,就引得护卫们一阵慌乱,纷纷起身行礼,就连韩尔齐也收敛起浑身戾气,毕恭毕敬的躬身作揖,原本还喧闹的大厅竟在眨眼间变得鸦雀无声,幸亏少女仿似未觉,抿着嘴咯咯直笑,这才让肃然凝重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像是对于韩尔齐的沉默表现十分不满,少女歪着头继续催促道,“韩大少爷,我刚才的问题你怎么不回答啊?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从何而来呢!啊——我懂了,你不说话是因为不是从石头缝,而是从闷葫芦里出来的!” 说罢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憋着坏笑拍手嘻唱道,“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叮当当咚咚当当,葫芦娃,叮当当咚咚当当,本领大,啦啦啦啦。葫芦娃,葫芦娃,本领大。葫芦娃,葫芦娃……” 少女的声音本就清脆悦耳,配上乐感实足的节奏和她明显在使坏的古怪表情,真正在考验在场之人的承受能力。果不其然,不一会就有几名护卫经不住诱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立刻让咬牙隐忍的韩尔齐炸开了锅,嗓门一扯就吼起来,“喂!丫头!你有完没完,别以为我不说话,就是怕你了!要不是……要不是……” 本来气焰万丈的语调,随着玄衣男子似有若无的淡淡一瞥而越来越弱,到最后竟成了只见唇形蠕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无声画面。而少女却像是笃定要与韩尔齐为难,丝毫没有放他一马的打算,拉着身旁站着玄衣男子的袖子火上交油的接茬道,“要不是……要不是被肃辰看到你适才的所做所为,你才不会这样委屈求全,定要与我拼个你死我活是不?肃辰,你看尔齐这小子不仅是岁数见长,连胆量也是嗖嗖的飙涨,不过多时恐连你也降他不住啦!” 论言语,笨嘴拙舌的韩尔齐哪里是这少女的对手,一番伶牙俐齿下来,只落得节节败退灰头土脸,可偏偏他是个不愿服输的倔人,没有质量却有音量的一阵猛叫,倒也在气势上扳回几分面子。就是苦了一众的护卫,硬着头皮听闻着堪比魔音的吵嚷,人人像吃了三斤的苦瓜,面目狰狞表情痛苦,若不是玄衣男子适时出声,恐有几人会因面部过度扭曲而造成面瘫的下场。 “好了,你俩再这样吵下去,恐将这房顶给掀了去。尔齐,你先赔个不是吧,”如水般清澈的眼眸扫向韩尔齐,虽是浅淡温润却有着不可违抗的威仪,“你小瞧了女子,若是今日没讨个说法,想碧珞是不会放过你的。” 白衣少女正是被萧肃辰救出的安悠然,在此地静养一月有余,虽依然目不能视,但身体状况比先前被刘玄谏软禁之时己是好了许多。 被戏弄的满腔怒火,韩尔齐自是不愿,可是不甘与愤慨终是敌不过对于萧肃辰的敬畏,无奈之下他只得咬牙切齿的挤出三字,“对——不——起!” 就算是看不见,可是从那铿锵到似要将人千刀万剐的语调,安悠然也知韩尔齐此时定是杀人的心都有。本该见好就收,但因不喜他强硬的态度,修长的手指拢于耳边,她装聋作哑的问道,“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到,麻烦再说一遍!” “你……”原就是强逼退让,竟还被人捉弄,韩尔齐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双拳一握就欲发作,岂知这次倒是萧肃辰先替他开了口。 “碧珞,你这样得理不饶人可不行哦……”眸色温柔而旖旎,萧肃辰弯腰拍了拍安悠然的肩膀,在她小嘴角一撅像是要出言反驳时,他径自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顿时就见少女连连点头,逞强斗狠的心也被抛于九宵云外,乖巧的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这一逆转,显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于吃惊之余更是对萧肃辰的崇拜之情又增进了几分,然没容他们弄清原由,就见自家的主子挥了挥手示意诸人退下,独独留了韩尔齐一人于屋内。 没头没脑的落了单,韩尔齐不禁七上八下的忐忑难安。一会觉得会因先前的鲁莽被惩,一会寻思着会因与安悠然的争吵被罚,豆大的汗珠楞是不争气的簌簌直流。但这般不语也无疑为一种煎熬,就在他将心一横准备舍身领罪之时,安悠然却起身对着他盈盈一拜道,“尔齐,我有一事相求,你能否替我将一封信交予瑾王世子?” 第十四章:饰非遂过(下) 稍加松懈的神经在一听完安悠然的请求后陡然绷紧,韩尔齐像被电击了般猛然抽回正要接过信封的手,生生的吸了口气才问道,“碧珞,你要我送信是什么用意?难道……你还想回到黎彦那里?” “怎么你舍不得我离开?”秀丽的眉眼弯得极美,安悠然沉浸在一种幸福的喜悦中,丝毫没有觉察到韩尔齐的异样,“先前我被关起来,没办法联系外界,现在出来了,自然是要通知黎彦。你不知道,他那人虽是看似冷若冰霜,但一旦动起怒来,却是不管不顾的可怕。我若是不早些回他身边,还不知他会惹出会什么样的大乱来。” “他既有本事惹得出,你还怕他不会收拾吗?!凌碧珞你究竟被那个瑾王世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那洋溢着幸福的脸庞忽然变得格外刺眼,韩尔齐大手一挥就咆哮道,“他是嵘南的世子,你是凌北的孤女,且不论你二人的立场,只论身份尊卑就是天渊之别!更何况如今嵘南作为叛乱正与大煜苦战,你是得了失心疯还是脑子被驴给踢了,偏偏要趟这种浑水!是脸吗?!只张脸好看的混蛋你要他何用!?醒醒吧,其实比起他,你知不知道哥哥为了你……” 失控到要抓狂,韩尔齐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到底那黎彦好在了哪里,能够骗得安悠然魂不守舍的对着他死心塌地。在他的记忆中,自从那个长相妖孽的小子出现后,就没有过遇到过一件好事! 如不是他,怎会让安悠然流落异乡,背负叛国罪名?如不是他,怎会害得安悠然几次三番遭遇不测,徘徊在鬼门关前?更加的……如不是他,安悠然应当依然在凌北过着她无忧无虑的恬适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的身心俱伤,落得个双眼残疾的凄惨下场! 要是她没有被萧肃辰救出……要是她永远的被人禁锢任人鱼肉…… 那她最终会是什么结局?! 每每思及于此,韩尔齐都不由的背心发凉,越发觉得黎彦无论如何都是个祸害,是个不折不扣的扫帚星!实是看不出一丝可取之处。更何况比起他来,明明还有个人好之千倍万倍! 萧肃辰对于安悠然如何,只怕但凡不呆不瞎的智力正常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不说平时里事无巨细,照顾得着她无微不至;也不说为了她倾尽全力,拼死阻拦住耶律麒的诛杀之意;只单说为让他们从忠远侯府脱身,那就是不惜自断后路的自杀行径! 原来救出安悠然的当日,萧肃辰命仉叔外出行事便是让其去找潜伏在大煜多年的一名要人。此人身居高位,且手握重权,本该是用于最后保命的关键,可由于担心安悠然身处侯府的安危,萧肃辰还是不惜代价的利用了这一王牌。以接到密报为由,对于刘昆巧妙施压。假意被其发现正在调查他私通敌国的证据,从而逼着做贼心虚的刘老侯爷主动对于萧肃辰他们拱手送行。虽是解了燃眉之急,却无疑让自己变得孤立无援,实是下下之策! 试问世间有几个男子可以罔顾自己的性命来疼惜一个女子?所以这丫头怎能够辜负萧肃辰,对着其他男人朝思暮想心心念念?! 不可饶恕!太没天理! 既有愤怒又有不甘,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之意,韩尔齐只觉得一股真气猛然逆流堵在胸口,胀痛的直要爆炸!他不能,也不会再让萧肃辰苦心白费,就算是硬来,他也绝不会再让安悠然离开自家的主子一步! 因此韩尔齐无视于安悠然神情中的错愕和慌乱,狠着心也要将话说个分明。然而没想到萧肃辰却没有给他澄清的机会,刚刚起了个头就被他拦腰截断道,“碧珞,你吓着了吗?尔齐这小子欺负你眼睛有疾和你开玩笑呢!你是看不见,他现在正冲着你一脸得意呢!” “他……是在玩笑?”显然是被韩尔齐排山倒海的气势所慑,安悠然微微一楞,睁着那双美丽却稍显暗淡的眼眸深表怀疑的确认道,“肃辰,你是不是在骗我?” “是真的!我骗你作甚?”庞溺的抚平着她若有所思的蹙眉,萧肃辰一个眼神命韩尔齐接下了安悠然手中一直悬于半空的信笺,笑着说道,“你适才自己不都说尔齐能耐渐长吗?他不就此显摆了一下吗?放心吧,不过是送封信而己,他自会帮忙。你也别在这楞着了,回屋找件物件吧。这封信是由我代笔,没有信物,笔迹又截然不对,你要让黎彦怎么相信这封信出自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呢?” 柔和的音色仿佛有一种令人心安的魔力,听着萧肃辰的话语,安悠然已然凝重的面庞又重新展露笑颜,她立刻点头答允道,“嗯嗯,我这就回屋去找!尔齐,你在这等着我啊,我去去就回!” 郁结在心,韩尔齐哪有心思回答,但迫于萧肃辰的威压,他还是强打精神应允了一声。这才让安悠然不再有疑,欢天喜地的随着一名亲卫回房而去。待她一走,韩尔齐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激愤,将手中的信笺重重往地上一掼就怒道,“哥哥,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你为她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不让她知道?!我倒要看看这丫头到底是不是铁石心肠,知道了全部,还会不会执意去找那个该死的世子!如果她真是如此的执迷不悟,倒不如索性……” “索性什么?”知他用意,萧肃辰眼尾一扬,一个凌厉的眼神当即让韩尔齐禁声闭嘴,“尔齐,有些话即便是你,说出来我也不会轻饶!我和碧珞的事,无所谓谁对谁错,谁亏欠了谁。我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并非出自她的本意。既是我独断专行所为,又怎能以此要挟,强逼于她?” “有何不可?!”从自小就对萧肃辰视若神明的韩尔齐来说,这位兄长大人便是不可忤逆的存在,可这回他却是想也不想的顶撞回去,“难道你一堂堂的南院大王还委屈了她不成?她本就出身不高,且被削了位份,虽不能有正室之尊,但收做一侧室,从此锦衣玉食也算是几辈子难修的福分了!而且就算是强留,也比让她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的好!先不嵘煜大战的吉凶难测,只说黎彦长得那副招蜂引蝶的样貌,碧珞跟了他就绝难善终!那丫头和人明刀明枪的逞强斗狠倒也不至于落了下风,可要是说起阴谋诡计,她的修行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否则又怎会先被刘琬萱算计,后又傻不愣登着了刘玄谏的道?!她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傻子,白痴!要是没个人看着,护着,指不定何时又要一脚踏进鬼门关!难道我们能做的只能是眼睁睁的听之任之,默默祈祷黎彦那混蛋多少能有点用处吗?!” “说完了?”仿佛是对于他先前的质问给了个回复,萧肃辰这次倒是耐着性子等韩尔齐一股脑的将牢骚发泄干净,才徐徐的开了尊口,只不过这容……与青年衷心祈盼的结果似乎有很大出入,“说完了就把信给捡起来,等碧珞把信物拿来,你就即刻出发!” “我不去!”急到当场就红了眼,想他这一年到头加起来的话语也不抵今日一天所费的心力多,可苦口婆心换来的答复却竟然是这副模样!这让韩尔齐情何以堪?少年心性起来,他索性耍起赖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扭头倔道,“这就等于亲手送碧珞去死,此等差事我做不了!谁爱去就去,反正我死也不去!” 仿佛早就知道他的这种小儿反应,对于韩尔齐的公然抗命,萧肃辰只是莞尔一笑,“你要是死也不去送这封信,碧珞才真正的会留不住!起来吧,把信送去瑶疆吧。” 青年因生气而混浊的瞳色在听到萧肃辰的这一回答后更加的茫然迷失,韩尔齐困惑的抬头问道,“瑶疆?黎彦不是在辽冀吗?把信送到那里去做什么?” “有些时候,做与不做,终都是会后悔。与其这样,倒不如情愿是错……”亲自从地上拾起那封信笺,萧肃辰轻轻的递到韩尔齐的手中,清澈的眼眸中似乎沾染上些许的阴霾之色,乃至于那依旧上扬的唇角都因此而噙上了莫名的苦涩之意,“你无须多问,只要将这封信交到瑶疆的圣女手中,一切自有分晓。” 第十五章:鱼龙曼衍(上) 虽是来之前被萧肃辰告知,等将信交给瑶疆圣女后‘一切自有分晓’,可待真正到了地方,韩尔齐却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私以为所谓的‘圣女’必是神通广大仙气飘飘的大美人儿,谁知却是个周身用层层的轻纱包裹起来的古怪角色,其隐秘程度,害得他这位号称鹰眼的壮士耗费了毕生功力,竟楞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连是老是少,是聋是哑都遥不可知! 而且得不偿失的是,他在释放眼力时的猫头鹰模式,显然引起了一旁随侍的女仆极大不满,鼻孔朝天的一声冷哼,既表明了她的气愤,又惊得韩尔齐有所惊觉,赶紧调转方向,故作淡定的往外看去。可窗外的一片漆黑,非但没有显出他的识相,反是着实像极了傻到脑残末期的重症病患。原来这位圣女不仅装扮诡异,连住处也彰显出与众不同的意味。这是一处坐落于庞大洞穴里的的大宅,虽是富丽堂皇但终日不见天日,只待了一个时辰不到,韩尔齐就觉得有股莫名的寒意浸袭而来,让人极为不适,恨不得立刻下山。 好在这种煎熬,终于在瑶疆圣女抬头的那一刻宣告结束,抬手示意韩尔齐上前,她用一种审视的口吻质问道,“你说这封信是凌北的凌碧珞写给彦哥哥的?!光凭区区一纸文书和你的空口白牙,便要我相信一个据称己死的人又活过来了,究竟是欺我无知,还是想妄图挑起事端?!快快给我从实招来,否则别怪我让你见识见识我瑶疆的手段!” 虽是生性莽撞,但韩尔齐并不愚蠢,一听此女对黎彦的称谓,己知这二人的关系必定非同寻常,当下心中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从袖笼取出一物,他不卑不亢的双手呈上道,“在下拜帖时早就言明,我乃凌北南院大王麾下骁骑将军韩尔齐!奉我家主人之命,特将此信交予瑶疆圣女手中。你若不信,此香囊是碧珞的随身之物,她说只需将此物送给世子一观,立马便知真伪。” 点头示意一旁的近侍接过韩尔齐递来的香囊,圣女也不细看,只是放于鼻下,然而是这不经意的一嗅,就见她那双浅褐色的瞳仁蓦地里迅速一紧,声音中的平静也随之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竟是藏也藏不住的焦燥,“你家大王让你送这封信给我的目的是什么?!他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家大王想要什么,鄙人无从得知。”躬身行了一礼,韩尔齐据实回复。因为萧肃辰给他信时并未有过明示,所以他就是想造假也要有迹可寻。只不过……实话虽是实话,然配上他的木讷表述,听话的人信与不信……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大王只命我转告圣女,你和他是各取所需,无所谓谁和谁居心叵测,只希望你早日达成所愿而己!” 眼眸半翕定定的看着韩尔齐顷刻,圣女没有对于他的答复作出任何回应,反而莫名其妙的径自问道,“你家大王喜欢凌碧珞?她……很美吗?” 显然没想到她会抛出个这么奇怪的话题,韩尔齐摸了摸后脑勺略微惆怅了几分,但他本无急智,想了想还是头脑空空如也,只能一五一十的答道,“我家大王确实属意碧珞,这在凌北己非秘密。当日校场上以金刀为证,就曾向她当众求婚,若不是有某位不长眼的混蛋非要从中插上一脚,估计他二人指不定现在连孩子都有了!至于碧珞美不美……我不敢妄加评判,只是太子华诞时的月下一舞,至今还被人念念不忘,称她是我凌北瑰宝。” “凌北瑰宝?”面纱笼罩下的眼眸浅浅一弯,瑶疆圣女抑天大笑,但韩尔齐却看出那双眼睛中哪里有半分笑意?分明已经是凛冽到了极点!“我就知道那人定是个绝色的……否则以他的眼界又怎会被些庸脂俗粉所惑?但再漂亮又能怎样?彦哥哥,只能是我属于的东西!回去告诉你家大王,该怎么做,要怎么做,我己有定夺,不劳他费心!只请他看好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要来扰人清静就好!” 像是没有耐心与韩尔齐再做周旋,话音刚落她就抬起戴着银丝手套的玉手,态度强硬的命令道,“来人,送这位信使下山!好生服待,不容有失!” 原就受不了此处的阴森料峭,况且任务也己顺利达成,韩尔齐不等她送客也想赶紧离开。是以顺着她的话由,他也并不多言,只匆匆行过一礼便飞似的撂挑子闪人。所以他并没注意到,待他转身出门的那一刻,本还高高在上的圣女大人就像是被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摊倒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吓得服侍的仆役们个个脸色煞白,黑压压的跪倒在地,却楞是无一人敢上前。只先前那位对着韩尔齐冷哼的女仆似身份不同,一见情势不对立刻夺门而出。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后,她才气喘吁吁的带回一位身穿红衣的华贵公子。 只见那红衣公子一进厅内,就直奔仿佛己无气息的圣女而去,身形之快没等人们回过神来,他己将女子抱于怀中,急切的呼唤道,“小灵,小灵,你怎么了?是旧疾犯了吗?” 似因红衣男子的声音而清醒了稍许,圣女睁开她的盈盈美目,怔怔的盯着眼前这张风华英挺的面容,却又在转瞬间忽的一下哭了起来。没有预兆的惊变,不仅让红衣男吓了一跳,也让在场的仆人们更加的心惊肉跳,一个个哆哆嗦嗦的磕起头来。 顿时素来**的大厅变混乱吵嚷,不禁让红衣男子的心情越发烦燥,翠眉一拧就喝道,“都给我站好!茯藜,到底出了什么事?!小灵怎么会这样?你们这帮子奴才究竟是怎么当的差?!” “请公子息怒!”殊不知瑶疆祟敬火神,尊圣女为神使,其地位举足轻重,即便是新王登基也需她的点头方可礼成。是以服侍她的人员皆是万中选一的世家子弟,除对圣女唯命是从外,便是天王老子也使唤不动。可对于红衣男子的怒斥,竟无一人不服,丝毫不见平日里的骄傲与跋扈。唤为茯藜的女仆更是一脸惶恐的恭敬回禀道,“圣女今早还好好的,可中午见了位自称凌北南院信使的男子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凌北南院?”长长的睫羽轻轻的眨动了几下,红衣男子像是陷入了沉思,“我们与他们一向并无往来,他们来找小灵作甚?!” “这个……这个……”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茯藜当真不知如何作答。这位洛氏家族未来的当家虽平时为人和善脾气极好,但要是牵涉到自己妹妹的事情,便是一发不可收拾苛刻。但凡有丁点的不周懈怠,即使不死也要活生生脱下三层皮的惨烈。 所以踌躇半晌,不禁让茯藜愁断了肠,来客与圣女的会面她虽是在侧,可俩人字里行间显然是话中有话,透露着种种玄机,实不是她这种不知来龙去脉的人能够妄加揣测出来。但若用‘不知’来答复问话,显是失职的表现……只怕公子的种种骇人手段,都会在自己身上一件不落的走上一遭! 急欲知晓原委,红衣男子哪里受得了她的磨叽,目光中戾气闪烁,张嘴就要责罚,恰在此时却觉臂膀一紧。低头一看,正是怀中的圣女所为。以他对于自己妹妹的了解,又怎会不明白她此时的用意?长眸一扬,他当即沉声吩咐道,“你们统统下去!没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来!” 第十六章:鱼龙曼衍(下) 果如红衣男子所想,待厅中只剩下他们单独二人时,一直嘤嘤哭泣的妹妹总算是止住了悲伤,语带哽咽的说道,“哥哥,那个人……那个人……没死!她回来了……她要彦哥哥等她……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什么那个人?”没有因果的描述,自是听得人不知所谓,红衣男子不禁打断了她的话头,诧异的问道,“小灵,别急,慢慢说。你这样语无论次,让我怎么帮你?” “是……是……凌碧珞……”一把攥住红衣男子的袖口,女子的手腕竟是抑制不住的颤抖,“那个让彦哥哥不惜代价要将辽翼举国覆灭的祸水……凌北的南院大王托人送来了她的信笺,她压根就没有死!她现在正在大煜的昊阳城中,说是待时机妥当就会去找彦哥哥……” “凌碧珞!?”显是对于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子不是一星半点的震撼,红衣男子一下握住圣女的小手,似是又惊又恐,但不过须臾之后,他又恢复冷静的拍着妹妹的后背安抚道,“不会的,不会的,小灵,那人确实已经死了,这是黎彦亲眼所见绝不会错。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如此的惶恐不安。定是凌北与大煜忌惮我瑶疆与嵘南的结盟,妄想从中挑拨生事罢了,你切莫中了他人的奸计。没事的,黎彦那人虽是桀骜不驯,但极重承诺,他既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就不会有违,等战事稍定,我便会想法让他娶你过门。” 然而他的劝解并未起到效果,圣女非但没有就此宽心,反是从他的怀中挣脱而出,二话不说的就将一物重重的砸在红衣男子的身上,歇斯底里的叫道,“我才没有中计!我才不是胡思乱想!你好好看看,这是凌北人带来的信物,还能有假?!此香囊的味道分明是的茵犀香,旁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普天之下究竟谁会用此香料!?” 本还坦然的面容在触及到香囊的那一刻陡然变色,这香味……实在是太过熟悉……即便是想忘,也难以忘却的熟悉! 那是在八年前的某天,与世隔绝的僻静山谷中忽然变得热闹非凡,因为出现了一位旷世难寻的奇葩。说他奇葩,除了因为他是被那位号称有通天彻地之能的清溪老人亲自迎入谷中的徒弟之外,更因为他美到不像话的相貌和病入膏肓的严重洁癖。恐怕在没遇到此人之前,他连做梦都无法想象出,洁癖也能够达到惊天地泣鬼神的非凡境界! 衣食用具一律全是专属,待人接物皆是仆人代劳,就连与人久处一室都会因气息混杂而拂袖而去,要不是他那张颠倒众生的俊脸,蛊的人乱了心绪,只怕早就被人大卸八块以示泄愤了。所以无奈之下,逼得清溪老人只好出面调停,并亲手配制了茵犀香赠与这位瑾王世子。说起此香当真是奇妙无比,虽是淡若冷梅,却是直沁心脾,只需分毫便可满室生香萦绕不散。正是所幸此香的功劳,才使黎彦才总算能够静心听课,不致于因他的重症顽疾而荒废学业。 可此香虽好,但清溪老人是何等的骄傲?又怎会容他人效仿?所以这茵犀香,除了黎彦与他,世间绝无第三人能够制出!换言之,现在圣女手中所持的香囊只可能是出自这二人之一! 然清溪老人远至万里,且不问世事,大可可以忽略不计。那么结论只剩一个——此乃黎彦之物。但以他世子殿下的行事作风,绝不会允许自己之物落入他人之手,除非……是他甘愿赠之!而放眼世间,能让黎彦倾心以对的,恐也只有传闻中己死的凌碧珞了! 顿时红衣男子像是被电流蓦然击中,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微一思忖后,他忽的大步走向书案,“小灵,从今日起你便对外宣称旧疾发作,回嫮池休养,不得与外界有任何联系。我就以此为由,即刻修书给黎彦要他娶你!他现在正面迎战辽翼,后方又有大煜虎视眈眈,要是我再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嵘南就只会是覆巢毁卵的下场!即便黎彦心气再高,也不能自寻死路的拒绝于我!” “不行,哥哥,不能这么做!”一下拉住他正在研磨的手臂,女孩显然慌得乱了手脚,“彦哥哥最恨受人挟制,你这般逼他……万一他着恼起来,再不愿见我怎办!?哥哥,我求求你,不要这样……” “如不这样,难道要眼睁睁的看黎彦从此和那个女人双宿双飞吗?!你忘了他与刘琬萱的订亲时,你所受的痛苦吗!?而且这次与上次不同,黎彦对凌碧珞是认真的!我们与他同窗五载,你应该比谁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像他那样的人,一旦认准了什么,便是粉身碎骨也无可转还,到时他的人生中就真的再也没有你的立足之地!”纤长的手指轻轻扫过在厚重面纱下圣女的眉眼,红衣男子的眸色中既有怜惜,又带着一股不可名状的狠厉,“洛灵!你为黎彦失去的太多,所以我绝不允许他有负于你!就算是让他恨我一生,哥哥也定会让你得偿所愿,风风光光的成为瑾王世子妃!” 这对兄妹正是与黎彦师出同门的洛寒与洛灵,他们出身于瑶疆最有权势的洛氏家族。洛家虽不是皇族却富可敌国,并以其举世无双的医毒绝技倨傲江湖,是足以动摇江山社稷的当世贵胄。而作为下任当家的洛寒和掌管焱教的圣女洛灵,更是处于权力顶峰之人,在瑶疆可谓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哥哥,不用了……”像是伤心欲绝,洛灵松开扣在洛寒衣袖的桎梏,抚面大哭,“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要是……要是……彦哥哥知道那女人还活着,他还是会不要我的!我们又何苦去做这恶人?” “不会的,一切都会顺利的……不应出现的人,就没有理由活着!小灵,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哥哥会帮你扫平一切障碍!”仿佛是要尽全力平复洛灵的不安,洛寒回身紧紧的将她拥在怀中。再放开时,俊美的面孔上已是一片肃杀,他从桌上一把扯过写好书信,旋即而出道,“来人!将这封信飞鸽传书至辽翼,限黎彦尽快给我答复!另准备三百精扈,卯时一到与我同去昊阳!” 随着那红色的身影如闪电般的消失在门外,先前被摈退一旁的茯藜竟不请自来的悄悄回到房内,对着似在垂首哭泣的洛灵盈盈一跪。然而娇艳的樱唇说出的却不是任何安慰之词,反是喜不自禁的道贺之声,“恭喜圣女,事情果如您所预料,公子已经决定亲自出马了,想必定不出月余,凌碧珞这女人就应当会永远在这世间消失。” “凌碧珞不是应当消失……”从书案上拿起那枚承载着千思万绪的茵犀香囊,洛灵起身走到窗边燃烧的火盆之前,话音流转中就见她纤手一扬,一缕清烟从炽烈的赤焰中应运升起,“而是这人……压根就不该存在!” 第十七章:波罗塞戏(上) 暮霭朦胧中,幽深的院落中祥和一片,然一阵凭空出现的琴音,当真堪比勾魂夺魄的地狱梵音,冲入耳膜贯穿天灵,直激得正在廊下喝茶的几名护卫,心肝乱颤机能失常,噗嗤一声直将茶水从口鼻处喷了个天女散花,让无意间从旁而过的老者受了无妄之灾,从头到脚的淋了个底透心凉。 “仉老!”显然也被自己的作为吓了一跳,护卫们赶紧起身对着一脸狼狈的老者又是擦拭又是鞠躬,“您没事吗?属下罪该万死,属下罪该万死……” “你们几个搞什么鬼!”莫名其妙的饱受夹杂着口水的甘霖洗礼,任谁都腾不出好脾气来,仉叔脸色铁青的训道,“喝茶就喝茶,好好的喷什么喷?!吃饱了撑着没事情做吗!?” 委屈的皱了皱鼻,一名年纪最小的护卫不顾他人的阻拦,指着身后的西厢就嚷道,“仉老,不是我们的错啊,实在是小姐她的琴声太过骇人,我们才一不小心……” 恰在这时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破音煞是应景的传了过来,其凄厉程度当真是让鬼哭狼嚎也黯然失色,果是减寿十年的功力,不由把正要张口驳斥的仉叔噎在当场,差点没堵得背过气去。 见此情形,那年少的护卫不免有些得意,乘胜追击的补刀道,“仉老,您见识到了吧?蓦的被这琴声一吓,便是阎王老子也要长天成佛啊。要不您去和小姐说说,让她别弹了吧,再这么受惊下去,我看哥几个迟早都会玩完。” 掩饰的理了理衣襟,待情绪稍缓,仉叔冷眼一扫道,“你们几个不过是隔墙,有什么受不了的?大王还就在她旁边听呢,照你们如此说来,他岂不是疯了?” 回头望着窗边正弯着眸子看着悠然抚琴的萧肃辰,但见他眉目含笑怡然惬意,护卫们不禁像是集体中毒般的面部抽搐了几下。他们越来越觉得自从救回凌碧珞后,这位受万人景仰的南院大王开始变得诡异的强悍。且不说前几日里那位少女亲自下厨吃得他们三日下不了床的豪华大餐,萧肃辰不但是毫发无伤,甚至还吃了个干干净净;只说现在听着如此摧心剖肝的琴声还能这般淡定自若乐在其中的模样,就非常人所能匹及,当真是容不得他们不五体投地痛哭流涕。 然而他们其中倒也不乏真心倾慕之人,这种人说好听叫愚忠,说难听得就叫脑残。于是乎,当方才告状的年青护卫因仉叔的驳斥而对于萧肃辰投以崇拜的目光时,就不难理解其他人为何有种想将他打昏沉湖的冲动。而对于众人眼中闪烁的杀意犹若未觉,护卫青涩的脸上写满着兴奋,“仉老,主子是在借此历练自己的胆色吗?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法子真不错,待会我就去请小姐以后每天多弹一个时辰!你说,我什么时候也能练成主子这般的处事不惊的大将之风呢?” “主子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小子添什么乱?”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头上,护卫长实是受不了他愚钝和白痴,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嚷道,“你是非要逼得大家连睡觉也要噩梦不断吗?!你要是喜欢小姐的琴音,明个我就调你去贴身护卫她,让你时时刻刻不绝于耳!” 被人声色俱厉的一顿数落,换作旁人总该七窍之中能通个几分。可惜眼前这楞头小子的傻瓜程度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实实在在的怪兽级别,被人骂到如此,还依旧呆呆的回答道,“那可不成,小姐的贴身护卫一向是由韩将军担任,我若是越俎代庖,恐他回来会生气,为免伤和气,我还是私下拜托小姐,就不劳队长您费心了。” 费心? 想废了你才对! 抖动着双手,对着他支撑着那榆木脑袋的脖子就想狠掐下去,谁知没等护卫长动手,身后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抢先道,“这个……我倒真不在意!就碧珞这琴音……万一听得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韩家可就从此无人开枝散叶了。他要是想听,就尽管在她身边听个够本好了!” 此言一出立刻传来一阵欢呼,倒不是庆祝少年护卫的升迁,而是因为眼前之人实是太过惊喜,竟是许久未见的韩尔齐。他虽在众护卫中官职最高,但平时性格豪爽平易近人,是以人缘极好,在他外出的期间里,大家无不翘首以盼他的归来。 然而他们的热情却没让风尘仆仆的韩尔齐有丝毫的高兴,反而让健壮的青年脖子一缩的扭头就往外逃,直是让在场的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是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是仉叔灵光一闪,立刻明白过来。 安悠然让韩尔齐传讯给黎彦,但他却是遵着萧肃辰的命令将书信送到了瑶疆,万一安悠然追问起来,以韩尔齐的智慧实是难以圆得周全。所以一想到此,仉叔也慌了神,大掌一挥拔开人群,就帮着韩尔齐赶紧抽身。可就在这时,西厢的房门‘嘭’的一声猛然打开,人们还来不及反应时,就有一个纤瘦的少女飞奔而出。 也许是太过心急,也许是太过迫切,只见那人没跑出两步就脚步踉跄的跌倒在地。韩尔齐见状,哪还顾得上逃跑的事?当即调转回头就要去扶。岂料还没等他的指尖触上少女的衣角,芝兰玉树的南院大王便一个旋即将女子拦腰抱了起来。 “碧珞,你跑那么快作甚,有没有伤到哪里?”快速的查看着少女的双膝,虽是责怪的话语,可萧肃辰的神情中却是掩不住的关心,藏不了的疼惜,“你眼睛不好,怎可如此莽撞行事!?” “尔齐!尔齐!”似对自己的伤痛无所知觉,安悠然没有回应萧肃辰的询问,只是笑魇如花的伸出毫无方向的小手向前仿要抓住什么,“是你回来了吗?太好了,太好了!” 下意识的就要握住那只白皙若雪的纤手,韩尔齐刚想答话,心中却忽然涌起一股无名的酸楚。这感觉像是针刺又如刀割,憋屈的令人窒息,也让韩尔齐磨蹭了半天,只低低的闷哼一声以示作答。 清丽的小脸在听到韩尔齐这般回应之后,先是微微一楞,接着露出明显的落寞,长长的纤羽微微一翕,安悠然轻声哽咽道,“你是在怨我吗?明明前方战事吃紧,还硬是让你去送信……你生气也是” 夕阳下,一个娇俏的少女对着自己玄泪欲泣,悲伤中带着几分柔弱,柔弱中又带着几分的凄凉,这让涉世未深的韩尔齐如何招架?!一直黑着脸的青年早就将心中的烦恼抛至九霄云外,手忙脚乱的蔼声劝道,“不是……碧珞,我没恼你啊!这不是急着赶路,没缓过气来吗?!你别哭啦,我这一路上顺利的不得了,什么凶事也不曾碰到。再说啦,我是谁啊?我可是南院的小旋风韩尔齐!试问世上有什么路是我不敢走的,什么人是能挡得住我的?没有嘛……” 也难为他这笨嘴拙舌之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编排出这番说辞,且有理有据说的头头是道,不得不说乃是韩尔齐打出娘胎来最为成功的一次超常发挥。只可惜……他忘了一点,走路需要看路,吃饭需要张嘴,那同情嘛……自然也要选对对象! 譬如眼前的这个丫头,他怎么就能在还没见到一滴眼泪的状态下,掀然的崩坏脑筋,忘记了前世因果?忘记了这个素来胆大包天的女子,从来就绝非什么善男信女! 因而当他被安悠然攥住衣袖,忍受着她一脸春光灿烂的得意坏笑之时,除了计划怎样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这小妮子碎尸万段的一百种方法外,韩尔齐当真是别无杂念。 而安悠然果也没辱了她的威名,俏丽的唇角的漂亮的一扬,气焰嚣张的笑道,“韩少爷,替本姑娘办事,你该感到荣幸才是,却还在这里与我矫情摆谱!告诉你,就你这点微末道行,想与我一较高下还早了十年!快说,见到‘他’了吗?‘他’好不好?” “他……”生生的咽了咽口水,韩尔齐怔怔的望着眼前声势咄人的安悠然,懵的一塌糊涂。不怪人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只是……那人好与不好,他又怎么知道,因为他压根就没见到! 第十八章:波罗塞戏(下) 明知道这双顾盼生辉的盈盈美眸已是目不能视,可韩尔齐还是不自觉的眼神闪烁就欲躲藏,然而就在此时,一个突如而来的嗓音却凭空出现道,“你要他说什么?!是鬼话连篇的谎言,还是让人闹心的实话?!” 这嗓音低沉中带着诱惑,诱惑中带着磁性,虽是唐突,却是极为好听。以至于在场之人均为之一怔,才猛然惊觉的抽刀直指那个正在屋顶上居高睥睨的修长身影…… 那人脸戴银色的面具,身姿挺拔,轩轩韶举,一袭红衣在沁冷的晚风中烈烈作响,瑰丽的如同妖艳的红莲,美的耀目,美的张扬! 然而……那却是透着一种危险的美丽,让人一见之下,就能明白的肃杀之气! 所以当金色的夕阳洒落于地面上,人们的眼中早就不见适才的闲惬笑意,有的只是满腹的戒备和满腔的敌意,更是只待主人一声令下,就要将眼前之人毁灭殆尽的嗜血之色。 然而与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相反,安悠然却是双掌一拍,笑得春意盎然艳丽无铸,雀跃的如同欢快的鸟儿,“你怎么来了?是主子让你来的吗?好久不见了,你可安好?” 虽对于安悠然的喜悦不能感同身受,可她对于面具男子所表现的熟悉和亲切却让众人不得不去在意。然就算所有人的诧异加在一起,恐也抵不过面具男子自己对于现状的困惑。墨晶般的双瞳在面具下闪烁着内敛的精光,恨不能将在众人护卫下的纤弱少女扒皮抽筋的瞧个清楚!他不明白,这个分明初次见面的女子对于他这样一个不请自来的陌生访客,表现出的热情欢愉,究竟代表着什么?! 是试探?是陷阱?还是这女人压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但他所有的猜忌,所有的不解,都伴随女子接着喊出的那两个字而变得越发的扑朔迷离,越发的混沌难测,因为她喊出的竟是他的名字! “洛寒!”或许是因为他的迟迟不肯作答,女孩开始着急的叫嚷起来,“洛寒!你还在吗?说话啊!我眼睛看不见,你别闹了! 刹那间,像是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冲动控制了他的身体,原本于树影摇曳间屹立的男子忽然如一道赤色的闪电,飞驰的落于少女的面前。他的声音中没有了先前的从容,更没有了应有的冷静,甚至将身后直指背心的森然利刃也完全忽略,他只是紧紧的抓住女子的手腕,目光灼灼的逼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不知道?”倾绝的俏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可不过转瞬就被灿如春日的甜美笑容所取代,少女带着三分狡黠,七分得意,嘻嘻笑道,“难道‘他’没告诉你我是谁吗?也难为你如此也肯替‘他’跑这趟苦差。洛公子,王府一别,匆匆数年,也无怪你记不得我这无名小卒。可就算您贵人多忘事,也别忘了当年竹林试胆的赌约一事,我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时某人可是与我击掌为誓,谁若是输了,就要任凭对方处置。您该不会借故失忆,来个死不认帐吧?” 仿佛时间停止了般,红衣男子对于少女的打趣既不说话,也没回应,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一瞬不瞬,一动不动…… 以为红衣男子推辞不理,为了提醒昔日的往事,少女伸出一只小手在半空中晃了晃,许是太过卖力,连衣袖也因此滑落,任凭美如白玉的皓腕借着朦胧的晚霞散发着莹莹的光泽,这一举动着实大胆,就算是民风开放的凌北之人,见了也不禁暗暗咋舌。可红衣男子却就此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没头没脑的仰天大笑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我早就奇怪那乖戾的小子,怎么会对一个奴才如此执着,可是千猜万算,却独独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女人!小安,以你这性子身为女子,恐是三界之中也找不出几个!” “过奖,过奖,多谢洛公子抬举。”双手作揖,安悠然不改当年的嬉皮本色,她双眸一弯揶揄道,“小女子若没个法子骗过您老的法眼,又怎能壮着胆子敢在瑾王府逍遥自在了那么多年?想想府里的几百号人,被我蒙骗数年却一直不知,你可觉得心中宽慰些许?所以你也别太懊恼,权当我实是男儿气概过旺,威震八方横扫四海,以致于无人敢疑罢了。” “如此说来,我未识破你真身,不是我眼力太拙,实是你魔高一丈?”无视于他人的惊呼,红衣男子伸手一揽,将安悠然拥在怀中,细若蚊蝇的低声呢喃道,“怎么会是你呢?这回可真让我犯难了啊……” 此举当真太过逾越,当即便引得众护卫在震惊之余皆是大怒,韩尔齐更是弯刀一挺就直取其要害,然而像是早有预料,红衣男子竟是头也不回的翩然一转,就将他这倾力一击,于轻描淡写间轻松避开,非但如此,只见他轻飘飘的长袖一挥,就听到‘咣铛’一声,竟是韩尔齐手中的弯刀不知何时己断成几截,零散的掉于地上。 所有的一切均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无论是韩尔齐的拔刀,还是红衣男子断刀,速度之快变化之急直让众人如坠云雾,即便有几个头脑好使的护卫回过味来,却也只能用匪夷所思的眼神望着院中的红衣男子,惶惶不知所措。如不是萧肃辰的出言,想必他们除了用鬼怪之说来解释,只怕想破头也窥不破其中蹊跷。 “久闻瑶疆洛家少主,乃清溪老人之高徒,医毒双绝,无出其右。可惜世人都只道你用毒的本领可以杀人于无形,却不知还能借此削铁如泥。如果传了出去,想必武林中人对于洛少主的敬畏又要长上三分。”清浅如水的语调,悠闲中透中恬淡,仿似许多未见的故友般的轻松平常,可是将安悠然拉回怀中的动作却是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更加透露着不容忤逆的决绝,萧肃辰以他独有的温润面对着这位瑶疆的无冕之王,不显山不露水,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仪,“有缘得以一见,萧某当真有幸!” 艳丽的眼尾微微一扬,轻佻的扫了眼萧肃辰,红衣男子哈哈笑道,“打打杀杀太过暴力,实不符我风雅之风,既然可以兵不血刃的解决问题,又何苦劳力伤神的溅上一身污腥?我这不过是投机取巧的把戏,怎又敌得过萧大王的深藏不露?” 谈笑间,银色的面具应声而落,显现出男子艳丽的面容,眉似远山,眼若点漆,耀如春华,皎如秋月,当真是神仙中人,不是洛寒还能有谁? 但见他眼波流转,对着萧肃辰辗然一笑,着实夭桃浓李妍姿芳菲,“白驹过隙……小安成了凌碧珞,苏辰成了萧肃辰,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发生的故事还真不少啊,可否劳烦萧大王为在下详解一番呢?” 第十九章:莫衷一是(上) 透过桌上茶盏中缕缕升起的雾气,洛寒眼眸轻抬打量着对面噙笑不语的俊美男子。举止雍容,气宇轩昂,亦如枝兰,又似玉树,现今萧肃辰的身上,无论从气度还是容止中都己找不到当年瑾王府中仆役苏辰的半分影子。 其实从很久以前,洛寒就隐约觉得这名谨言慎行的男子,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沉。那超乎寻常的稳重,那低调的处事之风,虽值得赞许,却有着违和的刻意之嫌! 但……再精明玲珑又能如何?再心机叵测又能怎样?他不过是个低等的下人,不过是个唯命是从的傀儡! 所以……当时的洛寒并未深究!因为他笃定一个身份卑微的修文人,就算再如何耍诈使奸,终究也是起不了什么风浪,掀不了什么波澜! 奈何天意弄人!哪里料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卒,如今竟是手握重兵,叱咤风云的凌北南院大王?! 到底是他大意了! 如果能早些探究萧肃辰的底细,或许就可早些得知安悠然女扮男装的真相,也就不至于今时今日落得如此被动的下场,让他的大煜之行陷入左右为难的僵局! 于理,他自是要成全妹妹的一片苦心。洛灵对于黎彦痴迷,他这做哥哥的,比谁都清楚。早从清溪谷中他便看在眼里,更是放在了心里。就洛寒而言,这个自幼相依为命的妹妹,除了是他的至亲血脉之外,更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所以她的幸福是高于一切的存在,否则他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赶来于此替她扫清障碍! 可于情……要动手了结那个曾经与他朝夕相处的知己小安,却是真正给了洛寒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这杀与不杀,注定他都要后悔,都将是他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一页! 然而与他的踌躇相反,萧肃辰极为享受的品茗着手中的香茶,他神态悠然表情惬意。忽然间,像是对于洛寒迟迟未动杯中之物很是不解,清澄如水的眼眸一弯,不急不缓的徐徐劝道,“寒顶银针,五年得以成熟,十年方可采摘,炒茶时还需配合天时机缘,十年之中也不知能制成几许。洛公子放如此珍品而不饮,当真是暴殄天物。私以为,为了些许不可能的事情,而坏了饮茶的雅兴,当真是不值当的庸人自扰。” 以洛寒的聪慧又怎会听不出萧肃辰的若有所指?艳丽的唇角微微上扬,妖娆中透出几分任意的讥诮,“殊不知萧大王竟有未卜先知的异禀,前世因果都能渗透详尽,果叫人佩服。但世事无常,在下偏喜行离经叛道之事。譬如这饮茶,就萧大王说应洗心涤虑方可领略其中三昧,在下却认为,如此佳物最适合在举杯同庆时更能显出个中滋味!只是……吾辈之乐,对于萧大王来说是喜是悲,是怒是乐……就不是在下能够预料的了。” 对于他显而易见的旁敲侧击,萧肃辰非但没有显现愠怒,反而轻笑出声道,“世事本就无常,本王自是明白。不过,倒是洛少主可知自信过度便是自戕?萧某虽是不才,但保一女子无恙之力,想来还是绰绰有余。所以洛公子你还是不妨试试本王推荐的法子,心无旁骛的品品这茶中的甘醇才是。因为:第一,你杀不了碧珞,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人伤她毫发!第二,令妹与黎彦之间的挂葛,是他们的事,我不会让碧珞再涉其中!因此,你与其在这我费神周旋,浪费气力,倒不如去嵘南找你的师弟,管你是威逼利诱也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罢,总之只要让他同意娶了你家的妹子,我们均是皆大欢喜!到时若是洛少主喜欢佳酿,萧某定派人送上几十坛百年好酒来为你庆功祝兴。” “萧大王的如意算盘打得真是精明!你掐准了我家妹子对于黎彦的痴心,特差人来瑶疆通风报信,目的就是要借此乱了她的阵脚,逼着我们以嵘南战事为挟,迫使黎彦答应与灵儿成亲。届时一旦婚事达成,无需你多费手脚,以小安的心性,定是对黎彦心灰意冷。于是乎,在她情伤苦痛之时,你可趁虚而入,应了那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戏码!稍加时日,便抱得美人在你辽翼王府中逍遥自在了吧?!并且就算日后东窗事发,黎彦查觉,小安醒悟,但木己成舟,又能怎样?世人只会怪我瑶疆趁人之危,却独独不会与你这位幕后推手扯上干系!但……”俏丽的眼角轻轻向上一扬,洛寒似笑非笑的斜睨着萧肃辰,“我记得,我们洛家与你萧家是八竿子也打不上的交情,你说既然非亲非故,我们又为何要替他人做嫁衣,平白无故的做这恶人呢?” “洛公子此言差矣!你家小姐对于黎彦是非君不可,而我对于碧珞则是势在必得,我们双方各取所需,又何来谁为谁做了嫁衣一说?”对于洛寒的嘲讽只是淡淡一笑,萧肃辰从食盒中取出一碟牛乳菱粉香糕放到他的面前,又拿了一盒玫瑰糖糕放到自己的手边,“好比你喜欢菱粉香糕的清新,而我却独爱玫瑰糖糕的芬芳,与其争个你死我活,谁也吃不嘴。倒不如像现在这般相敬如宾,非但免伤和气,最重要的是……得到你心中所想!” 眼眸半翕,洛寒信手指拈起一块牛乳糕闻嗅了一下,却在似要放入口中的刹那改了主意,径自拿起块玫瑰糖糕吃了起来,“口才不错,规划的也极好,可惜错就错在,那两人都不是任人摆布的人!且不论小安是何反应,只消黎彦知道她还活着,就必是天下大乱的祸端!你真以为,小安想不见他就能不见吗?想躲他就能躲得成吗?或者……换而言之,你真以为一个凌北南院大王就能抵挡得了清溪老人最得意的关门弟子?他可是老爷子悉心栽培的下任谷主!以他那桀骜不驯的狂傲性子,绝对会将愚弄过他的人,掘地三尺的清理干净!萧大王神勇,你大可寄希望试试,看看能不能有奇迹发生,得那冷面阎罗网开一面。但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自是想留着我的小命颐养天年,而我这可怜的妹子,当然也不能让她首当其冲的成了孤魂野鬼!因此……” 美如霞光的眼波一转,洛寒转向萧肃辰一字一顿的说道,“提议无效!凌-碧-珞不能随你回到凌北,更不能再次出现在这世间!” 第二十章:莫衷一是(下) 本以自己的危险言论会引来萧肃辰的雷霆大怒,不料洛寒等了半晌,相貌俊美的贵公子依然风清云淡的喝着杯中的香茗,吃着手中的茶点,淡定从容的如同午后的小憩,不仅没有半分恼意,甚至还睁着一双澄清如水的眼眸望着自己,好整以暇的期待着下文。不禁让洛寒在意兴阑珊之余难免怫然不悦,“萧大王,你是觉得洛某人不足为患非你敌手,故此才这般轻视于我吗?我洛家虽非皇族,但试问这世间却还不曾怕过谁!” 秀美的薄唇微微上翘,梨涡浅现温润如玉,萧肃辰轻抿口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洛公子希望本王做何反应?不过是些玩笑之言,我若当真,与你大动干戈,一来,你如此受伤未免冤枉,二来,岂非也显得本王蠢钝,竟分不出是非,辨不明真假?” 似乎因他的话产生了兴趣,洛寒卸下刚才那副兴师问罪的样貌,眉梢一扬,颇具挑衅的问道,“你怎敢断言我所说实为儿戏?我要是字字非虚,你又待如何?!” “先礼后兵虽是君子所为,但天底下哪里有人会真的会在两军交锋之际,坚持还要恪守此道?”执壶将洛寒的茶盏斟满,萧肃辰回眸莞尔道,“以洛兄的本事,要想杀一个人,大可在不知不觉中下手,又何苦事这般大张旗鼓的通知人做好防范?以下之智,实难想象会行此迂腐行径。更何况,从你发现小安便是碧珞后,一直称她均为‘小安’,却在刚才突然改口,如此刻意为之,明显是有话要说,我又何苦越俎代庖呢?” “心思缜密,颖悟绝伦,无愧是雄霸凌北半壁河山的南院大王!”从桌上取过茶盏一饮而尽,洛寒大笑过后,忽的眼光一凛,“好!既然是明白人,我无需拐弯抹角。黎彦与小安两情相悦,若是小安不死,灵儿绝无希望介入其中。因此——小安必须消失!但让她随着你回凌北匿迹,却是断然不能!第一,我看得出你对小安的心思,她若是跟了你,必是一房专**。盛**之下难免招人嫉恨,届时小安的身份被人窥破不过是早迟的事;第二,我如放过小安,让这么个心腹大患活在我鞭长莫及之地,你是想让我日日辗转难眠吗?!我洛氏一族可是世代行医,万一出了个因忧思过度英年早逝的当家,当真是会遭世人耻笑的天大笑话?所以……” 随着他的话锋一转,萧肃辰笑容固然是和煦浅漾,但灼灼的目光里却有着异乎寻常的冷冽,他轻轻的摆了摆手,看似不经意的叙说却有着不可忤逆的威压,“所以?没有所以!洛公子,你是不是误会了件事?刚才本王说的话,并非在征求你的意见,只是出于礼貌的告知!你可以选择高兴的接受,或是被迫的认同!不过,既然结局都是一样,私以为洛公子大可不必铤而走险的来试试我南院的手段,毕竟命只有一条,就算你洛氏一门号称手回春,但对着没有脑袋的尸体,恐也只能是回天乏术吧?” 对着毫不遮掩的蔑视与威胁,洛寒却显得既无愠意又无怒火,但见他美眸一弯,露出个潋滟之极的灿烂笑容,可声调却是极为配合的惊恐万状之态,“哎呀,萧大王,你为了留住小安,竟想要加害于我吗?!我不过是好心替人办事,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置我于死地呢?还说什么要让我尸首异处的骇人之词,真是吓死小生了,太可怕,太可怕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谁也别拦着我……” 这一古怪的反应不由让萧肃辰为之一怔,但稍一静心,他便从远处响起的隐约脚步声中寻找到了答案。 果不其然,他话音堪落,就听得‘吱呀’一声,安悠然在韩尔齐的陪同下跑了进来。显是听见了洛寒浮夸的说辞,她秀眉紧蹙的急急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洛寒你受伤没有?有人要害你吗?” 既好气又好笑,萧肃辰却也不得不佩服洛寒的修为。以他的武功,在凌北之中己属上乘,却没能发现门外的安悠然,反是洛寒竟能在谈笑风声早先警觉,此人即便不是天生异禀,也是深不可测的内功高手。心中正暗暗惊叹,不想洛寒倒是咧着一口漂亮的银牙,俯身在他耳边轻声嗤笑道,“放心,洛某从小就对舞刀弄无甚兴趣,拳脚功夫不过是勉强自保而己,萧大王无需杯弓蛇影杞人忧天。我之所以能先于你知晓有人,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的儿戏罢了。” 眼尾一挑,对着因他二人**的姿势而惊得瞠目结舌的韩尔齐嫣然一笑,洛寒唇边的笑意越发涟漪荡漾,“萧大王可知我瑶疆洛家除擅长制药外,于制香也是颇有心得,有一种称为‘久弥’的香料煞是有趣。此香需用辛夷、苁蓉、沉香三味中药为引,方可嗅得其中真味,一旦沾染,香味可得数月挥之不散。所以你也别责怪送信的楞头小子大意,会被我跟踪而至,实是他压根防不胜防!只要顺着那股香气,就算他遁地三,我也能给他揪出来!所以……如此好的东西,怎能不与朋友分享?我刚才抱小安时,顺手给她抹了些许。可惜……这香味你闻不到,因为那种芬芳是魂牵梦萦的美,乃至于你就算把小安藏到天涯海角我也有法子将她寻到!” 聪明如斯,萧肃辰又怎能不明白洛寒的弦外之音?俊美的双眸微微一翕,正要作答,不想却被安悠然焦急的声音从中打断。 “说话啊,究竟怎么了?!”本就不是性情温吞之人,况且还明显感觉到扶着自己的韩尔齐那明显变硬的肢体,安悠然越发的焦躁不安起来,“洛寒,肃辰,你们打架了吗?!” “没有!怎么会呢?”对着萧肃辰邪邪一笑后,洛寒翩然转身抢先应答。也不理会韩尔齐足以杀死万人的电光雷眼,他一手牵过安悠然坐在椅子上,声音轻浅语调柔和,哪里瞧得出先前的种种奸诈? “不过是我和萧大王闹着玩呢,我看他舍不得你随我而去,所以出言打趣几句罢了,”看似对着安悠然说的话,可洛寒那双秋波流转的美眸却是定定的盯着萧肃辰,始终不曾眨过片刻。此时的洛寒己不复先前的嬉笑颜色,眼底的那抹狠厉,似是对萧肃辰的宣战,又像是给予自己的答案,“小安,你准备一下,明早与我一同动身先回瑶疆!目前嵘南战事吃紧,你眼部有疾,如直接前往,恐诸多不便!待我将你治好,再送你与黎彦相会,也省得他挂心分神,你看如此安排可还妥当?” 这招不可不谓阴险,一方面,安悠然一心想与黎彦相会,是以决不会拒绝如此提议,而另一方面,若是萧肃辰出面阻止,无疑会让安悠然对他产生疑窦丛生! 想劝,而不能劝;欲留,而不能留!仅仅是一句轻描淡定的问询,便将萧肃辰逼到进退唯谷的境地! 然而正凝神思忖的安悠然丝毫没有察觉房内的明争暗斗,在沉吟片刻后,她朱唇微启便要回答…… 第二十一章:蜩螗羹沸 安悠然的决定无疑对于在场之人都有着重要的意味,所以即便是向来粗枝大叶的韩尔齐在此刻都觉得一颗心紧张的仿佛揪了起来。然而当从少女嘴中要发出第一个音节时,却有一名年轻护卫推门闯入,也不待诸人出声呵斥,就跪地禀报道,“大王,适才有伙强人突然将镇子团团围住,这些人不知是何来历,但身手矫健训练有素,不似宵小之辈。现在他们正挨家挨户的进行搜查,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抵达此处,属下该如何行事,还请大王明示。” 出人意料的事态变故,当即令众人为之一惊,洛寒不禁也心中一凛。在入镇之前,他曾派人打探四周,明明并无异动,怎会凭空出现伙强人?!可见这些人就算不是来者不善,也定是有备而来,种种的迹像皆是不祥,不由让洛寒眉头深拧,正欲命紧随其后的亲卫前去查看,却在轻扫间瞄到萧肃辰唇角隐现的冷笑时改了主意。 “有什么可慌的?”艳冶极矣的美眸微微一翕,洛寒斜睨而笑道,“这群人只怕己在你家主子的计算之中,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你们又何必在那里自乱阵脚?” 本就对这个笑里藏刀的妖美男子无甚好感,更何况他还暗箭明枪的想着法子给萧肃辰使绊挖坑,韩尔齐当真恨不能亲手掐死洛寒这个不速之客!若不是萧肃辰明令禁止,他又怎会任由怒火中烧还先择默不作声?! 但……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里是南院人马驻扎的别苑!这里是凌北的势力范围,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主子姓萧不姓洛! 所以……凭什么由个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评头论足?!他有什么权力?!又有什么资格?! 额上的青筋有节奏的蹦跶了两下,韩尔齐咬牙切齿就要发作,却听见萧肃辰说道,“多谢洛公子抬举,本王如说没有防范倒也不尽然,但可惜老匹夫果有几分能耐,竟能比我预料的提早寻来,恐怕这下只能委屈洛公子陪着萧某去看看大煜侯府的风景了。” 这几句话说的是轻飘飘闲淡淡,甚至语音中还透露着幽默之意,但其中隐含的凶险却是真真切切不容有疑。本还剑拔弩张的众人也随之冷静下来,安悠然更是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按着他出声的方向,伸出手一把纂住萧肃辰的衣袖道,“侯府?是刘昆吗?!是因为刘玄谏吗?肃辰,你不能去!我留在这里设法拖住他们,你现在就和尔齐、洛寒赶紧离开,一刻也不要耽搁,快走!” 抚住使尽全力把他往外推的小手,萧肃辰俯身对着惊慌失措的安悠然柔声说道,“傻丫头,那刘昆是冲着我来的,你又怎能挡得住他们?而且……就算我要走,也绝对不会留你独自一人!” “你……”深知萧肃辰说一不二的个性,安悠然自是知道再劝无用,她果断的转身向韩尔齐和洛寒求助道,“尔齐,洛寒,你们赶紧带肃辰走!他身份特殊,一旦被刘昆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他身份特殊,我也不是无名小卒啊……”艳丽的眸子一弯,洛寒不知何时走到安悠然的身后,大大咧咧的将她往自己的怀里一拉,嘻笑道,“小安,你未免也太偏心了吧?怎么只担心萧肃辰的安危,却对我不闻不问?我好歹也是堂堂洛家的少当家,怎么在你眼里竟似贩夫走卒一般?管他刘昆是什么侯不侯爷,只消他是肉身凡胎,惹得本公子不开心,照样一把药粉送得他归了西!你又何必害怕?更何况难得萧大王好意,邀我去侯府观赏大好风光,你又怎能拂了大家的兴致?尽管放宽心陪着我们一同前去便是!总之,我既带得了你进去,就有法子平平安安的带你出来!” “你们怎么都不明白……”没料到连洛寒也是如此反应,安悠然急得小脚直跺,盈盈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今非昔比,我现在双眼看不见,只会拖累你们!不但会害你们行事诸多不变,恐怕还会因此陪上性命!你们都不走是吧?也罢!那我现在就自行了断,免得害人害己!” 显是下了决心,话音未落,安悠然就从腰间拔出随身的匕首狠命往自己的心脏刺去,下手之快,当真让人措不及防。也亏了萧肃辰早有预料,在寒光一闪间,己先发制人的扣住她的手腕,语音虽是一贯的轻柔,可却是带着不容否决的强硬,“碧珞!你究竟是信不过我,还是对洛寒不抱希望?洛公子深浅多少,咱们姑且不论,但你这般小瞧于我,可当真让我颜面无光啊。这笔帐,我给你记下了,等日后咱们再来清算,所以从现在起,你可要给我好好的活着,不然以后我要找谁算帐去?” “萧大王果然能言善辩才高八斗,连哄个姑娘都还可以指桑骂槐的编排着损人,不愧是年少时就能舌战群臣的凌北俊杰!被你这一说,我洛某人要是不拿出点真本事来,岂非真要被当成个酒囊饭袋的蠢材?”一边笑意吟吟的调侃打趣,一边手指灵巧的将安悠然长长的青丝挽成了个发髻,待用方巾束好后,洛寒才抬眸正视萧肃辰,不紧不慢的莞尔道,“玉瓷之石,金刚试之。萧大王,我们这就一同去会会刘老侯爷吧。看看究竟你我之间,谁才应该是那个‘姑且不论’的人!” 对于他的挑衅,弯眸一笑不置可否,萧肃辰只径自挥开洛寒搂住安悠然的胳膊道,“既然洛公子有心显露,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拭目以待的等着增长见识了!不过……若是我没记错,刘昆好像与洛公子你有过数面之缘,以阁下的容姿,要是刘老侯爷近期没得个天聋地哑失心疯的重症,恐是一眼就会识得你的来历。试想你与黎彦的关系……大煜与嵘南的现今的形势……不知是你能先如愿毒杀了他,还是刘老侯爷会赏你个万箭穿心的见面大礼来!” “这就不劳萧大王费心了,”颇为得意的打量着经自己手梳回男装的安悠然,洛寒仿似疲惫的拭了拭脸上的汗水,再抬头时,哪里还是先前那位美如冠玉的翩翩公子?但见他脸色腊黄,眉目平庸,分明就是个随处可见的甲己丙丁。 露出一口闪着盈盈光泽的漂亮贝齿,洛寒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在很众人惊讶的眼神中,他牵着安悠然的手走向房间的角落,回眸一脸坏笑的看着萧肃辰道,“我和这盲眼小子不过是两个仆役,人家一位高权重的侯爷大人犯得着与我们这下人为难吗?萧大王,你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待回怎么和刘老侯爷周旋交锋!” 第二十二章:苍黄翻覆 不得不赞叹洛寒的时差掐得真是分秒不差,他这厢刚刚拉着安悠然隐进暗处,院门就被一拔全副武装的黑衣卫士给生生的撞开。于飞散的木屑烟尘中,金装玉裹的华贵公子绚丽登场…… 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当真是风光灼华,艳如桃李。只可惜被那一身的倚红傍绿的奇装异服所累,明明是风流倜傥的俏郎君,却只落得个轻佻放浪的登徒子。偏偏他自己还犹若未知,手中的象牙折扇洋洋自得的摇了几下,才在众人一片黑线的表情中自诩潇洒的收了手,对着萧肃辰轻怠的略一拱手道,“萧大王,有些日子未见,家父甚是惦念,是以派我来接您过府一叙,我们这就起程吧。” 如此的高调,如此的张扬,试问世上除了那位火树银花的刘小侯爷——刘煜昕外还能有谁? 俊美的唇边梨涡浅现,看似温润淡然,实则暗流汹涌,萧肃辰眉眼含笑的回敬答道,“萧某何德何能,竟能得刘老侯爷如此垂青,不过区区几日,就费心耗神的搜查本王的行踪,还劳师动众的遣出这人马示威欢迎,光是这份隆重就足以让萧某受宠若惊!” “萧大王客气,远道是客,我们又怎能不珍而重之?不过是略尽地主之谊罢了,阁下又何足挂齿?”对于萧肃辰的冷嘲,妩媚的眼眸一弯,刘煜昕竟似褒奖喜不自胜。其脸皮之厚,无耻之尤,饶是安悠然这般继承厚颜派衣钵的真宗传人,也不得不为之所震,非但自己慑得五官痉挛,更加小手一攥直扣得身旁的洛寒龇牙咧嘴面目狰狞。而在场的其他人,显然也不比他们强到哪里,义愤填膺之余均是一副面瘫之状。 幸得萧肃辰有安悠然这么个前车之鉴,耳读目染之下早己练就金刚不坏之身,于刘煜昕的恬不知耻,只是长眉一扫,风清云淡的反将一军道,“那是萧某孤陋寡闻了,不知侯府的待客之道,原是喜欢舞刀弄枪的以示友好。改日刘侯爷如有机会来我凌北,本王必定‘投其所好’,无所不尽其极的让你们宾至如归!” “好说,好说!既然萧大王有此美意,刘某莫敢不从?只是这机会恐得等个百八十年也未尝得见!好在本小侯爷向来福泽深厚,不用等到头发花白牙齿脱落,上天就给了我这么个掉下来的美差,能够亲自为凌北南院大王鸣锣开道,你说我今天是不是该杀羊酬神呢?”艳丽的五官中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诡秘,刘煜昕隔着折扇子对着萧肃辰嫣然一笑,当真是瑰姿艳逸,“萧大王,府上早己备下了美酒佳肴,你这就随我走一趟吧?” 无需审时度势也知此行再所难免,萧肃辰自不会与之硬碰。也不多言,淡淡然的一个莞尔,便挥手命令全体随之上路。 可说来也奇,原认为刘煜昕应是领着他们回昊阳的忠远侯府,谁知队伍却是一路向南,行了两天之后进入了芜夷境内,才在一幢雕栏画栋的富丽大宅驻扎下来。韩尔齐不由满心困惑,不明这阴阳怪气的刘小侯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然萧肃辰和洛韩却是心中雪亮,这芜夷隶属于遥州治辖,此乃刘家的世袭封地。如果说刘昆在昊阳是只手遮天的权贵,那么在此就是横行无忌的霸主!现下****弃昊阳而择芜夷,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必是有重大图谋! 不过,固然是居心叵测,但刘煜昕于礼节上倒也不曾怠慢,奉萧肃辰为贵客,饮食起居均为上品,韩尔齐和一干侍卫作为上宾也是被妥为安置,却是苦了安悠然和洛寒。由于一身粗使装扮,便被顺理成章的当在仆役相待,不仅没有珍馐美馔,就连住处也是简陋伶仃的偏房。萧肃辰等虽是有心照料,但碍于身处敌营,若是对于一个仆人太过上心,定会招来猜疑,故而只能视而不见,对于他们不闻不问反是安全。 可这种节衣缩食的生活,安悠然也倒罢了,毕竟是近侍出身,不能说是如鱼得水,但尚能截趾适履,做到自保无虞。然洛寒却是从小含着金汤匙的富贵少爷,哪里吃过如此苦头?撑不过五日日,就对着桌上的残羹剩菜,抱头叹息道,“小安,我如果因为饥饿暴毙,你切不可将真象公布于众。想我堂堂英明神武的洛家少主,最终却败在了这些个破白菜梆子上,直让那些思慕我的美人佳丽情何以堪呐?你看看我的手,皮肤都粗糙了,还有我这俊的面庞日渐消瘦,当真是天妒红颜哪……” 本为了填饱肚皮勉强咀嚼的粗茶淡饭,终是在这番话语的始作俑下发酵成灾,安悠然忍不住‘噗嗤’一声尽数喷出,顿时给对面的某位仁兄一个酣畅淋漓的饭菜洗礼。可怜洛大公子正在自艾自怜之际,却冷不丁的遭此横祸,怎能不让他脸色骤变?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正要声讨,岂料安悠然却是比他更为凶悍的发飙道,“你让我看什么看?!我目不能视,哪什么看?!你明知我眼睛看不见,却说这风凉话!显摆吗?还是看我笑话!?害得我难过的食不下咽!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 按捺住跳动的太阳穴,洛寒努力咬着牙抹去粘在自己鼻尖的残破菜叶,用仅存的理智克制住想毒死对方的冲动,摈着气息好容易才从喉咙中一字一句的挤出道,“你这叫食不下咽?是全喷我脸上了!而且分明还是对准来的!你以为来个先发制人,就能把本公子给唬过去吗?告诉你!你这法子我在十岁时就玩腻了!还轮得到你这小丫头片子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吗?!” 以为安悠然会像以往般嬉皮了事,怎料她却是把头一埋,哭得好不伤心,“你好好的一个人,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有瞎过吗?知道什么都看不见有多可怕吗?你知道我成天都是怎样在过日子吗?洛寒,虽然你性子是古怪了些,可我一直都说你是个好人,却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对朋友的……” 原就是个怜香惜玉的主,更何况安悠然的反应又全然是在他的意料之外,洛寒当时就慌了手脚,也顾不得自个饭粒满头的光辉形象,只忙着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小安,你别哭啊,刚才是我不对,把话说重了。你别担心哪,我替你诊过脉了,你双目是由于体内毒素淤积,伤及肝脉所致。我己用五轮散替你解毒,并配以金针调气,假以时日定可恢复。有我洛寒出马,天下还有什么病是我不能医的?要是治不好你,我从此金盆洗手,再也不问江湖之事!” 哭得梨花带雨,安悠然嗖了嗖鼻子,顺手拿起洛寒的袖子胡乱的往脸上擦了几把,语带哽咽的问道,“真的?你没骗我?那我要是治不好,你就给我一笔银子好了,你金盆洗不洗手和我关系不大,可是我看不见,下辈子就没有指望了。有点钱好歹也能傍生,不至于晚景凄凉。” 她这是……治病的反向大夫要钱的? 枉洛寒活了二十年,也没听过如此滑天下大稽的笑话!不由让他手上一滞,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本想感慨几句,却因看到安悠然眼泪鼻涕交杂成的可怕中而止于途中,无奈中仰天长叹道,“罢了!就当是我欠了你八辈子的债,今个要一并还清!你就在这等着,我洗洗换身衣服,回来就给你治!我赔了功夫折了药材,治不好还要给你银子!我这大夫当的,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上天入地,恐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或许身上的口水腥臭实是无法忍受,洛寒撂下话便匆匆离开,待他脚步渐远,之前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脸上哪里还有半分阴云?淡淡的樱唇向上一扬,安悠然的笑容真是堪比狡狐,“洛寒,先发制人你是十岁就会,可是扮猪吃老虎……本姑娘可是八岁时无师自能炉火纯青了!” 然而那噙在嘴角边的笑意还未漾开,安悠然就忽觉颈后一沉,心中顿觉不妙,可即便想有所反抗,丧失的神智也没有给她任何缓冲的余地。就在她往后倒地之际,一双大手适时的将她一抱,紧接着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好久不见……” 第二十三章:隙中观斗 既厌恶又丧气的来到了回廊,洛寒刚想去浴房清洗,却见远方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飞快的一晃而过。这两身影一红一黑,一个绰约多姿,而另一个则芝兰玉树,竟是刘煜昕和萧肃辰二人!此时正值深夜,且又是在侯府别苑,千思万想,居轴处中的凌北大王也断不该单枪匹马的与刘小侯爷相伴同行,不由让洛寒心中一凛,顿时倦意全消,运起轻功就悄悄跟了上去。 一路上萧刘二人只顾着疾步快行,并无半分交集,也不知七转八拐了多久,才在位于幽深竹林深处的偏僻佛堂前止了脚步,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既己跟踪至此,洛寒自是无打道回府的道理,但月色皎皎,于窗外窥探终非万全,他眼眸一转,提了口气就跃上房顶,蹑手蹑脚的将屋瓦轻轻的移出一条缝来,偷偷的往里瞧去。岂料这一瞧,倒真是惊出一身冷汗来! 但见空荡的佛堂内正有一玄衣老者居中而立,五官英挺,身姿矫健,虽是衣着普通,但双眸中所散发的戾气,却是掩也掩不住的锋芒毕露!那是……只有久战沙场,尽染血腥才可练就的阴冷之意! 像这种人只怕是匆匆中的擦肩而过,也定是切肤难忘的深刻,更何况如洛寒这般耳聪目明,头脑正常的健康人士?仅仅瞄了一眼,他就立马认出这位老者便是在瑾王府中曾有数面之缘的当朝权贵——忠远侯刘昆是也! 显是应邀而来,对于刘昆的突然现身,萧肃辰并未表示出一丝的惊讶,长眉一扫冰冷的开口道,“刘老侯爷,本王不记得与阁下私交甚好,你我之间除了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之外,似乎别无其他。你无需惺惺作态的说些堂皇之辞,本王只问一句,你所承诺的事,今日是否可以履约?” “快人快语,确实是做大事的人!不愧是可以统领凌北南院的男人!”长袖一挥挡住因为萧肃辰的无礼而正要发作的刘煜昕,刘昆哈哈大笑,“老夫何时出尔反尔过?萧大王放心,本侯今日定会让你得偿所愿!” 精光四溢的双眸微微一敛,当即就有垂首在侧的一名侍者心领神会的从暗处走了出来。将一锦盒捧至头顶,小心翼翼的跪呈至萧肃辰的面前。 暗中窥探的洛寒唇角一扬,以为不过是刘昆讨好萧肃辰的把戏,不禁心中暗暗好笑。名满天下的南院大王,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更加是手握重兵,实难想象这世音是有何物能诱其心动! 可讥诮的笑意刚刚浮就被随之冻结,因为萧肃辰对于锦盒竟是一改之前的不屑和藐视之态,不但双手接过,甚至是可用‘毕恭毕敬’来形容。这前后的鲜明对比,不由让洛寒在诧异之余,更加好奇心起,一双美眸瞪得浑圆,一心想将盒内的所放之物看个分明。然而当萧肃辰慎之又慎的打开盒盖时,映入洛寒眼帘的一幕却是吓得他差点没有从屋顶上直接跌落! 原来在烛火摇曳中,那华光闪烁的锦盒之内,竟是赫然放着一枚人头! 那是枚中年男子的首级,长发须眉挺鼻薄唇,但从发肤的色泽判断己是死去多年,若不是用着极好的香料防腐,只怕已是森森白骨的骷髅之状! 在场之人除了刘昆之外,均己被此景惊得目瞪口呆,尤其是萧肃辰,抱着锦盒的臂膀早已不受控制的隐隐颤抖,显是受到时极大的震撼。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更是在转瞬间杀意尽显,一个银弧出鞘,剑锋直指刘昆面门,温润的嗓音中竟是说不出的狠厉,“刘昆!亏你先前还能够在我前信誓旦旦的说,此事非你而为!现在你要怎么解释!?如果真的与你无关,为何首级是在你的手里?!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本王可能会赏你个全尸!” “姓萧的,你是否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到底是武将出身,几乎与萧肃辰同时出手,刘煜昕长剑一挺,也从身后将利刃架在了他的颈项之间。妖艳的红唇轻轻一扬,三分戏谑七分阴寒,刘小侯爷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当我手中的家伙什不过是用来摆设的装饰吗?你信不信,不等你动我父亲一根毫发,我就能让你立刻血溅三尺!” 俊美的眼梢淡淡往后一扬,对于刘煜昕的威胁丝毫不为所动,萧肃辰手中的长剑又向刘昆的眉心径自逼近几分,“信与不信又有何干?我只知道,今日刘昆必死!若有人胆敢阻挡,本王就人挡杀人,佛挡**!小侯爷如想一试,萧某自当奉陪!” 素朴的屋内寂静的可怕,唯两柄利刃在朦胧中游离着浸骨的青芒,僵持的局面仿佛让整个的空气都变得焦灼起来,像是只消一个火星就会引燃的爆炸,洋溢的危险让所有人的心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拧结在了一起。可 身为重中之重的刘昆却依然神情自若气定神闲,一副事不关己的局外人样貌,将意欲取他性命的萧肃辰视若无睹,眼眸一抬看向蓄势待发的刘煜昕莞尔一笑道,“昕儿,把剑放下!萧大王想要杀的人并不是本侯,我不会有事。反倒是你,这样拿剑架在客人的脖子上成何体统!?” 明明萧肃辰口口声声的扬言要将刘昆手刃当场,刘煜昕又怎能安心放手?眉心一皱,他断然不从的抗命道,“不行!此事干系到父亲性命,我怎可轻易放剑?除非他先退下,否则恕儿子万难从命!” “没事的……”深不见底的黑色双瞳从刘煜昕的身上慢慢转向萧肃辰,刘昆的脸上挂着一种诡异的自信和令人心颤的微笑,他定定的看着刘萧辰,用一种蛊惑而低沉的语调,一字一句的说道,“萧大王,本侯说的没错吧?你想杀的应该是你的杀父仇人吧?你要是杀了我,那么杀害你父王的真正凶手可就真要石沉大海了……你可要斟酌一番?” 第二十四章:峰回路转 强烈的气味从鼻腔直灌入髓,激得混沌的大脑一片清明,安悠然猛然睁开双眼,却发现眼前依然是漆黑一片。 虽是过了这许久的不见天日的时光,她依然还是习惯不了眼盲之后暗寂,心中不禁一沉,然而落寞不过顷刻,就因记忆的复苏而被抛到九宵云外。回想起先前的种种,以她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安悠然清楚的不能再清楚——自己又一次光荣被掳了! 虽是不值得骄傲,但经历了屡次三番被俘的光辉历史之后,安悠然发现唯一的好处就是想要装出娇柔无措之状来博取同情都已兴致匮乏,让她难得有机会的耍次帅。反正叫破喉咙也无济于事,她又何苦做那破锣嗓子的呐喊?倒不如省省力气,以逸待劳来得划算。 从地上坐起身,她挺直脊背凛然平静的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绑了我来所为何事,但我要告诉你,我只是一区区的侍从,一没钱,二没势,你要是妄想要从我身上得到点什么好处,可就真打错了如意算盘。” “你要真的只是一区区侍从,就是我眼绌,救错人了,那我可拍拍屁股走人了啊……”一个爽朗中略带沙哑的声音响彻在安悠然的耳畔,声音虽是在抱怨,可是话里行间所透露出的丝丝喜悦却是藏也藏不住的洋溢而出,“姑娘,你确定……不会后悔?” 那是少年在变声期独有的嗓音,那是个不知在她身边烦过她多久的嗓音…… 像是一道电流划过全身,安悠然忽然手心一震,竟是来不及细想,寻声一把纂住来人的衣袖,不敢相信的颤声问道,“你是……小月?!” “是啊,我是小月!姑娘,你好像是第一次见到我这么开心呐!”略带薄茧的手指轻轻的握住安悠然的手,小月如昔调侃着笑道,“这情形要是被周祟大哥看到,眼珠子非得掉下来不可!他总是说我和你在一起,不是吵就是闹,总有天定会惹主子生气,把我剥皮抽筋了去!哪里料到姑娘原是害羞,之前做得凶恶之态,不过是避人耳目,实是喜欢我到不能自己……” 本来还紧绷的心弦,在小月诙谐的打趣中变得豁然开朗,安悠然禁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许久不见,你小子不仅是年龄看长,连胆子也陡增几分啊,我要是把你这话原封不动的学给主子听,你猜他会怎样?” “主子要是知道了,估计往后每年的今日,姑娘你是少不了要破费一把了……”嘴角上挂着平时惯有的坏笑,可小月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眸却是牢年的盯着安悠然的脸庞,仿佛害怕她再次消失一样,“你害得我被主子打死,每逢忌日必会良心过意不去,定是要来祭拜祭拜。我这人别的都不爱,就爱些金啊银啊的,你也甭费事,每次来时准备个百八十两的黄金给我的碑描描金就成!” 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安悠然故作怒意的嗔道,“你那墓碑要是黄金描金,别说是安稳,指怕是棺材都会被人挖了去,你就等着曝尸荒野成孤魂野鬼吧!我才不会年年都去看你!管你是生是死,是病是痛,都怪你平时嘴太坏,咎由自取的报应……” 越说越觉得这小子太过嚣张,安悠然抬手就想对着小月的脑袋拍上一掌,可是没料到她刚动念头,被被忽然落在手背上的颗颗水珠惊得一怔。正自发呆时,只听到小月用微若蚊蝇的声音说道,“我怎样都好,但姑娘你一定要好好的,十年,二十年,一百年都好好的……” 那自上方滴落的晶莹随着白皙如雪的肌肤蜿蜒而下,在安悠然娇嫩的肌肤上形成了一道湿湿的水痕,而那沁凉的触感更像是从皮肤一直渲染到了屋内,原还互相说笑逗趣的两人竟同时陷入沉默。隔了半晌,安悠然才柔声说道,“小月,我被人设计,皆是命中劫数,怨不得旁人。你切不可自责。我的眼睛,洛寒说他会帮我治好,而且你也来救我了,一切都会越来越好,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伤心的事啊。” “那是……当然,本大爷亲自出马,还有什么办不成的事?要是我当时不离开你身边,或者我能再快些回来,哪轮到方毅那狗贼得逞?让你离乡背井,让你吃了这么多苦……最后连眼睛也……”努力维持的嬉笑,在哽咽音色的夹杂下越说越小,小月跪坐在安悠然面前,少年颀长的身影显得晦涩而悲伤,但仅仅片刻之后,他就大力的拿袖口拭了拭脸,双手扶起安悠然,神采飞扬的说道,“姑娘,我们走吧!等到了外面,我们好好的大喝一场,大吃一顿,把一切的不高兴统统还给那个混蛋老天爷,让他自己自己慢慢受着吧!” “走?现在吗?!”没有如小月想象中的兴高采烈,安悠然反是摇着头,断然拒绝道,“不行,我不能走!肃辰为了我才被刘昆所擒,我怎能弃他于不顾,独自出逃?就算走,我们也应该和他一起离开!” “你想我们和萧肃辰一起走?”浓黑的眉头向上一挑,小月嗤之以鼻的冷笑道,“你怎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和我们一同离开?万一他是欲擒故纵的来此修身养性,我们从中作梗,岂非打扰了萧大王的雅兴?” 虽不能察言观色,但从小月冷嘲热讽的语气中却感觉到了他的话中有话,安悠然蹙眉问道,“肃辰为什么会不愿意离开?他是南院大王,如果被发现私离凌北,会被处以谋逆之名;况且刘昆阴险狡猾,留在此地危险重重,我实在不明白他有什么理由要留在这里!小月,你是不是怕人多逃不出去,所以才胡乱揣测?” 既气安悠然的小看,又恼她对自己的怀疑,小月恨得咬牙切齿的说道,“姑娘,你怎么就不想想,我为什么要把你打晕了再带出来?” “因为……”被他莫名其妙的问话给问得一楞,安悠然略加思忖后答道,“你……手抖,力度没掌握好?” “我不是……手抖!我是……发抖!被你这傻女人给气得发抖!””深深的倒吸了口冷气,小月当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他一把攥住安悠然的手腕低吼道,“姑娘,你怎么不想想,以萧肃辰之尊,他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大煜境内?且不说别的,以他之能,又怎会乖乖的束手就擒任人摆布?这些问题你都没有考虑过吗?我就是怕万一逃脱不成,被他发现我与你有联系,从而加强防备,故此才假借绑匪之名把你掳了过来!” 本就云山雾绕不明所以,现在加上小月这一番连珠炮的反问更加让安悠然混乱不己,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扭动翻腾着,让她有种压迫的窒息之感,“小月,你说清楚,为什么怕肃辰发现你我有联系?难道不是他通知主子,我在这里,你才赶来救我吗?” “你以为萧肃辰有那般好心吗?”狠狠的啐了一口,小月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愤怒,“枉那厮平时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做派,做事却这般的苟且龌龊!明明知道姑娘你与主子的情谊,却将你尚在人间的消息隐瞒不表。若不是我奉主子之命,潜伏在刘煜昕的府中,又怎会发现你的行踪?又怎会发现他其实与刘昆暗中勾结?姑娘,萧肃辰此人断不可信,你切莫再执迷不悟!” “不会的,不会的……”难以置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安悠然抚着头喃喃自语,似是在说服小月,又像在自我催眠,“肃辰不会骗我的……如果他没有把我的信送给黎彦,洛寒又怎会前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抬头看了看的天色,小月己没有耐性多做解释,他转身一把拉住安悠然就往外走,“姑娘,是不是误会,是不是出错,待见了主子,以他的睿智,定有法子给你个分明!现在不是耽搁的时候……” 然而这回却没有等到安悠然给出回答,小月的计划就被窗外传来的喧嚣给破坏的连渣渣都不剩,因为那鼎沸的人声所喊的竟然是,“封锁全苑,捉拿刺客!” 第二十五章:潜滋暗长(上) 眼见着外面灯光如昼人声如沸,闻讯的士兵纷至沓来,屋内的两人也是瞬间面如土色。 但到底是从久经闯荡,不过片刻,陈月霆己先行冷静下来。他拍了拍兀自发怔的安悠然,附耳轻轻说道,“姑娘,你别慌,他们应该没有发现我们。适才侍卫叫喊捉拿刺客时,我还与你待在这柴房之中。照此推算,他们要缉拿的应该是另有其人,我们切不可自乱阵脚。待会我拉着你逃跑时,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千万别松开我的手。” 被小月的提醒回复了神智,安悠然刚要点头应允却在一转念后毅然否决道,“不行!我不能和你一起走!我眼睛看不见,只会拖累你,到时反而我们一个也跑不了!小月,你趁乱,自己赶紧逃离这里吧。” “这怎么行?!”又急又气的一把抓住安悠然的肩膀,小月低声吼道,“姑娘,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怎么能够如此轻易的把你一个人丢下?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估且撇开刘昆不论,那萧肃辰也是居心叵测善恶难料的主,你让我怎能安心让你一个人留在这是非之地?!就是拼上性命,我今天也要带你一起走!” 眉头一皱,安悠然反手抓住小月的衣襟往前一拉,口吻强硬的说道,“陈月霆,你必须给我一个人走!主子把你调到我身边时就言辞凿凿的说过,绝不允许你对我有任何的忤逆!所以我现在命令你立刻给我离开,你就别再啰哩啰嗦个没完没了,只要乖乖听命便是!” 哪里会因为她的三言两句轻言放弃?小月顺势把安悠然的双手制住按在怀中,倔强的坚持道,“姑娘,主子是说过要我听你话;可是他也说过,要我不惜任何代价的保护你!所以请原谅在下恕难从命……” 岂料他话才说一半,就被手臂上传来的钻心疼痛给止于途中,低头一看,居然是安悠然抽走他腰间的弯刀割伤了自己,其速度之快竟容不得他有丝毫反应,不由让他晃神一呆,不自觉的放松了力度,被安悠然趁机钻了出来。 拿刀抵着自己的咽喉,少女清秀的脸庞在窗外如炽的火光映衬下显得陌生而决绝,安悠然用一种小月从未见过的狠厉说道,“陈月霆,你闹够了没有!你要是不走,我现在就一刀了结自己!是你逃,还是我死,你自个看着办!” 怔怔的盯着安悠然良久无语,小月终是半膝跪地的重重行了一礼,当他提步离开时,却听到少女用昔日里清脆动听的声音柔声说道,“小月,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番痛饮,我等着你回来兑现诺言。” 挺拔的身影略微一僵,小月并没有转身。少年俏皮的唇角上扬,似乎在说着什么,然而未等安悠然听得分明,他就身形一蹿跃窗而出。 凭心而论,于拳脚,小月的身手大概在战乱中死个十七八次都不为过,可说起遁逃之术,这小子若自谦第二,恐世间也找不出能称第一的人来。是以,安悠然对于他的离去倒是极为放心。 待他前脚刚走,安悠然便慢慢的蹲在地上,用手指蹭了些许的灰土抹于脸上,再将梳理整齐的头发抓得凌乱,待一切准备就序后,她也不急于离开,反是和衣倒在地上闭目假寐起来。 原来是安悠然想到她目不视物,如冒然出去,非但不能平安回到住处,可能还会因此招来侯府侍卫的盘查。届时,非但自己会陷入险境,更会牵连着凌北那一大帮子人跟着受累。如此一来,倒不如索性玩回守株待兔来得万全。 因为以她对于萧肃辰的了解,若是发生险情,他必会遣人确认她的安危,况且就算是萧肃辰来不及派人,按照时辰来看,沐浴更衣的洛寒也应该早就回到房中,一旦发现自己不在,也定会出来寻人。所以与其提着脑袋睹运气好坏,安悠然自是愿意顺着小月设计的‘盲女绑架事件’当一会受灾受难的女主角。这样即便回去之后,也省得被问到缘何外出时,难以自圆其说。 或许是她像食草动物般接连吃了几天的烂菜叶子,感动了菩萨。事情的发展,果然按着安悠然所祈祷的剧本而进行。因此当奉命找寻她的韩尔齐冲进柴房的那一刻,安悠然当真是在心里把漫天神佛都歌功颂德了一番。 但有句话叫‘乐极生悲’,可能是她一激动脑子短路,漏掉了某位尊神的名号,由此惹来了记恨;也有可能是哪位佛陀不堪她碎碎念的叨扰,心存报复;于是就在安悠然为自己的神机妙算钦佩到五体投地之际,上天给了她漂亮的一记晴天霹雳! 因为那位热血沸腾的韩大少爷一见她披头散发的躺在地上,直以为她是被歹徒杀人灭口的弃尸对象,不仅一个熊抱让安悠然差点口吐白沫毫无形象的去见了阎王老爷,更是让她在他惊天地泣鬼神的怪力作用下,浑身上下骨头散架,神经麻木到完全有资格充当生化危机的僵尸背景。不过也亏了韩尔齐的这一折腾,让人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的伤势,而没有过多询问其被掳的细节,安悠然自是乐于其成的来了个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的敷衍以对。 事后尽管萧肃辰想要将安悠然带至身边照料,但经过小月一事,安悠然虽不尽信,但总归是落了个心结,所以就以‘诸多不便’为由,婉拒了他的好意,依然和洛寒居住在下人所住的偏房。 而洛寒显然也没有辱没了他‘玉面鬼医’的名头,在他又薰又敷的一系列攻势下,不久安悠然的双眼果然有了起色,起初只是对于光有了微弱的感知,但随着药性的加大,终是在某日的清晨她又重新见到了那五彩斑斓的世界。 按说重见天日,理应是欢欣若狂的天大好事,莫说安悠然本就是个极喜闹腾的人,就是一般人,也会大肆的庆祝一番。可这回奇就奇在,她竟是生生的将满腔的兴奋强压下来,不但对于已经复明的事做到了不动声色,就连平时言行举止也是做得滴水不露,完全还是一副目不视物的盲女之态。 可怜洛寒穷尽毕生所学,却还以为安悠然依然毫无起色,成天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的想方设法,忙得是心力交瘁,连白头发都堪堪的长出两根。 第二十六章:潜滋暗长(下) 风和日丽艳阳天,本是大好心情的光景。可惜这满目金黄的满灿烂阳光却没有照亮洛寒的黑暗心情。今日当他满怀信心的从安悠然头上取下金针时,结果等来的依然是少女面无表情的茫然时,身为一名医者的尊严让洛寒再也忍无可忍的最终爆发,一掌拍得随身的药箱木屑四溅,平素里的风雅竟是毁于一旦,“不过是毒素淤积,损耗了肝脉,怎会至今未愈?!究竟是哪里不对?!” 对于洛寒的发飙失控,安悠然私以为乃人之常情,总不能让人有火不发,硬是憋出个失心疯来才叫‘常熟稳重,堪以大任’。可她不明白的是,既然洛大公子想出气,大可对着门外的假山怪石乱打一通降龙十八掌以示威武,就算最后落个骨折脱臼鼻青脸肿,也能说成是大杀四方恢弘勇猛,为何他偏偏却要对着那个无辜可怜的药箱痛下狠手!? 那可是上等紫檀的绝世孤品! 那可是她打第一眼见洛寒带来就觊觎着要收入囊中的宝贝! 就这么着因那个任性公子轻飘飘的一掌,就在她的眼前粉身碎骨,化为昨日烟云了…… 有种痛,叫做你对面站着想抽的人,可你只能装作没看见! 有种恨,叫做你想抓狂,却还要从容以对! 种种的悲怆加杂在一起,让安悠然只觉得胸口发堵心中隐痛,只得抚额掩饰,不至情绪外露。可洛寒哪里明白其中蹊跷?见安悠然忽然闭目,还以为她是绝望所至,正要出言安慰,却不想他话未出口,门外就传出一个魅惑入骨的磁性嗓音抢先道,“世上有什么疑难杂症能够令大名鼎鼎的洛家少主勃然大怒?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在下这回倒真要开开眼界了。” 一身姹紫嫣红的华服,一袭五彩斑斓的配饰,再加上桃腮柳眼巧笑倩兮的面容,能够在朗朗乾坤中将审美颠覆到人神共泣的,恐除了刘煜昕,世间再无第二人能有如此造诣! 既然刘煜昕会只身前来,且开门见山的道破自己的身份来历,洛寒自是明白,掩饰不过是欲盖弥彰的掩耳盗铃。狭长的美眸微微一敛,索性默认的冷嘲道,“洛某不过是一介悬壶济世的郎中,又不是能起死回生的神仙,有病治不好又有什么稀奇?况且我若是包治百病,抢了阎罗老爷的买卖,只怕早有牛头马面带我去地府兴师问罪,又怎能轮到刘小侯爷在此啧啧称奇大惊小怪?” 招牌式的轻摇着手中的象牙折扇,刘煜昕眉心轻扬,神态轻佻的回道,“洛氏一门的威名,江湖上有谁不知,有谁不晓?洛少主又何必妄自菲薄?若非如此,怎会阁下大驾光临鄙府,还要来个深藏不露?不就是怕我等高攀巴结吗?” 自是听得懂他话里藏刀的冷嘲热讽,洛寒微微一笑,不见丝毫的愠意,“这倒也是,我洛家向来以医术纵横世间,一般的凡夫俗子的确是不屑入眼,难得刘小侯爷能洞若观火,明白自身的斤两,倒也免了我许多的麻烦。” 这话显是字字针锋,句句带刺,可偏偏洛寒却是一脸正色,神情诚恳的说出,俨然一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派头,不禁让让安悠然差点笑出声来。她一直以为洛寒是个温吞绵软的性子,不想这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出口竟是功力实不可小觑也。这一招顺水推舟,借力打力的方法,当真是可以用于毒舌秘籍的楷模范本,光看刘煜昕那青中带黑的脸色就足以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墨色的瞳仁猛然间杀意尽显,但很快就在刘煜昕恢复的戏谑中消失的干干净净,“洛家号称医毒双绝,杀人如麻却还能做到做到滴血不沾,刘某自是自愧不如,是以也不曾想与洛少主叨扰。但心中惦念着故人放心不下,才不得不擅自到访。” “故人?”提目睥睨的瞄了刘煜昕一眼,洛寒不愧是朝曦谷的门下,秉持的狂妄桀骜果是与清溪老人如出一辙,连让人下不了台的癖好也是学了个十成十的相像,“刘小侯爷说笑,你都说了,洛某不过是十指不沾血腥的郎中,又怎能与你这沙场屠夫相提并论?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二人之间又何来‘故人’一说?” 对于他的讥诮回以一个灿烂的媚笑,艳如桃李妖娆多姿,然而眉宇间的那抹诡异却是看得人心惊肉跳,不得不防,“不是本侯爷说笑,是洛少主说笑才对!我与你再怎么想生拉硬拽的扯上关系,充其量也不过是有几面之缘的泛泛之交,用‘故人’一词何止是牵强附会?简单是滑天下之大稽!然而若是那个与我自幼相识,同处一地的青梅竹马……用‘故人’来形容,怕是任何人也不能否定的说出个‘不’字吧?你说是吗……” 晶盈如玉的扇柄轻轻拔开挡住视线的洛寒,刘煜昕回眸看向那个安安静静位于角落中的纤弱身影,唇边漾出的涟漪越发的摇曳动荡,意味深长,“八戒!本小侯爷亲自来看你,就算你不念及旧情,便是从前的主仆之谊,你是否也不该视而不见呢?” 其实安洛二人的面目早在入府时就被洛寒用易容术进行了改头换面,犹其是安悠然更是被伪装成个小眼塌鼻的猥琐少年,难为刘煜昕在如此情况下还能将他们认了出来!其眼力之狠,认人之准,实是令人发指。本也该坦然以对,但……安悠然的境地与别不同!之前的雅平一战缘由她起,而刘煜昕更是因此战的一败涂地名誉扫地,若不是刘昆的势力作保,恐会前程尽毁。如许的切骨之恨,怎会是轻描淡写就可轻易释怀? 所以……抵死也不能承认! 心中不禁一凛,洛寒旋即回复到原有的位置,下颌微抬的倨傲看着刘煜昕,冷笑道,“八戒?刘小侯爷,莫不是得了失忆症来我这寻个方子吧?那小子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你却在这里对着个无名小厮来张冠李戴,究竟该说你是多愁善感,还是该说你病入膏肓?” “洛少主说我病了……”唇角的笑意不见丝毫的减少,那盈盈的笑意像妖艳的罂粟,灼得人眼炽烈,却又因那无可隐藏的危险让人心底发寒,刘煜昕似是在回答洛寒,然而他的目光却是始终定定朝着安悠然望去。 “我确实是病了,在雅平被黎彦射的那一箭差点送了性命,虽是被从鬼门关里救了回来,但是从此却落下了病根……”幽黑的双眸犹如深渊般越发漆暗,衬映着刘煜昕原本妩媚的面孔竟似罗刹般的阴森,“无论白天黑夜,无论斗转星移,我时时刻刻都想着要将一个叫凌碧珞的女人亲手千刀万剐!” 第二十七章:唇亡齿寒(上) 幸好外面兀自有蝉在鸣个不停,若非如此,只屋内无声静止的三人,定会让人误认为时间在他们的周遭停止一般。 知刘煜昕不会善罢甘休,安悠然心中反是坦然,她慢慢直起身,朗声说道,“难得日理万机的刘小侯爷,对我一区区奴才念念不忘,八戒自是该感激涕零以示欢迎。只可惜,我却不得不做到‘视而不见’……” 伸手揭去脸上的人皮面具,安悠然绽出个清浅的笑容来,温润如水却又冰冷至极,“因为我根本就看不见!小侯爷,黎彦是伤了你,但你刘家也弄瞎了我一双眼,如此说来……这笔帐究竟是谁欠谁呢?” “你……瞎了?!”艳如桃花的媚眼微微一翕,刘煜昕缓缓踱步来到安悠然的面前,然而与其不疾不徐的态度截然相反,他手中的利剑却似电卷星飞般笔直刺向安悠然眉心,直惊得洛寒脸色煞白,抽出腰间的软鞭就欲阻止。奈何刘煜昕手法太快,而他距离实是太远,眼见就要相救不及血溅三尺,未料剑到中途,刘小侯爷竟是自行停在了半空。 此时的锋刃离安悠然不过寸许,距离之近,连她清丽的五官能够在寒光耀目的剑身上看清清楚楚。以至于只要稍有不慎,那不断游离的炫丽锋芒,在转瞬间便会如洪水猛兽般将眼前的少女吞噬殆尽。 竖起食指放在妖艳的红唇之上,刘煜昕回眸对着早己怒目而视的洛寒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待他有任何反应,己径自俯身在安悠然耳畔说道,“八戒,你这丫头,从小就狡猾的很,你认为我会相信你所说的话吗?” “你信不信与我何干?”大大的美眸没有任何闪烁,甚至那纤长如扇的睫羽也始终保持着它漂亮的弧度。安悠然静静的望着前方,纯净的眸色中不见一丝畏惧,不见一分的彷徨,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似在讥讽又似在自嘲,“我只知道,自己现在的可以从灯油钱中省下一大笔开支。反正这灯亮与不亮,对我来说都大同小异,点了不过是聊表心意的安慰罢了。小侯爷,你今日到访,是向我表功,还是想让我三跪九叩的拜谢你刘家对我的大恩大德?!” 收敛起惯有的轻佻,刘煜昕眉心一拧转向洛寒,而那柄一直悬在少女头顶上的利刃也终是随着他旋即的一刹那收剑回鞘。像是抛弃了假面,刘小侯爷声色俱厉的问道,“这丫头真的瞎了?是刘玄谏那小子干的吗?!” 以洛寒的身份地位怎甘被人所挟?唇角一扬扯出个冷到骨髓的笑容来,“刘小侯爷是闲极无聊,到咱们这来演贼喊捉贼的戏码吗?难不成你要我说,小安的眼睛与你刘家没有分毫干系,是她没事找事,弄瞎了自个闹着玩吗?!” 本以自己的挖苦定会激得刘煜昕气急败坏,大发雷霆一番。哪知他却是竟是一语不发的阴沉着脸看着安悠然半晌,才沉声回道,“连你玉同鬼医也治不了吗?看来洛氏一门传到你这里,也就要就此终止关门大吉了。” 对于忠远侯府素来就无甚好感,先是刘琬萱让洛灵伤心欲绝,接着是大煜与嵘南打得不可开交,累得瑶疆局势动荡,就算撇开让安悠然眼盲一事,仅是前面两条就能让洛寒有毒死他刘家两百遍的心,现在刘煜昕竟还敢雪上加霜的当面质疑嘲讽他的医术来,简直是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 指尖轻动,触发腕上的机关,但见洛寒衣袖一挥,顿时便有无数金针快似闪电的朝着刘煜昕的印堂、关元、太渊、章门等死穴飞去。若不是刘煜昕反应及时,急挽剑花用以为盾,硬是护了个滴水不露,否则这许多的针扎在身上,不死也会成只‘刺猬’。 而这番死里逃生后,刘小侯爷确也再无磨叽的兴致,俏脸一沉,一双媚眼堪比杀人的利器直勾勾的盯着洛寒,仿佛要将那个云兴霞蔚的贵公子千剐肉拆骨一般,“洛少主不愧是师出朝曦谷的高徒,医术不成,凭这手偷袭杀人的伎俩倒也可在江湖中扬名利万成就一番事业!不过……你以为就凭这微末道行,就能伤到本将吗?!” “切!”颇为遗憾的啧了下嘴,对于刘煜昕的怒骂,洛寒并没有多作回应,反是拉住安悠然柔声道,“小安,你记住,下次杀人时,务必要干净利落!无论刀剑还是暗器都要仔仔细细的涂上见血封喉的毒药才好!不然一旦人没死成,就会像苍蝇一样嗡嗡乱叫,嚷的人心绪烦燥!而且更重要的是……还要多动手杀他一次,真是有够累人!” 她又没有杀过人!更不要提下次杀人! 唇角不自觉的抽了抽,面对着一本正经的洛寒,安悠然当真是满头黑线。他这番‘杀人百科指南’,对着杀手来讲,果是句句真切字字精髓,可于她来说却是八杆子也打不到边的白费功夫!虽不至于像一般的千金小姐扶风弱柳,手无缚鸡之力,但要她手起刀落的取人性命……实是强人所难! 因为……她就是有贼心也没这贼胆,就是有这贼胆也没这技术啊!更何况,她好端端的要学这劳什子的血腥杀戮之法作甚?!难不成洛寒真要将洛家改成暗杀组织,而她就成了他开业招募的种子人才,而被选作重点培养对象? 明明连安悠然都觉得她的这些臆测实是太过牵强附会匪夷所思,但偏偏洛寒表情肃然神态郑重,害得她真心觉得,若自己不出去热血沸腾的杀个百八十人,实是难以对得起洛寒耗心费力的淳淳教导。 好在她的那颗碧血丹心,在无意一瞥后适时茅塞顿开,让安悠然没有踏出绚烂杀手生涯的第一步,从而丧失她人生中浓墨重彩的辉煌机会。虽是遗憾,却不至后悔。单是因能见到刘小侯爷在听这番话时不断抽搐的面部肌肉,就让安悠然觉得值回票价,没白白挨了洛寒那许多的吐沫星子! 秋水盈盈的双眸一弯,安悠然心领神会,一脸虔诚的虚心受教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洛寒,你放心,我下次动手时,定会在兵器家什上涂上个几斤鸩毒,保准让那些个害虫死得干干净净如假包换!” 其中乾坤,不言而喻! 既是由他起得头,又怎会不明白安悠然的若有所指?洛寒欣赏的拍了拍少女瘦弱的肩膀,终是忍不住的放肆的哈哈大笑道,“心有灵犀,知我者小安也!” “难为你们还有雅兴在此谈笑风声……”不知是手上折扇带来的清风让刘煜昕神清气爽,还是自行品茗的香茶平复了心境,刘小侯爷对于安洛二人的唱和显是己不在意,他长眉一舒,嫣然笑道,“不知等传来黎彦的死讯的时候,你二位可还会依旧春风不改?” 第二十八章:唇亡齿寒(下) 即便是他的妄虚之言,但与黎彦有关,安悠然又怎能泰然处之?从椅子上猛然起身,碰撞着桌上的药瓶散落一地,在瓷片碎落的纷扰声中,她只犹若未闻的急急质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叫黎彦的死讯?!你究竟做了什么?刘煜昕!你回答我!” “什么叫我做了什么?”墨色的眼瞳微微一转,刘煜昕好整以暇的看着大惊失色的安悠然,眸色里除了戏谑之意,似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在暗暗跳跃,“八戒,你是不是把本小侯爷想得太神乎其神了些?我人都在这里,又能对黎彦做什么?不过……” 转身回眸看向静默一旁的洛寒,刘煜昕唇边噙着的那层笑意中仿又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深意,“不在此处的人,想要做什么,可就难以预料了……你说是吗,洛少主?” 以对刘煜昕的了解,此人虽是轻浮,但若无把握的事,确也不曾轻举妄动。更何况他这般洋洋得意的来耀武扬威,必是有了十成十的胜算才敢如此行事!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侵袭,安悠然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她刚想开口追问,却忽觉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施法霎时抽空,竟是骤不及防的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而安悠然的忽然晕厥显是没有让刘煜昕有任何的惊诧,耸了耸肩,完全倚靠在椅子中,刘小侯爷完全是副静待好戏的模样,“下手可真慢,直让我以为你要让这丫头把话给听完了才罢,害得在下差点要为洛少主的城府气度讴歌赞叹一番。” “洛某的城府和气度哪及下万分?”随着一根莹若冰雪的银针从洛寒的指尖滑落,安悠然也像只断了线的**顺势倒向这个早己准备就绪的华贵公子。美如英玉的面容在斑驳的光影中于昔日的霞姿月韵?更多出了几许的诡秘难测的深沉,洛寒美眸微翕的回道,“光是小侯爷处心积虑的来此大费周章,就足矣令洛某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在下不明白,小侯爷的这番苦心……究竟是源于忧国忧民的大义,还是你意欲兴妖作孽的谋算?”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人聪明固然是件好事,可太聪明就会物极必反?”一边把玩着剔透的象骨折扇,一边品着唇边的香茗,刘煜昕的表情就像只看着只午休懒散的猫,但瞳仁中闪烁的光芒却比任何时候来得都强烈而张扬,“不过……所谓实无所舍,亦无所得,你这人倒颇合我的味口!” 轻轻的将安悠然放到榻上,洛寒才转身坐到桌前,也不管正要执壶续茶的刘煜昕,他长臂一挥任袖笼内的药粉四散而出,在空气中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白雾,而他则眼梢轻挑,淡淡然的回道,“是吗?那洛某真是荣幸之至,只是……不知道刘小侯爷有无福分等到我能欣赏你的那天。” “蚀魂散?”悠哉的抬眼看了看笼罩在自己身旁的清淡白色,刘煜昕像是极为赞叹的说道,“由肌入骨,断肠绝命;堪比金贵,稀比犀珍。你这一大把下来,少说也需两三千两的黄金,哪些大手,洛少主可真是破费了啊。” “好说,”俊美的唇角微微一扬,洛寒单手执杯,将一颗红色的药丸丢在茶里,递到刘煜昕的面前,“以刘小侯爷的身份地位,用区区几千两银子来换你一条性命,怎么算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况且我洛家若说金银财宝或许算不上世间第一,但药材毒物普天之下无出左右,想要多少便有多少。刘小侯爷若是嫌在下刚才下手轻了,那么这颗价值万两的幽罗丹定可让你得偿所愿,现时就让你在阎王殿逍遥快活。” 笑嘻嘻的从洛寒的手中接过茶盏,刘煜昕如同浑然不知此乃于呼哀哉的险物,反是睫羽浅垂,像是赏鉴件极为稀罕的珍宝般盯着杯中的那汪香茗,啧啧谈笑道,“早闻洛家的幽罗丹能于杀人时能化骨为水,溶肉为泥,今日果是开了眼界。不过……我倒是要替洛少主犯了难,你说我若只是中了蚀魂散,你尚且有法救上一救,但我如是连尸骨都无存,你又要去哪里找那生死人肉白骨的七返灵丹来?是心……这药我究竟是喝还是不喝呢?” “我既要置你于死地,又何来会救你?”弯指弹了弹**在肩上的药粉,洛寒连正眼也不瞧刘煜昕,鄙夷的讥讽道,“刘小侯爷又何必为我杞人忧天?你还是祈祷旁人能找到你的尸体,不必清明扫墓时只有个衣冠冢借以凭吊的好!” “是吗?那这样可真遗憾啊……”身体忽然向前倾了几分,刘煜昕眉头深拧,似是踌躇的望着洛寒,,“只怕到时为祭奠头疼的不只是我侯府之人,还会包括你这位洛家的少主吧?” 话音堪落间,他缓缓的从袖笼中取出一物放到桌上,而洛寒原本镇定自若的面庞也随着看清那枚靛蓝璎珞的出现而骤然变色,刘煜昕却如同未曾入眼,依旧兴致勃勃的娓娓道来,“前些日子,我的人在边境巡视时,偶遇一车队。不禁好奇,敢于这战火纷飞之中行路之人,究竟是有怎样的熊心豹胆三头六臂。岂料费了番功夫劫下的不过是一女人,还是个……见不得光的女人……” “你想要什么?”一掌打在桌上,不但震得茶具皆碎,也打断了刘煜昕的夸夸其谈,洛寒一把夺走璎珞紧紧的攥在手中,眸色冰冷如刃,语气也凛冽的让人不寒而栗,“你要是动她分毫,我便诛你刘氏一门!” 原来那枚璎珞正是洛灵所有,乃是瑶疆圣女的信物!如此重要的东西,洛灵又怎会大意丢失?!所以……唯一合情合理的解释便只剩下一个——洛灵在刘煜昕的手中! 媚意盎然的桃花眼中眼波流转,刘煜昕半掩折扇,回眸嗔笑道,“哎呀呀,洛少主这是在吓唬我吗?可惜在下什么都怕,偏偏不怕受人威胁!更何况在这忠远侯府中,除了我那因黎彦毁婚而得了失心疯的妹子,也没什么让我挂心的人。而她现在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实是在世上遭罪,要是洛少主愿意替我了结她,免得我背上个弑亲罪名,刘某当真要千恩万谢才是。” 明知刘煜昕不会老实顺从,但洛寒依旧还是被他傲慢轻佻的态度激得胸口发热火星乱冒,如不是碍于洛灵的安危,只怕他真有撬开刘小侯爷的嘴,猛灌三斤砒霜的冲动,“疯子!灵儿只是一介女流,你抓她作甚?!若是为瑶疆援助嵘南一事,我大可即刻传令鸣金收兵,你所中之毒也会替你尽数去除,你切不可伤她!” “鸣金收兵?难道洛少主为了自己的妹妹,要弃与黎彦的同门之义于不顾吗?”不慌不忙的将洛寒丢在桌上的解药细细咽下,刘煜昕才轻摇折扇,摇头晃脑的评论说道,“古人曰;君子有成人之美,刘某又怎会做那般煞风景之事?放心,你不必鸣金收兵,与黎彦弄得兄弟破裂一拍两散!相反,他还会为了你传来的消息,对你感激涕零。” 像是沉溺于游戏胜利的孩子,刘煜昕享受的看着洛寒因不明所以而茫然的表情,“因为你会告诉他,他那个朝思暮想的丫头在你的手里!” 第二十九章:兵以诈立 深邃的眼瞳在刹那间忽然放大,洛寒怔怔的看着刘煜昕,似要将这个成日里声色犬马的侯门公子看个透彻。而刘煜昕则是在仰天大笑中欣然起身,走到床榻前弯腰俯看着沉睡的安悠然,纤长的手指无所顾忌的滑过少女清丽的脸庞,“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说黎彦那小子,究竟是会选择她呢?还是会选择一直踪影全无的那位?” 聪明如斯,哪里还需再行探询?洛寒心念一动,己知刘煜昕心中所图。身形一晃,挡在了安悠然的身前,一把擒住刘小侯爷的手腕道,“你是想利用这丫头来引黎彦自投罗网?!” 抿唇嫣然一笑,刘煜昕拿折扇轻轻敲了敲洛寒的肩膀道,“洛公子是在明知故问吗?你那晚隐身屋顶上明明窥了个十成十,此刻却在此这般装疯卖傻,岂非白白浪费了刘某特意放行的一番心意?老爷子要用他手中的砝码来请君入瓮,且萧肃辰也开始有所行动,我若不再想方另辟他径,难道要我等黎彦人头落地时,当个围观叫好的看客吗?这么好玩的热闹,岂有不凑之理?” 淡淡的眼神一扫,洛寒也倒并不回避,唇角微翘的嘲讽道,“只听闻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须教父子兵,却不想小侯爷倒是与众不同、天生异禀,非要与自家人一较高下!这份闲情逸致实让在下佩服!不过你刘家人喜欢自相戕贼算得上是各从所好,想拿黎彦也能称得上是情势所趋,但你将洛灵牵扯到内,是否就有欠公道了?!” “洛公子果是通情达理之人,对于刘某的难处竟能参透的如此分明,真乃刘某之知己呐!”许是三头牛皮的厚度也及不上刘煜昕的冰山一角,面对着洛寒的讥笑,他非但未显丝毫恼意,反是不以为耻的自怜自哀道,“殊不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洛少主与令妹手足情深,实是羡煞在下。想我刘家,父亲老谋深算,弟弟阴险狡诈,唯一个妹子还成了不顶用的废人。我若不设法建些功,立些业,又怎能在此龙潭虎穴中留一席立足之地?” 强行压制住狠命抽这惺惺作态的小子两大耳光的欲念,洛寒倒吸了口冷气,才鼓掌回应道,“刘小侯爷,适才对于忠远侯府的一番评价,当真是精辟独到一语中的!但为何偏偏忘了给自己下一断语?洛某不才,愿越俎代庖,以‘心狠手辣’四字赠之,阁下可还满意?至于‘知己’一词,私以为当属志同道合之人,你与我生就北辕适楚,风马牛不相及,勉强生拉也只能算是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陌路而己!” “此语差矣,你我二人本就殊途同归,洛少主又何必过谦?你说我心狠手辣,那阁下又何尝心软?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你明明知道这小妮子与黎彦两情相悦,却偏偏从中作梗,为的就是要成全你家妹子的一片痴情。须知世上最苦莫过于生离死别,我所犯不过杀戒,一刀下去前尘往事尽归黄土,虽是残忍却胜在利落。与之相比,洛兄生生的让人连理分枝,尝尽相思之苦,其心之狠,岂非在下所能匹及?”轻笑浅颦中,刘煜昕旋即落座于安悠然的床榻之上,抬眸仰望着洛寒的表情中带着张扬的戏谑和揶揄,“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洛公子你费尽心机想要让黎彦成为洛灵的夫婿,却不想新娘倒要先行一步去奈何桥游荡,这就叫造化弄人吗?” “我说过,你要敢动灵儿毫发,我定会诛你刘氏满门!你可以不在乎旁人生死,可别忘了,刘煜昕……你也姓刘!”美如冠玉的脸庞中阴云笼罩,洛寒的唇角虽是上扬依旧,可是那如冰覆盖的笑容分明可怕到比恶鬼罗刹还要令人心惊肉跳,“我瑶疆有八千六百四十余种毒药,我定会一一在你身上试遍,到时剥皮抽筋摧心剖肝,必会让洛少主享受到无以附加。等到时那时,确如你所言,死是件干净利落的美事!但可惜……死对却你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因为我会让你活着让体会到阿毗地狱的恐怖!” “所以洛公子才更该与我合作!毕竟……”收起脸上的惯有的嬉笑,刘煜昕站起身直视着洛寒,正色说道,“两败俱伤对你我双方都没有好处!令妹的性命,于你贵若珍宝,于我却是无关轻重。杀或不杀仅在洛少主的一念之间。自始至终,我想要的只有黎彦一人的性命而己,你又何若为了个区区同门,搭上亲生妹妹的卿卿性命?若是你肯助我一臂之力,在下可以向你保证,等事成之后,会将洛大小姐安然无恙的送到阁下手中,定不会有分毫的怠慢损伤!” 像是自信于自己的提议不会被拒绝,不待洛寒有所抉择,刘煜昕便击掌命一近侍捧上文房四宝置于桌前。他也不起身,只对着抬臂对着桌子指了指,道,“萧肃辰与老爷子已经起程去了枞州,要是让他们得偿所愿,我这厢可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有劳洛少主执笔,邀黎彦于七日后在岐城的芳华寺中见面,不至于让在下白费了这许多的周折。” 漂亮的指节因用力紧攥而咯吱作响,洛寒终是星眸一敛,厉声说道,“刘煜昕,我只帮你写这封书信!但黎彦来与不来,你有无能耐拿他,有无本事杀他,统统与本公子无关!相反,如果你敢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便等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了却残生吧。” “放心,黎彦会来的……”转身一手托颐,一手抚着昏迷中安悠然的满头青丝,刘煜昕的眸色灼然的令人害怕,“那家伙为了这丫头会连命都不要!又怎会在得知她消息之后弃之不顾?我可不相信,区区三年,当年那个身为主将却能够在两军对垒之时,单枪匹马深入敌营救人的男子,会在朝夕间变了秉性。洛少主,你与我都算是黎彦的总角之交,因此你不该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瑾王世子爷到底是副什么德性!他是一旦认准,便是粉身碎骨也再无转圜的人!所以你不必担心,你方才所说的那些假设会不会出现!因为……黎彦一定会来!而他也一定会死!这次……我会亲手送他上路!” 第三十章: 余霞成绮 广袤的平原上,一轮红日正缓缓西下,金色的夕阳仿佛将地平线都镀上了一层夺目的炫彩。 而停驻在一丛树荫下的彩衣少女似乎没有欣赏眼前美景的兴致,她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气色红润五官甜美,尤其一双点漆大眼,在眨动间灵光闪耀,极其招人爱怜。只见她一会踮着脚,升长脖子眺望远方;一会又抬头的看了看天色,反反复复的折腾十多次后,终是抵不过心中的焦急,小嘴一撅气呼呼的跃上一辆马车,对着正闭目养神的中年汉子嚷道,“阿爹,阿爹!小四哥是不是又在骗人?!传信回来说有人要出大价钱,要咱们带着班子和他一起去昊阳演出,怎么到了约定的时间他自个反不见人影?是不是说了大话怕圆不了,压根连脸也不敢露啦?” 宠溺的摸了摸彩衣少女的脑袋,健壮高大的中年汉子笑着答道,“不会。你小四哥虽是顽皮,但遇到大事却从不含糊。带着班子去昊阳,关系到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的生计,他便是再糊涂也不致于犯这个浑。小兔儿,你乖乖的等着……” 知他这女儿向来执拗,非三言两语哄得,汉子边说边想着要往下编排,正愁着无话可用之时,恰巧有人隔着帘子敲击辕壁道,“班主,有人来了。” 一听这话,本就皱着眉好不耐烦听父亲解释的少女一下来了精神,也不待汉子发话,径自跳下车就随着看热闹的人潮向前跑去。 待她钻出人群,举目瞧去,果真看到正有一队人马在晚霞的映衬下飞奔而来。领头的是一个年轻小伙,但见他面目清秀,鼻梁挺直,虽是身形稍显单薄,然眉宇间流露的一股英气却显得整个人神采飞扬,颇具些许刚毅的气概。 少女一看清小伙的容貌,立刻一声欢叫,撒开腿就迎了上去。想那马匹在驰骋中速度多快?她这般直挺挺的猛冲过来,哪里是来迎接?分明就是送死!眼见铮铮铁蹄就要踢得她化身流星,幸亏那小伙子眼明手快,见势不妙,立刻勒停喝止,趁着马速缓冲之际,一个鹞子飞身从马背纵身跳下,抱着女孩就地滚到安全之地,这才化解了一场血腥之灾。 众人哪受得了如此刺激的画面,皆是面如土色,甚至有几名胆小的妇人己是双膝一软摊倒在地,中年汉子更是惊慌失措的踉跄跑来,拉着女孩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番,才气极败坏的抬手一巴掌打在她的脑门上,大声骂道,“丫头!你疯了吗?!这样横冲直撞万一要是出了事怎么办?!你非要阿爹剥了你的皮不可吗?!” 他这厢是疾言厉色,而挨训的女孩却是不紧不慢的拿双手捂住耳朵,转过头对着救她的小伙子慢悠悠的说道,“看,小四哥,你走时,人家要你带我一起走,你死活不依,说什么我还小,要留在家人身边才最为好。这下你看到了吧,我阿爹多凶,我还没死,他就要剥我的皮,哪里有‘好’可言?说‘残暴’才最为妥当!” 像是对于女孩的伶牙俐齿早己了然于心,小伙子并没有对她的报怨有所回应,反是直起腰对着中年汉子哈哈笑道,“大叔,几年未见,兔儿可是功力见长啊,估计再过个两三年,你们秦家班也甭东奔西跑的讨生活了,就凭她这张杀人于无形的三寸不烂之舌,转行开个暗杀门档,保准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本就不白的脸色霎时间多多云转阴,中年汉子显然对于小伙子的玩笑无福消受,他甩手就朝他的面门呼啸一掌,“你这小子才是几日不打上房揭瓦!我家小兔儿从前不知是个多天真可爱的孩子,若不是当年被你这冤孽带坏了,怎会有现在的乖僻邪谬?!你竟还敢来说她的不是!打今个开始要是我再听你说一句她的坏话,你就等着被我杀死风干吧!” 许是相识己久,许是皮糙肉厚,面对着中年汉子的恶言恐吓,小伙子只是嬉皮笑脸的咧嘴笑道,”兔儿,你现在可别再缠着小四哥娶你了,你阿爹太过凶悍,我怕万一有个不慎,惹恼了他老人家,可就真的呜呼哀哉,连我这骨头渣渣也剩不下几两了。” 显是对于他二人的斗嘴打趣无甚兴趣,女孩只顾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着与小伙子一同前来的几名骑士。忽然间她圆圆的双眼瞪得贼亮,指着其中一名男子就高声问道,“小四哥,那人是谁?” 她忽然间亮出的这一嗓子,顿时引得诸人将注意力齐唰唰的放到了她所指的那群骑士身上。其实这些人均是典型的游侠打扮,粗布玄衫头戴斗笠,根本瞧不出子丑寅卯高矮胖瘦来。 可是这世间就是有种人……即使装扮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行事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但你就是会从茫茫人海中第一眼就被他牢牢吸引。说不清楚理由,解释不了原因,仿似着了魔、入了障般的移不开目光,挪不开心思,只能够呆呆傻傻的犯起痴来。 很不幸……女孩所指的男子便是这一类型! 那是个身姿挺拔的男子,他端坐在赤焰如火的马背上,一袭墨色的玄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深深的笠檐将他的面容尽数掩于黑暗,只留下朦胧的剪影辉映在斑斓的霞光之中。不见得有多么突兀,也未现任何异常,然而你就是会在发现他的那一刻起,无法自拔的为他所惑,如同深受蛊毒的飞蛾被火光吸引,一旦迷失就再难逃离。 因此当这个拥有三十余人规模的杂耍班子像集体中咒般楞楞仰望着那名男子的时候,虽是其情可悯,但其状却是滑稽中透着古怪,真正的可笑之极。无怪于班主秦禹见状只感颜面无光,高声怒斥道,“你们在干什么?!这样盯着人家看成何体统,还不赶紧给我散去!” 被秦禹这一吼,人们的心中不由一惊,可是明知必须离开,应该离开,但就是管不住流连的眼,迈不开僵直的腿。于是乎,就见人们犹犹豫豫,欲走还留的场面。而这种拖拖拉拉的行事效率显然让秦禹更加火冒三丈,眉头一拧就要发作,却被一旁的小伙子伸手拦住,满不在乎的笑劝道,“没事,没事。要是换作一般人,被这许多人直勾勾的围观,或许会大发雷霆。但这位爷,打小就被人看惯了,只要不去多行招惹,倒也无妨。大叔你也无须太过紧张。” 果不其然,听了他的话,秦禹抬头望去这才发现,虽是被人如众星捧月般的围绕凝视,可是那名男子却始终淡然的立于原地,未发一言,未动分毫……似乎世间的繁华皆是与他无关烟云,世间的喧嚣皆是入不了他眼的尘埃。那种异乎寻常的静谧与其实说成是孤寂冷傲,倒不如说成是鸟瞰众生的神祗来的更为帖切。那种源于骨子里的高贵和风华,只消常人一瞥之下便知,就算再想触及,再想与之交集,那人也绝非凡夫俗子所能企及的存在。 莫名的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秦禹的心中浮起一种莫名的恐慌,他双眼圆瞪,一把拉住小伙子,沉声质问道,“小月,你小子老实和我说,那人究竟是谁?!” 第三十一章:紫陌红尘(上) 碧蓝如洗的天空下一支彩旗飘扬的马队正行驶在攘来熙往的街道上,身着艳丽的女子和强健的男子穿棱其中,仿似簇锦团花极尽强眼。 即便是在战乱之中还能保持着钟鸣鼎食的昊阳,在如此张扬的杂耍班子的声势之下,不免还是引得路旁的行人频频侧目驻足而观。 虽自小跟随父亲走南闯北,但到底不过是一孩子,秦玉兔坐在车辕上边晃动着双脚边嗑着瓜子,一双大眼眯成了弯月,自始至终都未离开过那满目的琳琅,绚丽的繁华,稚气未脱的脸上充满着新奇的喜悦。 但吃着吃着,点漆的瞳仁忽然一转,她转身往正在赶车的秦禹身上一靠,附耳小声问道,“阿爹,小四哥带回来的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他们干嘛出钱给咱们班子里里外外的打点一新?甚至连马车都换了最好的行头?看他们自己的打扮也不像什么有钱人,怎能出手如此阔绰?” 其实女孩所说也正是一直困扰在秦禹心中的疑问,那群神秘的骑士,虽是粗布穿着,所用器具也皆是寻常之物,然而待人接物却是进退得当彬彬有礼,与江湖人身上的世俗之气截然不同。尤其是那名玄衣男子,更加是举手投足间无不彰显着非同一般的高贵与气度,莫说与他们这等平民百姓有着云泥之别,便是在达官贵人间也是一等一的罕有。种种的谜团越积越大,直让秦禹坐立难安,可偏偏知悉内情的人却独独不肯透露半点风声。思及于此,浓密的双眉忽然深皱,秦禹将手中的长鞭一挥,直直的就追向前方那个正在马上悠哉打着哈欠的蓝衣青年而去。 也顾不得截道的危险,秦禹一下冲到他的马前,把手中的缰绳往女儿秦月兔的怀中一塞,一手就从马上拽下蓝衣青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拖硬拉的扯进了车厢之内。强大的惯性直冲击的青年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用力甩了甩头才勉强恢复了几分神智,大惑不解的恼道,“大叔,你是想杀了我吗?!你这样会出人命的,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但如果你胆敢让我们秦家班闹出人命,那么老子现在就动手结果了你!”一把掐住蓝衣青年的咽喉大穴,秦禹的面目上杀气涌现,“陈月霆!今个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究竟带回来的是什么人?!你要是再给我推三阻四的不说实话,休怪我秦禹翻脸无情!” 肩膀一缩,脖子一转,蓝衣青年像泥鳅一样灵活的摆脱了秦禹的桎梏,扒在车窗外拼命的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才回眸嬉皮笑脸的说道,“大叔,你都好多年没有连名带姓的叫过我了,被你这般一叫,还真觉得生分了些许,以后快别这样了,感觉咱们多不亲近啊?” “现在是生分,等我动了真格的时候,恐就不是‘生分’一词可以一笔代过的!”猿臂一伸,提着陈月霆的衣襟就把他扯到身前,秦禹气得咬牙切齿,“你以为我是在和你闹着玩吗?昊阳乃京畿重地,藏龙卧虎深不可测,容不得一丝马虎。不说值此乱世,便是平时也该小心谨慎低调行事!你倒好,偏偏掏了大把的银子替班子置办的一新,还非要我们大张旗鼓的喧嚷入城?!我看你小子分明是葫芦里卖着**,拿我们当傻子耍骗吧?!你如果不把来龙去脉说个明明白白,我现在就带着班子撂挑子走人!” “大叔,你怎可错怪好人呢?你也说了,咱们现在是在天子脚下!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要是咱们班子继续一副寒酸打扮,岂非在这皇城根儿要被人笑话?何况……”脚心为轴,旋即转身,陈月霆看似轻妙淡写的一挡,却在不为外人所知的情况下不仅摆脱了秦禹的束缚,更是在瞬间逆转形式,反客为主的扣住了他的脉门,“班子也是生意,你要是想走人不干,就算不管班子的声誉,也该顾及这里上上下下三十来号人的生死!大叔,你应该知我陈月霆是何许人也,我虽不才,但决计不会做损人利己之事,更不会陷至亲好友于险境。你如信得过我,肯助我等一臂之力,我以项上人头作保,你秦家班此行非但不会损失分毫,更会财运亨通名利双收。可若是你执意要一意孤行……就算是大叔你,我也绝对不会原谅放过!” 未曾想过那个曾经稚弱的少年会在一昔间变得如此陌生,秦禹睁着双眼楞楞的看着眼前的陈月霆,心中五味陈杂,头脑里思绪翻涌。然而种种的忐忑疑虑,终是在那双墨色眼瞳里显现的坦然和决绝中败下阵来。他索性双眼一闭,挥开青年的手臂,认命的叹道,“罢了!就当我前世欠了你的债,这辈子还你小子好了!你们想做什么我也不会再行过问,但你最好也搞清楚件事!你方才说的话,我可是一字一句都牢牢记住了,到时你可别没本事食了言!只要是出了丁点的差池,连累了秦家班,我秦禹也同样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个自然!”殷勤备至的替秦禹又是拍了拍前襟的浮灰,又是胁肩谄笑帮他捏捏肩膀,陈月霆鞍前马后的忙活道,“大叔,还是那句话,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只管让班子卖力演出就成!至于其他的事,完全不需考虑范畴,因为啥事都不会发生,什么危险也不会有!待大功告成,你就坐等数钱数到手软吧!” 发展至此,秦禹也知无济于事,可到底心里觉得憋屈,一掌拍开陈月霆的手,冷哼道,“别尽捡漂亮话来哄老子,你当我是白活了四十多年的毛头小子吗?!我既然应允了你,也上了你的贼船,就不会半途而废!你甭一个劲的给我灌那些个迷魂汤,整些有的没的,搞得人别扭!” 呲着的嘴角差点没咧到了耳根,陈月霆笑得真是堪比骄阳似火,竖起大姆指就猛赞道,“我就说大叔你为人豪爽义薄云天,光凭着您的这份古道热肠也定能成就一番事业!想必待会的侯府之行,也定会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侯……府!?”本还淡定的神情,在听清陈月霆的话后突然变了颜色,秦禹像是察觉到了某些讯息,他双目一敛,大声的骂道,“什么侯府?!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去招惹那些个贵族老爷?那些人都是难伺候的主,一个不高兴就会要了人的命!看到他们,我们连跑都来不及,又怎会主动要趟这种浑水!陈月霆你是疯了,还是脑袋被驴踢了!?别大白天就说胡话连篇!” “第一,我没疯;第二,我最近都骑马,也没有驴可以踢我的脑袋!所以……”掰着手指,陈月霆历数着自己清醒证明,只是在阳光的照射下,他那两颗闪闪发光的虎牙,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莫名的刺眼和不怀好意的危险,“大叔,你的侯府之行在所难免!因为咱们秦家班要想在忠远侯府发光发亮,一炮而红!不靠班主你的毛遂自荐,又怎能美梦成真呢?” 第三十二章:紫陌红尘(中) 即便陈月霆说的天花乱坠,但对象可是在大煜朝野上只手遮天的忠远侯府,莫说秦禹只是肉身凡胎的一介草民,就算他娘怀胎十月时吃了百八十斤的金丹仙草,大补之下,给他生成了十颗脑袋的金刚之躯,他也决计没有勇气想在太岁头上动土,要去与忠远侯府沾染上半分关系。 于是,直到车队行进至一处偏僻的郊外,还看得见他二人,一个劝的口沫横飞,一个拒绝的头摇如鼓的僵持画面。幸亏车厢外传来一个清冷如水的声音打断,才结束了令人抓狂的胶着状态,“秦班主,忠远侯府你必须去,其他无需多言。” 霸道中透着命令的语气,本该使人着恼。可偏偏那音色犹如金玉掷地悦耳之极,竟让人一听之下**荡魄,浑浑噩噩中哪里分得清东南西北是非曲直?秦禹便是在这种痴呆傻懵的状态下,顺口应承道,“好,在下明白,便走此一遭!”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嗓音在那天籁之后显得突兀异常,也或许是被窗外吹入的冷风浸醒了头脑,话音刚落,秦禹就惊得回过神来,心知大事不,急急的便蹿出车外,对着正策马驾行的玄衣男子急急改口道,“不,不,不对……方才全是……全是玩笑,当不得真!那忠远侯府岂是吾辈可以去的地方?我是打死也不会……” 可叹他挖空心思,磕磕巴巴才堪堪解释了一半,就因为玄衣男子淡淡的回眸一瞥而胎死腹中。不仅仅是因为眸色中仿似数九寒天的冰冷,更因为那双美到惊心动魄的眼瞳。 那是双像琉璃般剔透的琥珀色眼瞳,漂亮的难以描摹,净澈的似长天秋水,如同九天瑶池的青莲,不携一丝的凡尘垢浊…… 然而正是那种太过纯粹的完美,反是让人在倾慕之余心生敬畏!因为那种美太不真实,太过虚渺,仿似高高在上的璀璨明月,美则美矣,却是遥不可及,只能使人自形渐秽,空留惆怅。 而秦禹的心思,显不是玄衣男子会在意的范畴,完全漠视其纠结,他抬手一举,便有一名骑士拍马前来,从怀中取出封信笺恭恭敬敬的呈在他手上。玄衣男子也不细看,但见他轻飘飘的长袖一挥,那封信笺便似长了翅膀般直直向秦禹飞去。 便是这稀松平常的一举,却实打实吓得秦禹魂飞魄散,就连仅存些许的垂死挣扎之念,也在一瞬间被浇灭的连渣渣都不剩几颗。需知投掷物体,因其本身重量的作用,自是简单轻巧!可……若是那物体轻如鸿羽,恐怕就要另当别论了!况且他们所在的马车与玄衣男子策马所立的位置少说也在二十丈开外,莫说是一封信笺,便是普通的物件,要想传递到位,也需一定功夫。而那人不过是风轻云淡的那么拂袖一挥,就能让封薄若蝉翼的信笺准确无误的到达他手里,这功力哪里是深不可测?简直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去到忠远侯府时,把这封信交到主事的手里!告诉他演出定在明日子时,届时全府上下均需沐浴斋戒,不得有误!”像是理所应当,又似是天经地义,玄衣男子眼眸半垂,居高临下的对着秦秦禹发号施令,明明是鸠占鹊巢,可却生生没有丝毫的违和之感,更加让人说不出半个‘不’字。 想与陈月霆对峙时,秦禹自持一来与之旧识,二来班子内人多势众,固此占据上峰不肯相让。可是……面对着这名强大到难以想象的玄衣男子,他手中似乎可以倚仗的因素顿时就变得渺小而微不足道起来…… 手中的信笺仿佛重逾千斤,秦禹止不住的双手颤抖起来,因为就算白痴也明白,与那个人抗衡的结果,早就不是自不量力可以草草概括!根本就是找阎罗王打架——自寻死路的事!所以……现在己没有他能够选择的余地,哪怕忠远侯府是阿鼻地狱,他也只能眼一闭牙一咬的纵身跳下! 思及于此,秦禹刚想欲哭无泪的点头应允,未曾料他嘴刚张开,却被一旁的女儿抢白道,“这位公子说话可笑!就连我这区区孩童都听说,现在大煜除了皇帝之外,最大的就是忠远侯刘昆,他家连个门房也都是眼高于顶的做派,怎能凭你一封信就乖乖就范?!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但这般自信未免也太妄自尊大了吧?” 女孩儿的声音原就清脆,秦月兔为了替父亲出头,更是卯足了丹田之气大声喝斥而出,当真有平地一声雷的效果,立即引得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往他们投来一堆雪亮雪亮的目光。 只不过……过程很华丽,结局很惨淡! 因为秦月兔真正想吓退的玄衣男子依旧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的老神在在。非但高居于马背的优雅骑姿始终不见半分的改变,更甚于连眼皮也没多眨一下不动如山,反倒是她自己阵营的无辜大将犹如做错事的罪人,诚惶诚恐的对着敌方躬身赔礼道,“这孩子从小娇惯了,是秦某疏于管教,还请公子莫和她一般见识。秦某这就去忠远侯府送信,请下放心。” 素来不是个委曲求全的主,秦月兔怎能受得了如此境地?她一把拉下秦禹正作揖的双手,涨红小脸的跳脚道,“不去!阿爹,你不许去!他看破红尘想要寻个短见,为何你要当那个冤死鬼替他?他要想去,大可自己亲自前往,又没有人哭着拦着不许他去!明明就是个藏头露尾的胆小鬼,还在这里充什么……” “小兔儿,姑娘家家这般凶恶,可不招男生喜欢,小心没人敢娶哦!”一掌从身后捂住秦月兔的小嘴,陈月霆一边笑哈哈的示意围观人散去,一边讨好的对着秦禹使眼色道,“大叔,你不是说去送信吗?那就快别杵在这啦,不是给你买了新衣服吗?快换上,打扮的精神些,把事给办好啊。” 双眼一眨,当即明白陈月霆的用意,秦禹也帮着驱散人群,回身从车厢上拿了件光鲜亮丽的彩锦长袍往身上一披,连腰带都不及系好就纵身跃上马匹绝尘而去,只留下被父亲前所未见的速度惊得目瞪口呆的秦月兔傻傻呆在原地。 直到陈月霆松开一直堵住她嘴的手,秦月兔才恍然清醒,面对着已然四散的人群和早己不见了踪迹的玄衣男子,真是满腔怒火无处发。只好就近一脚踩在陈月霆的脚背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吼,“小四哥,你这个叛徒!不过几年没见,你怎能帮着外人来欺负我阿爹?!万一阿爹出了什么事,你要怎么负责?!一封信,就一封信,你认为我真会相信仅凭一封信,就能让声威赫赫的忠远侯府唯命是从吗?!那人以为他是谁?玉皇大帝?还是皇帝老子?!我和你说,要是我阿爹因此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拿刀和那个疯子拼了!” 对于她的威胁却是没有丁点的担忧之色,陈月霆顶着脚上的痛楚竟还忍不住放声大笑的揉着秦月兔的头发,“小兔儿,你便是修炼个千年万年,恐也抵不过那人的一根手指!你要是输了,定是哭得稀里哗啦,变丑不说,还白白浪费了丝帕纸巾。所以你还把心搁肚子里吧!你阿爹去忠远侯府送信,非但不会有任何差池,还会被人好吃好喝的当大爷款待!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有打赏的钱给你买糖糕吃呢!因为你所谓的疯子,他虽不是玉皇大帝,但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可一点也不比他差哦!” 第三十三章:紫陌红尘(下) 提心吊胆的待到暮色渐晚,秦月兔终等来了酒意微薰步伐踉跄的父亲。而事态的发展果与陈月霆说的一字不差,秦禹凭着那封信笺不但被忠远侯府好酒好菜的奉为上宾,更是在临行前得了十两的纹银当作辛苦费。这等以前就算是做梦也觉得该遭雷劈的奢想,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直是让秦禹在难以置信之余,更多的是惊恐交织!对那名神秘的玄衣男子是又敬又畏,以致于对他所下达的命令已经连迟疑都不敢片刻,均是照单全收言听计从。 所幸他所下达的指令乍听之下倒也简单,只是让秦家班的人养精蓄锐的休息了一天,在次晚至忠远侯府进行演出。只不过……既不是杂耍,也不是唱戏…… 而是……设坛做法! 上过刀山下过火海,碎过大石滚过油锅……可却偏偏是让他们去装神弄鬼! 看着身上炫丽的能让人晃瞎双眼的法衣,秦禹的在百转千回之下,终是敌不过对余生梦魇的忧惧,拉着一旁督促班子成员布置的陈月霆悄声道,“小子,帮忙归帮忙,配合归配合,但要大叔我穿成这花枝招展的模样却是万万使不得,以后被人走露了风声,你让我秦禹还怎样在江湖上立足?” 双眼一弯,露出两颗雪白的虎牙在灯火下熠熠生辉,陈月霆摇摇头笑道,“大叔,孤陋寡闻了不是?你这身行头可是如今昊阳最时兴的装扮,待会小心被人夸上了天哦。” 夸?夸你个大头鬼! 这七彩斑斓还带着半拉子毛须和几斤重兽皮的极品往身上一披,别说是走出去不被人猛丢烂菜梆子加臭鸡蛋凑成一锅好菜,也铁定是会被逮起来拖到郎中那猛灌个几坛神药方能了事。亏这小子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时兴’一说,究竟他是不是拿砒霜当糖吃,烧坏了脑子!? 气到血液沸腾,秦禹浓眉一拧刚想啐陈月霆一脸吐沫星子,却不想忠远侯府的人已经提前来到了庭院之中。来人五短身材,胖到不见下巴的大圆脸上却偏偏生了双小到不能再小的眯缝眼,此等相貌料想搁在哪都会是个人中翘楚,让人想忘记都难,更何况他还是在前日里打赏过自己银子的财神?是以秦禹一见,便赶紧躬身迎了上去,“何主事,您老人家怎会亲自前来?我们这就快收拾妥当了,您放心今夜的法事,小的们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绝不会出半点差池。” “我们这当差做下人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没服侍好主子。有秦法师这句话,何某也就放心了。”腆着硕大的将军肚,何全踱着小方步,打着官腔在庭院里走了一圈,那双似乎永远睡意惺忪的小眼,竟在忽然间精光四射,抚着秦禹身上的法衣就啧啧赞道,“哎呀呀,我就说咱们家少主的品味在这大煜绝对是一等一的不凡,连挑来的法师都能鹤立鸡群!你看看这色彩……这搭配……也只有少主有那般的眼光和见识!” 于是乎……秦禹历经四十余年的人生世界观,终是在这两只对他全身介乎揩油的上下其手中,悲惨飘零的碎了一地…… 虽不知这胖子口中所说的少主是何许高人,但能确定的是这番指鹿为马,蒹葭变玉树的本事实非他一介乡野村夫所能理解……待事情告一段落,他决定立刻、马上带着兔儿回老家种地去!这城里人……可怕,忒可怕!! 而这情形显是在陈月霆的意料之中,他抱着胳膊,唇角上扬,一脸贼笑的看着秦禹那抽了又抽的眼角和活像吞了死苍蝇的表情,那叫一个快乐,那叫一个享受。然而这份欢愉并没有持续多久,当由一大群护卫开道随侍的主角登场时,他脸上的笑容便隐藏在一抹诡异的凝重之下。 显然因此收敛的并非陈月霆一人,何全也在刹那间放过已快撒手人寰的秦禹,转身对着一名老妇行礼谄媚而去。 虽是一袭素锦且又年过半百,但这名老妇却是不怒而威,自有一股不可名状的威仪而出。通晓世故的秦禹见势便已明白,此人必是在侯府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果不其然,不待他揣测端倪,何全己招手让他前去叩首请安,一脸奴才相貌的对着老妇阿谀介绍道,“老祖宗,您看这位便是今夜作法的秦大法师。到底是少主人钦派的高人,光是这仙风道骨的气派,就远非那些个江湖术师可以同日而语。定能让神明庇佑侯爷旗开得胜凯旋而归,也能替小姐趋吉避凶早复清明。” 这一番讨巧的奉承显是对了老妇的心思,不但原本好似别人欠了她百八十万的棺材脸上绽出了一丝笑容,连面上的褶皱都诚然加重了几分,“是啊,我家昕儿素来周全细心,他选的人怎会有错?!秦法师,只要你好好尽心做事,我刘家不会亏待于你。来人,去把萱儿带来,别错过时辰,耽误了法事!” 就算一再告诫自己,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万不可牵涉,以免引火烧身,可是那该死的大脑还是在好死不死的拼命运转,秦禹假意在神坛上忙活,可目光却在急速的找寻着那个如圭如璋的皎皎身影…… 以当前情形分析,自己能来顺利忠远侯府开坛作法,显是受了他们赫赫有名的小侯爷刘煜昕推荐,但秦禹就算搜肠刮肚想遍了前世今生也找不到与这位达官贵人的半点交集。那么……所有的蹊跷便只能出在那位神秘的玄衣男子身上! 如果……他就是刘小侯爷,侯府理应是他的地盘,他又何苦藏头露尾的大费周章? 但……若他不是刘煜昕,为何忠远侯府又能为此敞开大门,让他们这些来历不明的人物欣然入府? 想不通,猜不透,还白白愁死了脑细胞。就在秦禹心猿意马之时,却有忽然有身形一闪,跪在他的面前高声叫道,“子时已到,有请师尊,大显神通!” 试想一个人正在神游迷离之下猛然受到超声波的冲击,那酸爽……那劲爆……怎是只字片语可以形容?!顿时吓得秦禹心跳亦如万马奔腾又似滔滔江水,当真要一条小命向东流!所幸到底是江湖出身,虽是三魂七魄散尽,他也凭着仅剩的一丢丢薄胆硬撑了过去。 强行镇定的接过对着他眨着大眼,假扮无辜的陈月霆双手呈上的法器,秦禹此时的神态度中,于威仪多了几分肃穆,于**又带了几分的阴森,真是好一派得道修为样貌!不由引得那老妇连连点头,非但手中的佛珠捻了几圈,嘴里更是多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只可惜……如果她要是能听到秦禹心中的声音,恐这‘阿弥陀佛’会变成‘菩你老母’,方才应情应景有滋味! 因为虽是表面一副道貌岸然的作法之态,可如有耳力极佳的人能够辩得仔细,他定会发现秦禹不知所以然的经咒结尾,总是会带着些问候某人父母祖先的妙语出现,其遣词之广泛,造句之精彩,定会令后世叹为观止引以膜拜。 第三十四章:颠乾倒坤(上) 幸好秦家班的众人因为顶着掉脑袋的风险冒充法师,早已是胆颤心惊,哪有心思去顾及其他;而忠远侯府的诸人直以为这是法师在请神上身,于虔诚祈祷之外心无旁骛,只陈月霆躬身立于一旁,表情抽搐的看着秦禹的卖力演出。 凭心而论,以秦禹一个门外汉的水准来扮演法力高深的天师角色,他的表现实是可歌可泣,可圈可点,但…… 月色迷离,树影婆娑,此等诗情画意中,有位大叔披头散发蹿上跳下,不仅口中念念有词,面部更是于扭曲中带着几分狰狞,于彪悍中带着几许戾气,这杀伤力…… 果真不是谋杀谋杀眼球就可轻易抵消的可怕!恐陈月霆三年以内,每每午夜惊醒都是由此而造成的痹症! 可怜秦禹牺牲了色相,抛却了尊严,人到中年还要行此装虚作假之事,竟是无人赏识,不得长叹一声:空有良驹之才,却无伯乐一顾! 就在他郁闷无人响应,苦撑独角戏时,或许是上天垂怜,或许是哪路尊神实受不了眼前画面的惊悚指数,竟从一旁传来了清脆的笑声。 大煜国历来注重奉道斋僧,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对于鬼神一说都是深信不疑。是以对于祭典法事更是谨小慎微,大到排场时辰,小到贡品器皿,无一不是讲究的不能再讲究,恭敬的不能再恭敬。所以当神圣而**的法事现场,传来嘻笑之声,可想而知对于在场之人的冲击和震撼该有多大! 尤其是身为刘家之主的刘老太君,更是被触动了逆鳞,下垂的眼眸微微一敛,眼看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亏何全察言观色反应灵敏,一见老太太神色不对,立马一声咳嗽,便有几名嬷嬷从纱缦相隔的角落里,半搀半拖出一个华服少女来。 但见她身着蹙金绣云霞翟纹大红绸衣,头戴双凤翊龙冠,,耳缀点翠南珠耳坠,面如满月柳眉翠黛,一双眼眸秋波盈盈,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明艳美人! 然……美人固然是美人;但……貌似却是个不大一样的美人! 且不说从她出现起就没有停止的嗤嗤怪笑,光是她这身打扮就不单单是个诡异可以形容,因为她身上的分明就是大婚时新娘子所穿的喜服! 在法事上穿喜服,与婚礼上哭丧虽不尽相同,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让自打进府起就战战兢兢的秦家班众人一时都忘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境地,抬着头个个两眼发楞的看着那个华服少女来。 可此景却更加剧了刘老太君的怒火,手中的佛珠一顿,龙颜大怒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明知府中设坛做法,怎还由着小姐任性胡为?她那身衣服平时就够扎眼,怎还能在今日穿着?!不是让你们给她换素服吗?若是要冲撞了神明,岂是你们几条狗命可能担待起的?!” “老夫人饶命!我们是给小姐换了素服啊……”几个嬷嬷齐齐的跪地,如捣蒜的磕头不停,“可刚一穿上,她就拿了剪子给绞成了碎片,还挥舞着要来杀我们。实是迫不得已才让她穿了……穿了……平时的穿戴……”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其实穿什么都无所谓,老夫人一心向善,其心虔诚,神明定是看在眼里,必不会拘泥于形式,老夫人又何必为此置气伤身?”正当所有人因眼前的变故而吓得噤若寒蝉之时,一名布衣小道却是巧舌如簧的挺身而出,一边哄得刘老太君阴转多云,一边毕恭毕敬的将一盒香料递于秦禹面前,“师傅,正届吉时,请为忠远侯府焚香祷告,祈求上神佑侯爷武运昌隆,佑刘家一门康泰永盛!” 一席话说的是洋洋洒洒恢弘大气,全篇非但挑不出一个毛病,还更给了半道停手的法师一个极好的台阶。直让秦禹对陈月霆在感激涕零之余不免颇多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金盆洗手的心不禁又坚定了几分。 然而古语说‘事出反常必有妖’,秦禹若能将‘赶紧收工,溜之大吉’的念头缓那几缓,就该知道以陈月霆‘有吃就吃,有喝就喝,有危险就跑,有便宜就占’的洒脱个性,又怎会在一昔间化作见义勇为的有志青年? 所以当秦禹把香料豪迈的往香炉中一掷之时,就意味着他的下半生从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一条他每每想起……都会生生怄出二两心头血的不归路! 因为伴随着腾腾白烟之后,既不是皆大欢喜的宾主相送,更不是名利双收的完美结局,而是……整个庭院中忠远侯府之人倒地不起,生死不明的画面!其动作之整齐,规模之磅礴,实令秦禹差点没用手中的桃木剑来个引颈自刎,追随他们而去! 不是没想过陈月霆他们混入忠远侯府的企图,但迁思回虑,私以为最坏不过是个顺手牵羊谋财盗宝的勾当,以刘家的财大气粗丢了个把宝贝也不见得立刻就能发现,是以便睁只闭只眼的舍命陪君子,却未料到…… “我的天!我的天!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他们是忠远侯府的人,是跺跺脚都能让大煜晃两下的人!”拽着陈月霆的衣襟,秦禹失控的低吼着,墨色的瞳仁中翻涌着噬血之色,“我只答应要帮你,可没说过帮你杀人!你这样会害死我们所有人的!不但所有人的性命不保,还要被诛连九族!你……” 实是把这臭小子大卸八块都不足以平民愤!秦禹正将满腔愤慨化作狂风暴雨,骂陈月霆一个狗血喷头时,却忽觉一股气流直袭前胸,不单是身体僵硬如石,连嗓子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只一双眸子尚能转动几分!可这转…… 当真还不如不转! 连眼白都还没移正的眼球,才堪堪转了一半,秦禹就在一双琥珀色美瞳的注视下被冻成了残渣!而从玄衣男子仙气飘飘的翻飞衣袂来看,自己现在这副僵尸模样,显是拜他出手所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真正的重点在于,这混蛋竟然命人把他像死狗一样塞进了条麻袋,从此于颠颠簸簸,浑浑噩噩中也不知过了多久…… 这…… 对于个江湖中人…… 对于个久经沧桑的江湖中人…… 绝对是十足真金的奇耻大辱! 可……气恼也好,悲愤也罢,如果你光有杀人的心,却无杀人之力时,就只有咬紧牙关硬扛的份! 是以当秦禹被人从木箱里放出来后,除了那惨白如纸的脸色掉三分气势,其他倒也可圈可点。非但于落魄间尚存了几分轩昂,更是大义凛然的叫道,“是我误信于人,要被灭口也是咎由自取!但秦家班的他人只是被我所累,实是无辜,秦某愿赴一死,只求放他们一条生路!” “大叔,你这是在舍己救人吗?”弯成月牙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禹,陈月霆像是捕食野兔的狐狸,笑得好不阴险,“可是你想用一条性命,来保三十二人的周全,这买卖是不是太便宜了些?” 第三十五章:颠乾倒坤(下) 这似是而非且明显透着危险气息的回答,让原就惴惴不安的惶恐上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不仅让秦禹霎时间急赤白脸,更加让秦家班的诸人如临大限,一时间气氛压抑到令人有窒息之感。 就在这时,一向沉默少语的玄衣男子却从旁开了口,只是那么淡淡的一句,却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怔,“小月,快处理完,要上路了。” 此时正值月高风黑之时,又处荒山野岭之地,对应‘处理’一词,果真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最佳写照。也难怪秦禹听后,立即双拳一握,就要与陈月霆来个鱼死网破。岂料他才鼓足了勇气,却觉手中一凉,低头一看竟是一包沉甸甸的雪花银。 而刚刚还似黑山老妖般阴森的陈月霆正呲着个嘴,恢复到以往没心没肺的模样道,“大叔,方才有没有吓个半死?以前你都说我喜形于色,成不了气候。现在怎么样?我连你这老江湖都能玩转于股掌之中,是不是要对我刮目相看啦?甭害怕,你们都不用死!我家主子虽然性情是古怪些,脾气是残暴点,不过他从来没有食言过!这里的五百两银子是给大家在路上的花销,另外还有三十二张各三百两的银票是给大伙的辛苦费。大叔,这下可乐吧?大家再也不用再为生计发愁,有了这钱,下半辈子也算是有了着落。” 谁知听了他的话,秦禹非但没有一丝高兴,棱角分明的脸上更是铁青一色。把银子重重的往陈月霆怀中一掷,他简直狂燥到了极点,“陈月霆!我秦家班是穷!但我们再穷也不会要这沾满血腥的肮脏钱!你以为那么多条性命,是用钱就能买来的吗?!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市侩,没有人性!?” 不知是被秦禹的疾言厉色吓得一惊,还是因为连珠炮的责骂产生了作用,引得陈月霆沉思不语,可不过片刻,就见他一把抱住秦禹哈哈大笑道,“大叔,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把忠远侯府的人全给杀了吧?如果仅仅是要人死那么简单,哪里还需劳师动众的让你们过来?放心,他们都没死!这银子既不是什么脏钱,也没有染过所谓的人命!不过是大伙的劳动所得,你们就心安理得的收下吧!” “他们……真的没死?!”不敢相信的看着陈朋霆,满心的疑惑虽是在那坦荡的笑容中消弭稍许,但事关重大的谨慎还是不容秦禹敢有分毫的倦怠,“你不是骗我?那时我明明看见他们中了毒烟倒地……” “如果那是毒烟,你们所有闻了的人也该统统死光!哪还会好生生的杵在这里和我说话?大叔,我最后再和你说一次,忠远侯府没有一人死于当场。但正因为没死……”收敛起脸上的笑颜,陈月霆将银子再次放到秦禹的手中,直言正色的对着所有秦家班人一字一顿的说道,“所以你们只有三日时间逃亡!在这三日里,会有人协助你们出城,你们能逃多远便逃多远,一定要尽量远离昊阳!记住!从此以后,世上再无秦家班!你们所有人均是与秦家班无关的陌路人!一切与秦家班相关的事,你们更是什么都没看过,什么都没听过!如若谁管不住自己的嘴,在外面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讲了些不能讲的事……” 用手指在脖子上干净利落的划过,明明是在说着极其恐怖的事情,可陈月霆的表情中却是没有半点阴霾的明快,就仿佛在说着春日郊游般的散漫惬意,不禁让人从心底中发寒,“我们的手段,你们应该也见识到了,即便是忠远侯尚能出入如无人之境,如果有人想要一试手段,大可准备好后事,以免奈何桥上成了孤魂野鬼!但有一点,要和大伙事先说明,俗话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既然是个班子,就要遵循班子的规矩!因此为了成全各位的节义,只要有一人走露风声,你们所有的人都要跟着他一起去死!而且是死的干干净净,连尸骸也会荡然无存的干净!是以奉劝某些喜欢呈口舌之快的人,要是不想因一时之快害人害己,就给我装聋作哑的过一辈子!” 都是些本本分分的老实人,秦家班里的男女老少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恐吓,连话也接不上来,就会一个劲的拼命点头,畏畏缩缩的样子着实看得可怜。也无怪秦月兔见状气得小脸通红,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往陈月霆用力砸去。 可惜她本就人小力薄,那石头还未砸中目标,就先行掉落在了半途,却是惹得陈月霆勃然大怒,一记耳光就甩在秦月兔的脸上。出手之快,下手这狠,完全没有顾及对方的年龄身形,以至于待秦禹反应过来,飞赴去救时,也只是抱到被打到晕厥的女儿。顿时让秦家班群情激动,纷纷指着陈月霆的鼻子破口大骂。 然而面对着自己引起的一片哗然,陈月霆却是一个转身跃上坐骑,连头也没回的拍马直追玄衣男子而去,直将身后的喧闹抛之脑后。反是玄衣男子眼尾轻挑,低声说道,“你做得这般绝决,便是与他们绝了义,看来从今往后,不但是世上没有秦家班,估计在这些人的心里也没有了‘陈月霆’。” 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少年绽出个灿烂的笑容来,“陈月霆早就在五年前就死于蔚为山中了,现在只有个叫小月的暗卫,只要是于主子有用,多少个秦家班被毁,属下也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 “是吗?那包银子里除了我给的赏钱,似乎还多了几张契书,你可知是怎么回事?”纤长的睫羽微翕,玄衣男子似在漫不经心的假寐,“天经地义还不惜用重金买下田地房屋赠予那些你声称毫不在意的人,小月,你的积蓄颇丰啊,一出手便是五千两银子,我原不知道暗卫的俸禄如此之高。” 本来还笑逐颜开的面容忽然随之一僵,陈月霆像个战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一脸苦相的答道,“主子,你怎么知道我花钱给大叔他们置办田产的?我不过是个当差的小卒,有多少能耐,旁人不知,主子怎会不晓?那五千两银子是我省吃俭用留下的棺材本。都是姑娘在时,老是叨叨着‘千好万好,不如金银傍身’,成天拼着攒钱敛财。我成天伴她左右,时间一久,难免耳读目染,也就落下了这个坏毛病。” “你的意思是全怪丫头不好?”琥珀色的美眸盈盈一转,流光溢彩中杀气咄咄闪耀,直让陈月霆在萧索凛冽中抖了几抖,“你以为这样说,我就能既往不咎吗?” “哪能,哪能啊?”拿袖口擦了擦顺着额头滑下的冷汗,陈月霆眼珠一转,涎脸涎皮的赶紧赔笑道,“奴才想说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姑娘有前途。若不是她高瞻远瞩,奴才哪能在需要用钱的时候还可以从容不迫?肯定是要卖得连裤衩都不剩的凄惨悲凉!所以等见了姑娘后,我定要给她重重的磕三个响头以报大恩大德不可!”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此道虽于这位木人石心的主向来无用,但若是利用那位他唯一挂心的女子旁敲侧击,却是屡试不爽,往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然,此话一出,就见玄衣男子的眉宇稍舒,不禁让陈月霆在得瑟之余多出了几分的得意,能够从犹如鬼神的世子爷手中死里逃生,普天之下只怕掰着手指数也超不过三人,而他却能位列其中,由此可知,自己当真不是普通的牛逼哄哄,而是牛逼他二大爷的祖宗。 就当陈月霆咧着个嘴傻笑的时候,却有一物夹杂着呼啸之风径自飞入他的口中,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让他在发懵呆傻之下竟是咕咚一声吞咽而下。这包含着苦涩腥腻的味道,一入口中立即刺激的他五脏振奋六腑清明,甚至连先前飞至云霄的快乐也被硬生生的拽到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这……”记忆中被某个少女以试药为名,强塞硬灌吃下的那些不明觉厉药丸后痛不欲生的种种画面再度复苏。虽是这位主子比那女子自然稳健非一星半点,然其功力却也是云泥之别!如果他没记错,那本害得他拉了半个月的肚子,以及差点没把气给咳断的毒经宝典正是出自主子之手给了那位要命的祖宗!于是就算是再想淡定,陈月霆也敌不过曾经的梦魇,大嘴一张语带哭腔的就道,“这是什么啊?主子,私自行事是奴才不对。但求你念在主仆的情份上给我一剑,别让我死就死了,还受七窍流血肠穿肚烂的酷刑。” “你想死?怎么不早说,浪费了粒解药。”谁知面对着他可怜兮兮的哭诉,玄衣男子竟是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也罢,下次你若再中毒,我便不救你好了。” “解药?!中……中毒?!”张口结舌中,幸脑子还没失常,陈月霆像是一下回过味来,回头望了望早就看不到人影的秦家班,他惊叫道,“主子,莫非……莫非……那烟真是毒烟?!” 难得高傲的眸色中传来了‘孺子可教’的欣赏,可叹却只让陈月霆心里于拔凉拔凉中更添了几分凌乱,因为他得到的答案竟是,“那烟自是有毒,否则我又怎能在控制住忠远侯府之外,以此胁持秦家班的人?毕竟答应过你不杀他们,可无所制约,终非万全!” 好容易打消住同归于尽的弑主冲动,陈月霆磨牙霍霍的问道,“主子,你既用毒,秦家班实沦为鱼肉,便不足为患。为何不通知属下一声,让我又是恫吓又是打人,极尽恶人之能事,岂不是白费……白费……功夫!” “是啊,”没有半分的愧疚,没有毫厘的悔意,玄衣男子端坐在马匹上,初升的朝阳洒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如梦似幻的绝美身形,“出言恫吓也倒罢了,但你对个稚女下那般重手,确实有失分寸。看在你也知是白费功夫,此次便不罚你吧。” “……”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充当坏人,又是为了什么不惜与故人反目?明明是一片良苦,却为何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陈月霆眼角抽搐的望着玄衣男子,耳边传来了心碎一地的声音…… 第一章:凤皇来仪 浮岚翠暖,山花烂漫,初夏的弥苍山当真是风景如画美不胜收。而千年古刹芳华寺,便座落在这绿意环抱之间。但见宝相巍峨,殿宇古仆,好一派庄严肃穆之意。 既是千年古刹除了气势不凡,其内的僧侣更是个个博学多才,修为非一般寺庙可以相提并论。可最近寺里的沙弥们却惊讶的发现,住持大师不知为何竟一改昔日的明朗慈悲的面貌,成天里一副心事重重之态,不知究竟受了多大的业障所困,直让他们私下犯了嘀咕,连打扫山门时也忍不住偷偷议论。 然而正当他们讨论的津津有味之时,却从身后传过来个陌生的声音,“小师傅,请问山上可是芳华寺?” 猛然响起的问话声,吓得几个沙弥如惊弓之鸟,回身望去却是一队商人打扮的车队停驻路边。问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壮汉,满脸络腮大胡,目如铜铃身高七尺,面貌凶悍堪比罗刹,让他们本就受惊的小心肝不由又扑腾了几回。 可就算明明害怕,但出于大寺的尊严,还是让沙弥们硬掌着皮笑肉不笑的样貌,从容的行了一礼道,“回施主,山上正是芳华寺,但现下天色己晚,若想参拜,请明早再来。” “那就好!”原以为听了自己的解释,对方理应就此下山,哪知那大汉却来了精神,对着身后就招手喊道,“没错,就是这里!大家抓紧上山,马上就到了!” 见过不会看眼色的,却还不曾遇过连话也听不懂的!大汉的背道而驰,立刻引得沙弥们极为不快,为首的更是伸手一拦道,“施主,我已经告知你天色太晚,鄙寺向来不接挂单,你这般执意硬闯,实不合规矩!有劳还是各位在山脚住上一宿,明日再来方为妥当。” “放你娘的屁!什么晚不晚的?!”一把揪住沙弥的衣襟就提了起来,壮汉瞪着双怒目金刚的大眼就吼了起来,“我家主子舟车劳顿好容易赶到这里,你们不好生迎接也倒罢了,竟还改推三阻四的说出些不着调的鬼话,老子非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不可!” 这些沙弥均是二十岁不到的年青人,平日里虽是常伴青灯,但一来修行尚浅,二来到底耐不住血气方刚的性子,见同伴被欺哪肯袖手旁观?立刻便将那壮汉团团围住,救人的救人,理论的理论。壮汉虽是牛高马大,可毕竟对方人多势众,一时间倒也难分高下。 只叹幽静沉寂的佛门净地,在这番吵嚷之下难免沾染了世间俗气,无怪于听到时动静的玄海大师立刻领着一群精干强健的武僧下了山来。 须知佛家虽不似凡尘等级分明,然十方丛林却也有着严格的规制,除住持为一众之主,其下更设四十八单执事,依东、西两排为列职、序职,以分尊卑规矩法度。而玄海正是位居东序之首的维那一职,自是不知比沙弥高了多少位阶辈分。是以他一出现,甚至咳嗽都不要一声,已经让那几个闹事的沙弥瑟瑟如秋后之蝉一般。 而玄海也不枉维那的名头,锐利的眼风一扫,立刻便明白现场的来龙去脉,指着沙弥们就沉声训道,“尔等身为佛门子弟,怎能妄动干戈,肆意喧哗?罚你们去无遗面壁思过一月,可有异议?” 本就犯错在先,那些沙弥哪改有异?诚惶诚恐的跪地领罪,就被几个武僧押解而去。玄海这才双掌一合,威仪凛然的对着壮汉说道,“施主,我芳华寺自建成之日起,韦陀菩萨的剑杵就只扛在肩上!我们不请斋不留宿,并非针对下而施,乃是鄙寺法制,如有冒犯还请诸位海涵。” 话虽是客客气气,可意思却是明摆着‘慢走不送’。那壮汉先是在沙弥争执中受了挫,现在又在玄海处吃了瘪,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干净净,叫他如何肯善罢甘休?即使明知是讨不到便宜,胸口窝着的那团火却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壮汉一咬牙就欲再上,不想他刚刚拳头才握,就听到从身后停驻的马车中传来一个男子的笑骂道,“你这蠢奴才,还不退下,难不成想与芳华寺的玄海大师过一过招?不过……玄海大师,有朋自远方来,你是否也该不亦乐乎,而非一脸怨气的将人扫地出门呢?当真让人情何以堪呢?” 说话的人连面也不露,腔调又是戏谑轻调,僧人们个个显露不悦之色,然玄海则是在一怔之后,谨慎的行礼问道,“老衲失礼之处,望施主切莫怪罪。然万事皆有因果,若施主执意前往,还请告知出处,待我禀明方丈大师再做决断。” “玄慈大师一向与人为善,又怎会不让我这故人前去探望?况且我也确实乏了,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大师不会想让我于此沦为蚊蝇饵食吧”对方己在谦让,按道理也该礼退一步,岂知车上的男子却没有丝毫的收敛之意,笑声中的锋芒也越发显得张狂,“放心吧,大师,我与你家住持早就有约,虽是深夜前来,却也算不得冒昧!你就前面带路吧,休要再做推脱!饶是在下的脾气于昊阳也算是出了名的好,却也受不住再三被人冷遇,万一惹得我心情不好,恐会生出些让佛祖痛哭流涕的恶事,到时只怕于你于我都是罪过!” 语重心长的感叹,实则是明晃晃的威胁!即便天天吃斋打禅,生生的去了几斤燥气,那股从丹田直涌的无名业火还是冲撞着众僧贼亮的脑门上青筋暴跳。而玄海却是像明白了什么,他只一个眼神就按下蓄势待发的众僧,转而淡定的答道,“有贵客莅临,实是本寺之幸,玄海怎会怠慢?公子既是一路风尘,便请随老衲至西院的禅房早点歇息,拜访方丈一事明日不迟。” 显是对此安排甚为满意,马车内的男子从车窗里伸出手腕傲慢的一挥,示意车队跟着玄海上了山。不过,他确是嚣张的前所未见,诸僧忙得汗流浃背,他非但是漂亮话没有一句,更是连马车都未曾下过,完全一副天经地义的想当然作派。众僧虽是气得磨牙霍霍,但碍于维那大师发了话,也只能忍到内心抽搐的被呼来唤去充当壮丁,待一切安顿妥当后己过子时,他们才拖着散到不知还剩多少的骨头快速闪人。 然而这些暗呼阿弥陀佛,仿若逃难的僧人并不知道,他们急于的离开却恰恰错过了能把这位恨到要犯杀戒的神秘男子,扫地出门的大好机会! 因为芳华寺多如牛毛的絮叨寺规中最神圣不可侵犯,最打死也不能犯的戒律便是:清明台,净六根,女子万万不得入寺门!所以如果当他们看到从马车中跳出的华贵公子怀里抱着个清丽如莲的女子时,估计不怄出个七八两心头血来,是难凭吊这番悔意的…… 第二章:发轫之始 阳光和煦中一池白荷绝尘静素,微风拂过醉生涟漪幽香…… 芳华寺的西院禅房无愧命名为‘馨英’二字,当真是‘白日发光彩,清幽散芳馨。泄香银囊破,泻露玉盘倾’。无怪引得绫罗华美的贵公子半倚雕栏,开口赞叹道,“本以为那些个秃驴成天只顾着吃斋念佛全然没个意思,未想到整出个院子来,倒颇有几分趣味……” 谁知他才堪堪抒怀到一半,就被从屋内而出的一名蓝衣男子揄揶打断道,“小侯爷要是想附庸风雅,大可找个无人之处吟诗作赋一番,何苦来扰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清梦?直让我以为哪里来的疯子,大清早就在窗外鬼哭狼嚎?难免在暗地里骂上个几十遍,现在知道,才感觉对你不起。” “此言差矣!堂堂瑶疆洛氏一门的家主若是凡夫俗子,试问芸芸众生之中,又有几人敢自称为人?”长袖一挥,衣袂飘飘,贵公子手抚玉扇连连摇头,像是在惋惜什么,“洛公子,仅凭你的这份自谦,恐就能入圣人之列,只可惜被你这张臭嘴着实打了折扣!听本侯爷句奉劝,行事理当谨言慎行,切莫为逞口舌之快而送了卿卿性命!毕竟命就一条,死了可就追悔莫及。” “没想到刘小侯爷不但文采出众,连说话也是寓意深刻,若不是知你做得那些个龌龊勾当,洛某当真要为你这番谆谆教导感动的热泪盈眶!”美眸淡淡一弯,蓝衣男子的唇边噙着一抹似是而非的浅笑,当真艳比红莲灼灼其华。然而其中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却给这份妖美平添了几分的诡异,“不过……对于小侯爷的赐教,洛某倒是愿意一答。洛家究竟有没有生白骨肉死人的法子,你如是好奇,在下倒是乐于效劳。你看你是喜欢肠穿肚烂,还是身首异处?哪种死法洛某都不嫌麻烦,定会让小侯爷一尝起死回生的手段!” 原来这名绫罗华美的贵公子正是忠远侯府的小侯爷刘煜昕,而对着他冷嘲热讽没个好脸的蓝衣男子则是因洛灵而被胁迫的洛寒。为赴与黎彦的芳华寺之约,洛寒与刘煜昕一同从芜荑的别苑出发,本应是两日能到的路程,却硬是在刘小侯爷‘能拐弯绝不直行,能求远绝对舍近’的怪异授意下,生生的走了五天!而且要是一般的路途倒也罢了,偏偏这一行竟全是山路,颠簸崎岖先按下不表,光是白白吸进去的尘土,只怕都能填饱一日三餐! 于是乎,颠沛跌宕的伤痛,受制于人的窝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怎能不让洛寒对刘煜昕恼到嚼穿龈血? 不知是已经习惯了他的恶言相向,还是疲倦到懒得搭理,刘煜昕只眼尾一挑,隔着玉扇巧笑倩兮道,“洛公子的提议甚好,不过要是下万一失手,那岂非要刘某人在阴曹地府里游荡无期?不巧,我于人世尚有牵挂未了,等过个百八十年,本侯略有闲暇时,再来一试你的高超技艺吧。” 本都是心高气傲之人,更何况刘煜昕和洛寒于公于私都是水火不容之态,又怎会让对方讨了便宜?是以,一时间唇舌剑自是不可开交。然而不请而来的玄海,却让他们这场精彩的龙争虎斗不得不暂止中场。 “不知二位施主中,可有一位姓刘的公子?”单手施施然行了一礼,玄海似是未曾见到刘洛二人的争执,神色平静的说道,“主持听完昨夜之事的禀报后,请刘公子至昭隐院一叙。” “不愧是芳华寺的主持,玄慈大师真是有颗七窍玲珑心,就凭他人的只言片语便己猜出我的来历。”秋波盈盈的桃花眼微微一翕,刘煜昕笑比春花灿三分,一边对着玄海说着恭维之词,一边拍了拍洛寒的肩膀道,“怎么样?洛公子陪我一同去见识见识主持大师的般若之道吧。” “主持大师点名是要刘公子前去一叙,可没连带着我洛某人?我去又做何解?难不成……”唇边的笑意越发的意味浓郁,本还只是鄙夷的神情更是添加了几分的轻蔑,洛寒冷笑的答道,“你是在命令我?” 手腕一抖,将玉扇呼啸而开,刘煜昕以扇为屏,挡住玄海的视线,直压洛寒而去,“哎呀呀,洛公子你这是在生气吗?但……你有与我置气的资本吗?你和你家那蒙头藏面的妹子,不过都是我的阶下之囚,你准备拿什么来和我讨价还价!?我一向以为洛公子是聪明人,聪明人就该做聪明人的事!‘明哲保身’的意思……相信不用在下为你身体力行的示范一番吧?你家的宝贝妹子,要是被刮花了脸蛋打折了腿,只怕甭提能和他朝思暮想的世子爷花前月下共结连理了,恐是连婆家也难找到!洛公子是想就此照顾她一生吗?” “念在相识一场,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世上敢威胁我洛寒的人,都会莫名其的死于非命……”银牙暗咬,眸色凶残,洛寒的面上虽是春风浅笑,可那笑容已经明显不是用可怕可以形容,“刘小侯爷,你从今往后可要多多保重,别一个不留神弄得英年世逝,让你家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劳洛公子费心,刘某吉人自有天相,怎么看也不会比你仙逝的样貌。”旋即转身,刘煜昕半掩袖笼,媚态横生的笑道,“好了,洛兄,我们这就起身去拜访主持大师吧。总不能身为来客,却让主人久侯,让人笑你我有失礼数。” 眉头紧皱,虽是百般不甘,但终究挂念妹妹的安危,洛寒还是依言与刘煜昕一起随玄海来到了昭隐院。但奇怪的是,才到院门,慈海便躬身行礼后自行离去,留下一头雾水的刘洛二人只身前行。 那昭隐院坐落于芳华寺最偏僻的西北面,院落内外绿意葱茏遮天蔽日,便是在这初夏时节,竟也凉意沁人,直似入骨的阴寒。 提步在院落里走了一圈,刘煜昕也不见外,大刺刺往凉亭中的主位一坐,拿起桌上的清茶就自行品茗了起来,直至喝到第二杯,他才抬头看了看站于院中未曾挪动分毫的洛寒,拿起玉扇敲着身边的石凳,低声浅笑道,“洛公子该不是怕了吧?在此佛门清净之地,是否让你想起了善恶有报的因果关系?这倒也是,洛家虽不是武家,可手中的血腥却从未有过消停,否则世间也不会流传‘宁与阎罗相斗,莫与洛家为敌’的话来。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洛公子,你现在害怕也无济于世了。” “论起杀孽深重,我洛家又怎能与忠远侯府的暴戾恣睢一较高下?刘小侯爷都不怕天诛地灭,我又何惧鬼神责罚?只是……我在替小侯爷不值。你撕破脸皮也非要拉我一同来这昭隐院,不过是担心你不在场时,我会对那丫头做些什么。可惜……”薄薄的红唇妖娆上翘,洛寒欣欣然的回眸一笑,美若芙蕖的面庞上华光璀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只知处心积虑的防着我,却没有防住真正应该防范之人!”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不禁让刘煜昕为之一怔,然而心中的疑惑不等发问就因一个熟悉身影的出现,而消弭于无形…… 第三章:历落嵚崎 光影斑驳中,一名白衣男子信步走来,身姿挺拔,轩轩韶举。一头如墨的青丝顺着凝如玉脂的颈项蜿蜒而下,映衬出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 但见他眉似远山含黛,肤若月中聚雪,纤长如扇的睫羽下,一双琥珀色的琉璃美眸,仿佛铄石流金,璀璨到满天星辰也为之黯然,而眼尾旁的小小泪痣,更为他那种惊心动魄的绮丽,增添上一抹蛊惑众生的邪魅。 那是……即便三界之中也难以想象的妖冶,六道之中也绝难寻觅的雍容,却生生在男子孤冷桀骜的气息中蜕变得不携一丝红尘之色,高贵的犹如九天神祗,只能存在于可望而不可及的虚无之境。 “我就知道以你小子的个性,绝不会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看你如此神速,确想夸你几句,但你挑这地点,实是让我有毒残你的冲动!”对着白衣男子招了招手,洛寒哈哈大笑道,“要动手干嘛不在人迹罕至的半路动手,非要选在这芳华寺中?刘小侯爷可是调兵遣将忙活得好不辛苦,庙中不说布下了天罗地网,弥苍山里里外外的给围了个三圈总是有的,你就是进得来,又如何出的去呢?我的傻师弟?” “帮着外人写信引我入瓮,你还知我们是同门?洛寒,不用你在这里兔死狐悲……”眼眸微微一翕,其中华光熠熠,美的不可方物却又冰冷刺骨,黎彦走过洛寒停在院落中央才浅淡的回道,“我既然能来,就自能出去。倒是你和刘煜昕有没有想好什么死法,让我送你们上路?”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招人喜欢啊,世子殿下!一见面就说什么死啊杀啊的,实在太伤你我打小长大的情分。洛公子喜欢个什么死法,那是他的自由,管你是碎尸万段还是剖心摧肝,本侯爷都没那个功夫神去搭理。但是……”不动声色的将杯中的清茶一饮而尽,刘煜昕笑意吟吟的站起身来,然而原本和煦妩媚的脸色却在将杯盏掷地粉碎时,忽然间风云变换,“我的性命却不是你黎彦可以觊觎的!雅平一战是你这混蛋出其不虞,使了卑鄙的伎俩才得以侥胜,可今次……无论天时地利都是我占了上峰!黎彦,我不管你有何通天彻地之能,我只知道,今日不砍下你的脑袋,我刘煜昕誓不为人!” 狭长的眼尾轻轻一扬,不过是不经意的一颦一动,就如同妖魅的曼陀罗华,自生袅娜荼蘼绚灿,黎彦怎一个风华绝代可以形容?只可惜他说出的言语,却是字字似针句句如刃,直是煞了此番旖旎风景,“这世间畜生本就堪多,刘小侯爷要是想去凑热闹就去,自不会有人拦你。” 明明是夹枪带棒的讥诮,偏偏因为说话人想当然的凛然而显得义正言辞,这种鲜明的对比不由让洛寒噗嗤笑道,“刘小侯爷,你拿灵儿的性命来威胁我,或是可以显显威风,但拿你做不做人来威胁黎彦,却是大大的失误。毕竟他可从来就不曾待见过你,你要是想堕入畜牲道,估计他不仅不会相阻,说不定还会砍你几剑以示欢送。” “洛公子,世子殿下的剑是用来砍我,还是用来挥刀自刎,这个问题等你替他收尸时自有分晓。”到底是将门子弟,无视于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刘煜昕先是轻蔑的扫了眼洛寒,再慢悠悠的踱步来到黎彦的身前莞尔笑道,“世子殿下,我是不知你和玄慈有什么猫腻,只是可叹了芳华寺的千年基业就是要因你而毁于一旦。不过你好歹身为嵘南世子,死时没点像样的陪葬总归有欠妥当,就让这满院的秃驴和你一起在往生河岸齐唱大悲咒吧!” 说罢他手中青芒一现,竟是从腰间取出软剑直指黎彦的咽喉大穴,同时更有数十人的护卫因听见他的呼啸之声,从四面八方涌现而出,将洛黎二人围于中心。然而非但黎彦连眼皮也懒得一抬的冷漠,洛寒更是完全一副兴致勃勃看好戏的样貌,“刘小侯爷,你的心可真急。难怪你会成为这小子的手下败将,没人教过你为人处事要懂得察言观色吗?这小子每次使坏都是这种面瘫样,在朝曦谷时我可不知着了他多少道。你要是喜欢走夜路遇鬼也无大碍,可否先把灵儿还给在下,不然万一你落了个死无全尸,我要去哪里找我妹子?” “如果想见到活着的妹妹,洛公子就给我闭嘴!”艳丽的面容上不复春色,刘煜戾气四散睥睨而视的厉声道,“此处是大煜,我手上又有八戒、洛灵二人为质黎彦,你们拿什么和我斗!不要危言耸听的消磨时间,拖再久,黎彦也难逃一死!” 不理刘煜昕的疾言厉色,洛寒径大咧咧的边往往黎彦肩膀上一靠,边顺势将紧逼黎彦喉咙的利刃推到一旁,“黎彦,那家伙似乎瞧不起咱们朝曦谷,说咱们两个都斗不过他一个,这话要是传到老爷子的耳中,下场恐是比死还要惨烈百倍!你要是再不认真起来,师哥我就要倒戈相向,但求自保了。毕竟胜不了,留着命总是不错的。” 嫌弃的一个旋即摆脱洛寒的亲昵,黎彦倨傲的冷哼一声才开口道,“比起丢脸,老爷子似乎更痛恨叛徒,剥皮抽筋事小,你别被打得支离破碎,收拾起来麻烦。所以你倒不倒戈,我无所谓,毕竟刘煜昕这等三流角色,我一人足矣对付:他抓了丫头和洛灵,我就抓他刘家一门;他倚仗人多势众,难不成我手下的人是酒囊饭袋?至于他说的此地是大煜,这也不是问题……大煜迟早都是我囊中之物!” 果是……豪气干云霸气侧漏! 果是……世子爷一向的说话做派! 可是……却听得洛寒两眼抽搐青筋暴烈,若不是尚存的几丝清明在告诉自己打不过眼前妖孽的事实,他实有当场掐死黎彦的打算,“灭掉大煜又不是眨眼之间的事,少说也需个三年五载,但眼前的麻烦你打算怎么处理?!遍地都是大煜的人,你就算逃得出芳华寺,也离不开大煜国!就算你那些手下身手不凡,但身为谋反的嵘南世子,你以为大煜朝庭能容你全身而退?!而且拿刘家人做以对峙的砝码,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可刘煜昕是个疯子,他根本谁都不在乎,你就是杀了他全家,他也绝不会皱下眉头!你所说的‘对付’,根本是一无所用!” “你制毒时连带着把脑袋也薰傻了吗?”下颌高抬,琉璃美眸中尽显不屑之色,黎彦举手凌空一弹,就见一名护卫应声倒地,“不过些许蝼蚁,即便再多,也成不了气候!刘煜昕不在乎刘家生死,自有在乎的人在!只要那人够强够狠,能让刘煜昕乖乖就范,又何必拘泥于他是否在乎!” 蓦的心中电光一闪,洛寒似是被点醒了七窍,他瞳仁放光的兴奋道,“你的意思是……置死地而后生!?” “是水至清则无鱼!”没好气的白了洛寒一眼,黎彦回眸望向刘煜昕,“一出戏只有我们几个登场,终是太过冷清。除了你,还有你那个惹人烦的父亲也是眼巴巴的盯着我的项上人头。一一应付本世子实是耽误不起功夫,既然你父子的目标相同,索性今日便一起在此做个了断吧!” 第四章:鳌里夺尊 金玉掷地的声音堪堪落定,就听得屋外一阵骚动,众人恍惚间,铠甲在身的武士已夺门而入,秩序井然的分列两侧,只待那个魁梧健硕的老者一进入视野,就齐刷刷的跪地请安。就算再不经事故之人也能明白,此种阵势,此种威仪,绝非一般的凡夫俗子! “世子殿下乃是百年难遇的稀客,既然莅临大煜,怎不挑个繁华之地,却来此遐方绝壤的佛门之地,让本侯想一尽地主之谊,为你设宴接风的机会都没有。” 亲切好客的寒暄理当令人如沐春风,但老者眼眸中的冷冽却是寒风料峭,非但看得洛寒心中一凛,连正器满意得的刘煜昕也是赶紧俯身行礼道,“孩儿给父侯请安!” 原来老者正是当今大煜国呼风唤雨权倾朝野的忠远侯刘昆是也! 对跪在地上的刘煜昕竟是看也不看,暗如黑夜的瞳仁里只是清晰的倒映着黎彦的身影,即便是分毫未动,刘昆周身所散发的危险气息,也像只蓄势待发的嗜血猛兽,顷刻便会咆哮着将所有的一切扼杀殆尽。 “接不接风都是次要,刘老侯爷披星戴月的疾驰而来,该不会只是为了要替在下接风洗尘吧?”琥珀色的星空美眸浅浅一敛,流光溢彩却是萧煞肆虐,黎彦斜目瞄了眼刘昆讥诮道,“此处不是金銮殿,刘老侯爷无须说些口不对心的虚伪客套!待你我把事了结,你有的是时间对着那个昏君阿谀奉承!” “枉黎璟自诩为谦德仁和,原来教出的儿子却是这般的牙尖嘴利目无尊长……”长臂一挥,摈退因黎彦的不敬而持刀上前的副官,刘昆朗声斥道,“黎彦!我好歹也算你的长辈,见到我连声请安问好都没有吗?你若是识时务,乖乖束手就擒,也许老夫或可念在姻亲一场,求圣上饶你一条狗命!” 纤长的睫羽慢慢张开,显现出犹如九重梵界般净澄的眼眸,黎彦原就缥缈的气息似乎在刹那间变更加飘忽不定吉凶难测,“原来刘老侯爷也知养不教父之过,如果我的寡言在你眼中是不懂礼数的大不敬,那令郎私下里邀我这嵘南世子,岂非是里通外国的楷模?不知家教严明忠远侯府要怎样的家法伺候呢?至于你所谓的顾念旧情,说出来你不怕遭雷劈,我还怕伤了耳朵!你带着忠远侯府号称‘阎罗’的铁甲团来拿我,不就是为了拔得头筹邀得独功吗!?心慈手软的角色向来不适合你,刘昆,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本色出演如何?” “他的事,本侯自会决断……”微微抵头看向刘煜昕,树影照映在刘昆的脸上阴暗一片,“有时孩子大了,就自以为翅膀硬了,殊不知只是飞蛾扑火的下场罢了。但道听途说,总没有身体力行来得感触良多,所以我这身为父的,也只有装聋作哑让他们长长记性了。但你让我本色出演倒无不可,所以老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黎彦你今日投降便罢,否则芳华寺便是你的埋骨冢,你给我仔细想好了!” 不愧是刘昆的心腹,无需手势示意,更不用明言下令,仅凭语调的起落便己明白主人所想。原本跪于地上的铁甲武士于忽然间站起,整齐的响声仿佛雷声击打在平原上,震荡的人胸口发闷。而未等黎彦作出回应,在旁默不作声看好戏的洛寒却抢先嬉笑道,“刘老侯爷,记性这东西可不是说说就能长得,需得下到狠处才有实效。你若是念及骨肉亲情,对刘公子下不去重手,洛某倒是愿意越俎代庖,到时你派人来替刘公子收个尸就成!不过,你说黎彦不懂礼数,这真是天大的冤!要知道在朝曦谷,他唯一讨老爷子欢心的就是这点。论起‘礼尚往来’,他可是当仁不让的当世翘楚,别人得罪他一分,他就能还以十分颜色,此等的狠厉,我是望而兴叹学之不来,但老头子却是逢人必夸,说是传承了他的衣钵。所以你在杀他之前最好先问问你家宝贝儿子有没有做了什么对不起世子殿下的事,否则我怕侯爷你事后再悔可就为时晚矣。因为我可是知道刘公子的手中似乎有两位不能碰也不该碰的女子……” “一个是世子殿下娇弱无助的师妹,而另一个则是……”眼尾轻轻一挑,洛寒瞥向黎彦,绽出个妖娆之极的媚笑,“他视若珍宝的红颜知己。” “洛灵就只是我同门,而不是你妹妹吗?你话可真多……”以一记冷眼回敬了像狐狸般静收渔翁之力的洛寒,黎彦不理会已经因刘昆脸色骤变而吓得面如土色的众人,世子爷往人心里补刀的本事不减当年,“我泄露给探子的讯息,不过是我与刘煜昕私会在芳华寺,你现在就把底给露了,真正的无趣!” 就算没有明说,可任何有脑袋子的人稍微一转就会明白黎彦话中隐藏的真相:忠远侯兴致勃勃杀到弥苍山,满以为能对嵘南世子来个一举擒获,殊不知却是落入黎彦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实是里子面子掉了个底透心凉!无怪于刘昆听完就勃然大怒的吼道,“黎彦,你究竟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静谧如水的看向己是怒到风云变色的刘昆,黎彦清冷的几近不食人间烟火,“就是抓了你家的亲眷,毒了你家的仆役而己。” 悠哉的像羲皇上人,散慢的似云卷云舒,口中分明说的是狠烈之事,举止却如冰壶玉衡优雅至极。世间恐再难找出第二个同黎彦般,指鹿为马还能让人觉得天经地义的妖孽来。因此众人虽是心里觉得被拧了十七八次的变扭,却硬是无人敢站出来伸张正义,只傻不愣登的任他如无人之境唤来自己的亲卫,“小月……” “真的,真的,”随着他的一声呼唤,一个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从树上一跃而下,像道闪电般冲向刘昆,其速度之快,没容铁甲武士有所行动,已经轻轻松松的将手中之物呈在忠远侯面前,“刘老侯爷,你家一门七十八口当真是有福气,能劳烦我家主子亲自收拾,真是修了十世的福泽。不仅下的毒是世间无双的奇葩剧毒,就连看管也是出类拔萃的顶尖高手。怎么样?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家里遭了殃吧?这也难怪!别看主子他一副纤尘不染的谪仙模样,使起计来却是真正的阴险狡猾!所以你回去也别太过责罚那些下人了,毕竟每日受万毒噬骨的滋味都要靠主子赐的灵丹解救,就算自杀也有看守让其苟延残喘,早己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给你通风报信的功夫?不过,刘老侯爷放心,你家的小姐、太太们受到的待遇自是与此不同!你看这不,我还特意挑了几样他们的随身物件给你送了来,免得万一你惹怒了主子,日后连个念想都没不是?” 齐齐的倒抽了一口冷气,诸人不知是夸这少年口若悬河,说话不带打弯的顺溜劲,还是应该对他不知寡廉鲜耻为何物的厚重脸皮五体投地的仰慕一番。大煜的众人在自叹孤陋寡闻之余,实是对于嵘南有了重新的认识…… 原来……世间有种可怕叫做:近墨者黑! 第五章:鹿死谁手 从小月手中所捧的包裹中取出枚翠可夺青的碧玉指环细细摩挲了片刻,刘昆的眸色像是晕染开来的水粉越发显得浓厚而幽暗,“世子殿下这招出其不意确是高明,实是后生可畏。” “洛某替我家师弟谢过侯爷的称赞,但这小子最厌繁文缛节,所以刘老侯爷要是想客套几句大可不必,咱们还是把眼前的事给解决了要紧。”欣欣然立于刘昆与黎彦的中间,洛寒于嬉笑游刃间却是有着莫名的威仪,“俗话说各扫门前雪,既然我们双方都有人质在手,依我看还是‘各管各人,各找各家’,自己领回去好生养着,毕竟都是些娇生惯养的妇人,成日里吃着嗟来之食,想来也是难以安生。我们这头到底年轻还占了些许的便宜,刘老夫人却己是耄耋之年,受那些气苦怕是于她老人家的身体无益。” 表面上诙谐调侃的玩笑,可其中隐射的杀意却是彰显无虞,然而这样堂而皇之的恐吓好似在刘昆的身上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威武霸气的老者仰天大笑道,“洛公子灵心慧齿洞若观火,三言两语就把形势分析了个透彻,连家母的身体也盘算的滴水不露,果不愧是清溪老人的门生高徒!那如你所言,老夫应当如何应对?我刘府家眷尽在黎彦的掌控,而你们重要之人也在昕儿手中,交换人质自是势在必行。然黎彦不会傻到带着筹码深入敌营,昕儿也不是鲁莽到不做万全之备的人,所以……” 仿似利刃的目光划过黎彦和刘煜昕的面庞,就像是伺机狩取猎物的蜥蜴,刘昆的眸色冰凉的令人发怵,“就算我们两想现在各自领了人回去,也得听听他们如何安排的不是吗?” 素来桀骜的黎彦固然可以对于刘昆的问话置若罔闻,但生为其子的刘煜昕却是不敢不从,结结实实的叩拜一礼后,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启禀父亲,黎彦要的人被我关押在芳华寺中,而洛姑娘则被我另外安置在个妥善之地。” 线条硬朗的嘴角被轻轻扯出了个有弧度的形状,刘昆明显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望向洛寒,“洛公子,你看……果然不幸被老夫言中了。因此你们要是想今日就带人走,也只能带走黎彦想要的人,而你的妹妹却只能孤零零的等着另择他日。这日子一久呢,总归未免有些夜长梦多……有可能黎彦懒得理这麻烦索性甩手不理,也有可能我们这厢改了主意,总之怕的就是变数横生世事难料!所以洛公子,你想要怎么办呢?” 即使清楚这些都是刘昆挑拨离间的诡言,可关系洛灵的安危却是让洛寒不得不谨慎行事,回身转向黎彦,他的一双墨色深瞳亮的惊人,“黎彦,小灵为你做过什么……你应该不会忘记吧?” 恹恹的瞥了眼洛寒,黎彦没有多说,只是旋即对着刘昆淡淡然道,“三日为限,让刘煜昕把洛灵带来芳华寺,届时我会派人通知你们换人的地点。” 宛若虚灵幻境的天籁嗓音中,偏偏带着浓重逼人的煞气,虽是悦之极,却是听的人心中一凛,无怪于刘煜昕会火冒三丈的冷笑道,“黎彦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此地是大煜,不是你嵘南!凭什么我们要在这里看你耀武扬威的发号施令?!你还是先担心自己的脑袋还能在脖子上待多久……” “闭嘴!你给我退下!”气焰嚣张的声讨才洋洋洒洒的起了个头,就因刘昆的突然介入而止于中途,“黎彦,本侯答应你!三日之后,我们再行今日之事!但有件事,别怪老夫没事先提醒过你!我刘府的人假使少了根头发,你和你想救的人都会成为大煜的一堆白骨!” “刘侯爷所说,和我不谋而合……”无视刘昆眼中的嗜血之色,黎彦从晃动到人眼缭乱的兵刃寒光中信步穿过,净似白雪的衣袂随风摆动上下翻飞,亦如即将羽化的谪仙道人,“如我要的人有丁点差池,你忠远侯府也定会鸡犬不留!” 说罢,就见一群黑衣人倏的出现在院落门外跪地待命,这些人个个高大健壮训练有素,一看便知是身手不凡的高手,只等着黎彦走出院门,才齐齐的尾随着他飘然离去,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显然是黎彦手下的精兵强将。而洛寒却是脚步稍停,对着刘煜昕意味深长的莞尔一笑才扬长而去。那带着三分嘲讽,七分揶揄的笑容,顿时让己在咬牙切齿的刘小侯爷恨到气血逆行,提了兵器就要去追,却被刘昆伸臂拦下,急得他跳脚道,“父亲,你果真要这样放黎彦那厮走吗?这般的大好机会,何不杀了他一了百了?!” “一了百了?!黎彦若是现在就死,那我才真的会一了百了……昕儿,你刚愎自用,坏我大事!却还有胆子与我指手画脚,告诉本侯应该如何行事吗?!”对于刘煜昕的恳切压根视若无睹,刘昆面无表情的对着身后的重甲武士大声喝道,“枭队听令!即日起,尔等不分昼夜看守刘煜昕在芳华寺闭门思过,没我的命令不准他踏出寺中一步!如有异动,严惩不怠!” 命令一出,就见一支十多名将士组成的小队依言将刘煜昕围了起来,而刘煜昕虽是懊恼之极,倒也不至于气昏头与刘昆继续无谓的争执。但终究忿恨难平,将手中弯刀狠狠掷地后,就直奔西厢禅房,对于执行军令的枭队自是没有什么好脸。 而心有不甘的何止刘煜昕?一路上强行忍耐的陈月霆,也终是在隐匿地点当场发起了飙,一改往昔在黎彦面前‘老鼠见猫’的畏缩之态,小伙子心一横脚一跳,指着斗篷加身的世子殿下就泪涕直流的质问道,“主子,能救姑娘为什么不救?她眼睛看不见,而且雅平一役姑娘也称得上是大煜兵挫地削的罪魁祸首,现在落入刘昆掌中,岂非凶多吉少?!至于洛姑娘,咱们留下一半人质,待日后再赎也并无不妥啊……” “你的意思是我家妹子和你家姑娘比起来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在大煜手中多久都能安然无恙吗?”一口凉气吹在陈月霆的项间,洛寒眯着眼笑看少年一副活见鬼的惊恐的表情,“那在下真要谢谢小哥对舍妹的抬举,我尚且不知她有如此金刚不坏之身,你却能未卜先知她的踔绝之能,我该说你是天赋异禀呢?还是要钦慕你家主子的栽培之能?” 试想深山野岭古树昏鸦,外带冷风凄凄鬼火狐鸣,有个声音骤然响彻身后,还附加着阴森触感,这是何等的震撼,何等的销魂?一般人恐也会吓成个半身不遂,何况陈月霆本就是揣着好容易搜刮而来的二两贼胆硬充出来的好汉?立刻起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就尖叫起来,“洛公子!你有话不能好好说!?装神弄鬼的想吓死人吗?!” “装神弄鬼的可不是我啊……”颇为委屈的凑了凑鼻子,洛寒回眸望向坐于暗处的黎彦,哀怨中带着凄婉,凄婉中又带着缱绻,活脱脱个深闺女子伤春悲秋的样貌,直是看得众人抖了几抖,“那个谁……你倒是出来主持主持公道啊……凭什么你家主子装神弄鬼的演了出‘金蝉脱壳’,就无一人责难,反是我不过说了几句调笑就被人出言训斥?是在欺我一人势单力薄吗?” “金蝉脱壳?”怔怔看着面如狡兔的洛寒,陈月霆的灵台中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惜字如金虽是世子的风格,然而自下山后黎彦就一言未发,确也沉默的太过蹊跷…… 深吸口气,顶住大不敬的胆寒,陈月霆纵身一把扯下黎彦身上蒙得不见丝毫缝隙的斗篷。果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正看清庐山真容时,还是让众人不约而同的大吃一惊! 但见此人眉目分明,朱唇皓齿,虽也称得上是一表人才,可与黎彦的仙姿佚貌自不可同日而语! 被几十双眸子灼然相对,难为他还能保持从容,对着洛寒灿然一笑道,“洛公子眼力真毒,奴才因身形与主子有几分相似,做替身己有多年,从未被人识破。未曾想这回没超过三个时辰,就被你抓个现形。主子有口谕让我传达:命众暗卫暂听洛公子调遣,不惜一切代价,定要将洛小姐平安救回。” 看着此人手中同时亮出的黎彦腰牌,纵然暗卫们有所猜忌也不得不烟消云散。陈月霆固然己无疑虑,但心中显是更加挂念黎彦的下落,拉着那替身就问道,“主子呢?他人在何处?” “傻小子!”甩手给了陈月霆后脑勺一掌,洛寒笑而代答道,“连你都放心不下那丫头,你家主子又怎会把他的心肝宝贝弃之不顾?当然是去救她啦!” 第六章:孤悬浮寄 一脚踢开西厢的院门,明知紧随其后的枭队是军令难违,奈何满腔愤怒总要有个去处,刘煜昕还是把着一个回身冲着领头的队长冷笑道,“侯爷让你们不分昼夜的跟着我,你是想连我睡觉吃饭都要一瞬不瞬的严密监视吗?!本将长那么大,还向来还没有让男人同睡共眠的习惯!” 枭队自来便是刘昆的亲卫,怎会不懂察言观色?何况刘煜昕不但是忠远侯府未来的当家,更是当今朝器重的新锐将军!无论是为了前程俸禄;还是为了身家性命,这位刘小侯爷都实不是他们这些平头小卒能够得罪的主。因此出于明哲保身的考虑,枭队的队长毅然绝然的英明选择了八面玲珑之法,“我等于院中护卫,请小侯爷安心回房歇息。如有需要,您尽管吩咐便是,定不会有人扰您清梦。” 虽不甚满意,但好歹不用时时刻刻无所遁形,再加上先前所遇的一系列变故早就让他心力交瘁,刘煜昕也不愿多做计较,抬步便要进屋,岂知他手才刚刚触到门环,就听到时身后响起一低沉沙哑的嗓音,“卑职给小侯爷请安,奉侯爷口谕,命属下将嵘南世子的女眷提至昭隐院中看守,还请小侯爷行个方便,将人犯交予属下。” 艳丽的桃花眼浅浅一敛,刘煜昕自是知道现在跪在眼前请命的彪形大汉是何许人也。此人姓金,单名一个鹏字,不但骁勇善战,更加心狠手辣,实为刘昆手下一员猛将。 俊美的眉心不禁皱了几分,刘煜昕下颌高抬,似挪揄似玩味的调笑道,“金大人好大官威,拿个人也懂得搬出侯爷这尊大佛来压我。可惜我这人生性顽劣,偏偏不喜欢任由摆布。若我说这丫头……我就是不放,你又要如何处置?” “小侯爷位高权重身份尊贵,岂是末将能够逾越?”虽是草莽出生,但金鹏却绝非胸无点墨之人,一番话说的竟是不卑不亢滴水不露,没让刘煜昕占到丝毫便宜,“但人是侯爷所要,在下不过是奉命行事,小侯爷要是任意为之,卑职便如实回报就是。只是侯爷那里会不会动怒怪罪,还要请小侯爷斟酌三思才好。” 本就因自作主张而惹刘昆不快,现下如再公开抗命……也确如金鹏所言,绝非明智之举!刘煜昕又怎能不知其中的厉害关系,然而一旦安悠然落入了刘昆之手…… 种种思量之下不由让刘煜昕微微一怔,金鹏趁他晃神之际,竟急速闯入内厢,把一白衣女子顺势扯了出来。此女一出,着实令众人吃了一惊,但见她芙蓉如面柳如眉,秋水为神玉为骨,怎一个绝色佳人可以形容?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更是她静谧沉静的气息,那仿似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从容,哪里是一般女子可以相提并论同日而语? 原来早就被屋外的喧嚣惊扰的夜不能寐,安悠然隔着窗棱,于来龙去脉虽是听得不甚真切,但凭着推测却也能猜出个大概轮廓。是以当金鹏破门而入时,她心中己有准备,哪里还显得出慌乱之色?反是清醒过来的刘煜昕怒喝道,“金鹏!我原念在你是父侯旧部,赏你几分薄面,谁知你竟这般放肆,胆敢擅自闯入我的寝室,是不是稍加时日,你就要把本小侯爷踩在脚下不成?!” “小侯爷息怒,属下并无冒犯之意。”口中固然赔着不是,但牢牢抓住安悠然的手腕,却没有显出金鹏有丁点的放人之意,“只是担心让侯爷久候有欠妥当,所以才心急了些,还望小侯爷海涵。” 只身被禁在此,身边又无可用之人,与金鹏硬碰只能是螳臂当车,非但占不了上峰,或许还会是笔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买卖!刘煜昕眼见无力回天,只能暗暗咬牙,表面上恢复成谈笑风生之态,拍着金鹏的肩膀大笑道,“平常父侯就对你赞不绝口,我本不信,今日一试,方知金将军果是忠心耿耿有勇有谋的人才,无愧于他对你青睐有加。这丫头我本就是要交予父侯手中,由你领了去正是再好不过。只是……” 边说边瞄了眼一直低头不语的安悠然,刘煜昕对金鹏沉声说道,“别看这女子此时温顺驯良的做派,其实却是城府极深,尤其擅于使毒,实是防不胜防,否则我也不会弄瞎她的双目以防不测。你且稍待片刻,让我先行警告她几句方好。” 将信将疑的仔细打量着安悠然,金鹏这才发现,此女虽是清丽绝伦,可是一对盈盈美眸却是眼神涣散,瞧不出任何的神采。其实在拿人之时,他就已经隐隐感觉到此女的非同寻常。试想见到有人气势汹汹的破门而入,即便是久经江湖的男子也未必能够做到处变不惊,想她一介女流之辈又如何能够做到镇定自若?想来也只有‘城府及深’和‘目不视物’这一说法能够解释的圆满。是以,心中仅有的一丝顾虑也就此打消,金鹏点头赞同道,“还是小侯爷思虑周全,此等恶女确不可掉以轻心,请您务必加以威吓,免得她包藏祸心,企图对侯爷不利。” 妩媚的红唇轻轻一扬,刘煜昕笑得当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郑重的从金鹏手中接过安悠然,却在拉着她转身的一刹那附耳轻声说道,“丫头,待见到我父亲,切记万万不可提及有关瑾王府的任何之事,定要一口咬定自己乃是凌北贵女凌碧珞,与北院大王交情非浅!老头子似与萧肃辰有所交易,你只有打着他的名号,或能保住姓命。” “你是……想救我?”本欲逃离的挣扎,似被这出人意料的一幕所震惊,安悠然不由脚下一窒,但说话的语调依然如覆寒冰,“刘小侯爷,你这是在演哪出戏?千方百计的置我于险境,现在却又来扮什么好人!?” “我父亲的为人处事,就算你未领教,也该有所耳闻。要是想留着小命与你的世子殿下相见,就别使性子逞强斗狠,乖乖照我所说的去做!”须臾的停顿后,刘煜昕拉着安悠然的手不觉加重了几分力度,他深深的看着安悠然,深邃的眸色中带着一抹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苦涩,“丫头,我只能话止于此,能不能逃过一劫,就全看你的造化了。” 说罢他忽的停住脚步,凛然赫赫的对着安悠然就大声训斥起来,俨然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磅礴气势。只听得金鹏与一众亲卫偷偷咂舌:原以为刘小侯爷是个怜香惜玉的主,没想到却是个狠了心的,对着个弱质纤纤的盲女尚能疾言厉色,实不是一般的铁石心肠。 直训了半株香的功夫,不见势头有所减弱,金鹏终是沉不住气的出面道,“小侯爷,您且宽心,即便此女再过凶险,但有我等小心保护,侯爷定可无虞。时辰己经不早,可否让卑职把人领了过去,也好复命?” 人家既是好说好讲,且是有礼又有据,又有何故能再做耽搁?松开双手,刘煜昕断然将安悠然丢在原地,头也不回的旋即而去,“金将军好走,父侯的安全定不可有半分差池!我也乏了,恕不远送。” 他本就贵为金枝玉叶,哪有下人会痴心妄想要与他平起平坐,相敬如宾?能承蒙刘小侯爷大发慈悲不做刁难,金鹏的心里实是恨不得奥弥陀佛大烧高香,哪里还有什么怨怼他怠慢之意?赶紧叩了首谢了恩,千喜万喜的就押了安悠然去交差了事。 许是太过兴奋,许是太过开心,乃至于金鹏没有发现在离他不远的树丛中一双琥珀色的眼瞳自他抓住少女的那一刻起就散发出的浓浓寒意。那寒意说是冰冷己太过含蓄,直是堪比杀意才是真真贴切,乃至于茫茫夜色似都因这股寒意而显得越发暗淡深幽,越发扑朔迷离…… 第七章:濆旋倾侧(上) 其实对于刘昆,安悠然并没太多恐惧,毕竟曾经在瑾王府当值时有过几次照面,外加上两日独囚的缓冲,她自诩已经准备的足以用彪悍来形容。然而不得不说的是,当真正与刘昆一对一的对峙而立时,安悠然才发现原来自己错得太过离谱! 当朝一品的大员的位子,绝不是仅靠八面玲珑便可夺得,或许真正能让人位于权力巅峰的,除了懂得迎合圣意外,更重要的就是深藏不露的狠厉! 而这……恰恰是刘昆最为擅长的事! 所以当安悠然被刘老侯爷用那双阴鸷的双眸紧紧凝视时,若不是有‘眼盲’的病疾所佑,恐撑不到一株香的功夫,她就会在这灼灼逼人的眼神下露出些许的端倪来。 “你说……你是凌碧珞?是凌北的贵女?”仿佛将坚硬的岩石生生的凿出个裂口来,刘昆的声音犀利的像是要直接贯穿安悠然的身体,“可是有人却告诉我,你是黎彦的女人……” “这两种说法到底孰真孰假呢?真是让人好生为难呐……”半倚长椅的手臂悬空轻抬,刘昆对着后方一直隐于阴暗的身影挥了挥手以作示意,却始终没有回头的意思,“玄谏,你说是不是呢?如果她真的是凌碧珞,那就是昕儿在骗我;如果她不是……那就是你在骗我!世人皆知,瑾王世子倾心的女子乃是朝曦谷的门人!他对她如珍似宝,连征战沙场也是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所以你才能用她和吕倩二人的性命,挑拨嵘辽翻脸,让我大煜坐收渔翁之利,也顺带让你自己加官进爵平步青云。这一切的天衣无缝,该不会原来都是某人为谋前程,而编得一出欺上瞒下的镜花之说吧?” 棱角分明的面庞上冷峻依旧,不见到丝毫动摇,然而刘玄谏的脑中却己是飞速运转:他虽然顶着个忠远侯府二公子的名号,可刘昆对他却是极为避讳,所行之事一向都交由刘煜昕一手打理。莫名其的让他连夜来此芳华寺中,早就猜到其中必有古怪,所以也暗自设想了种种对策,却不曾想千算万算,却偏偏未料到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他遍寻不见的嵘南医女! 拆穿她不是凌碧珞?那就等于不打自招的说出自己偷龙转凤的秘密! 承认她所说非虚?虽是解了一时之围,但既是牵扯到刘煜昕,难免其中有所蹊跷。那人从来都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是用此招引得他自投罗网,岂非多年的努力将会功亏一篑?! 一时间盘根错节,不由让刘玄谏思绪翻涌,迟迟不能作答。而刘昆显然并不是一个有时间与人猜心思的主,眉头稍稍一拧正要施压,殿门却忽然由外而开,一个芝兰玉树般的男子欣然然走了进来,“侯爷若想知道此女是谁,比起为难二公子,来问在下岂非更快?” 但见来人五官秀美,气质出群,更是于清朗俊逸中透着股莫名的威仪。众侍卫明知理当阻拦,却还是不禁被其声势所慑,犹豫之中竟是驻足不前。好在刘昆并未多加追究,反是朗声笑道,“有劳萧大王风尘而来,未做歇息,就要替老夫来解这难题,实是让人怎生过意的去啊。” “侯爷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担的上‘劳烦’一说。”淡淡莞尔一笑,唇边梨涡浅现,萧肃辰口中与刘昆客套周旋,而脚下却是呼啸生风,刹那间便己一把抓住安悠然的手腕,“凌碧珞!你可让我好找啊!” 黑似深墨的眼瞳微微一敛,精光四射锐不可当,刘昆看着萧肃辰自见到安悠然起的一举一动,审视中还有着更多不可明状的探究,“看样子,萧大王与此女果是旧识,难道说她所说非虚,真的是你凌北贵女?” “是!她确实叫凌碧珞,也确实为我凌北贵女,”话到一半却欲言又止,萧肃辰环顾了下四周,似有难言之隐,“并且……” 精明如此,怎会不明白萧肃辰意思所指?一个眼神摈退随侍的众人,只留下安悠然与刘玄谏二人,刘昆才开口道,“萧大王,现下己无外人,但讲无妨。” “让刘老侯爷见笑了!原本家丑不可外扬,但事己至此,恐是萧某想瞒也瞒不住的。”猛的一把将安悠然重重推倒在地,萧肃辰怒不可遏的恼道,“并且她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此言一出,让刘昆着实吃了一惊,而刘玄谏则是越发混乱,摔在地上的安悠然却是不知所措!而把三人搞得晕头转向的萧肃辰却是一脸愤慨大义凛然的继续斥道,“我于效杀之赛时,当着圣上的面以金刀为媒向她求了亲。不想她却因黎彦的美色而迷了心智,偷偷的与他私奔叛逃,令得凌北满朝哗然!幸得吾皇体恤,下令封锁消息,才没使得本王颜面尽失!这口气实是让人何以下咽?!还望侯爷成全,将此女交由在下发落!” “萧大王与黎彦同时在校场向一女子求亲,本侯也略有耳闻……”食指轻轻的摩挲着下颌,刘昆如同鹰枭俯视着安悠然和萧肃辰,那缓缓的语速像极了吐着信子的毒蛇,危险的足以致命,“但我也知道,凌北国历来禁止百姓与他国通婚,耶律陛下当时就拒绝了这门亲事!所以……萧大王,你是想告诉老夫,此女非彼女,她不过是你私自叛逃的妻妾,而非黎彦心心念念之人吗?那为何我的手下会认出她就是黎彦不惜雅平一战的女子?你莫不是在欺我人老糊涂吧?” 强行压制的一颗心又再度跳到嗓子眼,刘玄谏牙关紧方能保持不动声色。对比他的如履薄冰,萧肃辰显是淡定洒脱得多,“刘老侯爷乃是大煜当朝首辅,哪里轮得到我这后生晚辈班门弄斧?只是……你是不是太抬举黎彦那厮了?!世人虽把他赞得天花乱坠,但他终究是个男子,会犯天下男子会犯的毛病!这丫头他不是没有喜欢,但也只是‘曾经’而己!否则又怎会为了其他女人,干出与辽翼翻脸,甚至兵戎相见的荒唐蠢事?所以刘老侯爷,贵府二位公子都没骗你,只因黎彦的女人实际有两人而己,他们不过是被世子殿下的始乱终弃愚弄了一回。” “玄谏,你以为萧大王所言如何?”一边敲击着手边的紫檀佛珠,一边回过头来注视着还兀自跪于地上的刘玄谏,刘昆的目光中瞧不出任何的情绪,也没有丝毫的温度,剩下的只有令人窒息的压迫之感。 事到临头,就算绝非良策,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的装傻充楞下去。把头又低了几分,刘玄谏虔诚的样貌真可称得上是恭顺的楷模,“儿子愚钝,一切但听父亲决断。” “我的……决断?”慢慢的站起身来,刘昆一步步迈向安悠然,沉闷的脚步声,如同地狱里的丧钟,敲打着在场每个各怀思忖人的心中,“女人都是水性杨花之物,她们从来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选什么!这丫头也是……要是她不被黎彦所惑,如今理当在凌北享受着荣华富贵,又怎会双眼皆盲在此异国他乡成为阶下之囚?萧大王,老夫劝你,这种女人不要也罢,以你堂堂南院之尊,什么样的女人不能有?!因此……” 话音堪落间,只见寒光一闪,刘昆手执一柄长剑己向安悠然直接刺去,“她还是就交由本侯,替你处置吧!” 第八章:濆旋倾侧(下) 骤变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莫说安悠然只会些花拳绣腿的粗浅功夫,即便是身手矫健的江湖老手,在刘昆的利刃之下,恐也只有任人鱼肉的待宰份。眼见游离着寒光的长剑瞬间就要刺进少女清丽的眉间,却忽的黑影一闪,但见血花四溅,竟是萧肃辰徒手抓在了剑身之上,生生以血肉之狠挡下了攻击。 疲惫的身体早就因连番的折腾而虚弱不堪,对于刘昆的发难,安悠然逃不开,也逃不了;对于萧肃辰的相救,安悠然说不出,也不能说!她只能睁着着盈盈若水的美丽双眸茫然的望着一切,任凭温热的近乎发烫的赤红滴落在她的眉眼发梢,燃烧着愈发冰冷的气息。 “萧大王……”明知锋利的刀刃正在一点一点的渗进萧肃辰的皮肉之间,刘昆却没有丁点要住手的意思,黑到深不可测的瞳仁牢牢的盯着萧肃辰,一瞬不瞬,一眨不眨,“你在骗老夫。” 毫不避讳的迎向刘昆咄咄逼人的视线,萧肃辰的脊背越发挺拔,那双明澈的眼睛仿似秋日长空,虽是极尽浅淡,却是从容之极,“刘老侯爷说笑,萧某只是据实相告,何来欺骗一说?” 不知是那片刻的沉默太过漫长,还是空气中所弥漫的血腥让人窒息,当刘昆盯着萧肃辰并不答话时,仿似时间也一同变得凝重而萧煞。 终于……在经过让人难以忍受的静止之后,刘昆忽的放声大笑道,“大家都说凌北的南院大王颖悟绝伦乃是当世少有的英明睿主!要我说,他们还少说了一样——萧大王当真是百年罕有的痴情之人!口口声声说要拿这女子处置,可你的眼中满满都是不舍怜惜,哪里狠得下心?果是被老夫一试现形,你这厢可是抵赖不成了!” 也不分辩,先将安悠然扶起拉到身后,萧肃辰才松开长剑,轻笑道,“姜果然是老的辣!刘老侯爷果是火眼金睛,对她本王确实是妇人之仁。怨只怨,凌碧珞虽是有负于我,但我和她是青梅竹马,便是撇开男女之情,于多年情谊总还是剩下那么几分,真要置她于死地确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那是萧大王长情,怎能说是妇人之仁?天下都说男人薄情,岂知薄情的女子比男人更要狠上千倍万倍。反观之,却是男人成了执着。”手腕轻转,剑身利落回鞘,刘昆一副感同身受的岸然之貌,“也罢,你既是舍不得这凌碧珞,本侯又怎能一厢情愿的棒打鸳鸯?不过……” 可好人才装了不过尔尔,顷刻间己是话风一转,刘昆翻脸简直翻书还快,“老夫成全了大王,大王又当如何成全老夫呢?” “你要的人,早己在来的路上,明日未时便可抵达。”自是明白他话里玄机所指是何,萧肃辰睥睨而视道,“刘老侯爷大可宽心,届时我会派人告知你他的行踪。” “派人告知?”抛弃虚伪的面具,刘昆难得开诚布公了一回,“萧大王这是在防着老夫?你是担心事情一完,老夫会过河拆桥?” 对于刘昆的质问,倒也回答的干净磊落,萧肃辰丝毫没有藏着掖着的打算,“大煜如何在下不知,可在凌北,世家子弟所学得第一课就是敕始毖终。萧某虽不才,却也不敢忘了祖宗的教诲。所以对于和刘老侯爷的合作,私以为谨慎行事也并无不妥。” “好一个敕始毖终,萧大王当真是内敛持重,不愧是年少时便能独揽大权的俊才。”没有温度的笑容渐渐凝回脸上,刘昆打量着被萧肃辰藏于身后的安悠然,“但有个词叫做‘礼尚往来’,不知殿下可有听过?你如此这般,还叫我们将来如何行事呢?” “将来?刘老侯爷多虑了,我们的合作也就仅止于此。”身形转动中,萧肃辰将安悠然不露痕迹的掩好,“并且……这次也不过是共同利益驱使下的交易而己。” 显是尽在预料之中,刘昆对于萧肃辰的答案没有表现出丁点的不快,反而对刘玄谏吩咐道,“玄谏,你没见到萧大王受伤了?还不快命人去找大夫来诊治!顺便命庙中的执事打扫出几间雅致的客房出来,他血流到现在,必须好生静养方可。” 明明是监禁为真,却非要扯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萧肃辰不知是该为刘昆的掩耳盗铃拍手称绝,还是对他的玲珑迂回甘拜下风。然固是啼笑皆非,毕竟身在敌营,萧肃辰自是不会傻到妄想螳臂当车,牵了安悠然的手便往外走去,“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今晚便托刘老侯爷的庇护能在大煜睡个好觉了。” 拂了主人的面子,还敢面不红心不跳的带着人质扬长而去,饶是寻常强人也做不来此等奇事,可偏偏这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著称的南院大王做起来竟是行云流水一脉相承,非但没有半点违和之感,简直是鬼斧神工浑然天成!无外乎刘玄谏在一楞之下,才向刘昆点头告退,急忙追出了昭隐院。 也亏了他性格极善隐忍,明明有满腹牢骚要讨,刘玄谏还是能硬憋到将一切打点妥当才开口发难道,“萧大王好城府!不光懂得上兵伐谋,更懂得逢场作戏!害我一直以为是我那一肚子坏水的哥哥从中作梗,却没想到会是你在英雄救美。” 出奇不异的一把攥住安悠然的长发,刘玄谏放在鼻下嗅了几嗅,“不过,也倒奇了,这丫头在我手上的时候,也未曾觉得她有何等的魅力,却没想到原来是真人不露相,不仅迷得黎彦神魂颠倒,竟让萧大王你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世上要是有‘早知道’,刘二公子还会来自个送上门来炫耀你的‘丰功伟绩’?还会自不量力的要与我图谋大计吗?要怪就怪你自己的耳目闭塞!”一掌拍开刘玄谏,萧肃辰犹如寒风凛冽,森寒的只让人心底发冷,“刘玄谏!从今往后不准再用你的脏手碰她分毫!我既能就救你,也就同样能要了你的命!” “救我?”倨傲的看了眼被萧肃辰打红的手背,刘玄谏不屑的说道,“萧大王,是想卖个顺水人情给我吗?但是……依我拙见,适才你若是和盘托出这丫头就是黎彦的女人,不光不能像现在这样带着她全身而退,还有可能赔上她的一条卿卿性命。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你自己而己,又与我何关?!” “你以为我说出事实就救不了她?”抚了抚安悠然额前的乱发,萧肃辰冷笑道,“不妨告诉你,以我现在对刘昆的重要,便是说出实情,也能保她的周全;哪怕就算是硬要了她来,他也断然不会撕破脸皮阻我!反是刘二公子,你与其在这里替旁人杞人忧天,我倒以为你该花时间为你自己的将来考虑考虑。因为不论照何种情形分析,刘老侯爷都不是个舔犊情深的慈父,更不会是个对内鬼心慈手软的善人!所以……如果他要是得知真相,你觉得得你我二人之中,究竟是哪个会处境堪忧呢?!” 窝火到恨不得将眼前的贵公子千刀万剐,可理智却告诉自己此人所说非虚,刘玄谏头次觉得想喝上一坛白酒,把清明埋葬的干干净净,“那萧大王有何高见?刘某愿闻其详!” “刘二公子,实话实说,萧某对你并无好感。但我相信一句老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是以……”眼波一转望向安悠然,但见少女静静的立于一旁,似是倦怠困乏昏昏欲睡,萧肃辰微微一笑,将刘玄谏引到桌前,拿手指蘸着茶水写了几字,“该怎么做……相信以阁下的聪明,应该明白。” 第九章:烟霞蜩疾(上) 月上中梢,夜色正浓,万物皆是于寂籁中沉沉睡去。然而在芳华寺一处的偏厢中却有一清铄颀长的身影正匆匆更衣。但见他行动迅速悄然无息,显然是在急于出门,可就当他穿戴完毕准备离去时,却在触及掌心的伤口后,忽然转身回到里屋,默默的来到一个正在酣然入睡的少女**前。 纤长的手指似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轻之又轻的抚在了少女清丽无俦的面庞上,那双明澈如水的眸子也在瞬间随之融化漾起阵阵涟漪。 她……憔悴了很多,肌肤上见不到一丝红润,惨白的像是无垢的冰雪;微乎其微的呼吸,更是虚弱的让人以为是即将羽化而去的幻象…… 看着尚在梦中的安悠然,萧肃辰的心中不禁一阵揪痛…… 其实他何尝不知不该把她孤身留在芜荑?刘煜昕阴险狡猾,洛寒又吉凶难测,剩下安悠然独自一人,实是岌岌可危。但就算是侥幸也好,自欺也罢,他却还是硬着心肠离开了……因为他不能带她!因为他有事要做!那件他必须做,却不得不瞒着她的事!那件即使有可能会失去她,也不得不去冒险的事! 可是事实证明,他又一次错了。当看着瘦弱的她站在刘昆面前任其鱼肉之时,他清清楚楚的明白了,也许……这女孩对他而言,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要! “快了,”俯身仔细将少女身上的薄被掖好,萧肃辰深深的看着安悠然像是承诺又像是自语道,“小安,等事情一了,我们就回凌北,再也没有人能伤你了。” 说完他来到窗前左右环顾一番,确定无人时,萧肃辰立刻一越而出,消失在树影摇曳的阴影之中。可他不知道的是,当他离开后,少女原本紧闭的双眸突然一睁,一骨碌的从**上跳了下来。 急得连鞋也来不及穿,安悠然赤着脚冲进萧肃辰下榻的侧室,急急的翻找着什么,可是就在她因为一无所获而急得满头大汗之时,却有双手从暗处伸出,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她! 不提此时正逢黑灯瞎火阴风阵阵,也不提古庙森寒气氛诡异,单说做贼心虚这一项就足矣让安悠然骨寒毛坚魂飞九天,哪里还顾得到切身处境,小嘴一张就要发挥最大分贝的杀伤力。 只可惜……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若不是她贪心想要吼出个一招震山河的气势,也不至于非但白白浪费了大好时机,还由于被人捂住嘴,差点因自个囤了半天的气给活活憋死。 头脑乱成一团浆糊,即便是想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搏上一搏,也不曾听闻手脚头均被制住的人有什么反败为胜的先例可以学上一学,无奈之下安悠然也只能在心中哭念金刚经替自己超度祈福了。 “你是不是又在念些有的没的?平时从不参拜的人,偏偏每每遇难就喜欢求神庇佑,估计神仙也会凭空窝出几两火,不会搭理你的。” 心中所想被猜的分毫不差,除了鬼神作祟,安悠然哪有他想?惊恐的几欲晕厥,可是在惶恐之余却又觉得这声音竟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怀念…… 悦耳的犹同珠玉相磬…… 清冷得恰似雪地凝霜…… 明明动听的仿佛天籁仙乐,偏又孤傲的难以立世…… 试问普天之下有谁的声音能够能对比的如此绚丽?又有谁能够在轻易间蛊惑人心? 像是有一道电流闪过全身,那强烈的冲击让安悠然难以控制的全身颤抖,可她却硬掌着不敢动上一分一毫。 因为她害怕……害 怕现在不过又是她的南柯一梦,轻轻一动,便会支离破碎…… 而那噬心蚀骨的缱绻思念便会再度席卷而来,将她带入名叫‘现实’的地狱! 可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惧意,抱着她的臂膀又紧了一紧,散发着沁人冷香的气息在她耳畔萦绕低语道,“丫头,我真的很想你……” 泪水像绝提的洪水夺眶而出,安悠然一下转身扑进那个她不知魂牵梦萦了多少次的怀抱。不知是兴奋……不知是喜悦……不知是委屈……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交杂在一起,令她只剩下哭泣的勇气。 只可怜黎彦这位洁癖成疾之人,眼睁睁的看着奔腾的泪水和汹涌的鼻涕,澎湃的向着自己的胸口袭来,明明换作旁人,他早就会利落的将之大卸八块,但是面对着这个哭得昏天黑地的女子,他却只有乖乖投降任其摆布的份。 “你……是不是不想见我?”本就不擅言辞,打出娘胎更没有哄人的经历,枉黎彦一世英明,偏偏遇上安悠然这么个冤家,穷极所想绞尽脑汁却也只挤出句,“怎生一见我就哭个不停?如若这般,我可丢下你走了。” 心中急着想说‘不要’,可是一来哭得凶猛,二来不敢出声闷着哭泣,时间一久难免气短,安悠然哪还有办法发出音来?但一想到黎彦说一不二的性格,他若真的说走就走,她又当如何是好? 是以,环着腰身的小手越发紧紧攥着他的衣服不肯放手,而强忍不哭的举动换来了更大的哽咽,安悠然的身体在黎彦的怀中抽搐的简直像个癫痫轻度患者。 可黎彦哪里知道里面的内情?思忖之下,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子大人,难得体恤了回人情世故,笨拙的拍着安悠然的背抚慰道,“你眼睛的事情我听小月说了,你别太在意。洛寒那小子在朝曦谷中算起来顶多也就是二流角色,他治不好的病疾举不胜举,你也不过被这庸医耽误了一回。待以后见到老爷子,他定有法子医好你的。” “那……”沉默许久的少女终于有了反应,显然闷哭对于她的嗓音起了奇的作用,本身清脆甜美的声线变得干涩而凄哑,在这更深露重的黑暗之中更显得悲凉万分,“如果我的眼睛就是好不了呢?” “好不了……”琥珀色的美眸缓缓一翕,倾城面容上流露的黯然神伤,恐是见到的世人都会为之心碎不己,“也无妨。有我护着你一生一世,你还怕饿死不成?” “只饿不死可不成!”浅樱色的薄唇洋溢着幸福的喜悦,长久紧锁的眉心也在瞬间云开雾散,安悠然搂着黎彦脖子,歪着头笑道,“我这人贪钱你不知道么?你当我是猪吗?只管喂饱就拉倒没事了?!你若是每个月不给我个万儿八千的银子,等我某天被人用金元宝给拐走了,有你后悔的!” 正巧轻风送爽云彩渐散,一轮皓月当空照耀,少女一双点漆美眸借柔纱似的朦胧月光熠熠生辉,当真如梦似幻美的不可方物,黎彦在一怔之下,像是明白了什么,魅惑的眼角微微一挑道,“旁人愿意花力气骗头只会花销的笨猪,我又后悔什么?夹道欢送还不及才是!” “怎么?说过的话想赖帐是吧?”弯弯的眸子像极了狡黠的狐狸,安悠然一副地痞**的坏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主子,我死缠烂打的本事可是一流的,你既主动送上门来,还以为能摆脱得了我的魔掌吗?!” 第十章:烟霞蜩疾(下) “就凭你?”铄石流金的眸色中寒光一闪,吓得安悠然不由抖了几抖,“和洛寒那厮待久了,学得什么泼皮样貌,待回去看我怎么收拾!” 早就知道黎彦对洛寒有那么一屑屑小不顺眼,却没想到世子大人竟是什么帐都能统统算在他的头上。这种独断专行的作风虽是黎彦的风格,却也不得不佩服的让人心惊肉跳!只是不喜尚且如此,万一得罪岂非挫骨扬灰? 好在安悠然的优点就在于不但识得时务,更是于落井下石颇有建树。见黎彦眼中的凛冽,即使心中还有丁点感念洛寒治好自己眼疾的恩情,但在个人安危之前,那么些个往事自是成了不值一提的过眼云烟,“就是就是,就怪洛寒!成天一肚子坏水,嬉皮笑脸的不干好事,害得我个正经孩子,都被他耳读目染给熏陶坏了!主子你下次见到他,一定给他顿胖揍,不然那人不知牛魔王有几只眼!” “我说的是收拾你!”自是不会被她的烟雾弹给迷了方向,黎彦面对着安悠然的阿谀奉承冷哼一声道,“不过放心,与洛寒的帐我日后也定是要和他清算仔细!现在闲话少说,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哪知此话一出,安悠然却是一口否决道,“不行,刘煜昕曾和我说过,肃辰己与刘昆结盟意欲对你不利。傍晚时有封加急密报送到了他的手中,似乎关系到他今日在殿上与刘昆所说的关键人物。我看他们话里行间都是围绕着这个人,显然是全局的核心。不弄清其中玄机,怕是会有大患!你帮我找找,他应该就是放在侧室的。” “你刚才就是在找这个?”眼风一扫,发现安悠然竟是赤脚站在地上,黎彦不由分说的把她往肩上一扛就往外走,“那找也没用!如果真如此重要,以萧肃辰的谨慎,定是带在身上或是早己毁了。你别白费功夫了,这事待日后我会想办法弄清!” “那就来不及民!”硬是挣扎着下了地,安悠然拉着黎彦的衣袖努力说服着,“我听肃辰和刘昆说‘那人’明日就到,显是要设下什么圈套。如果现在不探个究竟,万一那人也与嵘南有甚牵连,到时岂非一切晚矣?” 虽知安悠然所说不假,可审时度势之后,黎彦还是没有丝毫动摇的想法,“就算你说的都对,这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查清,我可没兴趣为了做无用功,还搭进去一个你!” 胳膊一揽正要来拿安悠然,谁知她竟是扑通跪在地上抱着他大腿来了个胡搅蛮缠,“谁说查不清?只要主子你想,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的!你这样置若罔闻,肯定是不相信我,我觉得你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又好气又好笑,鉴于事态却又不得不装出副凛然之态,幸亏黎彦长年面瘫样貌,否则一般人对付安悠然如此没脸没皮的撒赖放泼还真难以平常以对,“你那区区人格诚然也值不了几文,我便是侮辱了又能怎样?你想与我于拳脚一较高下,还是想在声势上一比输赢?” 拳脚一较高下?他是朝曦谷门人,而她不过是三脚猫功夫充充门面,他捏死她恐不会比一只蚂蚁费力多少!声势上一比输赢?他一高高在上的世子,她一孤苦伶仃的奴才,只怕他咳嗽一声也比她拿着杀猪刀满大街砍人还要骇人百倍!她拿什么和他斗!真当她是大脑发育不全的残疾吗?! “比试就不必了,哪有一见面就打打杀杀的道理,太伤和气了。”眼珠滴溜溜的一转,安悠然显是己有盘算,“主子,如果有个法子能够立刻知道刘昆的弱点,你是否愿意一试?” 激将法对于桀骜不驯的世子大人显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狭长的眼尾轻轻一挑,黎彦不可一世的答道,“刘昆那厮有没有弱点,都活不过今年!你别耽误时间,快和我走!” “主子!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眼见黎彦心意己决,安悠然调转方向顺着他的癖好劝说道,“大煜一心要灭了嵘南,嵘南也决不会坐以待毙,如此僵持下去,这仗不知还要再打几年。死伤不算,你想战场上泥泞血渍必定污浊不堪,更少不得劳心费力的麻烦事。我们现在既是有机会能知其软肋,来个速战速决,又何苦要再遭那样的活罪?” 稍一沉吟,黎彦似乎有所权衡,他把安悠然扶了起来道,“你所说的‘立刻’最好是真的!否则耽误我时间的下场几何,你应该心知肚明。” 能让不动如山的世子大人有所缓和,安悠然己是大喜过望,她拽了拽黎彦的手腕赶忙道,“肃辰与刘玄谏约好今夜丑时在辕德殿的后院见面,我们去一探究竟便可知我所说真假。” “亏你敢大言不惭的与我讨价还价!”俊美的眉心不易察觉的浅浅收紧了几分,黎彦睥睨而视道,“你是在告诉我,你理直气壮的根据竟是全来自你的臆测吗?!” “不是臆测!是事实!”向来对黎彦畏如虎狼的安悠然,这次却没有像往常般退缩,她双目炯炯的直视黎彦道,“我亲耳听到肃辰对刘玄谏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并且也亲眼见他二人在桌上写着‘辕德殿’和‘二更’!想当时屋内并无他人,肃辰却以书代言,主子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一个目不视物之人,他有必要防范至此吗?唯一的答案就是:这事我不能知道!而我的来历旁人不知,他却是清清楚楚!我一卖身为奴的孤儿于世间哪有什么牵挂?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只有和你的孽缘!所以我断定此事,必事关刘昆,也定与你联系,否则他不会有瞒我的必要!” 本以为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和条理清晰的分析,就算不能令黎彦拍案叫绝,好歹也能让世子爷来个另眼相待,岂料安悠然等来的却是黎彦的甩手一掌,“究竟谁才是谁的孽缘!打从遇到你的那天起,我就一刻没清静过!你倒好,竟敢来个恶人先告状,说我是孽缘!要不你和我说说看,如果我是孽缘,那谁才是你的良缘呢?” 妖娆的唇角似扬非扬,颠倒众生的双眸似弯非弯,明明是美到倾城的绝艳,却只看得安悠然背脊一阵发凉。果然世人皆说‘小心使得万年船’,她这不过才得瑟了一丢丢,可能就准备要呜呼哀哉了!因为黎彦现在的这个样子,她一共只见过三次! 第一次是她在当奴才时,见茗芷园池内的鱼儿总是露头翘首,一派可怜兮兮的模样,对应着自己被罚三日饿肚的大背景下,安悠然不禁生出股拔刀相助的豪迈侠情,破釜沉舟的从司膳房骗来了两大钵鱼食,立刻就全倾而下!殊不知鱼儿露头并非乞食,实乃是天阴气闷缺氧所致。而她那两大钵的鱼食下去,哪里是什么救命草?分明是断肠药!不光一池子清汪汪的水变得混浊不堪,里面的鱼更是比株连九族死得还干净!嘴馋的是撑死,嘴慢的则是憋死,最要命的是,当时正值炎夏,臭鱼烂虾的气味混合着炙热的发酵,那气味……别提有多销魂了!是以,世子爷便是用这副似是而非的表情对着她瞅了一眼,于是乎她便在孤独落寞中扫了整整三年的茅房! 第二次是她在朝曦谷养病时,清溪老人总是喜欢前来唠嗑。一回两回还自罢了,可这老头不知是闲极无聊,还是来专门滋事,偏偏尽挑在黎彦在时长赖不走。若是稍有微辞,他更是上演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悲情戏码,直让人哭笑不得!然最终……也正是在黎彦露出这种表情后,隔日里清溪老人就因不明就里的怪病,失声整整月余,若不是他经通医理,恐是哑个一年半载也不是问题! 而第三次……便是现在! 回想着前尘种种,安悠然哪里还淡定的了?低着个头连忙苦思解法,却忽感脚下一轻,竟是黎彦抱着她跃了出去。事己至此,安悠然哪还有争辩的心,正自沮丧中,然听得黎彦附耳说道,“你不是想一探究竟吗?闭着个眼你还能看得见什么!?” 第十一章:出豕败御(上) 听到此话,安悠然才惊奇的发现,黎彦并没有带着她直接离开,而是抱着她来到一堵隐秘的院墙之外。但见他轻拍了其中的某块青砖,地面竟从中陷出条一人宽窄的地道来,看得她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得掉了下来。而黎彦显是平静之极,面无表情的拉着尚在发呆中的安悠然就跳了进去。 那是条蜿蜒极深的地道,石阶上更是布满了青苔,显是弥久未用,安悠然走在里面一路踉跄,若不是由黎彦牵扶,估计不等出去,她己是会摔死在这洞中,就此与阴风霉菌长相为伴了。而对比她的举步维艰,黎彦却自在的仿如闲庭信步,左转右拐中不见一丝迟疑,轻车熟路的好比自家一般。难怪安悠然在重见光明时,说得第一句话便是,“主子,你以前不会是在这里出过家吧!?” “你是想被我超度?”淡淡的瞥了眼安悠然,黎彦口中虽是回着话,但脚下的速度却依然不减,“才巴巴得希望我在庙里学些捉鬼降妖之法?” 即便不会降妖除魔之法,她都已经被他当‘猪妖’镇压多年了,若这主还要学海无涯的苦练一番,那岂非来世也要在剥削统治下奴役受难?!安悠然赶忙咧着八颗门牙,胁肩谄笑道,“主子神武,哪里需要再学什么,只要您老小露锋芒,保准己慑得魑魅魍魉灰飞烟灭!小的只是想赞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恐连个老鼠洞都逃不过您的法眼,跟着您真是三生有幸祖坟冒烟呐!” 可惜马屁似乎没起多大的作用,世子大人白眼一翻没好气的回道,“我又不是猫,找老鼠的麻烦作甚?!” “那是形容……”姆指一竖,安悠然继续恬不知耻,“表示主子乃火眼金睛明察秋毫的神人。” 冷哼两声,估计虽是不屑,倒也受用,黎彦说道,“这里的住持未出家前便是我父亲的至亲好友,我入庙前,就派人把他接了出来,将各中情况问了个仔细。莫说是暗门地道,便是方圆十里的一草一木本世子也是了若指掌。否则我单枪匹马来救你,是准备好十条命来葬的吗?!” “你一个人来的?!”大大的明眸睁得贼圆,安悠然躲过一劫的窃喜不过一瞬,转念间就被惊恐完全代替,“主子,小月呢?周大哥呢?你孤身犯险,如无接应怎生万全?何况你还带着我这个累赘,万一被人发现如何是好?” 世子大人难得实诚,“你是累赘是一定的,但只消别发疯犯傻惹事生非,我保你全身而退还是绰绰有余。至于为什么独自前来,我是来救人,不是来打架,人多目标大,一人行事反是便利。” 回答的简明扼要,有理有据,可是为什么她心里却觉得那么别扭?!安悠然的脸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两下,她回过头对黎彦道,“主子,关于我个人的形象问题,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认真的讨论一下。” “不必。”纤长的睫羽淡淡一翕,黎彦的神情中赫然写着‘长命百岁第一条,防火防盗防八戒’,“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经够光辉勇猛了。” “我……” 就算在黎眼的眼中她己诚然剩不下多少尊严,但……要得回几两也总比赤条条一点不剩要强上那么稍许,可安悠然刚想辩驳,就被黎彦一把拖至一处茂密的灌木之中,还未容她发问,世子己先行低声道,“到了!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你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懵懂间顺着黎彦的目光望去,安悠然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竟己来到了辕德殿外。说起这辕德殿,名字是够响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达官贵人所修的山庄别苑,可其实不过就是座野草丛生的荒废宗祠,说更直白点——就是那种恐怖片中出镜率极高的阴宅鬼屋之类!且此处与一般的灵异之所相比,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遥看芳华古寺,毗邻悬崖峭壁,不提人迹罕至的偏僻,只凭着光影交错的视效,和汗毛倒竖的枭声,就足矣让人流个几斤的冷汗,以慰此毛森骨立的圣地! 安悠然不免在心里咒骂了几句,想萧肃辰平时也没看出是个这么重口味的人,怎生挑个地方如此变态!但她又一转念,电影中每逢有重大人物暗地接头,似乎都会选个特别隐匿之地。照此看来,此处隐匿实足,更胜在特别——特别恐怖! 所以……必定大有文章! 思及于此,安悠然不禁一扫先前的萎靡不振,目光烁烁堪比猫头鹰在世!只可惜的是,没带瓜子小嗑,监视不免无聊了些,实为一大遗憾。 好在不过须臾,萧肃辰与刘玄谏就出现在殿前,而诸人翘首以盼的神秘人物也在此时显现了他的踪迹。在夜色的掩护下,一队人马飞速而来,虽是驰骋如电,却无任何响声,可见这伙人定非寻常角色。果不其然,待他们驶近,就见为首一人黑衣黑靴外加一件从头蒙到脚的斗篷,光是这身终极装束就让安悠然兴奋不己!谁见过一跑龙套的还会花费那么多经费置办行头的?激动的她是一个抖啊,幸亏黎彦一个眼刀杀到,才让她乖乖从震动模式调整回到静音状态。 漂亮的一个翻身下马,神秘人欣欣然走向萧肃辰与刘玄谏。只见他步伐生风,身形轩昂,就算看不清容貌,却自有种虎视鹰扬的威仪而出,直叫人心底生畏。然而奇怪的是,明明是初次见到,安悠然却觉此人甚是眼熟,竟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这种莫名的感觉让她实难按捺,转过身就想和黎彦说道,却发现世子眉心深蹙,凝重中似乎带着股无法言喻的异样。担心之下,她不由握了握黎彦的手,而正是这一握,也恰好让黎彦回过神来。 仅仅是眼波一转,黎彦便读懂了安悠然眸色中的忧忡,他轻轻的摇摇头,示意自己无恙,就又全神贯注的看向那神秘之人。而安悠然虽然依旧隐隐不安,但见黎彦不愿多说,便也只得作罢。 其实事态的发展远没有给安悠然分神打岔的份,就当她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回辕德殿时,同时出现的满目光亮也像醍醐灌顶的烈性灵药,将她的三魂七魄给打回了原位! 不知从何时起,不知从哪里来,整个山谷都被手执火把的人给团团围住。他们个个身着铠甲,手持利刃,冰冷的金属在火光的照映下红得像血,艳似荼蘼,像极了三途河畔的彼岸之花,直要将世间的一切全权引入冥府的统治。非但来势汹汹,更加是迅雷不及掩耳,非但让安悠然和黎彦吃了一惊,也杀了萧肃辰等人个措手不及。虽是所携护卫有所抵抗,但毕竟势单力薄,不过片刻就被擒了个干净。 然而不愧是出身皇家,面对着将自己包围个水泄不通的强人,萧肃辰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怯色,净澈如水的眼眸浅浅一抬道,“你家主人好兴致,夜半更深不睡觉,却喜欢到此深山老林找乐子,当真是风雅之人!” 第十二章:出豕败御(下) 无怪有个词叫‘唇舌剑’,别看萧肃辰平日总是慢条斯理谦谦君子样,可一旦认真起来,光是嘴上功夫也能伤人于无形。安悠然在凌北之时,明着暗里就不知曾受过多少教,哪次不是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计可施?然而来者却是有备而来,面对着萧肃辰的冷言讥诮,带队的中年男子却始终进退有度,“萧公子玩笑,我家主人说,有故人自远方来岂能怠慢?他己于殿内恭候多时,这就有请各位入内吧。” 随着他伸手一请,果见幽寂的内殿吱呀一声从内而开,大堂中同时亮起了几盏油灯,伴着山风忽明忽暗,在深夜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的诡异。 冷眼打量着手执利刃的围攻之人,萧肃辰一个莞尔,率先走入殿内。刘玄谏与那神秘人也没多言,一前一后的旋即入了内。待他们三人的身影刚湮没在那片森然中时,沉重的大门又嘭的重新关闭,而负责把守的众人也在第一时间,不约而同的熄灭了手中的火把,乱中有序的四下散开。。 夜……又回归到之前的静谧和漆暗,若不是弥漫在空气中的浮尘,在月华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朦胧,安悠然直会以为皆是自己的一场南柯之梦。 “你在这里等我!”就在安悠然兀自发呆之时,黎彦从腰间扯下一物塞在她怀中,“如果半个时辰后我没回来,你就立刻下山!往西走三百里有个银怀镇,找间名叫广悦的客栈,我已命人在那等候。去时将这玉佩戴在身上,那人见到自会带你离开。” “什么叫如果你没回来?”虽然被震的一时不在状态,可安悠然还是在混沌之中找到了重点,她一把攥着黎彦的袖口不肯松手,“你想要去做什么?!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琥珀色的眼眸中清晰的倒映着女孩慌乱的面容,黎彦怔怔的看着安悠然,但仅仅几秒后他却断然拂开她的手指,转身离去,“照我说的去做,一切小心!” 一种不祥的预感应运而生,安悠然下意识的就想阻止黎彦,可是他身形轻盈的宛若一只矫健的灵猫,哪里能被人捕捉得到?未等安悠然有所行动,他己借着黑暗的掩护消失了踪迹。 等待在安悠然眼中素来就是折磨人的酷刑,但她却并不知道有时等待更会如鸩毒般生生要了人的性命。当默念的计数都快能衡量天体的距离时,她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血液也在慢慢冷却。 其实一个时辰己过,她早就应该依从黎彦所言尽快离开,可偏偏双脚就像扎了根似的迈不开步,即使明知无望,她还是挪不开视线,只是痴痴的望着前方无尽的孤寂。 然而忽然间,眼前一亮,辕德殿外又变得灯火通明,安悠然定睛一看,竟有人从内而出。当中有一人萧萧如松下风,轩轩似朝霞举,不是萧肃辰还能有谁?但见他从护卫手中接过坐骑,立刻策马而去,丝毫没有停留之意。而与其一同被擒的刘玄谏及神秘人显是没有那么幸运,只从他们身后的层层押解便可见一斑。 但……那皎若谪仙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其中! 既觉得松了口气,又觉得抓狂的想杀人!安悠然分不清此时是该笑,还是该哭。黎彦来救她,却又把她抛在这里!他让她走,他让她离开!但……他让她怎么走?!他让她怎么离开?!这里是大煜,是能把他这个嵘南叛逆五马分尸体挫骨扬灰之地!他一个人在此,没有护卫,没有亲信,指着他平安归来?恐还不如赌他去称霸冥界,来得靠谱实在! 去他的‘照我的话去做’!去他的‘一切小心’! 她本来在凌北有房有田还有钱,虽不能说出人头地,但好歹混出了个胡天海地不愁吃喝,要不是那个混蛋世子突然出现,硬把她拖回他动荡而混乱的世界,她又怎会落得不仅穷得叮当作响,还外带成了多国通缉要犯!?幸好这身体的主人原是个孤儿,否则要是被她爹娘得知自家姑娘做出这番‘惊天地泣鬼神’的丰功伟绩来,怕是不给气得死上几回,也要落下个半身不遂的毛病! 而现在……当她的生活被黎彦搅得乱成比芝麻糊还浑时,他竟妄想用句话来打发她?! 他忘了…… 他忘了欠她一个未来,一个他亲口说过要养她一辈子的未来! 让别人欠债的人是傻瓜,放了债不讨的人是蠢蛋,而眼睁睁看欠了自己债的人去送死——更是脑残到了马里亚纳海沟的新深度! 虽是一直渴望扬名立万,可安悠然自认还没有用如此壮烈的残疾来实现梦想的彪悍! 所以……黎彦休想她会乖乖一个人离开!就算明刀明打他不过,下毒使阴招也要把他放倒拖走! 但……目标很明确,计划很完美,问题是要去哪找他? 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安悠然怔怔的想出了神,然而猛然间脑海中有道影像一闪而过,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转起身就没命的往地道跑去。跑去那个能够给所有疑问一个解释的地方,跑去那个有能力拨开迷雾的人那里。 于是,安悠然潜回千辛万苦好容易逃出的芳华寺,推开她以为永不会再踏入的院门,然正当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在后方,“小安,你去哪里了?让我好找!” 如玉的面庞上满头是汗,萧肃辰一脸的担心和焦虑,他跑来拉着安悠然紧张的四下检查,“你怎么好好的出去了?是迷路了吗?有没有伤着?” “我没事,”轻轻的摇摇头,安悠然低垂的眼眸中幽暗的如同古潭,深沉的望不到底,“肃辰,你先前又是去哪了?我起身找你,你不在房中。而这寺中的守卫,也好似在**之中凭空消失,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即便明白这个站在眼前的俊美男子己再不是与自己无拘无束把酒言欢的知己挚友,但安悠然仍希望能够在他的某处中留有苏辰的影子。只可惜生活的磨砺远比想象的强大,曾经的美好终是敌不过现实的侵袭。在隐隐一瞬似有若无的犹豫后,萧肃辰抬眸看向额发遮面的安悠然,秀美的梨涡渐渐绽现,“你出去是找我的吗?我不过是早起了片刻,出去透透气罢了。我也刚发现刘昆的人己撤出寺中,虽不明原因,但对我们来说却是天大的好事!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离开这是非之地。” 有些事,不是你祈祷就能实现,有些人,不是你期冀就不改变…… “如果我说我不离开,也不让你离开,你会怎么做?”深吸口气,安悠然缓缓的抬起头,清脆的声音满是冰冷,“肃辰,你昨夜在辕德殿外见的黑衣人是谁?” “你……”看着安悠然直视着自己的盈盈美眸,萧肃辰在大喜之外却是一惊,稍加思索,明澈如水的眸子微微一弯,犹如天上的玄月,“小安,你能看见了真好。那件事,你既走了又回来,便是己有定夺,又何必向我求实?至于离不离开,你应该知道这非你所能决定。我会走,也一定要走!而你……也必须随我离开!” “你错了……我不是在求你!”安悠然的神情中没有了往昔的温暖,没有了昔日的和煦,剩下的只有犹如凛冽的决绝,“萧肃辰你曾说过,你的这条命是我救的,所以我现在要你还我一条性命!” 第十三章:鹪巢蚊睫(上) 初秋理当是天高气爽舒适宜人大好时节,可勒什城的郊外却是狂风大作黄土飞扬,荒凉的直让人难以相信此处竟也是被誉为华国的大煜所辖。 抹了把快要把自己的脸砸成月球表面的碎石尘土,年轻的骑者气不打一处来,他把蒙面的汗巾一扯,回过头就对身后一名骑在马背上的男子抱怨道,“哥哥,我就搞不懂了,咱们不应该从穆克出境吗?怎生半途绕道来这鬼地方?!又破又脏有啥好来的?” “来这还债啊……”如水的眼眸一弯,纯净得好似能融解世间的阴霾,男子眼角含笑的往旁边已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瘦小身影瞄了一眼道,“谁让我欠了别人东西呢?那人吵着要我还,我又能怎样?只能是刀山火海,义不容辞了。” “你欠人东西?!”一双眼珠子瞪得差点没掉下来,年轻人的脸上尽是不屑,“咱们府上虽不能说成是富可敌国,可是八辈子不愁吃喝也是绰绰有余!这地方一看就是穷乡僻壤,哪会有人能借你东西?哥哥,我虽是愚钝了些许,可还不至蠢笨至此,你不愿告诉我实情就罢,不带这样戏弄人的!” 对于他的不信虽未反驳,但男子的浅笑依旧却让年轻人有种被了辱侮智商的感觉。不甘之下,他掉转马头一把扯住那个瘦小的身影道,“碧珞,你给我评评理!哥哥说的话你信吗?凭南院的声势,他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有欠旁人债的道理?!我说他骗人,他竟还嘲笑我……” 以韩尔齐来说,才学或许不足,武功或许泛泛,但其蛮力却是天下之大无出其右,他这一扯,对于能骑在马背就要感念神恩的的安悠然无疑是上吊加砒霜——死了个结结实实。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凄惨的叫声以示悲愤,就身形一晃的倒栽葱而去,幸好萧肃辰手疾眼快,猿臂一揽将她拽在怀里,才没让世间在怨念造化下又多出条索命的厉鬼。 就算是惊魂未定,可憋在心头的那撮熊熊怒火就足己逼着安悠然发起飙来,怎奈萧萧寒风太不作美,还没等她骂出个狗血淋头大显神威,就被直入嗓子眼的飞沙走石给呛成肺癌晚期。难怪韩尔齐被其撕心裂肺的音波所伤,一溜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背着点风,别让冷风伤了嗓子。”一边轻柔的拍着安悠然的后背,萧肃辰一边宽慰道,“要找尔齐讨回公道,机会多的是,还在乎这一时吗?” 反手一挥打掉萧肃辰的手,安悠然回眸冷声道,“不会再有机会了!我上次就和你说过,等事情了结之后,我们便两不相欠,从此就是各归各途的陌路人!既然我不会与你有任何瓜葛,自也不会再与你凌北之人有所交集。” “傻丫头,人生如果真能像买卖般算得清楚,哪还会有什么烦恼可言。”停在半空的手指微微一僵,萧肃辰长叹口气,解下身上的大氅给安悠然仔细的披上,“若有可能,我自是想成全你。只可惜我与瑾王府的仇怨恐己是解不开的结,到时免不了又要让你多恨我几分了。” 自芳华寺之后,安悠然就一直不曾与萧肃辰有过交谈,此时见他眸色黯然,不禁心中一软。其实以对萧肃辰的了解,安悠然何尝不知他绝非利欲熏心背信忘义的小人。但如今他们是注定敌对相向的双方,她便是知道内情又能如何?她不可能置黎彦于不顾,更不可能为了萧肃辰而背叛黎彦!既是结局己定,又何苦知道太多,徒留下庸人自扰? 银牙暗咬,安悠然硬起心肠道,“你与刘昆狼狈为奸时,就该明白会和我恩断义绝,现在说些伤春悲秋的话语有何意义?你既不是优柔寡断的迂人,我也不是深闺幽怨的女子,这些个感慨万千的说辞你还是留着日后与他人再叙吧。当前我所在意的只有那件事而己,探子不是说刘昆会与黎彦在瀛州交换人质吗?我们不去瀛州反来勒什做什么?你该不会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吧?” “我既答应你,就绝不会食言。”即使安悠然态度冷硬,萧肃辰却是春风不改,俊秀的眉眼中依旧是和煦浅淡,“之所以我舍瀛州而来勒什,那是因为我知道瀛州之约,刘昆和黎彦都不会去!” 看着安悠然因为不解而把一双美眸瞪得浑圆的呆萌模样,萧肃辰微微一笑继续低语道,“你觉得以心狠手辣著称的刘老侯爷真的是那种儿女情长之人吗?他所想要的从一开始就只有那个人而己,黎彦抓了他的家人,虽非他所料,却被他所用。刘昆曾让我设法引那人入套,岂知那人谨慎异常,一直按兵不动。而此时正好黎彦挟持人质出现在芳华寺,他便借由人质交换的空档,谎称黎彦遭了不测,引那人来大煜被他所擒。到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说刘老侯爷当真是顺风顺水无往不利。但……有句话叫做,‘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他错就错在不该做事太绝,连身边的人都想杀他!” “你的意思是……”刚品出个中蹊跷来,却见萧肃辰忽然闭口不谈,安悠然哪肯作罢,抬头就想追问,却被其凝重的面色所慑,一时竟也说不出口来。 可她不说,自有人说,只见韩尔齐一路策马狂奔,也不管冲撞之险,直挺挺的就跑了过来,且来势之猛,气势之汹,直叫人倒抽一口冷气。 “哥哥,情况有变!”深拧的眉头似在提前预示着不祥,韩尔齐勒马侧身拦在萧肃辰的面前,满头大汗的禀报,“前方来了大批的大煜士兵,至少有千人之众,咱们还是赶紧掉头离开吧!” 听了这话,非但韩尔齐焦虑,连本打定主意不再理踩萧肃辰的安悠然也一时忘记初衷,拉着他的衣袖就急道,“肃辰,尔齐说的对,你现在随行之人不过几十,与大军硬碰无疑是以卵击石,切不可做无谓的冒险,还是及早避开方为上策。” “你们是说要逃?”净澈的眸子一弯,萧肃辰眺望着不远处的滚滚沙尘,浓重磅礴排山倒海,一见便知来人的规模非同小可,“以他们的行军速度,不消一株香的功夫就能把我们全员逮个正着。” “那……”自是知萧肃辰所言非虚,安悠然与韩尔齐面面相觑,在略略心有灵犀的眼神交流后,安悠然从小白公子茫然无措的表情中,义无反顾的挑起了军师的大梁,“我们躲起来!” “躲?”虽不擅谋略,但好歹有常识,韩尔齐摘掉小白的帽子,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道,“这里四面通风八方无垠,你说躲到哪里?挖个坑埋起来吗?!” 环顾下四周,安悠然果发现此地真乃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风水宝地!别说有个农户人家树林草丛,就连飞禽走兽蛇虫鼠蚁也楞是没瞧见一只,不由感叹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于是出于要教育后生晚辈戒骄戒躁的良苦用心,军师眼珠一转,再献一计,“久闻韩少将军武艺超群侠肝义胆,今日正是阁下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待会你若能单枪匹马大杀四方,你家主子必是重重有赏,升官加爵不在话下!如不能凯旋而归,也麻烦你舍身取义引开敌军,他日定为你建碑立传流芳百世。” 人世百态,既是有七窍玲珑的才子,也就不乏脑子里缺根筋的斗士。而韩尔齐便是后者之中的翘楚,听了安悠然的戏词,他竟是毫不犹豫的就要照做,幸被萧肃辰莞尔阻止道,“碧珞的法子恐是等尔齐想自我了断时再一试吧,如此韩老爷子找我讨儿子命时我也有个说辞,不至要到阴曹地府找阎王老爷要人去。你们不用担心,大煜的人,就由我来解决吧。” 第十四章:鹪巢蚊睫(下) 若是此时身在凌北,萧肃辰说这话自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因为别说千人,哪怕是万人,对于权尊势重,兵强马壮的南院来说都不过是区区九牛一毛,弹指间就能叫他们灰飞烟灭的的节奏。可这是大煜!仅凭他们现在的人数,甭提什么所向披靡,能保住性命恐都该念经念到吐血的程度,萧肃辰却轻描淡写的说交由他一人来了结?! 怎么想都荒谬绝伦!怎么想都疯到无药可救! 因此安悠然哪里按捺的住,张嘴就想骂醒这痴人说梦的傻子。可还没等得及她开口,玄衣如墨的身影就己风驰电掣的冲进了敌军阵营。在漫天黄沙和映得人满目缭乱的旗帜中,但见萧肃辰凛然的与敌方的领军直面而立。挺拔的身姿仿似芝兰玉树,猎猎狂风吹动着他的衣袂上下翻飞,也将安悠然的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 “哥哥!”见此情形的韩尔齐更是激动到了极点,哪里还想得到众寡悬殊,哪里还顾得上是否是以卵击石,拔出弯刀就要去拼命救主。要不是幸好有几个护卫尚留有几分清明,硬是强行拦住了他,怕是本场死得最无意义奖项的获得者,非是要落在他的头上不可! 因为不过少顷,萧肃辰就转身对着大伙回眸一笑,亦如**明媚,亦如清风和煦,更是用他悦耳的声音宣布了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消息,“人都到齐了,你们快点跟上!” 危机解除,理是皆大欢喜。但由于紧张导致面部肌肉间歇性瘫痪的安悠然哪里笑得出来?除了不断抽搐的嘴角和内心想杀人的冲动外,她实是做不出其他任何的反应来。倒是韩尔齐不愧是皮糙肉厚的练家子,强身健体之余,还额外成就了副铁打铜铸的超厚脸皮!神所活现的脸上已尽消之前的激愤之色,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崇拜和虔诚的景仰,“你看你看,碧珞!我就说你在杞人忧天!我家哥哥怎会是鲁莽冒失之人?!世间一切,皆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被你这一惊一吓的,害我都差点失了方寸!” “如果你想说要去送头给人砍的白痴行径,和尖声高叫的狗血桥段,都不属于‘失了方寸’的计算范围的话,那韩少将军‘临危不乱’的标准,果是让风云变色草木含悲,”双手作了一辑以示钦慕,安悠然侧目而翻的三白眼和唇边那抹讥诮却足矣气得人肺痨晚期,“光凭着这番令小女子大开眼界的赐教,就不得不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你——” 明知于嘴上争高低向来就不是安悠然的对手,然而男子血性中的几分气骨却不允许韩尔齐不战而败的自暴自弃。岂料他气运丹田的刚吼出个开头,点火的那人却是马鞭一甩,非但绝尘而去,更加挑衅叫嚣道,“韩尔齐!你要是想杵在这里练嗓子就请自便,但姑娘我可要走了。好心提醒一句:你记得手上抓杆旗子,万一被风沙活埋了,好歹有个记号,待我们回来时也好挖你不是?” “呸!”狠狠啐了一口,韩尔齐虽是怒火中烧,但眼看萧肃辰和安悠然的背影渐行渐远,他哪里还有拌嘴抖气的功夫,赶紧快马加鞭的追随而去。 好在萧肃辰适时的放慢了速度,对着狂奔赶来的韩尔齐摆了摆手,还没等他靠近就吩咐道,“尔齐,你带几个人,看看那些个扰人的虫子是否还在。若在……就地全部清除,一个也不许放过!” 自从与不告而别的萧肃辰会合后,韩尔齐就发现不断有莫名的高手尾随其后,虽早己向萧肃辰回禀,但他却一直莞尔代过,既不说管也不说不管,这种听之任之的模棱两可,真是让他们这帮随行的护卫如坐针毡,白日精神抖擞活似打了鸡血,晚上夜不能寐直如猫头鹰上身!生怕一个防范不到,让萧肃辰遭了不测,便是万死难辞其咎的罪过!日子一久,身体上的消耗尚自还可勉强支撑,但精神上的折磨却足足让他们个个都熬成了少白头!想着这些天所忍受的憋屈即将在一昔间报仇雪恨,怎能不让韩尔齐磨刀霍霍两眼放光? “是!”齐露的八颗牙在青年憨笑中熠熠生辉,韩尔齐大臂一挥招集了几名得力部下,就屁颠颠的去执行他的杀戮游戏,“哥哥放心,那几个瞎了眼的臭虫,早就该被开膛破肚以儆效尤!我们去去就回,定不会再有不干净的东西污了您的眼!” 稍一颌首并不答话,待目送他们走远后,萧肃辰才眼尾一挑对身边的安悠然笑道,“你骑术不精,还敢纵马追我,不该是有话要说吗?怎生这回又默不作声了?” “你要在属下面前保持你南院大王英明神武的光辉形象,我这不是在给你准备时间吗?”回眸瞥了一眼,安悠然小嘴一撅没好气的说道,“碍事的人都给你打发走了,你现在能说了吧?这些大煜士兵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别搬一套未卜先知的说辞,或是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一番你南院的势力己可掌控大煜兵权……这些我统统不相信!我要听的是实话!” “实话?”长眉轻轻一挑,萧肃辰低笑道,“实话我不是早和你说了吗?” 脑海里翻了几翻,安悠然怎样也想不起萧肃辰曾何几时有透露过大煜士兵的只言片语,不禁恼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年纪,你如说过,我怎会记不得?!我才没有闲到……” “萧先生,地方就快到了。”就当安悠然急于把事情追问个一清二楚时,却不想有个声音蓦的从身后忽然响起,回头一看竟是先前与萧肃辰说话的那名领军大煜将领,“我们的人己控制住了周边,接来该如何行进,还请示下。” “今夜午时动手!”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即使未着华服,可萧肃辰自身所散发的高贵威仪还是让人难以抗拒,“一切按计划进行!” 显是萧肃辰的决定与自己的判断不谋而合,那大煜将领爽快的便躬身领命,可就在他站起的刹那却有个蓬头垢面的少年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怒不可遏的指着他的鼻子就道,“是你?我记得你的声音!萧肃辰,你不能相信他!他是……” 第十五章:步斗踏罡 “我知道他是谁……”轻轻的拂下安悠然直指的小手,萧肃辰挡在她的面前,净澈的眸子如水般清透,“小安,我虽然欺骗过你,但我从没有失信于你。如果你想救那个人,就不要再质疑我的决定。” 美眸半敛的看着萧肃辰俊美到无可挑剔的面庞,安悠然终于在良久的沉默之后,调转马头退到一旁,再不多说一句。萧肃辰虽知她心中有气,却也并不解释。只专心致志的布置着一切,直到他们趁夜色来到一僻静的树林时,他才开口道,“小安,你和尔齐留在这里,我有事去去就回,你乖乖听话,切不要莽撞生事!” “如果我不就不听呢?”斜目扫了眼不远处的一座庄院,安悠然眉心一挑,断然拒绝道,“骑马骑得我五脏六腑都颠倒了位,好容易到了‘地方’,你觉得我会就此置身事外吗?” 早在来到这里时,安悠然就一眼看见了那座庄院。之所以会如此在意,除了因为它的规模庞大外,更加是因为它的‘怪’!因为按照大煜的习惯,凡是官僚大户建宅修房无不讲究辨方位看风水,而这座宅子,别说她这个好歹在朝曦谷耳读目染过的半调子,便是于玄门之术一窍不通的二傻子也能瞧得出内有蹊跷。 哪里会有人会把处家的屋子建得黑不隆冬密不透风,再加上生生的犯着与众相背,坐南朝北的‘众抵煞’大忌,与其说是住所倒不如说是监狱来得帖切! “哥哥,你要来的就是这里?”安悠然的话一出,没等萧肃辰有所回应,韩尔齐己是第一个跳出来拆台,“丫头她手无缚鸡之力,完全就是个拖后腿的料,你不带就不带了。但我是负责你安全的护卫,你要留我下来是万万不行!” “尔齐……”转身与前来请示的大煜士兵离开,萧肃辰没有丁点的转圜余地,“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命令!你给我看好碧珞,她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定饶不了你!” 想他堂堂一介武将,在紧要关头被撇在一旁不能临阵杀敌,己是肝胆欲碎的折磨,竟还要当那个臭丫头的保姆,这种奇耻大辱要韩尔齐如何咽下?银牙一咬,横眉怒目的就要去找那个拖他下水的罪魁祸首算帐,“凌-碧-珞!我早就要你别跟过来!你这个害人精……” 可是出现在他眼前的却不是女扮男装的小泼皮,而是一张被老实巴交的脸——一张被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五官移位的脸,“韩副将……你是想找凌姑娘吗?她……她刚刚已经和先遣队一同往庄子进发了。” “什么?!”顺着那人哆哆嗦嗦的指引,韩尔齐果见到一个瘦小猥琐的身影混在一群彪悍的壮汉中,猫着腰快速的穿梭着。并且没有一丝怯懦,没有一点犹豫,竟是最生龙活虎的那个!直看得韩尔齐冷汗直冒,说话的音阶也飕飕的飙升了两度,“该死!她怎么去的?!你们怎么不拦着她!” 他的声音立刻引起了本在与人商榷要事的萧肃辰注意,和煦浅淡的从容被一抹不可隐藏的戾气所取代。一把扯住正准备要去追安悠然的韩尔齐,温文尔雅的南院大王跃身而出,像是完全换了个人,冷冽的仿佛镀上了一层霜寒,“尔齐!你留下!我去带碧珞回来!一个时辰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带人发动总攻!这座宅子要给我烧得干干净净,而里面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是!”面对着现在堪比罗刹的萧肃辰,莫说韩尔齐原先就对他敬若神明,便是不肯俯首称臣的叛逆恐也决不敢说出个‘不’字。所以纵使心中有千万个不情不愿,韩尔齐也只能叩首领命,眼睁睁的看着他步安悠然的后尘而去。 其实韩尔齐并不知道,能留下来才是前世烧高香,祖坟冒青烟的行了大运。因为此时,饶是生性沉稳的萧肃辰也是生生的被某人怄出二两心头血的抓狂,若是他这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头去了,非当场气绝生亡不可! 想那安悠然平时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刮出二里地的小身板,竟在闪躲挪移中大显神威,不仅是灵巧迅速如有神助,更是于路线上另辟蹊径——尽往着犄角旮旯阴森诡异的地方行进。别说是拿她,便是盯着她也非寻常易事!如不是对她了解颇深,萧肃辰真会以为遇上了哪路武林高手!是以当终于在一处回廊转角截住她时,一向风雅谦和的萧肃辰也终于忍不住的动怒道,“小安,你疯了吗!?平时耍耍性子就罢了!你知道这是哪里吗?!你这在自家宅子都能迷路半天的家伙,却敢横冲直撞的闯进来!你是嫌不够乱,来主动送死吗?!” 萧肃辰本以为安悠然虽是顽劣,但一来理亏,二来凭着自己这般的疾言厉色,定是震慑得她俯首帖耳。岂料这小妮见到时他不仅没有分毫的惧怕,竟是双目含泪情绪激昂,活脱脱遗失儿童找到亲人的道貌做派。 “太好了!我有重大发现!”匆匆往两边张望了番,安悠然也不管萧肃辰意愿与否,一把拉住他就把他往花园拽,“这里有密室,你跟我一起去探探究竟!” “密室?!”显是这一出其不意的讯息让萧肃辰吃了一惊,可固是怀有疑问,但见安悠然神情凝重绝非儿戏,他还是选择依言跟了上去。 而安悠然也确非撒谎,径直来到座假山前,她踮起脚对着岩壁的左上角拍了几下,果真有条石门于洞隙中赫然而现。也不等萧肃辰提问,得意洋洋的她就已经把答案公布了出来,“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会知道?这就叫做福将,你懂不懂?看你们以后还敢藐视本姑娘的能耐!” 原来安悠然进入宅子后便两眼一摸黑的迷了路,身边的精兵强将全都不见了踪迹,只剩她这个空有满腔热血却无半分拳脚的苦命女,独自上演起‘亡命大逃亡’。好在她眼不瞎耳不聋,有了动静就赶紧闪,竟也躲过了巡逻的卫兵,平安的潜进了内院。更是由于人品暴发(其实是迷路迷到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偶遇一侍女,见其行迹可疑(不跟着那人,她真的出不去……),便一路尾随。竟在天意弄人下,亲眼见到侍女进入到这座假山的密室之中! 种种机缘巧合,怎能不让安悠然得瑟得?!下巴一扬,典型的小人得志模式,“而且我敢肯定,那侍女不一般!因为我可以清楚的闻到手中的食盒里飘出的芫爆仔鸽、云片火腿和紫参野鸡汤的香味!这可不是一般人的膳食佳肴,以我纵横多年的经验,绝对是主子大人们才能享用的珍馐美味!肃辰,看来我们这一回,应该能钓到大鱼了!” 对于安悠然的嗅觉,萧肃辰从不会怀疑。原在王府做活时,他就惊讶的发现每每哪里有好吃好喝的,她都能循香而至万无一失!只是……他真的想知道,一个人究竟要怎样修炼,才会在九死一生中,尚可对食物有着如此造诣? 第十六章:前尘影事(上) 面对着眉飞色舞等待下文的安悠然,萧肃辰的心中不禁一阵悲鸣。 当真是进退两难的地步…… 带着她……这丫头闯祸的能耐,怕是不知又会捅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漏子来! 让她走……以她十级‘迷徒’的级别功力,恐是不出百步就会被人逮着,赏个身首异处的大奖! 最稳妥的办法,只能是他护着她一起离开! 但……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密室的秘密将永远无从得知! 或许……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 也或许……里面有一切!那个他不惜代价也想要的一切! 双目一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萧肃辰抚了抚安悠然的头,无可奈何的叹道,“你若是执意要去也可以,但进去之后,必须听我命令!你应该明白,要是稍有差池,便不再是一笑了之的儿戏,而是会赔上我们性命的大事!” 自是清楚萧肃辰话中的意思,安悠然干脆的答允道,“你放心,我没想着要在这里把自个给搭进去,也不会给你添麻烦,待会全凭你的意思行事便是。” 眼眸一敛,确定安悠然眼中的认真后,萧肃辰才点点头拉着她走进了密室。安悠然自不想与他这般亲近,甩手就想挣脱,但拗不过这洞中的漆暗,也只能作罢。实际也该谢谢萧肃辰的未雨绸缪,本以为那假山从外观看不过二丈有余,密室也不过一晃眼便到的功夫,岂知他二人摸黑在隧道中走了一株香的时间才隐隐瞧见有些许亮光。 而这些亮光不仅驱散了黑暗,更照得原以为错估情况而低头自责的安悠然回光返照满面红光,“你看,你看,那边有……” “嘘——”可叹她的兴奋劲不过闪耀了几秒,就被萧肃辰一记眼刀灭成了青烟袅袅,连渣渣都不剩的灰烬,“安静!” 伸手揽住安悠然的纤腰,萧肃辰施展轻功,抱着她跃上了一处的横梁之上。前方一块紫檀匾额高悬前方,正好为他们充当了绝佳的屏障,也让他们得以在最佳的位置一窥究竟。 这深藏于地下的秘室,并没有如预料的阴暗粗陋,相反富丽的足矣媲美瑶台银阙。玉石为栏张皇铺饰,古玩字画金银摆设更是明灿夺目的仿是能晃花人眼。而缔造出这一别有洞天的中年男子显然比谁都享受这种穷奢极侈,他侧卧在虎皮为褥的雕花太椅之上,眼眸半翕的浅啜着着侍女俸上的葡萄美酒,一双深墨的瞳仁却始终望着被桎梏于刑架上的囚徒,仅仅浅瞄斜睨间就像是要将那人撕毁磨碎。 “瑾王殿下……你一世荣华,生来便是高人一等,可想过会落到如此境地?”隔着手中的琉璃盏,刘昆眯缝着眼,玩味打量着那个曾经无上尊贵的男子,冷峻的唇角边充溢着冷酷笑意,“黎璟,你说……我要是把你的四肢折断,挂在城楼上三天三夜,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凭心而论,在此地见到瑾王,安悠然并不惊奇,因为无论是在辕德殿外见到神秘人时的似曾相识,还是黎彦弃她于不顾的种种反常,无不在落实着黎璟的出处。否则她也不会为防黎彦救父遭遇不测,而自愿返回芳华寺,强迫萧肃辰成了帮手。但当她亲眼见到瑾王的现状时,还是让她禁不住闭上双目。 “刘昆,你这无耻小人!”慢慢的抬起头,黎璟露出了他被长发遮挡的面庞,鲜血顺着他英挺的轮廓往下滴落,与全身早己染成艳红的长衫混浊在一起,斑斑驳驳血肉模糊,实在难以想象的惨烈,“本王向来视你如手足,无论是加官进爵还是提携赏赐,自认从未亏待于你!你却诬陷我儿不忠,怂恿皇上杀他,逼得我不得不举兵对抗朝廷!你便是如此报答我的吗?!” “手足?待我不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刘昆仰天大笑不能自抑,尖锐的笑声如同地狱洞口的呼啸之声,回荡在整个密室,直人所有人都从心底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黎璟!你这满口仁义的伪君子!你抢了我的女人,却在这里和我提什么兄弟情深!你向要我报答?好!我就报你瑾王府一门身败名裂,报的你黎家上下挫骨扬灰!” 显然对于刘昆的叫嚣,黎璟并不比安萧二人清楚多少,他青筋暴跳的回敬道,“你发什么疯?!我何时夺你所爱,又何时毁你一生?!本王既成了你的阶下囚,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又何必扯这些鬼话连篇来贻笑大方?!” “你认为我是在胡言乱语?”缓缓的走到黎璟的面前,刘昆弯着眸子,俯身在他耳边轻语着,“黎璟……我自八岁起便跟随你左右。儿时,我是你的近侍陪读;长时,我为你舍命护卫。知道吗?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一直都很憧憬你,因为你拥有世人希望的一切:身份、权势、财富、地位……。能待在你的左右,我甚至都觉得是上天对于我的一种恩典!只是……” 舒缓的语调忽然陡转之下,仿佛夏夜中一直酝酿的磅礴大雨在瞬间爆发而出,刘昆扯住黎璟的头发就电闪雷鸣般的咆哮道,“你明明已经拥有了全世界,却为何连托娅也不放过?!她明明应该是我的妻子!是我先看到她的,也是我先去找老族长求亲的!可就因为你!因为你的横刀夺爱!让她毫不犹豫的抛下我,弃我的一片真心于不顾,而去选择与你私奔!是啊,当时的我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落魄士族,一个区区七品的翊麾校尉,又怎能和你这权重望祟的嵘南瑾王相提并论!因此……我懂了,在这世上,如果一个人要是一文不名就什么都得不到,就只能永远的被别人践踏在脚下!所以我要有权,我要有势,我要出人头地!我要让你们这些背叛我的人,视我为粪土的人,统统永不超生……” 随着刘昆愤怒的爆发,一段尘封己久的往事也渐渐展现在安悠然的面前…… 二十年前,正值年少的瑾王被先皇授命,以使节的名义踏上了出使兰藏国道路。却在途经颖北时遭遇百年罕见的暴雪,不慎与随行的人马失散,只有身为护卫的刘昆背着高烧不退的他硬是走了三天三夜,才终于遇上了一支游牧部族。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次的相遇非但是救了他们的性命,更加是颠覆了他们的命运!因为在那里,他们遇见了那个改变他们一生的女人——托娅! 第十七章:前尘影事(下) 时至今日,刘昆都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是一个放晴的早晨,当他负着昏迷不醒的黎璟累到奄奄一息时,一位少女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子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在白雪皑皑的世界中,她骑着高大雄壮的骏马一路奔驰而来,褐色的长发在凛冽寒风中上下飞舞,一双美目顾盼神飞恍若星河璀璨,那一袭红衣裳更是像极了妖冶阿芙蓉,仿佛看到她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将被她虏获沉沦,无处可逃…… 为策万全,他们并没有告知她自己的来历,只说是迷途的商人。她和部落里的人也并没有追问太多,草原人用天生的热情和宽广的胸怀接纳了他们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伤员。而她更是细心的照顾着他们,用她独有的温柔关怀着他们。 以至于…… 他在劫难逃的爱上了她…… 爱上了这个救了他们的美丽女子,爱上了这个在草原上纵马驰骋的女子,爱上了这个喜欢在夜空下放声高歌的女子…… 然而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托娅,照亮万物的光辉!她是颖北最美的女人,是族长引以为傲的掌上明珠。因此刘昆明白,想要得到她绝非易事。所以在部落里他苦心竭力处处迎合;对于族长察言观色巴结讨好,更是冒死攀岩为其寻得疗伤灵药,终是赢得了一纸婚约。 天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雀跃,一种狂喜,是几乎都要将胸口撕裂般的炽烈! 虽然这意味着,从此他没有了前程,没有了仕途,甚至要永远被困于此。但——她将属于他!她将是他刘昆的妻子!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令人心醉神迷呢?! 可……当他满心欢愉的跑到帐篷去向她报喜时,她却不见了…… 她和瑾王殿下连夜私逃了!因为那个卑鄙的男人知道,族长不会让托娅远嫁!作为部落的继承人,托娅必须留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想要做她的丈夫就要抛弃所有入赘部落。而黎璟不愿意……不愿意放弃他的王位,不愿意放弃他的荣耀,所以他便选择了种无耻却有效的方式——带着托娅一走了之! 而毫不知情的刘昆,却成了这两人的替罪羔羊。心爱的女儿被陌生男子拐走,虽是忿火中烧,却是无处可寻,好在还有个诳时惑众的下人留了下来,于是他便理所应当的成了族长发泄怒火的对象。从此鞭笞毒打就成了家常便饭,若不是刘昆趁机打昏了守备,只怕他要埋骨于荒蛮雪原。 然九死一生的逃回嵘南,刘昆面对的却是更加残酷的事实,整个瑾王府正张灯结彩的准备着黎璟与托娅的大婚!一夕间夺妻之恨,挚友的背叛,成为阶下囚的耻辱,终在忍无可忍下迸裂爆发。 于是刘昆剑戟森森机关算尽,挑唆太妃从中作梗,不仅破坏了黎璟和托娅的婚礼,更加设法让其妹登上了王妃的宝座。他自己也借由着与瑾王府的姻亲青云直上,在官场上混得风声水起。 可……这又如何? 对于那两个人,简直是毫发无伤!托娅虽沦为瑾王的侍妾,但她一房专宠,纵受些刁难排挤,却还是风光无限。而黎璟坐拥嵘南尊荣高贵,无论自己怎样的飞黄腾达,也依然要向着他屈膝下跪! 所以他衔悲茹恨,所以他嚼穿龈血,刘昆不明白,为何这般努力,却始终对那两人无可奈何。这念头像是附骨之疽,折磨的他夜不能寐坐立难安。 恰有一天,一个消息像是拯救刘昆的一道灵符,为他带来了悬悬而望的契机——世子黎彦出生了!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个孩子对于托娅有多重要,而托娅对于黎璟又有多重要!想要惩罚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子之茅攻子之盾! 因此他不惜重金遣人至茹毛饮血的墩瑞,那个位于流沙大漠深处的国度,国人凶残野蛮未化,却拥有最神秘的邪术——蜚蛊。而被带回的巫祝果不负重望,所呈献的独门秘蛊,既有蛊的诡阴,又有毒的狠烈,中者心脉俱毁筋骨尽断,死状绝对会惨不忍睹。当然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此种蜚蛊在刘昆杀了它唯一的传人之后,世间除了他,再无可解之人!所以在处心积虑的等待五年之后,他迫不及待的亲自潜入王府,给年幼的世子送了这份大大的厚礼。 终于……没过多久,刘昆见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画面。托娅的脸上再没了笑容,可怜的母亲因为儿子的病重而变得忧心忡忡以泪洗面。乃至于当他趁黎璟外出寻访神医之际,出现在这个几乎绝望的女人面前,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我能救黎彦’,便轻松令她离开王府,对他唯命是从。 听到此处,本还沉着的瑾王再也禁不住的大吼道,“刘昆!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混蛋!我与托娅本就两情相悦,从头到尾就没有你介入的余地!何况就算你想报复,也该冲着我来,不论是私定终身,还是离开颖北,都是本王的主意,又与托娅何干?!亏我一直为你留在颖北受虐心存愧疚,现在想想压根就是你咎由自取!若不是你心术不正的外出采药,就不会在我去找你时失之交臂!你所谓的背叛,根本就是你胡搅蛮缠的一厢情愿!” “谁说托娅无辜?那女人在选择你时,就注定要为她的愚蠢付出惨重的代价!再说,我不动她,又如何来惩罚你?黎璟,你莫不是以为自己贵为王公,我便真的束手无策了吧?”黑如深渊的眼眸中闪烁着倨傲的光芒,刘昆俯视着黎璟,如同藐视蝼蚁的轻蔑,“你知道后来托娅去哪里?做了些什么吗?事情最精彩的地方就在于此!她既不肯从我,我便把她送到凌北,做个明艳动人的青楼头牌。明白有什么好吗?那国家讯息闭塞民风彪悍,达官贵族尤其喜好声色犬马,利用这个的身份能做的事可是数不胜数……比如传递情报,比如网罗权贵,更比如……杀了南院大王,挑起大煜凌北交战,导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幸得大煜忠远侯刘昆力挽狂澜,查明此系嵘南瑾王狼子野心,为夺皇位而命侍妾刺杀挑起事端,平安化干戈为玉帛。皇上为赏其功,特裂土封王世袭圣恩。而瑾王黎璟意图犯上谋朝篡位,罪不容诛!逐削宗籍,赐令凌迟,族人仆役尽当连坐。” “王爷,你别激动啊,我现在说的不过是我的计划,就把你气得怒发冲冠,万一你要是现在就有个三长两短,我之后的故事还要怎么说?没有听众,说书的人,可是会寂莫的啊……”看着渐渐盛怒到了极点的黎璟,刘昆眉眼温柔的安慰着,可是神情中的那抹关切却是充满了毫不遮掩的嘲弄,“因为事实可远比我预料的还要起伏跌宕,更加有趣。你不往下听就太可惜了……” 原来当年托娅在刘昆的授意下杀死南院大王萧晋时,一同行事的刺客为了邀功,顺手取走了凌北的虎符请赏,却未曾想这无意的一举,竟使得刘昆筹划的大计从此偏离了轨道。非但南院因丢失虎符而隐瞒了大王遇害的真相,颖悟绝伦的少主还一路寻踪来到了大煜…… 无需再听这求爱不成的资深痴汉夸夸其谈,作为后续参与者的安悠然自是比谁都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除了震惊之外,她更在意的则是身边显是己快要失控的萧肃辰。 父亲身首异处的惨像,被刘昆玩弄于股掌的羞辱,都让素来冷静的萧肃辰不复从容,他脸色铁青浑身颤抖,那在血液中攒动的悲愤似是解封的魔印,仿佛在瞬间就会把他变为嗜血的野兽,疯狂的扑向刘昆,将这罪魁祸首大卸八块。 然他的这般模样却是吓得安悠然不轻,一来,她从未见过萧肃辰如此凶神恶煞的状态;二来,以他们如今的立场被擒,若不是得道成仙有个百八十条命可赔,恐是只能寄希望于转世投个好人家了。 可像是命格中唯独个‘衰’字大显神威,没等安悠然提醒萧肃辰,就听得刘昆站起身来高声道,“藏了这许久,不出来透透气吗?!念老夫请你看了这么出好戏,是不是也该现身道个谢啊?” 第十八章:日月交食(上) 吓得两眼一黑,膝盖一软,安悠然一个倒栽葱就要从横梁跌落。反是原本怒火攻心的萧肃辰及时回神,手疾眼快的把她拦腰抄了回来。 然凭心而论,被救回一条性命的安悠然当真是丁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相较被刘昆所擒,她倒宁可是失足摔死来得利落。理由很简单,就算她以前曾对于满清十大酷刑充满了好奇,但轮到自己实践出真知的时候,还是会敬谢不敏。毕竟她既不是受虐狂,也没有死无全尸的宏大遗愿。所以既然横竖是死,她倒宁可选择自我了断。固是少了些别具一格的创意,也没有草木含悲的壮烈,到底胜在少了些皮肉之苦。 尽管对于未能如愿稍感遗憾,安悠然却决定坦荡接受现实,其实并不是她有了什么破釜沉舟的觉悟,只是一来,她若再跳,萧肃辰必会再救,二来,刘昆既己发现,自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是以与其被人笑话故技重施,倒不如来个慷慨就义。 岂料这并非萧肃辰所想,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压着她的背,把本欲来个隆重登场的安悠然又生生的按回原地,“别动,刘昆说的不是我们,你别自乱了阵脚。” 睁着大大的双眼望着萧肃辰,安悠然真心不明白这正儿八经的孩子何时学会了自欺欺人乐观向上,长叹一声正想劝他勇于面对艰难困苦,却不想果有个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衣袂飘飘的落到了地上。但见那人仙姿佚貌皎皎如月,可出手却是异样的狠厉干脆,一把银色长剑直指刘昆咽喉,竟是不带半分迟疑。 “刘昆?你想要谢礼?”琥珀色的琉璃眼眸冷得仿佛寒冰,黎彦不染纤尘的脸庞在火光的辉映下美得像是须弥界的幻象,“本世子就赏你个挫骨扬灰!” “黎彦,难得老夫一直颇为欣赏你的才干,还想将萱儿嫁你为妻,怎生原来名震天下的嵘南世子却也只是个逞强斗狠的莽夫?”抬手摈退准备叫嚷的奴婢,刘昆完全对于黎彦的威胁视而不见,他嘴角轻扬的笑道,“你以为……你真的能杀得了我吗?” 打小便最讨厌繁缛啰嗦,黎彦既是没有与刘昆磨嘴皮的闲情,更无放过这混蛋的逸致,他根本连话也懒得搭理一句,手腕一抖就要取其性命,不料却有一空灵绝妙的女声从后响起,急急阻止道,“彦儿,不要!你不能杀他!” 此时所有的人都因刘昆的命悬一线而屏息以待,谁能想到竟会有人半路出来搅局?因此安萧二人被吓了一跳实属情理之中,可要是连特立独行的世子殿下都像是被点了穴道般怔在原地,未免就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了。然而当这声音的主人匆匆拦在黎彦面前时,所有的疑问都在瞬间迎刃而解。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位绝色美人……凝脂点漆,宛转蛾眉;芳泽无加,铅华弗御。虽年纪稍长,但怎一个笔墨难摹?怎一个风情万种?i当她与黎彦比肩而立之时,除了令人为他们惊为天人的容貌叹为观止外,更为两人如出一辙的完美五官而目瞪口呆。 静默一旁的刘昆像是猜到了诸人心中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谜底,他食指一扣弹开黎彦剑身,好整以暇的笑道,“黎彦,见了你母亲为何不开心啊?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是极喜欢粘着托娅,片刻都离她不得。相较之下,现今如此生分,当真令人寒心呐!” “你-闭-嘴!”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虽无铺垫,却直白的表现出世子对于刘老侯爷的态度。 而本因托娅现身而暂停的杀气也重新涌回周身,黎彦长剑一挥欲将刘昆斩杀当场,无奈竟托娅竟楞是隔在两人之间赖着不走,恼得他眉心一蹙,伸手就要把她拽开,却被托娅反手抱住道,“彦儿,多年置你不顾,确是母亲不好。你要怨要骂,我都无话可说。但我求求你,千万不可杀了刘昆,你若杀了他,你也会死啊!” “什么叫杀了他,彦儿也会死?”像是揣测到了什么,黎璟挣扎着叫道,“托娅,你给我解释清楚?!刘昆究竟还做了什么?他对彦儿做了什么?!” “我哪里‘还’做了什么?”欣欣然的旋即脱身,刘昆大刺刺的往榻上一卧,好不惬意之感,“不过是没替你宝贝儿子把身上的蛊给解除干净。然此举实属一番好意,谁让彦儿太过惹人怜爱,总需有些由头来看他不是?是以王爷你无须多虑,只要本侯健在身子硬朗,每年一次的解药自不会少了这小子!但他刚才拿剑指着我,实是伤了大大的情份,你说往后我到底是帮他续命,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去见阎王呢?” 最是了解自己孩子的脾气秉性,不待黎彦再被激怒,黎璟己率先抢着答道,“刘昆,你废话少说,想要什么尽管挑明便是!想要钱财就说个数目,想要加官就把我扭送朝廷,不必在此惺惺作态!” “钱?我忠远侯府固比不上你瑾王府富可敌国,却也足够让我刘家三代不愁吃喝。等我百年之后,哪还管得了后世子孙的成败兴衰?至于加官……自你公然造反之后,试问整个大煜又有谁能在我之上?无非就是那昏庸无能的皇上,可我既没弑君之念,又无篡权之胆,做个逍遥快活的武侯也并不失一件美事。”摇着头将称璟的提案一一驳回,刘昆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扔到托娅的脚边,柔声说道,“托娅,王爷和我从来就貌合神离,不知我想,乃情理之中。但你跟随我多年,不该不知我心中所愿!今日你若当着我的在亲手杀了黎璟,我便救你儿一命!否则你也清楚,再过月余,便是蛊发之时!到了那时,你就等着替黎彦收尸吧!” “我有说要你救吗?!”不着痕迹的把托娅护于身后,黎彦慢慢的走向刘昆,却在中途时忽然脚步一顿,只听得‘铛铛’两声,他竟己将困住黎璟的锁链镣铐尽数斩断,“萧肃辰!你该也明白杀父仇人是谁了吧?你不找他索命,还要待到何时?!” 第十九章:日月交食(下)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边说边对着怔怔出神的安悠然神秘一笑,刘昆忽的身形一转,在所有人尚未反应之时,他将托娅强拽在怀中,与此同时一掌拍向墙壁,只听得几声噌噌石壁摩擦的声音,便有无数羽箭从显露的洞口中疾射而出,铺天盖地的向诸人袭来。安悠然也倒罢了,摊着她流年不利后终于行了次大运,恰萧肃辰就在旁边,被他用一柄挽长剑护住了周全。而黎彦虽位于中央成了众矢之的,好在他总算没白挨清溪老人的那几年的**折磨,腾挪躲闪间倒也暂且无恙。然而刚刚解困的瑾王显然没有那么幸运,本就重伤在身,就连站立尚都勉强,哪还有余力躲避攻击?眼见铮铮寒光夹杂着追命啸声往黎璟飞驰而去,黎彦竟是不顾自己的安危,转身飞扑救父。可他刚抱住瑾王,就听到后方不约而同的传来了一声尖叫…… “你这小妮子果是有趣!”笑到整个秘室中都回荡着震动,刘昆对安悠然笑道,“不过,凌姑娘过谦了,老夫可从没认为能让黎彦和萧大王为之倾倒的凌北贵女凌碧珞是区区的无名小卒。其实你的提议倒不是不好,只是你们压根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本,我又为何要屈尊降贵的和你们做这赔本的交易呢?”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竟像寒冬腊月刮过的凛冽北风,让在场之人的心都有一瞬被冻僵的战栗,安悠然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刘昆道,“刘老侯爷,你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使我这无名小卒也知道在大煜之中忠远侯乃一手遮天的当朝权贵,何必为了一个‘恨’字搞得两败俱伤?你没了头,黎彦没了命;你是富贵荣华转云烟,他是英年早故东逝水;这又是何苦呢?依我拙见,不如我劝萧大王放你一条生路,而你回头是岸解了黎彦的蛊,从此大家一拍两散,各过各的舒心日子,老死不相往来岂不哉?” “我说过了啊……”像是猎食者喜欢贪婪的独自享用战利品一样,刘昆的脸上焕发着一种异样的神彩,一种超越残忍的冷酷,“托娅你亲手杀了黎璟,我就会救你的儿子。”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像是脑海中已经被渲染上恐怖血腥的画面,托娅抱着头冲向刘昆,歇斯底里的叫道,“刘昆!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放过彦儿?怎样才肯救他?” “究竟我们之中谁在说谎?黎彦,你怎么不和大家说说,你那师出同门的珞灵姑娘为何会终日黑纱裹身?你明明知道老夫所说字字属实,却在这里故作坦然的否决,是你的自尊作祟?还是一心想置我于死地的冲动使然?”拂袖起身,刘昆向安悠然走去,谁知他才迈出几步就被黎彦和萧肃辰同时喝退,他倒也识情识趣,双手一举,靠墙莞尔道,“姑娘,刚才我说的可不是在吓唬你哦,黎彦真的要死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再过不多久,他就会像他十四岁那年因为没有及时服下解药一样,脏腑衰竭呕血不止……只不过,这次再没有那个傻瓜圣女替他换血续命,也不会再有本侯爷大发慈悲之下命人偷喂的灵丹,所以……他这次是一定会死!并且一定会死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你怎知刘昆所说属实?”淡淡的看着安悠然,黎彦的表情静谧的像是清晨的湖水,朦胧绮丽却看不出任何深浅端倪,“要是他所谓的‘命不久矣’只是他危言耸听的虚张声势,你又该如何?是要随我离开?还是要陪着这满口谎话的老贼白白浪费时间受人愚弄?” 探头望向黎彦,安悠然注视着这个害得她提心吊胆牵肠挂肚的男子,眼中既有怜惜,又有不可动摇的决心,“主子,你也听你娘说了,你身上有蛊,会危及性命!既然刘昆是这世上唯一能解之人,我就绝不能眼睁睁任你死去!” “我不走!”没等黎彦把话说完,安悠然就脖子一缩退回原地,斩钉截铁为自己的去留下了个定论。当然出于对世子殿下和萧肃辰这两位大人物的尊重和敬畏(诚然后者的这个‘畏’字占了绝大部分的主导地位),她还是决定给出个解释以免被吼到七窍流血惨绝人寰的境地,“萧肃辰,你要杀刘昆我没意见,但毕竟是我强逼你来此帮我,在未能确定你能安然撤退的情况下我若先行逃跑,就算我下半辈子没被恶梦缠身,变成个失心疯的癫人,恐也逃不出仉叔他老人家的索命追杀!另外……” 流光溢彩的眸子微微一敛,黎彦不屑一顾的回道,“你是在变向的还我人情吗?丫头的安危我自会保,用不着萧大王多虑,你还是替自己多操操心……” 唇边的笑意越发浓厚,萧肃辰没有答话,反是把安悠然推向黎彦,“你走时把她也顺便带走,要是让她有半分池差,我绝饶不了你!” “那这人情……”拿起手中的剑悠悠的挽了个剑花,黎彦好整以暇的问道,“你要是不要呢?” “惜言如金固是有大将风范,但用在与人谈判上,可就不那么厚道了……”眉眼含笑,梨涡浅现,萧肃辰抬眸看向黎彦道,“世子殿下,你明着是让我选,实地却己把萧某给算计了个十足十啊。刘昆与我不共戴天,先不说他谋害我父王,只说他胆敢以我父头颅要挟我入境,花言巧语的蒙骗本王受其利用,就足矣让我将他千刀万剐!然我若手刃了他,你不仅借此了个顺水人情给我,也大可趁我杀他的混乱之机,大摇大摆带着父母逃出生天。世子爷的如意算盘,当真精明算得门清!” 瞥了眼躲在萧肃辰身后不敢抬头的安悠然,黎彦冷哼一声,“萧大王掺和的事还少吗?你要是不想动手,我便亲自结果了这老贼。两条路,你任选其一。” 千算万算没料到黎彦会在此惊心动魄之际,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理直气壮的拖他下了这趟混水,还为他成为同伙给了个天经地义的理由,萧肃辰不由哈哈大笑,抱着安悠然一跃而下道,“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还是你们王侯之间的儿女情长恩怨纠葛!?世子殿下,你喊萧某这个外人出来横插一脚,是否有欠妥当?” 第二十章:余霞散绮(上) 既是在千钧一发中救人,黎彦自是做好了舍命的打算,然而当一双温暖的臂膀拥住他时,他才恍然明白了耳畔响起的尖叫,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那个将他和黎璟紧紧护住的人…… “彦儿……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里?” 灿如星河的眼眸弯得很是好看,像极了夜空中那弯皎洁的新月,托娅低头对着怀中的黎彦柔声的询问着,可唇角抑制不住的鲜血却像是水墨画中不和谐的艳丽,让托娅显得异样的妖冶,也让看着她的黎彦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慌乱之中。 “你……怎么了?!”惊得变了颜色,黎彦赶紧回身去扶托娅正在慢慢瘫软的身体,可触到的只有满手的温热和冰冷的箭镞,那因血红己染成斑斓的锦衣和被数支羽箭穿透的身躯,似己在昭示着主人即将的结局。 止不住的颤抖,止不住的恐惧,黎彦在突然间转头对着安悠然狂吼道,“丫头,你过来,救救我娘!她不能死!我不允许她死!“ 对着正要跑来施救的安悠然淡淡的摇摇头,托娅将手捂在黎彦的嘴上,绽上一个温婉爱怜的笑容,“彦儿,你终于叫我娘了……让我好好看看你……你都长这么大了,娘却没有好好陪过你……别怨我好吗?留下你一个人……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也没有尽到一个妻子的本分……” “不对,娅儿,你没有错,你一直都很好!你是个好母亲,更是个好妻子!是我害了你!是我负了你啊!”没容她把话说完,黎璟就一把从黎彦手中把托娅抱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就如同世间最贵重的珍宝,丝毫不在意由于受力而重新皮开肉绽的伤口,瑾王的眼中只剩下托娅的身影,“当年你走时,我不该听信刘昆和那恶妇的谗言,误信你与人私通,才会狠心抛下我们父子!我应该去找你,应该把事情当面弄个明白!可那时我怕了,我怕从你口中听到的是同样的答案。因为我不愿承认失败,因为我清楚的知道,所有的罪责都缘于我的自私!如果我没有带你离开颖北,你就不会在王府生活的亦如笼中之鸟;如果我没有妥协娶了别人,你就不会身份卑微到受人欺凌;这一切的一切都……” “可……如果你没有带着我离开颖北,我就不能和我此生最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如果你没有纳我为妾,我又怎能拥有这世上最宝贝的孩儿?” 苍白纤手轻轻抚在黎璟的面庞上,明明己是强弩之末,托娅却硬是不显露一丝的痛苦,她还和在第一次与瑾王相遇时那样甜甜的笑着。像是想要眼前的男人只记住她欢乐的样子,像是想要将他定格在永远的无忧之中……那般拼命的笑着…… “璟……我很幸福哦。你不要觉得对不起我,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选择了与你,是我选择了与你私逃,你为什么要为我的任性而愧疚和自责呢?……要是你也没有后悔与我相遇,就好好的活下去,替我好好的照顾彦儿……” “我会的,我会照顾好彦儿,也会照顾好你!所以……”握着托娅愈发冰冷的手,黎璟悲恸的无法自抑,夹杂着悔恨和忏悔的泪水像绝提的洪水,彻底让这个一世尊贵的男子将高傲的自尊弃之不顾,他哭泣着,用接近乞求的话语恳切道,“娅儿,我们一起回嵘南,我们一起回家!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嗯,我一直都在等你啊……我们一起回家……”眼前像是浮现着曾在梦中百转千回的画面——在繁花簇景的树下,黎璟抱着咿呀学语的黎彦嬉戏玩耍,而她则在旁担心的叮咛着……托娅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可那笑容仿佛转瞬即逝的幻象,变得越来越虚无,越来越飘渺……最终像是在风中凋零的荼蘼,韶华胜极只剩缠绻,“樱屏院的樱花都应该开了吧……我答应过彦儿,等花开时就会回去……这次总算没有……” 憧憬的话语并未说完,可说话的女子却似疲倦之极,己沉沉的阖上了双目。黎璟没有说话,他像是害怕把怀中的托娅吵醒一样,只是痴痴的看着她,一动不动,一瞬不瞬…… 时间仿佛也在两人的沉默中静止,安悠然闭着眼,不忍看,不敢看,因为她知道仅须一眼就会被那沉痛的悲哀而溺毙侵蚀。可始作俑者的刘昆置若罔闻般的一脚踢开被他抓来充当护盾的己死侍女,癫狂的叫嚣着,“别碰她,黎璟!你给我放开她!起来,托娅!本侯说的话你忘了吗?!不许你见黎璟!不许和他说话!更不许他再碰你!?你要是敢忤逆,我就让你儿子死无葬身之地!” “刘昆,你这个疯子闹够了没有?!”再也难以克制心中的悲愤,安悠然拔开萧肃辰的臂膀就怒吼道,“黎彦他娘已经死了!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她被你用机关给射死了!你还在这里发什么神精?!现在你满意了?!称心了?!你为什么就非要把人逼上绝路不可……” “没有!她没死!”指着被托娅挣脱时咬伤的手背,刘昆歇斯底里的大叫着,“看到没?!她刚刚还咬过我!怎么会就这样死掉!托娅,你聋了吗?!没听见本侯在和你说话!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起来杀了黎璟,我可以既往不咎的救了黎彦!” “我……”然而正当刘昆说的兴起之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忽的闪电般疾冲到他的面前,甚至示给任何转圜的余地,黎彦己将手中的长剑的刺进他的胸膛,“不需要!” “真的?”阴鸷的双眼微微一敛,刘昆低头看了眼直入身体的利刃,抬头望着黎彦,笑得狰狞而猖狂,“你确定?” 未及回答,一缕鲜血己从黎彦紧咬的牙关中缓缓溢出,刘昆见状笑得更是肆无忌惮,“都说‘生死与共,肝胆相照’乃知己所为,不想老夫今日也能蒙世子殿下不弃,有此殊荣夫复何求?!黎彦你要是想玉石俱焚,就给本侯个一剑穿心,权当黄泉路上多个伴吧!” 倾国的面容上一片死灰,在刺中刘昆的一刹那,黎彦就暗知不妙:气血翻腾五脏欲裂,分明是重创之状。但即便骨化形销也好,即便身亡命殒也罢,无法平复的恨意早己将他焚烧殆尽,琥珀色的眸子中只剩肃杀之色。对于刘昆的威胁挑衅,他根本连想都不想,手腕一紧就要即刻取其性命。 就算再是愚钝,恐也瞧出刘昆与黎彦之中定有玄机,安悠然哪里肯再让世子任性而为?拔腿就要阻止,岂料早有人抢先一步,竟是黎璟徒手抓住剑身,生生的给拦了下来。 “此话当真?”背对着黎彦挡在刘昆前,黎璟的手掌因攥剑而被锋刃割得鲜血淋漓,儒雅的面容被散乱的长发遮了个干净,可是盯着前方的瞳仁却亮的异常,“刘昆,如果我死了……你就会救彦儿?” 第二十一章:余霞散绮(下) “一言九鼎,指天为誓!”不紧不慢的举起三根手指向天,刘昆一字一顿的回答了黎璟的问话。 “好!”倾尽全力把黎彦推到一边,黎璟回头看了托娅最后一眼…… 那无声的一眼,极尽眷恋……极尽悱恻……却又带着毅然绝然的狠厉…… 没有再行交待,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黎璟风掣雷行的将一尾羽箭深深扎入自己的心脏,至尊至贵的瑾王就此殒命在了一个偏僻的荒凉小镇之中。但……同时,也终于长眠于他挚爱的女人身边。 遍地鲜红,满目疮痍…… 目光呆滞的看着双双殒命的黎璟和托娅,黎彦的脑中混沌一片。砾石流金的琉璃美眸己是黯淡无光,而绝美的脸庞更是惨白如纸,衬映着唇边正源源不断涌出的浓艳鲜红,实是炽烈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耳边似是传来了安悠然的尖叫,黎彦想转头回应,可身体却像被利爪生生掏空,除了撕心裂肺的剧痛和口中越来越强烈的腥热之外再无其他。直到残存的意识,伴随着刘昆那张因大笑而扭曲的脸庞而一起消失时,他终是双目一闭昏了过去。 别说安悠然好歹曾受过清溪老人的腐蚀多日,但凡没瞎眼,没傻缺的人看到黎彦这副吐血晕厥的模样都会知道,定是他在悲恸之下引得气血逆行,蛊毒攻心所致!一见于此,安悠然自是焦急,赶紧前去查探。哪知她刚俯下身子,就觉脑勺后冷风嗖嗖,一股寒气铮铮袭来,便知情形不妙。往回一看,竟是刘昆拔出身上的长剑,气势汹汹的直攻而来。 想安悠然的三脚猫功夫,傍生勉强唬人尚可,但要与舔血而生的刘昆拍板较量,就未免显得自不量力螳臂挡车。但为时已晚,她就算不想打肿脸充这胖子,也必须硬着头皮当回楞头阿三!因为剑于她在毫厘之间,早己是无法可逃,而且即便是能跑得了,也不能跑!因为她若一走,那直挺挺挨剑送命的就是她身后的黎彦。 所以不论是三七二十一,还是四七二十八,安悠然都只能坐等阎王殿上新丁入伙的料。然而却在须臾间事态突变,一道黑色长鞭犹如吐信的猛蛇,快而准的缠住刘昆的剑身,正是萧肃辰在存亡绝续之际出手所致。然还未容人缓过神来,却见刘老侯爷面色一僵,一柄弯刀己戳破他的胸膛,在鲜血淋漓间闪动着摄人的青芒。 “你说的对……”一个沙哑阴沉的声音幽幽弥散在刘昆的身后,随即满脸血污的刘玄谏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我的确是包藏祸心的逆子!刘昆,你千错万错就是不该留了我条性命,让我能在今日一偿所愿……” 似是手刃之人并非生身父亲,刘玄谏抽刀之后竟是又补一刀,天生冷峻的五官在依稀中越发显得阴暗沉郁,“……送你去九泉之下,给我娘赔罪!” 下手狠辣的第一刀本就足以己取其性命,现再加上这扎扎实实的第二刀,真是让刘老侯爷死了个稳稳妥妥回天乏术!可这固然于萧肃辰是大快人心的喜事,然对一心企盼黎彦获救的安悠然来说,却无疑是晴天霹雳!一把扯开刘玄谏,抓着奄奄一息的刘昆就叫道,“刘昆!告诉我解蛊的办法!你答应过王爷救世子的,你不能言而无信!” “言而无信又能怎样?”斜睨了眼站立在侧的萧肃辰和刘玄谏,刘昆硬撑着一股气,哈哈大笑道,“比起凌北南院大王的倒戈相向,和自己的亲身骨肉的弑父杀亲,老夫的出尔反尔又是何等的不足挂齿?再说你和个将死之人,大谈礼义廉耻不觉得可笑吗?!” “一点都不可笑!”眼见着刘昆逐步放大的瞳孔,安悠然哪有功夫与他磨叽嘴皮,指着躺在血泊中的托娅道,“因为黎彦是你心心念念记挂了一辈子女人的血脉,是她曾活在这世间的证明!你已经亲手杀了她,难道还要连她唯一存在的痕迹也一并抹杀吗?!你要是真的对她有过丁点情意,就不要让她到阴曹地府都对你恨之入骨!” 阴鸷的双目深深的盯着眼前的女子,刘昆既没反驳也不同意,完全一副无动于衷的样貌,直急得安悠然面红耳赤就欲再试,不想却听到洞外一阵呐喊,接着仿佛地动山摇,整个秘室竟开始坍塌起来。刘玄谏倒也聪明,只略一停顿,便转身往外疾行,没有丝毫的犹豫。而萧肃辰更是明白个中内情,拉着不愿放弃的安悠然就劝道,“小安,没时间了!尔齐己带人开始放火,且这宅子的地基我早命人破坏,不消片刻就会毁于一旦。我们快走吧,黎彦的事待我们另想他法!” “怎么另想他法?根本没有办法不是吗?!”虽知萧肃辰所说方为明智,但安悠然却无法依从,盈盈的泪珠在眼眶中扑簌打转,连自己都知晓她是在无理取闹,“肃辰,你走吧!我要救黎彦!他说过,要我陪他,要我和他一起在樱林生活……我才不能让他撇下我,独自死得干净!” “你要是不走,才是要死得干净!”打小便铸造的孽缘,萧肃辰又怎会不知的安悠然那九头牛拉不回来的倔强?也不多浪费口舌,他直接弯腰把黎彦负在肩上就径自出了洞,“我现在带着世子离开,你若是想陪着刘昆活埋,就请自便!我也只能到时替你和黎彦传个口信,告知你是如何弃他于不顾!他的脾气秉性你该比我了解百倍,恐到时就是挖地三尺,也绝对饶不过你!” 一边是无计可施的刘昆,另一边是渐行渐远的萧肃辰,安悠然只感肝肠寸断,伏地嚎啕大哭起来,然与其敲冰求火,确不如以一持万,再不济尚可与黎彦同生共死,也不枉赔上条卿卿性命! 思及于此,安悠然抹了把脸上的泪痕,起身就要提步,却听见一直默不作声的刘昆开口问道,“丫头,你真想救黎彦吗?” 千盼万盼望穿秋水,安悠然怎能放过这般大好机会?忙不迭的点头回道,“是,我想救他!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重复着安悠然的话语,刘昆形同枯槁的脸上泛出一丝嘲弄的笑容,“那若是就此会让黎彦痛苦一生,你也不在所不辞吗?” 第二十二章:闻雷失箸 虽是笃定安悠然不会弃黎彦不顾,然而走了片刻后却始终不见人影,萧肃辰的心中不免开始忐忑起来。把肩上的世子匆匆交给迎面而来的韩尔齐,他便立刻调头回到秘室寻人。岂料远远就瞧见刘昆拉着安悠然紧抓不放,大惊之下哪改怠慢?提步就要去救,可还未容他近身,刘昆早己眼风一变,出手一掌击在了安悠然的腹上。 想安悠然本就是个弱质纤纤的女流之辈,那身无二两肉的小身板,哪里经得住刘昆这个行家里手的一击?!只见她整个人如同划过天际的雨燕,居然是被打得飞了出去!萧肃辰见状,不及细想赶紧跃起将她接住。而刘昆便趁此空档,步履蹒跚的往一处石壁上一扑,也未看清他动了什么手脚,就觉顷刻间地动山摇,富丽堂皇的秘室像竟似陷落在流沙中的楼兰古城,眨眼便随着崩塌离析的石块渐渐沉入地底。 心中既挂念着安悠然的伤势,又对刘昆着实生不出半分怜悯,萧肃辰自是不会管他死活,打横抱起安悠然就要离开,不想却听到刘老侯爷半疯半癫的大笑道,“萧肃辰!你帮着这个女人害了我的性命,真就以为会和她有好结果吗?!那丫头对你压根没有半分情意,你便是割心剖肝也不过是入不了眼的笑话!终有一天,你也会落得和老夫一样下场,为了个狼心狗肺的女人毁了一生!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时,老夫在黄泉路上恭候大驾!” 抱着安悠然的手紧了紧,萧肃辰旋即再也没有回头多看一眼,只留下刘昆在身后独自叫嚣着,沙哑的声音早就湮没在碎石陨落的轰鸣中,没有人听得清楚他在怒斥着什么,也没有人明白他在嘶喊着什么…… 或许是有太多的不甘,或许是有太多的不解,也或许更多的是那无可名状的愤恨! 然而所有的恩恩怨怨爱恨情仇,终是随着这座风光大宅的消失而被掩埋尘封。只留下漫天火光中隐隐闪现的断壁残垣,似在哭诉着不为人知的秘辛…… 想于虎口脱险自是不容有分毫的闪失,凌北的兵马固是彪悍,但若无萧肃辰的巧心算计,恐一路上带着安悠然与黎彦两名半死不活的人,只怕不说损兵折将,也该是个灰头土脸的丧犬模样!哪里会如这般的光鲜亮丽,完全一副没事人的相貌做派?!无怪于早在半道等着的洛寒看了暗自扼腕,不仅令他痛打落水狗的如意算盘碎得连屑屑都没有,甚至连他绞尽脑汁想出的精辟揶揄也成了非烂在肚子里的抱憾! 好在萧肃辰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寻了个暂且躲避风声的老宅,就把昏迷不醒的黎彦和安悠然理所应当的往他那一丢。应接不暇之余,洛寒哪还有什么心思对月长叹壮志未酬? 其实黎彦也倒罢了,他的毒本就特殊,加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不是一朝一夕轻易得解。然安悠然不过是中了区区一掌,莫说只是未及脾脏的轻伤,便是伤至肺腑的重创,有他号称玉面鬼医的洛大少爷亲自出马,也该是药到病除触手生春的事。可偏偏就是这芝麻绿豆的小病,却整整耗费了他一周的时间未见起色,无疑是往他这堂堂洛氏少掌门的脸上狠狠扇了记耳光。天天对着韩尔齐越来越肆无忌惮的侧目,直是让他火冒三丈,若不是顾忌凌北人多势众,只怕他早就一瓶鹤顶红了结了这不知好歹,竟敢置疑他医术高明的无知小儿。 但气归气,恼归恼,该干得活还是一样不能少。毕竟这两人,一个是他师出同门的兄弟,一个是渊源颇深的红粉知己,于公于私都轮不到洛寒有半分的懈怠。是以成日里,照旧鞠躬尽瘁的在病榻前忙前忙后。 弯腰将最后一根金针插入黎彦体内,洛寒妖媚的额心上愁云紧锁。纵使他拼尽一身医术,却仍无法阻止毒蛊的蔓延。依此情势,怕在替世子大人张罗棺椁寿衣时,还要替他那痴情孱弱的妹子也备上一份灵位以防备用了。思及于此,他不禁深吸口气,刚想悲鸣一声,却不料早有个浅浅的叹息抢先一步。 虽凭医术笑傲天下,但到底是朝曦谷的得意门生,以洛寒的武功修为绝不至于有人近身还恍若无知。况且这身后之人距离之近,竟连似有若无的呼吸都吹拂在颈项之间,若是此人居心叵测…… 种种思忖,直让洛寒心中一凛,食指扣上毒针就伸手挥去,却在瞥见到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俏脸时,生生的止于半空。 “你……” 暮色黄昏中,娇俏的女子正歪着脑袋对着他弯眸倩笑,双瞳如水,顾盼生辉,美得像极了九重天中浮散的幻像…… “我怎么了?”眉心轻挑,薄粉的樱唇向上微微一憋,露出个招牌式的讥诮坏笑,安悠然指着洛寒手中的正闪着寒光的针芒道,“是因为没及时给洛大公子请安行礼,还是因为没三跪九叩以示敬仰,便引得你勃然大怒要来个杀一儆百?” 难以自抑的狂喜似从胸口洋溢到血液,然骨子里的骄傲却是让洛寒硬是把这份欢跃隐匿的滴水不漏,只露出皮笑肉不笑的朗朗笑容,在妖娆中透出几分森然,直看得人背心里一阵恶寒,“不错,我这堂堂洛家少主,被个女子藏于身后欲行不轨,传出去后颜面何存?是以……你说我到底是大发善心留你条全尸以供后世瞻仰呢?还是干脆给你来个毁尸灭迹一了白了呢?” 自是知道他在玩笑,安悠然梗着脖子就往毒针方向凑近,一副泼皮样貌,“好啊,麻烦洛公子下手准点,若是一时失手留我不死,小女子不崴着你赔个倾家荡产,也定讨得你瑶疆一层皮去!” 即便洛寒是风月场上阅人无数的游刃高手,可像安悠然这般的异类女子,又哪里是寻常得以领教?一手收针,一手挡住安悠然正行碰瓷的脑袋,他己是完全是‘缴械投降’的悲壮姿态,“得!小姑奶奶!你家世子爷富可敌国,你放着他不去搜刮,反是来觊觎我这乡绅土豪的丁点家当!你不怕天打雷劈,我还怕……” 原准备来个‘惹不起躲得起’溜之大吉,然手指触及安悠然皮肤的那一刻,洛寒却蓦的反手为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久久不肯松开。 “你……”俊美的唇角绷得生硬,洛寒铁青的脸色似在预示着暗流的汹涌,“究竟做了什么?!” “我就知道以你之能,必会发现。所以……”没有急于抽回自己的手,安悠然迎着洛寒闪着咄咄寒光的视线嫣然一笑,“既然是瞒不了,我便没有想瞒。洛寒,我是来拖你一同下水的……” 第二十三章:至于此极 妖魅的双眼微微一敛,洛寒的脸上如覆冰霜,“这就是你昏迷不醒的原因?你既通医理,就不该做这么愚蠢之极的傻事!更该明白你想要我做的事,便是山崩地裂,我也断不会答应!” 说罢,他拂袖就要离去,岂知却被安悠然伸手一拦挡在面前,清丽的脸上没有丝毫退缩之意,“正是我晓医理,才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反倒是你,身为瑶疆洛氏家主,黎彦的师兄,却要对他见死不救,这便是为医之道,同门之谊吗?!” “那要我亲手断了你的性命,这便是仁义之道,手况情深了吗?!”似是触怒到了洛寒的底限,犹如闲云野鹤的翩翩公子也全然没了往日的闲适潇洒,一把扯过安悠然四目相对,虎视眈眈道,“丫头!你给我记住!这世上就没有以命易命的道理!黎彦的命是命,难道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少操那份闲心!凭我之才,普天之下还没有我医不了的活人!只要黎彦还没死透到一口气不剩,我就绝不会任他一个人去冥府逍遥快活!所以……” “我该平心静气的等着你找到解蛊之法?即便是三年五载遥遥无期,等白了头愁弯了腰;也或是该眼睁睁的看着主子病入膏肓撒手人寰,来个追悔莫及抱憾终身?”插科打诨似的截了活寒的话头,可安悠然的眸色中却不见星点笑意,“洛寒,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说洛灵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为什么终日隐藏在黑暗之中?黎彦的时间没有多少了,所以我就开门见山的直说了吧!你必须按我说的去救黎彦,没有余地,没有转圜!” 这小妮子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知不知道他当年所经历的悔恨是怎样的噬心蚀骨?!她怎能说出这般不知轻重,不明好歹的话来?! 回想初见黎彦的那一刻,洛寒就对这个翩若谪仙的男子生不出半分好感来,那种源自骨子里的高贵,和那种缥缈到不似真实的魅惑,无疑都像极了至浓至烈的鸩毒,惺忪浅淡间便能取了人的性命。所以定要撇得干干净净,躲得漂漂亮亮,方为上上之策!然造化弄人,有些事不是你想躲便能躲得开,想不沾就能落得一身的自在。 他这厢虽是巴不得八辈子挨不着黎彦的半点干系,可洛灵却成日里如影随形的跟在世子大人身旁鞍前马后。于是乎,不见也得见,不想交集,也非得想破脑袋,逼出几句索然无味的陈词滥调以示友好。 好在洛灵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洛寒虽是于提心吊胆中惴惴不安,但所幸并没生出什么乱子。是以时间一久,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洛灵折腾去了。毕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妹子要傻缺,也不是他以一介凡人之力可以逆转挽回。 可一切的相安无事却在某日里毁于顷刻! 不明就里……不知出处…… 谁也搞不懂气定神闲,高高在上的世子大人怎么就会无端端的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清溪老人固是华佗在世,奈何实是病如山倒来势汹汹,空急得落了个斑秃的下场,人却没救得风声水起。黎彦照旧体温飙高药石罔效,逼得洛灵偷偷施了岐灵秘术! 说起岐灵秘术来头可大,传说此术虽可令人死而复生返老还童,然则会让施术者经脉俱损不得善终,所以洛氏一门早己将其列为禁忌,后世子孙绝不可用。何况那时的洛灵尚且年幼,修为道行均浅到不能再浅,哪里能堪此重任?若非中途被仆役无意间破毁了阵术,只怕他们也甭替黎彦准备金箔纸钱,直接抬个陪葬的大礼,风光了事了。 但既是明令禁止的秘术,自非浪得虚名。这阵势摆了,功夫下了,没留下丁点动静,岂非成了浪得虚名的笑柄不成?洛灵虽是有幸捡回了条性命,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至此与青天白日无缘,但凡阳光照射到周身之处,便会溃烂腐坏痛不欲生! 思及于此,深邃的瞳仁猛然一紧,洛寒磁性的嗓音中竟是杀气四溢,“没有余地?不可转圜?你以为是在和谁说话?!我乃瑶疆洛家的家主!别以为有黎彦和萧肃辰相护我便不能拿你怎样!你若是胆敢不知分寸,我照样结果了你!” “我自知你是谁,也正是因为知你这瑶疆的无冕之王定不会言而无信,出而反而,才会说出这不情之请……”施施然的对着洛寒嫣然一笑,安悠然的笑容当真堪比狐黠,“你可还记得当年在流烟湖的竹林之中,堂堂洛家公子曾与瑾王府的小厮击掌为誓立下赌约?那时的某人可是跟在我身后心心念念的急着兑现承诺。怎么?不过匆匆数年,洛公子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清洁溜溜,想来个死不认帐吗?” 想洛寒何许人也?自是明白安悠然的字里行间的意欲所指,完美的下颌微微一抬,妖冶的薄唇轻轻一扬,露出个邪狞狂狷的笑容,当真是倾倒世人魅惑众生,“初遇你,便知你非池中之物,不想果是个离经叛道的狠角!亏你还在名满天下的瑾王府中为奴数载,怎生得这般市侩庸俗?你家主子不曾教你温恭直谅的为人之道?” “我家主子打小便只教会我一件事,若想长命百岁,就要高瞻远瞩未雨绸缪。既是送上门来的肥肉,又怎能轻易放过?”大刺刺往主位上一坐,安悠然美眸如水,笑意吟吟,“更何况,你我二人,一非圣贤,二非善类,私以为乃是同道之人,若没个瓜葛同谋,岂非辜负了上苍的一番美意?” 鼻中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洛寒扯出个极限范围的特大白眼来,“打遇上你主仆二人,我便没碰上过丁点好事!不是赔了本,就是着了道,在实是看不出上苍的这番美意……是美在哪里?妙到哪去!要是让我选,我宁可倒八辈子霉也断不要与你们碰上!” “真的吗?”清浅的目光望向床上那个绝美的身影,安悠然低眉浅笑,竟绮丽的犹如娑婆界的缤纷落英,芳菲似锦偏又清微淡远,莫名的让人心头一紧,“但如我能圆了洛灵的心思,你这做兄长的也不肯帮上一帮吗?” “你是在用灵儿来胁迫我乖乖就犯?”一股冷意由眉心弥散而开,洛寒站起身居高睥睨道,“我家妹子虽今非昔比,但以她瑶疆圣女的身份,万没低贱到要做人妾室!你今个究竟是来求我救人的,还是来试探我底限的?那我明摆着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比起我救过的人,我杀过的人更多!你要是……” “我要是今生与黎彦一刀两永不相见,就此成全洛灵,你可愿救他一命?”从怀中取出把匕首往桌上一掷,安悠然看似平静的面容中却有着不容忤逆的绝决,“洛寒,我不妨直说,黎彦若是死了,我绝不独活!你妹子也定会闹个天翻地覆鸡飞狗跳!你何必为个执念搞得天怒人怨,白白弄了一身骂名?不如就用我的命赌上一赌!如救得了主子,我死,便是我命该如此,我死而无怨;如救得了主子,也保住我的小命,我也会就此消失的干干净净,断不会阻了洛灵的幸福!这可是一举多得的美事,更可以让你还了我们的赌约,这般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你还用得着斟酌吗?!” 时间似乎在一瞬间停止了,洛寒用他深邃的眼瞳直盯盯的看着安悠然,像是要将眼前清丽的少女完全湮没在眸色的深沉之中……静默良久才开口道,“没用的,黎彦那人……你死了,他必是会念你一辈子,你活着……他定是上天入地掘地三尺也要寻你!洛灵就算强留在他身边,也是视同无物,何苦陷入这无望之中?” “不会的……”缓缓走到床边,安悠然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黎彦的脸庞,“我有法子让他断了念想,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第一章:逾沙轶漠 一碧如洗的天空万里无云,蔚蓝到近乎纯粹的苍穹之下,是无边无际的漫漫黄沙。一支商队前行其中,悠扬的驼铃在风中回荡,画面美的让人目眩神迷。 然而商队中的旅人显是无心观景,头顶的太阳活像是炫耀自身魅力的十三点自恋狂,光芒万丈的焦灼着万物,直要将血液都蒸发殆尽。人们一次又一次的举起腰间的水袋,试图想从那份清凉中汲取些许的慰藉,然而等待着他们只有干瘪到滴水不剩的绝望。 终于……不知是在这种反反复复的煎熬下失了心神,还是一瞬间的血压升高冲伤了脑袋,一名青年突然从驼背上纵身跃下,活脱脱的如凶神附体,一刀就挥向驮运的货物,完全不理他人已经大惊失色的尖叫。 “济善!你疯了吗?!”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弯刀,商队头领气急败坏的吼道,“这批货是东家要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干什么?!”狂躁的男子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一掌挥开头领的桎梏,目色如嗜血的野兽,“我在救自己的性命!骆驼都已经渴死六匹了!没水没粮,再带着几十箱重似磐石的货物,莫说抵达蓝黛城,只怕是我们全部都要葬送在这戈壁黄沙之中!” 此言一出,原是哗然的众人皆是陷入一片沉默…… 半月前的那场沙暴,虽是侥幸保住了性命,然而物资的损失过半,己让他们元气大伤,若此照旧,恐只怕青年的一时气话真要变成诸人的最终下场! 不由的……心里似乎有什么在松动瓦解,本还在责怪男子的人们,开始纷纷调转矛头,附和帮腔着要弃货而行。在他们的心中诚然那原是重中之重的货物己然成了洪水猛兽,恨不得能立刻摆脱了才好。直吵得头领大吼一声方得暂息,“闹什么闹?!东家待我们恩重如山,这些货是他老人家所要,我们便是赴汤蹈火也该保之万全!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尔等是要做宵小之辈吗!?” 须知这头领德高望重,在商队中素来如泰山北斗一言九鼎,平日里他既发话,旁人自是不敢有异。岂料许是戈壁的太阳除了烤得人耗损二两油外,还平添了几分贼胆,此时的济善竟当场叫起板来,“邱爷,此话差异!什么叫我等要做宵小之辈!?若是东家有难,吾等必是两肋插刀义不容辞!可现今为了区区几件死物便要陪上大伙的身家性命,未免有些小题大做!难道几十条的人命,也比不过几箱货重要?阁下要是想死守货物,悉听尊便,只是在下恕不奉陪!” 本就暴如烈火的头领,哪里能容得了属下这般造次?一拳就打在了济善的面门之上,只见得红光一闪,赤艳的鲜血已经从男子的鼻腔嘴角中汩汩涌出,着实落了个脸上开花。而这变故,显是一剂催化剂,非但没有吓退骚动的人群,反是更让群情激愤!顿时便有几人跳出为被打者抱不平,更有甚者当场就扔了货物想要绝尘而去。头领又怎能善罢甘休?一声号令,也自有亲信帮衬,气势汹汹的寸步不让!现场怎一个乱字了得?而就在众人剑拔弩张之际,却听得身后冷不防传来一声大叫,既高亢又尖锐,击的人心神荡漾耳膜穿孔,胆子小的还莫名头皮一阵发麻。 当真是扰三界清明,伤天地之精华! 恐怕是魑魅魍魉听了,都要吓得连夜遁逃,更何况是尘世间的凡夫俗子?顿时人们架也不吵了,手也不动了,个个像是中了魔障似的,傻楞楞的看着那位魔音高人,施施然的走到人群之中,一手缓缓的抚开头领的拳头,一手淡定的按下济善的短刀,眼眸弯弯笑意盈盈的说道,“古人曾曰‘弟于兄交虽道义,情逾骨肉、废弃十余年,始得一通问,可谓有人心乎?’你们这帮子人,成日里满口的肝胆相照手足情深,莫不是于这一夕间便变得浅薄如纸了?不过是几箱子货的事?有必要争得面红耳赤刀剑相向的吗?这阵势一开,我看大伙也甭在意能否走出大漠,先担心担心自己能挨几刀才是正事!” 话虽是说的诙谐打趣,然夹枪带棒的讥诮却是明晃晃的实在。商队中的人,素来便是于人际中讨生,又怎能听不出个中玄机?依着诸人以往的性子,势必要还以颜色,绝计不肯吃了亏去!可偏生,被人洋洋洒洒的奚落了个遍,整个商队却是无人辩驳! 细瞧那说话之人,并非什么三头六臂的无敌金刚,不过是一青衣小哥,五官平平,身形瘦小,莫不是长发束冠,直让人以为是尚未成年的稚弱少年。而商队之人,也不是被他那番义正言词的嘲讽到羞愧难当无言以对,实是因此人天差地别的反差,一时震的一时心神涣散忘了回应。 原来此人姓祁名檩,乃是商队半道上所救的路人。自称无父无母,获救后硬是强赖在队中不肯离开。大伙本也猜测过他是否心怀不轨,可观察下来,确也未见有任何异动,便怜其孤苦让他做些打杂事务。平日里见他沉默寡言行事低调,都道是一老实本分之人。岂料今日竟敢于兵戎相见中出手阻挠,究竟此人是何方神圣?! 到底是纵横江湖多年,头领首先恢复了清明。双眼一敛,正对上祁檩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无由的的心中一凛,他按下性子正色问道,“你既说的如此轻巧,可是有了解法?” “他一毛头小子能有什么办法!?”未等祁檩回答,济善抢先叫道,“最好的法子就是大家丢了货品轻装上路,方有一条活路!天就要黑了,我们多做一会耽搁,便少一分生机!都别在这拖拖拉拉的浪费时间,愿意留的就留,不愿留的便走,哪有那么多劳什子磨蹭?!” 说罢济善抬腿就走,可刚走几步,就听得祁檩朗声说道,“济大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要走,自是无可厚非天经地义,但你可曾想过这往后的日子你要如何过活?!‘商之道,唯信义二字!’你弃了货,便是对东家的无信,离了队,就是对兄弟的无义!除非你以后绝迹江湖,否则……” “否则……”迈开步的腿,终在犹豫下停顿,济善回头看向正对着他睥睨而视的布衣青年,声音中夹杂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沙哑,“什么?!” “我劝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切不可再重拾现今的行当!因为一旦被人发现你曾因贪生怕死背信弃义的过往,相信任何一个东主,都会立刻把你扫地出门!”瘦弱的双臂迎风一展,青年任凭烈烈狂风吹得衣袂翻飞,依旧的貌不惊人,依旧的轻描淡写,可偏偏就把一席话说到了冷至骨髓,“天地虽大,但到此绝无你济善安生立命之地!” 难为酷热之极的暴晒中,豆大的冷汗还能蹦跶满头,济善踌躇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过了良久,才咬着牙切齿道,“那依你所说,我们便横竖活该一个‘死’字吗?!” “如横竖难逃一死,我又何必浪费口舌?”不再理踩济善,祁檩的目光在商队所有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双眸坦荡的如秋日长空,“各们,我有法子可解你们当下之难,但必须全权交我处置,任何人不得有异!不知大伙意下如何?” 第二章:不可端倪 茫茫的沙漠,似乎注定便是孤寂的代言。然而坐落在其中的铎玛国,却因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跃然成为了一方风水宝地。真可谓‘明星晨未晞,轩盖已云至。宾御纷飒沓,鞍马光照地’,无愧于金色翡翠之称。 然虽是商贾盘踞贵胄云集,在这其中,论起势力最广,财力最大,却非蓝黛城中的越氏一族莫属。不说能呼风唤雨,也称得上只手遮天,即便皇亲贵戚见了,都须礼让三分。要问这月氏如何风光?只说那堪比贝阙珠宫的宅邸就可见一斑。宏图华构,瑶台琼室,随处可见的画栋飞甍也是一掷万金的珍品,恐是桂殿兰宫也不过如此。 可今日里,门庭繁华的越府却是极为蹊跷。以往商队归来,哪回不是歌舞升平筵席大开?但此次,浩浩荡荡的商队入府之后,非但没有半分动静,反是门户紧闭,显是要有大事发生。 “邱骥!”将地上所放的箱盖一一打开,锦衣华服的男子顶着张乌云密布的黑脸,几近咆哮的吼道,“这便是你交回的差使吗?!” 即使不明就里,可从对方的表情中也查觉到了异样。满身风尘的壮汉一个箭步抢到舍命运回的货物前俯身查看,再抬头时,已然是面如土色,“刘总管,这……” “这什么?!”眼风一扫,男子转向商队,目光凌厉的似要将在场之人剥皮抽筋,“下人来报,说你们带回的箱子空无一物!我本不信,然三万两的货物不翼而飞,却是眼见为实的凿凿!今个你们要是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恐也不必再留在世间污了主上的英明!” 说话的余音尚未消弥,便有侍卫四面而出,将商队之人团团围住。长戟银枪闪着烁烁寒光,顷刻间便要索了人的性命。惊恐中,己有胆小之辈,大惊失色的求饶道,“刘总管!货物之事全权交由祁檩负责,与我等没有半分干系!您要追究,找他便是” “祁檩?”三白眼往外一翻,男子斜睥邱骥,显是对于这个第一次出现在耳畔的陌生名字表示出强烈的不满,“此人是谁?!为什么会把货物交给外人打点?!难道你们队里的人都死绝了吗?” 原就丧了胆,听得这阴不阴阳不阳,却散发着阵阵煞气的话语,哪还敢有人再生出半分勇气前去搭茬?一个个缩着腰,低着头,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点了名去,回答这横坚是错,步步皆输的要命问题。倒是邱骥还颇有几分气骨,眉心一拧便要上前揽下罪过。不想没等他抬步,肩膀便被人从后一拍,正在楞神间就听得一个清朗爽净的声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回道。 “在下不才,便是祁檩。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轻风吹拂,衣衫摇曳,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见得那瘦弱的青年施施然的站在了刘大总管的面前,不卑不亢不紧不慢,尤其是泰山崩于前而不瞬;卒然临之而不惊的呆楞二傻精神,着实不得不令人在赞叹之余,深深的倒吸了口冷气。 果不其然,没等他话音堪落,刘修便半翕着眼眸,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嗓音凛冽的活似二月飞霜,“你便是祁檩?他们说货物之事,乃你一人所为,你可有话要说?” “没有!”面对着男子咄咄逼人的虎狼之势,青年如同双眼皆瞎脑癌末期,非但没有否认,更连半分婉转都无,直接了当的爽快找死道,“货物之事,确系由我负责,也是我一人尽数丢弃在了荒漠之中。你便是杀光所有商队的人,也不过是枉费力气,白白担了个滥杀无辜的罪名罢了。若是想要找回失物,我也是可以一并指路,大伙碰碰运气倒也无妨。” “你所说的……?”本就杀气腾腾的空气中,陡然又增了几分寒意,男子那暴突的太阳穴上青筋明显在有节奏的在跳动着,“句句属实?” 哪里还敢任由着青年的二傻犯楞,继续刺激着刘大总管,继而把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白白搭了进去?邱骥一个箭步挡在青年的身前,急忙辩解道,“刘总管,祁檩此举实是迫不得己。我等在途中断粮缺水,能回至府中己属万幸。如是拖着货物,实难……” “那又怎样?你们要是因此死于大漠,好歹也算是鞠躬尽瘁,总比在这丢人现眼强!最起码……还不必脏了我的手……” 不需多作号令,侍卫们己从刘修的狠戾眼神中明白了含义,锋芒闪动间便要将商队之人就地砍杀,却不想没等动手,就被人生生给打乱了节奏,“素只闻西域之巅,以越家为瞻。却不知原来越家却是以刘姓者为尊。恕祁某眼拙,没来得及问安请好,不知这位先生姓谁名甚,位居何职?竟连生死大事,也可越俎代庖替你家主子一手包办?”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堪堪活了三十余载,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个不知出处的毛头小子驳了面子。且气焰何等嚣张,态度何等张狂?实是千年难遇的彪悍;万年难见的奇葩! 无怪乎气得刘修活血通络力大无穷,抄起个狼牙棒就往祁檩的面门砸去。而祁檩似是浑然不觉,不仅不逃,更是连半分躲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却是吓坏了在场的其他人。 须知入越家之日起,诸人便签了生死契。自此是生是死,一条性命全由主子发落,就是天王老子也奈何不得。但祁檩乃一外人,要是闹出了人命,如果他日有人寻了来,又怎能善罢甘休?于是乎,人们或劝或拉,无不极力阻止。但七窍生烟的刘大总管岂是他们这些个下人能够左右?幸一小厮见事态失控,叫来了越雍,方才稳住了局面。 “尔等喧扰至此,是否是已然当越某不在?” 不见得横眉怒目的不悦,未听得声色俱厉的训斥,长眉敛目的老者才一现身,便摄得一众人等栗栗危俱。 “主公!刘骥此行货物尽失,虽口口声声迫不得己,但卑职怀疑他们是伙同外人监守自盗!是以……”一个箭步,跪地行礼。刘修一手指向商队和祁檩就告道,“恳请将其全部诛杀,断不可纵了此恶行!” “谁说我和他们是一伙的?你这人是听不懂人话吗?”对于刘修的指控不过眉心淡淡一扬,祁檩径自走向越雍道,“我都已经说了,丢货之事,与商队之人无干,均系我一人所为。倘若硬是要追查,也只能定他们个失察之罪。但至于我……” “你家主子非但不该杀我,还应该好吃好喝的犒赏于我……”墨如点漆的眸子中流光闪动,青年直视越雍露出狡黠一笑,“毕竟……他真正所需,我己带到!” 第三章:烁色流金 没有作答,越雍的双眼只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瘦小青年。眸色深幽的犹如子时的迷雾,波谲云诡难以琢磨。良久,他摈退左右,才缓缓开口道,“你丢了老夫的货,还有胆量讨赏?” 弯弯的眼眸弧度更甚,祁檩转身拍了拍随意放置在地上的货箱道,“溴水之北,列涂之北有一山曰薆,其阴多磐石,其阳多罘玉,其兽噬人,其水多怪。其木有噙龙,状如赤潃,食之己百疾,贮之皆不腐。有价无市,一两万金。如此算来,这三十来口箱子,不说是无价之宝,也能称得上价值连城。越老先生,依晚辈拙见,您那箱子里装的丝绸珠宝虽是不菲,但与这些比起来不过是鸿毛泰岱,完全不值一提。何况您竟连押送的商队也瞒的滴水不漏,便可见您对此事的谨慎程度。现今完璧归赵,既无损大局,又保全了人命,您可不该对我论功行赏吗?” 面无表情似波澜不惊,然心中却是不由的微微一凛,越雍不禁暗地里对这个貌不惊人的青年又是细细一番打量,“论功行赏?《瑰玮经》乃密传,世人莫说听闻,恐终生都不能窥其一二。然你却能倒背如流,可见其家学渊源。如你这般的人物,不在名利场上谋前程,却跑来此荒芜之地,不是有所图,便是有所求!趁老夫没有想深究前,放你一条生路,权当赏你的大礼,意下如何?” 对于影射杀意的暗示抿嘴一笑,祁檩长吁口气叹道,“若要出仕扬名,自该专攻《礼典》,岂是如我这般尽看些闲书杂记的不学无术之辈枉图觊觎的?您老若是要送客,明说便是,犯不着和祁某客套。只是……我若走了,越老先生,您费尽心思而得的噙龙木,怕是真的只能做寿材之用了。” 此话一出,便似一息寒风拂过,越雍眉心一拧,原就凌厉的气场更显冷峻异常,“你究竟是谁?想要什么?!” 睫羽轻垂沉默片刻,祁檩敛住笑容,抬眸正色道,“恕祁某直言,贵府可是有人得了膏肓之疾?越老先生,你乃人中龙凤,理应是岳镇渊渟指顾从容。若非走投无路,哪里会相信秘传之说?因此,那人必是大渐弥留之际!在下不才,略通岐黄之术。如阁下愿意,晚辈愿倾力一试!若成,请赦商队一众人等失职之罪;若败,吾愿将项上人头一并送上陪葬!” “一个连身份来历都不肯言明的人……”眼稍微扬,越雍不置可否,然字里行间的阴沉却是毫不遮掩,“老夫为何要信你?” “私以为,祁某说真说假,说白说黑,越老先生一时半刻都不会信,我又何必多费口舌?况且……”处变不惊风清云淡,对于越雍的讥诮不做任何辩驳,祁檩施施然迎风而立,“说句大不敬之话,既然横竖是死,于我一试又有何妨?大不了,此人依旧驾鹤西,好歹还有在下这个送上门的短命鬼一同陪着,何乐而不为呢?” 坦率的不留情面,直白的能逼的人生生呕出二两血来,连久经场面的越雍似都难以相信,世上真能有人会老实到想让人手刃的地步!是以……他瞪着放大的瞳孔,久久说不出话。直到深吸口气恢复清明,才伸出气得哆嗦的大手,要将将这胡言乱语的疯子一顿暴打,却不想刚要动手就,被身后响起的一声轻笑打断。 “虽是刻薄,胜在率直!老爷子,既然他愿意拿自个的身家性命作赌,我们就给他个机会,又能如何?” 树影婆娑间,一名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翩然出现在中庭之中…… 眉如墨画,色如春晓,一双明眸碧可夺青,一身白肤犹胜春雪,虽是身为男儿身,却是转盼多情纷葩艳逸,嫣然一笑灿若荼蘼。当真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 但见他腰身一俯,低眉浅笑,头对头的与祁檩来了个四目相对,“小子,你巴巴的送上门来,就最好有点真才实学。别到时丢了性命,九泉之下埋汰我越家心狠手辣。” 瑰姿玮质,英华内照,那双犹如绿幽灵般的眼瞳近看之下更显得神秘琦丽夺人心神,而祁檩却只淡扫浅眉,回视一笑道,“多谢公子提醒,在下虽是一介布衣,倒也对自己的脑袋看得宝贵,断舍不得为了逞一时之能,闹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表情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可不过瞬间便被隐藏在嘻笑之中,男子一手揽住祁檩的肩膀往外走去,边走边哈哈大笑道,“早死早投胎!老爷子,这小子赶着去阎王殿,我们又何必横加阻拦?我便领着他走一遭便是!要是一无是处,便顺手剥了他的皮,也省得拖拖拉拉有碍观瞻。” 嘴上明着是恭敬请示,可脚下却没有半点放慢的迹像,未等越雍做出任何反应,男子己半拖半挟的带着祁檩来到了一座内院之中。但见院内楼台亭阁雕栏画栋,园外绿郁葱茏鸟语花香。此时此景,要是草长莺飞的江南之地本也不作多想,可换成酷热的沙漠能够有此场面,就不得不令人瞠目结舌了。 像是明白了祁檩心中所想,男子薄唇微翘,露出一个诱惑之极的浅笑,“你适才不才赞了老爷子挥金如土,买几口箱子也可价值连城?既是如此,建个院子一掷巨万,自也是情理之中了,是不?” 眼角不自觉的抽了抽,祁檩两指一拎,利索的解决掉那只扣在自己手腕上的魔爪,明明神情中己是嫌弃之极,偏偏语气却是可圈可点的诚挚谦和,“多谢公子体恤,小人身强力壮,耳聪目明,尚未需咫尺听闻的地步,这厢就不劳烦公子,这——么——与——人——为——善!” “好说好说,”一个转身来了个卷土重来,男子长臂一伸揽住祁檩的肩膀,竟是变本加厉的往前又靠了几分。刹时间体温交叠鼻息可闻,俊美的脸上笑得好不邪魅,“常言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瞧小兄弟你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怎忍让你再耗中气?若是你在诊病前来个昏迷不醒,岂非让我得不偿失?” “是吗?”冷眼静观男子的举动,祁檩既不动怒,也不置气,一抹狡黠暗暗在瞳色中晕染开来,“耽误了诊断确是可惜,但为了戏弄我而被人以为有‘断袖之癖’,不知对于兄台你来说,可否也算的上是‘得不偿失’?” 唯恐男子不明就里,祁檩手指一抬,指着园中正因为他二人‘耳鬓厮磨’而惊怔到目瞪口呆的一众侍女们,似笑非笑的补刀道,“阁下莫要替在下担心,我不过是区区过客,待事情一了,便会离开。纵是杀人不见血的流言蜚语,却也奈我不得。只是不晓阁下水性深浅,面对着人言可畏,会不会被那些个口水给淹死?” 第四章:焚琴鬻鹤(上) 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锦衣男子非但没有被祁檩夹枪带棒的讥诮激恼,反是笑得越发阳光灿烂,“古人道患难见真情,难得贤弟值此关头,还能不忘愚兄的安危,这番深情厚谊实让人感篆五中热泪盈眶,从此必当连枝同气荣辱与共!” 说罢,像是言语不能表达热情,唯有行动才以明志。锦衣男子干脆将祁檩全身拥住,来了个大大的熊抱。 那…… 豪爽中带着的些许暧昧…… 亲密中透露着的点滴萌动…… 怎一个欲罢不能欲说还休? 无外乎引得本就心跳加速的侍女们越发澎湃,一个个面红耳赤呼吸急促,更有甚者竟是低呼叫出了声…… “你-满-意-了?” “还行。”恬不知耻的啧了啧嘴,仿佛甚有遗憾,可锦衣男子脸上那得意的坏笑明显是无限的惬意。 默默无语挑眉相对,祁檩面色平静不见丝毫波澜,却是于忽然间双眸一弯,兰指半捻的替锦衣男子拂了拂他额前的碎发,双颊绯红满脸娇羞的嗲道,“早知公子也是‘同道中人’,我又何必遮遮掩掩故作矜持?不瞒您说,在下……” 眼眸如丝脉脉含情,祁檩踮脚轻笑在锦衣男子耳边小声说道,“还就不怕夜路遇上鬼……” 花影摇曳如烟如霞,芳香袭袭沁人心脾……于绚烂之中,瘦小男子一双媚眼抛得热切而浓郁,搔首弄姿中越发撩拨着一番风情。当真难为他能在集龌龊之可能,尽猥琐之能事的外表下,还可熠熠生辉着几抹奇葩的亮丽。于是乎,低语更欢,惊呼更多,仕女们的骚动更甚于前,一时间翻腾如潮。 面部的肌肉虽不受控制着的隐隐痉挛,还是未影响锦衣男子在磨牙霍霍下,挤出了那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只是……这貌似灿烂之中似乎带着了稍许的阴森和一丝的煞气,“好说,好说!相逢即是缘,我必让兄弟你好好领教在下的道行,就算将来遇上厉鬼,也不至于吃了亏去。可就怕……” 边说边伸手推开己至的一扇房门,锦衣男子回眸笑的更是寒中透着邪,“你没命看到!。祁大夫,把你的看家本事拿出来吧。否则在让你见识我的手段之前,恐会要先尝尝开膛破肚的滋味了。” 冷眼斜睥的藐了锦衣男子一眼,祁檩甩手率先走进内室。只见轻纱罗幔珠光宝器,东厢的紫檀八仙床上有一老妪正躺其中,双目紧闭面如死灰,而四周围满了服侍的仆役。当下也不多语,私自来到床前便欲诊断,殊不知指尖还未搭上脉门,便有一身着青烟紫绣游鳞长衫的男子粗鲁的一把扯住他的手喝道,“哪里来的疯子?老祖宗的万金之躯也敢私近!还不来人,给我拖出去乱棍杖毙!” 短短一天之内,也不知性命被要挟了多少回,祁檩此时压根连搭理的心思都没有,抬眼给了随后的锦衣男子一个示意,要他解释了省事。那人也倒聪明,薄唇一扬便圆场道,“此人姓祁名檩,是随刘公回来的大夫,自请医治祖母的顽疾,请兄长莫要多心。” “我多心?整个越家谁不知祖母最不喜欢的就是你!有大夫来,管事领了来便是,还用劳烦你这位越家二少爷吗?!”浓眉一拧,长衫男子听了缘由后非但没有收手的迹象,反是变本加厉的将祁檩的手捏的咯吱作响道,“他该不会是你收买了,要来谋害祖母的帮凶吧?!” 显是习以为常,面对着长衫男子的刁难,锦衣男子楚楚谡谡的淡然答道,“祁檩是父亲过了目,应了允的。越潼,怎敢逾越?” 听到这里,长衫男子固是能无动于衷,可他的一班近侍却不能坐视不管。须知从古自今主子犯错,首当其冲倒霉的便是做牛做马的奴才们。为啥?近身而侍,既不能劝其主端其行正其道,就只剩下背黑锅这一强项可以发光发热。毕竟主子好吃好喝的给你,总不会是拿下人们当菩萨供着!关键时刻,不出点力流点血,恐是说不过去的。但坏就坏在越家的家规森严,忤逆当家乃是非死即伤的大罪!万一他家的主子非要在太岁头上动土,只怕到时回家卖咸鸭蛋的只能是他们这群替死鬼。!如此一想,哪里还敢有分毫的怠慢?仆役们赶紧齐刷刷的跪地求情!岂料这锦衣男子当真是狠厉角色,纵是人们哭得老泪纵横,也依旧一副刀枪不入油盐不进的罗刹状态。 可他们有功夫耽搁,祁檩哪有心情磨叽?手中银针一闪,直入长衫男子的合谷穴,在一声哀嚎中欣欣然落坐,神态自若的边诊脉,边赏了众人一记漂亮的白眼,“兄弟不合?” 原来长衫男子越麟和锦衣男子越潼乃越家的两位少主,此二人素来不合,每每相遇即使不斗个你死我活,也必搞个鸡飞狗跳两败俱伤。但既为主子的事,就不是他们这帮子家奴妄加评论的。然现如今却被个陌生人一针见血的咄咄指出,实在让人瞠目结舌,更有几个大脑短路的,就真在浑浑噩噩下点了点头。 得到证实后嘴角一撇,祁檩一副半仙模样的闭目深思,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不由勾得人心中好奇,谁知就在诸人翘首下文之时,他却画风一转,捋起己显出青紫的手腕扬了扬,对着越潼说道,“你看真切了,这伤可不在我们所谈的治病救人之内。劳烦阁下和你家老爷说上一声,能否赔付在下百把十两黄金以表慰藉?” 从进门到争执,再从争执到受伤,明明样样事情都没少的了越麟的份,却偏偏好像他自始至终都是路人甲的龙套!本就忿火中烧的的怒气,不禁噌噌又高涨许多,越麟捂住还在抽痛的手腕就吼道,“什么治病救人?!你们都瞎了吗?!没看见这小子出手伤人?!他哪里是什么大夫,分明就是嗜血成性的疯子!还不给我拉出去打死喂狗!” 要问行走江湖的关键是什么?那便是审时度势!越麟固是可怕,但这名敢冒大不韪的男子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灯!越家的仆役都是混迹沉浮的高手,眼见着情况不明,又有谁愿做出头鸟?明哲保身才是安身立命的王道。所以任凭越麟叫了几声,却无一人回应,倒是祁檩还给了他几分互动。 “你说我不是大夫?”慢慢坐直身体,祁檩一声冷笑,从袖笼里取出块汗巾擦了擦手,神态桀骜的说道,“敢问这位越公子,你是熟读医书的杏林高手,还是术精岐黄的在世华佗?你若有本事能治好你家祖母的重症,就请尊驾亲自动手。如果束手无策,就麻烦闭上嘴,待在一旁好好歇着!毕竟……依在下之见,我要是再不施救,三天之后便是她老人家归西之时。” 字字句句都仿佛针芒,听得人如鲠在喉,但话里话外的弦外之音却在昭然若揭的显摆着自己的能力。试问自打越老夫人病重以来,大大小小的名医圣手请了不说一千也有五百,个个来时都是意气风发势在必得,但诊了脉后却都是垂头丧气溜之大吉,还不曾见过这么大言不惭自报奋勇的。不禁令仆役们个个面面相觑噤若寒蝉,就连适才还叫嚣着要将祁檩碎尸万段的的越麟,也收敛气焰的确认道,“你的意思是……你能治好我家祖母的病?” “当然!不过……”下颌高抬睥睨而视,祁檩笑得温文如水,可眸色中却是煞气四溢,“要是在我治病期间,有人喜欢指手画脚越俎代庖的话,那一切的结果可就扑朔迷离犹未可知了。” 到底是生了颗七窍玲珑心,越潼一个旋即挡在即将爆发的越麟前,抢先发话道,“换而言之,你的意思是:只要对你的决不加干涉,便可保我家祖母性命?” 漫不经心的努了嘴努嘴,祁檩没有回答,只看着眼角抽搐的越麟终是在极度克制下切齿同意后,才指着窗外的葱郁笑嘻嘻的道,“非常好,既然大家达成共识,就好办事!那便有请各位在子时前,把院里所有的东西都给我一并清除!记得是‘所有’!我不要到了明早还能看到一花一树一草一木!更不要看到珍禽走兽飞鸟鱼虫还在我眼前蹦跶!” 第五章:焚琴鬻鹤(下) 忙到焚膏继晷,倦到昏天黑地,越府的仆役们当真是累到时眼流花花往肚里流。可偏偏辛苦至此,却无人敢抱出一声怨出来。全因那始作俑者说了,若有偷懒怠惰导致内院没有化为平地者,便是害死越家老太君的罪魁祸首!如此天大的帽子扣了下来,哪还有人敢稍作有喘息?纵是呕心沥血,也比东家发怒砍了脑袋的强。果是在众志成城下其利断金,不到子时便将芳草萋萋鸟语花香的后园,铲成了一片荒芜。 可草拔了,树砍了,连飞禽走兽都一并解决的光洁溜溜,发号施令的祁檩却不见任何动静。每日里只是往越老太君的床前静坐,既不开方煮药,也不施针请脉。老夫人虽尚存口气,但与平复如故康强逢吉绝对是半分关系也扯不上边。眼见着三日之期己到大限,别说旁人就连沉几观变的越雍也无法继续保持沉默,天刚透亮便领着两个儿子赶到内院,准备对那个只说不练的祁神医来个兴师问罪。 哪知只淡淡翕眼看了眼这群声势浩大的声讨部队,祁檩竟是连眉头都未曾皱过一下,边打着哈欠边睡眼惺忪的道,“来得可真早?时辰还未到呢。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你们就各自找地歇息着,待会可有着忙呢。” 一席话说的是稀松平常,更于亲切中带着几分的贴心。可细细一品……却怎么听怎么别扭!先不论此处乃越家府邸,祁檩充其量不过是区区门人,压根就没他说话的立场!只单凭他胆敢指使越雍做事的这份贼胆,就该拉去活埋以儆效尤!无外乎气得越麟气叫道,“祁檩!是谁大言不惭的说能治好太君的?三天过去了!你除了插科打诨混吃海睡外,根本无所事事!你……” “错!大公子此话差矣!”慷慨激昂的训斥还没骂完,就被祁檩伸出三根手指,懒洋洋的打断,“第一,过去的不过两日,今日才刚刚第三日而己!第二,确是本人说过能治好越老太君的顽症,祁某还未老态龙钟病发失记,请越大公子无需操心。至于第三,在下究竟是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还是言出必行之人,今日里便会给你个分晓。你有何必急于一时,静待片刻如何?” 说完祁檩就径自走到回廊上,选了个阴凉的地方闭目养,不再与他人多做搭理。越麟固是气极,但在越雍眼眸长袖一挥,欣然坐定后也只得作罢。毕竟老爷子既己默许,于公于私都无他横加干预的余地。而越潼自进门进起便抱胸远观,一副坐山观虎斗之态,自不会趟这番混水。是以,这支意在声讨的队伍,在祁檩的只言片语下便偃旗息鼓,静静的等待着所谓的‘分晓时刻’。 终于当太阳高悬于顶,直灼得人皮肤火辣眼冒金星之际,祁檩却忽得来了精神,一骨碌从地上跳了起来,点漆如墨的眼睛里炯炯发光,感觉亮的惊人,他指着院里便道,“时间刚好,开工大吉!各位,待会只要有东西从地里冒出来,就务必统统抓住!切记!便是断手断脚丢了脑袋,也不可放跑了一物!老太君是生是死全凭于此,诸位可给我斟酌好了!” 话虽说的云山雾绕让人摸不着头脑,然诸人却从祁檩的神色中明白兹事体大。何况他话音刚落,就见庭院的地面抖动,接着满目皆是泥沙翻飞,果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地里向上翻腾,速度既疾,声势又猛,实非常人所能判断,哪里还容得人细想?且越雍更于此刻大叫捉住重赏,于时机上又拿捏的恰到好处,直似给这群汉子打了两斤鸡血。无需迟疑,人们己疯了般的狂奔入院,拼了命的想要拔得头筹。一时间但听得喧闹之声有如鼎沸直轰耳鸣,眼见着烟尘济济看不清东南西北。而祁檩便在这一片混乱之中独座逍遥,唇边勾着一抹运筹帷幄的诡异。 也不知过了几时,这场纷嚣才在某人的一声大叫中圆满落幕,“抓住了!抓住了!是我抓住的!” “给我看看!”听闻此言,祁檩一个纵身从横栏上跃了下去,跑到一名满脸兴奋的汉子前,瞄了眼他手中之物,边点头边用早己准备好的布袋将东西装了进去,“不错,正是此物!你这下可发财了,等着领赏去吧。” 既听到他的肯定,余人便知己是大赏无望。在失落的同时却不免好奇心大盛,纷纷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窥究竟,哪知祁檩根本没有给众人这样的机会。冲着越氏父子摆了摆手,便提着布袋进了越老太君的屋子,临了还特意交代了句,“越家的三位老爷们,你们要是想进便进来吧。但务必把门窗关紧,其他人一概不得入内!’只激得诸人心中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其实便是祁檩不补上这话,越家父子也没置身事外的打算,没等话音堪落,他们就紧随其后的进了屋内。而这一进门……却差点没要了命去! 方才在外面还没察觉,毕竟风大地旷足够缓和。可这屋内不过方寸之地,待祁檩一打开袋子,顿时一股异臭扑面而来,既腥且浊,既腻又腐,当真是说不出的酸爽道不明的劲爆,实有噬心蚀骨杀人灭口之奇效!直薰的越家人胃部翻涌头晕脑胀,若不是定力极佳,恐早就要白眼一翻梦会周公去了。 然反观祁檩却是神情自若,非但没有任何不适,还手脚麻利的拿起越老太君的手就往布袋里放。此番举动不禁令越雍脸色大变,尽管不知袋内是何‘神物’,但仅凭臭都能臭出新高度的境界,便己知绝非凡物。更急得越家兄弟两一个出剑,一个出手的前来阻止。 “你们这是改变主意……”眼风扫了下越麟架在他脖子上的剑刃,又垂目看了眼越潼狠狠攥着自己胳膊的手,祁檩撇撇嘴轻笑道,“不想救人了?说声便是,何必动刀动枪的来吓祁某?在下绝非什么视死如归的凛然之士,说声就好,客随主便,我从善如流便是。” 没有如往常嬉笑的回应,越潼俊美无俦的面容上一片肃然,“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是药!”没有被越家兄弟的阵势所慑,祁檩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依然将越老夫人的手牢牢禁锢在袋内。 “你没有回答问题!”抓着他的手紧了紧,直疼的祁檩眼前一黑,而越潼则一字一顿的复重问道,“里-面-是-什-么!?” “是药!”咬牙切齿的再次回答,祁檩似是再无心磨叽,反手抓住越潼就生生把袋口塞进了他的手上,态度蛮横的命令道,“你就这样拿着!死也别放手!若是不想明日出殡当孝子贤孙,就不要废话那么多,乖乖照我说的去做!” 乖乖照他说的去做?越潼半敛着那双妖娆艳丽的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实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他怎能做出如此反应?!他难道不明白他的命正攥在他们的手上?难道不懂他才该是那乖乖听命之人?!怎敢反过来命令他该怎做! 不过……这祁檩也当真狠厉!无视于明晃晃的剑尚在颈上悬着,旋身便开始替越老太君施针,任凭锋利的利刃伤得颈项间鲜血淋漓也不管不顾,仿佛鬼神上身几近癫狂。惊的越麟呆若木鸡,也震的越雍怔怔而立不能言语,哪里还记得要去制止? 其实此时此刻,他们便是想阻也再无法再阻。因为就在他们愣神之际,祁檩己将手中的银针尽数扎进越母身上,且出针之快,认穴之准,竟是所有人生平未见。等众人回复清明时,他己施施然的收着针,长舒口气的道,“说到做到时!越老太君己无性命无忧!只需按我所说调理三月,便可确保无虞。所以……越老爷,可否请你履行约定,赦了商队的诸人?” 第六章:暗度金针 即便先前对那名来历不明的男子心存戒备,但在他果真治好截止老太君后,一切的猜忌皆是云开雾散。越家此时于祁檩的态度,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大变化!这也难怪,越老太君早年丧夫,一己之力抚养独子。且不论她与越雍相依为命的母子情深,只想以她一妇道人家能守住偌大家业的气魄和手段便知绝非常人所比!是以,她看重的人,便是越家需看重的人,她的救命恩人,便是越氏一门的救命恩人! 抬眼看着面前正低眉敛目,全神替自己施针的年轻人,越老太君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虽相处时日不多,但这祁大夫年纪轻轻不仅医术了得,更加是人品出众。试问世上之人,有几人没有贪念?若救了堂堂越家太君,即便不狮子大开口的要个堆金叠玉,也该要上良田千顷,防患于未然!而他却是不求财不求利,只求得与他非亲非帮的商队众人不死。如此重情重义之人,当真在世间难寻。 似是感觉到驻留在身上的灼热目光,祁檩抬头看了看越老太君,以为她担心病况,出言安慰道,“太君勿忧,您体内的余毒一时半会虽不能完全清除,但己无大碍,稍加时日必可完全根除。” 像是极为后怕,越老太君一边抚着胸口,一边心有余悸的说道,“是啊,有谁能想这园中竟是生了妖物!若非先生相救,老身性命不保啊。” “太君言重了,”将银针收入木盒,祁檩恭顺浅笑道,“那犴遗也非甚妖物,只是数量稀少,所以世人知之甚少罢了。” “那就更可见先生家世渊源,博古通今啊。”依然忍不住满口称赞,越母突然像想到了什么,蔼声问道,“相处月余,还不知先生家出何处?年庚几何?怎能知常人不知之事?” 哪里是家世渊源?哪里来的博古通今?祁檩听了这些赞誉不禁暗地一声苦笑!要不是早年的遭遇,怕他现在正和越老太君大手牵小手,游历地府的‘大好’河山吧? 那是个烈日炎炎的大暑之日,他正在屋里纳凉小憩,却被长眉白发的老者扰了清梦,说是谷中有人被犴遗所伤命在旦夕。当时的他一不懂医术,二不懂武功,着实想不通自己能有何用?却被老者一番煽风点火的说辞给鬼迷了心窍,不但傻不愣登的除了几天的草,更于最后被充当诱饵,差点没给那条长着鹰爪羽翼一头双身的蛇怪生生咬成了筛子!后来才听老者说道此物名犴遗,乃上古之物,生性阴毒却偏偏怕水畏阳,故而只能生在干旱少雨之地,采集人的精气为食。被食者往往五脏衰竭直至死亡,除非以其毒液为解,世上别无他法。故除草旷地,就是以热力逼迫犴遗现身,再将它诱捕用之。一席话说的他茅塞顿开,对于老者的佩服的当真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霎时间顿觉满身伤痕不过云烟尔尔。可错就错在他多嘴问了句,犴遗如何处置?!是以当老者眉飞色舞的拿着泡在酒坛里的蛇怪显摆,夸奖酒香浓郁口感绵长之的时候,他立觉满心节操碎了一地…… 忆起种种,祁檩不自觉的嘴角抽了抽,越母见他久未回答,误认其避讳,正要转过话题,不想他却递过一碗药汤,谦和有礼的答道,“小人今年一十九岁,自幼无父无母,几经流转,早不知归处,幸曾承蒙一位高人指点一二,才不至于一无是处罢了。” “先生若要自谦愚人,我那两个不成气的孙儿又当如何自处?”伸手命侍女接过药碗,越母并未急于服药,反是双目如炬直视祁檩道,“听闻下人们说,先生意欲辞行?恕老身直言,大丈夫在世,理应顶天立地!先生既有一身本事,何不做出番事业,功成名就岂不快哉?实不相瞒,老身有心助你,先生可愿留在铎玛?” “我……”自然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他好好的做他的闲云野鹤,潇洒淡然无拘无束,才不想为追名逐利累个半死!更何况…… 然而未等祁檩回绝,便听到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插话道,“常言道,千里马易得,而伯乐难寻。祁檩既能承蒙母亲垂青,实乃人生一大幸事,又怎会不允?” 说话者挥袂生风器宇轩昂,不是越雍还能有谁?!但见他施施然坐于越母床前,抬头看向祁檩,双眼微敛气势逼人。那目光……与其说是好意商量,倒不如说是倚强胁迫来得贴切。“祁檩,还不快谢过太君的厚爱?!” 谢?他谢过了可要怎么脱身?!可不谢……瞧越雍这架势,只怕稍有不从,便会被挫骨扬灰的下场! 一双点漆如墨的瞳仁就见在眼眶里滴溜闪烁,祁檩瞅了瞅左边一脸期待的越母,又看了看右边黑云压顶的越雍,那个‘不’字便在嘴边打转,却总是发不出音来。恰在此时,却有一只大手将他的脑袋重重往下一按,朗声代答道,“同意,同意!瞧这傻小子竟是喜不自胜的痴了,孙儿便李代桃僵替他谢过太君的美意。” 狗屁李代桃僵!分明是丧尽天良!若他想留下,还犯得着别人在这里充好人?斜睨着越潼嫣然妖娆的笑脸,祁檩真想一拳打过去让他灿‘烂’如花。本还难以权衡的摇摆,竟在瞬间倾斜到位。催促着他把心一横,就要直言以告。不想越潼早有防备,胳膊一揽将他制于胸前,手上更压上咽喉令其不能发声,“祁先生方才不是说太君的汤药中有一味药材用完,需我陪同购买吗?我瞧天色己不早,咱们这就动身吧。” 既是关系到越母病情,越雍自是不会阻挠,微微颌首就准了他的告退。于是就见得越潼一路小跑,提溜着祁檩离开了越府,直至到了市集才松开手,嬉笑道,“原以为祁先生又瘦又小,理该身无二两肉,没料到抱久了果还是沉!” “那真怪祁某思虑不周了!没想到会被越二少爷强制绑票,没有提前斋戒减重,着实让您受累了!”一记眼刀杀过去,祁檩恨的白牙森森,“要不要在下抓个两斤砒霜让您大补一下?” 长长的睫羽缀在弯弯的眼眸上颤了颤,越潼不以为忤的厚脸皮道,“两斤砒霜……礼着实大了些,我害怕虚不受补,反是伤身。要不请祁先生留下些时日,为在下调养怎样?” 知他这是旧事重提,祁檩干干脆脆的回道,“做梦!我绝对不会留下!按照当初约定,我治病,你们放人!现己两清,不拖不欠!” “话是没错,道理也对。但是……”对着冲他频频望来的姑娘抛了个媚眼,越潼这才回眸对祁檩似笑非笑的说道,“你确定你能走掉?在铎玛,老爷子便是一手遮天的神!越氏想要的东西,便是皇帝都不敢忤逆说个不字!他不点头,量你走不出十步,就会被人押解回来!而且不妨告诉你,此次就算太君没开这口,老爷子也不会放你离开!要知太君年岁己高,如有个妙手回春的大夫能随侍在旁,岂非是有备无患延年益寿?所以你——除非有人相助,否则便是插翅也难逃铎玛!” “说-重-点!”双手抱胸,祁檩似己明白什么,语气中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小心谨慎,“你所谓的除非有人相助的‘人’——指的什么?” “讨厌!祁先生明知故问……”一双桃花眼里秋波横生,越潼勾过祁檩的脖子娇嗔的说道,“当然是我啦!这里除了我,还有谁能愿为先生你肝脑涂地?再过三月,老爷子便要宣布退隐,你如助我得当家之位,我便设法让你离开,如何?” 怔怔盯着那‘挂’在自己身上,尚在扭动如虫的男子,祁檩虽有一巴掌拍飞他的冲动,但鉴于事己至此,终是默默长叹道,“成交!” “就是嘛……”开心的拉住祁檩的衣袖晃了几晃,越潼小鸟依人的将头靠在他的颈项间,仿似千般不舍万般依恋,一双碧瞳眨啊眨,更是说不清的凄艾道不明的缱绻,“我就说我一片真心,先生怎会无动于衷?当日在后院里的海誓山盟,潼尚且历历在目,先生又怎会忘记?!断不不要忘了我们连枝同气,荣辱与共的定情盟约哦。” 冷不防的打了个哆嗦,祁檩望着幽怨缠绵的越潼抽搐着眼角道,“看来我错了,越二少爷,您需要大补的不是身体,而是脑子!” 第七章:踢天弄井 虽依旧好吃好喝好伺候着,但祁檩还是食不知味寝不遑安。纵是假意答应留在越家,可越雍却己有了防备,派了两男两女四名仆役,成天如影随形的跟着。明里是鞍前马后打点照顾,实际却是行监坐守的软禁罢了。 手中碾着药材,半眯眼看着貌似纯良的仆役们垂首立于一旁,祁檩砸向研钵的力度不觉中又重了几分。而那双如墨的瞳仁也因若有所思,渐渐的蒙上了一层氤氤之气。然正在恍惚间,耳边却忽然传过来一声呢喃之声,且距离之近直是鼻息可闻!不禁惊得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刚一旋即便见到张妖冶之极的脸出现在眼前…… 白皙的肤色宛如上等的瓷器在阳光中显现着细腻的光泽,鼻梁挺拔却有着漂亮的弧度,艳丽的朱唇似笑非笑,直撩的人心弦乱跳,而那双深邃碧眸更仿佛翡翠般神秘迷人,似要万物沉溺在那片熠熠潋艳中不可自拔…… 果是绮丽到夭桃秾李,漂亮到惨绝人寰……可是这一切美好,却在美人开口的瞬间分崩离析! “讨厌!你怎么一瞬不瞬的盯着人家?”桃花眼里闪出个羞赧的娇笑,越潼的表情当真恍瞎狗眼,渗的人骨子里一阵恶寒,“直叫人好害羞啊!” 他会害羞?这祸害堪称冠绝古今无耻典范!脸皮之厚,刀枪不入!却在此大言不惭的和他说不好意思?!往后倒退一步,祁檩斜睨越潼道,“古人说‘水至清则无鱼’,今看到二少爷方知‘人至贱则无敌’!你如想雄霸天下,恐一张脸皮便能纵横四海。” 话音刚落就听得几声噗笑浅浅传来,想来是仆役们没忍住笑出了声。越潼倒也不含糊,一个眼刀慑的所有人躬身告退,才将祁檩按回座位继续娇嗔道,“阿檩,瞧你平日里也算得上是个小心谨慎之人,怎么一见到人家就魂不守舍啦?竟当着奴才们的面说那些个甜言蜜语。要不是我冰雪聪明,把那些碍眼的家伙都打发了,万一传到旁人的耳中可怎生是好?” 一双眼眸瞪的贼圆,并非是对于越潼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致敬,而是祁檩挖空脑袋也记不起所说的哪一句话中能与‘甜言蜜语’挂得上钩!最终思前想后下,得出结论道,“二少爷,站好!我给你扎上一针,听不见治耳聋,听得见治脑残。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算我吃亏,诊金给你打个九九折。” 说罢他果真从袖笼里取出根长愈三寸的银针,便要往越潼的脑袋上扎。越潼见势赶紧伸手挡住,笑得花枝乱颤,“这一针下去,怕我不死也得成个废人,阿檩便是这样对我示好的吗?明明刚才还叫我雄霸天下,一副望夫成龙的模样,怎生现大又要谋杀我这良人了?” “公子可听过‘祸从口出’?你三番四次的挑战我的底线,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本就乌云密布的脸色顿时电闪雷鸣,祁檩反手一辉,将越潼逼到墙边,咬牙切齿的道,“管好你的嘴和手,否则我有着法子能让你这‘良人’变成一动不动的‘死人’!” “哎呀呀!看来……祁先生是真的不喜欢我呐。既是对我深恶痛绝,就该卖力点啊!”越潼眼角向下一垂,好一番痛心疾首我见犹怜的表情,可唇边噙着的那打抹浅笑却像是晕不开化不掉的鸩毒,萧疏淡远却危险至极,“已经过去十日,但我却没见先生有任何助我之举,难不成你因迷恋我的花容月貌……要留在越府与我长相厮守?” 对于越二公子的厚彦轻浮虽屡屡受教,但祁檩却还是真心招架不住,轻哼一声放开了越潼,伸手揉着隐隐跳动的太阳穴道,“打死我也不想和你有丝毫牵连!你喜欢男人尽管去找,任你双宿双飞也好,天长地久也罢,只求别扯上我便是!你怎知我没从中周旋?这几日我不知多少次在太君面前替你美言,但你到底做过什么十恶不赦之事?每每一提到你的名字,她就疾首蹙额,差点连我一起迁怒了!” “憎恶一个人……哪里需要什么什么理由?”越潼嬉笑脸的摆了摆手,然一抹晦却在碧可夺青的眸子中一闪而过,“你又何必追根问底?喜与不喜,便在一念之间。事情如是容易,我又何必惊动祁先生的大驾?” 其实早己发现越家对于两位公子态度的蹊跷:越潼虽为二少爷,但为庶出,越母对他向来不闻不问,生分到了近乎冷漠的地步。相反对嫡孙的越麟则是嘘寒问暖处处袒护,偏颇之情溢于言表。然既得祖母骄纵,越麟难免跋扈,更将同父异母的弟弟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拔除以图后快。幸越雍对于次子极为看重,而越潼又生性机敏处事圆滑,每每交锋倒也不曾吃亏。否则很难想象他这么个不受待见的人,要怎样在此深宅大院中安然无恙。 至于个中原因,祁檩也曾想过是否因嫡庶有别,但铎玛国民风开放,上位者皆以能者居之,即便现任皇帝也是妾出!可如论能力,不管头脑还是精明,皆是越潼更胜一筹,以越母的卓识,实难理解她为何弃越潼而保越麟。虽也曾试图探个究竟,但越府上到管事下到仆役,都活似受过革命熏陶的义士,任他威逼利诱均三缄其口,楞是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而此刻……看越潼那顾左右而言他的架势,貌似从他的嘴里也套不出什么东西! 不知是因越潼眼底的那份落寞动了恻隐之心,还是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也或许是兼而有之,祁檩招手示意他过来,长叹一声道,“你也甭花言巧言的给我喝迷魂汤,溜须拍马的本事乃我打小长项,你那点道行不到我的一星半点,就不要班门弄斧了。你曾说关于下届当家之位,越老爷有意立你,而太君则属意越麟,僵持不下中为求公平,便命你二人用一年为期,各自打点一家商铺,以盈利多的一方为胜,对吗?” “不错……”显是对祁檩的话题提不起精神,越潼不情不愿的走到桌前座下,双手托腮兴致缺缺的回道,“但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越麟有太君那尊大佛护着,大小商贾均只知他的天麟居,又有何人知我的倚潼阁?纵是我想法拉了些买卖,不过是小打小闹,没赔的荡气回肠,便己该杀鸡谢神了。要照此法,我便铁定等着被扫地出门了!” “敢情神仙忙活了半天,就得你用一只鸡来谢他?你没被雷劈,才该谢天谢地!”翻了个白眼给越潼,祁檩从怀中取出张纸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以后记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下不了血本就赚不到钱!既然定好了规则,就要堂堂正正的出战!不然纵是用旁门左道赢了,日后也少不了被世人耻笑!越麟有过桥计,难道你就没有爬墙梯?” “这是……”慵懒的眸子在看完纸上的蝇头小楷后,变得精光四射,越潼兴奋的一把将纸揣进怀中,简直如获至宝,“这法子当真稀奇!果是值得一试,我这就着手布置!阿檩,如若我能得偿所愿,越某必以重金酬之!” 不屑的一声冷笑,越檩高傲的迎向越潼,“什么叫‘如若’?这里没有‘如若’!越二少爷,你要是不想被大少爷踩在脚下,就给我不惜一切坐上当家的位子!同时兑现你的承诺——放我离开!钱你要是愿给,我便拿得!既是劳动所得,自是多多益善!” “说的好!”虽嘴里说着赞同,可越潼的身体却反是朝祁檩压了过去,红唇轻轻一扬,扯出个极美的笑容,亦如晨雾中的玫瑰般娇艳欲滴,“于你于我,此仗都只许胜不许败,我自当倾尽性命!阿檩,只管静候佳音吧!” 看着他渐渐放大的脸庞,祁檩厌恶的眉头直皱,“你明白就好!另外我叫‘祁檩’,不叫什么‘阿檩’,私以为我们的交情还没到好到能替对方起名的地步!而且我要申明一点,先前不过玩笑,我并无断袖之癖,于男人没有任何兴趣,麻烦以后离我三尺开外! 精致的五官在肆意的大笑中绽放出别样的光彩,越潼起身仿似就要离开,却在最后一刻附在祁檩耳畔低声说道,“丫头,本少爷对男人也没甚兴致,这点咱们是否称得上英雄所见略同?” 血液仿似在一瞬间凝结,祁檩的头脑顷刻间一片空白,除却被人识破伪装的震惊,更多则在于那句久违的‘丫头’…… 有多久没有听到有人唤她‘丫头’? 有多久没有见到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 恩恩怨怨恍如隔世,之死靡它己成前尘影事…… 因为那时的他不是祁檩!而是……安悠然! 第八章:兴风作浪(上) 佛家曰‘实无所舍,亦无所得’,时至今日安悠然方才明白此话所寓的玄机。如若没有那日的出谋划策,她又怎能在越潼戳穿她女扮男装时,尚可有恃无恐? “这便是你忙活几日的结果?”举目望了望正在大厅忙活的伙计,安悠然斜眼看向越潼轻飘飘的直接扔出去二字,“寻常!” “寻常?!”未等越潼有所反应,一名身着石青色纻丝长袍,五官分明的青年公子己忍不住吵嚷道,“沉香木雕的牡丹屏风,黄花梨透雕鸾纹椅,就连地上铺的也是一两银子一块的磐砖,你可知现在‘倚潼阁’的价值几何?!别说在这蓝黛城,便是整个铎玛,也再找不出第二个如此奢华之地!” 像是越想越气,说话间那青年一手指着安悠然,便转向越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啐道,“就是他吧?那个怂恿你的疯子?!他到底耍了什么花招,把你骗的鬼迷心窍,竟连为兄的话也不听?!你这生意本就不好,何苦来的还要停业整修!且这一整,不仅花光了你所有积蓄,更是将许久以来的盈利也全搭了进去!我看你清算之日要如何收场,难不成你真准备将越家的家主之位拱手让人不成?” “这个鼠目寸光的人是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安悠然显然也没有搭理青年的打算,衣衫一挥推开指着自己的手指,直接无视青年径和越潼继续说道,“我记得和你说的是‘世间第一繁华地’,可现在连个平庸之辈都看得出‘倚潼楼’不过铎玛一国的水准,不知越二少爷是否觉……这得与我约定的相差甚远呢?” 嫣然一笑,艳若晨曦,越潼双手搭在安悠然的肩上道,“第一,此人叫尹侑贤,乃当朝丞相的五公子,与我有八拜之交,脑袋虽是木讷了些,但迂腐的极为可爱。第二,倚潼楼与我们的约定,相差甚远是一定的。然本少爷我现在己是倾家荡产两手空空,再掏不出一文钱来。若阿檩觉得不行……”长而浓密的睫羽如同蝶翼般眨了眨,就见得越二公子泪光闪动中将自己的一扯衣襟露出中衣道,“你看我以身相许,阿檩可能原谅海涵……” “糊涂!糊涂!”没等到他说完,尹侑贤己气得七窍生烟,急冲冲的跑到越潼面前替他将衣服拉好,暴跳如雷的训道,“什么以身相许?!贤弟,家主之位确属重要!但你切不可迷了心智,让某些心存险恶之人趁机钻了空子。当日里你说有人想了个法子能帮你反败为胜夺得家主,为兄虽是替你高兴,但心中总是忐忑,生怕是个包藏祸心的。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这小子长得獐头鼠目,一看便知绝非善类!你切不可再执迷不悟,即便我要与他同归于尽,也断不能让他毁了你的清白……” “停!”太阳穴暴突的青筋有节奏的跳动,安悠然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一巴掌扇死这只‘苍蝇’的冲动!说她会毁了那祸害的‘清白’?!越潼成日里不是桃花眼乱抛的留情,便是甜言蜜语的撩妹!实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轻佻浮滑’拔山盖世,却独独与这‘清白’二字没半毛钱关系!这尹侑贤究竟是脑袋被门夹过,还是小儿麻痹造成的神精失常?!咬牙切齿的露出森森戾气,安悠然藐向越潼却对尹侑贤笑得好不狰狞,“尹五公子是吧?你放心!越潼的以身相许我就敬谢不敏了,但是欠债肉偿倒不失为是个良策……你说凭那小子的姿色,我把他给卖了,可能卖个好价钱?” “你……你……不知廉耻,不知所谓!”不知是气的血压飙升,还是被安悠然惊世骇俗的言论激的方寸大乱,尹侑贤这个原本书卷气浓郁的男子,竟是一下子斯文全无,抖着手指就要向安悠然扑来,可还没沾到她的衣衫就被越潼挡了下来。 “尹兄,莫恼!你虽学富五车,但论口才却远不是祁檩的对手。他可是唯一一个,敢在我父亲面前与之抗衡的人。他那张嘴即便不能杀人,弄个惊天地泣鬼神也是绰绰有余!不过固是顽劣,实乃性情中人。毕竟以我如今在越家的处境,他大可以听之任之袖手旁观,却在知晓原委后,毅然绝然的决定助我一臂之力,更加不眠不休的替我出谋划策!试想,如此重情重义的汉子,我怎可不信于他,又怎能不敬而重之?所以我视他为知己,也希望尹兄你能将祁檩当作手足!” 碧色的双瞳静静的凝视着尹侑贤,恍如翡翠般纯粹,又似湖水般明彻,再配上那一脸诚挚的表情和潸然泪下的话语,若不是身为当事人,连安悠然都会认自己是越潼歃血为盟的好战友!何况是品行纯良的尹侑贤? 果不其然,在安悠然抽搐着眼角的抗拒中,尹侑贤己对着她一脸肃然的道,“既然越潼信你,那我便信你。希望你好自为之,切不可辜负了他!” 鬼才稀罕他的信任!她根本是被他连蒙带骗,外加威胁的逼上了贼船!竟还要于此,要别人心不甘情不愿的谅解!?当真刓方为圆,常度未替!安悠然的胸口似有一团无名业火直直向上顶,但对着尹侑贤那个傻子多费口舌,想也知道是对牛弹琴,就只能敛着双眸子盯着越潼,恨不能将千刀万剐! 而越二公子倒也知情识趣,似要将不要脸进行到底,腆着脸就笑嘻嘻的凑到安悠然面前邀功请赏道,“阿檩,你别怕,所有误会我都己一并解决了。以后你要有什么想要的,便尽管开口。只是别再说要把人家卖掉嘛,我不在,谁来保护你呢?” 朗朗乾坤,黄天厚土!若有奥特曼,就来收了这只小怪兽! 想她安悠然两世为人,也自诩胆大心细脸皮厚,但要与越潼比起,竟是败得肝脑涂地一塌糊涂。既是赢不了,再做挣扎便是徒劳。仰天长叹一声,安悠然似己接受现实,摆手认命道,“算了,就这样吧。那我让你准备的人准备好了吗?” “这个自然,”眼眸一弯,好似新月出云,越潼指了指四个正从大门进来的身影道,“尹兄和我再加上他们,定能将铎玛搅和的天翻地覆,草木含悲!” 第九章:兴风作浪(中) 位于城北的倚潼楼,虽是大名鼎鼎的越家产业,但向来门可罗雀,是以蓝黛城中的人也从没注意过他有何特别。然而这几天却不知抽了什么风,着了什么魔,似乎整个铎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蜂拥而至到了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店铺!并且最为诡异的是,明明店门外等待购物的顾客都排起了长龙,他们竟然来了个大门紧闭处之泰然,甚至干脆高挂着‘铭遐售罄,敬请等待’的八字匾额。 本来嘛,倚潼楼从无人问津到踏破门槛己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现如今还多了个不知所谓的‘铭遐’!无疑更是勾的人们好奇心大起,纷纷猜测这名为‘铭遐’的商品究竟为何神物,居然能引得各路权贵名流趋之若鹜。竟能在一时间,让等着购买的,好奇跟风的,另加一帮子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吃瓜群众,将倚潼楼方圆几里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只可惜所有期待答案的人并不知道,倚潼楼的秘密非但他们这帮子外人无从得知,就连身在其中的某些参与者也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否则他们也不会此时此刻,正对着人潮汹涌的围堵而望洋兴叹了。 “这些人真是因为我们吃吃喝喝而得来的?”从三楼的窗缝往下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眉目清朗身形高佻的广仁侯慰彻不管确认几次,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结果,“难道真被那个叫祁檩的小子给侥幸说中了吗?” “那不是侥幸!”人未到话己落,一脚跨进门槛,安悠然扫了眼屋内的诸人,三分淡定七分骄傲,“是必然!如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又怎会劳民伤财的费这般波折?” “不对吧?”美眸弯弯盈若秋水,若不是事先知道,量谁都不会把这个和煦浅笑的贵公子与大杀四方的铎玛国虎牙右将军锦宸联系起来?“出钱的是潼,出力的是我们,在下可看不出祁先生所谓的‘劳民伤财’与你有丝毫的关系。” 理直气壮的在诸人的注目礼中欣欣然坐下,安悠然给自己倒了杯香茗,小啜一口才道,“没有关系吗?办法是我想的,东西是我做的,难不成离了我,锦将军真以为凭你们几个的一己之力,便可帮越潼将这倚潼楼旋乾转坤?” 此话固是轻狂,却是一语中的,生生的让在场众人说不出话来…… 凭心而论,当初被越潼邀来相助倚潼楼时,他们皆是抱着走走过场的打算。以为听听牢骚,宽慰几句便是功德圆满。这倒并非是对越潼漠不关,想要心置身事外。只因倚潼楼实是长年萧条,现今想要在朝夕间咸鱼翻身,真如痴人说梦一般!所以诸人都未当得真!哪料等到了倚潼楼,见其整修后的奢靡程度,才知事情远非想象的如此简单!一瞬间思维活跃心绪翻涌,种种猜测纷至沓来,这‘帮忙’二字顿时也重了千斤。却不想那才堪堪沸腾的血液和凿凿上升的义气刚刚起了个头,就被一个身无二两肉的瘦弱男子给扼死胎中! 与尹侑贤的评价一致,大家对于这个叫祁檩的男子印象是出了奇的不谋而合:长相猥琐、疯癫猖狂!实是不愿与之交集,可越潼信他!而他们信越潼!于是乎也只能舍各类嫌弃于不顾,满腹牢骚的继续‘帮忙’。 诚然……这‘帮忙’与他们设想的‘帮忙’差了十万八里! 每天用他给的药水涂抹在手腕颈项间,但凡达官贵族的宴席悉数参加,名流豪绅的聚会准时出席。只是如有人问及他们身上的气味何来,便说是倚潼楼的‘铭遐’便可。既不用口若悬河的游说,也不用倾囊而出的赞助,即使是要求古怪了些,他们认为倒也无伤大雅。 然而当他们打开药瓶的顷刻,却不得不暗暗称奇。看似一样的瓶子,所盛的药水却是内有玄机异香浮动:或花香浓郁,或清新芬芳,或沉静典雅,或神秘高贵……七瓶七味,各不相同,着实是让人大开眼界!且无需香薰的繁琐,有别于香料的短暂,一涂一抹居然历久弥香,当真是前所未见! 可稀奇固是稀奇,他们心里到底对此还是嗤之以鼻。毕竟那时的他们谁也不会相信,仅仅凭这么个小东西就能使倚潼楼起死回生!然而事态的发展往往就是如此出人意料,只消是他们所到时之处,闻过他们香味的人,无不为之倾倒,无不为之沉醉,询问之人竟是络绎不绝!加之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邪,越说越玄,当真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凡是听闻了蓝黛城的倚潼楼内有一奇物叫‘铭遐’者,就会不辞辛劳风尘而至!久而久之,便有了这般人山人海屯街塞巷的奇观。 “有此结果,阿檩自是功不可没,但……”尴尬沉默中,有一华美公子适时出现,妍姿巧笑般般入画,更加是巧舌如簧,一开口便知骗死人不偿命的厉害,不是越潼又能是谁?“若没有在坐各位兄弟的鼎力相助,恐也难成大势!在越某看来,大家都是劳苦功高,于我更是恩同再造!” 双手扶起正在躬身作揖的越潼,年轻俊美的男子虽衣着朴素,可举手投足间却是掩不住的雍容藏不住的闲雅,“你如视我等为手足,就休再提谢,太显生分。我瞧祁先生也是面冷心热,他若不想帮你,也无需忙前忙后的张罗那么许多。既然大家都是心往一处,就不要再为了些琐事伤了情分。况且眼下求购‘铭遐’己是人满为患,我们却是连一件货也拿不出来,是否该同心协力,解了现在的燃眉之急才是正事?” 虽是懂得‘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但于越二少爷知情识趣的两不得罪,安悠然却压根没准备买帐!然面对这个半路出来圆场充当和事老的班箬,她却是不能不卖这个面子。其实论官职,班箬官拜礼部侍郎,和慰彻、锦宸这些个王公大将自是不能相提并论,论年龄也非最长,可却在越潼这帮子公子哥中最是举重若轻。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且从不以出身外貌论长短,平日对于安悠然也最为和善。因此对于他,安悠然确是有几分好感,回话自是爽快了许多,“货是有的,但是还差一物,我请了尹公子和宪博帮忙打点,应该……” “好了好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说话间就见两个人影匆匆而至,一人正是与安悠然极不对眼的尹侑贤,而另一人则是名翩翩少年,一双眸子大而明亮很是灵动。他二人甚至没来得及与众人寒喧,就手忙脚乱的将几个物件放在桌上,急急问道,“你快看看是否是和你要的东西一样?这己是铎玛国内最好的工匠所制,如若不行,也着实没有办法了。” 第十章:兴风作浪(下) 看尹侑贤跑的气喘吁吁,宪博更是大汗淋漓,众人以为是何等重要的物件,殊料定睛一看却是几个材质各异的小瓶,或金或银,琉璃、珐琅……不由暗自困惑正欲发问,却见安悠然小心翼翼拿起瓶子一一查看,且神态专注表情凝重,直似什么奇珍异宝,顿觉蹊跷便是话到嘴边,也说不出来了。 “这些东西只能说是勉强成形,哪里算得上乘?你们确定找的是最好的工匠?”长叹一声将瓶子放回桌面,安悠然揉了揉眉心道,“既是手工不行,那也便只能靠金玉粉饰了。你们加购些珍珠和水玉,我重新绘图,劳烦再跑一趟,请工匠将珠宝镶嵌在瓶身之上。” “你要重新制作?!”压不住的火气像是烈焰熊熊燃烧,尹侑贤一掌拍在桌上怒道,“开什么玩笑?!大街小巷挤满了要买‘铭遐’的人,你说须有器皿才好出售,害得我和宪博马不停蹄的去找人赶工。现在明明已经做成,你却又要搞什么劳什子镶嵌!你可知你画的瓶子有多难做?!我们找了几十家铺子,最终寥寥也就两家能做!瓶子的作用就是装东西,这些瓶子一不漏二不破,能否请你就此为止,别再瞎折腾耽误时间!” 毅然决然的摇头否决,面对他的疾言厉色安悠然一口拒绝道,“不行!我之前便和越二公子有过约定,一切行事以我为主!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由此瓶子也是至关重要,必须按我所说!” “钱呢?”这下非但尹侑贤恼,连一向好脾气的宪博也与安悠然大眼瞪小眼的起了争执,“祁先生,我潼哥的钱已经全部花了个净光。便是现在做成的瓶子,费用也需十两银子一个,如再加上珍珠水玉,你可知最少要到二十两以上?即便重做,钱从何来?” 早就知会有人和她清算帐务,安悠然胸有成竹的笑着反问,“那你确定十两银子一个的瓶子,凭你家潼哥如今的财力就能做得出来?依我看横竖都是欠债,倒不如索性欠个彻底,来个破罐子破摔,破釜沉舟的赌一把,不成功便成仁岂不妙哉?” 难为在众人一片铁青的脸色中,越潼还能笑出声来。挤到安悠然的身边坐下,他竟竖起大拇指赞道,“阿檩果然霸气,好一个不成功便成仁!既然你都决定要大刀阔斧的大干一场,我又怎能不奉陪到底?大家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毕竟以我的花容月貌,想必卖个好价钱是没有问题的。” 纵是民风开放,也哪里见识过青天白天下,公然要卖自己的奇闻?!更何况当事人还能谈笑风生兴致勃勃?!一众人等除了尹侑贤己于先前领教过安越二人谈话的劲爆程度而冷眼旁观外,其他人哪里能沉得住气,纷纷站起来就要探个究竟。 可没等他们上前,安悠然己先发制人道,“各位稍安勿躁,越二公子的清白也先搁上一搁,等哪天有空我再帮你择个好金主,因此现在所有人都静静听我说:越麟的天麟居与倚潼阁相比,第一赢在客源,第二胜在销量!如果想要越潼在比试中胜出,就必须在这两个方面有所应对!首先来看客源,天麟居由于有太君的协助垄断了流通贸易,等于说我们要在数量上一争高低,明摆着就是以卵击石!权衡之下,与其做无用功,倒不如放弃来得英明!但我所说的‘放弃’并不是认输,而是另辟蹊径——客数上无法取胜,那我们便在质量上做文章!倚潼阁从今往后就主攻高端顾客,定位的便是那些坐拥金山银山,喜欢纷华靡丽的王公权贵们!所谓有钱不嫌,便是天理不容!而且感谢上苍,依我看这铎玛国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其次再来解决销量的问题:天麟居占据的是流通市场,货品自是寻常,毕竟只有卖得快卖得多,才能让他们财源广进。而这点倚潼阁就占了个便宜,既是争对土豪的贵族老爷,就不必起早贪黑的那么勤快,毕竟谁也不想家财万贯却还和普通人的起居日常别无二样!而价格就成了最好的分界点,所以‘铭遐’的售价是一瓶八百两银子,前期先推出个七个品种,不但满足不同需求,更可多捞些银子。试想越麟一笔生意赚的钱,我们用一单就给他赚回来,该是何等畅快!?” “八百两?!你疯了吗?!”被安悠然所说的天文数字吓得瞠目结舌,慰彻执起桌上的瓶子眯着眼看了又看,“这么个小瓶装上点药水就要卖八百两,你觉得会有哪个疯子会花钱买……” “慰侯爷脚上的五蝠如意鞋扣,成色上乘雕工精细,估计市价怎么也要个七百两。尹公子身上所戴的羊脂缠枝玉佩,油脂湿润净透无瑕,想必乃前朝古物,至少需两千两银子。而班侍郎看似低调,可手中的那柄折扇却是书法大家张拓所提,恐没有个一千五百两也不敢有觊觎之心。至于锦将军,腰音的弯刀造型古拙……”轻描淡写的语调,似笑非笑的表情,安悠然信口拈来的回答却是震的所有人哑口无言,“在坐的随身之物哪件不是价值不菲,怎生就没冒出个疯子出来?俗话说千金难买心头好,各位都是同道中人,又何必让我这个布衣百姓来从旁点破?以此类推,相信买‘铭遐’的人,应该也疯不到哪里去。至于销量也无需担心,托各位的福,前期造势极为成功,单此蓝黛城中的贵人们便己等得望眼欲穿。但各位也要明白件事,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铭遐’若成,自是能赚得盆满钵盈,但若有丝毫不尽人意便是满盘皆输退无可退!因此‘铭遐’必须尽善尽美,即便是容器也应当是无懈可击,方能做到不负众望!话己至此,尹公子和宪博对于瓶身返工可还有什么异议吗?” 脑门的青筋不受控制的跳跃着,尹侑贤目光灼灼的盯着安悠然半晌,却终是摇头答道,“没有,我现在便和宪博一同着手此事。” 说罢,他站起身就要出门,却被安悠然挡了下来,“尹公子且慢,你两手空空前往作坊,若是做工的匠人找你索要工钱,你当如何?” “我……”看了眼似在冥思苦想的越潼,尹侑贤下定决心道,“我自有办法,不劳祁先生操心,你只管等着收货便是!” “我若是不操心,你就要自掏腰包,解决那么大笔银子,确定不后悔?”既是佩服这二楞子的义气,又是好笑他一脸割肉模样的壮烈,安悠然唇角上扬忍俊不禁的问道,“还是你决定改了主意,从倚潼阁领了银子再去办事?” “倚潼阁有银子?”不敢相信的望向同样的一脸茫然的越潼,尹侑贤虽是奇怪,却还是问出了声,“潼不是已经山穷水尽了吗?” “他是没钱啊,但并不代表倚潼阁没钱。”眨眨眼,安悠然绽出个犹似狐狸的狡黠笑容,“你们说要是倚潼阁现在就开门迎客,告知众人预售‘铭遐’,但凡欲购的顾客必须先付一百两银子的定金,可否一解现在的燃眉之急呢?” “妙极!妙极!”此言一出,满堂欢呼,就连一向视安悠然为洪水猛兽的尹侑贤都一把抱住她欣喜若狂的叫道,“此计大善!没想到你这招人嫌的小子,果是有两把刷子,如此刁钻古怪的点子都能被你想到。” 也无怪于人们的惊喜,当时之世,所有交易均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哪里听闻过什么‘预售’的法子?可有一人却是自安悠然说出想法之时起便一直眉头深锁,褐色美眸中更是一片阴鸷,悄悄拉着越潼到了处偏僻的回廊之中,锦宸才低声说道,“潼,那个祁檩你可曾仔细查过?此人见识卓远,仅是一眼便能鉴出我等随身之物,更加会制药擅经营,便是于混乱之中都可运筹帷幄!此等智谋,便是一国之士也不为过,实难相信他所说的出处来历!我知你如今求贤若渴,然人虽难得,但如吉凶叵测,便是忍痛也不能不除,免得引狼入室后患无穷!” 祁檩的来历吗?他又何尝不想知道?怪只怪越家先前打听消息的蠢货寻错了方向!找个世上根本不存在的‘男人’,便是十年八载恐也查不出什么眉目!但……如查个拥有不测之智的奇女子,怕是情况就该有截然不同的答案…… “多谢锦兄提醒……”惊鸿绝艳的面容上会心一笑,越潼身上全然没了往常的玩世不恭,剩下的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然,“我派出的探子己有发现,相信不久便会水落石出!” 第十一章:艳紫妖红 日月如流暮去朝来,不知不觉间安悠然己在蓝黛城中逗留了两月之久。这期间‘铭遐’投放市场,反响热烈近乎疯狂,倚潼楼赚得简直惨无人道,但凡购物的顾客恐没花个两三千两是出不了门的,越潼那小子就是睡觉恐都能笑出声来。而越家老太君也在悉心照料中,六脉调和面色红润,更是亲自在鸾翾楼中设下家宴,浅斟低酌怡情悦性。 说起这鸾翾楼倒也大有明堂,虽是越家别苑,比不得主宅的浮翠流丹堆金砌玉,但胜在清幽宁静。且坐落在一偏僻的湖水之畔,绿荫环绕中千万姝紫蓝草迎风怒放,广阔明澈的湖面更有天鹅流连嬉戏,对应着苍穹大漠,实不知是蓝醉了湖,还是湖染了天,美的竟是如诗如画。 于此水木清华间,几十名身形曼妙的舞姬,扭动着水蛇般的腰伎翩翩起舞,翻飞的面纱遮不住妖媚的眼神,细腻的肌肤随着旋转若隐若现,恰到好处的撩拨着观者的心弦,似要将世间蛊惑在轻纱迷离中。 而安悠然却在这宣闹中静静独坐,不知是酒过三巡的微薰,还是席间脂粉的弥漫,竟让她的瞳色一片朦胧,恍惚模糊间竟将眼前之景与昔日钟鸣鼎食的瑾王府融合重叠…… 如果是他……一定早就不耐烦的拂袖而去了吧? 脑中浮现某个白衣胜雪的身影,安悠然的唇角上扬,绽出一个连她自己都不自觉的微笑…… 他极不喜闹,对于筵席向来深恶痛绝。实遇避无可避,才勉强出席。那时的她只是王府中的一名随侍,哪里有资格位列席间?没吃没喝倒也罢了,竟还要看着别人大鱼大肉满嘴流油,当真惨到苦不堪言。每每于此那个风华无双的妖孽,都会扭过头对着跪在身后的她一脸嫌弃的鄙夷道,“八戒,出去!口水别滴在我身上!”而她则在假意的抱怨中屁颠颠回到马车,风卷残云的将食盒中的点心偷吃个干净。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做的天衣无缝!可后来方懂,以他的聪明又哪里不知?况且他不吃甜,可食盒中的点心却是样样甜腻,还种种皆是自己的心头大爱,想来根本是为她而备…… 心中忽然一窒,似乎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安悠然捂住胸口,试图摆脱这无法言喻的伤痛,但偏偏脑海中不断闪过的画面,似一把又一把的利刃不断划过皮肤刺入血肉,凌迟得她生不如死。因为她明白,‘那事’之后……恐黎彦对她恐除了憎恨,别无其他! “祁先生,你怎么了?”一声急急的询问,将安悠然拉回到现实,抬头一看正对上越母困惑的眼神,“可是不适?” 自是知失态,安悠然赶紧起身双手执杯道,“太君痊愈,实乃天下第一大幸事。都怪祁某喜不自胜,一时贪杯多喝饮了几杯,不胜酒力而致。在此借花献佛,恭祝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越老太君笑得是春风拂面,正要对饮岂却有人抢先道,“说得好听,姓祁的你所谓的‘喜不自胜’,到底是因为太君安康,还是因为你最近得的好处?殊不知自打你出入倚潼楼后,那鬼地方竟然咸鱼翻身日进斗金,你以为这般奴颜媚骨的讨好越潼,就真能分得越家的一杯羹吗?!” 说话的声音既清亮又唐突,更在字里行间处处彰显着厌恶之情,偏偏安悠然抓破脑袋也不记得究竟何时何地得罪过眼前这位粉妆玉琢翠羽明珰的娇娇贵女!更要命的是经过仔细辨认,她竟连此人半分的印象也全无,怎么看都是个初次见面的路人甲是也!但看此女一副恨不能将自己五马分尸的凶恶模样,又不由担心她现在喊冤是否恰如其分?正在反复纠结中,幸得越老太君开口,才打消了她想吃三斤核桃补脑的计划。 “菡儿,休得胡闹!祁先生乃老身的恩人,不得对他语出不敬!但……”不愧是越家的灵魂人物,越老太君一声令下,当即威慑的女子不敢再言。然没等安悠然松口气,却见得太君灼灼的目光己转向自己,“祁先生,方才我孙女所说的关于倚潼楼之事,是否确有其事?你可知这事关越家的下任家主,兹事体大,容不得任何人妄加干涉?!” 不用全世界,就连傻子也知道越家太君对越潼的讨厌是溢于言表发自肺腑,而她一心扶持越鳞成为家主更是众人皆知的事!纵是有人不满,但人家是越家的大boss,又有谁能奈她几何?况且甭看这老太君慈眉善目,从当年她叱咤风云的种种事迹来看,敢惹她的人,下场绝对是目不忍视耳不忍闻。是以,面对着挡她好事的安悠然,太君会使出怎样的手段以儆效尤,不禁引得一帮子吃瓜群众的强烈好奇。原本喧哗的大厅竟在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人们酒也不喝,话也不说,只怔怔的静待后续分晓。 “是,倚潼楼我确实是尽了绵薄之力,但于二公子登上家主之位能否有助,就是见仁见智另当一番别论了。我只是提出建议,听与不听,做与不做都是他的事,结果如何也非祁某所能预料。依在下之见,我的所做所为,不过是与人为善,而对二公子来说,也不过是他山之石。”缓缓抬起眼眸对上越老太君那双己然快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安悠然己心知肚明,这哪里是什么家宴,摆明着就是不怀好意的鸿门宴。现下倚潼居的销售大涨,赶超天麟阁照此趋势己不远矣。老谋深算的越老太君又怎能眼瞎耳聋全然不知?因此她特于越雍偕越潼外出之际设下圈套,攻的便是措不及防!一来令安悠然孤立无援,只能是人为刀俎人为鱼肉;二来又可敲山震虎,吓退那些有心助越潼成事之人,不敢有丝毫逾越,好个一箭双雕两全齐美的妙计!但……现在己是退无可退,既是自己挖的坑,再深也得往下跳。安悠然手心一攥,豁出去道,“至于此事将对家主遴选造成干预,祁某觉得更加是无稽之谈。毕竟越家要的是家主,而非贩夫走卒的庸才,若非知人善用都做不到,又怎能在日后掌控这么大的家业?!是以祁某并不觉得,二公子人尽其才有何不可,更想不通,在下才尽其用又有何不妥?!” “放肆!满口胡言!明明倚潼居中所售的‘遐铭’都出自你一人之手,甚至连包装、运作皆是你一手策划,,竟还在此巧言令色信口雌黄!”一掌拍在桌几上,溅得酒水四溢,越麟怒不可遏的指着安悠然就破口大骂道,“要不是你从中作梗,越潼就只能是坐以待毙,倚潼居又哪里会有现今的风光?!事到如今,你还想要推得一干二净与己无关吗?” 好一个贼喊捉贼以邻为壑?若她是从中作梗,帮着天麟阁揽钱的越老太君又算什么?!越麟竟能大言不惭理直气壮的声讨她的不是?实是天网恢恢,瞎了狗眼!既是脸皮己撕,便没必要介意是小伤还是毁容,横竖是没脸没皮的了。唇边绽出一个毫不掩藏的嗤笑,安悠然反唇相讥道,“在下的门从未只对二公子敞开,大公子若有需要也大可来找祁某商量,我也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难不成大公子明明自诩胜券在握游刃有余,我还非要如刚才那位小姐之言恬不知耻的去讨好巴结?祁某就算是区区草荐,也不至于自甘堕落到如此地步。” 自打入越府以来,安悠然一直敬小慎微,待人接物也是谦和有礼,岂料非但在一日内尽数破功,更是于三言两语中触了越老太君的逆鳞,连带着将越麟得罪的彻彻底底。这下非但满堂宾客面如土色,越老太君的脸色也黑云压顶,似有山雨欲来之势。 “够了!你们吵够了没?老太婆我还没死,你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一个眼神压制住即将爆发的越麟,越老太君随即对着安悠然森森然道,“祁先生,我这条老命是你所救,老身一直铭记在心。但不表示你就可以在我越家为所欲为!在查明事实前,就委屈先生留在此鸾翾楼中,待真相大白,老身自会给你个交待!” 第十二章:鸱视狼顾 直到家宴结束后的第四日,越潼才得到安悠然被囚的消息,边忙风驰电掣的与越雍一同赶回蓝黛城中。 好在不知是怕被世人说其浅薄,或是真的念及昔日的情谊,虽是被困,越老太确也不曾太为难她。一日三餐定时供应,起居尚有高床暖枕,虽是被人监禁,一时半会倒也性命无忧。 可蒙在鼓里的越潼哪里会知道这么许多?心急火燎的在越老太君门前一跪便是几日,不吃不喝为的就是求安悠然一条生路。他这一闹,即便越老太君可以不为所动,可爱子心切的越雍终是软下心肠,软硬兼施的逼着越老太君松了口。 原来对于安悠然,越老太君非但没有重责的打算,更要将孙女越菡下嫁于她。个中原由,聪明人也不难参透。首先,安悠然医术高明,留于身边有病治病没病防身,自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其次,此人大才又擅经营,若能得其辅佐越麟,何愁大事不成?然这二人素来交恶,若没有个机缘撮合,恐难殊途同归。故此秉承实无所舍,亦无所得的原则,越老太君决定割肉大赠送,将越麟一母同胞的妹妹越菡许配给安悠然,借姻亲之力,将其从越潼的阵营笼络过来。至于为何要将她软禁起来,答案更是显而易见:家主之争还差两月便要结束,在此期间如缺了安悠然相助,对越潼必是釜底抽薪的大创。 八面莹澈察见渊鱼,越雍又怎会不知越老太君的别有用心?但奈何身为儿子,也不好当面翻脸,而越母则明知故犯的旁敲侧击。他二人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盘算,以致于并未发现,此时竟有一人隐于内室之中,正因他们的谈话而悲愤填膺心乱如麻…… ******************************************************************************* 又是无聊的一天,安悠然打着哈欠倚窗仰望,心中甚是感慨。想当年她也是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一把好手,哪料得真到混吃等死后,才发现自己还真是贤良淑德勤慎肃恭,竟开始想念从前为奴为婢的日子。到底是年纪大了怀旧作祟,还是鸾翾楼风水不好导致她奴性大发?心中问了一万遍老天,除了毛骨悚然的鸟叫偶有回应外,只剩下逐渐来袭的睡意反响强烈。 可就在她与周公斗智斗勇时,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撞开,未等细看便觉银光一闪,有一物夹杂着寒风迎面而来,安悠然下意识的往后一闪,那物径自撞向窗框,直激的木屑四溅,方才看清竟是一柄双刃弯刀!而那执刀之人,丰容靓饰丹铅其面,不是别人正是导致自己轮为阶下囚的越菡! 真是疯子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偏偏还给她行了大运,不偏不倚的碰上个疯的最狠的。但到底是舍不得身上那二两肉和好端端的一条性命,安悠然边悄悄往门挪动,边装傻赔笑道,“越姑娘可是夜狩闯错了地方?林场出大门左拐,这几日听得狮吼狼叫好生热闹,您此去必会满载而归除暴安良,果是女中豪杰的作为。” “你是想逃?莫不是以为外面睡死过去的守卫还能救你狗命?!”说话间手起刀落,越菡干净利落的截断了安悠然的退路,咬牙切齿的道,“实话和你说吧!鸾翾楼所有的人都给我下了**,一时半会便是天塌下来也不会有人听见,你别乖乖认命吧!” 一听此话,安悠然倒真是喜忧参半。喜得是看守的人挂了,不失为逃跑的良机;忧得是面对请神上身的暴走越菡,自己的胜算又有几分?各种利弊搅和的她灵台鼎沸,但有一点她却是万分肯定,“祁小姐,你要杀在下,太君可曾同意?我记得关押祁某时,她老人家是当着众人面说日后会给我个交待!你现在一动手,他日太君的‘交待’要交给谁去?你就不怕她到时责罚吗?!” “怕又怎样?!”不说则矣,一说竟似触动了伤心处。但见越菡一双美目泪光盈盈,要不是她手中的弯刀尽显彪悍,直叫人以为安悠然才是行凶纵恶的狂徒,“总比嫁给你这丑八怪强过百倍!” “嫁……你要嫁给我?!”亏得下巴长结实,否则安悠然真怕被这怵人的答案,惊得要成残障人士,“我……我……从没对小姐你有丝毫的非分之想。” 苍天哪!亲娘呐!别说她不是个男人,就算是个男人,绝对绝对不要娶这个女人!铎玛国以丰满为美,越菡长得人高马大珠圆玉润,虽是刚过十五就已经比安悠然高出整整一个头来,加之身形健硕……要是打起架来,怎么看怎么都是吃亏的料! “这是太君的决定!你以为你不想就行了?!”稍稍缓和的气势似乎又变得不太友好,越菡一下又恢复成凶神恶煞,“她决定的事,谁也改不了!所以只有你死,我才不用嫁!” “那……”手指小心翼翼的将越来越近弯刀拔开了几寸,安悠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提议道,“你放我逃之夭夭,来个查无此人,怎样?” “不要!”拒绝的爽快直接,越菡贵在坚持,“你若逃不了,我还要设法再杀你一次,没那功夫!” “那……”尊严诚可贵,性命价更高,安悠然锲而不舍,“在下愿抵死不从,抗婚到底,小姐意下如何?” “不行!”吃了秤砣铁了心,越菡杀意决绝,“被一无名小卒拒婚,你觉得我能允许这种奇耻大辱?!” “越小姐,看来你是真想对祁某痛下杀手啊。” “杀人还有真有假?祁先生说笑了。” “你年纪轻轻就杀孽太重,在下怕折小姐的阳寿。” “不劳费心,恐你在阴曹地府等个八九十年也不见得我去报道!” 她二人,一个要生,一个要死;一个要活,一个要杀;除了不嫁不娶外出奇一致外,实无一处可以谈得拢的地方。直到被人横加打断,这才停了他们的唇枪舌战。 只不过……这架不是被劝停的,而是被吓停的! “甭吵了!大爷我送你们一同归西!” 不知何时,屋里已经站满了全副武装的蒙面人,高大强壮杀气腾腾,就算是看不见脸,光看着黑衣黑裤,打家劫舍的标准装扮,就已知绝非善类。而越菡更是在看到他们左袖上绣着的猎鹰图案时,立刻面如土色,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就往安悠然身后躲去,可她比安悠然实是大出许多,哪里又藏得了?反是显得更加突兀,难怪领头的蒙面人,将她扯到怀中,就猖狂大笑道,“究竟是什么黄道吉日,非但没伤一兵一卒就把越家别苑洗劫一空,还白白得了这么个标志的小美人。兄弟们,老样子!男人统统杀了,女人带回营地,咱们要大庆三天!” “不要!放开我!”哭得稀里哗啦,越菡还哪里有平日的嚣张?然她不作不死的毒晕了守备,纵是她拼命挣扎又能如何?安悠然摇摇头,固是很想吐槽咎由取,可毕竟远方传来的切肉声是那么的明快清晰,而眼前的大斧又是那么的威武雄壮,更别提越菡的哭天喊地实是震耳欲聋,就是想置身事外,怕也没那机会,只好识时务为俊杰了。 “英雄!你们求财而己何必害命?”脖子一缩,灵巧的避开了夺命的一斧,安悠然长身而立,欣欣然道,“这越家别苑,我观察了几日,从上到下值钱的东西加在一起不会超过五十万两,且大多是玉器古玩,不易搬运又销赃费事,倒不如听我一言,既省心又能大赚一笔?” 纵横江湖几十年,算不上穷凶极恶也好歹能算得恶贯满盈,却没见过临死还能发失心疯的,领头的蒙面人在稍作思量后,终是闷声同意道,“你说!” “带我走,放了其他人!”无视于众人听到她话时的当场喷薄而出的讥笑,安悠然冷冷回道,“我会让你富甲四方!” 第十三章:不速之客(上) 天刚蒙蒙亮,越家的门房一打开大门,便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膘肥体壮的马匹上坐着清一色身形矫健的男子,他们穿着玄色如墨的斗篷,大大的帽帘将五官隐藏的严严实实,虽未作任何逾越之举,可仅凭这几十人的阵势,不怒而威的气魄,只能让他在浮想联翩中,将其与三天前的鸾翾楼一事联系起来。于是乎,没有半点迟疑,没有丝毫犹豫,只听得一声惨叫,就见得他连滚带爬的跑到主屋之中! 而门外的男子们,固是对越家门房与众不同的通报方式大感惊讶,却也不得不暗叹此法的快捷高效。原以为颇费周折才能见到的主事,未曾料不但在眨眼之间悉数到齐,竟还连带着越家的主子们也是大驾莅临。于是便在这蓬荜生辉中,直奔着主题! “你们要多少钱?说个数吧!”容姿艳丽的男子翩然而出,碧色的眼眸瞬也不瞬的望着眼前犹如黑云压顶的马帮,肃杀凛冽的道,“只要能保他无恙归来,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多少钱都愿出?越潼,你好大的口气!他们若是狮子大开口,你以为就你那点家底,就能摆平此事?”没等来人有所回应,一身华服的越麟己抢先嘲讽道,“我越家可从没闲钱救某些不想干的外人!你若想救,便自己想办法,休要算计到父亲和太君的头上!” 素知越麟凉薄,越潼自是懒得白费口舌,只淡淡一撇,直接回敬道,“兄长是在担心家主的比试?放心,既是我要救,便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息!倚潼居的盈利我自会奉上,但若是不够,也希望越家不要见死不救!毕竟……太君欠了人家一条性命!” 与敌对阵交锋,他二人却你一言我一句先是自乱阵脚,别说是越雍是看不下去,似乎就连来者不善的那帮子‘悍匪’也无法忍受,其中一人身手漂亮的跃下马背,朗声打断道,“诸位可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只是寻人而己,并非杀人越货的强人。请问最近是否有位精通医术的人来过贵府?可否请他出来一见?” 一听此言,越家的众人立刻明白是乌龙一场。越麟在长舒口气后,竟是连掩饰的意思都没有,甚是傲慢的回道,“找人去衙门找,来我越家作甚?!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问话的男子倒也聪明,他见越麟颇难沟通,便径自转向越雍双手作揖道,“阁下可是府上的主人?在下所寻之人身形瘦小能言善辩,我们己寻了他多日,心中甚感焦急。前日里刚好听闻贵府来了位神医,治好了越老太君的顽疾,似与他有几分想象,故冒昧来访。不论是与不是,都请主人家给个通融,让我们见上一面,某不胜感激。” 按理说,话己说到这个份上,实是应行个方便。何况听他们的细节描述,确与祁檩有几分的相像,但现在这情况让越雍如何是好? 同意吧,祁檩被人劫持的无影无踪,你让他怎么交人?! 拒绝吧,瞧这些人显是有备而来,如没个结果,恐是难以打发! 个中原因旁人不知,越家人又怎会不明白?所有人皆是沉默不语,只待越雍的决断,却听越潼先声夺人道,“各位不辞辛苦来寻故人,越家本无意阻拦。但你们不请自来,不仅没个名帖,就连所寻之人都没说出个姓甚名谁,实是让人不得不防。最近颇不太平,城中盗匪猖獗,那人于我家太君的有救命之恩,万一有个不测,就是我越家负了别人。因此就算多有得罪,也请各位先回。你们来访之事,我会一字不差的转告对方,至于见与不见,也该是他说了算,难道不是吗?” 好一个四两拨千斤!既解了越雍的围,又能探清对方虚实,越潼这招反守为攻果是高明。只可惜……碰上的是个胆大包天死皮赖脸的主,不仅毫不买帐,竟还以退为进的还击道,“公子所言极是,见与不见的确该是当事人说的算。何不就此请他出来?他若是我们要寻之人,自是知道吾辈来历;如若不是也无需担心,响当当的铎玛国越家要是连我们几人都防范不住,恐也无颜面立足于世了吧?” 此话一出活生生将越家的退路给堵了个严严实实!要不将安悠然给交出来,显是怕了这些人,如传扬出去必是贻笑大方的丑事一拙!其他人也倒罢了,可怒火中烧的越麟,哪有耐心再和这帮人消耗?索性如实相告,将干系撇了个干干净净。 “不妨告诉你们!那姓祁的几日前不知被什么人劫出了城,是死是活尤未可知!你们要想见他,就自己设法去寻,别来我越府纠缠不清!” “你说什么?!被人劫出了城?”似是大惊,男子伸手就扣住了越麟的肩膀,其速度之快力量之大,竟是让越府所有的侍卫都猝不及防,“出了什么事?你们可有派人详查?!” 一大清早先是被越潼将了军,后又被陌生人给挟制,为的竟都是那个倒霉催的祁檩!别说越麟原就对他能恨出个洞来,便是泛泛之交,怕也是没什么闲情逸致为其周旋,不由就破口骂道,“谁知道祁檩在外面干了什么勾当?!那小子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一看就知是作奸犯科之徒。或偷或抢,或骗或诈,看你们如此焦急,估计也是着了他的道!遭此一劫,殊不知是他的报应,还是畏罪潜逃的……” 虽是相处时日不久,然安悠然素来待人谦和,见他被越麟说的如此不堪,越家有不少得过她好处的人均是眉头紧锁,正要劝解时却觉一股强风夹杂着莫名的劲力逼得人几欲窒息,只听得清清亮亮的两声脆响,再抬眼时却见着自家的大公子捂着双颊,不但鼻青脸肿,连嘴边都溢着丝丝鲜血,定是挨了顿揍的结果。离他最近的玄衣男子,自是嫌疑最大,但从他维持原样的姿势来看,未免又有些牵强。而那人似也明白诸人心中的猜测,出声诮笑道,“我这人出手素是没个轻重,可没这般刚好的火候,打得五颜六色好生俊俏。这位公子估计是养尊处优久了,不知道世事险恶,也不知有些人能够通天彻地杀人于无形。所以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切莫图一时口舌之快,丢了脑袋还不自知!” 这是……光天化日的恫吓,大张旗鼓的威胁! 然偏偏越家之人竟是无一人敢上前与之理论! 因为要真的如他所言,伤越麟者另有其人,那就不再是先前的望而生畏,而是让人……心惊胆寒! 试想有人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伤人,且无人看清无人知晓!此等奇闻实是匪夷所思,若非亲身经历哪里肯信?!这种速度,这般身手,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鬼魅一般!纵是越家人多势众,然遇此人只能是防不胜防坐以待毙的下场! 于是乎再看那些倨傲高坐马背的玄衣男子们,个个风轻云淡昂昂不动,越家人的心中己是百转愁肠,只心心念念的盘算着如何送走这些瘟神。哪里还有人在意白白挨了教训的越麟?可怜越大公子,满脸血污还要继续被人的追查盘问。 “公子运气真好,”完全漠视因疼痛而扭曲的越麟,问话的男子的语调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愉悦和欢快,“我是所有人中脾气最好的。是以我再问一遍,我们要寻的那人,现在究竟在哪?您这回可要想仔细了再说,否则这回就不再是打脸就能解决的事,而是性命攸关的问题!” “你们以为杀了我,自己就跑得了?!”到底是越家的长孙,死到临头越麟还能一口啐道,“我要是死了,你们统统都要为我陪葬!” 本以为凭着一股气势定可吓退狂徒,岂料这年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那男子一手掐住他的脖子,森森然道,“无妨!我家主子杀人如麻心狠手辣,如被他知道无功而返,我们也是在劫难逃的命!倒不如多个人上路,黄泉途中有个伴儿!” 顿觉呼吸困难双目涣散,越麟方知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偏生就遇上个不怕死的主。可他强也逞了狠也斗了,又如何能开口求饶?不想值此关头,却听得越潼的声音远远传来,“家兄确是不知其中内情,各位如真想找到祁檩,能否由在下代劳?越家虽是能人众多,但我却是唯一愿意帮你们的人。” 第十四章:不速之客(下) 若是此时身在凌北,萧肃辰说这话自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因为别说千人,哪怕是万人,对于权尊势重,兵强马壮的南院来说都不过是区区九牛一毛,弹指间就能叫他们灰飞烟灭的的节奏。可这是大煜!仅凭他们现在的人数,甭提什么所向披靡,能保住性命恐都该念经念到吐血的程度,萧肃辰却轻描淡写的说交由他一人来了结?! 怎么想都荒谬绝伦!怎么想都疯到无药可救! 因此安悠然哪里按捺的住,张嘴就想骂醒这痴人说梦的傻子。可还没等得及她开口,玄衣如墨的身影就己风驰电掣的冲进了敌军阵营。在漫天黄沙和映得人满目缭乱的旗帜中,但见萧肃辰凛然的与敌方的领军直面而立。挺拔的身姿仿似芝兰玉树,猎猎狂风吹动着他的衣袂上下翻飞,也将安悠然的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 “哥哥!”见此情形的韩尔齐更是激动到了极点,哪里还想得到众寡悬殊,哪里还顾得上是否是以卵击石,拔出弯刀就要去拼命救主。要不是幸好有几个护卫尚留有几分清明,硬是强行拦住了他,怕是本场死得最无意义奖项的获得者,非是要落在他的头上不可! 因为不过少顷,萧肃辰就转身对着大伙回眸一笑,亦如**明媚,亦如清风和煦,更是用他悦耳的声音宣布了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消息,“人都到齐了,你们快点跟上!” 危机解除,理是皆大欢喜。但由于紧张导致面部肌肉间歇性瘫痪的安悠然哪里笑得出来?除了不断抽搐的嘴角和内心想杀人的冲动外,她实是做不出其他任何的反应来。倒是韩尔齐不愧是皮糙肉厚的练家子,强身健体之余,还额外成就了副铁打铜铸的超厚脸皮!神所活现的脸上已尽消之前的激愤之色,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崇拜和虔诚的景仰,“你看你看,碧珞!我就说你在杞人忧天!我家哥哥怎会是鲁莽冒失之人?!世间一切,皆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被你这一惊一吓的,害我都差点失了方寸!” “如果你想说要去送头给人砍的白痴行径,和尖声高叫的狗血桥段,都不属于‘失了方寸’的计算范围的话,那韩少将军‘临危不乱’的标准,果是让风云变色草木含悲,”双手作了一辑以示钦慕,安悠然侧目而翻的三白眼和唇边那抹讥诮却足矣气得人肺痨晚期,“光凭着这番令小女子大开眼界的赐教,就不得不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你——” 明知于嘴上争高低向来就不是安悠然的对手,然而男子血性中的几分气骨却不允许韩尔齐不战而败的自暴自弃。岂料他气运丹田的刚吼出个开头,点火的那人却是马鞭一甩,非但绝尘而去,更加挑衅叫嚣道,“韩尔齐!你要是想杵在这里练嗓子就请自便,但姑娘我可要走了。好心提醒一句:你记得手上抓杆旗子,万一被风沙活埋了,好歹有个记号,待我们回来时也好挖你不是?” “呸!”狠狠啐了一口,韩尔齐虽是怒火中烧,但眼看萧肃辰和安悠然的背影渐行渐远,他哪里还有拌嘴抖气的功夫,赶紧快马加鞭的追随而去。 好在萧肃辰适时的放慢了速度,对着狂奔赶来的韩尔齐摆了摆手,还没等他靠近就吩咐道,“尔齐,你带几个人,看看那些个扰人的虫子是否还在。若在……就地全部清除,一个也不许放过!” 自从与不告而别的萧肃辰会合后,韩尔齐就发现不断有莫名的高手尾随其后,虽早己向萧肃辰回禀,但他却一直莞尔代过,既不说管也不说不管,这种听之任之的模棱两可,真是让他们这帮随行的护卫如坐针毡,白日精神抖擞活似打了鸡血,晚上夜不能寐直如猫头鹰上身!生怕一个防范不到,让萧肃辰遭了不测,便是万死难辞其咎的罪过!日子一久,身体上的消耗尚自还可勉强支撑,但精神上的折磨却足足让他们个个都熬成了少白头!想着这些天所忍受的憋屈即将在一昔间报仇雪恨,怎能不让韩尔齐磨刀霍霍两眼放光? “是!”齐露的八颗牙在青年憨笑中熠熠生辉,韩尔齐大臂一挥招集了几名得力部下,就屁颠颠的去执行他的杀戮游戏,“哥哥放心,那几个瞎了眼的臭虫,早就该被开膛破肚以儆效尤!我们去去就回,定不会再有不干净的东西污了您的眼!” 稍一颌首并不答话,待目送他们走远后,萧肃辰才眼尾一挑对身边的安悠然笑道,“你骑术不精,还敢纵马追我,不该是有话要说吗?怎生这回又默不作声了?” “你要在属下面前保持你南院大王英明神武的光辉形象,我这不是在给你准备时间吗?”回眸瞥了一眼,安悠然小嘴一撅没好气的说道,“碍事的人都给你打发走了,你现在能说了吧?这些大煜士兵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别搬一套未卜先知的说辞,或是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一番你南院的势力己可掌控大煜兵权……这些我统统不相信!我要听的是实话!” “实话?”长眉轻轻一挑,萧肃辰低笑道,“实话我不是早和你说了吗?” 脑海里翻了几翻,安悠然怎样也想不起萧肃辰曾何几时有透露过大煜士兵的只言片语,不禁恼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年纪,你如说过,我怎会记不得?!我才没有闲到……” “萧先生,地方就快到了。”就当安悠然急于把事情追问个一清二楚时,却不想有个声音蓦的从身后忽然响起,回头一看竟是先前与萧肃辰说话的那名领军大煜将领,“我们的人己控制住了周边,接来该如何行进,还请示下。” “今夜午时动手!”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即使未着华服,可萧肃辰自身所散发的高贵威仪还是让人难以抗拒,“一切按计划进行!” 显是萧肃辰的决定与自己的判断不谋而合,那大煜将领爽快的便躬身领命,可就在他站起的刹那却有个蓬头垢面的少年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怒不可遏的指着他的鼻子就道,“是你?我记得你的声音!萧肃辰,你不能相信他!他是……” 第十五章:蒿目时艰 阴云密布的天空低沉而压抑,滚滚烟尘随同着狂风席卷着大漠。放眼望去只剩烁石流金满目苍凉,直似绝境中的末日。而越潼的心境也好似这天昏地暗的世界——萎靡而狂躁! 已经整整半个月了,他随着这帮不明身份的玄衣人辗转于铎玛大大小小的十三座绿洲,因为据越菡交待的的体貌特征,劫走祁檩的十成十便是臭名昭著的赤鹰帮。这伙人烧杀抢掠穷凶极恶,所到之处也是片甲不留无人生还!现下想来,祁檩能于能于虎口救人恐若不是玄而又玄的侥幸,便是要杀猪酬神的幸事。 然虽知来人身份可喜可贺,但想要找到又是另当别论!须知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是神出鬼没的赤鹰帮?连朝廷组织的三次围剿,也因查无所踪入地无门,而成了虎头蛇尾不了了之的笑话。是以,这对于一心想救出祁檩的越潼及玄衣人们又是谈何容易的难事?! 于是每每有情报,便匆匆急行军,固是个个有匪巢,但每每都落空,全然不是是他们要找的赤鹰帮!虽是嘴上不说,但越潼却知照此进展,只怕便是大海捞针捞到了那根针,找到的也只是森森白骨!与活蹦乱跳的大活人,绝对没有半分干系! 越想越急,越想越乱,越潼只觉得一股莫名的焦躁重新袭上心头,不料一转头却见到那个于风中而立的挺拔身影,不禁好似出云拔月神清气爽,虽是连带着后脊发凉的并发症,但值此非常时期,也只能百忍成金的饮恨吞声了…… 其实越潼对这位主子大人的第一印象当真是能用‘惊为天人’四字形容!可接下来发生的种种,固然是‘惊’,却只能是‘惊悚’的惊了! 被越家倾力追杀,却能在从容中全身而退;明明只有寥寥二十来人,却敢在搜救途中歼尽匪徒!要知道那些被错找上门的强盗,就算不是赤鹰帮,到底也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的悍匪,哪个人手上没个血腥?然遇到玄衣人,简直就是不堪一击的傀儡玩物,没个半晌便落得尸横遍野的下场。 当然这大杀四方的辉煌战绩,如要追本溯源就只能归咎于那名主子的处事决绝,果断睿智!观敌便知其意,闻讯便明其理,两军交锋哪里留给对方半分机会?只怕未及醒悟,便己着了道,进了坑,屁颠屁颠的跑去地府做客去了。只是不知他们找阎王老爷哭诉时,能否因为自己的不明所以,获得丁点同情,得个早死早投胎的特别优待。 因此……越潼的小心脏抖了几抖,虽难想象与之为敌的下场。然而有些话不得不说,有些事不得不做!他也只能一声长叹但求多福了。 “对于舍妹,阁下究竟是何打算?”靠近那男子,越潼终是问出了萦绕多日的问题。自越菡被此人近乎诅咒的宣告后,他便没有再见过她。当时在倚潼阁,他虽极力阻止,但苦于人单力薄无法抗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带走。固是多年不合,但越菡到底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子,实难见死不救,只得硬着头皮求情道,“舍妹于祁檩确有千般不是,但她毕竟是一女子,注重名节也在情礼之中,还望能网开一面,饶她这一回吧。” 多日相处,越潼知此人素来寡言少语,见他久久不答,倒也不以为忤,正想再次重复,不想未及开口,清雅的嗓音己回道,“她还没死!” “我知道她活着,可你日前所说:让她后悔一辈子没选择死到底何意?!”自是清楚越菡没死,可越潼却更明白——她的‘活’,却并非对其的宽赦,而是因为‘他’不让她死!更确切的是来说,是‘他’要让她生不如死!“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越菡少不更事,加之她后来己将所知和盘托出,也算将功补过。阁下就不能……” “就不能什么?”凛若秋霜的清冷刹时间提升了几个级别,男子用冻死人不偿命的语调冷冷回道,“她要名节,别人就活该送命!?她要自保,别人就要代她受过?!她的补过就该是凌迟处死。” “可她是个女子!如丢了名节……” “那祁檩呢?” 据理力争的说辞被男子忽然而至的反问堵的哑口无言,顺利成章的理由似乎也在瞬间变得苍白无力,以至于越潼竟是瞬间方寸大乱! 确实……越菡是女子,不可落人口舌!然……祁檩呢?她又何偿不是女子?非但救下众人,还毛遂自荐去了匪窝,这与羊入虎口又有何区别?!仔细想来,无论是越菡的恩将仇报,还是自己的振振有词,与那女子的大义相比,似都是有己无人的寡恩少义罢了。 隐于帽檐的琥珀美眸微微一敛,将越潼的犹豫尽收眼底,男子的周身顷刻暴戾骤起,充满着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越公子,你最好祈祷我要找的人不是你所说的祁檩。否则……我会让你们越氏一门在这世上消失的干干净净!” 既然他的厉害,便知他所说绝非危言耸听!明该辩驳,却又一时间无言以对,越潼正值尴尬之际,恰见一玄衣人纵马而来,便赶紧借故趁机离开。 而那名玄衣人显也是对越潼并无好巴不得他快点走人,待他人影一逝才跃马恳请道,“主子,现来下风沙渐盛,是否要先找个地方避避再走?” “我是来寻人的,不是来收尸的!”不容转圜一语否决,男子说罢竟是挥鞭命令道,“传令下去,再找到下个绿洲前,全速前进!” “主子!”即便抗命是死,也无法对这等同自杀的决定视若无睹,玄衣人拦在马前直言相谏道,“您这是不要命了吗?!此种恶劣的天气还要前行,不等到达就已经被活埋了!我等死不足惜,然您万金之躯怎能涉险?!况且,现下都不确定那祁檩是否真是我们要找的人,如若真是阴差阳错,难道你要大家统统死得不明不白吗?!” 原以为自己的苦口婆心定能引得主子稍加斟酌,哪知男子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只淡淡回了句,“祁檩是女人。” 心脏不免漏跳了一拍,玄衣人自是明白此话意欲所指。但要是不加阻止便是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向火坑里跳。诚然去不去都是死,劝不劝都是错,他又何惧之有?好在即便是死,也能算得上是英勇就义,玄衣男子咬牙坚持道,“即便是女子又能怎样?天底下女子多的去了,难保不会有天缘凑巧的!而且……就算是姑娘又能如何?毕竟她己和……” “我说过……不要在我面前说那三个字!” 随着话言的打断,一柄月色长剑随即出鞘,电光火石间己直指玄衣人的眉心而去,虽是中途收手,然强劲的剑气还是将对方身着的斗篷撕成片片碎布,只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在风中煞白如纸。 而越潼也第一次,见到了玄衣之下的真容。但见那人约莫十八九岁,皮肤白净五官端正,非但没有久经杀戮的粗鲁之气,反是朗朗如日月入怀。虽早料想这群人来头不凡,但区区一个随从都能有如此容止,还是令他一见之下不免感慨。 而另一边,闻风而来的主事却是并无闲情与其共勉。麻利的从马上拽下年轻人,己是跪在地上。毕竟闹出这么大动静,想不注意都难。因此就算多不愿趟此番混水,都注定他要赶鸭子上架的当这个苦命的说客。岂料他才堪堪鼓起的几两贼胆,和耗费甚多脑细胞做出的说辞,还没展现的机会,就被男子一个抬手所止。 须知这主,平日里喜形不于颜色,即便沉默不语也能慑的人惶惶不可终日。乃至于近他的人,敏感纤细者不出一日便惨绝人寰逃之夭夭,常鳞凡介者最多一月便精神衰弱工伤内退,独厚颜彪悍者能得陪伴左右。可虽是殊荣,却是代价惨烈,失眠脱发比比皆是,甚至己经发扬到了遍地开花的新高度。是以生生被勒令禁言,于主事而言,实是瘆的他风雨飘摇不可名状,正自胡思乱想之时,却听到英明神武的主子大人说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答案,“有人来了!” 第十六章:班荆道故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二十年前,正值年少的瑾王被先皇授命,以使节的名义踏上了出使兰藏国道路。却在途经颖北时遭遇百年罕见的暴雪,不慎与随行的人马失散,只有身为护卫的刘昆背着高烧不退的他硬是走了三天三夜,才终于遇上了一支游牧部族。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次的相遇非但是救了他们的性命,更加是颠覆了他们的命运!因为在那里,他们遇见了那个改变他们一生的女人——托娅! 随着刘昆愤怒的爆发,一段尘封己久的往事也渐渐展现在安悠然的面前…… 舒缓的语调忽然陡转之下,仿佛夏夜中一直酝酿的磅礴大雨在瞬间爆发而出,刘昆扯住黎璟的头发就电闪雷鸣般的咆哮道,“你明明已经拥有了全世界,却为何连托娅也不放过?!她明明应该是我的妻子!是我先看到她的,也是我先去找老族长求亲的!可就因为你!因为你的横刀夺爱!让她毫不犹豫的抛下我,弃我的一片真心于不顾,而去选择与你私奔!是啊,当时的我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落魄士族,一个区区七品的翊麾校尉,又怎能和你这权重望祟的嵘南瑾王相提并论!因此……我懂了,在这世上,如果一个人要是一文不名就什么都得不到,就只能永远的被别人践踏在脚下!所以我要有权,我要有势,我要出人头地!我要让你们这些背叛我的人,视我为粪土的人,统统永不超生……” “你认为我是在胡言乱语?”缓缓的走到黎璟的面前,刘昆弯着眸子,俯身在他耳边轻语着,“黎璟……我自八岁起便跟随你左右。儿时,我是你的近侍陪读;长时,我为你舍命护卫。知道吗?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一直都很憧憬你,因为你拥有世人希望的一切:身份、权势、财富、地位……。能待在你的左右,我甚至都觉得是上天对于我的一种恩典!只是……” 显然对于刘昆的叫嚣,黎璟并不比安萧二人清楚多少,他青筋暴跳的回敬道,“你发什么疯?!我何时夺你所爱,又何时毁你一生?!本王既成了你的阶下囚,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又何必扯这些鬼话连篇来贻笑大方?!” “手足?待我不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刘昆仰天大笑不能自抑,尖锐的笑声如同地狱洞口的呼啸之声,回荡在整个密室,直人所有人都从心底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黎璟!你这满口仁义的伪君子!你抢了我的女人,却在这里和我提什么兄弟情深!你向要我报答?好!我就报你瑾王府一门身败名裂,报的你黎家上下挫骨扬灰!” “刘昆,你这无耻小人!”慢慢的抬起头,黎璟露出了他被长发遮挡的面庞,鲜血顺着他英挺的轮廓往下滴落,与全身早己染成艳红的长衫混浊在一起,斑斑驳驳血肉模糊,实在难以想象的惨烈,“本王向来视你如手足,无论是加官进爵还是提携赏赐,自认从未亏待于你!你却诬陷我儿不忠,怂恿皇上杀他,逼得我不得不举兵对抗朝廷!你便是如此报答我的吗?!” 凭心而论,在此地见到瑾王,安悠然并不惊奇,因为无论是在辕德殿外见到神秘人时的似曾相识,还是黎彦弃她于不顾的种种反常,无不在落实着黎璟的出处。否则她也不会为防黎彦救父遭遇不测,而自愿返回芳华寺,强迫萧肃辰成了帮手。但当她亲眼见到瑾王的现状时,还是让她禁不住闭上双目。 “瑾王殿下……你一世荣华,生来便是高人一等,可想过会落到如此境地?”隔着手中的琉璃盏,刘昆眯缝着眼,玩味打量着那个曾经无上尊贵的男子,冷峻的唇角边充溢着冷酷笑意,“黎璟,你说……我要是把你的四肢折断,挂在城楼上三天三夜,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这深藏于地下的秘室,并没有如预料的阴暗粗陋,相反富丽的足矣媲美瑶台银阙。玉石为栏张皇铺饰,古玩字画金银摆设更是明灿夺目的仿是能晃花人眼。而缔造出这一别有洞天的中年男子显然比谁都享受这种穷奢极侈,他侧卧在虎皮为褥的雕花太椅之上,眼眸半翕的浅啜着着侍女俸上的葡萄美酒,一双深墨的瞳仁却始终望着被桎梏于刑架上的囚徒,仅仅浅瞄斜睨间就像是要将那人撕毁磨碎。 伸手揽住安悠然的纤腰,萧肃辰施展轻功,抱着她跃上了一处的横梁之上。前方一块紫檀匾额高悬前方,正好为他们充当了绝佳的屏障,也让他们得以在最佳的位置一窥究竟。 “嘘——”可叹她的兴奋劲不过闪耀了几秒,就被萧肃辰一记眼刀灭成了青烟袅袅,连渣渣都不剩的灰烬,“安静!” 而这些亮光不仅驱散了黑暗,更照得原以为错估情况而低头自责的安悠然回光返照满面红光,“你看,你看,那边有……” 眼眸一敛,确定安悠然眼中的认真后,萧肃辰才点点头拉着她走进了密室。安悠然自不想与他这般亲近,甩手就想挣脱,但拗不过这洞中的漆暗,也只能作罢。实际也该谢谢萧肃辰的未雨绸缪,本以为那假山从外观看不过二丈有余,密室也不过一晃眼便到的功夫,岂知他二人摸黑在隧道中走了一株香的时间才隐隐瞧见有些许亮光。 自是清楚萧肃辰话中的意思,安悠然干脆的答允道,“你放心,我没想着要在这里把自个给搭进去,也不会给你添麻烦,待会全凭你的意思行事便是。” 双目一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萧肃辰抚了抚安悠然的头,无可奈何的叹道,“你若是执意要去也可以,但进去之后,必须听我命令!你应该明白,要是稍有差池,便不再是一笑了之的儿戏,而是会赔上我们性命的大事!” 也或许……里面有一切!那个他不惜代价也想要的一切! 或许……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 但……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密室的秘密将永远无从得知! 最稳妥的办法,只能是他护着她一起离开! 让她走……以她十级‘迷徒’的级别功力,恐是不出百步就会被人逮着,赏个身首异处的大奖! 带着她……这丫头闯祸的能耐,怕是不知又会捅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漏子来! 当真是进退两难的地步…… 面对着眉飞色舞等待下文的安悠然,萧肃辰的心中不禁一阵悲鸣。 第十七章:步线千针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怔怔出神的望着窗外,青年似是被沙漠的夜色所吸引,幽沉的眸子一瞬不瞬的凝视着这片苍茫。一泻千里的银光从窗棱铺陈开来,只余下几缕淡淡的洒在他的身上,让那消瘦的身形越发显得的弱不胜衣。 “祁檩!”一个长相粗鄙的中年人,带着一脸的不耐烦冲着青年叫道,“首领让你到勇义堂去!”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面露凶煞的补了句,“你小子给我安分点,别没事连带着找人晦气,小心我给你好看!” 每每见到这从越家别苑掳来了小子,李武便恨的咬牙切齿磨刀霍霍。甭看他黄脸瘦皮弱如扶病,可折腾起来的本事却是一顶一的鸡飞狗跳天崩地裂。不但凭着巧舌如簧保全了自己的一条小命,更举着要让‘赤鹰帮’发扬光大富可敌国的大旗,迷惑了几大当家放着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正业不务,偏命令一众悍匪专是去埋汰找寻些奇花异草珍禽猛兽。那奇花异草还自罢了,毕竟按他提供的情报去劫持越家的商队倒也能满足个八九,可珍禽猛兽却是强人所难,实是凶险之极!便以李武为例,为得豹骨被打发到了深山老林,一去便是半月,不但风餐露宿饿绿了眼,更是差点没被蛇虫鼠蚁搬回了家!即便时至今日,被豹口所咬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而其他人也无不受之荼毒,断手跛脚者大有人在,内伤染病者更是不计其数。要不是这厮倒真有几分手段,所制的香芬芳悠远奇效显著,在达官贵人中大获青睐,不过月余己让帮中进帐万金,只怕他早被人千刀万剐分尸泄愤了。 嘴角轻轻一扯,自是明白李武意指何事,安悠然虽暗暗好笑,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貌似纯良的随着他来到了勇义堂。 这堂极大,乃赤鹰帮平时用来议事和设宴的主厅。此时堂间早己站满了肌肉结虬暴戾彪悍的大汗,少说也有两三百人,皆是帮中的精英骨干。他们一见安悠然,却是不约而同的表现出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显是对其心存怨怼。 可安悠然在此一不是为交友,二不是来结亲,只要能让脑袋安安稳稳的待在自个的脖子上,这些人的喜欢与否,他还……真心的不在乎。因此对于针芒在背的目光来了个压根无视,他只径自对着堂中高坐在虎皮大椅,真正手握生杀大权的帮主雷魏低头行了一礼! “祁先生,”精光四溢的眸子在见到祁檩后微微一弯,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面对着让自己坐收金山的男子,雷魏肃来阴鸷和狠辣的脸上似也缓和了不少,竟给人春风拂面之感,“方才老三飞鸽传书,说你制的那批香卖出了两万金。且还有贵人己给了定金,要求订购五十箱,需在十日后交货,先生可有问题?” 十日?还五十箱?他当她是三头六臂的特异人士,还是撒豆成兵的妖魔附体?!别说制香本就是个复杂的事情,便是没那么麻烦,也不可能像烧饭炒菜,一时半刻就能急于求成的?! 思及于此,安悠然的眉头不由一皱,但想雷魏乃刀光剑影的舔血之人,素来只有人畏他,哪里见得他敬人,然此时的他对她当真是蔼然可亲,固是这分‘亲’的背后带给她的是十足十的恶寒,可也比小命不保来得要好。当然,安悠然自是知道他这面子,与其说是给她的,倒不如是说给那明灿晃眼的金子来得贴切。换而言之,雷魏说得好听是在和她商量,说得直白便是笑里藏刀。别看他那厢笑语晏晏,只怕她这里只要稍作推托,立马便有砍头的大斧前来侍候了。 更何况…… 双眸骤然间亮的惊人,,可还未及让任何人发现,就见安悠然右手往胸前一按,当即从善如流的领命道,“帮主言重,祁某自不辱命。”在偷偷瞥见雷魏因自己应允而准备哈哈大笑时,点漆的瞳仁却在滴溜溜的一转后话锋一转,“但帮主也知我所制的香所需材料甚是纷繁,此次又要的仓促……”她边说边往堂中各人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道,“怕就怕……” 这堂上之人,十之七八都是对安悠然深恶痛绝的,另外一二,即使不是貌合神离也是八字不合,见她的眼神中颇有轻怠之意,哪里受的了这份闲气?当即李武便第一个拍案而起,“怕什么怕?!你小子有话就说就屁就放,别像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他倒也是干脆,直接将心中所猜说了出来,“你是不是就想说,十日交货你没问题,怕只怕咱们兄弟们寻不回材料,耽误了差使?你这厮也忒看不起人了吧?!” 按理说,现时安悠然的处境是如履薄冰,被一众悍匪群起而攻之实非明智,可偏偏在听了李武之话后,她竟咧开嘴嘻嘻一笑继续补刀道,“李大哥不愧久经世故,一开口便一语命中!雷帮主,李兄所说也正是檩所担心!十日内做完五十箱货,所需的材质也必是五十箱的量!然虽是关山难越,可若能为帮中净赚十万,祁某纵是肝脑涂地也要达成所愿!诸位大哥都是的响当当的好汉,自非祁檩一文弱书生所能匹及,但祁某愿指天誓日在此立下军令状——如若祁某原因误了大事,祁檩愿自刎以死谢罪!可若是诸位办事不利……,各位又当如何?!” 逼迫!这是明晃晃的逼迫! 以祁檩的身份,在赤鹰帮中连个座次都排不上,更确切来说就是一混吃等死的阶下囚罢了!可就是这么个跳梁小丑般的人物,竟敢在帮主前表决心,堂而皇之的质疑着众匪的能力!何等的嚣张?!何等的猖狂?!因此明知是混水也非给拖下去不可,明知山有虎也偏要硬着头皮当武松!毕竟谁也不想被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嘲笑!更且以雷魏的为人,若是有谁挡了他的财路,怕是挫骨扬灰还算是手下留情的!是以,既然前有狼后有虎,众人当然英明果断的决定当一位气冲霄汉的悍匪! “说什么混帐话!帮里的事便是我等的事!帮中荣辱便是我等的荣辱!”不待安悠然再次发难,这堂中几百号人早己心照不宣的齐齐回道,“若是寻不齐所需事物,自愿提头来见!” 此话一落,便见帮中的主事们上至帮主下至当家无不大喜,而安悠然则也长袖一捋,随着那帮好似鸡血打过了头的人们大呼着‘赤鹰雄威,名震四海’的口号。可惜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看似满腔激动的青年,嘴角上暗噙着的那抹笑意,却是怎么看怎么的诡异,怎么看怎么的讳莫如深!因为若是有人发现,他们便知黑夜漫漫前途多舛,压根绝非偶然而是必然了! 第十八章:黄尘清水 扬扬洒洒写了两个时辰,安悠然才从桌前抬起头来,拍了拍面前堆成一摞的手稿正色道,“这便是制香所需的全部物件,还请各位务必找齐,速去速回,别耽误了大事。” 看着那足足有十来寸的手搞,再看清那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所写的事物之后,原本还豪情万丈的众匪立马有一半都变了颜色—— 如果之前姓祁的小子所写的蛇毒兽爪之类已让他们惨绝人寰的话,那现在只怕是可以断子绝孙了。因为纸上所书,件件无不巨毒,个个无不罕有,实是九死一生也不见的讨得回来!可大话己说,如今后悔己是迟矣,更难免叫人看了轻去。只能是自己种的果,自己咬牙吃!众匪也唯有从安悠然处接过手搞,脸色铁青的准备受孽而去。却不想外面突的响起一阵熙攘,显是有事发生,不禁让正要告退的诸人脚下一顿,怔怔的往门外瞧去。 既有热闹非瞧不可,安悠然自是也没有回避的必要,她随大流的也与众人一般向外看去,才一抬头便见到了一个青衣少年衣袂带风的匆匆而来,还未待他走近,早有人欢呼道,“少帮主回来了!少帮主回来了!” 彼时,堂内灯火通明,少年高大健硕的身形在明暗辗转的交错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而冷硬俊挺的五官也在熊熊赤焰的映衬下越来越明朗。 他大步径朝着雷魏的主位走来,待行了一礼才遥遥隔着人群看向安悠然。或许是久经历练的原故,十六七岁的少年,早己没了同年人的青涩,有的只是在杀戮和血拼中留下的凶横戾气。 “父亲!听说帮中最近出现了位能人,不足一月便让帮中获赚万金?更听闻他并非专门投诚,乃打劫时无意间掳来之人?可孩儿这就不明白了……”明明是在向雷魏说话,但少年的目光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安悠然,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既沉又寒,竟是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森然,可偏偏安悠然看着看着竟莫名的感觉到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一个能够日赚斗金,奇才异能的高人怎就会对咱们一匪帮死心塌地?又怎会不生二心的唯命效忠?!所以……” 他一步步朝安悠然走来,俊朗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可诚然那己是要置人于死地的危险,“我实难不把他和最近帮中弟兄们频发的‘意外’伤亡联系在一起!父亲,人才固是难得,可万一居心叵测,那便是卓伟之才也不得不杀!以免留下后患,反受其害!” 难得一帮子乌合之众中出了这么个聪明人,如是平时,安悠然倒是愿意结交结交,可现在这情形,这家伙分明就是来砸场子的!且一上来便是下了狠手,仿佛不看自己人头落地便不会善罢甘休的架势!好在…… “彻儿!你错怪祁先生了!” 好就好在她早就棋先一着,布好了局设好了套,编好了理由站稳了脚,连词都编得通俗易懂朗朗上口! 果然不待安悠然开口,雷魏己替她辩解道,“祁檩也是个不走时运的!得罪了越家的太君,若不是机缘巧合碰上老四到鸾翾楼行事,他早被越家那个彪悍的大小姐给大卸八块了!想越家在铎玛一手遮天,祁先生此番结了怨,无疑就是坠了魔障!如不是遇上我们,恐天下之大也再难有容身之地!至于帮中兄弟伤亡一事,虽是寻物所致,但方子如此,祁檩也是无可奈何,何况便是咱们的日常买卖,遇上个强硬的,死伤相枕也是在所难免,做不得数的。” 低眉敛目,安悠然俨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悲痛状,可是心里的那个得意却是乐开了花。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虽说一开始眼见自己累的天旋地转才换回的血汗钱被雷魏吞的连个骨头渣渣都没剩下屑屑,着实是有些肉疼,可现下看来,若非金光灿灿的硬货发挥效用,便是她那三寸不烂之舌磨损全无,恐也抵不住少年今日的咄咄逼人。 “是吗?”虽有雷魏出面澄清,可雷彻还是没有移开在安悠然身上定定的目光,“但四叔告诉我,那时如不是这家伙愿意一力承当,他会照惯例将鸾翾楼一个不留杀个干净!能让仇家血债血偿,本该是人生一大幸事,雷某实不明白,祁先生为何要出面阻止?你可别用冤冤相报何时了这种蠢话来糊弄我!因为……我压根不信!” 说话中少年高大的身影己完全笼罩在安悠然的上方,而也有越来越多不怀好意的眼神向她灼灼投来。不出一会,偌大的堂间己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摈息而立,所有人都在蓄势待发,似乎只消那个瘦弱的身影露出些许的破绽,他们就会化身为嗜血的野兽,将其啃噬消蚀咀嚼碾碎!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那个身无二两肉的小子并没像他的外表一样弱不禁风,面对众匪的肃杀之意竟是从容以对,甚至还抬起晶亮的眸子朝着雷彻灿然一笑,“少帮主说的不错,报仇雪恨正是大丈夫所求!但不知可听过一句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若四当家那时能够将越家上上下下杀个鸡犬不留,祁某自不会做任何阻拦,但若只堪堪杀了个大小姐外加一帮子没用的仆役,在下却是不能不拦。想我开罪了越老太君,本就不招人待见。要是事发时众人皆死,唯我一人下落不明,必会有落井下石者,栽赃于我的头上。届时,诸位是不必担心,一来越家不知乃贵帮所为,二来种种恶行己算在祁某帐上。越家要血债血偿也好,枕戈饮血也罢,便统统只会冲着在下而来。我虽八字命硬,毕竟还不是天煞孤星,诸亲六眷都死了个决绝。如是因此牵连了他人,难免心中惶惶。是以,便是为求安心,那些人我也不得不救。而且不过权宜之计罢了,只待时机一到,借贵帮雄威,祁某还怕不能讨回公道吗?!我又何必急于一时,打草惊蛇坏了好事?!” 理所当然的淡然,侃侃而谈的平静……可是所说之话却是字字狠毒句句锥心! 他是在公然宣布要将越家全族灭门!?他是在挑明落脚赤鹰帮只是养精蓄锐厚积薄发!?实难想象这么城府深沉的话竟是出自一个弱质费纤纤的青年之口。 一时间众匪竟是面面相觑,仿佛不认识的瞪着安悠然,而雷魏却是哈哈大笑,显是这番言论对极了自己的胃口。他大掌一拍,指着她就道,“好!我就说祁先生是我辈中人!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方才是丈夫本色!放心,只要你能助我赤鹰帮完成大业,什么区区越家,哪怕是王孙贵胄,老子也能替你灭个干净!” “多谢帮主!祁某便是粉身碎骨,也定要报效帮主对我的知遇之恩!” 唉——散了吧! 众匪看着堂上这出魏颗结草的戏码,均是内心一阵抽搐!本想着少帮主扳倒了祁檩,活不用干了,命不用捣腾,再能来个通宵达旦酒池肉林,实是苦尽甘来可喜可贺!没想到还没等到蹦跶,还没等到欢腾,就被这泼皮小子将了一军。不但奸没除成,反是助长了他在帮中的气焰,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然呕血也好,气恼也罢,都不是时候!因为连帮主都交口称赞的祁先生,正在似笑非笑间打量着诸人。且眼眸贼光烁烁,于狠厉中多出几分狡诈,更于狡诈中多了几分阴险,可不就是映衬了适才的那句‘睚眦必报’?!顿时激的众匪精神抖擞神采奕奕,拿了手稿就往外逃。 而雷彻则是黑着张脸,显是心有不甘,可于安悠然毫无纰漏之下也只能是无计可施。正要悻悻离去,却是脚步一顿。再转身时,冷峻的脸上竟突然绽出个笑容,对着雷魏一揖求道,“孩儿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父亲同意。既然祁先生是个有大才的,能否从即日起让我追随左右?相信以先生之能,即便顿学累功,也能获益匪浅!” 第十九章:继晷焚膏 恨得牙痒,恼得抽风,可安悠然却不得不佩服雷彻此招的高明。 想她能够在赤鹰帮安生立命靠的就是自己一手赚钱制香的本事,但于众匪来说,坐享其成虽是何乐而不为,但绝非万全之策。毕竟终生受制于个外人,无疑就是拊背呃喉,自是不如让至亲掌握大局来得讫情尽意。是以当雷彻展现出他的笃实好学,便显得是如此的恰逢其时,如此的怡情悦性。雷魏自是一百十二个愿意,三百六十个赞同,连当事人的意见都未征求,就让儿子卷起铺盖搬去和安悠然同住。 幸好要加快制香,赤鹰帮倒是帮她换了处大些的院落,这才不用与雷彻挤于一室。可即便如此,也是害苦了安悠然!因为就算抛开个人恩怨不记,如何不暴露女儿身也是让她着实煞费了番苦心。好容易阿弥陀佛的瞒过两日,己是风中飘柴毁骨立,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而魏彻却是越发渐好,不但红光满面更是修炼有道,一双眼睛不说盯成了火眼金睛也能称得上是炯炯如炬,成日里啥事不干,就牢牢的监视着安悠然,只差没逼得她痛哭流涕的献上锦旗一面,以表彰雷少帮主的孜孜不倦恪尽职守。 但虽是胃口俱佳什么都吃,安悠然却独独不喜吃亏。所以在短暂的按兵不动后,她也终是有所行动。 当然,因顾忌雷彻的身份,怕毒的他一命呜呼驾鹤西行后,会搭上自个的卿卿性命而未能大展雄风,确让安悠然引以为憾。但在令人一劳永逸知情识趣的道路中,她却是另辟蹊径,玩出了新高度。以致于,雷彻从正常的一天睡三个时辰,变成一天只三顿饭清醒;从神清气爽变得浑浑噩噩。再加之到底是医者父母心,本着认真负责的从业态度,她更是良苦用心的隔三差五的在他的饮食内加些泻药进行调剂,以免这种萎靡的作息会毁了人家孩子大好的身材。当看着雷彻在一天天的磨砺中,还能保持着完美的六块腹肌,安悠然直要为自己的善良贤淑掬一把可歌可泣的眼泪。 其实雷彻也不傻,他当然明白自己的种种‘不适’,定是与安悠然脱不了干系,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提防。怎奈却是防不胜防,即使在祁檩处粒米不尽滴水不沾,连近身距离都保持三尺开外,却还是屡屡的着了道中了招,丝毫没见任何作用。 所以……本着乐此不彼有仇报仇的原则,雷安二人在种种阴谋算计中共同成长,共同进步,未到几日便有了‘质’的飞跃。由本来的血气方刚变得老成持重,由剑拔弩张变得深沉内敛!虽然……这种改变的根本,源于他们的心有余而力不足!本来嘛,一个个顶着漆黑发亮的眼袋,黯然憔悴的身体,在形神俱惫中,哪还有力气去掐死对方? 但天知地知,安悠然知,雷彻知,可众匪们却是不知。看着两人于分崩离析中还能保持相敬如宾的微妙,在无不赞叹他们的胸襟宽广之外,私下也均是佩服的眼角抽搐后脊发凉。更是每每看到两人,就远远如鸟兽状散开,生怕扰了两人相恨相杀的雅兴。 终是熬到了第七日,这种僵持才在平地生波中得以告一段落!否则不仅是那两位风暴中心的人物,恐是自己都扛不过去,就连一旁充当看客的众匪,怕也会因战战兢兢而英年早衰。 而这场风波确也生得大且诡:己过归期,可之前派去寻药的人马竟是一支未归,非但是制香无门,让本己到手的十万金统统都打了水漂,更加让赤鹰帮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须知失踪人马整整有五百人,占据了帮中人数的大半,万一折损便是伤了根本,有可能整个赤鹰帮都会毁于一旦!是以雷魏怎敢怠慢?心急火燎的连夜变点齐了人马,便与诸当家兵分几路寻踪而去。而他们这一走,对于群龙无首的众匪来说,自是以雷彻马首是瞻。 因此大到帮中事务,小到柴米油盐,均落到了少帮主的肩上,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活脱脱累的像狗一样。而安悠然却是翻身农奴把歌唱,没了雷彻的如影随形,就算尚有小喽啰看守,也是欢忭鼓舞的大喜一件,而更重要的是……她终是等到了梦寐以求的机会! 其实从一开始打算拿制香做筹码,安悠然赌的就是一个机会!一个逃跑活命的机会!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赤鹰帮这群悍匪要不是视钱如命,又怎会烧杀抢掠无恶不做?所以她才能步步为营,用一本万利哄得众匪铤而走险,更哄得他们屡屡去抢倚潼楼的制香原料。那是安悠然相信,以越潼之智,理应发现其中的蹊跷,也笃定以她对其前程的重要,他必会设法来救自己。只是……这该死的越家二少爷,也不知是猪油蒙了心,还是脑子被驴给踢了,竟是害得她等到天荒地老望眼欲穿,也楞是连个鬼影也没出现! 所幸虽是所托非人,然而每逢初一十五去庙里添的香油钱总算没白费,老天到底是有眼的,给了她这么一个逃出生天的大好机会! 雷魏不在,当家们不在,连虾兵蟹将都消失的差不多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哼着小曲,收着行李,安悠然的双眼眯成了月牙。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一向秉承持勤俭节约家有道的她,为保出逃也是慷慨挥霍了一次!整整两斤的蒙汗药啊,只怕是连大象都能放倒一大群了!她就这样一股脑的全都倒在了厨房的饭菜酒水中!并且不仅加大了曼陀罗的比重,还特意添加了西域特产押不芦!保准喝过的人,不晕个万寿无疆也能睡到个青山不老。 而成此大事,安悠然还需要感谢越大小姐毒翻鸾翾楼的灵感激发,以及众匪勤奋盲从的找回毒材的愚蠢!虽然若没有这些乌合之众的搅和倒腾,想她安悠然一身正气五讲四美的大好青年又怎会做这般阴险狡诈之事?唉!无外乎古人有云: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师婆跳假神!固非自愿,但她到底还是堕落了许多…… 惺惺的落下两行泪,以慰自己逝去的美好后,安悠然又屁颠颠的给早就迷晕了的守备补扎上两枚金针,这才背着包裹悄悄的出了院。 可前脚才踏出门去,她就明白了几件事: 第一: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就算饭是铁人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可如果雷少帮主,他就是没吃……她又能奈君几何?无非也只能是呜呼哀哉扼腕长叹了! 第二:出名要趁早,逃跑更是要趁早!固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可万一船还没开就沉了,那就是费多少心思也是白搭! 种种感慨直如才思泉涌,但老天啊,她不是不爱学习,所有的事情不都是要讲究个循序渐进吗?就算佛祖老爷觉得她天赋异禀是个可造之才,但有必要在一天之内教会她那么多人生哲理吗?! 当真虚不受补,虚不受补啊! 可……现在想这么多又有何用? 因为……从迎面而来的少年身上所散发的铮铮杀气和怒不可遏来看,安悠然只强烈的觉得,她现在最有必要考虑的就是如何保命要紧! 果不其然,雷彻一见她竟是二话不说,伸出胳膊就掐住了安悠然的脖子,眸子里的愤怒简直如火苗般蹭蹭直蹿,“说!你到底干了些什么?!我父亲和帮中的弟兄们现在何处?!他们若是有个好歹,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十章:朝施暮戮(上) 说?要她说什么?!要她怎么说?! 双眼睁的滚圆,安悠然当真是满腔冤屈无处诉!这混帐小子一现身就掐得她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哪有机会知道前因后果?!更令人悲愤交加的是,就算她真的知道来龙去脉,他也得给她说的条件啊!喉咙都快被掐的断气了,她还哪有气力说些什么?! 幸亏一同随行的守备见势不妙,赶紧拦着雷彻,这才让安悠然捡回条命,“少帮主,祁檩现在动不得!雷帮主和各大当家都还在他们的手上!这厮要是死了,我们拿什么换人?!” 眉头紧皱的思忖了片刻,雷彻才猛一松手,望着在跪在地上大口喘气的安悠然,他久久不曾开口。却在众人以为就此作罢时,忽然哈哈大笑道,“祁先生,果是能人啊!明明是虎,却偏偏装成猫!耍得我们八九百人团团转还不够,最后竟还找人来灭了我们全帮!当真是好本事!好本事啊!” 那笑声既森又寒,听到最后竟还有些莫名的悲凉,不禁让安悠然暗暗一凛。就算是不明详情,但她己明白雷彻的怒火,并非知晓她的出逃,更非因为她在饭菜中下药,而是雷彻等人……出事了! 且还是出了大事! 纵然不会掐指一算的神奇,只瞧雷少帮主那黑得渗青的脸色,安悠然也知道这事绝对非同小可!并且十有八九与她有关!否则她那脖子上尚在作痛的火辣,难不成是雷彻手痒拿来练握力的吗?!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她不聋不傻的脑袋和从守备所说话语的分析,己完全可以判定,雷彻和众当家的与那些失踪了的悍匪都成了一样的下场——音讯全无! 似是找人的也成了被找的,救人的成了被俘的!最后还被拿来成为交换她的砝码! 但……谁会这么做?谁会来救她? 莫非……莫非……越潼终是开了窍?来救她了?! 不过……平时看越二少爷都是副风流倜傥的小白脸样貌,只觉得寻花问柳理当是一把好手,却不知做起事来也能有这般的狠厉决绝,竟让几百名悍匪平空销声匿迹的无影无踪。看来虽是想给那榆木小子点颜色看看,却也不得不暂且缓缓,万一时机不对弄得引火烧身,可就得不偿失了。毕竟柿子捡软的捏,才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是越潼也好,不是越潼也罢,所有的问题都得她有命留着才能知晓。最重要的是……现在她要如何作答才能保得万全?看雷彻一副玉石俱焚的样子,恐她下面的回答稍有不慎,就怕她是只能托梦去问越潼答案了。 开诚布公?这不就等于承认她原先所说的都是信口雌黄!不但会激怒众匪,还暴露了越潼!如确系越二公子所为,定会打草惊蛇乱了计划;如与他无关,恐会多了一大帮子冤死鬼与她一起到阴曹地府组团旅游了。 装傻充楞?都点名点姓的指到她这来了,以雷彻一不弱智二不愚钝的智商,届时给她来个严刑逼供,开膛破肚抽筋剥皮,有的是手段让她随意选择! 真是来硬的死路一条,来软的在劫难逃!左思右想之下,安悠然实难抉择。但她的沉默显是再次刺激到雷彻跳动着的神经。少年一把粗鲁的扯住她的后领就往外拖,安悠然本就三魂出了两窍,经他这一吓顿时大惊,拳打脚踢的就想反抗。可他二人,论身高,雷彻比她高出一个头;论体格,更是比她不知壮出了多少倍!只堪堪在年龄上,安悠然才胜人一筹!但雷彻又不是来敬老恤贫的,她这虚长的几岁有个屁用! 然而当她被拉到勇义堂时,混沌的脑袋却在瞬间清明起来。这倒不是因为看到一大屋子本该睡得昏天黑地的众匪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瞪着自己,也不是被赫然摆在桌上的一十三颗血淋淋的新鲜头颅给震吓的,而是被大堂中央那个一袭黑衣的男子给惊醒的。 他只是那样静静的站着,真容尽掩在如墨的玄衣下,不发一言一动不动。清冷的如同六道之外的仙灵,缥缈的仿佛须弥界的天人,让人只能在屏息间顶礼膜拜。似乎连满目明灿的火光映衬在他的身上,也由于那种超脱,而显得虚无而不真切。 原来……这世上真有一种人,只是站着在便是一种风华,只是不语便是一道风景! 更原来……有种人,不遇见则矣,一遇见便再难忘;不相知则矣,一相知便是一生。 便如她……或许是前世的冤孽,或许是三生的痴缠,明明赌上了一切,只愿这相思入骨,缱绻入髓,吞噬着自己一并入土!却……未何,偏偏还要再见?未何还要纠缠? 心脏像是在刹那间停止了跳动,安悠然不由脚下一软瘫座在地,浑身的颤抖竟是止也止不住。待到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将她扶起时,她才发现自己的眼中己是模糊一片。 “你……”泪眼朦胧的望着眼前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安悠然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喃喃低语道,“不该来。” 掩于斗篷之下的人似是微微一顿,默默的看向安悠然,藏匿在黑暗中的面容虽是看不甚清,可握着她的手却是一紧,牵着她迈向门外的步伐更是坚定无比。 但雷彻怎能容他们这般轻易离去?少年身形一跃己是提刀拦在他们身前,冷峻的脸上杀气腾腾,“阁下是否忘了些什么?!你送来我四叔他们的人头,逼迫我将祁檩给你确认的时候,可是口口声声说过,只要验明正身,便会放了我父亲和一众兄弟!怎么?才不过片刻,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们赤鹰帮都是吃素的,只凭你单枪匹马便能把人给救走?!” 话音堪落间,早有闻风而动的匪人将安悠然和玄衣男子团团围住。面目狰狞间,果有些彪悍之色。安悠然不由的心中胆怯,脚步刚要放慢,却不想身边的人压根就没有要停的意思。完全无视诸匪手中明晃晃的刀光剑影,直接越过雷彻就拉着她继续前行。 昂昂自若的闲适,雍容华贵的气度,明明是血溅三尺之地,却偏偏因玄衣人的绰然有余,生生的有了几分遥荡恣睢之意。众匪不能说见多识广,也算得上阅人无数,但哪里见到过如此人物?! 一时间,诸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固是手中拿的是嗜血无数的利刃,竟楞是无一人敢上前。而雷彻见此架势也是举棋不定。看这玄衣人只身前来,处事泰然从容不迫,若不是疯子必是有备而来,实是担心轻举妄动后会对雷魏等人造成何种后果!可眼睁睁的看个大活人在自家老巢中有如无人之境的自由出入己是窝囊,要是再让他大摇大摆的救个人出去,这叫他们这帮子人情何以堪?!恐以后赤鹰帮也甭说什么驰骋大漠了,只怕说出名号都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好在他们犹豫,玄衣男子倒是没有半分迟疑,施施然走到大门前,言简意赅的就说出了他的选择,“让我们走!” 第二十一章:朝施暮戮(中) 目空一切的桀骜,居高临下的狂妄! 这玄衣男子哪里有身陷敌营的觉悟?!有的只是反客为主的嚣张! 可……论地盘,这里分明是赤鹰帮的老巢!论人数,堪堪百来号人难不成还怕了两个人不成!? 原本还隐忍不发的众匪,哪里还顾得了其他?只顶着蹭蹭上窜的怒火,就要上来拿人。而玄衣男子显是也没有多做口舌的打算,长袖一挥,但见一枚袖箭发着尖锐的啸声直冲星空,大门外立刻传来了铺天盖地的马蹄之声。 那蹄声沉而响,齐而整!似乎连整个沙漠都在这如排山倒海而来的声势之下,发出了战栗的颤抖!然而这所有的雷鸣咆哮,却又在玄衣男子发出第二支袖箭时,于一瞬间消弭于无形…… 众匪皆是身经百战之人,自是知令行禁止,比战不旋踵还要难上百倍,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顿时所有人在刹那间都面如土色,唯独雷彻在惊怵之余尚有思量,见势不妙当即对着众匪吼道,“慌什么慌?!帮主和众当家虽在他们手中,但我们手中也有他们的人!这祁檩既能让他们大费周章的前来搭救,就必不会弃之于不顾!现如今我们和他们,各有各的砝码,各有各要的人,也可算得上是旗鼓相当!大伙切不可未战先怯,自乱了阵脚!” 之前便知雷彻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可现在安悠然看着方才还军心涣散的赤鹰帮诸人,就因为他的三言两语重振士气时,还是不免扼腕长叹。叹只叹,她先前不该妇人之仁,给他下的药着实轻了些,早知今日就该给下个足量!就算不毒的他天聋地哑生无可恋,也泄他个虚脱无力小儿麻痹,看他还有力气能在这蹦跶!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安悠然也没前后眼。就算呕到吐血,诸匪眼里该重燃的杀气照样烈焰熊熊,该拿出来亮亮的锋刃依旧寒光烁烁,而那一张张满弦似月的弯弓,自是也毫无悬念的齐齐替他们预备了个周全。 届时,身边的人神通广大定能跑得了,这点毫无疑问,安悠然敢赌个十成十;她自己定会被射成个筛子,这点毋容置疑,她也敢赌个百分百,但若问如果这个有本事脱身的人,要是带着她这个一定以及肯定的累赘,还能不能逃得了……她可当真是不敢赌! 毕竟……人贵在有自知之名,她的身手几何,安悠然还是明见万里的。 心中一横,安悠然刚要说什么,岂料还未等她张口,冷冽绝尘的嗓音己率先说道,“开门!” 固是了解此人的习性品行,可看着雷彻等人明显抽搐的青筋和即将炸毛的表情,安悠然还是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开口劝道,“……您虽是高深莫测,但行事偶尔低调,也不失是件体恤民意的美事。有道是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 “开门……” 淡漠如烟的声音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可本就凛寒的语调越发冷了几分的温度,和干脆升级到对着雷彻发号施令的狂傲,又何尝不在彰显黑衣人己是不加掩饰的厌烦!? 唉!当真白白费了自己的那一番子吐沫星子! 心中一阵哀嚎,安悠然实是觉得本来劫后余生后涨的那点鸡血,蓦的己是减少到血亏。也不知今个她是冲撞了哪路神仙,招惹了哪路邪魔,怎生是诸事不顺频频倒霉?!明明布了局下了药,忙得一身是汗,逃个开头就被抓了回来也就算了!怎生被人救,都能救出这些个妖蛾子来!是不是真要她以后每逢跑路逃命,都得事先占个卜算个卦,做好趋吉避凶的防范工作方得作罢?! 然还没等安悠然哀悼完她的神婆课程没有自学成才之时,玄衣男子竟是来了个大喘气,慢悠悠的补了句,“换人!” 这下非但是安悠然一呆,连众匪也是一怔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于大喜之下纷纷转向雷彻,雷少帮主略一微忖后,大声命令道,“严三!你带五十人打前阵!李武带六十人负责左右两翼!石头携一百名弓箭手在高台待命,如敌军生变,射杀!如我方退怯,射杀!若帮主遇难,便不分敌我,尽数射杀!所以……大伙最好给我放明白点,甭为了贪生怕死而动什么歪脑筋!今个只消帮主出了岔子,所有人全部都要陪葬!” 他这几句话说的是简单、明了、粗暴!却胜在了够毒、够狠、够直白!因为雷彻明白,赤鹰帮中虽口口声声说什么兄弟手足,可骨子都只是些亡命之徒。一旦遇事,为求自保便会不择手段!与这些凉薄之人说什么仁义道德都是等同放屁,只有先断了他们的念想,方为上上之策! 果然!此话一出,原先还眼神闪烁的某些人,立刻目光澄明,连誓与帮中共存亡的气魄都恢弘了几分。其实也是,有道是苟且偷生,要是能偷得了生,苟且也算值了!可若是偷不了生,还给自家人给射了,这便是苟且外加黑头,是真正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看到众匪恢复稳定,雷彻才稍稍放心,径自走到安悠然和玄衣男子身边,大手一挥高声喊道,“开门!” 随着他的喊声,低沉的号角声缓缓回荡在夜色之中,而赤鹰帮那重达千斤的铁门也终是在数十名帮众的协力下缓缓的开启。绞盘的锁链在带动时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就如同为即将发生的未知,奏响的一曲乐章,弥漫着焦炙和躁虑情绪。 而铁门一开,黑暗中弥漫着的点点火光,就仿佛天空中的星河,照亮着原该黑夜笼罩的大漠,也照的自内而出的人们眼前一花。 “让他们过来!”闪耀中有一与玄衣男子相同打扮的大汉策马而出,他身形魁梧,略显沙哑的声音苍劲而有力,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强势,“你们的人,我们自会放行!” 深幽的眸子注视着前方的一片斑斓,任凭视野在停留间被沾染上绚烂之色,雷彻固是于面上不动声色,可是心里早己是暗自一惊。来者虽无高牙大纛,也没旌旗蔽天,但胯下骏马凤臆龙鬐,身披重甲紫电清霜,即便没有先前动如雷霆的一幕,只瞧现在不动如山的列阵,也知绝非等闲这辈!因为此等精良的装备,此等骁勇的气势,莫说是整个铎玛,便是放眼天下也是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所以…… “不行!”双目骤然间一紧,雷彻抽出弯刀架在安悠然的脖子上,扯着她跃队而出,断然拒绝道,“你们先把我们的人统统放了,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第二十二章:朝施暮戮(下) 破釜沉舟的孤注一掷,等待的却只有置若罔闻的漠然,这让将安悠然视为法宝的雷彻当真是始料未及。稍加一楞后不禁怒上心头,手上的弯刀正欲发力,金玉掷地的声音己响彻在他的耳边,“松手!” 全部的注意力只在前方的绚烂之处,雷彻哪里想到会有人自后而出?待到惊觉,脖子上己是一凉,而那玄衣男子不知何时竟站在了他的身后,将那柄月色软剑轻轻巧巧的搁在了他的咽喉要穴!且剑身青芒游离烁烁,一看便不知噬了多少血的魔物,比他们这帮嗜血而生的强盗,恐还要还要多出几倍的杀孽! 而身形缥缈势如鬼魅的男子在成功得手,同时吓的众匪惶惶大乱之后,显是有赶尽杀绝的风范!于夜风萧萧任衣袂翻飞,按着雷彻挟持安悠然的模样,来了个依葫芦画瓢,清清朗朗不急不徐的说道,“统统给我退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们少帮主!” 浑浑噩噩的一帮子乌合之众,有雷彻在时还能够勉强成军,此时雷彻被挟,便是没了主心骨的一盘散沙,众匪哪还有心再战?加之眼见对方金戈铁马气势如虹,若不是顾忌高台上的那百余名弓箭手,恐是现在便有人哭爹喊娘的投诚而去。 自是于一切了然于心,雷彻见状当即脸色一黑,可还未等他设法解围,就听得敌阵中有一高亢的嗓音急急喊道,“你们这帮兔崽子发什么愣?!别管彻儿,还不快快把那姓祁的小子和玄衣人给我拿下,救本帮主回去!现如今还怕什么鱼死网破,等着人家统统把咱们给宰了一锅端吗?!” 当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纵然早就明白赤鹰帮都是些薄情寡义之徒,可见到雷魏对雷彻如此狠绝,还是让安悠然一时失神。怔怔的看着在火光中因血污遮面而显得越发狰狞的雷魏,她过了半晌才斜睨着眼对雷彻揶揄笑道,“你这爹够毒的,为了活命连自己儿子都可以不要!像他这般能成大事者,窝在大漠里做个区区匪首,当真是屈才了!” 没料到适才还形神微变的雷彻,听了这话反是恢复了常态,神色浅淡的回道,“为今之计,丢卒保车也算得上策,帮主这招也并无不妥。再说,我与他只不过是挂名父子,我的生死,他倒是真的不会顾及太多!所以……” 边说边转向以剑相对的玄衣男子,雷彻抬眸似笑非笑的嘲讽道,“阁下想用我来辖制局面,显是打错了算盘。我劝你还是尽早收手,否则到头来,只会是我们仨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罢了。” 而事情的发展果也如雷彻所言,不知出于是对雷魏的畏惧,还是害怕自己会身首异处,众匪对他下达的命令竟是别无异议!当真不管雷彻死活,信受奉行的提了刀就要前来捉安悠然和玄衣男子!高台上更是有急功近利者,弯弓就向他们的手脚射去! 一时间但见箭如雨至人影攒动,众匪们叫嚣着涌向相互制约的三人。其势之猛,虽称不上气吞山河,也能算得上是轰轰烈烈,就是素来瞧他们不上的安悠然,也不禁是刮目相看!未曾想‘以多欺少’这般狗血的举动虽是令人不耻,但真正演绎起来却是如此荡气回肠,纵是卑鄙却实实有效!就算是武功盖世又能如何?要知道双拳敌不过四手,这般群起而攻之,即便不是被人打死,就是打人也会累死! 诚然……她由于人质的特殊性不会被打死,也缺乏成为绝世高手的资本而绝不会累死! 但……照此趋势,成为个伤残人士却是不在话下! 右眼不祥的直跳,安悠然无心再做纠缠,索性伸手指了指大军杀到的众匪,对雷彻循循善诱的提议道,“少帮主,只听闻人家金兰结义时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与你似乎从未有过兄弟之谊手足之情,何苦的没来由连死都要拖两垫背的?况且以你与祁某素来的种种过往,实想不通你怎愿下了地府还要与我来个朝不虑夕鸡飞狗跳?!依我看难得阁下生得一表人才有手有脚,倒不如你现下也扯着嗓子吼上几吼,看看帮中有无正义凛然的壮士,愿意揭竿而起追随左右的?若是你人格魅力欠缺,在下也愿贴个千儿八百的以做悬赏。只求大伙能四肢健全尽享阳寿,其余便权当是咱们礼尚往来,互不相欠可好?” 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却怎生留下个这般个妖孽来祸害他?!雷彻嘴角抽搐的望着安悠然,实不知是该赞这小子,还是该骂得他天打雷劈!她以为他不想活命吗?!她以为他就甘为弃子吗?!但凡有丁点的可能他都不会坐以待毙! 可……公然策反?!一来,他根基尚浅,众匪必不会听命,只会是自讨没趣;二来,雷魏虽不仁在先,但毕竟是他的义父,且于他有救命之恩。即便舍他不顾,不过是讨回本去,顶多只称得上狠毒,确也说不到什么。可他却要背负上个弑父的罪孽,须知就算穷凶极恶,但众匪也有碰不得的业障!恐他今日若真因叛乱而生,除非隐姓埋名逃一辈子,否则怕是死时连全尸都未必留得! 亏这混帐在出了这害死人不偿命的主意后,竟还能洋洋洒洒的撂出个‘互不相欠’?! 明明他和雷彻都会欠他一条性命,都会是踩着他的尸体换的逍遥!果是如此!倒不如一拍两散,让这些个狼心狗肺的家伙统统陪着自己一同下了地府,也算是替自己报了大仇,此生倒也没了牵挂! 思及于此,雷彻的眼中杀气毕露,直接就要结果了安悠然!然恰在此时,他却突的觉得膝盖一软,踉跄倒地,摔的眼冒金星,更是没来由的觉得肩膀上一阵剧痛!待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竟是玄衣男子趁其不备将他一脚踹翻,不但丢了手中的弯刀,还充当了身下祁檩的人肉盾牌!而那肩膀的剧痛哪里是没来由的?分明是三根明晃晃的羽箭换来的! 气的雷彻张嘴就要破口大骂,玄衣男子却是边洒脱的提剑挡箭,边萧疏远淡的开了口。那语气清冷高傲,别说有半分愧疚,简直是颐指气使,听得人呕血二两,“把他给我护好,自会给你留条活路。” 分明己是自身难保,却还敢大言不惭的编派旁人,雷彻血压飙气到升青筋暴突,可当他抬头对着玄衣人怒目而视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的目瞪口呆,连原本无可宣泄的满腔悲愤也在顷刻,不知忘到了哪个九霄云外了。 但见星光辉映中,无数纸灯悬浮空中,灼灼赤焰透过灯壁隐隐闪现,遮天蔽日下似将黑色的天穹也染成了艳丽的绮红之色。与地上的肃杀一经对比,竟美的像是醉梦中产生的幻觉。不由的让众匪怔怔之下忘乎所有,只能痴痴抬头静静仰望。然玄衣铁甲的队伍却忽的转守为攻,一队弩兵在前列之人执盾下马后赫然现身,重甲如墨铁弩铮铮,电光火石间连发齐射,直冲天际而去。随即一阵破风之声,就看到本还飘飘缈缈的纸灯应声而落,悉数落在了赤鹰帮的老巢内外,扬起的白雾蒙蒙。而方才还在喊打喊杀的彪悍众匪便在须臾中没了动静,一个个倒地不起,全部晕倒在这风吹弥散的淡香之中…… 真行…… 嘴角浮上一抹自嘲的笑容,雷彻两眼迷离的看到铁甲骁骑对着玄衣男子谦卑跪拜时,他听到了自己心底无力的悲鸣! 他真是眼瞎,心盲,无药可救! 那样的风华!那样的气度!自己怎能看走了眼,以为他不过是跑腿的龙套角色!?就该在这玄衣男子只身前来时就杀了,那就不会有今日的狼狈,今日的惨痛! 然而……后悔晚矣,懊丧无用!眼见众匪被砍得身首异处,雷彻终是抵挡不住意识的混沌,慢慢的闭上了他无力支撑的眼眸,脑中的念头只有独独一个——但愿那人言而有信,留他一条性命! 第二十三章:规旋矩折 疼痛难忍中,雷彻勉强睁开了仿佛重愈千斤的眼皮,他吃力的撑起快要散架的身体,迎面而来的是耀目到白炙的阳光和视线中模模糊糊的人影。 “你总算醒了?”将一杯水信手递给雷彻,清朗如昼的青年附身看了看尚自坐的床上神情恍惚的少年,眼神中三分戏谑七分散漫的说道,“肩膀上中了三箭,背上还被人砍了一刀,这样阎王都不收,可见你命真够硬的!” 仰脖灌了几口水,让灼燎的喉咙得以缓解,雷彻抬起稍觉清明的脑袋打量着四周。这是间独立的厢房,室内通彻明亮,窗外绿荫葱翠,显然己非是赤鹰帮所属的深漠地界。皱着眉略一停顿,他还是沙哑的开口道,“其他人呢?” 明知故问的眨眨眼,青年唇角微翘,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不知你说的‘其他人’是谁?如果指的是赤鹰帮呢?那我可以告诉你:除了你,全部死了个干净利落,连老巢也被一把火烧了个清洁溜溜!如果是问我家主子呢?他就在主屋之中。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不妨暂且别浪费口舌,因为一来,我不过是个跟班打杂的,所有的事情皆不能决断,你就是说了也是白说;二来,我家主子有令,你一醒便去带去见他。所以你赶紧梳洗打点下,有什么事情当面问他便是。” 似是若有所思,雷彻只沉着脸半晌不啃声,当下青年也懒得再问,直接唤了仆人替他更衣整顿。待二人出现在主屋之外时,雷彻己是从头到脚焕然一新,除了失血过多让脸色很是苍白之外,倒是显得意外的俊秀。 见来者是青年,担任守备的侍卫并未阻拦,点了点头便掀起门帘放二人入内。但见室虽非铺锦列绣,但陈列整齐清雅绝伦,处处彰显着主人的不凡。堂间淡淡然的坐着两人,一人身形瘦小弱不胜衣的自是祁檩,而另一人正是玄衣男子,依旧斗篷加身不见真容,可从袖口伸出的手指却骨节分明白净修长,与他正握着的白玉茶盏溶在一起,真分不清究竟哪个更为温润更为莹透。 “这……” 瞳仁间骤然一紧,雷彻完全不顾尚在请安的青年,几个箭步径自冲到了玄衣男子身前,可站立的护卫岂是吃素的摆设?一见于此,未等他再做造次,己是三下五除二将他按倒在地。然而雷彻却并未偃旗息鼓,反是更加拼命的挣扎着,连背上的伤口迸裂也犹作不知。 “你想要这个?”像是对于雷彻的意图了然于心,玄衣男子挥手摒退了护卫,将手中的白玉茶盏扬了扬道,“这东西你从何而来?” 眼神狠厉的盯着玄衣男子半晌,雷彻恨恨的啐道,“阁下可知不问自取为窃也!你趁我晕迷之际,拿了我的东西,却还在来质问我,是否有些本末倒置了?!” “你的东西?”将茶盏一丢扔给雷彻,玄衣男子居高临下的冷哼道,“可识得盏底的字?!莫不是你还想说你是嵘南瑾王府的人?!” 那白玉茶盏很久以来,他便带在身边,雷彻恐是上面的莲枝缠纹有几片叶子都清清楚楚,又怎会不知那盏底所刻的‘瑾’字?是以将茶盏紧紧攥在手中,他却是看也不看,只兀自嘴硬道,“识得怎样,不识得又怎样?!这茶盏是我的就是我的!与嵘南瑾王府又有何干?难不成但凡刻了‘瑾’字的东西就都成黎家所有?!真正的笑话!” 明知伤口的鲜血逐渐透过衣衫渗了出来,可雷彻哪肯示弱?纵牙根紧咬,也绝不愿显现半分!倒是的一旁安悠然瞧出端倪,拿出银针边替他边止血边开门见山的说道,“雷少帮主,这茶盏的来历希望你能据实以告!虽不是天下的东西沾了‘瑾’字便与嵘南有关,但此物却肯定是王府之物!即便用我项上人头作保,在下也愿意赌上一赌!且你自个也见识过这位主子的手段,就该明白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所以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一,自己坦白;二,让他打到你坦白!你可仔细想好了!” 看着那双仿佛茫茫夜色看不到底的眼瞳,雷彻心中蓦的一动,脑中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并不回答安悠然的提问,反是没头没脑的说道,“十年前你可曾去过嵘南林霄山南的藕荷村?可曾遇到过个……” “可曾遇到过迷了路的孩子?那孩子与母亲相依为命,虽甚是清苦然却品性纯良……”没容他说完,安悠然已经兀自接口补充完毕,末了却幽幽开口叹道,“虎子,许久未见,你怎会在铎玛落草为寇?” 一瞬间像是时间静止般,雷彻定定的看着安悠然,眼神既有着不容置信,又有着莫明的激动,然而突然少年像是疯了般一把紧紧的抱住安悠然,声音哽咽的叫道,“哥哥!是你吗?是你吗?这怎么可能……” 本就是个心肠软的,见少年哭得真切,安悠然也不好受,只拍着他的后背轻轻抚慰。可却触动了某位主子的逆鳞,眼神一挑,那抱在一起的两人,尚不自知也倒罢了,苦就苦了没瞎没傻的青年,只得一脸牙疼的上前将雷彻拽开道,“问你的话还没说呢!一个大小伙子,别没事就哭哭啼啼的,你是待自闺阁的姑娘吗?!” 就算是铁打的脸皮,被人如此一说也会不好意思?何况是心性甚高的雷彻?放开安悠然后,少年缄默了良久才抬起忍到通红的眼睛倔道,“谁哭了?我才没有!我在赤鹰帮是因为……” 原来这少年正是当年在月夕祭祀时安悠然和黎彦曾经遇见的虎子,虽是得了安悠然的好心接济,然没等将白玉茶盏变卖,虎子他娘死于了一场意外。孤苦无依的他只得去投奔远亲,却不想半路遇上人牙子,几经辗转竟被卖到了铎玛为奴,若不是赤鹰帮打劫时见其年幼,一并抢回帮中为役,估计现在也已经早就不知在哪投胎转世了!不过也算他行了大运,某日官府来袭恰巧被虎子识破,既立了大功,又被膝下无子的雷魏看中收为义子,改名雷彻。此后他便在赤鹰帮打打杀杀的生活了八年,从原先的于心不忍,变成后来的麻木不仁,虎子并非想要为虎作伥,但对于一个身在匪帮的孩子,想活下去就没有选择,他本以为自己便要如此腥风血雨的过一辈子。可不曾想会遇上安悠然,更不曾想如鹰帮也有全帮覆灭的一天!现今的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方才还因与安悠然相认而激动的情绪,不禁被渐渐涌上的迷惘所取代,雷彻口中的话语也是越说越小,再到后来己是缄默不语。安悠然何其聪明?见此状况微微一笑道,“虎子,你现在有何打算?是想继续姓雷,留在大漠重振赤鹰帮雄风呢?还是想将此过往一笔勾销,一切归零重新做人?” 被安悠然出其不意的一问,雷彻不禁微微一顿,可不过片刻少年便抬起一片澄明的双眼道,“我叫虎子,从今往后世间再无雷彻!” “好!”显是对于雷彻的选择极为赞同,安悠然旋即转身对着玄衣男子道,“主子,我就说这孩子是虎子!既然我赢了,便斗胆请您愿赌服输!你回程时带上他,赏他个差使过活,可好?” 本以为这个不情之请虽是唐突,却不至难办,安悠然虽没有百分百的胜算,也觉有七八成的把握,是以当真是信心满满壮志成城,却不想给她的回答竟是异常的简明扼要,让她一下就垮了台…… “不好!” 第二十四章:天造草昧 张着嘴愣了半晌,安悠然才回过神来,不明所以的争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行?虎子身上有伤,你让他怎么……” “因为……”纤长的手指虚空一扬,清冷如雪的声音不容置喙的打断道,“我没说我要回去!” “你……” 眼神抽搐的看着又将剑拔弩张的两人,青年默默的一声哀嚎。如此的争吵这几天他也不知见了多少回,次次都是风云变色摧枯拉朽,偏偏挑事者每每没事,有事的都是无辜旁观。想也知道,某人是那位主子心尖上的人,即便再恼也不可能对她怎样。于是才会有他们这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炮灰,在主子出气一事上发光发热。反正这两位一个是惹不起,另一个是惹不得,他们这些当奴才被罚的生无可恋,也权当是进思尽忠魏颗结草而己。 但似乎……现在的苗头有些不妙!且是大大的不妙! 瞧安悠然长袖一挽怒发冲冠,俨然一副玉石俱焚的样子;而玄衣男子萧煞四溢寒气逼人,也是一副风雨欲来之势,恐今日里要受的无妄之灾绝非往日能比!一想到自家主子平常那些个杀人不见血的招数,青年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转头一见尚不知深浅的虎子,抬着一张傻不愣登的脸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一个旋身近乎是扑在了了少年的身上,青年表情浮夸神态做作,然手脚却是真正的麻利。一拉拽住虎子就往外跑,边跑还边振振有词的叫道,“主子,他肩伤复发,还是包扎为妥,我带着他去去就回。您忙您的,不用挂念……” 可说是告退,青年哪里有要等他主子首肯的打算,还没容人明白过来,早己拉着虎子一溜烟,跑的连影子都不见!只留下一屋子避无可避的护卫,对着他的无耻投以半是羡慕半是嫉妒的目光。而对于这些青年自一清二楚,待到僻静处,那得意的神情简直可用‘猥琐’来形容。但其中奥妙,初来乍到的虎子哪里知道?见青年笑得诡异,更是担心独留堂中的安悠然,竟是脚跟一转便要回去。其实他自己找死也不打紧,可坏就坏在他二人既是同出,又怎能任他一人独回?这不是明摆着暴露青年的龌龊行径吗?! 是以青年只得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抵,顺带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赶紧拦道,“放心,你那‘哥哥’脸比墙厚命比铁硬,便是咱们统统入土,她也必是毫发无伤千秋万载。小兄弟,你如是想从今往后跟着咱们过活,不妨听哥哥一言:与人当差,讲究的就是个察言观色审时度势,那两人的是是非非,绝非我等能管得了,管得起的。况且,你要真长了脑袋就该明白,既是我家主子费心救的人,又怎会对其不利?” 只是不晓内情,却不是不通世故,虎子微微一忖己是明了,双手一揖从善如流的对着青年谢道,“多谢哥哥指教,不知该作何称呼?” 总算没有对牛弹琴,对于少年的孺子可教暗暗松了口气,青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于阳光中灿然一笑道,“好说好说,免贵姓陈——陈月霆!你叫我小月哥便行!” “那……”欲言又止的想了想,虎子终还是咬牙问道,“小月哥……你家主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敢情还是高兴的太早了,原以为这孩子是块璞玉一点就透,却没想到仍是个顽石,不凿穿终是开不了窍。小月长眉一挑既为漫漫坎坷教育路,又甚为好笑的回道,“你拿了我家主子的东西那么多年,还不知他是谁?” 心中惴惴不安的揣测被一夕证实,虎子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他脱口而出,“他难道是瑾王……” “瑾什么?”打断话由的脸庞上浅笑依旧,然陈月霆微敛的目光中三分森然七分狠戾,哪里像是在说笑?分明是声色俱厉的恫吓,“小兄弟,不知泄露天机是要折寿的吗?!人生在世要想长命百岁,就要管好自己的一张嘴!有些事,既是知道也是不知,有些事既是不知也别多问!以免言多必失,一不小心就见了阎王!” 赤鹰帮中向来鱼龙混杂,什么三教九流没有?什么奇葩极品没见?但如陈月霆这般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却真让虎子开了眼界。然怵归怵,却不得不谢,若非此人从中提点,说不定不出三日他就会人头落地。因为提到嵘南的瑾王府,就算是在铎玛如此荒芜的大漠,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据说其麾下精锐犹如神兵天降,靡坚不摧攻无不克,虽以番王之力对抗大煜,却能在短短五年打得皇帝抛戈弃甲逃出皇城,只倚着翀江天险独守棽州十八郡为营,固是朝廷仍在,却己是名存实亡,不过单单剩个虚壳而己!恐不出须臾,天下再无大煜,只有嵘南! 可欲思其利,必虑其害!嵘南之强固是夺得了大煜的半壁江山,却也令得其他诸国风声鹤唳如临大敌。若不是现今承袭王位的黎彦,非但有朝曦谷的清溪老人庇佑,又有瑶疆洛家的相助,恐早有人以平乱之名出师讨伐了。但即便如此,暗杀投毒的把戏却也从没消停过。所以陈月霆才会凶神恶煞的震慑虎子,以免泄露行踪招来不测。 只可惜……枉他们这帮子奴才操碎了心,高贵不凡的主子却并不领情,放着膏粱锦绣的嵘南不回,硬是要留在这行不履危的大漠里冒险。直让劝到口干舌燥眼抽筋都无用的某人气得头脑冲血,若非真心打他不过,实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究竟……”将心一横,安悠然一掌拍开男子手中正在浅酌的香茗,却在与他正面相对时,目眩神迷痴痴失了心神,“回不回……” 铄石流金中雍容的男子缓缓脱下风帽抬眸相视,神情清冷却绝代倾国,似乎乾坤万物皆在他的眉目间黯淡无光,万丈红尘都因他的风华失了颜色!因为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容止,明明仿佛是不食烟火的谪仙,却偏偏因生杀予夺间被染上了睥睨天下的霸气,既淡漠缥缈却又高贵暴戾。宛若那本该势同水火的矛盾,交织在他的身上反成了一种绮丽,一种妖魅,一种蛊惑……生生的将众生拉入太虚幻境中迷妄沉沦,不愿归去…… 当真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不是黎彦,还能是谁?! 第二十五章:穷图匕见(上) 以至于便是自小相随的安悠然,在阔别许久后真正与其四目相对,还是不能不被黎彦的这种改变所震慑,怔怔半晌后才重新接上短路的脑子,结结巴巴继续她的说客生涯,可是先前堪堪鼓起的几分气焰己是熄灭到连渣渣也没剩下几分,“主……主子,你还是回嵘南吧,铎玛除了沙子就是太阳,除了热晕就是热死,连出个门都保不齐会一去不返!你何苦留在这里耽搁?” 想她从豪气干云的喝斥到温言软语的恳求,这种狗血的反转需要多厚的脸皮,多强的神经?!连安悠然都觉得自己伟大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却不料黎彦竟是毫不买帐,潇洒任性的只回了三个字,“我乐意!” 这……有道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她还真不能说黎彦的喜好有啥毛病。诚然,即便觉得他脑子进水,鉴于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宗旨,也只能另谋他路!深吸一口气,待平缓心态后,安悠然决定来个以理服人大局为重,“古人云:为虺弗摧,为蛇若何!既然大煜那昏君都被打得成了缩头乌龟,主子你何不趁胜追击以绝后患?” 眼眸低垂,黎彦兴致缺缺,“没有空。” 好歹扛的是冠冕堂皇的大旗,安悠然道义正言辞道,“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打狗就打落水狗!主子您就算日理万机,也不该错过因机立胜的大好时机!” 余光一瞥,黎彦赏了安悠然一记白眼,明显是看傻子的目光,“因为我在铎玛!” 总算是点到正题了,安悠然心花怒放循循善诱,“所以你该回嵘南!” 我行我素我本色,黎彦淡然以对,“不想!”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安悠然没好气的切齿道,“那嵘南和大煜怎么办?!” 风清云淡理所当然,黎彦果决答曰,“等着!” 深深的倒抽一口冷气,安悠然内心凌乱的眼角抽搐,“主子,嵘南的那些个忠臣猛将都没意见?” “他们……”“琥珀色的眼眸轻轻一挑,寒波潋滟,何等杀气?!“敢?!” 好吧……他们不敢!她也不敢!应时应景的打了个寒颤,安悠然自是清楚,这世上敢与这位铁血冷酷的主子背道而驰的人,恐怕是还没投胎,就是在投胎的路上!但…… 难不成真要‘等’到大煜死灰复燃?!‘等’到他自寻死路吗?! 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安悠然还是坚持不懈的迂回道,“铎玛金沙碧浪逶迤连绵与嵘南相较自是别有风情,主子高怀雅致想要流连几日确是情理之中。那……您看还要再多留几日?也好让小月他们做些准备,毕竟大军己陆续离境,做好防范才是万全。” 不置可否的瞥了眼安悠然,黎彦并未说话,等挥手摒退早己巴不得落荒而逃的侍卫后,他才冷冷的开口,“有功夫帮别人操心,可有替自己打算?” 尚在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让黎彦就范,僵化的思维哪里来得及转弯?面对突如其来的答非所问,安悠然只能傻不愣登的反问回去,“我的打算?” “萧肃辰奉旨取了侧妃,你既逃出凌北,就该明白南院己无你的容身之处!”灿若星辰的美眸微微一敛,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缕缕寒意仿佛顺着空气浸渗到人的血液中,既冷又刺,压抑到无以复加,“今后准备怎么办?居无定所的飘泊一生吗?!” 听到这里,安悠然方才恍然大悟。既明白了黎彦所指,更明白了一直困扰她的迷题! 亏他还敢说是顺路来铎玛,碰巧救了她!她就觉得有诈,天下间怎会有那么多的凑巧,即使是有,就凭着她最近快黑到乌云压顶的架势,怎么看也只有衰神眷顾而己,哪里来的如此好运?!也曾想向小月打听,可一来,那家伙怕极了黎彦,二来,他现在厌极了自己,压根对她视若无睹,是以问了也白问,也不必自讨那没趣。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黎彦竟是一直在监视她!否则他怎会知萧肃辰大婚?又怎会知她逃出凌北?若非于一切了若执掌,他怎能在千钧一发救了自己?! 好在……她的离开,与萧肃辰取妃实无半点关系,黎彦既是误会,就是事情还未败露,就是大大的万幸! 毕竟……有些事,有些人,有些情,终是就此休止方为安好。 “怎么会?”咧开口笑得没心没肺,安悠然的眼中倒映着黎彦的身影,却因隐约的氲氤之色而显得朦胧而迷离,“我离开不过是肃辰的权宜之计,待他安排妥当,自会接我回去。到底当年‘凌碧珞’的叛逃在凌北闹得太甚,我平时深居简出的待在内院自是没事,但主母新入,却是不得不出来拜见一番。若被认出,恐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麻烦?”翩然起身,黎彦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安悠然,纤长而浓密的睫羽投影在完美的面容上,恰如笼罩在明灿间的阴翳,屏息间便要碾轧掉尘世一切的繁华,“你知道什么叫麻烦?!就是明知道是混水还偏要往里趟!什么主母!什么权宜之计?!压根这些统统就与你无关,你是我的人,和萧肃辰有什么干系!?” 天气明明炙热如火,可现在的黎彦却让安悠然莫名的觉得后脊发凉。怔怔半晌后,她才身子微颤的大声回道,“主子,您忘了……我己嫁于萧肃辰为妾,自古夫为妻纲,他的事怎能与我无关?!如你所说,我们才是真正的陌路人!因为自打我离开你的那一刻起,你我二人便恩断义绝,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己再与你没半分瓜葛!” “好一个夫为妻纲,好一个恩断义绝……”纤长的手指紧扣住安悠然的下巴,黎彦一瞬不瞬盯着她的双眼,却在突然间妖娆的薄唇浅浅一勾,仰天笑道,“八戒,你才是忘了!你八岁卖身为奴入我王府时,世上就只有八戒,再无小安!我要你生则生,要你死则死,没有我的许可,你便是做鬼也只能是我的鬼!我何曾同意你离开?何曾同意你嫁与他人?!不过是你自做主张的任意为之,当不了真做不了数!” 本就容姿绝世,黎彦这一笑当真是月破云开璀璨灼灼,可安悠然哪有心欣赏?如此不怒反笑,只有世子恼到极点才会这般,而后果往往比他大开杀戒还要惨烈百倍! 其实此次重逢,安悠然早就内心惶惶忐忑不安,生怕黎彦追究她嫁于萧肃辰一事,好在他绝口不提,她当然也不想自寻短见英勇就义。可现今,明显黎彦是为她而来,这伤疤如是不揭,他和她终是难以了断! “世子说笑!我和肃辰三茶六礼明媒正娶,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怎生到你这里就变成了儿戏?!”凭着胸口的一股气力强行支撑,,安悠然迎面直视黎彦,厉声回道,“恕我才疏学浅,只听过‘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却不知还有‘为奴而终’这一说!还望殿下念在主仆一场好自为之,休再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究竟他和她谁在无理取闹?!手中的力度不自觉的加重了许多,黎彦眸色沉沉的望着安悠然眼中隐隐闪动的泪光,心中只觉得一窒。 是啊,她会疼,她会哭! 可是……他呢? 不过大病一场,醒来却是物是人非!究竟他的痛,他的恨,又有谁能明白?! 第二十六章:穷图匕见(下) 有道是:死生,天地之常理,畏者不可以苟免,贪者不可以苟得也。可是从鬼门关溜达一圈的黎彦,却还是不免大幸。毕竟尘缘中尚有牵挂的人,尚有没讨的债,不做个了断,终是无暇轮回的! 然而却一觉千年,恍如隔世。那个与他有山盟海誓的女子竟与旁人远走,只留书一封寥寥八字:自幼孤苦,但求安好!他自是知道黎璟之死对嵘南势必重创,也自是知道大煜定会借机围剿,可没想到……安悠然竟会在他父母双亡举步维艰之际弃他而去! 所以他不顾萎靡不振的身体,披星戴月的潜入凌北,为的就是要找她问个明白。却万万不曾料到,正是那日,耀京城中十里红妆锣鼓喧天,竟是南院大王娶亲之时!奢丽的仪仗浩浩荡荡蜿蜒数里,华盖嫁礼无不朱漆髹金流光溢彩,堪与皇家一较高下!其实南院本就权尊势众,若是大婚也自罢了,然萧肃辰娶妾,如此兴师动众显是僭越逾制。但人家大王早已公然上表,此女乃他此生至爱,碍于出身贫寒无法给予妃位,却不能连出嫁都委屈了她!所幸皇帝倒也通达,应允了他的请奏,这才有了这么出以正妻之礼娶妾的旷世奇闻! 于是满朝轰动,举国哗然!想萧肃辰少年成名,不但生得俊雅风逸,更加才华横溢,在凌北不是排名第一,也是无出其右的人中龙凤,哪里想到如他般七窍玲珑,也会做此荒唐之事?!而他偏偏就是做了,还做的大张旗鼓,做的轰轰烈烈!难怪坊间议论纷纷,众说纷纭,均是对那位来历不明的新娘充满好奇。挨肩迭背的街头人们后涌前遮,只为在南院大王接亲的刹那一睹风采。 而黎彦便夹杂在熙攘的人海中,目视着一身吉服的萧肃辰从刚刚落停的浮雕贴金花轿中轻柔的抱出那个万众瞩目的女子来。 她……娇小玲珑轻盈如水,一头乌黑的长发从凌北传统的金羽珠冠中飘然而出光可鉴人,纤柔皓腕上所佩的金玉钏镯明明光彩夺目却也抵不过她的肤凝如脂,而那一袭嫁衣在皑皑白雪的衬映下更是艳的似火,红的如霞,妖娆的仿佛是须弥山上的灼灼荼蘼,明灿的要让所有眼帘都映入绮丽之色,却也如一把利刃深深的扎进黎彦的心中! 因为……那身影他太过熟悉,熟悉到仿若呼吸,深刻到印入骨髓!那女子曾与他两情缱绻,曾为他出生入死,更许他落樱深处一生一世!然如今……却在别人的怀中嫁为人妇! 种种猜测各类解释,他不是没有想过,不是没有为安悠然开脱过,现在看来却不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那从面纱中显现的明眸对萧肃辰弯的是如此明媚,笑的是如此潋滟!也许所有的之死靡它,终是敌不过朝不保夕的惧意! 似有无名业火在心中翻腾,叫嚣着就要吞噬万物。黎彦手中长剑一紧,就要冲出人群!因为他要去杀了萧肃辰,他要去劫回那女人,他要去夺回属于他的一切!却不想却被人忽然间从后制住,回头一看竟是洛寒。 素来玩世不恭的贵公子此时满面风尘,虽是压低了声音,却是藏也藏不住的火冒三丈,“你疯了!拖着个病病殃殃的身子跑到这来已然是不要命了,还想公然抢亲?!要死也不带这般折腾的!你也不想想这是哪里?!凭你一己之力能做什么?!别说是带走她,就是近身都是做梦!快和我走,你自个白白送了性命也不打紧,却不能枉费了之前救你的辛苦!” 满心的执念怎会被三言两语打消?黎彦长袖一挥试图摆脱洛寒的纠缠,可这才发现竟是四肢乏力无从着劲,不禁强行运气却觉胸口一窒,还未明白便有一股腥热顺着嘴角蔓延开来,用手一抹已然是满目鲜红。而洛寒见状也是一惊,趁其不备立刻银针一扬,直入黎彦的百汇穴,果断打晕拖走了事。 原就重伤未愈损了六脉,再加心力交瘁的双重打击,使黎彦竟昏睡了月余才得清醒。彼时己届春分,大煜遣昭德公陆嶷率二十万大军己攻下络州十郡三城直指嵘南,瑾王府实是岌岌可危。而黎彦却全然没有迷茫,当即立断的斩杀了一干劝降佞臣,肃清朝野整顿军纪。雷霆之下,虽是人人自危,却也逼的苟且之辈都成了英雄好汉!上阵杀敌个个勇猛,个个无畏,皆是视死如归之态!究其原因,倒也简单,黎彦只是颁下一旨:论功行赏,阵亡十金,叛逃九诛!直接明摆的告诉众人,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助他建功立业者自不会亏待;不幸战死者也有十两黄金抚恤亲属;可……逃跑,便是杀你全家还会外带九族!如此一来,就算有贼心也没了贼胆,所有人不论是有所抱负还是浑浑噩噩的,不论是胆小怕事还是随波逐流的,都只剩下一条出路——那就是众志成城效忠黎彦。 待到后来,两军对垒,便是瞧上嵘南士卒这股子狠劲,都让大煜先怯上几分,就甭提临阵厮杀了。再加之黎彦上兵伐谋多以诡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怎能不打得大煜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不出三月便己收复失地,嵘南也顺利脱围。然黎彦却嫌不足,亲率大军北上征讨,先平辽翼后战崬岭,逼迫着槊王甘鄯归降,四面包抄直取尚都,吓得皇帝弃城而逃,退守棽州避而不出。 固是瑚琏之器才智卓逸,但以前的黎彦总是多了份闲云野鹤之意,少了几分问鼎天下的野心。可现在的他杀伐决断移天易日,慑的众人惧意也是与日俱增,纵是对其行兵之速扩张之快深感不安,却只能暗暗担忧无人敢言。殊不知黎彦的这种转变,其实大有缘故。 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深刻的明白了权势在这世上意味着什么!无权无势,他的父母就只能是白白枉死!无权无势,他就只能是任人鱼肉!无权无势,他就只能但凭听信谗言为虎作伥的昏君逍遥束手无策!更何况……无权无势,他要怎样去夺回她的女人!? 管安悠然离开也好,嫁人也罢,是他的就一定是他的!管别人怎么想,别人怎么说,和他统统没有关系,只要他想,就一定要得到!所以他要快,他必须快,他要在时间的洪潮将所有的一切吞噬前,让所有的一切回复往昔!却不想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没等到他稳定局势,就听闻萧肃辰奉旨娶了侧妃。以他对安悠然的了解,她断不可能顺从接受!果不其然,没过几日就有飞鸽来报,那丫头己是铺盖一卷不知所踪,直是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须知以她的性情和惹祸的功力,即便不是个女子,也够一年死个几十回的!急得他连派了几路探子多方打听,好容易才知道她竟是独自来到了不毛之地的铎玛! 是以,他只能不管不顾的飞奔而来,因为他害怕……害怕这次的失之交臂,会让他永远的失去她。毕竟己有太多的生离死别,在此乱世之中又有几人可以安生立命?!于是,他来了……寻她,救她,等着她!等着她幡然醒悟,等着她回心转意,等着她心甘情愿的和他回家。却不想这小妮子竟是冥顽不灵,非但重逢后对他装傻充愣退避三尺,更还敢大放厥词和他谈什么‘夫为妻纲’! 看来……与人为善’,终非他的行径! “来人!传我的命令,所有人即刻返程!”忽然手指一松翩然起身,黎彦边发号施令,边对着安悠然凛冽一笑,当真是天寒地冻雪虐风饕,只吓得安悠然噤若寒蝉抖了几抖,“你说我什么?无理取闹?那今日我便无理取闹给你看看!你也随我一同回去,不得有误!” 第二十七章:十清九浊 从来就明白黎彦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可是这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了个破罐子破摔,却还是远远在安悠然预料之外。张大着嘴半天合不拢,她吃惊的己是脑袋一片浆糊,除了扑朔朔直流的冷汗,她浑身上下己是没一处能正常运作。 前来的侍卫显是也被黎彦的出其不意吓了一跳,但军令如山,是以他双手一揖就要领命,不想有人竟越俎代庖的回道,“你们要走?阁下于尹某有救命之恩,无论如何也让我略尽地主之谊才是。” 话音堪落间,己有两人匆匆而入,一人清朗轩昂正是尹侑贤,而另一人艳丽如桃李则是越潼。赶巧他们刚到门前,便听见黎彦发令起程,立感大急都想留人。只不过,这留人的理由却是不尽相同。于越潼,家主之争尚未落定,在此焦灼关头放安悠然离去,无疑是功败垂成功亏一篑,是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将她留下;而于尹侑贤,除去报恩的想法外,确是真心想要结交黎彦。他虽是铎玛丞相之子,但排行老五,纵是嫡出日后也难有大任。眼见这黑衣人首领闯敌营平匪帮,显是有不世之才,如能跟随些时日,即使未得精髓,略学些皮毛,恐也是受益无穷的善事。 他们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盘算,可黎彦又何尝没有自己的计划?别说世子大人自不会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乱了步调,恐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未必买帐。况且对于尹越二人,他压根心存戒备,没待他们进门就重新斗篷加身,连真容都不准备显现,因此拒绝的话语也就没留任何的转圜,“不必,没想过要救你,不过碰巧为之。就此别过,两不相欠。”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尹侑贤哪里想到自己的好心好意,对方非但毫不领情,更是不近人情的撇的干干净净,这让从未受过冷脸的尹五公子一时忡怔不知所措。好在人有三六九等,脸皮也是有薄有厚,既有尹侑贤这般知羞明理的常人,就有越潼那种恬不知耻的另类,每每在关键节点发挥微妙的作用。 “阁下何必过谦?佛家有云:相逢是缘!如你这般不但遇上尹兄,还救了他,就不但是缘更是上天的定数!而且尹五哥早就传书相府,尹大人一心想答谢你的救子之恩,己派了侍卫前来迎接,这般拂了老相爷的一番美意怕是不妥。而且……”明明是诡谲为奸威逼利诱,可偏偏越潼说来却是正义凛然娓娓动听,非但没有丁点的忐忑心虚,更是笑颜如花春光烂漫,“据闻我家那老爷子此次因我被掳,虽是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下了血本,不仅私下遣了人马多方查访,还买通了城门关卡直等各位自投罗网。私以为,诸位还是随我们回蓝黛城解释清楚才好,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必因误会伤了和气嘛。” “你是在威胁我?”即使没显山露水,但黎彦一语中的杀气腾腾却是实打实的强悍。 “冤枉啊冤枉!越某只是陈述事实,哪里来的威胁一说?”长眉一挑泫然欲泣,当真是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越潼不去当个戏子,实是浪费了他此等装疯卖傻的演技。 然而这招插科打诨,越潼做的虽是可圈可点起伏跌宕,只可惜黎彦自打遇上安悠然后便是熟识套路,大手一挥反守为攻道,“好说,既是误会解开就好。这便有劳越公子随同上路,碰到关卡一一替我们说个清楚,待到国境再放你回家,可好?” 不好……实在是不好!从这里走到国境,来回再快也要一月有余,届时家主之位早己尘埃落定,他就是回到越家又有屁用! 神采飞扬的气焰顿时蔫了半耷,可不过片刻越潼又重振旗鼓,腆着张脸凑到安悠然跟前装起可怜来,“君子一诺千金,先生许我的大事未成,该不会要弃我而去吧?想我一孤苦伶仃的伤心人,你若是再不管我,我这下辈子该怎么活啊……” 呃……都说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可若要像越二公子这般论长相有长相,论无耻有无耻的,只怕就不是天下无敌,而是天下大害了! 眼角抽搐的看着越潼对自己又抱又拽,堪比生离死别的悲情戏码,安悠然内心是满满的抓狂,精神却是满满的踌躇。明明越家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就算抛开不待见这小子的越老太君和越麟,还有越雍健在和那一大帮子活蹦乱跳的胡朋狗友,怎么看这小破孩都与‘孤苦伶仃’四字,是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可他偏偏胡搅蛮缠对着自己死不松手,他是嫌她这厢事情还不够乱,死得还不太快,平添着来为她临行送终的吧?!即便隔着几尺开外,安悠然都能感觉到世子大人散发的寒意己是飙升到了危险指数!搁在平时,一耳光子抽得越潼满地找牙也就罢了,可今日里,她却还真不得不配合着他闹上一闹。毕竟……与其被黎彦提溜着带回嵘南,倒不如死马当做活马医的争取试试!最多……也就是临死还拉了个垫被的!好在这垫背的是自己巴巴送上门来的,就算有个三长两短倒也只能怨他咎由自取。 “不会不会!”双手拉住越潼,再加上硬生生挤出的几滴眼泪,安悠然连自己都觉得现在的画面有些狗血,“越二公子对在下有知遇之恩,我怎会做此不忠不义之事?!你放心,不看着你坐上越家家主之位,祁某决不离开!” 虽是不想理安悠然这等拙劣的把戏,奈何对于安越二人的亲昵还是无法视若无睹,黎彦刚要开口,不料夺门而入的陈月霆却抢先禀道,“主子,前方来报,镇子外围聚集了大量人马,像是有备而来,如何行事,还请主子定夺。” 琥珀色的眼瞳微微一翕,黎彦己然明白其中蹊跷,冷哼一声道,“越公子好手段,为阻我们离开竟未雨绸缪早有防备,方才的挽留可真谓是惺惺作态的典范!” “错!不是惺惺作态,绝对是吾等的一片真心呐!”对答如流不以为耻,越二公子一边回应一边转向尹侑贤,没脸没皮的境界上升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不过尹兄当真性急了些,没等得及商量,就让侍卫进镇,确有唐突之处,还请阁下莫要见怪才是。” 说起嫁祸于人,安悠然不能说颇有心得,也算得是驾轻就熟,可如越潼这般运用的行云流水,还真令她叹为观止。所幸现今是水越混越好,事越乱越好,就她对于黎彦身边人的了解,只要一旦牵扯太多,为免旁生枝末,他们必会以主上的安全为重,不论如何也会让其返回嵘南!而这……正是安悠然求之不得的结果。何况看尹侑贤懵懵懂懂的傻样,这般子替人受过的事,显不是习以为常也是甘之如饴。既然他和越潼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她也就犯不着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果不其然,听至于此,陈月霆也好,亲卫也罢,纷纷面露忧色,上前就要劝说。安悠然却是眼珠一转,来了个急流勇退。非是没凑这热闹,反是拉住越潼的衣袖便悄悄往外走,只盼着赶紧遇上尹府来人。要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任凭黎彦再强,以他现在的立场也不好公然与铎玛交恶。届时她只须借故留下,再顺水推舟的将世子爷送走,便是无量功德阿弥陀福。 然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她的那点小伎俩又怎能逃得过黎彦的法眼?淡淡然瞥了眼安悠然鬼祟的背影,世子大人连步子也没迈出半步,完全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可当他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对着尹侑贤说出句话时,安悠然却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成半身不遂。 因为那清冷之音传到她的耳中实如同五雷轰顶,黎彦竟是一字一顿的说道,“尹公子,恭敬不如从命,我们一同回城!” 第二十八章:一彻万融 幼时看明朝的武侠影片,大奸极恶对安悠然来说就是宦官的代名词。可如今她倒是对这些不男不女的伤残人士有了极大的改观。因为在充分的体验了一把‘皇帝不急太监急’中的‘公公’一角后,她深刻觉得此乃高危职业,只冲着随时让人减寿十年的狠劲,就理应让所有人肃然起敬。 自从黎彦答应了尹侑贤的邀约起,安悠然就开始提心吊胆坐立难安,即便如愿以偿的回到蓝黛城又能如何?只想想她即将多舛的命运,就哪里笑得出来?分明是想哭的节奏! 先不提万一身分暴露所要面临的危险,就单提黎彦对越家做出的丰功伟绩来,安悠然就觉得头皮发麻双眼发黑!据越潼所述,世子大人先于众目睽睽在越家门口前劫了他,后又夜审越菡将人家姑娘闹了个不知所踪!这些事甭说是做,光是听,都是让人瞠目结舌,而黎彦竟不但要堂而皇之的回蓝黛城,还要和越家来个直面以对!这后果……想想都是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可惜她一路不知消耗了多少脑细胞,浪费了多少吐沫星子,却依旧改不了世子的执意。只能在屡劝屡败一拖再拖之下,看到了夕阳西下中,拦在半途等着与他们秋后算帐的越府众人。直急的她血压飙升脑梗末期,只差没跪在地上求黎彦逃跑。可人家倒好,面对着越雍的责难,只淡淡然丢出块洛家的腰牌便全然没了下文。 而也就是此时,安悠然方知自己操的心,当真与狗拿耗子所管的事,有异曲同工之蠢。难怪一路上陈月霆都与越潼左右相伴,直以为是这两人年龄相仿意气相投,却不料原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对策。 那越二公子不知是私心作祟,还是信以为真,在陈月霆的一番洗脑之下,对着自个的父亲一顿胡天海吹,竟将个弥天大谎,说的是有模有样有板有眼,实是不让人佩服编剧之精彩,情节之狗血。 说黎彦乃瑶疆洛家之人单名一个鋈字,因奉师命前来找在外云游的师弟祁檩,故而来到铎玛。绑架越潼实是寻人心切,虽是有欠妥当,却是情有可原;越菡失踪……那压根与之无关,苍天可证日月可鉴绝对的清清白白。至于其余有的无的……秉承着能骗就骗能推就推的原则,在越陈两人插科打诨的通力合作下,也算是说的过去圆的漂亮。 或许是出于对越潼这位强而有力证人的信任,也或许是出于对黎彦假冒洛家的敬重,对于儿子的说辞,越雍虽未全信却也算是半信半疑,好歹没有当场将他们大卸八块。然由于越老太君与安悠然的种种不快,再回越家实是尴尬,可若按黎彦所言自找住处,安悠然又恐无人监管,世子大人说不定一个心血来潮,就会带着自己绝尘而去。幸好越潼也与有同般顾虑,早就从中作梗来了个极力阻挠,让世子的打算未得实现就己胎死腹中。于是就让一直蠢蠢欲动的尹侑贤捡了个现成的表现机会,自告奋勇的要将诸人安置于他的私宅。固是不能皆大欢喜,好歹不用因争执不下而落个风餐露宿的下场,黎安二人便是万般不愿也只能暂时迁就。 可待到尹侑贤的璞真园一看,却是风波再起,原来尹家虽为世家,但行事素来低调,况且尹侑贤尚未出仕,充其量也只是闲散人员而己。是以他的私宅固是雅而精,却与‘大’字是沾不上分毫关系。客房算来算去也不过寥寥八间,是以除却在尹五公子心中尊为天神的黎彦外,其余人统统要与他人挤于一室。 此安排乍一看并无不妥,但让安悠然一女子和越潼,尹侑贤同居一室,似乎……就成了大大的不妥。然不知者无罪,自是不能怪尹五公子的脑残,更不能在昭告祁檩‘师弟’身分后来个打脸曝光。所以既是安悠然自己造的孽,也只能她硬着头皮自己扛。 “越二公子,”避开尚在厅上等待的众人,安悠然悄悄将越潼拽到一旁,皮笑肉不笑的低声道,“人多房少,可否请阁下自觉点打道回府,别死皮赖脸的待在这不走呢?” “祁先生好没良心,打你得救后,咱们就不曾好好相处,本想趁此良宵与你把酒叙旧,你却急着把我往外赶。难怪有人道:但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甚是委屈的哽嗯了两声,但越潼碧波浅漾的瞳色中哪里有半分泪意,“祁先生是看中尹五哥了?想要与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才会如此绝情吗!?” 她绝不绝情不得而知,可让越潼就此绝户的心情她倒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如要送走这瘟神,真和尹侑贤同住……安悠然不由打了个哆嗦,磨了磨牙道,“你且等着,待我打发了尹老五再来和你计较!” 既是此路不通也只能另谋出路,安悠然转身就去打起了尹侑贤的主意。虽交情不深,她却知尹五公子行事做派多喜侠士之风,是以也不拐弯抹角道,“尹公子,所谓待客之道,不说炊金爨玉,也该是扫榻以待。阁下邀请我们这么一大帮子白吃白住,祁某自当感铭肺腑,可在下自幼就有梦游之症,与旁人同住恐诸多不便。方才我也与越二公子商量,不如你们各回各家,让我自处一室,如何?” 如是往常,被安悠然出言相激,尹侑贤估计不仅早就入坑,恐是连土都盖了个严实。可今日里他怎肯将亲近黎彦的机会拱手让人?长袖一甩,断然回道,“待客之道,我自是清楚,但先生可又听过鸠占鹊巢一说?” 唉!这就是寄人篱下的悲伤!安悠然心中不禁一声长叹!纵是想用口水淹死这不识相的尹老五,却实是背不起那么大个罪名!况且将身为主人的尹侑贤从自个的家中赶出去,她也确实有屑屑于心不安,然事己到此,除了胡搅蛮缠她又有何法可解? “尹五公子当真错怪祁某了。”眼角一垂,安悠然似是满腹委屈,“在下梦游与众不同,每每犯病甚喜拿刀切瓜。” “你切瓜就切瓜,与我何干?”尹侑贤不明所以。 “这个……”欲言又止,安悠然仿有无限惆怅,“梦游之时清明全无,是以经常错将脑袋当瓜。” “有人死了?!”尹侑贤眉心似乎不自觉的一跳。 “除了两人伤的太重,实在救不活外,其他的虽有些残疾,还算是无恙。”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安悠然感慨良多,“不过若非如此,我的医术也不至于能突飞猛进!看来果是有失有得啊……” 痛定思痛的沉默了良久,尹侑贤似乎左右为难,直过了半晌他才猛一抬头,目光坚定眉飞色舞,“那就委屈先生了!晚上睡觉前我会命人绑了你,如此你我都可安心!” “……”深深的倒抽口凉气,轮到安悠然说不出话来。怨不得都说活到老学到老,此时她方明白:与天地斗其乐无穷,与傻子斗吐血身亡!早知尹老五这么坑爹,说什么她也不去碰这个晦气。现下可好,不同意绑显是有意刁难,同意绑又觉得甚像变态!这是与否,似乎前景都是一片黯淡。 正待她的阴晴不定之时,一直关注她的虎子恰时而出,替她打抱不平道,“什么混帐主意,我家哥哥又不是夜夜犯病,他和我同住时就安稳的很!姓尹的,我只问你一句,你睡觉时被绑着能睡得安吗?!” 剿灭赤鹰帮时,尹越二人并未在场,是以并不知晓虎子来历,对着这个凭空出现的暴躁少年只能是面面相觑。安悠然如因此逃过一劫本算造化,可惜就可惜在这熊孩子嗓门太高,用语暧昧,场面固是震住,却也招的陈月霆一众目瞪口呆,以及……引来了那个她得罪不起却又避之不及的某人。 “八戒如此英勇,我怎能不见识一番?”纤长的手指缓缓的拍了拍安悠然的肩膀,黎彦仪态优雅声音磁沉,“自今日起你和我同住!” 第二十九章:风恬月朗 花辰月夕,凉风习习……尹侑贤果是个有心人,替黎彦安排的客房面朝莲池背倚树林,当真有几分‘玉池露冷芙蓉浅,琼树风高薜荔疏’的意境。 只可惜顶着黎彦灼灼如华的目光,安悠自是无福消受此番良辰美景。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成,恨不得挖地三尺来个遁形而逃。然这厢房四四方方一隅之地,哪里有容她在世子眼皮下作祟的空间? 好容易借故沐浴躲了出去,可即使安悠然磨磨唧唧的洗褪了几层皮,也只堪堪消磨了两个时辰。更白费了她那些绞尽脑汁想出的各种对策,还未经轰轰烈烈的实践,就被她一脚跨入门槛时生生映入眼帘的画面给冲击的一秒破功倾家荡产…… 但见轻纱幔帐的主室中,黎彦衣襟半开美眸微翕的倚榻而卧,满头青丝顺着白皙如玉的颈项蜿蜒而下,衬映着倾国的面庞几多慵懒几多魅惑,实是风华无边,美的惊心动魄,却也害的安悠然一颗小心脏扑腾的猛跳不停。她只好傻不拉几的盯着地面,生怕一不小心被眼前的美色引的兽性大发,落个晚节不保的悲壮结尾。 但偏偏……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没容她入定成功,金玉相磬的声音己缓缓响起,“你准备就这样站一晚?” 站一晚?!鬼才想站一晚!可……黑白分明的瞳仁偷偷往床上瞄去,只才看了那妖孽一丢丢的瞬间,便有一股热血奔腾着往安悠然的脑门冲去…… 作孽啊!作孽啊!悄悄擦了擦不争气的鼻血,安悠然只得暗自浑泪斩断睡觉的念头,“回主子,奴才前些天躺多了,以至于现下遇床反是睡不安稳,是以今天就想试试站着就寝。您请自便,无需管我。” “你要我怎么自便?”施施然的半座而起,黎彦单手托颌斜看安悠然。 “……”学不乖的视线又继续作死,情不自禁的落到了黎彦胸前隐现的轮廓上,刹那间光芒万丈晃瞎狗眼,安悠然只感口干舌燥两颊火辣,怎还有神智来回话?讷讷半晌才道,“自便的意思就是请主子您想睡就睡,该干嘛干嘛,视我为无物就成。” “视你为无物?”倾国的面容中似有不善之色,黎彦一字一顿的说道,“某人适才说自己每逢梦游就会行凶杀戮,你让我毫无防备的入睡,是想杀我时简单些,还是……用我助你精进医术呢?” 到底是多年的功力,纵是没说出什么狠话,也够安悠然吃不了兜着走。对黎彦根深蒂固的恐惧之下,她立马一个激灵,干脆撇清道,“主子言重!奴才哪来的什么梦游之症?不过是借此逼尹五公子乖乖就范而己!旁人不知,您又怎会不知?!” “我为什么会知道?”不答反问,黎彦琥珀色的眼眸微微一敛,流光四溢雪虐风饕,“这三年,我一没和你同处,二没和你同住,与你可说两不相干。万一我没虎子福大命大,偏偏遇上你‘顽疾发作’,岂非害了我自己?!” 一生下来就含金汤匙的主,哪会命不好?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望着黎彦,安悠然天地良心的答道,“主子放心,就您这命格,奴才担保绝对是仙福永享寿与天齐。不过你要是真担心奴才有隐患,那我抱床被子去回廊对付一宿。” 说罢她倒也麻利,跑到床边就要拿被子走人,不想刚伸出手去就被黎彦一把攥住,非但跑路失败,更是送上门去被抓了个正着,“你倒真会避重就轻,我有说要你走吗?” “没……没有。”眼前的黎彦是那么的近,甚至连鼻息中都充斥着他泌人的冷香,安悠然不自觉的呼吸急促起来,“奴才是在征求您的意见,绝没有自行离开之意。” “是吗?”身体前倾又靠近了几分,黎彦宛如琉璃的眸子中清清楚楚的倒映着安悠然己然大惊失措的脸,“原来你并没想要离开,如此甚好。否则我还在考虑,对于三番五次挑战我的底线的人,我到底该用什么法子让‘他’长长记性的好!” 我的妈呀!与黎彦的近在咫尺己是在摧残她的意志,再锦上添花的来个责罚:增强‘体质’……安悠然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颤,满脸堆笑的谄媚道,“不用不用!哪敢劳主子费那个心?小的别无所长,独是记忆尚好!您说过的话,奴才一定奉为圣谕镌骨铭心;你要我做的事,小的必是鞠躬尽瘁莫敢不从!” “所以……”妖娆的薄唇浅浅一勾,黎彦话说一半若有所指,“今晚……” 心领神会,安悠然从善如流,“所以今晚,主子若是要我留,我便留,要我走我便走,但凭主子发落。” 默默的看着安悠然久久无语,黎彦忽的双臂一伸将她直接揽入怀中,顺势躺在床上长叹口气,才声音低靡而沙哑的说道,“如你所说,该有多好。” 浅浅的体温隔着衣物慢慢的弥漫开来,仿佛窗外的浮光掠影,似有若无却又撩拨的人心弦大乱。安悠然全身僵硬灵台混沌,点漆的大眼之中己是呆滞一片,唯独耳畔传来的黎彦心跳是那么真切,那么有力…… 也不知就这样呆若木鸡的傻了多久,直至晨光熹微天空破晓,安悠然方才惊觉一夜无眠。刚想翻身起床,却不想一抬头就正对上睡梦正酣的黎彦…… 纤长而浓密的睫羽静谧的闭合着,漂亮的弧度辉映着他分明的五官,绮丽的形同九天虚幻,高贵的仿佛神宵中人。此时的黎彦多了几分的平静,少了几分的冷戾,然而那紧蹙的眉宇却生生给这难得的恬淡,平添上了些许的阴霾之色!同时……也看得安悠然心如刀绞。 他瘦了!早在看到黎彦的第一眼时,她就发现了!以及那固是掩藏的极好,却还是被他苍白面色所出卖的倦怠,也是她早已察觉的! 其实安悠然很想问黎彦,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也很想告诉他,她有多么的想念他!可是话到嘴边,却唯有强忍不表。因为她不能问,不能说,更不能表现出丁点的关心!无论是那个曾经的誓约,还是她的现状,都己无法允许她与他的世界再有任何的纠缠。所以即便她再想,再乞求,也只能选择…… 未及抚平眉梢的手指悬停在了半空,安悠然兀自痴怔心中黯然,却不料黎彦恰在此时双眼一睁,对着她嫣然一笑。固是万丈光芒,迷的人天旋地转,可夹杂着其中的诡邪却是如此的耀目,如此的猖狂,“一大早就对着我眼神发绿堪似狼也,我还道八戒是要对我怎样的图谋不轨!却不想原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犹豫了这么久……竟就此作罢了?” 第三十章:鸢飞鱼跃(上) 看着碧波万顷,听着丝竹悠扬,吃着山珍海味,明明是人生一大乐事,可安悠然却打从上船之时起就没露过半分笑容。 以至于东道主尹侑贤时不时的侧目而视,实不知自己好心好意,又出钱又出力的替黎彦一行接风,究竟是触到了安悠然的哪片逆鳞,令她如此气势汹汹怒发冲冠。 其实尹五公子这回倒真是多虑了,安悠然现在每一个脑细胞中只有今早不堪回首的种种,又哪有闲情逸致管他的那点歪门心思?! 想她安悠然虽称不上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可也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的有为青年!固然这人少是少了点,只有她自己响当当的小命一条;钱嘛,也还在努力筹措中,但凭着她对死皮赖脸的发扬光大,和对坑蒙拐骗刻苦钻研,不说威震江湖称霸武林,好歹混吃混喝绝对是绰绰有余!怎料黎彦竟视她身上闪闪发光的众多优点为无物,只独独给她冠了个‘好色之徒’的称谓! 试问她好色吗?她哪里好色!不过是对着那妖孽多瞅了两眼,诚然这时间或许长了点,样子可能猥琐了些。但这能怪她吗?谁让他个大男人生得那么好看,分分钟就是引人犯罪的节奏。若非她刚正不阿一身正气,换作旁人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呢!而且仔细想来,他明明醒了为何要佯装熟睡?这压根就居心叵测险恶的陷害,用心险恶的算计!摆明着要让她一世英明毁于一旦! 然而更气人的则是在成功坑的她清誉扫地之后,英明神武的世子大人貌似心情出奇大好,对尹侑贤画舫游玩的邀请竟是一反常态欣然应允,而她只能在七窍生烟的同时,还要顶着两只乌光发亮的黑眼圈欣欣作陪,这叫她情何以堪?!别说是乐在其中,她实是想杀人的心都起了几百遍! 然而挑事的不嫌事多,她这里怄的生生吐血二两,那厢里却有人不请自来寻衅挑唆,实是躲不开的闹心,避不开的烦人。 “祁先生,昨夜睡得不好?”屁颠颠的径自坐在安悠然身边,越潼笑颜如花,明明问的关切,可神态惬意表情奸诈,哪里有半点‘关切’的味道? 本就心情欠佳,安悠然自是没什么好脸赏给越潼,爱理不理的翻了个白眼道,“越二公子果是个吃饱饭没事干的,你管我睡得好与不好作甚?!这一船的狐朋狗友都不够你搭理,却偏偏要来我这找不自在?” “唉……先生太不了解越某。”回头望了眼在船舱中围着黎彦团团转的众人,越潼眼波潋滟顾盼生辉,“尹兄自不必说,而慰彻兄和锦宸他们对你这位‘洛师兄’也是神醉向往,一个个自打开船就瞻前马后有心交结,我又怎好去抢他们的风头?更何况祁先生形单影只的自斟自饮,越某又怎敢置若罔闻不来作陪?” 才不信他的骗死人不偿命的油嘴滑舌,安悠然摆了摆手道,“甜言蜜语你还是留着说给那些姑娘小姐们听吧!我这里,你有话就说,没事就滚,别耽误功夫!” “好,果是痛快!祁‘先生’不仅扮的像丈夫,行事更是一顶一磊落!那我就有话直话了!”竖起大拇指一顿迷魂烟的马屁直拍后,越潼才附身在安悠然耳边低语道,“你与那位‘洛师兄’看上去关系匪浅,是以……在下好奇究竟该是怎样的‘匪浅’?” “什么怎样的‘匪浅’?”一脸茫然,安悠然不明所以。 “一男一女独居于室,次晨一人神清气爽,一人眼底乌青,你说我指的是什么呢?”挑眉坏笑,越潼望着安悠然的眼神实是古怪,“你们一整晚都在忙什么呢?” 瞧着越二公子牺牲了一张俊脸所表现的暧昧样貌,安悠然方才恍然大悟。饶是她脸皮极厚,也经不住这般调笑,脸上红潮一现,愠道,“呸!说什么混话!我与他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你要再敢胡说,小心我毒哑了你,替天行道,一了白了!” 虽知确实惹得安悠然大怒,然越潼一心想探个究竟,又哪肯就此作罢?一把拉住她就要再做纠缠。岂料才堪堪碰上衣角,就有一物夹杂着风声,呼啸着从他的耳边擦过,慑得他赶紧跃于一边。待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竟有一支袖箭不偏不倚的射在他方才坐着的位置,而安悠然……己不知被何时出现的黎彦扯在了身后! 而比越潼更惊的还大有人在,除了锦宸稍加察觉外,其余人压根就没搞懂,刚刚还在舱中与自己浅谈的洛鋈,怎么会一眨间出现在船头,又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的手?须知这船上除了一众主子,还有各家的护卫亲侍,但他竟是形同鬼魅有如无人之境。诸人之前虽从尹侑贤的口中对黎彦之能略有耳闻,但心中难免信少疑多,然今日一见……此人武功之高何止是深不可测,简直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于是一众人冲怔之下皆是惶惶不知所措,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翩然而立,徐徐清风吹得他衣袂翻飞,烈烈阳光照耀在他银制的面具上璀璨如华,气度无双举止雍容,真如即将的羽化谪仙一般。 只是……这位‘谪仙’说出的话……却是字字如针,句句如刀! “有道是: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越公子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也管不住自己的手,可能下次就会有人管不住自己……要了你的性命!” 在场的都是世家豪门,不可谓不见多识广,但于青天白日公然恐吓对方,还能说的洒脱俊逸优雅从容的……却真是前所未有!然而不知是习以为常,还是厚皮老脸,越潼非但没有害怕,反是嘻嘻一笑道,“洛兄不愧是与祁先生师出同门,你俩一个要毒哑我,一个要取我性命,连说笑都如出一撤,不愧是山鸣谷应。至于赌约一事确是我输了,在下愿赌服输,阁下果是让我这一众兄弟都吓得失了颜色。” 自是明白越潼所说的事情皆是子虚无有,可他一来成功的解释了黎彦出手的原因,二来化解了现下的尴尬。安悠然又何乐而不为的推波助澜?施施然的双手一揖,朗声答道,“哪里,哪里!越二公子过谦。你与我师兄一时兴起,一赌众位公子的胆色。依在下看来,师兄虽胜,不过赢在了取巧;你输,不过是败在了诸位公子对你的真心实意。是以,胜非胜,败非败,唯独尹兄他们对你的手足情深才理当大酺三日!所以磕头认输也就罢了,只将赌注的一千两银子交于在下便可!” 此时越潼方知何谓恩将仇报,这围是他解的,这人是他救的,可临了安悠然非但过河拆桥,还稍带着趁火打劫了一千两银子,实叫人不恨得咬牙切齿!然此情此景他竟偏偏翻不了脸,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应承道,“祁先生所言极是,平生有这些知交,越某当真夫复何求!现下便借花献佛,敬于诸位弟兄,也多谢洛先生和祁先生的一番辛苦,那一千两银子,我自当‘记’下!” 本想着旁敲侧击,应能灭灭安悠然的气焰,只可惜越潼错估了她的脸皮厚度。既是说的出,安悠然便是做的了,面对着越二公子的夹枪带棒,她干干脆脆的嘻嘻一笑,恬不知耻的应道,“好说好说,那一千两记得换成兴泰钱庄的银票,既是好拿又是方便。” 终是断了与之相斗的念想,越潼听罢暗自哀叹也不多言,只对着众人举酒一饮而敬,众人见状自是从善如流,却不想刚要执杯,就听得远远传来一软儒的声音叫道,“公子们好生逍遥,可否让我们也一凑热闹呢?” 第三十一章:鸢飞鱼跃(下) 但听得话音刚落,尹侑贤等人便不约而同的眉头一皱,而越潼更是脸色悻悻,活似触了八辈子的霉头。安悠然正自好奇间,己有一漆金描凤的大船迎面始来。远远就闻燕语莺声仙乐飘飘,待得近时更是脂粉花香弥醉沁脾,瞧此派头,便知来者不凡。 果不其然,待舢板落定,就有一众贵女娉婷而至。领头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蛾眉皓齿楚腰蛴领,翠围珠绕风姿冶艳,无论身形还是样貌都可算得世间佼佼。其他女子虽未及她明灿绮靡,但也均是华冠丽服娇俏可人。尽管是不请自来,然众女却是个个趾高气扬,颇有些喧宾夺主之意。安悠然见状难免不喜,可当众人弯腰行礼时,她方知嚣张也是有嚣张的道理。 “臣等见过长公主殿下。”以广仁侯蔚彻为首,一众公子欣然跪地请安。 原来这女子便是铎玛当今圣上元湛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子元蓉公主,她自幼便极得圣眷,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满朝文武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是以,不知不觉中,反是助长的她越发傲慢跋扈起来。 “无需多礼,平身吧。”显是对于诸人的问安无心应付,元蓉三言两语就算打发了事,径自对着那个令她牵肠挂肚的男子绽开个大大的笑容,“越潼,好久未见,你可安好?” 唉!不过半年未见,何来好久?若是有生之年,再无相见,那才是真正的大吉大利三星高照。可纵是无语问天心塞如堵,还是敌不过‘皇恩浩荡,天威难犯’,越潼只能右手抚胸,必恭必敬的躬身回话道,“谢长公主挂念,草民一切安好。” 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一撇,似是对于越潼索然无味的回答不甚满意,元蓉刚要再行发话,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了几个仿佛遗世孤立的身影。昂昂不动萧疏远淡,非但没有对着自己稽颡膜拜,更加不见有丝毫恭敬巴结之意,俨然冷眼旁观睥睨一世的样貌。不禁让心中不快的长公主殿下越发怒火中烧,指着其中一个戴着面具的可疑人物就喝道,“哪里来的刁民?!见到本宫为何不跪!你是在藐视皇权,还是在挑衅本公主的威仪?!来……” 还来什么人哦!这女人再叫下去就只能来人帮她收尸了!一瞥眼就瞧见自家主子那双杀意陡起的眼眸,安悠然冷汗直流。以黎彦的为人怎能容旁人与其叫嚣?别说就是个区区的公主,就算是清溪老人,不过与他说话大声了些,也被他以牙还牙的险些不保。若不是老头儿神通广大,只怕现在早就成了人们口中缅怀的对象了!而这不知所谓的公主竟不但冲着黎彦大喊大叫,还指着让他下跪?!她是嫌命太长不作不死?还是巴巴的要去奈何桥上找孟婆领汤投胎?! 其实……摸着仅存的良心,安悠然可以负责任的表示,长公主死不死,怎么死,死得多惨烈,统统都与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毕竟素不相识,而她也没同情心泛滥到傻缺三期。所以最关键的是……如何在杀了当朝公主之后,还能够独善其身才是重中之重! 可左看看,右瞧瞧,在心里面琢磨磨,安悠然怎么也不觉得能在从一船全副武装的士兵面前杀了他们的主子,还能溜之大吉的胜算能有几成。所以也只有本着日行一善的宗旨,拯救自己的同时,连着连带普度众生了…… “这位……这位……国色天香的美女就是越兄心心念念的公主殿下吗?”仿似打了几斤的鸡血,安悠然一个箭步跑到越潼身前,拽着他的袖子激动的语无伦次,“果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先前听你夸心上人美若天仙,吾等还不相信。今日得见,非但是我,连我师哥都被公主的仙姿玉貌迷的魂不守舍!哎呀呀……你瞧瞧我,只顾着看人,都忘了给殿下行礼了,当真是失礼啊失礼啊……” 就算是有血海深仇,听得这样一番天花乱坠的吹捧讨好,只怕也会让人晕头转向如坠云雾。而元蓉与黎彦他们一没杀父,二没害母,无非是没有跪安行礼。早就被安悠然花言巧语哄得心花怒放的长公主殿下,哪还有气往他们的身上撒?更何况……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说的话字字入她心坎,句句如她所愿? “罢了罢了,既是……”抬手摒退正要来兴师问罪的侍卫,元蓉虽是对着安悠然说话,可一双凤眼却是偷偷瞄向越潼,眼波流转间己是双颊晕红,“越潼的客人,便是本宫的客人。你方才所说……的事情,可皆属实?” 眼前的元蓉烟视媚行欲说还休,眉目间满是少女怀春之色,安悠然便知己是蛇打七寸危机己除,忙不迭的点头附和,倾情赠送的骗死人不偿命,“当然属实,童叟无欺!越兄对于公主的钦慕,天地可昭日月可表!否则怎会连我等这些与殿下素昧平生之人,都会因此对您神醉心往呢?越兄他啊……” “他啊……再被你这样说下去,就算有一百条命都能不够死的!”反手成爪,扣住安悠然的手腕脉门,越潼咬牙切齿的低声打断道,“祁先生,你设法自保,在下无可非议。可把越某拖下混水,是否就有点不太厚道了!?” 固是有心挣脱,怎奈与越潼的力量相差太远,安悠然试了试就明白纯属白费功夫,索性放弃,眉心一挑嬉笑浅语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越二公子既深明大义,又何苦来这么大怨气?而且我瞧你与那公主,郎有情妆有意,好心撮合也是过错?” “你哪只眼看出‘郎有情妾有意’?”牙根磨得越发铿锵作响,越潼气得差点咬舌自尽,“我五岁与她初见,就被那疯婆子追着投了湖!八岁被她害得遭雷劈,十岁因她差点暴尸荒野!光是躲她,就让折寿十年!你倒好,活生生的把我往火坑里推!哪来的好心撮合?分明是蓄意谋杀!” “你说我蓄意谋杀不安好心,那越二公子见死不救袖手旁观又作何解?”答的春风和煦,安悠然不以为耻。 “所以……你这是在承认打击报复?”握着安悠然的手又加力了几分,越潼目光灼灼。 “越二公子措辞不当,在下以为称之礼上往来更为贴切。”眼眸弯弯,安悠然回笑得好不阴险。 虽与安悠然你一言我一语,较量的起劲,但越潼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瞧元蓉脸色一暗,便知杀伐决断的长公主殿下就要雷霆发威。可他却非但没有丝毫毫挽救的想法,反是和安悠然四目相对,更加的含情脉脉,“既然祁先生对在下以礼相待,若是越某再不知情识趣岂非辜负了你的一番美意?你说要是我为爱舍身取义,向长公主殿下表明你我早就两情相悦,她是会成人之美呢?还是会棒打鸳鸯呢?” 神色中的暧昧越发荡漾,越潼看着安悠然像是因想到什么而微微变色的面孔嫣然一笑,三分明媚惑七分腹黑,“其实又何担心长公主会从中作梗?即便她作出些出格之事,我也无须庸人自扰,以祁先生之能,又有什么难化不开?什么灾救不了的?在下只管静候佳音便是。” 理应的只赚不赔,实足的稳操胜券!越潼正自鸣得意,只可惜虽是机关算尽,却忘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居!那个能将安悠然此等异物都降服妥帖的某人,才是他真真正正应当小心提防之人。 长袖一挥,直接将越潼扔到元蓉的脚边,黎彦在一片惊呼声中拉着安悠然就跳上一叶不知从何处驶来的扁舟扬长而去。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一举一动从容优雅,也看得一船人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而独自留下的陈月霆,此时终到了粉墨登场的机会。但见他不急不徐的走到元蓉面前,清烁俊朗的施以一礼后才粲然笑道,“公主殿下,我家主子临行前说了,相逢偶然未及准备,仅借越潼聊表寸心。” 第三十二章:烟霞痼疾 虽听不见陈月霆到底对越潼说了什么,可遥看越二公子在听完后抽搐的表情,安悠然还是大感畅快,着实的舒了一口怨气。此时的青山绿水在她的眼里,方才有了颜色,而随波荡漾泛舟湖上,也终有了乐趣。不由哈哈一笑,落井下石的仰天高吟道,“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殊不知,她这一咏,固是勾得元蓉相思情起,对着越潼的爱意更浓了几分;也固是让越二公子在无福消受之下大有生无可恋之感,却也成功的将安悠然自己埋汰到了坑里。 “语极浅近,情极深挚,未曾想八戒的文采大涨啊。”清冷的声音猝不及防的突然响起,黎彦转向安悠然,看似漫不经心的调侃,可眸色中的冷光却是莫名的危险,“只是不知你是相思之人,还是浅情之人呢?” 可怜堪堪飞扬的心情,还没膨胀就碎的连渣渣也没有!安悠然偷偷的瞄了眼黎彦,立刻极识时务把头一耷,何其无辜何其凛然的说道,“回主子,古书说相思是病,轻则辗转难眠食之无味,重则药石罔效一命呜呼。奴才胆小,只求长命,自非相思之人。可浅情之人,又多是忘恩负义的霄小之辈。小的仔细想了下,也确未做过什么作奸犯科之事,背这般大的名号,实是诚惶诚恐。是以奴才思前想后都觉得这两种类型与己无关。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主子若是硬要奴才二选其一,小的只能唯命是从,全凭您喜好定夺。至于日后因遭人误解郁郁而终也好,受人唾弃不得安宁也罢,统统都与主子您没半分关系。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只记得曾经有个捐躯报效忍辱负重的忠仆便好。” 明明是歪曲强解的胡搅蛮缠,偏偏安悠然说的是一本正经有板有眼,就好似真的是黎彦逼害忠良草菅人命一般。那划舟的侍卫升为亲卫不过区区两年,此前虽闻安悠然其名,却未见其人,哪里知道她的厉害?不但一秒破更,更是笑出声来! 这让一向信奉‘水至清则无鱼’的安悠然不由大喜,抓住机会就混淆视听道,“大胆奴才,你是在嘲笑主子昏庸无能没事找事吗?!你这是公然的以下犯上,十足十的罪不可赦!必须要罚,且重重的罚!” 纵是知道自己在冷酷铁血的黎彦面前失态一笑,必是凶多吉少,可被安悠然这么添油加醋的一番呵斥,却让亲卫觉得自己必是要死的惨绝人寰,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仪打恭作揖,当即就吓道,“你胡说!我没笑,你不能冤枉我。” “刚才你明明笑出了声,还说你没笑?”安悠然坚定撒赖放泼。 “我是笑了,可是……”脑海忽的想起陈月霆曾对于安悠然的四字评价‘混世魔王’,亲卫当真欲哭无泪。 “没有可是!”哪会给他洗白的机会,安悠然继续牵强附会,“笑了就是笑了,既是承认为何还要狡辩?!大丈夫需得顶天立地,你这般出尔反尔不是给主子抹黑吗?!” 急得青筋直跳,亲卫就想不明白了,怎生现在的状况好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无论如何他似乎都与‘作乱犯上’牵扯上了干系!可……这干系,他牵得冤枉,扯得委曲,简直让人入土都能诈尸,“一派胡言!我没出尔反尔!没错,我是笑了,但我不是笑主子,更没有对主子丝毫的不敬!你休信口雌黄的陷我于不义!” 他二人,一个为求自保不择手段,一个为求减刑拼尽全力,却因此忘了黎彦最大的忌讳。以至于被聒噪吵到孰不可忍的世子大人,终是痛下狠手的命令道,“都给我滚!” “好!”回答的干干脆脆豪气干云,安悠然的果决非但让黎彦‘刮目相看’,也惊得亲卫呆若木鸡。实不知在这四面皆水的湖中,他和这位‘祖宗’究竟要如何遵命‘滚蛋’。却不料就在他怔怔出神之际,猛觉腘窝处一痛,不禁重心失衡往前倒去,待到醍醐灌顶方知自己竟被人华丽丽的一脚踹入了湖中。 而那人无需猜测,正是舟上冲着他咧嘴嬉笑,完全一副丧尽天良的安悠然,“果是个会水的!你放心,画舫还停在那,你抓个紧,肯定上的去!” 要不是上有高堂下有亲朋,着实不愿冒着牵连他们被世子爷株连九族的风险,亲卫真想与安悠然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然考虑到尚在船上赫赫威武的世子大人,他反是心甘情愿默默离开。 毕竟……恶人自有恶人磨!黎彦虽非恶人,但安悠然确是十恶不赦,以她的道行,终非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驾驭的了,也只有祈祷的英武神勇的主子大发神威,替天行道了。 而黎彦也果没辜负亲卫的期盼,对着正笑得谄媚的安悠然没有丝毫心软,眉心一蹙冷声道,“听不懂?!我说的是‘都给我滚’!” “听懂听懂。”头点的如小鸡啄米,安悠然一双大眼眨得忽闪忽闪,“侍卫我己经解决,主子可有何赏?” “赏你三尺白绫!”双眸一敛寒光四射,黎彦果是明察秋毫,“都给我滚,就是你也给我滚!” “我是想走,可我不能走啊。我要是走了谁替您摇桨?难不成你要自己动手划回去吗?而且……”视世子那山雨欲来的威武于不顾,安悠然满脸堆笑的凑了过去,从怀中取出一物献宝似的递到黎彦面前,“没有我,谁来照顾你呢?” 白皙的小手捧着的是几块玫瑰椰糕,被一方素色的罗帕仔细的包着,香味扑鼻极是勾人食欲,但是黎彦却只是望着忡怔并不伸手。安悠然一见便己明白,眼眸一弯道,“放心吧,你虽不喜甜食,但这个我尝过了,口味清淡,应该会合你心意。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你即便不觉得饿,但的确是伤身啊。” 依旧无波无澜,黎彦仿佛对此意兴阑珊,却在安悠然要拿回乳糕时,轻轻的接了过去。安悠然自是大喜,没心没肺笑的欢快,转身拾起桨就开始划了起来。可河水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别说安悠然是初次掌舵,就只说的那点力气,似乎就大有前途黯淡的意味。再加之她惊天地泣鬼神的方向感,与其说是乘风破浪,倒不如说是听天由命的随波逐流!于是乎从艳阳高照,待到夕阳夕下,非但没有半分往蓝黛城走的迹象,反是越行越远,越行越偏,直至星光满天,终才在一处不知名的地方稀里糊涂的靠了岸。 看着已然脸色铁青的黎彦,安悠然倒是胆大心细脸皮厚的先行开口道,“主子,奴才知您初来铎玛,必是想到处走走四处看看,是以自作主张带您到个陌生之地,亲身体验下风土人情,还请您莫要怪罪。” 放眼里黑漆嘛唔阴风阵阵,但凡视力正常智力寻常的庸才都知道安悠然所说绝对子虚乌有纯属虚构,又何况是颖悟绝伦的黎彦?不过又是一个安大小姐作茧自缚的经典事例罢了。 “多谢八戒用心良苦。”唇角稍扬,黎彦嫣然一笑,当真美的石破天惊,慑的人神魂出窃,“那食宿你可安排好了?也无需大动干戈,只与平日里一般即可。” 没来由的忽觉得后脊一凉,安悠然打了个哆嗦道,“不知主子所谓的‘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标准?” 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惜手劳!黎彦无愧是安悠然命中的魔头克星,“自是与王府无异。” “与王府……无异?”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吓成中风,安悠然颤抖着确认了下光洁溜溜的钱袋,内心凌乱的怯生生问道,“主子,你可……带有银两?” “不是有你吗?!我带钱作甚?”活生生的霸凌,明晃晃的敲诈,黎彦的精明强干于此道上彰显的熠熠生辉,“难不成……你是在戏弄我!?” “怎么会?!”既是骑虎难下,也只有死撑到底,安悠然抽搐着眼角,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一定打点妥当,包主子满意。” 第三十三章:纷葩艳逸(上) 虽说事是由她而起,话是由她而说,可又是哪个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圣贤,宣导世人要‘言而有信’的?!安悠然敢对天发誓现在要有谁敢对着她叫嚣这四个字,她定会一拳打的他满地找牙椎心泣血! 想她一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抠不出一文钱的穷光蛋,不仅被人讹的光明正大,还要陪着笑脸做牛做马,试问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然而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好怕啊! 肥着胆子罢免了黎彦指着的第三家客栈后,安悠然己然从世子寒光熠熠的眼中,看见了自己大限将至的未来。可是……她该能怎办?!她一不会点石成金,二不会黄白之术,就剩下这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身板,除了碰瓷讹诈有所优势外,实不以为能凭此对付与霸王餐素来相辅相成的一干打手。 甚至忽觉方才还感激涕零的各路神仙,似乎也没安什么好心。你说让他们主仆二人黑灯瞎火的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碰到个小镇也倒罢了,竟还碰上个这么繁华富庶的!这不是把她往死里逼,也是让她早登极乐的节奏! 人人穿金戴银,家家雕梁画栋,再看酒楼客栈,更是座座辉煌幢幢精美,只屑路过就能嗅出纸醉金迷的味道。固是符合了世子大人的生活水准,然对于她这种口袋连半毛钱都木有的人……恐怕就是有去无回的奈何路了! “说吧,你到底有何打算?!”琥珀色的双眸中明明盈盈如水暖意融融,偏生说出来的话却是冰冷如霜,黎彦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安悠然做垂死挣扎,“准不准备用膳?准不准备就寝?不吃不喝外加露宿街头,我怎不记得王府竟是这般过活的?” 他当她不饿吗?!他当她不累吗?!她才是空着肚子划了一天的船,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倒霉蛋好吗?!可面对着比自己彪悍,更比自己凶猛的黎彦,安悠然还是弃暗投明,果断溜须道,“不会,不会!这不是货比三家拣精剔肥嘛,奴才想给主子千挑万选个最好的,您切莫着急啊。” “不急……”不知是安悠然的态度狗腿过头,还是她冷汗直流的样子实是狼狈,面具下的薄唇竟是浅浅上翘,显是世子心情颇好。只可惜光顾着岌岌自危的安悠然又哪里知道?别说四目相对便是抬头都是不敢,只落的在黎彦犀利措辞中瑟瑟发抖的下场,“我在这里站上一夜,等到日上三竿,八戒觉得可能选好?” 其实……安悠然很想对世子说,他便是站上三天三夜,以他们一贫如洗的现状,恐饿还是饿着,站还是站着。但毕竟生命诚可贵,实不敢肆意挥霍,话到嘴边终是咽了下去。可就在她进退维谷之际,却不知为何突然间双目一亮道,“主子,您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 说是告退,可安悠然哪有等待回复的打算?待黎彦想要阻止,她己一眨眼消失在人群之中。约莫一株香后,她才风尘仆仆跑了回来,然衣着打扮却大不相同。 水芙色长裙曳地,长发结辫垂腰,未施粉黛不见珠玉。原本该是极尽简朴的装扮,却因安悠然清丽脱俗的气质被生生穿出林下之风的纯净洒脱来。难怪既使面纱遮脸,也有不少男子频频观望。看的黎彦莫名焦燥,眉头一拧就道,“你的衣服呢?怎生换作了女子打扮?” 点漆的双眸微微一弯,好似夜空最美的新月,安悠然扬了扬手中的阮琴笑道,“我作这身打扮,自是为填饱肚皮啦!主子,没想到尹老五还算有点良心,我拿他给的那套长衫在当铺不仅换了这身行头,还外带着弄了把琴来。这下咱们可说万事俱备,只差美食啦。” 显是为自己的聪明才智骄傲到不行,安悠然屁颠颠的就拉着黎彦走进座大宅。里面金铺屈曲红绸高悬,更有锣鼓喧天宾客盈门,显是个大户人家在办寿宴。张罗的管事看到他们,先是微微一楞,接着笑容满面的将他们领到个席榻前安顿下来,而桌上己极合时宜的布满了各色佳肴。安悠然自是口水直流,立刻埋头苦干。正吃的不亦乐忽,却听到黎彦的冷着声音问道,“你认识这家人?” “不认识,”撩开面纱快速塞了块鸡肉到嘴里,安悠然才依依不舍的含糊笑道,“这镇子我是第一次来,哪里会认识什么人?不过相逢何必曾相识?我管他姓什名谁作甚?只要能让我吃饱喝足,都是大大的好人。” 原来铎玛虽是绝域异方,却对歌舞丝竹情有独钟,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无不醉心于此。因此从艺者非但所受礼遇堪称绝无仅有,甚至连享嘉之会也以其到场为荣,久而久之竟己形成了一种风气。所以,黎彦与安悠然虽是不请自来,但对于的将艺者出席作为攀比标准的主家来说却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当然,虽然他们二人从严格意义上属于江湖骗子的范畴,但只要看上去像,且不被拆穿,又有何不皆大欢喜其乐融融的道理? 而以黎彦之能,自是打进门便察觉事有蹊跷,但一经落实,还是难免心生愠怒。岂知没容他发作,安悠然己主动靠了过来,边将他的风帽拉低了几许,边径自对个正在斟酒的小厮说道,“小兄弟,麻烦给我重新上副新的碗筷,定要是无人用过的,多谢啦。” 记忆中的一瞬像是被猛然点亮,黎彦抬头看着眼前的安悠然,可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许多年前那个在夜市上带着自己去吃馄饨的泼皮小子。琥珀色的眼眸微微一翕,再睁开时却已然戾气尽消,只有清冷如昔,“我有说饿吗?你要吃就快吃,别管其他!” 小嘴委屈的一撇,安悠然欲言又止,可着实怕极了黎彦,辗转之后只得放弃,乖乖的坐回原位。只是不曾想她这厢才消停,那厢却有人赶巴巴的来寻衅。 “总算还有个明白人,知道什么是几斤几两!”一袭火红舞衣的女子在万众瞩目中翩然走到安悠然的身边,如瀑的卷发配上妩媚的五官和丰满的身形,实是勾的人神魂颠倒,“不过是个云游的下贱舞姬,就别因主家的好意,拿自己当个人物了!还要什么新的碗筷,真以为你是千金小姐吗?!识相的就快带着你的琴师给本姑娘滚,别弄脏了我的位子!” 此女来势汹汹,处处咄咄逼人,且不论安悠然从小就是靠察言观色讨生的,就凭她的泼辣跋扈,也知来者不善。好在未等事态恶化,方才领座的管事己一路小跑的出现圆场,“哎呀,丹蔻姑娘你怎么来了?不是差人来说身体不适吗?怎生又来出席了啊。” “怎么?丹蔻不能来吗?!”口中回答着管事,可细长的眼尾却是一抬,丹蔻白眼打量着安悠然,似笑非笑的冷笑道,“莫不是你家老爷也觉得这等货色能上的了台面?” “他们哪能和丹蔻姑娘相提并论?不过是在下见他们可怜,自做主张的赏口饭罢了。我家老爷对姑娘你一向欣赏,上回还夸你能歌善舞才色兼备呢。”一边对着丹蔻抖擞谄媚,一边粗暴的夺下安悠然手中的碗筷,管事实是将过河拆桥的真谛演绎的淋漓尽致,“你没长眼吗?!丹蔻姑娘来了,还不快让开!” 其实倒不能怪这个名叫丹蔻的舞女出言不逊,想她在方圆几里也算是称霸一方的名角。今日不过假意推脱,欲来个坐地起价,岂料不仅事不遂愿,还听闻被人鸠占鹊巢抢了座次。气得她哪里还管得了其他,火急火燎的就赶了过来。须知风月场中最是注重名号,要是她在自己的地盘失势,非但会被贻笑大方,更是再无立足之地。于是乎,被管事带至主宾席位,用来借势的安黎二人就成了众矢之的,顺理成章的成了丹蔻的眼中钉肉中刺,誓要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只可惜,事虽是个事,理也是个理,然话却不能这样说!假如丹蔻好言好语好商量,管事也没显露出那副丑恶嘴脸,以安悠然的个性,自是不屑与之为难。但偏偏这两人不能说的全说了,不能做的全做了,更重要的是……竟然连饭也不让她吃完!这要是不给点颜色瞧瞧,岂非真以为她安悠然会忘了眦睚必报的优良传统?! 第三十四章:纷葩艳逸(中) “放肆!这种乡野舞姬来了又怎样?!如她这般平日里给我提鞋都不配,你这瞎了狗眼的奴才却敢在此与我叫嚣?!”素手拍向桌面,震的碗碟齐响,也惊得全场皆惊,安悠然暴喝道,“叫你家老爷出来,我倒要问问这就是他的待客之道吗?!” 当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管事想破脑袋也预测不到,自己灵机一动的决定会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可安悠然虽是衣着朴素,但声势惊人,黎彦虽是沉默寡言,却气度非凡。若要动强,他还真没有这胆子。然瞧丹蔻不依不饶的模样,显是不将这两人打发干净绝不会善罢甘休。管事实是踌躇,也只得让小厮请了主人过来。 这主人姓方,原在朝中身担要职,告老还乡后才回到此镇。今天是他的七十大寿,不但各路乡绅齐来庆贺,就连朝中大员也致礼相祝,本是风光无限心情大好,却忽闻有艺者在席间闹事,还要他亲往调解,自是没给什么好脸。大手一挥让丹蔻退于一旁,方老爷十分不耐的从袖笼里掏出锭银子扔给着安悠然道,“今日是老夫的好日子,来者即是客,你们拿了这二十两喜钱,就赶紧走人吧。” 虽没有出口伤人,但方老爷此举己表明了立场。管事先前领教过安悠然的火爆性子,以为这般打发乞丐的做法定会引得她再生事端。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女子非但没有丝毫顶撞之意,更是双手接过银子大声谢道,“既是老爷盛情,这二十两银子,小女子就却之不恭了。然古人云:来而不往非礼也,主人家既赠我银两,请容我为您献上一舞,以作答谢。” 可在铎玛但凡筵席表演,均是彰显主人家实力的表现。因为好的艺者往往重金难求,所以以请来的艺者越多水平越高,越是显得家大业大繁华似锦。是以当安悠然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云游艺人,主动想要在方老爷如此隆重的寿宴上献舞一曲……就显得不那么太合适宜! 也因此,没等安悠然说完,方老爷就黑着张脸,准备一口拒绝。但安悠然哪肯给他机会,径自将阮琴往黎彦怀中一塞,附耳道,“主子,帅哥爷爷在谷中经常弹的那曲《岚翠》可还记得?” 琉璃般的眼眸轻轻一转,正对上安悠然闪着邪光的双目,黎彦也不答话,转轴调弦中手指一拔,琴声己陡然响起。清迥而幽奇,静远而澹逸,如空谷看云卷云舒,似流水赏落花溶溶,只片刻就让所有人听得目瞪口呆。 而安悠然唇边的狡黠似也在这清微淡远中慢慢晕染,缓缓绽放……她的手轻轻抚上腰间,在曲风急变白鹤唳空时,忽的长袖一展流光飞转,竟是将一柄弯刀拿在了手中。 哪里见过跳舞跳出凶器的?原还沉浸在琴声中的人们不由大惊失措正要慌乱,不想这名女子却嫣然一笑,体态飘飖的随着乐曲跳了起来…… 夜色如墨皓月当空,一轮弯刀相映生辉,本该冰冷原该狠戾,却在女子的曼妙舞姿中交融消弭涅槃重生。那锋芒仿佛九天落日般光华夺目,那身形犹同流风回雪般嬿婉轻灵。实不知是风靡云涌间的雷霆震怒,还是忝韵曲折间的浅唱低吟,众人看着舞听着曲,却觉得神陷瑶池魂在仙葩,实不似人间滋味。 直到曲终舞毕,所有人还神情恍惚如痴如醉,整个宅子都鸦雀无声。不知过了多久才有谁带头惊呼,掀起了一片欢声雷动。人们仿佛个个都着了魔入了障。他们尖叫着,沸腾着,急盼着能再次一睹这堪比幻境的表演。就连方老爷也是激动的红脸赤颈,几步抢到安悠然的身前道,“没想到姑娘和琴师才艺卓绝,实令老朽大开眼界。不知你们师承何处?怎会竟无人知晓?可否有劳二位再次献艺,让……” “我家师父一生似闲云野鹤,不为人知也是情理之中。至于我俩……”没等方老爷说完,安悠然己毫不留情的打断道,“更是上不了台面的货色,如何担得起方老爷如此抬爱?” 她声音本就清脆动听,此时全场皆静,就算不刻意提高了嗓门,也能使之闻见。可安悠然偏要卯足了丹田之力,生生吼出个威震八方的效果,“要知道……适才您可是想用二十两银子撵我们出门的!至于再次献艺,更是不必!这位丹蔻姑娘也是老爷你重金礼聘而来,想必除了趾高气扬狗仗人势外,也该有些过人之处。下面由她出场,既免了你花冤枉钱,又省得她白跑一趟,何乐而不为呢?” 当真是面对面的打脸,实打实的拆墙!方老爷先前对安黎二人的表现确是有目共睹,在场之人无不记忆犹新。现经安悠然夹枪带棒的回顾提醒,直让人觉得越发滑稽可笑,摆明着就是对他有眼无珠的冷嘲热讽。不禁让老爷子血压飙升,气得差点没当场厥晕。还有那丹蔻就更不好过,被安悠然一番拾掇,自有某些吃瓜群众起哄闹事,叫嚷着要她出场。可……在安悠然和黎彦之后的表演,无论如何都将是一场自取其辱的灾难,然不战而逃,更是会受人耻笑遭人唾弃!这跳与不跳……都意味着她日后即将面临的黯淡的结局。 但安悠然哪管那么许多?自顾自的拉着黎彦扬长而去,完全不理会自己将一场人间喜剧生生搅成了悲惨世界。不但丝毫没有负罪之感,小脸上洋溢的光彩更是堪比三月春光,嘚瑟猥琐的连黎彦都看不过去,出言灭害道,“你跳的是‘踔厉’?下次回谷时也跳给老爷子看看,让他开开眼界,如何?” 其实安悠然方才所跳的刀舞原是清溪老人所创,每逢朔月他都会在山巅之上狂歌痛饮执剑起舞。有人说那是他在缅怀曾经的辉煌,也有人说那是他遥荡恣睢的豪情。真正的原因安悠然并不知道,她只觉得清溪老人舞剑时的神情中总是藏着一丝落寞,手中青芒在游离间却有着驰骋天下的肆意和磅礴,仿佛世间的纷嚣繁华都尽在这一人一剑的洒脱中,洗净铅华烟消云散。 那是超然于红尘的逍遥,凌驾于众生的桀骜! 所以论风范也好,论功底也罢,安悠然自是没法与清溪老人相提并论。她的舞无非是照猫画虎的似是而非,没有长剑便拿刀顶替的敷衍了事,还有……孟浪从事的自由发挥!因为她无法仅凭寥寥的三两记忆,就能原封不动的复制‘踔厉’!虽忽悠无知愚民是绰绰有余,但对于清溪本尊来说却是大大的不敬。一来,不告而用己属逾越;二来,若是好事者窥破安悠然所跳就是名震遐迩的‘踔厉’,只怕以讹传讹之下,足以引得世人浮想联翩着原创者清溪老人曼妙娇柔的身姿,除在恶寒之余,恐也逼得老者要对折煞他威名的元凶剥皮抽筋以儆效尤。 至于清溪的为人如何,手段如何,黎彦当然是一清二楚,而安悠然更是心知肚明。当年在谷中被老爷子涂炭的日子,偶有想起仍能令她心有余悸午夜惊魂。是以黎彦的恐吓对她来说,不但是怕,而是怕极了的怕! “不要……”双手拉着黎彦的袖子,安悠然目中泪光闪动,俨然楚楚可怜的模样,哪里还看出适才的耀武扬威,“主子你最好了,你难道是要让帅哥爷爷对你如此聪明伶俐的奴才狠下毒手吗?你忍心吗?你确定吗?” 冷哼一声,黎彦断然抽手,“我为何不忍?某人大言不惭的要带我去大吃大喝,未料到饭没吃成,空落得一场累。只会空口白话的奴才,我要来何用?!” “有用,有用的。”从怀中赶忙陶出那锭二十两重的大银子,安悠然一颗丹心满腔赤忱的摇尾讨好道,“方才我去当铺时,路上听人说此地有一处嫣满阁,美酒佳肴数不胜数,更有百花争艳堪称一绝。奴才这就伺候您去吃饭,只求主子您宽宏大量,饶了我这回,可好?” 第三十五章:纷葩艳逸(下) 真上他奶奶的大当了! 好容易哄得黎彦来吃饭,妄图将功赎罪,可才踏入这嫣满阁一步,安悠然就知是完全的不妙。不仅是栽了个大跟头,简直丢人丢大发了! 那所谓的美酒佳肴是真是假暂且不提,但‘百花争艳’却是有待商榷。这‘花’固是花,却哪里是奇花异草?分明指的是一屋子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妖娆女子!且这些女子们个个媚眼如丝吐气如兰,在一众男子的怀中撒娇卖俏,一看就知是偎香倚玉的宿柳之地。 见此阵势,安悠然哪还敢再做逗留?脖子一缩,拉着黎彦拔腿就跑。怎奈喊堂的杂役眼明手快,不但拦住了他们的退路,更是一嗓子吆喝来了一大群子莺莺燕燕将二人连拖硬拉的安置到了楼上雅间。又是沏茶又是扇风,待一桌的茶点香茗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时,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的老鸨也摇着羽扇粉墨登场。 滴溜溜的眸子只往黎彦身上只瞄了一眼,老鸨就果断的像见着鱼的猫,春光灿烂的贴了上去,“这位公子应是初次来我们嫣满阁吧?可有喜欢的姑娘?妈妈我这就替你安排!” 多年混迹在风月场,别的不敢说,可老鸨对于自己眼力却一向极为自负。面前这一男一女两人,女子穿着朴素,但气质清铄,显非寻常出身;而男子虽银面遮脸,然举手投足间无不彰显着高贵雍容,更是无法小觑。无论是直觉和经验都在告诉她:这两人定非富则贵,必是大有来头。纵是带着女子来青楼着实怪了几分,但有钱任性的主,谁还不带有些特殊癖好?只消有银子进帐,她一开门做生意的又何必计较太多? 却不想此次偏偏看走了眼,面对她殷勤热情的招呼,男子未曾开口,倒是那女子先声夺言,且说就说吧,说的还完全跑题,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敢问老板,这桌上的吃食可要算钱?多少银两?” 哪有人来青楼,一张嘴就问的如此莫名其妙?老鸨本不欲搭理,但一转念,她一个姑娘家家,不知其中规矩也在情理之中,还是笑容满面的答道,“小姐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咱们嫣满楼可是这镇上最好的寻欢处。落座打茶围是每人一两银子,吃花酒是看菜式,少则十两,多则百两,随君自便。至于上先生,点戏目,就完全看姑娘的等级;而住局,铺堂……” 可能是想到某些个风花雪月与安悠然说再多也是枉然,老鸨一个媚眼飞向黎彦,“待这位公子有相中的姑娘时,妈妈我再行细说也不迟。” 其实老鸨所述的大多是青楼行话,安悠然哪懂许多?茫然的眼着双大眼,只听得云山雾绕,可落座打茶围好歹却是听懂了,心下不由心疼起那付之东流的二两银子来。私下稍一盘算,她终深吸口气,鼓起二两肥胆,附在黎彦的耳边小声说道,“主子……奴才知您洁身自好,这烟花地也确是不易久留。可咱们只有二十两银子,现还花了二两,且不论再寻酒楼费时费力,只单说茶点打赏还要重复开销,就太不划算。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就此用完膳再走,可好?” 妖魅的眼尾微微一抬,黎彦一双琉璃美眸直盯得安悠然冷汗直流手脚冰凉,却在她深感大势已去时,淡淡说道,“点菜。” 当真是时来运转拨云见日,安悠然一听如获大赦,立即招手让老鸨把菜单呈上。可惜被黎彦清冷如雪的嗓音所惑,素来八面玲珑的老鸨全然不见平时的机敏,直累得安悠然连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而这一清醒,本就胁肩谄笑的态度更是变得摧眉折腰,老鸨一边示意伙计送来菜单,一边载笑载言,“这位公子的声音可真好听,妈妈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未见过谁的嗓音能有此般天籁,今日总算是开了眼界。据说蓝黛城越家二公子美如冠玉品貌非凡,想与公子相较,恐也不过尔尔。” 被黎彦的一句话勾得神魂颠倒,老鸨的好奇也随之爆棚奔腾,心心念念就想一探这名神秘男子的究竟。她精明,安悠然也不笨,怎能不明白她话中旁敲侧击的意思?双眼一弯,笑得堪比狐狡,“你说的是越潼?他不过一身皮囊长得尚可,且能与我家主子相提并论?即便‘不过尔尔’也是抬举了那小子!老板这番恭维可没恭维对地方,果是有煞风景啊!” 蓝黛城的越家富可敌国,在铎玛简直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然女子的字里行间不仅傲慢轻怠,竟似对越家二公子也瞧不上眼。这是何等的目空一切,何等的胆大嚣张?老鸨不禁更自忐忑惴惴不安。这对伺机而动的安悠然却无疑是恰逢其时,猛的一个起身,爆喝道,“该死的老奴,实是愚不可及!言语冲撞了我家主子,不来负荆请罪,还杵在那装傻充愣,你是赶着投胎,还是活够了嫌命长?枉我还三番两次的点拨提醒,真正的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仅存的些许怀疑,也在安悠然浩荡如江海之势的声讨中消失的连渣渣都不剩,老鸨只感天旋地转惶恐万分!早前曾听闻王公贵族家教森严,骂人都诚然不带个脏字,就能令人丧胆亡魂,她听后不过一笑了之并不当真。可今日里实实在在的一番领教,却让她重新认识了天外有天!要知道铎玛虽是富庶,可枕典席文之人却是少之又少,甭说普通百姓,便是富贾豪绅能够出口成章的人也是凤毛麟角。然而面前的人做到了,她辩口利辞妙语连珠,虽一个脏字没带,却何止是让人心惊胆战,简直是杀人都不用刀子!竟……还是个女子!还是个叫人主子的奴婢!这是怎样的匪夷所思!?是以举一反三之下,在老鸨的心中,黎彦的身份己从‘非富则贵’蹭蹭上升到了‘皇亲国戚’! “瞧我这笨嘴拙舌的,尽惹公子姑娘不高兴了!您二位大人有大量,千万莫与我这乡野村妇一般见识。”不愧是混迹江湖的老手,老鸨片刻之间己回常态,她一把压住安悠然正准备翻阅菜单的手,笑得极是谄谀,“这菜嘛,姑娘您也甭点了,全权交由我来安排。二位能驾临本店,实是蓬荜生辉的美事。若是不能一尽地主之宜,叫老奴日后如何为人?” 对于知情识趣之人,安悠然一向喜欢,可表面却无波无澜,素手轻轻一挥颐指气使的问道,“你来安排?我家主子素来考究,若是……”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忙不迭的应承,老鸨真乃善解人意一妙人,“若非上品怎能入得了贵人的眼?” 于是乎……你好我好大家好!安悠然浅笑不答欣然默许,老鸨鉴貌辨色心领神会。 不出须臾,各类山珍海味就被酌金馔玉的端了上来,更有几名年轻貌美的红牌随侍助兴,当真是合极了安悠然心意,不禁两眼发光,猥琐的比大叔还大叔,直引得黎彦连连侧目。 可有道是:天涯节物遮愁眼,且复随乡便入乡。来了青楼却不享红袖添香,岂非白白辜负了无限大好的良辰美景?然眼见着世子大人目光冰寒,显是就要发作,安悠然赶紧凑上前去嘻嘻一笑,装疯卖傻道,“主子,你放心,奴才保证这里所有的美人加在一起也不及你美色的一半,你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闭月羞花,切莫疾首蹙頞避面尹邢了嘛。” 第三十六章:流景扬辉 若非生来清冷,自制力了得,黎彦真恐会亲手扼死这丫头不可! 她那些小心思以为能瞒得了他吗?!想当年在谷中,那个为老不尊的清溪在夸夸其谈他某些过往历史时,每每提到流连在烟花之地寻欢作乐,那小妮子的脸上流露的何止是心驰神往,简直是心痒难骚!若非他及时阻止,只怕早就效仿先贤来个学以致用了! 现今可好,吃饭走错门跑进了家青楼,歪打正着遂了她的愿,更不惜出语相激也要留下这几名妓子。以至于他若是赶人走路,倒显得他是嫉贤妒能,好生没有容人之量!当真是……可笑之极!这丫头显是忘了,以她现在的女装打扮,他就是什么都不做,她也难兴的起什么风,作的了什么浪!既是能坐享其成,他又何必浪费心神? 妖娆的眼尾浅浅一挑,似清风写意般萧疏远淡,如星月交辉似般明灿绮丽,黎彦好整以暇的道,“你要闹就闹,只消别打扰到我用膳!否则……” “否则任凭主子发落!”咧得笑到合不拢嘴,安悠然一口贝齿在烛光中熠熠生辉。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她怎么也没料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黎彦竟会如此轻巧的放任自流。大喜之下头脑发涨的她,哪能细想许多?自告奋勇的立下军令状后,就屁颠颠指挥着一众红牌或歌或舞,完全没有考虑过其中的蹊跷。 然而事情的发展果如黎彦所料,这些妓子素来都是在男人中谋营生,虽老鸨再三叮嘱不可得罪安悠然,但对着个女子斗媚争妍,实非诸女所长。何况还有个风姿高雅的男子坐于眼前,更加不免心猿意马。虽不致慌腔走板,却是虚为委蛇,完全没有犬马声色之感。莫说安悠然本擅于此,便是不通音律的草包,也能听出其中的敷衍。是以,不出顷刻安悠然便意兴阑珊,更于悻悻中发现一帮妓子竟敢垂涎世子的美色,一个个眼珠中异光闪动,活脱脱的色中饿鬼,让她如何不恼?如何不怒! 试问无端端的被群目光短浅的女人搅了雅兴己属倒了血霉,却还可能因她们愚蠢的觊觎而被上黑锅,她究竟是招谁惹谁了?!种种忿恚并数而出,直让安悠然火冒三丈,将手中的酒盏重重往桌上一掷就大声喝道,“罢了罢了,统统都给我退下!别在这碍了本姑娘的眼,如此不伦不类的歌舞也能上得了台面,真当我是好糊弄的吗?!” 若是平日里遭客人责骂也倒罢了,可偏偏安悠然是个女子,更偏偏有美男当前,众女不知是嫉妒还是不甘,对于她的呵斥竟是充耳不闻,更有甚者干脆纤腰一扭的坐在了桌旁,嗲声嗲气的敬起黎彦酒来。 这无疑是明目张胆的藐视,昭然若揭的寻衅,安悠然纵是想装一回宰相,却也撑不下这般‘破船’!须知黎彦事前的警告还余音绕梁,而她自己不知死活的保证也是历历在目。那几个妓子自己找死不打紧,却不能害她白白给拖下水成了枉死鬼。 “让你们下去,听不懂人话吗?”一个箭步蹿到黎彦身旁。安悠然好似罗刹上身,“不要打扰了我家主子的清静!谁要敢再造次,本姑娘决不轻……” “我们有造次吗?”既会见风使舵,就能融会贯通,作为红牌别的不敢说,但身陷浮世沉沦,论起伶牙俐齿厚皮老脸却是无出其右。没等安悠然把话说完,己有个妓子抢白笑道,“二位到我们嫣满楼,不是来寻欢作乐,难不成还是修身养性的?这位姑娘说的好生可笑,你要我等众星捧月的伺候你,却不准我们亲近这位公子,这般寡情薄意的事,你能做得出,我们姐妹却干不了。来者便是客,我们自是要一视同仁,怎能厚此薄彼?” 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 她真想说,他们真的只是来吃饭的,也真想说他们真的都是自尊自爱的正经人!可……如此一来,无疑是不打自招!非但会被老鸨识破西洋镜颜面扫地,更要真金白银的买单结帐,而最关键的是……安悠然实不以为口袋里区区二十两的银子能负担的起眼前这顿穷奢极侈的大餐。 顿时本还蹭蹭上窜的气焰不由蹉了半截,两相权衡之下,安悠然终是败倒在金钱之下。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面子没了,又不少块肉;可银子没了,便真要在露宿街头。然她的忍气吞声,竟显得妓子洋洋洒洒的一番歪解,果有那么几分道理,不禁让一众烟花女子更是趾高气扬起来。原就只几个胆大的敢接近黎彦,现下居然发展成全员出动,只将世子团团围住,肆无忌惮争庞献媚。 不知是看不得小人得志的嚣张,还是基于害怕黎彦的责罚,更或许是那股说不清道不明却在烧的胸口莫名焦躁的刺痛,固是明知世子自有手段对付这帮狂蜂浪蝶,安悠然还是挡在了众女面前,开口冷笑道,“你们口口声声说要一视同仁,不能厚此薄彼是吗?” “是,我们是说了!可……”到底是多年于世家沉淀出的气质,安悠然收起嬉笑之后竟是不怒而威,不由让原是轻看她的妓子们暗暗一惊,“可……可这又怎样?” “怎样?既是如此,为何只敬我家主子而视本姑娘为无物?!实话告诉你们,在我们府上,无论衣食住行,还是柴米油盐,事无巨细都要经我的眼!是以,你们今个谁要想敬我家主子酒,就必须先过了我这关!不然……”不紧不慢的自斟了一杯水酒,安悠然长眉一挑,眼瞳一凛,对着诸人示威的喝道,“就给我乖乖闭嘴,有多远滚多远!” 私以为安悠然摆出个猛虎下山的阵势,不是喊打也该喊杀,万万想不到她竟是要以酒相拼。众妓微微一楞之下,不由哄然大笑。且不论人多所占的便宜,单提对于酒量的自信,就没有让她们不战而逃的理由。 于是乎,觥筹交错,眼饧耳热。直喝得杯空坛尽,直喝的天昏地暗,也终是逼着黎彦在不忍直视下唤来了几名小厮,将早己醉的不省人事的妓子们抬了出去,又青筋暴起的将地上的安悠然拎了起来。却不想他刚准备一清总帐,适才还一动不动的女子竟然有了反应,缓缓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对着他端详半晌后,忽的伸手一揭,拿掉了他的面具,吧唧一口亲在了他的脸颊之上。 “主子,你来接我回家吗?”被酒力薰的通红的小脸绽开个甜甜的笑容,宛若孩子般的娇憨,如同太阳般的灿烂,“你怎么现在才来?外面的饭都不好吃,人也好凶……而且……我想你了……每天都在想……” “你每天都在想我?”脸颊被吻的地方仿佛被施了法术,灼烈的发烫,黎彦固是依然摆着清冷依旧的姿态,可眸色中的柔和却是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温暖,“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为什么?”嘟嘟囔囔的重复着问题,安悠然眉心深蹙,好像在思考什么。就在黎彦以为她即将眼皮一翕梦会周公时,突然小手一挥,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我不能回去!我要回去了……洛寒会生气的……还会让主子伤心……我不要他伤心,我要他好好的!你知道吗……” 抬头望着黎彦,可安悠然的眼底里却是迷离一片,与其说是在说给他听,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来得贴切,“我家主子笑得可好看了!可是他都不笑的……以前王府里锦衣玉食时他都不愿笑,现在他爹娘都不在了,他一定笑得更少了……所以我不能回去,他要是难过了,以后万一都不笑了,该怎么办?” “为什么洛寒会生气?”呼吸莫名的一窒,黎彦一瞬不瞬的看着安悠然,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撩拨着他的心跳。金玉相叩的声线压低了许多,磁沉中越发蛊惑的人心智迷失,“为什么你回去,主子他会难过?” “你真笨!因为……”明显不敌倦意侵袭的脸上得意洋洋,女子面如桃靥满目明媚,浑不知心痛入骨,安悠然笑着答道,“我就要死了啊!” 第三十七章:东海扬尘 晨羲载曜,万物咸覩! 当第一缕霞光破云而出时,原本水天一色的海面上也被渲染成斑斓之色。那耀目的华光仿佛灼然一切,绚烂缛丽间便将万物镀上艳艳赤红,不禁令在一艘豪华客船上等候多时的看客们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赞叹之声。 然而身着粗布短打的少年船工,却对着甲板上一众兀自陶醉的老爷小姐们极为不屑,斜目白眼的冷哼道,“一群白痴!不过出个太阳,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你才白痴!”一拳重重的落在少年的脑袋上,魁梧健硕的船主双手抱胸,一脸凶煞的威慑道,“布置给你的活计干完没有?!活没干完,却敢在这里对着客官们说三道四!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乘船的就是大爷,给钱的就是主子,没有这些衣食父母养活,咱们一船老少都要吃西北风去!”摇头晃脑的接着话茬说了下去,少年诚然连结都不曾打过一回,显是己对船主的说教倒背如流,“阿大,你成日里把这番说辞挂在嘴边,累是不累?” “累……”对于少年的顽劣,船主眉头一皱,提脚踹在他的腿弯处,恨铁不成钢的道,“被你这小兔崽子气得磨破口舌,你说我累是不累?!还不赶紧把甲板给我打扫干净,要是待会绊了哪位贵人的脚,小心老子剥了你的皮!” “是,是,是!”自是知船主面恶心善,素来不过嘴上吓吓人,却不曾真刀真枪的罚过谁,少年嘻嘻一笑,也并不太为在意,转身就要去继续打扫,岂料却是鼻梁一酸,竟是迎面与人撞了个满怀。固是刚刚才被教训,可正值热血当头的年纪,少年哪还记得船主的苦口婆心,脖子一梗就要发难。岂料刚一抬头,就被吓得闭口结舌。 怕少年又要闯祸,船主也是匆匆赶来救场,却见到他噤若寒蝉的模样,心下正自奇怪,可看到当事的男子,他竟也是不由一惊。 原来这男子是昨天深夜上的船,当时黑灯瞎火,他并不曾看的真切。可人家出手阔绰,一上来就扔了锭二十两的元宝来,,纵是怀中抱着个女人,着实可疑的不是一星半点,可面对着沉甸甸的银子,纵是有千言万语,也能瞬间变成天聋地哑。是以,船主简直毫不犹豫的就给了男子一间上好的舱房,此时再见方才记起。 眼前的男子脸戴面具白衣胜雪,虽未显一丝杀气,却让人莫名胆寒。然而与其说是对他心生惧怕,倒不如说是虔诚敬畏。因为那无与伦比的气度,超凡脱俗的风华,似乎就连多看一眼都是对‘尊贵’二字的亵渎。所以船主默默的低着头,下意识的就要随少年一起走开,殊料男子却是先行开了口,“到铴石镇的码头还要多久?” 被清冷如月的嗓音所窒,船主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一怔之下才忙不迭的弯腰回应道,“快了快了,不到晌午就能到岸。” 微微点了点头,白衣男子旋即转身,却在临了不容置疑的命令道,“给你一个时辰,靠岸后清空船上所有的乘客及货物!” 即使一百二十个不想与之作对,可无端端的被个外人指手画脚,就算是好脾气的船主也不免横生了几分气节,长臂一拦,阻了男子的去向道,“这位老爷,我们跑船挣的是辛苦钱,这要是去铴石镇的人自是另当别论,可还有需去别处的人呢?您这一开口就让我清客卸货,让他们怎么办?让我们怎么活?” 可惜明明是在情在理的一番辩驳,却好像压根没入男子的耳,衣袂翻飞中轻轻巧巧的跃过船主,姿势优美的如同是羽化飞天的谪仙,但说出的话却似腊月霜寒,“不必活!一个时辰内没做到,你们全都会死!” 且不论船主作何感想,只说听完这席话的少年便第一个不肯答应,提了手中的扫帚就要与其拼命。可万万意想不到的是:自己的义胆忠肝被男子连眼皮也不抬一下的轻蔑也倒罢了,竟也会遭到船主的制止。看着翩然离去的背影,少年直气得眼泪汪汪,跺着脚恨恨道,“阿大!你干嘛不让我教训那厮?!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凭什么还要忍气吞声?!难道咱们一船的弟兄都是吃素的吗?!” “凭什么?”一手制住几欲抓狂的少年,船主冷哼一声道,“你没瞧见那人适才的身手?!只怕搭上所有兄弟的性命也奈他不得!” “什么?!”瞪着双眼怔怔的看着船主,少年不敢相信的问道,“阿大,那疯子不就是个子高了点,既不壮硕也不见三头六臂,你切莫给他唬住了!” 唬住?船主倒真希望遇见的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可惜即使没有习武经历,以他的江湖阅历也不敢对男子所言当成说笑,然对着少年他实没有那个精神也没那个功夫解释许多,只沉声吩咐道,“传令从弟兄,就说船体受损急需修整,一到码头让全部客官下船,货物一律卸载!” 简直是青天白日遭雷劈,少年争的满脸通红就要抗争,却在看到船主异常绝决的脸色时,只能乖乖的奉命行事。哪知待到码头之后,他方觉自家的阿大的选择当真是英明睿智! 因为待船员们心塞如梗的清空船舱后,就有不知来历的一群男子纵马而来。这些人皆是黑衣黑袍,连所乘坐骑也是清一色漆黑如墨,虽不过二十几人,却硬生生有着千军万马的气势。他们风驰电掣一跃上船,如行云似流水,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就连断缆扬帆也是做的干净利落。别说少年看得呆若木鸡,就是船主也是惊的目瞪口呆。直至这些黑衣男子朝着缓缓而出的白衣男子齐刷刷跪地行礼时,诸人方才如梦初醒,更有几名胆小怕事的船员,也战战兢兢的跟着叩起头来。可白衣男子显是对此极为不耐,只朝着其中一人素手一扬就转身离去。随即就见一名相貌清秀的高挑青年起身跟着他进了船舱,而其余的黑衣男子则在他们消失后才分散在各个角落进行布控。 如不是甲板上站着的高头大马,如不是脊背上的一身冷汗,少年真觉眼前的一切皆是黄粱一梦。想想适才自己的冲动,再想想冒犯白衣男子的后果……望向船主的眼神中除了佩服,更生出几分崇拜来。 而少年的百转回肠显是与船舱内那个好梦正酣的女子没有半分关系,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的铺散在枕榻之间,纤长的睫羽仿佛微憩的蝴蝶般轻轻的闭合着,晶莹的肌肤衬映着粉淡的薄唇,美好的宛如仙境中的白莲,纯净的不染纤尘。然青年却只看了一眼,便匆匆移开目光,生怕因此触怒了某人的大忌,“回主子,在璞真园的人马己尽数到齐,原在暨吟关待命的铁骑营己令他们火速前往邕阴,只消船到塵陵江口便可与之汇合。至于越潼,也己按您的吩咐处理。想那小子正焦头烂额,即使发现我们不见,也无暇前来纠缠。” 对于青年的神采飞扬似是不以为然,白衣男子俯身抚了抚女子光洁的额头,沉默片刻才道,“飞鸽传书至瑶疆,限洛寒十日之内赶至嵘南!” “洛公子?!”不知自家主子为何有此打算,青年忐忑的望了望沉睡中的女子,思前想后下终是决定做个忠义之士,咬牙提醒道,“主子,这些年为了你与洛小姐的婚事,他不知闹过多少回。你此次带着姑娘回王府,他指不定要怎么折腾呢!你不避讳,还主动要邀他上门,岂非自找麻烦?” “他不过来……”纤长的手指缓缓取下面具,露出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可黎彦眸子中的冰冷却着着实实怵的陈月霆不寒而栗,“我又怎么和他一清总账呢?!” 三十八章:一枕黄梁 红尘中人总是钦慕仙境的神霄绛阙,殊不知六月的瑾王府早己是般般入画美不胜收。花弄影,月流辉,水晶宫殿五云飞。当真绚烂的宛若霞蔚云蒸,华丽的匹及璇霄丹阙。而这本该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却在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中被破坏的意境全无。 这叫声既尖且利,还带着几分荡气回肠的惨烈。先不说没有心理准备的人,被吓得呛水心颤何其无辜,只说府中的一众侍卫就足以被这尖叫给惊的魂飞魄散。试想自家的主子是何许人也?那个美到地动山摇,狠到风云变色的嵘南之王黎彦,恐他皱了下眉头都能怵的人诚惶诚恐如履薄冰。而现今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们这帮当值的倒霉蛋,只怕是在劫难逃!须知黎彦喜静至极,平日里偌大个王府竟连个蝉鸣鸟语都不准出现,所以适才的那声鬼哭狼嚎,恐与送他们去阎王殿报到的索命梵音也相差无几了。况且这还是往走运的想,万一是府中的哪位贵人遭遇不测,就等于中了个拖家带口搬迁地狱的头等大彩! 思及于此,侍卫们当真是健步如飞的寻着叫声而去。可真正到了地方,却又都傻了眼。此地瑶草琪花清幽雅致,竟是黎彦的居所,更是王府上上下下闻风丧胆的公认禁地!貌似擅入茗芷苑者,不是下场凄凉,就是不得善终。于是诸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走也不是,进也不得,只能面面相觑,却不料恰巧有一个女人竟突然的从里面冲了出来。 长发遮面,肤色惨白,一袭纱衣在跑动中飘然翻飞,幸亏是青天白日,若是月黑风高,该何等的瘆人,何等的可怖!然即使朗朗乾坤,从不近女色的黎彦住处跑出个女人来,也着实是匪夷所思。难怪骇的众人楞头呆脑,怔怔的立于门前,形成了天然屏障。非但成功的阻止了女子的前路,更是害得她一头撞上人墙摔倒在地。 好在虽是满心狐疑,但让个弱女子跌倒却不施以援手,侍卫确也于心不忍。当即就有临近的几人俯下身去想要去扶,不想伸出的手才刚刚落至半空,就有个声音远远传来,“退下!” 这声音清如水,冷似雪,除了绝世无双的某人,还能有谁?!果然诸人抬头一望,就见到那个倾国倾城的男子从繁花似锦的海红林中疾步而来…… 容止间尽收星月之璀璨,风华中难掩光芒万丈,那是一种凌驾与千山万水的桀骜,是一种超脱于诸天万界的尊贵,仿佛世间的一切原都就该臣服在他的脚下,而他注定就是天地间最遥不可及的存在! 是以侍卫们跪地行礼,谦卑的低着平素里骄傲的头颅,对于在他们心中等同于神邸的黎彦诚心膜拜。况且不管是方才的尖叫也好,现在的乱子也罢,诸人都实不以为在挑衅黎彦的清净后还能够全身而退,因此他们大气不敢多喘,身形不敢稍动,生怕一不小心就踏上了黄泉陌路。只除了……那个不明觉厉的神秘女子! 缓缓的站起了身,长发女子径自来到黎彦的面前,就在人们还为她颤颤巍巍的身形担心时,她却猛然爆发斥责道,“黎彦你这个大混蛋!大骗子!为什么要把我带到嵘南来?!我明明已经告诉你,我不要来!你这是绑架!你这是强抢民女!” 火上浇油也没如此毁灭!雪上加霜也不及如此可怕!最重要的是……找死也不带这么不长眼的!黎彦是何许性情?!那是即便皇帝惹了他,也敢反之杀之的主!换而言之……经过女子这番折腾,恐就是满天神佛下凡,也救不了他们这些可怜的芸芸众生了!是以,自知大限将至,侍卫们皆是悲壮的闭双眼。 同时对于即将面临的惨烈结局,才从茗芷苑追出而至的一众侍女仆役又何尝不是心知肚明?从发现照顾几天的病人突然消失,再到此时目睹她忒有‘精神’的与黎彦公然叫板,众人脑海中又怎一个‘死’字了得?早己是百死难辞其咎!一个个面无血色,只知瑟瑟发抖的磕头请罪,祈祷着能留一全尸。 可众人的惶恐,黎彦又怎能知晓?琉璃般的熠熠美眸只全神的望着眼前的女子,于吓得一众人等心惊肉跳的片刻沉默后,总算开了金口,“你鞋呢?” 青青石板上,一双白皙的玉足上斑斑驳驳,所有人这才发现女子竟是没有穿鞋,一路的奔跑己让她双脚伤痕累累。然固是诧异,却始终比不过黎彦的反常应对。毕竟事实证明,对这位现任王爷勇于大不敬的人不是死,就是死得很惨!可女子在他面前叫也叫了,吼也吼了,却只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你鞋呢’?!众人本还绝望的心,顿时死灰复燃!或许……黎彦刚刚回府,于之前种种一概不知?!也或许……祖宗积德,赶巧碰上主子百年不遇的心情大好?!管他是自欺欺人也好,还是侥幸作祟也罢,好歹是在命悬一线中的冉冉曙光,大家无不暗地里欢呼雀跃。只可惜…… 面对黎彦的问话,女子非但没有丝毫见好就收的意思,更是脖子一梗脑袋一硬,从口中干净利索的蹦出寥寥三字,彻底果决的将众人才堪堪点亮的心头之火消灭得连屑屑都不剩,“要-你-管!” 齐齐倒抽口冷气,果真是‘必死则生,幸生则死’,刹时间所有人皆是万念俱灰,只等着脑袋搬家身首异处,却不曾想耳边传来的既不是生杀夺予,也不是千刀万剐,只是黎彦低而磁沉的说道,“会着凉的。” 不由的好奇战胜恐惧,慢慢的,悄悄的,越来越多的侍卫仆役偷偷的向站着的两人望去,却不料均是被映入眼帘的一幕震慑的三魂出窍,七魄飞散。 彼时,清风拂动,树影摇曳,激起满庭绯红飞舞飘零。而黎彦便在此落英缤纷中伸出双臂将女子横抱于怀。任凭片片花雨扑簌而下,散落在他们的发间眉梢,星星点点如梦似幻, 绮丽的就仿佛流光空灵中的梦境般缥缈绚烂。直让人以为所有种种,不过是自己老眼昏花下的幻觉!否则冷若冰霜的殿下怎会对个女子假以辞色?那双永远都是雪虐风饕的眼眸又怎能春和景明暖意融融? 然‘乐极必悲生必死’,虽侍卫奴仆的呆怔确是情有可原,但众人都忘了景固是美景,却是他们不能观望之景,人固是美人,却是他们不可觊觎之人!所以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逾越奴才的本分,好死不死的窥探太多!更何况…… 每每牵扯到某人时,黎彦就从未心慈手软过! 琥珀色的眼眸微微一敛,己将众多瞄向怀中女子的视线尽收眼底,黎彦总算没白白辱没了他铁血的本色,“传令下去,所有人一律斩……” “别杀他们!”相对于涉事诸人的平静以对,反是置身事外的女子难以接受,没等黎彦的裁决说完,就情绪激动的急急打断,“你若恼我,只罚我一人便是,不必累及无辜……” “错了,这些奴才可一点也不无辜,确是个个该死!我要是黎彦,也会杀了他们!谁让他们做奴才的没有奴才的样子,既当不好差,更管不住眼,却乱瞟乱看的盯着主子的娇宠美眷!即使死一百次,也是咎由自取,怨不来旁人!”没容黎彦回答,己个有红衣男子翩然而至,灼灼其华,艳如桃李。明明是言语轻挑态度嚣张,却因林籁泉韵的音色和风姿冶丽的灿艳,而生生将恣肆狂放变的天经地义,天下间除了洛寒还能有谁?!“黎彦,你小子让我大老远的从瑶疆赶来,就是来让我看你如何怜香惜玉的吗?!是想让我赞你风流倜傥,还是想我夸你见异思迁?依我看最好还是让我将你怀中的小妖精给毒的七窍流血来个一了百了,既免得我那傻妹子伤心,又免得我们同门相残,岂不妙哉?” “妙哉?”妖娆的星眸轻轻一挑,衬映着眼底的那颗泪痣,何其魅惑!何等风华!纵是答的风清云淡,可黎彦语意里的寒凉却是萧杀凛冽,“待我一剑杀了你,确是妙不可言!” 第三十九章:弧旌枉矢 庭院深处,两名绝色男子遥遥相对,一个皎如明月冷若冰霜,一个璨似曦阳夭桃秾李,纵是赏心悦目,却又何尝不是对心灵的践踏和生命的摧残!?试问这两人中随便其一,哪个不是令风云变色草木含悲的狠戾角色?好端端的不去成就番宏图霸业,却窝在一处相互恫吓,且不论他们是否成功威慑对方,但从旁者的角度而言,确是实打实的恐怖,百分百的可怕,尤其……于一众王府的侍卫奴仆来说,更是左右为难的折磨! 按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有人胆敢威胁主子,做奴才的自当敌王所忾诛暴讨逆;可按情,洛寒乃嵘南的盟友,黎彦的师兄,实无他们可以逾越的立场。但什么也不做,似乎……又要落个畏葸退缩的废物之名,只怕不消黎彦出手,日后被口水淹死也是指日可待。是以,思前想后愁肠百结,终只有劝解说和这一条路可行。 然……先不论那两位本非方正贤良的和善之辈,只说现在这山鸣海啸之势,就哪里是他们这群凡夫俗子可以承受的起?因此适才还觉聪明睿智的选项,刹时间变得愚不可及。然而正当诸人大感生无可恋之际,那名神秘的女子竟开了口,声音明澈亦如清泉,却在三言两语中道出人生真谛,且耿直的近乎于勇猛,“二位主子,王府恢胎旷荡,你们要是想拼个你死我活,大可以找个气象万千之地,既免得因庭院狭小妨碍了你们大展拳脚,又可于浮翠流丹中彰显风华,岂非一举两得?而且两位的恩恩怨怨,牵连旁人当属不义,伤及性命更是罪逆深重?为防主子们以后良心发现自责过甚,我们这些无关的闲杂人等,可否先行告退!?” 当真是字字珠玑句句入骨,处处说到了侍卫仆役的心尖尖里。纵是明白那两位刀枪不入的冷血主子绝不会因此网开一面,可面对女子堪称自杀的仗义执言,众人还是在致以深深哀悼的同时感怀百分之两百的钦佩。岂料轩裳华胄的贵公子却瞬间变了颜色,洛寒一个旋即走到黎彦身旁,伸出手就要拂去女子脸上的长发,“你……难道是……” “难道什么?!”往后一跃避开洛寒的纠缠,黎彦于衣袂翻飞中缥缈的恍如羽化的谪仙,可冰冷的目光却充斥着危险的戾气,“是‘难道’她不该在这?还是‘难道’她没死?!洛寒,你所谓的‘难道’是否该给我个交待?!” 妖艳的薄唇浅浅一勾,洛寒对于黎彦的质问视若罔闻,反是朝女子灿然一笑,只是这笑容中没有半分和煦,有的只是近乎于残酷的冷冰,“小安,你听到没?黎彦找我要交待,那我的‘交待’有该找谁来讨去?!” 白皙的手指拂开挡住脸庞长发,众仆役总算看清了女子的相貌。那是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容,霞明玉映灵秀天成,可一双翦水秋瞳却是于凝然中带着几分阴霾,她望望洛寒又看看黎彦,竟是在顷刻间眉心一挑,巧笑倩兮的揶揄道,“洛公子说笑,你们二位的是是非非岂是我一个外人可以决断?无管是‘难道’也好,‘交待’也罢,我连听都听不明白,又怎能分辨的清楚?我不过是被强行被掳的倒霉蛋一个,你不见义勇为救我于危难,还硬拖站我下水,是不是有失公道?” 挺拔俊美的身形在明暗流转的光影中显得恍惚而朦胧,洛寒目光灼灼的盯着安悠然一瞬不瞬,却忽的仰天大笑道,“小妮子好狠的心,阔别数年,才见面不是怂恿我与黎彦斗个你死我活,就是忙着撇清干系。到底是说你准备坐收渔翁之利呢?还是在炫耀你明哲保身的功力与日俱进?” “她是在给你通风报信!”琥珀色的眼瞳微微一转,黎彦睥睨而视的看着洛寒,丝毫没有与之周旋的打算,“洛寒,你该不会以为我会一无所知的就把你叫来嵘南吧?还有你……” 睫羽轻垂寒光一凛,黎彦只一瞥就看的安悠然汗如雨下骨寒毛竖,“我还没昏聩到眼花耳聋,你要是不想领教我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就最好安分规矩的待在一旁!” 完全不留情面的直接,没有任何余地的转圜。任谁都感觉到黎彦身上散发的赫赫萧煞,何况是首当其冲的安洛二人?不提全身远祸安全第一的处事宗旨,单凭曾因某人遭的罪受的难,就绝不允许他们做削尖了脑袋往刀口上撞此等蠢事!是以……虽说怂是怂了那么丢丢,挫是挫了那么屑屑,但本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原则,洛寒和安悠然还是愿意选择从善如流的! 而黎彦显是对这二人的性情了若指掌,撂下句狠话后就没再向他们多瞧一眼,只对着己经魂不附体的一众奴仆开恩大赦,让他们先行退去。诚然……以黎殿下的光辉历史,难保他不会秋后算帐。可对于暂且逃过一劫的诸人,哪里还会计较太多?不消眨眼的功夫,整个庭院便是空无一人。甚至可以指天誓日负责任的说,别说是人影没有半个,就连飞禽走兽也没有半只!毕竟那么大帮子人逃命似的跑路,光凭阵势就足矣吓退一切活物,但凡短期没有计划自寻短见的人,绝对会退避三舍! 于是适才还喧嚣的院落忽然变得安安静静,仿佛是听力在刹那间的功能丧失。黎彦却像丝毫未觉,兀自将安悠然抱至回廊上坐好,才转身望向紧随其后的洛寒,幽幽开口道,“当年的事,你们谁来说?记住,我要的是真相,如是诓言诈语就免了!你们都该知道,三番两次挑衅我的底线,将意味着什么!” 小脸陡然间变的煞白,安悠然自是明白黎彦绝非危言耸听,以他的为人,素来是说的出做得到,也绝不会仅仅因为捕风捉影而与洛寒公然交恶,必是知悉了什么。至于他究竟是如何知晓,知晓多少……事己至此,己是多想无用。最重要的是如何化解,如何维持……维持住那个必须要守住的谎言! 硬着头皮咬着牙,安悠然就想站起,来个死撑到底,不料却被洛寒双手按回原位。他径自走到黎彦的面前,眸色阴沉神情决绝,而所做的回复与她的希望何止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根本就是釜底抽薪雪上加霜,“黎彦,你要真相?好!我现在就告诉你真相!但为此要负起的责任,你也给我一力承当!” “不要!”急得面如土色,安悠然一下扑到洛寒的身后,紧紧攥住他的衣袖,苦苦哀求道,“洛公子,你答应过我……” “我是答应过你!”一把甩开安悠然的手,洛寒显然是集聚己久的爆发,平昔春风拂面的脸庞上己是狂风怒号,“但你也答应过我,要成全灵儿!可现在呢?!就算你嫁给萧肃辰,黎彦这疯子也仍是一意孤行,心心念念的全是你,压根从没把灵儿放在眼里,只害得她成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她为他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失去了,却依然什么都没有得到!既是如此,我又何必要成人之美?!干脆来个大白天下,所有人都跟着一起下地狱去吧!” ‘挟泰山以超北海,语人曰吾不能,是诚不能也’。这句话安悠然在读《孟子》时并不觉有何精辟出彩之处,却不想此时此刻,面对着风云开阖的黎彦和一狠百狠的洛寒,她的脑海中独独只剩下这句话在盘旋回响…… 不是不想,实是无能为力! 恨只恨她没投个好胎修个正果,在原本光明灿烂的人生大道上好死不死的偏偏碰上这两个冤孽!究竟是她福薄命浅,还是八字不清,纵无从得知,但总归……今个这坎是过不去的了! 第四十章:日中必昃 即使千般不愿万般不甘,但面对力不能及的现实,安悠然除了仰天长叹外,只能是心伤无力改前尘,任凭洛寒在狂怒之下说出事情的真相…… 当年黎彦身中蜚蛊无药可解,安悠然断然决定效仿洛灵之法,自损阳脉以身为饵,用岐灵秘术将毒尽数引至体内。虽在逼迫之下出的手,然洛寒倒也很是卖力,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终是功德圆满的从鬼门关前拉回了世子殿下。可福祸双至,救回黎彦固是大喜一件,但以命续命的法子对于安悠然,却成了至浓至烈的鸩酒,纵承蒙洛寒穷极所学,不致当场毙命,但毒血入髓,非但五脏俱损,更使得旧疾复发,其危重程度远超所料。乃至洛寒在于心不忍下提出要将她带回瑶疆照料,不想安悠然竟是一口回绝,硬是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去找萧肃辰,说是要让他娶她为妾,借此彻底断了的黎彦的念想。 凭心而论,当听到她的这一决定,洛寒虽是赞赏却并不以为意。当然,与其他理由相比,嫁为人妇确是让黎彦死心的最好法子,但偏偏安悠然好死不死选了萧肃辰,就变成了大大的问题!首先,此人位高权重,即使身边近侍也必是世家子女。而安悠然早在冒充凌碧珞时就因私自出境而被视为叛国,萧肃辰娶她便是知法犯法,若东窗事发轻则削爵重则连坐,逃都逃不了的大祸一件。其次,就算抛开身份不计,以安悠然的身体状况,保不定何时就会香消玉殒一命呜呼。更重要的是,这桩婚事不过是为了保全黎彦而做的瞒天过海,既无真心又无实意,还白白担待了欺君之罪,怎么想怎么看,都是赔本的买卖,洛寒实不以为萧肃辰会愚蠢至此! 可……安悠然还是一意孤行的去了!即便他好言相劝,即便他愿意自降身价取而代之!然那丫头却只低眸低垂,浅浅一笑道,“洛公子,主子这一醒,恐有太多的物是人非。他虽冷情,却非无情,定会不惜一切的替王爷他们讨回公道。届时,怕不是赤地千里,也少不了腥风血雨!除了你,我实想不到有谁会帮他。然我如是随你去了瑶疆,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必会与你反目成仇,那岂非让我们的所做所为成了本末倒置!?我如唾手可得,洛灵就无法得偿所愿!而我若在他身边,他终将眼睁睁的看着我死。但这条命是我自己的,下决定的是我,要救他的也是我,一切都是我的任性而为,与主子何干?!没有理由也没道理,却要他来承担!所以求你……哪怕一点也不行,千万不要让黎彦知道是我救了他,更不要让他知道我的死讯!我会去凌北,那里闭关锁国,主子就算想做什么也无能为力。这样……于他于我,于你于洛灵,都将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其实无需提醒,洛寒也会保守秘密,因为他压根自始至终就没想过要让黎彦知道分毫!所以面对安悠然的请求,他自是欣然应允。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听到女子一脸从容的说出,他竟会觉得莫名焦躁隐隐涩苦。就好像……有什么划过心脏,明明是分寸之末,却似切肤之痛;明明是九曲回肠,却又偏生骨鲠在喉,找不到任何出处! 好在……他精通医术,可以确定无虞自己没病,因此,应该,理当,是一种错觉! 然而令洛寒万万始料不及的是,萧肃辰居然真答应了安悠然如此荒唐的提议,并且不但是同意的爽快果断,就连行动也是异常迅速,竟于当晚就带着她前往凌北。害得他在震惊之余,就连错觉产生的疼痛,也比白天里来的强了几分,不禁让他在心悸惶恐下连服了几日的补药,这才恢复了不世之姿。只可惜……心中有股郁郁之气却久驱不散,查遍医书也未得解,以至于时至今日己成顽疾沉疴。 不过,幸亏他福大命磊八字强硬,否则别说当时照料黎彦的两月,就是两日他都难以挨过!想他洛寒一大好青年,一不傻,二不呆,三无被虐嗜好,自不会主动请缨的去伺候那妖孽。怨只怨敌不过自家妹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软磨硬泡,终是让他在鬼使神差下跳进了火坑。白天施针夜晚送药,要是碰上个明白人也倒罢了,偏生碰上的是个天魔星,非但半分感激没有,成日里还冷着张脸,极尽不配合之能事!纵是知道黎彦打小就是个重度面瘫,但自己一堂堂瑶疆洛氏家主之尊,凭什么受此等恶气?所以,挑了个阳光灿烂,洛寒干脆撂挑子不干,在外面玩了个痛快。岂料一回府邸,迎面就是哭成泪人的洛灵告诉他:黎彦不见了! 顿时三魂七魄吓成炊烟袅袅!即使黎彦被安悠然以命续命的救了回来,可长年被蜚毒所侵的身体又哪里是在一朝一夕就能恢复如常的?这下就算不用洛灵哀求,就算为了自己堪堪消耗的血汗,洛寒也绝对不允许那小子落个曝尸荒野,坏了他的名号!于是一路披星戴月寻踪而去,终是在凌北南院的门口遇见了他! 彼时白雪皑皑衬映着十里红妆,明灿若霞妖娆如火,却依然抵不住一袭嫁衣的女子艳丽夺目,那胜似荼蘼的身影仿佛灼伤着双眼,刺痛着心扉,竟让洛寒都不由呼吸一窒。而黎彦就那样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琉璃眼眸中流露的伤痛,恐是能令天地也为之动容。 也就是这一眼,让洛寒明白了……他错了!他错的太彻底!他不该妄想着黎彦能够对安悠然死心,更不该妄想着黎彦能够移情别恋爱上洛灵! 因为……像黎彦这般的男子,一旦爱上便是生生世世,一旦动情便是义无反顾,而认定一人更是绝无转圜! 因此……不管安悠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哪怕罪无可赦!在黎彦的心中,恐世上也独独唯有她一人!而洛灵的希冀只能是一场幻灭,终将是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的奢望! 然而即便豁然确斯,洛寒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让洛灵中道而止!自己情根深重的傻妹子对黎彦何止是魂牵梦萦,简直是死心塌地,只怕为了他,就是粉身碎骨也义无反顾!因而……让她放手,恐比登天还难! 所以既是劝无可劝,以洛寒的个性自不会再白费那功夫,索性任凭着洛灵的孤注一掷!于是不管是她为了照料黎彦废寝忘食也好,为了支持黎彦报仇倾尽所有也罢,甚至竟然为了追随黎彦放弃圣女之位,他都没有阻止过一次!毕竟滴水可以穿石,就算留不住黎彦的心,留住他的人,也总比洛灵心如死灰郁郁而终来得强过百倍。 然而一年,二年,三年……直至五年过去了,黎彦竟还是副铁石心肠!诚然他对洛灵很好,可那种好……并无半点儿女情长,没有丁点缠绵蕴藉,有的不过是兄妹之谊。看着日渐憔悴的妹妹,想着那遥遥无期的婚事,洛寒慢慢失去了耐心,对着黎彦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但那该死的混蛋却依然不为所动!他心心念念的,永远是那个己为人妇的女子,永远是那个樱花林中许诺相守的丫头! 而今天……就算是眼不见心为净的自欺欺人也被无情打破,黎彦竟是变本加厉的把安悠然带回了王府!这将让洛灵置于何地?!将他洛寒置于何地?!难道他们兄妹二人的付出和牺牲,都是不值一提的玩笑儿戏吗?! 实是太过嚣张,太过猖狂! 终于新仇加旧恨,怒火加悲愤,洛寒再也忍无可忍,说罢抽出佩剑就指向黎彦叫嚣道,“黎彦!洛灵为你容颜尽毁,名利尽失,你究竟要辜负她到时?!今天我不妨明摆着告诉你,小安己是必死无疑,你要是愿娶灵儿为妻也就罢了,但若是执迷不悟,你我二人就此恩断义绝,嵘南与瑶疆势定会势不两立!所以你给我考虑清楚了,洛灵和小安,你到底选谁?!” 第四十一章:身无择行 “需要再说吗?”没有一秒的迟疑,黎彦眼眸轻轻一挑,琥珀色的眼瞳美的仿若砾石流金,却丝毫感觉不到丁点的温度,“洛灵,你早就该明白了,为何让洛寒还来纠缠?!” 可能是已然头脑空白,可能是已然心乱如麻,听了黎彦的话音,安悠然这才发现从树影中缓步而出的洛灵。身形高佻举止优雅,一袭素锦包裹全身,然而轻纱遮面下的盈盈美眸却是泪意朦胧,“我该明白什么?明白我对你的痴心不过是自作多情,还是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取其辱?彦哥哥,我从儿时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认定了你!只要是为了你,即便粉身碎骨,我也绝不犹豫。不错,小安的确为你舍了性命,但我何尝不曾抱着必死的觉悟?!只不过她运气比我好,她救了你,而我却是毁了容。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对你的情意会比她少半分!这五年来,你举步维艰的时候,她在哪里?!浴血奋战的时候,她在哪里?!相较于这个音讯全无的小安,陪在你左右的是我,帮你分忧解难的也是我!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位置可以给我?要是……要是……我说你如果真的喜欢小安,如果真的放不下她,我便甘愿为妾……” “没有‘要是’,更没有‘如果’!洛灵,你若真像你所说的那般在意我,就该知道于我,从不会有假设!‘是’就是‘是’,‘否’就是‘否’,断无模棱两可而言!”依旧的萧疏远淡,依旧落落穆穆,对于洛灵的声泪俱下,黎彦只绝决的说道,“况且对于小安,以为她另嫁他人时,我都未曾想过放手;现下得知事情真相,我又怎会弃她不顾?!我黎彦早就说过,此生只会娶这丫头一人,所以洛灵,即便你甘愿为妾,我也不会接受!” 拒绝的坚决果断,决绝的近乎冷酷。洛灵不容置信的看着黎彦,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只睁着一双绝望的大眼,任凭泪水绝提。 本意指在逼婚,却不想黎彦竟来了个刀枪不入,不仅没有乖乖就范,更是拒绝到彻底的没留一丝情面。这让原就怒火攻心的洛寒越发忍无可忍,一把将洛扯到身后,就指黎彦就咆哮道,“黎彦,你休要欺人太甚。就算灵儿己无圣女之位,但她还是瑶疆洛氏的嫡女,我洛寒的妹妹!以她的身份,她的家世,凭什么要受你的羞辱!念在同门一场,我不是没给你机会,但你却偏要弃之如敝履!既是如此,何必再有牵连?!从今往后,我兄妹二人与你黎彦一刀两断割席分坐!管你是生是死,是好是坏,都与我们再无瓜葛!瑶疆援助嵘南的所有兵马粮草我会尽数收回,你就和你的小安一起抱着等死吧!” 说罢,洛寒头也不回的拉着伤心欲绝的洛灵就忿忿离开。安悠然见状赶紧追了上去,可不过匆匆几步,她就赶紧脚下一顿。试想以她现在尴尬的处境去追洛寒,恐怕非但没有能化干戈为玉帛的屑屑希望,反是更能激得洛寒暴跳如雷的催化法宝。是以她当即转身,急急的跑向坐在回廊之中的黎彦。可这位混乱的始作俑者,却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眸色淡然姿态慵懒的凝视着满院的闲庭落花,俨然一幅岁月静好的风景。 想了想,安悠然终是开口道:“主子,洛寒他们走了……” “我知道。”黎彦的回答当真是简单易懂。 “我快要死了……” “因为你傻。” “那你故意说狠话气走洛寒和洛灵,你不傻吗?“ “被人胡搅蛮缠,难道就聪明了?” “总比在大战前夕失去盟军,来的英明睿智!你可曾想过嵘南今后要怎么办?” 久久无言的沉默之后,黎彦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安悠然的柔荑,抬头相视辗然一笑,“但……你回来了!” 哪里料到是如此的回答?澄澈如水的双瞳怔怔的看着黎彦美若荼蘼的笑容,安悠然一瞬不瞬,一动不动,却终是在许久之后,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值得吗?” “那你舍命救了我……”灿若星河的美眸弯了弯,仿佛将满天璀璨都尽收其中,黎彦反问道,“值得吗?” “我乐意!”双手遮住己然无法阻止的泪水,安悠然倔强的维持着最后的坚持,“你管不着!” “对呀,我也一样,只是‘我乐意’罢了,所以……”缓缓的站起身将泣不成声的安悠然拥入怀中,黎彦轻轻闭上眼眸,纤长浓密的睫羽在倾国的面容上投映出一抹魅惑的暗影,然而唇角漾出的弧度却是那样的明快,那样的满足,“你管不着!” 顿时……泪如雨下,愁肠寸段! 原还想劝黎彦回心转意的话语就这样生生的堵在了喉头,因为安悠然已经知道,不用再劝,也无须再劝! 或许人生不过是一场至死方休的旅程,匆匆数年白驹过隙,进退取舍间又哪里分辨出是非对错?无非都是红尘迷眼的痴缠执念。然而缘起缘灭花开花落,情深情浅却半点由不得人!若从未相遇,她和他应该各安天命;若从未相知,她和他理当天冠地屦。可偏偏…… 她和他竟相爱了! 因此……千般坎坷,万般磨难! 但繁华落尽有人分担,冰雪万丈有人取暖,怎不是上苍最大的恩赐?!所以她贪恋起这种奢迷,沉醉于这种美好,以至于宁可肝脑涂地,也守住所有的一切!而……黎彦于她,就是这‘所有的一切’! 于是,她为他以命换命,为他浪迹他乡,纵是相思入骨,也觉甘之如饴!却不想……那个高傲桀骜,尊贵无比的男子又尝不是早己对她倾尽全部?!不计代价的爱护她,不惜后果的疼惜她,甚至不管不顾的与洛寒绝了裂! 原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沧海桑田百转千回,安悠然终是伸出瘦弱的双臂紧紧的抱住了黎彦,拼尽全力的抱着这个让她刻骨铭心,让她之死靡它,让她难以割舍的存在,“主子……我回来了! 也许……她无法择一城终老,因为她命不久矣。但他的记忆中有她,她便永远的被定格在色彩斑斓的明媚中。 也许……他无法遇一人白首,因为注定要天各一方。但她的生命中有他,他才能在清冷尘世中仰望着生如夏花的绚烂。 的确……他们不能相守,可她的生命中有他,他的记忆中有她,却己然就是一种圆满,一种名为不悔的幸福。 第一章:烟炎张天 古人有云‘伴君如伴虎’,虽是浅显,但面对这凝聚了无数前辈鲜血的惨烈经验,为官者无不奉为金科玉律。尤其在靡丽繁华的嵘南,更是被芸芸仕宦视为修身保命的第一警世恒言!要知在这世上,恐没什么能比在黎彦麾下当差效命更能考验胆量和寿命的事了。 说起这位当今嵘南的王者到底如何?论家世,他是先王黎璟的唯一子嗣,血统高贵无可挑剔;论才干,他是清溪老人的亲传弟子,对抗朝庭开疆辟土,战果赫赫叱咤风云;论风华,更是倾国倾城无与伦比!可明明是金相玉映的天之骄子,却偏偏生得桀骜不驯冷酷狠戾,以至于他们这些臣子天天战战兢兢也就算了,还要焦心劳思的愁白了头。 远的不提,就说最近,也不知抽了什么风,招了什么邪,黎彦突然宣布说要大婚!按理说本该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因为以往任凭他们苦口婆心劝到捶胸顿足,也不见英明神武的王爷有丝毫娶妻之意。现下总算是拔开云雾见青天,可兴奋不过一秒,高兴不过一刻,待听得诏书上王妃名讳,所有人哪里还乐得起来?!既非贵女也非名媛,籍籍无名也自罢了,更重要的是……竟不是瑶疆的洛氏之女! 嵘南能够和大煜分庭抗礼,除了倚赖于王府多年积累的财富兵力和黎彦的不世之略,瑶疆洛氏的鼎力相助也是功不可没,而洛灵就是其中至关重要的绝对因素!傻子都看得出来,若非她对黎彦的痴情一片,以洛氏的立场绝无可能会趟这种混水!何况早在先前,他们的家主洛寒就对其妹的婚事不知催促了多少回,动了多少怒!如果……最终闹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实难想象对方会有何种反应! 顿时……毛孔倒竖冷汗直流!诸官也顾不得宣召,仓皇失措的就往王府跑。哪知堪堪决定的义胆忠肝,屑屑一眼就湮灭在黎彦仿若鬼神的气魄中。 毕竟以死进谏的忠诚虽是英勇,但轮到自己身先士卒,却终不免怯了几分,到底谁都不愿做个以身殉国的先驱英烈。倒是黎彦没什么功夫与诸人消磨,施施然先行开了口,且直接了当干脆利落,诚然连他们怀揣的侥幸,都灭得彻彻底底与世长辞:瑶疆与大煜绝裂了! 是以,踌躇也不用了,担心也不必了,当场就激得几名老臣翻了白眼,也顺便堵上了悠悠众口。反正木己成舟米己成炊,现下就算真有人想提着脑袋,演绎个忠臣本色,估计也没了什么兴致。既是于事无补,还白白丢了性命,因为那位现任王爷的脸上,明明白白的显示着八个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只凭此条,就算对这桩婚事有一千个不满,一万个反对,也统统都得烂在肚子里! 因此,不管是天威难测,硬是被黎彦吓成的恭顺贤良,还是万般无奈,选择的曲意奉迎。反正嵘南的百姓只看到,在为准王妃特设的晚宴上百官齐贺灯火通明,一番花天锦地盛况空前。殊不知在此繁华背后,却是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盘算。而其中,尤以德高望重的丞相裘霈最为突出! 据闻这位世代辅佐黎家的垂暮老者,早己放出风声,绝对不会允许黎彦娶一来路不明的女子为妻。虽说他现在公然出现在筵席现场,摆明着来者不善,可往好里想,要不是他老人家因病返乡,指不定在喜讯公布当日就会闹出‘血溅王府’的年度大戏。相较而言……似乎如今还走运了几分! 然而一直在厅中守备的陈月霆显是没有如此乐观向上的思想境界,从裘霈一脚踏入门槛的那刻起,他只从老人阴鸷的表情和一大票亦步亦趋的追随者中判断出一点:那就是——这帮子人哪里是来赴宴的?分明是要将安悠然生吞活剥的节奏! 要搁在以前,他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现下他己从黎彦口中得知当年种种的真相,于情于理,他又怎能袖手旁观?!更何况对于安悠然,便是除去忠义,还有更多的愧疚。是以,他赶紧身形一闪,就跑去了茗芷苑通风报信。 “姑娘,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今晚的筵席,你就想法躲了吧!”虽是和好如初,但以安悠然今时今日的地位,到底有别与昔日医女的身分,陈月霆只能站于中庭将适才所见简明扼要的说了一番,最后他才有条不紊的道出主旨,“那裘老爷子是个迂腐之人,成日里不是敦诗说礼,便是忙着扶植纲常!一张嘴更是尖酸刻薄,当真杀人不见血,现世鬼见愁!并且在他心中,早就将洛小姐视为主母,对于你怕是没有十分的恨意,也有十二分的憎恶,此次指不定会闹出怎样的风波!不如眼不见心为净,避而远之随他们闹去!” 然而他的担心,仿佛没有传达给安悠然一星半点,只因从里厢传来的轻笑,固如银铃相磬般清脆,好似黄莺出谷般悦耳,却独独没有对局势有分毫心领神会的迹象,“小月,你明明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却对着我一女子废了半天的口舌。究竟是想赞美我彪悍如男?还是变着法子要我奋发图强?你不明说,我确难以揣测。然不论初衷如何,好歹都是你用心良苦!此次我便放手一搏,力求一箭双雕好了!” 一箭双雕个屁! 当真被安悠然的真知灼见惊到外焦里嫩,陈月霆只差没爆粗口,直接送自己去地府里溜达溜达,也好来个一了百了。省的操心没死,却被人气到暴毙。 好在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没容他自寻短见,己成为安悠然近侍的虎子一旁抢先开口道,“哥……不!姐姐,小月哥说的不是那些意思,他是真的在劝你不要出席!我也有听到风传,裘相对你一直不满。现下看来,他定是想在今晚对你不利。你最近身子本就不好,来来回回的发了几次的烧,要不就借故别去了,没必要为些不相干的人劳神伤身。” “你们都是让我别去了?”停止笑意,安悠然轻叹出声,“确定吗?” “确定!确定!”虎子忙不迭的点头。 “反正有主子在,即便你临时起意,量那些老匹夫们也奈你不得!”为求宽心,陈月霆更是适时补充到位。 “你们……”然而可圈可点的轮番游说非但没有达到预期效果,更是引得安悠然勃然大怒。那满腔的怒火,仿若隔着门窗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焦灼,“你们这两个傻小子,说什么蠢话?!” “要我临阵脱逃?还要主子来替我善后?!你们究竟以为我是为何要在嵘南!?是来给主子添堵的吗?!我是为了助他一臂之力才要留下!今天这宴席本是为我而设,我如不战而逃,那些人会怎样看我?怎样看主子?!他们会笃定我不过是一无胆鼠辈,对于主子的不满只会与日俱增!一旦被歹人加以利用,断会兴风作浪,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而且……”一番话洋洋洒洒,虽是毫不留情面,可安悠然却是句句犀利直指要害。更在训斥之余,语风突变道,“你们凭什么认为,我就是该被兴兵讨伐的受害者?万一我才是居心叵测的施暴者又会如何?!” 果是应证了‘关心则乱’,虎子和陈月霆只一心想护安悠然周全,哪里还考虑得到中间的厉害关系?此时听完一席分析,他们方知错的一塌糊涂。然而与虎子的低头反省不同,陈月霆却在微微一忖后,猛然抬头道,“姑娘!难道你……” “难道什么?”话音未落,就听得厢门砰然大开,安悠然己从房中娉婷而出,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有道是:乐事赏心易散,良辰美景难得。好容易设的鸿门宴,我可要先行一步了。你们不来长长见识,日后切莫后悔。” 说罢,她旋即转身就往苑外走去,陈月霆见状自是立马跟了上去,偌大的庭院中只留下目光涣散的虎子一人呆怔而立…… 因为他的神台一片混沌,他的思绪一片繁芜,只剩下那不知是眼花产生的幻象,还是混乱滋生的错觉,萦绕在脑海心间久久挥之不去!否则他怎会认为,今天的安悠然美的仿若天人?! 第二章:显山露水(上) 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 恐自黎彦正式继位以来,嵘南的世家贵胄的生活就与‘裘马声色’四字绝了缘分。别说昔日里的钟鸣鼎食,便是寻常的轻歌曼舞也被视为大忌。开始诸人皆以为是新王哀悼先王薨殁的守孝行径,不出须臾就可欢愉照旧。可殊料一晃多年,哪里有复旧如初的迹象?!大伙才幡然醒悟,方知此并非一时兴起,乃是黎彦真心厌恶此道! 是以……期待、期盼,统统化成泡影! 空剩下……每每在午夜梦回,记忆中的片断光景聊以余味!除了惆怅,还是哀愁!然而本以为今世无望再续辉煌,却未曾想有生之年竟得以峰回路转,黎彦居然自个解了禁令,于王府内大设筵席。虽说是为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未来王妃,然对于大多数趋附之辈却是没有丝毫影响,一个个谈笑风生持梁齿肥,颇有几分得萌忘身的意味。 可惜裘霈并不在其中,纵是眼见着蝶舞回风莺度曲,耳听着暖响笙箫庭院,须发皆白的老者,却依旧神态阴鸷剑戟森森,一双精光四溢的墨瞳直指主座的位置,显是另有所图。周围的亲信们也个个面色冷峻,俨然如临大敌的阵势,直吓得想来巴结讨好的众官也只能选择敬而远之。只有向来行事乖张的御史肖驣,不知是拿挑衅当乐趣,还是拿滋事当嗜好,旁若无人的执了杯酒,兀自坐到了裘霈的身旁,笑吟吟的调侃道,“裘老今天好兴致,也来为王爷贺喜来了?想不到咱们未来的王妃娘娘果是不一般,非但让岁暮天寒的那位改了性子,大张旗鼓的宴请百官;还令一向深居简出的裘相亲自到场!看来今后不认准风向是不行了,肖某也要赶紧明哲保身方为上策!” 又不是天聋地哑外加失心疯末期,在场之人无不是久经官场的老手,又怎会听不出肖驣弦外的旁敲侧击?!可即便有心驳斥,怎奈碍于品阶悬殊,只得隐忍不发。好在裘霈也无打落牙齿和血吞的闲情逸致,深邃的眸子微微一翕,不怒而威自有番凛冽的味道,“肖大人才是真正的雅兴!素来最擅隔岸观火的人,此次不等着坐享其成,却跑来我这里煽风点火,是不明白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还是以为浑水摸鱼好分得一杯羹?!同朝为官,别怪老夫没事先提醒你,切莫引火烧身不得善终才好!” 狭长凤眼浅浅一弯,肖驣原就极似狐狸的面相,更是多了几分狡诈之感,“多谢裘老赐教,本官也以为于兵戈扰攘中做一谔谔之臣最是难能可贵。可又怕您老贵人多忘事,只记得尽忠职守,却忘了人死如灯灭!纵你有护国佑民之心也好,万乘公相之才也罢,若是两眼一闭双脚一蹬,统统不过是纸上谈兵!曾听闻清溪尊者有通天彻地之能,当今王爷作为他的入室弟子,究竟修为如何,在下虽不得知,但想以我一介文弱之质都能瞧出阁下随行中不乏剑拔弩张之人,以肖某拙见,你们还是别轻举妄动才好。那女子虽是来历不明,但既然王爷为了她不惜与瑶疆绝裂,由此可见必是非同一般。是以,如劝谏得成,固是万幸;但若不成,望各位也别剑走偏锋。万一鸡飞蛋打,当真是得不偿失。毕竟……此事关连着我们深不可测的主子,谁也不知他会在震怒之下做出些什么事来。要知道他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弑君也是面不改色,各位想要与之抗衡,到底有多少的觉悟,多大的决心,在下真是好奇的紧啊!” 戏谑嘲讽中实则杀机重重,尤其是一语点破其中最危险的部分,顿时就有几名武官打扮的人围在了肖驣左右,好在被裘霈手掌一抬,化干戈于无形,“承蒙肖大人提醒,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明知主上有错,而不尽臣子本分,不行规避之措,老夫以为如此立世,只能称得苟且而非活命!但这点估计这与肖大人秉承的独善其身并无无冲突,老朽无意纠正他人的轨迹,但旁人也别指望能干涉我的光景!” “原还希望着能殊途同归,却不想终还是不相为谋呐!”欣欣然起了身,肖驣举杯自饮琼浆,笑容中三分玩味七分郑重,“肖某之言,裘老自可置之,然唯玉石俱焚断不可取!言尽于此,请各位好自珍重吧!” 说罢,肖驣看也不看早就被他气得七窍生烟的众官,径自潇洒的转身而去。裘霈虽是铁着张脸,却在静默片刻后,对左右沉声道,“吩咐下去,今日暂且先别动手。” 完全没料到他会有此决定,随行的官员均是面面相觑,虽想争辩却碍于老者威仪不敢造次。可惜这一来二去的犹豫间就错失了良机,等他们想去传令之际,引得满城风雨的女子竟然已经出现在了会场之上! 不是没听过狐媚惑主的种种传闻,也不是没想过红颜祸水的种种版本,可是当亲眼得见她时,在场之人还是无不为之一震。 因为此女太过卓尔出群,太过单特孑立,同时……也美的太过想象! 不像贵女的浓妆艳抹,也不似华族的珠围翠拥。相反……这女子非常‘浅淡’!一袭浅淡如烟的茱萸纱裙,几只浅淡惺忪的金丝嵌珠压发,明明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饰物,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装扮,却硬生生被她的芳兰竟体,而彰显的颙颙昂昂,如圭如璋。 肤色晶莹剔透如玉,眉似远山不描而黛,与其说是姱容修态,不如说是仙姿玉貌。尤其是那剪水双瞳,更是清洌可鉴慑人心魂。因为那是一种净无可净的澈,一种清无可清的澄!亦如清雅中未携一丝浊世混杂,又如空灵中未带一点红尘俗媚,就仿佛是郢中白雪的一曲古琴,明冽而逸宕,悠远却瑰姿! 当真是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所以刹时间万籁俱寂,只余屏息而呼吸之力。此刻就是对其心存怨怼的人,也只能怔怔遥望不能所以。而女子却丝毫未觉,她只是静静的贮立在一旁,似荼蘼中最灿烂的风景,像绮霞交织而成的画卷,灿烂的如同九天的幻梦。只可惜这所有的美好,却由裘霈的发难,而碎成了一池的镜花水月。 “你就是那个鸠占鹊巢,妄图李代桃僵的妖女?”盱衡厉色的老者独自拦在安悠然面前,居高临下一副深恶痛绝之貌,“你可知自古以来:贵贱有等,衣服有别,朝廷有位,民有所让!敢问姑娘出处何方?是何身份?竟要与我王共结连理?!若你还有少许的自知之明,老夫劝你还是尽早作罢,以免失了体统,最终沦为世人的笑柄!” 第三章:显山露水(中) 纵然早就知道裘霈对于黎彦大婚极力抵制,可当众奚落准王妃的行径,还是让在场众人无不为之愕然。而身为当事人的安悠然却既不怒也不愠,仿佛连一个眼神都吝于落在老者身上,她只是默默无语的看着远方,却在静默良久后忽的嫣然一笑。 顿时……百花齐放,珠零锦璨! 何其的妍秀,何其的娇媚,直看得众人一阵痴怔,也看得裘霈更加火冒三丈! 莫说是在络州,就是整个大煜,上至皇亲下至百官,从没人敢对他有分毫怠慢,更甭说来个视而不见!恐开天辟地起,这丫头理当是独一份的拔得头筹!难怪气得裘霈脸色一暗就要发难,岂料宫人此起彼伏的宣报声己陡然传来,“王爷驾到!” 余音未散间,白衣胜雪的身影己映入众人眼帘。如月中聚雪,似云蔚霞起,那无边的风华直能令日星隐曜,让山岳潜形。 而他……径直往女子走去,仿佛海桑田中只有她一人遗世斑斓! 而她……含笑不语,然一双盈盈美眸中显现的却始终只有他一人! 众人此时方才醒悟,原来女子的倾城一笑,不过只由黎彦而起。 遥望着立于堂间的两人,一个缥缈恍若谪仙,一个惊鸿仿如玄女,明明美的笔墨难摹,可在满场达官贵人看来,却别有番心惊肉跳的风味。因为对于他们至尊至贵的主子……除了由衷的颤栗,诸人早己无力其他! 回想这些年,对外流血浮丘,对内朝施暮戮,有哪件事黎彦没做过?!有哪件事黎彦不曾手软?!直落得人人自危如履薄冰,恐如今‘瑾王’的名号,足己与‘阎罗’媲美! 而现在……那双琉璃星眸正从诸人身上一一扫过,不管是心虚的,还是胆肥的,只屑没瞎成无可救药,所有人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感觉到了,来自烁石流金中的萧煞! 好在……凌厉如刃的目光缓缓落在女子身上时,却忽的一暖,黎彦素来清冷的声线中竟夹杂着种莫名的和煦,“你怎么先来了?” “嗯!”翦水双瞳微微一弯,纯净的好似夜空的新月,女子的笑着答道,“让人久候有失礼节,所以我就提前了些许。” “有何失礼?!”长眉一拧,黎彦伸出修长匀亭的手指抚在了女子的额头上,惺忪平常却天经地义的说道,“你多休息才是大事,这些人等就等着,无关紧要!” 或许黎彦并未意识到他的举动,是怎样的惊天地泣鬼神!可当全场齐刷刷响起吸气时,却己不小心泄露了这震撼寰宇的结果! 且不论他的话有多么的离经叛道,只说素来洁癖成疾的王爷竟与人有肌肤相触……便是无法想象的恢诡谲怪! 无怪一直老陈持重的裘霈也忍耐不住,跺着脚就开门见山的对着黎彦叱责道,“荒唐!为君者,将良将,友苍黎,任忠贤,归兴国!望王爷以此为鉴,怀刑自爱坐戒垂堂,切勿被妖女蒙蔽心智!断送了皇图霸业!” 是曾想过今晚的豆觞之会不会那么太平,也曾想席间的过觥筹交错不会那么融洽,可偏偏所有人都没想到,竟是还未开场,就先来了个兵戎相见! 其实于众官来说,肉吃不成,挨饿也就罢了;乐享不了,扫兴也就算了!但……要于‘立场’二字拿捏不稳,才是真真正正的生死浩劫!在朝为仕,固是有精明强干结党营私的,也有深计远虑拉帮结派的,可也有大多数不知何去何从的迷途羔羊! 若帮黎彦,固是识了时务,但不免有趋炎附势嫌,日后难脱弄臣之名;如助裘霈,固是殚诚毕虑,却是以卵击石,指怕未等流芳青史己是寿终正寝!是以百般纠结,千般惆怅,他们只能盼着酒过三巡窥得活路,岂料人算不如天算,没等拔云见日,就被现实狠狠的杀了个猝不及防! 照此裘霈的闹法,莫说黎彦原就是个惹不起的主,就是个好脾气的,恐也生不出什么好事!果不其然,就见流光溢彩的眸子微微一敛,英明神武的王爷一开口就怵的人汗毛倒立,“妖女?!裘相莫不是以为三代为官,就可信口雌黄以下犯上?本王要谁,娶谁,与尔等何干?!我只说一遍,都给我记好!从今往后,但凡谁敢对这丫头有丝毫不敬,就等同僭越,其罪当诛!” 僭越?!此等仅限于天尊地卑的辞令,竟被用在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的身上?!诸人虽是怏怏不平,却有感于黎彦对她的珍视和宠溺,只求裘霈能借此打住,也算回头是岸,别拉着赔了他们一众的卿卿性命才好。可惜裘老爷子怎舍得他的一身铮铮铁骨?长袖一挥,背脊一挺,就展现出一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恢弘大戏! “自古联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请问殿下,你娶此女可有先王遗诏?!可有三书六礼?!她不知出处,不明身份,一现身就惑的你浑浑沌沌本末倒置,竟说出置满朝文武于无物的疯话,老夫称之妖女有何不对?!”无愧是官宦世家,朝中表率!裘霈的话气势磅礴洋洋洒洒!能说,不能说的,都给来了个一步到位!虽是拖着一帮子吃瓜群众下了水,着实有点不太地道,却完胜在了干净利落,“况且便是普通百姓也知娶妻求贤,此女与洛姑娘相较,一来粗鄙浅薄,二来根浅门微,于江山无助,于社稷无益,实非良配!臣恳请殿下迷途知返,早日接洛姑娘回朝!” “裘相是在藐视本王?莫不是你以为没有洛家,我便一事无成?!”琥珀色的眼瞳直直的盯着裘霈,黎彦用一种犹如春寒料峭,直冷到人心坎的的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我黎彦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过!所以……不论是狗皇帝的项上人头,还是大煜的万里河山,我统统都会收入囊中!而小安,也绝对会嫁我为妻!人挡杀人,佛挡*!” “那……王爷的意思是,臣若阻拦,就要杀了老朽?” 活脱脱的现世修罗场!看着黎彦的脸,听着裘霈的话,诸官只觉战战兢兢倍感煎熬!劝?劝不了,以那两位的秉性作风,只怕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躲?躲不开!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裘霈一死,恐余人也是在劫难逃。压根就是进无可进,退无可退!除了一筹莫展,只有折了的大半阳寿,可以让他们期待早死早投胎。 不想就在此时,却响起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但见她翩然走到裘霈的身前,径自替黎彦回答道,“不过是‘呵风骂雨机峰峻烈’之意,裘相又何必明知故问?反是老大人身为当朝首辅,行事却是愚不可及,倒着实是让小女叹为观止了一番!” 于是……正准备长舒一口的气,又重新淤积在了胸口!众人唯感天旋地转,已然一脚踏入黄泉的边缘! 第四章:显山露水(下) 出身显赫,少年及第,裘霈不说才高八斗,也是学富五车,却让一女子于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挑衅,怎能不令他艴然大怒?! “放肆!尚不知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就敢在此大放厥词!你这妖女何止是识虑肤浅,简直是冥顽不灵!” 中气实足的呵斥,完全不像耄耋之年,裘霈的愠怍堪称地动山摇!只可惜争斗的对象太过彪悍,因为安悠然既没有害怕也没有胆怯,反是眉心一挑就朗声回道,“圣人曰:‘道之难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夫天下患于不知,而又有知而过之者,则是道之果难行也。昔者,世之贤人,患夫世之爱其爵禄,而不忍以其身尝试于艰难也。故其上之人,奋不顾身以搏天下之公利而忘其私。在下者亦不敢自爱,叫号纷,以攻讦其上之短。是二者可谓贤于天下之士矣,而犹未免为不知。何者?不知自安其身之为安天下之人,自重其发之为重君子之势!是以,民女不才,想敢问大人一句,你若真有王佐之才负鼎之愿,怎会不分轻重,于旁枝末节上纠缠不休?!难道你所谓的为江山、为社稷、为皇图霸业,都只是无聊消遣的一纸空文?!” 彼时,皓月千里明光烁亮,立于堂间的安悠然身形挺拔容姿闲雅。以至于所有人在明耀炳焕间,终是豁然醒悟……原来还是小觑了此女! 早就知能令黎彦垂青之人,必是非同小可。然今日一见,美虽美矣,却还是私以为终不过是一以色侍人的宠姬罢了。岂料洋洋纚纚的一席话,持之有故,言之成理,非但听得所有人皆是一惊,就连裘霈也是一时语塞,直缓了半晌,才切齿道,“矫情饰诈,诳时惑众!你这妖女,以为惺惺作态的巧言令色,就能骗得了老夫吗?!你如真是明事理之人,断不会为一己之私,视苍生于无物,陷络州于无援,更置王爷于险境!你可知与瑶疆绝裂意味着什么?!非但让大煜有机可乘,还会让那些子狼子野心的番王蠢蠢欲动!你在做着皇妃的春秋大梦时,有没有想过德不称位何以心安?!碌碌无能何以立世?!汝若有半分廉耻,理当趁早断了妄念,趁未铸成大错,尽快给老夫消失!” 虽从陈月霆的口中己闻裘霈的尖酸刻薄,可待亲身领教,虎子还是被气得血脉贲张不能自己。安悠然对他先有救命之恩,后有知遇之情,于他便如亲姐无异,见其受辱怎能无动于衷?顿时双手攥拳就要上前!却不想陈月霆早被识破,伸手一按就将他压制下去,一张俊脸笑的极贱极贼,“你急什么?收拾那老顽固,哪轮得到你这小子出场?给我乖乖的看戏就是!” 完全不明所以,然看陈月霆胸有成竹的模样,虎子还是依言忍耐,哪料他刚一松懈就听得堂中猛然大呼。转头一看,竟是也不由自主的倒抽了口冷气! 但见裘霈发髻散乱,神形狼狈,而象征权位的冠冕更是被被一斩为二掉落于地,显是刚刚遭遇了袭击! 要说世上有谁能在王府重地,于众目睽睽之下,对一重臣施以重手而不为人所察,乍一想来确是荒谬!可望着手执银剑,一副大义凛然的黎彦,众人却觉理所当然,竟是诞妄都诞妄的毫无违和之感。而虎子更是于兴奋之余,钦佩的五体投地,对着陈月霆就赞叹道,“小月哥,主子果是神乎其神,当日里我被他所擒,只觉他乃奇人,此时一见方知后怕。被教训成这样,看姓裘的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姐姐!” 哪知对于他的满腔热血,陈月霆却是意兴索然,甚至面有悻色的道“你以为主子有教训人的耐心?他素来出手不是直取性命,也要致残方休!裘老头之所以现在还能活着喘气,完全拜你家姐姐多事所致!否则咱们已经可以屁颤颤的收尸报丧,来个一劳永逸了!何苦没奈由的还要继续周旋?还不知道姑娘这一时的妇人之仁,以后要带来多少的麻烦?!” 经他这一提醒,虎子方才注意到,安悠然果是挡在裘霈的身前,额边那缕断落的青丝似在表明着方才经受的无妄之灾。而黎彦原就冷若冰霜的面容此时越发的风饕雪虐,一双琉璃美眸中似有阴云密布,只匆匆一瞥就看的少年打了个哆嗦。 “让开!”简明扼要直指主旨,骇的一众人竺大惊失色,黎彦却依旧是风清云淡逸韵高致,“让我杀他!” 从小就随侍左右,哪能不知黎彦己是在强压怒火。但安悠然却没法退缩。因为她知道,只消挪开半步,裘霈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是以尽管小心脏不争气的颤个不停,她还是摇了摇头笑道,“主子,裘老爷子确太聒噪,自是不讨你的欢喜。可你气归气,也别害我担个惨害忠良的骂名啊。要知‘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裘相要是一死,估计在场不管是知书明理的君子,还是浑浑噩噩的蠢材,保准统统都会把帐算在我的头上!再说了……” 点漆的眸子滴溜溜的一转,她旋即蹲在裘霈面前,两手支颐的看着老者,仿佛说不尽的委屈道不出的冤枉,“裘老相爷,你与我素昧平生,充其也不过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既然你于我一无所知,民女当真是好奇的紧,阁下又是从何得知我无德无能,不足以辅事长民?!” 刚刚死里逃生的裘霈还有些惊魂未定,却不愿在安悠然面前示弱,大掌一挥险些将她掀翻在地,“襟裾马牛,木石鹿豕!不过一区区愚妇,老夫有何必要深解?!只凭你不以为耻鄙俚浅陋,我就可断定你不直一文!” “是吗?”长叹一声,似是颇为失落。可待安悠然起身,清丽的面容中哪有分毫的嗟悼?眉眼间的华光尽是璀璨的夺目,“都道‘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坚白之昧终’,殊不知一叶障目,方为始俑!裘老相爷,我确非玉叶金柯,不过是白屋寒门的孤女而己!可我并不以为出身草芥就卑不足道;名门之后就必可出类拔萃!就拿在场的诸位为例,哪一个不是崧生岳降?哪一个不是达官贵人?然坐高堂,骑大马,醉醇醴而饫肥鲜者,孰不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也?又何往而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哉!所谓骄富贵者戚威,安贫贱者休休,我虽不屑与你等计较,却奈不得你们几次三番的掀风作浪。毕竟人言可畏,若因我之故,而让天下皆误认主子昏聩,那便是我的罪过!与其届时将你们千刀万剐,倒不如现让我来个永绝后患!” 千算万算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娇小的女子能当众说番如此狠毒的话来,诸人于震惊之余,纷纷看向黎彦。想要瞧一瞧,英明神武的王爷殿下对此蛇蝎心肠要如何处置。殊想黎彦眼眸微敛,于萧疏轩举间竟是唇角一扬,绽出个邪魅至极的微笑来! 那是纵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言喻的一笑,纵是荼蘼灿烂也敌不过的一笑! 熟识黎彦堪堪二十余载,有谁曾想过能在有生之年见到他的笑容?!这位瑾王世子,固是风华绝代容姿倾国,可偏偏生性清冷,神情中永远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疏离,行事中永远都是不露声色的高深莫测。然今日里,他竟为了个女子喜也喜了,怒也怒了,最后还輾然一笑! 然而……这些根本不算离谱! 更离谱的是……面对着女子气焰嚣张,黎彦甭说丁点的惩戒之意,分明就是满满当当的欣赏,完完全全的纵容,“小安,你要如何‘永绝后患’?可要本王助你一臂之力!?” 第五章:空谷跫音 如果说,初听女子要‘永绝后患’,众人尚觉可笑的话,那现在经黎彦口中说出,就独独只剩下‘惊悚’二字可言! 固不知英明神武的王爷大人会出何奇招异法,但以他‘言必信,行必果’的行事作风,诸人都深觉下场不是怆天呼地,也是惨绝人寰! 顿时人们只感冷汗淋漓双股战战,周遭似己传来地狱的阵阵阴风。正待岌岌可危之时,不曾想女子竟干净利落的一口回绝道,“多谢主子美意,然杀鸡焉用牛刀?对付他们这些人,我一人足矣!” 被人轻视虽是气从心来,可今时今日,众人却是不免重重松了口气。终归……与黎彦出手的惨烈相比,孰轻孰重,结局自是不言而喻。想她一个妇道人家,无权无势,便是再过狠毒,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不禁暗暗窃喜之际,却忽的听到个男子洪亮的声音响彻堂间。 “宁靖堂堂主陆鸿,参见王爷!” 在此一触即发的时刻,冷不防冒出个不相关的人掺和进来,本就足够诡异,然而来的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宁靖堂之人,就越发让啧啧称奇! 提起‘宁靖堂’,当真是传闻诸多,声生势长!没有人知道它由何而起,从何而来,只知道这个原先籍籍无名的商铺在短短几年之内,如雨后春笋般开遍了大江南北。起先不过是涉及些杂货售卖,虽此类商肆于市面,不说多如牛毛也是数不胜数,然而偏偏他们所售之物竟皆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罕有之物。小到吃喝玩东,大到衣食住行,但凡与‘宁靖堂’挂上了勾,无一不是标新立异巧夺天工!且妙还妙在它极擅造势,对于人心所向又把握精准,不仅引得平民百姓趋之若鹜,就连达官贵人也是嗜此不疲。 久而久之,宁靖堂就成了一个神化,一个商业传奇。别家都怕门可罗雀滞销惨淡,而他家永远只愁供不应求无货可卖。其涉猎范围也从商品买卖发展到酒楼茶肆,从粮行药坊发展到钱庄邸店,好像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暮然回首间,人们这才发觉,宁靖堂己渗透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虽然大煜由于内战连绵百废待兴,宁靖堂并未像在别国般遍地开花,然即便如此,在络州各府各郡也均有分铺。尤其近来政局稍定,都城嵘南更是成了重中之重,随处都可见到宁靖堂的牌匾帷幔,其影响力实是不容小觑。 正所谓‘财连于命’,就算‘重农轻商’的古训如何高调,面对着堆金积玉富有天下的‘宁靖堂’,芸芸众生也难免不动了凡念。但无论想巴结的乡绅富贾也好,还是想笼络的公侯勋卫也罢,忙忙碌碌却不过是一场空。因为无论他们怎样威逼利诱软硬兼施,门下之人对其主却始终三缄其口,别说得见其人,就连姓甚名谁,也没问出个子丑寅卯来!是以……既是欲投无门,纵是再有不甘,也只得悻悻作罢。 然而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里竟有堂主自投罗网,这下非但可不费吹灰窥得真容,更有机会与之交集。虽是时机差了那么一丢丢,但毕竟千载难逢!因此当陆鸿自报家门后,所有人的视线还是不约而同的纷纷投向了他。 只见他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颀长,五官深邃。既有文人的器宇,又有武者的轩昂,固不及黎彦风华,却自有一番砺练的精悍。举手投足间,不露锋芒却尽显锋芒,让人过目难忘! 然……若说拔烦之才,确是实至名归! 可至于…… 桑土之谋……却不知总有些牵强附会之感! 显是查觉到了这点,对于他的请安,黎彦面色一凝并不作答。而陆鸿似乎也志不在此,自顾自的行礼完毕便旋即起身,简直是不加掩饰的敷衍!至于堂间的诸人,他更是不屑一顾,连个照面都不施予,就在一众的目瞪口呆中,对着那个站于旁侧清微淡远的的女子双膝一跪! 而这次……他拜手稽首毕恭毕敬,完全不似先前的怠慢疎懈,口中所述更是石破天惊,直震的人如五雷轰顶。 “陆鸿参见主上!”对于己然僵化的众人,陆鸿丝毫不以理会,他态度谦卑语调明快,与先前的狂傲不逊直似判若两人,“得见主上安好,属下喜不自胜!错失之责,望主上严惩!” “世事难测!错失之事,本在意料之外,陆堂主何必自责?不过……”清澈的声线虽是婉转悦耳,可安悠然却自有一种凛然让人降心俯首,“王爷乃我旧识,如何自处,你应明了!” “是!”爽爽快快的应声领命,陆鸿又转回身对着黎彦重重的磕了个响头,真心实意的赔礼道,“请王爷恕罪!方才陆某礼数不周,恳请殿下海涵。” 纵是耳畔传来的话是字字清楚,眼前所见的景是明明白白,可到现在,百官方才死了那颗左右挣扎的心,终于开始相信:那个于众人眼里一文不名的女子,真的就是富甲天下的宁靖堂之主! 莫名的……诸人只感血液中好像有什么在凝结,竟连呼吸也是一窒! 而黎彦,虽是惊讶,却并不意外。毕竟……这丫头本来就非池中之物!否则又怎能在堪比龙潭虎穴的王府,作威作福发荣滋长?!如此一别经年,以她的个性,若不惹出些乱子来,反倒不似她的作为! 妖娆的眼尾轻轻一挑,黎彦看向安悠然,仅仅一瞬就从女子看似天真烂熳的神色中瞧出了笑里藏刀的意味。遥想当年小妮子假扮黄口小儿时,每每受了怨怼就会浮现此种表情!于是乎……茗芷苑上上下下,人仰马翻鸡飞狗跳!要是不给她讨回公道,恐是闹的鬼哭狼嚎也未可知!便是他这个世子,也在防不胜防的中着过几次道。所以……接下来,她要如何对付裘霈,当真是让人拭目以俟! 既是了然于胸,黎彦自不会浪费时间与陆鸿为难,微微颌首就当宽赦其罪。安悠然见势自是明白,心照不宣的眼眸一弯,直接接过话头道,“王爷,宅心仁厚,怎会与你计较?!陆堂主,我要的东西,你可有带来?!” “主上有令,怎敢有违?”敛容正色的双手一揖,未等陆鸿吩咐,立刻就有几名仆役心领神会的各自捧着锦盒奉了上来,“所有东西都己在此,恭请主上查阅。” 像是对于陆鸿颇为放心,安悠然并未急于打开锦盒,却是纤手一扬,朝着裘霈招了招手,狡黠的笑容堪比觅食的狐狸,“都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瞧裘大人眉头紧锁,定有烦恼郁结在胸,民女这正好有件趣事,不知能否有幸邀裘老同乐?” 第六章:季伦锦障(上) 就是有心拒绝,裘霈也不能拒绝! 因为安悠然是于大庭广众下出言相邀,他如不应,一来示弱,二来露怯。而这两点,便是杀了他,也绝不允许! 可……任人摆布,也是天理难容! “道不同,不相为谋。”白眼一翻,裘霈的阴沉堪比黑云压顶,“老夫以为……断无法与浅风薄俗之辈志趣相投!” 有道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与虎子和陆鸿的义愤填膺相较,安悠然显是对老者的恶语相向已经习以为常,笑比河清的娓娓说道,“人各有志,出处异趣。自非我能干预,可若非一听,裘相又怎知所言非虚?!” 径自打开只锦盒,安悠然素手一挥将里面所盛的纸章尽数撒向众人,压根没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就怒叱道,“诸位自诩高才博学国之栋梁,就理当懂得:众为邦本,土为邦基,财用为生民之本!现今虽纷争暂歇,但络州虚耗户口锐减,时务之要,应当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然而事实却是:不奉典常,擅破人家,自丰私室,苛捐杂税竟然数不胜数!请在场的各位扪心自问,你们之中有谁在营私舞弊?!又有谁在助纣为虐!?郡守蒋业一掷千金购置外宅,校尉张成月霍万两,刺史许昌更是坐拥良田百顷!冰山一角已然惊心,纸上所书的百官开支更是乱坠天花奇光异彩!民女不才,可否请大人们不吝赐教,仅用俸禄就能挥金如土,靠得是什么奇能?什么异术?!” 匆匆扫了几眼纸上的蝇头小楷,果是密密麻麻的记录着各级要员的日常支拔,虽不过区区两年,却足己影骇响震。裘霈一看也不由失色,过了须臾才沉声回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你所说的不过是一面之词,且不论是真是假犹未可知,就算是真,也不该因个别之举就以偏概全否定全局,更不能借故煽风点火撼动朝纲!须知国家财用皆出人民,若无赋税何以运作?若无赋税何以御敌?轻则盗贼公行,重则国之不国!况且现今与大煜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你在这时倡导所谓的‘轻徭薄赋’,是想要我方的将士手无利刃任人宰割,还是食不果腹的浴血沙场?!老夫才想问问姑娘,你到底居的是什么心,图的是什么谋!难不成你是他国细作,妄想在此兴妖作乱吗?!” 单刀直入的指责声讨,裘霈摆明着是破釜沉舟!别说在场之人,原有不少就是他的门生故吏,就是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们也在群情激奋下,失心疯发作的做了回大义之士,纷纷将矛头指向安悠然。 嘴角的讥诮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安悠然嗤之以鼻道,“人头畜鸣,愚不可及!我何时说取缔税收?何时说赋税无用?不过上之取于下,固不可太过,亦不可不及!说句大不敬的话:百姓并不在意谁为王,谁为寇,只要能让自己有吃衣穿,就是圣帝明皇!所以才会有民富则安乡重家,敬上而从教,贫则危乡轻家,相聚而犯上!裘相可曾想过安邦定国固是重要,但若是官逼民反,到时又该如何!?” 岂能忍容安悠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裘霈阴鸷的冷笑道,“难道阁下又有高见?!” “高见不敢说,但端本正源却是不在话下。”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安悠然压根没有谦逊的打算,“百姓时和,事业得叙者,货之源也;等赋府库者,货之流也.故明主必谨养其和,节其流,开其源,而时斟酌焉.潢然使天下必有余,而上不忧不足.如是,则上下俱富,交无所藏之,是知国计之极也!今日之宜,亦莫如一切通商,官勿*,听其自为。此外渎货无厌,对于对于贪赃枉法者断不可姑息养奸,要知蠹众木折,隙大墙坏!因此,裘相所言我绝不能苟同!依我看来,贪官蠹役理固当严惩不贷,听之任之者更该绳一戒百!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叫做无能为力;而力有余心不足,就叫做为虎作伥!正是他们的猫鼠同眠沆瀣一气,才会使府库空虚于上,百姓贫饿于下,唯独奸吏富矣!绵绵不绝,蔓蔓奈何?豪厘不伐,将用斧柯,前虑不定,将有大患!” 此语一出,全场哑然。不知是被这番谠言嘉论所慑,还是害怕将要面临的池鱼之祸,方才还在叫嚣的众人竟在瞬间魂惭色褫面如死灰。只有一男子跃众而出抚掌大笑,对着安悠然深鞠一躬道,“妙极,妙极!取缔禁榷,商通无阻。既可促百姓耕作,又可兴私商经营,即便征税也必是收厚利而民不知贵!百姓殷足则大逆消弥,户部充盈则国可昌盛。姑娘此法大善,余某感佩交并,请受在下一拜。” 此人二十七八,身形瘦削面目俊朗,于磊落轶荡中大有种浩然正气,安悠然抬眸一瞧,不由嘻嘻一笑,“数年不见,故人风采不减当年,余大人依旧英姿飒爽,直叫人好生羡慕。” 原来唯一捧场硕果独存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要推贤让能的余亮!现今他虽从司马官拜兵部郎中,却依旧两袖清风仁民爱物,由此在络州也颇具名望。但现在的他却是一脸蒙圈,因为他实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何时何地竟与传闻中的祸国妖女有过纠葛。 终于似墨的双瞳在盯着安悠然良久后忽的精光大盛,作亮总算在灵台开窍中将她与那个神采奕奕大谈‘以战养战’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顿时热血沸腾心潮澎湃,余亮直想冲上前去与之相拥。岂料才堪堪起意,就在黎彦射来的灼灼视线中偃旗息鼓。 遥想当年,若非陈月霆的谆谆告诫,他早就成了孤魂游鬼。虽说他对于女子确是实打实的孺慕之思,但在那位主子的眼中却是一丘之貉,都不过是围绕在安悠然身边打转的蛇虫鼠蚁!而害虫的下场,自古只有一个——不被毒死,也被打死!而以黎彦之能,怎会拘泥传统?届时或烤或剐,必是精彩分呈,有着是法子让人死出个新高度去! 于是……端在半空中的双手显得尤为尴尬,匆匆迈出的双腿也稍微有些突出,所幸正值余亮揪心之际,肖驣适时出声解了一围,“王爷,安姑娘所谏虽是可取,但裘相所忧也不无道理,臣以为当前时局动荡,一切需从长计议,断不可操之过急。万一自乱阵营,岂非让大煜有机可趁?!” 纵肖驣乃上官,但以余亮素喜一条道走到黑的耿直,自不肯俯首帖耳。不待安悠然回答,他己抢先说道,“肖大人此言差矣,如有不节而用度有阙,则横赋暴敛必将有及于民,虽有爱人之心,而民不被其泽矣。现有良策,理当速战速决,何故瞻前顾后一拖再拖?!” “如果‘速战速决’后,在场之人能余半数己属大幸,余大人也觉得在所不惜?”到底姜是老的辣,裘霈一语道破其中的厉害。 虽是顽固却并不愚蠢,余亮也知确为弊端,不禁一时语塞。可安悠然却是眉飞色舞,好似回光返照,直瞧的陈月霆是暗自发怵眼角抽搐,“裘相说的极是!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对于犯官自不能赶尽杀绝,导致朝中无人可用!是以,若是他们之中有谁能以礼悔过洗心革面,将所贪财物尽数上缴,也算的上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相信只消大人们能廉洁奉公永不再犯,以王爷的英明睿智定不会因其一时糊涂而耿耿于怀,既往不咎也不失为皆大欢喜嘛。” 敢情兜兜转转闹了这么大出,全是为光明正大敲竹杠而来,众官至此己是一片惨淡!金山银山固是心头好,可丢了脑袋全白搭。原只道混迹官场者,不成仙也成精,却不想偏偏碰到个罗刹婆,谈笑风生间夺的人倾家荡产。相较于女子的手段,他们的种种敛财之道真是相形见绌,实是小巫见大巫矣。 第七章:季伦锦障(中) 自是明白诸官的百转千回,安悠然却是懒得理会,转身向着陆鸿下颌一挑,对方当即施施然而出,将余下的锦盒一一打开,呈于黎彦面前,“王爷,我家主子说了‘轻徭薄赋’既是她的主意,就断不能贻人口实,这里有银票一百万两,田契三十万顷,权当宁靖堂预缴的税款。此外为感殿下的多方照拂,另有粮食三百万石己至城外,大漠良驹十万匹不日抵达,还望王爷可以笑纳。” 纵知宁靖堂乃资籍豪富,可一出手便是数以百万,却也超乎众官的想象,脸上浮现的表情堪用‘丰富多彩’四字得以形容。而以安悠然素来秉承的棒打落水狗的宗旨,又怎会白白放过他们?点漆的美眸弯似弦月,慢悠悠的开始就接过话茬,“对呀,因为做人最重要的就是知恩图报!。尤其是像王爷这样博观始终穷极事情的人,更是恩怨分明泾渭了然。旁人对他的好,他必会铭记在心,旁人对他的不好,他也定是眦睚必报。如此一报一还,方为轮回因果天理昭彰!所以陆鸿,你要记得,对于王爷定要赤诚坦荡,只要咱们竭力虔心,他定亏待不了宁靖堂。切别学某些不知好歹的人,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妄以为能够瞒天过海蒙混过关!须知若是连区区商人都能窥见的内情,又怎么能够在王爷那里就成了秘密?!该说他们是愚蠢?还是该说找死?!诚然一个人找死,与他人无关,不应受人臧否。反正到时候一大家子轰轰烈烈的上路,倒也算得上是合家欢腾不是?” 婉转空灵的嗓音,偏偏说起话来,阴中带着森,森中带着寒,再配以安悠然三分狡七分诡的讥诮,竟是生生将现场的气氛降至冰点。明明屋内是灯火通明,屋外是繁花似锦,却只见得诸位大人们脸色发青瑟瑟发抖。有碍观瞻之下,黎彦的补刀更显得果决锐利所向披靡,“即日起,但凡十日内未到刑部自首清赃者,一律以颠越不恭论处;转匿财物企图脱罪者,凌迟枭首满门抄斩!余亮,此事交由你全权负责,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是!臣余亮谨遵王谕,必当肃清滥官污吏!”铿锵的回答中,余亮跪地领旨。 眼见黎彦心意己决,裴霈在微一沉吟后,竟也改变初衷道,“王爷,余郎中明公正义,确系担当的最佳人选。但他位居兵部,行事恐诸多阻力。老臣愿从旁相助,请殿下准许。” 虽是诸多不快,但于裴霈的中正,黎彦却是丝毫未曾质疑,“有劳裴相。” 事已至此,不管是几人悲喜几人愁,终是尘埃落定再无转圜。随着黎彦大手一挥,这场堪比山路十八弯的曲折盛宴总算是开了席。只是对于某些人来说,喝到的哪怕是琼浆玉液,也止不住破财的肉疼。诸官对于安悠然的态度也从先前的轻蔑,变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而安悠然倒是乐在其中,虽是趣味稍显恶劣,但被人畏如蛇蝎实是妙不可言。倒是陆鸿对此心存怨怼,走到她的身侧忿忿道,“主上,你常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我瞧嵘南这帮达官贵人也绝非善类。你向来逍遥洒脱,何苦参和这劳什子?!就算是那位王爷与你有恩,咱们钱也出了,力也使了,理应是仁至义尽。待事情一了,你就和我回琏宕吧,你许久没有露面,各大掌柜都老在念叨,希望你能尽早回去主持大局。还有韩兄弟,来找过你好几回……” 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安悠然嘴角一撇就打断道,“陆大哥,当年你我初识,我就和你说过,世事无常,但求一杯黄土掩苍凉。现下嵘南就是我的这一杯黄土,所以我不会再回琏宕。你和其他掌柜若愿意,可将事务搬来于此;若是不愿,就当我是个空领例钱的懒散闲人。至于尔齐,不必理会,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估计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估计那小子不久就会找上门来。” “难道……”手中一抖,陆鸿险些将正准备饮用的酒盏打翻在地,“主上难道你真要嫁给这位王爷?!全都是真的,不是逢场作戏?!你休提散伙的事,我等虽眼下风光,可到底不过是些贩夫走卒,若没有您的收留指点,恐早就流离失所,哪来得机会一展抱负?莫说你要我们来嵘南,就是刀山火海,兄弟们也是誓死追随。但一入侯门深似海,你如嫁进王府,可曾想过其中的厉害关系?!不错这位王爷确是容姿出色……” “他那不叫出色,”瞥了眼被百官众星捧月搬围绕其中的黎彦,安悠然挑眉贼笑,“该叫绝色。” 想他个大男人和个姑娘家如色中恶鬼般的讨论男色,不说伤风败俗,也是鬼泣神号,陆鸿眼皮抽搐道,“色相就是皮囊,总有艾发衰容的一日!与其选个中看不中用的,属下觉得主上你还是选个精明强干的夫婿为好。” 左手托颐,安悠然眼波如丝的回道,“可黎彦是出了名的用兵如神,并非昏庸无道之辈。” 咬牙苦撑,陆鸿一本正经道,“咱们商人讲究的是人取我予将本求财,和打打杀杀有何干系?” “可他比我有钱,我嫁他不正好一本万利?”扁扁小嘴,安悠然意犹未尽。 “您又不缺钱,”头皮发麻,陆鸿苦口婆心道,“为了些许的虚名浮利,搭进去一生,岂非得不偿失?” “这倒也是……”睫羽轻垂,安悠然似乎若有所思。却在陆鸿以为大功告成时,忽的双手一拍,笑得人比花娇,“有了!陆大哥你去替我保个媒,让黎彦入赘咱们宁靖堂,这样我不是就可财色兼收?钱是我的,自由是我的,美人也是我的!” 可叹内心一片凌乱,陆鸿还能面无表情,“主上是在说笑?” “你说呢?”不置可否的回答,安悠然笑的意味深长。 他说?他哪里知道! 饶是陆鸿混迹江湖,交遍三教九流,却独独从没看透过这女子!明明聪颖慧黠却又疯癫乖戾,明明视财如命却能仗义疏财!乃至于每每交锋,都让他大有折寿十年之感。而这次……更是开惨烈之先河,创惊悚之境界!竟叫他去让黎彦入赘!这到底是想让他杀身成仁,还是立地成佛?怕就怕连收棺入敛时,连个骨头渣渣都没捡到几两! 好在……每逢初一十五的香没白烧,清雅如秋的声音堪堪响声,恰逢其时不紧不慢,正正好在关键时刻保住了陆鸿踌躇的情怀,“想要本王入赘,不知你准备了多少聘礼?” 先前还神气活现满脸戏谑的女子立刻垮下阵来,抬头看了看神情似乎不那么和善,态度似乎不那么友好的黎彦,安悠然毅然决然的伸手一指,“都怨陆大哥!他说主子你风华绝代品貌无双,竟一时鬼迷了心窍,要我用美人计拉你入伙。试想以这我这般浩然正气,哪能容他此等的歪门邪道?!所以我正在教训他,做人要恪守本分,切勿贪嗔。” 所幸早就被安悠然算计的百炼成钢,陆鸿淡定以对,“王爷,女儿家矜持,她说是在下的主意,您就权当是在下的主意。至于入赘一事,还请您务必考虑,看样子我家主上对您是垂涎己久,您若是拒绝,陆某深恐她会恼羞成怒,搅得宁靖堂鸡犬不宁。” “放心,待本王收了她,天下自会太平。”明明是极尽揶揄之能事,可偏偏在陆鸿说来,不仅一板一眼还道貌岸然,尤其是‘垂涎己久’遣词精妙回味无穷,颇是讨得黎彦欢心,只可惜……他犯了一个最不该犯的错! “陆鸿是吧?”琥珀色的眼眸睥睨而视,仅仅一瞬就让陆鸿兀自胆寒,黎彦伸出手将安悠然揽在了怀中,“从今往后你若敢近这丫头的三尺之内,小心项上人头!” 第八章:季伦锦障(下) 曾几何时,在遇上安悠然时,陆鸿竟天真的以为,世间的任意妄为在此也算到了个尽头,却不想今日里长了见识!亲身领教过黎彦的秉性为人后,他方才明白一山更比一山高,强中自有强中手的道理。 自己不过是与安悠然距离稍近了些许,便被黎彦以性命相胁;若是不慎有何亲密举动……岂非越了雷池?!怕不遭个天打雷劈,恐是不能应景! 楞楞注视着在黎彦强拉下离开的安悠然,陆鸿的心里当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成日里闹腾到六畜不安的小妮子总算被人成功降服,从此天下太平添福加寿。忧的是,怕只怕那位除妖勇士功力太过深厚,一不小心就会被殃及无辜,届时曝骨履肠岂非冤枉? 可是……要他未雨绸缪的去棒打鸳鸯以绝后患,陆鸿却也打死鼓不起那个贼胆! 毕竟从小到大接受的教导是要他趋吉避凶,对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这种傻缺行径,陆鸿自认觉悟和智商都不足以堪此大任。因此对于安悠然的下场,他也只能默默祈祷但求多福。到底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除了坚信恶人自有恶人磨外,他也确实别无他法。 然而己被黎彦拉至茗芷苑的安悠然,显是没有陆鸿此般乐观向上的精神,瞅着黎彦仿佛明霜傲雪的气势,不仅先前的嚣张荡然无存,就连残存的几两气骨也消弭殆尽。一双点漆的大眼滴溜溜的转了几圈,耷拉着脑袋就开始装起可怜来,“主子……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你错了?”步伐一顿,黎彦回身看着安悠然似是而非的问道,“错在何处?” 颇有敬业精神的挤了点星星泪光,安悠然怯怯生生的说道,“一,不该瞒着你私自行事;二,不该越俎代庖插手朝堂政事;三……” 一五一十的坦白从宽,在偷瞄到完全不为所动的黎彦后,被安悠然果断的弃如敝屣,“您说哪错就哪错,奴才以后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你每次犯错就会保证,对我说了没有几百也有几十,本王怎生也没发现你改在哪里,善在哪里?”松开安悠然,黎彦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道,“还是你今天打算换个法子,上演其他戏码?” 被人当场戳穿,一般人都会觉得难以为颜,可惜对于安悠然的觍脸厚皮,却是九牛一毛无关痛痒,“快了,快了,奴才一定励精图治,争取下次给主子您换个花样。所以您这次就先饶了我,保准有个惊喜在将来等着你。” 恐当今世上,除了这丫头敢与他造次,普天之下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诚然,要是真有,也早就被他诛杀干净,否则黎彦实难想象,要怎样个劳心伤神,“你确定是惊喜不是惊吓?!我且问你,你身在王府,又是怎样与陆鸿联系上的?” “这个嘛……”原来唯唯诺诺的脸上重新神采飞扬,安悠然掩不住的洋洋得意,“山人自有妙计,隐者暗得玄机。因为我知道在四海之内,不管是吃穿也好,玩乐也罢,宁靖堂自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所以我只消说想要买些新奇的玩意,便可借门人送货之机传递消息,这便叫左右逢源水到渠成!” “你就没想过,若是管事不准,又当如何?”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敛,黎彦的波澜不惊显得有些厝火积薪。 可惜早被骄傲冲昏头脑的安悠然压根没有发觉,眉飞色舞的回答道,“管事怎样?他能奈我如何!现在王府的管事可是唐宁,我与他一同进府一同当差,那小子干过什么事,犯过什么错,就连偷看过几个姑娘洗澡,我都了如指掌!他要是敢不从,我就是逼良为娼都绰绰有余。” 倾国的容颜霎时间薄暮冥冥,深深的吸了口气,黎彦默才磨牙道,“你这丫头,到底有没长脑子?!朝曦谷时我就和你说过,女子要有女子的自觉。你不洗心革面也就罢了,还敢给我变本加厉的胡闹!和陆鸿比肩嬉笑还不够,现在竟连市井混话都脱口而出,究竟是我说话太没分量,还是你压根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心明眼亮不傻不呆,安悠然只听得一个开腔就知黎彦现在定是怒不可遏,更清楚的明白此时的解释就是狡辩,狡辩便是推诿,而……推诿的结果不是惨烈,也是悲壮!是以,只剩下涎皮赖脸抱大腿这一选项,或可绝境重生! 诚然……要说出些肉麻的话来,对于安悠然本身来说,也是种突破自我的挑战,可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区区羞耻二字又何足挂齿?“我当然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主子是要放在心里的嘛!就是因为太在乎您,心心念念都是你,所以才导致我丢三落四频出差池。纵是罪不可赦,但能否请主子念在其情可悯的份上,饶了我这回吧。” 说罢,她还不忘含情脉脉的抛了个媚眼,虽是妖娆不足恶寒有余,但好歹是尽心尽力鞠躬尽瘁?而黎彦也在此画风清奇的扭转下,不知是无福消受还是不忍直视,终是在片刻的沉默后,扭头拉着安悠然继续前行,直至进了厢房他才开口道,“乖乖待在这里,待会如果我看到桌上还有东西剩下,就和你连本带利一清总帐。” “你要我把这所有的菜都吃完?!”看着走进屋内就映入眼帘的一桌子的珍馐佳肴,安悠然一双眼睛瞪得浑圆,“主子,吃完我都撑死了,你还找谁算帐去啊!” “你适才不是夸赞我‘宅心仁厚’吗?所以本王决定以德报怨,赏你顿吃食。但瞧八戒你一副闷闷不乐之感,难道……”一心企盼出现的笑容总算是出现在了黎彦的脸上,只是……这笑容怎看都带着满满的邪佞,“你是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敬酒’都此般标新立异了,‘罚酒’岂非更加非同小可?!安悠然吓得一个激灵,眨着小狗般的眼神就一个劲的讨好道,“主子待我恩重发山,奴才定不辱命,争取吃个干干净净!就是想问问……美食当前,您要不要和我一起吃?” 纤长的手指抚上安悠然的头顶不自觉的揉了揉了,纵是黎彦语气冷冽依旧,可直达眼底的温柔却早己无法藏匿,“你这丫头是想骗我帮着你吃吧?我还有事要办,你自己在这慢慢吃。如遇到喜欢的菜式,记得告诉唐宁让司膳部留意着。” 其实……安悠然很想告诉黎彦,这满目星罗密布的美味都是她平素最喜;但更想告诉他的是,即便是再喜欢,没有找爹妈商量多生几个胃的她也是一筹莫展。黎彦自是没有功夫再理她的苦恼,最后看了眼正趴在桌前愁眉苦脸的安悠然,眉目中的和煦愈发浓烈绵长。然而这美如春日的表情却在他刚刚踏出房门后戛然而止,一瞥躲在暗处伫立多时的身影,倾城的面容己然是凛冽萧寒,“情况怎样?” “一切果如主子所料!”应声而出的陈月霆单膝跪地,完全不见平日的嬉笑,“裘霈一党确欲谋害姑娘,我等现己将所有刺客剿灭干净,请主子放心!” “放心?”琥珀色的双瞳中寒光一闪,黎彦冷笑道,“他们明知丫头于我之重,却还敢行刺杀之实,对这些逆臣贼子哪能放的了心?你今晚就替我把大礼送去裘府。” 浓眉深锁,陈月霆想了半天终是不解,“大礼?请恕属下愚钝,实不知该送什么去裘府,还请主子赐教。” “所谓‘礼尚往来’,便是人敬一尺我还一丈!”幽暗的眸色仿佛要肃杀万物,黎彦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给我把那些刺客的人头统统砍下送去裘府!记得要大张旗鼓的送,要大摇大摆的送!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敢对小安动手会是什么下场!” “是!”如此曲解的析律舞文,着实让陈月霆有大开眼界之感。但以目前的状况,他又哪敢口出旁骛以示感叹?还是知情识趣的领命,最为明哲保身,“属下遵旨。” “还有……”正当陈月霆要转身赴命时,黎彦突然开品道,“盯紧陆鸿,若是他妄图带丫头离开,就让宁靖堂鸡犬不留!” 第九章:游必有方 倚在窗前细数着池中的朵朵睡莲,安悠然真怕自己会在百般聊赖中选择神精失常,以告慰日渐疯涨的发呆功力。 在不知听到第几百遍的叹息后,随侍的虎子终是按捺不住开口道,“姐姐外面风大,你别老坐在窗前了,不如回屋来吃些点心可好?” 无精打采的想要拒绝,却在回头的瞬间目光大盛,安悠然指着几上的芙蓉核桃糕就问道,“是唐宁送来的吗?!他人呢?!” “唐主事吗?”将她最喜的云雾银针沏入茶盏,虎子才抬起头吞吞吐吐的答道,“确是他送来的,但他搁下糕点就走了,还要我转告姐姐,,说是……” 瞧出虎子的欲言又止,安悠然催促道,“说什么?” “他说……就当是他前世欠了你这小姑奶奶的债,求您大人有大量,有事没事都千万别来找他,只当放他条活路。” 一字不差的传达完唐宁的原话,虎子内心忐忑的瞅着安悠然。哪知女子非但不以为意,反是拿了块糕点放在嘴里边吃边笑道,“这唐宁人虽不坏,可打小就是个鼠肚鸡肠,纵是当上主事也难改秉性。他定是恼我在主子面前说漏了嘴,可他也不想想人生若不经历风雨又哪见得到彩虹?当真是白白浪费了我的一片苦心。算了,你且告诉他,就说本姑娘念在他年幼无知不予计较,以后该教的我还会教,该走动的我还会走,一定会和他继续保持着纯真美好的革命友谊!如果他下次再敢躲我,我就直接去他的住处等着,万一到时他因此倒了大霉,可别又来怨天尤人!” 张着大嘴久久合不拢,虎子确是想为唐宁鞠把同情的眼泪。且不论安悠然所谓的‘苦心’害的主事大人被打的哭爹喊娘是怎样的悲壮,单说她那股子无耻泼皮的狠劲,即便是放在江湖之中,只怕也是地痞中的佼佼,流氓中的翘楚!由此断定,与她从小长大的唐宁何止是命大,简直是命硬!否则怎能够在她的涂炭之下尚能苟活?! 似乎从虎子的眼神中揣测出了什么端倪,安悠然对着他眨了眨点漆般的大眼,唇角扬起的弧度竟明显带着些诡谲,“所以虎子,好男儿要心怀天下志在四方,你断不可学唐宁鼠目寸光!要知成大事者必有静气!何为静气?那便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指的就是‘胆识’二字!你虽年纪尚轻,但毕竟曾经刀尖舔血,胆量己是足矣;但于‘见识’却是有所欠缺……” “是啊,是啊。”抓了抓后脑勺,虎子红着脸憨憨说道,“王爷也说无知妄作最易半间不界,让我没事多读读书。” “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然读书虽好,但若以书为御,也终是榆木脑袋成不了气候,所谓时运则存,不用则亡!所以……”摇头晃脑的一顿之乎者也,莫说虎子只不过是识得几字的少年,便是满腹经纶的学究,恐也在安悠然此番听似颇具建树的说辞中败下阵来,“虎子,你想不想博学多闻?” 早己蒙圈的少年,楞楞的点了点头。 “想不想出人投地?”安悠然舌灿莲花。 浑噩的脑袋点的更厉害了,虎子的脸上写满了憧憬。 “你有志向就对了,姐姐我一定帮你!”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安悠然弯成眯缝的眼睛像极了老奸巨猾的狐狸,“你去给我找件小厮的衣服来,我今天就教你个学以致用!” 莫名的背脊发凉,虎子打了个哆嗦,灵台仿佛也清明了几分,“姐姐,你要小厮的衣服作甚?!王爷说过,你要是出府就打断我们的腿,你可别害我啊!” “唉,我怎么会害你呢?”临到末了功亏一篑,安悠然虽是一阵肉疼,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那依旧挂着的浅笑未免有点讪讪之嫌,“主子不过是面恶心善说说而己,枉你自称是江湖儿女,莫不是被三言两语就吓破了胆?” 打出娘胎还是第一次听人说黎彦面恶心善,说其心狠手辣的却是数不胜数,虎子一头黑线的道,“我不是被王爷吓破了胆,我是被他吓没了胆!别说我只是个小小的亲卫,就连三朝元老他都不曾放在眼里,前不久还让小月哥送人头到裘府呢!姐姐你就权当日行一善,别难为我了,我家只剩我这一脉单传,你总不能忍心看着我家断子绝孙吧。” 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何时变得如此识时务?安悠然虽是从自己的身上找出了稍许的原因,却还是决定大言不惭的蛊惑道,“但我也不能看着你因此胆小怕事一蹶不振啊!你娘对你抱的希望有多……” “我娘只希望我平平安安长命百岁。”虎子果断的打断安悠然。 “你爹的在天之灵还盼着你光耀门楣……”安悠然重整旗鼓。 “我爹的在天之灵只会盼着我别这么早去找他!”荣辱不惊,虎子静待云卷云舒。 深深的倒抽口冷气,当明白棋逢对手后,安悠然只得决绝使出深受广大女性同胞喜爱的杀手锏:两眼一闭,嚎啕大哭!且哭的是天昏地暗,哭的是死云活来,就差没有于捶胸顿足间一个不慎窒息而亡。 想虎子青涩年华涉世未深,哪里见识过此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经典剧目?只堪堪撑了一株香不到的时间,就拖着沉重的步伐去将她要的东西寻了回来。而安悠然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黛眉一挑不以为耻的嗔道,“我现在要亲自传授你立世之本处世之道,保管你受用无尽飞黄腾达,怎生你小子还一副愁眉苦脸?来,给姐姐笑一个!乖!” 眼见着那双白若凝脂的柔荑就要扯上自己的脸颊,虎子赶紧一个转身飞快躲开。正所谓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只消想想那些与安悠然过从甚密者遭遇的惨烈下场,就足以让他风声鹤唳。 更何况…… 眼神飘忽的瞄向某个隐匿的角落,少年的身体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好在早就一门心思神游在外的安悠然并未发现异样,跑到内厢迅速将小厮的装扮打点妥当,抓着虎子就直奔东街,以至于忽略了最不该忽略的地方…… 这王府……出的也忒顺利了点! 这暗卫……眼力也忒差了点! 而黎彦……消停的也忒合时宜了些! 当然,欣喜若狂的安悠然大可将种种巧合归功于她招摇撞骗的深厚功力,可明眼人却只能冷汗淋淋的看着某个倾国倾城的男子亦如神祗般默默尾随的画面…… 诡异?!蹊跷?!以及还有那股莫名划过心尖的颤栗!让所有亲眼目睹的人不禁惶惶难安!以至于在那晚……辗转反侧失眠梦魇者,实是数不胜数。 第十章:烟岚云岫 无愧于络州的首府,纵是连绵战乱,嵘南也未损昔日的荣光,不仅九衢三市车水马龙,沿河的东街更是人头攒动接袂成帷。身处在此繁华之中,安悠然固是心摇神怡,就连虎子也在眼花缭乱中有些流连忘返。 虽是土生土长的嵘南人,但虎子的家乡却是在偏远的山区,先不说路途远近,就是一贫如洗的家境也注定了他无缘于此等鼎沸,是以时值今日,他方才体会到‘天下富庶,莫出大煜’的含义。瞥见到少年目弛神迷之色,安悠然不由莞尔,从怀中掏出锭银子递给他道,“虎子,这个你拿着,想吃什么玩什么就尽管买来。难得出来一次,别委屈了自己。” 拿着白花花的银子,虎子稍作犹后咧嘴一笑,开心的就要依言而行,但没走两步却发现安悠然并未跟来,不禁又赶紧折回道,“姐姐,你怎么还待在这?不是要去玩吗?” 明媚的眼眸一弯,安悠然无奈的回道,“是啊,我也想和你去凑凑热闹。可大概是昨夜里没睡好,现在有些乏了,不如你自己去玩吧,我去找个地方歇歇脚。” “那我也不去了。”纵是年少贪玩,虎子还是决定尽忠职守,“姐姐,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干脆咱们这就回王府吧。” “说什么傻话!”甩手一巴掌打在虎子的脑门上,安悠然挑眉嗔道,“好容易跑了出来,哪能无功而返!你是想被人笑掉大牙吗?!怎生的也要乐上一乐,才不枉我们费的周章。更何况如果这次开溜被人发现,别说下次,恐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来!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你给我该干嘛,干嘛去!” 显是不为所动,虎子倔道,“不行!姐姐,你去休息,我就去休息;你去玩,我就去玩!总之你去哪我就去哪,反正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知虎子一旦执拗起来,是八头头牛也拧不过来的弯,安悠然只得叹道,“哪里来的傻小子,怎生劝都开不了窍。罢了,反正也快到晌午了,离这不远的祺寳斋是宁靖堂的麾下,我们吃些东西再做打算。” 听到这个提议虎子倒是没有异议,爽快的跟着安悠然去填饱肚皮,岂料到了祺寳斋却是吓了一跳!本以为不过就是寻常的酒楼茶肆,哪知这地方非但外观画栋飞甍,入内更有亭台楼阁,若非看到正在把酒言欢的客人,直会让人误以为是哪户显赫人家的府邸。 此种阵势莫说虎子是前所未见,就连紧随其后的几名富绅也是咂舌不己,好在柜上忙碌的店主倒是熟人,一见他们立刻上前迎接,替少年去了几分怯意。 “主上。”大庭广众之下为免旁生是非,陆鸿未能正式向安悠然行礼,只稍一颌首就道,“不知您今日莅临,属下未曾恭候,还请恕罪。” “我本不请自来,陆堂主何必自责?”笑眯眯的摆了摆手,安悠然眼尾一抬扫向虎子道,“这孩子在那日王府夜宴时你应当见过,如何招待不用我再行吩咐了吧?” 唇角一勾,陆鸿欣欣然道,“这个自然,主上放心,属下一定打点妥当。” 转身对着堂间的伙计低语了几句,陆鸿便亲自领着他们来到了一处紧邻竹海的雅间。其实讲是雅间却是座独门独户的厢房,四周清风徐徐,满目郁郁葱葱,当真有几分疏朗豁达的意境。安悠然自不必说,连虎子见了也非常欢喜,加之陆大堂主办事得力,安排的菜式无一不是尺颊生香的珍馐美馔,大伙自是吃的淋漓畅快和乐融融。 可奇怪的是一顿饭尚没吃完,就听到‘呯’的一声,竟是虎子端着碗筷一头栽倒在桌上。陆鸿见状却未显现任何惊慌,只将食指搭在他的颈项之中,须臾后抬头对着安悠然说道,“主上,可以了!估计没有三个时辰,这小兄弟是绝计不会清醒的。” 抿唇点了点头,安悠然站起身道,“我叫你准备的地方呢?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让虎子发现事有蹊跷!” “属下明白。”赶紧先于安悠然出了雅间,陆鸿边带路边皱眉道,“主上,你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几日,要不要……” “不用!”见陆鸿走到处幽深的庭院就驻足不前,安悠然心知肚明是到了地方,独自走了进去,“你帮我守着就成。” 似有话要说,可唇形动了动,陆鸿终是没有发出声音来。而当他默默恭送安悠然消失在紧闭的大门之后,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就说嵘南的瑾王府怎能容人随意出入?定是有人相随,却不曾想意是大名鼎鼎的战神黎彦亲自出马?到底是我家主上太过英明神武,还是殿下太过大惊小怪呢?” 没有理会陆鸿的讥诮,倾国的面庞上不见任何情绪,黎彦只淡淡然的说道,“我不会让她离开。” “即使她留在这是死路一条?”收起脸上招牌的浅笑,陆鸿直视着黎彦,一双眸子深不见底,“王爷,我家主上今个来我这不是要走!但你也该知道,人不可以太贪心!什么都想据为己有的后果,通常只能是一无所得。” 琥珀色的双眼微微一敛,黎彦仿佛明白了什么,旋即就要往庭院走去,却被陆鸿挡在了半道,“你去了又能如何?!她所中的蜚蛊本就无药可解,却还要为了你的皇图霸业强行封穴,成日里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为你东奔西走,每隔三月去承受比平常惨烈百倍的蚀骨之痛!我是不知道你和她有何过往,也不知道你和她有何纠葛,我只知道你络州无粮时,是她悄悄调集了粮草!你络州无饷时,是她偷偷筹措的银两!就连支援你络州的半数同盟,也都是她暗中设计而来!所以我才不管什么丞相什么阁老,在我看来不过统统都是些恩将仇报的混帐!而你黎彦……若不能护她万全,更是不配在世为人!因此您也甭费心防我,陆某不妨现在就把话挑明,要是主上再受到丁点的委屈,宁靖堂上下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带她离开嵘南!” “你-做-梦!” 凛冽似冰的回答尚在耳边萦绕,陆鸿就觉呼吸一窒摔倒在地,待到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个恍如谪仙的身影已然不见踪影,独剩门户大开的庭院像是在印证着些许。顿时也顾不了其他,陆鸿踉跄着便要去阻止,却不想刚迈出几步,就被一袭黑衣的陈月霆伸手给拽了回来。 “陆堂主,他们的事不是旁人能够插手。”清俊的脸庞上挂着一向秉持的嘻笑,但陈月霆的语气却是没有丁点玩笑的意味。“在下劝你,趁我家主子还能留你条性命,阁下见好就收吧。” 自是明白陈月霆所言非虚,抚着仍在翻涌的内息,陆鸿冷声回道,“我武功的确远非黎彦敌手,但吾等商人最擅操奇计赢,陆某想做的事情好像还从未不成过!” “那当真是妙极!”果是纵火的不怕风疾,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听了陆鸿的话,陈月霆非但没有置气,反是挽着他的胳膊极为亲热,“我家主子向来傲睨一切,如能让他明白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也算是无量功德。不过……” 没拿自个当外人的又凑近陆鸿几分,陈月霆好端端的一张俊脸笑得极贼极贱,“据说他特禀异质,迥越伦萃:三岁识字,五岁作赋,十二岁拜入清溪门下,十八岁雅平一战成名。在下实是好奇,阁下要怎样对付他呢?” 第十一章:镜花水月 其实黎彦不是没有怀疑过…… 受过蜚盅的他自是知道其中的厉害! 所以对于安悠然能够活过的五年,他深感是苍天有眼,天之大幸! 因为与揭开真相的忐忑相比,他宁可去选择相信一种名为‘奇迹’的虚无…… 就算是自欺欺人!他也希望她能够跑着,能够笑着,能够……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活着! 可命运却近乎于残忍的铺陈开来,不管红尘寰宇,不管天魔外道,统统给了个诸法实相! 于是……万象森罗分崩离析,余下浊骨凡胎撕心裂肺! 躺在地上的女人一动不动,青丝散乱睫羽紧闭,明艳的赤红正从她的四肢蜿蜒而出,游离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绮丽绯靡的犹如绽放在往生何畔的妖花,浓烈摇曳间就会将迷途之人拖入万劫不复的九旋深渊。而她周身要穴上所插的银针更仿佛来自地狱的森森咒印,竟让黎彦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不寒而栗! 所谓蜚盅是毒中毒,盅之盅。将上千种剧毒之物混于一处,任其相互残杀,独存的那只便为盅王!墩瑞的巫祝会再以秘术将其调养数年,最后得到的就是蜚盅。中此盅者一旦发作,就似万虫入髓噬心蚀骨,有甚者会因疼痛难忍当场暴毙! 而安悠然竟会用‘封穴’以对! 诚然,用封住周身穴位来禁锢蜚盅蔓延,确不失为一良方。然而经脉受桎对于五脏六腑所造成的重创绝非寻常,而每隔一段周期再次施针的痛苦,更是无法想象!因为那是要一次性去承受封穴期间所有的毒发,所有的痛苦! 但安悠然却硬是撑过了五年! 生生用惨绝人寰换来的五年…… 她默默的为他打点着一切,默默的支持着他的一切! 可他却竟在一无所知中怨了她五年! 呼吸像在刹那间为之一窒,黎彦只觉扑鼻的血腥宛若混杂着鸩毒的利刃,一点一点的侵袭着他的意识,一刀一刀凌迟着他的心脏,以至于痛不欲生剥床及肤!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的灵台才得以清明,黎彦弯腰抱起安悠然旋即离开。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一袭白衣在女子鲜血的浸染下炙烈的亦如天空中的红霞,妖冶的令人眩目。直看得等在院前的陈月霆和陆鸿心中一凛,立马就要上前,却被黎彦先发制人止于半途。 “小月,准备轿撵,我要带丫头回府。” 纵是挂心安悠然的情况,却不敢违命,陈月霆只能依言而去。然陆鸿并非黎彦的部属,自不会听其摆布,非但没有退下的打算,反是上前一步道,“王爷,你是聪明人,理当明白我家主上为何要瞒着你来此地施针!我若是你,就不会带她回去,更不会让她知道你己洞悉内情。有时难得糊涂,才不失为良策。” 琉璃般的眼瞳微微转向陆鸿,美的如同辉映在水面上的月光,却冷澈的不带一丝温度,黎彦一字一顿的回道,“可你……不是我!” 说罢黎彦抱着安悠然径自翩然离去,衣袂翻飞中的他恍若即将羽化的谪仙,“陆鸿,以后除非通传,你若再敢与丫头见面,本王就让你宁靖堂荡然无存!” 混迹江湖,谁还没有听过几句狠话?可这话经由黎彦口中说出,哪里是狠?分明是极狠!偏生还不带丁点的危言耸听,半分的虚张声势,实是在云淡风清中就要消万物于无息的森然!不由让陆鸿感到一股莫名的凉意透着脊背直达心底,楞神恍惚间怎还有争辩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 然而现在的陆鸿并不知道,自己一时的英雄气短,将来会招惹多大的麻烦。由于安悠然恢复意识时,竟发现眼帘中映入的并非安排,而是黎彦戾气四溢的盛世美颜时,可想而知她有多大的诧异,多深的恐惧!那满腔的怨怼便只能顺理成章的朝着某个软柿子而去。 到底平日里就斗黎彦不过,便是斗得过,就凭他现在这副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安悠然就决定不战而逃,假寐保命。 毕竟以卵击石的蠢事,与她素来畏强欺弱的光辉形象实是不相匹配,从善如流才是她向来秉持的一贯宗旨! “睡了三日,尚嫌不够?”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安悠然才堪堪起了个念想,就听得黎彦磁沉的声音响起,“还要继续装睡,你是想饿死不成?!” 一听于此,便知事己败露,安悠然越发不敢去看黎彦的反应,将头一扭就要回避。岂料稍加动作就觉得肝胆欲碎,疼得她差点没晕厥过去。黎彦见势不妙,赶紧一个箭步冲到她的床前,边查看状况边愠怒道,“枉你通晓医理,经脉受损哪能动弹?!你究竟是蠢,还是不要命了?!” 大口喘着气,过了良久安悠然缓才过来劲来,顶着张惨白如纸的小脸笑道,“奴才福大命大,这点小伤哪能要了我的命?主子不是知道的吗?!整个瑾王府除了我,还有谁能在您身边伺侯?恐怕我的八字,连阎王见了都要摇头。” 只消不聋不瞎的人,都能看出安悠然是在兀自勉强,黎彦又岂会不知?琥珀色的瞳仁一瞬不瞬的盯着女子,沉默半晌才幽幽的说道,“你若真跟过我,就该知道我平生最恨人骗我……” 前尘往事暂且不论,单联想起私逃王府,安悠然就禁不住一个哆嗦。刚要张嘴讨饶,却不想就被个冷香袭人的双臂抱了个满怀,“小安,记住你方才说的!你不可以死,没有我的允许,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死!你若是死了,就是骗我!哪怕碧落黄泉,本王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不期而至的拥抱似乎完全出乎了意料,安悠然微微一怔后反手揽住黎彦的腰,声线靡哑的低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好歹我也替主子你鞍前马后多年,没有功劳也用有苦劳,你怎么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亏也不肯吃?当真让奴才好生难过,要知自古以来,圣帝明王谁不是恢弘大度?所以……” 很想笑着回答黎彦:她不会死…… 也很想笑着回答黎彦说:她会永远陪着他…… 但越来越短的施针时效,越来越慢的恢复期限,无一都在表明这副身子己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因此…… 安悠然不能撒谎! 她不能留个理由给这个世界上她最深受的人来寻她;更不想留下个机会让这个世界上她最牵挂的人悲伤! 哪怕……一点也不行! “主子,就算一不小心我食言了,也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这回。”欢快的声调像在和黎彦打趣,安悠然将眼中渐渐泛起的薄雾掩藏的极深极净,“务必一定要吃好睡好身体好,不开心的过个百八十年,千万别来找我!” 第十二章:惠风和畅(上) 虽然表面上无风无浪水波不兴,但诸人还是感觉自从黎彦抱着鲜血淋漓的安悠然回来后,王府上下开始悄悄的发生了改变。 世人都知黎彦极为喜静,平素里整个瑾王府说好听点叫*肃穆,说难听点叫寂若死灰。甭说一般贵胄的鼎沸,连平民百姓的茅屋恐也比这多出几分烟火之气。!可就因为女子闷闷不乐,隔日杂耍戏班就出现在了王府;因为她叹及清冷,不出几日奇珍异兽就养了一大院子;更因为她嗜好甜食,整个嵘南的点心师傅便轮番来了个遍。 若非亲眼所见,当真打死众人也绝不会相信,他们冷若冰霜的王爷竟会改操易节到如此地步! 于是,惶惶难安的忠臣义士倾巢出动,立志要将妖女铲离君侧,上表的上表,进谏的进谏,闹的是不亦乐乎。可惜黎彦哪里是为人左右的肉身凡胎?干脆变本加厉的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不仅对安悠然寸步不离,就连上朝议事也索性将她带在身边,反是慑的文武百官偃旗息鼓。到底有裴府深夜蒙赐脑袋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想沦为下个坊间传闻的悲催主角! 毕竟……惹毛黎彦的后果,但凡不是生无可恋,是个人就不会想去逞这英雄! 好在那女子倒安分守己,并未插手朝堂政事。大多都安安静静的在角落里看书习字,偶有发言也是深识远虑,于国于民有百利而无一害。并且经过大胆猜测小心论证,众人己是一致认为:有女子相随的黎彦,虽不见得和风细雨,但戾气收敛杀戮大减;而女子一旦不在,黎彦不是风云变色也是草木含悲。 所以……本着利人利己万事大吉的美好愿望,诸官唯有默认了安悠然存在的必要! 而身为奴才的王府仆役们更是深受其扰,好容易百炼成钢的习惯了黎彦的声色俱厉,现在却又要以不变应万变的去面对安悠然的种种考验。实不知究竟是峰回路转的契机,还是英年早逝的先兆!这倒并非是他们危言耸听,实是时事艰难!且不说别的,就连身为主事的唐宁都有大限将至之感! 迈着如有千斤的脚步,他终是走到了锦池。虽只是府中后园的一隅,但粼粼碧波翠柳长堤,更有黎安二人歇于亭中。实是风景如画美人如斯,怎生也当得赏心悦目,但唐宁又哪有闲情逸致?!现在的他满脑子除了想要脚底抹油,实是别无他求。 但早就守株待兔的安悠然怎会放他遁逃?一见到唐宁就开口道,“唐大主事,前些时候我拜托你的事,可有眉目了?” 既是避无可避,唐宁也只能‘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入亭回话。可当他抬眼看到正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黎彦,满腔豪情顿时化为乌有,该怂的怂该怕的怕,立马打回原形,“事情是办好了,可……要不改日……” 顺着唐宁的视线一瞥,安悠然自是心知肚明,却不以为意的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改什么日子都一样。主子现在天天跟着我,压根就不会让我有落单的时候。你也甭再耽搁了,现在就给我过目吧。” 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几下,唐宁在沉默片刻后,终是一脸肉疼的对着远处招了招手。不一会就见得来黑压压的来了群人,有小厮,有仆役,甚至还夹杂着不少侍卫。纵是王府中人,但莫名其妙的聚集在黎彦左右还是兹事体大,不禁让一直藏身暗处的陈月霆也现了身。 “姑娘,你是要寻衅,还是要造反?”两眼泛光的凑到安悠然身边,陈月霆与其说是在尽忠职守,倒不说是在煽风点火,他那一脸兴奋的模样分明是等着好戏开场的节奏。 然而对于青年的隔岸观火,安悠然非但没恼,反是拍了拍陈月霆的肩膀,大有惺惺相惜之感,“早知道陈少侠心比天高抱负远大,怎想到你竟是志在‘瑾王之位’!只可惜我一介女流之辈,一没人二没势,空有手无缚鸡之力,诚然也帮不上你什么,独有默默祈祷你长命百岁了。” “姑娘过谦,您要想杀人连‘手无缚鸡之力’都不需要……”被噎的倒抽口冷气,陈月霆面色铁青的回道,“仅凭一张伶牙俐齿便足矣!既能挑拨离间,又可借刀杀人,实乃天下无敌!” “谬赞,谬赞!”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安悠然笑得春风得意,“小月不愧年少有为,短短几句话便能认清形势,也算得上孺子可教。别说我不关照你,给你个发财的机会,去和那些人站在一起吧。” 越发不明白安悠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陈月霆哪敢就范?从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宝贵经验看来,他觉得就是穷死也比被人卖了强,“不必了,在下俸禄尚可,还是留在这保护主子和姑娘要紧。” 似是遗憾却并不勉强,安悠然一双眸子弯得越发像狐狸般诡魅,“那好,你就留在这帮我长长眼也不错。” 被她笑的头皮发麻,更有一股不详之感油然而生,陈月霆下意识的转身要跑,却不想被安悠然先发制人一把抓住袖子,自顾自的攀谈起来,“小月,你觉得第二排的蓝衣男子如何?五官端正英俊潇洒……但中间那位身形高大的壮汉也不错,相貌伟岸英气逼人……或是最后那个翩翩少年,明眸皓齿我见犹怜……” “别……”止不住的冷汗刷刷直流,陈月霆听着安悠然的问话,看着似乎要苏醒的黎彦,赶紧伸手指向一旁的唐宁,“姑娘的问题博大精深,哪是我这粗人能明白的?不如你问唐主事,人既是他找来的,必是知根知底!” “我?!”极识时务的打了个哆嗦,唐宁也瞄见了正在睁开的琥珀色眼瞳,吓得脸色煞白,“我只是按照吩咐找些姿色上好的男子来,连干嘛都不知道,哪里分得清好坏?!而且连陈统领都答不出来的问题,我一打杂的又怎会知道?” 眉心一挑,安悠然不屑的藐视着互相推诿的两人,直截了当的说道,“我才想问,你们俩要干嘛?!宁靖堂要开设成衣铺,所以我找些年轻貌美的男子充当‘引客’,有何不妥?!你们如此推三阻四,到底是存心捣乱还是对我诸多不满?” 哪料到折腾于此,安悠然竟有个冠冕堂皇的正当理由,让唐宁在忙着撇清之余,对适才落井下石的某人打击报复道,“小安,你别误会!小月是不是存心捣乱我虽不知,但我绝对没有对你诸多不满!只是你莫名其妙的招集那么多男子,且还不说明缘由,实是不得不让人胡思乱……” “乱什么?”见唐宁忽然三缄其口,安悠然眼眸微翕,不依不饶的追究道,“唐宁,你干嘛话到一半就不说了?!你到底以为我要作什么!” 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素来就对‘以德报怨’秉承弃之如履的陈月霆,自不会在关键时刻忘记给对手补上一刀,“姑娘,其实唐主事也没乱想什么,不过以为你是深闺寂寞,想要眷养些面首罢了。” “面首?”本以为此言一出,不引得轩然大波,也必是搞的鸡飞狗跳,岂料安悠然却眉开眼笑,兴致盎然的道,“这个提议倒是别出心裁,反正闲极无聊,也可以考虑考虑。” 第十三章:惠风和畅(下) 清脆的回答不见得响亮,但绝对是掷地有声,再加之某个谪仙男子的背景衬托,果是势如破竹形同涅槃,骇的全场人骨寒毛竖魂飞魄散! “难为你们三人竟能心有灵犀,本王到底是该佩服小安的英勇无畏?还是该成全唐宁和小月的视死如归?” 清冷的嗓音赛冰霜似凛冽,仿佛是回旋在耳畔的地府阴风。即便是这帮吃瓜群众,也能瞧出黎彦此时充斥的危险气息,何况是首当其冲的当事人们? 是以,就见到唐宁瑟瑟发抖的幅度越来越大,陈月霆冷汗涔涔流得是不亦乐乎,而安悠然…… 不知是受惊过度,还是回光返照,她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对着黎彦嬉笑道,“主子英明,陈月霆和唐宁那两奴才不知好歹确实该罚。至于我……不过是全按您的吩咐行事,说佩服就生分了,犒赏就见外了。” 妖娆的眼尾一抬,黎彦不理会诸人齐刷刷倒吸的冷气声,只继续目光灼灼的盯着安悠然,“民间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来你的三天能把我这瑾王府给毁的寸草不生!丫头,你不仅脸皮之厚登峰造极,就连惹是生非也是所向披靡。” 寻常在黎彦这般威仪之下,安悠然定是早就乖乖缴械投降,可今天也不知她是抽了什么风,中了什么邪,竟是执迷不悟,硬要一条道走到黑,“主子忘了?每每我要求各忙各的,你都说权当你不在身侧,无论我如何行事,你都一律概不过问。怎生我今天才不过尔尔,你就横加干涉,难不成这就叫做言而无信吗?” 虽是自身难保,但到底是多年的情分,眼见安悠然是在玩火*,唐宁和陈月霆还是不能不管。岂料没等他们肥足二两骁勇,就听到黎彦抬手道,“除了丫头,所有人都下去!” 等于白白的捡回条性命,众仆役简直如获大赦,没等黎彦话音消弥,就己如鸟兽状散得无影无踪,甚至连原还想着舍身取义的唐陈二人也被他们手脚麻利的一并拖走。其速度之快,效率之高,实是让人不得不佩服瑾王府教导有方! 然而还在对峙而立的两人显是无暇顾及,良久无语后终是黎彦打开口道,“丫头,你闹这么一出,无非就是想撇开我,去见韩尔齐吧?” “你……你怎么知道?!”原本豪情万丈的神情一下子垮下台来,安悠然双目圆瞪的惊愕了片刻,才忿忿不平道,“是不是又是虎子和你告密的?本以为把他调到宁靖堂做事能够帮衬我些,没想到又给我故技重施!上次出游的帐还没和他算,他这回竟还变本加厉,看我……” “看你干嘛?找虎子拼命吗?又不管那小子的事,你不怕错怪好人吗?!”淡淡然伸手一勾,将气急败坏的安悠然揽腰抱在怀中,黎彦慢悠悠的说道,“本王想要知道的事情,何须假他人之手?你该不会天真到,以为宁靖堂的人都是刚正不阿的忠义之士吧?” 像是明白了什么,安悠然回身看着黎彦切齿道,“主子,你是在陆鸿左右安插了眼线?!尔齐素来行事隐秘,要联系也只会找陆大哥一人。如若不然,你不可能知道此事!” “我安插眼线有何不对?!”眉心一挑,黎彦萧疏淡远的像是与己无关,“宁靖堂虽是你一手创立,但里面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谁能保证不出差池?那里的人既是能为我所用,又怎知以后不会为他人所用?不肃清整顿,终是个祸端。” 睫羽轻垂沉默了须臾,安悠然卷土重来道,“好吧,宁靖堂听凭主子发落并无所谓,但能否让我和尔齐见上一面?自我离开凌北后,他就一直奉命查找我的下落,是时候给他个交待了。” “不行!”连犹豫都没有半分,黎彦拒绝的直截了当。 “为什么?!”反扯着黎彦的袖口,安悠然急道,“肃辰下的是铁令,尔齐若是没有复命,就永远不能再回凌北,难不成要因我之故,连累他人无家可归吗?!” 琥珀色的瞳仁忽的寒光一闪,黎彦的态度不缓反厉,“不为什么!我说不见,你就不能见他!我会派人打发韩尔齐,从此以后你与凌北,与萧肃辰,都再无半点挂葛!” “让我见尔齐一面,又能如何?!”实是对黎彦的专制恼到极点,安悠然挣脱他的怀抱,气到小脸通红,“人家千里迢迢而来,出于道义我该亲自和他说个明白!便是撇开道义,出于礼貌,我也该当面讲个分明!枉你还出身贵胄,枉你饱读诗书,怎生如此的霸道!如此的蛮不讲理!” 显是对于安悠然惯用的撒泼耍赖己是应对的驾轻就熟,黎彦连搭理都懒得搭理,索性一个纵身将她扛上肩膀就直接走人。任凭女子在他身上又叫又打,只一个不加理会便完全搞定。直到出了后门跃上马车,他才将她往榻上一丢,自顾自的在厢柜中翻找起来。 “这……”点漆的墨瞳滴溜溜的一转,安悠然从帘布往外看去,忽然兴奋的眉飞色舞,“主子,你是改了主意,要亲自带我去宁靖堂吗?!” “你说呢?!”将个香囊往安悠然手中一丢,黎彦斜睨着答道,“我既霸道又蛮不讲理,怎会成人之美?!况且要我给萧肃辰留情面,纯属无稽之谈!那厮先是在我府中处心积虑的潜伏多年,后又拐带走你这个傻子,临了竟还给我明目张胆的娶了你!我没杀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你要再胡搅蛮缠,看我不砍了韩尔齐一了百了!” 到底是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以黎彦的狠戾,要称空前绝后恐是有失谦虚,可要说无出其右却是绰绰有余!为了韩尔齐那颗生生不息繁荣昌盛的脑袋着想,安悠然立马老老实实的不再折腾。而且纵是她怨气滔天,看着手中的锦袋,也对黎彦恨不起来。 那是个青紫色的香囊,右下方用银线绣着个‘彦’字,这还是黎彦身为世子时的习惯。虽是芬芳却有别于一般的香囊,因为里面放的并非香料而是药草——专治晕车的药草。 她还是在月夕祭祀时和他同乘过马车…… 安悠然不知道这个香囊黎彦放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记她晕车记了多久。 可她知道…… 原来关乎于她,他不曾有失! 素来闹腾的人猛然间安静确是难得,可对应着的诡异却是让人惴惴难安。黎彦看着一直垂眸不语的安悠然,忍不住走到她身边关切的问道,“丫头,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用力眨了眨眼,将凝聚的晕红消散开,安悠然再抬头时,依旧是昔日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我好的很,就是主子说话伤了奴才的自尊。奴才不是傻子,奴才也没有被拐过,你这样说,让我觉得幼小的心灵遭到了涂炭。” “仔细想好了再说!”似是舒了口气,黎彦伸手扯着安悠然的脸颊,俊美的五官不知为何看上去竟有些毛骨悚然,“不是傻子,没有被拐,你是想承认自愿……” 怎能枉想胳膊扭得过大腿?!明白黎彦下面的话一旦出口,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安悠然赶紧从善如流的接道,“主子,奴才是想说我是傻子,不过能拐走我的不是萧肃辰,而是你!” 第十四章:寒木春华(上) 马车颠颠簸簸的行进了几日,安悠然却依然不知道他们是要去哪?每当问及黎彦,不是被他一言以蔽之,就是被冷眼斜睨慑得正襟危坐。好在纵是轻车简从,但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瑾王府的置办总有法子在细微之处散发着奢靡的味道。 且不说吃穿用度皆是上品,只屑瞥一眼黑中发紫的马车,稍有阅历的人便知拥有者绝对非富则贵,于是引得一众山贼垂涎三尺也就完全在情理之中。若非担当护卫的周祟相貌凶恶举止彪悍,尽责的充当门神驱魔降妖,一路上恐难太平。 然而不知是舟车劳顿,还是蜚盅作祟,虽是难得的外出机会,但安悠然却整日困乏,以致于大好光阴竟多半都用来了睡觉。唯感安慰的是,黎彦倒是蛮有义气,并没有抛下她独自玩乐,每每睁开眼睛时,总能对上他那双琥珀色的琉璃美眸。 一瞬不瞬…… 一眨不眨…… 如同看护着宝物的孩子般小心翼翼,仿佛害怕着某个稍纵即逝的刹那…… 明白还是因为自己让黎彦落下了心结,安悠然知道强硬如他,虽不会表露分毫,但终究还是放不下她。 但既然泪流成河也横竖是死,安悠然自不会将力气白白浪费在伤春悲秋上。一来她没那情怀,二来她也没那力气,三来也是最重要:她断不会再添黎彦的晦气。是以稍有精神,她便依然插科打诨,吵吵闹闹一切照旧。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到了丰枽境内,那是个位于络州边境的城池,虽不及嵘南富庶,但地处三国交界,自然而然的成了贸易重地。安悠然从窗外望去,但见街道上熙熙攘攘店铺云集,俨然一片繁华景象,不禁心痒难瘙的小声嘀咕道,“也不知安的什么坏心眼,不给玩偏来好玩地!待我倾家荡产建庙捐款修个好福报,来生也定让某人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哪知她哀怨未消,就感到身形一晃,竟是马车停了下来,而黎彦也将一顶纱帽戴在她的头上。 “我们……”激动的两眼放光,安悠然问道,“是要在这里歇息片刻吗?!” 面无表情的斜睨了安悠然一眼,黎彦边拿起面具边不置可否的道,“被人叫嚣着讨债讨到下辈子,若不趋吉避凶,岂非明智之举?” 怎能不明白话里行间的讥诮之意?但能得偿所愿,又何必在细枝末节上斤斤计较?!反正她皮糙肉厚,被说上两句也无大碍,安悠然自是充耳不闻,屁颠颠的的跟着黎彦下车要紧。可脚刚着地,却让她着实吃了一惊:先前还鼎沸的闹市霎时间竟鸦雀无声,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不约而同的朝着他们所在的方位望来,个个怔怔而立神情恍惚。 原来从他们这一行人入城之时,就已经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清一色的高头骏马雄奇健美,清一色的玄服护卫英姿飒爽!说不清来历,道不明缘由,却偏偏能引的所有人趋之若鹜。殊料血压兀自上涌之际,更见得一袭白衣的男子翩然现身,如月中聚雪似麟凤芝兰,纵是可恨那面具阻碍了真容,但凭此气度便可知理当是如何的倾国倾城! 于是……原就偏快的心跳越发蹦跶的不可收拾,女流之辈少不了意乱情迷,七尺男儿免不了自惭形秽,仿佛滚滚红尘都迷失在此绝代风华之中。 好在万物混沌,倒有一人独醒。正当芸芸众生惶惶不能自己之时,从马车上随后跃出的纱帽女子却是难得清明。眯眼看着白衣男子半晌,她终是在痛心疾首下摇摇头,说出发自肺腑的判词断语,“作孽!” 惺忪平常的赏了她一记白眼,黎彦四两拨千斤的回道,“造孽我更擅长,你可要一试?” “主子神能广大,何必浪费在奴才身上?小的虚不受补,定是无福消受。如果您真的要试……”赔笑的知情识趣,领悟的深刻透彻,安悠然素手一伸,直指前方的酒楼,精明的是七窍玲珑,“奴才帮您试试菜品,倒是未尝不可。” 凝目不语沉默了顷刻,黎彦对着身后使了个手势。周祟见状立刻心领神会,抢先一步进入酒楼,甩手就给了掌柜一锭金子。想这酒楼虽是当地名号,但辛苦月余不过进帐纹银百两,而周祟一出手就是十两黄金!自是令掌柜喜出望外,忙不迭的清了场扫了地,恭恭敬敬的迎着宾。只可惜那位看上去就大有来头的贵客着实不喜热闹,没等他口沫横飞的介绍完招牌菜式,就被几名侍卫‘友好’的请了出来。 好就好在脸丢了不值几个钱,财运来了挡也挡不住。没过须臾对方传话过来:店内所有的菜品统统都要!且一个不许少,一个不能漏。 此等豪气干云的点菜方式,只怕是平生难遇!不禁激的酒楼上下群情高涨,厨子们更是摩拳擦掌,使出了浑身解数。 因此一阵忙碌之后,就见到琳琅满目的各种菜式洋洋洒洒的摆满了三桌子。固是看的周祟等人咂舌不己,同时也看的安悠然心惊肉跳,因为身后的某人正用一种近乎于诱惑的声音对着她磁沉的说道,“丫头,你不是说要试菜吗?为了成你所愿,我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你可要每道都品详尽了,切莫辜负我的一番美意。” 美意?美你个大头鬼,满满当当的恶意她倒是瞧出了个十足十! 若光是几十道菜浅尝辄止,安悠然自诩应该还有条活路!但那脑袋缺根筋的掌柜竟贤良淑德到连米面馒头都老老实实的装了几大盆,她也只能感慨命途多舛,不见阎王似乎都对不起这般深情厚谊! “主子,古语有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到底是自个掘的坑,涎皮涎脸的也要填平,安悠然绝不想最后物尽其用成了坟墓,“您让我独享,实有些厚此薄彼,周大哥和众位弟兄难免落寞,何不请他们一同品尝皆大欢喜?” “周祟?”黎彦丝毫不加掩饰的戏谑道,“你认为他们敢与我同食一席吗?” 其实此言倒并非恫吓,自古天为君而覆露之,地为臣而持载之,本就无君臣同席之理。更何况黎彦洁癖成疾辞色俱厉,对于周祟等人来说,平日里与之相处尚觉如履薄冰,假设要和他同桌吃饭,那…… 简直是磨砺中的磨砺,酷刑中的酷刑!宁愿折寿十年,也断不想受这份活罪! 所以即便安悠然的目光再是楚楚可怜,神情再是凄婉苍凉,周祟也佯装全然不知。毅然决然的躬身告退,带着一帮子侍卫逃的清洁溜溜,诚然连片犹豫都没有的英明睿智。直看得安悠然眼角抽搐咬牙切齿,暗地里热情周到的问候着他家十八代亲朋好友! 死马当作活马医,安悠然转向黎彦,做着最后的挣扎,“主子,难为您一片苦心,当真让奴才受宠若惊!此番恩典奴才哪敢怠忽?实想细细口味,可吃个三四个时辰,又惟恐耽误了上路,要不……” “没事!”明明是天下间最难说话的人,偏偏今个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黎彦竟柔声细语的回答道,“你慢慢吃,仔细吃!反正我们要等的人不会太快出现。” 刚从面具下显露的面容美的惊人笑得邪魅,同时还透露着重要的信息。但对于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食物,显然已经灵魂出窍的安悠然,又哪里是能传递的到? 第十五章:寒木春华(下) 不得不佩服黎彦打击泼皮恶霸的手段! 自打吃了那顿堪比天荒地老般漫长的午饭后,安悠然果真消停了不少。既没有吵着去玩,也没有嚷着去闹,每日里老老实实的待在客栈里闭门不出。乖巧的直让周祟有些神经紧张,生怕此乃她的惑敌之计,以谋他们麻痹大意之际另有他图。由此在防火防盗防刺客外,侍卫们对其更是风声鹤唳小心戒备。 其实这回安悠然倒真是冤枉,她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就没想要离开这屋子!因为相比于现下发生的事,东游西逛此等小事压根不值一提! 那日黎彦说要等人,起初安悠然并未放在心上,以为不久便会打道回府。可奇怪的是一连在丰枽待了三天,却完全是‘水波不兴’的节奏。 诚然,这几日里确实来的人不少!毕竟凭空出现了个卓异不凡的男子,任谁都会好奇心大盛。是以,当地的名流乡绅也好达官显贵也罢,均是蜂拥而起,甚至连城主大人也是不甘人后的亲自到访。虽说均被黎彦刀枪不入柴米不进的尽数挡了回去,但依然有不少狂蜂浪蝶纷至沓来,可这其中始终没有那个该来的人! 幸好……这种胶着的状态似乎在今夜得到了改变。 嗑着瓜子翻着话本,安悠然正读的津津有味,却被忽然而至的周祟提溜着去见黎彦。不禁让她满腹牢骚,一进门正要抱怨,岂料抬眼就见到了那个与黎彦对席而坐的陌生身影。 高大而魁梧,苍劲而刚硬,纵是须发皆白,可眼前的老者却散发着一种金戈铁马的霄汉之气,连说起话来都带着不加掩饰的嚣张,“黎彦,你莫以为引老夫前来,就能逆转乾坤!我繇国定会助大煜一臂之力,灭了你这乱臣贼子!你若还有些许的气骨,就趁早自刎谢罪,免得连累了你一门族人死无全尸!” 在黎彦的字典中素来没有‘忍气吞声’的存在,琥珀色的眼眸微微一敛,狂傲的何止是不可一世,“要灭我?!就凭你繇国那点微末道行,想要插手嵘南与大煜的恩怨,当真是不知死活!殷牧,本王今天要你来,与国事无关,不过是让你见一个人!” 原就不是擅长口舌之争的人,老者被黎彦的一顿抢白气得暴跳如雷,一掌就打的桌子碎屑四溅,“见什么人?!老夫,没那闲功夫!黎彦你少耍花样,殷某与你没有……” 视对方的吵嚷完全于无物,黎彦依然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伸出纤长的手指,对着安悠然招了招道,“丫头,你过来。” 虽然被屋里不明就里的混乱慑得有些晃神,但安悠然还是依言走了进去,恭顺的站在黎彦的身边。然老者的叫骂声,也随着她的面容在跳跃的火光中逐渐显现,而消弥的无影无踪。 “这……这怎么可能?!”一把抓住安悠然的胳膊,老者的一双眼睛瞪得极大极圆,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柔儿?你是柔儿?!你没死?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是激动还是吃惊,老者似乎忘记自己的手劲对于捏断一个人的骨头是怎样的易如反掌,亏得黎彦长袖一挥及时将安悠然揽回了怀中,“她不是你女儿!” 清冷的声音如醍醐灌顶让老者恢复了几分神智,可一双眸子却依然牢牢的盯在安悠然的身上,“那……她是谁?!” 纤长的睫羽轻垂,黎彦没有理会老者的问话,只是在查看安悠然手腕时,面无表情的说了句,“丫头,那老头是你外祖。” 原来老者姓殷名牧,官拜建威大将军,乃繇国镇守边境的重臣。殷牧膝下无儿,唯有一女殷柔,视若掌上名珠。殷柔于芳华之年嫁于沅文公之子渃易为妻,两人恩爱有加育有一女名为渃青。却不想天降横祸,沅文公遭奸臣所害满门抄斩,幸忠仆以死相拼救出幼主。原指着替主人留下唯一血脉。怎料在逃亡途中与之失散,从此刚满三岁的渃青流落戏班。不知是她命浅还是福薄,那班主确是个心狠的,平日里稍有错失就对她拳脚相加,以至于数年后渃青终是忍无可忍的逃了出来。然而刚出狼窝又入虎口,竟落到了人牙子的手中。幸好当时她少年装扮,便在机缘巧合下被卖到了嵘南瑾王府中为奴,也在天意弄人中成了安悠然借尸还魂的对象。 他说的是落落穆穆惺忪寻常,可对于听众造成的冲击却远非一星半点。安悠然固是懵的晕头转向,就连殷牧也是一副石化的表情,过了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道,“姑娘,请恕老夫冒昧,能否让我看看你的左肩?” 大脑不能运转的安悠然哪里还有思维来判断?呆呆的转向黎彦刚要询问,却不想英明神武的主子大人已经干脆利落的一口回绝,“不能!” 近在咫尺的真相却像镜花水月般被人碎的干干净净,如何不让殷牧又急又怒,“黎彦你休要欺人太甚!你说她是渃青?有什么证据?!莫不是你以为能借机要挟,逼迫老夫拱手而降?!” 邪魅的眼尾浅浅一扬,黎彦显是对此不屑一顾,“我不过是想给丫头一个交待,你信或不信,与本王何干?!” “那你费此周折作甚?!”实猜不透黎彦是何用意,非但殷牧眉头深蹙的出言质问,连安悠然也是杏眼圆睁的看着他。 指天为誓指地为盟,安悠然纵是不思进取,却也没有被神婆烤的滋溜作响,从而千古流传的雄心壮志。想她一‘鸠占鹊巢’者,‘认祖归宗’哪里是给她交待,分明是送她上路!黎彦此举,当真是害人不浅! 本不会浪费精力与殷牧解释,奈何敌不过安悠然满满的哀怨,黎彦嘴角一扯道,“丫头,我虽厌繁文缛节,但要娶你,却不能草草了事。原想知会下你双亲,怎料详查之下,你也就独剩个外祖而己。总算是个结果,便带你来见上一面,让你了结个念想。” “你们要成亲?!”见黎彦揽起安悠然旋即转身,当真是要离去的节奏,殷牧不禁乱了阵脚,长臂一伸阻拦道,“黎彦,你疯了!你擅自宣战大煜,已引得众怒,诸国对你皆是除之而后快!你死到临头,竟还要娶渃……难不成你是想害了这位姑娘吗?!” 瞳仁骤然间一紧,安悠然反攥住黎彦的袖口,脸色煞白的问道,“主子,是真的吗?!你真的起兵了?!你才和洛寒绝裂,此时嵘南孤立无援与大煜交锋,实是铤而走险!更何况无论天时地利都非良机,理应养精蓄锐方为首选啊!” 双眼炯炯有神,殷牧看着与爱女极为相像安悠然,内心已然有了定夺,“姑娘,你老实说,是不是黎彦威胁于你?!你莫害怕,若是想摆脱这逆贼,大可随老夫回繇国。即便日后查明你与老夫并无关联,我也定保你一世周全!” 难得殷牧肯一诺千金,安悠然自是明白老者的好意,可不容她出声言谢,黎彦己越俎代庖的先行回答。然而明明他神情静谧面容如水,却因为那不含一丝温度的萧煞,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不必费心,我若一死,丫头也活不成。” 第十六章:静影沉壁(上) 从丰枽返回已一月有余,而安悠然与黎彦便冷战了一月有余…… 这期间黎彦亲率五十万大军,挥兵北上直指大煜王朝最后坚守的棽州十八郡。然而或许是吸取了菩玛的教训,或许实是放心不下,纵是满朝文武齐齐反对,他还是固执己见的将安悠然带着一并出了征。 在苦口婆心劝谏无效的情况下,安悠然自是没有什么好心情面对黎彦。因为她实是不明白聪明如斯的一个人,怎会选择在势单力薄时冒然出兵!诚然,她知道黎彦与大煜有血海深仇,也知道终有一战在所难免!但万万未曾料到一切竟会来的这么快这么急,也未料到事态远比她设想的愈加凶恶愈加艰险。 随着近年来黎彦的声名鹊起,故有钦敬之忱者,但心存忌惮者更是大有人在!那些深恐单打独斗远非其敌手的诸国,假借大煜向外求援之际趁火打劫,纷纷扛着‘拔乱诛暴’的大旗对嵘南群起而攻之。若非黎彦确实了得,怕是此时早就弃甲负弩。可饶是如此,也是死伤无数,长此以往莫说要攻下大煜,怕只会落得三军暴骨的惨淡收场。 是以,安悠然急得寝食难安,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初时不过萎靡不振,后来竟是高烧不退,到现如今一天内能有两个时辰保持清醒己属不易。眼见她病情加重,虎子自不必说,连陈月霆也忍不住多次进言,请求黎彦暂且休战,先救其性命为重。 可平素里将安悠然视若珍宝的黎彦,现在却仿佛被猪油蒙了心。无论旁人吵也好闹也罢,一概来了个置若罔闻,独断专行的实施着他的讨伐大策,就好像……女子的死活于他了不相干! 可若说他寡情薄义…… 偏偏无论多晚多迟,无论多累多伤,黎彦日日都会到安悠然的帐篷中探望! 雷打不动,风吹不走…… 哪怕多数得到的仅仅是女子毫无知觉的睡容,他也顽固不化遂迷不寤。 数不清有多少次,巡察的侍卫透过帘缝无意间瞥到,他们英明神武的主子抚着安悠然的额头,眸色轻柔神情和煦,分明是情根深种,又怎是弃置不顾的样子?! 好在黎彦原就是个讳莫如深的角色,诸人百思既不得其解,自是不会妄加揣测。反正有些人有些事,终极余生也是难懂其一,除了加速秃顶的趋势外,着实有百害而无一利!况且现今在战事中安身立命才是首要,又有谁还能心生旁骛顾及其他?! 惟某个口不对心的人,纵信誓旦旦与黎彦割席断交,却稍有机会便伏案疾书,忙着替嵘南谋略周旋。她兀不自知,但看得一旁随侍的陈月霆是战战兢兢,趁其不备赶紧夺了安悠然手中的笔道,“姑娘,你写了许久,不如歇息片刻,先把药喝了吧。” 眉心一蹙,安悠然摇头拒绝,“那药有安神之用,我喝了就无力再写。此计若成,定可助主子一臂之力!你快将笔还我,待我写好就立刻飞鸽传书给陆鸿!” “……”望着安悠然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陈月霆犹豫半晌,才在磨磨蹭蹭中准备依言行事。可手中的笔刚递到半途,就听到黎彦不容置喙的声音响起在帐内。 “不许给她!” “是!”回身行了个大礼,陈月霆如释重负。不等黎彦的指示,他就极有眼力劲的匆匆告退。个中原由与其说是闻风而遁,不如说是明哲保身!因为以最近那两人的交恶情况,留下来怕是未等征战沙场,就已经光荣牺牲! 果不其然,没待陈月霆走远,就隐隐传来安悠然气急败坏的叱声,“黎彦,你别碰我的东西!上次我就说过,你若一意孤行,咱们就一拍两散形同陌路!” “我有同意过吗?!”边优游自若的回应着安悠然的斥责,边慢丝理的将桌上的文房四宝一一尽数毁坏,黎彦举止优雅神形雍容,没有无赖之气的做着无赖之事,“你一厢情愿的自说自话,原就与我无关。而且既要一拍两散,你还写信帮我作甚!?所以我的事,你勿须多管,只照料好自己便是!” “我才没管!”在黎彦烁烁寒光的眸色中,安悠然悟性非凡,赶紧将还未完成的信往身后一藏,满脸嫌恶的说道:“谁说我写信是为了帮你?我这是在但求自保!被拖着身陷险境,我不想法子活命,难不成还陪着你一起送死!我和你又不熟,你少自做多情!” 连站立都已经摇摇欲坠,却偏要兀自逞强,黎彦看着安悠然轻叹道,“就算是我自做多情!你要设法也好保命也罢,权当与我无关,但你总要把药喝了才行。” 见黎彦的口气有所缓和,安悠然虽是稍稍放松了攥信的力度,但并没有放松警惕,一双点漆般的美眸依旧充满戒备,“那你走开点,等把信寄走,药我自然会喝。” “不行!”没有再做妥协,黎彦一个旋即,将安悠然打横抱到了榻上,直接递上药碗,强硬的说道,“立刻喝掉!” 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直激得原就身体不适的安悠然撇着头往后直缩,唯恐避之不及,“不喝!有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没强迫你休战,你也别来逼我喝药!” 琥珀色的双瞳微微一敛,黎彦淡淡然的只一字曰,“好!” 本来还盘算着抵抗大计,未曾想黎彦非但连驳斥都没有,竟还干脆利落的附和赞同?!不由勾得安悠然好奇心大起,偷偷的回头窥去,岂料却看得她瞳仁一紧嘴角一抽,讷讷了半晌才憋出句,“你……口渴?” 妖娆的眼尾轻轻一挑,黎彦轻描淡写的扫了眼安悠然,“你觉得呢?” 也不知是自暴自弃还是纠枉过正,原来黎彦所谓的‘好’法,竟是他端起药碗直接开喝!且表情高深神态难测,一见便知大凶之兆!直怵得安悠然方寸大乱,一把抓着他的袖子就急道,“快吐了,快吐了!我不过是赌气的戏言,你何苦当真?!药怎是能乱喝……” 可惜忧心如焚的话语还未说完,安悠然就被唇边猛然袭来的沁人冷香给惊得三魂出窍七魄升天,只能任由黎彦用他纤长如扇的睫羽遮蔽住她的视线,听凭那仿佛风暴般的霸道席卷而来长驱直入……以至于他的气息覆盖了她的呼吸,他的炽烈湮灭了她的心跳,就像无法挣脱的溺水者注定会被深渊所吞噬,而安悠然……也终将为黎彦所沉沦! 如同……世间最为魅惑的邪咒,躲不开也逃不掉,甘愿消弭,宁可殆尽! 直到温润的柔软夹杂着尖锐的苦涩在她的舌尖肆虐,安悠然才在一阵的颤栗中幡然醒悟。那吞下肚的药汤仿佛带着诡异的灼热,让她的全身迅速泛起奇妙的瑰色,像极了天边的红云,绮丽的犹若九重天的幻象。然而此番好风好景,却在某人不解风情的举动下,折煞的荡然无存。 “你……你……”手指抖动的堪比癫痫末期,安悠然用她残存的意识,结结巴巴的维持着自己的语言功能,“你……在干……干什么?!” “喂药!”对答的行云流水,回应的天经地义,黎彦用指腹试去嘴角的药渍,无愧于妖孽的本色,“你不是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药我尝了,味道不错。” 第十七章:静影成壁(下) 一刹那……时间停滞,万物寂籁! 见安悠然神情恍惚目光涣散,黎彦特意补上一刀永绝后患,“为显公正,若八戒以后拒不服药,我大可以此道奉陪到底!” 恼的血液逆流,气到气息郁结,安悠然瞪着黎彦半晌,才堪堪吐出自以为能找回几分气概的词来,“算你狠!” 只可惜她体弱身虚声若蚊蝇,再加上面颊上那两抹艳丽的的羞红,除了像是女儿家的娇嗔之外,实与奋武扬威扯不上半分关系。甭说黎彦本乃叱咤风云的人,便是视她如五瘟神者之辈,见到此番模样,恐也不过是与冒失闯进的虎子一般,徒留个魂不守舍而己。 确实安悠然很美,就算是与其敌对的嵘南众臣,纵是喜欢对她诸多挑剔蜚短流长,却从未曾对她的容貌数短论长。因为她的美源于‘清’——既清新脱俗,又万象澄澈,绝对符合了文人墨客对于‘风雅’二字的定义。可此刻的她面如芙蓉眼波熠熠,虽是完全出于忿忿不平的怨念,但对于会错意的人来说,见到的却是别样的艳丽,别样的妩媚! “何事?!”美眸一敛瞥向己经呆若木鸡的虎子,黎彦清冷的嗓音似乎于平时更加有凛冽之感。 “我……”可怜刚刚回过神来,虎子一抬眼就见到黎彦闪着灼灼寒光的双瞳,少年老老实实的打了个哆嗦,才结结巴巴的答道,“晚膳……做好了,我送……送来给……姐” “不用了!”直接打断虎子的陈述,黎彦伸手抱起安悠然就大步出了营帐。 对黎彦的满腹牢骚还未散尽,安悠然怎愿受其摆布?奈何药性已经发作,她虽有反抗之心却无反抗之力,只能沦为鱼肉任其刀俎。而不明蹊跷的虎子又哪里明白?瞧见药碗竟然一干二净,不禁望着黎彦远去的背影,又是崇拜又是赞叹的感慨道,“王爷果是厉害!平日里让姐姐服药,简直难于登天!可今天不过片刻,就让她乖乖喝光。如果我能学到一招半势,以后对付姐姐可就有法子了。” “你想学主子的办法?”神不知鬼不觉间,陈月霆已经避难成功的凯旋归来,一边晃悠着手里没嗑完的瓜子,一边一脸古怪的看着虎子,“不知你小子积蓄几何?” 显是被突如其来的陈月霆吓了一跳,虎子捶着扑通乱跳的胸口,惊魂未定的问道,“小月哥,平日里也没觉得王爷他吝啬,怎生教人东西还要收取钱财?” “主子富可敌国,哪会贪你这点便宜?!”拍了拍虎子的肩,陈月霆摇着头,好似颇为沉痛的长叹道,“那钱是找高人替你超渡的!不未雨绸缪,哥哥我怕等你学会了,阎王殿内你也等着投胎了!” 对他的话虽是云山雾罩稀里糊涂,可虎子还是本能的背脊一凉,而此时身处翀江江畔的安悠然又何尝不是觉得寒气陡起?眺望着对面灯火如昼的棽州,她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颤意,“主子……此战大煜不仅有天险可依,更有援军相助,现在收手还为时未晚……” “冷吗?”纤长的手指轻触在安悠然消瘦的脸颊上,黎彦全然答非所问,“这里不比嵘南,你要注意照顾好自己。” 长袖一挥,安悠然毫不客气的将黎彦的手挡了回去,“那我们就一起回去!到了嵘南,你既不用担心我,我也不用忧心你,岂非皆大欢喜百无禁忌?” “丫头……”并未因安悠然的抵触而动怒,黎彦反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磁沉的声音在夜色的沉浸中越发的蛊惑人心,“可记得当年你拉着我放河灯,说要还我个心愿?” 依旧的顾左右而言他,依旧的风马牛不相及,但黎彦的话却听得安悠然心头一凛,连说话的语气也在不自觉中绵软了许多,“记得啊,那时我还替你加许个愿,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你是否已经得偿所愿?” 唇角隐隐浮起的一抹涩意如流星划过,被黎彦掩藏到滴水不露,“如真的得偿所愿倒罢了,也不枉我徒生的一念虔诚。只叹我虚耗了心思,得到的不过是你的空口白话!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本王决定网开一面,给你个赎罪的机会,要是你再还不了我的愿,此次我会连本带利的讨要回来!“ 嘴角抽了抽,安悠然没好气的回道,“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好容易弃恶从善,为何主子你却学会了胡搅蛮缠的勾当?!况且如果菩萨要是能对我有求必应,我早就对你以牙还牙了,还能任你欺负那么多年?事先声明,我一没仙缘二没道骨,满天菩萨更与我横竖扯不上干系,你可别借‘还愿’为幌,给我来个欲加之罪!” “你以为本王要找人麻烦,还用罗织罪名?”嚣张的跋扈亦如往昔,黎彦挑眉道,“八戒你既能记得旧时种种,怎生偏偏忘了我的手段几何?!” 到底敌不过骨子里的奴性,安悠然果断认怂,“承蒙主子抬举,奴才不容推诿。您之所愿,便是我之所愿,只要能让您逞心如意,我白天斋戒夜晚诵经,每逢初一、十五再去进香朝拜,您看可算得上赤胆忠心?” “八戒哥放刁撒泼老奸巨猾,整个瑾王府有谁不知有谁不晓?你那所谓的赤胆忠心还是省省吧,斋戒诵经就更加不必!你要是再瘦下去,岂非坏我瑾王府名号?世人皆会以为本王克扣粮饷虐待下属,这黑锅我可兴趣背!”琉璃般的双眸轻轻一弯,黎彦美的犹如九霄天境的幻像,“所以丫头,你给我记牢,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的等着我,等着我带你回嵘南!这是你欠我的,也是你必须要还我的愿!” 本就点漆如墨的双眼突然间睁的浑圆,安悠然在短暂的窒息后,终是说出了那件她一直害怕的事情,“主子……你是不是要过江?!” 噙在唇边的笑意未逝,却有着荼蘼散尽的落寞,黎彦点头道,“我就知道瞒不了你,今日子时我就将发动总攻!我不在时,你不许耍性子,不许不吃药!要敢轻怠,我回来定不饶你!” 贝齿咬的薄唇泛起血丝,安悠然久久沉默后才哑声道,“主子,你真的心意己决?” 没有半分的犹豫,黎彦决断如流,“绝无转圜!” 视野刹那间变得模糊而朦胧,可安悠然还是瞬也不瞬的看着黎彦。她知道…… 她可以求,可以闹,但是她不能! 她不能左右战事的走势,也不能改变黎彦的决定,更不能变成千夫所指的祸害!因为以她的身体状况,纵是强行跟着大军过了江,也不过是害人害己的惨淡收场! 纤长的睫羽缓缓翕上,将晶莹的泪珠无声震落,安悠然忽的一头扎进黎彦的怀中,拼尽所有力量的抱着他,“主子,我答应你,我会听话,我会吃药,我会好好的!所以你也一定要回来,一定要来接我。” 俯身轻轻的吻在了安悠然的发间,如初雪般微凉,如微风般浅淡,却足矣令水碧消融,山青黯淡,黎彦的斩钉截铁的回道,“一言为定!” 第十八章:惄焉如捣 有些事……想的再好,不能实现,就不过是海市蜃楼! 有些话……说的再好,无法做到,也只能是镜花水月! 而安悠然和黎彦,虽不能说是有心,却绝对是有意!因为那两人都知道自己的承诺皆如梦幻泡影,换成常人理当作如是观,而于他们……却偏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是以……嵘南与大煜的战况变得愈发惨烈。黎彦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利渡江,但凭一军之力独对那些自诩为‘正义之师’的盟国联军,毕竟势单力薄。纵是屡屡出奇致胜,连夺得大煜最后棽州十八郡的三地,然士兵疲乏伤亡惨重,全军显然己有颓势,对于尚且久远的战势着实不容乐观。 而安悠然……确是倒未食言,果是守时守信乖乖喝药,只是她的病本就由蜚蛊而来,加之封穴的后症一并恶化,早就是深入膏肓。喝药与其说是治病,不如说是但求宽慰,这己成了留守的嵘南将士心照不宣的秘密。因为即便不通医理,诸人也能从女子奄奄一息的样貌中察觉她己是大限将至。 然而这道理照看她的人明白,近身护卫她的陈月霆、虎子明白,可唯独……身为当事人的安悠然却仿佛毫不明白! 日复一日,她都会早早的起床梳洗,吃上两口少之又少的膳食,和身边的人嬉笑两句,然后开开心心的到岸边隔江眺望。 而这一眺望…… 就是从霞光万丈看到月上梢头! 也是她从行动自如到举步为艰! 起初安悠然腿脚尚且便利,她还可以自行去江边,可随着病入骨髓,就只能命人抱她前往!然即便如此,她也从未间断,依旧乐此不疲! 见此情形,人们也想劝她,但每当看到安悠然静静坐于岸边,眸色温柔神情恬适的望着滚滚江水,噙到嘴边的话却总是说不出来。因为他们知道,她是在等…… 在等黎彦回来…… 在等那个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等来的结局! 于是乎,纵是拗不过是真,然不忍确也非假,众人对于这个被死亡笼罩的女子,除了陪着她一起等,似乎也已然无能为力。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月余,在某个寂静无人的深夜,虽然想等的人没等到,可是安悠然却等到了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 俊逸的五官,挺拔的身姿,还有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即便灵台尚在昏沉,安悠然还是在睡眼惺忪间认出了这个突然出现在床边的故人知交。 “肃辰?!”摇摇晃晃的起了身,安悠然强压着声音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赶紧将安悠然抱到榻上,萧肃辰虽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但眉眼中难掩心痛之色。 多少年了?有多少个大天白日,他像着了魔似的重回他为她精心而建的院落?可纵是满目繁花似锦,却再也没有了那个肆意率真的女子,那个……令他刻骨铭心的女子! 又有多少个漫漫长夜,他一次又一次的惊醒在她的身影中?在梦里,她的笑,她的泪,全化成了世间最狠厉的诅咒,让他每每九回肠断黯然神伤!却永远比不过失去她的懊恼,更不及……现在的痛贯心膂! 她的身体轻得可怕,轻得就仿佛要转瞬即逝,轻得让萧肃辰觉得胆颤心惊!而她的体温也是冷的惊人,仿佛没有了生命的迹象,还有她惨白到惊人的脸色,简直像丧失了所有血色!这一幕幕如同一张再明确不过的告示,昭然若揭着女子即将骨化形销的结局! 其实他知道她身中剧毒,也知道她命不久矣……这早在安悠然求他假婚之时,萧肃辰就知道! 她也不想想,就算她隐藏的再好,以他之能又怎会浑然不觉?! 可是她说她会和他走,她说她不会再见黎彦…… 因此即便清楚她用了以命续命的法子救了黎彦也好,明白自己不过是她利用的一颗棋子也罢。又有如何?只要她能在他的身边,他统统不屑一顾!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以大婚之礼轰轰烈烈的迎她入府。即便在那段共同生活却有名无实的日子里,他仍是满心欢喜,对她百般呵护,为她寻医问药…… 但他的付出,最终还是没有留住她…… 一片真心换来的,不过是安悠然的不告而别! “你说呢?你若没走,我何来此地?小安,一别经年,我实是忧心如焚,你可知我去找过你,也派人去寻过你,为何你一直避而不见?要不是嵘瑶绝裂而败露了风声,难不成你当真要躲我一世?!如果你是恼我娶她人为妻……” 缓缓的摇了摇头,安悠然没待他说完就开口道,“肃辰,你我二人的婚事,原本就是我强人所难的任性为之,如果因此耽误了你的终身,才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何况你那王妃乃皇上赐婚,出身贵胄家世显耀,于你将来必有大用!我又怎会恼你?我离开不过是想四处走走,这原就是我长久以来的夙愿。记得我送你回凌北时就曾告诉过你,我很想四处走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至于我选择避而不见,一来,我乐在居无定所,无意成笼中之鸟;二来,你有你的人生,断不该被个朝廷通缉的‘姬妾’毁了锦绣前程!因此,无论于公于私,我都认为我们不宜再有交集!所以肃辰你回去吧,我不值得你冒此风险……,” “那黎彦呢?!那个将你置于险境,除了复仇别无其他的男人,他值得吗?!”浓密的睫羽轻垂,跃动的灯火照映在萧肃辰的双瞳中,既显明烁又觉朦胧,“你知不知道,大煜已经联和了繇国、朙颉、御祺、飔灏四国共同御敌,非但立誓要收复失地,更志在全歼嵘南!黎彦明知于此,还强行出兵,何止是疯狂简直是找死!这么个被利欲蒙蔽双眼的人,就值得你去冒险?值得你付诸一切?!小安,你和我走吧,实没必要为了他的野心,白白的葬送了自己!” “黎彦于我不是值不值得,而是……他就是我的一切!”抬头直视萧肃辰,安悠然的态度无比坚定,“肃辰,你来如果是探望故友,我不甚感激;但如果你是要带我离开,请恕我难以从命!” “你觉得我会让你有选择的余地吗?”素来温润如玉的男子,已然被戾气侵袭,萧肃辰的面容中有着安悠然不为所知的陌生,“黎彦虽留下亲卫护你,但我带来的是南院的精锐,且不论实力高低,单是攻其不备己是占据先机!小安,我不想让你恨我,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断送自己!今日你若愿和我走,我自不会伤害无辜;然你若不愿,我就是将外面的人尽数杀光,也会强行掳你回去!” 第十九章:缱绻决绝 既没有慌乱也没有无措,面对着萧肃辰的发难,安悠然灿烂一笑,“肃辰,你知道我不会跟你走;而我也知道,你不会覆是为非!既然你我都身无择行,就不要再做无谓的纠葛。你回凌北吧,继续履行你的人生,我要在这里等黎彦回来,完成我的承诺!愿再见之时,无兵戎无纷争,你我还能对月高歌把酒言欢!” “我知道劝不了你……”唇角一扬梨涡浅现,可萧肃辰的笑于淡淡间却多出几分黯然,仿佛冬日里最萧瑟的夜空,极尽绚丽却无比孤寂,无端端的让人觉得一股悲凉,“但我还是阻止不了自己来见你,总觉得我若不一试,定会抱憾终身。未曾想……我来了才明白,后悔己是不可避免……” “小安……有件事你能不能告诉我?”轻轻的将安悠然的双手合拢在自己的掌心,萧肃辰俯身半跪在她的面前。明明眸色沉静如水,却因莫名闪烁的熠熠华彩而碎成了点点涟漪,“如果当年你没有救我,如果是我先发现你身为女子,我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你会不会和我一起离开?” 墨色的瞳仁在刹那间一紧,安悠然怔怔的看着萧肃辰良久,却在时间凝结的一瞬辗然以对,“我不知道,因为人生没有‘如果’!我无法因为‘如果’给你答案,也无法因为‘如果’而改变。我能告诉你的是:我从未后悔过救你,也从未后悔过与黎彦相遇相知!假若是前尘种种铸就了现在的我,哪怕我为此会不得善终,我想说的也只有句——吾生足矣!” “即便……这注定是场错误?”倒映着安悠然身影的眼瞳明净而透彻,然氤氲中沁染出的苍凉却让萧肃辰无处可逃。 “是!哪怕你的话是正确的,但于我而言仅仅只是‘正确’而己!”笔直的注视着萧肃辰,安悠然的坦荡有着刺痛人心的真挚,“这大概便是心外无物,心外无理!所以肃辰,原谅我最后的任性妄为,毕竟事情的开始从不由人所愿,至少……结束,请让我遵从的自己的意愿!” 默默的看着安悠然,似有千山万水从萧肃辰的眉眼中流过,却终是消失在了缘悭分浅的造化中,“若你所愿,我必成全!” “交心不交面,从此重相忆!”发自内心的笑容在女子的脸上绽放,那如阳光般的明媚似乎驱散了病痛的苦楚,让安悠然散发着极不相称的神采,“肃辰,你放心,我会安好,所以你务须再挂念着我,肆意洒脱的去活出你的精彩!” 忽然间放开一直攥住的小手,萧肃辰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了安悠然,力量大的仿佛是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而在她耳畔低语的嗓音温柔而澄澈,亦如初见时那个为她分席取暖的清俊少年,“小安,虽然我得不到我想要的‘如果’,但我会实现你想要的‘结果’。” 说罢他旋即转身,不待安悠然回过神来,己大步出了营帐。在外久候的韩尔齐一见萧肃辰立刻迎了上去,急不可耐的伸长脖子往着他的身后望去,可当看清并无人跟随后,原本炯炯的眼睛不由为之一暗,“哥哥……碧珞,她不肯回来吗?” “早己明了的事,何必多问?”萧肃辰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莞尔,似有释怀之意却无和煦之情,于萧疏轩举中独留决绝的断然,“传令下去,南院各部按计划行进,明日卯时攻打棽州,倾尽全力相助嵘南!” “哥哥,一旦发兵就真的再无转圜!”神情中出现了难见的慌乱,韩尔齐忍不住急道,“你难道真要为了个女人弃身家性命于不顾吗?!现在收手,去向皇上……” 一个眼神慑的韩尔齐闭嘴收声,萧肃辰的目光中没有迟疑,没有动摇,有的只是杀伐决断的狠厉,“我意己绝,违令者斩!” 己知劝无可劝,韩尔齐垂首领命,纵是痛心疾首,却没有半分脱逃之意,惟剩誓死护主的决心。只是…… 他既错估了萧肃辰的本事,也看轻了黎彦的实力! 嵘南之所以陷入苦战,不过因孤掌难鸣。现有南院大军的介入,不但杀的众盟国猝不及防,更因领袖的才略让情势陡然急转。黎彦擅计,萧肃辰擅谋,他二人虽从未商酌,却合作的天衣无缝,仅用月余便打的对手溃不成军。难怪在大煜境内,只须提到他们的名号无不谈虎色变。 可惜世人眼中勠力同心的两人,实际上却是水火难容。在经历了多次的各自为战后,到底在毓濯城内这两位掀起轩然大波的主子们还是碰上了面。 彼时城主的府邸虽因战事而遭受波及,然位于中庭的大厅却被收拾的一尘不染,显是为了迎合某位重要人物的嗜好。可应约而至的翩翩公子对此偏是嗤之以鼻,楚楚谡谡的往椅子上一坐,公然讥诮起来。 “尸横遍野之际,难得黎王爷还能有此雅兴,将厅堂收拾的窗明几净。不愧你素来冷若冰霜的性子,做出的事倒也颇为应景。” 竟敢当众对自己的主子不敬,在场的嵘南诸将不禁怒目相对,奈何来者是于嵘南有恩的萧肃辰也只能就此作罢。可黎彦似乎全然没有忍气吞声的打算,琥珀色的眼眸微微一敛,开口就言辞犀利的回敬道,“你以为擅自出兵,就可以妄为放肆?萧肃辰,我可没记得要你帮我!” 撇开其中的利害不谈,单提眼前混乱的局势就不容有失!要是萧肃辰来个倒戈相向,对嵘南无疑是釜底抽薪,更会招来灭顶之灾。是以,纵然对黎彦的桀骜早己习以为常,众将也均是面面相觑,直想赶紧圆场。然而不等他们发声,萧肃辰却己挑眉轻笑,“谁说我在帮你?!黎彦,你我非亲非故,你犯不着自作多情。我出手不过是看在小安的面子,与你压根半分干系没有!” “那甚好!”妖娆的薄唇一勾,黎彦不但美的地动山摇,更骇得众人心惊肉跳,“他日你被耶律麒赐死之日,我也不必费力斡旋。” 别说韩尔齐本就是个火爆脾气,就是弥勒转世,听了这席话也难免肝火大盛,“你这厮还有没有良心!黎彦,我家哥哥如不是为替嵘南解围,怎会出兵攻打大煜,又怎会……” “又怎会以虎符为保自戕为罪,换取兵权出征?”眼梢一扫雪虐风饕,黎彦轻描淡写的抢白令韩尔齐哑口无言,“哪里来的奴才在这乱吠,难道你家主子都不曾教过你规矩?!” 此言一出,凌北上下无不脸色大变,萧肃辰沉声道,“黎彦,你竟派了细作在凌北皇宫?!”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的又细作何止你凌北一处!”完全没有丝毫的反省之意,黎彦傲然睥睨的摒退众人,方从袖笼中取出封书柬扔给萧肃辰,“萧肃辰,本王不管你发兵何由,但我素不喜欠人人情!你拿着此信回去交给耶律麒,应可保你无恙!从此你我两不相欠,你休要过问嵘南之事,更不许再去纠缠小安,否则你的项上人头我自会来取!” 眼眸半翕,萧肃辰冷冷的看了眼黎彦,稍加思忖后才打开书柬。岂料这一看,竟所惊非小…… 第二十章:折冲千里 原来黎彦给的信笺并非书函,居然辽冀北部六郡的城契,且已经盖上了瑾王的印鉴,也就是说只需有此物在手,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坐拥六地城池! 眉头深蹙,萧肃辰抬起头看着黎彦,“你这是何意?” “这六郡紧邻凌北万物殷富,耶律麒对其早己垂涎己久。你带着此份厚礼回去,纵有天大的罪过,也能将功抵过。不过……”琉璃般的双瞳微微一转顿如流光四溢,黎彦的神情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揶揄,“你也大可将此六城占有为己有。反正凌北的太子爷一直视你为眼中钉,你要是趁此机会自立门户,倒也来的利落。” “多谢王爷提点!”将手中的书柬一拢,萧肃辰似笑非笑的回道,“连‘乱臣贼子’的阵营都想拉我入伙,差点连在下都以为你我真是‘过从甚密’的挚友。可惜南院上下几百口还指着我保全性命,此良计妙策萧某也只能是敬谢不敏了。” 似是觉得颇为扫兴,黎彦神色恹恹的摆了摆手道,“无所谓,既是给你,便是你的东西,怎样处理都与本王无关,只消你别再出现在小安面前就成。” “难怪你说不喜欠人人情,原来攻于算计才是你的嗜好?!”眼神中闪耀着不明的寒光,萧肃辰的笑在雍容中更多出几分危险的意味,“你故意不让尔齐与小安见面让我悬心,再大张旗鼓的带着病重的她出征引我出手,最后故意留下她激我发兵。黎彦,一切的一切皆在你的谋划之中,我该说你是不择手段,还是该赞你是无耻之尤?!” 没有丁点开脱的打算,黎彦下颌高抬,完全天经地义的样貌,“局确是我布,但甘愿入局的却是你自己。萧肃辰,是好是坏皆因你一念而起,理当由你一力承担。现在才来迁怒他人,未免也太不堪了些。” “不堪?!我们俩到底是谁不堪?!你为了牵制繇国,让殷牧得知小安的身世,害老将军拒绝出征棽州而被革职拿问,就非不堪?!你口口声声说会照顾小安,结果为达目的,不惜对她百般利用,也非不堪?!黎彦,你设计我并无所谓,但别连小安都不放过!她不欠你什么,别忘了你的命,是她以命换命救来的!”欣欣然起身,萧肃辰直接走到黎彦面前俯身而视,“所以在我还没有决定手刃你之前,你最好告诉我如此倒行逆施的原由,免得奈何桥上多出只冤魂游鬼!” “想要手刃本王……你还没那本事!”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的迎向萧肃辰,黎彦从容淡然,“我想做什么,更是与你无关!萧肃辰,我劝你拿着城契回凌北才是万全。” “黎彦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不是在求你!”反手一把抓住黎彦的衣襟,萧肃辰唇边的笑意越发冰冷,“那时我不带走小安,并非不能,而是不忍!但若你真是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我就是不惜代价,也不会放任她再跟着你受苦!” “你是在威胁我?”长袖一挥森然而立,黎彦摆脱萧肃辰的桎梏。 “不是威胁……是警告!”悠哉的理了理长袍,萧肃辰背脊挺拔的看着黎彦,“大战前夕身为主将的你,自不能擅离职守。所以……你觉得守卫小安的那些酒囊饭袋,有多大把握能够阻挡的了我?!” 双雄对视默默无语,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在强压之下凝结成冰。过了良久,黎彦清冷的声音才幽幽响起在厅堂之上,“你不能带走小安,她中的是蜚蛊,若无刘煜昕的血,普天之下再无可解!” “你找到救她的方法了?!”一下子将适才的不快抛诸脑后,萧肃辰急切的问道,“什么叫刘煜昕的血?到底怎么回事?” “找到的方法的不是我,是我师父……”睫羽轻翕,黎彦终是道出事情的原委。 当年刘昆虽被一剑诛杀,而得益于其死前透露的细节,洛寒好歹知道了蜚蛊的存在。但无奈此毒太过诡秘,他虽有心救治黎彦却苦于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只能牺牲安悠然,用以命续命的法子应付了事。 可既知其名不知其解的毒,对医毒世家的洛寒实是心痒难忍,遂请教于清溪老人。所幸纵是无解,却也勾得老人同样好奇心大盛,于是几年来潜心研究蛊毒。这才会在黎彦为救安悠然向其求助时,终是有所收获。 然清溪所给的解毒之法,说来容易,操作起来却是难于登天!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下蛊之人会事先将蛊种于体内蓄养多日,利用自身使之依赖成瘾,以达到控制毒发的目的。因此若以饲者的血肉为饵,加以药性反噬蛊种,理当能解毒保命!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刘昆己死,唯寄希望于继承血脉其子嗣能够达成所愿! 据悉刘氏一门自芳华寺后,次子刘玄谏和独女刘琬萱便下落不明,整个忠远侯府只余刘煜昕独挑大梁!而他不仅承袭了刘昆的爵位,还在如今人才凋零的大煜混得风生水起,非但成为朝堂翘楚,更加手握重兵。换而言之,要想生擒活捉此人,就要先与大煜为敌。这也就不难理解,黎彦的一意孤行究竟意欲何为了! 听罢,萧肃辰微一沉吟道,“用刘煜昕来救小安的法子……你有多大把握?” “不知道。”回答的异常干脆,黎彦道,“此乃老爷子的三智五猜,若用刘昆应有些许可能,至于刘煜昕完全不得而知。” 倒抽了口冷气,缓了缓情绪,萧肃辰才一副牙疼状的开口道,“亏你不惜敲骨取髓的背水一战,竟连能否成事都无法确定!与其这般吉凶难测,还不如抓洛寒那小子来个故技重施,替小安续命来得妥当。” “撇开我与洛寒绝裂不谈,岐灵秘术也无法重复施于救人者两次。所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美眸半敛,黎彦的耐心俨然己达临界,“萧肃辰,该说的我己说了,你可以滚回凌北,别在这里碍事。” 将手中的书柬往黎彦手中一塞,萧肃辰冷笑道,“黎彦,我只要你据实以告,可从没答应你什么!” 恬不为意的挑了挑眉,黎彦处之泰然,“你既拒收城契,看来是心意已决。鉴于交情泛泛,你要死,我若阻拦也纯属虚伪,那就好走不送。清明佳节,我如记得,会让仆役给你烧些冥钱得烛。” 脸色顿时一暗,萧肃辰磨牙道,“区区六城哪里值得本大王劳师动众?!黎彦,待我擒了刘煜昕,你给我准备十城来赎!” 第二十一章:各显神通 月上梢头,树影婆娑…… 虽然正值初秋,可棽州的天气却依然是酷热可畏。以至于高温难耐的人们,只能于夜风送爽中得到片刻的安宁。然而刚刚开始的好梦正酣,就在城外陡然响起的一阵巨响中戛然而止,甚至残忍到未容得他们有半分抱怨,就成功的将诸人的惊吓升级为惊悚。 “嵘南攻城了!嵘南攻城了!” 一番锣鼓喧天配合着熊熊燃起的烽火像是宣告死亡的诏书,人们衣衫不整的跑出家门,殊料一抬头看见的便是铺天盖地的火弩迎面飞来。顿时哭叫声,哀嚎声,如惊涛骇浪般撼动着整个城池,将这座大煜皇朝最后的据点变成了活脱脱的人间炼狱。 而与众人的抱头鼠窜不同,通往城外的一条僻静小路上,正有一支队伍在有条不紊的急速行进。虽不见奢靡富丽,但短衣匹马纠纠雄断,却处处彰显着不凡。 或许‘自天佑之,吉无不利’,果有几分道理!纵是远处刀光血影赤焰冲天,他们一行竟是平安无事的抵达了北边城门。眼看着就能够逃出生天,诸人哪愿稍作耽搁?利落的拿出腰牌命,守备开门放了行。可刚离城丈许,他们就明白了前方不仅有着一片新天地,还有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人生真谛在等着他们去领悟! 明明先前还空无一人的城郊,竟突然间布满了严阵以待的嵘南铁骑。如云涌风飞似山河屹立,那纵横驰骤的墨色重甲仿佛森森的幽冥之色,直逼得日月无光天地暗淡,也慑得沦为瓮中之鳖的人们大惊失色。 好在率队的男子倒是颇为镇定,一个眼神稳住军心,朝着对方凛然喝道,“滚开!你们这群嵘南的宵小鼠辈!明明约好三日后与我大煜决一死战,却言而无信发动偷袭!枉你们还自诩为称精锐之师,莫不是跟着黎彦此等寡廉鲜耻之辈久了,连我们这些百姓也不放过?!?” “制人于危难,扼人于深绝,诱人于伏内,张机设阱,必度其不可脱而后发,本就无可厚非!况且本王何曾言而无信?发兵攻城的是萧肃辰,与我何干?!”随着凛冽嗓音浸袭入耳,风华无边的男子也在黑暗中显现了他的身形。一袭月色的银甲辉映着倾国倾城的容颜,缥缈的犹如太虚幻境的灵宵谪仙,高贵的仿佛九重天外的上古神衹,然而一对琥珀色的眼眸中却无丝毫怜悯之意,只有着睥睨苍生的桀骜,“刘煜昕,废话少说,你束手就擒吧,省得各自麻烦!” “黎彦,你少痴人说梦!别说你这乱臣贼子,原就罪不可赦!就是你我二人的新仇旧恨也己不共戴天!”本还盘算着佯装平民脱身的计划就这么着胎死腹中,刘煜昕干脆抽出腰间佩剑直指黎彦,怒不可遏的啐道,“你毁我妹妹,掳我亲眷,更杀我父候,我刘家究竟有哪点对不起你?以致于你要赶尽杀绝?我现在就和你做个了断!” “了断?”扫了眼刘煜昕率领的百十来人,黎彦显是兴致缺缺,“胜负己定的事,何必再做纠缠?” 恼怒到差点没憋过气去,刘煜昕眼角抽搐的叱道,“黎彦,现在不是要比人多势众,你要但凡有丁点血性,就该与我一对一拼个你死我活!” “两国交战,牵一发而动全身,怎可逞匹夫之勇?!”秀眉一蹙,黎彦似有不满,“刘煜昕,意气用事乃兵家大忌,你身为一军统率,竟犯如许错误,难怪大煜会就此没落。” 张着嘴楞是半天没缓过劲来,刘煜昕当真是搞不懂黎彦:犯上作乱的是他,陷大煜于岌岌可危的也是他,怎生话到了他的嘴里,貌似自己才该是那个遭万夫所指的千古罪人?! 可……明知是颠倒黑白的妄语,却生生在他理所当然的嚣张和专恣跋扈的霸道中,被粉饰的冠冕堂皇,连大煜的不少护卫都点头附和,就完全是在让人情何以堪! 当下多逞口舌己是多余,刘煜昕双足一点从马背上腾空而起,手持长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飞虹,风驰电掣的就向着黎彦的眉眼处笔直刺去。 哪里料到刘煜昕会在须臾间骤然动手,不仅随护的嵘南铁骑一惊,就连大煜的亲卫们也是大乱,眼见着就要大张挞伐血溅三尺,唯黎彦不见半分的慌恐,漂亮的一个旋即化解了杀招后,竟是素手一扬,拔出腰间的软剑就反攻而去。 但见两刃相交青芒游离,凌厉的剑气更是摧的四野哗然,一时间断木碎石夹杂着破风的啸声直入耳膜,震的所有人寒毛卓竖。而刘煜昕能引出黎彦自是大喜过忘,下手狠厉显是要置其于死地。反观黎彦却始终不改从容,招势洒脱中不失俊逸,仪态轩轩中不失韶举!若说是在做生死对弈,不如说像羽化登仙的天人在戏游凡尘,美丽的足矣令万物屏息。 然而就在众人恍惚之际,黎彦忽的跃至半空,一柄软剑在他的手中幻化成无数的寒光,朝着大煜诸人就当头落下。刘煜昕顿时脸色一白,可奇就奇在,他非但不避,反是朝着最是凶险的位置扑了过去。 见此状况,黎彦显是了然于胸,边是收剑回鞘,边是紧追其后的冲进大煜阵营。他本就是清溪老人的高徒,文韬武略自不必说,武功修为也在刘煜昕之上。是以待众人回过神过来,就看到黎彦一手提了个兵勇打扮的中年男子,一手擒住刘煜昕的命门,一脸不耐的道,“皇帝和刘煜昕都在本王手中,若是有人想要以身殉国,自尽随意博命奉陪!如欲弃暗投明,速速放下兵器,免得当了冤魂野鬼!” 此言一出,大煜方面固可忽略,但嵘南诸将当真是吓了一跳。原来对黎彦执意在此缉拿刘煜昕,众人虽不敢忤逆,但着实心生怨怼。毕竟放着皇帝不管,来拿个逃亡的侯爷,怎生计算也是个本末倒置! 却不曾想……竟莫名其妙的来了个一石二鸟?!实不知此乃黎彦的无心插柳,还是有意为之。然以对自家王爷的了解……大伙只能默默的告诫自己,宁与天下人为敌,也切莫开罪了黎彦! 因为……‘犯而不校虽是恕道,但于他们英明神武的主子,惟‘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方是王道! “弃暗投明?!”低沉的声音由于掺杂着极大的恨意而散发着森森恶寒,黎燊这位大煜皇朝的一代君主,纵是没有黄袍加身,却到底没有泯灭曾经的九五至尊,“黎彦,从来都只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你身为臣子却犯上作乱,当真其行卑劣其罪当诛!朕问你,到底何谓‘暗’,何谓‘明’?!你所谓的‘弃暗投明’,着实是滑天下之大稽!” 琉璃般的美眸浅浅一扬,黎彦看向黎燊的眼神丝毫不掩轻蔑之态,“明知是傅致其罪,却还任人鱼肉,那不叫忠,叫愚蠢!自古良臣择明君而侍,良鸟择佳木而栖,黎燊你又算得上哪门子的‘明君’?!我父王与你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到底和你是血亲兄弟!可你却听信谗言嫉贤妒能,派兵围剿我嵘南,此乃昏庸;身为一国之君,在危急关头只顾自保而弃百姓如敝履,这是无道!你既要德无德,要能无能,我便是反了你又能如何?!不过是替天下除了个祸害罢了!” 说罢,黎彦长袖一挥,抛出把匕首至黎燊的面前,冷漠而淡然的说道,“黎燊,你自尽吧,权当最后宾语之仪,本王留你全尸!” 前所未闻弑君篡位,能做的此般明目张胆义正言辞的!可黎彦偏就是做了!非但做了,还做的浩气凛然,做的天经地义!何止是离经叛道,简直是视‘三纲五常’为无物!大煜诸人哪里领教过这般人物?!不禁于惶惶中生出怯意,就算有几分气骨者,此时也全然没了鱼死网破的兴致。唯刘煜昕抹了把嘴角的鲜血,从黎燊手中抢过匕首,跪拜道,“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刘某护驾不力,罪该万死!愿先行一步,来世再替圣上效犬马之劳!” 可惜有时想死也讲究个地利人和,没等刘煜昕成功的当上忠臣义士,黎彦己将匕首夺回,又重新扔给黎燊,“本王赐死的是黎燊,刘煜昕你要死,也该问过我同不同意!” 第二十二章:酒酽花浓(上) 晞佑癸酉年春,嵘南城内外帐舞蟠龙帘飞彩凤,三条九陌皆是一片艳红景象。 此时距离黎彦灭煜称帝,己经整整过去了三个春秋。 初始嵘南的百官还以为江山初定,必有复辟前朝的乱事。毕竟先帝黎燊是被黎彦逼迫自尽,此乃天下皆知!因为他们家主子对这事,不仅没有丝毫藏着掖着的打算,反是一副放任自流的做派,非但赦免了众多大煜的官吏将士,甚至对于目睹赐死过程的兵勇也无灭口之措!直瘆得嵘南上至丞相,下至亲卫个个提心吊胆,终日惶惶难眠。 殊料,不知是被黎彦的坦荡不羁所折服,还是侥幸于黎燊最后的弃逃而民心尽失,大伙等了足足一年也未见有任何异动。整个国内承平繁盛,完全一派欣欣向荣的大好走势,当真是白白费了诸人昼警夕惕的一番折腾。 其实,现下想想倒也不难理解,黎燊在位时池酒林胾骄奢放逸,除了闹得民不聊生,实无其他建树!而黎彦虽是冰寒雪冷,但即位后轻徭薄赋众功皆兴,百姓确是丰衣足食。相较而言,似乎也很难有人会头脑不清的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去兴妖作孽的重温忍饥挨饿的苦难岁月。 而且就算撇开上述的理由不提,黎彦似乎仅凭着自己的盛世美颜,就已经可以统领半壁‘山河’!遥想登基大典时,黎彦仅仅的一个露面,便引得平日里娇羞矜持的姑娘们个个疯疯癫癫,晕倒昏迷的更是不计其数。时至今日想起彼时的混乱之景,仍然让当时在场的将士们个个后怕不己。 所以‘彼出于此,是亦因彼’。此后的嵘南热闹非凡,只屑有丁点门道的世家,都是一个劲的把自家闺女往皇宫里塞。口口声声虽是说的好听,为奴为为婢甘之如饴,可实地里却又有哪个不是眼巴巴的,想要在黎彦的后宫中占有一席之地? 更何况……那个最引人馋涎欲滴的后位还一直高悬! 因此顺理成章的,自是惹得各位娇娇摩拳擦掌,使尽浑身解数。但叹只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纵是诸女花样百出,却始终未得见黎彦有半分动摇! 那后宫……依然是空无一人! 那皇帝……也依旧是孤家寡人! 据悉,黎彦也曾有意娶一女子为妻,甚至当年为了她不惜与满朝文武都闹翻了脸,连最后决战棽州也带着她一并出征。然而待大军凯旋之时,却只见黎彦孤身回来,再没了那女子的消息。 有人说,她在半途中一病不起,已经香消玉殒。也有人说,她在兵荒马乱之际被强人掳走,是以不知所踪…… 一时间众说纷纭,但唯独那女子从此一去不返,果是真正称了众人的心。大伙也能就此高枕无忧,继续怀揣着远大抱负,义无反顾的在通往东宫娘娘的道路上努力奋斗。 可惜……平地跳雪山,晴空下霹雳! 正当诸人明争暗斗鏖战正酣之时,竟听闻那个女子要归返嵘南! 那是个与往日无异的早晨,众官依序在大殿觐见,却忽见得一青年手持令牌,风尘仆仆的冲进朝堂,视在场权贵均如无物,只朗朗对着黎彦叩首道,“参见陛下,在下奉姐姐之命前来传讯!她说:将于七日后抵达嵘南,届时欢迎的场面,请你有多隆重就多隆重,有多盛大就多盛大,定要轰轰烈烈明明赫赫!另外……另外……” 壮了又壮的几两肥胆似乎在黎彦面前不可避免的丧了又丧,青年拿起袖子拭了拭额角的冷汗,才两手一攥,豁出性命的继续说道,“她还要你梳洗打扮的漂漂亮亮,亲自出城接她还朝!” 一鼓作气的把话传达到位,青年己是面如土色,仿若命不久矣。而听完他这一席话的群臣,又何尝不是战战兢兢?! 须知他们的这位主子平日里每每杀伐决断从未手软,光是耳读目染就己减寿十年。而现在出现的毛头小子不仅对着黎彦口出狂言,更还对着特立独行的他发号施令,怎想也是五马分尸就地凌迟的节奏。是以,纵是与己无关,也瘆得百官噤若寒蝉,低头敛颜生怕受了无妄之灾! 然而……清雅如金玉相磬的嗓音,却只干干脆脆的回了个字,“好!” 没有暴怒,没有杀戮,黎彦竟就这么轻轻巧巧的同意了如此匪夷所思的要求! 何其怪诞!何其荒唐?! 以至于众人在大惊之下,终是血涌上头灵台开窍……该来的总会来! 于是乎,举国上下一片鼎沸,人们在栖栖惶惶之余,更是对能让黎彦倾心的女子大感好奇。所以在她归期当日,何止是万人空巷,简直人山人海,仿佛整个嵘南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狂热之中。这从某种意义上,倒真是成全了安悠然想要的‘轰轰烈烈’! 总算从早晨等到晌午,随着宫门大开仪仗一出,人们所有的焦急都变换为功德圆满。 铁骨铮铮的羽林禁军持仪刀开道,清一色重甲加身,清一色的如墨骏马,犹如雷霆万钧,仿若虎视鹰扬。那种历经沙场而来的戾气,虽经收敛化成了肃穆,可气逾霄汉的魄力,已然能够碾轧世间万物! 而当队伍末端的皎洁身影映入眼帘时,人们被乌云遮蔽的双目,仿佛在瞬间被点亮了神采,那绝世的风华有如世间至浓至烈的鸩毒,明知不可触及,却在一见之下,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因为黎彦的美……美的太过,美的太甚,美的令人心生惧意! 无可挑剔的轮廓,有着超脱于凡尘的靡丽;璨若星河的眼眸,透着凌驾于苍生的淡漠;更由于极清至冷的尊贵,而生生将万丈红尘都统统湮灭在他的雍容之中!明明倾国倾城偏又冷酷无情,明明冠绝无双偏又暴厉恣睢,那交织在一起的纷繁,形成了天地间最缥缈的绮艳,九界中最灿烂的荼蘼!即便会永劫沉沦,就算是不复轮回,也让人欲罢不能执迷不悔! 时光似乎在就此而凝固,人们屏息的看着黎彦,宛若灵魂早己抽离身体的傀儡,完全受制于他的举手投足中。而就像是要回应贪婪的愚痴,素来冷若冰霜的黎彦,竟突然冁然一笑,恰似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却也在魅惑众生间破除了沉醉的魔咒,人们方才清醒…… 原来……那女子到了! 第二十三章:酒酽花浓(下) 顺着琉璃般美眸注视的方向望去,人们的瞳仁在刹那间猛然一紧,眼前浩浩荡荡往嵘南前进的队伍何止是壮观,简直是磅礴! 侍卫个个英姿飒爽,婢女个个婀娜多姿,他们衣着鲜亮人数众多,远远观去直如浩瀚繁星多不胜数。而他们所乘的马车更是奢华至极,香轮宝骑错彩镂金,论势焰绝对堪比翠被豹舄,论华丽保证不输鸾舆凤驾! 此等阵势,若不引得人目瞪口呆,自是也对不起耗费的功夫。可待看清来者的旗号,非但愣愣瞌瞌的百姓炸开了锅,就连随同出行的嵘南百官也是吓出了汗。 随风招展的金色旗帜,亮的刺目晃的耀眼;旗面所绣的五色翔龙更是炳炳麟麟! 那是…… 王者的旗帜!是傲视万物的霸主才能拥有的旗帜! “那是凌北的皇旗吧……”狭长的凤眼眯成一线,御史肖驣果是看戏的不嫌事大,凑到已然白眉深锁的裘霈身边,调笑道,“自从棽州一役,咱们圣上似乎就与凌北断了往来。裘老,你说他们这厢找上门,是准备大张挞伐呢?还是准备倒戈相向呢?” 不加掩饰对于肖騰的厌恶,裘霈连个白眼都吝啬赏赐,便转身对着几名亲信,低声吩咐些什么。哪知未待他布置妥当,就感到身后冷风呼啸,抬头一看竟是黎彦已然策马迎了上去。而对方显然也正有此意,同一时间亦有个身着锦袍的男子跃马而出。 但见他身姿挺拔,五官俊美,既有芝兰玉树般的温润,又有锋芒内敛的洒脱。虽不如黎彦勾魂夺魄的妖魅,却有着绝不逊色的气度和风华。与之对立相视,竟如日月同辉,恰有平分秋色之意。 然而可惜的是……对于这位难得能与自己匹及的人,黎彦却并无惺惺相惜之感,说出的话堪比刀枪剑戟,“萧肃辰,你可真是阴魂不散!被罢官免职的人,不在家修身养性,却来我嵘南作甚?!” 微微一笑梨涡浅现,萧肃辰绵里藏针的回敬道,“陛下不知道吗?托小安的福,我已官复原职,依然是南院的大王。看来您安插在凌北的那些个细作果是大意了,待我回去替你清理门户,也算略尽地主之谊。” 矫首昂视,黎彦桀骜狂狷的道,“不必试探,朕的那些细作,你杀的不够干净。你的一举一动,还会有人禀告的事无巨细。朕只是替你不值,当初你若按我所说拿六城之地回凌北,就不会被耶律麒问责,也不必遭难,更重要的是……” 萧疏淡远间,黎彦话锋一转,周身凛冽如同腊月飞霜,“就不用小安来替你善后!你该记得朕曾和你说过的话吧?!不许你再纠缠于她,否则你的项上人头我自会去取!” “多谢陛下的好意,可惜萧某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当日我若拿了六城回国,日后必因功高盖主留下祸端,恐南院上下连寸草都不会剩下。是以,三城刚好,纵是功名尽失,然保命足矣。就是辜负了你的借刀杀人,还白白得了你三座城池,我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但念在你算计我攻城在先,倒也称得上一报还一报,两不相欠!”唇边噙着的笑意越发漾起涟漪,萧肃辰的春风依旧中也开始掺杂着不明意味的危险,“另外,我的记性一向很好,倒是你好像搞错了重点。并非我纠缠小安,而是她对我关心深切,才会不顾一切的跑来凌北找我。” 既是打开窗户说亮话,黎彦倒也乐得爽利。唇角浅浅一弯,美的仿似往生河畔的曼珠沙华,艳烈瑰丽中就要夺人心智,“不错!没能借耶律麒的手将你除掉,确是一件憾事,否则你之后怎有机会引小安上当?!但你别忘了,那丫头是朕的,就只能是朕的!别说是区区凌北,就是她跑到天涯海角,也只能为我黎彦所有!” 净透如水的眼仁一下阴霾暗涌,萧肃辰看着黎彦,思绪已然飞到三年之前…… 当年决战棽州时,黎彦耍诈让他成了马前卒,自己非但坐渔翁之利,还连带着杀了黎燊,俘虏刘煜昕,真可谓是一石三鸟。然萧肃辰的初衷原就为救安悠然,所以得知她被送往朝曦谷救治后,便毅然决然的赶赴凌北领罪。 无奈原就有忌惮之心,再加之奸臣作祟,纵是向耶律麒敬献了三城之地,萧肃辰还是被剥官削爵发配塞外。不过本就在意料之中,他倒未有任何不甘,惟一心牵挂安悠然的安危。 哪料黎彦果是个狠厉的角色,为了彻底断了他的念想,非但将他寄给安悠然的书信统统销毁,更派人驻守于朝曦谷各个入口。恼得萧肃辰一气之下,命亲信四处散播他被发配的种种困状,希望借此引来回应。 然而,始终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直到六个月前,一道圣旨将他急召回京,富丽堂皇的金銮殿上,等着他的除了皇帝百官外,竟还有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娇俏女子。 原来安悠然虽承蒙清溪老人相救,捡回条性命,却就此陷入昏迷长睡不起。等到她苏醒,得知萧肃辰蒙难的消息时,己经是两年之后。而那些所谓种种凄惨,也早不知被添油加醋了多少,变本加厉了多少。然而虽然内容浮夸不实,效果倒是非同凡响,直吓得安悠然连夜就赶赴凌北。只是碍于先前犯事,她并未直接去见萧肃辰,而是去找了太子耶律倚墨。通过他的软磨硬泡,和自己的铺谋设计,终是让耶律麒松了口。既替安悠然赦免了叛国重责,也让萧肃辰重返王位。只是……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耶律麒和耶律倚墨不愧是万乘之尊,连趁火打劫也是个中高手!他父子,一个要了宁靖堂的贸易往来,另一个要安悠然担任陪读之职。 岂料仅过三月有余,原先满口应允的安悠然,就忽然改了心意,寻死觅活的嚷着要回嵘南。萧肃辰虽知其中必有蹊跷,却一直未能参透玄机,今日得见黎彦,方知…… “原来如此……陛下好手段,人在嵘南,还能鞭及凌北。与我家那两位主子之举,实有异曲同工之妙。皇上封了小安为长宁郡主,太子亲自为她送行。”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正虎视眈眈瞪着黎彦的耶律倚墨,萧肃辰举重若轻间的揶揄道,“看来你们都恨不能在她身上打上烙印,占为己有啊。” 对于他的明讥暗讽,黎彦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道,“口口声声好像置身事外,其实你才是最居心叵测的那个!不过无妨,只消有朕在,管你萧肃也好,任何人也罢,但凡想打她主意的,统统都不过是痴心妄想!” 黎萧棋逢对手,斗的难分难解。晾着一众吃瓜群众颇感百无聊赖,但人家是主子,身为臣下怎敢逾越?!何况这两人样貌风华皆是无双,权当养眼也是妙事一桩。然而安悠然显是对此持相悖意见,偏生要将一出美景破坏的彻彻底底。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是准备谈个三天三夜,把我们都饿死半道吗?!” 清脆的声音如黄莺出谷,而站在马车上高声质问的人儿更是清丽无俦。白皙胜雪的肌肤在阳光的照映下宛若珍珠般晶莹剔透,雅致的脸庞犹似精雕细琢的美玉散发着熠熠华光,尤其是一对如秋水长天的点漆美眸,顾盼生辉间作作生芒,仿佛尽收三界绚烂!即便有过一面之缘的嵘南百官都觉耀眼生花,何况初次见识的普通百姓?!当即一个个低头垂眼不敢逼视,独余黎彦盯着她,面色一沉的喝道,“不许跳!” 经他这一提醒,人们这才发现,女子竟准备从足有六尺多高的马车上纵身跃下,若无黎彦阻止,后果实是凶险。萧肃辰见状不由会心一笑,但口中的问话却是无比凝重,“黎彦,你老实告诉我……小安的病,是不是没有治好?” “朕知道瞒不了你……”淡淡的瞥了眼萧肃辰,黎彦静默须臾后开口道,“老爷子说她毒己入髓,无法痊愈。但可用刘煜昕之血释蛊,只要那小子不死,丫头应该无恙。因此管好你的人,别让小安知道刘煜昕还活着!” 眸色中似有破云出日的炫丽,萧肃辰回头望了望似乎又想故技重施的安悠然,悃质虔心的说道,“黎彦,萧某此生别无他求,唯求小安一世美满,请你务必照顾好她!” 妖娆的眼角一扬,黎彦傲然睥睨,“丫头有朕护着,轮不到你来操心!” 策马扬鞭没有犹豫,黎彦笔直的奔向那个娇俏的身影。而安悠然显是己有诸多不满,没容他靠近就直接发难道,“太慢了!为什么这么久才来接我?!” “不是你瞒着我私自潜去凌北吗?!还要我接你作甚?!”好整就暇,黎彦不紧不慢的反问。 稍加思忖,确是少了几分底气,安悠然顿了顿道,“我那是豪侠尚义……” 貌似没有认同的可能,黎彦眉头一挑,“所以我就该被见弃于人?” 被怂的一败涂地,安悠然恼羞成怒,“那你也不能能见异思迁!小月都和我说了,你后宫的女子都快人满成患了,你这还不是沾花惹草,喜新厌旧吗?!” “见异思迁?”眼眸半翕,黎彦望向陈月霆,“你告诉她的?” 一脸懊悔如丧考妣,但陈月霆实是内心澎湃!放眼世间群雄争霸,可如他家主子般举无遗策的又有几人?!那些扭直作曲的流言蜚语,分明就是奉黎彦之命在安悠然耳畔的讹言惑众。不仅骗的姑娘乖乖就范,更是让敌人无从置喙,最妙的是当面对峙时还能撇清干系,来个贼喊捉贼!如此高瞻远瞩,实是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看来如今这锅,他背不背都是覆盆之冤百口莫辩。 幸好公道自在人心,没等陈月霆含恨而终,安悠然己在打抱不平,“你别管小月,现在我们说的是你!” “所以……”似笑非笑,黎彦回道,“你带着这帮人来向我兴师问罪?” “不是!”否定的干脆利落,安悠然伸出食指朝着黎彦勾了勾,趁他抬头仰望时,忽的俯身在他的唇上重重吻去,然后在无数惊慌失措的大呼小叫中,一副泼皮无赖之态,洋洋得意的大声说道,“我带着他们以壮声威,才好昭告天下——你是我的人!” (正文完!谢谢能够看到最后的诸位亲们,写完这本实是感慨良多,我也经历了很多。希望大家能够支持璃庭的下部作品,该文会坚持连更,快速完本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