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小列传》 第一章 夜,很深。 是初冬,也很冷。 快活铺,再也快活不起来——不论人、或物。 笔直的街道,所能见到的只是那一串黯淡而随风摆荡不已的碗大灯笼,愈发将冬夜衬得更是萧索。 遥远夜空,传来一阵单调的“嘟,嘟”声,仿佛漏夜的梆子,节奏缓慢而沉重。就在此时——客栈厢房已有数间亮起烛火,淡黄色烛光已映在浑黑夜色之中。亮得很凑巧,像是有人在指挥,或者事先有协调一般。 也许冥冥之中,梆子声就是他们的讯息吧? 靠近左侧那间上房已有声音传出—— “李歪歪,等了三天,你想该不会是人家的诡计吧?” 语音低沉而浑厚,却带有一丝醉意,也夹着几分抱怨。 末语之际,先闻笑声传出,不久另一位道:“挂斗兄,来都来了,反正也没事干,多呆一阵也无妨。” 沉寂半晌,那位叫挂斗兄的人又说;“你想这次成功的机会有多大?” “零。”另一人回答得很干脆,像是很有把握似的。 “零?!”挂斗兄惊讶道:“当真?” 那人点头。 “喂喂喂!”挂斗兄拍着桌子叫嚣:“李歪歪,你他妈的寻我开心?是零,你也敢找我来?我告诉你,要是这趟白跑了,我永远跟你没完!” 那人苦笑。 挂斗兄瞪他一眼,叫道:“笑?笑就能笑出名堂来?你看着好了!”他耍了一下拳头:“要是你耍不出把戏,就知道什么叫吃不完兜着走!” 他装做很诚恳地在问询,但不等那人回答,他已奸诈般地笑起来。 “到时候小小君就要改名大大君了!呵呵……” 笑声中已表示,如若办不成,就非把他的头敲得肿胀不堪而变成“大大君”。 小小君于他这位老友,总是带着点无奈,积数年之经验,他已知道一件事——和醉鬼讲理由是最傻的一种人。 对于无法肯定和不好回答之事,小小君总是以笑声来代替。 挂斗兄已觉得嘟嘟之声相当近了,敛起醉态,细声道:“李歪歪你猜‘水晶变’会在‘快活铺’出现吗?” 小小君回答:“也许。因为来的人不只我们。” 挂斗兄道:“既然是‘也许’,那你为何说一点机会也没有?” 小小君笑道:“因为我根本就不想要它。” “你……”挂斗兄白了他一眼,灌口酒,满怀委屈地叫道:“妈的!你老兄无聊透顶,还拖我下水,你还有良心吗?良心安在?” 他伸手狠狠地捣向小小君心窝。 小小君苦笑不已,不久道;“看看也好,这种宝贝,能看上一看也满不错,如果你看上了,我帮你夺下它就是。” “夺下它?”挂斗兄又叫嚣:“你是存心要让我当众矢之的?” 小小君笑道:“我还想不出有谁能从‘挂斗太岁’路君回的手中抢走东西?你不是一向都很自信吗?怎么对一个小小的‘水晶变’如此含糊?” “我是很自信,但我才不上你的当,在众目睽睽之下干这种事,迟早我会被你害死!我……” 路挂斗话未说完,已然发现窗外有了动静。 小小君立时将烛火吹熄,拉着路挂斗,腾身穿窗而出。 冷风呼呼,一片漆黑。街道另一头已出现两尊白影,伫立街头宛若石雕,劲风掀起其衣袂,啪啪之声油然而生。 街道这一头嘟嘟之声愈加响亮。不久,映出一条瘦高人影,那声音……原来不是夜梆子,而是木头拐杖点在地上的声音。 他点得很重,而且很慢,点完了左边,再点前边,再徽微点向右边,觉得无什么障碍,这才慢慢跨出一步。 他跨得很慢,有点像是中了风的脚,用拖的。 对于这种肃杀鬼夜,他全然不觉。 只有一种人,才会对如此之鬼夜无感觉。 “是瞎子?!”躲在街道左边暗处的路挂斗已情不自禁地脱口细声叫起来。 “嗯!”小小君轻轻点头。 除了瞎子,又有谁走路必须点着拐杖?除了瞎子,又有谁能对此鬼夜视若无睹? 也只有瞎子才能点出如此扣人的声音,只有瞎子才能拖出此种森冷诡谲的步伐。 “还是个瘦老头?” 夜虽黑,但对于练武之人,并没有多大影响。路挂斗仍能看清此人是位蓄有一绺山羊胡子的瘦老头。 小小君并没有回答他,他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青衣老头腰际挂着的一个黑色盒子。 路挂斗见他不答话,顺着眼势也往那黑色盒子瞧去,心中亦觉得奇怪,问:“那盒子……你看是否就是那话儿?” 小小君微微点头:“大概。” “奇怪……”路挂斗喃喃道:“如果是……他怎么会是个瞎子?而且看起来好像弱残的老百姓,一点功夫也不会的样子。”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只要有练过武功的人,走路一定不会像这瞎子一样,笨拙而悭涩。 小小君皱皱眉,道:“也许他是装的,也许……” 说着他已哑然笑起来:“反正世间无奇不有,怪事层出不穷,咱们又不是第一次碰上,等着看不就明白了?” 路挂斗不再追问,因为瞎子已走至距两名白衣人不及八尺之内,白衣人已握紧双手,随时有出手的可能。 “贵黔白氏兄弟他们也来了?” 路挂斗沉吟一阵,又道:“他们不敢出手?” 他见白氏兄弟又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却,以为他们不敢出手。 此时瞎子已距他们不到三尺,只要白氏兄弟一拔剑,就可以将剑尖送入瞎子咽喉。 小小君回答:“这老瞎子似一点也未察觉有人挡在他前面,兀自一步步地往前走,实在是透着点神秘,白氏兄弟生性狡黠,在还没弄清‘水晶变’是否在瞎子手中之前,他们可能不会出手。” 路挂斗道:“光是退也不是办法,好戏总该有个开锣,李歪歪你敲敲锣如何?” 他有点想凑热闹的味道:“好吧!”目光移向左边街道那棵古樟树,笑道:“是要让川西王家寨的人演呢?还是太原三鬼,天目双鹰……” 他一一指着四周暗处,看来此次来的人还不少。 路挂斗也感到一份凑热闹的喜气。道:“大家一起来如何?” 他又补充说;“一个一个来太慢,而且不够刺激。” 小小君沉吟半晌,道:“这些人都是老江湖,狡猾得很,想全部来可真不容易,试试好了。” 说着他已探手向暗处抓了一样像是枯枝的东西,往瞎子的拐杖打去。 瞎子拐杖刚往前点,被劲风一带业已脱手,一个踉跄,瞎子已摔在地上。白氏兄弟见机不可失,一出长剑,划向瞎子腰间黑盒。 另一位已欺身而上,伸手抓向那黑盒子。两人行动全然如临大敌,动作的迅速狠捷自不在话下,这一攻,一夺,配合得天衣无缝,让人觉得威镇贵黔的白氏双英并非得虚名。 就这么一刹时,他们已相当顺利地将黑盒子弄到手,顺利得连他们都感到有些意外而不大敢相信已经得手。 虽然愣一下,但他俩立时功成身退,反身往回路掠去。 瞎子往地上摔,也许是摔习惯了,他并没有叫出口,甚至连脸部都没为这一跌而起任何变化——依然冰冷而木讷。 残年风烛的身躯微微一颤,双手向四处摸索一阵,终于找到刚才脱手失落的拐杖,缓缓地爬起来。正要往前行之时,他已紧张地叫起来:“我的盒子……我的盒子……” 也许刚才一摔将他注意力引开,故而他没发现盒子已被夺,现在一起身,沉重的盒子已然从他腰际消失,那种突然变轻的感觉,使他立时察觉盒子已失。 霎时他又跪了下去,在地上摸索着。他摸得很快,双手不停地颤抖,可见他对那盒子是十分重视。 “我的盒子……”低沉而感伤的声音夹杂在呼啸北风之中,平添几分惨然气息。 小小君见白氏兄弟已然腾身离去,随手又打出一道细小东西直取其背面。 白氏兄弟顿感背部有东西袭来,居后者立时挥剑点落那东西,正想再往暗处窜去时,数道寒光已从数个方向罩向白氏兄弟。 “兄弟!请留步!” 深沉声音刚响起,十数条人影已将白氏兄弟围在中央。 虽是黑夜,但从来人身手可以猜出他们都是名噪一时的黑白两道高手。 白氏兄弟乍见来人甚多,不由得两人对视一眼,长剑齐出,向四处戒防,这一看,他俩心中立时暗叫苦也,来人个个武功精湛,莫说是以少搏多,就是以一敌一,他俩也得陷入苦战。 较高大那位像是哥哥捏了捏手中铁盒,生硬地说:“你们……想要这盒子?” 有人回答:“不是想要,只是想看,白兄大概不致于连这点交情都不愿施舍吧?” 话虽如此说,但大家心中都有数——货色对了,再拼也不迟。 白氏兄弟闻言,这才想到自己手中之物,到底是否是真货还不得知,是有看看的必要,再说凭两人之力,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他们已决定渔翁得利,先让众人残杀再说。 白氏老大,轻轻一笑道;“没想到列位也知晓此事,既然碰上了,白某也不敢据为已有,大凡珍宝异物唯有德者居之,今天就得看谁有这个福气了。” 说着他已收剑入鞘,端起那比手掌还大的漆黑盒子。 霎时空气似已凝结,连呼啸的北风,此时也感到此种阴沉气氛而不敢再肆虐。 只有那瞎子的低吟声不断传出:“我的盒子……我的盒子……” 白氏兄弟已很容易地将缠在黑盒子的布索解开。 练武人的双手,尤其是练出一个所以然来的高手,他的双手应该是不会抖的,也不能抖。 但此时白氏兄弟的双手却抖得紧,黑盒子似乎随时会从他手中掉下来。 有人已流出汗珠,顺着额头流向鼻梁,但他们依样一无所觉,双目如痴地盯着盒子。 众人已屏住呼吸,憋得满脸通红也不晓得如何喘口气,顺畅一下气息,依然憋着。 “我的盒子……我的盒子……” 瞎子已摸到人群,人群仍是不觉。 终于,黑盒盖子已被掀开。一道银白而带有点淡红的光芒已射向众人眼睛。 一闪一闪的光芒闪在黑夜里,是多么令人遐想的美丽情景?有若夕阳将下山,朝阳将升起时的那一片扇形霞光,说有多美就有多美。众人已禁不住哗然地叫出口。 路挂斗虽在远处,也感觉一股有若千万支细冰针经过强光照射般从黑盒子不断射出,他真想一步跨出去,想仔细看个究竟。 但小小君却急忙拉着他。 因为他所注意的瞎子已有了变化。 瞎子也感觉出那种光芒,整个人突然起了痉挛,尖叫道:“我的盒子——你们不能,不能打开啊——不能打开——” 急叫声未落,他已急忙地爬向人群,似乎想制止盒子被打开之事。 就在此时—— “哇!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瞎了……” “呃……我变瞎子了——哇——” 一阵哀嚎已从人群传了出来,众人手捂双目,惊、惧、愕、慌地乱撞、乱叫不已,竟如双眼被人用利刃戳瞎而淌出鲜血一般。 咔啦啦……黑盒子已掉在地上,滚了几滚,盖子盖已被关上少许,但仍有余光渗出。 路挂斗见状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惊叫道:“哇呀呀!我的妈呀!这是哪门东西?这么可怕?!” 小小君也感到胃在收缩。 “我的盒子!我的铅盒子!你们不能打开它啊——”瞎子惊惧而恐惶地叫着,急忙而乱窜地爬着,在摸寻那口盒子。 哀叫声已变成鬼泣般恐怖。 更恐怖的事又发生了—— 血,真的从众人捂住眼眸的双手渗了出来,再紧密的双手也捂不住鲜血往外渗。 路挂斗见状,差点将胃里黄汤给呕出来,本已泛红的醉脸,吓得惨白无人色。 小小君也双目尽赤,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绝人寰之事。 更可怖的事仍在进行。 众人已开始溶化,如雪人在强烈太阳下溶化…… 血淋淋的人形已变成血淋淋的骷髅头…… 素有拼命太岁之称的路挂斗,此时也感到那种无形而不可抗拒又随时能要他性命的幽冥力量笼罩着他全身,使他动弹不得!他此时心灵正感受着此种无法抗拒之恐惧。 “我的盒子……我的盒子……” 瞎子低沉而哀悼的声音和着呼啸北风阵阵传来。他摸着遗落在地上的长剑、铁戟、短橛……甚而是值钱的玉佩、黄金、白银,他都视它们如敝屣,一心只想找到那口铅盒子。 终于他摸到了那口盒子,脸上露出无比欣慰,急忙将盒子掀开,想检查盒里是否仍留有那不知名的东西。 盒子一掀,银红冷光再次射出,映得瞎子满脸光红,他的眼球赫然也泛出两道白光。 他的瞳孔竟然是白色的?!银光照在他眼球,白色瞳孔已将光芒反射而出,真如天上星星般闪闪生光。 夜猫的眼睛在黑夜能泛出淡淡青光,乍见之下已能令人毛骨悚然,何况是一副少了黑眼球的人眼? 这要比看到血淋淋的厉鬼更来得使人心寒。 路挂斗和小小君皆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好可怖的眼睛……”他们心中已森然地叫了起来。 瞎子感到银光乍见,知道东西未失,这才真的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立时将盒子盖上,撕下一节腰带将其绑好,复又挂回腰际。全弄好了,他这才想到那支赖以走路的拐杖。慢慢地,他已寻回拐杖,慢慢地点出拐杖,慢慢地拖出那悭涩的步伐。先向左点,再向前点,再微微点向右边,然后再僵直地拖出一步。 “嘟……嘟嘟……嘟嘟……嘟……” 沉重有如夜梆子的声音再次传出,瞎子已渐渐往镇尾行去。 北风再起,呼啸刮骨,野犬悲呜,似乎在哭泣寒夜无情。 “瞎子走了……”风卷小巷,带起几片枯叶刮在路挂斗脸庞,从惊骇中他已醒了过来,自言自语地念着。 小小君抖抖肩头,深深吸口透冷寒气,这才回答:“走了。” “他们全化了?” “嗯!”小小君轻轻点头。 一想起刚才情景,路挂斗又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猛地抓起腰间斗大葫芦“咕噜”灌个不停,想醉上一醉,看是否能将此事如做梦般忘得一干二净。 “咱们出去看看。” 不等路挂斗回答,小小君已拉着他往众人消失的地方行去。 风,更急,更冷。 除了兵刃及银钱、玉石之类外,没有一丝东西留下。 就连应该有的血腥味也没留下。 若不是尚留有众人的兵器当证物,小小君真以为这是一场梦,是心灵的一种幻影,他简直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种怪事发生?但事实上已发生了。 “李歪歪你想他们真的消失了吗?”路挂斗虽是亲眼所见,但他仍是不相信自己眼睛,他希望这不是事实。 小小君拾起地上一把泛黑长剑审视良久,皱皱眉头,道:“我想是的。” 他补充说明:“江湖中人,很少会将自己惯用的兵刃弃之不理,何况这又是一把难得的利剑。” 路挂斗沉思半晌,又问:“那瞎子……那盒子装的真是‘水晶变’?” 小小君回答:“我不晓得,不过上次孟乌龟告诉我关于水晶变的事,并没有提到此种情况,而江湖传言也不是如此。” “那……那道光芒……你会见过像这种相同的光芒么?” 小小君哑然一笑,道:“要是见到了,我这对招子还管用?” 路挂斗愣了一下,随即也憨笑起来,他觉得自己问得实在有点傻。想了想,他又问:“如果那道光芒能将人身溶化,可是为何瞎子却不被溶化?他好像不怕?” 小小君苦笑道:“要是我知道就好了,不过……他的眼睛好像也是被那道红光照瞎的。” “以前你见过江湖有这么一号人物?” “连听也没听说过。” “那你怎么知道‘水晶变’会在‘快活铺’出现?” “孟乌龟说的。” “老乌龟……”路挂斗叫道:“又是他搞的把戏。” 小小君苦笑不已,道:“我们可能中计了。” “什么?中计?”路挂斗惊异地望着小小君,很是不解。 小小君点头道:“不错。” “你是说传消息给你的不是那只老乌龟?” 小小君点头。 “不是他?会是谁?” 小小君苦笑不已,因为他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这么说那人是有计划地引我们来此?” “有此可能。” 路挂斗满意地看着他,微微一笑,道:“还好,他并没有得逞。” 小小君叹道:“但他却害死了十数条人命。” 路挂斗笑道:“至少那些人没白死。” “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死,让我们知道了江湖有这么一位瞎子,瞎子身上有这么一口能杀人的盒子,这些资料不是很宝贵么?” 小小君苦笑,这代价不可谓不大,但既已成事实,再怎么也挽不回。 “我看除了老乌龟,天下可能无人能知晓那盒子的秘密了。” 路挂斗淡然地说。 “也许这次他也无法知晓……”小小君想了想,苦笑道:“可惜除了他,我也找不出其他人选,好歹也问他一问再说。” 他已决定走一趟老乌龟的巢穴。 浩渺苍郁天空已撒下片片瑞雪,似想将一切掩埋于人们记忆之外。 群雄的兵刃,瞎子的身影,以及那扣人的拐杖声,皆随着飞雪沉埋于快活铺的街道上,不复再现。 雪,仍然飘着,夜,却渐渐消失了。 一座金黄色城堡耸立在襄阳城西襄水河畔。任何人站在它脚下,都会被一种无形力量压制着而显得自己十分渺小,尤其是武林中人。 “金枪弄月,穿心不觉。” “金枪堡”,这就是名闻天下的“金枪堡”。 数十年来一直执武林牛耳,与九大门派,鄱阳“冰雪楼”,太行“红叶庄”齐名的武林第一堡。 它不但在武林占有一席之地,就连官场上也赫赫有名。 左侯爷,年轻时凭着一把天下无敌的金枪,一夜之间截杀番将八人之多,不但巩固了边防国土,还保住了皇上一条龙命,皇上感恩之余,特封“威武侯”,位比大将军,御赐金枪一支,文官下轿,武官下马。此种风光,体面,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虽然老皇帝死了,新皇帝虽未如此热心,但凭“左侯爷”三个字,在官场上行不通的,可还没碰到过。 然而左侯爷并不热衷于官场,淡薄名利地过着,甚而连武林也很少涉足。可是他的枪,永远都是如此震撼人心,永远都不会被武林群雄所遗忘。 “金枪弄月,穿心不觉” 当他的枪刺进敌人胸膛时,敌人还能说、能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已受了伤,已命在旦夕。 等他感觉到时,他只有在不信与恐惧之中,向阎王爷报到了。 如此一把快枪,天下人怎能将其遗忘? 左侯爷:本名左秋寒,河南鄢陵县人,现年七十一岁,瘦高。 外号:又名左金枪、左侯爷,人称“金枪弄月,穿心不觉”。 师承:十四岁拜在“神秘亡魂枪”冷平老前辈门下,十七岁曾赴少林向无心长老学习绝艺“蟠龙棍”,十九岁又赴丐帮学得打狗棒法,二十一岁再学昆仑绝学“镇天十三枪”,二十三岁返回师门。 资历:二十五岁出道江湖,以自创之“弄月金枪二十一式”打遍关中地区无敌手。 二十七岁赐封“威武侯”,并御赐“金枪堡”一座,从此生根于此。 三十一岁为江湖截杀“赤魔”梁魁,因此江湖威名大噪,以后陆续有除暴的消息传出。直到五十四岁才封枪不问武林事。 注:左侯爷无子,膝下一女左瑗安已下嫁红叶庄庄主洛英红,四十三岁时收一义子赐姓左,名晏安。左晏安一手枪法尽得真传,现也近中年,全堡上下一切事务皆由他主持。 黄昏将尽,冥夜已临,阵阵刺骨寒风吹掠着城堡上的幡旗,啪啦啪啦翻腾,有若黑暗中的魔鬼在张牙舞爪,想将整个宇宙吞噬一般。 呼啦又是一阵狂风吹过。 幡旗竟然腾空而起,如飞龙般地冲向苍暗天空狂舞一阵,再慢慢飘向地面。 “喂——牛头!幡旗断了你知不知道?还窝什么窝?也不怕掉了头?” 城墙下面已有人在叫嚷,声音并不大,但甚尖锐,想必是怕上级知道此事而又不得不叫,才憋出此种声音来。 城墙上没有反应。不久,啪然一声,已清脆地响起。 “谁?!” 城墙的守卫已惊觉地叫了起来,很是紧张地往四处寻去。 “呵呵!你祖宗那!谁?”城墙下的守卫得意一笑,这颗石头果然将他打醒。 “妈的!毛蛋你发什么神经?大冷天里还开什么玩笑?呆会儿下哨,俺跟你没完!”牛头捂着头,一脸抱怨地叫嚣着。 “谁吵你?别骂得太早,等一下你连脱裤子谢我都来不及,你看看!”毛蛋也因天气太冷,不愿再瞎扯,拿起旗幡晃了晃,又叫道:“自个儿想办法弄上去吧!别真个掉了头,到时想找个酒伴都得费上三牲酒礼爬过七重高山到你坟前找那!” 他将幡旗包了石块,揉成一团甩向城墙,欣然一笑,也窝了起来。 牛头尴尬一笑,边骂边笑地接下幡旗,随手换了条新绳子,已然往旗杆爬上去。 “咦……”牛头爬到顶端,赫然发现一把剑形东西,犹豫地将此七寸长,手指宽的小剑拔下,仔细地审视一番,再看看圈着绳索的环结,正是被此把小剑给切断的。 此时他才想到这是人为的,霎时脸色大变,吼了起来。 “不好啦——有刺客——有刺客——快来人啊——” 惊惶而尖锐声音已传向四周。 “刺客?快!第一班马上封锁城门……” “刺客在哪里……” “老穷快醒醒!有刺客……” “快向左爷通知!” “快调人手支援后堡……” 一声狂吼,满堡鼎沸,人影幢幢,火星点点,短短几分钟之内,“金枪堡”已如暴张烟火,亮如白昼,个个刀剑出鞘,神色庄重。 牛头却抱着旗杆失魂落魄得不知道下来。 也难怪,此种情况可以说是他进入金枪堡十四年以来的头一遭,能懂得叫出口已算演习奏效了。 不错,除了演习,十数年来,有此情况对金枪堡来说算是第一遭。 “牛大成你下来吧!”一位四旬中年人已伫立墙顶,书生打扮更衬托他那温文外貌。 “是,堡主。”牛头战战兢兢地爬下旗杆。 人未落地,牛头已讷讷道:“禀堡主,有刺客用小刀削断了旗幡绳索,我……”’ 左晏安轻轻一笑,慈祥地说:“下来再说,别出了差错。” 牛头也不多言,慢慢爬下来,立时递上旗幡和短剑,道:“禀堡主,就是这把剑将……将绳索切断的……” 霎时之间他才看清这把短剑不但小,而且已长满铁锈,就像被风吹雨打了十几年的铁钉,斑剥不堪,似乎没法子用它来切断任何绳索。他心灵所闪出念头是:“完了,这把剑好像很久就钉在旗杆上,这锈剑怎么可能切断手指粗麻绳?”他的心现在比什么都紧张,牙齿也情不自禁地咯咯响了起来。 但内行人一看就知道绳索是被这把短剑所切断。 这当然也瞒不过左晏安。 “堡主……敌人……”站在他左侧五旬虬髯大汉已轻声脱口而出,他也急须知道是否真有刺客,他正是护法任千马。 左晏安捋着长须,仰头沉思半晌,道:“任护法你相信这把锈剑能切下绳索?” 任护法抿嘴道:“不能,但以内家真力发射,是有此可能。” “不错!”左晏安道:“绳索的确是被短剑所切断的。” 牛头闻言,霎时一颗悬在口里的心已放了下来,他不求赏,只求个平安就已是万幸了。 任护法闻言之下,脸色也微微一变,他实在没想到也有人敢动“金枪堡”,当下立时拱手道:“属下立时下去部署!” 说着他已转身想离去。 “等等!”左晏安出言相阻。 任千马甚是不解地顿住脚步,回头往堡主看去,听候指示。 左晏安微微一笑,道:“刺客已走了。” “走了?!”任千马不解。 “嗯!”左晏安点头道;“也可以说刺客根本就没进堡一步。” “这……”不但任千马不解,在场所有人都不解,尤其牛头又开始紧张起来。 “也没什么重大原因,你们想想,一个刺客若要行刺之前,他第一步先要做到的是什么?”左晏安向众人询问。 “隐藏自己。”任千马回答。 左晏安点点头道:“不错,然而他们却先削落了咱们旗幡,这并不是刺客应有的行迳,而是在示威。” “向金枪堡示威?!”任千马不信而有点想笑地说出口,他实在想不出天下有谁具有如此大的胆子。 左晏安叹道:“这就是江湖,任谁也无法永保无事。” “那么堡主可知道这把短剑来历?以及来人动机?”任千马问。 左晏安晃晃手中的锈剑,苦笑道:“我和你们一样一无所知,至于来人动机……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也许从此以后金枪堡会变成多事之地了。” “传令下去,多派人手,严加戒备,其他的人撤回,敌人并未侵入本堡,不必再搜了。”左晏安已向任千马下令。 “堡主……” 任千马似乎有事想说,但话到一半已被左晏安制止。 “任护法你也不必太过于担心,咱们金枪堡能立足江湖数十年,也不是省油的灯,不错,今天是有人冲着咱们而来,但希望他们别秤错了,否则吃亏的永远是他们。咱们不能低估敌人,也不必将敌人估算得太高,金枪堡不是那么好惹的,你下去吧!” 他很安祥地说出此番话,果然不愧为一堡之主,临阵不乱,又能安抚人心。 “是,堡主。”任千马拱手回答。 有了堡主此番话,众人又对此事添增无比信心,对于刚才那股莫名的惊惶感,已排却不少。 平常训练有素之下,众人已井然有序地散去。 幡旗再次挂上,随着夜风腾龙般地翻飞,卷掠着。 骚动过后,金枪堡又如巨龙沉睡般的,宁静地躺在冥夜之中,聆听飕飕北风的呼嚎。 夜,终究是夜。沉冷而浑黑。 一匹马,也许是驴子,拖着一辆只有两个轮子的拖车,车上放置了一口长箱——也许是棺材。直奔金枪堡。 漆黑的夜,漆黑的驴子,漆黑的棺材,有若死神的招魂令,一寸寸地逼近金枪堡。 沉闷的蹄子一次次敲在护城河上的宽敞石桥,宛如恶魔的诅咒,巫蛊的化身,将人们脆嫩心灵吞噬殆尽,成为只有躯壳而没有知觉的僵尸。 护门守卫正如僵尸般挺立于门下,对于深夜幽冥的黑驴、黑车、黑棺材,带着死神的诅咒,他已不知如何是好,愣着,哆嗦着。 驴子走到石桥中央已停了下来,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动了。 没人。只有棺材,漆黑的棺材。 护卫也没动,甚至连呼吸都已不自禁地憋住了,持枪的右手,青筋已暴如蚯蚓。 蓦地黑驴竟然唏哗哗人立而起,惊惶地猛踢前腿,却一步也没往前跨。驴子就是驴子,不走就是不走。 想必黑暗中有人见驴子不走了,故意打出石块而造成驴子的惊叫。 这一叫,倒把护卫灵魂给叫了回来! “谁?来人啊!有情况!有情况——” 全堡又是一阵骚动。 第一个跑出堡门的正是牛头。 长枪一挑,他如勇猛的张飞冲向桥头,大有向来者一拼之势。 可惜来者是驴——不会拼命,只是会使性子之驴。 它要不想和你拼命,任谁也无法要它拼命。 “妈的!是驴子?” 牛头见状,想笑,为他自己如此紧张兮兮而想找驴子拼命而想笑。 护法任千马也赶了出来。 审察良久,他终于走上前去慢慢地开棺盖。 “老太爷?!”一阵惊叫已传起。 棺材里面躺着的赫然是名震武林的左金枪,左侯爷! 寒光一闪。左晏安已如仙人般从高墙上翻下来。 棺材里仍躺着一位白髯齐胸,素色长袍的老人。 “老爷!” 左晏安乍见之下亦惊叫出口,霎时整个人已虚脱,脚步已飘浮,晃个不停。 “堡主——”牛头急忙往前扶住他:“堡主,堡主您怎么啦?” 经牛头这么一叫,左晏安已醒了许多,微微喘口气,已能站立,感激地望了牛头一眼,随即往棺木行去。 棺木里的人在溶,像上次在快活铺那些被银光照射之人一样,一寸寸,一层层地在溶化。一滴滴不知是血还是水,从棺材缝中往地上掉,每滴一声群雄就颤抖一次。老堡主竟然就这样给人料了?众人心如刀割。 嘟滴之声音已变成小孩在小便一般。 “咦……”左晏安觉得有异,立时抽出随身匕首往棺里挑。 这一挑赫然挑出一副人皮面具—— 老太爷没死。 那死的是谁? 不是人,是冰。有人事先将冰块雕成人形,再用人皮面具装成左侯爷模样,然后密封在棺材里。现在棺盖被打开,冰块就溶化了。 是谁在恶作剧?是谁在诅咒老太爷?这和那把生锈短剑是否有关?这是否意味着左侯爷将会和快活铺那些人一样,溶化得不见踪迹? 冰是溶化了,棺材仍在,余悸仍在,最可怕的东西也在——一口盒子,铅黑色之盒子正呈现在棺材里,这盒子虽然没有瞎子挂的那口盒子旧,但可以想像其形状,外貌在开始使用之时一定是相同规格的。 盒子出现了,可怕之事是否也跟着会发生?这盒子是否亦存在那种神秘而又恐怖之光? 棺材仍在,在大厅前广场。 左晏安也不是省油的灯,他须要知道来人的来历,纵使连棺材这点线索,他也不放过。 他已派人彻夜到方圆数十里的所有棺材铺及可能造出棺材的地方打探是否有人曾经买过这么一口纯黑色福杉棺材。 答案很快就传来:是襄阳城西“安平居”所出售,有人留下银子,要老板将棺材抬上这么一辆驴车,如此而已。 那人油笠压顶,素衣旧袍,身材高大,声音低沉,这就是左晏安所知道的一切。 线是断了,另一条线却寻获了—— 快活铺出现同样的盒子。 左晏安已一夜不能入睡——为了这口盒子。 他在想瞎子,想瞎子之盒子,想盒子之银光,想快活铺那一幕到底是否是真实的? 他不愿意相信这件恐怖之事是事实。 他在想这盒子是否和瞎子那一口相同——具有同等受魔鬼诅咒的力量? 他在想这么一号人物到底是谁?他又何时和他有了瓜葛? 他在想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又该如何去应付这么令人难以想像的死亡银光? 愈想,他心愈慌、愈乱。 东方已吐白,一道金光已从窗扉缝隙静悄悄钻了进来,夜已消失。 阳光宛如出自黑盒而带有无比不可抗拒的力量投射在业已打盹的左晏安眼帘。 霎时他已一身冷汗,全身肌肉已绷紧。当他想往后闪避时,他才发现——这是从太阳身上发出的温柔阳光,不是那要命的银光。 天亮了。黑盒仍在,怵目心惊地摆在桌案上。 想了一夜,他仍然没想通。 自封枪以来,左侯爷一直未出后庄院一步,全堡上下一切大小事情都由他一手承担。十数年来他一直办得很好,很顺利,从未像今天这样如此惶恐而手足无措。他并不是个刚愎自用之人,对于不能而无法解决的事情,他仍然会请教他人,以拟出一个好方法。 “老爷……” 左晏安已拱手、揖身,轻言说出口,神色庄重而带有一份急躁。 高僧般慈祥的眼神已投在左晏安脸上,老翁轻轻一笑,道: “晏安,都已年过半百之身,你还是如此心躁,须知,心不能定则必出错,你得多加小心为是。” 左晏安老脸一红,立时再拱手应声“是”,但仍是如此急躁样。 “老爷,孩儿……” “晏安!”左金枪亦感觉出他今日有点失常,想必有事情发生,随即截口道:“堡中一向平静,昨晚喧哗不已,是否有人骚扰?” “是的,老爷。” “来人是谁?” “老爷……孩儿不知。”左晏安低头沉语。 左金枪皱皱眉头:“可是位厉害对手?” 他觉得以自己儿子那身武功还不能将来人留下或留下来人名号,那么来人必是位厉害人物了。 左晏安迟疑一阵,没有回答,他也不知如何回答才是,说来人不厉害,但那把小铁剑和黑盒子又带着些不可抗拒的力量。说来人厉害,却又说不出如何厉害法?快活铺那种事又如神话,很是令人难以相信,他也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左金枪立时又道;“你将经过说一遍。” 左晏安一五一十照说一遍,随即拿出小铁剑及那口沉重的黑盒子。 左金枪乍见铁剑,霎时脸色一变,弧立而起,接下那柄铁剑,仔细审视,愈看愈是心急,双手已不自觉地轻颤着。 “铁剑……铁剑……”他喃喃而有些痴呆地念着。 左晏安见状亦现出惊惶状,迟迟不知如何是好,本以为黑盒子才是最重要的对手,最厉害的武器,现在已转移到那柄不足一尺而布满铁锈的短剑上。 “唉!没想到它仍然存留在世上,真是冤孽!”左金枪喃喃念着,一霎时已颓老了许多,似乎此把铁剑和他有过某种关系。 左晏眼神闪出异样光芒,问:“老爷……您认识这把短剑?” 他很希望知道这把铁剑的来历。 左金枪长叹口气并没回答,负手仰头注视着竹亭帘梢,沉思不语。 长约盏茶功夫,左金枪似乎考虑过该如何处理此事。 “就让他来好了,好歹总该见上一面再说。” 这是他的回答。 这把剑的主人是谁?他和金枪堡又是何关系?似乎存在有不少之怨隙,可是左金枪却一直没向任何人提及过。 左晏安当然很想知道此事,但他义父不愿说,他又何尝问得出口,微微颔苜,他已将话题转移到那口黑盒子。 “老爷您看这口盒子是否带有那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左金枪闻言方才注意到其手中盒子,微微拂髯,问:“快活铺亦风闻有此口铅盒出现过?” 左晏安颔首,随即补叙道:“听说那些人全然消失无踪。” 说着又往手中盒子瞧去,甚有“不知如何是好”之态。 左金枪沉思着,从他出入江湖以来,可有这么一种东西出现,或者有此情况发生,或而类似之事现于武林。 可惜他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随手端起香茗浅啜不已。 左晏安见状,又言:“老爷,您可知有种东西名为:‘红丝水晶变’的?” “水晶变?!” 左金枪微微诧异,反问:“你是说盒子装的是那块水晶变?” “是的。”左晏安点头道:“根据堡中部下探询,当时快活铺那些人为的就是这块水晶,才遭到灭身之祸。” “有此种事?”左金枪仍心存疑问。 左晏安回答:“想必不假。” 微捋长髯,放下茶杯,来回踱步数趟;左金枪轻声道:“可是关于水晶变之传说并未如此恐怖……难道传言有误?” 说着他又往黑盒子看去,霎时他才想到此盒子和那把铁剑的关系(同一时间、地点,同时出现之关系),脸色不由得又是一变,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惊惶叫道:“难道他真的找到了那东西?!他真的找到了水晶变?!这东西真能发出如此神秘力量?” 左晏安问:“老爷,那人……” 他想知道左金枪口中所说的“他”是指何人,但左金枪如若不言,他也不便出口询知。 “唉!”左金枪叹口气道:“晏安,此事牵涉甚广,一时也说不完,来日再说,当务之急,是先得查明铁剑和黑铅盒是否有牵连方为上策。” 对于那个“他”,左金枪似乎甚是忌讳谈论,想必有某种关系存在于他俩之间。 左晏安见得不到答案,亦不再追问,道:“听说这盒子在一名瞎子身上。” “瞎子……”左金枪喃喃念着,不久道:“如是瞎子,那可能就不是他了。” “老爷,是否要将盒子启开?” 左金枪再次注视此铅盒,沉吟半晌,道:“不启开,则不能知晓其中奥秘,你将它拿至秘室,在全部密封之下将它打开。” “是,老爷。” 说着左晏安将行告退。 “晏安,别忘了先行用畜牲做实验,小心布置,我随后就去。” “是,老爷。” 再次拱手,左晏安已离去。 一间密封之石室,五坪正方,中间置一石桌。 石屋正上方,开有一拳头大小洞,他们想:如果黑盒子能产生那种恐怖之光,那么就能从小洞见着。 石桌上摆着那口黑盒子,盒盖连着一条细线,只要细线一拉,随时都可以开启盒盖。 一条狗,不算大的黑狗亦缠在石桌上。 这布置简单而周详,而且很有用。冬月上弦,斜挂山头,阵阵淡青飞云拂掠而过,使得投射于地之月光忽闪忽灭,宛若正在眨闪之萤火虫,映出人们泛冷之脸色,亦一阵青一阵白地变幻着。 夜,是静的。 人,也是静默,然而一颗心却将悬于口,血液有如长江巨涛般地翻覆着,为的是——那口神秘之盒子将被启开,一切所幻想之情景将逐一得到证实。 蓦地,连在左晏安手中之绳索已抖动。 在这同时,一道宛若电闪之强光从石屋顶端小洞射出,煞像强烈探照灯般地照向空中,接着一声霹雳,碎石纷飞,浓烟弥漫。 众人乍见惊变皆扑往地上,抱首掩头,一颗心早就飞向九霄云外。 哗啦啦一阵碎石落地后,强光已失,巨响不再。奇怪的是,连石屋亦好像耸立在灰尘烟幕之中;臣响不再,却传出那只小黑狗之哀叫声。 余悸犹存之众人已起身,连左金枪都灰头土脸,其他人更不必说了。 “哈哈!狗没死,盒子是空的!呵呵……” 牛头已然爽朗笑起来,他有那种被耍的感觉。 有他这么一试,左金枪及左晏安和任千马已放心欺向石屋。 “侯爷、堡主,盒子是空的!您看。”牛头呈上黑盒子。 左金枪马上接过手,仔细一看,盒子中有一字条,上书:“多此一举”四个简单明了之黑字。 “多此一举?!侯爷,这是何意?”任千马不解地脱口而问。 左金枪苦笑道:“来人好像已算准我们会如此处理,故而事先留字以嘲逗。” 左晏安道:“可是,老爷,要是我们不如此处理,恐怕伤亡就甚为惨重,何来嘲弄之事?” 左金枪解释:“晏安你可曾想到那条小黑狗为何安然无恙?” “这……”左晏安不解。 左金枪苦笑道:“如若咱们易地而处,亦可能相安无事,很明显咱们被嘲弄了。” 左金枪道:“我此时亦不明白,得检查石屋,看看能否找出其中蹊跷。” 说着众人已开始找寻原因。 不久,左金枪已找到答案。 他说:“来人用的是炸药。” 这点众人从被炸过之痕迹不难看出。 他又说:“想必此炸药乃为四川唐门之破天沉之类的东西,必须经过碰撞方能引爆。” 左晏安问:“但那道强光……” 左金枪回答:“强光是发自盒子没错,至于是何东西就不得而知,例如石磷就能产生一瞬间之强光,来人是想制造一种像传说之‘水晶变’的假象,而我以为石屋之所以只炸屋顶,乃是炸药从盒子弹出,撞上屋顶才产生爆炸,是以小黑狗才能无所损伤。” 任千马不解地又问:“既然炸药能产生如此大的威力,若有人启开,亦会遭此劫难,歹徒又怎么嘲弄我们多此一举?” 左金枪回答:“来人所用之炸药很显然是经过盒子弹射而发出,如果炸药未撞上石壁,也许就不会发生爆炸,若以我们之身手,在开启盒子时而发现有东西弹出,避开之机会很大,也就是说我们不用秘室,可能就不会引爆炸药,也不必弄得灰头土脸。”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已明白其中道理。 然而左金枪忌讳的不是黑盒,而是使用此口盒子之人。 此人竟能算出他的心思,能算出他将会用此种方法开启盒子。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 一座被挖空的无名山,常年被云雾所罩,如非有心人,实在很难找到此山,更甭想知道此山是空的。 十六间不同之石室,不同之陈设,不同之格调,不同之机关陷阱。 天下间能平安无事通过此十六间机关密室者只有两人—— 天灵子容观秀,以及小小江湖小小君李小小。 因为他们是“九转通天”孟绝神唯一仅存之两位朋友。 如若盂绝神不愿意,那天下就无人能走完这十六间石室了。 今天多了一人。 路挂斗托小小君之福,亦平安无事地走过此十六间石室。来到半边墙壁都是册籍古书之书房。 一支长达八尺之青铜烟杆正架在书桌上,缕缕轻烟冉冉而升。 人呢?人竟然倒卧太师椅,头下脚上,因有书桌挡着,只见着一双腐旧之小布鞋。 原来他老兄为了吸食长烟杆。只得“调”姿势,以便使嘴巴能含住烟斗。 烟杆仍在冒烟,不过现在冒的不是清香淡白之香烟,而是如瓜藤燃烧之深黄色浓烟。 人呢?人却从椅子上蹦高七八尺,差点没撞上石壁,呛得他直打咳,眼泪流个不停。 “呵呵……”笑声传出。 路挂斗已不客气地伸手去抄那支长烟杆,也想过过瘾。 可惜他忘了小小君之交代。 路挂斗右手刚刚摸及烟杆,但觉书桌突地往左移,落脚处一空,紧接而来是一张网将他连人带身网了起来,悬在半空中。 这还不止,一支长扁担已从左墙甩出,恰到好处地正打在他屁股上,叭叭直响。 “哇喔!老乌龟你快放手,快啊——” 路挂斗挨了几下屁股,亦感受不了,直叫不已。 “放你?哼!”孟绝神晃晃五短身材,冷冷一笑,鄙夷地看着他,调侃道:“放你?你真他妈的大胆,头顶我的天,脚踏我的地,也敢请我吃菜瓜藤?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路挂斗一想到刚才,又忍不住哧哧笑了起来。 孟乌龟一看,心情更是难受,叫道:“你还有时间笑?” 手往桌上一按。 叭然一响,路挂斗又吃了一板。 “哇喔!老乌龟你敢再打我,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来呀!你来剥呀!叮叮当叮……” 孟绝神竟然哼起小调,很有节奏地按着机关钮,扁担亦甚有节奏地拍打着。 蓦地,巨网突然被挣破,路挂斗猛然往下掉,一口气栽到孟乌龟头上。 “哈哈!看你往哪里逃?” 一揪手,他已左右开弓不客气地直往孟乌龟头上打。 几分钟下来,两人已鼻青脸肿,筋疲力尽,小小君才笑笑地将两人拉开。 “老乌龟,路兄,打也打过了,该谈点正事吧!” 路挂斗啐口唾沫,叫道:“妈的!这小子打得我屁股真痛,非得好好修理一顿不可,我……呵呵……” 他见着孟乌龟一颗头已长了许多肉瘤而且青一块,紫一块,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他那瘀血泛青之眼眶亦缩皱一团,宛若小丑,当真是王八笑乌龟。 只这么一笑,两人已前嫌尽弃,此种事对他俩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习惯得很。 李小小拾起地上那支长烟杆,苦笑道:“怎么?你又偷了贡品?” 老乌龟晃动那颗宛若一颗柚子被戳上五个小洞再黏上两片老鼠耳朵之秃头,挤挤细眼道:“不是偷,是借,这支青龙杆听说可以长命百岁,我倒想找出其中原因,谁知道被这只醉鱼一砸,这下可什么都完了。” 他摸着手中被压扁,压弯之青龙杆,甚是怅然。 路挂斗尴尬一笑,道:“老乌龟你也不用太担心,坏了就坏了,凭你那几手绝活,天下还有何东西弄不出的?改天弄支假的凑合凑合就算了,当时我以为你在吸长寿膏,才来这么一下子,请多多包涵。” “吸你的头!长寿膏?真他妈的的长寿!呵坷……” 说到后来,他也笑了,他笑的是因为路挂斗夸他本领高强,可弄出以假乱真之膺品。 这本就是他最得意之事。 甩掉烟杆,他走回书桌,坐上那张舒服的太师椅,随即又按动机关,呈上美酒,这才道:“李歪歪,只分别不到两个月,你怎么又摸上门来?” 小小君轻笑道:“都是老朋友了,不来看看,心中总是牵挂不安。” 他神秘一笑,直往孟绝神看去。 老乌龟最怕见着他那种似笑非笑之神情。 老乌龟很不舒服地扭动五短身材,老鼠细眼精明地眨了眨,道:“你是为了那块‘红丝水晶变’而来?” 小小君点头。 路挂斗道:“老乌龟,这件事是你安排的?” “你以为呢?”老乌龟反问。 “我想是他人故意安排,你总不会叫我们去送死吧?” 老乌龟抿抿嘴,偷偷瞟向小小君,有些尴尬地说:“是我安排的。” “是你?!” 小小君及路挂斗异口同声叫出口,不信地望着他。 路挂斗叫道:“妈的!你想害我们?” 说着他又想起身,准备痛打他一顿。 小小君赶忙拉住他,道:“路兄,等他交代清楚再修理不迟,要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咱们两个剥了他这身乌龟皮。” 路挂斗乍闻小小君也想出手,立时有种幸灾乐祸之心态,叫道:“我看老乌龟也不必说了,他的话很难令人相信,剥了再说。” 老乌龟苦笑道:“路兄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这次纯是意外,真的是意外!” “花言巧语!”路挂斗白他一眼已坐了下来。他真希望老乌龟说不出道理,以便能和小小君联手干这趟“剥皮”事。 老乌龟甚是畏惧地看着小小君,道:“事情是我通知你的,但我没想到那东西这么厉害法?” 小小君问:“那你要我去,是为什么?” 老乌龟回答:“看看宝物嘛!宝物出土,不看多可惜。” “你为何不去?” 老乌龟老脸一红,道:“我……你……” 路挂斗截口道:“你想叫我们打头阵,你好捡现成的?” 老乌龟尴尬一笑,道:“我是想借重李歪歪的本事,将那块水晶弄来看看,别无他意。” 路挂斗叫道:“哼!重利轻友,剥皮——” 说着他又想走向前。 老乌龟急忙道:“路兄,我可没有这种心理,谁不知道李歪歪那身能耐,你不也是想看看那鬼玩意才跟他去的?咱们是方法不同,用心相同。不对吗?” 突然间他以为自己解释得很好,已沾沾自喜地微笑起来。 路挂斗闻言,亦瞟向小小君,也不好意思再剥人家的皮,赶忙点头道:“说的也有道理,到现在我还想不出有谁坑得了李歪歪,呵呵……” 小小君苦笑道:“说来说去,却变成我是应该的,真是!好吧!不谈这些,老乌龟你又如何知道那是水晶变?” 老乌龟回答:“我可没有把握那就是水晶变,只是觉得像罢了。” 停了一下,他又道:“武林传言最后一位得到‘红丝水晶变’的人是三百年前天下第一剑杨追雁,而杨大侠是在陕西境内太白山失踪,为了追察水晶变下落,我三两天总得走上一趟,最近走得比较勤,结果就发现这么一位赵瞎子。” “赵瞎子?”小小君问:“你怎么知道那瞎子姓赵?” 老乌龟笑道:“自己叫的,反正瞎子并不少,而且他又挂了这么一个会发光之盒子,‘照’和‘赵’是同音,所以我就这么叫上口了。” “赵瞎子……也好!”小小君道:“满顺口的,就这么叫吧,你继续说下去。” 老乌龟点头道:“当时我发现赵瞎子从太白山走出来,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江湖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好奇心使然,就一步步跟下去,结果赵瞎子竟然视黑盒子如宝物,每当要休息时必定会打开来检查,是以我能见到那道寒光,也联想到盒子里面放的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红丝水晶变’。” 小小君接口道:“所以你就通知我,要我去碰碰它?” 老乌龟尴尬点头:“谁又知道那是一道要命的光芒,还好你安然无恙。” “是啊!安然无恙?”路挂斗瞪着他道:“你最安然无恙了!” 老乌龟又是困窘一笑。 小小君沉吟半晌,道:“老乌龟你想那东西真的是水晶变?” 老乌龟摇头道:“被赵瞎子这么一搅,我也没信心了,这和传言完全不同,我猜不出真假。” “那……世上真有那种光芒能溶化人身?” 老乌龟肯定回答:“有,最简单的,阳光若能聚集,其热度,也能焚化人身。” 路挂斗道:“这不一样,溶化跟焚化不能相提并论。” 老乌龟笑道;“话是不错,但我说的只是一种道理。用聚光镜将阳光聚起来就能焚化东西,这是我们已想到之方法,是以我们会相信,若有人也利用光源去制造一些能溶化人身之东西(元素),那么就有这种光存在,只是我们还不知道方法而已。” 路挂斗又问:“这么说赵瞎子的那盒子东西是人造出来的?” 老乌龟道:“也不一定,也许有种东西天生就具有此种力量。 能溶化人身的光源我倒没见过,能照瞎人眼的东西倒是不少,就是让太阳连续照射,也有可能变瞎。” 小小君问:“你可曾想到世上有何东西能具有此种效用?” “红丝水晶变。”老乌龟很快回答。 “水晶变?”小小君诧异道:“为什么?” 老乌龟回答:“只是猜想。”停了一下他又道:“你可曾记得我以前说过,所有得到过‘水晶变’的人都莫名其妙地失踪?” 小小君道:“你是说他们已被‘水晶变’溶化?” 老乌龟点头道:“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解释。” 路挂斗急忙问道:“可是那位赵瞎子为何不被溶化?” 老乌龟苦笑道:“我要是知道这秘密,我就知晓‘水晶变’的全部秘密了。” 小小君皱皱眉说道:“这倒是棘手的一个问题,但不知赵瞎子是何来路。” 路挂斗道:“看那瞎子好像一点武功也不会,怎么抱了这么一个要命的东西,看来天下又要乱了。” 他有意无意地看看小小君,倒真想试试小小君是否真有能力和那神秘黑盒相抗衡。 小小君苦笑道:“这种东西可不是人力所能抗拒,反正我也没去惹那瞎子……” 老乌龟截口道:“李歪歪你别得意,你没兴趣惹人家,要是他有兴趣来惹你?你还是躲不掉的。” “嗯!有道理!”路挂斗猛点头。 他们俩总希望小小君能缠上一脚,去斗斗那神秘的瞎子。 他们不是要小小君涉险,而是想将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好友塑造得更完美无缺。 老乌龟又道:“跑不掉的,宝物已现,江湖必动,这是千古不变之定律,只要混江湖者,多多少少都会受波及,尤其你又是时现江湖中锋头最健的大人物,你不趟,谁趟?” 他说得甚有道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名头、人情、友情,样样都缠着人不放。 小小君亦明白此道理,轻轻叹口气,道:“真是多事之江湖,数月前冰雪楼之事刚平息,马上就来这么一位赵瞎子,搅人得很。” 路挂斗笑道:“反正你是搅定了,怎么样?先从赵瞎子开刀?” 小小君摇头道:“宝物在瞎子手中,就让那些贪婪之徒去碰,老乌龟从中多探些关于那口黑盒子的事,也好想出应对之策。” 老乌龟点头道:“这是小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去摸,但你又将如何进行探索?” 小小君沉吟半晌,道:“还是从杨追雁失踪之太白山开始吧,这很容易就可以查出水晶变之真正功用。” 他又补充说:“如果找到杨追雁之起居或者他的去处的话。” 说着他以询问的眼光看着老乌龟。 老乌龟摸摸稀疏的山羊胡,笑道:“太白山下倒有杨追雁子孙隐居于此,人丁却很少,我去过,但杨氏子孙好像全都不会武功,也许不是嫡系而是旁支的吧!” 小小君问:“那杨追雁可曾葬在该处?” 老乌龟回答:“坟墓是有,却是空冢,对了!”他目光闪出兴奋光彩,急道:“有个地方我没搜过,那地方在太白山西麓之山坳处,是杨氏宗族之祠堂,也许那地方可以找出一丝线索也说不定。” 小小君点头道:“很好,赶明儿我就走一遭。” 老乌龟又有所感地说:“也许赵瞎子想找的对象是金枪堡。” 路挂斗问:“何以见得?” 老乌龟回答:“快活铺离襄阳城不到五十里,而金枪堡也在襄阳城外,以赵瞎子行走方向,很可能经过金枪堡。” 小小君道:“左侯爷并非省油灯,他儿子亦不在话下,恐怕凭赵瞎子一人是以卵击石,起不了作用。” 老乌龟道:“话是不错,但若是其他人闻风赶到,或是他们早已有计划,那得另当别论了。” 路挂斗点头道:“有此可能,我看咱们得知会左侯爷一声,省得金枪堡对此事一无所觉。” 小小君也点头道:“好吧!反正顺路,走一遭亦无妨。” 老乌龟想了想,道:“我仍然不知赵瞎子那口盒子装的是何物?将要如何防范?只能告诉你们别被那银光照中,也许如此就能相安无事。” 第二章 将近午时,阳光依旧,然投射在如冰窟之小镇,任谁也感觉不出它的温暖。 人呢? 人在驴子上,使了性子的驴子上。 驴子不动,人却不能不动。 路挂斗说天气冷弄只驴子代步,也好学学古文人“骑驴喝老酒”的雅兴。 现在驴子不动了。 踹了两三下,还是不动。 “妈的!真倒霉,花了五两银子买来一位老祖宗,要俺来侍候你?岂有此理!” 一生气他又使性子和驴子卯起来,拉扯个没完。 小小君在笑,他在笑发生在路挂斗身上之事,永远都那么令人觉得好笑。 这次也不例外,他给他一个建议—— 也许醉了的驴子会走路。 果然!不到一刻钟,路挂斗整整灌了一酒葫芦的烈酒到驴子腹中。 驴子是动了,但却醉得比他厉害。三步一摇,五步一晃,只差点没倒下来。 这下子可忙煞路挂斗。 还好小镇很快就到。紧闭的门扉窗牖也探出不少头来欣赏这一幕绝活。 进了茶楼,路挂斗特别交代东家将那不知死活的驴给卤了涮火锅,方消心头之恨。 东家连连应是,不禁亦莞尔笑了起来。 几壶白干下肚,路挂斗心情方好转,布满血丝之醉眼这才往茶楼四处寻去。 茶楼不大,约十余张桌子,客人不多,却有一桌甚是惹眼。 左窗口坐着两名青衣女子,年龄不算大,一胖一瘦。胖的如桶,脖子比头还粗,一个人坐一张长条木椅恰恰好,宛若猩猩,姿色平平。瘦者纤柔瘦高,甚有姿色,眼珠灵巧而明亮,有如流动之水银般闪闪生光,很是迷人。 路挂斗触及其眼光,心头猛颤,再转视胖妞,霎时心起狐疑,反手戳戳小小君肋腰,细声道:“李歪歪,咱们好像被卯上了。” 小小君轻笑,不作任何表示。 路挂斗以为他不信,连忙解释道:“真的,那小妞的眼神我一看就感觉得出,在荆州城我见过她,而她旁边那位大肥猪昨天不就住在南渡口的天安客栈吗?准没错,被卯上了。” 小小君又轻笑,但他这次有表示,只在桌上写了个“静观”宇样。 凭他们数年合作之经验,小小君只这么一暗示,路挂斗已能意会,当下轻轻一笑,啜口酒道:“她们是何路数?” 小小君摇头。 路挂斗又问:“她们也跟踪了不少时间,不知是为了什么?会不会是为了那块‘水晶变’?” 他很快联想到那块水晶变,现在也只有此事最引人兴趣。 小小君道:“我不知道,以前我没见过她们,又没和她们打过照面,交过手,根本无从想起,不过以她们俩,就敢盯梢名闻天下的路君回大侠,可见手底下必有两下子。” 路挂斗瞪了他一眼,笑骂道:“少拍马屁,是盯我盯你还不晓得,高帽子少戴几顶,我心里也踏实些。” 他虽然如此回答,不愿领受,其嘴角也翘得甚是迷人,一副小人得志模样。果然马屁人人爱吃。 轻笑几声,小小君道:“她们已盯了不少时间,今天又敢公然露面与我们碰头,想必有所行动,咱们得小心为是,别着了道。” “凭她们?!”路挂斗有些鄙夷道:“真不自量力,一个大姑娘,也敢……呵呵……” 想着,想着,他已不自禁地笑起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她们为何紧跟着咱们不放。” 小小君在听。 路挂斗压低声音道:“那个像猪八戒的妹妹要是躲在闺房,一辈子也嫁不出去,她是出来找老公的,哈哈……” 说完他已昂头大笑起来。 小小君也在笑,他的笑总是有些无奈和懒散,他目光正停在路挂斗后面。 “呵呵……还好有你这位第一人选,否则我准死定了,妈的!猪小妹?哈哈……呃!” 路挂斗嘲谑狂笑,这一笑,昂头颤胸差点没摔下椅子,也差点呛死。他这么一昂头,背后站的不是那位胖小姐是谁?她正含笑地看着他。 路挂斗赶忙闪身而起,再也笑不出口,定神叫道:“你是谁?没事站在那里干啥?想吓人哪?” 胖姑娘想必也听到刚才他奚落的话,但却不以为忤,含笑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名闻天下的‘挂斗太岁’路君回,路大侠了?” 路挂斗一本正经抿抿嘴叫道:“不错,你我素不相识,也无瓜葛,好像没什么好谈的。” 胖姑娘笑道:“路大侠,不是我找你,是我家小姐有事相求。” 她指着坐在西窗的瘦美姑娘。 “她……”路挂斗心头又是一搐,但代而起的是无比荣耀。 情不自禁地瞟向小小君,大有:“这次该轮到我了吧?”之态。 小小君有点困窘地笑着,他虽不在意,但也不怎么好受,只有干笑了。 胖姑娘轻轻一笑,道:“路大侠,我家小姐有事相告,这有封信你看过就会明白。” 说着她拿出一封信箴,又道:“希望你能来。” 信交到路挂斗手上,她已反身走向瘦姑娘。两人同时离开茶馆。临行前瘦姑娘那水银般迷人秋波又往路挂斗瞥去,含情一笑,当真风情万种,娇媚动人。 路挂斗看傻了,真可谓秀色可餐,差点掉了魂,失了魄。 “呵呵,这小妞真不赖!呵呵……” 路挂斗晃着信箴有点舍不得拆。 小小君笑道:“挂斗兄,别忘了红粉骷髅,要是陷进去了,想爬出来可就难喽!” “少来!”路挂斗叫道:“怎么?只准你家放火,不准我家点灯?怎么?你吃醋了?是的,你也该吃吃醋,不怪你,不怪你!呵呵……” 小小君苦笑道:“吃不吃倒没啥关系,你得先弄清信上写些什么再说,放心!我不偷看,你爱说就说,不说也没人要你说。” 路挂斗瞄他几眼,这才将信拆开。只写着几个字,字迹娟秀: “今夜三更……镇西……” 他没再念下去。 “李歪歪,你想我去是不去?”路挂斗问。 小小君回答:“去哪里?你没告诉我,我怎知去或不去?” “那小妞约我今晚三更在镇西见面。”他还是保留一点,没将地点说清。 小小君回答:“谈情说爱,我可没兴趣参与,你自己决定好了。” “谈个鸟!”路挂斗猛灌口酒,叫道:“凭我这副张飞长相还想谈情说爱,我看其中必有诈。” 小小君没有回答。 路挂斗又说:“这两人盯我盯了这么久,今天才来这么一招,真不知她葫芦卖的是什么药?” 小小君轻轻一笑,道:“如果人家是一片真心呢?你这不就辜负了人家?” 路挂斗闻言,又忆起瘦姑娘那迷人笑靥,一点主意也没有。 小小君道:“如若是陷阱,凭你路挂斗三个字又怕过谁了?” “也对!”路挂斗耸耸肩头:“我又怕过谁?” “这不就成了?” 被小小君如此一说,路挂斗心胸已坦然,决定赴此红粉约会。 镇西天神小庙。 庙里有灯火,闪闪烁烁,宛若幽冥鬼火。 路挂斗只要不醉,一向都很守时。 三更刚到,他已跨入小庙。 只他一人,小小君想必不愿自讨没趣而留在客栈。 烛光在闪。 胖姑娘眼眸已张开,一无表情说:“路大侠,只你一人来?” 路挂斗干笑地点头。 胖姑娘微露笑意,转向瘦姑娘,道:“小姐,路大侠来了。” 瘦姑娘亦启开迷人眼眸,嫣然一笑,道:“路大侠您请坐。” 路挂斗也不客气,举步向前,坐了下来,左手却情不自禁地抓向腰际,却抓不着平日随手可得之酒葫芦,他很紧张。 瘦姑娘轻轻一笑,已递过早已准备好之酒杯,道:“路大侠深夜亲临,小女子铭感五内,特以此酒聊表心意,来,我敬你。” 说着她已昂首一饮而尽。 路挂斗也不客气,豪迈地举起酒杯,抚袖而饮。其实他并未喝下这杯酒,只是巧妙地将酒隐于袖中。 和小小君混久了,他多多少少感染些“宴无好宴”之道理。 瘦姑娘似乎未发觉,轻轻一笑,道:“路大侠必定感到奇怪,为何小女子突然相邀于此?” 路挂斗点头:“是有点奇怪。” 瘦姑娘淡然道:“其实也无他原因,只是想请一个人去一个地方,而这事只有路大侠可以帮忙。” “我……”路挂斗问:“我能帮这个忙?” 瘦姑娘深情地点头道:“除了路大侠,天下可能无人能帮得上忙,只要路大侠能帮小女子这个忙,小女子愿意……” 她已低下头,含羞带怯,大有“以身相许”之意。 胖姑娘眼眸已露出笑意。 路挂斗看傻了,这可是他生平第一遭,是有些失态。 “怎么帮?”路挂斗急切地问,看来他似乎决心帮这个忙了。 瘦姑娘轻笑道;“想请路大侠说动一个人,如此而已。” “谁?” “李小小。” “李歪歪?!”路挂斗讶异道:“你们想找李歪歪?” “谁是李歪歪?” “李歪歪就是小小君。”路挂斗回答。 瘦姑娘闻言轻笑不已,连忙点头。 不错,除了路挂斗,还真无人能请得动小小君。 路挂斗有些失望地说:“你们找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找到小小君?” 瘦姑娘点头:“我们想请小小君去一个地方。” 路挂斗真泄气,满以为此次人家是看上他,结果看是看上了,却不是那么回事,憋得很。 “那你们直接去找他不就得了?” “找他?”瘦姑娘诧异地看着他。 “对!” “你想他会答应?” “他很少拒绝,尤其是对漂亮的女人。”路挂斗有些牢骚地说。 瘦姑娘、胖姑娘都在笑。 路挂斗感到很不是味道,抿抿嘴,道:“你们找的既然不是我,那我走了,这个忙我可帮不上。” 说着他就想走。 “等等!”瘦姑娘出言阻止。 “怎么?有事?”路挂斗冷淡回答。 瘦姑娘笑道:“谁不知晓小小君聪明过人,想……” 路挂斗截口道:“他是聪明,但他很大方,你求他,比我求他更有效。” “话是不错。”胖姑娘道:“求……也有很多种,像这种‘求’就非你帮忙不可了。” 路挂斗皱皱眉头,道:“你们到底想要他干什么?” 瘦姑娘笑笑,道:“想请他去一个地方,或者……或者……” 她笑笑而神秘地望着路挂斗。 “或者什么?” 胖姑娘睁睁被肿肉赘着之细眼,往火烛望去,似乎在欣赏烛光闪动之韵律,不久才轻轻笑道:“或者想借他项上人头一用。” 到现在对方才把话挑明。 “哦——原来是找碴的!”路挂斗闻知对方来意,心情也坦然起来,刚才那股男女之情已一扫而空。耸耸肩,神气十足地说: “难怪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也不敢当面去求他。” 瘦姑娘嫣然一笑,道:“路大侠赞美,真使小女子汗颜。” “说说看,要我如何帮你的忙?” 路挂斗很认真地说,他演戏功夫很不差,装得和真心想帮人一般,像极了。 胖姑娘笑道:“也无须路大侠多劳累,路大侠只须留下来休息休息就可以了。” “休息?”路挂斗笑道:“我什么都想,就是不想休息,这个忙你另请高明吧!” 说着袖子一抖,原先隐藏之美酒已一滴滴流回酒杯。 他浅浅一笑:“帮不上忙也不好意思喝这口酒,还给你们。” 瘦姑娘笑道:“路大侠真客气,其实帮不帮忙,一杯水酒又算得了什么?” 路挂斗笑道:“这酒,我一闻到就想睡,喝了,恐怕就得真的留下来休息了。” 瘦姑娘笑道:“你以为酒中有作手脚?” 路挂斗回答:“我可没这么说,最近我一闻到酒就想睡,如此而已。” 胖姑娘又往火烛看去,笑道:“但不知路大侠闻到烟,是否也想睡?” “这个嘛……” 突地路挂斗像是被抽了一鞭,猛然起身叫道:“你们在火烛……下……” 话未说完,整个人砰然摔于桌面,不醒人事。 瘦姑娘赶忙伸手探他鼻息,不久才嘘口气,娇笑道:“要命!我还真怕药物失灵,拼命说了这么多废话,还好终于将他放倒了。” 胖姑娘道:“其实我一手就可以捏扁他,又何必多费手脚?” 看她手臂倒有些像蒙古摔角高手。常人恐怕禁不起她这么一捏。 瘦姑娘叹道:“这家伙是出了名的拼命太岁,这且不说,那个小小君让人想起来既爱又恨,我还想不出天下有谁能放倒他。” “师父呢?”胖姑娘不服地说。 瘦姑娘道:“我想师父也无把握,不谈这!快!说不定他已在路上,莫要让他发现而功亏一篑。” 三两手,她们已将路挂斗搬至墙角,也无甚变动廊内东西。 瘦姑娘拿出一花白色小瓶,往路挂斗身上洒,再反观一番,才道: “差不多了。” 四更将过。 天更黑,冷风更甚。 人影窜入。 有若狸猫,双足倒勾廊檐,微闪身,轻如鸿毛般飘身入廊。 人到得快,倒得也快。 只见他双目炯炯,乍见路挂斗躺身于地,立时期身向前想探查原因。只这么一蹲身,人也往地上栽,十分干净利落。 比起路挂斗,他栽得更是干脆,栽得令人狐疑他是否使诈? 飕飕风啸不止。 廊内却再无一丝声音传出。 “栽了?”胖姑娘细声问。 没人回答。 不久瘦姑娘才说:“怎么一丝声音也没有?” 来人栽得快,果然让人觉得他在使诈。 “过去看看?” “……嗯,小心点,那家伙油得很。” 先聆听,再探头,但见来人烂醉如泥般地躺卧于地。 胖姑娘见状,慢慢往前摸去,直到拨动来人身躯,方才嘘气轻笑;“我说嘛!江湖传言多半不实,这么一耍,还不是死猪一条。” 她甚得意地轻笑不已。 瘦姑娘不怎么放心,又审察一番,连点来人数处穴道,这才放心,娇笑道:“总算不负使命,没想到小小君也栽了筋斗。” 她有些不大相信,又往小小君瞧去。 胖姑娘笑道:“人已得手,咱们回去吧!省得旁生枝节。” 拐杖再点,已点在坚硬之石桥上—— 金枪堡护城河之石桥。 杖音更脆,却更诡异可怖。 踏上石桥,瞎子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似乎很怅然,又似乎很兴奋。 他知道找着目的地了。 手杖点得更沉重,脚步跨得更稳健。 一步步接近那数丈高之铜质拱门。 瞎子来了。 不管是何原因,瞎子终究来了。 一步步跨向金枪堡。 “谁?!” 几次折腾,虽在此透冷寒夜,护卫依然不敢失职,兀自坚守岗位,他发现瞎子。 只可惜声音只轻传喉头,又如颈部被扼锁般,呜呜不能成音。 就这样,堡内已一无反应,只传出幡旗啪啪随风飞掠声。 瞎子已跨入堡内。 堡内静悄悄不见一丝人影。 对此状况,瞎子一无所觉,也许他已习惯那种孤寂幽静之日子,有无人群已无啥关系。 他仍像已往,点着拐杖,拖着步伐,一步步往堡内迈进。 他走得很慢,却在走。 似乎有人在引导,亦或是他甚了解此地形,很轻松的,他已走到后院。 走进一间十分雅致之小屋。 “你是谁?” 黑暗小屋已传出低沉声音,可以辨别他是左晏安。 瞎子坐在小屋中间八仙桌前,没有回答,他很慎重地将腰际那口盒子解下,置于桌上,双手不停抚摸。 人终于出现了。 一盏如豆般之青灯挑燃于小屋左墙,青光闪闪宛如鬼火。 瞎子后边站着一人——左晏安,他已封住瞎子退路。 瞎子前边有一屏风,屏风后站着左侯爷。 屏风甚高,任何光线也无法照在侯爷身上。 两人手执金枪,凝神备战。 天下似乎无人能从两人联手中安然退却。 左晏安又问;“你是何人?为何而来?” “送礼。” “送礼?!” 瞎子点头:“不错。” 左晏安诧异地问:“你我素昧平生又何须如此?” “是替人送的。”瞎子干涩地说:“有人要我替他送礼到此,此地可是金枪堡?” 左晏安回答:“没错。” 瞎子显得甚满意,点头直笑。 左晏安又问:“你替谁送礼?” “不晓得。” 瞎子回答得很肯定,让人觉得他并非说谎。 左晏安迟疑一阵,又道:“那所谓之礼物,可是你手中那口黑盒子?” 瞎子点头:“是送给左侯爷的。” 屏风后的左侯爷闻言皱眉道:“盒子是何东西?” “不晓得。”瞎子想了想,又补充:“看了自然明白。” 左晏安抖抖手中金枪,冷冷道:“背向着我,慢慢将盒子打开。” 盒盖一寸寸启开,已渗出淡淡微带红色之光芒。 只听得砰然一声巨响,挡住左侯爷身前之屏风已倒了下来。 就在此时,瞎子已启开盒盖,淡红霞光映得满室通明。 只见左侯爷已哇然悲叫,弃枪,掩抚双眼,往墙边退去。 “老爷——” 急叫出口,左晏安乍见惊变,一手金枪已挑向瞎子手巾那口盒子。 砰然又是一响。 红光已失,碧光亦失。 “老爷——”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堡主——” “侯爷……” “快迎敌!快!” 金铁交呜响彻云霄,呐喊震天。混乱之际,一条人影闪入堡内,又急急翻墙而出,鬼魅般消失在夜空中。 不久马蹄扬起,蹄音不断,由近而远,终于沉寂于天地尽头。 “堡主您振作点!” 牛头背着堡主,悍不惧死,一把鬼头刀逢人便砍,他已随时准备为堡主舍命,但现在堡主却奄奄一息地伏在他背面,他不能死,他必须保护堡主,带他脱离险境。 杀得发红之眼珠已差点突出来,左脸颊及半个耳朵已被削去大半,他仍然在拼命,一刀换一刀,后来连握刀之右手也被砍去,留下左手还得扶着背上之堡主,他仍在拼命,用脚踢、用头撞,牙关咬得紧紧。 拼到后来,他的敌人都手软了,他们哪曾看过如此不要命的人? 他们已感到自己万分残酷,杀出眼泪来。 “让他走吧!” 终于有人说出这句话。 牛头终于跨出金枪堡城门。 他终于走了,带着堡主走了。 随着他脚步,金枪堡亦沉寂下来,就像先前未发生任何事一般地蛰伏冷寒夜中。 名闻天下之金枪堡就这样垮了。 一夜之间烟消雾散,除了牛头背走的左晏安之外,可说全军覆没,连左侯爷亦不知去向。 夜风依旧袭人,人事全非。 小小君和路挂斗双双躺在一间不算大,但却清雅的卧床上,沉沉入睡。 阳光照在他俩脸上,并无多大效用,看来瘦姑娘所用之迷药甚为管用。 房中淡淡丁香气息,以及粉紫帘布,小巧的兰花盆景,不难看出是属于女孩家所用。 门一开,胖瘦一对姑娘已走进来。 瘦姑娘已换妆,淡施胭脂,紫罗加身,增颜不少,而胖姑娘仍是青衫裹肉粽,不换也罢。 瘦姑娘轻盈走向床边,审视小小君一番,浅笑道:“这两人睡得满开心,也已正午,咱们将他弄醒吧。” 胖姑娘道:“香晨,我看还是慢点弄醒他们,要是他们醒来乱吼乱叫,惊动小姐,那多不好?” 听她口气,似乎她们皆是人家丫环,昨日所说瘦姑娘是小姐一事,恐怕是捏造的。 那叫香晨的瘦姑娘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娇笑道:“也好。弄玉,咱们是否要将这件事告诉小姐?” 胖姑娘弄玉道:“别说,咱们将人送去,换回药物不就成了?” 敢情她们是背着那位小姐干下这趟事。 香晨道:“可是……人家要的只是小小君,这个叫路挂斗的将要如何处置?” 弄玉抿抿嘴唇,无啥兴趣地说:“一起送去不就得了?” “不成。”香晨道:“要是弄巧成拙,那多划不来?” 弄玉道:“既然如此就作了他。” 手一比,她已划出手刀,大有一试之态。 香晨脸色微变,道:“这太残忍了些吧?” 弄玉道:“算了吧!看他们油里油气,也非善类,而且我看那老怪物和小小君似乎有深仇大恨,送他去也就等于替他送终,残忍也只这么两次,就这样好了。” 香晨仍是不忍。 弄玉走向路挂斗,伸手想掐死他,但一触及他脖子,不知怎的下不了手。 弄玉尴尬笑道:“香晨,我……你杀过人没有?” 香晨摇头苦笑。 弄玉叹道:“算了,将他丢在山中,要死要活随他吧!” “妈的!你们算哪门东西?草菅人命?还是想谋财害命?” 不知怎么,躺在床上之路挂斗已坐了起来,很是不舒服地搓着脖子。 瘦胖姑娘赫然惊叫出口,赶忙往门外跌撞出去。 “叫什么叫?”路挂斗耸耸肩走下床,叫道:“给我过来!” 这一吼,又将两人给叫住。 惊魂初定,姑娘们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定定神,弄玉已笑道:“没想到你醒得这么快?怎么?滋味好不好受?” 语气中充满调侃之味道。 路挂斗瞄她一眼,轻轻一笑:“看不出你这个健康宝宝猪八妹,心肠倒是坏透了,想掐死我?哼!再混几年看看吧!健康宝宝!” 弄玉霎时满脸通红,吼道:“你说什么?” “健康宝宝啊!”路挂斗戏谑道:“猪八戒的妹妹,猪八妹啊!有什么好脸红害臊的?肥就肥嘛!别人想肥还没得肥哪!” 他的话够尖酸也够损人。 弄玉气上心头,一拳已往他脸上打去。 凭路挂斗身手,岂能如此容易就被打着,反手抄过椅子已往她丢。 砰然一声,椅子尽碎,路挂斗赞叹道:“哇呀呀!猪蹄拳果然了得,要被蹄子印在身上,这就惨了。” 他愈强调“猪”字,弄玉攻得就愈猛,可惜她哪是江湖老油条之对手,只气得哇哇直叫。 香晨见状,也不敢怠慢,立时参战,她想如不制服路挂斗,要是让小小君醒过来,就更糟了。故而她一出手就是杀招。 “峨嵋舞柳春风手?!” 路挂斗勾划几招,已发现两人招式凌厉,正是峨嵋绝艺“舞柳春风手”,大惊之下,也不敢戏谑,凝神对敌。 “柳化桃花飘四方!” “飘飞柳絮缠枝头!” 弄玉、香晨已联合使出“舞柳春风手”之六大绝招,准备一举成擒。 可惜两人正要出招之际,眼睛一花,已双双摔在地上。 不知何时,小小君已含笑伫立两人面前。 两位姑娘又是羞愧,又是不信,平时自以为所向无敌的功夫,在人家手中走不过一招?这对她们打击太大了。 路挂斗也收招,走至两人面前,轻笑道:“喂,小宝宝,江湖不好混啊!凭你这两手也敢找人打架?也不怕你哥哥生气?呵呵……” 他所说的“哥哥”乃指胖姑娘之“哥哥”猪八戒,一想到胖姑娘实在有点像,又替他找了一个哥哥,他就想笑。 小小君道:“挂斗兄,玩笑也开够了,问点正事吧!” 路挂斗闻言,也不再开玩笑,敛起笑态,道:“先来师承,请问胖妞,尊师何人?” 不等二个姑娘说话又说:“除了心悔师太不会是别人。” 胖姑娘不由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路挂斗轻轻一笑,道:“告诉你们也无妨,‘舞柳春风手’乃峨嵋两大绝技之一,除了掌门人以外,能传给你们的也只有心悔师太一人,掌门人是不可能收你这小丫头为徒,你们不就是心悔师太的徒弟吗?” 路挂斗笑道:“不过心悔师太可不会收那种专干坏事的徒弟,难道她最近心情不好,想换换口味?” “住嘴!”胖姑娘叫道:“你敢侮辱我师父?” 路挂斗很为难地说:“我可是实话实说,你想掐死我,又想陷害忠良,我猜不出你哪点好?你不是坏蛋是什么?” “我……我……”两位姑娘无言以对,困窘非常。 小小君见状,心生不忍,笑道:“姑娘,我不知你们想捉我是为了什么?还好我未受到伤害,你们也不会犯下错误,回去吧!江湖似乎不适合你们。” 说着他已解开两人穴道,反身走出雅房。 路挂斗见他不加追究,也咽下这口气,潇洒一笑,道:“以后少给我抛媚眼,俺注定无缘上这种当,懂吗?” 眼见两人相继走出室外,胖、瘦姑娘却呆愣愣地不知所措。 她们死也想不通,到手的鸭子竟然飞了? 然而只要稍具江湖经验者,用膝盖想也知道姑娘们出的花招太嫩了。 无怪乎路挂斗上一句“健康宝宝”,下一句“小娃娃”的直叫个不停。 一跨出门。路挂斗细声说:“李歪歪,就这样算了不成?” 小小君哑然一笑,道:“不这样,又能如何?快走!要是让她们使起性子,像麦芽糖般地缠住,想走都走不了。” 话音刚落,琴音已起。 来自最远深处之琴音,高山流水般铮淙不绝,丝丝扣入人心,夹掺着淡淡哀怨,想诉尽心头郁闷情愁,更能勾起串串回忆而使人驻足倾听。 “弯月无痕,红颜将尽; 为君一曲,梦断琴残。” 音调依样幽怨。 小小君却驻足不前。 这首词,让他想到了萧月弯,甚至他以为唱吟者就是月弯。 微微轻叹,小小君已转身朝屋内行去,轻声问道:“是你家小姐在弹琴?” 香晨咬咬嘴唇,刚才那股尴尬情景还困厄着她,喘口气,极力装作镇定,方自点头道:“是的。” 小小君和蔼一笑,又道:“你家小姐时常弹琴?” “是的。”回答依样简短而娇涩。 “她……都只弹一曲?” 香晨有所感伤地点头。 小小君若有所悟地说:“我能不能见见她……” 话未说完,路挂斗也走进来,急叫道:“李歪歪,有人来了,女的。” 香晨、弄玉闻言,脸色为之一变,赶忙扯理衣裳,立于一旁。 像是十分畏惧即将来临的那位姑娘。 姑娘来了。 一身素白罗衫,秀发披肩,很美,但脸色过于白晰,很容易让人觉得她弱不禁风而病魔缠身。 她的脸,是一种病态的白,她的人是消瘦纤柔,很难找出几两肉来。 香晨、弄玉立时叫声“小姐”已奔前而至,将她扶坐于椅,深怕慢了一步,小姐已无法支持而栽倒于地面似的。 小姐微微一笑,轻轻道:“我没关系,看你们?又惹事了?” 香晨、弄玉急忙道:“没有,我们……没有……” 但见屋里乱成一片,想撒谎都没底子,粉腮已急得发红。 小小君见状,立时拱手微笑道:“姑娘,抱歉,东西是我们弄坏的,请原谅。” 路挂斗亦干笑做道歉状。 他们在替香晨、弄玉解危。 小姐娇柔淡然一笑,道:“公子您见笑了,刚才小女子已听着,该道歉的是我们。” 说着她已要香晨、弄玉向人家道歉。 就只这么几下言语,她又虚脱了许多,当真弱不禁风。 小小君看得出来,她有病,而且是痼疾,但碍于男女关系,难以启齿询问。 路挂斗可就没考虑如此之多,他问道:“小姑娘你身体是否有病?” 小姐正想开口,香晨已回答:“小姐病了很久,一直医不好,是以……” 路挂斗闻言亦甚同情,轻轻瞄向小小君,主意又上心头,轻笑道:“原来如此,可惜浣花姑娘不在,否则她一定有办法医好姑娘的病,不过我这位同伴也有两下子,说不定他也有办法,小姑娘你让他把把脉,诊断诊断如何?” 小姐冷白脸庞已难得浮现红云,她有些困窘,不便作答,头已低了下来。 小小君虽亦觉得困窘,然而见此姑娘痼疾缠身,说不定自己能略尽薄力,至少也该找得出她是属于何种疾病,开点药引总能让她元气充足些。浅浅一笑,道:“小姐如若愿意,在下略通医理,愿替小姐把把脉,聊尽薄力。” 被小小君如此一说,小姐反而不好意思再拒绝,脸虽红,却也回答:“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身体较虚了些而已。” “没关系,看看也无妨。” 小小君见她已默然答应,随即移身替她把脉。 “玄阴绝脉?!”凝视小姐,他又问:“姑娘可时常感到心口隐隐作痛,甚至有些麻木?” 小姐黯然颔首。 香晨感伤地说:“我师父也说小姐是属玄阴绝脉。” 小小君收手沉吟半晌,问:“姑娘双亲可是武林中人?” 小姐似乎有所忌讳,欲言又止。 其实这已告诉人家答案了,小小君也不再询问,转向香晨问道:“小姑娘,你师父既然看得出令小姐是‘玄阴绝脉’,想必也知晓此症并不好治,你又想索取何种药物呢?想找谁治?” 香晨道;“我想找莫山天道人。” “天道人?”小小君诧异道:“莫山天道人,除了采药,他似乎不懂医术吧?” 香晨回答:“话是不错,不过听说他得了一样灵药可生肌肤,肉白骨。所以我才想找他替小姐看病。” 路挂斗问:“那药物是……” 弄玉答道:“黑叶红花果。” 路挂斗不懂,反往小小君看去。 小小君点头道:“如若能找到此灵药,也许小姐痼疾能治愈,但红花果,叶色纯黑,见光即萎,传言数百年才结一果,可遇而不可求,实是难获。” 香晨又道:“可是天道人说他已找到一株,只要……只要……” 眼眸轻轻瞥向小小君,粉颊为之一红,那句“只要小小君去换就能获得”她说不出口。 小姐哑然笑道:“香晨你怎么可以如此?我虽然弱了点,却也活得好好的,以后不许你们乱来。” 香晨、弄玉答声“是”,心头为之一酸,她们仍记着师父那句话:“得了玄阴绝脉,活不过十岁。”若非这几午不断地灌灵药,小姐早就离开人世了。 小小君轻笑道:“小姐你放心,若真有此药,在下愿替你走一遭。” 小姐感激道:“多谢公子,萍水相逢,公子欲鼎力言助,小女子铭感五内,然灵药难求,何况妾身痼疾已久。恐医治不易,公子盛情,小女子心领了。” 小小君笑道:“无妨,药乃救人,留着也无用,多试一次,小姐多一分希望,而人家指明要我,不去瞧瞧,心中怪难受,不管如何,总得将此事弄个明白,姑娘别放在心上。” “这……”小姐仍想婉拒。 路挂斗接口道:“就这么说定,反正是顺路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小小君点头笑道:“举手之劳,在下就替姑娘走一趟,事不宜迟,在下就此告退。” 说着他俩已准备离去。 “公子……”小姐有些着急地叫出口,顿时已觉得自己失态,微泛红霞,娇羞道:“公子不再盘桓……” “不用了。”小小君笑道:“改天找着药物再来拜访,对了,此处为何地?小姐尊姓?在下差点忘了请教,改天登门要是找不着,岂不闹笑话了?” 小姐倒也落落大方,娇柔道:“此地位于襄阳城南、平阳巷,妾身姓袁,双名小凤。” 小小君再次凝视袁小凤容颜,和蔼微笑,已和路挂斗告辞离去。 袁小凤望着其背影消失,怅然若失,喃喃道:“他就是李小小么?” 香晨轻言回答:“是的,他是。” 袁小凤泛起一丝笑意,凝视窗外,若有所感地说:“但愿上苍能保佑他。唉……” 小小君跨出庄院,一阵阵喧嚣吵杂声已从街道传了过来。 踏在被冬阳烘暖之平石道上,比起走在被溶雪浸烂之泥泞小道,当然是舒服多了。 脚舒服,人却不怎么舒服。 路挂斗憋了一天没喝酒,现在他只想找个酒铺痛痛快快喝一顿。 小小君呢?他想的事就多了,最重要一点—— 莫山天道人为何指名要他去换灵药? 他自信从没有结下这梁子,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件事? 还有胖、瘦二妞,她们很显然是出自峨嵋派,以一个名门大派之弟子,是不大可能当人家丫环,除非袁小凤和峨嵋有所关系,这事不难解释,难的是袁小凤身上之“玄阴绝脉”。 “玄阴绝脉”之产生,无非有二,一是其娘胎时受到她娘练邪功时所伤。一是她娘怀孕时遭受邪功迫害。这两种状况都得有高深内力方能保住胎儿,可见袁小凤她娘并非泛泛之辈。 她娘是谁? 以袁小凤之身躯,根本不可能任意走动,也不可能独自一人,但胖、瘦二妞却从江陵一直跟踪到襄阳,她们离开袁小凤少说也有三天。 这三天之中袁小凤在何处?难道她一直在襄阳城? 如若无袁小凤示意,胖瘦二妞怎敢独自离开? 因为她们一离开,袁小凤可能随时有生命危险。 如若是袁小凤示意,那她们又何必欺瞒? 她们欺瞒的目的是什么? 小小君能确定袁小凤的确身怀绝症,但以一个身怀如此绝症的女孩,她想追求的会是什么? 这女孩太过神秘,小小君一时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兀自苦笑不已。 路挂斗呢? 他也在笑,看到酒馆前悬挂着那块有若放大的狗皮膏药的招牌。 一个水缸般大的“酒”字,红底黑字,再加白边。 可惜一跨入酒楼。 他再也笑不起来。 小小君也怔住了。 他们已听到传言—— 金枪堡一夜之间冰消瓦解,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有人说是得了瘟疫。 有人说是仇家找上门。 有人说是和快活铺那幕相同——被溶化了。 小小君霎时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大叫一声糟了,赶忙拉着路挂斗飞奔城西金枪堡。 堡仍在,却空无一人。 小小君很仔细搜遍全堡,实是有些失望,果真一点线索也没有。 路挂斗摊摊双手,叹道:“完了,全都失踪,咱们来晚一步。” 他很自我安慰地说:“也好,说不定咱们来了,也遭到同样命运。”手一指天空:“汽化升天哩!” 小小君苦笑不已,道:“没想到以左侯爷这份功力也逃不过此劫。” 路挂斗问:“这……当真是那瞎子干的?” 小小君摇头:“不尽然,也许金枪堡的人事先已有所准备。” “怎么说?”路挂斗不解地问。 小小君道:“如以赵瞎子那神秘盒子,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将全堡的人溶化,当时若有状况,除了少数人以外,其他人仍可安然逃逸。” 路挂斗又问:“既然如此,为何不见一人回来?” 小小君叹道:“赵瞎子找的目标可能是左侯爷,以及左晏安他们几人,如若他们落难,群龙无首将又有何作为?想必左侯爷早有安排,或遣散他们,或另觅地方,否则不会走得一干二净,无迹可寻。” 想了想,他又道:“这事很令人费解,如若有人被溶化,为何不曾留下铁质兵器或其他银钱?但若另有他人将此整理过,那他们为何已攻下而不占据?” 路挂斗摊手道:“你想不通,我也不必想了,谁叫你昨天不来,偏偏要我装傻去耍人家,现在可好了,耍得不过瘾不说,还得替人找药哪!” 小小君苦笑不已,道:“事情也真凑巧,昨晚真不该……昨晚……不好!咱们被耍了!” 一声急叫,他又拉着路挂斗往城里跑。 路挂斗被拉得莫名其妙,但随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一样之庄院,已空无一人。 “走了!”小小君坐在先前替袁小凤把脉那张椅子,又是叹气,又是苦笑。 路挂斗也干笑不已。 他说人家嫩,看来嫩的是他自己,被耍了个大龙套,还沾沾自喜,以为耍了她们。 “他们是一路的?”路挂斗问。 他所说的“他们”是指袁小凤主仆以及赵瞎子。 小小君没回答,兀自苦笑。 很明显,他俩已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 路挂斗搓搓拳头,叫道:“妈的!这死丫头竟敢耍我,哪天被我逮着了,非得好好修理她一顿不可!” 小小君苦笑道:“这次栽得不轻,而且还栽得心甘情愿,好瘪!” “才瘪?我越想越气,什么胖猪!死猪!猪八妹!” 路挂斗猛捶桌面,一口怨气全然出在胖妞弄玉身上。 骂过了,心情稍平静,深吸口气,他道:“栽就栽了,反正和小小君一起栽,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走吧!留在此,永远抬不起头。” “去哪?” “哪里也比此地好上一百倍,你总不会还想替那什么袁小凤的抓药吧?” “不错!”小小君笑道:“正有此意。” “怎么”路挂斗差点呛着,叫道:“你没毛病吧?” “有吗?” “那你还想替她抓药?你明明知道她在骗你,说不定她根本就没病,你抓个鸟药?自己吃吧!” 小小君笑道:“有此灵药可吃,我还嫌不够呢!” “你……”路挂斗已摆出一副打架姿势。 小小君笑道:“路兄——别生气,药是一定要抓,但抓得着、抓不着,是另外一回事,咱们总得问问天道人到底有无这回事。” 路挂斗叫道:“你不怕她再耍你?” 小小君笑道:“反正已被耍了,多耍几次,很容易习惯的。” 路挂斗闻言也笑了起来,道:“好吧!迟早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你已经‘习惯’了。” 一阵大笑,他们已离开。 武林有两把枪。 一把是襄阳左金枪。 另一把是关中霸王枪。 两把枪同样出名,同样犀利,不但如此,连招式、武功路数都一模一样。因为霸王枪就是左侯爷之唯一入门弟子,枪法当然是一样了。 长安城南之霸王庄,就是关中霸王枪的大本营,它和金枪堡同样扬名于武林。 庄主姓楚,所以有人直称他楚霸王,和项羽一样,叫“楚霸王”。 楚霸王:本名楚天河,河北旧城人,五十二岁。他的人就如同霸王般,魁梧、骠悍、虬髯、十分勇猛。 师承:二十一岁拜在左金枪门下。 资历:四十三岁自立霸王庄,四十五岁时一枪挑死河西八鬼,而声名远播,博得“关中霸王枪”之名号。 为了让楚霸王名声更响亮、更真实些,楚天河也和项羽一样,找了一匹纯黑色之“乌骓”宝马。 只要他一跨上马背,驰骋草原,当真是活生生之楚霸王重现。 中原想找出像他那种身材可真不容易,他的枪更不必说了,能接下的,到现在还找不到一人。 不论晴雨,刮风下雪,他总是黎明即起,他喜欢黎明景象,他喜欢在此雅致气氛中练功。 今天他依然起得很早,依然伫立在每天练功的地方。 这地方可以跑马骑射,甚是宽敞,但在黎明这段时间,只有他可以到此禁地。 但今天他不但手中无枪,而且还面带焦虑之色往远处看去。 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风虽轻柔,只能轻轻吹动他腮边长髯,但透冷阴气仍然刮人肌肤。 终于,长嘶一声,紧接着一阵急促马蹄声已从远方传来。 乍闻如此熟悉之马蹄声。楚霸王已露出难得之笑意。 蹄声越来越近、越急、越响。 突地有若旋风扫过,马匹轻嘶,已出现在楚霸王眼前。端的是疾如阵风。 奔驰而来正是那匹乌驹,它兀自四蹄轻扬,唏唏呼气,以它呼气之疾速,不难想像,它是经过一段长途疾奔。 马匹刚至,人影已闪至楚霸王身前,是一黑衣人,高大身材,因天色过暗,未能看清面貌。 “事情可办妥?”楚霸王有些急促地问。 “回庄主,已办妥。” 听其低沉之声音,年龄似乎不小。说话之际,他往驹背上指去。 马背上仍伏有一人。 楚霸王满意点头道:“很好,铁坚你办得很好!” 铁坚肯定说:“属下自信无人知晓此事。” 楚霸王连连点头赞许,随即拿出一包袱交给铁坚,道:“这些够你用上一些时日……” 铁坚急忙道:“庄主这……您要遣我走?” 楚霸王哑然一笑道:“你是我好弟兄,我怎舍得你呢?这只是避避风头以防万一,需要你时,不找你都不行,放心去吧。” 有庄主这句话,铁坚方自放心,立时点头道:“多谢庄主抬爱,属下这就走,若安定下来,定立时告知属下去处。” 楚霸王轻笑道:“铁坚,你走了,就好好保密你的去处,也不必告诉我你去了哪里,这样容易泄露行踪,我相信我需要你时,你随时都会出现在我面前,知道吗?不必将住处告诉任何人。” 铁坚闻言也知庄主用心良苦,当下立时用力点头,道:“庄主告诫得是,属下紧记在心,只要庄主需要属下时,属下必定赶到,告辞了。” 深深拱手揖身,他已快步离去。 楚霸王见他背影已失,有感地长叹一声,反视马背,已慢步走过去,轻拍乌驹额头似在安慰它。随即翻身上马,策马直奔,绝尘而去。 蹄声已失,大地恢复宁静,东方已霞红一片,天将亮,黎明已至。 不知何时,霸王庄院已多了一处禁区。 在禁区之某一秘密地方。 雅屋高雅,但并不大,古木墙垣,莹透轻纱,兰香、菊黄、竹翠,清幽怡人。 一袭蓝衫之楚霸王正坐在床前。 床上躺着一名白髯的老翁。 这老翁——赫然是左金枪,左侯爷。 “天河……你救了我?”左侯爷沙哑地说。 楚霸王急忙道:“师父您伤势未复,还是少劳累,该多休息。” 左侯父叹口气,道:“没关系,我只是两眼茫然似乎失了明,其他并无大碍,唉!也不知金枪堡现在变成如何?” 他老了许多。这也难怪,一生叱咤风云,到头来却落个家毁人亡,双目失明,任何人也会觉得自己老了,无力再与人抗衡了。 楚霸王见师父如此模样,鼻头不由得一酸,抚着师父肩头,低声道:“师父,金枪堡没了还有霸王庄,我们可以再回去。” 左侯爷叹道:“谈何容易?可有任何消息?” 金枪堡虽亡,他还是想知道一切情况现已演变成如何? 楚霸王迟疑一下,才道:“传言除了一名护卫背着师弟(左晏安)浴血杀出重围外,全军覆没。” 他叹道:“没想到牛大成(牛头)如此忠心耿耿,他本不必遭此劫难的。” 他问:“天河,可有他们消息?” 楚霸王回答:“正在打听。” 左侯爷又问:“你师娘呢?” 楚霸王回答:“师娘已赶回金枪堡,徒儿劝阻无效,只得加派人手随师娘前去。” “唉!湘君依样如此性急!”左侯爷虽然担心,但人已去,他也无力挽回。 沉默一阵,他又道,“天河,可是你师娘告诉你关于金枪堡之事?” 楚霸王回答:“是的,徒儿知晓此事后,立时派人前去想联络师父。没想到敌人已发动攻击,徒儿只来得及救出您老人家而无力挽回金枪堡。 左侯爷沉思半晌才道:“当时我和晏安决定先遣散部分家小,只留下几位高手,心想如若来人武功平平,以留下之人手便可应付自如,谁知一接上手,我和晏安就陷入重围,唉!真是劫数。” 楚霸王又问:“师父,关于那瞎子之来历及那口黑盒子,师父可有所消息?” 左侯爷微挑双眼,悲怆地说:“为师一无所知,当时瞎子打开盒子。为师见着淡红光芒,但突然屏风倒下,两眼被红光射中,先是刺痛而眼花,就这样失了明,那是口可怕的盒子。” 说话之际,他脸上仍露出惧色,那一幕,他是刻骨铭心,终身不忘。 楚霸王亦微微变色,他真想不透那是怎么一样要命的东西? 楚霸王道:“师父您好好在此养伤,徒儿定尽力替您医好眼疾。” 左侯爷黯然道:“唉!生死有命,你也不必太过费心,我担心他们下一个行动目标就是霸王庄,你得小心些,能守则守,否则该当另作打算。” 楚霸王回答:“徒儿知晓。” 一阵长谈,楚霸王已离去,只留下左侯爷一人孤单地躺在床上。 离左金枪出事而失去整座金枪堡刚三天—— 金枪堡又已热闹起来。 城门前那支高可擎天之石塑金枪已被截下,换上两把交叉之铁剑。 三尺长、两指宽,剑身黝黑,甚为拙朴而沉重。 这剑,和先前左侯爷接到的铁剑型式完全相同,只是大小不一。 “金枪堡”,现已改成铁铸黑底凸灰草体之“铁剑门”。 舒适之后院雅房,这本是左侯爷常起坐之貂皮太师椅,现在正坐着一名白髯老翁。 金黄灯光照得满室温馨,也照得他锦袍泛出丝丝高贵光彩。 他本是高贵之人,但他的脸却比晒干之萝卜还皱,看不出一丝高贵像。 在乡下耕犁一生之老农都比他光彩得多。 尤其他左脸颊那道翻出红肉,宛如指粗蚯蚓挂在上面,从左眼角到左下巴之疤痕,任谁都感觉得出他是多么丑陋的一个人。 同样是老人,他却如鬼魅,比起左侯爷,是差了一大截。 他正挽着左手,慢慢抚着那道疤痕,脸色表情时而喜、时而忧、时而怒,阴晴不定。 不管如何,他今天已将金枪堡打败,而且手握“铁剑门”一派之重权,在别人眼里,他已是高高在上之一位门主——公西铁剑。 他的名字竟然和他所领导之帮派同名,叫:“铁剑”。 无他,他早就发过誓要使他的名扬名于武林。 如今他做到了。 公西铁剑这四个字在今天早上已响彻大江南北。 公西铁剑仍未入睡,他仍在练习帝王步伐、举止,甚至于语言。 蓦地,吵杂之声已起。 “禀门主,有人闯堡!” 四十余岁颇具书生味的中年蓝袍书生已伫立雅房,拱手禀报。 他乃是总管“蓝衫秀士”常子开。 “何人闯堡?”公西铁剑低沉回答。 “红叶庄庄主夫妇。” “哦!” 公西铁剑似乎算准他们必定会来,闻言之下并无多大反应。 “门主……”常子开急道:“他们已打进来了。” “四位护法也抵不过?” “旗鼓想当,但洛英红功力深厚,久了恐怕非其对手。” 公西铁剑轻轻一笑,道:“传令下去,以礼相待,接至大厅,我自有主张。” “是!” 说着常子开已依言离去。 洛英红依样神采飞扬,如仙人吕洞宾之优雅仪态,仍不见一丝火气,心平气和地坐在厅前太师椅。 在他身旁之高贵妇人却不时捏手甩头,可以看出她十分紧张。这妇人正是洛英红之妻,左侯爷之女,左瑗安。 “庄主暨夫人深夜造访,有失远迎,请恕罪!” 公西铁剑已走出来,含笑而言,轻步走向当中门主宝座,甚是高雅地坐了下来。 他左边站着常子开,后边站着四大护法,三男一女。 左瑗安见着他,先是微愕,随即叫道:“歹徒!你将我爹如何了?你也敢侵占金枪堡?” 只说了这么几句,她激动得连汗珠都渗出额头。 公西铁剑轻轻一笑,道:“夫人,您别急,有话慢慢说,只要是您说得有理,我公西铁剑定当还您一个公道。” 敢情他作了坏事,还占了个“理”字。 “如此最好!”咽口气,左瑗安立时又道:“我要你将我刚才说的事解释清楚。” 公西铁剑深深一笑,点头道:“夫人问得很有道理,可惜问错人了。” 洛英红道:“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该问谁才算恰当?” “赵瞎子。”公西铁剑:“挂着一口黑色要命盒子的瞎子。”不等洛英红回答,他又道:“任何人都知道左侯爷栽在赵瞎子手中,你们不找他,反而来找我,这不大合理吧?” 左瑗安恨道:“公西铁剑你想狡辩,当时要不是你们联手,我爹他岂会遭到毒手?” “夫人见到我和那瞎子联手过?” “传言是如此!” 公西铁剑轻轻一笑,抚着那斑白稀疏的胡须,道:“传言?传言似乎不足以当证据吧?” “你……”” 不错,传言是不足以当证据,左瑗安被他这么一反驳,霎时无言以对,甚是困窘。 洛英红马上替她解困,道:“这且不谈,光是你率人占据金枪堡,这已是犯了武林大忌。” 公西铁剑笑道:“是有这么一点,但你不觉得留着这座空堡不用,太对不起左侯爷了吧?须知不用的东西是相当容易就腐化的。” “那也轮不到你!”左瑗安愤怒地说。 公西铁剑回答:“夫人是侯爷之女儿,理当由夫人接管此堡,但试问夫人是否管得了偌大金枪堡?” “管得了、管不了那是左家的事,与你不相干!” 公西铁剑笑得很暖昧,道:“夫人若聪明的话,就不该有如此一言,须知人生双手,日食三餐,饱食即止,都有一定限度,若想硬撑,对人、对物都是不妥,眼下除了我,可还找不出有谁更合适接下此堡,夫人以为如何?” “你这是强占!”左瑗安斥道。 公西铁剑轻轻一笑,道;“左姑娘、洛夫人,令尊生死未卜,你该担心的是他的生死,就算找不着令尊,令堂亦仍健在,回去与他们商量商量再来不迟,只要你们有能力接下此堡,本人绝不强占。” 洛英红点头道:“如此甚好,但不知公西兄将如何使人信任你?” 公西铁剑笑道:“洛庄主此言差矣,须知兵家常云:势均方能力敌。衡量今日局面,庄主似乎只有信任一途,若他日你占优势,我敢‘强占’吗?” 洛英红也笑了笑,他甚明白今日之局面,也明白想要回金枪堡,非得付出相当代价不可,弱肉强食在武林太常见了。 微微一笑,他道:“听公西兄如此一说,洛某也只好暂且相信,还请公西兄好好照顾此堡。” 公西铁剑点头道:“没问题,不过洛庄主您也不必太过失望,说不定只要侯爷亲自来,一切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侯爷当真未遭毒手?”洛英红问。 公西铁剑回答:“实不相瞒,此事老夫一无所知,不过以老夫手下调查当时赵瞎子和侯爷交手之迹象,似乎侯爷仍健在。” “爹还在人世?!” 左瑗安已目露喜色地望着她夫君洛英红。 洛英红含笑点头,随即反问公西铁剑,道:“门主和那瞎子的关系……” “非亲非故!”公西铁剑很快回答:“老夫只是想借用此地罢了,其他一无所知。” 洛英红沉吟半晌,问:“门主是否可让我俩夫妇到那天侯爷出事之地点瞧瞧?” “可以!当然可以!”公西铁剑爽朗笑道:“此地本就是左家产业,庄主和夫人要到哪里就到哪里!” 他倒是落落大方,慷他人之慨。 说着他们已移步往目的地走去。 他还加以说明当时可能发生之情况,不由得使人不得不信左侯爷尚活在人世,而且此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么一来,洛英红和左瑗安亦无法与之理论、声讨,纵是满怀不信也奈何不了人家,只有离开金枪堡先找到侯爷或云湘君或赵瞎子再说。 是以在那间屋子找不出任何迹象时,他俩已双双离去,并扬言不久即来接收“金枪堡。” 公西铁剑胸有成竹地应诺,至于他打的是何算盘,也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将洛英红夫妇送走,公西铁剑已回到那栋温暖的雅屋,沏起热茶,浅啜着。 他在享受这场舌战打得如此顺利而漂亮,他甚至觉得天下已无人是他对手。 常子开来了,这也在他预料之中—— 因为他已算准常子开势将不明白,为何不将洛英红夫妇搏杀?以绝后患。 常子开已这样问出口。 他又装出帝王姿态,高雅地挥手,要常子开坐下。 他笑道:“我知道你会来,而且会问我这个问题。” 常子开那副真诚表情,真让人看了就舒服。 公西铁剑笑了笑,道:“你可知洛英红的一切?” “红叶庄庄主、三花神剑、剑聚三花,鬼哭神泣,三花剑法为武林一绝,自出道以来他就从未败过。” 公西铁剑点头道:“他武功虽高,但却抵不过当年之萧月沉,若四位护法联手,相信可以应付。” “那门主所言放手是……” “他的人际关系,他的朋友。” 常子开顿时明白,面露笑意,道:“门主所说的是冰雪楼之萧别离兄弟?” 公西铁剑摇头道:“冰雪楼虽然势力不弱,但上次被萧月沉这么一搞已元气大伤,再说萧别离武功和洛英红也在伯仲之间,他们联手也未必胜得了我们。” 常子开道:“如果再加上楚霸王,那我们就处于劣势了。” 公西铁剑闻言却在笑,笑得很暖昧,也笑得很自大。 只有对事情有绝对把握的人,才会露出如此趾高气昂的笑态。 难道他有十成十之把握——楚霸王不会和其他人联手? 常子开见他在笑,真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也跟着僵笑着。 公西铁剑道:“他们也许会联手,但那时局势已不知发展到何种局面,再说我们还有赵瞎子,严格地说,我们还是占优势。” “可是……我们对赵瞎子没有约束力。” 常子开担心赵瞎子倒向敌人,那对“铁剑门”十分不利。 公西铁剑却不在乎地笑着,他道:“这事我自有主张,他再厉害,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瞎子,现在他又杀了左金枪,这辈子也别妄想楚霸王会和他合作。” 常子开闻言也觉得甚有道理,遂转回正题,道:“除了这些,属下再也想不出和洛英红有关系,又十分可虑之人。” 公西铁剑道:“有,小小君。” “小小君李小小?”常子开惊异道:“李小小和洛英红有关系?” 公西铁剑提到小小君,脸色亦转沉重,道:“常总管你对小小君又知道多少?” 常子开回答得甚顺口:“莫测高深,轻功无敌于天下,拿钱办事。” 公西铁剑道:“虽然他是拿钱办事,但不是大事他也懒得接。而且从他办过的案子可以看出他对武林人物之行甚为了解,他专找恶人。” 常子开道:“善恶衡量之标准,他好像得自那位令天下人头痛之九转通天孟绝神。” 公西铁剑点头道:“不错,是以若显而易见洛英红介入,我倒不担心小小君会插手我和左金枪之间的恩怨。” 言下之意像是他素行甚是良好,至少不会被孟绝神列入“恶人”之列。 常子开不解地问:“小小君又和洛英红有何关系?” 公西铁剑回答:“几月前洛英红帮小小君拆穿萧月沉之面具,如今若是洛英红有事相求,小小君恐怕会欣然接受。” “但……”常子开迟疑一下又道:“铁剑门不是迟早都要和他们碰上么?既然碰定了,小小君迟早会插手,又何在乎……” 公西铁剑挥手制止他说下去,道:“话是不错,但现在本门刚刚成立,对内,人心不稳。对外,锋芒太过,难免成为众矢之的。是以不宜进行太多计划,若再过些时日,等本门稳定下来,那时……” 他已奸狡地笑了起来。 常子开已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亦陪笑,钦佩地说:“门主高见,门主高见!” 公西铁剑轻翘嘴角,不久又道:“常总管你得督促部下,不能让他们胡作非为。” 常子开拱手道:“门主请放心,属下自信能办好此事。” 公西铁剑微笑,不时点头。 “门主……” “还有事?” 常子开点头道;“关于左琼安要回金枪堡之事,门主当真……” 公西铁剑笑道:“兵不厌诈,还是要还,那得等铁剑门打不过人家时再还也不迟。” 常子开也跟着笑了。 公西铁剑想想,道:“暂时本门不会有事,你得留意赵瞎子和小小君去处,有机会还得安排他们交上一手。” 常子开突然问:“听说门主见过那东西?” “见过?要是见过,我早瞎了。”公西铁剑喃喃自语道:“没想到那东西如此宝贵,早知如此就不该给……” 霎时他觉得似乎说漏了嘴,轻轻往常子开看去,见他无什么异样,才又道:“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他得到那宝物。” 常子开道:“以门主功力,还不是手到擒来?” 公西铁剑叹道:“我要是能摸清赵瞎子底细,以及那口黑盒子之秘密,也不必委曲求全地与他合作,你多摸摸他的底,不过千万别让他察觉了。” 常子开道:“属下自会小心。” 这一谈,已近五更。 东方已吐彩光,虽是寒冷冬晨,鸡鸣不诲。 莫山不高,却树林密布,悬崖峭壁、山涧、沟谷比比皆是。 就是严冬,整座莫山依样苍翠青葱,不缺水,不枯秃,宛若暖春之江南景象。 此地草药郎中闻名全国。 这其中最闻名者就是“天道人”这一脉草药郎中。 他们依山而住,全找天然洞穴,除了离山道较近之“药王洞”能一见即知外,其他的,就得慢慢搜寻,方能找到所想找的郎中了。 通常郎中们皆约定七天一期在“药王洞”聚集以交易或交换药草。 今天即是交换日。 除了布衣采药者外,亦陆续来了些购药之商人或求药者。 洞如酒坛,外小内宽,置有天然石桌,沿着石壁成椭圆形向里边延伸,宛若排列之猪肉铺。 生意正在进行,但却无市场那种吆喝喧杂声。 似乎每个人都十分有修养。 只有一人除外——路挂斗。 全场就只有他的声音最大、最响。能说话时,他从来不会忘记爽爽快快地说,也不会忘记笑上几声。 小小君穿梭其中,也买了些珍贵之药材。 大致逛了一圈,并无发现所谓“莫山天道人”这一脉郎中。 找了一摊摆满红花、地榆,银花之郎中,小小君轻笑地问: “先生您好,请问您可知晓此山有个人,人皆称他‘天道人’者?” 那名瘦癯六旬老翁笑道:“小兄弟你问得很好,这里大约有一半都是牛尾巴的啦!” 他手指着各个摊位,露出一口牙缝填满黑垢之排牙。 “牛尾巴?”路挂斗不懂,问;“什么是牛尾巴?” 郎中又是一笑,伸手抓起细药草之山藤,甩马鞭似地甩了几下,道:“拂尘,不像牛尾巴?” 通常这些郎中都是如此称呼天道人。 小小君在笑,路挂斗也在笑。 郎中又道:“除了他们那位老师父叫‘天道人’外,其他都是牛尾巴。呵呵!” 他笑得有点得意,像是“内行”在教导“外行”时,所产生那种超然之优越感。 小小君也憨然直笑,问:“老先生,我找的就是那位号称‘天道人’的师父,他在何处?” 郎中往洞外一指,笑道:“山中有一千四百多个山洞,他在其中的一个。” 这不就等于白说? 郎中很快又补充,很潇洒地瞄着“外地人”,道:“除了他出洞,谁也不晓得他躲在哪个洞,包括他弟子在内。” 路挂斗叫道:“这找个鸟?” 小小君苦笑不已,又问:“老先生您可知天道人何时会下山?” 郎中摇头道:“以前倒很容易找得到,但近半年来,他似乎未曾出山一步。” “那他又如何教徒授艺?” “以前传,现在不传,因为他徒弟都出师了。” 路挂斗问:“总是有个方法找到他吧?” 郎中回答:“那老朽就不得而知了。”顿了顿他反问道:“看你们找得如此之急,怎么?有急事?” 小小君点头道:“是的,在下想向天道人购一味药材。” 郎中道:“那药材……很珍贵?” 小小君点头,随手捡起摊上之红花果,道;“是红花果。” “红花果……”郎中有些失望,这味药材太过平常了。 小小君笑道:“是红花果没错,不过它叶片是黑色的。” “黑叶红花果?!” 郎中惊叫出口,整个人已往后退去,砰然已撞在石壁上,犹不知觉地愕栗瞪着小小君。 不但是他,连在场所有药材郎中都惊栗地往小小君看去。 小小君顿感不妙,但力持镇定,问道:“怎么,这黑叶红花果……” 话未说完,已有许多朗中拾起随身携带采药用之锄头、铲子、长刀……怒目横眉地往小小君围上去。 路挂斗见状,霎时精神百倍,耸肩甩手,笑道:“想打架?奉陪!” 只要是打架,他人从不落后,话未说完,整个人已飞身而起朝群众罩去。 “路兄——”小小君亦腾身。 群众似乎也拼上了,手中武器尽施力气往路挂斗砸去。 “住手——” 一声沉喝已响起。 紧接着是一阵硬物坠地之咔啦声。 群众那是路挂斗之敌手,只一个照面已被震得东倒西歪,鼻青眼肿。 路挂斗余兴犹在,还想举手刮他们几个耳光,但却被小小君给拉住。 此时洞外已走进一位身着道袍,手执拂尘之六旬白髯道士。 刚才那声“住手”即出自他口。 群众已有许多人拱手叫“师父”,想必此人就是“天道人。” 路挂斗见着来人,也懒得再找群众,反身转向天道人,手一指,笑道:“原来找你是要这么找法?果然很难!很难!呵呵……” 得意之余,他已掏起酒葫芦灌起酒来。 天道人面无表情道:“两位找贫道?” 小小君回答:“如果你是天道人,那么我们找的就是你。” 天道人仍是没表情,注视小小君良久,方自转身离去。 小小君轻轻一笑,亦慢步跟出去。 路挂斗回头看看众人,道:“我是好人,好人是打不得的,懂吗?以后小心点!” 说着他也扬长走出洞外。 莫山天然洞穴果然奇多无比,就连天道人也走错许多洞穴。 花了将近一个对时,方自寻着起居处。 洞不大,但床、橱、桌、椅、炉、灯……一切日用品一样不缺,左壁上挂满泛黄陈旧册籍,倒有几分隐士味道。” 天道人已坐在石床蒲团上,点起檀香,开始打坐。 小小君见他兀自打坐,眉头直皱,也不吵他,随即在洞内走动,翻翻典籍——都是些药经、医理之书。 路挂斗则坐在洞口喝老酒,从半天高之洞口往外观。青山云雾尽收眼底,倒也清新怡人。 盏茶功夫一过,天道人有了反应,张眼往小小君瞧去,道: “你找贫道?” 小小君哑然一笑,道:“不是。” “不是?” 天道人闻言甚为惊讶,刚才小小君明明指名要找自己,但此时又言“不是?”心虽纳闷.但很快已恢复镇定,道:“那……你想找‘黑叶红花果’?” “也不是。”小小君又露出那种神秘之笑容。 路挂斗闻言也感到不妥,含在口中之葫芦嘴也已取下,定神往小小君瞧去——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何药。 天道人皱皱眉头,又问:“那你……” 小小君挥手制止他说话,潇洒走向他前面,笑道:“我知道黑叶红花果已不在此,所以我不是来找红花果的。” 神秘而憨然地笑了笑,他道:“我找的是天道人,莫山天道人。” 天道人闻言霎时面露笑容,含笑道:“阁下甚是幽默,贫道不就在此?” 小小君斜睨他,懒洋洋道:“你不是。” “我不是?”天道人惊愕道:“阁下……”干笑两声道:“我不是,那我是谁?” 路挂斗已走进来,准备出手,他有个信念—— 小小君说不是就是“不是”,准错不了。 小小君微笑道:“你是谁,等一下就会有人告诉我,你不必急着知道。” “谁会告诉你?” “你!” “我?” “不错。”小小君点头道:“除了你以外,好像没人知道你是谁吧?” 天道人闻言大笑不止,笑够了,他才道:“小小君果然不愧为小小君。” 路挂斗登时叫道:“妈的!你果然不是天道人?” 天道人不回答,反问小小君:“老夫实在很纳闷,何处留了破绽?” 小小君笑道:“这山洞似乎已有人在此住上二三十年了吧?” 天道人点头道:“不错,但这又怎么会是破绽?” 小小君笑道:“我实在想不出一个住了二十来年之地方,还会有人找不到家?” 天道人霎时像被人用皮鞭抽了一记,他真佩服小小君能观察入微。自己只找错两三个洞穴,就将身份暴露在人家眼前。 干咳几声,他奸笑道:“可惜你们还是输了。” 小小君神秘笑道:“输的恐怕是你。” 天道人往香炉瞧去,狡黠地说道:“你可知道‘君子香’?” 小小君点头道:“君子之香,淡如君子,一夜断魂,天人永隔,这是上好之迷药。可惜……” “可惜什么?”天道人不解地说。 小小君笑道:“可惜已有人用过了。” 话未说完,路挂斗已腾身飞掠,一拳直往天道人脸上打去。 他扑击动作永远都是如此干净利落,“天道人”虽然想躲,但躲得了一招却躲不了第二招,闷哼一声,已被打得人仰马翻,跌撞于壁角。 路挂斗鄙夷叫道:“妈的!你以为你是谁?说话就说话,还耍什么玄机?咬文嚼字?” 接着又括他几个耳光,倒也干净利落。 蓦地—— 咻咻破空声已从洞外传入洞内,还夹带数点寒星。 “君回小心!” 小小君大喝出口,“摘星手”幻出千百只幻影,罩住寒光,霎时双足点向石壁,身形已如出弦之箭倒射洞口。端的是蛟龙身手,快到极点。 可惜来人似有所准备,放完暗器已逃离现场,等小小君追出,来人已剩一点紫黑色背影,黑影再闪,已消失无踪。 苦笑一声,小小君已走回洞内,随手抛下暗器。 此时路挂斗亦刚好将滚转之身形刹住,抱起天道人,见他无恙,才笑道:“唉呀呀!有人放冷箭?看来不怎么好玩嘛!来人是谁?” 小小君摇头道:“不晓得,暗器是常见之铁菩提,查不出名堂。” “跟这牛鼻子老道是一伙的?” “可能。” 路挂斗立时揪住天道人衣襟,奸笑道:“你说吧!别逞英雄了,知道吗?” 手指一连在他头上点了十余下。 天道人啐口唾液,不理睬。 小小君已走上前去,笑道:“老头,放明白点,我放你走,事情我们一定要知道,所以你非说不可。” 天道人仍是一股不服之样子。 小小君也不再问他,反视路挂斗,含笑点头。 路挂斗甚满意地说:“有许多人都像你一样,犟得很。可惜你坏事干多了,报应马上来,说不说?” 他问得十分温柔,宛若情侣在谈情一般。 天道人没反应。 路挂斗很潇洒地替他解下发髻,反手抄住一把头发,又问: “快说还来得及。” 天道人正怒目往他瞪去,但眼光还未瞧到路挂斗脸庞,已然哀叫不已。 路挂斗已扯下他半边头发,晃着头发,笑道:“你还有一次机会,否则你只好改行做和尚了!” 说着兀自朝他另一半头发抓去。 “我说!我说!”天道人已痛得眼泪直流,大叫求饶。 路挂斗抱怨道:“看你!害我失去剃渡人家之机会!也罢!说吧!” “我……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小君立时问:“真的天道人呢?” “被捉走了。” “捉到哪里?” “不晓得。” “他为何被捉?” “听说是为了那株‘黑叶红花果’。” “多久的事情?” “半年前。” “半年前……”小小君沉吟一阵,又道:“可有两位姑娘来找过你,要那株‘黑叶红花果’?其中一位甚胖健。都是二十岁左右之年轻姑娘。” “她们来过。” 小小君和路挂斗对看一眼,心中同时念着:“那女子没撒谎。” 既然胖、瘦二妞没撒谎,问题又迷糊了。 小小君问:“她们来找你,你就说要以我的人头来换‘黑叶红花果’?” 天道人点头。 “刚才那些郎中为何想杀我们?”路挂斗问。 天道人畏缩脖子,没回答。 小小君道:“是不是你们当时为了抢那株红花果而杀了他们不少人,因而引起他们公愤?” 天道人畏惧地点头。 “妈的!杂碎!”路挂斗又打他一个耳光。 小小君寻思半晌,问:“你们是何组织?为何想要我的脑袋。” 天道人迟疑一阵才道:“要你脑袋是奉命行事,至于组织是什么,我并不了解,因为我是外围人员。” “你总该知道他们窝在哪里?用何种方法联系吧?”小小君轻声问。 “他们在……” 蓦地—— 寒光又闪,直朝洞内射来。 “李歪歪小心!”路挂斗已察觉,伸手就往寒光抓去。 “君回接不得!”小小君大吼一声,点出天禅指劲,整个人已撞在路挂斗腰际,将他连人带身撞出七尺远,同时右脚尖亦将天道人勾往左侧。 谁知暗器又罩了过来,这次他全部射向天道人,看来来人志在灭口。 小小君见状劈出两道掌劲,一道击向暗器,一道击向天道人,想将他推离险地。 可惜哇然一声悲呜,天道人依然被暗器击中死于非命。 小小君苦笑不已,他已尽了力,然而暗器打向石壁又弹回来,这下已然变成四面八方都是暗器,任他如何推,天道人仍然躲不过此劫。 天道人已开始腐化,很显然暗器淬过剧毒。 路挂斗咋舌不已,要是他刚才伸手去接,说不定得废掉一只手,惊愕之余,已望着小小君苦笑,报以感激之眼神。 两人弄得灰头土脸,兀自叹气苦笑不已。 “没想到那人会去而复返。”小小君道。 路挂斗抿抿嘴唇,道:“这次栽得不轻。还好只是沾些泥巴而已。” 他看着暗器,又看看小小君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不能用手接?” 小小君轻叹道:“第一次和第二次所用的暗器皆相同,而且第一次射得多且狠,我都接下了。但第二次却只发了几颗,不但如此,其势也弱了很多,这并不是偷袭之现象,所以我才觉得其中必有诈,如此而已。” 路挂斗问:“那个袁小凤到底是怎么一号人物?” 小小君摇头苦笑不已:“我也搞迷糊了,看来她丫环并没说谎。” 路挂斗道:“这么说她们不是和赵瞎子一伙的?” “也不尽然。”小小君道:“捉我去换药是一回事。阻止我们去金枪堡是另一回事,如若两者同时完成岂不很好?” “这也可说是巧合。” “所以我说我也迷糊了。” “那……现在该如何?” 小小君沉思半晌,道:“有人在动我脑筋,我看得该躲上一躲,方为上策。” “躲?”路挂斗呵呵直笑,道:“难得你也会说出这个字。怎么?很严重?” 小小君点头道:“一开始咱们就被盯上,变成敌暗我明,何况赵瞎子来势汹汹,一出手就是金枪堡,不躲的确是不智之举。” 路挂斗问:“你想他们是一路的?”他补充说明:“我是说赵瞎子以及袁小凤和今天那所谓的‘组织’?” 小小君沉思,不久道:“还是分开的好,分得愈清,对咱们愈有利。那‘组织’要胖、瘦二妞取我人头方能换药,可见他们无什么交情,至于赵瞎子……我也猜不透,反正混江湖的不被追杀那才叫奇怪,他们想杀我也不足为奇,现在躲起来好处多,为何不躲?” 路挂斗问:“有啥好处?” 小小君轻轻一笑,道:“一、保命。二、避免干没报酬而又吃力不讨好之事情。三、躲久了就能明白敌人真正企图。四、敌人是一路时,二对一,好应付又不必瞎猜。五、敌人不同路,则必会相互为利害关系所用。六、吃饭只须张口……” 路挂斗接口道:“七、还有佳酒美宴。八、还有浣花这位大美人作伴,何乐不为?” “哈哈……” 两人相对而笑,决定重返温暖小船,暂时避开武林纷争。 青山如洗,云雾含情。 第三章 别院小厅,清雅怡人。 午时刚过,大伙已用完膳。 心急如焚之左瑗安已等不及,急忙道:“师哥,你可有我爹的消息?” 因小时她和楚霸王一起练功,所以皆以师兄妹相称。 楚霸王叹口气,道:“没有,就连师娘也都杳无音讯。” “怎么?连娘也不在?”洛英红亦感惊讶地说。 楚霸王点头怅然道:“师父出事之消息传来,师娘已急着赶回金枪堡,就这样一去无音讯。连我派去之人手都没回来。” 左瑗安闻言,泪珠已轻流粉腮,哽咽道:“他们必定出事了。” 洛英红安慰道:“夫人别太担心,事情总会解决的。” 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人家,只有轻抚她肩头,让她知道还有人关心她,照顾她。 楚霸王心头亦甚难受,为了左侯爷安全,他不得不瞒这秘密,但见着师妹如此难过,他真不忍。 沉默一阵,他问:“洛兄可见着师娘?沿途或在金枪堡?” 洛英红摇头道:“一无所获。” “师娘会去了哪里?”沉吟一阵,楚霸王又问:“金枪堡近况如何?” 洛英红将遇见公西铁剑所谈之话,一五一十说得甚是详细。 楚霸王苦笑道:“金枪堡恐怕要不回来了。” 左瑗安惊讶道:“怎么要不回来?公西铁剑不是亲口答应要还我们吗?” 洛英红轻轻一笑,安慰道;“夫人您别为此事操心,他当然会还我们,只是时间较久些而已,我们得准备妥善才行。” 左瑗安闻言心中稍安,转向楚霸王道:“师兄您可曾派人出去探查线索?” 楚霸王点头道:“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分昼夜都有人在查,想必不久就会有结果。” 洛英红道:“楚兄,依我看,红叶庄是需要调些人手过来支援,不知楚兄意下如何?” 楚霸王考虑良久,道:“同是左家源流,危难临头,相互支援,自是理所当然。” 洛英红点头笑道:“楚兄不见外,那小弟赶明儿即调人手过来。” 楚霸王含笑不已,转移话题,道:“洛兄对公西铁剑之‘铁剑门’知道多少?” 洛英红叹道:“一无所知。” 楚霸王长叹道:“看来天下除了那位孟绝神,可能无人知晓他的来历了。” 洛英红道:“这件事我也想过,那位孟先生,普天之下只有小小君及容老爷子找得着,是以小弟想亲自走一趟东海,请小小君帮忙。” 果然如公西铁剑所料,他想找小小君调查此事。 楚霸王闻言眼眸闪出一道青光,甚是激动地说:“小小君?” 洛英红点头:“正是他。” 楚霸王不时点头,道:“有他帮手,何患此事不成?” 洛英红道:“能尽早找到他,事情也许就不必如此麻烦了。” “听说小小君萍踪四海……”楚霸王问。 “当尽力而为。” 突地,一名六旬白发鹤髯紫衣儒生已急奔入室。 他乃霸王庄“文天相”杜梦堤,是谋士,专掌庄中一切人事,财经及对外司礼。 人未到,他已急呼出口:“禀庄主,左公子左晏安已到庄里。” “晏安?!”楚霸王急忙站起来。 “哥哥……”左瑗安急叫几声已夺门而出。 楚霸王挥手急道:“快带路!” 在大厅。 躺着两个人——左晏安及牛头。 血,并没在他们身上流,但却使人触目惊心。 浆过血的破碎衣衫已凝结成那种所谓“碧血丹青”,一阵阵腐腥味充斥厅堂,令人作呕。 左晏安僵直而泛白成纸地躺在那里。 从牛头将他背出金枪堡,他就没苏醒过。 几道无伤大雅之刀痕已凝结血块,挂在肩上、手肘,他似乎受的全是内伤。 而牛头呢? 这位战得使敌人不敢再战的人,他如何了? 虫,一条条蠕动之蛆虫正在他脸上翻转扭动。 齐肩而断之右臂,包着从袖管撕下之烂布,缠着一节腰带,再用枯枝绞紧。 像绞螺丝般地绞紧。 厅堂这些铁铮铮汉子已忍不住眼眶盈泪,纵使强忍着不使泪掉下,也憋得血丝布满眼球。 还是牛头先开口。 他以艰难僵硬的声音拼出一句: “堡主还好吧?” 众人不断安慰他,就连左瑗安此时亦扭动身躯,握紧他那仅剩之左手,流下感激泪水。 就这样,牛头已满足地昏睡过去。 大夫更加细心照顾他,因为他的心已完全松懈,一切都得靠别人帮忙了。 他的伤是外伤、刀创伤,只要仔细调养,不恶化、不失血,就能康复。 而使大夫担心得,仍是左晏安的伤。 他胸口印着一只青色掌印。照大夫诊断,还含有剧毒。 这掌印,大夫不识,连楚霸王和洛英红两位武林豪杰也不识。 楚霸王以询问之眼光望着文天相。 杜梦堤回答:“未曾见过,亦未曾听闻。” 楚霸王沉吟,不久又问:“以大夫诊断结果又如何?” “阴柔、狠毒。”杜梦堤道;“左堡主他有寒气侵身,而且武功无法施展,有时却如针刺,这正像阴柔掌力所伤之症状。” 洛英红道:“昔日苗疆有位毒眼婆,她所练之‘尸魂爪’中人之时亦有此种症状,不知是否是她后人所伤?” 杜梦堤道:“那是爪,这是掌,似乎牵连不上……” “只要性质相同?”洛英红道:“爪和掌是可以互换。” 杜梦堤无言,因为洛英红说得甚为有理。 楚霸王叹气,道:“也不知晏安能支持多久?” 杜梦堤回答:“十天、半月也许不成问题,久了恐怕无法支持。” 洛英红道:“我看我得赶快去找寻小小君,或许浣花姑娘能治得了此症。” “可是容老爷子高足?”楚霸王问。 洛英红点头:“正是,她一直在小小君身边,事不宜迟,小弟先行离去。” 救人如救火,他走得很快。 “铁剑门?!”左侯爷惊讶道:“你说铁剑门门主姓公西名铁剑?!” “是的,师父。” 左侯爷手中捏着那把牛头从旗杆上取下之小铁剑,直抖着手。 “是他?是他……当真是他?” 不但手在抖,连声音都在抖。 “来了!他终于来了!这么久,他始终怀恨在心,始终不能谅解我!” 左侯爷说得很小声,除了他,恐怕无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师父,徒儿想攻打铁剑门。” “不行——” 突然间左侯爷已失态地吼起来。 像母亲关心孩子安危而情不自禁表露之急切惊叫一般。 连如此老练之楚霸王都被吓着。 左侯爷也知道自己失态了,轻叹口气,慢步摸回床边。 “天河……”苍老的他,慢慢地说:“算了!都已行将就木,又争些什么?” 楚霸王静静地听。 侯爷又道;“这一生他从没过得舒服,晚年也该享享清福。” “可是……师娘。” “不必为此担心。”侯爷轻声道:“若是公西铁剑,他一定不会伤害你师娘。” 话声中,他甚有把握。 楚霸王不懂,眉头直皱。 “天河。”侯爷道:“你一定很想知道其中原因对否?” 楚霸王轻轻应“是”。 考虑良久,侯爷又叹道,“这是上一代之恩怨,你不知也无妨,就当作没发生过此事吧!” “可是……晏安他……” “唉!”侯爷站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楚霸王说得没错,以左晏安受此重伤,又不知侯爷仍活着,势必拼命。 “况且此事还牵涉了红叶庄……总不能让江湖人士说笑。” 见侯爷不说话,他又道;“师父,此事似以公平解决为是。” “怎么解决?” “如若不想使事情过于复杂,只有徒儿下战书和公西铁剑公平决斗,不论成败,一笔勾消。” “只怕他不肯。” “那……” 侯爷叹道:“此事以后再说,能拖则拖,先将你师娘找回来,我和她做个商量再做定夺。” “是。” “还有,那位瞎子,得想办法除去,否则将危害武林。” “是。” 侯爷又补充道:“对付他只可智取,最重要是不可近身,必要时可以蒙上双眼。” 说这话,他是感慨良多。 突如其来之指示,使楚霸王计划被搅乱,在不愿违背侯爷旨意之下,他只好改变方针—— 先对付赵瞎子再说。 在某地方之小村庄。 山边小村,不到二十户小家。 都是茅草外加竹片编盖之小茅屋。 围着茅屋是一大篱笆,总是缠满滕花、杂草。 总是有些不怕死的人找到他头上。 三名,黑衣蒙面,手持闪闪长剑。 这次赵瞎子很潇洒地伫立,解下盒子,对准来人。 蒙面人不但蒙面,而且也蒙上眼睛,是睁眼的瞎子。 三人一起出手,分别从三个不同方位,以一种不知训练多少次之搏击方法,天衣无缝,且快如一道闪电地扑向瞎子。 纵使是像小小君那种身手,也不可能丝纹不动地迎敌。 而瞎子竟然一动都不动,只轻轻拨开那口神秘盒子之铅盖。 带著点淡淡红色之银光已射向四方,宛若将升起朝阳那片光幕。 三人仍在动。 可惜他们只能将剑尖推至瞎子身前不及三尺处。 依样哀嚎悲叫,丢剑滚地,十指猛抓脸。 依样奄奄一息,依样溶化成血水。 最后仍只剩那三把利剑,闪闪发光—— 看来这是世上最厉害、最恶毒的武器了。 “呵呵……”一阵低沉笑声过后,那人已开口:“赵瞎子果然厉害。” 他点燃火烛。 瞎子是不需点灯,他是有备而来。 烛光闪闪,那人黑衣劲装,六旬上下,一双粗黑眉毛倒竖入发,甚是威严,可惜嘴唇薄如利刃,挂在短髭下,十分不调和。 赵瞎子没动。 那人轻轻一笑,接着说:“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谁?是敌是友?对不对?” 不等赵瞎子回答,他又说:“在下姓柳,双名阴直,该算得上是朋友吧!” 说完他爽然含笑,语调清晰且含有那种精明人应有之味道。 “刚才那是你手下?”赵瞎子问。 “不错。” “你要他们杀我?” “不错。” “你却说我们是朋友?” “不错!” 赵瞎子不懂了,恐怕也很少人能懂。 “通常你都如此待朋友?” “不是。” “你走吧!”赵瞎子很不客气地说:“你是十足杂碎。” “不错!”柳阴直竟然如此回答?而且回答得十分高兴。 他说,笑着说:“我是十足砸碎所有武林名人的高手。” 他回答得很好,连赵瞎子都觉得他回答得很好。 他竟然还在吹嘘:“像我这么一个有能力的人,当然不会和那些杂碎为友了。” 赵瞎子已露笑意。 “你是我的朋友。”柳阴直笑着说:“你当然也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你刚才在试我?”赵瞎子问。 “不是。” “不是?!” 柳阴直笑道:“我在杀你。” “杀我?” “不错。”柳阴直道:“能杀掉你,就能得到那口盒子,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 “你的理由很好。”赵瞎子不怒反笑:“现在呢?你觉得现在如何?” “那是口可怕的盒子。”柳阴直很坦白地说:“也许我沾上了,命运可能和那些人差不多。” 他又补充道;“这口盒子再适合你不过了。” “你很坦白?”赵瞎子说。 “对朋友,我一向如此。”柳阴直回答。 翻翻白色眼球,赵瞎子淡然一笑,问:“你是谁?” “看来我们这朋友是交定了。”柳阴直很快将名字一字字清晰重复说一遍。 “你说你很有能力?”赵瞎子问:“怎么个能力法?” 柳阴直反问:“刚才搏杀你的那些人,你认为如何?” “一流高手。” “二流高手。”柳阴直很快回答:“在我手中,他们算是二流人物。” “哦?” “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我所拥有之手下相当可观,足与任何一个帮派相抗衡。” “哦?”赵瞎子问:“如若两个帮派联合对付你呢?” “勉可应付。”柳阴直笑道:“这只是纸上谈兵,论斤论两,事实上我不容许此事发生。” “凭什么?” “凭实力、凭智慧、凭敌明我暗。”往赵瞎子看去,他又道:“凭我俩的合作。” 赵瞎子笑了,笑得很开心:“看来你果然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当然。”柳阴直肯定而有力地回答。 “你也好像是位理想的合作人。” “当然。” 两人都在笑。 “那……又如何合作?”赵瞎子问:“我又有何利益?” 柳阴直笑道:“共同对敌就是合作,利益随你选,随你喜欢。” “你说得很含糊。” “不含糊。”柳阴直认真地说:“交椅随你选。利益也随你挑,绝不含糊。” “我全挑好的,那你将如何?” 柳阴直笑道;“我就留着挑剩下的。” “我挑第一把交椅呢?” “我就坐第二把。” “你为何如此让我?”赵瞎子不信地说。 “因为你拥有了任何人都抗拒不了之武器。”柳阴直道:“包括我在内。” “你很会说话?” “不是会说话,而是有自知之明。” 赵瞎子已沉思起来。不久他说:“诚如你所说,我是该有自知之明,一个瞎子又能做些什么事呢?” 他已有些伤感地叹气不已。 柳阴直道:“也许你能完成你所想完成之心愿,也许你能找到名医医好眼疾,这都是可做之事。” 感慨一阵,赵瞎子已恢复冷漠,道:“我是个瞎子,纵使有万里江山也是枉然,你想称雄武林,我没兴趣,也不必坐什么交椅,只要能过得好些,以及完成几件心愿,也不虚咱们合作一场了。” 他已答应合作。 柳阴直甚是高兴,他就是看准瞎子再怎么也是个瞎子,只能当副手,无法夺实权。 赵瞎子亦非常人,能明白自己缺陷,事先摆明,省得日后互相猜疑,吃亏总是自己。 两人目的迥异,合作自然愉快。 柳阴直仍是坐稳第一把交椅,赵瞎子则坐第二把交椅,但两人权利相等。 “帮名呢?”赵瞎子问。 柳阴直反问:“赵兄你那盒子装的可真是传说中的‘红丝水晶变’?” “也许是吧!”赵瞎子回答:“我只看一眼就瞎了,也没见过真正‘水晶变’是何模样,不能比较,姑且当做此物吧。” 柳阴直也不在乎这些,轻轻一笑,他道,“本派就叫‘水晶门’如何?” “水晶门?” “对!”柳阴直解释道:“取其赵兄那盒中之神秘力量,必能震慑群雄。” 两人都在笑。 两人都认为这名字取得甚为理想。 如今可谓三分天下—— 霸王庄、铁剑门、水晶门。 不。 “四分天下。”赵瞎子说。 “四分天下?”柳阴直不懂:“你是说红叶庄?” 瞎子摇头。 “冰雪楼?” “冰雪楼最近元气大伤,不能算数。” 柳阴直想了想,道:“除了这些,只有丐帮和九大门派了。” 瞎子仍摇头:“他们都有自己基业,抽出一两位高手尚可,但若想逐鹿武林,似乎无法自顾。” “那……会是谁?” 瞎子一字字道:“李小小。” “只他一人?” “一人不够吗?” 柳阴直不说话了。 兵在精不在多,尤其像小小君这种对手,是够使人头痛。 瞎子解释:“李小小是个硬脚色,尤其他的智慧足以抵上千军万马,再加上逢敌便拼的路君回,背后还有个盂绝神、容观秀。” 他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该算是一股不可忽视之力量。 柳阴直道:“照你这么说,他也该列入目标?” 赵瞎子点头。 柳阴直开始沉思,不久他满意道;“这和计划无差。” “怎么说?” “因为他迟早会倒向楚霸王那边,是以我将对付于他。” 赵瞎子考虑半晌,不再说话。 柳阴直见他不再表示意见,默认,微微一笑,问:“赵兄和公西铁剑之关系……” “利害关系。”瞎子直截了当地说。 “这我就放心了。”他又问:“左金枪可曾受到赵兄那口盒子之殃?” “可能没有,当时太急促,我又眼盲。” “据我所知,当时有匹快马趁夜直奔霸王庄。” “乌驹?” “嗯。”柳阴直点头:“所以我推断左金枪为楚霸王所救。” 他又问:“你可知公西铁剑和左金枪之恩怨?” “不知。”赵瞎子道:“我没问,他也没说,传言是宿怨。” “两虎相争……”柳阴直笑得很深沉;“只要任何一方倒了,咱们就趁机下手。” “现在不动?” “不。”柳阴直说:“你仍是公西铁剑邀助的人,先整垮霸王庄再说。” “留公西铁剑在后面?” “嗯。” “你可知他的功力?” “大概和我在伯仲之间。” 赵瞎子轻轻一笑,道:“现在或许如此,将来恐怕无人能赢。” “怎么?他有秘笈或灵药?” “两者都有。” 搓搓短髭,柳阴直问:“以你那口盒子……” 瞎子道:“盒子之力量不是人力所能抗拒,怕就怕在他早有预防。” 柳阴直闻言轻笑道:“多谢赵兄提供如此宝贵意见,只要公西铁剑胜不过你那口盒子,咱们就稳操胜券,其他的赵兄就让小弟来操心好了。” “还有一位小小君。”赵瞎子道:“其实我担心的还是他。” 从一开始他就一直提起小小君,可见他对小小君十分忌讳。 柳阴直亦感觉到他似乎曾吃过小小君什么亏似的,心头亦警惕起来,道:“赵兄你放心,我会特别留意他,必要时将针对他下手。” 常子开总不会忘记将最新武林动态告知门主。 他说:“红叶庄已加派好手支援霸王庄。” 公西铁仍然没反应,左手食指仍在搓那刀疤。 “护法狄健,左掌令颜人颖,以及一百二十位好手。” 常子开将支援人数一一念出。 “嗯。”公西铁剑已翘起嘴角,微露笑意。 这似乎又在他预料之中。 “很好!”他说:“去的正是时候。” 常子开不明白他所言何意。 公西铁剑很快就说:“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竟然在等这一刻? 红叶庄支援霸王庄,等于力量已扩大,他却在等这一刻? 他不是白痴,就是有超人智慧。 “我知道你不懂。”他说:“这种事一点即破。” 他装作毫不在乎而轻声地说:“但是要知道点破之方法并不容易。” 这些天,他都是如此,常子开已习惯,而且门主毕竟有过人之见解,他是由衷佩服。 他在听。 公西铁剑笑了笑,道;“你可知晓一国不容二君之道理?” 常子开当然懂,但这和此事又怎么牵连上了? 公西铁剑很快解释:“一国不容二君,是因为王不能见王。是王,就必须是强者,强者是很难臣服于他人。就像‘铁剑门’和‘霸王庄’不能并存,迟早要斗上一斗。” 他又说:“我要说的是指‘强者’两字,‘红叶庄’是强者,‘霸王庄’也是强者,他们似乎也该斗上一斗,不对么?” 常子开有点懂了,他问;“但是他们是同一路的,又怎么斗?” 公西铁剑又说:“兵家有云:‘有内忧,攻其强’。国有内忧则攻打其强国,为何要如此?” 不等常子开回答,他又说:“那是要使全国上下团结起来,共同抵御强敌。你懂了吗?” 他笑得甚是和蔼,像是父亲在教爱儿一般慈祥。 “强国是指我们。”常子开仍未领悟,问:“那他们岂不更加团结?” “要是我们变弱国呢?” “那他们必恃骄而有分歧。” “这就对了!”公西铁剑笑道:“这正是我们所等的时刻。” “这……怎么变?” “由弱变强难,由强变弱易。”公西铁剑笑道:“只用一个字。” 他说:“装。” “对。”他道:“立时派上二十名好手夜侵霸王庄。” “这……” “我知道你不懂。”公西铁剑笑道:“这二十名是去送死的。” “既是送死……何须好手?” “不是好手,那才叫白送死,楚霸王并非省油灯,如是庸手必瞒不过他。” “但……如是好手,又怎能装弱?尤其是送命?” 这点问得很好,再怎么装,也不可能将生命拿来开玩笑,除非是忠贞烈士。 公西铁剑在笑,笑得甚是得意。 他说:“有人会让他们死得很舒服。” “门主是说另派人手将他们杀了?” “不必派!”他神秘地说:“那人早就在霸王庄了。” “原来如此!”常子开顿悟道:“原来霸王庄早就有内线。” 他在笑。 公西铁剑也在笑,不久他又说:“本门示弱以后,他们必有所骄纵,那时再加以分化,制造间隙,霸王庄非混乱不可。” “门主高见。” 接下来常子开又将其他事说明:“左晏安已回到霸王庄,但身受门主一掌,命在旦夕。” “他——”公西铁剑闻言却吃惊地站起来,急道:“他受了掌伤?” 这一问倒使常子开迷糊了,他说:“难道门主没打伤他?” “没有。” “那……” 两人陷入沉思。 “难道有另外一股力量存在?”公西铁剑已喃喃念着:“他们会是谁?” 考虑半晌,他似乎已有决定,道:“此事暂且不谈,你先去办那件事。” “还有一事。”常子开道:“侯爷夫人云湘君下落不明。” “她……”公西铁剑皱起眉头,又开始冥想,不久叹口气,道: “派人马四处查寻。” “是。” “四大护法的剑阵练得如何?” “威力大增。” 公西铁剑满意点头,又问:“绿竹如何?” “少门主亦有进步。” “很好!” 一切都如此顺利,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出现在他眼眸者,乃是一片美好景象。 隔天夜晚,霸王庄果然来了刺客。 个个身手矫捷,但仍然被逐一歼灭—— 武功虽高,却有破绽。 这是霸王庄和红叶庄,两庄高手所认为。 公西铁剑之谋略很简单的就生效。 任何武功都可能有破绽,若是这破绽之时间、方位、尺寸愈小,甚而接近于微乎其微,如此一来破绽就可以达到“非破绽”之地步。 但若有人说出破绽在何处,那么“非破绽”仍是破绽。 这些人就是这么死的。 公西铁剑只吩咐内线将这些人之武功破绽告诉一两人就可以。 果然他已达到目的。 当然,内线也要运用技巧才行。否则就得暴露身份了。 这内线是谁? 能利用此技巧将任务完成者,他职务并不低。 可惜没人察觉,甚至连感觉都没感觉。 看来霸王庄处于十分不利之地位,迟早非栽筋斗不可。 一排漆白色并盖上绿瓦之围墙已出现三位姑娘。 一胖、一瘦,两人扶着一位白衣女子。 她们正跚跚走向霸王庄正门。 不是别人。正是胖妞弄玉,瘦妞香晨和那位病美人袁小凤。 杜梦堤已迎她们到大厅。 他也问袁小凤是为何而来。 绿衫而俏皮之香晨已回答:“我家小姐是送药来的。” “送药?!”杜梦堤惊讶地说—— 自己如此病重,却想替人治病? 该不会有诈吧? 杜梦堤心中已闪出此念头。 弄玉见小姐说不出口,她马上接口道;“听说有位左晏安堡主受了掌伤,我家小姐是想送灵药给他。” “这……”杜梦堤拱手问:“敢问小姐贵姓?令尊……” 胖妞弄玉截口道:“我家小姐姓袁,其他不便奉告,药在此,和水服下,或许能解那掌毒,用不用,你们自己决定。” 说完她拿出一白色小瓷瓶往茶几一放,已扶起袁小凤往外行去。 “是解药。”楚霸王很有把握地说。 他果然非常人,只听杜梦堤如此一说,已能断定那是解药。 楚霸王又补充:“我所说的解药,乃是指可能是真正解药,也可能是专解各种毒药之灵药。” 杜梦堤就不如他的机智与经验,是以他要请教—— 经验往往能使人产生机智。 楚霸王回答:“左堡主已中毒掌,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如若未找到解药,他可能会送命,别人不须多此一举,再送毒药来。” 这就是经验谈。 杜梦堤立时明白其中关键,连连点头。 “只不知来人是何方人物。” “那位小姐,和洛庄主千金年龄差不多,弱不禁风,满脸病容,自称姓袁,有两丫环,一胖、一瘦。属下所知只此而已。” 很快的,他们已将解药让左晏安服下。 药只三颗,牛头也服了一颗。 盏茶功夫一过,左晏安已有反应,狂吐几口乌血,血脉也顺畅活络起来。胸前碧绿掌印已趋转淡红色,想必已对症下药。 “爹,大叔伤势好转了?” 门外奔进两人,一男一女。 男者颇像楚霸王,身材魁梧,英挺豪迈,一身蓝色劲装,十分俊俏。他是霸王庄唯一少庄主楚天观。 女者清新脱俗,两口梨涡更是迷人,她乃洛小双。 两人手拉手,十分亲切。 该算是表兄妹吧,如此亲切也算常情。 但楚霸王神目如电,突然这么一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只这么一闪,楚天观赶忙松手,乖如小猫地停立于该处,不知如何是好。 洛小双本是无啥感觉,但被楚天观当众松手,那份少女娇羞亦展露无遗,满脸红霞。 还是左瑗安爱女心切,替他们解了危。 “天观。”楚霸王道:“你今年几岁?” “回爹话,二十四。”楚天观回答。 书房只有他们父子俩,点在黑色长书桌之檀香袅袅而起,气氛有些闷人。 沉默一阵,楚霸王问:“功夫练得如何?” “爹教的全学会了。” “你离家过几趟?” “两趟,都是和爹一起回老爷爷(左侯爷)那里。” “你认为你长大了?” 楚天观惊讶地看着他爹,迟疑一阵才点头。 楚霸王轻轻一笑,道:“想不想出去走走?” “爹,您……”楚天观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不错!”楚霸王更坚定地点头。 “多谢爹——” 哪位年轻人不想到外面闯?楚天观惊喜之下已跪拜于地。 他终于长大了,可以自主了—— 这是他心中现在的想法。 而楚霸王呢?他是如何想? 第二天楚天观真的走了。 单枪匹马,连书僮都不带。 看来他是决心闯出个名堂。 全庄上下没有一人问楚霸王为何作此决定?—— 十分不妥之决定。 楚霸王也没说,只说儿子长大了,该出去闯闯。 这其中最着急的莫过于洛小双,一觉起来,如意郎却不见了? 连走都不告诉她一声?回来非得好好“修理”他一顿不可。 敢情她并不知道楚天观在短期之内不回来,兀自准备许多话要骂他。 这艘任何人看了都会喜爱的小船,仍然宁静安详地停在岸边。 随风翻飞之轻纱,宛若袅袅轻烟,又柔又美,映在如镜之水面,点缀数朵白雾,如入梦境,如临仙居,如诗之美,如画之景。 “哼!罚三杯!” 高兴得满脸笑颜的佳酒,俏皮地抓起酒杯,准备一人灌上几杯,以消心头怨气。 “你们好可恶!一走就是三个月?害我和浣花姊姊流落他乡,看你们怎么赔偿损失?” 佳酒撒起娇嗔来,更是让人爱煞。她总是无忧无虑地过着。 这些天,她等烦了就酿酒,就陪浣花下棋、练琴、做女红,不过还是以酿酒为主。 她说要让小小君和路挂斗醉昏船上,永远走不了了。 今天她不知能否如愿? “罚三杯!再三杯!”佳酒轻笑不已。 “呵呵……三杯!三杯!大的!大的!佳酒呀!辛苦你了,我罚!我罚,一次罚完!省得你操劳过度!” 叽叽喳喳的,路挂斗已抓起酒壶,用灌的。 他动作很快,佳酒一时不察,酒壶已被他抢去。 佳酒见状,急叫道:“路大哥不成!留给李大哥,你……” “来不及了。”路挂斗叹道:“来不及了,这酒……会跑啊!一不小心就往我嘴里钻,真拿它没办法!” 他哀声叹气地将酒壶交还佳酒。 “路大哥你……”佳酒翘着嘴,十分委曲地瞪着路挂斗。 但见着他那种装出来之“十分无奈”表情,忍不住已咯咯笑了起来。 这一笑,三人已笑成一团。 佳酒抱怨道:“你们怎么那么久没回来?好可恶!” “公事!公事!呵呵,公事。”路挂斗很认真地说。 “算啦!路大哥你会有公事?一定乱跑对不对?”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佳酒往小小君瞪去,娇嗔道:“李大哥你也一样,说走就走!好没良心。” 小小君苦笑着。 佳酒装凶,叫道:“李大哥你走了也不留点银钱,害我和浣花姊抛头露面地去赚钱,真可恶!” “这……这……”小小君憋得甚是困窘。 “呵呵……”路挂斗调侃直笑道:“没想到名闻天下的小小君也有这么一天?被骂?” 他笑得更大声。 “笑什么?”佳酒连他也骂上了。她叫道:“这些钱都是被你偷去喝酒,赌博花光的,你还笑?” 路挂斗霎时宛如被人塞了个大馒头,噎住了,满脸通红,两颗眼珠已慢慢瞟向小小君。 这同时小小君也正好瞟向他,四目一照,想笑又不敢笑,窘得很,十分狼狈。 任谁也想不到叱咤风云之武林双豪,会有今天这种可怜的窘像。宛若犯错之顽皮小孩跪在他娘面前忏悔一般。 佳酒本想装凶,狠狠骂他们一顿,但毕竟火候不够,见着两人如此窘态,禁不住已笑了起来。 这一笑,就再也骂不下去了。 “浣花呢?”小小君轻声问。 佳酒叹道:“你们走后,浣花姊才发现没银钱,是以她时常替人看病,赚点零钱,今天她又到村庄行医,可能快回来了。” 小小君闻言感到十分内疚,他实在忽略了这点。 路挂斗更不用说,要不是他常偷钱,那些银子够浣花花上十年还嫌多。 他已暗中发誓以后不再偷。但只要酒瘾一犯,他的誓言就靠不住了。 小小君摸摸口袋,眨眨眼,轻轻推推路挂斗手肘,路挂斗亦搜起口袋。 结果两人相视苦笑不已—— 果真一文钱逼死英雄汉。 路挂斗很快地在手上写了个“当”字,递给小小君看。 他反应甚快,也许当铺走多了的原因。 小小君会意,轻轻一笑,转向佳酒,道,“也许舱里卧房还有些碎银,我这就去拿。” 不等佳酒回答,他已钻入酒舱。 佳酒见他俩鬼鬼祟祟必有目的,但她心中早已认为小小君无所不能,怎么可能会没钱?是以没想那么多。 不久小小君已走出船舱,手中提个小包袱,含笑走过来。 佳酒奇道:“李大哥你……” 小小君装出无所谓的轻笑,道:“是银票和一些东西,我想拿到镇上换银两。你等等,我这就去换。” 虽是如此,脸部也微微泛起红云。 说着他已往岸边行去。 一踏上岸,他愣住了,十分着急地将那小包袱塞往背面。 浣花已迎面而来,一袭淡紫罗衫轻飘,虽有些劳累,却掩不住她那绝世姿容。 “小小君?!你回来了?” 惊喜之余,她已经急奔而至。 这下小小君有若被逮着之小偷,困窘非常,整个脸已红了起来。 “小小你……”浣花也感觉不对,问:“你又要走了?” “没有,浣花,我不走……我……” “那你……” “我……” 这时佳酒也发现浣花已回来,她笑道:“浣花姊你快来呀!我有好多事要和你说!” 她迫不及待地想将刚才那得意事说给她听。 浣花向她招手轻笑,随即又深情地望着小小君,真怕他当真又离开了。 小小君困窘笑道:“浣花你先回船上,我马上回来。” 佳酒声音又传来:“浣花姊!李大哥他不走的,他是想拿银票去换银子,很快就会回来,你快点来呀!” “银票?”只要有钱,小小君从不私藏,他哪来银票? 浣花看着他,那不同的眼神,不同的表情,再看他往后藏之双手,轻轻道:“你有银票?” 小小君尴尬点头,脸更红了。 路挂斗见状,暗道糟了,准出纰漏,双手捏得紧紧,一颗心已悬在心口,他和小小君一样紧张—— 这次他猜得很准。 浣花已将那包袱接过手,泪珠儿已滚落腮边。 她哭,不是因为难过,而是感动—— 她好感动小小君如此怜惜她,知道她在外吃苦,想筹钱让她过得舒服些—— 她好感动,为了她,小小君能将自己最心爱之一只碧玉壶拿去换银两—— 她好感动小小君怕她难过而想隐瞒此事。 晶莹亮丽之泪珠,宛若天上小星,一闪一闪,闪出人间真情。 抚动着带满爱心双手,轻轻抹去剔透泪珠,洒向天空幻化成万点寒星,一闪一闪,闪出人间关怀。 留下清新泪痕,蕴化无比娇柔,轻轻挂在脸庞,蜕化成银河新星,一闪一闪,闪出人间温情。 今夜,无月。有星,小星星。有河,小银河。 一盏烛灯透出焰黄烛光,反照四周轻纱,映出柔和温暖色彩,也映出两尊人影。 她倚在他怀中。 夜,很静,飞虫可闻。 佳酒,睡着了。路挂斗?他说他要赚钱,也走了。 只剩他们两人。她倚在他怀中。 他说:“你……累不累?” 她说;“不累,永远都不累。” 她浅浅一笑,他在沉思。 他抱歉地说:“对不起,让你……” 她制止他,说;“别说那,为你分担,我喜欢。” 他轻抚她秀发:“赶明儿,我弄点银子回来。” “怎么弄?再拿玉壶去当?”她轻声反问。 他哑口无言。 “你……”沉默一阵她又说:“你真敢拿玉壶去当?” “嗯!”他点头。 她心口一甜:“那我拿什么替你盛酒?” “粗杯劣碗……” “我不要!”她说:“我要你用最好的,只要我在,我都要你用最好的。” “浣花……”他激动得抚紧她肩头。 她陶醉温馨之中,不久她问:“你……还要走?” “嗯!” 她抬头望着他,幽幽道:“我跟你去。” 他摇头:“不成。” 她默默无言。 他安慰她:“我不走,我是去赚钱。” “你不像上次走得远远?” “嗯!” 她又满足地倚在他怀中:“其实这些天,我也赚了……一些银子。” “苦了你。” “不苦,我喜欢。” “我不忍。” 烛光映在浣花脸腮,泛出那出水芙蓉之绝世花容,尤其她那特有之神韵,不由得使人为之一傻。 他静静地看着她,欣赏着她。 蓦然睁开明眸,她顿觉他在看着她,脸腮已泛起红云,娇羞的说:“你……在看什么?” “看你。”他说:“你好美。” 轻轻一笑,她感到无限温馨涌上心头。 今夜,好美。 夜美,星美,烛美,风美,人美,情更美。 轻纱静悄悄悠闲地享受柔美的风。情人默默甜蜜地享受沉醉的情。 无声。 烛,无声地熄了。 夜,无声地流逝。 人,无声地倚偎着。 像路挂斗那种人,真他妈的绝。 他好像就是那种永远都不会没钱的人。 以前没钱,小小君有的是钱,多少偷点、骗点,也穷不了。 现在小小君没钱了,他仍是有钱,油水从不间断。 这种人实在少见,也实在是有两下子。 平常他只顾花钱,但等到他说要赚钱时,他就能赚到钱,而且相当容易。 他不偷、不抢、不骗,还是能弄到钱。 凭真本事——喝。 喝? 喝就能赚到钱? 能! 这才叫绝。 赌喝酒。 以一赌十,利润很高。 凭他唱做俱佳之表演,竟然将全镇炒热起来,争相一睹风采。 有人赌小的,有人赌大的。赌小的大部分是想看热闹,赌大的通常都是花得起钱的人。 所以他们并不在乎路挂斗是否有钱赔—— 何况他腰际塞石块,塞得鼓鼓的,随便一掏永远是那块镀金的铅元宝。 这方法,小时候他常用,现在用起来更顺手。 就这么,他赢了这笔钱。 连那十缸白干都是酒铺老板奉送。 每一缸有米斗大,十缸足足得喝上一个更次。 他终于熬出头—— 不但喝酒免费,还可以赚钱。 除了上次跳长江三峡捞月外,这是他最出风头的一刻。 不醉是骗人,只是有点头昏,等他晃回船上时,天已大亮。 喜闹气氛已淡,众人坐于舱板,叙旧。 浣花问:“你们去了哪里?” 小小君总是喜欢躺在那张逍遥椅,脚垫得高过头,他道:“找一位瞎子。” 接着他将经过说一遍。 浣花奇道:“传言‘水晶变’并非如此,赵瞎子那盒子当真是此物?” 小小君摊手苦笑道;“我也不清楚。” 浣花觉得再谈此,谈不出结果,遂转移话题,道:“那位病姑娘袁小凤她患了‘玄阴绝脉’?” 小小君肯定道:“没错,当时我诊断得很仔细。” “她是邪道中人?”浣花问。 路挂斗抢口回答:“我看也差不多,她和赵瞎子是一伙的。” “可是她两位女婢却是峨嵋弟子。”小小君说。 “怎么说?”浣花问。 “她们会峨嵋‘舞柳春风手’。”小小君回答。 “她们是嫡传弟子?”浣花迟疑一阵,又摇头:“不可能,她们没出家。” “却不知是掌门心静,还是长老心悔师太之徒?”小小君问。 浣花道:“据我所知心静师太三年前已闭关苦练‘太清神功’第八层,到现在仍未出关,而心悔师太在十余年前就进入‘千莲洞’此生可能无法出洞,怎么会收徒?” 小小君苦笑道:“我只是瞎猜,反正以后会再碰上,以后再说吧!” 路挂斗往浣花看去,笑得甚是暖昧,道:“浣花呀!钱也够啦!赶快和佳酒去进点货,准备放洋出海吧!” “你们不走了?”浣花及佳酒异口同声地说。 “不走了!”路挂斗叹道:“江湖饭一天比一天难吃,现在乱得很,不溜,何时再溜?” 浣花往小小君看去,她知道路挂斗说话靠不住。 小小君点头道:“暂时避开也好。” 路挂斗又道:“等敌人明白了再回来,免得挨黑刀。” 浣花急问:“他们要杀你?” “不是我。”路挂斗指向小小君:“是他,树大招风哪!呵呵……” 他幸灾乐祸地笑着。 小小君苦笑:“现在还轮不到我们,避开一阵,散散心也好。” “哇!太棒了!”佳酒天真地拍手直笑:“浣花姐我们快点去进货,快点将船开走,省得他们反悔又溜走了。” 浣花求之不得,喜上眉梢,抓起那一大麻袋九十余两银钱,拉着佳酒已雀跃奔向岸边,进货去了。 “听公西铁剑说,有不少奸细混入霸王庄,却不知是谁?” 对于此种既隐密又刺激,还能使自己表现出不同于他人之优越感,孟绝神永远不会忘记去探察。 “多少也得探些线索,否则李歪歪得笑我不管用了!” 双目灵如正在滚动之水晶球,瞬也不瞬地往四周看去。 虽然是白天,他总是能找一段最佳时刻潜入他想潜入之地方。 大敌当前,霸王庄在夜间可说是草木皆兵,但到了白天,许多人就得撤哨休息了。 又有谁敢白天侵入霸王庄?—— 除了孟乌龟以外。 不论防守多严密之处,他总是有办法潜入—— 这正是天下人对他头痛之地方。想保住自己一丝小秘密都不成。 就是你秘密放在最安全的心中,他还是有办法弄到手。 当真? 当真! 怎么偷? 人总是要休息,人总是会作梦,只要你一作梦,他就能叫你一五一十地将心中秘密说出来。 以现在科学观点来说,就是催眠术。 你虽然不觉得已说出来,但他已获得他想要之秘密了。 沾满淤泥之微臭的秃脑袋已钻出地面,是靠近花园假山之左后方。 花园为长椭圆形,十分宽广,弯湖、拱桥,还在湖中盖了座白色八角亭。湖水如碧镜,映着瑞雪红梅,乳皑小亭,再加上朱栏画梁琉璃瓦之厢房,宛若梦中美景。 以他数十年之经验,立时判断出何处可以找到自己想找之东西。 微微探首,他已轻巧翻越假山,往厢房另一道回廊潜去,再一转身,已翻窗进入一间雅房。 是书房。坐落左墙之一叠叠古旧典籍,整理得十分整齐干净,一张六尺长四尺宽之黑色大书桌,置满文房四宝及烛台、书本。 孟乌龟倒也逍遥自在,甚大方地坐上那张铺了豹皮之太师椅,欣赏墙上那幅像是唐伯虎之观月图,明月清雪,不染尘烟。 目光移向另一边和观月图对向之墙上,正挂着一幅仕女图,含羞带怯,欲笑乍嗔,红香罗裙,风俏衣裳,堕马髻掠玉钗。很美。 孟绝神讶异道:“这女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会是谁?” 他知道这女人必和楚霸王有所牵连,可惜一时却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此女。 冥想再三,仍是一无所知,只好放弃,以后有机会再查。 接着他开始找寻资料,翻箱倒柜,典籍字画通通不放过。 “飞狐十九邪?……南瞑神功?……九幽神功?……凌空摄力……” 孟绝神感到十分不解,怎么楚霸王会对这些邪功有兴趣? 再翻下去,他发现这些邪功资料都不完全,心想:“练武者研究功夫并不是件大不了之事,而这些功夫也许将来都可能成为他的对手,事先探索其中奥妙,也是合理。” 接着他又找出一本专写“破枪”之秘笈。 “怎么?这大块头连自家的枪法也想拆?”翻了又翻,他想:“也许知道本家枪法破绽,就能另创一套更完美之枪法,他倒是个有心人。” 他来此并不是想偷功夫,而是想找那所谓之奸细,可惜找了老半天,也没发现可疑之名单。 人事资料对于所有人都记载得十分清楚,全然无疑窦可寻。 他只好放弃此书房,想再往别处搜搜看。 这下子他可闯对了。 “咦……左金枪没死?” 他已闯入禁地,已见着左侯爷好端端地坐在床上打坐。 这个发现,使他如获至宝。 第一个反应是——这个秘密可以搪塞小小君一切质询。 接下来之疑问已接踵而来—— 该死的为何未死? 以他狡黠之心灵,一刹那之间已闪出十数道疑问。 他在笑了,本已过小之眼珠,现在已眯得像老鼠屎粘在上面似的。 他已找到他要找的了。 这“找到”两字包括——找到能够找到“答案”之目标。 他并没再进一步去打扰左侯爷,他知道该如何调查方能收到最大效用。 他只是再真确地辨别左侯爷,看是否为冒牌货,经再三探索后,他已敢认定除了眼瞎外,他是百分之百的左侯爷。 高兴之余,他已退去,临走前还赏了颗石头给他。 接下来他想去看看左晏安身上之独门掌伤。 摇身一变,他不知从哪儿弄到一身侍卫衣服。穿在他那五短身材,虽有些过大,也勉强凑合凑合。 房里仍然躺着两人——左晏安及牛头。 孟乌龟拿着药罐,说是要给牛头敷药,一进房,他已往左晏安行去。 这一看,他有些失望,自己慢来一步,掌伤已褪色,无法辨认是何种掌法所伤。 抿抿嘴,他已往左床之牛头行去。 乍看之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他早已闻知牛头英勇事迹,现又见着他那烂溃半脸之伤势,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牛头!你还好吧?”他轻轻握住牛头粗手:“你伤得好重,我看看……” 他开始诊视牛头伤势。 这一诊伤,他发现除了脸部伤口一直溃烂无法愈合外,其他伤口已渐渐复原。 奇怪之余,已挑少许溃肉至随身携带以采样品之小玻璃盒中,再加点药粉。 霎时他脸色大变,叫道:“妈的!你们还是人吗?” 这一吼,是气极而吼,够大声,惊得门扉咯咯作响,左晏安也被惊醒。 孟乌龟顿觉自己失态,房外已有急促脚步声传来。临机应变,他已凄叫起来。 “牛头你不能死呀!你死了我该怎么办?牛头快醒醒!哇……” 众人以为有刺客之类的事发生,惊惶奔至,却见自己“弟兄”在哀泣,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三劝四劝才将孟乌龟给哄回去。 “不行,我绝不能让牛头这样就翘了!” 孟乌龟已离开霸王庄,心中却一直燃烧那把热火,他为牛头愤愤不平。 “妈的!好人不能死!”狠狠一拳打在树干,震得枝头积雪咯咯往下掉。 “我得赶快找人来替他治伤。” 话未说完,他已一溜烟往小径奔去。 那是因为他发现有人想置牛头于死地,而那人不是敌人,是混在霸王庄的一名奸细。 牛头脸部的伤,本该和他处伤口一样可以愈合,但它却一直溃烂不合。 很明显,是有人动了手脚。 难怪孟乌龟乍觉之下会失态地吼叫起来。 浣花和佳酒已回船上。 她们并没带多少东西回来。尤其是酒。 路挂斗见状,叫嚣道:“喂喂喂!我说浣花小公主呀!怎么? 你们存心要叫我出洋喝海水?你以为昨天喝十缸就可以‘堵’上一个月?” 佳酒娇笑:“路大哥不是啦!我们碰上事情,浣花姊说恐怕出不了海,所以才随便买买而已,你别生气嘛!” 路挂斗还想发牢骚,小小君已急切地往浣花看去,问:“浣花你……有事?!” 浣花含笑点头,移步坐在小圆凳上,道:“有人在找你。” “笑话!”路挂斗戏谑地说:“要找他的人多的……” 浣花截口道:“这人不一样。”往小小君看去,道:“洛英红。” “他……”小小君微微吃惊道;“我知道他迟早会找我,没想到他找得这么急。” “你怎知他会找你?”路挂斗不解地问。 小小君回答:“左瑗安是侯爷独生女,洛英红是他女婿,这还不够?” “够是够了,但……” “好啦!想抬杠以后再说。”小小君反问浣花:“他是如何找到你?” 浣花娇笑一声往路挂斗看去,轻笑道;“还不是路大哥。” “我?”路挂斗纳闷。 “嗯!”浣花颔首一笑:“路大哥昨日那出‘英雄饮’可惊震全国,所以他们就循线找上来了。” “哦!原来如此!呵呵……”路挂斗显得十分光彩,很是得意,情不自禁又耸起肩头,沉缅于昨日那段光荣情景。 小小君和路挂斗一向焦不离孟,只要找到路挂斗就能找到小小君。昨日那一幕拼酒之事,很容易能令人想起路挂斗,是以才有人找到此地。 “洛英红亲自来?”小小君问。 “他属下,以及所有有交情之朋友。”浣花说:“包括冰雪楼,找上门的是冰雪楼属下。” “他为何找我如此之急?竟然出动所有可用之人?”小小君不解,喃喃道:“时间还未到嘛?……” 浣花回答:“是为了左晏安的伤,他中了独门毒掌。” “那……”小小君轻轻一笑,往浣花看去:“他们找的是你,不是我吧?” 浣花脸腮已泛红。 佳酒却不解其中奥妙,很认真地说:“没有啊!我在旁边听得很清楚,他们是说要找李大哥,一句也没说要找浣花姊。” 浣花脸腮更是红云如霞,已有些困窘起来。 小小君见状不忍,爽朗一笑,道:“我是说着玩的,谁不晓得浣花医术天下无双,看病找她不是最好吗?” 佳酒有点懂了,轻瞥浣花,神秘笑道:“那……浣花姊你去不去?” “我不晓得!”浣花脸红地往小小君看去:“人家并没说要找我。” 路挂斗瞪着小小君,叫道;“李歪歪你去是不去?拖拖拉拉,你烦不烦?” “烦!”小小君很干脆回答。 “不去!”这话更回答得斩钉截铁。 “不去?!” 众人顿觉甚是诧异,像此种救人之事,只要对方不是大凶大恶之人,小小君很少会拒绝,此次他却回绝了。 浣花愕然,她也以为小小君必定会去,才没采购出洋必需品,现在小小君突然来这么一下,倒将她弄得手足无措。 佳酒反而高兴,出了洋,就能天天有人陪,再好不过了,她反问:“李大哥你真的不去?” “嗯!”小小君点头笑道:“那人的病不必我们去医,他也会好的。” “为什么?”浣花急问。 路挂斗也不解:“人家动用全江湖之力量来找你,这病会痊愈?” 他说:“所有力量都动了,只有一人没动。” “谁?”路挂斗问。 “楚霸王。” “他?”路挂斗不解:“他不动又和左晏安伤势有何关系?” 小小君轻轻一笑,道:“以楚霸王之为人,他会让左晏安白白送命?” “不会。” “这就是了。”小小君解释道:“左晏安在金枪堡受伤,那掌也必定在金枪堡挨的,现况十分危急,楚霸王却与公西铁剑之任何交涉也没有,这是不合理的现象,这种现象也只有解释做左晏安的伤势并不如传言中那么严重。” “原来如此!”路挂斗已轻轻满意地笑着。 对小小君的解释,他永远感到很满意。 浣花也笑了,叹口气,道:“早知如此,我就将货买齐,现在又得再跑一趟了。” “不必如此。”小小君道:“先走吧!你如再回到镇上买货,他们必定猜到我们将有远行而不放人,说不定他们已在路上。” 佳酒闻言高兴雀跃不已,娇笑道:“我去解绳索!” “我来!”路挂斗抢在前头已将绳索解下,扬起帆,准备飘洋入海。 “我们走吧!暂时离开内陆一阵,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帆已张满,船行如梭。 但离岸不到四丈,已有声音传来—— “李歪歪你不能走——” 孟绝神急奔而至,大小汗珠落满脸,可以看出他已经过长途跋涉。 “嘿嘿!是孟乌龟?准没好事,不理他!” 路挂斗在船头装出一副逍遥状,边喝酒边唱戏,全然将孟乌龟视若无睹。 浣花和佳酒也高兴地招着手,但船却没停下。 孟乌龟但见船只不停,情急之下已腾空而起,划起一道长虹,直冲小船。 可惜功力不够,一头栽至湖里,溅起水花宛若雪白串珠挂向天际,哗啦啦脆响不绝于耳。 “李歪歪你不能走啊!浣花姑娘你要去救人,不能走——” 虽然湖水如冰,他却全然不觉,猛力往船只游去。 这和他平常之为人不同。 众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小小君—— 有谁能使孟乌龟如此激动? “牛头!你们一定要救他!” 孟乌龟激动地吼着。 小小君安慰他,要他慢慢说。 “他是条好汉。为了他主人,他被砍掉一条手臂,半边脸颊,身中十数刀。”孟乌龟激动地说:“我没看过这么忠心的人,就是因为他只是个侍卫、凡人,所以许多人都不关心他。” “人没有卑贱,生命没有卑贱,牛头在救主人时连脸部溃烂生蛆都无暇用手拂去,他说剩下的左手是要用来抱紧主人。这种人不能死,不能死!” “竟然有人还想害他?那狼心狗肺的奸细,非把他逮出来碎尸万段不可!” 吼着,骂着,孟乌龟已激动地流下泪来。 小小君默默无语,但从他表情可以看出他的心比任伺人都痛苦。 “牛头是好汉!牛头不能死!他是好汉……”路挂斗喃喃念着。呆然凝视天空,见到的牛头似乎就是他的化身。 浣花和佳酒已抽搐哭了起来。她们也许感受不出牛头的忠心,但她们感觉牛头是个可怜的人,他需要人家帮助和安慰。 船调了头。 它不能为了人情而调头,却能为一位平凡而垂危之人调头。 浣花替牛头诊伤后,反身向楚霸王询问:“庄主,他的伤刚开始就是如此?” 楚霸王回答:“先前仍有好转,后来才逐渐恶化。其中间隔约七天左右。” “那……堡主之伤又是谁所治愈?” “不瞒姑娘,左堡主之伤乃一名女子赐药所致。” “女子?”浣花疑道:“庄主没将她留下?或许牛头的伤她也能治。” 楚霸王苦笑道:“那女子自称姓袁,赐药之后即行离去,当时老夫并未在场。” “姓袁?”小小君惊异道:“来人可是病容满面,一袭白衣,或有两名女婢一胖一瘦在身边?” 文天相拱手道:“正是。” “袁小凤?”路挂斗往小小君看去:“会是她?” 楚霸王问;“李少侠认识此人?” 小小君哑然一笑道;“也说不上认识,只是彼此碰过一次面而已。” 他似乎不愿多谈袁小凤之事,转向浣花,问:“病情如何?” 浣花沉思半晌,道:“牛头……牛大成他中了毒。” “毒?!”楚霸王两眼闪出骇然青光,激动道:“有人下毒?” 浣花娇笑道:“庄主别心急,这毒并不一定在霸王庄下的,也许敌人兵器早有抹上毒药也说不定。” 楚霸王闻言心头稍宽,问:“他中的……是何种毒药?” “赤练五绝散。” 浣花道:“牛大成本身伤势已相当重,再加上伤口不能愈合,血流过多,本已十分棘手,然而他却能支持到现在,可算是一项奇迹,我当尽力而为。” 她道:“我想先配点药稳住他伤势再求解药,较为适当。” “承姑娘援手相助,老夫感激不尽。”楚霸王拱手道:“不知容姑娘需要用到何种药物、器材?也许庄里能够供应。” “不必了,多谢庄主,医药用具我已随身携带,这就去拿,对了!”浣花往小小君看去,娇笑道:“你那把刀呆会儿也带来,我想用它刮掉溃肉。” 小小君轻轻往她瞧去,目光一触,他有所领悟,笑道:“好,那我先去拿。” 说着他已告退,路挂斗紧跟其后。 路挂斗问:“李歪歪你有什么宝刀可以刮肉?” “你猜?” “以前那把‘寒露弯月雪’?” “神兵利器怎能乱用?”小小君笑道:“我没什么宝刀,是浣花怕我们被楚霸王缠住,是以才如此说,刮肉的刀她多的是,保证顺手又实用,你试试如何?” “去你的!”路挂斗甩过一只酒杯,笑骂道:“谁知道你们在搞什么心心相印?害我摸不着边。” 两人视目而笑。 此时浣花已和佳酒步入客房。 “哇!那个叫什么楚霸王?真够吓人!一个人两个大,好像一座大门神,我和他这么一比。”佳酒左手往上比,叹道;“真如七爷碰上八爷一般,不能比呀!” 众人又是一笑,随即围住圆桌。 浣花道:“牛大成的伤是另有人下的。” 路挂斗惊异道:“你是说有人在事后再下毒?” 浣花点头道;“不错。” 小小君问:“他的伤……” 浣花回答:“他元气十分弱,又中了独门毒药,再加上拖延时日,不很乐观。” “你有解药?” 浣花摇头。 “解毒方法?” “有是有。”浣花道:“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小小君开始沉思:“也许找到袁小凤就能索到解药。” 路挂斗道:“可是这三个死丫头不知躲在何处,老乌龟又没跟来,这一耽搁,恐怕不成了。” 小小君反问浣花;“毒药性质如何?” 浣花道:“赤炼五绝散产自大漠,性属纯阳,十分强烈,要不是牛大成昏迷不醒,血脉运行微弱,否则早已丧命,须要纯阴性质之解药。” 小小君沉思半晌,道:“看来只有找公西铁剑要了。” “找他?”浣花道:“我不懂。” 小小君解释道:“铁剑门和霸王庄相互对恃,而你又说有人暗中下毒,可见此人是铁剑门派去之奸细,而如此霸道之毒药,公西铁剑不可能不留解药在身上,找他要乃理所当然。””可是……”浣花担心道;“我师父曾提过公西铁剑这个人,但他早该在三十年前就死了,是以我不明了他功夫如何,没想到他还活着,想必一身修为能高过他人许多……” 小小君笑道:“凡事我会多加小心,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何况他刚创立‘铁剑门’根基未稳,想必也不敢树敌太多,我想他不会为难我的。” 浣花幽幽道:“我还是不放心。” “让你担心了。”小小君歉然地说:“但有许多事不能因为它有危险就弃之不做,我相信我会平安回来。” 路挂斗安慰道;“浣花你放心,有我同行,保证一切顺利。”手慢慢如顺水推舟般地往前推,十分有信心而带着点天真道:“顺利啦!” 佳酒见着他那副宛如顽童的臭像,已忍不住笑了起来。 众人也轻轻一笑。 小小君斜睨着他,故意冷森森道:“我有说要你同行?” 路挂斗还以颜色:“脚长在我身上,我爱怎么走就怎么走,你管不着。” “这么说……”小小君轻轻问:“敢问路兄何时启程?” “不便奉告。” “我打算现在……” 路挂斗截口道:“我现在就启程,你想跟我走?” 他真以为小小君想现在就走,自己截在前头占定了优势。 谁知—— “路兄请便。”小小君哑然一笑道:“我是说我打算现在好好养足精神以便晚上行动,路兄可是快人快语啊!” 他和蔼地笑着。 霎时路挂斗巳知上当,老脸一红,老羞成怒,吼道:“休息个鸟!” 一拳已往小小君脸上打去,他是存心豁上了。 小小君亦有意嬉闹,耍得众人呵呵直笑,沉闷气氛也冲淡不少。 “明访?还是暗取?”闹累的路挂斗问。 “暗取,被逮了再明访。”小小君逗趣地回答。 第四章 两缕如炊烟般之青影,轻巧如狐直翻金枪堡西城墙,只一闪身,人影已失。 堡内仍然静如止水,风灯幻出微弱火光,显得死寂沉沉。 青影已无声无息潜向后院。 后院仍有一厢房灯火通明。 “公西铁剑在等我们?” 躲在暗处之路挂斗感到不妥,已细声询问。 小小君茫然一笑:“不晓得,照探索资料来看,他是住在此处没错。” “那……闯?或不闯?”路挂斗沉声说。 小小君正犹豫时—— 厢房已有咳嗽声传出。 这咳嗽声虽然十分清淡,仍可听出一丝伪装,而且精神甚好。 小小君搓搓鼻尖,往路挂斗看去,哑然一笑,已走出暗处往厢房行去。 “果然是明访!” 路挂斗耸耸肩头,八爷步一晃,也走了过去。 “久闻小小君风采照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坐,坐,还有路大侠?” 公西铁剑仍是一身金黄锦袍,装扮得十分华贵,自始至终他就一直坐在那张铺着毛裘之太师椅上。 没动,没品茗,干坐,像佛像般,任谁都可以想出他是在等人。 “门主您好。”小小君拱手笑道:“深夜造访,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哪里话?”公西铁剑一副和蔼像,道:“贵客光临,荣幸之至。” 路挂斗快人快语,问:“公西门主,你怎知我们会来?” 公西铁剑笑道:“老夫手下告知尔等已至襄阳,是以老夫才做此猜想,没想到竟然猜中了,呵呵……” 轻轻往小小君瞥去,轻笑不已。 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心照不宣。 小小君也知道自己行踪露了底,再问也无用,直截了当地说:“门主你可曾听过‘赤炼五绝散’?” 公西铁剑又摸起左腮那道刀疤,笑道:“连名闻天下的小小君都亲自出马,老夫能说不晓得吗?” “很好!”路挂斗爽朗地说:“门主干脆,我们也不拖泥带水,我们是来要解药。” “为了谁?” “牛头。”路挂斗沉重道:“一个无名小卒,但他却值得人们去救他。” 公西铁剑有些不信地眨眨眼皮,问:“老夫记得本门无人使用过此毒药,怎么……” 小小君截口回答:“人受伤中毒已是事实,门主若能施舍,实是感激。” 公西铁剑有些难堪地干笑数声,点头道:“此种小事又何劳小小君跑一趟?只须派人捎个信,老夫自会遣人送去。” “多谢门主。”小小君拱手道谢。 “哪里,李少侠见外了。”说着公西铁剑已从身上拿出一紫色小瓷瓶,笑道:“吃,敷皆可。” 正要递传给小小君时—— “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 一阵大喝已从北城堡传来,声音十分急促,显然情况甚是危急。 这声惊喝,不但喝住了公西铁剑,也将小小君和路挂斗震住。 “小小君你——” 话声未落,公西铁剑已穿窗而出,走得甚是仓促。 “路兄咱们走!” 小小君刚奔至现场,就被栽了个大黑锅。 只见有位黑衣人见着小小君,立时大声叫道:“得手了吗?” 小小君正感不妙之际。 公西铁剑已脸色大变,吼道:“来人!‘四玄剑阵’将李小小拿下。” 霎时四条人影已射向小小君,此四人正是铁剑门四位护法。 四人联手威力何等之大?一时之间小小君被迫得仅能招架,无法还手。 路挂斗大骂数声也加入战圈。 霎时刀光剑影,劲风大作,数丈之内,压力逼人。只见人影不见身形。 以二敌四,小小君稍占上风。 公西铁剑见状,登时腾身飞掠,想加入战圈。 “君回走——” 大喝出口,小小君点出三指,封向左侧,再一扭身已斜射左边厢房。 “妈的!下次再找你们算帐!” 怒骂几句,路挂斗也不落后紧窜退出战圈。 “快追!非逮着不可!” 公西铁剑急忙沉喝,本已在空中之身形又再拔高三尺余,电射厢房。 小小君本以为进入厢房,一切昏暗,有利于甩脱敌人,而从任何一方逃脱,然而他没想到混乱之际,厢房仍然有埋伏。 青光一闪,十数道暗器已从房里射出,劲道之猛足可穿金裂石。 小小君乍见埋伏,蓦然吸气,腾高五尺再一翻身已避开暗器,飞身倒纵厢房。 霎时金铁交鸣已从黑暗厢房传出。 路挂斗怒极一时,也不管是否是误会,已拼了起来,逢人便砸,不到一分钟死在他手下者少说也有十余人。 这一耽搁,四大护法以及公西铁剑又围了上来,另加一位骁勇年轻人。 “让我来!”年轻人大喝出口,一把长剑已刺向路挂斗,威力之猛不在一代宗师之下。 “来你妈的头!” 路挂斗杀红了眼,可不管来人剑势如何。全然不闪不避,来个硬碰硬。 年轻人见状傻了眼,他注定要倒霉.作梦也没想到有人敢朝着利剑撞来。 就只这么一愣,砰然一声巨响。年轻人长剑虽然刺中路挂斗肩头,却被路挂斗一拳击中胸口,狂吐鲜血,倒栽于地面,不省人事。 “绿竹——”公西铁剑极端悲切地叫出口,已往年轻人奔去。 路挂斗杀劲未竭,猛喝不已,双足点地又罩向四大护法。 在此同时,左厢房角落突地闪出—道淡淡带有红雾状之银光。 “不好!水晶变!”小小君暴喝:“君回快退!” 声音未传出,人已使出旷古绝学‘天人十八闪’,霎时幻出七尊人影朝路挂斗射去,又幻出三尊拖着路挂斗射向屋顶,破瓦而出,身手矫捷,端的是出神入化。 宛若冲天炮般地射出屋面,一阵哗啦啦瓦片坠地声已响起。 两尊天神般之人影映在天空,十分令人赞叹世间真有神仙? 可惜就只这么一闪,两位神仙竟然被揪了下来,像摔死狗般摔在另一座屋顶,再滚落于地面。 原来他们早已在屋顶罩上牛筋编织之巨网,任由小小君如何神通广大,一时之间也甭想挣脱,这一记可挨得不轻。 两人摔在地上,如困死猪般无处脱困。 小小君苦笑不已:“看来今天得睡冷石块了。” 路挂斗也笑了起来,调侃地说,“怎么搞的?有人在陆地捕鱼?而且收获还不错,我……” 话未说完,四大护法已围上来,也许慑于小小君武功奇高,未敢再上前一步。 公西铁剑也已满怀愤怒地走过来,沉声道:“小小君,老夫与你何仇?你竟然下此毒手?” “以前是无冤无仇。”小小君笑道:“现在就不晓得了。” “有仇!”路挂斗恨道:“我肩头这剑可不是白挨的,这个仇结定了。” “路挂斗你……”公西铁剑愤怒得说不出话来,微喘口气,力持镇定,冷冷道:“你将吾爱孙打成重伤,老夫还没找你算帐,你……” “我什么我?”路挂斗截口道:“技不如人,死了活该。哪天被我逮着,非撕掉他不可。” “阶下之囚犹敢口出狂言?我……”公西铁剑举掌就要劈下去。 “门主请停手。” 一中年儒生已快步过来,拱手道:“门主,这其中恐怕有误会,还请门主三思。” “误会?”公西铁剑纳闷望着他:“常总管,事实如此,哪来误会?” 常子开慎重道:“以小小君之身手,本不需要派刺客。”声音小得其他人很难听得清楚。 公西铁剑往小小君看去,只见他仍是含笑望着自已,眼眸依样清澈,令人很难从其眼神中猜出他的心思。 “小小君你有何话说?” 小小君笑而不答,他的笑,总令人莫测高深,总让人觉得在他眼前,任何秘密都能被他看穿。 公西铁剑反而有些迟疑不决,沉默一阵,才道:“不管如何路挂斗伤了十数条人命,我必须对本门有个交代,先押他们下去,等事情查清之后再说。” “谢啦!别忘了弄些酒菜,省得仇愈结愈深。” 路挂斗仍满不在乎地戏谑着。 人已押走,公西铁剑遣散众人,随后领着常子开进入雅房。 “损失多少人?” “三十七名,十五人受伤。” 公西铁剑沉思,不久淡然一笑道;“没想到假戏竟然真做。” “门主……”常子开不解:“门主言下之意是指……” “刺客不是我派的。” “不错。”公西铁剑道:“有人乘机混水摸鱼。” “原本计划……” “本是如此。”公西铁剑道:“我本只想给小小君来个下马威,再借口将他逮住,以后若有适当时机再将他放走,谁知道半途杀出那些刺客,弄得事情几乎无法收拾。” 他道:“我计划要人冒充赵瞎子,然后设法将他和小小君弄成一路,如此不但可以脱掉我们与赵瞎子之关系,也可以借口逮住小小君,再将他给放了,做些顺水人情,如今……唉!真是!” 他已失去以前那种沉静精狡之神态。 “那些人想分化本门与小小君之怨隙?”常子开问。 “正是如此。而且他们也做到了。” “属下认为此事也无甚严重,反正迟早都会和小小君耗上,早了些又有何妨?” 公西铁剑默然无语。 常子开低声道:“门主,属下认为一不作二休,将他们俩料了。” “料了?” “嗯!”常子开用力颔首。 “这是最坏的想法。”公西铁剑摇头道:“杀了小小君,副作用十分大,何况咱们现在也没把握杀得了他。” “他已被囚,虽然武功未失,但饿死他或毒死他,有何困难?” “你错了。”公西铁剑问:“你可知道小小君为何束手就缚,连一点反抗也没有?” 不等常子开回答,他又道:“那是因为他已看穿我的阴谋,他知道自已能平安出来,所以他才没反抗。如果他发现情况不同了,或许就有另一种局面出现。” “门主是说他随时可能脱逃?” “你以为呢?” 常子开不说话了,憋了许久,轻声道:“属下还是认为纵虎归山,遗祸无穷。” 考虑再三,公西铁剑叹道:“明天再找他谈,如若不成,也只有杀掉他了。” 三面沉厚石壁,—面腕粗之精铁栏栅门,十分坚固。 “伤得如何?”小小君关切地问。 “伤?”路挂斗甩甩左手笑道:“那家伙嫩得很,我老人家一拳打过去,他已抖得屎尿直流能刮上一点皮,已算他福大命大,这几年功夫没白练,他哪能伤到我?” 伤口已凝血,可见并不重。 小小君笑道:“没事就好,休息吧!明天还有事要办。”说着他已躺下。 路挂斗也慢慢躺下,不解地问:“他们会放人?” “放人?我可没说。” “那你竟束手就缚?” “不然能怎么样?那张大网你挣得脱?” “至少也得试试。” 小小君没回答。 不久,路挂斗又问:“有人想栽赃?” “不,是演戏。” “演戏?” “不错,他们早已布好局,张好网等我们上勾。” “哦,……”路挂斗恍然道:“难怪屋顶有这么一张大网。” 小小君已认定此事乃公西铁剑一手设计,并未想到另有枝节。事实上此种枝节连公西铁剑都想不到,小小君怎能揣测得出? “公西铁剑有何目的?”路挂斗问。 “不晓得。” “那……他会放人?” “不晓得。” “他会杀了我们?” 小小君往他瞥去,轻笑道:“阶下囚好像都无法避免吧?” 路挂斗白他一眼,叫道:“你不想逃?” “想。” “逃吧!” 说逃就逃,路挂斗已大叫起来,想引护卫进来。以便夺取钥匙。 可惜叫破嗓子也不见一人进来。 蓦地—— 人影一闪,黝黑牢房依稀可见她那肥胖身躯。 “你……” 李小小和路挂斗正感惊讶之际,人影已丢出一样东西,紧接着两人已倒地不起,昏过去了。 浣花心情十分恶劣,一心牵挂小小君安危,奔至金枪堡附近,一语不发已和铁剑门弟兄打了起来。 “小丫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撒野?” 和她对打者,乃是铁剑门四大护法唯一女性之薛眉翠。 见她媚态天生,一身打扮似能喷出火来,虽是寒冬,她也只不过加件粉红色披肩而已,十足风骚入骨,冶艳荡人。 能当上护法,手底下非得有两下真功夫不可。别看她淫邪浪荡,尽是些轻薄举动,耍起功夫来却有板有眼。浣花拼了全力,也只不过和她战个平手。 “哟!小丫头看你一张脸蛋儿不知要迷死多少人?要是跟着我走,保证你不出三个月就能成为天下第一名妓,比那什么柳柔情,莫雨钗更够味。怎么样小丫头?老娘免费教你!呵呵……” “无耻!”浣花咬紧牙关,一手短剑舞得更是犀利逼人。 “咯咯……想动粗呀?来呀!” 薛眉翠竟然不避剑招,胸部一挺,已将乳房迎向浣花,不时咯咯浪笑。 “你……”浣花霎时愣住,她没想到此人下流到如此地步,突然来这么一下,已不知所措。 “怎么?你不敢?我敢!” 薛眉翠趁她一愣之际,一掌已打向她胸口,还将她衣衫撕碎不少。 呃然闷哼,浣花已挨她一掌,身躯往后摔去,口中一甜已吐出血丝,最令她羞怒者,乃是薛眉翠出手下流,将她衣衫撕下不少。 左手抓衣,右手挥剑,浣花已羞窘地站了起来,她已没勇气再攻。 在场那些护卫个个露出贪婪眼神,直往浣花身上瞧去。 薛眉翠见状得意浪笑不已,道:“小丫头怕什么?迟早都是人家的,久了你就习惯了。咯咯……” 她有意要戏弄浣花,一个欺身又将浣花裤管给撕下。 浣花大急,赶忙抓起裤管,蹲在地上,狼狈之至,她已全然无战斗意志,只想保住自已衣衫以掩躯体。 见着那魔鬼般之魔女一步步走过来,浣花急得如碰着老虎之小绵羊一样,身形直往后移。 “别过来!你别过来……” “怎么?你嫌我是女的?没关系,呆会儿我保证找个强壮的男人给你。咯咯……” 薛眉翠伸出白哲而长的右手,淫态毕露,存心一爪想抓掉浣花之衣衫。 “不!你不能过来,不能……” 这恐怕是浣花一生中最惧怕的一次了。 “不能!啊——” 薛眉翠手掌已往下抓,浣花已惊叫起来,偏偏又不敢伸手去架,惊慌之余已闭上眼睛,泪水已从腮边滚落,她已无法想像这将会是怎样一个局面。 然而薛眉翠那只无情魔手并没落在浣花身上。 被架住了。 来了一名年轻人,他迅速架住薛眉翠,趁她愕然之际又攻出两掌,将其逼退,再一翻身已取下外袍罩在浣花身上。 “姑娘快走!” 一声轻喝,他已拉着浣花往林中奔去。 浣花惊魂初醒,知道遇着救星,感激道声“谢谢”,已跟着他飞掠而去。 “去她娘的!快追!” 薛眉翠乍见突变,一时也被耍了一记,心中愤愤不平,再腾身已追了下去。 众人则虚与委蛇跟了上去。 摸摸已昏睡多时仍有些头昏的脑袋,小小君已憨笑起来。 路挂斗也醒了,他比小小君更迷糊。 两人对目苦笑不已。 ——老是栽在女人手中,这滋味并不怎么好受。 “好像……已经习惯了。”小小君自我解嘲地说。 “习惯是习惯。”路挂斗苦笑道:“搞不过的,她们竟然是在救人?” 第一次被坑,第二次被救,他十分纳闷,也觉得很不习惯。 他又说:“会不会是那招‘欲擒故纵’?” 这问题是瞎猜,小小君很难回答。对于很难回答之问题,他总是以苦笑来代替。 “这些黄毛丫头分明是他们一伙的,否则怎能将铁剑门当厨房?爱来就来,爱去就去,还扛着两个大男人而不被发现?” 这是事实。 “很明显,她们和公西铁剑有关。”路挂斗似乎已很有把握:“这是公西铁剑的诡计。” “但她们又怎么会替左晏安送解药?” “这……”路挂斗迟迟想不出理由,透着点失望道:“将她们捉来问问就明白了。” “怎么捉?”小小君问:“你下得了手?人家可对我们有恩,怎可恩将仇报?” “恩?恩个鸟!”路挂斗叫嚣道:“这是诡计,是她们联手演的好戏,目的就是要我们感恩,想以恩情套住我们,我才不吃……吃……” 他没说出口,因为门口已出现三位姑娘。嘴巴硬,心却是豆腐作的。 咋咋舌,眼光已移向小小君,尴尬直笑。那模样就像当街吹嘘可以一拳打死一只驴子,结果却被驴子踹上一脚,够他窘的了。 小小君也被他这副窘态惹笑了。 “公子,你们醒了?想必肚子已饿……” 短短几个字,袁小凤总是说得如此费力,令人见之则心生不忍。 先前想好一切之问题,现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又有谁忍心去逼迫如此一位弱女子? 小小君轻轻一笑,拱手道;“多谢姑娘相救,使在下免受牢狱之灾。” 路挂斗也拱手,但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比喝醉时还红。 胖妞弄玉端着两碗十锦粥,送往床前,娇笑道:“两位公子请用粥,这是小姐亲手调的,吃吃看,十分可口。” 虽然声音有些沙哑,但这已是她所能说出最好听之声音。 这声音可以让人感觉出充满柔情,无一丝敌意。 说话之际,她有意无意地往路挂斗瞟去,还带有几分娇羞。 小小君是看在眼里笑在心里。道声“多谢”已接下肉粥。 路挂斗被瞧得混身发毛,上次被瘦妞一勾,差点出洋相,这还没关系,这胖妞…… “阿弥陀佛,吾神保佑!保佑!”路挂斗心中直叫苦:“千万别来这一招,要是被看上了,铁死无疑!” 还好胖妞只是止于眉目传情,再次瞟向路挂斗,已轻晃金莲,盈盈而去。 不晃还好,一晃,连那身肥肉都晃了起来,十分不雅。 三两口、粥已下肚。 经过细心照料,又是柔情少女调理出来的粥,当然十分爽口。 口爽,心也爽。 “粥,可合口味?” 袁小凤已含情望着小小君,泛白脸腮微现红云,嘴角也难得露出笑意。 见着两人吃相,她感觉得出两人都吃得很开心。 只要开心,事情总是较为顺利,双方之间的隔阂又减少一层。 小小君笑道:“姑娘手艺真好,在下从来吃过此种口味,不知……” 袁小凤嫣然一笑:“是家师教的,偏方,好吃么?” 小小君含笑点头。 路挂斗也猛点傻脑袋,他总是恨得快,解恨也快。 ——如此善良女子怎么会害人呢? 他现在就是如此想。 小小君有许多问题,却不便出口询问,一时也不知该谈些什么才好,只得干笑着。 瘦妞娇笑一声,问:“你们怎么会去铁剑门?” “替朋友索药。” “谁?”袁小凤有些着急道:“难道左堡主……” 心一急,说话更觉费力,已接不下去。 “不是他。”小小君道;“堡主病情已好转,是堡主之侍卫。” “哦……”往瘦妞香晨看去,袁小凤轻道:“你怎么没说另有人受伤?” 香晨微带歉意:“当时我以为那名侍卫活不成,是以没说。” 她又加重语气说:“他伤得好重。” 袁小凤轻轻一叹,反问小小君:“他需要何种药物?” “‘赤炼五绝散’之解药。” “香晨你去找找看。” 香晨很快步出雅室。 路挂斗朝胖妞望去,问:“大姑娘,真是你们将我弄出来的?” 胖妞弄玉娇柔道:“是我背你出来的。” 路挂斗愣然往小小君瞄去,心中直叫倒霉,又问:“你真能将铁剑门视若无睹,进出自如?” 胖妞欲言又止,望了袁小凤一眼,叹道:“反正现在跟你们说也未必懂,以后你们自然就会明白了。” 很明显她们必与铁剑门有所牵连,否则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能救人。 “此事公西铁剑可知晓?”小小君问。 袁小凤摇头:“他不知道。” 她的表情宛若三岁纯真小孩,见不着一丝做作。 小小君本以为此事也在公西铁剑计划之中,但听袁小凤所言,更加迷糊了。 “敢问姑娘与公西铁剑是……” 袁小凤轻轻一叹,幽幽道:“我和他从未谋面,也谈不上有何关系。” 到底她们和铁剑门有何关系?恐怕不是小小君所能猜测得出。 既然他相信袁小凤的话,又相信自已的判断,一时间也找不出合理答案,只好先置于一旁,将来再说。 此时香晨已拿着“赤炼五绝散”之解药走进雅屋,并递给小小君,娇笑道;“吃或敷皆可,药性很强,不必用得太多。” “多谢姑娘。”小小君接过手,蓦然想到什么,道:“姑娘所要找寻之‘黑叶红花果’已不在莫山,被一群神秘人物所夺。” 香晨闻言霎时满脸通红,她已想起上次那幕尴尬情景,娇羞得真想钻入地洞。 小小君可无戏谑之意,他只想略尽责任,希望将那株“黑叶红花果”弄到手,以便替袁小凤治病。 他正色道:“香晨姑娘请别在意,我只想告知你们真有那株灵药,也好让袁姑娘更加怀有希望。” 袁小凤闻言,美目已感激地望着他,迟迟说不出话来。 “公子去过莫山?”香晨娇羞地问。 “去过。” 接着小小君将一切经过略述—遍。 香晨才恍然,原是受那位假天道人之怂恿,差点做出悔恨终身之事。 小小君已得解药,心中仍牵挂着浣花,他素知浣花性情,终夜未归,浣花必定心急如焚,说不定已独身闯入金枪堡了。 想至此,他已无心再耽搁,再致谢意,已和路挂斗相偕离去。 袁小凤主仆三人望着其背影,怅然若失,心中也不知为何如此?只觉得好像很久就认识两人似的,一点生疏也没有。 “浣花呢?” 整理十分整洁之卧房已不见浣花踪迹,小小君急切地往佳酒瞧去,希望得知她的行踪。 滴溜溜之乌黑眼珠儿轻巧转着,配上那副笑容,佳酒总是如此天真。 她说:“浣花姐去找你们,怎么?你们却先回来了?” “哇喔!死佳酒!你不会拉着她去逛街?”路挂斗瞪目往她瞧去,叫道:“教你多少次了?你一次也没学会?” 佳酒霎时张口结舌,我我她她地讲不出一句话,又急又窘。 微微捏手,小小君道:“佳酒你留在此别乱跑,若是浣花回来,要她等我们,知道吗?” 佳酒困窘地点头。 “我们再走一趟金枪堡,不久就会回来。” 说着小小君和路挂斗又自奔出客栈朝金枪堡掠去。 佳酒呆愣于椅。本以为到了城镇能高高兴兴玩一顿,没想到才一天就弄得紧张兮兮,逼得自已喘不过气,心中直嘀咕着不该下船。 天已大亮。 公西铁剑知道再也无法找到小小君,只好下令停止搜索。 令他头大的事又来了。 “薛护法你也真是,怎么不先报上来呢?” 厅堂里,公西铁剑已急躁而不安地叫着。 薛眉翠仍是一副媚态,满不在乎咯咯轻笑道:“门主,对方只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属下是想将她献给门主,再说凭她那点能耐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门主如担待不了,就让属下一人扛好了。” “你……”公西铁剑真拿她没办法:“你扛得了?” “怎么扛不了?”薛眉翠轻抛媚眼道:“她不是差点被我剥光衣服?” “你知道她叫什么?” “听说叫什么浣花来的……” “她姓容,叫浣花,‘天灵子’容观秀的徒弟,小小君之密友。” 公西铁剑沉重地说。 薛眉翠霎时敛起媚态,这下她可知惹了麻烦,然而嘴巴仍不服:“是又怎么样?” “薛护法别再逞强,你先找个地方避开一阵等事情平静再说。” “我……”薛眉翠仍不愿避开。 公西铁剑沉声道:“你可知道这麻烦惹得多大?要是今天找不出浣花姑娘去向,或者浣花姑娘有所失闪,铁剑门至少折损一半以上。” 他又道:“你惹小小君还没关系,但你惹了他朋友,而且又是女性,就算他不会像路挂斗那样拼命,也差不到哪里去。” 在旁之总管常子开也出口道:“薛护法,在锋头上还是暂时让开为宜,你是明理之人,当不至于如此莽撞吧?” 薛眉翠哪有不想避开之理?只是不这么一闹,面子上挂不住,现在已闹得差不多,见好就收,十分勉强地点头。 “那你立时动身回到先前我们盘据之秘窟。事情平静时再回来。” “现在就走?” “嗯!” “不必走了!” 一阵大喝已传过来。 砰然一声巨响,碎瓦纷飞,两尊人影宛若天神般从天而降,穿破大厅琉璃瓦,矗立厅堂前。 一青色布衣,挺拔身材,一虬髯猛汉,正是小小君和路挂斗。 事出突然,铁剑门个个剑拔弩张,严阵以待。 情势一触即发。 小小君从没有如此严肃过,两眼泛出青光足可射穿任何人心窝。路挂斗更是功提十成,逼得脸红脖子粗。 公西铁剑没料到事情来得如此之快,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不愧城府深沉,心念一闪,干咳数声,拱手假笑道:“哦!原来是李少侠去而复返,此事纯属误会,还请见谅。” 小小君没反应,仍是冰冷瞪着他,从齿缝中进出几字:“浣花在何处?” “你是指浣花姑娘?” “不错。” “老夫并未见她来此,不知……” “放屁!”路挂斗吼道;“堡外打斗是假的?” 随手他已丢出一块破布,正是从浣花身上撕下之衣角。 “你交不交人?”小小君更深沉地说。 公西铁剑见解释无望,眼睛余光已向常子开瞟去,想突击出手。 “瞄什么瞄?” 路挂斗大喝一声,举掌翻足,整个人已罩向常子开,那劲势要比饿虎扑羊更霸道。 小小君也不落后,本着擒贼先擒王,‘天人十八闪’之无极身法已闪出七尊人形,砰然一声已一掌劈中公西铁剑肩头。 公西铁剑没想到小小君身形如此快捷,乍觉人影闪来想避已是不及,只得运足全力,硬接一掌,踉踉跄跄摔向墙壁,口角已渗出血丝。 “快摆阵!” 四大护法霎时腾身将小小君困入阵中,一时之间也阻挡他再制公西铁剑之机会,一股怒气不由得全然发在四位护法身上,出手更是凌厉。 “妈的!混球,杂种!不交出浣花,打死你!” 路挂斗一扑中的,双拳左右开弓,打得常子开满口鲜血落牙,无还手之余地。 公西铁剑惊魂初定,小小君那掌似乎对他无甚妨碍,略一调气,已然欺身罩向路挂斗。 “来得好!”路挂斗丢下常子开兀自朝他劈去,他迎敌从不退缩,全是硬碰硬。 两人一触,路挂斗功力稍逊半筹,但他敢拼,一时之间公西铁剑也奈何不了他。 双方接触已十余招。四人护法已渐走下风,也许只能支持十数招,就得败阵下来。 公西铁剑猛然一反常态,反手向天如乩童般抖了起来,一只右手已变成绿色,神态宛若索命恶鬼。两眼翻白地往路挂斗瞪去,已如妖魔般向他扑去。 “死老怪你练的是邪功?别以为我怕了你!” 路挂斗也不含糊,动起手来他从不担心对方用的是何种功夫,只想将敌人残灭,大喝出口,他也更催劲地向公西铁剑迎去。 “君回接不得!快闪——” 小小君突闻路挂斗叫出‘邪功’两字,立时往公西铁剑瞧去,但见他掌泛碧青,必有剧毒,担心路挂斗被击中,已急叫出口,然而双方全是拼命,想制止不可能,大惊之下,他暴喝“啊——”。喝声震天。 音随身走,宛若千蜂戏蝶游走四方,身形幻化无数,紧接着传出四声闷哼,四大护法已全然倒摔于地。 在此同时公西铁剑也将右掌印在路挂斗胸口,砰然巨响,他已如断线风筝往后摔。 “君回——” 小小君身形未停,已朝路挂斗射去,右手抄人,左手击向迎面而来之公西铁剑。 砰然又是一响,双方倒射出去,凌空翻滚数圈方自落于地面。 公西铁剑似乎又牵动伤势,口角再次渗出血丝,脚步有些浮动,但他强忍血气,凝目直盯小小君不放,以应变一切可能之突击。 小小君情况也不甚良好,他感到胸口火热,似乎中了毒掌,又见路挂斗已不醒人事,猛吞口唾液,直立而起,朝公西铁剑逼去。 他没把握中毒之后是否有能力打赢他。 公西铁剑更是没把握,心中微带怯意,忍不住往后退却一步。 “解药!”小小君冷冷道。 公西铁剑闻言暗自窃喜,然而再瞧小小君神情,一点中毒迹像也没有,不由得又担心起来。 虽是如此,他仍想一试再说。 “没有解药!”他依样冷森回答。 小小君已明白他心理,暗自苦笑,也不再说话,迸出余力,一步步往前逼。 公西铁剑犹豫直往后退,他也知一击不中之后果,这后果他实在负担不起,心念一闪,他已有了决定。 暴喝出口,连人带身直往小小君罩去。 拼出最后一丝真气,天禅指已狠准点向公西铁剑胸前‘巨阙’,‘紫宫’双穴,已然无力再移动身形,只得伫立当头,装出一副处之泰然状。 公西铁剑这次失算了,他并无意全力以拼,只想试试小小君是否中毒,腾身猛力佯攻,但见两缕指劲缠射而至心中暗自庆幸出此绝招,轻一翻身已躲过指劲,斜飘左前方,已露出‘果然不出我所料’之得意神态。 其实只要他再拼一次,胜利者恐怕就是他了。 他在庆幸,小小君也在庆幸。 强制按住胸口如锥刺之痛,小小君低沉而冷森道:“你再不拿出解药,休怪我要开杀戒了。” 公西铁剑强笑道:“李少侠,其实这都是误会,李……” “解药拿来再说!”小小君截口道。 公西铁剑闻言已知今天事情暂时已获得解决,给了解药,小小君万万不会再为难自已,至于容浣花之事,也许两三天后就有结果,再不行,也比现在好得多。最多将薛眉翠牺牲而已。 干笑几声,他已撤掌,拿出白色玉瓶,丢给小小君,笑道:“和水服下,三日之内自可复原。” “几颗?”小小君问。 “一颗,不够?” “不够!” “你也中了毒?”公西铁剑惊异地说。 “不错。” “你……” 小小君立时将解药服入口中,冷冷一笑道:“多谢你的解药。” “你……”公西铁剑脸色泛青,这筋斗栽得不小。兀自悔恨不已。 “公西门主,别忘了还有一颗。” “哦!哦!”公西铁剑见错已铸成,悔也无用,干笑道:“自是应该奉上,应该奉上。” 说着又掏出一瓶药瓶,倒出一粒朱红色丹丸,递给小小君,笑道:“颜色虽不同,效用却一样,只是红色药力较强,二十四个时辰即能解毒。” 小小君接过药,轻轻一笑,已让路挂斗服下。又反视公西铁剑,道:“另一件事你如何解释。” 他已想到公西铁剑狡猾如狐,决不会为了一名不怎么相干之人而损兵折将,浣花恐怕真不在他手中。 公西铁剑干笑道:“全是误会,浣花姑娘来过,但在堡外已和薛护法交上手,结果浣花不敌已退败离去。” “她可受伤?” “只划破一些衣角,毫发未损。” 小小君想着自已毒伤未复,虽服解药但一时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何况还有路挂斗昏迷未醒,实是没有必要再生事端,再加上浣花去向不明,也够令人担心。 他道:“人是你们铁剑门逼走的,若她有所闪失,咱们这根梁是架定了。” 公西铁剑干笑道:“老夫定尽力将浣花姑娘寻获,她不会有事的。” 小小君再次瞄他一眼,不再说话,扛起路挂斗已一步步迈出大厅,迈向城门。 厅外围满了护卫,没有命令也不敢阻拦,如刀削竹杆般往两处散去。 这一战,诚如公西铁剑估计损失将近一半,除了他以外,四大护法两重伤。两人虽较轻,但也得躺上十天半月,常子开更不用说,差点连命都掉了。 坐落山间新盖小茅屋,依山临水,宛若画家笔下藏在云层丛树中之雅屋。 纯朴古木原色,罩在屋壁四周以当墙,又如山间古石般融于山林一体,让人觉得它本该就是属于这座山林而非别处移来的。 丝丝枯黄茅草尖端,正含着昨夜临霜已化之剔透小水珠儿,串串往下坠,一滴又一滴,刻划出大自然韵律,缠以林叶轻飞,流水潺潺声,真让人忘却世俗烦恼,宛若轻烟徜徉山林,悠游又自在。 茅屋内竹椅木桌,还夹挂着几件皮饰,似虎似豹,简单而淡雅。 左床白纱轻罩,人却倚在窗口。 一身素裙罗衫,盈盈柔姿宛若秋月轻竹随风摇晃,说有多柔就有多柔。 脂粉未施,那白中透红之脸蛋儿有如透明白水晶蒙上红珍珠般,又薄、又细、又娇、又嫩,真怕她被柔风一吹就裂出缝隙,渗出滴红葡萄酒来。 好一张完美无缺之绝世佳容。 然而她却眉头深锁,她本可离去,但在恩情压力下,只好留在此地,然而她的心却一直惦记着小小君。 除了他,她的心似乎已无法容下别人。 望着窗外流水潺潺不绝,早已将她灵魂载向远方。 她希望这位替她解危又赶着替她抓药的年轻人赶快回来,以便能向他告别。 终于—— 年轻人回来了,英挺容貌,眉耸发鬓,配以魁梧身材。让人从他身上能感觉出力与劲。 他不但带药回来,还扛了一大包东西。 “姑娘,外面风大,你怎么不多休息?” 乍见浣花,他已关心地说出口,脚步加快不少。 浣花轻轻一笑,并没回话。 “来,这是上好药材,想必你饿了吧?这是‘一品香’的卤味,千刀烧火腿,还有衣服……” 他真像在办年货。 浣花除了直点头道谢,真不知如何是好。回绝了,恐怕伤到他,不回绝,这么多东西而且还包含了男女关系,自是不便接受。 “谢谢你,其实我的伤……” “姑娘别如此说!”年轻人截口笑道:“这是我辈中之本份,何足挂齿?”他又关心地说:“你的伤可不能耽搁,我马上替你煎药。” “谢谢你,搭救之恩没齿难忘。”浣花深深拱手一揖,随即轻声道:“我想我该回去了。” “姑娘……”年轻人十分惊异地望着浣花,他没想到浣花如此急着要走。在他心中猜想,少说也得三五天,否则他也不会购置如此多的物品。 愕然一阵,他才感伤地问:“姑娘如此快就要走?” 浣花轻轻颔首,娇柔道;“我姓容,双名浣花,出来如此之久,家人会担心的。” 她不便将心事说出,只能如此借口,找个离开之理由。 “容姑娘……”年轻人直望着浣花那绝世姿容,他真想不出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女,一时看傻了眼,忘了自已是谁了。 浣花被他这么一瞧,也泛起娇羞红云,更是可人,但一想到小小君,也顾不了羞窘,轻轻一笑,道:“公子,我该走了。” “哦!”年轻人大梦初醒,发觉自已失态,脸颊也红了起来,困窘笑道;“我送你,免得……” “不用了。”浣花再次蹲身答谢:“多谢公子,援手之恩来日再报,对了,我忘了问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楚天观。” “怎么?路大哥又受了伤?” 佳酒急忙奔向门口,想瞧瞧背在小小君肩上之路挂斗。 小小君虽服解药但药性一时还未化开,脸色显得十分疲惫,哑然一笑,轻声道:“没关系,他中了毒,等毒性退了就会没事。” 佳酒呶起嘴叫道;“看你们?一天到晚老是打架?快点放在床上,我去弄点热水!” 小小君苦笑不已,随手将路挂斗置于床上,并替他推拿一阵,见佳酒已去而复返,这才笑道:“佳酒你好好照顾他,我还得出去找浣花。” “你……”佳酒迟疑道:“你不累?看你脸色……” “没关系。”小小君轻轻一笑:“我会照顾自已,浣花不在,总令人难以放心。” 蓦然,小小君眼泛冷芒,大喝一声“谁……”,整个人如幽灵般朝窗口射去。 佳酒哪曾见过此种功夫?惊愕得目瞪口呆,真以为自已碰上传说中的狐仙了。 “且慢,且慢,李歪歪有话好说,别把我吓着了!” 窗口已伸出一颗微秃之人头。 “是你?老乌龟?” 小小君惊异之余,已收掌倒射回原地,问:“怎么了?可有收获?” 孟乌龟神秘一笑,晃着阔步走过来,笑道:“放心,浣花美姑娘已在城外,马上可以回来。” “当真?”小小君喜出望外直往外瞧去,希望得到更肯定之答复。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孟乌龟笑道:“而且现在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放心,错不了!”往路挂斗行去:“我先看看公西铁剑练的是何种功夫再说。” 浣花既然有下落,小小君也放心不小,轻轻一笑,也往路挂斗行去。 见着路挂斗胸前碧绿色掌印,孟乌龟直皱眉头。 “怎么?看不出来?”小小君问。 孟乌龟慎重道:“此掌像是以前神武门之‘腾龙无极掌’,可是此掌已随渡永天消逝武林,难道会是……” 脸色不由得一变,反问小小君;“李歪歪你可知当时公西铁剑是如何出手?” “运劲逼向右手,整只右手变成碧绿色。” “他是否筋肌暴涨,似乎将疯狂般?” “有一点,当时情况十分急迫,无法十分肯定。” “那你想此种状况与九幽真经之‘凌空摄力’大同小异?” “凌空摄力?”被孟乌龟一提,小小君霎时感到情况十分严重,沉声道:“你是说公西铁剑练的也是‘九幽真经’上的功夫?” “恐怕是如此。”孟乌龟苦笑道:“‘凌空摄力’和‘碧绿断魂掌’正是仇赤魁这老魔头之两大绝艺。” “你敢肯定这是‘碧绿断魂掌’?” “九不离十。” “奇怪……”小小君喃喃道:“这本真经已被我毁去,怎么会再出现武林?” “萧月沉呢?”孟绝神问:“你杀了他?” “没有,但我废了他。”小小君肯定地说:“他不可能再涉入武林。” 孟乌龟相信他所说,迟疑道:“难道有第二部留在世上不成?” “看来也只好如此假设了。” 沉默一阵,小君问:“这几天你查到什么?” 孟绝神得意耸耸肩头,神秘道:“大有问题,大有问题!” 小小君在听。 孟乌龟戏谑地瞟向他:“此事透着古怪,看来只有等你去揭底了。” 言下之意,似乎有考考小小君之意思。 小小君苦笑道:“看来这趟混水,我是躲不掉了。” “想躲?还早哪!”孟乌龟狡黠一笑,“左金枪没死,他在霸王庄。” 这本是人之常情——徒弟当然要救师父。 他又道:“金枪和铁剑四十年前是同宗师兄弟。” “他们是师兄弟?”小小君十分惊异地问。 孟乌龟点头道:“不会错,我翻遍整个金枪堡,才在他们祖师爷灵位上找到证据。” “既是兄弟,又为何结怨?” 盂乌龟摇头;“不怎么清楚,只听说公西铁剑脸上那道殷红疤是左金枪所划的。” “他们必有所争执……”小小君沉思半晌,道:“他俩起纷争怎么又扯到我头上来?” 孟乌龟瞟向他哧哧直笑不已,道:“如若公西铁剑得到那部‘九幽真经’,这就不足为奇,他有野心,想要完成其野心,他就必须将你除去。” “就这么简单?”小小君轻笑反问。 “怎么?难不成你还有更佳理由?” 小小君笑道:“理由倒是说不出,不过有些人是专冲着我来的。” “你碰过?” “嗯,在莫山。”小小君道:“云湘君的失踪很可能就是他们掳去。” “最近倒是有些不知名的黑衣人在活动。”孟乌龟喃喃念着:“他们之目的和动机到底为何?” “不外乎争权夺利,或者在报私仇。”小小君笑道:“此事碰上了再说,你先去一趟萧月沉住处,看他仍否在那里?” “怎么?豁上了?” “我能不豁吗?”指着路挂斗和佳酒,苦笑道:“再不豁开,她们将不知又要遭受何等灾噩?” 佳酒天真地说:“李大哥你放心,我不会有危险的,我才不像你们到处乱闯,那多危险啊?” 小小君只能对她苦笑。孟乌龟也憨然一笑,随即又问:“从何开始?” 小小君凝目窗外,不久道:“先探左候爷,等弄清他和公西铁剑之关系再说。” “恐怕楚天河不愿让你和他见面。”孟乌龟加强语调:“他连左瑗安都瞒了,外人似乎甭想见着侯爷。” 小小君道:“明的不行,只有暗访。” 他感到疑问:“楚天河似乎没有必要连候爷的女儿和干儿子也瞒着?难道他藏有何种秘密隐情不成?” 孟乌龟笑得有些神秘,道:“我正在查,想必结果是惊人的。” 突地—— “浣花姊!”佳酒已惊讶叫起来,随即奔向门口:“浣花姊你终于回来了,害人家差点急昏啦!” 她高兴拉着浣花衣袖,雀跃不已。 陡见浣花,小小君一颗心也平静不少,迎上去,笑道:“浣花你还好吧?” “还好。” 短短两字,她又想到被薛眉翠划破衣衫那幕情景,不由得香腮已轻泛红云,更是楚楚动人。 “呵呵……”孟乌龟轻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浣花是天生富贵像,总能逢凶化吉的。” 闲聊几句,他已离开,准备去探访萧月沉是不是仍在那秘密地方。 小小君等路挂斗醒后,也相偕前往霸王庄,以便替牛头治伤。 当小小君剿戮‘铁剑门’之消息传向霸王庄时,只不过短短两个对时。 楚霸王显得十分激动。 “此事当真?”他问。 文天相杜梦堤拱手道:“千真万确。” “情况如何?” “公西铁剑受伤不轻,常子开及四大护法分别受到重伤。” 楚霸王人立而起,目视屋梁,急促而激动道:“备马!” 乌驹骠悍,气卷长江水,力拔山岳,一声长啸,那结实如硬石之肌肉已绷紧,腾龙般狂奔出霸王庄,数丈长之护庄沟渠,它竟然一掠而过,正如大丈夫奔驰沙场,令人豪气万千。 紧跟着二十余匹快马亦狂奔出庄,匹匹千中选一,瞬息千里,那种整齐而急促马蹄声,宛若钱塘海潮,澎湃壮烈,嘶吼着无尽力道,足可吞噬山河,血气为之沸腾。 光是这种震撼力,就足以动摇敌人军心,未交锋,已先胜了一半。 事实上连楚霸王加进去,也只不过是三十一骑。 然而这已是霸王庄全部主力。 这三十人不知经过了多少次之挑选,不知经过多少艰苦之训练,才有今天这三十骑。 他们的力量是可观的,如若他们不行,就是动用全庄之人,也是无济于事。 快马如飞,时光如梭。 奔驰数十里,天已昏暗,冷风又起。但仍掩不住那豪烈蹄音。 天暗下来,无月,只有疏星点点。 马也静下来,除了乌驹能越过那山涧外,剩余三十骑就得慢步行过不足三尺宽之窄木桥。 楚霸王在等他们,也算算时间,差不多再一个时辰就能到达目的地。 刚由奔腾中进入低嘶慢行,让人感觉更加宁静。 宁静中,一阵阵“嘟嘟”有若闷棍敲硬砖之响声已传出。 赵瞎子,他终于又出现了。 手杖仍然嘟嘟点着,盒子呢?盒子不在腰际,在手中,沉沉地托在手中。 楚霸王那匹天下第一名驹,仍按捺不住沉闷而恐惧之气氛,足蹄已微微抖动,马首直往后仰。 其他马匹已轻嘶不已,有的已往后退去。 “你是赵瞎子?”楚霸王已出口询问,不管如何,总得先问明来意再说。 赵瞎子没回答,但脚步已停下来。 “你找我?”楚霸王又问。 赵瞎子点头。 “找我何事?” “退回去。”池的声音就和他的人一样,阴森而恐怖,不带一丝人味。 楚霸王猛咬牙关,对此人,他也甚是忌讳,问:“阁下与楚某可有瓜葛?” “退回去。”赵瞎子似乎不愿再多说,静立于该处。左手已按住黑盒子,随时有掀盖之可能。 楚霸王猛一狠心,右手往前急挥。 “冲——” 音如震天霹雳,他想吼出部下士气。 没错,他是吼出士气来,众人猛踢马匹腹部,嘶然巨响,已然冲往赵瞎子。 就在此时—— 盒盖已掀开,一道微带红雾银光已射出。 “唏哗哗——” 众马匹恐惧之余,已人立而起,甩身扭头,直往四处逃窜,霎时乱成一片,连这些驭马好手都被甩下不少,有的更被马匹践踏得肚破肠流。 “蒙住眼睛,快退——” 一声大吼已出自楚霸王之口,乌驹不愧为名种,惊惧倒甩之余,仍能在空中扭身,反往退路奔去,方能逃过此劫。 赵瞎子似乎只想逐退他们而已,只是将盒子轻掀,又立时盖上。露出一丝残酷笑意。他知道这神秘盒子又将对手逐退,替他完成另一次工作。 随着神秘银光之消失,一切已恢复平静,虽然巨变,人、马皆有损失,然其皆经过严格训练,倒也能临危不乱,强忍伤痛而不呻吟。 “回去吧!迟了,恐怕连灰都没了。” 赵瞎子仍然冷冰冰地迸出这句话,对先前之事状若未闻。 “你……” 楚霸王脸色连变数变,整个人差点瘫痪:“你们偷袭……” 赵瞎子没回答,仍是冷笑。 “走——” 一声令下,马匹已掉头,蹄声仍如急雨袭瓦,马蹄之声由近而远,终于消失冥夜之中。 赵瞎子并没有欺骗楚霸王。 一声“失火了”。 整个霸王庄已沸腾,夹杂在火舌之中,已有人在呐喊:“来人啊!有刺客——” 霎时乱成一片,杀伐之声不绝于耳。 走了楚霸王,庄中一切由“文天相”杜梦堤和红叶庄派来支援之“左掌令”颜人颖指挥。 二十余名黑衣人个个身手矫捷,武功更是厉害,凭着两庄好手也抵挡不住,陷入苦战之中。 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 终于命不该绝霸王庄—— “快啊!李歪歪你去逮人,我去看看牛头!” 一声大喝,西庄墙已射出三条人影,宛若飘风般掠向战区。 他们正是赶着要替牛头治伤之小小君,路挂斗和浣花姑娘。 路挂斗最是关心牛头,因为牛头和他有相同之处——敢拚命,为朋友,不惜一切。 惺惺相惜之心使他对牛头产生一种情愫,危急之中,他第一个就想到他。猛扭雄腰,他已住后院射去。 “浣花你也跟君回去,这里留给我就可以!” 小小君不愿浣花涉险迎敌,是以要她随同路挂斗到后院。 微微犹豫,浣花轻轻颔首:“好,你小心点,我马上来。” 她也明白小小君心意,轻点莲足,紧随路挂斗背后掠去。 小小君已无后顾之忧,露出习惯之笑容,已闪出七尊人影,奇快无比地射向杜梦堤迎战之三名黑衣人。 只见他右手轻扬,“天禅指”无上指劲已狠准点向三人背面要穴。 三名黑衣人身手不凡,但觉劲风袭到,已觉有异,只得回身自救。 可惜他们快,小小君更快,再闪出两尊人影。砰然三声巨响,黑衣人霎时口吐鲜血栽倒于墙角。 杜梦堤惊魂初定,乍见小小君赶到,整颗浮晃之心已安定下来,急忙拱手道:“多谢小小君相救……” 小小君轻轻一笑:“敌人未退,事后再聊。” 说着他又闪向颜人颖,天马行空般从天而降。 “小小君?!快退——” 众多黑衣人之中,已有人脱口惊叫,一声令下,黑衣人也不恋战,个个抽身往四面八方逃窜。 人的名,树之影,豹死余威仍在,小小君一到,敌人已退却。 再次纵往南方,腾身飞掠,双手连点带劈,已将敌人抄入手中,翻身飘落于地面。 只因黑衣人四散而逃,想再追逐,已不见踪迹,而且此刻也不宜离开。 轻轻习惯一笑,他不再追掠,慢步往颜人颖行去。 颜人颖脸色铁青,口角挂血,显然受了极重内伤。 “颜掌令,强敌已退,你得赶快疗伤为是。”小小君道:“这些人质找个人看好,呆会儿也好问口供。我再到各处看看。” 颜人颖苦笑地点点头,他实在无法再开口说话,深怕一开口鲜血就会禁不住而往外喷。 放下人质,小小君已往后院掠去,他仍担心浣花他们是否有危机。 奇怪的是,后院却出奇平静,牛大成和左晏安仍安详地躺在病房,未曾受到一点干扰。 小小君立时想到左侯爷,已偷偷潜往禁区。 可惜禁区依样宁静如昔。 最令他不解的是——左侯爷竟然不在雅屋? 他去了哪里? 一个瞎老头他能去哪里? “奇怪……”小小君喃喃自语:“侯爷会不在?”检视四周东西,他又道:“房屋倒是挺清洁,不可能没人住……老乌龟也不会对我撒谎之必要……他会听见那边大乱而出去迎敌?……还是……” 小小君笑了,他笑得很神秘,路挂斗最怕他这种笑,因为他露出这种笑容时,就表示他看穿某种事,看穿某人之心思似的,能令人透心直凉到脚。 轻轻一笑,他也不在逗留,反身已步出禁区。 火熄了,一切伤患救助已告一段落。 折损百余名好手,红叶庄就占了三分之二,就连护法狄健也掉了一条手臂,灾情不可谓不重。 较重伤势而职位较高者,一共有六名,被安顿在和左晏安同一间病房,以便救助。 杜梦堤虽是受伤,却无大碍,已提着那五名黑衣人,准备问口供。 路挂斗兴致勃勃道:“我来!” 对于逼供,他是有一套。 小小君笑道:“醉鱼你省点力气吧!” “怎么?”路挂斗瞟向他:“你以为我逼不出口供?” 小小君摇头:“你那几招是十分管用,不过你想问他什么?” “这……”突然间,路挂斗也答不上口,定神一想,道:“问他们是何人所指使。” “我以为这由杜天相来问更为适合,不对吗?” 小小君不愿喧宾夺主,他想点醒路挂斗。 路挂斗闻言不禁老脸一红,有些困窘地瞄向杜梦堤。 杜梦堤赶忙抱拳道:“李少侠何须见外?杜某将人犯带来,就是想请少侠共同出个主意……” 小小君伸手阻止,笑道:“杜天相客气了,在下以为不论人或事,此时此地都不怎么适合。” “依少侠之意……” “天相不觉得等庄主回来审问,两全其美。” 说到最后之目的,仍是想将人质交给楚霸王,不管如何?他总是一庄之主,该有处置人质之权力。 杜梦堤突被点醒,困窘一笑,若非小小君在此,他也不会如此冒失。在他心里好像已肯定只要将事情交到小小君手上,就能得到解决,是以才忽略了庄主之职权。 老脸微红,他道:“多谢李少侠指点,杜某就等庄主回来再一起会审。” 小小君笑道:“会审倒无此必要,倒是结果如何,杜天相不妨告知一二。” “一定,一定!” 说话之际,一中年美妇已奔向小小君,急切道:“李少侠,小双她失踪了!” 来人正是左瑗安,洛英红之妻。她急得花颜失色,有话难以出口。 “小双?”小小君迎上去,轻声道:“夫人请静下心来慢慢说。” 左瑗安喘口气,仍是急切不安道:“小双不见了,她不在房中,可能被敌人掳去了!” 说着眼泪已滚下来。 小小君往在旁之浣花瞧去,要地来安慰左夫人。 浣花会意,轻步走过来,安慰道:“夫人,小双她不会有事的,您先别急,将事情说说看,也许我们能将她找回也说不定。” 左瑗安抽搐不已,道:“入夜时分她仍在,但敌人入侵时,我也出来迎敌,原以为后院甚为平静,小双可能相安无事,结果事情结束后,我返回卧房想看看小双,准知道她却杳无踪迹,一定是被掳走了!” 说到伤心处,珠泪便滚滚而下。 浣花也无啥主意,反往小小君看去。 小小君苦笑道:“你陪夫人到小双卧房看看有无线索。” 转向夫人,他道:“夫人请勿太过伤心,若真是有人将小双掳走,在下一定尽力将她救回来,您先和垸花一起去查寻小双卧房,也许能找出一些端倪来。” 浣花扶着她,已慢步走出厅堂。 小小君又向杜梦堤道:“杜天相你是否该派人手四处搜寻?” 杜梦堤点头:“自该如此。” 随后他已吩咐下属,尽所有能力找出一切有关小双线索。 厅堂已幽静下来,小小君有许多事要想一时亦沉默不语。 只有路挂斗仍是潇洒地喝着酒,一口一口喝得甚是顺畅。 不多时浣花已回来。 小小君急问:“可有结果?” 浣花摇头:“一点线索也没留下。” 想了想,小小君又问:“她可有入睡?”他又补充:“床单和棉被可有人动过?” “没有,完好如初。” “完好如初……这表示她未上过床就寝。”小小君问:“衣衫呢?” “衣衫?”浣花回忆道:“好像没看见,她……”反视小小君,惊愕道:“你是说小双可能独自离开霸王庄而非被掳?” 小小君回答:“有这么想,可是不敢下定论。” “为什么?” 小小君道:“夫人说入夜时分仍见过小双,而敌人是二更近三更时分寸攻入庄里。” 他反问:“你想,在这天寒地冻之冷夜里,很少人会独坐至三更天而不眠吧?” 他的推断一向合情合理,大冷天里,谁不想窝进温暖之被窝? “这……她真的走了?” “也许,不过还不能肯定,至少证明了她心头有烦闷不解之事。” “她会有什么事想不开?” 小小君轻轻一笑,道:“你好好猜,赶明儿再告诉我,嗯?” 浣花霎时香腮泛起红云,娇羞带嗔道;“才不哪!” 音未落,已奔向患者,一一替他们诊伤。眼眸仍不时偷偷瞟向小小君,含情浅笑不已。 小小君要她想,那是再好不过了。 同样年龄之女人,总是有些相同之心态,想起来也较为真确。 冷星黯光直泻平野,映着庄院残袅余烟,十数里外皆可瞧见。 一道如暖春和风里的乡村晨家烟窗所冒出之轻弱白烟。 楚霸王全身血液先由沸腾而到后来冷却。 他知道他慢了一步。 他第一件事是直奔后院禁区,想看看禁区是否有所变化。 但以他步出禁区之表情,似乎对左侯爷之失踪一无所觉。 ——仍是绷紧着脸。 接着文天相杜梦堤已迎过来。 “情况如何?”楚霸王沉静低声地问。 “损折一百二十七名,红叶庄弟兄八十四名,受伤四十六名,皆在治疗中,有十三位伤势较重可能有性命危险,东厢院全毁。” “敌人来了多少?” “二十余名,掳获五名。” 楚霸王轻叹道:“没想到此次栽得如此严重。” 杜梦堤拱手道:“属下惭愧,无力保庄,若非小小君及时赶到,恐怕已庄毁人亡。” “唉!多亏是他。”楚霸王深深一叹:“你也下去休息吧!有事等天亮再说。” “是。” 杜梦堤走了,只留下楚霸王孤伶伶伫立冷夜中,刮骨寒风似乎无法刮动他那颗劳瘁之心。 今夜如此,明日又将如何? 瓦罐难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 这一幕不难令人想起楚汉相争,楚霸王被逼自刎乌江那种英雄末路的悲戚落寞情景。 “水晶门?!” 众人大惊,他们从未听过江湖有这么一个帮派? 最令他们感到不安的是“水晶门”手下竟然罗致如此多的高手。 杜梦堤颔首道:“是的,囚犯的确如此招供。” 楚霸王也不知该如何去处置这突然而至之事。他更想不出何时与水晶门结下了梁子。 “他们还说些什么?” “只此而已。”杜梦堤道:“属下以为他们也仅知于此。” 沉思半晌,楚霸王已转向小小君,神色庄重问道:“不知小小君对水晶门一事可有耳闻?” 小小君习惯一笑:“我和庄主一样,是第一次听到江湖有此帮派。” “依你所想,他是怎样一种组织?” 小小君轻轻一笑:“事出突然,也难以揣度,不过……”他反问:“敢问庄主不是连夜赶至金枪堡,又为了何事折回?” 在庄中众人正对此事纳闷。 叹口气,楚霸王道:“老夫前行至五渡口,就被人给截下,对方透露风声,老夫方能知晓有人偷袭,是以调马回奔。” 他将遇伏之事略说一遍。 “是赵瞎子?”小小君问。 “正是他。” 小小君轻轻一笑:“庄主不以为他是有计划在阻拦你?” 楚霸王点头道:“不错,事先他已在五渡口等老夫。” 小小君星目泛出光彩,笑道:“时下天下第一名驹恐怕是庄主之‘乌驹’吧?” 楚霸王虽不解小小君用意,但仍点头回答:“乌驹可算得上马中极品,不知……” “似乎没有其他马匹之速度可以与乌驹相比拟吧?”小小君又问:“庄主进攻金枪堡可是临时主意?” 楚霸王点头:“是的。” “既是临时主意。”小小君笑道:“那么此消息事先必无迹象可寻。” 轻轻沉声,又问:“既无迹象,赵瞎子又如何事先知晓而在途中阻拦?” 众人闻言,霎时脸色大变。 绝无可能之事却在此发生。 ——很明显,楚霸王进攻金枪堡之消息是走漏了。 谁是奸细? 没人知道。 在众人面前,小小君也不便说出庄中有“奸细”之存在。 但众人都想像得出小小君所言为何事? 奸细能混入庄中而不被发觉,自是有他的一套,短时间内想找出,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光猜也不是办法。 小小君笑道: “庄主,你认为赵瞎子和水晶门可是一路?” 他已把话题扳回,他不想让霸王庄人人自危而互相猜忌。 楚霸王心乱如麻,强自镇定,吸口长气,道:“很有可能。” “庄主可会听说过‘红丝水晶变’?” “可是赵瞎子那口盒子?”。 “也许。” 小小君道:“到日前为止,大家一致如此认为。” 他道:“如若将水晶变和水晶门连在一起,不知庄主以为如何?” “你是说水晶门是赵瞎子所组成?” “只是‘可能’而已。” “赵瞎子……”猛然拍起扶手,楚霸王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咽。 小小君心思敏捷,观察入微,已点开水晶门之谜,然而他仍有许多谜团无法解开,有的只是凭感觉,有的却是事实。 ——霸王庄似乎藏了不少秘密。 他试探性地问:“庄主可曾听过关于侯爷之谣言?” 楚霸王脸色吃重:“你是指……” “有人说当时事发之时,曾见到庄主那匹乌驹出现在金枪堡,谣言还说庄主救了侯爷。” 楚霸王闻言并没多大反应,只是叹口气,感伤道:“如若真能救出师父他老人家,那该多好?” 他反问:“不知小小君听谁所言?” 小小君笑道:“铁剑门上下至少有一半有此想法,庄主别在意,在下只是随便问问。” 他想楚霸王也许有难言之隐,而且事情尚未证实,也不便再追问。 “李少侠见外了,多次搭救之情,楚某尚不知如何回报,岂敢见怪之有?” “庄主言重,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却不知庄主今后可有打算?” 楚霸王沉吟半晌,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先巩固内部,其他再做打算。” 蓦地,一阵急叫声已从西院病房传出。 “不好啦!不好啦!有刺客——” 叫声震天,紧扣人心。 看来霸王庄真是多事之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逼得人人难以透气。 惊愕之余,众人已掠向西院。 没有刺客。 只有凶器。 黑森森而腐锈之小铁剑,和上次牛头从旗杆上摘下之七寸小铁剑一模一样。 六支铁剑,插在六人心窝正中央。 六个重伤病患,其中一位还是红叶庄护法狄健。 死的全是红叶庄好手。 病房内有左晏安,武天相傅陵春,有牛头及两名副执掌,六名红叶庄兄弟。 然而霸王庄弟兄却安然无恙。好生生地躺在床上。 难道刺客专冲着红叶庄而来? 这事透着悬疑。 刺客呢? 病房四周布满卫兵,没说肩并肩,少说也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可说是飞鸟难渡。 然而他们对刺客却一无所觉,甚至连想都不敢想?有人能在如此严密监视下得手? 小小君在苦笑,他一样一无所知?甚而十分佩服刺客之身手。 若以此事推断,刺客之身手恐怕天下无人能及了。 最令他不解的是为何刺客只杀红叶庄之人? 到底刺客动机为何?有何目的? 左晏安已被惊醒,经过许多天疗养,其伤势已好了大牛,照理来说,有刺客侵入,他该有所警觉才对,然而他却一无所觉。 他问:“师兄发生何事?” 随着楚霸王眼光移去,已然见着一切,惊愕之余:“有人行刺?” 楚霸王不知如何是好,若是死了霸王庄之人,心中也较为平静,然而死的全是红叶庄的人,见着颜人颖那种憨然如痴之表情,内心真比刀割还难受。 颜人颖望着自己弟兄尸首,欲哭无泪,此次支援霸王庄之人,在他手中可说是全军覆没,叫他又如何向庄主交代?向弟兄亲属交代? 轻叹一声,小小君朝浣花看去,道:“浣花你详细察看死者致命之处,也好多得些线索。” 浣花依言前去,仔细检查六具死尸,其结果仍是一刀正中心窝毙命再无其他原因。 小小君向楚霸王及颜人颖,道:“已是事实,也无法再挽回,为今之计当先找出凶手为是,以免大家相互猜忌而使亲者痛,仇者快。” 静默中,楚霸王已吩咐隆重办理丧事。 红叶庄弟兄却是悲愤交加,有的脾气暴躁者已开始和霸王庄弟兄有了磨擦。 楚霸王只得约束部下尽量忍让,悲上心头难免如此,再几天可能就会平静下来。 当真会如此? 西厢院雅房里。 只有小小君,路挂斗和浣花三人。 小小君问:“浣花你再将结果说一遍。” 他知道浣花当时并没将全部重要因素说出。 浣花娇柔一笑,道:“依时间来看。凶手在离我们赶到之前,差不了几分钟。” 她解释:“因为短剑插中心窝时还有鲜红血液渗出。” 她又道:“六把短剑都是以垂直手法戳入体内,而且深度也相同,可以看出凶手下手时态度十分从容,全然不像刺客应有的急速反应中下手。” “你是说刺客行刺时十分悠闲?” “嗯!”浣花又道:“以六张病床分散之角度和距离来看,想每把短剑垂直插入死者,恐怕非得十数秒之时间不可。” 路挂斗道:“也许他不愿行动过于急躁而行踪有所败露。” 浣花笑道:“话是不错,可是当时死者全是受重伤,也不必谨慎到要一把把垂直戳入死者心窝,我以为行刺者通常都是以最快而最有效的手法行刺,你不否认这点吧?” 路挂斗搔头直笑,他不否认,任何人也不会否认。 “刺客是庄里的人?”小小君问。 “可能性很大。”浣花回答, “这就奇怪了。”小小君皱眉深思不解。 “怎么?你有发现?”浣花急切地问。 小小君苦笑道:“也不是发现,只是猜想,我原本以为奸细只有一人,但照此看来奸细数量还真不少。” 路挂斗道:“现在该如何?这好像是他们家务事,外人不怎么方便插手吧?” 小小君沉思半晌:“此间事事透着玄机,先是水晶门攻打之事,现在又有铁剑门行刺,两种事,两个门派迥然不同,是有点棘手。” 转向浣花,他道:“浣花你先回船上好嘛?情况并不怎么乐观,我不放心你。” 浣花深情望着他,迟疑一阵才勉强点头:“你自个也小心点。” 小小君轻笑道:“我会的,只要你和佳酒能平安无事,其他事又能奈我何?” 路挂斗不屑而揶揄道:“算了吧李歪歪大侠,你碰上了赵瞎子还不是一样夹着尾巴逃之夭夭?光吹不是办法,有胆碰给我看啊!” “不错!”小小君笑道:“我正想碰他。” “小小君你……”浣花霎时担心起来。 路挂斗没想到他真会如此想,愕愣之余,干笑道:“算了吧!我只是说说而已,见着那口要命的盒子我就全身发毛,你不会当真吧?” “我是当真。”小小君正色道:“不碰他,许多难题都无法解开。” “可是……”浣花焦虑道:“他那口盒子……” 小小君轻轻一笑:“从许多次的接触可以得到一个结果,我想只要不太靠近那道强光,可能就不会被照瞎和溶化,左侯爷也只是被照瞎而没被溶化,楚霸王昨晚也碰上那口盒子而他并无多大损伤,可见那强光也有个范围,不是一照着就会变瞎,被溶化的。” 浣花幽幽道:“可是我还是不放心……” 小小君安慰道:“我会小心的,也非一定要碰那口盒子,例如将盒子偷过来也是可以,不对么?” 浣花知道小小君决定之事恐怕很少会取消,虽是万般不愿意他去冒险,也想不出有正当理由去阻止他,轻轻一叹:“你要小心,我在船上等你。” 路挂斗爽然笑道:“浣花你放心啦!有我在,任谁也动不了你心爱的小小君大侠,放心,放心!” 说完已得意瞟向小小君,轻笑不已。 浣花娇靥一红,也不好意思再接口。 小小君哑然一笑道:“好吧,我们开始行动吧!” 当天傍晚,浣花已告别回船上去,而小小君仍是以探查公西铁剑之“碧绿断魂掌”为主。 本想找左侯爷问问公西铁剑之下落,没想到左侯爷又失踪,他只好直接去找公西铁剑查个明白。 是夜,他已动身暗访金枪堡。 公西铁剑仍然坐在那张铺有貂皮之舒服太师椅,许多天来之训练,他果真练出一丝高贵之味道。 他轻轻地说:“薛护法呢?” 常子开伤势末复,但他只要不躺下,总不去忘记自己是何职务,也不会忘记随时向门主请安,拍拍马屁。 金黄灯光照在他泛青病脸上,宛若一张青面木偶的鬼脸,十分难看。 不过他还是挤出一丝笑容,用那大舌头之声音道:“在东跨院静心堂养伤。” 公西铁剑点点头,狡猾一笑。问:“你以为她最近表现如何?” 常子开犹豫一阵:“形骸过于放浪。但不至于有不妥之处。” “你和她有一腿?” “这……门主……”常子开显十分不安。 平常薛眉翠就十分淫荡,人尽可夫,门中弟兄和她睡过者大有人在,公西铁剑也不在意,但今天他却说出此事。够令人不安的了。 轻轻一笑,公西铁剑道:“食色性也,我不怪你,不过从今天起。你已没有机会了。” “门主……”常子开大惊,他以为门主想拿他开刀。吓得直冒冷汗。 “常总管你别多心。”公西铁剑慈祥笑道:“我说不怪你就不怪你,问题是出在她身上,不是你身上。” “她……”常子开心中稍安.但仍十分纳闷:“薛护法犯了何罪?” “谋逆叛帮。” “谋逆叛帮?!” “不错。”公西铁剑笑道:“先前我心思较乱倒没看出端倪,如今一想才知道其中原委。” “她……她又如何谋逆?” 公西铁剑笑道:“容浣花是小小君密友一事,似是人人皆知的事吧?” 常子开轻轻点头:“江湖是如此传言。” “你以为薛护法会不知此事?” 不等常子开回答,他又道:“薛护法既然知道此事,她明知我们不愿和小小君架梁,也惹不起小小君,她却公然侮辱容浣花?这分明是一种诡计阴谋,她想制造事端。” 常子开已被点醒,他也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 他气愤非常:“属下这就将她逮来绳之以法。” 公西铁剑反问:“对她那种床间尤物,你下得了手?” 常子开哪会听不出他是在考验自己,当下毫不犹豫:“这贱人竟敢叛帮谋逆,她不念同门之情,属下也顾不了她是谁。” “很好。”公西铁剑点头道:“你去吧!别让她跑了。” “是!” 常子开已抱拳揖身,迅速退下。 可惜他退得快,回来更快。 “禀门主,她跑了。” “跑了?” “是的。”常子开呐呐不敢多言。 “跑了多久?” “卫士说两个时辰以前。” “跑得可真快?”公西铁剑沉吟半晌,道:“吩咐下去,务必将她逮着。” “是!”常子开已准备离去。 “还有!”公西铁剑叫住他:“后厅堂加派人手,没有我命令任何人不准进去。” “属下遵命!” 公西铁剑不愧为一代枭雄,能洞察入微,连薛眉翠如此自然之阴谋都瞒不过他,可见他城府之深沉非一般人所能比拟。 后院厅堂仍燃着十数盏油灯,映得紧闭之糊窗宣纸亮如丝绢。 厅堂铺满红色地毯,摆着数张太师椅夹着茶几,四处悬有长红布帘,十分豪华。 公西铁剑坐在正中那张大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似乎在等人。 二更已响。 蓦地灯火全熄,一片黝黑。 “你有事?”公西铁剑已开口说话。 竟然有人回答:“有点小事。” 声音沉厚约在五十上下口音。 “说吧!” “你派人暗杀红叶庄六名手下?” “没有。” “没有?!” “怎么?你不信?” “可是他们却死在铁剑之下。” 公西铁剑沉思良久才道:“你确定?” “不然我还来此干么?”他低声问:“是否有人想嫁祸?” 公西铁剑回答:“此事对你有多大损失?” “谈不上。” “那就好。”公西铁剑道:“一切照计划行事,那件事不用你操心。” “但……分明另有其人隐伏在霸王庄……” “我知道。”公西铁剑深沉一笑:“你做你的事,他办他的事,各不相干。” 照此听来,此人可能就是隐伏在霸王庄之奸细。 再听公西铁剑所言,不难想像奸细不但不只一个,而且两人还互不相识。 “你是说另一位也是你派去的?” “我可没如此说。”公西铁剑道:“我只说在他不影响你计划的前提之下,你大可不必理会他。” 暗中之人沉默一阵,又问:“那‘水晶门’一事你可曾听过?” “水晶门?!”公西铁剑讶异道:“你从何处得知此消息?” “昨夜侵入霸王庄之刺客。” “难道是赵瞎子耍的诡计不成?” “你对赵瞎子底细知多少?” “十分少。”公西铁剑道:“可以说只知有这么一个人而已。” “可是你和他合作……” “仅是交换条件而已。” “这么说他随时有背离而去之可能喽?” “我不否认。” “……对他,多少也得防范一二。” “我知道。”公西铁剑道:“还有事吗?没有早点回去,省得行踪败露。” 沉思一阵,暗中之人又道:“小小君可能已怀疑到我头上了。” “小小君?怎么又是他?”公西铁剑道:“你露了底?” “不是。”暗中人道:“他心思细密无人能及,我感觉得出他在怀疑我。” “怎么会?”公西铁剑道:“是为了左金枪这老不死?”他沉问:“听说老不死藏在你们霸王庄?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暗中人急道:“这都是谣言。” “最好如此。” 公西铁剑奸狡一笑:“走吧!小小君光是怀疑,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你。” “谁说没有证据?” 一声大喝已从左边窗口传出.霎时闪出一条人影,奇快无比罩向那暗中之人。 “不好!你快走!” 公西铁剑乍见惊变,来不及叫出口,整个人已往那条人影掠去。 第五章 暗中人大惊之下已纵向右边。 “老兄请留步!” 没想到右窗也有埋伏,撞进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小小君,但见暗中人以衣袖蒙脸,他已施出拿手绝活“摘星手”快如电闪的抓向暗中人。 “快冲向屋顶!”公西铁剑见状,大喝出口,已封掌击退路挂斗,随手射出细如牛毛之暗器打向小小君,随即腾身纵往小小君,想截住他的攻势。 小小君暗自苦笑一声,自己若想抓住暗中人,势必被暗器击中,若放弃这机会又十分可惜,然而他却没有多少时间可考虑。 当机立断,他猛然改抓为劈,劈出一道劲力扑向暗中人胸中,整个人已倒立而起,连翻数个筋斗,方自躲掉暗器。 事出突然,暗中之人虽逃过被抓之恶运,但仍吃了小小君一掌,闷哼一声,整个人往后摔去。但他不敢停留,霎时冲往屋顶,矸然巨响,破瓦而出。 “醉鱼快追!”小小君大叫。 路挂斗立时纵身追掠而去。 这一耽搁,公西铁剑已拦住小小君,双方开始缠战不休。 小小君本想及时甩脱他,以便追赶那名奸细,可惜他连施重手,依然无法得逞。 眼见十余招已过,想再追,恐怕已太迟,苦苦一笑,小小君已封出一掌,倒射而去,飘身落于厅前,笑道:“没想到门主功力如此了得,在下走眼了。” 公西铁剑闷打闷拚十余招,真气也耗去不少,有点气喘,但见小小君收手,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干笑几声,他拱手笑道:“哪里,比起闻名天下之小小君,有天壤之别。” 说着他已点燃火烛。 四下通明,除了一些碎瓦外,一切如故。 “坐!”公西铁剑伸手肃客,笑道:“夜深人静,贵客造访无以为侍,请多多见谅。” 他倒落落大方,似乎对刚才之事罔若未闻。 小小君心知逮不到人也莫可奈何他,轻轻一笑,他也坐了下来。 “刚才那个人……好面熟!”小小君打趣地说。 公西铁剑打哈哈般,道:“小小君交友广阔,当然熟人不少,却不知李少侠以为他是何人?” 他在套小小君。 小小君哑然一笑:“这个……你说呢?” “老夫怎能猜得少侠心思呢?” “其实也很简单。”小小君淡然道:“门主心中所想者就是在下心中所猜者,这不就得了?” “是极!是极!” 两人对视轻轻直笑,各怀鬼胎,心照不宣。 此时—— 路挂斗已憋笑地走回来,左手五指捏捏放放,表示没逮着。 小小君笑道:“能被门主选上当奸细者,岂是普通之人?” 眼睛余光已瞟向公西铁剑。 “呵呵!”公西铁剑干笑道:“却不知李少侠所谓‘奸细’两字做何解释?” “奸者:乃无恶不阼,狡诈之徒。细者:可解释为如针钻隙,乃宵小鼠辈之流。就像刚才那位藏头露尾之辈,可称得上‘奸细’两字。” “是极,是极!”公西铁剑笑道:“可惜老夫与少侠一样对他一无所知,更谈不上派他去当奸细了。” 他倒推得一干二净。 “却不知刚才门主喊出那几句要他钻瓦而逃之话,又作何解释?” “这……”公西铁剑一时倒没想到此点。为今也只有装到底,干笑一声,道:“那人前脚来,你们后脚跟上,弄得老夫满头雾水,本着息事宁人之心理,老夫只好要他走了,免得惹祸上身。” “我们就不是祸么?” 公西铁剑不愧老狐狸,他笑道:“谁不知小小君是位明理之人,宁惹君子勿惹小人。” “你倒很会奉承人家……” 小小君想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名堂,逐改变话题道:“门主近况如何?” 公西铁剑回答:“只要李少侠能宽宏大量,老夫想必会活得愉快些。” 小小君哑然一笑:“其实在下也不想趟这湖混水,只可惜被逼上梁山。” 公西铁剑拱手道歉:“对于上次浣花姑娘之事,老夫十分抱歉,事实上那档事全是薛眉翠那淫妇一人所为,她已畏罪潜逃,相信不久本门就能将她逮着,绳之以法,给少侠一个交代。” 小小君笑道:“门主客气,浣花已安全回来,在下也不愿追究,只是在下心中有个疑问迟迟不能解开,是以才再度登门请求门主赐教。” “却不知少侠所为何事?” “门主可曾想起上次印在我身上那一掌?”路挂斗不怀好意地问。 公西铁剑闻言脸色霎时一变,嘴角微微抽搐:“老夫不是已经奉上解药……” “不是要解药!”路挂斗叫嚣道:“我们想知道它叫什么名称。” “这……”公西铁剑考虑一阵才道:“它是老夫独门功夫,恕老夫不便奉告。” “是否叫做‘碧绿断魂掌’?”小小君问。 公西铁剑微一抖颤,矢口否认道:“绝不是,此掌名称老夫尚未取名……” 小小君截口道:“尚未取名怎知不是‘碧绿断魂掌’?” 路挂斗瞠目以视:“我看你是作贼心虚。” 公西铁剑老脸实在挂不住了,老羞成怒,叫道:“两位可别把老夫当三岁小孩唬着玩,老夫再三礼让,没想到两位却咄咄逼人,到时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小小君本就抱定破釜沉舟之心,对他反目之态也无啥惊奇,双目如电逼向他,冷冷道:“公西门主,你也别唬小孩,大家心里有数,光打哈哈对你来说一无好处,今天我既然来了就不想空手回去,话已说明白,说不说在你!” 四目相眭,小小君眼芒如刀锋,足以戳穿任何人之心窝,公西铁剑也不弱,闪闪青光灼灼逼人。 空气为之凝结,连烛火亦似乎畏惧双方眼神而不敢任意摆动。 终于—— 公西铁剑由盛怒而衰竭而惊惧而屈服,目光已显得涣散无力。 长长一叹,他问:“李少侠你如此认真,又为了何事?” 小小君道:“老实说这功夫正是数百年前大魔头仇赤魁之独门功夫,前一阵子,有人曾练此功而被众掌门人联手除去,没想到又在门主身上出现,在下有义务查和水落石出。” “你以为老夫真练成‘碧绿断魂掌’?” “在下不作第二种想法。” 沉默一阵,公西铁剑道:“既然李少侠如此肯定,老夫也不便多说,七天后,巫山玉女峰梦断崖,老夫给你一个满意答复。” 路挂斗问:“为什么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公西铁剑似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因为老夫在那里获得此功夫,必须再回去查证,如此而已。” 小小君考虑一阵,点头道:“好吧!希望你届时别毁约。” “老夫能吗?” “不能最好!”路挂斗道:“也少给我要花招,你和左侯爷之恩怨,我们可以不管,但这种事,想不管都不行,放干脆点,大家好聚好散。” 小小君已起身拱手道:“时候不早,不打扰了,取舍之间全在你,告辞!” 说着已和路挂斗穿窗而出,一闪身已消失在夜空中。 公西铁剑仍坐着,整个人已起痉挛。 一个处处想将自己陪养成高贵的人,又岂能低声下气任人摆布? 他恨透小小君,也恨透自己。 他恨世上怎会有这么一位小小君,他恨自己神功为何无法早日练成,而要忍受那种自己无法忍受之事实? 他恨,再恨…… 倏然间他不能再恨下去。 因为有声音已将他唤回现实之处境。 嘟嘟…… 赵瞎子来了,仍孑然一身,携着黑盒,点着拐杖,拖着坚涩步伐,一步步逼近。 公西铁剑立时醒醒脑,站了起来,微微打了个寒噤。对于赵瞎子,他仍感到不安和忌讳。 瞎子已坐下,泛白眼球往公西铁剑瞟去。 没有黑眼球之眼睛,实在十分难看,也令人感到厌恶和畏惧。 他冷森森道:“你用了‘碧绿断魂掌’?” “没错。”公西铁剑的回话也十分冷漠,虽然心中有所忌讳,但也不至于怕到连说话都软趴趴。 “你功夫练成了?” “还没。” “练到第几层。” “第八层。” 赵瞎子抽抽嘴角,冷道:“只第八层?” 公西铁剑没回答。 “以前我如何吩咐你?” “没练到十成,不可露此功夫。” “你败露了?” “我没办法。” “而且还在小小君面前!” “我实在被逼得没办法。” “你可知道再防也只防小小君一人?” “我知道。” “那你还在他面前用此功夫?” 他已表明被逼得没办法才用上。但谁被逼迫都会如此做的。 赵瞎子愤怒之余,也无可奈何,渐渐恢复冷静,问:“用了,结果如何?” “和他(小小君)在伯仲之间。” “你没把握制住他?” “没有。” “他找上门了?” “嗯。” “为的是想查‘碧绿断魂掌’的来历?” “没错。” “你如何回答?” “七天后再给他答复。” “你准备如何答复?” “我正想找你商量。” “找我?”赵瞎子冷笑:“我一个瞎子又能帮上什么忙?” 公西铁剑默然不语,对于此事,他也尚未想出一个两全其美之方法。 赵瞎子冷森森道:“只有两种方法。” “哪两种?” “说,或不说。” “说又如何?不说又如何?” “说,咱们就得死,不说就得让小小君死。” “我不想死。” “很好!”赵瞎子冷笑道:“那你赶快想个法子让他死吧!” “你不是有方法?” “我有,可是我是个瞎子。” “你是说你逮他不着?” “没错。” “那……我得借你盒子一用。” “你敢用?” 公西铁剑无言以对,对这口神秘盒子,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考虑一阵才道:“我约他七天后在巫山玉女峰梦断崖碰面。” “你倒找了个好地方!”赵瞎子鄙夷地说。 “怎么……” “你也不想想我是个瞎子,能上那种插天高峰?” “这……” “看着办吧!若真没办法,也只有一试了。” “我尽力。” “不是尽力,而是一定要。” 公西铁剑微抖双手:“一定办妥。” “如此最好。”赵瞎子已起身:“我等你消息。一有消息别忘了马上通知我。” 说着他已点出拐杖想离去。 “等等。”公西铁剑叫住他。 “怎么?还有事?” “嗯。”公西铁剑道:“关于水晶门之事,你作何解释?” “我没听过,不能解释。” “他和你……” “素无关系。” 赵瞎子显然十分厌恶,不愿再回答,已点出拐杖,迈出步伐,渐渐行出大厅。 公西铁剑仍没动,他在想一切发生之事情—— 霸王庄,金枪堡,水晶门,赵瞎子,小小君…… 在想七天后将如何应付一切? 今夜他的访客够多,够他累,够他烦,也够他怨,够他怒。 赵瞎子已经不住在那种贫瘠小村茅屋里。 他的卧室可以和任何一位达官贵人之宅第相比—— 当上水晶门副门主,自是要不同于他人,不论吃或住。 可惜赵瞎子却一点心情也没有,兀自搓着那口盒子,显得十分不安。 他似乎在等人。 果然,他等的人。已步入卧室—— 身材高大,嘴唇微薄之柳阴直,水晶门门主。 一进门,他已经笑道:“赵兄你回来了?一切可顺利?” 赵瞎子似乎永远都不知何者是为“笑”,依样冰冷道:“门主,坐。” 柳阴直依言坐了下来,笑道:“此次袭击霸王庄可谓大获全胜,如今他们双方受损相当严重,看来天下非‘水晶门’莫属了。” 赵瞎子没答话。 柳阴直自觉没趣,也不再客套吹虚,抿抿嘴唇,故做关心道: “赵兄找我有事商量?” “嗯。” “但说无妨。” “为了小小君。” “小小君?”柳阴直不解:“他值得赵兄如此心急?” “不是心急,而是该谈。” 柳阴直又碰了支软钉子,干笑道:“赵兄说得也对,本就该好好谈谈有关他的事。赵兄你先说说你的看法如何?” “他找上了公西铁剑。”赵瞎子道:“他看出公西铁剑练过‘碧绿断魂掌’。” “碧绿断魂掌?”柳阴直脸色大变:“他真会那玩意?” “不错。” “难怪你说过公西铁剑将来武功可能无敌于天下。”柳阴直已泛起贪婪之心。 赵瞎子似乎能猜透他的心,冷冷道:“练成‘九幽真经’到最后竟会变成疯子,门主可想试试?” “真有此事?” “你可听过有关冰雪楼之事?” “听过,传言萧别离练过此功,因而被围杀,不过后来却被小小君平反,真实情况,我并不知晓。” 赵瞎子冷笑道:“当今天下除了当事人以外,恐怕无人知晓真正原委。” 停顿一下他又道:“真正练全九幽真经的是萧月沉。” “他不是出家了?” “不错。”赵瞎子冷森森道:“他是中了小小君诡计武功被废,才不得不出家。” “原来如此。”柳阴直道:“你是说当时萧月沉也是变成疯子?” “差不多。” “那……现在的公西铁剑又何处得到练功之法?” “听说在玉女峰梦断崖得到秘本。” “这老狐狸……?” 柳阴直贪念仍十分浓厚。 赵瞎子觉得多说无益,也不再阻止他去夺秘本,他道:“你想得到秘本,我不便过问,不过对于小小君之事,你还得多担点心。” “为了秘本?” “也可以这么说。” “可有理由?” “有,第一,小小君绝不会容许此种武功留于武林。第二,公西铁剑已露了底,你想得到还得和小小君相互厮杀一番。第三,我曾经指点公西铁剑练功,小小君一追问,必会转到我头上来。” “你会指点公西铁剑武功?你会九幽真经的功夫?”柳阴直惊讶地望着这神秘瞎子。 赵瞎子冷冷一笑,道:“我若练了岂不也变成疯子?关于九幽真经之事,也是小时候听师父所说,但也止于皮毛而已。再加上近日冰雪楼事件有关于真经之传言,也够点开公西铁剑之窍门了。” “原来如此。”柳阴直想了想,问:“是以你不愿因此事而牵涉进去,而想除去小小君?” “没错。” “如果留住他……” 赵瞎子截口道:“我无心与你共商天下大事。” “你会全力对付他?” “你以为不必要?”赵瞎子冷笑道:“我不必瞒你,以我一个瞎子,想对付他,实是捉襟见肘,机会十分渺小,也可以说一无成功机会,除非和他同归于尽。” 柳阴直觉得此句话问得十分过火,轻怀歉意笑道:“赵兄言重了,我只是说说罢了,赵兄觉得如何做才恰当,只要吩咐一声,我必全力以赴。” 赵瞎子声音虽仍是冷漠,但已可听出一份欣然之意,他道: “与公西铁剑合作。” “怎么合作?” 柳阴直倒也落落大方,一点犹豫也没有。 “我怕公西铁剑一人力量不够,而让小小君有兔脱之机会。” 深深吸口气,他又道:“等局面布妥时,你再加派人手暗伏于四处,决不能留下丝毫通路。” “这并不难。” “最好你也在场。” “赵兄……”柳阴直有点认为他小题大作,只是不愿说出口。 “我只是说‘最好’,去不去我无权干涉。”赵瞎子的话永远不带一丝感情。 干干一笑,柳阴直道:“我还是去好,到时若真不行,也尽了力。” 赵瞎子颔首:“若小小君一死,其他人也不足虑了。” “公西铁剑呢?” 赵瞎子没回答,只说:“一个人武功虽可惧,但却没有智慧来得令人可怕。” “公西铁剑并不笨……” “可惜他却被小小君逼得无路可走。” 柳阴直干笑不已。 看来赵瞎子对小小君十分了解,从他处理此事之一番谨慎态度,可以想像他对小小君之评估高过任何人。 也许他曾吃过小小君的亏吧! 冷月无语,却含情吐光。旷野一片银青,煞是可人。 边集小镇,早晨赶集市场倒也十分热闹。 浣花离开霸王庄,准备回船,她想趁此带点日用品回去,省得又多跑一趟。 一身皎白素衫,现出柳俏身段,浅声笑靥,不知迷倒多少众生。 她仍然和蔼而坦然地逛着,等货品买齐了,这才想到早餐未进食。 走走瞧瞧,也已找到小镇唯一象样之饭馆。 一跨进饭馆,已有人在叫她—— “浣花姑娘?” 年轻英挺少年已迎过来,正是上次替她解危之楚天观。他仍一身青衫套件短皮袄。 “是你?楚公子?” 浣花也十分惊讶地朝他走去。 “楚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坐!容姑娘请坐!”楚天观有些窘涩地替她理出一个位置让她坐下。 浣花轻轻道谢已坐了下来,又点了两样小菜,一碗热乳酪,两个包子,才往楚天观瞧去,娇柔一笑:“楚公子,能在此碰上你,我好高兴。” 楚天观仍具有少年之窘羞,脸颊已微微发烫,毕竟他仍涉世未深,好不自在地说:“哪里,能见着姑娘,我也……很高兴。” 浣花见他如此表情,是有些想笑,但她没表露于外,依样很自然地笑着:“楚公子你来此有事?” “只是路过。” “那你要去哪里?” “回家一趟。” “你的家……很远吧?” “长安城外。” “长安城外……”浣花立时想到霸王庄,这一想,再看看楚天观长像。 这不是活生生一个楚霸王的翻版是什么? “你说你叫楚天观?” 楚天观被她这么一问,倒也迷糊起来:“对呀……姑娘……” “那楚天河可是你父亲?” “正是家父。”楚天观纳闷道:“姑娘认识家父?” “岂止认识?”浣花显得十分高兴道:“昨天我还在你家哪!” “当真?” 楚天观也高兴起来,他以为眼前这位美娇娘,说不定是远房之亲戚,就算不是亲戚,也能知晓佳人芳踪何处去了。 浣花娇笑道:“原来你还不是外人嘛!” 楚天观脸腮微热,困窘直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算恰当。 浣花娇笑道:“你想赶回去看看你爹?” 有了话题,楚天观如获重释,连忙点头道:“我爹他们可安好?” 浣花回答;“你爹安然无恙,不过庄里也牺牲了不少人。” 年轻人也没想那么多,只要自己亲人无事,一颗心随之安然下来,他也笑道;“只要他老人家安好,我就放心了。” 顿了一下,他问;“容姑娘怎么这么早就离开霸王庄?不多住几天?” “我有点事所以只得先离去,下次有机会必定登门拜谢你上次援手之情。”浣花说得甚为诚恳。 楚天观困窘一笑,道:“我也没有帮你什么忙,容姑娘别放在心上。下次有空到庄里让我招待,倒是真的。” “一定!”浣花笑道:“有空我一定去。” 两人视目而笑,谈得十分融洽。 “哦,对了。”浣花忽然想起一事,问:“楚公子你可知洛小双已离开你家?” “小双?”楚天观道:“她回红叶庄了?” 浣花摇头道:“她是离家出走,可能去找你。” 楚天观微窘道:“她怎么可以如此?”他又问:“小双走了多久?” “前晚走的。” 楚天观冥想一阵,苦笑道:“我也无法知道她去向何处,只有等回家再说了。” 看着酒瓶,他突然道:“容姑娘,我敬你一杯酒如何?” 浣花笑道:“好哇!不过多了就不成。” 楚天观有些受宠若惊,赶忙替浣花斟酒然后举杯,笑道:“容姑娘,我敬你……祝你一路顺风。” “我也敬你……” 浣花话未说到一半,蓦地,已有人吼了起来。 “楚天观——” 不知何时,饭馆门前已出现一位红衣美女,她正瞠目呶嘴,愤怒非常地瞪着楚天观。 “小双?” 楚天观已认出来人正是洛小双,惊喜之余,已往她招手。 可惜他不知大祸将临头—— 啪然一声清脆响声,洛小双直奔过来,毫不客气当众给他一耳光,她已哭出声音:“楚天观你无耻!下流!竟然瞒着我和狐狸精苟合……” “小双你听我说……” “洛姑娘……” “没什么好说,你骗我,我恨你——呜……” 洛小双悲恨填膺,哇然大哭已掩面甩头,迅快夺门而出。 突如其来之事,倒把浣花和楚天观给吓呆。 “容姑娘……我……” 楚天观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急得如热锅蚂蚁直转着。 “楚公子你快去看看她,免得出了差错。” “那你……” “我没关系,你快去啊!” 楚天观闻言,歉然抱拳:“容姑娘对不起,害你蒙羞,来日再赴荆请罪。” “快去!”浣花仍担心洛小双可能会想不开。 楚天观再次感激而歉意望了浣花一眼,也不敢怠慢立时追出饭馆。 浣花见人已去,愕然地愣着,被人冠上“狐狸精”三个字,还是生平第一遭,她觉得这个误会恐怕难以解释,有点抱怨自己不该碰上楚天观。 “唉!没想到洛姑娘这么任性,连让人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浅浅一叹,她已坐下,想将热乳酪喝完就走,省得众人指指点点。 可惜地方虽小,熟人倒也不少。 “哟!我道是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撒娇啊?原来是你这位迷人的小妖精哪!咯咯……” 一阵媚笑,门口又出现一位妖艳惹人,衣着紧得如湿透之衣裳贴在身上似的,耸胸露臀,十分火辣,那种放浪形骸真叫人不敢恭维。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叛离铁剑门之薛眉翠。 浣花乍见她来,冷冷地打了个寒噤,也不理她,丢下银子就想走。 薛眉翠气色仍不甚好,显然受伤未愈,然而她似乎已吃定浣花,轻轻伸手拦住她的去路,笑道:“哎!我说容姑娘啊!我薛眉翠又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狰狞可怖之辈,你何必如此冷眼相向呢?” “你让开!”浣花嗔叫。 薛眉翠咯咯淫笑两声,轻道:“放心!有小小君在替你铺床,我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性命闹着玩,坐,我们慢慢聊如何?” “没什么好聊,你快让开!” 薛眉翠不理,淫笑道:“为了你,我连铁剑门都混不下去,你怎么忍心如此待我呢?” 浣花见她仍是活缠死赖,眼看说话无效,登时挥出右掌,已攻向她腰间,想将她逼退。 “哟?想动手?玩玩也好!” 薛眉翠也不闪开,依样动手封向浣花,存心想故伎重施已使出下流手法。 浣花实在对她此种淫荡行为莫可奈何,一时之间仍被逼得手忙脚乱。 薛眉翠戏弄得正高兴,突然间她笑不出来了。 饭馆又来了十名壮汉,正是铁剑门弟兄。 “拿下!” 带头者是总管常子开,一见面不说第二句话,已挥手拿人。 “子开你……” 薛眉翠仍想撒撒娇,可惜常子开再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拿性命开玩笑。 十名壮汉齐出手,薛眉翠又负伤在身,不到三个回合已俯首就缚。 浣花也喘了口大气,但她并没有松懈心情,因为铁剑门仍是属敌非友。 “子开你好狠!”薛眉翠如今可用的也只有一身如火的身躯,她想勾起常子开性欲,以便使对方放了自己,淫荡地扭动身形,倒也够令人心神烦乱,嗲声道:“子开,你上次告诉我的话你都忘了吗?你说为了我,任何事都肯做,带我走!快带我走!我会永远陪着你,让你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子开……快……” “住口!”常子开不想再看到她,大喝:“有话回去对门主说!带走——” 说完甩头就往外走,但走不到三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连忙转身向浣花望去,拱手道:“姑娘受惊了,老夫道歉。” 浣花顿时不知所措,对方是如意郎君之对头,自己亦是如此认定,没想到他会道歉?但由于她心地善良,见有人道歉,虽然自己不愿接受,也自然地报以轻笑。 常子开见她已露笑容,以为得到了谅解,再次拱手:“告辞了!” 说着十人一行,押着薛眉翠已步出饭馆,本是大叫的薛眉翠也已被点了哑穴,想叫也叫不出声,一路上平静得很,只是泪水却如涌泉直冒,不曾停过。 浣花骤闻惊变,也不敢再逗留小镇,匆匆走出饭馆,提着购物品,直往江边奔去。 “小双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不要听!呜……” 洛小双倚立河边一棵枯黄槐树,哭得梨花带雨,十分伤心。 楚天观在旁边手足无措,绕着她团团转,就是找不出一句适当的话来安慰她。 “小双你误会了,她是容浣花,我……” “你什么?你的姘妇?你的妻妾,还是你养的女人?” “小双你怎能如此讲?她是我爹的朋友……” “你骗人,你爹你爹?你爹如果见着了狐狸精,早就被她迷上了,还能轮到你?” “小双……”楚天观想抚她秀发。 “放开你的脏手!你的手不知抱过多少女人,你没有资格碰我!” 猛甩掉楚天观双手,她哭得更厉害。 “小双,她真是我爹的朋友,我没有骗你啊!” “我不信,我不信!”小双猛摇头,指着他,叫道:“你和你爹串通好了,先是说要你出来办事,几天后就回去,然后又说去找外婆,他说谎!他是大骗子——” “你呢!你也是骗子,专说一些甜言蜜语去勾引女孩子,还将那狐狸精带在身边……” “你始乱终弃,口蜜腹剑,我恨你,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呜——” 她哭个不停,也骂个不停。 “好啦——” 楚天观已忍无可忍,年轻人之傲气也被逼出来,大吼一声,激动地道:“你说完了没有?骂完了没有?” 他怒目直瞪小双,似乎想一口就将她吞噬般。 洛小双乍然被吓,霎时顿住哭声,憨然若痴地望着他,心中一片空白,愣住了。 “骂够了是不是?是不是?”楚天观像审问人犯般地对她吼。 洛小双从惊愕而感到畏惧,情不自禁地点头。 “你骂我没关系,但你连我爹也骂,连我爹的朋友也骂?你什么意思?你以为你是谁?我的话你不听,你想听谁的?说!想听谁的?” “我……” “告诉你,那人叫容浣花,她是我爹的朋友你信不信?” “我……” “我什么?说——你信不信?” “我……”洛小双被他一吼,又见着他那种如恶煞之凶像,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怵道:“我……我相信……可是你说你要娶我……” “我有说不娶你吗?” “没有。” “那你还吵什么?” “我……” “你这么急着想嫁我?” 洛小双已答不上口。 “你说,只要你说,我马上去跟爹讲,快说呀!” 楚天观真是被她激得心怒难消,连说出这种话,也是吊高嗓子吼叫而出。 洛小双顿觉两耳发烫,对他吼声不但不再畏惧,反而有些甜蜜之感觉。 忸怩一阵,她娇羞细声道;“你……你当真要娶我啊?” “废话!我只问你是不是急着想嫁,你问这干嘛?” 洛小双霎时心花怒放,先前那股怨气已一扫而空,甜蜜徜徉在爱的漩涡里,美腮泛起红云,挂上晶莹泪痕,宛若清晨冰露珠儿滚落芙蓉瓣上,真是美到极点。 她终于羞窘地点下含情脉脉的答复。 楚天观气也出够了,又见她楚楚怜人之模样,也不忍再责备,轻轻一叹,道:“走吧!回家吧!” 拉着洛小双柔荑已慢步往回走。 小双默默跟在后边,起初还好,走久了,仍禁不住寂寞,轻声问:“那姑娘真是楚伯伯的朋友?” 楚天观一想起浣花,有种怅然若失之感觉,轻轻颔首,没有回答。 “她……她会怪我么?” 小双也感到刚才实在很不应该,现在想起,歉意犹然而生,真是孩童脾气,朝晨吵架,暮昏和睦。 “走吧!别想太多,容姑娘不会怪你的。” 许久也没有舒舒服服喝两杯,小小君特别打了野食,架火烤野味,再抱了两大斗玉冰烧,两人宿在山谷中,相互敬酒,拼酒,倒也过得十分惬意。 喝红之醉眼眨了眨,路挂斗打趣道:“李歪歪如何?咱们溜回乡下种田,你天天抱着浣花,我也想办法弄上一个老婆,然后无忧无虑地喝着佳酒酿的美酒,这不是一个很完美的人生吗?” 小小君轻轻一笑:“恐怕到时候倒霉的是我了。” “怎么说?” “你三天醉四天,外加一顿必输的赌博,我看到时连下米的锅都保不住。” 路挂斗干干一笑,斜睨着他:“不会这么惨吧?” “我看也差不多。”小小君苦笑地回答。 路挂斗有些得意道:“放心,像上次没钱时,你才觉得我是你最好,最有钱的朋友。” 他说的是上次在小镇拼酒赌钱之事。 “话是不错。”小小君叹道:“可惜要不是你这么一扯,引人上船,我早就溜出海了,何必在此和你说风凉话?” 路挂斗尴尬一笑,道:“也许……也许我救了你也说不定。” “你救我?” “嗯!”路挂斗一本正经道:“听说现在海上都是数丈高之巨浪在肆虐,我是为你好。” 小小君瞄他一眼:“但不知被人在胸口……那种日子好过?” 路挂斗霎时老脸上红,干笑道:“算了,算了,不谈这,山人自有山人福,躲也躲不掉,你别臭我,哪天你被赵瞎子给弄瞎了,那时你才知道我的重要。” “如若瞎了,也看不见你胡作非为,倒也清静不少。” “呸呸呸!”路挂斗叫道:“要是你真瞎了,我可就……哎呀!喝酒!老是说些不吉利的话,我自罚三大碗。” 他又道:“说说看,现在该如何?” 小小君沉思半响,道:“公西铁剑之事还有六天,倒不必太急,我想回霸王庄碰碰运气,看是否能逮到那名奸细。” “他不是受了你一掌?” “嗯,可惜掌劲很弱,他伤得恐怕不怎么重,也许能隐瞒而不被查觉。” “不会呀!当时我差点追上他,要不是那匹马跑得快,早就被我逮着了。” 小小君叹道:“也不知楚霸王哪里弄来如此多之快马,让奸细能如此迅速传递信息。” 路挂斗问;“奸细不只一人,你有方法一网打尽?” “没有。”小小君苦笑:“碰上了再说,快吃吧!我们还得赶路。” 两人三两口已将余酒剩肉吃光,随即奔往霸王庄。 小小君并没拜见楚霸王。 他已潜入禁区。 哑奴已发现有人闯入,秋霜白髻而瘦癯之脸容已急切万分,哑哑直叫着,想拦住来人。 小小君抱拳轻笑道:“老人家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 小小君轻轻一笑:“哑奴你去请庄主来此事一趟,就说有人要拜见老太爷。” 哑奴抿抿嘴唇,心想现在除了如此,别无他法,勉强点头,抱拳施礼,已步出禁区。 小小君见哑奴背影消失,方自迈步跨过门槛往屋中行去。 “谁?” 坐在椅上之侯爷已听出来人脚步声十分陌生,惊愕之余已站起来准备迎敌。 “侯爷近来可好,在下李小小。” “李小小?李小小是谁?……”侯爷犹豫念着小小君名字,这一念,他霎时激动道:“可是人称‘踏月摘星,小小江湖小小君’之李小小?” “正是在下。” 侯爷如获重释,立时欣喜直笑,急道:“原来是小小君,坐,坐!” “谢侯爷。”小小君坐了下来。 侯爷急问:“不知李少侠造访,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在下有些疑团想请教侯爷。” “但说无妨。” “侯爷双目……” 侯爷轻叹:“被一道强光照瞎。” “那东西,侯爷可有印象?” “不多,只见一道银光,结果眼睛已感一阵刺痛,如此而已。” “那……您身躯有何异样?” “一切正常。” “功夫呢?” “仍在。”小小君沉思半晌:“是令徒救了您?” “是的。” “他事先已知此事?” “只是猜想。”侯爷道:“当时公西铁剑留剑示威,此消息传至霸王庄,天河他立时赶去,结果只来得及救出老夫而已。” “侯爷和公西铁剑有何瓜葛?” 侯爷深深一叹,心情沉重仰天沉思不言不语。 小小君知道他有难言之隐,但此事若不问清,也许有许多事无法侦办。 单刀直入,道;“据在下所知,侯爷和他,是同门师兄弟。” “你……”侯爷大惊:“李少侠怎么知晓此事?” “是孟绝神说的。” “九转通天?” “正是他。” 侯爷沉默不语,不久叹道:“不错,他是我师弟,他是有资格恨我的。” 小小君在听,没接口。 侯爷感伤道:“大约三四十年前,我不小心伤了他,他本不必受此痛苦的。” “您是说他脸上那道疤痕?” “不够。” “不够?” “我还失手点穿他‘涌泉’穴。” “这么说他该是残废之人了?” 侯爷点头。 “可是现在他仍然完好如初?” “当时他含恨而去,老夫整整找了他四十年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也许他另有奇遇。” 小小君心头暗道:“是有奇遇。”他问:“你们为何而交手?” 侯爷沉默良久:“是为了我师妹,唉!已是往事,不提也罢,还请李少侠别再过问。” 小小君一听,立时明白是为了‘情’字,他也了解此字有许多是不能向外人说,当下不再追问,改话题道:“现在侯爷对他……” “只有歉疚。” “金枪堡……” “该是他的。”侯爷道:“只要他想要,我随时可奉上老命。” 如此一来,小小君再也无话可说了。哑然一笑:“敢问前天侯爷去了何处?” “想见我师弟。” “见着了。” “没有。”沉默一阵,侯爷道:“李少侠可否替老夫安排,设法使老夫与他见上一面?” “这……”小小君考虑半晌:“好,在下尽力而为。” 他又问:“侯爷对于铁剑门和霸王庄冲突之事……” “老夫正为此事才想和他当面解决,免得涉及无辜。” 小小君点头,又问:“却不知令徒为何将侯爷行踪如此保密?” “因为我有责任为师父安全着想。” 回答者不是侯爷,而是刚进门的楚霸王。他对于小小君闯禁地,似乎没有多大反应,仍是淡然朝两人走过来。 “对不起,庄主,在下闯禁地。”小小抱拳揖身道歉。 楚霸王苦笑道:“我知道这私密是无法瞒住名闻天下之小小君。还请阁下代为保密。” 小小君哑然一笑,这事当然要保密,不过他不能回答,否则他这“私闯禁地”倒变成名正言顺,有伤及楚霸王颜面,是以只以笑声来回答。 楚霸王向师父请安后,随即向小小君道:“上次欺瞒之事,还请见谅。” 小小君还是拱手微笑:“不敢,庄主自当如此。” 第六章 “不知李少侠找我师父,所为何事?” “一来是想看看侯爷是否安好,二来想向侯爷打听有关赵瞎子那口盒子之事。” 侯爷似乎也不愿楚霸王知道关于公西铁剑和他的恩怨,他道:“老夫所知也是有限,帮不了少侠什么忙。” 就这样三人闲聊。 在侯爷暗示之下,小小君并没将侯爷想会见公西铁剑之事说出。 三人各有心思,虽然都谈些时下近况,但都无甚用处。 小小君之所以要哑奴去找楚霸王,其目的只在让自己由“暗闯”变成“明闯”,免得将来因“暗闯”之事传到楚霸王耳中,而变成尴尬之局面,并不是想从他身上多得一些资料。 事实上能说的,楚霸王早就说了,不能说的,再怎问,也问不出一个名堂。 聊至三更,三人才散去。 一踏出禁区,楚霸王已问:“听路兄说,少侠在铁剑门伤了一名奸细?” 小小君笑道:“是的。” 楚霸王霎时兴奋道:“可有留下伤痕?” “有,但不知能否查得出,我在奸细左胸印了一掌。” “如此甚好!我马上去查。” “现在?” “嗯。” 楚霸王不愧为雄霸一方之大豪杰,知道如何把握稍纵即逝之机会。 不到半刻钟,他已将全庄所有之人集合在前院广场。 但对于红叶庄支援之人,他不便命令他们,因为此次红叶庄所支援之人,可以说将近全军覆没。那份歉疚,自是如磐石般压着楚霸王。 可是左瑗安闻知此事时,为了表明红叶庄不会窝有奸细,也要求所人员集合广场。 众人面色吃重,宛若石柱钉在地上般,一动都不动。 众人前面站着四人,小小君、路挂斗、楚天河、左瑗安。 楚霸王冷森森道:“本庄渗有奸细之事,想必大家都很清楚。” 众人凝神倾听。 楚霸王寻视众人:“很不幸,那名奸细昨日通敌之际,被小小君击了一掌,我想我很快就能将奸细逮出来。” 众人哗然,掀起一阵骚动,你看我,我看你,猜忌重重。 楚霸王转向文天相,问:“人数可全部到齐?” 杜梦堤道:“除了左堡主和牛大成以及两名红叶庄重病患外,全部到齐。” 楚霸王道:“他们不便于行动,更不会连夜赶至铁剑门。自然不是奸细。” 转向众人沉道:“现在各位将衣衫解开,掌伤在左胸。” 众人之中,有的立时解开衣衫,有的犹豫一下,也解开,有的却迟迟不解。 有两人脸色大变,混身绷紧,冷汗直冒—— 一名霸王庄之“武天相”傅陵春。另一名正是红叶庄“左掌令”颜人颖。 楚霸王脸色也变成铁青。 左瑷安更是花容失色。 小小君在苦笑,他知道,可能又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路挂斗纳闷不解,手肘直往小小君碰去,低声道:“怎么变成两个……两个也好。” 他想得不多,只想弄清两人身上到底有无掌伤,若有,都算上了。 “奸细!他们两个是奸细,奸细……” 众人乱吼不已。 傅陵春再也忍不住,吼道:“住口——” 一声霹雳,倒也将众人震住。 “不错,我胸口是有掌伤,但我不是奸细,我不是奸细,我要证明我不是奸细。” 激动的他,连说话都抖颤不已,话未说完,他已横刀往自己脖子抹去。 他想以死来证明他是无辜的。 “傅天相——”楚霸王惊叫,想拦住他。 “使不得——” 小小君更是快捷,腾身飞掠,快逾追风电射而至,但已慢了一步,傅陵春脖子已喷出大量鲜血,不得已之下,他只好点出天禅指,封住其穴道,使他右手不能再抹刀锋。 “快救人!” 腾身而至,已扶助傅陵春摇摇欲坠之身躯,连点他数处大穴,希望能封住鲜血外流,保他一命。 霎时有三四人欺身抱住傅陵春开始急救。 骤变已起,众人不由得将怨气发在另一名未解衣衫之颜人颖身上,一步步往他逼近。 颜人颖苦苦一笑,他也想以死来证明一切,转身向左瑗安抱拳道:“夫人,如属下无能而使红叶庄蒙羞。” 伸指已往太阳穴戳去。 “掌令——” “掌令不可如此。” 此次小小君有所准备,又近在咫尺,很容易就将他截住。 “小小君,我……” “别急,死也不是办法,我相信你。”小小君道:“没关系,将衣衫解开。” 颜人颖依言将左胸衣衫退去,果然现出一道淡青色掌印。 众人哗然。 小小君审视掌伤,然后问:“掌令可是上次迎敌时受了伤?” “不是。”颜人颖道:“入夜时分。” “我回此地时?” “没错。” “那人……” “黑衣蒙面,身材高大,武功极高,我只知此而已。” 小小君伸手比照掌印,可以微微看出,他手指稍长而较细。 轻轻一笑,转向众人道;“各位都看见了?这掌印不是我留下的,虽然奸细可恶,但也不能冤枉好人。” 众人怒意稍减,但仍将信将疑。 小小君笑道:“当然,以在下一句话就要让你们相信,自是有些勉强,但要我拿出其他理由,在下一时也拿不出来,只有以人头下注了,如若他是奸细,李某愿奉上这颗人头,如何?” 众人霎时愣住了,尤其是颜人颖,他和小小君素无交情,而小小君却能为他献出人头,当下激动得热泪盈眶,久久不能言语。 “别愣啦!”路挂斗最喜欢看这种肝胆相照之局面,他拍胸脯道:“也别忘了还有我路君回一份。” 楚霸王十分困窘,抱拳道:“两位少侠言重了,你们为霸王庄两肋插刀,老夫已不足报,怎能再让尔等添麻烦?” 小小君笑道:“庄主别介意,事由我而起,自是由我承担,没想到那人心机如此深沉,抢了先手,差点弄得不可收拾,现在事情已了,还请庄主多多担待。” “老夫汗颜。” 楚霸王已下令让众人回房休息。 此事方自落幕。 最感哭笑不得的,还是小小君,他本不敢想以此方法能将奸细逮出,是以才未阻止楚霸王当众执行此事。没想到奸细事先耍他一招,使他抓贼不成还碰得一身膻,直叫倒霉透顶。 而红叶庄众人呢? 他们本着热诚来支援,结果伤之过半,早已斗志尽失,再加上前几天被暗杀六名高级头领,心情已是大坏,今天又被栽赃,这种打击,任谁也无法再呆在霸王庄。 他们已决定等庄主洛英红回来之后禀明一切,然后返回红叶庄。 公西铁剑之离间计果然得逞。 不但离间他们,还使他们大栽跟斗,差点全军覆没。 点燃之小烛火,一闪一闪,照在两人哭笑不得之脸上,就像两位被母亲处罚,那种乌龟笑王八之表情令人见之则想笑。 都已三更末四更初,除了爆出之火花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两人就这样干坐在圆桌旁,你瞧我,我瞧你。 “看来最近日子不怎么好混嘛!” 还是路挂斗先忍不住,已自我解嘲地说出话来。 小小君苦笑不已,无奈地点点头,没有回话。 “这奸细挺能混,依你猜想……”路挂斗细声道:“会是谁?” “女人。” “女人?!” 小小君自嘲一笑:“除了女人以外,好像再无其他人可以怀疑了吧?” “女人?呵呵……”路挂斗神秘一笑:“那你那掌不就在她乳子上了?” “少胡扯!”小小君打个一个响头,笑骂道:“你还真以为女人?” 路挂斗摸摸后脑勺,委曲道:“是你自己说的,还怪起我来?” “哪有女人如此高壮?瞎扯些什么?” “好吧!”路挂斗无聊地耸耸肩:“逮不出来,这里也混不下去,走?” “也只好如此。”小小君道:“等老乌龟回来,得要他对这里所有的人详细调查,否则恐怕奈何不了他。” “现在就走?” “明天,现在不告而别,对颜人颖及红叶庄弟兄无法交待。” “那……找牛头喝酒如何?”路挂斗深深道:“他是条汉子。” 小小君考虑一下,点头道:“也好,你去找他,我去找酒莱。” 不久,酒与菜都弄齐。 只剩下半边右腮之牛大成也已到达。 小小君爽然一笑道:“牛兄不必客气,我是请你来喝酒的。” “我……大侠……” 路挂斗叫道:“什么大侠?同是江湖中人,你我一见如故,早就该把臂言欢,来,我敬你!” 他立时塞个大碗给牛头。 牛头虽然接过手,但仍有那种以下对上卑尊之距离感。 “哎呀!牛头!”路挂斗猛然捶他的胸脯,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婆婆妈妈的?我们都是一鼻子江湖味,刀头上舔着血,谁又比谁强?谁又比谁高贵?喝!不喝他妈的就是龟孙!” “喝!我先喝!” 小小君已伸手抢过路挂斗手中大碗,一口就喝光。 “李歪歪你?!”路挂斗一个不防,已碗去酒空,正想找他大打出手。 小小君立时闪向牛头后面急叫道:“牛头快喝,让他当龟孙!” 牛头被他一闹,不禁豪气大发,先前卑尊之感觉已消失大半,捧起大碗:“好,我喝了!”他往嘴中灌。 “等等我啊!”路挂斗着急之下,只抓起酒坛代替大碗,猛灌了几口,形态甚是狼狈。 三人相视,已爽然笑了起来。 刀头舔血之江湖人,能找上肝胆相照之朋友,这要比任何事情都来得使他们开心。 照理来说,以牛头如此卑微之职位,当不至受到重视或受人监视才对。 但现在却有人在窥探窃听。 “有人?……” 不但小小君已发现,连酒醉沉迷之路挂斗也发现窗外有人在窥探。 他本想出手逮人,但却被小小君暗中制止。 两人装做未觉,仍和牛头畅饮闲话。 盏茶功夫过后,那人甫自离去。 再不久,牛头也醉倒,路挂斗将他扶回房,然后返回寝室。 他问:“那人是谁?” “奸细。” “我知道,我是问你知道他是何人?” 小小君摇头:“不晓得,不过他不该来。” 路挂斗眼睛一亮:“你猜着了?” 小小君笑道:“我不猜,他不该来,那是因为他不该来窥探牛大成。” 他解释:“牛大成在他们眼中根本算不了什么。而却有人十分注意他。” “牛大成有嫌疑?” “不是他有嫌疑。”小小君神秘一笑道:“而是那奸细作贼心虚,他以为牛大成可能知道或者怀疑他是谁。” “事实上牛大成知道否?” “如若他知道,早就拼掉老命了。” “你是说只要从牛头身边下手,就能找出奸细?” “没错。”小小君道:“其实这件事我应该早就该想到,可惜忽略了。” “怎么说?” “牛头中毒一事,就是奸细所为,他在杀人灭口。” “那……”路挂斗急道:“现在牛头很危险,随时有被杀的可能?” 小小君沉思半晌:“也许,不过奸细如果够奸诈,他就不会一刀刺死牛头,必定杀得一点痕迹也没有,例如说下慢性毒药。” “他还是会死……”路挂斗甚紧张。 “放心!”小小君笑道:“是祸不是福,吉人自有天相,如果奸细用毒,咱们三两天来看一次,也够替他解毒,回头咱们再放出口风说牛头上次中的毒可能就是奸细下的,如此一来,奸细倒也不敢再随便向牛头下手了。” “这不就让奸细有所警觉?!” “要保住牛头一命,只好如此。”小小君叹道:“奸细可以慢慢逮,人死却不能复生。” “是的,我们没有理由拿人家生命来牺牲。”路挂斗有感而发。 公西铁剑在厅堂。 灯光亮如白昼,却充满阴森冷晦之气氛。 有人,人却如木头,不动、不言。 只有薛眉翠跪在地上掉泪,泪如雨、如泉,却得不到一丝同情—— 因为她是叛徒。 在铁剑门,叛徒只有一条路可走——凌迟分尸。 摸着左脸那道殷红刀疤,冷酷一笑,迸出两字:“剁了!” 声音低沉如鬼魅般,令人毛骨耸然。 薛眉翠已瘫痪,连哀嚎求饶之声音都无法叫出口。 锋利刀锋已划下,第一刀竟然划在她左边rx房。 哇然一声,她已昏死过去。 刀锋却没切下rx房,只划出一道细小血痕。 不是他怜香惜玉,不是他不想划下去,而是他已无法再用刀了。 死人是不能用刀的。 他死了,被人一剑刺中咽喉而死。 “独孤一剑?!” 公西铁剑盯着他,心中却十分惊愕,为何这要命之杀手会找上他?他的剑是否当真天下无人接得下?他是否专为杀自己而来? 周围空气为之凝结,伫立于旁之常子开早已吓出一身冷汗。 碰上此要命之杀手,任谁也会惧意丛生。 “你是独孤月?”公西铁剑已开口,他仍坐在椅子上,冷若冰霜。 “不错。” “你我有瓜葛?” “没有。” “有人要你来?” “不错。” “想杀我?” “你不值钱。” 公西铁剑眼微微抽动:“为了薛眉翠?” “不错。” “她是你朋友?” “她不配。” “那人要你带她走?” “不错。” “如果我不放人呢?” 独孤月没回答,冷酷一笑,任谁都可以看出他的笑是何用意—— 只有一个字:“死”。 公西铁剑也冷冷一笑:“如果我出双倍价钱要你走,你肯?” “不肯。” “如果我让你带走薛眉翠,再出双倍价钱要你杀了雇你来此之人,你肯?” “你会不值。” “不值?为什么?” “他只是瘪三。” 公西铁剑沉思半晌:“你是说雇用你的人是转手叫他人代雇?” “不错。” “这么说倒是有点不值。”公西铁剑想了想:“若是等你交货以后,我再雇你杀薛眉翠呢?” “可以。” “很好。说个价。” 独孤月冷笑。 谁不知独孤月杀人价码之高,天下第一。 “黄金一万两。” “我接。” “你带她走吧。”公西铁剑轻轻一笑:“酬劳立时奉上。” “不必。”独孤月冷道:“此次破例,先杀人后取银。” “随你便,希望越早越好。” 独孤月冷冷一笑,抽剑归鞘,扛起倒在地上之薛眉翠,已腾身掠出大厅,奔向黑漆夜空。 公西铁剑沉思不语,眼神一片茫然,毕竟他是一派之主,而让人视若无睹,来去自如,脸颜实是无光,但此种情况已是不只一次,他都忍了,现在他仍是要忍。 常子开已开口:“禀门主……” “有事?” “关于护法一职……” “说吧!” “护法本是四位,如今已缺一位。” “三位不行?” “不是不行,而是门主所创之‘四玄剑阵’需要四人方能奏效。” 公西铁剑沉思良久:“依你之见该如何?” “属下有两个意见。其一,以少门主替补,其二,另招收人员。” “少门主神功未成,而且也不便加入剑阵,此事就此作罢。你为何不从头目之中挑选一位,而想对外招收人员?” “禀门主,属下但觉第二阶层头目并无适当人选,不是太过年轻就是功力不够,实不易使剑阵发挥最大效力。倒不如对外招收来得恰当。” 公西铁剑考虑良久,点头道:“好吧,此事就由你去办,多注意对方来龙去脉。” “是,属下自会小心。” 夤夜风高之荒郊破庙,本是孤魂野鬼出没之地方。此时却充满无尽春色。 黯淡如豆之烛光,映出墙隅两名赤裸男女,那种淫猥举动,笑声,真使人不堪入目。 男的白发白眉,白脸庞,正是刚从铁剑门救走薛眉翠之独孤月。 女的不必说就是这淫妇了。 没想到一向冷漠若冰霜之独孤月,竟是好色之徒? “嗯!冤家你猴急什么?哦……呃……” “我不急,又何必冒生命危险来救你?” “你真好!我的命都是你救了,从今以后我跟定你了。” “哈哈……” “冤家,有你这位天下第一杀手保护我,我再也不怕别人欺负了!” 薛眉翠像泥糖般缠住他,弄得独孤月情欲大发,顾不得情调,已开始苟合。 终于事完之后,独孤月抱着她,笑道:“你当真以为我是独孤月?” “你不是?” “不是。” “那你……”薛眉翠惊愕地望着他。 那人双手往头脸一抹,赫然已摘下假发,假面具,他果然不是独孤月。 “你……你是谁?又为什么要救我?” “在下姓任名变,我怎舍得你这么一位大美人被人糟蹋了呢?” 双手一挑,又是极尽轻薄之举动。 薛眉翠淫荡逢迎一阵,笑骂道:“死冤家你少胡扯,人都是你的了,你还忍心瞒我?” 任变邪淫一笑,道:“是主人要我救你,他将你赏给我了。”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主人不要我了呢?咯咯……” “怎么样?你觉得我比起独孤月又如何?” “我爱你,独孤月丑死了,快,抱紧我……” “咯咯……” 一阵浪笑,一对奸夫淫妇又梅开二度。 “很好,任变你办得很好。” 一间神秘小屋藏在不知名之深山中,小屋是石块所造,略呈长方形,无窗,只有一中门,屋内除了书桌外,只有书籍及两张木椅。 那“主人”坐在其中一张,另一张坐着的正是任变。 任变拱手:“多谢主人夸奖。” “薛眉翠呢?” “已遵照指示,送往分坛。” “很好,她已是你的人,你随时可以带她走。” “多谢主人。” “接下来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属下在所不辞。” “冒充小小君。” “李小小?!” “正是。” “主人,这……这……” “怎么?有困难?” 任变点头:“不错,其一,小小君身材独一无二,双脚特别长,其二,他那种憨然又幽雅之神韵,任谁也学不来,其三,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属下恐怕有点力不从心。” “没想到天下也有你不能冒充之人?” 任变苦笑道:“任何都可变,却不能以矮充高,以胖充瘦。” “嗯,有缩骨功,却没有涨骨功,胖子想变瘦也得有段时间才成。”主人笑道:“不急,我只要你冒充一个形态就可以,而且时间不必很长。” “这个不成问题。” “很好。” “却不知属下可否知道此次行动任务。” “当然可以,是谋杀小小君。” “谋杀?!”任变乍然惊愕:“我们……” 他本想说:“凭我们够吗?”却不便开口,这有损主人颜面。 主人轻笑道:“放心,我再傻也不会无聊到拿自己去碰小小君,此事计划之慎密,人手之多,恐怕近代武林无出其右者。” 不等任变问,他又道:“人手有铁剑门全部高手,水晶门全部高手,及赵瞎子,还有我们,以及隐藏在暗处之各路高手,恐怕连数百年前之仇赤魁也无法逃过此劫。” “人这么多……其机密性岂能可靠?” “放心,知道的只是两三人,其他都是以不同之理由邀去的。” “那属下之任……” “届时自会通知你。” 公西铁剑十分担心只剩下三天就将到期之约会,他实在无法安稳坐于室中,不断往后山行去,他想看看小孙子功夫练得如何? 他有一半希望寄托在公西绿竹之身上。 今天,他仍依照往常,寅时起身,练功一个时辰,当他练功之际,是不准任何人擅自闯入—— 今天却是例外。 “不好了!禀门主,少门主练功不慎,已快走火入魔了!” 一阵急碎脚步声,已传出,来者正是照顾公西绿竹饮食之小童。 “绿竹?!” 公西铁剑大惊之下,急吼:“他在哪里?” “第三口洞穴。” “快带路!” 两人联袂飞奔至后山。 公西绿竹正盘膝而坐,双目涣散,脸涨红如血,冷汗直流,全身抽搐不已。 “绿竹?!” 公西铁剑惊慌不已,霎时飞掠而至,猛戳他“神庭”要穴,吼道;“快屏气凝神!功散丹田‘气海’穴。”说着马上跃至他后面,双手食、中指抵住他太阳穴,逼出内功,想替他将岔了经脉之真气引导入轨。 公西绿竹昏迷之中,突被点醒,而且又觉太阳穴真气源源不断,心灵为之一醒,又听见有人喊“功散丹田”,立时照指示撤功。 如此一来,全身真气已不再四处乱窜,又有外力辅助,很快已进入正轨,通红脸色也逐渐退却。 “气运‘石门’……” 公西绿竹照着运气。 “旋转‘章门’……乾坤一元归太虚。” “力窜‘期门’……日月双交转阴阳。” “再窜‘天突’……紫殿三官化重楼。” 此时公西绿竹头上已开始冒出淡白色雾气。 公西铁剑仍双目紧闭,双手直按太阳穴,全力运劲替他孙子导正真气。 “勇闯‘命门’……金刚四降太乙伏。” “猛进‘至阳’……五行归宗气如虹。” “再逼‘灵台’……六脉成剑山河动。” 公西绿竹头顶已冒出紫青色雾气,想必神功又精进一层。 “直迫‘神庭’……开山天神煞群妖。” “嗯……”公西绿竹已有些按捺不住心中外来真气之压迫,而开始呻吟。 “忍着点……还有……两关……”公西铁剑亦是汗如急雨,气喘不已。 “快逼向……‘百汇’……八卦……筑……成……万象……变!” 此时的公西绿竹,又像先前那样直抖颤不已,脸红如朱砂。 “快破……九重天……快……” 公西铁剑嘴角已渗出血丝,显然已受了内伤。 公西绿竹却抖如风中草,整个脸有若鼓红之气球,只要轻轻一捏就能使他破裂似的。 “快……幽瞑破九天——” 公西铁剑已尽出最后一道真气,迸出声音,整个人已虚脱。 就在此时,公西绿竹头上真气已如掀开之汽锅般,“噗”然直冲而上。 “啊——幽瞑破九天?!幽瞑破九天啦——” 小童见状已欢呼叫了起来。 终于幽瞑已破九重天,公西绿竹渐渐恢复原状。 而公西铁剑却跌坐于该处,面如死灰,但他并没感到痛楚,因为他心灵已被另一种喜悦所取代,感觉不出痛楚了。 “门主……你还好吧?” 公西铁剑并没开口,只微微挥动右手,阻止小童,兀自双目紧闭,运气疗伤。 此时的公西绿竹好似脱胎换骨,英气逼人,一张脸蛋,任何人都可看出它是充满锐不可当之劲道,尤其头顶之紫色雾气久聚不散,平添几许威凛神仪。 终于,他已渐渐举起双手,有若佛家施展“无畏”手式,右手食指如锥,轻轻张开眼睛,射出骇然碧光,猛往右壁盯去,手指紧跟着往前一点。 叭然巨响,碎石宛若被炸药引爆,纷飞不已。 “恭喜小门主神功大成!” “小溜子辛苦你了。”公西绿竹摸摸他的头,身形一转,方自见着公西铁剑受伤跌坐于此,惊愕叫道:“爷爷您怎么了?” 公西铁剑经过一段时间调息,情况好转许多,张开滞涩疲倦的眼睛,无力一笑:“我没关系,竹儿你觉得如何?” “孙儿似乎已练成‘幽瞑神功’,精气十分充沛,真想发泄一番。” “很好!很好!呵呵……”公西铁剑欣慰直笑不已。 小溜子赶忙搭讪道:“少门主你可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啊……” 他说得口沫横飞,精彩万分。 公西绿竹已然知晓刚才是怎么一回事,感恩之余,已跪了下来,热泪盈眶,道:“多谢爷爷出手相助,使竹儿免于残废之危……” “竹儿,爷爷不救你要救谁呢?”公西铁剑慈祥一笑,“起来,你神功已成,但劲道不能随心运用,希望你在这两天之内用心练习,务必达到随心所欲的程度,懂吗?” “竹儿知晓。” 小溜子已端着药,凑过来,恭敬道:“门主,您服下吧?” 公西铁剑慈祥一笑,颔首接过汤药,正想服下之际。 已有笑声从洞外传来—— “哈哈……没想到公西门主也有受伤的时候?看来传言并不属实嘛!哈哈……” 声音浑厚悠远,充满鄙夷之意。 人影一闪,洞口已出现一位黑衣六旬老人,正是“水晶门”门主柳阴直。 “你果然露了脸。”公西绿竹神功已成,年轻气傲,也未将来人放在眼里,冷道:“念你初犯,自断一臂,本少爷饶你不死。” 柳阴直奸狡一瞥,道:“小毛头好狂的口气,不过老夫今天心情甚好,不想开杀戒,去叫你家门主来吧。” “你……”公西绿竹不堪受辱,就要动手。 “竹儿住手!”公西铁剑并未见过柳阴直,总得弄清对方来意再说,他道:“竹儿,你先退下让爷爷问他几句再动手不迟。” “是,爷爷。”公西绿竹不甘心地瞟向柳阴直,退于一旁。 “呵呵,敢情还是‘铁剑门’少门主!难怪如此嚣张。” 公西铁剑道:“阁下若是口舌之徒,也不配与老夫说话,滚吧!” 柳阴直步往洞口,阳光从他背影投入,倒也将他烘托得更为凛然,轻轻奸笑,拱手道:“在下柳阴直,特来拜见门主。” “你我素昧平生,无此必要。” 柳阴直笑道:“然而在下却对门主心仪已久,早有结交之心,门主何须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来此,就只为和老夫结交?” “呵呵……实不相瞒,在下另有他事造访。” “何事?” 柳阴直泛出奸黠目光:“在下听说门主藏有一部武林至高无上之秘笈……” 公西铁剑闻言,心头猛颤,当下故作镇定,冷冷一笑:“原来柳兄是为此而来,却不知柳兄听谁所言?” 柳明直笑道:“只是风闻而已。不过门主所用之‘碧绿断魂掌’大概不假吧?” 公西铁剑冷笑。 柳阴直奸狡道:“门主何不爽快一点,承认又有何妨?”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有,在下想借阅数日,想必门主不会拒人千里之外吧?” “柳兄还有一问题尚未回答老夫。” “没有嘛……在下想与门主相互切磋一番武学,不知门主以为如何?” 他已挑明,除非交出东西,否则只有动手一途。 “你很自负?” 柳阴直冷笑不已。 “你有把握胜过老夫?” “在下以为门主受伤得不是时候。” “柳阴直你……”公西绿竹恨不得立时将他手刃。 公西铁剑仍伸手阻止他,深深往柳阴直看去,冷笑:“不错,真经是在我身上,你找的也是时候,只希望你别阴沟里翻了船。” “在下一向很小心。” 公西铁剑往他孙儿绿竹瞧去,又甫自深沉地蹬着柳阴直,冷道:“只要你能将我这位孙儿击败,老夫自将真经奉上。” 柳阴直闻盲,奸黠一笑:“门主说话可算数?” “绝不食言。” “好!” “很好!”公西绿竹正愁没机会出手,现在天赐良机他岂肯白白放弃?冷森森道:“阁下,到外面吧!洞里太窄,难免碍手碍脚。” 公西绿竹乃初生之犊不怕虎,一上手就是狠招。 “老头你小心了!” 柳阴直根本未将他放在心上,甚为潇洒地挥手,想对掉来人掌劲。岂知双方一触“砰”然巨响,柳阴直一双右手被振得疼痛不已,蹬蹬蹬,连退三步,脸色勃然大变。 “厉害的还在后头呢!” 公西绿竹一击得手,决不让他有喘息机会,霎时猛攻不已。 公西绿竹哪晓得对方乃是一派宗师,功夫已是鲜有敌手,片刻之后眼见自己从优势转为劣势而且有节节败退之势,顿时感到对自己功力甚无信心,这么一来,信心动摇,出手更是杂乱无章,霎时被逼得险象环生。 公西铁剑和小溜子见状亦提心吊胆,直替公西绿竹捏冷汗。 “竹儿不可心慌,小心应战,屏气凝神,让真气运行自如,快!” 公西铁剑不时在旁指点。 公西绿竹闻言,虽有心挽回,却不怎么容易办到,在每况愈下之压迫下,拼命之心油然而生。猛一咬牙,功行极限,直逼双掌,疾如电光石光般反击柳阴直,大喝:“纳命来!” “幽瞑破九天!” 柳阴直乍见公西绿竹双掌泛出紫气,气吞山河,已脱口惊叫,想避已是不及,只得狠力硬拼,“砰”然巨响,双方各自倒射而出。公西绿竹摔于地面,口角挂血,然而晃了晃身躯,却已站了起来,怒目瞪视对方。柳阴直虽没摔于地,但也脸色泛白,神情充满不信与狐疑,没想到对方年纪只不过二十上下,就已练成如此神功,将来还得了? “阁下刚才所用的可是‘幽瞑破九天’?” “怎么?你怕了?” 公西绿竹斗志十分旺盛,还想再战。 时局已转,柳阴直也见风转舵,拱手笑道:“少门主果然神功盖世,老夫佩服。” “怎么,你不打了?” 公西绿竹被他突如其来之举动弄得莫名其妙,毕竟他阅历尚浅,不明江湖险恶,也穷于应付,有些不知所措。 “不错,不打了。”柳阴直笑道:“老夫来此是另有目的,怎会真的和少门主拼命呢?” “怎么说?” “是赵瞎子……” 公西铁剑乍闻赵瞎子,脸色已缓和不少,但口气仍未放软。 他道:“是他告诉你真经之事?” 柳阴直浅浅一笑:“门主可曾问在下,赵瞎子找在下是为何事?” 公西铁剑冷森森往他看去,问:“他都告诉你了?” “没错。” “但这又和你事先出手有何干系?” “有。”柳阴直解释道:“此件事从头至尾之关键都在于那部‘九幽真经’上,如若真经不在门主手上,又何必大费周折去对付小小君呢?在下也不愿白跑一趟。” 公西铁剑瞥往柳阴直,见他神色,似乎以不让他人知晓为适合,慈祥一笑,转向绿竹:“竹儿你和小溜子先下去,爷爷呆会儿详细告诉你。” “是。” 公西绿竹和小溜子甫自离去。 柳阴直笑道:“想不到少门主功夫如此了得。” 公西铁剑得意一笑:“再过些时日,天下非他莫属了。” “不过魔功练到一定境界,将会付出代价,门主……” “谁说的?”公西铁剑截口道:“他不完好如初?别扯远,谈谈你的来意。” 柳阴直也不便再理他们家务事,他道:“赵瞎子要我配合你,你可有计划?” “计划是有,可惜不知人手是否足够?” “有令孙一人,足可抵上千军万马,何有人手不足之理?” 公西铁剑摇头道:“他虽然功力高强,但江湖阅历不足,硬拼也罢,如若想对付小小君那种老江湖,可派不上用场。” 今日之霸王庄,在数次打击之下,已人人自危,深怕一个不慎,背了个奸细之罪名,多划不来。 冬寒愈甚,雪梅愈是绽放,从不知霜雪是何冰削裂骨之滋味。 小小君伫立梅花下,看得出神,飞雪沾满青丝,侵湿衣衫、罗袜,他仍不自知。 “李歪歪,别着了凉!我替你找点酒,暖暖身。” 重重握着路挂斗左手,怀有感伤而满足,轻声道:“醉鱼,你的手……好冷。” 路挂斗也感觉出那种至死不渝之友情,从他手中,从他话中绵延不断地传过来,深深道:“没喝酒,当然冷。” 不知怎么,小小君突然感到特别眷恋这份友情,就好像冥冥之中,将有不幸之事情拆散两人一般。 “你等等,我去找酒。” 路挂斗已经走开,他怕再不走,会被那种水乳交溶之心灵感动得流下泪来。 “李小侠……” 洛英红一身素青长袍,他也感伤地走出厢房,这几天所发生之事,已使他憔悴多了。 “洛庄主。”小小君拱手道:“抱歉,我并没好好照顾庄主的弟兄。” 洛英红苦笑:“该抱歉的是我。” “庄主准备回庄?” “事已至此,只好如此了。” “何时动身?” “等小女回来就走。” “小双找到了?” “嗯。”洛英红道:“正和楚天观一同回来,也许傍晚可到。” 两人同步移向小亭。 小小君轻轻一叹,问:“庄主对霸王庄知道多少?” “仅止于姻亲关系。” “至于庄中之人?” “一无所知。” “包括楚天河?” 洛英红大惊,他素知小小君精明过人,决不会信口雌黄,现在又提到楚霸王,使他震愕非常。 “少侠,楚天河有问题?” “不是他有问题。”小小君解释道:“我所说的乃是红叶庄与霸王庄之事。” “哦……”洛英红闻言方自放心不少,尴尬一笑:“老夫还以为他出了事。” “没这回事。” “那……少侠所指……” “令嫒和楚天观之事。” “他们……他们感情很深。” “庄主可曾想到楚庄主为何要他儿子到外面去历练?” “这……我一时未曾想及此事。” 小小君笑道:“我可以保证,他是为了要让楚天观离开小双,才出此下策。” “这……”洛英红更是不懂:“楚庄主为何如此?他有苦衷?” 小小君笑道:“也许楚庄主有不得已之苦衷,在下之所以向庄主说出此事,乃在于希望庄主心理上有个准备,别伤了和气。” 他又道:“从令嫒不告而别,可以猜出她很喜欢楚天观,也可以想像得出她可能走上极端。” 洛英红顿然有悟,叹道:“这孩子……” 他拱手:“多谢少侠指点,老夫自会小心处理此事。” 小小君道:“最重要在于找出这个结,找不出,恐怕无济于事。” “却不知楚庄主为何要如此?他倒底有何苦衷?……” 他想不通。 小小君也想不通,就是想通,也须要时间来证明。 小小君和路挂斗走后不久,楚天观已领着洛小双回到霸王庄。 洛小双满怀希望和憧憬回到她爹娘身边,期待着如意郎君有佳音传来。 而楚天观呢? 楚天观心头思维正如温室里的那炉火舌,晃荡不已,不知该如何开口。楚霸王似乎亦猜出他想说什么,故意捧书沉思,对他视若无睹。 终于楚天观蓄足了勇气。他开口了: “爹,孩儿有事想……” “说吧。” “孩儿已二十一岁了……”楚天观脸颊已泛起红云。 “我知道。”楚霸王仍无多大应反,言语淡若秋叶飘地。 “爹,孩儿想早点娶媳妇,也好侍候爹。” “哦,有对象了?” “有。” “那家姑娘?” “是小双。” “洛庄主她女儿,小双?”楚霸王合起书本,讶异地往他看去。 楚天观困窘地点头。凝视良久,楚霸王叹口气:“天观,最近庄里出事,你可知晓?” 楚霸王轻叹:“你只知庄中出事,你却不知死的全是红叶庄的人吧?” 楚天观愕愣:“真有此事?” 楚霸王点头:“庄中本已多事之秋,并不适合谈论婚嫁,再加上死者全是红叶庄之人,你若再向他们提亲,不就硬拖人下水,还落个嫌疑吗?” 楚天观并不大明了他爹所言。 楚霸王解释:“如果提了这门亲事,洛庄主自是不能说停手就停手,而对霸王庄来说,本就不该让红叶庄人员平白牲牺,而本庄人员却安然无恙,这已落人口实,若再以亲事套牢人家,将来牲牺的又是他们,爹不就百口莫辩了?” 他解释得头头是道,却不知真是为此原因,还是另有隐衷? 楚天观已无法再开口,默默站于该处。 “天观,过些时再说,如何?” 楚天观轻轻颔首,听口气,他觉得他爹并没有反对之意,是以心中只是微微感慨,并无失望。 “小双,回家吧!” 洛英红也在温室,也烘着火炉,也和自己女儿在谈话。 洛小双看看漆黑窗外,风雪更大,娇嗔不已:“哎呀——都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不来?” 洛夫人不解问:“小双,你们到底有何事,看你一回来就魂不守舍的?” “我……” 洛小双亦感到羞窘,娇羞轻瞥她娘,没回答。 微咬嘴唇,撒娇:“哎呀!娘,等天观哥来了您不就知道了吗?再等一下嘛!” 洛英红早已得到小小君暗示,当然知道女儿等的是什么,也知道楚霸王不可能答应。 慈祥一笑,挽着女儿柔荑:“小双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他想先点明事实,再说些理由,婉转地先化开女儿急躁之心再说。 “我……爹!你怎么……”小双乍羞还嗔,甚是惹人爱怜。 洛英红轻笑:“对爹有什么害臊的?说说看你喜不喜欢他?爹也好替你出个主意。” 洛小双脸红如炉中热炭,她点了头。 洛夫人轻笑不已。 洛英红并不意外,笑道:“喜欢人家也不能如此急呀?好歹你也是女方嘛!” 小双困窘低头:“可是他说今天要给我消息……” “话是不错。”洛英红道:“你可想到他爹之处境?” “我……”小双摇头。 “这就对了。”洛英红道:“原则上爹不反对你们来往,可是你要天观这孩子现在就答应,恐怕太使他为难了吧?” “但是,但是我们已经说好了。” “那他爹那边呢?你要他如何开口?就是开口,他爹现在有心情吗?” “那……”洛小双已有些软化,“那我该如何呢?” 洛夫人笑道:“双儿,没人会反对你们来往,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倒不如先回庄,过些时日一定会有消息,这岂不很好?” 洛小双昂头瞑想,不久道:“不管怎样,我还是要问问他。”转向两人,道:“娘、爹,我去问他看结果如何?” 说着她已开门,往外行去。 洛英红急道:“小双别太难为人家,是现在不适合,而非人家不答应,知道吗?” “知道了。”小双俏皮一笑,已掩上门,奔向东院。 以楚霸王之功力,如若有人靠近他起居处,只要来人武功不太高,他当然不会察觉不出。 现在他已感觉有人逼近,从细碎之脚步声,他也猜出来者是女的。 不但他猜出是女人,凭经验,他知道来人就是洛小双—— 制造误会的良机来了。 “关于洛姑娘之事……” 他拉高嗓音,故意让小双听见,却直摇着手。 “此事就此不谈也罢。”楚天观气馁地说。 “可是对于洛姑娘……” “由她去吧,总不能……” 躲在门外之小双哪晓得这是楚霸王故意安排,任性脾气使她无法忍受。砰然一声,她已推开门扉,受尽百般委曲嗔叫:“楚天观你——” “小双?!我……你听我解释……” 楚天观结结巴巴,不知该说什么才适合,又急又窘。 “好!楚天观……你骗我……你骗我……”小双边退边摇头,伤心欲绝,退至门口,终于吼出:“我恨你——呜……” 她已掩面悲泣,夺门而出。 “小双——” 楚天观并没追上小双,只得急忙跑至西院通知洛英红夫妇。 “叔父,叔母,小双跑了。” “小双她?!她又如何了?”洛英红急切地问。 楚天观简略将刚才所发生之事说一遍。 “这丫头……唉!”洛英虹道:“贤侄你回去吧!为了小双,我只好立时离开庄院以便四处寻找她的下落,令尊那里还请贤侄转告一声。” “侄儿知晓。” 洛夫人着急道:“英红,外面雪大,不知小双她……她去了哪里?” 洛英红挽着她,叹道:“我们走吧!以免双儿有所失闪。” 就这样,洛英红带着红叶庄所有弟兄,连夜冒着大雪离开霸王庄。 楚霸王闻知,亦亲自送出庄外十里,方自折回,他也派遣数十名好手,四处打探小双之下落。 对红叶庄,楚霸王充满内疚,却又无可奈何。 在巫山脚下。 路挂斗笑道:“地头到了。” “嗯。到了。”小小君轻笑回答。 “奇怪的是……”路挂斗装出百思不解模样,“怎么一路都如此平静?” “不然你想该如何?” “至少公西铁剑也该耍耍花样才对。” “怎么耍?”小小君指着一大片积雪,“大雪里,不怎么好耍吧!” 路挂斗反问:“你以为公西铁剑会乖乖任我们摆布?” “他见着你就两腿发毛,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小小君打趣地说。 “那……你当真认为他没设局?”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找出他设局之迹象。” “人说愈是安静,愈有凶险,你不信?” “信。” “既然信,你还去?” “人说愈是危险的地方愈安全,如此一推,现在不就很安全吗?” 步行不久,他们已发现一小竹茅屋,屋前挂有招牌,写着“酒”与“茶”,两字。 十余张竹枝编制而成之方形桌,以及古色古香之清一色竹椅,竹窗,竹门扉,倒也十分清雅。 掌柜见着小小君,马上笑脸迎上来,亲切道:“客官,天寒地冻,雅兴不浅,请里边坐,本店替您准备了上好陈年老酒及数道可口小菜,若要品香茗,本店应有尽有,请里边坐。” 小小君报以微笑,找张靠窗位置坐了下来。 掌柜又问:“不知客官来点什么?” 路挂斗抓起腰间酒葫芦:“可有翠涛?” “翠涛?”掌柜愕然。 路挂斗叫道:“本人想喝点醇酒也没有?这酒是唐朝魏征斩龙头的时候喝的,现在我也要去斩龙头,想喝口翠涛也没有?” “这……”掌柜往酒保看去,“小三子,酒台里可有这种酒?” 小三子有些畏惧道:“潞州珍珠红和翠涛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知……” 路挂斗抿抿嘴,叹道:“也罢,来一葫芦珍珠红。一坛闽中霹雳香,一坛黄山花酿,没有花酿就来坛相州碎玉。酱味牛肉两斤,再随便配几样小菜,要快!” 掌柜赶快打哈哈:“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拿!” 说着他已奔向酒保,要他赶快找出路挂斗所需之醇酒,自己也奔往厨房,弄小菜去了。 路挂斗朝小小君瞥去,耸肩道:“怎么样?大丈夫威风时刻,莫过于此吧?” “的确!”小小君含笑道:“连魏征之‘翠涛’你都能弄到手,是够威风。” “呵呵!”路挂斗小人得意般地一笑,不屑道:“咱们也该到拼酒的时刻了吧?” “这种酒,不拼也罢!” “你……”路挂斗觉得他话中有话,正想问个究竟时,掌柜已笑脸迎人端着酒菜走过来,笑道:“客官您要的酒菜来了。” 说着一样一样置于桌面,正想离去—— 小小君已拦下他。小小君往他看去,又露出那种神秘而似笑非笑之神情,他问:“掌柜可是苗疆人?” 掌柜脸色微变,急忙否认道:“客官您说笑了,小的是泉州人士,怎么会是苗疆人呢?” 小小君笑道:“也许我误会了,不过苗疆人多半对玩蛇有所偏爱,是以姆指和食指之间通常都会起茧,他们说那是涂一种药的结果,我看掌柜手上有茧,故而有此一问。” 掌柜虽然想缩起左手,但并无多大举动,干笑道:“小的每天抓酒瓶,久了自然也生茧,客官此次走了眼。” “是吗?”小小君轻笑,“在下想打听一位人称‘无毒也去命’姓尚名三的,掌柜可认得?” 掌柜摇头,“小的并非江湖中人,还请原谅。” “喔……对不起。”小小君斟两杯酒,“为了表示歉意,我敬你一杯。” 路挂斗也抓起酒坛子,爽朗笑道:“我也干!” 三人一饮而尽, 突然间掌柜已大笑起来:“小小君可惜你聪明有余,经验却不足。” 小小君仍平静地笑着:“掌柜你所言何意?恕在下愚昧。” 掌柜冷笑道:“人说小小君多厉害,只不过尔尔,太让老夫子失望了。” “你不会失望的。”小小君笑道:“尚三,你不该来。” “你……你早就认定我是尚三?”掌柜惊愕地一愣。 小小君轻笑:“从一进门,你向我打照面时,我就知道你是尚三。” 路挂斗也是不解其中原委,疑问地望着小小君。 小小君笑道:“还多亏路兄那道‘翠涛’。” “怎么?”路挂斗问,“它也有作用?” “不错。”小小君颔首道:“一个掌柜还比酒保差,连酒名都得问人,最傻的是他还放着酒保没事干,自己跑来侍候人家,我看天底下也只有他这么一位笨掌柜,还亏他是苗疆一流高手?” 尚三脸庞铁青,冷笑道:“小小君你少逞口舌之利,你喝了那杯酒,任谁也救不了你,乖乖地去死吧!” “放屁!” 蓦然间,路挂斗已跳起来,一拳将他打得人仰马翻,鄙夷道: “你还以为你的药很灵?不害臊。”说完已微微憋笑起来。 尚三乍闻惊变,愕闷不解:“你们,你们没中毒?” “你说呢?” “你们明明喝了酒……” 路挂斗不屑道:“尚三你他妈的不入流,这种下毒也敢拿出来献丑,什么杯中下毒?杯上抹毒?手指沾杯再放毒?这都老套啦!骗你娘还可以,想骗我们?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你浪费我一杯酒呢?” 他又道:“我教你怎么下才算高明,将毒粉撒在路上,让我们踩着,然后再挖个水坑,弄湿我们鞋子,再升起一炉火,再让我们烤鞋子,再产生烟雾水汽,看看我们是否会中毒?妈的!不入流!” 他已从口中逼出一道酒箭,射向尚三,正是方才饮下的那些酒。 尚三见事迹已败露,顿生逃念,喝声出口,已窜向窗口。 小小君轻轻点出“天禅指”劲,从容地戳中他“章门”穴。 路挂斗欺身而上,正想逼问口供时,愣然而失望:“死了?” “死了?”小小君也感讶异,躬身过去,只见尚三眉头之间渗出一细如针尖之血迹。 小小君运劲一吸,果然吸出一支细如牛毛,银光闪闪的毒针。 “七巧夺魂针?!” “是笑脸婆婆的独门暗器?”路挂斗问。 小小君苦笑:“不错,正是她。” “这老虔婆十数年未曾出现江胡,这夺魂针怎么突然会出现?” “人,只要不死,终会有可能再出现的。” 路挂斗背上如被人放了一条大毛虫,毛了起来,往四处寻去,苦笑道:“我的妈呀!‘七巧夺魂针’可不是闹着玩的。” 难怪路挂斗心中会发毛。 不但是他,连小小君都感到浑身不自在。兀自苦笑不已。 “看来公西铁剑找的人还真不少。” “那……怎么办?” 小小君望着他,憨然一笑。 “怎么?你怕了?” 路挂斗答不上口,那些凶险随时可以使人毙命,但只要小小君闯,他也不含糊,他只不知小小君为何问此问题。 小小君习惯笑着:“我怕,光是笑脸婆婆的夺魂针,我就怕得要死。” “怎么?”路挂斗纳闷,“你不上去了?” “有何不可?” “妈的!”路挂斗重重打他肩膀,憋着笑意:“没想到名闻天下的小小君也会逃?” “凡事都有个开始。” “呵呵,呵呵,哈哈……”路挂斗大笑,“好,要逃就来逃。” “要逃,要快!” “哈哈……这次公西铁剑非栽大筋斗不可!” 两人会心一笑,已穿窗而出,逃之夭夭。 谁说大侠不能逃! 玩命归玩命,也得看情况。 这次,他们是真逃,而且逃得比谁都快。 “小小君果然非等闲之辈。” 全是雾气之梦断崖,立着两人——公西铁剑和柳阴直。说话者正是柳阴直。 公西铁剑绷紧着脸:“他没来?” 柳阴直以笑声代替回答。 “他像狗一样地逃了?” “他不是狗,因为狗只有被打之下才会逃。小小君不是狗,他是天才,先知先觉,而又能当机立断的天才。” “你很欣赏他?” “天才,很难上钩的天才。” “这几天,白忙了。” 柳阴直在笑,并没有多大惋惜,他仍陶醉在“欣赏小小君之睿智”里。他真希望有一天,他也能出此奇招。 “柳兄你别忘了,他是我们的敌人。”公西铁剑冷森森道。 “这又于事无补,计划再周详,他不来,又有何用?” “总得有个法子叫他来吧?” “方法?”柳阴直是想斗斗小小君,他也在动脑筋,希望能想出方法来。 “只要是人,都有弱点,我们该从他弱点想起。”公西铁剑喃喃地说。 “对了!”柳阴直面露喜色道,“也许一种东西能箝制他。” “什么东西?” “友情。”柳阴直解释:“小小君十分重感情,尤其是朋友。不久前还为了金枪堡手下一名无名小卒,而不惜闯入你们铁剑门,可见传言不虚。” 公西铁剑亦面露光彩:“你是说将他朋友掳来此地?” “不错。只要能捉到他任何一位朋友,必定……也许能将他引来。” 公西铁剑考虑一阵,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逮谁?”柳阴直问。 公西铁剑沉吟不决。 “我看容浣花如何?上次小小君也为她而二度拜访你们‘铁剑门’。” “好吧!就是她。” 船上有琴,琴音四起,流水轻缠,落花飘飞,婉转悦耳,却总带着一丝惆怅。 船上有人,斯人独憔悴。 船上有客,来了恶客。 “谁?” 浣花但觉有人侵入,已抽出短剑,想拦住来人。 佳酒也在旁,娇嗔道:“喂!你们怎么可以乱登人家的船?快走开,否则……” “嘿嘿……” 一阵如枭尖笑声已将佳酒震住,人影一闪,来了三人。一名白发老妪,另一位青衫长髯,正是常子开,以及一名随从。 “笑脸婆婆?!”浣花讶异惊叫。 笑脸婆婆怪笑几声,得意道:“没想到老身十数年未出江湖,还未被人遗忘啊!” 佳酒直打寒噤,躲在浣花后面,颤道:“那个人怎么这么恐怖,浣花姊,他们……” 浣花安慰道:“别怕!佳酒,她们不敢乱来的。” 转向众人,冷冷道:“你们深夜造访,有何目的?” 常子开拱手道:“奉门主命令,想请姑娘移驾铁剑门。” “素无交情,不去。” 笑脸婆婆往前逼近,枭笑道:“女娃儿,你可是一位绝世美人啊!老身爱煞,当我徒弟如何?当我徒弟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别过来,再过来,我可不客气了。” 浣花素知笑脸婆婆喜怒无常,杀人在谈笑间,若以自己功力,万万不是对手,话虽强硬,一颗心却乱如麻。 常子开又道:“浣花姑娘,本门绝无恶意,还请姑娘赏光。” 笑脸婆婆道:“美姑娘你答不答应?” “不答应。” “好!不答应,用捉的!”话未完,她已腾身出手,直罩浣花,其势快逾电闪,令人眼花。 “佳酒快躲。” “哇!放开我!放开我!浣花姊快救我啊!” 佳酒不懂武功,哪能逃过笑脸婆婆手掌,登时被抓个正着,挣扎不已。 浣花见状,于心不忍,叹口气,自己打不过人家,只得先答应要求,再伺机行动。 她道:“笑脸婆婆你放开她,我跟你去。” 笑脸婆婆往浣花看去,问:“你当真答应了?” 浣花点头。 “去吧!”她倒也干脆,已将佳酒放开。 佳酒立时冲往浣花,悲泣不已。 “走吧!” 笑脸婆婆在催人, “浣花姊你要去哪里?”佳酒关心道。 浣花抹去她的泪痕,笑道:“我去铁剑门,你好好在此等李大哥回来,别担心,他们不敢对我怎样。” “他们真的不会害你?” 常子开笑道:“小姑娘你放心,我们是想请浣姑娘去替一位受伤的人看病,不久就可以回来的。” 浣花也不顾佳酒担心,笑道:“佳酒,那位大叔没说错,你不必担心,好好在此等李大哥他们,或者托人捎信去霸王庄,说我去了铁剑门,知道吗?” 笑脸婆婆架走了浣花,偌大一双船,只留下佳酒一人,惊惧之心油然而生。此种如置身幽冥鬼域之沉寂世界,本就能令人不寒而栗,似乎随时都会出现魑魅茸茸之鬼手,毫不费力地就能将人给勒杀。 惊惧之下,她已将所有烛火点燃,想亮了点也能祛除一些鬼气。 她在想浣花被人架走,又会如何呢? 她在想李大哥怎么还不回来呢? 她在想…… 她的李大哥在哪? 在山神庙里。 黝黑火堆,烘着两人脸颊,啃着野味,喝着美酒,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呵呵!”路挂斗甩掉手中骨头,笑道:“公西铁剑想必冻死在峰顶上吧?” “差不多。”小小君打趣回答。 路挂斗又问:“如此放过他们不成?” “你有何高见?” “扯后腿。”路挂斗说:“趁他们还没回到金枪堡之际,来个下马威。” 小小君摇头:“算了,如果他当真在巫山布局,想必好手都调走,找人家小喽罗出气,不怎么好吧?” “那……换我们在山下埋伏,来个守株待兔怎么样?” 小小君在思考。 路挂斗灌口酒,笑道:“有什么好考虑,反正本和尚又不住庙,逃了就逃了,他们还不是只有干瞪眼的份?” 霎时小小君脸色骤变,捏在手中的烤肉腿骨亦“叭”然碎裂。 “李歪歪……”路挂斗亦感惊讶。 小小君立时定过神,苦笑道:“我们没有庙,但有船。” “浣花?” “快走!” 两人来不及将野味吃完,已如急疯的归鸟,直窜冥幽夜空,急奔南方。 浣花呢?她很平安,当然她也已想到这是怎么回事—— 挟持自己,以引诱小小君上钩。 可是事情有了变化。 点着拐杖之赵瞎子已出现在梦断崖。 公西铁剑对他的来到,感到不解和不安。 不解,是因为计划并非如此。 不安,是因为他本就对瞎子有种莫测之惧意。 “赵兄……”公西铁剑拱手想先打招呼。 赵瞎子没表情,白眼一翻,射出骇然青光,冷森森道:“你掳了浣花姑娘?” “是的。” “放开她!” 赵瞎子此举太令人感到意外。 公西铁剑更是意外。 “赵兄,这……” “放开她——” 赵瞎子语音更冰,大有不惜一切之态。 “赵兄,她是容浣花,不是别人,你……”公西铁剑深怕弄错,再次强调说明。 “我知道。” “那……你还要我放开她?” “不错。”赵瞎子冷森森道:“天下你只有一人不能掳,那个人就是她。” 公西铁剑老脸连变数变,突如其来之事,使他穷于应付。 “嘿嘿……” 一阵冷笑,暗处又走出一位白发老妪,正是笑脸婆婆,她冷笑道:“喂!瞎子,人是我捉回来的,只你一句话就得放人,你算什么东西?” 赵瞎子冷道:“阴花白,识相点,给我滚,惹我生气,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笑脸婆婆霎时愣住,她之所以会愣住,是因为赵瞎子叫出她的姓名,须知她横行江湖数十年,早在四十年前已不用真名,天下知道“阴花白”三字者,少之又少,没想到赵瞎子却一口叫出来,这太使他惊愕了。 “你知道老身名字?” 赵瞎子冷笑:“我不但知道你名字,我还知道‘七巧夺魂针’有一百三十六支,其中五十六支淬有剧毒,我还知道它的克星是什么。” “是什么?” “寒露弯月雪。” “你……” 赵瞎子不屑道:“我还知道你为何躲藏十七年未敢露面,怎么?要我说出来?” 笑脸婆婆有些老羞成怒,冷森森道:“我倒想看看你逃得了,逃不了我的夺魂针。” “你不妨试试。” 赵瞎子仍如往昔,沉静而带有森森逼人寒气,此次他连盒子都不抓,一副本未将对方放在眼里之态。 而笑脸婆婆先前已受赵瞎子点破自己心中秘密之影响,现在又见他不屑自己之神情,猜忌之心犹然而生。 一有猜忌,锐气也跟着消失,皱皱眉头,问:“你盒里装的可是‘寒露弯月雪’?” 赵瞎子冷笑,没有回答。 笑脸婆婆感觉一股压力直逼心坎,实在已失去制胜之信心。 公西铁剑见状,嘘了一口气,他知道打不起来了,但须制造一个台阶让笑脸婆婆下台。 他干笑道:“两位请息怒,都是在下不好,出此下策,害得两位意见不合,然而敌人未除,若乱了阵角,实属不妥,还请两位看在在下薄面,暂且罢手可好?” 笑脸婆婆鄙夷冷笑数声,道:“请我掳人的是你,请我助拳的也是你,老身讲的是信用,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既然你要放人,老身也不便干涉,不过你下次最好弄清楚再来,免得老身看不惯!” 睚眦瞪向赵瞎子:“便宜你了!” 很不甘心地再白一眼,方自闪入暗处。 赵瞎子城府之深,不在话下,冷冷一笑,转向公西铁剑:“放开她。” 公西铁剑干干一笑:“既然赵兄坚持,在下也不便使兄为难,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如此一来,小小君又如何能上钩?” “计谋是人想出来的,只要你们不打浣花姑娘主意,我一概不管,快放人吧!” “在下立刻去放!” 公西铁剑微微拱手,已折入洞穴,不久已领着浣花出来。 浣花见着人人谈影色变之赵瞎子,她也冷不防地打了个寒噤,尤其见着他那没有黑眼球之眼睛,更使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直打冷颤。 可是难得一笑的赵瞎子现在却笑了。 他的笑,有些僵硬,但却不难看。 “姑娘你可以走了。” 声音也很祥和,使人不敢想像,平时冰冷似霜的赵瞎子,也能说出这番柔和音调? “你就是人称的赵瞎子?”浣花问。 赵瞎子颔首轻笑。 “你要放我走?” “不是放你,而是他们根本不该为难你。不是‘放’而是‘请’。” 浣花被他弄得满头雾水,然而一想起佳酒和小小君,也无心情再耽搁,抿抿嘴:“那……我走了……” “请便。”赵瞎子笑道:“一路上绝对没人敢向你出手。” 浣花迟疑一阵,已慢慢退开,美目仍不信地盯着赵瞎子和公西铁剑,直到退至自己以为安全时,方才转身疾奔下山。 浣花已走,赵瞎子失神愣然呆立颇久,悠然长叹,也点出拐杖,慢步往山下走去。 “赵兄……” 公西铁剑追前几步,似有事要说,但又不知如何出口。 “一切仍照计划,至于引小小君一事,你另想办法。” 这是赵瞎子最后留下的一句话。 “好好的事被他弄垮,他却悠然来去,像在游山玩水?” 笑脸婆婆已不满地说。 公西铁剑苦笑着。 柳阴直也走出来,他也在笑,但他的笑乃是爽朗的笑。 他道:“其实现在放人也无伤全局。” 公西铁剑奇道:“柳兄你可有高见?” 柳阴直道:“拦住容浣花。” “这……你不怕赵瞎子……” “这有何不可?”柳阴直道:“我们只是拦人,却不逮人,也谈不上为难她,赵瞎子亦莫可奈何,说不定还会赞同。” 公西铁剑不懂:“愿闻其详。” 柳阴直笑道: “我们故意拦住容浣花,或者制造假象,使她产生错觉而到处打转,这不就耽搁了她与小小君碰面之机会?” “很好!”公西铁剑豁然知晓,不时点头赞许:“果然是妙计。” “如此一来,何患小小君不上钩?” “哈哈……” “李大哥……浣花姊她……呜……” 佳酒终于见着小小君,彻底未眠的她,已惊惶地扑向小小君,痛哭失声。 小小君和路挂斗知道慢了一步,人已被掳走,两人相视苦笑不已。 小小君抚着佳酒秀发,安慰道:“佳酒别难过,一切都已过去了。” 佳酒仍在抽搐,但已平静许多。 路挂斗搓着鼻尖,十分不是味道,怒道:“妈的,公西铁剑这个老混蛋,我要剥了他的皮。” 小小君问:“佳酒,浣花被谁带走你知道吗?” 他想印证一下,看是否真是铁剑门掳走。 “是被一位好丑又……又在笑的老婆婆抓走的。” “笑脸婆婆?!”路挂斗惊讶地问。 小小君点头,又问:“她有留下话吗?” 佳酒抚去泪痕,哽咽道: “浣花姊她说要去铁剑门替人看病,马上就可以回来,但我知道那些坏人一定不会放浣花姊回来的,李大哥你要救救浣花姊。” 她急切地拉着小小君衣袖,话至伤心处,眼泪又不自禁地滚下来。 小小君拭去她泪痕,安慰道: “你放心,我会将浣花救出来。” 事不宜迟,心头一闪,他已有个决定,转向路挂斗: “君回你去将浣花所配之解毒丹带在身上,还有‘蛟筋银丝甲’也穿上。” “你不穿?” “我自有方法。” 路挂斗也不多言,马上奔向舱底拿东西。 小小君祥和一笑,轻抚佳酒肩头: “佳酒你还是留在船上,他们已将浣花带走,决不会再为难你。明日未时若我们还没回来,而浣花又无消息,你就将舱后那只小雀给放了,到时孟伯伯自然会来找你,你再将一切告诉他,知道吗?” 佳酒微微点头,黯然道:“你们一定要回来哦!” 小小君笑道:“一定。” 此时路挂斗已抓着“蛟筋银丝甲”和一小白玉瓷瓶,急促道: “找齐了。” “那……我们快走。” 再次亲切而深情地抚着佳酒,笑道:“我们马上就能回来,别为我们担心。” 佳酒含泪点头。 路挂斗亦拍拍佳酒肩头,反手解下腰间葫芦—— 救人是不能喝酒的。 小小君和路挂斗已腾身上岸,已走远。 佳酒在招手,却无人看见。 只有小白雀似乎知道不幸将会发生,啁啾悲叫,急躁乱窜不已。 第七章 “你终于还是来了。” 公西铁剑并未感到多大喜悦,毕竟他吃过小小君的亏不在少数。 既来之,则安之,小小君哑然一笑:“没想到门主还是位守信人,在下让门主人久等,实是抱歉。” “哪里,应该的。”公西铁剑干笑:“此事如不给少侠一个交代,老夫寝食难安。” 他所说之事乃指约小小君到此谈论“九幽真经”一事。 小小君淡然一笑,问:“听说门主不但约了在下,还约了再下密友,可有此事?” “可惜!”公西铁剑叹道:“令友已先走一步,少侠可能无法与她谋面了。” “老匹夫你——” 路挂斗以为浣花遭了毒手,恨上心头,已然想腾身搏命。 “路大侠请息怒——” 公西铁剑急忙挥手阻止他,急道:“浣花姑娘已安然离开此地。” “你胡扯!” “老夫无此必要。” 小小君沉声道:“你如何证明此事?” “你要老夫如何证明?”。 路挂斗怒道:“摘下脑袋来证明。” 公西铁剑冷笑:“阁下未免强人所难吧?” 他口气已转硬。 小小君也不能确定他是否在说谎,冷道:“我倒想听听你是如何放了她?” 公西铁剑叹道:“说出来也许你也不信,是赵瞎子要我放人。” “赵瞎子?!” 小小君和路挂斗愕然脱口叫出。 公西铁剑笑得很无奈:“不错,正是他。” “你骗鬼!谁都知道那瞎子是和你一伙的。” “所以老夫才会百思不解。” 小小君心想公西铁剑若要骗人,没有必要编出如此差的谎言,深深注视公西铁剑,想从他眼神中看出真伪。 公西铁剑哑然直笑:“老夫说的句句实话。” “我相信你。”小小君回答。 公西铁剑满意一笑:“小小君不愧是小小君,能有如此准确的判断力,老夫佩服不已。” “我还有更准确之判断。” “愿闻其详!” “逮着你,一切都解决了——” 大喝出口,小小君已疾如闪电,当空往他抓去。 他果然有先见之明。 公西铁剑霎时呆愣,他实在没想到小小君会说打就打,突然发难,迫得他手足无措,眼见就要被抓着。 蓦地,有人大喊—— “门主快退——” 不见人影,却见十数道细如牛毛之银光朝小小君射来,正是“七巧夺魂针”。 “李歪歪小心——” 路挂斗立时腾空打出两颗碎石朝暗处射去,人也射向公西铁剑。 小小君眼看就要得手,没想到却被夺魂针狙击,他素知此针之厉害也不敢硬碰,只得猛吸真气拔高两尺躲过暗器,纵身掠向逃走之公西铁剑。 公西铁剑得到援手,也利用间隙窜向一黝黑洞中。 小小君紧跟其后,直掠而进,路挂斗亦不落人后,急窜而入。 倏地—— 黑洞中已现淡红雾状银光。 “水晶变?!快退——” 小小君霎时察觉,不敢怠慢,劈出一掌于石壁,借着反弹之力托着路挂斗猛然倒射洞外。 “嘿嘿……你们死定了!” 在洞外之笑脸婆婆已拿着夺魂针匣对准两人直射数十支,咻咻之声远比连珠炮爆炸时还急。 小小君无奈之余只得使出“千斤坠”,垂直降落于地,一掌劈向洞口碎石,借以挡掉部份暗器,急道:“醉鱼快缩头转背!” 路挂斗顿时缩成如虾球般,以背面挡住袭来暗器。 哧然一声,暗器已飞掠而过。 “快走——” 小小君拉着路挂斗,已使出“天人十八闪”之绝世轻功,幻出十尊人影,叭叭然已射向山下,逃之夭夭。 笑脸婆婆哪想得到自己一向视为无敌天下之“七巧夺魂针”打在他们身上,一点效果也没有,正诧异之时,眼睛一花,早已不见小小君身形,她还以为遇上了幽灵,不信地往洞口慢慢搜去。 可惜洞内走出来的是公西铁剑,他叹道:“没想到小小君功力如此之高,尤其轻功造诣实是无敌于天下。” 笑脸婆婆这才明白小小君已逃走,虽然有点脸红,但她那比牛皮还厚还皱之脸皮也透不出什么光彩来,倒也将她掩饰得不露痕迹。 她冷笑道:“可惜他还是逃不掉。” “希望如此。”公西铁剑有感而发。 从洞中又走出一人,此人六旬白发,留一绺山羊胡,瘦干如骷髅。桀桀怪笑,阴恻恻道:“中了我的‘冰魄凝血散’不出三个时辰,他就得受尽冰毒之苦,十二个时辰之后,冻结心脉而死。” 公西铁剑淡淡一笑:“‘冰魔叟’,希望你的药能奏效,我们快追吧!” 三人联袂,直往山下掠去。 行不及五里,路挂斗已感不适,全身直觉得冰冷难挨,脸色亦渐渐转白。 小小君大概功力较深,是以并无感到异样,他急道:“挂斗你中了毒?” 路挂斗苦笑,轻轻颔首:“可能是吧!” “快服下解毒丹!” 小小君即时倒出两颗丹药让服下,自己也服了两颗,又问:“你觉得如何?” “浑身冰冷难捱。” 路挂斗已开始打冷颤。 此时小小君亦感到一丝寒意从背心升了起来,暗道一声“苦也”,时下两面受敌,也许围在山下的人手更是厉害,自己两人全中了毒,想闯,可有点力不从心。 当机立断,他道:“挂斗,我们先找个隐密地方,逼出寒毒再说。” 不等路挂斗回答,他已拉着路挂斗,朝山阴奔去。 约过盏茶功夫,他自己亦感到冰寒难捱,也奔不出多远路程,天又快亮,只得就近找一山洞,潜身入内。 还好,山洞十分隐密,不容易被发现,而且里边又有分歧,宛若蜂巢,就是被找着,一时也难以发现他们藏身之处。 小小君无暇再考虑走向何方始安全,朝着较深处走去,又拐向左侧,已找到理想地方,轻声道:“这里大概可以躲一阵子,你快坐下,我替你逼毒。” 小小君忍着毒气蚀心之苦,当下运起真气,右手食指直抵路挂斗“命门”要穴,助他逼毒。 虽然浣花所配解毒丹十分有效,但他们所中之毒.似乎是从全身毛孔钻入,如此一来,毒性一发已从四面八方逼向心脉,而解药却仍未化开,一时之间无法贯疏全身,自然无法立时奏效。 经过盏茶功夫,路挂斗得到外力相助,解药药力已化开,寒毒立时去了大半,脸色亦转红润。 然而小小君本已中毒,再加上真气贯输体外过多,根本无力推化本身解药,病情愈是严重,他只希望路挂斗赶快复原。 时间一分一秒不停流逝…… 公西铁剑和山下之柳阴直已碰头。 他们当然发现小小君已失踪。 公西铁剑问:“柳兄当真未见着小小君踪迹?” 柳阴直很有自信回答:“不但此地未发现,我保证他处亦未发现,如若发现小小君,他们自会放出联络信号。” 笑脸婆婆问:“那他会凭空失踪不成?” 柳阴直反问:“你们那边状况如何?” 公西铁剑大略说一遍。 柳阴直问冰魔叟:“你下的毒可有效?发作时间又要多久?” 冰魔叟自信道:“绝对有效,只要沾上肌肤就能渗入体内,不出半刻钟毒性即发。” 柳阴直又问;“你确信他中了毒?” 冰魔叟闻言却在笑:“这可要多谢那位叫路挂斗的,他所说的下毒方法果然独一无二,老夫将毒药撤在含露之枝叶上,也撒在小径,整个梦断崖也撒了,他若不中毒,除非是用飞吧?” 柳阴直点头沉吟:“这么说……他们应该中了毒,而且毒性已发。” 公西铁剑问:“柳兄认为他们俩是躲在某处,运功逼毒?” “有此可能。”柳阴直回答。 冰魔叟笑道:“老夫毒药岂是常人所能逼得出的?” 柳阴直瞥他一眼:“小小君不是常人,你有把握他逼不出来?” 冰魔叟霎时无言以对,他本就无把握,他只能干笑几声:“就是逼得出来,也得花费不少时间。” 公西铁剑一心想制小小君于死地,也不愿浪费时间,忙道: “咱们分头去找,有状况随时联络,无状况再过两个对时,原地碰面,如何?” 柳阴直道:“找是一定要找,但我以为不分开较为妥善,省得被小小君个别击破。” 公西铁剑考虑一会儿,点头:“好吧,还是维持现状,柳兄你困守山下,我和两位前辈再入山区搜寻。” 时间一闪,又已过了两个时辰,天已大亮,然而整座山却被浓雾所罩,五尺之外根本无法看清地形,何况人影? 公西铁剑道:“照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两位前辈可有其他搜索之方法?” 冰魔叟道:“有是有,不过时辰未到。” “时辰未到?”公西铁剑不解,问:“前辈所言何意?” 冰魔叟笑道:“其实也无啥,只是老夫所用之‘冰魄凝血散’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无色无味,但在十二个时辰过后,就会将所沾上之枝叶,泥土,甚至于石块腐蚀,而产生淡淡白色粉状物,届时就能循迹而找到他们。” 公西铁剑盘算一下,问:“现在还差多少个时辰?” “药是在昨天酉时所下,可能到傍晚时分方有结果。” “也只好如此,咱们边走边找,再不济也有个迹象可寻了。” 路挂斗已然寒毒尽去,身躯爽然多了。 然而小小君却浑身冷如冰,脸色更白如雪,不停打着冷颤。 此时路挂斗方自发现小小君也已中了毒,心急如焚:“李歪歪你……唉!真是,快换我来帮你!” 小小君迸出笑意道:“不必,你快些调气,等一下还得战……” “不管这么多了!” 路挂斗不再多言,立时替小小君逼毒,然而脸色苍白的小小君本已中毒,再加上真气耗损过巨,只存心脉仍有一口元气外,其他全是冰寒冻人,若非解药护住心脉,他早就该绝命于此,现在虽有路挂斗帮忙,但他功力毕竟有限,是以祛毒工作进展甚为缓慢。 眼看已将近黄昏,小小君也只不过恢复重要脉络,四肢仍然冰冷难挨。 蓦然之间,路挂斗已感到有了动静。 “李歪歪你觉得如何?”路挂斗细声问。 “差一点。”小小君苦笑:“不过勉强可以支持一阵。” “先将毒逼出再说。” 路挂斗又要运功逼毒,他只担心小小君伤势未复,对于敌人入侵,他可不在乎。 小小君摇头:“敌已侵入,来不及了,我先将寒毒逼于左手,再点穴道,想必不碍事。” “这……” 此时脚步声又近了许多。 小小君不再多言,立时运功将体内余毒逼于左臂,并封了“曲池”和“左肩井”两穴,如此一来等于废了一条左臂。 “有三人……”他轻声说。 路挂斗没回答,反问:“你真的没关系?” 小小君挥挥右手,笑道:“不碍事。” 路挂斗犹豫一阵,也只好相信他,说:“等一下我来。” “不。”小小君说:“一起上,不管来人,先扑杀最前一位。” 路挂斗盯着他,终于无奈点头。 两人立时屏气凝神,准备突袭。 “他们可躲在此?”公西铁剑问。 冰魔叟抓起地上泥土,甚有把握说:“错不了,就在此洞中。” 笑脸婆婆四处寻去,抱怨道:“此洞有若蜂巢,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处,怎么找?说不定他们已躲在暗处,准备暗算我们?” 冰魔叟道:“看足迹,他们该在里边第五处山洞中。” 笑脸婆婆冷道:“那家伙诈得很,我看你还是谨慎点好。” 公西铁剑沉吟道:“不如先喊话,骗他们答腔,再作决策。” “李小小出来吧!你们已被包围了……” “……你已走头无路,只要你退出武林,我们不会为难你……” “你若再不出来,我们要用火攻了……” “……再给你们三分钟时间……” 音如洪钟,回荡不绝,震得整个洞穴嗡嗡作响。 足足喊了半刻钟,可惜最后一道回音消失无迹,小小君仍是不理不睬。 “他们真在洞中?”笑脸婆婆见久呼不出,已起了狐疑。 冰魔叟现在也不敢肯定了:“也许此洞另有其他出口,他们从另一边溜了。” 公西铁剑沉思半晌:“也只有慢慢搜寻,咱们背靠背,严防四周,谨慎往前搜。” 三人立时成“品”字型一步步往深处逼进,个个功运十成,深怕遭受偷袭。 最前端正好是冰魔叟,他成了小小君扑击之目标。 小小君也绷紧全身肌肉,务必一击奏效,否则后果堪虑。左手虽不能动弹,功力有所损失,但他仍尽量使自己功力发展到极限。 路挂斗更不必说,他不但想好如何扑敌,还想好必要时如何替小小君解危。 情势已逐渐升高。 ……十步……八步……五步……三步…… 蓦地小小君大喝出口,身如电闪,扑向冰魔叟右侧,他还未忘记引开笑脸婆婆“七巧夺魂针”,顺道打出一石块直射笑脸婆婆眼前洞壁。 路挂斗亦不落后,双掌尽出,务必击倒对方而后甘心。 “小心!”,“快闪!”,“注意——” 一连串急切惊吼中夹着砰然巨响,以及哀嗥声。 小小君已一掌击中冰魔叟胸口,将他震飞,路挂斗更不客气卸下他一只右臂。 笑脸婆婆果然上了小小君大当,夺魂针全射向面前洞口,但她立时察觉上当,又觉劲风已击来,只得往地上滚去,朝着来人,又是一蓬毒针。 公西铁剑则趁此一掌击向小小君左臂。 形势发展之快,匪夷所思,就此一照面,路挂斗又已陷入重重毒针之中。 “挂斗快退!” 小小君来不及闪避公西铁剑那一掌,已急着发掌想推开路挂斗,砰然一声,小小君接了一掌,借着公西铁剑掌劲,直射路挂斗。 两人一撞一跌,毒针咻然已穿入石壁。 “他妈的!”路挂斗怒气难消,猛然用劲,一拳击向笑脸婆婆小腹。 “挂斗——快走!” 小小君不但受了掌伤,刚才和毒针照面,他岂能在受伤之下,安然无恙地躲过天下十大暗器之一的“七巧夺魂针”?砰然又是一响,笑脸婆婆终究不敌两人联手,被打得人仰马翻,口吐鲜血。 “走——” 小小君拉着路挂斗,已然逃出洞穴,直窜浓密树林中。 公西铁剑本想追逐,但想到凭一己之力,恐怕非对方敌手,只好放弃追逐,反身检视冰魔叟,见他右臂已断,人已昏迷不醒,只得点其穴道,替他止血,当下又怕小小君他们逃匿无踪,顾不得挽扶冰魔叟,转向笑脸婆婆,见她已站起来,立时关心道:“前辈伤得如何?” 她抹掉嘴角血痕,恨道:“老娘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那……” 笑脸婆婆截口道:“别理冰魔叟,快追——” 她比公西铁剑还急,已追出洞外。 公西铁剑再次瞥向冰魔叟,长叹一声,也腾身追掠而下。 天已黄昏,浓雾将退,但除了淡淡霞光将逝于天际外,一片黝黑。 小小君和路挂斗直往山下泻去,想突围。 “妈的!这是被追得最惨的一次。” 路挂斗边跑边自我解嘲地说。 小小君一只左臂如万蚁啃蚀,疼痛难挨,头上豆大汗珠涔涔而下,幸好是夜晚,否则必然会被路挂斗发现,为了不使他耽心,小小君也勉强笑道:“凡事都有第一次,可惜是被追而不是追人。” “也罢,哪天找个人来追追,省得遗憾终身。” “你伤得如何?”小小君关心地问。 路挂斗没回答,反问:“我正想问你,怎么样,还挨得过去?” “还可以。” 倏地小小君拉住路挂斗,脚步也放慢下来,低声道:“有人。” 两人潜伏暗处。 路挂斗数数,道:“十二名。” 小小君点头。 “冲?” 考虑一阵,小小君点头:“你左边,我右边。” 主意已定,两人暗数三下,已腾身如恶虎般扑向敌人。 “有敌人——快放信号。” 银光一闪,一颗信号弹夹着鬼嚎般之尖叫声已冲向空中。 信号是放出去了,但人手却损失大半。 “快掀开盒子——” “不好!水晶变?!快退——” 小小君乍见红光,已猛推路挂斗,无暇再战,急往林中退去。 路挂斗苦笑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公西铁剑非得要我们死而后始甘心。” 小小君亦苦笑:“我看想要我们死的不只是公西铁剑,赵瞎子也算得上是主角。” “你是指刚才那水晶变?” “在梦断崖我们也碰过一次,十分棘手。”小小君道:“一被照着,就得瞎眼,不得不小心。” “现在如何?他们已围上来了。” 小小君沉思,不久道:“试试金蝉脱壳。” “你的身材?……” “缩了点,在夜晚,一时之间也不会被发现。” “好吧!” 两人又折回,想逮人以更换衣服。 很快的,他俩已碰上一班约六七人往他俩搜索而来。 “赵三?……啊!敌人在这里……” 两人刚点倒一个,谁知另一名黑衣人已发现同伴出事,急忙回头一看,却发现小小君,正想大叫,已被小小君凌空戳中穴道。 可是此举已惊动所有人,他们各自大喝出口,立时欺身而上,想困住小小君。 “他妈的!倒楣!” 他纳闷道;“怎么会出纰漏?” 小小君苦笑地拿起一条绳索,道:“毛病出在此,他们用绳索相互缠着,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妈的,真痛!” 两人相视苦笑,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骤然有笑声传来—— “哈哈……小小君果然不同凡响,老夫佩服之至!哈哈……” 从黑暗中已走出来数十位黑衣人,领头者正是柳阴直。 “掌火把!” 小小君并不认识他,习惯一笑,道:“多谢,否则我还看不清你是何人呢?” 柳阴直也出和蔼笑容,道:“李少侠这趟路辛苦了。”往小小君左手看去:“喔!敢情少侠还负了伤?罪过,罪过!” 路挂斗瞪着他,叫道:“喂老头子,你少尽说些风凉话,你又是哪条道上的?” 柳阴直轻笑:“老夫姓柳名阴直想瞻仰一番名闻天下的小小君生得是何模样?” “你见着了,失望吧?” 小小君已慢步向他行去。 “不失望,一点都不失望。”柳阴直往后退,奸笑道:“少侠请留步。” 小小君往路挂斗看去,凭两人多年默契,路挂斗已知道小小君用意。 柳阴直似乎也感觉到小小君用意,阴沉一笑:“我这八十五名好手,每人都配有强力霹雳弹,李少侠有意一试?” 小小君闻言,心头直叫苦,但却装做若无其事,笑道:“霹雳弹?我也有。”从口袋掏出三颗眼珠般大小黑色弹丸:“我这可是四川唐门正宗的‘破天沉’,你们是否想试试看?” 一听到“破天沉”,柳阴直脸色也微微一变,他变,他部下当然也变。 柳阴直笑道:“咱们谈个生意如何?” “说说看。”小小君回答。 “只要你我合伙,老夫保你不死。” “合伙做什么事?”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条件满不错。”小小君耍着手上弹丸,蓦地不知怎么,“哇”然一声轻叫—— 弹丸从他手中掉了一颗。 霎时众人往四外闪避。 岂知弹丸仍完好如初,没爆炸。 小小君苦笑不已,露出了狐狸尾巴,假不了了。 路挂斗也在笑,笑他有够“笨”,在节骨眼里也不小心些。 柳阴直奸笑道:“原来少侠手中的只不过是颗铁珠子?” 小小君无奈,不停将三颗铁珠去丢向地面又吸回手中:“想不到‘破天沉’如此难引爆。” 突地他将铁珠打向一名黑衣人,竟然“轰”一声巨响,炸得数名黑衣人肢离肉碎,含盖甚广,有的亦受到波及,悲嚎不已。 这一响已震住在场所有的人,包括路挂斗在内。 “怎么样?”李小小轻笑道:“还管用吧?” 柳阴直老脸泛白,惊愕道:“小小君你……” “我怎么样?” 小小君往前逼进,虽然目光盯着柳阴直,但却在找寻某种有利地形。 终于他停在一棵数丈高,五人合抱粗之古松下,没人知道他在弄何玄虚。 柳阴直大喝:“李小小你再走过来,休怪我来个玉石俱焚。” “是吗?” 吗字未出口,小小君已突然发难,甩出一颗铁珠直取柳阴直,自己却没欺身往前。 柳阴直大骇,疾往后射去,吼道:“快扔炸药!” 众人见小小君未移动身形,立时投出霹雳弹,人也伏身于地。 “快走——” 小小君拉着路挂斗,不往四面逃窜,却掠向十余丈高之古松。 “轰”然巨响,震耳欲聋,碎片纷飞,爆炸的不是小小君那颗铁珠,而是众人所扔之霹雳弹。 人没炸着,倒把那棵千年大古松给连根炸断。 “啊——快闪开——” 一阵大乱,哀鸿遍野,至少有一半黑衣人未逃开而被古松压个正着。 小小君本在树顶,随着古松下降,很快逃过敌人重围,疾往山下奔去,凭他机智,果然又逃过一次劫难。 柳阴直又佩服又怨恨。 佩服小小君总是能出奇制胜。 怨恨小小君使自己脸上无光,而且还损兵折将达一半以上。 如此敌人,实叫人寝食难安。 一想至此,他也顾不得伤残多重,又率领剩余之人,疾追而下。 路挂斗感到很满意,佩服而又笑骂:“妈的!你这招泰山压顶,真绝。” 小小君已伤得十分沉重,十分难挨,他只想赶快逃离巫山。 忍住疼痛,轻声道:“走吧!别停留。” 虽仍往前行,但步伐已慢得多。 路挂斗仍沉醉刚才那一幕,是以并不注意小小君已有了变化,边行边问:“你真有‘破天沉’?” “没有,那是我临时用银子搓成再沾上药丸染成的。” “那……你掷时怎么会爆炸?” “这多亏柳阴直告诉我,说他部下都有炸药,须知炸药藏身都得特别小心,是以有人专用一种袋子来装炸药,我一看他们腰际有个小袋子,又是鼓鼓地,想必就是炸药,遂把银弹往他小袋子打,如此就爆炸了。” 在短短时间之内,就要及时想到应付对方炸药,进而想到搓银子成弹丸,且洞悉对方炸药藏于何处,又引爆制造假像,再压迫对方心理,再想到以大树压敌…… 此种种措施,又岂是常人所想得出的? 柳阴直实在栽得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赵瞎子?!” 小小君已发现赵瞎子坐阵于山下。 路挂斗不解地问:“奇怪,赵瞎子怎么会赶在我们前头?” 他是想到山上所碰两次“水晶变”的银光,是以有此一问。 小小君苦笑:“可能他根本未上过山。” “那我们所碰之淡红色银光又是怎么回事?” “也许那是假的。” “假的?!” 小小君点头苦笑:“当时情急来不及想,现在一想,那银光也不只对我们照,公西铁剑他敢开这种玩笑?可见先前全是假的。” 路挂斗恨道:“妈的!,这些人不得好死。” 小小君实在忍不住伤势,微微呻吟,右手往左手摸去,已冻如冰柱,硬得很。 路挂斗急道:“怎么样?”急忙摸着他左手,惊道:“好冰,快解开穴道,我帮你逼毒。” 小小君咬牙吸口气道:“冲过这关再说,你替我寻视四周,找一处较容易脱逃之路线。” 路挂斗微微迟疑,已往四处寻去。 “左边是一片松林,松林后有凸山……不怎么便利……左前方是杂草,分布甚广,逃是容易逃,不过也容易被追着……中间坐着这可恶的瞎子……右前方……是上山之小径……也……” 霎时他噎住声音,惊讶地又往右前方小径搜去,脱口惊叫: “袁小凤?!” “袁小凤?!”小小君闻言亦愕愣不已,撑着身躯往右前方搜去。 只见一白衣纤弱女子踽踽而行,行色匆匆但却走得甚慢,甚为艰苦,不时倚着径旁树木而行—— 她不是袁小凤是谁? 小小君替她捏把冷汗:“她怎么会来此呢?” 路挂斗自嘲道:“是想救我们?还是害我们?” 小小君若有所觉,急道:“糟了,我们快拦住小凤!” 说着就要往前冲。 可是竟然有人比他快。 只见右边林中闪出一条人影,此人身形动作莫不与小小君十分类似。 那人窜至离袁小凤不远处,已然摔跤,猛一呻吟,爬起来又跌撞奔向赵瞎子左侧草坡。 此时袁小风乍然看见小小君身形,以为他就是真的小小君,又见他跌撞不已,必是受了重伤,心一急已叫出口:“小小君?!不!你们不能伤害他!不能——不能——不能伤害他——” 声音凄厉扣人,不知哪来力量,她已狂奔追向小小君。 “糟了!快追——” 躲在暗处之小小君只见袁小凤已快撞上赵瞎子,顾不得伤势沉重,猛往人群射去。 路挂斗亦感不妙,怒喝一声,拼出所有力量,也追了出去。 众人像急箭般朝赵瞎子射去。 赵瞎子已掀开那神秘盒子,透出层层带红雾之银光已向四周射去。 小小君见已不能追及,无法之下,拼出最后一口真气,使出“天人十八闪”之旷古绝学“啪啪……”一连幻出十八尊人影,似乎能追回飞逝流星一般,已然将袁小凤托起,直往前再闪出七尊人形甫将飘落于地面。 哪知足未落地,暗处又闪出那要命之淡红色银光,直往小小君及袁小凤眼眸射去。 “啊——我的眼睛——” 小小君一阵惊叫,显然眼睛已受刺激,当下猛闭上眼睛,悲吼一声道:“君回——快来——” 路挂斗如丧家之犬飞奔而至。 小小君急道:“你抱着小凤快点离开,我将他们引走!” “李歪歪你——” “我没关系——” 小小君眼角已渗出泪水,猛将袁小凤送往路君回怀中,又吼道:“快走——” 他已纵往发光处,右手疾抓出“摘星手”,身形一落一起,草丛已传出哀叫声。 手中抓着一口盒子,他已直泻而去。 “快追——” 赵瞎子似乎感觉到那口真盒子已被小小君夺走,紧张得吼了出来。公西铁剑、柳阴直和笑脸婆婆身形并未停下来,此时全部追向小小君。 路挂斗愕然愣着,眼睛直往即将消失之小小君背影望去,不知该追还是不追。 如若他知道小小君眼睛已受伤,拼了老命他也会追下去,但小小君最后那句“我没关系”,阻住了他。再看看怀中业已昏迷的袁小凤,不禁叹口长气,遵照着小小君交待,抱着她已往小径走去。 他也走了,走得甚是悲戚和不安。 小小君呢? 他深怕路挂斗为他拼命,凭着意念直泻数十丈后已躲起来,让路挂斗因见不着而死心地挽扶袁小凤离去。 他在流泪。 他流泪时是如此之无助而需要安慰。 可惜强敌又已逼近。 勉强忍住眼泪,勉强压抑内心悲痛,眼不能视,只得用听觉来辨别敌踪。他只能将盒子揣入怀中,空出右手以便对敌。 四面八方一片漆黑,他已不知身在何方,想逃都无从逃起。 蓦地他感觉右方已有人逼得甚近,怒喝一声,整个人已扑过去,功力尽展,他知道一击不中,后果不是凭空所能想像的。 果然他一击奏效,打的正是公西铁剑。 “哇!”狂吐一口鲜血,公西铁剑已连退带滚摔出七尺余远,受伤颇重。 “人在此,快过来——” 笑脸婆婆大喝出口,人已逼上来,手中一按,十数支夺魂针已罩向小小君全身。 小小君但觉急促劲风袭来,深知是要命的“七巧夺魂针”,也无法辨别方向,只有逆着笑脸婆婆之叫声逃窜,甫自掠向左边,已吃了数支夺魂针,痛得他眼泪直往下掉。 “哪里逃!” 笑脸婆婆见状更形得意,又欺身逼上,手中一按,再次射出夺魂针。 小小君但觉无法闪避,只得拼出真力,闪出七尊人形,方躲过毒针,可是他一移动身形,已不知四方地形为何,砰然巨响,整个人已撞上巨松,撞得他口吐鲜血,受伤非浅。 “还有老夫在此——” 柳阴直已偷偷潜进,一伸手又是致命一击。 “哇——” 小小君已被抛向空中,跌落于丈余开外,差点昏死过去,衣衫尽是血迹。 “哈哈……”一阵冷笑,柳阴直已大摇大摆地走向他,奸笑道:“小小君你也该满足了,数名绝顶高手已被你打得死伤惨重,我实在想不出天底下怎么有你这么一种人呢?真令我又爱又恨。” 小小君哪能回话?勉强翻动身躯,慢慢跪了起来,但只此轻微一动,口中又渗出血迹,痛得他又蜷伏于地。 公西铁剑搂着肚子,一步步慢行过来,迸出残酷冷笑:“小小君你认命吧!老夫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多多原谅,嘿嘿……” “老娘一针扎死他算了!” 笑脸婆婆本就在笑的嘴巴,此时裂得更大,配上尖黑排牙,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小小君看不见,只能听,他还不死心,还在挣扎,连跌数次,终于勉强爬向一棵枯树,倚身而立,沉声道:“别……过来!” 说话之际,他已掏出那口盒子,并已掀开盒盖。淡红如雾之银光又如洪炉热炭般闪着似红且白之万道光芒。 “水晶变?!快闪——” 公西铁剑惊叫出口,已闭起眼睛往后退去。 柳阴直道:“笑脸婆婆你快射夺魂针,以结束他生命,省得夜长梦多。” 笑脸婆婆有些无奈道:“我的夺魂针射不了这么远,不管用了。” “那……总不能如此耗着吧?”柳阴直问:“公西门主你可有方法?” 公西铁剑沉思片刻,道:“他退去的方向,刚好临长江之百丈断崖,咱们先潜到尽头,不动声色,等到他退到崖边,再一举击杀他。” “可是……”柳阴直道,“如若这头没人,恐怕他会起疑。” 公西铁剑点头:“老夫留在此,不知两位有何意见?老夫行动有所不便。” 他又补充道:“蹲伏暗处,再闭上眼睛,想必可避开水晶变之照射才对。” 他以受重伤为由而留下,再说明行动并不怎么具有危险性之理由,是怕两人误会他想坐享其成。 柳阴直和笑脸婆婆并没反对,他俩也盘算过危险性,最重要还是那盒子在吸引着他俩。 是以两人已兜个大圈子,绕到小小君后头,躲藏起来,准备伺机下手。 小小君仍在退,他将退到什么地方,他都不晓得,乍然失明已使他痛不欲生,他没想到未来,也没想过现在和过去,心中一片空白,只有潜意识支配他往后退去。 终于他已退到崖边。 蓦然笑脸婆婆怒喝一声,打出一幕夺魂针,直射小小君左侧,人已飞掠而至,想夺那口盒子。 “别急,还有我!” 柳阴直也不落后,一掌击向小小君心窝,一手抓向盒子。 他俩都势在必得,当然功力尽展无遗。 可惜他们忽略了人体潜意识之本能,尤其小小君又是绝代高手。 突地只见小小君挥动右手,击向柳阴直,来个硬碰硬,整个人也往前闯,恰巧避过夺魂针正锋,但也被偏锋射中左胁十数支。 两人皆未料着小小君仍有力量反噬,心中大骇之余,保命为重,也顾不得什么水晶变,当下用尽全力猛往小小君击去。 又是砰然巨响,小小君本已油尽之灯,哪堪再受此重击?哇然再吐一口积血,万丈崖下,滚滚长江流,腾啸隆隆不绝于耳,似在为小小君悲泣,扣人心魂。 “终于将他除去了!” 柳阴直有感而发,不知是忧还是喜? 小白雀叫得更是悲切,嘴儿猛啄,爪儿猛抓,以它通灵之本能,它感到所爱之人已受害。 佳酒在旁,亦是急躁和耽心。 都已然是午时,仍不见一人回来—— 是否都出事了? 不。 “浣花姊?!” 佳酒急奔至船头,浣花亦莲步如飞往船边掠过来。 见着佳酒,她招手急叫:“佳酒你没事吧?” 佳酒以为浣花已回来,那么去救人的人,也该无事了,遂将方才担心一扫而尽,展颜娇笑,道:“我没事,真是老天爷保佑,浣花姊你快上船,我有好多话想告诉你。” 她想说出这一天一夜的感受。 浣花浅浅一笑,微微颔首,已登上船,忽闻小白雀急切哀鸣不已,心中顿觉忧郁,又不见小小君在船上,立时问:“佳酒,李大哥呢?” 佳酒天真笑道:“李大哥在深夜就去救你,怎么?李大哥又跑走了?” 浣花闻言,霎时娇容尽失,微颤着声音问道:“他去救我?” “嗯。” “昨晚就去?” “嗯!” 佳酒也看出情况有点不对,又开始耽心起来。 而冥冥中,浣花已感到小小君已陷入人家圈套之中。 她问:“李大哥临走前有交代什么?” 佳酒回答:“他要我等你,若到傍晚还不见你们回来,就把小白雀放了,它会去找孟伯伯。” 浣花又往小白雀看去,小白雀叫得更伤心,她整个人已快虚脱。 “浣花姊……”佳酒耽心道:“李大哥没去救你?” “他去了。” “那……你为何耽心?” “他去救我,却没碰上我。”浣花叹道:“希望他不会有事才好。” 佳酒也沉默下来。 小白雀叫得更厉害,更伤心。 浣花走过去,轻轻叹气,终于打开笼子。 “啾啾”数声,小白雀在浣花上空盘旋两圈,已疾速冲入云霄,绝尘而去。 浣花虚脱地说:“希望他没事才好。”转向佳酒:“佳酒,我想我还是要再走一趟巫山,你放心在此等候,他们放过我一次,就不会再为难我第二次了。” 佳酒能说什么?她耽心浣花,也一样耽心小小君,只有怅然地点头。 不过头一点,她突然发现奇迹似的雀跃起来,手往岩边一指,高兴叫道:“浣花姊你看——” 随着她的眼光寻去—— 是路挂斗。 他手抱着袁小凤,一步步重如千斤般地走过来,那脸,比输了全部家当的赌徒还苦,还要难看。 “路大哥!”浣花已腾身飞奔过去。 路挂斗没说话,目光呆滞地瞧着浣花,状似白痴。 感情丰富的浣花已掉下泪来:“小小君他……” 路挂斗摇头,眼眶亦充满泪水,只是未盖上眼皮,他的心更沉闷而苦涩。 “也许他会没事。” 淡然迸出几个字,想安慰浣花,却不知其声音比哭声还凄切难听。 浣花强忍悲伤,抽搐地问:“他受了伤?” 路挂斗微微颔首,哽咽道:“他会没事的,没人能要他的命,没人能杀死他的。” 浣花已近瘫痪地呆愣着,她不敢想像当时小小君的情况是何等严重? 长吸口气,路挂斗抚着她的肩头,轻声道:“浣花.别太伤心,吉人自有天相,李歪歪他从没做过亏心事,上天不会对他太苛刻,你先替袁姑娘看看伤势,然后我们再一同去找他。” 浣花这才想到抱在路挂斗怀中的袁小凤,勉强拭去泪痕,点头道:“路大哥你将她抱入寝室,我去拿一些药物。” 说着她已返身走向舱里。 路挂斗将袁小凤置于床上,转向佳酒:“可有烈酒?我想喝。” 佳酒默默点头,走出寝室,不久已抱坛进来,低声道:“路大哥别喝多。” 路挂斗接过酒坛,启开封泥,就想灌,可是方提起酒坛,却灌不下喉。 长叹一声,慢慢将酒坛置回桌上,感伤地说:“以后再喝吧!” “路大哥……” 佳酒经不起此种悲戚气氛,已伏在路挂斗怀中轻泣起来。 “唉!” 路挂斗不时叹息,不时拂着佳酒,虽有心安慰,却无从开口。 浣花慢步走进来,将手中药瓶置于床前,开始替袁小凤诊伤。 约过盏茶功夫,路挂斗扶起佳酒,走向床边,问:“怎么样?” 浣花轻声道:“她就是那位得了‘玄阴绝脉’的袁姑娘?” “嗯。”路挂斗点头。 浣花沉思半晌:“得了‘玄阴绝脉’本活不了多久,但她似乎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所以才能够活到现在,而此次她妄动真气,已使心脉搅乱,能不能醒过来,就得看她的造化了。” 路挂斗皱皱眉头,问:“你是说她没救了?” 浣花回答:“心脉已乱,血气分崩析离,除非有灵药,或者内功深厚之人替她疏通脉络,可惜她脉络又是纯阴,天下恐怕只有‘易筋经洗髓篇’第八层之‘幻化截脉神功’以倒送血液手法使她脉络归位以外,似乎无第二种方法可以救活她。” 浣花替她推拿一阵,又喂她几颗丹药后,亦愁眉深锁地愣在那里。 一时之间,寝室又为之沉寂。 还是路挂斗按捺不住沉寂压力,脱口道:“既然袁姑娘已无法醒来,我们就将她送回峨嵋,也好去寻找小小君下落。” 浣花点头,复又问:“她和峨嵋派有关?” 路挂斗反问:“你不是说‘舞柳春风手’是峨嵋不传之秘?既然胖瘦二妞会用,那她们和峨嵋派的关系当然非同寻常了。” 浣花虽有心救活袁小凤,但‘玄阴绝脉’,使她束手无措,再则担心小小君安危,当下不再多问,道:“那……我们走吧!” 路挂斗稍加沉思,他考虑天色已晚,也许行动有所不便,但念及小小君,也顾不了那么多,立时走向床头,想扶起袁小凤。 蓦地袁小凤那昏迷而发白的脸有了变化,嘴角微微抽动,已喃喃呻吟:“不……你们不能……” 语音虽低,却将众人惊住,尤其是浣花,她本以为不会醒过来,但她却醒了。浣花惊愕之余,马上又替她把脉,不久稍露喜色,道:“她活过来了。” 话未说完,又塞了几颗丹丸至她口中,并替她催化下肚。 “怎么?……”路挂斗不解地望着浣花,“奇迹真的出现了?” 浣花点头:“她的意念支配着她,所以她才能醒过来,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奇迹之一。” 她又说:“只要病人意志十分坚强,往往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去克服绝症,想必袁姑娘也是如此。” 此时袁小凤已开始挣扎,梦呓般叫着:“不能……你们不能伤害小小君……不能……” 浣花见状,立时点她“灵台”穴,想使她神智恢复正常。 果然袁小凤已渐渐从昏迷中苏醒,她张开眼睛,却一片白茫茫,她也瞎了,只是她尚未发觉,兀自急切叫着:“你们不能伤害小小君,不能——” 浣花抿抿嘴唇,安慰道:“袁姑娘别担心,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她抚着她额头极尽安慰,眼眶却含满泪水。 “你们……”袁小凤闻女人声,双目又不能视,恐惧之心油然而生,畏缩往后退却:“你们是谁?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路挂斗放低声音,道:“袁姑娘,在下路君回,是小小君要我带你来此,请放心。” “你是……路挂斗?”袁小凤往发声处看去。 “是的,我是。” “那……小小君也安然无恙了?”袁小凤有些喜悦地说。 路挂斗鼻头一酸,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回视浣花和佳酒,看她俩亦是满脸忧戚,浅浅一叹,道:“不错,他没事。” 袁小凤闻言已娇柔满足地笑了起来:“还好,他没事。”转向路挂斗,感激道:“谢谢你救了我。” “别客气袁姑娘,你也帮过我们不少忙。”路挂斗似乎想到什么,问:“袁姑娘你怎知我们去了巫山?” 袁小凤回答:“是有人投书,我一急,就赶着去,连香晨,弄玉也来不及通知。” “哦……”路挂斗本想从此处问出一些线索,但听她如此回答,想必也知晓不多,遂不再询问,道:“那……令仆人现在在何处?我想送你回去。” “襄阳城西李大户那里。” 路挂斗点头道:“好,等天一亮,我就送你回去。” 他们本想趁夜出发,但袁小凤已醒过来,总不能如此匆忙又将人弄走,只好再呆一晚,最主要,他还是希望今夜孟绝神能及时赶来。 果然,孟乌龟并没让他们失望。 黝黑夜空,突然传来一阵鸟声,紧接着一缕劲风已射向灯火通明的小船上,正是去而复返之小白雀。 “李歪歪!到底什么事?” 孟乌龟大老远已喊嚷不已,他还以为出事的不是小小君,直叫着他绰号不休。 双足一蹬,五短身材有若弹丸般射向船头,揪着三数根稀疏山羊胡,目光往众人扫,奇道:“怎么?找我的不是李歪歪?” 路挂斗也不噜苏,道:“小小君被围攻,恐怕凶多吉少。” 接着他将一切经过,略述一遍。 听得孟乌龟直皱眉头,叫道:“妈的!又是‘冰魄凝血散’,又是‘七巧夺魂针’这还有得混?真是!” 他问:“那位袁丫头呢?” 浣花回答:“在卧房。” “去看看。” 四人立时往舱内行去。 孟乌龟走得最急,从路挂斗话中,他知道小小君和水晶变对上了,结果将不很乐观。 “袁姑娘……”孟乌龟伸着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一颗心直往下沉,问:“袁姑娘你可见得着我?” 袁小凤甚平静地回答:“我看不见,怎么一切都变成白茫茫?是不是我眼睛受了伤?” “她眼睛?”浣花无助地望着孟乌龟,泪珠已滚落腮边。 孟乌龟叹口气,安慰道:“浣花你别难过,李歪歪一身修为,天下还找不出几个,我想他会没事的,别想得太多。” 孟乌龟转向袁小凤,道:“袁姑娘你的眼睛是受了伤,一时之间恐怕无法复明,不过你别太担心,那不是治不好的。” 然而袁小凤却显得十分平静,对于瞎与不瞎之间似乎无多大关心,淡淡一笑,她道:“我已多活了许多年,早已满足了,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她的话如此平淡,却深深烙在众人心上。 孟乌龟两眼如电地注视她,似乎想猜透她的心思,他不是在猜她的来龙去脉,而是在猜她为何要如此做? 注视良久,仍然无法从她纯真表情中猜出一丝半缕,浅浅一叹,道:“你们休息一下,再过一个更次,天就要亮了,趁现在多休息,也好明儿多点精神去应付一切可能发生的状况。” 终于等至寅时,天已吐红。 佳酒和袁小凤仍留在船上,只因两人皆弱不禁风,不堪远行,至于本要送袁小凤至其仆人那里,现也只好差人送信,让她们自行前来接人。 一切交代完毕,孟乌龟领着路挂斗及浣花,还有小白雀,已直往巫山,去寻找小小君下落。 赵瞎子仍然坐在那床铺着厚厚白貂毛的柔暖床上。 他没睡,一夜没睡,干坐,连眼皮也没动一下,双目冷光直盯桌上烛火—— 仍然找不到黑眼球,吊着白眼。 “出来吧,我已等你等了很久。”他已淡漠地开口,语气甚是宁静安详。 迎门而入,正是柳阴直,虽然他脸色苍白似是受伤不轻,但却不灭那股狡黠气息,微微拱手,奸黠一笑,道:“赵兄还未入睡?” “在等你。” “等我?” “不错。”赵瞎子冷森森道:“我找你有事,你找我也有事。” 柳阴直奸笑不已,他已默认。 “却不知赵兄想先解决哪件事?”他问。 赵瞎子翻白眼瞪着他,冷道:“小小君的事,你做何交代?” “他已死了。” “死了?”赵瞎子大嚣,“生见人,死见尸,尸首安在?” 柳阴直似乎一反往常毕恭毕敬之态,搓搓短髭,冷道:“尸首在长江,你要,自己去捞。” “柳阴直你变得很快。”赵瞎子冷笑不已。 “我没变,是你变了。” 赵瞎子仍然冷笑不已,问:“你以为小小君死了?” 柳阴直冷森回答:“我想不出有谁能在此种情况下活过来?” “你想得出,也不会让他用古松压得落荒而逃。” “你……” 柳阴直干咳几声:“是生,是死,都已过去,现在谈论似乎是多余的。” “不错,是多余。”赵瞎子道:“我只是在提醒你罢了,省得以后你措手不及。” “多谢。”柳阴直回答得十分冷森,似乎并不领这个情。 赵瞎子鄙夷一笑,冷道:“我的事已说完,我在等你的事。” 柳阴直笑了,奸猾地笑:“你也知道我找你合作的原因?” “为了我那口盒子。” “可惜现在盒子已随小小君沉入长江底了。” 赵瞎子轻轻往腰间摸去,不久已解下那口漆黑之铅盒,冷笑道:“我还有这口。” “可惜它是假的。” 赵瞎子鄙夷一笑,冷道:“你可以找人来试试。” 他说得很坚决,让人不得不信那口盒子是真的。 柳阴直见他如此认真,业已信了七分,但他为人深沉,能试一下,又有何妨?当下干笑道:“既然赵兄如此坚决,愚弟也不愿让你失望,赵兄请再稍候片刻,小弟去去就来。” 远处已传来鸡啼声。 蓦然之间室内烛火突然幻灭,陷入一片黑暗,依稀可闻一阵急促破空声从后窗口射入,直往赵瞎子冲去。 赵瞎子一如往昔,轻轻将盒盖掀开。 淡红如雾之银光,仍和往常一样,从盒口向外透射不已。 “砰”一声巨响,已有东西摔倒。 赵瞎子甚为满意地笑了笑,收起盖子,笑道:“门主进来吧!” 话音未落,柳阴直满口打哈哈地走进室内,挥手点燃烛火,佩服地笑道:“没想到赵兄所持宝盒如此之多,愚弟冒渎之处请见谅。” 赵瞎子抚着那口要命的盒子,深沉一笑,道:“你还满意吧?” 柳阴直望着那具正疾速溃烂的尸体,强颜一笑,道:“方才冒失,还请见谅,只是愚弟有一事不解,不知赵兄能否指点一二?” “你说。” 他干笑道:“不知赵兄有多少口此种盒子?” 赵瞎子回答:“你说有多少口,就有多少口。” “是的,是的。”柳阴直也知道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还好已证明赵瞎子威力仍在,这对自己实力并未受到影响,也不愿再在此话题上打转,遂改变话题:“今夜赵兄可有计划?” 赵瞎子考虑一阵,道:“柳兄之意呢?” “拆了铁剑门。” 赵瞎子冷冷一笑,道:“你在试我口气?” “我是实话实说。” “你不知铁剑门和霸王庄势同水火?” “这……”柳阴直老脸一红,勉强狡辩,“霸王庄不足虑,如今小小君已除,该把目标放在公西铁剑身上,不对吗?” “话是不错,但也不急,等他和霸王庄搅和一阵,不就更理想?” 柳阴直干干一笑,他问:“对于铁剑门和霸王庄火拼一事,赵兄可有良策?” 赵瞎子回答:“造事端,暗中投书,或者暗中派人潜入双方营区厮杀,造成假像。” 柳阴直闻言频频点点赞许:“赵兄果然高明,一针见血,哈哈……” 两人大笑不已。 昨夜一场大雪,已将一切痕迹掩埋殆尽,如何能寻得小小君去处? 路挂斗触景生情,眼角不自觉地涌出泪珠,他宁可随小小君去死,也不愿站在此而受此生离死别的煎熬。 浣花早已泣不成声,一双柔若春笋的玉手早已划破肌肤,淌出血来,她仍如此急切地挖着积雪,只希望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对于裂肤之痛,冰冻之苦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而孟乌龟呢?以他数十年之寻求秘密的经验,他老早就看出事情真相,可是他不能说,他怕路挂斗和浣花会受不了事实而引出种种可能发生的不幸。 都已近黄昏了。孟乌龟方自唤住两人,叹气道:“也许小小君并未遇难,你们别太难过。” 浣花洁白衣衫已被污泥及她双手渗出血迹染得十分污秽,眼睛也已哭红,悲哀而失望道:“他去了哪里……” 话未出口,又伤心哽咽不能成声。 路挂斗抚着她,安慰道:“浣花,找不到他,就表示他还活着,不对吗?” 虽有心安慰,但说出来的声音却比哭声还难听。 孟乌龟深深吸口气,镇定道:“浣花你别伤心,我想到一个方法了。” 第八章 “什么方法?” 浣花和路挂斗异口同声齐叫出口,渴望地往他看去,心中升起一线希望。 孟乌龟哑然一笑,道:“我想只要找到赵瞎子,问明原委,就可明白一切了。” 转向浣花,道:“赵瞎子上次放过你一次,这表示他并不想伤害你,是何原因使他如此,我们暂且不想,为今之计,先问出小小君下落方为上策,知道吗?” 他想支开两人,以便顺着长江寻觅小小君踪迹,想了许久,才被他想出怎么一个好的借口。 浣花感到这也不失一个好的方法,立时点头道:“那我们快去。” 说着就要往山下奔。 “不急!”孟乌龟叫住她,笑道:“我们分头去找,你和挂斗一起去找寻赵瞎子,我则再奔一趟梦断崖看有无踪迹可寻,三天后回船上碰面。” 转向路挂斗,道:“一路上你要照顾浣花,最主要就是别和赵瞎子动手,知道吗?” 路挂斗勉强点头。 孟乌龟满意一笑:“你们走吧!好好保重!” 浣花和路挂斗道声再见,已尽奔下山。 望着他们背影消失,孟乌龟方自叹口气,慢步走向崖边,自言自语道:“小小君落水了,以他一身修为,在不受伤情况下该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唉!希望吉人自有天相。” 小白雀又在悲呜,绕着崖边急欲冲下崖底。 孟乌龟将它招回手中,食指抚着它脑袋,自嘲地说:“小白雀啊!小白雀,俺养了你十数年,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今天你可得好好替我找到小小君,否则你就太不够意思了。” 小白雀似能解人意,高叫数声,振翅欲飞。 孟乌龟放开手,叫道:“去吧!找得到,找不到就看你的了!” 小白雀盘旋数圈已泻崖底,凭着它特有之灵性,去寻找小小君的踪迹了。 孟乌龟亦不敢怠慢,立时直奔山下,顺着江岩寻人去了。 明月如洗,皎洁如银。 浪花却无,珍珠亦失。 只有明镜,一大片如月之明镜。 镜中有孤舟有灯。 灯不大,却足以将孤舟轮廓淡淡勾在墨黑镜湖中。 “外公,他……可能不行了。” 细如轻风拂叶之少女声音已传出。 “唉!” 宁静中又传出老人之叹息声。 豆大灯火,映出这艘不足三人宽的旧陋小舟,蹲伏一位八旬白发瘦癯老翁,以及一位相貌平平,布衣裹得厚厚的长发少女。 船头一小火炉,正熬着一壶不知是热水还是药?船里置了些破旧衣服及零星捕鱼工具!棉被正盖在一个患者身上。 他——正是坠江落水的小小君。 虽然冲击一夜之后被此祖孙俩救上船,然而他却气如游些,随时都可能断气。 少女皱眉道:“药快好了,这就给他服下!” “灵儿,我来!” 老人接过汤药,已扶起小小君,徐徐将汤药灌入他口中。 可惜小小君状若死人,刚灌入之药又从嘴角渗出,根本无法下喉。 老人直摇头。 “外公……” 灵儿似乎感到无法挽回小小君生命,悲戚之心油然而生,不自觉地已渗出泪珠。 老人抚着她肩头,安慰道:“生死由命,他落水一夜本已无救,虽然被我们碰上,却因伤势太重而回天乏术,只能说他气数已尽,你也不必感到太难过。” 灵儿又道:“外公,我们替他找个大夫好吗?” 老人不愿拂拒她,含笑点头,心想三餐都不济了,那来银子请大夫?就是自家人病了,也只是挖草煎汤药能活则活,死了也就算了,哪里想过要请大夫? 船,终于靠岸。 清冷月光下,小小君脸庞显得十分可怖,嘴角血丝仍不停地渗出。 老人低声对灵儿说:“灵儿,外公恐怕无法救治他了。” “外公……”灵儿似乎也感觉得出小小君已回天乏术,倒在他怀中轻泣不已。 老人安慰道:“别太伤心,人死入土为安,我们葬了他吧!” 灵儿瞥向小小君,悲切地颔首,呆然地憨愣着。 老人四处寻了一趟,找一临山依水,地势较平之地方,轻道: “就把他葬在此吧!” …… 黄土一堆已成冢。 老人已点起炷香,祖孙俩膜拜不已。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鸟鸣声疾泻而来,啾啾喳喳绕着新冢叫个不停,还不时俯冲去掀抓泥土。 三更半夜,掩埋尸体,本已够恐怖,现又遇此情况,霎时将此祖孙俩吓得目瞪口呆,真以为碰上鬼了。 还好,远处已传来人声,驱散不少鬼气。 “小白雀你搞啥?人在江里失踪,你怎么往此地钻?” 话音未落,孟乌龟已气喘如牛奔驰而至。 小白雀见主人来到,叫得更悲,抓得更甚。 孟乌龟七巧玲珑心,见状始明白是怎么回事,急往老人望去,指着新冢叫道;“老丈,你刚埋了一个人?” 老人畏缩地点点头,像遇着了拦路打劫之土匪般,直打冷颤。 “唉呀!我的妈呀!”孟乌龟直跺脚,叫道:“人没死,也会被你埋死!” 立时抓起小铲子,猛往新冢挖去。 挖墙角,掘地道,天下还找不出能和他相比拟者,只见他手中小铲如风车打水般,哗哗啦啦,不到三分钟,已将老人花了将近半小时堆积而成的土堆拨挖一空,端的是绝顶功夫。 只见小小君满脸淤泥,也许是受土堆沉压之关系,又已渗出大量血迹,粘于脸庞,比厉鬼还来得吓人。 “哇呜!李歪歪你可不能死呀!” 孟乌龟又急又担心,三两手已将他拉出土坑,赶忙替他审察脉搏和心脉。 事出突然,老人祖孙俩仍悸存心坎,愕愣于该处,不如所措。 小白雀见人已挖出,倒也安静不少,停于小小君腹部,轻啼下已。 孟乌龟边诊伤边叫着;“伤得很重!又被埋了起来……怎么办……” 除了心头仍有些暖和外,找不出一丝生气。 蓦然小小君又涌出大量污血,身躯轻微痉挛,复归于平静。 孟乌龟见状,大喜过望,叫道:“有吐血就没死!奶奶的!真命大!” 马上戳向他命门穴,运输真气,想替他恢复一些元气。 可是功力刚输入其体内,就被一种无形力量排斥而化于无踪,试了数次皆是如此,而且血液又涌出其口角,分明无济于事。 “奇怪!” 孟乌龟直摇头,撤去功力,再次详细诊察,不久,眉头一皱,苦笑不已:“完了,七巧夺魂针已窜向心脉!难怪血流不止……不过……奇怪?怎么会有那股反斥力?而且夺魂针亦窜不进去?还有那口气一直护着心脉……” 他百思不解,而小白雀却叫得更勤,不时往小小君小腹啄去。 “难道他身上有什么宝物不成?” 疑惑之余,他已往小小君腰间搜去,口中念念有词:“金创药……避毒丹……解毒散……咦?刀子?” 搜出几瓶药和一把匕首。 匕首晶莹如水晶,但却如软糖般,软绵绵,可揉成任何形状。 倏然孟乌龟眼光突然发亮,如获至宝般叫了起来:“他妈的!至宝嘛!” “有救了!有救了!” 激动之余,他立时运起功力催向匕首,说也奇怪,本已软绵绵的匕首,此时宛若一泓弯月熠熠生光,世上再也找不出如此一把完美无缺的匕首了。 屏气凝神,他已将匕首送入小小君“命门”穴。 蓦然一股热气逼得小小君再次抽搐,轻微地呻吟起来。 孟乌龟对此感到甚为满意,又替他疏通左臂因中“冰魄凝血散”而封闭的穴道。 穴一解,小小君又抖颤数下方自恢复平静,左手也由之前冰白而转趋柔和温润。 再过炷香时间,孟乌龟已慢慢将匕首抽出。 匕首插入体内之半节已红似血,和后半节相比,宛若白绢染上朱砂般十分醒目。 但渐渐的,朱红颜色已褪去,由红而淡红而恢复先前之晶莹亮丽。 若仔细看,可见到匕首前端粘附了不少细如牛毛之针形物,孟乌龟正在数。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七……一百零六、零七!” “妈的!”孟乌龟狠狠拍一记大腿叫“好狠的笑脸婆,喂了他一百零七支毒针!哪天得剥了她的皮!狗养的!”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立时拨开小小君眼皮,想看看他是否瞎了,可惜除了较呆滞外,看不出一丝异处。 叹口气,倒出几颗药丸让他服下,挽起袖子再替他擦掉脸上污泥,方自喘口气,道:“只要人不死,其他的都还有希望。” 目光移向老人祖孙,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憋了一阵才道:“老丈,是你将他捞起来的?” 老人困窘地点头,也许他不常和人打交道的关系,态度十分僵硬而不自然。 孟乌龟爽然一笑,抱拳揖身道:“多谢你啦!有奖!有奖!” 老人见他笑,也陪笑道:“哪里,刚才我……差点埋了他。” “还好你埋了他,不然手续还真麻烦!”孟乌龟解释道:“你埋了他,使他体内受到压力,吐出血迹更多,等我赶来时,他还会吐,所以我才知道他有救,要是你不理他,那他所吐之血迹渐渐减少,也许等我赶到时,他已不吐了,翘了!知道吗?你是救了他。” 在旁之灵儿当然笑得更开心,她还不时留意小小君,蓦然见到小小君已有了反应,她已急忙叫出口“你们快看,他在动了!” 想欺身向前,却又不敢,右手直往他指去。 孟乌龟闻言立时快步行过去,拍抚小小君脸颊,轻声道:“李歪歪你醒醒!是我,老乌龟来看你了。” 拍抚数次,昏迷中之小小君终于悠悠醒了过来,张开眼眸,却一片白茫茫,但似乎他还未想到自己眼不能视,喃喃叫着:“这里……是……哪里?” “白水湖,李歪歪你没事吧?” 孟乌龟不时伸手在他眼前晃,一颗心直往下沉,他不希望发生之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你是……” “我是老乌龟啊!”孟乌龟深情地抓着他双手,禁不住已滚下两行热泪。 “老乌龟……是你……”小小君伸手抚着他脸颊,激动得直打颤,哽咽道:“你又救了我……” “哪里!哪里!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两人抓紧双手,流露一片真情。 老人祖孙亦感觉着此种情景而泪下。 “呃……”小小君似乎牵动作势,又吐了口鲜血。 “李歪歪……” 孟乌龟担心地替他拭去血痕。 “我……伤得重不重?”小小君似笑非笑地说。 “重,但死不了,你要好好养伤。” 小小君喃喃自语:“养伤……”触及那口盒子,霎时整个人如触电般颤抖不已。 “李歪歪……” 孟乌龟见老友如此模样,心情亦是万分悲恸,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才好。 “我的眼睛……”小小君不敢再睁开眼睛,泪珠已从他眼角渗出。 又有谁能忍受如此残酷之事实? 尤其他又是位几乎接近完美无缺的人? “我的眼睛……瞎了……” 他嘴在滴血,是他咬破嘴唇而滴出之殷红鲜血。 他双手在滴血,是他指甲嵌入肉中,一滴滴殷红鲜血从手指缝中渗出。 肉体的伤痛,却无法取代其内心,无可磨灭之创伤。 “李歪歪……那不是绝症,也许可以医好。” 孟乌龟想安慰他,却找不出最好的话来,只说了几句,亦哽咽得说不下去。 老人祖孙感受此凄然情景,早已泪珠直流,泣不成声,霎时之间,他俩觉得要比小小君幸运得多了,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蓦然大地似乎陷入一阵愁云之中,连小白雀都轻泣不已。 突地灵儿已忍受不住悲怅心灵,哇然大哭已倒在老人怀中,想将内心悲怅发泄殆尽。 这哭声倒将小小君惊回现实之中,深深吸口气,平息一下内心哀戚,问;“老乌龟,有人?” “嗯!”孟乌龟轻轻点头,“是他们将你救上船的。” 小小君赶忙整理衣衫,拭去泪痕,朝着孟乌龟道:“我这样子吓人?” 孟乌龟装出笑声,替他反复抹抹脸颊,道:“不会,只是有点病态。” 小小君感激地握住孟乌龟左手,随即往灵儿发声处,拱手道谢:“多谢两位搭救,在下没齿难忘。” “哪里!”老人亦拱手回礼,“只是遇上了,谈不上搭救。” 孟乌龟见夜色十分晚,心想有话明天再谈,遂转向老人,问: “老丈佳居何处?可否让我等借住一宿。” 老人笑道:“破船一艘,两位不嫌弃,就随老朽来吧!” “多谢啦!” 孟乌龟扶着小小君,随着老人背后已返向那艘本就破烂不堪的小船。 刚踏上船,他眉头直皱,太小了,四个人若睡下,连翻身都有问题,而且棉被也不够。 脑筋一转,他道:“老丈你们就睡里边,我和敝友窝在外头就可以了。” “这怎么成?”灵儿急叫道,“看那位大哥病成这个样子,怎么能窝在外面?其实我和外公时常晚上捕鱼,倒也不怕冷哪,大叔你就将他抱入舱里,没关系的。” 小小君正想说话,却被孟乌龟点了“黑甜”穴。 孟乌龟在盛情难却之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整个船舱就由小小君一人窝着,他们三人则坐在船头,升起小炉火,闲话家常,度过凄冷一夜。 第二天,天未亮,他已离开船上,说是要给小小君抓药,但两个时辰后,却拖着一单轮车回来,像是在办年货,而且湖边亦有艘虽然旧了点,却十分宽敞的船只直驶向老人那艘破船,这是他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下来的。买旧船,是想掩人耳目,否则一位糟老头驾驶新船,很容易让人起疑。 一到地头,他立时要老人搬上那艘船,说是一位远房亲戚的,现在那位新戚已发达,空着此船也是可惜,是以要送给老人,起初老人不敢答应,最后他说还要请他们照顾小小君,老人才勉强答应。 一切就绪,业已日上三竿,近午时了。 小小君换下血衣,洗尽污泥,除了较为憔悴之外,已和往常差不了多少。 然而他那落漠神情,足以叫人心酸。 午膳用毕,小小君也服下汤药,心情稍微好转,他问:“君回脱险了?” 盂乌龟点头:“全脱险了,他,还有袁姑娘,浣花也没事。” 小小君淡然放心点头。想了想,又问:“都在船上?” 孟乌龟黯然道:“为了你,他们四处奔波,尤其是浣花……” 小小君缩紧双手,不知如何是好。 “你放心,他们会没事的!”孟乌龟安慰道:“我会照顾他们,你只顾养伤,其他的由我来操心。” “唉……”小小君从床头拿出那口黑盒子,道:“拿去研究一下,这就是传说的‘红丝水晶变’。” 孟乌龟接过手,心情有些激动,道:“我一定能找出其中奥秘在哪里,说不定从里面可找出治疗眼疾的方法也说不定。” 小小君沉默许久才道:“告诉他们,我去了远方,一时回不来。” “我省得。”孟乌龟反问:“你真的要去远方?” “我一个瞎子,能去哪里?” 小小君说得甚为平静,但此话却如利锥般地刺向孟乌龟心灵。 “李歪歪,别灰心,让我们共同携手渡过难关。” “我能吗?” “能,你一定能。” 小小君双目沉默,沉默对他来说,无异是绝望的答复。 不久,他问:“萧月沉可在?” “在。”孟乌龟道:“我观察他他数日,觉得没什么问题。” 他又道:“关于‘九幽真经’一事,也许真有第二本留在世上,就由我去查好了。” 小小君沉吟半晌:“还有一件事,左侯爷想会会公西铁剑,我答应他,却无力办到,你替我办好么?” “没问题,都已是朋友,还会什么彼此?” “多谢。” 乌龟喘口气,道:“我该走了,我和浣花有三日之约。” 孟乌龟不放心的还是他,考虑一下,他又道:“我将小白雀留在此,它能替你引路,有事,也好有个照应和联络。” “随你吧!”小小君淡然回答。 “对了!”孟乌龟又道:“伤药我已配好,也交代灵儿按时煎熬,服上把个星期,该能复原,这段期间别妄用真气,伤了经脉,使伤势恶化了。” 小小君微微颔首,对此,并没多大关心。 “那我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说着他已离开船舱,告别老人祖孙,千交代,万交代,就是别把小小君给弄丢了,然后留下百两银子,方自离去。 公西铁剑之雅房,烛火比平常亮得多。 烛火映在他那苍白而憔悴的脸上,仍可映出一丝喜悦之神情。 他仍坐在那张比平常椅子大一点而且可坐右卧的舒服椅子上。 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扶着那道猩红色疤痕。 他在享受胜利,也在想种种事情。 一切都令他很满意,只有一件事令他不安—— 赵瞎子和柳阴直的关系。 还好,他并没有多大不安,因为他以为赵瞎子那口要命的盒子已失,已不足为虑,再加上揽致了笑脸婆婆和冰魔叟,而且他孙子已神功大成,足以应付一切难关。 他在想,如何将自己孙子造就成一位霸才,以弥补他一生处于阴暗与绝望之遗憾。 照例,常子开都须将一天所有发生之事情禀告他。 常子开已经摸清主人脾气,长话短说,简明扼要。 他说;“昨晚有人侵入霸王庄,双方各有损伤。” 公西铁剑皱眉头,因为他完全不知此事,他该早比常子开先知道此事才对,因为他派有手下在霸王庄卧底,却得不到通知。 常子开又说:“侵入的人是本门手下。” 公西铁剑闻言,凭他丰富经验,已知这是怎么回事。 “嫁祸江东”之计。 但他并没立时点破,他问:“楚霸王反应如何?” “没有反应,入侵的敌人,全被歼灭。” “他做得很好。”公西铁剑有点夸赞地点头,“楚霸工果然非同凡响。” 公西绿竹年轻气盛,但闻自己门下被歼,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怒道:“他太可恶,何不让孙儿跑一趟,将他头颅摘下。” 公西铁剑在笑,得意地笑,笑他孙子气势凌人,是可造之材。 公西铁剑慈祥地拍拍他肩头笑道:“竹儿,你别急,死的并非本门弟子,何须强出头?” “爷爷,但……”公西绿竹不解他话中含意。 常子开也不解。 公西铁剑笑道:“本门既然无损失,那么昨日入侵者就非本门的人,不对吗?” “但……但……”公西绿竹更纳闷。 公西铁剑笑道:“江湖事,无奇不有,千万不可鲁莽行事,如果这件事是他人所用的嫁祸之计,竹儿你这个当不就自吃了?” 他又道:“昨日入侵都确非本门的人,就是本门之人,你也不能莽然再次出击,兵家有云:‘击其虚,莫击其实。’。霸王庄昨日被袭,今日防范必定更加严密,你去碰此锋芒,纵使能赢,所花代价也是可观的。” 公西绿竹听此言,霎时脸红,没想到一件平常之事,还有如此许多道理。他没想到的,他爷爷都替他想到了,不由得对他爷爷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忙揖身道:“爷爷教训的是。” 公西铁剑很满意地抚着他的肩头,爱护有加。 常子开经门主点明,亦知入侵之人非本门弟子,职责所在,他必须问明。 他拱手道:“门主,既然入侵之人非本门所派,那又会是谁所派?其目的为何?恕属下愚昧,不能揣测出其中原委。” 公西铁剑频频点头,沉思半晌,道:“不可否认,对方目的在嫁祸,想使本门和霸王庄提早火拼,可见他们是在坐山观虎斗,他们也是一条老虎,具有狐狸般狡猾的老虎。” 他的分析果然一针见血,也可以说一猜即中,只是未指出此为柳阴直所为罢了。 常子开问:“那本门将如何应付此事?” 公西铁剑考虑:“以不变应万变,让他们多死几人,对本门有利无害。” “如果对方以同样的方法对本门下手呢?”常子开问。 公西铁剑冷笑道:“一样,歼灭,只要不鲁莽将代价付在霸王庄身上,我们是稳赚不赔。” 常子开闻言,佩服拱手:“门主高见。” 公西绿竹问:“爷爷,那我们何时才能将霸王庄消灭?” 他有股跃跃欲试之神情。 公西铁剑阴沉一笑,道:“快了,不出三个月,哼哼!” 他笑得甚为冷酷和奸黠。 常子开问:“门主对今后行动方针可有指示?” 公西铁剑沉道:“本门现在多加两位高人相助,可以说如虎添翼,但他们毕竟是拿钱办事,随时有倒向别人之可能,是以充实本门实力乃当务之急,尤其是薛眉翠之叛帮,使‘四玄剑阵’缺了人手,威力大打折扣,希望能在近期之内将其补齐。” “遵命。”常子开拱手回答。 蓦然—— 一阵喧嚣已从西城堡传出。 公西绿竹吼道:“有人闯堡?” 说着就想往外冲。 “竹儿——”公西铁剑叫住他,慈祥笑道:“为政者各司职责,每个人有每个人该办之事,该你去办时,自然由你出面,否则搅成一气,纵使你不累,也将秩序给弄乱了。” 公西绿竹又是脸红,困窘道声“是”,默立于该处,不再有所行动。 只觉喧嚣声愈来愈大。 “禀门主,有强敌入侵。” 门外已有人说话。 “谁?”公西铁剑问。 “路挂斗和容浣花。” 他道:“困住对方,我随后就到。” “是!” 门外黑衣汉子应声后,已返往回路奔去。 公西铁剑这才起身,转向他孙子,笑道:“竹儿我们走吧!顺便试试你的身手。” “是,谢谢爷爷!” 公西绿竹想到有机会一试神功,精神不由得大振,赶忙替他爷爷开门。 一行三人已往西城堡奔去。 孟绝神虽然吩咐他们不要动手,然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动上手,那股忿恚之气一发不可收拾。 “狗养的!快叫公西铁剑滚出来——” 幽晦弦月透出清冷寒光,淡淡地照在路挂斗消瘦而长满腮胡脸上,见他瞠目切齿,挥手尽是不要命的打法,真如索命厉鬼,骇人已极。 狂吼之际,他已一掌劈倒三人,其势未竭,又往左方黑衣人罩去。 一路闯进来,他和浣花少说也放倒对方二十余名好手,逼得对方只敢“困”人而不敢“擒”人。 庭院天井已布满层层人影,将他俩围在中央,形成拉锯战——路挂斗往哪边冲,他们就往哪边退,偶尔也联合还手。 “妈的!狗杂种——” 路挂斗见无法突破僵局,愤怒非常,“幻影神掌”更是使得淋漓尽致,不避敌人刀枪,猛往敌人罩去,来个硬碰硬。 浣花见他如此不要命地使起性子,心中甚为担心,急叫道: “路大哥,不可如此!” 说话之际,她知道无法阻止路挂斗,亦拼出全力短剑尽展,疾如一道流星般射向路挂斗左侧,想替他分担一些压力,以免他因拼命而受到伤害。 一夫拼命,万夫莫敌,路挂斗这一击,霎时就将敌人阵角搅乱,在击毙数人之际,他和浣花已冲出重围,倒翻屋顶,朝后院奔去。 在此时,公西铁剑他们已赶到,他有心一试其孙子功夫,是以并未立时现身,只交代公西绿竹要小心应敌,自己则和常子开避于暗处,想看个究竟。 公西绿竹欣喜非常,但见路挂斗已飞向屋顶,冷喝一声:“兄台请留步!”。随即腾身飞掠,宛若柳絮轻飞般幻出一道美丽青色弧影,截向路挂斗前头。 他仍保有那种年轻人喜欢炫耀之特质,飞身之际,仍尽量使自己身形达到尽善尽美之境界。 “路大哥小心,他是高手!” 浣花顿觉来人身手十分干净利落,不论提升倒纵,凌空孤掠皆从容不迫,已猜出此人必定身怀绝技,深怕路挂斗吃亏,是以出言警告。 路挂斗杀红了眼,只要拼上命,他可从来不知“怕”字为何? 乍闻传警之下,一照往常,他总是出手更快,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而公西绿竹呢? 他本就对敌经验十分缺乏,又自恃神功了得,再加上浣花那声急切叫声将他吸引—— 霎时他愣住了,打从能作梦以来,他还不敢梦见世上会有如此美女? 就只这么一愣,还来不及从梦幻中惊醒—— 路挂斗的拳头已毫不客气地打得他人仰马翻,一头栽往地上。 路挂斗从不会放弃追击再追击的致胜手段,当下大喝出口,更如劲鹤冲天般射向公西绿竹,想来个彻底歼杀而后始甘心。 “不好!竹儿!” 公西铁剑哪想到他会在一个照面就被打得无招架之力?想腾身相助,又因被小小君击中之伤势未能复原,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在危难之际—— 黑暗中数十道青光已打向路挂斗,一边往下冲,一边往上射,正好来个面对面,路挂斗是避无可避。 “七巧夺魂针?!”浣花见状花容尽失,心急如焚大叫:“路大哥——” 话音未落,她已奋不顾身地挥剑冲了下来,想替路挂斗解危。 然而“七巧夺魂针”号称天下十大暗器之一,其势何等之猛,浣花想救都来不及。 眼看路挂斗就要丧命于斯,但人算不如天算,一物还有一物相克。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突见路挂斗身形如龙虾般缩了起来,背朝下地撞上夺魂针,竟然能相安无事,而且去势不减地直罩公西绿竹。 一计不成,总会有人倒楣的,现在倒楣的,当然是公西绿竹了。 被路挂斗再加两拳,他已吐出鲜血,倒摔墙角。 还好一落地,有弟兄替他挡,也有第二波“七巧夺魂针”替他拦下路挂斗。 情势刹那瞬变,路挂斗方自避开夺魂针之际,公西铁剑和笑脸婆婆已挡在他前头,阻止他再次攻击公西绿竹。 浣花此时也飘身落地,急忙关切地寻视路挂斗背部,急道: “路大哥你受伤了?” 路挂斗并没转身,只伸出左手握住她肩头,僵涩道:“我没关系!” 眼睛视线仍未离开公西铁剑,他已将一切精神注入仇恨之中。 公西铁剑也有仇恨,也有那种眼神,但他那种眼神,在他攻占金枪堡时,已软化了不少,所以在和路挂斗对眼瞠目之余,仍觉透寒杀气逼人—— 因仇恨而产生之杀气,因仇恨而产生一种不可抗拒之力量。 只短短数秒钟,他已断然决定采取低姿态。 双方仍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浣花怕寻人不成而又无谓牺牲,当下担心道:“路大哥……你……你可忘了我们先前所说……先找到小小君……” 她也不知该阻止他,话说得甚是结巴而细声,殊不知她最感人之处就在此,娇柔无助,愁颜不展。 路挂斗闻言,心中大是不忍,猛咬牙关,方自微微颔首,方才打斗已发泄他不少悲怆怒气,再则被浣花唤起——以小小君安危为重。他是该先找到小小君再说。 公西铁剑是老狐狸一条,乍闻之下,他已知道今天只要自己忍着点,是拼不起来的。 当下冷森道;“两位深夜闯堡,伤我手下无数,未免太嚣张了?” 路挂斗冷笑,宛若一头残豹,怒目闪出青光,根本未将他话听在耳里,冷道:“你敢设计坑我们,知道这梁子结定了,说那种话,比小孩都不如!” “坑你们的不是我,是赵瞎子。” 他将责任推往赵瞎子头上,在路挂斗来说是推脱之词,在他部下来说,当然认为门主有权力说出那番话而不是“幼稚”的言词了。 路挂斗冷笑不已。 浣花本就为找赵瞎子而来,她想赵瞎子上次能不惜和公西铁剑翻脸而放了她,必定和她有某种“关系”存在,当然,这“关系”十分令人费解,一时也想不通,但若问他,凭着那微妙的“关系”,赵瞎子总该有所“顾忌”才是,可能也不至于白跑一趟。 跨前一步,冷道:“不管人是不是你害的,我们都不会如此善罢干休,既然你一口咬定是赵瞎子害的,叫他出来对质!” “赵瞎子和老夫扯不上关系,他不在本门。”公西铁剑冷道: “两位找错地方了。” 路挂斗鄙夷道:“一门之主敢做不敢当,实在不入流!我倒想问你,当时你们篡夺‘金枪堡’共同谋害左侯爷这档子事,不知赵瞎子和你扯不扯得上关系?” “老夫花钱雇人,仍无关系可言。” “你倒挺会狡辩!”浣花嗔目道:“不管你和他有无关系,你说坑小小君的是他,你就得找到他,否则后果你也清楚得很。” 路挂斗冷笑:“我要死,也得拖个人来垫棺材底,这点你该清楚。” “二位为报仇而来,老夫十分同情,但事实终归是事实,铁剑门没有必要背这个黑锅,找出赵瞎子,也许他能澄清此事,老夫答应帮你们这个忙。” “门主!”笑脸婆婆此时也在放马后炮,她甚是不屑地说:“何须如此麻烦,让老娘射他们几针,不就一切都解决了?” 路挂斗冷笑不已,道:“老虔婆,有一天我会将你的嘴缝起来。”他加重语气,“用你手上的针缝。” “你……” 笑脸婆婆人虽老,火气倒也不小,立时想冲上来,也不想想自己方才连射数十支夺魂针都奈何不了人家,现在又有伤在身,若动上手,准是吃力不讨好。 公西铁剑可不愿真的让她动起手来,赶忙拦住她,笑道:“前辈何须与他一般见识?而且此事有些误会,请前辈看在下薄面,饶他一次,如何?” “哼!”笑脸婆婆神气活现,瞪着路挂斗叫嚣:“算你走运!” 路挂斗冷笑,不再理她,转向公西铁剑,道:“你少演戏,赵瞎子在何处?” 公西铁剑沉吟半晌,道:“老夫一时也不能肯定回答你,不过在明晚以前必有结果。” “如此甚好!”路挂斗道:“是你约他呢?还是我说个地方?” 公西铁剑微睨向正在打坐疗伤之公西绿竹,心中稍加盘算,认为还是先打发路挂斗离开,方为上策,省得弄个不好又大打出手,如此对自己这方面十分不利,装出一副坚决状,道:“明晚子时,七香长堤以南的‘右居亭’希望你们准时赴约。” “很好!”路挂斗转问浣花:“你还有事要交代吗?” 浣花摇头:“我们走吧!” 人都走了,只有他们祖孙俩,仍在庭院。 公西绿竹虽然受创,但以他深厚内功当底子,经过如许一段时间调气疗伤,已无大碍, 可是他的脸仍如抹了铜绿一般,铁青得吓人,默默无言地盯着眼前一株寒梅,不言不语。 “你失败了?”公西铁剑轻声而慈祥地问。 公西绿竹没反应,他甚不愿听到这句话。 “你失败了,却能安然无恙。”公西铁剑走至他眼前,指着自己左颊那道红如指粗蚯蚓的疤痕。 公西绿竹涣散的目光已聚集在那道令人怵目心惊的疤痕上。 “这是爷爷失败的代价。”公西铁剑说得有点怅然,他想起了过去那段日了。 他又道:“事实上你并不是输在功力上。”盯着公西绿竹:“你是输在临敌经验上。” 当时他只见着公西绿竹有呆愣之迹像,以为是公西绿竹愣于路挂斗烈而不要命之攻势,并没想到是为了容浣花。 公西绿竹轻轻点头。 “如果你的对手突然发愣,你会如何?”公西铁剑问,但不等公西绿竹回答,他又道:“你会把握机会,给予痛击对不对?” 公西绿竹默默点头。 “你为何发愣?” “我……”公西绿竹难以开口,霎时又浮起浣花那绝世姿容,脸蛋不由得一热。 公西铁剑见他脸红,心知“脸红就是默认某种事情十分尴尬”。只要自认“尴尬”就自认那种“举动”是“错”的。只要认“错”,就表示他承认武功并未输,而是输在“脸红”的事情上。 虽然他所想之“脸红”事件和公西绿竹所真正发生脸红之事并不相同,但“脸红”往往能使人产生一种“自我嘲笑”式的“喜悦”—— 就算当时十分火辣辣,事后想起,总是能令人会心一笑。 公西绿竹现在是属于“事后想起”,所以公西铁剑已认定“脸红”之效果已达到——他心情已好转。 事实上公西绿竹心情也已好转。 公西铁剑拍着他肩头,为了不使他有任何遗憾,他道:“你有绝对致胜的机会,去,再去找他。” “我……”公西绿竹仍犹豫。 “我问你,路挂斗打你那几拳重不重?” “我……” “能打得你昏迷不醒,你认为重不重?” “……重。” 公西铁剑轻轻一笑:“很重,相当重,若是爷爷,非得躺上十天半月不可,但你呢?” “我……”公西绿竹怀疑地往自己身上瞧去。 “你现在觉得如何?” “除了皮肤有点疼外,其他……好像没事……” “这就是了。”公西铁剑笑着直拍他肩头:“路挂斗致命一击,只能使你受此无伤大雅之伤势,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公西绿竹闻言,霎时信心大增,又有那种跃跃欲试的心理。 “去吧,找他再较量一番,只要你小心些,爷爷保证你五十招之内就能将他击败。” 为了使他信心更为坚定,公西铁剑仍要让他步出“铁剑门”去找路挂斗算帐。 “现在就去?” “嗯!”公西铁剑点头道:“债讨得快也是件使人兴奋之事,不过你只能找他,其他人你得回避。” “为什么?” “为了爷爷。”公西铁剑有点祈求味道;“你总不能让爷爷太过于为你操心吧?” 公西绿竹一笑,点头:“竹儿省得。” “那你快去快回。”公西铁剑叮咛:“最迟明天晚上要赶去‘右居亭’,因为你若找不到路挂斗,明晚在那里就能找到他。” “竹儿知道了。”公西绿竹拱手揖身,“那竹儿走了!” 公西铁剑含笑点头,目送他爱孙离开铁剑门。 “常总管。” “属下在。” 公西铁剑甚满意地点头,轻望月色,感叹道:“辛苦你了。” 这句话听在常子开耳里,果然十分受用,他连忙拱手:“愿能为门主分担一二。” “本门刚成立不久,一些事情多亏是你,方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公西铁剑嘉许后,又歉然道:“今夜恐怕又要操劳你了!” “属下倍感荣幸被门主重用。” 公西铁剑频频点头,并未说下去。 常子开玲珑心窍,立时问:“门主可是为了少门主一事而放不下心?” “嗯!”公西铁剑道:“我正想要你带几名好手暗中保护他。” 绕了一大圈,方自说出目的,其实他也早知道常子开知道此次行动目的,如此做只是想表现出他难以取舍是否要让常子开抛头露脸?以及表现出对常子开之重视与重用。 常子开当然愿意他如此,不管他如何,而长官对部下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安排,这部下在长官心目中必定占有不少份量。 他立时道:“属下这就去办,迟了恐怕少门主有所失闪,门主若无其他指示,属下这就告退。” “暗中保护,有情况随时支援与联络,明日午夜记得将他带至‘右居亭’。” “是。” 常子开走了 公西铁剑仍然没走。 他在想如何找到赵瞎子,以及如何解决明晚之事。 “小磨醉龙酒铺”是七香镇最有名的客栈酒铺。 “小磨”乃是指此家酒保酿酒别树一帜,不论采集、堆酿、蒸馏、浸泡、封泥,全是匠心独具。 至于“醉龙”则有一段神话,说是天上神龙闻此酒香,不堪嘴馋,偷偷潜下凡间一饮,结果竟然不愿返回天庭,遂躲入此处一水井,整日与酒为伴,堪称“醉龙”二字。 而此泉就在此酒铺后院,常年不干涸,而且所涌出之井水,本身就有淡淡酒香。 有此一条龙,一口独一无二的井水,天下无双的酿酒方法,不用说生意自非比寻常。 可以说此镇全靠这口水井吃饭。 一大早,酒铺已热闹非常,慕名而来者,惹上此酒瘾者,做二手生意者……比比皆是。 路挂斗也来了,他也想喝几杯好酒,想解解这两天郁悒心情。 可惜他想喝,却喝不下去—— 一想到常年和小小君共饮佳酿之欢愉时光.他就无法举樽就饮。 “浣花,吃点东西吧!” 看着数日粒米未进,娇躯消瘦,花容憔悴的浣花,他有说不出的悲怆。 “我……不饿。” 黯然无神的眼光往他瞧去,她多么想大哭一场。 酒铺乃古老茅屋式建筑,四边窗口低垂的茅草末端,淌着滴滴溶了雪的小水珠。 一滴滴在他俩眼里就如同从小小君身上流出之鲜血一般,怵目而心悲。 “浣花……多少吃一点,也许晚上还得火拼一场。” 路挂斗将那碗炖肉浓羹端向浣花桌前,替她掀开碗盖,并将汤匙交予她手上,道:“吃一点,如何?” 望着他,浣花差点又滚下泪珠,平常骠悍得可一口气将猛虎给撕碎的路大哥,如今竟似沦落街头的叫花子,虚弱得似乎一吹气就能将他骨头吹散似地。 强忍泪珠,憋出一丝笑意,轻轻颔首:“路大哥你也吃一点……” 路挂斗也翘起嘴角,他感觉上是在笑,但却一丝笑意也显不出,猛然连点数下头颅,埋头直掏肉羹,猛往嘴里灌。 蓦然—— “掌柜的!给我一张干净的桌子!” 一位红衣俏女子已步入酒铺,十足千金小姐之娇气,白眼瞪着掌柜,就像在使唤仆人般地叫着掌柜。 果真不是冤家不聚头,来者正是负气出走之洛小双。见她神情疲惫,似乎吃了不少苦头。 布衣六旬矍铄的掌柜见状,依他数十年的经验——来了棘手货,赶忙迎上去,陪笑道:“姑娘请这边坐!这边坐!” 他指的是靠东窗,却被数张桌子围着的一张空桌。 数张桌子的食客正全部以讶异的眼光投向她,有人觉得她很泼辣,有人觉得她很美。 “看什么?!”洛小双嗔道:“小心姑奶奶将你们眼珠挖出来!” 众人倒也知趣,赶忙将目光移走,免得惹祸上身。 洛小双双手插腰,戾气十足,瞪着掌柜:“换一桌!你敢要我跟那些臭男人在一起?” “是是是!大小姐!小的该死!”掌柜陪笑着,反往四周望去,目光落在浣花他们隔壁那桌,笑道:“大小姐,那桌如何?” 洛小双瞥目看去,倒也满意,但见着路挂斗背面衣衫不整且有淤血,以为他是乞丐,遂鄙夷道:“将那两个乞丐赶走,钱算我的!” “这……”掌柜有些为难。 路挂斗和浣花,自始至终皆因心事重重,并没抬头观看洛小双一眼,就是听到辱骂之词,他们仍无反应。 洛小双又叫嚣:“怎么?名闻天下的‘小磨醉龙’是给乞丐住的?!好,你不去!我去!” 说着她已傲气凌人地往路挂斗方向行去。 众人都以“看热闹”的心情,眼光随着移向路挂斗。掌柜亦是“只看不前”。 “喂!乞……”洛小双乍见方自抬头之浣花容颜,霎时愕楞说不出话来。 “是洛姑娘……”浣花赶忙挽袖往脸上抹去,她以为脸上留有泪痕,僵涩一笑,已想起身。 谁知—— “臭女人!狐狸精!我要杀了你——” 洛小双已恨上心头,不分青红皂白地出手劈了过去。 “洛姑娘……” 浣花正感不解之际—— “他妈的!什么东西!” 路挂斗本就悲怆满心,怎能容忍再有人欺负浣花?也不管对方是谁?是男是女?平时不与女人动手的他,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一掌已封向迎面而来的洛小双。 “砰”一声巨响,洛小双焉是路挂斗对手?闷哼一声已被逼退七八步,倒撞梁柱,差点摔在地上。 “滚!臭丫头,你给我滚——”路挂斗指着她,双目尽赤地吼着。 “路大哥……”浣花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也知道路挂斗心情难过,但也担心和洛小双产生误会。 但不容她考虑,洛小双在“尊严尽失”之下,已悲泣成声,“哇”然大哭,夺门而出。 洛小双走了,却有人走进来。 他在笑,也在瞪着路挂斗。 “兔崽子是你。” 路挂斗已认出来人正是昨晚被自己所击败的公西绿竹。 “是他?!” 浣花顿感不妙,虽然昨晚他败了,但在她感觉上总觉得公西绿竹是位高手。 “不错,是我。”公西绿竹冷笑,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浣花,神情甚是骄傲。 “公西铁剑要你来的?” “不错。” “他是你的什么人?” “爷爷。” “爷爷?!”浣花感到十分诧异:“据我所知,公西铁剑没结婚……” “这是我家的事!”公西绿竹似乎也十分不愿谈及身世。 “管你是谁!”路挂斗叫道:“你想打架,我奉陪!” “很好!” “路大哥……”浣花急忙道:“你小心些,他眼泛碧芒,练的是邪功。” “我省得”路挂斗拍拍浣花肩头,转向公西绿竹:“到外面!” 公西绿竹冷笑,已走出门外。 路挂斗和浣花随即跟出去。 一位是身经百战,浑身是胆,不知搏倒多少名人异士的江湖豪侠。 一位是神功初成,又怀着满腹报复心情的年轻小伙子。 双方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路挂斗此次却一反往昔没出手,屏气凝神,双目如电,直射对方,他想摧毁对方心志和锐气。 果然,公西绿竹在眦目之余,已经被其目光逼得心浮气躁,大喝一声,已先出手,如天马行空般,划出一条青虹,双掌直劈路挂斗头颅。 路挂斗冷笑一声,反手遮天,霸王举鼎般已封向对方逼至之双手。 “砰”然巨响,双方一触即分。路挂斗却意外地被震退数步,心知对方果然功力在他之上,当下定定神,已采取游斗方式,冷喝:“很好!”身随音走,再次主动罩向对方,想扳回先机。 公西绿竹一招得手,信心大增,先前那股患得患失之心已一扫而空,初生之犊又艺高胆大,对路挂斗反搏之事,根本未放在心上而有心想戏弄一番,讪嘲一笑,道:“今天少爷要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功夫!”,很自大地挥出右手,只以一只手迎敌。 谁知路挂斗自有妙招,他见公西绿竹托大之心已生。出手又是如此漫不经心,想必掌劲不强,自己又有银丝甲护身,挨他一掌又有何妨?当机立断,不再游斗,仍来个硬碰硬,猝然空出胸口,双手连拍十八掌,全击向对方中宫要害。 公西绿竹哪知对方中途会撤换攻敌方式?甚且敢接自己一掌?失算之下,又缺少对敌经验,注定又要倒楣,啪然数响,已被路挂斗击中数掌,闷哼一声,如元宝般摔向后方。 “路大哥——”浣花但见路挂斗又在狠拼,不安而急切地惊叫着。 “放心,我没关系!” 路挂斗挨那掌,一点也没有碍事,已按照计划,乘胜追击,猛往公西绿竹扑去,狠劈猛打。 公西绿竹这个亏可吃大了,被打得嘴角挂血,鼻青眼肿,怒意更甚,霎时不顾其爷爷交代除非必要,少用“幽瞑破九天”之戒律,啐口污血,睁目、合手,运起神,立时满脸通红,淡紫气笼罩全身。 “幽瞑神功?!”浣花见状骇然急叫:“路大哥快躲开——” 虽然她疾速腾身,想拦住路挂斗,可是鞭长莫及,只得抽出随身短剑扔向公西绿竹,想遏止对方攻势。 岂知公西绿竹并不避开短剑,仍是以路挂斗为目标,劈出数掌,恨不得将他击毙掌下。 乍现惊变,路挂斗闪避不及,登时被劈个正着,摔身往后坠去,恰被迎过来之浣花接住身躯。哇然一声,他已口吐鲜血,若非有银丝甲护身,他非得丧命不可! “路大哥,你伤得如何?”浣花关心如焚,立时要他躺下,想替他治伤。 而路挂斗不愧拼命太岁,数十年拼下来的结果,身躯倒也十分能挨打,再加上银丝甲护身,伤得并不重。自嘲地一笑:“不打紧!”已立起身躯,又迎向公西绿竹。 “路大哥——”浣花想制止,但公西绿竹已再次攻上来。 “有种!再尝我一掌试试!” 公西绿竹冷笑不已,出手更是霸道而不留情。 “幽瞑破九天?!”浣花见他双手含带紫气;且有一阵淡淡腥味,大骇不已,眼见路挂斗又得挨上两掌,急忙叫道:“莲花三步,太乙反宫、飞鹤七星倒转五行,快踩巽木坤火,快——” 她所念着乃是她师父容观秀研创之“莲花三步”步诀。 路挂斗闻言,立时照着指示快踩,顿如幽灵般,不可思议地避开公西绿竹攻势,窜向左后方。 “天地旋宫,四象左移,水火侵阳,阴步三转,生门反窜离位……” 公西绿竹见数次出手皆无功,也不再出手,冷笑道:“有种就别躲,一个大男人却躲在女人背后?也不怕人家耻笑?” 路挂斗是咽不下这口气,霎时又相拼过去。 然而却被浣花拦住,浣花深情而有点哀求意味,道:“路大哥‘幽瞑神功’和‘九幽魔功’同样齐名于武林,就是李大哥也未必能敌得过,路大哥……” 路挂斗乍闻小小君,心情亦随之悲戚起来,叹口气,不再硬拼。他要活着找回小小君,任何侮辱他都不放在心上了。 公西绿竹见状,更是嘲笑道:“说你是孬种也不为过,我看干脆从我胯下爬过去,小爷网开一面,饶了你,如何?哈哈……” 张开双腿,他笑得十分猖狂。 路挂斗闷声不响,全身肌肉绷得如山藤般,心头宛如有利刀剐刺般,切痛不已。 浣花从未骂过人,但此时也愤恨难消,娇喝道:“公西绿竹你说话留点阴德,也不怕损及尊严。” “哦?男的不行,换女的了?”公西绿竹极尽轻薄,道,“小姑娘你长得可真漂亮,在下仰慕之至,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一亲芳泽啊?” 浣花粉腮霎时泛红,冷喝道:“无耻!你也不想想你自己……” 以下似乎有难言之处,她没说下去。 “怎么?你嫌本少爷条件不好?”公西绿竹指着路挂斗,揶揄道:“比起他,起码也好上十倍、百倍!哈哈……” “你……”路挂斗又想出手。 浣花再次拦下他,咬咬芳牙,瞪着公西绿竹,喘口气,似乎作了很大的决定,冷道:“公西绿竹你练的可是‘幽瞑神功’?” “不错!” “你可练至‘幽瞑破九天’之境界?” “不错。”公西绿竹得意道:“方才那几拳还不赖吧?” 浣花冷笑不已,又问:“是你想练的?还是你爷爷要你练的?” “都有。” “你爷爷可有告诉你练此魔功的后果?” “武功天下第一。” “只此而已?” 公西绿竹似乎也听出她话中有话,遂沉下声,问:“难道还有其他武功能胜过我不成?” “不错,练此武功,是天下第一。”浣花冷笑道:“可惜你爷爷却没把最重要一点告诉你。” “哪一点?” “绝子绝孙,不能人道!” 如非被逼,浣花也不愿说出能令少女困窘的事,说出口,她脸更红,但却没退缩,她要逼退对方。 霎时公西绿竹如晴天霹雳,栽入万丈深渊,肌肉绷得比方才的路挂斗还紧,还粗。 “你胡说!”他在狡辩,任何人遇此情况,都是不愿相信的。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明白!” “不……不……”公西绿竹边退边摇头,宛若失去了魂般,喃喃念着:“不!你胡说……你胡说……” 悲切大叫,他已如疯子般窜入左侧林中,不时传有他之悲叫声。 “他走了!”路挂斗叹口气,有股苍老意味。 “路大哥,伤得如何?” “没关系。” 不论多重的伤,他总是以这句“没关系”来回答人家。 第九章 公西绿竹独自躲在绝无人烟之山溪边,欲泣无声,望着小潭清水映出涟漪荡荡的人像,一颗心早已抛向九霄,他真不愿活在人间。 蓦然间—— 清水又映出一条修长红影,似乎是位女人。 公西绿竹乍然惊醒,猛往红影望去。 来者正是洛小双,她在笑,胸口衣襟却故意拉得甚低,似乎想显现出她有一副迷人的身段。 “你是谁?”公西绿竹冷森森道。 “我叫洛小双,你呢?” 洛小双含情脉脉地往他走去。 “别过来!”公西绿竹心灵受伤颇深,对女人,他有莫名之恐惧感,说话之际,已往后退了数步。 “怎么?你怕我?”洛小双微微搔首弄姿,体态十分撩人,“我……美吗?” 任何正常男人都可以感觉出她不但美,而且还非庸脂俗粉。 “你别过来,你想干什么?!”公西绿竹更恐更慌地吼着。 他如此举动,倒使洛小双感到意外,轻叹口气,白了他一眼,埋怨道:“好好好!不过去就不过去,何必怕成这个样子?” 轻轻一笑,她又道;“你打败了路挂斗?” 公西绿竹深怕自己不能人道之事被人知晓,赶忙道:“当然!他不是我对手!” 洛小双感到很满意,频频娇笑,道:“你觉得我美吗?” 她又在搔首弄姿。 “你……很美。”公西绿竹不知她来此目的为何?老是问美丑问题,勉强回答,想着她有何玄虚。 洛小双咯咯直笑,迷人酥胸更显得引人遐思:“你想要我吗?” 公西绿竹乍闻之下,十分惊愕而有些窘臊,复又想起自身无法人道而产生怨恨心态,再则想及自己当真不能人道?总得试试,一想至此,他欣然回答:“想。” “想?”洛小双笑得有些淫荡,道:“好,只要你替我办完一件事,我的人就是你的了。” “何事?” “杀人。” “谁?” “你方才所见之路挂斗,还有那个臭女人。” 这正好,都是仇人,公西绿竹正怕他俩将秘密泄出,正想杀之灭口,他道:“没问题。” “那你什么时候动手?” “你何时让我……”公西绿竹反问。 “你……”洛小双娇笑不已,娇柔地已倒向他怀中,撒娇道: “只要你杀了他们,随时都可以……呃……嗯……” 公西绿竹为了想证明自己,也不管如许之多,抱起她已强吻起来…… 衣衫凌乱,酥胸裸露之洛小双仍昏迷入睡,一点也未查觉此事。 为了想掩饰,公西绿竹决定将她留在身边,以“证明”他能人道。 ——想自欺,也想欺人。 “你……你占有了我?”公西绿竹抚着她秀发,安慰道:“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那你……”洛小双娇柔地靠在他怀中,细声道:“你得替我报仇,杀了他们。” 公西绿竹笑道:“杀他们易如反掌,只要你跟着我,我就替你出气,将他们杀光。” “都被你那样了,我还能不跟你吗?” 洛小双柔臂搂紧他,温柔如蜜地吻着他脸颊,真如夫妻般缠绵悱恻。 她当真为了报仇而不顾一切名节?连灵魂肉体都出卖了? 简雅之“右居亭”,立于长堤尾端,分外古朴而显眼,只要登长堤,就会情不自禁往它行去。 三坪不到之六角“右居亭”,此刻已坐满了人。 赵瞎子站在最中央,不管何处,只要他一出现,似乎一切风头都被他抢去,也被他腰间那口要命的盒子抢去。 “你找我?浣花姑娘。” 对别人冷森之赵瞎子,对浣花时,却想装出一副和蔼模样,但他装得并不逼真,宛如木偶,假得很,更如屠夫装秀才,依样吓人。 “不错。”浣花生硬回答。 路挂斗叫道:“找你要小小君。” “小小君?!”赵瞎子装傻:“他不是跟你走了。” 浣花心中急切得很,立时道:“赵瞎子你别跟我们打哈哈,如果我们知道小小君的下落,也不必冒着危险来找你们,只要你说出小小君下落,有什么条件,我都依你。” “浣花姑娘言重了。”赵瞎子微微一笑,“既然你找得如此急,也许我能帮你一些忙也说不定。” “他在哪里?”浣花急问。 “不晓得。” “那……” 赵瞎子伸手止住她说话,笑道:“时下恐怕无人知道他身在何处,不过老夫可以保证他仍活着。” “他还活着?!” 这句话听在浣花和路挂斗耳中,无异是如获至宝,最佳之强心消愁剂。 而听在公西铁剑和笑脸婆婆耳中,宛若一把利刀戳入他们心中般,够令人震愕。 “不错,他没死!” 喘口气,浣花道:“你能帮我找到他?” “能。” “赵瞎子你怎知小小君没死?”笑脸婆婆已憋不住而问出口。 “这是我的事,没必要告诉你。”赵瞎子十分不客气地让她碰个钉子。 “你……”笑脸婆婆好歹也是号人物,先后皆受到赵瞎子侮辱,怒气填膺,已抓起“七巧夺魂针”想射死赵瞎子以泄恨。 “前辈不可如此!”拦她的仍是公西铁剑,他在笑脸婆婆耳际细言几句,果然止住笑脸婆婆攻势。 “就算如此,也用不着摆出那副样子!老娘一看他就有气!” 她已收起匣子,不屑地睨向赵瞎子,算是忍了下来。 其实公西铁剑城府阴沉,稍一揣度已明白赵瞎子之诡计,是以将此诡计告诉笑脸婆婆,倒也平息一触即发之火爆局面。 赵瞎子却气势不减地说:“阴花白,我倒希望你出手。” 笑脸婆婆张着血盆大口,叫嚣道:“少在那里神气,挂着一口假盒子在此丢人现眼,也不怕人家剁了你的脖子?” 赵瞎子冷笑:“我的盒子是假的?你想尝尝?” “有何不敢?” “很好!” 蓦然赵瞎子已抖下黑盒,疾速无比地打开盖子。 ——神秘淡红银光已起。 “不好!快躲——” 公西铁剑哪想到赵瞎子来真的,霎时十数人急往亭外窜去,落地打滚,狼狈已极。 而浣花和路挂斗因向着赵瞎子背面,倒也走得从容不迫。 突然间,一名黑衣人哀嗥出口,倒地不起,眼眶已开始溃烂。 这人本也可以躲掉,只可惜方自起身之际,已被公西铁剑暗中点了穴道而遭到噩运。 骤变之中,公西铁剑仍未忘记一试赵瞎子盒中的“水晶变”之真假,实乃一代枭雄。 赵瞎子目的也只不过给人一个下马威,有人惨叫,他已知得到阻吓作用,冷笑数声,轻轻合上盖子,再慢慢将盒子挂回腰际。 公西铁剑深怕笑脸婆婆挂不住脸,马上走出来打圆场,干笑道:“都是误会,赵兄别放在心上。”又赶忙转向笑脸婆婆:“老前辈多谢,还好是你没放夺魂针,否则在下双面受制,难免要丧命于此,‘红丝水晶变’和‘七巧夺魂针’,任天下绝顶高手也难于躲过,还请两位平息怒气,免得步入绝处而使仇者快,亲者痛。” 有公西铁剑这么一番话,笑脸婆婆受用得多了,拍拍袖子,睚眦而视,大言不惭道:“老娘就不信他能躲过我的‘七巧夺魂针’。” 言下之意一点羞耻之心皆无,她是认为能躲过赵瞎子之水晶变,而赵瞎子必定躲不过夺魂针,刚才那一跤,跌得十分“自然”,也合情合理。 不错,在场诸人,倒也相信夺魂针有此力量,讪笑之心也减去不少,也使笑脸婆婆挂住脸了。 公西铁剑一句话,就能挽住双方,实非泛泛之辈。 赵瞎子懒得再理他们,聆听着那具尸体腐化的哧哧声,再次冷笑,待转向浣花,立时笑脸相向,道:“浣花姑娘可受惊了?” 浣花瞥着那具尸体,也不知打了多少寒噤,勉强迸出声音: “我没关系。” 路挂斗乍见水晶变威力,又想起小小君曾遭此劫,忧戚之心又起,急道:“你说能找到小小君,快将地点告诉我们。” 赵瞎子习惯地冷冷一笑,道:“我是能找到他,可惜不是在这时候。” “在什么时候?”浣花和路挂斗焦急而异口同声地说。 赵瞎子不答,反问:“浣花姑娘可知老夫为何不为难你?” 他又补充:“我们本是站在敌对的立场。” “为什么?”浣花不解的问。 “当然有原因。”赵瞎子轻笑道,“可惜此事只有你一人可以知道。” 他已明白指出不愿让他人知晓,亦就是要不相干的人退出圈外。 “赵兄是要我们避开?”公西铁剑问。 赵瞎子没回答,有时候不回答亦是最好的回答。 公西铁剑干干一笑,道:“既然赵兄有不便之处,在下也不便让赵兄为难,只好先告退,有事,只要轻声呼唤,在下随时候教,告辞了!” 领着冰魔叟及部下,他已闪到数十丈开处。 路挂斗也想走,却被浣花留下。 赵瞎子有些为难道:“浣花姑娘……” 浣花道:“他是我大哥,没什么秘密可言,就算他避开,事后我仍然会告诉他。” 赵瞎子犹豫一阵,叹道:“也罢!不过还请姑娘答应,除了姑娘少数几个朋友外,千万别向任何人透露,尤其是铁剑门的人。” “我答应你。” 赵瞎子沉思,似乎在考虑要如何说明此事方能恰当,不久,他感伤道:“姑娘可知,我是个瞎子?” “知道。” “你也猜得出我是被盒子里面的光芒照瞎?” “可以猜想得出。” 叹口气,赵瞎子又道:“我本是个瞎子,本是不该会涉足武林,只是公西铁剑他……唉!不说也罢!” 赵瞎子如此说,更是要浣花认为他真是受制于公西铁剑,最主要还是要博得浣花同情。因为他还有下文—— “浣花姑娘,你可知一个瞎子他最渴望的是什么?” “复明,能见着万物。” 赵瞎子点头轻叹不已。 浣花若有所觉,问:“你是想复明?” 赵瞎子感慨回答:“每一个瞎子都有此心愿。” “你找我……” “浣花姑娘医术,天下皆知。” 她道:“也许你找错人了,我没那种本领。” “我愿一试。”赵瞎子诚恳地说。 浣花知道这就是他所提出之条件,在无可选择而且自己也表明能力之下,她只有答应了。 她道:“只要你能替我找回小小君,我愿尽全力替你治疗。” 她还想到她师父容观秀,她医术全传自他,也许他能治此眼疾也说不定。 赵瞎子运用心机之深,实非他人所能企及。 他甚是感激地说:“多谢浣花姑娘。” 浣花嫣然一笑,道:“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把握。”她问:“你何时能给我消息?” “最迟三个月。” “三个月……”浣花觉得好长一段时间,却也无其他方法。 赵瞎子似乎能猜透她心思,又道:“那是最迟,也许三两天就有消息,若找不到小小君,想必你也不肯替我治疗眼疾。”稍停顿一下,他又道:“瞎子都十分希望自己能早点接受治疗,早些康复的。” 路挂斗听他所说,无形中已将一切怨恨转移公西铁剑身上,面对最近几天名躁武林的赵瞎子,情不自禁地往他凝视,清癯消瘦的糟老头,最惹眼的乃是那对缺了黑眼球的招子,透着一股肃杀气息,再来就是他腰间那口铅灰色盒子,突见盒子,他已问出口:“瞎子,你那口盒子,当真是传说的‘红丝水晶变’?” 赵瞎子摇头苦笑:“老夫也不知道,不过江湖皆如此说,大概是吧。” “你得自何处?” 赵瞎子叹道:“真是劫数,唉!”苍老一叹,沉缅一阵,方自接着说下去:“数年前,老夫在一座无名山得到了它,谁知只看一眼,就已双目尽盲……” 路挂斗在他唱作俱佳之下,已将对恃之心减除不少,倒也信他几分,不再追问此问题,想了想,他又问:“盒子光芒能使人溶化,你怎不会溶化?” 赵瞎子转动灰白眼珠往腰间看去,沉吟半晌,道:“老夫也不知其中原因,也许是接触过久,已能适应的关系吧!” 浣花乍见他眼球无黑色部份,十分不解,想仔细诊视一番,又有些迟疑,毕竟条件尚未“成交”,敌我界线仍在,只有等以后再说了。 她道:“有消息,你如何通知我们?” 赵瞎子回答:“只要姑娘所拥之船只不离开长江流域,老夫就有办法将消息传至你手中。” “如此甚好!”浣花心想和孟乌龟约定见面日期已不多,不便再久留,逐拱手道:“若无其他事,我想回去了。” “姑娘保重。” 赵瞎子深深揖身,露出无比关怀的神情。 浣花转向路挂斗,深情道:“路大哥,我们走吧!” 他们走了。 “对了,将来若再有遭遇……我是说敌对双方动手时,还请姑娘避开,我是个瞎子,没办法……” 赵瞎子感慨地说,全然是一副“没办法”姿态。 事实上,连小小君都得躲,他俩能不躲? “我省得……” 说了却没白说,远方传来浣花的回答,语调中可以感觉出她是领了这份情。 今晚一事,赵瞎子可说“收获丰硕”,望着浣花消逝方向,笑得很是阴沉。 不久,他仍恢复原有之冷漠,点出拐杖—— 先点左边,再点前方,然后轻轻点向右方,觉得无什障碍,方自跨出坚涩之步代。 “嘟嘟……”拐声又沉又重,宛若午夜丧鼓,勾人心魂。 腰间盒子,晃荡数下又笔直垂着,又晃…… “赵兄……” 远处公西铁剑轻唤。 回答的仍是那沉重之杖声。 终于—— 人已消失夜幕中,杖声亦被浪涛声所淹没。 映在薄冰上的花容,消瘦了许多。 佳酒悲怆感受并不比任何人小,一心惦挂着友人之安危,等待往往比行动还来得难熬。 她只有等待,一片空白的等待。 还好—— 先回来的是孟乌龟。 “嗨!佳酒啊!我回来啦!” 佳酒但觉人登船,反身而视,见是孟乌龟,本想展颜一笑,然而却抛不下愁容,正想开口之际。 孟乌龟已将好消息告诉她。 “佳酒笑一个,你的李大哥安然无恙哪!快笑,快呀!” “真的?!” “当然真的!”孟乌龟指着自己,道:“否则我还能笑出来?” “啊!” “佳酒——” 孟乌龟赶忙欺身过去,扶着佳酒,右手直往她脸颊轻拍,叫道:“佳酒醒醒!醒醒啊!” 佳酒昏过去了,以前她乍闻小小君名号连昏两次,现在又因猝闻小小君喜讯而昏倒,真使人又爱又怜。 “佳酒!醒醒!搞啥嘛!呵呵……”孟乌龟已忍不住笑了起来。 “呃呃。”佳酒懒洋洋地张开眼眸,有气无力地说:“李大哥他……” “好得很!呵呵!”孟乌龟将她抱至小小君时常躺的逍遥椅上,笑不绝口,心中直叫:“真宝!” 喘口气,佳酒悠然坐了起来,仍是有些失神:“李大哥他没死……” “对!有谁能要了他的命?” “哇喔!”佳酒顿时跳起来,欣喜若狂地往船舱奔去,“小凤姐,李大哥没事了,你高兴吗?” 往回奔不出几步,她已发现袁小凤正倚着栏杆一步步往外行出来。 赶忙往前扶助她,急促而欣喜道:“小凤姐,李大哥没事了,你高兴吗?” 袁小凤乍闻喜讯,喜不自胜,已滚下热泪:“我……我好高兴。” 高兴的还不只她一人,三天之约,浣花和路挂斗也如期赶回来。 女的皆喜极而泣,男的皆盈眶泪水。 “他妈的!我就知道没人能撂倒李歪歪的!” “李歪歪在哪里?”路挂斗急切地问。 “他有事去了远方。”孟乌龟照着小小君心意回答。 “你在哪里找到他?” “三峡山口处。” 浣花急问:“他的伤……” “不打紧。”孟乌龟轻轻一笑,道:“有宝刀在,任什么‘七巧夺魂针’也奈何不了他。” 他之所以说出宝刀,就是要路挂斗相信他的确无恙,因为普天之下,只有小小君那把匕首能吸出那要命的夺魂针。此事赵瞎子也曾当着笑脸婆婆之面说过,而将笑脸婆婆逼退。 “寒露弯月雪?”浣花问。 孟乌龟点头。 “他带在身上?” “嗯!” 浣花终于嘘口气,相信小小君无恙了。 “他去了哪里?”路挂斗很想见见他。 孟乌龟有意无意地瞥向袁小凤那双虽美丽而不能视的眼睛,摸摸无发丝之秃头,道:“他去了关外,要些时间才能回来。” “关外?”路挂斗紧追问:“他又为何事去关外?” “还不是为了赵瞎子那口盒子。”孟乌龟说:“老鱿鱼觉得关外有个地方,似乎能解开这项秘密。” “早知道如此,将赵瞎子给带来不就得了?”路挂斗发牢骚式地叫着,随后又欣然一笑,道:“不过这样也好,小小君没事,也不必和他谈条件了。” 孟乌龟闻言,讶异道:“怎么?你们和赵瞎子谈了条件?” “嗯!”浣花点头道:“他说能在三个月内找到小小君。” “凭什么?” 浣花答不上来。 “他又怎知小小君没死?” 微微窘笑,浣花已将一切经过告诉孟乌龟。 “全是公西铁剑搞的鬼?”孟乌龟心中有狐疑甚多,但他知道问浣花依样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心道:“有一天我会摸清你们底子。” 一想到治疗眼疾,他急道:“你可有把握治愈他的眼睛?” “没有。”浣花回答,“我没试过。” “你师父呢?” “不晓得。” “可有灵花异草?” “不知道,师没交代。” 孟乌龟喃喃吟着:“看来只有亲自问问容老爷子了。” 浣花似乎想到什么,移步往袁小凤走去,温柔道:“小凤你的眼睛……你无法看见?” 袁小凤娇柔一笑:“没关系,我想我会习惯的。” 浣花安慰道:“我们会尽量替你想法子医治,让我看看好么?” 袁小凤轻轻一笑:“多谢你,浣花姑娘。” 她张着迷茫眼睛,等着浣花诊视。 浣花看得甚为仔细。 这其中要算孟乌龟最急了,他急问道:“怎么样?有办法复明吗?” “我没把握。”浣花道,“小凤姑娘眼睛仍和常人一样,只是瞳孔闭着,以至于无法视物,若能将瞳孔恢复正常,也许就能治愈。” 转向孟乌龟,慎重道:“而赵瞎子的眼球却是整个白漆漆,找不出黑眼珠……这点我十分不解。” 孟乌龟想了想,道:“也许他照得过久才会使黑色部份尽失。” 路挂斗道:“不过他说他只被强光照中一次,难道他说谎?” 孟乌龟道:“这问题倒是值得注意,我得花时间去查查。” 浣花疑惑不解:“照理说,不该有此情况出现,若消失,也得整个眼球溃烂才对。” “再说啦!光猜也不是办法。”盂乌龟道:“这问题由我来查,现在先找到容老爷子再说。” “不找小小君?”浣花问。 “不,小小君他自己会回来,还是找你师父为重要。” “为什么?”路挂斗见他不想找小小君,心中甚是不快,想问出一个理由来。 孟乌龟是有口难言,干干一笑,道:“小小君去了关外,一时也回不来,倒不如利用此时间相互研究一番,省得将来着了道而措手不及,要找小小君,再过个把月,他没回来,我们再去找也不迟。” 浣花问:“是我去请师父,还是一起去找师父?” “一起去吧!”孟乌龟道:“他那一大堆烂东西,还真不好搬,一起去。” 佳酒急道:“要是李大哥回来找不到船,那怎么办?” 孟乌龟笑道:“你李大哥那几招,莫说是条船,就是一只飞鸟,如果他想找,也一样手到擒来,放心吧!他丢不掉的,呵呵……” 佳酒脸腮一红,虽有些窘,但也轻笑起来:“这样,我就放心了。” 袁小凤有些犹豫道:“我想我还是回去好了。” 孟乌龟笑道:“袁姑娘,一起去也无妨,容老爷子医术可说天下无双,就算华佗重生,也只不过如此,说不定他有办法治好你眼睛和‘玄阴绝脉’呢!” “谢谢大伯,可是……”袁小凤道:“还有人在找我……” “这个你放心。”浣花笑道:“我们顺路捎个消息给她们不就成了?就在江西梅家渡附近而已。” 灵湖,充满柔雾,似在幽冥深处之浩瀚静湖。 湖中有山,山如湖,青葱拔萃,充描灵气,是以也叫灵山。 灵山西北角翠林中有竹屋,屋前有流水、花卉,梅花正绽放,屋后是较高崖壁,有些陡,长满青苔,亦长满兰花,生气盎然。 连着竹屋之径,可见一山洞,洞内分两厅、三室,皆为天然形成,还挂满不少大小不一之石笋,比石笋多者,就属于药罐子了,靠壁处,比比皆是,一层层宛若蜂巢,一室练丹房,大鼎如巨狮蹲伏般摆在中央,鼎下燃有青色火焰。 鼎后有石床,白发老翁坐此闭目,红颜充满精气,宛若神仙。 他正是名闻天下,医术冠绝武林的‘天灵子’容观秀。 走入石室的是浣花。轻挽秀发,娇柔道:“师父,浣花回来了。” “浣花?!”容观秀有些激动地张开眼睛瞧着浣花,直拂长髯,频频点头:“很好!很好!” “师父您还好吧?”浣花走近,关怀之情,形诸于外,十分感人。 “好好!只要你好,师父还有什么不好的?” 容观秀抚着她肩头,笑不合口:“有徒如此花容月貌,何尝不是一件人生乐事?” “师父!您又来了!”浣花玉腮泛红,撒娇地说。 “呵呵……”容观秀轻轻直笑,他是老于世故之人,当能感觉出浣花有事,当下也想先问个明白,也不扯远,打趣地问:“怎么?小小君把你赶回来了。” “师父”浣花轻轻跺着脚,娇羞道:“人家回来看您,您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容观秀直笑不语。 浣花红着脸,道:“还有路大哥和孟大叔都来了,他们在前厅。” “哦……”容观秀已确知他们是有事,马上道:“我们快去,否则老乌龟等急了,拿我药罐出气,那可就惨了!” 师徒俩已疾速步出石室,走往前厅。 在前厅—— 众人坐在石椅上,容观秀仍习惯坐于右角石床黄蒲团上。 石椅之间夹有小茶几,浣花早已将香茗送上,并点燃檀香炉置于容观秀前面,倒也将满厅药香味驱弱不少。 “容老爷,你屋外那些阵势,变了?还好有浣花带路,否则我可得摸上三天三夜不可!” 天灵子轻轻一笑,拂髯道:“只将乾坤倒转,五行幻入生门而已,你走上两遍,一定可以看出端倪的。” 孟乌龟亦报以微笑,摸着秃头,叹道:“好像我每次来都有事似的。” “这次,有例外?” “没有。”孟乌龟也不打寒喧,直话直说:“找你看病。” “看病?!”容观秀有些讶异地往浣花看去,似是说:“我徒儿已尽我所传,她会有治不好的病?” 浣花轻轻颔首,笑道:“师父,我没看过这种病,没把握。” “什么病?”容观秀问孟乌龟。 孟乌龟不答,反问:“老爷子可曾听过‘红丝水晶变’一事?” “只要入过武林,很少有不知者吧?” “不错。”孟乌龟又问:“你可知水晶变之功用?” “听说可以增加功力。”容观秀道:“如若将水晶变泡酒的话。” “也没错,这是传言,但最近出现了这玩意,却令人毛骨悚然,谈之色变。” “有此种事?”容观秀甚为诧异。 “有,就出现在一位瞎子身上。”孟乌龟正色道:“水晶变之光芒有种不可抗拒之力量,乍然被照中眼睛,会使人失明,再则将人溶化。” 路挂斗急道:“老爷子,我亲眼目睹此事……”往袁小凤看去:“这位袁姑娘亦身受其害。” 孟乌龟道:“老爷子看你的了。” 容观秀心中十分激动,凭他钻研无数医理,当可知天下任何足以致人眼盲之东西,却没听过水晶变能照瞎人? 深深吸口气,他已起身走向袁小凤,准备替她诊视。 一路劳累之袁小凤,身体弱得很,若非佳酒殷勤照顾,她非得躺下不可。 佳酒温柔地挽着她左手,轻声道:“小凤姐,老爷子要替你看病了,你高兴吗?” 她问得很天真,她以为只要有浣花的师父看过,小凤之眼疾就会好似的。 “高兴。”袁小凤淡然一笑,“谢谢你,佳酒。” 佳酒嫣然轻笑道:“哪里,应该的!”挽着她左手,对着容观笑道:“老爷子!” 她是想将小凤之左手交予容观秀,要他把脉。 看眼疾……把脉? 除了天真的她以外,恐怕很少人想得出吧? 容观秀慈祥笑着,也不愿让她失望,接过小凤左手,笑道: “小姑娘你贵姓?” 佳酒红着脸,笑道:“我从叔叔,姓倪,乳名小玉,李大哥给我取名叫佳酒,佳茗的佳,好酒的酒。” 孟乌龟接口道:“老爷子,她可是天下第一名厨倪三刀的小侄女,等你医好了小凤姑娘,准可吃上一顿丰富的湘州名菜。” “好!好!好个佳酒!”容观秀慈祥轻笑不已。 佳酒的脸更红了。 随即容观秀已替小凤把脉,他本想随便把把,给佳酒有个交代就算了,没想到脉搏一把,他已讶异叫出口:“‘玄阴绝脉’?!” 惊讶地问小凤:“姑娘,令堂是……” 小凤有些怅然道:“我……我不知道……” 容观秀见她有难言之隐,也不追问,转开话题:“姑娘可是姓莫?” “不是,我姓袁。” “姓袁……”容观秀陷入沉思,不久道:“姑娘小时家居何处?” 小凤犹豫一阵,终于还是说了:“我一直住在峨嵋山。” 果然她是住峨嵋山,难怪弄玉和香晨会使峨嵋绝技‘舞柳春风手’。 路挂斗趁机又问:“心悔师太可是你师父?” “不是。”小凤道,“不过我一直在她身边,弄玉和香晨也一直和我住在‘千莲洞’里。” 浣花娇笑道:“原来如此,上次小小君说弄玉会使‘舞柳春风手’,我还说除了心悔师太和心静掌门以外,无人会使此武功,而现在总算明白了。” 小凤祈求道:“还请替我保密,因为……此是峨嵋派不传之秘。” 浣花笑道:“小凤你放心,没人会知道此事的。” 不传之秘,焉能传予“外人”?弄玉和香晨并未剃度,若非有人私自传授,她们必不能学此功夫。 难怪当时路挂斗识出武功时,弄玉和香晨会惊惶失措。 这是问题,但更令容观秀感兴趣者,乃在于她的“玄阴绝脉”,刚才他讶异地问小凤是否姓莫?从此很明显地可以看出,他似乎知道玄阴绝脉之来龙去脉,只是此刻他只能留在心中,不便说出。 诊断脉搏后,他又诊视小凤眼睛,沉默良久,他才问:“袁姑娘,你有何感觉?对于眼睛。” “看不见,白茫茫一片。” “若是晚上呢?” “晚上则转漆黑。” “痛吗?” “不会。” “有无其他副作用?例如头昏,眼角会酸,或者不时会掉泪等等任何症状?” “都没有,和以前一样,只是看不见罢了。” 容观秀蓦然一指戳向她左眼,只见小凤微微向后闪去,沉思半响,他道:“袁姑娘,老夫觉得你视神经仍在,是以你能感觉出白天和夜晚,也能感觉到任何突向你眼睛袭击的东西。而眼球表面看来并无损坏,只是瞳孔紧闭,也无其他副作用……”微微沉吟,又道:“老夫以为你眼睛是受到强光刺激而使瞳孔失去功能紧缩不放,才会造成失明。” “有救吗?”孟乌龟急问。 “瞳孔失效,就等于整个眼睛……”容观秀有点倦怠地抚着头额,道:“全身最脆弱之一部份,就是眼角膜……” 孟乌龟又叫道:“老爷子,到底有没有救嘛?” 他已急得无法再听容观秀说些医理,他只想知道结果是如何? 容观秀见小凤表情亦有些激动,苦苦一笑,道:“有是有救,不过方法十分麻烦。” “有就好!有就好!”孟乌龟一颗悬在口里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笑颜顿开。 “哇,好棒啊!”佳酒已欣喜叫了起来,直拉着袁小凤柔手,激动道:“小凤姐,你能够恢复正常了!” 他笑道:“袁姑娘,你体质较弱,最近又受了伤,实是不宜治疗眼疾,我先配几副药让你服用,等你身躯较为健朗时,再替你治疗。” 小凤感激道:“多谢老爷爷。” 孟乌龟已闻眼疾能治,整个心事皆一扫而空,以肩头撞着容观秀,神秘叫道:“老爷子,别忘了配两副,知道吗?”他伸出两根指头,有力地比着:“两副。” 另一副,他想带回去给小小君服用。 “为什么要配两副?”容观秀不解地望着他。 “我要服用!”孟乌龟摸着脸颊,神秘地眯着眼,道:“最近身体颇虚,补补元气也好!”容观秀哑然一笑,道:“也好,你就跟我来吧!” 转向浣花,笑道:“浣花你陪陪他们,我去配几副药就回来。” 浣花娇笑道:“药我懂,我去配。” 她想尽尽弟子之劳。 容观秀伸手摇晃着,笑道:“你已许久没回来,一时也无法找出药罐摆在何处,还是我来,以免花去太多时间,何况你还有朋友在此,你也是主人啊!别怠慢了客人喔!” 如此一说,浣花也不好再坚持了,娇笑道:“那我去准备晚膳!” “我也去!”佳酒站起来,兴味十足,她倒想弄点好菜,要容老爷子尝尝。 “好!很好!我等着美酒佳肴吃!” 笑声中,容观秀已领着孟乌龟至另一丹药室。 然而容观秀并没马上动手去配药,方才笑容已消失无踪,转为淡然愁容。 孟乌龟仍沉缅于高兴之中,见他不动手,心中觉得不怎么爽快,催促道:“快呀!老爷子你发什么愣?最好的就是了,考虑什么?” 容观秀不停拂髯,想平息一下因焦虑而引起之内心激荡,注视着孟乌龟,缓缓道:“老乌龟你可知‘玄阴绝脉’是如何形成?” “女人怀孕其本身练有邪功或受到外界邪功所伤,都可能造成‘玄阴绝脉’。” “不错!”容观秀点头,“袁姑娘身上的病的确是‘玄阴绝脉’……我……” “老爷子!”孟乌龟有些烦,叫道:“这是其次,最主要是眼疾!”他指着自己眼睛:“眼睛!知道吗?现在是以治疗眼睛最重要!” 他担心的还是小小君的眼疾。 “我却认为‘玄阴绝脉’比较重要。” “你……”孟乌龟瞪他一眼,无奈道:“好吧!那个重要就那个重要,你说吧!你怎么会说袁小凤姓莫?难道你知道她娘是谁?” “不错!我可能知道。” “谁?” “莫雨钗。” 孟绝神乍闻之下,脸色微变:“十数年前的‘天狐劫女’?!” “正是她。” “她……不是死了?” 容观秀叹气:“她不该死。” “你将她救活了?” “不错。” “长白派李家血案不是她干的?” “你认为呢?” 孟乌龟沉吟,不久道:“其中疑处到不少,可是当时大家都如此认为。” “我救活她,我知道凶手不是她,她是个善良的女人。” “那凶手是谁?”孟乌龟问,“她没说?” “没有。” “你也没问?” “我不忍!”容观秀道:“不过我可以看出凶手是她最亲密的某个人,所以她不愿说出凶手名字。” “你想翻案?” 容观秀摇头:“我担心那人又出现而贻害武林。” “为什么?只因为袁小凤身上的‘玄阴绝脉’?” “嗯。” “你又怎知袁小凤是莫雨钗的女儿?” “我没肯定。”容观秀叹口气:“我只知当时莫雨钗怀了孕,照日期算来,她儿子或女儿也该像袁姑娘那么大了。” 盂乌龟沉思,不久道:“这件事只要找到莫雨钗倒也不难解决,再说只要小小君在,管他凶手多厉害……” 一想到小小君,他又急了,叫道:“老爷子你别扯远,快配药医人!反正你说莫雨钗不是魔女,救她女儿也无妨!快配!” 容观秀苦笑。 “笑?光笑也不成事!你快配,其他的琐碎事交给我办好了!” “问题不在此……” “在哪里?”孟乌龟截口道:“问题又在哪里?” “第一,‘玄阴绝脉’非得有灵药不可,我身边尚缺几味……” 孟乌龟叫道:“这没关系,只要眼疾治得好就可以了。” 容观秀苦笑:“眼疾我也治不好。” “什么?!”孟乌龟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抓着容观秀肩头,激动道:“你没法医这种病?” “嗯。” 孟乌龟双手在抖,他不愿相信这句话,吼道:“你骗人!” “我没有骗你。” “你……”孟绝神整个人已瘫痪下来,跌坐于壁边石阶,喃喃念着:“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老乌龟你……”容观秀也感到不妙,道:“何事使你如此?……” 孟乌龟失神念着:“小小君完了!完了!” 刹时他跳起来抓着容观秀衣领,急叫道:“老头你非想办法不可!你非治好这种眼疾不可!小小君他也瞎了你知道吗?” “小小君?!” 孟乌龟点头。 “他……他……” “他也被照瞎了!” 容观秀闻言亦惊讶不已,不时捋着长髯,手足无措,讷讷不能成言。 “老爷子!你快想啊!” 两人一样急躁,一样失望,一样无计可施。 孟乌龟又问:“老爷子你真的无法治好此疾?” “我没试过,没有把握。” “怎么办!怎么办!” 孟乌龟抖着双手,神情沮丧万分,叫道:“换眼能吗?将他眼珠子换下来?” 容观秀叹道:“此种手术何其容易?再说也无活人眼珠可换。” “我愿意……” “这不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你牺牲了,小小君未必肯接受,何况我也不愿如此做。” 容观秀沉声道:“我没把握,连一成的把握也没有。” 孟乌龟叹气之余,从腰间拿出那口盒子,道:“这就是水晶变,到现在我还没打开过。” 他又道:“那种神秘光线太厉害,我想不出预防的方法。” 容观秀接过盒子,也不敢贸然掀开盒子,审视良久,道:“如若不掀开,可能无法探知其中秘密,可是一掀开,也许又会被照瞎,我想还得从长计议,方能窥探其中一二。” 孟乌龟急道:“要多久?再探不出一点头绪,小小君他……” “唉!凡事皆由天注定,小小君生来具有福像,并不像个多灾多难之人。” 沉思半晌,容观秀问:“他现在在何处?我想看看他。” “白水湖。” “……离此倒有一段距离。”容观秀道:“明天就动身如何?” “不成!”孟乌龟道:“你一走,浣花他们必然知道这消息。” “那……” “还是我将他带来好了。” “你带他来此,万一碰上浣花,不就一样被他们发现了?” “我想要小小君伪装一下,大概不成问题才是。” “好吧!”容观秀叹道:“如今也只好照此办了,希望他能来才好。” 孟乌龟没带小小君一起来,他已觉得小小君有意避开他们,既然是有意避开,想请,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是以有此一言。 孟乌龟十分沮丧道:“你先研究那口盒子,错过今夜,我就赶回白水湖,浣花和路挂斗那边,就请你多加保密了。” “我省得!” 孟乌龟走了。 为着小小君,他是马不停蹄,恨不得想多生两条腿而能加倍速度迅疾赶到目的地。 临赶回去之前,他还未忘记去办一件答应小小君之事情。 ——安排左侯爷和公西铁剑会面。 庙是山神庙,不大,十尺见方左右,蛛丝缠满垣墙,瓦砾灰尘满地,破旧不堪。 “左秋寒你没想到会有今天吧?哈哈……” 公西铁剑见着消瘦的左侯爷,整个人已进入疯狂状态,宛若得了羊癫疯,身形抖颤着,只差没口吐白沫而已。 左侯爷叹气:“师弟你……” “住口!”公西铁剑愤怒道:“谁是你师弟?老贼!昔日你那种盛气到哪里去了?敢在我脸上留下疤痕,敢废了我的武功,就该有勇气还此债务!” 左侯爷默然而立,不知所言。 公西铁剑不时冷笑。 “本以为上次一战你会毙命,没想到你还活着?哼哼!死了算你幸运,现在我要你死得更痛苦,更心不甘情不愿!” “我不会,我今天来就是心甘情愿。”左侯爷道:“只希望我死了,能化解你心中那股仇恨,放过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吧!” 左侯爷在哀求。 “放过他们?”公西铁剑狠狠咬牙,“几年前又有谁放过我?同情我?我像条狗!像条猪……啊——” 公西铁剑发泄过后,又恢复平静,冷笑道:“想死?没那么简单!我要你死得比凌迟分尸还痛苦!哈哈……” “师弟……公西铁剑,这都已是往年之事,你何必迁怒他人……” “住口!”公西铁剑怒道:“我们之间恨比海深,仇比天高,永生永世也解不开!我不但这辈子要杀你,下辈子我一样地杀你!” “师……公西铁剑……” “不必多说!”公西铁剑叫道:“你今天找我,若想要我一掌劈死你,你是作梦!回去吧!我要你尝尝什么叫‘手刃亲人’!哈哈……” 左侯爷闻言脸色不由一变,惊道:“你要我女儿杀我?” 公西铁剑得意笑道:“你女儿?还早!我要你死在你儿子手上,那才叫绝!咯咯……” “我没有儿子,晏安他只是我的养子,他比不上瑗安。” “你有!你有儿子,你有一个亲生的儿子,只是你不晓得他还活着罢了!” 左侯爷闻言霎时脸色大变,猛然抽搐不已,迸出声音问:“我儿子没死?” “左秋寒你慢慢等待吧!不久的将来你会享受这种蚀心的滋味,哈哈……” 公西铁剑笑态有若疯子,目翻白眼,可怖已极。 左侯爷本想一死了之,现在乍闻自己儿子还活在世上,心头不由得幻起一丝希望,总想见见自己儿子一面,纵然死在他手中而知道他安然无恙,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值得欣慰之事。 他问:“我儿子……” 公西铁剑冷笑道: “你不必问,我也不会告诉你,等到有一天他拿刀子插入你心窝时,我才会告诉你,他就是你儿子。” 左侯爷整个人已虚脱,他哪想到今日会面结果,会更增加自己心灵负担?而有点因爱子而升起对生命之眷恋。 公西铁剑得意狂笑不已。 “你走吧!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便宜!我还可以告诉你,不出几天,我就会将霸王庄给拿下,我要你没有栖身之所,我要你到处流亡!” 狂笑中,公西铁剑走了,只留下孤单的左侯爷。 孟乌龟从暗处走出来。 他问:“你儿子不是在他三岁时被水淹死?” “嗯。” “你看过他尸体吗?” “嗯。” 孟绝神沉思半晌,道:“也许公西铁剑在骗你,他想使你心里难过,事实上你儿子已死,不可能再复生。” “我倒希望他能活过来。” 左侯爷感伤地说。 孟乌龟喘口气,道: “由天吧!我先送你回去,别忘了告诉楚霸王说公西铁剑近期内准备反攻一事。” 左侯爷叹气点头。 静默坐于船舱小屋的小小君,宛如一尊定了神的菩萨,没有表情,没有思想,没有感觉,一片空白,似乎他已不存在于这世上似的。 那呆滞不堪的眼神,摆置在他那张极具灵性的脸庞,显得十分不协调,令人见之则多一分惋惜。 都已五天了,除了平常灵儿替他准备膳食外,他没说过话,也没走出舱板一步,只有默坐,他该想的事情有很多,但他却不敢想。 一霎时,所有世间恩怨情仇,就如同随他眼睛之失明而逝去,现在的他,就如同一具僵尸,再也没有灵魂和知觉了。 日上三竿,已是正午时分,初春阳光并不怎么酷热,甚而有些照暖人间之味道。 湖西不知何时已出现一艘速度甚快之帆船,直向老人船只逼近。 “外公……”灵儿急忙奔至老人身边,“有船只来了。” 老人见了亦惊愕:“他们……他们该不会是来打劫的吧?” 两人心怀畏惧地直往船尾退去。 帆船已近,甲板上窜出不少彪形大汉,从他们衣着及腰挂刀械,不难看出,他们全是绿林中人。 当中一名虬髯大汉,狂饮手中烈酒,哈哈大笑,道:“兄弟!今天可是找到肥羊了,可要好好捞上一票!” 另一名大汉,眯着眼睛,一副色眯眯:“说不定还有骚娘们呢!那才叫捞对了船哪!” 众喽罗一阵暴笑,张牙舞爪,直往老人逼近。 “喂——老头!怎么?打鱼也不看地方?你可知道这是哪里?这可是我们‘白龙帮’的地盘,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到这里来捞油水?”那名虬髯大汉已狂霸不堪地叫嚣起来。 “外公……”灵儿已吓得仓惶失色,躲在她外公身后。 老人亦是掉了魂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他也曾碰过类似此种打劫之情况,但皆因为他祖孙俩,窝的是一艘破船,那些人也弄不出什么油水,皆不了了之,而现在,船虽旧了点,但也值个百八十两银子,对方能否放他一马就不得而知了。 老人畏惧,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虬髯大汉哈哈大笑:“没干什么?留钱走命!” 另一名肥胖汉子道:“照惯例,擅闯本帮地盘,一艘船罚纹银五百两,否则船只得没收充公,至于人嘛……”目光斜瞟灵儿,似乎觉得灵儿姿色平平,年纪又小,没什么胃口:“船只留下,你们只好游水回家了。” 老人霎时跪下求饶:“大爷你们行行好,小的实在不知此地是您的地方,请您放过我们一马,大爷……” 虬髯大汉:“放你们?行,五百两拿来!” 老人急道:“大爷……我们实在没有那么多银子……” 虬髯大汉冷笑:“没有?等一下就会有了。”转向船尾,挥手,“靠船,给我搜!” 众人一阵骚动,已然奔至船头,准备再近些,掠向老人船只。 此时小白雀已冲向虬髯大汉,吱喳几声,一双利爪已抓向虬髯大汉脸庞。 虬髯大汉,哀叫一声,整个脸已被抓出数道血痕。 “他妈的!小畜牲,我劈了你!” 鬼头刀一抽,已砍向小白雀,刀刀狠猛,恨不得能一刀将它切成两半。 然而连路挂斗那种高手都得吃小白雀的亏,虬髯大汉哪是它的对手?几招下来,他已衣衫破碎,血痕满身,气得哇哇直叫。 此时船已靠近,十数名喽罗已掠向老人,在无可抗拒之下,老人和灵儿已被掳,两人已泣不成声,整个人近乎虚脱。 小白雀虽厉害,但它只能伤少数人,却不能阻止大多数敌人,不禁急得悲鸣不已,似乎想将此情况通知小小君。 胖汉子一上船,立时持刀架住老人脖子,冷森道:“臭老头,快叫那只死鸟住手,否则我一刀劈了你!” 老人已吓呆,连该如何回答都不晓得,急得直往小白雀看去。 小白雀已是通灵之物,立时反扑胖汉子,双爪猛抓胖汉子那对眼睛,倒也将胖汉子逼退。 虬髯大汉不再被小白雀攻击,定定神已吼道:“给我搜,不论死活!” 喽罗一阵骚动,立时往船舱窜去,可惜只走了几步,皆突然止住脚步,愣然站在那里。 不知何时,小小君已步出小屋,立于舱口。 依样冰冷,空洞的眼神,已将众人慑住。 他静静地道:“放开他们!”随手丢出一包东西;“你们要的东西在此。” 虬髯大汉已掠过船,慢慢走向那包东西,拾起,打开,蓦然冷笑:“就只这么一点点?” 小小君:“这是我们全部积蓄。” “我不信!” “真的!” 虬髯大汉奸笑不已:“有钱买大船,没钱买命?你想骗谁?” 小小君嘴角微微抽搐,要是在平时,这些不入流的江湖小瘪三,看见他,逃都来不及了,哪还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他不再回答虬髯大汉,倾耳而问:“灵儿你还好吧?” 灵儿泣声道:“李大哥你快救我们!他们好凶!” 小小君听到灵儿无恙,心中稍宽,道:“你放心,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谁说的!”抓住灵儿那汉子,已捏住灵儿脖子。 “啊——李大哥……快救我!” 小小君急道:“灵儿!”身形亦往前跨出,然而目不能视,一脚绊上槛木,他已摔在地上。 众人哄堂大笑。 虬髯大汉已戏谑道:“喂!瞎子,识相点,回家去向人要饭吧!也许可以活得长命点,少在这里玩摔跤,这赚不了什么钱的!” 众人又是一阵嘲笑。 灵儿不忍,已忘记自身安危,关切伤心道:“李大哥……” 小小君咬着牙,慢慢爬起来,装出一丝笑意:“我没关系……” 搓着额头,他已无法说下去,整颗心,似乎已被万箭射穿般,令他无法忍受。 小白雀飞向他肩头,啾啾叫个不停。 小小君抚着它,强吸口真气,转向虬髯大汉,冷道:“你放不放人?” 虬髯大汉上下打量小小君,嘲谑道:“哟!看你那副样子,倒以为自己是大侠了?声音转小,撇着头:“瞎子,你该不会幻想自己是小小君吧?” “哈哈哈……” 众人一阵狂笑。 小小君咬咬牙,点头道:“不错,在下李小小。” 有人道:“哇!越装越像了,要是你是小小君,那我可是当今的大皇帝啦!” 众人又笑。 小小君反常地轻轻一笑,问:“灵儿、老丈,你们坐着,还是站着?” 这一问,倒使所有的人愣然不解,灵儿虽不解,但也回答: “我们……坐着。” 小小君深深吸口气,点头道:“很好!” 突地他有若一道电闪,奇快无比地扑向灵儿发音处,他用的正是旷古绝学“天人十八闪”。 只见他人幻七重影子,宛若山洪般,不但撞断了居中的桅杆,还将桅杆撞得碎片纷飞,又如炸弹爆炸般,向四面八方弹射,众人在惊吓之际,小小君已劈出两掌,将挟持灵儿及老人之匪徒震落水中,再一个翻身,小小君已安然停在灵儿身后。 灵儿惊魂初定,立时扑向小小君怀中,悲泣不已。 虬髯大汉哪有见过此种身手,吓得目瞪口呆,然而乍见小小君乃一瞎子,不禁胆子又大了起来。 猛挥手,他道:“一起上,别让他有喘息之机会!” 众人仗着人多,亦扑往小小君,刀剑齐出,似想将小小君置于死地而后始甘心。 小小君本就眼不能视,再加上要保护灵儿及老人,难免手忙脚乱,若非小白雀奋力迎敌,早就吃了大亏。虽是如此,几回合下来,他也挂了不少彩,鲜红血液不停渗出他衣衫。 虬髯大汉见久攻不下,又伤了不少人,急忙吼道:“快用暗器!” 众人立时抓向衣袋,准备发射暗器。 “不好!” 小小君大叫出口,赶忙抄起灵儿及老人,有若无头苍蝇般,乱窜、乱跳。 小白雀见状,猛往虬髯大汉扑去,嘴中吱喳急叫不已!想将讯息告诉小小君。 小小君连跃三次后,已撞上舱门,急中生智,马上将灵儿及老人塞入舱内,朝着小白雀发出声音处,一掌劈了过去。 虬髯大汉见情势不妙,心生逃念,大喝出口,人已往船后掠去,并叫道:“快撤!” 众人闻言,已各自往帆船掠去。 小小君则紧追虬髯大汉不舍。 虬髯大汉心急如焚,但以他刁钻性格,立时被他想出一计,只见他大笑一声反手抄住一木板,腾身而起,将木板甩向水中,自己则屏住气息,施展千斤坠,落回舱板。 而小小君目不能视,全凭耳朵听声辨位,乍听木板掠向左方,他以为是虬髯大汉,亦随之追掠而去,岂知“扑通”一声,他已落入水中。 虬髯大汉趁此机会掠向帆船,大声道:“走!” 众人在吆喝下,已慢慢将船只驶离。 帆船已走,整座白水湖已恢复先前之宁静,静得连呼吸声都可闻,静得宛若一块重铅压抑着人心。 自落水后,小小君就没起来,春雪初溶之湖水,其冻冷程度,离冰水亦不远,然而却无法将他那股无尽怅惘与绝望冻结。 他真希望自己一去不回,永远沉湎于晶莹湖水中,再也不必接受人间残酷之事实。 时间一分分消逝,小白雀似乎亦感觉出小小君心头悲戚,默然立于船头,不鸣不叫。 只有灵儿又将小小君唤回现实情境。 灵儿倚着船头,急道:“李大哥你怎么了?” 小小君慢慢张开眼睛,漫无知觉地笑了笑:“我没关系,只是累了点!” 灵儿见他笑了,心情也放松不少,微微抚掠散乱头发,笑道: “湖水很冷,李大哥你快上来。” 说着她已伸出右手想拉小小君拉上船。 小小君轻轻叹口气,慢慢游向船头,攀着灵儿小手,已爬上船。 “李大哥,你冷吗?” “不冷。” 灵儿抓着他双手,讶然道:“好冰,你一定很冷,我替你升火。” 说着她已转身走向舱里,去准备一些燃火用具。 老人已步出舱门,拿条毯子裹在小小君身上,默然立于一旁,不知所言。 小小君满怀歉意道:“老丈,对不起,拖累了你。” 老人叹息:“唉!凡事皆是命,我倒没什么关系,但灵儿她……” 小小君不言,沉默良久,他道:“不会了,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老人:“可是……他们,他们全是亡命徒……” 小小君哑然一笑:“我想我该找他们好好谈谈,谈开了,也就没什么好耽心的了。” 老人急道:“你要找他们谈?” 小小君点头:“嗯。” 老人:“你不怕?……” 小小君笑道:“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了。” “你……” 小小君挥手阻止他再说下去,他道:“老丈,这几天承您照顾,在下已铭感五内,没齿难忘,又怎忍心再拖累你们呢?何况我不去找他们,他们必定还会再来,届时又将是何种局面?” 老人默然无语。 船,轻缓地驶往岸边。 不算大的小镇,但因靠码头,亦相当热闹,尤其华灯初上,众人卸下工作,都想喝个两杯,寻寻乐子,倒也将此镇点缀得宛若京城之胡同、天桥般,各行各业,群集不缺。 热闹归热闹,沉静黝黑的小巷子依然不少,奇怪的是,平常很少人走动的小巷子,今天却人影幢幢,隐伏了不少神秘玄机。 “嘟嘟……” 一阵阵拐杖点地之深沉声音从深处传出。 暝夜中,已出现一瘦高之身形。 他,不是赵瞎子,是小小君。 长了满脸腮胡,衣衫槛褛的小小君。 他也拾起拐杖,宛若一个平凡的瞎子般,在黑暗中摸索着。 任谁也想不到,他曾经是江湖中锋头最健,跺一脚而江湖动的大人物。 小小君身形已出现在众人眼帘,他们仍然不动。 惊觉中,小小君已感到有人拦住去路,他也停下来,深深吸口气,默立于该处。 双方就此对峙下去,沉重气息,足以使人闷得发慌。 终于,那排黑衫人中之一位白发老人已开口:“你就是小小君?” 小小君反问:“你说呢?” “不像!”老人有力地回答。 小小君笑得有些怅然:“不错,小小君早就死了,我怎么会是他?” 老人似乎放下不少心情,冷森道:“你砸了我的手下?” “不错。” “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我‘白龙帮’手下?” “先前不知,现在知道了。” “很好!”老人冷笑:“既然知道,你也该明白本帮对付敌人的手段?” “通常对付敌人都不会太仁慈的。” “你明白最好!出手吧!省得日后人家说我欺负一名瞎子。” 小小君冷笑:“龙三杰,何必假惺惺,带这么多人来,难道就不怕人家笑你以众欺寡?” 龙三杰嘴角微微抽动:“想不到你还有一张利口。” “哪里!” 暴喝出口,小小君整个人已腾空而起,宛若饿虎扑羊般扑向龙三杰,端的是快打,猛砸。 龙三杰哪有见过此种身手?乍愣之际,想避已是不及,只得运出全力,硬接小小君一掌。 砰然巨响,龙三杰已被震退数步,差点栽于地面,血气翻腾不已,嘴角已挂出血丝,他实在想不出当今天下有谁能一掌将他打伤?越想越怕,也顾不了颜面,犬喝:“一起上!” 立时十数条人影已罩向小小君,其势之猛,似如怒海狂涛,足可撼动山岳。 小小君心知眼不能视,出招未免容易失了准头,只好采取游斗方式,再加上小白雀不时示警,倒也能应付自如。 龙三杰见十数招已过,不但未能将来人擒住,反而有些支持不住之迹像,心情随之紧张起来,更加仔细观察小小君所用之招式,愈看愈是害怕,那不是名闻天下的“摘星手”是什么? 倒抽一口凉气,方注意到那只小白雀,这一发现,他好像如获至宝般地吼了起来:“快拦住小白雀……我自己来!” 说着他已腾身罩向小白雀,满以为有自己出手,小白雀只有招架的份儿,谁知小白雀却不与他周旋,飞得高高的,使得龙三杰一点法子也没有,气得哇哇大叫。 此时白天吃过亏的虬髯大汉已奔向龙三杰,拱手道:“禀帮主,还是用属下的方法吧!” 龙三杰微微咬唇,道:“也罢!快掠阵!” 虬髯大汉拱手笑道:“是!”立时奔向暗处,不多时,他已带着一群人,抱着锣鼓,锅钹飞奔而至,猛敲,猛打,霎时锣鼓声有如迎神接鬼的大节日般,喧天震地。 小小君被锣鼓声一干扰,整个人已陷入迷茫之中,不知敌人身在何方,急得直在原地打转。 就只这么一转,他已吃了对方两掌,一头撞上街边石墙。 他整个人已抽搐起来,这两掌,已将他一切信心给打碎,他再也提不起劲。 “我只不过是个瞎子!瞎子——” 他疯狂地抓着自己胸口,一道道血痕已随着指痕露在胸肌上。 锣声依然震天,落在小小君身上的拳脚更急如落在锣鼓之木椎。 小白雀不停地抓向众人,却也封不住众人凌厉的攻势。 萎缩成团的小小君,躺卧血泊之中,口中仍喃喃念着,却再也传不出声音来。 只有血,一滴滴的血,毫不留情地从他嘴角、肌肤中滴出。 肉体的创伤,又怎会比心灵的创伤还来得使人难以忍受呢? 第十章 “走吧!他只不过是个瞎了眼的瞎子!” 众人在龙三杰这句奚落、嘲讪的话中,慢慢散去。 小小君依然没知觉地窝在墙角,再冷的寒风,也吹不醒他那沧桑尽碎的心灵。 小白雀也哭了,一颗颗泪珠,从它那晶莹亮丽的眼眸涌出,不停地穿梭小小君血泊身躯,已将那雪白之羽毛染红,它仍不停地叫着,它希望能叫醒小小君,但这,谈何容易? 寂静的街道被震天锣声带过,更显得漠然凄寥。 一切都已静止。 只有寒风在吹啸,只有小白雀在悲泣,只有鲜红的血在滴。 好一个悲凉的夜。 “不是人,他们不是人!妈的!天杀的!狗养的,我操他妈三十八代祖宗!你们还算人吗?……” 孟乌龟不停地叫嚣、谩骂,他恨不得能将世上所有骂人的话全用上,为的只是——躺在床上伤势沉重的小小君。 孟乌龟寻到此地,已是第二天中午时分。 灵儿祖孙早晨醒来,已不见小小君,情急之下,祖孙俩已沿路寻至小镇,突见小小君倒卧血泊之中,他俩惊愕之余,立时将小小君抱至客栈,也找了大夫,可惜大夫见状皆摇头而去,好不容易小白雀才将沿路寻来之孟乌龟带至客栈,也因此解去灵儿祖孙俩心中急切之情。 孟乌龟乍见小小君体无完肤,整个人差点失态而瘫痪,还好小白雀又将他唤醒,谩骂之余,他马上抵住小小君命门要穴,不惜耗损真元替他疗伤。 盏茶功夫一过,小小君再次吐出一口秽血,呼吸稍微顺畅,但仍昏迷不醒。 灵儿急道:“孟前辈,李大哥又吐血了……” 孟乌龟抹去额头汗珠,有气无力道:“不知还有没有救?……” 一想到小小君有死亡之虞,他也不敢休息,一口气将从容观秀那里拿来之药丸,通通塞入小小君口中,再用真气助其溶化,接着又替他裹伤、敷药。 “李歪歪你可千万不能死啊,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办!呀…伤得真重,也不知你是怎么搞的?连逃都逃不了?……唉!全是天意,人有九难十八劫,你好像比别人多了一倍……” 孟乌龟直念个没完,所有想到能说的,他都说了。 虽然小小君受伤如此之重,但他并不觉得紧张,一方面是他对小小君那身超乎常人的能耐,有十足的信心,另一方面是天下第一神医容观秀的药丸是有口皆碑的神丹妙药,只要不断气就死不了。 果然不到两个时辰,小小君已悠悠醒了过来。 孟乌龟见状,急道:“醒了就好!”立时又点了他“黑甜”穴,“还是多休息吧!你的伤实在很重。” 小小君复又沉睡不醒。 老人道:“孟大侠……他不要紧吧?” 孟乌龟哑然一笑,走向桌前,斟杯茶,浅浅啜着,道:“没事了,却不知他怎会如此?” 老人一五一十将昨日发生的事情详细说明。 孟乌龟恨道:“天杀的龙三杰!哪天我要剥你的皮!” 灵儿闻知小小君没事,心情也放松不少,嫣然一笑,道:“当时真的把我吓死了,好可怕!” 盂乌龟抚着她肩头,笑道:“小丫头,这些都过去了,你不必再为此担心,我还得谢你不辞辛劳地照顾他呢!” 灵儿笑得更纯真:“不,孟大叔,李大哥还救了我们……我……” 孟乌龟笑道:“谢来谢去,永远也谢不完,好吧,事情总该有个安排,”从怀中拿出一包东西,交给老人,道:“老丈,这是一些盘缠,省吃俭甩也够你吃上大半辈子,你也不必整天辛苦地拉破网捕小鱼,找个地方种些莱,养些猪,也好安享余年。” 老人一时无法定夺,收是不收,“这”个没完。 孟乌龟急道:“收下吧!别忘了你还有个外孙女,她如此善良,我可不愿看她吃苦。” 老人望着灵儿,叹声气,道:“多谢孟大侠!” 他收下那包东西。 孟乌鱼笑道:“老丈你们先走吧!说不定有缘,我们还会碰面。” 灵儿闻言急道:“孟大叔你要赶我们走?” 孟乌龟笑道:“灵儿别想太多,我怎会赶你走呢?只是此地坏人太多,我要你避开坏人而已,不是赶,懂吗?” 灵儿望着小小君,急切道:“可是他……” 孟乌龟再次抚她的肩头,安慰道:“他也要走,我要带他去找另一名大夫,他须要好好养伤。” 灵儿:“我可以照顾他……” 孟乌龟道:“我知道,但是那位大夫住在高山上,若你跟去,恐怕会耽误一些时间,何况你外公也不适合登高山。” “这……”灵儿望着她外公,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 老人慈祥道:“灵儿,我们先找地方住下来,等李大哥伤势好了以后,他会来看我们的。” 孟乌龟笑道:“不错,他会去看你们的。” 灵儿:“那……外公,你可别忘了告诉他,我们住在哪里喔!” 老人慈祥一笑:“会的,我会告诉他们的。” 就这样,老人和灵儿怀着依依不舍之离情,走出客栈,走出小镇,向他们所向往的地方迈进,老人终于知道是遇着贵人,而非不幸。 孟乌龟也带走小小君,他本想将人抱回容观秀住处,但如此一来,可能使浣花及路挂斗察觉事实真相,最重要的还是小小君此刻心情恐怕无法平衡,若贸然出此下策,说不定还有不良副作用,是以他选择了自己住处,先将小小君伤势养好再说。 公西铁剑并没有坐在他平常喜欢坐的舒适貂皮太师椅上,他在后山山洞中。 洞中不大、呈卵圆型,除最里边一张石床外,左壁上有若蜂巢般的洞穴,放满了各式各样药瓶,靠石墙有一锣大之练丹鼎,鼎下正燃着烈火。 公西铁剑不是很有把握的在为他孙子炼药,炼那种能治疗不能人道的药。 他知道常子开很快会带公西绿竹来此,那时他将会很自信地告诉他。 “爷爷——” 公西绿竹满怀愤怒地奔向洞内,他曾经下定决心,若他爷爷说不出一个道理,他将不惜和他决裂,甚至于同归于尽。 但现在见着他平日敬仰的爷爷,一股惧然之心又起,先前想好许多恶劣的话,也说不出口。 公西铁剑拿起一瓶似是酒精之类的东西倒入鼎中,呼然一声,鼎中蓦然起火,公西铁剑以迅速之手法搅拌着鼎中东西,额头汗珠又落下不少。 “爷爷,我……” 公西绿竹似乎又抱定决心想大吵一番,谁知话来出口,又被公西铁剑止住。 “有话等会儿说!” 公西铁剑连头都没转向他,兀自认真地炼着丹药,这也是他计策之一—— 等待可以缓和心情,尤其是正在忿怒的心情。 此时公西铁剑也炼得差不多,这才转向他,一边擦汗,一边慈祥地问:“竹儿,有事?” 公西绿竹虽已转为悲戚,但一想不能人道,仍是忿恚有加,言词为之转硬:“爷爷你可知道炼‘幽瞑神功’有何副作用?” 公西铁剑讶异道:“你……你怎么突然问起爷爷这个问题来了?” “爷爷你先回答我!” 公西铁剑目光如电,注视着他,道:“是不是有人告诉了你什么?” “我……” “说!” “有人说练‘幽瞑神功’不能人道!” 公西绿竹惧于淫威,激动地说出口。又急叫:“爷爷你知不知道?你知道又为何要我练?我恨,我恨——” “住口!”公西铁剑大吼,将他震住,缓缓道:“谁告诉你的?” 公西绿竹羞于启口,欲言又止,只得默立于该处。 公西铁剑深深吸口气,道:“不错,练‘幽瞑神功’的确有这层顾忌。”“爷爷你明明知道,你还……” 公西铁剑制止他再说下去,缓缓道:“竹儿,爷爷怎会让你如此呢?你要相信爷爷,爷爷一定不会害你的。” “但……我……”公西绿竹低着头,百感交集,恨不得立时死去,省得受此残酷事实之煎熬。 公西铁剑抚着他肩膀,慈祥道:“竹儿别难过,爷爷早就有了安排。”停了一下,他又道:“当时爷爷没告诉你,是怕你为此事而伤心,爷爷只是觉得将一切不必要的烦恼交由爷爷来承担,你没有必要去知道这些不必要知道的事情。” 公西绿竹已流出眼泪,他不知道还有何事会比此事来得更“不必要”? 公西铁剑安慰道:“其实爷爷早就准备好让你恢复的方法,如若你根本就不知道此事,又能恢复人道,这不是很好吗?” 公西绿竹闻言,惊愕道:“这病可以治疗?” 公西铁剑慈祥一笑道:“否则我又如何舍得让我的爱孙练此神功。” 公西绿竹激动地抓着公西铁剑双手,叫道:“爷爷——我……” 公西铁剑截口道:“爷爷知道你心急,但你要相信爷爷,你看!”他指着炼丹鼎:“那是为你而炼的丹药,不久就可大功告成。” 他急道:“那我……我马上可以恢复了?” “竹儿别急。”公西铁剑笑道:“爷爷要作的是一劳永逸的事,爷爷不希望你有所闪失。” “那……”公西绿竹有些失望:“那还得等多久?” “很快,等爷爷加入一味灵药,再试验一番,就可以了。” “那灵药……” 公西铁剑安慰道:“是难求些,但并非求不到。” 他无奈道:“爷爷您快点炼成就是,别让竹儿等得太久。” 公西铁剑笑道:“爷爷不会让你失望的。” 公西绿竹淡漠一笑,道:“我想洛姑娘也不必带在身边了。” “带着她。”公西铁剑认真地说。 “为什么?” “因为爷爷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你的事。” “可是她……她是敌人的女儿。” “这不是问题,你难道想多让人知道此事?” 公西绿竹不说话了,任何男人,恐怕都不会将此令人难以忍受的事告知众人吧? 公西铁剑笑道:“暂时带着她,相信不久就会结果。” “是……” 公西铁剑抚慰他一阵才道:“你回去吧!爷爷还要炼药。” “是,爷爷……” 公西绿竹慢步走出洞外,心情已开朗了许多。 本是一件很严重的问题,但在公西铁剑三言两语中,已化去他孙子那股忿怨,姜,仍是老的辣。 不久,公西铁剑向洞口道:“总管进来吧!” “是!” 常子开已躬身走向洞内,那套长年不离的蓝衫,永远将他书生味道变得十分清雅。 “门主,少门主他……” “没事!”沉默半晌,公西铁剑又道:“暂时没事。” “暂时?门主是说……”常子开目光移向古铜色之炼丹鼎。 “没错,根本没那种药。”公西铁剑道:“他的病永远治不好。” 常子开不说话了,在未明白公西铁剑的心存何意时,他从不乱开口。 公西铁剑很快地就解释:“事实上武林中人有很多为了练功,其他的,他们都可以不在乎。” 停了一下,他又道:“身在武林,最重要的是武功,天下无敌的武功。” 常子开恭维道:“门主高见。” 公西铁剑轻轻一笑道:“其实对于‘人道’两字,在武林算不了什么,又如练‘童子功’的人多的是,又如少林和尚、武当老道,甚至于峨嵋尼姑,他们何尝未看破此玄关?只是少门主一时无法适应,过些时日,他将会觉得‘武功’才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东西。” 他,对此并无一丝愧疚,反而有些沾沾自喜。 常子开心灵虽起伏不定,但外表依然乎静如初,道:“想必过些时日,少门主会知晓门主对他的苦心才是。” 公西铁剑很满意地笑着,慢步走向石壁,扯下一条有药味之湿毛巾,轻拭着身躯,随后又将挂在壁上的紫袍摘下,披在身上,这才转向常子开,道:“门里最近如何?” 常子开道:“除了上次围剿小小君,受了些损失外,一切如故。” “四玄阵呢?” “差一名,已找着了。” “谁?” “姓王,单名一个‘刀’字。” “王刀……师承来历?” “关外‘七星寨’,很少在江湖走动,孤儿。” “可靠?” “查过了,可靠。” “功夫如何?” “也许四位护法中,要算他武功最高。” 公西铁剑频频点头:“很好!很好!有了他,我想铁剑门再也不缺什么了。” 常子开道:“这都是门主英明,才有能人投靠。” 公西铁剑哈哈大笑,似乎在笑世人皆如此愚昧,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不久,他又搓着脸上那条殷红如蜈蚣的疤痕,问:“你知道楚霸王现在干什么么?” 常子开考虑半晌:“也许在研究对付我们的办法,也许准备反攻,因为本门最近元气有点不稳。” “不错。”公西铁剑道:“楚霸王一定以为我们受了创伤,该没能力再攻打他们。” 他又问:“水晶门呢?” “一样。”常子开回常得很快,“水晶门和我们一样受挫不少,该没有行动才对。” “他是否也想到我们也不敢有所行动?” “理应如此。” 公西铁剑又奸笑不已:“错了,他们全错了!咯咯……” 他笑得十分自信而奸狡。 常子开心知门主必定有重大决定,只是猜不透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有陪笑着。 “楚霸王绝没想到我们会动他,水晶门也没想到我们将有所行动!” 常子开闻言,十分诧异:“门主要攻打霸王庄?” “不错!”公西铁剑笑道:“现在正是时候了。” 常子开有些纳闷。 公西铁剑道:“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只有一点。” “哪一点?” “为了少门主。”公西铁剑得意道:“他现在心情闷得很,如果不让他发泄发泄,实在是一件很不妥当的事情。” 常子开实在不得不佩服他的阴沉睿智,在此时一举发难,实是令人无法预料,并且更能收复人心,可说一举数得。 他问:“现在?” “不错,就是今晚。” “好快!”常子开有些意外。 公西铁剑得意一笑:“兵贵神速,这才能收奇袭之效。” 常子开拱手:“属下这就去准备。”说着就想离去。 “不必准备!”公西铁剑叫住他,道:“突袭往往都是以寡击众,暗中进行,你这么一准备,保证将此行动泄漏无遗。” 常子开左右为难,不准备又如何选派人手突袭? 还好,公西铁剑很快就说:“你留在堡里,今晚只去十个高手,我、少门主、四大护法及四个堂主级高手,也就是笑脸婆婆及冰魔叟和两位堂主。” 他问:“是否要通知有关之必要人物?” 他所指的乃是派去霸王庄卧底的人。 “不必!”公西铁剑道:“传过六耳的就不算秘密,此事除了我,就是你,其他的人非得在最后一刻钟,方能说出今晚行动目的。” 常子开感激道: “多谢门主抬爱,属下必定守口如瓶,不到最后时分,绝不透露半点风声。” “很好,你下去吧!” 常子开走得有点不安,他宁可不知道此事,因为如若不幸泄了秘密,他可说百口莫辩了,然而公西铁剑却告诉了他,这个担子够他提心吊胆的。 柳阴直那过薄的嘴唇已向坐在太师椅上的赵瞎子问话:“赵兄你以为呢?” 赵瞎子一如往昔,削瘦深沉的脸庞找不出一丝人味,摸摸腰间盒子,他道:“也许真有此事。” “赵兄有何见解?” “公西铁剑已发现我们可能是一伙的,在腹背受敌之下,他不得不先除去某-都份敌人。” “所以他就先拿‘霸王庄’开刀?” “除了‘霸王庄’他还能动谁?而且此次行动来得十分突然,可见他是势在必得。” 柳阴直沉吟半晌,点头道:“不错,若非有人快速将消息传来,恐怕我们还被蒙在鼓里,依赵兄之见呢?” 他反问赵瞎子。 赵瞎子沉思,不久道:“以三方面来分析,若交上手,要算我方较为有利。” “赵兄是要本门趟进去?” “一切主意由你定夺。”赵瞎子冷笑,“我可没有那份兴致。” 他之所以如此不高兴,乃是觉得柳阴直有种‘栽赃’之味道,若行动成功了,自是无话可说,若是失败了,那可就要怪上出主意的人了,他可不愿背此黑锅。 柳阴直见诡计被识破,只得干笑:“赵兄你太多心了,我是想问问赵兄是否参加此次行动?” 赵瞎子冷笑,反问:“你看我适合吗?到时人多手杂,一塌糊涂,说不定失手把你给照瞎了,那我可是罪大恶极了。” 柳阴直被挖得好苦,只能频频假笑:“赵兄言重了,其实我只是想让赵兄分享一些成果,并无他意,既然赵兄不愿参加,我也不勉强。” 赵瞎子长长叹口气,感伤道:“其实我也很想像你们那样,能尽搏敌人,可惜力不从心,今夜你去时,别太大意,我想多带些人手,多一份力量。” 柳阴直也猜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以他常有的奸狡姿态,总是以笑声来回答:“多谢赵兄关怀,你认为向哪方面下手较为妥当?” 赵瞎子道:“自是以较弱的‘霸王庄’为对象,有机会,亦可伺机向‘铁剑门’下手。” 柳阴直点头:“不错,小弟原先也是如此想法,赵兄今夜既然不参加,那小弟可要先行告退,以便筹备一切行动。” “请便!” 柳阴直笑着离开,自得到此秘密消息,他就一直笑个不停,他知道这又是一次丰收—— 突袭中的突袭,往往都是利上加利。 下弦月倒挂西山,墨青天空缀着数点寒星,拱着古老之庄院,除了庄门前两盏宛若巨龙眼睛的灯笼随风轻晃外,很难找出一丝动态景像。 ‘霸王庄’宛如一头蛰伏熟睡的狮子。 快速而利落之黑影一闪即逝,依样沉入浩渺之庄院。 若仔细算,恰好有十条黑影,十个人,正是公西铁剑率领的十个绝顶高手。 出奇的平静,就连方才那道炭红般的光影也消失。现在才可真正算得上‘黑夜’两字。 月光很快将庄院轮廓给勾出。 公西铁剑感觉上已生不祥,正想唤回众人之际—— 整个霸王庄已呐喊震天,这声音宛若一声令下而策马奔驰沙场的啼声般,震彻九霄,力撼山岳。 紧接着杀伐声,金铁交鸣声,唉叫声,东西被砸碎声,呐喊声……一切沙场作战,两军打斗该有的声音都不遗缺。 蓦然庄外又有数十道黑影掠入庄院,最让人醒目的是,他们全有一把长而亮而薄的利刀,随着他们飞掠身形,就如同数十颗陨星在同一时间陨落而产生一刹然的亮光。 也许这就是他们在暗中识别的记号。 该来的都来了,柳阴直也带着手下来凑热闹,他下的命令是——杀。 不论是何人,只要能将他砍中的就不要放过。 杀伐声也因黑衣人介入而更甚。 公西铁剑在此时本应该惊愕才对,但他现在却在笑,笑得十分奸狡,就好像一切都如他意料之中般,安稳地笑着。 终于—— 该登场的楚霸王,现在也登场,每当作战时,他总不会忘记在那匹神驹‘乌驹’上,就连在庄内也不例外。 他好像已准备好出场角度,只见‘轰’然巨响,靠左院的一座厢房已窜出庞然巨马,从天而降般罩向众人,那种霸道威势,宛若泰山压顶,黄河决堤,只一照面,楚霸王的金枪已贯穿三名黑衣人,端的是天神下凡,所向无敌。 然而乌驹却未停留,回旋一阵,立时又罩向另一堆黑衣人,金枪再扫,楚霸王这才开口大吼:“掌灯——” “轰”然巨响,楚霸王的“灯”竟然是浇了煤油的房子,这当然够大了。 房子已燃,照得整座庄院亮如白昼,照得众人殷红闪闪,更显狰狞可怖。 看来楚霸王豁出去了。 “退——” 再次大吼,楚霸王一马当先,霸王枪威不可挡,所向披靡,势如破竹,只一霎时,乌驹已窜上丈八高墙,掠向庄外。 紧接着数道人影跟着掠出。 紧接着一阵震天霹雳般地巨响,整个霸王庄竟然爆炸,惊涛骇浪般地卷入火海之中。 这一招着实了得,又有谁料想得到楚霸王竟然会舍弃偌大庄院于不顾? 很明显,楚霸王对此次行动,若非他平时早就有所准备,那么他也该获知此次行动秘密。 看来公西铁剑的老谋深算并不怎么样,他的筋斗栽得不小。 拼斗并没有因庄院之爆炸和楚霸王之离去而休止。 逃出来之铁剑门高手,现在和柳阴直的手下在周旋,尤其是公西绿竹,他本答应洛小双要杀楚天观,没想到却弄个灰头土脸,一股怨气全出在黑衣人身上,出手尽是杀招。 两军在悲愤之余,皆拼命出手,想将悲愤算在对方头上,多捞点本回来。 “是你?柳阴直?” 公西铁剑故作惊愕地叫着。 柳阴直脸色铁青,怒嚣:“公西铁剑你好阴险?” “阴险?”公西铁剑怒道:“我还想剁下你双手呢?” 话不对嘴,公西铁剑一出手就是“碧绿断魂掌”。 “住手——” 一声大喝,虽然没有先前楚霸王那种霹雳般的震撼,却也尖锐刺耳,足以震住在场任何人。 众人愕住,目光朝发声处瞧去。 一枝拐杖,一口盒子,一个瞎子,面色阴深,点着沉重拐杖,一步步缓缓行向众人。 赵瞎子,他总是神出鬼没,总是在最紧要关头搅上一局,插上一手。 最直觉的反应就是笑脸婆婆,她永远不服赵瞎子那口盒子,因为她自认有天下十大暗器之一的“七巧夺魂针”,足可傲视一切。 她不屑地叫道:“臭瞎子你又来搅局?” 赵瞎子没回答,艰苦地走至公西铁剑身前五步左右,方道: “我来阻止你。” “阻止我?”公西铁剑沉声:“凭什么?” “不凭什么。”赵瞎子冷森道:“你诈使任何阴谋,我可以不管,但有一件事,我非管不可,这本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公西铁剑冷道:“我有何阴谋?我栽得还不够严重?” 赵瞎子冷笑:“你自己心里有数。” 公西铁剑亦冷冷直笑不已,问:“你来此又为了何事?” 赵瞎子没回答,怀有几分不屑道:“敢情你功夫练成了,胆子也大得不少。” “你……”公西绿竹闻言已想出手教训瞎子。 “竹儿退下!”公西铁剑沉声说。 “爷爷……” “退下,爷爷自会处理。” 公西绿竹无奈地狠瞪赵瞎子一眼,默立于一旁。 公西铁剑已放软口气,道:“瞎子,不管如何,你总得将来意说明。” 赵瞎子冷冷一笑,道:“楚霸王呢?” “跑了。”公西铁剑回答得很干脆。 赵瞎子调侃道:“你的命真大,在埋伏炸药之下,能全身而退。” 公西铁剑脸腮微微抽动:“这是我命大,你若觉得对此事有兴趣,那你去问楚霸王吧!”停一下,他又道:“你不会为此事而来吧?” “为了小小君。” 赵瞎子开了口,好像这世上他只关心一件事——小小君的生死。 “小小君?!” 在场众人皆异口同声讶异地叫出口。 公西铁剑愕然道:“他不是死了?” “没死!”赵瞎子加重语气道:“他好生生的活着,活得比谁都好!” 笑脸婆婆在“右居亭”也听赵瞎子如此说过,心中仍狐疑,她枭叫道:“你该不会在撒谎吧?” 公西铁剑素知瞎子脾气,对于笑脸婆婆所言,瞎子是不会回答,是以他接口问道:“赵兄你是从何处得知这消息?” “白水湖。”赵瞎子有些激动,“从龙三杰手下得知。” “龙三杰……”公西铁剑道:“他只不过是个二流角色……” “就是他是二流角色。”赵瞎子道:“他传出来的消息才可靠。” “怎么传?”公西铁剑问。 赵瞎子回答:“一个人,一个武功高强的瞎子,他曾自比小小君,身材修长,是个瞎子。” 柳阴直有些赞赏道:“好一个小小君。” 公西铁剑问:“就只这些,你就相信小小君还活在世上?” “废话少说!”赵瞎子怒声一吼,道,“你扯什么?信不信你心头清楚得很!” 平常深沉不易动气的赵瞎子,为了小小君,他亦是把持不住心情激动而露于形色。 不知他是对小小君畏惧?还是忿怒?亦或是两者都有? 紧抓拐杖的手,青筋已渐渐沉去,他才再度开口:“消息已传给你们,信不信由你!” 话说完,他已转头,兀自迈开坚涩步伐,一步步踏向黑暗,见他背部映出尽吞霸王庄火舌之红光,削瘦而一瘸一拐,说不出神秘而诡谲,而带有一丝死神之意像,令人见之则阴霾罩向心头,挥之不去而打起寒噤。 瞎子走了,公西铁剑微微叹口气,转向柳阴直,冷森道:“我倒想问你,今日之事你作何解释?” 柳阴直怒道:“笑话,只有你能来霸王庄?” 公西铁剑冷笑道:“不错,此地人人能来,但我只想知道是谁告诉你这个消息?” 柳阴直刚才被赵瞎子提醒,他已感觉出这是一个阴谋,而吃瘪的可能就是自己,当下也不再打迷糊仗,冷道:“公西铁剑,今天我认栽了,不过你也别得意太早,迟早有一天我会叫你摔得见不得天日!”转向手下,挥手道:“走!” 数道人影已掠向暗处,他已领着剩余之七名手下离去。 公西铁剑在笑,虽然笑得没有十分开心,但他是在笑。 也许是有些事出乎他意料之外,否则以他个性,若事情一无差错的圆满成功,他该笑得十分开心才是。 又有何事使他失算?使他不能尽情地笑。 这已是清晨四时许。 公西铁剑并没有马上领着众人回堡,只将他们安置在一处似乎是他密探手下之宅院。 公西铁剑点燃一盏油灯,置于业已倾颓古旧之神案上,灯光闪闪,晦暗昏黄之光芒映在壁上被烟熏得蜡黄之罗汉像,倒也凭添几许恐怖气息。 他总是不愿站得太累,是以找了张三只脚之靠背红木椅,静静坐了下来。 他在坐,也在等—— 等人?等消息?等答案? 油灯将竭,他等了很久。 终于—— 门外黑影掠起,闪个身,动作轻如狸猫地飘向公西铁剑身前,黑衣蒙面。 公西铁剑第一句话就问:“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他含有责备的口吻。 黑衣人拱手道:“事前我一无所觉。” “连你也不知道?”公西铁剑诧异道:“全是他……楚霸王的阴谋?” 黑衣人回答:“事实是如此。” 公西铁剑很快地沉思,也很快地将思绪整理妥善,逐一地问:“你知道我要突击?” 黑衣人回答:“知道,他也知道。” 他是指第一位奸细。 公西铁剑道:“他并没有瞒你,可是我原先不是要他如此作,为何他却来这么一招?” 黑衣人道:“我也不知道其中玄机,事情太过突然,想通知您老人家都来不及。” 公西铁剑苦笑:“还好,没被楚霸王炸死。”他问:“最近他如何?” “上次他被小小君击中一掌之后就很少活动。” “我是说,他的忠贞性。”公西铁剑道:“是我叫他少活动,以免泄底。” 黑衣人道:“看不出有一丝反常迹象。” 公西铁剑奸笑不已:“谅他也跳不出我的手掌心!” 黑衣人道:“我看这事还是由他来解释较为清楚。” “也好!”公西铁剑问:“霸王庄损失如何?” “可说全身而退!” 公西铁剑眉头一皱,三脚椅子微晃,已咯咯作响起来,含有怒意:“他敢!” 黑衣人没接口说话,事实就是事实,此句“他敢”是白说了。 “楚霸王躲在哪里?” “一座无名山。” “你看到左金枪那老贼?” “没有,不过我敢肯定他一直在楚霸王身边。” 公西铁剑不解道:“他(指第一名奸细)为何要如此做?一点消息也没让我知道?” 他对于第一位奸细不能将左金枪遁居楚霸王身边之事告知,似乎很不谅解。 黑衣人道:“也许楚霸王另有图谋,而将左金枪藏匿得如此严密。” 沉吟半晌,他又道:“此事交由我去查,想必会有结果才对。” “希望如此。”公西铁剑恨道:“本以为可以大功告成,没想到他却中途来这么一招,弄得我又得从长计议。” 油灯火花渐渐转弱,窗外已透出淡淡曙光,黎明将近。 公西铁剑望着窗口,抚摩左脸刀疤一阵,问:“最多再半个月,我定要知道一切原因,你能办到吗?” “我尽力。”黑衣人回答。 公西铁剑起身,慢慢走向黑衣人,露出一副慈祥而关怀笑容,拍拍他肩头:“你走吧,不管如何,你都要以自己为重,别忘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再失去你。” 然而黑衣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十分自然地期公西铁剑瞧去,眼神依样充满亲情。 他欲言又止,终于在一句:“我会的”,他已抱着依依离情而去。 公西铁剑见他背影消失门扉,怅然地直叹不已,好像失落了什么似的,想挽留,却有一种莫名之无可奈何涌缠心头。 然而—— 公西铁剑一回堡,第一件事就是设宴,不必说,设了宴就得宴请他人—— 所有有功劳的人员。 但他的宴有两种:大宴、小宴。 大宴乃宴请所有众人,却不请他自己。 他自己窝在小宴,很小,连桌子都不及常桌的一半,也很矮,须要跪着或坐在地板上饮用,像东瀛日本式一样,用跪的。 宴虽小,佐酒菜肴却是前所未见,可口而爽口,珍馐虽只四道,却能让人大快朵颐。 小宴只宴请一人——常子开。 终于,佳肴已空,美酒已尽。 常子开方带着那种英雄末路的苦苦一笑,开口:“门主,多谢您丰盛的招待,但属下还是一句话,属下并未泄密。” 说着他已抽出怀中匕首,疾往心窝刺去。 “总管——” 公西铁剑突见惊变,立时出手击落常子开手中匕首,急道: “总管你这是干什么?” “死。”常子开冷静地回答。 “死?”公西铁剑疑惑,“你为何想死?” “泄密。” “泄密?”公西铁剑道:“你刚才不是说过你没泄密?” “不错。”常子开哑然一笑,“我活着就是泄密,我死了就不算是泄密。” 他已说明以死来证明他并未泄此秘密。 公西铁剑闻言哈哈大笑:“总管,你果然是我得力助手,死不得!死不得!” 常子开默默无言。 “泄密的人是我!”公西铁剑很得意地说:“这事与你无关。” 常子开仍是默然,他不知此言是否是公西铁剑为了安抚他而说的话。 公西铁剑笑得更暖昧,道:“我知道你不了解其中原委,但事实上消息却是我故意走露的。” “当真?”常子开以疑惑的眼光看着他。 “嗯。”公西铁剑道:“这次行动最主要目标是‘水晶门’,结果还算差强人意。” 接着他将一切经过说出! 原来他有意要挫“水晶门”锐气,是以决定攻打“霸王庄”,而将此消息走露给柳阴直,然后想以“霸王庄”之力量和本身实力将“水晶门”给吞噬,没想到潜在“霸王庄”之奸细竟不能把握契机,传递正确情报而功败垂成。 难怪当时公西铁剑会如此惊愕而不甘心。 公西铁剑说完后,又道:“我知道你心中定为此事忐忑不安,但为了第二阶段的保密措施,我不得不如此作。” 常子开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一股死里逃生的喜悦已涌上心头,但身为总管的他,总不能如此情绪化——方才想死,现在又笑。 他感激拱手道:“多谢门主,否则属下真是百死莫赎了。” 事情一说开,两人之间的芥蒂亦随之消除,公西铁剑道:“就以此酒席,聊表对你的愧疚,希望你能接受才好。” 常子开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站起道:“不敢。” 公西铁剑心知“芥蒂”已除,方自道:“你可知时下以何种事为重?” 常子开不假思索就道:“追击‘霸王庄’及‘水晶门’余孽。” 公西铁剑笑着直摇头。 常子开诧异:“门主……” 公西铁剑笑道:“你说的并没错,若平常,这是最重要,但现在有一件事更重要。” “何事?”常子开希冀地问。 “找寻小小君下落。” “他没死?” “没有。”公西铁剑加强语气地说:“受了伤,但没死,他是头受了伤的老虎,我想再也没有任何事能比此事更重要了。” 不错,如若不趁小小君受伤之际将他铲除,将来之后果恐怕不是任何人所能预料的。 常子开也知道此事之严重性,立时调派人手,不分昼夜搜索大江南北。 奇怪的是——小小君那伙人就此如雾般消失武林,无迹可寻。 浣花他们隐居于飘渺之灵山里,当然让人无法找着。 而小小君却蛰伏于天下最神秘地方之一的孟乌龟巢穴,就算整个江湖被翻过来,也未必能摸到乌龟巢一丝半角。 孟乌龟永远让人觉得他是够朋友的朋友—— 因为他只有他一个朋友,所以他永远珍惜他这份友情。 这些天来,他那种日夜不眠不休的照顾,就算浣花亲自照顾也未必能比他周到。 清晨,天刚破晓。 孟乌龟必定搬进一花盆,盆上植着小小君最喜爱的百合花。 这秘密只有孟乌龟知道,连浣花也未必知晓此事。 有一次聊天,小小君曾说:“我喜欢百合,因为它纯洁得像一位少女……我喜欢它与世无争的个性……空谷幽兰也是,但它却被一些俗人玷辱了……兰本无价,而那些鄙俗商人……我还是较喜欢野百合,它是属于天地间的……” 孟乌龟记得很熟,也用得很恰当,百合花虽植在盆里,却依然洋溢着春天淡雅气息,含着白露,滴滴见情,一种让人清新怡然的感觉充塞着整个竹屋。 小小君看不见,却喜欢抚着百合花上之小水珠,一滴滴浸润它嫩白肌肤,他就能感觉出小百合活得十分美好。 这许多天来,抚触小百合也许就是他最感欣悦的一件事。 他本有许多人,许多事该想,但他却不愿意想也不敢想,残酷的事实使他对一切都已不再存有任何奢望,他只希望自己能像小百合一样平静地过着。 然而有些人命中注定就得滚打红尘。想抽身,谈何容易? 他就是这种人。 因为他本是不平凡的人,纠使现在趋归于平凡,然他还有一大堆不平凡的朋友,比如说孟乌龟就是其中一位。 孟乌龟静静走了进来,几天的劳累也使他消瘦了许多,但他那对如鼠般的眸子,仍是闪烁非常,可见他不停地在动脑筋,而现在最让他头痛的莫过于如何使小小君恢复信心,使他重见光明,可惜他想破了头,绞尽脑汁,仍是一无所获。 因为小小君自始至终都不愿听他谈及此种事情。 “李歪歪你今天精神很好!” 他总是笑口常开地向小小君谈话,只希望能博得小小君笑颜顿展。 然而小小君的反应一如往昔,木讷而立,连嘴角都没有动过,全然未将他的话听入耳里。 孟乌龟没趣地搓搓鼻子,无奈道:“真是老天无眼。”走向竹桌旁,又道:“肉粥凉了,你食用吧!别饿着了!” “谢谢你……”小小君怀有歉意地回答。 孟乌龟牵着他左手,将他引到桌前坐了下来,并替他盛粥,道: “给你说了多少次,你总是不信……容老爷子他……” 小小君截口道:“老乌龟我们别谈这个好么?” 孟乌龟白他一眼,憋不住,叫道:“不谈这个谈什么?看你整天死气沉沉,我有多难过你知道吗?” 小小君嘴角微微抽动,神情转为悲怅。 孟乌龟立时感到话说得重了些,赶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将心里的话说出来而已,你变成如此,大家都很难过。” 小小君淡然道:“我知道……” 孟乌龟替他盛粥,小小君也在静默中缓缓将肉粥嚼咽入腹。 “你想你将如何安排你自己?”孟乌龟问。 “我还能有什么安排?”小小君怅然道:“也许这就是我以后的人生吧!” 孟乌龟眼眶微红,紧捏着小小君肩头:“不会的!你会复明的。” 小小君落寞一笑。 孟乌龟又道: “就算你心中如此想,你也该想想浣花和醉鱼,他们依然天天盼你回去。” “浣花……”小小君忍不住心灵悲怅,眼角又渗出泪水,双手捏得青筋涨如藤萝。 “你该回去看看她。” “我能吗?我……” “能!”孟乌龟道:“你的眼睛只是受伤可以医好,但如果你就此走入象牙塔,任何人都不会原谅你。” 小小君手足无措,叫着:“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没什么办法,你一定要回去一趟。” “回去?” “不错,现在你已完好如初,就算你不愿让浣花知道你眼睛受伤,你还是可以装,可以隐瞒。” “我能吗?……” “能!小小君无所不能!” “我……我……” “不要再犹豫,除此之外你无可选择。” “我……唉!”小小君终于叹口气:“我又该如何装?如何隐瞒呢?” 虽然“叹气”是有种意志消沉的成份存在,但有时也是一种改变立场的征候,见着小小君叹气,这无疑给了孟乌龟一剂爽心剂,登时使他欣喜若狂。 他不敢相信叫道:“你答应了?你真的答应了?只要你答应,其他的包在我身上!” 一个多月来,浣花他们全在灵山,全然与世隔绝,否则他们必定会听到有关小小君以及霸王庄之传言。 众人在山中呆闷了,总是会泛舟以消磨时间。 船在层层白雾中穿梭,不带一声音息,静静地随波轻荡着。 浣花心灵自失去小小君踪迹后总是忐忑不安,患得患失,尽不踏实,望着那张小小君时常躺卧之逍遥红绒大椅,有说不出之怅然。 琴音已起,铮铮琮琮不绝于耳,淡漠中充斥着悲戚,幽雅中含着哀怨,任何人都可听出她的琴是为小小君而弹的。 “日落三更空切切,轻风不逝竹凄凄,一盏残烛挥不尽,子规又啼五更天……在何处?长相思,襟含泪,无言时,红颜将尽,琴将残,不见依人归……” 歌声如雾随风吹飞,浓浓思情牢牢系着人心,让人闻之则凄怆不能自制而郁郁悲戚,甚而不能忍受那份惆怅而轻洒泪珠。 船,依然在雾中飘荡。 人,依然轻歌不止。 他们在等,等小小君的人影、笑声,等小小君的一切。 船,依然在飘,一艘却变成两艘,在雾里若隐若现,但却瞒不过整日目不转睛朝湖面搜寻的佳酒。 “小小君?”佳酒急叫,不敢相信地叫:“小小君李大哥回来了!” 她的话惊动了船上的浣花和小凤,也许连潜在水里的路挂斗也有所闻。 “你们看!”佳酒急忙指着那艘朦胧的船只,欣喜若狂:“李大哥回来了!” “在哪里?”浣花朝着湖面瞧去。 “那!那边有一艘船!” 果然,她们都没猜错,再也不会失望了。 “喂!我来啦——” 孟乌龟那老人童子声已叫起,任何听过一次他叫的声音就不会再听错第二次。 “是孟大叔?!他回来了?!小小君——” 浣花已雀跃地不停向那艘船招手。 小小君心灵已有了准备,虽然方才曾受浣花琴音影响,但他必须敛起悲戚心灵,否则将功败垂成。 孟乌龟细声道:“你准备好了没有?” 小小君微微点头,经过孟乌龟一番整理,他已如往昔般神采奕奕,只是目光稍微呆滞罢了,孟乌龟交代他眼球要多转,如此就无破绽了。 船将靠近,浣花又急切地叫起,小小君含笑回答:“浣花是你吗?” “真的是你?”浣花不敢相信地已渗出泪珠,急道:“是我,我……我在等你!” 一句话道尽了无尽相思之苦。 佳酒和小凤亦倚向船头,喜不自胜地迎向小小君。 孟乌龟笑道:“来啦!赶快准备酒菜,我累得很,喝个两杯该不为过吧?” 他有意冲散这股愁怅气氛。 “我去准备!哇喔——” 佳酒高兴得直叫不已,已鱼贯往舱内奔去。 船已靠妥,小小君步下,很自然地想往那张逍遥椅走去,然而浣花却情不自禁地扑向他怀中。 “浣花……” 小小君知道她在流泪,挽起袖子轻轻替她拭泪。 浣花泣声道:“我好想你——” 小小君心头宛如利刀剐心,却不能发泄,强颜而笑,安慰道: “我不是回来了?” 离愁情绪发泄过后,浣花方觉自己失态,玉腮不由泛起红云,赶忙挣离小小君怀抱,娇柔道:“你们去了哪里?” 小小君笑道;“关外!” 被浣花这么一弄,他也不知道逍遥椅在何方了?心头兀自着急着。 还好孟乌龟及时走上前,笑道;“坐着聊,我们要谈的可有十几箩筐哪!” 拉着小小君,他已将他带至逍遥椅上。 小小君自然地坐下,先聊了些闲话,方自发现船上还有他人,他问:“可是……可是……”他已朝小凤望去,急得说不出口,深怕行迹败露。 孟乌龟马上道:“小凤姑娘也在船上,她眼睛看不见,是以没给你打招呼。” 小凤嫣然一笑,微微伏身笑道:“李公子你好,上次谢谢您救了我。” “哪里,袁姑娘言重了,言重了!” 微微咬牙,他愧疚道:“不是为了我,袁姑娘也不会如此。” 小凤轻笑道:“李公子你别如此说,其实我对此遭遇并无多大遗憾,因为我看这世界已看够了,我很心满意足,也没什么好奢求的了。” 这句话无异是一把利刀重重的戳入小小君心灵,戳得他直冒冷汗。 “小小君你……”浣花见他身形微颤,着急叫道:“你不舒服?” 说着已想替他把脉诊视。 小小君急道:“没有,没有任何不适……”强颜一笑:“只是对袁姑娘的遭遇一时不能接受而已……” 浣花闻言甫自放心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生病了呢?没关系地,我师父可能会治好袁姑娘的眼疾。” 孟乌龟接口道:“不错,容老爷子他能治好小凤姑娘的眼睛,你大可放心。” 他加强语气地说,目的在告知小小君,容老爷子真的有方法治疗眼疾,就算骗,也得骗得他幻起希望才是。 然而小小君却不愿多谈此,感伤道:“我们换个话题好吗?” 浣花不明就里,也不愿再谈此事,以免加重小凤心灵负担,她笑道:“好哇!就谈你这些天做些什么事如何?” 小小君说不出口,因为他除了养伤外,没做过任何一件事,要他临时拿其他事来当谎言,他是无从开口,显得有些困窘。 孟乌龟急忙道:“说呀!都是自己人!”转向浣花道:“他是去了趟关外,但一无所获,也不知向你说些什么才好。” 他又补充:“是为了‘水晶变’的事。” 小小君哑然一笑,点头道:“正是如此。” 浣花觉得他今天有些反常,但相思多日,今日甫见,一股喜悦充塞心田使她也无暇再往他处想,否则以她才智聪明,又有何事能瞒过她? 孟乌龟深怕浣花又再追问,倒也想记那位率性的路挂斗,有了他,可能就可免去这些麻烦,他问:“醉鱼去了哪里?” 浣花娇笑道:“在水里,最近他常闷得发慌,只好以捉鱼来排遣时间。” 孟乌龟笑道:“我叫他起来,少了他一人,怪怪地!” 说着他已走向船头,很潇洒地挥挥左手,等他手停下来时已多了一样如拳头大的黑色球形东西,狡黠一笑,他拉掉粘在黑球上之细绳,反手将黑球抛向水中,“卟”然轻响,黑球已没入水中。 孟乌龟反身笑道:“这是最有效的叫人方法。” 众人不知他在弄何玄虚,方自猜想之际—— 水底已沉闷的“啪”然传出宛若爆竹被泥巴裹住时的响声,湖水已冒起水泡并轻晃不已,涟漪阵阵泛起。 蓦地—— 哇然巨响,路挂斗整个人已如水柱般冲向天空,然后重重地再往回摔。 “妈的!谁在水中放炸药?!” 他四处探头,大有想找出放炸药之人而和他大打出手之态。 孟乌龟此种叫人方法,果然是一绝,任谁也无法在水里受此爆炸声,不被震聋已算幸运,哪还敢装做“听而未闻”? “是谁?是哪个不要命的?”路挂斗兀自咆哮。 浣花和小凤已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有小小君心情倍加沉重,在以前,这原本是一件美好的事,而如今…… 孟乌龟向他招手叫道:“是你祖宗放的,还不快点过来——” 路挂斗乍见孟乌龟,惊愕道:“老乌龟?”随即急叫:“李歪歪回来了?” 孟乌龟指指船内,道:“回来啦!” “他妈的!” 路挂斗喜极而“怒”,狠狠地向水中击出两掌,轰轰巨响,水花四溅,整个人亦如天马行空般窜了起来。 “妈的!李歪歪你害得我好惨!” 他并没借力,狠猛又往水中撞,再窜起,似想将近些日子之闷气发泄殆尽,接连三次,他已掠向船头,第一步他找的并不是放炸药的孟乌龟,而是坐在椅子上的小小君,见面就是一拳。 “君回……”小小君本就十分感伤,根本无心开玩笑,再加上眼不能视,着实地被他打了一拳。 路挂斗有些意外他竟然没避开,也没还手,愣了一下,又觉得也许是小小君心存愧疚才挨此一拳,遂又叫嚣:“你死到哪里去了?也不捎个信?什么朋友嘛!” 接下又是数拳,但却轻得多了。 “君回!小小君对这老友有说不出的哀戚,却无从开口。 “什么嘛!”路挂斗已笑了起来:“回来就好,没事就好,管他什么不如意?来!喝酒,我好久没高高兴兴地喝酒了!” 抓回桌上银壶之葡萄酒,灌了一口,抱怨道:“现在又不是赏月,喝什么醇醇的酒?佳酒……”目光往四处扫去,却找不到佳酒踪影,蹑起足尖,拼命似地大吼:“佳酒——” 如果声音若是能杀人,那么就是他这种叫声了,又尖、又锐、杀猪般的叫声再加强十倍刺耳,就和他现在叫的声音差不多。 只要有他那种叫声,厨房必定会传来咔咔之碗碟摔碎声,然后佳酒面无血色地仓惶跌撞而出。 “路大哥你又……” “快!”路挂斗马上截断她的话,叫道:“烧刀子、玉冰烧、大锅头、二锅头统统弄上来!今天是他乡遇故知,不醉不归!” 路挂斗愈是放纵形骸,小小君心头愈是沉重,他不敢想若事情被他发现时,他又将如何忍受? 酒菜呈上来了,只有路挂斗尽情地喝,其他诸位却各有心事,醉不得。 孟乌龟必须替小小君隐住秘密,他不能醉。 小小君必须应付和隐瞒众人,他也不能醉。 浣花只要在酒席上,她都不能醉,因为她要照顾他,她要让他尽情地饮,连醉时都无后顾之忧。 佳酒和小凤却是不胜酒力,所以她俩只是小饮,根本不能大口沾,所以她俩也不会醉。 “对了!”路挂斗道:“李歪歪你那个翠玉杯呢?是否当了?” 小小君道:“没有……也许还在船上。”转向浣花,想征得她的答案。 浣花轻笑颔首道:“都在你卧房,你走后就没人动过。” 路挂斗叫道:“拿来呀!今天可是大节日,总该讲点门面吧!” 通常在值得怀念的日子里,小小君都会拿出那只翠玉夜光杯来为大家敬酒,虽然路挂斗并不以为然,但被他想到了,恐怕非得来这么一下不可了。 浣花含笑地瞧着小小君,她当然愿意如此,因为那口夜光杯还是她送给他的呢! 可惜小小君并不知道浣花在看他,兀自装笑不已。 路挂斗有些不耐烦道:“你还发什么愣,傻笑个什么劲?快去拿呀!” 小小君有些困窘而为难,他耽心若是下了舱,说不定就摸不着如何出舱了,轻声念着:“我……”目光还是尽量往浣花瞧去,希望她能去拿。 浣花对他那种空洞而视若无睹的眼神已感到疑问,她觉得这眼神不是属于小小君的,正想询问之际,孟乌龟已觉得再看下去非出纰漏不可,赶忙用手肘撞撞小小君腰际,以暗示他。 小小君顿时有所觉,马上起身道:“我去拿!” 孟乌龟配合得很好,笑谑道:“怎么?几天不回来你连舱门在左边七尺都搞不清了是不是?” 小小君含笑道:“哪里!老乌龟你说笑了?我这就去拿!” 说着他已直接朝左边行去,只跨出两步已然绊倒一缸酒。 “啪”然碎响,众人已往他瞧去。 “小小君你怎么了?”浣花已急切地站起来。 “没什么!”孟绝神急中生智,拿起一块碎银,笑道:“我在寻他开心!” 他已替小小君做了最好的掩饰。 然而路挂斗却饶不了他,叫道:“你敢拿我的酒出气?你不要命了?” 一拳已往孟乌龟脸上捣去,端的是说打就打。 孟乌龟有意引开大家注意力,以便让小小君在极不利而有泄露之虑的危险下去拿翠玉杯,是以也搅了上去。 他叫道:“砸你一缸酒算什么?我还要多砸几缸看你能奈我何?” “你敢!” 两人一拉一扯,已闹了起来,逗得佳酒咯咯直笑。 然而浣花却不再笑了,她亲眼见着小小君绊倒三件东西,连舱门都撞上了,她的心虽没立时猜到小小君已瞎,但已感觉出小小君出了事,一种莫名而不祥之预兆已涌向心头。 小小君走了出来,手中拿着杯子,含笑走向众人。 他道:“杯子一时不知放在何处,好难找!” 他在为他进舱如许之久,做个解释。 路挂斗见他已出舱,也不再闹,叫道:“来来来,别酸了,喝酒吧!翠玉夜光杯呢?” 小小君伸手想将手中杯子递给他,那是一只透明如冰块雕成的水晶杯。 路挂斗见状叫道:“喂喂!李歪歪你有没有搞错?这……” 他话未说完,浣花已拦在他俩中间,神情吃重而戚然。 孟乌龟暗道一声“糟了”,他想挽回都没机会,一颗心已悬在口里,他比小小君还紧张。 浣花接下水晶杯,咽口口水想压抑心灵那股不安的气息,道:“你的夜光杯坏了。” “坏了?”小小君紧张道:“怎么会?它不是好好的?” 小小君又接回水晶杯,不断抚摸和故意审察。 杯子当然没坏,他当然看不出,摸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这杯子……”小小君迟疑地说。 “坏了!”浣花面无表情地说。 “坏了?不可能……”小小君又自仔细地“检查”。 路挂斗也感到事情不大对劲,一口笑张的嘴也冻结起来,宛若掉了下巴般,合不上去。 “杯子裂了缝……在下底。” “下底……”小小君不疑有诈,倒过杯子详加抚摸,他感觉并无异样,但他哪想到这是浣花有意试探,立时笑道:“哦!原来如此,唉!裂了缝,真可惜。” 浣花眼角已滚下泪珠,整个人已近乎瘫痪,显得那么无力而无助。 路挂斗急忙道:“李歪歪你……”抢过杯子,道:“这是翠玉夜光杯?” “没错啊!” 路挂斗晃着手中杯子,叫道:“它是什么颜色?” 小小君闻言,立时知道出了纰漏,然而他仍强作镇定,希望有奇迹出现。 他轻声道:“是……绿色!” 孟乌龟如泄了气的皮球,暗道:“完了!” “绿色……绿色……” 路挂斗捏着手中杯子,恨不得能将它捏成绿色,整个人已将崩溃。 浣花走向小小君,怀着一分希望地在他眼前轻晃,小小君却一无所觉。 “不!不——小小君!哇——” 一头栽进小小君怀中,她已忍不住心中悲戚,哭了起来。 小小君木然而立,面无表情,就如同石塑之人像般,然而他的心却比万蚁啃蚀还难过。 佳酒也哭了:“李大哥你也瞎了!” 小凤虽然不在乎自己瞎眼,但她却在乎小小君的一切,禁不住,她也低泣起来,她怪自己,若非自己,小小君也不会如此。 一阵大叫,路挂斗不能忍受这一切事实,已疯狂地砸碎酒缸,撕碎衣衫,撞着桅杆,捶着船樯,流了血,他依然不止。 孟乌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如此局面,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公西铁剑!赵瞎子我要你的命——” 激动的路挂斗已不能克制自己,一头撞入水中,疯狂般地往前方游去。 “君回……” 小小君顿感事态严重,但想拦阻又无能为力,光是叫喊却喊不进路挂斗心坎,整个人靠在扶木上差点晕昏倒地,他好恨自己,若非他,别人也不会跟他一起受罪、吃苦,这本可以避免的,然他却无法做到。 无声地,静静地靠在木杆上,-颗颗晶莹泪珠流向洁净的脸腮,流向滴着血的心头。 这泪,多么无助和无奈而悲切。 孟乌龟走向浣花,拍着她肩头,道:“你难过,但你却不能哭,懂吗?” 浣花闻言,强忍着心头哀恸,抚袖拭泪,她不能哭,因为还有人比她更痛苦,更需要人安慰,慢慢地,她走向小小君,依样倚在他怀中,但她不再哭,只希望自己能替他分担一丝丝痛苦。 “师父您快点想办法嘛!” 浣花急切地要求容观秀替小小君治疗眼疾。 容观秀正为昏迷的小小君做一次彻底的检查,他知道其结果可能与小凤差不多,但他仍怀有一份期待的奇迹,因为小小君是那么地不同于常人。 可惜这次他要失望了,小小君的确是失了明,除非是动手术,否则恐怕永远无法复原了。 孟乌龟关怀地问:“怎么样?情况如何?有希望吗?” 容观秀拂髯直皱眉,道:“他的情况和袁姑娘差不多。” “那……那该如何?”孟乌龟手足无措地来回徘徊不停。 随着容观秀的指头不断诊视小小君,浣花和孟乌龟心头已渐渐沉重起来。 “师父……” 浣花一急,眼睛为之又红,悲切之心再生。 容观秀长叹口气,道:“可能需要长期治疗。” “要多久?” “也许三年、五年吧!” 容观秀没把握地说着,但他的眼睛已告诉孟乌龟,情况并不乐观。 “三年?太久了!”孟乌龟道:“老爷子你想想看,看有无其他方法?” 容观秀开始沉思。 浣花含情地瞧着小小君,心头说不出悲哀与难过,几月前他还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几月后他却需要人家照顾?这突来之转变何等让人难以相信和接受。 一时石室为之沉寂,阵阵药香已涌向三人,药香依旧,只是心情却不再平静。 “还是先将他弄醒再说。” 容老爷子轻轻伸指戳向小小君“天突”、“玉枕”及“神庭”三穴,小小君已悠悠醒了过来。 眨着空洞眼皮,淡然地说:“谢谢你们……” 他本就不怀希望,当然也不会失望,一副淡漠神情让人见之为之心酸。 “小小君你别担心,你会好的。”浣花关心道:“你会好的。” 小小君平静一笑,道:“君回呢?他回来了没有?” 纵使他遭此不幸,他还是关怀着他的友人,尤其路挂斗又是悲愤离去,够让人担心的了。 孟乌龟安慰道:“别担心,他暂时不会有事,就算出了事,我也能把他救出来。” 小小君不语了,他相信孟乌龟那身能耐,但他仍担心着路挂斗,他在想如若自己没失明,那该多好?一切事都不必让人如许操心了。 容观秀身为医师,当然最了解病人想的是什么?他道:“李少侠也许有一个人能医好你的眼睛。” “谁?” 浣花和孟乌龟不约而同地抢口说出,有此好消息,当真能让人欣喜而振奋。 浣花急道:“师父,那人是谁?他在哪里?” 容观秀并没有马上回答,反问孟乌龟:“老乌龟你可曾记得三十年前有位‘无眼神驼’?” 孟乌龟不假思索地说:“是申烈,瞎眼,不!该说他有一对神奇无比的眼睛,能变色,能夜视、水视,最后消失地点在天凉山,你说的可是他?” 容观秀道:“不错,正是他。” 孟乌龟道:“三十年前他已九十来岁,现在恐怕不在人世了吧?” “也许在,也许不在,不过像他那种奇人,比常人多活几年并非难事。” “好吧!就如你所说他还活着,你又如何知道他能治疗眼疾?” 容观秀笑道:“不瞒你说,我曾为了眼睛,我是说有关眼睛之种种问题去请教他。” “这么说,他医术比你好了?”孟乌龟诧异地问。 “也许。”容观秀道:“术业有专精,至少我知道关于眼睛一事,他是比我内行。” 孟乌龟戏谑般地笑道:“名曰‘无眼’没想到他却‘有眼’而且比谁都厉害。” 容观秀笑问:“你可知他为何叫‘无眼’?” “因为他有一对任何人都比不上的眼睛。”孟乌龟突然眼睛一亮,道:“传说他本是个瞎子?” 他眼睛之所以会亮,乃因为若是传言属实,那么“无眼神驼”就有医好自己瞎眼的方法了,找上他,小小君当然也有希望复明了,想至此,不由得已往小小君瞧去,心灵已泛起如许希望。 “不管他是不是瞎子,我却知道一件事情。”容观秀不等他们询问,已说出口:“他能将动物的眼睛放在自己眼眶里,而且还能运用。” 孟乌龟和浣花都有点不敢相信。 “是我亲眼所见。”容观秀道:“他也教过我方法,只是我不曾动过此种手术罢了。” 孟乌龟急道:“那你快替他动手术啊!”他指着小小君。 容观秀轻轻一叹,道:“我想还是先找到‘无眼神驼’再说吧,有九成把握总比一成来得好。” 转向小小君,问:“李少侠你可愿意去一趟天凉山?” 小小君一颗心早就死了,对于能否恢复眼明他已无啥希望和兴趣,他只想等浣花心情平静时,就离开大家,找个隐秘的地方了此残生。 然而浣花却永远平静不下来,急切地她又深情地说:“小小君……” 她的声音永远让人有不愿违拒的力量。 小小君心头微微叹气,道:“试试也好,只是……这太劳累你们了。” “废话!”孟乌龟见他答应了,精神就来:“不为你累?为谁累了?” 容观秀含笑点头道:“如此甚好!虽然‘无眼神驼’脾气甚怪,但他对于治疗眼疾却有偏好,大概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才是。” 盂乌龟叫道:“这个让我来,只要找到他,哪怕他不治病?快将地方告诉我。” 容观秀很快地将自己所知的地方巨细无遗说得十分详细。 孟乌龟频频点头,道:“不难找,现在就动身如何?” 他向浣花征求意见。 浣花当然是愈快愈好,立时道:“我去准备东西。” 说着就要走出石室。 小小君道:“……还有袁姑娘。” 孟乌龟迟疑道:“带着她……她的病……” 容观秀笑道:“没关系,这几天我大略让她服下几帖药,她的病已较为稳定,我想不会有何差错才是。” 孟乌龟不再为此事争论,遂转开话题,道:“到天凉山是有一段距离,被路兄那么一闹,可能公西铁剑已知我们行踪,行动起来未免有些风险……”目光瞄向小小君:“李歪歪你虽然受了伤,但你既然答应到天凉山,你总该想个好方法吧?” 那股崇拜的心理仍使他觉得只有小小君想的方法才是最好的。 小小君无神地晃了晃眼珠,轻声道:“我心情不能平静,恐怕不能拟出好法子……” 浣花见状,不忍道:“该不会有何差错才对,我们逆流而上,到了川境再转陆路,这样可以减少不少麻烦。” 孟乌龟道:“好吧!反正都是淌江湖的,谁又怕谁来?” 船,终于离开灵湖,朝着长江逆流直上。 长江之美,全国知名。 小凤含情而喜悦地说:“想必杨柳已吐新芽了。” 小小君回答:“三月杨柳迎春风,该是如此。” 小凤高兴拍手道:“好美!” “美……”小小君心头有些怅然,又不忍拂煞小凤心情,只有装笑。 小凤却又道:“好美,李大哥你不觉得心灵中的美,比任何都美吗?” 这句话又如一记重棍狠狠地敲在小小君心头,是的,心灵中的美是无尽的美,它是梦中的美,它可以将现实中不美的地方删去,缀补自己所认为最美的东西。 他惊讶小凤那种淡漠,那种知足,那种纯真无邪的心灵,与她比起来,他觉得他庸俗得多,也眷恋贪婪得多了。 小凤娇柔道:“希望快点到达天凉山,到时你就可以复明了。” “你也可以……小凤姑娘……” “我没关系,上苍让我多留在世上那么多年,我该满足了。” “你会复明的。”小小君不是滋味地说着,现在他有点不敢面对小凤的感觉。他觉得希冀自己复明本就是一件正常的事,然而被小凤如此一说,他立时觉得自己奢求得太多了。 他已起身,走向船尾,这是他月余以来第一次走向他人而非他人走向他。 “老乌龟……” 孟乌龟正向四处警戒,被他一呼,已转头,惊愕地说:“有事? 你……” 小小君问:“到了何地?” “荆州。”孟乌龟道:“再两天就能登陆路。” “可有君回的消息?” 孟乌龟不知如何启口“这”了老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遇难了?”小小君紧张地问。 “没有没有i”孟乌龟急忙摇头道:“没有这回事,你别想得太多。” “你别瞒我!”小小君郑重道:“他也是我的朋友。” 孟乌龟见他神情如此认真,知道再瞒下去也不是办法,干干一笑,道:“他被困在金枪堡,是传言。” 小小君并不理会传言是否真实,立时道:“我们去救他。” “现在?” “嗯。”小小君很肯定地点头。 孟乌龟知道,只要小小君受困,路挂斗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他,相反地,路挂斗有了麻烦,小小君亦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想劝?恐非易事。 他道:“他虽然被困,但我想一时之间大概不会有事,不如咱们先上天凉山,再……” 小小君截口道:“我放不下心。” 孟乌龟无奈地摊摊手,道:“好吧!不听你的又听谁的?不过既是救人,也得好好商量,免得出了更大的差错,对否?” 小小君不言。 孟乌龟马上找浣花商量。 浣花也无万全之计,她担心小小君也一样担心路挂斗,去与不去,她都十分为难。 此时小凤已慢步摸向众人,她问:“路大哥被困金枪堡?” 浣花迎上去,牵着她坐于雕花木椅上,道:“你别担心,此事我们会解决的。” 小凤嫣然一笑,道:“若是路大哥真的在金枪堡,我就有办法救他出来。” “你……” 孟乌龟和浣花讶异地瞧着她,他俩在想:“我都不能,你能么?” 小凤认真颔首道:“我能,你问问李大哥就知道,我曾经引他出地牢一次。” 孟乌龟和浣花往小小君瞧去,想征求答案。 第十一章 小小君点头道:“没错,上次她会替我解困,只是……”转向小凤:“以前你是和两位丫环一起,现在恐怕不怎么方便。” “没关系。”小风娇笑道:“我很容易就可找到弄玉和香晨,救人的事就由我去办吧!” 孟乌龟还是不信,问:“袁姑娘你当真能在金枪堡畅行无阻?” 小凤解释道:“也不是畅行无阻,只是我凑巧知道堡里有几条秘道而已。” 考虑一阵,孟乌龟道:“既然袁姑娘有办法,那再好不过,但你现在行动不便,就由我陪你去好了,至于……”转向小小君,“李歪歪,你还是和浣花一同直奔天凉山,我想救人的事给我一人就够了。” 小小君犹豫,但却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方法,只好勉强点头: “你们要小心,我们天凉山再会合。” 孟乌龟向浣花示意,要她沿路要好好照顾小小君,浣花亦含笑点头,他才转向小凤道:“我们起程吧!” 小凤道:“先找弄玉和香晨,有了她们两人,我会放心。” “随你。” 船只折向岸边,孟乌龟和小凤已登上岸,告别一阵,船只又再次穿梭于细柳间,溯流而上,缓缓消失于浩渺水域之中。 路挂斗被俘的消息传出,第一个紧张的就是赵瞎子,因为有路挂斗的出现,就有小小君的蛛丝马迹,他好像命中注定就是要小小君活不成。 “路挂斗被俘了。”赵瞎子说。 “俘了又如何?”柳阴直有些抱怨地说:“你只关心小小君生死,其他的一概不理。” 他仍然抱怨霸王庄一战,赵瞎子没出手帮忙。 赵瞎子难得泛起笑脸,但也只这么昙花一现,兀自冷森道: “如果这么一次已把你弄垮,其他的也不必再说了。” “垮?”柳阴直叫嚣:“凭公西铁剑就想整垮我?他休想,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狠狠地拍着太师椅扶手,震得茶几上银色茶具咔咔作响。 “所以我才来找你。” “你有何方法?”柳阴直凑上来,急切地问。 “还是那句话,路挂斗在金枪堡。” “他和我有何干系?” “没有干系。” “难道你想要我去救你,再利用他引出小小君不成?” 赵瞎子冷漠一笑,道:“人若不在公西铁剑手中,也许我会如此做。” 柳阴直白他一眼,兀自饮香茗,不再理会他。 赵瞎子道:“救是要救,不过不是你去救。” “是谁?你?”柳阴直不客气地说。 “小小君。” 他又重重地道:“路挂斗和小小君本就是一而二,二而一。” 柳阴直两眼不时在赵瞎子脸上打转,他想瞧出他用意到底为何。 赵瞎子很坦然地说:“我没什么目的,只希望能置小小君于死地,我必须从路挂斗身上探知他的下落,告诉你这些话,只是要你明白,趁着小小君救人之际,你不妨来次突击,这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柳阴直顿时明白,心头十分高兴,但外表却不露痕迹,冷道: “你是否也希望有机会一举将小小君活擒?” “我不否认。” 柳阴直嘲谑般地冷笑数声,道:“老实说要是小小君上场,我还有点不自在,他总是想出一些人们无法预料的招数……” “别忘了,他已瞎眼。” “瞎眼?”柳阴直瞪着他那对少了黑眼球的眼珠,“你也瞎了眼,怎么还是如此令人畏惧?” 赵瞎子默然而坐,没反应。 柳阴直也不再逞口舌之利,他有心给公西铁剑来次重创。 他道:“依你意见该如何进行?” “埋伏。” “你是说配合小小君救人?” “不是救人,而是借刀杀人。” 金枪堡失火了。 火势渐大,堡内人员已开始叫嚣、窜奔。 动乱人群中,却可以在右堡高楼上发现公西铁剑和常子开的踪迹。 公西铁剑似乎在找寻什么似地,东张西望,然而他却有些失望。 “怎么见不到人影?……” “门主……”常子开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其中原委。 公西铁剑笑道:“来人恐怕是为救路挂斗而来,然而我却看不着来人。” “门主是想将来人一举成擒?” “不,让他救人。” “让他救人?”常子开不解。 “不错。”公西铁剑得意道:“小小君没死,是件棘手的事,而赵瞎子非得他而后甘心,我们大可不必趟此浑水,至少现在不必要。” “那……小小君不就好生生地活着?这对我们很不利。” “没那回事。”公西铁剑奸笑道:“放走路挂斗就能引出小小君藏身处,我们虽‘旁观’却不‘伸手’,只不过是先让赵瞎子搅上一阵,必要时还是以歼灭小小君为重。” 他有感而发:“小小君实在是一位可怕的对手。” 常子开正想接口,一阵哀叫声已划破夜空,打断两人谈话,不期而同地朝哀鸣处望去。 “不好!”狡黠的公西铁剑已看出来人并非如此单纯,立时叫道:“有人混水摸鱼!” 铁剑门虽高手如云,但柳阴直手下黑衣人却乘虚而入,一时之间已占尽突击之效,杀得铁剑门节节败退。 而在地牢。 由于公西铁剑有意放人,是以孟乌龟和小凤及弄玉、香晨很快地已潜入地牢,放倒数名卫兵,随即摸向路挂斗被囚处。 只见牢内路挂斗衣衫尽是褚红血迹,卷缩于一角,任谁都可以看出,他刚经过一番厮杀而且受伤不轻。 孟乌龟见状,鼻头为之一酸,真想大哭一场,强忍悲恸,细声道:“醉鱼你还好吧?” 路挂斗没反应。 孟乌龟心中一急,马上从卫兵身上取出钥匙,打开铁门,冲往路挂斗,想探探他到底伤得多重。 然而孟乌龟方自奔向前不到三步,路挂斗已若疯子般地扑上来,并吼着:“还我小小君命来——” 出手之快、之猛,全然不像是位受了伤的人。 “醉鱼是我——” 孟乌龟哪知他会突然出手,想避已是不及,只好来个“懒驴打滚”借着路挂斗掌力托向地面连滚,方自避开此要命的掌力: “是我啊!我是老乌龟!”他猛指着自己,要路挂斗能认出他来。 路挂斗惨白的脸庞露出迟疑神色,口角又渗出血迹,摇晃着身躯一步步逼向孟乌龟,右手举得高高,大有想将来人一掌击毙之势。 孟乌龟不得不大声叫道:“路兄,是我!老乌龟来救你了!” 这一震,果然将路挂斗震醒,他不敢相信而无力地说:“是你……老乌龟……” 说完已跌坐于地,再也无力撑身而立了。 “看你!伤得那么重!” 孟乌龟悲凄地叫着,掏出两颗药丸塞入他口中,再戳他数处穴道,方向弄玉、香晨招手,道:“快来帮忙扶他!” 几个人三两手已扶起路挂斗顺着小凤所说的秘道潜出金枪堡。 在此同时,金枪堡仍是战火连天,两军交手如火如荼。 此间最值得一提的就是王刀。 路挂斗就是败在他手中,当时他并没有用刀,否则路挂斗早已丧命九泉,是公西铁剑要他留活口。 他不但武功高,而且很听话,唯公西铁剑的命令是从。 有了王刀这么一位助手,公西铁剑如获至宝,这要比什么“四玄剑阵”来得有效,有用多了。 现在他却站在人群中,不动,黑色劲装紧紧裹着他结实的肌肉,刚毅而有点木讷的脸,使人觉得他就如同一座山,很难推测的山。 他不动,是因为公西铁剑没叫他动,在他身旁已躺了十余具尸体,都是被他一刀穿心,也许公西铁剑认为他已杀够人了,所以没叫他动。 柳阴直也非省油灯,他见偷袭已奏效,而对方人手已从混乱中渐渐归于秩序,他知道该是收手的时候了,也不恋战,一挥手,已将所有人员撤走。 公西铁剑是栽了,但这筋斗栽得并不算大,一切的不如意,他都从王刀身上得到补偿,这项发现,实在能令他欣喜若狂,令他感到心目中理想目标又多了一层希望,多接近一分,几乎可以到达垂手可得的地步了。 晨曦乍现,晨风吹面面微寒,但却能使人更加容易清醒。 小小君睡不着,许多天里他一直沦入万丈深渊,不知身在何方,好不容易从小凤身上得到一丝解脱,再加上对友人的关怀,他是须要好好想想。 他如此早起,浣花当然也一样,拿着一件白绸披肩,轻轻披在小小君肩头,深情道:“早晨露水重,你该多加点衣服。” 小小君感激地抓着她柔手,道:“谢谢你,这几天,苦了你。” 浣花落寞一笑:“只要能在你身边,我不在乎!” 轻轻靠在小小君胸脯,好像世间一切珍贵的东西,霎时之间,她已全部拥有了。 小小君不知该如何说出心中想说的话,他想安慰她,但想到自己目不能视,不但对他,也对浣花扎下了无以磨灭的不幸,任何安慰也是枉然。 晨风吹向两人发梢,虽冷,却吹不去两人浓浓不化的深情。 蓦然之间,小小君耳朵已有了反应,他听力本就是十分了得,现在目不能视,无形中听力又增强了不少。 他轻声道;“有船,好像是往我们驶来。” 浣花从沉醉中惊醒,美目往四处搜去,问:“来了多少?” “一艘。”小小君回答。 浣花心中稍安,道:“也许是路过的。” 小小君摇头:“船行甚急,可见他们是在赶路,而且又在清晨。” 浣花伸手止住他说话,道:“让我来,好吗?” 她在请求。 小小君犹豫一阵,叹道:“好吧!你小心些。” 他已决定必要时不惜出手,以替浣花解危。 慢慢地,他已走进船舱,只剩浣花独自坐镇船尾,等待另一艘船只的来临。 船行声渐大,终于出现一艘挂有帆,有十数双桨的船直往浣花逆行而来。 十数双桨,十数个人同时用力划,其速度当然比其他无桨的船只快多了。 船行将近,只听有女人声娇喝:“停——”,船已缓行下来。 出声的正是洛小双,她仍是一身火红罗衫,在淡青水面,十分惹眼。 公西绿竹也走向船头,望着这艘船,道:“大概不会错了。” 洛小双狠然咬着银牙,道:“贱人,看你往哪里逃?” “是你?公西绿竹?” 浣花感到惊讶地望着公西绿竹,目光移向洛小双,正感不解之际。 洛小双已嗔叫道:“贱人,还有我。” “洛姑娘?!你怎会和他在一起?” “你管不着!” 浣花自讨没趣地抿抿嘴唇,道:“好吧,我管不着,你又为何而来?” “杀你!”洛小双恨道:“贱人,要不是你迷住楚天观,他也不会背叛我,我恨你——” 她已忍不住心头怒火,大叫起来。 浣花等她叫完,才道:“洛姑娘你误会了,楚天观他一直对你很好,我……” 洛小双截口大叫:“我不信——都是你,都是你!我要杀了你——” 浣花见解释无望,也不多费口舌,转向公西绿竹,道:“你又为何而来?” 洛小双抢口道:“他一样是为杀你而来。” 公西绿竹不自在地往前走一步,牙齿咬了老半天才道出声音:“不错,我要报仇。” “我和你有仇?”浣花抬头不解地问。 公西绿竹一时答不上口,洛小双又抢口道:“有!多的是,我们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洛小双亦张牙舞爪,不甘示弱。可是突然之间,两双悬在空中的手已如塑像般地止住了,随着她目光寻去,正对着小小君高瘦身躯。 不知何时,小小君已走近浣花背后。 “你怎么出来了?”浣花怀有疑惑而责备的意味对他说。 小小君含笑道:“我不放心你。” 浣花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她了解小小君的心情,一定不会让自己孤身对敌,微咬银牙:“我可以应付他们……” 小小君轻抚她肩头,哑然一笑,随即面对洛小双,诚恳地说: “洛姑娘,关于楚天观的事纯属误会,希望你能明白才好。” 平时任性骄姿的洛小双不知怎地,忽而变得呆滞起来,双目瞪着小小君,讷讷不能成言。 浣花见状,以为她气头已消,嫣然一笑,道:“洛姑娘你太多心了。” “谁多心?”洛小双乍闻浣花声音,整个人又泼辣起来,看样子她是对浣花怀有极深的成见和排斥:“明明就是你勾引了他!” 她怕再说下去,连面对现实的勇气都没有了,急忙对公西绿竹道:“快将那贱人拿下,快——” 叫声方落,公西绿竹不自自主地腾身掠向浣花,他快,小小君更快,任何人都知小小君轻功天下无双,只见他一闪、一掠、一翻,挂出右掌,“啪”然如闪电般的接触,他已倒射回船。 公西绿竹虽身负绝学,但毕竟经验有限,再加上小小君那种无以想像的快捷身手,一接触已吃了闷亏,一头往回栽了下去,结实地撞在甲板上,摇晃而喘息不已地站了起来。 突然的变故,使在场众人都措手不及。 “回去吧!这里没有你们所要的东西。” 小小君轻声地说,他之所以一出手就如许霸道,无外乎想收 到震惧作用,因为若是双方混交上手,他可连一点制胜的把握都没有。 然而公西绿竹哪能丢下这个脸?不禁恼羞成怒,大吼出口,已再次出击,其威力要比先前大得多了。 洛小双也不甘示弱,娇躯一扭,怒喝不已地往浣花扑去,想来个一击奏效。 制敌先机,小小君凝耳倾听,眉头微皱,似想辨别出公西绿竹出手方位,以便拦截,但能让他考虑的时间并不多,当机立断,霎时腾空又往急暴破空声劈去,出手之间深怕有所误失,皆全力以赴。 公西绿竹但觉对方来势之强劲,实属罕见,也不敢应其正锋,改走偏锋,稍一扭身,再挂一掌,技巧地击向对方左肋,深信自己必能得手,不禁神态为之嚣张起来。 然而小小君岂是常人?虽眼不能视,但那颗玲珑心以及百战沙场的经验足以让他应付一切,突觉对方身形已变,他已凭真气拔高三尺,倒纵翻转,宛苦旋风中的柔丝般毫不牵强地倒封公西绿竹数处要穴。 公西绿竹乍见小小君身形飞掠而上,顿失目标,当下再扭身形来个“天龙吐水”反击小小君。 砰然巨响,双方一上一下,倒翻出去。公西绿竹被迫撞向船头,虽是狠狈了点,却也落个免当“落水狗”之命运。 而小小君就没如此幸运,反震出去,方向已失,想找船只落脚已不得,而停浮空中身形却不能支持过久,真气稍泄,已掉往水中,还好他轻功已臻化境,双足刚落水之际已然借此微薄力道反掠而起。 他是往公西绿竹射去,因为他觉得公西绿竹并未落水,必定有落脚处,果然他猜得并没错,一个腾身已掠上公西绿竹船上。 当小小君方落水之际,浣花大惊,亦不顾一切逼退洛小双而往小小君扑去,想救起他,如今小小君倒掠船上,她倒落个目标尽失,急切之余已娇喝:“小小君!”她险落入水中。 小小君突听浣花急叫,心头慌张,霎时再扑浣花,一手将浣花托向船板,自己却因去势已竭,“通”地跌入水中,但他动作矫捷,方落水又已窜回船上。 “瞎子,我怎么忘了他是瞎子?” 公西绿竹突然想起,神情陡震,立时对众船夫道:“快打桨,放暗器!” 船夫闻言,举起桨棍猛往舱板敲,砰砰然宛若迎神大鼓,响彻云霄。 公西绿竹蓦见洛小双在对面,深怕她被暗器所伤,登时招手,大吼:“小双快过来——” 洛小双不知所以然,但见公西绿竹如此急切模样,心中亦十分畏惧,也不再恋战,骤扭细腰,如飞虹般掠回公西绿竹身边。 桨声震天,震得小小君心慌手乱,不知如何是好,然而暗器如雨,狠劲地射了过来,虽有浣花短剑拼命阻拦,小小君仍挨了数道,痛得他冷汗直流。 再此下去,他非得重伤不可,无法之余,他不得不冒险行事——破舟。 将来犯敌舟击沉,让敌人无落脚处。 怒喝出口,小小君不再躲避,运足全身功力,挥掌舞手,顿时隐去身形,咻然一声,化作一道青光电似地朝对面船上射去,这正是他轻易不露的武功绝学“天人十八闪”,其速度之快连那些放暗器的人都愣住了。 公西绿竹哪有看过此种身手,愣了一下,但他马上惊醒,喝道:“小双快上!” 他想合两人之力,击退小小君,再射暗青子,以便制服小小君。 岂知就在他俩方腾身之际—— 身形掠起,不到七尺。 霹雳般的响声已起,很响,足以震碎任何坚硬物体。 这声,不是小小君破船的声音,也不是双方接触的声音。 是炸药爆炸的声音。 一艘载满十数人的长船就这样炸了。 通常被炸药炸开,都是支离破碎,血肉模糊,这里只不过多了一柱冲天白如银的水柱。 十几名船夫哀叫着,连眼皮都来不及眨,就身首异处,变成肉碎。 还好,这三人都没被炸碎。 公西绿竹和洛小双方自腾身离船,而且劲道不弱!正好与炸药威力涌泄的方向平行,又如被“推”,所受爆炸力是小得多了。 而小小君本能反应就快,再加上他是撞在两人身上而被带往倒射,情况要比两人轻得多—— 有“肉墙”作后盾当然比空着身躯去碰炸药来得好。 公西绿竹及洛小双,背面衣衫已碎,仍可见斑斑血迹挂在背上,他俩伏在碎散而较大的木块,随余波晃荡。 看样子,他俩伤得不重,但也不轻。 小小君刚落水,就被浣花捞上来,除了先前被暗器所伤之伤势外,倒也安然无恙。 “有炸药?”小小君不大敢相信地问。 浣花点头:“嗯,除了洛姑娘和公西绿竹,全部罹难。” “人呢?” “在水中……抱着木板。” 小小君叹息:“扶他们上船吧!” 浣花向两人招手示意,两人不理。 洛小双一口怨气:“小人!恶魔!恶徒!卑鄙无耻!” 她骂尽所有想到的话,就是不领情。 公西绿竹直打寒噤:“你放了炸药……” 他的话问得很幼稚,但他现在却想不出如何去表现对炸药的畏惧。 “没有!”小小君回答,“炸药是你们‘铁剑门’放的。” 公西绿竹不信。 小小君问:“船是你们的?我是说,是你们自己所拥有,或者向他人租用而供自己所用?” “租的!” “多久了?” “常年。” “连船夫?” “不错。” 小小君不再问,这已相当明显,他道:“回去吧!也许你爷爷会给你一个交代,我送你们一程?” “不必——”洛小双怒气十足地说。 公西绿竹沉默不语。 浣花替小小君裹伤,对于方才爆炸一事,她虽一知半解,但并未全懂,所以她要问。 小小君没有马上回答,他在想好友路挂斗。 “你在想路大哥?”浣花问。 “嗯。” “他……有危险?” “没有……也许没有,但恐怕受伤很重……” 浣花感伤:“每次他都受伤十分沉重,这次恐怕也不能免。” 小小君凄然一笑:“公西铁剑好阴毒,连自己孙子都不要了。” 浣花道:“据我所知,他没孙子。” 小小君沉吟:“恐怕没那么简单,我老是觉得他和左侯爷的恩怨难分难解。” “你是说他可能有私生子?” “也许。” 浣花不说话了,若要将私生子算上,任何没结婚的男人都可能有“儿子”。 她说:“公西铁剑真的放了那颗炸药?” 小小君回答:“船是他所有,当然该是他。”他又道:“这只是假设,合理的假设。” 他还说:“公西绿竹的行踪,只怕只有他爷爷最了解了。” 小小君也不懂,他很想查明,但自己却是个瞎子,茫茫不见一切的瞎子。 浣花不再问,先医好小小君眼疾再说吧! “公西铁剑知道我们行踪了?”浣花问,“是他派公西绿竹来的?” 小小君忖道:“问题可能出在洛姑娘身上,你想,君回他对洛姑娘如何?” 浣花侧头稍做沉思:“若是别人,路大哥必定只字不言,但若对洛姑娘,也许会透露些。” 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问:“可是他并不知道我们在此呀?” 小小君解释:“他是不知道,但他却告诉洛姑娘,在船上与我相遇,而我又是个瞎子……” 瞎子——不可能随时换地方。 他接下去说:“还有孟乌龟救人一事,可能也落在公西铁剑眼中,他本就有意利用君回来引诱我们,所以他‘知道’我们可能在长江流域附近,也不意外。” 这种推断合情合理,最少后半部他猜得一语不差——公西铁剑是有意放水。 浣花已明白,但也担心:“他还有伏兵,我们……” 小小君苦笑:“伏兵可能有两路,也可能只有一路,针对孟乌龟那边。” 他又道:“如若是跟踪孟乌龟,我们不必太担心。”—— 天下除了小小君,没人能逮着孟乌龟,这是被武林公认的一个事实。 浣花:“可是多一个路大哥……天凉山一行恐怕危机重重……” 她似乎觉得“危机重重”四字说得不妥,因为是她要小小君去的,现在说那四字,未免有点“退缩”之味道。 “我们快去如何?”浣花道:“虽然危险,但也不至于难倒我们。” 小小君漠然一笑,他想治好眼疾,又怕再次失望,心里十分矛盾。 还好,小凤给了他不少启示,让他心情平静多了。 天凉山虽不是名山,却也峻岭陡峭,奇峰插天,还有那一泻到底的崖壁,说它飞鸟难度也不为过。 她和小小君已步向山腰,正摸索着找寻无眼神驼居处。 佳酒只有留在船上的份,一方面因船只需要人看管,另一方面则因她不会武功,此行又凶险——至少山道是如此,所以她只有认命了。 小小君道:“鸟兽不栖……表示山中有某种令它们不安的东西……”他问:“这真是天凉山?” 浣花道:“照师父指示,该没错。” “地头到了?” 浣花环视四周几乎接近都是一片白蒙蒙的山林:“我想再过一个山头就是目的地了。” 两人再走,小小君虽瞎,但有浣花引路,也不怎么难行。 山仍很静,两人喘息声传出甚远。 小小君本身功力深厚,就算在冰天雪地,也休想要他打个冷战。 但现在他却打着冷战,冥冥中他感到不安,感到有某种危险将发生,通常他那莫名的感觉是非常灵验的。 他悄悄抽出那把完美无缺的匕首——寒露弯月雪,一把足以斩断任何东西的匕首。 当他俩方自从崖下掠上十多丈高之断崖,在半崖身躯悬空时—— 令百兽感到不安的东西出现了。 那是一双白色状如蝙蝠,奇丑无比,大如圆桌般的怪兽已扑向两人。 噗的一声,怪兽已以一种令人无法想像的速度冲过来,双爪如勾,往浣花扣去。 很快,两人还来不及反应,浣花已被抓起。 浣花惊叫。 小小君全身悬空,突觉浣花被怪物抓走,登时急切,猛向崖壁劈掌,借力使出“天人十八闪”闪出十八道人影,直往怪物射去。 怪兽快,小小君更快,手中匕首一挥,砍向怪兽脑袋。 脑袋落地,怪兽已死,来不及哀叫就死了,也来不及将浣花松去,利爪紧扣不放。 小小君急叫浣花,抓着怪兽脖子,朝不知目标撞去。 他们撞上山壁,滚落山谷,还好只是在半山崖,若是在崖顶,不死也得重伤。 “浣花你在哪里?你没事吧?” 小小君跌下山谷,已慌张四处乱摸地找寻浣花。 浣花惊魂初定,揉着撞痛的肩头:“我没事!” “没事就好!”小小君摸近:“那是什么怪物?看样子,挺大的。” 浣花望着怪兽,余悸犹存地说:“状像蝙蝠,但很大,是白色的。” 小小君感到不安:“这东西……像是灵兽……” 浣花问:“你是说它是人养的?” “不错!” 一声怒喝,一道劲风掠起,砰然巨响,小小君又撞向崖壁,这是他第一次在不知觉中被偷袭而让对方得手,撞得他口角挂血,昏昏沉沉。 “你杀了白翼?” 一驼背白发蓬散枯瘦老人冷森地叫着。 浣花此时已扶着小小君,怒气横生,嗔道:“老头你怎能随手伤人?” 老人不回答,仍是冷冰冰道:“你们杀了白翼?” 举着皮包骨的手掌,一步步逼进。 小小君微微喘口气,已站起来,想对付老人。 浣花关心道:“小小君你……我来!”她想拦在小小君前头。 小小君哑然一笑:“没关系,他还要不了我的命。” 老人闻言,皱了皱眉头,他不敢相信有人接他两掌还能说出话来。 小小君向老人道:“老丈,那怪兽是……” “住口!”老人大骂:“什么怪兽?它叫白翼,你才是怪兽!” 小小君没想到他脾气如此之暴躁,轻轻一笑,又道:“它是你养的?” “废话!你杀了它,我要你尝命!”说着老人又往前逼。 小小君看不见,当然不感到惧意,他道:“苦非它先伤我朋友,我也不会杀了它。” “若非你们闯进来,白翼也不会攻击你们。” “这是天凉山。” “也是我的山!”老人叫嚣,“谁闯进来,谁就得死!” “据我所知,天凉山是属于‘无眼神驼’老前辈所有。” “我就是无眼神……你们是谁?怎么知道此地住有‘无眼神驼’这个人?” 浣花惊愕:“你就是申老前辈?”再看看老人布衫隆起的驼峰,不是“无眼神驼”申烈是谁? 申烈叫嚣:“你们还没回答我的话。” “是我师父说的!”浣花娇笑道:“天灵子。” “是他?”申烈喃喃念着:“天灵子……容……容观秀?”转向浣花,叫道:“你是容草头的徒弟?” “容草头?”浣花不解。 “容草头就是容观秀!”申烈有些得意,“他天天玩草,所以送他这么一个外号,十分合口。”他更得意地加一句:“我送的!” 听他口气,好像和容观秀交情不恶。 浣花感到好笑,回答:“是的,我是容……草头的徒弟。” 申烈脸色已转缓和:“他还活着?” 浣花娇笑:“托您老人家的福。” “他又是谁?”申烈想到小小君杀死自己宠物,脾气就来。 “他是小小君!”浣花急道:“也是我师父的好友。” 小小君拱手道:“老前辈,在下姓李,双名小小,武林末进。” “骗谁?”申烈叫道:“容草头会有一个那样小的‘好友’?” 浣花急道:“真的,申老前辈!” “我不管!谁杀了白翼,谁就得偿命!” 申烈举掌欲攻,情势又告急。 浣花更急:“申老前辈,实在是你那只蝙蝠先抓我,你看,我的衣服!” 她指着自己衣衫,楚楚怜人。 申烈叫道:“我不管,谁叫你们要来此?就算容草头来,他也不敢砍下……” 登时他瞪大眼珠往小小君瞪去:“你用什么砍了白翼的脑袋?” 灵禽异兽都有一种抗刀剑的能耐,若非用宝刀宝刃,还真无法伤它毫发,如今白翼被砍,难怪申烈会如此紧张和惊讶。 小小君晃晃手中匕首,道:“是它。” 申烈瞳孔在收缩:“它叫什么名字?” “寒露弯月雪。” “是它……是它……真的是它……” 蓦然申烈如丧了魂的白痴般,呆愣于该处,喃喃不停。 浣花急道:“老前辈……” 申烈顿时醒来,叹道:“天意,全是天意?唉……” 霎时之间,他似乎苍老了许多。 小小君也不解申烈为何会如此,他问:“老前辈,我这把刀……” 申烈伸手制止,道:“小娃儿,燕浮云是你何人?” “该算是家师兄。” “你师兄?!”申烈惊愕:“一甲子前那位‘浮云三现’是你师兄?” “嗯!”小小君点头:“这把匕首原是家师传给他的。” “也罢!也罢!”申烈苦笑:“我还以为他是你师父,没想到他只是你师兄,想必你是冥传了?” 冥传在江湖而言,是指师父留下遗物传徒弟,并非亲自传授。 小小君点头:“嗯。” “也罢!果真是天意!”申烈苦笑:“也只有你那把刀能要了白翼的命,这本都是燕浮云的东西。” “白翼是我师兄养的?” “正是!”申烈回答:“数十年前,燕老头以一掌之差赢了我,要我困守此山,不准再出江湖……我本来是正邪不分……看不顺眼就杀……”说到此,他还有点沉醉于往日的得意,但马上又醒来:“他怕我再出江湖,就留下白翼困住我,没想到我和白翼本是敌对,久了以后却变为朋友。”他又说:“当时我每天想制白翼于死地,但燕老头却说普天之下只有‘寒露弯月雪’能杀它,也因此我才知道你的来历。” 小小群感到一阵怅然,自己竟亲手杀了师兄宠物,心中甚是难过。 申烈此时反而看得开,道:“好吧!死都死了,再怎么也救不活,你们来此有何目的?” 浣花见双方气氛已转融洽,娇笑道:“老前辈,我们是来请您看病的。” “看病?”申烈不解,“你师父不是天下第一吗?找我?” 洗花笑道:“我师父虽厉害,但他有一样医术却比不上您。” “你是说换眼?” “嗯!”浣花点头。 “谁要换眼?”申烈往小小君瞧去,“谁瞎了?”他怀疑小小君已瞎。 浣花指着小小君,道:“是他,他眼睛受伤了,我师父说你能医好他。” 申烈站在他身前,此时浣花赫然才看清他眼珠和赵瞎子完全一样,少了黑眼球,白中透着绿光,阴森闪闪。 浣花惊惶叫着:“你的眼睛……” 看见他如此,霎时使她本能地反应他和赵瞎子是一伙的。 “我也是瞎子!”申烈很神气地摘下眼珠,竟然是两颗淡青宝石,眼眶已黑窿窿一片,得意道:“怎么样?你们感到意外吧?” 浣花哪看过此种如骷髅般的脸孔,吓得直往后缩。 申烈装回眼球道:“别怕,别怕!我已十年没换上人眼了!” 浣花闻言,急道:“这么说老前辈您当真能换眼珠了?” “当然!”申烈得意地拍胸脯,“天下除了容草头还有那么一分把握外,我是第一位高手。” 小小君和浣花现出喜色,复明有望了。 谁知申烈问出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他问:“我觉得很奇怪,好生生的,你干嘛要换眼睛?” 浣花问:“老前辈难道你不觉得难过吗?” 申烈道:“不会,一点都不会,我能用心,用耳朵、用鼻子,用感觉去体会周围一切,例如说你不知是美还是丑,但听了你的声音,我眼帘出现的就是世上最美的人,这不很好吗?” 他确是位怪人,竟然以瞎眼为乐。 这句话无疑是给小小君一个讽刺,他默然无言,先前的小凤那股不在乎瞎眼,现在的申烈竟然以瞎眼为乐,烘托出他是如此地奢求。 还好,浣花替他作了解释:“他还年轻,他还有很多事要办,他必须再出江湖,不像您能隐居山林,同时我们都希望他能复明,因为我们认为他是世上最好的好人,老前辈您懂吗?我希望他能复明。” 说着,浣花耐不住心头激动,已轻泣起来。 申烈似乎也能体会到她那种心情,沉默地抿着嘴唇,不再言。 不久他才道:“好吧,我试试看,不过我已十年没动过手术,手脚未免不灵活,你给我几天时间练习练习。” 这无异是这些天来最好的消息,浣花和小小君哪有不从之理?只差点没把脖子给点断,嘴巴给笑裂。 “你们也不必如此谢我!”申烈道:“我都已活了两甲子,一件善事也没做,而且我还欠燕浮云恩情,不报答他亲朋师友,报答谁?” 洞穴挂在半山腰,不算陡,也不算大,有两足宽之蜿蜒小径可攀登,亦可飞掠而上,洞外长满青苔和长蕨,若非走近,倒也很难识出此洞住有人。 申烈指着四周,笑道:“这就是我的巢,乱了点,也将就了。” 浣花望着壁上鸟禽、兽皮,知道皆为世间奇宝,有的更是凶残,赞佩不已:“老前辈您真了不起,连九线天狐也被您猎着了。” 申烈呵呵直笑,转向一张黑底白线的狐类兽皮,不停抚摸,沉醉往日雄风之中:“若非白翼相助,早就给它跑了!” 目光触及石室,他已醒来,道:“那石室黑暗有不能见光的东西,老夫不准你们进去。” 浣花回答:“谨遵您老人家旨意。” 申烈放心一笑,转向小小君,怀有可惜之意味,道:“小兄弟,你当真想复明?” 小小君有点窘,答不上口。 申烈马上又摆手笑着:“别在意,老夫只是觉得有点可惜……可惜你无法享受瞎子的乐趣罢了。” 小小君困窘:“老前辈……瞎子真的很有趣?” 申烈耸肩而笑:“你看我不就知道了?” 任何人看到他,一定不会相信他是瞎子,也一定知道他很快乐,可惜小小君看不见。 “哦,我忘了你看不见……”申烈笑道:“人除了眼睛,还有其他知觉,如鼻子,我的鼻子真灵,我的耳朵比猫还灵,我可以用手分辨所有东西,包括温度,也可以利用人的体温来辨别那人是谁,他的情绪如何,哇!太多啦!一时也说不完。” 他舞手蹈足,很快乐。 小小君若有所觉:“要是老前辈您受到干扰呢?” “没那回事!”申烈道:“你被干扰,那是你道行不够,想必你也被干扰过吧?” 小小君点头。 申烈问:“什么干扰?” “锣和鼓。” 申烈大笑:“真差!锣鼓虽有声,那却是无功力的声音,最是容易辨别,我所说的‘无功力’你懂不懂?” 小小君摇头:“还请前辈赐教。” 申烈解释:“无功力的意思就是指自然的力量,不是经过内力所催化的,打锣、打鼓是用了力,但那种震撼比起少林的‘狮子吼’就差多了!你懂了没?” 小小君懂了。 申烈道:“要是当时你能屏气凝神,想必也能辨别任何你想辨别的东西了。” 浣花追问:“要是有人以琴音之类的东西干扰呢?” “那就得看个人功力高低。”申烈得意道:“可是我还有触觉,用皮肤去感应敌人刀剑,以及人们奔动的气流,温度变化,再不行,鼻子也可以用,不对吗?” 如若照他所说,实在是“盲而不瞎”了—— 他现在不就是盲而不瞎? 浣花又问:“要是在天灾,人祸之中呢?我是说在狂风骤雨,或者炸药爆震的地方……也就是说在九鬼阴风洞,那种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地方……” “那就翘了!”申烈打趣道:“血肉之躯怎能跟炸药比?” 浣花急道:“不,我是说有人以炸药响声来干扰,不是指……” 申烈很快回答:“炸药如打雷,不被击中,就有得拼,要是我,二十丈之内有炸药,休想瞒过我鼻子,还炸个鸟?” 他突然想到什么,叹息:“我一生最大遗憾就是没去过九鬼阴风洞,也不知那里的鬼风有多厉害……”突然转向小小君急道:“小兄弟,我将方法教你,你替我走一趟如何?” 小小君不解:“老前辈你所指的是……” 申烈道:“我将一切可以辨别东西的经验传给你,你懂吗?也就是以耳辨位,以手触物之类的功夫。” 浣花急道:“老前辈你要他当瞎子?” “不是,不是!”申烈摇手道:“我只是想我所研究的一切是否能所向无敌,如果通过了九鬼阴风洞,那就再也无人能干扰我了!” 他又补充一句:“我当然会替他治好眼疾,只要他练成我的功夫,到阴风洞时闭上眼睛不就成了?” 他这么一说,只有恩于小小君,多学了一种常人学不到的本领。 小小君拱手道:“多谢老前辈赐传功夫,在下必定替老前辈完成心愿。” 申烈见他答应,笑颜不绝,随后又问:“小老弟,你师兄燕浮云一手轻功可以腾云驾雾,你练得如何?” “还算可以。”小小君谦虚地说。 “我是问你功力如何?”申烈道:“我最欣赏他那种一闪闪的身形,据我所知那叫‘天人十八闪’,他能闪出十二尊,你呢?” 小小君回答:“在下幸不辱师命,十八闪全部学成了。” “什么?”申烈不相信地咋舌,“你再说一遍?” “老前辈,晚辈已把十八闪学全。” “我的妈呀!”申烈差点就想把舌头咬断,对眼前这位年轻人,他不得不重新估计,他喃喃吟着:“难怪连白翼那种灵物,飞行速度如此之高,却连一声不哼地就被你给宰了?” 申烈不是味道地抿着嘴唇,来回踱步,等心情微微平静时,方道:“你是上天的杰作,老夫要让你更上一层楼……”走向小小君,摸着他胸口,很有把握地说:“我一摸就知道你的心是正的。” 小小君坦然一笑:“老前辈说笑了。” 申烈断然道:“不,我不是信口雌黄。我自有一番道理。” 他的道理是:“我摸你胸脯时,你连起码的颤动都没有。” 小小君哑然一笑:“老前辈你根本就无伤我之心。” 申烈满意笑着:“这就是你心正的地方,你根本不会疑心我,相同地,你的心一直处在‘相信人’的境界,这不是心正是什么?” 小小君有些困窘地笑着。 申烈也在笑:“心正就能正身,老夫一生杀人无数,想不到临死时,却让我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倒也无憾于人间了。” 浣花道:“老前辈……您是否要先替小小君治好眼疾?” 她还是担心小小君眼睛不能复明。 “一起来!”申烈道:“我还得准备一些琐碎事,也得换回眼珠子,否则我如何替他手术?趁这几天,我将一切心得交给他,至于结果如何?”转向小小君:“就看你造化了。”小小君拱手肃穆:“晚辈定当尽力学习。” “好吧!”申烈摊摊手:“平常都是白翼打野食回来孝敬我,现在只有你们自己想办法了。” 浣花娇笑:“老前辈这事包在我身上,不过……这附近好像没其他鸟兽。” 申烈笑道:“以前鸟兽是怕白翼而不敢走近此山,现在白翼死了,也许马上就有飞鸟栖息了。” 浣花闻言,望着小小君,放心道:“这样就方便多了。” 申烈道:“洞里很乱,你们随便歇着,我要进洞了。” 走向密封石室,他又叮咛;“这石室你们千万别乱闯,知道吗?” 小小君笑道:“老前辈您放心,晚辈定会倍加小心。” 浣花拉着小小君坐于石床,关怀道:“不久你就可复原了。” 小小君抚着她秀发,感激道:“谢谢你,为了我,你好苦。” “不!我喜欢。”浣花伸手止住他说话:“我喜欢替你做事情,我愿意。” “我……我值得你如此照顾吗?” 浣花搂紧他,埋首细声道:“你值得,你值得!”泪珠儿已滚下,“我喜欢看你笑,我喜欢听你说故事……” “故事有说完的时候……” “就换我说…我有一辈子说不完的故事。”明眸望着小小君,“你喜欢听我说故事吗?” 小小君拭去她泪珠:“我喜欢!” 浣花搂得更紧,小小君感触良多,他本江湖人,一生漂泊,自认潇洒,却无法给所喜欢的人一个归宿。 石室里一片漆黑,若非瞎子,还真无法习惯于在此走动。 申烈却行动自如地来回走动,一阵阵碰撞声传出,从声音上辨别,可以感觉到他在移动铁器之类的东西和瓶装物。 “老眼珠,好久不见了,你还管用吧……”申烈轻笑,打开一瓶盖,又道:“这灵药就是我的秘密……手术虽重要,若加上你,可就万无一失了,呵呵……” 他似乎将眼球一直保护在灵药里,现在已将它取出,而且慢慢装回眼眶中。 经过大约一个时辰,他才满意道:“现在滴一滴你的叶汁,就大功告成了。” 听他所言,这灵药该是一棵有叶的植物。 “怪难过地……”申烈揉着眼珠,似是在受罪般地叫着:“十几年没看世面,也许连和尚、尼姑都分辨不出……” 拈下一片叶子,躺在靠壁之石板,慢慢将叶子拧出汁,滴在眼珠。 “嗯!药力果然加强不少,挺凉的,比薄荷还舒服!” 再过盏茶功夫,方自坐起,凝目往四处瞧去,黑暗中却见他两眼泛青寒光,灼灼逼人。 申烈满意道:“功效不减当年……就是不大习惯,也不知能否适应强光……” 说至此,他开始盘算时间,到底是白天还是夜晚。 “该是夜晚了……” 说着他慢慢走向石门,轻轻推开,果然不错,门外并无白天强烈阳光,只有殷红的火光闪烁着,火源来自洞口之火堆。 小小君坐于石床,闭目养神。 浣花十分入神地在烤肉,吱吱爆肉声不时传出,还有那香味够吊人胃口。 申烈眨眨眼,等适应后,甫自瞧向小小君,惊愕:“这小子果然气宇轩昂,好种!”又瞧向浣花,顿时骂自己:“什么嘛!比我想象的还漂亮,看来没眼珠还真靠不住……” 石门再推细缝,小小君已察觉:“是老前辈吗?” “好!好耳力,好人材!”申烈翘起大姆指夸赞,“名师果然高徒!呵呵……” 小小君拱手笑道:“前辈过奖了,晚辈只是照您所言,凝神闭气,或有收获而已。” “很好!呵呵!”申烈笑不绝口,“看样子你比我想像的还要聪明多了。” 小小君谦虚道:“还请前辈教导。” 浣花已拿串肉,递给申烈,娇笑道:“申老前辈您吃点,是鹿肉。” 申烈轻笑,随即将肉吃完,转向小小君,道:“小老弟你躺下,让我看看你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小君依言躺下。 申烈小心翼翼替他诊察,口中不时念念有词,不久道:“眼球还未遭损坏,就是瞳孔不灵,你是怎么受伤的?” 小小君回答:“被一种强光所照,传言是‘红丝水晶变’。” 申烈皱着眉头:“水晶变怎会有此威力?老失虽没见过,但据我所知它最后落入三百年前杨追雁的手中,从此再也没出现过。” 申烈陷入沉思,却也一无所获,摆手道:“不管啦!够烦人!我想你瞳孔就是受它刺激才失灵,若能再反刺激,也许能再复原。” “反刺激……”浣花不懂。 申烈解释:“物极必反,说不定再照强光,可以使他复明,或者……”他神秘一笑,道:“用其他药物也能使他康复。” “有那种药物吗?”浣花很想知道。 “有!”申烈拂着不算多的胡子,道:“只是非常珍贵,可遇不可求。” 任何人都可以从他表情——那种黠笑而自得的表情,看出他正怀有此味药草。 浣花见他不说,也不强人所难,问:“老前辈,他的伤,有无办法治?” “有!”申烈很有把握道:“治不了就换,在我来说‘换’比‘治’还容易。” 浣花放下心来,娇笑道:“老前辈医术真高。” “不高!”申烈摇头道:“你是容草头的徒弟,当然也明白这点,苹果坏了,想治好,谈何容易,若换一个就容易多了。” 浣花本有恭维成份在内,但见他如此认真,也只好默然轻笑“赞成”申烈说法了。 申烈一阵得意,道:“换归换,也得有个准备,小兄弟,老夫先将一些技巧和心得说给你听。” 小小君憨厚一笑:“请前辈指点。” 申烈微闭双目,将思绪整理一番,方道:“你本身修为已达落叶可闻的地步,这将可收事半功倍之效,问题是你没分析过落叶有大小,快慢之分,来,我们开始!” 调整一下身形,指着火堆,道:“那堆火,有多旺?” 小小君皱眉凝神,想用感觉,却无徒感觉,苦笑:“我只能用猜的……” “猜猜看。” “火苗不到两尺.火堆不及一尺方圆,燃的是松枝,我可以闻出香松味……燃松枝火势必定不弱……”小小君哑然一笑,“这是浣花起火的习惯。” “好一颗玲珑心!”申烈赞道,“猜得一点不差,虽然视觉不管用,你却用心觉,懂了吗?只要能有利于判断,任何方法都可用!” 小小君顿有所悟。 申烈又道:“不过我们现在是要练触觉,所以你得下功夫,刚才你以味觉来辨别松枝,现在你以耳来辨别火势,你将如何去辨别?” 浣花也在想,她想只要走近少许,也许就能辨别——这也是方法。 而小小君不愧是小小君,只见他右手轻扬,火苗已颤动,相对呼声亦加强少许,当然也能以此辨别了。 “哇!好棒耶!”浣花忍不住已拍掌叫好。 申烈频频点头:“小子有你的,这道理我足足想了三天,你却‘随想随用’,好啦!窍门就是如此,其他的就看功夫啦!” 话未完,他已丢出一把细石,急道:“猜,几颗?” 小小君立时回答:“七颗!” “几大几小?” 等细石落地,小小君方道:“三大,四小,我是以声音辨别。” 申烈点头:“这很容易辨别,难的是在空中时就要辨别,怎么练?很简单,逐一分开来,等认清多少重量的石头,用多少力量扔出去,速度有多快?如分辨,再合起来扔,道理很浅,却不容易做!你练练看!” 浣花笑道:“我来!”拾起石块已朝任何方向丢去。 小小君亦逐一辨别。 自眼睛受伤之悲痛,到遇上小凤的比较,以及申烈的“以瞎子为乐”,再加上复明有望,他心情已逐渐回转而喜悦,就算真的治不好,他也没先前那种痛不欲生的心情了。 话又说回来,若非眼瞎,又有谁会想到以此种方法去辨别东西? 第十二章 三天已过。 小小君如脱胎换骨,精神抖擞又恢复往昔英姿,挂着他特有的憨厚而和蔼的笑容。 申烈在磨刀,想将刀锈磨去,好替小小君动手术。 小小君和浣花在练功,点着石头,忽上忽下,宛若天上神仙,飘忽不定。 申烈见状,兴致大发,抄起石块朝小小君打去,又以内力吼出奇锐无比之响声,霎时空谷回响,震撼山林,鸟兽齐飞。 这对小小君是一种最大的干扰。 只见小小君人如天上游龙,飞掠、倒窜、翻腾、神色从容地对付着申烈袭来之石头。 申烈愈吼愈大,石头愈丢愈急愈多,登时如急雨般往小小君身上落。 两人僵持不下,数分钟未到,申烈额头已显汗珠,气喘急速。 “注意了!” 大喝出口,他已腾空罩向小小君,并以狮子吼般的神功,震得整座山谷隆隆作响,有若雷鸣,双手一扬,打出一串类似佛珠的东西,快速无比地射向小小君。 浣花见那佛珠,登时脸色大变,已扑向小小君,急叫:“小小君快闪开!那是‘连环阎王珠’!” 可惜珠发如电,一闪、再闪,本是几颗珠子,现已分裂无数,满天花雨般地射向小小君。 小小君乍闻“连环阎王珠”脸色也微变,想闪开已不及,只得凝神,劈掌,一掌打向申烈和若干珠子,一掌却击向树叶。 一触即竭,只见小小君冲向高空,一个折身,已飘向古松横枝上,余悸犹存。 申烈跌落于地,喘息不已。 回音渐渐枯竭,申烈方自抚头叹笑:“妈的!小兄弟你真有一套,连这暗器你也躲过。” 小小君苦笑不已:“老前辈你把我估计得太高了。” “一点都不高!”申烈满意笑道:“你现在不就平安无事了?” 浣花直抚胸口,余悸犹存道:“吓死人!我还以为……那阎王珠,天下无人能躲……” 申烈得意道:“他不就躲过了?” 小小君飘身落地,苦笑道:“那是前辈先示警,否则晚辈非丧命不可。” 申烈道:“别扯了!没想到只短短三天,你已如此进步,过些时日那还得了?珠子有针但没毒,你被打中了?” 小小君点头,从眉头拔出两支细如牛毛的银色小针。 浣花咋舌:“还好没毒,否则……”她走过去诊视小小君伤口,见无大碍,方自放心。 申烈拾起阎王珠,只见黑珠外表已被绿叶裹着,赞叹道:“老夫以为你会用天人十八闪突破防线围困,没想到你比我想像聪明多了,利用树叶裹住珠子,让细针无法射出!” 小小君苦笑,只有他知道为何如此应付,因为其中还加了一位浣花,须知毒针是射向四面八方,若让它射出,不免会伤了浣花,这就是他用心良苦的地方。 申烈将其他珠子拾起,道:“这暗器跟着我将近四十年,是得自一位盗匪手中,老夫杀了他,呵呵,就据为已有,你要不要?送给你如何?” 小小君笑道:“还是留在前辈身边好,要是让晚辈带出江湖,难免多造杀孽。” 申烈若有所悟,点头道:“对呀!老夫活了百来岁,想不到还未渗透生死玄机……”望着手中串珠,“毁了它!以免贻害武林!” 说着他就想拿石子砸碎阎王珠。 忽然有人叫道:“使不得——且慢哪——” 他那句“且慢哪”是学京剧般,拉得长长地。 众人惊愕,怎会有人闯至? 浣花已叫起来:“是孟大叔来了!”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孟乌龟的独门嗓子,尖如孩音又含着老气。 不错,左边林子正探出一颗快要光的秃头,眯着眼,在笑。 申烈立时想出手以击毙老乌龟。 孟乌龟急道:“喂喂喂!住手!住手!我是李歪歪的朋友!” 他钻出林子,双手直晃不已。 “管你什么歪!”申烈一腾身已捏住孟乌龟脖子,厉道:“擅闯禁地的……” “死!”孟乌龟不反抗地说:“对不对?” 申烈被他一逗,倒也觉得很有趣,装凶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怕。” “怕你还不求饶?” “求饶不一定有效,不求也罢!” 浣花禁不住已笑了起来。 申烈望着浣花,指向孟乌龟:“你真是他朋友?” “一点不差,快放手吧!” 申烈放手,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放手?” 孟乌龟摸摸脖子,直着腰杆,比起驼背的申烈,他是高得多了,对他这五短身材来说,实在很难找得到有让他出“头”的机会,如今逮着了,他有那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耸耸肩,他抿嘴道:“这问题我不必回答。”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放手。” “我还可以再赶你。” “无意义!”孟乌龟将他举高的手按下,道:“无意义,放了就放了,再抓就是瘪三!” 浣花在笑,申烈也觉得想笑。 小小君走向前,问:“老乌龟,他们呢?” 孟乌龟笑道:“一切顺利,醉鱼受了伤,行动不便,只好将他安置在老巢,至于小凤姑娘,有她两个丫环照顾,不久就能赶来。” 小小君闻言,心中亦宽慰不少。 申烈不解道:“你们到底来了多少人?要老夫做啥?” 孟乌龟笑道:“不多不多,只有六位而已,两位是看病的。” “看病?”申烈转向小小君:“还有人眼睛受伤?” 小小君点头:“是位姑娘,她和我一样遭受水晶变之害。” 浣花道:“老前辈,她是好人,你得想法子救她!” 申烈本是有点烦,但想着自己已近天年,又何必呕气,当下想想,叹道:“救是没问题,最主要是何来人眼可换?” 这问题立时困厄大家,不由得使众人心情为之沉重起来。 没人眼,就算医术通天也弄不出结果。 孟乌龟问:“老头,你不是可以以兽眼易人眼?” “话是没错。”申烈解释:“可惜兽眼具有兽眼功用,比如说猫头鹰只能夜视,猫眼虽厉害但它瞳孔变化大,常使人头晕目眩! 小小君还没关系,要是个个如此,那岂不变成妖怪了?” 他说得很有道理。 孟乌龟考虑半晌,道:“看来只有我去想办法了。” 申烈问:“你怎么弄?” 孟乌龟回答:“很简单,我到刑场,或者江湖人物杀伐地方等待,若有死人,马上将他眼珠取下。” 申烈点头道:“看样子也只有如此了,虽残酷点,但能救活一对招子,也算值得,不过时限上不得超过两个对时,否则就变死眼,无法移植!” 孟乌龟很有把握道:“没问题!” 申烈道:“还有一点,必须含着鲜活血液,方不会受损。” 孟乌龟道:“干脆我将人头给割来,省得麻烦。” 申烈可能杀多了人,倒也无啥关系,谈笑自如地晃着手中阎王珠,道:“找人眼的事就此说定,你最好三天之内给我弄来,这串珠子要它作什么?杀人?” 孟乌龟笑道:“你只知道用阎王珠杀人,你可知道它内部结构?” 申烈摇头。 孟乌龟抢过阎王珠,道:“你不知道,你还毁了它,你存心叫世人永远不知是不是?” 申烈愕然,干笑:“这坏东西,不知也罢!” “怎么说它坏?”孟乌龟道:“东西是死的,好坏之分是在何人手中,懂吗?” 申烈只能干笑,他懂这个道理,只是没用在阎王珠上,自始至终,他都认为阎王珠是坏的。 “好吧!你要研究就拿去,收拾收拾,咱们回去吧!” 申烈掠回溪边,拿起利锐小刀,已朝林中行去,众人亦追随其后。 公西铁剑十分认真地在炼丹,同样地,他仍让公西绿竹等了相当久一段时间,方故意溅出少许粘液,方惊愕地避开粘液,这才发现公西绿竹。 乍见之下,他已急叫:“竹儿你受伤了?”很快地,他已奔向公西绿竹,看不出一丝做作。 公西绿竹默然点头。 “伤得如何?重不重?” “不重!”公西绿竹本想好要如何询问,现在被他爷爷一耍,也不知该不该问了。 公西铁剑闻言,心中稍安,用手擦去脸上汗珠,道:“看你,不辞而别,一回来就受了伤。”公西绿竹无言以对。 公西铁剑似乎能猜出他心思,也不追问,转个话题:“你昨夜去了哪里?” “追查小小君的下落……”公西绿竹回答得甚为小声,他怕他责备。 “看你!”公西铁剑是该责备,“小小君是何许人物?连爷爷都得忌讳他三分,难怪你会吃亏?”忽有所悟:“你碰上了他?” “碰上了。” “在哪里?” “荆州江头附近。” “何时?” “昨夜亥时。” 公西铁剑喃喃道;“传言果然不虚,他没死,又出现江湖了。” 公西绿竹道:“孙儿本是可以将他擒住,没想到……”眼睛已畏惧地瞟向公西铁剑。 公西铁剑双目如炬,道:“没想到如何?出了纰漏?” “嗯!”公西绿竹低声道:“船炸了。” 公西铁剑紧张地追问:“谁的船?” “两江分舵的。” “自己的?” “嗯!” “全部罹难?” “三十二名水手炸得稀烂。” 公西铁剑怒目往洞外瞪着,骂道:“好个狗东西!” 他不知在骂谁,但猜想是在骂炸船之人,公西绿竹见他如此激动,再也不敢相信小小君的话而怀疑自己爷爷就是凶手了。 公西铁剑渐渐恢复平静,道:“竹儿以后小心点,须知人在江湖,随时都有危险缠身,对了,你碰上小小君,他现在如何?” 公西绿竹抿抿嘴,道:“除了眼睛瞎了,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和他同船的有谁?” “两个女的,似乎是容浣花……” “容浣花……”公西铁剑若有所觉问道:“他们是溯流而上?” “嗯。” “也经过分舵地盘?” “听他们说是如此。” “如此说来,炸药可能是他们放的!”公西铁剑解释道:“他们溯江而上,想必也揣测我们会发现他,是以他们先放炸药在船上以炸船,而小小君行动不便,容浣花却完好如初,她办此事,一点也不勉强。” 公西绿竹终于找了原谅他爷爷的理由,顿时笑逐颜开,道: “原来如此,难怪他想嫁祸爷爷!” 公西铁剑不解:“他想嫁祸爷爷?” “嗯!”公西绿竹深深点头道:“他们说炸药是爷爷放的!” “你信了?” “不信……只是……” “只是找不出其他解释的理由是不是?” “嗯!”公西绿竹笑道:“现在想通了。” 公西铁剑关怀地拍着他肩头,爱护有加道:“竹儿,爷爷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爷爷再狠心,也不会做出如此兽性的事情来!” 公西绿竹感到歉疚:“爷爷,都是竹儿不好,让您担心了!” “事情过了就算了,以后得小心,爷爷可不愿你有所损伤!” 公西绿竹满意地笑了,每次走出他爷爷所在的地方,他总是“再无迷惑”。 他走,常子开就来,这是公西铁剑的习惯,若无法将自己杰作告诉他人,倒也是一件十分难过的事情,是以常子开一向是最佳听众。 “你认为船是我炸的?”公西铁剑没等常子开发问,他已经先说出口。 常子开当然不敢承认此种杀孙的举止,他当然回答:“属下不这么认为。” 公西铁剑哈哈大笑,随即冷森道:“不错,船是我炸的!” 他竟然肆无忌惮地承认。 常子开也感到意外,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回答,愣住了。 公西铁剑笑道:“你一定不敢相信是不是?” 常子开苦笑点头。 公西铁剑深深吸口气,方道:“当然我不会拿自己孙子生命来开玩笑,我只是意外地,他会受到炸伤。” 常子开道:“想必门主早有周详计划,只是少门主误闯罢了。” “也不是误闯。”公西铁剑解释,“我以为凭他的功力,打斗的地方该是在李小小船上才对。”他苦笑,“谁知道他却留在船上?” “也许是小小君功力仍在之原故。”常子开道:“他本就是一位深不可测的武林高手。” 公西铁剑皱着眉头,冷笑不已。 常子开知道说错话了,连忙道:“可惜他现在已经瞎了,并不管用。” 公西铁剑也不愿太显原形,微抚左脸刀疤,道:“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何要炸船?” “属下想不通。” 公西铁剑得意道:“传递消息,将小小君的踪迹传给所有想要找他的人。” 常子开立时拱手钦佩道:“门主果然高明,决胜负于无形之中。” 公西铁剑得意笑了笑,不久已恢复沉静,问:“路挂斗那批人行踪查到了?” 常于开回答:“他和孟乌龟在半途失踪,只留下那位叫小凤的,和两个丫环,据查报,她们可能往天凉山行去。” 公西铁剑点头:“有了小丫头行踪也是一样,他们绝离不了天凉山附近。” “依门主之见……” 公西铁剑大笑:“赵瞎子最忌讳小小君,如今他已知小小君下落,必定赶了过去,咱们落个垫后亦无不可!” “赵瞎子他……”常子开似有难言之隐,但仍说出来:“他不是和我们一线的?属下是指追杀小小君一事?” 公西铁剑回答:“话是不错,但能拖就拖,现在也快到扯破脸的时候了,还卖他多少帐?” “他那口盒子……”常子开余悸犹存。 “他妈的!”公西铁剑想到那口盒子就有气,发牢骚地叫着:“好好的宝物,没事竟然双手白白地送给了人家。” 听他所言,赵瞎子那口盒子,还是他送给人家的。 公西铁剑发了一阵牢骚,然后叫嚣:“管他什么盒子?充其量他也只不过是个看不见的瞎老头,哪天带他上船,像这次一样,炸得他尸骨无存。” 常子开点头:“此方法甚为理想,但不知何时方可和他决裂?” “等小小君死了以后!”公西铁剑忌畏地说:“我现在才了解赵瞎子为何对小小君如此看中,他真是一位可怕的敌人!” 常子开问:“小小君他们上天凉山,不知有何目的?” 公西铁剑沉思,不久道:“照种种迹像,尤其是路挂斗突然间地跑来找我算帐,可见小小君刚和他们碰面,然后却不在容浣花她师父那里疗伤,如此急切地赶往天凉山,而现在只一件事值得他们如此紧张!”他加重语气而得意道:“必定和治疗小小君眼疾有关。” 以他奸狡心思,加上数十年之经验,倒也能将事情猜出十之八九。 常子开闻言急道:“既是如此,门主是否觉得应该马上派人追杀?” 公西铁剑似乎看穿他心思,深沉笑道:“我们是第二批。” “第二批?” “不错。”公西铁剑道:“我们是追寻袁小凤主仆的!” “她们……也许她们未到,小小君已医好眼睛了。”常子开担心地说。 公西铁剑笑道:“没那回事,若医眼睛能如此轻松,凭容观秀一人就够了,他们又何必千里迢迢赶向天凉山?” 常子开有点懂了。 公西铁剑又解释道:“而且小小君也不是那种人,他必定会等着袁小凤才会离去,我如此做,只不过避免和赵瞎子发生冲突。”他又奸笑:“慢点去,总是不必花费更大的代价的。” 常子开对他只有言听计从,纵使他还认为小小君有可能先治疗眼睛,却也不便再言,频频点头答是。 公西铁剑道:“此次任务只带三人,冰魔叟、笑脸婆婆,还有一人……”眯眼神秘地对常子开奸笑:“你猜他是谁?” 常子开心中自然反应是公西绿竹,但再仔细分析,他觉得最近门主时常提起及看中王刀,遂道:“莫非是王护法?” “正是他!”公西铁剑很满意地点头,“有了他,本门实在添了不少实力。” 山洞中,有了孟乌龟可热闹多了,一切事儿,他都感兴趣,东摸西问,总有令人难以回答的难题,虽问不出结果,他还是乐此不疲。 独对那间石室,他是望壁兴叹,进不去,心中那种痒,真使他不能忍受。 “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孟乌龟问小小君,“看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像是藏尽了什么天下至宝?” 他耸着肩,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 小小君可清楚他的个性,笑道:“你就老实点,申老前辈再三交代,必有它重要性,若是你来个乱闯,出了毛病可就糟了。” 孟乌龟甩手来回走动,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我哪想进去,只不过看不惯他那副故作神秘的样子罢了,到底搞些什么玩意儿?” 小小君还想说他几句,申烈已从石室走出来,目光狡黠地盯着孟乌龟,冷道:“老乌龟你在罗嗦些什么?” 感觉上,他以为孟乌龟在说他坏话。 孟乌龟亦白他一眼,细声说了一句:“神气活现?”手往石门指,“老头子,那里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申烈得意笑着:“宝物,人间至宝,外人是不准观看的。” “为什么?”孟乌龟叫道:“我就不相信天下有你能看而我不能看的宝物?” 申烈神秘瞟向小小君眼睛,目光折向孟乌龟,得意道:“信不信由你,那宝物你看不得,将来你就会明白,现在我要替小小君治疗眼睛,你给我放老实点!” “哼!你以为我稀罕?”孟乌龟不屑道:“我的宝物比你多上何止千倍?”白他一眼:“不入流!” 申烈并没生气,反而更专神地瞧着孟乌龟,不久摇头道:“不保险,看你贼头贼脑地……”他已走向石室,似想上锁。 浣花见孟乌龟因被说成“贼头贼脑”而象忽然被人掴了一巴掌而哭笑不得的神情,禁不住已咯咯笑了起来。 孟乌龟不是味道地抚着脖子,抿嘴奚落:“贼头贼脑总比你獐头鼠目来得好!” 正如小小君所说,孟乌龟是按捺不住那种欲窥人秘的毛病,而现在他们又在忙。 ——这真是天赐大好良机。 他想凭他本领,就是天皇老爷的金库都能来去自如,哪怕这小石室? 他还想进去揩点油,捞点货,现在不行,等弄个假货来换也不迟。 所以他已摸向石室,那种锁,只要他一吹气就能将它给吹开,太容易了,小铁丝一拨,比申烈那支钥匙还容易得很。 石门打开,又有个石门出现,相距不到五步。 孟乌龟皱眉头:“看样子是真有重宝。” 很快地,他又将第二道石门打开,一连闯了三个石门,方抵石室,而第二道石门开始就全是自动恢复式的石门,是以石室一片漆黑。 “妈的!还真是不见天日,见不得光……” 孟乌龟骂着,却无怒意,反而有一丝因好奇而兴起之喜悦。 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只觉得有不少罐装东西,其他空无一物。 啪一声脆响,孟乌龟已燃起火折子,黑暗一扫而空,淡淡火光足以将石室映得清楚。 不足三坪大的石室,只有左侧石壁多凿了两尺深,六尺长,半个人高的凹石,放置了五口透明膝盖大的玻璃瓶,居中一瓶似供着一株黑草,其他四瓶却灌满透明液体,还有大小不同的眼球。 眼球仍明亮如活人眼般,甚为吓人。 孟乌龟天生虎胆,世面也见多了,一点也不害怕,只是感到有些失望,走上前,一一审视透明液之眼珠,他发现这些眼珠都非人眼,是种种兽眼,四副中,他只能猜出一副是猫眼。 他叹气:“我还以为什么宝贝?原来是他的招子?”有些不屑道:“神气活现地!把废物当宝贝!” 目光移向那朵花,花叶纯黑,只四叶,但仍可发现其中有被摘过之痕迹,该算五叶,筷子般粗的茎顶,有颗鲜红如血,大如桂圆的红果。 花叶正慢慢萎缩,果实也慢慢下垂。 霎时孟乌龟像触了电般抖颤着,火折子已掉在地面,石室归于黑暗。 好久,孟乌龟方叹道:“完了!真的完了!好好的宝物……” “我他妈的狗杂种,不是人,竟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 他抚着枯萎的叶果,神情甚是沮丧。 不用说,这颗奇异叶果,就是申烈所最重视的宝物,至于它有何效果,使孟乌龟如此惋惜、沮丧之神情中可以看出此果非属凡品。 肇了事,闯了祸,他却故作不知地退出右室,将锁再扣上,一无异样地奔出洞口,想来个一推二净三不知。 孟乌龟弄好午饭,含笑地在等申烈他们出来共餐,这事几乎使他忘了早上闯的祸,不自觉地哼起歌来。 终于—— 申烈出来了,神情疲备,但仍笑意挂嘴。 孟乌龟见他出来,马上笑脸迎上去,道:“老头儿怎么样了?先休息一下,吃个午餐如何?” “还没空!”申烈仍往秘室走去。 孟乌龟急拦住他,装笑道:“今天的午餐不一样哦!上等狸肉……” 申烈打断他的话:“再五分钟就可以了!你先让我弄好手术行不行?” 他在开锁。 “老头儿,我……” 锁已开,申烈闪身入内冷笑道:“急什么?看你那副嘴脸,决没干好事,说不定肉里还放了毒呢!” 再笑几声,他已消失室内。 孟乌龟着急拍手直跳:“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放了毒还好说话,弄死了那棵花,我可惨了!” 他虽念着,但也马上恢复镇定想来个一问三不知,企图瞒过此关。 “啊——” 一阵惊叫从石室传出,震得孟乌龟心头猛颤不已,他知道要糟了。 接着传来石壁被撞声,砰砰然有若击鼓,想必申烈忍受不住事实而打击墙壁。 “我的花!我的花!谁弄死了我的花?啊——” 石门一开,申烈有若疯子冲出,怒目失神。 “老乌龟你弄死了我的花?” 他一步步逼近,像一头发了疯的山豹。 “我没有!”孟乌龟不自禁地畏惧往后退:“老头你别乱来!” “不是你是谁?啊——” 申烈一掌已击向孟乌龟,打得他如摔死狗般撞往石壁。 “不是你是谁?你,一定是你!” “哇……呃……” 申烈打红了眼,出手全是杀着,再此下去,非得将孟乌龟打死不可。 浣花已听见外边打斗声,顾不得昏迷的小小君,快速奔出石室,见孟乌龟已受伤流血,顿时急叫:“老前辈快住手!” “我为什么要住手,他弄死了我的花!” 申烈出手又是两掌。 孟乌龟已无力反击,任由他击得四处乱撞,哀鸣道:“浣花!快……” “老前辈,你不能打了!” 浣花急出眼泪,挡在申烈前面。 “快让开,不关你的事!我要打死他!”申烈并未停手,不时想掠过浣花,痛击孟乌龟。 浣花不时阻拦,急叫:“老前辈有话慢慢说,你这样会将他打死的!” “就是要他死!快让开,否则我不客气了。” “不!” “你不让?” “我不能让!” 申烈果然火爆脾气,一掌击退浣花,掠身又扑向孟乌龟,端的是非打死他不可。 孟乌龟急叫:“快叫小小……” “好,我去叫,你忍着点!”浣花猛往石室撞,急叫着小小君名字。 一奔入石室,她马上倒出一瓶药水至小小君鼻孔,亦溅得他满脸,她不敢松懈,猛摇小小君,又急又哭地叫着:“小小君你快醒醒,快醒醒,孟大叔快不行了!快醒醒!” 药效还算灵,不到几秒钟,小小君已醒过来,还好方才申烈没在他眼上做大手术,虽有血痕,但也不碍事。 “快!孟大叔他不行了。” 迷糊中的小小君立时惊觉,坐起:“浣花……” “别问我,快——” 浣花等不及,已将他拉出石室。 孟乌龟已奄奄一息,随着申烈掌劲在空中翻腾着。 浣花悲泣道:“快救孟大叔——呜……”禁不住心头哀切,她哭出声音。 小小君登时明白是怎么加事,大喝:“住手!”人已腾空,一手反击申烈,一手抄向孟乌龟。 “他闯入了我的石室。” “那也罪不足死。” “谁说的!他弄死了我的宝贝,我要他偿命!” 申烈又自猛攻不已。 小小君见他火气如此之大,想说理,可能无效,倒不如让他发泄怒气再谈,当下也不再言,全神应付着申烈。 浣花诊查孟乌龟,虽然见他全身泛黑淤血,口中更挂出大量血迹,伤势似乎并不重,立时喂他伤药,再以真气替他疗伤,不到盏茶功夫,孟乌龟已喃喃醒了过来。 浣花收手,关切道:“孟大叔你没关系吧?” 孟乌龟有气无力地苦笑:“还好……穿了护……心甲,还好……平常补药……吃得多!” 浣花摸他胸口,果然有护心甲,也放心不小,安慰道:“你好好养伤。” 孟乌龟翘了翘嘴角,已闭目运气,疗起伤势。 而申烈此时也好不到哪儿去,气喘如牛,出手再无方才猛劲。 小小君道:“前辈,您休息一下,要杀人,也得养足力气,反正他是逃不掉的!” 申烈闻言,瞟向孟乌龟,甫自住手,脾气仍不灭:“我非杀死他不可!” 小小君知道目的已达成,气头上杀不死人,等怒气过了,若非大奸大恶之人,是不会再杀人了。 他道:“他已被您打成重伤,您又何必杀他呢?” “非杀不可!”申烈手做切菜状,“他太可恶了,竟然弄坏我的宝贝。” 不停地擦汗,也不停地瞪着孟乌龟,但怒气已没方才那么烈,那么旺。 小小君也流了不少汗,微微拂去额头汗珠,笑道:“他进了您的秘室?” “不是他?还有谁?” “他也弄死了您的宝物?” “没错。” “那宝物……能再寻得吗?” “不可能!”申烈肯定摇头道:“普天下只有我有。” “能否告知晚辈?”小小君很诚恳地请求。 申烈一想到自己拥有那宝物,也感到一丝得意,不禁微耸肩头:“全黑的叶子,朱红的果实,天下只这么一株‘黑叶红花果’。” “黑叶红花果?!” 小小君十分惊讶地说出口,那不就是小凤要的药草,莫山天道人失去的那株? 他问:“可是见光死?” 申烈再白孟乌龟一眼,叹道:“否则我又何必告诉你们,石室里面有见不得光线的宝贝,又怎会不准你们进去观看?” “黑叶红花果”见光必死,不见光,他们见不着,当然是他们不能看的宝贝了。 而小小君想的不是这个,他在想这株红花果的来源为何?若真是窃自莫山天道人,这其中恐怕又有许多问题了。 他问:“前辈您这株红花果可是得自莫山天道人手中?” “什么天道人?地道人?”申烈叫道:“老夫三十年前就拥有了它。” “前辈……” “我没有必要再解释。” 对于小小君的怀疑,他似乎有点不大高兴。 小小君哑然一笑:“前辈多疑了,晚辈是指,若前辈那株真是三十年前所拥有,那么‘黑叶红花果’就可能不止只有一株了。” “你见过?” 小小君轻笑:“有数十人为它牺牲生命,也许就得信他几分了。” “多久了?” “不久,约四个月以前。” “有这种事……”申烈陷入沉思,他现在宁可信其有,因为他正想抢夺此株红花果,以补遗憾。他问:“现在落人何人手中?” “还是天道人。”小小君道:“据晚辈所知,他和红花果一起被不知名的神秘组织劫走,下落不明。” 申烈沉吟许久,方道:“只要世上还有此东西,哼!”目光瞪向孟乌龟,怒道:“臭小子!不是你,我又何必大费周章!” 孟乌龟自知理亏,也不再言,挨了一顿骂,没被打死也算幸运了。 申烈哮吼道:“你行?你犯了大错,我看你如何去治好小小君的眼睛?” 这一吼,霎时将三人给吼得掉了魄,失了魂,呆呆愣着。 “不用愣,也不用慌!红花果枯了,我再有天大的本领也救不回神仙的眼珠!” 这消息,无疑又将小小君推向最暗深渊,永劫不复之地步。 小小君惊愕,当然也很失望,但他并未失态,因为不管情况如何,都不会比先前眼睛方受伤时来得差。 这许多天来,他已快习惯于失明的生活,再加上申烈的指点,对敌时,亦有几分信心。 他虽失望,但并不太难过。 申烈无奈道:“我之所以胜过容草头,就是在那株红花果上,如此灵药,白白地就被损失了!多可惜。”叹口气,他又道:“红花果不但可以生肌活血肉白骨,还可治各种奇症,尤其对眼睛,那真是无以比拟的灵药,它见光必死,但能治瞎眼,有活光作用,懂吗?它可以将不能活光的眼珠变成能感光!” 浣花和孟乌龟当真心如刀割,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小君轻叹口气:“也许是天意吧!老乌龟你也不必太难过!” “李歪歪,我……我……” “哇”地孟乌龟已忍不住哭出来,但只“哇”了一声,马上又再“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浣花一急,又替他催脉顺气。 小小君鼻头甚酸,这些天来,他已带给朋友太多悲哀,偏偏自己又无力挽回。 浣花见孟乌龟真气顺畅多了,方自转向申烈,叹泣:“老前辈,没有红花果,您就没法子了吗?” “没有!”申烈摇头,他也感到可惜,叹道:“你师父医术并不比我差,他不能,我也不能。” “您能!老前辈您能,师父说他有一分把握,您动过好多次手术,一定有好几分把握的!” 申烈不语,他不知如何回答。 小小君走过去,扶起浣花。 “老前辈,呜……小小君……”她伏在小小君怀中,恸哭不已。 孟乌龟此时很郑重地对申烈道:“老头儿,你现在有几分把握?” 他已决定不管如何,必须将另一株黑叶红花果弄到手。 申烈微抿嘴角,本就驼背的身子压得更低,不甚有把握地道:“五分吧!” “加上红花果呢?” “如有红花果,任谁也有十分把握。” 孟乌龟频频点头,又问:“你那五分,是以何为估计?” “如浣花姑娘所说,全凭手术经验。” 孟乌龟转望小小君,轻声道:“李歪歪……” 小小君能领会他的含意,为了怀中浣花,他道:“我愿意一试。” “只五分把握。”申烈强调再说一遍。 小小君回答:“我相信你。” 申烈伸舌舔着嘴唇,有点紧张。 “申前辈您放心治吧,若真的治不好,也只有维持现状而已。” “我尽力而为。” 小小君转向浣花,安慰道:“浣花别难过,你可听见?还有另一株红花果。” 这是希望,大家的希望,浣花心中又升起期望,悲戚心灵已添入几许祈祷,亦随之平静多了。 药已失,人也够累,是该好好休息,手术之事,只有延期了。 参天古树中,仔细可瞧见两条青影闪动,再潜数丈两人已止步。 这人……好熟悉的身材!依稀可辨别,他那高而瘦的身影,连衣服都类似小小君。 他会是小小君?他又怎会在此? “他们就在对面不远的山洞中!”另一位较低沉的声音传出,他正指着申烈居住洞口。 洞中微微透出淡光,深夜中,很显眼。 “主人……”类似小小君那人道:“现在就开始行动?” 听他口气可以感觉出,他非常不在自而畏惧。 从他那句“主人”可以猜出他俩关系,而这“主人”莫非就是上次要任变冒充小小君的那位“主人”? 这么说此人就是任变了? 主人蒙着脸,从声音可辨别他至少中年以上。 “别急,任变!我不会叫你白白去送死!” “是!主人。”任变默然而立。 主人张望四周,盘算一下时间,又道:“过来,我将计划说给你听。” 任变走向他。 主人笑了笑,虽在笑,声音却冰冷,道:“你的任务是杀一个驼子,他叫申烈。”随即解释:“据我暗中观察,他就是三十年前的‘无眼神驼’,功夫十分棘手,你得小心从事。” “为何不杀小小君?” “小小君不能由你去应付!”主人道:“虽然他们俩武功都很高,但小小君心智过人,你瞒不过他。” 任变不再言。 主人道:“申烈现在对小小君没戒心,只要你依计划行事,该不会有问题才是。” “属下省得。” 主人又往四面黑漆漆林中扫去,寒风仍啸,道:“等了两天,该来的也快来了!”转向任变:“当我引出小小君时,你就潜进去,记住!不可说话,一碰上申烈就给他一刀。”交给任变一把刀:“必须一刀毙命,否则死的恐怕是你了。” 任变接过那把七寸长,刀身黑如墨的短刀,神情十分犹豫。 主人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于担心,机会对你来说十分有利,现在我将计划说明。” 任变淫淫而笑:“如若属下掳下容浣花呢?” 主人轻笑:“那么她的人就是你的了。” 任变感到十分惬意,色胆使他包天,顿时将一切危险给抛诸脑后。 “属下必定尽全力完成任务。” 主人频频点头道:“很好!”回目环顾四处:“你在此等候,我去看他们来了没有。” 说着已闪入暗处,不到半刻钟,他已回来。 “一切都算妥当!”主人满意道:“公西铁剑已摸上山,咱们走!” 两人潜向山洞,任变躲在洞口左侧大树后,准备依计行事。 在洞内。 申烈仍在密室,他犹自惋惜红花果,竟然抱着它而沉沉入睡。 孟乌龟躺在床上,似已熟睡,浣花在旁,因疲倦而打盹,身上已披着小小君先前所盖的虎皮毯子。 小小君坐于靠洞口火堆旁,不时添加薪火。闭目沉思。 那主人却不来暗的,他来明的,要引人,当然来明的来得好。 可是他这种明的方法,也够称得上一绝,尤其他又是位绝顶高人,不是年轻小伙子。 他怎么明法? “操你娘!” 很简单,三字破口大骂的粗话,再加一连串足以震飞所有梦中夜鸟的笑声。 这招的确很管用,飞鸟惊飞,人也惊醒。 “有人?!”小小君立时起身,转向惊愕中的浣花,道,“别跟来,我去看看!” 话未完,他已闪出山洞。 那主人又骂:“李小小你死定了!” 摘叶散花般地打出无数树叶。 小小君心想有申烈在洞内,也许出不了差错,再觉来人手法狠毒,不如引开他,以免伤了好友。 一想妥,立时拔高身形避开树叶,罩向主人。 主人也不愿拔腿就跑以露企图,接了两掌,方自掠向左边树林。 小小君极力追上,他仍担心好友安危,虽想引开对方,却也就近为佳,不敢奔离过远。 申烈已从石室奔出,神情焦急:“什么事?” 浣花急道:“有人闯进来!” “他妈的!” 一句话,他已追出洞外。 任变此时已凝神以待,乍见一驼子冲出,诚如主人所交代,他一语不发,往申烈撞去。 “小小君你怎么回来……”。 申烈觉得有异,刹住身形,正想问个明白。 任变一把短刀已往他腹部插去。 申烈立时察觉:“你不是小小……呃……” 他虽然察觉(不是以眼睛,而是以身躯感觉),但任变已靠近他,短刀已插入他小腹,痛得他捧腹往后倒退! 任变眼见得手,冷笑出口,已朝浣花罩去,他仍未忘记此次行动之“最大”目的。 惊变聚起,浣花早就有了防范,双手一翻,短剑出手,奇快无比地刺向任变手掌。 任变不得不撤招,改变方向再攻。 此时申烈竟然再度罩上来,怒骂:“狗杂种你敢暗算老夫!” 一掌击退任变,打得他口吐狂血,满地打滚,而申烈刀犹在腹,痛得他直掉汗,脸色苍白得吓人,似乎无力再移动步伐。 浣花趁此攻向任变,一时亦将他缠住。 小小君已闻洞内有惊变,也不恋战,瞬时回往洞中掠。 主人亦感到事有出入,紧缠小小君不放,可惜他轻功不及小小君,终究让他奔回洞内。 小小君一掌逼退任变,急问:“浣花你们还好吧?” 他目不能视,并未看见申烈已受创。 浣花急道:“那歹徒行刺了申前辈!” 话未说完,小小君已奇速无比罩向任变,一掌再劈得他跌撞于地。 主人大惊,马上拦下小小君,大喝:“快逃!” 他出手奇快无比,且带着阵阵腥风,力大无穷地涌向小小君。 任变趁此空隙已逃窜。 浣花见主人出手如此诡异,又有腥味,再现青烟,已惊愕叫出口:“九幽摧魂?小小君快躲开——” 然而进度已过慢,双方一触即散,小小君撞向顶壁,跌落于地!主人也倒撞墙头,口角挂血。申烈亦出现在两人之间,原来他惊闻浣花叫出“九幽摧魂”已不顾生死地扑向主人,来个以二敌一,现在他正慢慢地跪下来,双手抚肚,似乎十分痛苦。 主人跌落于地,马上滚身洞外逃之夭夭。 小小君也不敢追出,急忙扶着申烈,急切道:“老前辈!” 申烈脸色泛白,有气无力道:“我……我可能……不行了!” 浣花泣出眼泪,不时替他诊伤,她知道,若方才他中刀之际能及时救治,可能还有活命,而现在,伤口已溃烂,分明刀喂剧毒,已回天乏术了。 她哭泣:“老前辈你……你不会死的!” 申烈翘着嘴角,微露笑意:“我……活了两……甲子,也够了……可惜……未能替……小小君……呃……” 牵动伤势,他又吐口鲜血。 小小君急道:“老前辈你别说话,我替你运功疗伤。” 双指扣住申烈“太阳”穴,逼入内力。 “来不及……了!”申烈气息更弱,“眼睛……黑叶……红花……果……红果可……治眼睛!” 他似乎非将黑叶红花果的功效说出来,才甘心:“叶可……治伤……明……眼……果宝……可再……造眼球……找……找……告知……容……草头!” 他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众人悲伤之下,已无暇他想,猛施救,可惜人死不能复生,施救亦是枉然。 该来的还不止此—— “围上去——” 一声大喝,洞外火光闪闪,似乎来了不少人。 小小君立时道:“浣花你护住老乌龟,想办法逃走!” 活未完,他已掠出洞口,火把熊熊,十数名劲装大汉并排而立!居中者正是柳阴直,他也来淌此浑水。 “上——”这次他可不多说废话,一挥手,十多支火把已丢向小小君,登时火海滔天,火舌毒辣地卷向山洞,看火势,他们似乎加了磷粉、硝石之类的易燃物。 小小君顿感不妙,若再让火势漫延,非得将浣花他们呛死,烤干不可!当下折回洞内,抱起孟乌龟,急道:“我们闯!” 肩负孟乌龟,一手拉着浣花,奔出石洞,一掌劈落无数石块往下落,借此,他又劈下数棵斗大巨树,等巨树稍盖住火苗时,他已窜向众人,突围而去。 柳阴直大喝:“快追——” 众人鱼贯追去。 然而不到几丈远,小小君又被挡了回来,是赵瞎子。 他那消瘦身躯,依然挂着那口要命的盒子。 他本是和浣花有约定,现在不知他将如何对待小小君。 小小君只一停顿,柳阴直已围上来,不由分说,一味猛攻。 “浣花你先走,我断后!”小小君将孟乌龟交给她,已出手迎敌。 浣花自是不愿意,但顾及孟乌龟,不得不先将他安排后再回来,当下急道:“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已抱着孟乌龟掠向左边山林。 柳阴直大喝:“快敲锣!” 从人摘下随身小锣,猛敲,当当之声震天。 他们又想故技重施,以制服小小君。 小小君冷冷一笑,照着申烈所传方法,凝神而战,双方互相缠斗,互有损伤。 不到半刻钟,柳阴直手下已损失过半,只有残喘的份儿。 赵瞎子此时走向前,立时打开那口要命的盒子。 红光乍现。 众人哀嚎。 小小君也有所忌讳,掠至赵瞎子身后,准备伺机下手。 赵瞎子已转身,面对小小君,冷笑:“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小小君实在不愿触及水晶变红光,一时也奈何不了他,冷道:“你也够狠毒了!” 赵瞎子冷道:“对仇人,不必计较手段。” “我和你有仇?” “不共戴天。” 小小君侧耳而听,想从他声音辨别出他是谁。 赵瞎子若有所觉,不再开口。 柳阴直走上前,怒道:“瞎子,你怎么连我也想谋害?” 赵瞎子冷道:“如果在此出手,你也避不开,你不如死了算了。” 公西铁剑调侃道:“赵瞎子你很累吧?” 赵瞎子冷笑:“几天不见了,你好像胆子大了许多?” “哪里!”公西铁剑口气也不敢太刻薄,以免将来无法挽回,轻轻一笑:“承赵兄指点,略有进步罢了!” 笑脸婆婆始终就看不顺眼,张大血盆裂口,枭叫道:“瞎子,我想你阳寿快尽了!”张张手中“七巧夺魂针”,大有一试之态。 赵瞎子从来不理她,冷笑不已,转向柳阴直,道:“走吧!” “等等!”公西铁剑拦住他,道:“赵兄……” 赵瞎子冷道:“人在那里,要捉要放随你!” 头也不回地就要越过公西铁剑,他这招果然厉害,逼得公西铁剑非马上出手不可。 一出手就能留下他来“观战”,再怎么说,他还是站在自己这边,至不济,他也不会倒向小小君。 一声令下,公西铁剑、笑脸婆婆、冰魔叟,还有王刀攻向小小君。 而赵瞎子并没有观战,不知怎地,他突然不大关心小小君生死?还是另有所图? 他走了,和柳阴直不声不响地走了。 四人皆是当世武林高手,其联手威力可想而知,小小君本就有伤,再加上眼瞎不便,已节节败退,不得已,只有冒险取胜。 以险易险,全凭寸发之间的机智取胜,他让左肩去挡公西铁剑掌劲,以易换武功较弱的笑脸婆婆,这计划果然成功,笑脸婆婆已被击中,倒地吐血,而小小君一个踉跄,撞向巨树,方稳住身形。 最令他忌讳和意外的是王刀的刀,竟然在他左腿肚撂了一刀。 公西铁剑见状更是得意狞笑:“看来你今天非死不可了!” 双方缠战,只见掌影幢幢,劲风呼啸,厉吼震天。 砰然,小小君第一次被击倒,啐出血迹,他本想逃,但眼不能视,对此地又陌生,可说是逃无可逃,只有硬撑了。 笑脸婆婆见他受伤颇重,狞恶直笑,虽受伤,却紧扣匣准备一举将他射死针下。 再战,小小君已伤多处,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此时浣花已赶来,见状不忍,急叫“小小君”激动地已加入战圈。 小小君更急:“浣花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担心你。” “那就一起死吧!”公西铁剑奸笑不已,出手更狠、更辣。 “哈哈……” 他们就像猫戏老鼠般,狂态毕露,笑声不竭,那股嚣张气息,令人作呕。 只有王刀,从头至尾,他没开口说过一句话,连嘴角也没动,面如冰山,沉着应战,他才是一位高手——从不将敌人看轻的高手。 “小小君你纳命吧!”笑脸婆婆已射出夺魂针。 王刀已奇快无比将刀刺向小小君心窝。 公西铁剑及冰魔叟双手尽展,毫无保留地攻向小小君。 若无意外,小小君和浣花不死也得重伤。 果然老天有眼,赶来的正是伤重的孟乌龟。 他已受伤,有何办法救人? 别忘了,他叫“九转通天”总是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杰作。 虽然这次不怎么吸引人家,但也算是杰作—— 阎王珠,从申烈手中拿过来的“连环阎王珠”。 照理来说,他若用阎王珠,必定也将小小君含盖在内,然而他和小小君相处莫逆,早就培养出一种默契,只要他一叫,小小君就知道怎么回事。 他一叫,小小君立时拉着浣花闪出十丈开外。 阎王珠一扬,连环爆炸,威力无可比拟。 轰然炸开,公西铁剑已知不妙,大吼:“快闪——” 四人作鸟兽散,可惜只有他和王刀逃过此劫,笑脸婆婆和冰魔叟被炸得满身如刺猬,连叫声都来不及出口,已当场毙命,死得十分干脆。 公西铁剑余悸犹存,定定神,怒气再起,向王刀:“上,死活不论!” 两人再上。 小小君已经受伤过重,又想保护浣花和孟乌龟,其所受的压力可想而知,但他硬撑这口气,不死不休。 公西铁剑见久攻不下,遂想到利用人质,立时向王刀示意,不攻小小君,反攻孟乌龟及浣花。 果然一击成功,无可还击的孟乌龟及精疲力尽的浣花已被擒住。 浣花大惊,叫道:“小小君你快走,快走——” 公西铁剑哈哈大笑,得意非常,他是稳操胜券了。 孟乌龟亦挣扎破口大骂,但一点效果都没有。 小小君心如刀割,默然而立,叹道:“公西铁剑你我何仇?” “人在江湖,不一定要有仇。”公西铁剑狞笑,“何况你会坏了我的大事。” 这句话正应示了,弱肉强食,以及身在江湖不由已的道理。 小小君叹息:“你放了他们,我依你就是!” “不!不可以!”浣花急出眼泪,“你快走,他不敢杀我的,快走!小小君我求你……” 小小君默然而立,他知道浣花心情,但他却不能走,也不愿走。 公西铁剑得意直笑:“很好!你果然识相,先自己点‘天突’穴。” 小小君依言点向“天突”要穴,制住自己武功,道:“你可以放了他们吧?” “小小君……”浣花已泣不成声。 孟乌龟却叫嚣不已:“李歪歪你搞什么?不会先逃走再来救我们哪?你这么一点,全完了!” 公西铁剑狞笑:“他哪舍得你们呢?一个如此美的姑娘,连我看了都会动心,哈哈……” 小小君冷道:“你快放人!” 公西铁剑倒也不失信,点了浣花穴道,冷道:“你走过来,不准耍花招!” 小小君道:“还有他!”他指着孟乌龟。 公西铁剑向王刀道:“废掉他武功,放了他!” 王刀依言,点了孟乌龟麻穴,并废掉他武功。 小小君这才一步步走向公西铁剑。 公西铁剑犹豫地往后退去,最后命令王刀制住小小君,这才放心哈哈大笑,放了浣花,走向小小君。 “本来我实在不愿和你为敌,不过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我也没办法,再说,留下你这么一个可怕的人,我也会坐立不安!” 他得意非常地撂着小小君下巴,就像对小猫一样小心而细腻。 小小君苦笑:“你又将如何?” “通常对付敌人,只有一种方法最能消除隐患。”公西铁剑强调,“死,只有你死,我才放心!” 孟乌龟大吼:“公西铁剑你敢?” 公西铁剑得意一笑:“有何不敢!”他已拿出铁剑门之标志——小铁剑:“只要我往他胸口轻轻一送,保证能叫他魂游地府,哈哈……” 他那种狂态,绝非正常人做得出来。 浣花她想求饶的机会都没有,连哑穴都被点了,盈眶泪水直流。 小小君叹口气,道;“你动手吧!只希望你别毁了诺言。” 公西铁剑笑道:“放心,我还不想开罪赵瞎子,你的女伴会活得很好,至于……”目光移向孟乌龟,冷笑不已。 孟乌龟叫嚣谩骂不已。 小小君道:“你也该放他!” “放!我放!”公西铁剑笑道:“只要他跪下求我,我就放!哈哈……” “做梦!”孟乌龟视死如归地说:“要杀就杀,要我求你?来生也甭想!” “好,好,好!很好!”公西铁剑笑得很好狡,慢慢道:“等我将小小君的事办完之后,再来陪你玩!” 一把铁剑已慢慢朝小小君胸口刺去,一寸寸地,他似乎不愿小小君死得太快,想一寸寸地将他刺死。 对于铁剑一寸寸往肉中刺,小小君一点表情也没有,倒是孟乌龟看得连话都忘了骂。 浣花只有流泪,她准备以死殉友,她知道再也无人能救小小君了。 不,有人。 是谁? 袁小凤,她由山下奔至,他急切而无力的叫着: “住手,爷爷!你不能杀他!爷爷——” 公西铁剑莫名不解。 “爷爷,我是小凤!”小凤拿出一块玉佩交给公西铁剑,已转向小小君,替他拔出铁剑,不忍地哭着。 公西铁剑见着玉佩,登时抖颤不已:“你是小凤?” “爷爷,我是小凤!” 公西铁剑捏着玉佩,咬着嘴唇,终于他软了心,朝王刀道: “走!” 王刀放下小小君,慢步跟他离去。 “小小君你受了伤?”小凤无力而关怀地问。 小小君轻轻一笑,感激道:“小凤,谢谢你救了我们!” 小凤感伤道:“想杀你们的是我爷爷,我能算救吗?我只是在替爷爷减轻罪行而已。” 自始至终,她都抱着此种心情,小小君这才明白,为何她上次要阻止自己上金枪堡?虽然上次掳人的弄玉、香晨是为了红花果一事,但不难想像,小凤也为了她爷爷之事而赶至襄阳城,使弄玉、香晨有机会捉人。 弄玉、香晨一边替三人解穴,一边替小小君裹伤。 小小君道:“小凤,我已知道可以治好你眼睛的药了,你不久就能复明了!” 小凤感激道:“我很高兴,但我用不着,我想你能复明,这要比治好我眼睛还来得使我高兴,你先治好,再治我,好吗?” 小小君感受良多,想哭又不能哭,强吸口气,笑道:“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 小凤感伤道:“你们要好好疗伤,我想我该走了,李大哥、浣花姊,那位孟大叔。” 浣花急道:“小凤你要去哪里?” “回峨嵋山。”小凤怅然道:“我不能再跟着你们了,因为我是我爷爷的孙女。” 明眸中已渗出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儿。 小小君急道:“小凤,我一样欢迎你。” 浣花也急道:“小凤你别想太多,我好喜欢你,你别走,好吗?” 孟乌龟叫道:“那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 小凤泪流更甚,悲戚道:“谢谢你们,我想我该回去了!” 她走了,走得如此孤独凄怅,如此无助,宛若暴雨夜的孤鸟受不尽风雨之苦,觅不见归巢,蹒跚步伐留下了多少落寞和无奈。 路挂斗一掌劈向小小君。 这已是两星期后的一个怡人早晨。 昨夜雨浇林树,今日阳光初照,嫩叶欲滴出水珠儿,青葱爽朗,最能让人痴醉。 小小君三手两脚已封住路挂斗攻势,他,已恢复昔日之喜悦。 “好!好!真有你的!” 在旁之孟乌龟拍手叫绝,几乎他已忘了小小君是个瞎子。 小小君为不让他们想起此事,不论动作或是谈笑,都配以眼神,倒也将木讷之眼珠转得活灵活现,若非已知者,绝想不到他是目肓者。 小小君轻笑:“还有更绝的!” 话未完,他已腾身再出手,只见掌影无数,搔得路挂斗抱胸扭腰呵呵直笑直逃。 小小君飘身落地,含笑而立,他对自己手法很是满意。 而路挂斗也很得意,好久没被“搔”过,没如此畅然而笑,今天总算如愿以偿,可是他再笑,就笑不出来了。 “哇!李歪歪你……”他紧张地抱着胸口,又抓向全身,可是已不及。 如细雪般的碎屑正从他身上慢慢飘落。 孟乌龟大笑:“哈哈!杀鸡拔毛啊!” 小小君那手“无尽天星散”当真让路挂斗衣散裤飞,只留下短裤和那双破腾云履,够窘的了。 他骂道:“李歪歪你不得好死!” 小小君调侃回答:“不好死总比光着身子死来得体面多了。 孟乌龟拍腿叫绝:“对对,光身是不能死的,否则阎王爷会把你阉了,好苦的啊!” 路挂斗老羞成怒:“光身就光身,你又如何?再叫!再叫就拖你下水!” 一冲上去,两人拉扯不止,看来孟乌龟也难逃噩运,又笑又叫,比方才的路挂斗还惨。 突地一声惊叫传来。 “啊——”路挂斗和孟乌龟也惊叫地闪入林中巨树后面,困窘地望着前方。 佳酒掩面而立,急叫道:“你们……你们太……太那个了!” 练武场在林中较宽敞之草地,离老乌龟巢穴还有一段距离,佳酒是来叫人回去吃早餐,谁知误撞此幕“惨”戏。 小小君轻笑不已,他看不见路挂斗和老乌龟到底有多狼狈,但从佳酒言语中,不难猜出。 孟乌龟探出头,窘道:“佳酒你怎么可以乱闯……乱闯禁地?” 佳酒羞窘道:“我不知道你们在……”她羞得说不下去。 路挂斗向她猛甩指头,急道:“快回去弄点衣服来,我的衣服被……被狗咬碎了!” “对!被狗咬碎了!”孟乌龟得意直笑。 路挂斗有意骂小小君是“狗”,孟乌龟也含沙射影骂着路挂斗。 佳酒骂道:“不拿!” “不拿怎么可以?你存心看我们出洋相?” “不拿!”佳酒已从路挂斗的动作、眼神猜出他在骂小小君,娇嗔道:“不拿就是不拿,谁叫你们欺负李大哥?” “唉呀!我的天,小姑娘、大小姐你行行好!是他欺负我,可不是我欺负他啊!”孟乌龟直叫饶。 路挂斗内裤可完整得很,他神气道:“不拿也没关系,我们自己拿。” 说着他已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佳酒又是惊叫,转身往后奔,急道:“我拿,我拿,你们别乱走呀!” 路挂斗叫嚣:“给我快快送来!” “好好好,你们千万别回家,我马上送过来!”佳酒跑了几步突又停下来,她没忘记任务,大声道:“开饭啦!”说完才再往回奔。 众人直笑不已。 膳毕,众人围坐亭旁,小桥流水,春花争奇斗艳,吹面柔风说不尽之舒畅。 浣花总是感伤多于喜悦,想说想笑,却觉得内心好重、好沉小小君一天不复明,她一天就不能快乐。 叹口气,她道:“小小君你觉得如何?” 小小君拍拍她肩头,哑然一笑:“我想我过得很好!你别为我操心。” 浣花怅然一笑:“我能不担心吗,记得申老前辈临死交代,还有那株‘黑叶红花果’,不知到哪里才能寻得?” 孟乌龟信心十足道:“包在我身上,只要有这么一样东西,我老乌龟翻了天也要将它找出来。” 路挂斗奇道:“红花果能治眼睛?” 浣花淡淡点头:“申前辈就是以它来治眼睛的。” “有这种事?”路挂斗又问,“后来呢?他不是有那株宝贝,怎么又……” 浣花感伤地向孟乌龟瞧去,不语地低下头。 路挂斗立时明白,怒意又起,朝孟乌龟叫嚣:“臭乌龟又是你惹的祸?” 他想冲过去揍他几拳,却被小小君拦下。 孟乌龟困窘道:“意外,全是意外,我认错就是,我自罚再找一株,再找一株!” 小小君道:“这是天意,也不必太过于耿耿于心。”转向浣花:“我想先去九鬼阴风洞。” 他说出这句话,众人惊愕,只有佳酒没反应,因为她根本不知什么叫“九鬼阴风洞”? 路挂斗急道:“李歪歪你疯了?” “没有。”小小君淡然道:“申老前辈曾经有这么一个愿望,我答应了他。” 孟乌龟道:“我不赞成,他不去,却叫你去,什么玩意嘛?” 小小君认真道:“最主要还是在考验自己,如若通过了阴风 洞,申前辈说过,该可应付一切状况了。” 小小君安慰道:“浣花你不必太耽心,阴风洞并非无人进去过,只是里边啸音很强,对耳朵有某种特别干扰而已!” 浣花急道:“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放心!” 小小君无奈道:“浣花,我希望你答应我,我不愿你们为我操心。” 孟乌龟接口道:“试试也好,江湖乱得很,谁叫他又树大招风” 路挂斗也有点赞成了,瞎归瞎,总不能任人宰割,他道:“我赞成李歪歪,我早恨透了公西铁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浣花急道:“可是阴风洞……地理天成……” 孟乌龟道:“不是一入洞就置身鬼域中,它是渐进威力愈大,不行时也可以退出,没什么危险的。” 小小君道:“我答应你在支撑不下时退出。” 浣花不说话了,她还能说什么? 路挂斗见她已默然同意,逐道:“何时起程?” 小小君道:“下午吧!我想我的伤已复原了。” 孟乌龟点头道:“也好,愈快愈好,等你闯过后,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办。” 路挂斗问:“你有什么鸟蛋事?” 孟乌龟得意一笑:“不是鸟蛋事,而是大事,他妈的!憋了好久,也该掀开公西铁剑和赵瞎子的阴谋了。” 路挂斗奇道:“你好像很早就知道似的,还是装出来的?” 孟乌龟叹道:“我是查到一些,可惜被耽搁下来,否则早就将他们摆平了。” “你摆得平?”路挂斗戏谑道:“你只会钻地洞,跑给人家追以外,你凭什么将人摆平?每次也是李歪歪插一手!”白他一眼,不屑道:“摆平?” 孟乌龟困窘一笑,道:“人各有所长,这也该算另一种‘摆平’吧!” 众人见他如此瘪样已笑了起来。 第十三章 明月初升,冷光拥向山林,拥向山巅一不足两坪的岩上,映出两条黑影。 一尊高大如天神,一尊老脸挂薄须,那矮小的正是名闻天下的公西铁剑。 他每次和人会面,都能找到一处人烟绝迹的地方。 他声音很冰冷而无感情地道:“那天你逃得可真快!” 高大汉子,黑衣蒙面,至少要高出公西铁剑半个头,从他体态和举止,可以看出他正是上次在金枪堡被小小君击中一掌而逃逸的“秘密奸细”。 不用说,公西铁剑所指“逃得快”是指先前他率人手扫荡“霸王庄”那趟事。 蒙面人没回答,默立着。 “怎么?”公西铁剑怒道,“敢情你逃了都不想回来了?还要我来找你?”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问你,谁叫你埋了炸药?你存心炸死我是不是?” “我不敢……” “你不敢?”公西铁剑奸笑:“天晓得?” “爹……” 蒙面人赫然说出这个字?他竟会是公西铁剑的儿子?公西绿竹的父亲?还是袁小凤的爹? 公西铁剑并没有否认,他只是在冷笑,不停地冷笑着。 那笑,充满邪恶,一点人性也没有,只有魑魅般的野兽心态才会笑出这种声音来。 “你还有脸叫我?” “爹,孩儿已尽了力。” “不够!你还藏了许多秘密!”公西铁剑怒道:“左金枪是不是你救走的?” “不是。” “你还想瞒我?”公西铁剑咆哮吼断他的话:“他都和我碰过面了,你还想欺骗我?” “爹,孩儿真的不晓得这件事……” 他回答得很小声,像是做错事的小孩想极力掩饰自己罪行般。 公西铁剑瞪着他,眼光由锐利、阴狡而得意,最后竟哈哈大笑起来。 “做得好!”他夸赞道:“你做得真好,对!我就是要这样子!” 语气转狠毒:“我要让他一步步、一寸寸慢慢地死!” 他整个脸已歪曲变形,那种心头生出来的恨意,真让人不寒而栗。 蒙面人随着他眼神,情不自禁地打个冷战。 不久,公西铁剑恢复冷静,道:“你如果再给我出一次差错,小心我不念父子之情。” “是,爹!”蒙面人低声说。 “你们藏在哪里?” “七绝岭。” “哪个七绝岭?” “大娄山南麓。” 公西铁剑冷笑:“你很会藏匿!快躲到苗疆去了?也不怕中了蛊毒?” 蒙面人默然。 公西铁剑冷森道:“给我记着!七天后我要你准备应战。” “爹……”蒙面人似乎在请求他。 “不必多说!”公西铁剑切齿道:“时势不同,赵瞎子可能反了,柳阴直又蠢蠢欲动,再加上小小君,我实在……哦……”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你女儿呢?” 他指的是袁小凤。 蒙面人惊愕道:“我有女儿?” 敢情他还不知道有袁小凤这么一个女儿,或是来个装佯? 奇怪的是,公西铁剑并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神秘地微微装笑,道:“你没有女儿,我也没有孙女,哈哈……” 他已狂然大笑起来,这句话不是在骗他儿子,就是在骗袁小凤,他的笑,又不知蕴含了多少阴谋、诡计,笑得他儿子——蒙面人浑身不自在。 “走吧!记住我的话,七天以后我将会围剿霸王庄。” “是,爹……” “还有!”公西铁剑很慎重而奸黠地说,“放掉左金枪,我不想让他如此早死!” “是。” “九鬼阴风洞”顾名思义,必是有鬼域般的恐怖,风冷如刀,劲如快箭了。 不错,九座插天的山峰挡住气流,汇成一大股海啸旋涡般的威力撞向居中一座山腰。本来此山峰并非中空,但经过一次地震后,山腹已裂,劲风则如利刀般不断冲击、侵蚀,终于将山腹打通,形成一股如烟囱般的对流。 方临九座山山腰之际,就可闻听那股呼号鬼泣之声音,若非武功着实了得之人,恐早已丧胆而归了。 还未入那丈余高的洞口,已是风啸如雷,劲道猛烈,使人立足不稳。 洞口位于半山壁,离山腰还有十余丈高,若不小心被风吹落,或被吸入洞中,保证撞死当场。 风本无形,目不能视,但此风却能见。怎么说?因为此风来自九峰气流汇集而成,其涵盖面之广自不在话下。如此广大的风源当然挟带了不少落叶、飞霜、细石……等物质,浓聚成一股巨流钻往九鬼阴风洞,不必说那些物质是连续不断地飞入洞内,是以风就能看见了。 这些树叶、细石……等物质虽不能致人死命,但将人击痛或打伤,保证没问题。 小小君他们皆用指劲戳入石壁,挖好落脚处,再缠上绳索,以免被吸入洞中。 路挂斗叫道:“李歪歪——过来——绑绳子——” 风大,连说话都得费力气,还不一定有效。 小小君也不自大,接过路挂斗绳索,绑在自己身上,准备入洞。 三人有如蜈蚣般,黏在半山崖,洞口之左侧,被风力压得说不出话来。 浣花大声而急切叫着:“李大哥——你小心些——” 小小君回以微笑。 路挂斗拍他肩头,笑道:“开始吧!” 他以为有绳索捆住,就能万无一失,倒也兴起那种小孩玩耍的心态,拉拉放放,真像那么回事。 小小君微微颔首,心灵作个准备,慢慢爬向洞口,突地“啪”然一声,外衣已被风撕碎而卷入洞中。 浣花已急切叫出口,往前冲去。 路挂斗本也吃惊,但又见只卷走小小君外衣,也放心下来,拦住浣花,安慰笑道:“不急,只是外衣而已,别担心……” 话未说完,小小君突地又被强风吸入洞中。 “小小君——” “李歪歪——” 两人惊叫出口,但已不及,路挂斗马上揪住急往洞中窜去的绳索,想拉住小小君,然而不拉还好,一拉,绳子崩断,不知所措。 浣花已奋不顾身地冲往洞中,但方自起越过挂斗时,倒也将他惊醒,路挂斗心中一急,马上揪住她,急叫道:“浣花你别乱来!他不会有事的!” “我不管,你放手,我要去找他!” 两人挣扎一阵,浣花终于伏在他胸口恸哭不已。 小小君也没想到绳子会一扯就断,整个人如元宝般随强风往里边撞。砰然巨响,他已撞上石壁,痛得他差点昏迷。这还不止,只一霎时,他就如被人放入瓶子中般砰砰嘭嘭地摇着,至少撞了十余次石壁。 猛吸口气,十指运足劲道,随风往不知方向的方向撞去。砰又是一声,这次是背部先撞上石壁,他不敢怠慢,双手疾往背后扣去,十指全没于石壁,方能稳住身躯。 微微喘气,只觉得全身疼痛不已,尤其是劲风又冷又急,逼得他身躯如被万千铅块压着般,血脉涨暴,十分难受。 “呃……嗯……呃……” 他不停调气运功,逼住血脉之涨暴,以免破裂而死,虽只短短三分钟,却逼得他汗流不止,比和高手斗了三天三夜还累。 几分钟过后,他已较能适应,扣着石壁的双手已皮破血流,痛彻心肺,他知道如此下去,自己必定不能支持太久。逐凝起心神注意倾听,可惜除了强劲风嚎外,一无其他响声。 如果他眼睛能视,也许能借着微光辨别洞中种种通道,如今眼瞎了,那种沉沦之感觉,实是让人由衷的害怕。 他试着以细石碰撞的方向来辨别,只要有声音传来,他马上冲上去,双手再扣,先前两三次不免有所失闪,过了几次,倒也顺利多了,可惜手指已血肉模糊,恐怕此种方法也用不了多久。 然而他发现最致命的一点——他好像随着气流在原地打转。 若打转,那再怎么转也转不出此山洞。 他在想,此洞既然有人走过,必定有所出路,而申烈又说只要能出此洞,对瞎子来说,乃是一个再造的时刻,那么,该解释作明眼易走,暗目难行…… 他想通了其中关键,眼睛看不见,只得任由风力摆布,若想出洞,就得摆脱风力的摆布,朝着那所谓洞口的方向行去。 他开始辨别气流,有正面、有侧面、背面、上面,甚至脚底…… 他必须以身体肌肤来感觉,干脆他已将衣裤脱掉,只着一件短裤,借着气流强弱,研判何者为倒旋风,何者为正旋风。 在洞口的孟乌龟,不停见着小小君的衣物飞出,又是外衣,又是绳索、鞋子、外裤……真不知他是否仍安好,一颗心悬在口里,实在怔仲不安。 转眼一个钟头已过,小小君已精疲力竭。 在这种肉体无法支撑之下,他不得不铤而走险,以求脱身。 他劈下数块大如圆桌的石块,让它随着风力在转。当石块转,回来时,他就滴上自己血液,企图以血腥味来辨别。 若转回来,就非出路。 果然在他试着第十四颗石块时,他发现一颗没转回来。 就这样,他利用触觉、嗅觉、听觉,以及心觉,一步步往洞口摸去。 他已全然将自身感觉器官发挥至极限,那种超乎常人的能耐,真让人不敢想像,而他却做到了。 尤其是他的智慧,能利用巨石块辨别方向,不但破了阴风洞的天然奇门阵术,连风劲都被石块搅乱阻挡不少,如此睿智,天底下还没几人能与其相比拟。 孟乌龟见着巨石滚出山洞,就知道小小君有惊无险,心头直叫了得,浑身充满劲道,也不时探往洞口,雄壮无比地挡着劲风。 可惜他每次只可以挡住半分钟,就得闪一边去,重新再来。 等他试了十几二十次,力气也用得差不多时——小小君已大喝出口,撞了出来,直往山腰滚去。 孟乌龟大惊,亦惊叫着小小君,追赶下去。 小小君摸至洞口附近时,乍见白光照眼,知道洞口在望,才会大喝起来,松掉将竭的内力,让劲风送了出来,是以才会往山腰滚去。 不管他伤得如何,他终于完成了此项任务,他肯定了自己信心——就算目不能视,仍能应付一切危险。 这种肯定对他来说是无比重要,尤其他又是江湖中人。现在他得到了,那种充盈丰富的心灵,又有几人能体会得出? 治疗信心的药,是天下最难求的药,因为这味药,别人没有,自己有,只是敢不敢用。 孟乌龟追向前,不停叫着: “小小君你怎么样?过关了?你行不行?” 小小君还没有瘫痪于地,他虽疲惫,却站了起来,悄瘦的脸庞却带着胜利的微笑。 他轻声道:“我成功了!” 短短几个字,道尽了多少痛楚,心灵和肉体的痛楚,没人懂,孟乌龟却懂。 他走向前,握着他那双流血污秽的手,情不自禁地流下泪珠,感情如潮水般涌上来,生平患难的知己,唱出滴滴血泪的和音。 “成功就好!成功就好……”他不停地吟着这句话,哽咽的笑脸挂着两行势泪。 小小君轻声道:“我们走吧!浣花还在担心。” 孟乌龟定定神,拭去泪珠,方自发现他的手全是血,急道: “你的手……” “磨破了,没关系的!”小小君轻笑道:“你看我,只剩一条裤子。” 孟乌龟又流出泪水,他知道小小君在逗他,要他忘记悲伤。 “他妈的!短裤——” 孟乌龟打他一拳,反身已狂奔起来,他怕再呆下去,会真的哭出声音,他必须以狂奔来发泄自己。 小小君也默然地追下去。 扬着帆的小舟,又恢复以前那份恬静,徜徉在静湖中。 路挂斗很久没醉了,今天倒也喝了个过瘾,心中牵挂去了大半,喝起酒来就条条是道。 “李歪歪!”他嚣张道:“憋了够久,总是当人家落水狗,也该换换口味吧!” 孟乌龟白他一眼,不屑道:“怎么?才好一阵子就耍起酒疯来啦?多忍着点,往后还够你受的呢!” 路挂斗叫嚣:“你少插嘴,没人当你是哑巴!再叫,我就把你赶回乌龟巢,天天吃龟蛋。” 孟乌龟摸着快秃的头,戏谑道:“龟蛋岂是人人能吃?我哪有那种福气?前几天躲在我巢穴,那个人不知道是谁喔?” 他指的是路挂斗受伤时被他带往老巢一事。 路挂斗老羞成怒,睚眦道:“我吃几天总赢过你吃一辈子,他妈乌龟王!嗯……”他拧起鼻子,装苦道:“好臭的乌龟大王八啊!” 孟乌龟气得脸红脖子粗,怒骂:“臭就臭,我让你闻个够!” 一冲上去,两个人扭打一团。 佳酒已笑不成声,好久她都没笑过,今天也该多笑几声,只有浣花仍怀有淡淡惆怅,笑得也十分僵,她总是想着小小君那双眼眸。 小小君走上前去,一手一个,像提小鸡似地抓着他俩,笑道: “乌龟是不能没有水的!” “哇喔!” 惨叫两声,小小君当真将他俩丢入湖中,让他俩洗洗“臭”味。 “李歪歪你给我小心点,迟早有一天你会栽在我手中!”孟乌龟叫骂一阵,转向路挂斗,“你先扶我上去!” 路挂斗点头,竟然忘了方才吵架一事,两人合作无间地一拉、一扶,爬上船来,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被水一淌,两人醉意全失,还知道换衣服,等两人换好衣服,小小君已等着他俩。 “坐,我们聊聊!” 两人依言坐下,浣花、佳酒也围上长方形白杨木桌。 小小君伸手摸向酒杯,浣花及时将酒杯递给他,他报以微笑,呷口酒,他道:“好久了,因为我眼睛受伤而使你们操心。” 众人想起此事,心灵也为之一沉。 小小君又道:“我想我已能适应……也希望你们别为我而再度感到悲戚,这本是人生一种际遇……我能适应了,希望你们也能。” 他轻声转向浣花,淡然一笑,道:“苦了你……” 浣花装笑:“我没关系,我试着去适应。” 小小君歉疚一叹,方自转向孟乌龟:“老乌龟,我们该谈点正事了吧!” “对!”路挂斗抢口道:“谈正事,那些王八羔子早就该宰了!” 孟乌龟瞟他一眼,似乎责怪他多言,才道:“是有很多事,不知从何谈起。” 小小君沉思,不久道:“没想到只这么几个月,武林又乱成这个样子。” 路挂斗叫道:“还不是那个公西铁剑和赵瞎子搞的鬼!” 小小君摇头:“在我感觉上却另外有一股力量,要比他们来得可虑得多。” 孟乌龟不解道:“还有其他力量?” 路挂斗问:“是柳阴直?” 小小君摇头:“不是他,也许浣花知道。” 众人凝目移向浣花。 浣花淡然道:“李大哥,你说的可是那天偷袭申前辈那位神秘人?” 小小君点头:“正是他,你不是看出他的武功路子了?” 浣花颔首:“他用的是‘九幽摧魂’。” 孟乌龟问道:“仇赤魁?” 小小君道:“不错,他用的正是‘九幽真经’上的功夫,当时我也感到压力十分大。” 孟乌龟不解道:“天下除了萧别离和萧月沉外,就只有公西铁剑用过‘碧绿断魂掌’,难道还有第四人会用此武功不成?” 小小君道:“不是‘难道’,而是事实,除去萧氏兄弟及公西铁剑,那个人的武功实是无敌于天下。” 孟乌龟盘算,当时情形他也看见了,他道:“他好像也是冲着你来的?” 小小君点头:“我想了很久,就想不出有那么一个敌人,若说是萧月沉,你也查证不是他,基于此,我把他推为某个敌人乔装而成。” 浣花道:“我感觉得出他认识你,而且还见过不少次面,因为他想避开你以声音辨人,所以干脆不开口,只顾打斗。” 小小君点头:“我是曾如此,但他很机警使我没法子猜着。” 孟乌龟侧头沉思,不停抚着秃头:“这就奇怪了?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感觉不出小小君接触人群中,有这么一位可疑的角色。 路挂斗没参与此事,也听不出兴趣,叫道:“想不起来就留以后想,谈点别的吧!不实际!” 孟乌龟反驳:“你懂什么?我……” “算了!”小小君打断他再说下去,省得扯个没完,他道:“谈些别的也好!” 路挂斗得意灌口烈酒,急道:“先宰公西铁剑如何?这老头太嚣张了!” 小小君道:“得先了解他才行,我觉得从他身上可以查出不少秘密。” 孟乌龟道:“他是左侯爷的师弟,数十年前被左侯爷打伤,从此下落不明,近年才再出现。” 小小君道:“这些并不是秘密,我所想的是他的武功,以及他的儿女。” 浣花道:“据我所知,他没有儿子,但……但是小凤她……” 小小君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他不但会‘九幽真经’上的功夫,还牵连了赵瞎子,他没儿子,却有公西绿竹这位孙子,还有……” 孟乌龟截口道:“公西绿竹可能是收养的!” “那袁小凤呢?”小小君道:“如果她不是公西铁剑的孙女,凭她也救不了我们的命!” 这是实话,以公西铁剑如此阴狡的性格,若无重大原因,他必定不会放弃歼灭敌人的机会。 孟乌龟道:“我本也如此怀疑过,上次我在小凤姑娘起居处找到小铁剑,本以为她和公西铁剑是一路的,结果她却三番两次 搭救你,甚至连眼睛都弄瞎了,害我在船上时都不敢再往坏处想,没想到她却真的是公西铁剑的孙女!” 难怪上次他曾凝目逼着小凤,想猜出她是否伪装,结果仍是失败了。 路挂斗以前也被耍过,他对小凤本有一丝成见,虽闻及她是公西铁剑的孙女,本该生气,但又闻她多次冒险救小小君,一口怨气不但消了,反而对小凤感到惋惜。 他道:“小凤她是个好女孩,她很善良,只会救人,不会害人。” 小小君点头:“没错,在襄阳城那趟事,是她知道公西铁剑的阴谋,才在那里等我们,至于弄玉、香晨那段事,是弄玉的主意,我们不能怪她。” 佳酒不解问道:“小凤姊有爷爷,那她爹又是谁呢?” 小小君道:“这就是最重要的关键,公西铁剑的儿子到底是谁?躲在哪里?” 佳酒问:“你们也不知道?” 小小君点头。 佳酒喃喃道:“也许小凤姊自己会知道。” “对!”路挂斗拍手道:“问她不就得了?” 小小君摇头:“不成,问她,也许可以明白,但我不愿再让她添烦恼,她已够令人同情了!” 他一说,众人也沉默下来,没人会再愿意去为难如此纯真的一位可怜女孩。 孟乌龟问:“你以为他儿子仍在世上?” 小小君很有自信地点头:“我相信他还活着。” 众人不懂,但小小君如此有自信,必定有他的独到见解之处。 “你如何判断?”孟乌龟问。 小小君解释:“我的意思是说,公西铁剑的儿子已好生生活到二十岁左右,替他生个孙女,试想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能说死就死?尤其他可能练了一身武功,再加上公西铁剑本身一直想复仇,他不找儿子帮忙,又该找谁?他应该将他儿子照顾得很好才对。” 孟乌龟也无话可说,他问:“那他那个宝贝儿子藏在哪里?” 小小君笑道:“这就是我们要找的答案了。” “你想呢?”路挂斗问。 “你为何不想?”小小君笑道:“很容易可以想起的。” 路挂斗懒得动脑筋,甩手道:“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嘛!” 小小君颔首道:“我认为他儿子早就混入霸王庄了。” 路挂斗登时明白,急道:“你是说那个被你打了一掌的奸细?” 小小君道:“若没猜错的话,可能是他。” 孟乌龟道:“我也知道该如此猜才正确,你的道理又是如何?” “没什么,只是一个恨字。”小小君道:“公西铁剑恨死左侯爷,他无时无刻都以毁灭金枪堡为目标,也许先前他会将儿子置于金枪堡,但现在金枪堡已灭,顺理成章的,他儿子就移向霸王庄了。” 路挂斗道:“他倒真会搞,生了一个如此有用的儿子。” 孟乌龟似又想起什么问题,道:“可是霸王庄已一夜被毁……” 小小君笑道:“这是预谋,霸王庄如此之大,若非事先藏埋炸药,又怎能一次炸毁?” 路挂斗问:“楚霸王还活着?” “可以说他们毫发未损,只是换地方而已。” “那个奸细呢?他是饭桶?”路挂半叫道:“他连一点消息也不会传递?” “他传递了!”小小君道:“否则公西铁剑非剥他皮不可!” 孟乌龟神秘笑道:“这下可有戏唱了,瞎猫耗子混一堆!” 小小君问:“怎么说?” “公西铁剑有个儿子,左侯爷也不甘示弱也来个儿子。” “有这种事?”小小君不解。 浣花道:“左侯爷他儿子不是三岁左右就溺死了吗?” “溺死了也就算了!若溺不死,那才好玩哪!”孟乌龟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直笑着。 小小君问:“老乌龟,这又是怎么回事?” 孟乌龟抿抿嘴唇,摊手道:“其实也没什么,上次你交代我,设法让左侯爷和公西铁剑会上一面,结果两人拉拉扯扯,公西铁剑硬是不肯杀侯爷,说什么要他死在他儿子手上方始干休,如此而已。” 小小君皱眉头:“公西铁剑真的如此说?” 孟乌龟点头道:“不错,据我所见,当时公西铁剑那种激动的神情,似乎不会假。” 浣花问:“左侯爷有说出儿子溺死一事?” “有!”孟乌龟回答:“但是听公西铁剑口气,好像是被他救去,或者是他的阴谋,我相信左侯爷他儿子还活着。” 小小君苦笑道:“很棘手!万一弄错了,那真是得不偿失。” 孟乌龟无奈道:“我也只知道那么多,至于其他的就得等以后再查了。” 路挂斗骂道:“公西铁剑这老狐狸,专搞这种把戏。” 小小君苦笑:“他这招着实厉害,不过也别泄气,仔细地查,总是会有结果的。” 路挂斗问:“怎么查?把公西老贼抓来?” 小小君摇头:“先知己,再知彼,先找左侯爷或云湘君问明白,再作定夺。” 孟乌龟道:“云夫人已失踪多日。” 小小君道:“那只好找左侯爷了!” 路挂斗问:“霸王庄被毁了,哪里找人?” 孟乌龟得意道:“包在我身上!不出三天保证有结果。” 小小君摇头道:“不必如此麻烦,我们已知楚霸王身边有奸细,只要咱们盯着公西铁剑就能找到人。” 孟乌龟泄气道:“好吧,你又有何事要我去办?” 小小君哑然一笑道:“你得回到浣花她师父那里,问问水晶变的事情。” 孟乌龟霎时恍然道:“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没问题,只要一有结果,我马上带到。” 浣花希冀地问:“我呢?” 她很想跟着小小君一起闯荡江湖,以能照顾他。 小小君笑道:“你留在船上,也许小凤会再找来,好么?” 浣花幽怨道:“你呢?你不打听一下黑叶红花果的下落?” 小小君笑道:“有啊!我叫老乌龟回去找你师父,一半就是为了此事,也许你师父知道得较为清楚。” “你现在就要走?” “没有。”小小君道:“还有许多细节要想清楚,说清楚。” 浣花默默地替他斟着酒,感伤而带着淡淡愁容,真够叫天下男人为之心疼。 小小君叹口气,转向孟乌龟道:“你回去之后,必须马上赶来,我们还得进行另一件事。” 孟乌龟问:“什么事?” “专门对付那位奸细!”小小君道:“我想逼他现出原形!” 路挂斗拍手叫道:“好!好!早就该痛宰他们!” 孟乌龟也感兴趣:“一定赶到,最近很少作些轰轰烈烈的事,恐怕有许多人忘了我呢!” 路挂斗问:“你有何妙计?” 小小君道:“先了解霸王庄全部状况再说。” 孟乌龟若有所觉,道:“你们一到楚霸王那里,恐怕奸细已有所警觉。” 他所说正是打草惊蛇之意。 小小君笑道:“他不是蛇,他是条老狐狸,惊不走的,要是能将他惊走,上次就已惊走他,他有一套很好的伪装,不必要怕我们。” 如此一说,孟乌龟也没意见了,转向路挂斗,似嗔非嗔地说: “死醉鱼,眼睛放亮点,别老是喝酒,听到没有?” 他眼睛移向小小君,很明显示意要他多多照顾眼睛不便的小小君。 路挂斗本想还他几句,但见他表明用意,心情亦为之负起责任感,立时点头道:“放心,我不会糟到连老友都忘记了。” 这就是他唯一的好处,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孟乌龟又问:“该找个时间去峨嵋吧?” 路挂斗不解:“去峨嵋?找谁?” 孟乌龟道:“找心悔师太,她可能回答一些有关小凤的身世,以及公西铁剑的半丝半缕。”转向小小君:“我是说,我去,还是你去?” 小小君考虑半晌,他怕孟乌龟那顽固心态,可能带给小凤伤害,微微抚鼻,道:“我去,别忘了江湖中想逮你的人还不算少,包括峨嵋在内。” 孟乌龟尴尬直笑,这还有一段往事。 他老兄没事跑去峨嵋山,想研究尼姑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指其生活及心态),结果闯入峨嵋禁地“静心岩”,不但惊扰了峨嵋掌门人,还顺手“借”走了“太清神功”秘笈,闹得峨嵋派满城风雨,虽然秘笈是还了,可惜事情还未了。 孟乌龟尴尬笑道:“千莲洞在峨嵋后山,去找心悔可能不会被发现。” 小小君道:“静心岩也在后山,你别又犯了老毛病,将心静掌门的拂尘给偷了。” 孟乌龟虽笑得尴尬,但那种得意形态,真叫人明白什么叫“小人得志”样。 路挂斗看得甚为不顺眼,打他一个响头:“笑什么笑?丧心病狂!” “你骂我?好!” 孟乌龟不甘示弱,往前冲,两人又扭打起来。 七日之期将近,公西铁剑果然如期准备进行围剿楚霸王。 他们已抵达大娄山下隐密丛林中。 公西绿竹从中午憋到现在,年轻人耐性较差,已十分烦燥,不时往屋外瞧,不时东抠西摸,想以种种方法打发时间,好不容易才等到黄昏。 他问:“爷爷……可以出发了?” “还没。” 他不敢再问,等吧。 天色已暗,夕阳吐红。 三位护法也感到有点毛躁,只有公西铁剑和王刀还沉住气,闭目养神。 公西绿竹又问:“爷爷……”他没问出口,但大家都知道他想问什么? “还没。”公西绿剑依然只动两片嘴唇说出这两个字。 公西绿竹实在是憋不住了,又问:“还要等多久?” “不晓得!” 公西铁剑的回答很让人吃惊,既是突袭,怎么连时间都不清楚。 只有王刀没反应,他好像就是一具机械,只有主人要用他时,他才会动。 这种人,不是有所图谋,就是绝对的信仰,他信仰公西铁剑,所以他不须要知道任何事,只有接受,没有质疑。 有信仰力量的人,通常都是最可怕的人,因为信仰能使他做出超乎他身躯力量的事情,他是为信仰而做事,不是为自己而做事。 公西铁剑也感到几名护法在毛躁,他才解释道:“我须要等正确情报。” 公西绿竹问:“还有人要来?” 公西铁剑点头。 “他什么时候才会来?” “该来的时候就会来。” “都这么久了……” “也许他有其他事……”公西铁剑考虑一阵,道:“如果没来,计划就取消。” “为什么?”公西绿竹问。 他想了一个理由:“他是重要引道人,他没来,我们无法得知敌人真正情况。” 这理由很恰当,大家都接受。 他看看天色,已暗不见天,复转向众人,考虑半晌,道:“出去走走,只在附近,别泄了行踪。” 这句话如特赦令,公西绿竹已抢先奔出茅屋,三位护法亦跟出,只有王刀还是一样,动都不动。 公西铁剑朝向他,有意道:“你不出去?” 王刀只有摇摇头,没说话,天下似乎很难得有事情能叫他开口。 “如果我想出去呢?”公西铁剑试探地说。 王刀不作任何想法,立时站起来,睁开眼睛,随时都可以跟他出去。 公西铁剑含笑地站起来,一步步往茅屋外行去,他本不想出去,但他不愿让王刀失望,也不愿王刀明白,他是在试探他。 步出茅屋,月光从浓密林叶空隙穿透,淡淡撒向摇晃长苇,波荡荡地晃着,别有一番情趣。 在林中暗处—— “都出来了!” 隐伏两人,小小君和路挂斗,他们亦和公西铁剑一样雌伏了一天,好不容易才见到公西铁剑步出茅屋,路挂斗已细声地说。 “有谁?”小小君虽听得出脚步声,但并不能知晓来者何人。 “公西老贼、四个护法、还有那个龟儿子、公西绿竹。”路挂斗细声地说:“他们在闲逛,不像有所行动的样子。” 小小君道:“他们在等人。” “等人?”路挂斗不懂:“等谁?” “可能是奸细。”小小君道:“若是没必要,他们不会在此窝一天。” 路挂斗双目闪出光芒,道:“既是奸细,干脆将他逮起来算了。” 小小君考虑一阵,道:“再说吧!虽然逮住,也未必对事情有所帮助。” 他指的事情,乃是查明公西铁剑及左金枪儿子此档事。 路挂斗揉揉鼻子,又道:“很明显,他们是来找楚霸王麻烦,我们该如何?” “必要时出手逼退他们。”小小君道:“不能让霸王庄毁在他们手中。” 突然间,路挂斗见公西铁剑已有了反应,立时扯小小君衣角,要他注意。 公西铁剑向众人细声道:“人来了,你们在此等候!” 公西绿竹想跟去,请求地说:“来了多少人?竹儿想去……” 照理来说,公西铁剑应该会拒绝才对,意外地,此次他却答应。 他考虑半晌,阴沉一笑,道:“去去也无妨,但不能多言。” 祖孙俩已往右边林中掠去。 路挂斗问:“追不追?” 小小君点头:“追!” 音未落,他已身轻如燕地飞向右侧森林,路挂斗紧跟其后。 “你来得很慢。”公西铁剑不怎么高兴地说。 蒙面人木讷地说:“有事耽搁了。” “现在如何?”公西铁剑冷冰冰地说。 蒙面人目露迷惘神色,道:“你真的要动手?” 公西铁剑冷笑道:“我连孙子都带来了,你还以为我在开玩笑?” 蒙面人随他眼光瞧向公西绿竹,不解地问:“他就是你孙子?” “嗯!” “他长得很好!”蒙面人无表情地说。 公西绿竹只是好奇地望着他,一点异样也没有。 公西铁剑却更阴沉而冷笑不已,道:“不但人长得好,而且功夫更好!” “恭喜!”蒙面人拱手回答,却无表情。 “没什么好恭喜。”公西铁剑冷森道:“好武功若不能用也是枉然,今天就借你的力量一用了!” 蒙面人闻此话,登时目光收缩,先瞪向公西绿竹,不久又移向公西铁剑,目光从锐利而涣散,道:“有此必要吗?” 公西铁剑甚为不高兴道:“你只要照着话做就行了,其他不用管!” 他们在打哑谜,公西绿竹一句也听不懂,只依言语中猜想,大概今天要让他大打出手,一想到有机会出手,心头已沾沾自喜,终有表现机会了。 蒙面人沉吟半晌,不再多问,道:“目的地在山南二十里的一峡谷中,峡谷有秘道,经过秘道就能发现数座小木屋。”他又补充:“秘道前有三颗乳白色巨石,并不难辨认。” “很好!”公西铁剑很满意地点头,“你走吧!现在是三更天,三更子时,我准时抵达。” 蒙面人应声离去。 三颗乳白色巨石并不难找,秘道也很容易可以寻得,其实也只不过是一条隐秘的小山径,蜿蜒不到五里,已出现灯光点点,映勾出小林屋在黑暗中淡淡轮廓。 公西铁剑一行,甚为小心地往地头潜去。 可惜他们潜不到地头,因为大笑声已如天雷般传出。 这一声可劈碎了公西铁剑的心。 “不好!上当了!” 公西铁剑话声未完,四处已亮起火把,将其团团围住,还有满排弓箭手。 楚霸王仍人高马大地立于巨石上,手持金枪,宛若一尊天神。 除了左侯爷,霸王庄人员已全部到齐。 楚霸王抖动手中金枪,冷笑道:“公西铁剑没想到你会有今天吧?” 公西铁剑抽搐着脸,他作梦也没想到儿子会背叛,当真世事无奇不有。 他强作镇定,不屑道:“实在没想到,实在没想到你还没逃走。” 左晏安早已看不顺眼,双眼几乎喷出火来怒道:“死到临头还嘴硬?今天看你如何再嚣张?”“凭你们?”公西铁剑大笑,“一箩筐酒囊饭袋,管吃未必管用!” 左晏安冷笑:“待会儿你就知道管不管用了!” 楚霸王冷笑道:“公西老贼你一定想不到为何出了差错吧?” 公西铁剑冷笑道:“不错,老夫的确很想知道其中原因。” 楚霸王冷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善于用计谋,可想到人家倒打你一耙?” 公西铁剑怒骂:“你敢?” 楚霸王道:“有何不敢,你是要束手就缚呢?还是万箭穿心?” “两者都不要——” 话未落,公西铁剑已发难,一掌劈向楚霸王,急吼:“快突围——” 众人亦同时攻向四方。 左晏安见状大喝:“射——” 千百支利箭咻咻不停射往敌人,宛若惊涛骇浪般,锐不可当! 而王刀却如入无人之境,一把小刀在手,宛若虎入群羊,摧枯拉朽,所向为之披靡。 不到半刻钟,一些弓箭手已将近死伤一半,若再不派高手阻止王刀,恐怕死的还不止这些人。 楚霸王见状,大喝:“用火器,磷弹!” 众人纷纷改用火器,一时之间也逼住王刀攻势。 反观公西铁剑这边,除了他和王刀受轻伤外,其他都受伤颇重,若再不走,实在危险! “快分开逃窜——” 大喝出口,封出两掌,逼退楚霸王快枪,朝公西绿竹射去,吼道:“竹儿快走——”一掌挂向左晏安,替公西绿竹拦下强敌,以让他有机会逃窜。 公西绿竹本是犹豫,但经公西铁剑催促,当下咬紧牙关掠出战圈窜向林中。 紧接着公西铁剑亦突围而去,王刀和护法亦不分先后窜离此地。 楚霸王怒吼:“快追,别留后患——” 众人霎时急追而上,欲置他们于死地。 小小君看不见,却听得清楚,他问:“公西绿竹如何?” 路挂斗得意道:“这小兔崽子差点被撂倒,现在落荒而逃,我看差不多啦!” 小小君急道:“快带我去!” 说着就拉路挂斗,想追上公西绿竹。 路挂斗频频点头,道:“能看他死,也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两人快逾追风地奔向公西绿竹消逝的方向。 而公西绿竹奔行不到两里路,已被人缠上,这些人似乎早就埋伏在此,只一现身就拦下他,公西绿竹被他们这么一缠,又被后来急追而来的楚霸王所阻拦。 几招不到,他已感不支,再一阵,又加了左晏安,他更是吃力了。 路挂斗追上来见状,不停叫好,也真想冲上去揍他两拳。 但冲上去的不是他,而是小小君,他冲上去也不是要揍人,而是救人。 “住手——” 一声大喝,他已使出“摘星手”,幻出点点天星般地光芒,他已抓下楚霸王和左晏安的要命金枪,威煞立于该处。 楚霸王惊愕叫着:“小小君?” 小小君点头道:“是我。” 左晏安不解他为何如此作,问:“李少侠,您这是……” 小小君道:“放了他吧!” 他竟然要楚霸王放人。 路挂斗闻言,马上冲过来,叫道:“李歪歪你疯了不成,他是公西铁剑的孙子,霸王庄的敌人,公西绿竹耶!”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 小小君叹口气道:“放了他吧!他只不过是个小孩罢了。” 楚霸王和左晏安面有难色。 小小君道:“也许你们将来就知道是何原因,他罪不足死!” 转向跌坐于地的公西绿竹,道:“你快走,走了就别回头!” 公西绿竹咬着牙,最后才迸出一句话:“是你不杀我,我不领这个情!” 路挂斗闻言气上心头,骂道:“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叫你滚,是要你死得更惨,还不快滚!”捏着拳,差点就冲上去。 公西绿竹不服地瞪着他,一步步瘸着步入林中。 楚霸王叹道:“李少侠,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小小君点头道:“我知道,但有时候却须如此做,我不想造成无法弥补的过失。” 左晏安不解地问:“怎么说。” “例如说那头老虎是你朋友养的,杀了他,岂不是件憾事?” 小小君道:“我只是比喻罢了。” 楚霸王和左晏安都不懂,只有路挂斗懂。 他微微拱手:“李少侠,人已走了,在下还有他事要办,想先告退,明日有空,请至敝庄坐坐,让在下尽尽地主之谊,可好?” 小小君还礼,道:“多谢庄主,在下一定去。” “那我们明天见。” 楚霸王和左晏安已走。 路挂斗嘘口气道:“奶奶的,我怎么没想到这点?要是宰了他,可就麻烦了。” 小小君叹道:“走吧!事情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么容易。” 路挂斗若有所觉,道:“去哪里?” “找公西铁剑。” 路挂斗奇道:“不找侯爷了?” 小小君摇头:“也许侯爷也被蒙在鼓里,除了公西铁剑,恐怕很难解开谜团。” “他会说吗?” “不会!”小小君道:“但有恐吓作用的。” “这些……有用?” “有线索总比没有好!”小小君道:“至少我们可以明白公西铁剑此次行动目标是什么。” 路挂斗想想,点头道:“也好,反正也没处可去。” 两人已奔入林中,依线索向公西铁剑逃离方向追去。 公西铁剑逃得很快,只掠过几个山头就已很安全地逃开追击。 他倚在一棵大古松旁,细心地裹着肩头那道小伤口,嘴角不停翘起,那是种禁不住心中得意的笑,若非仍在夜晚,仍在敌我咫尺,他非大笑不可。 有人闪至。 他连头都不回,道:“如何?” “圆满达成任务。” “很好!”公西铁剑满意转身,赫然愕愣急闪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小小君和路挂斗,他们一步步走近,逼向公西铁剑。 “小小君你的命很长。”公西铁剑强作镇定,道:“我看今天还有谁来救你?” 路挂斗不屑道:“想想你自己吧!该你走倒霉运的时候了。” 小小君问:“你的任务完成了?” 他在轻笑,想套住公西铁剑的话。 公西铁剑何等狡猾,并不上当,冷笑道:“我有何任务?又如何去完成?” 小小君在笑,很自然地说:“你我心里明白,我一向认为你够毒辣,再做作,未免有失风度吧!” 路挂斗奚落道:“快说吧!刚才你那种得意样,想瞒人还真不容易。” 公西铁剑咬咬钢牙,口气转硬道:“是又如何?你们没看到我遭埋伏,弄得如此狼狈,任务有何圆满达成之处?” “还是那句话!”小小君盯着他,“瞒都瞒不住。” 公西铁剑咬牙不语。 路挂斗也不知小小君想问的是什么?但其中必有道理,也装起佯来,斜睨假笑道:“人都说了,你再吹牛,实在有损一派之尊的颜面。” 小小君笑道:“我替你说如何?”停一会儿才再说:“你孙子活得很好!” 公西铁剑闻言,脸色为之一变,虽在深夜,仍可看见他左脸那道刀疤突地殷红不少。 “你的计划不在霸王庄,而是在如何将你孙子的命送去,对不对?” 路挂斗闻言,心道:“原来如此。”当下奚落道:“计划虽好,可惜牛头不对马嘴,简直像小孩子在玩家家酒嘛!” 公西铁剑怔忡许久,才道:“你都知道了?” “不知道。” 公西铁剑突然大笑,笑得甚狂,几乎将十里以内熟睡的鸟兽全惊醒。 路挂斗惊觉,转向小小君,道:“他在求救兵?” 小小君摇头:“救兵能来,追兵也能来。” 公西铁剑被他这么一说,不叫了,冰冷向小小君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些皮毛而已。” “知道皮毛已经够了。”小小君道:“我可以从皮毛中分辨是虎?是豹。” “却不能分辨人。” “能!”小小君很有自信道:“你不能,我能。” 三人静默,小小君虽目不能视,但逼起人来,那两道寒芒真可让人感到浑身不自在。 公西铁剑抿抿嘴唇,道:“好吧,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我就将一切告诉你。” 小小君问:“什么事?” “你到底是真瞎还是假瞎?” 小小君回答:“真瞎!” 公西铁剑再次注视他眼眸,实在看不出一丝迹象,也不再看,认了,小小君从不在交换条件下说谎。 他问:“你是如何发现我的计划?” 小小君回答:“感觉,从你和那位蒙面人对话中感觉出来的!” 他深沉又道:“凭你公西铁剑的为人,不可能在办事时带着一位年轻而经验不足的小伙子。” “这也是我的破绽?” “不管它是不是你的破绽,我都必须救他。” “为什么?” “为了阻止你更大的阴谋!” “我有什么阴谋?”公西铁剑深沉一笑,道:“我只是想报数十年前的怨气而已。” “可惜你的作法却让人心寒。”小小君道:“你将罪过迁给了不少人。” 公西铁剑怒目嗔道:“他们都该死!” “包括你孙子在内?” “他不该怀疑我!”公西铁剑咬牙切齿道:“他竟然敢怀疑他爷爷。” 小小君冷笑:“我看不是如此吧!”目露森森寒光逼向他,一字字道:“我看他并不是你孙子吧?” 公西铁剑闻言又自狂笑,道:“绕了老半天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 小小君摇头:“你错了,公西绿竹是不是你孙子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你说的话,我根本不信,既是不信,我又何必多问?” 公西铁剑吞一口水,不解道:“那你又为何而来?” “为了奸细。” 公西铁剑霎时敛起狂态,道:“你知道他是谁?” 小小君笑而不语。 路挂斗也有样学样,戏谑道:“你猜呢?” 这够让公西铁剑头痛,要他猜出小小君心思如何,恐怕是他所经过最棘手的一件事吧,最后他放弃猜测,冷笑道:“就算你知道,你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未必!”路挂斗手掌一切,道:“有时候来个硬切也是一种办法。” “你杀掉他,与我何干?”公西铁剑说这话,不但不怒,反而有些赞同之态。 小小君回答:“我不会杀他,只会叫他现出原形而已。” 公西铁剑冷笑不已。 小小君似乎想到什么,问:“袁小凤真是你孙女?” 公西铁剑笑得更得意:“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你刚才不是说过问也是白问吗?” 小小君笑道:“我不是要你的答案,我是在为你惋惜,上次你几乎要了我的命,结果你还是放了我。” 公西铁剑不笑了,他现在才想起自己还在虎口中,随时有丧命的可能。 路挂斗见状,得意嘲弄道:“笑啊!你再笑啊!不笑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公西铁剑恼羞成怒,却又不敢发泄,猛捏拳头,一副不惧模样,冷道:“想要我的命,没那么容易。” “的确不容易!”小小君笑着说。 “知道就好!” 小小君又露出那种莫测高深而又能让人觉得心思被看透的笑容,他道:“我说要你的命不容易,是指我根本就不想杀你。” 路挂斗无奈道:“当真放了他?” 小小君点头:“他虽不认小凤,但我们不能不为小凤着想,我们不能亲手杀死她爷爷,这是何等残忍而不幸的事!” 路挂斗也明白小小君的意思,道:“就这样放走他不成?” 小小君点头:“江湖还有赵瞎子、柳阴直,若少了一个公西铁剑,好像不怎么协调。” 路挂斗立时笑道:“对!狗咬狗,还得看哪条狗壮呢!” 公西铁剑双目喷出火来,但仍忍了下来。 小小君道: “公西门主,你和左侯爷的恩怨,实在没有必要波及无辜,公西绿竹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希望你放过他。” “办不到!”公西铁剑说得斩钉截铁。 小小君又道:“你是明白人,你将一切希望转向王刀身上,但你却不知道王刀有多大能耐,也许他赢得过我,也许他不能,而公西绿竹却拥有五成把握,只要他对敌经验够的话,那我可就相当不利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公西铁剑登时顿悟,但表情却无什异样。 他冷森道:“太慢了,今天一事,我不得不痛下杀手。” 小小君笑道:“凭你老谋深算还斗不过他?否则他也不会三言两语就相信有秘方可以治好因练‘幽瞑破九天’而失去的人道能力。” 公西铁剑不再说话,虽然困窘,总比失去老命来得好。 小小君又道:“我忘了告诉你,‘碧绿断魂掌’练至十成,也和仇赤魁差不多,会发疯的!” 公西铁剑登时瞠目,急道:“怎么会?赵瞎子……”突然顿觉说溜了嘴,不再说下去。 可惜此事并没逃过小小君耳朵,他立时追问:“原来这功夫还是赵瞎子传给你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小小君轻笑:“不管如何,我都必须相信那是赵瞎子传给你的,这样我比较好查。” 公西铁剑冷笑: “恐怕你会失望,赵瞎子只说过他已经看过此种功夫,我信以为真,没想到他漏了这么一点。” 小小君笑道:“这点并不希奇,只要稍有涉猎近代武林者,都能明白,我是怕你三四十年没出江湖,忘了这件事。” 公西铁剑冷笑:“多谢你的关心。” 小小君哑然一笑,道:“可惜我若问你秘笈出自哪里,恐怕你不会说吧?” 公西铁剑奸狡一笑:“有那个必要吗?” 路挂斗甚是不服,道:“糟老头,别得意得太早,你很快就会尝到苦果了。” “凭你?”公西铁剑不屑道:“再等几年吧!” “不必等!我现在就剥了你!” 路挂斗实在是憋不住这口气,很想冲过去痛打一顿,却又被小小君拉住。 小小君道:“让他走,我们还有事。” “有什么鸟事?” “走着再说!” 拉着路挂斗,已折向回路。 路挂斗瞪了公西铁剑一眼,嗔道:“便宜你了,下次一起算。” 两人已消失林中。 公西铁剑仰天长叹,不知在想些什么,不久,他也离去。 路挂斗不解道:“李歪歪你干嘛真的放他走?当真只为了袁姑娘?” 折过两个山头,他们已回到霸王庄隐伏的山头。 小小君摇道:“袁姑娘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主要的是,我们不知道公西铁剑的阴谋,若贸然杀了他,谜底恐怕永远无法解开,未免有遗憾的感觉。” 路挂斗抬头看看天际,道:“约四更天快要五更天,不到一个钟头,天就亮了。” “我们快走!” 两人身如幽灵,行云流水般地飘向山谷小屋。 房外有两名卫兵看守,但这难不倒小小君,只轻轻一指,就将人给放倒,潜入房内。 里面陈设和孟乌龟所说,一点也没变。 路挂斗道:“大概是这里,没错了。” 小小君急道:“可有一幅仕女图。” “有的。” “长像如何?” “很美。” “你能记下她的特征?” “我没醉,当然可以。” 小小君点头:“很好,那你就记下她吧!” 路挂斗道:“何不干脆将图拿回去?” “不成,这图中女子必定和楚霸王有所牵连,拿走,未免容易被察觉。” 路挂斗无奈道:“好吧,背就背!” 他认真地注视仁女图,愈看愈顺眼,禁不住,已燃起火折子,道:“奇怪?怎么如此眼熟?” 小小君急道:“快想想看,你在何处见过这女人?” 路挂斗再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摇头苦笑道:“一时想不起来,改天再告诉你。” 小小君也知道此种情况逼不得,愈逼愈糟,当下摊手道:“也只好如此了……听老乌龟说,他还搜集了不少邪功,你也找找看。” 路挂斗很快找出几本书,念道:“有飞狐十九邪以及南暝神功、九幽神功、凌空摄力。” “还有其他的?” 路挂斗又翻找书框,不久在两杠夹缝中拉出一本旧册子,没有书皮,里边全是图案,他道:“也许这本也是邪功吧!图样画得很怪。” 小小君道:“藏着它,将来叫老乌龟看看,快走!” 第十四章 两人再次造访,已是第二天中午。 数人坐在典雅客厅。 楚霸王有些疲惫道:“李少侠,许久不见,传言少侠眼睛受伤,但今日……” 小小君笑道:“在下眼睛的确受伤,不过日子一久已适应罢了。” 左晏安叹道:“真是我辈之不幸,少侠乃人中龙风,竟遭天忌。” 小小君道:“全是天意,也勉强不得,在下前来,只是想问问庄主最近如何?” 楚霸王叹道:“经过数次劫难,人手已损失过半,恐怕无力再战了。” 小小君又问:“牛头和令郎呢?” “天观和牛大成现在都在料理后事,少侠想见他们,老夫这就传令下去……” 小小君阻止他,笑道:“不必麻烦,只是问问,他们既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路挂斗朝左晏安问:“牛头的脸……” 左晏安感伤道:“还是少了一半,恐怕永远无法复原了。” 楚霸王道:“还好他看得开,否则真不知叫我们如何是好?” 小小君不愿扯远,立时道:“庄主可知昨日一事是谁告知公西铁剑将来袭?” 楚霸王拿一字条,道;“有人留字以示警,否则本庄又得遭受大劫难了。” 只这么一句话,就打断小小君追寻之线索,他问:“对于贵庄有关奸细一事……” 楚霸王叹道:“一无所知,也不是武天相,上次他确是受人陷害,还好有少侠力保,否则老夫将痛失得力助手。” 小小君又问:“上次公西铁剑突袭一事,庄主可也接获秘密字条?” “嗯!”楚霸王点头,“可惜让公西老贼给逃了。”他又道:“埋炸药全是我的主意,我想能炸死敌人,总好过留着一片户业,结果却徒劳无功。” 小小君轻轻一笑.道:“但庄主却保存了所有人马,这也是一件可喜之事。” 楚霸王苦笑不已。 小小君道:“在下有一计,说不定可以引出奸细。” 楚霸王和左晏安急忙礁向小小君,同声道:“少侠有何妙计?” 小小君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当时我放走公西绿竹,心里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找到公西铁剑,本想擒住他,没想到在重伤之下,还是被他逃走了!” 楚霸王又道:“让他逃了,多可惜!” 小小君笑道:“他往北方逃窜,在受伤之下,他必定不敢白天行动,我想他还走不远,要追捕,仍可能有所收获。” 左晏安立时站起来,道:“我这就去调派人手……” 楚霸王阻止他,道:“师弟别急,李少侠才说另有妙计,不妨听听再作定夺?” 左晏安登时困窘,红着脸,抱拳道:“李少侠请别见怪,实在是在下太冲动了。” “哪里!欲得奸贼而后诛之,乃人之常情。”小小君拱手回礼。 楚霸王道:“不知少侠有何妙计……” 小小君回答:“其实也没什么,我想那位奸细和公西铁剑必定有不寻常的关系,如果他听到公西铁剑受重伤,必定有所行动,我用的也是声东击西,请君入瓮之计罢了。” 左晏安不甚了解,道:“愿闻其详。” 小小君道:“只要将消息传出,公西铁剑受了伤,逃往南方,如此一来,奸细必定有所行动,咱们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楚霸王道:“这不就便宜了公西铁剑?” 小小君道:“我们兵分两路,南北各一,南边目的在逮捕奸细,北边志在捉人。” 左晏安急道:“我去追奸细,非将他碎尸万段不可!” 楚霸王道:“师弟,还是由我来吧!本庄弟子我熟,或走失、或假冒,也容易辨认。” 小小君道:“谁去都一样,但必须马上行动,让奸细没有考虑的余地。” 左晏安又站起来,道:“我马上调派人手!”说着就要往屋外冲。 “等等!”小小君叫住他,道:“左堡主您是追哪个方向?” 左晏安回答:“师兄既然要追南方,我就追北方,怎么?不理想?” 小小君道:“不是不理想,而是北方必须等晚上再行动,若两头一起追,奸细不免要起疑而功亏一篑。” 左晏安顿有所觉,老脸不由得一红,窘笑道:“我又冒失了。” 小小君哑然一笑,道:“要是我,也会和堡主一样。” 楚霸王道:“事不宜迟,我先走了。” 小小君点头道:“走得要迅速,带的人要好手,以免被奸细走脱了!” “老夫省得!” 一声令下,梦霸王骑着乌驹,箭也似地领着二十四骑奔腾而去。 他是志在必得,派去的尽是好手,而左晏安却得挨到晚上万可行动。 人已散去,路挂斗方问:“李歪歪你这计成不成?要是左堡主逮不到人,我们将如何向人交代?” 小小君神秘一笑道:“人逮不到,奸细却一定逮得到,走吧!” “去哪里?” “逮奸细。” “楚霸王不是去了……” “他逮不到。” “为什么?” 小小君轻笑道:“奸细可不是省油汀,岂是三言两语就被人骗去?说不定他已摸往北方了。” 路挂斗也有所觉,道:“我去通知左堡主一声……” “不必了!”小小君道:“他必须等到晚上才能出发,刚才他性子如此冲动,说了反而不好,咱们先走,快!还有许多事情待办!” 只要小小君开口,路挂斗从不多问,当下两人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出庄院,直掠北方,他们走的是山径,倒也十分快捷。 随着天暗,阴风已起,吹得山林呼呼直响,似乎能将所有鸟兽吞噬般。 风中还带有血腥味,不浓,但对一个武林高手来说,却足足有余了。 林中已然躺有一个重伤的人,从风中传出淡淡呻吟声分辨,不是重伤,也离死不远。 再近些看,赫然是公西铁剑,一把黑漆漆的短剑正插在他胸口,黑血一滴滴往下掉,在黑夜里,真够让人毛骨悚然。 呻吟声渐渐微弱,夜风渐渐增强,初更将至。 林中又掠过一道劲风,黑影一闪,已飞向公西铁剑,他急促而惊惶叫着:“爹……” 此时公西铁剑有了反应,身躯似乎禁不起被搔而痒吱吱地扭动着,最后竟然嘻嘻笑了起来,一掌打向黑衣人脸腮,笑骂道: “搔什么,痒死了!” “爹?”黑衣人本是不明所以,但立时察觉,惊愕道:“你不是我爹?” “爹你的头!”假公西铁剑嘻嘻直笑,“搞什么嘛?半路认老爹?” “不好!” 黑衣人知道已上当,头也不回地就往回路奔,可惜方踏出一步,小小君已拦住他去路。 “你们……你们……”黑衣人惊惶不已,道:“公西铁剑根本没死?” 假公西铁剑笑道:“没死也被你气死了!没事到处认爹!” 黑衣人知道无法善罢,一语不发地已发招,攻势之凌厉,不在一派宗师之下。 路挂斗亦参战,不时惊叹道:“老兄,你功夫可不是盖的,一招比一招厉害,真想不出霸王庄怎会有你这么一位高手。” 黑衣人仍不开口,他可能忌讳从说话中被小小君认出身份,就连本身拿手功夫也不敢使用,若非凭着纯厚功力,非立时败阵不可。 小小君似乎怕夜长梦多,大喝:“君回让开!”音随身走,只见他舞起漫天掌影,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如天马行空般灵活无比,一接一触,轰然巨响,已扯下黑衣人面罩,掠回原地,木然而立。 路挂斗乍见黑衣人真面目,不敢相信地愣着:“是你……怎么会是你……” 黑衣人霎时往林中狂奔。 “君回你看清楚了?” 路挂斗不敢相信地点头道:“你猜他是谁?是楚霸王!” “楚霸王?当真是他?” 楚霸王会是霸王庄的奸细? 他会是公西铁剑的儿子? 这事情说给谁听,任谁也不会相信,就算路挂斗亲眼所见,他还是以为自己看走眼了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太可怕了,太令人难以置信。 “当真是他?”小小君再问一遍,他有点意外和不敢相信。 “不错,是我!”楚霸王淡然无表情地说着。 他本可逃开,再来一个死无对证,就算小小君有天大本领也奈何不了他,但他却留下来了。 “你本不必承认的。”小小君有感而发,“我们也拿你没办法。” “但我承认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可以说出一个原因来吗?” “若有原因,只有一样。”楚霸王道:“我觉得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你。” “没有别的了?” “也许……也许我说出来,内心会好过些。” 小小君感叹道:“你怎知你瞒不过我?” 楚霸王道:“从上次在金枪堡,我挨你一掌以后,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你在霸王庄做事,也可以说霸王庄是你一手草创,若你要毁它,又何必多费手脚?所以我又相信你了。”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路挂斗忽而想起牛头的惨状,不禁升起怒火,骂道:“老贼你太狠心了!看你残害了多少人命?” 说着就想冲过去大打出手。 小小君拦下他,道:“不能如此,想打也得等事情问清楚再说。” 路挂斗狠狠地跺了一脚,抓起腰间酒葫芦,猛灌烈酒,似想借酒发泄怒气。 小小君见他不再乱来,方自转向楚霸王,道:“你回来了,想必你不致隐瞒不说吧?” 楚霸王叹道:“只怕你不信。” “信与不信已不重要。”小小君道:“重要的是你说得多或少。” 停了一下,他又道:“你我都有话要说,是你先问,还是我先问?” 楚霸王犹豫一阵,方问;“你是如何怀疑到我头上的?” 小小君道:“从左侯爷在你秘室中开始。”他解释道:“当时你说消息得自云湘君,但你却不是亲自去救侯爷。” 楚霸王道:“你怎知救人非我……” 小小君道:“当时你想制造不在场的证据,到现在为止,你的部下仍不知侯爷还活在你身边,而你却对侯爷说救人的是你,前后本是互相矛盾。” 楚霸王道:“就此你就怀疑我?” “我不敢。”小小君笑道:“我只是想不通其中道理,一直想找答案而已。最重要一个原因是在我和路挂斗为救牛头而向公西铁剑索解药,没想到被人栽脏而被困,浣花为救我们而舍身涉险,后来我们被袁姑娘救出来,回到船上才发现浣花不在,不得已再闯铁剑门,公西铁剑因此受创颇重,你却率马进攻,这本是合情合理,可惜半路被赵瞎子所阻,你只好折回想自救,结果自救已晚,霸王庄差点毁了,当时我却找不到左侯爷的踪迹,分明你事先已知道会有危险而将人藏了起来,你又为何要如此作?这是我第二个问题,也是你留下的最大破绽。” 楚霸王苦笑:“我也知道此事做得不甚漂亮,结果还是不能瞒你。” 小小君笑道:“我感到疑问,不得不作大胆假设,将一切疑问推在你身上,结果都合情合理。当然有的还是需要你的说明。” 楚霸王道:“你所想的又是如何合情合理?” 小小君回答:“第一件,你救左侯爷之事,虽然你说消息得自云湘君。但云湘君根本不可能知道公西铁剑何时发难?你又如何知道而将救人计划安排得丝毫不差?可见你事先就知道一切了。” 楚霸王苦笑不已,他实在佩服小小君的心思如此缜密。 “第二点,当我伤了公西铁剑时,你骑着乌驹赶去,明着是要报仇,暗着却和赵瞎子串通好,在中途消灭霸王庄人手,也制造机会让霸王庄出现空虚状态,以便另派人手围杀庄内人员,这本是一体的两面,不对吗?” 楚霸王承认道:“这计划如此周详,还是被你发现了。” “第三点,当红叶庄手下在你庄院被杀,理由只不过是你想逼走红叶庄,或制造两庄相互仇视,结果你做得很好!”小小君又道:“这可以从你遣走楚天观而制造洛小双的怨恨可以很明显看出来。” 楚霸王苦笑道:“一猜而中,其他都迎刃而解了。” 小小君摇头道:“可惜我却迎刃不能解。” “你还有疑问?” “有!”小小君紧迫盯人,一字字道:“第二位奸细是谁?” 这问题,不但楚霸王吃惊,连路挂斗也惊愕了。 小小君问:“公西铁剑没有告诉你?” “没有。” “他对你似乎不怎么好?” “他一向如此。” 小小君道:“你想问的,想知道的人,大概都问完了吧?” 楚霸王想了想,又问:“你怎知有第二名奸细存在?” 小小君道:“当时六名红叶庄高手被刺时,我们还在谈话。” “这理由很充分……”楚霸王轻抚腮髯,问:“你知道他是谁?” “你也很想知道?” 楚霸王轻轻颔首。 小小君哑然一笑,道:“只是怀疑,你是知道,在没证据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 他已言明在未找到证据之前,绝不胡乱透露某人涉嫌。 楚霸王沉思半晌,又问:“你怎知我会往北方奔来?” “不敢把握。”小小君道:“但从你和公西铁剑对话中,可以看出你还是很敬畏孝顺的人,我只有姑且一试。首先我要收缩时间,让你没有多加考虑的机会,再则我要分配一些时间让你有调头的机会。” “所以你才说往北边的人到晚上才要动身?” “没错。”小小君道:“你骑的乌驹宝马,任谁也追不上你,在你救走公西铁剑后再调头,时间绰绰有余。” 路挂斗得意道:“只不过你爹变成我罢了,你认栽吧!” 楚霸王默默无言,他是栽得无话可说。 小小君微微轻抚髯梢,问:“也许你该回答我,为何你要救左侯爷?他本是你爹的仇人。” 这点一直让人想不透,也一直困着小小君,若非如此,他早就有十成的把握确定楚霸王就是奸细了。 楚霸王沉思良久,从他脸上之忧悒神情来看,他是活得不甚快活。 小小君道:“你感恩,所以你不忍杀死侯爷?” “我下不了手。”楚霸王道:“我只有如此做。”顿了顿,“我只能做到如此而已。” 小小君道:“是以你将侯爷藏起来,到处躲着公西铁剑?” 路挂斗道:“就连偌大一片霸王庄你也将它炸成平地?还留一条后路让公西铁剑逃生?” “我没办法。”楚霸王道:“我本是他儿子。” 在任何亲情压迫下做出的事,纵使不能原谅也是值得同情的。 路挂斗频频点头:“难怪他死不掉……对了!”他又问:“你先前要谋害霸王庄众人,那次为何又将人全部撤走?” 楚霸王痛苦地抽搐:“我对部下也是有感情,可惜我却没有办法保证他们,只有做一步,算一步。” 他已表明,只要一有机会,他仍会保证部下生命,只是父命不可违罢了。 小小君道:“你说说看,你是如何认为公西铁剑是你父亲?” 楚霸王乍听之下,有些纳闷,但他还是据实回答:“从小就是他扶养我长大。” “你拜入金枪堡也是他的意思?” “没错。” “他事先没告诉你,他和左金枪的关系?” “没有,直到我创立了霸王庄时,他才向我说,当时我很痛苦。” 小小君点头道:“难怪你现在会如此矛盾,要是一开始他就说明原因,你和左侯爷也不会发生如此深厚的感情了。”他又说:“因为你们出发点是恨,不是爱,只要是恨,就很难产生情愫。” 楚霸王默然,表面上一如往昔沉静冷肃,但任何人都可以感到他的不安和无奈。 小小君道:“也许将来我们是仇敌而非朋友。” “我知道。”楚霸王回答得十分悲怅:“只有你相信我,能将事情说给相信的人知晓,也是一件人生乐事。” 路挂斗叹道:“你本来可以成为好汉,只是受了你爹的影响!” 小小君也无奈道:“很多事都是非人力所能挽回的。” 楚霸王更形痛苦地抽搐抖颤不已,诚如路挂斗所说,他本可成为好汉,却因自己父亲而永远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小小君叹息道:“你走吧!今天的一切,我替你保密。” “多谢你。”楚霸王感伤道:“也许我该离开江湖,离开这是非地。” 小小君摇头:“你不能,因为你是公西铁剑的儿子,你离开江湖,还有很多人会为你而死,就算我们将来是仇敌,也是个公平决斗,你不必为此而伤心。” 楚霸王苦沉道:“我了解。” 小小君又道:“我还是希望你尽量避开你爹。”他又说:“这避开不是指离开武林,我是指尽量减少霸王庄和铁剑门的正面冲突。” “我会的。”楚霸王悲戚道:“霸王庄人手已折了差不多,再斗也斗不了多久。” 举起重如千斤的步伐,他已一步步走向林中。 小小君仰头冥想,他实在不愿意承认这是事实。 路挂斗递过烤熟野味给小小君,自己也啃食起来,边啃边问:“楚霸王真是公西铁剑的儿子?” 敢情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小小君苦笑:“我也不知道,若非老乌龟说出左金枪还有一个儿子在公西铁剑手中,我几乎相信他就是公西铁剑的儿子。” “你是说楚霸王自己也不知道公西铁剑这么一招?” “事实是如此。”小小君道:“楚霸王从小被他养大,他要不承认都不行。” 路挂斗问:“你怀疑他是左侯爷失踪的儿子?” 小小君道:“有这么想过,但公西铁剑本要左侯爷死在他儿子手上,若以目前状况,他不可能将楚霸王送给左侯爷去建立感情,他应该尽量让侯爷和楚霸王产生仇恨才对,公西铁剑如此做,很令人费解。” 路挂斗搔搔头,苦笑道:“我摸不着头绪!” “我也一样!”小小君道:“也只有找到公西铁剑问个明白,方可分晓。” “这么说……楚霸王是公西铁剑的儿子,那么袁姑娘该是楚霸王的女儿?对了!”路挂斗恍然叫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那张画!那张画!呵呵……” 小小君急问:“你想起来了?那幅画是谁?你认识?” 路挂斗得意笑道:“不认识!” “不认识?那你得意什么?” 路挂斗神秘笑道:“不认识她,我可认识小凤姑娘,那幅画实在很像袁姑娘,尤其那眼神,简直一模一样,难怪我会觉得眼熟。” 小小君沉思半晌道:“我看还是走一趟峨嵋,探个明白再说!” 路挂斗装出威武状,抿嘴道:“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相视而笑。 “李歪歪!”路挂斗若有所觉地问:“你对你的眼睛……你该不会在我面前故意装成很快乐吧?” 小小君哑然一笑,道:“是有点苦中作乐,但人必须再成长,痛苦虽不一定能挥去,但时间一定能冲淡,何况我并没有绝望,老天爷还留了一线机会给我,若我再愁眉不展,那丝机会可能就完全让它溜走了。” 路挂斗叹道:“难得你看得开,不过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算天大的困难,我也会替你把眼珠子给弄好!” “再说啦!此种事情可遇不可求。” 路挂斗晃着手中酒葫芦,舔嘴道:“怎么样?很久没醉了!” “喝啊!”小小君笑道:“那点酒能让人醉?鬼才相信!” “喝就喝!哈哈……” 酒喝得不多,但两人却都躺下,似乎是醉了,他们须要此种松驰来倾诉彼此的友谊,头垫着脚,脚缠着腰,如同童年好友,两小无猜。 可惜好梦最易醒,而弄醒好梦者往往是会做梦的人。 “起床——搞什么嘛!” 一声大喝,划破夜空,更将两人振得跳起几尺高,差点撞上凸树枝。 路挂斗立时倒射树上,暴喝道:“谁?”目光往四处搜去。 原来此人是正要赶往灵湖的孟乌龟,也不知他为了何事如此急忙地寻至此地。 “是你?老乌龟?”路挂斗意外地问出口,也忘了出掌抵抗,他以为老乌龟是开着玩的。 岂知老乌龟不客气地送他一拳,打得他往下掉,方自吼道: “谁叫你喝酒的?你明明答应我不喝酒,为什么还喝?” 小小君哑然一笑,甩甩酒后沉重的脑袋,道:“老乌龟算了吧,是我答应让他喝的。” “就算你答应,也不能喝得不醒人事?连我来偷袭都不晓得!” 小小君不愿为此弄个没完,马上言及正题,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赶来?” 他知道孟乌龟如此作,必定有不小或者很重要的事情发生。 “才说!”白了路挂斗一眼,孟乌龟才道:“还不是为了你!”顿了一下又道:“有黑叶红花果的消息了!” 路挂斗闻言十分激动道:“当真?在哪里?” “太行山附近。” “是在山中?还是在人手中?” “不清楚!”孟乌龟道:“只一听到消息,我就迫不及待地找你,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宁可信其有,因为它对你太重要了。” 没错,现在没有一样东西要比黑叶红花果还来得重要,至少在孟乌龟心目中是如此。 小小君哑然一笑,道:“我知道你的用心,但至少你也该探听探听才对呀!” 孟乌龟急道:“你不信?” 小小君笑道:“这种事很难令人相信。” 路挂斗亦有些焦虑道:“凡事都有意外,你如此做……” 小小君回答:“我并没有说完全不相信,只是目前咱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办而已。” 孟乌龟不解道:“有什么事比找黑叶红花果更重要?” “有!” 小小君将晚间事情大略说一遍。 “真是楚霸王?他是奸细?”孟乌龟甚为惊讶地叫出口。 “不错,他都承认了。” 孟乌龟虽是有些惊愕,但随即被另一种心情所冲淡,不在意地说:“我早就怀疑他,逼他承认自是自然,不足吃惊,还是红花果重要。” 小小君见他如此执着,有些强词夺理,也不知如何是好,真有点啼笑皆非。 路挂斗道:“李歪歪,找楚霸王的老婆可以慢慢来,而红花果却机会不多。” 小小君哑然一笑道:“其实事情不能如此分,该以真假来分,红花果只是传言,自不能属于真实,而找袁姑娘的母亲却有此必要。” 孟乌龟叫道:“你怎知它是假的?” 小小君笑道:“若你想想巫山那档事,若是有人事先设下陷阱,恐怕我们又得上钩了。” 这话有如一把利锥,击醒了孟乌龟。 “对呀……我怎么如此粗心呢?”孟乌龟虽如此讲,但他不愿就此放弃机会,又道:“可是若是真的,咱们不是错失良机?” 小小君笑道:“也不尽然,若真有宝物,抢夺的人必多,那时个个如火如荼,想要宝物落谁手中,可得要一番时间了,届时我们再赶去,说不定可收渔翁之利呢!” 路挂斗皱眉道:“这不是太冒险了?” 小小君道:“大凡宝物皆有福者得之,若咱们没福气,说不定抢到手后,宝贝都会变成杂草呢!” 孟乌龟摊手叹道:“随你吧!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没主见了。” 小小君要是不去,很难再让人说动,而且他说的话都很有道理,很难被人反驳。 他笑道:“反正峨嵋山你也上不去,你就去一趟太行山也无妨。” “原来你还是没放弃……”孟乌龟斜睨小小君,已暧昧地笑起来。 小小君笑道:“我不愿让你失望,也不愿放弃任何机会!” 啪!路挂斗重重拍他一个肩头,笑道:“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你是脓包呢!” 孟乌龟瞪向他,叫道:“你才脓包,叫你别喝酒,就是馋嘴!给我小心点!”转向小小君道:“那我先走了,七天后,太行山见!” 说走就走,他对小小君可真是无话可说,为了黑叶红花果,可说是日夜奔波,马不停蹄。 小小君伸手承着叶露,从露珠多寡和温度,他知道天快亮了。 他道:“我们也走吧!天快亮了。” 路挂斗点头,道:“从这里到峨嵋,该如何走较快?” 小小君考虑半晌,道:“从大娄山越过川境,改走赤水,沿江而上,不到两天就可抵达峨嵋山。” “就依你!” 两人行色匆匆已赶向峨嵋山。 千莲洞在峨嵋后山,地静深幽,除了掌门及长老外,他人不能擅闯,乃闭关修炼之处。 雕刻在生满青苔岩壁之桌大“千莲洞”三字,已被侵蚀得与壁同色,苔草掩饰几不露痕迹,只能稍见凸凹分野。 小小君和路挂斗已寻至此地。 路挂斗问道:“我们是先拜山呢?还是偷偷潜进去?” 小小君道:“虽然这是禁地,但咱们拜访纯属私事,而心悔师太已近二十年未出千莲洞,想必她不想见俗人,若以拜山方式,不一定见得着。” “这么说……是闯了?” “嗯!”小小君点头,“也不必偷偷摸摸,大方地走。” 两人果然一步步自由潇洒地走向千莲洞。 突然间小小君觉得奇怪,道:“怎么没人拦我们呢?” “也许她们都去做早课了。” “不对,据我所知,千莲洞是峨嵋长老修行的地方,平常都留有人守备……” 小小君沉吟半晌,道:“叫小凤试试,若她在,一定会回答!” “好!”路挂斗仍精神饱满而怀有一丝戏谑的意味,直叫着。 “小凤——我来啦!我是路挂斗,小小君也来啦……你们在不在?……胖妞你们躲到哪里去了?香震……” 他是以真力传音,一丝丝连绵不绝,若在静处,足可传上五长外。 叫过一阵,他感到不是滋味,搔搔头,道:“也许洞内有石门什么的挡着,传不进去。” “也罢!我们进去!小心些。” 路挂斗走在前头,两人一步步走向洞内。 洞内豁然开朗,藤萝攀壁,香兰挂石,映在一大碧青静水潭,实是巧夺天工,美不胜收。 湖边四周有如蒲团般圆石,可以想像是打坐用,约有十余座。 对湖静坐,可明心见性,果然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路挂斗往四处搜寻,除了左斜方另有一小缝隙外,一无所有。 他摊手无奈道:“四处空空!没人。” 缝不大,却可容两人并排而往,因背着洞口,暗了些。 行约几丈,小小君蓦然察觉有异,急忙吼道;“不好!快退!” 拉着路挂斗就往洞外射去。 “没那么容易!” 一声大喝,传来啪啪两声,巨网已罩住洞口。 小小君立时提气,双手尽展神功,轰地巨响,已然逼退巨网,一个打滚又往洞外滚去。 “太清剑阵!” 只见众尼剑如蛟龙,吞天击地,人影幢幢,一批批连接不断,也该知道威力何等犀利。 在旁一白眉老尼面目森然地注视战况,她是有些吃惊,急道:“青山无回!” 众尼获指示,已使出剑阵最具威力的招式,只见剑光,不见人影,劲风震得湖水涟漪啪啪作响。 小小君是有些难以支持,咬牙硬撑,他不能下手伤人,又得随时替路挂斗解危,倒也弄得手忙脚乱。 “哇呜,她们玩真的?”路挂斗抱怨地叫着,左臂又吃一剑。 “快避向湖边!” “她们……不饶人?” “再说!快!” 两人合力猛往左边尼姑撞去。 白眉老尼见状又大喝:“太清三渡!” 这可是杀招了,普天之下想逃过此劫者屈指可数。 “妈的,她想要我们的命!” “快冲——” 小小君但觉剑幕成形,宛若铜墙铁壁般逼缩过来,若不再来突围,非得受伤毙命不可,当下运起“天禅指”点向迎面而来之剑尖,拉起路挂斗往上冲。又有数把利剑封向上空,小小君见诡计得逞,再点数指,将底下剑林逼出一空隙,方自运尽全力往下冲。 这举动使得众尼姑霎时失去目标,不知所措,连白眉老尼都惊愕不已。 “通”然巨响,小小君与路挂斗已落水,众尼剑尖截至水面,却被溅起水花逼得往四处倒窜。 白眉老尼立时叫道:“围住湖边,别边他们跑了!” 众尼出剑困住湖边四周,虽没落水,倒也被溅得差不多了。 湖中慢慢浮起小小君及路挂斗身躯。 路挂斗抚抹头额,拂去水污,苦笑道:“一大早就洗冷水澡,够倒楣了!” 小小君也无奈道:“洗澡算是幸运,若被刮皮,才叫惨。” 若非有此湖,小小君也不敢贸然出此下策而逃出剑阵。 白眉老尼冷笑道:“看不出你们竟能逃出本派太清剑阵?” 路挂斗得意笑道:“小意思,却不知道当今天下我排第几位?” 白眉老尼闻言有点不是滋味,近数十年可无人逃过此剑阵,虽然他们是落水逃开,但其中机智和武功却缺一不可,当下怒道:“笼中之鸟还敢逞口舌之利,贫尼倒要看看你今天能往哪里逃。” 路挂斗戏谑道:“不逃、不逃,澡都还没洗好,怎可轻言逃窜呢?”泼趟水花,陶醉道:“哇!好舒服啊!过瘾、过瘾!” 白眉老尼空见路挂斗逍遥自在地戏水,却因湖面宽广,也拿他莫可奈何,嗔道:“你洗吧!看你能洗到什么时候?” “看我洗?”眼睛眯向众尼姑,路挂斗戏谑道:“我就搞不清楚,峨嵋尼姑是专看男人洗澡的吗?” “你……” “别你你我我的!”路挂斗叹道:“也罢,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尼姑都进化了,唉!要看就看吧!现在我除了洗澡又能干什么呢?” 说着他当真想宽衣解带,痛痛快快地大洗一番。 众尼姑霎时不知所措,慌张地往白眉老尼望去,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却。 “君回别乱来!” 小小君觉得玩笑不能开得过火,否则将不好收拾,是以制止路挂斗。 路挂斗无奈道:“唉!真是,想临死前干干净净地离开人世办不到!前生不知是作了什么孽。”瞪向白眉老尼,叫道:“喂!秃尼!俺是踩破了你家祖坟?由得你如此虐待我们!不说一声就想叫我回老家?” “擅闯禁地者死!”白眉老尼森然回答。 “谁说我们乱闯?”路挂斗叫嚣,“分明是你们有意坑我们,否则我叫了老半天怎么不见半个鬼影。” 白眉老尼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路挂斗,指示掠阵,严加防范。 路挂斗转向小小君,道:“看来事情有点不寻常,否则峨嵋派不会动不动就用太清剑阵。” 小小君点头道:“你问问看到是怎么回事,如果真不行,我们也得想办法突围。” 路挂斗颔首,转向白眉老尼,道:“老师太,打也打了,你应该说个原因,让我也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白眉老尼,瞠目瞪视良久,方道:“你们是什么人?” “哦!弄了老半天,原来你还搞不清我们是谁哪?”路挂斗感到一阵得意,能报出自己名号和小小君威名,总是令人兴奋的事:“我嘛——在下路君回,外号‘挂斗太岁’。”抓起葫芦,“哪!这是标志。” “路君回……”白眉老尼往小小君望去,吃惊道:“那……不就是小小君了?” 小小君拱手笑道:“老师太,在下正是。” 白眉老尼脸色稍宽,自言自语道:“难怪太清剑阵困不住你们……” 路挂斗对她反应感到很满意,笑道:“这下你该知道我们不是什么坏人了吧?” 白眉老尼,再次注视小小君,不久才道:“贫尼法号心觉,负责看守千莲洞。” “原来是心觉长老。”小小君拱手,道:“在下贸然侵入,还请长老见谅!” “是为了心悔师姐而来?” “是的!” 心觉挥手示意撤剑阵,歉然道:“情非得已,少侠请见谅!” 小小君,路挂斗游上湖岸,小小君知道出了事情,立时问道: “心悔师太出事了?” 心觉点头:“师姐三天前失踪。” 路挂斗急道:“小凤呢?还有弄玉、香晨……” “一样不见踪迹。” 小小君:“她们失踪可留有半丝迹象?” “没有。” “那她失踪之前可有何反常?” “也没有。” 小小君觉得意外,照理来说,小凤失明,回到峨嵋,该会引起一阵骚动才是。 “心觉师太,你可知小凤的状况?” 心觉不解问道:“小凤她怎么了?” “她……” 他道:“没什么,只是她的病……经过几天劳累,似乎更重了。” 心觉叹道:“她的病连本派也束手无措,着实令人担心。” 这是小凤痼疾,也是最令人替她担心的事,心觉见小小君为此而操心,是属合理,也未作其他想法,认为小小君真是为此而担心。 “师太你可见着小凤了?”小小君道:“我是说在她回来之后?” 心觉摇头道:“没有,小凤回来时,我来过,但心悔师姊却说她身体不适,希望贫尼再过几天再来,没想到却出此意外。” 小小君沉思半晌,又问:“依师太你看,她们失踪是处于何种状况之下?” 心觉很难作答,但还是说了:“贫尼以为若有人想强掳,必定不可能连一丝迹象都没留下。” “你是说她们有可能自行离去?” “不!”心觉立时否认道:“心悔师姊闭关千莲洞二十年不曾出洞口一步,她不可能离去,就是想离去也会通知我们一声,贫尼认为师姐是遭人暗算,在不知不觉中被掳走。” 小小君苦笑道:“现在也只好作此想法了。” 路挂斗无奈道:“这趟算是白跑了,老天真会捉弄人。” 心觉叹道:“一连三天查访搜索,一点收获也没有……对了,敢问少侠所为何来?” 小小君回答:“为了小凤姑娘的身世,师太你可有所知晓而告知一二?” 心觉摇头:“小凤是师姊带回山中,据师姊说她是位弃婴。” 很少人会追问弃婴的来历,尤其又是出家人。 路挂斗失望地望着小小君,无力道:“如何?人去楼已空。” 小小君淡然一叹:“再说吧!希望她们能平安无恙才好!” 心觉似有所觉,问:“少侠不辞千里为探查小凤身世,不知小凤是……” 她早有耳闻小小君所办之案子皆是惊天动地,现在扯上小凤,她倒有些吃惊。 小小君笑道:“也没什么事,只是在下在一位友人书房中见着一张画像神情颇似小凤姑娘,是以才想探知一些蛛丝马迹,说不定可以替小凤查明身世也说不定。” “那画像在……在谁手中?”心觉本是出家人,不该挂念俗事,但为了小凤,禁不起好奇心,是以又问出口。 小小君倒也挺大方,照实回答:“在楚天河楚霸王的手中。” “是他……”心觉喃喃念着:“要是小凤是他女儿,也是件快意的事。” 她认为楚霸王是正派豪侠,任谁为他子女,都该是件光荣的事,但她却不知楚霸王是公西铁剑的儿子。 找不到人,问不出答案,只有走人。 走在山下,路挂斗拧着衣服,叹道:“要洗澡,随便找个客栈也洗得舒舒服服,何必跑上峨嵋浸那千年寒潭?不死也得重病三天三夜,什么玉冰烧,黄花酿也救不了了!” 小小君笑道:“那口潭可是千年寒潭,治百病的。” “胡扯!”路挂斗故意打个喷嚏,道:“能治百病的,我又怎么会感冒?” “哦,我忘了告诉你……”小小君淡然一笑,道:“对他人,那口潭是可以治百病,对酒鬼,不死已算幸运的啦!感冒又算什么?” “好!我感冒……”路挂斗冷笑不已,突地扑向小小君,吼道: “我要叫你大伤风,破伤风、偏头风……” 立时两人扭打不已。 “去你妈的!有谁敢过来!” 孟乌龟乱吼乱叫,手中两个盒子晃个不停,一口抓得紧如宝贝似的,另一口赫然是笑脸婆婆所遗留下来的“七巧夺魂针”。 “再过来就叫你们个个长刺!看清楚点!七巧夺魂针——” 围着他的人,至少有六七十人,个个目露贪婪神色,往孟乌龟怀中的两口盒子看个不停,虽贪婪,却又怕丧命,没人敢往前冲。 孟乌龟果然有一套,他要找的东西,从来不曾失手过,一到太行山,在众目睽睽之下,三两下就将那所谓“黑叶红花果”给弄到手。 这还不算什么,最能干的——他竟能抱着宝物和众人玩捉迷藏,三天三夜还没走下风。 可惜骗了三天,所有的谎言也用得差不多,再加上三天来的劳累,脑袋也没有那么灵光,现在被迫得是有些险象环生。 他还有点“乐此不疲”,有点想耍众人,也有点要表现自己,甚至于希望小小君能及时赶到,看到他如此“得意”的一刻。 有时他被人追,有时他也借着手中暗器之威力,反追众人,拉拉扯扯,真如小孩在戏耍般。 众人呢? 他们都有自己想法,乌合之众,各怀鬼胎,想坐收渔利,即使有人攻向孟乌龟,也只是试探性行动。 那口盒子竟然和赵瞎子那口差不多,乌铅灰色,很重,若说有差别,这口盒子较大些罢了。 听说黑叶红花果就在这口盒子里,是孟乌龟循线在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洞中找到的。 究竟那盒子里边是不是红花果?连他自己也不晓得,因为那洞漆黑如墨,他只摸摸形状,感到大同小异,就把它塞入盒子里。 他可不敢乱开,前车可鉴,第一株是他弄死的,如果这株再如此,他不被骂死,也会自己气死。 现在,情况有了变化,来了一个很棘手的人——赵瞎子。 他也为黑叶红花果而来,因为他也是个瞎子,他也希望复明。 他还带了几名高手,黑衣劲装,是水晶门门下,只可惜柳阴直还未现身,不知他来是不来。 赵瞎子仍如往昔,冷冰冰地一无表情,一步步地往孟乌龟逼去。 孟乌龟乍见瞎子,先是一愣,但随即冷笑起来。 “瞎子你也想趟上这浑水?” 赵瞎子冷笑,没有回答。 孟乌龟人在山头,看人当然矮一截,也烘托出他“居高临下”的优越心灵。 他老成持重道:“没错,我不该怪你,瞎子总是希望自己能复明的!” 说完话频频点头,真有那股大人在教训小孩的味道。 赵瞎子翻白眼,冷森道:“拿来!” “拿来?”孟乌龟装蒜地往四周找寻,“什么拿来?” “盒子!” “盒子?你挂一个不够重吗?那天我作个纯金的脸盆让你挂挂!” 孟乌龟幻想他挂脸盆的模样,已禁不住哧哧地笑了起来。 赵瞎子就像没事能使他心浮意动,仍是冷森如旧,道:“拿来,你身上那口盒子。” “要拿?拿去吧!” 孟乌龟果然够狠,给了他一个盒子,是啥?十足的七巧夺魂针如排雨般地往前射去。 赵瞎子也没想到孟乌龟如此,登时愣住,不知所措,不知他是无法退呢?还是不知如何退? 眼见夺魂针就要伤了他,却有人替他挡下。 黑衣人就这样挡在他身前,没有出手,也没有罩上任何防御东西,就这样以血肉之躯挡下夺魂针。 没叫,没反应,针螫在他身上,好像螫在泥人身上一样,一无所觉。 然后他慢慢倒地,死了,连叫声甚至肌肉抽动一下都没有。 孟乌龟看得头皮发毛,这还是人吗?死得如此反常? 他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中七巧夺魂针匣,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拿来!”赵瞎子又冷森地叫着。 孟乌龟定定神,童心又起,冷笑不已:“怎么?一针不够,你还要多打几针?” 赵瞎子甚为不耐烦地拿出腰间盒子,似乎想以此让孟乌龟屈服。 孟乌龟是有点怕,但他想再不济也能趁盒子开启时逃开,是以嘴巴还硬得很。 他戏谑道:“盒子?我也有!”立时学瞎子模样抓起那口铅盒,得意道:“你的是淡红,我的可是七彩光,保证让你满意而归。”他怕瞎子不明白意思,又道:“懂吗?七彩红花果宝光,只是看一次就死了!” 赵瞎子一时无言以对,静静地站在那里,他似乎想和孟乌龟比耐性。 孟乌龟也不甘示弱,学着他模样,别起苗头来。 夕阳已沉,红光渐失,山林已一片黝黑。 “你当真不拿来?”赵瞎子有些怒意地说。 “拿,拿你的大头鬼!”孟乌龟赏了他一颗石头,意外地正打在他胸口,他已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仫样?这东西我倒挺多的!” “很好!” 出乎意外地,赵瞎子竟然不顾红花果,已打开铅盒。 淡红雾状霞光已现,神秘而恐怖。 “哇!你玩真的?” 孟乌龟xx也不回地往山林逃窜。 “追——” 赵瞎子一声令下,黑衣人已冲往孟乌龟。 孟乌龟逃得很有信心,可惜这次他有信心也不能成事。 不知那个缺德鬼,引火烧山,而且是轰然巨响,整座山林就吞没于火海之中。显然是有人用了炸药、煤油之类的东西引火。 “哇呜这下可惨了!前有追兵,后有火海,真他妈的背!” 孟乌龟走头无路时,他却选择了往火堆送。 他的举动看得连死都一无表情的黑衣人不禁皱起眉头。 被射死,只是一刹那时间,若被烧死,那可要烧上几分钟,死得并不怎么快活。 火势猛烈,十里可见。 正赶向太行山的路挂斗惊愕道:“红光遍山,他们抢得如此激烈?” 小小君见不着火光,问:“哪座山?” “太行山偏北望月峰。” “是绝峰……也许真有那东西。” “有黑叶红花果?” 小小君点头:“可能,否则又怎会在绝峰上大打出手?” “我们快去,别让他们捷足先登了。” 路挂斗拉着小小君就往前奔。 小小君却笑道:“不必急,火势已起,就算我们再厉害,也得避开。” 路挂斗急道:“那把火未必能困住所有的人。” “但他却能阻止某些人。”小小君道:“我是说有人在火堆里的话。”他又道:“能将一座山头引燃的人,也不是个简单角色,我们不必操之过急。” 众人眼见火焰已熄,却不见孟乌龟踪迹,当然是以为他已经死了,有人已渐渐离去,有人却仍存希望,留滞该处。 赵瞎子仍不走,他不知在等什么?在想什些?他似乎觉得孟乌龟不该冲入火堆,他也觉得孟乌龟没死,可能随时会再出现。 出现是出现了,不是孟乌龟,而是小小君。 “你才来?” 很奇怪,赵瞎子竟会对小小君问出这种话?他似在等小小君而非孟乌龟。 路挂斗乍见赵瞎子,火气就来,一涌而上,就是一拳,可惜却被两名黑衣人挡住。 “妈的,臭瞎子,今天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赵瞎子对他的话没反应,反而对小小君兴趣浓厚,很难得逼出一丝僵涩笑意,道:“我们好久不见了!” 小小君笑道:“不是‘不见’而是根本看不见。” “对,对!是不能见,不是不见!”赵瞎子竟然赞同地直点头。 小小君笑道:“你我都是瞎子,本该成为好友才对,没想到却要变成仇敌。” “这是老夫生平最大恨事!” “放屁!”路挂斗骂道:“要不是你,他也不会瞎!你这个狗杂种!” 赵瞎子叹道:“我是个瞎子,又怎能对小小君如此绝顶高手下手呢?” 路挂斗瞠目骂道:“谁知道你真瞎还是假瞎?一肚子坏水,迟早会被凌迟分尸!” 他说的是气话。 赵瞎子眨着少了瞳孔的眼球,感伤道:“若能不瞎,那该多好!” 路挂斗骂道:“废话少说,你来此干什么?” “为了一味药物。”赵瞎子回答:“是传说中的黑叶红花果。” “哼!你也想要!上天才不会让你这个十恶不赦之徒得到,知道吗?这是你的报应。” 赵瞎子并不发怒,只转向小小君轻轻一笑,很明显他已指出——瞎子不止他一人。 路挂斗霎时不敢开口。 小小君知道他并非骂自己,也不在意,道:“瞎子,你得到了那项宝物?” “本来快得到了,后来又失了手。” 路挂斗拍手叫好:“报应,这是报应。” 小小君道:“凭你,还有人能从你手中拿走任何东西?” “孟绝神。” “老乌龟?!”路挂斗欣喜若狂地跳起来,“这家伙果真有一套,好!很好!我……” 赵瞎子却有点浇冷水地说:“可惜他拿了宝物却往火里钻。” “什么?你说什么?”路挂斗不敢相信地直逼问。 赵瞎子一字字道:“我是说你那位乌龟朋友拿着宝物,很潇洒地跳入火堆。” 小小君登时紧张道:“是你逼他?” 赵瞎子直笑,没回答。 路挂斗望着偌大一片焦林,心头不是滋味,问:“他当真……他真的死了?” 小小君摇头:“老乌龟一向很珍惜自己生命,他不会做出那种傻事。” 赵瞎子笑道:“他是确实往火堆里钻。” 小小君笑道:“你却知道他有钻洞的本领?” “不错,再大的火也烧不进泥土中。”赵瞎子道:“何况他是乌龟,乌龟可以闭气闭很久也不会被闷死。” 路挂斗叫道:“老乌龟走了,你又怎知我们会来?” 赵瞎子在笑,他本不想回答,最后仍回答了:“谁不知道小小君最重感情,今天不来,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大后天,总之他一定会来。” 小小君笑道:“你很了解我?” “我一向如此。” “如果我们今天不来呢?” “我会等。” 小小君在笑:“为了什么?” “孟乌龟!” “所以你在等我,也在等他。” “那是刚才,现在不一样了!”赵瞎子道:“现在我要走了。” “你要走?你不要那株红花果?” 赵瞎子神秘一笑,道:“不是不要,而是到现在你朋友还见不到人影。” “谁说的!” 这声音答得很嚣张,孟乌龟大摇大摆地从焦林中走出来,他好像也洗了一趟澡,衣衫尽湿。 他得意笑道:“我从来很守信,只是很讨厌看到你而已。” 路挂斗由惊愕而高兴:“老乌龟你没死?” “是没死!”老乌龟抛抛身上湿衣,叹道:“只洗了一个热水澡罢了!” “比我强多了!”路挂斗笑道:“我洗的是冷水,还感冒了呢!” 打了个喷嚏,问:“你是躲在哪里?挖洞?” “挖个鸟!火势大,只好栽入水池,差点被烫熟了!” 赵瞎子轻轻一笑:“老乌龟果然是老乌龟,我没白等。” “你还是白等。”孟乌龟晃着手中盒子,得意道:“你拿不走它,起先拿不走,现在更不用想。”眼睛余光瞥向小小君,笑得更谐谑。 小小君却笑道:“让他带走又有何妨?” 赵瞎子止步,转身:“你要给我?” “嗯!”小小君肯定地点头。 “李歪歪你疯了!”孟乌龟急叫。 “我没疯。”小小君笑道:“东西是他的,该还给他。” 他这话,很令人费解。 “这东西会是他的?”孟乌龟不信地望着手中那口黑盒。 小小君含笑点头。 东西真会是赵瞎子的? “不错!是我的!”赵瞎子竟然承认,而且承认得很自然就像叶落必归于地面,春天必有花开般,自然得让人不得不信。 “那这红花果……”孟乌龟失望地问。 “假的!”小小君回答。 “我却不知破绽出在哪里?” “你的第一句话。”小小君道:“我们见面时,你所说的第一句话。” “你才来?” “不错,正是这句话。” “我不否认。”赵瞎子道:“但我有很好的理由。” 他也在等孟乌龟。 小小君指着火烧过之痕迹,道:“可惜那些火却烧不过来。” 他补充一句:“它很听话。” 路挂斗愕然:“火是他放的?” “否则怎会只烧到他脚跟前而已?”小小君笑道:“他要烧的是我,不是老乌龟。” 赵瞎子苦笑:“人算不如天算,我预算三天之内你必会赶来,所以第三天我才出动逼迫老乌龟,当时我只交代只要看到我逼上山的人时就引火,结果却烧个热水替老乌龟洗澡。” 小小君道:“你故意找到此山,先布置陷阱,然后再放出谣言,引我们上钩?” “不错。”赵瞎子道:“现在没有比黑叶红花果更能打动你的朋友,引动你朋友,你自然也会跟来。” “如此说你带了不少人?” 赵瞎子说:“不但有人,还有强弩、毒镖、炸药,江湖中恐怕很难有人能闯得过。” “很好!” 一句话未说完,路挂斗已先发制人,出手、突袭。 只要逮住赵瞎子,眼前局势就可改观。 赵瞎子不怒不愠地打开那口黑盒子,红光乍现,路挂斗本想闭着眼睛,来个硬碰硬,可惜小小君怎敢让他冒这个险,将他撞开。 赵瞎子见情势不对,先走为妙,闪在一边,慢慢地走下山。 果真如瞎子所说,来了不少黑衣人,一批批涌上来。 他们不但对付小小君,连在场其他人也一一光顾,一时情势大乱。 暗青子一喂,死的人还算不少,炸药一开花,那更不用说了。 天已晚,战况仍在进行。 小小君他们并未硬闯,而往山头奔去,居高临下,应付起来自是省力,安全得多了。 人影幢幢已渐渐逼近。 孟乌龟紧张道:“人倒很多……不怎么好对付。” 路挂斗叫道:“都是你!没事找什么黑叶红花果?用膝盖想也知道这是个骗局。” 小小君道:“醉鱼你也别嚷,老乌龟也是一番好意,敌人已攻上来,找个较弱的地方突围。” 老乌龟不解道:“你怎么先退至山顶再打算突围?” 小小君道:“一方面人多,我怕误伤正道人士,另一方面,我看不见,地形不熟,退后再战,敌人必往前进,那时我就知道地形了。” “原来如此。”孟乌龟频频点头,对于小小君的想法十分佩服。 在自己熟悉地形中作战,往往可收到意想不到之效果。 他们选择左侧山林突围。 第十五章 “飞狐十九邪?!” 小小君吃惊地叫出口,和他对手之黑衣人勇猛不已,用的功夫更是霸道狠毒之邪功“飞狐十九邪”。 “知道厉害,还不束手就缚?”黑衣人得意而嚣张地舞剑猛攻。 “你是谁?”小小君问。 “你祖宗!” 小小君不再多言,专心应战,渐渐逼退对方。 有另外黑衣人参战,却被这人叫开,他似乎是位头目。 退至人员较少处,黑衣人竟然甩头就跑。 路挂斗和孟乌龟有着小小君开路,倒也打得十分顺利,已突破黑衣人防线,朝小小君奔去。 小小君很快截住那名黑衣人。 黑衣人却一改口吻,细声道:“快跟我来!” “你是?……” “哦,对不起!”黑衣人这才想起小小君眼睛受伤,当下立时回答:“我是楚天观,你还记得我吗?” “楚天观?!怎么会是你?!”小小君有点不相信,楚天观会是黑衣人? 楚天观笑道:“呆会儿我再慢慢说原因给你听,你不要紧吧?” 小小君哑然一笑,道:“我没关系,对了!你刚才所用的功夫……” 楚天观笑道:“我也不晓得名字,是你刚才说出,我才知道叫飞狐十九邪,是我爹教我的。” “是你爹指使你的?” “嗯,他要我打探有关水晶门的一切。” 小小君问:“你怎知我们会在这里?” “是副门主……副门主就是赵瞎子。”楚天观道:“是他要我们来的。” 小小君哑然一笑:“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他最近老和铁剑门卯上,也难怪公西铁剑最近一直想除去霸王庄,他是怕两面受敌。”他又问:“你可知道赵瞎子行动目标?” 楚天观困窘笑道:“起先不知道,但后来我去找浣花姑娘才知道。” 小小君看不见却听得出他是想见见浣花。当下也落落大方,道:“浣花她还好吧?” “很好!她很好!很好!”楚天观实在难以处之泰然。 小小君笑道:“浣花一定做一顿可口的大餐让你尝尝对吗?” “不……没有……她……” 小小君感到奇怪:“她怎会没有呢?你曾经帮过她,她该会如此做才对?” 楚天观红着脸道:“没有,因为……因为我不能停留太久,所以……所以,对了!”他似乎找到话题,立时道:“我们谈到李大哥你。” “谈我?” “嗯!”楚天观道:“我先问李大哥你的眼睛如何,然后浣花姑娘感伤地说已经失明,需要黑叶红花果来医治……她又说有传言红花果出现在太行山,她要赶去看个究竟,我一听,感到奇怪,就告诉她我的处境……” 小小君闻言截口急道:“然后呢……她怎么说。” 楚天观回答:“浣花姑娘立时明白这是个陷阱,马上就赶去峨嵋山,不能让你上当。” 小小君嘘口气,道:“还好,只上了峨嵋山,否则真不堪设想。” 两人聊些家常,不久小小君方自转上正题。 他问:“你们水晶门门主是柳阴直?” “是的。” “……那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楚天观考虑半晌才说:“据我所知,大约五六百人,像我这样的身手大约有三十名左右。” “这倒是一股相当大的力量……”小小君又问:“你们住地设在何处?” “住地很多,最常去的是天目山万断峰。” “柳阴直很会选地方……”小小君轻轻一笑,问:“你爹要你混入水晶门,有无其他另外的目的。” “除了探机密事外还有一件事,找找看我师祖母是否被困在水晶门。” “云夫人?” “是的。” “她失踪很久了……”小小君沉思,想将片片段段的事连接起来。但他的思绪却被楚天观打断。 楚天观突然惊喜拍手叫道:“对了,我想到一件事情了!” 他高兴得令小小君感到意外。 “黑叶红花果可能在水晶门。” 小小君问:“你看到了?” “没有,但我猜想是如此。”楚天观解释道:“我听说一位草药郎中在总坛,他好像就是那位‘莫山天道人’。” “你能确定?” “我……”楚天观有些为难道:“我只是猜想,是我向一位同事打探师祖母下落时,他说的。” 小小君对这答案很满意,不管如何,一个大帮派掳个小郎中,是有问题。他决心涉险查探。 “你们总坛大概是在万断峰吧?” “我说的就是那里,我一直将那里当做总坛。”楚天观有些窘涩说:“是我自己猜想的。” 小小君笑道:“你可能猜对了,时候不早,你是否该回去了?” 他已听到步履声渐渐逼近,是孟乌龟和路挂斗追了过来。 楚天观这才发觉自己脱队已久,是该回去。“那我告辞了,再见!”拱个手,就往右边掠。 “等等!”小小君叫住他。 “还有事?李大哥?” “从左边!”小小君笑道:“右边有人追来,碰头不怎么好!” 楚天观又是感激拱手,方自从左边山林掠去。 前脚接后脚,路挂斗已追过来,乍见小小君,喜道:“李歪歪你跑得真快?差点把你给追丢了。” 小小君哑然一笑,道:“都无恙吧?” 孟乌龟钻出,气喘如牛道:“无恙是无恙,就是差点累死。” 小小君笑道:“你累了可以休息,我却得赶回峨嵋山。” 路挂斗惊愕:“你还想回峨嵋……” 小小君笑道:“不是我想去,而是浣花已经去了峨嵋,也可能顺路赶向太行山,我们必须找到她,省得她担心。” “浣花知道此事了?”路挂斗问。 小小君回答:“既是赵瞎子阴谋,他能漏掉浣花吗?” “是不能!走!” 三人随即顺原路奔往峨嵋山。 冷月西悬,寒星点点,墨绿夜色,凉如秋水。 柳阴直在吼着:“你竟然没有我的同意,调派人手?” 赵瞎子没有表情,照着淡淡烛光的脸庞,宛若吹干的死人皮般。 敢情这次围攻小小君之计划是他一手设计,连柳阴直都不知晓此事。 他们有了争吵,他们有了芥蒂,这并不是件好事。 “你竟然用那些微不足道的手下去对付小小君。” “你也知道他们不管用?”赵瞎子奚落地说:“你现在也知道小小君的厉害了?” “我早就知道小小君的厉害!”柳阴直叫道:“连你的盒子他都不怕,他还怕什么?” 赵瞎子不再说话,很慢地站起来,很慢,有若一朵含笑的百合花,慢慢地吐出它芬芳地嫩蕊。 然后他轻轻点出拐杖,然后慢慢跨出步伐,很慢,却有那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袭向柳阴直。 这种力量是出自幽冥,出自不可知的地方,就好像突然间被埋入炼狱中,身躯不能动弹,灵魂已被抽去。 “笃笃”之点杖声,今天也好像特别之重,好像有意刺穿柳阴直的心。 瞎子已如雾般消失。 柳阴直仍在,仍浸淫在惧恐世界中。 他狠狠地捏着拳头,一条条青筋暴涨。 通常有人如此捏拳,往往都有重大的决定,他要以捏拳的举动来更加强他的信心。 然后他也走了。 小小君并没有碰上浣花,只有折回船上,出奇意外地,他却在船上碰见袁小凤。 “小凤?你怎会在这里?”小小君诧异地问。 小凤嫣然一笑,道:“我听到李大哥你去千莲洞找我,我怕您为我担心,所以……所以我才在山道上等你,我想若等不着就要来船上找你,结果碰上了浣花姊。” 小小君笑道:“你没事就好!那天,着实让我担了不少心。” 小凤歉然道:“对不起,李大哥。” “坐!坐!大家坐!浣花你也坐!”小小君要他们坐下说话。 浣花深情道:“小小君你在太行山遭遇了危险?受了伤?” “没有!”小小君撂着手,笑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路挂斗笑道:“这次摆得真漂亮,该死的是老乌龟,结果他的乌龟壳救了他!呵呵……” “去你的!”孟乌龟抓起桌上配酒的花生,一把丢向路挂斗,笑骂道:“你咒我?” 路挂斗用嘴接了几颗花生,咀嚼有声,笑道:“我可是实话实说啊!” 小小君将经过大略说一遍,又敬大家一杯酒,方向小凤问道:“你师父怎么突然走了呢?” 小凤回答:“我不清楚,我回去后,她为我眼睛失明而难过,后来她说要替我医眼睛,就这样带着我和弄玉、香晨离开了。” 小小君也猜出了一个所以然,又问:“你师父还说些什么话?” “她有没有问过你……”小小君考虑一下才说,“她有无问过你,关于你爷爷的事?” 小凤摇头道:“我没告诉她。”停了一下,她又道:“李大哥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何是我爷爷的孙女是不是。” 小小君很难回答,小凤已经说出口:“其实我也不大清楚,是师父说的,她告诉我,说我是我爷爷的孙女,然后再交给我那块玉佩,就是这样而已。” 看来要了解小凤身世,还得亲自找到心悔师太不可。 小小君实在需要冷静地想,从一开始他就不愿介入此纷争中,但后来接踵而至之遭遇,使他不得不承担这一切事实。他须要很准确地分析目前所有状况,也希望能拟出一个正确方针。 从眼眸受创之后,他就没静下心来想过,现在他需要仔细地想。 最后他决定先找柳阴直,一方面或可寻得黑叶红花果,另一方面也许找到云湘君,将有所裨益于对公西铁剑的了解。 “也许还可以治疗小凤的眼睛……”小小君心中喃喃吟着。 一时船中静如空山飘雪,行人有各人心事,也各自沉思,只有佳酒心无旁骛地替众人斟酒。 酒殷红如血,是她调的,她知道小小君喜欢鲜红而透明的葡萄酒,她总是千方百计去收集,去调配,每次有每种不同的口味,每次有每次不同浓淡,却依然利口,爽喉。 纵使路挂斗老是嫌酒不够烈,不够劲,她还是认真地调,认真地配,而路挂斗也都认真地喝。 几杯下肚,他已然是皇帝,眯眼叫道:“第一件事!”划出食指:“找寻黑叶红花果!怎么样?” 浣花当然赞成:“都已好几天,我们应该先找到它……”深情地望着小小君,感伤一叹。 孟乌龟点头:“这当然,我可不愿李歪歪老是摸黑地办事。” 小凤也关心道:“李大哥你该先找到那味药草,我好希望你能复原。” 小小君听得不是味道,黑叶花果本是他答应要给小凤治病,谁又想到现在自己却如此需要它? 他道:“小凤,能留下来么?” “我……”小凤感伤道:“我爷爷……我留下来方便吗?” 路挂斗急道:“不关你的事,你和你爷爷是分开的,这不关你的事!” “我爷爷却是你们的敌人……” 小小君安慰道:“你爷爷并不是我们的敌人,只是他性情较为偏激而已,我想将来他会改变的。” 浣花也想挽留小凤:“小凤你走了,我们都很想念,我希望你能留下。” 小小君握住她柔手,道:“你该留下。” 小凤一阵喜悦,禁不住泪水已从眼眸中渗出来,她太高兴了。 沉默一阵,小小君才道:“小凤你是否要知会你师父一声?” 小凤道:“她会知道的,临走前我曾向弄玉、香晨说要来找你。” 小小君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转向孟乌龟:“去天目山万断峰可有捷径?” 孟乌龟奇道:“你问这作啥?你想去?” “嗯!”小小君道:“黑叶红花果可能在那里。” “什么?你……你没搞错吧?”孟乌龟惊愕地说。 众人更是怔愣地盯向小小君。 小小君道:“可能在柳阴直手中。” 浣花急道:“在他手中……可是楚天观说的?” 小小君点头:“是他,他引我出来,又说出这个可能性。” 浣花嫣然一笑,道:“他真是个好人,当时我也想赶去,却听他传说你们已脱险,没想到他还带来了这么好的消息。” 路挂斗听不懂,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又扯上了楚天观?” 小小君道:“楚天观已混入水晶门,当时在太行山是他引我们出来,否则我们哪有如此顺利逃开重重危机?” 孟乌龟不解:“他怎么会混入水晶门?” 小小君暗示道:“想想楚霸王,再想想公西铁剑不就得了?” 有小凤在,不愿说明此事,省得又给小凤增添优伤。 孟乌龟立时明白过来,随即又问:“可能性有多大?” 小小君道:“不大,但须一试。” 路挂斗闻言,精神就来:“这下可好,咱们可直捣黄龙,打得他们唏哩哗啦!溃不成军。” 小小君摇头轻笑:“我们是去偷东西,怎可如此莽撞?” 路挂斗憋着嘴,复又想到:“偷到以后总可以了吧?” “到时再说。”小小君道:“不过这次去的不是你,而是老乌龟。” “笑话!”路挂斗不服道:“这种事怎么可以少了我?你看看老乌龟一身狗骚味!那颗头秃得快反光,还没偷着东西,就被人发现他的秃头了,他去干什么?” 孟乌龟登时叫嚣:“我秃头总比你醉鬼好。” 小小君岔开两人,道:“君回还是去不成,因为……” “因为什么?”路挂斗火气,道:“你不让我去,我自己不会去?” 孟乌龟奚落道:“你去偷什么?陈年老酒?一边偷一边喝?” “总比你将红果糟蹋了好!” 这句话可说到孟乌龟心坎深处了,他对上次不小心弄枯申烈那株红花果一直耿耿于怀,突被说出,霎时使他呆愕,不知如何是好,瞪着空洞眼神,内心无比凄切地抽搐着。 浣花知道伤了和气,立时急叫:“路大哥你不要再吵了好不好?” 路挂斗也觉得刚才说话过重,伤了老乌龟,愧疚之心油然而生,猛灌着酒。 小小君心情也不好受,他俩吵架,都是为了自己,但之所以不让路挂斗去,是因为他火爆脾气不适合进行此次任务,再说自己也需要靠老乌龟寻找东西的经验。 等双方稍平静了,他才说:“醉鱼,我们这次是去找东西,我要借重老乌龟的本领,你就不能让一下?” 路挂斗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他本也不是想排斥老乌龟,而是希望小小君别丢下自己,三人一起去,现在闹翻了,想开口却不怎么好意思。 孟乌龟叹道:“我行吗?我怕又将那株红花果给弄死了。” 小小君笑道:“你当然行,太行山那株红花果,你到现在都没打开。” “它是假的……” “但你却将它保存得比真的还好。” 孟乌龟默默不说话。 路挂斗对于刺伤老乌龟也感到难过,举起酒杯,歉然道:“老乌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孟乌龟接下酒杯.喝光那杯酒,淡然道:“我也有错。” 路挂斗勉强一笑,转向小小君,道:“还是老乌龟去比较适合些。” 他已让步。 小小君哑然一笑道:“两个一起去。” 路挂斗怔愕道:“你要我去?” “嗯!”小小君笑道:“少了你,我可少了一只看门狗了!” “去你的!哈哈……”路挂斗立时大笑起来:“看门狗也会咬人哩!” 万断峰位于天目山最南端,名曰“万断”倒有些像许多石块堆积般。远远望去,可以看出此山有若直立萝卜被小孩子戏耍地砍了又砍,凹裂痕迹如同刀削,一点也无被大自然蚀化的迹象。 这种山,想攀登,非得有两下子不行,峭壁是平的,它却往外凸,而且岩石随时有脱落的可能。 凭他们身手,登此种山并不难,然而孟乌龟确有他的一套。 他说:“窝不在山峰上。” 路挂斗细声道:“在哪里?山上好像有人?” 极目望去,可见点点黑影轻晃。 孟乌龟得意道:“这是障眼法,真正的窝一定在山峰后面。” 小小君轻轻一笑,道:“总该有个理由吧?” 孟乌龟得意解释:“洞挖多了,总有些心得,这座山峰虽然歪歪斜斜,但可全是花岗岩,硬得很,想掘穿,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路挂斗道:“这就奇怪了,楚天观不可能骗我们才对?” 孟乌龟道:“这很好解释,可能他也曾经被派来此地过,但他却不知道另有秘密地方。” 小小君颔首道:“你的理由很充分,不过咱们还是要登上山。” “为什么?”孟乌龟觉得是多此一举。 小小君问:“你有把握摸到总坛?” “七分吧!” “问问人家不就有九分了?”小小君道:“逮个人探探口风或叫他带路,也许可减去不少麻烦。” “就依你!” 三人立时潜向山峰,几个起落,倒也很容易就找着岗哨。 岗哨在半山腰,两名哨兵,手持长枪四处了望。 路挂斗观察后,细声道:“三丈左右,两人,我抓左边那个,右边的给你,老乌龟注意他们手中的长枪,别让它掉到山底。” 小小君点头道:“我先来!” 说着他已腾空,居高临下,再一个腾身,如老鹰捉小鸡般揪住哨兵脖子,当真将他提起来。 “老余你……”另一名哨兵突见他飞了起来,以为是碰上鬼了,方惊叫出口,已被路挂斗左右开攻,一手搅喉一手封口,扭在地上。 小小君此时方飘落地面,放倒哨兵,笑道:“还顺利吧?” 路挂斗笑骂道:“你也真是,突袭就突袭,还来个老鹰抓小鸡,装神弄鬼!” 小小君哑然一笑道:“很久没弄点开心事做做,偶尔来这么一下也不错。” 孟乌龟爬上来,道:“还是先问口供吧!省得夜长梦多。” 路挂斗道:“我来!”一手拍醒哨兵,冷森道:“照实回答,没罪,否则!哼哼……” “救命啊——”哨兵突地惊叫。 “醉鱼你!” 小小君没想到哨兵敢趁路挂斗说话之际大叫救命,立时点昏哨兵,急道:“快躲起来!” 还好哨兵叫声方吼出,已如闷鼓般被封了下来,叫得并不大声,传得不远。 虽是如此,三人尚未藏匿妥当,已有数名黑衣人闻声而来。 “老余,老陈?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八成是喝醉了。” “妈的!三更半夜,叫个什么劲!” 几个人不甚甘愿地往哨兵走来。 “老陈!老陈!咦……” “叫什么叫!”路挂斗看他们已起疑,不得不撑起叫老陈的哨兵,装醉地吱唔着,企图瞒骗来人。 “妈的!放哨还敢喝酒?” 路挂斗窃笑不已,又压低声音:“谁说我喝酒……救命……啊……” 他倒真行,故意挥动老陈左手,转个半圈,已将他抛在地上。 “老陈……” 来了四名,已有三名急步往前奔。 小小君立时以快疾无比之速度扑向三人,只一照面已将人放倒。另一名见状急转身想逃,但未跨出一步,吼声刚抵咽喉,“命门”穴一麻,已往山下栽。 孟乌龟登时急叫小小君,因为此人已疾速栽向下,若不拦住,势必暴露形迹。 小小君猛提真气,轻易不用之天人十八闪已使出,立时幻出七尊人影,像神仙般抄住那人,再以不可思议的凭空倒旋,又如射出去之强弩能弹射回来一般,飘然落于原处,此手轻功可谓天下无双。 孟乌龟这才嘘口气,目光瞪向路挂斗,叫道:“你耍什么宝?真要命!” 路挂斗干笑道:“我怎么知道他会乱叫……”一想到那名哨兵他就有气,转向他,狠狠地捏住鼻子,骂道:“你敢耍我?” 哨兵第一次是惊吓而情不自禁地叫出来,现在有了疼痛,他可清醒多了,立时乞求道:“大爷……” 路挂斗又捏痛他鼻子叫道:“少来这一套,想活命就得说实话。” 小小君笑道:“别用问答题,用是非题吧!时间不多了。” “也罢!真笨,是非题就是非题。”路挂半一副老师教学生模样,问:“你是不是水晶门弟子?” “是。” “这里是哪里?你们总坛?” “我……我不知道。” 路挂斗也不多说,立时点昏他,抓起小小君方才捉回来那名黑衣人,拍醒他,道:“识相点,照实回答,何种职位?” 那人倒也干脆:“二等头目。” “在这里干啥?” “巡逻。” “总坛在哪里?” “这里就是。” 路挂斗往孟乌龟看去,似乎有意说他猜错了。 孟乌龟叫道:“快点问,他撒谎。” 那人惧道:“这里真的是总坛。” 小小君道:“路怎么走?” “随小山道往南麓走,我只知道这么多。” “平常这里有多少人活动?” “两个班,约四十人轮流放哨。” 小小君满意笑道:“我们走吧!这里不是总坛。” 路挂斗道:“如何处置这些人……” 小小君道:“‘承浆’穴,再迫左‘肩井’,点三过‘天突’穴。让他们睡上两天两夜,也够我们活动了。” 路挂斗也不多说,三两下已将众人点昏,道:“要走快走!”三人已潜往后山。 后山,果然别有洞天,迂回通过瘴疠之地,已然出现灯光,不大,一灯如豆,如风中飘荡之萤火虫。一排竹林,再一排桧木林,然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古老庄院。 突然,灯灭了,一切恢复夜应有之黑暗。 孟乌龟一愣,道:“我们行迹可以败露了。” 路挂斗道:“怕什么?大不了来明的!” 小小君道:“等等看再说。” 灯灭,悬在庄门前之毛皮风灯仍在,神秘地随风轻晃。 不知怎地,好像幽冥中又伸出一双手,去点燃风灯般—— 一悬空地灯笼会自己熄灭,再无声无息的亮了起来? 路挂斗苦笑道:“我看是遇上幽灵女鬼了!” 孟乌龟xx皮发麻,道:“这屋子怪怪的,倒摆八卦门,通常死在里边的鬼魂都不能超生,永远留在此,连阎王都拿他没办法。” 小小君道:“你们先等等,我去看看。” 说着他已飘然掠向风灯,那动作,要比狸猫轻得太多了。 蓦地风灯又幻灭。 小小君乍惊,登时如摔蛤蟆般栽入草丛,他的反应比灯熄还快。 路挂斗细声道:“这鬼还真难缠……” 孟乌龟微带惧意道:“看来今天是和鬼争,而不是与人争。” “你怎么会争得过我呢?” “你算老几?”孟乌龟不服地转向左后方之路挂斗。 登时路挂斗已幻成一个骷髅头。 “哇——” 孟乌龟这一惊,霎时如掉了魂般往小小君冲去,他死也想不通刚才和他答话的不是人而是骷髅。 然而骷髅却不饶他,猛追直上,砰然已将孟乌龟击倒。 孟乌龟爬起来,脸色铁青地瞪着路挂斗,手中抓着一颗白骷髅。 路挂斗得意笑道:“这骷髅还管用吧?” “可恶!臭鱼你耍我?”孟乌龟狠狠砸回骷髅头,叫道:“你想死了是不是?” 被这么一闹,还有什么隐密可言。 虽然不再隐密,却驱散鬼气不少。 他们已不怕鬼地大大方方站起来,大大方方走向古屋。 小小君无奈笑道:“看来我们这趟是明访而非暗察了。” “明访也好!总不能让鬼缠身!”孟乌龟抖着身,“怪恐怖的。” 蓦然灯又亮了。 这次三人可没躲,一步步慢慢地步向风灯。 灯不再熄,形状如瓢瓜,没什么特别之处,小小君小心翼翼地摘下风灯,交予孟乌龟查看。 不久孟乌龟笑了起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路挂斗急问:“到底如何?” 孟乌龟解释道:“这风灯置有磷粉灯蕊,还有另一正常灯蕊,但正常灯蕊又分数段,每段只能烧几分钟,烧完就自动熄灭,是以灯火也会在一定时间内熄灭。”他加重语气且怀着赞赏味道,继续解释:“最难能可贵的是在于磷粉灯蕊的控制,它必须在灯蕊燃烧时熄灭,又必须在灯蕊熄灭后燃烧,实属不易。” 小小君也感到好奇,道:“这似乎和传说中的‘吹竹三彩灯’差不多。” “也许就是它。”孟乌龟继续解释:“控制磷粉灯蕊的在于蜡烛之溶化和凝结,当灯蕊燃烧时溶化蜡烛,也借此封闭磷粉灯蕊,当灯蕊燃尽而熄灭时,蜡烛也随之渐渐凝固-,然后你们看!” 他指着吊风灯之细铁线,道:“铁线出一头直套蜡烛,只要蜡烛凝固后,借着风吹风灯之力量牵动铁线,很容易可以揪下那层薄蜡油,再露出新烛蕊,而磷粉也因硬质蜡油被去掉,和空气接触而引燃新烛蕊,如此周而复始,实可连绵不断。” 路挂斗拍手叫绝:“看不出这些王二麻子用起心思来也够让人头疼。” 小小君点头笑道:“没想到水晶门会有此种人才,当真不可忽视。” 孟乌龟道:“也不尽然,我想这东西是属于此庄院之物,是他们再仿制的,因为这只能吓人,不能杀人,他们没必要花费巨大心思去研究。” 他又补充:“要想通其中道理而制造,非得博览群书,再加上精巧的心思不可。” 小小君问:“若以你来说,你需要多少时间才做得出来?” “很难说!不过我想需要五年时间。”孟乌龟道:“也许可以很快制造出来,但要如此方便又有效,就非得五年不可了。” 孟乌龟说五年,还有一些高估自己的味道。 路挂斗叫道:“这些人真是,花这么多时间去弄一些装神弄鬼的东西?真有点不大正常。” 小小君笑道:“老乌龟也差不多,他也喜欢弄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不怎么正常!” 孟乌龟闻言,并未感到不快,反而有一丝丝得意之感觉。 小小君挂回风灯,才慢慢道:“我们来了不少时候,却不见有人出现。” 登时路挂斗和孟乌龟回归现实。 路挂斗不解道:“对呀?莫非水晶门的人都死了不成?” 孟乌龟道:“这是否又是个陷阱?” 小小君点头道:“有此可能。” “那我们呢?该闯?或是走?”孟乌龟道。 小小君淡然一笑道:“既然来了,闯闯也无妨,大家小心些就是。” 门被推开,四合院型式,居中为铺石广场。 风灯挂满回廊屋梁,齐亮着,至少有三十盏,每盏相距六尺左右。 没人,很静,静中透着森森鬼气,若非他们已发现风灯秘密而知晓有人故弄玄虚,必定会以为当真闹鬼而误入鬼域之中。 三人背靠背,小心翼翼潜向中庭。 蓦然左厢房闪出黑影,风灯齐灭。 小小君大喝出口,人如急箭电射厢房,举掌劈出,砰然巨响,一东西已被摔出,叭然轻响跌落庭院。 是山狸。 突然路挂斗大喝:“别跑!”他也往另一边厢房扑去。 小小君电射而出。 “住手,是我!”黑影一闪,已掠至庭院。 小小君闻声已惊愕道:“楚天观?” 黑衣人顿首道:“李大哥,是我。” 他易了容,加了胡子,已隐去原来面目,若非小小君听出声音,路挂斗两掌可就要劈向他了。 小小君哑然一笑道:“你来得正好,我们有些难题想请教你。” 孟乌龟心情已放轻松,道:“小老弟,这鬼地方到底是什么玩意?鬼里鬼气的。” 楚天观歉然道:“吓着你们了,这是本门的联络站,平常由武功较高的人把守,这两天我恰好被派来此地。” 路挂斗奇道:“把守的人呢?不会就你一个人吧?” 楚天观回答:“有二十名手下,他们都走了。” 小小君道:“你调开他们?” “嗯。” “他们去了哪里?” “前山。”楚天观道:“前山传来信息,我就带他们赶过去,半途中我借机折回来。”他解释道:“当有状况时,我已想到可能是 你们找到此地,结果我并没有猜错。” 说话神色间轻露喜悦。 孟乌龟问:“那些灯……” “很早就挂在那里。”楚天观解释,“平常只挂门外那盏,一有状况就全部悬挂。” 孟乌龟又道:“我是问那些灯从何处得来,它有何功用?” 楚天观回答:“据我所知那些风灯是从此屋找到的,我们用它来制造气氛和错觉,并无其他用途,至于此屋倒有些陷阱、机关,若误闯的话,可能也有生命危险,是以我才急着赶回来。” 小小君感激道:“谢谢你的指引,让我等免遭危难。” 楚天观爽朗一笑,道:“这是我该作的事,对了,时间不多,你们通过此地,再折过一座山头,就可到达……也许是总坛吧?” 孟乌龟道:“你先前不是说总坛在万断峰上?” 楚天观歉然道:“当时我只是猜想,并没肯定。” 小小君道:“老乌龟你别多疑,他是如此向我说的。” 孟乌龟老成持重抿嘴道:“怀疑乃是找寻答案的基本要件,我在找答案。” 他又补充说明:“我找的答案是柳阴直的老巢。” 路挂斗叫道:“你少给我岔东岔西,要找老巢,凭嘴皮子是不够的,快走吧!慢了天就亮了。” 小小君也觉得事不宜迟,当下告别楚天观,道:“你小心点,有状况,我会随时与你联络。” 楚天观点头:“希望你们有所收获。” 三人走了。 楚天观稍加整理厢房被破坏的门窗,再点燃灯,亦离去。 “什么?他就是天道人?” 一间不大的木屋,里边家具齐全,一七旬青衣白发老者卧于床上和衣而眠。 灯如豆,将熄未熄,灯下几本古书目,凌乱不堪,似乎被动过,张闭不一。 方踏入木屋,一股药味已涌向众人鼻子。 路挂斗捉着一名喽罗,领着小小君和孟乌龟已潜至此木屋,他有些意外而高兴地叫着。 床上老人已被他惊醒,坐了起来,愕然道:“你们是……” 小小君拱手道:“老丈您可是天道人?” “老朽正是。”老人道:“不知阁下是……” “在下姓李,双名小小。” 天道人喃喃吟着:“李小小……”他并非武林中人,是以不知小小君名声之响亮,故而并无惊愕之处,步下床,道:“你们找老朽有事?” 小小君点头,道:“不知老丈怎会在此?” 天道人叹道:“也许是天意吧!”他不愿多谈为何被留在此地。 路挂斗点昏黑衣人,丢在一旁,转向天道人,爽朗笑道:“老道长,我们找得你好苦啊!你可有那株黑叶红花果?” 天道人乍闻红花果,神情微震,不自禁地往后退去,惧然道: “你们是为红花果而来?” 孟乌龟道:“否则我们何必冒生命危险跑来找你?” 天道人不知该如何回答,愣然而立,不久他才道:“你们如此容易就找到此地。 是有些太容易。 孟乌龟很仔细地看着天道人脸庞,最后他确定天道人没有易容,是千真万确的天道人。 他道:“你认为采找你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么?” 天道人回答:“从老朽来此以后,和人说过话的次数也只不过两次而已。” 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想找他的确很难。 而小小君他们却找得很容易?似乎很不寻常。 自从万断峰以后,他们已准备随时暴露身份,是以并不在乎所有可能而来的陷阱。 他们只担心能否顺利将黑叶红花果弄到手? 其他的,他们都不怎么在乎。 有小小君,有路挂斗,有孟乌龟,这股力量,天下能动他们的力量还不多。这就是他们所依恃的——艺高人胆大。 路挂斗潇洒道:“来了就来了,还怕个什么鸟?我只想知道你真有那株红花果吗?” 天道人见他们一副无畏样,也不再替他们担心,轻叹道:“以前老朽的确有这么一株人间异宝,现在就不晓得了。” “有就好!有就好!”路挂斗高兴地拍着小小君肩头,“我们没白来,红花果还在。” 天道人见他没听懂,急忙又道:“老朽是说以前有,现在就不晓得了,现在可能没有了。” 路挂斗并不理会,仍高兴道:“以前有,就表示世上真有这株红花果,现在你不晓得是没错,但它也有可能存在这世上,懂吗?这是希望,是希望!” 路挂斗能确定还有红花果存在,那股希望,当真使他喜不自胜。 小小君也有同感,但他较为容易克制自己情绪,轻声问:“老丈,你能告诉我有关红花果之事吗?” 天道人沉思,不久道:“老朽无意中得到此宝,谁知一个月不到就被人带来此地,红花果也被此地主人拿去了。” “此地主人你见过?” “见过,却不知名号。” “他是何模样?” “记不清,中年人,高瘦……嘴唇好像薄了些。” 这正是柳阴直的特征。 小小君感到无多大意外,又问:“他拿走红花果又留下你,是为了什么?” “他没说,只希望老朽认真研究药草本性及功能。”天道人道:“这也颇合老朽兴趣,老朽也答应了他。” 小小君问:“你可曾研究过黑叶红花果本性及药性?” “研究过,但知道不多。”天道人道:“如传言,见光必死,功可起死生,尤其是对眼睛,更有独到之处,但用法上须适量,过多或过少都不好。” “那人问过你吗?” “问过,我也据实回答。” 小小君笑了,笑得十分轻松,他的笑让人看起来就很舒服。 尤其是路挂斗,他看到此种笑,就知道小小君已想通一件事,而此事往往是好事——好消息。 孟乌龟也懂,但他就是猜不透小小君想透了什么事?为何笑得如此轻松。 小小君笑道:“我们没白来,黑叶红花果仍存在于人间。” “当真……”路挂斗不敢相信地问。 小小君很有把握地说:“东西还在那人手上。” “完好如初?”孟乌龟问。 “嗯!”小小君道:“也许他连看都不曾看过。”天道人实在不懂小小君为何会有此想法,而且想得如此有把握? 他疑惑道:“李……李少侠你是从何得知黑叶红花果仍安然无恙?” 路挂斗抢口回答,眯眼道:“天机不可泄露你懂不懂?这是天机,上天赐给他的天机,懂吗?”频频摇头:“不能言,不能言!” 小小君仍加以解释:“黑叶红花果异常珍贵,若不会用难免暴殄天物,他纵使得到,仍不敢冒险用它,若他要用时,找你要比自己瞎乱胡用来得更安全,而你也没理由拒绝,不对吗?” 他没说出柳阴直的阴沉个性,但虽是如此,也说得让天道人觉得颇有道理。 路挂斗得意道:“懂吗?这就是道理所在,凡事要细心思考,你也不用担心这,担心那了。” 天道人平静地笑了一下,他也为人间奇宝未被糟蹋而感到庆幸。 不久,他道:“可惜东西在他手上,老朽爱莫能助。” 路挂斗想想也觉得难以弄到手,遂转向孟乌龟,道:“看你啦!别砸了你天下第一狗洞王的封号。” 孟乌龟打包票道:“没问题,只要东西在此地,不出三天,我一定能将它找着。” “还要三天?”路挂斗叫道:“这么久?我看再过不了三小时,好戏就上场了,岂容你悠闲地找?” 孟乌龟也感到时间紧迫,马上向天道人发问:“老道,你说点头绪如何?红花果是装在何种容器内?是方是圆还是扁?” 天道人问答:“起先我是用石盒秘封,呈方型,现在就不知了。” “你可知那人住在何处?” “不知道。” “方向呢?你总该有个方向感吧?”孟乌龟道:“你想想,他通常都从你这栋木屋的何种方位出现?凭直觉也可以。” 天道人似陷入困境,他实在无法确定,只回答:“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房屋之左侧,我只有此浅薄印象而已。” 孟乌龟点头道:“有就好,这只是加快速度,我会从左侧先找起。” 小小君笑道:“也许不用我们找了。” 孟乌龟愕然道:“这怎么说?你知道地方了?还是你不想找?” 小小君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今天来此不怎么正常,太平静了。” 路挂斗道:“我也感觉得出来,但我们明暗都不怕,似乎没有必要怕他们。” “话是不错。”小小君道:“如若对方有意如此,那他们早有防范,想找,恐怕不是易事,如果此地真的如此不堪一击,他们会将如此宝贵的东西留在这里么?答案是否定的,我们又何必花力气去作无谓之劳累呢?” 路挂斗问:“这么说,咱们该如何?” 小小君道:“先了解此地一切再说。”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他已发现脚步声正慢慢往此屋走来。 众人静默,但没躲避。 为何不躲?艺高胆子大? 不是,只因为他们都是老江湖—— 如此鸭子般地脚步声,通常都没有危险,至少不会吃闷棍,明着来的。 既是明着来的,就无需要躲。 门已被推开。 高大壮汉,厚厚地嘴唇,至少有丈余高,只能低着头跨入门内。 人高大,动作难免有些不怎么灵活,他也不例外,说个话,举个手,就好像有千斤重般,慢得令人有点吃不消。 天道人却很自在道:“他是每天替老朽送饭的,听他们都叫他大个,没名字。” 大个裂嘴一笑,那嘴巴足可吞进一只十斤的肥母鸡,连牙齿都有拇指大,黄而又黑,不甚雅现。“ 路挂斗对此特别敏感,戏谑地捏着鼻子,道:“十足的蒙古种,混在沙漠,没水可以刷牙,真受不了!” 大个好像听不懂他的话,憨笑着。 天道人问:“大个,天还没亮,你来找我作什么?” “不是找你!找他们!” 人大,声音却很低沉,实在不怎么相配,他指着小小君他们。 小小君愕然:“你找我们?”。 “不是我,是主人。” “你主人在何处?” “家里。” “废话——”路挂斗戏谑道:“三更半夜的不在家,难道是在坟墓不成?” 小小君轻轻一笑,道:“你主人的家怎么走?” 大个道:“我是来带你们去的。” “他知道我们会来?”孟乌龟疑惑地问。 “不晓得。” 很明显可以想出,柳阴直已知道小小君等闯进此地,才会叫大个来此。 孟乌龟转向小小君,低声道:“去不去?” 他的语气并不怎么赞成,这可能是件阴谋,也可能充满危险。 小小君却回答得很干脆:“去。” “有理由?”孟乌龟问。 “为了红花果,这理由还不够吗?”小小君回答。 路挂斗豪迈道:“老乌龟真是孬种,都已被人发现了,有什么好怕的?要动手,他们早干上,还等到现在?真差!” 孟乌龟不是味道地说:“其实我小心也是有原因的!”瞄向小小君眼睛,不再说话。 他是为小小君而担心。 路挂斗叫道:“李歪歪好得很,他连九鬼阴风洞都闯过了,想扳倒他,还早得很!” 小小君笑道:“老乌龟别为我担心,他吃不了我的。” 孟乌龟不再说话,瞄向天道人,道:“我们走了,他呢?” “他不会有事,柳阴直需要他。”小小君回答。 大个有些不耐烦,道:“快跟我走,主人等久了会生气。” “生气又怎么样?”路挂斗白他一眼,叫道: “带路!” 大个这才转身出门。 小小君等告别天道人,也跟出去。 黑暗中转折山林,盏茶功夫,已再度出现古厝,无灯,略见其影。 他们步入石厝,仍没灯,然后从屋内之一秘道,进入。 再出来时已是万盏灯红,小桥流水,楼阁红栏,直如人间仙境。 照路程来推算,此地已不在天目山范围,可能已通到天目山山脚之某个隐秘地段。 如此多的据点,伪坛,若没人带路,实在不是个容易找寻之地方。 孟乌龟也有些佩服柳阴直之能力。 人已到,笑声已起,这笑声充满自信与期盼。 这笑,不该是属于柳阴直的笑,因为期盼之中还有些阿谀的成份存在。 但这笑却确出自他口。 “你终于来了,哈哈……”他也快步上前,蓝袍轻晃,倒也有一派之尊, 从他稍急切之神情可看出,他在等小小君,而且等了很久。 小小君闻声道:“果然是你,柳阴直。” “当然是老夫,来来来,请里边坐,折腾一夜,也够你累了。” 柳阴直的热络,让他们有些受宠若惊。 大个将人带到就离开,小小君他们也大方地跟柳阴直步入一房内。 房内光看挂在墙上那十数盏高雅银白宫殿型用灯,也可想得出此屋之华丽。 白色长帐幔掩书窗,红色地毯,雕刻精致之象牙白椅……很难令人想像出它的价值有多高。 柳阴直请客入座,又送上香茗,方含笑道:“李少侠,二位英雄,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路挂斗鄙夷道:“好是好,若是你一病不起,那我们就更好了。” 柳阴直歉然拱手道:“以前得罪之处,尚请多多原谅。” 路挂斗白眼道:“难罗!这个冤可比海深,可比山高。” “海深仍见底,山高仍露顶,并非无尽无垠,老夫是真诚的。” 柳阴直诚心地说。 “天知道你是真心还是假意?”路挂斗叫嚣:“搞不好,茶里还下了毒呢!” 柳阴直干笑不已:“路兄弟说笑了,老夫……” “别老夫老妻的!”路挂斗截断他说话,道:“我也不是你的什么狗兄弟!嘴巴放干净点。” 柳阴直实在不是味道,好歹他也是一派之尊,却被人骂得狗血淋头。 还好小小君并不希望场面过于火爆,他是有为而来,遂出口道:“柳阴直你我本是仇敌相向,今天你突然一反常态,是有何目的?” “无他目的,只是想一释前嫌。” “你以为我们会放过你?” “只有一试再说。”柳阴直叹道:“错在我,我若再不道歉,恐怕永远没机会了。” 路挂斗怒道:“凭你一句道歉,就要化解你数次追杀的罪行?” “老夫不敢。”柳阴直叹道:“老夫只是尽力而为。” 孟乌龟不屑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小小君知道柳阴直并不是个低头认罪之人,他如此做必有目的,但自己今日来此之目的,并非翻老帐,而是为寻红花果而来,也不便恶言相向而扯破脸皮,使任务为之艰困起来。 他道:“柳门主,既然你有此诚心,我也不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江湖中讲求有仇报仇,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公道。” “这当然。”柳阴直道:“只要能一解前嫌,老夫愿意付出代价。” “此言可当真?” “当真。” 小小君在笑,他知道“保证”和“诺言”只是对正人君子有效,至于恶徒、小人,说过了就忘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现在是斗心机,逞机锋之时刻,个人为个人利益而相互向对方剽窃,又何妨“信他一信”? 一味的否定对方,那就太不上“道”了。 他笑道:“难得门主有此决心,好吧,我得先弄清今天的事情再说。” 柳阴直也笑得很真诚,可是眼珠子转得很活,仍难掩饰他阴黠之个性。 他道:“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小君点头道:“很好!”他问:“你这帮派真是叫水晶门?” “不错。” “成立多久了?” “约半年。”柳阴直道:“老夫是说用‘水晶门’三个字出现于武林,约有半年光景。” 小小君只是想确定一下,并不想了解他用了多久,又问:“今天之事,你早知道我们要来?” 柳阴直回答:“是的。” “从何时开始?” “你们闯进万断峰开始。” “这么慢么?”小小君有意无意地笑着,似乎暗示他别说谎,否则扯破牛皮就太难堪了。 柳阴直倒也能会意,立时改口道:“那时老朽才确定你们已来到,而消息从你们踏入天目山已传了进来,老夫才作准备。” 小小君又在笑,他对于这个答案并不觉得满意。 柳阴直直皱眉头,他实在猜不出何处出了漏洞,只有装笑来掩饰。 路挂斗不屑道:“老混蛋,你还是实话实说吧!省得谎言被揭穿,那可是很难过又痛苦的!而且我们也不再相信你了。” 柳阴直干笑道:“老夫说的全是实话,不知少侠还有何疑问之处?” 小小君笑道:“你不认为上次太行山一事,水晶门也去了不少人嘛?” 他是暗示柳阴直,事情该从那里谈起。 柳阴直先是一怔,随后又笑起来,笑得有些窘:“没想到此事仍没瞒过你。” 孟乌龟不解道:“你所说的‘此事’又是指何事?是指赵瞎子率领你部下胡乱杀人一事?” 柳阴直道:“也可以这么说,其中种种也许小小君比我还了解。” 小小君笑道:“不敢,我只是猜想,还需要门主证实呢!” 他猜想的是何事? 柳阴直干笑道:“少侠请指教,老夫必据实回答。” 小小君颔首:“楚天观你知道是何人吧?” “楚天河楚霸王的儿子。” “他在你的水晶门有多久了?” “大约两个月。” “什么?”路挂斗不信道:“你早就知道楚天观混入水晶门一事?” 柳阴直叹道:“凡事皆瞒不过小小君,不错,他一进门,我就知道他的来历了。” 孟乌龟愕然道:“你还是用了他?” 柳阴直点头道:“他是一个人材,武功也不弱,不用可惜。” “但你明明知道他的企图心,他随时会扯你的后腿……”孟乌龟问。 “事实上他一直很卖力。”柳阴直回答得很自然,也很自满。 孟乌龟和路挂斗仍不懂。 小小君解释道:“兵家有一计叫反间计,柳门主可以利用楚天观传递假情报,这要让我们容易相信得多,另外一点,楚天观并不能带给他多大困扰,柳门主只是在利用他而已。” “哦!原来如此。”路挂斗瞪向柳阴直,叫道:“你很阴险!” 柳阴直笑道:“这不是阴险的问题,而是策略的运用。” 路挂斗和他是敌对,当然说他阴险,但以他立场来说,这却是很好的策略。 柳阴直叹道:“却不知老夫何处露出破绽?” 小小君笑道:“因为你很快地就重用楚天观,你该看得出他的武功,不论左家枪法或是‘飞狐十九邪’,都是武林绝艺,他的出身自是不同,你若不怀疑,我就觉得奇怪了。” 他又道:“确定你知道他身份是在刚才,你从楚天观由太行山回来,就调他把守那古宅,其目的只不过要他引我们来此而已。” 路挂斗道:“说清楚点,我还不懂。” 小小君点头,再解释道:“若今天柳门主是以敌对出现倒也免谈,而他是以友好行动了,他既然知道楚天观的身份,不难想像楚天观会将水晶门的秘密透露予我们,所以他才将楚天观调至古宅,所等待的就是我们,结果事情都十分吻合,也证明了柳门主知道楚天观的行迹,这不是一个很合理的推断?” 路挂斗懂了,但又有一问题:“合理是合理,可是他又怎知楚天观将秘密告诉了我们?他不会问,楚天观也不会回答。” 柳阴直笑道:“这点很简单,老夫只问问和楚天观接触过的人,结果知道他在找人,也得知他的目的,老夫也知道他去找过浣花姑娘,所以老夫该知道他的一切,包括他心中所想的。” 凭柳阴直的老到经验,对付楚天观是绰绰有余的。 小小君笑道:“只是我并不知道你为何突然改变态度,对我们友好起来了?” 柳阴直笑了笑,并没作答,这是关键所在,他必须谨慎处理。 他道:“事实上我一直不想与你为敌,现在只是利用机会表明态度而已。” 路挂斗又不高兴:“你所说的不想与我们为敌,却三番两次地想要我们的命?” 柳阴直苦笑:“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小小君笑道:“有谁能让你感到不得已?” “是赵瞎子。” “是他?”小小君轻笑道:“他是你的副门主。” 柳阴直苦笑不已:“他却时常与你为敌,老夫没办法阻止他。” “就像这次太行山一事?” “全是他的主张,老夫事先并不知情。” “还有呢!”小小君笑道:“比如说上次我闯入金枪堡向公西铁剑要解药时,你却派人栽个黑锅给我?这可不怎么好解释吧?” 柳阴直歉然道:“老夫向你道歉,其实你也该知道我的立场。” “你想坐收渔翁之利?” “我不否认。”柳阴直道:“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有此事。” “有这个必要吗?”小小君又问,“不知你是在利用赵瞎子呢?还是赵瞎子在利用你?” 柳阴直感到难以回答,他虽然和瞎子起了纷争,但毕竟还未到达决裂的地步,至少他先得了解小小君的态度再说。 他干笑道:“我们谈不上什么利用,因为他是副门主,他也有权力如此做。” 小小君又问:“上次你和赵瞎子计划攻打霸王庄,是怎么回事?我是说赵瞎子以水晶变阻止楚霸王追向金枪堡一事,那本是公西铁剑的诡计之一,怎么连你也扯上了?” 路挂斗也有所觉:“对呀!后来逮住的人,逼供之下才知道是水晶门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柳阴直解释道:“仍是一样的道理,趁火打劫,能消灭霸王庄,对我来说,好处多于坏处。” “那时赵瞎子是否当了你的副门主?”小小君问。 “当了。” “难怪你两处乱扯后腿!”路挂斗戏谑道:“专干这些不入流的勾当!” 柳阴直干笑不已,这种事很令人难以回答。 小小君深深吸口气,道:“谈谈正事吧!你引我来此,有何目的?” 柳阴直愕然道:“老夫刚才不是说过……” 小小君截口道:“你是说过,但那只是缓和的手段,以你的为人当不至于做出令人觉得幼稚的事情吧?” 折腾一大半夜,将敌人引来,为的只是向人道歉?也许真的只有稚童心灵的人才做得出来吧? 柳阴直干咳一声,微现困窘,道:“何不先谈谈少侠来此之目的?” “我为红花果而来。”小小君直截了当地说。 路挂斗接口:“它在不在你手中?” “在。”柳阴直也很干脆回答。 路挂斗目露喜色:“它还好好活着?” “当然。”柳阴直笑道:“否则我也不敢引你们来此。” 他这话,话中有话,好像意味着那株红花果是为小小君他们而留的。 小小君笑道:“门主快人快语,却不知门主将红花果做何评价?我是说门主视它珍贵之程度。” 柳阴直笑道:“异常珍贵。” “既是珍贵,门主却等着我们来取?” “它对我的珍贵,恐怕比不上对你的珍贵。”柳阴直又露出本性之阴狡,道:“我一向都希望将一样东西发挥它所能发挥的最高限度。” “这么说门主有意赐予我了?” “不知少侠你接不接受?” 两人各逞机锋,大家都明白世上很少有白吃的早餐,这顿早餐的代价不知如何? 小小君在笑,每次露出笑意时,他都会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 柳阴直猜不透他为何而笑,虽然自己也在笑,但这个笑假得多,僵硬得多。 孟乌龟和路挂斗都有些憋不住了,他俩都希望能早些弄到黑叶红花果,也好了卸一桩心事。 路挂斗急道:“柳阴直你有什么条件快开出来,卖什么关子?” 柳阴直笑道:“没有条件,那东西本就该给李少侠的,他的失明,我也有责任。” “你骗谁?”路挂斗叫道:“看你阴险狡诈,你会平白地将宝物送人?” 柳阴直肯定地点头:“我不但无条件奉送红花果,我还要帮忙你们除去元凶。” “你……你有毛病?”路挂斗实在感到意外,禁不住已骂出这句话。 柳阴直却回答得很自然,也笑得很有自信:“我没毛病,我说的是实话。” 小小君问:“你所说的元凶是谁?” “赵瞎子。” “赵瞎子?” 弄了老半天,柳阴直想对付的就是赵瞎子?他找的借口也真使人啼笑皆非?—— 替小小君除去元凶? 柳阴直却仍镇定道:“不错,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赵瞎子所策划,他才是元凶。” 看来太行山一事,已使他对赵瞎子产生莫大怨恨,非得拉拢小小君来对付赵瞎子不可? 他所说的话并没错,一切主使截杀小小君的计划,全是出自赵瞎子之手,他是元凶。 小小君似笑非笑,道:“你可别忘了,他是你的副门主。” “但副门主却逾越权力,瞒着门主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小小君又问:“你确信我需要你的帮忙?我接受你的帮忙?” 柳阴直正义凛然道:“就算你婉拒了,我还是要清理这个败类!” 被他如此一说,任何人也无法“阻止”他“帮助”小小君了。 小小君笑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你又变成正派人士了?” 柳阴直道:“有时候老夫作事是稍嫌过火些,但绝未有过伤天害理之事。” 小小君在考虑,他可以一口答应,以借着柳阴直之力量来消灭赵瞎子,但如若承诺了,未免有些事将来难以解决,比如说将来柳阴直出尔反尔,届时双方再次冲突时,可就有戏唱了。 虽是有顾虑,小小君仍决定用他这股力量,他觉得只要小心从事,将来种种并不足虑,就是柳阴直突然来个大反叛,他仍可抽身退开而加以声讨。 他问:“柳门主,你对于赵瞎子知道多少?” 柳阴直坦然道:“不多,虽然他身为副门主之职,但我们一向不过问对方一切。” “我是说关于他那口盒子。” 柳阴直有些忌讳道:“我试过,有无比力量,能溶化人身,其他就不得而知了。” “他现在在何处?” “一个秘密地方。”柳阴直得意道:“那地方只有我一人知道。” 小小君笑道:“你说要清理门户,不知可有详细计划?” 柳阴直笑道:“有是有,但仍须你的配合?” “你一定知道我会配合?” “会的,你会的,你并不是那种意气用事之人。” 路挂斗叫道:“还不晓得哩!跟你合作真叫人寝食难安。” 孟乌龟也道:“要合作可以,先将红花果拿来再说!” 他总是特别担心那株黑叶红花果。 柳阴直歉然道:“对不起,红花果乃人间异宝,老夫不得不将它收藏在隐秘地方,并未随身携带,不过你放心,再过几天,老夫必定双手奉上。” 大家都可以看出,这是他的借口,也是他做为合作的条件。 小小君也知道现在要不到,遂搁下来,能挖出赵瞎子,何尝不是件快事。 他道:“希望你能说话算话才好,你说吧,你的计划是如何?” 柳阴直很满意地轻轻笑着,不久才道:“老夫想利用出其不意的偷袭。” “你有把握一定能成功?”小小君道:“我们对他一无所解,尤其是武功。” 路挂斗道:“光是那口盒子就够人头痛了!” 柳阴真微微一笑,道:“我觉得如若在李少侠配合之下再制服不了他,那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孟乌龟道:“那口盒子本来就是不可思议,天下还没人敢碰它。” 柳阴直道:“可惜盒子要打开才有效,如若在它未打开之前夺下它,它是起不了作用的。” 小小君道:“你要我事先夺下那盒子?” 柳阴直道:“天下再也没有高过你的身手,如若不是你,我还想不出有谁能完成此项任务呢?” 小小君浅浅一笑,他知道柳阴直用心,是要自己与赵瞎子正面冲突,他则躲在暗处伺机以待。 他很有自信在盒盖未打开之前夺下盒子,是以也不为此事而争论。 他问:“你准备何时下手?” “当然是愈快愈好。” “今天?还是现在?” “明天晚上。” 小小君很快地就点头,他需要以速战速决之方式处理此事,然后再索求黑叶红花果。 孟乌龟是有点担心,道:“李歪歪你不考虑一下再说?” 小小君笑道:“我考虑过了,这事不办妥,柳门主永远不说出黑叶红花果放在何处的,何况赵瞎子也真是个祸害,早些除去也好。” 柳阴直干笑不已:“少侠说笑了,老夫决不食言,只是慢些时日而已。” 路挂斗叫道:“多慢?等到除去赵瞎子以后?” 柳阴直笑道:“有何不可呢?” 他心性其阴无比,明明说要“送”人,却将此礼物当条件,这本无可厚非,但他却谈笑风生,处之泰然,真是难得。 早就了解他如此性格,小小君他们也不再争—— 没结果之争执是愚蠢的。 第十六章 赵瞎子之崛起武林,如日中天,人人闻之变色,像这种对手,若不小心对付,实在是一件很可怕而不可思议之事。 小小君一向是很小心的人,柳阴直也从不冒险从事。 所以他们必定要详细计划—— 对赵瞎子之性格描述—— 对赵瞎子之习惯动作—— 对赵瞎子之可能性武功有多高?多低?—— 对突袭地点的选择—— 突袭时角度的选择,这角度包括赵瞎子可能出手的角度,以及可能逃窜的角度,还有众人出手之角度- 一突袭之人力、物力运用—— 突袭之暗号—— 如何控制那口神秘盒子?—— 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此任务,而必须达到最大效果。 所有该想到的,他们都没遗漏。 就算最高明的军事家,也未必见得能拟出如此周详之计划。 如果情况不太突然,他们突袭之任务将会很顺利地完成。 赵瞎子今晚并不在那间舒适豪华的屋里。他已坐在另一间甚为古旧淳朴的红瓦村屋。 田字窗透着鬼磷磷焰光,青而冷。 屋内一张长条凳,一张四角桌,一盏烛,烛火如豆,本是红光,但这烛火却是青色。 青色火焰,青色光芒,青色屋墙,人脸也是发青—— 通常吓着人都是青色的,所以人们见着青色脸庞,总是有种莫名之恐惧。 这恐惧含有“怕鬼”之味道。 真鬼是何脸色,恐怕很少人见过,而假鬼就见得多了,如果他不将脸扮成青色,或不在含有青芒芒的冷芒下出现,他扮的必定不像鬼,说不定还让人丢石头呢? 青色总是让人觉得阴森而恐怖,尤其是在黑漆漆的深夜的古屋。 赵瞎子必不是想要装鬼.也许现在那盏烛火是何颜色,他也不知道。 因为他是瞎子,不知瞎子能否辨光线之颜色? 答案是——有的能,有的不能。 理由是——训练。 只有长久不断的训练才会有所收获,这跟用鼻子去辨别何种酒是何种味道的道理差不多。 但若说少于眼球,或眼球如玻璃珠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他们就是属于“不能”那一类了。 瞎子有很多种,通常我们都以“看不见”来概括所有瞎子,至于眼睛是何模样,还是有差别的。 赵瞎子静静地坐着,长得过长而细干的手指不停抚摸桌上那口盒子。 他摸得很仔细而小心,就像女人在修饰睫毛一般,慢慢地,轻轻地,还带有一份怜惜和欣慰—— 懂得修饰睫毛的女人,通常都不怎么粗心,对于被自己修饰过的睫毛,总有一份喜悦而怜惜,总觉得能装饰出自己满意的睫毛是件值得欣慰的事。 赵瞎子能抚摸着使天下人变色的盒子,他才有此种感觉。 偶尔他也会不自禁地轻掀盒盖,但只是一拨,盒盖又闭合。 红光有如利刀般切出,复又消失,凭添无比神秘感。 他时常如此静坐,但此次坐得有些奇特——反复做着抚摸盒子之动作。 他要借着此动作来消弥心灵上的某种压抑或者犹豫。 他来此古红瓦旧屋,是因为柳阴直要他来,所以他就来了。 不知他是否知道柳阴直已存着想陷害他之心?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柳阴直约他,所以他也会来。 他以一种很轻巧的动作扣开快要剥落之门户,然后以一种很奇特的步伐跨入门里。 这步伐有试探和满意的成份,先足尖落地,然后再稳健地走着。 赵瞎子没转身,已出声:“我等你很久了。” 不等柳阴直回答,他又道:“你来得很不是时候。” “是嘛?”柳阴直奸黠:“我倒想听听你的理由如何时候不对。” “有时候事情是没有理由的。” “例如说,你说的这件事?” “不错。”赵瞎子冷冷一笑,“军人往往没有理由,只有行动。” 柳阴直有点不安地往四处寻去,见无异样,方始放心。 他道:“你听说的理由就是行动?以行动来解释理由?” 赵瞎子笑而不答。 柳朋直也笑而不说。 双方都以笑来衡量对方葫芦中卖些什么药? “副门主,你太多心了。”柳阴直笑道:“我只不过想找你谈谈而已。” “要谈?谈什么?到这荒郊野外,你能和我谈些什么?” “很多,比如说上次太行山一事,比如说你这个副门主是做什么的?” 柳阴直已很不客气地指出他那“副门主”是无用之物。 “副门主是你给我的,你随时可以要回去。”赵瞎子道:“太行山一事是我干的,如此而已,没什么好谈的。” “我并无要回你副门主之意……” “我却当得不甚其烦。” “你可别忘了本门名为‘水晶门’,当时是取于你的那口盒子。” “名号随时可以改。” 柳阴直笑而不答,静静地坐在赵瞎子对面,静静地盯着他。 他想猜出赵瞎子是否已知道此次行动? 赵瞎子仍然静默地是摸着那口盒子。 屋内很沉,青光更黯淡。 不久,柳阴直笑道:“这口盒子很珍贵…… “你想要?” “你认为呢?” 赵瞎子在笑,笑得十分促狭。 “你认为我能用吗?” “你……不能用,不过你要,我可以给你!”赵瞎子笑得更阴。 “只怕我消受不起……我……” “你消受得起!” 蓦然间赵瞎子已趁他说话之际,大喝出口,吹熄烛火,已打开水晶变。 红光如箭,已射向柳阴直,当真说“给”就给。 事出突然,柳阴直一点也没防范,急得直往后撞去,砰然巨响,碎片纷飞,还好,他选的是土墙房屋,这一撞,到破墙而出。 他大吼:“快——” 他在叫小小君他们,准备围剿。 话声刚落,整个古屋竟然倒塌。 这种塌,是向内的塌,宛若墙角被抽掉,整个屋顶土墙就这么塌下来,倒有些像所谓的泰山压顶。 通常此种情况下,在屋里的人很难逃过被压埋之噩运。 赵瞎子就如此,没见他窜出,想必被埋了。 就在此时—— 几条人影快如电闪地射往古屋。 又是巨响。炸弹已开花。 碎片纷飞,整座古屋又如炸弹开花般向四处急喷。 一塌,一喷,蔚为奇观。 人影再掠,小小君和路挂斗已窜向高空,腾身落地,方自走向古屋。 方才是他俩和孟乌龟合力将塌屋击散,用意何在? 赵瞎子狼狈地露出来,他仍坐在椅子上,除了多添了一层碎细粉屑外,依然无恙。 柳阴直欺身喝道:“快上,别放过去。” 声音虽急,动作却不快。 小小君见机不可失,举掌掠身,罩了过去。 砰地一声,赵瞎子竟然连还手之余地都没有,被击退丈余,跌坐于地。 但他手中仍紧扣着水晶变不放。 小小君只出一掌,并未再追袭,愕愣:“你不会武功?!” 赵瞎子竟然不会武功? 这句话登时震惊在场所有的人。 令天下闻之丧胆的赵瞎子,竟然连一点武功都不会? 谁敢相信? 而事实上他却受了小小君一掌,倒地,还吐出血丝,受伤颇重。 他是装的? 如若在性命攸关时,他还在装,那他真的是不要命了,他的城府简直深得令人畏惧而不敢相信。 路挂斗喝道:“管他会不会武功?撂了再说!” 又是一掌,打得赵瞎子昏昏沉沉,奄奄一息。 再一掌,保证可以解决。 可惜这一掌,并不怎么好打! 黑影突闪,已将路挂斗逼退,挡在赵瞎子身前。 小小君觉得有异,马上出手,双方一触。 “九幽摧魂?!” 小小君惊愕飘回原地,这人所用之武功正是上次偷袭申烈那位神秘人物所用的“九幽摧魂”。 那人冷笑道:“识相点,退回去!” 小小君心知此人武功厉害,力敌不得,轻轻一笑,道:“你来救人?” “不错。” “你有把握?” 那人冷笑:“没把握,我不会来。” 小小君笑道:“上次你没把握,仍然上了天凉山?” 那人一怔,复冷笑:“上次是上次,此次是此次,不信你试试。” 小小君笑了笑,道:“你和赵瞎子有何干系?” “非亲非故。” “那你为何救他?” “他很有用,我需要他!” 路挂斗见他说话态度如此狂妄,就一肚子火,大喝:“只怕你救不走!” 不管情况如何,照上面就打。 小小君怕他有所失闪,亦加入战圈,孟乌龟,柳阴直也不落后,出掌,杀敌。 那人封退一掌,并不恋战,挟起赵瞎子已闪入林中。 柳阴直大急:“快追——” 众人追。 一入林中,那人却如分身般,由一变二,分两头逃窜。可见他早已准备好逃亡路线。 众人亦分头追,小小君追向左侧,其他三人追向右侧。 只几个转径,小小君已追上那人,只他一人,赵瞎子已不见。 可能是另一头的人带走了。 小小君闪出身形,已截住他,出掌就是绝招,他深知“九幽摧魂”之厉害,所以一动手就尽全力,免得遭到不利。 那人起先还可应付,但几招过后,他已捉襟见肘,穷于应付。 小小君一掌击向他胸口,逼退他,惊愕道:“你的功夫没学全?” 那人闷不吭声,死缠,却在找机会想逃。 再击两掌,小小君立时察觉:“你不是那位神秘人?” 突地他已倒纵朝西侧高林射去。 一阵狂笑传出。 “哈哈……不错!真正的主人在此!” 小小君本已察觉有人隐伏此地,是以出手之快,并不留情,但那人功夫此先前这位要强得多了,一个照面已封退小小君。 “果真是你?!” 那人笑道:“哪里!若非是我,天下还无人敢与你为敌呢?” 说完他又狂笑。 小小君亦轻轻一笑,道:“和我敌对的并不在少数。” “我是说武功。”那人得意道:“除了我,没人敢正面与你击掌。” “你太看得起我了。” 那人得意道:“看得起对手,就是看得起自己,我一向不敢将敌人低估。” 小小君笑道:“你是一个很可怕的敌人,比赵瞎子更可怕。” “瞎子终究是瞎子,怎能跟正常人争?”那人所指的瞎子,乃是指赵瞎子,他却没想到小小君。 “我也是瞎子,你却和我争!”小小君淡然一笑地说。 那人怔了怔,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强笑道:“你不是瞎子,因为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 “不错!”那人道:“要是你是人,你老早就该死了,而你到现在仍活着。” 小小君想笑,所以他笑了,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道:“我不是人?!那我是什么?” “超人!是神!”那人解释道:“该死不死就是超人,通常平凡的人都将超人当作神,如关公,李靖等,他们都是神。” 他又得意道:“可惜超人仍是会死的。” 小小君笑道:“死了之后才会成为真正的神,不对吗?” “对,对极了!”那人道:“你何不去当死后的大神,而在人间和我争?” “你也想当超人?” “我不想。”那人道:“只是你这个人爱管闲事,逼得我不得不让你回老家。” “这可是你和我争,而不是我和你争了!” “都一样!这世上有了你,我寝食都难安。”那人道:“所以我要请你上西天,去当伟大的神,每天还有仙桃、琼浆可吃。” 小小君笑道:“可惜我只想吃白米饭,其他的一点口味都没有。” “西天也有白米饭!” 小小君实在想笑,笑那人真绝,连西天是否有白米饭,他都知道。 他笑道:“我想那白米饭可能需要你去煮吧!” “只要你喜欢,我愿意替你煮。” “那你得先早我一步上西天喽!” 那人霎时发现自己被话套住,老羞成怒,吼道:“你算老几……” 他没再骂下去,憋住了。 因为小小君此时倾耳而听,他想从那人声音分辨他是谁。 从一开始,那人就运功逼住嗓子,说出的话已走了样,只有让他发怒,只要一发怒,人总会忘了先前之装模作样。 那人机警道:“搞了老半天,你是想激怒我?想套我的声音?” 小小君笑而不语。 那人亦庆幸自己发现得早而免于暴露身份而沾沾自得。 “你很机警。”小小君称赞地说。 “我一向如此。” 小小君笑了笑,道:“你以为说那句话不够吗?” 霎时那人笑不起来了,惊愕道:“你已知道我是谁了?” “嗯!” “我是谁?!”那人激动道:“我是谁?你说!你说!” 小小君笑而不答,这笑隐藏着莫测高深,让人猜不透,想不通。 “你说,你说不出来,你就是在骗人。” “我说……”小小君拉长声音,似有吊胃口之味道,一字字地说:“我认识你,你也认识我。” 那人不说话了,憋着惊愕与不信之情绪,良久才平静道:“你只是猜想,你不能确定!” “我能确定!” 那人已然再笑了起来,道:“你在使诈,任何未经证实的事,都只能以‘可能’来表示,根本不可能用‘确定’两字。” 小小君笑道:“你果然是个难缠的对手。” 那人冷笑:“有朝一日,我会让你知道,赢家是我.不是你。” 此时先前那位黑衣人已奔过来。 那人问:“何事?” “有人追来了!” 那人点头,转向小小君:“我要走了,你留不留我?” 小小君笑道:“我留得住吗?” “你可以试试。” 小小君潇洒道:“今晚我够累了,不想再试。” 那人得意道:“那我告辞了。” 两人转身就走,忽而那人声音又传来。 “送你一桩秘密,赵瞎子我救走了,我需要他那口盒子……” 他已暗示救赵瞎子,是为了那口盒子。 人走了,奇事却发生。 小小君忽然发疯似地乱劈树木,连地上硬泥也挖起不少,还捉了野兽,洒满血斑, 此地真像经过一场大战之战场。 他想干什么?为何做出如此举动? 他真的疯了? 已布置完毕,他又砍了一块木头,削成四方形,用泥土弄黑,然后扯下半节腰带,捆上。 若不小心看,还真看不出它是木头做的。 这木头倒有些像赵瞎子那口盒子。 小小君想以它来假冒水晶变? 刚弄好,已有人追至。 先是路挂斗,再则是柳阴直,然后是孟乌龟。 路挂斗叫道:“李歪歪你逮到人没有?奶奶的,我们捉了个假的!” 小小君笑道:“逮到了。” 柳阴直急道:“人呢?” 小小君笑道:“放了!” “什么?你放了他?”路挂斗大惑不解地叫嚣着,“你发了疯不成?” 小小君苦笑道:“我不放也不行,因为他一直往右边行去,没回过头。” 柳阴直急忙往右边瞧去,黝黑一片,丛草齐腰,什么也没见着。 小小君晃着手中木头,叹道:“可惜只留下这口盒子。” 他这么一说?任谁都相信赵瞎子被他放走了。 柳阴直不解,道:“你为何放了他?” 小小君叹道:“我哪会放了他?他是往右边行去,然后就不见了。” “右边……”柳阴直奔向右边山林,不久折回,笑道:“原来如此,他落入深渊。” 右侧不远处,有一万丈深渊,别说是瞎子,就是一流高手落下去也准死无疑。 小小君道:“不是落,而是跳。” “他是自杀?”路挂斗道:“跳崖自杀?” 小小君苦笑道:“所以我不放他也不行。” 柳阴直嘘了口气,爽朗道:“终于将这祸害除去了!” 小小君道:“他并不可怕,除了水晶变,他一如凡人。” 柳阴直瞄向小小君手中木头,夜很暗,他并未发现是伪造之盒子,贪婪地说:“这盒子真是奇珍异宝,谁得了它,可是如虎添翼,所向无敌了。” 他想要,却不敢明着开口。 小小君假装不懂,道:“我所说的可怕不是指盒子,而是指方才那位神秘人。” 柳阴直顿有所觉,微带惧意道:“那人是谁?武功如此高强?” 小小君苦笑道:“我也不清楚,若非我先夺下水晶变,也无法将他逼退。” 他不辞辛劳地胡诌一大堆废话,不知有何居心。 柳阴直更是惊骇:“连你也不是他敌手?” 小小君不夸张地点头,装得柳阴直不得不信这事实。 路挂斗恨道:“他也不是什么好角色,专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要是被我碰上了,用炸药把他炸个稀烂。” 小小君道:“别乱扯,我可不愿你也赔上一条性命!” 炸药是足以对抗任何血肉之躯,但用于绝顶高手,除非身绑炸药,准备同归于尽,否则很难能制对方于死地。 柳阴直也想过这问题,他不敢奢望用炸药,念头随之转向小小君之水晶变。 他道:“李少侠说得对,用炸药终非良策,还是用水晶变来得有效和安全多了。” 小小君笑道:“还好这东西未落入他手中,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孟乌龟甚得意道:“多了一口盒子,总是多……” 小小君马上技巧地打断他的话:“这口盒子到底有何功用,我们还得加以研究,省得使用不当,伤了自身!” 孟乌龟本是要说连这口,已有两口,但却被小小君打断,心头纳闷,却也不便多言。 柳阴直立时赞同道:“对,对!是该研究一番,却不知李少侠能否暂借老夫数日?” 小小君笑道:“当然可以,不过……” 下面他没说,只以笑声来代替。 他们本属敌对,就是此次合作,也是各尽其“利”,谈不上交情,若说将东西平白送予对方,那不是痴心就是妄想。 柳阴直也懂,他也不做作,轻轻一笑道:“当然,老夫不会平白拿你东西的。” 小小君笑道:“柳门主见外了……” 柳阴直立时截口道:“何来见外之有,别忘了老夫还答应过你,在除去赵瞎子之后尽快送你那株黑叶红花果么?现在赵瞎子已除,老夫当然不能食言了。” 搞了老半天,小小君所要的一切都是为了那株黑叶红花果? 他也够费心思了。 他道:“门主既然如此爽朗,在下也不便多说,一切由门主决定好了。” 两人以物易物,却只字未提。 柳阴直笑道:“天亮再说如何?”看看天际,疏星点点,“都已快四更天了。” 小小君笑道:“可以,不过在下尚有朋友在等候,也许得耽误些时间。” 柳阴直愕然道:“谁?谁在等你?会是浣花姑娘么?” 小小君本是找借口拖延时间,现在柳阴直一提浣花,正来个顺手推舟,道:“实不相瞒,正是她。” 柳阴直哑然一笑,道:“既是如此,老夫等你就是,希望你快去快回,省得变生肘腋。” 小小君道:“最慢三天,在下必定赶到。” “我等你!” 众人各自散去。 小小君却在赶路。 路挂斗叫道:“李歪歪你发什么神经,东西马上就能到手,你却弃而不取?” 孟乌龟亦叫道:“水晶变咱们已有两口,给他一口又有何关系?” 小小君随手甩掉那木头。 “李歪歪你……”两人惊叫不已。 小小君笑道:“那是假的!赵瞎子我根本没碰上,哪来这东西?” 两人憨愣不解,路挂斗叫道:“你搞什么玄虚?耍得我团团转。” 小小君道:“赵瞎子没死,柳阴直不可能拿出黑叶红花果,所以我只好扯谎说赵瞎子已死,再弄个假盒子骗他,如此而已。” 孟乌龟道:“瞎子没死.他会再出现武林,那我们……” “所以我们得赶快赶回灵山拿那口真水晶变来换红花果。” 小小君道:“若是假的一定瞒不过狡如狐狸的柳阴直。” 路挂斗恍然道:“原来如此,要走就快!” 三人疾奔。 盂乌龟似乎又想到什么,问:“你也没碰上那神秘人了?” “有!”小小君道:“他是个恐怖人物,尤其是他的武功。” “水晶变能对付他?” “也许能,也许不能,没试过不能确定。”小小君道:“我之所以说它能,只是想让柳阴直觉得赵瞎子虽死,却有另一更可怕之对手,他才会更加重视水晶变而以黑叶红花果来交换。” 路挂斗佩服道:“真有你的!” 两天半,他们已往返灵山,取得真正之水晶变。 容观秀几月来的研究,确知此东西能照瞎所有动物之眼睛。 那道红光有破坏眼睛组织之功能,若照现代科学观点来说,它该是一种强烈的放射性元素。 然而它虽然能照瞎人眼,却不能溶化身躯,这点容观秀一直找不出原因。 小小君被照瞎,但却没被溶化,这是事实。 而小小君和路挂斗在小镇所见之身躯溶化事件,也是事实。 到底真正原因为何? 谜!无人知晓。 柳阴直等得很急,他已准备好那株黑叶红花果,放在桌上。 玉石所雕之盒子,充满灵气,若非天道人说它使用须要适量,否则他真想吞了它,再弄个假的。 还好现在有水晶变可以交换,心虽疼,但也有所弥补。 他考虑过了,时下仍须借重小小君,故不宜对他使诈,甚而要巴结,否则形势对他不怎么有利。 他想好好利用水晶变功能大干一场,然后再排除异己,完成霸业。 灯已点燃。 初春的风仍很冷,他却开着窗口,很诗意,竹影轻斜,靛蓝天空,静而清冷。 和玉盒摆在一起的金线兰随着微风轻晃,仿佛情人告别的挥手,充满感情与希望和幽怨。 它怜惜它的花,它的叶,它的茎,它的风,它的月……它充满感情。 它希望它的花长得美而不俗,它的叶茂而不萎,它的风柔而不烈,它的香雅而不浓…… 它却幽怨月儿不归,青苔已去,山泉不再,幽怨知已安在,幽怨世俗缱绻不去…… 柳阴直没动,他已懒得再动,算算也是第三天了吧。 开着窗,是想早些见着小小君的踪迹。 终于—— 小小君仍准时赶来,若非不得已,他从不失约,不论对名声显赫之人或者是贩夫走卒,这也是人家信赖他的原因之一。 两口盒子,摆在桌子两端,中间置着那盆雅而不俗的兰花。 柳阴直放下心来,道:“真把我急死了,我还以为你们中途出了事呢?” 小小君笑道:“有些事耽搁了,让门主久等真过意不去。” “哪里!哪里!能来就好!”柳阴直也不说废话,指着桌上玉盒,道:“李少侠,你所要的东西,老夫已替你带来。” 孟乌龟道:“你打开过没有?” 柳阴直道:“请放心,呆会儿天道人会证明此红花果是真是假。” 他爽朗地笑着,很难得能在他脸上看到此种笑容,看来他终于做一件“诚实”的事了。 有他这句话,小小君他们也放心不少。 小小君道:“我先证实一下水晶变,门主请让开可好?” 柳阴直含笑点头,起身,看看玉盒,不知该不该拿?最后还是带在身上—— 防人之心不可无。 众人微微一笑,也没出口奚落,司空见惯了,不值得开口。 小小君弹指震熄烛火,背着众人,慢慢打开红丝水晶变。 淡红雾状薄光静静撒出,那种迷幻之美,真让人叹为观止。 可惜却无人能消受此美景,看一眼就瞎,代价未免太高了吧? 柳阴直问:“我能一试吗?” 小小君道:“可以!” 柳阴直立即吼道:“卫兵!” 他竟然想以本门弟子当试验品。 卫兵应声而入,小小君大惊,立时合起盖子,叫道:“不可以……” 谁知卫兵往上冲,抓起盒盖,悲切道:“让我看!我要看!” 小小君哪想到他会如此不怕死?登时愕住,不知所措。 盒盖再掀,红光再露,那人已瞎。 小小君立时抢过盒子,急道:“你疯了不成?看你……” 他有种罪恶感,那人是被他所伤。 然而那人却无多大忧伤,静静地站在该处,等候命令。 柳阴直很满意地点头,道:“你去吧!” 那人竟然喜悦道:“多谢门主。”然后摸黑地走出门扉。 众人一阵冷噤,他们真不明白泖阴直是以何种方法控制部下,连当个瞎眼都如此平常,甚至还感到一丝喜悦? 而柳阴直的回答却很有道理。 他说:“各位别在意,他是位死刑犯,这样做,对他只有好处,老夫也不愿多处罚袍泽弟兄。” 以瞎易死,倒也无可厚非,却不知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不管如何,他的话却能让人灭去少许罪恶感。 小小君嘘口气,道:“你真令人寒心。” 柳阴直叹道:“有时候某些事并不能任由自己想如何就如何,尤其在层层节制的组织里。” 路挂斗本就对他不甚顺眼,叫道:“少在那里摆拖眼,东西看也看过了,快叫天道人来,我们忙得很!” 柳阴直并不在意,报以微笑,随即击掌,不多时,天道人已被大个巨人给带来。 天道人淡然道:“门主找老朽?” 柳阴直颔首道:“你看看这株红花果是否仍活着?”他将玉盒递给天道人。 天道人接过手,甚为亲切地审视一番,又犹豫道:“这地方恐怕……” 柳阴直道:“早就准备妥当,你推左墙,那是秘室。” 天道人依言行去。 孟乌龟道:“我跟你去。” 没亲“眼”看见,他是不怎么放心。 柳阴直往小小君望去,真怕他们拿了就跑。 小小君笑道:“你可以站在门口,如果里边没通道的话。” 柳阴直这才答应。 天道人、孟乌龟推开活动门入内,不久已出来。 孟乌龟高兴道:“是真的!” 众人这才嘘口气,不但小小君如此,连柳阴直也如此.他可没看过里边的东西,要是死了那这场交易就泡汤,他当然会紧张。 黑叶红花果已确实在此,无异是桩天下最好的消息——对小小君而言。 路挂斗急道:“李歪歪快将水晶变给他,换回红花果!” 小小君虽喜悦非常、但仍镇定不露痕迹,道:“门主果然信守诺言。” 柳阴直笑道:“别客气,都是自己人了!” 小小君轻轻一笑,既是“自己人”又何必针锋相对? 他道:“这东西你拿去吧!希望你能研究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递过水晶变。 柳阴直亦大方地接下,随即要天道人将玉盒送给小小君。 一切交易皆十分理想,也许这交易是江湖中最为平稳而收获最大的一桩。 连正派对正派交易,都可能比不上此次交易—— 难得地信任敌人,难得地将异宝各别分摊,而非独得。 在柳阴直地头,他多少占点优势,然而他却诚心诚意地在谈此生意,实在让人难以想像。但话又说回来,为了拉拢小小君,这样做,是很值得。 路挂斗捏着玉盒,心情说不出的冲动无处发泄,大吼一声,竟然冲出屋外。 他不是从门,也不是从窗,而是从屋顶,这招很绝,让人“想不胜想”。 小小君怕他有所失闪,立时追出,再来是孟乌龟,三人一气腾空,连个道别都没说,就走了。 来得甚突然,去得也很新鲜。 柳阴直对于此突发状况,先是一愣,但随却失笑不已。 对于这些暂时不是敌人的敌人,他实在有些举棋不定。 他只有叫住卫兵让他们离开。 还好,小小君并没有走得一声不响,他还传音回来:“多谢门主,咱们将来仍是合作的好伙伴……” 音如轻风吹送幽兰香,淡而不绝。 柳阴直很喜欢听这句话,他又做了一次成功的“外交”。 声音不断,再传,就不一样了。 那声音很尖,小小君一定不会叫出此种声音。 这声音一掠即失,然后是一片静谧。 而此声音听在柳阴直耳朵,却是十分刺耳—— 这是传递讯息的声音。 “快调人手!” 一句简单的话,他已追向发音处。 “顺我者昌,逆我者死”。 这是第一具尸体胸前写的字。 “三天之内,归顺本人,否则鸡犬不留。” 这是第二具悬在树干上的尸体上所写的字。 殷红的字,是用鲜血刚划上去,血仍在滴。 没有属名,没有标志,是谁留的并无处查起,连该如何归顺都不晓得。 柳阴直在纳闷。 “嘟嘟……嘟……” 一阵阵要命的声音已起。 拐杖点地,不疾不徐,沉而有力。 只要听到这种声音,立时让人想到那要命的瞎子。 是赵瞎子来了? 他被小小君打成重伤,却能在这短短三天之内痊愈了? 拐杖点地,人影已现,瘦高身材,清癯脸庞。 他不是赵瞎子又是谁? “赵瞎子?!”柳阴直瞳孔直收缩,他还真以为遇见鬼了,强作镇定道:“你没死?!” 赵瞎子一步步逼近,除了那坚涩之步伐,看不出他曾受过伤。 “你没想到吧?柳阴直柳门主!” 他的声音竟和鬼嚎声差不多,让人听得牙龈发酸,浑身不对劲。 柳阴直握着手中水晶变,复又看看赵瞎子腰际挂着那口盒子,惊愕道:“你也有水晶变?” 赵瞎子冷笑不已,没有回答。 “那些人是你杀的?”柳阴直指着吊在树干上的尸体。 赵瞎子想再冷笑,却逼不住伤势,嘴角已渗出血迹,脸腮抽搐不已。 柳阴直见状心情大定,哈哈直笑,道:“原来你伤势未复原,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能接小小君两掌而不碍事?”望着那些尸体,冷笑道:“看来这些尸体也不是你杀的了。” 赵瞎子稍加调息,方道:“你的死期不远了!” “真的吗?”柳阴直玩弄着手中水晶变,戏谑道:“我倒想看看有谁能把我怎么样?” “没怎么样,和尸体一样,静静地躺在地上,很舒服的!”赵瞎子冷酷地说。 柳阴直冷笑不已,他不在乎那些,现在他只想试试水晶变的威力。 他道:“你玩这东西大半辈子了,该对它很熟悉吧?” 话音未落,他已将水晶变打开。 红光乍现。 奇怪地,本该不怕的赵瞎子却如狗般往后急奔,也许这是他出道已来跑得最快的一次。 他竟然怕自己曾经用过的东西? 柳阴直其实只想炫耀一下,没想到赵瞎子会逃得如此狼狈?真出乎他意料之外,却也使他更为狂妄嚣张,奸笑不已。 他道:“看来水晶变果然很管用,连你都吓得夹起尾巴来!” 赵瞎子脸色更是难看,猛抓自己腰间黑盒,久久不能做声。 柳阴直戏谑道:“怎么?你也想要和我较量一番?来呀?怎么?你怕了?我想你那口盒子是假的对不对?假的!不管用啦!” 他又狂笑。 赵瞎子怒不可遏,霎时解下水晶变,也打开。 依然红光淡现,但此光比起柳阴直那口要淡得多也弱得多。 柳阴直那口能达二十丈远,瞎子那口却只有十四五丈远,差了五六丈。 风是吹不动光影,但却能吹动水晶变所产生之雾状烟,袅袅缠向那两具尸体。 尸体开始腐化,先是肉,再来是衣服,最后连骨头都不见了。 柳阴直笑得小声多了,因为赵瞎子仍然拥有另一口水晶变—— 不是独家所有的,就不能显出因它与众不同而带来之优越感。 尸体已化为一滩浓黄水渍。 奇怪的是,若以容观秀所研究结果,此水晶变应该不能溶化尸体才对,而现在尸体却真地溶化了。 这谜一样的原因,一直困厄着所有接触过它的人。 只有赵瞎子除外,他仍在笑,阴狡地笑,似乎想告诉所有的人,只有他才知道此秘密。 两人皆收起水晶变,林中恢复漆黑。 柳阴直冷道:“回去告诉那个见不得人的狗东西,不怕死就尽管来吧!” 赵瞎子冷笑道:“你会为这句话而付出代价的!” 柳阴直不屑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他加重语气道:“丧家之犬,过街老鼠,哈哈……” 他又狂笑,对于自己和小小君的计划将赵瞎子整得如此狼狈,感到甚为得意。 “三天,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赵瞎于说完这句话,已蹒跚地走了。 柳阴直不再笑,他现在并不担心赵瞎子而是担心救他的那位神秘人物。 他必须有个周详计划,否则后果十分堪虑,他甚至想到再找小小君。 黑叶红花果先失而后得,实让众人欣喜若狂,尤其是浣花和佳酒还有小凤,她们那股喜悦神情,简直比嫁了个如意郎君还令她们情不自禁地欢愉而喜笑。 船更是张满帆,快如行云般直放灵山。 小小君必须马上找到容老爷子,以完成一项心愿。 本为喜事,路挂斗却没喝酒,问他是何原因,他没回答,只是傻愣愣地笑着,其实大家都知道,他是想多担点心,以保护黑叶红花果之安全。 众人都希望小小君赶快复明。 而小小君却有另一种想法,他觉得小凤要比他可怜得多,天生残疾,连对生命都不敢奢求。 如若红花果只能医治一人,小小君将会放弃机会给予小凤。 他将小凤留在船上其目的就是在此。 然而他却没对众人说,他知道众人一定会反对。 浣花会为他泪流满面。 路挂斗会为他而发怒,揍他,骂他,整日灌酒以麻醉自己。 孟乌龟会为他而发疯而失态。 佳酒会为他泣不成声。 而小凤呢? 小小君没想过小凤将会如何,但决不会是件快乐的结局。 众人都反对,小小君却赞成,一票对五票? 谁会赢? 路挂斗笑道:“这下可好了,俺亲爱坚强的李歪歪又可以重见天日啦!我也可以天天再喝酒哩,像现在……”以舌舔葫芦嘴: “哇!好酸哪!” 他的举动逗得众人呵呵直笑。 孟乌龟敲着桌面以助兴,叫道:“如何?别看我头快秃了,办起事来一样灵光,上天无绝人之路!为小小君复明而干杯!” 自己拿起酒杯已一饮而尽,全然未将众人“放在眼里”。 众人亦端杯浅啜以示心情。 小小君笑道:“其实我现在不是和常人一样?复不复明有何关系?” 他说这话可是用心良苦,深怕众人为他不能复明而感到难过。 可惜没人听懂他的用意,都以为他在说风凉话。 路挂斗直摇头叫道:“差多差多!”眯起眼睛道:“眼睛看不见,要是喝起酒来,说不定把马尿当成黄汤呢!” 佳酒嗔叫道:“路大哥你真脏,怎么可以乱讲呢?” “唷!谁乱讲?”路挂斗一本正经道:“这还是小事,要是李歪歪三更半夜想抱浣花,一不小心抱上佳酒或小凤,那才叫惨哪!” 他已大笑不已。 浣花、佳酒和小凤霎时脸腮红如苹果,窘羞难当。 佳酒红着脸叫道:“路大哥你怎么愈扯愈离谱?最差了!” 路挂斗笑眯眯道:“你怕什么?李歪歪如果不小心抱上你,你只要大叫,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小小君搓搓脸颊,似笑非笑道:“好啦!醉鱼别扯远了,省得晚上洗碗盘的事轮到你手中。” 路挂斗若有所觉,点头道:“对喔……我怎么没想到佳酒还有这招?”眼睛眯向佳酒,立时又狡黠道:“不过能为此事而被罚洗碗,倒也是件可行之事,这叫:士为知己者‘洗’。哈哈……” 他在对佳酒暖昧谄笑。 佳酒霎时窘羞得直跺脚,娇嗔叫道:“路大哥——你最令人讨厌!气死我了!不让你洗碗,改刷大黑锅!可恶!” “也好!”路挂斗耍嘴皮道:“这叫士为知己者‘刷’,一样有效!你们说对不对?” 众人拿他没办法,只有以笑声来回答他。 不久,小小君道:“别只说我,小凤她也能复原,你们也该为她感到高兴才对。” 小凤急忙道:“我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倒是李大哥你要为自己多留点神,别让大家失望了。” 浣花笑道:“也许这红花果够用,你也可以复明的。” 小小君肯定道:“一定够用,小凤你一定会复原的,你会和常人一样地活着,过着。” 小凤摇头道:“李大哥你不要勉强,我过得很好,真的,我过得很好。” 她似乎能体会小小君爱护她的心情,说话之间已显激动。 佳酒安慰道:“小凤姊,李大哥说够用就一定够用!你会好起来的!” 路挂斗道:“这还用说?天无绝人之路,尤其你又如此善良,一定可以重见天日的!” 小风感激道:“多谢你们关心,我好开心,好快乐!” 情不自禁,她已落下泪来。 他们只想到药物够用,却没想到不够用时又将如何是好? 容观秀并没像上次躲在石洞里,他在外边等,甚而有时更会步出阵势,在渡口等待。 只因为小小君前三天回来拿水晶变时,说要换黑叶红花果回来。 所以他在等人,也在等那抹红花果。 很快地,船已登岸,他们也十分迅捷地步入灵山中,再至山洞。 容观秀很快引进众人,闲话一番,却被小小君请到另一处。 小小君道:“老爷子,你对此手术有几分把握?” 容观秀道:“若照申老前辈之经验,我想该万无一失。” 小小君很满意这个答复,又问:“这株红花果可以医治多少副眼球?也就是说它可以医好多少人?” 容观秀道:“浣花告诉我,申前辈临死留言,叶可治伤、明眼,果可造眼球,可见至少有一人能医好。” “只一人?” “嗯!”容观秀道:“是果实的功用,其他枝叶就得看技术了,大概机会不大。” 小小君陷入沉思,他必须为此做个抉择,虽然他已决定要治好小凤眼睛,但他仍须考虑其他之机会有多大,以便自己有个心灵准备。 考虑一阵,他道:“老爷子,我决定将果实送给小凤。” 跟睛蹬如铜铃般大,容观秀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将果实送给小凤!”小小君见他听不清楚,又再说一遍。 “你可知道黑叶红花果乃人间至宝,实是不可多得?” “我知道。” “那你……” 小小君轻轻一笑,道:“它虽是人间至宝,却不是最珍贵的东西。”顿了顿:“我答应过小凤,要将红花果送给她。” 容观秀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只恨异宝只有一株,难以顾全两人。 他道:“事实上我并不怎么赞同你的决定。” 小小君道:“我知道,我的决定本来就是让你们十分为难的。” 容观秀叹道:“为医者都希望能治愈所有病人,但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之下,通常都得衡量而找个较好的病人。” 小小君道:“我下于很大苦心,才做这项决定,老爷子,希望你能成全。” “你可知道许多人对你的期望?” “我知道。” “而这期望不只是私情,还充满了其他种种感情,有许多人都需要你。” 小小君鼻头微酸,但他还是说了:“我现在也能替需要我的人尽尽心力。” “你可想过,如果治好你眼睛,大家都会快乐,连小凤姑娘也不例外?” 小小君不说话,轻轻颔首。 “而如果你不能复明,大家都会难过,尤其是浣花!” 小小君深吸口气,想平静心情激荡。 “你还要考虑,考虑。”容观秀希冀道:“我也不赞成你的决定。” 小小君站起来,在这几乎不大的石室里来回踱着。 这本就是个很难决定之事,他已经不知想了多少遍?下过多重之决定? 然而这都是他一个人私自下决定,现在有旁人可商量,有旁人在游说,本是一面倒的思维,不禁也起了重重波澜。 他何尝不想复明? “老爷子……”小小君已再度下决心,道:“你觉得我现在如何?” “只是眼不能视,其他一切如常人。” “我是说你对我的感受?” 容观秀拂髯沉吟,不久道:“一份遗憾,几分惋惜。” “你却不感觉有多难过,对么?” 容观秀知道小小君在套话,却不知他将如何套,小心地回答:“我会难过。” “但你已习惯了。” “总是遗憾……” 小小君接口道:“我也有遗憾。”他道:“我并不是刚愎自用之人,我也衡量过事情轻重,你能听听我的想法么?”容观秀静默,他在听。 小小君轻轻叹口气,道:“当我想到一个女孩从小没有美好的童年,甚至连生命都不敢奢望,我是多么地想帮助她,让她能和最平凡的人一样,能获得最平常甚而被人们淡忘的喜悦……” 容观秀轻轻颔首:“不错,人们往往淡忘与生俱来的生命,只有在感到将失去它时,才会觉得它的珍贵。” 小小君叹道:“如果拿眼睛与生命比起来,实是不能相比拟,小凤她的沉静,她的多为一天活着就多一些满足的心灵,是那样的在不幸中祈求如此微薄的希望与满足?薄得可以轻轻一吹气,就能将它拂至幽冥苍穹,浩渺而不可得?”他感伤道:“那份感受,对我是何等之深?” 容观秀亦感受此人类之不公平待遇。 小小君叹道:“每想至此,我总是怆然挥之不去,如若有此机会而我却将它断绝,将来我心灵将会何许之难过?” 容观秀默然不言。 小小君哑然一笑道:“老爷子,你想,我已答应她,你又怎能让我做个失信的人呢?” 他企图以轻松的言语来缓和幽怅之情境。 容观秀苦笑,笑得有些僵。 小小君又道:“何况这又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你不是说不用果实,还有几分把握吗?” “话是不错,只是……那样未免太冒险了……” 小小君笑道:“我相信你。” 容观秀苦笑道:“我却不相信我自己。” “如果连你都不相信,那天下又有谁医得好我呢?”小小君笑道:“就这样子决定。” “小小君……” “我想我决定是对的!”小小君道:“我知道若医不好,你们大家会难过,但你们已适应我现在之状况,将来仍旧会适应,而我却不能一辈子做个失信的人,尤其又是对一位无助的少女孩。” 容观秀虽不愿意小小君如此做,但他却感受到小小君那股悲天怜人,舍已为人之精神。 他无奈苦笑:“如若上苍真让你无法复明,我老人家要骂上苍瞎了眼了!” 小小君知道他答应了,心头为之一松,笑道:“老天总是会有安排的!” “希望是好的安排!” “还有,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小小君道:“尤其是小凤。” 容观秀正色地点头,“我懂。” “还有……” 小小君没说出口,他本想说在手术时希望他别动手脚,而让事情有了变故,但想想,对老爷子该不能有此不信任之心理才对,是以未说出口。 手术时,全由医师控制,他爱怎么用,病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容观秀在那时确有绝对之决定力量,而且保证不会受任何人反对。 容观秀似乎了解小小君用意,叹道:“一切皆是天意,老夫尽力而为就是。” 小小君感激道:“多谢老爷子!” 这事是不能让众人知道,是以手术必须两人同时进行,否则一前一后,马上露了底。 容观秀很有把握地说药物足够两人使用,众人哪想到他是有意欺瞒?皆十分庆幸而喜悦,路挂斗甚至已开怀大饮起来。 至于小凤,乃小小君费了许多唇舌才将她说动方一起进入手术房。 她一直想等小小君痊愈之后再想到自己,但拒绝不了小小君之祈求,只好答应了。 手术时,浣花急着要帮忙,可是如此一来必会泄露秘密,容观秀乃极力婉拒,但却拗不过浣花深情祈求,只好答应她了,可是在最紧要一刻,她必须离开,容观秀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黑叶红花果见光必死,要启开时手术房必须密封,漆黑一片,若两人在黑暗中摸索,难免碍手碍脚,十分不便。 浣花只好答应了! 手术已开始进行。 时为晨间卯时,天气清爽怡人。 洛小双憋在金枪堡也实在够她烦了,本就满肚子怨气的她,现在又听到一个消息——楚天观没死。 她的脾气就像她的衣服一样,红而辣,红而烈,受不了刺激,专走极端。 一脚踢开公西绿竹寝室,喊叫不已。 “你说,你为什么骗我?楚天观明明没死,你却骗我说他死了?” 冲上去,一巴掌已掴向躺在床上的公西绿竹。 事出突然,公西绿竹竟然没避开,吃了个火辣辣的锅贴,够他受了。 洛小双仍不放过,出掌再打。 公西绿竹这次可学乖了,反手抄住洛小双掴来的小手,怒道:“你发什么疯?” 近些日子,连续受创,对他无异是个相当大的打击,他心情也不好。 “你骗我!楚天观他没死,你骗我,骗我——” 洛小双仍猛力想痛打公西绿竹,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少烦人!”公西绿竹推开她,“骗你又怎么样?” 洛小双又往上冲,扭打哭嚎不已。 啪,公西绿竹给了她一巴掌,怒道:“你再烦我,小心我宰了你!” 这掌打得洛小双滚落地面,哀恸欲绝地直捶着地面:“你骗我……我恨你……” 哭闹一阵,公西绿竹心情似乎平静多了,方自下床,歉然道: “小双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洛小双哭得更伤心。 公西绿竹扶起她,不是滋味地说:“我没骗你,谁知道那把火没将他烧死?” “你说是你亲手杀了他的!” 公西绿竹愣了一下,随即狡辩:“火是我点的,这不就和亲手杀死他一样?” “不一样,不一样,他没死,他还活着,那臭女人也还活着!” 洛小双悲切恸哭,她只关心这些,其他的她从来没想过。 “好好好!别哭,别哭!我去找他们就是!”公西绿竹被她哭闹得十分烦燥。 事实上他也够憋,总想找机会发泄发泄。 洛小双果然哭笑收发自如,现在已不哭了,哽哽咽咽还在抽泣,却已有了笑意:“我不管,这次你一定要杀了他们,他们太可恶了!” “我答应你就是!” “答应不行,我要你发誓!” 公西绿竹拿她没办,发誓就发誓,胡乱念了几句,倒也真像这么回事。 洛小双破涕为笑:“我再相信你一次,要是你再骗我,小心我杀了你!” 公西绿竹不以为然,他本就对她无好感,只不过在利用她来掩饰自已而已。 几个月来,他心灵已起了变化,渐渐因自卑而对异性产生之敌意。 若公西铁剑再不适时给他所谓能治疗‘人道’解药的话,他可能会走向极端。 洛小双又道:“走!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 “现在?” “当然是现在!”洛小双眦目恨道:“我恨死他们了。” 公西绿竹畏缩道:“我……我还得告诉爷爷一声……” 洛小双瞪着他:“你怕什么?我连我爹都不怕了,你还怕你爷爷?比女人还不如!” “你懂什么?”公西绿竹不高兴道:“上次差点被你害死,你又想来第二次?” 他是指船被炸沉一事,至今,他仍相信那事不是公西铁剑干的。 洛小双抿嘴白眼:“好吧!要说快说!省得又说我害了你!” 第十七章 公西铁剑活得很好,上次大娄山一役,虽然受了创,但他仍然得意——为自已的阴谋而得意。 他坐在后院书房,房中存书之多,不在话下,他总是喜欢装出饱读诗书的样子,没事就窝在书房。 装归装,窝久了也能窝出兴趣来,偶尔也会翻几本自已喜欢的书看看。 现在他在翻书,看得见字却看不见字中含意。 这叫心不在焉,只因他在等人。 等公西绿竹到来。 金枪堡固若金汤,如果没公西铁剑旨意,许多事情还真不容易传出传入。 而洛小双却得到楚天观没死的消息。 不用说,这消息一定是公西铁剑所传。 他也知道洛小双得到这消息之后会去找自已孙子,然后孙子会找到此地。 他又在进行何种阴谋? 公西绿竹很快就找到书房。 “有事?”公西铁剑总是装出严肃而开心的样子:“坐!” 公西绿竹依言坐下,稍有惧意,道:“爷爷,我想出去……” “去哪里?” “找人。” “谁?” “楚天观” 公西铁剑深深注视着他,一种无形力量已压向公西绿竹心坎,压得他忐忑不安。 “你知道楚天观现在何处?” “竹儿不知……” 公西铁剑沉吟一阵,道:“为了洛小双?” 公西绿竹竟然摇头:“竹儿想出去走走,增加一些江湖经验。” 公西铁剑轻轻一笑,道;“这本是好事,爷爷也不阻止你,但你找楚天观一事……” “他是敌人!”公西绿竹抢口道:“我们不能放过他。” “话是不错,为了本门,为了洛小双,你是该杀了他,但你想过他身在何处吗?” 公西绿竹微怔:“没有。” “他在水晶门!”公西铁剑道:“他早已潜入水晶门卧底了。” 公西绿竹甚为吃惊:“他潜入水晶门了?” “嗯。” 公西绿竹考虑再三,道:“那地方爷爷可知道?” “你还想去?” “竹儿想试试。” 公西铁剑叹息:“爷爷只是担心你……” “竹儿会小心的,如若不行,竹儿会回来。”公西绿竹有种希冀:他不是专为洛小双而杀人,而是想让自已有印证自已武功的机会,借以恢复信心,亦可立下功劳。 较强的小小君没把握,找个较弱的楚天观总可以了吧? 公西铁剑叹气,目光却在笑,道:“地方在天目山万断峰,他在外围,只要你不深入,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 公西绿竹甚为感激道:“竹儿自会小心。” “有情况要随时通知爷爷,决不可轻易冒险,爷爷只有你这么一个孙子。” 公西铁剑感伤地说出,那种表情真让人见之则信以为真而感动。 公西绿竹当然是大受感动,然后才和洛小双相偕离去。 通常公西绿竹离去,常子开就接后脚跟进来,不是他要如此,而是公西铁剑要他如此。 公西铁剑笑道:“你都听见了?” 常子开颔首:“听见了。” “你觉得少门主此行危险吗?” “少门主每次都能逢凶化吉,门主如此做,必有道理。” 公西铁剑轻轻一笑,拿起毛笔,沾上水墨,在透白宣纸疾书,是‘赵瞎子’三字。 常子开不懂,也不敢问,该说的,公西铁剑一定说,不该说的,问了就有罪。这是他对公西铁剑的观感,也是他做事的态度。 “你知道赵瞎子现况如何?” “属下不知。” 公西铁剑笑得很得意,这消息还是楚天观传给楚霸王,再传到他手中,十分机密而珍贵,最少在这几天内是如此。 “他本在水晶门门下,但现在却被柳阴直给撂了!”公西铁剑嘲讪直笑:“这事还牵涉了小小君,弄得颇大。” 常子开苦笑道:“属下无能,对此事一无所知。” “不能怪你!”公西铁剑道:“这事一直相当机密,到目前为止知道的人还不多。” 常子开奉承道:“门主高明!” 公西铁剑轻轻一笑,装出十分坦然样,又道:“这事牵涉可能很广,传言小小君以水晶变向柳阴直换了黑叶红花果,而他却帮柳阴直撂倒赵瞎子,没想到中途出现一位神秘人救走了赵瞎子,复又恐吓柳阴直在三天之内要臣服,否则鸡犬不留。” 常子开听得震撼不已,这几件大事,样样可轰动江湖,他却一无所闻。 突如其来的消息,一时之间他也不知如何拟出妥善的办法。 他道:“此事对本门十分重要,尤其是小小君得到黑叶红花果一事……” 公西铁剑叹道:“那件事已成定局,想拦劫都办不到,现在要对付的是柳阴直以及那位神秘人。” 常子开若有所悟,道:“是以门主才派少门主先行打探?” “不尽是打探,也有牵制。”公西铁剑解释道:“柳阴直已有了一个大敌,但他仗着水晶变的威力,倒也不须怕任何人,现在我们又搅上一脚,足以让他心慌意乱,瞻前顾后了。” 常子开道:“也许他一害怕就倒向那位神秘人,那岂不更糟?” 公西铁剑笑道:“神秘人给他的压力远比我们给他的大,也就是说他怕的是神秘人而不是我们,你想我们会让他吓得倒向神秘人吗?” 常子开顿时无言以对,既然柳阴直不怕铁剑门,自是没有心要为此而倒向神秘人。 除非柳阴直另有图谋。 公西铁剑又道:“而且他又刚获得水晶变,能让他屈服的人,恐怕没有了,我派少门主去,先牵制他,让他前后受敌,然后再探探他的举动,这对我们有利,必要时还可坐收渔翁之利。” 常子开恍然道:“门主高明,属下已明。” 公西铁剑满意点头:“你下去准备人手,随时准备支援少门主。” 常子开应是,复又道:“门主对于霸王庄之事可有指示?” 公西铁剑笑道:“楚霸王暂时已不足虑,只要随时派人监视即可,还有,对小小君的事也一并注意,他终究是个棘手货!” 常子开已离去,公西铁剑却有许多事情要想,让他想得最是头痛的是—— 神秘人为何要救赵瞎子?若为了水晶变,他大可一夺了之。 这其中必有原因,赵瞎子已够神秘了,又来个神秘人,实是令头痛。 两张床,两个人,再两个人,一盏特制的烛灯正亮着,房内一阵沉静,静得呼吸声都可听到。 小小君和小凤已昏躺在床上,容观秀和浣花进行手术。 灯光亮如中午之太阳,亮得让人不敢正视,是加了硝石粉的灯,也是容观秀为动手术而特制的手术灯。 手术用具样样俱全,大到寸余长剪,小到比锈花针还细的剪刀都有。 眼睛手术,当然用不着粗大的工具,全是如牛毛般尺寸的东西,若非老手,还真难搞。 用一把利得不能再利,细得不能再细的刀片,慢慢地,一丝丝地切向薄得不能再薄的眼角膜。 屏气、凝神、运功、专注,那种千钧利针置于薄弱蝉翼的功夫,真叫人叹为观止。 花了三个钟头才取下小凤那双眼角膜,容观秀已累得不成样子。 他至少浸湿了两条拭汗毛巾,流了几升的汗。 换下湿衣,补充一下水份,营养食品,立时又为小小君操刀。 眼睛是人身最脆弱的部份,动起手术可不能不小心,否则后果实为堪虑。 手术已妥,容观秀正面临抉择,到底红花果该给谁呢? 终于,他还是给了小凤,终究小小君那些话让他不得不接受。 红花果透凉汁液滴在小凤眼眸,霎时有了变化,本已失效的瞳孔已活起来,又伸又缩,十分灵活。 容观秀还想将用在小凤眼眸上的汁液快速移向小小君,可惜却无法进行。因为汁液一落入眼睛,就如同水落沙中,不停而快速地往下钻,不到三秒钟已消失无踪,只留下淡香扑鼻。 他轻轻一笑,只得摘两片叶子替小小君敷上,能否见效,就得听天由命了。 全部手术完成,已是夜晚亥时。 足足用了八九个时辰。 何时醒来? 不晓得。 这是柳阴直的第三个晚上。 他在这三天想了很多,也一直在找小小君,可惜一无所获,使他十分困扰而不安,少了小小君无异少了一只胳臂,形势大为不利。 在无可避免之下,他只好自保了,将希望全寄托在水晶变身上。 他已决定,不管是谁,一碰上了就先下手为强,全以水晶变侍候。 夜近三更。 摸来的不是什么赵瞎子、神秘人物,而是公西绿竹和洛小双。 他们来明的,一找上地头就干。 洛小双娇喝道:“给我叫楚天观出来——” 双方缠战,公西绿竹那手功夫当真所向无敌。 当然也惊动了楚天观,他随即赶来,乍见洛小双,真是百感交集,爱恨全生,但碍于自已现时身份,不能以真面目见她,想说些婉劝的话都不能。 洛小双又叫:“喂!快叫楚天观出来,否则杀你们一个片甲不留。” 楚天观叫道:“本地无此人,你快走吧!”说话之间仍充满关怀。 洛小双更泼辣,叫嚣:“你骗谁?他明明在这里,你再不叫他出来,姑奶奶就不客气了。” 几个月不见,她说的话果然粗俗多了。 洛小双恨道:“我要杀了他,他是个骗子,大骗子!” 楚天观怅然一笑道:“据我所知,他不是那种人……” “你懂什么?”洛小双截口道:“你们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我不听你的,快叫他出来,快——” 她娇呼不已,声音十分刺耳。 公西绿竹冷笑道:“别跟他罗嗦!先宰了他再说!” 话未完,人已冲上,今天这一仗,他打得可是威风八面。 楚天观更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登时拼斗而上,凭他那手‘飞狐十九邪’倒也和公西绿竹的‘幽暝神功’打了个平手。 但数十招过后,楚天观已因那套功夫未学全而开始走下风。 公西绿竹见状更是得意:“我还以为你有多行?原来是外强中干。”出手更为凌厉狠毒。 洛小双亦不落后,长剑舞得气势磅礴,不但逼退了众人,还不时乘隙偷袭楚天观,从容得很。 这也是她出道以来,打得最过瘾最体面的一次。 眼见楚天观就要不支。 突有声音传来, “住手——” 一声大喝,快影一闪,砰然巨响,楚天观和公西绿竹已被迫开。 来者正是柳阴直,他愕然道:“是你?公西绿竹?” 公西绿竹冷笑道:“不错,是我,打了小的,不怕老的不出来。” 柳阴直奇道:“你来此干什么?” “找人!” 洛小双接口道:“找楚天观,他是楚霸王的儿子,你快叫他出来!” 柳阴直虽然知道楚天观就在旁边,却连眼睛也没瞄向他,哈哈直笑不已。 他道:“小姑娘,你实在太小了,你可知道本门与楚霸王势同水火,本门又怎会有楚天观这么一个人呢?” 洛小双登时哑口,不知所措,她只听公西绿竹说楚天观在水晶门,却没有问他是怎么回事。只得移目往公西绿竹望去,希望他能有个合理的解释。 公西绿竹早已成竹在胸,冷森道:“他是混进你老巢的,可笑你竟然不知道。” “有这回事?”柳阴直惊讶道:“是谁向你说的?你爷爷?” “不错!” “他怎么说?”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公西绿竹冷笑道:“快将人交出来,否则我不客气了!” 柳阴直闻言不由得轻笑起来。 洛小双看得不甚顺眼,娇喝:“你笑什么?若再不交人,等一下叫你哭不出来。” 楚天观见她如此恨自已,实是惋叹不已也感到十分难过。 自已曾经爱过的人,现在竟会如此恨自已?实是令人不敢想像。 柳阴直仍在笑,他反问:“小门主你说楚天观已潜入本门?” “不错!” “你可知道他现在身份?他的特征?” “这……”公西绿竹无言以对,叫道:“那是你家的事,与我何干?” 柳阴直笑道:“连你这个知道楚天观混入本门消息的人都不知他的身份特征,老夫如何知道他是何人?躲在何处?” 他似笑非笑地说:“又怎能将一个活生生的楚天观交给你们呢?” 霎时这句话如闷棍般打得这两个小毛头无言以对。 既是潜伏,就该知道他身份,否则又该如何知道他窝在哪里? 可惜公西铁剑并没告诉他孙子,害得公西绿竹吃个大瘪,差点咽不下去。 柳阴直又道:“本门上上下下至少有千余名弟子,你们是否想一个个找?” 洛小双恼羞成怒:“不错!我们就是要一个一个找,找不到人绝不甘休!” 她说的话十分幼稚而可笑,此乃不可能之事。 柳阴直只笑笑,道:“少门主你回去吧!若真有楚天观入本门一事,老夫保证亲自将他逮住,交由你处置!” 洛小双又叫道:“要是你故意隐藏呢?” 柳阴直笑道:“天下可没有傻到连自已的敌人都要庇护的吧?” 洛小双瞪着他,叫道:“你这个人本来就够阴险,专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你做不出来?谁知道你现在又再耍什么花样?” “我没耍花样,我只是要让你们明白,本门不想落个以大欺小的罪名而已!”柳阴直冷道:“我话已说在前头,只要有人,我就交人,如果你们再胡闹的话,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洛小双登时不服气,娇喝道:“我们是来找人与你何干?谁又胡闹,你以为我怕了你不成?今天非让你知道姑奶奶不是好惹的!” 话声未落,她已欺身攻向柳阴直,端的是初生之犊不怕虎。 柳阴直亦不避闪,一手背负于后,一手只懒懒挥向洛小双,轻而易举地逼退她。 洛小双仍不死心,举剑又攻。公西绿竹眼见她非人家敌手,亦出掌相助,合二人之力直逼而上。 柳阴直深知公西绿竹神功之厉害,也不敢掉以轻心,凝聚十成功力,全力以赴地封向对方。这一触,各自倒飞七尺余,倒也平分秋色。 公西绿竹想再攻,柳阴直已端起那口盒子,冷喝道:“你们再不住手,我就不客气了。” 此声震得公西绿竹血气翻腾,身形不由得为之一顿,乍往柳阴直手中望去,已愕然惊叫:“黑盒子?!你这是红丝水晶变?” 他已拉着洛小双掠出十丈开外,想避开水晶变之威力范围。 柳阴直冷笑道:“不错,我想你该听你爷爷说过此水晶变之威力吧?” 洛小双嗔叫:“有什么了不起?我就是不怕!”说着就要往前冲。 公西绿竹拉住她,急道:“小双别乱来,那东西碰不得!” “我偏不信!” “是真的!连我爷爷都怕,你难道还不相信?” 洛小双止步了,但怒气仍未消:“难道就由他任意嚣张不成?” 柳阴直笑道:“老夫不是嚣张,你们该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老夫做的是什么事?”他怕他们听不懂,又解释:“这是老夫的地盘,老夫是在拒敌,两位以为如何呢?” 公西绿竹无言以对,自已跑到人家地头去胡搅,却说人家嚣张? 也许这话只有天真无邪的洛大小姐说得出口吧。 柳阴直见他们火气已稍降,立时道:“仍是那句话,若楚天观在本门,老夫必定将人奉上,不在的话,那只有免谈了。” 洛小双又骂:“谁相信你?” “你们只有相信我了。”柳阴直口气稍硬。 公西绿竹实在也想不出一个好方法,又甚忌讳于水晶变,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不通或无法决定时,他总会想到他那位万能的爷爷,现在他想回去问一趟爷爷再作定夺也不迟,总比留在此干耗强多了。 他道:“你多久能给我消息?” “快则三天,慢则半月。” “好,我暂且相信你!”公西绿竹转向洛小双:“我们半个月以后再来!” 洛小双甚不甘心,但凭自已,亦无啥用处,犹豫了一阵,方情不甘,心不愿地点头,道:“便宜你们了!让你们多喘口气,半个月以后你们再交不出人来,小心我拆了你的骨头!” 柳阴直含笑道:“姑娘请便!” 公西绿竹和洛小双这次走得趾高气扬,威风八面,算是他们最体面的一次。 柳阴直转向部下,道:“此事已了,小心戒备,还有另一批敌人会来!”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望向楚天观,否则在作贼心虚之心理上,很容易就会让楚天观起疑。 他又说:“虽然来人说本门有奸细混入,但只听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乱扯,未免太可笑了!你们也不必相互猜忌,我不把它当成一回事。” 这句话能让众人心安。 然后人手散去,一切如故。 弯月高悬,靛墨天际,一无云影。 时乃三更将过,四更初。 柳阴直之所以放走公西绿竹,无非是想息事宁人,如今状况,实在不容许他再搞个铁剑门来攫自已后腿,说不定必要时还可以联合铁剑门共同对付那神秘人呢—— 这正是公西铁剑所想的。 公西铁剑未必会和他联合,但他必须知道柳阴直的态度,这对他十分有利——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只要公西绿竹安全回去,再说出经过,他马上就可猜出他想要知道的结果。 而楚天观呢? 他心如刀割,人如火焚,再痛苦的事,莫过于见着自已爱人跟别的男子在一起还想置自已于死地了吧?—— 尤其他又是位初尝爱情之人。 悲痛之余,他仍爱着她,他不能见她如此一直堕落下去,他必须挽救她,替她解除枷锁,也为爱情而努力。 他决定将消息告知他父亲,然后不管他父亲如何指示,他都要离开此地—— 感情的力量是无限大的,大得几乎可以让人做出任何事情来。 他现在正处于深陷而不能自拔,然而他却心甘情愿如此。 门一开,光线射出,很强,这间帝王般的雅房,本对灯光就有一种特别设置,不论屋内灯光有多强,都不会从窗户、门扉之软纱中显示出来——只能见着淡淡薄光。 如今强光射出,是不正常的。 柳阴直本能地往后闪滚,一连三窜,已窜向对面厢房,身手、反应全是一流。 接着屋内传来一阵笑声,笑得很自然,也很开心。 本来声音是愈远愈小声,但这声音却不是如此,它像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角落落都同样的音调,同样的频率,同样的高低,有若流水,绵延不绝。 只有一种人可以发出这种声音——内功已臻化境之人。 雅屋内竟然有这么一个人? 若非是此种人,又有谁能来去自如地进出水晶门而无阻? 柳阴直实在想不出此人是如何闯进来的?是何时进来的?他又是何人? 心中疑惑,却强自镇定,冷道:“朋友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来?” 里面人回答:“既是朋友,何妨聚聚,把臂言欢呢?” 他竟然套用柳阴直“朋友”两字,要他进入雅屋言欢一场。 柳阴直心思不知转了几百转,几千转,最后终于将目光落在水晶变上面,这就是他的保障,再将目光移向雅屋,然后很神秘而阴狡地笑着,他笑得很有信心,甚而有些自得。 他为何会如此笑?在敌强我弱时? 他慢慢步向雅屋。 雅屋内灯火四十七盏全亮着,一张能旋转的太师椅正坐着一个人,只是椅背向着门,见不着他是谁。 柳阴直很容易看出他是谁,心情虽紧张,却也不露痕迹。 第一件事,他不停地观察屋内有无异样。 无异样之处,就连上次被路挂斗撞破的屋瓦都已修复如初,一切如故。 一切如故,他才放心,然后他才做第一件事情,找张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下—— 一派之尊,站着和坐着的人说话,实在有辱身份。 所以他坐得很自大,也很威严。 “你为何不敢面向我呢?是怕我的水晶变?”柳阴直嘲讪地说。 “你好像很自信?”那人回答。 “我一向如此!”柳阴直见他不转身,似乎已畏惧自已手中之水晶变,是以感到一丝得意。 “水晶变虽是人间至宝,却未必能奈我何!”那人已转身。 双方一对照,皆暗自吃惊。 柳阴直因见着来人面目而吃惊。 白无血色的脸,宛若演戏的抹上白粉般,白得令人感到很刺眼,很不舒服,而偏偏又有两道见之则寒气直从肚里窜起的目光,有点受不了。 这是一张经过易容的脸,天下可没有那么厉害的妈妈可以生出这么一张奇特的脸来。 看他脸型,听他声音,最少中年以上,但若是装的,就无可获知了。 而那人之所以吃惊,是一件很令人发笑之事。 本来他已选择此屋中最大最舒服的一张椅子,没想到柳阴直不知从何处弄一张更大,更舒服的椅子来。而且还和他面对面,椅对椅。 相形之下,他已逊色得多了。 难怪柳阴直坐得如此‘威严’,为了此椅,他是该炫耀一番。 给他天下第一大椅也不为过。 椅背高如门板,粗如大腿,椅宽如床,足可躺上两个人。 不知柳阴直为何设计此种椅子? 两人冷笑,各怀鬼胎。 柳阴直用一种任何人都会觉得很不顺耳的声音说出几个字:“你很准时。” 那人冷冷一笑:“套你一句话,我一向如此。” “就你一个人来?” “我一个就够了。” 柳阴直没说话,在笑,笑此人实在狂得可以。 那人却不在意,还加上解释:“有时候人多并不一定管用,譬如说关云长能过五关斩六将。” “可惜你不是关云长。” “你也不是曹操。” 柳阴直仍很有把握地笑着:“不管如何,我都该佩服你的勇气。” 那人道:“你的话十分幼稚,因为我根本不将此地放在眼里,我又何必鼓起什么勇气?”他冷笑道:“我来此,比走入自已的卧室更容易。” 这话够尖酸也够刻薄,将柳阴直的水晶变说得一无用处,比人家卧房还不如。 柳阴直修养也够好,并不生气,笑道:“希望你别一睡不醒才好。” 那人冷笑:“错过今天,你说的话就会更好听了,我并不喜欢听那种听起来让人不大舒服的话。” 柳阴直笑道:“错过今天你是再也听不到我的话了。”他笑得很奸黠:“因为死人是听不见活人在说什么,就算他听得见,活人也会装作不知道。”他在笑:“和死人说话真是一件没趣的事情。” 那人笑道:“和活人讲话有时候也是没趣的事,就像你对我说一样,和没趣的人说没趣的话,那叫什么?” 他笑得很暖昧:“那叫自讨没趣。” 两人针锋相对,各逞口舌之利,各不示弱,到现在连正题都没谈上。 他们在比‘气势’,谁若输,那就甭谈其他任何事了。 还是那人先扯上主题:“三天前的那趟事,你没忘记吧?” “没有。” “你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那人频频点头:“很好,我在听你的回答。” 柳阴直笑道:“你凭什么?” “凭我,还有我手下高手如云。” 柳阴直又在笑:“这好像是我对赵瞎子所说的话嘛!” “结果赵瞎子就投入你门下。”那人得意笑道:“所以我向你说,你也就投入我门下,这本是很好的一件事。” 柳阴直没想到话会被人套住,吃了一记暗亏,但他随即想到:“可惜赵瞎子后来背叛了我,你不怕我将来也背叛你吗?” 那人冷笑:“你只有今天没有将来,你只有一条路可走,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柳阴直瞳孔在收缩,对这人,他也甚忌讳他的武功。“可惜你失去了良好机会,你不该一个人来,更不该走进这间屋子。” 很明显,从他在不知不觉中弄了个大椅子,可以猜知这房屋充满着机关。 这机关正是柳阴直所依恃的东西,若非如此,他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和一位深不可测的敌人谈笑风生,应付自如。 那人道:“看样子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 柳阴直冷笑:“该落泪的是你,不是我!” 那人沉默,两眼如电,直蹬着柳阴直,不久冷道:“你认为屋内的机关就能困住我,而挽回你的颓危弱势吗?” 柳阴直闻言,愕然:“你早知道这里早已置有机关?” 这个震撼非同小可,若那早就知道的话,他还往机关里送?他不是疯子就是不要命的,但这两种情况柳阴直并不怕,怕的只是那人能破此机关。 只要能破除机关,那再厉害的机关又何足虑? 那人也似乎想点明此步,以让柳阴直死心。 “不错,我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你还敢闯进来?” 那人冷笑,昂头冷笑,死白的脸居然也难得会出现不同的淡红色。看样子他是很开心,亦有点在对着天上星月笑,现在在屋内,星星只好变屋梁,屋顶,及勾在屋梁那盏灯了。 柳阴直已开始心神不宁,本以为百分之百稳操胜算,没想到对方早有预防,这种重大的过失,真能让人惧畏难安。 本来此种情况下,他通常都会以不吃眼前亏的方式处理,但此次他似乎横下心来蛮干了。 他也昂头冷笑,对着屋梁、天瓦、灯火笑。 “你还是无法逃离此屋!”柳阴直很有把握地说。 “真的吗?”那人道:“你我距离不及一丈二三,我可以在一次突袭出手中置你于死地。” “我本不大相信,但这种事信与不信都对我无什么关系,听你吹一吹牛也无妨。”柳阴直冷笑:“因为你仍然无法达到你的目的!” “很好——” 话音一落,那人已出手,那种快,当真令人不敢想像,似乎是幻影一般,似乎能追回流失之时间,叭地一声,他已从千万里外之幽冥世界闪到你面前,而你竟然还没感觉出来。 咔地一声,一种快捷的红光已透出,柳阴直已打开水晶变,存心要让那人尸骨无存。 那人乍见盒盖已开,倒也不敢硬接,倒窜回去,进退之间依样快捷。 柳阴直狂笑不已:“你也会怕此东西?今天你是死定了!” 那人动作简直如幽灵,飘忽不定,只一闪,全屋灯火尽灭,只有水晶变仍吐淡红雾光。 “柳阴直你别得意太早!” 那人双手猛抖,劲风大作,砰然已劈碎柳阴直那张大椅子,再腾身,五指如勾,像要逼出血液来。 如若小小君在场,他一定会脱口叫出,这正是仇赤魁最厉害的‘凌空摄力’,凭着一股内力可以吸出数丈远人们的内脏,这功夫实是无人能敌。 这功夫正吸向柳阴直那口盒子,吸得柳阴直大惊失色,用尽全力都不能抵挡,情况紧急,他不得不挺而走险,散去功力往那人撞去,功夫一散,人如飞箭直射过去。 那人因畏于水晶变,倒也不敢用手去抓,身形掠向高处,想先擒下柳阴直再说。 柳阴直见状大喜,大叫道:“你上当了!” 他这么一射正好落在那人先前坐的椅子,手往椅背猛击,椅子旋转,亦将他带向后方,然后一沉,柳阴直已消失无踪。 那人顿感不妙,立时想窜出此屋,可惜慢了一步,隆隆几声,整座屋子似乎被腕大寒铁栅所罩住。那人随即往屋顶撞,然而瓦砾纷飞,屋顶亦出现网状东西,已将那人逼回。 此屋果然无人能破。 柳阴直已潇洒地探头窥视,得意道:“你好好享受吧!普天之下可能没人能逃出北海寒铁所铸的房子吧!” 那人怒道:“柳阴直你不要命了?你敢如此对我?” 柳阴直笑道:“不要命的人是你,对你已算客气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今天你是注定要毙命于此,可惜还少了一位赵瞎子!可惜!真可惜。” 停了停,他又道:“你以为可以破屋顶而逃逸?哼哼!在你仰头看屋顶时,我就发觉你事先并不晓得屋内设有机关,你只是想到路挂斗曾经破瓦而出,你也能如此,可是你没想到路挂斗那么一撞,倒把我灵感给撞出来,是以在修复时,我已加了缅铁细网,活该将你困住,更可笑的是机关钮在你坐的椅子上,你却让我靠近那椅子,说你聪明也是有限!” 说完他又大笑。 那人冷目如蛇,凶狠叫嚣:“你会遭到报应,而且会很快!” 柳阴直戏谑道:“留着向阎罗王诉苦去吧!呆会儿我会倒些煤油,活活把你烧死,哈哈……这就是和我为敌的最好下场!哈哈……” 狂笑中他已离去。 那人整个脸已曲扭成无数条小蚯蚓在爬般,恐怖异常,双手往屋顶扣去,想用内力将缅铁给扯断。 但缅铁韧如蛟筋,坚逾精铁,宝刃难断,想扯断何其困难。 而‘凌空摄力’更非一种易与之功夫,它的霸道威力已超乎人所能做到的最大界限,其威力自不能以常态视之。 那人三击未断,已惊慌不已,只见他抄向口袋,拿出小瓶往口中倒,想必是在服一种能增进功力的药。 大凡服此药物能让人发挥超出他个人之极限力量,但事后却能让他颓萎不堪,然在情况紧急时,许多人皆会用此方法来解危。 柳阴直果然没说假话,搬了许多煤油往屋里倒,再燃火。 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呼啦呼啦卷向窗棂、门扉、屋顶,宛若死神之召唤,恶魔之诅咒,毒蛇之红信般向世界,想将一切人、物给吞噬殆尽。 火仍在燃,听不见屋内的人哀号,瓦已塌,梁已断,石柱已红而颠倒,最后只剩下如笼般的缅铁网。 铁网已红,再红,就已软塌下来。 火已渐渐熄灭。 缅铁网上有拉痕,似乎被烧红而搭下被拉的痕迹。 也像被人扯拉之痕迹。 石壁都化成粉,何况是人? 看样子那道拉痕似乎是人为的,否则怎连一丝哀叫声都没有?—— 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火烧死而能不叫出声音吗? 是被火烧,先烫伤皮肤,再烧伤肌肉再烧向内脏、白骨。 不是一刀就切向脖子,砍下人头。 艳阳高照,今天该是个好天气,但世界却没有完完整整的好天气过。 平地可能晴天,山地可能下雨,江南可能春天,大漠可能夏天,长白一带可能仍严寒如冬。 就如人,几家欢乐,几家愁。 第十八章 石室正厅挤着不少人,路挂斗、浣花、孟乌龟、佳酒,他们都在等,等着小小君康复,虽然也在等小凤,但他们希望仍全在小小君身上。 路挂斗靠着手术房,时而倾听里边动静,时而轻敲石门,时而来回踱步、喝酒,他已不知该如何掩饰内心的焦虑。 孟乌龟也差不多,首先他还很潇洒地摆着一盘棋,想等着小小君一起下,自己也怡然自得地杀伐不已,总是他的黑子赢,小小君的白子输,这是他唯一能满足在棋方面的方法,杀久了,心里也不能平静,有时连想一个钟头,子也没下一目,再等下去,他不知从何处弄来烟杆,抽起烟来,好闷,喝酒吧! 浣花坐在桌前,菜凉了,又换,酒淡了,不冰了,也换,她总希望能在小小君复原之时,让他吃了一顿最好的午餐,或者晚餐吧!整个人已陷入冥想,不言不语,不停盯着门扉发愣。 只有佳酒还算正常,她总是充满信心和希望,偶尔期盼所引起的烦闷,也会被要调酒,弄菜给冲淡了许多。 众人在等,却仍无结果。 该吃晚餐了吧! 有人这样叫着,声音不大,却能让众人惊醒。 石门已开。 众人一颗心已系在口里,就像压了平生积蓄的赌徒,正等着庄家开的那一刹那。 容观秀已步出石门,神情稍现萎缩,但仍稍加微笑,有些勉强。 “老爷子!”路挂斗正想出口询问,一手拉过他,已然发现小小君和小凤双手掩目,慢慢步出。 众人站起,摒气凝神,目不转睛地往小小君瞧去。那种希翼神情,就算现在有人捅他们一刀,他们仍然不知不觉。 乞丐见着银子,色狼见着美女也不能与之相比拟。 容观秀轻轻一笑,拂着长髯,他是该有心理准备,然后道: “你们可以将手拿下来了……小凤先来!” 小凤有些紧张而畏惧:“我……我……”双手一直不敢放下来,甚而有些抖。 路挂斗急道:“快呀!小凤,你就快看到我们了,快点拿下来!别让我们着急嘛!” 佳酒亦高兴叫道:“小凤姊你不是要看看我吗?我就站在你前面,你看了可不准笑我喔!” 她甚为高兴地走向小凤前面,笑得甚甜。 小凤仍犹豫,但禁不住大家催促,已慢慢将手放下,长长的睫毛频频抖颤,她仍不敢张开眼睛。 “快呀!小凤姊!我就在你前面,你快点张开嘛!人家好急喔!” 浣花希冀道:“小凤你快打开,一切都会如你所想的,快!” 路挂斗已等不及了!一冲上去,往小凤眼皮轻轻拨开,急道: “等你还真难……” “哇——我……”小凤不敢相信地往佳酒望去,再转向众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众人亦跟着她紧张起来,他们猜不出小凤双眼是否已复原。 路挂斗又叫道:“快呀!小凤,你到底看见我了没有?你快说呀!” “我看见了——”小凤滚下泪水。 “哇!好!好极了!” “小凤你终于看见了!” “太好啦!这真是太好了……” 众人闹成一团,尤其是路挂斗,跳上跳下,抱着老乌龟猛打胸口。 他们都以为只要小凤能治好,小小君自是没有问题,所以才会如此狂喜不能自制。 容观秀轻轻一叹,向小小君道:“你也放下手吧,该来的总是要来!” 小小君哑然一笑,轻轻点头,方想放下手之际,路挂斗已冲过来。 他兴高采烈地叫道:“等等,哪有这么简单!” 小小君愕愣,众人亦不知他在弄何玄虚。 他又道:“难得要歪歪今天重见天日,咱们要敲他一顿!各位同不同意?” 众人霎时疯狂般地举手吆喝,通通同意。 小小君心中实说不出之感伤,却也只能苦笑。 路挂斗得意道:“我没什么要求,只要你三天之内给我弄来十罐黄山花酿,我就心满意足了。” 小小君苦笑:“要是我眼睛亮不起来呢?” “废话少说!”路挂斗挥手叫嚣:“你想骗谁?就是不亮也是一样,这样好了,亮一只眼弄五罐,两只都不亮,小本生意一罐好了,你小子鬼把戏多,说不定给我装瞎,俺不就自许愿了!” 他为自已想到此绝招而感到很得意——这是稳赚不赔的“许愿”。 孟乌龟亦吆喝不止:“我要赵瞎子的拐杖,那一拐拐的,真够味哪!” 他学着赵瞎子走路,逗得众人哈哈直笑。 路挂斗向佳酒:“快呀,你也许个愿!机会可难得哪!” 佳酒天真想着:“我……我要……对了,我要李大哥每天像星星一样无忧无虑!” 路挂斗瞪她一眼:“真没水准,许这种愿?换一个!王八羔子都比你聪明!”佳酒霎时红着脸,不知所措:“路大哥你怎么可以骂人,小星星真的是无忧无虑嘛!” 路挂斗叫道:“说你两小无猜还真的是两小无猜,像你这种竹杆,就是敲破头也敲不出一颗老鼠屎粒来!” “路大哥——”佳酒跺步不已。 众人为之轻笑。 “算了算了!”路挂斗甩指叫道:“我替你许愿,米酒三杯好了,总比什么星星月亮来得强多了。” 众人更是畅笑不已,路挂斗很久没如此开心过了。 “浣花你呢?”路挂斗又问。 浣花红着脸没说。 路挂斗眯着眼戏谑道:“你也要星对不对?只不过你的星不是天上的星星,而是李歪歪的心,对吗?” 浣花娇羞道:“路大哥你别乱说,我要他高高兴兴地吃这顿晚餐!” “小凤呢?” 小凤道:“我也一样,希望李大哥能永远快乐。” “好!好!”路挂斗也不漏掉容老爷子,道:“老爷子你也来一个吧?” 容观秀啼笑皆非,他知道希望愈大。失望就愈大,看到路挂斗如此兴浓,心中说不出凄怆。 他道:“老都老了,还好意思敲你们年轻人吗?老夫放弃!” 路挂斗无奈道:“也罢,看在敬老尊贤的份上,放你一马!”转向众人:“好啦!答案开张!”转向小小君,抓下他左手:“先开左眼!” 小小君依言睁开左眼,他已决定长久隐瞒总不如让众人先知道来得好,因为此事并不能瞒过大家,若错过今日,在某时某地说出此事,其情况又将如何呢?总不会比此地好——只有朋友,没有敌人。 他的眼睛在转,如常人一样,只是看不见,红花果叶片并没医好它。 路挂斗问:“看得见?看不见?” 小小君淡然一笑道:“看不见。” “你骗鬼!快把右眼也张开!”路挂斗叫道:“十罐黄山花酿我是赚定了!” 小小君打开右眼,自然地转向四周,像似在寻视众人。 路挂斗自得而抿嘴瞪眼:“看得见?看不见?” “看不见!”小小君这次回答虽仍有笑意,但语气重多了。 路挂斗戏谑叫道:“少装了啦!别扫大家的兴,快承认!省得晚餐落了空。” 小小君轻轻吸口气,镇定道:“君回,我真的看不见。” 这句“君回”是小小君不开玩笑时才叫的名字,现在他叫了,路挂斗登时如被塞了个大馒头入嘴巴!鲠住了。 “李歪歪你……”他仍不大敢相信。 此时浣花已了起来:“不!你没瞎!你已经复原了,你骗我……”她冲向小小君。 “我没骗你们……”小小君感伤地说。 “李歪歪你……”路挂斗抄起酒葫芦,抖颤地倒着殷红酒液: “这酒是什么颜色?” 小小君茫然,没有回答。 “不——不——你撒谎,你骗我——你没瞎——啊——” 路挂斗冲上去,拳打脚踢,他哭了,那种绝望,就算拿刀一寸寸地割地向他肌肤,也不能让他感到一丝痛楚,那痛楚全被绝望给掠夺去了。 孟乌龟也一样,拳打脚踢,但他打的不是小小君,而是桌椅石壁。 男的发疯乱打乱砸,女的恸不欲生,窃泣不已。 小小君没躲,让路挂斗又踢又打,也许他也想借此来散发内心之怅然。 “李歪歪你不是人——你是魔鬼!恶棍——你怎会伤害你自已,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你一定将果实给了小凤?为什么?为什么?你以为你是圣人?神仙?你了不起,你伟大……我恨你我讨厌你……我打死你……” 路挂斗的拳很重,打得小小君嘴角挂血。 “路大哥你不能打,你会打死他……呜……小小君……你为什么要如此做?为什么……呜……” 浣花不停拉着路挂斗,不停哭泣,她已将陷入昏迷状态。 小凤呢?她连声音都哭不出来,只有流泪,喃喃念着:“小小君你不该如此!你真的不该如此!我不在乎我,我却在乎你!我好在乎你!你怎么可以把药给了我呢?我真的好痛苦,这一生我从没这么痛苦过……我真的好痛苦……” 晚餐没了。 路挂斗打得疯狂,已奔出石室,狂奔、狂砸,还好此山布有阵势,让他转不出,也遗失不了。 浣花、小凤、佳酒都已昏昏沉沉不醒人事,需要人家照顾。 只有孟乌龟复原较快,他还有希望,再弄另一株黑叶红花果来,他虽气愤小小君乱将红花果给了小凤,但见着小小君如此悲怅模样,气也消了一大半,也不忍心再骂他,只有默然帮他照顾浣花、小凤和佳酒。 容观秀苦叹不已:“小小君你伤得如何?” 小小君淡然一笑:“不要紧,君回伤不了我!” 孟乌龟叫道:“看你整个脸都肿起来,还说没关系?快点敷药催散它,否则她们醒来见着,难免又要更加伤心。” 小小君苦笑地点头,亦敷起药来。 容观秀叹道:“老夫替你金针渡穴,很快就能复原。” “多谢老爷子!” 容观秀转向孟乌龟:“让她们多睡一会儿,你也该休息了。” 孟乌龟叹道:“我还得去找挂斗,他一个人在外边,我不放心。” 小小君道:“那你快去,这里由我来照顾。” 孟乌龟应声离去,走路一拐拐地,想必刚才他踢得还满狠。 小小君望着他背影,感叹不已。 容观秀抽出金针,已一支支扎向小小君脸颊,逼出瘀血。 普天之下,只有一人敢如此对待小小君,那个人就是路挂斗。 这是小小君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掴巴掌,那个人也是路挂斗。 掴得重,掴得疼,小小君却一点怨言也没有。 是友情的包容与激发。 容观秀道:“还好,最难熬的一刻已过去,他们会慢慢适应的。” 小小君道:“我想事情还是说开来较好,藏在心里,终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容观秀叹道:“你是人中龙凤,要是易身而处,我就没那份勇气去面对现实,我更没有那种将宝物平白送给他人的胸襟。” 小小君哑然一笑:“你会的,你一生救人无数,哪是我等草莽所能比拟的?” 容观秀叹道:“行医者只能见一个救一个,有时还束手无策,不像你,置身江湖却终日为仁义奔波,到头来连眼睛都弄瞎了还不忘施舍,老夫实是汗颜。” 小小君苦笑:“我哪是仁义之士?我行的乃是拿钱办事之事。” 容观秀道:“谁不知道你所接的案子皆是惊天动地,除的皆是大奸大恶之人?诛一奸邪得以救天下苍生,又何言之不是仁义之士?” 小小君苦笑:“凡事沾上一个钱字,就怎么也谈不上仁义了。” 容观秀也笑了:“你接一趟案子酬劳高得吓人,为何又常要浣花资助?你的钱又到哪里去了?给人,哪有灾荒往哪儿送,任我走向街头巷尾,谁不竖起大拇指说你慈悲心肠,侠义风范?”他又道:“甘心以钱而去其仁义之外壳,存其仁义心胸,老夫不佩服你敬仰你又该敬仰谁?” 小小君微微一笑:“老爷子你愈说,我倒真以为我是那么一个人了呢?” “你是的!从一开始老夫就没看错你!所以老夫很放心将浣花交给你,只有你才值得她去依恋,只有你才有资格让她爱慕。” 小小君往浣花望去,芙蓉般无邪的容貌,不沾一丝俗气。他虽看不见,却感受得出,不禁长叹道:“我却带给她如许之不幸,要是她没遇着我,她的人生可能更快乐,更完美。” 容观秀轻声道:“你现在是此种感受,但你也明白一个道理,士为知已者死,女为悦已者容。浣花她心甘,她情愿,她是女孩人家,她需要爱,爱人或被爱,你值得她如此,至少在她心目中你是值得她如此,只有付出,不望收回,因为你占去了她整个心灵,除了你,她再无填满感情的方法,她对你充满感情,她不在乎自己,她只在乎你,只要能为你做任何事,她都是快乐的!” 他又说:“相反地,你也会为感情而付出,为路挂斗,为浣花、老乌龟、佳酒、小凤,甚至于任何你觉得他们能勾起你感情之人,垂死的老人,贫困的小孩,无依无靠的孤儿,这是感情中的同情,你仍然会付出,无条件地付出。” 小小君感伤道:“而浣花现在如此悲戚,她何来快乐?” 容观秀叹道:“这是命,全是命运,你们感情已结合,你的痛苦也就是她的痛苦,你无可避免时,她依样欣然接受,她不会怨你,她心甘情愿如此,她只会怨老天无情,给你带来不幸。”他又长叹:“很多事,并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 小小君也叹息不已,两人沉默许久,都为着命运之捉弄而感伤。 不久,小小君转移话题,问:“老爷子你对我的眼睛有何看法?” 容观秀道:“小凤之所以能复原,全靠红花果实刺激瞳孔的结果,致于叶片可能药力不够,是以无什么功效,但以申老前辈的遗言看来,或许只要能找到活眼,再加以移植到眼中,然后以叶片之功效,复明之机会并不会太小。” 小小君甚为欣慰,这总是一个希望。 容观秀又道:“只要假以时日,让我有充裕时间了解眼球之种种血脉神经系统,想必不难替你复明。” 小小君感激道:“多谢老爷子,赶明儿您就将这情况说出,想必能减少他们因我而引起之悲切。” “如今也只有这么说了。”容观秀似乎想到什么,道:“也许我们要开导小凤一番,刚才她只顾流沮,喃喃念个不停,那是一种心灵闭塞症,若性情较烈者,很容易就会出事。” 小小君沉吟,不久道:“还是先让她知道我有复明希望为佳,这样可以减少一些冲击,其他的只有慢慢再说了。” 容观秀叹道:“也许我们做错了此事。” 小小君默然不语,他是忽略了小凤将来之感受,这事将不知缠绕小凤心灵多久? 他叹道:“让时间来冲淡这一切不愉快的事吧!明天,明天将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吧!” 天已亮,果然晴朗如洗,碧空宛若刚从长白积雪陡冒出来之青叶小松,一尘不染,让人清心怡神。 晴朗天气,仍有阴黯。 厨房尽处终年因照不到阳光而发腐变臭的墙角,山坳小涧常年罩着茅草的苔壁,这些都是阴黯处。 还有一处也算是阴黯——浓密渗天林荫的小径。 小径荒凉,杂草掩道,再加上阳光穿不透密丛林叶,幻起一股幽森冥静之森冷气息。 本不该有人在此的,现在却来了不少人。 本不应有人烟的,现在却出现一古屋,古屋如庙,还冒着白烟。 屋中走出一人,点着拐杖,跨着坚涩步伐,赫然是赵瞎子。 那么很多人的那边该是柳阴直了? “赵瞎子你很大胆,敢约我来此?”柳阴直嚣张地说。 赵瞎子静静走向他,冷森道:“约你并不是件多难办的事,也不需要什么胆量,你不是来了?” 柳阴直冷笑不已,不屑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找我,将会有怎样的结果?” 不等赵瞎子回答,他又说:“很多,你将会得到很惨的报应!” 赵瞎子停在距他八尺不到之草地,冷道:“你最好等结果如何再说,现在说未免太早了。” “不早不早,一点都不早!”柳阴直大笑:“我还真想谢谢你,不知从何处弄来这玩意儿,真让我受用无穷!” 他晃着手中盒子,十分得意。 赵瞎子冷道;“那只是一口废盒子,起不了什么作用。” “废盒子?”柳阴直戏谑道:“那上次你为何要逃?既是废盒子,你干脆将它抱回去就是,怕个什么劲?来呀!来拿呀!” 赵瞎子翻翻白眼,没动,也没说话。 “怎么?你怕了?哦,对了!我还忘了你不会武功?抱歉!抱歉!” 柳阴直装模作样将赵瞎子奚落得可以。 赵瞎子冷笑道:“柳阴直你很狂!通常狂的人都有病,今天我就是专程替你治病而来的!” “替我治病?哈哈……”柳阴直边笑边往前走;“我倒想看看你如何替我治病!” 他走向赵瞎子,很大胆地靠近他,然后更大胆地伸起右手笔直地戳向他,不屑道:“就这样替我治病是不是?来呀,治呀!” 边戳边笑,赵瞎子往后退,全无反抗之余地。 赵瞎子竟然一点怒意也没有,而且还一直冷笑,他被人像赶囚犯一样地赶着,却仍在笑,甚至连最后一次被柳阴直震退七尺摔在地上,他仍是如此。 他到底是存着什么心? 柳阴直笑得更是猖狂:“我看今天谁会来救你?你那位伟大的救命恩人,很不幸昨天已被我用火送上西天,赶不回来救你了,你认命吧!” “他不会死的!”赵瞎子冷森叫着,泛白眼球竟透出一丝青光,透着恐怖。 可惜柳阴直并没发现,仍陶醉在猫耍老鼠的得意中。 “不会死?你以为他是谁?神仙?还是如来佛?”柳阴直戏谑道:“求他不如求我,只要你跪下向我磕几个响头,再叫几声爹,说不定我突然心情一乐,放你一条狗命呢!” 赵瞎子突地怒道:“柳阴直你敢——” “我有何不敢?说都说了,你,还凶成那样子?真像那么回事?” “你会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听多了,好像你上次也曾经说过吧?” “这次一起要回来。” “恐怕你要不回去。” “我赵瞎子要办之事,没有一次办不成的!” “哟!跟真的一样?你也不想想你抓小小君一事,一共办了多少次?到现在连人家鞋子都抓不着,还说得跟真的一样?”柳阴直装傻道:“哦,对了,我忘记世上还有一种病名叫自大狂,我看你就是得了此种绝症,要治可就难了!” 赵瞎子脸色一阵青白,被他说中心灵要害,怒不可遏:“狂的是你不是我!今天非让你跪地求饶不可!” 柳阴直不屑道:“怎么?恼羞成怒了?话说多了会闪了舌头,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叫我跪地求饶?” “很简单!”赵瞎子已恢复已往的深沉阴狠:“跟我到古屋走一趟!” 他这话说得生硬,是有点不同——跟他方才之性格不同。 柳阴直乍闻之下已起了疑心,目光往古屋瞄去,只见瓦墙斑剥,腐蚀不堪,最少已十年无人居住,心想:“该不会有陷阱吧?” 赵瞎子不饶人,又逼言:“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只是去了可以免你部下死于非命而已。” 柳阴直已知一定有问题,立时叫一名部下潜向古屋搜查一番,结果一无所获——空屋一座。 “赵瞎子你在弄何玄虚?” “你怕了?” “我怕?我怕什么?”柳阴直戒备地往赵瞎子行去,冷道:“我现在就劈了你,看你如何作怪。” 他没劈下,仍是试探性地戳着赵瞎子胸口,一用力,已将瞎子震退。 赵瞎子坚苦地爬起来,不再望着柳阴直,跨出步伐,已走向屋里。 他冷森而含有沉重的挑战味道,冷道:“你只不过一个小角色,杀了你未免沾辱了我的手!” 慢慢地,他已步入屋里,背影已失。 柳阴直好歹也是一派之尊却被他说成小角色,而他却是被自已百般凌辱,不懂功夫的瞎老头? 如若他不再进古屋,面子实在挂不住,在场众部下说不定会因此而嘲笑而反叛。 再危险,只要自已小心些,保个全身总可以吧? 所以他也跨入古屋。 然后门已被带上。 然后…… 然后就听到大喝一声。 这喝声很特别,没有震荡,没有传远,仿佛电光石火一闪即逝,也像是抽板子,只叭地一声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然后是一片宁静,静得飞叶可闻。 两个敌对的人一同在屋里,却一点声响没有,他们妥协了? 妥协总会有谈话声吧? 他们争执而打斗? 这也不对,不论争执或打斗都会弄出声音绝不会如此静悄悄。 有一种情况,倒能造成此种情况—— 一强一弱,强的太强,弱的太弱,只一个照面强者就将弱者击倒。 照此情况,柳阴直若想一掌击毙不懂武功的人,是有此能力。 他当真将赵瞎子一掌劈死? 门已被打开,走出来的是柳阴直,他没表情,先前那股盛气已全失,木讷地走出来。 柳阴直无恙,那么遭殃的该是赵瞎子了? 没有! 赵瞎子也出现在门口,他依样目无表情,宛若石塑人像,一步步走出来。 两人都完好如初,但两人却木无表情,这是何事使他们如此? 为何在如此短暂时间内,竟会形成如此大的变故? 这情况弄得所有在场之人瞠目而视,不明就里? 柳阴直慢慢地走着,赵瞎子静静地跟在后面,如行尸,也像走肉。 “老爷子,小小君的眼睛能治好?” 路挂斗泛白而疲倦的脸颊已陷了下去,一个晚上的折腾,够他受的了。 众人散落石屋中厅,午餐仍在,却没人有此胃口。 容观秀很把握地回答:“这件事我能向你保证,只是时间要久一些而已。” 路挂斗转望小小君,见着那消逝而痕迹仍在的淡紫脸腮,歉意横生,道:“对不起!我昨天……” 小小君笑道:“挂斗兄,我们又不止一次打架了,还担个什么心?不出两天,保证完好如初,来,喝点酒如何?” 递过酒杯,路挂斗轻啜,然后舔着双唇,那表情,真是不知酒儿为何物,食不知味,心怅神戚。 小小君向大伙道:“来,大家吃点东西,你们都已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一定很饿!吃点如何?这可是我亲手熬的粥!味道不好,还请包涵!” 众人霎时又触伤哀情,悲切地落下泪来。 粥是小小君熬的,熬给他们吃,在平常也许没感觉,但在此时,那种关怀心情展露无遗。 佳酒已忍受不住,悲切叫道:“小小君你为什么要瞎嘛!你为什么要治不好嘛!我好难过!”她已哽咽地哭起来。 小小君安慰道:“佳酒,你不要难过,我不是仍好好的吗?我还能熬粥……” “你不要说,我不要听!粥本来是我熬的,你熬的不好吃,我不要你熬!呜!浣花姊!” 佳酒已倒向浣花哭泣不已。 小小君强忍心头凄怆,道:“浣花你能劝劝佳酒吗?” 浣花本就需要大家安慰,但小小君无助的要求,让她觉得她该坚强起来而能让小小君心情平静下来,一切不幸就由自已承担吧。 抹去泪痕,装笑道:“你放心,我可以照顾大家的!” “谢谢你……”小小君深深地握着她的手,一切关怀及爱心由此展露无遗。 浣花怅然轻掠小小君稍乱的头发,微微笑道:“我没关系,你要自个儿小心些!” 小凤淡然道:“李大哥,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如此,我好难过!” 小小君轻笑道:“没关系,只要你能振作起来,我也一样感到快乐。” 小凤有点进入痴迷状态,喃喃道:“我真的好难过,从小到现在,我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是我害了你,李大哥!是我害了你,我真的好难过!” 小小君急道:“小凤你别想那么多,吃点东西好吗?” 小凤没听见,转向容观秀,祈求道:“老爷爷,我要将眼珠换给李大哥,您替我换好吗?” 容观秀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小凤已濒临精神崩溃之阶段,若回答得不妥,将有不良后果产生。拒绝,立时有不良后果产生,答应,那小凤下一步要求又如何? 考虑一阵,他才说道:“小凤你别急,小小君的眼睛会好的!” “老爷爷您说谎,药都被我用光了,您拿什么治他?我知道药还在我眼睛,我眼睛一定能换下他眼睛,您说对不对?” 这倒是实话。 容观秀笑得甚僵,道:“话是不错,你这样做,小小君又怎能接受?” “我的眼珠本来就是他的,我不要,我要给他。老爷爷您一定要答应我。” 容观秀实在没办法,只好先答应再说:“我答应你,但必须在我治不好小小君的情形下,再替你们换眼好不好?” 小凤悲戚道:“那还要多久?” 容观秀很难开口,但他还是说了:“快则半年,慢则三年,说不定五年十年!我尽力而为就是。” “这么久……” 小小君道:“小凤你别如此,我们大家都希望你能完好如初!我不久也会复明,我不希望你做傻事。” 小凤哀凄道:“李大哥你为什么要让我复明?你知道我希望的是你复明!我好难过,我要将眼珠换给你!” 容观秀知道现在谈什么也没用,只能等她渐渐清醒时再说。 但若她永远醒不过来,那就惨了。 他道:“我答应你,可是你得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将自己身体弄坏了,而损及眼珠子。” 小凤频频点头:“我会的,我会很小心照顾自己,李大哥你不久就能复原了!” 小小君说不出地难过,看她那样子,真不知道自己决定是对还是错了? 容观秀道:“你吃点肉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否则对眼球不怎么好!” 小凤立时点头:“好我吃,我吃!李大哥,浣花姊!你们也一起吃!” 小小君向众人道:“快吃,别让肉粥凉了!” 众人多少吃了点肉粥,这都是因为不想让小小君过于伤心才吃的,要是粥是容观秀或老乌龟熬的,吃的人恐怕只有小小君和熬粥的人了。 小凤心情不稳,须要多休息,等她吃饱,小小君已点她黑甜穴,让她睡觉还要浣花多加留意和安慰,以期她早日康复。 浣花都答应下来,在这节骨眼里,她再不坚强起来,实在够让小小君难过而无助了。 饭后,他们聊些所谓趣事,但只点到为止,并不能缓和此愁云密布之气氛,容观秀建议到山上走走,以便采些奇花异草,众人倒也欣然答应,他们在冥想中有个希望—— 希望在无意中碰上黑叶红花果,那样任何事都可迎刃而解了。 可惜此事只有容观秀知道——绝不可能。 这山,他至少走了三四十年,何处有几株什么药,什么花,甚至于何种鸟兽、昆虫青蛙,他都一清二楚,而那些奇花异草,最少有九成全是他栽植而成。他就是没发现一株黑叶红花果。 众人上了山,只留下佳酒照顾小凤,直到日落时分,浣花也回来准备晚餐。 这几天,他们是须要忘却一切不如意事,以恢复平静之心灵。 柳阴直走在前头,赵瞎子紧跟其后,面无表情。连动作,步伐都死气沉沉,仿佛白日里的活僵尸,透着重重冷森阴气。 众人摒气凝神,事出突然,他们连猜都不用猜,就已感觉出平常高傲冷酷的门主今天是出了事。 门主出了事,他们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随着柳阴直步伐,众人眼睛愈缩愈细,气息愈逼愈紧,就像刑场囚犯乍见一把利刀慢慢地劈过来,是慢慢的,若是快快的,倒也不必费时间去想,去看了。 还好,柳阴直没再‘逼’向他们,他停了下来,他停,赵瞎子也停。 众人心坎也停,是顿停,好像心脏‘卟’地就停止,并没再出现‘通’的声音。 然后柳阴直转身,目光颓丧地望着赵瞎子。 然后……然后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 双膝落地,是跪下? 柳阴直竟然跪下来?跪在赵瞎子面前?跪在一个不会武功的瞎子面前? 谁敢相信? 连亲眼所见的众人都不敢相信。 那人是他们的门主,不可一世的门主,掌握他们生杀大权的门主,他竟然向人家下跪? 男人膝下有黄金,下跪,无疑是一种最大的耻辱,比掴巴掌还严重,但他却真的跪下了? 门主下跪,他们当然不敢不下跪,叭地,全部一次整齐地跪下。 反正他们跪习惯了,跪下,心情反而轻松多了。 通常下跪接受某种‘侮辱’后,都能保住一条老命。人说:好死不如赖活,能活着总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尤其他们又是胸无大志,任人吆喝呼唤之人。 柳阴直没表情,也不知他跪得心情如何?不过可以猜想出来,他很难过,难过得连如何抽动自己嘴角,眼皮都不自由主。 赵瞎子却不一样了,被他这么一跪,他显得伟大得多了,木无表情,也现出冷森笑意。 很明显,古屋一‘战’,赵瞎子是胜利者。 他是如何制服了柳阴直? 是武功?是水晶变?还是另有原因? 只这么短暂得不能再短的时间内,他就能令一代枭雄臣服,而且还跪在他面前? 对赵瞎子,是该重新估计。 如此戏剧化的结局,真让人难以想像,就好像赵瞎子说他有十只脚趾,柳阴直不信,然后两人到古屋里数趾头,结果是十只,柳阴直就输了,跟小孩在玩家家酒一样,干净俐落。 这算哪门的江湖拼斗? 柳阴直想开口叫,但没叫出口,因为赵瞎子阻止了他。 他想叫什么? 刚才下的注,“爹”。 赵瞎子本要他还,而且要还得很快,但他似乎改变了心意,只要他跪,“爹”可以不必叫。 他道:“你起来吧!本是意气之争,又何必认真呢?” 他现在可是落落大方,全然不像方才之激动,无他,只因他只想收服柳阴直为已用。 既是想‘收服’,在某方面就该让步,不能做得太过火,否则他就是二流货色。 柳阴直没说话,依言站起来。 赵瞎子满意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怎么好受,但你必须习惯,世间事情本就是那么回事,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什么道理?不难——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是……”柳阴直轻声回答。 赵瞎子道:“你意想不到吧?” “是意想不到。” “他……”赵瞎子故意拖得很长才道:“他并没死。” “是……” “想要烧死他并不容易。” 柳阴直没回答。 赵瞎子冷冷一笑,道:“其实你太低估他了,一张网怎能困住他呢?” 赵瞎子说话听来,他所指的‘他’,就是昨天被柳阴直困住而放火烧的‘主人’。 很明显,那人非但没死而且还到过此地,还将柳阴直击败于古屋之中。 除了那人,又有谁有此功力能一掌击败柳阴直? 难怪赵瞎子说话如此僵硬,有这么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人当靠山,嗓子总是大点、硬点。 赵瞎子道:“我们也合作过不少时候,你该不会陌生我的作风吧?” “很清楚。” “越清楚对你越有好处。”赵瞎子冷冷一笑:“你还是当你的水晶门主。” “是。” “你不必拘束,老是以‘是’来回答我,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办,很多事要商量。” 柳阴直没回答,突来之转变使他有些吃不消。 “只要你照着指示做,我保证你的门主会当得很快活。” “是。” 赵瞎子满意一笑:“叫他们回去!回去就不要回来!我们还有很多秘密事待商量。” 他将‘秘密’两字说得特别重,当然是有所暗示。 柳阴直眉头一皱,一时不知是猜不出其中含意呢?还是不知如何进行。 赵瞎子道:“把盒子给我!” 柳阴直握着水晶变,双手微抖,这可是他唯一的宝物,良久良久,他才将盒子交给赵瞎子。 赵瞎子接过手,有些激动地抚摸着:“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 柳阴直见他如此激动,实是不解。 赵瞎子解释:“这是第一口,也是威力最大的一口,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口,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没什么好怀疑的! 他又道:“叫他们回去吧,我们时间不多。” 柳阴直用力点头,随即走向众人,亦依样用同样的口吻:“你们回去吧!我时间不多。” 众人相互对视,不知如何是好。 柳阴直却冷森道:“你们不都一直抱着誓死效忠的心理追随我么?” “是……”众人有些畏惧。 “那你们效忠的时间到了。” 柳阴直竟然想将他们置于死地,看来他们那一‘跪’并没有保住他们的性命。 众人惊慌逃窜。 柳阴直出手如电,数十位没走脱一个。 这就是赵瞎子所强调‘秘密’两字的真正原因。 他不希望柳阴直的归顺有任何人知道,因而影响他的计划。 人已死,赵瞎子选择角度,打开盒子。 红光轻现,映在黝阴林中,墨绿带红,别有一番景象。 红光掠过,尸体已开始腐化,先是皮肤,再是红腥腥的肌肉,再是衣服……终化成一堆黄胶质液体,渗入泥中不现踪迹。 两人劈梁柱为椅,坐着。 瞎子总不太愿意曝光太多,所以他又躲入屋内。 他道:“你做得很好。” 柳阴直没反应。 赵瞎子冷冷一笑,道:“活着还有机会,若是死了,什么都完了,你明白这个道理,也不必我多说,只要你能,只要你有机会,你仍然可以扳倒我。” 这本是江湖中弱肉强食,千古颠扑不破的道理。怕的只是‘弱肉’者是不是能转变成‘强食’者? 柳阴直就是为这事而消沉:“我能吗?” “你不能。” 这三个字很快在赵瞎子心头中呐喊,但他却没说出口,因为他要控制柳阴直,对于已成为强食者,没有必要再和弱肉者争执,这实在费力气,也很不明智,通常强食者都明白这点。 他只是笑着,他实在不想谈论这很幼稚的问题。 能与不能,该回答的还是柳阴直自已,也不知他做何回答,人已沉静多了。 他道:“你说吧,你要我如何做?” 赵瞎子见他果然明白了这道理,轻轻一笑:“完成你的心愿。” “我的心愿?” “不错。”赵瞎子深沉的说:“你曾经要我帮你分争天下,现在仍是一样,只不过换你帮我,主客易位而已。” “怎么争?“ “以前你是怎么争?” 柳阴直考虑一阵才说:“先分化再并吞。” “现在已没有必要分化。”赵瞎子道:“我们力量已够大了,现在只有并吞。”他又问:“你最终目的是想并吞谁?” “所有帮派!” “话是不错,我所问的是你最忌讳的是何人?何派?” “小小君。” 赵瞎子轻轻颔首:“不错,小小君是最值得让人忌讳的人,可是另一个人也甚为堪虑。” “公西铁剑?” “嗯!”赵瞎子道:“小小君飘忽不定,想对付并不容易,不如先对付公西铁剑。” “我一个人的力量恐怕……”柳阴直是在探口气,倒底赵瞎子能给予他多少帮助? “你只要以水晶门名誉下帖子,要他臣服,其他的交给我。” 这容易,办起来也很轻松。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 “暂时没有。” “何时下帖?” “愈快愈好。” “地点?” “七香长堤。” 公西铁剑皱着眉头,他手中有张红帖,红如血,烫着金边,细致得要比任何绣花名手所绣出来的花鸟景屏还来得精巧。 他想不透柳阴直如此大胆敢发帖子挑衅? 柳阴直凭恃什么? 他已如此向常子开发问。 常子开今天是坐着,坐在公西铁剑左侧太师椅,他显得有些不自在,竟和门主平起平坐? 但这是公西铁剑要他如此,理由是——有许多事情要商量,站着谈不了多久,也谈不出结果来。 对于柳阴直的举动,他是该仔细想、仔细谈,否则差错可能会出不小。 常子开回答:“可能他仗着小小君之助,才敢如此猖狂。” “不可能!”公西铁剑道:“小小君前几天已在长江流域失踪,到现在仍没消息传来。” “那属下就不知了。” 常子开清楚公西铁剑想得比他多,比他彻底,他之所以回答,是因为公西铁剑要他回答。 “从少门主回来所说,柳阴直该是不敢如此猖狂才对。”公西铁剑道:“否则他该留下少门主才对……” “也许柳阴直不是少门主敌手,是以才让少门主回来。” “论武功,也许是如此,但论经验,少门主恐怕就要差一大节了。”公西铁剑道:“我不认为柳阴直无此能力留下少门主。”他又道:“所以他放走少门主是有意向我示恩。” “那他又为何下帖?” “这就是我要想的,此事转变得太快,必有原因,我们必须找出原因来。” “会不会柳阴直倒向那所谓的神秘人?” “不大可能。”公西铁剑道:“传言柳阴直一把火将那神秘人给烧死,又怎会投靠他?” 火烧神秘人一事,见着的并不在少数,是以很容易就可传入公西铁剑耳中,但赵瞎子和柳阴直接触结果却无人知晓,是以他并未得到神秘人没死的消息。 “赵瞎子呢?”常子开建议地道:“他曾约过柳阴直,不知谈些什么?” 公西铁剑沉思,这正是关键所在。 他道:“赵瞎子深不可测,到现在我还摸不清他的底。” 常子开突然若有所悟,道:“也许此事真和赵瞎子有关。” “怎么说?” “问题出在七香长堤。”常子开道:“那本是门主约赵瞎子和浣花姑娘的地方。” “你意思是说那地方是赵瞎子选的?” “属下正是此意。” 公西铁剑很满意这个答案—— 人总是有个习惯,特别怀念曾经让他不能忘怀的地方。 七香长堤无疑是赵瞎子较为怀念的地方,不管有意或无意,他选择那地方谈判较其他人之机会来得多些。 公西铁剑奇道:“赵瞎子曾经被柳阴直逼得走投无路,又怎会爬到他头上呢?” 常子开想不通,没回答。 公西铁剑搓搓左脸刀疤,不久又道:“前天他和柳阴直会面,结果柳阴直去的三十六名高手全丧命,可见是发生了不小的事情!”频频点头:“赵瞎子啊赵瞎子,你果然不是简单人物!” 他向常子开解释道:“柳阴直很可能落入赵瞎子掌握之中,否则他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向我们挑衅,那些高手全被溶化,可见是水晶变所为,也就是被赵瞎孑所杀!” 常子开道:“当时柳阴直也有一口……” 公西铁剑笑道:“若柳阴直也拿自已部下开刀,他不是神经不正常,就是受到威胁,这道理很容易就能想得通的。” 常子开困窘一笑,很容易想通,他却没想通,是该发窘的。 公西铁剑满意道:“我想除了他,也没人敢如此胆大妄为了。” 常子开道:“门主将如何对付他?他有一口厉害无比的水晶变。” “这倒是个难题……”公西铁剑陷入沉思。 他想得很多,届时用强弩、霹雳弹或用火攻,以人易人…… “到时再说吧!” 这是他的决定,随后又道:“日期是明夜子时,我们还有许多时间准备。” 常子开道;“不知柳阴直是否在七香长堤设下埋伏?是否要派人去察探一番?” 公西铁剑点头:“这事由你去办。” “是!” “还有!”公西铁剑道:“今夜子时开始,关闭所有出入口,不准任何人进出,一直到此事办妥为止。” 七香长堤,连绵十数里,大小石块映着月光,幻成碧灰烘托如银江水涛涛,一泻千里,宛若天上银河。 长堤观月,赏江涛,乃一大享受,加以澎湃涛声,更让人豪气万千,心神为之奔放。 常子开依言先来探查此地,名曰“探查”实际上想做手脚。 他带了人,也带东西,准备埋炸药,准备将柳阴直一行全炸个稀烂。 他很小心也很隐密地指挥部下进行工作,约耗费一个更次,已将炸药埋妥。 然后他想离去。 在此时,天空飘下一样东西,柔如丝般轻飘,随风轻送。 来得突然,常子开甚为惊讶地接下那东西,是条丝巾,察看之下,立时脸然微变,往四周瞧去,不见任何迹像,他只好先遣人回去,然后往堤尾掠去。 只奔三里,蓦然有人朝他行来,裙飞衫舞,还是个女的。 常子开止步惊愕道:“是你?薛护法?” 来人正是上次被冒充独孤月的任变所救走的薛眉翠,不知她来此为何目的? 薛眉翠依样袒胸露乳,轻纱罩身,体态撩人,依样淫荡不堪。 她嗲声道:“子开,这么久了,你想不想我?” 常子开骤愕之余,回头就想走,被薛眉翠拉住。 薛眉翠身躯往他身上送,紧紧地抱着他:“看你,变得如此无情!” 常子开挣脱,冷道:“你来此干什么?” “找你啊!” “你少来这一套!谁叫你来的?” “哟,看你像审犯人似的?”薛眉翠嗲声道:“我真的是来找你,我好想你……”说着又要往常子开扑去。 常子开闪开,冷道:“光棍眼中不揉砂子,你也别逢场作戏,我不吃你这一套!” 薛眉翠被他一吼,也不甚高兴:“他妈的!老娘我想让你白玩,你还挑东捡西的?行!既然你不念旧情,咱们来硬的!” 常子开冷笑:“只怕你是豆腐人身,硬不起来!” “这话该是我向你说才对!你可记得几年前那档事?” “以前的事情太多了我记不清也想不了那么多!” 薛眉翠冷笑道:“你当然记不得了,可惜我却记得很清楚,常子开,你并不叫常子开,而是叫李东山对不对?” 常子开霎时脸色大变,矢口否认:“你胡说些什么?” 薛眉翠得意笑道:“我没胡说,当时我发现你剑上刻有‘东山’两字,觉得奇怪,问你,你却说一个人送你的,事后你也将此剑丢弃,没想到几年后的今天,你的秘密仍然被我发现了!” 常子开怒目瞪视,杀机已起,但随即转缓,他想探清薛眉翠到底知道多少。 他冷笑道:“常子开又如何?李东山又如何?” “常子开嘛……是铁剑门总管,李东山嘛……是长白派第五代弟子的第三名徒弟。” “这可好,我变成了正派人士。” 薛眉翠冷笑道:“可惜你却是长白派李家血案的主凶!” 常子开驳斥道:“凶手明明是‘天狐劫女’莫雨钗,又怎么会是我?这是武林公认的事实!” “事实有时候也有错误!”薛眉翠道:“莫雨钗只不过偶过该处,被你栽赃而已。” 常子开不怒反笑:“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简直和真实情况一模一样。” 薛眉翠不答,反问:“你承认你是李东山了?” “我没承认,我只是想知道你胡诌的本领有多大罢了。” 薛眉翠冷笑:“告诉你也无妨,这些事都是我主人所说,他还说你为了得到秘笈而谋杀亲师,奸杀师母,然后和公西铁剑的儿子逃离长白山,没想到莫雨钗赶了过去,成为你的代罪羔羊。而你在公西铁剑之利诱威胁下,一直都以总管身份出现武林,倒也相安无事至今。” 常子开脸色十分难看,冷道:“说的倒比唱的还好听!光凭一张嘴巴是不够的!” 薛眉翠冷笑:”我既然能从主人那里得到此消息,如若说对了,那表示你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我主人该不会没有证据吧?” 常子开不说话了,憋了许久才道:“你要我怎么样?” 薛眉翠见他已屈服,登时荡笑不已:“我敢要你怎么样吗?再怎么说我们还是一对夫妻呢!” 常子开叫道:“这以后再说,你到底要我干什么?你的主人又是谁?” 薛眉翠觉得先将任务办完也较轻松,最少可以借此探探他的态度。 她道:“我主人是谁你不必知道,但他要你离开公西铁剑。” “要我离开他?” “不错!” 常子开瞪着她:“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你明明知道他也明白此事,我一走,保证他立刻将消息传出,那我不就依样走头无路?” “要是公西铁剑死了呢……” “你们想杀死他?” “这就要你的合作了。” 常子开沉默不语,他得好好决定,否则一棋走错可就全盘皆输。 他道:“只要你们有绝对把握,我听你们的。” 薛眉翠笑道:“哪里!很简单,你不是埋了炸药吗?明天晚上将炸药埋藏地点说颠倒,不就全结了?” 常子开犹豫道:“公西铁剑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人,这十余年来,我一直在等待机会,等到后来干脆放弃了,我根本没有机会。” 薛眉翠道:“就是你这二十年来没出过手,他才会相信你,而此次行动急在一时,也容不得他多加考虑,就算你真的失败了,我想你该找个较能保护你的人吧?” 常子开进退维谷,最后狠下心来,眦目道:“一想到当年他儿子黑吃黑,我就有气!” “你见过他儿子?”薛眉翠好奇地问。 “没见过!”常子开道:“公西铁剑每次都要他易容,我根本不知他现在在何处。” “他又黑吃黑?将你的秘笈夺走?” 常子开怒道:“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困居一二十年不能翻身?” 薛眉翠道:“现在你已等到机会了,跟了我主人保证你立时如愿以偿,想得到什么就有什么!” 看来她在‘主人’庇护下,真的过得无忧无虑,惬意得很。 常子开顿有所觉,急道:“我得赶回去,省得他起了疑心。” “这么急?我……” 常子开截口道:“以后再说吧!” 现在他可没心情去做那些男欢女爱的事情。 薛眉翠只好叹息:“好吧!以后就以后,现在……” 她冲上去,紧紧抱着常子开,热烈拥吻一番,双方甫自离去。 原来常子开还有这么一段背景,难怪他如此小心翼翼地侍候着公西铁剑。 等了二十年,这机会是否就是他所等的机会?事实上除了此次以外,他可能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看来公西铁剑此次并不怎么好混,随时都有被炸得粉身碎骨的可能。 昨夜和今夜的七香长堤,依然没变,浪涛依旧,弦月高挂。 景色没变,人却变了。 以右居小亭为中心,左边是柳阴直,右边是公西铁剑。 所有能派上用场的人都调来了,看样子他们是准备火拼一场方始言谈说和。 赵瞎子并没来,他认为自已不良于行,对此行动有所阻碍,是以留在水晶门,他没来,当然水晶变也没在场,这倒替公西铁剑省了不少麻烦。 他没来,主人却来了,一样灰衣套长袍,白苍苍脸庞挂着黑浓的眉毛。 只有他坐在椅子上,他身后有十名劲装汉子,外加任变和薛眉翠、柳阴直立他左侧。背后仍有数十名水晶门弟子,个个铜筋铁骨,剽悍异常。 公西铁剑忘了带椅子,只好勉强一站,他的姿势仍是威凛优雅,近半年来之训练,果然使他与众不同,有大将之风。 公西绿竹在他左侧,王刀在他右侧,常子开在右斜前方,三个护法掠后,还有数十名手下。 算起来,要属公西铁剑稍占下风,但他仍从容自如,一点焦虑也没有—— 可惜他不知自已正站在炸药上。 从开始行动一直到掠阵到摆好阵势,没人说话,也没人弄出一声声响。 静,静如月。静,静如石。 涛声依然。 主人只转动,轻轻地转动一下眼角,他已将他所想表达的意思传给柳阴直。 然后柳阴直随即说话:“你可接到帖子?” 双方距离不到丈四五,说话当可听得很清楚。 公西铁剑冷笑道:“没接到,我会来?” “你来了,就表示你同意了?” “我不同意。”公西铁剑冷笑道:“你玩这把戏,实在令人笑掉大牙,拿个糖葫芦去唬小孩也许他会听你的。” “你的大牙并没有掉。”柳阴直冷道:“你该看得出你走在下风。” “我看不出!”公西铁剑用一种相当自大的口吻说:“有时候人多并不一定管用。” “那是‘有时候’!平常人多都很管用,尤其今天更管用。” 公西铁剑冷冷一笑,道:“我不想和二流角色说话,叫赵瞎子出来,我有许多话要问他。” 主人道:“赵瞎子今天没来,问我也是一样。” 公西铁剑不屑道:“你又是谁?” 他明知道此人坐正中央,必是主脑人物,却也不能损及自已-派之尊,先得弄清对方身份,再作定夺是否该与他说话。 主人冷笑,没有回答。柳阴直接口:“他是我的主人。” 公西铁剑满意点头道:“看得出来,这么说要我归顺的是你,不是柳阴直了?” “不错。”主人回答。 “凭什么?” 主人冷冷一笑,蓦然伸手,五指如勾,青筋暴胀,足可见着一道力量出自指尖,就只这一刹那,铁剑门一弟子已被他吸去,再一出手,五指深扣那人脑袋,登时迸裂,当场死亡。 这手功夫,不但震惊了在场所有的人,连公西铁剑都惊愕不已。 “凌空摄力?!” 主人轻轻点头,接过侍卫递给他白白毛巾,慢慢擦去手中血迹,慢条斯理道:“比起你的碧绿断魂掌如何?” 公西铁剑脸色一变再变,他实在没想到此人武功如此高强,一时也不能平静下来。 公西绿竹见状,大喝:“你有何了不起?”也不等他爷爷示意,一出手就是‘幽瞑破九天’,奇快无比地劈向主人。 事出突然,主人未有准备,急忙中已腾身迎向公西绿竹,双方一错即分,各自如飞虹般倒掠回原地。 主人稍微气喘,但仍从容坐于椅上。 公西绿竹是有些累,然以他年龄来说,此次对掌,他是四分强,主人六分弱。 双方为此皆震撼不已,但公西铁剑如吃了定心丸,惧意尽祛。 “竹儿,爷爷果然没白疼你!” 他频频点头夸赞,他想一个公西绿竹已能占四分强,若是拼起来,再加一个,当不致差到哪里去才对。 公西绿竹仍想再攻,被公西铁剑阻止。 他道:“竹儿你先退下,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公西绿竹瞪了主人一眼:“哼!便宜你了!”方自威凛地走回原地。 公西铁剑转向主人,冷笑道:“看来你也不怎么高明吧!” 主人冷道:“你真以为能赢?” 公西铁剑已昂头大笑:“只要我一声下令,保证你们尸骨无存!” 主人在笑,薛眉翠也在笑,只有常子开更加紧张,已扯上炸药了。 主人道:“你不妨下令试试看!” 公西铁剑将目光移向常子开,这句话让他有再次肯定的必要。 常子开作贼心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立时再往柳阴直方向闪去。 公西铁剑脸色大变:“常子开你……你敢背叛我?” 常子开抖着牙关:“我……我没办法!我……” 他仍然没那股勇气,说背叛就背叛,说话之间,牙际仍抖颤着。 薛眉翠向他招手,笑道:“子开别理他,快过来!快,省得被他们偷袭了!” 常子开当真向她走去,没人阻止,也没人表示欢迎,然后他就站在主人斜右侧。 公西铁剑怒极反笑:“好!很好!常子开,二十年来我一直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然心生叛意!很好!” 他的眼珠瞪得差点喷出火来,月色之下,狰狞而恐怖。 公西绿竹怒骂不已:“你这个叛徒,待会儿你就会知道背叛本门的后果是何下场!” 常子开见主人并没排斥自已,似乎已默然接受自已,心情也为之笃定,反驳道:“公西铁剑你也不想想二十年前你是如何待我?欺我、骗我,为的只是想从我身上得到秘笈,得手后又不断要胁我,随时都想要我的命,我已忍了二十年,今天我是豁出去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薛眉翠接口骂道:“还有我!老娘被你部下白玩了,没想到你说杀就杀,说宰就宰,全然不把我当人看,今天老娘倒要看看你心肝是黑的是臭的!” 公西铁剑乍见薛眉翠,怒意更甚:“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勾引了他,男盗女娼,恬不知耻!” 薛眉翠冷嘲:“你也差不到哪儿去,逼着儿子专干坏事!听说还将你孙子弄得阳萎翘不起来,你还算是人吗?” 常子开又骂:“也许小的翘不起来,老的也不管用,一大半辈子也见不着你摸过女人,十足的心理变态!” “你……你们……” 公西铁剑气得说不出话来,突如其来的变故和侮辱,实在让他心灵无法平静,甚而将进入疯狂状态。 公西绿竹更是难以忍受,他早就发过誓,谁要知道他不能人道的秘密,他就得将那人杀死,尤其是女流之辈,那种辱骂之言,更是比利刀戳身还来得让他无法忍受。 他已攻上去,全力一击,再击,又击。 可惜全被主人给封回来。 主人似乎很赞赏薛眉翠与常子开,否则他又何必出手拦阻公西绿竹? 事实并不尽然。 薛眉翠仍在骂,放浪形骸的女人骂出话来,够损人的。 常子开也不客气,专扒公西铁剑祖孙俩的疮疤,更令人难以忍受。 他们仍骂得喋喋不休,本是两派之争,现却演变成泼妇骂街。 主人在第六次逼退公西绿竹时,很不耐烦地说出一句话: “可以停止了吧?你们骂得并不怎么样,接近无耻!” 那句“接近无耻”已是表示出他的感受‘无耻’。 这句话,说得薛眉翠与常子开噤若寒蝉,再也不敢放出一个屁来,憋住了—— 自已所倚恃的人已生气,那是再严重不过的事情了。 事实上,他们之所以会如此骂得口沫横飞,有一半是要做给主人看的,让主人觉得他们忠心耿耿,谁知道骂得文不对题,被打零分,看来还得被倒扣。 主人坐回椅子上,静静地道:“公西门主你事先派人埋了炸药?” 公西铁剑不答话,睚眦直瞪。 主人笑着:“你一定以为炸药仍在你的脚下,对否?” 公西铁剑深深哼了一声,怒道:“别以为你有了炸药就能威胁我!老夫不吃这一套。” “你不怕炸药?”主人笑了笑,不等公西铁剑回答,已再道: “我怕,怕得很!” 公西绿竹叫嚣:“可惜炸药不在你脚下,否则我炸烂你!” 主人静静地道:“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容易出事的!” 公西绿竹怒骂:“这是我家的事,你管不着!” 主人不再理他,转向公西铁剑,似笑非笑道:“门主你可知我约你来此的目的为何?” 公西铁剑心情已较刚才平静,虽身困炸药区,但总得想个法子脱身,当下压抑怒愤心情,道:“你要老夫臣服,未免太自大了些吧!” “你想和我一拼?” “如果有此必要的话!”公西铁剑眼神已告诉他,有此必要,他会拼。 主人又问:“你可知道拼斗结果如何?” “大不了两败俱伤。”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句话门主该懂吧?” “所以你就利用那贱人勾引常子开背叛我,将炸药换了地方?” 主人轻轻一笑:“你想我敢相信像常子开这么一个人吗?” 此话一出,众人震撼不已,尤其是常子开。 公西铁剑不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他跟你已二十年,你都不能拴住他的心,我能吗?” 主人道:“这个道理很明显,也很容易懂,我可不愿意将一个那么重要的决胜契机交付这么一个人的手中。” 常子开霎时脸色大变:“是你要薛眉翠让我如此做的,你怎么出尔反尔?” 主人笑道:“何谓出尔反尔,我要你如此做,我又答应了你什么?” 常子开已丧了魂,栗道:“她说你会保护我,所以我才听她的!” 主人懒得看他,道:“她答应你,那你去找她,我很累,对你这种人……” 下面他没说,看来是真的累了。 常子开有若丧家之犬,无处可逃,望着已摆出恩断义绝脸孔的薛眉翠,知道靠她已无希望,猛地,已跪了下来,哀求道:“我求求您救救我!我愿意替您效劳!我愿为您付出一切!求求您救救我!” 主人冷道:“我要的是像公西铁剑、柳阴直这种人,像你这种人,我太多了,我提不起这个兴趣,腿长在你身上,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管不着也不想伸手。” 公西铁剑冷笑道:“常子开,你也有今天下场?刚才你不是说过不是我死就是你活吗?现在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活法?我要你死得很惨!还有你!贱女人!”他指着薛眉翠。 “不!我不想死,我不能死!……”常子开想逃,边哀泣边往后退。 柳阴直那边没有一人出手拦住他,公西铁剑这边已有人出手。 是王刀,他一直在等公西铁剑的命令,他一直瞪着公西铁剑,是公西铁剑而不是常子开,他在等公西铁剑看向他,他知道公西铁剑要他出手时,都会看向他,只要轻轻一眼,王刀刀已出鞘。 刀闪人起,双手落地,双肘落地,双耳落地,鼻子落地,眼球落地,然后才人头落地。 王刀依照公西铁剑要求,让常子开死得很惨,依照公西铁剑要求,叛帮者凌迟处死! 常子开一共被切成十六块,除了肚肠未被切开以外,其他都被肢解。 虽然王刀动作很快,但从常子开叫声可以想像得出,在一刹那之间,他已尝尽人生最痛苦的痛苦,那叫声比被宰了十几刀而未死的猪叫声还要来得凄惨刺耳。 居然没人动。 王刀还有一项任务,宰叛徒——薛眉翠。 他宰完常子开,刀一划、一抖,已切下薛眉翠最惹人的东西,然后一样,凌迟。 众人脸色已变,居然没人敢动,连她的姘头任变都不敢动,因为没有主人的命令。 主人竟然没出手救薛眉翠?没有,因为她已被凌迟分尸。 然后王刀轻轻回公西铁剑身边,一无表情地站立着,刚才的一切似乎和他一点干系也没有。 尸体仍在,两个叛帮的罪人,就这样死在乱刀之下,结束他们罪恶的一生。 公西铁剑很满意王刀的做法,不论王刀做什么,他都会满意,甚至他不用看就知道结果。 王刀从不让他失望。 主人对于刚才那幕,竟也处之泰然,赞口道:“好刀法,难怪公西门主有恃无恐!” 公西铁剑冷道:“岂敢,岂敢,比起你那‘凌空摄力’是要逊色多多了。” 主人道:“你该想得到我刚才所说的是何含意吧?” 公西铁剑沉吟,不久道:“这里没埋炸药?” 这话一出,众人惊愕。 主人道:“不错!我已说过,我信不过常子开那种人,他本是二十年前的李东山,长白派叛徒。” 公西铁剑一怔:“你早知道他的底细!” 主人道:“否则我又怎能扣住他?” 公西铁剑不解:“但你却不顾他。” “这种叛徒人人得而诛之,又有何好照顾的?”主人凝目道: “再说我只是提醒你,留这么一个人在身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公西铁剑冷笑不已,他在冷笑,是想用笑声来掩饰自已之惊愕,二十年前那件事做得十分隐秘又怎会落入他手中?对于他的一切,不得不重新估计。 他道:“你有意将叛徒交给我?常子开,还有薛眉翠?” 主人笑道:“不成敬意。” “而薛眉翠原本是你派来卧底之人?” “那是以前,现在我已将人还你,你大概不会追根究底吧?” 主人又补充道:“你我本是处于敌对,布下眼线似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吧?” 公西铁剑冷道:“你我本是敌对,你却将常子开所埋的炸药拆除,你在示恩于我?” “若没冲突,哪来的埋设炸药又拆除一事?而冲突起自我,更谈不上恩不恩了。”主人道:“仍是那句话,我是为自已而拆除,只因我不相信常子开的为人罢了。” 他虽如此说,但只要稍具思考力的人都可分析出他的用意—— 他是在示恩于公西铁剑。 可怜薛眉翠和常子开被人当作工具使用,连死都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主人就无与公西铁剑拼斗之必要,这可从他那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得到答案,他再笨也不会笨得与人正面冲突而大打出手,以让第三者得利。 而他说为着自己而拆炸药,这明明是一种借口,他可拆,就可再装,任常子开再狡猾,也无法猜知他将要把炸药重新装在何处,所以常于开的反叛或者不反,对他来说一点威胁也没有。 他只是在利用心理战术—— 先让薛眉翠勾引常子开叛变,再让他们恶言伤及公西祖孙,然后示恩地将两人送给正在激怒的公西祖孙俩,以消除他们怒意,再以拆除炸药表明立场,并不与铁剑门作无谓之冲突,以增加双方之可塑性。 这一切计划除了主人知晓外,恐怕无人想得通,若有,也许只有公西铁剑一人吧?因为他也是个中高手,而主人似乎也有意要让他想通其中道理,不时以言语暗示着。 心理战就有这个好处——明明是知道对方有意讨好,但因自已收实质利益,妥协之机会相当大。 公西铁剑心情已趋缓和,道:“我倒想问问你,下这张帖子是何用意?” 主人轻轻一笑:“用意实在很多,也可以说只有一种。” “我只要那一种。” 这是内行人在说话,用意很多,往往是无足轻重的,比如说下马威,炫耀武力或搅乱对方军心等等,问了等于白问,但若只一样,可就真的是那一样了。 主人很满意地点头:“还是那个意思,要你臣服!” 这话倒出众人预料之外,今天他所做为都没有要人家‘臣服’之意,但他仍如此说,事情似乎有些相互矛盾。 公西铁剑也不怎么了解他话中含意。 主人解释道:“我想那帖子最佳用意莫过于要你臣服,其他的都不重要。”他加重语气:“最重要一点,你的实力出乎我意料之外!” 有意无意地将目光移向王刀。 公西铁剑被他一点,已能悟通,道:“若是我实力弱了些,你便轻而易举地并吞我们?” 主人道:“我不否认。” “你之所以不用炸药,也是要保住铁剑门的一切,将来为你所用?” “我也不否认。” 公西铁剑冷冷一笑:“你可有想过‘养虎为患’这句话?” 主人点头:“我想过,可惜我不是养虎者,我不养虎,只用虎去伤人。” “可惜有些老虎本就兽性桀骜不驯,很难供人驱使。” 主人道:“还好你不是虎,较无兽性,你是人,有人性,你会思考,会辨别。” 公西铁剑冷笑:“所以我才会认为你实在该去研究一下人性,省得将人兽搞混了。” 主人道:“有时候太了解人性也不怎么好,就像我了解你根本不会臣服我,但我还是来了,这不就比不了解你而来此询问你还多怀一份希望吗?” 公西铁剑道:“所以你就弄出种种玄虚,以增加你的希望?” “我不否认。” “你已知道这个希望无法达成,你可有第二个希望?” “这个希望不是达不成,而是我不愿花太大的代价而已。”主人淡然地说:“若我想达成还是可以办到。” 公西铁剑冷道:“试过了你就知道是否如你所想的!” 他口吻带有一丝挑衅的味道。 主人点头:“会的!我会的!迟早这天会到来,现在我告诉你第二个愿望。” 他只说了两个字“联合”。 “联合?”公西铁剑道:“你我联合,有何用处?” “至少我们可以暂时不必为对方而猜忌,你可以专心对付霸王庄,我可以专心对付小小君以及其他人士,这不很好吗?” 这点倒挺合公西铁剑胃口,但若此就相信对方,难免太嫩了些。 他道:“要联合可以,我只能答应你近期尽量少与你冲突,并不与你打交道。” 主人却很满意:“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今天我们合作真是顺利!” 这算哪门‘合作’?谈联合却不互相援助,谈各自敌人,又不相互合作消灭,这叫叫合作? 也许主人将‘合作’一事,标准定得很低,只这样他就心满意足了。 看来第二个愿望是差得多了。 既然主人并不想要公西铁剑臣服,炸药又已拆除,双方亦不愿拼斗,甚而已相互‘合作’,这场戏也该收场了吧? 双方在十分‘融洽’的气氛中散去。 只留下那张象徵权力、地位的漆木太师椅,向着夜空,投着月光,宛若正等待着天神降临,献着血的祭礼。 血的祭礼,不是牲畜,而是真确的人——被肢解的人。 两堆尸体宛如肉铺之牛羊猪,被切得条条块块,腥腥红红,分不清是男、是女。 叛帮者,为恶者,他的肉欲和正常人一样,他的血也和正常人一样——热的、红的。 切它,是切它龌龊之灵魂,灵魂左右了它的行动,指使它犯下滔天大罪。 该杀的是灵魂,不知肢体被解,灵魂是否也一样被肢解? 一样被肢解—— 最少在人们心目中已将他的灵魂肢解得碎碎片片。 第十九章 公西铁剑骤失常子开,生活顿感困扰——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静静坐在书房,凝目注视已将燃尽之火烛,焰火和他一样,静静而笔直地立着、燃着,如果无风,它永远都会如此站下去,陪着他。 偶而他也会转望昨日常子开坐过的椅子,是怀念,亦或忿怒? 都不是。 他在等人。 窗已开,掠进一名黑衣人。 公西铁剑立时要他坐下,道:“我还以为你给某种事情耽误了。” 黑衣人道:“您要我来,我自是全力赶来,不会有何差错的。” 公西铁剑满意一笑,也不多说废话,道:“柳阴直已归顺神秘人物,势力增强不少,我们不能再等了。” 黑衣人道:“神秘人物是何来路?” “不清楚,功夫高不可测,很难缠,而且他已将目标指向我们,我们不得不先下手。” “他已动到我们头上?” 公西铁剑点头,接着简略说出今晚经过。 黑衣人道:“他不是已示意双方互不侵犯,而且还杀了本门叛徒?” 公西铁剑笑道:“话归话,心归心,人心难测,若我们相信他,倒楣的恐怕就是自已了。”他加强语气道:“他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黑衣人点头:“该是不能信任他,你要我如何进行?” “暗中剿灭霸王庄。” “现在就动手?” “嗯!”公西铁剑认真道:“我不能再分神去应付霸王庄,而且我也要你们回到铁剑门,以增加实力。” 听公西铁剑所言,此人该是潜伏在霸王庄之奸细,但依身材看,他较楚霸王矮得多,当然也不会是楚霸王本人。 黑衣人考虑半晌,道:“左金枪呢?他是否也要除去?” 公西铁剑乍闻左金枪,满心恨意已生,切齿一阵,方道:“他不足为虑,放了他,我要他死得很惨。” 黑衣人点头道:“该没什么问题,必要时,还可逼迫楚霸王。” “不!”公西铁剑阻止道:“这件事只能你一人知道,他敢暗中搭救左金枪,可见他不怎么可靠,你也小心点。” “我省得。” “去吧!早日得手早日回来。” 黑衣人应声离去,独留公西铁剑。 他可不怎么开心,显得心情十分沉重,不知是事情使他如此,还是他儿子使他闷闷不乐? 一个不听话的儿子,总是让为父者牵肠挂肚的。 烛火将熄,时近五更,一片沉寂。 这几天在容观秀极力保证之下,众人心情已平静不少,甚而还尽量使自己高兴,其目的只在——不愿小小君为他们而悲戚。 而小凤也平静多了,她依然不愿说太多的话,对于小小君,她总带着一股无以言喻的难过—— 复明的该是小小君,没想到却是她自己。 就如同母亲希望自已孩子能复明,到头来结果却出乎她想像之外,那种痛苦,难过,真是刻骨铭心,痛澈心肺。 只因为母亲对儿子之爱心已超乎对她自已之爱。 小凤现在就是此种情况,她难过,但不能露于形色,她早就决定,她要将眼睛还给小小君。 不管多久,她都要等,等容观秀替她完成此心愿。 日丽风和,碧水连天,轻舟微荡,远山含笑,或而带点朦胧雾气,春日佳节,该以此为最。 船上,几道下酒小菜,几瓶香醇美酒,几人浅酌一杯,融洽怡情。 小小君完成了替小凤复明之心愿,心情也为之开朗多了,现在他决定将一切有关于赵瞎子,公西铁剑以及楚霸王和候爷的事,一层层解开,然后离开江湖—— 他仍希望自已眼睛能够复明。 离开江湖,就是专为自已眼睛而做的,找寻药草,或等待容观秀的治疗。 啜口酒,他道:“挂斗兄,我们是否该出去走走了?” 路挂斗白他一眼,叹道:“怎么走?再走还不瞎闯乱摸?” 他仍对小小君放弃复明之机会感到气愤,乃叫他“瞎闯乱摸。” 小小君不以为意,笑道:“瞎猫有时也会碰上死耗子,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谁不走?”路挂斗叫道:“真是交友不慎!”狠狠地再瞪他一眼。 孟乌龟道:“要走大家一起走,留下来也够憋的了。” 小小君点头道:“少了你这只乌龟,戏还真的唱不起来!你说说看,你将如何进行你的计划?” “我没计划,全看你的!”孟乌龟白眼道:“计划再好也挽不回你的心。” 话中含意,仍有指责他没照‘计划’将黑叶红花果适当的使用。 还好这些拐弯抹角的话,小凤可听不懂,否则她将会更难过。 小小君倒也不跟他们斗气,装蒜道:“好吧!你们没计划,就只有听我的了,我计划可多着,慢慢听吧!” 停了一下,他又道:“赵瞎子和柳阴直已决裂,现在正投向神秘人,而我们对神秘人一无所知,所以这项工作就交给你去办,你觉得如何!”他还命令式地说:“你不愿意也要愿意。” 孟乌龟叫嚣:“如我不愿意,你想怎么样?” “拆了你的乌龟巢,将你制住武功,然后往你仇家送,等你被整个半死再拉你回来。” 这个威胁可够重的了,却不知他是否真会如此做。 孟乌龟咋舌,他相信小小君会来这一套,先前就有过这么一次,他可是铭心刻骨,终身难忘。 他登时改口道:“其实你不说.我也会查他的底细,这本是我的……我的职业,呵呵,职业!” 说到“职业”他已呵呵得意直笑,天下除了他,还没有将调查人家隐私当作职业者,他是值得“骄傲”一番。 被他这么一逗,众人也笑了起来。 小小君道:“君回,你和我再回水晶门,虽然柳阴直和我们是敌非友,但我们可以从他那里得到许多消息。” “随你吧!反正闲着。”路挂斗无精打采地说。 小小君转向小凤,笑道:“小凤,你的病,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小凤感伤地颔首,道: “好了,不会再累了!” 小小君满意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我想你该回去一趟,告诉你师父这个好消息……” 小凤急道:“李大哥……”下面那句“你想赶我走?”她没说出口,但那种紧张样,真如被遗弃的流浪儿再度被抛弃般,凄怜而无助。 小小君立时安慰道:“你别想得太多,我要你回去另有一个原因,我想让你替我传话你师父,说我有些问题想请教她,希望她能和我见上一面,你能帮我吗?” 小凤霎时一展笑颜道:“能,能,我能帮忙,我一定求师父等你来,她会等你的!我一定替你传话,她会喜欢和你谈话的……” 她激动得快要语无伦次,这可是她第一次觉得是在为小小君做事,就是累倒了,她也不会觉得累。 小小君要问的无非是她的身世,对于公西铁剑的杀手锏,他最为感到棘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终究不能放手一搏,而造成不幸之事实。 他问:“你师父……你师父愿意见外人吗?” 他本想问小凤,她师父是在何处,但觉得不甚妥当,要是她师父交代她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一问,倒有点像在逼人家,是以他才改口。 小凤笑道:“我师父一定会见你的,是你医好我的病,她会很高兴见你的!若她不肯,我会求她,她从来没让我为难过,李大哥你不必担心,我师父会见你的!” 小小君轻轻一笑,他还是没开口询问。 孟乌龟可没考虑那么多,问道:“小凤你们住在何处?不知道地方,我们怎么去找你和你师父?” “哦!我倒把这么重要的事给记忘了呢!”小凤歉疚一笑,很快就说:“其实我们离峨嵋山并没多远,是在峨嵋山脉末端一座叫天星峰的断崖,只要找到天星峰,很容易就能找到我们的!” 她说得很快,很自然,可想而知她师父并没有要她守秘不准告诉他人。 孟乌龟喃喃念一遍,已胸有成竹,找人可是他的本领之一。 小凤又道:“这样子好了,我在天星峰等你们,省得你们又找不着了。” 小小君笑道:“不必如此,要让你等得太久,我可就于心难安了。” “不会的!反正我也没事,我等你们!你们要来喔!”小凤转向浣花:“浣花姊你一定要来,我等你!” 浣花含笑道:“我一定去。” 小小君道:“浣花,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去办。” “你说!”浣花含情地说。 “到红叶庄。” “请洛庄主?” “嗯!”小小君道:“洛小双太过任性,现在又和公西绿竹在一起,她一直恨意难消,若再不规劝,恐怕后果不堪想像。” 他又道:“也许只有洛庄主能将她带回去。” 浣花道:“这事交给我好了,你是否要找个时间和他会合?” 小小君想了想,道:“也好,再过一个礼拜,如若你请到他,就到襄阳醉醉酒楼等我好了。” “我等你来。”浣花深情地说。 小小君想得很多,他想先到柳阴直那里探查一下有关赵瞎子和神秘人的消息,若有最好,若没有,则换个任务,帮楚天观找寻云湘君,如果全部落空,就折回霸王庄,必要时劫走左候爷,以便进行探询有关他儿子之事。再则打探楚霸王近况,以及霸王庄种种。这些如若顺利则罢,若不甚顺利,则只有到天星山找小凤她师父以了解小凤身世,和她与公西铁剑之关系…… 一切他都想得有条不紊。 他也在想,如若无意外的话,此次行动将有所收获才是。 可惜他一直没想到柳阴直已归顺神秘主人。 他这么一回去,不就等于自投罗网了吗? 无可否认,答案是正确的。 再饮几杯,他们已各自分散,进行小小君付予他们之任务。 小小君登上陆地,他仍没发现或探询到近几天有关武林之局势。 他仍和路挂斗直奔天目山柳阴直老巢。 老巢仍在,只是局势已变。 老巢果然一丝不变,就连那栋被烧毁的房屋,现都已复建如初,只五天不到,一栋宫殿式的房屋已建妥,这份能耐,并不多见。 石块加上料都是硬质东西,不像泥墙,要等水分干涸变硬才能施工架梁盖瓦。 石块一叠,木料一架,马上梁成栋起,琉璃瓦随即可以盖上,再加以整饰,只要人手、材料足够,五天之内一定可以建成一间房屋。 宫殿式的也一样。 他们动用了两百七十三人,包括土木师父、石工、木工、油漆工、雕刻工、设计家、书画家、银器工、装璜家、刺绣家……一切先前造这种房子的人,都被一起带到此地,一起工作。 人虽多,看起来有些杂,但却各司其职,按步就班,如期完成。 通常玩命的时刻,大伙都较为认真,也不得不认真,赶夜班总比常睡不醒好。 他们大费周章地复建,到底为了什么? 主人欣然地就坐于上次他坐的那张太师椅。 景物依旧,现在他成为真正的主人了。 他用一种很安详和自大的口吻对柳有直说:“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重建这栋房子?” 柳阴直也坐着,但那椅子比起先前可躺卧的‘龙椅’要小得多了。 他只轻轻点头,没有答话。 主人很快就解释:“为了小小君。” “为了他?!”柳阴直不懂,他在等着另一种解释。 可惜主人并没继续解释下去,反问:“你对七香长堤感觉如何?” 柳阴直沉默良久,才说:“放走公西铁剑有点可惜。” “你想让我们火拼?” 柳阴直没回答,他当然希望双方拼个你死我活。 主人没再追问,已笑了起来:“我可不认为你会替我拼命。” 停了一下他又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要和他拼命,那是不智之举,我只是想掂掂他的斤两,结果很出乎我意料之外。” “你只是想探探他的实力?” “不错!”主人再次肯定回答。 他要赵瞎子大费周章地制服柳阴直,然后再约斗公西铁剑,不惜奉上两条人命.为的只是想探探公西铁剑的实力? 柳阴直心头苦笑不已,他一直以为是主人临阵改变主意,没想到真有那回事,不得不佩服主人心机之深沉。 他道:“结果呢?你想结果该如何对付他?” 主人轻笑不语,这笑代表着他早心有成竹,只是没有必要告诉任何人而已。 虽然不知他内心怀着何种鬼胎,但可想像,不能正面对付一个强敌,只有以侧面方式对付了。 他很有趣地回答:“结果是不对付他,改对付小小君。” 柳阴直更不懂了。 主人笑道:“理由很简单,我已和他妥协,得以留有足够的力量对付小小君,如此而已。” 就连公西铁剑都不相信此次‘合作’,他会如此就相信? 不会,柳阴直也知道这不是理由,他也知道主人已想好或者已暗中对付公西铁剑,而对付小小君只是他的另一项计划,不可能因七香长堤一事而改变了他的方针。 他也不再问,问也是白问,他只等他说明如何对付小小君的方法。 主人很快就将方法说出:“小小君会回来,当他回来时,就和上次你对付我一样,将他扑杀。” 他又问:“这屋子构造是否比上次更加坚固?” 柳阴直回答:“缅铁加粗一倍,除非是神仙,恐怕无人能脱逃。” 主人道:“小小君不是神仙也离不了多远,光靠这个还不够。” “弓箭手、霹雳弹都已照你旨意备妥。”柳阴直冷笑道:“只怕他不来。” “来!他一定会来。”主人很有把握地说:“我了解他,他一定会来。” 柳阴直表示不信,轻轻哼了一声。 主人瞄着他,然后沉森森地笑了起来。 “我想你有明白的必要。”他道:“你不是曾经和小小君合作过?” “那是以前,恐怕七香堤一事,早就传进他耳朵里了。” “这可分两种情况来解释,一是他已知晓,二是他根本不知晓。”主人很快就加以解释:“第二种解释可能性较高,因为自从他获得黑叶红花果以后就一直没出现过武林,很明显,他是去治疗眼疾,在未痊愈之前,他不可能出现武林,也就得不到这消息了。” 柳阴直冷嘲式地道,“你别忘了路挂斗,还有那只乌龟。” 主人对他轻笑:“我想你也明白他俩的心性,我不认为小小君在疗治眼睛,他两个有那种心情跑出来乱逛。” 他倒挺了解路挂斗和孟乌龟。 柳阴直也懂,但他只在拆台,道:“要是小小君吩咐他们呢?” 主人在笑,他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问题有点吹毛求疵,有点不了解小小君。 小小君最了解路挂斗和孟乌龟,若是自己在动手术,就是打死他俩,也赶不走,更甭想交代他俩去办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柳阴直见他不回答,心头亦不是滋味,他也懂这个情况,只是近几天被压迫,容不得他静下心来想这些问题,现在受主人不愿回答之‘轻视’实在令他十分难堪。 主人也不愿他太过困窘,笑了笑,道:“你所说的就是第一种情况了。”他加以解释:“如若小小君已经知道七香长堤一事,而他未见双方火拼,定会起疑心,那么,解开这谜的最佳人选,恐怕就是你了,我想天底下还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使小小君却步,所以他还是会来。” “会来也恐怕没那么容易使他入彀。” “所以我才急着要赶建此栋屋子。”主人解释道:“如若小小君不知情而来,少了一栋屋子,他当然会起疑。如若他早已明白,那他也会知道你曾经为我烧过一栋房子,只是他不晓得是哪一栋,虽然来此或而会起疑,但他本就为解疑难而来,退缩机会可能不大,最重要一点,他必定想不到房屋能在短短时间内复原,再加上上次路挂斗曾穿瓦而出,他对此屋当然戒心是很低了,也就让我们有机可乘。” 他再解释:“我也曾经相信路挂斗破瓦一事,差点丧命在你手中。” 看样子,他是算得巨细无遗,只不知小小君能否如他心愿。 柳阴直现在特别希望小小君能躲过此劫,上次合作,总让他觉得相信小小君总比相信别人好,和小小君合伙总比和其他人合伙好。 主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道:“赵瞎子呢?” “在房里。” “叫他来,我有事找他。”主人自言自语道:“我差点忘了小小君可能有复明之可能,非借用他的水晶变不可。”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催化、带动事情演化的东风。 东风已起,起在月夜。 小小君和路挂斗已奔至天目山万断峰后,那家古宅,他并没发现把守的楚天观。 屋前那盏神奇诡异的风灯亦暗着,无人。 路挂斗感觉有异,道:“柳阴直是否已搬了家?此处怎会没人?” 小小君摇头道:“这是外围,是一种障眼法,随时可以变换位置,以收神秘之效果,可惜没碰上楚天观,否则也可向他打听一些蛛丝马迹。” 路挂斗道:“我还是感到有些不妥,怪里怪气的。” 小小君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疑心病了?” “这不是疑心病,而是正常反应。” “你反应什么?” “反应此次行动凶多吉少。” 小小君轻轻一笑,道:“好像我们每次行动都是如此吧?” “这……”路挂斗搓搓脸颊,苦笑道:“好像是如此。” “所以反应归反应,我们还是要走。” 考虑一下,路挂斗道:“来明的,还是暗的?” “暗的!被发现后再来明的。” “这……好像我们每次都是如此吧?” 两人视目而笑。 好像他们两人每次都如此默契。 几个翻腾,小小君已飞向庄院屋顶,路挂斗亦轻如飞燕地飘至。 他道:“灯火通明,一切没变。” 几座回廊灯光亮如白昼,小桥流水,丛花碧竹倒映湖中,宁而静。 一切如故。 小小君却起了反应,皱皱眉头,道:“一切如故,只是多了些油漆味。” 经过几许训练、考验,他的鼻子比猫还灵。 路挂斗白他一眼,道:“别的不闻,你闻油漆干嘛?红墙大柱多的是油漆,我不用闻,想就能想出那味道!真差。” 小小君苦笑:“这油漆很新,味道……” 路挂斗截口道:“味道很浓是不是?他娘的刷毛坑也容得你关心?赶快办正经事吧!” 小小君被他一说,再也不好意思再谈油漆味。 偌大一座庄院,平常装修、粉刷,本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小小君之所以特别起反应,也许是所谓的第六感吧? 但此种感觉很快被路挂斗岔散,也可能他想也想不到一栋房屋能在短短五天之内盖起来,所以很快将此事淡忘了。 这真是要命的淡忘。 路挂斗想想,道:“这样找柳阴直恐怕不大容易,倒不如来明的!” 小小君笑道:“我没意见。” 路挂斗瞄向他,叫道:“我本要你出些主意,你怎么这么快就回答我?” 他只是“建议”,想让小小君“决定”,可是小小君回答太快,倒让他有些不自在,好像“决定”在他,而小小君只是“同意”而已。 小小君笑道:“反正我们是来找人,迟早都要和柳阴直碰面,明的、暗的都是一样结果,你不是也想得很清楚了?” 路挂斗这才满意点头:“我早就这样想过了,看我的!” 他叫人的绝招真是有一套。 唱歌,唱他三岁时娘教他的儿歌,唱得津津有味。 一个大男人跑到人家屋顶上唱儿歌? 也许这种事只有路挂斗想得出来,做得出来。 连小小君都感到不好意思,稍微地闪到一边去,让他自由发挥。 他的歌声并不好听,醉了的猪,也许叫的就是这种声音。 很快地,水晶门已起骚动,当然正主儿柳阴直也赶来了。 路挂斗甚为满意,道:“功力果然不同凡响,一‘唱’见效。”转向小小君,道:“柳阴直来了!” 小小君会意,翻身飘下,落于小桥。 柳阴直马上凑前,拱手道:“原来是小小君去而复返,有失远迎,尚请恕罪。” 路挂斗亦飘身落地,道:“不必客气,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来,我的歌只唱到一半!” 他有一种余兴未尽之感觉。 柳阴直只能陪笑,这种事,不怎么好回答。 小小君歉然道:“深夜打扰,实不应该,还请门主见谅!” “哪里!远来即是佳客!请至厅堂,让老夫尽尽地主之谊可好?” “打搅了!” 三人已步向那栋殿堂。 小小君有意无意地问:“门主,你这座殿堂似乎是新盖的?” 柳阴直霎时如被抽了一鞭,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有以干笑来掩饰,他真以为小小君已发现其中秘密,其下面计划也不知该不该进行,他可以倒向小小君,也许翻身的机会还来得快些。 正迟疑不定之际,路挂斗已叫道:“你少胡扯,别以为闻到了什么狗屎油漆味,就扯那么一大堆废话,新盖是新盖的,只不过补我那个洞罢了!呵呵……” 一想到撞破屋顶那趟事,他已陶醉了。 小小君笑道:“屋顶补好了,可能就再也撞不破,一定比前次耐用得多了。” 柳阴直干笑不已,从小小君答对之间,他感觉小小君只是怀疑,并未确定,犹豫之心又更加犹豫了。 他干笑:“屋顶是修好,至于耐用与否,就不得而知了。” 路挂斗得意道:“有机会试试,就可以知道答案!” 他还真想再撞一次。 小小君笑道:“别老是给柳门主添麻烦,走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办。” 他竟然比柳阴直更快跨入殿堂,柳阴直只好提心吊胆地跟后进入。 殿堂依旧,至少用上去是如此,若用感觉的,就不怎么一样子,例如小小君觉得油漆味过浓。 奉上香茗,三人靠椅而坐,柳阴直仍坐在那张太师椅,面对小小君,大得多,也威严得多,即显得很不自然。 小小君很淡然地告诉他:“柳门主,你今天显得很不自在。” 柳阴直强作镇定,道:“没有吧?老夫一向如此。” 小小君笑道:“有时候很多事情并不能隐瞒,说话的声音就是其中之一。” “你感到我有异样?” “异样有多种。”小小君笑道:“你本来在说话之中,都有一种阴沉而老练的语气,今天你没有,你很热情,装出来的热情,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等柳阴直回答,他又道:“你有所图谋,是对我,所以你才会对我如此热情。” 小小君果然非比寻常,能在说话之际,轻而易举地就猜出对方心思。 柳阴直脸色微变,没想到此次计划这么早就泄了底。 路挂斗闻言亦紧张瞪向柳阴直,叫道:“老贼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柳阴直不时捏着扶手,不安之态毕露无遗。 小小君再次逼言:“你有了麻烦?” 柳阴直不语。 “你受到威胁?” 柳阴直猛咬牙关。 路挂斗叫道:“你还不快说?” 小小君道:“你有了压力,而且这压力随时都可能出现在你身边!” 蓦然柳阴直已哈哈大笑起来:“不错,老夫有了压力,老夫情不得已,可叹你明明发觉了,为何还往鬼门关闯?” 他几经考虑,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身入险境,弄不好主人来个通杀,实在划不来,只好舍弃小小君了。 路挂斗已气上心头,大吼:“柳阴直你给我记着,你马上就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了,我要拆了你的骨,挫断你的筋,要你活不成,死不了!” 柳阴直冷笑:“我现在依然完好如初,将来依样会如此,光说话是成不了事的。” “好!” 路挂斗气极,已想往前冲,这时小小君将他拦下:“挂斗兄,稍安勿躁,总得将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路挂斗憋了下来,叫道:“要问快问,也好让他早些收到报应!” 柳阴直冷笑:“垂死之人,知道得太多也是枉然,老夫不一定会告诉你们。” 小小君很有自信道:“你会的!如果你想通我为什么知道秘密又跟你进来这栋厅堂,你就会告诉我你的一切。” 这句话可把柳阴直狠狠泼了一盆冷水。 对呀!小小君为何明知故闯? 他不怕死?他很自大? 不,只要了解小小君的人都知道他很珍惜生命,绝不会拿生命来开玩笑,也明白他是个很小心的人,“自大”两字永远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但他却闯了进来?活生生地坐在椅子上,有说有笑? 只有一个可能—— 他有把握,有准备,已想妥对策。 这无疑又是给柳阴直一个难题——假如小小君活着逃出去的话…… 再三衡量,他当然不愿将自己逼入死巷,放软口气:“你问吧!” 他想人死了,一了百了,告诉他也是白说,若是没死,说了倒有一份人情在。 小小君对他反应甚为满意,已开始问:“控制你的可是那个神秘人?” “正是。” “你跟他对过手了?” “他……”柳阴直犹豫一下才点头:“对过了。” “所以你就屈服了?” “嗯。” “赵瞎子呢?”小小君特别强调这个问题。 然而柳阴直呐呐不能成言,任何人都看得出他有难言之隐。 “他还在?” “在。” 小小君轻轻一笑,道:“你认为我还能问你什么?” 他觉得柳阴直有许多话不敢说出来,问了也是白问,倒不如让他自己选择能说的,说多少算多少。 柳阴直考虑一下,道:“除了有关那位神秘人和赵瞎子,其他的你都可以问。” 小小君点头道:“水晶变呢?” “已被赵瞎子拿回去。” 小小君感到有些意外,但只轻轻一笑,又问:“楚天观还在?” “前天就已不见人影,想必已回去了。” “还有一件事……”小小君盯向柳阴直,具有压力性地说: “你可曾掳走左金枪的老婆云湘君?” 柳阴直沉默良久才道:“有,我本想利用她来钳制金枪堡和霸王庄,看来现在是用不着了。” “谈个交易如何?”小小君道。 柳阴直在听。 “放了她。” “放了她?!”柳阴直诧异。 “对!”小小君笑道:“至少在我活着离开之后,你该放了她。” “要是你死了?” “那你放不放,我都一无所知了。” 柳阴直考虑一阵,点头:“我答应你。” 小小君满意轻笑;“我先向你道谢。”停了一下,他又问:“对于神秘人物,你当真不能言?” “不能。”柳阴直肯定回答。 “那我们好像没什么好谈了吧?” 路挂斗等这一刻已等了很久,立时吼道:“这最好不过了。” 他已冲向柳阴直,快如饿虎扑羊群。 他快,小小君更快,快如电殛。 柳阴直也不慢,猛扣机关钮。 砰地巨响。 殿堂已闭如监牢,轩闭门关,柳阴直随椅子倒转,如幽灵般消逝无踪。 利箭如雨,四面八方涌向殿堂,光听那急忙之咻咻声,就足以使肌肤暴如棉花糖。 谁知此时殿外已传出大喝声。 “小小君逃出来了——” 乍见屋顶,两尊人影窜得好高,好高。 那不是小小君和路挂斗是谁? 原来小小君射向柳阴直,不是冲向他,而是想截住路挂斗,拉着他的手,反身再射往屋顶。 砰地巨响,他们也同时破瓦而出。 连主人都无法轻易扭断的缅铁,再加一倍粗,竟然仍无法困住小小君? 他那身能耐实在令人不敢揣测。 这也就是他能入险地而处之泰然之原因? 答案该是肯定地,因为他破屋而出,并未受到任何威胁、阻碍。 箭不再射往屋内,而射往天空,一支支利如毒蛇噬人。 小小君的摘星手对这玩意儿最是有效,一抓一放,比抓稻草还容易。 再一个腾身,他们已安全落入另一屋顶。 而此时已有人射向他,还冷笑不已:“你逃不了的!” 那人身手是一流的,能趁小小君前势已竭,后力未生之际突袭,光是脑袋瓜子反应,就非常人可比。 小小君推开路挂斗,封出几掌,只想试探来人功力如何,一触即往地面窜,惊愕叫道:“是你!” 来者正是那位神秘人。 他冷笑:“不错!是我,今天非将你撂倒不可!” 出手之间,又是猛狠如狼。 小小君甚忌讳他的武功,并不敢大意,出手尽是走偏锋,想以灵巧弥补较弱之功力。 此时更传出一声大吼:“掠阵——” 赵瞎子不知何时已出现,向众人以极俱权威的态度吼叫着。 众人散去,只留几名好手缠住路挂斗。 小小君轻轻一笑:“没想到该到的都到齐了。” 主人道:“所以你非把命留下采不可!” “再说吧!” 小小君但觉情势相差悬殊,不宜硬拼,走为上策,当下运足功力,以一种极为巧妙的身形闪过主人的攻势,再一挂掌,天禅指已点向主人“巨阙”、“天突”两处大穴,想趁他引掌封劲时,再取巧罩向主人背面,能得手则得手,不得手也有个机会可脱身。 谁知事情颇出人意料之外,以主人那种高强的身手,竟会避不开小小君诱引的指劲? 一被点中,他已如断线风筝般往下栽。 不但小小君感到意外,连柳阴直都不敢相信,主人只一招未到就已败阵? 赵瞎子更是恐慌,整个人已抖了起来。 小小君可是玲珑心思,虽感意外,但觉机不可失,霎时劈出三掌,分三种不同角度击向主人。 就这样,主人受了三掌,吐出一大口鲜血已倒地奄奄一息。 众人心目中早已成为武功“偶像”的主人,竟会如此不济就翘了? 正在惊愕之际,赵瞎子狂叫,打开水晶变,虽笨拙,却也快速地奔往主人。 “快困住小小君——” 喊归喊,众人却惧于水晶变威力,皆不敢靠近,甚而往后逃开。 红光乍见,已有人不幸被照中而哀嚎而溶化。 小小君深怕路挂斗受到波及,急叫:“君回咱们快走!” 登时掠向路挂斗,逼退几名黑衣人,拉着路挂斗已往南边掠去。 蓦然南方射出不少银弹,轰地直爆,原来埋伏的霹雳弹,又将小小君逼回。 盒子一盖,红光乍失,众人一涌而上,想来个以多胜少。 小小君不停拒敌,但敌人不断,想走,外围又有霹雳弹,实在不怎么好突围,就此下去,不被杀死,也得被累死。 最后他只好冒险——抢水晶变以拒敌。 心意已定,登时扑往赵瞎子,来个强取。 赵瞎子亦不落后,水晶变又开,整道红光往小小君射去,若是常人,早已遭殃。 然而小小君对付水晶变已有相当经验,在红光射出之际,他已抛出方撕下之衣角,借此罩住盒子,再一个翻身,一连转了七个筋斗,掠向赵瞎子身后,摘星手奇快无比地抓向盒子。 事出突然,赵瞎子穷于应付,终究宝物失落,急如热锅蚂蚁,大吼:“快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小小君得手后马上叫喝:“君回快闪向右边!”自已张着水晶变掠向左边。 众人深怕红光,皆作鸟兽散,来不及者皆伏于地面,以防止眼睛被照瞎。 路挂斗避向右侧但随即追向小小君,双掌齐出,多少捞回一些油水来。 小小君再次腾空,银弹又袭向他,猛扭雄腰,身形已美如飘雪般地再掠高三丈余,划出青虹,轻而易举避过银弹,在此同时,他手中水晶变已丢向射出银弹之隐密地方。 霎时隐密处一阵骚动,人员四处逃窜。 小小君利用此空隙已偕同路挂斗掠过防线,绝尘而去。 柳阴直实在没想到如此周密之计划,竟然仍被小小君逃离? 事实上此计划之最大败笔在于——高估那栋殿堂之能耐。 如若殿堂能困住小小君,一切计划将会十分顺利。 但如若被小小君冲破殿堂呢? 也许还可仰望主人之神功。 可惜主人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这已种下第二败笔。 有了两次失误,若能再困住小小君,不是痴人,就是在做梦吧! 赵瞎子泛白之眼珠瞪着小小君消失之方向,连倒在他脚下之主人也不管了。 他心中不知在想什么,想必不甚好受吧! 柳阴直很惊愕,但目光触及赵瞎子,心情似乎渐渐平静下来,对于主人之受伤,小小君之逃离,似一下子全然和他无关般—— 他仍在人家掌握之中,他人生死、胜败,又有何干? 赵瞎子走向他,怒道:“你说殿堂能困住他,结果却让他跑了。” 柳阴直冷笑道:“我只说加粗一倍缅铁,我可没说一定能困住小小君。” “你作了手脚?” “事实上你们一直在旁监督。” 赵瞎子不说话了,从起造房屋到完工。柳阴直只不过提供一切设计图样,以让屋子和以前一模一样而已,想插手作手脚,实在难如登天。 两人想不通小小君为何能破瓦而出,很自然地走向殿堂。 手腕粗的缅铁很整齐地被削断,宛若利刀切萝卜一样平滑如镜。 缅铁是被削断,而不是被扯断。 有何宝刃利器可以削断将近刀枪难断的缅铁? 赵瞎子登时怨恶道:“寒露弯月雪?我忽略了小小君的随身宝刃。” 是“寒露弯月雪”所斩断的。 难怪小小君有恃无恐,入险地而能处之泰然,谈笑风生。 这个大错误,当然使他们全盘皆输,而且输得还有点心甘情愿。 “救伤去吧!”赵瞎子感叹地说。 还好,主人虽被伤得不醒人事,却没送命,否则真是一错定终身。 明月如水,凉而透明,洁而静默。 小小君并没走远,他躲在天目山腰下。 路挂斗不解:“李歪歪,都已翻了脸,你还窝在这里干什么? 难道你还想再扯他们一次?” 小小君整理一下划破不少隙缝之衣衫,苦笑道:“我只这么一件衣服,再去,可能就要光着身子出来了。” 路挂斗道:“这次破瓦,破得比上次辛苦,差点连衣服都赔进去。”他又问:“既然不想再回去,你留下来干嘛?” 小小君道:“等人。” “等人?等谁?该不会是那些混蛋吧?” “是云夫人。” “云湘君!” 小小君点头。 路挂斗犹豫问道:“你真以为柳阴直会放人?” “他会的!”小小君解释:“他掳去云夫人,目的只不过是在要挟金枪堡及霸王庄,现在左金枪已瞎,霸王庄又一蹶不振,云夫人已失去其价值,最重要一点,他已答应我放了她,现在我既然没死,甚而还伤了那位神秘人,他有巴结我的必要。” 路挂斗也认为小小君说得很有道理,想了想,问:“可是我们并不知道他何时放人,就在此干耗?” 小小君道:“楚天观离开时,柳阴直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可见他并不想为霸王庄之事而烦心,也就是说他已没那种心情去理会这种事,云湘君留在他手中,更是一层负担,我想依他的为人,该会将负担及时抛弃才对。” 路挂斗淡然道:“希望你算得没错,否则我可憋死在这里了。” 小小君笑道:“我们也非等到人不可,错过今晚,如若等不着,我们就走人。” “要是有其他喽罗呢?逮是不逮?” “大一点的逮,小一点的可能派不用场,放了他们。” “好吧!等就等……”路挂斗席地而坐,正想拿起葫芦喝口酒时,赫然发现葫芦不知何时已被砸破,只剩绳索,狠狠地捶地,叫道:“这些天杀的,专找一些不会说话的东西出手,真他妈的不是人。” 小小君笑道:“这倒让你有了戒酒的机会,你该庆幸才对。” 路挂斗白眼:“戒个鸟?分明是想憋死我老人家!” 他搓着脖子,舔着舌,十足酒鬼像。 小小君笑道:“忍着点吧!还有一天可挨。” 路挂斗抱怨:“没酒还真难挨!都是那什么臭主人……对了!”他似乎想到什么,问:“你上次不是碰上那主人,也和他交过手,他的武功不是很厉害?” 小小君笑道:“说你也不信,此人不是真正的主人。” “什么?他不是真的?那真的主人在何处?这么重要的行动,他怎会不参加?”路挂斗不敢相信地惊叫着。 小小君道:“为何那人不参加此次行动,我并不知道,若要猜,我猜他是无法分身,这问题将来再做打算,至于他是假的,我倒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那你快说,他何处露了底?” 小小君道:“你可曾记得我们和柳阴直一同暗算赵瞎子一事?” 路挂斗道:“当然记得,后来赵瞎子被那人所救走。” 小小君道:“当时我们追出不远,忽然那人已一分为二,而引开我们走向分道,结果你们一无所获,我却截住了那人,后来我和他交手,他将败北之际,真正的主人出现,所以他才能安全脱困。” 路挂斗叫道:“这等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小小君轻轻一笑,道:“当时有柳阴直在场,而我又急于获得黑叶红花果,是以才将事情给隐瞒。” 路挂斗道:“这么说今晚那主人,就是你先前所对付的那位了?” “不错,正是他。”小小君道:“因事出突然,我一时没感觉出来,但当他被我击中之际,我已明白他是假的主人。” “也许真的主人正躲在暗处。” 小小君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所以一直想求脱身之机会,结果还差强人意。” 路挂斗不解道:“照你这么说,那个真正主人又是谁呢?” 小小君苦笑道:“很难讲,说不定假的又会变成真的,他也会九幽真经上的武功,就算不是真正主人,也和他过从甚密,只要从他身上下手,不难查出原凶来。” 路挂斗神秘一笑,道:“你别装了,你一定猜到他是谁,只是不愿告诉我罢了。” 小小君苦笑道:“你别逼我,我只是怀疑,而且现在眼睛不便,行动起来未免有些不甚如心愿,凭猜的,可能就靠不住了。” 路挂斗笑道:“我相信你,如若你猜不出来,天下恐怕无人猜得出来了。” 他又加一句:“你是每猜必中。” 他说这句话就好像猜的人是他而不是小小君,而是他每猜必中,那种得意神情,真让人觉得他真的猜中了呢! 小小君苦笑:“如若能每猜必中,我干脆去混赌场,说不定现在已是全国首富了。” 路挂斗眯眼道:“在我记忆中,你赌博好像没输过?” “可惜就输在你手中,是以我至今仍是两袖清风,今天还穿了五彩花洞装。” 路挂斗尴尬一笑:“迟早有一天,我会替你赢回来……” “很难!”小小君轻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有酒鬼和赌鬼这两种人?” 他自已解释:“因为有人每喝必醉,每赌必输,愈醉愈喝,愈输愈想赌,他以为每次都不醉,但每次都醉了,他以为每赌都能赢,或者总会赢一次,结果每次都输了,这是他们终身奉行不渝的信条,至死亦是如此,所以离‘鬼’也不远啦!所以‘酒鬼’和‘赌鬼’方能名留千古,历久弥新!” 他这句“终身奉行不渝”说法可真妙,似无此心,却有此行。 似无奉行,却在奉行。无形中已被行为左右了思想,欲罢不能。 用“终身奉行不渝”来解释一个“瘾”字,实在令人叫绝。 路挂斗只有尴尬地笑着,他说此话少说也数百遍,然而就无一次能实现,很差。 他叹道:“现在没酒,我可当不成酒鬼了,你别在挖苦人。” “有个地方有酒。” “在哪里?!”路挂斗登时忘了他刚说过“当不成酒鬼”,眼睛瞪得比什么都大,喉头直发痒。 小小君在笑,笑中含意当然相当明白,他是在试探,结果对路挂斗反应相当满意,所以他在笑。 路挂斗见着他那种似笑非笑的笑,登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禁老脸一红。 “你在寻我开心?” “你不配合,我能吗?” “我……”路挂斗直搓着脸,尴尬之至。 小小君哑然一笑:“算了,看你难过的样子。其实世上少了你这个酒鬼,还真无法协调!”他问:“你想不想喝?” 见路挂斗一副馋样,他甚不忍,想替他解馋。 小小君有颗玲珑心,虽眼瞎,但能凭听觉经验,猜出他人心态,甚而动作、模样,是以他能知道路挂斗此时之馋样,正是所谓的“眼盲心不盲”。 路挂斗虽困窘,但仍回答:“如果有的话……” 小小君颔首笑道:“酒当然有,只不过较难找而已。” “妈的!多难找?找别的我可不敢讲,说到找酒,我路挂斗敢说天下无双!”路挂斗想再扯,却已想到自己现在不就无法找着? 舌头是闪了,但他马上补充:“我是说只要某个地方有酒,而酒坛不知藏在处时,我自能找着,像现在在荒郊野外,我也没办法了。” 小小君笑道:“你潜回先前楚天观和咱们碰面那栋古宅,多少可以找到一些锅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挖出陈年老酒。” “那儿有老酒?” “也许。”小小君解释:“那座古宅,地居深山,和外界隔绝,一切东西大都得靠自己生产补给,酿酒自是理所当然,就不知它是否已被挖走。” “没有!没有!哪有这回事?酒一定还在。你等我,我这就去挖。” 路挂斗登时性急,满怀希望地就往林中奔去。 小小君担心道:“小心点,天亮以前一定要赶回来,知道吗?” 远远传来路挂斗回答声,他已走远。 小小君静静地坐下,他要想的事情太多了,尤其是那位神秘人,他竟然会九幽真经上的功夫?那么他和公西铁剑又有何关系?公西铁剑的碧绿断魂掌也是源自于九幽真经,是巧合,还是……还是根本就是同出一源? 想了许多,他只觉得世上练此功夫的人还不在少数,而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牵连。 当时公西铁剑极力想隐瞒自己武功,似乎有不得已之苦衷,虽然事后得知他未练全,但也不必如此恐慌,他为何而慌? 为怕泄露武功?为了某人? 如若为了某人?那人是谁? 难道会是那主人?他的功夫比起公西铁剑要厉害得多了。 但七香长堤一事,他们是对立的。 会是演戏?因为死的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人。 小小君不想了,再想下去,可能会导入歧途,为今之计该是先找线索,搜集资料,现在凭空瞎猜,甚为含糊不清。 五更已过,东方乍现红光,似想冲破沉郁的天空。 像极了水晶变那道要命的红光。 路挂斗果然不负使命,天亮以前就赶回来。 他抱着两坛斗大酒瓮,兴高采烈地叫着,全然不把置身险地放在眼里。 他为了那两坛酒而叫,自是醉鬼特有的表现。 酒泥已开,芳香四溢,照小小君判断,这该是陈年茅台,够劲道,只不知路挂斗醉了没? 他该醉,却没醉,酒气冲天,仍一本正经。 醉鬼也有醒着的时候,比如说,他又闻到,见着酒,黄汤的时候,他是醒着。 现在他是醒着的,说出话儿也很动听,尤其是在小小君的耳朵听来。 小小君现在最想听的是——他所等的。 “李歪歪你看,我给你带来礼物。” 礼物不是酒,而是人。 白发者妪,素青罗衫,虽老,却看不出一丝老成,温雅气息形诸于外。 “是云夫人?!”小小君惊讶地说。 路挂斗得意:“不是她,还有谁会留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怎么?我不但找酒厉害,找人也有一套吧!” 现在倒让他逮到吹嘘的时候了。 “我只这么一瞪眼,就找着云夫人,只那么一跺脚,就将酒坛给跺出来!呵呵!天生奇材,必有所用!” 小小君轻声道:“醉鱼,别忘了还有云夫人在。” 路挂斗登时觉醒,困窘一笑,朝云夫人:“老夫人,我只是说说罢了,请别见怪。” 云夫人轻轻一笑:“哪儿话,我想感激你都来不及,哪会见怪?” 话声如歌语,悦耳而细腻。 小小君拱手:“在下李小小,拜见夫人。” 云夫人回礼,道:“小小君,刚才路壮士已向我提及你,多谢你伸手相救,使老身免于身困囹圄。” 路挂斗笑道:“老夫人,对他不必客气,救人的事他只是说说罢了,算不了什么,还是谈一些您的事如何?我想您也想知道,我也很想知道,不如大家早些知道,呵呵!” 他觉得说出这番话很有道理,已偷偷瞟向小小君,神情得意,他是需要小小君赞美,小小君却没有。 “云夫人,请原谅敝友快人快语,口无遮拦。” 这就是他给路挂斗的赞美:“口无遮拦。” 路挂斗真不是味道,不过小小君又对他一笑,他又得意起来。 这笑,已表示小小君是赞同他,那句“赞言”,只是说给云夫人听的。 云夫人回答:“路壮士乃英雄豪杰,自是不拘小节,老身亦有同感,只是让他先说出口罢了。”。 她也甚希望知道近些日子有关金枪堡之一切事情,有路挂斗如此一言,亦省去不少客套话。 小小君笑道:“夫人说得是,晚辈自是将所知之一切告知夫人。” 接着他将武林近况说了一遍,并强调金枪堡和铁剑门之恩怨及冲突。 伤心事,总免不了要让人难过一阵,云夫人也免不了,但她年事已高,情绪也较易控制,感叹几声,也就将一切伤心事承担下来。 她道:“你很想知道有关公西铁剑的一切?” 小小君否认:“他和左候爷是师兄弟,也是夫人的二师兄,我只知道这么多。” 云夫人静静沉默一阵,整理一下心绪,方道:“他是我师父的儿子。” “儿子?!”小小君和路挂斗惊愕不已,怎么会从徒弟变成儿子了? 云夫人道:“这件事只有我知道,连侯爷也不晓得。” “你是如何知晓的?”小小君问。 云夫人道:“在我将嫁给侯爷之际,他和师父争吵,无意中被我听到,我才知晓此事,后来师父不久就去世了,事情一直没说出来。” “他为了你,才和你师父争吵?”路挂斗问。 云夫人含泪点头,似乎又是一段伤心事。 “他一直很喜欢你?”小小君问。 云夫人叹道:“起初我一直以为这段感情只止于师兄妹之间,没想到他却……他却……” 接下来她无法说出话,神情颇为激动。 小小君没逼她,这正是关键,逼她,也许她会说,但他不忍心—— 人总有隐藏过去痛苦之权力。 但路挂斗可想不了这么多,他立时说:“他却如何?他是否做了可恶的事情了?” 云夫人并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阵,心情较为平静,才道: “他做出了令人发指一事。” 小小君、路挂斗默然倾听。 “新婚前夕,他侵入了我的卧房……” 任何人都想像得出,她所要说的是什么。 女人对于此种事情,往往甚难启口,因为这些系着她的名节,甚至于生命。 小小君为求确定,虽不愿,仍开口:“他凌辱了夫人?” “不,他没有。” “没有?!那他……” 小小君和路挂斗都十分不解,若非如此,她又有何好紧张? 云夫人长叹几声,才道:“他没侮辱我,却侮辱了我妹妹。” 这答案,让人更是吃惊的,好端端的又扯出她还有一位妹妹。 “你妹妹一直和你住在一起?”小小君问。 云夫人回答:“没有,她是为参加我的婚礼而赶来的,没想到遭到公西铁剑铁的侮辱。” 路挂斗骂道:“公西铁剑这禽兽不如的东西!” 小小君道:“君回!” 路挂斗登时会意,不再乱开口,以免更添云夫人愁怅。 云夫人叹道:“恶果也就由此开始,他一直以为那天被他凌辱的是我,是以更加纠缠,直到被侯爷所伤,才愤而离去,以致种下今日恶果。” 小小君问:“夫人,令妹是……” “她叫湘罗,小我两岁。” “那件事情过后,她的状况如何?”小小君道:“我是说她对公西铁剑的种种?” 云湘君回忆,不久道:“当时她痛不欲生,后来我认为既然事已铸成,倒不如促成他俩婚事,我也为此尽力,可是因为湘罗一直不敢和他见面,他始终不信有湘罗这么一个人,所以事情终究无法顺利解决,湘罗已含怨而去。” 小小君问:“湘罗为何不敢见他?” 云夫人叹道:“当时我也只不过二十来岁,她更小,只有十九岁,试想在公西铁剑极为不信之下,她能一口咬定此事吗?她也不敢,终究这是一件令人难以启口之事。” 小小君了解一个少女在那种情况下之心情,莫说是要她指认,不羞辱自杀已属万幸了。 小小君问:“她走后,你可曾再有她的消息?” 云夫人道:“一直到第三年,她才来找我,说她生了一个男孩,寄在我姑丈家,从此再也没有她的消息,我想她可能已遁入空门了。” 这下可问着要害,没想到孟乌龟和浣花都不知晓公西铁剑为何有个儿子之事,竟然会在云湘君口中得到答案。 若云湘君不说,公西铁剑再不说,恐怕天下就再也无人能知此秘密了。 这线索相当重要,小小君立时追问:“后来那个男孩呢?” 云夫人道:“湘罗曾经交代,希望我将这儿子交给公西铁剑,我也答应了她,但等到我回到姑丈家,却发现这男孩已被人带走了。” “谁?是谁带走了他?”路挂斗激动地问。 云夫人道:“不清楚,不过据姑丈描述,该是公西铁剑本人。” 她解释道:“公西铁剑左脸那条刀疤,本就是很容易让人辨认的特征。” 天下间,要找像公西铁剑脸颊那道红如蜈蚣的疤痕,实在不多见。 以此来辨别公西铁剑,可信度甚高,小小君也相信,他问: “云湘罗不是要你代找公西铁剑,这证明她不晓得公西铁剑在何处,公西铁剑又怎会得到此消息而将小孩给带走?” 云夫人道:“也许我到处托人打听,以至于消息落入他耳中是以他才顺利地将儿子带走。” 小小君道:“看样子,公西铁剑真有这么一个亲生儿子,这下可好了……” 他苦笑不已,两个幼儿一同长大,除了养他的人,又有谁知道谁是谁的儿子? 只有公西铁剑一人。 小小君问:“如若那孩子已长大,他大概有多大年纪了?” 云夫人道:“我都快七十多,他可能将近五十左右吧。” 楚霸王的年龄正是如此。 小小君并没把公西铁剑的阴谋说出,他想若云湘君知道自己儿子没死,那种母子亲情之激动,恐怕非她一时所能忍受。 他怀着不大的希冀,问:“夫人您可知道云湘罗的儿子有何特征可辨认?我是说属于胎记之类的东西?” “胎记……”云夫人想了许久,摇头道:“湘罗没说,不过她曾经对我说过,要是公西铁剑不认这个儿子,可以将儿子之左足给他看,他就会认了。” 这儿子的左足有何秘密?这无疑是一个最佳的线索。 小小君问:“云湘罗没说出她儿子左足之秘密?” “没有。” 小小君沉思,他在想,到底是什么秘密能让公西铁剑非承认不可? 他想不通,所以不再想,见天际已泛白,清晨已至。他道:“夫人可惦念着侯爷?” 云夫人道:“老身正想请少侠领我去霸王庄,你不是说侯爷在那里?” 小小君替楚霸王撤了个谎:“侯爷是在那里,但楚天河为避免有人趁机伤害侯爷,是以将他藏在隐密处,夫人要见他,得问问楚天河,我也不知道地方。” 云夫人苦笑:“我连天河在何处也不知。” “我带您去。” 三人已往霸王庄奔去。 云湘君想见侯爷,小小君却想找机会看看楚霸王左脚有何特征。 竹造小筑,隐立青山中,远眺飞瀑,延下流水。 图画中之山水,若放大,就像此景。 春雨不湿,绵绵不绝,淌向青山,绿得若能滴出汁来。 汁,就是水珠,延着叶尖,屋檐尽头,一串串,滴,再滴。 远处一片朦胧,近处,绵雨飘飞,聆听雨声淅沥。 春景,春雨,最宜饮春酒。 难得楚霸王有这个兴致,想浅酌一番。 竹屋内,酒菜备妥,爆葱花之酱味牛肉,切得细细薄薄,看起来就甚引人胃口,油炸虾仁渗出阵阵香味,加上滚烫之四鳃鱼汤,春雨时节,任谁都想啜上几口。 楚霸王、左晏安,还有一名杜梦堤。 他们在浅酌,谈些武林事,偶尔也闲话家常。 楚霸王仍隐瞒得很好,所以众人仍认为他是霸王庄庄主。 他敬酒,人喝,人敬酒,他也喝,一片融洽。 酒,一杯杯减少,脸,一分分红起,心情一点点欣然。 雨,仍在滴,春雨仍飘飞。 一片宁静,只有水声。 此雨最识相,不会恼人,不会惹人,只会替人增加情趣。 仿佛一切危险已远离此地。 一片祥和,远离尘世,极避江湖恩怨,看不出一丝江湖味。 水仍在滴,再滴…… 再滴就滴出声音来。 “砰”地,春日青山不再宁静,众人皆醒,皆惊。 也惊动了楚霸王。 他惊愕地捏着手,马上穿窗而出。 左晏安亦站起,犹豫地顿了一下,亦穿窗而出。 蓦地—— 哀嗥声已起,嗥如杀猪。 声音窜至最高处,已被切断。 似如音量将至喉头,喉头已被截断,也像正想大叫的小孩被封住嘴巴一样,“呃”的半声,就什么也没有了。 然后楚霸王已叫出,急切地叫出:“有奸细!” 他再掠回竹屋。 因为声音出自竹屋,方才他们酌酒处。 一把短剑已插在杜梦堤咽喉,喉被刺,人已死。 死时脸色惊惶可怖。 铁剑就是铁剑门的标志,会用铁剑,就是铁剑门的人。 此人当然就是混在霸王庄的奸细了。 是楚霸王?不像,方才他和左晏安都往屋外掠,想回过头行凶都不行。 莫非是奸细躲在暗处,再伺机行凶? 奸细敢白天行凶,实在是太大胆了。 话又说回来,如今的霸王庄,连庄主都是铁剑门的人,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杜梦堤死得实在冤。 方才那声音,是花盆坠地声。 花盆就在屋檐下的栏杆上,是一盆小松,只有碗大。 当时还有两名护卫在场,他们很认真地监视四周,他们确信没有一人走过此地,没有一只猫或老鼠将花盆弄翻。 他们甚至可以说也没有任何东西袭向花盆,因为找不着袭击的东西。 花盆是自已掉下的? 两名卫兵是如此认为,他们还有一个解释——闹鬼了。 大白天也是会有鬼出现,比如说现在就是。 楚霸王也找不出原因,只好相信卫兵。 “也许这只是个巧合吧!”他心中如此想着。 他知道是暗中那名奸细干的,就是想不出这人是谁?下一个下手对象又是谁? 他也知道公西铁剑开始采取行动了。 他是他的儿子,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量淡化此事。 一个神秘莫测的谋杀。 小小君很能利用时间“赶场”。 下午刚到,就碰上了这么玄的事。 他想云湘君若马上来见楚霸王,也许会让楚霸王为难,所以他先让云湘君住在小镇某处,要楚霸王自已去找她,这样可以省掉不少麻烦。 楚霸王虽是公西铁剑的儿子,但他毕竟救了左金枪,这点很能让小小君他原谅他的罪过,甚而替他隐瞒真相。 一到地头,消息很快就传来。 小小君找上楚霸王,单独找他谈,当然路挂斗也不会放过此次机会。 楚霸王道:“这事不是我干的。” 小小君道:“照你所述,确实与你无关,我想问的是,你心中所想,此事是谁干的?” 路挂斗道:“是不是那所谓的第二名奸细?” 楚霸王回答:“我想该是他。” “可有原因?” “那把铁剑。”楚霸王道:“当时他杀六名红叶庄高手时,也是用此种武器。” “这么久,你当真不知他是谁?” “我的确不知。” 小小君轻轻一笑,道:“如若我将他找出来,你可愿意让我处置他?” 楚霸王叹道:“他若泄底,通常只有死,你不杀他,我父亲也不会放过他。” 小小君问:“他为何要杀杜梦堤?” 楚霸王解释:“我只知道我父亲最近为了赵瞎子还有那所谓神秘人之事十分伤神,他不愿再将精神耗在此,所以才叫此人行凶。” “他没通知你?” “没有。” 路挂斗问:“这么说公西铁剑准备要歼灭霸王庄了?” 楚霸王回答:“很早以前他就已存此心,现在只是付诸行动而已。” 小小君道:“路挂斗的意思是说你父亲是否要那人杀光霸王庄全部人员?” 他所说的人员,是指较有地位的首脑人物。 “也许。” 小小君沉思,喃喃道:“看样子我该把他揪出来……” 路挂斗叫道:“这还用客气?不揪他出来,你准备让霸王庄全部毁在他手中不成。” 小小君望着他苦笑不已。 这笑已告诉路挂斗,他有苦衷。 路挂斗似能会意,但仍叫道:“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小小君仍是苦笑,没有回答。 还有何事比此事更重要?为何逼得小小君举棋不定? 小小君没说,谁也猜不出,他转移话题:“楚庄主,云夫人我已带来,你该有个准备。” 楚霸王皱了皱眉头,道:“我晓得了,多谢。” 小小君问:“你要让她见侯爷?” “不见行吗?” “你可想到后果?”小小君道:“因为侯爷之出现,你必须向所有庄中弟子有个交代,尤其是左晏安,他一直以为侯爷已死。” 楚霸王叹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也许侯爷能替我解说一切。” 小小君考虑一阵,道:“这倒是个可行之道!”顿了顿:“我能看看尸体吗?” “当然可以!”楚霸王很快回答。 小小君已问清,并且相信此事非楚霸王所干,似乎有查明此事之必要。 杜梦堤盖在白布底下,脸容经过整理,一片安详,铁剑已拔出,只留一道褐黑色细痕在咽喉。 地方就在他出事的竹屋里。 小小君看不见,只好要路挂斗检查。 他道:“伤口多深?” 路挂斗道:“差不多四寸深。” “穿过后颈没有?” 路挂斗将尸体翻过,仔细察看,道:“没有。” “他的脸……” 楚霸王道:“已经过整容,死时双目瞪大,十分惊惶。” “屋里窗口如何?” 路挂斗道:“三面掀窗,一扇门,窗口可以进出,有四尺左右宽。” “当时杜梦堤面对第几面窗?” 楚霸王道:“第三面,老夫面向第二面,晏安坐在我对面,向着门,杜总管是背向着第一面窗,面对第三面窗。” “花盆声从何处传来?” “第一面,我和晏安都从第一面窗口窜出。” “花盆声和杜梦堤惨叫声,相隔多久?” “几乎是同时。” “他的叫声是‘啊’,还是‘呃’?” 路挂斗闻言,不禁憋笑起来:“什么啊,呃?惨叫就惨叫,还呃什么啊?” 他知道小小君会问出,必有它道理存在,但这问题他可是第一次听过,不免有些好奇。 小小君已解释:“普通叫‘啊’声的人,临死之前都较为痛苦,他能感觉出伤痛的来源,所以时间也较为长些,也许他可以预觉某人要杀他,或他知道将要处死。而‘呃’就不一样,它可能含有惊疑与不信,而且时间也很短暂,往往熟人谋杀,都可能出现‘呃’声。” 他又解释:“这只是‘通常’而不是‘一定’,只能供作参考而已。” 路挂斗对他的解释感到很满意,频频笑道:“你还真多歪理,看来要死,声音也不能乱叫哩!” 小小君轻轻一笑。 楚霸王道:“可能是‘呃’声,宁静中传得甚远,但当时过于紧急,一时不能听清楚。” 小小君笑道:“没关系,我只是用来参考,只是印证凶手真的是否为熟人而已。” 路挂斗问:“结果呢?熟人!” 小小君含笑点头:“是熟人。” 路挂斗登时趾高气扬,神气活现,无他,只因他“猜”中了。 楚霸王问:“那人,杜梦堤认识?” 小小君肯定回答:“认识。” 路挂斗:“解释给他听。” 小小君点头道:“首先我们已确定这是一项有计划的谋杀,而对象他早已选好杜梦堤,所以才制造种种情况,这些你们都明白,我不再解释。”停了一下,他又道:“杜梦堤死于铁剑,而伤口只深四寸左右,并无穿过后颈,可以想像铁剑并没完全插入,因为铁剑至少有七寸长,由此可知,那人是近距离行凶,设若是远距离,那人必定用射出方式行凶,想必一定能贯穿后颈才对。” 路挂斗道:“他可以用劲小些,一样可以造成此种现象。” 小小君笑道:“劲道小,铁剑速度也慢,我不以为杜梦堤接不下如此慢速度的暗器。” 路挂斗无言以对,道:“凡事都有例外的嘛!也许他武功特高,可以捏巧劲。” “你说的也有可能,但巧劲使用,必是快速射向杜梦堤咽喉再减为弱劲,如若一开始就用慢劲,杜梦堤也不会如此紧张惊骇,他有把握接得下,又何必紧张?事实上他是惊惶得不敢相信。” 小小君轻轻一笑,道:“你不认为我的假设较为合理吗?世上很难有像你所说的能吓倒人,又能凭空射出巧劲,穿喉不穿颈的高手。” 路挂斗叫道:“你就凭一声‘呃’下定论?” 小小君道:“有何不可!” 路挂斗瞪眼,然后苦笑:“输输输,我服输总可以了吧?” “有何不可!” 这句答得很妙,路挂斗已笑了起来。 小小君的推断未必真的正确,但较为合理—— 推断,只是凭状况所得之结果,做一个合理的整理,要想证实,非得再寻求证据。 楚霸王道:“依你看,那人又是谁?” 小小君笑道:“这只是推断,能察觉是熟人,我想已相当不容易,至于是何人,那就不能乱说了。” 他还说了一句:“事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不管怎么说事情如何如何,没有“事”会咬你一口,但如若说人如何如何,马上就有人咬你一口了。 没有确切证据,就是怀疑,也只能留在心中,尤其是对“朋友”的怀疑。 熟人往往是朋友吧? 小小君不愿说,楚霸王也不好意思再问。 他苦笑道:“此事是否为两人所为?因为事情出自两个地方。” 小小君道:“另一边状况如何我不了解,是以不敢下定论,事实上有很多声东击西之事,也只有一人而已。” 楚霸王叹道:“我也认为如此,就是找不出原因。” 路挂斗道:“花盆自己不会破的,一定是有原因,李歪歪看你的啦!” 他总认为小小君能观察入微,别人想不到的,他都想得到,许多事就只那么一点点关键,就被他侦知了。 小小君轻轻一笑,道:“我们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花盆碎片已被清理干净,那棵小松树仍然再被栽回红瓦颜色之小盆内。 午时已过,春雨稍歇,滴水已停。 卫兵仍在,细述详情—— 其实也只能说出无任何状况下,花盆自然掉下,破了。 众人皆在思考,花盆是如何落下? 不必说,必有外力,无论外力大如人砸或小如风吹,这都是外力。 然却无迹可寻,百思不解。 小小君将花盆放回栏杆上,栏杆恰好能托住花盆,若稍加往外移,则有可能倾覆。 众人倾神注视着花盆,真想再见它能无缘无故地落下。 可惜花盆依旧,稳如泰山。 春雨又起,拂面不湿,却寒。 檐下茅草已滴露、一滴,再…… 不必再,只这么一滴,小小君已笑了起来。 路挂斗急道:“你想到答案了?” 小小君轻轻点头:“也许。” 这回答,霎时使整个在场的人诧异不已。 小小君的答案出人意料之外—— 只将花盆往外移,一寸,再一点点。 花盆仍稳得很,它的重心仍有六分在里边。 这就是他的答案? 众人不敢问,因为他们要藏拙,要将“笨”字隐在暗处,而装出“聪明”像。 似懂非懂,但皆聚精会神。 雨珠仍滴,每一滴都重重敲在路挂斗心坎,轻轻落在栏杆、花盆、草地。 每一滴都间隔将近一分钟,足足滴了一百三十七滴,众人憋了将近两小时。 众人有的已开始失望,雨落花盆——很平常的一件事嘛! 小小君仍聚精会神地等,等待印证他的判断。 他一向对自已很有信心。 路挂斗也装出很有信心状,只是不停地瞄向小小君,真想喝口酒,烦,又闷。 终于,第一百三十八滴落下——噗地一声,花盆晃动。 哗地,众人激动惊叫。 咔地,花盆碎。 答案已出来了。 “他妈的!李歪歪!你的答案真长,足足有一个时辰!” 路挂斗重而戏谑地打向他,笑而激动:“不过有答案就好!有就好!” 小小君哑然一笑:“那个人很聪明。” 路挂斗神气:“你也不笨。” 雨水本就和风一样,是动力,它还有重量。 楚霸王叹道:“少侠真是神人,能会不通之解。” 小小君笑道:“雨滴花盆,本就很容易倾倒的一件事,算不了什么!” 这道理人人都懂,难就难在须要两小时才能达到目的。 小小君解释:“若今天雨下得大,花盆可能早已倾倒,但它下得甚小,雨滴似有似无,所以大家都忽略了。” 积沙成塔,积水成河,这道理大家都懂,只因太平常,就被淡忘。 还有一个原因。 路挂斗问:“可是那水……好像被泥土所吸,又怎会……” 就因为水被泥土所吸,众人见不着积水,才忽略此重要关键。 小小君道:“盆泥看来似乎都一样湿,这只是表面,水之扩散是往四面八方,能深渗,也能左右渗,然而源头却在外半部,它当然比内半部湿,含水量多,也更重,不倒,那就怪事了。” 能利用如此简单的方法,达到最佳的效果,这种人的心思实在可怕。 事已明朗,只有凶手未现。 小小君不愿对此加以表示意见,楚霸王亦想淡化,除了不了了之,又能如何? 凶手仍有下一次行动,指向谁? 左侯爷?左晏安?武天相?楚天观?还是楚霸王本人?亦或者刚回来的云夫人? 小小君懒得猜,他有事,事情已从云夫人口中得到不少答案,所以原定找侯爷,现已无此必要。 他有事,所以他先走了,他相信楚霸王会照顾云夫人,他并不担心,他只担心另一件事。 路挂斗叫道:“楚霸王是公西铁剑的儿子,他的左脚该有秘密,你怎么没要求他?” 小小君笑道:“那秘密我们不一定看得懂……” 路挂斗叫道:“你是说我看不懂?” 现在小小君眼睛失明,观察一事,全是他包办,小小君如此一说,他甚不服气。 小小君笑道:“你听我把话说完,我是说要是看不懂,事情传到公西铁剑耳中,就不怎么妥当了。” 路挂斗道:“照你这么说,那只左脚就不用看了?” “看不必看,问倒可以问。” “问?!”路挂斗诧异:“你想问谁?公西铁剑?还是他祖宗?” “都不是。” “不是?!” “是小凤她师父。” “她?!她和那只脚有何干系?” 小小君解释:“她能知道小凤的身世,她也有可能知道那左脚的秘密,还有一点。” 他道:“你不觉得她很可能就是小凤的母亲,楚霸王的妻子?” 路挂斗道:“我也曾经如此想过,但你没说,我也不敢说。” 他问:“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她就是小凤母亲?” 小小君道:“一开始就如此想,因为小凤罹患‘玄阴绝脉’,小时根本就无法受到一丝刺激,若非具有母性那份关怀,小凤实在难以活至今日,而照顾她的人就是心悔师太,不难让人联想在一起,再则想到她是楚霸王的妻子,就得从小凤承认她是公西铁剑的孙女开始了。” “这么说……她真的是楚霸王的老婆了。” “不错,我是。” 一女尼已如此回答小小君。 她,神貌和蔼,一片慈祥,淡灰衣衫托出她肃穆气息,虽剃度为尼,但仍可从她五官看出昔日沉鱼落雁之花容月貌。 她祥静地坐在米黄色蒲团,闭目打坐,她前面有神龛,供着佛像。 说此为山洞之小佛堂亦不为过,除了幡幕外,样样俱全。 此地只有她和小小君及路挂斗,不见小凤、弄玉、香晨。 只因她不愿事情被小凤知道,所以要小凤避开。 很静,只见香烟袅绕,任意转掠于空灵间。 人能如烟,那该多逍遥,自在? 女尼转身,接着方才那句话。 “我是小凤的母亲。” 路挂斗惊愕不已,指着她“你”个没完,最后终于说出口:“你就是那张画像!你就是!” 转向小小君,他道:“我明白了!楚霸王书房那张画像就是她,她和小凤长得差不多,我之所以眼熟,全是从小凤那里得来的,原来楚霸王看的就是她,是小凤的母亲!” 小小君道:“你要是早些日子想通,也许事情会改观不少。” 路挂斗苦笑:“我没你聪明,现在想起来已是不错了。”转向女尼,道:“老师太,我该如何称呼你才算恰当?” 女尼喧个佛号,道:“贫尼已是方外之人,法号心悔,施主无妨以此称呼。” 小小君拱手:“在下姓李,双名小小,那是在下好友路君回。” 心悔回礼:“贫尼时常听小凤提及,多谢李施主治愈小凤之痼疾。” “小凤应该如此,她是好女孩。” 心悔深深一叹:“这么多年了,今天我才真正见她如此开心……” 说出此话,她已双目含泪,最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久,她才道:“小凤痼疾已痊愈,我再也无牵挂,今日请你来,是想赏报一丝恩情……” “师太,我们……”小小君急忙回话,想说出内心感受,但又被心悔岔断。 “我知道你们乃是施恩不报之人,何况如此恩情岂是我所能报答得了?”心悔道:“我只想将你想知道的事情告知一二,如此而已,李施主想必不会拒绝吧?” 小小君有些尴尬,现在被她这么一说,他倒似乎是来“图报”的。 心悔又道:“为人、为事,我仍觉得李施主有权知道,沾上‘报恩’乃是我在借机,李施主又何须为此而感困窘?” 既然如此,小小君也不愿再耽误时间,微微一笑,他问:“师太,您可是姓莫?” 心悔点头:“莫雨钗是我二十年前的名字,现已用不着了。” 路挂斗愕然道:“你就是‘天狐劫女’?!二十年前长白派血案的凶手?!” 他并不知七香长堤一事,是以不知凶手为常子开。 小小君立即道:“君回!别乱扯,她不是凶手!” “但……但……武林传言……” “传言也有错误,你没听容老爷子说过此事?”小小君道:“他说凶手不是莫老前辈!” 路挂斗没话说了,容老爷子的话,再加上小小君的否定,他是相信凶手不是莫雨钗了。 心悔惨然一笑:“多谢李施主相信老尼,唉!都已二十多年了,没想到旧事仍须重提。” 小小君道:“前辈,您有权保留它。” 心悔哑然一笑:“我已决定将所知的说出来,也许天意是如此吧?” 感叹一阵,她才说:“当时我是因为要阻止我丈夫,才上长白山,没想到被困住不能脱身,后来被‘天灵子’容老前辈救出,事情大概就是如此。” 小小君问:“你丈夫……楚霸王到长白山是为了什么?” 心悔道:“那时长白派第三弟子李东山勾结他父亲要夺一部叫‘飞狐十九邪’的秘笈,才叫楚霸王去的!” 她所说,和常子开(李东山)所说的大致相同。 小小君问:“后来您为何没再回到楚霸王身边?”心悔叹道: “当时我们并没婚约,而公西铁剑又极力阻止,他怕我坏了他颠覆金枪堡之计划,再加上楚霸王的行为使我心灰意懒。所以在生下小凤后,我就遁入空门,托着上一代长老静过恩师看中,也当上了本门长老,一直到今天。” 路挂斗问:“那小凤怎会姓袁?她该姓楚或姓莫,或者姓公西才对。” 心悔苦笑道:“我本想让她永远不知自已是谁的后代,所以随便替她取个姓,没想到对她愧疚太深,总希望她在有生之年能快乐些,所以在她一次问我,父母亲是谁时,我仍忍不住告诉了她。” 小小君道:“你没说她是楚霸王的女儿?” “没有。”心悔道:“当时楚霸王仍在江湖,而公西铁剑却隐而不现,我以为他已作古,所以才告诉小凤,她爷爷是公西铁剑。” 她苦笑,“谁知道二十年后公西铁剑又重现武林。” 小小君和路挂斗都为此而感叹不已。 心悔又道:“当时小凤急于想找她爷爷,我只好将她爷爷的一切告诉她。”她解释:“公西铁剑出现武林,他的行径是瞒不过任何人的。”她又道:“我只是说她爷爷生性较偏激,喜怒无常,如要认他,还要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就是我去找楚霸王说明一切,要他收容小凤,可惜当时峨嵋掌门闭关,长老是不能擅自离山因而耽误了。”顿了顿,她继续道:“小凤那时已急着要下山,我怕她有所失闪,所以交给她那块玉佩,这是楚霸王送我的,我交代小凤,如若碰上公西铁剑,只要将玉佩交给他,他多少会相信几分。” 路挂斗恍然道:“难怪当时她以玉佩救了小小君!原来是这么回事。” 小小君问:“金枪堡中的秘道,也是你告诉她的?” 心悔点头道:“当时小凤急着想见她爷爷,而那时公西铁剑已攻下金枪堡,所以我才告诉她有这么一条秘道,你该知道以前楚霸王在金枪堡时,他和我甚好。” 那秘道可能是楚霸王和她私自幽会的地方,但是不是如此并不重要,所以小小君并没追问。 他问:“你可知道当时小凤怎知公西铁剑的阴谋,而在半途拦住我们?”他道:“当时小凤也许还没和公西铁剑碰上。” 心悔道:“这件事我事先也不知情,但后来才晓得。当小凤和弄玉、香晨下山不久,香晨已闻知莫山天道人无意中得到‘黑叶红花果’,所以她和弄玉就偷偷潜向莫山,没想到碰上假天道人……”看向小小君,“我想这段事情你也明白了,我不再重复。” 她继续道:“香晨不但听假天道人的话,而假天道人也说在何处可能可以拦下你们。” 路挂斗截口道:“他能掌握我们的行踪?” 心悔道:“这就是关键所在,他说,最近金枪堡可能会被攻击,而攻击的人就是左侯爷的师弟公西铁剑,这是武林大事,你们可能会参加,结果香晨将消息告诉小凤,小凤又探听金枪堡一切。发现金枪堡乃正派人士,是以想极力阻止,再加上此时香晨和弄玉各怀鬼胎想逮住李施主,是以怂恿小凤拦下你们。” 路挂斗笑道:“小凤是在救人,而香晨和弄玉却心怀不轨,想逮我们去换药?” “正是如此。”心悔道:“香晨说李施主是好人,小凤无力拯救金枪堡,却希望能多救一些好人。”她怅然一笑:“没想到却是你小小君救了她。” 小小君哑然一笑:道:“很多事是料想不到的!”他转移话题,问:“那段日子里,师太可曾注意过楚霸王左脚?” 他已问起主题。 “他的左脚?!”心悔甚为讶异。 小小君点头而认真:“我是说他左脚可有何特征?如胎记之类的东西?” “这很重要么?” “可能!”小小君道:“我须要以此辨认楚霸王的身份。” “他不是公西铁剑的儿子?!”心悔更是惊愕? 小小君笑道:“不一定!” 接着他将公西铁剑的阴谋大略说一遍。 心悔叹道:“真希望他不是。” 路挂斗最是性急,道:“师太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左脚有何秘密?” 心悔沉思,想从过去情景中捕捉记忆,然而她却失望地摇头。 路挂斗又问:“当真一点印象也没有?” 心悔摇头:“没有。” 路挂斗苦笑,转向小小君:“完啦!这趟白跑了。” 小小君道:“没有白跑,至少我们已确定小凤的身份,至于此事,我们还能找其他线索,也不必过于担心。” “谁?找谁?”路挂斗叫道:“还是那句老话!找楚霸王?还是公西铁剑?” 小小君道:“必要的话,也只有如此。” 心悔道:“抱歉,我并没有提供你们一丝线索。” 小小君道:“此事勉强不得,师太别在意。” 心悔长叹一阵,感伤道:“人世变迁,实在使人难以预料。” 不久,她又道:“李少侠,老尼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但说无妨!” “关于小凤……” 小小君若有所觉,惊愕道:“师太您……” 心悔深深一笑,道:“老尼乃方外之人,如今小凤痼疾已愈,再无其他牵挂,理当一心皈依我佛,以赎万恶之躯。” “可是……小凤不能没母亲……” “她已二十年没母亲了,何在乎现在?” “但……您已照顾她二十年……” “人生欢乐,聚聚散散,何况老尼终先她一步离开人世,如若能见着她归依有人,何尝不是一件值得欣喜之事?” 小小君很难决定,问题在小凤而不在他,他怕小风离不开心悔,若是勉强终将是忧多于喜。 心悔似乎心意甚决,她已唤小凤进来。 一袭白衫罗裙的小风,更如翩翩蝴蝶飞舞般,快乐地飞奔而至。 她仍叫心悔为阿姨,她也很想知道小小君他们在谈些什么? 这问题可能永远没人告诉她。 心悔慈祥笑着:“小凤,我想你该和李少侠出去走走,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小凤霎时脸红,娇羞道:“阿姨,我还是留下来的好,小小君他还有事……” 说着脸红如苹果。 还有事……那没事的话呢? 心悔道:“你总不能跟我一辈子吧?阿姨已经老了。” “您老了,我更该陪您才对,但阿姨您一点也不老,您还能活好久。” 心悔长叹,她知道要小凤离开她,实在很难,这也是她一直想要小小君带她走的原因之一。 她道:“阿姨是出家人,怎能老是携眷带亲的呢?” 小凤道:“我们不是已在一起住了好多年,佛祖都没生气,他也会喜欢阿姨如此的!” “小凤……”心悔含泪。 小凤急道:“阿姨您不要赶我走,我不要离开您,阿姨……” 她声音幽怨。 心悔急忙安慰她:“阿姨没赶你走,阿姨只是想让你到外面走走,玩累时,你可以再回来。” 小凤心稍平静,但仍惆怅。 心悔转向小小君,恳求口吻:“李少侠……” 路挂斗细声叫道:“李歪歪你快答应!怎拖拖拉拉呢?” 小小君轻叹,颔道:“师太您放心,我会照顾她的。” 心悔满足笑着转向小凤,笑道:“小凤,别怠慢了客人,去弄点午餐如何?” 小凤轻轻颔首,感伤地离去。 小小君和路挂斗亦离去,峰高山险,他俩总喜欢到处走走。 只留心悔。 她坐好,打坐。 她流泪,泪如珍珠,渐渐滚下。 她轻叹,叹声如秋风,怅而悲。 然后她静静地坐着,闭上双目。 佛像有两尊,一尊在案上,一尊就是她。 静静地坐着,香烟依然,静静地飘飞。 午餐已备妥,热腾腾,只不见桌边人。 洞内佛像依旧,心悔依旧静坐。 没人会再说话,只有泪—— 挂在小凤腮边,挂在弄玉、香晨脸颊,挂在小小君、路挂斗心中。 良久无声,只有泪,只有烟,泪直流,烟飞绕。 良久,小凤才说,很轻,而不自主地说。 “阿姨她……” 小小君细声回答:“她圆寂了。” “我好想她。” “她随时都在你身边。” 小凤再流泪:“阿姨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小小君仍细声:“她没离开我们,她在我们心中。” “可是……她死了……” 小小君没回答,不管如何,这是事实,而且很不好安慰活着的人。 路挂斗说:“她没死,是圆寂,圆寂就和佛祖一样,活在天堂。” 这本是小小君有一次开玩笑说的话,现在却派上用场。 “可是她再也不会跟我说话了……” 小小君安慰:“你阿姨不喜欢看你如此模样,她希望你能快乐。” “可是她却离开我了。” 小凤仍悲怅失神,泪也忘了流。 小小君只好让她睡着,这刺激对她不小。 心悔为何如此? 小小君想不通,也不愿想,因为她已死了。 不管如何,她都已死了—— 也许二十年前,她就已心存此念,二十年后,她了此念头。 她死时宁静而安详—— 也许她认为她已多活了二十年,该满足和喜悦了。 洞已封闭,新碑、新字、馨香、素果。 已是第三天早晨,晨雾侵罗袜,寒意如冬。 小凤幽怨道:“李大哥,我想留下来,多陪陪阿姨。” 小小君道:“你要找我,随时欢迎你回到船上。” “再等些日子,我再去。” “我等你。” 路挂斗道:“小凤你别太难过,知道吗?” 小凤颔首:“谢谢你,路大哥。” 路挂斗道:“我们还有事,不得不先走,你一定要来,知道吗?” “我知道。” “还有!”路挂斗转向弄玉、香晨,道:“你们两个要好好照顾小凤,别再耍宝了,知道吗?” 胖、瘦二妞默然点头。 小小君真的有事,所以非走不可。 在路挂斗交代数个“知道吗”之后,两人往山下奔去。 路挂斗叹道:“真不幸,也许我们不来,心悔师太不会圆寂。” 小小君道:“人生在世难免一死,心悔师太乃得道神尼,我想她的选择在她说来,也许是对的,只是苦了小凤。” 路挂斗猛灌口酒,似想将此事忘掉,道:“谈点别的!就谈楚霸王那只左脚吧!” 他道:“现在已无线索可寻,我看除了脱下他靴子,别无他法了。” 小小君沉默。 路挂斗叫道:“难道你有其他方法不成?” “没有。” “那你还犹豫什么?” 小小君道:“这问题也许连楚霸王都不知,我们要是太莽撞,实在不怎么妥当。” 路挂斗叫道:“找不到就算了,他还能怎么样?这本就是该澄清的事。” 小小君道:“他也有可能是……是左侯爷的亲生儿子。” “话是不错,可惜除了公西老贼,谁也不晓得侯爷他儿子藏在何处?总不能因噎而废食吧?” 小小君沉默一阵,苦笑道:“好吧!就来一次误打误撞,再怎么差,也不会比现在情况还糟。” 路挂斗满意笑道:“说不定乱打乱撞,搅乱了公西铁剑之方寸,一些杂七杂八的答案都跑了出来。” 他兴味十足:“干脆我们也把公西铁剑的靴子给脱了,说不定那秘密还是遗传的哪!” “遗传?!小小君顿觉:“嗯,也有此可能。” “那你脱不脱公西铁剑那只烂靴子?” “只怕太臭……”小小君戏耍地说。 “我不怕!”路挂斗趣味仍足。 “那有何不可?” 路挂斗凑向前,激动地给他一拳,笑道:“很久没干些轰轰烈烈的事了,也该找时间砸砸公西铁剑的台子啦!” 小小君道:“先找楚霸王再说吧!” 楚霸王呢? 他已不在那所谓的大娄山附近,他已随左金枪到另一个地方去。 那地方在大孤山附近,偏僻之小村落,不多,只有四十余户村家茅屋,大都以狩猎为生。 左金枪为何会带人来此?他本是走头无路之人。 因为云湘君的回来,他必须以自己力量去和公西铁剑周旋。 他本是愿意随时让公西铁剑取命,但现在他改变了,只因他仍需要孩子,他不能让自已亲生儿子走入绝境而不自知。 只有靠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他要靠自己找回亲生儿子。 很久很久以前,他就保存了一部份实力。 当公西铁剑攻击金枪堡时,他曾命任千马带走大部份人马,这些人马就躲在此。 此地方除了他,无人知晓,连当时在场的左晏安也不知。 侯爷本人,加上云夫人、左晏安、任千马、武天相,还有楚天观,以及数百名精英,这股力量并不可忽视。 只可惜他们仍带了楚霸王——公西铁剑的儿子。 夜已三更,小村依旧,敲更、犬吠、虫鸣,原有纯朴气息,并没有因大批人马来到而有所改变。 茅屋透出淡弱灯光,凭添春夜幽情。 蓦然一声—— “围上来——” 惊天霹雳般地咆哮,要比劈雷更骇人。 鸟兽未惊,人已幢幢飞掠,宛若风吹黑棉屑,四处乱飘。 一阵吵杂,火把已亮,不够亮,干脆烧了两座茅屋,火光如巨人眼睛,闪闪不熄,照得人脸如血。 铁剑门倾巢而出,几将此庄院围满,呈弓箭状排列。 居中者是公西铁剑,还有王刀、公西绿竹、三位护法,洛小双也来了。 左侯爷领着众人赶来,冷森道:“二师弟你未免太过份了?” 公西铁剑大笑不已,整个脸色已曲扭变形,枭叫道:“谁是你师弟?我们早已恩断义绝,今天此地就是你埋尸处所。” 云夫人道:“二师兄你做的事情难道还不够吗?你太可恶了。” 公西铁剑瞪着她,心中说不出感受,直颤着,许久才出声音: “都是你,若不是你,我今天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你是罪魁,也是祸首,我要,我要……啊——” 他狂叫不已,似乎对往日那段情感仍眷恋不已,不敢对云夫人说出报复的话,逼得他近乎疯狂。 云夫人道:“二师兄,只要你退出武林,我可以原谅你……” “住口——”公西铁剑怒喝:“你想原谅我?我还不想原谅你!”他哈哈大笑:“要我退出武林?嘿嘿,你以为你是谁?给我闪开!别逼我杀你!” 左晏安怒骂:“公西老贼你敢对我干娘无礼?看我如何拆了你的骨头?” 没有左侯爷命令,谁也不敢动手,他只骂,但仍未出手。 公西铁剑哈哈大笑:“手下败将也敢口出狂言,等一下就知道什么叫好死,什么叫不好死!” 公西绿竹道:“爷爷,让我先宰了他!” 洛小双叫道:“不行,先杀楚天观。” 楚天观愕然:“小双你疯了,快过来,你怎么可以跟他们在一起?” 洛小双恨道:“放屁!你管我跟谁在一起?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楚天观移步向前,急道:“小双你太过份了……” “天观退下!”楚霸王喝住他:“这里没你说话的余地!” 楚天观应声,默然退下,眼睛仍紧盯着洛小双不放。 洛小双甚为得意:“跟小狗一样,大狗喊,小狗就憋得缩起头来。” 云夫人见状,实在心疼,自己外孙女竟然与敌为伍? 她急道:“小双快过来,怎能如此不听话?” “不!外婆,他们欺负我,我恨他们,我要杀死楚天观,他欺骗我!” 说着洛小双已哭起来。 “小双……” “我不过去!不过去,永远不过去!呜……” 公西铁剑实在很烦,叫道:“洛小双,你要我孙子去杀人,你就安静些,我还有很多事要办!” 洛小双立时抹干眼泪,不哭了,看样子她实在恨楚天观入骨了。 她此种举动,看得众人摇头而痛心不已,楚霸王亦感触良多。 左晏安怒道:“公西铁剑你想怎么样?” 公西铁剑冷笑不已:“片甲不留,尸骨无存!” 左晏安冷笑:“好狂的口气,只不知你带够人了没有?” “凭我几个,替你超渡亡魂足足有余了。” 左金枪叹道:“公西门主,老夫愿以生命向你交换一件事……” “免谈!”公西铁剑狞笑:“你已是半个死人,还谈什么交易?而且我也知道你要谈的是什么?你放心,你儿子活得很好!哈哈……” 左金枪急道:“公西铁剑你不能说……” 公西铁剑截口大笑道:“有什么不能说?你儿子活得很好!他正准备杀你呢!哈哈……” 云夫人霎时脸色骤变:“寒月没死?!他没死?!” 寒月乃她儿子之名字。 公西铁剑大笑:“有我在,他怎么会死?他正想宰你们呢!嘿嘿,骨肉相残!” 云夫人急叫:“你掠走了我儿子?!” “不错,我还把他养得很好。” “他在哪里?你快告诉我。” “在你身边,他不知你是他母亲,他要杀他父亲!哈哈……这叫大义灭亲!哈哈……” “公西铁剑,你这个畜牲,还我儿子来——” 云夫人往上冲,却因悲伤过度,已气结倒地。 左晏安立时将她扶回,骂道:“公西铁剑,你不得好死!” 公西铁剑冷笑:“你倒满会套话?刚才我要你不得好死,现在你马上就还我了?” “不但要还你,还要加倍奉还!” 公西绿竹实是火大.登时叫道:“看我如何宰了你!” 话末完已往前冲,一掌朝左晏安胸口印去。 公西铁剑叫道:“竹儿回来,还轮不到你出手!” 公西绿竹硬生生地将掌劲撤回,但也震得对方晃动不已。 转向公西铁剑,甚委曲道:“爷爷……” 公西铁剑道:“回来,呆会儿有的是机会!你不是想知道你爹吗?” “我爹?”公西绿竹惊愕不已。 这句话听在楚霸王耳中,无异是一把钝刀戳向心肝,他知道今天保不了这个秘密了。 “我爹?!我爹在哪里?!” 公西绿竹希冀地往四处人群瞧去。 公西铁剑笑道:“楚霸王就是你爹。”他已大笑。 “楚霸王?!” 数百道、数千道眼光如利箭般射向楚霸王。 有谁会相信?有谁敢相信? 楚霸王默然而立,没表情,让人看不透他是否真是公西铁剑的儿子。 有人甚至以为是公西铁剑恶意中伤。 “楚霸王会是我爹?” 公西铁剑得意道:“是你爹,也是我儿子。” 左晏安怒叫:“你胡说!你想分化我们?我们不会上当的!” 楚天观怒笑更甚:“公西铁剑,你才是我的龟孙子,你敢侮辱我爹?我要撕了你的嘴巴!” 公西铁剑更是得意,有那种变态之心理存在,愈是被人如此骂得凶,愈是开心。 他促狭道:“小孙子,爷爷可不愿你变成龟孙子,你想知道答案,何不亲自问问你爹呢?” 楚天观立时向楚霸王道:“爹,您快说话,您绝不会是他儿子对不对?” 楚霸王仍没开口,没表情,但整个人已颤抖不已。 这些人,看来除了公西铁剑,没有一个愿意此事成真。 楚天观不愿意,公西绿竹更不愿意,如此一来,两人本是仇敌,现却便成兄弟了。 公西铁剑再催:“天河,事情也该结束了,你也不必再装下去,过来吧!” 楚霸王仍没动,目光已触及公西铁剑,微微轻颤着,内心正受在煎熬。 公西铁剑见他许久还没反应,有些不高兴,叫道:“你救左金枪的事,我还没跟你算,怎么?你又想背叛你爹不成?还不快过来?” 众人锐利眼光全射向楚霸王身上,如猛狼窥绵羊般,残而狠。 他们准备,只要楚霸王一点头,立时叫他血溅五步,丧命于斯。 “天河你还犹豫什么?纸是包不住火的!” “不!爹!你不是他儿子!你是我爹。” “事实总归事实,你躲也无处可躲!” 终于——一阵喋乱言语下—— 楚霸王长叹一声,走向公西铁剑。 “爹——”楚天观惊愕直叫。 “大师兄——”左晏安亦不信地叫。 “天河你……”左金枪更是失了魂。 “他真的是我爹?!”公西绿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却。 这答案来得太快,使人一时无法接受。 公西铁剑大笑不已:“你们没想到吧?这就是我数十年来布下的第一步棋,经过三十年才开花结果,成绩斐然!” 左晏安瞠目道:“楚天河,你当真是公西铁剑的儿子?!” 他仍需亲耳听楚天河说出,才敢相信。 楚天河默默颔首,面无表情道:“我是。” “你真是他儿子?!” “嗯!”。 “啊——你这个叛贼!奸细!歹徒——” 一阵急吼,已有数人射向楚霸王,想手刃奸细大仇家。 人影一闪,数把长剑如毒蛇般噬向楚霸王全身要害。 他仍没还手,默然而立。 人影再闪,其势之快,疾如奔雷。啪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没人知道这影子何处来,却真真确确地逼在众人眼前。 王刀高硕身躯挡向众人,手中小刀刺中三名奔向楚霸王之人,一刀毙命。 那种剽悍,那种狠猛,实是威不可当。 他这次突如其来之行动,不但震慑众人,连公西铁剑亦感意外,因为他并没有命令他出手,而他却私自出手。若在平时,他必会为此而发怒,但今天,他只愕然,轻轻一怔,就将此事给淡化了。 难得开口的王刀,今天却开口,他用一种极细而带有莫大威胁的声音,说了三个字:“退回去。” 皇帝的鼻哼声,大约就像此,细声而慑人。 众人盯着他手中一尺短刀,心中说不出栗悸,不敢进,也不能退。 他们不能退,楚霸王已退,然后王刀才转身走回公西铁剑身边,闭上双目,全然不将此事当成一回事。 楚天观几近疯狂,吼叫:“你不是我爹!我不是你儿子!我不是铁剑门的人,我不是——” 如爪般的十指紧抓头发、脸颊,血痕乍现,终致狂奔离去。 他想避开这一切,然而此事已成事实,避不开也躲不掉。 楚霸王双目布满血丝,凛然神仪,现已颓唐许多。 左晏安怒骂:“老贼!我瞎了眼跟你同堂数十年,没想到你是如此龌龊,人神共愤的歹徒,奸细!你谋害了多少无辜性命!你将付出一切代价!” 公西铁剑得意而笑,他替楚霸王回话:“左晏安你也别怪他,其实他对你们所付出的感情也满厚,譬如说他背着我偷偷救了左金枪的狗命,他为了你们,竟然将霸王庄搬走,你们可千万别错怪他了!” 左金枪登时感触良多,若非楚霸王救他,他老早就死了,如今变成此局面,他也不知该如何对待楚霸王。 左晏安怒骂:“放屁,他早就存心不良,混入金枪堡当奸细,暗地里谋杀陷害,明着却装出一副仁义心肠,最恶极莫过于此!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落入我手中非将他凌迟分尸不可!” 他又叫嚣:“今天要不是他泄密,你又怎会找到此?全是猪狗不如的杂碎!” 他愈骂,公西铁剑笑得愈是高兴,他竟然像谈笑般地直挥手笑道:“错了,错了!你们全错怪他了!今天这趟事全都和他无关,只是我一直认为他心肠太软.许多事都会瞒着我,所以我时时派人监视他,这趟事是我跟踪得来的,你怎可以陷害好人呢?” “呸!好人?一丘之貉,其行可诛!”左晏安咆哮不已。 楚霸王乍闻此言,心头震撼不已,自已有心避开,却仍时时落入他眼中,今日之事,他难咎其责。 公西铁剑更得意,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这个孩子真是不大孝顺,我可不敢相信他,从一开始我都在利用他来实行我的计划,知道吗?”他强调:“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他,而在利用他。” 父亲不相信儿子,本是人生一大悲剧,但见他模样,似是以此为得意,其心态,实为不正常。 众人对他行迳之乖张怪异,实不敢相信,惊愕之神情毕露无遗。 公西铁剑不等人家询问,就说:“你们以为我真的就让他这么容易将左金枪救走?!嘿嘿,那你们未免太小看我了!” 众人惊愕,尤其是楚霸王,连从不将话听之入耳中的王刀,也为之一震。 公西绿竹问:“爷爷,您早就知道此事了?” “不错!这也是我计谋之一。”公西铁剑得意道:“我实在不愿意左老贼这么早就死去,我当然要把他救出来,找他大徒弟来进行这项工作,再恰当不过了!” 左金枪脸色如灰,怒道:“公西铁剑你实在狠毒!” 公西铁剑狞笑:“厉害的还在后面!我放你走,最终目的就是等待今天,我不容许你还有任何势力留在世上,哈哈……” 任千马愕然:“原来你早知道侯爷要我引走实力之事?” 公西铁剑道:“有何困难,那一战,实力相差太悬殊,任谁也想得出他留了后步。” 任千马道:“所以你就放走侯爷,再利用楚霸王与侯爷之关系,渐渐找到我们?” 公西铁剑得意地叹道:“可惜花了我整整十一个月零七天,是长了些!还好,终究没有白费。” 楚霸王再如何想也想不到他爹摆下了这步棋,足足瞒了他将近一年,而自已一直以为保密做得相当好? 公西铁剑的狡黠,真是天下少有。 左金枪怒道:“公西铁剑,你赶尽杀绝,禽兽不如,今天老夫非让你尸陈于此不可!” 公西铁剑冷笑:“怎么?你连你儿子都不要了?” 左金枪咬裂嘴唇,默不回答,他何尝不要儿子?只是现形势如水火,不容他作这种想法。 “本来我是想让你死你儿子手中,,但现在情势有了其他变化,此事不做也罢!让你死在我儿子手中也是一样!” 公西铁剑含笑往楚霸王望去,其意义已甚为明显——要他杀左金枪。 楚霸王低头:“爹,我不能……” “你不敢?” 楚霸王不语。 公西铁剑怒道:“他是你父亲?还是我是你父亲?你想背叛我?” “天河不敢!” “不敢?那还不快去?” 楚霸王仍未动。 公西铁剑厉道:“你已叛背我许多次,今天你再不表示忠于我,咱们父子关系从此一刀两断。” “爹……” “不必叫我!做与不做,全在你!” 众人目光再次聚集在楚霸王身上,他们一样不知该做何选择方属正确。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相处多年的授业恩师。 公西铁剑可以叫他人杀左金枪,但他却有意逼他儿子,有意试探他儿子。 双方水火而立,虎视眈眈,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楚霸王捏紧手中金枪,凝目往左侯爷望去,仍然犹豫。 左晏安见状,登时以为他要出手,怒喝一声,已划出金枪,挑起战火。 霎时双方人员厮杀,嚎声震天,真如两国兵戎相见,惨烈非凡。 第二十章 王刀缠上任千马以及手下十数名弟子。 任千马骤悍身躯,大刀耍得虎虎生风,再加上那些练有阵势之弟子,一时也将王刀逼住。 王刀没出刀,只在众人游刃下穿梭,偶尔也会被划上几刀。 他腾空,众人亦追上,他落地,众人也落地,似乎已缠上蜂群,甩不脱。 这已是十数招过后,王刀突然大喝,身形往高空掠去,三名弟子随即刺向他背部,眼见就要落实,王刀却如陀螺般转向左侧,反手挥刀“咔”轻易地切下三人脑袋。 又有七把长刀劈向他全身要害,刀势如虹,锐不可当。 王刀顺势抓起三颗人头,如甩石头般击向三名弟子,弟子出刀切人头,人头裂开,但人头力道未尽,猛冲三人脑袋。 脑袋撞脑袋,一样碎如烂泥,脑浆腥血四溢。 王刀再抄起一具尸体,垫在背上,回旋一转,封去三把利刀,再翻向三人上空,出刀,刀出手断,头裂,人亡。 还有一把利刀削向左耳,王刀转头,张牙咬刀,刀被咬,刀再出,咽喉穿,人亡,无叫声。 剩下九把长刀全如刺猬般往上刺。 王刀往下冲?刀刺刀,刀尖对刀尖,王刀借势已掠向右后方,一个滚身,秋风扫落叶般,低转,九人十八只足踝尽断。 再出刀,刀刺心窝,九人毙命。 任千马大骇,想攻,已是不及,王刀那把刀已刺穿他咽喉,他瞠目不信,一把刀举着好高,然后慢慢垂下。 王刀抽出短刀,任千马缓缓倒地。 二十人死亡.只几秒钟,死时无叫声,无痛苦。 王刀的刀,似附着死力,所到之处,无一幸免。 他又冲向人群。 公西绿竹在洛小双托拉之下,已奔向暗处,找寻楚天观。 他们本是仇敌,现又变成兄弟,公西绿竹似不忍再对他下手。 但洛小双的任性,使他左右为难,他也想过要舍去洛小双,然心中迟移不决。 迟移不决,就一直无法自主地被人拖着走。 在一片光秃秃的岩层之小溪旁,他们找到了楚天观。 楚天观正面对小溪发愣,泪痕挂脸,也哭过。 洛小双见着他,指着他,嗔道:“你快杀了他,他在那里!” 公西绿竹突地止步,少说他也是哥哥或弟弟,怎能遽下杀手? 楚天观亦惊愕转头,第一个动作——抹去泪痕,亦愕然不知所言,只因——来者是他二十余年未曾相识的兄弟,也是夺走爱人的情敌。 洛小双仍嗔叫不已:“楚天观,你的死期到了!这就是你负心的下场!” “小双,你……” “不准你叫我名字!你不配!”洛小双转向公西绿竹:“竹哥!你快杀了他!” 公西绿竹迟疑不决。 洛小双嗔道:“你想食言?” “我不是,但……但……他是我兄弟!” “你兄弟又如何?他欺负我,他欺骗我,我恨他,你答应我要杀他,你不能食言!”洛小双激动地叫着。 “我……我……” “你是龟孙!你是公西铁剑的龟孙!王八龟孙!龟得不能人道!龟得只能当太监——” “你……”公西绿竹被说到痛楚,霎时忍不住给了洛小双一个耳光。 楚天观想冲上来,却又止步,只急着叫小双名字。 洛小双跌地抚脸,不哭反笑,大声狂笑:“你是龟孙!你永远无法人道,你爷爷永远也医不好你的病,你永远没后代,永远绝子绝孙,你爷爷有了楚天观,再也不要你了!哈哈……” “你……”公西绿竹举掌又想劈。 洛小双昂头:“我又怎么样?至少我比你强多了,不会三两天就找爷爷,凡事就知爷爷,一个大男人整天叫爷爷!你爷爷如果对你好,他也不会叫你练什么臭功夫,他也不会千方百计地想害死你!” “他没有!” “没有?你别自欺欺人了,我都看得出来,你还装什么孬?一吨炸药,一场大火,若非小小君手下留情,你早就冤死不知千百次了?你还在做梦,以为你爷爷多么关心你?” “你……你胡说!” “我胡说!我乱讲!哈哈……”洛小双狂笑:“我本以为天下没有如此残忍的爷爷,现在想起来才知道,他不只有你这么一个孙子,他还有楚天观,难怪他要向你下手?楚天观实在比你强得多了,你是孬种、龟孙、太监——” 公西绿竹捏紧拳头,全身抖颤不已。 洛小双更是得意:“除非你杀了楚天观,否则你永远无法挽回你爷爷的心,你爷爷只喜欢他而不喜欢你,你必须杀了他!杀了他!” 公西绿竹登时瞪向楚天观。 不错,他时常感到困惑,他爷爷所做的一切,他只是不敢也不愿怀疑,如今楚天观出现,很可能从他手中抢去他爷爷之宠爱,所以他必须杀掉楚天观,以让他爷爷对他更加爱宠。 他一步步逼向楚天观。 他冷冷道:“她的话你都听到了?” 楚天观沉默一阵,目光移向洛小双,许久才点头:“嗯!” “你虽是我兄弟,但我不得不杀你。” “你爷爷……他当真如此对你?” 公西绿竹嘴角抽动,没回答,他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洛小双急叫:“快杀了他!如果你爷爷赶来,一切都完了!” 公西绿竹顿时觉醒,已扑向楚天观,此时他心狠如狼,动作亦如狼,似想将楚天观一爪撕碎。 楚天观曾吃过败仗,对敌起来也不敢硬拼,手中长枪伺机而刺,以游斗取巧应敌。 公西绿竹可真怕他爷爷赶了过来,一动上手就是“幽瞑破九天”,寒月中,仍可看出他身边布满紫气,双掌微泛青光,幻起层层掌影,如影随形地附蠕于楚天观身躯四处。 蓦然大喝,他已出掌抓向迎面刺来之金枪,咔地,竟然将金枪硬生生折断,趁此空隙,双掌再推,砰地,楚天观已如摔蛤蟆般撞向丈余远之岩石上,口吐狂血,寸步难移。 洛小双见状却呃然叫出口,似乎她还是眷爱着楚天观。 公西绿竹一掌打不死楚天观,想再次举掌,心里甚为矛盾,然一咬紧牙关,再次腾身出掌。 突地,两道寒光取向他背心,逼得他不得不回掌自救。 这一耽搁,白影闪出,一声“住手”已起,音未竭,人已至。 翩翩白罗飘飞,来者正是浣花姑娘。 洛小双乍见,愕然:“是你?!臭女人,我要你的命——” 她已抽剑往前攻。 “住手——小双!快住手——” 青光再闪一前一后已拦下洛小双。 洛小双惊愕不已:“爹?!娘?!” 蓝袍加身,仙风道骨,不是洛英红是谁?他和左瑗安在浣花引导下,已直往此地奔来,恰也赶上时候。 左瑗安突见爱女如此,心疼不已:“小双你怎么了?快过来!” 她往小双奔去,小双却直往后退。 她哭泣:“不!我不过去,娘,您不要逼我!” 左瑗安仍想追上,却被洛英红拦下,他素知女儿性情倔强,逼不得。 洛英红道:“小双,你有什么委屈,你向爹说,怎能如此呢?害得你娘差点急出病来。” 洛小双哭泣不已,又见浣花在照顾楚天观,那种亲密状,更使她难以忍受,登时转向公西绿竹:“快杀了那狗男女!看他俩如此不要脸……哇……” 她又恸哭流涕。 公西绿竹已将不能“人道”之罪全加在浣花身上.登时怒火焚身,已运功直攻而上。 如此一来,洛英红夫妇也不得不拦下公西绿竹,再加上浣花,合三人之力,方可稍占上风,但也讨不了多少好处。 “幽瞑神功”乃旷古绝学,威力自属不凡。 楚天观方才经浣花运功催气,已好转许多,强自忍痛爬起,只这一动,口角又渗出不少血丝,一步步慢慢走向小双。 他苦笑:“小双你别让……你娘生气……我没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小双瞪目叫道:“谁相信你的鬼话?我要杀了你!” “小双……” “不准你叫我,你不配!”洛小双嗔道:“刚才你还和她卿卿我我,恬不知耻,一对狗男女!” “小双,你明明……知道她在替我……替我疗伤,你又何必往坏处想呢?” “我不听,不听,不听!”洛小双直摇头:“我恨你,我不听骗子的话!永远不听——” “小双你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楚天观慢步往她走去,一脸祈求。 “谁折磨自己?我不必你管!你别过来!过来我真的杀了你!” 洛小双举着长剑,人却往后退去。 楚天观没停步,仍然逼近,惨然一笑:“如果你这么恨我,你就杀了我吧!” “你……”洛小双登时咬紧芳牙:“你以为我不敢?” 楚天观淡然道:“如果我死了、能消除你的恨意,你就动手吧!” “你别过来!你以为我不敢?” 楚天观仍没停,直往前走,剑尖已离他不到三寸,只要轻轻一送,就可刺进他心窝。 洛小双已轻颤起来,猛再退一步,大声道:“你再走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 楚天观轻轻跨出半步、一步。 “你……你竟敢……好!” 剑尖一送,已刺向楚天观心窝,但只一寸,已无法刺下去,剑直抖,人亦抖。 此事落入浣花眼里,她已急叫:“楚公子你快躲开!” 洛英红亦见着,急道:“小双你怎能如此?” 三花神剑已抖出九朵剑花,急往公西绿竹上三路逼去。 浣花急道:“洛庄主你快去救人,此处留给我!” “莲花三步”已展开,霎时人影幢幢,忽东忽西,步法虽不能伤人、困人倒能发挥效果。 洛英红趁此抽身,掠向洛小双,想及时救下楚天观。 洛小双惊遭此变,心神已大乱,剑本刺不下,如今被她爹一吓,登时心慌手乱,抖着,抖着,竟然抽起,往自己胸口抵着。 她急道:“爹,您别过来,别逼我,您再走向前,女儿就死给您看!” “小双……你太任性了!”洛英红又急又叹息,只好止步。 楚天观惨然一笑,道:“小双你该听你爹的话,跟他一起回去。” 他跨了一步,仍想再跨。 “别过来!”洛小双当真刺向心窝,已渗出血迹:“你们谁再过来,我就死在此!” 左瑗安乍见女儿如此,哪里还能忍受?登时急叫,已往女儿撞去。 现只剩浣花一人,虽“莲花三步”神奇无比,可惜“幽瞑神功”亦非泛泛,左瑗安一抽手,公西绿竹如获重释,他已出掌,但不是攻向浣花,而是背向着他的楚天观。 他想缠战已久,自己爷爷必已闻知,若不加以结束楚天观性命,情况将很不利,是以才趁机下手。 这下可好了,公西绿竹神功已成,身手自是了得,全力一冲何其快速,幻成一道青光,超前左瑷安已劈向楚天观。 而洛小双在此深夜,当然无法看清扑来的是何人,本能地反应,大叫“你别过来”然而青影未止,情急之下,她已举剑再往胸口推。 楚天观大急,吼着小双,人也往前冲,想制止她。 然而公西绿竹双掌已劈向他背心,迫得他踉跄撞向洛小双。 身躯往前撞,正好抵住小双手握之剑柄,再往前撞,已撞上小双。 两人双双倒地,当然,夹在两人之间的长剑也因被楚天观一撞,贯透小双背心,寒森森一节,挂着几道鲜红血珠。 小双连叫都来不及叫,就已倒地。 “小双——” 一阵哀嚎,众人已涌上去。 公西绿竹对于事情突如其来之发展,亦不能适应,默然立于该处,他实在不愿杀小双。 楚天观挣扎爬起,抱住小双,紧紧地抱着,啜泣:“小双你何苦如此?你好傻!你真的好傻!小双你醒醒!小双……” 小双轻轻张开无力眼皮,淡然一笑,血丝又已渗出嘴角。 “小双……”左瑗安紧握小双血淋淋双手,悲泣:“你太任性,太不听话了,我……娘不能没有你,你要振作起来!小双……” 小双淡然一笑:“娘……爹……我对……不起……你们……” 难得流泪的洛英红,如今也滚下两行泪珠,安慰道:“小双你是爹的好女儿,爹不怪你……” 小双气若游丝:“我……知道……我任性……但我没……办法……尤其是……看……到……天观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 楚天观道:“小双,你错怪了我们!浣花姑娘就像我们大姊一样,你想得太多了!” 小双:“……我知……道……可是……可是我……没办法……我……好怕……失去……你……” 楚天观抱紧她:“我就在你身边,永远地陪着你,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小双嘴角一翘,又渗出不少血丝:“……我……好开……心……天……观……” “我在你身边,我不再离开你了。” “……天观……替……我向……浣花……姊……道……歉……” 浣花含泪道:“小双,你没错,错在我不该在那时候让你碰上,你没错。” 小双无神的眼睛移向她,希冀道:“……浣……花姊……你……能原……谅……我吗……” 浣花急忙点头:“你没错,我原谅你。” 小双轻露笑容,又向楚天观道:“……天观……我……还是……清……白……的……” 泪已渗出眼角,笑容再浮,她已瞌上眼睛,安然地在心爱人怀中与世长辞。 她知道错了,但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有多少如此不幸事? 洛英红夫妇本想带回活生生的女儿,如今却白发送黑发,此种捶胸之痛,真让人不欲生尝而愿死以避之。 浣花更是悲伤,若非她的出现,也不会造成此误会,“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间接的,她也是凶手。而今天她本想来救人,却又阴错阳差害了人,好像命中注定她是和洛小双相克的,是不容于妥协,多愁善感的她,能不难过吗? 公西绿竹走了,他恨所有的人,但他却无意要杀小双,更无意看她慢慢死在人家怀中,他受不了,又不能在此发泄,只好另找地方,小村仍有战嚎声,他已回小村以发泄情绪。 洛英红夫妇抱着小双,已渐渐消失暗处。 浣花替楚天观疗伤一阵,也已赶往小村。 此处只留楚天观独坐。 对月,月无言,直叹世事如云,幻化无常。 小村战事已停,伤残遍野,腥风冲天,屋塌墙倒,仍有白烟袅飞。 这一战,金枪堡和霸王庄全军覆没,没逃走的,大都已躺下,没躺下的,也已靠在墙边喘息,离死不远了。 实力由于楚霸王之倒向,相差更为悬殊,三比七再弱些,死伤比例也如此。 公西铁剑仍网开了一面,放走左金枪。 他已掌握全局,所以他要像猫一样地耍着垂死的老鼠?还是他仍要进行那项阴谋?——要左金枪被儿子手刃的阴谋。 左金枪逃走,当然公西铁剑还会让他带走一些人,云夫人、武天相、左晏安,还有随从十余名,他们虽受伤,却将命带走了。 公西铁剑方面,除了死去两位护法外,死伤并不严重,这一战,对他是大获全胜。 然后他们扬长得意地离去,临走前,楚霸王还去找他儿子楚天观,相偕回金枪堡。 不知他俩有何感觉?—— 从敌人而变成亲人?从正派而变成邪派? 昨天一战,成果辉煌,公西铁剑总免不了要嘉奖一番,一天一夜的欢度,今晚也该落幕。 第一件事,当然是找他儿子谈话。 舒适而豪华的居所依然燃着通明巨烛,照在他那张貂皮大椅,自是有股庄严气息。 楚霸王不知随左金枪来过此屋多少次,而属此次感触最多。 而让他如此多感触的,却是他父亲。 哈哈一笑,公西铁剑已调侃道:“怎么样?主客易位,你爹今天当上铁剑门门主,坐上这张龙椅,你有何感想?” 楚霸王拱手道:“恭喜爹神功盖世,不久必能统治武林。” 公西铁剑满意一笑:“我知道你言不由衷,但我仍欣然接受,不错,只要再消灭水晶门和赵瞎子,你爹就能高枕无忧了。” 他又道:“不过这些仍要用到你的力量,你该不会吃里扒外吧?” “天河不敢。” “不敢?”公西铁剑瞪着他:“你私自救走左金枪,这不是吃里扒外是什么?” 楚霸王沉默一下,道:“这也是爹的计谋之一,该不能算。” 公西铁剑得意道:“在我来说是不能算,但在你来说就不一样了,事先你并不知道我的计划,你偷偷地救走他,能不能算你自己心里明白。” 楚霸王无言以对,当时他的确存着救人的心理,也存心瞒过公西铁剑。 公西铁剑道:“好吧,此次不算,上次突袭霸王庄,我要你对付水晶门,你却用炸药差点将你爹炸死,你这算是不算?” 楚霸王回答:“孩儿已留爹后路,怎能算?” “不算?你却将全庄人马撤走,你是在替敌人保留实力?” “他们都是善良人士,孩儿不忍……” 公西铁剑有怒意道:“什么善良人士,他们拿刀砍你爹的手下,你却说他们善良?善良个屁!” 楚霸王垂头不语。 公西铁剑起身,绕着他转,偶尔也拿起茶几之香茗,啜了几口,似乎决定了什么,方自回坐。 他道:“还好你总算认了你这个爹,百样坏处,终就有这么一点点好处。” 楚霸王低声道:“爹乃生我身者,天河不敢不认。” 就是这点扣住了他,否则以他这么一位顶天立地之英雄,怎会落到今天被众人唾弃之下场。 公西铁剑轻轻一笑,道:“其实你爹所争的一切,将来还不是你的?虎毒不食子!再怎么说,你还是我的儿子,我不为你想,又为谁想?” 楚霸王道:“多谢爹的关怀。” 公西铁剑笑道:“你是我儿子,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而你现在也不再是霸王庄庄主,更不再是左金枪的授业徒弟,你不必再同情他们,要明白,你不想要他们的命,他们却要你的命,这点你必须想清楚。” 楚霸王微微打了个寒噤,吸口长气,才道:“孩儿明白。” “很好!明白就好!”公西铁剑投以狡黠眼光,道:“下次要是碰上左金枪,你下得了手,下不了手?” 楚霸王仍在犹豫,毕竟他们相处数十年,感情自是相当深,否则他也不敢瞒着公西铁剑而救人。 “你不敢?”公西铁剑有些逼迫。 “爹……”楚霸王突地正色道:“孩儿下不了手。” “你……”公西铁剑愕然,对他的回答十分诧异而不敢相信。 “孩儿下不了手。” “你不知道他下次碰到你,会杀了你?” “知道。” “那你还想放过他?” 楚霸王道:“孩儿真的下了手。” 沉默一阵,他又道:“除了此事,爹可叫孩儿做任何事情。” 他说得甚为肯定。 公西铁剑先是满面怒容,然后开始松懈,再是一声长叹,然后无关紧要地一笑,道:“你既然感到为难,爹也不逼你,但你可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除了此事,孩儿都可答应。” “也是此事。” “是此事?!” 公西铁剑阴狡一笑道:“不错,是此事,但不是叫你杀人,而是要你别救人,如若你再救他,这对爹可是莫大的侮辱。” 楚霸王长长一叹,道:“孩儿答应。” 公西铁剑登时开朗道:“好!很好!如此一来,爹再也无其他烦恼了!” 楚霸王感触良久,低声道:“爹,您不能放过他吗?” “不能!”公西铁剑整个笑脸已拉下,眦目嗔叫:“若非他,我不必忍受数十年猪狗不如的日子,若非他,你爹脸上也不会多出这道疤痕!”他搓着如蜈蚣般地刀疤,恨道:“这道刀疤就像一只活蜈蚣,每天每时每分不停地啃食我的肌,我的肤,我的人,我的心——” 说到后来,他整个脸已曲扭,如数百只虫虫不停蠕动着。 楚霸王不敢再言,每次见他父亲如此,整个人亦随之难过而颓唐,明知自己父亲行径有了偏差,甚而过于乖张,却无法影响他、改变他,那种为人子之心,说有多痛楚就有多痛楚。 公西铁剑厉道:“几十年前他如此对待我,几十年后我要加倍还他,谁都阻止不了!谁都无法挽回,他毁我,我要他儿子毁了他,哈哈……” 他瞪着楚霸王,笑声如枭,如利刀在手,不停刺向楚霸王心窝。 笑声已竭,公西铁剑渐渐恢复平静,道:“原谅爹,爹实在无法忍受当时那段日子,爹也不希望你再提此事。” “孩儿不该,让爹困扰了。” 公西铁剑挥手道:“别再谈这个,坐,坐下,我们好好谈谈。” 楚霸王依言坐下。 公西铁剑啜口茶,方问:“天观是你儿子?” 楚霸王点头:“他是。” “雨钗所生?” “不是,是冷秋。” “冷秋呢?” “生了天观就已不幸过世。” 楚霸王神色黯然,公西铁剑亦感怅然。 沉默一阵,公西铁剑道:“你可知雨钗有个女儿?” “雨钗?!她……她有女儿?”楚霸王十分激动。 “嗯。” “她在何处?” “你是说雨钗,还是她女儿?” “她们母女。” “雨钗在哪,我不知道,但你女儿以前在峨嵋千莲洞,现似和小小君在一起。”公西铁剑又道:“她叫小凤,以前曾经送解药给左晏安的那位姑娘。” “是她?!她是我女儿?!” “不错。” “她叫……” “叫小凤。” “小凤……”楚霸王喃喃念个不停。 公西铁剑叹道:“小凤虽是我孙女,却一直和小小君在一起,我这做爷爷的十分为难。” “小小君他……他人不错……” “他却与我为敌。” 楚霸王不说话了,静默一阵才道:“我会将她带在身边。” 公西铁剑这才露出奸黠笑意:“不管如何,小凤她总是我孙女,我不能伤了她。希望你别让我为难。” “不会的!” “不会就好!”公西铁剑得意一笑,随即道:“竹儿也是我孙子,你一样要当他为儿子。” 楚霸王不解道:“绿竹他……爹上次不是想让他……” 公西铁剑狡黠道:“不错,我一度想让他死去,那是因为王刀,有了王刀,我可以不必要他!” 他解释:“我本以为他会一直顺从我,没想到容浣花说出练‘幽瞑破九天’不能人道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而我又治不好他的病,将来终究是个麻烦,所以才想除去他。” 他实在不敢想像,以前他还耗尽内力去替公西绿竹冲破九重天,没想到他竟会为此小事而想除去公西绿竹,其阴狠反覆无常之性格展露无遗。 他又道:“现在他一直表现很好,我知道他再也无法离开我,多他一人,铁剑门多一份力量,所以我仍要你好好照顾他。” 楚霸王轻轻回答:“是。” “宁可冷落天观,也不能让他感到被遗弃。” “孩儿知道。” “还有!”公西铁剑道:“你必须当他是亲生儿子。” 楚霸王颔首:“他父母呢?” “他没有父母,他是个孤儿!”公西铁剑奸狡直笑。 任何人都可以感觉出,他在说谎。 楚霸王没再问,他只有默默接受,谁叫他是公西铁剑的儿子? 突地—— “有人?!” 公西铁剑乍听似乎是石子落地声,整个人已射出窗口,他第一句话叫的就是王刀。 只要王刀在,他似乎吃了定心丸,一切都不在乎了。 楚霸王迟疑了一阵,亦随之掠出。 王刀一闪身,已快速掠向在屋顶公西铁剑身边,两人疾如追风地奔向右侧城堡。 “来人是谁?请留步!”公西铁剑大喝。 “你祖宗啦!是谁?” 人影一纵即逝向西城墙外。 公西铁剑犹豫一阵,仍追出。 林中一片阴黯,风吹草动,嗖嗖有如鬼泣。 一阵轻笑,已有人笑道:“公西门主,近来可好?” 公西铁剑、王刀,以及楚霸王已奔来,乍见此人,公西铁剑惊愕:“是你?小小君?” 小小君和路挂斗千里迢迢赶至金枪堡,似想完成未遂之心愿——解开左脚之谜。 路挂斗骤见楚霸王和公西铁剑在一起,先是微愕,但随即平静一笑,朝小小君道:“楚霸王也来了,这下可以捉双哩!” 小小君轻轻一笑:“有两人在,可能不大好办事,不过咱们尽力就是。” 公西铁剑对他们没回话,似感到很不高兴,叫道:“小小君你深夜引我出来,有何目的?” “没事!没事!”路挂斗打趣道:“闲极无聊,只想找你脱鞋子。” “脱鞋子?!” 公西铁剑愕然,连楚霸王和王刀也惊愣不已。 有人三更半夜跑至金枪堡,不是找碴,只想脱公西铁剑的鞋子? 这事情说给任何人听,任谁也不会相信。 但若说此人是小小君或路挂斗,信的人就不会太少了—— 他们做的事,本就很难令人揣测得出,总是令人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发生。 小小君并不否认,含笑道:“门主,不知肯否赏个脸,在下只想看看门主左脚而已。” 公西铁剑啼笑皆非,往自己左靴望去,真想看出有何毛病。 可是再怎么看,这只腾云履仍是昨天刚换的,新得很。 他叫道:“你这未免太损及铁剑门了吧!” 这项要求,是有损一门之主之威严。 小小君歉然道:“实非得已,还请门主见谅。” 公西铁剑感疑惑:“你有何不得已之处?只要你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老夫答应你。” “门主当真?” “绝不食言。” 小小轻轻一笑,他知道相信敌人是最傻的一件事,却也不放在心上。 他道:“也许此事只能门主一人知道。” “你要叫他们走开?!”公西铁剑怔然,要他一个人留在此与小小君对恃,他可十分畏忌。 小小君道:“无此必要,只要让他们退后些,听不见你我交谈即可。” 公西铁剑衡量一下,虽是忌讳,但只几丈远,该不会有所闪失才对,当下即令王刀和楚霸王退后三丈。 小小君道:“实不相瞒,在下不是要鞋子,而是要看看门主左脚有何特征。” 公西铁剑更是惊愕:“你想看我左脚特征?你有何用意?” 小小君坦白道:“想查出到底谁是你儿子。” “我儿子?”公西铁剑怔了怔,即大笑:“我儿子是谁,我会不晓得?又何用你查?” “你晓得,我却不晓得。” “所以你才想从我左脚之特征,来辨认我儿子?” “没错。” “你以为我左脚有特征?” “可能。” “你也可以为我的特征会遗留给我儿子?” “只是猜想。” “你有几分把握?” “七分。” “七分?!”公西铁剑愣了一下,在小小君口中的七分,可不是那么容易,必有某种原因使他有七分把握,他又问:“你凭什么?” “一句话。” “谁的?” “云湘罗。” “是她?!”公西铁剑脸色大变:“你找到她了?” “没有,是云湘君说的。” 公西铁剑心中稍安:“她说什么?” “如果你不认那儿子,可以将左足给你瞧。” “有这种事?!” 公西铁剑原本就不晓得有此问题存在,现在听来,大是惊愕,若真有此事,那他的计划,不就划下一道无法弥补之漏洞了? 小小君道:“除了遗传,云湘罗不可能留下那句话,除非你跟她另有约定!” 事实上云湘罗是被公西铁剑玷辱后珠胎暗结,事后公西铁剑又极力否认,当然不可能有约定。 果然,公西铁剑叫道:“我们没有约定!” “那就是遗传了!” “不可能!不可能!”公西铁剑叫嚣不已:“我公西家族没有任何遗传标记!” “也许你根本就不晓得。” “我不晓得!她又怎么晓得?” 小小君轻笑:“别忘了,她是女人,儿子都是她生的,若有遗传,也该属她最先知道。” “但我却真不知,要我如何以此认儿子?” “也许她说出,你在比照之下,就能看出一个所以然来。” 公西铁剑登时无言以对,事情有可能是如此,不禁已怀疑自己左脚是否真有所谓的遗传痕迹,不时往左足瞧去,神情诧愕万分。 路挂斗揶揄道:“这样是看不出来的,把靴子脱掉吧!” 此话霎时惊醒公西铁剑,顿时摒气,拉脸,怒道:“你们全是一派胡言。” “信不信,脱下来看看便知!”路挂斗叫道。 “全是假话,没什么好脱的!” “你真不脱?” “无此必要!” 霎时路挂斗已冲上,来个“霸王硬脱鞋”,小小君亦不落后,及时罩向公西铁剑。 王刀及楚霸王惊急之下,猛然腾身,扑了过去。 蓦然小小君掌击公西铁剑胸口之际,路挂斗已转身倒纵,出其不意地抓向楚霸王左足,看样子他们是用“声东击西”之计。 骤闻突变,楚霸王实有些措手不及,眼见左靴就快被扯,突见王刀飞掠而至,短刀如强弩般划向路挂斗双腕,存心削断它。 路挂斗仍未退缩双手,似想拼运气,谁抓得快,谁就赢,至于手腕是否保得住,他可想都没想。 小小君但觉他毛病又犯了,怕他得不偿失,立时大喝,天禅指劲已点向王刀短刀。 千钧一发之际“叮”地一声脆响,短刀已被点偏,路挂斗乘势一拉,唰地鞋已经下,楚公西铁剑已大吼:“天河快退!不准迎敌!” 楚霸王被他这么一叫,立时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搞不清为何有人要脱人鞋子,为何老爹要他退却不准迎敌?命令所在,他也不再多想,直往左边林中掠开三丈余。 王刀趁此已拦下路挂斗,他手中短刀如有神鬼附体,忽上忽下灵活如蛇,逼得路挂斗招架无力,直往后退去。 路挂斗实在憋不下这口气,又想拼命,双掌刚运神功要劈出,小小君已赶来,叫道:“让我来,他比我想像的要厉害得多了。”不等路挂斗回答,他已封向王刀。 路挂斗无奈,只好反扑公西铁剑,叫道:“脱鞋子的来了!” “没那么容易。”公西铁剑可不把他放在眼里,方才那股被逼压而无法发泄的忿恚,现在全出在路挂斗身上,出手尽是狠招。 小小君封向王刀,只觉得他武功高不可测,短时间内可能无法将其制住,已想施险招以求速战速决,霎时腾空高掠,划出青虹般快影,再一折身,已如苍鹰扑兔般,罩向王刀。 王刀并无反应,仍是抱元守一,短刀直指天空,一运功,如快箭般射向天空苍鹰般的小小君。 叮地脆响,两人如电光石火般一触即分,小小君反掠天空,连转七个筋斗,方自落于树干上,神情肃穆。 王刀则落回地面,亦无任何表情,默然持刀而立。 两人拼斗结果如何并没有明显分出。 小小君深深吸口气,飘落地面,不再进攻,转向路挂斗,叫道:“老醉鱼,别打了,再打也打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路挂斗叫道:“就这样放过他们,未免太便宜了吧?” 小小君无奈直笑:“不这样,你又能怎么样?” 路挂斗瞪他一眼,攻出三掌,方自抽身掠回小小君身边,叫道:“早知如此,你又何必要我来?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再白眼:“你想把我累死?” 小小君苦笑:“我哪知公西铁剑身边有这么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公西铁剑瞧瞧王刀,再转向小小君,得意道:“现在知道也不迟。” “是不迟。”小小君苦笑不已。 路挂斗叫道:“你打不过他?!” 小小君叹道:“那是另外一个问题,今天咱们是脱不了人家的鞋子,走吧!” 路挂斗甚是不愿意。小小君道:“你脱了一只还不够?” 路挂斗想到刚才已脱下楚霸王一只鞋子,怨气已消了一半,叫道:“好吧!剩下一只改天再来!” 公西铁剑戏谑道:“恐怕你们永无机会。” 小小君笑道:“机会是人创造的,终有一天会被我等到。” 领着路挂斗,他俩已掠入林中。 公西铁剑望着两人消逝暗处,恍然若失其神,良久才向楚霸王,道:“我们回去吧!” 他和楚霸王已渐渐奔离山林。 王刀仍站在该处,默然站立,似乎想猜出方才和小小君过招时,他是怎么逃过自己致命的一击,亦或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赢了?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过了盏茶光景,他才将那把刀插在树茎上,默然离去。 刀仍在,并无出奇之处,薄而利。 人走了,山林一片萧索。 人又来了。 正是去而复返的小小君和路挂斗。 他们为何又回来? 为了那把刀? 路挂斗已拔下那把刀,冰一样冷森,只有尖端稍微磨失,较先前刚出炉时圆钝了些。 通常刀用久了都会出现此现象。 但路挂斗仍然欣喜道:“你将他的刀尖点缺了?” 小小君苦笑:“那是他太大意,没想到我会用银子去封他的刀尖。” 路挂斗仍很满意:“要是我就没想到这招,不管如何,你还是赢了。” “很侥幸。”小小君苦笑:“要是他再继续攻击,后果很难想像。” “你也没继续攻击。” “我没把握赢他。” 路挂斗甩指笑道:“唉呀!不谈此事,他留下短刀就表示他已承认输了,你又何必谦虚?”他笑骂:“虚伪!” 被他这么一说,小小君更不知该说什么了,兀自苦笑不已。 将自己惯用的武器留下,都含有某种程度的意义存在。 若是武器已受损,依武林习惯而言,那正是一种服输之举动,王刀如此做,亦可能是折服于小小君之武功,甚至于智慧。 插回短刀,路挂斗神秘道:“你用的方法一定有效?” “如果不出差错的话,一定有效。” 路挂斗奸笑不已:“公西铁剑死都想不到,咱们摆了他一道。” 小小君轻笑:“对付这老狐狸,多少要用点心机才行。” “你想他何时会脱鞋子?” “呆会儿,他也很急。” 路挂斗笑得更得意:“他更没想到我们会去而复返吧!” 小小君道:“有王刀这么一拼,他是相信我们不敌而去,实在想不到咱们敢再潜回金枪堡。” 他补充:“还好,王刀并没让我们失望。” 路挂斗跃跃欲试:“可以走了吧?省得误了时辰。” 小小君点头:“等一下你必须小心观察他俩脚上之特征,别出了差错,错过此次机会,当真是永不再来了!” “你放心!”路挂斗解下酒葫芦,打包票地道:“此事不成,永生戒酒。” “你的话,三杯下肚就不灵了。” 路挂斗尴尬一笑:“我现在可没喝酒,不会有事的!” “希望如此!咱们走吧!” 两人已潜回金枪堡。 从他们谈话中可以猜出,此次行动,小小君是有意将消息透露予公西铁剑知晓,然后再假装不敌,以攻心之方法迫使公西铁剑入彀,而急于脱鞋看个究竟。 却不知他脱不是脱? 公西铁剑他当然想脱,不过他得先叫他儿子脱。 内院深层厢房之最隐密一处,仍有烛光渗出,房内只有他们父子俩。 公西铁剑道:“天河,你可知小小君为何脱你鞋子?” 楚霸王正为此事纳闷,他道:“孩儿不知。” 公西铁剑道:“听他们所言,是有关你的身世。” 不等楚霸王询问,他已解释:“他说从你左脚可以找出某种胎记或者遗留的特征。” 楚霸王甚为惊讶,但却平静地问:“爹以为呢?” 公西铁剑认真道:“公西家族并没有遗传特征,就不知有无眙记之类的记号了。” 楚霸王道:“也许有,只是爹未注意罢了。” 他明白他爹的用意,已将左靴褪下,露出长而结实之小腿,绒绒腿毛掩去不少肌肤。 公西铁剑看得很仔细,也动手翻腿毛,一根根,一寸寸,简直比女人在修眉毛还小心仔细。 膝盖、小腿、腿肚、胫骨、足踝、脚踵、脚趾、脚底,任何一部位他都没放过。 然而除了几颗如豆之小痣和几道细小疤痕外,找不出那种所谓之胎记或遗传之征象。 公西铁剑有些失望,道:“也许小小君是信口雌黄,根本就没那回事。” 烛光照在他脸颊,那道腥幻的刀疤微微抖动,真如活蜈蚣在上面爬动。 楚霸王穿回鞋子,亦感怅然,道:“说不定儿时才有,长大就消失了。” 此种状况亦非没有,如小时之牙齿,至六七步时仍会脱落而重生,若是人为因素就更多了。 公西铁剑道:“我还是认为是他在胡诌。” 楚霸王不再说话,是与不是,现已无法证实,多说无益。 公西铁剑沉默一阵方道:“你回去吧,夜已深,明日还有许多事情待办。” 楚霸王应声退去。 公西铁剑静坐,宛若老僧入定般朝望闪焰火花,不久亦褪下靴子,他不是褪左脚而已,连右脚也褪。 他仍和方才一样仔细察看,拐手、翻腿、跪膝、捉趾……自己一个人检查就没有两人来得方便,他只得摆弄各种姿势,以达到察找目的。 倏然有人大叫—— “有了!左脚脚底——” 一声砰响,门窗已裂,路挂斗、小小君如山洪瀑发般撞向公西铁剑。 公西铁剑大骇,急往后掠去,但左脚已被路挂斗抄住,脚底出现一道疤痕,虽没他脸上那道疤痕大,却也不会很小。 路挂斗急叫:“在这儿!涌泉穴有道尾指大的疤痕!” 砰地,公西铁剑已一掌击退路挂斗,想往窗外掠去,但仍被小小君封了回来。 小小君含笑而立,道:“门主,想看你的秘密还真难!” 公西铁剑脸色一变再变,厉道:“小小君你来免欺人太甚?今天我与你势不两立。” 路挂斗叫道:“早就势不两立了,我还在乎你不成?” 众人吆喝声已传来,层层将此屋围住。 公西铁剑冷笑:“你们今天插翅也难飞,还是束手就缚,说不定我可网开一面!” 小小君笑道:“我不在乎,你要他们进来,也得先穿好鞋子再说!” 公西铁剑这才发现自己光着双脚,实在不像一门之主,脸色为之一红。 路挂斗马上将靴子拾起,置于一角,戏谑道:“光脚门主,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小小君道:“我不想动手,只问些事情,决不为难你。” 此时外面已响楚霸王声音:“门主,你仍安好吧?” 他们忌讳公西铁剑在人手中,亦不敢冒然闯入。 公西铁剑盯着小小君,眼珠转了再转,一时也不能决定是否该回答。 小小君笑道:“你的部下随便你怎么处置,不过你别忘了我的天禅指,五丈之内可从未失手过。” 公西铁剑眼角直颤,不久叫道:“你们留在外面,我没事!” 楚霸王又问:“来人是谁?” “小小君。” “是他?!”楚霸王立时道:“退开,一旁掠阵。” 他似乎很能了解小小君必不会伤害公西铁剑,是以要众人退去。 公西铁剑叫道:“人已退去,有话快问。” 路挂斗道:“你的脚底……” “那不是遗传,也不是胎记。”公西铁剑恨道:“是被左金枪刺伤的疤痕。” 小小君登有所觉:“对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他问:“左金枪是否刺穿了你的涌泉穴?” “不错。” “那你该废了武功才对!” 公西铁剑犹豫一下,道:“以前是如此。” 小小君惊愕:“而你现在却恢复武功了?” 路挂斗亦感困惑:“涌泉穴被破,不可能再恢复武功的!” 公西铁剑默然不语。 小小君及时又追问:“你练的是‘碧绿断魂掌’?也是‘九幽真经’上的武功?” 路挂斗道:“对呀!我们就是为此事上巫山,结果你被照瞎了,就把此事给搁下了。” 公西铁剑此时才承认:“你们说的都没错,我练的是九幽真经上的功夫。” 小小君惊愕:“那个神秘人用的也是九幽真经的功夫,是他传给你的?!” “不是他,是……是……” “是谁!他是谁?” 公西铁剑困厄一阵,才骤下决心,道:“是赵瞎子!” “赵瞎子?!”小小君更是不解:“他不会武功,又怎会传你?” “不是他传的!”公西铁剑叫道:“是我用水晶变和他换的秘本。” “什么?水晶变原是你的?”路挂斗和小小君瞠目而不信。 公西铁剑道:“不错,那口水晶变的确是我在太白山无意中获得的。” “太白山?!”小小君道:“此地不就是三百年前杨追雁,杨大侠的故居?看来真是那口红丝水晶变了。” 路挂斗又问:“你是怎么跟他交换?你不知道此盒子的宝贵?” 公西铁剑回答:“起先我并不知道它有此功能,后来赵瞎子找上我,他说能替我恢复武功,只要我把那口盒子给他。” “当时你没有武功?”小小君问。 “就是没有,才会急着要恢复,以报数十年的仇怨。” “你打开过水晶变没有?” “没有,但我一位手下曾经打开,结果红光一现,他就瞎了眼,所以我不敢贸然打开。” “那人溶化了没?他被照了多久?” “约三分钟,并没有溶化,否则我也不敢将它带在身边。” “三分钟……”小小君喃喃念着。 路挂斗又逼问:“他只将秘笈给你,你就恢复了武功?” 公西铁剑道:“他还指点我该如何练,结果几天过后就有起色,他才告诉我这是九幽真经上的功夫。” 路挂斗实在不信:“就这样你就恢复了武功?” “老夫子不必说谎。” 小小君念道:“水晶变?赵瞎子?九幽真经?被废武功又能复原!不好!萧月沉!” 拉起路挂斗,他已破屋而出,如火山爆发般,轰然巨响已冲向高空,绝尘而去。 公西铁剑十分纳闷,为何小小君不再追问有关左脚疤痕之事,就如此匆忙离去? 他之所以全盘说出,实乃想将一切都推在赵瞎子身上,以让小小君对付他,借此坐收渔翁之利。 添了王刀和楚霸王,他再也不须要向任何人低头,更可和水晶门相抗衡了。 露寒花冷,仍是三更将过四更寅夜。 崎岖山路,一段段如湍流般往后抛,小小君、路挂斗狂驰不已。 路挂斗叫道:“李歪歪,你发什么神经?明明说好要探查左脚秘密,眼看就要有结果,你却跑了?” 小小君道:“此事是小事,还有更大的事要办。” “我就想不出有何事会比此事大?”路挂斗叫道:“我已提走公西铁剑的靴子……” 小小君截口道:“别瞎闹,要提靴子多的是!你陶醉什么?” 路挂斗困窘一笑,他实在有点念念不忘方才提走公西铁剑靴子那段得意事,只恨小小君把时间给切短了,使自己“享受”之机会减少许多。 再掠过一座山头,已近五更。 路挂斗叫道:“李歪歪你急着赶路是要去找谁?” “萧月沉。” “他……他不是被你废了武功?” “公西铁剑都已恢复,他当然能够恢复。” 路挂斗愈想愈不是味道,骂道:“操他娘的!这老家伙是为非作歹!”他抱怨:“都是你,上次一刀杀了他不就得了?现在又得拼死拼活,还不一定能赢!这就是你仁慈的代价?” 小小君苦笑不已,此次错误,实在是在于他一念之仁,否则江湖又何必再掀起轩然大波? 路挂斗见他如此困窘,心生不忍,遂道:“好吧!错都错了,你又该如何找到他……咦……”他想到问题:“上次老乌龟不是去探过萧月沉,他不也仍在和尚庙?” 小小君苦笑:“当时我们没注意隐密性,而我只是抱着估且一试的心理,是以走漏消息相当大,他可以闻风赶回,或者他当时根本尚未离开也说不定。” 路挂斗道:“那你现在呢?何处找人?若真是他,他不可能再窝在那里。” 小小君道:“他有可能是那位神秘人,虽然赵瞎子也有嫌疑,但他可能性低得多,萧月沉不会傻到将眼珠子给弄瞎。” “说不定他不晓得水晶变的功能,不小心照瞎了。” 小小君道:“不可能,他敢以九幽真经和公西铁剑换水晶变,他就该知道水晶变之功能。” 他又道:“他不是一个粗心的人,也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人。” 路挂斗无言以对,他也了解萧月沉的性格,他道:“如若他不是萧月沉,也该和他很有关系了?” “很有可能,我们先找到那位神秘人再说。” “找到他有何用?你不一定打得过他。” “至少可以确定他的身份,这对我们相当有利。” “然后再邀天下武林共同声讨?围剿,战个七天七夜?” 小小君苦笑:“再说吧!我现在也一无头绪,更不敢谈对策。” 路挂斗调侃道:“到时我们一人身上绑上十斤炸药,抱着他,和他同归于尽算了。” 小小君道:“恐怕你连他的身都近不了,上次与萧别离一战,你也该知道凌空摄力有多厉害。” 路挂斗叹道:“随你吧!我只是说说而已,其实我对你仍有信心,你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小小君苦笑:“偶尔也会出现一两次,你该有个心理准备。” 路挂斗耍赖般,道:“我不准备!” 小小君不再和他扯,道:“天亮后我们歇歇脚,随后立即赶往天目山找那神秘人,真的找不着,假的也可以。” “找假的有何用?” “假的乃是真的要他假装,若能逼他说出真主人下落,还不是一样?”小小君解释。 “你总是有很多理由。” “你总是有很多问题!” 两人相视而笑,直泻山巅。 殿堂豪华的灯台、帐幔、桌椅依然不变,连屋顶亦第三次被修复,只不晓得是否须再动第四次工程? 主人高瘦身躯坐在椅上,仍有一股盛气凌人,可惜脸上依样惨白,也许小小君那几掌打得他元气大伤,但自有主人出现以来,他就是如此模样“不被击,也受伤”。 柳阴直今天心情显得比以前好多了,也许已习惯于被使唤的日子了吧? 主人语音仍然冷如冰,傲如鹰:“公西铁剑加上他的儿子,他们势力已大增。” “比起我们呢?” “差得多。” “是我们差,还是他们差?” 柳阴直狡黠一笑:“你要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 “真话!” 柳阴直轻轻站起身躯,在他眼前来回走动,像私塾西席在寻堂一般,足踩红色地毯,甚有节奏地踱来踱去。 主人竟然能容忍他如此“嚣张”之态度,和往常大相径庭。 柳阴直踱“累”了,才停在他身前,道:“实在差得多,我们差人太多、太多!” 主人并不惊讶,道:“以我的力量,加上赵瞎子,还对付不了他们?” 柳阴直冷笑:“以前我或许会相信,现在一点都不信。” 主人也在笑:“我倒听听你的理由。” “因为你的武功很差。” 主人脸色微变,但仍保持镇定:“你很大胆,敢对我如此说话?” 柳阴直冷笑:“我是实话实说,你连小小君都招架不住,你还能干什么?” “柳阴直你……” “我什么?”柳阴直冷笑:“你只不过是个傀儡!你是假的!” 主人怒得直发抖,他实在没想到柳阴敢如此对他?怒极反笑,冷笑:“柳阴直,你考虑好了没有?” “考虑什么?” “说出这些话的后果。” 柳阴直奸笑,拿出一把利刀在手中晃着,道:“后果嘛……很简单,像这把刀一样,插在人们的心窝上,一切都解决了。” “你想杀我?” “有何不可?” “你不怕真正的主人找你算帐?” “怕。” “怕你还敢……” 柳阴直趁他说话之际已腾身,出刀,以行动代替回答。 “柳阴直你……呃……” 主人当真一刀也避不开,被他刺个正着,四肢摊开有如青蛙肚上插了把利刀。 他口角渗出血丝,瞠目而不信:“你……你真……敢杀我……” 柳阴直笑道:“你已是个废物,我不杀你,主人也不会放过你!懂吗?干我们这一行的就是如此!谁失去利用价值,谁就得死!” 伸手往主人脸上扯去,赫然撕下一张人皮面具,出现二十来岁俊俏微带奸狡的脸蛋。 他冷笑:“是你?任变?” 他正是曾经冒充小小君,以及独孤月的千面人任变。 任变恨叫着:“你会……遭到报……应的……” 柳阴直道:“你放心,现在我比你有用多了,主人不会忍心杀我的!” 蓦然—— “你错了!” 门外已传出冷笑声,又出现另一名主人。 任变瞪起无力眼神,气若游丝道:“主人……你要替……我……报仇……” 说完话,头一偏,气也断了。 柳阴直乍见主人,大骇:“你……你来了多久?” 主人一步步走进,冷笑:“足够看你杀人。” 梆阴直不自禁地往后退,挤出一丝笑容,谄媚道:“主人,你该不会杀我吧?人死了就死了。” 主人冷笑,“本来别人我可以不在意;但你杀了我的替身,我非替他报仇不可。” “我可以当你替身。” “你能吗?你有他的易容本领吗?”主人眼射慑人寒芒,狂笑不己,“这是你的错,你自己负责吧!” “主人……” 柳阴直已祈求地跪地,但就在他双膝落地之际,整个殿堂突然晃动,轰然巨响,柳阴直已跌入地底,裂开之地砖亦马上复原,登时门窗紧闭,主人在失察之下又已身陷囹圄。 主人惊惶咆哮:“柳阴直你不要命了?这屋子困不住我的!啊——” 他开始乱击墙瓦!劈劈啪啪碎石细瓦纷飞,小腿粗之寒铁已露。 而在屋角之暗处,却露出一颗光秃人头,还挂有两颗灵活眼珠,赫然是挖地洞墙角大王孟乌龟已摸到此地。 他果然不负小小君交代,找到了地头。 蓦然一块细石打至他头顶,疼痛之下,他竟然忘了身在险境,“哇喔”叫了起来。 这一叫,主人立时惊觉,转向他,只见秃头闪闪,情急道:“你是谁?” 孟乌龟没回答,反问:“你又是谁?” “狂小子你不要命了!”主人发掌,气吞山河地袭向孟乌龟。 然而他一缩头,已躲入地洞中,再大的掌力也是枉然。 蓦然十数只利针已螫向主人右手,主人情急,再挥掌劲,方自封去利针,却也惊愕不已。 孟乌龟再次伸头戏谑道:“怎么样?七巧夺魂针还管用吧!” 主人乍见他,已惊讶叫道:“是你?孟绝神?!” 孟乌龟挤眉弄眼,得意笑道:“除了我,还有谁敢来扯你后腿?” “你想干什么?” “摘下你的面具,看看你是谁?” 主人闻言大笑:“你做梦。” “梦有时候也是好的,比如说现在。”孟乌龟往四处寻视一眼,道:“全是精铁,你是出不了此屋,你何不将秘密告诉我,你死了之后,我还可以替你立个石碑,让你遗臭万年。” 主人狞笑:“本来我是出不去,但我可要谢谢你替我挖了一个生门,哈哈……” 孟乌龟叫道:“你别得意太早,就算你想钻,也得看看身材?像你大如笨猪的身材,想钻我这老鼠洞?来生吧!” 他只露出脑袋,洞口不如米斗大,主人七尺庞然之躯,想钻,实在很难。 主人冷笑,没有回话。 “笑什么?”孟乌龟看得不甚顺眼,又给他一幕细针,倒也将他笑容逼僵,才叫道:“死到临头还想笑?别忘了我老人家高兴起来,在尽头放个炸药,保证将你活活埋在地底,连棺材都免了!” “你敢?” “嘿嘿!我不敢?天下还没有我孟大侠不敢办的事,查不到你是谁,炸死你也差不多!总能够对李歪歪有个交代了。” 突地屋外已传来柳阴直叫声—— “快倒煤油,将他烧死!” 接着一阵急促脚步声挟杂着喧哗声不绝。 孟乌龟急叫道:“混蛋哪!这个柳阴直,别的不用,偏偏用煤油,想连我也烧了?”转向主人,笑道:“谈判破裂,你有遗言吗?” “有!”主人又是一掌打向他。 孟乌龟缩头,叫道:“你会不得好死,我埋定你了!” 说完他再也不回头,往出口钻去。 主人亦心急如焚,双掌用劲,如老鼠掘洞挖去,十指如利铲,快捷无比地直往地底深入。 轰地,他已封住地洞,想必是想防止煤油顺势往下流。 轰地,殿堂再次起火,如炼钢之炉火般,旺盛而炽热,大白天里,仍灿亮夺目,比太阳还照眼。 柳阴直已露出满意而狡黠之笑容,这一局,他似乎又胜了。 可惜他死也没想到孟乌龟会挖个地洞而让主人有脱逃的机会。 轰地,又是巨响,这响不在庄院,而是在天目山的另一头,也是地洞的出口。 孟乌龟也真的不客气,放了几斤炸药,将洞口给秘封了。 一片直如竹杆之梧桐林,矗擎绿叶,柔丝般如鹰展翅飞翔,悠闲自得。 孟乌龟掠上树干,双脚如孩童荡秋千般荡着,潇洒得很。 他自言自语道:“五里地洞,炸了二十处,我就不相信你能挖出来?” 怀着看热闹之心情,欣然地在等待,他是等待过些时候,再挖通,想看看主人到底是否已毙命?他是谁? 然而一炷香不到,孟乌龟突然觉得有异,已翻身落地,伏在地上倾听,突然脸色微变,叫道;“这家伙没死?!” 他赶紧找地方躲藏,暗中窥探。 还来不及眨几次眼,地洞已钻出主人头颅,再抖身,他已掠出洞,全身淤黄泥迹,神情十分疲惫,想必体力耗去不少。 抬头遥望天际艳阳,宛若火球般吐着灼人火芒,似想烧毁万物,不停蚀向草木丛林。 主人突然癫痫般抖着脸颈,一掌劈向梧桐林木,哗啦啦直响,腰身粗之树干至少被劈断数十株,方才掠起身躯,奔向远山。 孟乌龟咋舌不已,慢慢走出,数着被劈断的树木:“七、八、九、十……二十五……三十一……二!哇喔!”他吃惊:“奶奶的!足足有三十二株?!这还算是人吗?足可劈倒一座小山!” 他坐在原地发呆,他想不出世上怎会有如此霸道的人?如此霸道的功夫? 突地—— 有人掠向此,身形如梭,快如飞鹰啄食。 “不会错,爆炸声该是在此。” 孟乌龟突闻此言,已惊愕叫起来:“路挂斗?!那小小君也来了?” 一转身,已见着两人奔来,他迎上去,叫道:“喂!你们慢来一步啦!人已溜了!” “老乌龟?!”小小君、路挂斗同时惊讶,路挂斗叫道:“你怎么会在此?” 孟乌龟叫道:“笑话,我要在哪就在哪?你管得着?” 路挂斗瞪眼道:“我没空和你抬杠,炸药是你放的?” “不然你还以为是谁?” 小小君道:“你想炸谁?” “神秘人。” “炸着了没有?”路挂斗紧张道。 “炸着了!”孟乌龟先是甚大声叫出,然后又泄气地摊手:“后来又被他溜了!” 路挂斗白眼:“炸个鸟?这是你最常用的诡计!中看不中用,炸不死人,屁到放得很响!” 孟乌龟奚落道:“不但响,而且很臭,臭得连你都跟过来想吃几口!” 小小君耽心两人又吵起来,立时道:“别再闹,老乌龟,你将一切经过说详细些。” 孟乌龟道:“也没什么好说,我一钻进去,就碰上柳阴直杀了假神秘人,后来真神秘人又要杀他,却被他逃走,想一把火烧死神秘人,结果神秘人顺着我挖的地洞钻出来,如此而已。” 路挂斗调侃道:“原来还是你救了他呀?” 孟乌龟冷笑:“我想把他留给你,所以才放他一马。” 路挂斗叫道:“你还嘴硬?你一点事情也没办妥,还有脸说瞎话?” 孟乌龟老脸一热,往小小君望去,歉然道:“实在是因为他武功太厉害了,你们看!” 他指着那片被劈倒之树林。 路挂斗不禁微微变色,道:“这么多?!” 小小君道:“如果他是萧月沉,这也就不足为奇了。” 孟乌龟疑惑道:“你怎么又怀疑萧月沉了?” 小小君将经过说一遍,然后道:“我们赶来就是为了此事,结果好像两个主人都失踪了?” 孟乌龟道:“还有赵瞎子,我们可以拆他的底。” “他还在水晶门?”小小君问。 孟乌龟回答:“在此之前,我曾看过他一次,约在昨天子时时分。” 小小君考虑一阵道:“不管如何,总得走一趟水晶门。” 路挂斗道:“对柳阴直态度将要如何?” 小小君道:“他已不足为虑,没必要对他多花费精神,随他去,咱们只要找到神秘人就可以了。” 孟乌龟急道:“神秘人逃出后,十分气忿,而后又往右边山林掠去,很可能再回水晶门找柳阴直算帐。” 小小君一怔,道:“我们快去!” 三条人影疾如奔雷,往西林区掠去。 殿堂火势将熄,但仍炽热难当,烘得柳阴直脸红如云霞,汗珠直冒,然他却禁不住心头喜悦,时而露出阴狡笑意。 火红而炽,他根本不知主人已逃窜,否则他的汗就不是得意的汗,而是惊惶恐惧的冷汗。 他再笑、再笑,昂头地笑,然一昂头,他再也笑不出来—— 一尊比魔鬼还令他心悸目颤的人影已向他飘近。 他打着寒噤,如被送上断头台之死刑犯,想挣扎而又无处闪躲地往后茫然退去。 “你……你没死?!” 一阵狂笑,主人已落在他身前,吼道:“我没死,你就得死!” 一伸掌,似有无比威力扣住柳阴直咽喉,柳阴直连想挣扎的余地,甚至念头都还没升起,已被掐得死死,吐血翻眼。 “哈哈……” 笑声如疯子,动作如疯子,发了疯的母亲想掐死儿子时,就是这种情况。 柳阴直如死狗般被他提起,摇果树般地晃着,四肢已软,也差不多将气绝。 突地主人却放下他,冷笑不已,那笑,充满着奸狡和狠毒。 柳阴直惊魂初定,搓着脖子,喘数口大气,方自较为舒服些,惧然道:“你……你不杀我?” 主人奸笑:“不错,我改变主意,不杀你了。” 柳阴直终于从鬼门关晃了一趟又走回来,大病初愈似地站起,畏惧地站在该处。 主人冷笑:“你说得不错,人死了就死了!何必对活着的人出手?自形消弱力量?” 柳阴直余悸犹存,道:“多谢主人不杀之恩!” 主人狂笑不已:“可惜你天生背叛性格,老夫再也不相信你!” 一欺身,戳出数指,阴笑道:“你该听过‘九幽搜魂指’的厉害?只要你敢再背叛,三天之内保证叫你分筋挫骨,七窍流血而亡。” 柳阴直不敢多言,能保住一条老命已是万幸,再挑剔,只有见阎王去了。 主人又阴狡道:“只有一样可以换回你的自由。” “什么条件?”柳阴直急切问。 主人狂笑,不久笑声已竭,才道:“毁掉铁剑门,只要你能办到,再也无人能为难你。” “我一个人?” “还有我。”主人冷笑道:“还有赵瞎子!而且我要你记住,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柳阴直默然,他已是走入绝巷,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了。 此时已传来小小君他们奔驰声。 主人微愣,急忙道:“明夜子时进攻铁剑门,去不去随你!李小小已奔来,你好好应付!” 话音未落,他已闪入楼阁,消失无踪。 柳阴直呆然立于该处,他根本无选择之机会,认了! 前后脚之差,小小君等三人已奔至。 路挂斗急问:“柳阴直,那神秘人呢?” 柳阴直强自镇定,道:“跑了。” 小小君道:“赵瞎子可在?” 柳阴直道:“可能不在,后厢房第二间,你可以去看看!” 三人登时掠向后院,人去楼空,哪还有赵瞎子影子?搜寻一番,三人甫自奔回。 小小君问:“他去了哪里?” “不晓得。” 路挂斗无奈道:“白跑了。” 小小君考虑一下问道:“神秘人再回来,他该杀了你才对?” 柳阴直直打了个冷战,道;“他却放过了我。” “有理由?” “没有。”柳阴直回答得很难过。 小小君盯住他,眼虽盲,仍有威凌寒光,路挂斗盯住他,盯住他那被掐伤的脖子。 孟乌龟狡黠叫道:“少来这一套,刚才的事我看得清清楚楚,若非有重要原因,他不可能放过你的!” 柳朋直脸色一变再变.终于叹口气,道:“他在我身上用了‘九幽搜魂指’,还要我进攻铁剑门。” 路挂斗惊愕:“你们要攻打铁剑门?” 孟乌龟叫道:“是你一人?还是连他算上?” 柳阴直道:“他也有,还有赵瞎子。” 小小君道:“何时?何地?” “明夜子时,直接攻打。” 小小君道:“你这分明是去送死,铁剑门势力已大增,非比以前。” 孟乌龟道:“加上神秘人可就说不定了,他那手武功怪吓人的。” 小小君道:“就是因为他武功厉害,根本用不着柳阴直,才有可能要他去送死。” 柳阴直叹道:“我没办法。” 路挂斗冷笑:“这就是你作恶的下场,活该,谁也救不了你。” 小小君道:“我也没办法解除‘九幽搜魂指’之禁制,将来如何都得看你自己造化了。我还得去追赶瞎子,不便久留,告辞了!” 小小君微微拱手,已领着路挂斗和孟乌龟相偕离去。 只留下柳阴直无助而孤单呆立于斯。 小小君离开天目山直奔襄阳,因他和浣花在醉醉酒楼订有七日之约。 醉醉酒楼乃襄阳名楼,生意自是不错,车水马龙,人潮不断。 七日将过,浣花等得甚急,她还以为前三天为了洛英红之事离开此楼而耽误了约会。 还好,今天终于让她等着,她坐楼上西窗,对外可一揽远山含黛,对内可观望一切进出人潮。 小小君一进门,她已急切招手,引得许多食客骚动,尤其是那些早已倾目注意她的年轻小伙子,都随着浣花眼光移向小小君身上,大都咋舌不止,投以羡慕眼神,而自叹弗如小小君之出众风范。 四人坐定,再添几样小菜,几壶酒,聊些近几天所发生之事,皆震撼不已。 小小君道:“我们还是先解决神秘人今晚攻击铁剑门这趟事。” 孟乌龟道:“你认为他会参加?” 小小君道:“多少他会在场,我的目的是想办法找到他,然后再缠住他。” 浣花急道:“这样太危险了,他有可能就是萧月沉,至少他会九幽真经上的功夫。” 小小君道:“我并非想死拼活缠,我只是想逼他现出原形,只要原形一现,他必定会明目张胆地和我们周旋,而无须藏头露尾。”他又道:“原形一现,想藏也藏不了,我们对付起来也容易多了。” 路挂斗道:“那是逼出原形以后的事,现在讨论未免太早了。” 孟乌龟道:“怎么会早?原形一现,他可能就大开杀戒,好像是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之延续。” 小小君道:“你说的也没错,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必要时我仍能和他周旋一段时间,也不致于一发不可收拾。” 孟乌龟道:“还有那个赵瞎子,他本就有许多问题,不能不防。” 路挂斗突地心头一闪,道:“干脆先除了他,再用他的水晶变来对付神秘人!怎么样?” 他神气地往三人望去,想出这方法,他认为相当了不起。 小小君考虑一阵,点头道:“这倒是个好方法,但我觉得赵瞎子那口水晶变大有问题。” “什么问题?”孟乌龟问。 小小君道:“若以公西铁剑陈述和容老爷子的研究来看,它不可能溶化人体才对,因为有人被照三分钟仍未被溶化。” 浣花道:“可是赵瞎子手中有两口,每一口都有此威力。” 孟乌龟道:“不可能,水晶变乃千古神物,不可能出现两口,那是仿制品。” 小小君沉思半晌,终于露出爽然笑容。 路挂斗急问:“你想通了?” “嗯!”小小君道:“被老乌龟一提醒,我才知道水晶变不可能有两口。” 他解释:“因为赵瞎子千方百计要从公西铁剑手中得到水晶变,而如果两口威力都相同之下,他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地以秘笈和公西剑交换。” 路挂斗道:“但事实上他确有两口,而两口威力都一样。” 小小君道:“证明一口是仿制的,而且他也怕,你们想想上次柳阴直以水晶变逼他时,他仍会惊惶地逃开,可见他怕的是真正的水晶变,而不是假的那口。” 孟乌龟道:“这已能肯定,但和溶化人身有何牵连?” 小小君笑道:“第二口假水晶变也能溶化人身,那表示着什么?” 众人不解。 小小君又道:“君回你想想,我们到莫山打天道人时遇伏,结果假天道人依然溶化成血水,这又为什么?” “毒!他中了毒。”路挂斗回答。 “毒?!”浣花和孟乌龟已惊喜叫了起来。 小小君笑道:“不错,可能是一种强烈的毒药,赵瞎子仿制第二口水晶变时,必定加了毒药,反过来说,他也在第一口水晶变放了毒药,更能增加其神秘恐怖之震撼力。” 孟乌龟猛拍大腿道:“他妈的,我怎么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道理?” 小小君苦笑:“何尝是你,就是我,也被水晶变那种神秘不可抗拒之力量给唬过去了。” 对于诡异如鬼神般,非人力所能抗拒的东西,只要产生的现象很“像”,那么就能收到和真实东西一样之效果。 无怪乎赵瞎子能将水晶变制造成人人闻之变色之魔鬼诅咒,阎王拘魂令。 浣花道:“就算它是借毒药之力量,然而它所产生的结果是相同的,它还是能溶化人。” 小小君道:“你说的没错,但我若知道水晶变真正功能以后,就能研究出对策,这不是很好吗?” 路挂斗道:“你想怎么对付它?” 小小君道:“原则上还是避开它,直到找出毒性之解药,再化解它。” 孟乌龟道:“不如咱们先弄些解药撒撒看,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也省了不少时间、人力。” 小小君道:“也好,情况稍急些,试试也无妨。” 浣花突有所悟,担心道:“我觉得,如果那神秘人真是萧月沉,他要对付的恐怕不是柳阴直和公西铁剑,而是你了。” 此言一出,众人为之一愣。 孟乌龟急道:“对呀!萧月沉恨你入骨,说不定这次就是他安排的陷阱。” 他解释道:“你想想,他要杀柳阴直又没杀,还给他这么一个任务,而当时他必定知道我们会追至水晶门,借着柳阴直的嘴,将消息传给我们,这很合理吧?” 路挂斗问:“你怎知柳阴直一定会说?” 孟乌龟回答:“他若不说,我们一定会对他起疑心而暗中跟踪他,因为他该死而没死,这种解释并不牵强。” 小小君道:“我不否认有此可能,但我们不可太偏激了,一口咬定他就是萧月沉,只要我们小心行事,该不会有所差错才对。” 浣花关心道:“我希望你详加计划后再行动,别太冒险。” 小小君轻轻颔首,四人开始陷入沉思,不时动筷挟卤味,送入口中轻嚼,偶尔也啜口酒,望望远山、人潮。 终于小小君有了决定。 他道:“我们来次大举行动,让他们措手不及。” 他又解释:“他们包括神秘人和公西铁剑。” 众人对这计划顿感兴趣。 孟乌龟细声问:“怎么个行动法?如何大大地干一场?” 小小君道:“也许公西铁剑还不知今晚之事,而神秘人也不晓得我们今晚也介入,就算他知道,他也想不到我们会帮他的忙。” 路挂斗惊愕:“你要我们帮他攻打铁剑门?!” 小小君道:“不错,我们必须帮他攻破金枪堡,使公西铁剑受创,然后再使双方火拼,然后就看我们的了。” 孟乌龟似已听懂,笑道:“你是说借刀杀人再坐收渔翁之利?” 小小君点头笑道:“至少不会将老本蚀去。” 路挂斗不解:“为什么要攻破城门?柳阴直他没办法?” 小小君道:“也许有,但决不如我们帮他来得快,愈快、愈突然,所收的效果也愈大。” 孟乌龟喃喃道:“金枪堡固若金汤,想攻,得以十比一的力量,实在不怎么好攻。” 小小君道:“这就是所谓的出奇制胜,神秘人如此想,他的计划也是以此为标准,公西铁也以此为仗恃,如若咱们来个通行无阻,想必双方都要失算了。” 浣花道:“也许神秘人已想如何破城堡,我们如此,恐怕多此一举。” 小小君道:“那只是‘也许’,就算他真的已想好,多咱们这行动,只有利没有弊,事出突然,必定能收到震慑作用。” 孟乌龟道:“这件事我去查,想必并不会太难。” 小小君道:“破城堡也是你。” “我?!”孟乌龟叫道:“你不没有搞错?挖墙角我还可以,叫我撞城门?我可无此能耐。” 小小君笑道:“没人要你撞城门,是用炸,炸开城墙。” “炸墙?!你不炸门?!”孟乌龟不解。 小小君摇头道:“城门虽被炸,但里边仍有防御,想冲破恐怕要一段时间,收到震慑效果就差了,如若破墙,尤其是破在公西铁剑的后院,那种震撼才算得上差强人意。” 孟乌龟很感兴趣,道:“话是不错,但要炸毁五丈宽、八丈高的城墙,可有点困难。” 小小君笑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你炸的原因,如果从外面炸,就得多花费一半炸药,如若钻洞埋在墙内,就容易多了,而挖墙钻洞正是你拿手把戏。” 他夸赞道:“除了你,我还想不出天下有谁能炸垮金枪堡呢?” 孟乌龟笑得合不了口,这是他最得意之时刻。 他道:“多炸几处如何?里边也炸?” 小小君轻笑:“你是炸上瘾了?也罢,只要你能将西角城墙炸塌,使大军能通过,其它你爱炸哪里就炸哪里。” 孟乌龟得意道:“你放心,必能完成使命,我先潜入护城湖,再钻地底到城墙下,保证既隐密又安全。” 路挂斗白他一眼,叫道:“隐密个屁,再大声些,全襄阳城的人都要知道了。” 孟乌龟登时缩头、缩口,往四周食客望去,但觉众人专心进食,方始放心,朝路挂斗咋舌直笑。 浣花问道:“这只是其中之一,你所说的大举进攻,还有其他人吗?” 小小君道:“我们是第一批,第二批就得你去找了。” “谁?找谁?” “左侯爷、还有洛庄主他们,可能的话,再邀些可以助拳的人。” 浣花考虑一阵,道:“他们就算赶到,也要过了明天五更左右。” “所以我才安排他们在第二批。”小小君道:“他们最主要是在对付公西铁剑。”他道:“我想他们之间的仇怨也该有个了断了。” 路挂斗问:“你不再找出侯爷的儿子?” 小小君叹道:“很难,除了公西铁剑以外,无人知晓此事,而他又非在他儿子刺杀侯爷时才肯说出,我认为不如将公西铁剑杀了,纵使侯爷不能知道他儿子是谁,却也可免去一场人间悲剧。” 他又道:“当然,这是在最无方法的时候才用的策略。” 能免去一场悲惨事,总比让悲剧发生来得好。 路挂斗叹道:“可惜公西老贼那道刀疤是被划的!要是天生的遗传就好了。” 浣花明眸一亮,道:“对了,我还有一件事。”向小小君,道:“云夫人在等你。” “等我?!”小小君急道:“是为了她儿子之事?” 盂乌龟急道:“如若她儿子有胎记,也可以辨别啊!” 这无异又是另一希望。 浣花道:“可能,她说有话告诉你。” “她在何处?”小小君急问。 “客房里。” “我们快去!” 四人结帐,纷纷往后院客房奔去。 云夫人早已等得心慌,也来不及客套,五人已围在八仙圆桌旁谈话。 孟乌龟急问:“老夫人,你儿子可有胎记?” 云夫人道:“没有!”轻叹:“没想到我还有这么一个儿子活在世上。” 小小君道:“夫人请别太担心,事情会有个解决的。” 云夫人怅然一笑,道:“原谅老身失态。”静默一阵,才道:“我是想到湘罗一句话,才特别赶来告诉你的,至于有无功用就不得而知了。” 小小君急问:“云湘罗说了什么话?” 云夫人道:“湘罗要我将她儿子交给公西铁剑,临走前她曾叹息地说了一句话。”她学湘罗当时模样:“唉!这孩子永远也不会涉入武林了。” 小小君道:“只说过这么一句?” 云夫人颔首:“这句话我是想了许多天才想到。” “所以您就急着来找我?” “我希望对她儿子之辨别有所帮助。” 这又是何种含意? 通常母亲涉武林而遭受大变,都希望她儿子能脱离武林,过着平淡安详之日子,云湘罗当时说出这番话,乃是常情,难道真有其他含意? 众人往小小君瞧去,都希望他能想出一个结果。 然而小小君亦苦笑不已。 他将云湘罗的两句话再念一遍。 “如果他不认这个儿子,可以将儿子的左脚给他看。” “这孩子永远也不会涉入武林了。” 短短两句话,似乎牵连,又似乎完全分开。 而最妙的是——连公西铁剑都不明白他儿子左脚有什么秘密。 小小君苦笑:“我想这事要经过长时间考虑,因为公西铁剑也不懂云湘罗这句话的意思,我们要猜,都无处猜起。” 路挂斗道:“事实证明,楚霸王左脚也无任何记号。”他强调: “我看得很清楚,决没有任何差错。” 云夫人感伤道:“看来非到最后关头,公西铁剑是不会说了。” 小小君安慰道:“夫人,在下尽量替您想办法,也许在这两三天之内就可水落石出。” 浣花道:“夫人,我们今晚准备突袭金枪堡。” 云夫人吃惊:“你们……当真?” 小小君轻轻点头,道:“是的,就在今晚三更。” 浣花将一切说一遍。 云夫人找子心切,当下一口赞同,已和浣花相偕离去以延揽人手。 孟乌龟亦兴高采烈地去进行那他认为极光荣的任务。 只有小小君和路挂斗,不时交头接耳,不时传出呵呵笑声。 他们是在计划行动,想必行动十分叫绝,否则路挂斗不会笑得如此开心。 赵瞎子难得白天出现,今天他似乎心血来潮,拐杖也点得特别轻松,特别快。 不高的半山间有个山洞,他正在洞外徘徊。 这洞赫然是公西铁剑的炼丹场所。 难道他是在等公西铁剑?! 果然,公西铁剑已从小径奔来。 赵瞎子若有所觉,眨眨泛白眼珠,已往洞内行去。 公西铁剑犹豫一阵,亦入洞内。 虽是白天,洞内仍较黝黑阴冷,替公西绿竹练药之青铜大鼎也已熄灭。 公西铁剑叫道:“你来干什么?” “找你。” “废话!”公西铁剑瞪着他,凝神戒备道:“你来此不找我又能找谁?我想知道你又在使何诡计?” 赵瞎子冷笑:“最近你实力添加不少,说话也大声多了。” 公西铁剑冷笑:“这可要谢谢你替我恢复功力,可惜你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你怎知我没利用价值?” “因为你来找我,你已被逼得走头无路。” “你相不相信……”赵瞎子冷笑:“我要到哪里就到哪里,天下还无人能阻止我。” 他一步步往公西铁剑逼进。 对这么一个神秘而可怕的敌人,公西铁剑亦惧意甚多,退后几步,叫道:“你来此若想证实此事,那你可以回去了!” 赵瞎子冷道:“要证明此事也不必找你,我来此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今晚三更,将有大军突袭金枪堡。” 公西铁剑脸色大变:“谁?准要来突袭?” “神秘人、柳阴直。”赵瞎子冷笑:“还有我。” 看来他又觉得神秘人靠不住,想倒向公西铁剑,还是另有图谋。 他冷笑,再道;“可能的话,小小君也会插一手。” “你听谁说的?” “我!”赵瞎子仍然冷笑,轻轻晃着腰际盒子,不愿再有所回答。 他认为他的答案已相当合适,他认为公西铁剑不甚相信他,所以他静默着,等待公西铁剑之衡量。 公西铁剑由惊愕到阴沉,方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赵瞎子回答:“信与不信和我没关系,只是你一定会准备迎敌。” “我很了解我?” 赵瞎子在笑,没回答,也不必回答。 公西铁剑冷笑一阵,问:“你为何将消息透露给我?” 赵瞎子很坦白:“我不希望你们一败涂地,最少也该有应战的能力。” “你想让我和他旗鼓相当,拼个死活。” “总比你一点争胜的机会都没有好。”赵瞎子冷笑:“不管如何,今夜一战,我是胜利者,因为我孑然一身,想战就战,想走就走,谁也管不了,而你和他们都不同,你们一走,只有失败,失败就得丧命。” “这个渔翁你是当定了?” “我不否认。” 公西铁剑也明白此道理,谁能在两军交战中抽身,谁就坐享渔翁之利,而偏偏他就抽身不得。 他问:“你告诉我,是希望我能赢。” 赵瞎子回答:“和你在一起,总比和他在一起好。” “我比较弱?” 赵瞎子只是冷笑,事实已是如此,他无须回答。 公西铁剑不是滋味地搓搓鼻子,不久又道:“几天前我才和他在七香长堤订下互不侵犯约定,他当真如此之快就毁约?” 赵瞎子道:“这点我可以解释,是因为柳阴直有了叛心,所以,他必须如此。” “柳阴直不会趁机背叛?” 赵瞎子叫道:“你问题真多,他要是能背叛,还等你去教?” 公西铁剑碰了个软钉子,当下不再说此问题,道:“晚上你又如何?想与我合作?” 公西铁剑盯着他,良久才道:“希望我们能合作得像第一次那么完美。” “恐怕很难。” “为什么?” “因为我不信任你,你也不信任我。” “但我们仍须合作。” “不错。” 公西铁剑冷笑:“你大可不必防我,除了水晶变外,你一无用处。” 赵瞎子冷笑:“你也一样,水晶变的威力只不过十来丈,你躲远些就没事了。” 两人视目冷笑不已,各怀鬼胎,又不信任,却仍要合作。 不久,赵瞎子又道:“我希望你计划一下,神秘人武功过于利害,必须像左金枪一样,引至一间秘室,再结束他生命。” “我会的!” 公西铁剑已离开,独留赵瞎子冷笑不已。 金枪堡仍如沉睡雄狮踞伏黝黑夤夜中。 护城湖宁静无波,映着西天斜月,泛出淡淡青光,引人遐思。 如此静夜,又有谁想得出即将有一场大风暴? 暴风雨之前一刻,必定如此宁静吗? 也许不一定,但此时确切是如此。 静,静得落针可闻。 高挂幡旗亦静如睡梦中之小绵羊,懒得再抖动一下肥胖之身躯。 刚敲过二更,卫兵亦换了班,一切如故。 三更梆子已响—— “咔咔咔、当当当……” 今夜显得特别轻脆,亦似乎敲更者故意要敲给人听般,特别卖劲而用技巧地敲着。 更声刚落—— 高挂之幡已无风而落,飘落,慢慢落于地面—— 上次是金枪堡之旗帜,此次是铁剑门之幡旗。 似乎冥冥中已注定因果相报,亦或是像上次一样,是人为削落的? 幡旗一落,卫兵查觉,方喊叫,一道青光已射向他咽喉,就这样他已静悄悄倒了下来。 忽而两条人影,纯黑衣劲装,快如飞狐般掠向城墙,较矮者已丢出东西,直往城门砸去。 “有刺客——” 一声大喝,全堡惊动。 然而轰地巨响,城门已被炸开圆桌大之裂缝。 城外杀声震天,清一色是黑衣人,连头上都绑着黑布条,如黑色蚂蚁般涌向金枪堡,领头者正是柳阴直。 霎时城墙出现无数黑衣人,但其头上却绑着白布条,他们各挽弓箭,疾往黑头布者射去。 箭如急雨,哀嚎已起。 城墙两名黑衣人,势如破竹地往左墙攻去,一掌一堆,一拳十余人,打得他们无还手余地。 有人趁机冲向城墙,或而攻向城门,双方仍未正式接触,却已如火如荼,呐声震天。 墙上黑衣人大喝:“投炸药——火把——” 柳阴直闻言立时指挥部下,霎时整个金枪堡四周城墙已被无数火把照得发亮,火把再掉,全落入堡内。可惜城堡为石造,燃不起,就是炸药也啥作用。 蓦然墙上黑衣又大喝:“退——再炸城门——” 他已和另一名黑衣人同时翻落地面,发号施令者正是那位神秘主人。 错非是他来,否则柳阴直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贸然发动攻击。 就在此时—— 西城墙突地轰然巨响,冲出一道巨红火焰真如火山爆发般照得十里开外皆能看见。 巨焰冲天,山摇地动,挟着无数碎石尘埃卷向四面八方,甚为壮观,但却要命,至少有数十人被其碎石击中而头破血流。 想必这就是孟乌龟的杰作。 主人楞了一下,立时吼道:“朝西墙攻去——” 这-吼,众人如奔马群般直往西墙冲去。 西墙已如小孩掉了大门牙般,凹缺大口,堡内楼阁尽露无遗。 柳阴直已领着众人长驱直入,他也杀出雄心豪情,出手尽是绝招。 堡内仍不断传出几声巨响,想必孟乌龟还加了餐,炸药不只埋此一处。 主人狂笑,已掠上城墙,翻入城内,另一名黑衣人亦跟上。 霎时有四名高手拦向他,不是别人,乃是公西铁剑,王刀,还有楚霸王,以及楚天观,等于铁剑门全部精英。 主人狂笑,吼道:“来得好!今天就是你们铁剑门灭门日子!” 话声未完,身形已快如电闪地劈向公西铁剑。 另一名黑衣人则冲向楚天观,双方大打出手,战得淋漓尽致。 合公西铁剑、楚霸王、王刀三人之力,竟然无法抵挡主人。 只见他一掌封向公西铁剑胸口,距离不到三尺,掌劲已劈空而出,啪地打得公西铁剑往后摔。 此时霸王枪如灵蛇吐信般已噬向主人背后二十四要穴,枪枪要命,枪枪霸道,咻然破空声疾如天际堕落之陨石,锐不可当。 王刀利刀更是如魔鬼阴魂不散地缠着主人全身要害,只要一刹时,他的刀就有可能切下任何他想切的东西。 主人突然狂笑,狰狞可怖如妖怪曲扭肌肤,凌空抓向楚霸王利枪,咔地,那支硬逾钢铁之金枪竟然被他扯断,楚霸王这一惊非同小可,方想往后掠闪,不幸主人掌劲已推至他胸口。 眼见楚霸王即将丧命,王刀已奋不顾身罩向主人背面,狠命地刺出一刀。 主人并没停下攻击,就连闪避都没有只将方才抓在手中之枪头往后抛,以击偏利刀,双掌再吐,砰地、楚霸王已挨身倒撞,伤得不轻。 公西铁剑乍觉主人功夫之可怖,实不能力敌,方自吼道:“快退——” 话音一落,他已窜向事先与赵瞎子约定好之秘密地方。 楚霸王及王刀和楚天观亦不敢怠慢,逃向暗处。 奇怪,主人并没追去,只在原地狂笑几声,拉着黑衣人已掠向另一处高楼,一闪身,已不见了。 突地传出一句细而若无的声音。 “他们走了,好险!” 从暗处发出,不知出自何人之口。 公西绿竹一人拦下柳阴直,他以功夫之高超弥补经验之不足,一时之间亦和老奸巨滑的柳阴直战个平手。 其他众人,更是杀红了眼,溅血踩尸,前仆后继,刀光剑影,早已将生命置之度外,只想手刃敌人。 残垣断瓦,火燎烟起,一片杂乱。 到现在为止,还未见小小君他们出现,连孟乌龟也只听其“声”不见其影。 公西铁剑方窜入秘室,突地红光已射出,他大惊失色,倒撞屋墙,吼道:“赵瞎子你想杀我?!” 啪啦啦!一连串响声,墙已被他撞出洞来,人也滚出屋外。 此时赵瞎子声音已传来:“公西门主你怎会从这边闯进来?” 敢情是他们没协调妥当。 公西铁剑来不及解释,深怕主人紧张追来,叫道:“快躲起来!神秘人来了!” 他又窜回屋内,水晶变已闭合,一片漆黑。 赵瞎子愕然道:“主人来了?” 话未落,又有疾风掠至,赵瞎子惊惶,又想开水晶变,登时被公西铁剑制止。他叫道:“是我部下,别打!” 三道人影掠过,公西铁剑以为主人必紧跟其后追至,立时令赵瞎子打开水晶变。 可惜红光照处,哪有人影?空空如也。 赵瞎子又合上水晶变,细声道:“真的是那位神秘人?!” 公西铁剑叫道:“不然我何必自讨没趣地躲入此地?” 赵瞎子不再问,这是事实,他道:“他怎么没追进来?” 公西铁剑回答:“他诈得很,也许已知道你的行踪而不敢贸然闯进来。” 赵瞎子道:“照你这么说,我们的计划就失效了?” “也许!”公西铁剑道:“不过还是再等些时间看看,他武功实在吓人。” 赵瞎子问:“你和他交过手!” “嗯。” “接下几招?” “三个人接不下一招。” 赵瞎子皱起眉头,似乎不相信世上真有此种人。 公西铁剑见他许久不说话,叫道;“你不相信,你以前不是说过他功夫无人能敌?” 赵瞎子登时惊醒,打哈哈地说:“我只是觉得太可怕而已。” 外边杀伐声渐渐逼近,战况持续将近炷香时间。 楚霸王担心道:“门主,若再不出去,本门可能无法支持太久。” 公西铁剑左右为难,出去,又怕碰上神秘人,不出去,真的会送去全铁剑门之生命。 楚霸王知道他心思,遂道:“天河先出去看看,若不行,再做打算。” 公西铁剑考虑一阵,道:“好吧!自己小心些,碰上神秘人,将他引来此处。” “天河知道。” 话声未落,他已掠出屋外,随后王刀亦追出,楚天观哪能跟他以前仇视的“祖父”窝在一起?他也追出。 此时公西铁剑才向赵瞎子嗔道:“你刚才想杀我?” 赵瞎子冷笑:“你不是从来不相信我吗?不错,我一开始就没消除杀你的心理。” 他很坦白,坦白得令人惧怕。 公西铁剑却不再怪他,只怪自己粗心大意,忘了戒律,活该要受此惊吓。 他道:“现在你该不会乱杀人了吧?” 赵瞎子神秘而奸狡笑了笑,道:“有了神秘人,你倒变得不重要了。” “若是神秘人今天没来。”公西铁剑叫道:“你的目标就是我?” “我不否认。”赵瞎子道:“到时你走进这屋子,你就变成神仙了。” 公西铁剑瞪着他,心中不知闪过多少念头,最后终于冷森笑了起来,不再问这些,道;“先对付神秘人再说吧!” 任何人都可以感觉出他笑里藏刀,只要事情一过,赵瞎子很可能会遭他毒手。 但赵瞎子似乎很有把握,笑得比他更阴、更毒。 久战的公西绿竹,愈战愈勇,相反地,柳阴直已渐走下风,他知道若不以智取,非得败阵不可,当下不再顾虑,狠猛封出三掌,一个翻身,头下脚上划过高空,打出一道暗器直射公西绿竹“肩井”穴道,一个回身,又劈出两掌,直封公西绿竹上三路。 公西绿竹胸有成竹,甩手点落暗器,反身掠腿,宛若扫堂腿般斜踢柳阴直下裆,快又狠。 突然柳阴直大笑,喝道:“你上当了!”身展千斤坠落往地面,一个滚身,手中已多出两把利刀,分别刺向公西绿竹左大腿之“会阳”及腰际“章门”两穴。 岂知公西绿竹更是狂傲吼道:“你才上当了!” 只见他如倒挂莲花,反掠高空,不但避开两刀,而且逼向柳阴直背面空门,硬是给他一掌,打得他直往前滚。 他又狂笑:“让你尝尝本少爷之厉害!” 狂傲地举掌往前劈去,全然未将受伤之柳阴直放在眼里。 蓦地柳阴直身未转,两把利刀却如电般射向公西绿竹胸腹。 公西绿竹大骇,受伤的人还能突袭?而自己因大意,胸部空门全露,不得已只得撤招回手自救。 就在此时,柳阴直已怒喝冲上,三招十七掌全劈在公西绿竹身上。 “哇——”地狂吐口鲜血,公西绿竹已往后栽。 柳阴直得意叫道:“小娃儿,你还嫩得很,老夫只这么轻轻一耍……” 蓦然他再也讲不出话来,不知何时,王刀的刀已截向他咽喉,阻住他说话。 他瞪着眼珠将暴出来似地,不信而惊骇地望着王刀,嘴巴直张,似想逼出声音,可惜只能渗出殷红血浆,如溶雪人般慢慢倒下,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他的倒下并没引起多大影响,尤其是主人身边的人手,个个骁勇,比起柳阴直也差不到哪儿去。 他们仍不停地攻击、攻击、再攻击,非至躺下,决不退却。 主人似乎已失踪,昙花一现不复存。 第二十一章 躲在暗处的人道:“怎么搞的?神秘人还没出现?” 另一位回答:“赵瞎子呢?” “也没看到。” “情况如何?” 先前那人沉静一下,道:“柳阴直已死,但还可支持半个更次左右。” 他又补充:“如果神秘人不再出现的话。” 另外一人问:“有无老乌龟踪迹?” “没有,不过看四处不时有爆炸火花升起,他似乎还在埋头苦干。” “现在几更天了?” “大约四更天。” 那人沉默一阵,道:“也许浣花他们即将赶来,再一阵子若没有神秘人和赵瞎子踪迹,我们就去找公西铁剑。” “哪儿找?他被吓得躲到现在还没出来。” “等等看再说。” 公西铁剑已憋了将近一个更次,并无听闻神秘人消息传来,而本门弟子似乎已掌握大局,掂掂心里,觉得出去也无妨,碰上神秘人时再逃也还来得及。 而赵瞎子似乎等得更急了,只要铁剑门有笑声传来,他心中就逼紧一分,也许在担心自身生命又险一分—— 铁剑门胜利之时,也就是他丧命一刻,他当然急。 他道:“公西门主,你不出去看看?” 公西铁剑反问:“你也想出去?” “有一点。” 公西铁剑冷笑:“你该不会想逃吧?” 赵瞎子戏谑道:“我逃了,恐怕你就得跪在人家面前求饶了。” 公西铁剑瞪目叫道:“我可以夺下你这口水晶变。” 赵瞎子很大方地将盒子推向他冷道:“你随时可以拿去,只要你不怕被溶化的话。” 这正说到公西铁剑的隐忧,他担心的也是这个,否则他又何必如此容忍赵瞎子? 他重重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已掠出屋外。 赵瞎子冷森一笑,点出拐杖,先点左边,再点前方,然后轻轻点向右边,觉得无什障碍,方自跨出艰涩的步伐。 赵瞎子一步出庭院,逢人便以水晶变照之,虽双方都有被照瞎而溶化,但以铁剑门为多。 他似想开出一条血路而逃逸。 暗处的人又说话了:“赵瞎子已出来!” “在哪?多远?” “左边庭院,约五十丈,他一直使用水晶变开路,大概想逃吧?” “他想逃?” “有这可能!一直朝城墙缺口逼近。” 沉默一下,一人道:“你注意他的水晶变,看看是否与风向有关?” 又沉默一阵,那人才恍然状地说:“妈的!真的有关系!顺风的被照瞎就被溶化,逆风的并不会溶化,看样子真是毒药作怪了。”停一停:“人群已不敢再靠近他,包括公西铁剑。” “能找条隐密路线靠近他吗?” “你想干什么?” “抢水晶变。” 那人似乎很感兴趣,不久道:“只要潜过两弄厢房,就可逼近到十丈左右。” “很好,待会儿我攻击,你抢水晶变。” “没问题。” “别太大意,他莫测高深。” “我省得。” 赵瞎子仍在走,静静地走着,一拐拐地走着,那口盒子,那步伐,说不出诡谲与恐怖。 没人敢靠近,他走一步,人退一步,很自然而有秩序。 似乎他的出现已抢尽所有人的风头,连在杀伐喊叫声都为之一竭,都往他身上投以惊悸眼神。 他仍在走,一步步而慢慢地走着,偶尔也会用翻白全无瞳孔的眼睛看人。 拐杖,重重敲在地上,也敲进众人心坎。 蓦地—— 一道快如流星般黑影已射向赵瞎子,啪啪啪地闪出七八尊人影,快得令人头昏目眩。 他竟然不怕水晶变地往赵瞎子射去。 人影掠过,才听到他狂笑之声音,很熟,正是神秘主人的笑声。 赵瞎子方自察觉,想出手拦敌已是不及,咔地,水晶变已被拍落,他只得双掌齐往来人封去。 砰地巨响,两人各自倒退,此时又射出一条黑影,朝水晶变抓去,翻个身,已落在主人身边,想说话,主人却伸手要他立在一边。 如此突变,不但众人惊讶,连公西铁剑都不敢相信,这一切还不够他去想,赵瞎子和神秘人又自出手。 只见两道光芒在空中对撞,啪啪有如放鞭炮般又自分开。 公西铁剑大骇道:“赵瞎子你会武功?!” 见到赵瞎子如此出招,那种身手,简直让他吓破胆。 赵瞎子狂笑不已,笑声慑人,闻之则血气翻腾不已。 神秘人默然立着,不久轻声道:“你不是赵瞎子。” 赵瞎子回答:“你也不是神秘人。” 神秘人道:“我不是神秘人,因为你就是神秘人。” 赵瞎子狂笑不已:“你以为呢?” “我不但知道你是神秘人,而且也知道你是谁!” “哈哈……我是谁你管不着!今天我要你们全死在此!哈哈……” 他已疯狂出手,逢人就砸。 神秘人一急,向那名黑衣人叫道:“君回,快!水晶变!” 黑衣人马上递过盒子,神秘人接过手,大喝:“让开——” 红光乍见,他已扑向赵瞎子。 赵瞎子似乎甚忌畏红光,登时避往暗处,然而神秘人穷追不舍,逼得他怒得哇哇叫,不得已只好往后退去,再逼,他已受不了。 他吼道:“李小小,咱们这笔帐以后算——” 话声一落,他已闪出城墙,掠向北方。 神秘人仍不放过,登时追出城墙,黑衣人见状亦不敢怠慢,疾追不舍。 大敌已去,公西铁剑也不想揣测他们是谁,先将来敌歼灭为是,登时下令反攻,霎时双方再度交锋,杀声震天,断臂残肢撒满各处,惨不忍睹。 突地高楼已出现一人,他在吹法螺,呜呜叫声传遍各处,看他将秃之头颅,就知道是孟乌龟。 吹完几响,他才大叫:“公西老贼你完啦!大军到啦——” 话声未落,城墙上已翻下七八条人影,正是浣花领导而至的霸王庄人手和红叶庄人马。 合计有左侯爷、云湘君、左晏安、武天相、洛英红、左瑗安,还有牛头,以及其他劫后余生之众人。 如此一来,公西铁剑可就落了下风,而且情况还不十分理想。 左晏安一到场,大骂公西铁剑,已朝他罩去,似想将他一刀手刃,出手尽是拼命招数。 左金枪和云夫人缠住王刀,双方保持平手,各有输赢。 洛英红则对上了楚霸王,他恨他曾经谋害红叶庄高手(事实另有其人),是以出手并不留情,反观楚霸王却被困于亲情与道义之间,出起手来难免碍手碍脚,顿走下风。 武天相和左瑗安共同对付楚天观,还有牛头也加一角,杀得难分难解,楚天观的心灵和他爹一样,动手一搏都忧心忡忡。 公西绿竹本是最难缠角色之一,但他大意被柳阴直印了几掌,受伤颇重,能在人群中周旋以残喘已是万幸,根本无力再反击了。 浣花并未参战,她急着找小小君及路挂斗,可惜连个人影也见不着,芳心怔仲之际,始发现孟乌龟在楼阁上玩法螺,已急着往他奔去。 登上楼阁,她急问:“小小君呢?” 孟乌龟潇洒道:“没看到。” “你没看到人?那他来过没有?” “来过,又走了。” “他去了哪里?” “北方。” “是追人?” “嗯!” 浣花急着想追下去,却被孟乌龟叫住。 孟乌龟笑道:“你别急,神秘人的武功厉害得很,出不了差错的!” 浣花闻言心头更急,叫道:“你既然知道神秘人武功厉害,你为何不追下去?” 孟乌龟顿悟,道:“哦,我忘了说明白,神秘人就是李歪歪,我……” “你胡扯什么?神秘人怎会是小小君?” 孟乌龟急道:“你听我解释清楚嘛!”他解释:“神秘人有两个,一个是小小君化装的,你可知道他有多厉害?只一招就撂倒公西铁剑和王刀、楚霸王。”他食指伸起,加强语气叫道;“只一招,懂吗?只一招!今天我算大开眼界,真不可思议……” 他还想讲,被浣花截断,浣花急道:“我是问你后来如何了?你说快点好不好?” 孟乌龟得意道:“后来更精彩,赵瞎子突然变成会武功,小小君和路挂斗合力抢下水晶变,用以逼退赵瞎子,他们是追赵瞎子而去的。” 浣花道:“赵瞎子就是神秘人?” 孟乌龟道:“我想是如此,只是他并没承认。” “那他也有可能是萧月沉了?” 孟乌龟搔头苦笑:“也许吧!等李歪歪回来,大概就能明白。” 浣花急道:“你还等?你可知道萧月沉那身武功?”她急叫:“小小君一定凶多吉少了!” 她又往北方掠去。 “喂喂喂!”孟乌龟追上,叫道:“大姑娘你想去哪?找李歪歪?” 浣花没回答,兀自奔驰而去。 孟乌龟又道:“浣花小公主你也不想想李歪歪那身轻功有多高?你追?要追什么?北方那么大,说不定你追至番邦,长白山也追不着一个毛毛来!” 浣花这才想到欲追无人,急得在原地打转,急叫:“孟大叔你快想法子嘛!人家急都急死了。” 孟乌龟道:“没什么好急的,有了水晶变,赵瞎子奈何不了他。” 浣花担心道:“要是他施诡计呢?小小君他看不见啊!” 孟乌龟骤然觉醒,道:“追去也好,只是他们轻功实在太高了……” 浣花道:“只要有目标,一定可以追上的。” “我知道,我正在想他们会去哪里?北方?北方有何重要地方?……” 浣花道:“赶快想好不好?迟了恐怕他会危险。” “好吧!” 两人已往北城掠去。 方奔至墙下,孟乌龟突地止步,得意拍手叫道:“我想到了!” 浣花怔了一下,道:“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孟乌龟摇头:“不是。” “那你还停下来?” 孟乌龟得意笑道:“我是想到如何追上他们了!”他又道:“只要找到楚霸王那匹乌驹,保证一切没问题。黑夜追逐,本就是乌驹的本领之一。” 浣花无奈道:“算了吧!乌驹通灵,除了楚霸王,想骑它的人天下还找不出三个。” 孟乌龟得意道:“可惜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对那匹马,我还花过不少功夫呢!” 昂起头,他也啸出哗然脆哨声,在杀伐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笑道:“只要乌驹在此,它马上会赶来。” 果然不错,啸音未落,一匹马已在疾风中急奔而至。 孟乌龟急道:“快上马,跨蹬!” 两人疾掠马背,配合马匹速度,直冲城墙缺口,唏然轻响,马匹竟然飞过将近二十丈宽之护城湖,窜入林中,飞奔而去。 果然是天下第一宝马。 小小君直追赵瞎子不放,看似追逐,赵瞎子似有目标而奔。 掠过桐柏山、千江岭、牧牛山、无回峰,两人仍未作任何接触,兀自追赶奔驰。 赵瞎子功夫了得,但轻功方面仍稍逊一筹,经过一个更次奔驰,距离已拉近不到三丈。 小小君突地发话:“萧月沉,你别跑了!” 蓦然赵瞎子闻言已止步,稍带气喘地往小小君望去,小小君亦停在其身前一丈左右。 赵瞎子奸狡笑道:“你认为我是萧月沉?” 小小君点头道:“天底下除了萧月沉,我还想不出来有谁的武功如此霸道。” “你也不差,一招迫退公西铁剑他们三人。” “那是侥幸。” 赵瞎子眼珠翻翻白球,冷笑道:“萧月沉的武功不是被你废了?” “可惜你练了九幽真经。”小小君道:“我没想到九幽真经竟能将废弃武功复原,这是我的疏忽。” “你怎知九幽真经有此能耐?” “从公西铁剑身上得来。” 赵瞎子恨道:“死老贼!我就知道问题一定出在他身上。” “你承认了?” 赵瞎子没回答,只是冷酷而阴狡地笑。 小小君满意一笑,道:“难怪柳阴直在你淫威下,如此服服贴贴。” 他是指上回柳阴直和赵瞎子一同进入古屋,出来以后竟向他下跪一事。 赵瞎子道:“你认为当时动手的是我?” 小小君道:“这理由很简单,你不该杀死所有手下,欲盖弥彰。” 赵瞎子又冷笑,“你果然眼盲心不盲。”他又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你有替身在演戏,可惜那替身死在柳阴直手上。” “你是何时猜出?”赵瞎子诧异。 小小君笑道:“当我和柳阴直暗算你时,后来我追上替身任变,当我认出他是假的时,你出现了。” 赵瞎子道:“那你也只能认为我是神秘主人,怎么又怀疑赵瞎子?” 小小君笑道:“你留下最后一句送我的话。” “赵瞎子已被我救走?!”赵瞎子不解道:“问题就出在这句话上面?” “不错。”小小君道:“当时很明显,赵瞎子已被救走,你不说,我也猜得出,然而你却装出很得意说出那句话。”他重复:“送你一桩秘密,赵瞎子我救走了,我要那口盒子。” 他解释:“这并不是秘密,你又何必加‘秘密’两字?而你一直强调赵瞎子是被你救走,你也强调他是为了盒子。”他又道:“本来人人都揣测得出救或抓赵瞎子都是为了那口水晶变,你不说,我也明白,你却强调它,只有一种心理。” 他用一种很平静的口吻说:“作贼心虚,偷了东西却在人未觉之际一直说你没偷,你救人本是常事,你却一直强调,我想只要稍有经验者,都能察觉出来。” 赵瞎子不说话了,只能以冷笑来掩饰他的“幼稚”,连这种最基本平常的心理状态都不能把持,还自以为了不起而沾沾自喜。 他冷道:“当时你就以为我是赵瞎子?” “那是以后的事。”小小君道:“等到柳阴直臣服于你以后,我才将事情仔细想一遍,到现在我才想通,包括上次在天凉山,你本有很好的机会杀害于我,你却放弃了。” 当时小小君被公西铁剑等人杀成重伤,虽是袁小凤救了他,但若赵瞎子或神秘人再回来,小小君非死不可。(详细情况请阅前面) 小小君道:“原来你受了申前辈掌伤,不得不走,以赵瞎子身份出现,只不过你还要演给柳阴直看罢了。” 赵瞎子阴沉笑道:“有时候我真嫉妒上苍赋于你的智慧,连那种事你都想得出来?” 小小君笑道:“可惜有件事我想不出来。” “哦?”赵瞎子深深拉长此声,道:“你也有想不出来的事?” “有时候有人回答,要比自己想像来得好得多了。” “你以为我会回答你?” 小小君笑道:“你是狂人,狂人往往不怕人知道他已用过的诡计,甚至于将要用的计谋。” 赵瞎子闻言,反而有些得意,道:“你问吧!只要不太难,我就回答。” “有关七香长堤一事。”小小君道:“你本来很坚决要毁了铁剑门,你却没做。” 赵瞎子闻言哈哈大笑,道:“你真想知道?” 小小君道:“嗯!事实上炸药并没拆除。” 赵瞎子阴笑不已,不久解释道:“炸药是有,不过我目标已转向柳阴直罢了。” 小小君不解:“他不是臣服你了?” 赵瞎子道:“我最终的目的就是要消灭所有力量,当然也包括柳阴直在内。” “所以你觉得消灭公西铁剑要比柳阴直来得困难时,倒不如先消灭柳阴直?” “没错,炸药不一定能炸死那些高手!”赵瞎子奸笑:“何况我还要留一些人来对付你。” “就像今晚一般?” 赵瞎子更是得意:“也没错,我知道柳阴直攻击一事必定会落入你耳中,我在等你。” 小小君道:“顺便找机会连公西铁剑也杀了?” 赵瞎子冷笑:“没想到你却扮成我,还将城门炸个大缺口,又逼退公西铁剑,使我功败垂成。” 小小君轻笑,不久道:“我真佩服你,为了水晶变,宁可弄成这副模样?” “可惜却仍瞒不过你。” “你真的瞎了?”小小君道:“听浣花说你曾经找她医治无黑眼球的眼睛?” “你以为呢?” “你没瞎,你只不过利用求医来制造假像,以使你能再以神秘人出现而不为人知。”小小君道:“以前我一点不知你眼睛是否已瞎,现在想起来,原是那么回事。”盯着赵瞎子,又道:“你眼珠只是罩上一层细细白色薄膜,以封去黑色部份,只要一拿下来立时又可恢复正常,本来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之事,只是你以水晶变护身,让人家不敢靠近,再则水晶变实在也有此功能,也更让人深信你已真瞎,而让你长时间瞒骗。” 赵瞎子冷笑:“你可别忘记了浣花曾经替我详细检察?”当时浣花并没“详细”检察。 小小君笑道:“以你刻意伪装,再加上浣花当时急切心情,而且又在夜晚,想瞒人并不是一件困难事。” 浣花是否详细检查对小小君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以“理”力“推”。 “哈哈……”赵瞎子大笑,笑得甚僵,伸手往眼眸摘,登时摘下两片薄如蝉翅之白色细圆膜片,道:“小小君,我实在很佩服你的心思,连这事也瞒不过你!” 小小君笑道:“一窍通,窍窍通,现在我也明白你为何罩上细白膜片仍惧于水晶变红光原因。”笑了笑:“白片有细如牛毛的孔,以让你能透视,如此而已,你也无法在全瞎的情况下摸索,更甭谈对敌了。” 赵瞎子冷笑道:“现在我换上一副全瞎的膜片,你的水晶变马上就失效了。” 小小君笑道:“可惜在瞎子中,我实在比你高明得多了!” 赵瞎子哪想到把小小君弄瞎还有这种麻烦事?—— 装瞎,敌不过小小君,不装瞎,又怕水晶变红光。 小小君道:“萧月沉,这是你自食恶果,我瞎了,还能对付你,何尝不是天意?” 赵瞎子叫道:“我不是萧月沉!萧月沉早就被你逼去当和尚了,我不是!” 小小君笑道:“你刚才都承认一切,现在又想狡赖?” 赵瞎子阴狠道:“我只承认我是神秘人,我没承认我是萧月沉,这都是你胡诌瞎猜的!” 小小君仍很自信道:“除了你萧月沉,天下没人练成‘凌空摄力’,你还有何证据说你不是萧月沉?” 赵瞎子突然狂恣大笑,道:“要证据还不简单?萧月沉一直留在你那座和尚庙,你去看看不就得了?” 小小君见他如此狂妄,已有些动摇,道:“你当真不是萧月沉?” “是与不是,对比之下就知。” 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小小君甚有措手不及之感,要是此人不是萧月沉,恐怕整个局面都将改观,对的可能会变成错的,这将是何其可怕之转变? “你敢跟我去对实?” “有何不敢?”赵瞎子回答得十分肯定,却露出奸谲诡笑。 小小君惊愕不已,他明白,就算此人不是萧月沉,也必定与他有莫大关系,只恨自己眼不能视,无法辨别真伪。 他道:“我眼瞎看不到,如何分辨?” “你可以听声音啊!” “我听你的声音就很像。” 赵瞎子仍奸笑:“可惜我不是萧月沉。” 往远处望去,他已发现有人追踪而至。 他道:“这样好了,山下有人追来,也许是你友路挂斗,请他一起去,不就得了?” 小小君心想现在也只有如此,不管如何,也得先辨明此事再说。 他道:“不论你是谁,你的一切令人发指,我仍不会放过你的。” “一样!”赵瞎子冷笑:“若非水晶变在你手中,而我又甩不脱你,老夫何须陪你走一遭?”他又道:“迟早我们还是要见真章,分个生死。” 说话之际,人影已闪至,正是随后追来的路挂斗。 他气喘如牛地说:“李歪歪你跑得真快……”抬头乍见赵瞎子,怔然道:“赵瞎子?!你没瞎?!” 赵瞎子眨眨过于尖酸之眼睛,奸笑:“眼睛乃灵魂之窗,岂可轻言弄瞎?” 路挂斗瞪他一眼,不再理会,转向小小君,问道:“怎么样?他是不是萧月沉?” 小小君将经过大略说一遍。 路挂斗骂道:“萧月沉你别耍了!你明知无法摆脱我们,就想用计甩掉我们,你以为我不知道?否则你又何必往北逃?” 小小君惊愕道:“这是北边?什么山?” 路挂斗回答:“牧牛山无回峰,再转一个小山头就可以抵达天绝岭。” 小小君向赵瞎子:“原来你是有意引我来此?” 赵瞎子冷笑:“没错,我只是想证明我不是萧月沉而已。” “你却知道他住在天绝岭?” “你不是说过我与他有密切关系?”赵瞎子奸笑:“我不否认这点。” 小小君道:“看来要你现原形,还得走一趟天绝岭不可了?” 赵瞎子冷笑:“去不去随你,老夫忙得很!” 路挂斗叫道:“萧月沉,你不必太嚣张,待会儿你就知道死亡的滋味。” 赵瞎子冷笑不已,突地他又往山峰北麓掠去。 小小君乍觉,急道:“君回快追!” 拉着路挂斗,电掣风驰地追过去。 火拼将近两个更次,因有左金枪一行介入,铁剑门登时走向下风,时间一久,死伤已殆尽,只剩下公西铁剑几位高手顽强抗衡着。 公西铁剑怵目心惊,没想到自己所创之铁剑门会毁于一夕,然事实终究是事实,不得已之下,他已心生逃念,先保住性命再说。 身随心动,“碧绿断魂掌”舞得淋漓尽致,密不透风当先一马已劈左晏安胸前要害。 左晏安曾吃过他的亏,当下不敢硬接,赶忙闪往左后方,借长枪之利,连刺七枪,以封敌人攻势,再一个大喝,枪化五彩莲花,虚实莫测,挟起一阵急促破空声,罩住公西铁剑全身。 不知怎的,只见公西铁剑一甩手、腾身、出掌、挂腿,竟不可思议地劈落左晏安手中金枪,一脚踹得他往后倒摔,借此机会已掠后三丈,大喝:“快撤——”音未落,他已先溜为妙。 楚霸王犹豫一下,亦无奈叫道:“天观快退!”自己封出四枪,亦想找机会抽身。 然而楚天观在武天相和左瑗安以及牛头狠拼下,已受伤多处,险象环生,想逃,恐非易事。 楚霸王大惊,立时叫道:“王刀快救天观!” 话音刚落,王刀霎时刀走偏锋,腾身而起,一个旋身,避开左金枪长枪,借力往空中一翻,恰巧掠向云湘君左边,云湘君趁此刺出三剑,想将其剌死,然而王刀却不闪不避,平常只有右手有刀,现在左手也露出短森森利刀,双刀并用,不但封去云湘君长剑,还轻而易举地削落其发钗,借此空隙,他已冲向武天相。 利刀再吞吐,哇地,武天相左肩已挨刀,登时不能使力,王刀动作迅速抓起楚天观,已掠向高楼,准备逃窜。 此时躺在地上的左晏安大吼不已:“别让敌人逃了!快追——” 牛头第一个追下去,可惜他武功平平,光有一身热血并无多大用处。 就在此时,楚霸王忽闻公西绿竹叫声,心想该过去看看,猛然逼退洛英红,已奔向公西绿竹。 然而黑暗中又传出公西铁剑叱喝声:“天河你还不快走!他已重伤,不必管他!快走——” 声音之大,连公西绿竹都听得见,他没想到自己爷爷会丢下他不管,整个人已抖颤起来,也不知该如何拒敌,登时被刺两枪于左腿右肩,倒卧于地,他没感觉痛,只想流泪,痛哭一场。 楚霸王见状,知道救助已无益,而洛英红又已缠上,这一疏忽,背面又被划下三道长如筷之血沟,不走,可能性命不保,暗一咬牙,亦刺出数枪,藉著一丝空隙窜向楼阁,才和王刀等相偕逃离。 洛英红急追而上,可惜等他掠上高楼时,已不见人影。 左金枪急道:“快!他们可能从秘道逃走了!快,曼安、湘君,快追下去。” 他眼盲,只好要人带路,云湘君不敢怠慢,登时领著众人奔向后院,窜入一座石造厅堂,正想开启秘道时。 “轰”地,秘道口已被炸毁,碎石、尘灰粉飞,还挟着浓浓火药味。 左金枪又急道:“快到出口拦劫!” 数人已掠出城外,奔向小山另一头,然而所谓秘道,当然是既方便又快捷,这一折腾,哪还能见着人家一丝半缕?连背影都瞧不见。 一片黝黑长草摇晃,四面山区空空如也。他们是逃掉了。 左金枪叹道:“被溜了,想再找,恐非易事,唉!” 这感伤多于仇怨之叹息,很能显示出他思念儿子之情。 洛英红见阻拦无望,道:“侯爷,不如回堡先料理妥当再另作打算,晏安仍在那里。” 云湘君急道:“我们快回去,免得安儿有了失闪。” 几人匆匆又掠向堡内。 战事将息,除了后来左金枪所带来之人手外,其他的若非躺下,就已逃窜—— 柳阴直已死,主人更不见人影,他们留下是为谁拼命? 逃吧!—— 门主都逃了,留下我们这些小罗喽又有何用?逃吧! 小罗喽亦知道别做“无谓之牺牲”,能保命,总是件令人兴奋的事情。 公西铁剑一开溜,战事已平静下来。 左晏安伤得并不重,见左侯爷奔回,马上迎过去,关切道: “义父,人走了?” 左金枪回答:“他们走得很快。” 左晏安恨道:“这群恶人,真该叫他们早日伏诛才对!” 洛英红道:“别将此事太过挂于心上,堡内一切如何?” 左晏安回答:“只捉到公西绿竹这小贼。”他往墙角指去。 公西绿竹静静默坐,眼神一片涣散。 洛英红怔道:“他受了伤?” 左晏安冷道:“我还想折了他的骨头,想到他作威作福的样子,我就有气。” 洛英红叹道:“我认为医好他,将来或许能以他和公西铁剑交换条件。” 左金枪道:“如此甚好,有了他,也许公西铁剑会有些顾忌。” 左晏安叫道:“这小贼受伤,公西铁剑连看都不看一眼,他会对他有顾忌?我看难如登天。” 公西绿竹瞪向他,怒道:“我爷爷会再回来的!” 左晏安调侃道:“回来?他遗弃了你,还会回来?就算回来也不是来救你!你只不过是个小杂种罢了。” 他这句话多损人,公西绿竹双目瞪得快喷出火来,他已暗中发誓,如果被他脱逃,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左晏安。 已近五更,天将亮,幽黑战场已刮起惨惨阴风,又不知多少孤魂在轻泣,闻之悚然。 天绝岭北侧峻峭山峰上,坐落一庙,宛若架在云端,从下往上望,几与天际相接连,乘风弄月,最是佳处。 晨夜中,仍可见庙宇透渗淡光,溶化于天际晓星间,静默而安详。 有灯光,就有人,难道萧月沉当真还在此? 路挂斗怔道:“庙里有灯,似乎有人。” 小小君道:“别忘了我们在天目山还碰过随时可燃灭的怪灯。” 他意思世上无奇不有,此种事不足为奇。 赵瞎子奔在前头,见他俩停下步,亦随之放慢,道:“问题马上就能解决,明朗化,何又须在此多加猜测?” 小小君笑道:“我是要想想,仔细地想。” 赵瞎子道:“你怕我骗你?” “我不怕,因为我从来没相信过你。” “你不相信,却又跟来?” “我跟来就是因为我不相信。”小小君道:“相信了,又何必跟来?” 赵瞎子不是味道,本以为自己占了便宜,反而被人家奚落。 干咳几声,道:“如果你想知道答案,你迟早还是要上去。” “我知道。”小小君道:“我在想,如果你骗我的话,可能会遭受些什么?” 赵瞎子奸笑:“没你提起,我倒忘了,看来我也要想想如何倒打你一耙?” “你认为呢?” “我认为……”赵瞎子奸笑:“我认为不管我用任何诡计,我的第一目的就是甩脱你。” 小小君轻笑:“你这次倒说了实话。” 赵瞎子奸笑:“我发现,如果对你说假话,实在是一件幼稚的事情。” “比如说上次你留下那句话?”小小君是指上次他救走赵瞎子,又留下“赵瞎子我救走了”那句话。 赵瞎子不否认:“我不能一错再错。” “你这次没错?”小小君神秘一笑。 赵瞎子登时不敢接口,他可真怕了小小君,只要一句话不小心,马上就穿帮了,心头啥秘密也保不住。 可惜不说话,也还是会有事的。 小小群神秘一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不等赵瞎子回答,他又道:“你是在考虑这句话是否出了毛病对不对?” “我不否认。” 小小君轻轻一笑:“你为何要考虑?你要考虑,就表示你有了计划,有了计划才会出差错。”他又笑道:“没有计划,根本就不会出差错,对不对?” 赵瞎子登时如被刮了一刀,其深至骨,只一句话,又错了,又泻了底,逼得他肠胃直收缩。 小小君笑道:“其实你那句话并没错,错在你不该停下来考虑那句话,你认为那句话可能出错,也就告诉我,你心里在想有可能计划出了错,而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无计划,并不想知道你的计划出错与否,不对吗?” 赵瞎子有些困窘,冷笑道:“可惜你并不知道我的计划?” 小小君道:“你不是说要甩掉我?” 赵瞎子登时又不敢言,频频“中圈套”实在不是滋味。冷道: “你并不知道我计划的过程。” 小小君笑道:“这句话可让你说对了,所以我才要猜。” 路挂斗道:“猜出来没有?猜不出来,干脆别上去,免得上当。” 小小君很为难,他知道想猜出赵瞎子的阴谋,恐非易事,但若不上去,到底他是不是萧月沉,也无法得知,考虑再三,他决定冒险试试。 他道:“赵瞎子,算你赢了,我要上去。” “你不怕我使诈?” “怕。”小小君道:“我还是要上去。” 赵瞎子狐疑一阵,方道:“你真难侍候!” 说着他已掠向山顶寺庙。 小小君和路挂斗亦紧跟而上。 庙不大,却清雅,灯光闪闪,传出阵阵木鱼声,有一和尚在诵经。 赵瞎子往庙里指去,道:“那不是萧月沉是谁?” 小小群惊愕不已,向路挂斗,问;“你看清没有?” 路挂斗探头,只见背影,道:“看不清。” 赵瞎子道:“你叫他出来不就得了?” 路挂斗立时往庙内叫道:“萧月沉!你快出来!我们有事找你!” 庙中和尚慢慢放下木椎,起身,慢慢走出庙外,高瘦身躯披著袈裟。 路挂斗惊讶不已:“真是你?!萧月沉?” 萧月沉深深施个佛礼,道:“小小君、路大侠,不知深夜造访有何贵事?” 小小君更是惊愕,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赵瞎子狂笑:“小小君你现在该相信了吧!” “那你的计划……不好!”小小君顿有所觉,大喝:“君回快闪!” 他已打开水晶变朝萧月沉攻去,其势之快宛若突触炸药般,一无所觉就爆开了。 路挂斗不明所以,已往庙内撞去。 萧月沉突然狂笑,十指齐张,宛若巨网从四面八方抓向小小君,一点也不将水晶变放在眼里。 小小君诧异不已,然而事情过于突然,只得硬撑,反手端起水晶变狠猛砸向萧月沉左手,人往左处滚去。 赵瞎子见状,立时腾身出掌,其势如虹,泰山夺顶般劈向小小君,那种霸道威力,足可抵挡黄河直泻之湍流。 小小君苦笑一阵,原地打转,刹那如旋风般转了起来,想以旋转增加掌劲威力,已出掌直封赵瞎子。 砰地,两人倒窜,小小君整个人撞上庙墙,隆地,已撞了个大洞,人也撞进庙内。 而此时之萧月沉左手正被水晶盒子挟个正著,他正想甩去时,已然哀如猪叫地往后滚去,人一落地,水晶变便掉落地面,可以看见他的手指正在溶化,想必中了水晶变之毒。 小小君闻声不顾身躯受伤,追风地射出庙外,想夺回水晶变。 然而他快,赵瞎子更快,他不但出手抢夺,还出掌劈向萧月沉。 情势如电光石火,啪地,三人已纠缠一起,赵瞎子将萧月沉扫向小小君,以阻止他的攻势,伸手一抄已将水晶变夺回手中,而小小君去势未竭,顶著萧月沉再往前撞,可惜没撞着赵瞎子,已往前滚了十余丈,方自停下。 赵瞎子并未停手,再次腾身“凌空摄力”已抓向小小君,端的是想置他于死地。 小小君但见情况危急,不得已抓起身边之萧月沉往他顶去,藉此闪出七道人影逃向左侧山林。 啊地再次惨叫,萧月沉整个心脏已被赵瞎子吸出,当场毙命,他意犹未尽,猛然转身又扑向小小君。 此时路挂斗突然大吼:“住手——不怕炸药就冲过来!” 他手中已抓著火把,以及几束似像炸药之圆型物体,面带重重煞气,宛若索命阎王。 他这一吼,倒也将赵瞎子吼住,瞎子转身,露出邪恶狞笑,一步步慢慢逼近他。 “咭咭……路挂斗,我要撕碎你!” 路挂斗面如猛豹獠牙,吼道:“再走一步,就炸烂你!” 赵瞎子微微顿步,又一步步逼近,似乎未将炸药放在眼里,凶残狞笑不已。 小小君藉此喘口气,亦掠向路挂斗身旁,抖出平常不露之寒露宝刃。 见着寒露,赵瞎子目光一缩,似也有所顾忌,脚步为之放慢。 双方僵持,山风急啸,冷而凄。 蓦然风中传来阵阵“咔嗒”之声,急如骤雨击瓦墙。 赵瞎子蓦然咬牙,冷森道:“小小君,算你命大,老夫今夜暂且饶你一命!哈哈……” 一阵狂笑,他已闪入暗林,溶于黑夜中。 小小君此时才嘘口气,跪了下来,苦笑不已。 路挂斗也差不多,方才憋住不留的汗,现也如泉水般直涌额头,瘫于地上。 小小君问:“你真的有炸药?” 路挂斗尴尬一笑,晃着手中圆柱,道:“什么炸药?要是有,早就丢了!抹黑的蜡条罢了。” 小小君叹道:“就是你丢不出去,他才怕。”他苦笑:“好惨,差点送葬。” 路挂斗叹气:“还好,萧月沉比我们惨,肝脑涂地,外加一心脏。” 小小君来不及休息,已急忙向萧月沉尸体寻去,急道:“你快看看他是否真的是萧月沉?” 路挂斗亦不敢怠慢,欺身往尸体奔去。 尸体已溃烂流化成乌黄血水,从左手渐渐扩散四处,腥味扑鼻。 路挂斗接下小小君手中寒露宝刃,轻轻往萧月沉脸上划去,血液已渗出。 他奇道:“没带人皮面具?!” 小小君道:“也许是整过容,查查鼻子和眉毛及耳际。” 路挂斗点燃蜡烛,仔细详察,终于从眉毛边角挑起细毛,方自笑道:“果然是伪装的!他不是萧月沉。” 小小君轻叹:“看来我们这个筋斗栽得不小。” 路挂斗问:“这么说,赵瞎子仍是萧月沉本人了?” 小小君点头苦笑:“他只会耍我这个瞎子,可惜我猜出他有计划,却没想到他早就安排永远的替身,更没想到他这次计划是在抢水晶变。” 路挂斗道:“我看他最终目的还是在杀你,你没看到刚才那一刻?真他妈的变禽变兽呢。” “这是他的本性,不足为怪。”小小君苦笑:“我只是佩服他大费周章地骗我们来此,只想夺回水晶变。其实他只要使点诈,我可能就入彀了。” 路挂斗道:“也许他十分顾忌你,才如此做,好吧,人都走了,你将如何计划下一步行动。” 小小君道:“等老乌龟来再说吧!” “他会来?你告诉过他?” 小小君摇头:“没有,我觉得那匹马一定是他弄来的。”他解释:“天绝岭崎岖险峻无比,除了楚霸王那匹乌驹,恐怕其他马匹无法攀登,楚霸王当然不会来,就只有老乌龟能骑了。” 路挂斗立时有所悟,道:“而且此地除了他以外,也很少人会来,对不对?” 他得意而笑,因为他终于“替”小小君想通了这么一件事。 两人坐了下来,小小君开始疗伤,那掌打得还真不轻,震得他胸口沉闷不已。 蹄声渐近、渐大,唏然急啸,乌驹如一朵飞云般掠向庙前,啪地,四蹄如钉,稳立地面。 浣花急叫小小君,已朝他奔去。 小小君含笑站起,笑道:“没事了,我还得谢谢你呢!” 孟乌龟往尸体望去,愕然道:“萧月沉死了?” 小小君道:“没死,这人不是他。” 他将一切经过说一遍。 孟乌龟咋舌道:“萧月沉这煞星,真是天生大恶霸。” 小小君道:“再说吧,金枪堡情况如何?” 浣花道:“你走不久我们随之赶到,照情况看来,公西要败北。” 小小君叹道:“可惜我们一直无法找出侯爷儿子是谁?” 孟乌龟道:“这事也由不得人,咱们已尽了力,要怪只能怪老天喜欢捉弄人罢了。” 小小君沉默一阵,道;“老乌龟,你将尸体脓液弄些回去,看看是否能配出解药。我们还是回金枪堡看个究竟,再作定夺。” 孟乌龟依言拿出小瓶装些毒液,以便将来化验用。 四人整理一阵,方自顺道下山,奔向金枪堡。 五更已过,云端露吐霞红曙光。 公西铁剑躲在小村已有三天。 小村十余口人,茅屋竹篱皆已被雨刷洗得泛成灰白,缀以四处碧草野花,自有一股纯朴气息。 今天公西铁剑不在小村,他已奔向村后林区那座不足人高的小山神庙,庙虽小,树却不小,三棵樟树足足有圆桌般大,矗立林中特别幽静但更显眼。 午时将过。 山林已出现一条黑影,直奔小庙。 公西铁剑很自然地向他招手。 黑影奔近,全身黑漆、蒙面,双目炯炯有神。 “如何?”公西铁剑短短地问出两字。 黑衣人道:“全军覆没,左金枪已占领金枪堡。” “李小小呢?” “也已住进金枪堡。” 公西铁剑射出两道利如蛇之光芒,直盯黑衣人,已残忍地笑了起来。 他怒道:“我要他痛不欲生,我要他生不如死,我要他骨肉相残。” 黑衣人道:“现在该如何?我们已失去不少人手。” “住口!”公西铁剑怒道:“什么人手?他们何尝不是如此?不准你说!” 抽搐之神情,任谁都知道他非常在乎失去金枪堡一事。 黑衣人默然而立,不再说话。 公西铁剑已转为平静,方道:“必要时,你就杀了左金枪。” 黑衣人诧异道:“他不是要留给楚霸王?” “我知道!”公西铁剑道:“可是我逼他,他却宁死也不肯,哼!没想到我养了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儿子?” 黑衣人道:“如此一来,计划不是要落空了?” 公西铁剑道:“事情有了变化,我儿子又不肯顺从,只好改变一下计划,我再逼他,如果他真不肯,就得由你出手了。” 他又奸狡道:“父亲不能痛苦,将痛苦转移到他儿子身上也是一样,你杀了他以后,我们再告诉他儿子,他一样感到痛苦。” 黑衣人考虑一阵,道:“原则上我照您意思做,但若在太多人面前,恐怕对我们十分不利,尤其是小小君,他可能坏事。” 公西铁剑道:“我会设法将他引开。” “怎么引?他比任何人都狡猾,想骗他可不是件容易事?” 公西铁剑冷道:“我们不须向他动手,引开左金枪就容易多了,同样可以达到分离他们的目的。” 黑衣人赞同地点头:“何时行动?如何引开他?” 公西铁剑道:“三天后中午,在九宫山无尘崖,那里人少。”他又道:“你传张纸条,要他亲自赴约,我将告诉他,谁是他儿子,如果不来就撕票将他儿子给杀了。” 黑衣人奸狡一笑,道:“方法甚好,除了他,还能带谁去?” 公西铁剑想一阵,道:“当时大家必定惊骇,尤其是左金枪,如此一来,他们战斗力将减少许多……就让他全带吧!”他狠毒笑道:“太少人看也不够刺激。” “全带?那小小君?……” “他当然除外。”公西铁剑叫道:“你必须强调这点,只要被小小君知道,立时撕票。” “我会小心从事。” 公西铁剑冷笑不已,不久道:“你若没事,早点回去,省得人家起疑。” 黑衣人应声,已离去。 公西铁剑望着他背影,然后阴狠直笑,望着土地庙、转望天空,已狂妄大笑起来。 照他和黑衣人谈话,似乎他甚有意要逼楚霸王动手。 这是为何?是否如他所说——计划有了改变? 金枪堡虽被孟乌龟炸得不成样,如泥城堡被顽皮小孩乱砸过一样,一凹、一坑、一崩,不甚雅观。 但经过整理,栖身之所并非没有,甚而比普通平民家房屋都还来得舒服。 毁了就毁了,没毁的仍和往昔一样,温暖舒适。 左金枪很快就接到这么一封信,也如公西铁剑所说,急如热锅蚂蚁,紧张如惊弓之鸟。 他还得装出若无其事样,以防被小小君他们知晓此事。 这种心境很难装,尤其是不只他一人要装,上上下下也有六七人吧。 还好,小小君眼不能视,否则以他察颜观色之能耐,只瞄上一眼,可能就猜出左侯爷肚子里装的是什么酒了。 然而小小君不行,还有路挂斗,就算他不行,也还有老乌龟,再不济,浣花总有这份巧思吧?—— 尤其小小君又交代她要注意公西铁剑之讯息。 她当然会注意任何人之举动了。 不要说浣花,连小小君都感到有问题。 几人围坐北墙楼阁,远山尽揽眼底,艳阳高照,一望无际青天不挂半朵白云,本该暖风薰薰,却有杨柳风不停吹来,拂面清爽怡人。 小小君不能观远山,只能意会神往,仪态似像吟风弄月之骚人墨客,嘴中却道江湖事。 他道:“左侯爷最近常避开我们,共饮酒席都笑得甚僵。” 孟乌龟道:“岂只是他?洛庄主、左晏安也都沉默了许多,他们有事。” 浣花道:“我感觉得出,云夫人和左夫人有心事,她们是女人,我也是。” 小小君朝路挂斗,笑道:“老路,你呢?” 路挂斗笑道:“我觉得很好,酒一天比一天好,没事。” 小小君戏言道:“也许他想醉倒你。” 路挂斗笑道:“如果能,我倒愿意如此,呃!”他已装醉。 路挂斗白他一眼,叫道:“你有什么鸟事?我倒想请教你,金枪堡的猪舍在何处?” 孟乌龟时不知所言,这又不是乡村小镇,随便就能养猪。 小小君笑道:“改天你们再去养吧!”顿了顿,“你们都感觉不对,其中必有原因,我想我们该查探一番。” 孟乌龟拍胸道:“没问题这事交给我,不出三天,保证水落石出。” 浣花道:“看他们突如其来之不安,事情似乎还不小,三天是否会太长了些?” 孟乌龟立时做出杀价动作,道:“两天?一天?半天如何?” 小小君道:“你去做,没人限定你时间,你那句半天,准是瞎闯活闹,答案是找到了,事情也被你闹得差不多了,人家不愿将问题告诉我们,不是不便,就是不能,我要你守秘点,别惊动大家。” 孟乌龟摸着头苦笑道:“那只有涨价了,三天吧!” 路挂斗战谑道:“这么小气?要是我,一涨就三个月!外带吃饭拉屎睡觉都要扣除哩!” 孟乌龟瞪着他,叫道:“你少说风凉话!小心我将你酒罐拿来当夜壶用。” 路挂斗不在乎道:“客气?东西照用钱照收。” 浣花道:“你们别吵嘴,谈正事吧!” 孟乌龟再瞪一眼,方向转向小小君,道:“三天够不够?” 小小君笑道:“也许够,也许不够,不过我得先找洛庄主谈谈,他可能会告诉我一点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浣花点头道:“这件事我去安排,就在下午,西门外如何?” “不必在城外,随便聊聊,较不会引人注意,就在后院小亭好了。” 小亭乃古木所建,四角伞状,刻出原木风采,朴实典雅。 一袭青色儒衫之洛英红已憔悴多了,爱女之死,让他生活顿失重心,虽有心替她报仇,却又见公西绿竹如此可怜,硬是狠不下心来。 为何江湖恩怨永远无法消弥殆尽? 望着假山小瀑布,他已入神。 “庄主。”小小君走近,笑道:“打扰你清幽了。” 洛英红哑然一笑,道:“李少侠别客气,我们许久没在一起聊聊了。” 小小君笑道:“真快,上次一别已快七个月。” 洛英红怅然若失,道:“当时也是在小亭,还下着雪。”怅然一笑,又道:“谁又知道你的话,却是真的?” 小小君叹道:“对不起,当时我不说太多,在那时若能肯定些,也许小双就能挽回。” 洛英红长叹:“你说了,事实上你已点明,只恨我不能留下小双,也许是命吧。” 往事历历如绘,当时小小君要他留意洛小双以免造成今日之不幸,然而仍无法挽回小双之命运。 沉默一阵,洛英红方道:“李少侠找我?” “嗯。”小小君道:“为了侯爷事。” “你已知晓?” “还不知。”小小君轻声问:“方便吗?” 洛英红沉默一下,道:“对方要求不让你知道,是以侯爷才如此保密,明日下午申时,九宫山无尘崖,公西铁剑约斗。” 小小君道:“你们准备妥了?” “只去几人,又为了怕少侠发觉,是以没准备。” 小小君感激一笑,道:“多谢庄主。” 洛英红道:“有你知晓,只有好处,该谢的是我。” “你们何时出发?” “今晚。你呢?” 小小君沉吟,不久道:“不一定,我会如期赶去。” “我等你。” 洛英红并没交代他要守秘、守行踪,因为他相信小小君必能以最好的方法处理此事,那些交代都是多余的。 这就是他为何一见面就毫不保留说出一切的原因。 夜烛点上,四人一桌,一壶茶、两瓶酒。 路挂斗愕然:“公西铁剑真敢拼了?” 小小君道:“他不敢.他只是要左侯爷死在他儿子手上罢了。” 孟乌龟道:“照这么说,明天真像就能大白了?” 小小君道:“问题不在此,问题是在我们能否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孟乌龟道:“难罗!一点线索也没有。” 小小君道:“我们该可以阻止任何人杀害侯爷。” 这点众人不否认,只是如此一来。就不能将侯爷儿子找出来——至少没那么顺利。 浣花道:“公西铁剑一直逼楚霸王杀侯爷,你想他可不可能是侯爷的儿子?” 小小君道:“我也曾经想过,可惜他左脚找不到任何迹像,我不敢确定。” 孟乌龟道:“除了他,还会有谁?” 路挂斗道:“那好!楚霸王可是个铁铮铮汉子,当那王八大乌龟的儿子,真是倒了八十辈子的楣。” 老实说,以他豪迈不羁之个性,实在是十分欣赏楚霸王,而对于他落为公西铁剑的儿子,是觉得愤愤不平而为楚霸王叫屈。 小小君沉思片刻,道:“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只要明天在场之所有男人,我们不妨假设他们个个是侯爷的儿子,只要有人袭向侯爷,我们就拦下他。” 路挂斗道:“包括洛庄主?左晏安,也许武天相和牛头也会去?” 小小君道:“都算,防之不备,总比事后后悔来得好。” 孟乌龟道:“这太难了吧?洛庄主我们明白得很,左晏安是侯爷义子,和亲生的也差不多,牛头还是把兄弟一个,再说他的武功也不行,勉勉强强算上武天相杜陵春一个。”他又道:“我是说我管不了那么多,要管得由你自己管,这该合情合理吧?” 小小君想了想,道:“好吧!你们管不了的,全由我来管好了。” 浣花道:“他们今晚出发,我们呢?” 小小君道:“现在。” “现在?!”孟乌龟道:“我们现在一动身,保证露了底。” 小小君笑道:“不会,因为只是你们而不是我。” 路挂斗急道:“你不去?” 小小君道:“我当然要去,不过是晚些而已。”他解释:“你们必须赶在前头抵达目的地,然后找地方隐藏,以便必要时出手。 而我则留在此地与他们周旋,只要我不走,他们便不会起疑心,等他们出发以后,我再抄近路赶去。” 孟乌龟频频点头道:“这倒是一个可行的办法。” 小小君道:“你们可别乱出手,必须等事情明显区分时再行动,我担心打草惊蛇而功败垂成。” 浣花道:“我们等你来,再行动,不就得了?” 小小君笑道:“这是正常情况下,但如若临时有了变化,你们还是要有所行动,不对吗?” 浣花颔首道:“我会小心的。” 孟乌龟兴味十足,道:“走就走吧!挖个大洞躲在他们脚底下,谁也料想不到。” 小小君道:“你怎知他们站在何处?不必如此麻烦,找个可以兼顾四处而又隐密的地方就可以了。” 路挂斗笑道:“乌龟总改不了缩头!” 孟乌龟白眼道:“乌龟缩头还算正常,像你这臭酒鬼也跟着缩头,那才叫不幸(行)嘞!” 小小君道:“行不行,明儿就能明白,谁不行,谁就去少林达摩洞面壁吧!” 讨论一阵,路挂斗、浣花及孟乌龟利用夜色,轻易地潜出堡外,独留小小君。 二更不到,小小君已感觉有人探查,他知道左侯爷已准备出发,是以并未步出卧房。 三更一过,西墙已掠出七、八道人影,快如奔马地泻问黑暗。 约再过半个更次,小小君才步出卧房,闲情般慢步走出庭院,他要让人见着他仍留在堡里。 兜个圈子,隐回卧房,方从窗口奇快如电地掠出金枪堡。 时已近四更,月黑风高、沉冷。 方掠过座山头,小小君已然发现有人跟踪。 默不作声,再奔,有意以本身轻功甩脱对方,若在眼未瞎之际,他是可甩脱,然而现已眼瞎,捡起路线都是以前走过的,走生路,深怕岔了道,迷了路,那可不是闹着玩,轻则耽误时间,重则还可能误入险处而遭杀身之祸呢。 更令他惊骇的是那人武功不下于他,紧紧盯在背后二十丈左右,甚而愈明显,快变成追逐而非跟踪了。 小小君苦笑不已,他实在想不出天底下有谁有此功力?在甩不脱之下,也只好止步,想问个明白,看是何人再说。 哪知他方停步,转身,一道红光快如流星般疾速地向他射过来。 “水晶变?!” 小小君感觉红光,登时猜出是水晶变,当下不敢怠慢,猛往左侧急滚,再一腾身,已掠上棵巨树。 蓦然狂笑传出,笑声震得山摇地动,夜鸟惊飞。 “哈哈……小小君,我等得你好苦啊!哈哈……” 狂笑声中已走出一黑影,赫然是赵瞎子提着水晶变出现于此。 小小君诧异万分,惊道:“赵瞎子?萧月沉?” 赵瞎子狂笑道:“想不到吧?想不到我会如此快地再找回来吧?” 小小君苦笑不已,飘落地面,他是真的没想到赵瞎子会来这一招。 赵瞎子狂笑,道:“等你落单还真不容易,今天果然让我等到了。” 小小君苦笑道:“那天开始你就一直在我身边窥探?” “不错!” 小小君又苦笑:“其实你只要大大方方地走进金枪堡,也绝对没人能阻止你。” 赵瞎子冷笑:“可惜我知道只要有人插手,让你有了喘息之机会,你很可能藉此想出一些杂七杂八的鬼主意。”他又道:“我可不愿冒这个险,也不愿让你有脱逃的机会。” “所以你就一直耐心地等,等我落单?” “不错!” “你很恨我?” 赵瞎子狂笑,咬牙切齿眼道:“喝你血、寝你皮、刮你骨、挖你眼、割你肉也消除不了我心中恨意。” 小小君落落大方,笑道:“既是如此,你又何必杀我?我死了,对你恨意一点也没帮助,多可惜?” 他这句“多可惜”说得甚耐人寻味。有点为自己之牺牲而别人得不到预期之“解恨”效果而可惜,亦有藉此讽刺赵瞎子“干了还是白干”的味道。 赵瞎子霎时闭口不知如何以对,怒笑几声,嗔目道:“李小小你少逞口舌之利,错过今天,明夜就是你登天的日子。” “这么说……我还有几个时辰好活了?”小小君笑道:“今天跟明夜还有一段距离的。” 赵瞎子冷笑:“天堂路相当长,今天你死了,明夜不一定能爬上天,知道吗?我要砍断你双腿,要你爬着上天堂。” 小小君笑道;“你真狠!也罢,能上天堂总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他笑得很开心,其实心中却苦不堪言,不时想寻求脱身之机会。 若是硬拼,他衡量自己绝接不下对方百招,真使他束手无措。 然而赵瞎子却不让他有“安宁”之机会。 他狞笑:“李小小,我要让你死得牵肠又挂肚,死得非常痛苦。” 小小君笑道:“你能吗?” “能,我一定能!”赵瞎子笑道:“只要我说出一个人名字,你就知道我能不能!” “谁?” “左晏安。” 果然,小小君登时笑不起来了,这个震撼,使得他僵成木偶,愕然呆立于斯。 他的失态,正显出左晏安之重要。 到底左晏安有何魔力,能使小小君如此失态? 赵瞎子第一次见他如此模样,登时狂笑不已,他嚣甚狂妄嘲道:“如何?我猜得没错吧?” 小小君强作镇定:“左晏安又怎么了?你怎么会知道?” 赵瞎子冷笑:“他本是左金枪的儿子。” “他本来就是。”小小君强调:“是义子,不是亲子。” “是亲子,不是义子。”赵瞎子狂道:“你不敢确定,我却要让你知道,让你牵肠挂肚。” 小小君惊愕:“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公西铁剑?” 赵瞎子冷笑:“我能换下他手中水晶,我就能知道他的秘密,这道理不必解释你也能懂。” 没错,秘密在公西铁剑心中,他要告诉任何人,谁也无法阻止他,若他不说,谁也无法要他说,或者以威胁手段偶尔能得逞,但绝不会比利诱让他心甘情愿说出来好。 公西铁剑要告诉他,口长在他嘴上,谁也管不了。 小小君又问:“你又怎能知道我知晓此事?” 赵瞎子奸笑:“你我本是仇敌,你的一举一动.我哪会放过?”他道:“从左晏安中掌开始,你已起了疑心,因为公西铁剑并没有赐他一掌,那掌是他自己打的。” 小小君道:“这件事我可不清楚,我只知道中了碧绿断魂掌三天不治就没救了。” 赵瞎子道:“不管如何你是起了疑心,至于公西铁剑没给他一掌,我是亲耳听他说的,后来我送解药给袁小凤,因为我不想让他那么早死,而且也想看他搞把戏。” 小小君诧异:“小凤解药是你送去的?” 赵瞎子奸笑道:“不错,不过是化妆老头要她代送而已。” 小小君恍然道:“难怪左晏安能药到病除,其实他自己身上也有解药,你如此做,不就多此一举?” 赵瞎子冷道:“说来说去,我还是怕你从掌伤看出武功来历而怀疑到我头上来。” 小小君笑道:“碧绿断魂掌本就是九幽真经上面的一部份,你倒是做对了。” 赵瞎子恨道:“左晏安本来可以掩饰得很好,千不该万不该,他却在牛头脸上下毒,而引起浣花和你的怀疑。” 小小君道:“不错!当时除了他,屋外都是卫士,不可能有人无声无息地侵入。” 赵瞎子又道:“这还没关系,他又趁红叶庄高手养伤之际,给他们每人一刀,虽然他达到制造间隙之效果,却更暴露了身份。” 小小君苦笑:“你知道得比我清楚。” 原来当时是左晏安下的毒手,难怪一点征兆都查不出来。 又有谁想到第二位奸细是他呢? 有,小小君就想到了,但他为何不加以说破? 赵瞎子奸黠一笑,又说:“更差的是当你宴请牛头时,他却在旁窥探,这更证实了你的想法。” 小小君苦笑不已,当时他确已知道奸细就是左晏安,他来窥探是一种作贼心虚之心理,以为人家已怀疑他,而从牛头身上下手调查。 赵瞎子奸笑:“你知道他是凶手,却一直隐藏不说,为的只不过是等待今天。” 他一字字道:“公西铁剑和左金枪对决,真象大白的时候。” 小小君沉静道:“可惜公西铁剑要逼的是楚霸王而不是左晏安。” 赵瞎子哈哈狂笑,才道;“这种声东击西之计瞒不过我,当然也瞒不过你,你又何必装迷糊,瞎搅和?” 他还是解释了:“公西铁剑逼他儿子,目的是做给左晏安看,使左晏安相信楚霸王真是左金枪的儿子,而楚霸王下不了手,最后只有左晏安自己动手,如此一来公西铁剑就已阴谋得逞,事实上左晏安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公西铁剑的真正儿子。” 小小君问:“然而他的确是左金枪失踪多年的儿子?” 赵瞎子奸笑道:“这也就是你一直不敢向他动手的原因,你怕伤了他,伤了左金伤枪的儿子。” 小小君苦笑道:“其实楚霸王也有可能,因为他左脚并无任何记号。” “你所认为的胎记?” 小小君点头道:“也许是人为的记号,因为公西铁剑左脚有道刀疤,若我猜得没错的话,他儿子左脚也有道刀疤。” 他慎重道:“这是他母亲唯一能叫公西铁剑认人的记号。” 赵瞎子冷道:“就因楚霸王脚上没刀疤,所以你才不敢确认左晏安为左金枪的儿子?” 小小君道:“我不否认,而且他武功也没废去。”他道:“当时云湘罗感慨说出他儿子再也不会涉入武林,也许就和他父亲公西铁剑一样,‘涌泉’穴被划破而失去练武之可能。” 赵瞎子怔了怔,又道:“别忘了我也替公西铁剑恢复功力过。” “楚霸王却从四十年前就会武功。” “也许他娘没废去他穴道。” “那她娘何必说出这番话?还要以左脚为指认记号?” 赵瞎子一愣,又强辩:“也许她娘划那刀不够深,没达到效果。” “就算没有,那刀疤呢?” “刀疤?刀疤……刀疤也会消失!” “你在说瞎话。” “你才说瞎话,你看得见?” “这不是看见与否之问题,而是刀疤无法消失的问题。” 赵瞎子睁目叫嚣:“就算有刀疤,一个小孩受的伤,经过数十年皮肤不断新陈代谢,也会变成一道薄淡伤痕而已!” 霎时小小君惊愕不已,他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常识?尤其是婴儿所受的伤,到了成年,几乎是无法察觉,而当时这小孩也只 不过周岁左右,他娘若划破他涌泉穴也是极其小心,刀伤必定不大,不仔细察看,可能就无法察出端倪—— 路挂斗在远处看更不必说了。 而公西铁剑虽详察过,其结果如何,也只有一人知道。 大叫一声不好!小小君已往林中奔去,他得赶快去阻止此事。 无奈赵瞎子却狂笑不已,拦住他去路。 “哈哈……我说了这么多废话就是要你心急,要你心中忐忑不安,要你死得十分难过!哈哈……” 他果然达到目的,小小君是想通了,只要此时赶去,查辨楚霸王到底有无刀疤,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但此刻却无法抽身,硬是心急也力挽回。 就在犹豫之际,他已吃了赵瞎子两掌,痛得他咬着牙,默不吭声,为今之计只有定下心来,先对付赵瞎子再说。 心意已定,他开始攫长补短,以轻功为主,掌指为辅,展开游斗,甚而有意引向九宫山方向,以缩短路程。 然而赵瞎子却如猫戏老鼠般直耍着小小君,不时引用水晶变和“凌空摄力”,逼得小小君到处乱窜,别说是中掌,撞上之林木、山岩就够他受的了。 他还是展出昔日练功时之韧性,屡败屡韧,想以高昂斗志来挽回局面。 东方吐白,五更已过,两人仍厮杀不已。 午时将近,小小君满身是伤、是血,猛咬牙关,守多于攻,几度想逃,却无法得逞。 赵瞎子不再笑,小小君至今未被制服,他甚为心惊,不再存戏弄,一心想制其死地,出手更是毒辣。 照此看来,小小君已无法赶至九宫山了。 而九宫山的人却不会等他。 左侯爷、云湘君、左晏安、洛英红、左瑗安、武天相,以及牛头部来了,还有躺在地上木讷的公西绿竹。 他们站立于无尘崖左侧,让出右侧给公西铁剑。 无人说话,无人轻动,如石笋钉在该处似的。 衣裙随风啪嗒啪嗒地飘着,宛若挂在乱葬岗之白幡搜人魂、勾人心。 无尘,则一尘不染,只有云,远处、近处,似一跨出崖,就能踩住它,而后任意翱翔。 远处云端是夕阳,红如火、圆如球、美如画,渲染般地直渗重云,如浪潮般卷舒自如地扩充苍穹,无所不至、无所不达。 也塞入了人心,深沉的人心。 而后云霞由淡黄,化为金黄、深黄、深红,再缩、再缩,已剩天际那道扇形小红纱。 天已暗,黄昏将近,申时早已消失,酉时了吧? 公西铁剑却没来? 他不来了? 众人眼在收缩、胃在收缩、心在收缩,连思想都在收缩,左晏安也一样,他为何收缩? 终于—— “哈哈……” 笑声起,人影现。 公西铁剑、楚霸王,还有楚天观、王刀已掠向崖顶右侧,稍一扭身,已轻飘落地。 公西铁剑得意而狡黠道:“让你们久等了!罪过、罪过!” 左晏安已破口大骂:“公西老贼,少逞口舌之利,还不快将我义兄说出来!否则必叫你血溅五步!” 不知小小君猜测是否属实?否则左晏安如此认贼作父而人们仍不知情,实是让人心疼。 公西铁剑仍冷笑,没有回答。 左金枪冷森道:“公西铁剑,只要你说出我儿子下落,我愿放回你孙子。” 公西绿竹希冀地望着他爷爷,眼眸已渗出淡淡泪珠。 公西铁剑瞄向他一眼,突然大声道:“左金枪,你怎么可以将你孙子弄成这样子呢?” 此言一出,众人霎时脸色大变。 公西绿竹却挣扎叫道:“不!爷爷,我是你孙子!我不是别人的孙子!你不要抛弃我!爷爷……” 语声悲戚,虽没哭,却比哭声还难听。 公西铁剑又是狂笑,道:“公西绿竹,我已养了你二十余年,要是你真是我孙子,我会平白送给人家吗?我会要练你那种绝子绝孙的功夫吗?” “不——”公西绿竹不敢也不愿承认这是事实,哽咽道:“那是竹儿喜欢练的,是竹儿自愿练的,爷爷,我一点都不怪你,爷爷……” 众人都不忍而叹息,只有公西铁剑仍狂笑不已,左晏安虽瞪着公西铁剑,却露出得意神采。 左金枪已牙战直打,若他真是自己孙子,这罪过何其之大?叹口气,他道:“英红,封掉他武功,放了他。” 洛英红颔首答是,已转向公西绿竹,照指示做。 公西绿竹虽功夫被制,但穴道已点通,慢慢起身,霎时已往公西铁剑奔去:“爷爷——” 洛英红立时抓住他,叫道;“他不认你,你又何必过去?” “谁说他不认我?他会认的!我是他孙子,不是你们的孙子!” 伤势颇重的他,这一挣扎,又呕出不少乌血。 公西铁剑仍冷笑:“我的孙子可没你那么差!哈哈……” “爷爷……”公西绿竹已跪下,泪已渗出。 除了他爷爷,他似乎什么都没有,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无朋友,甚至连女人都不敢想。 洛英红并未离开他,立在他旁边,以便防止他再往前奔,只因为他真有可能是侯爷的孙子,只因为他的际遇令人同情。 公西铁剑并不想多浪费时间在他身上,转向左金枪,恨道:“老贼,四十年前你废了我,四十年后我要你活得比死了更痛苦。” 左金枪叹口气,道:“师弟,只要能弥补过失,我愿意以死来谢罪,只希望你将我儿子还我。” “没那么便宜!” 云湘君更急:“侯爷,您不可如此。” 左金枪怅然道:“我不能因为自己而害了儿子,甚至于大家,湘君,你该成全我!” 云湘君已渗出眼泪,她爱丈夫,她爱孩子,她能说什么?她已乱了方寸,只有哭泣。 公西铁剑奸狡一笑:“想死可没那么容易,除非你死在你儿子或我儿子手中!或许我能原谅你的过失!” 楚霸王闻言急忙道:“爹……这……”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急得直咬牙关。 左金枪却坦然跨出两步,平静道:“我愿意死在你儿子手上。” “哈哈……”公西铁剑笑得快似疯子,阴狡道:“好!很好!天河,杀了他!” “爹……” “杀了他!”公西铁剑睁目怒道。 “爹,您说过不逼孩儿!”楚霸王微抖着双手。 “杀了他!”公西铁剑递出两把利刀,冷森道:“你不杀了他,爹就死在你面前!” “爹……” “杀了他!快!”公西铁剑整个脸已曲扭。 楚霸王接过利刃,双手抖得更历害。 “快!杀了他,你再不杀他,我就死!”公西铁剑将刀尖抵住自己胸口。 楚霸王慢慢地走向左侯爷。 众人眼睛瞪如铜铃,洛英红他们虽想阻止,却又碍于侯爷命令,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藏在暗处之路挂斗已细声叫起:“妈的!李歪歪还不来,眼看就要倒人了!” 孟乌龟道:“不管啦,只要楚霸王动手,我们一样撂倒他!浣花你以为呢?” 浣花也担心小小君为何许久还不来,但她也未忘记小小君交代的事,她道:“照小小君指示,阻止任何人杀害侯爷!” 楚霸王慢慢走近,哽咽叫声师父,眼泪已滚下腮边。 左侯爷何尝不喜欢这位相处数十年之爱徒?眼角亦渗出泪水,轻声道:“天河,你动手吧!师父不会怪你!” “动手啊!你还想吃里扒外!”公西铁剑又再逼。 楚霸王举起利刀,手不停颤着、颤着。 众人随着他那把刀,憋紧神情,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举刀,高、再高!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公西铁剑不断吼着,如观一场人兽斗。 刀再高,再高,高得不能再高,落下。 一闪即逝,如流星、如陨石、来不及看清,已消逝无踪。 刀落下,众人惊叫,尤其是公西铁剑,他本该最高兴才对,却叫得最大声—— 只因为刀是落在楚霸王心窝上。 他自戕了,此时此景,也许他的选择是对的,如此一来,谁也没办法叫他杀人。 王刀第一个冲向他,难得动情的他,也激动得流出泪水。 他扶着倒下的楚霸王。 众人也没想到他会刺向自己,见他挥刀之际,所有的人都冲,上去,众人——是指左侯爷那边的人还有躲在暗处的路挂斗他们。 侯爷愣在那里,如白痴。 众人之中也包含了左晏安,他也冲向侯爷,神情慌张,却快捷无比。 而冲向楚霸王的,除了王刀,还有他儿子楚天观,,再仔细看,还有一道白影来自幽冥处,她也叫着“爹”,是女孩声,也是他女儿小凤。 小凤也及时赶来,只可惜只能见她爹最后一面。 众人仍往前冲,侯爷如靶,他们如箭,箭已出弦。 将近一天的打斗,小小君实在不成人样,衣衫尽碎,血迹遍身,宛若被群众刚修理过之过街老鼠。 赵瞎子虽也有几道伤口,但比起小小君是好得太多了。 一掌劈出,赵瞎子冷笑:“你真是一个难得的对手!” 小小君滚落山谷,挑起谷中石头,满天花雨般地砸向赵瞎子,借势往左边撞去,他已迷失目标,只能乱撞。 碎石飞上如雨,但落下已成灰,被掌劲劈成灰,虽是灰,却如狂风吹动快速反击小小君。 灰也能伤人,啪地已刮向小小君面门,幸好他已揽折小树枝,急如风车般打转,封去不少灰,再一个腾身,天禅指已点向赵瞎子天突要穴,人已飞向高空。 赵瞎子哈哈大笑,猛然抽身偏左,秋风扫落叶般斜掠高空“凌空摄力”抓向小小君。 小小君双脚刚落树,但觉掌劲又来,闷吸真气,又往左边掠去。 “啪”地巨响,大腿粗之树干已被抓成烂屑直往下掉,赵瞎子去势未竭,凭空劈毁十数林木,直线式地冲向小小君,他知道小小君必然会碰壁。 果然小小君在眼不能视之下已撞上山壁,痛得他直咬牙关他可不敢让身躯往下掉,登时五指抓扣山壁,笔直地往上翻。 就在此时,赵瞎子掌力已劈到,“啪”地又是巨响,山壁被劈出两个尺深手印,小小君亦被余威震得往上喷。 赵瞎子狞笑不已,水晶变又往空中之小小君照,非得将他置于死地不可。 小小君苦笑一声,凭着耐力,四尊人影,已掠向高林,避过水晶变之威力。 然而赵瞎子并不放松,登时追上,举掌就劈。 而小小君冲势已竭,实在无法再窜起,暗一咬牙,只得运足十二成功力,硬接这掌。 双方一触,啪然巨响,一触即分,小小君再往空中喷去,赵瞎子则撞往背面巨树。 呃地,小小君已吐口鲜血,朝谷中落去,恰有水潭,这一落,他可就不起来了,借着深水隐藏自己。 赵瞎子简直不分前后脚又赶上,顿失小小君踪迹,甚感诧异,但见水面浮出红水,方知小小君藏身水底,霎时狂笑不已,已纵入水中,全然不让小小君有喘息之机会。 岂知水花四溅,不时涌出高达丈余之水柱,想必两人在水中大打出手,不到几分钟,窜出水面的可是瞎子而非小小君。 他吃了败仗? 不错,只见他怒目瞪着水潭,却不敢再贸然掠入水中。 僵持了几分钟,赵瞎子突然吼道:“小小君,你别以为可以躲一辈子!我看你憋到什么时候?” 虽然小小君躲入水中,却也不裉舒服,尤其是伤口沾水,火辣辣,血液不停往外流,不被打死,也得缺血而死,但一时间也想不出好法子来,只有苦苦地自嘲笑个不停。 又过了半刻钟,赵瞎子似乎等得不耐烦,吼道:“你再不出来,我就下毒,毒烂你!” 说着他真掏出一包药粉丢往潭水。 这一丢!小小君可耐不住了,旋风似的托起那包药粉,藉此泼向赵瞎子,人已往山林掠去。 赵瞎子愕然,没想到小小君会用此招?自己也十分忌讳此毒药,不得不避,只这么一耽搁,小小君已不见踪影,怒喝出口,再次追上。 折过一座山头,小小君又被缠上,碰面又是一掌,打得他滚出丈余远,显然已力不从心,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 赵瞎子一步步逼近,阴狠直笑:“小小君,你真他妈的行,二十郎当出头,就学会了这身能耐,过些时日还得了?” 小小君苦笑不已,无力道:“可惜我今天却要翘了,真难过。” 赵瞎子奸狡道:“放心!你死后,我会厚厚地葬了你!” 小小君自嘲地说:“什么厚?棺材厚呢?还是泥土厚?”叹口气,又道:“算了!你别把我尸体溶化,连我祖先都认不出来就好了。” 说话中,嘴角又渗出不少血丝。 赵瞎子冷笑不已,道:“这可要看你是想怎么死了?如果硬要死在水晶变下,我也没办法。” 小小君叹道:“也罢,我就死在你手中好了!与其被溶化了,倒不如留个尸体!” 蓦然他已撒出白色粉末罩向赵瞎子,借机逃窜。 赵瞎子一时大意,衣衫、肌肤已沾上不少粉末,他登时惊惶退掠,猛往身上拍打,这才发现不是毒药,被耍了一记,怒火更甚,疾追直下。 不到盏茶功夫,小小君又被拦下。 “看你这次再往何处逃!”赵瞎子阴狠叫嚣,出手就是两掌,打得小小君往后撞。 小小君此次真的是逃不掉了,连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也只能勉强跪了起来。 “到阎王殿报到吧!” 赵瞎子欺身,又是一掌,击得小小君倒射七八丈,摔于地面,宛若死狗。 小小君这次可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不出来,血丝一滴滴从嘴缝滴出,很慢,却不停。 此时的赵瞎子那种狂妄嚣张,真如老百姓一夜之间变成皇帝一般,快乐如疯子地跃足舞手,狂笑不已。 一步步走近,慢慢,又惊喜、又畏惧。 “我等了数年,终于让你落入我手中!除了将你溶化,我实在不敢想你已死了呢!” 赵瞎子已立于他不足四尺处,他不敢太靠近,以免小小君又使诈。 然后他找一个顺风的地方,打开水晶变。 红光又见,朦胧而凄迷,不管人们如何争夺它,不管有多少人死在它手中。 只要一打开,它从不瑟缩,如春天芙蓉般绽放淡红色蓓蕾。 红光轻撒,如白雾蒙上红霞般,轻轻罩向小小君身躯。 小小君没动,静静地接受红光之洗涤。 赵瞎子在笑,奸黠而满足的笑。 小小君仍没动。 红光却再现。 红光再现,惊嚎已起—— 蓦然从小小君伏着之身躯闪出一道如月亮般的光芒,弯弯的,真如天上明月,只是吐的是红光而不是白光而已。 红光一闪,赵瞎子惊嚎急叫,整个人已往后掠去,丢下水晶变,双手直抓眼睛。 此时,不动的小小君已在动,冲向水晶变,疾速地朝赵瞎子砸去。 水晶变砸中他,滚落于地,红光仍不断投在他身上。 蓦然间—— 赵瞎子已由惊嚎转为哀嚎,滚落地面,挣扎、曲扭,然后从他抓伤的脸部开始溃烂。 他也中了水晶变之毒? 这毒是他制造的,他却防不了? 身躯仍在溃烂。 小小君仍趴在地上,但已慢慢爬起、坐起,听着溃烂中的滋滋声,他才嘘口气,又露出平常憨然的笑容。 检查一下伤势,掏出几颗药服下,再运功催化药力,方自站起,先从左侧拾起一把匕首。 他叹道:“若非你能反光,这次非死不可!” 搓着那把皎如明月的匕首,欣慰地轻叹着。 原来方才那道红光是这把“寒露”宝刃的反射,也因为它的反光,才照瞎了赵瞎子,因而挽回一条性命。 他的机智和冒险,还有运气,都不得不令人佩服。 轻轻折掉方才所撒之白色粉末,他又叹道:“老乌龟的解药还满有效的!咦……” 他感到奇怪,方才他也撒向赵瞎子,照理来说,赵瞎子也不该被溶化才对? 想到疑问,他已步往赵瞎子身旁,先收了水晶变,再以匕首挑下还黏在瞎子身上之粉末,虽然胡乱挑得少许,却也够他辨别。 嗅了许久,他疑惑道:“奇怪?怎么连本身的药味都没了?”想了想,又道:“难道说药性已被中和?” 忽然间他已笑了起来,道:“果真是恶有恶报,我的解药却中和了他身上的解药!真是老天有眼!” 原来赵瞎子制造水晶变毒药时,自己身上已抹有解药,以防被毒药反侵,然而这解药却被小小君粉末所化解,活该注定要惨死水晶变之下。 上天果真疼惜好人,赵瞎子是死不瞑目。 小小君慢慢走向一处深渊,叹口气,已将水晶变丢下深渊。 黑暗深渊泛起最后一道红光,直泻而下,终于一切归于平静。 小小君叹道:“就让它永远永远与世隔绝吧!世间并不需要它。” 习惯地望着天际,感慨道:“也不知何时?不知身在何地?更不知无尘崖结果如何了?” 长叹几声,他仍须赶往无尘崖,他知道自己时常被逼动手迎敌,岔开山道不会太远,只要找人家问问,到达九宫山也不是难事。 此刻正是公西铁剑逼迫楚霸王之时。 还好,小小君一奔出山区已找到小村,一问之下方知是在幕阜山区,离九宫山不到四十里路程。 重金之下,他已雇用村夫备马带他奔往九宫山。 若无意外,只要半个时辰将可抵达目的地。 侯爷如靶,急箭已至,数人都拦在侯爷前头,只有左晏安快刀一戳,刀入人体,直没刀柄。 侯爷登时抽筋似地抽动,哀喝,左手已往腰际抓去,整个人已往后倒。 “侯爷——” 众人惊叫,已扑向侯爷,他们只见着侯爷左腰之青铜刀柄,仍未发现是左晏安行凶。 左晏安趁此机会已腾空掠向公西铁剑,哈哈大笑,阴狡道: “你们错了,我才是公西铁剑的儿子,我才是真正的奸细!” 路挂斗红了眼,吼道:“畜牲——” “幻影神掌”化层层掌影已罩向他背面。 牛头最是惊骇,他没想到所救的堡主一刹时就变成敌人的儿子,他也不信地奔向左晏安,想问个明白。 左晏安狂态已露,使出看家本领“碧绿断魂掌”已劈向路挂斗,左掌再挥,连牛头也算上。 浣花见他掌泛碧绿,惊惶急叫:“路大哥接不得,有毒——” 她也往前冲去,短剑尽展,希望能截在路挂斗前头。 然而高手过招,瞬息万变,只一刹那,双方已接触,砰地,路挂斗已被震退四五尺,而左晏安却倒退七八步,方自稳住身子。 牛头就惨了,被打得口吐狂血,倒摔地面。 浣花见路挂斗右掌已泛青,登时封住他“曲池”穴,急道:“路大哥千万别动用真气!” 孟乌龟赶上来将他推至一边,急道:“挂斗兄,吵归吵,玩命时可不能乱来,这掌毒得很!你忍着点,别乱来!” 路挂斗几次挣扎想再扑向左晏安,却无法摆脱浣花及孟乌龟之纠缠,也只好作罢,恨恨地骂道:“畜牲!老子非宰了你不可!” 左晏安靠近公西铁剑附近,得意奸笑不已:“你想杀我!来生吧!” 洛英红此时亦已出剑,幻出五朵剑花,奇快无比地刺向左晏安胸口五处要穴。 左晏安更是狡黠奸笑:“不怕死的尽管,呃……” “来”字未说出口,一把铁剑已插在他背心,痛得他往前栽。 “爹……你……” 公西铁剑却如疯子般狂叫着:“你不是我儿子!你才是左老贼的儿子,我恨你逼死我儿子!你为何不早点出手杀死你爹?为什么——” 他已疯狂地劈向左晏安。 突如其来之变化,刹时又使众人愣住了。 公西铁剑已快发疯,脸庞已曲扭得将渗出血汁来,不停地劈再劈,打得左晏安满头是血。 “你不是我儿子,我儿子是楚霸王,你不该逼死他!我要打死你,砸烂你!哈哈……你才是左老贼的儿子!这是我的阴谋——” “还有你,公西绿竹,你才是左晏安的儿子,你才是左老贼的孙子!你们逼死我儿子,我要你们偿命——” 公西铁剑又罩向公西绿竹,看来楚霸王的自杀对他伤害相当大。 公西绿竹惊愕得有些木讷,直叫道:“爷爷,你冷静点!我是竹儿啊!爷爷……” “你不是!你老早就该死,你才是左老贼的孙子,我要杀了你——” 洛英红实在无法辨清到底谁是谁的儿子,为今之计也只有先拦下公西铁剑再说,意定身动,他已举剑封向公西铁剑。 孟乌龟愕愣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竟然出手打死左晏安?!” 路挂斗骂道:“就算他真的是侯爷的儿子,也死有余辜,他这是杀父,大逆不道之罪!” 牛头却再爬往左晏安,抱住他,轻轻低泣,他的右手,他的左脸全是为他掉的,方才不信他是公西铁剑的儿子而悲痛,现在已知他是侯爷亲生儿子,然而他却死了,仍是悲痛,所差别的只是前者是为自己悲痛,后者却为左晏安、左堡主悲痛。 王刀直抱着楚霸王不放,整个人已将虚脱。 楚霸王仍活着,他一直想听一句话,如今听到了,他仍感到失望,气若游丝地说。 “我真是……公西铁……剑的……儿子……” 小凤却泣不成声道:“爹,我是小凤!您知道我是您女儿吗?爹……” 楚霸王伸起右手,轻抚着小凤脸颊,替她拭去泪珠,微微一笑,道:“小……凤……爹对不起你们……母女!” “爹!小凤不在乎,小凤只要爹您能活着,爹,您不能抛下小凤不管了!爹……”小凤抓紧他的手,恸哭不已。 楚天观亦跪下,轻泣道:“爹,您不能死!您真的不能死!” 楚霸王转向他,无力道:“天……观……你要……好好照……顾……你妹……妹……呃……” 他嘴角已渗出血丝。 “爹……”小凤和楚天观急忙抓住他的手,泣声更甚。 王刀知道楚霸王心窝插刀已无法救活,但他仍尽力救治,哪怕是延长他几分钟生命也在所不惜,他已不顾耗损真力替楚霸王恢复几分元气,他知道他现在就走,死也不能瞑目,他尽力而为,更希望有奇迹出现。 “铁……坚……” 王刀立时回答:“庄主,铁坚在此。” 王刀竟然就是楚霸王要他救走左侯爷的铁坚?! 楚霸王微翘嘴角,道:“……多……谢你……这些……天来……替……我照……顾……我爹……” “庄主,这是铁坚应该做的事,庄主您安静些,我替您疏通元气。” 敢情他之所以会投靠公西铁剑还是楚霸王授意的。 此时公西铁剑已被洛英红、左瑗安、武天相以及浣花逼得险象环生,他这才想到有王刀这么一位高手在。 他吼道:“王刀快点过来,将他们杀了!” 王刀睁眼瞧去,却又顾及楚霸王,未敢移动。 “王刀!天观——小凤,你们快来帮我御敌啊——” 王刀仍没动,楚天观也不想动,只有小凤心头直颤,她虽知道自己爷爷不好,但还是自己爷爷,是至亲骨肉。 她向楚天观道:“哥哥你小心照顾爹,我去帮助爷爷。” 楚天观默然点头。 小凤已奔向战圈,她哪是在御敌?只像在赶鸭子,直叫着“别伤我爷爷”。 浣花已不忍出手,黯然感伤道:“小凤!你爷爷恐怕不行了,他快发疯了!” 小凤泣道:“我知道,但他是我爷爷,别伤我爷爷!”她又往另一边赶去。 公西铁剑边打边退,不时骂道:“王刀你不来,叫这小丫头来有何管用!楚天观你想眼看我被杀不成?啊——” 狂吼乱叫,他竟然抽出方才想自杀用之匕首往小凤砍去。 “小凤快躲开——” 浣花乍见小凤背向她爷爷,并未察觉她爷爷想杀她,已然冲过去,一手推倒小凤,一手短剑已封向那把匕首,虽是救了小凤,自己却摔得疼痛不已。 “哈哈……今天你们都别想活!哈哈……王刀你也一样!” 公西铁剑如疯子般乱砍、乱劈,已将失去理智。 不知何时,崖边出现一村夫,他指着众人,惧道:“大爷,地头到了,没事我可要走了。” 好不容易才出现小小君伤重而疲惫之身躯。 他总算赶来了,却不知有无能力再挽回大局? 他道:“没事了,谢谢你!你回去吧!” 村夫道声谢谢,头也不回地奔溜下山,江湖拼斗可不是好玩的。 小小君可不知情况如何,更分辨不出浣花是在何方,只听刀剑声响个不停,战况十分激烈,更不时传来公西铁剑之咆哮声。 他已感觉出公西铁剑在力战有群雄,认为局势将定,才探头出声。 “浣花!情况如何了?” “小小君?!”浣花立时惊愕不已:“你终于来了?!” “小小君?!”公西铁剑更是惊骇,登时转视小小君,乍见他伏于地面,又整身血迹,马上猜出他是受了伤,那么巧,他又爬在公西铁剑那端。 “通通别过来——” 公西铁剑大吼,已然腾身射向小小君,一手抄住他脖子,匕首已抵住他心窝,狂恣狞笑不已。 “小小君?!爷爷,你不能伤他!爷爷——” 小凤已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见着小小君伤重如此,她真比自己受伤还心疼。 浣花亦急叫地冲了上去。 “别过来!谁要上前一步,我就先杀了他!” 公西铁剑狠了心,猛然将刀尖送入小小君肌肤,血已渗出。 “小小君……” 浣花和小凤已止步,哭泣不已。 小小君忍着疼痛,装笑道:“浣花、小凤别担心,他不敢杀我的。” “谁说我不敢!”公西铁剑戳动匕首,直像在挖泥人样地在挖小小君胸口。 众人见之则怵目心惊,路挂斗已忍受不了,疯狂地又扑过去。 “你敢过来,我就宰了他!”公西铁剑又以此威胁路挂斗。 路挂斗登时煞住身形,吼道:“公西老贼,我要将你五马分尸,生嚼你的肉。” 小小君道:“君回你退回去,我有事要你办。”他马上转向公西铁剑,道:“我知道你儿子的秘密了。” 公西铁剑突然狂笑:;“你现在知道又有何用,左晏安早就宰了他老头,哈哈……我儿子有什么秘密?我儿子背心刺有一颗豆大的红记号,这是我刺的!当他们小时候在奶娘那里渐渐长大,我差点分辨不出来,所以我就将我儿子做上记号,任谁也抢不走!哈哈……” 小小君道:“可惜你却仍无百分之百的确定。” “谁说的!我早就做上记号,不信你们脱下楚霸王衣服瞧瞧。” 小小君轻轻一笑,道;“纵使他身上有红色记号,你还是没把握,你是在搞混时,凭着印象或者奶娘的旨意才弄上记号的!” “你胡说!” “我没胡说,否则当你知道云湘罗留下那句话时,又何必如此认真地查探楚霸王左脚?” “你知道此事?” “我不但知道,我还知道你没找着答案。” 公西铁剑突然静下来,道:“你知道答案了?” 小小君道:“那个记号是和你相同‘涌泉’穴的一道刀疤!” 公西铁剑又怒道:“你胡扯,他们没有刀疤!” “有没有,一看便知。” 小小君在打赌,他只有七分把握,但除了此种情况再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他是以云湘罗的两句话而据理力推—— “如果他不认这儿子,就将儿子左足给他看……以后这孩子再也不会涉足武林了……” 很快地,路挂斗褪下楚霸王左足,牛头也褪下左晏安双足。 众人心已悬口,等待着即将来临之答案。 可惜路挂斗察查以后,摇头说出两个字:“没有”。 小小君急道:“很细,不容易看出,可能是刀伤,浣花你仔细看看。” 浣花虽是担心小小君安危,但也不愿让他失望,步往楚霸王详细察看。 楚霸王此时似乎完好如初,见不着一丝垂死之态.也许是回光反照吧?亦或是心中一股希冀支持他? 浣花已移向左晏安,纤柔玉手一触及涌泉穴,她已感到较为僵硬,登时点燃火摺子一看,已然惊叫:“小小君,是左晏安!” “左晏安?!” “左晏安才是公西铁剑的儿子?!” “不!不是他!不是他!是他!是楚霸王!左晏安不是我儿子!”公西铁剑发疯似直吼着。 云湘君急忙赶过去,依浣花指示看去,果然发现一道细如牛毛的刀疤,霎时泪流满面地扑向楚天河哽咽叫着:“天河!我儿啊……” “不是!他不是!啊——” 公西铁剑已失去理智,举刀直往小小君刺去。 小凤见状已奋不顾身地冲上,“爷爷你不能杀他——” 小小君却已趁方才说话之际调养气息,等的就想挣脱这一刻,他猛然扭身蹬腿,反往公西铁剑撞去,虽未挣开,却也将他拖倒在地,避开要命一刀。 公西铁剑身躯落地,马上跪起胡乱挥刀,有如狂龙舞爪,已分辨不出四面八方。 “你胡说!我儿子不是左晏安,是楚天河——是楚天河——啊——” “爷爷,你不要如此。” “小凤快躲开。” “爷爷您不要杀害小小君……” “小凤?!” 小凤本就想救小小君,她可管不了公西铁剑是否已发了疯,直撞了过去。 小小君感觉小凤已扑向自己,本能地想拉开她以躲避公西铁剑利刃。 然而小凤却也想推开他,甘愿冒险救他,两人力道各异,一接触,只这么一拉扯,公西铁剑利刃已戳入小凤背部,“呃”地一声,小凤已说不出话来。 “小凤——” 小小君大骇,不知哪来的力量,抱着她直滚出七八尺外,急切地摇着小凤。 “哈哈……你们两个,谁也别想逃!” 公西铁剑疯狂地又攻上去。 此次洛英红已有准备,挑起长剑已封向公西铁剑,借此拦住他的攻势。 楚霸王已安心地张开眼睛望着云湘君,轻声道:“娘……” 云湘君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楚霸王细声道:“铁坚……” “庄主,铁坚在此。” “…我我……要用……你时……你都会在……我身边……” 楚霸王微微一笑,道:“……杀了……公西……铁……剑……” “是,庄主!” 后颈,从上而下,直透心肺。 刀抽出,人已倒。 王刀流泪:“庄主,他死了。” 没有回话,只有笑容,浮在楚霸王脸上的最后一丝笑容。 牛头抚着左晏安尸体,也不再动,他孤零零来,却揣着伴走了。 公西绿竹默然抱着他爷爷,走着、走着,走向云端,去向高崖,消失在深深寒渊里。 小凤伏在小小君怀中,她从没那么快乐过,她说她又能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了,她还要求小小君将她明眸眼珠留在世上,她喜欢世上之一草一木,喜欢世上的每一种东西,每一个人。 她要和小小君一同看世界,一同览山水,一同阅文章,读诗词,一同看小小君喜欢看的任何东西。 小小君也答应了她,他实在想留下她的眼眸,让她看够美好事物,才陪他一同回到她身边。 山风徐徐,曲终人散,只留下滴滴碧血,撒满崖面,撒满人心。 明月清照,崖面碧血渐逝,人心中碧血却更浓。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