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牙之名》 第1章 血族 透过特殊病房的玻璃墙,能清楚地看到病床上那个苍白病弱的少年。到了这个地步,药石罔医,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床头、窗台,摆满了各式各样剪裁好的鲜花,像极了这青春年少的生命。绚烂至极,转瞬即逝。 “譬如朝露啊。” 夏渝州轻叹一口气,拉起挂在下巴上的口罩遮住脸,单手插兜,优哉游哉地哼着小曲往房门处走。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 “咔哒”,病房门突然从内部打开,走出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修长的身形映入眼底,像一根冒着寒气的冰棍直挺挺地戳进热油锅,噼里啪啦地生生把那句悠扬的尾音炸成了脏话。 医生似有所感,转头看向夏渝州所站的地方。 空空如也。 “司医生?”旁边的护士小声提醒了一句。 医生收回目光,接过护士手里的表格,从胸前口袋掏出钢笔签了个字。 镀金笔头,在纸面上摩擦出均匀的沙沙声。这样的音量,不足以维持声控灯的工作,拐角后的走廊灯渐次熄灭,将夏渝州淹没在一片黑暗中。 “我下班了,你们看着点,别让他再跑出去了。” 泠泠如松风拂弦的低沉嗓音,沸水似的奔腾而来,避无可避,直烫得夏渝州缩手缩脚险些跳出窗去。 司君。 真的是他! 他怎么在这里? 夏渝州指尖发抖地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慢慢从拐角处探出头来。看看那人消失的方向,再看看亮着光的病房,果断转身离开。 今天本是来做好人好事的,那个少年就算接受了最先进的治疗,存活率也不高,唯一能彻底救他的只有夏渝州。月黑风高杀人夜,救死扶伤未尽时,偏偏碰见了最不想碰见的人。 “少年,看来咱们没缘分。”做好事,首先得这好人活着才行。 夏渝州叹了口气,将连衣帽扣在头上,拉紧脸上的黑色口罩,无声无息地快步向外走去。医院前后两个门,他走的方向与医生办公室相反,应当是碰不到的。就算倒霉走同一个大门,司君回办公室还要脱掉白大褂换便装,以那人的龟毛程度没个十分钟整理不完,足够他走出医院。 越是紧张,记忆力就越好。眼前的一切清晰无比地印入脑海,整齐的地砖缝、黄色的医用垃圾桶、墙上的辅助扶手、昏暗的偏僻廊道、碍事的九块九包邮白大褂,宛如置身恐怖逃生游戏。 二十米,十米,五米…… 长长的回廊终于到了尽头,月朗星稀,四下无人。不待缓过一口气,忽然“叮——”一声脆响,惊得他原地跳了个踢踏,差点把手机隔着院墙扔出去。 一条新消息。 【学长:渝州,这是今年《神之脑》总决赛的视频。虽然很唐突,但还是希望你能看看。他才十六岁,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就像当年的你一样。】 《神之脑》是一档脑力竞技比赛节目,比赛内容涉及到速记、数学、逻辑推理等各方面。参加的都是智商超群的少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向观众展示天才和普通人的区别。 而病房里那个预定了死神专列商务座的少年,正是这一届的冠军。 “第五届神之脑大赛全球总冠军诞生了,他就是十六岁的天才少年,陈默!这是全球脑力的巅峰,是人类智慧的天花板!而他只有十六岁,他的前途不可限量,他的未来光芒万丈!”视频中,主持人兴奋无比地把话筒递给一脸冷漠的少年,“此时此刻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少年撩起眼皮看了主持人一眼,勉为其难地接过话筒:“你这台词逻辑不对。如果我是脑力巅峰,那前四届冠军是什么?” 主持人:“……啊?” 夏渝州顿下脚步,盯着屏幕上翻着死鱼眼灵魂质问的小朋友,微微挑眉。啧,真是个傲慢又惹人厌的小孩。 关掉视频,随手回复: 【学长记错了,我可不算什么天才。】 【而且,最讨厌天才。】 静音手机,装进裤兜,原地转身。 夜晚,人的植物交感神经抑制,对于疼痛的感知会增强。通常的重病区,就算没有鬼哭狼嚎,也该有许多人辗转难眠、吵吵闹闹。但这里没有,诡异地安宁着,只有个别敞着门的病房传出低低的交谈声。 “你现在抵抗力很低,真的不能出去。因为昨天晚上你偷跑的事,司医生都生气了。他冷着脸的样子太那什么了,吓得我腿软。”护士一边给少年换药,一边柔声絮絮叨叨。 少年仿佛没听见,捧着一本黑色烫金封面的书看得浑然忘我,过了七八秒才回了一句:“你确定是吓得?”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护士姐姐瞬间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吓唬他,“总之千万别往外跑了,特别是晚上,这里可是医大附院,当心被吸血鬼吃了。” “你也听说过医大吸血鬼?”少年猛地抬起头,瞪着一双漆黑的鹿眼,直勾勾地盯着护士。 护士脸颊微抽,预感不妙。果然,下一秒: “能说具体点吗?” “医大吸血鬼的传言是五年前兴起的,最近几年还有踪迹吗?” “它当时出现在什么地方,被它咬了的人后来死了还是失踪了?” …… “怎么不说了,你是医大毕业的吧?” 这所医院是医大附属医院,旁边就是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因为全称过长,人们习惯性直接叫它“医大”。在这里工作的医生、护士,大多数都是医大的毕业生和教授。 “不是……”护士涨红了脸,医大招生门槛极高,就算护理专业也要超高分才能进的。 “那你怎么进的附院?”少年好奇地看着她,没有鄙夷,也并非玩笑,就是很认真地询问,跟探讨严肃的学术问题没两样。 “我托关系找人进的,行了吧。” “难怪你昨天说配不上司医生。” “陈默!”护士姐姐突如其来的怒吼声,震得回廊上的挂画抖三抖,“你药换完了!最后警告你一遍,今天再敢跑出去,就把你关到icu时时监护!” 说罢,端起托盘,头也不回地走了。 来时孟母殷殷断机杼,去时张飞怒吼长坂坡。 夏渝州站在门外,吭哧吭哧憋笑。这孩子,活到现在没被人打死,也算个奇迹了。慢悠悠抬手敲敲门:“我是医大的,咱俩聊聊?” “你谁?” “医生。” 正快速穿鞋的少年,抬头看向倚在门边的人。 这人似模似样穿着一身白大褂,但款式与司医生他们的褂子不一样,脸上戴着明显不符合规定的黑色口罩。更过分的是,白大褂后面竟然还露着蓝色连帽衫的帽子!别说医生了,卖号黄牛都没这么嘻哈。 “我是别的科室的,你大概没见过我,”夏渝州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朵半死不活的康乃馨,插到床头的玻璃瓶中,“算是你的粉丝,下班顺道来看看,你这是要去哪儿?” 少年不理他,继续绑鞋带。 夏渝州扯了张凳子,坐到床边。床上放着那本黑色封皮的书,烫金大字标题《血族探秘》。 “你打算去医大找那只吸血鬼?” 这话终于引起了小少年的兴趣,慢慢站起身喘了口气:“你知道他?” 夏渝州拿起那本书翻了翻:“你先告诉我,找吸血鬼做什么?” “我想请他给我初拥。” “哈?”夏渝州不明所以。 少年抬手,按住翻动的书页,点了点章节标题——the embrace。 “初拥,英文是the embrace,把人类转化成血族的方式。按照书中记载的,大概是吸血鬼先把人的血吸干,再让濒死的人吸自己的血,从而将其转化为同类。”少年一脸认真地解释。 “其实,我觉得翻译成初拥并不准确,embrace应该理解为信仰、皈依。皈依血族,皈依黑暗之神。” 黑暗之神…… 夏渝州嘴角抽搐,这就是自家学长内定的学生,天才少年,科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还没上大学就封建迷信了:“你不是何教授的学生吗?少看点这东西,小小年纪不相信科学,净信这些不着边际的。” “人在绝境中的时候,总得有点寄托。”少年耸耸肩。 他的这个病,只有骨髓移植可以治。但因为体质的原因,就算移植成功,存活率也很低。 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疲惫一闪而过。“你不懂。” “行,我不懂,”夏渝州单脚踩在床边,打开备忘录翻了翻自己来前准备的台词,一句也用不上,索性关了手机,“但你怎么知道,成为血族就能治病了?就算能治病,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吸血鬼,没准活得更痛苦……” “哪怕像虫子一样活着,只要活着就行,”少年打断了夏渝州的长篇大论,拿过那本书夹在腋,低头向外走,走到门口背对着夏渝州挥挥手,“谢谢你陪我聊这个,我还有事要去完成,再见。” 夏渝州被这又酷又中二的台词逗笑了,十分配合地站起身来,用动漫里神秘老爷爷的口气,抑扬顿挫道:“你的决心我已经看到!那么少年,你愿意皈依血族吗?” “你说什……么?” 蓦然回头。 黑色口罩,在少年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拉低。 夏渝州咧嘴,露出了一颗尖尖长长的獠牙:“初拥,乃舶来之词,吾华夏族谓之歃血归亲。以吾血,融尔血,归于血族而为亲。自此,生非常人之生,死非固有之死。你可愿?” 第2章 重逢 “血牙!”少年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那是一颗比正常牙齿长了许多的锥状牙,明眼瞧着就不属于正常人类,更像是某些大型肉食动物的犬齿。 据书中记载,每位血族都有一对尖牙,称之为血牙。血族的主要食物是鲜血,又长又尖且中空的牙齿,就是他们的进食工具。 “不错啊,还知道血牙。”夏渝州坐回椅子上,冲小朋友勾勾手。 “你是血族?不,竟然真的有血族!”少年语无伦次地奔到夏渝州身边,左看右看,像是发现大金矿的巨龙,举着两只小短手不知所措。 小孩激动过头的样子极大地愉悦了夏渝州,这还是第一个得知他是吸血鬼后更加开心的人。就应该这样,血族多珍贵,理应得到大熊猫的待遇。 然而激动的人类并不懂得“文明观鬼”,一只激动过头的小手,突然直冲那颗还勾在下唇上的血牙而来:“我能摸摸那颗牙吗?” 夏渝州唇角的笑瞬间僵住,“啪”一声脆响,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手舞足蹈的小少年已经被他一巴掌呼倒,狠狠摔在病床上动弹不得了。 “哎呀!”夏渝州赶紧凑过去看。 连日的激进药物治疗,已经掏空了这具年轻的躯壳。陈默梗着脖子试图起身,却连呼吸都难以顺畅,像一只翻盖的小乌龟,徒劳地划拉四肢。 夏渝州单膝跪在床上抓起小孩调整姿势,按压揉拍,行云流水一通折腾,才总算把这口气倒腾过来。 “咳咳咳……你还真是医生啊,这个急救动作司医生也做过。” “啊。”夏渝州听他提司君就浑身难受,掏出一颗薄荷味口香糖扔进嘴里,做咬前准备。 少年爬起来,生龙活虎的模样跟先前的病入膏肓判若两人:“我以为你顺口胡诌的!这就好办了!” 夏渝州斜瞥他:“什么好办?” 少年:“初拥啊,你刚才不是问我愿不愿加入黑暗之神吗?我愿意,我特别愿意!但初拥之后我不就好了么,肯定要惹人怀疑。” 夏渝州听得脑壳疼,哪来的黑暗之神。 少年丝毫没觉得自己说错,还在滔滔不绝:“把我转到你的科室,就说之前误诊了。然后你顺理成章治好我,就不会惹人怀疑了。” 夏渝州:“好有道理。” 少年:“你是什么科室?” “牙科。” “……” 拉窗帘,关房门。 夏渝州吐出口香糖,把兴奋过头的小孩按住,用吃甘蔗的姿势捋了捋脖子:“风险告知,歃血我也是第一次做,咬过头可能会导致你动脉破裂即刻死亡。成为血族,后遗症目前可统计的有七十二个,当然比起你现在半死不活的状态还是好些的,此处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血族能长生不老吗?”躺好要做转化了,少年才想起来一些基本问题。 “不能。” “能在月圆之夜变成蝙蝠吗?” “不能。” “高考能加分吗?” 夏渝州默默扬起了巴掌。 “好吧,我知道了,”少年缩了缩脖子,“你就不能对同类友好一点。” 友好?夏渝州冷笑,掐住少年苍白纤细的脖颈,缓缓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我想你大概误会了,少年。小朋友要讲文明懂礼貌,不能用同类来称呼我哦。” 被捏住命脉的危险让少年一阵阵颤栗,方才涌起的热血瞬间凝结成冰,从头顶冷到脚趾。果然邪恶的吸血鬼没那么好心,然而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纵使出卖灵魂也在所不惜。倔强地瞪向夏渝州:“那应该怎么称呼?大人?恩人?还是主人?” 夏渝州张开嘴,露出中空的牙尖:“听好了小子,初拥过后,我,就是你爸爸!” “爸爸就爸……啊?” 在血族的概念里,初拥过后,夏渝州就是这孩子的长亲。二十多岁,喜提一只十六岁的儿子。 “你在干什么?” 一道最不该出现在此刻的声音,于房门处惊响,屋里的父子俩都僵住了。 夏渝州想过很多次自己跟司君重逢的场景。 彼时,他已经是世界知名牙医,连外国总统都跪求他给镶牙,衣锦还乡,光芒万丈。而司君,是一名刚刚熬过规培的小医生,拿着微薄的收入养活柔弱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幼儿,灰头土脸风光不再。 又或许,他还是世界知名牙医,好莱坞所有明星的钻石牙都是他种的,衣锦还乡,光芒万丈。而司君,是一名刚刚熬过规培的小医生,拿着可怜巴巴的99朵玫瑰,痛哭流涕地求他原谅。 千千万万种场景,大同小异,总归不会是眼前这种。 “你在干什么?”穿着白大褂的司君,面无表情地站在病房门口,看着正要张口咬病人脖子的夏渝州。他没有灰头土脸,也没有痛哭流涕,鹤骨松姿气质斐然,那张人厌鬼憎的脸甚至比大学时候更英俊了。 真是岂有此理! “如你所见,吃饭。”发麻的手脚恢复知觉,夏渝州站直身体,舔了一下尖尖的血牙。单手呈爪状扣在少年脸上,像按着猎物的猛兽,不许他动弹分毫。 他是血族,人类口中的吸血鬼,这件事司君五年前就知道,没什么要藏的。但这家伙在,今晚的仪式恐怕就不能继续了。 夏渝州目光挑衅地盯着司君:“不好意思,食物似乎选成了你的病人。司先生介意的话,我换家馆子,看在咱们以前交情的份上。” “交情”二字,说得咬牙切齿。指尖冒出的汗珠浸湿了小少年的眉毛,冰冷滑腻,无处安放。 薄唇抿成直线,司君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满屋的剑拔弩张瞬间凝滞,夏渝州不由愣住:“走了?” 不仅走了,还顺手关上了病房门,这是不介意他在此就餐的意思?那还要不要继续,毕竟这不是吃一顿宵夜的事,而是要认宵夜当儿子。 “你跟司医生认识?”已经做好迎接黑暗之神准备的少年睁开眼,好奇地问。 “啊,算是认识吧。” “算?” “他是我前男友。”夏渝州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好奇宝宝,提前适应一下当爸爸的节奏。顺道算了算,爸爸的前男友应该是儿子的什么人。 “血族也搞基啊,”少年很是震惊,难以想象那么正经的司医生会爱上一只吸血鬼,“那为啥分手了?” 爸爸这么珍惜的物种,遇见了竟然还能放手,真是暴殄天物。 为什么分手…… 夏渝州沉默片刻,故作沧桑地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你可以理解为人鬼殊途。” 陈默:“我读书少,但我知道,吸血鬼不是鬼。” 夏渝州不理他,重新捏住脖子,想想从哪里下口。 见他如此,陈默立时摆正手脚,神情严肃:“我们继续?” 夏渝州:“继续个屁,我咬你一口,你就装什么都不知道,谁问都是今晚没知觉,懂?” 司君是陈默的主治医生,又知道他血族的身份,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濒死的病人康复是夏渝州搞的鬼,说不得会直接把便宜儿子送去实验室切片。 “不,现在就转化,”陈默紧紧抓住夏渝州的手,“我的老师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就会给我转院,不会暴露的。” “转院?何予要给你转院?医大附院都治不了的,还去哪儿治?”夏渝州皱眉。 这个病,数遍全国,医大附院是治得最好的。况且已经找到了可以配型的骨髓供体,只是还需要时间劝说捐献者,这时候转院未免太奇怪了。 少年苦笑:“我妈闹着要送我出国治,还搞了电视节目号召粉丝捐款。何教授怕我死在路上,就骗我妈说找到了更好的治疗方法。” 这就麻烦了,不管是被何予带走,还是被他妈带走,要再找到都不容易。 “速战速决,咱们现在转化。你明天有力气了马上跑,到黄昏路9号的牙科诊所找我。”夏渝州当机立断,给他病号服里塞了两百块钱。 “好!”少年顿时热血沸腾,捂着胸口的钱用力点头。 仪式被打断,得从头来一次。情绪起伏过大的夏渝州提舌忘词,只得掏出手机,念起了早上刚从先祖手札上抄的笔记:“吾夏氏血族,古来有之。尔乃有缘人,承吾氏族之血脉。以吾血,融尔血,归于血族而为亲。自此,生非常人之生,死非固有之死。你可愿?” “愿!” 问题少年这次再没有任何问题。 回答得过于迅速,夏渝州顿了一下,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这种事又不能找家长签字。他已经病入膏肓,又刚好符合血族转化条件,做不成健康的人,起码能做个活蹦乱跳的鬼。 摸到血管,俯身,张嘴。 “夏渝州!”司君带着怒火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夏渝州冷不防被提着后领拽起来,转头正对上司君那双海冰一样的蓝色眸子。 司君:“我说过,不要这么做。” 那人戴着薄薄的白手套,体温透过布料传到脖颈的皮肤上,激得夏渝州鼻根发酸,甩开那只手:“这你就不讲道理了,不让吸血鬼咬人,那就是不让人吃饭。司先生不如直接把我抓起来,送到派出所去。” 司君没理他,用镊子夹起一块医用酒精棉,在少年透出青色血管的颈侧从中心到周围顺时针擦拭,扔掉棉球收回镊子,末了又在枕头上垫了一张防水无纺布。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以至于少年嘴里那句“我是自愿的”,愣是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司君:“咬吧。” 少年:“……” 夏渝州:“……你说的不要,是不要咬没消毒的?” “嗯。” “……” 总觉得,哪里不大对。 第3章 初拥 初拥,是新生命的开端。长亲获得名义上的子嗣,从此为新成员的一切行为负责。 以吾血,融尔血。神圣而美好。 然而这样的好气氛,都被那黄褐色的碘伏消毒点破坏了,好好的歃血归亲,变成了外科手术。加上背后还有一双眼睛盯着,随时准备给他递纱布和缝合线,夏渝州根本下不去嘴。 艹! “司医生,你确定要站在这里看我吃饭吗?”夏渝州回头,做了个礼让的手势,“要不,您先尝尝?” 司君看向悄悄翻白眼的病人,微微摇头:“我不吃这个,你吃吧。” 说罢,抬脚走出了病房,并细心地关上了门。 陈默翘起脑袋看门外:“他竟然还回答你。” 夏渝州嗤笑:“他就这样,礼貌得过分,说什么都会应一声。”像个虚情假意的贵族,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但从不放在心上。 别问,问就是教养。惹人恨的教养。 走廊上的灯熄了又亮。 没有少年预期中的血月染红半边天,也没有狼人趁乱前来猎杀脆弱的新生命,甚至都没有看清夏渝州是怎么做的,所有流程就结束了。初拥完成,一位新的血族诞生。虚弱的少年连一声“爸爸”都来不及喊,就昏睡过去。 夏渝州掰着他的脸仔细瞧瞧,肤色比先前更加惨白,眼底的青影却在渐次消失。先祖手札上没有详细记载初拥成功后的现象,瞧这孩子呼吸平稳、心跳有力的模样,应该是挺成功的。 血脉的热度,隔着薄薄的皮肤传导出来,源于己身的同源感异常美妙,让夏渝州露出笑来:“嘿嘿嘿,儿砸!” 同每一位新生儿的父亲一样,夏渝州忍不住掏出手机,对着不省人事的少年咔咔拍照。 洁白的床单,蓝白条的病号服,苍白的小脸,真可爱!越看越可爱!夏渝州连拍几张,俯拍、仰拍、横拍、竖拍、把床头的鲜花放孩子怀里拍,还顺道加了个滤镜。越看越满意,兴奋地想发朋友圈,向全世界炫耀我们老夏家有后了。 好在理智尚存,没有真发出去,憋了半天只发给了自家弟弟。 【夏渝州:大树,我当爸爸了,给你看!】 弟弟似乎在忙,并没有回复。夏渝州遗憾地又拍了两张,这才恋恋不舍地走出病房。 “我艹!” 病房外的阴影处,直挺挺地站着还没有走的司君。白大褂已经脱了,穿着熨烫得没有一丝皱褶的白衬衫,手臂上搭着一件薄西装外套。 在这夏末秋初的炎热夜晚,还带着西装外套出门,这人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夏渝州顺顺被吓到的心口,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侧身对着司君:“你怎么还不走?” 司君仿佛没看到他防备的动作,骤然靠近。淡淡的柠檬香,夹杂着消毒水的气息,瞬间灌满鼻腔。 夏渝州僵了一瞬。对方单手绕过他推开房门,看了一眼内里的状况又重新合上,再自觉地退开,保持与方才分毫不差的距离。 “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司君示意屋里的病人。 “我没学过照顾食物,你看着办吧。”夏渝州拉上口罩戴上帽子,把九块九包邮的白大褂脱下扔到垃圾桶里,低头向外走去。 司君不慌不忙地跟上他:“初拥过后,不需要特殊照顾吗?” 夏渝州骤然停下脚步。 司君低头理了一下手套:“夏渝州,这么多年了,你还把我当傻子。”跑到重症监护室吃宵夜,且不说被吃的人受不受得了,单那满是化学药物的血液也不可能好吃。 低沉悦耳的声音,不带任何讽刺指责,只是平静地阐述一个事实,却比任何吵闹都让夏渝州震惊。以前的医大贵公子司君,是绝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他只会腼腆地笑、恼羞成怒地抿唇,实在生气也就一句“走开”。 夏渝州打量眼前这个陌生的司君,在对方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又下意识地避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吸血鬼小说看多了吧。被我咬了,可能身体指标会发生变化,但也是暂时的。无论如何,谢谢你今晚的帮助,也希望你能保守秘密,他明天就转院了,不会影响到你。” 司君静静地看着他:“是么。” 不咸不淡的应声,惹得夏渝州心头火起,冷笑:“你要实在想说,我也不拦着。因为晚上有只吸血鬼给病人初拥,所以各项指标变化了,你看别人会不会信。” 说罢,转身就走,手臂却突然被一把抓住。 “我可以保守秘密,那你告诉我,是谁叫你来的。” 宽大修长的手像铁箍子一样,牢牢地扣着他,动弹不得。夏渝州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手臂并不纤细,还是被满满地握住,不愧是可以在钢琴上轻松跨越十二度音域的上帝之手。 夏渝州捏住最不容易反抗的无名指,使劲向后一掰,直接将那只大手拽下去:“与你无关,你爱说说去,真当我怕你!” 被掰指头的大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迅速从夏渝州手中抽离,重新紧了紧手套。 时隔五年的重逢,不欢而散。 夜晚的燕京,灯火通明。纵横交错的道路,被车辆的流光侵染成一条条跃动的光河,流向未知的远方。热闹繁华的街头,却拦不到一辆能让吸血鬼搭载的出租车。 许久不在燕京生活,夏渝州有点找不到方向,只得给弟弟打电话。 还是没有回复消息的周树,电话倒是秒接:“喂?” “大树啊,告诉你两个好消息,”夏渝州靠在路灯杆上,看着司君的车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第一个,我有儿子,你有侄子了!” 那边呛咳了一声:“啥?” “儿子……” “嘘嘘嘘,”周树赶紧制止他说下去,“咳,那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回来再说。” 夏渝州了然,这家伙身边应该是有别人:“第二个好消息,我诊所还没收拾好,得去你那里住,过来接我。” “我这直播呢,自己打车过来。”弟弟显然不认为这是个好消息,并送给哥哥一个“滚”。 “我要是能打到车,还叫你这废物?” “你不会滴滴一个?”来自崩溃的弟弟。 “滴滴是什么?” “……” 京郊某电竞基地宿舍,正跟队友双排直播的周树,安排好不省心哥哥的网约车,自己的游戏人物也挂了。 “呦,谁呀,叫我们树神这么操心?”队友挤眉弄眼地凑过来。直播俩人用的都是小号,掉段位也无所谓,因而被耽误的队友并没有第一时间掐死周树,反倒有闲心调侃他。 听到这句话,直播间里的粉丝顿时炸了。 【女朋友?树神有女朋友了?】 【我屮艸芔茻,不要啊,我心碎成七十二瓣,拼都拼不好的那种。要树神摘口罩才能安慰。】 【摘口罩安慰+1】 坐在摄像头前,顶着一头狂野红毛,戴着口罩只露两只眼睛的高大青年,看着屏幕翻了个白眼:“我哥。” 队友顿觉失望:“你哥这是刚从哪个深山老林出来,怎么滴滴都不会用?” 周树瞥了队友一眼:“他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没用过滴滴。你知道的,外国都很落后。” 队友讪讪:“呦,咱哥还是个海归呢。” 【哈哈哈哈,外国都很落后,树神威武!】 【刚才听电话里的意思,咱哥好像要来基地住,一会儿能不能看见呀?】 【树神这么帅,咱哥肯定也炒鸡帅!】 周树没有理会弹幕,沉默着又开了一局。刚才给夏渝州叫车,起始地竟然是医大附院,这让他原本平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夏渝州不知道,但他知道,司君就在那个医院里。 “呦,打游戏呢,还有朋友在啊。”夏渝州推门进来,瞧见电脑前两个正飞速敲击键盘的小伙,愉快地打了个招呼。 摄像头看不到远景,粉丝们只听到了声音,顿时激动起来。 【咱哥来了,咱哥来了,咱哥来了!】 【给康康哥哥的脸!给我康康!】 【哥哥声音好好听啊,嘤!】 周树带着耳麦,听不见声音,但看到了弹幕。立时摘下耳机,回头瞧他:“你去那边干什么?是不是去见 那个王八蛋了?” 夏渝州眼中的笑瞬间消失,放下手中的拖鞋慢慢站直身体:“你知道他在那边?” 周树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把耳机摔到了桌上:“艹!” 夏渝州看了一眼旁边茫然的队友:“打你的游戏吧,我去洗澡。” 屏幕上喊着要看哥哥的弹幕顿了一下,换成了满屏的问号。队友见周树暴躁的模样,不由自主地离远了些,小心翼翼地问:“什么王八蛋啊?” 周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直播,重新戴上耳麦,“嘁”了一声:“没什么,我哥的前……女友呗。” “前嫂子啊,嗨,你生这么大气干啥?”队友不是很理解。 “那可不是普通的前嫂子,”周树甩手杀了一人,掩藏在口罩里的尖牙差点戳破布面,“那就是个作精、逼王!妈的,别叫我再瞧见他,见一回我打他一回!” 队友呆呆地看着他疯狂杀人,半晌憋出一句:“……打女人,不,不大好吧。” 第4章 校草 周树噎了一下,终于想起来自己还在直播,冲队友捏了捏拳头:“打只是个比喻,懂?” 队友识趣地点头:“懂懂懂。” 弹幕上已经笑成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打人竟然是比喻吗?我读书少别骗我。】 【没错,打是个形容词,我证明!】 【所以前嫂子到底怎么作了?】 怎么作了? 回想过去的种种,周树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战,放大招又杀一人,对着尸体连砍几刀才缓过来:“不是我看不惯他,是真没见过这么作的人。早饭要我哥天天买,不买就饿着不吃;去图书馆自习必须我哥占座,不占就不去学;吃饭要我哥挑大蒜,崴脚了还要我哥背着走……” 队友听得目瞪口呆,弱弱举手:“这个……作吗?这不是男朋友应该做的么。” 是男朋友应该做的没错,如果对方是个女孩子的话。买早饭,占座位,甚至背着走,都是大学恋爱基本动作。 问题是,那人是个比他哥还高的大男人啊! 周树憋得不行:“那他还收别人送的巧克力呢!” 队友了然:“那是有点婊了。” 周树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精神大振:“不仅收了,还装自己买的,转手送我哥了。” 队友:“卧槽?” 周树:“你知道他俩最后怎么分手的吗?他发短信给我哥,约他去宾馆见面。” 队友露出猥琐的笑:“呦呦呦,然后呢?” 【然后,掏出了比哥哥还大的……】 【然后,反过来强迫了哥哥?】 【然后,反手一个举报给警察叔叔?】 弹幕里开始胡乱猜测。 周树用力抓了抓头顶的红毛:“然后我那傻哥哥等了一天没等到人,等来一群不知道什么东西把他打了一顿,差点要了他命。” 队友操纵的游戏人物一个手滑掉进了深渊:“啥啥啥?卧槽!这什么女人啊,仙人跳吗?这也太狠毒了吧!” 周树:“……” 好像有点词不达意。没等他挽回一下,后脑勺忽然挨了一巴掌,直接整张脸栽到了键盘上。穿着铠甲的游戏人物一通疯狂乱舞,在敌人面前跳了段颇为风骚的breaking。 “胡说八道什么呢。”夏渝州单手擦着头发,背后灵一般出现在弟弟身后。 周树拍开他压在自己头上的手,回头冲他呲牙,余光却瞟见队友呆滞的目光。队友示意他看屏幕,屏幕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弹幕充满了。 【啊啊啊啊啊啊好帅!好他妈帅!】 【这个哥哥我可以!】 【树神给你们,哥哥给我!】 【哥哥说话拽拽的,好像老港片里叼着牙签的社会大佬啊。可,非常可!】 为了打弟弟,意外入镜,被粉丝们看了个正着。周树头上的毛顿时炸开了,迅速回头看自家哥哥。 刚洗完澡,没戴口罩,白皙得过分的脸被热水熏蒸过,泛着健康的粉色,看起来像个人,也没有露出那颗骇人的獠牙。还好。 周树把他推出摄像头范围:“我说的都是事实,他要是不服气,叫他来打我啊。” …… 次日,夏渝州天不亮就起了。 踢踢睡得四仰八叉的弟弟:“我去诊所了。” 昨天跟陈默约好,能动了就跑出医院来诊所找爸爸。为了防止儿子去了找不到人,夏渝州得尽早赶过去。 周树没理他,把头戳进被子里继续睡。昨天晚上直播到2点,刚躺下,又被夏渝州抓住炫耀新儿子。作为夏渝州他爸转化来的半路儿子,周树并不具备初拥别人的能力,难以理解夏渝州这种兴奋。 “你不跟我去见见大侄子?”夏渝州揪住一撮红毛,试图把弟弟挖出来。 回答他的,是埋得更深的脑袋,和试图踹他的大脚。 “无情无义的二叔,以后叫孩子不要孝顺你。” 夏渝州迎着熹微的晨光来到黄昏路,时间还早,街上的店铺大部分都没有开门,只有两家早餐铺子在营业。 买一兜小笼包边走边吃,扔到空中再张嘴接住。走到“夏天牙科”门前,刚好把六个包子吃完。 “渝州,这么早就来了,”隔壁美容店的老板娘也起了个大早,瞧见站在诊所门前的小青年,笑着打了个招呼,“你那小桶油漆,给你放花盆底下了。” “好嘞。”夏渝州应了一声,从花盆底下把油漆翻出来,继续昨天没有完成的工作——粉刷信箱。 这诊所已经关门多年,东西都需要重新翻修。先前已经找人把外围粉刷了一遍,只是那些工人躲懒,把门前那个木头做的信箱隔了过去。 信箱,还是他爸爸开诊所的时候设的。现代人很少写信了,但老夏同志坚持要挂个邮箱在墙上,说也许有老朋友会寄信来。 老朋友的信夏渝州是没见过,整天净收广告传单了。如今五年没来,信箱奇迹般地没有被广告单塞成实心,但也打不开了。那枚小小的钥匙早不知丢在了哪里,夏渝州也懒得找,索性把邮箱封了,刷上新漆当个装饰品。 刷上跟墙壁统一格调的粉蓝色油漆,又在中间画了个黑色的猫猫嘴,夏渝州满意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大作,洗洗手打开了诊所大门。 诊所里乱糟糟的,大型仪器都用防尘罩盖着,没用完的耗材昨天被夏渝州一股脑丢进了纸箱里。凳子、桌子结了厚厚的灰,灯泡十个中碎了八个,也就冰箱擦洗过还在运转。 “真麻烦。”夏渝州看着满屋的东西,用了极大的毅力才克制住转身离开的冲动。 要是就他自己,还能混一段时间。现在有儿子要养,诊所重新开业就要赶紧提上日程。 找了个纸箱坐下来,夏渝州拿出账本盘算: 总共两架联体式牙科综合治疗台,已经有些老旧。目前雇不起第二个牙医,干活的只他一人,可以把这两台卖掉,换一台新的。 耗材大部分已经过期,要重新购买,这是个大头。 还需要至少两个员工,一个前台收银,一个护士。 …… 越算越头疼,泛黄的笔记本纸页被他画成了一团乱麻,树状图变成了荆棘丛。 “老夏你说你给我留点什么不好,留下这么个烂摊子,”夏渝州躺倒在大箱子上,“我最不擅长整理了。” 太麻烦。 上学那时候,老师画了重点,只要整理出来列成表格就会简单许多。但对于夏渝州来说,最难的就是“整理出来列成表格”这一步,通常他都直接把东西全记住,管你谁是重点。 直到某人跟他一起自习开始,夏渝州才真正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重点表格”。 乌漆墨黑的纸页呼到脸上,夏渝州打算一边睡一边等儿子上门。不知道是不是这倒霉账本惹的祸,竟梦见了以前的事。 “校草评选结果出来了,哈哈哈哈……你猜你第几?”从网吧奔回来的周树,身上带着一股烟草和泡面的混合味,笑得牙不见眼。 夏渝州正摆弄道具宝剑,校艺术团搞文化节,死活要他去表演舞剑。最近都在忙着准备节目,对于学校论坛上那个“校草评选”并没有过多关注。听弟弟说起,不甚在意地随口问:“第几?” 学校的bbs论坛,挂了二十几个男生的照片,让大家投票选校草。不光有网络活动,线下还有女生们搞的应援拉票。这活动已经如火如荼地进行了一个星期,今日终于决出了最终结果。 “第三。”周树点开桌上的笔记本,给他看页面。 “呦呵?”夏渝州挑眉,顿时来了兴致,“这学校还有比爷更帅的?” “噗——”坐在床上喝可乐的室友,一口喷了出来,“夏渝州,你要点脸吧,怎么就没有比你帅的了。” “嘁,我来看看,是谁这么脸大排到爷前头。”夏渝州撇嘴凑近了看。作为纯种血族,不说别的,就这白得发光的脸皮,就不信有人类比得过自己。前面那两个崽种,肯定是刷票了。 第一名,临床医学院大二,司君。 第二名,基础医学院研一,何予。 第三名,口腔医学院大二,夏渝州。 …… 第二名的照片确实好看,第一名根本没照片只有个名字,夏渝州摸摸下巴。 室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凑过来:“是他俩啊。” “你知道?”夏渝州拆开一包干枣片,递给室友。 “咔嚓咔嚓”,室友抓一把扔进嘴里嚼:“何予我见过,基础的男神,上过电视节目那个。司君……这人神秘得很,都说他帅得天怒人怨,女生们给他起绰号叫什么贵公子还是小王子的,反正说得挺玄乎。” 单凭一个名字就得了冠军,确实挺玄乎。 “我知道,医大贵公子,”同是临床院的周树举手,“都说他像个中世纪的贵族,一代逼王,不过我没见过。” 越听越好奇,夏渝州很想知道司君长什么样。 “好办,你去参加校草颁奖不就好了。”室友指着论坛下面的提示道。 校草评选前三名,将在明日举办颁奖典礼,授予校草勋章,并一些活动方赞助的奖品。奖品内容是,每人一箱防晒喷雾。 夏渝州顿时心动了。 “那我去看看防晒喷……咳,前两名长啥样。” 第5章 小猫 颁奖典礼在小礼堂举办,晚上八点钟开始。 远远地就听见了音乐声,放眼望去人山人海。 “现在是彩排时间,还没有开始,学长先去休息室坐会儿。”负责接待的小学妹,紧张兮兮地带着他走员工通道往后台去。 “这么热闹啊。”夏渝州戴着口罩,双手悠闲地插在裤兜里,好奇地左看右看。 本来只能容纳500人的小礼堂,塞了800个人不止,走廊上、台阶上、舞台下面的空地上,满满的都是人。舞台上正在彩排开场舞、调试灯光,音乐声震天响。 “我们主席特别重视。”学妹小声说道。 校草选拔大赛,是社团联合会组织的。医大的社联一直被学生会压着打,一年也办不出一个像样的活动。这个校草选拔赛本来只是开玩笑,谁知道卷得几乎全校女生都参与进来了,声势浩大。社团主席一拍大腿:“往大了办,热热闹闹的!” 于是,就有了防晒喷雾这份巨额赞助。 “何予男神我知道,夏渝州是谁呀?”走员工通道,也需要经过一部分观众席,席间的女生们正在激烈讨论。 “艺术团的门面夏渝州,这你们都不知道,”混在一群新生里的大二学姐,充满了优越感,“回去论坛上搜话剧《玫瑰古堡》,他演的那个吸血鬼,我的天,帅惨了。” 带路的学妹好奇地偷偷看他,她也是大一新生,并没有看过夏渝州演的话剧。这一走神,顿时被台阶绊了一脚。 夏渝州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把口罩向下扯了扯,露出鼻子和上唇:“小心点,看路。” 这下,学妹更呆滞了。 “何予在电视上好帅啊,不知道真人怎么样。他整天在实验室里不出来,我去实验楼晃悠几次都没遇到。”女生们说完夏渝州,又开始讨论何予。 “夏渝州是帅,我看过话剧。何予那个人妖还是算了吧,粉底糊得三尺厚,卸了妆估计能吓死人。”后排的男生扒着椅背加入讨论。 “何予化妆啊?”大一的女生不明所以。 “化妆怎么了,男生就不能化妆了?我看你们是嫉妒。”大二的女生不乐意,跟后排的男生吵了起来。 后台休息室还是比较安静的,化妆镜前坐着一名身穿酒红色衬衫、戴着无框眼镜的青年。旁边有提着化妆箱的女生似乎想帮忙做造型,被他拒绝了。 酒红色,本该是热烈而诱惑的色泽,穿在这人身上,却莫名的冷清了起来。他就那么坐着,静静翻看手里的实验报告,周围的人便都不敢靠近。 “何予学长?”夏渝州走过去,跟低着头的青年打招呼。 何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戴着黑色口罩的小男生,微微点头:“你好。” 打了招呼,继续低头看报告,并没有跟夏渝州聊天的意思。 夏渝州扯了张凳子坐在他身边,摘下口罩,随手拿了桌上的矿泉水来喝。边喝边观察这位冷漠疏离的学长:“我以为就是来搬奖品的,差点穿拖鞋大裤衩来,没想到搞这么大阵仗。” 这还是夏渝州第一次在日常生活里见到化妆的男生。跟外面那些酸言酸语说的完全不同,一点也不妖气,反而好看得很。类似于男明星的日常妆,说不出来那里修饰了,但就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赏心悦目。 听到夏渝州说话,何予只得再次抬头,顿了一下道:“我也以为。” “会不会让咱们表演节目啊?”夏渝州摘下口罩说话的时候,基本上牙齿不动,只动嘴唇。严肃的时候像港片里的大佬,不严肃的时候就显得黏黏糊糊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黏糊的声音戳了学长的萌点,何予竟然笑了一下,慢慢摘下眼镜,露出了一双漂亮的笑眼:“不会的,我问过流程了。我们只需要上去领个奖就行,不想说话也不要紧。” 突如其来的温柔语调,跟刚才的冷淡判若两人,夏渝州有些受宠若惊。 “你叫夏渝州是么?我看过你的话剧,演得特别好,还在朋友圈里推荐过呢。”何予给他看自己那冷冷清清少得可怜的朋友圈,在去年话剧公演的那段时间,还真发过一条夸奖这部剧。 夏渝州了然,原来是粉丝啊,瞬间放松,愉快地跟学长聊了起来。即便是很无聊的问题,何予也会耐心跟他讨论。 “那个司君还没来吗?” 何予耸耸肩:“他应该不会来的。” “你怎么知道?” “他不可能为了几瓶防晒喷雾来参加这种活动的。” 果不其然,颁奖的时候,第一名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校草位上,没有人。台下的女生明显很失望,吵嚷着要社联现在就去请人。抱着第一名奖品站在台中央的社联主席,狠狠瞪了负责联络的女生一眼。 何予拿到自己的奖品,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客气话,便不再出声。夏渝州看着气氛尴尬,拉起口罩拿过话筒来圆场:“哎,没瞧见校草真容,太遗憾了。这么着吧,他的奖品给我,我给他送宿舍去,好让我有理由去瞻仰神颜。” “哈哈哈哈……”场下的同学们被逗笑了。 女生们也开心起来,无他,夏渝州的声音太好听了。演话剧练出的腹腔音,字正腔圆,清晰悦耳。 何予看了他一眼,露出个鼓励的微笑。 颁奖结束,好事者夏渝州被迫扛了两箱防晒喷雾回去,打听半晌也没打听到司君的宿舍。 “听说他不住学校,在外面租房子单住,”这是周树返回的报告,“跟我打游戏的一个菜逼跟他一个班,帮你传话了。” “他怎么说?”忙活半天,也没见到校草,夏渝州好奇得要死,抓心挠肝的。 “他说他不要,送你了。”周树实话实说。 “嘿?”这话夏渝州就不爱听了,他做好事累死累活扛回来,这人当他是贪财吗?不行,必须把这喷雾给他,一瓶都不能少! “你用不完,给我呗。”弟弟难以理解他的执着,垂涎地看着属于司君的那箱喷雾。 “不行,不当面看着他扛回家,老子就不姓夏!” 夏渝州又打听了一圈,偶然在课程论坛上看到有人讨论司君。 【校草这学期的c大类选修,你们猜是什么?哈哈哈哈哈!】 【c大类选修,不就那么几个,难不成是……那个!】 【没错,就是传说中的“生殖医学”!】 【想看校草就得面对“铁包公”,我看这些女生怎么办,哈哈哈哈哈。】 医大的选修课,分几个大类。a大类,基础选修,包括数学类、外语类;b大类,专业选修,每个学院的可选范围都不同;c大类,通用医学类选修,全校都能上且都要修的。 “生殖医学”这门课只有一名老师开设,这位先生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不允许哪怕一节的旷课,且考试内容非常难。每年这门选修的挂科率都排到学校前三,令所有医学生闻风丧胆,能不选就不选。 夏渝州摸摸下巴,给还在网吧开黑的弟弟打电话:“我记得你选了‘生殖医学’是不是?” “是啊,”周树提起这个,顿时蔫了,“别的没抢到,我这学期还必须修这个学分。” “我抢到了‘医疗美学’,你上选课系统,咱俩换换。”夏渝州把课程号发给弟弟。 “真的吗真的吗?哥,你真是我亲哥!” 在弟弟的感激涕零中,夏渝州成功换到了跟司君一样的课。周二早晨第一节 ,扛着一整箱的防晒喷雾就去了,也不用问谁是司君,进教室打眼一看就知道。 不愧是逼王! 这是夏渝州对司君的第一印象。 在这夏末秋初,依旧炎热的早晨,周围的同学都穿着短袖大裤衩,睡眼惺忪。只有这位朋友,穿着包裹严实的白衬衫,戴着精致的黑色领结,坐得苍松笔挺。 别人都是来上课的,他是来参加贵族会议的。 神经病啊! “咚!”夏渝州把箱子放到桌子上,拍拍盖子,“喏,你的奖品,给你带来了。” 司君抬头,看向戴着黑色口罩的男生。 “我是夏渝州。”夏渝州在他身边坐下来,伸手打招呼。 司君取下右手上的手套,握住伸过来的那只手:“我是司君,听何予说过你。” 只是想做个兄弟之间的“hi bro”击掌,却得到了这么个正式的握手,夏渝州一时无语,干笑了一下:“你跟何学长认识啊?” 司君点点头,重新戴上手套,把那箱防晒喷雾放到旁边凳子上,请夏渝州坐好。 虽然跟环境有点格格不入,但不得不说,这人的一举一动都特别矜贵优雅。即便刚开始觉得神经病,看一会儿就被洗脑了,配上那张帅得叫人移不开眼的俊脸,一切都莫名合理了起来。 夏渝州取下口罩,试图聊两句日常:“你怎么也选了这个课,是不是手速没跟上?” 司君看着他说话时露出的两个牙尖尖:“不是,我是觉得这门课有必要学。你这两颗牙,不能收回去吗?” 夏渝州一愣,莫名其妙:“挺逗,你见过谁的牙能收回去的?” 司君没说话,只是略带好奇地看着他。 这牙不好给人看,夏渝州也尽量掩藏,没想到这家伙眼这么尖,上来就发现了,索性凑近了给他看:“没见过这么长的牙吧?” 两颗尖尖的长牙,比普通人的虎牙还要长许多,直扣到了下牙槽里。夏渝州的下牙槽也跟别人不一样,有两个凹坑,可以将尖牙完美地契合进去。 司君看了两眼,便礼貌地挪开了视线,微微顿了一下,说道:“很可爱,像小猫的嘴。” 第6章 撑伞 像小猫的嘴…… 小猫嘴…… 小猫…… 夏渝州头回听人这么说,直接傻了。摸出刚买的早餐小笼包,塞进半张的嘴里,嚼了嚼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可真会说话。” 同学们陆续进入教室。 大学的清晨第一节 课,许多人都会带着早餐来,趁上课之前快速吃完。也有比较嚣张的一边听课一边吃。不过这种状况,在“铁包公”的课上是不存在的,必须在上课铃打响之前吃干抹净并将包装袋扔出去。 一名男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被门口的台阶绊了一下。 “哎哎哎!”男生双臂快速扇动,像螺旋桨一样在空中打轮。身体倒是稳住了,手中拎着的豆浆却脱手而出。 “呀——”前排的女生尖叫抱头,夹裹着塑料袋的豆浆杯便直冲夏渝州的脸来。 夏渝州嘴里叼着包子,单手抄起桌上一根圆珠笔,在指尖转了个花,准确无误地戳进塑料袋的把手中。于此同时,一只戴着手套的手稳稳托住了豆浆杯底。 夏渝州松开圆珠笔,对着司君吹了个口哨:“酷。” 所有的动作都在一瞬间,周围的人都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司君接住了豆浆。“哇!好帅!不愧是校草!” 摔跤的男生红着脸跑过来:“对不起,对不起。” 夏渝州把豆浆还给他:“可以啊哥们儿,你刚才那招空中定点,高手。” “哈哈哈……”教室里的人顿时笑起来。 成年人摔跟头,本来挺丢人的,被他这么一说,所有的难堪瞬间消失。那男生也跟着笑,顺道在夏渝州身边坐下:“我叫蔡成璧,临床大二的……咦?司君,你竟然吃早餐了,真难得。” 蔡同学说了一半,瞧见放在桌上的包子,惊讶地看向正在慢条斯理脱手套、摆课本的司君。 “你俩认识?”夏渝州觉得这位同学的名字有点耳熟。 “嗯,一个班的。你俩吃咸菜不,我在早餐店里拿的,这家咸菜丝可好吃了。”蔡成璧热情地拿出另一个小塑料袋装的咸菜。 司君微微摇头,表示不吃。 “你没吃早饭啊?”夏渝州小声问他。 司君顿了一下,给他看喝空的包装盒:“吃过了。”小小的一个牛奶盒,喝得干干净净,还拍扁叠成了方块,装在纸信封里。 “空腹喝牛奶,那哪行?来来,吃个包子。”夏渝州拿起一只小笼包,不由分说地塞进司君手里。 司君看看他,又看看那只散发着热气的包子,微微抿唇。 “原来是你啊,哥!”蔡同学看到了课本上的名字,顿时两眼放光。 “啊?” “你是周树他哥吧?树神的哥,那就也是我的哥!”说着,更加热情地让夏渝州吃咸菜,并试图贡献出自己的茶叶蛋。 “哦,你就是那个菜……咳,同学啊。” “没错,我就是那个菜逼,哈哈哈哈!”蔡同学对自己的绰号毫不在意,吨吨吨喝了几口豆浆。 两人正聊得开心,旁边的司君突然站起身。不等夏渝州反应过来,他就跑出了教室,直奔洗手间而去。 夏渝州吓了一跳,赶紧跟着过去看看。 司君显然是吐了,在洗手池边漱口,撑着台面缓了一下,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擦嘴。 “怎么了?”夏渝州走过去,歪头看他。 “包子里有蒜。”司君看起来难受得不轻,眼睛里都泛起了生理性的水汽。也是这时候夏渝州才注意到,这人的眼珠子竟然是深蓝色的,像雨水洗过的仲夏夜空,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 “你不能吃蒜啊?”夏渝州还是头回见到对蒜这么敏感的人,不是不爱吃,而是不能吃,吃一口马上就会吐的那种。 为了表示歉意,夏渝州从自动贩售机里买了瓶酸奶给他。恰好上课铃响了,也不给对方推拒的时间,直接塞到司君手里,拽着他手腕一路狂奔回去。 老师刚好踏进教室,瞪了慌里慌张坐定的两人一眼,慢悠悠拿出了点名册。 “铁包公”名不虚传,上来一句废话没有,先点名。点一个就要站起来,给老师认一下脸,等全部44位同学点完,基本上就全记住了,甚是恐怖。 “我们这个课,平时分占50%,也就是50分。缺课一次,扣10分;作业少交一次,扣20分。” 教室里响起一片抽气声。通常的课程,平时分占比是不会超过40%的,就是给那些不上课也能考高分的学神留余地。占50分就不行了,缺课到一定次数直接挂科,期末考试都不用参加。 铁老师对台下学生噤若寒蝉的模样很满意,打开多媒体设备开始上课。 选修课第一节 的内容,大多是阐述这门课程的意义,没什么重点。夏渝州趁着老师转身捣鼓电脑的时候,快速把包子吃掉,吃完就开始犯困。 他是极易困的体质,每天要睡十个小时以上才行,因而很少选择上午第一节 的课。而这个课好死不死就是第一节。 “生殖医学,对人类的繁衍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老师的声音越飘越远,各种人类器官、小婴儿、细胞、草履虫在眼前打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夏渝州,你来说说。”声如洪钟的提问,瞬间将夏渝州从草履虫的泥沼中拉了回来。 “生殖医学,你的专业,联系……”菜逼低着头,小声提醒。 “这里就你一个学口腔的,说说看。”老师抱着手臂冲他抬抬下巴。 夏渝州迷迷瞪瞪站起来,抹了把脸道:“生殖医学对学口腔的用处吧,在于,口腔也是一种生殖器官。” “哈哈!”有人控制不住喷笑出声,刚笑了两下立时止住。 铁包公不可思议地前倾身体:“你说口腔是什么?” 夏渝州瞬间清醒了,干咳一声:“咳,医学上不这么分类,但伦理上可以这么认为。毕竟,人总要先接吻,才能干点别的。所以,以后在开牙科门诊的时候,我就可以用生殖医学的知识,劝说病人修整一口好牙,有利于繁衍后代。” “噗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学们刚开始还在低头憋着笑,只吭哧吭哧漏风,最后实在控制不住,爆发而出。震天的笑声传遍了整栋教学楼,惹得隔壁教室的闲人都伸头过来瞧热闹。 铁包公变成了黑脸包公,指着他抖了半晌:“你,下星期交一份不少于一万字的报告来,详细论述一下口腔到底是什么器官!论述不过关,你这学期的平时分,零!” “好的老师!” 菜逼冲他悄悄比了个大拇指:“厉害了我的哥,你要是今天当场挂科,肯定能写进校史供后人瞻仰。” 夏渝州斜瞥他:“这荣誉我可承受不起,要不送你?” 菜逼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我不配。” 终于挨到下课,看到司君开始整理东西,夏渝州瞬间将那一万字的报告扔到了脑后。幸灾乐祸地单手支头坐在原地,想看这西装革履还戴着领结的家伙,怎么把那一箱喷雾扛回去。 司君慢条斯理地装好课本,摘下领结,整整齐齐叠起来放进口袋。 “你怎么取下来了?”夏渝州以为这人会一直戴着。 司君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似乎并不想回答,但出于礼貌还是开口解释:“上课是正式场合,下课不是。” 站起身,戴上手套,将外套并一把黑色直柄雨伞挂在臂弯里,单手轻松抱起了纸箱。 “夏哥,我还有课,先走了。”蔡同学打了个招呼就溜了,生怕夏渝州抓住他要求分担论文。 司君和夏渝州第二节 都没有课,便一起往教学楼外走。今天是个大晴天,外面艳阳高照。夏渝州在教学楼门前戴好口罩,把连帽衫的帽子扣上收紧帽带,只露一双眼睛在外。 “你要去哪里?”司君静静地看着他做完一系列的动作,这才开口问。 “去活动中心。”文化节开始在即,他这舞剑的节目还没编排完,得抓紧时间练练。 活动中心是学校专门为学生活动建的,里面有运动馆、琴房、舞蹈室,也有会议桌、咖啡厅,是学生们除了教室、宿舍外最常去的地方。 “我可以请你喝杯茶吗?”司君很是自然地说,在夏渝州震惊的目光中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帮我领奖品。” “哦。”夏渝州嘴角抽搐,这人果然像弟弟说的那样,说话带着中世纪的腔调。请同学喝饮料这么简单的事,愣被他说得好像约会邀请一样,怪渗人的。 司君将挂着雨伞和外套的胳膊递过去。 “干啥?”夏渝州一头雾水。 “帮我撑伞。” “……” “我紫外线过敏,不能晒太阳。” 夏渝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答应了,撑起那把大黑伞,遮住毒辣的太阳,跟抱着纸箱子的司君在校园里并肩而行。 当天晚上,医大bbs论坛上,出现了一条飘红帖子,标题十分港媒风: 【惜败评选夏渝州风光不再,沦为校草撑伞小弟!】 “嘿?”夏渝州被这标题气笑了。 点进去,里面是一张两人的背影照。 【渔舟唱碗(我):一起撑伞而已,怎么就小弟了?】 【爱君:楼上看清楚,司君比夏渝州高的。正常两个人一起走应该是高个撑伞,矮个撑伞不是保镖就是跟班。】 【我州最帅:嘤嘤嘤,都怪我没有给州州拉来票,让他被司君欺负。】 不是,就一个校草评选,又不是争皇位,你们至于吗? 夏渝州难以理解这些人的思路,撸袖子准备跟论坛上的闲人大战三百回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为“艺术团团长”。 团长的声音兴奋得不正常:“渝州!你认识临床的司君!” 夏渝州:“刚认识,怎么了?” 团长恨不得一句话加五个感叹号:“你!去!去邀请他参加咱们文化节!让他,弹钢琴!” 夏渝州:“哈?咱们团里不是有弹钢琴的么,再不济我也能替,为什么要找司君?” 团长恨铁不成钢地原地跺脚:“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弹钢琴,8岁就拿了少儿组的国际大奖了。听说正在准备明年的大师赛,赢了那可就是世界级的钢琴大师!要是能请动他来弹琴,这文化节办得就吊打整个燕京的大学了!” 夏渝州咂咂嘴:“有这么夸张吗?他这不是还没成大师呢,再说了,我跟人家也不熟。” 团长:“怎么不熟,你不是都给他撑伞了吗?” 夏渝州:“……我艹!” 第7章 转院 不管团长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夏渝州坚决不接受劝说司君参加文化节的任务,理由非常充分: “他现在公认的比我帅,他要是去,我就不是文化节上最靓的仔了!”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坐实“撑伞小弟”的传言,决定从此跟校草保持距离,让帅绝人寰的司公子独自美丽。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夏渝州无情一击。 “下周随堂测验,分数计入期末成绩。”清晨第一节 的美梦,骤然被铁老师打碎。 教室里一片哀嚎声。 “这不是个选修课吗?为什么会有随堂测验这种恐怖小说里才有的东西?”菜逼趴在桌上,生无可恋。 夏渝州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打从他上交了那一万字的论文,铁包公像是换了个包公,也不知道是认定他天纵奇才不需要听课,还是觉得他无药可救,再不管他上课睡觉的问题了。以至于临到测验,别说重点了,老师姓什么他都不知道。 “笔记借我抄抄。”夏渝州看向菜逼。 菜逼默默摊开课本,白花花一片,比脸都干净。 夏渝州扶额,看向坐在教室另一端的司君:“一起上自习吧,我在图书馆占了位置,风水绝佳。” 司君:“我也没有笔记。” 夏渝州拿起他的伞:“我当然知道您没笔记,就是单纯想跟您交流一下感情。来来,小的给您撑伞。” 司君:“……” 这门选修课其实不需要记什么笔记,都是理论性、概念性的知识。难点在于课本太厚,知识点太多,对于临时抱佛脚式学习的人来说,难度过高。 “你把老师讲过的内容画出来就行。”夏渝州把自己的课本摊到司君面前,递给他一只笔。同时打开笔记本电脑,向回到宿舍的蔡成璧索要这门课的课件。那家伙虽然不好好听课,但每次下课都会十分积极地上去拷课件。 司君接过笔,将课本翻到章节目录页,在二、三、六、九章节标题前打勾。 夏渝州:“您这重点可真具体。” 四个大章节,将近100页内容。 司君把笔合上,平着递给他:“我们没有从属关系,你不必对我用敬语。” 这不是敬语!这是讽刺! 夏渝州气得胸口疼,戴上口罩,免得自己气急了咬人:“你是南方人吧?” “叮咚!”那边课件传过来了,是一个大文件,在图书馆这千兆光纤网速下,还足足传了38秒。 “怎么这么大?”夏渝州有些疑惑,幻灯片格式的文件理论上是很小的,勾勾司君的袖子,“你来看看,这货是不是下错了。” 点开名为“生殖医学”的压缩文件,直接解压播放,自动全屏。电脑屏幕黑了一下,一名长相美艳的外国女郎出现在镜头前,皱着眉头喊道:“雅蠛蝶!” 这一声娇媚的叫喊,瞬间打破了图书馆的宁静,整层楼的人齐刷刷看了过来。 【震惊!惜败评选,夏渝州竟拉着校草在图书馆做出这种事!】 刹那间,满脑子都是港媒风标题的夏渝州,眼疾手快地合上电脑,伸长脖子跟着到处乱看,小声对司君说:“谁呀,在图书馆看这个。” 司君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本正经地拿着书。 众人看到司君,目光便自觉绕过了他俩,去别处寻找。找了一圈没找到这位大胆包天的仁兄,便都收回了目光。 危机解除,夏渝州长舒一口气,打开电脑噼里啪啦骂了菜逼一顿:“你传的什么瘠薄玩意儿!” 对方顿了一下,发了个跪地表情包:【哎呀哎呀,搞错了,这是我电脑里的生殖医学,老师传的是这个——生殖医学课程】 夏渝州:“……” 司君看着他,忽然忍不住笑起来。 夏渝州也被气笑了,用手肘戳戳他:“哎,咱俩也算是一起看过片儿的交情了,你来整理ppt的重点然后给我抄抄,好不好?” “喂!” 简单粗暴的叫喊,将夏渝州从这个青春年少的闲梦中拉扯出来,眼前一片漆黑。 “你怎么睡着了,我大侄子呢?”周树蹲在纸箱边,掀开他脸上那张纸歪头看他。 夏渝州坐起来,一团乱的工作计划掉落下来,七扭八拐的已经看不出来到底计划了什么。 抬手抹了把脸,梦中的记忆渐行渐远,想不起当时司君怎么回答的。只记得那天他得到了平时第一份整洁无比的重点表格图,整整齐齐,所有易混淆的概念、知识点对比,横向纵向,无比清晰。 把那张废纸团成团扔进废纸篓:“几点了?” 周树看了一眼手表:“10点,大侄子怎么还不来?” 这地方离医大附院只有二十分钟车程,医院早上6点开始查房,那孩子早该醒了,却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事情有点不对,”夏渝州跳起来,打开冰箱拿出两袋血,扔给弟弟一袋,“我去看看,你留这看店。” “我也去。”周树咬开血袋嘬了一口,拎起背包甩到肩上。 夏渝州把血袋装进背包里,顺手把包抢过来:“你在这里等着,万一他跟我岔开了,店里得有人。” “那你呆着,我去,姓司的肯定也在!”周树拉住他。 “你知道那孩子长什么样吗?” “不知道。” “老实呆着!” 白天的医大附院比晚上热闹得多,特别是一楼大厅,人头攒动沸反盈天的。 夏渝州快步往重病区走去,刚走到拐角处,就听见两个护士在讨论陈默的事。 “的亏何教授来得及时,不然陈默就被直接带走了。” “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妈。” 夏渝州凑过去,拉下口罩露出鼻子和上唇:“我是陈默的粉丝,过来看望他。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两个护士看过来,见是个英俊和善的小哥,脸上的戒备顿时放松下来:“哎,你来得不巧,那边正带着电视台采访呢,今天估计是没时间见你了。” 夏渝州一愣:“他病得这么重,还采访什么?” 护士听他这么说,也跟着生起气来,咬牙道:“可不是么,司医生都说了不能打扰孩子休息,他妈妈就是不听,带着一堆人闯进去。” 夏渝州谢过护士姐姐,拉紧口罩往病房处走去。 病房中,扛着摄像机、长话筒的记者,正围着病床拍摄脸色苍白的少年。一名打扮入时的中年女子,抱着手臂堵在门口:“我是他妈妈,还能害他吗?” 身穿酒红色衬衫、外罩白大褂的男人,透过无框眼镜冰冷的反射光看着她:“我们已经找到了合适的骨髓供体,正在劝说志愿者。已经有两名志愿者有意向捐献,你现在带他走,就是要他死。” “呵,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女人冷笑,“上次检查就说,他体质特殊存活率很低,换骨髓出现排异死得更快。而且就他现在的身体,根本经受不住换骨髓。” 男人似乎并不想跟她争执下去,女人却不依不饶突然提高了嗓门:“何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你不就是想用他的名气最后再捞一笔吗?告诉你,门都没有!” 屋子里的摄像头转向屋外,试图在何教授那张漂亮的脸上捕捉到情绪。何予显然不愿意被拍,转头看向这边,正对上夏渝州满是好奇的双眼,掩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瞬间有了笑意:“你来了。” 当年的校草第二,现在已经是个风度翩翩的成熟男人了。年纪轻轻已经成了副教授,再不会为了一箱防晒喷雾跟他一起傻乎乎上台领奖了,只那张漂亮的脸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学长。”看热闹被发现,夏渝州有些讪讪,索性走过去看个清楚。 女人见何予理她了,转头进屋坐到床边,拉住少年手对镜头说:“这些天情况越来越差,医大附院已经是国内医疗水平最高的医院了,还是治不住。你看这脸色差得,身上都是青紫,我都不敢看。” 女人说着就掉下眼泪来,撸起少年的病号服给镜头拍满是青紫瘢痕的胳膊。 “别拍了!”陈默挣扎着不给拍,却被他妈妈强硬地拉住,一把撸起了袖子。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给观众看看你的……”最后几个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原本应该青紫交错的胳膊,此刻白嫩光滑,连个红点都没有。 第8章 关系 糟糕! 歃血的效果出来了,脱胎换骨,重获新生。这要是被镜头记录下来,乖儿子必定会被拉去切片。不说别人,就他的导师何先生都不会放过他。 夏渝州深吸一口气沉于丹田,用话剧社台柱子洪亮的腹腔音大吼:“干什么呢!” 屋里的人齐齐吓得一哆嗦,对着少年的摄像机都晃了一下。陈默立时拉下自己的衣袖,瞄见门口的夏渝州,濡黑的鹿眼顿时亮了。抓住堆在脚边的被子把自己结结实实围起来,顺道戴上蓝色防菌口罩。 “这里是无菌病房,你们一群人穿着皮鞋就进去了,有没有考虑过病人的安危?”不等对方开口,夏渝州先发制人地大声质问,引得走廊里的人都往这边看。 记者、陈默妈妈、摄影师本人,统统没有戴口罩,更没有穿无菌服。而缩在床上的瘦弱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略带惊恐的大眼睛。 “对啊,我记得这个是无菌房,昨天还不让粉丝进。” “这些记者真是没底线。” “护士怎么也不管管?” 外面看热闹的护士终于醒悟过来,快步进去拉起了隔菌帘,把小少年隔绝在一整片透明罩子里:“站远点啊,站远点。没穿鞋套、口罩的统统出去。” 兵荒蛮乱的一通折腾,摄像头把这一切忠实地记录了下来,煽情气氛化为乌有。 陈母狠狠瞪了“好事路人”夏先生一眼。 “刚才的剪掉,待会儿重录一遍。”记者安慰陈默妈妈。 女人点头,整理了一下头发,隔着帘子跟少年说话:“叫你准备的词想好了没?你先说一遍,我给你把把关。” 陈默看着她不说话,无声地反抗。 女人瞪他:“好好说听到没,让粉丝给你捐点钱。” 陈默拿起那本黑皮烫金的书,把手掌贴在上面:“为什么要捐钱?上回比赛赢的奖金足够治病了。” “够什么够,你知道你这病多费钱吗?就这间监护病房,一天就要上万,奖金早就见底了。”女人的语气瞬间严厉了起来。 少年抬头,看向门口担忧地望过来的夏渝州,低声说:“150万,这么快就没了。那以前的那些奖金,也没了么?” “以前哪有奖金,就你小时候那些过家家比赛,全是倒贴钱,奖品都不够报名费的!” “从3岁起,陈默就被带着参加各种比赛。”何予跟夏渝州解释了一句。 “三岁?” 何予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涂了粉底的鼻梁被眼镜支架压出两个小凹坑,显出跟周围皮肤略显不同的色泽:“据说是早早发现智力跟常人不同,会说话就开始教他背诗。我常参加电视节目,被人说是‘爱豆学者’,其实陈默‘出道’比我还早,说来还是前辈呢。” 温柔悦耳的声音,不疾不徐,春风化雨。每次夏渝州听他说话,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松精神,以至于就算这人说了什么不太合理的,也生不起气来。 “倒也不是多缺这么个学生,只是觉得……”何予哂然一笑,歉然地看着夏渝州,天生带笑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看起来相当疲惫,“前几天是太着急了,做了违规操作,给你造成困扰真是抱歉。骨髓的事你就当我没说过吧,已经找到新的志愿者了。” 找到新的志愿者,那就是随时能给陈默换骨髓。 “啊哈哈,”夏渝州干笑两声,“那就不用转院了?” 何予摇头:“还要要转的,得把他转到研究所去。他体质有些特殊,普通药物效果很差,控制不住病情就不能做移植。实验室有新药,也许有用。” 研究所! 夏渝州指尖冒汗。在医院里已经够危险了,再弄到研究所去,那切片起来可真是太方便了! 真不该一时冲动先把孩子转化了,应该先把人偷走才是。现在怎么办? “教授!”两名学生打扮的青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那边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过去。” 夏渝州骤然向后退了半步。 何予疑惑地看他:“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尿急。”夏渝州转身往厕所的方向走,下意识地扯了下口罩,却发现口罩还好好地戴在脸上。回头看何予,那人已经转身去跟助理说话了。 来不及计较这人怎么看出来他脸色不好的,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转过拐角,停在医生值班室门前。 值班室外挂着今日值班医生的铭牌,司君的名字赫然在列。蓝底白衣的证件照,愣是给他照出杂志硬照的效果,放在一群相貌平平的医生中突兀异常。 抬起的手停在空中半晌,也没能敲下去。收回来揣进口袋,夏渝州啐了自己一口,门突然从里面自己打开了。 司君带着薄薄的医用手套,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单往外走,仿佛没有看到门前站的人,侧身直接绕过去。 夏渝州单手支在门框上,堵着路不让他走。 司君停下脚步,无声地看着他。 “有个事求你,”夏渝州拉下口罩,急急地说,“何予要给陈默转院,你能不能拦一下?帮我争取一天时间,一天就好。” 何予是医大的教授,也在研究所任职。医大和医大附院本就是一体,他要把人转到研究所去,自然是一路绿灯。唯一能阻止他的,只有陈默的主治医生——司君。 色泽浅淡的下唇边,垂着一颗因为紧张而合不进槽的小尖牙,随着夏渝州说话来回挪动。 司君的视线停在那上面:“你的牙怎么回事?” 夏渝州拉住下唇,把牙包回去:“别管什么牙,你帮是不帮?” 蓝色的眼睛里眸光渐冷:“夏渝州,我们是什么关系?” 这一句话,把夏渝州冻住了。是啊,他们是什么关系,人家凭什么帮他。 目光落在司君的左耳上,那里有一颗小血痣,是上学那时候被他咬出来的。本来是开玩笑,谁知道血牙太锋利一下就给咬穿了。司君当时气了好几天,估计对他这没消毒还带着口水的穿刺行为厌恶极了,因为是男朋友才原谅的。 现在不是了,他跟人家甚至都不是一个物种。 不是男朋友了,有些忙就不必帮,有些事也不会原谅。 夏渝州下唇轻颤,合了几下也没把那颗碍事的牙塞进凹槽里,忽然轻嗤一声咧嘴笑道:“一起看过片儿的关系啊。” …… 咱们也算是一起看过片儿的交情了,你总结ppt的重点然后借我抄抄呗。 …… 带着乳白色橡胶套的手背,抵住夏渝州的小臂,将这人工路障缓缓抬起:“麻烦让一下。” 司君拿着报告向别的病房走去,再没有回头。夏渝州保持着胳膊抬在半空的姿势,啧了一声落下来,使劲拍两下脸:“贱不贱。” 那边,被说教了半天少年终于答应,对着镜头录一段话。 记者立时打开摄像机,重新开始采访。女人理了一下头发,悲苦道:“我知道这么做不好,给大家添麻烦,但请你们理解一位母亲的心情。国内的治疗现在真的派不上用场了,我不想他才十六岁就告别人世,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想带他出国治病,砸锅卖铁,哪怕能多活一年也好啊。” 镜头转向隔菌帘子后的少年。 少年把黑皮硬壳书立在面前,望向门外,静默了近半分钟。就在记者以为他又反悔了的时候,夏渝州回来了,冲他挤了“稍安勿躁”的眼神。 少年骤然掀开被子,坐直了身体,目光坚毅地看向镜头:“大家好,我是陈默。从现在起,不管你们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再给我捐款了。我不会去国外治疗的,不想客死他乡。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这片大地上。生是华夏的人,死是华夏的魂!” 一番话说得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热血得十分不合时宜。 记者:“……” 摄像师:“……” 夏渝州嘴角抽搐,这孩子是不是转化出了问题,越发中二了。 事实证明,孩子没傻。说完这些,他又看向自己的妈妈:“你以后不用管我了,也不要再花钱给我治病,让我自生自灭吧。没用完的奖金,就当你的养老钱。” 然后,他拿起来那本立着的书,把正面转过来。众人这才发现,那本黑皮书的封面上,嵌着一只黑色手机。 “他在直播!”拿着话筒的记者惊呼。 少年露出个“没想到吧”的表情,抓起手机蹦下床,趿拉上人字拖冲出去,快速奔到夏渝州身边。 夏渝州下意识伸出手,把孩子护在身后,挡住试图跟上来的摄像机:“好了,刚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到此为止,闲杂人等统统离开医院,不要再打扰孩子治疗!” 陈默妈妈怒气冲冲地追出来,一指头戳到夏渝州鼻子上:“你谁呀?关你什么事?” 夏渝州感觉到那只小手紧紧攥着自己衣摆,不由挺直腰杆:“我是他爸爸!” 第9章 爸爸 众人看看穿着连帽衫的年轻小伙,再看看身后没比他矮多少的十六岁少年:“……” 陈母愣怔了一下,暴跳如雷:“臭小子,你占谁便宜呢!” 贴了水晶钻的艳红长指甲,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直冲夏渝州的脸而来。夏渝州身后有孩子,不能动,只能侧身偏头,抬肘格挡。 “啪!”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出现,一只细弱苍白的手紧紧握住了女人的手腕。顺着那只手看过去,所有人都惊住了,竟是躲在夏渝州身后的病弱少年。 陈默一只手依旧攥着夏渝州的衣角,另一只手牢牢握住自己母亲腕子,哑声道:“你闹够了没有?” 女人看看陈默,再看看自己的手,满脸的不可思议:“陈默,你这是在跟我说话?” 满是针眼的手背上,细弱的手骨和青色的血管一根一根凸出来,微微发颤。少年的脸上满是冷汗,眼睛却越发明亮:“不,不然呢……” 随后一个字轻成了气声,苍白的手骤然脱力。 夏渝州感觉到抓在腰间的胳膊猛地下坠,一把将栽倒的孩子捞住:“陈默!” 少年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周围人顿时乱成一团,护士过来帮忙扶着,夏渝州换过手来直接将小孩打横抱起。小男生骨头沉,就算瘦到皮包骨还是有一定分量的,把人扔到床上,夏渝州就听见自己的腰嘎吱了一声。 路过的值班医生跟着进来,查看病人的状况。走廊上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有大妈看不过眼,开口指着陈默的妈妈:“你这人怎么当妈的,他都病成那样了,还跟他吵。” “关你什么事!”女人呛了大妈一句,转身进去看孩子。她没走到床边,站在两步开外看着虚弱无力的儿子,双手握在一起,无意识地抠挠指甲上的亮片。 “没事,是低血糖,”医生收起听诊器,问旁边的护士,“他早上吃饭了吗?” “吃了,但是没吃多少就吐了。”护士苦着脸说,因为连续注射化学药物的原因,陈默本身胃口就不好,今天早上吐了也没引起护士重视。 医生叹了口气:“找司医生给他开点葡萄糖吧。”司君是主治医生,所有的药单都要他经手,别的医生没有权利给陈默开药。护士应声去找司君了,医生也跟着离开,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何予走进来,对陈母道:“杨丽娜,我们谈谈。” 小助理拿着一份厚厚的协议,递到陈母面前:“杨女士,我们研究所决定免费给陈默提供骨髓移植治疗,请您在这里签个字吧。” 陈母没理他,依旧执着地抠手,直把拇指上的水钻抠掉弹射到病床雪白的床单上。半晌,掏出手机对着昏迷不醒的儿子拍了张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拿他做实验,这字我是绝对不会签的。他这么有本事,想治就自己签吧。” 说罢,带着记者和摄像师扬长而去。 “嘶——”夏渝州慢慢站直身子,揉了揉腰,“什么狗东西!” 何予把白大褂脱了,递给助理,露出里面的酒红色长袖衫:“她就是个疯子,得尽快转院。早上听说她出现,我连研究服都没来得及脱,直接从实验室就跑来了。” 夏渝州眼睛一亮:“你忙得话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照顾他。” 何予笑着摇头:“你跟他又没什么关系,怎么好麻烦你。助理已经去办转院了,打完葡萄糖我们就走。” “这么急吗?”夏渝州摸摸儿子汗津津的额头,暗自咬牙。这不是打一针葡萄糖就能解决的,他刚刚转化完成,亟需饮用鲜血。 “呼呼……”陈默慢慢睁开眼,初拥带来的虚弱终于显现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可怜巴巴地看向夏渝州。 夏渝州忽然理解了哺乳期妇女的心情,孩子饿了,嗷嗷待哺,真是恨不得当场脱衣挤奶给他吃。 抬头瞪向没有眼力见的学长,隐藏在口罩里的血牙缓缓掀起,恶向胆边生。 这时,另一名助理从外面快步走进来,面露难色:“教授,医院不给办转院。” “为什么?”拿着衣服的助理很是惊讶,“不是都说好了吗?” “他现在不适合转院。”司君拿着一叠化验报告走进来。 何予接过他手中的报告,却不看,只是疑惑地望着他。 夏渝州看向长身鹤立的司君,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这人竟然来帮他了,在他说出那么荒谬的理由之后! 不真实的窒息感,闷得夏渝州指尖发麻,轻轻吐出一口气。不管司君在想什么,能帮忙实在太好了。不过,要怎么说服何予呢? 研究院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医院这边也早就打了招呼,现在司君一个人反悔。刚才提要求的时候脑袋发热,却没想过,司君只是个刚刚转正的小医生,如何对抗已经是副教授的学长。就算何予好脾气不会生气,总得有让他信服的理由吧。 司君垂目检查了一下病人,没有任何要给何予解释的意思,直接道:“你可以走了。” 夏渝州:“……” 何予竟也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那什么时候可以转?” “我说可以的时候。”司君回视过去,由于身高的原因,莫名有几分高高在上。 “好吧。”何予弯起眼睛,温和地笑了。重新戴上眼镜,走到床边跟终于缓过气来的小少年告别。“有问题随时联系我。”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发顶,向夏渝州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助理离开了。 陈默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来,不可思议地抬手,摸摸自己的头顶:“刚才,老师是不是摸我头了?” “啊。”夏渝州锁了病房门,拉上窗帘。 “这太魔幻了,他竟然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我说话,还摸我头!”陈默不可思议地再次确认。 夏渝州回身,在儿子头顶呼噜一通:“出息,摸个头至于激动成这样。” “不是,何教授有洁癖,绝对不跟人接触,”陈默说两句话就开始喘,但还是坚强地说完,“再说我这脑袋都三天没洗了。” 夏渝州在儿子病号服上擦了擦手,拿余光瞟一眼站着当柱子的司君,也不知道说什么。低头从背包里拿出热塑封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尚且流动的鲜血。 英俊的柱子先生终于开口了:“你给他喝这个?” “他现在是吸血鬼,不喝血要饿死的,”夏渝州晃了晃手中的血袋,“放心,这是鸭血,我没杀人。” 作为最后一支血族,他们老夏家一直非常遵守现代法律法规。不杀人,不咬人,只喝动物血。 司君不甚赞同地皱眉。 夏渝州看到他这幅表情就来气,想到这人刚刚帮了自己,生生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剪开血袋塞给儿子:“来,快喝。你现在血牙还没长出来,就直接咽吧。” 没等小朋友张口,血袋被司君一把夺了过去,凑到鼻端嗅闻:“他现在免疫力极低,你给他喝没杀菌的血?” “怎么杀菌,煮了就成鸭血豆腐了,还喝个鸡……儿啊。”想起这人不喜欢听脏话,夏渝州堪堪刹住车并切换到了文明模式。 司君轻轻叹了口气,递给他一支玻璃瓶:“喝这个。” 夏渝州接过来,狐疑地看了看,纤细的玻璃瓶干净透明,里面装着某种暗红色的液体,看起来像三无色素饮料:“这是什么?” “巴氏消毒血。” “啥?” “巴氏消毒血,”司君重复了一遍,让他看平底的生产日期,“昨天产的,没过期。” 巴氏消毒,乃是应用于鲜牛奶生产中的低温消毒技术,可以最大限度地保留鲜奶的风味。这个夏渝州知道,可他只听说过巴氏消毒奶,从没听过什么巴氏消毒血,市面上哪有这种东西啊! “不是,等一下,那什么,”夏渝州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打结,“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是我今天的早餐,还没来得及喝。”司君老实道。 哦,早餐。 早餐? 夏渝州打开瓶塞,闻了一下,比他们平时喝的那种粗糙鲜血味道好得多,清甜甘醇没有腥气,但的的确确是血液!这人的早餐为什么是血啊?! “你有异食癖?”夏渝州只能想到这个。 司君当年看到他咬人,反应很是激烈,严厉告诫他不要把人当食物。该不会是当年的事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在分开的这些年月中逐渐变态了? “不是。” “你也是血族?” “嗯。”司君把打开的瓶子拿过来,递给快要饿晕的小朋友。 陈默看向夏渝州,却迟迟得不到首肯,只能眼巴巴拿着吞口水。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是血族呢?”夏渝州完全没注意到儿子渴望的眼神,满心都是这个震惊他全族的消息。 父亲说过,他们家是最后的血族。现在,除了家里那个转化来的傻兄弟,老夏家就剩他了,他便是世间最后一只纯种血族。 “……我以为你知道。”司君的声音有些哑。 “我他么哪里知道?我要是知道……”话说一半忽然顿住,夏渝州猛然抬头看他。 左耳耳垂上的红色小痣,像红玛瑙落在霜雪地里,在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肌肤上显眼到刺目。 耳朵! 是了,他咬过司君的耳朵! 到现在夏渝州还记得那个血珠的味道,那是他迄今为止尝过的最甜的血。 “原来竟是这样。”夏渝州苦笑,这五年,他到底在干什么呀! 司君听到小小的一声“对不起”,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静静地看着夏渝州慢慢靠近。一只微微颤抖的手抬起,轻轻贴到他的脸上。 久违的温度,让两人都轻颤了一下。 夏渝州吸了吸鼻子,哽道:“君君,爸爸对不起你,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当年他没看过先祖手札,不知道歃血归亲是个什么流程,竟然稀里糊涂把男朋友给初拥了。 难怪,当时司君被咬了之后反应那么大。 难怪,司君不生气之后变得对他特别好。 哪里是什么男朋友的体贴,不过是源于血脉的孝顺罢了! 夏渝州缓缓吸气,心口撕裂的疼痛让气息变成一段一段的拉扯。从来都不是什么人鬼殊途,而是伦理纲常在前,再也没有什么未来了。这些年,司君承受了多少痛苦,而他竟然还在怨恨,甚至还可笑地有所期待。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我们却成了父与子。 司君额上的青筋一根一根蹦出来,用尽了二十几年的修养才克制住没起高腔。掰开那只贴在脸上的手,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我生来就是血族,跟你,没!关!系!” 第10章 狂犬 天生的血族? 怎么可能。 夏渝州慈爱地望着司君,宛如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如果是天生的,那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司君就已经是血族,亲密相处了那么久,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首先,那整整齐齐的一口白牙就不对,没有血牙叫什么血族。 “君君,不要逞强了,爸爸都懂。”夏渝州眨眨眼,努力让风把潮湿的水汽带走。他是父亲,他必须坚强,如果他先哭了,还怎么劝孩子勇敢面对人世间的悲苦。 “闭嘴!”司君攥紧了那只试图继续靠近的手腕,矜贵的俊脸气得发白,两颗尖尖的獠牙像猫爪子一样,缓慢而坚定地伸了出来。上宽下窄,尖头微弯,跟夏渝州那颗血牙的长度不相上下。 夏渝州的眼睛瞬间睁大,刚刚泛起的泪光硬生生给吓了回去,呛得他鼻子通红:“伸……伸缩牙!” …… 你这两颗牙,不能收回去吗? …… 夏渝州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句傻话。原来,傻的是他自己。人家的血牙,是真的可以收起来,真的! 拥有这种高级的全自动伸缩牙的家伙,显然不是他们老夏家的种。父子关系不成立。 夏渝州讪讪地收回手,背到身后:“咳,那什么,我不知道还有别的血族。” 司君不说话。 有如实质的尴尬,粘腻地在屋子里蔓延。 “爸爸,”小小的声音打断了僵局,陈默捧着玻璃瓶气若游丝地问,“我可以吃这个吗?” 这傻儿子,竟然还饿着。 “吃吧吃吧。”夏渝州赶紧道。 得到这句话,小朋友立时把瓶口凑到嘴边,咕嘟咕嘟喝了个痛快。细细的一瓶血,很快就见了底。因为低血糖而发白的小脸,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 夏渝州欣慰一笑,转过头来,再次对上了司君那对冷冰冰的蓝眼珠子。“行了,行了,别这么小气。你要觉得我占你便宜,你占回来。” 司君缓缓把牙收起来:“不用了。” 夏渝州诚心道歉:“我这是关心则乱,对不住啊。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当没我这个爸爸。” 司君:“……” 夏渝州呲牙,拍拍瓢了的嘴:“不是,我是说……” “夏渝州,”司君打断他的话,认真且诚恳地说,“闭嘴吧。” 夏渝州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老实地不再说话。 司君转身去给吃饱的小朋友做检查,夏渝州就跟在他后面歪头看着,跟儿子挤眼。 也不知道少年领悟到了什么,乖乖任由司医生听了心跳后:“司医生,你也是吸血鬼,之前怎么不给我初拥?是我资质太差了吗?” 司君收起听诊器,掰开少年的牙齿看了一眼,两颗小虎牙还是原来的模样,没有变成中空。 “是血族,”司君纠正道,“我没有初拥别人的能力。” 少年眼睛一亮,就这被司医生捏出的小鸡嘴说:“你俩能力还不一样呢!那你会什么?催眠、魔法、还是飞行?” 司君:“……” 这傻儿子,问重点啊!夏渝州正要给他比划口型,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骚乱声。 “啊啊啊,快按住他!” “没穿防护服的不要靠近!” “吼——”随着一声类似野兽的低吼声,病房薄薄的木板门突然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什么东西?”夏渝州转过身,脆弱的门锁竟颤巍巍露出了缝隙。 接着,又是一下,又凶又猛,门“轰”地一声弹开。一名衣衫褴褛、双目圆睁、大张着嘴巴的人,嘶吼着扑了进来。 “艹!”夏渝州骂了句脏话,抬脚就要踹人,被司君一把拽到后面,堪堪躲过了一爪子。 “陈默闪开!”司君低声喝道,抓起棉被兜头罩住来人。 然而床上的少年根本来不及反应,那被子罩住的怪物撞到床边,挣扎出一点视线就不管不顾地扑向他。浑浊的眼睛赤红癫狂,口水从满是白沫的嘴角不停地淌下来,很是恶心。 夏渝州抓起输液杆,在手中抡了个半圆,从斜侧狠狠挑过去。在乌黑指甲触碰到儿子的前一秒,一杆子把那爪子抽开。而后在空中转换方向,用底座厚重的六爪转轮,撞到对方胸口直接把人打飞出去。 那疯子摔到地上,四名穿着厚厚防护服的人立时按住四肢,将人控制住。司君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支注射器,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扎在对方脖子上,快速推了个干净。 药物入体的瞬间,那人便安静了下来。大睁两眼四肢瘫软,嘴巴依旧没有合拢,舌头耷拉在外面,持续不断地流着口水。 “抱歉,司医生,这位病人在送急救途中突然发狂,我们没拦住。”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向司君解释。 “狂犬病。”夏渝州凑过来看,待看清楚病人的模样,眸色顿时暗了下来。 这人明显是狂犬病发作,到了兴奋期,整个人处于极度亢奋的癫狂状态,甚至会模仿疯狗试图咬人。能穿过层层障碍,从急救区一路奔到重病区,还挺有本事的。 “都站到一边去,不要触碰带有病人口水的东西。”司君站起身,脱掉手上的医用手套,扔进垃圾桶。 “你这么随便给他打针,不怕出问题吗?”夏渝州看看那人的脖子,弄不好就把人扎死了。 “在遇到狂犬病人的时候,所有医疗人员都有机动处置权,以优先保证自己生命安全为基本原则,”司君语调平静地解释了一句,缓缓抬眼看他,“狂灾时期定的医疗准则。” 当年狂犬病毒变异,传播途径从动物噬咬扩大到了“口水及其他分泌物接触”,使得疾病迅速蔓延成为灾难。身为医学生的他俩,当时也去做了志愿者。只是夏渝州总不记规章制度,要司君时时提醒。 “啊,我忘了。”夏渝州没什么诚意地认错。 狂灾来得快去的也快,平息下来之后就没再出现大量感染的事。而作为牙医的夏渝州,自然没有关心这方面的制度变化,也就无从得知这项准则至今是否还有效。 司君原本还算温和的神情倏然变冷,交代护士将这个房间重新消毒,便大步向外走去。 “嘿,这人,说变脸就变脸。”夏渝州啧了一声 ,跟着出去看看。 走廊里一片狼藉。有护士被冲倒了,摔得头破血流;躺在走廊加床上的病人受惊跳乱窜,输液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那位昏迷的狂犬病人,被束缚带牢牢绑在担架上,抬着下楼去了,照这个发作进程恐怕神仙难救。 “你在看什么?”儿子从他胳膊底下探出头,跟着乱看。 “不大对。”夏渝州皱起眉头。 “什么不大对?”陈默想缩回去站好,却被夏渝州垂下的胳膊直接夹住了脑袋。 夏渝州挠挠儿子的头顶:“我问你,急救室在什么地方?” “一楼最西侧,面朝门诊楼。” “我们在什么地方?” “一楼东侧,放开我。” 夏渝州并不听,夹着儿子指了指远处:“从最西侧到这边,少说有200米,他狂奔了这一路,都没有撞过门,怎么就偏偏撞了这一间?” 这间病房,除了那个过大的观察窗,房门跟别的房间并没有什么区别。而那位狂犬兄弟,却能够心无旁骛地一路披荆斩棘直冲此地,这精神堪比朝圣。 “随机巧合,”陈默强行把脑袋拔出来,甩甩,“他一路走过来,撞开任何一个房间的概率都一样,考虑周围干扰因素,越往东几率越小。但总体来说,我们和对门的概率是相同的。” 夏渝州嗤笑:“那可真是好运气,一撞就撞开了有三只血族的房间,刮刮乐能中头奖。” “你想说什么?” “是个狼人。” 少年一惊,左右看看:“你是说,那个狂犬病人其实是狼人伪装的?这世上除了血族,还有狼人吗?” “我是说,他比狠人更狠一点。这哏都不懂,你是不是社会主义新时代的合格接班人?” 夏渝州拍拍少年人聪明的小脑瓜,笑着看向从办公室出来的司君。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人就换了一件白大褂,估计是嫌刚才那个沾了口水。 “过来,洗手。”司君站在原地,示意他俩过去。 嘿? 这人可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既然你俩都是血族,那是不是就不用人鬼殊途了?”陈默小声问。 “小孩子懂什么。”夏渝州踢他一脚,他们之间,可不止人鬼殊途这一个问题。不过现在是同一个物种了,总算也是好事吧。 洗手的地方,是备用的术前准备室,有个比较大的洗手台,杀菌皂、毛刷一应俱全。 夏渝州先自己胡乱洗了洗,看向儿子,忍不住逗他:“要不要爸爸帮你洗呀?” 少年红了一下脸:“不,不用,你帮我把这个袖子弄上去就行了。”满是针眼的左手上,还有一只软管留置针,自己弄不大方便。 夏渝州给儿子挽袖子,觉得有一道视线在戳自己后背,转头看过去,果然司君正盯过来:“怎么了,你也需要爸……把袖子挽上去吗?” 司君走过来,捏住少年的手,抽掉留置针直接按了个药棉上去:“以后不用了。” 小少年低头,看着冒血的针眼,半晌才“嗷”地一嗓子叫了出来。 第11章 食物 “没事,他没把我怎么样,”夏渝州看一眼睡着了的儿子,压低讲电话的声音,“而且我知道了一个震惊全家的消息。” “全家就咱俩,震惊啥呀?”房门忽然被推开,一名带着口罩、棒球帽的高大青年走进来,说话声和电话里的声音合为一体。 夏渝州呲牙,挂了电话直接照弟弟肚子上来一拳:“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打了几个电话你都不接,怕你被姓司的宰了。”周树熟练地弯腰,躲过这一击。 “笑话,要宰也是爷宰他。”回想刚才差点当上司君爸爸的光荣战绩,夏渝州顿觉底气十足。 周树摘下口罩,露出满脸的不信。 夏渝州舔了一下右边原本应该长着尖牙的位置,那里有一个断面,参差不齐:“说真的,那事跟他没关系。” “你就继续阿q吧,”周树不想再讨论这个,转头去看孩子,“呦,这就是我大侄子,长得可以啊。听说智商很高,能不能继承我的衣钵?” “嘘——”夏渝州示意他小声点,虽然吃饱喝足 ,新生的血族还处在虚弱期,需要很多睡眠。 忽然有人敲门,周树来不及戴口罩,直接一头扎到被子上,把脸埋住。他这张脸是联盟的门面,认识的人还是很多的。 夏渝州绝望地看着弟弟这一连串的动作,顿觉老夏家是没什么希望了。 “7号床家属,医生请你到办公室一趟。”声音甜甜的小护士探头进来对夏渝州说。 “我吗?”夏渝州眨眨眼,“好嘞,这就来。” 也不知道司君怎么弄的,护士竟然直接默认他是家属了,这让夏渝州很是意外。毕竟这小孩在这里住院这么久,大家应该都是认识他的。 踢了装鸵鸟的弟弟一脚:“我过去一下,你看着孩子,别让人抱走了。” 周树疑惑地伸长胳膊比划了一下,那么大个的侄子,转头要问哥哥这怎么抱走,那人已经出门去了。缓缓掀起嘴唇,露出一对凶狠獠牙:“遇见姓司的就什么都忘了,早晚死在他手上。” 低头,怒改qq签名: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重病区医生办公室,比值班室要大得多。 两排无挡板的办公桌拼在一起,放着各种病例资料、办公用具。大家面对面办公,方便讨论治疗方案,看来办公室气氛还不错。 因为是午饭时间,屋里没什么,连司君也不在。夏渝州丝毫没有客人的自觉,背着手宛如领导巡视,在屋里转悠一圈,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窗台上放着几盆多肉,碧绿地泛着油光,看来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墙上挂着各种人体结构图,有个很土的光荣榜,用来表扬每个季度的先进个人。司君赫然在列,得了个“夜班全勤”奖 ,奖金500元。 “啧,还是被我猜中了。”夏渝州盯着那个数字笑出声,刚熬过规培的小医生,确实没什么钱。 光荣榜旁边,还有一个榜,用金属框圈起来,里面挂着的照片都是黑白的。 【仅以纪念狂灾中牺牲的英雄。】 夏渝州脸上的笑骤然敛了下去,将这些照片一张一张看过去,最后停留在中间一张。那是一位胖胖的女医生,眉目浅淡,嘴角含笑。即便是这么正经的工作照,她也硬是挤出了两个梨涡来。 下面署名“水清浅”。 窈窕淑女的名字,喜剧演员的模样。 “你看你,不好好拍照,都成英雄了,还不严肃点。”夏渝州伸出拇指,轻轻磨蹭那张照片,将表面基本不存在的浮灰抹去。 “吸血鬼也要吃好吃的呀。只喝血,活得有什么意思。走,妈妈带你们吃火锅去!” 瞧见她这个笑,耳边就响起那聒噪的、再也听不到的声音。 “嘎吱——”办公室门被推开,司君和一名同事一起走进来,同事正拿着一叠资料跟他说话。瞧见夏渝州在这里,声音戛然而止。 夏渝州收起手插进裤兜,看向来人。 司君走过来,微微抿唇:“抱歉,让你看到这个。” 传统的,西式的客套。 “是不大合适,”夏渝州轻笑,用下巴指指照片下面的桌子,“我妈喜欢吃辣的,你们下回摆贡品,摆点火锅什么的吧,这太清淡了。” 司君:“……” 跟着进来的同事:“那个……不是贡品,是我的午饭。”说罢,硬着头皮拿起桌上的饭盒,欲哭无泪地出去吃了。 夏渝州摘下口罩,咧嘴笑。 司君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夏渝州坐下。而后自己坐到他对面,将一张化验报告推过去:“这是陈默今早的验血报告。” 夏渝州接过来,扫了一眼。这张报告验的项目很少,能反应他主要病症的指标一项没有,主要是免疫检测。 “他的免疫力还处在极低水平,至少一个月内,不要给他喝未杀菌的血。”司君客观地说,语调平静不带任何个人情感。 夏渝州把报告还回去:“今天的事,谢谢你。” 打从昨天见面到现在,两人都没有平静地说过话。真的安安静静坐下来,尽管夏渝州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开口却只剩下干巴巴的道谢 司君没接话,将报告整齐地折了几折,从笔筒里拿出一支造型精致的开信刀,将报告裁剪成几片,扔进垃圾桶里。 屋子里陷入一片沉默中。 上学那会儿,两人相处,也是夏渝州说得多。但不管多无聊的话,司君都会接一句。哪怕夏渝州只是闲得蛋疼喊他名字玩,他也会认真地回答。 “司君。” “什么事?” “君君。” “课堂上,不要用这么亲密的称谓。” “司先生。” 他不再说话,而是微微偏头,做了个简化的致意礼。 夏渝州被那优雅中带着敷衍的礼节给逗笑了,那时候他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玩的人。刻板又灵活,高贵又可爱。 而现在,有问必答从不失礼的贵公子,并没有理会他的致谢,连个“嗯”都不屑给。 夏渝州哂然一笑:“好吧,我们说正事。这个巴氏消毒血,在哪里买?” 他们家一直喝的是自制血浆。从菜场买的新鲜血液,加入防凝固的食品添加剂,和一点点聊胜于无的杀菌物。这样的东西,他们喝了偶尔也会拉肚子,目前的状况,确实不能给陈默喝这个了。 但血液的工业杀菌工艺,他还真没听说过。 “市场上买不到。”司君将洗干净的空瓶装进盒子里收好,盒子上印着个水滴的标志,只是那水滴是红色的,下面写着一行小字【空瓶回收】。 夏渝州当然知道市场上买不到,想也知道超市里不会摆这种东西:“那怎么买?血族黑市?” 带有生产日期的瓶装血,明显是量产的。既然有量产,需求者就不会仅限于司君一家人,足见这世界上还存在着更多的血族。夏渝州活了二十几年头回知道,但在前男友面前,不能显得太没见过世面,只能克制地慢慢问。 “你先告诉我,是谁引导你来给陈默初拥的?”司君抬头看他。 “骨髓库的人打电话,说有个小孩跟我适配,我就来看看是什么小孩。”夏渝州实话实说。 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转化成血族的,先祖手札上记载的那些条件夏渝州至今还没完全研究明白。但有一点他是确定的,骨髓配型能跟他配上的人,肯定能转化。 司君:“受助者信息不透露给捐赠者,这是常识。” 的确,这是常识。但就是有人透露给他了,具体到姓名、年龄,甚至平生事迹。“学长也是太着急了。” 这话说完,夏渝州突然一愣。 骨髓库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确实打听过受助者的信息,“你告诉我他的姓名、资料,我好判断要不要救”。对方说是违规的,不能透露。没过多久,何予就打电话给他了,说,“这个孩子是我的学生,很冒昧,但希望你能救救他。” 何予说的是“救救他”,而不是“捐骨髓”。 司君矜贵地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夏渝州福至心灵:“何予,也是血族?” 司君没有反驳,默认了这个说法。 “我日……日子过得真糊涂,大学两年,你俩我谁都没发现!”夏渝州把满口脏话咽回去,本来对于司君的隐瞒很是不爽,现在发现温柔好说话的学长也是个骗子。 “我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有义务告知。”司君淡淡地说。 怎么就没有义务了?谈恋爱不说物种,那跟骗婚有什么区别? 夏渝州想骂他,但是转而一想,自己当时也没告诉人家,顿时蔫了。 “你是东方种,与我们不同,可以独立生存,”司君还是解释了一句,“没有加入血盟的必要。” 啥? 夏渝州听到了两个陌生的名词:“东方种,吸血鬼还分鬼种啊?” 司君:“是血族,不是鬼。” 夏渝州:“反正是那么个意思吧,别告诉我你们是西方种?” 司君:“我们不这么称呼自己,但你可以这么理解。” 夏渝州:“……”你们人多,你们就不用特殊称谓呗。 夏渝州:“血盟又是什么?” 司君给他看盒子上的血滴标志:“血族联盟。这种食物,只有加入血盟才能得到,你确定要加入吗?” 夏渝州蒙了:“咋买个早餐奶还得加入黑社会呢?” 第12章 联盟 司君:“……” 缓缓吸了口气,克制地揉了揉抽疼的额角,重新给他解释一遍。血盟不是黑社会,是以氏族为单位的联盟组织,互相帮助,互相约束。一旦加入,就不允许退出,且会被所有的血族知道他们这一脉东方种的存在。 “那我得想想,”夏渝州迟疑道,“要加入的话,是个什么流程?” 夏家传承了几百年,从没听说过什么血盟,估计是这些西方种到了现代社会才搞的东西。 老夏一直信誓旦旦地说他们是最后一脉,如何如何珍贵,从没提过西方种。先祖手札上,也没有关于西方种的记载。夏渝州对于这些洋鬼的东西,暂持怀疑态度。 司君整理了一下手套,微微抬起下巴:“如果你要加入的话,需要一名推荐人。” 呦呵,还是会员推荐制,讲究! 夏渝州:“那我去找学长吧。” 加不加入还需考虑,紧急打个秋风还是很有必要的。小朋友每天都得喝一瓶血,明天的口粮尚且没有着落。孩子的老师连免费治疗都能赞助,赞助两天“阳光早餐”应该不为过吧。 司君听到这话,怔了一下:“你要找何予做你的推荐人?” 这话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夏渝州疑惑地看看司君,清俊的脸依旧骄矜贵气、静如平湖,想来是自己的错觉。“也不一定,我先去问问他。” 司君沉默地看着他,半晌:“你自便。” 原本还算友好的交谈,莫名中止。 夏渝州走出办公室,感觉到胸口一阵闷痛,才发现自己处于窒息状态。 当年他咬了人,司君反应异常激烈,告诫他“不要把人类当食物”。夏渝州以为是恋人无法接受自己是个非人类,逃避似的跑了。现在发现对方也是血族,当年自以为的“人鬼殊途”就是个笑话,那司君反应那么激烈是因为发现与他习性不同? 本来想问问的,但司君显然没有交谈的兴趣。 算了,已经分手多年,再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他今天帮了自己,回头想办法还他这个人情吧。 深吸一口气,缓过神来,给何予打电话。 “嘟嘟嘟……” 那边忙线,无法接通。 夏渝州收了手机,转身往病房走去。得跟傻弟弟说一声,要加入血盟不是小事,听司君的意思,血盟是以“氏族”为单位的。如果他加入了,连带着弟弟和儿子也得算进去。 刚走到公厕门口,忽然瞧见了带着口罩、棒球帽的弟弟,正被一名医生抓着袖子。夏渝州立时走过去,发现那医生有点眼熟。 “树神,我的天哪,真的是你!”那医生兴奋不已,原地蹦了两下,“不认识我了?我,菜逼啊!” 正是多年不见的蔡成璧同学,原本那个天天鸡窝头的家伙,如今也变得人模狗样了。 周树拉下口罩,只露出鼻子:“你怎么认出我的?” “开什么玩笑,我就算妈都不认识了,也得认识你!”菜逼塞给他一根笔,托起手里的写字板,“快快,给我签个名。自从你去打职业,就跟我们不联系了,我跟同事们吹嘘说跟你是同学,他们都不信。” 周树看看递过来的东西,举着笔没往下签:“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了?” “这是诊断书。” “……”菜逼看看写字板上的东西,干笑一声,请他直接签到板子上,“说来,你当年成绩也不差,虽然天天打游戏,愣是没挂过科,怎么就不读完呢?医大多难考啊,我考上医大在我们家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怎么就舍得退学呢?” “因为我突然顿悟了。” “顿悟什么?” 周树把板子还给他,重新拉起口罩:“学医救不了中国人。” 夏渝州翻了个白眼,过去拍了弟弟一巴掌:“你是周树,不是周树人,别老装鲁迅先生。” 菜逼看到夏渝州,满脸的笑瞬间凝固,倒吸一口气:“夏渝州?你可算回来了!” 夏渝州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他跟菜逼,其实没多少交情,也就是一起上过选修课的关系。反应这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菜逼才是他前男友呢。 “你见到司君了吗?他找了你好久,回学校一直找不到你,问了几乎所有能问的人。还找到我这里来,逼问我树神的下落,最后还找到电竞队去了。”蔡同学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串。 夏渝州缓缓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弟弟。 周树冷笑一声:“对啊,他是来找过我,我直接叫他滚。要不是队友拦着,我肯定把他牙打掉。他是三个月后才来找我的,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越说声音越大,旁边是公厕,出来进去的人纷纷往这边看。 “怎么回事啊?”蔡同学看看周树,再看看夏渝州,缩了缩脖子,“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夏渝州眉头越皱越紧,告诉菜逼回聊,便拉着周树回病房了。 “那事不是他干的,”夏渝州斩钉截铁道,“他也是血族。” “怎么就不是他干的?他是血族又怎么了,血族……”周树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他是血族?怎么可能?” 一脸懵地听完科普,周树愣怔片刻:“放屁!什么东方种,这里就是东方。一群洋吸血鬼得瑟什么,应该叫他们外来种才对!” 夏渝州:“也行吧。” “我艹他大爷的!”周树脱下帽子一把摔在地上,“司君这个王八蛋,怎么着,合着不是嫌弃你是血族,是嫌弃你品种不好啊。” 品种…… 夏渝州着急说正事,努力克制住打弟弟的冲动:“先说正事,孩子得喝消毒血,咱得加入联盟。” 周树还在持续暴跳,在屋里来回踱步,找能揍司君的趁手兵器,随口回:“什么联盟,魔兽还是lol?” 夏渝州:“血盟。” 周树瞧见了输液杆,一把抓起来:“有这游戏?” 夏渝州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在弟弟后脑勺上。说了半天,这家伙除了“品种”问题,别的一句也没听进去。 第13章 体虚 周树被哥哥揍了一顿,只能放下屠刀立地成狗,蔫头蔫脑地趴回床边,扒着病床扶手继续看熟睡的大侄子。 “哪有那么严重,司君那个狗比就是骗你的,好让你去求他。我小时候喝这种血,不也好好的吗?古时候没有防凝固剂,老祖宗那都是生喝的血。就他们洋鬼子体质弱,娇娇气气的才要喝什么巴氏消毒血。” 洋鬼子体质弱。 夏渝州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第一次意识到司君身体不好,是在活动中心排练的时候。 文化节那个舞剑的节目,特别麻烦。不仅要夏渝州耍剑,还要有伴舞配合。团长的意思是,行走江湖要有美人相伴才算得英雄侠客,于是从舞蹈团抓了十二个美少女,穿水袖马面裙给他伴舞。 夏渝州对这个创意表示脑壳疼,但因为他拒绝了拽司君参加文化节的任务,面对假哭卖惨团长的时候不由得英雄气短,只能应下来。 “咣当!”道具宝剑再次挂到领舞的长袖子,夏渝州怕伤到她,只能松手,任由宝剑被袖子卷着一甩三丈远。 “呀,对不起,又打着你了。”领舞姑娘抱歉地说。 “没事,”夏渝州抹了把脸,满手的汗,“歇会儿再练吧。” 天气炎热,这舞蹈室里还没有空调。夏渝州扯扯自己汗湿的长袖衫,热得一句话都不想说。偏那些姑娘们精力旺盛,还不觉得热,叽叽喳喳地凑过来跟他聊天。 “夏渝州,你这剑耍得真漂亮,以前拿过奖吗?” “你这水准,比我们省武术队的还高,是不是体育特长生啊?” “怪不得身材这么好,原来是体特。” 嘿?实打实考进来,半分体育加分都没有,怎么就体特了?这是对十二年寒窗苦读吸血鬼的羞辱。 眼看着再不说话,谣言就传开了,夏渝州把血牙合进槽,懒洋洋道:“不是体特,这是家传的武艺。” 动唇不动齿,黏黏糊糊毫无震慑力,非但没有堵住女孩子们讨论的话头,反而惹来了更多聒噪。 “哇!武术世家吗?” “你会不会别的,给我们看看吧。” “最近仙侠剧里那个男主,就是武术世家出身,做的动作可好看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汇成一片,就变成了酷暑烈日下的蝉鸣,吱儿哇——,令人窒息。 “好了好了,姑奶奶们,我去给你们买饮料,都想喝什么?”夏渝州站起身,举起双手讨饶。 活动中心二楼就有奶茶店,不过品种比较单一,大家都要了招牌奶茶加冰。夏渝州应了一声,拿上钱包往二楼走去。 二楼是有空调的,扑面而来的冷气使人心旷神怡。刚上了楼梯,就听到琴房那边传来钢琴声。泠泠淙淙,像是高山上的溪流自峭壁的缝隙中汩汩而出,空灵流畅。 夏渝州学过一点点钢琴,能听出这其中的技艺高超。只是这曲子过于应景——《水边的阿狄丽娜》 各种咖啡馆、西餐厅、机上广播都会放的曲子,以至于整个二楼的人都没有察觉这是琴房的琴声,而不是奶茶店的音响。 这人可真有意思,练琴还给奶茶店配乐。 夏渝州顿生好奇,扒着琴房门往里看。 琴房里摆着学校赞助的各种乐器,正中间是一家三角钢琴。这琴被艺术团奉为门面,有大型活动必然会被抬去镇场。平时基本不让动,学生要练琴只能弹角落里那架立式的。 用团长的话说,“你们那爪子不配碰我的皇后娘娘”。 如今,团长的皇后娘娘,正被一双修长的大爪子,肆意轻薄。而爪子的主人,正是这个学校唯一有资格随便触碰皇后娘娘的钢琴家——司君。 司君依旧穿着白衬衫,打着精致的黑色领结。明明是杂乱的学校琴房,愣是被他弹出一股金色音乐大厅的气势。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偷窥,司君转头看过来,手上的动作不停,乐曲还在继续。只是从《水边的阿狄丽娜》变成了《summer(夏)》,并微微向他点头致意。 夏渝州愣怔了一下,被这有趣的打招呼方式逗乐了,索性开口打招呼:“呦,司同学,练琴呢。我正要去买喝的,你喝什么给你带一杯。” 司君停下弹奏:“你要请我喝茶吗?” 夏渝州咧嘴笑:“嗯,上回你请我了,这回我请你啊。薄荷冰水、柠檬冰水、丝滑奶茶,要哪个?” 司君:“红枣茶,谢谢。” 夏渝州在这家奶茶店买过无数次冰水,头回知道还有热红枣茶这么养生的东西。 “给女朋友买的吧?小哥真贴心。”奶茶店的阿姨笑眯眯地说。 夏渝州不明所以,半晌反应过来,女孩子特殊时期喜欢喝热红枣茶。想起司君那张贵气的俊脸,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对对,他身体虚,得喝暖和点。” 只顾着逃离舞蹈室蝉鸣,忘了实际情况。当十三杯饮料摆在面前,夏渝州傻眼了。只恨自己不是哪吒,变不出三头六臂,两只手根本不够拿。不得已,只能向司君求助。 昂贵的、唯一有资格触碰皇后娘娘的、钢琴大师的手,就这么被夏渝州塞了六杯奶茶塑料袋的挂钩。 舞蹈室里正打闹的姑娘们,看到夏渝州回来立时叽叽喳喳地跑过来,又在瞧见他身后的司君时瞬间安静。 “司……司君?” 英俊挺拔的钢琴师,明明手中拿着廉价的色素奶茶,却仿佛提着刚从花园采摘下来的露珠玫瑰,什么都无法破坏他的高贵优雅。在他跨进来的瞬间,屋子里的温度就自觉下降了,原本大声说笑的姑娘们也跟着轻声细语了起来。 “来,奶茶自己拿。”夏渝州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又接过司君手里的摆在一起,让姑娘们自取。 “呀,红枣茶,”领舞姑娘发现了其中一杯与众不同的,立时拿了起来,“我想喝这个。” 司君微微抿唇,低声跟夏渝州说:“我先上去了,失陪。” “哎,你的茶,”夏渝州叫他,转头看见红枣茶被别人拿在手里,伸手轻巧地抽走,“不好意思,这是别人点的。” “可我想喝这个。”领舞姑娘有些委屈,请求地看向夏渝州。 “刚才让你点,你不点,现在抢别人的那怎么行,”夏渝州毫不怜香惜玉,把手里的热茶递给司君,“你的。” 那一刻,夏渝州确信,他看到司君的眼中泛起了光,很开心的样子。想来是真的不能喝冰饮,又不好意思跟女生抢。 一个大男人,不能喝冰的。 从那时候起,夏渝州就总忍不住关注司君的身体状况。每次周二上课的时候,他都会多带一份早餐过去,希望能对虚弱挑食的司同学有所帮助。 …… “西方种确实弱,”夏渝州摸摸下巴,估计司君喝这个巴氏消毒血还得在温水里烫一下,不让太冷,“但孩子现在身体也弱,我看了免疫指标,确实太低了,喝生血有点危险。” “你现在就是中国式家长,瞎几把焦虑,非要买进口奶粉。”周树撇嘴,掰开大侄子的嘴巴,捏捏那两颗小虎牙,看有没有松动。 “叮叮叮——”手机响起,是何予打过来的。 夏渝州看了弟弟一眼,如果周树不同意加入,血盟的事就作罢,不过相关的问题还是得问清楚:“学长,我有些事要问你。” 那边,人为制造的多大动静都没吵醒的陈默,被手机铃声惊醒了。睁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扒着床边跟他大眼瞪小眼的红毛青年。 “崽,我是你阿叔!”周树凑近了些,兴奋不已地露出两个尖尖的獠牙,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打招呼,倒是像要吃小孩。 陈默好奇地看了他三秒钟:“tree?” tree是周树的游戏代号,听到这亲切的名字,周树很是惊奇:“你知道我?” 听说这小孩一直被当做天才训练,参加各种比赛,根本没有娱乐。怎么会关注他这个搞电竞的呢? 见没有认错,陈默有些高兴,撑着坐起来解释道:“我看过你上赛季的数据和视频。” 确切的说,是在《神之脑》比赛中看过。半决赛的时候,有一场是速记。给出了上赛季32场比赛的剪辑视频,对应整个赛季的数据表,要求限时精确记忆。 每场两个战队对战,每个战队五个人。也就是32场比赛,64份战队数据,320份选手数据。短时间内记住所有,而后出题,选取其中一场比赛的录像,点一个指定的人,说出这个人在这场比赛的所有数据。 陈默想起那场比赛还有些兴奋:“挑中的问题就是问的你,打lr那场。那场的数据很特别,你平时击杀最高,但那场助攻更厉害,我的对手记错了。他刻板印象,以为你是击杀比较多,把两个数字弄反。” 当陈默一字不差地背出tree那场的数据,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周树的眼睛已经瞪到了最大。 电话里何学长温温柔柔的轻声细语,突然被一声怒吼盖过。 “哥,买,给孩子买最好的,臻致奢华限量特供那种!” 第14章 学长 夏渝州额角抽疼,屈腿给了弟弟一膝盖,叫他闭嘴。 电话那边传来何予的笑声,温煦轻和:“你弟弟还是这么……活泼。” 夏渝州干笑一声,警告地指了指周树:“学长说话还是这么含蓄。” 当年何予第一次见周树,也是这么说的,“你弟弟真活泼”。那时候小,说活泼是夸赞,现在可不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在他们电竞行业已经是快退休的年纪,还被说活泼,丢不丢人? 何予依旧是笑,没再继续客套,捂着话筒跟身边人低声说了句什么,转过来略带歉意地说:“我这边有点事,暂时走不开。如果不着急的话,晚上我请你吃饭,再慢慢聊。” 着不着急呢? 夏渝州看看扑倒在床上,拼命给他使眼色的弟弟,还有好奇地研究阿叔头上红毛的小朋友:“有点急,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先前情势危急,他求司君帮忙争取一天时间,一天之后的事就得他自己解决。小孩在医院呆着,每天早上都要抽血化验,身体指标的变化是根本瞒不住的。到底要怎么安排,他必须马上有个章程,最好是晚上之前把孩子带走。 还有口粮的问题,要是拖到晚上,有个什么意外,孩子明天就要饿肚子。 何予倒是没什么意见:“那你过来吧,我在研究所,你知道地方吗?” “知道。” 虽然这么说,挂了电话之后,何予还是发了个定位过来,附带一个助理的手机号。意思是到了地方如果联系不上,可以打助理的电话。 这人始终如此的细心,夏渝州很是佩服。 研究所,是医大的研究所,就在学校里面。这点距离,用不着打车,但走路又有点远。夏渝州瞧见很多学生骑共享单车,就也学着寻了一辆。扫码解锁倒也方便,就是车子晒得久了,车座有点烫。 戴好帽子口罩,把手缩进袖子里,骑上烫臀的自行车,在久违的校园里穿梭。 秋老虎带来的闷热,令树梢的蝉心烦意乱,齐齐放声高歌,做生命最后的咏叹。原本沁凉的林荫道,因着这些聒噪倏然燥热了起来。 “哎呀,你骑慢点,我这伞打不住了。”坐在自行车后座的女生,费力地举着遮阳伞。骑车的男生却还在卖力踩脚蹬,试图快点逃离这炎热的空气。小小的折叠伞在风中左右摇摆,女生一个不稳就磕在男生的背上。 男生于是骑得更快了:“我不怕晒,你遮你自己就行。” 女孩子赌气,当真不再给男生遮阳了,收起伞骨软软的只遮自己的脸。小情侣吵吵嚷嚷,从夏渝州后面超车而过。 “我不怕晒,你遮你自己就行。”这话,他也对司君说过。 医大的校园很大,从第三教学楼到第二教学楼,要穿过这条林荫道走很长的路。如果前后两节课在不同的教学楼,就得撒丫子狂奔才能赶得上。 不巧夏渝州就有这么一节课,好在他有自行车,可以优哉游哉地骑着去,并残忍拒绝了室友求载的要求。“这么热的天,还叫我带你,想热死哥啊。” 那天下午太阳特别大,远远的就瞧见混在人群里那把大黑伞,夏渝州一个加速就冲过去。“司君,你也要去二教啊?上车,我载你一程。” 本来只是想打个招呼,对上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不知怎么的脑子一抽就要载人家。 大概从来没人有这个狗胆提出要骑自行车载他,司君看看他那加装的车后座,有些不知所措。 这车是个山地车,本来是不能载人的。改装的时候,室友极力说服他装个后座,以备将来撩妹、载女友之需。夏渝州觉得很有道理就装了,没想到是室友那狗贼自己想坐,一怒之下将室友列入拒载名单。 夏渝州说出来就后悔,倒不是嫌热嫌累,而是他忽然想到,如果司君坐了他的后座,晚上bbs上铁定会出现的标题。 【震惊,惜败评选,夏渝州竟沦为校草车夫!】 “谢谢,不用了。”司君客气地拒绝。 竟然拒绝! 这下,夏渝州不干了。口腔医学院男神夏老爷的车座,多少人想都不敢想,这人竟然拒绝。 怎么说服司君的,夏渝州已经不记得了,反正最后司君还是坐上了他的自行车,引得半条街的人都看过来。甚至有女生小声尖叫,举起手机对着他俩拍照。 司君举起伞,遮住两人头顶的烈阳。 夏渝州觉得打伞有点娘,便说了一句:“我不怕晒,你遮你自己就行。” “怎么可能。”司君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并没有挪开的意思,单手稳稳地撑着大黑伞,将夏渝州结结实实罩在阴影之中。 当时他以为司君说的是“怎么可能只遮我自己”,他觉得这人特别有良心,比他那狗贼室友、辣鸡团长都要好。现在想来,他说的应该是“怎么可能不怕晒”。 是啊,怎么可能。他是血族,天生就是怕晒的,只不过没有神话传说中那么严重。不会熔化,也不会变成灰烬,只是比较疼。 司君什么都知道,默认他也知道。但事实上,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一直在鸡同鸭讲,就这样还能成恋人,也算是个奇迹吧。 夏渝州仰头看看从树叶缝隙里漏下来的阳光,星星点点照在眉心眼角,火辣辣的疼。少年时光终究一去不复返,他和司君也再回不去了。 “夏先生是吗?”研究所门口,有一名穿着研究服的年轻人向夏渝州招手。 这张脸夏渝州记得,就是上午给何予拿衣服的那个小助手。 “教授这会儿有个采访,您先稍等一下,很快就结束。”小助手说话一板一眼的,很是严肃,直接把夏渝州带上楼去。 研究所进门、上楼都要刷卡,没有小助手接,夏渝州还真进不来。转到何予研究室的专属楼层,这里安静得吓人,所有人都步履匆匆不多交谈。 “你们教授很严厉吗?”夏渝州忍不住问了一句。 “严厉到也不至于,”小助手苦笑,“只是教授不爱笑,话也少,大家都比较怕他。” 话说间,已经到了研究室外的长廊上。这长廊很是宽阔,单面是防紫外线玻璃墙,透彻明亮很有现代感,但又感觉不到阳光的暴晒。夏渝州取下帽子,也不觉得脸疼,便自在起来。 一群人正围在研究室门口的展板前,架着高级摄影器材的摄影师,正给何予拍照。据小助手说,是一家杂志社来搞专访。 “何教授的妆容太完美了,我们的化妆师都没有用武之地。”杂志记者在一边努力夸赞,“您什么时候开个美妆直播,肯定能吸粉无数。” 在镜头前稍稍露出了点微笑的何予,听到这话,笑容便收了起来。淡淡地瞥了记者一眼,一个字也没有接。 记者很是尴尬,求助地看向旁边的杂志编辑。 编辑扶额,赶紧向何予道歉:“不好意思啊教授,她是个新人。” “嗯。”何予应了一声,却也没有更多的话。 “啊,还是高冷的表情更适合教授。”摄影师指着最后拍到的几张图说。 夏渝州静静地看着何予跟人相处的模式。在他印象里的学长,一直是个温温柔柔常带笑眼的人,在他面前如此,在司君面前也是。甚至面对着暴躁闹腾的周树,他也会笑眼弯弯地夸一句活泼。 不管记者和摄影师叨咕什么,何予除了轻轻推了下眼镜,就没有任何其他表示。另一名助手出来招呼,问杂志社还有什么要拍的,他可以带着去拍摄。教授很忙,不能继续招待了。 杂志社的人非常理解,感谢了何予的配合,就跟着小助手去拍别的了。 何予将拍照用的西装脱下来,露出酒红色的软料衬衫。转头看见站在光亮处的夏渝州,立时抬脚走了过来,摘下冰冷的无框眼镜,露出一双温柔笑眼:“你来了,刚好这边告一段落,我们去那边喝杯茶。” 研究所里也有喝茶的地方,就在玻璃墙长廊上,摆着几张沙发椅和小桌子。 “你回来就把你牵扯到一堆事情里,真是抱歉。应该早点请你喝杯茶聊聊的。”何予给夏渝州倒了杯热茶,温声道。 “你的学生现在是我儿子了。”夏渝州开门见山,一眨不眨地盯着何予。 何予倒茶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他,半晌,忽然笑起来:“虽然有点猜到了,但听你这么说我还是很惊讶,你竟然真的有初拥的能力?” 这下倒是夏渝州愣住了:“你不知道?” 何予把杯子递给他:“我是有猜测,但并不确定。刚开始联系你,其实真的是想让你捐骨髓的。” 夏渝州:“……” 何予见他不信,又多解释了一句:“你家是隐世氏族,我以前虽然好奇,但不能多问,况且是初拥这种已经失传的能力。” 夏渝州:“这什么规矩?” 何予苦笑:“血族的戒律。” 作者有话要说: 活在记忆里的司君:我也好气! 第15章 领地 血族,还有戒律? 夏渝州觉得自己这二十几年血族混的,好像跟人家完全不是一个族。 何予轻轻叹了口气:“自然是有的。作为跟人类相差甚远的种族,要在人类社会里生存,自我约束是必须的。” 在古代还好,毕竟信息不发达,血族的消息一直存在于各种异闻奇谈中。到了现代社会就不一样了,血族必须谨言慎行,否则分分钟上社会头条。 谨言慎行这一点,夏渝州很是认同,不然他也不会天天戴口罩了:“不过,我们跟人类也没有差很远吧,只是食谱不同而已。” 而且也不是特别不同,除了每天需要饮血,其他食物也是一样吃的。 何予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他。夏渝州举手投降,表示自己闭嘴,示意他继续说。 “关于东方种,我家留存的记载不多,所以也不是很了解,”何予有些迟疑,端起骨瓷茶杯轻抿了一口,“你现在开诚布公地跟我坦白身份,是准备放弃隐世了吗?” 夏渝州:“也不算放弃隐世,毕竟我们家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在隐世……” 非我隐世,世隐于我罢了。 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他一直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他们几个血族,自然也就没有接触别的血族的想法。现在既然知道有其他血族存在,那认识一下还是有必要的。吸血鬼也需要社交,需要人脉,需要给孩子买早餐奶。 “那司……”听到这个状况,何予很是意外,想说什么又突然咽了下去,“那你有什么打算?” 夏渝州假装没有听到那个“司”字:“陈默免疫力很低,医生建议喝巴氏消毒血。有什么渠道可以购买这种血吗?” 何予:“这个,只供给血盟成员,不能倒卖的。” 夏渝州:“那制作配方你知道吗?” 何予摇头:“工艺很复杂,跟牛奶杀菌完全不同,需要工厂机器辅助,还需要一些特殊材料。” 简而言之,个人是制作不出的。 果然,司君没有骗他,要买早餐奶,就得加入黑社会。夏渝州有些惆怅:“那要怎么加入血盟?” 何予没有回答,而是问他:“你知道血盟是以氏族为单位的吗?” “嗯。”这一点司君说过,夏渝州点头。 何予稍稍收起笑意,正色道:“如果要加入,就必须用氏族的名义。氏族并入我做不了主,需要你的族长出面跟血盟长老会商议。你们氏族的领地在哪里?” “啊?什么领地?”夏渝州没明白。 “叮——”电梯突然响了一声,有人来到了这个楼层。两人立时停止交谈,看向电梯处。那个带着记者出去参观的小助手,不知何时去了楼下,接了一名男子上来。 男子西装革履,白衬衫黑西服,戴着一副黑得看不见眼睛的墨镜,手中提着一把直柄黑色雨伞。出了电梯,微微点头致意,谢过带路的小助手,将伞靠在电梯口的廊柱上便径直朝茶桌这边来。 何予看到来人,立时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教授,展先生突然来了。我刚给您发消息,您没有回,就直接带上来了。”助手小跑着过来解释。 显然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助手按照以往经验处理了。何予没什么意见,点头示意助手继续去忙。助手拿起何予刚才脱掉的西装外套,如获大赦地跑了。连廊又恢复了四野无人的状态,阳光透过斜顶玻璃照在三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墨镜人在距离茶桌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右臂弯曲,将小臂横于胸腹前弯腰行礼:“何二少。” 何予用同样的姿势回礼:“大骑士怎么过来了?” 墨镜人没说话,转头看向何予身边的夏渝州。在何予示意无妨之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那信只有掌心大小,外面是金色的硬皮信封,接口处用银色火漆封印。那火漆印似乎还有个图案,夏渝州离得远看不清楚。 “领主请您今晚过去一趟。”墨镜人语调冰冷地说,听起来并不像是什么好事。 何予面色微变,接下信件,看了一眼火漆印上的图案:“我知道了。” 这么复古的邀约方式,夏渝州是第一次见,西方种的生活还真是古老又神秘。好奇地伸长脖子,试图看清何予手中的信,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如果儿子在场肯定会问,“那里面是不是古老的咒语,不准时到场就血溅三尺的那种”。 墨镜人再次躬身行礼,顺道也向夏渝州行了个礼,不等夏渝州手忙脚乱地回礼,便直接转身离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显然就是单纯的送个信。 何予把信装进裤兜,并没有拆开的意思,抬头重新露出微笑,请夏渝州坐下:“我们继续。” 夏渝州忍不住问了一句:“刚才那位是什么人?” 何予:“燕京领主的大骑士。” “八个字分开都认识,合一起完全不懂。” “……” 何予只得从头开始解释。 每个氏族,有自己的专属领地,有的是一整片区域,有的是零散分开的几块。过去血盟没有建成的时候,所有血族只能在自己氏族的领地里,如果踏入其他氏族的领地捕猎,会被当场绞杀。血盟成立之后,跟上现代化步伐,氏族之间互通友好,普通血族也可以到其他氏族的领地去了,但还是有明确的界限的。 “所以,你们氏族的领地在哪里?族长是哪位?”何予期待地看着他。 “呃,”夏渝州伸出一根手指,挠挠下巴,“夏家,就剩我和我弟弟了。” 何予明显愣住了,大概没想到,传说中的隐世氏族竟然已经凋零至此:“那就是,没有领地了?” 夏渝州沉重地点头。 何予低头喝口茶冷静了一下:“那,你们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没有领地,氏族消亡,最后的东方种,靠着在菜场买的鲜血过活。 听了夏渝州平时的生存状态,何予又喝了一口茶:“既然如此,你们最好还是加入一个氏族。不然的话,如果不小心触犯了领地法则,是会惹上大麻烦的。” 加入一个氏族,这大概就是司君说的“推荐人”? 夏渝州终于懂了,请学长做他的推荐人,顺道先借几瓶巴氏血应急。 “你要加入我们氏族吗?倒也可以……” 这些西方种,虽然是外来的,繁文缛节比华国人还多。加入血盟,估计还得一套繁琐的手续,写信给族长盖章,再滴血念咒之类的。这三耽误两拖延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办下来,先保证儿子有东西吃再说。 何予起身,去实验室拿了个印着研究所标识的编织袋出来,递给夏渝州。打开来看,里面是三支玻璃瓶,被帆布质地的防尘袋分开装着,袋子上有红色血滴标志。 “这个本来就是要给你的,陈默成了血族,我这个老师也该送一份礼物。喝完之后,这个瓶子千万不要扔,也不要给人类看到。” “这我知道。”夏渝州点头,谢过学长,起身准备离开。 “你不是要加入吗?先注册登记一下吧,”何予按住他,“刚好我晚上要去见领主,你跟我一起。” “怎么登记?”夏渝州挽起袖子,做好滴血采集的准备。 等了半天,就见何予拿出手机,解锁,转过来指着一个应用给他看:“你先下载这个。” 那是一个血滴标志的app,名字叫做《血盟网上营业厅》。 夏渝州:“……” 打开应用商店搜索,竟然真有这个东西。只不过评分很低,只有1.5颗星,基本上全是差评。 【辣鸡软件,下载了不能用。】 【打开就让填写推荐人,输手机号也不能注册,什么鬼东西?】 【怀疑这是个黄色软件,要内部推荐号的。举报了,除非你们给我发推荐码。】 下载之后,打开应用,弹出一个窗口让填推荐码。何予拿过去捣鼓了两下还回来,界面跳转,艳红色的带刺玫瑰瞬间爬满了屏幕,很是漂亮。 同时弹出了一个带玫瑰花图案的华丽对话框: 【新用户注册,请输入手机号验证】 夏渝州麻木地输入手机号,又填了一堆基本资料,包括姓名、出生年月、性别、学历、工作单位。令有一个氏族栏,不知道填什么就空着。 简单注册成功,页面再次跳转,来到了一个类似中国移动掌上营业厅的界面,版头分为几个模块: 【积分兑换】【任务领取】【贵族专区】【社交专区】【罚单查询】【我的钱包】 最上面要求选择归属区域,gps定位在燕京,系统询问是否选择燕京。 “选择燕京。”何予在旁边指导。 夏渝州无语了半晌,选择了燕京,系统骤然跳出提示: 【新用户夏渝州,检测到您在燕京地区,是否需要觐见领主?选择预约。】 “我帮你预约见面吧。每个区域都有归属,领主有绝对处决权。如果你要加入我们氏族,在燕京生活也是需要领主签发的临时牌照才可以捕猎的。”何予拿过手机,要帮他预约。 夏渝州憋了半晌,忍无可忍:“既然已经这么现代化了,领主要见你,为什么不发个微信呢?” 何予:“……仪式感吧。” 第16章 燕京 觐见领主的预约申请通过,时间排在了午夜十二点,特别符合传统意义上的血族作息。 “你得自己过去。”何予抱歉地说。 夏渝州表示理解,想来领主要求何予的到场时间与他的不同:“没事,我打车去就行。”他已经会用网约车了,很方便。 何予把地址发给他,并叮嘱他穿得正式些:“你的事,晚些时候我会告知族里,入族需要族长同意。正式加入的话,还得跟我回趟本家。不过这都不着急,你们可以先挂在我名下,当务之急还是先见燕京领主,办个临时牌照。” 燕京不是何家的地盘,他家的领地在东南沿海,氏族名为南国。 时间匆忙,何予也没跟夏渝州解释太多,话里话外的意思,加入南国氏并不难,他会办妥一切。 不是推荐人吗?怎么就加入你们氏族了?没等夏渝州问清楚,那边何予就被别的教授拽走了,说是实验室情况紧急,叫他赶紧去看看。 暮色降临,燕京城笼罩在一片沉沉昏黄之中。 黄昏的阳光最是柔和,夏渝州不戴帽子,提着三瓶巴氏消毒血,徒步回医院。打从知道这燕京地界属于某只血族管辖,踩在这土地上都觉得不踏实了,总觉得四周有人在监视。监视着他这个不懂规矩的血族,有没有犯禁,有没有违规。 夏渝州越想越气:“爷倒要瞧瞧,领主是个什么东西。” 凭什么就说这块地是他们家的,明明是社会主义公有地! “我回来了。”打秋风讨饭回来的老父亲夏渝州,满脸喜色地推开病房门,准备给弟弟和儿子展示这足足三天的口粮。开门的瞬间,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病房里,空空如也。 红毛弟弟和黑毛儿子,半根毛不剩。 “人呢?”推着药品车的护士进来,跟夏渝州一起愣住。 “估计上厕所去了,我去找找。”夏渝州哄着护士姐姐先去别的病房,立时给周树打电话过去。 那边响了好几下才接起来,刚接通夏渝州开口就骂:“混蛋玩意儿,你俩跑哪儿去了,赶紧给我滚回来!护士在到处找人,一会儿医院广播……” “爸爸,是我。”那边传来弱弱的少年音。 三长高的怒火瞬间熄灭,夏渝州轻咳一声:“小默啊,你叔呢?” 陈默好像很高兴:“阿叔在开车,我们要去战队基地了,爸爸你也快点来吧。” 夏渝州:“你们跟医生交代了吗?” 陈默:“没有,护士第七次要来给我打针,阿叔嫌烦就带着我跑了。” 夏渝州:“……”果然是偷跑的。 虽然他也打算今晚就带孩子离开,毕竟明天早上又要抽血化验,但起码得跟司君说一声。强行留下一天,已经给人家添麻烦了,这下再偷跑,那责任就都是司君的了。 “告诉你叔,叫他给我等着。”恶狠狠地说完,直接挂了电话,夏渝州头疼地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往医生办公室走去。 这一整天跑来跑去,其实也有不想见司君的原因在里面,他还没想好怎么跟现在的司君相处。 “司医生已经下班了。” 办公室里没了司君的影子,值班护士说他已经走了。医生信息表上没有联系方式,同事拒绝向病人家属透露手机号。夏渝州踟蹰地转了一圈,试着拨通了那个五年前的号码。 当年他不管不顾地逃离燕京,把旧的手机卡都给扔了。过去那些人的联系方式都消失了,唯独这串号码,他还记得一字不差。不过这个手机号,是当时学校给办的尾号带“4”的学生卡,一般人工作之后就会换号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打通。 “嘟——”竟然通了。 铃声响了两下,那边就接了起来:“您好,哪位?” “是我,”夏渝州背靠在办公室门口的墙上,闭上眼睛缓缓吸了口气,笑道,“你竟然没有换号。” 司君沉默了片刻:“有什么事?” 真是,一句叙旧的话也不愿意说,夏渝州撇嘴:“跟你道个歉,周树不打招呼把孩子带走了,我来补出院手续,但你下班了。” “我知道了,”司君不置可否,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用担心,你先走吧,我来处理。” 听到这句话,夏渝州的指尖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给你添麻烦了。” 司君轻轻吸了口气,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度:“你没有别的要跟我说的吗?” “说什么?” “比如,你要加入南国氏的事。” 西方种血族之间八卦传得这么快的吗?夏渝州有些意外,在他印象里何予不是个多嘴的人:“其实,我还没太明白,你们西方种的东西太复杂了。不过听说要先跟燕京领主报备才能在这里生活,所以我先去见见领主再说吧。” 司君听了这话,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了,不要迟到。”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嘿?”夏渝州听着手机里嘟嘟响的忙音,很不适应。 恋爱那会儿,他俩天天打电话。每次司君都要等着他先挂,就算吵架生气,也没有直接挂过。现在可好,连个结束语都没有,说撂就撂。 回到电竞基地,把擅自偷跑的叔侄俩挨个收拾一顿,夏渝州身心俱疲,洗了澡躺床上玩手机。 离午夜十二点还早,何予已经不回消息不接电话了。夏渝州点开“血盟网上营业厅”,进去研究研究。 因为身份还没有得到认证,很多模块他都用不了。特别是【贵族专区】,根本就点不进去。只有【社交专区】畅通无阻。 【社交专区】又细分了几个区域,各氏族的专区他也是进不去的,只能进自由区瞎逛,随手加入了一个叫做【新生】的群。 这个群非常活跃,很多人在聊天。夏渝州默默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里面基本上都是十六七的少年少女,莫非是什么血族高中的新生群? 【南国氏 夏渝州:大家好,我是新来的。】 发了一条消息进去,群里瞬间沉默了。夏渝州这才发现,他的昵称前是带氏族的。 【青阳氏 汪汪:这哪里来的沙雕,竟然用全名?】 【含山氏 = =:没听过这个名字。】 【十六氏 ssr:啧,估计又是新认回来的呗,南国贵族一贯的风格。】 夏渝州看了半晌,大概明白了。这些小朋友,都是刚刚满十六周岁的,这个app只有满十六岁的血族才能使用,再小一些的只能靠父母养。他们互相都是认识的,自动把不认识的夏渝州归类到了南国氏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为了跟小朋友们聊会儿,夏渝州只能忍辱负重,默认了这个来历。小朋友们立时来了兴致,问他流落在外的这些年是怎么活的。 【南国氏 夏渝州:在菜场买鲜血喝。我刚来不太知道,求问贵族是什么,需要充值才能拥有的吗?】 众人沉默了半晌,对他报以深深的同情。 【贵族,是氏族的贵族,不是qq黄钻贵族!】 【你知道氏族是什么吗?】 【我的天,这都不知道。现在的五大氏族,分别为:含山氏,南国氏,青羊氏,十六氏,五岭氏。每个氏族里只有一个姓是贵族,你家是南国氏的,就归南国贵族何家管,懂?】 竟然是真贵族,这是什么上古遗留的封建欲孽? 【南国氏 夏渝州:那燕京是哪个氏族的?】 刚才科普得最积极的十六氏小孩,听到这话突然暴跳如雷: 【十六氏 ssr:故意的是不是?把他踢出群!】 【含山氏 = =:燕京是我们含山氏的领地。】 【青羊氏 汪汪: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夏渝州就被小朋友们踢出去了,毫不拖泥带水,十分莫名其妙。“嘿?”夏渝州这还是第一次人踢出群聊孤立,顿时不乐意了,单独戳了一名群管理员要求单聊。 “爸爸,你是不是该出门了?”蹲在他叔身边看打游戏的陈默,突然抬头提醒道。 夏渝州看看时间,把手机扔到一边,跳起来穿衣服。 打开弟弟的衣柜,翻了半天找出一套还算像样的西装胡乱套进去。周树比他高,这外套有点不合体,像九十年代的宽版均码洋装,怎么看怎么傻。索性不穿外套,只穿衬衫,打个领带勉强也算正式。 “我跟你一起去。”周树站起来拿衣服。 “不用,”夏渝州阻止他,看看悄悄伸手接管阿叔鼠标的小朋友,“你俩乖乖呆着别乱跑,就是给我帮忙了。” “你知道那领主是什么东西,你就敢去。”周树不甚赞同。 “我知道,是含山氏的人。” 夏渝州说得胸有成竹,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含山氏是什么玩意儿。出门坐上车,手机忽然有新消息,有人要加他微信,备注是【新生群群主】。 血盟营业厅app内竟然能直接知道手机号!垃圾app! 夏渝州先打开应用中心,给“血盟网上营业厅”评了个1星差评,理由是泄露用户隐私。而后再点开微信,同意了好友申请。 【顷:亲,我也是南国氏的人,刚才你被十六氏的小子踢出群了,真是不好意思,别往心里去。】 【夏渝州:哼!他为什么踢我?】装小朋友,就要装到底。 对方等了一下才回,回了一条很长的语音。夏渝州点开来听,是一道很好听的少年音,悠扬悦耳。 “燕京,是含山氏少爷从十六氏族长手里抢过来的。十六氏,之所以叫十六氏,是因为他们有十六个州的领地,古时候叫燕云十六州。现在燕京被抢走了,只剩下十五州,这事对十六氏所有人来说都是个耻辱,不让提的。” 抢?原来地盘还可以抢,看来这些西方种内部并不太平。 夏渝州舔舔右边的断牙根。 今天何予也给他科普了一点,各个家族的领地基本上都是集中的,通常情况下领主就是氏族的族长。只有个别分散的领地不好管辖的,才会设立新领主。 既然燕京是含山氏从燕云十六州里切出来的一块,那这个领主想来就不是含山氏的族长,而是另外的人。 “燕京的领主,是迄今为止最年轻的领主。他二十岁那年,向十六氏族长提出决斗,要求整个燕京的领地权。原本十六氏族长只当个笑话,不理会,谁知道他直接就甩手套了。” 语音那边的少年,提起这位燕京领主就滔滔不绝,宛如迷弟谈论起偶像。虽然夏渝州不清楚所谓决斗是怎么个决斗法,但这不妨碍他体会其中的凶险。 谁也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少爷,当年为什么要这么做,又哪来的胆量挑衅战无不胜的十六氏族长。但他就是做了,还赢了,将各大氏族百年来都没有变动过的领地,生生改换了格局。 夏渝州忽然有些期待见到这位年轻的领主了。 “你确定是要到圆月湖吗?”出租车司机见夏渝州半晌不说话,开口试图找个话题,“再往前,人烟就特别少了,你大半夜的去那边做什么?” 圆月湖,就是何予给的那个地址,是一个很老的京郊别墅区。 “有朋友住在那边,约我去玩,”夏渝州随口应道,“您知道那地方吗?” 司机是燕京本地人,说话有浓重的儿化音,还带吞字:“那你可问着了。这地方,古时候就是妖魔鬼怪的聚集地,好多志怪传说都是从这儿来的。后来不道谁给开发成别墅区,是燕京最早的一片郊区别墅。为了镇住那些东西,办了个学校聚阳气。但还是闹鬼,经常有人在这里失踪,学校也开不下去了。” 说话间,车已经靠近别墅区。高树茂林,寂静无声,着实有点吓人。 夏渝州好奇问:“那您知道是什么鬼怪吗?” 司机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道:“咱也不说那怪力乱神的,但真的有,据说……是吸血鬼。” “……哦。” 车子到了指定地点,并没有司机想象中的恐怖场景。小区里路灯、地灯齐全,花红柳绿的还有保安,不过住户确实少。午夜十二点,别家都熄了灯,只有一栋大房子灯火通明。 夏渝州站在门口,抬头细看整栋有点年头的别墅。外表风格粗犷肃杀,围了十六根罗马柱。门头上有一块凹下去,原本应该雕刻着什么标识,像是被磨平了,镶嵌了一把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银色诗琴。 大门缓缓敞开,明亮的灯光瞬间穿透长夜。夏渝州眯了眯眼睛,看到了装修风格与外表完全不同的别墅内部。 精致奢华,又不是暴发户那种大红大绿。银色的绒毯从屋内一直铺到门前,何予从二楼走下来,他穿着酒红色衬衫和黑色西装外套,脸色苍白地捂着左肩。抬头看到夏渝州,露出个虚弱温柔的笑来。 一名穿着英式管家服的微胖老头,身姿挺拔地走过来,向夏渝州行礼:“夏先生,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距离您的预约还有五分钟,请稍等。” 夏渝州被邀请坐在客厅的绒面沙发上,管家端了两杯红茶来。状态明显不是很好的何予,坐到了另一张沙发上,跟夏渝州隔着五米远。 “学长,你这是怎么了?”夏渝州问。 何予苦笑:“犯错受了小罚,不要紧。” “夏先生,请跟我来。”一口茶还没喝下去,管家过来请夏渝州上楼。 何予没有任何给予提示的意思,低着头只管喝茶。夏渝州有些烦躁,扯了一下领带结,跟着管家上楼去。 “您是第一次来,请允许我介绍。”管家说话彬彬有礼,走路带着特殊的韵律,像个中世纪的老绅士,叫人急躁不得,只能跟着他慢慢走。 “燕京领地,目前归属于含山氏。领主是含山氏贵族,二十岁在黄昏决斗中胜出,亲手夺得这片领地的勇者,”管家单手推开书房门,屋内的高背单人沙发上,坐着一名身穿复古西装、打着精致领结、身姿挺拔如孤鹤苍松的男人,“司君先生。” 夏渝州:“……” 司君看到他,没有任何起身的意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欢迎来到燕京领地。” 管家抬手,请夏渝州进去:“燕京领地,都归领主管辖,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询问。” 夏渝州从迈进这个房子开始,额角就开始抽动,见到司君之后,抽得就更厉害了。抬手揉了揉快要蹦出来的青筋,吸了口凉气道:“我就想问,你们统治燕京地区,燕京市政府知道吗?” 第17章 负责 司君没说话。 慈眉善目的管家只是顿了一下,依旧按照程序请夏渝州入内,并答道:“血族戒律一,避世。不得在普通人面前暴露血族身份,除非对方愿意成为血仆。因此,燕京市政府是不知道的。”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罗恩,我需要跟夏先生单独说几句话。”司君对管教道。 “好的少爷,”管家点头应下,“需要什么茶水?” “两杯红枣茶,谢谢。”司君微微偏头,向管家致意。 管家行礼之后退出去,轻轻关上房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最后合上的刹那有门锁闭合的咔哒声。 夏渝州饶有兴趣地看着管家的一系列动作,以前只觉得司君穷讲究,见了这位管家之后顿时明白,以前司君做的那些礼节大概都是简化过的:“你这管家可真专业,外国人?” 罗恩,听起来像是德国名。 司君:“他姓罗,叫罗恩。” “……” 司君抬手请他坐。 夏渝州走到沙发边,却没有听话坐下,单手搭在高至胸口的沙发背上,四指轮番敲击深蓝近黑的绒面,跟着沙发与茶桌与他遥遥相对:“领主大人,需要我给你磕个头吗?” 司君垂下眼睫:“没有这个礼节。” 夏渝州环顾四周,屋子里的摆设非常复古,像是中世纪贵族的会客厅。南面墙的正中挂着一只银质五弦诗琴,高脚几上放了火漆印章和羽毛笔:“你们这非法组织,自己玩得还挺开心。” 司君:“血族不是人类,有自己的生存规则。” “嘁……”夏渝州哂笑,收回目光,看向司君那双被长睫毛遮挡的眼睛,“有意思吗?” 司君抬眼,幽蓝的眼睛如夜空深邃:“什么?” 夏渝州:“你跟何予,一个叫我来捐骨髓,一个叫我给孩子买消毒血。说什么领主有绝对处决权,神乎其神必须来见,绕了一圈都是你们自己的生意。司少爷,耍我有意思吗?” 司君单手搭在扶手上,微微动了一下手指又克制住:“何予没有报备,我不知道你回燕京了。” “那……” 房门轻响,管家端着两杯红枣茶进来,慢悠悠放在桌上,并配上一碟点心。目不斜视,没有对还站着的夏渝州发表任何意见,微微欠身,再次出去关上了门。 这一打岔,倒是让夏渝州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短暂又漫长的一天一夜总共发生了些什么。司君问过两次是谁让他来的,最后一次他才说是何予;上午司君说起血盟的事,是他自己不求甚解没有多问,转头去别人那里寻求帮助。 而现在还坐在一楼脸色苍白的何予,显然不像是得到了领主嘉奖的样子。 司君重新垂下眼,慢条斯理地端起骨瓷杯:“你以为,这是我为了见你设下的局吗?” 夏渝州一时答不上话来,这话要是承认就太不要脸了。拍拍嘴,怪自己一时冲动,见到司君就智商下线。 司君不说话,轻啜一口红枣茶,再慢慢放回杯托上。 气氛有些尴尬。夏渝州放下吊儿郎当的手,绕到前面正正经经坐到沙发上:“咳,先不说这个了。既然你就是燕京领主,那应该有特权的吧?” 司君静静地看他:“什么特权?” “比如说,可以批发巴氏消毒血之类的。” “……” 夏渝州身子稍稍前倾,做出谈神秘交易的生意人姿态:“你看,这孩子是你们西方种捣鼓着让我救的,你们也得负点责任吧?我们东方种呢,生活习性跟你们又不一样,你也说了我没必要加入。那你卖给我早餐奶……呸,消毒血,看在咱俩以前……” 司君:“以前什么?” 做生意,谈买卖,想走捷径,就绕不过“交情”二字。问题回到原点,夏渝州说不下去了。 司君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下半句,冷笑:“夏渝州,你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你先招惹我,又一走了之,现在为什么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我提以前。” 突如其来的冷厉,让夏渝州措手不及。 惊愕地看向眼前这个忽然发脾气的人,这跟他印象中那个永远克制有礼的小王子大相径庭。 夏渝州也被激出了脾气,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先招惹你?”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司君:“难道不是吗?” 夏渝州:“……” 好像还真是。 因为那节地狱难度的选修课,他俩被迫经常一起上自习。打从司君给他整理过一次重点难点,夏渝州就赖上他了。 期末考试月,不仅复习这门选修的时候要找司君,复习别的课程,夏渝州也要千方百计地跟他一起。尽管两人都不是一个学院的,学的课程也完全不同。 “我有专门的占座小弟,每天都能抢到图书馆最好的位置。”夏渝州是这么说的。 司君刚开始还欲言又止了几次,后来渐渐的就不反抗了。 北方的冬天并不难熬,处处都是暖气。图书馆的暖气尤其好,环形绕场一周。每个座位都是贴墙的,可以全方位无死角地享受温暖烘烤。夏渝州每天早早来,趴桌上固定地睡到十点,就能精神一整天。 而向来不会困的司君,进入1月份之后就开始精神不济。 “这个联体式治疗台的图,画的不对啊。早就不是这个版本了,教科书也不说与时俱进……”夏渝州推着书往司君身边挪了挪,给他看书上那老旧的图,没等来小伙伴的回应,却等来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司君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被他扛了一下,直接倒在了夏渝州的肩膀上。 夏渝州僵了一下,低头看他。 他们坐在朝北的窗户边,并没有阳光。但窗外积了厚厚的雪,晴光漫射,自然地打了个冷光,原本就无可挑剔的脸显得更加立体起来。从夏渝州的角度,能看到那根根分明的睫毛,在牛奶一样的肌肤上落下浅浅的阴影。 一个男生,皮肤这么好,啧。 夏渝州伸出手指想戳他,在碰到那温热的呼吸时又缩了回来,莫名的一阵心虚。抬头左右看看,没有人往这边看,对面一位男生睡得昏天黑地,一位女生正对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补口红。 “同学。”夏渝州小声叫她。 女生涂完口红,转头看他:“叫我吗?” 夏渝州点点头,微微拉下口罩,露出鼻子和上唇:“口红可以借我用用吗?” 女书在他拉下口罩的瞬间就愣住了,机械地点头:“哦哦,好。” 夏渝州保持身体不动,伸手接过口红。打开先在手背上蹭两下,把女生用过的唇印蹭掉,然后慢慢接近司君的脸。 给男生涂口红难度并不高,最难的在于控制住自己不要笑。夏渝州抖了几抖,终于给司君画了个完美的红嘴唇。 肤如白雪唇如血,这是哪里来的狐妖艳鬼? 夏渝州努力忍笑,擦干净口红还给女生,拿出手机给自己和艳鬼先生拍了张照。末了,还觉得不过瘾,把自己的脸凑过去,吧唧印了章。 等司君被吵醒,坐直身体向他道歉,一眼就瞧见了那个鲜红的印记:“那是什么?” “什么?”夏渝州一脸无辜,“哦,你说这个啊。刚才有个女生路过,不管不顾地扑上来。我怕吵醒你,硬是没敢乱动,就被她占了便宜呗。” 司君原本睡得发粉的脸忽然白了下去:“不认识的人怎么能乱亲?” 夏渝州满不在乎:“亲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司君皱起眉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帕,用力擦他的脸:“亲吻是要负责任的。” “哎呀,你轻点,脸皮都给你扯掉了,”夏渝州挡开他的手,“这是荣耀,不着急擦。” 最后这场自习,以司君生气离场告终。 夏渝州被他这么大的反应惊到了,心想这人也太古板了,坏笑着把照片发给他,附带一句恶心的话: 【亲了就要负责任哦~】 第二天,夏渝州去上最后一节必修课。最后一节是要划重点的,班里同学都在,闹哄哄的。 夏渝州正跟室友吹牛,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转头看过去,就见西装革履、打着领结的司君,提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枣茶,径直朝他走过来。 “给我的?”夏渝州傻眼了,这人唱的哪一出。 “嗯。”司君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 所有人都看过来,仿佛在看外星人。室友嘴里的零食,“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校草,给你,送红枣茶?” 这三个元素拼在一起,过于魔幻。 夏渝州瞪了室友一眼:“怎么了,我大姨妈,得补补。” “噗——” 趁着大家乱笑,夏渝州快速追出去,一把抓住司君的手腕:“司君,你怎么突然给我送饮料?这叫我受宠若惊啊。” “负责。” “啊?” “你说的,亲了就要负责。我负责。” 原本只是恶作剧式的玩笑,司君当真了。夏渝州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就这么稀里糊涂被他负了责。 当年那张牛奶肌小王子脸,与眼前这张锋利的俊脸重合,夏渝州忽然一阵窒息:“好了好了,我的错,我不该提。咱们公事公办,不要牵扯私事好不好?” 司君:“不好。” 第18章 荤素 夏渝州深吸一口气:“行,那咱们就好好说清楚。9月18号那天,你去哪里了?我打了23个电话,你都没有接。” 当时,夏渝州因为闯祸,在家里呆了好几天没出门。忽然收到司君发来的消息,约他见面。他实在太想见司君了,二话不说就跑出去,结果却在他们约定的地方遇到了危险。那些人知道他是血族,想要他的命。 老夏说,肯定是你那个小男朋友泄露的,咱们必须离开。夏渝州当时迷迷糊糊,反复给司君打电话,一个,一个,又一个……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满一分钟不接就会有系统提示音劝人挂电话,他听了整整23遍,终于死心了。 提到那23个电话,司君眸色微暗:“当时有很重要的事……没有办法看手机。后来我回过去,你的手机已经关机,牙科诊所的座机也没人接。我很担心,第二天请家人过去看,发现诊所关门了。我找不到你,你的室友还问我你去了哪里。” 说到后面,司君克制平静的声音,渐渐变得咬牙切齿。 当时走得太着急,没有告诉任何人。全校都知道他俩的关系,找不到夏渝州,自然就去问司君。而司君一无所知,问不到消息还要被人反问,可想而知有多难堪。最后找遍整个学校,只在教务处找到一纸退学申请。 听着司君隐忍的怪怨,夏渝州丝毫生不起气来,反而如释重负。五年来,他从来不敢细想,那天的事究竟跟司君有没有关系。虽然在弟弟面前一直否认,但自己心里真的没有那么些许的、一瞬间的怀疑吗?其实是有的。 昨天得知司君也是血族,他才稍稍松了口气,没有再逃跑。现在听到这些,记忆角落里那些难以消弭的鲜血淋漓,忽然就不疼了,甚至有些想笑。 夏渝州端起已经冷掉的红枣茶,喝酒似的一饮而尽:“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仅仅是这样。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想说什么?” 司君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夏渝州吓了一跳,才发现这人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座椅边,单手撑着沙发背,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夏渝州抬头,差点碰到司君的鼻子,不由得弹跳而起,退开半步跟领主大人保持距离。 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这事与司君无关,就不能说实话。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因为那条短信而遇险,岂不像是故意让他愧疚、威胁他给好处一样。 “家里突然有急事,我爸要带我们走,打电话跟你说一声。” 就这样吧。 司君因为他突然的退开,有些愣怔,顿了一下才缓缓站直身体:“是么,那为什么关机?” 夏渝州:“你知道的,因为咬人的事,有人在查我。” “我说过,我……”说了一半没再说下去,大概也觉得提年少时的话没意思,司君轻轻叹了口气,“没接到电话,你可以发个消息给我。再不济,写封信也好。” 不问,不说,因为23通未接电话,直接判了他死刑。 夏渝州吸了口凉气,呲牙。这事没法解释,能说什么呢?说“因为我和我家里人都怀疑,是你找人要弄死我,所以把你拉黑除名不敢联系”吗?这话说出来就太伤人了,领主可能会直接叫大骑士咬死他。 等了半天,得不到回答,司君上前一步,低声问:“就算是普通同学,出国之前也应该打声招呼。夏渝州,我们是什么关系?” 又是这句话。 夏渝州垂眼,离得这么近,他能看清西装袖扣上的银色诗琴。他突然想起来司君为什么这么问他了。就在出事的前几天,他俩刚大吵了一架,他把司君递过来的礼物狠狠摔在地上,口不择言,“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收下”。 那天之后,其实一直都没有和好。 抬头对上那双执拗的蓝色眼睛,夏渝州不由放软了声音:“对不起。” 司君盯了他一会儿,慢慢别开眼:“领主,是有特权的。” “啊?”话题跳跃有点快,夏渝州没跟上。 司君抿唇,瞪了他一眼,凶巴巴道:“食物,巴氏血不是用钱买的,你能给我什么?” 夏渝州对西方种的规矩不是很了解:“你想要什么?” 司君:“我要你……” 夏渝州嘴角一抽,这是什么霸总台词,合着不加入黑社会就得卖身?没等他开口,司君又接了一句:“加入含山氏。” 这大喘气。 “咚咚咚”,突然有人敲门。 司君退开两步,理了一下袖口并不存在的皱褶:“进来。” 门从外面推开,白天见过的那位姓展的大骑士走进来:“领主,酒吧私自捕猎的人抓到了。” 夏渝州跟着下楼,别墅大门已经关闭,客厅里站着管家和另外两名穿黑西装的人。中间站着一名穿得十分骚包的小伙,畏畏缩缩地向坐在沙发上的何予求助:“二少,您得帮我说两句。” 非常像黑社会清理门户现场。 司君出现在楼梯转角处,楼下的人就都闭上了嘴。 众人将右手横在胸腹处,躬身行礼,何予也跟着站起身。司君微微低头致意,算是回礼。 小伙行完礼,立时道:“领主,冤枉啊,真不是我干的。” 司君没说话,在主位的高背沙发上坐下,抬手请何予入座,而后看向那人。夏渝州不用人客气,自觉坐下来看热闹,好奇地用口型问何予怎么回事。何予却也在状况外,微微摇头。 旁边的大骑士拿出手机翻了翻,开口道:“昨天晚上,名为‘70度’的夜店里,有一名卖酒女郎在后厨受伤,失血过多被送进医院。据媒体报道,该女子身上有血洞,像是牙齿咬出的痕迹。南国氏附庸赵谦,今晚出现在夜店,且来到燕京没有在系统内报备。” 原来是去混夜店了,夏渝州打量这位瑟瑟发抖的仁兄,难怪穿了一身亮片,大半夜的还打了发蜡。 “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小伙苦着脸,“我是来燕京出差的,晚上去夜店蹦迪而已,不是去捕猎的。因为嫌麻烦没申请牌照,这几天我都是吃素的,真没有捕猎,真的。” 说着,翻开手机双手递过来,让司君看他的积分兑换记录。每天兑换一瓶巴氏消毒鸭血,连续几天没有断过。 “每天兑换,并不能说明你没有临时起意。根据记录,你是主食荤的。”展大骑士铁面无私道。 小伙着急地原地转圈,可怜巴巴地看向何予:“二少,你帮我说说,我平时也吃素的。” 何予温声道:“他是做销售的,经常出差,从没犯过错,这里面也许有什么误会。” “是啊是啊,都是误会。这燕京城以前是十六氏的地盘,谁敢捕猎,我们都习惯了,到燕京就吃素。”小伙口不择言,说完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合适,顿时额头冒汗。 司君抬眼看他。 小伙被这一眼看得,噗通一声单膝跪地,磕磕巴巴道:“您仁慈,允许捕猎。但我懒习惯了,就没打算在燕京给您添麻烦。” 司君收回目光,垂目翻看这人近三个月的积分兑换记录:“你来燕京,为什么不报备?” 夏渝州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其他氏族到燕京来,如果捕猎就需要觐见领主并申请临时牌照;如果不捕猎,只是短暂停留,可以不用见领主,但需要在app系统内打卡签到,以便领主管理。这人没有申请牌照,也没有报备打卡,悄悄的来,去蹦迪的夜店还出了事被媒体报道,卖酒女郎疑似被吸血鬼攻击。 如果真是他咬的,那就犯了大忌 。 “本来只是开个会,当天就回去,我想着省个积分就没签到,”小伙后悔万分,“谁知没抢到当天的高铁,停了一晚上。公司知道我没走,又派了个新任务。” 总之,这是一个抠门社畜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故事。 司君把手机递给大骑士:“按规矩扣积分,七天之内不得离开燕京。” “好的好的,我一定好好配合,可以等调查清楚再走的。”小伙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只是看到大骑士操作终端的手,露出了肉疼的表情。 何予低声跟夏渝州解释:“血族进入领地,必须跟领主报备。就算不捕猎,不拿牌照,也是要签到的,以便受到监控。他没有报备,就是违反领地法则,是要受罚的。” 夏渝州已经猜到了,此时验证了猜测,顿觉自己智商又上线了,看向何予掩藏在酒红色衬衫下的胳膊:“那你是怎么了?” “我这事比较复杂,是我应得的,”何予不打算仔细说,转而问其别的,“怎么样,领主同意了吗?” “他加入含山氏,与你们南国氏无关。”司君突然插话道。 何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司君:“可是……渝州他家不是吃荤吗?” 司君面不改色:“含山氏也可以吃荤。” 旁边的管家微笑着微微躬身:“容我提醒,少爷,咱家百年来都是吃素的。” 夏渝州不明所以:“什么荤?” 何予:“荤是人血,素就是动物血。” 人血!?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夏渝州赶紧澄清:“我不吃荤。” 司君眼中顿时有了笑意,明显高兴起来:“你看,他说他不吃荤,就应该加入含山。” 第19章 命令 “所以,你就同意加入含山氏了?”周树骤然提高了嗓门,压过了旁边卖冬瓜的吆喝声。 “嘘——”夏渝州揍他一拳,叫他小声点。 好在早市本就比较吵闹,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只卖冬瓜的大叔瞪着他们:“你俩不买冬瓜,别挡着我生意。” 周树拉紧脸上的口罩,以免别人认出来。 “放心,早市上没人认得你,”夏渝州拽着弟弟穿过人群,把一个塑料壶递给家禽宰杀店的老板,“老规矩,鸭血。” 老板是个矮脚圆肚的男人,也不多问,利落地从笼子里抓一只鸭子出来,拔毛割喉,倒挂在铁皮桶上。 周树还在生气,恶狠狠地盯着铁皮桶上挣扎的鸭子:“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他?” 老板正往鸭头下面放容器,从桶里传出声音:“没垫鸡,鸡要等人买才杀的,这些鸭杀完就送烤鸭店了。” 周树:“……” 夏渝州以拳抵唇闷笑:“天地良心,真没惦记。饭都吃不饱,哪有心思谈恋爱。我这也是没办法,人在矮檐下。再说,何予他家吃荤的,咱们生活习惯差太远。” 说到吃荤,夏渝州忽然脸色一变。南国氏吃荤,昨天何予给他那三瓶血,不会是人血吧? “小夏又来买鸭血啊,”老板娘出来泼废水,跟夏渝州打招呼,“你弟弟又嘴馋了?” “什么弟弟?”周树转过头,凶神恶煞的眼神吓得老板娘一哆嗦。 夏渝州赶紧打岔:“没什么弟弟,老板娘去忙吧。” 那边挂好鸭子的老板,颠颠地走过来捞第二只鸭子,这回倒是听清了:“小夏有个弟弟,特别爱吃鸭血豆腐,还必须得是家里用鲜血现做的,不给吃就躺地上打滚。” 周树缓缓转头看向哥哥:“躺地上……打滚?”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爸说的。以前他来买的时候说是儿子要吃,我总不能说是我要吃吧。”夏渝州咬着牙只动嘴皮子,小小声说。等老板看过来,就仿佛没说话一样,依旧笑得尴尬而不失灿烂。 灌完一壶鸭血,兄弟俩互相推挤着离开早市。 夏渝州把塑料壶塞给弟弟,自己给何予发消息,问他那是什么血。 周树嘟嘟囔囔:“你知道我这手多值钱吗?你敢让我提重东西。” 夏渝州抬手给他后脑勺一巴掌:“人家司君那钢琴大师的手,还帮我搬行李呢。” 周树听到这话,满头红毛瞬间炸开:“还说你不惦记他!这就念起他的好来了。” 夏渝州很是无奈:“都说了那事跟他没关系,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前任,咱得客观点是不是,不能只记仇不记好。” “我没觉得他哪儿好,”周树啐了一口,“叫我给逼王打工,呸,头给他咬掉。” 说话间,回到了牙科诊所。穿着肥大t恤的小少年陈默,正拿着贴了花花贴纸、插着吸管的玻璃瓶,一边喝一边跟隔壁咖啡店老板娘说话。 陈默:“我父母离婚了,妈妈带我。” 老板娘一脸同情:“你爸爸可真狠心,这么好的儿子都不要了吗?” 陈默:“根据我多年观察,我爸可能是被绿了。” 老板娘:“……” 正说着瞧见夏渝州回来,小少年:“爸爸。” 老板娘:“!!!” 夏渝州快步走过去,把坐在矮墙上的小朋友拉下来,转头跟邻居打招呼:“小孩不懂事,没给你添麻烦吧?” 老板娘一脸菜色,同情地拍拍夏渝州的肩膀:“小夏啊,有什么困难记得跟大姐说。” “啊?”夏渝州不明所以,这时候手机响了,是何予回过来的消息。 【学长:那是素食,放心吃。成品巴氏血没有荤的,荤菜通常都是直接吃,一定要加工的话须得自己提供原材料。】 自己提供原材料,这场景未免过于凶残。夏渝州再次庆幸自己没有加入南国氏,不然看他们天天咬人放血的,时间久了肯定会出心理问题。 昨天叫了保洁员来打扫过,诊所内比先前整洁了很多。小朋友撑着吧台的台面,利落地窜上去坐下,垂着两只小腿晃悠:“我好久没这么有力气了!爸爸我帮你干活吧!” 从生病到现在,其实也就一个多月,但时间漫长得仿佛过了百年。什么都比不上健康的身体更宝贵,再选择一次,他也会义无反顾投入黑暗之神的怀抱的。 “你看看人家多乖,哪像你,提个塑料桶就哔哔个没完,”夏渝州踢踢周树,叫他把鸭血放冰箱里去,然后摸摸儿子脑袋塞了个肉包子给他,“先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周树:“……” 有了儿子忘了弟,周树原地坐下,怒喝半桶鸭血。 夏渝州边啃包子边看手机,管家罗恩发来微信,要求他们三个晚上前往宅邸参加培训。 “我不去,晚上有训练赛。”周树一激动,套在血牙上的吸管脱离,甩了他一脸血珠子。用手背擦擦,又蹭了满手鲜红,暴躁地踢了纸箱子一脚,站起来洗手。 “行吧,我去听听,回来给你讲。”夏渝州倒也没有强求。现在让周树跟司君和平相处,显然不大可能。左右他也只是去混一个月的口粮,回头儿子身体康复,他们不需要巴氏血,也就不必再经常见面了。 一家三口吃完早饭,撸起袖子开始收拾诊所。 之前订购的耗材已经到了,需要分门别类的放好。里面包括很多刀具、砂轮,也是个体力活。 夏渝州拉住正要动手的弟弟:“你去整理客户资料,我来吧。” 闹归闹,那双价值千金的手还是要珍惜的。以前艺术团长看到司君给他搬行李,跳着脚数落了他半个小时,“这是上帝之手,弹钢琴用的,怎么能干这么危险的事!万一伤到了手筋,那可是世界的损失。珍贵的手必须远离重物,远离一切锋利物品”。 tree神的手,也是如此,夏渝州不可能真让他碰刀具。 扛起一箱货品往屋里走,眼瞧着周树炸起的红毛慢慢软下来,夏渝州抬手揉揉他的脑袋,叫他不要太感动。不然弟弟一激动非要帮他拿重物,会很为难的。 等放好一箱货出来,被兄弟情感动的弟弟,已经躺在纸箱子上睡着了。 夏渝州:“……” 果然,弟弟就不能宠。转身出门,跟隔壁借两个小伙来干重活,回头等周树醒了让他结账。然后,打开老旧的电脑,让儿子整理客户资料。自己则在弟弟旁边的纸箱上躺着,开始玩手机。 重新打开“血盟网上营业厅”,输入昨天司君给他改的新账号登录。 弯月自屏幕低端升起,月光滑过银色诗琴,伴随着古老的弦乐声。开机画面跟先前的完全不同,夏渝州猜测这应该跟每个氏族的族徽有关。 宅子里随处可见的诗琴,应该就是含山氏的标志。而昨天用何予推荐号登录,显示出来的带刺红玫瑰,约莫是南国氏的图腾。 再次点开那个新生群,他的名字前缀果不其然变成了含山氏。这回夏渝州记得给自己取了个网名,愉快地跟小朋友们聊起来。 【含山氏 牙牙:大家好!我是新来的,请问怎么兑换巴氏消毒血?】 【含山氏 = = :你谁?我怎么不认识你。】 【南国氏 顷:咦?】 【十六氏 ssr:呵呵,含山氏也有私生子了。不是最古老高贵的氏族吗?也这么不讲究。】 【含山氏 = =:说谁不讲究呢?十五氏!】 【青羊氏 汪汪:哈哈哈哈哈十五氏哈哈哈……】 小朋友们吵了起来,各种方言对骂快速刷屏,老年人夏渝州跟不上他们的思路,只能闭嘴围观。看来含山氏跟十六氏的矛盾确实不小,连小孩子都这么上头。抬头看向正兢兢业业做表格的陈默:“儿子,你要不要加这个群,跟小朋友们聊聊。” “不用,”陈默快速敲击键盘,“他们智商太低。” 夏渝州坐起身,看着儿子认真的侧脸,想起司君那时候兢兢业业给他整理重难点表格的样子,竟有几分神似。 说曹操,曹操就到。 刚想到司君,这人就打电话过来了。 夏渝州手指就按在屏幕上,刚响就碰到,自动接起来。 那边司君安静了片刻才开口:“怎么不等响两下再接?” 严格的司少爷,向来讲究响两下再接起电话,说这是现代社交礼仪。如果响超过三下再接起,他会先说一声抱歉。 夏渝州:“不好意思,我们小市民没这么讲究。” 司君沉默了一下:“晚上我不能去接你,入夜之后大骑士会过去。” 听这话里的意思,本来司君是打算来接他的,夏渝州很是意外:“入职培训,领主还管接送的?” 司君缓缓吸了口气,似乎在忍耐什么,最后还是克制着说:“出了点事,夜里不安全。你们参观完就住下,天亮了再走。” 旁边周树的小呼噜声戛然而止,蹭地一下坐起来,劈手夺过手机:“什么住下,姓司的你什么意思?” 司君:“字面上的意思,这是命令,还请遵守。” 周树睡塌的红毛瞬间炸起来:“滚几把蛋,还命令,你他么谁啊?” 司君不想跟他争执,说了句结束语就挂断了电话。 周树从纸箱上蹦下来,暴跳如雷:“我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他叫你加入含山氏就是为了这个!” “为了什么?”陈默从高台后面探出头。 周树:“潜规则你爸!” 陈默:“有道理。” 夏渝州:“……他应该没这意思。” 周树不听,像个喷火龙一样走来走去:“练习赛推了,我也去!有本事叫他睡我,打不死他!” 陈默:“我看行。” 夏渝州:“……他应该也没这个意思。” 第20章 含山 三人在诊所里忙活一整天,总算收拾出个样子来。除了两台大型治疗台和休息沙发还没有换新,别的已经基本就绪。 “这个冰箱也该换新的了,是十年前的老款。”勤劳的儿子拿着小本,各处巡视一遍,把不合适的地方都记下来。 夏渝州像抹布似的跟弟弟叠在一起,一横一竖,摊在儿童防摔泡沫垫上。听到儿子说这个,艰难地抬头:“咱家没钱了,回头再换吧。” 周树脸怼着地,闷声闷气说:“我先借你。” 夏渝州打了个哈欠:“你要赞助还行,借就算了。刚开张就欠债,不吉利。” 周树“嘁”了一声,懒得理他。 儿子忙活完,走过来盯着两位长辈的姿势看了一会儿。大概是算出了最佳叠罗汉角度,脱了鞋踩上去从45度角切入,伸胳膊,扑。 夏渝州感觉还好,最下面的弟弟被压得“叽”了一声,蹬蹬腿表示抗议。 等展大骑士找来的时候,就看到三个叠在一起组成六芒星的家伙,不确定地问:“这是你们东方种的阵法吗?” “……” 大骑士开了一辆小车来,接他们三个去圆月湖。 夏渝州把对大骑士不甚友好的弟弟塞到后面,他自己坐副驾驶,一路跟大骑士闲聊:“怎么称呼你呢?大骑士?” “敝人姓展,全名展龙。”大骑士开车,目不斜视。 “哦,”夏渝州有些失望,名字竟然这么本土化,还以为会像罗恩一样,叫展慕斯什么的,“大骑士是不是领主护卫的意思。” 展龙:“可以这么理解。” 夏渝州:“那应该叫你……展护卫?” 陈默扒着座椅靠背探头过来:“你们在玩开封府cosy吗?领主是不是叫包大人?” 展护卫一本正经地回复:“大骑士并不是职位,而是爵位,只有领主才可以授勋大骑士。” 这位大骑士话不多,但说起领主,立时就滔滔不绝起来。他们展家世代都是为司家效命的,他是他们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孩子,就被派来给年轻的新领主,直接封为大骑士。他也是目前燕京领地唯一的大骑士。 他们展家和罗家,是含山氏最长久的附庸。 “附庸,”坐在后排的周树嗤笑,“你们还真是等级森严,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是奴隶社会。” 夏渝州抬手打了个手势,示意弟弟闭嘴:“那管家呢?也是罗家这一代最出色的老头?” 提及管家,展龙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管家是罗家这一代的家主,原本是老宅的管家。因为燕京领地刚刚接手的时候,领主还在上学,忙不过来,大管家就亲自来帮忙了。” 这一帮忙就帮了五年,直到现在也没有回去。 所以,这位管家的地位是很高的,管理的应该也不止大房子里那一亩三分地。 完全看不出来。昨天晚上决定加入含山氏之后,管家就笑眯眯地要来加他微信,说便于联系,还问了他平时喜欢吃什么点心。夏渝州点开微信,看看大管家的头像,一壶红茶和一块巧克力蛋糕,朋友圈里分享的全是各种食物的做法。 “吱——”忽然一个急刹车,夏渝州猛地蹿出去,又被安全生生带扯回来,勒得他呛咳出声。 “咳咳,怎么了这是?”捡起掉地上的手机,夏渝州抬头看过去。 车子已经行至郊外,这条路人迹罕至,两边是人工种植的树林。道路狭窄,勉强能容两车并行,大路中间偏右的位置上,蹲着一只黑乎乎的大狗。 那狗看起来状态不大好,毛发打结成一绺一绺的,涎水从半张的嘴巴里不停地滴下来。眼睛被车灯照着,发出渗人的红光。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挡在车前,盯着车里的人看。 “不要开车窗。”大骑士说了这么一句,声音明显很是紧绷。缓缓倒车,准备绕过大狗。 夏渝州手肘撑在车窗上,拳心抵唇,微微眯起眼睛看那只狗。 车子后倒一个车身,向左打轮换到旁边车道。那狗起身,瞬间挪到左边,当当正正地挡在车前,再次坐下。 “好狗不当道!”周树看的烦,“直接开过去,它自己会躲开。” “不行。”展龙立时否决了这个提议,再次倒车。 夏渝州把手指挪到血牙尖上,轻轻一碰,立时冒出血珠子来。随手抽了个纸巾,把血珠抹上去。等展护卫看过来,他已经把纸巾盖到鼻子上,大声擤了把鼻涕,十分自然地打开车窗用力一扔。 “不要开窗!”展龙立时踩下刹车,伸手把夏渝州往这边拉。 纸团顺风而去,好巧不巧砸在那狗头上。展护卫脸都白了,使劲按下司机控制键,快速将窗户升上去。 被砸的狗瞬间呲起凶恶的牙,一口叼住了那张纸,发出可怖的威胁声。而后,突然吐出纸团,转身跑了。 展龙立时打转方向,快速离开这个地方,气得直喘:“你怎么能往窗外丢东西呢!” “哎呀,没办法,我们乡下人习惯了。”夏渝州没什么诚意地道歉,请大骑士原谅他的没素质。 陈默趴在后车窗上,看那只跑开的狗。留在原地的纸巾,沾了狗的口水,与那一抹鲜红相融。雪白的纸巾像是被火焰撩到了一般,逐渐变得焦黑。 收回目光,陈默若有所思地将手指伸到虎牙尖上,咬一口:“嗷!” 周树看到大侄子咬手指,惊奇地凑过去:“饿了?” 小朋友哭丧着脸:“疼。” “废话,被咬了能不疼吗?” “牙疼,”陈默舔了舔那颗牙,“好像在动。” 周树掰着他嘴巴看看,用手戳戳:“好事,这牙要掉了。” 陈默震惊地看向阿叔:“要掉了是什么好事?” 周树拍拍侄子的狗头:“这个牙掉了,就会长出血牙来。两颗血牙长齐,你就是个真正的血族了!” 原来如此!小朋友顿时高兴了,开始时不时地用手摇一摇,期盼着牙赶紧掉。 接下来的一路,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车子顺顺利利停在了大宅子外。 穿戴整齐的管家,站在门口迎接他们:“欢迎回家。少爷还没有回来,让我们先用晚餐。” 夏渝州拉着弟弟和儿子回了个礼:“不是培训吗?” 管家笑眯眯地请他们进去,径直往餐厅去:“算不上培训,只是带你们参观一下。” 主人不在,管家就跟他们坐在一起用了晚餐。理论上,他们这些新加入氏族的附庸,是没有管家地位高的。但罗恩还是客气地请夏渝州上座,并亲自给他端了头盘。 展护卫似乎有些惊讶:“罗恩爷爷?” 管家只是微笑,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只是温声跟夏渝州交谈:“听说您这几年在国外留学,是在哪个国家?” “冰岛。”夏渝州切了块牛排塞进嘴里,鲜嫩多汁实属美味。 管家面前没有牛排,只有一碗浓汤和几片面包。少少地吃两口,便端起水晶杯慢慢喝一口血浆:“为什么去那么冷的地方?” 夏渝州又吃了块牛排:“少晒太阳。” 冰岛靠近北极,一年四季都很凉爽,没有烈日当空酷热难耐的时候。到了冬天甚至会出现极夜,很久都见不到太阳,对于怕晒的血族来说很是友好。 展大骑士皱眉:“可是,冬天那么漫长的地方,会冬眠很久吧。” “冬眠……”夏渝州听到这个词,忽然明白了点什么,跟弟弟对视一眼,“我们不冬眠。” 管家也有些意外:“原来如此,那倒是节约了很多时间。” 西方种是有冬眠期的,倒不至于像变温动物那样一睡几个月,但每天有至少二十个小时是困倦状态。 “太低等了。”周树小声嘟哝,跟大侄子挤眼。 “确实。”陈默捧场地接了一句。 “咳,”夏渝州在桌下踢了弟弟一脚,放下刀叉,“我吃好了。” 用过晚餐,司君依旧没有回来。管家拿起一盏烛台,带着他们前往三楼。 长长的回字形走廊,铺着柔软的银色地毯。古朴的弧形穹顶,刻画着繁复细腻的纹路。这里看起来很像是城堡的古董展示廊,没有窗户,一侧挂画一侧挂灯。 漂亮的水晶等,将这里照得灯火通明。管家手里的蜡烛,并不能起到照明作用,但还是仪式感十足地稳稳端着,请他们观赏长廊上的画作。 每隔几步就是一幅油画,上面画着人物,旁边配有文字说明。 “这是含山氏历代家主的画像,和他们的平生事迹。原版在本家,这些都是复刻版。”管家郑重地向他们介绍,并细数每一代家主的丰功伟绩。 每个人除了名字,还有称号。按照西式传统,根据这人的著名事迹会有一个称号,比如屠龙者、弑君者之类的。夏渝州听得雨里雾里,什么也没记住,所有的油画瞧着都差不多,只最后一幅格外与众不同。 因为最后一幅不是油画,而是水墨工笔。上面画着一名身穿西式窄袖骑装的男人,深眼窝高鼻梁,还有一对蓝色眼珠子,一看就是个洋人。只是他手里拿着一卷十分华夏风的书籍,站在竹林边,看起来半土不洋,很是怪异。 “这是先祖,司南。” 他原本叫斯图尔特,是个欧洲贵族,同时也是一位吟游诗人。大约三百年前,他带着一把诗琴,跟随一群阿拉伯商人漂泊到了东方。 像所有童话故事里讲的那样,他得到了国王的赏识,迎娶了公主。国王给他封地,并赐予侯爵。 因为他是个诗人,就封在了诗仙捞月的地方——当涂,封地包括了当涂附近的含山。当涂,在那时候叫“丹阳”。作为一只吸血鬼,并不喜欢带有“太阳”的字眼,于是就用了含山做称号。 称之为,含山侯。 “当涂,含山……在哪里?”周树不太清楚这两个城的位置。 记忆力超群的儿子抢答:“在马鞍山。” 夏渝州摸摸下巴:“两地取其一,不该这么取。再说你们这称谓都是西式的,应该像基督山伯爵那样,不该叫含山侯,该叫做……” 陈默:“马鞍山侯爵。” 正上楼梯的司君听到这话,一脚踩空。 第21章 狼人 皮鞋在木质楼梯上造成的声响,引得众人看过去。 马鞍山侯爵府的少爷司君,站得稳如玉树临风前,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如果他不是站在楼梯上的话。 谁会上楼梯上一半突然停住啊?还站得像是要拍杂志硬照。 夏渝州摸摸鼻子,努力憋笑。 跟在司君身后的大骑士赶紧快走两步,继续刚才的汇报:“我们在路上遇见那只,与市区里出现的有些像,但并不能确定是同一只。” 司君抬脚继续上楼,朝着众人所在走过来,却一直没有往夏渝州这边看:“发布警示,圆月湖今晚禁猎。” “是。”大骑士点头应了,立时拿出手机捣鼓了几下。 众人的手机纷纷响起提示音,是“血盟网上营业厅”的推送消息。夏渝州点开看: 【警示:燕京地区近日有狼人出没,今晚禁猎区——钟鼓巷酒吧街、大学城、圆月湖。】 在app内点开,还会弹出燕京市的地图,禁猎的区域被打上了红叉,并详细地圈出范围。 “真有狼人啊!”同样注册了app的儿子惊讶道,“狼人长啥样?” 周树瞥了一眼手机:“胡扯的吧,现在哪还有狼人。” “这是西方种的叫法,不知道他们具体指什么,”夏渝州给儿子科普,“咱家的记载里没有提过狼人,只提过狼妖。说是一种山中恶狼幻化的精怪,吃人,须得血族前去斩妖除魔。不过进入现代社会之后,这东西就绝迹了。” 陈默:“为什么绝迹?” 夏渝州摊手:“那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建国后不允许成精,拿不到准精证吧。” 周树翻了个白眼:“你别跟孩子瞎讲。” 夏渝州:“那你说为什么。” 周树想了想:“就……绝种了呗,咱家都快绝种了,何况狼妖。” 管家在一边保持微笑,只是两撇绅士胡忍不住抖了又抖,直到司君走进,才停下胡子抖动低头行礼:“少爷回来了。” 夏渝州回头看他,不甚认真地行了个礼:“领主大人。” 儿子稀里糊涂地跟着做,周树却丝毫行礼的意思都没有。 司君微微点头回礼:“狼人分两种,完全种和不完全种。你们今天在路上遇到的,就是一只不完全种,看起来像得了狂犬病的疯狗。” 回想刚才在路上遇见的那只脏兮兮的狗,瞧着是有点不正常。首先它当道,肯定不是好狗;其次那眼睛和嘴巴,确实像染病的,但又不是真疯狗那样兴奋狂躁。 夏渝州嘴角一抽:“你们管那玩意儿,叫狼人?” 辱狼人了。 至少,辱华夏狼妖了。 先祖手札里记载的狼妖,不说仪表堂堂吧,起码也是高大威猛、潇洒不羁的妖物。 【狼形时皮毛油亮,较之寻常狼高大,食人;人形时虎背熊腰,似土匪山贼蛮横无理。】 怎么就落到跟流浪疯狗一个德行了? 几个西方种听得也是愣怔,展护卫插言:“我们所知的狼人,一直就是这样。就算是完全种,也没有你说的那么高级,不能在现实世界直接变身的。可能跟你们先祖讲的不是一个物种。” 夏渝州不置可否,看向司君:“这就是你说的不太平——有疯狗出没?” 司君微微点头。 展护卫解释:“不完全种喜欢攻击血族,所以我才叫你不要开车窗。它闻到血族的气息,就会扑过来。” 夏渝州了然,虽然多少已经猜到了,听他们确认还是觉得很微妙。难怪司君怕狗,他以前还觉得这么大个的男生怕狗挺可爱,甚至怀疑司君是故意跟他撒娇。于是,他自顾自地发明了“有狗”游戏。 两人在学校里走着走着,夏渝州会突然喊一声:“有狗!” 等司君下意识地回头看,就一把抓住他的手往自己怀里扯,大义凛然道:“不怕,哥哥保护你!” 司君被拽了个踉跄,发下身后空空连个狗毛都没有,通常也只无奈一笑,任他牵着了…… 却原来人家那是见到天敌的应激反应。 一时跑神,夏渝州盯着司君的时间就有点长了,被周树扛了一肘子才收回视线。弟弟满脸的“怒其不争”,咬牙小小声:“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领主大人垂目,耳尖不知为何微微发红,问管家:“家族史讲完了吗?” 管家:“刚好讲完。” 司君点头,对三个东方种道:“跟我来。” 三楼不仅仅是展示家族史的回廊,中间还有好几个大房间。司君带着他们进入其中一间,这里的陈设与楼下书房有些相像,但比那间要大很多。正中间摆着一尊雕像,乃是含山氏第一代先祖,也就是那位马鞍山侯爵——含山侯司南。 他依旧穿着那件骑装,腰间别着佩剑,手中拿着诗琴。那双从水墨画上拓印下来的眼睛,看着远方,坚毅又温柔。谁也猜不到他下一刻是要拔剑出鞘,还是演奏诗琴。 大骑士从柜子里拿出三只丝绒小盒,用托盘端着呈递给司君。司君脱下手套,拿起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像袖扣又像耳钉的东西。 “感谢你们愿意并入含山氏,我以燕京领主的身份代族长行接纳礼,从今天开始我们便是一个氏族。”司君把盒子里的东西朝向夏渝州,向他伸出一只手。 夏渝州伸头看看盒子里的东西,那是小小的一对银色诗琴。并非是简单刻在平面上,而是镂空雕刻,连琴弦都根根分明,十分精致。再看看司君那只摊平的手,这是要给他戴袖扣的意思?但他穿的是一件长袖t恤啊,戴个袖扣也太神经了。 “咳,这是耳钉吗?”先打个岔。 管家接过盒子并解释:“这是含山氏的族徽,男士作为袖扣,女士作为耳饰佩戴。” 司君拿起一只,并执着地向他伸手。 夏渝州干咳一声:“那要不,给我戴耳朵上吧,刚好我有个耳洞。” 司君伸出的修长手指慢慢蜷曲,把东西放回盒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渝州觉得领主大人瞪了他一下。 夏渝州捏捏自己有耳洞的那个耳垂,转头看看弟弟和儿子。他穿得已经够不正式了,那两人更夸张。周树穿着t恤杉、大裤衩,儿子穿着他叔的t恤杉和牛仔裤。 最后,三人把袖扣当胸针,勉强算是戴上了。 司君在自己手机上给他们开通权限,原本呈灰色不可点击的几个区域,除了【贵族专区】差不多都亮了起来。 夏渝州点开【积分兑换】专区,终于看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巴氏消毒血。这血分好几种,有鸭血、猪血、鹿血等,下面有选择兑换数量。 鸭血最便宜,猪血其次,鹿血最贵。一瓶350毫升的鸭血,需要1积分。而他目前的积分余额为0。 积分除了正向花费,还有反向赚取。物品兑换的下面,是积分领取,需要输入兑换码才能领取。另外还有三个不同的交货窗口: 【提交病蚊】【提交不完全种狼人】【提交完全种狼人】 方式有邮寄和自送。 “这都是什么啊?”夏渝州看不懂。 陈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有点站不住了,试图往他叔身上靠。周树扶住崽子:“弄完了没,咱们回去吧,孩子困了。” 司君正跟大骑士交代任务,听到这话,看向管家。 管家笑眯眯道:“客房已经安排好了,请跟我来吧。” 周树皱眉:“谢谢,我们不住这里。” 司君:“我说过,今晚要留下……” 周树听到他这口气就来气:“凭什么你说留下就留下,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大骑士立时上前一步,单手抵住周树的胸口,喝道:“退后!” 周树:“我艹!”梗着脖子就要打架,被夏渝州一把拉住。 司君也挡开大骑士。管家温和地看向夏渝州:“外面不安全,为了孩子考虑,也等天亮再走吧。” “呃……”夏渝州正要说话,房顶突然响起了古老的铃铛声,“叮叮叮”非常急切。 大骑士快步走到窗口向外看,倒吸一口凉气:“领主,外面有三只不完全种狼人!” 众人跟着过去看。 外面草坪上开着夜灯,能看到三只体型巨大的狗,正围着房子慢慢转悠。这些狗的毛发都不怎么好,有一只还斑秃了,瞧着很凶的样子。 夏渝州奇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月圆之夜吗?”抬头看看天,才发现这窗子是朝北的,瞧不见月亮。 儿子伸着脑袋看:“爸爸,你不是说月圆之夜跟咱们没关系吗?” 夏渝州努努嘴,小声说:“跟咱没关系,跟西方种兴许有关。” “跟我们也没关。”司君突然站到他身边,吓了夏渝州一跳。 管家低头,又看了一眼刚刚过八点的时间:“太早了,邻居还没休息,打电话吧。” 司君沉静地看了那些狗一会儿:“打吧。” 大骑士应了一声,拿出手机拨了个号。 夏渝州呲牙:“打什么电话,叫兄弟来收拾狼人吗?”三条疯狗而已,竟然还要叫人。 司君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那边大骑士的电话通了:“喂,119吗?” 夏渝州:“……”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文纯属虚构,没有侮辱狼人的意思,请狼人粉丝和后人理智看待,不要攻击作者,谢谢合作。 第22章 宵夜 119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火灾、戒指卡手、窗户框卡头、毒蛇进家门、猫钻下水道……老百姓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就找消防。 现在,吸血鬼被狼人围攻,也找消防。 夏渝州默默谴责非法黑社会组织浪费公共资源的行为:“其实……” “消防队稍后到,”大骑士挂了电话,低头看一眼手机上的消息,“黄昏路附近,也出现了疑似疯犬。” 夏家的牙科诊所,就在黄昏路上。 司君看向三只东方种。 周树不吵了,岔开五指将头上炸起的头发撸到后面:“怎么,你怀疑这些狗是跟着我们来的?” 司君理了一下衬衫袖口:“现在还不确定这些狼人的目的,作为同族,我需要确保你们的安全。” 这句同族显然比命令要顺耳得多,周树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消防队到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夏渝州带着弟弟和儿子,先去安排好的客房休息。 这宅子的客房,果不其然是复古宫廷风的。带帷幔的欧式大床,足够睡下三个人,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的小朋友,看见床就一头栽了上去。柔软的天鹅绒垫,使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不仅身体,灵魂都要瞬间安眠。 “这些狼人是来咬我们的吗?”明明已经困到极限,好奇宝宝陈默同学还是忍不住再问一个问题。 “不是。”夏渝州转悠着,研究屋子里的陈设。 周树倚在窗口看楼下的三只狗:“你怎么肯定?” 夏渝州拿起桌上的诗琴把玩。五根线的古竖琴,呈牛角状两边均等,轻轻拨动。低沉单调的音律,最原始的和弦,弹不出什么华美乐章,但配上诗人的吟唱,就能讲出最动人的故事。 “还记不记得,那个犯事的南国氏附庸,叫赵谦的。”抱着这把琴,夏渝州觉得自己说话都抑扬顿挫了起来。 周树:“他在酒吧里喝酒,卖酒女被咬了,这你说过。所以呢?” 夏渝州打开手机,点开那张标注禁猎区的地图:“70度酒吧在钟鼓酒吧街,这条街今晚被划为禁猎区,说明这里曾经有狼人出没。这跟咱仨没关系吧,你俩去泡过吧吗?” 陈默:“我未成年。” 周树:“我抽烟、打游戏、烫头,但我知道,我是个不泡吧的好男孩。” 夏渝州斜瞥他。 “是狼人咬的卖酒女,”陈默从被子中发出闷闷的声音,“那赵谦是无辜的?” 夏渝州摇头:“不,恰恰相反,他一点都不无辜。赵谦去酒吧玩耍,碍于领地法则没敢捕猎,但他为了尽快脱罪撒了个小谎。” 周树:“什么?” 儿子瞬间反应过来:“他说不认识卖酒女郎,其实他认识。” 夏渝州拨了两下琴弦,弹出个“bingo”的声响:“没错!卖酒女之所以会被疯狗误伤,是因为沾染了赵谦身上的味道。” 小朋友没明白:“什么味道?” 这下,周树倒是秒懂:“少儿不宜。” 夏渝州坐在窗台上,单脚支在旁边,侧身看着楼下草坪上停着的车:“昨天赵谦来过这栋房子,并且是被大骑士带过来的。而大骑士的交通工具,就是我们坐的那辆车。” 周树躺到床上,把大侄子当靠枕:“这么说是赵谦引来的狼人,他们西方种内讧了?” 夏渝州打开手机,继续翻看积分兑换栏目:“那就不知道了。也许有人在赵谦身上做了标记,想借此找到血族的栖息地;也或许,他比别人更好吃吧。” 与此同时,一楼大厅。 司君对大骑士说:“去找赵谦,看着他,一步也不许离开酒店。” “是。” 消防队已经到来,拿出专业工具驱赶、捕捉疯狗。大骑士开车离开,别墅里陷入一片静谧。 作为游戏高手,周树翻看积分兑换栏目的速度比哥哥快多了,并准确找到了带图的兑换细则。“我头回知道有这么多种蚊子,大学生物白学了。” 夏渝州看得也是一头雾水。十几张“病蚊”的图片,都是拍出来的照片,纤毫毕现。有纯黑的、黑白相间的、大肚子的、花脚的、甚至还有牛虻一样的巨型蚊,各自还有名称。 【流感蚊 1蚊=1积分】 【肝炎蚊 1蚊=3积分】 【脑炎蚊 1蚊=5积分】 …… 周树难以理解:“捉蚊子换积分,西方种是蝙蝠吗?” 夏渝州琢磨:“你别说,还真有点像。”又是捉蚊子,又是冬眠的。 周树:“这好办,咱明天晚上找个水沟,放上灭蚊灯,一晚上就能攒齐。” “咚咚咚”,房门被轻轻敲响,两人立时收了声。 夏渝州过去开门,是管家。 “厨房做了一点蒜粉黄油烤面包,要来尝尝吗?” 昨天管家问他喜欢吃什么点心,不爱吃甜食的夏渝州绞尽脑汁才答出这么一个还能吃的西点。虽然管家听到“蒜粉”两字的时候,脸颊控制不住地抽搐,还是认真记了下来。 夏渝州这才想起来,西方种应该是不吃蒜的。现在做这个,明显就是特意给他准备的,不吃有点说不过去。 餐厅里灯亮着,有刀叉触碰餐盘的轻微声响。转过拐角,就看到正坐在主位上的司君。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管家拉开座位,请夏渝州坐下,给他端了一份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烤面包片。蒜粉加的非常少,黄油倒是很足,滋滋冒着热气。 司君看了管家一眼,没说什么,低头继续吃饭。 夏渝州捻起一片金黄酥脆的面包,咔嚓咔嚓地嚼:“你还没吃晚饭?” “下班之后去处理了些事,没来得及,”司君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红酒,“要喝吗?” “嗯哼。”夏渝州把面前的空杯子推过去。 管家不知道去了哪里,司君只得自己拿起酒瓶,给夏渝州倒了一点。 夏渝州晃晃手中的水晶杯,用血牙试了试。本以为是什么血制饮料,结果竟然是真红酒:“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上学那时候,这人是滴酒不沾的。 司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跟他隔空碰杯:“冰岛好玩吗?” “那么回事吧,到处都是冰。”夏渝州敷衍道。 司君低头切牛排:“开诊所需要牙科行医资格,你有国内的证吗?” 夏渝州:“有啊。” 司君:“你的牙怎么回事?” “我……跟人打架打断了,”夏渝州把血牙探进杯子里喝一口,酒液流过血牙内里敏感的食管,激得他打了个冷战,“你知道的,我这人就爱跟人打架。狂灾的时候,还跟病人家属打起来了呢。” 司君眼睛微微发亮:“你还记得。” “记得一点点,当时被那王八蛋敲成脑震荡,前后的事都想不起来了,”夏渝州挠挠下巴,“就记得你抱着我,生拉硬拽的抱得死紧……” 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只有两个人的餐厅里,聊“你抱着我”这种话题,好像有点不合适。 司君唇角微微上扬:“要不那么抱着,你可能就把那人咬死了。” 夏渝州干咳一声:“是么。” 当时他失去了理智,确实很想咬死那个人,具体的情景却是记不清了。好像是那病人家属找麻烦,骂的特别难听,把夏渝州给惹恼了。于是祭出他混迹黄昏路早市学到的“贯口”,把对方骂到忘了自己妈是谁。 夏渝州:“我就记得醒了之后,院长夸我。‘小夏啊,你太厉害了,骂得周围三家医院都要来跟你学快板呢’。” “噗。”司君听到这话,终于轻轻地笑出声。 海冰消融,玉树开花。 夏渝州也跟着弯起眼睛,两人之间相隔五年的陌生感,在这一声笑里渐次消散。 正说着,夏渝州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低头看过去,竟然是“血盟网上营业厅”的消息。 【新生群:@牙牙 我们今晚组队猎蚊,你去不去?就在圆月湖。】 夏渝州“咦”了一声,拿起手机看。 “怎么了?”司君问。 “一群孩子,要在圆月湖猎蚊。”虽然告状不太好,但今晚明确禁猎,夏渝州觉得有必要给司君知道,便递过手机给他看。 司君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何顷是不是在这个群里?” 何顷?夏渝州想想,之前单独加他微信的那个群主,好像就是叫“顷”来着:“好像是。” 司君简单解释了一下。 这些小朋友都是各氏族刚刚满十六岁的贵族,暑假被放在一起搞了个类似夏令营的学习班。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届小孩都闹着要在燕京学,经过含山氏族长的同意,办学地点就设在了这里。 而何顷,就是他们的带队老师。 夏渝州了然,想起何顷对燕京领主的疯狂吹捧,也就明白为什么选在燕京了。 “罗恩,”司君叫管家,“给何顷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夏渝州提醒气糊涂的司君:“管家没在……” “好的。”没等这句话说完,消失不见的管家,瞬间出现。 夏渝州:“……” 电话接通,管家贴心地按下免提,放在桌上,让夏渝州也能听见。 “喂,君君哥,干嘛鸭?”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颇为甜美的女声。 夏渝州攥着干面包片的手倏然用力。 司君不为所动:“何老三。” “稍等哦,”那边从嘈杂的背景音转入安静,甜美的女声瞬间变成了稳重的青年音,“咳,干啥?” 第22章 牵手 司君:“你在哪里?” 青年音:“我在市里吃饭, 西二环这边。” 背景音虽然低了很多, 但还是能隐约听见嘈杂的音乐声。疯狂的架子鼓敲击声, 伴随着电音吉他响彻云霄的和弦,“咚咚咚吱吱咔咔”, 也不知道什么饭店这么大动静。 司君没有多问,只说:“看看你的新生群。” “嗯?”那边安静了几秒钟,应该是在看群, 然后突然一句,“卧槽!这群兔崽子!就不让老子安心吃一顿饭!” 说罢,迅速在群里发消息。 【南国氏 顷:亲亲们, 你们在干什么呀?】 原本还在兴奋刷屏的小朋友们,瞬间安静下来。仿佛在班级群里讨论翻墙逃学, 却忘了班主任也在这个群, 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 而后, 何顷又在群里发了一条长长的语音:“现在你们领队我呢,正在市里用餐, 刚刚哄好了猎物。如果因为你们在禁猎区捕猎, 惊动了领主大人,导致我这顿饭吃不上, 今天晚上回去就把你们吃了。懂吗?” 语气温柔和善, 内容毛骨悚然。虽然不太懂血族怎么吃血族, 但听着后半句不像是在开玩笑。 【十六氏 ssr:凭什么!】 【含山氏 = =:血族戒律四,禁止恃强凌弱吸食血族的血,包括附庸和亲人, 除非对方主动要求。】 【青羊氏 汪汪:都是他俩的主意,我只是想出去吃顿火锅。】 看来血族人民教师的威慑还是很有力量的,小朋友内部瞬间出现了裂痕,意见不统一起来。然而小朋友们不知道的是,这事从一开始就惊动了领主,晚上这一顿教训是逃不掉的了。 青年教师关了群,对司君说:“我马上回去。” 而后,推门走出安静的地方,用甜美少女音对刚才一起玩耍的小伙伴说:“宝贝,我有点急事要先走了,对不起鸭!” 电话挂断,夏渝州拍拍手里的面包渣:“他到底男的女的?” 司君瞄了一眼他的手:“男的,何予他弟弟。” 学长的弟弟!夏渝州想想温文尔雅的何教授,再想想电话里那个双声道自由切换的青年少女……想象不出来:“这人挺有意思。” 司君端酒的手一顿,状似不经意地说:“那只是他猎食的手段。” “啊?”夏渝州没明白过来,“换声音跟猎食有什么关系,喝个血还得先表演节目?” 司君:“……何家是吃荤的。” 吃荤的。 就是吃人血的。 夏渝州努力思考了一下这其中的逻辑,恍然大悟:“啊,那个……” 吃荤的血族,打猎就是去猎人。毕竟现代社会,喝人血不能把人喝死了,且还不能暴露血族的身份,那只能靠别的。这位何三少的打猎手段,就是靠他这完美伪装的声音。 夏家不吃荤,夏渝州一时想象不出这是个什么样的猎食场景,总归不是那么和谐就是了。瞬间不觉得这技能有趣,恶寒地抖了抖。 “咳,那这位何三少从市里赶过来得多久啊,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那些小朋友?”大概是做了父亲的心态作祟,夏渝州现在看着十六七岁的少年都觉得人家是需要呵护的了。 “不必,”司君吃下最后一块牛排,用餐布擦了擦嘴,站起身来,“你去休息吧。” 夏渝州也跟着站起来,就看到司君向他递出一只手。那只手没戴手套,掌心朝上,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像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领主大人向刚刚加入氏族的小血族伸出手,这是什么意思?夏渝州琢磨了一下,也伸出手去,托住了司君的小臂,像李莲英扶着慈禧太后那样,稳重可靠:“是要我扶你上楼吗?” 司君:“……”甩开那只爪子,弹了弹粘到衣袖上的面包屑。接过管家手里的毛巾,抓住夏渝州的手给他擦了擦。从手掌擦到指根,再一根一根将手指从下到上擦拭、 夏渝州僵住了,指尖控制不住地蜷缩。 以前司君也会给他擦手,在他吃完包子、油条、干脆面、炸鸡排等等一切食物之后,讲究的小王子就会拿出手绢,仔细给他擦干净。 从没有人这么细心待过他,夏渝州那时候特别开心,总是忍不住问:“为什么给我擦手呀?” 司君会一本正经地说:“不擦干净,你一会儿就蹭到我衣服上了。” 这话夏渝州从来都当耳旁风:“才不是,你肯定是想拉我的手了,又不好意思。” 跑神的这会儿功夫,手已经擦好了。司君将毛巾还给管家,低头理了一下袖子,重新将手垂在身侧。 夏渝州看着他偷偷泛红的耳朵,心尖不由一酸,鬼使神差地伸手,抓住了那只修长白皙的艺术品。熟悉的体温沿着指掌传过来,没等夏渝州叹息一声,那只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用了十分力气将他一把甩开。 两人都愣住了。 司君大概是没想到夏渝州会突然出手,单手停在半空中,眼中满是惊愕与不知所措。 夏渝州搓搓手指,若无其事地将那只手揣进兜里:“啊,刚没站稳,拉了你一下。” 司君缓慢地放下胳膊:“你可以先说一下的,我……不习惯。” 不习惯啊。夏渝州低头,轻咳一声:“咳,抱歉。” 陷入尴尬的沉默,两人一前一后上楼,空间里只剩下皮鞋踩在木质楼梯上的“咔哒”声。 司君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头问他:“那你现在站得稳吗?” 夏渝州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呃,我是应该站稳还是站不稳?” 司君:“……” 这楼梯不陡峭也不光滑,老实的缓坡,还铺了地毯。夏渝州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站不稳,只能试探着把手递过去。领主大人屈起手臂,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臂弯里。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傻了吧唧地用西式男女散步的姿态,一路走到了客房门口。 司君垂下胳膊,放开夏渝州的手:“你已经是我们家的人了,有困难要及时告知领主。” 这话听着怪怪的,夏渝州不知道说什么好。不是应该效忠领主为领主做事吗?有困难找领主,听起来好像居委会。 司君看了他一会儿,微微偏头做了个优雅的告别礼,转身离开。 夏渝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缓缓叹了口气。推门进屋,迎面一只红色大脑袋,吓得他猛地向后蹿了两步:“要死啊你,站在门后干什么?” 弟弟抱着手臂看他:“你打算跟司君和好了?” 夏渝州烦躁地推开他,躺到床上去:“不知道。”不管做多少心理建设,看到司君就什么都忘了,对自己的没出息程度有了新的认知,夏渝州也没法说大话了,只能瞪着天花板发呆。 周树坐到哥哥脑袋边,低头看他:“哥,说实话,你回燕京到底是为了干什么?” 夏渝州没说话,装在裤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掏出来看,是一个微信好友申请,申请人是新生群里的含山氏小朋友。 点了同意,那边立时发了消息过来,并把他拉进了一个聊天组。 【牙牙,这个群里没有领队,可以随便说话。】 【艹,何老三真是烦死了,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 【不用管他,他从市区回来至少还要一个小时,咱们速战速决。】 微信名称不带氏族,夏渝州一时也看不出谁是谁,总归就还是那三个小朋友。这群里没有老师,总共四个人,三个还住在一起,那就没法告密了。只能劝两句: 【夏渝州:今晚圆月湖有狼人出没,你们确定要去吗?】 【就是有狼人才去啊!一个不完全种,能换300积分呢,抓一只咱们平分,开学一段时间的口粮就不成问题了。】 小崽子们自顾自地商量,并没有征询夏渝州意见的意思,只是礼貌地邀请他一起参加。 夏渝州已经看不到其他内容了,他的全部目光都被那“300积分”几个大字吸引。抓一只疯狗竟然值300积分,之前他看了兑换价目表,300积分足够换到儿子一个月的口粮了! 不要998,也不要98,只要一只疯狗,整箱巴氏消毒血带回家! 【我们去了啊,你要是想去,就去湖边的大镜子找我们。】没等夏渝州回复,三个小少年已经自顾自地出门了。 “嘿?”夏渝州蹭地一下坐起来。 这些不省心的小兔崽子,夏渝州呲牙,走到窗户前向外看。别墅大门紧闭,门前的三只狗已经被消防队驱离,草坪上空旷无人。 “你干什么?”周树一把抓住翻出窗台的哥哥。 “我去看着点那些孩子,顺道抓条狗。”夏渝州拍开弟弟的手,攀着窗户外面的装饰,三两下落到了地上。 周树阻止不及,只能跟着翻下去。 “你怎么跟上来了?被疯狗咬到怎么办,不要你那价值万金的手了?”夏渝州用肩膀扛他,如非必要,他不希望弟弟参与到这种危险的事里。当然,弟弟这么义无反顾地跟来,他还是很感动的。 周树扛回去:“你以为我想跟来,看见你跳,下意识就跟着跳了。艹,这怎么回去?” 夏渝州:“……你,走前面。” “为啥?” “狗来了先咬你。” “???” 第22章 镜界(一) 夜深人静。 本来住户就少的小区, 灯火阑珊, 茂密的草丛里时常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周树人高马大走在前面, 红毛在夜晚的路灯下格外鲜亮,出于职业习惯, 瞧见草丛就想过去看看:“需要先打野吗?抓几只蚊子涨涨经验值。” 夏渝州扯着弟弟t恤后摆没看路,正低头地图,听到这话反手就是一巴掌:“打什么野, 好好走路,往南。” 这小区之所以叫圆月湖,就是因为有一个人工湖叫圆月。湖在小区的最南边, 一路走过去还要很久。四体不勤的血族寻摸了半晌,也没找到一个代步工具, 只能腿着。 上世纪建造的别墅群, 路线规划在如今看来并不是很合理, 七拐八绕的。好在周树方向感极强,不多时就找到了通往圆月湖的路。窄窄的小路, 铺了光滑的鹅卵石, 两侧高草茂盛,足见物业有多么不用心。 “这小区房子卖不出去, 我看不是吸血鬼闹得, 是物业太差了吧。”夏渝州照着草丛踢踢, 飞蚊小虫扑棱棱冲出来一大家子。 “有怪!”周树忽然喊了一声。 夏渝州又踢一脚草丛,两只蛐蛐前后脚蹦跶出来:“你说这怪吗?” “不是,真有怪!”弟弟指着前方, 身体紧绷。 “呜……” 低低的吼声,从草丛深处传来。夏渝州定睛看过去,黑乎乎一片分不出边界,只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尤为显眼,于一片沉寂黑暗中发着骇人红光。 “嚯!”夏渝州扯着弟弟向后退两步。 那东西站起身来,一点一点向这边靠近。巨大的嘴巴半张,口水从牙缝里滴滴答答地淌出来,被手电筒的光照着,能看到围着鼻尖打转的飞虫。 等等,手电筒? “手机收起来。”夏渝州给了弟弟一肘子,难怪刚才瞧着两眼发光,合着是手机闪光映出来的效果。还以为这狗已经成精,平地附魔了呢。 “吼——”光芒收敛的瞬间,疯狗已经弹射而出,直朝两人扑过来。 兄弟俩抬头,看着跃起比人还高的大狗。依旧是不怎么体面的毛发打结疯狗,膘肥体壮,周身蚊虫轰鸣。夏渝州侧身躲避,跟弟弟一左一右瞬间分开。那狗扑了个空,大爪子落地,踩中一块碎裂的鹅卵石,口水蹦飞、砂石四溅。 “这狗长得挺肥啊,不知道能不能论斤算积分。”夏渝州随手在地上捡了根柳树枝,晃晃悠悠在狗身上比划,像是要给它称斤两。 周树在地上捡了块板砖,掂了掂:“别玩了,当心……” 话没说完,那狗就掉头盯上周树,直朝他扑过来。 “我艹!”周树蹦跳着躲闪,以比狗更快的速度弹出两步,飞起板砖朝着狗头砸过去。 “咚”地一声闷响,正中脑门。 “好准头!”夏渝州给弟弟喝彩一声,戳出一滴指尖血,顺着撸到柳枝上。 “那是,tree神玩投掷类游戏,那也是第一名!”周树说着,再次弯腰捡起一块鹅卵石。 俗话说,狼怕一拖,狗怕一摸。狗看到人捡石头,就会害怕。然而那被板砖飞了的狗,显然不在正常狗之列。它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甩甩头就再次扑上前,巨大的狗身在空中突然转向,朝着周树的屁股张开大嘴。 “嗷!”周树见势不妙,拔腿就跑,一人一狗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展开了激烈的追逐。 夏渝州没眼看,跳到一只铁皮垃圾桶上冲弟弟喊:“往这边跑!” 周树嘴里骂了一句,掉头带着狗冲着无良哥哥跑,在路过垃圾桶的一瞬间,夏渝州倏然从天而降,柔软的柳枝带着破空啸声,狠狠抽到了疯犬的身上。 “啪!”一声脆响,那狗被一柳条给抽地尖嚎出声,落地踉跄了几步,戒备地看着夏渝州。 夏渝州甩甩柳枝,冲狗勾勾手。 狗鼻子在空气中使劲嗅了嗅,缓缓后退,掉头就跑。 “哎,别跑啊!”夏渝州抬脚就追。 如果保安这会儿看监控,就会瞧见。原本被狗追的两人,反过来开始追狗。兄弟俩追着一只疯狗,奔跑在夜色星辰之下,惊起飞鸟无数。 “呼,跑不动了。”夏渝州停下脚步,撑着膝盖摆手示意。事实证明,人是跑不过狗的,在草地上狂奔这许久,还是给追丢了。 周树也停下喘气,回头看看来时路,深深的草丛已经被踩出了一条歪七扭八的小路:“这让我想起一句话。” 夏渝州斜瞥他:“世界上本没有路是么?撵狗的时候能不能不提鲁迅先生。” “不是,”周树摇头,“我是想说,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是因为会使用工具。” 夏渝州:“所以?” 周树:“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像原始人一样撵狗,至少带个渔网出来吧。” 夏渝州:“……” “啊啊啊啊啊!”没等老夏家兄弟做出深刻反省,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惊恐的叫喊声,像是几个少年人同时发出的。 糟了,忘了那几个小朋友了。 这种疯狗似乎对血族十分热衷,咬不成他俩,必然去找别的。偏偏他俩还一路追赶,直接把狗赶到湖边来了。 夏渝州捏着柳条,快步往声音源头奔去。 三名衣着各异的少年,惊恐地看着步步逼近的大狗。那狗一跃而起,朝着鲜嫩的少年们张开血盆大口,忽然被一柳条抽飞。 柳条沾了狗血,迅速变得焦黑,寸寸断裂碎成飞灰。持柳而来的男人,穿着浅蓝色连帽衫,白皙的脸因为奔跑透出淡淡的粉色,一颗牙尖露在外,随着喘息在下唇边来回滑动。 “你是,牙牙?”一名穿着白衬衫、黑色马甲的少年,不确定地问。 “小心!”穿着绿色宽松长袖的少年指着大狗惊呼。 那狗在地上打了个滚迅速爬起来,而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三名少年目瞪口呆,夏渝州帅气勾唇,单手插兜朝着小朋友们走去:“没错,我就是……哎呦!” “咚”地一声,夏渝州结结实实磕到了脑袋,不可思议地抬头,这才发现面前的不是真人,而是一面宽大的镜子。 “我屮艸芔茻!这他妈啥?”周树刚刚跟过来,他站得远,看得更清楚。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将周围瞬间照亮。 宽广的湖面波澜不惊,湖边立着一面两人高的大圆镜,面朝着树林草地。金属和石头聚成的波涛,稳稳托举着这面圆镜,做出“海上升明月”的意境。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三个少年看似站在草地上,实则站在镜中。 因为镜像的延续,乍一看竟没有看出来,但这三人真真切切只在镜中,现实中是没有的。 周树毛骨悚然,哆哆嗦嗦抓住哥哥的肩膀:“这地方还真闹鬼啊。” 夏渝州慢慢走近,抬手摸到那面镜子。镜面上有三个血点,呈不规则排布,像是匆匆抹上去的:“你们怎么在镜中?” 屈指用手背敲敲,结结实实框框作响,是一面真镜子没错。 “镜中世界啊,这你都不知道。”见狗走了,三名少年舒了口气,纷纷往这边走。 穿着小马甲的少年先出来,周树眼睁睁地瞧见一只脚从镜子里踏出来:“这他妈是恐怖游戏吧!哥,他是贞子吗?” “我看像,”夏渝州很是认真地回答,“你看他都没有影子,大概是真正的吸血鬼。” 小少年听到这话,落地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有影子的。” “你说谁是鬼啊!”穿着黄色运动衫,身形健硕的少年跟着出来,“镜中世界都不懂,你们到底是哪儿来的土包子。” 夏渝州上下打量这两位,白衬衫加英式西装马甲,应该是含山氏那个懂礼貌的。黄衫吵吵嚷嚷的,听口气像是十六氏那个火药桶。而慢悠悠最后爬出来的绿衣服,就是青羊氏那个整天“哈哈哈”的了。 白衬衫小马甲的男生,彬彬有礼地点头:“你们好,我是含山氏的司横。” 绿衣服插嘴:“才不是,他叫司横横,他是小辈呦。” 司横横瞪了绿衣服一眼,涨红了脸。含山氏族长算作一代的话,这位少年就是三代。为了好区分辈分,这一代小辈取名都是叠词。 夏渝州了然,怪不得取个那样的昵称:“原来是这样,那领主就叫司君君了?” “不是!”横横小朋友忍着怒气,“领主是长辈,不可以这么无礼!” 所以司君是二代,夏渝州有些遗憾地咂咂嘴,像幼儿园老师一样盘问绿衣服:“那你叫什么名字呀?我猜你一定姓白。” “废话,青羊氏贵族都姓白,”黄色运动衫的高壮少年翻了个白眼,“他叫白兴旺,我叫狄……” 白兴旺接话:“狄丽热巴!” “是狄厉没有热巴!”狄姓少年抡起拳头就要揍绿衣小白,对方像个兔子一样蹦起来,随手擦掉镜子上的两点血迹,一跃而入镜中。黄衫少年“咚”地一声,脑袋撞了个大包。 夏渝州眯起眼睛看那镜子。 “我知道了,”周树恍然大悟,“那是个以血开启的异次元空间,这些西方种还真能捣鼓。这么说的话……” 夏渝州欣慰地看向开窍的弟弟:“什么?” 周树:“贞子其实是个西方种血族!” 夏渝州:“……” 作者有话要说: 注:贞子是一位热爱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长发女性 第25章 镜界(二) 在小朋友的指导下, 兄弟俩戳破手指, 在镜子表面抹上一滴血, 而后重新将手放上去。 镜面将五指逐渐吞没。这感觉很奇妙,像是通过一道温和的水幕, 伸进去再拿出来,完好无损。 “嘶,我竟也有超能力了?”周树很是兴奋, 还以为这是西方种的特殊功能,却原来他们也可以。 “镜中世界,先祖手札上其实也有记载, 镜中花么。”夏渝州仔细回想,先祖关于镜界的说法。 【镜中花, 水中月, 实则虚之, 虚则实之。】 【血为灵,鉴为屏, 天地浩浩, 山河不止。】 周树没仔细研究过先祖手札,只大略瞧过:“我以为那是先祖闲得蛋疼时写的酸诗。” 事实证明, 先祖不会无的放矢, 更不会闲得蛋疼作酸诗。 狄厉看着这兄弟俩没见识的模样, 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含山氏就这么亏待私生子吗?连基本常识都不知道。” 司横横:“他们刚加入,不知道很正常。” 狄厉撇嘴:“这在我们氏族,肯定先给他们上七天七夜基础课, 哪能就这么放出来乱走。” 司横横不紧不慢道:“那是,十五氏向来以严厉著称,你们什么时候开班授课,帮我也报个名。 听到“十五氏”这个称谓,小狄同学瞬间炸了:“你再提一个十五氏试试。” 司横横:“十五氏。” “哈哈哈哈哈,”这个百听不厌的哏好像特别戳青羊氏少年的笑点,小白同学探出头来笑,“十五氏哈哈哈哈……” 夏渝州被小朋友吵得头疼,再这么吵下去估计要把保安招来,忽然指着远处大喊:“狗回来了!” “啊!”少年们立时停止了争吵,脊背相抵浑身紧绷地四下观察,“在哪里?” 夏渝州重新捡了个树枝拿在手中:“哎呀,一闪身又跑了。” 谎撒得毫无诚意。 小朋友们:“……” 吵架中止,夏渝州转身去叫弟弟,发现那红毛趁他不注意已经跑进镜中去了。原本一片青绿的镜中景象,瞬间多了一抹艳红,跃动奔跑,宛如一只撒欢的狗子。 夏渝州呲牙,只得跟着进去。 穿过界面,眼前景象倏然一变。草地、小路、别墅群,跟现实中一模一样,就好像原地转了个身。原本背对着的景物,平地挪到了眼前。镜子照到了什么,镜中世界就会呈现什么。 脚下踩着的还是实地,触感跟外面别无二致,有草的地方是软的,有鹅卵石的地方硌脚,石头也能捡起来。只是角度有些奇怪,眼前一阵一阵地发晕。 周树转了一圈,总结:“这镜界有边缘,边界像是实体墙,看不见但摸得着。” 白兴旺笑眯眯地凑过来:“镜中世界的大小,取决于镜子能照到的景物多少。越大的镜子,空间就越广阔。像这一面,就是过去十六氏专门修建的猎场,不大不小刚刚好。” “猎场,”夏渝州捕捉到了关键词,“你们平时在镜中捕猎吗?” “对啊。”少年点头,蹦蹦跳跳跑进草丛深处,绿色t恤上印着的白色重瓣蔷薇跟着一抖一抖。他扒拉出一盏复古造型的马提灯,又跑回来递给夏渝州,继续乐呵呵地看着他。 中世纪造型的复古提灯,黑色铁制的笼子外型,包裹一层透明玻璃。中间有一颗不规则的半透明矿石,瞧着很像……高级一点的灭蚊灯。 夏渝州接过灭蚊灯,总算发现哪里不对了,转头看向弟弟:“我的牙在哪边?” “左边呐,”周树想也不想地说,抬头看他一眼,忽然愣住,“不对,在右边。” 夏渝州:“抬左手。” 周树抬起了右手。 夏渝州了然,怪异之处就在于,这里的一切都是反的,是镜子所呈现出来的对称镜面。明白了其中关窍,因为眼前所见与脑中所想不同而造成的晕眩感,瞬间消失。 另外两名少年也走进来,明显还是吵架状态,谁也不理谁。 司横横看到夏渝州拿着提灯:“你们还打算捕猎吗?” 狄厉一听他开口,就忍不住插嘴:“当然啊,不能白跑一趟吧。” 白兴旺默默挪到夏渝州身边,从他身后探头出去跟小伙伴对话:“我看还是算了吧,咱们根本对付不了狼人,刚才狼人扑过来你俩都硬了。” 狄厉:“谁硬了?你别胡说!” “就你啊,不信你问横横。” 司横横嘴角抽搐地纠正小伙伴发言:“那叫僵了,不是硬了。” “……” “……” 夏渝州闷笑两下:“好了好了,要继续捕猎的话,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司横横整理了一下小马甲,严肃着脸道:“我们本来打算把狼人引到镜中,再合力把它杀死……” 正说着,整个空间忽然亮了起来,众人齐齐看向周树。 周树抱着那只马提灯,光就是从灯中发出来的。刚才他们说话,周树就蹲在一边研究这东西,在底座找到个开关,“咔哒”一声打开,灯中的矿石瞬间亮了。莹莹幽光散播开来,透过镜面直照到现实世界中去。 “还真是个灭蚊灯啊,”周树看着那熟悉的颜色,紫中带蓝,蓝中带紫的,“有水盆吗?” “那不是……”司横横阻止不及,灯光已经透出了镜子,草丛里寂寞的蚊虫瞬间扑了过来,撞到镜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寻常蚊虫是进不来的,但这灯真正吸引的对象可以。 一根长长的尖尖的褐色锥状物,从镜面分界处缓缓戳了进来。外面什么也没有,像是凭空冒出来的。长长的尖物中空而直,像是没有尽头一般,越来越长,越来越宽,直到最后骤然加快速度。 长针的尽头,冒出一颗海碗大的黑色圆脑袋。 “我艹!什么东西!”周树拿着手中的灯就砸了过去。 那东西看到灯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整个钻了出来,足有两米长的巨大透明翅膀,快速扇动,发出了震撼人心的一声“嗡——”。 细弱的声音,与那巨大的身体严重不符,诡异中带着几分熟悉。 夏渝州:“……还真是蚊子啊。” 第26章 镜界(三) 那是一只与普通蚊子长得极其相似的怪物, 尖嘴长喙, 头小身子大。透明的长翅膀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频率不停扇动, 使得它整只虫停滞在半空中。六只伶仃细脚,无所事事地垂着。只来回摇动脑袋, 似乎在辨别气味。 “退后!”司横横大喝一声,极速后退,手中凭空多出来一把细长佩剑。 众人跟着后退几步, 跟那蚊子遥遥相对。 躲在夏渝州身后的小朋友小声念叨:“只是个流感蚊,没事的。” 司横横持剑抬手,剑、臂、肩三点成一线, 稳稳指向大蚊子。西式的尖形剑,与蚊子的长嘴十分神似, 互相以尖头相对, 仿佛一场古老的决斗仪式。双方僵持了三秒, 而后剑尖动了,以极为标准的佩剑攻击姿势, 直接戳向大蚊子的脑袋。 蚊子视力极差, 主要是靠身体上的绒毛感知气流变化。佩剑以这个角度攻击脑袋,可以减少空气流动, 如果剑足够快, 就能达到一剑屠蚊的目的。 当然, 这些都是身后的小解说员讲解的,夏渝州可没研究过佩剑杀蚊技巧。 白解说:“那你们用什么杀蚊?” 夏渝州:“电蚊拍。” 白解说:“……” 说话间,剑尖已然接近蚊子头。众人屏住呼吸, 不敢说话。就在这时,又一只尖嘴从镜面戳进来。持剑的少年一惊,动作出现了颤抖,蚊子瞬间感知到,摇晃脑袋,使长长的嘴巴扫过去与佩剑狠狠相撞,竟发出了“叮当”的金属碰撞声。 这一下彻底惊动了蚊子,翅膀震动加快,身体开始如平移的无人机在同一个水平面上左右摇摆。司横横退开几步,快速助跑,像三步上篮那样一跃而起,同时大喊:“狄厉,灭灯!” 少年双手持佩剑举过头顶,直冲大蚊子的肚腹而去,宛如屠龙的勇者无惧无畏,气贯长虹。古有屠龙勇者,今有灭蚊少年!然而蚊子并不是巨龙,不待夏渝州喝一声彩,那蚊子已经侧身、振翅,一闪而过,轻巧躲开。 “……” 蚊子躲过了这一劫,却与试图捡灯的狄厉撞了个满怀。好在狄少爷身强体壮,没有被撞飞,只是跟蚊子双双踉跄了一下,狠狠磕在刚刚伸进来的大长嘴上,生生把还没进来的第二只病蚊给了出去。 狄厉翻身,竟意外地抓住了正在飞的大蚊子腿,用力甩过去给司横横砍。 “配合太差了。”经过最初的惊吓,周树迅速冷静下来。接受了恐怖游戏变砍怪游戏的事实,却难以接受这些小孩的打法。就算他没捉过病蚊,也知道这种价值1积分的小怪不该这么费劲。 “有本事你来啊!”狄厉徒手抓着蚊子腿,怒吼,这一吼蚊子腿就断了。蚊子飞走,并且瞬间被激怒了,高高地飞到天上,冲着两名少年激素冲刺。 来就来。周树二话不说,捡起一块鹅卵石,瞄准,甩手,嗖—— “噗”,横空而来的鹅卵石,正中蚊子的大肚子。蚊子的长嘴很结实,肚子却如普通蚊子那样纤薄脆弱,一石头下去就漏了气。 大蚊子“啪叽”摔在地上,迅速干瘪下去。 狄厉:“……” 夏渝州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马提灯,摸到开关给关上了。空间里暗淡下来,镜面上的疯狂撞击声渐渐小了下去,直到归于平静。 “所以镜子的作用,就是把蚊子放大,然后增加危险性吗?”夏渝州踢踢地上的蚊子尸体。 “不是,病蚊在现实世界里是看不到也捉不到的。”司横横走过去,把剑尖插进蚊子嘴的末端,用力撬了一下,那巨大的嘴巴就从蚊子脑袋上脱落了。 三个少年都凑过去,看看蚊子,再看看彼此。 司横横:“让你灭灯,是让你拿武器灭灯。” 狄厉:“情况紧急,我哪反应得过来。白兴旺,你怎么干站着不动啊?” 白兴旺:“平时这种蚊子,横横自己就能搞定,我哪知道你俩乱成这样。” 一人一句之后,就都不说话了,垂头丧气。他们刚满十六岁,今年夏天才开始学捕猎,这是第一次离开老师单独行动。 夏渝州捡起那支蚊子嘴,大头朝着眼睛向外看。通畅的中空圆管,大概有一米长,最尖的地方跟锥子差不多。触感有点像刷了漆的金属,特别轻,几乎没有重量:“我说少爷们,还玩吗?不玩咱就各回各家吧。” 今天晚上受得刺激够多了,算着时间那位双声道自由切换的老师也该到了。夏渝州没抓着狗,也没有兴趣继续在这里杀蚊子。费那么老大的工夫,就赚1积分。 “我们再杀几只练练。”司小朋友攥紧了拳头。 “对,速战速决,再杀两只,起码凑够明天的早餐吧。”狄小朋友跟着附和。 “不玩了我好饿,我要回去吃火锅。”只有白小朋友毫无进取心。 “吼!”一道不属于正常语言范围内的声音,也从参与了讨论。 空气凝滞了片刻,众人缓缓转头看向入口处。一张流着口水的獠牙大嘴伸了进来,镜子外的身体上,明显有被柳枝抽过的痕迹。 是哪只跑掉的疯狗! 夏渝州眼睛一亮,跟弟弟对视。这狗也能进镜界,那就好办了。他们在外面跑不过狗,在这镜中世界空间有限,相对就容易很多。 周树会意,立时弯腰捡起一块石头。 “孩子们,闪开。”夏渝州握紧手中的树枝。 “叫谁孩子,你才多大……”狄厉习惯性地杠一句,然后就说不出话来了。 疯狗嗅到了镜子里满满的血族气息,兴奋地后脚快速刨地,像个炮弹一样扑了进来。而随着狗身进入镜中,它的骨骼连同毛发齐齐胀大,“轰”地一声落地,震得整个空间抖了三抖。 原本只有半人高的狗,变成了一人高的巨兽,獠牙满满的血盆大口,足够一口一个小朋友。 夏渝州:“……哈喽?” 西方种有病吧! 还说不是把东西放大增加危险程度! “吼——”巨兽也感觉到自己膨胀了,信心倍增,嘶吼着朝着夏渝州就奔过来。 夏渝州转身就跑:“啊啊啊啊,周树快丢它。” 周树将石头准确无误地扔出去,“咚”地一声砸在狗头上。不疼不痒,并没有让狗的动作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停滞,甚至都没能引起狗的注意。再接再厉,砸脖子、砸肚子、砸屁股…… 辅助无效的树神愤怒了:“傻狗,来追我啊!” 巨兽猛然回头。 “……” 周树转身就跑:“啊啊啊啊,夏渝州快抽它!” 夏渝州从后面追上狗,沾染了鲜血的树枝狠狠朝着狗腿抽去。狗和狼一样,铁头豆腐腿,只要打断腿,攻击力就会骤降。不料那狗像是背后有眼一样,忽然转头,“咔嚓”一声咬断了夏渝州手里的树枝,夏渝州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跌坐在地。 巨兽嘶吼着朝夏渝州扑过去,他本身算比较的男生,然而在满身脏辫的朋克巨兽面前,竟显得如此纤细弱小。只待着肉山压下来,便会从中间“咔嚓”断裂。 “快闪开!”少年们失声高喊。 “哥!”周树重新摸了块石头,打算找狗拼命。 “别动!”夏渝州大喊一声,制止了周树动作。 巨兽前爪离地,在做出扑杀动作的半途忽然停住了。沾染到口水的树枝迅速变得焦黑,在獠牙的缝隙里冒起了烟。夏渝州双脚蹬地快速后退,试图离开巨兽的阴影。 然而下一秒,停滞的巨兽突然发狂,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声。两只前爪试图抱头,铁扫帚一样的尾巴,不管不顾地抽向还没站起来的夏渝州。 少年们吓呆了,半张着嘴不知如何反应,只有司横横大喊:“拿出你的剑,快!” “我哪有剑?”夏渝州原地打滚,躲开一击。 巨兽无差别攻击,朝着几名少年扑过去,司横横提剑勉强挡了一下,根本挡不住,咬牙大喊:“家徽!” 家徽? 夏渝州摸到胸口别着的两个袖扣,这会儿找家徽干什么?没等他想明白,那狗就掉过头来,被树枝腐蚀了的嘴巴歪歪扭扭,如疯狂的挖掘机一般冲着夏渝州的脑袋扫过来。 无意识地拽下一颗袖扣,手中忽然多了一把银色佩剑。 夏渝州:“……什么东西?” 没等他想明白这剑怎么变出来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出招。横剑挡牙,竖剑挑起,反手挽剑花。剑光连成一片虚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削掉了巨兽的下巴。 少年们看呆了,从没见过这么用佩剑的。 “把它引到外面宰了!”夏渝州向弟弟打手势。 “不行,你要杀它就必须在镜中!”三名少年异口同声地说,阻止夏渝州把狗带出去,“如果带出去杀,你会受到处罚的。” 啊? 你大爷的西方种,有病吧! 夏渝州没工夫管这些西方种的破烂规矩了,那边周树已经蹲下。提剑助跑两步踩着弟弟的肩膀一跃而起,在空中侧翻,朝着巨兽的后脊狠狠地插了进去。众人听到了剑尖戳进骨骼的闷响。 巨兽倏然定住了,时间仿佛停止了一瞬,黑色的血液“啪嗒”滴落在地。而后,轰然倒地。 夏渝州慢慢把剑抽出来,甩甩剑尖的黑血。 “这是什么剑法?真厉害。”少年们慢慢围过来。 “屠狗剑。”夏渝州随口胡扯。 周树脱力地坐在地上,拎着狗耳朵看看:“这下粮食够了,咱们退群……不是,退氏族吧。”思想观念差太多,他们注定没法跟西方种一起生活。 夏渝州也是这么想的,对于眼前的状况已经不想评价了。把简单的事复杂化,把蚊子恐怖化,把疯狗巨兽化……不知道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西方种疯了。 不死心地问一句:“蚊子在外面抓不到,这我能理解。这个狗是为什么?” 少年们: “就是这么规定的。” “我们没杀过狼人,也不清楚为什么。” “老师还没教到杀狼人这一步,听我爸说,在外面杀会引起很大的麻烦。” 行吧。 夏渝州不问了,问也白问。 裤腿突然被拽了拽,坐在地上的弟弟突然开口:“哥……” 夏渝州顺着弟弟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那倒在地上的巨大狗尸,逸散出无数黑色光点。这些光点,渐渐拉长,变形,变成了…… 上百只大蚊子。 “啊啊啊啊啊啊!”周树大叫着跳起来。 “跑啊!”夏渝州一手抓一个小朋友就往外跑。这么多蚊子,一刀一个也得砍到天亮了。 “来不及了!”出口处也被密密麻麻的蚊子堵死,尖利的长嘴像无数的利箭,只待一声令下,就让这些脆弱的血族体验万箭穿心的刺激。 夏渝州吞了吞口水:“那个,各位大哥,有话好好说。” “嗡——”蚊子们集体发动。 夏渝州迅速背过身抱头蹲下,保不住命,起码保住这张帅气的脸。 幽暗的镜中世界,忽然划过柔和的银色月光,空中的振翅声刹那间停了下来。 夏渝州抬头,就见那上百只大蚊子仿佛冻结了一般,原本看不清频率的翅膀挥动,变成了每秒钟一次。这样的频率自然不能支撑蚊子的飞行,正要给他“万嘴穿心”的蚊子们呼啦啦落了满地,露出了手持银色佩剑长身而立的男人。 孩子们惊呼:“领主!” 危险纷纷扬扬落幕,站在入口处月光下俊美无俦的英雄,正是司君。 多么浪漫的一幕,夏渝州怔怔地想,如果落下来的不是大蚊子的话…… 第27章 骑士 正发呆, 冷不防跟司君对上了目光, 夏渝州讪笑着挥挥手。 司君手里的佩剑, 比他们手里的要长,看起来也更为精致。剑尖指地, 随着那黑色皮鞋一步一步走过来,自剑尖泛起的微光在地面上漾起划水似的波纹。 “我需要一个解释。”司君在夏渝州面前停下来,目光扫过镜中所有人。 三名少年噤若寒蝉, 不敢说话;周树压根没听见,趁着蚊子们飞不动,摸了把剑一个一个戳过去, 抓紧时间抢人头。 唯一敢说话的夏渝州:“为什么你出场带特效的?” 司君:“……” “那是能量场,足够强的话就可以有。”课代表白同学忍不住发言, 等司君看过来, 瞬间缩起了脖子。 “三分钟灭蚊, 十五分钟清场。”司君看了一眼手表,对三名少年说。 “是!”少年们不敢有任何异议, 也开始跟周树做同样的工作。 那些蚊子并非被直接冻住, 而是动作变得缓慢,还在努力扑腾。因为落得不讲究, 蚊子叠蚊子, 要在三分钟之内全部戳死也是个技术活。戳死之后, 又吭哧吭哧地把蚊子嘴挨个撬下来。 周树一看,顿时停手了,再干下去就好像是给司君打工的一样。听小朋友说, 兑换积分需要的是蚊子嘴,就把自己撬下来的几个捡起来抱着:“这些蚊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司君微微蹙眉,掏出一只橡皮大小的透明小盒:“病蚊,也称疾蚊,会造成人类患病,现实世界中看不到摸不着。” 周树:“……你一个临床医学生,说这话不觉得亏心吗?” 造成各种传染病的,不是细菌,也不是病毒,而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异次元大蚊子。这话说出去,司君的行医资格证马上就被吊销。 司君把盒子递给他:“要用科学理解的话,可以理解为病蚊是大量病毒的聚合,在境界中实体化。” 司医生从善如流,从科学角度又给他解释一遍。 “哪里科学了?”周树满头红毛都弯成了问号,下意识地接过来,“这什么?” 司君抬抬下巴,示意他看后面的小朋友怎么做。那边的小朋友们,手里也有一个这样的盒子,他们把蚊子嘴掰下来,戳到盒子里,一米多长的尖刺瞬间变成了绣花针。 周树:“……” 算了,已经超出科学范围的现象,不是一个电竞选手能研究明白的。 “那狼人呢?”夏渝州蹲在巨兽尸体边,拽拽狗耳朵,“狼人身上带很多病毒,所以会膨胀、死后会散播蚊子?” “可以这么理解,这是你杀的?”司君用剑尖挑起那残缺的狗嘴。剑尖已经不再发光,只是空间里的银色月亮还没有消失。 “嗯哼。”夏渝州应了一声,随意坐下来,抬头看那一轮多出来的弯月。镜中的天幕没有星星,月亮近在咫尺。月光喷云泄雾似的泼洒下来,落在眼前人英挺的鼻梁上。 司君不知何时也蹲了下来,不过是屈单膝的标准动作,给个钻戒就能直接求婚那种。跟夏渝州那村口大爷吃饭的蹲姿有本质区别。 领主大人挖出两颗最长的犬牙,用手绢包住,递给夏渝州。 刚才还说差个钻戒,这不就来了。夏渝州看着他这动作,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接过那两颗带着口水的牙冷静冷静:“给我这个做什么?” “战利品,这是你应得的。”司君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仔细地审视。大概是稀释了不知多少代的欧洲血统作祟,他的眼睛看起来比寻常人要深邃,即便是静静的打量,也给人一种深情凝视的错觉。 当然,也可能是夏渝州个人的错觉。干咳一声:“啊,用这个换积分是吧。” 刚才还愁着这狗要怎么拖走,只用两颗牙的话就好办多了。 “小叔,整理好了,”司横横突然插话,打断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牙牙,你的剑术太厉害了。” 司君站起身,冷眼看着自家小辈:“牙牙?” “是,是他的网名,”司横横磕巴了一下,而后充满希冀地抬头看向领主,“小叔,我能不能跟他学剑术?” 没等夏渝州发表意见,司君便一口拒绝:“不能。” 小朋友失望地垂目,但也没有再多言,微微躬身行礼告退。 夏渝州:“……孩子想学,别打击积极性,再不济给报个武术班也行。” 司君将手中的佩剑横过来,剑身搭在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上:“这是佩剑。” 这剑,是仿照中世纪绅士决斗用的那种剑做的,介于体育比赛用的那种花剑和佩剑之间。两边开韧,细长轻便,以“刺”为主。而司君是见识过夏渝州的剑术的。 大学生文化节,这人嫌道具剑太软,偷偷换了把真剑。一套剑招耍得行云流水,精妙非凡,一剑就把又踩错位置的领舞水袖给削断了。吓得那女生花容失色,再没有舞到他面前去。 传统的华夏剑法,刚柔并济,招数繁多,抽、带、提、格、击、刺、点、崩……并不适合细长的佩剑,也不符合含山氏的风格。 司君带着夏渝州先行离开镜界,三名小朋友还在里面忙碌。不多时,镜中燃起了火光,就地焚烧狼人尸体。 “狼人会传播疾病,见到就必须杀死。但在现实中杀,会给人类带来灾难,所以我们都在镜中。” 即便那样会困难许多。 火光透出镜面,明明灭灭。 夏渝州听着司君的讲解,总算明白了过来,第一次有点理解西方种的行为模式了。这并不是一种堂吉诃德式的角色扮演游戏,而是真的在做有用的事……捉蚊子什么的。 “冒昧问一句,”夏渝州穷尽自己的知识水平,努力问出了一句委婉的话,“你们西方种是属于翼手目吗?” 司君缓缓转头看他,眼睛快于脸部动作:“我们不是蝙蝠。” 领主大人转身就走。夏渝州用手肘扛扛弟弟:“他刚才是不是翻我白眼了?” 正研究小盒子的周树根本没注意,听哥哥这么说立时抬头:“他翻你白眼?” “没没没!”夏渝州赶紧用手臂圈住弟弟脖子。 折腾到这时间,夏渝州已经困得哈欠连天,回到宅子就想上楼睡觉。奈何领主大人并不打算马上休息,坐在客厅的主位上沉默地喝红茶。 三名少年鹌鹑似的站着,连向来嚣张的十六氏少爷都不敢说话了。白兴旺扛扛司横横,示意他说两句,毕竟这是他们含山氏的地盘。司横横刚被小叔拒绝过一次,这会儿还蔫着。 大门“嘭”地被推开,一名穿着细高跟、超短裙的美丽少女,大步走进来,开口却是中气十足的青年音:“真是胆肥了你们!” 夏渝州有心理准备,倒是还好。毫无防备的周树,吓得一趔趄:“我去!”小小声问哥哥,这是男的女的。 “少女”听到这话,奇怪地瞪了一眼周树,揪着头顶的柔软金发一把扯了下来,露出了短短的黑色毛寸,微笑:“亲,没见过男扮女装吗?” 周树作为电竞选手,心理素质绝对过硬,面不改色道:“见过。” 青年发现这两人没见过,忍不住多说一句:“我叫何顷,南国氏,这两位是……” 司君将手中茶杯放到茶托上:“他们是新加入含山氏的,何老三,说正事。” 在禁猎区里违规狩猎,公然违抗领主的命令,这事可大可小。罚是必须要罚的,何顷先用手指头把少年们挨个戳一遍,而后对司君道:“他们刚满十六岁,正是调皮的年纪。咱们十六岁那时候,不也整天犯禁么,不如就罚他们……” 司君打断了他的讨价还价,直接下令:“每人100积分,巡查队服役十日。” “啊?”小朋友们苦了脸,白兴旺叫得最惨,他从一开始就提议吃火锅的,并不想出来惹祸。司横横作为讲究的司家人,没有异议。 倒是狄厉很不服气,抬手指着大爷一样坐在司君身边的夏渝州:“他也跟我们一起捕猎的,为什么不罚他?” 司横横顿时生气了,拂开狄厉的手:“人家救了我们,你怎么能这样!” 白兴旺也看不过:“要不是牙牙,咱们早被狼人咬死了。” 狄厉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我们是贵族……同样违禁只罚我们,让我怀疑含山氏管理领地的能力!” 原本没什么反应的司君,眸色倏然变冷,一旁的何顷也变了脸色。 前一句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夏渝州是附庸,而他是贵族,本来就有义务救他们。 夏渝州默默挽起袖子。熊孩子搞封建欲孽搞到他头上来了,显然是欠缺一顿社会主义的毒打。 司君:“他是我的大骑士。” 夏渝州:“啊?” 司君:“是我派他去的,他在执行命令。” 夏渝州:“啥?” 司君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十六氏少爷:“大骑士只效忠于领主,没有拯救其他贵族的义务。” 夏渝州:“???” 什么时候封的大骑士,经过本人同意了吗? 第28章 兑换 “竟然有新的大骑士了, ”何顷踩着高跟鞋上前几步, 仔细看看夏渝州, 忽然愣住,“诶, 他不就是你那个……” “没错。”司君打断了何顷的话,并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何顷讪讪闭嘴,扭腰转身, 一指头戳到狄厉脑门上:“还不快给大骑士道歉!自己做错事还攀咬别人,我会把你的行为如实报给十六氏族长的。” 张牙舞爪的熊孩子,成功得到了比原来更多的惩罚。而没有发表意见的夏渝州, 莫名其妙成了大骑士。 “不是,这什么时候封的?”上了二楼, 夏渝州忍不住把司君堵在楼梯口。 “刚刚。”司君面不改色地说。 夏渝州看着他微微抬起的下巴, 哭笑不得。以前他俩一起复习, 司君兢兢业业帮他整理重点难点,每次把表格推过来, 都会这样不太明显地微抬下巴, 等他说一句“你真厉害”。 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那两颗用手绢包着的狗牙:“我已经赚够早餐钱了, 没打算继续效忠您。” 微抬的下巴缓缓收回, 司君抿了抿唇, 低声说:“不是的。” 夏渝州:“不是什么?” “不是让你效忠我,只有十六氏执着于那些,并且严格执行古法。现在燕京领地是我的……大骑士是个爵位, 可以有比较高的权限。你留在含山氏,每天杀两只蚊子就可以换来早餐。” 这话说得又快又急,不像是司君平时会说的话。夏渝州抬眼看过去,那双蓝色的眸子里,竟难得一见地泛起了紧张。瞧见他这样,夏渝州又心软了,耐心多问一句:“大骑士有工资吗?比如每天免费早餐什么的。” 实话实说:“没有。” 夏渝州:“……那就是白打工了?” 司君认真想了想:“有骑士任务可以获得积分。” 上学那时候,只觉得这人中二,因为太帅了且是男朋友,就自动忽略了违和感并努力捧场。现在知道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反倒忍不住想笑了。 想摸摸司君的脑袋,手伸出去又改了方向,变成哥俩好地拍拍肩膀:“谢谢你帮我,小朋友一个月的口粮已经攒够,更多的就不必了。这个人情我会还你的,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尽管开口。” 司君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缓缓移开眼,哑声道:“好。” 夏渝州咧嘴一笑,一步跨两级台阶,蹦跳着回了客房。 司君站在原地,看着他明显心情很好的背影,小声说:“大骑士没有免费早餐,领主夫人有的。” 当天晚上,管家在朋友圈分享了一篇文章: 【老一辈不要搀和年轻人的感情问题,容易秃头】 夏渝州没仔细看,礼貌性地点了个赞。 含山氏和青羊氏的两位少年,分别过来私聊他,给他道歉。 【司横横:今晚的事很抱歉。十六氏祖上是胡人,对领地很执着,被抢走之后一直耿耿于怀,就喜欢给我们找事。】 【白星望:你别理狄厉,他从小是他爷爷带的,给惯坏了。顺便说一句,你真厉害,竟然能徒手驱赶狼人。如果不喜欢含山氏,可以考虑我们青羊氏呀,每天都有火锅吃哦。】 夏渝州这才知道,小白同学叫星望,不是土气的兴旺。就说谁家给孩子取名叫白兴旺的,要是做生意的岂不晦气。回复两个小朋友,他不生气,便退出了app和微信上的两个新生群。 第二天早上,一家三口准备离开大宅,恰好遇见忙碌了一夜刚刚回来的展护卫。 展骑士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伸手:“欢迎加入骑士团。” 夏渝州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这就要退群,人家伸手了也不好晾着,便握了一下:“那什么,其实……” 展骑士松开手,昂首挺胸站得笔直:“既然已经是大骑士,那么今日巡视领地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他不做这个,”司君从楼上下来,制止了大骑士给夏渝州分派任务,“他是贴身大骑士。” “领主?”展骑士满脸的不敢置信。 司君没有解释的意思,走到夏渝州面前,略显生硬地说:“我正要去上班。” “不是,”夏渝州凑近了小声说,“咱不是说好了吗?” “退出需要时间,暂时先这么说,”司君小声解释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去上班……可以顺路带你们回市里。” 夏渝州摆手:“啊不用,我叫了滴滴。” “……嗯。”司君顿了半天,发出了个单音,接过管家递过来的手套,抬脚离去。 夏渝州挠头,转身上楼叫弟弟和儿子快点下来,再下来的时候,听到展护卫在餐厅跟管家说话。 展护卫:“当初说好了的,我是第一个大骑士。贴身骑士的位置,应该先给我。” 管家乐呵呵地回:“都是大骑士,贴身骑士的权限也并不比你高。” 展护卫:“那不一样,贴身骑士才是最亲近的骑士。您得纠正领主的行为,他们是刚刚加入的,而我们展家已经效力了百年!” 后面的话管家压低了声音,听不清了。前面的话,夏家三口听得清清楚楚。 周树歪头:“怎么着,司君那小子让你当贴身大总管?” 儿子:“不好吧。” 夏渝州:“贴身骑士,不是贴身大总管!” 正说着,展护卫气呼呼地走出来,瞧见夏渝州,不由握拳:“我会证明给领主看的,我才是最合适的人!” 这架势,还真像是皇帝面前争宠的。展公公捏着兰花指戳小夏子的脊梁骨:“咱家会证明给皇上看,咱家比你这小狐媚子有用得多!” 夏渝州嘴角抽搐:“不是,就一个没工资还要伺候人的活,怎么还宫斗上了呢?” 生活终于回到了正常轨道。 夏渝州回到诊所,把那两颗狗牙洗干净,打开手机查询兑换方式。 【提交不完全种狼人】 里面有“邮寄”和“自送”两个选项。邮寄是用快递寄到指定地点,积分计算在快递签收之后48小时内;自送是自己拿着去直接交,当场结算。 两颗狗牙300积分,加上弟弟收集的几个蚊子,算得上一笔巨款。夏渝州不放心邮寄,怕给寄丢了,决定当面换。 app上显示,燕京城有三处提交点,最近的一处是abo商场五层的电玩城。 夏渝州把东西揣兜里出门,跟邻居老板娘借电动车,商场不算远,骑电车十几分钟就能到。 “的亏你昨天走得早,”老板娘把钥匙隔墙扔给他,“昨天你们刚走,这儿跑来条疯狗,特别吓人。” “疯狗啊,”夏渝州想起黄昏路出现疑似狼人的消息,“什么样的?” 老板娘伸手比划了一下:“这么老大个,脏兮兮的一直流哈喇子,在你家门口停过车那个地方来回转悠。” 看来是了,夏渝州皱眉:“后来呢?那狗呢?” “打死了,”老板娘指着马路上的一滩黑色血迹说,“那狗见人就咬,来不及叫消防了,那边ktv的保安拿了长棍,直接给打死了。” 夏渝州看看老板娘,见她面色红润不像是要生病的样子,便没再说什么,谢过她骑上电车往abo商场去。 五楼电玩城,隔着老远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进门一台拉风的跳舞机,一对小情侣正跳得开心,连跳带比划,很专业的样子,惹得一群年轻人站着围观。 夏渝州看了一会儿,觉得应该不是往跳舞机里交货,便穿过人群往里走。手机上只说在电玩城,没说具体那个机器或是哪个人。逛了一圈,排除了抓娃娃机、捞鱼机、老虎机之后,终于找到个疑似的——彩票兑换机。 这家电玩城,玩了游戏之后,会根据游戏成绩吐出一定数量的彩色小票。攒够一定数量,就可以到兑换机哪里兑换少量游戏币作为奖励。 夏渝州走过去,研究了一下兑换机的几个投币口。 一个扁扁的细口,应该是塞彩票的;一个带挡板的小方口,应该是出游戏币的;还有类似银行存款机的不锈钢伸缩挡板,不知道怎么开启。 打开app,点一下【自送】,选择提交地点,瞬间生成了一个二维码。试着把二维码对准屏幕,“嘀”地一声响,那不锈钢的伸缩板瞬间打开,示意他往里放东西。 还真是! 左右看看,没有人注意这边,便把盛着蚊子嘴的小盒扔进去。挡板合上,大概过了一分钟,手机上显示“提交成功”让他确认数量对不对。确认之后,瞬间获得了10积分。 夏渝州很是高兴,再次如法炮制,把狗牙也放进去。挡板关合的瞬间,忽然发现他没有把司君的手绢拿出来,还包在牙上。 “哎哎!”赶紧伸手去捞,没来得及,还差点被夹到手。 完了完了,夏渝州苦了脸,这下子机器估计识别不了。能吐出来最好,吐不出来或是机器卡死,那就麻烦大了。 过了大概有三分钟,就在夏渝州准备给司君打电话求救时,手机上再次出现了确认界面。 【不完全种狼人 300积分】 “这么高级。”夏渝州啧啧称奇,围着那机器来回看。不仅能识别品种数量,还能自己拆包装? 忍不住再次扫开挡板,歪着头往里看。挡板后面竟然有亮光,半天没有东西放入,亮光处暗了一下,出现了一双眼睛。 “嚯!”夏渝州吓了一跳,差点一拳打过去。 “牙牙?”那双眼睛眨了一下,发出了白星望的声音。 木着脸看着从机器后面的小屋里走出来的青羊氏少年,夏渝州:“……人工收取啊。” 第29章 感冒 白星望看到熟人很是高兴, 要请他喝奶茶:“这里不能离开人, 你帮我看一下我马上回来。” “算了算了, 我请你喝吧。”夏渝州觉得麻烦,不如自己去买。 “我要西瓜沙冰。”白少爷从善如流, 一点不带犹豫的。 夏渝州:“……”感觉被套路了。 沁凉的艳红色沙冰,让血族看着就很有食欲。小白同学满足地捧着塑料杯,小心翼翼地含住吸管, 开心地吸了一小口。 夏渝州拿着勺子大口嚼冰碴子:“你怎么在这里,贵族也要打工的吗?” “没……”白星望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被罚了么。” 平时这个岗位是有积分领的, 因为被罚了要白打工十天。不过白星望对这个岗位很满意,毕竟只用坐着, 司横横和狄厉负责运送货物, 那就比较辛苦了。 夏渝州闷笑, 又吃了一大口冰,含着冰呜呜啦啦地说:“辣里好好干。” 白星望惊奇地看着他的吃法:“你这么吃, 牙不难受吗?” “难受什么?”夏渝州不明所以, 他的牙齿除了那颗断掉的,别的都很健康, 连个蛀牙都没有, 大块吃冰完全不成问题。 “血齿不酸吗?”白星望指了指自己那缩进去的尖牙。血牙是非常敏感的牙, 不能触碰冰凉的东西。 原来这种伸缩牙吃冷的会酸啊,难怪司君不怎么吃冰淇淋,偶尔被他塞一口会皱眉半天。夏渝州打量一下看起来就钱很多的白家少爷:“要不要考虑贴个膜?” 贴膜? 白星望头回听说, 牙还能贴膜的。 “手机能贴膜,牙当然也能。防摔、防震、防冷热刺激,想吃什么吃什么,”夏渝州给他一张名片,上面有牙科诊所的地址,“大家都是血族,给你打八折。” “好哇,惩罚期结束就去找你!”白少爷对贴膜项目很有兴趣,珍而重之地收起名片。想想以后可以大口吃冰、敞开吃麻辣火锅,激动地吸了一大口冰,酸地直接蹦起来。 鼓励年轻人好好改造、重新做鬼,争取早日结束刑期,夏渝州哼着小曲儿离开电玩城。账户里现在有310积分,足够孩子一个月的口粮。所谓兜里有粮心里不慌,张忙了这几天的夏爸爸,终于有闲心买点东西了。 电驴上挂了满满两兜子的菜,外加一份给孩子买的小吃——鸭血粉丝汤,晃晃悠悠地回到黄昏路。 诊所门口停了辆小卡车,几名工人正搬着大件东西往车上抬,形状很像他那老旧的联体式综合治疗台。放下电驴来不及锁,提着鸭血粉丝过去制止:“哎你们干什么呢?” 这两台治疗机已经不是最新版本,他打算卖掉换一台全新的。因为价格昂贵,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那些器材商都太奸诈了,拼命压价,照那个价钱卖掉跟拆了卖废品差不多。就想着不行先将就着用,赚点钱再换新的。 现在,有人要搬走他的吃饭家伙! “爸爸,”儿子从屋里冒出头,“那是我联系的收购商,他们来搬货的。” 夏渝州眼皮突突跳,败家子儿,这才几天就开始变卖老子家产了。他手里的存款,装修了店铺、买完耗材已经所剩无几。这要是便宜卖了机器,他去哪里弄一台新的呢? 深吸一口气,步履沉重地走过去。夏渝州觉得自己得做个严父,在孩子过于大胆妄为的时候及时纠正:“卖了多少钱?” “7万。” “7万?”做好打孩子准备的手,停在半空。 “嗯,7万一台,两台14万,”陈默看到爸爸手里的塑料袋,“那是什么?” 夏渝州呆愣了片刻,猛地将鸭血粉丝塞进儿子手里:“来儿子,吃!” 两台卖了十四万块钱,这意味着只要再加一点钱,就可以买一台最新版本的顶配治疗机了!要知道,这些天夏渝州问的那些收购商,给的价钱都不超过三万。 “小吃……给我的?”陈默接过来,看看那用一次性饭盒装着、又套了两层塑料袋的东西。电驴一路晃悠,导致汤水洒出来不少兜在塑料袋里,透着廉价与粗糙。 “哎呀,洒了。你要是不乐意吃……” “谢谢爸爸!”少年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抬起的眼中满是亮光,“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家长出门带回来的小吃。” 长大十六岁,第一次收到。夏渝州皱起眉头:“你那个妈怎么回事?” 说起来,孩子已经离开医院好几天了,那个女人竟连电话都不打一个。 “她是个疯子。”陈默不想多提,把汤水和粉丝倒进一个大碗里,跟爸爸一起吃。 小时候他以为妈妈是爱他的,所以尽管不喜欢那些比赛,他还是认真地完成,赢过所有小朋友,只为了得到她一句夸赞。后来长大一点,认识了别的同龄人,才知道别人的爸爸妈妈并不是这样的。 正常的父母,会给比赛辛苦的孩子买好吃的,会在孩子生病的时候提出退出比赛。而不会在他发着高烧的时候,要求他坚持比赛且一定要拿冠军。 夏渝州叹了口气,摸摸儿子脑袋岔开话题:“对了,你这哪儿找的收购商,怎么给价这么良心?” “他是卖医疗器械的,认识很多客户。这个不是按回厂价给的,是他帮忙牵线,联系到了想买二手机器的下家,”陈默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鸭血豆腐,“住院时候认识的。” “你住个院还能发展人脉了?”夏渝州很是惊奇,原本以为他是在网上找的买家,没想到竟然是靠人脉。 “ 啊,他算是给我捐款的人吧。”陈默想了想,给了这么个定义。 那是位伤心的父亲,他说自己曾经失去过一个儿子,看到生病的小孩子就忍不住关心。当时去附院谈生意,路过病房,看到陈默自己孤零零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就拐进来跟他聊聊,临走还留下了两万块钱。 “也是不容易,把他联系方式给我,以后诊所耗材都在他那里买。”这大概就是作为父亲的心情吧,夏渝州感慨。 陈默:“老实说爸爸,你这么父爱博大,是不是也失去过孩子?” 不然哪有人二十几岁当爸爸,当得这么兴致勃勃、得心应手的。甚至为了这刚捡来的便宜儿子,加入黑社会组织买早餐奶。 夏渝州:“……我是基佬,谢谢。” 问题少年却不打算就此打住,又问:“一开始就是吗?我觉得你不像。” 夏渝州:“小小年纪,你懂什么,裸眼鉴gay啊?” 不过仔细想想,他以前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基佬,男生女生,长得好看的他都很欣赏。直到跟司君在一起,才哆哆嗦嗦把自己划分到这个群体里。 陈默担心地看着他:“我觉得你有必要重新审视自己,你可能只是个颜性恋。” 说白了,就是颜狗。长得好看的就可以,管他是男是女。 夏渝州抬手给他一个爆栗子。 小少年委屈巴巴捂住头:“我说的是实……阿嚏!”突然打了个喷嚏,因为手捂在头上没来得及捂嘴,竟吹出了一颗圆滚滚的鼻涕泡。 “怎么回事,感冒了?”夏渝州一惊,递了张纸给他。先前司君说过,一个月内这孩子抵抗力都很低。 正说着,外面传来隔壁老板娘的声音:“小夏回来了吗?” 夏渝州一拍脑袋,想起来电动车和菜还扔在外面,赶紧跑出去。拉货的车已经走了,街面上空荡荡的,好在电动车没有被偷走。赶紧扶起来擦擦,推到咖啡馆门前放好:“刚才店里有点急事,没来得及推过来。” “没事,不是管你要车,”老板娘乐呵呵地说,“刚才我工商局的熟人过来,就想问你营业执照弄好没,需不需要……阿嚏!” 说一半,老板娘也打了个喷嚏,快步跑回屋里拿了张纸巾擦擦鼻子,不好意思地说:“估计昨天吹空调冻着了。你们医生喜欢戴口罩就是好,我也不怕传染给你。” 夏渝州蹙眉,转头看看街中心那已经干涸的黑色血液,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谢过老板娘的车,拉紧口罩去其他店铺看看。 先去对面药店给儿子买盒感冒冲剂,又去便利店买了调料,最后路过ktv门口大力吹捧勇敢灭狗的保安。这些店铺里的人,包括杀死狼人的保安,都不像是感冒的样子。 夏渝州松了口气,料想不是病蚊造成的。可能只是老板娘感冒,传染给了抵抗力低的自家儿子。 所谓的病蚊传播疾病理论,夏渝州本着科学的角度,一直持怀疑态度。 然而,第二天早上。 夏渝州刚刚打开诊所门,就听到便利店收银小伙嘹亮的喷嚏声。接着,就像是公鸡打鸣会传染一样,隔壁、隔壁的隔壁,都开始喷嚏声连天。 药店老板站在门口,擤了一把鼻涕,跟夏渝州打招呼:“昨天我还说你买感冒药,今天我自己也感冒了,哈哈。正换季,可得注意点。” 说完,支使店里的员工快速制作了一张海报。黄底红边黑字,大大地写了一行: 【换季预防感冒,板蓝根买一送一】 看来病蚊真的有用。夏渝州担心起来,这种玄幻的东西传染的疾病,恐怕不是板蓝根能解决的。 叹了口气,不得不给司君打电话。 司君听了他的描述,说:“看来是流感蚊。” 夏渝州:“我当然知道是流感蚊,那怎么办呢?” 不能让病蚊继续祸害这条街。这件事说到底,是因他而起的,因为那辆吸引狼人的车是来接他的。不管是杀蚊子,还是灭狼人,他都会去做,只要让无辜的邻居们可以免于病苦。 司君想了想:“喝点板蓝根吧。” 夏渝州:“???” 第30章 约会 对于学医的人来说, “板蓝根包治百病”是个开玩笑用的哏。虽然司君也会说“你的嘴巴像小猫咪”这种奇怪的俏皮话, 但绝不会突然开这种玩笑。 莫非神秘的东方草药, 真的有他不知道的神奇功效?夏渝州试着问:“板蓝根是什么魔法药剂的成分吗?” 司君:“……不是,只是预防感冒。” 夏渝州嘴角一抽:“您还记得自己是个西医吗?” 司君:“那你能劝服他们现在去打流感疫苗吗?” 夏渝州:“好像不太能。” 司君叹了口气, 详细解释了一下。 已经散开的蚊子,无法保证短时间内全部解决,只能慢慢杀死。大批病蚊在不完全种狼人死去的瞬间就爆开了, 黄昏路上的人们该染病的已经染病,只能靠提高自身抵抗力来预防感冒,当然大概率是防不住的。 板蓝根这类的中成药, 寻常是没有防感冒效果的,除非人能够预知自己三天内要得感冒并马上喝。所以, 聊胜于无吧。 “好吧……”听这意思, 流感蚊引起的疾病就是普通流感, 夏渝州想了想,“治不了病, 蚊子得杀吧?” 想想在镜中见过的那些密密麻麻的蚊子, 要是不杀死,肯定要一直祸害人, 黄昏路上的流感就没完没了了。 “嗯。”司君应了一声, 就没下文了。 夏渝州呲牙, 从小朋友那里学来的半吊子灭蚊经验,恐怕不够对付这么多的病蚊:“那你看是不是派个人来……” 司君打断了他的提议,果断道:“晚上十点钟, 到abo广场前等我。” 夏渝州:“啊?” 见他有疑问,司君补充了一句:“那是最近的捕猎点。” 不是,领主大人亲自来,事态有这么严重吗?夏渝州直觉这话不能问出口,不然司君肯定要生气,只能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夏渝州立时去药店买了一箱板蓝根。药店老板肉疼地又搭了一箱给他,毕竟刚挂了买一送一的促销牌子,顾客没吸引到几个,全给这小子占便宜了。 夏渝州谢过老板,拿出一大袋递给他:“这个送您。” 药店老板吸了吸鼻子:“怎么,还给回扣呢?” “哪儿呀,每个邻居都有,不能因为您是卖药的就不给了。”夏渝州扛起一箱板蓝根,挨家挨户地送给街坊邻居,说诊所马上要开业了,等着各位邻居捧场。 牙科诊所是这条街上最没有竞争对手的店,大家对诊所向来都很友好。夏渝州转了一圈,认识了整条街的邻居。发完两箱板蓝根,非但没有空手,抱着的东西反倒更多了。 “这是什么呀?”儿子好奇地凑过来看。 便利店的关东煮,鞋店的鞋油,服装店的衣撑子……还有花店送的一束小菊花。浅紫色的荷兰菊,用旧报纸图纹的花纸包成一束,跟诊所门前的田园风装饰很是相配。 夏渝州把关东煮塞给儿子,自己拿起那束菊花放到邮筒顶上,站远了看看,很是满意。 陈默往嘴里塞了一颗鱼丸:“这邻居不大友好啊。” 夏渝州:“人家送了这么多东西,怎么不友好了?” 儿子用竹签指那束花:“基佬紫,小菊花,店主在暗示他知道你的秘密。” 夏渝州:“……你想多了,朴素的劳动人民没有这种逻辑。何况,爸爸我是直男。” “唔?”陈默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封金色封皮、火漆封口的小信,“那前男友爹的约会邀请还要吗?刚才一个跑腿小哥送来的。” 什么前男友爹! 夏渝州敲儿子脑袋,接过那封信。小小的信封只有掌心大,跟上次何予收到的那封一样。封口处是银色火漆,用印章盖上了五弦诗琴标志。打开来看,里面装着一张折叠得十分有技巧的硬质信纸,折出来跟信封一般大小毫无缝隙。展开信纸,写着三行非常漂亮的钢笔字: 月亮升起后的夜晚十点 期待abo广场的相见 司君 “……”这人是怎么做到把杀蚊子活动写得像是要约会一样的。 等到晚上十点钟,夏渝州见到司君的时候,这句吐槽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abo广场,就是abo商场门前的那个广场。商店九点钟关门,九点半清场,到这个时候已经彻底拉闸熄灯了。一辆流线型的银色跑车停在路灯下,身形修长的男人静静地倚在车边,手中提着一盏漂亮的复古玻璃灯,真的很像来约会的。 骑着共享单车晃晃悠悠而来的夏渝州,看看自己的汗衫、运动裤,再看看司君那一身高级西装和领结,很想掉头就走。 “咳,你怎么来这么早?”夏渝州锁了自行车,提着车把手上挂的塑料袋走过去,跟领主大人打招呼。现在还不到十点,他以为自己来早了,没想到领主大人竟然提前等着,这一点都不符合身份。 司君站直身体,理了一下袖口:“是我约你,当然不会让你等。” 我约你…… 不会让你等…… 夏渝州瞬间怔住了,连手里的塑料袋被司君接过去都没发觉。他以前没有注意过这个细节,毕竟大多数时间都是他约司君,而矜贵的司少爷勉强同意。细想那为数不多的几次司君主动邀约,确实都是司君先到的。 那,9月18日那天…… “怎么了?”司君走了两步,发现夏渝州没跟上,回头看他。 “哦。”夏渝州回过神来,快步走过去跟着司君绕到背光处。 这商场外墙,是金色的镜面玻璃组成的,整整五层楼高。广场上没有地铁口也没有过街天桥,到了晚上关门之后很少有行人,是非常合适的捕猎场所。 司君在墙边站定,将塑料袋提起来:“这里面是什么?” “灭蚊的工具。”夏渝州心不在焉地说着,打开塑料袋给他看。电蚊拍、杀虫剂、紫外线灭蚊灯,还有几节干电池。 司君看了半天:“这些在镜中没有用,打不到蚊子。” “是么,我想着带过来试试的。”夏渝州挠头,准备把袋子接过来扔地上。 司君提着袋子的手忽然偏开,让夏渝州抓了个空,差点栽他怀里。 夏渝州疑惑地看他。 司君垂目道:“你想试,就试试吧。”说完,刺破指尖在玻璃上画了个简笔的诗琴标志,抬脚直接踏了进去。 夏渝州看看那左右相当对称的血色诗琴,深觉浪费,在旁边十分吝啬地点了个小点。 镜中世界,与现实呈镜面。 这里也是abo广场,台阶上的喷泉、广场中央的旋转木马全都在,只是多了一轮弯月。明亮的月光将整个广场都镀上了银霜,落在司君的领结上,泛起星星点点的碎芒。 如果此时有音乐,倒是很适合跳一支华尔兹。 司君将马提灯挂在旋转木马的围栏上。这盏灯显然比小朋友拿的那个高级,乍一看是纯玻璃制的,灯亮起才发现两边又银色金属制成。细细的银丝盘成繁复华丽的纹路,将玻璃灯罩牢牢固定。 幽蓝色的光穿过镜面,投射到现实世界里去。 夏渝州看着司君慢条斯理地摆弄马提灯,旁边那“大发超市”字样的塑料袋也被平平稳稳地挂好,深吸一口气:“司君,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司君放下灯,转身看他。 夏渝州上前几步走到他面前,盯着那双蓝色的眼睛:“你刚才说,主动约不会让我等,是么?” 司君点头:“当然。” 放在裤兜里的手缓缓攥紧,夏渝州:“目前为止,一次都没有迟到过吗?” 司君微微蹙眉,仔细想了想:“没有。” 两个字的回答,虽然慢,但斩钉截铁。夏渝州的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那,9月18号那天,你约我晚上7点见面,为什么迟到了?” 那天他准时七点钟到达,等了半个小时也没有见到司君,只等来了灭顶之灾。 蓝色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司君:“什么我约你见面?” 夏渝州:“你发短信给我,约我见面。” 司君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不可能,那天在你给我打电话之前,我没有联系过你。” “那……” 话没说完,夏渝州忽然被司君一把扯进怀里,带着原地转身。银色佩剑出手,“叮叮叮”三声脆响,眼前一花,就见三只呈品字状横冲进来的大蚊子,被一剑挑飞。 “嗡——”佩剑打到坚硬的长嘴,并不能对蚊子造成伤害。三只蚊子散乱开,从不同的角度俯而来。 司君站着不动,轻垂剑尖,而后横刺一剑、竖劈一剑、再向后斜挑一剑,轻盈无声。 三具蚊子尸体簌簌下落,而后更多的蚊子从镜面冒出嘴巴。无数张尖利的嘴,像钉板上黑压压的钉子,整整齐齐压境而来。 “我艹!你这什么灯,这么猛!”夏渝州取下汗衫上的袖扣,甩两下变成佩剑。 “是什么样的短信?”司君仿佛没看到那些尖嘴一般,执着地问。 “就是约我7点在恒星广场的快捷酒店见面,”夏渝州横剑在身前,眼瞧着无数只蚊子铺天盖地而来,翅膀震动声宛如山呼海啸,嗡得人头痛欲裂,只得大喊,“等会儿再说吧!” 司君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快!捷!酒!店!我怎么可能约你去快捷酒店!” 高贵的血族,怎么可能约心爱的人在廉价的快捷酒店见面! “我他么怎么知道!这是重点吗?”夏渝州崩溃了,“先杀蚊子啊,王八蛋!” 第31章 技能 “呼——”佩剑骤然出手, 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有月光漾动的波纹自剑尖散开, 给不怎么体面的大蚊子们加了层柔光波纹特效。 下一秒, 世界安静了。 嗡动声停止,蚊子像被拖入了慢镜头。翅膀缓慢地呼扇了一下, 巨大的身体便如断了线的风筝,骤然坠落。 纷纷扬扬,萧萧肃肃。夏渝州仰头看天, 不由惊叹:“厉害,这是什么技能?” 司君挽了个剑花,缓缓垂下剑尖, 继续盯着夏渝州看:“你确定那是我发的,不是诈骗短信吗?我说过, 让你那段时间不要出门!” 夏渝州回过头来:“当然确定, 我还看了一眼手机号。”因为这条短信有点不寻常, 他刚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特意确认了一下号码。那个烂熟于心至今还记得的号, 是不会认错的。 那时候,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 夏渝州因为跟人在学校里打架,突然发疯将对方咬伤, 这一幕恰好被司君看到。对方家里不依不饶, 要求警方在他们做伤情鉴定期间一直拘留夏渝州。 在拘留所里蹲了三天, 老夏才把即将饿死、差点把同班房伙伴吃掉的夏渝州带回家。喝了一桶血勉强活过来,夏渝州犹豫再三,给司君打了个电话。 “最近不要出门, 等我消息,其他的事我会解决。”他说了这么一句,就匆匆挂断。 那几天,老夏早出晚归慌慌张张的,不知道在忙什么。学校里因为他打架的事,也要求他暂时停课等处理结果。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等了好几天,在他以为人鬼殊途司君要跟他彻底分手时,收到了那条短信。 司君攥着他的手骤然用力:“那你就去了?” “啊。”夏渝州被攥得生疼,动了动手腕没挣脱开。 “然后呢?”司君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去了之后呢?” 夏渝州轻描淡写:“我没等到你,就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司君:“夏渝州!说实话!” 这条消息太过蹊跷,恰好在那一天,在那个时候。绝不是无聊的恶作剧!那天一定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才导致夏渝州一家人突然消失。 “其实,我记不大清了,”夏渝州看着司君发白的唇瓣,轻叹了口气,“只记得有人闯进来,袭击了我。” “嗡——”佩剑轻晃,月光的波纹骤然凌乱,落在地上挣扎的蚊子们突然恢复了活力,齐齐发出轰鸣,准备重新起飞。 司君定神,翻转剑刃。 稳定的能量波动划过发梢眼角,夏渝州趁机脱开,捏捏被攥出了五根指头印的手腕:“这些蚊子是不是要快点杀了啊?” 马提灯还亮着,还有蚊子源源不断地从外面进来,总不能一直让司君冻着。 “嗯。”司君随手杀死脚边的一只,闪身挪到旋转木马边关了马提灯。 夏渝州掏出杀虫剂对着一只猛喷,蚊子转动了一下黑豆眼,极其缓慢地转头,用尖尖的长嘴打他小腿:“……” 拔剑,戳死。 那边,司君出手如电,几招杀死了一长串。 “你这个冻结能力有没有时间限制啊?”夏渝州用不惯这西方剑,砍又砍不动,只能一只一只戳。全场上百只蚊,不知道要戳到什么时候。 “有,”司君低声道,“三分钟。” “啊?你怎么不早说!”原本还在慢悠悠戳蚊子的夏渝州一跃而起,佩剑在手中轮一圈,唰唰唰划破了三只蚊子的肚子。 司君抿唇:“忘了。” “这也能忘?”夏渝州很是绝望,刚才他俩也不知道说了几分钟,只能加快杀蚊子,“你是奥特曼吗?” “什么?”司君没听明白,跳到他身边。 “能量有限,只有三分钟战斗能力,三分钟后就得强制飞走。”夏渝州用肩膀碰碰他,苦中作乐道。 司君:“……如果能力可以一直持续,那是神。” 话音刚落,剑尖的月光骤然溃散,地面上薄薄的银色光芒,肉眼可见地层层消散。 第一只蚊子动了,而后上百只蚊子齐齐发出轰鸣,“嗡——”一声悠长巨响,断了线的风筝们重新装上马达,扑腾着一飞冲天。翅膀带动的罡风掀起地面的尘土,扑了夏渝州满身满脸。 “小心!”铺天盖地的尖嘴直冲着司君而去,那人出剑的动作却有些迟缓,冲在最前面的尖嘴直冲着他左手而去,眼瞧着就要刺个对穿。 夏渝州单手揽住他的脖子,借力一个回旋,将大蚊子一脚踹开:“你这技能冷却要几分钟啊?” 既然有时间限制,那就是不能连续释放。 司君:“十分钟。” “那怎么办?”这些蚊子被冻一次后,就变得疯狂起来,夏渝州左支右拙很是狼狈,根本撑不到十分钟。 “跑!”司君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右手持剑划破眼前的阻碍,直接冲出镜界。 夏渝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出了镜子,踉跄了一下直接磕到司君的背上。“唔……”鼻子磕到蝴蝶骨,酸得夏渝州差点流眼泪,捂着鼻子皱眉:“东西还在里面呢,咱俩就这么跑出来。” 镜中的灭蚊灯还亮着,在外面能看到内里的幽幽紫光。要是有人路过,肯定以为这地方闹鬼。 司君拿出一只手帕,将玻璃上的血迹擦掉:“会自己弹出来的。” 话音刚落,装着电蚊拍的塑料袋就直冲夏渝州的脸飞了出来。夏渝州赶紧伸手接住,紧接着,杀虫剂、灭蚊灯、蚊香片也纷纷飞出,来不及接,就咣咣当当掉了满地。 第32章 情人 “……” 夏渝州拎着塑料袋把东西捡起来, 灭蚊灯撞成了歪脖灯, 蚊香片碎成了八瓣。那盏看起来最脆弱的马提灯, 反倒完好无损,通体玻璃连条裂痕都没有, 真是灯比灯得扔。 “那蚊子呢?” “也会弹出。” 夏渝州瞬间觉得无数看不见的蚊子扑面而来,都是成千上万致病菌组成的,赶紧戴好口罩。而后一愣:“不对, 那我杀的蚊子岂不是没了!” 这些大蚊子,离开镜中世界就看不见了,活蚊子弹出还能再招回来, 死蚊子大概这辈子也回不来了。 司君:“嗯。” 夏渝州不死心地伸头回去看看,镜中干干净净, 连一根蚊子毛都没有了。心痛地抹掉刚刚点上去的血, 杀得急没有仔细数, 但多少都是物资,收起来能换不少吃的。 消失在黑夜中的不是蚊子, 而是儿子的奶粉! “你杀了近百只, 黄昏路上的状况应该不会更糟糕了。”司君将变回袖扣的佩剑擦拭干净,慢条斯理地戴上。 近百只…… 夏渝州听到数量更心疼了, 看到司君戴袖扣, 才发现自己手中空空, 佩剑呢? 佩剑重新缩成了家徽,小小一枚掉在地上看不到,只得蹲下用手机灯照着摸索。摸着摸着, 碰到一只微凉的手,条件反射地缩回,却被反手捉住。 司君将那只沾满了血迹和灰尘的爪子捏住,掌心翻转朝上,用手帕擦拭干净。而后,抬眼看看夏渝州的脸。见对方没有说话的意思,抿唇捡起地上的袖扣,擦了擦,放到夏渝州手中:“我们谈谈。” 夏渝州握住掌心的家徽,站起身来:“谈什么……哎哎!” 没等夏渝州酝酿好情绪,就瞧见司君拎着他的塑料袋往垃圾桶里扔。一个阻止不及,他的歪脖灯、蚊香片、大发塑料袋都没了,只剩一只电蚊拍外加几节干电池。 “怎么?”司君抬眼看他。 “浪费可耻啊,大少爷。”夏渝州想把那个灭蚊灯捡回来,虽然歪了但凑合还能用的,被司君一把拽走。 司君抬手,示意夏渝州:“上车。” 夏渝州看看那辆漂亮的银色跑车,拎着电蚊拍坐到了引擎盖上。 司君:“……” 默默停下准备拉车门的手,走到夏渝州身边站定。两人互相看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当年的事,一连串发生得猝不及防,不说道别,两人连好好说句话都没做到。上次在大宅,虽然激动之下说开了些,但那条短信依旧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阻碍。因为这条短信,夏渝州没法告诉司君,他那天其实遇到了袭击,所以离开得又快又急。 沉默的气氛令人窒息,夏渝州拉开口罩,试图说话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袭击你的人,你还记得多少?”司君忽然开口,垂目看着夏渝州露出唇外的那颗牙尖尖。 夏渝州被他盯着牙看,有些不自在,想把牙合进槽里,但怎么都合不好,索性放弃了:“酒店前台给我一张房卡,我在房间里等了大概半小时,有人刷卡进门。我以为是你,就扑到门口去。结果闯进来三个人,都戴着口罩,上来就给我一下。” 司君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一下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能是电击棒之类的,”夏渝州挠头,“具体的我都记不清了,不知道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爸认为是血族的身份暴露,惹来猎人了。” 司君缓缓吸了口气,哑声道:“你以为,是我要害你,对吗?” 夏渝州放在腿上的手微颤:“没有。” 这话有点亏心。 那时候他不知道司君是血族,还以为自己的身份隐瞒得天衣无缝。其实在过去的十九年里,他从没觉得自己是另一个物种,只是牙齿长了些、食物里多了血液的普通青年。不过喝血这种事,普通人肯定难以接受,所以他一直没让司君知道。 那天他跟学校里有名的富二代起了冲突,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 夏渝州自己会功夫,三两下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但耐不住对方有跟班,一棍子下去把夏渝州打倒,按着他让富二代揍。 “呦呵,你不是挺横的吗?”富二代擦擦流血不止的鼻子,拎着个啤酒瓶走过来,“咔嚓”一声敲在夏渝州脑袋上。 玻璃碎裂的声音,沿着骨头传到耳朵里,夏渝州脑袋“嗡”地一声响。血顺着眉梢滑到嘴角,被露在唇外的血牙吸住,眼前渐渐蒙上了一层赤红。 等夏渝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狠狠咬住了对方的脖子。大量温热的鲜血,顺着牙管流入胃中,那是他第一次大口品尝人类的血。老实说,并不怎么好喝,带着酒精的辛辣酸苦,远不及咬破司君耳朵时尝到的那一口甘甜。 “夏渝州!”司君的一声惊呼把他从血雾中惊醒,连拖带拽地把他俩分开,紧紧按着他的肩膀,“看着我,夏渝州,醒醒!” 逐渐对上焦距,夏渝州看到司君的白衬衫上染了血,伸手想给他擦擦,却不料抹了更多的血上去。 “夏渝州,不要人类当食物!” 这句话,把他从混混沌沌中一棒子击醒,瞬间恢复清明,夏渝州试图辩解:“我不是……” “啊——杀人了!快报警!”外面响起了尖叫声。 …… 夏渝州,不要把人类当食物! 蹲在号子里的时候,这句话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血族的身份被司君知道了,而且显然他不太能接受。直到出去之后给他打电话,他说:“别怕,我会解决。这几天不要出门,剩下的交给我。” 坚定有力的声音,重新给了夏渝州希望。 这五年来,他其实一直在两种矛盾中挣扎。 “不要把人类当食物!” “别怕,剩下的交给我!” 前进一步是天堂,他相信那天司君只是约会迟到,跟害他的人没有关系;后退一步是深渊,或许司君真的无法接受他是个血族,把消息透露给了其他人。 微不可查的犹疑,偏偏被司君捕捉到。他极轻极缓地吸了口气,像是受伤后痛极的喘息:“还有呢?那些人说了什么。” “他们基本上不说话,我只记得几个词,‘火种’‘灭掉火种’。”夏渝州努力回忆,只能想起来这两个词。 火种。 司君紧紧皱起眉头。这个词,在他所知的血族用于中,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但那些人在伤害夏渝州的时候说这个,肯定不是什么普通词汇。 “可能他们在抽烟吧,同伴叫他熄火。”夏渝州不想回忆那天的经过,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真是没出息,都多少年了。 “我会查清楚,给你个交代的。”司君的声音越来越哑,那条消息是从自己手机里发出去的,必然跟伤害夏渝州的是同一伙人。 “好。”既然有关联,那有司君帮着查就方便多了,夏渝州心里松快不少,抬头,就瞧见司君的脸已经白到没有血色。 虽然血族本来就白吧,但这个白法就不正常了。 夏渝州伸手,两指捏住西装袖口,拽拽司君的袖子:“嘿,怎么了?” 司君低头看着他那两根手指:“现在说这些也许没什么意义,但请你相信,那条短信真的不是我发的。” “我知道,”夏渝州摆手,咧嘴笑,“你不会约我去快捷酒店对吧?我那时候没见过世面,也不知道你大少爷这么有钱,我还信以为真,巴巴地要去跟你开房呢。” 说来丢人,他当时还真想过司君是约他去那什么的,还恬不知耻地问周树:“哎你说,我要不要带盒套去。” 周树:“……” 夏渝州:“算了,带盒套太明显了。” 弟弟松了口气。 夏渝州使劲拍了一下弟弟的大腿,决定道:“还是带瓶油吧。” 周树:“你要点脸行不,人家也许就是约你说个事的,你进去掏出来一兜这玩意儿,丢不丢人?” 司君苍白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你……” “咳……”不小心把当年的挫事说出来,夏渝州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那什么,你那个灯在哪里买的,我这几天自己再杀杀蚊子,为民除害,顺道赚点早餐。” 却不料一直木头似的站在原地的人,突然上前一步,直愣愣地戳在了他两腿中间。司君单手撑在车盖上,离得极近,眼睛却不肯看他,只盯着那颗小牙,呼吸急促:“其实,我可以给你领主……情人的认证。” “啊?”夏渝州惊呆,好端端的认证什么情人,难道贴身大骑士再升职就是领主情人了?这是什么办公室潜规则套路! “这样你就可以每天免费领早餐了。”司君转正了脑袋,真诚地看着他。 夏渝州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喷到自己的血牙上,控制不住的颤栗感传遍全身,忍不住单手撑着轻轻后仰,脱口而出:“不,不用了,我还是想靠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 第33章 宝剑 “轰——” 马力十足的银色跑车扬长而去, 把夏渝州扔在原地。 夏渝州吃了一鼻子灰:“哎你这人, 好歹捎我一程。” 车子消失在转弯处, 空旷的街道上只剩路灯和血族单身父亲。就在一分钟前,他拒绝了成为领主情人并免费领取早餐的福利, 领主大人非常生气,直接开车走人且把他的电蚊拍也带走了。 想想司君掀他下车那个表情,夏渝州拍拍自己嘴巴:“呀, 我好像又说错话了。” 上学那时候也是,他经常猜不到司君想表达什么,自己又嘴快, 往往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开口了,最后的结果都是把司君气到好几天不理他。 这回又不知道要气几天。 夏渝州嘟嘟囔囔地扫了个共享单车, 骑上去才反应过来, 自己竟然已经在思考怎么哄他了。舔舔又合不进槽的尖牙, “呸”了一口:“有点出息,夏渝州。” 唱着“幸福的生活哪里来, 要靠劳动来创造”, 晃晃悠悠骑回黄昏路。各家店铺都关门了,牙科诊所还亮着灯。远远瞧见一道黑影在诊所门前徘徊, 四脚有尾, 口中流水, 疯狗! 夏渝州轻轻捏闸刹车,准备悄悄靠近。 “吱——”共享单车的闸门发出惊天巨响,刺耳的声音别说耳朵灵敏的狗了, 整条街都能听见。 大狗猛地转过头来,用一双赤红的眼睛盯着他。 “爸爸!”陈默从诊所二楼探出头来。 “别出来。”夏渝州交代儿子,随手捡了颗小石头,抹上一滴血。 “呜……”狗闻到了血腥气,低垂脑袋,嘴中发出威胁的呜呜声。在夏渝州扔出石头的瞬间,扭头就跑。 嘿? 还没打中,怎么就跑了。夏渝州不干了,蹬起自行车,呼呼呼追过去。 陈默眼睁睁看着自家爹撵狗而去,愣愣地转头看向手机屏幕:“阿叔,爸爸追着狗跑了。” 周树:“什么玩意儿?谁追谁?” 的确是夏渝州追着狗,并且连追好几条街,终于在一个小巷里成功追丢了。夏渝州单脚撑地,左右观望,这里是个岔口,好几个小巷连着,分不清谁是谁。 忽然,其中一条巷子口出现了狗影。巷子里居民自挂的黄色灯泡,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尖耳、长嘴,没有流口水。 夏渝州立时追过去,待他骑到跟前,狗影消失,巷子里空空如也,不由得眯起眼。 回到诊所,先接了水管来,把门前的地彻彻底底冲洗一遍。刚才那只狗徘徊的地方,还是之前停车的位置,这么多天了竟然还有气味给它们追踪,也是够持久的。 冲完上楼,坐在沙发上就开始翻看手机。 刚才一路追狗,忘了件事——他没有武器。不管是现实还是镜中,他都没有趁手的武器,没追上挺尴尬,真追上了更尴尬。刚好要给儿子订早餐,就顺道看看app里有没有武器卖。 诊所二楼是住所,今天收拾好了,他跟儿子就没再去基地住。 “爸爸,我们以后就住这里了吗?”陈默抱着平板电脑走过来,跟他坐在一起。 房子是老式的三房两厅,墙自己隔的,还不怎么规整。家具也都是旧家具,客厅里还挂着夏妈妈的遗像。供桌上燃着香,估计是小孩自己在家害怕,就给奶奶上了柱香。 夏渝州闻言,伸手揉揉儿子脑袋:“嗯,虽然旧了点,但这边方便。等爸爸赚到钱就重新装修一下,让它符合年轻血族的审美。” “没事,挺好的,”陈默看看坐没坐相的爸爸,自己也歪进沙发里,“比我以前那个家自在多了。” 可以一直玩手机而不用看书做题,可以躺在沙发上把脚跷上椅背,这是他活了十六年从未体会过的自由。 夏渝州瞥一眼在沙发上打滚的儿子,低头在app上翻找。 先订早餐,买血之前需要填写收货地址。填上诊所地址,系统提示: 【此地址没有收货保险箱,是否购买】 收货保险箱?点开看,就是类似鲜牛奶箱的东西,挂在门口供送货小哥放“每日鲜血”的。如果不买,就要保证送货上门的时候本人签收,本人不在送货小哥就会直接离开。 “……”还是买一个吧,主要是不知道这送血的几点上门,总不好一整天都等着。 收货箱30积分,血瓶押金50积分。 抢钱啊!夏渝州呲牙,一瓶鸭血才2积分,押金就敢要50。付了这两项,再去买血,就不由得抠门起来。 鸭血2分一瓶 猪血5分一瓶 鹿血30分一瓶 现在手里只剩240分了,首先要保证30天的食物,每天一瓶血。猪血也是喝得起的,但就怕中间又有什么事需要积分。 “买个灯,咱们也去打蚊子,这样就持续有钱了,你也可以喝这个血呀。”儿子脚伸到靠背上,倒栽着看他。 “对,灯!”夏渝州想起来,今天本来想把司君手里那个借过来用几天,结果非但灯没借到,还白搭一个蚊子拍。 积分兑换区里没有灯,但在【工具超市】里有。 【引蚊灯】 a级 1000积分 b级 500积分 c级 100积分 看看图片,司君那个漂亮又不怕摔的纯玻璃灯,果然是最贵的那种。小朋友们提那种简陋的,就是c级的。 “行吧,这下不用想了,你就喝鸭血吧。”买了最便宜的灯,就不够买一月量的猪血了,夏渝州算来算去只能买30瓶鸭血。 再看看【武器专区】,更是两眼一黑。 武器种类很少,但非常贵,有些种类的武器图片还是灰色的,不允许购买。 【家族武器】【别家武器】【半成品】 其中“别家武器”类就只做展示,不许购买。本家武器里,全是佩剑,只不过分高中低档。而“半成品”里,是一些银灰色的金属团,按重量卖,也不知道怎么用。 夏渝州呲牙,扔了手机跑进卧室,拖出来一只行李箱。 “这是什么?”儿子好奇地凑过来。 “家传秘宝。”夏渝州神神秘秘地说,引得儿子瞪大了眼睛。 “那,那我能看吗?”陈默向后退了一步。 夏渝州解开密码,郑重其事地说:“这是我夏家的传承,只有纯正的血族才能看。” 陈默想了想:“那我纯不纯呢?” 夏渝州勾勾手,让儿子过来,扒拉着小朋友的脑袋仔细瞧瞧:“唔,没有杂毛,应该是个纯种,给你看看吧。” 儿子眼睛一亮,而后突然觉得不对:“血族不是看毛色验种的吧?” 夏渝州吭哧吭哧笑:“啊,但是狗崽子看毛色啊。” “爸爸!” “哈哈哈……” 有儿子真不错,可以随便欺负。夏渝州美滋滋地打开箱子,拿出了蓝色锦缎包着的东西。 本来还在笑闹的儿子,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锦缎看着有些年头了,不像是现代的东西。打开来看,里面有三样东西,一把通体莹蓝的长剑,一本泛黄的线装古书,还有一块铜镜的残片。 作者有话要说:  祖宗:不买那坑爹玩意儿,爷爷给你准备好了 第34章 生鲜 “咱家到底是血族还是仙族啊?”陈默蹲下来, 看着那颇像道士用具的传家宝, 这跟想象的不一样。 在小朋友的认知里, 传统血族要展示传家宝,应该会拖出一口画着红色十字架的黑棺材, 里面放着黑色硬皮烫金的古书,书中记载着常人看不懂的黑魔法。武器也该是贵族的佩剑,捧着黑魔法书念一段咒语, 就能召唤出无数蝙蝠。而不是铜镜、线装书、大宝剑…… 夏渝州席地而坐,拿起那把剑放到腿上,高深莫测道:“你觉得呢?” 儿子也跟着坐下来, 小心翼翼地伸手,用一根手指摸摸剑身。微凉的玉质手感, 在指尖接触的瞬间, 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吸引之力。像是磁石对金属的引力, 不大,但是能感觉到。“我觉得是修仙的, 血族只是你的伪装。” 夏渝州从箱子里掏出块小绸布, 用力擦了擦剑鞘,再让儿子摸, 那吸引力便消失了:“放久了受潮, 表面有点黏。” 儿子:“……” 用剑柄敲敲儿子狗头, 夏渝州笑出声:“想什么呢,咱家就是血族。可能祖上是有点什么特殊能力,但传承早就断了。” 拿起那本泛黄的线装书。这书很有些年头了, 封皮破破烂烂,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只勉强看出“手札”二字。翻开第一页,毛笔写的竖排字,字体游云惊龙、大开大合,写得十分随性。 【玩笑之语,不可当真。若后人寻得,莫记入史册】 “这就是先祖手札,我在老家宅子里找到的,”夏渝州翻开其中一页,给儿子看关于“歃血归亲”的东西,正是之前他在医院念的那一段,“你小子运气好,碰上我这负责任的爸,当年你叔可是稀里糊涂被初拥的,连一点技术指导都没有。” 夏家传承已经断了,老夏当年根本不知道怎么给人初拥,就是凭着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瞎猫碰上死耗子给弄成了。 陈默接过来看看:“爷爷没见过这本书吗?” 夏渝州摇头:“我俩前几年回老家,偶然翻出来的东西。爸爸现在把这本书交给你,你懂什么意思吗?” 儿子一愣,看看那泛黄的古书,再看看一脸郑重的爹,顿时热血澎湃:“是要我肩负起光复夏家的使命吗?” 夏渝州斜瞥他:“是要你背诵并默写。用你天才的小脑壳,把这东西记下来,免得哪天被人偷了没地方哭去。” 儿子:“……” 夏渝州拿着铜镜和剑站起身:“对了,记得给书包个封皮。” 说好的血族自由生活,戛然而止。陈默苦哈哈地抱着先祖手札,拿了本空白笔记本,先把繁体狂草的手札誊抄下来。先祖写得非常随意,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前后语境都不完整。小朋友写几句,就得过来问夏渝州。 “小伙子,好好干,誊抄完成就拿你这个当译本传承给后人。”夏渝州鼓励年轻人,自己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拿绸布擦拭宝剑。 这剑确实有些仙气,皎皎若青云染雪,剑鞘上刻了两个小字——无涯。拔剑出鞘,锋利的冷光直射而出,刺得夏渝州闭了闭眼。 剑是开过刃的,很有些年头了,锋利依旧。夏渝州换了块厚一点的软布,将剑身从头到尾擦一遍,翻转过来,软布上已经划了两个大口子,将断未断。 “帝赠吾剑,吹毛断雪……”儿子翻译又遇到了困难,扭过来问,“不是吹毛断发吗?” 夏渝州:“可能是雪落在剑上也会断裂的意思吧。” 儿子:“先祖好文采。” 夏渝州合剑入鞘,决定明天就带着这把吹毛断雪的剑出门,找那群鬼鬼祟祟狗贼:“如果看到手札上关于铜镜的记载,记得叫我。” 这片铜镜,是他回燕京之前刚找到的。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还是随身带着了。翻遍手札也没有瞧见关于铜镜的只言片语,想着也许是自己漏看了,指望细心的儿子在字里行间能找到答案。 次日一早,楼下响起了叮叮咣咣的声音。 夏渝州趿拉着拖鞋跑下去,就见一名穿着工作服的小哥,正往墙上钉箱子。简简单单的一个铝合金小箱,用红色大字写着“xm每日鲜”。 “这什么呀?”夏渝州敲敲那颇为结实的小箱子。 “血盟每日鲜为您服务,”小哥拿出手机,对着夏渝州的脸扫描,“确认身份信息,含山氏夏渝州,对吗?” “送早餐的啊。”夏渝州伸头瞧瞧,门口停着一辆很像送快递的小货车,带冷藏设备。车外面刷了鲜亮的油漆,写着“生鲜”字样。 小哥点头,将一瓶玻璃器皿盛装的鲜血放进箱子里。这包装跟司君和学长给他的又不一样,表面糊了一层包装纸遮盖,没有防尘袋,更没有包装盒,看起来就很廉价。“鸭血就是这个包装,喝完记得把瓶子放回箱子,我明天送的时候会取走。” “小夏,这是买的什么呀?”隔壁老板娘伸头过来看,“呦,送鲜奶的,阿嚏——” 老边娘是彻底得上流感了,吸吸鼻子戴着口罩过来,拿起一瓶血上下看:“每天给我们店送奶的那家越来越坑了,兑水严重。你家这个怎么卖,价格合适我也订。” 第35章 追狗 “20元一瓶。”没等夏渝州开口, 送血小哥就回答了, 特别自然。 “这么贵!”老板娘比划了一下瓶子大小, “这不到半斤吧,鲜牛奶也就3块钱, 你这什么奶?” “巴氏杀菌奶,即开即饮的。”小哥很是专业地开始介绍巴氏杀菌奶的种种好处,保留风味又不会流失营养, 积极向老板娘推销。 老板娘还没听完,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了不了,我们店里需求量大, 可买不起这么贵的。”说罢,立时把瓶子放回去, 并用看有钱人的目光审视夏渝州。 其实很穷的夏渝州:“……” 等老板娘走了, 小哥遗憾地耸耸肩。 “你还真打算让人家买啊?”夏渝州看得心惊胆战, 万一老板娘真要买来尝尝岂不完蛋。 “我们可以供应鲜奶的,”小哥一点也不担心, 从车里拿出一支非常相似的瓶子, 只不过没有血盟的标志,“都是巴氏杀菌工艺, 奶比血好处理得多。可惜生意一直不大好, 除了血族的好奇邻居们偶尔会买来尝尝, 很少能卖出去。” 小哥颇为遗憾。 夏渝州心想,卖得好才有鬼了:“你们可以考虑降价。” “不不,降价就会有很多人订, 那也麻烦,”小哥摇头,把那瓶奶送给夏渝州,“很少有开牙科诊所的血族呢,如果我来看牙,要给便宜价哦。” 目送着生鲜车离去,夏渝州摸摸下巴。本来还在担心诊所开业后的生意,小哥的话提醒了他,现在其实有个现成的客户群体。血族有两颗敏感的血牙,寻常找牙医肯定不方便,没法跟牙医解释自己两颗虎牙为什么是中空的。只要把白星望那一单做好了,名声打出去,就会有更多的血族来找他看牙了! 叫儿子下楼喝早血,夏渝州拎着塑料壶去菜场买自己的早餐。 一边走边考虑,要用什么材料给白星望补牙。舔舔自己右边的断牙,他的血牙也敏感,不过跟西方种的敏感方向不一样,并不会怕冷热。后来这颗牙断裂之后,才出现了怕冷怕热怕酸的状况。他尝试过给自己补牙,但失败了,只能用补牙材料贴了层膜。西方种的牙会伸缩,还不能用普通的材料贴,不然伸出来之后下面宽上面窄的,不好看。 舔着舔着,就想起昨天晚上司君喷到牙尖上的气息。夏渝州一个激动,牙又合不进槽了,只得拉起口罩:“老板,老规矩。” 鸭店老板走出来,看到夏渝州,脸上顿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小夏啊,以后不能卖给你鸭血了。” “怎么了?”夏渝州左右看看,这店生意红火,不像是要倒闭的样子。 “那个……”老板局促地搓搓手,那了张通知单给他看。 【近日市区内流感爆发,为做好食品安全监督工作,从即日起禁止向市民直接贩卖活鸡鸭、鲜鸡鸭血。家禽宰杀需按照……】 夏渝州看得直皱眉:“人流感爆发,关家禽什么事?” “你没看新闻吗?”老板解释,“不仅仅是人流感,还有禽流感、猪流感,都出现了。听说猪血也不给卖了,你弟弟要吃的话,就去超市买血豆腐吧。我知道有一家血豆腐做的不错。” 正说着,有穿着制服的城管过来:“干什么呢?是不是买鸭血呢?” “没有没有!”老板赶紧否认,“我正跟客户解释,以后不卖了。” 城管点头,看看提着塑料壶的夏渝州:“他要是卖给你,我就得罚他两千块了。要吃血豆腐去超市买,又不贵,还卫生。” 夏渝州原本还想商量一下让老板偷偷卖给他,听到两千块罚款,顿时歇了这个心思。垂头丧气地离开菜场,给弟弟打电话:“菜场不能买鸭血了,一直给你供货的那家屠宰场还能送吗?” “我正要跟你说,”周树那边也很焦躁,“今天早上屠宰场给我打电话,说暂不供给了。” “先别急,还剩有积分,我订点巴氏血先支撑着。”夏渝州叹了口气。 周树:“你不是要退出含山氏么?我托人去外地问问,燕京不让卖,小城市肯定不管。” 夏渝州这才想起来,自己说过要退出含山氏的话:“呃,要不,先别退了。”退了的话,他就跟血盟没有联系了,第一批牙科诊所的客户去哪里找。而且杀蚊子就能换食物,比菜场买菜要方便很多。 周树:“……随你。” 竟然没有发脾气。夏渝州很是惊奇,打从昨天晚上他告诉弟弟,短信不是司君发的,这家伙就一直处于欲言又止、别别扭扭的状态。正想逗他两句,忽而瞧见一辆闪着警报灯的车停在路边。 “汪汪汪!”巷子里传来凶恶的狗叫声,夏渝州快走两步过去看,就见几名穿着防护服的人正在捉狗。那狗瞧着有点疯,被长柄大网扣住,不知道撕网,只挣扎着要咬人。 “直接打死!”路过的大爷出主意。 “最近怎么这么多疯狗,邻居家小孩昨天还被咬了。” “是不是又有狂灾的苗头了?” “不能吧……” 路人议论纷纷,都叫捕狗队快打死疯狗。 流感爆发,疯狗众多。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只狗影,夏渝州眯起眼睛,要快点解决了源头才行。 回到诊所,夏渝州又在app上订了几天的鸭血,暂时买不起新的保险箱,给弟弟送的那几瓶就选了当面签收。而后,准备给司君发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先不退出了。 点开聊天界面,停留片刻,又关掉。 昨天刚把他惹生气了,这会儿又给他找麻烦,不合适。况且司君说让他当领主情人……夏渝州挠头,正纠结着,外面送快递的来了。 要说血盟的效率还挺高,昨天订的引蚊灯,今天就到了。夏渝州拆开包装,提出一盏黑色铁艺的马提灯,里面竟然还有使用说明。 【c级灯,新手适用。易碎品,轻拿轻放。矿石更换,请拨打xxxxxx】 耽搁了一整天,夏渝州也没有联系司君,而司君也没有任何消息过来。明明说开了误会,却陷入了莫名的冷战中。 时近黄昏,夏渝州拿起墙上的无涯剑背到身后,戴上袖扣和马提灯,跟孩子交代一声就出门去。先不管那些了,趁着还在含山氏,多杀点蚊子、狼人换积分是正经。如果能彻底解决这次狼人灾祸,菜场就能重新卖鸭血了。 “小夏,你这是干什么去?”对面药店老板看到他背着一把大剑,很是好奇。 “啊哈哈,锻炼去。”夏渝州骑上自行车,拽了拽身后的剑。 “呦,你还会太极剑呢,有空教教我呀!” 夏渝州打了个哈哈,快速骑着车子离开。转到昨天晚上看到狗影的小巷,夏渝州挨个巷子找过去,希望能看到狗影。转了一个小时,连个狗毛都没瞧见。只得换了个地方,往酒吧街去。 那位疑似被狼人做了标记的赵谦,去过的地方除了大宅、车子,就是酒吧街。既然车子停过的地方还能吸引狗,那70度酒吧也一定还有吸引力。 天刚刚擦黑,酒吧街还没有热闹起来,寥寥几个人。 正打算转到背街去找狗,一辆十分眼熟的银色跑车忽然出现在视野中。跑车停在70度酒吧门前,副驾驶门打开,伸出一条穿着艳红色高跟鞋的长腿。 夏渝州一惊,闪身躲到广告牌后面。 长腿之上,是豹纹小短裙,艳丽动人的美女风姿绰约地下车,单手按在车门上,嗲声嗲气地说:“君君哥,下来一起玩嘛。” 车里传来清冷低沉的声音:“别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 “哼,”何家三少不高兴地站直了身体,换上青年音撇嘴,“我可不是你的下属,给你干活总得给点福利吧。” “你要什么福利?” “你陪我进去呗。最近那个食物纠缠得太厉害,我需要一个假男友把他吓走。”何顷说着说着就换成了女声。 “……” 银色跑车干脆利落地关门,一脚油门下去,直接走了,留下豹纹裙高跟鞋的美女在原地跺脚。 夏渝州从广告牌后伸出头,看向远去的跑车,目光与后视镜中的那双蓝色眼睛对了个正着,赶紧又把头缩回来。再伸出去的时候,跑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慢吞吞走出来,夏渝州觉得嘴角有些疼,才发现自己刚才咬太紧,血牙把下唇印了个凹坑。不由嗤笑,自己刚才在紧张什么,以为看到了真正的领主情人? 抬脚准备跟上何顷,看看他在执行什么任务,忽而瞧见一条狗影从背街窜出来,朝着跑车消失的方向跑去。 夏渝州立时骑上自行车,追着那狗一路奔去。那狗跑得飞快,七拐八拐地不走大路,加上天色已晚,看不清品种。只能看得出毛色黑白相间,身体瘦长,像边境牧羊犬,又像哈士奇。 一路追着狂奔,直跑到一片小区外才停了下来。这是个高档小区,绿植从铁艺篱笆墙内透出,开着艳红色的小花。那狗从宽大的篱笆缝隙里一窜而入,不见了踪影。 夏渝州跳下自行车,只觉得一阵腿软。这共享单车质量太差,偏偏还连续几个上坡,腿上肌肉酸疼得厉害。扶着篱笆歇歇脚,路边停着的车门忽然打开,低沉悦耳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你……” 司君? 夏渝州僵硬地转身,就瞧见司君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你怎么在这里?”两人同时问出口。 司君看看小区大门:“我住在这里。” 他平时不住郊区别墅,那太远不方便。没有大事的时候,就住在市里的公寓。 “你住在这里?”夏渝州看看狗消失的方向,再看看司君。 司君静静看着他慌乱的模样,紧抿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刚才在酒吧街,他已经看到了,渝州是在跟踪他吗? 夏渝州实话实说:“跟着狗来的。” 司君:“……” 第36章 厄犬 眼瞧着司君上弯的嘴角耷拉下来, 夏渝州才意识到自己说话有歧义:“啊, 我不是说你, 我是说狗。” 英俊白皙的脸变得铁青:“……” 夏渝州:“不是,我真是跟着狗来的, 一路从酒吧街跟到这里……” “闭嘴吧夏渝州。”司君忍无可忍,制止他“狗来狗去”的发言,再说下去他会怀疑自己的青春都喂给了傻子。 眼看着司君气呼呼地转身离开, 夏渝州懊恼地呲牙,快步追过去,跟着司君进了小区。 这小区要刷门禁卡, “嘀”一声响,闸门开启, 司君走过去, 那闸机就要关闭。夏渝州一个箭步冲上去, 试图浑水摸鱼,不料冲得太猛, 直接撞到了司君的背上, 跟他贴在一起。 司君定在原地。身后的闸机缓缓关合,夹住了夏渝州的连帽衫下摆。 闸机旁边岗亭里的保安, 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俩人:“你俩认识吗?” 司君轻咳一声:“他是我……家里人。” 保安重新刷开机器, 解救了夏渝州的衣服:“下回一个一个过, 卡可以重复刷的,别急。” 司君微微偏头,看看挂在他背上的家伙。 “啊哈哈。”夏渝州赶紧往旁边侧了一步, 抬起双手以示清白。 站在门口被保安盯着委实不好看,司君抬脚走到小区深处,转身问夏渝州:“你到底要做什么?” 夏渝州正观察这院子里的绿植,试图在里面找到狗:“我说的是实话,刚才在酒吧街,有一条狗从巷子里窜出来。我追着一路跑到这里,它就跳进小区绿化带不见了。” “什么样狗?”司君皱眉。 夏渝州:“就是……” “汪!”话没说完,一声狗叫忽然从侧面传来。夏渝州想也不想地一把拉住司君,把人挡到身后,刷拉一声拔剑出鞘。 小区夜晚除了高杆路灯,还有明亮的地灯铺设在绿植丛中,映着寒光凛凛的无涯剑,杀气瞬间弥散开来,惹得牵狗的大爷连退几步:“干,干啥!” 大爷手里牵着的金毛犬也吓了一跳,蹦跶了两下,满脸疑惑地看着夏渝州。 夏渝州讪讪地收剑入鞘:“不好意思啊,他怕狗,我这条件反射。” 大爷看看夏渝州身后的小伙,确实脸很白,估计是吓到了,忙拉着金毛向后退:“我这狗不咬人的,这么大小伙怎么连金毛都怕。” 夏渝州回头看司君:“那个,忘了问,你现在还怕狗吗?” 虽然他以前总是用“有狗”吓唬司君,但真遇到狗,他会第一时间把人挡在身后。那时候觉得挺可爱的,现在想想,人家根本不是怕狗,只是西方种血族对狼人天然的戒备。 司君:“怕。” 映着地灯的蓝眼睛,亮晶晶的,十分诚恳。 夏渝州:“……行吧。” 把司君留在原地,夏渝州上前跟大爷攀谈,顺手摸摸金毛的狗头。这狗非常热情,被摸了特别开心,围着夏渝州打转。夏渝州索性蹲下来,揪着大金毛的脸颊揉搓,歪头看它的牙齿。整整齐齐的大白牙,两颗犬齿茁壮健康,没有蛀牙,也没有空心。 “你做什么!”司君一把将他拽起来,“这动作很危险。” “哎呀,不咬人的。”大爷再次为自家狗正名。 夏渝州笑笑,任由司君拽着他大臂:“大爷,这院子里还有其他狗友吗?我刚搬进来,也想养只狗,不知道养小狗会不会被欺负。” 提起狗,大爷话就多了:“没事,尽管养。这院子里都是宠物狗,没有凶猛的,最大也就我们家毛毛这么大的。另外还有一只边牧,一只萨摩耶,别的都是小狗。” 边牧…… “你怀疑那只狗是狼人?”目送走遛狗大爷,司君问他。 “嗯,那狗不寻常,有点像……你们说的那个完全种狼人。”夏渝州这话说完,发觉攥着他手臂的手指倏然握紧,便伸手拍拍。还没拍到,那手就自动撤离了。 司君理了一下手套:“不要用摸过狗的手碰我。”血族与狼人不共戴天。 夏渝州呲牙:“行,不摸你,我摸别的狗去。”说罢,转身去另一条小路,拦住了没有戴牵引绳的边境牧羊犬。 我摸别的狗去…… 别的狗…… 司君咬牙切齿地跟上:“你是说我也是狗吗?” 这人怎么就跟狗杠上了?夏渝州说不清了,摆手示意司君别吵,盯着眼前跟他对峙的边牧。黑白相间,身材不肥不瘦,夏渝州冷声问:“是你吗?” 边牧同样冷眼看着他,忽然摇起了尾巴。后面有个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手里拎着牵引绳:“你怎么跑这么快呀,也不等等妈妈!” 又是有主的狗。 但这狗跟犯罪嫌疑狗很像,夏渝州不敢掉以轻心,问了主人之后才摸狗头,轻轻掰开狗牙看。边牧有点不乐意,歪着头试图挣脱,被夏渝州一把扣住下巴。想从牙医手中逃出被看牙的命运,痴心妄想! “你知道那东西的特征?”司君低声问。 完全种狼人的犬齿也是中空的,会吸血。但app里是没有讲解的,夏渝州怎么会知道? “我们家管这东西叫……”夏渝州回头,忽然瞳孔皱缩,“小心!” 一只短毛哈士奇,正在绿化带深处,弯腰弓背,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紧紧盯着司君的后背。在夏渝州发出警示的瞬间,一跃而起,张开血盆大口冲着司君的脖子咬去。 司君没有回头,而是一把抄起夏渝州,扑到了旁边的草地上。 “汪汪汪!”边牧看到这只凶恶的哈士奇,一边叫一边扯着主人后退。 “疯,疯狗!”小姑娘两股战战,牵着自家狗转身就跑。 夏渝州正要拔剑,却被这人压着动弹不得,单腿勾住司君的腰,直接把人甩开自己翻到上面。大宝剑被甩出来,于空中接住,反手抽向再次扑来的狗。结实如金石玉器的剑鞘,稳稳抵住了狗牙。 “拔剑!”夏渝州大喊一声。 司君单膝跪地撑起身体,握住剑柄“刷拉”一声抽出,直接朝狗脖子斩去。 寒光照到狗脸上,那狗立时松开嘴,掉头就跑。一跃而出绿化带,钻过铁篱笆不见了踪影。 “追!”夏渝州拉着司君,跑出小区,试图去骑他的共享单车,被司君反手抓进车里,按在副驾驶上。 银色跑车原地掉头,追着狗就钻进了背街。 “你这车能走小路吗?慢点!”夏渝州第一次坐司君的车,本以为按这人的性格应该是稳稳当当的开发,谁知比周树那个傻狍子更不要命,拐进小路的时候竟然还漂移! 一路狂飙,引来骂声无数,最后还是在酒吧街跟丢了。 夏渝州很是无语:“这狗是在玩你追我赶游戏吗?”来回在两点之间跑着玩,被人发现了就再跑回原地。 司君停好车,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70度酒吧。黑夜已经来临,华灯初上,整条酒吧街都热闹了起来,70度只是其中的一家。“我也正在查完全种狼人。” 据赵谦说,他来燕京之后,只待过这间酒吧。而从那天开始他就被疯狗盯上了,甚至引得多处血族的栖息地被狼人发觉。这种有计划的行事,并不是智商很低的不完全种可以做到的。所以,司君怀疑是多年没有出现的完全种狼人,又出现在了燕京城。 夏渝州点头,他们想到一处去了:“这东西我们叫厄犬,传说古时候是狼妖的仆人,能给人带来灾厄。” “厄犬,”司君咀嚼了一下这个称谓,“确实,不完全种狼人就是完全种制造的。” 夏渝州歪歪头,示意下车:“我们进去看看?” “嗯,”司君应了一声,正要开车门,被夏渝州一把抓住,“怎么?” “你穿这样去酒吧,不觉得诡异吗?”夏渝州让他看看自己的打扮。 白衬衫黑西服,笔挺正统,脖子里还系着黑色领结,标准的晚宴装。穿成这样去泡吧,估计人家都不敢把他放进去。 司君抿唇,脱了西装外套,想了想,又取下了手套。 “哎,领结。”夏渝州伸手一扯,那领结是手工打的结,材质非常实话,轻轻一拽就开了。拆开之后变成了一条垂感极佳的黑色带子,直接挂在脖子上,顿时显得放荡不羁起来。 夏渝州:“呀,给你弄乱了。” 司君看看散乱的领结:“你现在会系了吗?” 以前夏渝州也这么干过,拆开了就系不回去,偏偏司君马上就要上台表演。夏渝州慌乱了半天,最后就像绑鞋带一样给他绑了个细蝴蝶结。好在那是学校的新年音乐会,大家只顾着看校草的脸,并没有人注意那鞋带样式的领结。那时候司君很认真地说,“你要学会系领结,这样我的领结以后都给你系”。 时隔多年,突然被问,夏渝州有一种没写暑假作业却被老师点名要求检查的恐慌感。又一想,不对:“我为什么要学系领结?” 司君沉默了片刻,没再说什么,直接就这么戴着一根带子下了车。 70度酒吧很是吵闹,门前的彩灯打在地面上,不停变换着图案。推开大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扑面而来,音浪差点把人掀翻。 人头攒动,群魔乱舞。夏渝州被挤得站不稳,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大宝剑,忽而看到了豹纹短裙,碰碰司君:“那边!” 何顷穿着一身妖娆女装,顶着一头大波浪金色头发,正在雅座区跟人说笑。一名穿着大v领两片衬衫的男子,正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搭在何顷身后的沙发背上,跟他亲昵地贴脸。 “君君哥!”何顷眼尖地瞧见了司君,立时挥手叫他俩过去。 “不太好吧。”夏渝州觉得这时候过去不合适,但司君似乎没觉得不妥,直接抬脚走过去,在圆弧形大沙发的另一边坐下。 “这是我朋友,他们俩……”何顷笑着跟旁边的男子介绍,后半句很小声听不清,但男人的脸色明显好转,并友好地向他俩点头致意。 “这位是70度的老板,我俩刚认识的。”何顷又向他俩介绍。 原来是酒吧老板,夏渝州了然,怪不得司君要派何顷来打听消息,这人确实有本事,才多大会儿就跟老板这么熟了。夏渝州笑笑,正要跟老板打听这地方有没有哈士奇,一位男士突然大步跑过来。 “卿卿!他是谁!”男士指着酒吧老板,气得满脸通红。 何顷皱起眉头:“哎呀,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我喜欢他。你总是抽烟,味道太差了。” 男士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你……” 酒吧老板嗤笑:“兄弟,只是坐在吧里聊个天,你至于吗?” 何顷并不看那伤心欲绝的男人,转头张口,在酒吧老板的脖颈上来回试探,似乎在找下嘴的位置。那位男士终于死心,嚎啕着跑开了。何顷瞄了一眼,蜷缩着的血牙缓缓伸了出来。 夏渝州吓得屏住了呼吸,轻轻拉扯司君的衣袖:“他这是……在进食?” “嗯,”司君凑到他耳边,轻声回应,“那个吵闹的也是他的食物。” 夏渝州终于明白,何家是怎么吃饭的了。跟想象中的暴力吃法很不一样,他们靠的竟然是虚假爱情。他们长得好看,随时勾搭上一个,假装调情去咬脖子。血牙咬人是不疼的,咬完舔舔就说咬重了有点出血,对方不会生气的。 但,这么大庭广众…… “各位,我们的游戏马上就要开始啦!”舞台上,打碟的dj突然开麦,场中掀起了一阵欢呼尖叫声,“我数三下,不管你身边是男是女,来跟他有个亲密接触吧!” “三!” “这里每天都玩这个游戏,很方便,”司君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来燕京吃荤的,都喜欢来这里。” “二!” “几年前有血族来玩,莫名掀起了咬脖子风潮。因此,大多数人在这个游戏里,都会选择啃咬身边人的脖子。” 夏渝州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家伙已经歪头蹭到了他脖颈边。温热的呼吸喷在皮肤上,带起一阵阵的颤栗。 司君缓缓张开嘴,用伸出的尖牙轻轻触碰了一下,哑声道:“我就这么咬死你吧,咬死你,你就不会再说讨人厌的话了。” “一!” 作者有话要说:  司君:已疯,勿扰 第37章 血统 尖尖的獠牙, 隔着皮肤戳了一下脖子上的血管, 致命要害被掌控的危险, 令夏渝州控制不住地颤栗。夏渝州惊呆了,这话一点都不像司君会说出来的, 这人是不是有点疯?想说点什么来缓解气氛:“你家不是吃素……嘶!” 在dj念出“一”的瞬间,司君竟真的咬了上去。 夏渝州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咬他的人根本没有用血牙, 而是用普通的牙齿叼着他的脖颈肉撕咬。不流血,但是疼。 本能地挣扎想要推开他,却被司君紧紧按着肩膀, 动弹不得。 “夏渝州,我恨你。”含糊的声音, 从颈窝里传来。 恨吗…… 夏渝州停止了挣动, 任由收起了獠牙的大蝙蝠咬他泄愤。 乐声停止, dj笑着大喊:“游戏结束!我看看是谁还舍不得放开!” 大厅里充满了笑闹声,男男女女之间的气氛, 与刚才截然不同。整个酒吧的温度都变了, 从30度升到了70度,热得众人都红了脸。 司君却在这时候松开了牙齿, 连血族咬人之后习惯的轻舔都没有, 直接离开他坐直了身体, 弄得夏渝州很是难受。 就像是按摩开背,一顿拉筋疼痛之后,等着最后轻按爽一下的, 结果没有爽。 夏渝州摸摸被咬的地方,拿眼睛偷瞄司君:“那个……” “别说话。”司君端起桌上刚倒的酒,闷了一口。 这人,明明是他咬人,怎么比被咬的还委屈。夏渝州轻轻叹了口气,也不敢说话了,抬眼看向何顷那边。 酒吧老板的脖子已经被咬出了两个小血洞,自己还浑然不知,一脸的享受。人家何三少就非常有素质,吃完饭知道顺手刷碗,伸出舌头舔走流到外面的血珠子,又舔了舔两个血洞。 原本有些骇人的血窟窿,肉眼可见地缩小,不再出血。 “哎呀,给你咬破了。”何顷捏着轻轻柔柔的少女音,歉意地说。 先前还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酒吧老板,看着何顷的眼神却不知不觉地变了,语调异常温柔地说:“不要紧的宝贝儿,你咬死我都可以。” “我怎么舍得呢。” “你真迷人。” 夏渝州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冒出头,抖着胳膊看看还在闷头喝酒的司君,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他俩没事吧?” 司君看了一眼那辣眼睛的两人,垂目:“血牙毒液的作用,一时半刻好不了。” 血牙毒液? 夏渝州头回听说,血牙还带毒的:“他这毒液什么功效?” “何家的毒液,是倾心,让食物心甘情愿……”司君顺着继续解释,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狠狠瞪了夏渝州一眼,“你为什么还能这么跟我说话?” 刚刚做了那样的动作,这人怎么还能像无事发生一样探讨学术! 夏渝州眨眨眼:“怎么,你的毒液是让人不能说话吗?” 司君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夏渝州伸手托出杯底,叹了口气:“我都乖乖给你咬了,怎么还生气。” 这话说话,周围忽然安静了一下。正在黏黏糊糊的血族和食物齐齐看过来,夏渝州不明所以,旁边的司君被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酒呛到了:“咳咳咳……” 酒吧老板笑眯眯地看他俩:“兄弟,玩得够野啊。不过我这可是文明吧,大庭广众还是收敛点。” 夏渝州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黄色段子里,咬还有别的意思。才几年不在大城市,这里的人怎么都变得这么开放,真是太不像话了!夏渝州拉上口罩遮住泛红的脸,轻咳一声:“那个老板,跟你打听个事,你最近有没有在酒吧附近见过一条哈士奇?” 老板目露警惕:“你们找哈士奇做什么?” 司君给何顷打了个手势。 何顷了然,推推食物:“问你,你就好好回答。” “哎,我这不是随口问问么,”酒吧老板立时换上了温柔的笑容,“因为我就养着一只哈士奇,前些日子捡到的,油光水滑可漂亮了。怎么,你这朋友丢狗了吗?” “我想看看那狗。”何顷扭扭身子撒娇。 “好好好,看看看。”老板站起身,跟酒保交代一声,就带着三人往后院去。酒吧的后院不对外开放,是老板的私人空间,需要穿过后厨才能到达。 夏渝州跟司君对视一眼:“这毒劲够厉害的,话说你家的是什么毒?” 司君不理他。 夏渝州歪头看他,不看路,“咚”地一声磕在了后厨的不锈钢桌角上。鸡飞蛋打,“嗷”地一声蹲下来。身后背着的大宝剑哗啦啦把人家桌上的东西扫下来。 司君:“……” 夏渝州可怜巴巴地抬头看他。 司君揉了揉青筋蹦跳的额角,扔下几张钱赔偿食材,弯腰把他拉起来:“好好走路。” 推开后厨的不锈钢门,别有天地。跟酒吧里的喧闹完全相反,这里像是个安静的小咖啡店,露天的院子里摆着一组秋千卡座,支了一柄咖啡色的遮阳伞。旁边有细铁丝做的笼子,看起来像是关狗的,里面放着食盆、水盆、尿垫,就是没有狗。 “哎,狗呢?”酒吧老板快步跑过去,检查狗笼子。 原以为哈士奇智商低,不需要太复杂的锁,他就弄了个最简单的,门只用一根小铁棍插着。如今,那插销被拨开,笼门大敞。 “呜……”低低的咆哮声,从秋千椅的另一边传来。 老板脸上一喜:“我就知道这傻狗跑不远。”说着往那边走,刚绕过视线死角,忽然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退出来。与此同时,三只黑黝黝的疯狗,流着口水从阴影中走出来。 夏渝州一惊,立时拔剑出鞘却不出招。这要是以前,他就直接打狗了。但经历了黄昏路的流感,轻易不敢在外面杀狗了。 然而他不杀狗,狗自己扑上来。 三只疯狗盯着他们看了片刻,走在最前面那只忽然朝着司君冲过来。司君闪身躲避,夏渝州抓着他自己换到前面,提剑自下而上劈斩,一剑斩断了狗爪子。 黑血喷溅,司君一把揽过夏渝州,堪堪躲过,没让血珠子沾到一丝一毫。然而那狗像是不知道疼,摔了一跟头瞬间又爬了起来。与此同时,另外两条也扑过来。 “那边!”何顷指着后厨那光可鉴人的不锈钢门。 大概是为了庭院的美观,老板将那不锈钢门的这一侧贴了镜面膜。 “啊啊啊,快跑啊!”酒吧老板惊恐地大叫。 司君一把抓住他的后领,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针剂,照着肩膀直接戳下去。老板的叫声戛然而止,身体软成了抹布,被司君单手提着直接塞进了狗笼子。 而何顷已经引着狗,直接钻进了不锈钢门上的镜中世界。 夏渝州不敢耽搁,也跟着冲进去。 这镜子只能找到眼前一方庭院,世界就非常狭窄。三只疯狗进了镜中,迅速膨胀变大,夏渝州冲进来就撞上了一只的脊背,想也不想地一跃而起,直接照着狗脖子砍下去。 寒光过处,削铁如泥。 巨大的狗头直接被一剑砍断,咕噜噜滚到何顷的脚边。 何顷穿着高跟鞋,跑太快没站稳,被这狗头一绊,直接摔了个大马趴。脸跟大张着的嘴巴对了个正着,忍不住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一边叫一边快速滚开。 夏渝州也没想到无涯剑这么好用,本来他还担心这剑在镜中杀不到狗。 “吼——”另外两只狗,看到同伴身首异处,嘶吼了一声,竟然开始后退。 司君也跟着进来,银色月亮顿时在天边升起。 那两只本来已经怯场的狗,看到司君的瞬间又有了精神,嘶吼着朝他奔去。司君拔出佩剑,挽了个华丽的剑花,清晰可见的光晕自剑尖荡漾而出。奔跑着的巨兽犹如被按下了慢速键,从百米飞狗变成了老年散步狗。 “厉害!狗也能冻啊!”夏渝州轻甩无涯剑,将剑上的黑血甩掉,快步跑过去砍狗头。 慢动作的狗,就是个活靶子。夏渝州不费吹灰之力,咔咔两下砍了干净。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地,两颗头颅咕噜噜滚到了远处。 夏渝州跑过去,蹲下仔细瞧瞧狗嘴,伸手就去拔狗牙。 “哎哎,你干什么呢!”何顷甩掉高跟鞋,快步跑过来抓住他的手腕,“不能碰的,要是磕破皮你就死了。” 不完全种狼人的口水是带毒的,这种毒对人类来说就类似于狂犬病毒,沾染上有很大概率得狂犬病。而对血族来说,是致命的毒药。 夏渝州:“啊?” “所以要把狼人拉进镜中,一则是为了不让病蚊扩散,再则也是为了使用能力控制以免被伤到,”何顷指了指司君那剑尖渐次收敛的光华,“还是你们家的‘镇静’好用,哪像我们家的……”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夏渝州挖出一颗狗牙,捏在手里看看,“血族对这种疯狗的毒,应该是免疫的啊。” 何顷惊恐的看着他的动作,伸出涂了红指甲的手,指着他颤抖半晌:“你你你……” 司君走过来,皱眉看着夏渝州的动作,掏出一只手帕:“他们家血统特殊。” “什么血统,这么强?”何顷上下打量那拎着大宝剑挖狗牙、踢狗头的人,“啊,对,他是传说中的东方种!这也太厉害了,你要是跟他生个孩子,一定会是史上最强大的血族。” 正犹豫要不要递手帕过去的司君:“……生不了。” 何顷:“怎么,咱们跟东方种有生殖隔离吗?” 司君默默看他:“他是个男的!” 第38章 任务 何顷:“……” “什么男的?”夏渝州抓着一把狗牙蹦过来。 司君看看他粘着口水的指缝, 再看看自己没有戴手套的手, 拿着手帕不知所措。 “男的, ”何顷伸出细长的手指,点点夏渝州再点点司君, 用娇娇柔柔的少女音说,“你们两个臭男人,没一点用, 还是香香软软的小姐姐好。” 小姐姐…… 夏渝州看看他贴了水钻的长指甲,又看看那几乎短到大腿根的豹纹裙:“你怎么还惦记小姐姐?” 何顷换回了青年音,粗声粗气:“我一个直男, 为什么不能惦记小姐姐!” 他,何老三, 女装、伪声、吸男人血, 但他是个直男, 比埃菲尔铁塔还直。 “……行吧。”夏渝州无言以对,而后看向司君, 想提醒他狗已经杀完, 把冻结的能力收起来不要浪费了。 司君在他看过来的一瞬,便低头用手绢擦拭佩剑, 剑尖的光芒已经收敛。 夏渝州话没说出口, 咂咂嘴:“那什么, 这里有六颗牙,咱们一人两颗。这三只狗怎么不会变蚊子?” 话音刚落,“嗡”地一声齐响, 几十只蚊子忽然出现在空间中,更有无数黑色光点从狼人身上逸散。何顷惊呼一声:“哎呀,忘了烧了,快点快点。” 这个空间比较小,只有庭院和庭院墙头外的上空。密密麻麻的蚊子腾空而起,遮天蔽日,比在abo广场那次看着还要刺激。因为离得近,且没地方跑。 巨大的蚊子可不像狼人那样对东方种敏感,无差别地冲着三人飞来。 夏渝州挥剑,寒光随着剑身横着劈出去。西式佩剑只能一只一只戳,他这传统宝剑却是可以放大招横劈侧砍的,让吹毛断雪的宝剑来杀灭害虫吧! “呼——”宝剑穿过蚊子身体,劈了个空。 用力过猛,宝剑刹不住车,狠狠劈在地上,将一块地砖劈成了两截。“怎么回事?”夏渝州踉跄了一下,大蚊子挥动翅膀,仿佛在嘲笑他不自量力。尖尖嘴冲着他俯冲而来,又在距离他半米远的地方戛然而止。 司君重新挥剑,大蚊子纷纷落地。 “你这剑杀不了病蚊啊,”何顷甩手,变出一把武器,“杀狼人还不错。” 夏渝州无法,只能拿出含山氏的佩剑,一个一个戳蚊子:“你这个狼牙棒不错啊,借我一个用用。” 不同于含山氏那华而不实的佩剑,南国氏的武器瞧着就实用很多。那是一把像剑又像狼牙棒的东西,确切地说,好似杀猪卖肉的磨刀棍安上了铁刺。砸、劈、砍都可以,用起来很是爽利。 “什么狼牙棒,”何顷优雅地转动手里的武器,给他看精致的玫瑰手柄,“这是玫瑰刺!” 南山氏的家徽是带刺玫瑰,这武器也是家徽变的。不同于含山氏的一对袖扣,玫瑰刺是单只的,没有多余的借给夏渝州。 于是,夏渝州只能继续苦哈哈地挨个戳刺。 一茬蚊子还没杀完,另一茬又变成了。三只狼人尸体,源源不断地冒黑光,更糟的是司君的“冻结”能力到时间了。 “嗡——”失去了压制,蚊子们立时活泛起来,嚣张无比地升空。小小的庭院空间,顿时被黑压压的蚊子遮住了穹顶,连天上的银色月光都透不进来了。 夏渝州侧滑一步,抬手戳破一只扑向司君的蚊子肚,横剑护在司君身前。他记得上回司君用完这种能力就反应迟钝了一会儿。 司君看着挡在身前的背影,眸色微暗,喘息两下喊道:“何顷!” “哎,知道。”何顷咬牙,挥动手里的玫瑰刺,艳红色的光芒自尖刺上纷纷透出,瞬间钻进所有蚊子的身体。 夏渝州期待地仰头看去,等着蚊子纷纷掉落的壮丽景观。然而并没有…… 那些蚊子还在持续飞行,但不再有目的地攻击,而是如没头苍蝇一般开始胡乱飞行。夏渝州眼睁睁地看着离他最近的一只蚊子,与水平面呈四十五度角斜着身子,坠机一般地撞向地面。 “哎呀,就说没有你家的‘镇静-冻结’好用。”何顷抱怨着,追着那些宛如喝高了的蚊子捕杀。 “这是什么能力?”夏渝州戳蚊子,晃晃悠悠的蚊子对于他的接近并没有感觉,还在我行我素地表演空中特技。 司君缓过劲来,提剑开始杀蚊子:“混乱,他家的能力是倾心,到镜中就是混乱。” 这话说得忒简略,但从上学时候就习惯司君讲题模式的夏渝州,立时就明白了。血族的能力,跟他们自己血牙的毒液功能有关。 司家的毒液是“镇静”,到了镜中就会扩展为“冻结”,让蚊子动作变慢;何家的毒液是倾心,到了镜中就扩展为“混乱”,让蚊子对环境的认知不清晕头转向。 混乱的蚊子虽然不好捉,但三人合力,还是在三分钟内将蚊子杀光了。何顷将一盒火柴扔给司君:“你来吧,我手软。” 司君接过火柴,点燃一根,弹到狼人尸体上。火星沾染到黑色的血液,立时燃烧起来。 镜中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哔啵声。何顷捡起自己的高跟鞋:“下次杀了狼人赶紧烧,我宁愿不要那些蚊子嘴,累死了。我们家这能力,简直了……” 平穷的夏渝州不能理解贵族少爷不要积分的想法,还在认认真真地撬蚊子嘴:“镇静变成冻结还好说,倾心跟混乱怎么能是一个东西呢?” “本来就是一个东西啊。人要不是脑子乱了,鬼迷心窍,又怎么会爱上另一个人呢?”何顷穿上高跟鞋,剑尖戳地,轻轻抚摸手柄上精雕细琢的金属玫瑰,“倾心,本就是一场混乱。” 夏渝州一愣,转头看向站在火堆旁的司君。熊熊火光映亮了他清俊的脸,明明灭灭,亦幻亦真。想想自己当年怎么喜欢上司君的,连对方的物种都没弄明白,就稀里糊涂地谈了场恋爱。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司君…… 可不就是一场混乱么。 收拾完空间里的东西走出镜子,外面世界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夏渝州回头,见不锈钢门上的镜面一片模糊,应当是烧狼人的烟尘。 “等会儿再擦吧,让烟散散,”何顷看看门上的血迹,“不是吧你,领主大人,这十万火急的你还画了个完整家徽!” 门上两个小小的血点,旁边一只十分对称的血色诗琴。 “跟我二哥一样神经病,”何顷撇嘴,踩着细高跟将酒吧老板从狗笼子里拖出来,“来搭把手。” 夏渝州过去帮忙,把手中攥着的狗牙放到老板胸前,抬起上半身,合力将人放到了秋千椅上。发现自己手上的狼人口水都摸在了老板身上,有些不好意思,单指戳戳他不省人事的额头:“你给他打了什么东西?” 司君:“镇静剂。” 何顷:“他自己的口水。” 夏渝州:“……” 司君不愿意直接咬人,就把血牙的毒液提取出来做成了针剂,随身带着。 何顷在对面的秋千上坐下:“看来那狗是不会回来了,你俩走吧。”他的食物,他得负责,总不好让领主大人留下善后。 夏渝州在园中浇花的水管子上洗干净狗牙,分给何顷两颗,又拿出两颗给司君。 司君单手插在口袋里,顿了一下才伸出手,手中放着一条折叠整齐的手绢。又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将手绢放到夏渝州摊开的掌心。 夏渝州呲牙,这龟毛的家伙,给他东西还得擦干净。心里吐槽着,夏渝州还是拿起手绢将狗牙上的水珠擦干,而后包住两颗递给司君。 “我不需要,都是你的。”司君扯下脖子上挂着的领结带子,揣进口袋里,垂着眼睛很是疲惫的样子。 “那多不好意思。”话虽这么说,夏渝州还是愉快地把四颗牙都收了起来。抬眼看向司君,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张口想说话,司君已经转身离开了。 走出酒吧,司君解开车锁,低声道:“上车,我送你回去。” 夏渝州看着他这样,脑海里回荡起那句喑哑绝望的“我恨你”,忍不住开口:“那只厄犬已经知道你住哪儿了,它派这么多疯狗打听消息,可能就是为了杀你。你得小心点,别自己回去。” 司君缓缓抬头,看着他:“夏渝州,我们是什么关系?” 又是这句话。夏渝州只觉得自己被“混乱”击中,心在酒吧街的灯光璀璨中卷成一团乱麻:“领主和大骑士的关系。” 司君愣怔了一下,漂亮的蓝色眼睛里渐渐有了笑意:“大骑士要保护领主。” “哦,”夏渝州点头,“我送你回去。” 司君摇头,拿出手机:“今晚危险,领主需要贴身保护,请大骑士接一下骑士任务吧。” “叮咚!”夏渝州的手机响了一下,血盟app发来推送: 【燕京领主发布骑士任务。】 夏渝州点开,显示任务内容: 【贴身保护领主一晚,任务奖励100积分,是否接单?】 100积分!接! 夏渝州立时去点,接单标识却突然变成了灰色:“点不动啊。” 微微抬着下巴等大骑士接单的司君,无奈低头给他技术指导,自己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来,系统提示: 【大骑士展龙抢单成功!】 下一秒,展护卫发来一条微信:“领主,我马上到!” 司君:“……” 又下一秒,展护卫收到系统提示: 【燕京领主取消订单。】 第39章 小痣 司君拿着手机, 捣鼓了半天。约莫是低着头的原因, 冷俊的脸颊微微鼓起, 看起来好像在生气。 夏渝州看着他跟手机较劲,莫名想笑:“怎么了?” “系统坏了!”领主大人锁了手机, 没再发布新的任务,也不说上车,站在原地抿着唇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 夏渝州歪头看他:“那要不, 先欠着?”先执行任务,回头系统修好了再补发积分。 刚才的激烈运动弄乱了夏渝州的头发,被酒吧街的强光照着, 显得毛茸茸的。此刻小尖牙变成了横向,凑近了瞧, 像一只歪着脑袋的猫仔。 司君盯着他沉默了半晌, 点头。 车子开回司君住的小区, 夜已经深了,院子里寂静一片。夏渝州握着剑,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小心翼翼把司君送到家门口,也没有看到一根哈士奇的毛。 “这么防着也不是办法, 得尽快找到它才行。”夏渝州在楼道里转了一圈, 以防那狗藏在消防通道里。 “明天就发布通缉。”司君打开门, 立在门边抬手请他进去。 “什么通……缉?”夏渝州看着那敞开的房门,吞了吞口水,不知为何竟紧张了起来。 不同于郊区那个办公性质的大宅, 这是一处独属于司君的私密空间。上学那时候,司君去过牙科诊所,他却没有去过司君的住处,一直对这个神秘领域充满了好奇。 “嚯!”踏进门,夏渝州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 颇为豪华的大开间,目测有一百平米。卧室和客厅之间没有墙壁,只有一个错层。站在客厅中央,可以看到几级台阶之下的弧形卧室,以及卧室里那张临窗大床。整面墙都是落地玻璃窗,躺在床上可以俯瞰半座城市的夜景。 宽敞明亮没有私密间隔,也就意味着不欢迎访客。 “有什么不对吗?”司君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红枣茶。 “没,”夏渝州接过茶杯,在沙发上坐下,“只是没想到,你的房子是这种风格。” 在他印象里,司君一直是刻板矜持的贵公子,郊区那个复古欧式风格的宅子才更符合他的设定。之前看到他开跑车已经很惊讶了,再看到这个大开大合式的公寓……有一种恍惚的割裂感,好像司君看起来跟实际上并不是一个人。 司君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在夏渝州身边坐下:“你觉得应该是什么风格?大宅那样的吗?” 直觉这话说出来司君要生气,夏渝州没敢说实话:“也不是。” 司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端起酒杯轻啜:“这房子是上学那时候租的,工作之后就买下来了,想着……” “嗯?”话说一半停顿了,夏渝州转头看他。 “没什么,”司君又喝了一口,“你喜欢这个风格吗?” “喜欢呀,看着真敞亮,”夏渝州靠在舒适的沙发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咦?” 甜而不腻的红枣茶,跟上学时候喝那种一模一样。打从跟司君在一起,这家伙就雷打不动地每天买两杯红枣茶跟他分享,这味道不管隔多少年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不是相似,而是一模一样。 这让夏渝州很是惊奇,不由得低头看。茶是从热水壶里直接倒出来的,没有任何配料,看不出什么,倒是装茶的杯子让夏渝州差点没端稳。 白色马克杯,什么多余的图案都没有,只印了几个黑色圆体字【我会负责任哒~】。卖萌的语气词,后面还跟了个波浪线。更可怕的是,这杯子有一面是不平整的,呈s型凸凹,一看就是那种很土气的情侣杯。 “这杯子真别致,别人送你的?”视线怎么都无法从那萌萌的圆体字上挪开,夏渝州忍不住问。 “定做的,”司君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那行字,“以前聊天时某人说的话,觉得可爱就拿来印杯子了。” “是挺可爱的,”夏渝州喉头发紧,“你以前的……情人吗?” 这话瞧着如此亲密,但不能确定男女,“恋人”两字在舌尖转了一圈,泄愤似的改成了“情人”。分开这些年,他也想过司君可能已经娶妻生子,但那是基于司君是个普通人的情况下。打从重新认识,知道他是个身份特殊的血族之后,夏渝州便自动忽略了这个问题。 此时此刻,看到这稚气可爱的情侣杯,夏渝州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眼前这个成熟的男人,大概已经经历过一段甚至几段感情了,只有他还傻了吧唧的站在原地。 摩挲杯面的手指突然顿住,司君:“你不记得吗?” 夏渝州转头看他:“记得什么?” “没什么。”司君缓缓吸气,一口将杯子里的红酒喝干。红酒的酒劲不大,但一口气喝完还是会有点上头,冷白的肌肤迅速染上浅红,连带着左耳上的小痣,也变得色泽艳丽起来。 小痣! 夏渝州福至心灵,忽然想起来了,这话是他说的! 那时候两人刚在一起没多久,就放了寒假。夏渝州放假在家闲来无事,就忍不住作妖,拉着弟弟偷偷去打了个耳洞。过完寒假,带着一颗十分酷炫的骷髅头耳钉就去上学了。 “那是什么?”司君第一眼就瞧见了那颗多出来的东西。 “耳钉啊,”夏渝州凑过去给他看,“好看吧?” 司君皱起眉头:“你是医生,戴这个不合适。” 夏渝州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怎么不合适了?病人瞧见我这么时尚,说不定一高兴,让我给他牙上雕个花呢。” 司君还是摇头,一本正经地论述戴耳钉的种种弊端,以及不要随便对自己的身体做穿刺。夏渝州被他说急了,嗷呜一口叼住他耳朵,威胁道:“你再说,就给你也来个穿刺!” 面对着突然扑到肩上的小恋人,司君的反应有些迟钝:“什么……嘶!” 原本只是轻轻叼着,夏渝州试图说话,尖利的血牙一个不慎直接刺破了耳垂。清甜的血液顺着牙管吸入,夏渝州从没有尝过味道这么好的血,一时有些愣住了。 司君也愣住了,僵在原地半晌,等夏渝州讪讪地放开他,才伸手摸向耳朵:“你……” “哎呀,”夏渝州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出血了,咱们去医务室涂点酒精吧。” 耳垂刺穿了,冒出的血珠迅速凝结,变成一颗艳红的小痣。这是血族的特殊体质造成的,当时的夏渝州不知道,就见司君一只捏着耳朵很委屈的样子,特别慌,磕磕巴巴地道歉。 司君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闯祸了。夏渝州很是愧疚。 接下来的几天,司君一句话都不肯跟他讲。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两人又不在一个院系,没有相同的课程,想偶遇都不容易。 熬到第三天傍晚,夏渝州实在忍不了,跑到教学楼底下堵人。 司君刚上完课,走出二教,就被夏渝州一把拉到偏僻处,壁咚在教学楼的红砖墙上。 “姓司的,你什么意思啊?”夏渝州单手撑墙,恶狠狠地逼问。 “什么?”司君站得笔挺,面无表情地回应。 “我把你耳朵咬破了,是我不好,我道歉。但你也不能一声不吭的不理人啊!”夏渝州越说越来气,“不是你说要负责的吗?过了个寒假就不认了?” 其实夏渝州之前还稀里糊涂的,想着跟司君说清楚,口红那事只是个玩笑。冷战这几天,时时刻刻脑子里都是司君,反而叫他慌了神,恼羞成怒地过来堵人。 司君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我需要冷静一下,这件事……” 话没说完,夏渝州直接亲了上去。 蓝色的眼睛瞬间睁大,司君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个吻其实很短,蜻蜓点水。 看着那白皙的耳朵肉眼可见地变红,将新形成的血痣染成了玛瑙色,夏渝州自己也傻了。刚才一时鬼迷心窍,就想着欺负他一下,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收场。 司君抬眼看他,不说话。 夏渝州破罐子破摔,索性把最后那点顾虑也给生吃了,凑过去呲牙:“冷静什么冷静!你要是气不过,就让你咬回来。但你要是不理人,就把你亲哭!” 司君的呼吸骤然加重,声音都哑了:“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怎么……唔!”夏渝州没说完,就被司君反过来按在墙上,堵住了双唇。 后来的事夏渝州因为缺氧,差点就失忆了。只记得那双微凉的薄唇触碰到了他的血牙,导致他站都站不稳,被迫搂住了司君的脖子。 回到宿舍之后,夏渝州把头戳进被子里冷静了半个小时,把手机拖进被窝,强行挽尊发了条消息过去: 【今天亲了你,我会负责任哒~】 夏渝州看着司君翻出的聊天记录,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这行字,确实是五年前的自己发的,包括那个骚气的波浪线。吞了吞口水:“啊哈哈,那什么,我想起来了。” 司君冷眼看着他,慢慢靠近:“真的?” 醇香的酒气迎面扑来,夏渝州微微后仰:“真的。” “那,你负的责任呢?” 第40章 亲吻 温热的身体一点一点逼近, 夏渝州跟着一点一点向后倾斜, 最后倾斜角度过大根本支持不住, “噗通”一声倒在了沙发上。 司君栖身过来,单手撑在他脑袋边, 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可以感觉到彼此紧绷的肌肉。仿佛回到了那个教学楼背面的寒冷黄昏,空气冰冷, 对方的体温便是唯一的温暖,叫人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 夏渝州想说点什么,言语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或许这时候也不该说什么。由着那双薄唇慢慢贴近,攥紧了拳头, 缓缓闭上眼。 湿润的薄唇, 是红酒微苦的味道, 像经年发酵的泪水缓缓濡湿了龟裂干涸的心田。一瞬间,夏渝州脑子里跑马灯似的想了很多, 狂灾里的纷乱、妈妈过世的哀恸、被学校劝退的茫然、父亲所说的夏家血族的命运与责任…… 过去的种种如过眼云烟, 尽在这一个温柔的吻里消散。不如就这么算了吧,自己只是个普通青年, 应该好好去爱喜欢的人, 天塌下来与我何干! 紧握的拳头松开, 轻轻抬手,想给身上的人一点安慰。还没等他触碰到司君的后背,细长的血牙忽然被什么东西磕碰了一下。 夏渝州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 像有万千个锤子参差不齐地敲到脑壳上,从天灵盖麻到趾头尖。睁开眼看不到人,只有满目鲜红如瀑布一般自上而下遮住了视线。尖锐的鬼叫在耳边撕心裂肺地呼啸而过,形如实质的恐惧没顶而来。 “呜……”夏渝州压抑地呜咽了一声,一把将身上的人掀翻在地。 司君猝不及防地被大力推开,没有支撑点的身体直接翻下沙发。修长的手臂磕碰在桌子上,红酒杯、马克杯呼啦啦甩了满地。还没喝完的红枣茶打湿了地毯,水晶高脚杯碎成两段,马克杯原地转了几转“咔嚓”一声裂开了。 夏渝州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已经站了起来,看着坐在地上呆呆望着他的司君,脑子里一片空白。夜风从落地大窗外穿进来,吹得后背一阵透心凉,才发觉背后已经湿透了。 眼瞧着司君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从波光潋滟一点一点变得暗淡,想安慰他两句,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司君哑着声音,低头捡起地上破碎的马克杯。 夏渝州缓缓摇了摇头,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是,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你……”司君站起身。 脚步凌乱地走到门口,拿起挂在衣架上的无涯剑,夏渝州:“那什么,我先走了。” “夏渝州!”司君撑着沙发翻身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怎么了?” “啊?”夏渝州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带放松,“家里还有个孩子等着,我不能陪你一整晚。” “你在发抖。”司君伸手捏住他下巴,想正过来看看,却被“啪”地一巴掌挥开。 “我说了我不习惯!”夏渝州咬着牙提高了嗓门,慢慢挣开被司君攥着的手,后退两步。沉默半晌,没敢再看司君的表情,转身离开。 下楼,穿过庭院,一直走到马路边,缓缓坐到马路牙子上。路灯照着司君那辆停在车位上的银色跑车,泛着冰冷无机质的光泽。街道上车水马龙,嘈杂的声音将坠入深渊的灵魂拉回了人间。生理反应渐次消失,夏渝州沮丧地挠头。 刚才司君是想跟他和好吧?气氛那么好,都亲上了,又被自己搞砸,这次也不知道会气多久。 夏渝州掏出手机,点开跟司君的对话界面,打出一行字又逐字删掉。重新编写,来来回回还是那一句,咬牙点发送。 【我神经病,别跟我一般见识。】 发出去就后悔了,这横竖瞧着也不像人话,只得又补充了一句。 【我不是排斥跟你接吻,刚才那个吻挺甜的。】 啊,到底在说什么呀!怎么越说越流氓!夏渝州站起来蹦三蹦,破罐子破摔地直接发了条语音过去:“不是你唐突,我自己也想跟你亲一下来着,你摔疼了没有?我给你车上画个符驱狗,你别擦掉啊。” 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不带停顿的,夏渝州呲牙半晌,无力地叹了口气。自己这语言表达能力退化得不是一星半点,想当年还能拿辩论赛前三的。 放弃挣扎,咬破手指,在司君的跑车引擎盖上,画一个猫猫嘴。末了觉得不够完美,又加了一颗小尖牙。 刚完成大作,手机上收到了司君的回复: 【嗯。】 嗯?夏渝州把自己发那条语音听了一遍,不知道这个“嗯”回答的是什么。是“知道你也想亲我了”,还是“摔疼了”,又或是“你画吧”。 第二天早上,夏渝州睁开眼就看手机,也没见到“嗯”字之外的第二条消息,就知道司君肯定还在生气。 “嘿,给你脸了。我还没跟你算当年的帐呢,这就摆起谱来了!”夏渝州捏着手机,骂骂咧咧地下楼拿早餐。 血盟每日鲜的小哥来得特别早,箱子里已经放了两瓶新鲜的巴氏消毒血了。另外还附带了两根不透明的塑料吸管,非常贴心。 夏渝州在院子里的小桌前坐下来,把吸管一段套在血牙上,慢悠悠地喝起来。特殊工艺处理过的鸭血,没有了腥臭味,只剩下纯正的鲜香,着实比他自制的那种好喝许多。不用去菜场买菜,也不用苦哈哈地自己勾兑防凝固剂,坐在院子里就能直接喝道新鲜而干净的血液,生活质量就这么提高了。 “爸爸,你看上去心情不错。”儿子拎着本书走过来,拿过自己的早餐喝。 “有吗?”夏渝州挑眉,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是带着笑的。 “你打算跟前夫爸和好了吗?”少年人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充满了求知欲。 “又胡说,什么前夫爸!”伸手敲儿子脑袋,高深莫测地用牙吸一口血,“我只是突然想通了,江山美人或可得兼。” 陈默没听明白:“咱家就开个牙科诊所,哪儿来的江山?” 夏渝州斜瞥他:“你什么时候开学?”先前何予说,孩子身体没事了,开学就得跟新生一起上课。 陈默:“……不用这么互相伤害吧。” 正说着,门口传来汽车停靠的声音。回头,瞧见一辆拉着好几个箱子的小货车,车上走下来一名中年男子:“请问这里是夏天牙科诊所吗?” 夏渝州站起身:“啊,送货的吗?” “谢叔叔!”陈默惊呼一声,三两步窜过来,“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谢老板是吧,久仰久仰。”夏渝州过气跟他握手,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瞧着有五十岁左右,五官周正,器宇轩昂。正是帮夏渝州卖掉两台治疗机并卖给他新款机器的那个人,今天过来,就是送新机器的。 谢先生交代完工人卸货,便笑着跟夏渝州攀谈:“我马上要离开燕京,刚好今天送货,就过来看一眼陈默。” 先前他是去附院谈生意,偶然瞧见了孤零零坐在病房里的陈默,心生怜悯,就一直关注着这个不幸的天才少年。听说陈默出院了,他第一反应是愤怒,那孩子明明已经病入膏肓,怎么能出院呢?直到陈默给他打电话问起器械的事,并说自己有了新的养父,他还是很不放心,非要亲自来看看才行。 “啊,其实还没治好,不过后续有医大研究所的帮助,不需要捐助了。”夏渝州拒绝了谢先生继续给钱的行为。 谢先生点点头:“有困难一定跟我说,我失去过一个儿子,不希望这种悲剧再重复。你爸爸真是个好人。” 夏渝州:“关我爸什么事?” 谢先生:“他愿意收养这么个生病的孩子。” 夏渝州嘴角一抽,知道这位先生误会了,指指正监督工人安装的小朋友:“他爸爸是我。” “啊?”谢先生不可思议地上下看看他。 夏渝州只得跟他解释,自己的骨髓刚好能跟这孩子配上,见这孩子家里实在不像话,索性好人做到底,直接把他弄成自己儿子了。 谢先生不愧是生意人,愣怔片刻后张口就来:“再生父母啊,也对。不过你确实太年轻了,我儿子要是活着,也就你这么大。” “……”好好说话,怎么还占人便宜呢?夏渝州觉得这位谢老板有点欠揍,“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来来儿子,叫谢爷爷。” 少年从善如流:“谢爷爷!” 谢先生:“……不,不用了,还是叫叔叔吧。” 谢老板是个实在人,给夏渝州送来的是最新款,且还免费给升了一级配置,附赠不少小东西。安排妥当也不多留,就直接上车走了,只是临走的时候把夏渝州拉到一边,单独说了两句话。 “小夏,你知道这孩子他妈的事吗?” 夏渝州努力回想在医院见到的那个没什么人性的女人:“不是很清楚。” 谢老板皱眉:“你可真是胆大,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把孩子带走。我听说,那个女的最近去沈氏制药闹事去了,跟这孩子有关。具体是什么情况还没打听到,总之你自己小心点,别让那个女人连累了。” 沈氏制药。 夏渝州还真知道这个名字,因为实在是个很大的药企,牙科有几款常用药就是沈氏出的。好端端的怎么会牵扯到这上面,莫非陈默生病跟这家的药有关吗? “儿子,你不会是沈氏集团遗落在外的少爷吧?” 正研究牙科诊疗机的少年翻了白眼,努力配合爸爸表演:“说不准哦,据说我户口本上那个爸就是怀疑我妈给他戴绿帽,没准这绿帽就是沈氏集团的霸总送的。” 夏渝州揉他脑袋:“啧,那可不得了,回头你要是发达了,不要忘了你爸爸我。” 儿子摇头:“不了,我只愿投身黑暗神的怀抱,金钱于我形如粪土。” 夏渝州:“……” 跟儿子沟通不了,夏渝州给何予打了个电话,看他知不知道沈氏集团的事。何予那边估计在做实验,又打不通,就想着问问司君。手按在拨通键上徘徊一下又缩了回来。那家伙还在生气,到现在也没个消息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正犹豫着,何予那边打过来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温煦悦耳:“沈氏集团,我还真知道一点。不过这事比较复杂,回头见面跟你说吧。” 听起来问题不大,夏渝州也就没再追问,正要挂电话,那边何学长又问了一句:“渝州啊,你是不是跟司君和好了?” 夏渝州:“啊?” 何予不好意思地笑笑:“要是没有,当我没问。” 夏渝州很是惊奇,难得学长八卦一次:“发生什么事了吗?” 何予轻笑:“也没什么,就是早上遇见他,瞧见他车盖上的小猫嘴了。” 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他特意指给我看的。” 第41章 贴膜 “他指给你看?”夏渝州难以想象那个画面。 何予也不说司君是怎么跟他展示猫猫嘴驱狗符的, 只是笑:“难得见他做出这种举动, 我就想着你俩是不是和好了。” 这话夏渝州没法回答, 本来差点和好了的,但被他给搞砸了。 见他不说话, 何予便识趣地不再追问,转而说起别的:“听何顷说,你们东方种对狼人的毒液免疫, 是么?” “啊。”夏渝州忽然意识到,学长跟那位女装大佬是兄弟。想起何顷的进食方式,忍不住抖了抖, 也不知道温文尔雅的学长平时是怎么捕食的,靠给人讲题换取咬脖子吗? 何予可不知道他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赞叹道:“东方种真是神秘又强大, 改天能不能借我研究研究?” 夏渝州嘴角一抽:“学长, 你这直接提出要切片我,不太好吧。” 何予轻笑:“哪里就切片了, 我只借点口水, 可以的话再借一管血。放心,血族第一戒律就是避世, 决不让普通人类知道血族的存在。要研究也是全程我自己研究, 不会让任何人参与的。” 夏渝州打了个哈哈, 没同意也没说不行,跟学长确认了一下孩子的开学时间就挂了电话。 “不要相信医学博士的话,”趴在机器上撕泡沫纸的儿子提醒他, “他们说抽一管血,就是今天抽一管明天抽一管,没完没了。” “怎么,你被抽过?”夏渝州放下手机,过来调试机器。新系统的按键跟他之前用的那种不一样,不过大同小异,摸索两下就会了。 “刚住院那会儿,本来医院就抽得厉害,老师还带着人来抽。我还以为这是他们的新治疗方法,把血抽干让那些坏细胞饿死。”陈默把泡沫纸扔出去,自己躺在治疗椅上忆往昔。 抽血太多,他就苦中作乐,问老师是不是把血抽干再输点别人的血,他就能获得新生了。当时何予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初拥已经失传,他只能靠现代医学治疗。那还是何予第一次开玩笑,让他震惊了好长时间。现在想想,老师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们好弱,其实不该叫他们西方种,应该叫退行种。为了缩起牙齿而放弃了独自生存的能力,”儿子咂咂嘴,舔了一下自己的虎牙,“还是我们厉害嘶……” 活动的牙齿根部勾连着血肉,舔一下,又酸又疼。 “别舔,”夏渝州随手把口腔灯扯过来,掰开儿子的嘴巴看看,“你这两颗牙还没掉呢?” “嗯,”儿子乖乖给看,“给它拔了吧,这两天一直晃来晃去的。” 戴上医用手套,夏渝州索性给他好好检查一下。两颗小尖牙确实都活动了,左边那颗更严重些,将断未断的只剩一点皮肉相连了。 新生的血牙很脆弱,要等着新牙把旧牙顶出去,可能会产生疼痛感,早点拔了也好。夏渝州拿过工具来捏着左边那颗晃晃,再晃晃:“其实还能等两天,你确定要拔吗?” “确定……嗷!”一句话还没说话,陈默就看到了自己的那颗牙。 夏渝州给他冲洗消毒,继续没说完的话:“拔了之后,你说话就会漏风了。明天开学,你怎么见同学?” 儿子:“你怎么不早缩。” 儿子:“缩……” 儿子:“……” 果然漏风了,立竿见影。 夏渝州时刻谨记自己是个父亲,不能随便取笑孩子,慈祥地安慰道:“没事,你是天才,就做出高冷的样子不与凡人说话就行了。你说是不是呀?” 儿子:“也素。” 夏渝州:“你知道明天去哪里报道吗?” 儿子:“滋道。” 夏渝州:“午饭吃刀削面吧,你吃蒜不?” 儿子:“次……” 好像哪里不对。陈默终于反应过来,看向一直逗他说话的夏渝州。 夏渝州一脸无辜地给那颗小牙钻了个孔,用绳子串起来:“呀,漏风挺严重啊,你看你这zhichishi都说不清了。” 儿子面无表情地看他。 夏渝州吭哧吭哧地憋笑,最后忍不住:“哈哈哈哈哈!” “叮咚!欢迎光临!”有人进了院子,门口那个谢老板送他的迎客玩偶自动发声。 “还没开业呢,这就有生意上门了?”夏渝州把串好的牙交给儿子,自己走出去查看,“今天要是开张赚到钱了,爸爸带你去吃火锅。” 一名打着太阳伞、背着背包的少年,正艰难地往上墙贴东西。 “干什么呢?”夏渝州走过去,拽住这明目张胆贴小广告的家伙。 少年白白嫩嫩的婴儿肥脸上,露出个软乎乎的笑:“夏骑士!” “白星望,你这是?”来人正是还在惩罚期的白少爷,夏渝州很是惊奇。这人不是应该在abo商场的电玩城里干活的吗,怎么跑来发小广告了? “发通缉令。”白星望扬了扬手中的一厚叠彩页纸。 昨天晚上司君确实说过,今天要发通缉令抓那只厄犬的。夏渝州以为是在app里推送或者微信群里通知,没想到还真出来张贴了:“你们能随便发布通缉令?这不合法吧。” 本来就是个非法组织,平时自己搞个app自娱自乐也就算了,真把自己当统治者发通缉令,那就不合适了。 “还好吧。”白星望递了一张给他看。 a4大小的彩页纸,红底黑字异常醒目。 【家中哈士奇不甚走丢,如图,若找到请立即归还,酬金5千元。联系电话:139xxxxxxxx】 配图是一张手机拍的图片,背景就是70度酒吧后院,看样子是从酒吧老板的手机里找出来的。 夏渝州:“……你们管寻狗启示叫通缉令?” 白星望不好意思地笑笑,他们要通缉的是一条狗,只能发寻狗启示了。那只完全种狼人非常危险,到处制造疯狗,必须尽快找到。发动普通市民帮着找,效率会高很多。 “行吧,”夏渝州把彩纸还给他,“你这要贴到什么时候?” “主要的几条街我都贴完了,特意拐到你这里来的,”白少爷呲牙,“我马上就开学了,惩罚期过去就得走,恐怕没时间过来贴膜。刚好今天是外出任务,嘿嘿。” 夏渝州挑眉:“小小年纪,就学会上班摸鱼。” “适者生存,”白星望拍拍绿色t恤上的重瓣蔷薇,“这是我们青羊氏的信条。” 夏渝州乐了,请白星望进去。 儿子还在牙科椅上纪念他刚刚逝去的牙,见有人进来便立即起身,以免影响生意。待看清是个血族,顿时失去了热情,自顾自去角落里继续观察他这死于今日的牙齿。 “你是什么?”白星望好奇地凑过去看。 “这素血族与人类的分界线,”陈默认真答道,“掉了这颗牙,我就不再素一名普通的十六岁骚年了。” “好厉害,”白星望十分捧场,“你说话漏风诶!好酷!” 夏渝州及时把两个小朋友分开:“星望是来看牙的,你去给人登记一下。” 看牙?火锅!陈默立时收起精准计算过能把对方绊倒的小板凳,请客人坐到牙科椅上去,并贴心地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旁边,以便过会儿漱口用。 夏渝州看看那杯温度刚好的漱口水,很是意外,这小子显然是做过功课的,真是个贴心的小棉裤。 穿上诊疗服、戴上蓝色口罩,夏渝州坐到医师椅上,拉过冷光灯观察病人的牙齿。说是要给人贴膜,其实他连西方种血牙的具体构造都不清楚,装模作样地拿出冲洗设备清洁一下周围,隔着橡胶手套轻轻触碰:“这颗牙伸出来。” 两颗尖利的血齿同时伸出,白星望张着嘴不能说话,用眼神表示他无法做到每次只伸出一颗牙。 看来两条控制神经是相连的。夏渝州示意他保持伸出的状态,仔细观察。这才发现,西方种的牙是带着点弧度的,并不像他们的那种直上直下。根部有点像猫爪子的构造,有一层比牙龈要坚硬的鞘,包裹着这颗尖牙。 夏渝州忽然明白,昨天晚上是什么东西磕到他的血牙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激动的原因,司君在接吻的时候伸出了他的血齿,这带着弧度的牙齿伸出来比别的牙齿靠前,直接跟他的血牙来了个亲密接触。 “这可真是麻烦。”夏渝州皱眉。 “怎么,不能贴吗?”白星望紧张地问。 “能,贴膜没问题。”夏渝州叫儿子去拿耗材,自己捏着一颗伸缩牙来回看。想了想,还是给司君发了条消息。 【夏渝州:白家小朋友来我这里给牙齿贴膜,不犯你们什么禁吧?】 等了半天,司君也没有回复。 就知道这个小心眼肯定还在生气,夏渝州呲牙,领主不回答那就是默认,不管了。 夏渝州用来贴膜的,其实是补牙材料。他以前试过各种专业防牙酸的材料,对于血牙来说都没有什么用,必须用比较厚实的补牙树脂材料才好。先厚厚地刷上一层,用紫外线灯照射凝固,再拿砂轮一点一点磨,至到磨得薄薄的看不出来,才算好。 第42章 提成 “有任何酸痛感及时告诉我, 不要忍耐, 血牙可是很珍贵的。”夏渝州拿着紫外线固化灯, 仔细照着那颗糊了材料的尖牙,时不时给捏一下。 这跟平时补牙不一样。 补牙通常都是补臼齿, 先钻掉坏的地方再填上材料,用灯照一会儿灯让病人咬合,再继续照, 稍微修一下就可以做出合槽的牙。门牙和犬齿比较难补,因为这牙没法跟别的牙齿咬合,需要手工塑形。 贴膜不仅要手工塑形, 还不能磨损原本的好牙,做工的精细程度相当于牙上雕花。 材料凝固得差不多了, 夏渝州拿过镜子给白少爷看糊了一层的牙, 原本修长纤细的血牙宛如打了石膏, 厚墩墩的。锋利的尖角也被包圆了,看起来毫无攻击力。 “哈哈哈, 好丑啊, ”白星望但真是个好顾客,看到这场景也不着急, 只说, “牙尖一定要帮我磨得尖尖的, 不然我可娶不来媳妇了。” “谁找老公还看牙口啊,又不是买骡子。”夏渝州挑了一颗锥形磨头装到气涡轮手机上,调了一下转速。 “血族的传统, ”小小年纪的白少爷老气横秋地说,“我们家吃素,其实牙好不好都无所谓的。但总有那些保守的姑娘,认为牙尖利的男人才有实力……咕噜噜……” 磨头靠近牙齿,将突出的材料尖角磨去,一边磨一边冲水降温,将白少爷后面的话淹没在水声中。 “儿子,过来帮忙,”夏渝州把吸引器塞到儿子手里,让他帮忙把病人嘴里的水抽出来,“得赶紧招个护士才行。” 之前发在网上的招聘启事,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来应聘的。 “你在招聘启事后面,留的什么电话?”儿子狐疑地问。按理说,发在网上的招聘启事,即便写得在不靠谱也会有人来询问的,这么多天一个都没有那肯定是出问题了。 “诊所的座机。”夏渝州低头干活,滋滋的磨牙声掩盖了儿子后面说的话。 刚才还一脸轻松的白星望,这会儿一动也不敢动。因为他听到了陈默的后半句:“诊所的座机没有交费啊。” 这么糊涂的牙医,会不会把他的血牙给磨平了?要是没有漂亮的尖尖角,他以后就娶不来血族媳妇儿了! 据说看牙医的时候,人会思考很多平时不会思考的事,婚丧嫁娶、生老病死。在砂轮打磨的焦糊味中,为了缓解压力只能盯着牙医的脸看。 一轮打磨结束,夏渝州停下手,对比了一下两颗血牙的形状:“有感到酸疼吗?” “唔,”白星望摇头,嘴里的水跟着呼啦啦响,被水泵吸走后赶紧说话,“夏医生,你家有女孩子吗?” “干什么?”夏渝州挑眉,换了个更细的磨头。 “就是觉得你家人都长得挺好看,”小朋友苍白的血族脸上泛起红晕,扭扭捏捏地说,“现在血族里适龄的女孩子不多,你家要是有的话,考虑一下我啊。” 陈默斜瞥他,拿过喷枪往白星望嘴里滋水:“没有,别打歪主意。” 有科学研究表明,人在看牙科的时候很容易被牙医吸引。一则是因为牙医戴着口罩,只露两只眼睛可以遮盖脸上的缺点,给人一种颜值特别高的错觉;再则是因为脆弱的口腔被掌控,形成短时间的依赖心理,觉得对方温柔强大。其实都是错觉。 这小子是在调戏爸爸,为了火锅钱,陈默觉得自己有必要阻止客人说不恰当的话。毕竟前夫爸是领主,被领主知道,这位客人可能见不到明天的月亮。 夏渝州好笑地听着儿子嘟哝,并没有阻止他的冲水行为,反正也是要漱口的:“血族里女孩子少,你可以找个普通人类啊。” “还是不了,”起身把嘴里的水吐出去,白星望惆怅地说,“虽然人类女孩子也有很多漂亮的,但那太不方便了。将来吃个早饭还得躲厕所,太惨了。” 夏渝州还是第一次知道这规矩:“避世戒律这么严的吗?” 他大致看过西方种的戒律条款,第一条避世,不得向普通人类泄露血族身份。现在看来,这个不得泄露的范围,也包括了伴侣。 “是啊,青羊氏也有跟人类结婚的,很不方便,还要接受血盟的监视。”白星望摇头,想想那麻烦程度,还是算了。不值得为爱情放弃吃早餐的自由。 这么麻烦的吗? 夏渝州愣怔了一下,藏在口罩后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早知道这些,或许当年他跟司君就不会闹到那一步了。 那时候学校里疯传,说司君跟临床的系花在一起了,系花亲口说的,并且司君没有否认。夏渝州刚放完暑假回来,被这么个晴天霹雳砸了天灵盖,冲动之下就去做了件异常傻逼的事,以至于引起了后续的一连串糟心反应…… 早知道司君是血族,西方种又这么多乌七八糟的规矩,他决不会怀疑系花跟司君有什么的。 可惜世间没有那么多“早知道”。 夏渝州叹了口气,打开涡轮手持机,继续磨牙。虽然夏医生看起来很不靠谱,操作的手却稳得宛如机器人,自始始终没有给病人造成任何不适。 轻松磨完造型,抛光、清理。夏渝州拿电子放大镜仔细瞧瞧,确认每一个细节。为了让牙齿看起来美观,他还让客人把血牙伸长,给连接处的“膜”做了个渐变薄的处理,过渡自然流畅。 夏渝州把水杯递给他,示意白星望吸一口水,确认血牙的小洞没有被堵塞,又叫儿子去便利店买一盒冰淇淋:“来试试。” 白星望接过冰淇淋,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 “哎,大口吃。”夏渝州看不过眼,抢过来挖了一大勺塞进小朋友嘴里。 “唔!”白星望吓了一跳,鼓着脸含着冰淇淋,僵直身体拳头紧握,做好了迎接牙酸的准备。 一秒,两秒,三秒。 牙齿安然无恙,冰淇淋如棉花糖一般在口腔中慢慢融化。这是作为一名天生血族从没有体会过的幸福感,白少爷感动得几欲落泪。 陈默歪头看客人的反应,看到那张婴儿肥脸上几度变化的夸张表情,再次确定西方种的智商有点低。 “怎么样?还酸吗?”夏渝州收拾好设备,摘下口罩好整以暇地戳戳白少爷。 “不酸!”白星望又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快乐地打了个寒战,“大口吃真好吃!我要推荐我家老汉儿、哥哥、妈妈,都来贴膜!” 确认了血牙的其他功能,包括伸缩、啃咬、吮吸、味觉等统统没有问题,夏渝州满意地点点头,实验成功。拿过儿子记的账单过来,递给白少爷:“材料费1000,手工500,冰淇淋20,一共1520元,感谢惠顾。” 白星望看看这昂贵的账单,皱起鼻子:“别的不说,那盒冰淇淋应该是三块钱吧?” 便利店里最便宜的盒装冰淇淋,作为冷饮爱好者,白少爷对这些价钱可是很清楚的。 夏渝州看了暗搓搓加价的儿子一眼,笑道:“在五星级酒店吃泡面,跟超市里一个价吗?同样道理,在牙科诊所里吃冰淇淋,也不能给便利店一个价呀。何况这可是《神之脑》冠军给你买的冰淇淋,没有黄牛在中间赚差价,你可是赚大了。” 白少爷:“……” “开玩笑的,”夏渝州拍拍没算明白账的小朋友,“其实是因为你是第一个顾客,给你打了五折。原本这种贴膜,是一颗牙1000元的。你要是想按原价呢,冰淇淋就还收你3块钱,一共是2503元。” “不不不,20块的冰淇淋很划算。”白星望赶紧掏钱,一点都不希望按原价走。 夏渝州愉快地赚到了第一笔钱,邀请小白同学中午留下来吃火锅。 白星望听到火锅,眼睛一亮,而后又蔫了:“不了,中午还得去集合点报到,大骑士要点名的。” 发通缉令这事是展大骑士负责的,监督得相当严格。别的血族来帮忙有积分赚也就罢了,他们几个犯了错的免费劳工只有盒饭可领,惨兮兮。 想想展大骑士那一丝不苟的模样,夏渝州同情地拍拍他:“回去记得帮我介绍客户,如果是你介绍来的可以打折,另外我还给你2%的提成。” “2%有点少了,1000块才给20,”白少爷说话慢吞吞的,但讨价还价起来一点都不含糊,“至少给5%吧。” “你小子还挺会打算盘。”夏渝州弹他脑袋。 “我们白家祖上就是做生意的,这里面的门道我懂,”白星望拿起自己的伞,冲夏渝州露出个软乎乎的笑,挥手告别,临了又忍不住说一句,“你真的可以考虑来我们青羊氏哦,青羊氏大骑士有火锅补助。” 火锅补助,这福利也是够清奇的。 有了生意进账,父子俩出去美美地吃了顿火锅。回来诊所依旧冷清,毕竟还没有正式开张。 夏渝州就瘫在沙发上消食。而还处在幼崽恢复期的儿子,撑着帮他修改完招聘启事,就枕着他的腿睡着了。单手撸着儿子头顶的呆毛,翻开手机看看,司君还是没有回复。 上学那时候,司君在他眼里就是一只矜贵的小仓鼠,生气了就鼓鼓脸。现在则是一只河豚,戳一下就要炸。头疼地叹了口气,回想以前司君生气的时候他是怎么哄的。 其实他大部分时间都没弄明白司君到底为什么生气,不过一个亲亲基本上就能解决,但亲多了也会生气。 记得第一次接吻之后,夏渝州觉得新鲜好玩,就总想凑过去。送早餐的时候,趁机亲一下;耍赖跟着司君上专业课,趁着老师写板书亲一下;晚上一起吃饭,走在路上说“有狗”,等司君回头的时候怼过去亲一下。连着这么闹腾了两天,司君就生气了,义正言辞地跟他说:“亲吻是很严肃的事,不要随便在大庭广众下做。” 可惜,现在他不能用这招了,不仅仅是因为长大的司君不好骗……夏渝州舔了舔右边血牙的断面,还有他自己的问题。 不过生气归生气,问题总该回答吧!夏渝州皱眉看着一片空白的对话框,贴膜生意很赚钱,要是犯了什么禁忌不许他做这么生意,今天这一上午的努力就白搭了。 “叮咚”,白星望突然发来一条消息。 【领主亲自来监工了,还叫我展示贴膜的牙,好几个小伙伴都说要找你贴膜。这提成还算我的吗?qaq】 第43章 九折 夏渝州乐了, 司河豚君有功夫去看人家贴膜的牙, 没工夫回他消息, 真是好忙啊。随手回复白星望,只要报他的名字就算提成。 白同学高兴了, 开始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展示自己的贴膜牙:“看,这过渡多自然,根本看不出有膜。” 说完, 舀了一大口沙冰,嘎吱嘎吱嚼得欢畅,小伙伴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如司横横之流的少年血族, 只是羡慕他能吃冷饮,几个成年血族就想得多了。血牙的好坏在血族代表着能力的强弱, 拥有这么一口冷热酸甜想吃就吃的血牙, 一定会受到异性的青睐。 司横横凑过去仔细看他的牙:“一点都不酸吗?” “一点都不, ”白星望拿出手机,“来来, 想贴膜的加群, 我把地址发给你们,去店里报我的名字打八折。” 这边正热闹着, 司君收到了夏渝州发来的一条消息: 【你没回我, 我就当默认了, 已经给白星望贴完,效果hin不错,领主大人要不要也来一个?给你打九折。】 司君:“……” 夏渝州本来想问他有没有看到成品, 怕领主大人恼羞成怒,就假装不知道,发这么一条逗他回复。然而下一秒,他就被白星望拉进了一个名为“血牙贴膜”的微信群。 【白星望:@夏渝州这是店主,含山氏的。】 【系统提示司君加入群聊】 夏渝州:“!!!” 不等他阻止,那边白少爷又说话了。 【白星望:@夏渝州这些都是我朋友,回头去店里记得给打八折哦!】 【系统提示司君退出群聊】 没有注意领主大人扫码进群又退出,白星望还在热情洋溢地推销贴膜业务。 夏渝州:“……”前脚刚跟司君说给他打九折,后脚就暴露了给别人打八折的事实,明晃晃的坑领主钱。完了,这下彻底哄不好了。 不知道怎么解释,尴尬得脚趾抠地。索性把手机扔到一边,眼不见心不尬。 哪知刚扔出去,就有电话打进来。 腿被儿子枕着,手机扔在远方,吱哇吱哇叫个不停。夏渝州只能做匍匐动作,迅速把手机抓过来,按下接听键。 “您好,是夏天牙科诊所吗?我看到你们发的招聘广告,想问问看。”那边听着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夏渝州单手捂住儿子的耳朵,低声回复:“是的,请问您是什么学历,有没有工作经验。” 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我大学本科五年级在读,暑假在医院实习过两个月。” 夏渝州告诉对方自己想招有经验的护士。牙科诊所刚开业,肯定是要做促销活动的,儿子明天就开学没法帮忙了,必须找个有经验的护士才能忙得过来。 女孩子却恳求能给一个面试机会,并表示自己暑假就是在口腔科实习的,也算有点经验。夏渝州想了想:“那你明天上午过来吧。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大学在读,就算录取也只能给你实习工资。” “好的!”对方很是开心,谢过夏渝州并保证明天一定准时到。 刚挂了电话又来一个,也是应聘的。这次更夸张,是医大口腔学院的大二学生毫无经验,直接拒绝。 儿子被接二连三的电话吵得不安稳,夏渝州叫他上楼去睡。小朋友懒洋洋不想动,蜷缩到沙发一角拉起毯子把自己蒙起来。 夏渝州呲牙,撸袖子准备把人抗上去,忽然有人敲门。暂且放过懒儿子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名颇为眼熟的女人,看到开门的是夏渝州很是惊喜:“小夏,真的是你!” “袁姐?”夏渝州认出了来人,是他爸以前的那个小护士,比他大了三岁。还偷偷跟他告白过,不过他那时候满心都是司君,委婉地拒绝了,也没让他爸知道。 “是我!”袁姐很激动,抬脚进来张嘴就要叙旧,被夏渝州及时阻止。 夏渝州:“嘘——孩子睡了,咱小声点。” 袁姐脸上的笑瞬间垮了下来:“你……你都有孩子了。” 第44章 哈尼 夏渝州下意识地看了眼沙发上的鼓包, 没有否认:“啊, 臭小子不肯上楼睡。”一边说着一边拉袁姐离开诊所, 轻轻关上门,请她到隔壁店里喝杯咖啡。 咖啡店老板娘感冒还没好利索, 缩在收银台后面不方便跟客人打招呼,瞧见夏渝州来照顾生意,便叫服务生送了碟瓜子过来。夏渝州自己不爱吃瓜子, 因为血牙太长不方便磕,就推倒袁姐面前,顺道向服务生点了饮料。 看着比五年前更英俊成熟的男孩子, 袁姐五味陈杂:“这才几年,没想到你都结婚了, 是你上学时候喜欢那个人吗?” 夏渝州眉梢一抽, 上学时候喜欢的人就司君一个, 这话没法接,就含糊地笑笑。 袁姐拍拍嘴:“哎, 你看我这,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们在老家,那女同学还在燕京上学。” 五年来, 夏渝州跟燕京以前的熟人都没有联系, 也不清楚当年他爸是怎么跟别人说的。听袁姐提及回老家, 便知道他爸爸跟诊所员工说的不是出国留学:“当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打招呼,我爸怎么跟你们说的?” 袁姐说起当年的事, 忍不住叹了口气:“把你从派出所捞出来,你爸就开始收拾铺子,说惹了祸要回老家躲躲。” 他们诊所当时有五名员工,都以为是夏渝州打架得罪了有权有势的人,想着他们回去躲一段时间就回来了。谁知道一去不复返,连散伙饭都没有跟大家吃。 夏渝州端杯子的手一顿:“你是说,我爸头几天就关铺子了?” “是啊。”袁姐点头。 当时夏渝州被抓进去,夏爸爸最着急的是怕儿子在里面饿死。毕竟拘留所提供的普通食物,并不能满足血族的存活需求,张忙着救他,就没顾得上。等夏渝州出来,他就马上通知员工关店,把工资、水电等等都结算清楚,于某天晚上带着全家直接消失。 怪不得那几天不让他出门,老夏自己却忙进忙出的…… 夏渝州拉起口罩遮住下半张嘴,以免自己情绪太激动的时候血牙露出来。 看样子,自从他咬了人,爸爸就知道事情要遭,可以前老夏不是这么跟他说的!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他被袭击,爸爸才放弃了牙科诊所的事业,连夜带着他逃跑。 “他们故意弄断你的血牙,肯定不是普通人类干的。” “咱们必须尽快离开,诊所不要了。” “你那个小男朋友,别再联系了。” 这都是父亲说的,以至于周树记恨了司君这么多年。不仅仅因为那些人伤害了夏渝州,也为了这间诊所。老夏是一个特别热爱牙医事业的人,这间诊所他经营了十几年,顷刻间放弃。在周树看来,就像是在巅峰时期让他放弃电竞那般不可原谅。 现在,知情人却说,老夏早在很多天前就开始收拾了。 袁姐没有注意到夏渝州的神色变化,还在说着过去的事:“哎,说起来,你们走之后,还有同学来找过我。” 夏渝州抬头:“嗯?什么同学?” 袁姐见他这么关心,露出了不忍又暗爽的复杂表情,残忍道:“是个男生,很帅很白,问我你们去哪里了,让我有消息一定告诉他。” 说着,自顾自地掏出手机,给他看那个男生的联系方式。那一串熟悉的数字,夏渝州倒背如流,正是司君的手机号码。 司君,来找袁护士打听消息……夏渝州心尖一颤。 这位姐姐跟他表白的事,司君是知道的。那次因为别的女生给司君发暧昧短信,夏渝州就拿这个气他,“诊所的小护士跟我表白了,就那个最年轻最漂亮的,你见过。” 当时司君就不高兴了,他还炫耀个没完,“我作为诊所的继承人,深受护士姐姐们青睐。只要嫁给我,整个牙科诊所就都是她的了。哎,的亏其他护士都是大妈,不然非宫斗不可。” 也不知道司君找到这位姐姐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假如司君不见了,让他去找跟司君传绯闻的系花打听消息,他肯定难受死了。 袁姐大力夸赞了这位帅哥对同学的不离不弃,情深义重。并暗示夏渝州喜欢的那个人没来找过,人间不值得。 夏渝州哭笑不得:“他来过,我知道。” 都说了没来过,咋还臆想上了呢?袁姐有些同情他:“你结了婚,就不要再想这些了。我今天是路过,瞧见你诊所像是刚开业,需要护士吗?我在明山路的牙科诊所干,你这里要是缺人,我可以辞了那边来帮忙。” 有多年经验且熟悉的牙科护士,正是夏渝州需要的,不得不说有点心动。但想起这位女士跟他之间的那点小小纠葛,还是算了,夏渝州:“我是很需要,但袁姐太漂亮了,怕我爱人不高兴。” 听了这话,袁姐顿时笑起来,羞涩又苦涩。 一杯咖啡喝完,也把埋藏在心里、停留于舌尖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看看时间,袁护士还要回去干活,就没有多聊,两人在诊所门口分别。 袁姐很是感慨:“渝州,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孩子。喜欢就追,不喜欢就直接拒绝,从不会吊着人。可惜英年早婚。” 这话夸得夏渝州十分心虚。 没追过人,也不懂拒绝。至少在面对司君的时候,他并不是个果敢的人。 至于英年早婚…… 忽然听到推拉门打开的声音,夏渝州侧身挡住袁姐的视线:“那我就不送你了,孩子还在屋里。”背在后面的手给儿子比了个噤声、回屋。 漂亮姐姐失落地离开,夏渝州如释重负地回去。 “爸爸,你是不是拿我挡桃花了?”陈默已经醒了,继续兢兢业业地翻译先祖手札。 “养儿千日,用儿一时。”夏渝州摸摸儿子狗头。 “可惜前夫爸不知道,不然肯定会封我个挡桃花大骑士。”小朋友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宛如立了大功而不得帝王赏识的才子,只能对着老父感慨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夏渝州给他一个毛栗子:“据说大骑士也能封骑士,不如我来给你个封号?” 儿子顿时来了兴致,抬起亮晶晶的双眼:“好哇!”作为夏家这一代的嫡长子,他理应有个爵位。 夏渝州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扔给他:“封你做宣传骑士,去斜对角广告店做个‘开业大吉,洗牙、补牙五折’的横幅。” 儿子:“……” 支使了儿子去干活,夏渝州翻找出以前的账目。先前准备开业事项,他只大致看了一下余额和债务状况,没有仔细瞧。快速找到他们离开前一个星期的收支明细,果然如袁姐所说,那个时候就已经准备关店了。 未支付的货款,短期内全部清偿;办了洗牙卡的顾客,将剩余金额全部退还;水电、工资提前支付;比较值钱的一些耗材,则折价卖给了别的诊所。但也能看出确实走得匆忙,有一些稀有耗材还没卖出去,估计按照老夏原本的计划,还需要至少三天时间处理杂事。 因为他被人袭击,这些被迫终止,直接全家开溜。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夏渝州关上账目表,拿起前台桌上放着的工作身份牌。那是平时诊所上班时,每个人都要佩戴的,上面有姓名、职务和一张小照片。 【夏天特级牙医】 照片上,是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儒雅中年人,眉眼和夏渝州有七八分像,笑得一脸灿烂,甚至有些傻气。 “咱们家是最后一支纯种血族了。” “不要紧张,没人知道咱们是血族,正常过日子就行。” 狂灾发生之前,父亲一直都是这么说的。让他们把自己当做普通人,积极融入社会认真生活。夏渝州也是一直这么坚信的,直到最近被那些西方种颠覆了认知。 现在看来,至少,老夏当时知道有人要对他们不利。至于那些人是谁,究竟是什么目的,老夏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简单粗暴地告诉他不要再联系司君。 不,或许是说过的! 夏渝州皱眉,都这种时候了,老夏没必要瞒着他,一定是说过什么。但他那段时间浑浑噩噩,有很多事都忘了,或许就包括爸爸说的重要信息。 起身走到治疗室里,夏渝州慢慢在治疗椅上躺下,打开冷光灯。耀眼的光直射人面,用病人的角度观看牙科的仪器,缓缓吸了口气,轻轻舔了一下右边牙齿的断面。 “嗡——”脑袋里忽然被杂音充满,片段式的记忆在眼前快速划过,夏渝州握着扶手的指尖开始不停地颤抖。 “火种……必须……消失……” “快点……有人……” “州州!我是爸爸……” “啊!”突然被一把抓起来,刺目的灯光消失,夏渝州倏然清醒过来,看到了周树蓬蓬炸起的红毛。 周树张口就是狮子吼:“你干什么呢!疯了!” 夏渝州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觉得汗里掺杂了弟弟的口水,嫌弃地皱起鼻子。拍开攥着领子的手,一点一点恢复顺畅呼吸:“这毛病总得治过来。” “那去找专业医生,自己瞎几把治什么?”周树气得原地跳起来,像只红毛猩猩一般边说边蹦,“之前给你找了医生,你看不上,说人家是骗子。你一个口腔科的,是铁棍捅耳朵眼开窍了,能比人家专业的心理医生强?” “阿叔。”儿子推门进来,看到叔叔来了积极打招呼。 夏渝州咬牙低声道:“孩子听着呢,闭上你那个脏嘴。” 周树果然闭了嘴,呼哧呼哧喘粗气。夏渝州照着弟弟的小腿踢一脚:“王八犊子,说谁捅耳朵眼呢!” 弟弟瞪大了眼睛,刚才是谁不让说脏话的!“你……” 夏渝州:“你什么你,你来干什么?” “阿叔跟我约好去打猎的。”陈默拎出柜子里的引蚊灯。 “总不能一直靠你养,我跟大侄子去打猎。”面对哥哥疑问的目光,周树撇嘴解释。 孩子们要自力更生,赚钱养家了。夏渝州甚是感动,摸出兜里洗好的司君手帕,擦擦不存在的眼泪:“你们去哪里捕猎呀?” 周树:“我俩接了日常任务,明山路小学那边爆发流感,接任务的话有额外积分奖励。” 夏渝州:“还有这种好事呢,我都不知道。” 周树斜瞥他:“你个游戏黑洞,玩什么游戏都不肯研究,能明白才怪呢。”说着,打开任务领取界面给他看,里面有日常任务。 这些任务主要是为了提示城中哪里病蚊集中,并用积分奖励吸引血族去病蚊爆发的地方为民除害。自己去杀当然可以,但先领任务再去杀蚊子,可以得到额外的积分奖励。 不同的区域,主要的病蚊种类有所不同,奖励的积分也不一样。像周树选择的这个“流感蚊”,就是比较简单的任务,领取任务之后杀够一定数量,可以得到5积分奖励。 “真好,我也想领。”夏渝州掏出手机,考虑要不要跟着弟弟们一起去。 这时候,突然弹出一条推送。 【燕京领主发布骑士任务。】 “!!!” “走呗。”时间还早,周树打算先带这俩人去任务点附近吃好吃的,再杀蚊子。 夏渝州捏着手机,轻咳一声:“不了,我接到个新任务。” “什么任务,我怎么没有?”周树凑过去看。 【到“哈尼”手工巧克力店购买一块巧克力送到领主公寓,任务奖励50积分,是否接单?】 周树:“???” 作者有话要说:  周树此刻: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第45章 外卖 当着弟弟的面, 夏渝州毫不犹豫地按下确认键。 【接单成功, 请在1小时内完成。】 “啧, 还有时间限制呢。”夏渝州苦恼地撇嘴。 “把你那飞起的眉毛收收再卖苦,”周树没眼看, 抖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拉着大侄子出门,“走走走, 咱们走。” 夏渝州叫住弟弟:“别忙,等我一下。”说罢快速上楼换了连帽衫、拿了宝剑,挂齐一身行头, 锁了诊所门跟弟弟一起出去。 周树解开跑车锁:“你不是接了骑士任务吗?怎么,忽然想通还是弟弟和儿子重要?” 夏渝州把儿子塞进狭窄的后座, 自己坐到副驾驶上:“我看了一下地图, 刚好顺路。你把我送到医大附近那个步行街, 然后你们再去明山路。” 周树:“医大在东边,明山路在西边, 哪里顺路了?” 夏渝州:“你哥我要去, 那就是顺路,懂?” 互瞪几秒, 炸起的红毛慢悠悠收回去, 踩油门, 开车。电竞场上所向披靡的喷火树神,对上自家哥哥,也只有被欺负的份。 “乖。”夏渝州随口夸了弟弟一句, 低头给领主大人发消息。 【夏渝州:大骑士为您服务,请问领主大人要什么口味的巧克力?】 这次终于有回复了。 【司君:原味,花生夹心。】 这么具体的吗?夏渝州没买过手工巧克力,还以为就分白巧克力、黑巧克力的。回了个“ok”手势表情,夏渝州收起手机,发现弟弟在偷偷瞥他,顿时呲牙:“好好开车,乱看什么。” 周树撇嘴:“你打算跟他和好了?” 夏渝州:“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瞎操心。” 周树憋了半天,从后视镜里看在后座委委屈屈缩成一团的大侄子:“小默,鲁迅先生说过那句,不能为了爱怎么着?” 儿子扒着座椅靠背冒出半颗头:“不能为了爱——盲目的爱,而将别的人生要义全盘疏忽了。” 周树:“没错,真是特别有道理!” 夏渝州:“……都说了那消息不是他发的,你得放下对人家的偏见。”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偏见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周树勤勤恳恳说了司君五年坏话,真的假的编的打听的,日日月月年年地说,已经成了思维惯性。 “没说不让你跟他好,”周树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小心点,那伙人就算不是司君支使的,也就在他身边。在查出来之前,你得保持警惕。” 能接触到司君手机的人,必然跟他很亲近。查了这么多天了,司君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足见这人隐藏极深。 “我知道。”夏渝州从车斗里摸出一盒烟,拿一根叼在嘴里,也不抽,只用血牙一下一下在滤嘴上戳洞。弟弟说的这些他当然清楚,而且也知道这事很可能跟含山氏的血族有关。 车子靠近步行街,人流量增多,行动开始减缓。夏渝州单手搭在车门上:“那天爸把我带回来的时候,身上有打斗的痕迹吗?” “没有,他去的时候,你就满身血自己在那个屋里,”回想起那天的事,周树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他没见到那些人,猜测是吸血鬼猎人之类的鬼东西……你怎么不问爸去,爸到底在守什么墓啊,连个电话都接不了。” 踩一脚刹车,避让横穿而过的行人,步行街到了。 “山里没信号,打什么电话,别打扰他。”夏渝州下车,背起大宝剑,冲弟弟和儿子挥挥手,便径直朝着巧克力店走去。 任务详情里有店铺具体地址,点开地图照着走,不多时就找到了。 “哈尼手工巧克力”粉底白字的招牌,充满了少女恋爱的浪漫气息。穿着卡通围裙的店员招呼夏渝州,问他需要点什么。 夏渝州看看玻璃柜里的样品,再看看店里的摆设,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我要一块原味花生夹心的巧克力。” 店员拿出价格单给他看:“我们的巧克力是要客人自己制作的,您要什么尺寸的,购买相应的材料就可以了。” 自己……制作…… 夏渝州看看时间,离任务结束就剩四十分钟了:“就没有现成的吗?我给加工费。” 店员摇头:“没有成品,柜子里这些都是蜡做的模型。我们有技术指导,很快的。” 这什么领主任务,怎么这么费劲! 夏渝州最怕麻烦,但既然接了单,就得负责任做完。撸起袖子:“那快点吧。” 大概是头回看到做手工巧克力还这么赶时间的客户,店员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等材料准备齐的时候,忍不住说了一句:“给心爱的人送巧克力,当然要亲手制作的才有意义呀。” 啥? 夏渝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任务的背后,司君在向他讨要什么。 看看手里的糊状材料,夏渝州轻笑:“你说的有道理,该好好做一个才是。” 店员很是欣慰地点头,感觉自己又教化了一名不懂情趣的毛头小伙,十分热情地开始指导夏渝州制作巧克力。材料都是半成品,不需要从头做起,只要搅拌均匀倒入模具,再加入花生夹心,速冻一下即可。 夏渝州挑了个模型,扣出来一块掌心大小的猫头。不过这模具比较简单,只能扣个形状,没有更多细节。随手挑了个刻刀,用牙医那稳如机器人的手,三两下刻了个猫猫头出来。 大眼睛、小鼻子、弯弯嘴,凹凸有致。 “您的手真巧,我可以拍张照吗?”店员赞叹不已,快步拿了立拍得来,给这精致的猫头巧克力拍照,说要放照片墙上展示。 夏渝州也很满意,自己的雕工又精进了,回去拿狼人牙试试牙上雕花。低头看看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结了账,抓起包好的盒子就奔出门去。 司君从书籍中抬头,看了一眼手表,离任务超时还有一分钟。超过时限,严格的领主就可以给不守时的骑士惩罚,罚他什么好呢? 罚他给领主做晚饭,或者罚他补偿昨天晚上那个戛然而止的吻,亦或者…… 想着怎么惩罚大骑士的领主,悄悄红了耳朵。 不对,现在不是做这些的时候。司君垂目,手指划过纸张页面,还是罚他说句实话吧。 倒计时5秒,4秒,3秒…… “叮咚!”门铃响了。 司君:“……” 房门打开,露出了领主看起来不大高兴的脸。 夏渝州眨眨眼,呲牙笑:“血盟外卖为您服务,这是您订的巧克力,请签收。” 司君伸手接过巧克力,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这人,还在生气吗?下面该说什么来着? 吃了这块巧克力,做个不生气的河豚君…… 亲手做的猫猫头,生气你就啃一口…… 好像都不大合适,夏渝州挠头,忽然福至心灵:“满意的话,给五星好评哦!” 司君拿出手机,点了确认。这边夏渝州的手机立时显示,任务完成,积分到账。 房门慢慢关上。 “哎!”夏渝州抬手挡住即将关合的门,侧身挤进去,“别着急关门呀,不打算跟外卖小哥聊两句吗?” 司君任由他窜进来,装了闭门器的大门自动关合,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外卖小哥不能私闯民宅。” 呦,竟然会接梗!夏渝州乐了:“那你肯定没听说过,不正规外卖小哥强行闯入猥亵顾客的新闻。”说完,看人闹不嫌事大地盯着司君,等他耳朵变红,恼羞成怒。 然而,预料中的事并没有发生。 司君只是噎了一下,而后上前一步,将夏渝州挤在自己和门中间:“你确定,是小哥猥亵客户?” 夏渝州:“!!!” 修长的手指缓缓靠近,停在离夏渝州的脸颊几厘米的地方,克制着没有触碰,但也倔强地不肯收回。手背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握住,慢慢拉开,而后“啪”地一声被塞了一瓶冰可乐。 夏渝州:“巧克力店里送的,解腻。” 司君握住那瓶饮料,慢慢挪开了脚步。 夏渝州扬了扬手中的另一个袋子:“我还顺手买了晚饭来,你没吃呢吧?” 说罢,自顾自地走到沙发区,盘腿坐到地毯上清理桌面。茶几上摆着司君正在看的书,封面瞧着不大寻常,夏渝州瞄了一眼就被吸引住了——《血族生理构造与心理健康》,竟然还有这种书! 司君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坐下,打开可乐喝了一口。冰凉的碳酸饮料划过血齿,激得他闭了闭眼,默默把可乐放回桌上。 夏渝州随手拿起书,书是倒扣着的,正翻开那一页上,有一句被划了横线: 【血牙断裂会对血族的生理产生影响,因为血牙是求偶的重要工具,血牙断了会让血族自卑、恐惧、拒绝别人触碰……】 指尖微颤,假装没看到书页上的东西,夏渝州合上书放到一边,拿起桌上的可乐灌了一口。 “那个……”司君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渝州用他喝过的地方喝可乐了。 夏渝州疑惑地回头,见他盯着可乐,顿时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嗤笑:“亲都亲了,喝一杯水怕什么。” 当年两人第一次接吻之后,夏渝州把头在被子里埋了一晚上,迅速适应了这个事实,并在第二天就十分自然地喝起了司君的饮料。他的理论就是,亲过了就方便在一起喝水了。司君默默接受了这个说法,并从那天开始每次只买一杯红枣茶,两个人分着喝。 漂亮的蓝眼睛里,渐渐有了光亮。司君重新拿起可乐,又喝了一口,再次冻得一机灵。 夏渝州看着傻乎乎的领主大人,努力憋笑。 第46章 镇静 夏渝州的上唇, 两侧偏厚, 形成对称的半圆弧, 确实很像小猫的嘴。抿唇偷笑的时候,血牙就遮不住了。 司君看着那颗悄悄冒出头的小尖牙, 在夏渝州看不见的角度缓缓伸手,停在他脑后。顿了片刻,又一根一根地蜷起手指, 在夏渝州转过头来的瞬间落下。 “回头,给你也贴个膜吧。”夏渝州单手搭在沙发上,接过可乐瓶子仰头看他。 司君垂目:“打九折么?” 夏渝州呛了一下:“咳咳……打七折, 领主专属超低折扣,行吧?” 这人真是太记仇了, 什么话都记着, 什么事都要掰扯清楚。 司君抽了张纸巾, 递过去。 夏渝州伸手接,却接了个空, 那只拿着纸巾的手直接越过去, 按在了他的嘴角。骤然的接触,令夏渝州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微凉的指尖, 夹着那片折叠整齐的纸巾, 礼貌而克制地轻轻触碰。大概是手指太长的原因, 指腹有一点点溢出,与脸颊上的绒毛相触。体温的交换令人战栗,血牙被扫到的危险使人不安, 兴奋又折磨。 司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的反应:“你的牙,会影响生活吗?” “不,不影响啊,我又不喝人血,”夏渝州尽力维持面部表情,克制着没有去夺过那张纸巾,“要不是血牙里有神经,我就把左边这个也磨短了。” 眼瞧着那只垂在身侧的手越攥越紧,指腹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司君却没有收手的意思。拇指轻触那柔软的唇瓣,哑声问:“是那天断的吗?” 夏渝州骤然抬手夺过纸巾,自己胡乱擦了两下,起手抖腕,准确无误地丢进远处的垃圾桶。抬眼,对上司君深邃的颜色眼睛,叹了口气。单手撑着沙发从地上起来,跟司君坐到一起:“是。” 牙是那天断的,那些人拿了专业工具,试图拔掉他的血牙。冷光灯、凿子、锤子、钳子,有的没的。 夏渝州不想说这个,换了别的有用信息来聊:“对了,我今天想起来一点。袭击我的人,后来应该是被打伤了,流了不少血。” 司君认真听着,微微蹙眉:“应该?” “啊,主要是我没亲眼看见。据我爸说,他去的时候,我衣服上都是血,”感觉到司君的胳膊骤然紧绷,夏渝州用手背轻轻蹭蹭他的手肘,“不是我的血。” 除了右边血牙断裂,他身上没有别的出血伤。而牙齿断裂,是不会出这么多血的。 手臂上紧绷的肌肉,被那轻轻的磨蹭安抚,司君放松下来:“你爸爸,还看到什么了?” 夏渝州摇头,老夏没见到人,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证据,甚至都没有报警。那家快捷酒店早就没了,如今改成了一家ktv,无从查证。 这些司君都知道:“我可以跟你爸爸通电话吗?” 更多的细节,还是他跟老夏确认一下比较好。有一些血族的特殊标志,夏家人不了解可能没在意,但司君清楚。 夏渝州苦笑:“通不了。” 司君听出不寻常来:“你爸爸……” “没了,”夏渝州低头,沉默片刻又补充了一句,“约等于没了。” 虽然不知道约等于没了是什么意思,总归不是好事。司君低声说了句:“抱歉。” 夏渝州抬头,对上那双莹莹润泽的蓝眼睛,深邃的眸子里满满都是自己的倒影,愣怔了一下笑道:“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你们家这说话方式……” “叮咚!” 门铃突然响了。 两人对视一眼,夏渝州举手表示自己没有点任何外卖,司领主也没有邀请夏骑士之外的人。 司君起身去开门,莫名不放心的夏渝州也跟着过去。 透过猫眼看,门外站着一位身材肥硕的大妈,手里牵着一条乖乖的小比熊犬。开门,不等司君说话,大妈就热情地自我介绍:“我是咱楼上的邻居,路过这层,瞧见这狗在门口转悠,想问问是不是你家狗。” 司君看看那只比熊,摇头。 “不是这只,这是我的,”大妈笑笑,侧身让开,露出了蹲在她身后的狗,“这只。” 黑白相间的哈士奇。 厄犬! 血族全城发寻狗启示都没找到的厄犬! 夏渝州一把将司君拽到身后,剑在沙发上来不及拿,随手抄起一只带手柄的鞋拔子:“危险!” “怎么了?”养狗的人,通常会有一种“狗都不咬人”的错觉,哈士奇又是出了名的没有攻击性,大妈慢悠悠回头,“这狗看着挺乖的啊。” 乖乖蹲坐在地上的厄犬,眼睛一直盯着司君,十分人性化地咧嘴,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下一秒,突然一口咬住了无知无畏还在它身边摇尾巴的比熊犬。 “嗷呜——”小狗凄厉地惨叫出声。 “波比!”大妈惊呆了,也不管会不会被大狗咬伤,一心要救自己的爱犬,扑过去徒手掰向狗嘴。 哈士奇紧紧咬着小狗蹦跳着后退,残忍地在嘴里甩了两下。不等大妈碰到它的嘴,便狠狠地将口中小犬甩飞,直朝夏渝州的脸上砸去。 大妈转而扑向夏渝州,宽广的身体将狭窄的门瞬间堵死。 那边厄犬窜进安全梯,眨眼不见了踪影。 大妈没接住比熊,小狗摔在了地上,抽搐地挣动几下。背部被哈士奇的利齿咬穿,雪白的狗毛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地打着绺。 “呜——”小狗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突然自己弹跳起来,不等大妈抱住,就被夏渝州一脚踢开。 “你干什么!”大妈尖叫着捶打夏渝州,壮硕的身体孔武有力,连推带打直接把夏渝州给掀翻了,踉跄着撞进司君怀里。 司君稳稳接住他,侧身闪避大妈的拳脚。 “为什么踢我的狗?!”大妈一脚踢空,哭喊着转身去捡狗。那狗不用她捡,自己已经原地翻身,流着涎水张开血盆大口,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冲过来。 被厄犬咬伤的普通狗,会在短时间内转化为疯狗,也就是所谓的不完全种狼人。 此刻的比熊,已经不是原来的比熊了。 “小心!”夏渝州挣开司君的怀抱,一个鹞子翻身闪到前面,待劈下鞋拔子已然来不及,被大张的狗嘴狠狠咬住了小臂。 “渝州!”司君目眦尽裂。 “别过来!”夏渝州低喝,阻止两人靠近。鞋拔子在空中换手,从侧面穿针似的插进狗嘴里,用力一撬,但听得“咔嚓”一声。 狗嘴松开,鞋拔子也断了。夏渝州垂下手臂,原地不动,冷眼看着那疯狗。 比熊身上的毛已经尽数打湿,嘴里的口水混合着夏渝州的血,双眼赤红,低低咆哮,宛如从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身后的大妈已经吓傻了,呆愣半晌颤颤巍巍喊:“波比?你怎么了?” 听到主人唤它的名字,小狗有一瞬间的呆滞,而后继续咆哮。 夏渝州伸出三根手指。 “三。”狗迟疑地后退。 “二。”狗的咆哮声消失。 “一。”好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狗突然大张着嘴倒地打滚。 拦住再次试图靠近的大妈,夏渝州倒吸一口凉气:“嘶——它已经是个疯狗了,别过去。” 经历过狂灾的人,都知道远离疯狗,即便那是自己最亲近的小宠物。大妈终于找回了理智,推着夏渝州和司君快速进屋,反手关上了门。趴在猫眼上,哭着看外面抽搐发疯的狗,抖抖索索地拨打报警电话。 司君面色铁青地拿出医药箱,端着夏渝州受伤的手臂查看,轻轻地吸气。 白皙的手臂上,被咬出两个血窟窿。粘腻的口水混合着鲜血,在空气中迅速变成了焦黑色,蛛网状爬满了小臂。夏渝州觉得沾染到的皮像是被腐蚀了一般,疼得他整条手臂连同指尖都开始哆嗦。 司君拿出医用酒精棉,稳而快地擦去那些黑色物质。 擦掉的瞬间,疼痛感就减轻了,夏渝州笑道:“这玩意儿还挺蜇人,肯定是强酸。” 司君瞪他,咬牙低声骂他:“你不要命了,拿胳膊去挡。” “没事,”夏渝州混不在意,“我又不怕疯狗……嗷!” 话没说完,司君拿生理盐水对着血洞冲洗,疼得他直接叫出声。 大妈哭着走过来:“小伙子,刚才谢谢你啊。你这……这可怎么办?”被疯狗咬伤,十有八九是要得狂犬病的,得了病的100%救不回来。 “哎,别哭别哭,”夏渝州哆嗦着解释,“我在国外打过特种疫苗,死不了的。不过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属于国家机密。” 大妈听得一愣一愣的。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小区物业率先赶了上来,拿铁丝网扣住了倒地不起的小疯狗,并拍响了入户门。 大妈也顾不得他俩了,开门冲出去看自己的狗。不得不说,狼人的生命力真的旺盛,这狗竟然还活着。虽然嘴角溃烂,依旧坚强地试图咬人,上牙把铁丝网刮擦得嘎吱作响。 不多时警察也来了,要把疯狗直接杀死。 没等司君开口,大妈先扑了过去:“别杀,它还认得我,说不定还有救。” “哪儿就认得你了,”警察很是无奈,“你们有没有被疯狗咬到?被咬的马上去医院隔离观察。” “波比!波比!”大妈就顾着喊狗了,不让警察带走,非要带到宠物医院去。 “没,我们及时躲进屋里了,都没有被咬。”夏渝州把袖子放下来,遮住伤口。刚才匆匆的冲洗并没有彻底冲干净,夏渝州清晰地感觉到有一滴粘液钻进了血肉里,钻心的疼痛骤然袭来,激得哆嗦了一下。 “别让警察看出来。”司君侧身挡住视线,蹙眉看着冒冷汗的夏渝州。 被疯狗咬了,就得隔离治疗。到时候他疯还是不疯,都是问题。 冷汗流到鼻尖上,夏渝州咬牙:“我尽量。” “不要胡搅蛮缠,我们下去到敞亮的地方再观察一下,包括你们三个。”警察说着,示意大妈和他们两个跟着下楼。 夏渝州深吸一口气,刚要迈出脚步,忽然被司君按住肩膀。 侧头,张口,尖锐的血牙叼住了夏渝州脖颈上的皮肉。 “我给你一点镇静。”司君轻声说着,不等夏渝州同意,尖锐的利齿就刺破了肌肤。 “嗯。”夏渝州闷哼一声,只觉得脖子上麻了一下。手臂内钻心的疼痛随即消失,连被大妈锤的地方都感觉不到疼了。夏渝州头回明白了广告词里的形容,那当真是腰部酸腿不疼,一口气打五只疯狗不在话下。 警察好不容易劝服了大妈,抬头叫那两个小伙:“你们两……” 两个小伙,一个再啃另一个的脖子。 警察同志伸出去的手指僵在半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  警察同志:头回见被狗咬会变gay的 第47章 挑衅 “嗯咳!”被呛到眼睛的警察叔叔大声咳嗽, 提醒两个小年轻, 大庭广众注意影响。 饶是夏渝州脸皮厚, 对上人民警察那刚正不阿的眼神,都觉得臊得慌。偏司君在这时舔了一口, 疼痛消失,触感却还在。分不清是生理还是心理上的感觉,酥酥麻麻的电流从脖颈一直传到尾椎骨, 激得他控制住地抖了一下。 等司君站直身体,夏渝州的脸已经红透了。 作为一只常年处于贫血状态的吸血鬼,能红成这样很不容易。 反观司君, 咬了舔了,自己却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冷静、矜持、端庄, 要不是警察亲眼看见, 都怀疑刚才啃人脖子的不是他了。 跟着警察下楼, 大妈还在争夺铁笼子,坚持要给宠物狗看病。 保安拗不过她, 只能大家一起去小区门口的宠物诊所。诊所里的兽医热情相迎, 看到笼子里的狗后马上后退:“这狗已经疯了,没救, 快拿走!” 说罢, 迅速掏出一瓶消毒喷雾, 在周围一通狂喷:“赶紧出去!变种病毒会飞沫传播,这个瞧着很像,我这店里还有很多动物的!” 还没等描述病情, 就被兽医赶了出来,并死死关上了推拉门。 警察不再由着大妈胡闹,直接把狗打晕扔进笼子里带走,并检查他们几个有没有被狗咬伤。 夏渝州向大妈示意不要乱讲,等警察看过来,立马扬起笑容:“警察同志,你看我们这身上干干净净的,都没有被咬。这位阿姨也是很理智的,在发现狗已经疯的时候,就直接推着我俩进屋了,没让狗伤到人。” 大妈还在哭泣,根本没听夏渝州说了什么,拉着警察说:“是那只哈士奇咬的!必须找到那个哈士奇,叫它主人赔偿我,呜呜呜……” 警察:“什么哈士奇?” 哈士奇才是这一切的祸源。大妈这会儿回想起来,才发觉那只狗很是诡异。她原本乘电梯上楼,电梯在司君住的这一层停了,门打开没有人,只有一只狗冲她叫唤。她以为狗狗找不到家了,就下来问它怎么回事,直接被狗领到司君家门口。 知道司君不爱解释,怕被误会,夏渝州赶紧抢着开口:“真不是我们家的狗,我俩都讨厌这玩意儿,肯定不会养的。” 司君看了他一眼:“嗯,不是我们家的。” 现在不是计较狗是谁家的问题,警察听了前半段描述便立即要求保安调出监控查看。 夏渝州也跟着去,被司君拉住,落后警察几步。 “怎么?”夏渝州疑惑地看向他。 “你的胳膊,”司君皱眉,“把伤口吸一下。” 伤口没有清理干净,还有疯狗的毒液。刚才突然的疼痛,就是毒液残留造成的。司君给的镇静效果只是让他不疼,并不代表伤口就好了,必须快点把毒吸出来,以免造成更大的损伤。 夏渝州看了一眼走在前面跟保安讨论问题的警察,快速撸起袖子,露出两个牙洞。 司君抬手想帮他挤一下,被夏渝州轻巧避开。 “你别碰。”这种毒液对脆弱的西方种来说是致命的,这点夏渝州还记得,分毫都不能让司君碰。他自己倒是没啥,把伤口凑到嘴边,大力吸了两口,“呸”地一声吐出来。那狗的口水混合着自己的血,变成了一种不明物质,又苦又咸还蛰嘴。 警察回头看他。 夏渝州立马装作随地吐痰的样子,用力“哈呸”了一口到草地上,末了还用袖子抹了一下嘴。 警察:“……”现在的年轻人,素质当真有待提高。 司君的手绢没来得及递出去,只能跟夏渝州一起承受了警察叔叔的白眼。 那只哈士奇是从安全梯跑下去的,不确定它拐向了哪一层,只能逐层监控看过去。结果显示,这狗一路跑到地下车库就不见了踪影。车库里没有那么多摄像头,只能看出入口的状况。现在车库里情况不明,物业赶紧通知住户先不要进入,马上找专业人员进去排查。 夏渝州不抱希望:“估计已经跑了,出入口有监控死角,而且那狗智商高,也可能钻进哪家人的车里顺着带出来。” 司君认同他的说法:“完全种狼人有智慧,堪比人类,跑了很难抓。” “堪比人类?”要是真有人类的智慧,那它应该知道血族在到处找它,还专门跑到燕京领主的门口扔狗。这迷惑的行为,夏渝州有点参不透。 警察交代保安继续看监控,看到疯狗的踪迹立马上报,自己则站直身体准备收工。瞧见见那对有伤风化的小情侣头挨着头嘀嘀咕咕,忍不住打断他们:“今天晚上不安全,街上多了很多疯狗。你们没啥事,就快点回家吧。” 司君蹙眉:“很多?” 警察:“啊,刚接到的消息,这边还有西边都不安全。特别是明山路,已经快成灾了。” 夏渝州一惊:“等等,您说明山路?” 明山路,正是周树带着孩子去打猎的地方——今天app标出的重点捕猎场所,还有任务奖励的。 “叮!”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是血盟app的推送: 【明山路猎场出现大量不完全种狼人,有血族被困,请求帮助。】 糟了。 “走走走,上楼!”夏渝州抓住司君的袖子直接把人拖走。 得尽快赶到明山路去,那俩人杀个蚊子可以,杀一条疯狗也还行,但很多条就危险了。无涯剑还在楼上,他得先上去拿剑。 司君任由他拖拽,回头跟警察说了一句:“可以的话,请不要就地处决这狗,交给捕犬队吧。” “行了,你们就别管了。”警察摆手,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示意他们快点走。大妈却没有走的意思,坚持要跟警察一起,看着他们把狗交给捕狗队,让专业人士确定这狗还有没有救。 出了监控室,夏渝州小声问:“怎么,捕犬队是你们的人?” 司君摇头:“是官方组织,但何予给相关机构提过意见,那边的处理方式会好一些。” 也就是说,捕犬队杀死疯狗的方式,是经过“专家教授”何予纠正的,相对来说会减少病蚊的传播。 明山路猎场,位于一家银行的装饰外墙上。 这家银行是燕京分行,楼宇相当气派,连一楼的装饰外墙都是镜面玻璃。银行前面是一个小小的广场,用于客户和员工停车。此刻,小广场被闪着彩灯的捕狗车封禁,几名穿着防护服的专业人士正拿工具捕捉到处逃窜的疯狗。 “汪汪汪!”捕狗车铁网罩着的后箱里,关着至少五只疯狗,一个个红着眼睛咆哮、撞击笼子。 司君的跑车无处停放,只能放在广场边的非机动车道上。 夏渝州跳下车,立时被穿着防护服的人何止:“快离开,这里危险。” 正说着,被别的工作人员追撵的疯狗逃窜而来,从这位说话的捕犬队员裆下穿过,直冲夏渝州而来。夏渝州拔剑出鞘,没等砍过去,那狗一个急刹车漂移转头。强劲有力的屁股把队员绊倒,没跑几步就被兜头而来的大铁网罩住。 “最后一只,搞定!”拿网的队员舒了口气。 看这些捕犬队的打扮,像是消防那边组建的,护具专业,捕狗技术一流。 夏渝州把那位摔倒的队员拉起来,转头四顾,没见弟弟和儿子的踪影。 “不要过去,”这位队员谢过夏渝州,立时伸手拦住试图靠近的司君,“我们还要排查一下有没有漏网的,这里不安全,你们快点离开。” 夏渝州看向司君,司君示意他看玻璃墙。 银行玻璃墙是黑色的,乍一看乌突突的不明显,定睛再看,这才发现里面有影子在动。往侧面挪两步换个角度,借着路灯的光,夏渝州顿时看清了里面的情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玻璃墙中,不止一条膨胀变大的疯狗。别的看不清,但周树那一头显眼的红毛就想黑夜里的灯塔,无比醒目。周树也看到了哥哥,疯狂比划手势让夏渝州快过来帮忙,这边要支撑不住了。 这镜子里的空间很大。镜子深处的高台上,站着手持各种武器瑟瑟发抖的两个西方种少年,和稳如泰山甚至面带兴奋的大侄子。 “阿叔,我知道这个!先祖言,傀儡犬,畏吾血,柳枝沾血驱之,宝剑沾血杀之。” 周树一边躲着巨兽的大嘴一边大喊:“先别忙,等你爸进来,我们没有宝剑!” “那是什么?”捕犬队的人见他俩往那边看,也顺着看过去,顿时瞧见了镜中的红毛。 “投影,估计对面楼上那家在看电影,漏出来了。”夏渝州浑不在意地挪开视线,转过头来跟司君眼神交流。 “瞧着是大片啊,”队员努力辨认画面,“嚯,那么大的怪兽。” 周树见有人看过来,赶紧绕着奔回镜子深处:“日,这些人怎么还不走!” “吼——”被耍了半天的巨兽失了耐性,赤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台上的几个少年,后爪刨地伏地身子准备冲刺。 陈默握着含山氏的佩剑,慷慨激昂地说:“来决一死战吧,低等生物!” 第48章 美女 少年人身形单薄, 手持纤细佩剑, 狗临台下而不惧。振臂高呼, 颇有万夫不当之勇。 几只巨兽也感觉到了这种难得的勇气,决定给他表现的机会, 咧唇呲牙,一拥而上。 站在陈默身边的两名血族少年,显然欣赏不动这种英雄气概, 司横横双手握剑下意识的闭眼,白星望直接躲到了陈默身后:“啊啊啊!” 周树也被这中二行为震住了,咬破指尖将血抹在剑身上, 横劈一剑划过巨大的狗尾巴。本来这招要是速度够快,可以同时吸引三只狗, 奈何周树作为一名电竞运动员, 并不具备通常意义上运动员的超常体能。奔跑速度过慢, 只打中了一只狗。 “吼——”狗尾巴被划伤,那只狗直接人立起来, 原地掉头。巨大的身体不够灵活, 撞到了奔跑的同伴,高台下的巨兽乱成一团。 陈默淡定依旧, 抓住白星望的手, 用世外高人的语气嘱咐:“我给你的武器抹上血, 你去驱赶它们。”青羊氏的武器,是雕刻着重瓣蔷薇的九节鞭。长长软软的一根,用来赶狗刚刚好。 “你说啥子?”白星望不可思议地张嘴, 露出两颗贴了膜的小尖牙。他,一个弱小无助可怜的血族,去驱赶强大有毒疯狂的狼人?开什么国际玩笑,狼人会把他活撕了的! “没有杨柳枝,你这九节鞭也能用。”陈默也想学阿叔咬破手指,然而他还没有长出血牙,一边是晃悠的人类牙齿,一边是掉了牙的空槽,便伸到白星望嘴边,“咬一口。” 白星望哭丧着脸,试图拒接:“我家吃素的。” 司横横捏住陈默的手:“我来吧。”得到陈默的同意,立时在他指尖咬了一口。 尖锐的血牙戳破了白皙的指尖,并不疼,甚至刚刚奔跑磕碰的地方都感觉不到疼了。陈默顿时更有干劲,挤出指尖血,直接撸到九节鞭上,而后又给司横横的剑上抹了层血。 “轰——”一只巨兽冲过来,前爪扒着高台张开大嘴。 这高台是映着马路对面的报刊亭,落脚地方狭窄且不稳当。被这么一撞,三晃两晃,直接把白星望给晃了下去。下面有巨兽张着嘴,等他直接掉进嘴里好嚼吧嚼吧吞了。 “啊——”白星望吓得大叫,不得不甩动鞭子。带着鲜血的九节鞭,狠狠抽在巨兽鼻头,发出清脆的“噼啪”声。抹了鲜血的鞭子,像是带了什么魔法加成,直接将巨兽给抽得倒仰过去,嘶吼着打滚后退。 白星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九节鞭:“我这么厉害的吗?” 周树冲过来,拉着还在发呆的白星望闪身躲避。另一只冲过来的巨兽一头撞到报刊亭上,把上面的俩人也给撞了下来。撞晕的巨兽爬起来甩甩脑袋,被抽的那个也缓过神来再次上前,刚才还在蹦跳的血族却不见了。巨兽们用力嗅闻,试图找出躲起来的血族。 四人躲避在报刊亭后侧,陈默压低声音对司横横道:“你们司家不是有冻结能力吗?快冻一下!” 司横横皱眉:“我的能力才刚刚开始练习,没有领主的那么好用。” “有总比没有强。”陈默快速给几人分工。白星望驱赶,司横横冻结,周树做先锋冲刺,他则用来吸引巨兽的目光。 周树拍拍大侄子:“可以啊。” 陈默:“我这是战术分析,指挥还得靠您。” 战术分析?指挥?周树眼前一亮,对啊,当做打游戏的话,就好办了! 正说着,一只巨大的狗头突然从侧面伸过来,跟四人大眼瞪小眼。 “我艹!”周树拉着小朋友们快速后退,“小白走上路,把狗都赶到右边;小司等狗扑过来的时候冻结;小默站到上面去,我在背后突袭!” 游戏战场上轻车熟路的周树,迅速制定了计划,安排四人各司其职。 “冲!” 里面打得热火朝天,外面的人心急如焚。 夏渝州着急过去帮忙,却被捕狗队的人阻拦。远远瞧见一抹倩影从拐角处走来,红裙高跟鞋,妩媚妖娆,何顷!赶紧推推司君,司君也瞧见了何顷,抬手示意他去镜中帮忙。 何顷点头,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哒哒哒”往玻璃幕墙边走,被捕犬队一把抓住:“小姐,这里还没有排查完,请稍等。” 司君:“……” 夏渝州看着被队员拉扯过来跟他们站在一起的何顷,很是无语:“姐姐,您踩着大高跟是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我就穿着这个,有什么办法,”何顷撇嘴,用手指戳夏渝州肩膀,“不要叫我姐姐,我比你小的。” 他说这话用的青年音,吓了旁边沉迷看大片的捕犬队员一跳,惊奇地打量何顷。重点是年龄吗?重点明明是性别问题吧。 “看什么看?没见过啊。”何顷扶了扶颤颤巍巍的假胸,刚才跑太快导致胸贴下垂,弯腰拽拽给自己挤一个沟。 夏渝州没眼看,悄悄拉了一下司君的衣袖示意他先顶着,自己从旁边绕过去。司君轻轻摇头,直接拉着他离开,打算开车绕到后面去避过这些捕犬队。 何顷看到他俩要走,也扶着胸跟过来。 “小夏!”一名骑着电车的女子路过,惊喜地叫住夏渝州。 夏渝州生无可恋地回头,来人正是白天刚刚见过的袁姐,深吸一口气笑道:“袁姐啊,这么巧。我们还有事,得先走……” “这就是你爱人吧?”袁姐怔怔地看着夏渝州后。 “啊。”夏渝州含糊地应了一声。 正要拉开车门的司君顿住了,理了一下袖口。 “真是个大美人。”袁姐艳羡地看着何顷,腰细腿长、脸好沟深,无可挑剔。 司君顿时黑了脸。 “广场排查完毕,没有漏网的了!”那边捕犬队宣布撤离,所有的狗安全装车,拆除警戒线。玻璃幕墙那边正“演”到精彩处,怪兽被闪过的光芒定住了。还没看够大片的那位队员,不情不愿地被同事拽走。 何顷袅袅娜娜地站在夏渝州身边,忽然被司君那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拨开。 司君:“你不是还有事吗?快走。” “啊?”何顷用少女音发出个软软糯糯的疑问,被司君瞪了一眼才明白,“哦哦,对,你们先聊,我得赶紧过去。” 说完,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绕到玻璃幕墙后面的视线死角瞬间不见了踪影。 镜中。 白星望试图用九节鞭驱赶巨兽,努力克服自己习惯性的恐惧,咬牙冲着狗腿甩出一鞭。“啪”,原本应该落在后腿上的鞭子,竟落到了屁股上。 “吼!”疯狗嘶吼一声,调转过头来,跑出了既定轨道,直接扑向一边持剑的周树。好在周树反应够快,就地一滚躲开攻击,反手戳了它一剑。 那狗吃痛,踉跄着跑开。 “对不起!”白星望看到这一幕,愧疚得快哭了,举着九节鞭不知所措。 “没关系,再来!”周树爬起来,用力撸了一把头上乱成鸡窝的红毛,“谁也不是第一次上来就会的。” 白星望愣怔了一下,用力点头。握紧手中的武器,快步移动到侧翼。重新甩动九节鞭,擦着巨兽后腿敲在地上,刚才吃过亏知道这东西打着疼,疯狗立时闪避。 “漂亮!左边再来一下,像牧羊犬那样。”周树鼓励小朋友继续。 牧羊犬…… 虽然这比喻并不能让小朋友开心,但得到肯定之后还是信心倍增。找到了赶狗窍门,左一下右一下,很快就把几只狗赶到了高台处。 司横横得到周树示意,及时用能力冻结这些疯狗。浅浅月光波纹,自剑尖逸散而出。那些巨兽行动瞬间变得迟缓起来,但也只是稍慢,没有先前领主大人施展的那种几乎停滞的好用。 待一只扬起前爪试图捉站在上面的陈默时,周树快速助跑腾空而起,将佩剑狠狠插进疯狗的后心,自后颈入穿下颌而出。 行动慢了一拍的巨兽轰然倒地。 “完美!”周树拔剑大笑。 四人合力斩杀了一头巨兽,全都兴奋不已,尤其是两个从未战胜过狼人的贵族小朋友。 然而下一秒,其他动作迟缓的疯狗骤然解除冻结状态,咆哮着加速扑向陈默。 “我艹,怎么失效了?小默跳!”周树大喊着跑过去,伸手去接大侄子。 陈默对叔叔的召唤置若罔闻,一动不动盯着扑过来的东西,待那巨大的头颅伸到面前,从瞬间计算出的攻击角度准确无误地一剑戳进疯狗的眼睛里。 “吼——”佩剑深深戳进眼中,那狗非但没有停止攻击,反而越发疯狂。一头撞在报刊亭上,直接把陈默撞飞了出去。 周树扑过去接住孩子,在地上打了个滚,滚到了一只伏在地上的疯狗面前:“啊啊啊!” 刹车不及,眼看着就要滚进狗嘴里,天空中突然飘起了艳红色的玫瑰花瓣。下一秒,那只趴在地上的狗一跃而起,扑向眼上插了剑的同类。 穿着高跟鞋的何顷,袅袅娜娜地走过来。 美女!玫瑰花雨中走出来窈窕美人,是每个直男都曾做过的梦,俗气但美丽!周树看得眼都直了,坐在地上忘了站起来。 何顷将玫瑰刺杵在地上,抿唇笑,弯腰向周树伸手:“珍贵的东方种血族,你愿意让我尝一口甜美的血液吗?” 甜甜的声音,伴随着妖娆的姿态。挤出来的深沟,承受不住这弯腰翘臀的高难度动作,硅胶假胸“啵”地一声弹出来,贴在了周树。 周树:“……” 何顷:“我擦!” 周树把脸上的胸揭下来:“不愿意,离我远点,谢谢。” 第49章 谈谈 有何顷去帮忙, 夏渝州好歹松了口气。虽然面对成百上千的病蚊时, 何家的“混乱”没有司君的“冻结”好用, 但对付疯狗还是可以的。 大美女走了,袁姐嗔怪地瞪向夏渝州:“还说什么我长得漂亮怕你爱人吃醋, 你爱人这么好看,怎么可能吃我的醋。” 司君蹙眉:“什么醋?” 夏渝州:“啊,那什么……” 袁姐这才看向站在一边的司君, 上下打量了一下惊道:“这不是小司吗?哎呀,我正想着晚上回去给你发个消息的,你们这就已经见上面了!” 司君:“……您还记得我。” 袁姐见没认错, 立时笑开了:“记得,这么帅的人怎么能不记得呢?” 按说他俩只见过一次, 还是五年前, 不容易记得彼此。但袁姐因为司君的颜值印象深刻, 而司君出于某些原因也没有忘记袁姐。夏渝州想结束这个话题,快点打发袁姐离开, 偏司君要继续聊下去。 “你刚才说, 什么吃醋?”领主大人对这个问题异常执着。 袁姐努努嘴:“只能说咱们小夏真是个好男人,结了婚就特别注意避嫌。我本来想去诊所给他打工的, 他不让, 说是爱人会吃醋。” 夏渝州阻止不及, 被袁姐卖了个底儿掉。 这位姐姐跟他表白的事,他只告诉过司君,而会在意这件事的也只有司君。两人现在还是不清不楚的状态, 自己就巴巴地怕人家吃醋,说来实在丢人。夏渝州默默捂住半边脸,不敢看司君的反应。 司君沉默了片刻,慢慢握住那只捂脸的手腕:“你做得很对。” 等着司君跟她一起取笑这位妻管严的袁姐:“……” “哈?”夏渝州顾不得羞耻了,挪开手看向司君,兄弟你这认领得也太利索了吧?然而看到司君微微抬起的下巴和一点点上扬的唇角,到了嘴边的吐槽又硬生生咽了下去,换成一根不安分的手指,凑过去挠了挠。 被挠了下巴的司君,微微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胆大妄为的夏骑士。 莫名被晾在一边的袁姐: “那个……” “汪!” 说话声与狗叫声同时响起,一只黑白相间的哈士奇静静站在小广场中央,无辜地冲他们歪了一下头。 镜中。 四只巨兽陷入混乱,互相冲撞、撕咬。 何顷闲闲地以玫瑰刺杵地,看周树领着几个小朋友杀狗。 “兄弟,拦一下!”周树满头大汗,追着最后一只狗绕圈跑。 “人家不方便。”伴随着柔柔的少女音,何顷举起他那贴满了水钻的长指甲,表明自己不适合战斗。 “我日,能不能别这么恶心!”周树被这声音弄得一哆嗦,手里的剑都拿不稳了。 何顷“哼”了一声,换了青年音来:“你最好快点,‘混乱’还剩半分钟。” 半分钟搞定一只疯跑的巨兽,这难度有点高。小朋友们也束手无策,司横横因为使用“冻结”这会儿还有点虚弱;白星望倒是赶狗干得熟练了,但混乱的狗并不听他驱使。 何顷:“倒数十秒,十、九、八……” 刚刚数到“八”,正在疯跑的黑色大狗忽然定住了。一道白光自镜外窜进来,一跃而至巨兽的头顶。 飞舞的玫瑰花瓣渐次凋零,“混乱”消失。巨兽没有继续奔跑,而是乖乖趴跪在地,一动不动。 夏渝州手持宝剑,拉着司君奔进来:“哈士奇呢?” “你是说……那个吗?”周树指着巨兽头顶立着的东西。 夏渝州是亲眼瞧见那只哈士奇钻进了镜中的,如今站在巨兽头顶的却显然跟哈士奇不是一个物种。直立的人身被茂密的毛发覆盖,手有五指但指甲如犬类,头还是哈士奇。 这才是传统意义上的狼人应有的样子,宛如长了狗头的大猩猩。 司君挡住试图上前的夏渝州,抽出寒光凛凛的佩剑,用剑尖缓缓指向狼人:“你引我们过来,是有什么诉求?” 狼人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低低的啸声:“你就是这些血族的首领吧?我们谈谈。” 夏渝州吓了一跳:“这玩意儿会说话?” “完全种狼人,在镜中可以变成人形,”司君低声解释了一句,扬声对狗头人身的家伙道,“你想谈什么?” 何顷弹了弹指甲,曲肘搭在周树的肩膀上,冷笑:“血族跟狼人,有什么好谈的。” 周树挪开肩膀:“说话就说话,别动你的爪。” 何顷皱皱鼻子,立马切换少女音:“哎呀,你这人好无情哦。” “呕——”周树做了个呕吐表情,面如菜色,“闭嘴,死人妖。” 两人在司君背后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地杠起来,狼人对他们这种不尊重狗的行为很是不满,冲着这边呲牙。脚下的大黑狗立时站了起来,驮着狼人快步冲过来:“吼——” 夏渝州和司君齐齐后退。沉浸在争吵中的那两人躲闪不及,被腥臭的口气吹乱了发型,顿时安静了下来。 “现在燕京城里的傀儡犬,都受我的控制,”狼人拍拍巨兽的头,巨兽便柔顺地重新趴下来,“你们不要干涉我,我也不伤害你们,咱们友好相处,如何?” 夏渝州用拇指顶开无涯剑:“你给在酒吧出现的血族做标记,处心积虑找到领主家门口,这会儿说友好相处也太假了吧。” 何况,今晚才刚刚嚣张地朝司君扔狗,这明显是想打架的架势。 狼人咧嘴,似乎是笑了一下:“不找到首领,怎么谈呢?血族和狼人,原本不该对立。你们捕猎人类,我捕猎犬类,各喝各的血,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 这位哈士奇说话虽然狗声狗气,但逻辑明确、条理清晰,甚至还带着抑扬顿挫,差点就把人绕进去了。 夏渝州:“怎么就不犯河水了,你搞那么多疯狗,疯狗咬人。” 狼人:“你是人吗?咬你了?” “嘿?”夏渝州目瞪口呆,用手肘戳戳司君,“这狗怎么还骂人呢!” 第50章 护士 司君不说话, 只是盯着那狼人的一举一动。 这狗不仅骂人, 还骗人。 血族和狼人, 有史以来就是对立的种族,最初的原因就在于狼人制造的那些疯狗——所谓的不完全种狼人或者说傀儡犬。它们最喜欢攻击的不是人类, 而是血族!不需要任何的教导,新生的傀儡犬闻到血族的气味就会疯狂追击,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仇恨, 不是一只哈士奇的信口雌黄就可以解决的。 “偏见是可以改变的,仇恨也是可以化解的。”狼人摊开手,脚下的巨犬友好地摇了摇尾巴, 只是巨大的生物要表现“友好”有些困难。 毛发打绺的巨尾舞得风沙走石、虎虎生风,不用马达就能当螺旋桨乘风破浪。 站在侧面的何顷顿时遭了秧, 柔软的金色长发随风舞动, 海草一样成团呼到周树脸上。介于电竞选手的神手速, 周树手快过脑子直接抓住脸上的东西用力一扯,连头发带发套都给拽了下来, 露出美女头顶的黑色板寸。 周树:“……” 快速给他安回去。 何顷:“……反了。” 前面是金色大波浪, 后面是黑色猕猴桃,很像周树的女神——染了色烫了卷的贞子小姐。 狼人显然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还在全方位展示自身对巨兽的控制力:“我可以控制全城的傀儡, 保证他们不攻击你们这些吸血鬼。这可是很划算的买卖, 即便你们杀了我,还会有其他狼人占据这座城市。不如与我合作,大家都平安。你说呢, 首领?” 回答它的,是剑尖骤然溢出的月光,以肉眼不可辨的速度浩浩荡荡充斥了整个空间。摇摆的巨尾从螺旋桨变成了表针,激情演讲的狼人动作定格。 司君一跃而起,佩剑穿透月光的波纹,精准无误地朝狼人的心口刺去。 这就是燕京领主的回答。 夏渝州也反应过来,提剑奔过去帮忙。莹蓝的剑身劈开月光,斩向狼人脚下的坐骑。 “啪”,狼人缓慢地打了个响指,凝结的动作又有了活力,借着巨兽晃动的力量曲腿仰面。原本戳向胸口的剑尖,穿透了头顶的狗耳朵。虽然能动,但动作还是比原来迟缓一些。狼人使劲甩头,耳朵被佩剑挑出了个豁口,身体直接弹到了镜面上,跌出了镜中世界。 在出去的瞬间,放出一句狠话:“今日不合作,明日悔断肠!” “还挺对仗,”夏渝州一剑斩下了巨兽的头颅,甩甩剑尖的黑血,“这狗以前的主人不是卖保险就是搞传销的。” 众人:“……” 司君追出去,哈士奇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不知道狼人有没有“一诺千金”的说法,至少这位哈士奇兄弟很讲信用。接下来的几天,城中的疯狗越来越多,每天都有路人被疯狗攻击的报道。 血盟贴出去的寻狗启示,奖金已经提升到了两万,加上耳朵上有豁口这个显眼的标志,却依旧没有狼人的踪迹。 “近期燕京市内狂犬增多,大家出门尽量穿长袖长裤。遇到疑似疯狗注意躲避,及时拨打捕犬队电话,千万不要自行处理。狂犬身上病毒很多,擅自处理不仅有感染狂犬病的风险,也有染上其他疾病的可能。” 牙科诊所等候区的壁挂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新闻里的人物,乃是穿着研究服的何予。 “嘤,何教授真是太帅了!”前台小姑娘捂着心口。 “你在学校没见过他吗?”夏渝州拿着耗材路过,瞥了一眼电视上冷若冰霜的学长。 前台姑娘名叫思思,也是医大的学生,还没毕业。原本是来应聘实习护士的,但经验不足,无法跟上夏渝州的节奏。好在人比较勤快,就留下来做前台,偶尔来诊疗室打个下手跟着学习。 思思叹了口气:“四年里就见了两回,一次是校庆致辞,一次是实验楼偶遇。嘤嘤嘤,我护理系的,选又选不上他的课,挤又挤不过那些疯狂的男女。” 医大的课都是允许旁听的,但旁听生不得挤占正规生的位置,且教室位置坐满就不允许再进人。何予作为一名粉丝量堪比明星的教授,他的课向来都是人满为患,以至于每节课都要助教先闸在门口一个一个验证学生身份,等确实选了这节课的正规生进完再放旁听的进去。 不仅要跟同校的人挤,还要跟慕名而来的外校粉丝挤。 夏渝州看看思思一米五的小身板,很是理解地点点头。 “没有护士抽水,冲水的时候我会经常暂停,你自己把水吐出来。”夏渝州对躺在治疗椅上的司横横说道。 “好……咕噜噜……”司横横乖乖应下,下一秒,砂轮和喷枪同时作业,材料碎渣和水瞬间充满了口腔。 夏渝州停手:“吐一下。” 司横横立时起身,把水吐进盂盆里,顺手拿起旁边的纸杯漱口,再重新躺回去:“怎么不招个护士……咕噜噜……” 夏渝州精雕细琢了几下,就又得放病人去吐水:“招着呢,这不还没有合适的。再说了,贴膜这种事能让普通护士经手吗?” 让护士瞧见客人那中空的血齿,怎么解释。 司横横吐出水来:“你可以找个血族护士啊。” 血族护士,夏渝州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办法,你知道在哪儿招吗?” 司横横:“你可以在app上加那种找工作群,或者更简单的,让我小叔帮你找。”他小叔,就是燕京的领主大人司君。 夏渝州挑眉,把病人按回治疗椅上,继续磨牙。有一搭没一搭地套小朋友的话,慢慢了解了司家的情况。 “我小叔是他们这一辈最小的,含山氏是幼子承家业,以后族长的位置很可能就是他的,除非这一辈有了更小的孩子。” “当然,就算不继承族长位,他也是领主。抢下来的领地,他要自立门户都是可以的。” “族长不是他爸爸,是舅舅。只要姓司,叔叔舅舅、堂兄弟表兄弟都是一样的。族长很疼我小叔的,毕竟他是这一辈里最优秀的!” 司横横说这些的时候,偷偷拿眼睛瞄夏渝州的脸。可惜夏渝州带着牙医口罩,看不见表情。 夏渝州听得好笑:“行了行了,知道你崇拜司君了。这话说得,简直像是给你小叔找媳妇的宣传语。” “就……咕噜噜……”少年的未尽之言,淹没在砂轮和喷枪的辛勤劳作中。 诊所刚开业,基本上没有普通生意上门,这些日子来的都是要贴膜的血族。没有专业护士,举抽水泵、换砂轮、拿耗材、甚至登记耗材用量这种事,都要夏渝州亲力亲为。一天忙碌下来,只觉得腰酸背痛、头晕眼花。 晚上执行骑士任务的时候,便跟司君提起了这个事。 领主大人每天都要发布一个送巧克力的任务,夏渝州也不明白这人哪来这么大瘾。要说是为了逗着他玩也不尽然,毕竟他亲眼瞧见司君把那些巧克力都吃了。 今天司君要值夜班,巧克力就指定送到医大附院。 附院比公寓要近很多,夏渝州顺手买了晚饭,跟司君挤在办公室一起吃。 “有经验的护士太难招了,人家都喜欢呆在大医院里工作稳定。”夏渝州从司君碗里偷了块血豆腐,一边吧唧吧唧嚼着一边絮絮叨叨。 司君看看自己碗里少了豆腐的地方,再看看吃得如此自然的夏渝州:“你刚刚是不是吃我豆腐了?” “噗——”夏渝州刚喝的一口可乐给喷了个干净。 拿着饭盒进来的同事,跟着一个踉跄并原地转身,还是去院子里跟花草树木一起吃晚餐吧。 “你看你,把同事都吓跑了,”夏渝州夹起自己碗里的血豆腐,还他一块,“吃你块豆腐都计较,这心眼小的。” 司君看看豆腐上被夏渝州夹出来的凹坑,认下了小心眼的称号,把豆腐吃了。 夏渝州重新喝一口可乐:“贴膜也就这几天人多,过些日子还是普通客户多一点。就算找个血族的护士,也不见得手脚利索。要不我还是把袁姐找回来吧……” 司君斜瞥他:“你跟我说做什么?” 夏渝州挠挠下巴:“对哦,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 司君:“……” 夏渝州:“瞪我干什么?” 缓缓吸了口气,司君放下饭碗,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我给你介绍个护士,经验丰富,还不会让你爱人吃醋。” 呦呦呦! 夏渝州呲牙,凑过去逗他:“什么爱人?什么吃醋?” “你自己说的,”司君不上套,“我不知道。” “啧,”夏渝州三两下把剩下的饭扒完,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我的爱人好像还在跟我闹别扭,没办法,这个巧克力就送你吧。” 司君接过巧克力,垂目拆开包装盒。随着夏骑士做巧克力越来越熟练,现在的巧克力已经不是磨具做的了,而是夏渝州雕的。今天的巧克力,就是一根宝剑,瞧这像是夏家的那柄无涯,只是没有按比例来,短短肥肥的像只雪糕。正面刻了三个字“大宝剑”。 抬头看向正在收拾餐盒的人:“夏渝州。” “嗯?”夏渝州提起垃圾袋正要往外走,听到司君叫他便回头,等着他说点什么。 然而司君只是叫了他一声,便沉默下来,半晌才又说了一句:“没什么。” 夏渝州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重新扬起笑容:“那我走啦,记得给我介绍护士。” 晚上躺在床上,夏渝州举着祖宗留下的那四分之一片残镜发呆:“破镜重圆,分钗合钿,难呐。” 放学回来的儿子,扒着门框看他:“爸爸,作诗呢?” 夏渝州冲儿子招招手:“来来,小天才,你说说这破了的镜子怎么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陈默走过来接过残片:“理论上来说,破碎的镜子永远不可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就算找齐了所有残片也不行。破碎后分子间距变大,分子间作用力减少,不能重新聚合,外力是无法将分子压缩到分子间作用力能起作用的距离内的。所以,裂痕会永远存在。” 裂痕永远在,破镜难重圆。 夏渝州单手枕在脑袋下面,自己跟司君的裂痕是什么呢? “如果说的是这块铜镜的话,”儿子话题一转,回到这镜子本身,“血族本来就是目前已知科学理论之外的生物,所以血族先祖留下的东西也不一定科学。要不我明天问问老师,看他们西方种有没有类似的法器。” 法器…… 夏渝州轻笑,抬手揉揉儿子的脑袋:“说不定这就是先祖洗脸的镜子,残缺的老古董也卖不上价,算了,回头再说吧。” 把残片往枕头底下一塞,睡觉。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刚陷入梦境,夏渝州就瞧见司君了。 在梦中嗤笑,还真是没出息得可以。 原本不知道这是梦,但当夏渝州看到三角钢琴前坐着的少年时,就知道了。穿着燕尾服的司君,瞧着比现在要嫩多了。 “其实我也会弹钢琴。”梦中的夏渝州控制不住地说出了这句话。这个场景曾经真实的发生过,他也确实是这么说的。 司君挪开些,让他坐在钢琴凳上。 夏渝州便毫不客气地坐上去,脸不红气不喘地当着钢琴大师的面,弹起了最简单的《小星星》。单调的、不带任何复杂指法的曲子,简明而快乐。 司君只是专注地看着他,蓝色的眸子里,有夏渝州当年不曾注意到的笑意:“继续。”在夏渝州弹了一边小星星之后,他说了这两个字。 夏渝州下意识照着做,又弹了一边小星星,刚弹到第二小节,两只修长白皙的手穿插进来。那双手灵活得不可思议,复杂美妙的伴奏,自指尖跃动而出。将原本呆板乏味的曲调,变成了华丽的篇章。 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小星星》,夏渝州咧着嘴弹了三遍,司君就用不同的方式跟他四手联弹了三遍。即兴的、随心的弹奏,像少年人不按常理的情话,那是最原始的剖白,无关技巧,只有满满的荷尔蒙在彼此的指尖交换。 不知是谁先主动,在黑白键盘上十指相扣。 氤氲的梦境渐行渐远,在醒来的前一刻,夏渝州脑袋里只剩一句话,钢琴师的上帝之手当真名不虚传。 睁开眼,天光大亮。 夏渝州捂住眼睛,不堪回首。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开门做贼似地左右看看,一溜烟钻进浴室。 洗澡,换内裤! 擦着头发出来,手机响了。拿起来看到“司君”两个大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司医生刚下了夜班,发了消息过来告诉他,护士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今天应该就会过去。 夏渝州挑眉,很是好奇司君给他找了个什么玩意儿。 经验丰富的护士,又不会让司君吃醋。是上了年纪的大妈?还是胡子拉碴的壮汉?不过领主大人找的,应该是个血族吧,血族有长得特别难看的吗? 夏渝州好奇不已,问司君又问不出来,因为上了夜班的司医生给他发完消息就睡了。无处可问的夏牙医,只能一边干活一边期待。 “夏哥,今天有客人要来吗?”思思好奇地问,“你都往门口看了五十次了。” “有吗?”夏渝州轻咳一声。 这样的好奇持续到了傍晚,夏渝州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穿着护士服倚门而笑的何顷。 夏渝州:“……” 思思:“原来是新招的护士姐姐啊!” 粉色a字裙,穿在何顷身上毫无违和感,只除了那双过于巨大的球鞋。何顷不好意思跺跺脚:“本来想买个小白鞋的,没我的号,只能穿上我的aj勉强应付啦。” “呵呵,”夏渝州笑不出来,“你?护士?” “怎么,觉得我不靠谱啊?”何顷从胸口掏出自己的护士执业证书,“我有证的哦。” 夏渝州接过来仔细瞧瞧,还真是专业护士的从业资格证明,且在有效期内。 “不仅有这个,我还有空姐从业资格证、美甲师证、托尼洗剪吹资格证、高级美容师资格认证,除了美容师证是跟白家买的,别的都是我自己考的!”何顷特别骄傲地端了端自己的假胸,并向夏渝州展示自己卸干净的美甲,清清静静,短而圆润,是护士手应该有的样子。 “不是,”夏渝州五指并拢抬手,阻止何三少的自卖自夸,“你一个贵族少爷,跑到我这小诊所当牙科护士……你要是被司君威胁了,就眨眨眼。” “那有什么,君君哥还不是为了五百块全勤上夜班。什么贵族不贵族啦,这年头冲个黄钻就能当贵族,生活还是要脚踏实地的。”何顷换回青年音,一本正经地说。 他准备在燕京长住一段时间,暂时不回家族领地,刚好也想找份工作。 “行吧,”夏渝州勉强接受了这个设定,“那我们来正式面试一下,你以前做过牙科护士吗?” “没做过,不过我学东西很快的。我在三甲医院做过临床护士,也在我二哥的研究室打过下手,”何顷掰着手指细数自己的工作经历,“凭着我在服务行业的各种经验,包顾客满意。另外,我还可以出去站街帮你拉客啊!” “咔嚓!”从何顷切换了声线开始就石化了的思思,终于拿不住茶杯,刚卖的小熊马克杯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夏渝州单手捂住脸:“站街就不用了。” 何顷切成少女音:“没关系啊,我不多要工资哒。” 夏渝州:“有关系!我这是正经牙科!” 第51章 投喂 “这是什么?” “根管填充物, 这是牙胶尖, 这是糊剂。这两种东西一般会混合使用, 我让你拿的时候记得把两个都拿来。” 夏渝州带着何顷认常用耗材,这人是真没做过牙科护士, 什么都不知道。 何顷本人倒是兴致勃勃的,这里瞅瞅,那里看看, 遇见不认识的就扯出来问夏渝州:“那是什么?” 夏渝州:“这是补牙的材料,一共五种,价位不同。你需要记住所有材料的名称和相应的价格。” 补牙材料的前缀名很长, 诸如卡瑞斯玛树脂、松风离子、纳米树脂,学名就更难记了。 何顷拿着价格表仔细看了看:“啊, 这个我知道, 你只要说多少钱的就行了。补80的, 200的还是480的,我照着这个拿。当然, 要是遇见冤大头, 你打算收他480但只给他补80的材料,给我个暗号就行, 美发店一般的暗号就是‘给客人拿2号瓶的’。” 夏渝州:“没有暗号!我这是诚信牙科, 童叟无欺。” 何顷不赞同地摇头:“你这么死心眼, 赚不到钱的。” 夏渝州:“……” 好在不多时陈默就放学了,夏渝州把带着新护士认器材的任务交给儿子,自己很是心累地出来透口气。 正在准备下班的思思忍了又忍, 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夏哥,这位……虽然有证,但也太外行了。你真要留下她啊?” 夏渝州叹了口气:“先用着吧,不行再说。” 思思很是不解:“可是,之前面试的护士,也不比他差呀。”其实她觉得自己都比何顷经验丰富,但没好意思说。 小姑娘的未尽之言,夏渝州看得明明白白,为了以后同事之间能够友好相处,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冲思思勾勾手,等人凑过来,单手遮住嘴神神秘秘地说:“他是关系户,你多担待。” “哦哦。”思思顿时懂了,并对夏渝州表示深深的同情。一个小小的牙科诊所,也被人塞关系户,真是不容易。 一场同事之间即将发生的倾轧消弭于无形,夏渝州觉得自己这个老板当得特别有水准。 天渐渐黑下来,夏渝州左等右等,没有等来今天的领主任务。 总不会是巧克力吃腻了吧?夏渝州挠头,犹豫着要不要给司君打个电话。 “爸爸,你这样好像巴浦洛夫训练出来的doge呀。”陈默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好在理智尚存地没有把“狗”字说出来。 “换成英文,我就不知道你在说你爹是狗了?”夏渝州敲儿子脑袋。 陈默抱住脑袋,从沙发这边滚到另一边:“不过,我今天看到前夫爸了。” “嗯?”夏渝州正给司君发消息,听到这话疑惑地抬起头来,“你在学校,怎么看见他的?” 陈默耸耸肩:“他去找何教授。” 大一刚开学课程并不紧张,加上陈默之前得病被媒体报道过,现在健健康康地出现在课堂上容易引起事端。因而打从开学之后,他就一直呆在实验楼,由专属老师何予给他开小灶。 今天上午正讲课,司君突然过来。讲规矩的何教授自然以领主为先,打发陈默自己玩去。两人一谈就是整个上午,到了饭点才离开。 夏渝州皱眉,这人刚上完夜班就跑去找何予,还骗他说睡觉了:“他们在谈什么,你听到了吗?” 儿子得意地抬起下巴:“我怎么会做出偷听这种事呢?不过我瞄见了前夫爸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一本名叫《血族生理构造与心理健康》的书。” “叮咚——咚咚咚!” 正在公寓补眠的司君,被一阵敲门声吵醒。门外的人定然是个急性子,按了门铃还不满足,要连带着敲门。 慢吞吞爬起来,按下床头的可视门铃监控,瞧见了提着袋子站在门外的夏渝州。迅速清醒过来下床,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柔软的居家服、尚未整理的发型,这么开门太失礼了。但又不能让渝州久等…… 司君抿唇,按下通话键说了句:“稍等。” 门上突然冒出说话声,夏渝州被吓得蹦了蹦,看了半天才发现门铃旁边有个小喇叭。等了大概十秒钟,门才打开。 这么短的时间,显然不够换衣服,司君也的确没换,穿着一身软料的黑色睡衣。然而就这柔软的、睡出皱褶的居家服,愣是给他穿出秋季高定休闲装的感觉。刚刚睡醒的领主大人,发型竟然分毫不乱,整整齐齐,甚至喷了定型水。 夏渝州倒是没注意这种细节,只觉得穿着睡衣的司君比平日瞧着柔和许多,笑着提起手里的饭:“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想着你是睡着了,就没打电话吵你。饿了吧?来吃饭。” 司君看了一眼手机,的确收到了几条消息,全是夏渝州发的。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钟:“我睡得太沉,没听到。” “嗯哼。”夏渝州并不是在责怪他,便随意地应了声。卧室那一层半高的巨大玻璃窗,被遮光帘严严实实挡住,没漏一丝光亮进来,也难怪这人昏睡不醒。 拉开窗帘,让星光透进来。夏渝州自己在诊所吃过了,这饭是专门给司君带的。趴在茶几上看着穿睡衣的司君乖乖吃饭,有一种投喂小动物的错觉:“你今天去找何予了?” 司君喝了口粥,拿过纸巾擦了一下嘴角:“儿子告诉你的。” “唔。”夏渝州应了一声,答应完觉得司君对陈默的代称有点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原本准备好的问题顿时卡壳了,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司君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再说话,就低头继续吃饭。虽然是外卖食物,倒进了高级瓷器容器中,配上自小养成的贵族用餐礼仪,就莫名奢华了起来。 “你跟他探讨什么学术问题呢?”夏渝州单手托着下巴,点点桌上那本厚厚的血族医疗相关书籍。 听到儿子说起这本书的名字,夏渝州回忆起那天看到的几行划线字,很明显司君已经察觉了他对断牙这事有应激反应。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地找人讨论,还是在刚值完夜班极度疲累的时候。 一瞬间,特别特别想见司君。 第52章 狗牙 什么学术问题? 司君停下喝粥的动作, 抬眼看向夏渝州。淡色的软唇间, 露着一颗尖尖细细的小牙。 回想起今天上午何予说的话。 “血牙对血族的影响很大。以前有过不少案例, 血族因为意外摔断了血牙,而患上严重的抑郁症、焦虑症。”何教授调出了资料给他看。 最近的一例是三年前, 青羊氏有一名血族喝醉酒跟人打架被弄断了牙齿。之后这位原本体重180斤的胖子开始暴瘦,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最后被抓去医院输血才救下一条命。但直到现在, 还在服用抗抑郁的药物,并拒绝社交。 “青羊氏的这位还算好,他失去血牙的时候处于醉酒状态, 并不记得自己牙齿是怎么断的。如果血牙的断裂伴随着暴力行为,还可能导致受害者行为失常, 出现严重的应激反应, ”何予说这话的时候, 摘了眼镜直直地看着他,“你已经发现了, 不是吗?” 司君:“不该你问的, 别问。” 何予:“要对医生说实话。” 司君皱眉:“你不是医生,我才是。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不要说多余的。” “问什么答什么, 那是三流学者的态度, ”何予微微偏头轻笑,倒也没有继续招惹在发火边缘的领主,“应激反应你也知道, 并不容易治愈。我的建议是,最好不要提及,更不要重复当时的情景。” “当然,也有理论是重复当时的情景,可以做刺激性的戒断治疗。但这个太粗暴了,可能会引发其他意外甚至加重病情,对病人来说也过于痛苦,并不建议使用。” “如果当时的情景并不是生活中常出现的,回避就好。” 司君静静地听完这一套理论,沉默半晌:“我不清楚当时的具体状况,但它的触发点应该不仅限于重复情景。” 接吻,跟断牙时的情景风马牛不相及,但夏渝州还是发作了,且发作之后拒绝交谈。 司君从那颗小牙上挪开视线,重新拿一张纸巾擦擦嘴,这才开口:“何予一直在研究血族的特殊医疗问题,我有不明白的地方,需要咨询他。” 笼统而敷衍的回答,夏渝州撇嘴。这人不承认,他又不能硬往自己脸上贴金,说人家是为了自己才去咨询的。放下支撑脑袋的手,蔫蔫地趴回桌面上。 司君看他这个样子,抿唇想了想,夹了块盐酥鸡递过去。 夏渝州瞪着眼前的炸鸡,他不张嘴司君就一直举着,平稳端正,连一丝晃动都没有。瞥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司君,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在做出这种暧昧动作的时候,还能保持矜贵优雅的姿态,叫人看不出破绽。恨恨张口吃了,鲜香酥脆的炸鸡,瞬间安抚了得不到准信的心。 司君收回筷子:“你特别像……” “像什么?”夏渝州伸手,自己又捏了一块来吃,“像你以前的男朋友吗?” “咳,”司君轻咳一声,“像等着摸头的小猫。” 夏渝州:“……” 这么多年了,夏渝州还是忍不了司君这种突然诗意的说话方式。当年说他的嘴巴像小猫嘴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说他人像小猫! 寒毛炸起,夏渝州觉得浑身痒痒,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咳,你慢慢吃。” 茶几这里待不下去了,他开始在屋子里瞎转悠。不得不说,这房子的设计当真特别符合夏渝州的审美。黑白灰色调,家具都是极富设计感的,简单又有趣。 没有餐桌,只酒柜边安放了一张高脚吧台。一个人吃饭倒是可以,两个人吃饭就得去沙发区,颓废地盘脚坐在地毯上边吃边看电视。这根本不符合司君的生活习惯,更像是“夏渝州的理想生活主题馆”。 唯一看来像是司君应该拥有的东西,大概就是角落里的那架立式钢琴了。 钢琴没有罩防尘布,擦得一尘不染。打开琴盖,轻轻拂过漂亮的黑白键。夏渝州眼前一亮,他忽然想到跟司君好好沟通的方式了。 司君将用过的碗碟拿去厨房,端着一杯红枣茶出来,就听见夏渝州在弹琴。 “叮叮咚咚”,简单而明快的节奏,是那首经典的《小星星》。 缓缓将茶杯放在桌上,司君走到钢琴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弹。 当年在琴房四手联弹,夏渝州玩得特别开心,末了他说:“要是以后我们生气冷战了,我就乱弹你心爱的钢琴。等你忍不了难听的曲子来给我伴奏,就算和好了。” 一曲终了又重复一遍,那双修长的大手始终没有加入,整个房间里只回荡着乏味的单音节乐曲,像一场没有回应的孔雀开屏。夏渝州停手,指尖发凉,忍不住攥了攥拳头。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司君轻声说出这句话,抬手慢慢合上了琴盖。 夏渝州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强吻的是他,不回应的也是他。 看着司君欲言又止的样子,夏渝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暴躁地把琴凳推进去,非常想把司君按在钢琴上亲哭,逼他说说到底在别扭什么。然而终究是没法实现的,他怕自己又犯病。 气鼓鼓地离开公寓,夏渝州在楼底下啐了一口,隔空指着司君的窗户,呲牙咧嘴地无声谩骂。 这股气性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等他看到站在街角拉客的何顷,怒气值就达到了顶点。 “我说大少爷,您这是干什么呢?”夏渝州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气死,让无知的西方种们以为他们祖上是河豚精。 穿着护士服,带着明艳大檐帽的何护士摆摆手:“我不是大少爷啦,我在家里是老三。” “这是重点吗?”夏渝州很想掀了帽子揍他,但据说西方种被晒了会伤得很重,只得生生克制住,“你在这里拉什么客!” “哎呀,我是在发传单,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何顷不高兴了,把手里厚厚一叠传单甩得啪啪响,“一上午都没生意,你不着急我着急呀。做生意不能像你这么死心眼,看我的吧。” 夏渝州管不了他,自己回了诊所。 何护士就自己卖力地宣传:“牙科诊所新开业,洗牙补牙五折优惠,大哥来看看不?” 几名路过的汉子瞧见了,上下打量何顷,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这是什么噱头,现在洗头房都改叫牙科诊所了吗?” “啧,这妞儿看着不错,光头你去试试?” 几人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容,推着嚷嚷的最积极的光头大汉,起哄让他去试试。光头也不怯场,直接走过来:“妹妹,你这是什么业务呀?” “牙科诊所,大哥洗牙不?”何顷笑眯眯地递了张传单过去,“新开业,五折哦。” “洗,哥哥最喜欢洗牙了。走,带我见你们老板去。”光头嘿嘿笑。 夏渝州刚回诊所没多久,就见何顷带着一名满口黄牙的光头进来,那猥琐的笑容让人很有拔牙整形的冲动。 光头进来明显愣了一下,迟疑地问夏渝州:“老板,什么价?” 何顷给夏渝州比划了个洗牙的动作。 夏渝州点头:“一次二百,刚开业打五折,一百块。” 光头觉得价钱还行,就跟着夏渝州进屋,等他被按在牙科治疗椅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真是牙科诊所啊!” “不然呢?”夏渝州拿出砂轮、喷枪,“嗡”地一声启动设备。 光头双头打颤:“不不不,我没想……咕噜噜……” 何顷拎起抽水泵,放进那满口黄牙的嘴巴里:“大哥别说话,容易呛水哦。” 光头欲哭无泪,他最害怕牙医了。 好不容易捱完了洗牙,光头大哥欲起身,又被夏渝州一把按住。瞧着瘦瘦弱弱的牙医,手劲却大得惊人,愣是按着他动弹不得。 夏渝州拉过冷光灯,掰着这口白净了许多的牙,拿口腔镜仔细检查:“你有四颗蛀牙,牙都已经黑透了。” 说罢,换了把探针,戳了戳黑色的牙洞。 “嗷!”大汉禁不住嚎叫一声,“疼疼疼!” “你这个已经伤及牙髓了,得赶紧处理。不然过段时间蛀空,就只能拔了。”夏渝州本着负责任且不放过任何赚钱机会的态度,给他详细检查了一遍。四颗龋齿损坏程度都相当严重,还有一颗多生牙需要拔除。 光头很是委屈,原本是来看美女的,莫名其妙被洗了个牙,这会儿竟然还提议他拔牙。是可忍孰不可忍,要不是那尖锐带弯钩的探针还在嘴里捣鼓,他就跳起来破口大骂并开溜了。 “您好,欢迎光临!”门口的自动欢迎装置响了,夏渝州头也不抬,示意何顷过去看看。 何护士一去不复返。身后响起了皮鞋声,“咔哒咔哒”规律整齐。 “怎么不接骑士任务?”司君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夏渝州回头瞥他一眼,又转回头来:“我这忙着呢,再说这会儿才几点,接什么骑士任务?” 司君看看他手里按着的病人:“那只狗有消息了,需要人去查看。展龙已经接了。” “哦,”夏渝州敷衍地应了一声,拿喷枪来对着一颗坏牙喷气,“酸吗?” “嗷!酸!”光头疯狂点头。 “你这得补啊,四颗都补连着洗牙再给你打个折上九折,怎么样?”夏渝州极力推荐补牙,“拔牙没有优惠,但你要一起预约了,可以免麻药钱。” 光头有些犹豫。 夏渝州见司君还不走:“既然展骑士接了单,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本来以为你会接,就路过这里,”司君低声说,音量很符合手术室的规章,不会惊扰到病人,“你忙吧。” 就说了这么两句,司君便要转身离开,行为处处透着诡异。 夏渝州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不理他:“那东西长得像人,你们真打算杀了它?” 杀一条疯狗,夏渝州毫无心理障碍,要杀一条健康的狗就不行了,何况那狗在镜中还能变成人。 司君停下脚步:“有别的办法吗?” 厄犬以狗血为食,只要被它咬了的狗,就会变成疯狗。不杀了它,它就会一直制造这种危险的东西,威胁人类和血族的生存。 夏渝州刚劝完病人拔牙,随口说道:“把那两根牙拔了不就好了,给狗拔牙我最擅长了。” 光头瞪大了眼睛看他。 夏渝州感受到质问的目光,赶紧解释:“不是说你啊。” 光头:“???” 他是质疑这人到底是牙医还是兽医,不是质疑自己是不是狗! 第53章 定向 司君轻轻摇头:“理论上可行, 但操作很困难。” 狼人是靠那两颗中空的犬牙来吸狗血并制造疯狗的, 拔掉犬牙确实可以预防新疯狗的诞生, 但同时狼人也无法再进食,跟杀死它没什么分别。 “好吧。”夏渝州把可想的方案都想了一遍, 比如再给狼人装个假牙。但想想自己那颗没得救的血齿,估计狼人那个牙也很复杂,不是一颗烤瓷牙能解决的。 司君又看了他片刻, 没再说什么,准备离开诊疗室。 何顷趴在门口,见司君就打算这么走了, 急得脚底磨地板,赶紧插话道:“君君哥, 你也去吗?” “好好说话, ”司君听到他的女声就皱眉, “情况比较复杂,展龙一个人应付不了。” 夏渝州冲洗蛀牙的手停了下来, 回头看看司君, 那人也正看过来。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做什么,没接任务也想让他跟着去吗?掩藏在口罩下的嘴巴嫌弃地撇了撇:“没接到任务, 真是遗憾, 祝你们顺利。” 说罢, 拿起涡轮机开始清理龋齿。 钻头引起的噪声很吵,夏渝州基本上听不到背后的声音。等清理完一颗牙,司君已经离开了诊所。 “何护士, 去拿补牙材料,”夏渝州低头问病人,“今天四颗都补,还是先补两颗?有两颗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不过三五个月内就会坏到不得不补的状态。” 光头大哥有些疑惑,这要补就一起补了,怎么还有等几天的说法? 何护士很是积极地拿了材料来,弯腰问病人:“大哥,补什么价位的呀?有280的,380的,还有480的,都是进口材料,只管放心补。” 光头:“280四颗吗?” 何顷:“一颗。我个人比较建议用好一点的材料,比如这个480的,用十年不成问题。这个280的耐磨程度只够用5年,到时候还得来钻掉重新补。而且越贵的材料越美观,这个280的比较白,但480的就更接近本身牙齿的颜色,补上去根本看不出来的。” 何·高级美容美发技师·顷,推销能力一流。 单手撑在座椅扶手上,弯腰翘臀的何护士,很容易令消费者失去理智。光头大汉看着怼到面前的一道深沟,哆哆嗦嗦地说:“四……四百八的!” 说完就后悔了,他本来没想补牙的哇! 夏渝州看不过去,抬手挥开乱推销的何护士:“先生,你确定要补480一颗的吗?四颗牙都今天补吗?” 光头这才明白医生说的分批次补是什么意思了,是怕他没带够钱。寻常不看牙科的人,哪能想到补牙要这么贵的,四颗下来就接近两千。 “就……先补两颗吧,我还有点事,今天来不及补完。”在美女面前不能丢面子,补就补最好的。 夏渝州挑眉,没再多劝,取了480的填充材料开始补牙。填充好材料,拿了紫外线灯来照着,这过程没什么声响。 何顷举着灯,看着安静干活的夏渝州,忍不住开口:“你真不去呀?上回遇见司君就没成功,这回疯狗可比上次多多了。” “我又没接到任务,为什么要去?”夏渝州拿开灯,让病人咬合几下,再继续照射。 “你一点都不担心啊,”何顷皱了皱鼻子,“不过也是,今天的任务怎么让展骑士抢了,他没发布定向任务吗?” 看司君那个意思,应该是想让夏渝州陪他去的,还专门开车过来接人。 夏渝州:“什么定向任务?” 说起这个定向任务,何顷就气不打一处来:“哼,就是指定接单人的任务呀!本来是没有这个功能的,任务谁抢到算谁的。结果,就前些日子,司君不知道抽什么风,让技术连夜给添加了定向发布功能。我爷爷特别高兴,说要回去定向给我发布任务,叫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分手。” 光大半张着嘴:“那些?” 夏渝州示意病人不要插言。 “我快吓死了,就不敢回家,跑到你这里来做护士了。”何顷可怜巴巴地说,顺道向老板展示一下自己的处境悲惨。 鉴于病人在场,夏渝州不好揭穿他。那些所谓的男人,都是何顷的食物,他有什么可害怕的。 “哎呀,你不知道,”何顷跺了跺他的大码aj球鞋,“这里面可复杂了,回头跟你说。总之开发了这么个定向功能,他要是想让你去,应该发一个只有你能接的才对。” 定向发布…… 想想这些日子每天一块手工巧克力的任务,还真是需要定向发布,不然展护卫接单了多尴尬。夏渝州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人的行为,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材料凝结完毕,需要打磨成合适的形状。涡轮手持机再度运转,隔绝了交谈。 等送走光头大哥,夏渝州摘下口罩摊在沙发上休息,一脸八卦的何顷忍不住凑过来。夏渝州斜瞥他:“你不去站街了?” 何顷:“外面这会儿好晒的,秋老虎热死个人,烈日会晒伤我娇嫩的皮肤。” “噗——”思思刚喝的一口茶喷了出来。 夏渝州懒得理他,打开手机查看消息。确实有一条领主发布的骑士任务,不过已经过期,被别人领取了。 任务详情里,阐述了事件始末。那狗在郊区出没,警方接到群众举报,说那边有一处集中养狗的地方,已经出现了疯狗,情况十分危急。捕犬队和警方今天一起行动,要处理那些狗。 集中养狗…… 夏渝州微微皱眉,这种地方他知道,多半是一些爱心人士看不得流浪狗受苦,就自己出现弄块地方养着。这种行为属于个人爱好,只要有钱养得起,别人也无权干涉。坏就坏在,这世上存在厄犬这种东西,集中在一起的狗对厄犬来说就是一桌满汉全席。 只是不知道这些狗有多少,要是二十只以上,一旦全部变成疯狗,后果不堪设想。 何顷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声问:“你俩是不是闹别扭了?” 以展大骑士的手速,这任务刚发布一秒就能抢到。司君开车走了这么一路,能不知道任务被谁领取了吗?还装作刚知道的样子,把车开到诊所来。 “他就是想来看你一眼,又不好意思说,就找这么蹩脚的理由,”有多年捕猎经验的何顷,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人真是叫人捉急。哎,你知道上回我二哥为什么挨罚吗?” “嗯?”夏渝州确实不知道,第一次去大宅的时候,学长被司君罚了,看着还挺严重。但他俩都不肯说为了什么,刚刚加入家族的夏渝州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就没再追问。 何顷左右看看,思思因为茶水溅到衣服,去卫生间了,便说:“因为燕京领地有规矩,发现你的踪迹必须马上上报。我哥隐瞒了你回燕京的事,就被收拾了。我哥也是,不知道想什么了,为什么不上报你回来的消息。问他,他就摇头晃脑的说他只关心学术,不关心领主的感情问题。” 夏渝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知道我俩……” “不然呢?”何顷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瞎子。” “叮咚——”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血盟app推送新的消息。 【郊区养狗基地非常危险,有打量病蚊及不完全种狼人,需要支援。请燕京地区有时间的血族速来!】 “哎呀哎呀,”何顷夸张地跳起来,“这消息瞧着像是展龙发布的,肯定是支撑不住了。这郊区的狗看来不少啊,也不知道君君哥能不能应付得了。” 夏渝州看着那鲜红的“危险”,心神不宁。 在他看来,西方种就是柔弱小蝙蝠,捉蚊子好手,对付狗就比较困难。狼人的毒液在人类身上,还能有个潜伏期,在西方种身上就是立时毙命。 “你俩看着店,我去瞅瞅吧。”夏渝州上楼拿了宝剑。 “夏哥,你这是干什么去?”思思不明白,自己上了个厕所回来,怎么老板就一副要出去砍人的架势。 “晨练。”夏渝州随口扯出平时搪塞邻居的说法。 思思看看外面的天:“可现在是下午啊。” “啊,那就是黄昏练,今天没什么生意,提前下班了,”夏渝州摆摆手,呼啦一下推开诊所门,又咔嚓一声关上,退回来,“我好像在外面看到一辆警车。” 何顷蹦过去看:“不是警车,是个医疗车。” 诊所门外,停着一辆窗带铁网的医疗车,车顶闪烁着红蓝交替的警告灯。几名穿防护服的医疗人员,跟着两名警员走过来。 “谁是夏渝州?”警察出示证件。 夏渝州感到不妙:“警察同志,出什么事了吗?” “三天前,你是不是在红河岸公寓为救一位李女士被狗咬伤了。”警察笑眯眯地询问。 乍一听像是派出所来表彰他见义勇为的,但重点其实在最后几个字。被狗咬伤! 夏渝州眉梢一跳:“什么李女士?” “狗主人李女士事后承认,她的狗咬伤了你的胳膊,”警察向后退了一步,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立刻上前,左右架住夏渝州,“那只狗被鉴定为疯狗,当天就死亡了。我们根据报警记录找到了你,鉴于你见义勇为的行为,免费给你打狂犬疫苗。” 打狂犬疫苗是假,检测他有没有得狂犬病是真。 夏渝州试图甩开医护人员的手:“我没有被咬,那大妈看花眼了!我有急事得赶紧去,这么着,你们给我一张免费打疫苗的卡,回头我自己去打。” 穿着厚厚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并不与他废话,直接抬起来塞进车中。 手机里再次受到提示: 【西郊危险,请求在燕京的血族支援】 第54章 危机 夏渝州被关在车里, 四面的窗户都装了铁丝网。大概是怕他半路发疯, 没有任何医护人员陪着, 那些穿防护服的人都去了另一辆车上。 车子一路往医院驶去,夏渝州心急如焚, 使劲拍驾驶室的窗户:“我爱人在郊区出事了,我必须尽快赶过去。师傅,咱打个商量, 先去西郊一趟再去医院成吗?” 司机并不理会他,坐在副驾驶上的医护人员安抚道:“做检查……啊不是,打疫苗很快的。” 夏渝州继续拍打:“说了我没被咬, 我要是被咬了自己就去打疫苗了,用得着你们来强制?我不要命啊!你们耽误我时间, 回头他有什么三长两短, 我一定去卫生局告你们!” 医护人员头也不回:“这是狂灾时候就颁布的条例, 我们是按规章办事的。” 夏渝州:“呵呵,当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明明没有狂犬病, 你们非说我有, 把我关起来然后卖器官,回头跟我家里人说我得狂犬病死了。” 这言论把司机都吓到了, 在路上走了个s形, 惹得周围车辆纷纷伸头怒骂。 医护人员:“没有的事!不要造谣!” “公众号上都这么说的, 还有人拍到了照片哩。”夏渝州一边跟医护人员吵架,一边背过身来。 捋起左臂上的袖子,露出两个圆形血痂。疯狗咬的伤口比较深, 出血就比较多。当时忙着打架,没顾得上涂止血药,就导致这两个血痂比较大,一看就知道是被狗咬了。 被确定是感染新型病毒的疯狗咬过,还没有得狂犬病,肯定会被拉去切片的。 强制抓走的疑似狂犬病人,会被带到专门的医院治疗,乃是狂灾时期建的——233医院。 这家医院,夏渝州是很熟悉的。当年狂灾最严重的时候,他和司君就在这里当志愿者。233就是这家医院的名称,没有其他的前后缀,非常低调。但市民们对这个名字都十分熟悉,如雷贯耳,只因那段常年在交通广播电台循环播放的广告: 【遇到疑似狂犬病人,请及时拨打电话23333333】 车子停稳,有人来开门。门外站着三名穿着厚厚防护服的医生,严阵以待。 夏渝州友好地朝他们打招呼:“别紧张,不咬人。” 见他尚且清醒,医护人员们稍稍松了口气。然而押车那位却一点都不放松,这位病人虽然没有疯,但跟他抗议了一路,坚信他们医院是假装抓人而后贩卖器官的。 “小张你怎么这么紧张,又不是第一次,放松点。”有前辈拍拍他的肩膀。 小张却没法放松,紧紧盯着夏渝州的动作,指指不远处的几位跟着来的民警:“那边还有警察跟着的,你要是有异议,可以跟警察提。” 夏渝州紧了紧脸上的口罩:“我要求警察同志陪着!” 只要不嚷嚷着他们是卖器官的就好,小张答应了这个条件,过去跟警察商量。本来警察也没打算走,他们把人抓来检查是有章程的,如果没有感染狂犬病还得把人家送回去。要是随便就抓人,抓了扔医院就不管,那成什么了。不过很少有市民要求警察全程陪同的。 233医院比起五年前陈旧了不少。当时新建成的医院明亮宽敞,如今五年过去了,得狂犬病的人越来越少,这里也就没有以前那么热闹。医院里颇为安静,踏进大厅能听到脚步的回响。 大厅的天花板是挑空的,一直通到五层楼顶,被一块透明的穹顶覆盖。层层病房成圆形,围城一个天井。夏渝州抬头看过去,回想起当初他跟司君在三楼住院区忙碌的日子。司君虽然怕狗,但好像并不怕感染了狂犬病的人,每每遇到病人突然发狂,那家伙就会突然把他扯到身后。 “哐!”突然有一张抽搐的人脸从三楼的栏杆处冒出来,撞得围栏哐哐响,把正发呆的夏渝州吓了一跳。 “发病了,快固定起来。”有医护人员立时到场,把抽搐的病人拉走。 这位瞧着像是传统狂犬病,没有发狂伤人,也没有像狼人那样嘶吼。不过,传统狂犬病发作,基本就没得救了。 上学那时候夏渝州就觉得,狂灾里传染的疾病并不是狂犬病,只是一种也能通过疯狗传染的病症,得了这种病的人更像大片里的丧尸,会吼叫、会咬人。现在知道了,那是厄犬制造傀儡的手段,人也好、狗也好,沾染上就会变成疯狂咬人的神经病。 夏渝州跟着众人来到一间检查室,医生表示要对他进行抽血化验。 “打疫苗就打疫苗,抽什么血!”夏渝州胡搅蛮缠,抽血是检验不出传统狂犬病的,但厄犬的傀儡毒液却能检测出来,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试剂。 “抽血验一下,要是你没得病,就不用打疫苗了。”旁边的医生耐心解释。 夏渝州扬起下巴,正气凛然地说:“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想验出我的器官配型,好找下家赶紧卖掉我的器官!” 医生:“……” 这什么跟什么 最了解状况的小张扶额,低声跟众人解释了一下公众号上的谣言。 警察:“……同志,不要害怕,这是正规医院。” 夏渝州义愤填膺:“我根本就没有被咬,验什么血?什么李女士都是编的,它咬我哪儿了你们倒是说说。” 这时候警察叔叔就派上了大用场,其中一位民警拿出资料说:“根据李女士的陈述,当时疯狗咬到了你的左小臂。” 所有人都看过来,盯着夏渝州的左小臂。这事刚刚发生三天,据李大妈说当时咬得满胳膊都是血,肯定留下很大的创面。 夏渝州下意识捂住左小臂:“那她肯定是看错了。” 常年对付这种精神状态不正常的病人,医生们经验丰富,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有戏,忙哄道:“这样,你如果能证明自己没被咬,就不用验血了。” 夏渝州:“那行,警察同志你们给做个见证。我谁都不信,只信人民警察!” 两名小警察听了这话,不由自主地昂首挺胸,责任感爆棚:“你放心。” 夏渝州咬牙,缓缓卷起了左臂的袖子。 屋子里安静了三秒钟,谁都没说话。 最后还是坚强的小张开口:“这是什么?” 预想中的两个狗牙洞并不存在,白皙的胳膊上只有一个清晰鲜红的“葬”字。 “纹身啊。”夏渝州用鄙视的眼神扫过一圈医生,又挽起了右边袖子。 与之相对的,右边的胳膊上有一个“爱”字。 “这是为了纪念我前女友,”夏渝州颇为伤感地说,“她说过,最美的爱就是死亡。” 别问,问就是非主流你不懂。 医生:“……” 警察:“……” 不等众人从这杀马特画风中走出来,夏渝州已经主动挽起裤腿,又掀起衣服展示了一下漂亮腹肌。好在那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上再没有什么辣眼睛的东西,身体可露出的地方没有任何疤痕,只除了那“葬爱”的纹身。 夏渝州:“还有屁股,要看吗?不过先说好,我最近是同性恋,要看请帮我找个女医生。” “……” 燕京,西郊。 这是一处废旧民居,红砖墙,平顶房。房前有一处极大的院子,拉了一圈高高的铁丝网充当围墙。那铁网瞧着像是从二手市场买的废旧网球场护网,虽然掉漆斑驳,但胜在结实。 院子里是土地,撒着细沙。靠近房屋的地方,用低矮的栅栏隔绝成几个区域,每个区域内放着十几条狗。一名身形佝偻的老太太,正挎着个小桶,颤颤巍巍地给栅栏内的狗喂食。 “呜——”栅栏内的狗状态瞧着都不是很好,脏兮兮的,毛打着绺。在老太太靠近的时候发出低低的咆哮声,不多久又安静下来。 “那些狗……目前能看到的,都有问题,”展龙站在车顶,拿着望远镜瞭望院子里的情况,“但好像还没有发疯。” 司君立在车边,抿唇不语。 有几辆小货车悄悄停在了远处,一群穿着制服的人朝这边走过来。其中一人穿着酒红色衬衫,与周围的人很不同,正是多日不见的何予何教授。 “闲杂人等麻烦离开一下。”捕犬队的领队过来驱赶他们。 “司君,你怎么在这里?”何予明知故问,装作很意外的样子。 司君走过去打招呼:“狗丢了,听说在这边。” 展龙从车上爬下来,掏出一张寻狗启示给捕狗队的看:“这是我家少爷的狗,黑白色哈士奇,耳朵上有个豁口。有人打电话说在这附近看到了它,所以我们来看看。” 少爷? 捕犬队的队长嘴角一抽,看看手表,确实是2019年没错:“这里有人非法集中养狗,我们需要处理,你们最好回避一下。” 跟着来的几名警察向司君出示了证件,请他们先离开。 何予推了推眼镜:“我这位朋友,是医大附院的医生。既然他要找狗,就让他留在车里吧,万一那里边有他的狗也好当场还给他。” 何教授这话的重点其实在前半句,捕犬队长听出来了,点头应下:“医生啊,那就留下吧。不过一定躲在车里,没有我们通知,千万不要出来。” 警察是管辖这片区域的派出所民警,就站在车前跟何予说起了这里的状况。 “这老太太特别喜欢狗,瞧见流浪狗就要捡回来。一百多条狗,拉屎撒尿的臭气熏天,邻居们陆陆续续都搬走了。这两年我们来劝过好几次,都没有用。最近附近的村民举报,说瞧见那院子里有狗疯了。” 老太太在这里养狗多年,警察们也很为难。如果说这是在市区,还能因为影响市容市貌给强行拆除了,可这是郊区,老旧的、没有人居住的村落。先前这些狗都健健康康的,老太太自己有钱供养,不偷不抢的。他们只能用劝的,劝不动也只好作罢。 现在不一样了,既然出现了疯狗,那就必须把疯狗抓走。 至于毫不相干的何教授为什么在这里…… 小警察有些不好意思:“何教授是老太太的偶像,我们想着请何教授来劝劝,尽量避免冲突。” 毕竟老太太年纪大了,能温和地解决是最好。 司君微微点头:“注意安全。” “是,”何予笑着应了,回头发现警察和捕犬队的人都惊奇地看着他,瞬间恢复了冰冷神色,拿起一只铁网头盔,“走吧。” 捕犬队暂时留在这里,只有何予和两名警察过去。 “阿花,来奶奶这里。”老太太刚喂完狗,坐在院子中央的板凳上冲一只小狗招手。那是一只黑不溜秋的小土狗,圆滚滚地摇着尾巴就来了,趴在老太太的布鞋上打滚撒娇。 “廖奶奶,你看我们带谁来了。”小警察一出现,老太太原本笑着的脸顿时拉下来。 “谁呀?”老太太头发已经全白了,眯着眼睛看过去,看不大清楚。来人穿着酒红色的长袖衫,戴着一顶绅士宽檐礼帽,见她看过来,稍稍抬了一下帽子。 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瘸了腿的老花镜戴上,仔细瞧了瞧,“你是……何教授?” 何予虽然平时对着人类冷冷淡淡,但毕竟是何家人,当他想跟人好好聊天的时候,总能让对方如沐春风。没多久,就跟老太太聊开了。 他这才明白,老太太之所以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这张校草第二的脸,而是因为他在电视上的言论。 “你不叫他们打死狗,叫带走仔细检查,真是个好人。有些狗根本就不疯,是被人打怕了才特别凶的。”老太太试图拍何予的手背,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何予一边跟老太太聊天,一边观察栅栏里的狗。 不同栅栏里的狗体型不同,大狗跟大狗在一起,小狗跟小狗挤成团。离他最近的地方,两只大狗正把鼻子戳到铁栅栏的缝隙里,冲着他呲牙。有一只特别细长的狗,眼睛瞎了紧紧闭着,正扒着栅栏立起来在空中嗅闻,顺着气味把脖子伸向何予所在的方向。 其他栅栏里的狗,瞧着像是无害,但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它们的眼睛都看着这边! 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何予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紧绷起来:“廖奶奶,我看那只狗好像病了,不带去看看吗?” 老太太顺着他的指引,看向角落里一直躺在地上不动的大黑狗,戴上老花镜晃晃悠悠走过去。她打开栅栏,只身走进去,那些留着涎水的狗木呆呆地避开她。 警察小声跟何予说:“何教授,这些狗看起来都没疯,这下不好弄啊。” 何予僵硬地摇了摇头:“不,这里没一条好狗。” “什么!”警察惊呼出声,又赶紧捂住嘴,生怕惊扰了这些危险分子,提醒何予赶紧带上头盔。 虽然不知道这些狗为什么没有发狂,但他们的确都是不完全种狼人,没有一条幸免。这样诡异的宁静,反倒令人越发不安。何予深吸一口气,准备起身离开, “嗷呜!”那只在奶奶鞋上睡觉的小胖球被颠醒了,迷迷糊糊爬了两下,摸到了何予的皮鞋,吧唧一下啪了上去,打了个哈欠又睡了。 何予低头看看趴在自己脚上的小家伙:“这倒是条好狗,警察同志可以帮我把它拿开吗?” 警察不明所以,弯腰拎起那条小奶狗。刚刚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的何教授,立时站了起来,与奶狗保持一步远的距离。 这时候,老太太已经拖拽着那条不动的狗出来。何予不由得又后退了两步,看着那只被苍蝇围绕的狗,眸色发寒:“这狗已经死了。”说罢,取出捕犬队的超厚手套戴上,掰着狗头看了一眼。 死于,失血过多! “啊?死了?”老太太很是震惊,抱着那脏乎乎的狗头哭起来,“大黑啊,你怎么突然死了,不舒服也不跟我说一声啊!” “老太太,你这狗得了瘟疫,恐怕院子里这些狗都会陆续染病,”何予尽量保持镇静,“我带了专业人员来,让他们把狗带去检查一下吧。要是健康的狗就还回来,不健康的就治治,好不好?” 小警察对何教授说谎的功夫佩服得五体投地,悄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这样的说法老太太没有理由拒绝。 然而,原本聊得好好的老太太,骤然警惕起来,抱紧了手里的狗尸体:“我养了这么多年的狗,会不知道什么是狗瘟吗?连你也骗我!欺负我个孤老太太,很有意思是吧?” 说着,拎起手边的板凳就扔过去,狠狠摔在何予脚边,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呜汪汪汪!”笼子里的狗顿时狂叫起来,那只瞎眼狗接着身高优势直接爬出了笼子,站在了何予背后。 形势瞬间严峻起来。 老太太一言不发地把狗尸体搬到房檐底下,拿棍子敲了一下栅栏示意狗不要叫:“你们走吧,我的狗好得很。我自己的院子,不扰民,不咬人,你们休想带走我一条狗!” “咻——”一针麻醉弹射过来,正中盲狗后背,那狗抽搐了两下就倒地了。 司君带着一名持麻醉枪的捕犬队员进来,垂在身侧的右手中夹着一只细长的注射器,冷眼看着坐在地上抱着死狗的老太太:“要帮忙吗?” 何予微微点头。 原本以为靠着何予,能说服老太太交出狗,尽量和平地带走。现在看来,恐怕连条死狗都不能安静带出去。 太阳还没有下山,司君左手撑着一把大黑伞,针尖在指缝里闪着寒光,一步一步朝老太太走去。 小警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司医生,总觉得这画面……好像电影里的反派出场。 “嗷呜!” 一只黑白相间的哈士奇,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呲着两排獠牙,恶狠狠地挡在司君与老太太中间。这狗身形矫健,油光水滑,左耳有个大豁口。 老太太听到哈士奇的叫声,骤然回头,看到了打着伞的高大青年,瞬间激动起来:“是你!又是你!五年前,就是你带着人拆了我的狗之家!” 随着哈士奇一声如草原狼一般的怒号,铁栅栏里的疯狗们从栅栏中飞窜而出。 233医院在北郊,出事地点在西郊,偏还遇上了晚高峰。 先前夏渝州证明自己身上没伤口,又大义凛然地伸手手臂让他们验血测试,测试结果显示没有感染。先入为主地相信夏渝州没有被咬之后,又得到验血的双重验证,医生们自然没有扣留他的理由。但有一位特别谨慎的老医生提议,还是让夏渝州打疫苗并留下观察一天。 夏渝州恨恨地说:“你们果然是卖器官的!告诉你们,我弟弟是世界著名电竞选手,微博粉丝8百万,超过……” 看一眼手表,这时候是下午6点18分。 “超过六点十九没有我的消息,他就会发微博号召全城迷妹来救我!” 医生们:“……” 还能说什么,只能让他走,并赠送了一张免费打狂犬疫苗的优惠卡。 233医院太偏远,打不到车。就算打到了,也会被堵死在晚高峰的路上。 夏渝州气得不行,躺地上打滚说自己爱人那边十万火急,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把他拉过来又是脱衣服又是验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定告到你们倾家荡产!” 离开燕京这五年,夏渝州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山野小城人的泼皮无赖。 别说,还挺有用。 原本就心存愧疚的警察,被他这么闹,骑上警用摩托一路把他送到了西郊。 然而跑得再快,到地方也已经天黑了。远远地瞧见许多车灯,夏渝州谢过警察同志,握紧手里的无涯剑快步跑过去。 第55章 屠狗(上) 破旧的小院门前, 停着十几辆车。 除了司君那辆显眼的银色跑车, 还有其他家用车、小货车、冷动车……血盟每日鲜的那个冷动车也开了过来, 送血小哥正不知所措地站在路边,看到他走过来立时挥手:“夏医生。” 夏渝州跑过去:“怎么只有你在这里, 人呢?” “我来得晚,到这里就已经这样了。”小哥很是无辜。他开的生鲜冷冻车,本来就跑得慢, 加上晚高峰限行,跑到这里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这些车子好几个都没熄火,大灯还亮着, 足见当时情况危急,这些血族刚刚到地方就跟着跑了。车灯照着破旧安静的院落, 夏渝州快步走进去, 眉头越皱越紧。 院子里充满了狗味, 笼舍里却空荡荡的。几个人外加一条狗,横七竖八地倒在院子里, 非常像凶杀现场。夏渝州过去查看, 都活着,顿时松了口气。 一位警察同志身上扎着麻醉针, 这种针是捕犬队抓狗时候用的那种, 看来这些人是被麻醉剂撂倒了。那只狗似乎要醒了, 在地上一抽一抽地动弹,嘴里发出威胁的声响“咔嚓咔嚓”地张合,只是眼睛一直睁不开, 夏渝州直接拔下警察身上没用完的麻醉针,给这又瞎又疯的狗再来一下,那狗渐渐安静了。而被拔掉针剂的小警察,如同吐出了毒苹果的白雪公主,竟然哼哼唧唧地醒了。 “救命……”警察的声音沙哑无力。 送血小哥赶紧去扶他,撑着让人半坐起来。 “警察同志,其他人呢?”夏渝州问他。 警察摇头:“不知道。”那些狗突然发狂乱起来,捕犬队那几个猪队友,打那只哈士奇的时候准头太差,把他给撂倒了。后续的事一概不知,只知道自己倒在疯狗群里凶多吉少,所以睁开眼就喊救命。 “快报警,叫支援来。”这麻药是兽药,量大劲足,警察同志的手抬不起来,说完这句迷迷糊糊就又要睡过去。 夏渝州使劲把他摇醒:“别睡,先告诉我,这附近哪里有特别大的镜子?” 警察脑子不转地跟着念:“镜子?” 夏渝州:“我是何教授的朋友,何教授给我打电话,说被困在一个有大镜子的地方。” 听到何教授的名字,警察恢复了些许清明:“东边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废弃的镜子厂,那边有……”话没说完,突然脑袋后仰晕了过去,怎么晃都晃不醒了。 每日鲜小哥放下警察,满是希望地看向夏渝州:“何二少跟你联系上了?” “没有,”夏渝州站起身,“我瞎说的。” app最后一条提示里,讲明了现场的情况。上百条疯狗,在这寂静的夜晚不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现在这么安静加上血族们又不知去向,肯定都到镜中了。能容纳上百条狗、十几名血族人的地方,必然是很大的镜子。 小哥:“那我们快去帮忙吧!” 夏渝州按住小哥肩膀:“你留在这里看着他们,别让疯狗突然醒了把人咬伤,我去就行了。” 在那些没熄火的车里摸出一把手电筒,顺手拔了钥匙扔给每日鲜小哥,夏渝州背好宝剑抬脚离开。 这里是个几乎被废弃的村庄,房子倒是有不少,但没有人居住,等着拆迁。大概因为早年开工厂破坏了土地,周围也没什么庄家。坑坑洼洼的地里长满了杂草,跨过干涸的沟渠,能瞧见旷野中那一片蓝色铁皮房。 夏渝州随手折了根柳条,点上鲜血捏在手里,快步往那边走去。 这小工厂看来废弃了有些年头,铁皮房锈迹斑斑,地上到处都是垃圾和碎裂的玻璃镜。低矮的方形铁皮房中间,有一座很高的弧形穹顶仓库,那辆带铁笼子的捕犬车就停在旁边。 是这里没错! 仓库外歪歪扭扭堆叠着许多半成品镜子,年深日久,被村里的小流氓、熊孩子全部打碎。只一面嵌在墙上的样品没有碎成小块,勉强维持着形态,但镜面也布满裂痕。镜面上沾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乍一看颇为吓人。 镜中反射着手电的光,看不清楚内里。夏渝州关了手电筒,才发现那不是反射光,而是镜中的引蚊灯! “吼——” 夏渝州刚要靠近,一只疯狗骤然从暗处窜出来,张着血盆大口直冲他脑袋而来。“啪”地一柳条抽过去,直接把狗抽飞,翻身窜上铁皮货箱,正要往下蹦又突然刹住车。 刚才只顾着找镜子,竟没有注意。仓库外的这片空地上,蹲着二十几只脏兮兮的疯狗,将他与样品镜之间的路堵得死死的!原本它们只安静地对着镜子流口水,因为刚才那一阵响动,此刻全都看了过来。 夏渝州直接在柳条上又撸了一圈血:“下面我要抽几位挡路的小可爱,不想成为幸运观众的狗狗自动让路哦。”说罢,在铁皮箱上助跑两步,飞跃而下。 显然,大家都想做幸运狗,没有一条狗让道并全部积极地冲他扑来。 带着鲜血的长柳条,在狗群中甩出一个完美的圆弧,被抽中的幸运狗嚎叫着翻腾,撞倒了周围一大圈的小伙伴。夏渝州奖品有限,没打算多抽,直接冲进了镜中,“噗”地一声撞上了病蚊的大屁股。 “呸呸呸!”抽出家徽佩剑,抬手把这挡路的蚊子砍漏气,夏渝州抹了把脸用手电筒照过去,顿时头皮发麻。 明亮的引蚊灯将病蚊源源不断地引入,黑压压遮天蔽日。夏渝州一边砍蚊子一边往里走:“司君!” 那边的人听到他的喊声,回应:“夏骑士,是你吗?” 展护卫的声音。 不等夏渝州再说话,眼前的蚊子“哗啦啦”死了一片,喘着粗气的展龙突然出现。周围还有不断的砍杀声,但蚊子太密集看不清楚。 “领主不在这里,”展龙拉着他蹲到一处铁皮箱后面,语速极快地说,“他跟何二少在仓库里,你快去帮忙!” “你们跟我一起出去!”周围的轰鸣声太吵,夏渝州只能扯着嗓子喊。 听说司君在仓库里面,夏渝州瞬间明白了镜子外那些疯狗在做什么。他们是在看守这面镜子,把这里的血族困住,不让他们进去救司君。 血族不能在外面杀疯狗,那会造成无数病蚊侵害城市。而出了镜子,没有能力和武器加持,弱小可怜的西方种在疯狗面前不堪一击。如果有人报警引来捕犬队,在这遍地碎镜子的地方,每块镜子里都能藏一只,谁也抓不住。 进可攻退可守,这镜子厂对狼人来说真是个好地方。 “不,我们必须在这里杀病蚊,不能让它们飞出去。”展护卫同样大声道。 夏渝州抬眼看那些蚊子,密密麻麻的蚊子跟他长久以来见的那些流感蚊不尽相同,有的大有的小,黑的、白的、花的不一而足。流感蚊之外的,应该是比流感蚊更危险的肝炎蚊、脑炎蚊之流。 “你们没有冻结之类的能力吗?”夏渝州看他们杀得辛苦,很是捉急。 “不是人人都像领主那么强大的,”展龙没时间解释那么多,推着他快走,“我们人多,应付得了。领主那边很危险!” 作为忠心的大骑士,展护卫知道东方种的特殊性,跳出去杀灭几个蚊子叫夏渝州快走。 夏渝州没再耽搁,甩着柳枝咬牙冲出去:“滚开!” 镜子离仓库门足有十步远,夏渝州将柳条抽得“噼啪”作响,血与狗血混合,柳条迅速变黑变脆,只抽了三下便断成灰烬。 七步,五步,三步…… 手中的柳枝消失,一只疯狗迎面而来,夏渝州拔出无涯剑以剑身拍狗,一跃而入仓库随手关门。 “咣!” 厚重的铁门合上,夏渝州舒了口气,拿手电筒照向仓库深处。 一面巨大的镜子挂在最里面的墙上,将手电筒的光线实实在在反射过来,照亮了地面上安安静静趴着的八十几条疯狗。 夏渝州:“……” 我屮艸芔茻! 仓库深处的镜中。 何予单膝跪地,手中的玫瑰刺深深戳在地上,撑着身体大口喘息;司君倒还站着,佩剑的剑尖冲着地面,一滴鲜血顺着指尖滴到剑身上,再从剑尖滑向地面。 香甜的血族血,引得周围的巨兽躁动不已。 人身狼头的哈士奇,拎着一具刚刚死去的狗尸,随手扔出了镜子。再抛出的瞬间,便有一只疯狗冲进来填补空位。三只巨犬呈品字状将两只血族围困其中,打算生生耗死他们。 “血族的首领,我已经知道你们两个发动特殊力量的规律了,”狼人得意地呲牙,“现在你们都在虚弱期,还不如一个普通人类。哈哈哈哈,没有了能力加持,血族就是狗粮而已!” “不,”何予摘掉碍事的眼镜,喘息着纠正,“容我在学术上争辩一句,你是狼人不是狗。” 哈士奇愣了一下,随即暴跳如雷:“胡说!就是狗!” 司君:“……” 第56章 屠狗(中) 狼人还是狗?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不过, 哈士奇狼人显然并不打算深入讨论这个哲学问题, 它打算现场演示一下, 血族是如何充当生骨肉狗粮的:“吃吧。” 与刚刚被扔出去的那只小型犬不同,现在围着他们的三只巨兽, 都是大型犬。足有两人高的个头,涎水像拧开了水龙头一样,从跟脑袋同宽的大嘴巴里汩汩而出。这口水, 大半是冲着司君流的,在哈士奇放出“可以吃了”信号后,这些狗第一时间扑向司君。 血盆大口扑面而来, 司君依旧屹立不动,在狗嘴咬到他的瞬间出剑, 以肉眼不看见的速度从狗的下颌直接刺穿到脑子。 巨兽瞬间被撂倒。 司君抽剑转身, 拉起何予往杂物中间跑去。 这个看似仓库的地方, 其实并不是个仓库,而是生产车间。不正规的乡村小工厂, 在铁品大棚里开设车间, 机器设备摆放也不甚合理。 中间那条宽阔的通道,是拆掉了大型机械留下来的空地。两边胡乱摆放着卖不出去的旧机器、高耸直顶的存货架子。这些乱七八糟的摆设, 一比一还原地映在镜中。 两人在机器缝隙里奔逃, 巨兽在后面追赶, 过于宽大的身体撞得那些铁疙瘩“哐哐”响。疯狗不知疼痛,只一味地追击,带着货架上的碎玻璃哗啦啦往下掉, 在狗身上划出无数口子。 这些飞溅的玻璃不但会划伤狗,也会划伤人。 “小心!”一片大玻璃直冲着两人的脖子横扫而来,跑在后面的何予推着司君一跃扑进了侧面的缝隙。 这是两天机器之间的狭窄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超过了狗头的尺寸。大狗窜过来使劲咬,咬不到,便伸爪子掏。两人往前挪动,另一只狗骤然出现在缝隙另一侧,顿时不敢动了。 何予靠在机器壁上,大口喘气:“我还需要三十分钟才能恢复。” 司君掏出手帕,在自己呼呼冒血的胳膊上缠了一圈:“我二十分钟。” 他们在镜中世界的特殊能力,每次使用之后都有冷却时间。第二次使用之后,冷却时间比第一次更长,并且越来越长。 何予皱眉:“这只狼人有一定的魔抗能力,会在冻结或者胡乱发动的瞬间跳出镜子。就算我们恢复了,还是个死循环。” “截断它出去的路,”司君低声说道,“把它逼到镜子深处扛过二十分钟,杀了它!”那只哈士奇的抗魔能力有限,所以它一直站在镜子边缘,一旦不对就马上跳出。如果离出口有一定距离,它就没有办法了。 何予皱起眉头,把哈士奇逼到深处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它可以源源不断地召唤疯狗。而他们两个在这里耗了这么久,体力早就到了极限。最好能拖延一段时间,等差不多的时候一鼓作气。硬拼二十分钟的话,他俩估计真成狗粮了:“咱们先在这里躲一会儿……” “啪嗒!”一坨湿滑的粘液滴下来,正掉在司君面前的铁皮上,抬眼看去,左侧堵门的巨犬跳上了机器,正在他们头顶居高临下地流口水。 高屋建瓴,非常嚣张。 “吱——”大爪子伸进来捞人,坚硬的趾甲划过机器铁皮,发出刺耳的声音。刚才被他杀的那只狗已经被扔了出去,又换进来一只小狗。那狗膨胀过后,身形也只有半人高,乃是一只变异的吉娃娃。吉娃娃个子小,声音大,变成疯狗了依旧话不停,嚎叫着从机器底座下的缝隙里疯狂往这边钻。 “走!”司君毫不犹豫地从左侧空隙冲出去,再次来到空地上。 “吼——”被机器卡住的吉娃娃还没出来,站在顶端的巨犬却不受阻碍,嘶吼着冲下来。 司君速度不减,单手稳稳提着佩剑,直冲哈士奇狼人而去。仗着自身的力量,狼人对那细小的剑不屑一顾,伸手就去抓。就在它的爪子即将抓到剑身的瞬间,剑尖一偏,直冲它心口而去。 狼人大惊,连舌头都忘了收回,身体先于大脑往旁边扑去,顿时远离了镜子出口。 司君达成了目的,却顾不上身后狂奔而来的巨兽。 “二黑!咬死他!”狼人张嘴大笑,一个急转弯调转身形,也扑过去。跟巨犬一起,两面夹击,势要咬掉血族首领的脑袋。 “咔嚓!” 脖颈断裂的脆响,伴随着鲜血喷溅而出,弄脏了司君一尘不染的西装外套。 “咚!”巨大的狗头飞过来,直接撞进了狼人的怀里。而矮身躲避的司君,也没有幸免于难,被轮圈甩的黑狗血喷了满背。 “快脱了!”夏渝州单手持剑,一把将司君拽过来,让他把外套脱掉。 脆弱的西方种,沾不得一点疯狗毒液。这血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毒,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渝州?”司君很是惊讶,“你……” 夏渝州嫌他啰嗦,一把扯住西装外套的领子,给他拽下来。司君也顺从地抬手,任由他把自己的高级西装剥掉直接扔到满是尘土黑血的地上。 “哗啦啦!”那边货架骤然倒塌,落下来的斜口碎玻璃准确无误地戳进了巨犬的身体,何予快步跑过来跟他们隔着几步站定。 夏渝州注意到了司君和学长的站位,俩人分开站在镜子入口处。没等他想明白这是个什么走位,司君突然抱住他趴在地上。一朵红色玫瑰就这么直挺挺地戳在眼前夏渝州呲牙,不是吧,这时候了还玩浪漫。伸手去抓那只玫瑰,却抓了个空。 黑影从头顶窜过,两只巨犬冲进来,落到狼人身边蹲好。那只卡在机器下面的吉娃娃终于脱身,嗷嗷叫着站在狼人身前,对着三个血族不停地嚎叫示威。 被司君拉着起身,夏渝州才注意到,这镜中世界的边缘分布着血多这种虚幻的红色玫瑰,破旧的仓库穹顶透出了淡淡的银色月光。了然,这玫瑰估计是学长的出场背景,跟司君的银色弯月异曲同工。 “又是你!”狼人看到夏渝州出现,眼仁控制不住地紧缩,“你怎么进来的?” 无涯剑在月光下泛着莹莹蓝光,黑色狗血顺着剑尖快速滑落,不多时就恢复了干净剔透。 镜子外面漆黑一片,刚才打得激烈也没听到外面响动,狼人睁着一双不具备夜视功能的狗眼往外看,什么也没看出来。 “哦,一个老奶奶带我进来的,那些疯狗好像不攻击她呢。”夏渝州笑道。 “奶奶!”狼人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呲牙,“胡说!奶奶不可能现在就醒了!” 夏渝州嗤笑:“爱信不信。” “你应该不想让奶奶看到你这样吧?”何予弹了弹身上的灰尘,用他那温润和煦的声音说,“不如我们谈谈?” 司君:“我说过,没什么好谈的。” 何予用眼神询问他:“???” 狼人冷笑:“呵呵,现在是你们被我困住,由不得你们不谈。”两只巨犬同时呲牙,吉娃娃继续嗷嗷叫,逼迫血族跟他们谈判。 何予:“!!!”领主高明。 夏渝州横剑,将司君护在身后,发出一声狮吼:“嗷呜!” 司君:“你做什么?” 夏渝州:“它们有叫阵的,咱们也不能输!” 司君:“……倒也不必这么计较。” “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在奶奶身边当个狗而已,为什么你们不肯放过我?”狼人坐到一只巨犬头上,十分悲伤地说。 “不是,哥们儿,搞清楚,是你先找血族麻烦的。”夏渝州忍不住插嘴。这事一开始,就是因为这狼人在南山氏的赵谦身上做标记,逐步摸到司君的住处要杀司君,怎么恶狗先告状起来了。 “是他先动手的!”狼人指着司君,义愤填膺,“五年前,就是因为你,毁了我们家的一切。” 司君抿唇,低声在夏渝州耳边解释了一句。 五年前,他刚刚接任领主。十六氏交接的时候什么资料都没有留给他,为了燕京城的安全,司君很多事都得亲力亲为。狂灾刚刚结束,城市里隐藏着遗漏的疯狗,市里颁布新规定,市区个人养狗不允许超过两只。当时拆除老太太养狗基地的事,本身是政府行为,不过司君也有参与其中,主要是为了抓一条逃跑的疯狗。 夏渝州看看无辜背锅的司君:“肯定因为你太好看了。”大概因为样貌过于出众,那么多工作人员老太太没记住,就记得他了。 司君耳尖微红,想说什么,忽然看到了何予的手势。 何予示意两人别乱说话,自己开口慢慢引导:“你也是被奶奶捡到的狗吗?” 狼人吸了吸鼻子:“当然,奶奶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它本来是一只普通的哈士奇,有一天出门散步跑丢了,以当时的智商不足以让它找到回家的路,只能在城市里流浪。 “野狗欺负我,人类驱赶我。他们看不出我高贵的血统,人眼看狗低!就因为我满身泥浆,没有华丽的衣裳!” 夏渝州小小声跟司君说:“它要是不滚满身泥,估计早被人领回家了,哈士奇不是挺贵的么。” 司君捏住他的手轻轻晃了一下,示意他别说话。 第57章 屠狗(下) “那些穿制服的人, 直接拆了奶奶好不容易搭起来的棚子。那时候可不是傀儡, 都是好狗, 全都被他们抓上了车。连最小的阿花也不放过,奶奶到现在还惦记着阿花。” 说起五年前的事, 哈士奇的眼睛泛起了血色。 小伙伴们被强制牵走,比较凶的直接打麻醉拖走。阿花才三个月大,奶声奶气地哀叫, 也没能换来那些人一丝一毫的同情,直接拎着脖子就扔上了车。奶奶哭着求他们,好歹把阿花留下。 那些人说市区不能养狗, 要带走统一处理,来看热闹的邻居窃窃私语。 “统一处理, 怎么处理呀?市里可没有狗收容所。” “嗨, 还能怎么处理, 卖到狗肉馆杀吃了呗。” 这些话,都被它听进了耳朵里。它太害怕了, 趁乱溜出了门去, 打算等这些人走了再回来。奈何,它是一只不认路的哈士奇, 跑出去就回不来了。再次失去了家的哈士奇, 漫无目的地流浪, 在被野狗欺负的过程中断了一条腿,这在野外生存中是致命的。因为断腿意味着跑不过别的狗,抢不到食物, 得不到干净的水。 饥饿、伤痛,令它不停地怀念跟着奶奶生活的日子。就在它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忽然变成了狼人。 “幸亏遇到仙人点化,我才活了下来,并且拥有了保护奶奶的能力!”哈士奇志得意满地挺起胸膛。 原本百无聊赖的夏渝州,忽然听到了重点:“什么样的仙人?” 哈士奇:“那是我们狗的神仙,你问这个做什么?” 夏渝州面不改色:“实不相瞒,我也想成为狼人,希望能找到那位神仙点化我。” 司君:“……” 哈士奇狐疑地歪头看看他,半晌反应过来:“呸!你当我傻呀!让你也变成厄犬,跟我抢地盘?我是不会告诉你神仙的踪迹的!” 何予听着一人一狗的争辩,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既然你想跟奶奶好好生活,为什么要把院子里的狗变成疯狗?” 在郊区养上百条狗勉强可以,但要养上百条疯狗显然不行。这只哈士奇不知道怎么想的,不仅把院子里的狗都咬伤,还跑到市里去作乱。 哈士奇听到这个,顿时激动起来,跳上一只巨犬头上:“疯狗怎么了?疯狗为什么不能活下去?人类里面的精神病就不会被杀死,只不过因为人类比狗强大,才随意处置狗!” “吼——”巨犬收到哈士奇的情绪感染,开始狂躁不安,冲着三人怒吼。 哈士奇突然狼嚎一声:“不对,你们在拖延时间!”!!! 这狗怎么突然醒悟的?不等夏渝州惊呼出声,两只巨犬已经扑了过来。 哈士奇骑着的那头,直冲何予而去,另外一大一小两只则冲着夏渝州和司君而来。这狗显然看出来,只有一人站位的何予是防守的弱点,所以集中火力去杀何予,好夺回出口位置。 何予矮身滑跪,抡起手中的玫瑰刺,像打棒球一样敲向巨犬的后腿。巨犬个头太高,头上举着哈士奇不方便低头咬人,竟然被何予敲中了,直接一个跟头跌出去。 “喂!”刚砍死这边巨犬的夏渝州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狼人也被带累着甩了出去,一把抓住司君躲到侧面,“完蛋了,快闪开!” 那边何予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感觉到镜面一阵抖动,想也不想地滚到一边。 数十条巨犬扑杀进来。 夏渝州在镜中世界见过铺天盖地的蚊子,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铺天盖地的狗。哈士奇最后进来,咬牙切齿地站在边缘:“外面根本没有奶奶!你骗狗!” 哈士奇生平最恨别人说它智商低,这些邪恶的血族,在它成为伟大的厄犬之后,竟然还敢耍它!那么,捕猎游戏到此结束,是时候把这些血族撕成碎片了! 小小的镜中世界,几乎被巨犬填满,夏渝州拉着司君跳出镜子。 司君看了一眼外面的状况。根本没有什么老奶奶,只有一辆没有开灯的车,看来是一路狂飙闯进来的,堪堪停在镜子底下的高台边。镜子外面,依旧满是疯狗,这哈士奇还没彻底失去理智,知道放进去一半留一半。身上带血的司君刚刚出现,那些疯狗立时躁动起来,争相扑上来。 夏渝州一剑砍断几只狗爪子,拉着司君一刻不停又从镜子中央进去。 进去的一瞬间,司君单手抄抱起夏渝州,夏渝州借力猛蹬一脚,直接把站在门口的哈士奇踹到了深处。 狼人没料想会遇到这招,直接被踹飞,撞到了一只巨犬身上。巨犬低头试图扶起哈士奇,奈何嘴巴太大,直接咬住了整颗狗头。哈士奇来不及把自己的头救出来,直接挥爪让巨犬们攻击。 “吼——”几十只巨兽同时怒吼,狂奔而来。 刚刚爬起来的何予再度趴下,就趴在镜子的边缘。过于巨大的疯狗扑过来刹不住车,就会直接扑出去,接着这点缝隙还能苟活片刻。但这并不是长远之计,大狗可以躲避,灵活的小狗就难了。一只吉娃娃站在不远处冲他呲牙,贴着地面就冲了过来。 巨兽狂奔,脚下的地面都在震颤,夏渝州握紧手中的剑,一个侧滑步将司君护在身后,抬手朝迎面而来的狗砍去。 一剑断狗头,拔剑一跃而起,深深戳进另一只巨犬的脊椎骨。无涯剑虽利,但根本抵不住这么多数量的狗,夏渝州还没完全拔出剑来,一只弹跳力极好的小狗非冲上来。 司君一个箭步冲上来,直接挡在了夏渝州背后。 “闪开!”夏渝州目眦尽裂,他被咬一口不要紧,司君被咬一口就要当场完蛋。 细长佩剑稳稳地戳进疯狗的身体,下一秒,大地的震颤忽然停滞。月光自剑尖一点点漾开,瞬间冻结了所有巨兽,包括那只刚刚把自己脑袋从狗嘴里拔出来的哈士奇。 司君缓缓抽出佩剑,看了满头大汗的夏渝州一眼,无奈:“你应该更相信我一点。” “你们西方种脆得跟肉包子似的,叫我怎么相信!”夏渝州丝毫不买账,气得不行。 何予狼狈地从一只慢动作狗爪下爬出来,指着夏渝州身后:“小心!” 所有的巨兽都变成了慢动作,那只哈士奇狼人虽然也中招,但明显比别的狗要快。三两步移动过来,就要逃走。夏渝州想也不想,搂着司君的脖子荡过去,一脚又把狗踹到深处。 “嗷——”哈士奇发出了一声狼嚎。 外面的狗闻声而动,前仆后继地冲进来。司君反手抱住夏渝州,闪身躲进两个机器的缝隙里,持剑的手依旧稳如泰山。源源不断的月光自剑尖荡漾而出,一只冻一只,来两只冻一双。 哈士奇自知爬不到镜口去,让血族扑过来就是个死,索性把所有的狗都叫进来,将这空间堵得水泄不通。层层叠叠的巨犬将狼人相对娇小的身形淹没,只要熬过三分钟,它就能逃跑了。 夏渝州从缝隙里窜出来,快步在狗头间跳跃。那些慢动作的狗试图咬他,被他一剑砍掉了脑袋。随手一捞,将躲在深处的哈士奇抓出来扔到空地上。 夏渝州握紧手中的剑,看着那挣扎起身的狼人,皱起眉头。这狼人在镜中太像人了,他根本下不去手。 “你去解决不完全种。”司君剑尖指地,冲那边的何予抬抬下巴。 杀疯狗,夏渝州毫无心理障碍,一剑一颗头。等他杀完,那只哈士奇已经被何予用玫瑰刺的尖头刺穿了脊椎骨。 疯狗尸体需要快速焚烧,否则很快就会变出无数的病蚊。外面不足十个数的狗尸就已经让展护卫他们焦头烂额,镜子里这么多狗一旦爆发,他们根本杀不过来。 来不及收割战利品了,何予准备点火。 这是多少积分啊!夏渝州满脸肉疼。 司君见夏渝州露出这种表情,戴上手套,一把抓起地上的哈士奇,拉着夏渝州走出去。 “啊啊啊,君君哥,老板,你们可算出来了!快把它弄走!”车里忽然传来一声叫喊,司君这才发现车里还有人。 驾驶室的周树,白眼快要翻到天上了。副驾驶上的何顷,哆哆嗦嗦指着门口蹲着的最后一只疯狗嘤嘤嘤。先前夏渝州被困在门口,正要回去想办法,这两个傻子就开着车冲进来了。好在夏渝州机灵,跳上引擎盖,才没有被亲弟弟撞死,反而直接通过了狗屏障冲进了镜中。 只是车中的两人就被一群疯狗困着出不来了。 夏渝州看看仅剩的那只疯狗京巴:“……” 出了镜子,哈士奇就变成了原本的模样。就在夏渝州解决京巴的时候,哈士奇突然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它活不了。”何予走出来,看着那狗的背影。 夏渝州蹙眉,抬脚跟了过去。 何教授那双常年做实验的手,稳准狠,致命但不失美感。哈士奇背上并没有出多少血,黑白相间的毛发看着尚算干净,只是嘴巴受了伤,有血不停地从嘴角流出来。 哈士奇跌跌撞撞地,一直走到小院里,筋疲力尽地摔到了尚未苏醒的老太太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故事纯属虚构,剧中杀狗场景为特效,没有任何无辜的小动物牺牲 第56章 犹豫 夏渝州看着这一幕, 禁不住有些难过:“其实它也就五六岁而已, 即便拥有了智慧, 能思考的也不多。” 每日鲜小哥看看夏渝州,又看看那只垂死挣扎的哈士奇:“就是因为它思考的不多, 造成的后果才会更严重呀。血族可以做巴氏消毒血来喝,用戒律约束不伤害人类,但它们不行。” 自古以来, 狼人都是为所欲为的,从没听说狼人有什么戒律约束自身。而且狼人的毒液,对于血族和人类来说, 都太过危险了。 “狼人注定与人类不能共生。”司君走过来,跟夏渝州站在一起。 夏渝州转头看他。这人不知何时又拿了一件干净的西装外套, 搭在没有受伤的那条手臂上……等等, 受伤?忙活了半天的夏渝州, 这才注意到司君那帮着手绢的右臂:“你胳膊怎么了?” 司君摇头表示无碍:“玻璃划的。” 夏渝州不放心,抓过他的胳膊查看, 生怕这人是被疯狗咬了又不说。伤口很深, 但平齐光滑,明显是锐气划伤。凑近闻闻, 没有疯狗嘴里的腥臭, 只有血液的香甜。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 夏渝州就控制不住心猿意马,香甜的气息引诱着他,好想尝一口啊! “你想尝一口吗?”司君看到他咽口水了。 “咳, 我就是看看有没有沾到毒液,”夏渝州舔舔嘴巴,没好意思真尝,重新给人家包扎好,“你应该也不至于再这种事上骗我。” 司君:“我没有骗过你。” 夏渝州挑眉:“一句都没有吗?” “没有。”他从没有骗过夏渝州,一句都没有。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他都选择不说话,而不是说谎。 这是刻在家族骨血里的骄傲。 一句都没有…… 夏渝州很是惊讶,仔细回想过去司君对他说过的话,一时半刻还真想不起来那句是能够被验证的假话。 善后工作有些麻烦。 先前厄犬跟他们大家,死一只疯狗就扔出去一只,导致大量的病蚊滋生。展护卫那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新生出的病蚊全部杀完。夏渝州也是第一次较为全面地见识了燕京生活的血族们,各行各业的都有,医生、老师、商人、公务员,甚至还有一位穿格子衫、戴厚底眼镜、头顶鸡窝的程序员。 “领主,这边暂时没事的话,我得回去加班。”程序员磕磕巴巴地对司君说。 仁慈的领主摆摆手,示意除了特殊人员,大家都可以撤了。至于什么是特殊人员,就是展护卫、何予之流,当然还包括一位穿着捕犬队制服的同志。 大部分的疯犬都被杀死在镜中,一把火烧了个尸骨无存。夏渝州本来还在担心怎么跟捕犬队交代,看到这位大兄弟瞬间就安心了,因为这位兄弟不仅仅是捕犬队的,还是带队的队长。虽然这位队长面对如今的局面,也愁得直薅头发。 等把所有东西都清理好,院子里中了麻醉枪、镇静剂的人们纷纷醒过来。 老太太坐在地上,轻轻抚摸枕在她腿上的哈士奇脑袋:“奇奇,不怕,奶奶抱着你呢。” “嗷呜……”那只圆滚滚巴掌大的小狗崽,围着哈士奇哼哼唧唧,张嘴咬它耳朵,试图把它叫起来。 警察同志麻药劲没完全过,晃晃悠悠大着舌头安慰跟老太太解释:“除了这两只,别的都是疯狗,捕犬队已经处理了。那个……” 如果是正常健康的狗,拉走检查还能还回来,不还回来也能有个说法。像五年前拆除市里的狗棚,那些狗就被带去收容所了,也给了老太太一点补偿。但疯狗的话,就没有补偿了。 “你们走吧。”老太太头也不抬地说,没有继续听警察安抚的意思。 两名片儿警面面相觑,无奈叹气。 “她知道那些都是疯狗。”夏渝州走出小院,低声跟司君说。 司君抿唇,微微点头。 可能不知道呢?就算耳聋眼花,这些朝夕相处的狗是什么样子她也一定清楚。她只是装作不知道,看着那只失而复得的哈士奇装乖卖蠢,无力阻止它,也舍不得揭穿它。 夏渝州难以理解这种行为,哈士奇是她疼爱的狗崽子,别的狗就不疼爱了吗? “失而复得的东西,总是更珍贵些,也更纵容些的。”司君拉开了跑车副驾的门。 “是么?”夏渝州觉得这人话里有话,歪头瞧他,“也不见得吧,有些人失而复得之后,还在犹豫要不要呢。” 司君抬眼看他,小声说:“不是。” 夏渝州凑近了听:“不是什么?” 司君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做出拒绝回答的姿态。夏渝州看到他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伸手要去拽他领带。 “哥!”周树远远地喊他,“过来坐我的车,咱们吃火锅去。” “啧,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眼力见,”何顷愁得假发都秃了,“耽误人谈恋爱,天打雷劈的。” 夏渝州看到那吵吵闹闹的弟弟二人组,收回了拽领带的手:“你们两个怎么搅合到一起的?” “呸呸呸,不要污蔑我的清白!”何顷捏着少女音气哼哼地说,“我可是为了救你才联系他的。” 当时眼瞧着夏渝州被强行关进医院的车里,作为一名柔弱的“少女”,何顷没法直接把他救出来。领主、自家二哥统统联系不上,他只能匆匆关了店门,自己打车去233医院,最后别无他法地给周树打电话。结果等他到了医院,夏渝州竟然已经自行脱困,留下同时赶到地方的两人大眼瞪小眼。 听到夏渝州被医院抓走,司君刚刚开始修的闭口禅顿时破戒:“你怎么出来的?” 说起这个,夏渝州忍不住得意,向他们展示自己的杰作——“葬爱”纹身。 胳膊上那两个伤口太过明显,他把血痂抠掉,留下两个还没长好的小血洞。灵机一动,索性用血牙再戳几个洞,将那两个牙洞完美掩藏在密密麻麻的血洞中间。 周树看着那两个丑丑的非主流大红字,顿时炸了毛:“他们强制抓住健康市民,还逼着你自残!妈的,等我回去……” 夏渝州踢他一脚:“会不会说话,纹身怎么能叫自残呢?” 周树:“谁纹身纹这么丑的啊!” 夏渝州:“……”这个弟弟不能要了。 正当夏渝州考虑着从哪里开始揍弟弟合适,那只纹着“爱”字的胳膊被司君托在了手中。脱掉了手套的修长手指虽然有些凉,但比初秋的晚风要温暖一些,轻轻在那在红色点点上按压,附近的小洞顿时渗出细细的血珠来。 “嘶——”夏渝州吸了口气,自己咬的时候不觉得疼,这会儿挤着反倒疼了。 司君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何顷好奇地凑过来看,一惊一乍道:“你咬完之后没有舔过吗?” 但凡吃荤的血族,如果没打算杀死猎物,在咬人之后肯定会舔一下。这并非是出于对美味的留恋而做出的嘬筷子行为,而是为了收敛血洞加速愈合。如果没有舔那一下,伤口就愈合得很慢。 “没……”夏渝州一句话未说尽,就感觉到手臂上忽然贴了个温热湿润的东西,僵硬地转头,就见领主大人珍而重之地端着他的胳膊,轻轻吻住,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舔了那红色的“爱”字。 司君的动作十分讲究,蜻蜓点水,色而不淫,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到他的舌头,看起来仿佛是“吻手礼”的变种。 不仅是指尖颤抖的夏渝州僵住,旁边的何顷、周树同样呆若木鸡。 原本就是想撺掇领主,但是还没等撺掇领主就自己上了以至于没有发挥余地的何顷,默默退开两步。扭头瞧见走过来的自家二哥,立时提着护士裙啪嗒啪嗒跑过去,假装自己从未出现过。 周树默默把口罩拉到眼睛,深觉自己就不该来。 “我去车上等你。”周树戴着眼罩原地转身,闷声闷气地说了这么一句就走了。 夏渝州抱回手臂,毛毛的看着司君。刚挤兑这人失而复得不知道珍惜,这就马上给他演一出“如珠如宝”,怎么看怎么诡异:“这只就不必了,我自己舔。” 司君也不勉强,慢条斯理地重新戴上手套,拉开车门请他上车。 “你是想表达,你不是不珍惜,是么?”夏渝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情商飙升,火光电石间明白了司君的意思。这人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珍惜的,只能做出个以前决不会当众做的动作来示意。 司君有些惊讶地抬眼:“我只是怕你懒,回去留疤。” 夏渝州:“……行吧。” 最后,夏渝州也没上司君的车,任由弟弟载着他在深夜的五环上狂奔。飙升的情商还是没能让他参透司君的意思,这人说话简直比先祖手札还难懂。 “艹,烦死了!”夏渝州趴在车门上,张开嘴让五环的寒风灌进自己的嘴巴醒醒脑。 到底不是什么? 不是不珍惜? 不是在犹豫? 喝风喝到打嗝,夏渝州缩回脖子:“周树,你说,嗝……我跟司君是不是不合适啊。我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嗝!” 周树甩甩被风吹乱的红毛:“别问我,问就是不合适。” “嘿?”夏渝州敲弟弟脑袋,“会不会说话,劝和不劝分懂不懂?” “艹!”树神想打人,穿西服戴白手套长得过分帅的那种。 揍了弟弟,夏渝州瘫回座椅上,继续喝风。忽然收到一条消息,点开来看,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喂了五环的狂风。 【司君:不是我在犹豫,是你。】 第59章 血脉 夏渝州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 百思不得其解:“什么叫我在犹豫?老子就差……”意识到弟弟还在, 生生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他自认表现得够明显, 就差把司君按床上强煎了,为什么司君还说他在犹豫。夏渝州靠在车窗上, 让狂风吹乱他的头发。 周树听见哥哥在那边嘀嘀咕咕,虽然不知道在叨咕什么,总归是跟司君有关的东西, 他一点都不想听。然而斜眼瞥见夏渝州那副死样子,又忍不住开口:“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哈?”夏渝州惊奇地看向弟弟。 “其实好理解得很。逼王么,不能低下人家尊贵的头颅, 就等着你给他个台阶下。”周树嗤笑,要论对司君的了解, 他自认没有任何能比得过, 毕竟是他勤勤恳恳骂了五年的人。这五年里, 为了保持自己骂人的竞技水平,不至于像祥林嫂一样重复, 可是一直关注着司君的动态, 实时更新可辱骂内容的。 “我给的台阶还不够明显?”夏渝州呲牙。 自己都当着他的面弹小星星的,这人就是不接有什么办法。夏渝州觉得弟弟分析的不对, 这件事的重点明明在“犹豫”两字上, 明显是司君觉得他心不够诚。难道真的要把人推倒了强煎, 才算是不犹豫,才算是真爷们? 夏渝州挠头,其实也不是不行。 想象一下, 某天自己假装去公寓送快递,开了门二话不说直接把司君拖到卧室。那个下沉的卧室非常适合把人直接扔到床上,自己再扑过去,凶性大发把柔弱的司君日得喵喵叫。然后在司领主的嘤嘤哭泣中叉腰,问他“老子这次心够诚了吧”。 唔,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周树:“别把口水滴我车上。” 夏渝州下意识地抹了把嘴角,发现根本没有口水,非常自然地往弟弟袖子上抿了抿,好让他放心自己没把口水滴车上。 周树开着车不能乱动,只能任由哥哥往自己的限量版t恤上涂口水,气得满头红毛都炸开了:“我说你这脑子里每天除了姓司的就没别的了是么?一天天就知道跟着围着他转,你还记得你回燕京来是为了什么吗?” 其实夏渝州回燕京,并没有提前跟周树商量,是突然回来的。要是提前告知,周树肯定早帮他把牙科诊所装修好了,哪里会沦落到没地方住的地步。只是这么久了,夏渝州也没透露过他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左右肯定不是为了来跟司君和好的。 但这段时间,周树没有观察到自家兄长任何积极进取的行为,天天就惦记着给那个小白脸送巧克力。 “呦呵,都学会套话了。”夏渝州拍拍弟弟炸起的毛毛。 满头红毛越拍越炸,周树歪头不让他拍。 夏渝州“啧”了一声,收回手:“我回燕京,是出于本能。” “本能?”周树没明白这是个什么鬼话。 夏渝州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想要后代,想把普通人类变成血族。有了小默,血脉的躁动就可以暂时得到安抚,我会感到身心愉悦。” 这是刻在血脉里的本能驱使,每得到一个转化而来的后代,就能让他高兴很久。这是一种无法解释的天性,就像猫想抓毛线团、鸭子想在河里划水一样。 这样的事情,周树还是头一次听说,颇为震惊:“这么说的话,爸当年转化我,也是为了爽一把?” 他小时候跟陈默一样,得了绝症治不好,父母把他抛弃在了医院里,被值班的夏妈妈发现,给抱回了家。周树一直很感激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夏家,深觉这感人肺腑的传奇故事很值得选入“感动血族十大事件”。现在听说了这一本能,忽然觉得怪怪的。 夏渝州摸摸下巴:“那应该不是,传承都已经断了,爸爸就算想要转化后代也不得其法。当年只是因为你快死了没得救,瞎猫碰上死耗子随便咬咬,谁知道你还真成血族了。” 周树:“……” 这话怎么听着像骂人,说谁死耗子呢? 周树无语了半晌:“那现在呢?你有小默了。” “我还需要更多后代,”夏渝州撸起袖子,舔了舔左臂的那个“葬”字,密密麻麻的血洞肉眼可见地迅速缩小,“等到后代多起来,咱家也能繁盛了。” 夏家作为最后的东方种,人数实在少得可怜,分分钟就要灭绝的节奏,太没有安全感。大概是冥冥之中的这种感应,导致夏渝州本能地还想要转化更多的人。 作为非纯血,周树并不能感受到这种本能驱策,他只关注一个现实问题:“咱家繁盛了,能干什么呢?” 制造出来的新生血族,都是他俩的晚辈,那都是需要养活的。他们家又没有含山氏那种传承了几百年的文化需要继承,要那么多后代做什么呢? 是哦,做什么呢? 夏渝州努力想了想,不确定地说:“等比赛的时候给你举灯牌?” 周树眼睛一亮:“有道理,还能给我闺女组个后援会。” “哈?什么闺女?”夏渝州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茵茵啊,”周树提起这个就来劲,兴奋不已,“哥你加油,到时候弄出一个连来,我们家茵茵就能有整块区的后援灯牌了!” “……” 夏渝州想起来这个茵茵是谁了。树神电竞基地的宿舍里,贴满了各种海报,海报的主角大部分都是这位名叫“谢茵茵”的女孩。她是一个女子偶像团体的成员,刚出道一年的十八线,周树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人家的“亲爹粉”,追星追得不亦乐乎。 “后天我闺女粉丝见面会,你跟我一起去参加。”周树把哥哥送回诊所,临走还不忘交代一遍。茵茵人气实在不高,粉丝少的可怜,每次开演唱会、见面会,周老父亲都操碎了心。 “行吧行吧。”夏渝州被他叨叨地没办法,只得应了下来。至到睡前还在纳闷,话题怎么就从司君变成了粉丝见面会的。 不知道怎么回复司君那条消息,夏渝州选择不回。将手机扔到一边,从枕头底下摸出那片残镜继续研究。比起跟司君和好,他确实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夏氏渝州?”有人在唤他的名字,那声音忽远忽近,但十分好听。声调韵律有些艰涩,听起来不像现代人。 夏渝州茫然四顾,发现自己咱在一处断崖上。崖边长着一株古树,盘根错节,开着满树幽蓝近白的花。一位穿着广袖长袍的仙人,背对着他立在花树下,刚才那句应该就是他说的。 “你叫我?”夏渝州上前几步,想要看清树下的人,但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有一样他看清了,那就是仙人腰间挂着的宝剑,通体莹蓝——无涯剑。 “我们夏家就要消亡了。”仙人望着天上的一勾弯月,轻叹。 “祖宗?”夏渝州惊了,但凭一把剑不足以证明眼前人的身份,但夏渝州心里就是知道,这人绝对是夏家先祖。 祖宗转过身来,依旧看不清脸,但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你怎么到现在才只有一个新生?夏家消亡,所有人都要跟着完蛋,你得尽快让夏家血脉延续下去,越多越好。” 月白色的长袍,在烈烈山风中鼓荡,映着皎皎月光忽隐忽现,不似真人。 “纯血不可能再有,而歃血归亲……”夏渝州挠头,“传承已断,我也不知道谁是能被转化的人,单靠着骨髓配型这一个途径验证,实在是太慢了。祖宗,您好歹教我个快速辨别的法门,好顺利延续血脉。” “延续血脉的方法,早已在你手中。”祖宗说完这句话,便随着那些飘零的花瓣一起,消失在了风中。 啥? 夏渝州看看自己空空的双手,先祖是在开玩笑吗? 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伸过来,将他两只手握在一起:“这不就是了。” 夏渝州抬头,看清了手的主人——穿着西装的司君。 啥啥? 这人怎么在这里,夏渝州左右看看,周围的场景变化,从仙气飘飘的断崖忽而变成了那间黑白灰主色调的现代公寓。转头再去看司君,那人身上的西装不翼而飞,拉着他倒在灰色大床上。 “我来帮你延续血脉,”司君认真地说,“我们可以生很多孩子,都是纯血种,子子孙孙无穷尽。” 我屮艸芔茻! 夏渝州瞬间被吓醒了。 天光大亮,手机闹铃发出清脆的鸟鸣声,又是新的一天。 夏渝州坐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先祖托梦就托梦,怎么还把司君给捎带上了,这一定是先祖对纯血断绝的怨念所致。 “祖宗,这纯血断绝也不是我的错。咱们氏族就剩我一个了,孤雄繁殖是不可能实现的。”夏渝州摸出枕头底下的碎镜残片,每次把这镜子放枕头底下都会做奇怪的梦,打死周树他都不信这两件事没关系。 事情已经严重到要祖宗托梦提醒他的地步,夏渝州觉得很是不安。找了根绳戳进镜面上那个小洞串起来,心烦意乱地拎着下楼。 “这么严重了吗?”周树来送明天要用的应援物品,听夏渝州说了祖宗托梦的事,也跟着紧张起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行就先照祖宗说的试试。”夏渝州一脸严肃。 周树:“什么?” 夏渝州看了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打听。” 周树:“???” 梦中的方法——煎了司君。 第60章 残镜 “爸爸, 你刚说什么血脉?”正在吃早餐的儿子, 听了一耳朵, 举手提问。 夏渝州拿了瓶鲜血,单指启开瓶塞, 戳了根吸管跟儿子坐在一起。现在手里积分足够,一家三口都过上了天天喝消毒血的日子,算是脱离贫困线开始奔小康了。“先祖托梦, 叫我赶紧给老夏家开枝散叶呢。” 陈默了然:“长辈逼婚……那你不能跟前夫爸在一起了?” “什么前夫爸?”周树把应援物品一股脑堆在沙发上,听到这个称呼瞬间凑了过来,用谴责的目光瞪向教坏小孩子的夏渝州。 夏渝州对弟弟的瞪视毫不在意, 虽然他也很想跟人讲讲“关于如何剪司君的话题”,奈何儿子未成年, 比周树更听不得。只得耐下性子, 用跟大儿子商量要二胎的语气解释:“不相干的事。先祖嫌你这个独生子太孤单, 叫我多造点小朋友来玩的。小默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呀?” 穿了根红线的残镜,被夏渝州挂在食指上晃着玩。古旧的黄铜在阳光下泛着暗金色, 残影渐渐连成一片, 组成一个完整的圆。先祖从镜子里爬出来耳提面命,偏不把话说明白, 夏渝州很想把人从镜子里晃出来, 叫他一字一句好好解释到底怎么辨别血脉。 陈默抱着血瓶, 看爸爸晃动手中的镜子,忽然站起来:“啊!” 这一声惊叫,把夏渝州吓得一哆嗦, 镜子脱指而出,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咣当”声:“这孩子怎么一惊一乍的,怎么了又?” 儿子没说话,扔下血瓶噔噔噔上楼去。不多时又噔噔噔跑回来,激动不已地翻开先祖手札:“这是,爸爸,你看这个!是不是关于镜子的记载?” 夏渝州看向那泛黄的纸页。 这是手札中很不起眼的一页,纸张有些破损,个别字迹看不清楚。儿子的小手,就点在那一处看不清的地方:“这个字只剩一半,之前我以为是个‘釜’,但其实是‘鉴’呀!” 夏渝州将目光移向后面那行字: 【暗鉴,通阴阳,辨血脉,谓之无疾。】 先前陈默以为是“釜”字,还纳闷过这个沟通阴阳的黑锅到底是个什么法宝,猜测可能是个炼丹炉,能炼制出检测血液的东西,所以叫无疾锅。 刚才看到夏渝州手中的镜子,忽然福至心灵。 其实,这说的是镜子。暗镜,可以勾连阴阳,辨别血脉,先祖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无疾镜! “通阴阳,辨血脉”,夏渝州仔细琢磨这句话,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先祖说延续血脉的方法已经在他手中,他睡前手中拿着的可不就是这片残镜。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镜子是可以用来辨别某个人类是否可以转化成血族的。 “这么重要的信息,你之前怎么没发现?”弟弟周树发来灵魂质问。 镜子发现的晚,这先祖手札夏渝州可是几年前就拿到了,日夜苦读就读出这么个结果,还不如十六岁的儿子研读半个月成效好。 “这句藏得太深了,再说,我这不是脑子不好使了么。”夏渝州理直气壮地说,对于自己脑子不好了这件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周树无言以对,拿过手札看看。 这句话确实隐藏颇深,倒不是它写得地方有多偏僻,而是先祖在这一页上写得东西太杂乱了。这句话前面和后面,记载的全是些不相干的事情。比如: 什么进贡的鲈鱼比外面卖的有灵性,有灵性就是好吃的意思,烹调之后非常美味啦; 什么有海外商人送他仙人掌,难看又扎手,非常讨厌。他就把这个当做礼物送给了一位侯爷,告诉侯爷这是不死花,好几天不浇水都不会死的。侯爷欣然接受并回赠他一串珍珠,并赋诗一首。先祖认为这诗狗屁不通但没有当面揭穿啦…… 都是些日常琐事,以夏渝州那钓鱼三分钟就要扔钓竿的急脾气,估计看几行就自动跳过,就算让他研读十年也还是一样的结果。 这条“暗鉴”,就掩藏在各种人送他的礼物中间。说来这镜子也是别人送的,送的人还是皇帝。翻译的时候,陈默疑惑了很久,为什么皇帝要赠送先祖一口大黑锅,甚至怀疑过这是先祖在暗讽皇帝让他背锅。 夏渝州兴致勃勃地捧着镜子开始研究。这镜子是古代版的dna测序仪,能测出普通人有没有能转化成血族的基因,肯定比骨髓配型要好用得多。不过,这要怎么用呢? “滴血认主。”陈默给出一种猜测。各种玄幻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遇到什么法宝,滴血上去,之后就可以开启别人不能用的模式了。 “这镜子传了几百年,认什么主,”周树阻止夏渝州试图滴血上去的智障行为,“我看应该是滴血认亲。” 陈默:“有道理。” 夏渝州:“……”滴血认亲就比滴血认主更智慧吗? 为了验证谁的想法更智障,三人按不同的顺序分别滴血上去。黄铜镜被糊上了鲜血,样子极不美观,且毫无反应。镜,依旧是那块废镜子,甚至连普通镜子的功能都没有,点了血之后都不能把手指伸进去。 “这镜子里面没有镜中世界!”夏渝州捏了捏戳疼的指尖。 陈默想了想:“或许这就是‘暗鉴’的意思,区别于普通镜子,属于黑暗世界。” 周树摇头:“你不觉得这残片特别像游戏里的任务道具吗?集齐残片可以获得绝世宝物。” 夏渝州不想理他们,赶他们去上学、上班,自己拎着镜子回去洗干净继续研究。诊所今天的生意还不错,不知道光头回去怎么跟狐朋狗友炫耀一口白牙的,陆续来了好几个中年男子。 基本上都是一样的模式,先进来一脸猥琐地问:“听说你们这里洗牙只要一百块钱啊?” 漂亮的护士“何小姐”马上热情地请客人坐到治疗台上,叫来夏医生,砂轮与喷枪齐上阵,让客人从震惊恐惧到放弃抵抗中获得一口崭新的大白牙。 “一百元,谢谢惠顾!” 洗牙很简单,不费什么功夫。夏渝州在工作间隙,就会拿出那片镜子研究。先祖手札上,关于“无疾镜”的记载还有一处,在后半段儿子还没有翻译到的位置。 【无疾梦,载浮生,忆少年填恨低首。】 这话乍一看,好像是说没病没痛的时候做了个好梦,梦见自己年少时干的蠢事很是羞愧。但如果指的是无疾镜,那就不一样了,应该是说这无疾镜与梦有关,让先祖梦见了自己中二时期干的事。 “老板!”何护士喊了第三声,才把夏渝州从沉思中唤醒。 夏渝州头也不抬:“怎么了?” 何顷气得跺脚,那边思思帮她说:“顷哥问你,昨天他及时守护了诊所财物,有没有奖金。” 昨天医生和警察来带走夏渝州的时候,思思已经下班走了,只剩何顷一个人。作为负责人的护士,他把机器关了、门锁了,才打车去救老板。 夏渝州斜瞥他:“没有,如果丢失了什么扣你工资。” 思思低头闷笑。 何顷不可置信地冲过来刺杀万恶的老板,被夏渝州单手捏住按在沙发上,顿时惊了:“快放开我,被别人看到,我会被拉去沉塘的。”那颤颤巍巍的语气,仿佛一个被恶霸调戏的小寡妇。 夏渝州抖着手放开他,关上了休息室和接待厅之间的推拉门。 被隔绝在外的思思:“???” 何顷抱住假胸:“哇,你关门干什么?被领主知道,会引发含山氏与南国氏的战争的!” 夏渝州斜瞥他:“那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有没有一种镜子,没有镜中世界的?” 何顷没想到是这么正经的问题,无趣地坐直了身体:“有啊,虚镜么。” 在西方种的概念里,也有这么一种镜子,就算点了血也不能进入,称为虚镜。虚镜是用特殊材料制成了,可以记录一些记忆片段,传承久远的氏族都会有这么几块虚镜,用于记录先祖的丰功伟绩。 “还能记录?”夏渝州惊恐地捏紧手中的残镜,要是镜子会把人的梦记下来,那他最近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岂不是…… “是啊,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造梦师了,谁也不知道虚镜的刻录方法。” 哦,原来需要专门的技术人员刻录啊,夏渝州松了口气。 何顷注意到他手里的黄铜镜,拿过来看:“这是你家的虚镜吗?怎么破成这样了。” 夏渝州:“能修吗?”既然血族一直有这种东西,那应该有修复的方法。 何顷摇头,不清楚这东西能不能修,毕竟他们家不是做武器的。转转贴了美瞳的大眼珠,他建议夏渝州去问司君,博闻强识的领主大人什么都知道。 司君…… 提起司君,就不由得想起了先祖,想起了开枝散叶,想起了煎……脑子里顿时塞满了各种废料,在高温中轰然点着,把夏渝州的脸都烧红了。 “叮咚!” 【燕京领主发布任务:请前往手工巧克力店制作巧克力一块,1小时内送至领主公寓。】 作者有话要说:  司君:默默递油,请煎 第61章 系花 夏渝州怀揣着复杂的心情, 骑着自行车往“哈尼手工巧克力店”行去。 一路骑得心不在焉, 夏渝州单手离开车把, 按按挂在胸口的残镜。一会儿见到司君要怎么跟他说呢? “我有个破了的镜子,想问问你怎么修?”含蓄而浪漫, 是司君喜欢的调调。一语双关,脉伏千里。等司君含羞带怯地答应跟他和好,他再掏出这面镜中, 说自己是来修镜子的。然后失落的司君就会发觉自己内心的真实感情,他马上趁机把人扑倒。 或者。 “我们夏家就要消亡了,领主可否帮帮我。”等司君问他怎么帮, 他就一脸无奈、无助、痛心疾首地说出昨天先祖托的梦,请司君帮他繁衍后代。为了家族, 请领主大人慷慨解裤, 救人于水火。 嘿嘿嘿, 说老子犹豫,老子就果断一个给你看看。 果断的夏渝州, 直接拐进了便利店, 买了一堆有的没的揣兜里,以备不时之需。而后哼着最近特别流行的口水歌走进了巧克力店。 “夏哥你来了, 还是老规矩?”店员早就跟夏渝州混熟了, 对于这位每天都来做一块巧克力送恋人的顾客, 已经被他当做典型案例讲给每一个新顾客听了。 “嗯哼。”夏渝州应着,熟门熟路地自己戴上围裙。 “今天我们老板在,我跟她申请给你打个折, ”店员挤眉弄眼地说,“一会儿她要是随机回访,你一定要给我好评啊。” 老板巡店,一般就是查查账,随机调研一下店里的客户满意度。 “好啊,你们老板是哪个?”夏渝州随口问,既然有折扣,拿人手短他保准把店员吹得天上有地上无。摩拳擦掌抬头,就瞧见了一名拿着账册从后台走出来的美女。满头热血兜头被一盆冰水浇熄,从头顶冷到了脚底。 美女看到夏渝州,也是一愣:“夏渝州!” “老板你们认识啊,我正想跟你申请给夏先生打五折呢。”店员讪讪地挠头,向甄美丽介绍,这位就是连续半个月在这里做巧克力的客人。 夏渝州解开身上的围裙带子,脱下来扔回架子上:“甄美丽?”他不怎么记人,忘性也大。对于一些点头之交的同学,隔一年忘了人名字,隔两年忘了人长相,隔三年性别都能忘了。但这位甄美丽,他是决不会忘的。 甄美丽半晌才找回了声音:“你还记得我。”她跟夏渝州其实没有说过话,但夏渝州能记得她也并不意外。脑子里空白一片,说出来这么句废话。 “临床的系花,怎么能忘呢,”夏渝州微微拉起口罩遮住下唇,单手插进裤兜里,“这是你开的店?” “是,是我们家的。原来你就是我家最近的常客,早知道是你,就不收钱了。”甄美丽放下手中的账册,请夏渝州去制作区坐,并表示今天这个巧克力免单。 “……” 原来如此。 这间店是甄美丽的。 曾经跟司君传绯闻传得满校皆知的系花,间接导致他跟司君闹崩分手的导火索——甄美丽的店。 夏渝州气笑了,这个王八蛋司君什么意思?难怪指定了要这个店铺,合着是照顾老同学生意呢。照顾一次也就罢了,还天天变着法的折腾,亏他还以为这是小情趣。报复人也不是这么报复的! 艹! 店员殷勤地拿了材料来,在老板和夏渝州之间来回看,小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老板这么手足无措的,你们以前关系很好吧?” 手足无措?夏渝州看看面无表情的甄美丽,丝毫没有看出来:“好啊,好到我下一次绝对不会再来的程度。” 店员:“……” 虽然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呆,继续去公寓把司君吊起来日一顿,但夏渝州还是步履稳重地走过去,拿起了桌上的制作材料。面对前男友的绯闻对象,不能输人也不能输阵。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甄小姐斟酌着措辞,“一直想跟你好好道个歉来着。” 夏渝州抬眼看她:“那倒不必,该道歉的人不是你。” 五年前,刚刚过完暑假。 整个假期夏渝州都过得浑浑噩噩。水医生,他那个温柔可爱的母亲,五月份在狂灾中牺牲了。回老家处理完丧事,夏渝州在青山绿水间守了三个月的孝,这才勉强从失去母亲的悲痛中缓过神来。 回到学校,把脸埋进司君怀里吸了半天,才终于恢复了活力:“这学期大概都要靠吸你续命了。” 司君心疼地摸摸他的头,为暑假没能去陪他而抱歉。 夏渝州:“嗨,你去做什么,弄不好就燎我爸的毛了,适得其反还耽误学习。” 之前悄悄跟妈妈说过跟司君谈恋爱的事,她只犹豫了半天就同意了,还说等狂灾过去了带司君来见见。但爸爸明显是不赞成的,刚漏了一点口风就暴跳如雷。现在妈妈刚过世,他要是带着司君回去,这不是戳父亲肺管子么。 再者,司君这个暑假有一个特别重要的研究课题做结尾。这个课题是与外国一所名校合作的,如果顺利,课题结束司君就能靠着这份成绩前往名校做一年期的交流。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夏渝州也不想耽误他。 司君轻轻环住他:“等十一放假,我们悄悄回去看看。” 夏妈妈在医大附院做医生,因为医大附院在狂灾爆发之前就毫无准备地接收了大批病人,导致那里成了高危地区。那边一直封锁着,不让普通人进去。之前他俩报名去做志愿者,也是想借机去看看妈妈,结果被分到了233医院。 至到夏妈妈去世,司君也没见到真人。 夏渝州吸吸鼻子,把脸重新埋到司君怀里,将溢出的眼泪蹭到他的白衬衫上。 得到一通安慰,夏渝州打起精神回到了课堂,迎接新的学期。那本是他最难熬的时光,有了司君的陪伴,当真好过了许多。 “哎,你们听说了吗?咱们校草名草有主了。” 刚进教室,夏渝州就听到这么个八卦,禁不住绷紧了身体。难道他俩搂搂抱抱被人看到了?不应该呀!他们约会那地方很少有人出没,就算个别人看到他们抱在一起,两个男生闹着玩也能解释,不至于这么言之凿凿地被说恋情。 竖起耳朵仔细听。 “你说司君?不可能吧,什么天仙能拿下他呀。” “真的,我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就是临床院的系花,叫甄美丽的。” “她?她不是张有钱的女朋友吗?” 张有钱是学校有名的富二代,原名叫什么不得而知,大家都叫他张有钱。概因这位仁兄过于高调,不住校,每天开法拉利跑车来上课。每每路过教学楼前的小停车场,同学们都忍不住“啧啧”感慨一声“有钱”。这位同学除了法拉利上下学之外,还有一样丰功伟绩,就是上个学期追求甄美丽的事。 粉气球大彩带,扎满了整个宿舍区的空地,点燃的心形蜡烛几乎绕场一周,弄得想回宿舍的同学都没地方下脚。宿舍管理员不知道被他多少钱买通了,竟然没有过来喝止,弄得女生宿舍楼里怨声载道。最后不知哪位兄台神来之笔,报了火警,119过来直接清场,还把有钱哥批评教育一通。 后来张有钱就跟人宣布,说甄美丽是他女朋友。 八卦,在忙碌的医院学生中间生存时间有限。大家也就听个乐子,并没有人持续关注张有钱的追求到底有没有结果。所以他这么说,大多数人也就信了。 “切,那是张有钱瞎掰的。人甄美丽的男朋友是校草,她自己亲口说的。” “我也听说了,据说是当着张有钱的面说的,差点没把他气死。” 夏渝州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估计是这位张同学死缠烂打,系花为了摆脱他,就随口胡诌说自己有男朋友,不知怎么就扯到司君身上了。 自己的男朋友,被张冠李戴到别人头上,夏渝州有点不高兴。但这也没办法,他总不能跑到校广播台辟谣,大喊“我才是司君男朋友”这种傻逼话。虽然不高兴,夏渝州也没有太在意,毕竟只是个空穴来风的八卦而已。过几天大家发现司君跟系花压根没有交集,也就自动破除了。 直到司君的同学,那个叫葛东西的来找他。 葛东西是个看起来很老实的男生,个子不高,皮肤黑黄,长着一张放在人群中瞬间就消失的路人脸。之所以能被夏渝州记住,是因为暑假在家跟司君视频的时候,这位兄弟总是意外入镜。这时候,夏渝州就会悄悄跟司君说:“那是你项目组的葛东西吗?” 司君也跟着压低声音:“好像是葛东西吧。” 夏渝州:“哎,看错了,不是个东西。” 两人就为着这个没什么营养的笑话,能咕吱咕吱笑半天。以至于夏渝州见到葛东西,条件反射地就问:“你是葛东西?” 葛东西不明所以:“是啊,我是司君的项目组伙伴葛东西。我知道你是夏渝州,是司君的男朋友。” 这话说得憨里憨气,倒是不惹人烦,夏渝州笑笑问他有什么事。 葛东西很是纠结,牛筋底的鞋子在地面碾了又碾,才下定决心似的说:“学校里关于校草系花的传言,你听到了吧。当时我也在场,甄美丽确实就是那么说的,而且司君也没有否认。” 夏渝州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司君没有否认?” 第62章 过去(一) 在项目组里, 司君是项目组的负责人, 而葛东西是他的副手, 因此两人的接触时间是最长的。这也就导致了葛东西经常在俩人的视频通话里出现,彼此打过照面。 葛东西似乎对于自己来告密的行为十分纠结, 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 夏渝州性子急,见他这么扭扭捏捏的磨蹭,自己也急出一头汗:“同学, 你到底说不说啊?不说我去问司君了。” “就是……”葛东西赶紧拦住他,攥紧拳头跺跺脚,“算了, 还是告诉你吧。”平凡的脸露出咬牙切齿的模样,脸颊因为情绪激动而不停地抽搐。瞧着不像是下决心, 倒更像是报仇雪恨的。 反正不管这人什么模样吧, 总归还是把话说明白了。 那天, 他们项目小组在学生活动中心开会,讨论申报奖项的问题, 恰好遇见张有钱来给甄美丽送花。 暑假期间, 大学里有很多人不回家,有像司君这样做项目的, 也有像甄美丽这样做学生活动的。司君他们是临时起意要开会, 就在开阔的大厅寻了处位置。 “哎, 那不是系花吗?”正讨论着,有人眼尖瞧见了正往这边走的甄美丽。 甄美丽抱着一摞迎新材料,从大厅路过, 正快步往其他会议室去。一大束玫瑰花忽然出现在面前,吓得她连连退后几步,玫瑰花后面缓缓冒出了张有钱那张微胖的脸:“美丽,这花送你,晚上一起吃个饭呗。” “不去。”甄美丽看到这张脸就狠狠皱起眉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又被扭身过去的张有钱堵住。 “我问过你们学生会了,今天晚上没有活动。这一个星期我都邀请你三次了,每次都说有事,今天还有什么事?”张有钱咬牙,努力保持笑容。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男生,说是玩伴,其实就是跟班,也在后面瞎起哄。 “走吧嫂子,我们在又一轩定好桌了,吃完咱们就在那边打麻将呀!” “就是就是,三缺一,就缺你啦!快来吧嫂子!” 两个男生一唱一和的,声音还很大,惹得周围的人都看过来。 甄美丽涨红了脸:“叫谁嫂子呢!张同学,我说过很多遍了,你装没听见那我今天再说一次,咱俩不合适,不要再纠缠我了好吗?” 张有钱笑嘻嘻:“哪里不合适,我觉得挺合适的。你没跟我谈过怎么知道不合适呢?走走走,晚上跟哥哥吃顿饭,你就知道有多合适了。” “走开。”甄美丽拍开他拦着路的手,抬脚就要走,被张有钱一把抓住。 “甄美丽!”张有钱紧紧攥着她手腕大声道,“全校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我都追到这份上了你还想怎么样?装也有个限度!” 这话不假,关于他俩的绯闻早就在学校论坛、贴吧传开了。认识他俩的人当然知道没这回事,反倒是不认识的人们传得有鼻子有眼。这会儿一嗓子喊出来,活动中心的人都看过来,甚至有人从小活动室里跑出来看热闹。 隐隐约约听到别人在讨论,大致都是说小情侣吵架什么的。甄美丽被气哭了:“胡说八道,你才不是我男朋友!” 张有钱看她哭,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反倒笑得更大声:“我不是你男朋友,那谁是你男朋友啊?” 甄美丽咬牙:“司君!我男朋友是校草司君!”说着,抬脚踹了张有钱膝盖一脚,挣脱开他的拉扯。 “嚯——”活动中心里,看热闹的人群齐刷刷地发出这么一声惊叹。 要说别人,肯定没有这么大反应。校草,那可是大家都知道的人物。说来甄美丽也算是临床的系花,他们医大没有选过校花,校草配系花确实说得过去。 张有钱的脸迅速冷了下去。小女生的一脚没多大力气,他并不在意,在意的是甄美丽口中的校草。司君那张人厌鬼憎的小白脸,就算是有钱如他也是听说过的。 如果是别的男生,膨胀的张少爷绝对不会服输,学习好的那些比不得他家有钱,比他家有钱的没他长得帅。虽然帅不帅的问题要打个问号,但在张少爷自己心里,除了那几个刷票赢的所谓校草,这学校就没有谁比他更帅了。 偏偏,司君就是那个“校草”。 见张有钱的脸色变得难看,甄美丽高兴起来。这几个月来,跟张有才的绯闻让她十分苦恼,被迫跟那么个没素质的暴发户、直男癌绑定,比吞了只苍蝇还要恶心。可如果这绯闻是关于她和校草的,一点都不讨厌反倒有点沾沾自喜,仿佛自己占了大便宜。 “没错,就是司君。他是我男朋友,希望你不要再纠缠我了!”刚开始还有点心虚,越说越理直气壮。甄美丽昂起下巴,转头就瞧见了坐在小圆桌后面的司君。 司君项目组的人听得目瞪口呆,纷纷转过来看司君的脸色。 “司君,真的假的?”组里的大嗓门小声问,但再小声也是大嗓门,在瞬间安静下来的活动中心显得如此突兀。 看热闹的人群猛然发现正主就在这里,顿觉十分刺激。 张有钱也看到了司君,狐疑地在校草脸上逡巡:“呦,校草你也在这里啊。你是甄美丽的男朋友?”如果真的是男朋友,怎么坐着半天连个屁都不放。 甄美丽的脸瞬间又红变白,噙着眼泪不知所措。 整个活动中心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所有人都在看着司君,内心发出跟张有钱同样的疑问。 “嘁,甄美丽,你随口胡扯也扯个靠谱的,”张有钱重新抓住甄美丽的手腕,“走走走,跟我吃饭去,别在这儿丢人了。” 没等甄美丽反应过来,一只带着绅士手套的修长大手,捏住了张有钱的胳膊。 司君面无表情地说:“女士不同意与你共进晚餐,强行拉扯是很失礼的。” “嗷,疼疼疼!”张有钱嗷嗷叫着让司君放手,自己像被烫到一样哆哆嗦嗦放开了攥着女生的那只手。 甄美丽回过神来,快速躲到司君身后:“张有钱,你再来骚扰我,我就去教务处举报你了!” 张有钱灰溜溜地带着小弟跑了,活动中心瞬间恢复了热闹。 从那天开始,学校里的八卦就变成“校草名草有主,属于系花了”。 葛东西说话虽然容易激动,但条理、逻辑都很清晰,还附带许多细节,叫人不信都不行。夏渝州也确实信了,这还真是司君能干出来的事。 那家伙从小接受的是西式的绅士教育,看到女孩子被欺负,他肯定是会管的。不过事后也没有避嫌,任由八卦传遍整个学校,这事就有点微妙了。 夏渝州蹙眉,抬眼看看葛东西:“哦,那他做的没错。要是当时就否认,人家女生多难堪。” 葛东西对他这个反应有些吃惊:“你,你不生气就好。就是司君后来也没解释,连我们项目组的人都以为他俩真是一对,我又不敢说其实是你俩在谈……” 这位老实巴交的同学,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说道后面又涨红了脸。 项目组的人也不知道? 夏渝州的笑容微滞,拍拍葛东西的肩膀:“我知道了,谢了兄弟。” 跟葛东西分开,夏渝州还有别的课要上,不过这课上得心不在焉。偷偷拿出手机刷学校论坛,论坛里不出所料地挂了好几个博人眼球的港媒风标题。 【震惊!校草跟系花谈恋爱,是郎才女貌还是郎貌女才?】 这个帖子参与讨论的人数最多,夏渝州点进去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1楼:是郎貌郎才,咱们校草可是拿特等奖学金的学神。】 【2楼:嘤嘤嘤,没有人能配上我们草,没有人!】 【3楼:楼上+1,没有人能配上我们司少爷,没有人!】 …… 【11楼:真的假的啊?司君那个样子,根本不像会谈恋爱的人,我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了。】 【12楼:羽化登仙哈哈哈哈,我看是遁入空门吧。校草长了一张禁欲脸,根本就不像喜欢女人的样子。】 …… 【39楼:什么系花,根本配不上司君。】 【40楼:系花配不上,你就配得上了?】 后面的一百层里,众人就“配不配得上”问题,激烈争论,拿着两人各种场合的照片贴图。所谓的“有图有真相”,以证明两人登对或是不登对。 这也就罢了,到后来竟然还有人把他俩的照片p在一起。 【157楼:看看,男的帅女的靓。】 这位p图的仁兄还好心给俩人搞了个暧昧的姿势,夏渝州看得火大,随手点了举报。而后披上自己的马甲,亲身上阵跟这些无知的人类大战三百回合。 【201楼(渔舟唱碗):一点都不登对,校草配系花,这级别就不对。】 【202楼:可咱校没有校花,哪里找级别一样的呀?】 【203楼(渔舟唱碗):那不是还有别的校草吗?我看校草第三跟校草就挺配的。】 【204楼:???】 【205楼:呸!胡说八道!司君明明跟我们何男神更配!第一应该跟第二在一起,第三靠边站!】 …… 接下来,这个楼都歪了,变成何予的粉和夏渝州的粉打架,争论谁才是跟校草最配的人。最后因为争吵过于激烈,被版主出手封楼了,理由是“污蔑校草喜欢男生属于造谣”。作为最开始挑事的人,夏渝州的账号被封禁1个小时,不许发言。 第63章 过去(二) 夏渝州撇撇嘴, 蔫头蔫脑地趴在桌上。 周树过来叫他吃午饭的时候, 就看到了颓废成一坨的哥哥:“怎么了这是?” 夏渝州把脸贴在桌上压扁:“有人抢我男朋友。” 这八卦周树今天也听到了, 而且是从菜逼嘴里听的,比大多数人知道的更具体。菜逼的室友就在司君的项目组里, 回来眉飞色舞地跟他讲了那天活动中心的事。作为树神的小弟,菜逼对于哥哥跟校草的事还是略知一二的,听了这事马上过来跟树神汇报, 让他谨防哥夫出轨。 本来周树没当回事,毕竟这个暑假亲眼看着白痴哥哥跟司君视频无数次,给他这幼小的直男心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正热恋的基佬怎么可能喜欢上女生?但看夏渝州这模样, 又有点不确定了:“怎么,司君还真喜欢那个女生了?” “没, ”夏渝州赶紧拉住大呼小叫的弟弟, “我就是有点不爽。” 知道这八卦是假的, 但他没法去宣誓主权,因为他是男生。 “怎么就不能宣誓主权了, 起码他身边的兄弟应该知道吧!下回他们项目组聚餐你也去, 叫他们看看。”这是周树最不满的一点。 菜逼那个室友作为项目组的人,竟然也起哄司君跟系花, 足见司君从来没有在朋友面前提过夏渝州。反倒是夏渝州, 整个口腔一班都知道他在跟司君交往——毕竟一天一杯红枣茶不是白送的。 “哎, 你说,我们双校草组合谈恋爱,怎么就没人传呢?这应该比系花校草更刺激吧!”夏渝州很是纳闷。他俩这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已经谱写了一整个学期, 还携手去233医院出生入死,怎么就没有人在论坛开几栋楼讨论呢? 周树一言难尽地说:“估计因为,你俩是男的,说了别人也不信。” 毕竟是两个男生。就算司君每天过来陪夏渝州上自习,俩人用一个杯子喝红枣茶,根本不是一个系的司君还帮夏渝州抄笔记,但……硬要说他俩是好朋友,也说得过去。没有实质性证据就去论坛瞎比比,大概就是今天夏渝州的下场——被版主封禁。 正说着,司君发来条消息。 【晚上项目组聚餐,你想去吗?】 确定关系之后,只要在学校,晚餐他俩都是一起吃的。司君这么问他,意思就是如果夏渝州不介意,就一起跟项目组的人吃饭。 咦? 刚说完,这家伙就邀请他去跟项目组的人见面。夏渝州给堪比言灵师的弟弟比了个大拇指,低头却回复司君: 【你有事就去呗,问我干嘛。】 这回复里明显带了情绪,那边正在输入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打字,很快回过来: 【你不想去,那晚上吃牛排可以吗?】 啥? 这个回答完全在夏渝州意料之外,意思是他不去司君就也不去了,回来继续陪他吃晚饭。哪有项目组聚餐,项目组负责人却不去的! 最后,夏渝州还是跟司君去参加了这个聚餐。 这个项目小组一共七个人,五男两女,都是临床医学院的。两个女生一看就是传统的医学院女生,朴素、务实、学霸,瞧着比男生还彪悍,毕竟临床医学院都是“玩刀子”的。她俩甚至都没认出夏渝州是谁,足见根本就不关心学校里的八卦。 几个男生倒是挺活泼:“咦,司君说带朋友来,还以为是何学长呢,没想到是夏校草啊。” 夏渝州露出一双牙尖尖,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哎,我还以为组长会带系花来呢。”一个圆脸男生遗憾地说。 夏渝州眉梢突突跳,转头看向司君。 司君面色冷淡:“这种玩笑不要乱开。” 另一名瘦高男生挤眉弄眼:“嘿嘿嘿,组长害羞了。我们当时都看见了,人家姑娘是真对你有意思。校草英雄救美,挺身而出,还不赶紧以身相许?” 圆脸跟着起哄:“就是就是,听甄美丽他们班的人说,女生们开她玩笑,她都没有否认的。” “嘭!”刚开启的啤酒瓶盖,准确无误地砸中圆脸的脑门。溢出的啤酒花,则溅了瘦高满脸。 “呀,不好意思,开太猛了。”夏渝州对着拇指吹了口气,没什么诚意地道歉。 原本有些不满的圆脸,看到夏渝州是单指开瓶盖的,顿时哑火了:“夏哥,高手啊。” 司君嘴角微微上扬,捏住夏渝州那只泛红的手指,轻轻搓了搓:“我有正在交往的人,你们不要再拿甄同学开玩笑了。” 所有人,包括两名女生,都很是震惊。 葛东西也适时表示出惊讶:“组长竟然有对象了,真的假的?”说这话的时候,还看着夏渝州笑。 “真的啊,那个对象就是我。”夏渝州给自己倒了杯啤酒。 司君看看他,并没有阻止他说话。 “嘁——”男生们齐齐发出了嘘声。 圆脸哈哈笑:“夏哥,你这拆台拆的也太快了,好歹让我们组长装一会儿啊。” 瘦高故作夸张:“真的假的?那你俩啥时候结婚给我们发喜糖啊,哈哈哈哈!” 夏渝州把塑料杯里的啤酒一口闷了,漫不经心地说:“真的啊,不信问司君。” 司君点头:“嗯。” 几人笑得更夸张了。 “组长,你不好意思承认甄美丽的事就明说,找夏哥演戏也太假了!” “对啊,好歹找个女生吧,哈哈哈哈哈!” “你就算找念姐也比夏哥真吧。”念姐就是在场的其中一位女同学。 念姐推推脸上的眼镜,冷酷道:“比起找我,还是找夏同学更真一点。” 瘦高笑倒在圆脸怀里,圆脸使劲捶打葛东西,一群人都笑得喘不过气来了。瘦高怂恿着大家给甄美丽打电话,告诉他司君有对象了,就是夏校草。 夏渝州挑眉:“你们还有甄美丽电话呢?” “有啊,”圆脸得意地说,“上回组长这不是英雄救美么,人家系花要感谢他,给他送零食。结果没找到他,就给我了,还留了手机号呢。” 夏渝州越听越不爽,转头看向面色淡淡的司君,重重地把啤酒杯磕在桌上。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上头的原因,夏渝州一个冲动抓住司君的领子,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上去。 第64章 过去(三)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 别说是司君, 就是项目组其他几个人也愣在了当场。 要说一个杯子喝水还能算好兄弟, 天天一起上自习帮抄跟自己没关系的笔记也算好兄弟,那这接吻总不能算好兄弟吧!躺在圆脸怀里的瘦高, 一个没注意,直接摔到了地上去。 “咚!”地一声巨响,把沉浸在清甜啤酒味吻里的司君给惊醒了, 下意识地推开了夏渝州。 夏渝州为了够到司君的唇,用极其高难度的动作歪着身子,只挨了一点点凳子。所有力量的支撑点, 都在抓着司君衣领的那只手上。被突然这么一推,顿时失了重心, 另一只手下意识去抓旁边的桌布。 “哗啦啦!” 他们聚餐是在一个稍微高级点的大排档, 桌上铺着一次性的塑料桌布。被夏渝州这么一拉扯, 桌上的东西随着塑料桌布一股脑掉了下来。油腻的烤串、半瓶不满的啤酒,兜头就往夏渝州的身上砸去。 变故出现在一瞬间, 夏渝州因为愣神, 错过了发挥他敏捷身手的机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杂物往自己脸上招呼, 下意识地闭了眼。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一只胳膊垫在了他的脑后, 没让他磕到地上。铺天盖地的剩饭残羹也被司君挡去了一半。 两人都变成了落汤鸡,带孜然的那种。 司君雪白的衬衫被油渍浸透,胳膊上还粘着一根韭菜叶子。夏渝州的连帽衫更是没法看, 被啤酒浸了个透彻。 小小的包间,陷入了一片寂静,气氛尴尬得要命。 “没,没事吧?”葛东西慌手慌脚地一阵乱翻腾,还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女生给他俩递了盒餐巾纸。司君皱着眉头摘掉胳膊上的韭菜叶,擦了擦衬衫上还在滴答的油渍。 夏渝州没接那盒餐巾纸,只是死死地盯着司君。刚才的行为是有些冲动了,但既然司君承认了他俩的关系,亲一下怎么了?反应这么激烈,是有多心虚! 见他不动,水滴顺着下巴滴答落地。司君拿了张干净的纸巾给他擦脸,薄薄的夏衫沾了油渍,透出肌肤的颜色。 “你俩快去洗手间处理一下吧。”念姐看不过去了,出声提醒道。 司君反应过来,跟项目组的大家说了声“抱歉”,就拉着夏渝州走出包间。刚出门,夏渝州就一把甩开司君的手:“怎么,敢认不敢做啊,刚才是谁承认得这么利索的?你推我,怎么不干脆给我一拳,好维护您钢铁直男的校草形象!” 这股邪火从他听到八卦开始就憋着,在司君推他出去的瞬间达到了顶峰。 “不是,这是公众场合,接吻是私密的事,我……我有点不习惯。”司君见他气得红了眼,赶忙低声解释,试图再去拉他的手,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俩平时在公开场合也没少亲亲,不过都是趁人不注意,比如讲课老师背过身板书的时候。其实司君跟他说过好几次,接吻不应该在公开场合,这是对路人的不尊重。不过夏渝州向来都当耳旁风,只以为是司君害羞, 夏渝州侧身,避开他的拉扯:“少特么糊弄我!不习惯?我看你就是不想承认,在你这亲友们面前装直男呢吧。今天要是甄美丽亲你,你肯定就习惯了!” 怒火烧尽了少年人的理智,开始口不择言。 “夏渝州!”司君被他这么冤枉,也有点生气了,“我说过,跟甄美丽没有任何关系,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不认识你就给人家挡桃花,你的组员还替你收礼物。都是男人,你当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呢,不就是享受别人追你吗!”夏渝州狠狠推了司君一把,将毫无防备的司君推得踉跄,直接撞到了墙上。 一场聚餐不欢而散。夏渝州推完人就跑了个没影,司君结了账也离开了。剩下几人面面相觑,各回各家。 司君回家换了套衣服,去夏渝州宿舍楼下找他。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司君在楼下踟躇了一会儿,给夏渝州发了个晚安后默默离开。 夏渝州把头埋进被子里。 他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但就是控制不住。妈妈没了,让他骤然失去了安全感,对于人类、对于爱情充满怀疑。在老家的时候,他听到憔悴的爸爸念叨:“血族和人,果然不能长久。” 在水医生感染了病毒之后,夏爸爸想尽办法去见了她一面,死马当成活马医给她初拥。然而夏妈妈并不具备转化条件,咬了也是白咬,就在病毒带来的高热中撒手人寰。 这句话,伴随着亲人离世的伤痛,深深刻在了夏渝州脑子里。现在就因为他是男生,司君就不愿在公开场合跟他接吻,等司君知道他是个血族还不得掉头就走啊。 夏鸵鸟就这么钻进了狭窄的牛角尖尖。 拜这一晚上的钻角运动所赐,第二天上课,夏渝州没精打采,索性扣上帽子趴在桌上补眠。 “听说校草他们那个项目成功了,对方学校已经发来邀请交流的函件。”还没上课,同学们抓紧时间交流一下八卦。 “哇,那可是医学排名前十的名校,费用高得能吓死人。但交流活动的话,费用两边学校全出,不用花一分钱!羡慕!” “他们项目组好几个人呢,都去吗?” “才不是,名额只有一个,肯定给负责人呗。这种项目,都是负责人做事最多,组员都是打下手的,评奖算他们一份功劳就不错了。” “啧啧,校草要去外国交流了,我是不是就能追甄美丽了?”半睡半醒的夏渝州,听到甄美丽的名字,陡然清醒。 “想得美吧,交流也就半年时间,又不是不会来。人家两个好着呢,今天早上我还看见甄美丽跟校草说话。” 夏渝州霍然掀开帽子:“你看见甄美丽跟司君说话了?” 前排同学见夏渝州插话,也不在意:“对啊,俩人在三教门口台阶上说话,甄美丽脸都红了。哎渝州,你不是跟司君关系好么,你说句准话,他俩是不是真的呀?” “假的。”夏渝州翻了个白眼,重新拉上帽子睡觉。 “假的?”众人顿时被勾起好奇心,拽夏渝州帽子不让他睡,“你怎么知道是假的,司君告诉你的?” “司君的对象是我,我能不知道吗?”夏渝州露出两只眼睛,闷闷地说。 大家沉默了片刻:“哈哈哈哈哈……去你的吧。” 在大家的欢笑声中,夏渝州更郁闷了。起身,拎起书包就走。 “哎,渝州,你不上课了?”坐在旁边的室友问。 “不上了,点名帮我应付一下。”夏渝州拍拍室友的肩膀,大步离开了教室。心里烦躁,打开手机看看,一堆司君发的消息还没回。 【回宿舍了吗?】 【当时那个男生纠缠甄女士,如果我当场否认,对那位女士太残忍了。】 【我在宿舍楼下,我们谈谈。】 其实司君做的没错。夏渝州扪心自问,如果他在那个现场,看到油腻腻的张有钱纠缠美女,大概不用甄美丽说,他就自觉冲过去假装人家男朋友顺道揍张有钱一顿了。 但后续的这一切,让夏渝州这个真男友非常不爽。昨天晚上口口声声说不认识,今天早上又在三教门口说得哪门子屁话? 夏渝州烦躁地关了手机,抬脚去了学校门口的网吧。 败家弟弟果不其然已经在网吧就位,带着他一群小弟开启了一天的征程。夏渝州开了台机子,坐到周树身边。 等周树打完一局,才发现身边坐着自家哥哥,正一脸凶狠地玩连连看:“哥?你怎么逃课了。” 虽然夏渝州平时现身于各种文艺活动,还谈恋爱,并且跟男人谈。但他其实是个好学生,从来不缺课,成绩一直保持年级前十的水准。这还是周树头一次见他逃课,颇为惊奇。 “打游戏,不行吗?”夏渝州没有给弟弟一个眼神,专注于眼前的蔬菜水果。 “行,行,您老加油,要小弟帮忙砍人的时候说一声。”周树不敢多言,老老实实回去继续打他的大型游戏。他已经和职业电竞队有了接触,过几天就要去队里面试,得抓紧时间冲排名。有个好的排名,进电竞队就顺利很多。 夏渝州在网吧里虚耗了两节课,等下课铃响了之后,提着热红枣茶的司君突然出现。 “树神。”菜逼轻轻拍了一下周树。 周树不耐烦地转头,就见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司少爷,径直朝这边走来。冲他微微点头之后,便无声无息地坐到了夏渝州身边。 “渝州。”司君小声叫他。 “打游戏呢,别吵。”夏渝州示意他噤声,他这会儿正打联机的,对面老太太手速逆天,不专注的话就要输了。 司君看看那紧张刺激的游戏比拼,也开了机,等夏渝州终于赢了“李翠花”才开口:“我陪你玩吧。” 呦呵?竟然会哄人了? 夏渝州惊奇地看看一脸真诚的司少爷,缓缓挑眉:“成啊。”要是司君足够上道,躺地上任摩擦给他哄高兴了,就给这孙子个机会好好解释。 开局,go! 夏渝州漫不经心地点着眼前的图案,余光瞥向司君,瞬间瞪大了眼睛。认真陪男朋友玩游戏的司君,用他那钢琴大师的手速,“咔咔咔”一顿狂点,瞬间赢了比赛。 夏渝州:“……” 司君停下鼠标,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夏渝州。 怎么,还想让老子表扬你吗?夏渝州抬手摔了鼠标:“不玩了!” 第65章 祸起 司君见他摔了鼠标, 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哄错了方向, 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夏渝州不理他, 按了下机按钮准备走,忽然被司君一把拉住, 刚刚离开椅子的身体又重新跌了回去。也不知道这人哪来这么大力气,竟然掰着那沉重的沙发椅直接转了个弯,变成了跟司君面对面。 修长的手臂卡住两边扶手, 将夏渝州圈在椅子里动弹不得,司君轻声叫他:“渝州。” “干嘛?”夏渝州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 “昨天摔到你了,对不起。我早上跟甄女士说清楚了, 之前她误解了我的行为。”网吧里的人都在安安静静打游戏,司君说话就可以压低了声音, 轻声细语的听起来颇有几分低声下气。他也是早上遇见甄美丽, 才后知后觉发现那姑娘在追求他。 夏渝州抱着手臂扬起眉毛:“哦。” 司君见他还是一副不合作的样子, 左右看看。其他人都在专注打游戏,基本没人往这边看, 除了用余光瞟过来的周树, 和伸着脖子正大光明看热闹的菜逼。 菜逼发现司君看过来,老鼠见了猫似的迅速缩回脖子, 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 尽管他的游戏人物已经死成一个棺材盒子了。 没人看这边, 司君缓缓吸了口气,还没做什么,自己耳朵先红了。 夏渝州静静看着他, 不知道这人要干什么,猝不及防地被司君亲了一下。微凉的薄唇,带着淡淡的甜味,只轻轻地贴了一下,没尝出来是蜂蜜还是红枣。 “我先走了,还有课,”司君红着耳朵说完,就站站起身来,想想又补充一句,“晚上找你。” 然后,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网吧。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看看时间刚好是一个大课间。夏渝州有男朋友的课表,今天上午司君的课是满的,两节课中间抽空过来,就为了陪他打一局连连看。 夏渝州咂咂嘴,忍不住笑起来。 周树打完一局,凑过来歪头看他:“啧,这就笑了?你这也太没骨气了点。” 夏渝州弹他脑门:“我这叫大人不记小人,宰相肚里能撑船,你懂什么。” 既然逃课,就索性逃一天,不然这逃课经历就不完整。夏渝州索性跟弟弟玩到下午,晃晃悠悠去了校门口新开的那家炸鸡店,买了块爆浆鸡排准备拿去跟司君一起吃。 “老子真是超好哄,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像我这么乐观大度的好老公。”夏渝州对着镜面玻璃整理发型,谦虚克制地自夸一番,哼着小曲儿往实验楼走去。 这会儿司君的最后一节课也该结束了,刚好一起吃鸡排。 这节课是实验课,课程结束众人还得清洗、换衣服,出来得比较慢。夏渝州就靠在一棵树上,等着人从里面出来,百无聊赖地左看右看。忽然瞧见一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站在实验楼的拐角处,那长相分外眼熟。 甄美丽? 这姑娘虽然也是临床医学院的,但跟司君不是一个班。这节实验课是专业必修,而且是小班课,一次只有一个班来上,所以甄美丽肯定不是来上课的。而且她站得位置非常讲究,那是实验楼南面的拐角,食堂、宿舍都是在北边的,待会儿下课出来的人大部分都不会往这个方向走,明显是跟人约好了的。 她手里抱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心形,咖啡色,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像是巧克力。 夏渝州心里咯噔一下,鬼使神差地躲到了粗壮的法国梧桐后面。 第一个同学从实验楼里出来了,接着越来越多,寂静的实验区渐渐热闹了起来。换下实验服累了一天的医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往食堂方向去,大声讨论着晚餐吃什么这个永恒的话题。 穿着白衬衫身形修长的校草,在灰头土脸的一群男生中鹤立鸡群,一眼就能看到。太阳已经落山,司君没有打伞,左臂上挂着西装外套和一把长柄黑伞。英俊的绅士一步一步走下实验楼的台阶,在夏渝州逐渐绝望的视线中,走向了甄美丽。 甄美丽看到他,顿时露出笑来,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双手递出了手中的盒子。 早上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怎么女生还送巧克力给他? 夏渝州嘴唇发颤,两颗小尖牙溢出唇外,怎么都合不进牙槽里。就在他拉起口罩的瞬间,司君取下手套,接过了那盒巧克力。 看口型,应该是说了句“谢谢”,之后两人分道扬镳。 也许是感谢礼物。 夏渝州自欺欺人地想,一股热流骤然落到虎口,烫得他差点跳起来。手中的爆浆鸡排不知何时被他捏烂,溢出滚烫的液体芝士。 呵,见鬼的感谢礼物! 将混成一坨的鸡排扔进垃圾桶,夏渝州踢开脚下的石头,一个人往操场走去。 医大的操场比马路要高,需要上三个台阶。操场有一圈围栏,每隔几步有一个台阶入口。夏渝州寻了一个台阶坐下,安静地看着林荫道上的往来人群。 不多时,手机响起。 看看来电显示,机械地接起来,告诉司君他所在的位置。 挂了电话,夏渝州捡起一片地上的落叶,擦擦手上粘腻的芝士。平时手脏了,司君就会及时掏出手帕给他擦擦,等他逗一句“你肯定是想牵我的手了又不好意思说”,然后慢慢红了耳朵。 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司君从小受着西式教育,让他做一个绅士。虽然冷冰冰的司君并不符合传统的绅士模样,但该做的事一样不少。 女生被欺负了,要挺身而出;女生送礼物了,要愉快接受;女生喜欢上自己了,要在不伤害对方的前提下委婉拒绝,并且不能影响女生的名誉。 以前觉得他这些行为帅气又可爱,当这些行为对着跟他有绯闻的女生时,却如此让人难以接受。明明是华国人,充什么洋葱大瓣蒜! 夏渝州嗤笑一声,扔了落叶。 甜腻的芝士很快吸引来一群蚂蚁,围着黏有芝士的树叶商量半晌,嘿咻嘿咻抬着回家。等蚂蚁们把面前的芝士落叶彻底搬走,一双锃光瓦亮的黑皮鞋就出现在了眼前。 “走吧。”脱下了手套的修长大手,递到面前。 夏渝州没有伸手过去,自己站了起来。 司君做的是个绅士礼,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伸过来拉他。没有握到期待的小手,下意识地蜷了蜷指尖,重新站直身体:“这个送你。” 背在身后那只手,绕到身前来。能横跨十二音阶的大手,稳稳捏着一只大纸盒,变魔术似的骤然递到夏渝州面前。 夏渝州垂目,看着递到眼前的盒子。原本寂静如平湖的眼中,骤然泛起了滔天巨浪,刚刚吸到肺里的一口气骤然卡住,引来一阵强烈的窒息。 纸盒,心形,咖啡色,蝴蝶结。 近距离观察,能看到透明盒盖下整整齐齐的心形巧克力。 “你把这个送我?”夏渝州咬着压根,抬眼看向司君,一字一顿地问。 司君面色平静,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嗯。” “呵呵。”夏渝州冷笑出声,从没见过这么荒唐的事情。收了别的爱慕者送的巧克力,转手送给正牌男友,这算什么? 脚踩两只船,一对一送礼,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这简直太可笑了。 夏渝州接过纸盒,高高抬起,狠狠掼在了地上。脆弱的纸盒瞬间摔裂,巧克力蹦跳而出,砸在司君一尘不染的鞋面上,印出一个粘腻的凹痕。 “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收你的巧克力!” 声音并不是很大,但足够冰冷。 司君瞬间白了脸:“什么……关系?” “滚开!”夏渝州推开试图拦住他的司君,“找你的真爱吃饭去吧,少他么来烦我!” 夏渝州跑了,再也没有回头。 他觉得特别累,特别特别累。司君根本就不懂恋爱是什么,不知道维护男朋友的地位,乱收女生礼物。这场恋爱本就源于一个误会,过些日子司君就要出国了,或许是时候结束了。 澡堂的热水哗啦啦浇在脸上,夏渝州闭着眼睛,在淋浴下偷偷地哭。 艹! 真几把没出息! 又把头在被子里埋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夏渝州觉得自己昨天脑子进水了,应该多骂司君几句,问问他怎么好意思把别人送他的东西转送给他,就缺这块八毛的吗? 没等他穿衣服出去找司君算账,周树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夏渝州,你没死啊?” “怎么跟你哥说话呢?”夏渝州下床揍他。 “打了十几个电话都不接,还当你……”周树忽然顿住,仿佛见鬼了般盯着哥哥的脸,“你是不是哭了?” 夏渝州:“胡扯八道,谁特么哭了?” 周树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鬼样子!” 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夏渝州眨眨眼,这真是冤枉。他也就洗澡的时候掉了两滴猫尿,晚上真没哭,这肯定是睡倒栽了脑袋充血导致的。 “是不是因为司君?”周树头上的毛一根一根炸起来,“我就说那个逼王不是好东西!艹!” 夏渝州拉住准备去打司君的弟弟,烦躁得抹了把脸:“别添乱了行不行,你电竞入队考试准备好了吗?” 眼睛肿成这样没法上课,夏渝州就压着弟弟去网吧继续打排位,自己则缩在一边玩连连看。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了两天,这期间司君没有打电话过来,他也没有打过去。 据说,冷战七天不联系,就默认分手。 夏渝州看看手机,最后一次互通消息是在36个小时前…… “怎么才过了不到两天啊!”夏渝州趴在网吧桌上嚎叫,他明明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周树斜瞥他:“有点出息行不行?” “卧槽卧槽卧槽!树神,夏哥!”菜逼突然像被烫到了一样大吼大叫。 “吵什么?”周树摘了耳麦瞪他。 菜逼指着电脑屏幕,指尖微微颤抖:“你们快看,bbs上有咱哥的帖子!这这这……” 夏渝州看过去,瞬间瞪大了眼睛,三两步跑过去夺走菜逼手里的鼠标。 【震惊!校草和校草第三当众接吻!有图有真相!】 主楼里一张清晰大图,正是他和司君在聚餐那天接吻的照片,角度刁钻,能准确地看到相贴的唇,绝对不是借位。 这下,全校都知道了。但夏渝州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只觉得浑身发冷。 “艹他大爷的!中计了!” 第66章 阴谋 那场聚会总共八个人, 是谁拍的很容易查出来。不打招呼就拍了他俩的接吻照放到论坛上, 明显的不怀好意, 且做好了被司君责问的准备。 夏渝州快速翻看着帖子,又看了论坛里其他相关的, 越看越生气,不得不拉起口罩以免太激动把牙露出来。 【天呐,真的假的?】 【这图我用软件看了一下, 没修过,是真的。】 【嗷嗷嗷,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去年我就说过,他俩超配的!】 【我屮艸芔茻!难怪司君天天给夏渝州送奶茶, 我一直以为是单纯的兄弟情啊!】 【什么奶茶?楼上留步!】 …… 【妈呀, 好恶心, 两个男的接吻。】 【就这还拿特等奖学金呢,光人品上就不过关。赶紧上报学校, 把他俩开除!】 【楼上有病, 这跟人品有什么关系?】 …… 人们从最开始的震惊,调侃, 兴奋, 到后面的恶语相向, 前后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在这篇帖子之外,论坛中有开了无数张帖子,都在讨论这件事。 有所谓他俩共同的朋友讲述他们的爱情故事, 有同班同学考古他俩这一年来的暧昧互动,甚至还有人把何予扯进来试图证明他也是gay。 “叮叮叮!” 夏渝州的手机突然疯狂的响起来,来电是他的室友。 “渝州,你看到论坛的帖子了吗?怎么回事啊!” “……” 挂了室友电话,又有辅导员打来的、班长打来的……夏渝州选择性地接了几个,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全是在问他怎么回事的,索性都不接了。主动给校园网络中心打了个电话,投诉。 医大的网络中心,除了管控校园网之外,还负责学校网站和bbs的维护工作,论坛版主就是网络中心的校工。 “您好,我是夏渝州。”现在论坛上全是关于他的帖子,夏渝州索性自报家门,连前因叙述都省了。 “夏同学啊,论坛的事已经在处理了,你先别着急。”网络中心的老师赶紧安慰他。大概是怕他情绪激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不,老师,我不是要求删帖的,”夏渝州深深吸了口气,让刚才因为生气而缺氧的大脑得到缓解,“我希望你们帮我保留证据,那些诽谤我的言论,我要追究到底。” 校园bbs可不是普通网络社区那种匿名论坛,本身校园网就是个闭合的局域网,每一位用户在网络中心的监控下都是透明的。只要有人投诉举报,马上就可以查到散播不实信息的人。 “好的,刚才司同学打电话来,也是这个诉求。你们放心,网络中心会保护好医大的每一位学生的。” 夏渝州有些意外,还以为司君会强烈要求立马删帖的。名声什么的,他是无所谓。但司君那个讲究“诗与荣耀”的家伙,一定特别在乎。 挂了电话,手指在通讯录上来回划动,停在司君的名字前良久,最终还是没有播出去。把手机揣兜里,站起身来:“我去一趟教务处。” 网络中心老师说得义正言辞,冠冕堂皇。却没有告知他到底是谁发的照片,又是谁在论坛里搅风搅雨。这些都是需要走流程的,他得先去教务处告状,之后才能申请查阅在论坛上喷粪的人。 周树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 “我,我也去。”菜逼弱弱举手。 “你去干什么,玩你的游戏。”周树抬手把人按回去,拉着自家哥哥往教务处去。 夏渝州在学校里大小算个名人,这一路走过来,明显感觉到路上的同学都在偷偷看他。等他看过去,对方又会立马看向别处。这感觉就像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头顶、四周、后背布满了无数双眼睛,不足以让他畏惧,但足够恶心。 教务处的老师上了点年纪,听说这事之后眉头皱得死紧,看夏渝州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社会败类:“你们这些年轻学生,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夏渝州本就心情不好,听到这话顿时就火了:“老师,造成不良影响的人不是我,是那个散播照片的人!如果您指的是跟男生接吻的问题,学生手册我倒背如流,咱校可没有一条校规说不能跟男同学谈恋爱的!” 教务处老师被他突然提高的嗓门吓了一跳,底气不足道:“你这学生什么态度啊。” 周树撸了一把头上的炸毛:“你们学校就是这么保护学生的吗?受到网络暴力的学生求助教务处,反过来被教务处冷嘲热讽,我看这医大也不怎么样?” “你是谁啊?”老师狐疑地看看他。 “我是他哥哥!你们能不能处理啊,处理不了我可报警了,叫警察来处理你们那个偷拍别人隐私的学生。”周树凶神恶煞地瞪老师。他长得高,又染了一头红毛,说话带着打游戏练就出来的流氓腔调,看起来非常社会。 教务处老师涨红了脸,不敢再说什么,拿了申请表格给夏渝州填写。 出了教务处,周树颇为得意:“我厉害吧?” 夏渝州斜瞥他:“厉害,都敢装我哥了。” 完全没有危机意识的周树,仗着身高优势单手搭在夏渝州肩膀上:“嘿嘿,以后哥哥罩着你,拳打北楼教务处,脚踩南楼校长室!” 夏渝州挑眉:“你这伪装社会人员,回头电竞队面试通过,怎么来教务处申请休学?” 周树瞬间卡住了,对哦。刚才那个老师好像是教务处的主要负责人来着,什么申请都要过他手的。转而一想:“那不正好,像我这么社会的人,就应该休学去危害社会,他肯定麻溜利索地批。” 夏渝州:“……” “夏同学!” 刚走到网络中心门口,忽然有女生叫他。夏渝州回头,瞧见一名带着厚底眼镜的女生满脸严肃地快步走来:“念姐。” 正是那天一起聚餐的念姐。 念姐脸色不大好,拉着夏渝州去拐角处说话:“夏同学,我不知道你跟司君之间是怎么回事,但我希望你能帮他澄清一下你们的关系。项目组的其他人也愿意帮忙,就说是在玩大冒险。” 夏渝州缓缓挑起一根眉毛:“司君让你来跟我说这个的?” 念姐皱起眉头:“不是,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有什么好澄清的,这是事实。”夏渝州抱起手臂,靠在墙上。这事怎么做都可以,但他这人就这毛病,别人逼着让他做的事,就偏不愿意做。 念姐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们项目组成功之后,有一个去国外交流的名额吧?” 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夏渝州放下手臂正色道:“知道。” 念姐提起这个,颇为气愤,说话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这个项目是司君提出并组队,基本上等同于他的项目,我们是跟着帮忙、蹭奖的,这个名额给他无可厚非。” 夏渝州骤然握紧了拳头,终于明白关键点在哪里了。偷拍的人,处心积虑搞这一出,绝对不是为了帮他和司君出柜的。 果不其然,念姐接下来的话完全应验了夏渝州的猜测:“你俩的事,可不是今天才曝光的,这照片第一时间就被邮件发给了两方学校。那个学校有宗教背景,不接受同性恋。就在今天早上,对方学校发来电子函件,取消了司君的交流资格!” 这话当然不会明说,但好端端的为什么取消,大家心里都有数。念姐接到学校更换交流名单的通知,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夏渝州:“……艹!” 让他知道是那个王八蛋,一定打到他妈都不认。 第67章 真相 司君的交流资格被取消了, 这就意味着他整个暑假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几乎每天都跟恋人视频的夏渝州, 知道他为了做这个项目付出了多少努力。早上去山上跑步, 给司君发个消息,他人已经在实验室了;半夜睡不着, 突然给司君发个视频,那人还在电脑前写实验报告。 念姐走后,夏渝州靠着墙站了半晌。 “怎么了?”替哥哥去网络中心办事的周树走过来, 歪头看他。 夏渝州单手捂住眼睛:“这事怪我。” 因为一时冲动当众吻了司君,导致了这样的结果,他感到很内疚。就算司君最近的行为令他恼火, 就算他们分手在即,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司君倒霉, 不希望他失去如此重视的东西。 “怎么就怪你了, 是他把你领去聚餐的, ”周树可不这么认为,反正肯定不是他哥的错就对了, “他自己选组员的时候不看人品, 丢了名额是他活该。现在连累你被人挂出去骂,也不说过来道歉。” 被弟弟这么胡搅蛮缠一通, 夏渝州无奈放下手:“咱得讲道理。” “讲道理?真要讲道理, 我昨天就去打他了, 还能让他平平安安活到现在?”周树拉开口罩,露出两颗凶光闪闪的尖牙。 夏渝州跟弟弟说不明白,只能去找司君。本来想打个电话的, 但怎么也按不下去拨号键,最后选择先发一条短信。 【你打算怎么办?】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 【对你会有影响吗?】 夏渝州没料到他第一句先问自己,着实愣了一下。要说影响,其实没多大。医科大学包括医学界,对这个问题都比较宽容,毕竟大家都是学医的,清楚知道男生喜欢男生并非生理或心理的疾病,只是一种自然状态。打从这事曝光到现在,同学、老师都没有对他表现出恶意,辅导员甚至还评价了一句“司君挺好的”。 自始至终,这件事影响最大的都是司君,策划这件事的人就是为了夺走他的交换生名额。 【夏渝州:我是无所谓,你怎么办?】要是之前关系好的时候,他巴不得公开让全校都知道,这样就没有人觊觎他的校草了。 【司君:我知道了。】 你知道啥了?夏渝州一头雾水,看样子司君打算自己处理,但这是不是一个人的事,要澄清的话难道不该马上跟他商量一下吗? 夏渝州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又呼呼啦啦删掉。把手机揣兜里,打算直接去找司君。这事要操作的话太复杂,还是当面说的好。 看看司君的课表,下节课在第二教学楼305。夏渝州快步去了二教,走到305门外又停住了脚步。两人尚且在冷战中,自己就这么找过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扒住门框,悄悄冒出半个脑袋,默默观察。 司君就坐在离门不远的位置,他的气质太特别,随便扫一眼就能在人群中找到,绝对不错认。白衬衫黑领结的少年,正襟危坐,手里拿着的却不是用来预习的书籍,而是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一下一下慢慢滑动,像是在看聊天记录,一行一行看得仔细。 眉目冷清,薄唇轻抿,看起来低落又孤寂,跟热闹的教室格格不入。 周围的同学偷偷看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司君,你跟夏渝州在谈恋爱吗?”坐在司君前面的女生,犹豫了半天,鼓起勇气开口问。 夏渝州很少陪司君上临床医学的课,都是司君去他们班陪他。所以司君班上的同学并不清楚他俩平时怎么相处的,也不太相信这个消息。 这话一出口,周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不好意思直接看过来的也在用余光偷偷关注。 司君放下手机,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嗯。” 周围一片抽气声。 “啊……那,那祝你俩幸福。”问问题的女生磕磕巴巴地说。 “谢谢。”司君微微地笑。 夏渝州惊呆了,扒着门框半晌没动。 大概是夏渝州的眼神过于炙热,司君似有所感地看过来,发现是夏渝州,立时站起身走出来:“渝州。” 教室里所有人都看过来,夏渝州无法,只得拽着司君往前走几步,避开教室中人的视线:“你疯了吗?瞎承认什么呀,你还想不想澄清了!” “澄清什么?”司君眼中因为见到他而泛起的浅浅笑意,瞬间暗淡下来,“这是事实。” 夏渝州抹了把脸,早不承认晚不承认,偏偏在这个时候承认,是想让他为此愧疚一辈子吗?咬牙抬头瞪他:“交流名额你不要了!” 司君见他是担心自己,脸色稍霁:“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谁担心你了,”夏渝州恼羞成怒地推了他一把,“你自己的前途自己不在乎,那我也不管了。” 放完狠话,夏渝州又有点后悔。这位逼王如此爱面子,要是因为自己这句话真的赌气不去争取交流名额了,那岂不是罪过。抬头想再说点什么,正对上司君沉静专注的目光。 “名额不重要。”司君轻声说。 “那什么重要?”夏渝州随口问。 司君不说话,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静静地看着他。 夏渝州皱起眉头,觉得心口有东西堵了上来,哽得他喘不过气。寻常冷静自持的司君,在前途有关的时候突然昏聩,决定烽火戏诸侯博美人一笑。作为美人的夏渝州却丝毫开心不起来,不合时宜的表白,令人困扰。 最后,只能在司君专注的目光里落荒而逃。 冷战七天就分手的魔咒,被迫中断了一下,只能从头开始计时。 网络中心没有批复夏渝州的申请,因为他们已经同意了司君的申请。夏渝州也没问司君申请的什么内容,左右那个人不让他管,他就不管了。 周树要去电竞队面试,那边程序复杂,还得在队里住一晚上。不放心弟弟自己去的夏渝州,陪着周树一起去了电竞队。 “我自己去就行了,又不是三岁。”周树嘴上抱怨着,身体却还是乖乖跟着哥哥上了地铁。 “万一是传销窝点怎么办?”夏渝州认为这招聘方式太随性了,瞧着不想正规单位。 “传销窝点你就更不能去了,你得留在外面救我啊。”周树撸了一把头上的红毛,呲牙笑。 电竞基地,是正规的电竞队。基地环境非常好,工资待遇是普通工作不能比的。夏渝州看着周树像入水的小鱼,在基地里兴奋地来回穿梭,短时间内跟前辈、战队经理混熟,技术操作得到了一致好评,感慨这小子当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在他们离开的这两天,关于校草和系花的绯闻再也没有人提及,反倒是校草和校草的故事开始广为流传。校园论坛删除了那些用词不当的帖子,封禁了几个骂人特别脏的id。等夏渝州回来的时候,学校已经出了公告,将匿名辱骂司君、夏渝州的六名同学挂了出来。 【网络非法外之地,校园匿名论坛不是为非作歹的地方。以下六位同学污言秽语、羞辱特殊性向群体,有违医大校风校纪。特此批评,以示惩戒。】 在论坛骂人,够不上处分,但挂出来已经足够丢人了。 也是到这时候人们才突然醒悟,校园网是实名制的,就算在bbs上匿名说得开心,网路中心直接就能查出来是谁、在哪里发表的言论。 夏渝州回学校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没想到,那六个人都是临床医学院的。”在他打开电脑之前,嘴快的室友就向他剧透的全部。 “啧,临床的人嫉妒心怎么这么强。还是我们口腔有爱,没有一个口腔的同学攻击你俩。”另一位室友跟着附和。 都是临床的…… 夏渝州:“有没有司君项目组的人?” “那倒没有。”交流人员更换的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快速打开网页查看。挂出的六个名字里,没有司君项目组里的人,这个躲在背后的老鼠隐藏颇深。 “不过我听说,学校把出国留学的名额给了第二负责人,就是司君的副手。”因为这个八卦涉及到夏渝州,几名室友格外上心,能打听到的消息都打听来了。 毕竟交流的机会难能可贵,学校自然不愿意放弃。负责人被拒,就推第二负责人去。 第二负责人,那不就是葛东西吗?夏渝州皱起眉头。 “哥!哥!成了!”周树风风火火地奔进来,打断了夏渝州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猜测。小红毛激动地一把将哥哥从座椅中薅出来,紧紧抱着原地转了个圈。 “呦弟弟,什么成了?”两个舍友笑眯眯地凑过来问。因为周树整天往这边跑,俨然已经成为了本宿舍的不在编第七人,熟得很。 “电竞队的事成了,办好休学手续就可以去报到!”周树拿出刚刚接到的消息通知,展示给哥哥看。 “这可是好事,树神得请客啊!” “就是,今天晚上酒吧有活动,咱们去喝一杯呀!” 周树正高兴,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走走走,今天我请客,敞开了喝。” 所谓的酒吧,就是学校附近的一家专供学生们玩耍的综合娱乐场所。集合蹦迪、ktv、酒吧于一体,消费适中,也没有不三不四的陪酒,是医大学生最“社会”的聚会地点。 夏渝州原本不想去,被几个男生硬是拖去了。 还不到最热闹的时间,酒吧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几人占了个卡座,叫酒来喝。沉闷的医学生,娱乐活动很少,夏渝州的室友都属于爱学习那一挂的,来酒吧的次数屈指可数。 周树不仅叫了夏渝州的室友,还有菜逼他们这些经常一起打游戏的人,两拨人并不熟。这会儿酒吧里太安静,喝了几杯酒、吃了点水果,就有人坐不住了想去唱歌。开了个歌房,兄弟们就跟出笼的鸽子似的全扑进去了,就剩夏渝州还在原地慢慢喝。 “别喝了,你也进去玩吧,”周树皱眉按住他端酒杯的手,“你这样很像失恋买醉。” “我就是失恋了。”夏渝州小声说,在弟弟震惊的目光中嗤笑一声,夺过酒杯灌了一口,眯眼看着对面卡座的人。 一身名牌的张有钱大摇大摆坐进去,身边跟着两个小弟,一个点酒一个点烟。紧跟其后的也是位熟人,穿着格子衫、顶着一张大众脸、畏畏缩缩的葛东西! “那俩是谁啊?”周树顺着哥哥的视线看过去。 夏渝州拎起一瓶酒,咬牙:“两个不应该凑在一起的王八蛋。” 下午一闪而过的念头,骤然清晰了起来。整件事情最终的结果是司君失去了出国交流的资格,而既得利益者就是最早来“好心”告诉他真相的葛东西。现在,张有钱这个导火索,跟葛东西在一起喝酒。 夏渝州拎着酒瓶子,一步一步地靠近,走一步就想通一个细节,走到两人面前的时候,眼中已经满是火光。“咣当”一声磕在桌面上,把聊的正欢的两人吓了一跳。 “夏……夏渝州!”葛东西受惊地跳起来,一张土气发黑的脸没了血色,变得蜡黄。 “你就是夏渝州啊,司君那个小男朋友?”张有钱半躺在沙发椅上,吊儿郎当地上下打量夏渝州,“我看过你俩的亲嘴儿图,啧啧,真劲爆。” 不放心跟过来的周树听到这句,顿时火了,指着张有钱的鼻子:“说你妈呢!” 张有钱身边两个小弟顿时站起来,跟周树互指。 夏渝州拦了一下,冷眼瞪着葛东西:“葛东西,你可真不是个东西,为了抢司君的名额,脸都不要了。” 葛东西原本蜡黄的脸涨红起来:“什么名额,我听不懂。” “呵,听不懂。”夏渝州抓起酒瓶子,狠狠磕在大理石桌面上,玻璃瓶碎裂变成锋利的武器,不紧不慢地在葛东西面前晃晃,“那你说说,司君和甄美丽的事,不是你传出去的?” 葛东西跟他说的大部分是实话,但更改了细节,夏渝州当时太生气以至于没有发现。暑假的学生活动中心,不该有那么多人,既然司君他们随随便便就可以占用大厅里那个极为热门的小会议桌,就说明当时活动中心根本没几个人。 张有钱纠缠甄美丽,并没有那么多人瞧见,不可能在开学第一天就迅速传遍整个学校。夏渝州所听到的一切,都是有人刻意散播出来的。 “呵呵,是我叫人传出去的。”张有钱倒是敢作敢当。 当时他被甄美丽当众甩脸,又攀扯上了司君。他生气的不是甄美丽拒绝他,而是甄美丽拉出司君当剑之后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司君比他张有钱优秀,理所当然有了司君甄美丽就不可能选择他张有钱。这一切,令张少爷无比火大,恰好这时候葛东西找上了他。 整个项目组,最清楚司君和夏渝州关系的,就是这位副手葛东西。添油加醋地刺激夏渝州,让他吃醋做出点什么,趁机收集司君喜欢男生的证据。 一个花钱雇人到处传播,一个深入内部挑拨离间。 所以即便司君澄清过,传到夏渝州耳朵里依旧不是什么中听的消息。靠着这样卑鄙的手段,直接抢了司君忙碌一个暑假的成果。 “是,我就是抢了,怎么样!这个暑假我天天熬到凌晨,付出了多少心血,干活的时候有我,领好处的时候就没我!凭什么!”被夏渝州毫不留情地揭穿,葛东西彻底不装了。 “我操你大爷的!”夏渝州一拳打到他的鼻子上。 第68章 咬人 葛东西是个书呆子, 不会打架, 被夏渝州这一拳给打蒙了, 鼻血和眼泪同时飙出来,“嗷”一嗓子倒在沙发上。 夏渝州刚才喝得有点多, 肚子里的酒精被满腔怒火点燃,把理智烧了个干干净净。抓着那只破碎的玻璃瓶子,戳着葛东西的心口:“你付出心血, 那叫我看看,你付出了多少!你付出那些,比得上司君付出的吗?老子就谈个恋爱, 为什么这么难!利用老子对付司君,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啊啊啊啊啊!”葛东西吓破了胆, 双手攥住夏渝州拿玻璃瓶的手腕, 用尽全身力气阻止他戳下去, “我错了,我错了!” “咚!”夏渝州的后背遭到一记肘击, 这一击又重又猛, 直接把他给敲趴下了。要不是葛东西拼命躲避,玻璃瓶子就直接把葛东西戳透了。 “杀人了!”葛东西趁机推开他, 滚到地上去。 “我操你大爷!”周树看到哥哥被打, 立时冲上来, 跟那个偷袭夏渝州的小弟扭打在一起。 兄弟俩从小跟着老夏学武术,身手比普通人好得多。周树上来一脚踹在那小弟的膝窝,直接把人踹跪了, 反手抓住另一名扑上来的小弟。 夏渝州爬起来,顺势一个肘击,狠狠撞在那小弟的腹部。 “呕——”那小弟被打吐了,刚喝下去的酒,连带着胃液,喷了张有钱满脸。 张有钱见势不对,连爬带跳地窜出卡座,大声喊酒吧的人帮忙:“表哥!有人闹事!” “这酒吧是张哥他表哥开的,你们完了!”葛东西抱着头蹲在桌子底下,还不忘了放狠话。 “你以为就你们有人?”周树冷笑,马上给里面唱歌的同学打电话。 没等这通电话打完,“砰砰”两声响,酒吧和ktv之间的门被锁上。两名高壮大汉从后台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位穿着亮片装的骚男:“谁闹事?” 夏渝州这会儿清醒点了,呲牙咧嘴地按按肩膀,跟弟弟被靠着背:“好汉不吃眼前亏,走!” 周树已经随手捞了一根棍子,颇有些跃跃欲试。夏渝州却不敢冒这个险,酣畅淋漓打一场是很爽,但他的弟弟刚刚得到电竞队的入队许可,这时候伤了手就等于毁了前途。 “老板,都是误会,我们同学之间有点小摩擦。”夏渝州笑着对亮片骚男说。 “误会?”张有钱呲牙笑,露出卡在门牙间的爆米花壳,黄橙橙的像吞了个金龟子,“你打了我两个兄弟,这可不是误会。” 夏渝州:“……” 这人是大学生吧?为什么会说出高中生一样的台词! 夏渝州:“张同学,你要明白,现在是大学。如果被学校发现我们打架的话,大家都要被开除。” 医大作为重点大学,这方面的校规是非常严厉的。一人在校园殴打同学,开除;两人在校园互殴,两人都开除;校外打架被公安局立案的,开除。 虽然这个酒吧距离校门口不足三百米,但严格来说不算校园范围内。 好在张有钱是个体育特长生,降了200分录取进来的,学习不怎么样,肯定不会像夏渝州那样把学生手册倒背如流。被夏渝州这么一唬,还真吓住了。 “叫保安打他俩,你们就不犯校规!”葛东西在桌子底下大喊。 周树一脚把桌子踹翻,将暗搓搓说话的葛东西揪出来。 “对哦!小葛,坚持住!”张有钱茅塞顿开,从钱包里掏出一把钱来拍到吧台式,“表哥,帮我教训他俩,这钱就给几个保安大哥。” 酒吧大门被关上,门前守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吧台后面的调酒师早不见了踪影,这屋里除了他们两伙人,再没有别的客人。 夏渝州咬牙,捏紧了手里的破酒瓶:“我先应付一下,你报警。” “报警?”周树正准备大干一场,听哥哥说报警,还反应了一下,“哦哦!” 他俩功夫再高,也就俩人,对方人多势众,肉眼可见的要吃亏。周树单脚踩着葛东西的背,拨打110。 “呵呵,报警?警察来之前,你们俩就得交代在这里!”张有钱的小弟很专业地放狠话,壮汉们挥着拳头就冲过来。 出警需要时间,夏渝州也没指望警察能马上来救他们,只是他们先报警,就能掌握先机。到时候跟学校交代,就可以解释为被社会人员欺负,等待救援期间的正当防卫。 一场混战瞬间爆发,夏渝州手里的玻璃瓶子用了几下,就被对方的扫帚棍敲烂。赤手空拳对上保安的长棍,顿时吃了亏,胳膊被竹制的棍子狠狠抽了一下,火辣辣的又痛又麻。眼瞧着那棍子再次袭来,夏渝州咬牙一把抓住,使了个巧劲直接抢了过来。 这一下,宛如齐天大圣拿到了定海神针:“来,让爷爷教教你们,正确的棍法!” 葛东西在混战中爬到一边,哆哆嗦嗦地给司君打了个电话:“司君,你男朋友在酒吧被人打了……” “夏渝州!”正打得激烈,张有钱突然喊了他一声,“停手!” “唔……”周树的闷哼声,宛如炸雷在耳边响起。夏渝州立时回头,就见周树单膝跪着被两人按住。 张有钱抹了一把脸,刚才混战中被夏渝州棍子打中,嘴角青青紫紫的还在冒血。咬牙切齿地捡起被夏渝州丢掉的破瓶子:“听说你弟弟被电竞队相中了。你说我要是废了他的手,电竞队还要他不?” “你敢!”夏渝州提着棍子上前,头上突然挨了一下。啤酒瓶的破裂声,在脑壳顶炸开,夏渝州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鲜血从头顶如注般流下,淹没了眉毛,流淌过眼睑、鼻尖,最后划过唇角。裸露在外的血齿,接触到汩汩鲜血,立时倒吸回去。自己的血液,有着不同寻常的味道,夏渝州无法思考那到底是什么,理智已经被瞬间剥夺。 眼前一片血红,对杀戮的原始渴望充斥了大脑,夏渝州丢掉手中的木棍,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冲过去,单手卡住张有钱的脖子,狠狠将人掼在了桌上。 “哗啦啦!”桌上的杯子、瓶子、盘子齐齐炸裂,张有钱恐惧万分地看着夏渝州:“啊啊啊,鬼啊!” 夏渝州死死掐着对方的脖子,像饥饿的豹子盯着猎物,骤然扑上去狠狠咬住。两颗细长的血牙,深深刺入脖颈中,大口大口的鲜血顺着中空的牙管进入胃囊。写在基因里的原始本能,将会在喂饱自己之后结束这可怜猎物的生命。 按着周树的人不知不觉地松开了他,其他人都吓傻了,包括躲在角落里的葛东西。 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野兽一样的进食姿态,加上张有钱那恐惧到极点的惊恐嚎叫,整个酒吧变成了一片血色炼狱。 “咚!”酒吧大门被人用力踢开,拎着黑色直柄雨伞的司君冲进来。 周树回过神,踉跄着扑过去抱住夏渝州的后腰,试图把他和张有钱分开:“快来帮忙!” 旁边的小弟已经吓得晕了过去,只有一名壮汉保安尚且有力气,赶紧抓住张有钱拖到一边去。 “渝州!”司君快步跑过来,从周树手里接过夏渝州。 周树按住张有钱不停冒血的脖子,忍着恶心俯身舔了两下,勉强止住了血。 夏渝州还在躁动中,试图挣脱司君的控制,朝旁边的保安扑过去。司君紧紧抱住他,大声喊他的名字:“渝州,渝州,是我,冷静一点!” 半晌控制不住,只得歪头,轻轻咬住夏渝州的脖子。 “夏渝州,不要把人类当食物!” 夏渝州只觉得浑身躁动的血液突然安静了下来,头脑渐渐恢复了清明,随着那一丝清凉涌入大脑的,还有那声如洪钟的“不要把人类当食物”。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清了眼前的人:“司君?”左右看看,因为吸血而红润起来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他刚才发疯咬了人,司君看到了。 酒吧老板和小弟们都昏迷了,只有两个保安还清醒着瑟瑟发抖,外面响起了警车的声音。周树喘着粗气抹了一把嘴上的鲜血,从吧台里摸出一只红酒的启瓶器,把手上的血抹到了螺旋铁锥的尖端,蹲下对夏渝州说:“一会儿去警局,就说是我用开瓶器扎的。咱们是正当防卫,就算立案也判不了。我反正要休学了,这对我没影响,但你不能被立案,听明白了吗?” 夏渝州暂时无法思考这个问题,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记住不要说自己喝了血,你是人,不是吸血鬼!你是人,你没喝血。”司君紧紧抱着他,用手帕给他擦嘴上的血,反复强调这两句话。 除了伤势很重需要急救的张有钱,警察把其他人都带去了派出所,分开审问。 “这些人说话颠三倒四的……”来盘问夏渝州的两名警察小声交流。那几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吓破了胆,有的说夏渝州是鬼,有的说他是吸血鬼,还有说是外星人的。 因为夏渝州抓人的速度,超越了人类的极限,还有什么红眼睛、大长牙,几人对当时情况的描述在警察看来是完全不符合逻辑的。 “夏渝州是吧,”例行问了姓名、职业等之后,警察开始盘问,“张有钱脖子上的伤,是怎么造成的。” 夏渝州垂着眼睛,冷静地将整件事梳理一遍。 弟弟教他的说辞,到了嘴边又迅速咽回去。他忽然想起来,电竞属于正规体育运动项目,要成为职业电竞选手,是不能有案底的。如果他听信周树的话,把这件事推到弟弟身上,那他的电竞梦就碎了。周树以后,就只能做一个大学肄业的网吧少年! 缓缓吸了口气,夏渝州抬头,哑声道:“我咬的。” 第69章 坦诚 “夏渝州?” 过去像一场噩梦, 在甄美丽的声音中骤然惊醒。 夏渝州回过神来, 手中的巧克力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捏成了长棍, 随时提起来就能去打人。嗤笑一声拍扁,露出内里包裹的花生碎。 “今天没什么灵感, 不做了。你的折扣,留着给我下次用吧。”夏渝州拍拍手,不想继续跟这甄美丽聊下去。噩梦好不容易被时间治愈了, 如今再次面对噩梦的导火索,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该道歉的人的确是我,”甄美丽见他要走, 赶紧开口,“那天给司君送巧克力的时候, 我看到你了。” 夏渝州骤然停下脚步, 缓缓回头看她。 墙上的时钟“咔哒, 咔哒”地走了三下,甄美丽攥着围裙的衣摆, 愧疚地低头:“对不起。” 店员被打发出去买材料, 巧克力店门上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甄美丽泡了壶红茶,给坐在窗边的夏渝州倒了一杯, 在他对面坐下。 “店里是做巧克力的, 只有英式红茶。”甄美丽没话找话地说了这么一句。 如果这只是一场老朋友的见面, 这么开场的确不错。但夏渝州不是留下来喝茶的,只是想听听甄美丽口中的实话。所以他没接话,也没喝杯子里的茶。 “你这个样子, 跟司君特别像,”甄美丽干笑,局促地喝了口茶,“听说司君在找你,你们……和好了吗?” 夏渝州:“听谁说的?” 甄美丽:“蔡成璧。” 夏渝州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蔡成璧就是菜逼,天天说人家绰号,差点就忘记真名了:“他找我,看来找得人尽皆知了。” “你出国之后,司君托蔡成璧来问过我,”甄美丽苦笑,“问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咱俩确实是半句话都没说过的。” 菜逼算是从最开始见证了俩人走到一起的人,那个傻啦吧唧只知道打游戏、抄作业的家伙,在这件事上却异常认真。他把司君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达给甄美丽,并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明朝暗讽了一番试图掏出实话。 “……”那个二傻子,能套出话才奇怪了,夏渝州扶额,“所以,你送司君巧克力的时候,并不知道我俩在交往吗?” “我送他巧克力?”甄美丽瞪大了眼睛,终于意识到最大的问题出在哪里了,“不不不,那个是他要送你的巧克力,我只是顺道给他带去。” 这下倒是夏渝州愣住了。 见他这个反应,甄美丽更慌乱了,意识到自己可能给人家俩人带来的问题不止一星半点,只得从头解释。 “在活动中心的时候,司君没有揭穿我让我难堪,我真的很感激他。当然本身我是有私心的,我那时候确实喜欢他,校草、学神、钢琴大师,谁会不喜欢。原本想着靠这件事能跟司君有点交集,说不定就成了呢……”时隔这么多年,提及这些少女的小私心,甄美丽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这间巧克力店,那时候就是我家的,”甄美丽指着照片墙说,墙上有很多旧照片,可以追溯到七年前,“那天早上遇见司君,是想约他来我家巧克力店做巧克力来着。哪知道我还没开口,他就说这个绯闻对他的男朋友造成了困扰,希望我跟身边的人解释一下,还强调你不开心了。” 甄美丽当时拿着巧克力店的宣传单,本来是想套路一下的,结果套路未出心先死。只能假装这是路上收到的宣传单,提议司君不如去亲手做一盒巧克力哄男朋友。没想到司君还真去了,做了三十六颗心形巧克力。当时店里没有那么大的包装盒了,司君又着急回去上课,店员就说等盒子来了给他送去。 说到这里,夏渝州就全明白了:“然后店里就让你去学校的时候,顺道送货,是么?” 从照片墙上取下一张客户留影,那是一名年轻的男生,手里捧着一颗巴掌大的心形巧克力。拍立得那过爆的效果,也遮掩不了那阳光的笑容。照片背后写着一行留言: 【这不是巧克力,而是爱你的心!请务必珍惜,好好品尝!】 甄美丽很是过意不去:“我知道这么做不合适,就是一时不服气,鬼迷心窍。我那时候,确实看见你了,没有提醒司君,想着……” “想着让我也嫉妒一次,给我俩制造点小麻烦。”夏渝州哑着声音,帮她把话说完。 甄美丽咬唇:“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 嫉妒这种东西,就像魔鬼的定型发胶,一瞬间喷涌而出,会变成什么形态完全取决于自身的道德水平。对于酸水上涌、无计可施的少女,一个小小的恶作剧,足以平复早上表白未遂的难过。 问到这里,一切都清楚了。 将照片挂回墙上,遮挡住掩藏在背后的小小心思。夏渝州回到巧克力制作台前,把做毁的巧克力扔掉,重新开始:“这事确实怪你。”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甄美丽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好,匆匆忙忙把杯子放回桌上,一个不稳直接歪倒,杯中的红茶呼啦啦撒了满地。 “对不起。”甄美丽扯了块抹布手忙脚乱地擦地,说完这三个字,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夏渝州没看她,熟练地将液体巧克力倒进模具:“不过主要还是怪我。” 当时情绪不稳定的他,根本没有给司君任何解释的机会,问都不问直接把巧克力摔了。当然这事司君也有很大责任,哪怕发脾气问他为什么摔呢?满心欢喜、辛辛苦苦做的巧克力被摔了,除了一脸蒙,他什么都没做。 说到底,他们两个的感情,抗风险能力非常弱。就算没有甄美丽,还有王美丽、张美丽,迟早是会出问题的。 甄美丽抬头,茫然地看向夏渝州。 夏渝州把做好的心形巧克力放进冰水里定型,笑道:“他叫我来做巧克力,大概就是希望我能遇见你,听你说说这番话吧。” 那个家伙知道症结在甄美丽这里,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就希望夏渝州自己找到答案。很懒,也很烂的主意。 “他?”甄美丽眼睛一亮,站起来擦擦手,“你们重新在一起啦?” 夏渝州将定型的巧克力拿出来,用刻刀修形:“还没有,事实上在刚才看到你的时候,我正打算跟他江湖不见。” “……”甄美丽吓出一身冷汗。 夏渝州看她纠结想劝劝又不敢说话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放心,托你这么坦诚的福,我打算揍他一顿,然后跟他和好。” 任务早就超时了,倒也不比着急。夏渝州提着做好的巧克力,步行前往领主大人的公寓。 这条步行街就在医大附近,街上三三两两的小情侣约会闲逛。正青春年少,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也就是期末考试能不能及格。不像他们那时候,要考虑性别、考虑种族、考虑生存。 “做人类真好啊。”夏渝州有些羡慕,如果他和司君都是普通人类,当年那些矛盾就只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水准。 到了这会儿,他才总算明白司君说的话。夏渝州站在公寓楼下,仰头看那扇熟悉的玻璃窗:“我确实是在犹豫,因为我不相信你。” 他永远忘不了司君给他巧克力的那一幕,一直不相信司君是个合格的男朋友。加上对西方种的戒备、自身家族的问题,他也不知道两人的未来在什么地方。只不过因为太喜欢,看到就忍不住想接近,无数次唾弃自己的没出息。 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看看能不能跟成长了五年、变化了物种的司君相处,能不能教会这位贵公子做一个称职的男友。 “我自己都不是个合格的男友,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呢?”夏渝州深吸一口气,攥紧手里的巧克力,是时候坦诚一点了。 夏渝州觉得自己感染上了儿子的中二病,在做出决定的瞬间,背后仿佛迸射出万丈光芒。 那里,有一位苍白的美青年等待他去温暖! 那里,有一只闷闷的小血族等待他去拯救! 还在犹豫什么,夏渝州太郎! 一脚跨三层台阶,冲进电梯,快速按下楼层号。 电梯打开又拔腿冲出去,“咚咚咚”敲响司君的门,数着心跳等待。 三,二,一! 门没有开。 按下门铃,这才有了动静。咔哒一声,防盗门打开,四目相对。 “……”想好的台词、动作一个也没用上,夏渝州愣怔半天,“你怎么了?” 司君穿着居家服,单手托着一只冰袋按在左边脸颊上。本就偏白的肤色,被冰镇得发青,深邃的蓝眼睛冻得蒙上一层生理泪水,看起来特别可怜。 “牙疼。”说话带着鼻音,委屈巴巴的。 “牙疼?来我看看。”夏医生什么也不说了,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去看他的牙。 司君乖乖坐在沙发上,仰头给他看。 挪开冰袋,露出肿起的半边脸,瞧着相当严重。夏渝州皱眉,掰开他的嘴巴用手电筒照着细看:“像是智齿发炎了。” “唔。”司君含糊地应了一声,他确实在长智齿,偶尔会痛,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肿起来。 “得拍个牙片看看,”夏渝州关上手电筒,伸手拽他,“走,去诊所。” “明天吧。”司君坐着没动,重新拿起冰袋敷脸。如果真是智齿长歪了,就得拔牙。拔牙得先消炎去肿,这会儿拍出牙片也没用,还折腾。 夏渝州看他难受,也不勉强,去医药箱里翻找,只找出来一种能用的消炎药:“你这里没有止疼药吗?” “没有。”司君接过消炎药,无辜地说。 一个医生,家里没有止疼药,夏渝州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二话不说跑下楼去,买了止疼药、牙科专用的消炎药和清粥小菜。 夏渝州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先吃饭,吃完再吃药。”一直冰敷也不好,晚上没法睡觉。 司君看看放到面前的止疼药,犹豫了一下,答了声“好”。乖乖喝粥,乖乖吃药,本就话少的人,这下彻底没声了。 见他难受,夏渝州也不舍得逗他说话,老实跟着吃了晚饭。算算时间过了半小时,止疼药开始发挥作用了,这才开口:“我今天见到甄美丽了。” 司君拿巧克力的手一顿,转头看他。 夏渝州盘腿坐在地毯上,单手支着脸颊,嗤笑:“原来你叫我每天去做巧克力,是为了支持她家生意啊。啧,这心思还真是叫人佩服。” 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什么时候也叫别的骑士支持支持我的生意呗,同为领主大人的爱慕者,厚此薄彼不好吧。” 那张波澜不惊的俊脸,肉眼可见地变了色:“不是!她跟你说了什么?” “你觉得她会跟我说什么?”夏渝州坐直身体,抱着手臂冷笑,“当年她给你送巧克力,我可是亲眼看见的。然后你转手就把那盒巧克力送我,让我知道了自己是个二手情人。时隔多年,领主大人处心积虑地再次提醒我,叫我认清自己的地位。” “不是的!”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司君,迅速滑跪到地毯上,单手捏住夏渝州的肩膀,深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惊惶,“不是这样的!那盒巧克力,不是她送给我的,是我在她家店里买的。” “是么,”夏渝州挑眉,“那你让我去她店里,是想干什么?” 司君抿唇,不说话了。只是手还紧紧攥着夏渝州的大臂,生怕他跑了似的。 “那时候我摔了你的巧克力,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摔呢?哪怕跟我吵架,指责我摔了你的礼物,都不止于闹到那个地步。你什么都不说,现在指望着甄美丽帮你解释清楚,你是嫌咱俩分手还不够快吗?”夏渝州越说越恨,伸手戳他脸颊。 “唔……”司君闷哼一声,忍着没躲,“你怎么会认为,我把别人的礼物转送给你呢?那根本不符合逻辑。” 以他的习惯、教养,是不可能做出把别人给的礼物转送的,更何况对象是自己的恋人。 夏渝州咂咂嘴:“那这么说这事怪我咯?” 司君抿唇,半晌低声说:“怪我。” 这还差不多。夏渝州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鼻子一酸。那时候两个人都不成熟,思维幼稚又偏激,还不肯好好说话:“就为这点破事,咱们俩已经浪费了五年时间,你打算继续浪费吗?” 司君摇头,抓着他的手更加用力了。 夏渝州被他抓疼了,伸手捏他脸:“那从今天开始,咱们彼此坦诚,行不行?” 司君抖了一下,眼睛却亮晶晶地,毫不犹豫地应声:“好!” “咳,”夏渝州轻咳一声,刚才说得头头是道,这会儿突然又不好意思了,耍赖道,“你,你先说一个!” “……”司君眨眨眼,无奈一笑,想了想道,“局部麻醉对我无效。” “啊?” “这个也无效。”司君举起那盒止疼药。 止疼无效! 夏渝州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松开捏他脸的手,慌里慌张地去拿冰袋,“啪叽”一声扣到司君脸上。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一个不稳,直接把司君给扑倒了,后背撞在沙发上。 单手按住沙发,另一只手扶着冰袋,夏渝州心疼得忘了自己什么姿势,急急地说:“你抗麻药、止疼药,这不行啊,我今天晚上不走了!” 这下轮到司君愣住了:“不走了?” “不行吗?” “行!” 作者有话要说:  司君:还有这种好事呢? 第70章 同床 “局麻、止疼无效, 那全麻镇静呢?”夏渝州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司君的牙, 这种特殊体质, 能不动刀子还是少动,“明天拍个牙片看看, 如果不是智齿横生的话,就先不拔了。” “全麻可以。”司君扶着冰袋,嘴唇冻得僵硬, 说话有些呜呜啦啦。 夏渝州舒了口气:“那行。”牙科也可以全麻,只是国内基本不用而已。既然全麻有效,实在不行就给他来一针静脉注射。 冰镇止疼的效果并不能持久, 长时间贴脸会冻伤。贴一会儿就得挪开缓缓,等会儿再贴。 拿开冰块, 夏渝州摸摸那青白冰凉的脸颊:“我给你按穴止疼吧。” 说罢, 直接抓住司君一只手, 完全忘了上回的事故。 司君猛地颤了一下,下意识地抽手。两人都在地上坐着, 也没有逃跑的空间, 就这么被夏渝州紧紧攥住了,没能抽回来。 “呀, 忘了跟你打招呼了。”夏渝州没什么诚意地致歉, 把那只修长微凉的大手拉到面前, 精准地捏住了虎口处的穴位。 司君的指尖微微颤了颤,而后缓缓放松,任由他揉捏。 “不疼吗?”夏渝州惊奇地看看他面色平静的脸, “这合谷穴止疼,但捏着也挺疼的。” “还好。”司君觉得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夏渝州挑眉,手指往他掌心滑去,轻轻勾挠了一下。 “嘶——”疼可以忍,痒不能。司君缩胳膊想躲,被夏渝州双手捉住,在掌心一通乱摸。 “这是什么?”夏渝州忽然将司君的手掌翻过来,用拇指在上面仔细摩挲。在那过于白皙的掌心,有肉眼不易注意的凹凸疤痕,呈圆圈状。色泽跟周围的肌肤基本,如果不对着灯光仔细瞧是看不见的。 司君握拳,将掌心里划来划去的那根手指包裹住,让它不再乱动:“以前跟人打架留下的。” 跟人,打架? 夏渝州很难将这样的描述跟司君联系在一起,即便他见过这位少爷秒杀蚊子、冻结恶犬的英姿:“跟谁打架?” “那不重要……唔!”猝不及防被点中胳膊上的麻筋,司君闷哼一声说不下去了,哭笑不得地试图把自己的胳膊救出来。 “不许动,”夏渝州呲牙,做出个严刑逼供的凶神恶煞脸,司君当真委屈巴巴地不敢动,直接把夏渝州逗笑了,“你是下牙疼,按手肘这里的曲池穴治得更快。” 按到正确的穴位上,刚刚误触引起的酸麻便渐渐消失。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司君觉得牙疼确实得到了缓解:“穴位治牙,你去冰岛就学的这个?” “是啊,冰岛中医么,”夏渝州一本正经地说,“他们牙科还包括黑魔法,治疗方法是往门上钉钉子,钉一颗就高喊一声‘还疼吗’,如果疼就再钉一颗,直到不疼为之。你要不要试试?” 司君沉默了半晌:“锤子在壁橱的工具箱里。” 夏渝州:“……”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片刻,夏渝州先绷不住,“哈哈哈”笑出声,旋即司君也跟着笑了。 夏渝州把头抵在司君肩膀上:“好吧,我承认,我没去留学。” 司君:“我知道。” “你知道?哎呦!”夏渝州猛然抬头,跟一只正试图摸他后脑勺的手撞在一起。 司君摇头轻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夏渝州想问他怎么知道的,自己的谎言有那么容易拆穿吗?等对上那双深邃的蓝眼睛,就什么也问不出口了。也许他可以骗过所有人,但骗不了找了他五年的司君。 众所周知,互相喜欢的人是不能对视超过三秒钟的,因为目光与目光的交汇能产生化学发应,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使唇瓣不由自主地粘合在一起。 此刻的夏渝州就中了这化学反应的圈套,目光贪婪地在那英挺的鼻尖流连,继而看向了肿起一块的脸颊:“……噗!” 俊美的容颜被红中带青的肿块破坏,看起来颇为喜感,夏渝州控制不住地笑场了。 司君死鱼眼瞪他。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洗澡去吧,准备睡觉。”夏渝州推着他起身,自己笑倒在地毯上。 领主大人愤愤地去洗澡了,如果不是牙疼导致张不开嘴,他一定会咬死那个蹬着腿转圈笑的家伙。 夏亚洲笑够了,趴在地上看向浴室的方向。这房子的设计过于开放,客厅与浴室之间,只隔着一刀玻璃门。趴在这里,能看到两层磨砂玻璃后那几乎完美的身体线条。 吞着口水在地毯上蠕动两下,夏渝州告诫自己,刚刚和好不能太急色。虽然他已经是个猥琐的成年人了…… “你在干什么?”穿好浴袍的司君推开门,就看到夏渝州一脸正直地站在浴室门口。 “啊,我是想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夏渝州毫不心虚。 司君被他气笑了:“我是牙疼,不是腿断。” 终于两人都洗完澡吹干了头发。夏渝州赤脚站在下卧室的台阶边,看着灰色床单上司君那舒展的长腿,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上学那时候,他们两个也睡过一张床,但那仅限于在233医院实习期间的午休。过于忙碌的医疗救护工作,使得每一秒的睡眠都异常宝贵。可供午休的床铺非常有限,看到司君有床他就毫不犹豫地过去钻人怀里,呼呼大睡。 而现在,他再也不是那个累到沾床就睡的少年了。孤男寡男,同床共枕,他怕自己半夜睡迷糊了不可挽回的事来。 白皙圆润的脚趾,无意识地抠挠地毯。司君垂目看了半晌,这才若无其事地开口:“只有一张床,你不习惯跟我睡的话,我睡沙发。” “别别,”夏渝州赶紧出言阻止,三两步跳下台阶,直接蹦到了床上,按住准备起身的司君,“我是留下照顾你的,哪能让你睡沙发。习惯的,咱们又不是没睡过。” 司君深深地看他一眼,倒也没有坚持,顺着力道重新靠回枕头上。 夏渝州穿着他的睡衣,扣子扣得歪七扭八,领口的第二颗扣子钻进了第三个扣眼中,露出了挂在脖子上的黄铜残镜。 “那是……” “差点忘了,”夏渝州把残镜扯下来,递给司君,“一个老物件,破得厉害,何护士说也许你知道修复的方法。” 到了这会儿才想起来,今天原本是想找司君问问无疾镜的修复问题的。结果遇见了甄美丽,前尘往事扯瓜带秧地一股脑砸过来,直接忘了这回事。 司君接过来:“这东西哪里来的?” 夏渝州:“我们家祖宗留下的。” 司君谨慎道:“你确定?” “确定啊,”夏渝州也不瞒着,单指挠挠下巴,实话实说,“我这几年没去冰岛,也没出国,跟着我爸在老家的山里当野人。这东西是在老宅里挖出来的……” 听到这么毫不避讳的详细说明,司君愣怔了片刻,眼中泛起点点笑意,悄悄往夏渝州身边挪了些。打开床头的射灯,仔仔细细看一遍,这才确定:“无疾。” “!!!”夏渝州瞪大了眼睛,“你知道这个!” 司君点头:“我们家也有一块,在舅舅的陈列柜里。” 想想,怕夏渝州不清楚,又补充一句:“我舅舅,就是含山氏的族长。”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夏渝州坐直身体:“这么说,咱们两家祖上是有关系的?” “有,”司君给了肯定的答案,这一点上他比夏渝州更为清楚,“关于东方种,含山氏的记载是最全的。” 听到这里,夏渝州骤然绷紧,既然两家互相认识,但近百年来却没有交集:“是不是结了什么仇啊?东方种就剩我们夏家这一脉,夏家也就我一个纯种了……” 司君眸色微暗,伸手轻轻摩挲他的颈侧:“你怀疑是我们在捕猎东方种?” “快得了吧,就你们?”这一点上,夏渝州丝毫没有怀疑,对娇弱的西方种投以怜惜的目光。 司君:“……” 夏渝州:“我是想着,万一结了仇,那咱俩就是罗密州和朱莉君了。”在世仇中艰难相爱,在家族与爱情之间痛苦撕扯。 “没有,”司君及时制止了这可怕的想象,“虽然最早的记载已经灭失,但在现存的资料看来,我们两家是友好关系。” 听了这话,夏渝州顿时放松下来,美滋滋地靠回枕头上,往司君身边蹭蹭:“那你回去翻翻家族史,有没有要求联姻的祖训。” 司君斜瞥他:“做什么?” 夏渝州呲牙笑:“那我就勉为其难,娶你过门呗。” 第71章 共梦 说是要照顾病人, 然而懒惰的夏医生只是捏着病人的虎口, 轻一下重一下地揉按。没等把病人哄睡, 自己就先睡着了。 司君侧过身来看他。 山中无岁月,这张脸与五年前几乎没什么差别, 只除了眉心的浅浅印痕。上学的时候,夏渝州很少皱眉,总是笑呵呵的仿佛是什么事都难不倒他。如今眉间多了沟壑, 唇间少了一只牙尖尖,这两样东西夺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司君又凑近了些,清甜的气息扑到脸上。 “呼……”夏渝州是半躺着的, 颈下垫了两只枕头,呼吸不顺畅, 逐渐演变成小呼噜。雪白的小牙尖, 在浅色的下唇上轻轻滑动。 薄唇在小牙上方徘徊片刻, 掠过挺翘的鼻尖,最后落在了眉心上。试图用唇瓣上那微不足道的温度, 烫平碍眼的沟壑。 “小坏蛋, 就你这么不负责任,还想娶我过门?”司君小声嘟哝, 抬手帮他拽出一只枕头, 将破碎的旧铜镜放到床头的储物格里。躺下, 重新把自己的手塞进夏医生的手心里。 夏渝州原本睡得不甚舒服,感觉到有人帮自己纠正了姿势。呼吸顺畅起来,身体也变得特别舒服, 顿时放松下来,任由意识沉入了更深的梦境。 氤氲的雾气将散未散,模糊了眼前的宫殿露个。 虽然看不真切,但夏渝州很确定,那巍峨壮丽的建筑是古代的皇宫。他自己正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广袖长袍,缓步走在雕梁画栋的长廊上。长廊由高高低低的台阶构成,时而向上时而向下,通往未知的地方。此刻,他就在向下走,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葳蕤生光。 外面在下雨,泠泠的雨滴顺着飞檐落地,激起一阵微弱的凉意。 一名衣着奇怪的男人正快步走上来。奇怪吗?夏渝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仔细看看其实不算奇怪,只是与这环境格格不入。那个男人很高大,穿着复古的西式礼服,肩上带流苏、衬衣领口翻波纹大花的那种。 夏渝州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迷惑。因为这人长着跟司君一模一样的脸,苍白英俊,双目湛蓝。在他愣怔的瞬间,穿礼服的男人便单膝跪在他面前,牵起一只藏在广袖中的手,凑到唇边轻吻。 “老爷,这就是东方国王要指给您的公主吗?真是太美了!”站在男人身后穿布衣短靴的侍从,语调夸张地喊叫。 穿着锦衣、腰间佩刀的侍卫冲过来,大声呵斥:“不得无礼!此乃国师!” 微风夹带着细雨吹进来,吹动了夏渝州披散的长发,他控制不住地轻笑出声,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清贵傲慢:“哪里来的傻猴子?” 跪在地上的男人瞪圆了一双蓝眼睛:“竟然是位先生。很抱歉,您的样貌太美,超越了我认知的极限。请允许我为您写一首诗,用我银色的诗琴在西方大陆歌唱。” 夏渝州:“……哈哈哈哈哈!” 爆笑冲破了梦中的意识,在夏渝州控制不住笑场的瞬间,亭台楼阁、飞檐流瓦顷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司君公寓的大床。 穿着黑色柔软居家服的司君单膝跪在床上,拉着他的手仰头看。 夏渝州蹲下来歪头看他:“司君?” “是我。”司君收起跪着的姿势,盘腿坐在床上。 “哈哈,”夏渝州扑过去,冲进司君怀里将人扑倒,“刚才那是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梦吧。”司君随着他的力道倒在床上,不甚在意地说。 “那现在还是梦吗?”夏渝州捏捏他身上紧实的皮肉。 司君微微蹙眉:“我不确定。” “唔,那试试。”夏渝州凑过去,用力亲了一口司君的脸颊。脸颊的肌肤柔软微凉,但他裸露在外的血牙却感觉不到触碰。 “看来是梦。”司君伸手,轻轻摸了摸那小牙尖,而后翻身,用力吻上去。 “唔!” 夏渝州豁然睁开眼。 天光大亮,清晨的阳光穿过贴了特殊防护膜的落地窗,温柔地照在浅灰色的枕头上。床上一共四只枕头,如今散乱无章,他和司君共用一只。身体挨挨挤挤交叉在一起,像两只失序的水生物,要不是碍于没有触手,他俩能绑成一个蝴蝶结。 姿势有点尴尬,夏渝州悄悄挪走搂着司君脖子的那只手臂,而后试图把自己困住的那条腿解救出来。 “别动。”低哑的声音在耳边传来,一只有力的大手从背后按住他。 这一按,仿佛按的是暂停键,夏渝州当真不动了。身体状况有点尴尬,确实应该缓一缓,不过…… 夏渝州保持扭曲纠缠的姿势三秒钟,还是忍不住提醒:“你,觉不觉得,按的地方有点不合适。” 司君这才发现自己手的位置不对,“噌”地一下原地坐起来,连带着挂在他身上的人也给带起。两人迅速分开,保持半米的距离各自坐好。 “没事,摸就摸了,我不介意。”夏渝州大方地摆手,欲盖弥彰。 司君垂目盯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渝州抓住司君那只手摇了摇,阻止他继续发呆:“我梦见古时候的事了,我们家先祖竟然在皇宫里,好像是个……” “国师。”没等夏渝州说完,司君便接上了。 “你……你也在梦里!”夏渝州惊呆了,左看右看,瞧见了床头那片残镜。 “嗯。”司君无辜点头,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夏渝州揽起柔软蓬松的被子,一头扎了进去。既然司君刚才跟他一起在梦里,那后来那段自由发挥肯定也是在的,他在梦里对司君干了什么呀! 没脸见人了。 司君忍笑看着夏医生原地变鸵鸟,抬手拿起那片残镜:“这片虚镜里,承载了一些记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可以入梦的镜子。” 含山氏的那片残镜常年束之高阁,族长以外的人是不能触碰的。他的舅舅对那片镜子并不感兴趣,只把它当做一件普通藏品,放着欣赏但从不研究,更不会把镜子放到枕头上抱着入睡。 “唔,我每次把它放在枕头下面,都会做奇怪的梦。”夏渝州从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响。 司君用指尖摩挲镜子上的刻痕和孔洞:“含山氏藏着的那片上没有划痕,应当是修复过的。” 听到这话,夏鸵鸟藏不住了,从被子里冒出头:“那你舅舅一定知道修复的方法!” “不过,我家那片也只是四分之一,拼起来不是完整的镜子。”司君将残镜还给他,起身去洗漱。用没有刷牙的嘴巴跟心爱的人说话,实在失礼。 “那无所谓,只要修好这一片就行,残镜也能用。”先祖手札上记载的血脉验证、探知功能,并没有要求是完整的镜子。夏渝州拿起放到面前的残镜,原地打了个滚,磨磨蹭蹭地起来跟着司君去洗漱。 司君给了他一只白色刷牙杯,并一只黑色牙刷。两件东西都是崭新的,却神奇地与司君常用的那套相配。 夏渝州歪头看看司君手里的黑色牙杯和白色牙刷,形状、材质一模一样。心尖骤然被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疼:“你是傻子吗?” “嗯?”司君嘴里含着牙刷,不明所以地转头看他。 夏渝州摇头,开始认真刷牙,一边刷一边偷瞄身边的人。 仔仔细细刷了所有牙齿,司君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侧身,试图避开夏渝州的目光。奈何某人一点都不自觉,跟着伸头过来好奇不已地盯着他。无法,只能当着他的面缓缓伸出两颗血牙,将平时隐藏在牙龈内部的部分也刷一刷。 “啊,果然是这么刷的。”夏渝州看得很满足。 司君耳尖微红:“你这样很失礼。”血齿并不是可以随意示人的东西。 “看你刷个牙就失礼了,那你早上摸我怎么说?”夏渝州呲牙,索性掰开司君的嘴巴,看看那颗不听话的智齿,“竟然消肿了啊,消炎药对你还挺有用的。” 昨天晚上还红肿闹事的家伙,竟然奇迹般地平复了。原本肿胀的半边脸,也重新恢复了俊俏。 司君拉开那只开始乱捏的手:“不常吃药。” 平时不生病的人,偶尔吃一次消炎药会出现立竿见影、药到病除的功效。既然消肿,那就可以开始治疗了,夏渝州很是高兴,拉着司君就要去诊所。 “先吃早饭。”司君把赤脚蹦跳的家伙带到客厅,找出被他甩飞的拖鞋,塞给他一瓶血,自己转身去了厨房。 夏渝州也不客气,开了瓶就开始喝,刚尝了一口就觉出不对来:“唔,这个血怎么比我买的那个好喝?万恶的贵族,领主的早餐是特供吗?” “这是鹿血,口感相对好一些。”司君端着两块三明治出来,给夏渝州倒了杯红枣茶。 “鹿血!”夏渝州回想了一下鹿血的价格,“万恶的有钱贵族。哎,你之前说做领主情人能免费吃早餐,还算不算数?” 司君抬眼看他:“那是在我追求你的时候说的。” 夏渝州:“……你的意思是,现在不算了?”昨天晚上,他俩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铛之势和好,眼前这个明显放松了许多的男人,显然并不处于追求他的状态。 “机会稍纵即逝,”司君咬了一口三明治,“是你没有把握住,亲爱的。” “嘿?”夏渝州惊奇地上下看看他,凑过去捏捏胳膊,“你这人怎么跟昨天差那么多?是不是假冒的?” 第72章 叫妈 司君只是笑, 安静吃饭任他捏。 好像打从他说要彼此坦诚开始, 这家伙就像添了油的马提灯, 骤然亮堂起来。夏渝州捏起三明治咬一口,口感意外地好吃, 再看看一口一口吃得自然的司君:“你现在还吃人类早餐啊?” 他也是最近才知道,西方种早上是不吃人类食物的,就喝一瓶血。当年在生殖医学选修课上, 他给司君塞的那几个包子,其实很没有必要。 “习惯了。”司君把最后一口吃完,开了瓶鹿血慢慢喝。 至于这个习惯源自于哪里, 不言自明。就连这个用餐顺序,都是因为夏渝州说空腹喝牛奶不好, 坚持要他先吃面包再喝东西造成的。 夏渝州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小时候也不吃早饭, 是水医生要求的。她说, 既然要做正常人类,就应该好好享受人间的美味, 少吃一顿是很大的损失。” 人在一起久了, 就会染上对方的习惯。水医生自己不是血族,跟三个血族生活在一起, 却能把血族的饮食习惯给改了。 “你妈妈知道你们都是血族?”司君一直想问这事, 只是碍于夏妈妈已经过世, 不好多说。 “你说水医生?知道啊,”夏渝州点头,“她跟我爸结婚那么多年, 哪能不知道。” 司君抿唇。 夏渝州反应过来:“你们西方种,不能向配偶暴露身份吗?” 司君把空盘子收起来,递给他一张餐巾纸:“如果要跟人类结婚,就不能告知。” “哇,”夏渝州擦两下嘴,跟着司君去厨房,看他把杯碟扔进洗碗机,“那怎么可能一直保守秘密呢?枕边人每天早上喝血,能看不出来?” “戒律如此,所以血族跟人类是不会幸福的。”司君合上洗碗机,按下按键。 夏渝州挑眉,把下巴搁到司君肩膀上戳戳:“那你当初是不是因为我是血族,才看上我的?” 司君一脸正直:“不是,是你先看上我的。” 夏渝州:“……行吧。” 医院那边今天是白班,司君打算先去上班,等下班再去找夏渝州看牙。 “不行,你这牙好不容易消肿了。等再忙活一天又肿回去,什么时候才能看上。”很有原则的夏医生,坚持按照预约来,昨天司君可是跟他预约了上午的牙科的。 司君有些为难,昨天因为太疼了失去理智,只想尽快看好。今天不疼了,又想起自己的全勤奖。然而面对着夏医生的瞪视,只得拿起电话给医院请假,跟这个月的500元全勤说再见。 “你说你,堂堂燕京领主,竟然还在乎那点钱。”夏渝州难以理解,拉开司君那银色跑车,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副驾上。 司君坐到驾驶室,转头看看他,伸手给夏渝州扣上安全带:“燕京领主没有工资。” 随着身体的无限靠近,男士淡香水的味道夹裹着浓郁的荷尔蒙扑面而来,夏渝州僵了一下:“我说领主大人,你要撩人能不能先打个招呼,突然来这么一下我有点受不了。” 司君无辜地看看他:“我没有撩你。” “……行吧,是我自己淫者见淫。”夏渝州说着,偷偷在他腰上摸一把。 司君一个不稳,差点栽他怀里,顿时红了耳朵:“你……” 夏渝州无辜回望:“我可没有撩你啊,这是纯正的占便宜。” 司君没话说了,红着耳朵坐好,似乎没有向猥琐州讨回便宜的打算,发动车子往诊所奔去。 正值早高峰,车子出了小区就开始堵。夏渝州也不着急,拿出脖子里的残镜把玩。昨天晚上那个梦很有意思,先祖竟然是国师,手札中从没有提到过,真是低调谦逊的祖宗。 不过,一只吸血鬼,为什么能混成万人敬仰的国师,总不能是靠给皇帝放血得来的吧? “东方种一直很尊贵,”司君解释道,“大概是有封建皇帝很需要的技能吧。” 什么技能? 夏渝州看看自己的手,又舔舔那颗血牙,除了把别人转化成血族,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能力吧。 这一点司君也无法解答,关于东方种的记载,很多资料都灭失了。夏家先祖有过什么丰功伟绩也不得而知,只得换个话题:“你为什么要修复无疾镜?” “这个啊……”夏渝州蹙眉,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抱歉。”安静了一会儿,司君骤然开口。 夏渝州抬头,对上司君歉意的脸,知道他又想多了:“告诉你也没什么,毕竟以后这些孩子也得管你叫爸爸。” 司君:“啊?” “哎呀,就是,这镜子吧,事关夏家的繁衍。”夏渝州挠头,这是有点复杂,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五年前,老夏带着他连夜逃出燕京,绕了一大圈之后回到了老家。老家的祖宅还在,不过已经被当做古建筑收走,成为一个不知名旅游景点了。 因为紧挨着原始森林景区,来往游人基本不会往这边走,所以生意很差,只有一个看门收费的。这就给了夏渝州翻墙掏东西的机会,在离开老家回燕京之前,他又彻彻底底翻一遍,还真给他找到了这些宝贝。 “我们家大部分传承虽然断了,但还有一件事老夏还记得,”说到这里,夏渝州声音便低了下去,“那山里,有必须守着的东西。” 司君:“那,你爸爸……” 夏渝州点头:“我不知道要守什么东西,他也没有告诉我他在守着什么。但他说,下一次大瘟疫来临的时候,就是我去接替他的时候。在此之前,我必须有足够的后代以保证夏家的传承不会中断。” 司君瞬间绷紧了身体:“后代?你要怎么拥有后代!跟女人结婚吗?” “哎哎,看着路!”夏渝州赶紧拍他,让他注意看前方,“我都成基佬了,结什么婚。再说,我们这个种族,只剩我一个纯血种了,以后不会再有纯血种。就算我是个直男,娶妻生子,也没有用。” 司君听出了其中的不寻常,但不好多问。他知道水医生不是夏渝州的亲生母亲,但从小把他养大,那位有血缘的女士他从来不提。“那你以后,也要去守山吗?”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自救么。”夏渝州摸摸他已经爆出青筋的手背,这家伙今天开车竟然没有戴手套。 先祖托梦,叫他多转化血族,这样他们才不至于灭族。所以他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多地转化陈默这样的孩子,以完成先祖的期许。他有一种冥冥中的感觉,只要转化够一定数量的后代,他就可以免去守山的苦恼。 而这面残镜,就是快速寻找可转化血脉的工具。 司君沉默了片刻,迅速厘清其中的逻辑关系,提出了一个灵魂质问:“新生血族的后代也是血族吗?” 按照传统,获得初拥的新血族,被称为新生。只是西方种失去了初拥能力,才把这个称为乱用。对于夏家来说,用新生来称为刚刚转化的孩子,在合适不过。 按照先祖托梦的逻辑,如果新生血族生下来的孩子也是血族,那夏家的传承才能算是绵延无断绝。 夏渝州:“……我也不确定,目前可以繁殖的新生血族,只有周树。” 儿子陈默还未成年。 经过跟司君这么一讨论,夏渝州终于清楚了这个任务的前因后果,果然还是得靠司·学神·君给他画重点:“明年周树就退役了,得赶紧给他相个亲。” 司君看着他自顾自地决定,但笑不语。 “阿嚏——”刚打开血瓶的周树,突然打了个喷嚏。 陈默赶紧捂住自己手里的食物,以免被叔叔喷出的细菌污染:“感冒了吗?” 周树吸了吸鼻子:“只打一个喷嚏,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陈默吸了口血:“你的黑粉吗?” 周树:“我猜是你爸。” “说什么呢!”推拉门被一把推开,夏渝州大摇大摆走进来。 “咳咳咳……”周树顿时被呛到了,“我说,你刚才是不是……惦记我了。” “没错,我刚还真念叨你来着,”夏渝州大力拍拍弟弟的肩膀,做出长兄模样十分关切地凑近,“小树啊,你看,你们队里的队友基本都谈了网红女主播啥的,有的都分手好几波了,你有没有认识一个呀?” 周树狐疑地看看他,不明白他突然提这个做什么,而后突然悟了:“哦!你终于想通,准备走回正途了!说,你看上哪个了,我给你联系!” “阿叔。”儿子突然给了叔叔一肘子。 “干什么?”周树顺着大侄子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容光焕发的司君正缓步走进来,并对他施展死亡凝视,“我艹?这货怎么来了!” 司君微微地笑:“联系什么?” “咳,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去上班。再不去,我联系你们领导罚你钱。”夏渝州推推还在咕吱咕吱喝早餐血的弟弟,催他回基地。 “我们训练都是下午才开始的。”弟弟不为所动,试图回应司君的死亡凝视,然而那人已经把目光转到陈默身上去了,根本不接他的招。 夏渝州一脸正直:“那赶紧回去睡觉,天天熬夜打游戏,起这么早不怕猝死。” 周树气死:“是谁夜不归宿丢下孩子自己,过后求我过来看孩子的?” “哎呀,哎呀,赶紧走吧。”夏渝州推着他出门,弟弟就是用来欺负的,用过就扔不必手软。 等把弟弟踢出门,夏医生立时换上了专业的笑容:“客人请去诊疗室稍等,我换身衣服就来。” 司君把目光从儿子身上收回,点头应了。 “爸爸,”儿子颠颠地跟着夏渝州进准备室,小声说,“你俩咋回事,前夫爸看我的眼神怎么好像看储备粮。” 夏渝州摸摸儿子的脑袋:“不,他是在看家族的希望。另外,他不是前夫爸了。以后见了,直接叫妈。” 儿子:“!!!” 第73章 拔牙 陈默皱着鼻子思索半晌:“爸爸, 我觉得你对某些事情有误解。” 夏渝州挑眉:“什么?” 儿子看看他, 再看看坐在诊疗室里的司君, 摇头:“我是未成年人,不适合讨论这个, 只能提醒你到这里。” “嘿?你个小兔崽子!” 儿子说话说一半怎么办?多半是皮痒痒,夏渝州抓住他揍了一顿。虽然还是没能听到下半句,但神清气爽, 可以投入到紧张的牙科工作中了。 “智齿横出了。”夏渝州把牙片贴到观片灯上,拉近了给司君看。 司君躺在诊疗椅上,根本没看牙片, 只是盯着戴了口罩的夏医生。 夏医生讲解了半天,不见病人回应, 低头就对上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司先生, 请你看牙片, 不要看医生好吗?” “抱歉。”司君这才回过神来,转眼看向牙片。一颗横生的智齿藏在牙龈中, 紧紧挤着正常的牙齿, 看起来颇为霸道。 “没关系,像你这样被牙医迷住的, 每天都有。”夏渝州耐心地拿出讲解用的小棍, 重新给病人讲一遍。 “每天?”司君微微蹙眉。 “是啊, 你没听说过吗?做牙科诊疗的时候,非常容易爱上牙医,特别是……”夏渝州骤然凑近, 额头抵住司君的,缓缓眨了眨眼,“眼睛长得好看的牙医。” 浓密的睫毛与纤长的睫毛相碰,宛如两只毛绒动物互相打招呼,软软的痒痒的。 司君呼吸骤然一滞,哑声道:“夏医生,平时都是这么给病人看病的?” “嗯哼。”夏渝州坐直身体。 “幸好。”司君慢条斯理地挽起衬衫袖子,拉过牙片来仔细瞧。 “幸好什么?”夏渝州下意识地顺着去看牙片。 “幸好夏医生的眼睛,并不是最好看的,”司君把观片灯颠倒过来,换个角度观察,微微蹙眉,“这牙是有点严重,得拔了。” “嘿?怎么说话呢,”夏渝州把灯推开,掰动病人椅子,迫使司君仰过头来,“那谁的眼睛好看,你的这双哈士奇眼吗?” 司君噎了一下,头回听人把自己这双偏深蓝的眼睛定义为哈士奇眼的:“小猫嘴最好看。” 夏渝州:“……咳,我去拿价格单。” 冷漠的领主大人,突然变回大学时期那个说土味西式情话的贵公子,已经变成猥琐成年人的夏医生有点受不了,只能捂脸遁走。 横生的智齿必须拔掉。 夏渝州说是去拿价格单,其实是拿了血压计来,给司君做详细检查。如果没有高血压之类的病症,现在就可以拔牙。 “你算是来对了,我这里还真有intravenous sedation的药。”夏渝州给他看了一下药物名称,确认他有没有药物禁忌。 司君听他飙英文,礼貌地回道:“不愧是海归高级牙医。” 夏渝州高高抬起下巴,斜瞥他,然后自己忍不住笑起来:“国内大部分私人牙科诊所是没有静脉镇静麻醉的,算你运气好。” “那为什么你这里有?” “我主要是怕麻烦,懒得安抚那些胆子小的病人,一针下去了事。” 拔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有一些病人会因为过于恐惧,而在拔牙的时候出现不自控的反应,突然挣扎甚至逃跑。牙医除了要做好技术上的问题,还得安抚病人。怕麻烦的夏渝州,选择给病人全麻,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不害怕了。 司君听了这个理论,很是无奈:“你这不符合行业规定。” “我这是为病人着想,有些病人会因为拔牙紧张患上高血压的,”夏渝州推了心电检测仪来,夹在司君手指上,“有的装作镇定,结果拔的时候血压飙升,会喷血的那种,很危险。” 仪器显示,司君目前状态平稳。 夏渝州拿了开了筋脉注射的麻醉药,捏着细长的针管在司君面前晃,病人便乖乖地露出胳膊给他扎:“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昨天跟你说的话,是在哄你。” 司君一愣:“什么?” 夏渝州用冰凉的酒精药棉擦拭,按住一根因为止血带控制而鼓起的青色血管:“也许我还在恨你,哄你半天就是为了今天这个机会。打了麻药,你可以就任我宰割了。” 司君认真地想了想:“你想怎么宰割?” “呵,”夏渝州拉开口罩,露出尖利的獠牙,低声道,“你不让我把人类当食物,我就把你当食物,好不好?” 因为当年那句话,夏渝州确实恨过他,有时候钻了牛角尖,就幻想着某点遇见司君,把他当食物吃了,特别解气。 蓝色的漂亮眼睛里泛起点点笑意:“也好。” 话音刚落,针管里的麻醉药便推了进去,冰凉且疼。司君抿了一下唇,没发出声响,只静静地看着夏渝州。纤长的睫毛缓缓颤动,忽闪,忽闪,越来越慢,直到完全合上。 仪器上的心电图始终平稳如初。 “看来是不怕我吃了你呢。”夏渝州低头在他耳边说。 趴在门口观察许久的儿子,听到这话,鼻子皱得更厉害了。实在听不下去,转身回候诊厅,遇见了刚来上班的何护士。 何顷看看小朋友那皱成包子的脸:“这是怎么了,脸中风了?” 陈默揉揉自己即将起法令纹的嫩脸:“我正考虑写一篇论文。” “啊?”何顷戴上护士帽,“你们天才也会愁学习的事?” 陈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在电脑上打出一个标题——论怎么拯救思想走上歧路的老父亲。 拽拽耳朵,戳戳手背,确定司君已经失去意识,夏渝州拿出家伙什,开始拔牙。全麻的病人是非常配合的,不会因为惧怕牙医而发抖,也不会因为嘴扯太开而发出抗议。 当然这也导致了一些问题,比如下手太狠的夏医生把病人的嘴角扯破了。 清理好伤口,塞上足够的棉花,夏渝州心虚地给那可怜的嘴角涂上药膏。 何护士进来送药,歪头仔细瞧了瞧:“老板,你这操作让我想起一句台词。” “什么?”夏渝州斜瞥他,端起杯子喝水。 何顷单手叉腰,捏着兰花指用女声说:“老娘撕烂你的嘴!” “噗——”一口茶水喷到了病人脸上,夏渝州赶紧拿纸巾给他擦擦,挥手赶人,“去去去,再胡说八道,我就告诉他是何护士扯烂的。” “哇,老板,你这就很没有道义了。你扯烂了他也就讨个亲亲,我扯烂了他可是要讨命的。”何顷飞快窜出诊疗室,颤颤巍巍地怒指无良牙医。 “唔……”治疗椅上的病人,忽然发出一声低吟。 何护士惊恐不已,瞬间消失。 夏渝州转头看向司君,没想到他醒得这么快,这人对麻药的抵抗力比预估得还要厉害:“你醒了。” 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露出一双茫然无神的蓝色眼珠:“……啊?” “司君?”夏渝州觉得情况不对,凑近了瞧他,单手在他面前晃晃,“你醒着吗?” 茫然的病人,嘴里还塞着棉花团,口齿不清地瞪大眼睛:“狮君是谁呀?” 夏渝州顿了一下,缓缓咧开嘴:“你……” “爸爸!”儿子冲进来,痛心疾首地看着状似傻掉了的司君,“爸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得不到就把他弄傻?” 夏渝州抬手给他一个脑瓜崩:“别瞎胡说,这是麻醉醒早了,过会儿就好。” 静脉注射的全麻,如果提早醒来,麻药效果还未消失,就会出现意识混乱、口齿不清的状况。正常人不会醒得这么早,司君也不知道是体质特殊还是被他那一口茶给喷醒了,这个时间有点过早,估计且得糊涂一会儿。 “出去出去,保护病人隐私。”夏渝州把人都赶出诊疗室,交代前台今天上午不再接诊,便关了诊疗室的门,独自照顾傻掉的领主大人。 “这是哪儿?”司君坐起来,晕晕乎乎地四处看。 “这是幼儿园,”夏渝州拖过医师凳,滑到司君面前,一本正经地说,“君君小朋友,还认得我吗?” 司君皱眉,看不大清眼前的人,猛地向前栽了一下,好凑近看:“你是谁?渝州呢,我要找渝州。” 夏渝州按住他,让他不要离开治疗椅:“我在这儿呢。” “嗯?”司君歪头看他,似乎不确定,看了很久,“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 夏渝州按着他肩膀的指尖微颤,松开手坐得近了些:“我哪儿也没去。” “那我怎么找不到你,”司君苦恼地低下头,掰着自己没什么知觉的手指,“我去过学校,去过你家,还有电影院、咖啡馆,都没有,我找不到渝州。” 说着说着,君君小朋友就开始吸鼻子,仿佛是哭了。 夏渝州抿唇,抬手摸摸他的脸:“那你为什么,三个月后才去找啊?”虽然这么欺负他不好,但这着实是个套话的好时机。 “三个月……”这个词对于糊涂的司君来说,不好理解,他顿了很久才想起来,“我出不去,舅舅不让我出去。” 舅舅! 夏渝州捕捉到了关键词:“舅舅为什么不让你出去?” “唔?”这个问题就太复杂了,糊涂的小朋友回答不了,抓着捧着他脸的那只手,凑到眼前仔细看,“脏了。” 夏渝州:“……” 明明消过毒很干净的手,被司君判定为脏了,就被拉着用手绢擦拭。麻药没过的人,下手没轻没重,甚至都擦不准,胡乱擦了半晌,抬头看他:“你怎么不问我。” 夏渝州:“问什么?” 司君:“问我为什么要给你擦手。” 夏渝州呼吸一滞,忽然想起重逢之后,这人给他擦了几次手,每次擦完都会这么看他一眼。心尖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哑声问:“为什么要给我擦手?” 司君微微地笑,只是嘴里塞着棉花,让这个笑看起来不够俊朗,充满了傻气:“因为我想拉你的手了,又不好意思说。” …… “你为什么要给我擦手呀!” “一定是你想拉我的手了,又不好意思说!” …… 以前用来调戏司君的话,竟然一语成箴。夏渝州喉头发痒,鼻子发酸:“你是傻子吗?什么都记。” “啊?”糊涂的司君听不懂,老实擦了一会儿手,又开始乱动,嘴里念叨老管家的名字,“罗恩,罗恩!” “你找罗恩干什么?”夏渝州赶紧按住他,以免他摔下去。 “他回来了,去准备一个房间,”司君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领主夫人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傻掉的司君:(⊙_⊙) 第74章 套话 夏渝州听到“领主夫人”这个称呼, 忍不住笑出声, 用手指戳司君脑袋:“这会儿叫起领主夫人了, 不是说领主情人吗?” 司君被他戳得晃了晃,但感官迟钝的他并没有发觉自己被欺负了, 只是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在晃,伸手去抓座椅扶手以稳定身体。但因为看不清楚,抓了几次没抓住, 反而抓住了夏渝州的手。十分自然地把手臂搭了上去,宛如被宫女托着手臂的皇太后。 夏渝州看得好玩,忍不住逗他:“领主夫人应该跟领主一个房间呀, 为什么要另外收拾一间呢?你俩要一起睡觉觉的。” 司君摇头,控制不住力道摇得夸张, 宛如一只洗完澡甩水珠的狗子:“我生他气, 不跟他睡。” 呦呵!套到干货了!夏渝州吭哧吭哧憋笑:“你为什么生他气呀?” 司君:“他摔了我的巧克力。” 夏渝州:“只因为巧克力吗?他还不告而别, 跑了五年没音信呢。” 司君暂时想不出“不告而别”是什么意思,但大致知道他在说什么:“罗恩, 不要提别的。让他给我做巧克力, 做够三十六颗,我就原谅他。” 思维混乱的病人, 提到36这个数字的时候一点也不糊涂,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夏渝州怔住了, 为什么不要提别的?因为不告而别、五年断交、猜忌怀疑、周树的斥责羞辱,任何别的矛盾都比摔巧克力要严重得多。巧克力最好解决,也就意味着, 最容易和好。 “你呀……”夏渝州想哭又想笑,忽然有点明白了司君的行为模式。 这个人,似乎有一种特别奇怪的坚持。他想要什么,从来不说,会给对方设定一个行为预期,如果对方达到这个预期,他才会行动。 比如,他每天给夏渝州发布任务,让他送巧克力。等送够36颗,司君就会以“既然你这么诚恳地道歉,那我就原谅你”为理由,直接跟夏渝州和好如初。 比如,上学那时候每天陪夏渝州学习,等到夏渝州终于忍不住说要他负责的时候,司君第二天就提着红枣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那,原谅他之后,你会跟他说什么?”夏渝州揪了揪司君的头发。 司君沉默了,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没听懂,只是呆呆地任他揪。 夏渝州耐心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便想问点别的。谁知司君忽然抬手,似乎是想要摸他的脸,动作非常缓慢,晃了两下才摸到:“别怕,我把领地抢回来了,谁也不能伤害你。” “领地……”夏渝州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念了一遍,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你是说,这领地是为了我才去抢的?” 关于最年轻领主的事迹,他已经从不低于十个血族的嘴里听到过,所说的内容大同小异。二十岁的年轻贵族,直接向十六氏的族长甩手套,要求领地权。那么帅气,那么英勇。但从没有人说过,为什么他会突然抢夺领地。 夏渝州捏着司君的肩膀,盯着那双蓝眼睛试图多问两句:“谁要伤害我?为什么抢了领地就能没事了?” 然而司君就说了这么一句有逻辑的话,便又开始犯糊涂,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夏渝州别说话。左看右看,紧张兮兮地问:“这是哪里?渝州呢?刚才还看到他。” “这是牙科诊所,你来拔牙的,坐好别乱动。”夏渝州只得继续哄他。 “牙科!”司君瞪大了眼睛,“那医生呢?还没有给我拔牙。” 因为嘴里面塞了大量的止血棉,嘴巴合不拢,有口水不停地溢出。夏渝州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擦嘴角,语气比方才温柔了许多:“医生在忙着哄男朋友呢。” 司君皱起眉头,似乎对于医生这种没有职业道德的行为非常不满:“那你去提醒他一下,司君的牙还没有拔。” 夏渝州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诊疗单:“唔,可是登记簿上写的是司君君呢。” 司君呆滞:“胡闹,那是小辈的名字。” 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夏渝州清清嗓子:“咳,诊疗单这么写的,就得这么念。你说一句,君君的牙牙还没有拔,医生就来了。” 司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非常为难的样子。 “快说呀,不然你这麻药劲就过了。”夏渝州闷笑着催促。 领主大人踌躇半晌,不情不愿地说:“君君的牙牙……” “噗哈哈哈哈!”没等司君说话,夏渝州已经控制不住地笑倒了,差点从医师椅上摔下去,单手捧着司君的脸夸奖,“君君小朋友真乖,医生马上给你拔牙哦。来,哥哥亲亲。” 君君小朋友接受了夸奖,但拒绝亲亲,因为亲亲是很严肃的事:“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不能随便接吻的。” 夏渝州:“我是夏渝州呀。” 司君犹豫了一下:“那可以。” “我的佛祖上帝黑暗神呐!”夏渝州捂住心口,感觉被爱神的小箭戳透了,“不行,我是有职业道德的牙医,绝对不能猥亵病人!” 静脉注射麻药,苏醒得很快。 等司君醒来的时候,才刚刚到了午饭时间。 司君坐起身来,伤口因麻药消失而触发的疼痛,令人迅速清醒。入目是陈旧但干净的房间,家具齐全,摆设却很简单。醒来的地点并非诊疗台,而是夏渝州的卧室。 上大学的时候,夏渝州曾经带他来过,也有幸进过这个房间。 当时的房间可比现在乱多了,地上滚着篮球、足球,书架上摆着遥控车、小工具,墙上贴着明星海报。海报还是叠着的,据说以前贴的是女明星,他俩在一起后夏渝州意识到自己是个基佬,就换成了男明星。不过夏渝州的审美实在不敢恭维,他贴的男明星是位著名笑星。 “笑星也是明星。”夏渝州是这么解释的。 如今书架上只放着寥寥几本书,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统统不见了。好在墙上贴的海报还在,那位笑星穿着马褂、手拿快板,冲着他呲牙咧嘴地笑。 司君忽然好奇,这家伙上高中时候喜欢的女明星是谁。走过去,犹豫了一下,轻轻掀开海报没有贴胶带的一面。 陈旧的海报缓缓翘起,露出了一张胖乎乎带酒窝的喜庆面孔——著名女笑星。 司君:“……” 行吧。 司君出了卧室,没瞧见夏渝州,便自己去洗漱间清理了一下手脸。来到客厅,恭恭敬敬地给夏妈妈上了柱香。 “噔噔噔”的上楼声传来,司君回头,瞧见夏渝州端着一杯水上来。 “你醒了!”夏渝州走过来,“看你睡得不舒服,就给你抱上楼了。”麻药未清醒期间,是要时时看护的,他也就是下楼拿杯水的功夫,这人就醒了。 抱上楼…… 司君下意识地想抿唇,却发现嘴唇合不住,只得作罢。 “还想着吓你一跳呢,忘了你来过,”夏渝州看向那青烟袅袅的线香,“我妈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那次周末,爸爸诊所做活动,叫他回家帮忙。正是热恋的时候,夏渝州舍不得跟司君分开,就把人带回了家,跟爸妈说这是学校里最好的朋友。 “我妈可喜欢你了,还给你做不放蒜的毛血旺。”夏渝州咂咂嘴。 像司君这样有礼貌、话不多、学习好的孩子,是所有家长最喜欢的类型。特别是这人长得好看,那天被夏渝州摆在门口揽客,着实大幅度提高了客流量。 夏妈妈那日不上班,拉着司君聊了半晌,得知他不能吃蒜,还专门做了没有蒜的毛血旺。她做的毛血旺乃是一绝,将三只不爱吃饭的血族,硬生生养成了吃货。 司君点头表示认同,那是他平生第一次吃毛血旺,觉得好吃得不得了。 然而吃惯了放蒜毛血旺的周树很不高兴,叽叽歪歪说不放蒜有点腥,被夏妈妈用血豆腐堵住嘴,要求他学会迁就客人。或许小舅子对他的不满,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积累的。 “哈哈哈,听他胡扯,他生血都喝得开心,还怕血腥?”夏渝州拉着司君下楼,把他嘴里的药棉取出来,换了轻薄些的止血物。 鲜血,散发着一股难以抗拒的香甜味,引得夏渝州肚子咕咕叫。 司君正被他捏着下巴换药,听到这声音不由抬眼看他。 “咳,到饭点了,别怕,我不是想吃你啊。”夏渝州赶紧解释。 正抱着一桶泡面吸得开心的儿子,听到这话顿时呛住了。不等夏渝州回头,立时离开八卦现场,蹲在沙发上好好吃面。 何顷看他吃那么香,凑过去想尝尝,被小朋友无情地拒绝,紧紧护住手中的叉子:“你家吃荤的,我家纯吃素。” 意思很明显,不愿自己的叉子沾染上人血的味道。 何顷撇嘴,换成少女音八婆道:“切,我才不吃呢,泡面吃多了会变傻。” 陈默看看碗里充满工业味道的面,迟疑了。 “儿子,别吃了,咱们吃好吃的去。”夏渝州拉着换好药的司君出来,也阻止儿子继续吃泡面。 “好啊,”陈默立时放下面碗,“咱们去吃毛血旺吧!” 司君眼睛也亮了,期待地看着夏渝州。 “吃什么毛血旺,你得吃流食,”夏渝州立时将这危险的想法掐灭在摇篮里,“咱们喝粥去。” 陈默重新端起泡面,吸了一大口:“那算了,我还是吃面吧。” 夏渝州:“你不怕智商降低了?” 陈默:“我智商180,降到179的话……勉强够用吧。” 第75章 沈氏 眼睁睁看着儿子把一桶泡面吸完, 夏渝州才想起来, 这家伙今天没去上学。 “今天有人去实验室, 我不方便在那边,老师就给我放假了。”陈默说得毫不心虚, 并拿起一袋薯片开始咔嚓咔嚓。 何予作为一名罕见的明星学者,他的实验室经常有各种大人物、记者、节目组到访。而同为名人的陈默,并不喜欢这些。以前跟着母亲参加各种节目是生活所迫, 现在有夏渝州这个便宜爹养着,他就逃懒逃得理所当然。 夏渝州勉强信了这等翘课理由:“那行吧,你看着店, 我们去吃午饭,下午谢老板要来送货。” 靠着血牙贴膜的业务, 他这段时间赚了些钱, 就准备给诊所再添置些小设备。谢老板刚好人在北京, 说是顺道过来看看陈默,就要亲自送货。 “谢老板?”司君询问地看向夏渝州。 “一个医疗器材商, 哦对, 他也给你们医院供货,”夏渝州想起来, 先前谢老板第一次见陈默, 就是在给附院送货的时候, 没准司君也认识,“叫谢沼。” 司君听到这个名字,怔了一下, 微微点头。 门外传来停车声,说曹操曹操就到,正是谢沼的送货车。 谢老板还是老样子,热情洋溢。率先跳下车,叫工人们卸货,自己则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走:“小夏,我给你送东西来了,你快来看看有没有问题。” 生意人总比上班族要健谈些,谢沼进屋挨个打招呼,看到司君的时候很是惊奇了一下,左看右看:“咦,司君,你怎么在这里?” 司君面色如常不冷不热地回答:“来看牙。” “这真是太巧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谢老板哈哈笑,伸手拍拍司君肩膀。而司君竟然意外地没有躲避,任由谢老板在他雪白的衬衫上乱拍。 这下倒是夏渝州惊讶了,小声问司君:“你俩认识?”这种认识,不像是医生和医院供货商的点头之交,否则谢沼应该叫他夏医生,而不是直呼其名。 司君点头:“谢老板是给舅舅的医院供货的,从小就认识。” 夏渝州瞪大了眼睛,舅舅的医院?向司君确认了一下这其中的意思,确实就是他想的那样。司家竟然是开医院的,难怪全勤奖只有五百的司少爷,能开得起跑车。凑到司君耳边小小声说:“我这一不小心,还踏足豪门了?” 司君斜瞥他。 “哈哈,是啊,”谢沼接得十分顺溜,吓了夏渝州一跳,听到后面才知道他是在接司君那句话,“我的生意主要在南边,早年起家的时候,就是多亏了司君他舅舅照拂,给了我个大单子。” 谢老板主要生意在南方,这事上回送机器的时候就提过,据说是因为女儿来北京发展事业,他才零散地在北京也做一些生意。夏渝州还记得这茬:“又来北京看女儿呢?” 说起女儿,谢老板就控制不住地露出笑来:“是啊,她今天晚上要开粉丝见面会呢,我赶着来……那叫什么来着?” “应援。”盘腿坐在沙发上咔嚓咔嚓的陈默及时插嘴。 “对对,应援!”谢老板笑呵呵。 何顷听到这话,忍不住凑过来:“你家女儿,是个明星啊。” 谢老板提起女儿就说不完的话:“嗨,也不算明星,就是闹着玩的,搞了个什么女子组合。” 打从早上起来,夏渝州就觉得自己仿佛忘了什么事,一直没想起来。说起应援,夏渝州忽然想起来了。前天答应周树,陪他去看女子偶像团的演唱会的。快步走过去,从儿子屁股底下救出两张应援手幅,上面写着“茵茵放心飞,草坪永相随!” 被周树那傻子称之为闺女的养成系偶像——谢茵茵。今晚,见面会,姓谢。 “冒昧问一句,您闺女是叫谢茵茵吗?”夏渝州僵硬地抬头。 “你知道她?”谢老板非常惊喜,据他所知,自家闺女那个小组合,真实粉丝都不过千的。属于那种演唱会门票都卖不完,还要他这个爸爸免费送客户来充数。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一个认识谢茵茵的人,真不容易。 这会儿假装是供货商女儿的粉丝,能不能得到折扣呢?夏渝州用自己聪明的脑壳极快地思索了一番,最终还是羞于启齿,实话实说:“啊哈哈,我弟弟是她粉丝。” 谢沼看到拿花花绿绿的手幅,脸颊抽搐了一下:“还真是,她粉丝就叫草坪。”抽搐归抽搐,见到活粉的家人,他还是很激动的,握着夏渝州的手感谢他弟弟的支持。 司君拿过手幅看了看:“是茵茵绿草坪的意思?” 谢沼:“……可能吧。” 夏渝州:“还挺有内涵。” 谢沼:“都是粉丝取的,咱也不懂。” “啊哈哈。” “哈哈。 气氛不知为何突然尴尬了起来,就像家长们凑在一起讨论孩子的游戏账号。你孩子叫茵茵啊,我叫孩子叫草坪。其他的一概不知,齐齐陷入沉默。 刚好工人们搬着东西进来,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夏渝州告诉工人放在哪里,转身回来给谢老板接了杯水。社交场合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喝酒喝茶。 夏渝州决定绕过粉丝与偶像这个彼此都不精通的话题,说点别的:“咱们还真是有缘,谢老板给司君他舅舅供货,应该会便宜些吧?” “那是,他们医院买都是大宗货,又是老客户,”谢沼笑眯眯地看向司君,“司君小时候,我还给他买过玩具呢。” 司君垂目,没接话。 那还真是老客户了,熟到给人家外甥买玩具的地步。夏渝州微微挑眉,摆出社会人嘴脸:“都是一家人,那也应该给我个折扣。” 谢老板不明所以,没明白怎么就成一家人了。纵使夏渝州的弟弟是谢茵茵的粉丝,这也算不得一家人吧? 夏渝州理直气壮地拉住司君的手:“我是他男朋友,也算是自家人吧。” 抓在手里的手,顿时颤抖了一下。司君抬眼看看满脸得意的夏渝州,再看看震惊不知所措的谢沼,眸色微变。 “呀,我这么说,可以吗?”夏渝州说完才意识到,这位老板是经常跟司家舅舅打交道的人,就这么出柜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司君造成影响。 “可以。”司君声音有些低,但十分坚定,翻过来握紧夏渝州的手。 “这个……”好在谢老板是个走南闯北有见识的商人,愣怔片刻便回过神来,干笑,“这不算一波生意,没法打折。不过,我今天本来就是要给你折扣的,主要是想求小默帮个忙。” 陈默正拿着应援荧光手环做正八面体,听到点自己的名字,头也不抬:“我未成年,不接广告,不做推广。”他的法定监护人,现在依旧是他那个母亲。未成年人不能自己签订合约,必须有监护人签字。十八岁之前,但凡他接商务活动,最后钱都会落到妈妈的手里。 “不是代言推广,”谢老板连忙摆手,“我是听说,有人要给何教授的实验室捐赠设备……” 听了这话,夏渝州了然。给实验室捐赠设备的,想来自己是不做医疗器械的,需要从旁人手里购买。谢老板是想让儿子给他搭个线,看能不能说动何教授,指定设备在他这里购买。实验室的设备,动辄上百万,是笔大买卖。 陈默抬头看向谢老板:“别!” 谢沼赶紧补充道:“你不用提设备的事,让我见一面何教授就行。” 陈默还是看着他:“别吧。” 谢沼继续补充:“这个捐赠已经确定了,与其让别人做了这生意,还不如便宜了我。” 陈默无奈叹气:“别了吧。” 被三连拒,谢老板有些讪讪。司君顺着儿子目光看过去,一把揪住正试图咬谢沼脖子的何顷。何顷的两颗獠牙已经伸出来了,被领主揪住便迅速收回,只是嘴馋地舔了舔唇:“我开玩笑的,就看看不吃。” 夏渝州:“……” 陈默:“都说让你别捣乱,被发现了吧。” 得知陈默并不是在拒绝,谢老板松了口气,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夏渝州:“捐赠者你也知道,我上回提过。” “啊?”现在忘性很大的夏渝州,没想起来。 陈默重新拿起薯片咔嚓咔嚓:“沈氏集团。” 夏渝州:“!!!” 上次送货的时候,消息灵通的谢老板告诉他,陈默的妈妈去沈氏集团闹事了。当时他还跟儿子开玩笑,说不定陈默是沈氏遗落在外的小少爷,要回去继承亿万家产了。只是后来没了动静,陈默的妈妈也没再出现,夏渝州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夏渝州抢走儿子手里的薯片,往嘴里塞一把:“是我想的那样吗?咔嚓咔嚓……” 儿子死鱼眼不说话,被爸爸戳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开口:“听说,我妈给她老公戴的绿帽子,是从沈氏那个老板手里买的。我这个龟儿子,大概率就是姓沈的私生子。” 夏渝州:“不是,儿子,你这个语文水平……得报个辅导班补补了。” 那个可能是亲爹的人想见陈默,这孩子嫌麻烦就拒绝了。于是沈老板就曲线救国,先给实验室捐赠一批设备,以感谢何予治好了他儿子的病。 “啧,你哥的真面目终于露出来了,”夏渝州用手背拍拍何顷的假胸,“当年他去医院接小默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目的不纯。” 明明什么都没做,白赚一套昂贵的设备。而他这个真正的在世华佗,还得自己掏钱买设备,想要个折扣都千难万难。什么世道! 何顷尖叫一声双手交叉抱住胸:“我哥哥悬壶济世,目的单纯的不能再单纯了。你不能以此为借口,占我便宜。” 夏渝州不理他,转头跟司君说:“有人来跟咱们抢儿子了,你家的资产能比得上沈氏吗?” 司君认真想了想:“不知道,就算比得过那也不是我的。”那些都是祖产,属于整个含山氏,就算他将来继承族长的位置,那也不是个人资产。仔细算算,他的全部财产其实就那一套房贷还没还完的公寓和一辆舅舅赞助的车,跟财大气粗的制药企业沈氏是没法比的。 而夏渝州就更不用说了,穷得叮当响。 “没关系的爸爸,”儿子赶紧表忠心,“狗不嫌家贫,我不会因为绿爹有钱就跟他走的。” 夏渝州:“……”这文盲儿子,突然不想要了。 谢老板不懂他们在闹什么,只眼巴巴看着陈默。 陈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谢叔叔,如果是别人来捐赠,我肯定帮你。但我真没打算认那个爹,不能向金钱势力低头……”说着,从沙发垫的缝隙里拉出那本许久未看的黑色硬皮书,表明他皈依黑暗神的决心。 夏渝州赶紧阻止他发表中二讲话:“不管认不认,这事得说清楚,我下午去找何予问问情况。”先前何予说知道内情,必须见面谈。他一直拖延着没去,今天是不得不去了。 谢老板眼睛一亮:“带上我一起去吧,我只要能跟何教授说上话就行。卖成了,给你们回扣!”说完,发现陈默抬头看过来,赶紧补充一句:“给现金,肯定不会落到你妈妈手里。” 听到这话,陈默顿时放下了黑皮书:“那可以!爸爸,你带着谢叔叔去吧。有了回扣,咱们就能去吃毛血旺了。” 谢老板:“……”刚才是谁说不为金钱折腰的? 陈默表示,真正的天才,敢于出尔反尔。 夏渝州弹他脑壳:“你牙长好了吗?就惦记毛血旺。” “早长出来了!”陈默张嘴给爸爸看,用眼神谴责只顾着谈恋爱、根本不关心儿子的不负责爸爸。 夏渝州捏着他的下巴看看。因为转化的缘故,小朋友之前的虎牙松动,都被夏渝州顺手掰了,导致儿子说话漏风了好一阵。一段时间没注意,先前缺了牙齿的地方,竟已经长出了两颗小尖牙。短短、尖尖的,还没有全长出来,堪堪与周围的牙齿平齐。这样看着,倒像是个正常人。 夏渝州将牙齿的生长时间、牙齿长度记录下来,拍拍儿子狗头:“很好,那你下午跟我一起去。” 趁着现在牙齿不长,多出门玩耍。等再过一段时间,血牙长到正常长度,就得戴口罩出门了。 陈默顿时蔫了。 “我跟你去,”司君见儿子这副模样,开口道,“孩子不想去就别去了。” “还是前夫爸……咳,爸夫心疼我!” “……爸夫是什么东西?” 因为这个自创的“爸夫”加成,陈默如愿以偿地被夏渝州揍了一顿,并成功留在诊所不用去学校了。 司君只请了一上午的假,下午就先去医院点个卯。科室里做好了他请一天假的准备,安排了医生替他值下午的班。临时被叫来值班的同事很不爽,闹着要司君请客。司君说给他换两个夜班,对方立时高兴起来,改口说同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让刚拔完牙的司医生快回家休息。 夏渝州站在一边看得直皱眉:“你经常替同事值夜班吗?” 司君摇头:“我只是不排斥夜班,同事很少提出跟我换班。”比起普通人对值夜班的深恶痛绝,血族却是热衷于值夜班的。毕竟昼伏夜出,才更符合血族的生活习性。 “那就好。”夏渝州笑道,得知司君没有被同事欺负就放心了。想想也是,就司君这性格,估计同事平时都不敢跟他说话,更别提换班了。 司君歪头看他:“你在担心我吗?” 夏渝州呲牙:“对啊,你这么傻,我怎么放心得下。” 司君无奈轻笑,出门撑起伞,跟夏渝州慢慢往医大实验楼走去。 “怎么,不承认你傻啊?”竟然敢笑得这么不屑,夏渝州掏出手机,放了段视频给他瞧,“那你看看,傻不傻。” 秋日午后的阳光,依旧炙热。司君跟他靠近了些,将两人完全包裹在黑伞阴影下,也顺道遮住了手机屏幕的反光,一切清晰可见。 【……你说一句,司君君的牙牙还没有拔,医生就来了。】 视频中,脖子上围着一次性口水兜的司君,嘴巴里塞着棉花半张着,两眼茫然地看着镜头,看起来傻极了。 【快说,一会儿麻药劲就过了。】 拿着镜头的人催促。 司君盯着屏幕的眼睛缓缓睁大,难以相信里面那个黏黏糊糊说“君君的牙牙”的人是自己:“这……这是什么?” “你不记得了?”夏渝州迅速关了手机,揣进兜里,以防司君抢走删掉。 好在司君是个守规矩的绅士,没有抢手机的意思,只是茫然地摇头:“这是我麻药未苏醒的状态吗?” 有些人对麻药将醒未醒这段时间有模糊的记忆,有些人一觉睡过去再醒来就不记得了。司君显然属于后者,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是啊,”夏渝州得意洋洋,“你还跟我说了好多小秘密呢。” 司君瞬间僵硬了,顿在原地。 夏渝州走两步,出了黑伞边界,过分热情的太阳灼得他脸皮生疼。只得又退回来,歪头看着脸色变来变去的司君。 司君:“我,我说什么了?” 夏渝州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努力忍笑:“你猜猜。” 司君悄悄抬眼,见夏渝州眉梢眼角尽是笑意,稍稍松了口气:“想笑就笑吧。” “哈哈哈哈哈哈……”其实司君也没说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但夏渝州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爆笑出声。 笑声过于扰民,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 有个坐在男朋友自行车后,背对着他们的女生不明所以,问骑车的男友:“这里怎么会有鹅叫?” “哈哈哈哈……哎呦!”骑车的男友顿时跟着笑开了,车把一歪撞到了树上。 司君扶住笑到站立不稳的夏渝州,等他笑够。 结果这人被他扶了一下,像是被戳到什么机关,直接笑没声了,主动环住司君的腰,把头抵在他胸口笑得发抖。司君只得轻轻顺他的脊背:“这么好笑吗?” “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夏渝州把脸埋在司君的衬衫上,吭哧吭哧地笑,“你让罗恩收拾的房间,是给哪个领主夫人住的?” 司君的耳朵瞬间红了,闭嘴不言。 夏渝州隔着衬衫戳他腹肌:“快说,不说我就把视频发给罗恩。” “你……”司君顿时被威胁到了,声如蚊呐,“给你的。” 夏渝州甚是满意,仰头,就瞧见了一只红彤彤的司君。左看右看不敢亲,怕碰到血牙自己犯病,只得舔了一下他的鼻尖做奖励。 扒掉司君一只手套,牵起那只温度过高的修长大手,美滋滋地继续往实验楼走:“领主夫人为什么要另外准备房间?” 司君痛苦不已,这牙就不该拔,由着它自生自灭也胜过此时被公开处刑:“这是礼节。” 夏渝州回头看他:“你看我的眼睛,里面是不是左眼写着‘不’右眼写着‘信’。” 司君:“真的,我们还没有正式结婚,被罗恩他们看到不好。” “你家这么封建啊,”夏渝州为难地皱眉,“我还想着今天晚上继续去你公寓,好做拔牙后期维护的。可你公寓只有一张床,那就不能去了。” 司君:“能去。” 夏渝州摇头:“不了不了,到时候让你舅舅觉得我婚前就占你便宜,肯定对我印象不好。” 司君:“……不在大宅,没事的。” 第76章 私生 他俩先去了趟附院, 再来的医大。晃晃悠悠走过去, 谢老板已经在实验楼下等着了, 手里拿着个文件包,里面装着厚厚的器材报价单。 谢老板瞧见他俩, 赶紧迎上来,示意他俩先别过去:“那边正闹事呢。”话虽说得一本正经,然而那充满八卦的眼神出卖了他火热的内心。 夏渝州好奇地看过去:“这研究所, 有什么可闹的?” 要说医大附院有人闹事,那是再正常不过,哪个医院没有医闹呢?但这里是医大的研究所, 一群教授天天做实验,还能出什么事, 总不会是哪个博士生跟导师闹起来了吧。 司君看着嘀嘀咕咕就一起去看热闹的俩人, 轻叹了口气, 跟在后面去了一楼大厅。 大厅里相当热闹。 “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妈吧!”一名黑胖的中年男子跪在地上, 拉扯着身穿实验服的年轻人, 声嘶力竭地喊叫,听得人心惊。地上摆着个简易担架, 躺着一位枯瘦的老太太, 病恹恹的仿佛随时都会咽气。保安在一旁维持秩序, 但不敢碰那担架。 那年轻人夏渝州认识,正是何予的小助理。 小助理身上的白大褂都扯歪了,满头大汗地劝道:“你们别闹了, 真的没办法。已经给老太太做过检测,她的体质不适合我们的试验药,就算教授收了也没用。” “不能用试验药,就用别的药啊。你们这么大的研究所,总不会就那一种药吧!”男人不依不饶,虽然姿态可怜,说出的话却无比强硬。 既然是熟人,那就得管管。 夏渝州走过去,问是怎么回事。 小助理看到熟人,仿佛看到了救星:“夏先生,你们可算来了。教授让我等着接你们上去呢。” “想走?”男人一把抱住小助理的腿,差点把人扑摔了。夏渝州赶紧一把扶住小助理,避免了他牙齿着地的惨剧。 “别动手啊!”保安过来拉开那男人,那男人死抓着小助理的裤腿不放,非要他给个说法。 小助理快哭了,给夏渝州解释目前的状况。这男人的母亲得了与陈默那种病类似的疾病,想把人送到何教授的实验室,用试验药治疗:“她的体质不适合那种药,这个有很强的针对性,不是谁都能用的。” “你们就是看我还有点钱,想把我钱榨干才收。之前那几个老头老太太,就收得利索。”男人胡搅蛮缠,根本不听劝告,坚持认为是何予见死不救。 夏渝州听明白了:“你是因为做实验不用花钱,所以想把你妈妈送来当试验对象吗?” “放你娘的屁,”男子听到这话,立时跳起来,“他们明明有治愈的方法,那个小天才就治好了,为啥不给我妈治!” 黑胖男人老羞成怒,抡起胳膊就要打夏渝州,被一只戴着薄手套的大手稳稳抓住。 夏渝州眼瞧着司君从口袋里掏了支细针筒出来,赶紧上去阻止,轻轻抓住那只垂在身侧、指尖夹着针的手:“这位先生,这可是国家级实验室。你知道在这里闹事,可以按间谍罪判枪毙吗?” “啥?”男子顿时愣住了,从没听说过医闹会被枪毙的。 外面响起了警笛声,是先前保安报的警。这里的安保措施确实厉害,但高级守卫都在楼上,楼下的是学校的保安,战斗力趋近于零。遇到这种事,只能选择报警。 被夏渝州刚才的话吓到了,听到警笛声黑胖顿时慌了,转头想跑,连妈都不要了。刚出门就被警察按住,直接带上了车。等警察离开,突然从外面窜进来两名男子,抬起老太太就走。那脚步快得,生怕被当成同伙。 小助理叹气,带着夏渝州他们上楼:“那老太太还没有病到治不了的程度,传统的治疗也有一定几率治好,他偏要送来试新药。教授那个药还不稳的呀,能治好陈默,其实算是个奇迹。” “这我信。”夏渝州诚恳地点头,毕竟自家儿子是靠歃血归亲治好的,跟何予的新药没有半毛钱关系,可不是个奇迹么。说来这事也是何教授替他遮掩引发的,不禁令夏渝州感到一丝愧欠。 出了电梯,背锅侠何老二正等在门口。 打发了小助理去忙别的,何予单手握拳横在胸腹前,向司君微微躬身。简化过的礼节,一般人看不出来,谢老板就没什么反应。司君冷淡地点了下头算是回礼,将手中的黑伞放到电梯口的伞架上,拉着夏渝州往沙发区走。 夏渝州只简单介绍了一下谢沼,这位生意人便主动跟何教授攀谈起来。 “谢老板啊,略有耳闻。”何予到没有像对待其他人类那么冷淡,竟破天荒地及时回应了寒暄,令谢老板受宠若惊。 四人坐到沙发区,就这几步路的时间,谢沼已经把来意说明白了。他也不绕弯子,就开门见山说请何教授考虑一下从他这里买机器,到坐下的时候,直接掏出了报价单递过去。 何予接过报价单仔细看了看,目光透过冰冷的玻璃镜片,看不出喜怒:“谢老板消息倒是灵通。” 谢沼笑:“我跟沈氏有一点来往,所以知道的多些。” 何予不置可否,隐晦地看了司君一眼。然而司君并没有给出任何指示,事不关己地跟夏渝州说悄悄话。 “沈氏制药,跟学长有商业合作关系?”听了司君的话,夏渝州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看向何予,“学长,这是怎么回事?” 领主大人没有给出任何帮助,反而先卖了他,何予很是无奈,只得解释:“沈氏制药,在我认识小默之前,就跟我有合作了。” 沈氏制药的老板沈天鸿,早在一年前瞧见电视上参加节目的陈默时,就怀疑这孩子的身份了。起初他只是觉得陈默跟自己长得有点像,后来看到坐在观众席上的陈默妈妈,心里便有了猜测。所以有提过让何予照顾一下这个孩子,但更多的也没做什么。 “他早就知道?”没等夏渝州发问,谢老板先不干了,“哪有这样当爹的,知道有个孩子在世,怎么可以这么无动于衷,只交代别人帮忙照顾就行了吗?什么玩意儿!” 夏渝州感觉到司君抓着他的那只手渐渐握紧,转头看过去,用眼神询问。司君轻轻摇头,放松了力道。 夏渝州摸摸他的手背,转过来看向何予:“那姓沈的现在是什么意思。” 何予温声回答:“大概是突然良心发现,想补偿孩子吧。” “假惺惺,”夏渝州撇嘴,“先前小默病重的时候,怎么没见他来关心一下。现在听说孩子病好了,这才巴巴地讨好。” 何予赞成他的说法,但不好开口诋毁赞助商,只是摘下眼镜但笑不语。 “不对啊,那之前没生病的时候,他也是不打算认的样子。”夏渝州皱眉,这点上说不通。 没等何予说话,谢老板先开口:“听说他家里那个孩子,很不成器。在国内读书不行,送到国外去读高中,但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就在上个月,突然回国了。” 这么说,夏渝州就明白了:“因为那个儿子没教育成功,就把主意打到小默头上了?” 大概这位沈总先前还守着点薄弱的道德理念,不想认了私生子妨碍婚生子的继承权。但儿子被学校开除强行回国,打击到了沈天鸿,这才咬牙要认回陈默。 这位沈先生的行为,一时叫人难以评价。 何予没接话,只是笑笑,转头对谢老板说:“报价单给我留一份,这事你也看到了,有点复杂。如果确定要捐设备的话,我会联系你的。” “好嘞!”谢老板欢天喜地地留了资料给他,很有眼色地先行告辞,“我得赶着去参加闺女的粉丝见面会,就不多耽误你们时间了。” 谢老板走后,夏渝州才冷下脸来:“学长,姓沈的这时候要跟小默相认,是不是因为他病愈的研究价值?” 外人都以为陈默是被何予的新药治好的,沈氏作为合作商,应该比外人要知道得多些。虽然不至于了解血族的秘密,但肯定认为陈默是个很好的研究对象。 “还真不是,”何予摇头,“我对沈天鸿的解释是,医院误诊,其实小默没有得绝症。但为了维护医院的名声,才谎称是我治好的。他信了。” 夏渝州蹙眉,用手肘扛扛司君:“看来,是跟我们抢儿子的。” “噗……”何予刚喝的一口茶水,顿时呛到了。 第77章 口水 司君听到这话, 竟然还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他即将成年, 且智商很高, 可以交给他自己判断。我们只要保障他的安全即可。” 夏渝州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何予在一边听得神色复杂,用纸巾擦擦嘴, 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气垫粉底,利落地补了一下被水冲走的部分。等何教授补完妆,那两人还在嘀嘀咕咕地讨论。不得不出声打断:“孩子的归属问题, 回去再讨论吧,我也会留意着沈氏这边,有任何消息都会告诉你……们的。” 说道最后的时候, 领主大人忽然看过来,听到“你们”这样的说法, 又自然地收回了目光。 “行, 那就麻烦学长了, ”夏渝州以为这是送客的结束语,便站起身来, “你忙吧, 我俩先……” “今天倒是不忙,你想不想参观一下实验区, ”何予小声说, “有一些特别的东西, 也许你会感兴趣。” 夏渝州很是惊奇:“你也研究牙科?” 弯弯而笑的眉眼僵了一下,何予:“……不是。” 司君似乎想笑,但嘴里有止血棉不方便, 只勾起了一边唇,只得作罢。在夏渝州耳边解释:“他研究血族医疗。” “哦哦。”夏渝州明白了,这位何教授不仅仅在人类医疗上小有成就,在血族医疗研究上更是佼佼者。目前夏渝州接触的病人,也包括了血族,还是有必要跟何教授学点知识的。 于是,两人换上了防菌实验服,跟着何予进了实验室。 何予作为明星教授,得到的商业赞助经费非常可观。这座实验室也就建得相当气派,充满了未来科技感,跟夏渝州印象中的医大实验室相去甚远。 这里大致分为三个区块,外区,内区,临床区。 外区,是教授助理和研究生活跃的区域。夏渝州作为一个肄业的口腔学学生,从没有来过这么高端的实验室,好奇地左看右看。 “哇,这是什么?” “瞧着好贵啊,我能摸一下吗?” “君君,你看那个。” 司君拉住差点蹿出去的夏渝州,低声警告他:“别乱动,有强腐蚀性的试剂,还有……不许叫这个名。” 夏渝州呲牙:“什么名?我刚才叫的啥,我自己没注意。” 司君:“……” 夏渝州:“嘿嘿嘿。” 何予进了实验室,就被学生围住。解答了几个问题,才匆匆赶过来,发现这两人并不需要导游,自己就观光得挺开心,轻咳一声道:“听助理说,你们刚才在楼下遇见闹事的了。” “啊,说来,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提及这个,夏渝州有点不好意思。这麻烦毕竟是因他而起,就因为他初拥了陈默,导致病人家属对何予的新药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期待。 “这倒不是,”何予笑笑,领着他们往内部区走,“我确实在研究这种药,也取得了不错的成果,不过跟开始设想的相差有点远。” 按下指纹,又让机器扫描了虹膜,智能锁“滴”了一声,响起冰冷的电子音:“何教授下午好,口令。” 何予清了清嗓子,说:“我现在很危险。” “口令正确,请进。”电子音说完这句,门锁就自动弹开,像是科幻片中的那种金属门,呈不规则锯齿状分成两半,缩进轨道中。 “请进。”何予站在门内,请他俩进去。 夏渝州看得心惊:“这里面,有什么国家机密吗?我们进去合适吗?” 司君被他逗笑了,微微摇头,拉着他进去。背后的门再次关闭,这间实验室跟外面的一样大,只是工作人员很少,只有区区两人。 “这是你家孩子平时学习的地方。”何予指了指角落里的书桌,上面放着笔记本电脑和几本打开的书。 “他刚上大一,你就让他接触这么机密的东西?”夏渝州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再聪明他还只是个未成年,知道得太多反而坏事。而且,这里应该是高端研究室,作为大一新生,陈默应该先学好基础知识才是正经。天才是可以缩短学习一门知识的时间,并不是生而知之不需要学习就能上手做高级项目的。 何予笑着重新戴上眼镜,叫两个工作人员来打招呼。 正忙碌的两名工作人员,有些不情愿地转头,待看清来人之后,立时按次序暂停手中的实验。这是两名年轻人,一男一女,齐齐握拳横于胸腹,向司君弯腰致敬:“领主。” 司君微微低头,回礼。 “他们是血族啊。”夏渝州恍然。 “这里并不是什么高级实验室,只是做血族医学研究的实验室。助理、学生,必须是血族的才可以。”何予轻叹着解释,这里人手常年不足,血族人少,愿意学基础医学的就更少。所以,当陈默从普通人转化成血族之后,何教授比任何人都高兴。 “倒也挺好,等小默牙齿长出来,也不用在同学面前藏了。”同物种的归属感,令人安心,夏渝州顿时放松下来,很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开始瞎转悠。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瞬间就被架子上的头骨吸引了注意。 那是血族的头骨,两个长长的獠牙很是明显。夏渝州伸出一根手指,掂了掂血牙,那牙齿就跟着他的动作上下滑动。血牙推到顶部,看起来就跟其他的牙齿平齐了。 “我们这个亚种,血牙平时是收缩状态,靠得是一片收缩肌。变成骨头之后,没有肌肉支撑,就会这么垂着。”何予见他感兴趣,便介绍起来。语气、神情,跟上课一模一样。 夏渝州听得认真:“那这片肌肉会不会劳损,像肛门一样,病理性地失去收缩功能呢?” 何予:“……会。你们口腔科,平时就是这么举例的?” 司君捏住那根按来按去的手指,示意他别做这个动作:“不雅。” 夏渝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血牙对血族有特殊意义,是求偶用的,不能给医生之外的人乱摸。大庭广众这么按来按去…… “咳,”夏渝州缩回手,用那根手指勾住司君的,“学长,这头骨能不能卖我一个。我这一天天给血族看牙,连个研究对象都没有。” “这可不能给你,我也只有一个,”何予温柔地笑,不着痕迹地护着那颗头骨,“这是我们实验室的传室之宝,从上一代血族教授手里继承来的。” 血族那么少,而且有特殊的殡葬规矩,现在要得到一颗头骨,几乎是不可能的。 夏渝州好奇:“那这个是哪里来的。” “十六氏捐赠的,”司君看着那颗头骨,眸色微冷,“这颗头是被砍下来的。” 夏渝州瞪大了眼睛:“砍下来的……” 司君:“嗯。” 何予跟着解释了一句:“十六氏族规最为严格,这位犯了杀无赦。据说是因为,他把身份透漏给了心爱的姑娘,那姑娘是个人类。” 这就杀无赦了? 虽然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但为了这点事就砍头,也太过苛刻。夏渝州听得心有余悸,要是自家属于十六氏,那他们爷仨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毕竟,给他做了十几年妈妈的水医生,就是个人类。人类水医生知道他们所有秘密,还跟他们一起吃毛血旺。 “现在不能轻易杀了,但十六氏的处罚还是几个族里最重的。”何予感慨道。 司君没插言,算是默认。 夏渝州看看他,不知怎的,脑子里忽然闪过那句“别怕,我把领地抢回来了”。 “怎么?”司君感觉到这道目光,回看过来。 夏渝州握紧他的手:“我是在想,要是现在燕京还是十六氏的领地,会怎样?” “那日子就不好过咯,”得到何予示意,拿了头骨模型过来的血族女生说道,“以前其他族的人都不爱长住十六氏的地盘,他们事太多了。” 女生的白大褂里,穿着一件绿色带白蔷薇的衣服,看来是青羊氏的人,跟白星望那个什么都敢说的家伙一脉相承。 何予无奈一笑,打发女生继续去干活,把树脂浇注的头骨模型递给夏渝州:“真头骨不能给你,模型还是可以送的。” 送,就是不要钱。夏渝州高兴极了,嘴里说着“这怎么好意思”,手已经牢牢抱住了那颗模型头。 学长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又大方,但凡夏渝州感兴趣的,都耐心给他讲解;但凡夏渝州看上的小东西,都送他一份。等出了实验室,夏渝州手里已经抱了三本书、两个模型、若干半成品药剂。 司君帮他拿了书本,他自己抱着两颗头、一兜药。 “都走到这里了,要不要看看病房。”何予示意不远处的实验病房,那里面是得了绝症的志愿者,因为在常规医院治不好,才铤而走险来实验室接受新药治疗。 夏渝州没什么想法:“来都来了,那要不……”话没收完,感觉到司君的手骤然握紧,把他往回拉了一下。 司君:“跟医院重症区一样,没什么好看的。” 何予只是温柔地笑,并不勉强。 那里面是有什么不能看的吗?夏渝州疑惑,抓心挠肝地好奇,他就这毛病,越不让他干的,越想干。 司君见他这模样,就知道自己说的话适得其反了,轻叹一口气,松开拉着夏渝州的手,示意他看一眼也行。这一松手,就像撒开了某种大型犬的绳子,人瞬间就蹿了出去。 “好疼啊,我要死了。” “呜呜呜……妈妈,我不想死。” “不死,不死,教授的药一定会有用的,他可是上过电视的大人物。” 哭泣的病人、安慰的家属、记录数据的护士,确实跟重病区差不多,但又不太一样。这里,洋溢着不可言说的、隐秘的希望。 何予站在夏渝州身后,温声细语地说:“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种新药上。但这个药,起初的目的并不是治病,而且现在出现了瓶颈。” 夏渝州转头,打量地看着学长,打量他的神色,也打量他的目的。 何予倒是坦然,带他俩到远处说话:“其实我一开始,是想研究恢复血族初拥能力的药剂。” 西方种,按照科学家何教授的说法,血族伸缩牙亚种,失去了初拥的能力。他出于兴趣,根据古老的记载,试图研制出类转化液的药剂,一直没能成功。 “这种药剂的伴随作用是可以治愈几大类难以治愈的血液病。这么多年也只有一点点成效,如果你能借我一点口水,也许我就能研制出来替代品。”何予真诚地说出自己的目的,并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试管,满眼期待地看着夏渝州,仿佛在看着什么宝藏。 原来是这啊。 夏渝州失笑,伸手要去接,却被司君一把抓住。 司君语调冰冷:“何予,你僭越了。” 第78章 赔你 何予后退一步, 微微低头, 做出臣服的姿态:“抱歉领主, 我这是在跟他商量。” 话虽这么说,举着试管的手却没有收回。向司君道歉之后, 何予重新抬头,笑着看向夏渝州:“我没有权利勉强你,甚至没有权利请求你。就是有这么一回事, 如果你想为人类生存做一点贡献的话……” 一点口水而已,他的口水也不像西方种那样有毒。夏渝州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但瞧着司君不高兴, 便小声问他一句:“给出口水,是有什么不妥吗?” 他不懂西方种的弯弯绕, 也许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门道, 比如留了口水会被巫师拿去诅咒什么的。 “索取同类的毒液, 与要求品尝同类的血液是一样的。”司君语调森然道。 也就是说,必须征得对方同意, 且不能威逼利诱。如果不是十分亲密的关系, 主动索取都是失礼的。就像当初何顷想喝夏渝州的血,差点被司君打死一样, 因为这是一件过分私密的事情。 不是因为诅咒就行。 夏渝州接过试管:“嗨, 多大点事。” 司君没再说什么, 只是按着他的肩膀,把人扳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何予的视线。 这小气巴拉的行为, 惹得夏渝州差点把试管咬碎。赶紧克制住笑意,将血牙戳进试管里。同为医学生,夏渝州严格按照实验室标准,尖尖长长的牙齿绝不触碰管壁,悬在空中“啪嗒啪嗒”往里滴口水。 司君认真地看着他,眼中忍不住泛起笑意。 “笑什么。”估摸着差不多了,夏渝州挪开试管,踢踢司君的皮鞋脚尖。 “很像取蛇毒的过程,”司君老实道,“很可爱。” 要获得毒蛇的毒液,通常都是捏着舌头,把毒牙挂在试管上等着它喷“口水”。夏渝州那花瓣状上唇,跟蛇的弯弯嘴有些像,瞧着很是有趣。 夏渝州摇摇手指:“少来,你以为我没见过取蛇毒吗?那得你按着我的脑袋才像。” 司君嘴巴疼,不能笑,只能以拳抵唇轻咳两声。 等在一边的何教授,可不在乎取毒液的姿势,双眼热切地盯着那只试管,仿佛在看什么绝世美人。等夏渝州把试管递过来,立时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接住,快速盖了个试管塞上去。也顾不上站在走廊里的两人了,捧着试管三两步跑回实验室,放进冷冻箱里保存。 原本已经被逗笑的司君,看到何予这模样,又莫名的不爽起来。好在何教授对领主夫人口水的兴趣,远大于领主夫人本身,这才免于被领主直接找茬。 实验室已经参观完毕,得到了口水的何教授过河拆桥,瞬间失去了陪他俩聊天的兴趣。夏渝州已经连吃带拿了一堆,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人家,便跟学长告辞,拉着司君离开了实验楼。 回到司君的车上,正考虑着晚饭吃点什么这种重大问题的时候,夏渝州的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为“大傻”。 “呀,周树!”夏渝州示意司君别出声,轻咳一声接起来,“喂,大树,怎么了?” 那边周树兴高采烈地说:“我马上到诊所了,你快换衣服,把应援灯牌收拾一下。” 夏渝州:“哦。” 周树顿了一下,狐疑道:“别告诉我你反悔了啊,这可是你答了的!” 夏渝州正气凛然:“滚,我是那样的人吗?放心,哥哥决不会让你一个人孤独地去见面会的,咱家闺女必须有排面!” 电话那头的亲爹粉,听到自家哥哥称呼小爱豆为“咱家闺女”,顿时心花怒放,憨笑两声:“嘿嘿,哥你真上道,明天给你赞助一台咖啡机!包一年咖啡胶囊!” 挂了弟弟的电话,夏渝州得意洋洋地吹了声口哨,冲司君抬抬眉毛,炫耀自己成功讹到一台咖啡机。 司君静静地看着他:“你要去看演唱会了吗?我送你去。” “啊,不用不用,一会儿他来接我,”夏渝州按住司君准备拧钥匙的手,自己打开车门,“你先回公寓吧。” 司君看着他利落下车,沉默片刻:“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别,我也不知道几点,到时候搭周树的车就行,”夏渝州摆手,怕司君不放心又补充一句,“反正十点之前肯定回去。” 车门被关上,司君眼中的光亮肉眼可见地暗淡下去。但终究没有说什么,跟夏渝州挥挥手便驱车离开了。 夏渝州看着银色跑车消失在视线里,这才重新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您好,这里是夏天牙科诊所。”电话直接打到了诊所前台,被思思接了起来。 夏渝州:“陈默呢?叫他来接电话。” 不多时,儿子噔噔噔跑过来:“爸爸,你是要问我晚饭吃什么吗?” 夏渝州:“不,你的晚饭有人会解决,爸爸现在给你委派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儿子:“我可以拒绝吗?我不想陪阿叔看演唱会,那种幼稚的追星行为只有小学生才会做。” 小孩子智商太高也不好,大人还没开口骗就被戳穿,一点都不可爱。 “这是你应付的利息,儿子,”夏渝州面不改色,义正言辞,“爸爸还在为你的身世问题奔忙,如果不替爸爸照顾你孤独、可怜、追星追傻了的叔叔,你就得自己来面对沈家的问题。” “没问题的爸爸,我一定让阿叔度过一个充满亲情的愉快夜晚。”乖巧的儿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听起来半分都不勉强。 夏渝州甚是满意:“乖。” 挂了电话,笑眯眯地将手机揣进兜里,优哉游哉地往步行街走去。 司君一个人回到公寓,把夏渝州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好。两颗头颅模型,摆到展示架上,在黑白色调的屋子里呲牙咧嘴的有些渗人。想了想,还是放进盒子里,回头给夏渝州带去诊所。 拔牙的伤口很疼,这疼痛是无法忽略的,又不能继续冰敷。司君在冰箱前站了一会儿,转身去酒柜里拿了瓶酒,慢慢倒进水晶杯里。 有伤口,不宜饮酒。 作为医生,他知道。 暗红色的酒液在水晶杯底摇晃,如鲜血一样诱人。司君缓缓闭上眼,喝了一口。再名贵也还是酒,苦涩,冲刷伤口会加剧疼痛。 放下酒杯,快步走到洗手间,换下口中的止血棉。镜中的男人,苍白瘦削,嘴角撕裂。 嘴角? “嘶——”司君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受伤了,有点轻微撕裂。可以想象,夏医生在他昏睡期间是怎么撬开他的嘴巴大动干戈的。白天因为牙太疼了,忽略了这点刺痛,导致他错过了追究牙医责任的最佳时间。 无奈摇头,给嘴角也涂了点药。 回到客厅,坐在不开灯的寂静大屋里,听着时钟滴答的声音。半晌,司君收起酒杯,打开落地灯,从书柜里拿出一套乐高积木,慢悠悠地拼起来。 “叮咚!” 门铃突然响了,司君放下未完成的作品,起身去开门:“哪位?” “您的快递!”门外传来热情的回应,清亮的声音一听就是个很帅的快递小哥。 司君愣了一下,快速打开了门:“你……” 快递小哥夏渝州,笑眯眯地将一只大纸盒递过去:“司先生是吧,同城快递,请签收。” 那是一只咖啡色的心形纸盒,系着丝带。半透明的盒面下,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六颗心形巧克力。 司君接过盒子,垂目足足看了半分钟,才哑声道:“寄件人是谁?” 夏渝州装模作样地点开手机看了看:“是一位姓夏的帅哥,他还有留言给你。” “什么?”司君轻轻拽了拽盒子上的丝带,那丝带的造型跟夏渝州绑的纱布一模一样,丑丑的蝴蝶结,被急救课老师指责过多次。 夏渝州清了清嗓子,站直身体说:“摔坏的,我赔你。” 司君捏着盒子的手骤然收紧,垂着脑袋半晌无言。 夏渝州等了许久,没等到回应,逐渐慌张。完了,不会给惹哭了吧?在他心里,司君一直是个娇气得不行的小少爷,得哄的那种。 忙歪头去看。 然而,没等他看清楚,娇气的司少爷忽然抬头,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喂!先生,你冷静一点!就算生气,也不能对外卖小哥出手!”无辜的外卖小哥挣扎不已。 对门邻居听到嚷嚷,开门探头出来瞧,厚重的防盗门“嘭”地一声关闭,什么也没看清,只隐约瞧见外卖小哥主动搂住了主人家的脖子。 邻居:“???” 世风日下。 第79章 咬咬 夏渝州就这么被叼进屋, 从门口抱到沙发, 放腿上圈怀里。 司君像一只大型犬科动物, 在他脖颈间嗅闻,紧紧抱着不撒手, 半晌才哑声说:“我们和好。” 夏渝州歪头看他,笑道:“不是早就和好了吗?” 司君没有赞同这个说法,轻抿薄唇:“以后, 不许再一声不响地离开。” 这认死理的家伙,还真是等着收满了巧克力才肯说心里话,也难为他憋这么久了。夏渝州闷笑:“好, 我以后每天给你报备行程。” “对不起,”司君沉默了很久, 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没有保护好你。” 闷闷的声响, 带着鼻音,夏渝州竟从这性感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委屈。眼睛瞬间酸胀起来, 摸摸颈间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那不是你的错, 你已经很努力了。” 被袭击的事,本就不是司君的责任, 本无须自责。在二十岁的年纪, 他已经拼尽全力, 抢了整块领地回来。只是事与愿违,还是没能护住心爱的人。 整合心形巧克力,安安稳稳放在高脚柜上。五年前摔碎的三十六颗心, 如今完完整整地还回来了,至于其他的……谁对谁错,谁付出的少谁辜负得多,都已经不重要了。 司君稍稍放松了力道,四目相对,忍不住缓缓凑过去。雪白的小尖牙,傻乎乎地挂在唇边,司君轻叹一口气,吻上了夏渝州的眼睛。 极温柔的触碰,将眼眶中那一点点湿润挤压出来,挂在睫毛上,消失在干燥的薄唇间。 夏渝州抽了抽鼻子,皱眉,捧住司君的脸,凑过去使劲嗅了嗅:“你喝酒了?” 深邃的蓝色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司君仿佛偷吃零食被家长发现的小学生,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只喝了一小口,吐了。” 夏渝州瞪他,拿了手电筒查看伤口。嘴巴里的止血棉已经换过了,是司君家里医药箱中的款式。因为血族体质特殊,已经不再出血了,这止血棉只相当于防水创口贴的功效。 “血族的唾液会加速愈合,估计明天早上就能正常吃饭了,今天晚上就先喝血吧。”夏渝州说罢,从司君腿上跳下去,熟门熟路地从冰箱里拿了瓶鹿血揣进怀里。 血族不吃人类食物其实也可以,一日三餐都喝鲜血照样生龙活虎。 “这是做什么?”司君疑惑地看着他。 “不能吃生冷刺激的,等焐热了你再喝。”血液不能放锅里加热,过热就凝结成血豆腐了,只能用体温暖热。过去医院里没有血袋加热器的时候,都是让病人家属抱着血袋暖的。夏渝州被冰镇的玻璃瓶激得原地蹦了蹦,哆哆嗦嗦地窝回沙发里。 司君赶紧把瓶子从他怀里挖出来:“不用这样。” “怎么不用,这是男朋友应该做的。”夏渝州又去抢血瓶,不料司君骤然起身,扑了个空,直接倒在了沙发上。抬头看过去,司君已经拿着血瓶去了咖啡机旁,直接放进一方小小的电器中,设定温度37c。 原来有加热器啊。夏渝州单手撑着脑袋,用卧佛的姿势侧躺,啧啧感慨:“这腐化堕落的资本主义生活,竟然有人发明这种东西。” “嗯,”司君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这原本是给婴儿热奶用的。” 给婴儿泡的奶粉、留存的母乳,一次喝不完,下次再喝就得加热。而加热的温度不宜过高,过高会使奶制品中的营养流失,掌握不好还会烫伤孩子。于是,就有了这种恒温热奶器,给血族热冰镇血刚刚好。 夏渝州忍不住吭哧吭哧地笑,想着下回给司君买个奶瓶,强迫他用奶嘴喝一定特别有趣。转头瞧见了茶几上堆着的乐高,顺势滑到地毯上,凑近了细瞧。 没想到司君竟然喜欢玩乐高,看起来技术还很不错。桌上未完成的作品,乃是一只蓝色猫咪。没有图纸,全是用散装小积木自己搭的。地上放着一只磨砂材质的塑料整理箱,箱子里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种乐高颗粒。方的、长的、圆的,红的、黄的、绿的,应有尽有。 夏渝州举起那只猫看,猫还没有拼完,缺个尾巴。顺手抓一把颗粒,准备帮他拼完,左看右看不顺眼:“哪有蓝色的猫啊?你拼的是哆啦a梦吗?” 司君拿着热好的血过来,看看夏渝州身上的浅蓝色连帽衫,没说话,只把插了吸管的血瓶递过来让他尝尝。 夏渝州就着司君的手张嘴吸了一口,温热的血液流入管腔,舒服得忍不住叹气:“热一下果然香了很多。”一边说着,一边帮司君把猫咪尾巴拼完。纯蓝的猫看起来有些蠢,于是换了白色做尾巴。 等夏渝州不喝了,司君收回手,自然地接着喝。 “你喜欢乐高啊,我都不知道。”夏渝州又抓了一把黑色颗粒,拼了只胖胖的老鼠。转头看看司君,又从箱子里找出两只小恶魔翅膀,安到胖老鼠身后,顿时变成了一只蝙蝠。呲牙笑,给小蝙蝠系了个领结,放到猫爪子下面,自己还给配音“抓住了”。 司君看他玩得开心,也跟着高兴:“你不觉得我幼稚就好。” “怎么会,我也喜欢乐高。”夏渝州抓了几个大块的,三两下拼成小手枪,冲着司君“bui”一枪。 司君愣了一下,放下玻璃瓶捂着胸口,慢吞吞地倒下。 “哈哈哈哈……你这演技,还不如大黄呢。”夏渝州被逗得前仰后合,扑到司君身上笑得直抽抽。 司君扶住他:“大黄是谁?” 夏渝州:“我在老家养的狗。” 司君:“……” 夏渝州:“哎哎,怎么还咬人了,这可不能跟大黄学……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 两人在客厅里玩闹到半夜,拼了一辆乐高布加迪模型,这才恋恋不舍地上床睡觉。 夏渝州洗了澡出来,瞧见司君珍而重之地把巧克力放进冰箱里,倚在门边用脚趾抓抓地毯:“要是我中途放弃做巧克力,你是不是就不跟我和好了?” 司君关上冰箱,走过来把光着脚的家伙慢悠悠扛起来,一步一步走进下沉卧室:“你不会。” “呦,这么肯定,”夏渝州在宽大的床上打了个滚,“万一呢?我看到甄美丽瞬间心态爆炸,转身就走,再也不给你做巧克力了。那你就不准备跟我和好了?” 想想这种状况,司君禁不住皱起眉头,意识到自己的计划确实不周密:“那就,再想想别的办法。” 夏渝州被他气笑了,抓住站在床边的人,一个用力将人拽倒:“你呀……” 就非得找台阶,让别人先低头,哪怕这种低头是他人无意识的,司少爷就能理直气壮地“勉勉强强原谅你”。怎么会有这种人,可恶和可爱不分彼此、浑然一体。 司君被他压着,也不反抗,就认真地看着他。两人都刚洗过澡,属于血族的苍白被热水熏蒸成了粉色,散发着柔软的清香。 “怎么办,我想亲你。”夏渝州揪着司君的睡衣领,纠结地说。想亲他,又怕犯病,把好好的气氛给糟蹋了。 司君呼吸微滞:“你可以试试,如果觉得难受,就咬下去。” “咬?”夏渝州瞪大了眼睛,亲嘴亲一半张口咬,那成什么了,打唇环吗? 司君抬手,试探着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没出现应激反应,便放心地托住夏渝州的下巴,用拇指轻轻摩挲那柔软的唇瓣:“你咬人的时候,似乎,没有应激反应。” 夏渝州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他吃东西、给儿子初拥、给自己胳膊戳洞,都没有问题,只是对于没有准备的触碰会抵触。 试探着慢慢凑过去,看向那双淡色薄唇。 司君的嘴巴长得极好看,削薄而不刻薄,色泽光润,少有皱褶。只是唇角泛红,有皲裂的伤口,破坏了完美的构图。 面对着自己的“医疗事故”,夏渝州差点笑场,实在亲不下去,转而吻住了那条线优美的下巴。柔软清爽,感觉不到一点胡茬,带着淡淡的须后水味。 司君喘了口气,轻轻搂住他。 对恋人充满好奇的夏渝州,已经从下巴挪到了脖颈,把脸埋在人家颈窝里乱蹭。脸颊蹭着那温热纤薄的肌肤,能感觉到皮下汩汩脉动的血管。清甜的气息钻入口鼻,夏渝州着迷地吻上去,控制不住地张开了嘴。 “嗯……”尖利的牙齿刺破肌肤,司君轻哼一声没有阻止。 甜美的血液顺着牙管流入,血牙中的味蕾绽开了花,那样的美味令人头晕目眩。夏渝州想起五年前咬司君耳朵尝到的那一小口,也是这样甘甜醇香,好喝到他至今难忘。 理智令夏渝州及时停止,只浅浅尝了一小口便收回血牙。没等他仔细回味一番,忽然天旋地转,被司君调转了上下。而后,脖颈皮肉被叼住,血牙刺破肌肤的感觉,令他控制不住地颤栗。 脑袋里像是烧起来了一样,把理智焚毁殆尽。两人如同互相磨蹭皮毛的小动物,抱在一起翻滚。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满身大汗、通体舒畅。 夏渝州傻愣愣地看看需要换的睡裤,有些蒙,一把扯过被子将整个人盖进去,连一根头发丝都不留。又不是十八岁的小鸡仔,蹭蹭就……这也太丢人了。 司君看他这样,以拳抵唇偷偷笑:“血族交换血液,是有一定副作用,没事的。” “啊?”夏渝州瞪大了眼睛,瞬间冒出头,竟然是因为他们互相咬的那一口,“血族互相咬竟然有这功效,过于流氓了吧!” 第80章 维修 确定了无疾镜的入梦功能, 夏渝州睡前特意把它放得远远的, 让残镜与桌上的乐高猫猫蝙蝠为伴。 没有了先祖的聒噪, 夏渝州难得睡了个好觉。梦中尽是开心的事,醒来的前一秒, 还沉浸在妈妈做的毛血旺里。 “真香。”夏渝州嚼了嚼嘴里的东西,嘟嘟囔囔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叼着一块布料,这块布料属于司君的睡衣。 “好吃吗?”司君轻声问他。 夏渝州讪讪地松口, 用手抹抹司君胸口那一片洇湿,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枕着人家肩膀睡的,被子里的四条腿还纠缠在一起。 因为两人的睡裤都扔洗衣机了, 家里没有更多的睡裤,就只能光腿睡。此刻五感回笼, 肌肤相贴的触感无比清晰, 夏渝州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腿毛。 “哎呀, 怎么睡你身上了。”夏渝州说把脑袋挪开,给他揉揉肩膀, 勾着人家的腿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司君转头看他, 不说话。 “咳咳,”夏渝州知道是自己睡相不好, 把司君君当抱枕了, 当然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你看你,想抱着我睡就直说,偷偷抱又不敢动, 胳膊麻了吧。” 司君早就醒了,被他枕着不能动,就单手划拉手机。此刻被他摇来晃去的也看不成了,便把手机放到一边,抽出自己的腿坐起来:“镜子修复的事,已经联系好了,我今天就把它送过去。” “咦?”因为抱枕逃跑而不满的夏渝州,顿时被这话吸引了,“你亲自去送吗?” “嗯,要当面给炼器师。”司君点头,无疾镜是先祖留下的传承之物,极为重要的无价之宝,可不能发快递过去。而且,求炼器师修复古物是有规矩的,让别人送去恐怕出纰漏。 听说燕京就有炼器师,夏渝州当即表示自己也去。 司君不置可否,起身去洗漱。夏渝州趿拉着拖鞋追过去,等着司君刷好牙了给他检查伤口。血族口腔的恢复能力惊人,只要不是伤到血牙,隔天就好得七七八八了。夏医生很满意,表示今天就可以正常吃饭了。 得到允许的司君立时从冰箱里拿出那盒巧克力,掏出两块放进盘子里,就着早餐血咔嚓咔嚓全吃了。 “你不嫌腻吗?”夏渝州看得牙疼,及时制止了司君准备带一块出门的行为,“刚拔了智齿,你又想蛀牙了。一天只许吃一块!” 领主大人看看他,再看看手里的巧克力,听话地放回冰箱。 “乖。”夏渝州揉搓他脑袋,把打理好的发型给揉乱了。 司君怔了一下:“你在做什么。” “呃……快去漱口,牙上都是巧克力,你不是跟人约了时间么。”夏渝州快速收回手,背到身后。打从见过司君麻醉未醒的状态,这人在他眼中就换了个形象,从硬邦邦的俊朗男子变成了软乎乎的小可爱,乖乖放下东西的模样让他控制不住地想揉揉捏捏。 司君深深看他一眼,抿唇去漱了口,拉着挂上残镜的夏渝州出门:“在其他血族面前,不可以摸我的头。” “知道知道,要维护领主的威严。”夏渝州笑嘻嘻地说,伸手帮他把一根翘翘毛捋顺。 司君:“……”无奈地摇摇头,由他去了。 血族的武器,大部分都是由五岭氏贵族制作的。司君一边开车,一边给夏渝州科普。 五岭氏乃是几个氏族中最为低调神秘的家族,贵族姓古,族中的人都像这个姓氏一样古里古怪的。他们不喜欢热闹,寻常的血族聚会、活动,除非别要都不会参加。 夏渝州不解:“他们做的武器,有什么特别吗?”如今都是信息时代了,又不是古时候打兵器需要手艺传承,造个冷兵器易如反掌,淘宝都能卖。 司君:“他们做的是镜中器。” “啊。”夏渝州拍拍脑袋,倒是把这个给忘了。目前西方种们使用的兵器,基本上都是家徽变的。这东西在现实世界里是小小的一枚装饰品,到了镜中就能变幻成不同形态的武器,且唯独这东西可以打中由虚化实的病蚊。 “镜中器,是用镜中物熔炼出的材料制成,多数是病蚊的长喙。”正值早高峰,车流都朝着市中心进发,司君打转方向,与众人相悖而行。 “原来如此。”夏渝州总算明白这其中的关联了,打开血盟营业厅,翻到积分兑换栏,找到售卖“半成品材料”的地方。之前没搞懂这是什么东西,现在知道了。这种价格昂贵的金属疙瘩,就是病蚊长喙冶炼出来的武器制作材料。 这种材料相当贵,一份就要500积分。换算下来,估计是几百只病蚊才能冶炼这么一坨。 镜中器,得在镜中制作,这种手艺只有古家人会。因此,即便这家人性子不好,其他氏族的人也得对他们多加忍让。 “古家是吃荤的,且习性特殊,过会儿进去一定站到我身后。”司君神色严肃地交代。 “哦,”夏渝州点头,对古家炼器师越发好奇了,“什么特殊习性,见人就咬吗?” “那倒不是。”说话间,司君将车子开进了一处安静的小区。 夏渝州四下瞧瞧,这小区名为“燕巢soho”,环境相当现代化。正是上班时间,小区里却鲜少有人走动,只零星几个外卖小哥提着早餐匆匆上楼。公寓大堂里挂着设计感十足的宣传牌——办公住宿一体化的宅佬天堂。 电梯一直升到最高层,司君把夏渝州挡在身后,按响了北面那间公寓的门铃。 “铛铛,铛铛,铛铛”,声如古钟的门铃响过三遍,防盗门应声而开。 屋子里漆黑一片,想来是挂了遮光帘。即便已经是白天,依旧什么都看不清,给人一种进入荒凉山洞的恐慌感。 “帮我关上门,谢谢。”屋内传来粗粝沙哑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夏渝州扒着司君的肩膀往里瞧,被他带着进去,“咔哒”一声合上门。屋内彻底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啪”司君按下了墙上的开关,屋内瞬间亮起灯。 “嚯!”夏渝州吓得蹦起来。 就在距离他们半米远的地方,倒吊着一个人。苍白的脸倒栽着垂下来,因为光线的刺激而紧闭双目,简直是凶杀案现场。 “开灯之前,就不能通知一声吗?”倒挂的人骤然滑落,在空中灵巧翻身,轻盈落地。在开口,声音已经不再沙哑,听起来是个正常的青年音。 夏渝州从司君颈窝冒出头,这才看清了对方的模样。苍白圆润的娃娃脸,身形娇小,比司君矮了一个头。原本应该归为可爱型的男孩子,偏长着一双三白死鱼眼,看起来非常不友好。 司君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微微侧头向夏渝州介绍:“这位是五岭氏的少族长——古极。” 竟然是少族长。 叫什么玩意儿?咕叽? 夏渝州好奇地打量那娃娃脸。 古少爷同时也看向夏渝州,试图凑近,被一只戴着手套的大手阻止,并示意他退后。他古怪地笑了一下,自觉地后退几步:“嗤,他就是你那个未婚夫吧。” 未婚夫? 夏渝州被这个称呼惊了一下,看看面色如常、默认了这个称呼的司君,默默咽下疑问,笑道:“你好,我是夏渝州。” 自动窗帘缓缓拉开,户外的光线照射进来,驱散了屋内似要将人吞噬的黑暗,显露出这间屋子原本的样貌。 其实是一间正常的公寓,只是乱糟糟的。毯子、衣服、游戏机,不分彼此地胡乱堆放着。墙上镶嵌了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前的地毯上散落着数不清的图纸。 跟正常房屋区别最大的地方,就是这房顶上固定了许多纵横交错的木杆。刚才进屋的时候,古极就是倒挂在这横杆上的。 “要修的东西呢?”古极盘腿坐在地毯上,向司君伸手。 夏渝州摘下脖子上的残镜,想直接递过去,却被司君拦住,接过去代为转交。 “还真是无疾镜!”死鱼眼终于有了光彩,古极拿着那四分之一残镜,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怎么破成这样了,比你家存着的那块还要破。” 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古少爷徒手扯断了穿过镜子的那根线,对着那个小窟窿瞧了瞧:“要补全需要七份半成品材料,加工费两万。” “两万积分吗?”夏渝州倒吸一口凉气。 七份半成品材料,就是3500积分,已经是巨款了。再要两万积分的加工费,他砸锅卖铁也出不起呀! 古极撩起眼皮用死鱼眼看他,嗤笑问司君:“你这哪儿找来的宝贝,什么都不懂。” 司君没理他,低声给夏渝州解释:“两万是钱,人民币。” 钱啊,那好说。夏渝州松了口气,这段时间给血族看牙赚了点钱,两万块还是有的。只是没想到,如此神秘的古家血族,收的竟然是世俗的钱。 “不然呢?难道收人头吗?”古少爷翻了个白眼,从身后拿出一只pos机,“刷卡还是付现?” 第81章 失踪 夏渝州无语了半晌:“……支付宝行吗?” 古少主收起pos机, 十分自然地举起二维码:“行。” 再次被西方种的现代化进程震了一下, 夏渝州默默付了钱, 那边古极扔在地毯上的手机顿时响起了电子音: 【支付宝到账,两、万、元。】 趁着古极看手机的空当, 夏渝州转头小声问司君:“那个材料怎么弄啊?是直接给材料还是转积分给他?” 血盟app上有半成品材料售卖,如果古少主要材料的话,夏渝州可以在网上订。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把送货地址填成这间公寓, 不然他还得跑一趟来给送材料。 “可以直接转积分。”司君低声给他科普。给材料是有些家族存的有材料,可以直接给;而给积分的话,不如直接转给古极让他自己在app上订, 更方便。 “这个好。”夏渝州点头,然而算算自己账户里的积分, 笑容一僵。 单份材料500积分, 七份材料就是3500积分。而他的账户里, 满打满算只有350分,先前赚的那些都用来买必需品了。 “这得再杀11条疯狗才能凑够呢。”夏渝州掰着指头算算, 很是发愁。虽然他不怕疯狗, 但也得有疯狗给他抓才行。打从那只哈士奇没了之后,燕京城里的疯狗就逐渐被清理掉了, 现在想遇见一只都不容易。 司君看他皱眉, 脱口而出:“完全种狼人的牙还在你手里, 那个值一千分。” “对哦!”夏渝州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值钱玩意儿,压力顿时小了很多。 但就算有这额外的一千, 还差两千多呢。司君抿唇等了半晌,也不见夏渝州向他开口,只得把手机递过去。 “干啥?”夏渝州不明所以,看看递到面前的黑色手机,再看看手机的主人。 司君眸光瞥向别处,耳尖微红:“你可以用我的。” 夏渝州想也不想地拒绝:“那哪儿行!” 眼瞧着司君的脸色由红转白,赶紧又补充一句:“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咱俩还没结婚呢,不能占你便宜。回头让你舅舅知道了,还当我是个吃软饭的。” 古少主抬头,用十分诡异的目光在他俩之间逡巡。 司君:“……” 夏渝州轻咳一声,蹲下来跟古极打商量:“那个,古先生,你看材料这边能不能分期?我先付个订金,这几天陆续补上。” “分期?”古极像是听到什么绝世笑话,娃娃脸都抽搐起来,冷笑,“你知道有多少人排队让我做东西吗?订单都排到明年三月了,要不是你老公靠着私人交情和权势……” 司君拉起夏渝州,瞪了姓古的一眼,瞬间让他闭上嘴,而后自己跟夏渝州解释:“不能赊账,你给他什么材料,他就用什么修补,这是规矩。” 做垄断行业的,古往今来都得罪不得,他们定的规矩、价钱没有商量的余地。允许直接给积分已经是极大的让步,再妄图赊账就是蹬鼻子上脸了。 虽然话没说完,但夏渝州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古少爷的未尽之言。这个加塞修补镜子的机会,是司君费了一番功夫才争取过来的。抬眼看看英俊可靠的男朋友,夏渝州忽然笑了,捏着司君的手摇了摇:“那你先帮我付了吧,算我借的,等打了猎就还你。” 司君没说什么,抿唇点头。 夏渝州歪头瞧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也知道,现在疯狗不好找,我又不擅长杀蚊子,什么时候能还上可不一定啊。” 听了这话,司君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嘴角微微勾起:“不着急。”说罢,利落地打开手机,直接划账给古少爷。 真是个小朋友。夏渝州低头偷笑。 古极像是不认识司君似的,上下左右来回看他。 “古大师,还需要什么吗?”夏渝州见对方半晌没说话,主动问。 古极回过神来,突然“蹭”地站起身,瞬间靠近夏渝州,使劲嗅闻了一下。 夏渝州吓了一跳,没等他出手推人,就被司君一把拽到身后。带着白色手套的大手,瞬息间掐住了古少爷的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按在了墙上,冷声道:“我说过,别碰他。” 古少爷咧嘴笑,露出两颗已经伸长的血牙,哑声道:“我只是好奇,什么人能叫你迷成这样,而且,到现在还没吃到嘴里。” “与你无关。”司君盯着他收回血牙,才慢慢松了力道。 古极混不在意地扭了扭被掐红的脖子,眼神蛇信子般的在夏渝州身上趟一遍,在司君再次抬手掐他之前收回目光。摆摆手,像赶苍蝇一般送客:“一周后取货,平时别来打扰我。” 公寓门“嘭”地一声关闭,被扫地出门的夏渝州眨眨眼,适应了一下楼道里的光线。 司君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装进口袋里。 “他刚才,是想咬我?”夏渝州看看他微微抬起又放回原地的手,主动伸手捏住。 “嗯。”司君反握回去,拉着他往楼下走。 夏渝州挑眉:“不经同意吸食同类血液不是犯禁的吗?” 司君摇头:“他不是要吸血,是想捉弄你。”古家的毒液特殊,性子又古怪,不能用常理推测。他们喜欢潜伏在黑暗中,趁别人不注意上去咬一口,看着对方陷入毒液的控制中,以此取乐。 “怎么,他们家的毒液会叫人神经错乱吗?”夏渝州很是好奇,猜想古家的毒液是什么功效。是会当场跳脱衣舞,还是会神志不清把钱都转给对方。 司君顿了一下,掌心慢慢变得湿热:“会……会激起欲望,难以自控。” “欲望,什么样的?”夏渝州愣了一下,没明白具体的功能。毕竟欲望包括很多种,食欲、贪欲,还有那什么欲。 司君红了脸,不说话。 “哦!”夏渝州顿时明白了,“那方面的啊,哈哈哈哈……这功能可够猥琐的。” 难以想象,古少爷顶着那么一张纯真又厌世的娃娃脸,竟然是个移动的春药贩卖机,还是出其不意强制售卖的那种。 咬人一口,看人一柱擎天,自己抱着手臂在一边嘎嘎乐呵。 夏渝州不是很懂这个爱好。 司君不想多说,但又怕夏渝州不知其中厉害:“不是那么简单的,你想想昨天晚上我们……嗯,会令人失去反抗能力。” 昨天晚上他俩互相吸一口血,热血冲了天灵盖,不管不顾的架势着实让夏渝州心惊。要是被古家人咬一口,也是这种效果,那确实很危险。 夏渝州打了个寒战,搓搓胳膊:“下回我会防着点的。” 司君点头:“不要单独见古极,镜子修好了我来取。” 古家有很多怪癖,他们坚信血族的祖先是蝙蝠,喜欢模仿蝙蝠倒挂在黑暗中,喜欢偷袭。秉承着某些古老的传统,对同类也不友好。 早前燕京是十六氏的地盘,规矩繁多,古家人不会踏入。这还是司君做了领主之后,才吸引了这么一只过来长住。 说起这个,夏渝州忍不住问:“他作为少族长,为什么不在自家领地里。” 司君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夏渝州坐进去,十分自然地弯腰给他扣好安全带:“古家领地分散,族人也都是各自独居。我跟古极小时候便认识,听说我接手了燕京,他就过来了。” “你俩是发小啊。”夏渝州嘴角一抽,这么好的关系,竟一点也看不出来。见面就炸起背毛,还掐脖子差点打起来。 等感慨完,才发现司君离自己如此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正想调戏两句,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两人齐齐看过去,来电显示为“学长”。 司君皱眉,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中午,这个时候何予找夏渝州做什么。 夏渝州见他好奇,便按了免提:“学长?” 何予:“渝州啊,小默今天怎么没有来上课,是生病了吗?” 原来是“孩子老师”的询问。 司君顿时不感兴趣了,直起身子关了车门,自己坐到了驾驶座上。 今天是正常的上课日,昨天给了陈默半天的假,可不包括今天的。结果今天也没有来上课,手机也打不通,作为负责人的老师,何予只能给孩子家长打电话询问了。 夏渝州一时答不上来,孩子被他卖给孩子他叔叔去听演唱会了,今天早上有没有去上学他还真不知道。干咳一声说自己还不清楚,问一下再回话,便挂了。 赶紧给周树打了个电话,响了好几下才被接起来。 “谁啊?”那边显然还没睡醒,瓮声瓮气迷迷糊糊的。 夏渝州:“你说谁!小默呢,怎么没去上学,你昨天晚上带他去哪里疯了?” “啊?”周树这才勉强清醒过来,抓抓头,“上学去了啊,一大清早就走了。” 夏渝州一惊:“几点钟的事?” 周树回想了一下:“七点多钟吧。” 现在已经十一点了,电竞基地离学校没多远,就是走路也该走到了。 夏渝州觉得事情不对,匆匆挂了周树的电话,转而打陈默的手机。果然如何予所说的关机了,只有一片机械盲音“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只得又给何予打,告诉他孩子早上去上学了。 三个小时,不见踪影,手机关机,显然不正常。 这下两边都急了,司君立时踩下油门,一路往学校奔去。 周树也没法睡了,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脸也来不及洗就奔到了学校。 小朋友平时也没有什么朋友,因为智商太高瞧不起同龄人。给他唯一认识的几个人打电话,全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倒是来送产品图样的谢老板提供了一个思路:“是不是被他爸爸接走了?” 第82章 绑架 陈默有好几个爸爸, 亲爸、绿帽爸、夏渝州。谢老板所说的, 自然是最近才冒出来的亲爹沈老板。 何予微微蹙眉:“沈天鸿要见孩子, 应该会跟我说一声的。” 虽然这不符合沈老板的行为模式,但何予还是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意料之中的, 姓沈的也不知情,意料之外的是,对方表现得很是激动。 “你们怎么照顾孩子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小默大病初愈,怎么让他一个上学呢!那个夏渝州如果不能负起责任,就把孩子送过来!” 嘿? 夏渝州不乐意了, 夺过手机:“少在这事后诸葛亮了,你要是真关心他, 就赶紧帮着找。这事十有八九跟你有关系, 要是小默少一根头发, 我跟你没完!” 不就是倒打一耙吗,他也会。说完, 也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直接挂断了。远程吵架的精髓,就在于骂完对方马上挂断, 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 气死他。 何予无奈摇头, 拿回手机给沈老板发了条消息,再次强调请他帮忙寻找。 司君默默给气鼓鼓的某人顺顺背。 周树用实验室的水龙头洗了把脸,抓抓炸成蘑菇云的红毛:“先别急, 也许他是逃课去网吧打游戏了呢。” 夏渝州给他脑袋一巴掌,把那翘起的头发给拍扁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他要打游戏在电竞基地不比网吧强,就你这德性还能阻止他逃课了?” 周树一米九的大个,愣是被他哥拍得一个踉跄,像风中的细竹竿前后摇摆,不敢吱声了。 “小默是个名人,认识他的人不少。没有医院通知,可以排除交通事故;他是个十六岁的男孩子,拐卖的可能也排除。最有可能是被绑架了,要么是他爸妈那边得罪了什么人,要么是……”想到某种可能,夏渝州瞬间白了脸,看向司君。 司君蹙眉,他自然明白夏渝州在担心什么。当初袭击夏渝州的人至今没有线索,那些隐藏在黑暗中企图伤害东方种的人,很有可能会对新生的陈默下手。如果是这种情况,就相当危险了。 “别怕,小默不具备初拥能力,那些人很清楚东方种的特性,不大可能对小默下手。”话虽如此,司君还是拿起手机,联系了管家。让罗恩通知领地内所有血族,都帮着找,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这个孩子。 当初那些绑架夏渝州的人,定然跟血族有密切的联系。这样通知下去,是提醒可能会被那些人蒙骗的血族,不要稀里糊涂当了中间人。 “必须尽快找到,他已经转化完成,每天都要喝鲜血。三天,最多三天,他就会饿死。”夏渝州控制不住地一遍一遍回想当年的事。 他被关在局子里,没有遭到什么虐待,一日三餐按时提供。但那些食物,对于血族来说只是尝个味道,并不能提供懒以生存的营养。一天不喝鲜血,就会陷入虚弱;两天不喝,所有的器官都会开始抗议;等到第三天,基本上已经失去理智,饿到想要把自己给吃了。 “我知道喝自己的血会发狂,所以最后忍住了。小默不知道,他如果饿到吃自己,很可能会狂化杀人。”夏渝州攥着司君的手,手心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当初夏渝州咬人,是突然失控造成的。他在班房里蹲着的时候仔细回想了一下,猜测要么是受伤过重,要么是因为不小心吸到了自己的血。因着这个猜测,最后快饿死他也忍着没有咬自己,这才得以顺利离开。后来回老家之后,他在山里做过实验,当真是喝了自己的血才会发狂。 至于是什么原理,不得而知。 司君薄唇微颤,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只是万分疼惜地轻轻揽住他,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半晌,憋出来一句:“没事,杀死绑架犯算正当防卫。” 在一边听着的周树:“……” “教授,警方说不到24小时不能受理。”小助理从外面走进来,愁眉苦脸地说。 何予点头,让助理去保卫科调监控,看陈默有没有来过学校,而后低头继续捣鼓手机。 “凭什么不受理啊!”周树不乐意了,“哪个派出所,我发微博挂他们。” “他既不是妇女,也不是儿童,年满十六岁的男性失踪,的确是过24小时警察才会管的,你发微博干……”夏渝州说到这里,忽然一顿,“对啊,快快快,发个微博。你不是一千多万粉丝的吗,叫粉丝帮着找。” “啊对!”周树如梦初醒。 “我已经发了,”何予抬头,把手机递过来,“刚才有人提供了线索。” 司君接过来跟夏渝州一起看,评论里有一名同城的人发了张照片: 【我早上见过小天才!还拍了张照片!就在春秋路上的煎饼摊!】 照片里,穿着浅蓝色运动服、戴着黑色薄围巾的小少年,单手插兜站在煎饼摊前。空着的那只手,正接过摊主递过来的煎饼果子。新鲜刚出炉的煎饼果子,除了生菜和薄脆,还不甚正宗的夹了根烤肠。 “春秋路……这不是地铁口吗?这地方离学校也就七百多米!”夏渝州对这一带地形是很熟悉的,摆明了就是小朋友下了地铁买早餐,一边吃一边往学校走。 在这短短七百米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渝州转身就走,直往煎饼摊奔去。 卖煎饼的还在营业,煎饼果子这东西,早中晚都可以吃。摊主是位中年大妈,听他们说陈默,乐呵呵道:“神童啊,来过,我还送他根烤肠呢。” 陈默在中老年人群中的知名度还是很高的,长得好看又聪明,最典型的“别人家孩子”。所以平时买小东西,夏渝州都让儿子去,凭着那张国民度很高的天才脸,能得不少便宜。 不过这会儿夏渝州没工夫跟人探讨自家儿子有多可爱,单刀直入:“那您瞧见他后来去哪儿了吗?” “往学校那边去了,”大妈随口说道,不着痕迹地将话题挪到煎饼上,“他可爱吃我家煎饼了,据说吃了我家煎饼能提高智商。”推销半晌,见夏渝州不打算买煎饼,还在追问神童的去向,顿时不耐烦了。 司君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扔进塑料桶里:“两个。” “好嘞!”大妈重回热情,一边摊煎饼一边努力回想,“他一边吃着煎饼,一边往那边走。那会儿我正忙着没注意,好像是有人喊他,大概就在书店那边。” 前面二三十米的地方,有一家小书店。 夏渝州快步往书店走去,司君立时跟上。大妈在后面喊:“哎,你们煎饼不要了?” “什么陈默?哦,穿蓝衣服的小孩啊!我也正找他呢!他拿了我一本书,没给钱,就坐车跑了!”书店老板不认识小天才,但对穿蓝衣服戴黑围巾的小朋友印象深刻。 “坐了什么车?”夏渝州一惊。 “一辆黑色商务车,有个大高个过来跟他说了两句话,就拉着他上车。他抓了我一本书走没给钱,那个车‘嗖’一下就开走了,追都追不上!”书店老板说起来很是生气。 夏渝州指尖发凉:“那大高个长什么样?您这店里有监控吗?” “没监控。”老板翻了个白眼,要是有监控,那小崽子敢偷他的书吗? 司君垂目看看摆在外面的书,这书店很小,店内摆不下,就在店门外支了两张大木板。比较热门的书籍、杂志,就摆在这木板上。 夏渝州见他看这些书,忽然福至心灵:“他拿了什么书,我把钱给你。” 老板一听有人肤浅,顿时高兴起来:“诺,就这本《沈从文选集》。我平时都是按定价卖的,给你打个八折吧。” “他智商高,一定会留下点线索。”司君拿起那本选集。 沈从文选集……沈从文……沈…… 夏渝州拉着司君就走,却被快步跑来的煎饼大妈拦住:“给,你俩的煎饼。” “什么线索?”周树付了书本钱,还没明白过来,就被哥哥塞了两个煎饼果子。 “吃了你就知道了,”夏渝州把煎饼给他,跟司君上车,快速给何予打了个电话,“我们现在去沈氏制药,找姓沈的算账!” 第83章 同族 车子一路开到沈氏制药大厦, 夏渝州跳下车就往里跑。 司君也没拦他, 兀自把车停好, 这才抬脚追过去。而自家心急火燎的男朋友,果不其然没能上去, 正在大厅里跳脚。 “先生,没有预约是不能见沈总的。”前台耐心给他解释,穿着制服的保安在一边虎视眈眈。 司君走过去, 将长柄黑伞挂在左臂上,向前台微微点头。 前台看到西装革履的司君,脸上的神情立马变了, 礼貌地询问:“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嘿?以貌取人啊,你们刚才可没对我这么客气。”夏渝州这下更生气了, 刚才前台还差点当他是个送外卖的, 开口就是“外卖放这里就行”。 “穿西装的就是商务人士, 穿连帽衫的就是外卖小哥。也不想想哪个送外卖的能长这么帅,早去娱乐圈出道了好吗?”夏渝州指着自己上天入地无可挑剔的血族神颜, 义愤填膺。 司君以拳抵唇, 怕渝州生气忍着没敢笑出来,对前台说:“麻烦给沈总打个电话, 他会同意我们上去的。” 领主大人的气场, 比公司高层还要强。前台被这贵族式的自信镇住了, 鬼使神差地拿起内线电话,拨下去的瞬间才回过神来,为难道:“请问两位怎么称呼?” 夏渝州把手肘搭在大理石台面上:“你只要告诉他, 他儿子的爸爸来了,他就知道了。” 他儿子的爸爸…… 保安的虎视眈眈逐渐变成虎目圆睁,嘴巴张得能塞下一只绿皮咸鸭蛋。 前台:“不,不好吧。” 司君垂目:“就这么说。” 前台颤抖着手按下拨号键:“沈总,这里有两位先生,说是……您儿子的爸爸……是!” 这一通电话下来,前台已经满头大汗,颤颤巍巍地伸手:“两位这边请。” 这大厦的电梯是需要刷卡的,前台给他俩办了张临时卡,可以刷到沈天鸿办公室那一层。夏渝州站在金碧辉煌的高速电梯中,“啧啧”感叹:“真有钱啊,你说,小默他妈妈怎么忍住这些年没找姓沈的要钱的。她可不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 陈默他那个妈,跟个后妈似的,从小就逼着他参加各种竞赛赚奖金。儿子重病快死了,还想着利用他的名气赚社会捐款,简直是为了钱连人性都能抛弃。在她明知陈默的亲爹是亿万富豪的情况下,却迟迟没有找上门,这一点非常不合理。 司君认真想了想:“或许她知道,一旦找过来,会有更大的风险。” “你指什么?”夏渝州转头看他。 司君整了整衣袖:“比如,早年沈天鸿可能不想要私生子。又或者,沈天鸿的妻子很厉害。” 夏渝州挑眉:“我怎么觉得,你这意有所指啊。” “叮!”电梯到达了指定楼层,司君微微抬起臂弯,示意他搭上来。 夏渝州嫌弃地把那胳膊拍回去,拽着他直接走:“又不是参加舞会,挽什么手。” 秘书已经在电梯口等候,引着他俩往办公室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 “我真的没想过要跟她抢正妻的位置,不然我这十六年怎么可能一下都不联系你。要不是小默病重我实在没办法,我是绝对不会来打扰你们的。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小默好好的。呜呜呜……” 说话的声音听着并不年轻,只是哭哭啼啼间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娇柔感,听得夏渝州浑身起鸡皮疙瘩。 秘书脸上有些尴尬,应着头皮敲门:“沈总,人上来了。” “请进。”沈天鸿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 办公室门打开,露出了里面的景象。跟电梯一个风格的豪华办公室里,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就是儿子的亲爹沈老板,人到中年竟没有发福,瞧着还挺俊朗,眉眼跟陈默有七八分像。女的,夏渝州也是认识的,许久不见的儿子亲妈杨丽娜女士。 沈天鸿看到他俩,缓缓叹了口气,起身跟夏渝州握手,请他俩到沙发区坐:“夏先生是吧,久仰久仰。” 夏渝州皮笑肉不笑地跟他握了一下手,小声跟司君嘀咕:“这人在电话里那么嚣张,见面就怂了。是不是因为我身材健硕,怕挨揍?” 司君看看还保持着单薄少年体型的恋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夏渝州也没打算要男朋友捧臭脚,阻止了沈天鸿促膝长谈的架势,盯着他眼睛冷声道:“沈先生,时间紧迫,客套寒暄咱就免了。我只要一句话,陈默在哪里?” 沈天鸿揉了揉眉心:“我正要给你们电话,这边确实有消息了。情况有点复杂,不过孩子暂时是安全的。” “什么叫暂时安全?”夏渝州挑眉,“人是你带走的?” 沈天鸿摇头,焦虑地扯了扯领带:“是我们家庭矛盾,我会尽快解决的。何教授那边我已经通知了,希望两位也能给我点时间,暂时不要报警,也不要在社交网络上发布什么消息。” 家庭矛盾。 夏渝州琢磨了一下这个词,跟司君对视一眼:“那就是你老婆干的呗。” 沈天鸿噎了一下,没说话。 “呵呵,有钱人还真是嚣张,说绑架就绑架,当自己是皇太后吗?”得知是豪门恩怨,夏渝州多少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吸血鬼猎人就好,“我再问你一遍,小默在哪里?我已经找到人证了,他是被胁迫上车的,只要报警查道路监控就能找到车子。” “别,别报警,”沈天鸿焦头烂额地在原地踱步,“我也不知道小默在哪里,她……” 正说着,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为“老婆”。 沈天鸿当着他们的面接起来,在夏渝州的“报警威胁”中按下了免提键。电话中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女声,压抑且冷静:“消息你看到了吧,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如果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你就会拿到bsy的最新实验记录。” 听到那个英文字母组合,沈天鸿周身的气息明显暴躁了起来:“狄秋雁你疯了!这是犯法的!” 对方冷笑,并不接他的话:“就这么简单,你看着办吧。哦对了,你应该比我清楚,报警、被媒体知道的后果。” 说完,那边直接挂点了电话。 沈天鸿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才堪堪克制住了暴怒的情绪,哑声劝夏渝州:“你都听到了,我老婆已经疯了。现在小默在她手里,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她一定会伤害孩子的。” 夏渝州咬牙:“什么不轻举妄动,你就是怕媒体知道了造成股价暴跌吧!你们简直……” 司君眸色微暗,拉住试图冲过去揍人的恋人,问姓沈的:“bsy是什么?” 沈天鸿踌躇了片刻,实话实说:“是一种半成品原料,如果注射给人体,会损伤大脑。” 他与妻子的感情一直很好,这么多年,沈天鸿就做了这么一件对不起妻子的事情。在得知自己有个私生子的时候,起初他是没打算认的,只想着给那个孩子一些补偿。然而,这个平衡,被从国外回来的儿子打破了。那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在国外读书,十门功课九门不及格,还打架被学校开除。 眼看着孩子即将成年,当初跟妻子约定等成年把一半股权转给儿子,如今他后悔了。沈氏制药,是他半辈子的心血,他怎么能把企业交给这么个低智商的玩意儿! 大约是对彼此太熟悉的缘故,妻子察觉出了他的异样,很快调查处了陈默的事。前天在家里歇斯底里地闹了一场,要求他把手里三分之二的股权马上转让给儿子沈家豪,他不同意,于是不欢而散。万万没想到,妻子这么心狠手辣,直接把人给绑了。 “威胁的话她之前说过,怪我没当回事。”沈天鸿苦笑。 吵架吵到最激烈的时候,狄秋雁尖叫:“你看中那个野种180的智商,我就让他变成傻子,看看你还要不要!” “你们他妈的当自己是天皇老子吗?”夏渝州怒极,一拳砸在沈天鸿的脸上,“谁稀罕你的股权!小默要是受一点伤,我叫你们夫妻俩都变成傻子!” “嘤——”站在一边兢兢业业当背景板的杨女士,突然哭了起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抱住沈天鸿的腿嚎啕,“你就听她的把,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小默平安。我这么多年一分钱都没有管你要过,小默也不要你的家产,他一个智商180的天才,他不可以毁了呀!” 杨丽娜的反应出乎夏渝州的预料,怎么看怎么诡异,然而气头上的他根本来不及细想,只想把无能的沈天鸿咬死。 司君一把揽住他的腰,拖着走出办公室,把空间留给那对抱头痛哭的老情人。 “拉着我干什么,今天必须揍他一顿。一个两个的都是人渣,大人的事凭什么牵扯孩子,咱得赶紧报警!”夏渝州挣扎着要打110,被司君阻止。 “别急,小默不会有事的。”司君单手困住他,不让他乱跑乱动,另一只手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那边很快接通,传来了如出一辙的沙哑女声。 夏渝州一愣,迅速挤过去跟司君头抵头,光明正大地偷听。 司君被那毛茸茸的脑袋搔得痒痒,但纹丝未动,语调冰冷:“狄秋雁,你看到血盟发布的消息了吗?你抓的那个孩子,是个血族。两个小时之内,我要在大宅见到他。” 第84章 真假 陈默身体紧绷地坐在椅子上, 观察四周的环境。 这里是一栋郊区别墅, 装修很是豪华, 不像是个杀人分尸的地方,叫人安心不少。此处是二楼的一个套房, 不远处站着两名黑衣大汉,不声不响宛如蜡像。其中一名,腰间别着针筒, 那便是威胁他乖乖上车的武器。 bsy添加剂,前天他刚做过这药的分析报告,一针下去不管智商180、280、380, 统统降为8,老少咸宜童叟无欺。 他还要给便宜爹养老送终呢, 可不能就这么傻了。 “这都多半天了, 你们老板呢?”陈默站起来, 试着走了两步活动活动手脚。大约是他这副弱鸡身材实在不足为据,两位大哥根本没绑他。 大哥们没理他, 目光平视前方, 纹丝不动。 陈默“啧”了一声,见这两人并不限制他活动, 便兀自转悠到窗边往外瞧。窗外是一片开阔的草地, 独门独户看不见邻居。所有的窗子都用铁制的护栏封死, 跑是跑不掉的。大上午的,屋子里却光线昏暗,拉开窗帘也没好到哪里去。 上午倾斜的太阳, 将房子的影子拉得很长,连房顶的装饰物也投下了清晰的倒影。 “这别墅窗户都是朝北的啊,你们老板不怕得老寒腿吗?”陈默自言自语说着,打开冰箱拿了瓶冰可乐,咕嘟咕嘟喝了一阵,顺手递了一瓶给拿针的大哥,“喝不?” 拿针大哥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瞪他一眼,默默抬手摸了下腰间的针筒。 “无趣的人类,”陈默撇嘴,退后两步,走到另一位大哥身边,“来一罐吗?在这黑暗不见天日的地方,绑匪与肉票也能聊两句的。” 绑匪:“……” 陈默:“不喝啊,那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我来猜,你就回答是不是,怎么样?” 绑匪:“……” 陈默坐到沙发扶手上,悠哉悠哉地晃荡两只小短腿:“你们老板绑我来,也没把我怎么着,冰箱里还有好多吃的。我猜她是想关我几天,好跟某些人要好处,是不是?” 绑匪拒绝回答。 陈默不以为意,继续分析:“bsy这个药是沈氏专供,我猜你们老板也是沈氏的高层,且这个被威胁的人就是我那个死鬼亲爹,是不是?” 绑匪:“闭嘴小崽子。” “哎呀,你说话了,”陈默仿佛得到了肯定,继续说,“我猜,你们老板姓狄,是位女士。” 面前的大哥没再说话,背后那位拿着针筒的冲上来,一把将他按倒在沙发上,尖锐的针直逼他的鼻尖:“我劝你少说两句,太聪明的孩子容易夭折。” 陈默看着眼前的针尖,渐渐看成了个斗鸡眼,鼻尖出了一层细汗:“我也劝你别动我,告诉你个秘密……我才是狄女士的亲儿子。” 戳在眼前的指尖一抖,直冲眼睛而来。陈默立时偏头躲避,发现自己的身手竟然敏捷了不少,看来初拥改造的身体已经初见成效了。翻身滚下沙发,快速爬起来窜到另一座沙发后面。 “你刚才说什么?”那人收起针筒,认真地看着陈默。 陈默扒着沙发靠背冒出头:“好话不说二遍,除非你老板亲自来。” “咔哒,咔哒……”外面传来了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响,两名大汉瞬间站直了身体,拉开套房大门。一名穿着黄色套裙的女人快步走进来,手里的包、脚下的鞋无一不在表达着昂贵。 尽管岁月在唇角、眼尾留下了痕迹,也遮挡不住女人的美丽。很白很高,气质优雅,只是上挑的眼尾让她看起来戾气有些重。 陈默仔细看了看这女人的打扮,目光停留在了她腕上,金色手链上缀着一只小巧可爱的金属弯弓:“狄阿姨,你好啊。” 狄秋雁脸色很不好看,冷眼打量眼前这白净漂亮的少年。泛着瓷感白的肌肤,透着底下青色的血管,看起来有些病弱。只是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散发着光,那是智慧的光、机敏的光,令人嫉妒的聪明的光。 “你知道我是谁?”狄秋雁将沾了汗水的手机装进包里,长腿交叠,优雅地坐到了沙发上。 “猜到的,”陈默拖着那只小凳子过来,不远不近地坐到狄秋雁对面,“这房子的窗户几乎都朝北,房顶那个弯弓的形状,我在狄厉身上见到过。” 狄秋雁平静的眸子闪了闪:“不愧是智商180的天才。” “过奖,过奖,”陈默弯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看来阿姨已经知道我是血族了,根据血族的戒律,无故不能伤害同族。所以,麻烦您帮我叫辆车,再不回去我血族的爸爸该着急了。” 狄秋雁抬眼看他,眼中有赞赏,也有厌恶。这么聪明的孩子,偏偏是丈夫的私生子,还被东方种转化成了血族!因为血族的戒律,必须原封不动地送还领主,眼睁睁地看着属于自己儿子的一切被夺走,而自己沦为家族的笑柄! 凭什么! “是该送你回去了,”狄秋雁霍然站起身,“在此之前,阿姨有份礼物要送给你。” 说罢,冲带针的保镖打了个手势。 陈默一惊,二话不说抄起凳子就跑到远处。这女人疯了,在知道他是血族的前提下还要给他打针:“我爸爸是司君的男朋友,你是不想混了吗?” “在接到消息之前,就已经这样了,不好意思。”狄秋雁眸中闪过一丝疯狂。 两名大汉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像拎小鸡仔一样抓住陈默,拿针的那个从随身药瓶里抽了一点点暗黄色的药汁。这个药是辅助催化剂,用在药物制作中是稀释了千百倍且配合其他药物共用的,现在针筒里的是bsy原液,只要3毫克,他就会彻底变成傻子。 到时候别说指认狄秋雁,就是生活自理都成问题。 生命危机面前,尊严毫不值钱,陈默扯开嗓子大喊:“妈妈,不可以,我才是你的亲儿子!” 打针的手立马停止,这保镖还记着方才陈默说的话,动作一直不敢太快。 “你说什么?”狄秋雁不明所以。 “我才是你的儿子,当年杨美娜狸猫换太子,给我俩换了!”陈默语速极快地说,“不然你这么优秀的那什么基因,怎么会混血出来一个高中都考不上的傻子?” 狄秋雁顿时被镇住了,快步跑过去亲手把保镖推开,呼吸急促地盯着沙发上形容狼狈的少年。少年因为惊吓而出了一头冷汗,属于血族的皮肤白到几乎透明,两颗刚刚长出的小尖牙还不明显,看起来脆弱又美丽。真要说起来,这个孩子确实更像是她的儿子,狄秋雁哑声半晌,深吸一口气颤声问:“你说的是真的?” 陈默低头不看她,揉揉自己被攥红的手腕:“我是偷听杨美娜跟人打电话猜出来的,没验过,不保真。” 越是这么说,这事就越靠谱。 夏渝州在大宅里等了半天,在差五分钟满两个小时的时候,终于等来了自家儿子,以及目光一错不错盯着他的狄女士。 “爸爸!”陈默在看到夏渝州的瞬间就奔了过来。 夏渝州赶紧接住他,紧张地上下看看,确定没有外伤之后,颤颤巍巍伸出两根手指:“儿子,这是几?” 陈默:“……二。” 夏渝州松了口气:“太好了,没变傻。” 受了半天惊吓终于看到亲人的喜悦,被这一通智障测试给冲没了,陈默很是无语地松开抓着爸爸衣袖的手:“我要是变智障了,你要怎么办?” 夏渝州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儿子,如果你智障了,爸养你一辈子。” 陈默又感动起来:“爸爸,如果你智障了,我也养你一辈子。” 夏渝州:“好儿子!” 父子俩执手相看泪眼,感天动地。 司君:“……” 周树看不下去了,插言:“别智障来智障去的好吗?傻不傻,叫人看笑话。我要是智障了,你俩管吗?” 夏渝州摸弟弟狗头:“你智障这么多年,我有嫌弃过你吗?” 周树:“啊?” 司君以拳抵唇,轻笑了一声,拍拍夏渝州让他别闹,这才冷眼看向站在一边的狄秋雁。 打从进门开始,狄秋雁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陈默,这会儿才堪堪回过神来,躬身弯腰向司君行礼:“领主。” 司君没有回礼的意思,语调森冷地开口:“血盟发布消息之后,为什么没有联系我?” 系统发送通知,到他们在沈氏得知绑架者身份,这期间足有一个多小时。如果狄秋雁看到的消息,应当马上联系司君告知情况。 “我没看手机,抱歉。”狄秋雁语气生硬地说。 “她看到了,但想假装没看到,打算先把我弄傻。”陈默举手,向领主爸爸告状。 狄秋雁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孩子会出卖她:“小默,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是你妈妈呀!” “啊?”夏渝州没听明白,“谁是谁妈?” 周树指指躲在哥哥背后的大侄子,看向神情激动的女人:“他不是你老公的私生子吗,怎么又成你儿子了?” 现代社会可不存在嫡母养庶子,再怎么论,陈默也不算狄秋雁的儿子,哪有人上赶着给没血缘关系的人当妈的。 来大宅的路上,狄秋雁一直在观察这个孩子,越看越觉得跟自己像。仔细回忆过去的种种,以及整件事情的始末,疑点重重,这会儿已经很是相信了。 “骗你的,”陈默却没打算再认个妈,坚定地躲到爸爸身后,“我是为了活命瞎掰的,阿姨你别当真。” 狄秋雁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尖声说着“不可能”,上前几步就要来抓陈默:“你跟我去验dna!” “够了!”司君忍无可忍。 一直站在柱子边当背景的展护卫瞬间出现,单手拦住狄秋雁:“狄小姐,后退,这里是含山氏的领地!如果你再上前冒犯领主,将会触犯领地法则,遭到燕京领地的驱逐。”清晰的言语冰冷且专业,待对方冷静下来站回原位,这才收起手臂后退两步,如标枪般立一旁。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尽显大骑士的风采。末了,冲夏渝州抬了抬下巴,让他看清楚谁才是最优秀的大骑士。 夏渝州丝毫没有接收到展护卫的“骑士风采比拼邀请”,拽拽司君的袖子:“咱坐下说吧,站着怪累的。”为了找儿子,他已经奔波了大半晌,连午饭都没吃。 司君立时拉着他往沙发区走去,一起坐在了主位上,还叫罗恩给饱受惊吓的儿子端点吃的来。 展护卫:“……” 作者有话要说:  展护卫:呸,昏君 第85章 人鱼 狄秋雁站着不动, 静静盯着陈默, 清新漂亮的小少年, 似曾相识的眉眼越看越熟悉。现在告诉她是假的,得而复失比从未得到更叫人难以接受。 回到爸爸身边的陈默可不管这些, 端着罗恩爷爷送过来的食物狼吞虎咽。早上没来得及喝鲜血,想着去实验室蹭老师的喝,就吃了个煎饼, 到这会儿早消化完了。 托盘里有刚烤好的小面包和炸鸡,一杯解冻过的常温鲜血,插着漂亮的吸管还用水果做了装饰。 “你有半个小时可以陈述因由。”司君交叠起长腿, 冲狄秋雁抬了抬下巴。 狄秋雁抽动嘴角,露出个神经质的苦笑:“能有什么因由, 如您所见, 我嫁给了人类, 又被人类背叛。他跟别人有了私生子,并试图转移所有的家产。” 夏渝州偷了儿子一块炸鸡塞嘴里, 被司君在背后拍了一下才正经坐好, 摆出严肃表情来听故事。 这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了,血族的贵族小姐, 爱上了人类男子, 剥离身份、舍弃自由, 毅然决然地嫁给他。 “血族跟人类结婚有什么后果吗?”夏渝州偏头跟司君说话,趁机快速嚼动嘴里的炸鸡。 热热的气息混合着“吧唧吧唧”的咀嚼声,令司君的耳朵微微泛红, 忍不住看了一眼小仓鼠一样的恋人,低声给他解释:“原则上不鼓励,必须向人类伴侣隐瞒血族身份,且要接受血盟监视。” 跟人类结婚,要遵守的条规很多很多,而且不能再过正常的血族生活了。会有血族定期监督测试她的伴侣,一旦发现泄密,后果是难以想象的严重。 夏渝州把炸鸡咽了,微微蹙眉:“那很不方便啊。” 要瞒着朝夕相对的伴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单是每天怎么吃饭就很成问题。而且与人类结合,并不代表脱离家族,当血族需要的时候,还要参与活动。 经常鬼鬼祟祟的,伴侣很难不起疑吧。 司君抿唇:“所以不要爱上人类,跨物种的爱情没有好结果。” 就像童话故事里小人鱼爱上了人类王子,要丢去甜美的嗓音、漂亮的尾巴、每天都宛如走在刀尖上。 在过去的这些年里,狄秋雁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丈夫很爱她,这么多年都没跟她红过脸。且精明能干,从一穷二白的穷小子,变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医药大亨。她本是幸福的,再无所求了…… 直到私生子的出现,瞬间击碎了这个延续十几年的虚假美梦。 “我父亲那个人,你也知道。我在他书房里跪了一天一夜,才求得他松口。”说起别的尚且能够控制表情,提及父亲,狄秋雁那画了精致妆容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泛起泪光。 “她父亲就是十六氏的族长,那个老古板。”司君微微侧头给夏渝州解释。 十六氏的严苛,夏渝州早有耳闻,据说这位族长尤为苛刻,一举一动严格按照规章制度来,所属领地一切手续从繁。以至于在十六氏的领地里,路过的血族为了避免麻烦,吃荤的也会选择暂时吃素。而脾性怪异的古家人,基本不会踏入十六氏的领地,因为互相看不顺眼。 要说服这样的老古板同意女儿跟人类结婚,这难度堪比考个清华博士。 夏渝州同情地叹了口气,任谁付出了这么重的代价却换来一场负心薄幸,都得疯。 “沈氏制药是沈天鸿用我陪嫁的钱创办的。”说到激动处,狄秋雁站立不稳,大口大口地喘气,几乎要晕过去。 罗恩贴心地搬来椅子,请她坐下。司君也没说什么,默认了这个行为。 狄秋雁坐下来,捧着罗恩给倒的热茶,慢慢缓过来,恢复平静的语调。 她作为狄家的贵族小姐,带着丰厚的嫁妆嫁给沈天鸿。那个空有聪明才智却没有原始资本的小伙,惊喜极了。他能力超群,智商很高,用妻子给的本金做药企,乘风破浪地发达起来。 事业有了起色,两人生活稳定,就考虑生个孩子。 “杨丽娜是我家的保姆。”说道这女人,狄秋雁抬眼看向陈默,那孩子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正忙着给他叔叔嘴里塞炸鸡。 周树本来听八卦听得上头,见大侄子这么孝顺,乐呵呵地跟他一起吃起了零食,问罗恩:“有瓜子吗?” 罗恩笑眯眯地弯腰:“有的,周先生,但不建议您现在吃呢。”毕竟正在听人家将悲伤往事,你这边咔嚓咔嚓嗑瓜子,不大好。 周树撇嘴,他对这个绑架了自家孩子的女人没有丝毫同情,听到这“悲惨”的故事只想开瓶啤酒边撸串边听。被哥哥踢了一脚才收起点外卖的手,继续干巴巴地听八卦。 见那孩子没什么反应,狄秋雁便继续说起来,报复似的盯着陈默,字字清晰:“她没上过大学,连高中都没能毕业。我那时候同情她,还提出可以供她上大学。后来我怀孕的时候,杨丽娜也怀孕了……” 说到这里,声音便低哑起来。 过去的种种,如今再回忆,处处都是剜心的刀子。 小保姆怀孕了,说是相亲的男朋友的,并迅速跟那个男人结婚。狄秋雁丝毫没有怀疑,还高兴地给她包了个大红包。 “我是血族,没有奶水。当时想着如果我的孩子出生,是个人类,可以请她一起喂养。”狄秋雁单手捂住脸,遮挡一瞬间的狼狈神色。 人家怀了自己丈夫的私生子,她还给人家发红包,还请人家来喂养自己的儿子。 血族与人类生的孩子,有一半几率会生出血族,也有一半是人类。当孩子降生之后,血族会派专人来鉴定孩子的种族,如果是血族就直接抱走,人类养不活一个生下来就要喝鲜血的血族。 如果鉴定出来是人类,血族就不会再管。 狄秋雁的孩子是个人类,她很高兴,这样孩子就可以留在身边了。沈天鸿一直对她很好,虽然儿子天资不高且做了很多混账事,但他一直没有放弃,还在努力教孩子回归正途。 直到杨丽娜出现,打破了父子间这份艰难维系的平衡。 沈天鸿不甘心把多年基业交给一个注定败家的低能儿,看到智商180的陈默时他立时动摇了,他想把核心产业交给聪明的继承人。 狄秋雁更不甘心,这是用她的嫁妆发展起来的基业,就算交给自家儿子败光,也不能落到旁人之手。她要把所有的东西抢回来,美梦破碎的大小姐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怨妇。这个继承了沈天鸿高智商基因的孩子,就是对她跨物种联姻的最大讽刺。 割掉鱼尾的人鱼跟人类结婚,如果人类不再爱她,她只能化作泡沫。 司君看着那明显苍老许多的狄家小姐,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选择与人类结合,本就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如果那个孩子是血族,你就任由他们带走,不闻不问了吗?” 狄秋雁愣了一下,显然她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半晌才语气生硬道:“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当着丈夫的面给奶瓶里装鲜血吧?” 司君眸色冰冷:“没有能力就不要生孩子,跟人类结合给族群带来风险、给孩子带来痛苦,自私至极。” 狄秋雁用手绢擦擦脸,冷声回道:“既然戒律里没有不许跟人类结婚这一条,领主就没有权利指摘我这份错处。今天是来解决别的问题,不是听您训斥我的婚姻的!” 夏渝州偷偷伸手,在司君背上顺顺,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这么激烈的言辞,也不像是司君会说出来的话。 狄家大小姐也是有脾气的,犯了错会承担,但不意味着她会由着年轻的领主胡乱挑刺。怼完司君,又转头看向吃饱喝足靠着夏渝州犯懒的小朋友:“你真的不是我儿子吗?” 陈默打了个嗝:“真不是,我只是不想变成傻子。您放心,那家产我一分钱都不要,我这一颗红心向科研,只想当个青史留名的科学家。” 说着,往爸爸身后缩了缩。豪门太可怕了,还是继承牙科诊所更安全。 夏渝州看着已经长出小尖牙的儿子,若有所思。 “你跟我验个dna,如果确定不是,我绝不会伤害你。”狄秋雁不死心。 司君抬手,否决了她的要求:“你一个血族,验什么dna?” 被鉴定机构看清了基因构造,大概会成为世界科学新发现——新物种诞生。 司君转头,看向罗恩:“通知狄家的人,让他们拿当初的鉴定资料来。” 孩子刚出生时,血族做的鉴定记录是会保存的。是骡子是马,看看记录就知道了。 “没错,”儿子点头,“放心,我肯定是骡子。” 夏渝州呼他一巴掌:“瞎说什么呢!” 陈默:“怎么了爸爸,你觉得我是血族后裔?” 夏渝州翻了个白眼:“我只是不想有个骡子儿子。” 第86章 狗血 司君向来讲究当日事当日毕, 对罗恩说:“即刻联系十六氏族长。” 罗恩应了一声, 拿出遥控器调出投影仪, 在夏渝州疑惑的目光中点击视频通讯,屏幕上显示为“十六氏-狄桦”。 夏渝州回想了一下前段时间补课学习的血族常识:“这个狄桦, 我记得还不是族长?” 十六氏的族长,是个老头,名字十分霸气, 叫狄万军。一人之力可抵万军,叫人印象深刻。不过鉴于他平时学习不认真,这会儿也有点不确定了。 “狄桦是十六氏族长的小儿子, 按照血族幼子承家业的习惯,他就是少族长。据说老家主身体不好, 最近几年都是狄桦做代族长的。”百科全书儿子及时给爸爸科普。 夏渝州了然, 拍拍儿子的脑袋以示表扬, 有个聪明的儿子就是好,可以安心当个糊涂的老父亲。 说话晚了一步的司君, 瞥了多话的儿子一眼。 “这是父亲上次给的资料, 都是父亲教得好。”陈默张口就来,说得情真意切诚恳非常。 “啊, 我啥时候给你资料了?”夏渝州茫然。 陈默指指司君:“我说父亲, 不是爸爸。” 司君顿了一下, 唇角微微上扬,也伸出手,不甚熟练地摸摸儿子狗头。 夏渝州:“……”揍他一拳, 臭小子,认爹认得倒是快。 陈默弯起眼睛,装模作样地哀叫一声,看向一直直勾勾盯着他的狄秋雁,意图让她明白形势,自己是有两个爸爸罩着的,给他打针的后果很严重。希望狄女士看清现实,不要再打歪主意。 视频通话响了近一分钟,那边才接起来。 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突然出现在镜头前,眨了眨,慢慢离远了些。镜头里灯光昏暗,是一间拉了遮光帘的书房。护眼台灯和电脑屏幕的光芒,打在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上,颇有几分惊悚片的味道。 夏渝州被吓得一机灵,下意识地往司君身边躲了一下。 司君把手从他身后绕过去,轻轻揽住他,目光却始终淡淡地看着投影里的人:“狄桦……” “别说话!”镜头那边的人立时制止了他的说话行为,呼吸急促道,“我刚想到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句子,用在这个场景中简直是妙笔生花。” 说罢,便继续盯着电脑,听筒中响起疾风骤雨般的键盘敲击声。 夏渝州想坐直身体,才发现司君虚虚搭在自己腰上的大手,呲牙一笑,索性将下巴搁到他肩膀上:“这人在干什么啊?” 司君神色不动,身体却因为夏渝州的突然靠近紧绷起来,下意识收紧揽着他的手。结果用力过猛,直接把人揽到怀里了。 正在擦眼泪整理妆容的狄秋雁:“……” 夏渝州:“咳咳。”一边尴尬地轻咳,一边慢吞吞爬起来。虽然他本人不大想起来,毕竟司君的怀里又香又暖,精神紧绷了一上午的他十分想就这么睡过去。但好歹理智尚存,正在与另一个家族的掌权者会面,这么做不大好。 司君八风不动。见自家少爷似乎忘了男朋友刚才在问问题,罗恩适时出现替少爷讲解:“他在写网络小说,老头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听说很受欢迎。” “啥?”夏渝州看向镜头里那个神色狰狞、似乎要把键盘凿传是十六氏少族长,“一个血族准族长,职业是网络写手?” 这世界可真魔幻。 “那有什么,燕京领主还是个刚转正的小医生呢,整天值夜班还没人家写小说赚得多。”周树抓紧一切时机攻击司君。 司君垂目,不言语。 “医生怎么了,救死扶伤拯救世界,最符合血族的核心价值观。”夏渝州踢了弟弟一脚。 “啧。”周树对他这副胳膊肘往外拐的嘴脸没眼看。 司君抿唇,看起来很是惭愧。血族在人类社会中各有各的营生,什么行业都会有,人类社会可不会因为你是血中贵族就格外优待。 “怕什么,我赚的多呀,我们一起还房贷。”夏渝州低声哄他,牙科诊所已经逐渐步入正轨,按照以前老夏的收入,养活一大家子都不成问题。 司君点头:“好。” 狄秋雁嗤笑一声:“呵,领主会缺钱?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不等司君开口,展护卫已经上前呵斥:“现在不是陈述时间,狄女士,你暂时没有发言权。” 狄秋雁翻了个白眼。 “呼——”键盘敲击声戛然而止,狄桦脱离般地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懒洋洋地问司君:“什么事?” 司君还没开口,狄桦已经看到了他身边的夏渝州,好奇不已地凑近了屏幕:“这就是你那个伴侣?哦,真是个小可爱,像夏日夜晚的蓝风铃。的确值得为了他挑衅……” “他想知道,你一个少族长为什么选择写网络小说。”司君骤然开口,打断了狄桦那充满翻译腔的赞美。 “啊?”骤然被点名,夏渝州一头雾水,虽然是有点好奇,但现在明显不是讨论这个闲话的时候吧。狄桦看起来很忙的样子,要是因为这种无聊问题挂了电话,就不好了。 好在狄桦丝毫不觉得这问题无聊,甚至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在护眼灯的光芒下坐直身体,郑重其事:“因为我有这个天赋,我们狄家祖上出过文豪,到这一代刚好传承给了我。” 文豪?夏渝州努力想想自己学过的历史,姓狄的似乎没有众人皆知的文豪,想了想去也只有:“狄仁杰吗?” 狄桦摇摇手指:“狄更斯。” 夏渝州:“……” 周树小声问大侄子:“我读书少,这狄更斯不姓狄吧?” 陈默嘴角一抽:“不姓狄,人家就姓狄更斯。” 夏渝州揉揉太阳穴,这位少族长看起来不大靠谱。 然而狄桦还在滔滔不绝,阐述狄更斯对他的影响,并积极向夏渝州推荐自己的新书:“我的笔名是荻花,枫叶荻花秋瑟瑟那个荻花,新书《血魔至尊》正在连载,讲古代血族一统三界的故事,你一定喜欢看。下回血族聚会的时候,咱俩可以探讨一下。” 血族一统三界……夏渝州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有想法。” “说正事,”司君用手掌包裹住夏渝州伸出去的拇指,把那只手拉回来,正色道,“找你是为了求证一件事。” 司君抬抬下巴,示意他姐姐狄秋雁也在,让狄秋雁自己把前因后果交代一遍。 狄秋雁神色紧绷地跟弟弟对视片刻,低头叫了句:“代族长。” 狄桦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长话短说,我今天的更新任务还没写完。” “我想看一下当年我儿子的鉴定报告,只耽误你一分钟。”狄秋雁沉默了一秒钟,只憋出这么一句。 “我需要一个理由。”狄桦从桌上摸了副近视镜戴上,涣散颓然的宅佬目光瞬间聚焦了起来,透过屏幕直视狄秋雁。 气氛瞬间不同了,狄秋雁不敢再耍性子,精简再精简地把事情交代一遍,放在膝头的手攥得死紧。 拼着跟娘家闹翻,放弃一切换来的幸福,到头来是一场笑话。要不是万不得已,她是万般不愿告诉娘家的。 耐着性子听完姐姐的讲述,狄桦神色淡淡:“对你的遭遇我很遗憾,但并不同情。” 狄秋雁冷下脸:“我不需要你同情。” “血族本来就不该跟人类通婚,”狄桦看了一眼司君,慢悠悠道,“通常我们认为,血族跟人类结婚,生下血族和人族的概率一半一半。其实不然,我统计过历年资料,虽然有一定几率生下更强大的血族,但90%的情况生下的都是人类。” 狄桦把摄像头转向屏幕,让他们看自己为了写小说收集的各种资料,其中就有一项是血族人口与人类通婚的结果统计。 “按照族群发展的原则,如果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不负责任地跟人类结合,几代之后血族就会濒临灭绝。”狄桦若有所指地看向夏渝州。 夏渝州心中一凛,东方种作为本土种,的确是要灭绝了。这人莫非知道点什么? 然而狄桦站在族群发展的宏观角度冷嘲热讽一番之后就不再多言,敲击键盘快速调出了相关资料。 “司领主,可否保证在场之人都是血族?”狄桦的权限很高,不需要任何人的批示就可以直接调出十六氏的任何机密文件。但他可以查看,不代表可以公之于众,要对听众身份做例行审核询问。 司君点头:“我保证。” 狄桦扫视了一圈,点头,看向狄秋雁:“你那个儿子,我不承认作为我外甥的那个儿子。他有白皙的皮肤,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哦,这么优美的描写,看来是我记录的。那时候我才几岁,十二还是十三?” “老实说,并不怎么优美,毕竟真正的天才十二岁已经能用英文写十四行诗了,”司君无情地提醒他,“请回归正题,狄先生。” “哼,”狄桦哼哼了一声,没问哪个天才自取其辱,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当年满怀欣喜地去看望,盼望着他是个血族,好让我能像司家主那样收养一个可爱的外甥。他一定会继承十六氏强大的基因,成为十六州最强的勇士。可惜他叫我失望了,他只是个人类崽子,脑袋上有两个可笑的发旋,血型为b型血。多齿牙床,生不出血齿来,以后只会是个牙齿多又丑的家伙。” 两个发旋,多齿牙床! 夏渝州听到了重点,立时掰着儿子的嘴巴查看。 正常人会长20颗乳牙,32颗恒牙,如果长得比这些牙齿多就是多齿。血族有自己的观察方式,可以在没长牙的小婴儿嘴里看到将来牙齿的生长状况。 作为牙医,不需要挨个数,扫一眼就能看出有几颗牙。 看完牙,又扒拉着儿子的脑袋看发旋。小朋友因为羡慕他叔叔酷酷的板寸头,也跟着剃了一个,发旋一目了然。 陈默也被他看得紧张起来:“爸爸,你看出什么了?” 夏渝州默默端起桌上还未喝完的血,塞到儿子手里:“喝杯狗血吧,它适合你。” 还未长出智齿的嘴巴里,已经有34颗恒牙,挨挨挤挤在一起,把新生出来的血齿挤得尖锐细长。两个圆润可爱的发旋,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趴在脑袋顶,不多不少,不偏不倚。 陈默握着杯子,半晌没说话,仰头一饮而尽。 干了这杯狗血,祭这无常的生活! 艹! 第87章 设定 陈默抹了把嘴, 一言难尽地看向爸爸, 没等父子俩说啥, 狄秋雁忽然扑了过来。 “我的孩子!”说不出是痛苦还是兴奋,狄秋雁踩着高跟鞋冲过来, 张开手臂就要抱儿子,被陈默瞬间躲开。 狄秋雁抱了个空,愣了一下, 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 陈默显然没有心思照顾这位生母的小心情,满脑子都是刚才差点被弄傻的阴影,哪里敢让她触碰。 小朋友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 矮身避开拥抱之后,迅速窜到夏渝州另一边, 夹在爸爸和司君中间, 安全无虞。 那边狄桦得知这个情况, 顿时激动了起来:“这孩子,现在是血族?” 不等这边的人回答, 年轻的代家主已经从椅子上窜了起来, 在昏暗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啊,神奇的东方种, 激发了血统不纯的残次血脉, 让看似废物的杂种半人半血族成为了最强王者。这, 这就是我小说的男主啊!” 狄桦兴奋地又是砸拳又是抓头发,不多时就把半长不短的精英头挠成了鸡窝。 夏渝州吃了一惊,立时坐直了身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残次血脉?你家有这种记载吗?” 关于什么人能转化为血族, 这个传承断了,先祖手札中没有记载,老夏也不知道。他研究这个很久,不得其法。目前只知道,骨髓配型成功的可以转化,但按照这个标准找实在太难了。 过去家族繁盛的时候,决计不是用的这种方法。 如果是残血激发,那就好办多了。 夏渝州期待地盯着狄少主,那边司君却是皱眉,肃声问:“你们家有关于东方种的记载?上次我问你的时候,怎么不说。” “啊?”狄桦回头,面对着两双目光灼灼的眼睛,三两下把鸡窝捋平,“没呀,这是我小说的设定。 夏渝州:“……” 陈默看到爸爸失望的样子,想了想道:“其实有点道理,歃血归亲,这个‘归’字也许是有什么含义。流落在外的残种,通过补完重归亲族,咱们可以照这个方向研究一下……” “宝贝儿!”一声甜腻腻的叫唤,生生打断了小默同学的论述,沙发上的三人齐齐打了个冷战,看向骤然摆出慈父脸的狄少主。 “宝贝儿,我是你舅舅。按照血族的规矩,从现在开始,你的监护权将移交给我,我马上派人……不,我自己去燕京接你。”狄桦一边说一边搓手,隔着屏幕看外甥,仿佛在看着什么可爱无比的毛绒动物,恨不得扑出来亲一口的那种。 陈默一听这话,顿时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不去。” 夏渝州开口:“狄先生,请冷静一下。他不是天然的血族,而是后天初拥得来的,按照伦理来说,我才是他爸爸,是他最正统的监护人。” 西方种以前也是有初拥能力的,虽然久远,但规矩还是在的。初拥者即为长亲,对被转化的血族负全部责任,这是写在古老的血族律条里的。 司君跟着附和:“没错,他现在是含山氏。” 狄桦瞪大了眼睛:“什么含山氏,那是我们十六氏的种。初拥的规矩到现在社会已经不适应了,谁能为谁负全部责任呢。你给他做过能力测试吗?是镇静还是激化,是冻结还是分崩?” 镜外镇静,镜内冻结,乃是含山氏贵族。 镜外激化,镜内分崩,乃是十六氏贵族。 通常两个血族结合,生下的孩子都会做能力测试。归属于哪个家族,就靠他表现出的能力类型区分,而不是简单的随父姓随母性。 司君垂目:“两者都不是,他遗传的是东方种的能力。” 狄桦干瞪眼。 原本想着这孩子跟含山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怎么着也该遗传十六氏的能力,万万没想到竟是随了东方种。 “东方种果然强大,”狄桦感慨了一下,“冒昧问一句,东方种的能力是什么?” 夏渝州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说:“没能力。” 他的血牙分泌的唾液,只有初拥转化的功能,严格来说并不算是一种血族能力。而他咬人、在镜中,都没有什么特殊效果。 夏渝州觉得,血族就好比各种蛇。西方种都是有毒类的,而他们温吞和平的东方种就是无毒的草蟒。 然而狄桦并不赞同:“不可能,东方种才是最强大的,我们家里的记载,东方正是最接近神的种族……这个我给你看过啊。”说到这里赶紧补充一句,免得司君找茬。 司君不置可否,冷眼瞪着他的下文。 狄桦嘿嘿一笑,真诚地看向夏渝州:“那么,夏先生是否有兴趣加入十六氏呢?按照血缘来说,小默还是应该归属于十六氏的,养在含山氏名下实在不像话。” “呃……”作家的脑回路就是清奇,夏渝州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他好,在司君要杀人的目光中赶紧拒绝,“不,不了吧。” “总之不管如何,我明天去燕京。好了,不说了,我要先把明天的更新赶出来,回聊。”说罢,迅速关了视频通讯,不给司君拒绝的机会。 司君:“……” 孩子救回来,这里就没周树什么事了,晚上还有训练赛,就先走了。陈默精神紧绷了一上午,吃饱了之后就开始犯困,坐在沙发上脑袋就一点一点的。 贴心的罗恩请他上楼去休息,夏渝州就拎着儿子去了客房。 “爸爸。”小朋友半边脸埋在被子里,只露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我儿子真是无敌可爱,夏渝州这么想着,又坐回床边,揉揉他的脑袋:“怎么了?需要爸爸我给你唱个摇篮曲吗?” 陈默眼角一抽:“不了吧。” 夏渝州呲牙:“嗨?嫌我唱得不好?不行,必须听。” “呦呦,what\''s up man!月儿清风儿明树叶儿照窗棂,小宝宝快睡觉,不睡老虎把你吃掉!” 轻缓柔和的摇篮曲,愣是被他唱成了嘻哈说唱,动次打次节奏感极强。 因为身世突遭变故生出的那么点伤感,都被这一句“what\''s up man”给冲没了。陈默翻了个白眼,蒙头睡觉。 夏渝州哄睡了孩子,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正遇到上楼来的司君。 狄秋雁意图伤害儿子的事还是要追究的,血族并不因为是亲人就能绕开戒律。就算是亲生母亲,也不能伤害同为血族的儿子,该有的惩罚一样都不会少。 夏渝州左右看看,紧张兮兮地问:“你没打她吧?怎么说也是小默的生母。” 司君面无表情道:“她知道小默是血族之后,依旧试图毒傻他。” “……”夏渝州挽起袖子,“艹,忘了这茬了,我去揍她。” 刚走两步,被司君长臂一伸,从前面揽着腰直接拽了回来:“没打她,我不打女人,给她足额的惩罚了。她什么都认,还提出要大量补偿小默,我应下来。” 夏渝州松了力道,顺势挂在了司君身上:“行吧。” 两人就这么抱了一会儿,司君在他耳边低声说:“该睡觉了。”说这话的时候,薄唇轻轻蹭了一下他的耳朵。 夏渝州被蹭地痒痒,在司君脖子上蹭回去:“唔,那,我去客房?” 话虽这么说,脚下却没动,甚至都没有放开抱着的手。 司君抿唇轻笑,松开手让他站好,取下手套牵起他的手,往走廊深处走去。 夏渝州偷偷笑,他还没有见过领主的房间呢,终于可以登堂入室了? 走到一间华丽的卧室外,司君停下脚步,单手推开门请他进去。夏渝州迈步走进去,身后的人却没跟上来,不由回头。 那人冲他挥手。 “啊?”夏渝州没明白。 罗恩及时出现,笑着解释:“这是少爷刚刚当上领主时便让我准备的,属于领主夫人的房间。” 司君垂目,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晚安。” 夏渝州:“……” 第88章 爬床 眼瞧着卧室门就要关闭, 那位站在门外西装笔挺的绅士, 丝毫没有进来的意思, 夏渝州抬手一把按住门边:“哎,等等, 就,就这么着了?” 司君愣怔了一下,还差什么?看看夏渝州气鼓鼓的脸, 恍然大悟,向前迈了一步,在那暖茸茸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晚安。” 而后, 在夏渝州晕晕乎乎的目光中,关上了门。 “咔哒”, 沉重的木门关合, 留下一室静谧。 夏渝州摸摸脑门:“……行吧。” 不同于整个老宅昏暗复古的灯光, 这间屋子很是明亮,那种莫名的压抑感瞬间消失, 叫人心情舒畅。 夏渝州慢悠悠在屋里逛了一圈, 这是个小套房,有沙发、书桌、浴室, 还有个阳台。屋子里的摆设还是华丽的中古风, 但面积比客房大得多, 家具的色彩也更明亮一些。 欧式木雕的高脚摆桌上,放着一把做工精致的长剑。并非含山氏常用的佩剑,而是华国古代的宝剑, 与周围的摆设格格不入。 夏渝州走过去,拿起那把剑,“刷拉”一声拔剑出鞘。剑身晃悠悠软绵绵,薄如铁片,不锈钢材质。 “道具剑啊。”夏渝州嘴角一抽。这是舞台上用的那种剑,又薄又软,不伤人。以前夏渝州在学校晚会上表演,用的就是这种剑。 这家伙,收集一把表演道具做什么?就算只是当摆件,一般人也都是放未开刃的真剑,放个表演用剑着实显得档次很低。夏渝州有些纳闷,拎着剑看看别的地方。 墙上挂着一张照片,乍一看以为又是含山氏的哪位先祖,仔细瞧,却是穿着表演服的夏渝州。广袖长衫、横剑在手,眉眼飞扬的少年冲着镜头呲牙笑,露出两颗不易察觉的牙尖尖。照片的色调很暗,故意做旧了,因而看着以为是古画。发现是自己,还把他吓了一跳。 “这人,什么时候拍的?”夏渝州对这张照片毫无印象。这场表演是他跟司君刚认识的时候,他虽然邀请了司君去看,但并不清楚那人究竟去了没有。后来在一起之后说起这个,司君也没接茬,他就以为没去。却不知道这人不仅去了,还拍了照片。 莫名生出几分高兴来。少年人心思懵懵懂懂,那么早的当初,司同学或许对他还没什么想法,但已经懂得欣赏他帅气的颜了。 除了这些,房间里还有很多有趣的小细节。书柜上的牙齿模型、酒柜里的运动水杯、房顶的彩色吊灯、床头的小猫玩偶……都是他喜欢的东西,放在这古板怀旧的房间里,格格不入得叫人眼眶发热。 夏渝州扑到床上,抓过那只玩偶抱在怀里打了个滚。圆滚滚的猫头,张着嘴巴,露出两颗小尖牙,笑得可爱又欠揍。忍不住用牙齿叼住,使劲拽拽猫耳朵。身体陷在柔软的鹅绒垫子里,毫无困意。 一时想着仪式感过头不肯跟他同房的司君,一时又想着自己那身世坎坷的儿子。 越想越睡不着,索性起身,蹑手蹑脚地回客房,再看一眼小朋友。 客房里没开灯,也没拉窗帘。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厚实的暗色地毯上投下一片长长的亮光。本应早就睡下的少年,独自坐在窗台上。场景有些熟悉,又很是不同。 当初第一次见到少年的时候,他独自坐在病床上,双腿蜷曲抱在胸前,那是防御、无助的姿态。现在他虽孑然独坐,但是单腿支起,另一条腿就那么随意地垂在窗台下,孤独但潇洒。夏渝州想起自己年少时耍帅摆拍,经常就是这个造型。 不愧是我儿子! 刚刚揪起的心,顺着月光勾勒的流畅线条滑回原位。夏渝州走过去,揉揉儿子脑袋:“怎么不睡觉。” “下午睡多了。”陈默顺着这力道,在他掌心蹭了一下。 小猫一样的动作,搔到了夏渝州心尖上,便挨着儿子坐下来。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听着屋子里老式摆钟“咔哒咔哒”的声音,就这么沉默了许久。 “小时候,我一直觉得,我妈对我不够好。”小朋友毫无征兆地开口,说话声音很低,仿佛自言自语。夏渝州没应声,由着他继续说。 “后来我观察了别的小朋友的父母,其实他们在小朋友看不见的地方,也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所以我认为,原因在于我太聪明了,看穿了大人的伪装。直到后来有一次发高烧,我看到那个女人站在床边,站了很久,什么也没做。” “……” “我猜,她那个时候是盼着我自己烧死的。” 记忆力太好,对于小孩子来说,其实并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大人们不知道他会记住,肆无忌惮地展现自己的丑恶。夏渝州皱起眉头,看向依旧面色平静的儿子:“后来呢?她怎么改主意了。” 杨美娜这个女人,反复无常,很多行为夏渝州都难以理解。就好比这次,陈默刚刚病重的时候,她没去找沈家要钱,由着他自生自灭甚至想靠他临终再捞一笔;后来陈默没了消息,她又跑去求沈天鸿,让他救救这个快死的私生子,走失了十六年的母爱突然汹涌泛滥。 陈默看看自己右手中指,那里因为过早学写字,关节长得有点歪:“因为儿童节目组打来电话,说要我去参加一个节目录制,酬金很高。” 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他常常想,如果不是自己足够聪明能赚钱,是不是已经死在了那场高烧里。无数次痛恨自己的高智商,又无数次庆幸自己的高智商。 夏渝州捏捏儿子的手指头,少年人没什么肉,皮包着细骨头,轻微地弯折错位:“现在不是挺好,反正她也不是你妈妈。” 不是妈妈,那些对妈妈的期待、失望、难过,便也可以烟消云散了。 “是啊,”陈默把自己的手指抽回来,“把对爱的期待寄托在别人身上,本来就是愚蠢的行为。” 倔强又别扭的口吻,中二得宛如新生血族向德古拉宣誓效忠。夏渝州笑出声,一把扯过小家伙,在那剃成猕猴桃的板寸头上使劲搓搓:“没关系的,爸爸爱你。” 儿子顿了一下,突然把脸埋进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其实你也没比我大几岁。” 夏渝州拽他耳朵:“就算我比你小,也是你爸爸,是绝对保真、你亲眼看着建立血缘关系的爸爸!” “……” 虽然这话听着有点怪,但确实是实话。不管那些狗血的恩怨情仇,谁是真的谁是假的,至少夏渝州这个血族爸爸是真的。从出厂转化到交付使用,都是陈默自己亲眼见证的,没有比这个更真的了。 “爸爸,谢谢你。”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小胳膊骤然收紧,胸前有湿热的液体浸透了衣衫,夏渝州作为老父亲的责任感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回抱住儿子像抚摸小动物一样在他背上顺毛。柔弱的、乖巧的、可爱的孩子呀,这会儿不管提什么要求,绝对要星星不给月亮。 “我不想去舅舅那里。” “行,咱不去。” “我不认识他,他也不是法定监护人,寄人篱下的滋味真的不好。”在牙科诊所的这些天,是他长这么大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肯定不让你去,你是我儿子。”夏渝州打包票,努力哄孩子。 小朋友哭累了,说着说着就在他怀里睡着了。夏渝州艰难地把儿子拖回床上安置好,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客房,靠在门板上长长地缓了口气。 单身父亲的生活真是劳累,以后孩子要是多起来估计会焦头烂额。 夏渝州看向走廊尽头的主卧,还是给孩子再找个爸爸一起分担育儿压力比较好。这么一想,直接把自己给逗笑了,心痒痒想去看看司君,抬脚要往那边走,又忽然停住了脚步。抓抓自己胸前黏糊糊湿漉漉的一片,眼泪鼻涕的不大体面,又转身回自己房间找件衣服换上。 这屋子里什么都齐备,就是没有外穿的衣服,只有几件款式各异的睡衣、浴袍。挑了一件还算说得过去的睡衣,丝质的衣料十分贴服,还是个大v领,露出一片白皙的小胸肌。好在就两步路,大半夜的不会碰到什么人。 夏渝州整理好衣服,迅速窜出门,迎面就撞上了精神奕奕的罗恩管家。 “啊!”夏渝州直接蹦起来。 “夏少爷,您这是去哪里?”罗恩笑得温和得体。 领主夫人的套房里,什么都有,厕所、浴室、冰箱、饮料、零食,这个时间出来晃悠,一定是有房间里无法满足的需求。 “我去喝杯酒。”夏渝州随口胡诌。 罗恩了然点头,房间里确实没有酒,抬手示意夏渝州跟他下楼:“您怎么半夜想喝酒呢?” “喝多了好去爬领主的床。” 罗恩:“……” 夏渝州:“……” 糟了,一紧张,把实话说出来了,气氛有点尴尬。 夏渝州干咳一声,想说自己是开玩笑的:“咳,那什么,啊哈哈,我……” “那真是太好了,”罗恩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将倒了琥珀色酒液的水晶杯放到夏渝州面前,“少爷会很高兴的。” 第89章 少爷 夏渝州嘴角一抽, 干笑着接过那杯酒。 其实他没想喝酒, 大半夜的喝酒太上头。就算不喝酒, 他也是有胆爬领主床的,这一喝酒反而显得自己没胆了。 尽职的罗恩管家, 并不知道未来领主夫人正陷入面子问题的纠结中。就这么温柔和蔼地盯着他,手臂上还带着白色餐巾随时待命:“需要加冰吗?” “啊,不用, 夜里不喝那么凉的,”夏渝州晃了晃水晶杯,“我就是觉得, 少点花生米。” 喝洋酒配花生米,一定能土到西式管家, 让他无语地走开! “没问题。”罗恩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转身去冰箱里取了一碟花生米, 还是那种标准的带干辣椒的炸花生,红彤彤, 油亮亮。 “啊哈哈, 罗恩你真是厉害,跟叮当猫似的。”夏渝州干巴巴地夸赞了一句, 捻起一颗花生米扔到嘴里, 慢吞吞喝了一口。 意外的, 有点好喝。 些微的辛辣过后,是雨后香草的甜味,咽下去又会留下淡淡的苦。 “这是什么酒?”夏渝州又嚼了颗花生米。 “青羊氏酿的, 没有名字,狄少主说应该叫年少时的爱,少爷没反对,我想他大概是认同这个名字的。”罗恩不疾不徐地解释。 年少时的爱,刚开始是热烈火辣的,像火山熔岩。过程是雨后的草香,干干净净,清清甜甜。失去后是淡淡的苦涩,回味悠长,是时光都难以治愈的。 “狄少侠确实有点文豪潜质。”夏渝州不甚专业地吹捧了一句。 罗恩微微地笑,没有纠正“少侠”的称呼:“少爷很喜欢这个酒,每次来大宅,都会喝一杯。” 夏渝州捏花生米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看罗恩,觉得这老头话里有话:“介意陪我喝一杯吗?” “荣幸之至,”罗恩放下餐巾,在对面坐下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本该是少爷来陪您喝酒的,但他今天心情不好,请您见谅。” “有吗?”夏渝州愣了一下,这他真没看出来。说晚安的时候,那人明明挺开心的,亲他一下之后自己先红了耳朵,哪里心情不好了。 “白天的时候,您大概没注意,狄少主提到了养育外甥的问题。”罗恩给了点提示。 “啊。”夏渝州回想了一下,皱起眉头。他知道司君是舅舅养大的,很少提及家里的事,难道他在舅舅家不开心吗?儿子刚才的话还在脑子里回荡,心顿时提了起来,充满求知欲地看向罗恩。 罗恩跟他碰杯,轻抿了一口酒:“少爷跟默小少爷的情况类似。” 司君的妈妈,是如今含山氏族长的姐姐。当年,她就像狄秋雁一样,爱上了人类,一意孤行地与人类结婚,并生下了司君。 “少爷是个血族,刚出生就被抱回了司家,由舅舅抚养。” 人类养不活血族小孩,必须带回家族。司君的母亲偶尔会来看望他,父亲却不知道他的存在。 “不知道存在?”夏渝州有些吃惊,“这怎么可能呢?老婆怀孕生孩子,他能不知道?” 罗恩摇头:“不是这种不知道,而是,他以为孩子刚出生就夭折了。” 血族的人类伴侣,不能知道血族的存在,自然也不能和司君这个血族儿子相认。后来司君的父母又有了新的孩子,那是个人类,父亲也就逐渐忘记了第一个孩子夭折的痛苦。 夏渝州皱眉:“那,司君见过他爸爸吗?” “见过,”罗恩抬手给夏渝州添酒,“那位先生跟家里生意有些往来,所以,是见过的。小时候,少爷见到那位先生给小女儿买了玩具,便上前去问,可以给我也买一个吗?” 夏渝州一口气瞬间提到了喉咙里,哑声问:“买了吗?” 罗恩垂下眼睫,轻轻叹了口气:“那位先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族长喝止了。” 司君的舅舅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也不知是被什么气到了,语气非常严厉。他说,司君,你的教养呢?要什么东西我给你买,不要麻烦别人。向客人讨东西像什么样子,你是乞丐吗? 夏渝州倒吸了一口凉气,当时的场景可想而知有多尴尬:“舅舅怎么能这么说,当时司君才多大?” “七岁。” “……”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没有再开口要过什么。就算很喜欢,也不会主动提。”罗恩对这件事记忆犹新,如今说起来还是历历在目,“他舅舅也很后悔这件事,尝试着补偿过,但效果一直不是很好。” 夏渝州咽下杯中的酒液,舌根苦得厉害:“罗恩,你想说什么?” 罗恩微微地笑,又给他添酒:“少爷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夏渝州愣怔了许久:“我知道了。”端起酒杯,一口闷了,才堪堪压住心尖的疼痛。放下酒杯,噔噔噔跑上楼去,径直奔到走廊尽头,毫不犹豫地拍响了领主的房门。 敲了好几下,穿着睡袍的司君才来开门:“怎么……” 话没说完,带着淡淡酒气的夏渝州就扑过来,直接扑到了那温热清香的怀里:“少爷,我喝多迷路了。” 司君僵硬了一下,低头看他:“我送你回房间?” “你可以不收留我一晚上吗?”夏渝州抱紧司君的腰,在人家怀里乱拱乱蹭,不甚熟练地撒娇,硬是把爬床演成了耍流氓吃豆腐。 司君呼吸一滞,缓缓抬手,轻柔而克制地把他抱起来,哑声道:“好。” 第90章 偏爱 关了门, 司君把人放到床上, 正要起身去拿毛巾给他擦脸, 忽然被勾住脖子,强塞了个满是酒香的吻。 清甜的酒液早已消失, 舌尖上留下的只有淡淡的苦涩,被柔软的唇舌一点点化开,竟又甜了起来。 “年少时的爱?”司君不甚确定, 又在那湿漉漉的唇瓣上轻轻舔了一下,宛如在品鉴甜点。 “嗯,已经变成苦味了, 拿你压压味道。”夏渝州嘿嘿笑着耍赖。 司君微微挑眉:“不醉了?” 这话一说,夏渝州立时瘫软如泥, 满脸茫然地左顾右盼:“哎呀, 这是哪里呀?” 司君被他逗乐了, 攥住那只手腕压到一边,让他好好说话。然而身下的家伙, 越叫他老实就越不老实, 扭动着身子哼哼唧唧:“你是什么人,要对我做什么我告诉你, 我可是有男朋友的, 你不能对我亲我, 更不能摸我的身体。如果你趁着我喝醉,占我便宜,我男朋友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司君被他说得额头冒汗, 只能去捂他的嘴,“别说了。” 夏渝州眨眨眼,在那温热的掌心舔了一口。 司君顿时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万般无奈地看着他。 夏渝州呲牙:“我就说,我还要唱歌呢。一人我饮酒醉,醉把佳人成双对……” 刚起来的气氛,被这一通土味喊麦给喊没了,司君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起身去浴室拿毛巾。回来揪住满床乱爬的家伙,给他擦擦脸和手,塞进被窝里。 “睡吧。”司君慢条斯理地爬上床,关灯。 kingsize的大床,各睡一边,高级乳胶床垫,就算旁边的人翻跟头也影响不到这边的睡眠。明明是一张床,跟睡在世界两端也没有区别。 夏渝州气得牙痒痒,连续翻身直接滚到司君怀里,不老实地蹭来蹭去。 “别动。”由着他折腾一会儿,司君哑着声音把人箍到怀里,不让他乱动。 夏渝州把手伸进领主大人的睡袍里。 两人大眼瞪小眼,司君叹了口气,轻轻叼住他勃颈上一点皮肉:“别闹了,我的意志力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这要什么意志力?”夏渝州被他咬得轻哼一声,“你都说我是领主夫人了,还不给我睡,我觉得很吃亏。” 司君没懂他的逻辑,松开他微微蹙眉:“怎么吃亏了?” 夏渝州翻身,直接翻到了司君身上,捏住那漂亮得仿佛白水晶雕刻的下巴,用拇指摩挲淡粉色的薄唇:“你用夫人的名义,想把我这珍贵的东方种圈养到身边,就该付出点代价。” 司君呼吸一滞,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床单。 夏渝州俯身,将手覆在那紧握的拳头上,一点一点剥开那份难以理解却又心疼万分的克制:“君君,人有时候不需要时刻理智清醒的。你可以再任性一点、无礼一点,我总会惯着你的。” 一边说,一边亲了亲那红透的捂耳朵。 司君的声音彻底哑了下去:“渝州……” 从小到大,他所听所闻都是要他讲礼貌懂规矩。血族有血族的规则,人类有人类的道德,家族几百年的传承把一举一动都规定得死死的。从没有人跟他说,你可以胡来,我惯着你。 “想要什么就说出来,别怕。” “我要你。”这一句说得万分艰难,又无比坚定。 夏渝州欣慰地笑起来,自己果然是个教育专家,连恋人都能给治好。捧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亲亲,亲那根根分明的长睫毛,亲那笔直高挺的俏鼻尖:“乖,老公疼你!” 司君抬手,掐住某处紧窄的腰身,翻身。狠狠吻住那不停撩拨他的嘴巴,叫夏渝州不能再说出令他理智崩断的话来:“安静一会儿,不然会伤到你。” 被欲望吞噬理智的血族,容易变得没轻没重,司君不想伤了他,只能叫他闭嘴。 “哎哎,不是,等一下……”衣服被剥掉,双手按倒头顶,夏渝州忽然发现,这跟他计划好的不大一样。 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吞,自己爬的床哭着也要睡完。 次日,夏渝州在一阵腰酸背痛中醒来,两眼昏花,处于一种类似失血过多的晕眩中。 “啊,这特么……”闷哼出声,夏渝州呲牙咧嘴地睁开眼。 腰间横着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将他牢牢嵌在怀里。感觉到他醒了,微凉的薄唇贴上来,亲了亲他的后颈,而后抱得更紧了。 “哼哼……”司君把脸埋在夏渝州颈后偷偷地笑,蹭蹭之后又去亲他的肩膀。像是小朋友得到了肖想多年的礼物,高兴得不知道要怎么好。 夏渝州被他逗乐了,扭头瞧他:“怎么笑得跟个小猪崽似的,吭哧吭哧。” 司君也不恼,继续傻乐:“渝州。” “嗯?” “渝州。” “干嘛?” “渝州。” “在呢。” “渝州……” 夏渝州受不了了,扭过身来咬他鼻子:“傻了?” 司君弯着眼睛看他:“还疼吗?” “啊,还行吧。”夏渝州干咳一声。 “虽然时间不合适,但……我很开心。”司君控制不住地又笑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诉说自己的高兴,整个人都散发着快乐的光芒。 夏渝州也被感染了,控制不住地笑起来,咂咂嘴:“虽然过程跟我想的不大一样,但,领主大人还是很美味的,本人甚是满意。” 司君红了耳朵:“你以后是我的了,会只对我好,会偏心我吗?” 似乎是觉得“只对我好”有点不切实际,便又换了“偏心”。即便这样,也觉得自己有点贪心了,司君轻抿着唇,用那种有点可怜的狗狗眼看他。 夏渝州受不了这个眼神,忍不住伸手揉他脸:“偏心啊,恐怕做不到。” 狗狗眼顿时暗淡了下来,夏渝州仿佛没看见,拉着他的手摸自己胸口:“你摸摸,心都在你那里了,还能往哪儿偏呢?” 司君愣怔了一下,骤然抱紧了他,静静地抱了很久:“你知道我最开始为什么喜欢你吗?” 这人竟然主动剖析内心了!夏渝州大气不敢出,从鼻子里发出个应和的声音:“嗯?” “因为你把那杯红枣茶给了我,没有给那个女生。” 在舞蹈教室里,夏渝州提了十几杯饮料来,只有一杯红枣茶,那是给司君的。对夏渝州有好感的小女生,撒娇耍赖想要那杯红枣茶。 在家族中,虽然舅舅跟他最亲,但同辈的、晚辈的小孩子那么多,作为族长要一视同仁。但凡有东西要分配,舅舅总要讲个公正,不偏不倚,不会少给他,也不会多偏心。有吵闹会争抢的人,则总能先挑到喜欢的东西,而司君已经习惯了谦让。 但出乎意料的,那个刚认识不久的小男生,强势地夺回了被拿走的红枣茶,坚定地放到他手中,告诉所有人这是给司君买的。 少年人的心动,就在一瞬间。 夏渝州心尖发疼:“小傻子,一杯红枣茶就把你骗走了。我应该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去找你,拿块糖把你领回家当童养媳。” 司君竟还认真想了想:“那也不错。” 夏渝州叹了口气,像摸狗一样摸摸他的后脑勺:“我只偏心你,最好的都给你,谁都比不上你,好不好?” “那儿子呢?” “儿子也不行,儿子哪能跟你比。” 话音刚落,“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儿子在外面喊:“爸爸,你在这里吗?” “真是说曹操,儿子就到,”夏渝州翻了个白眼,摊在床上装咸鱼,踢踢司君的小腿,“你去开门。” 司君:“你刚说……” 夏渝州立时接上:“你最重要,我现在为了你需要休息,不要这个儿子了!现在,他是你儿子,快去开门吧。” 第91章 甥舅 司君愣了一下, 竟瞬间被说服了。站直身体, 认真整理了一下睡袍, 昂首阔步地去开门。 厚重的木门突然被拉开,半靠在门上的小朋友差点摔进去, 见开门的是司君,讪讪地站好:“那个……” “有什么事,跟我说, ”没等孩子问出口,司君便直接宣誓主权,“从今天开始, 我也是你的监护人。” 丝质睡袍的遮盖功能很一般,陈默看看司先生领口处露出的几枚鲜红草莓印:“您倒也不必跟我炫耀您和我爸爸发生肉体关系这种事情。” 司君面不改色, 且又站直了些, 看起来颇为得意。 陈默嘴角一抽:“我是想说, 我舅舅和亲妈在客厅吵了起来,或许你们有兴趣看看。” 夏渝州也没在意门口两人在说什么, 趴在床上给弟弟发消息。 【树崽, 哥哥我已经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了,你要加油!】 熬夜训练的弟弟通常要到中午才起床, 夏渝州没指望他这会儿就瞧见, 不料那边秒回。周树对于哥哥的关怀十分感动, 并回了一个【滚】。 过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发过来一长串。 【我屮艸芔茻啥意思你跟那个王八蛋睡了?他睡你还是你睡他, 我草他妈的,肯定是他睡你!我就知道,一旦我不看着你就要出事,司君这个狗贼,我这会儿就去取他狗命!】 职业电竞运动员的手速不是盖的,夏渝州一行字还没打完,就“叮叮当当”收到几十条,被弟弟单方面刷屏了。 “狄桦来了,我下去一下。”司君折返回来,开始洗漱穿衣。 夏渝州不理会还在飚手速的弟弟,坐起身来:“这么早就来了,这人也够心急的。” “已经中午了亲爱的。”司君收拾完出来,开始挑选衬衫。 夏渝州愣了一下,看看时间,才发现整个上午已经被他睡过去了。难怪周树能秒回,还这么精神能持续输出。夏渝州把手机扔一边躺平,忽然反应过来,又慢吞吞爬起来:“哎,你刚才叫我什么?” 正扣衣袖的司君顿了一下,耳朵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没什么。” 夏渝州呲牙,光着脚跳下床,捏捏司君的耳朵,拖长了声音说:“我听见了,亲,爱,的。” 司君转过身来,抿着唇不说话,把一只宝石袖口塞到他手中,伸着手让夏渝州给扣。 “嘿?你这人,话没说顺嘴,使唤我倒是挺顺手。”夏渝州用手指戳他胸口。 司君被戳了也不恼,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说归说,夏渝州还是接过来,好好给他扣上:“不错嘛,小伙子,适应得还挺快。” 司君捏住他的指尖,落下个带着水汽的吻:“你再歇会儿,早餐罗恩会送过来。” 穿戴整齐的领主,精致优雅如同画报里走出来的王子,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不真实的光影交叠感,叫人移不开眼去。 等人走了,夏渝州才傻愣愣地把指头凑到鼻尖。是甜橙味的漱口水,味道很是诱人。伸出舌尖的瞬间,迅速缩回:“我艹,我在干什么!” 三两步扑到床上,脸埋进被子里。 昨晚仗着酒劲胡作非为,那接起来可绕地球五圈的超长反射弧,这会儿才传达出羞耻心来。 啊,还是暂时不要下楼了。 陈默就站在门外,等着打扮整齐的司君一起下楼,看到司君那个花枝招展的样子,不由得眯了眯眼:“看得出来,您是真的很开心。” 司君微微抬手,露出袖口那漂亮的宝石扣:“你爸爸亲手给我戴的,这种宝石能给我一整天的好心情。” “原来如此,”儿子受教地点点头,“这种宝石是不是叫做夏渝州摸过的宝石?” 司君不置可否,示意儿子跟在自己身后,保持高贵优雅的姿态下楼去。 楼下,久别重逢的姐弟,正剑拔弩张地互相指责。 一名穿着黄色运动服、身形高大的男子,抱着手臂一脸不耐烦:“当年检测之后给你看报告,你一眼也不看,说既然不是血族就跟我们无关了,请我们立刻离开。现在又怨我没一字一句读给你听了?自己的儿子长什么样子,你自己都记不住,还指望别人吗?” 狄秋雁依旧穿得端庄体面,只是面色憔悴了不少,眼中满是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眠的状态。但她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要不是爸爸和你都这么绝情,我会不跟娘家来往?你只会站在一边说风凉话,但凡你对外甥有一点用心,就不会这么多年一眼都不来看望,也不至于让我的儿子流落在外受那么多苦!” “吵够了没有?”司君站在楼梯上,冷眼看着这对吵闹的姐弟。 狄秋雁看见他,立时低头,做出臣服状行礼。 狄桦倒还是站着,等司君走下来才上前跟他握手:“好久不见,你还是这副欠揍的模样。” 司君握了一下就松开手。 儿子从他身后冒出头:“你们太吵了,会影响我爸爸休息。” “小默!”狄桦看到外甥,那双常年对着电脑不太能聚焦的眼睛,瞬间充满了光亮。伸出大手,一把抓住陈默,搂到怀里一阵揉搓,“我是你舅舅呀,昨天咱们在视频里见过的。快来给我看看,啧啧,看这相貌、这牙口,无怪人说外甥像舅,简直跟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恕我眼拙。”司君冷眼瞥过去,一个高大壮汉,一个纤细少年,到底哪只眼睛看出来像的? “怎么不像了!”狄桦拿出手机,搂着外甥咔咔来两张自拍,越看越满意,“你瞧,多像啊!芝兰玉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傥……” “堂堂仪表。”陈默接道。 狄桦:“表里如一。” 陈默:“一马当先。” 狄桦:“先声夺人。” 司君:“……你们先玩着,我上去给夫人送个早餐。” 两人立时闭嘴,莫名开始的成语接龙游戏戛然而止。狄桦上下看看他:“怎么才一晚上,这夫人都叫上了?” 司君抬起戴着宝石袖口的手臂,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皱褶的衣领。白色的立领衬衫,也没能遮住勃颈上的点点红痕:“如你所见,现在他也是我儿子,他的监护权归我。” “哎,不是,等一下!”狄桦听得一愣一愣的,“司君,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为了跟我抢孩子,这种下三滥手段都用上了。” 对于狄少主指责他手段不光彩的问题,司君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抬手请狄桦坐下喝茶:“欢迎你来到燕京领地,但作为代族长,还是留在自己领地的好。吃了午饭,就回去吧。” 狄桦嗤笑一声坐下,喝了口茶不咸不淡地跟司君扯皮:“监护权的事,不是这么定的。他现在是东方种,这其中的伦理就比较复杂,昨晚写完更新我特地查了一下资料……” 陈默竖着耳朵听两人探讨自己的归属问题,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便用余光看了回去。 满眼血丝的狄秋雁,一眼不错地盯着他,想说话,又不敢开口。 小朋友垂目,往司君身边挪了点。司君示意儿子坐到自己身边,儿子立时颠颠地凑过来,乖巧坐好。 狄秋雁正要上前,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说了声抱歉,往远处走几步,接起电话。 “妈!”那边传来了沈家豪的声音,那个她养了十六年的儿子。 狄秋雁瞬间攥紧了手机,没说话。那边也没有给她问话的机会,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妈,我需要钱,你给我打两百万。我可不是乱花啊,我是追女孩用的。” “没有。”狄秋雁冰冷地回了两个字。 “哎哎,别呀,”沈家豪没有意识到母亲语气的不同,还在继续喋喋不休,“她是个小爱豆,轻易不好追。今天下午有个站台推广活动,我得去给她撑排面!妈,我保证,只要我能把她追到手,我马上去你安排的学校上学!真的,这回是认真的!” 狄秋雁深吸一口气,语调不高不低,平静得异常严肃:“从今天开始,我不会给你一分钱了,你要钱去找你爸要吧。” 说罢,直接挂了电话。 然而那边的儿子显然还没弄清楚状况,不依不饶地又打过来。 连续挂断三次,那边才不再打了。狄秋雁把手机装回包里,沉默了片刻缓和情绪,而后向司君告辞:“还有事要处理。” 司君点头,本来也没打算留狄秋雁吃饭。 狄秋雁上前两步,弯下腰跟坐着的陈默视线平齐,万分不舍地看着他:“妈妈现在不求你能原谅,但该你是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等着,妈妈把所有的东西都夺回来,再来跟你道歉。” 说罢,站直身体,理了理鬓角,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夏渝州磨磨蹭蹭地下楼,大厅里就剩下了这父子甥舅三人。 狄桦瞧见夏渝州,立时站了起来,快步迎上去:“夏先生,很荣幸见到你,我是狄桦。” 夏渝州见这人很有礼貌地伸手过来,以为他是要握手,便伸手过去,却不料被捏住指尖,直接往嘴上凑:“尊贵的东方神,请允许我亲吻你的手指。” “啪!”一只白色手套直接甩到了脸上。 狄桦放开那修长的手指,冷眼看向司君:“你向我甩手套,是想决斗吗?” 司君慢条斯理地重新戴上手套:“我想你需要看清楚,这不是决斗礼仪,你现在也没有资格同我决斗。我只是单纯的,用手套抽你的脸。” 第92章 路窄 狄桦惊呆了, 眼睛逐渐瞪大, 指指手套再指指自己的脸。半晌反应过来, 骤然露出一双血牙,如同瞬移一般平行冲刺, 瞬间逼近:“你想打架吗?” 劲风带动额前的碎发荡了两下,司君不为所动,眼都不带眨的。 “不要以为宅男就没有战斗力, 你以为就你有手套吗?”这般说着,从运动裤口袋里掏出一双手套,重重地甩到司君胸口, “你侮辱我,我要跟你决斗!” 司君抬手, 接住下落的手套, 神色严肃起来:“彩头呢?十六氏的另一块封地?” 血族之间决斗, 甩手套并接住便完成了仪式,是非斗不可的。每一场决斗都会有要争抢的东西, 也就是所谓彩头。 狄桦表情凶狠, 獠牙寒光湛湛:“呸!我的尊严倒还不至于堵一块封地,谁输了一会儿吃饭谁出钱!” 一个代族长的尊严不值一块封地的吗?夏渝州对于封地的值钱程度顿时有了新的认知:“……什么饭啊?” 狄桦收起獠牙, 转头跟夏渝州解释:“刚你老攻不是说要吃饭吗?都是一家人, 一起吃个饭, 叫上你那个弟弟,咱们现在也算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了。” 夏渝州嘴角一抽:“你这文采,也是没谁了。” 司君把手套放在掌心, 平摊着还回去:“请。” 狄桦拿回手套,塞进裤兜里,单手放在上衣口袋中。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郑重。 眼神在空中厮杀,火花四溅,剑拔弩张,张牙舞爪……说时迟那时快,狄桦骤然绷紧脊背,从口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手机,跟司君齐齐坐在了沙发上。 “当当当!欢迎来到和平拳皇!”夏渝州听到了熟悉的游戏启动音,两人开启了一款时下流行的手游,选择1v1模式,宛如二十年前在游戏厅街机对打的小学生,疯狂开战。 夏渝州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罗恩:“血族的决斗,就这样?” 罗恩笑眯眯地给他倒杯茶:“传统的决斗,自然是要进入镜界拼剑的。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年轻人们也有了新的决斗方式。根据决斗的级别,彩头内容也不尽相同。像狄少爷提出的支付午饭费用的彩头,便用手游解决即可。” 儿子:“哇,那阿叔在血族无敌了,打游戏谁也打不过他。” 夏渝州咂咂嘴:“啊,总算他有点用了。” 儿子凑过来小声说:“爸爸,其实咱们可以自立门户了,你已经拥有了血族排名第一的打手。” 夏渝州斜瞥他:“血族第一打游戏手?” “嗯。” “每天找人决斗,叫人请吃饭,以此来支撑门庭吗?” 儿子想了想:“也可以决斗成语接龙,我上。” 夏渝州照儿子屁股上踢一脚,儿子灵活闪避。儿子没踢到,却扯到了某处,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爸爸,你没事吧?” “站好,让我踢一脚,不许跑。” “哦。” 就在儿子委委屈屈站着不动给踢的时候,那边的决斗已经分出了胜负。手机里传出一声惨叫,狄桦的游戏人物被砍掉了最后一滴血,死不瞑目。 “这不科学!”狄桦摔了手机,“你这手速不科学,手游还能打出九连击,你是人吗?” 夏渝州乐了:“他这是弹钢琴的手,当然快。” “胡说八道,道听途说,说来话长,”狄桦撇嘴,“他那手……” 话没说完,被司君提着领子拎起来,叫他上楼去换件正式点的衣服:“长话短说,少啰嗦。渝州,你给周树打电话,我们去那家米其林二星的餐厅。” 燕京不用预约可以直接吃的米其林二星,就那一家,菜品十分美味,价格也非常美丽。 狄桦一脸被坑了的苦主像:“不是吧,要不要这么狠?” 夏渝州被这表情逗乐了,等狄桦上楼,还在笑个不停。 “这么好笑吗?”司君看他乐呵,自己也忍不住微微地笑。 “我是笑,原来你也有朋友。”夏渝州仿佛一个老父亲,发现终于有小朋友肯跟自家孤僻冷漠的孩子一起玩,无比欣慰。 司君垂目:“算不上朋友,只是从小认识。像他这样的还有几个,你想认识的话,下次血族聚会带你去。” “你要介绍交际圈给我呀?”夏渝州歪头看他,“这好像恋人之间互相介入朋友圈,秀恩爱宣誓主权啊。” “嗯。”司君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捏着夏渝州的指尖,仔仔细细擦拭他刚刚被狄桦接触过的地方。脸上还是一本正经,耳尖却忍不住悄悄泛红。 夏渝州被他可爱得没办法,凑过去在漂亮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司君吓一跳,抬起瞪大的蓝色眼睛看他,又被他趁机亲了一口。极缓慢地眨了眨眼,轻咳一声:“别闹,给周树打电话吧。” “啊,对。”沉迷领主大人的美色,把弟弟给忘了。夏渝州反省了一下自己,掏出手机叫亲爱的弟弟来吃饭。 手机响了好几下才接起来,那边听起来有些吵闹,像是在商场里,人声鼎沸并且有音乐在播放:“手机装兜里了没听见。”接起来的第一句就赶紧解释,以免被哥哥骂。 夏渝州看看时间:“大中午的你跑哪儿去?过来吃饭,小默他舅舅要请咱一家吃米其林。我们从大宅出发,你要是在市区的话直接过去吧。” 周树犹豫了一下:“这会儿吗?” 夏渝州点头,而后发觉点头弟弟看不见,又开口:“对啊,难道请你吃晚饭吗?” “这会儿不行,茵茵下午两点的站台活动,我得给我宝贝闺女捧场。这场地在西五环,你那米其林在东四环,根本来不及。”商场活动,人比较多,他还得提前占位置。为了爱豆,果断放弃家庭聚餐。 儿子幽幽地凑过来:“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嗯?”夏渝州看向儿子,“什么耳熟?” 陈默舔舔自己刚长出来的小血牙,咧嘴笑:“就是……” “我艹!”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带着脏话的惨叫,声音大到没有偷听的司君也听到了。 夏渝州把手机拿远一点,揉揉耳朵:“鬼叫什么?” “有个傻逼买了好多玫瑰花,拉了一卡车,把台子前面的空地都占了!肯定是她队友家的猥琐粉,把应援位都占了恶心谁呢?就你家有钱吗,老子也有钱,一会儿就雇铲车给你都拉走!”周树一边说一边走,好像自家闺女被欺负了一般。 小爱豆团队的应援,想来是谁家粉多、有钱,谁家应援的好。但互相之间都不会把事情做绝,不可能把所有位置都占了让别家的没处摆。现在台前摆满了同一风格的应援物,显然是有人越界了。第一次追星养女儿的树神不能忍,宛如一只点燃的二踢脚,呼啸着就冲了过去。 待看清了玫瑰花从中的大字,突然哑火。沉默了三分钟,顿时叫得更大声了:“他妈的,是给我闺女的!我艹!写这么恶心,恶心谁呢?” 这话说完就挂断了,只剩下“嘟嘟嘟”的盲音。 夏渝州:“……” 司君:“挺有活力。” 饭还是要吃的,弟弟忙于粉丝大战再也联系不上,其余家人还能相亲相爱地共聚米其林。 去高级餐厅穿运动服有点不合适,神奇的管家罗恩不知从哪变出一套衣服来,狄桦穿着正合适。头发梳到脑后,打上发蜡,顿时变得人模狗样,宅男的猥琐气质一扫而空。跟清贵俊美的司君站在一起,终于像两个家族少主的会晤了。 “司君喜欢你,肯定是受了我的影响,”狄桦吃了一口菜肴,得意洋洋地跟夏渝州碰杯,“他小时候看家族史,对里面只有只言片语的东方种好奇。我就现给他编了个童话故事,他听得都入迷了,立下了一定要娶个东方种的宏愿。” 司君冷眼看过来。 “咳,好吧,没说这个宏愿,但我从他渴慕的眼神里看出来了。”狄桦坚信。 司君:“我是渴望这场谈话早些结束,陪你聊天是舅舅给的任务。” 大人们总是打发小孩子一起玩,对于不喜欢同龄人的司君来说,这只是个照顾客人的任务,无聊又聒噪。 夏渝州倒是听得认真,对于小时候的司君充满好奇:“司君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他啊,不怎么理人,看谁都是一副‘尔等凡人不得造次’的模样,”狄桦撇嘴,“他就是血族里那个别人家的小孩,我们这些同龄人的噩梦。第一次见面,其实,我跟白家那货是准备揍他一顿的,谁知道……” “被他揍了?”夏渝州对此毫不意外。 狄桦讪讪地摸摸鼻子:“他这个人真的很讨厌。” 司君默默掏出手套。 “哎哎,夸你呢,”狄桦赶紧改口,“天才人缘通常不怎么好,这是没办法的事,是吧小默?” 正在玩手机的陈默:“啊!” 司君微微蹙眉:“吃饭的时候,手机放口袋里。” “抱歉父亲大人,有紧急的事发生。”陈默把手机给他们看。 一条新闻以刺目的红色“沸”字后缀上了热搜,标题为: 【tree大战沈公子】 乍一看,好像是树神跟一个代号为“沈公子”的打电竞。点进去看,却是穿着朋克风皮衣的周树,一拳打在某油头粉面小子脸上的抓拍。有人在下面科普,被打的那个是沈氏制药的独子沈家豪,而行云流水宛如功夫巨星的帅哥是电竞选手树神。 不是游戏,是真人线下pk,拳拳到肉的那种。 第93章 骨折 夏渝州不知道说什么了, 赶紧给周树打电话。 周树的声音有些低落:“沈家豪把茵茵吓晕过去了, 我刚把人送到医院。” “是你家里人吗?”那边传来医生的声音, “家属来一趟吧,这位周先生跟人打架, 手指骨折了。” “手指骨折!”夏渝州蹭得站起来,“周树,你真是出息了啊!” “小伤, 没事。”周树满不在乎地说。 “什么小伤!你一个打电竞的,手指头跟钢琴家一样宝贝,伤了手你怎么打比赛?你再说一个没事?”夏渝州火冒三丈, 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叫周树原地不许动等自己过去。那边本来还在巴拉巴拉犟嘴的家伙, 被哥哥训蔫了, 吭吭唧唧应了声。 司君听他火急火燎地说完, 起身拿外套:“我送你去。” 夏渝州点了下头,歉意地看向狄桦。 “你们去吧, 我来照顾孩子!”狄桦眼睛一亮, 迅速搂住陈默的肩膀,宛如看到家长离开趁机拐带小朋友的人贩子。 陈默斜瞥一眼便宜舅舅, 默默把他的手拎下去, 举手:“我也去, 老师叫我下午回实验室。你们把我放医院就行,我自己走过去。” 就在这时,司君的手机也响了:“司医生, 这边有个病人情况不大对,你能不能过来看一下。” “好。”司君应了一声,没有多问,穿上外套拉着夏渝州走,儿子紧随其后。 孤零零的狄桦只得提前结束用餐,结了账追出去,抓住准备上车的小孩:“别给你爸添乱了,舅舅送你去上学。”说罢,不由分说地把人塞进自己的车里,叫司机开车。 陈默跟舅舅一起坐在后排,皱起鼻子:“你们狄家人,都喜欢直接抓人上车的吗?” 狄桦看看皱成小猪嘴的外甥,忍不住伸手捏他脸:“话不能这么说,我们狄家不是喜欢抓人上车,而是偏向于主动获取。你听过咱家家训吗?” “我跟里不素一家。”小朋友被捏得嘴巴漏风,还在坚持真理。 然而舅舅并不在意漏风小猪崽在说什么,声情并茂地给他讲解家族史:“先祖云,只有广袤的土地才能喂饱牛羊。我们家自古以来,都在努力拓展领地,得不到的东西就得去抢,坐在原地可不会有馅饼掉进嘴里。” 陈默把脸从舅舅手里拽出来:“吸血鬼还要养牛羊吗?” 狄桦:“当然,我们家是吃素的,不养牛羊吃什么呢?” “血族中的游牧民,挺好。” “所以跟舅舅回家吧,你可以成为这广袤土地的继承者。” “我学的不是畜牧专业,不合适。” “……” 夏渝州赶到医院,就见自家弟弟气鼓鼓地坐在走廊里,右手的小手指包成了粽子,娘兮兮地翘着。左手捏着手机,单手打字还打得飞快。 走过去拎住弟弟的耳朵:“周小树,长本事了啊,你几岁了还跟人打架?” 周树任由他拎着,左手还在飞快打字,头也不抬:“别动别动,我正跟人互喷呢!等我吵赢了这一局的。” 夏渝州低头看他的手机,这货正用小号在谢茵茵的微博底下跟黑粉对呛。 黑粉:谢茵茵就是个biao子,勾搭了沈公子还勾搭我们树神!小野鸡,少污染电竞圈! 小号:说别人是biao子之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就是个只会在网上糊喷的蛆,连被野鸡吃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茅坑里喷粪。少特么给姓沈的脸上贴金,还公子,就是个骚扰小姑娘的猥琐男,他爸已经发现他不是亲生的准备要把他送去孤儿院了,你们这种蛆麻烦去孤儿院里舔他。 夏渝州:“……这人,好像是你的粉吧。” 周树:“管他是什么粉,敢骂我闺女,给老子死!” 夏渝州看向跟在身后的司君:“要不,给他转到精神科看看?” 司君抿唇轻笑:“我要去科室看一下病人,有事就叫我。” “嗯,”夏渝州点头,拍拍司君的屁屁,“去吧。” 司君被拍红了耳朵,左右看看:“在外面不要闹。” 夏渝州呲牙:“就闹。” 司君拿他毫无办法,摇着头走了。周树终于赢得了口水战,神清气爽地抬头,对上哥哥似笑非笑的眼睛,顿时收敛笑容,吞了吞口水:“那什么……” “啊,是周先生的家属吗?”骨科的大夫出来,瞧见正要教训弟弟的夏渝州,立时叫住他。 夏渝州用眼神警告周树,过会儿再来收拾他,转头对医生笑脸相迎:“大夫,我弟弟他的手怎么样了?” 大夫把拍的片子递给他:“目前看来是骨裂,没完全断,给他上了个外板,四周之后过来拆。” 夏渝州举起片子瞧,作为一个牙科医生,自然是会看ct影响的。其他手指完好,可怜的小拇指关节坏了:“他这个能复原吗?他是个职业电竞选手,手指非常重要,这样能恢复到正常状态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拆了板好好复健,两个月内不要提重物,应该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这都取决于他自身的保养,要是不认真复健或者不听话提前干重活了,就可能会导致手指变形,影响后续的使用。”医生安慰了夏渝州两句,又反复强调了注意事项,显然对于活蹦乱跳宛如疯狗的周树不放心,一定要当面交代给家属。 夏渝州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一定监督他好好复健。” 千恩万谢地送走了一声,夏渝州一巴掌呼到弟弟的脑袋上:“丢不丢人,追星还跟人打架,你是小学生吗?这下好了,要当两个月废人。” 周树蔫头蔫脑地任他揍,丢人什么的都是小事,他树神什么时候怕丢人过,就是两个月不能打比赛有点难受。常规赛马上就要开始了,队里失去他这个主力,进季后赛就成了问题。要是因为他冲动跟人打架,导致队伍今年进不去季后赛,那就罪过大了。 夏渝州见他情绪低落,又开始心疼,坐到旁边呼噜弟弟的头毛:“已经这样了,咱就好好养伤,你是血族,恢复得肯定比普通人快的。你说你,为啥跟那个二百五打架?” 得到了亲人的安慰,周树才想起自己血族的身份。小时候磕了碰了都恢复得超快,这次肯定也没问题。只要能赶上常规赛的后半段,他就有信心带队伍杀进季后赛。有了希望,人顿时又抖擞起来:“我本来没打算跟个小流氓一般见识,但他把茵茵吓晕了。” 夏渝州一愣:“啊?他干什么缺德事了,把人小姑娘吓晕过去。” 正说着,狂奔而来的谢老板在两人面前刹住车,抓着周树问:“茵茵呢?” 周树赶紧站起来:“在急诊上,她队友陪着,我不好进去。” 谢老板来不及多说,快步往急诊室跑去。 夏渝州也往那边走,叫弟弟跟上。到了急诊室那边,被告知谢茵茵已经转了科室。 “她情况有点复杂,我们急诊治不了,转到血液科去了。”急诊的护士如是说。 谢老板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什么意思,我女儿得了什么病。” 护士摇头:“这我不清楚,是主任叫转的,你们去血液科看看吧。” 夏渝州想起来匆匆被叫走的司君,心里咯噔一下,拍拍谢老板的肩膀:“先别紧张,可能是孩子太累贫血了,现在肯定还在做检查,咱们赶紧过去。” 谢老板僵硬地点点头,跟着熟门熟路的夏渝州往那边走,嘴里絮絮叨叨:“我就不该同意她去混什么娱乐圈,累死累活不说,还要被这些不三不四的人纠缠……” 包含在不三不四里的周树:“……别生气,我已经把那孙子狠狠揍了一顿。你要是气不过,待会儿我按着他,你再打一顿。” 夏渝州给了弟弟后背一拳:“瞎说什么呢,再让人看到你打架发网上,你工作还要不要了!” 电竞选手虽然没有那么怕绯闻,但这种影响不好的事还是要注意。之前还能说是为了保护小姑娘见义勇为,这按着人打可就不行了,如果被扣上暴力狂的帽子,是会被电竞联盟警告甚至开除的。 谢老板没应声,只闷着头快步走。 一堆人聚集在病房外,有粉丝、有经纪公司的人,还有脑袋上缠着纱布鼻青脸肿的沈家豪。谢老板快步跑过去,一拳打在沈家豪脸上:“小畜生!” 沈家豪被打蒙了:“我艹,你谁啊!” 谢老板又来一拳:“我是茵茵的爸爸!茵茵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废了你!” “哎哎,别打别打!”听到是谢茵茵的父亲,沈家豪顿时收了拳头,抱着脑袋干嚎,“我不是故意的,茵茵的医疗费我会全部承担的!” “谁稀罕你的臭钱!真以为你们沈家是什么豪门贵族了!你这种败类就该被警察抓走,牢底坐穿。”谢老板用力甩开他,咬牙转身往病房去。 换上了白大褂的司君走出来,看了一眼闹哄哄的人群,冷声道:“安静,不要聚在这里,无关人员马上离开。” 走廊里静默了一瞬,医院的安保人员立时过来驱散人群,谢老板看到司君,顿时红了眼:“小司,茵茵怎么样了?” 司君看到谢老板,眸色微暗:“目前还不能确诊,要做进一步检查,等所有项目结果出来,才能判断是什么疾病。但她现在需要马上住院,你们谁去办一下手续?” “我去吧。”躲在角落的经纪人举手,本来看到家长来就打算功成身退的,结果看到了谢爸爸彪悍揍人的一幕,为着自己的小命着想,赶紧积极起来。 第94章 八卦 夏渝州跟着进去瞧了一眼, 脸色苍白的小姑娘, 看起来小小的一只, 躺在床上呼吸微弱,任哪个老父亲看到都要心碎一地。 谢老板显然已经心碎成八瓣了, 站在床边不知所措,只能眼巴巴地看向司君:“她什么时候能醒啊?” 司君把钢笔插回上衣胸前兜里,将刚签好的单子递给护士:“她在发烧, 昏倒是因为高烧加上低血糖。急诊上给打了退烧针,过会儿应该就……” “爸爸……”话没说完,病床上的女孩就睁开了眼, 大眼睛转了一圈,看到自己爸爸的瞬间就红了。 谢老板赶紧凑过去, 摸摸女儿汗津津的额头, 心疼得不知怎么好:“别怕啊, 爸爸在这儿呢,谁也不能欺负你。” “我没事, 就是头晕。”谢茵茵赶紧抹抹脸, 本来也没觉得多委屈,看见爸爸的瞬间就控制不住了。屋子里都是人, 小姑娘觉得有点丢脸, 赶紧不哭了, 抬头看到面色严肃的司君,眼睛顿时放光,“小君哥哥!” 这称呼听得夏渝州寒毛直竖, 他知道司家跟谢老板有来往,却不知司君跟人家女儿也认识。 “嗯。”司君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多寒暄,只问了她几个病情有关的问题。 “没流鼻血,腿上倒是经常有青紫,应该是练舞磕的吧,”谢茵茵并不因为司君的冷淡而安静下来,依旧笑着跟他说话,“我们好多年都没有见面了,我一直惦记着在你家吃的那种巧克力,好好吃呀。” “你这孩子,是惦记小君哥,还是惦记人家巧克力啊?”谢老板被自家闺女逗乐了,扯她小辫子。 “嘿嘿嘿,”小姑娘咧嘴笑,露出一对小梨涡,“巧克力。” “今晚十一点之后不要吃任何东西,明早会有护士来抽血。”司君没接话,不过语气柔和了些。 夏渝州撇嘴,出来拽拽弟弟的耳朵:“走吧,先回家。” “等会儿,”周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不肯动,单手快速打字,一边跟网友对骂,一边用余光盯着坐在对面的沈家豪,“我得盯着这小子,别让他跑了。” 沈少爷鼻青脸肿的,依旧倔得像个小牛犊,梗着脖子红着脸:“谁跑了,小爷我才不会跑呢。茵茵的事我管到底,你们打我的事也没完!” 周树扬起拳头呲牙:“安静!” 沈家豪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脑袋,不服气地哼哼两声,鼓着脸按动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告状。 陈默双手插兜晃晃悠悠走过来的时候,就听见沈少爷表情夸张地在给狄秋雁打电话:“妈!我叫人给打了,你快点……”前半句还像是大少爷要找回场子,后半句就鬼哭狼嚎地带上了哭腔。 周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那边顿时放低了音量,委屈巴巴地:“你快点来看看,我在医大附院。” 也不知道狄秋雁在那边说了什么,沈少爷的脸色由涨红逐渐变得煞白:“妈,你到底怎么了?泡妞,你生气不想管我,这我懂。我都进医院了你也不管,你是不想要我了吗?” 夏渝州听得直皱眉,千娇万宠养了十六年的儿子,说不管就不管了。或许这里面有对亲儿子的心疼、对杨美娜的恨意作祟,但做到这么决绝,只能说狄秋雁真是个断舍离高手。 “这就是我那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吧。”屁颠屁颠跟在小朋友身后的狄桦开口,向正在激情打字的周树伸出一只友好的手。 然而周树并没有多余的手给他,一只手残了,一只手在键盘上快成虚影,抬头瞧了一眼:“别乱拉关系啊,咱俩可不是亲兄弟,小默是我们家孩子。” 狄桦:“……” 陈默听到这话,背后隐形的尾巴快速摇了起来,凑到周树身边嘘寒问暖:“阿叔,你这手怎么样了呀?一会儿跟我去实验室,让老师看看吧。” 这边人类医院就是普通治法,到何予那边兴许有针对血族的特殊疗法,能治得更好。 “乖,”周树歪头跟大侄子碰碰脑袋,“来来,拿出手机,跟我一起作战。” “什么游戏?”孩子乖乖掏出手机,看向叔叔的屏幕。 “树神小号大战网络喷子。”周树得意地解说着,催促侄子买个社交网站小号来,跟他一起加入骂战。 陈默:“……这种战役,还是第一次参加,待末将研究一下。” 快速划拉着看了几段,陈默眨眨眼,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沈家豪。 沈家豪对母亲的态度十分不解,气红了眼,挂了电话自己垂着脑袋坐了好一会儿,才又拿起手机打电话:“爸,我这边出了点事,我妈说她没有义务给我收拾烂摊子,你能不能……” 说着,吸了吸鼻子,阻止即将流出来的不体面的鼻涕。没等他继续说下去,电话那边传来沈天鸿克制不住的怒吼,连站在三步开外的夏渝州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能不能少给我丢点人,你知道现在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吗?!你给我站在原地别动,不许接受任何采访!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我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废物!” 最后两句几乎破了音,震得沈家豪不得不把手机挪远了些。挂了电话,满脸都是迷茫:“外面,什么样子?” 贴心的儿子,把手机递给同样茫然的夏渝州。夏渝州低头瞧,干咳一声,不知道怎么跟这小孩说,只能提醒道:“或许,你可以看看网上的状况。” 从上了热搜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了。在网络世界里,两三个小时,足够把一个人扒得底裤都不剩。 网民们对于拥有千万粉丝的知名电竞选手还是了解的,周树所有的资料都写在百科里,十八岁到现在的所有经历都有据可查,没什么好争论的。好奇的矛头,自然指向了名不见经传的沈家公子。 沈氏制药老板的独子,小小年纪不好好上学,为了一个小爱豆跟树神大打出手,实在很值得扒一扒。这么点时间,沈少爷从幼儿园到如今的成长经历,已经完全摊在了大众眼前。 【不学无术】 【智商堪忧】 【人品低劣】 这三个大大的标签醒目地贴在了沈家豪的脑门上。 【瓜子汽水:这人我知道,听我表哥在国外上学的同学室友说,这小子在学校里性侵女同学,被学校开除了,遣送回来的。】 【树神牛bbb:我艹,这什么劣质蛆,沈天鸿瞧着人模狗样的,怎么养出这么个儿子?】 【吃瓜吃到脚底板:楼上少扯淡了,犯罪了还能回来?怎么没在国外牢底坐穿。】 【瓜子汽水:我要是说谎,沈家豪出门被车撞死!据说因为证据不足,他爹又花了不少钱,就给放了。回来之后不学无术,花天酒地。我表哥在国内的铁哥们说,这小子经常在那个巨贵的夜店玩,撒钱跟洒农药一样。】 …… 唾弃谩骂,铺天盖地。无聊的网民们,很快攻陷了沈氏制药的官方账号,骂沈天鸿教子无方的,诅咒沈氏制药倒闭的,还有浑水摸鱼说沈氏卖假药的,一团混战。总体上,就是一边倒的骂沈家豪,骂完他不过瘾就骂他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 “没骂他舅的吧?”狄桦凑过看看热闹。 “你是他舅吗?”夏渝州斜瞥他。 “不是啊,”狄桦摇头,“但名义上狄秋雁还是他妈,这天打五雷轰的骂法很可能会波及到我。” 夏渝州:“……你想干啥?” 狄桦眼馋地看向打字打成无影手的叔侄俩:“我打字也很快的,时速五千。” 同样是不体面的当街打架,事件的另一位主角——周树,待遇可就好太多了。 【周树今天死了没:姓周的终于暴露自己没素质了,为了抢个女人打架,呕,赶紧滚出电竞圈!】 【树神小号你亲爹:我在现场,树神是为了救那个小姑娘才出手的。姓沈的小王八蛋欺负人家小女生,我们树神从天而降,挺身而出,拔剑而起,义不容辞地把他制服了。这行为简直可以列入感动华国十大人物,堪称电竞圈的道德楷模,男神界的帅气天花板,值得你们每个人跪地磕头。】 【树神侄儿你大哥:联盟并没有规定见义勇为需要开除的,@周树今天死了没把见义勇为定义为打架,属于造谣,对树神名誉造成了伤害。转发过五百,可以告你了。】 【周树今天死了没:哪儿过五百了,少特么胡咧咧。】 【周树今天死了没:艹!怎么转发两万了?】 【树神小号氪金专用:@周树今天死了没 帮你买了两万转发,不用谢!】 第95章 撕扯 网上对于周树的议论, 靠着叔侄两个舌战群儒, 愣是给控制住了。 沈少爷很是羡慕, 他用小号辩解几句,很快就被淹没在评论的海洋里。偶尔被人发现, 还会连小号一起骂,说他是有钱人的舔狗不分是非黑白。他又不好意思跟周树请教喷人经验,只能生扛着继续挨骂。 好在不多时司君就出来了, 打破了走廊里紧张压抑的气氛,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沈家豪:“茵茵怎么样啊?” 周树:“我闺女还好吧?” 陈默:“父亲,有什么需要我跑腿的吗?” 司君瞥了这群人一眼, 把目光落到下夏渝州脸上,神色柔和下来:“还不清楚, 需要住院进一步检查。目前看来, 与他们的争斗无关。” 夏渝州舒了口气, 跟周树无关就好,拍拍弟弟的狗头:“听见没有, 跟你俩无关, 先回家吧。小默去上课,别在这里和你叔胡闹。” 正说着, 去办手续的经纪人回来了, 神色甚是紧张:“医院外面有一堆记者, 能不能叫保安把他们赶走啊?这次的事,对茵茵会有非常负面的影响,我们还没有想好应对的办法, 目前是不能接受采访的。你们医院,能不能以扰乱医疗秩序的名义,哄他们走啊?” 听到这话,原本站起来的沈家豪又坐回原位,脸皱成了苦瓜:“他们不是来采访茵茵的,肯定是来采访我的。”刚才沈天鸿交代他待在原地不许动,就是不让他接受任何采访,以免他这猪脑子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导致明天沈氏制药股价雪崩。 看他这样,周树也同样坐回去,意思很明白,这小子不走他就不走。 经纪人栖栖遑遑,就算不是针对谢茵茵的,记者看到她们也肯定会来凑热闹。跟在经纪人后面的几个队友,也战战兢兢的。有个年纪小的憋不住,抱怨了一句:“关我们什么事啊,好不容易接个商业活动,这下搞砸了不说,还连累我们被骂。” 旁边年纪稍长的女孩子赶紧推她一下:“你少说两句。” 小女孩:“我就要说,网上的人已经开始说我们队都是被人包养的了!要是让亲戚朋友看见,我怎么跟我爸妈解释呀!” 周树翘起包成粽子的小拇指摇了摇,开口安慰:“别伤心,你们团这么糊,不会有多少人关注的。” 女孩子们:“……”并没有被安慰到。 经纪人一筹莫展,他们倒是可以钻进车里一走了之,但记者看到谢茵茵没有一起走,肯定会猜到她住院了。到时候挤进来采访沈少爷,也会重点关照住院的谢茵茵。团队不在身边,谢茵茵回答错了什么,可就麻烦了。 “你们都蒙住脸,让经纪人假扮谢茵茵,快速跑进车里不就好了。”还在跟黑子对喷的陈默,抽空说了句话。 经纪人一愣,茅塞顿开:“对啊!”他身材瘦小,蒙住头跑得快一点,假装谢茵茵也不是不行,反正…… 陈默点头:“反正你们糊,只要记者查人头数对了就以为你们都走了。” 经纪人:“……” 这叔侄俩,故意的吧! 好歹找到了解决办法,经纪人进屋去把住院相关的东西都交给谢爸爸,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在谢爸爸的冷脸中硬着头皮迅速撤离。 司君没再管这些人,径直往办公室走去,走两步又回来,握住了夏渝州的手,把他一起带走。 “我过去一趟,你俩别乱跑啊。”料想司君有话要说,操心的老父亲,只能交代两个不省心的家伙老实呆着,自己跌跌撞撞地被拖走。 办公室里还有别的同事,夏渝州左右看看,这里似乎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狐疑地看向司君。司君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自己的保温杯给倒了杯水,塞他手里,便伏案开始在电脑上敲诊断书、开检查单。 夏渝州捧着保温杯眨眨眼:“你叫我来,就是给我喝水的?” “嗯。”司君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夏渝州确实渴了,着急叫周树走也是想快点出去喝杯水 米其林餐厅,吃的其实是个气氛,菜肴不见得真的好吃。中午那顿,就吃得夏渝州直皱眉,好几个菜都是齁咸,完全品不出传说中的“味蕾层次感”。为了不显得自己是个土鳖,夏渝州什么也没说,硬是吃了好多。这会儿只觉得舌头干得都要龟裂成盐碱地了。 保温杯是司君的,纯黑色磨砂杯身,刻了个小小的银色诗琴。里里外外都洗刷得非常干净,温水清澈见底。夏渝州不客气地吨吨吨喝起来,温水滑入喉咙,泛起只有口渴的人才能品尝到的甘甜。一杯水下肚,整个人都舒坦了,扒着电脑屏幕冒出半个头,问认真工作的司医生:“你怎么知道我渴了?” 司君抬眼看向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 “啊?”夏渝州咂咂嘴,“这……合适吗?” 司君见他犹豫,自己也迟疑了一下,疑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吗?”带男朋友来办公室喝水,不违反规定的。 夏渝州四下看看,同事们都在埋头工作,没人看他们,再看看穿着严肃白大褂、脸上却茫然无辜的男朋友,咬牙。凑过去,飞快地在那略微干燥的薄唇上亲了一口,再飞快地缩回来,假装无事发生,吹着口哨看向天花板。 司君完全愣住了,轻舔唇瓣上沾染的水汽,耳朵瞬间红透:“我是说,看到你嘴唇干,知道你渴了,不是……” 后面越说声音越小,夏渝州虽然没听清也知道是什么意思,跟着红了耳朵:“咳,你嘴唇也挺干的,我,我给你倒一杯去。” 办公室饮水机里最后一点水,都被刚才那杯给接没了,水桶里只剩个薄薄的底。夏渝州只得出去,到公共热水间接水,恰好遇到了来打水的谢老板。 “你今晚要陪茵茵住下吧?”夏渝州看看谢老板手里那管护士要的一次性纸杯,“我明早来接司君下班,你需要什么东西,一并给你带过来。” 谢老板在燕京没什么亲友,来往的都是客户,想来是没有帮忙的。 听他这么说,谢老板紧绷的脸,像三月天里的薄冰,映着光就化开了:“谢谢你啊小夏,用的东西我一会儿去楼下超市买,不用麻烦你的。” 想想又加了一句:“要是方便,来的时候帮我带一份步行街那家的草莓泡芙。明天早上要抽血,能吃到泡芙的话茵茵会高兴的。” “没问题。”夏渝州应承下来,接好水跟谢老板一起往外走,抬眼看到沈家豪抓着陈默的衣领要打他,赶紧跑过去喝止。 沈家豪赤红了眼睛:“你就是我爸的那个私生子吧!” 一分钟前,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沈少爷,刷手机刷到了新消息。网上有人爆料,说天才少年陈默,正是沈天鸿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这位婚生的大少爷显然是废了,沈天鸿放任这些八卦新闻满天乱飞,就是在给私生子铺路的。沈家豪越一滩烂泥,越能衬托得陈默难能可贵,接私生子回家继承家业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一个是连高中都考不上,去国外还犯法的二世祖;一个是智商超群,享誉全国,十六岁就保送医大的天才。 “我总算明白了,今天这一出,是你们下的套啊!”沈家豪指着周树的鼻子,“你们想败坏我的名声,所以故意在商场跟我打架,外面那些野鸡记者,也是你们找的吧!” 被他拎着领子的陈默,无言地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啊。” “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抢,你妈妈没教过你吗?”坐着无聊,正用手机码字的狄桦抬起头来,凉凉地说了一句。 沈家豪更气了,周树抡起拳头准备揍人,陈默无语凝噎:“舅舅,您就别添乱了行吗?” “哎哎,别打架,别打架!”夏渝州跑过来,把两个孩子挡开。 沈家豪看着站在陈默身边的三四个大人,突然崩溃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呜哇哇啊啊啊,你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我妈不要我了,我爸也不待见我,他们是想砍号重练了!呜呜呜呜……” 这一嗓子嚎得整层楼都听见了,谢老板懒得搭理他,快步进了病房把门关上。 “怎么回事?”一对中年男女风尘仆仆地跑过来,西装革履眉头紧皱的沈天鸿,和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杨美娜。 杨美娜走过来,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地上的沈家豪,攥紧了手里的包。深吸一口气,转身抓住陈默的胳膊:“你怎么在这里?” “哭什么哭,还不够丢人的?”沈天鸿咬牙切齿地走过来,把儿子从地上抓起来扔到座椅上。 “呜呜呜,他们都欺负我!我妈不要我了,你也骂我,呜呜呜……”沈家豪有了靠山,顿时哭得更凶了。 杨美娜环视一圈,看到站在陈默身边的一堆人,扑了厚厚粉底的眉心皱出了裂痕来,把陈默拉到一边:“今天这件事,是不是你策划的?” 陈默翻了个白眼:“我没这么无聊。” 这个从小把他养大的女人,显然不能相信智商这么高的他会乖乖呆着,压低声音斥责道:“身世,你也知道了,妈妈从小是怎么教育你的?我这么多年都没找沈家要钱,就是想让你活得有骨气!要不是你这次生病,妈妈走投无路,决不会告诉沈家你的存在的。你只是个私生子,这些家产跟你没关系,咱不能这么没脸没皮,你智商高也不能欺负人家。” 儿子静静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蓄意谋夺家产、残害别人的,就应该身败名裂、倒霉一辈子,死了也要下地狱。” 第96章 巴掌 剑拔弩张间, 楼下的记者不知为何竟冲破了保安的防线,呼啦啦一群人扛着长枪短炮跑了上来。看到正拉扯的这一家人, 顿时眼冒绿光。 “哇,私生子也在!” “快快快!” “沈先生,您是来处理儿子打人这件事的吗?” “沈先生,打架的事是不是跟私生子有关?” “沈先生……” 谢老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病房门,把脸贴在门中间的小玻璃窗上,既隔绝外面的目光还能看热闹。沈天鸿瞬间被记者围住了,摄像头怼着沈家豪的脸,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拍摄他的青眼窝、烂嘴角。 另一半记者则冲到了陈默面前, 对着他和杨美娜“咔咔”拍照。 “陈妈妈,我刚才听到你说家产, 你现在公布陈默的身份,是为了争夺家产吗?” “陈默,对于你的身世, 你怎么看?” 杨美娜赶紧挥手否认:“不不,我们没有要争家产的意思。这孩子本就不该存在,是我不忍心才偷偷把他生下来的, 他没有资格得到沈家的钱。” 说着就开始哭泣,把那一套隐忍负重不贪财、为了救儿子不得已才找上沈家的说辞,讲述得声情并茂,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陈默就抱着手臂,看杨女士表演, 不发一言。 原本应该是采访重点的周树,则被挤到了一边, 只能靠着自己的身高,勉强看到大侄子的脑袋尖。看到孩子脸色不好, 顿时急了:“喂!他还是个未成年,你们不能拍他!离那孩子远点!” 这一声吼,终于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又一窝蜂地挤到周树身边,采访他这位电竞大神当街殴打豪门公子的心路历程。周树不耐烦地抓了一把头发,给夏渝州使眼色让他带孩子先走,快速戴上黑色口罩,目露凶光:“因为他欠揍,我打他是看得起他!” 豪门,无能的婚生子,智商超群的私生子,又牵扯到小爱豆和电竞大神,实在是精彩纷呈。现场的记者就像是掉进瓜田的猹,兴奋得不知道先吃哪一个好,推推搡搡混乱不堪。 夏渝州勉强抓住儿子的手,把他往回拽,不料被杨美娜瞧见了。这位神奇的杨女士一边哭,一边准确地抓住了陈默的另一只手,不让他走。 “小默,你对着镜头,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杨美娜紧紧盯着他,面部神经没控制好,似哭似笑,映在陈默眼里尽是扭曲的狰狞,“你会听妈妈的话,绝不要沈家的一分钱,对不对?” 少年低头,轻笑,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夏渝州的,从爸爸温暖的掌心中汲取力量:“虽然法律上来讲,私生子也有继承权,但既然杨女士你道德标准这么高,那我同意私生子一分钱都不应该得到。” 杨女士笑逐颜开,慈母状要摸摸孩子的头,忽然被一声怒吼震得一哆嗦。 “杨美娜!”人群那段,穿着高跟鞋的狄秋雁,风风火火走来,愣怔的记者们不觉地给她让开道路,直通杨美娜面前。 “沈夫人!”记者们兴奋极了,所有的镜头都像是自动跟随一般,齐齐转向这个怒气几乎要实体化的女人。到这时候,整台戏的角儿才算是齐了。 狄秋雁一点都不让记者失望,踩着十厘米的尖跟鞋,大步流星走到杨美娜面前,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啪”的一声脆响,整个楼道都安静了,紧接着是闪光灯不要钱似的疯狂闪烁。满是消毒水味的走廊,转眼变成了好莱坞红毯发布会。 “网上的水军是你买的吧?想毁我儿子名声!”狄秋雁推了她一把,看起来没用什么力,却生生把杨美娜推出好远,“咚”的一声撞到了墙壁上。这一折腾,恰好把陈默从杨女士的手中解救出来。她横错一步将孩子挡在身后,试图给孩子一些有限的保护。然而那孩子自动自觉地挪到了夏渝州身边,让狄秋雁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雁子,你别冲动。”沈天鸿深觉丢脸,过来劝阻狄秋雁。 记者们瞬间捕捉到了这里面的关键信息,杨女士在网上买水军,败坏沈家豪的名声?这么说,今天的这场打架,竟然是私生子策划的! 沈家豪听到这话,也觉得自己找到了靠山,果然妈妈还是最疼他的!三两步奔到狄秋雁身边:“妈……” 一声“妈”没叫完,就被狄秋雁打断了:“别叫我妈,我可不是你妈妈。” 本来捂着脸哭泣的杨美娜猛然抬起头来,宛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鸡鸭,想说话却只能发出一声尖细的气声。眼睁睁地看着如遭雷击的沈家豪,被推了过来。 “那才是我的孩子。”狄秋雁指着不远处面色平静的少年。 “妈,你在说什么呀!”沈家豪提高了嗓门,激动得声音都扭曲了。 杨美娜双目圆睁,浑身发抖:“不,不是……” 所有人屏息凝神,生怕错漏了一句,没拿摄像机的记者,直接开了手机录音。 狄秋雁沉默了片刻,或许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她要做的准备还没有完成,但如果现在不说,陈默就会遭受很多莫名的非议,他不该承受那些东西。抬眼,冷笑:“不是吗?杨美娜,你在我家做保姆期间,拿自己儿子换走了我的孩子,你敢说不是吗?” 杨美娜用尽全力僵硬摇头。 “你不来不打算好好养他,发现他是个高智商天才之后,才假惺惺的对他好让他出来赚钱,不是吗?” “一直隐瞒他的身份,就是为了让你的儿子继承沈家的家产。看他快死了才跑出来哭哭啼啼装慈母,恨不得昭告天下这里有个私生子,就是为了刺我的心,让我不安宁。最好是让我出手,做出点伤害陈默的事情,等陈默没了你再告诉我他才是我的亲生儿子,让我崩溃发疯,你好连家产带沈太太的位置一起到手,是不是?” 狄秋雁上前一步,抢过杨美娜手里的包,掏出一叠文件摔到地上:“现在陈默身体好了,你怕这事暴露,还想拉着他签协议放弃财产,是不是!” 沈天鸿愣在原地,看看呆若木鸡的沈家豪,再看看无动于衷的陈默:“雁子,你是说,小默才是咱们的孩子?” “嚯――”吃瓜的记者们也惊呆了,被这活生生的现实狗血剧情给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剩下机械的感叹。 夏渝州听得脑壳疼,这豪门恩怨公之于众,必然会把儿子放在聚光灯下,短时间内难以消停。作为一只低调做人的血族,他一点也不想陷入这种麻烦里,只想扛起儿子赶紧跑。 这时候,司君的一声冷叱钻入耳中,无异于天籁仙乐。 “都出去!”司君顶着一张扑克脸走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寒光森森的钢笔,不仔细看还以为他提着什么武器,“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限你们五分钟之内不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记者们还没明白这有什么后果的,狄秋雁就自动自觉地收敛了满身戾气,喘了口气理了理头发,低头:“抱歉,我们马上离开。” 沈夫人骤然改变的态度,令众人跟着乖顺起来。 “雁子……”沈天鸿上前想说话,被狄秋雁一眼给瞪闭了嘴。 “回去再说,站这里不嫌丢人吗?”狄秋雁转身便走,虽然丢的不是她的人,临走回头看一眼陈默,“儿子,跟妈妈回家吗?” “不了,谢谢。”陈默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接收到杨美娜的无数眼刀。沈家豪茫然地看看他,再看看杨美娜,面如死灰。 夏渝州被这些人看得如芒在背,把保温杯塞到司君手里,拉起儿子和试图继续看热闹的弟弟,往反方向走去。有司君守在中间,那群人竟真的不敢追过来。 至于后面那几个人如何撕扯,夏渝州虽然好奇得要死,也不敢再停留。 陈默一点也好奇,下午的课自然是上不了了,跟着回牙科诊所,安静地继续研究先祖手札。这书他已经倒背如流,在学校图书馆找了几十本古书辅助钻研,还跟司君要了含山氏的藏书来看。 倒是断了手指的周树,还在盯着手机刷个不停,吃瓜吃得浑然忘我。沈家反转再反转的私生子风云,直接把他当街打人这事盖了过去,狄秋雁怒扇小三的视频上了热搜第一,同时出名的沈天鸿的各种表情包。向来以儒雅英俊闻名商圈的沈总,这一天内经历了太多刺激,表情管理彻底失败,愤怒、震惊、狂喜,五彩缤纷的脸色被做成了各种表情刷屏。 直到战队那英年早秃的老板打电话来把他一顿臭骂,才堪堪收起了咧开的嘴角,气哼哼搂住大侄子:“小默啊,你什么时候回去继承家业?” 陈默头也不抬:“有事您说。” 周树扭动一米九的巨型身体,笑得猥琐:“老子再也不想受秃子的气了,你懂吧?” 小朋友点头:“懂,等我继承家业,就让沈氏开发治秃的药。” 周树:“……” 第97章 玫瑰 由于秃子老板表示即便手指头断了, 另一只手也不能放弃训练,周树半夜里不情不愿地回了基地。 夏渝州要送他回去, 被弟弟无情拒绝。理由是,二十好几还要哥哥接送,他树神丢不起这个人。于是,就那么翘着兰花指开跑车,消失在寂寞的黑夜里。 瞧他这副德行,夏渝州很是不放心,给司君发了条消息: 【周小树回基地了, 以他的尿性估计忍不住他翘着兰花指用鼠标, 会不会影响骨头恢复啊?】 众所周知,人在等恋人回复的时候, 时间是按秒计的。于是夏渝州发过去之后,就盯着屏幕翘二郎腿晃脚丫等。一秒,两秒, 三秒……足足等了十八秒,没有等来一个字,甚至连个“正在输入”都没有。 【司医生, 无助的病人家属需要您的回复。】 【?】 【在线扣1,退订扣2】 【红包:挂号费1元】 【司君君】 【司小君】 【君君哥~~~】 司君查房回来看到消息,一条一条仔细看完,收下红包,回复道:【疼了他自己会停下。】 【呦呦呦, 我说了半天不理我,叫你君君哥就秒回。】 司君盯着这句酸话瞧了半晌, 才反应过来夏渝州在计较什么,白天谢茵茵叫了他一声“君君哥”, 被这人给听到了。在医院里没提过,还以为夏渝州并不在意。 认真打下一行解释,告诉他自己刚才在查房,谢茵茵那是小时候的称谓,因为长大后没有见过面所以没有改称呼云云。打下最后一个句号,手指放在发送键上方,想想,又逐字删掉,换了句跟夏渝州风格统一的回复。 【司君:并没有,我只是来领红包,顺道理你一下。】 “嘿?”夏渝州放下脚坐直了,打字来不及直接发了语音过去,“小子,你很嚣张啊。昨天晚上还拉着人家不让走出你的房间,今天就得付费才陪聊呀。果然古话说的没错,男人吃到嘴里就不珍惜啦。” 拉开办公室对着走廊的百叶窗,能看到斜对面的病房。谢老板就睡在病房外走廊的加床上,悄无声息,如同盘卧在洞口守护珍宝的巨龙。查房结束,没有人走动,走廊的声控灯自动熄灭,万籁俱寂。 司君把听筒凑到耳边,反复听了两遍。青年的声音偏清亮,像是清晨随着阳光劈开浓雾的凉风,带着一点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软糯尾音,瞬间驱散了医院深夜里的沉郁。 司君回了段语音过去,盯着屏幕看,看对方“正在输入”半晌也没有发过来,就又把前面那句听了一遍。 夏渝州的输入框里,是一堆没有发出去的乱码。听了司君语音的人,正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滚一圈,重新听一次。低沉稳重的声音,用平日从没用过的语气,慢悠悠地说:“珍惜的呀。”认真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嗷!”夏渝州听完,又连续翻滚了三圈。这个人,怎么突然卖萌,太过分了! 平时当爹当多了,男朋友突然这么可爱,就忍不住爹了起来,什么生气吃醋都忘了:“自己在医院值班冷不冷呀?不要趴桌上睡,困了记得盖毯子。” 司君认真回了个“好的”,乖得不得了。 “乖,我明天早上去接你下班。”夏渝州被迷晕了,张口就把明天的惊喜给说了出来。 司君着实愣了一下,小时候也羡慕过别的小朋友有人接,而他从来没有。直到上了大学,认识了夏渝州,才知道有人来接会让一整天都充满期待。他消失的五年里,这份期待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白天黑夜,上班下班,不过是在死水里无声游动,平静无波。 浓稠的夜,因为这一句话泛起涟漪,照进了清亮的月光。枯燥寂寞的夜班,忽然就有了清晰可见的终点。 发完这句,夏渝州顿觉失策,自己跟自己生了会儿气,扔开手机睡觉。 话说出口,就不能赖床失约。第二天一大早,夏渝州就从床上蹦起来,飞奔进浴室洗澡。 陈默小朋友睡眼惺忪地出来洗漱,就瞧见了一只对着镜子挑衣服弄发型的爸爸,嘴角一抽。虽然以他天才的分辨力,能清晰地分辨出来每件衣服上图案的不同,但总的来说,都是蓝色连帽衫,有必要挑吗?当然这话他没敢说出来,只默默观察。恋爱中的人类总是脱离常规的,恋爱中的血族也是一样。 “啧,”夏渝州穿好衣服,用发蜡在脑袋上抓一把,左看右看忍不住叹气,“真是太帅了,当年我要是会抓发型,校草第二名肯定是我!” 儿子:“……您说得对。” 没有拉风的跑车,老父亲只能骑电驴送孩子上学。先去泡芙店里买了泡芙,递给儿子一个,让他就着血瓶当早餐。 陈默皱眉看着手里满是奶油的泡芙:“这娘兮兮甜腻腻的。”试探着咬一口,咂咂嘴。 等夏渝州结完账转过头来,这孩子已经把泡芙吃完了,并盯上了他手里提着的:“吃一个得了,这东西太甜,你正换牙吃多了不好。而且血族对脂肪的代谢比较慢,吃多了胖,变成胖血族丢祖宗的脸。” 儿子撇嘴,没听说过血族不许长胖这种规矩:“说起来,我发现先祖手札里每隔几页就会夸赞自己的美貌,先祖真的很美吗?”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先祖画像。 夏渝州把泡芙挂在车把上,回想了一下梦中的白衣人,虽然没有看到过正脸,单看身姿轮廓:“应该挺美的,要不美,谁有那么厚的脸皮天天夸自己。” “……”儿子默默看他,不敢说话。 把儿子送去学校,夏渝州提着泡芙进了住院部。 早晨的抽血检查已经过去,病房里很安静,谢老板和司君都不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夏渝州左等右等不见人,只得进了病房,把泡芙递给谢茵茵:“你爸爸托我买的。” 谢茵茵袖子卷着,胳膊弯里贴了个带棉团的医用胶布,应该是刚抽完血。看到泡芙眼睛都放光了,放下手中花里胡哨的小说一把接过来:“谢谢,谢谢!这是我最喜欢吃的那家!” 小女生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消,眼睛又特别大,看起来像漫画里的美少女。双手捧着泡芙,用力嗅了嗅,嗷呜咬一大口,像小仓鼠一样嚼嚼嚼,瞧着怪可爱的。 夏渝州伸手帮她拿过快要掉地上的书,粉色封面,画着笔触粗糙的漫画男女,以及姹紫嫣红的玫瑰花,用繁复的花体字写着――古堡绝恋:甜心别想逃。 青春期少女喜欢的小说,夏渝州这位成年男子注定欣赏不来,默默合上放到一边:“你慢慢吃,我去找司君了,等你爸爸回来告诉他一声。” “小哥哥,你是君君哥的朋友吗?”谢茵茵舔掉嘴角的奶油,大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夏渝州挑眉,又转回头来,笑问:“算是吧,你要打听他的近况吗?” 小女生打听男孩子的近况,多半是有什么想法的,最关心的问题莫过于对方有没有女朋友。 “不敢不敢,我不配!”谢茵茵看傻不傻,竟然听出了潜台词,三两口吃完泡芙,双手交叠握拳在胸前,“我从小就觉得,小君哥他,是个住在古堡里受了诅咒的小王子,不会哭也不会笑,像罩在玻璃罩子里的白玫瑰。我这样的凡俗人,是没有资格碰触的!” 夏渝州:“……文采不错。” “你在做什么?”被诅咒的小王子,突然在背后说话了,声音冷冰冰的,听起来不大高兴。 夏渝州呲牙转头,瞬间蹦到司君面前,歪头看他:“来接你下班呀!” 熬了一夜的司医生,不见丝毫疲惫。从头到脚,清爽整洁,连个胡茬都没有,散发着洗发水的淡淡香味,整个人都在发光。 夏渝州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上手摸他的脸。 司君捉住那只乱动的手,轻轻捏了捏指节,想摆个凶的表情,却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吃饭了吗?” “没呢,等着你一起吃,”夏渝州被捏得痒痒。 “那,回家,我给你做早餐。”司君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夏渝州欢呼一声,扑过去挂到司君身上,让他拖着自己走。 “别闹,下来。” “哎呀,我骑了一路车,累瘫了,让我挂一会儿。” “……” 谢茵茵目瞪口呆地看了半晌,直到两人消失才回过神来,双手捧住自己肉乎乎的脸:“啊,白玫瑰也有盛开的时候呀!” “说什么呢?”谢老板提着早餐回来。 谢茵茵拿书本遮住嘴巴,轻咳:“呃,我是说,君君哥跟那个小夏哥关系似乎特别好。” “……唔,”谢老板没法跟年幼的女儿解释那俩人的关系,憋了半天,只含糊地应了一声,末了忍不住叹气,“你哥哥要是活着,也像他们那么大了。” 谢莹莹皱眉,沉默半晌,拿出自己舍不得吃的最后一个泡芙递给爸爸。 谢老板笑笑:“爸爸不爱吃甜的,你吃吧。” 司君这夜班上得毫无负担,回到公寓依旧精神抖擞,挽起袖子煎蛋。 夏渝州趴在餐台上,就着领主大人的帅气背影,慢吞吞地喝早餐血。 “我给残镜修复那边加钱了,明天就能完成,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取吧。”司君把煎好的太阳蛋放到夏渝州面前,转身继续煎下一个。 “这么着急干什么?”夏渝州咬了一口煎蛋,不明所以,“虽然想尽快繁衍后代,但也不急在这几天呀,花那冤枉钱。” 司君顿了一会儿,等闻到了轻微的焦糊味,才关火:“下个月是圆月舞会,古家少主可能会提前离开燕京。” “圆月舞会?那是什么?”又是土包子渝州没听过的名词。 “圆月舞会是几个家族共同的聚会,每年一次,今年在含山氏举办。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司君端着煎蛋过来,跟他坐在一起,“那些伤害你的人,隐藏在血族中,你出现了,他们必然会露出马脚……舅舅是这个意思。” 最后,仿佛是怕夏渝州不好意思去,又加上的解释。 邀请夏渝州去圆月舞会,是含山氏族长――司君他舅舅,不是司君临时起意。 夏渝州瞪大了眼睛:“所以,计划就是,拿我当诱饵?” “我会保护好你的,到了那边,一步都不要跟我分开。”司君说完,目光从煎蛋往上挪,偷偷瞄夏渝州,怕他不高兴。 夏渝州果然皱起了眉头。 司君小声解释:“我不是看轻你的能力,只是你对那边不熟悉,待在一起我才能安心……” “我不是担心这个,”夏渝州挠头,“这第一次去你家,就跟你睡一起,你舅舅会不会觉得我轻浮啊?” 司君:“……不会。” 第98章 妹妹 当初下订单的时候, 古家这位少主古极先生,信誓旦旦地说一周已经是最快速度了。结果, 竟然还可以再快。 夏渝州接过修复完的残镜不由摇头,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欺我。 “这可是少有的急单,”仿佛看透了夏渝州在想什么,古家少主突然从房顶上倒挂下来,睁着那双波澜无惊的死鱼眼,垂下左手挠了挠脸颊, “上次加急让我改东西, 还是给app添加骑士精准接单任务的时候。” 精准接单? 夏渝州抬头:“app的技术问题也归你们炼器师管吗?精准接单是指……” 古极忽然咧嘴一笑,冲夏渝州勾勾手指, 示意他靠近。 下意识的,夏渝州向前走了一步,顿时寒毛倒竖。倒挂着的古极瞬间荡了过来, 又骤然停滞在半空中,居家服的后颈领,被司君稳稳捏住。骤然发力, 把拟态蝙蝠人整个抓下来提在手里。 古少主遗憾地舔舔嘴角:“就尝一口,不行吗?” 司君把人甩到沙发上。 古极不在意地就势摊在沙发上,冲着夏渝州呲牙。 夏渝州很是无语,摸摸自己发凉的脖颈肉,这位少主, 还没放弃品尝东方种鲜血的打算。 这么一折腾,夏渝州把之前的问题就给忘了, 捧着残镜稀罕半晌,等到了实验室外吃了三块饼干一块蛋糕才又想起来:“他说的精准接单, 是什么啊?” 司君喝茶的手立时顿住了。 当时的状况,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快速闪过。他发布了一个送领主大人回家的任务,等着眼前的小可爱夏骑士接单,却被展护卫以单身二十年的手速秒切走。 愤怒,不甘,暴击了领主大人那千疮百孔的心。开发指定骑士接单的功能,迫在眉睫! 两三秒的时间内,司君想了很多,表面看起来又像是什么都没想,从容淡定地把茶杯放回桌上:“只是升级一下,因为着急用那个功能,就多加了钱。” 语气轻描淡写,但夏渝州觉得不是这么回事。毕竟,领主大人的耳朵,悄悄地红了。 可疑,十分可疑。 夏渝州歪头瞧了瞧,朝男朋友伸出罪恶的爪,准确捏住那微凉的漂亮脸蛋,准备严刑逼供一下。 “爸爸,父亲大人!”儿子快步从实验室跑出来,打扰了两个爸爸的交流活动,“听说残镜修复了,来试试滴血验亲吧!” 大义凌然的陈默同学,直接撸起袖子,打算贡献血液。 夏渝州:“呃……” 穿着白大褂的何教授,笑眯眯地跟在后面,举起手中的小试管:“这里有普通人类的血液做对照组哦。” 夏渝州:“那什么……” “还是老师想得周全!”陈默说着已经拿出取血针准备戳手指了。 “等一下,”夏渝州握住儿子的手腕,制止这对自说自话的师徒,“我说开始了吗,就着急取血!这镜子消毒了吗?验亲的流程确认了吗?还有你,哪里来的普通人血?” 何予晃了晃试管,无辜道:“用助手现取的。” 夏渝州:“……这样好吗?” 何予弯起眼睛:“助手不就是用来做这个的吗?” 最后,还是司君看不下去了,勒令三人都闭嘴,安静坐下来认真研究。 夏渝州从脖子上取下那片修复好的残镜。镜子边缘的小洞没有修补,根据古极的研究,这小洞是制造镜子时就存在的,用于穿绳挂脖子。原本划花了的黄铜镜片,如今净若平湖,周围的花纹也做了修缮。若不是那参差不齐的边缘,会叫人忘记它只是一片残镜。 “古家少主的手艺,果真不同凡响,”何予摸着残镜感慨,“听说他继承了古法锻造术,已经臻至化境,连古家现任家主都不及他。你是怎么说服他留在燕京,还给你做那些鸡零狗碎的事的?” “这不算鸡零狗碎。”司君把残镜拿回来,递给夏渝州。 “我是说,修理app那种。”何予依旧笑得温和,但怎么看都意有所指。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锋,噼里啪啦的火花连夏渝州都看出来了,赶紧开口活跃气氛:“那个古怪的倒挂男,竟然这么厉害呀。” 司君抿唇轻笑:“大概是我这里更吸引年轻的天才,如何二少这种。” 这话出乎何予的意料,让他着实愣怔了一下,取下眼镜露出笑开了的眉眼:“领主大人说话越发动听了,果然谈恋爱能提升情商。小默也去找个女朋友吧,兴许能弥补一下。” 躺着中枪的陈默:“……咱们还是滴血验亲吧,我来说一下上次实验的结论。” 上次镜子未修复的时候,无论是夏渝州的血,还是儿子的血,都浮于表面不能被镜子吸收。而作为一枚虚镜,既不能映出影像,也没有可进入的镜中世界。 言归正传,夏渝州先向镜子上滴了一滴自己的血。修复的残镜尽管光滑无痕,依旧照不出任何影像,鲜红的血珠滴在上面,竟然发出了落入水中的“叮咚”声。而后,铜黄色的镜面竟泛起了圈圈涟漪,血珠没入镜面,如同水珠入湖,瞬间融为一体不复存在。 “咦?”夏渝州拎起残镜,前后看看再戳戳。镜面光洁如新,什么也没有。 “试试我的。”司君把一根修长的手指伸过来。 夏渝州捏住,凑到血齿上咬一口,圆润的血珠冒出来,发出诱人的香甜。默念一声“老衲吃素”,忍住想要吞噬的欲望,把那一滴血滴到镜面上,快速用舌尖舔了一下伤口。 微凉的指尖轻颤,害羞似的蜷缩起来,勾住了夏渝州的拇指根。 好在那专注研究的师生俩并没有注意,一心只盯着镜子看。司君的血跟方才一样,也融入了镜中,不留痕迹。目前看来,不论东方种还是西方种,血族的血都会被吸收。 再来是儿子这个半路出家的转化血族,一样的被吸收。 最后是刚刚从助理那里采集的普通人血,缓慢地从试管中流出,“啪嗒”一声落在了镜面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血珠依旧是血珠,浮于表面。残镜此刻才像一枚真正的铜制品,冰冷坚硬。 足足等了五分钟,等到那血珠干涸凝结,也没有被镜面吸收。 “再试试别的。”何予从口袋里又掏出三管血。 夏渝州:“……这又是哪儿来的!” “为了排除血型影响,多采集了几个。毕竟除了两个助理,我还有几个研究生。平时笨手笨脚的,也做不出什么成果,这是他们为导师贡献的好机会。”何教授温和地说。 夏渝州:“……” 反复做了几次试验,结论都一样。但凡血族的血,都会被镜面吸收,而普通人类不管什么血型都不会被吸收。 “就这样?”夏渝州还是一知半解,“那怎么验证血脉?” “目前样本很少,不能下结论。但可以推测,能转化成血族的兴许都是半种,也就是血族和人类的后代。这些人本身带有血族基因,因而可以被转化,他们的血滴在镜面应当也是可以被吸收的。”何予总结道。为了严谨,他还特别说明,这只是目前的猜测,不能作为理论依据。 “先祖手札里,表达的确实是这个意思。用无疾镜验证血脉,滴血验亲,进而转化,老师的推测90%是正确的。”陈默拿纸擦了擦镜面,还给爸爸,中途被司君拦住了。 司君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塑封的医用酒精棉,戴上手套取出一只,仔细擦拭残镜。将角角落落都清理干净,并静置至酒精挥发完,这才用手绢包起来,递给夏渝州:“剩下的10%就要用半种来验证了。” 夏渝州愉快地接过来,镜子重新挂脖子上,手绢叠一叠自然地揣进自己的口袋:“问题是现在并没有半种跟我验证。话说你们族中的混血,应该都有记录的吧?” 何予耸耸肩:“这个我没有权限,领主兴许可以。” 司君沉默了片刻,哑声道:“有。” 夏渝州见他面色有异:“啊,这也不着急,要是不方便就……” “教授,楼下有一位谢先生要见您,情绪非常激动!”何予身上的对讲机忽然响起。 “谢老板?”夏渝州一惊,看向司君,“他怎么了?” 何予不说话,也询问地看着司君。 司君抿唇:“让他上来吧。” 电梯轰然打开,手里拿着一叠单据的谢沼扑进来,踉踉跄跄的差点跪在何予面前。陈默赶紧扶他一把:“谢叔叔,你怎么了?” 谢老板推开他,把手里的单据戳到司君面前,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小司,今天不是你值班,另一个医生给我讲了化验单。这肯定是哪儿出错了,我等不着你,就来这边找你了。” 司君没有接那些单据:“化验结果我已经看过了,没有问题。” “不可能!”谢老板骤然提高了嗓门,疯了一般地抓住司君的胳膊,“她怎么会得这种病呢?也没有辐射,也没吃什么东西,家里几代人也没得过,不可能的,肯定是检测错了。再测一遍吧,何教授,你可以帮茵茵测一下吗?” 谢老板说着又转向何予,巴巴的把化验单递过去。 司君脸色不大好,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说话。夏渝州轻轻给他揉了揉胳膊,被司君攥住了手牢牢握着。 何予重新戴上眼镜,接过化验单看了看,皱眉:“跟小默一样的病呢。” 陈默凑过来瞧,化验单上的各种数值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是他住院的几个月里反反复复盯着瞧的东西,各项的正常范围他都能背出来,也清楚地知道谢茵茵这些异常指标意味着什么。 “我这里做不了这个检测,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到别的三甲医院再测一次。不过,排除拿错样品这种小概率事件,检测结果基本上是不会错的。”何予对人类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机械又冰冷,反而十分令人信服。 谢老板脸色灰败,慢慢抱着头蹲到地上。 陈默不知道怎么劝慰他,悄悄跟他蹲在一起。谢老板余光瞧见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何教授,你之前给小默治病的方法,能不能给我女儿治?” 何予:“……” 没等教授回话,谢沼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激动道:“小默现在活蹦乱跳的,没有任何后遗症也不需要后续治疗,我女儿可以给你做试验品,求求你。她还那么小,连个对象都没谈过,按传统治法治好了身体也会变坏,以后的生活可怎么办呀!呜呜呜……” 谢老板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司君的眉头越皱越深,一把将人提起来:“你先起来,跪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何予也回过神来,让谢老板坐下喝杯茶冷静一下,不着痕迹地看了夏渝州一眼,等到肯定的眼神后说道:“这个方法目前还在实验阶段,治疗条件非常苛刻。小默只是恰好符合而已,主要还是靠常规治疗的。如果你坚持,我可以给茵茵做个检测,但先要告诉你,能恰好符合条件的概率,跟骨髓配型成功的概率差不多,也不要报太大希望。” 听到教授愿意给女儿治疗,谢老板赶紧起身,哆哆嗦嗦地道谢:“有希望就行,有希望就行。您肯给她治疗,真的万分感谢,谢谢谢谢。” 谢老板离开后,何予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笑着看向夏渝州:“你自己决定,需要配合的话说一声。” 夏渝州向来欣赏学长的笑容,温柔多情,叫人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备。此时此刻,却觉得刺眼,何予的笑是只对着血族的,对于人类,他向来缺少应有的耐心和共情。当然,这不能怪他,毕竟从小就知道自己跟人类是不同物种。 低落地点了下头,拉着脸色同样不大好的司君离开实验室。 两人在医大的校园里慢慢走。 夏渝州忍不住叹气:“那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就得了绝症呢?” 走着走着,发现身边的位置空了,回头,发现司君停在三步开外的树下。秋风吹动树上的落叶,纷纷扬扬飘下来,挂在司君黑色的毛衣上。今天他没穿西装,穿着跟夏渝州同款的情侣毛衣,是昨天两人一起买的。毛茸茸的质感十分减龄,让面色忧伤的领主大人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怎么了?”夏渝州走回去。 “渝州,你把她转化成血族吧。”司君恳求地看着男朋友。 “啊?”夏渝州挠头,“能转化当然没问题啊,那也得……” “能!”司君斩钉截铁道。 夏渝州收敛神色,疑惑地看着司君:“君君,你……” “她跟我有血缘关系,”司君垂下眼睛,看着地上交叠铺展的落叶,“她是我妹妹。” 第99章 验亲 啥玩意儿?妹妹! 夏渝州感觉自己脑门上贴满了问号, 根本控制不住表情。 他知道司君还有一个人类父亲和妹妹,但从没往谢老板和谢茵茵身上想过。毕竟司君见到这俩人的时候, 跟见到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不过仔细想想,以前司君说过的关于家人的线索: 身为人类,不知道他还存在于世的父亲,据说跟司家还有生意上的往来;小时候跟妹妹见过面,还羡慕妹妹手中的乐高玩具…… 原来,那个父亲, 就是谢老板。 过去的种种信息交织在一起, 豁然开朗。 司家是开医院的,谢沼是做医疗器械生意的, 可不就是一直有生意往来。小时候见过面,被允许叫“君君哥”的小女孩,可不就是亲妹妹。 明明是血缘上极亲的人, 提起来,司君却看起来满是落寞。夏渝州揉了揉自己发疼的心口,走上前去抱住毛茸茸的司君君:“那就好办了, 我们去试试看。如果能转化成功,你还能把茵茵认回家了。” 司君沉默了片刻,轻轻点头,缓缓将下巴放到夏渝州肩膀上。 夏渝州愣了一下,出了在床上, 司君很少有特别亲密的动作。突如其来的撒娇行为,让他有种上班路上被五百万现金砸中脑袋的晕眩感, 僵住不敢动,怕把人吓跑了。但克制住兴奋想要乱摸的爪子, 却克制不住这多话的嘴巴:“不过有一个问题。” “什么?”司君把鼻子凑近他的脖子,轻轻嗅闻。 “咳,”热气扑在敏感的脖颈上,夏渝州轻咳一声,“我给她初拥,她就是我女儿了。但她是你妹妹,那你岂不是要降级做我儿子了?” 司君:“……”默默伸手,捏住夏渝州腰侧的软肉。 “啊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腰侧是夏渝州的痒痒肉,就睡那一次便被这人发现了,赶紧捏住司君的手腕求饶,“这样,咱们各论各的,行了吧?” “怎么论?” “我管你叫哥哥,你管我叫爸爸……嗷嗷嗷!” 被夏渝州这么一闹,司君的心情总算好点了。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愿意接近爸爸和妹妹,他们在他心里就是童年的那一套乐高玩具,本就不属于他,给他只会徒增烦恼。如今突然要属于他了,却不知道要怎么办,好在夏渝州替他做了决定。 “你先回家休息吧,熬了大夜又陪我取镜子折腾,这么漂亮的脸长痘就可惜了。”察觉到司君的抗拒,夏渝州哄着叫他回家睡觉,自己去考察一下转化对象。 谢茵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病房里打着吊瓶看小说,嘴里啃着爸爸刚削的苹果,十分开心。谢老板在女儿面前一切正常,笑着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听护士说,这附近有家烤鱼店很好吃,要不要尝尝呀?” “咦?我能出去吗?”小姑娘惊喜地看向爸爸,活泼好动的她被困在医院三天,已经快长毛了。 “我们悄悄出去一小时,不会被发现的。”谢爸爸小声说。 “好耶!”谢茵茵很是高兴,举起双手欢呼,结果扯到了输液管,呲牙咧嘴半晌。 谢沼戳戳女儿脑袋叫她不要乱动,提着水瓶出去打水,半晌不见回来。等夏渝州找到他的时候,年逾五十的汉子正坐在安全楼梯间里哭。 夏渝州蹲在他身边,默默递了块手帕过去。 “呜呜呜……”看到手帕的瞬间,谢老板突然崩溃了,拿过来捂住脸,如何压抑都止不住哭声。这个过程很短,大概只哭了一分钟,但又好像很长,像是把五十年来的种种挫折苦楚都一并哭尽了,在某一瞬间戛然而止。 谢老板拿手帕擤了把鼻涕,非常响亮,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 夏渝州后悔把手帕给他了,应该去公厕撕两张纸来:“谢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何教授不都答应了么。” 哭过之后,人会有点呆滞。谢老板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垂头丧气:“答应了,也不一定就能选上,选上了也不见得会治好。” 虽然在尽一切可能地争取,但在医疗行业混了这么久,他懂得比一般人多,也就更清楚,自己苦苦求来的,也不过是买彩票中大奖一样的幸运概率而已。 “我已经失去了妻子、儿子,我不能再失去女儿了……我一定是受了诅咒,才会一个一个地失去最重要的人……这些年,我见庙拜庙,遇佛拜佛,烧尽了香,做尽了好事,就是希望别再报应到我女儿身上了,要惩罚就惩罚我吧。” 夏渝州故作惊讶:“你还有个儿子啊?” “我没有说过吗?”谢沼看看夏渝州,年轻帅气,无忧无虑,满满的生命力令人欣羡,“如果他还活着,应该跟你差不多大。那是个很漂亮的孩子,但出生没多久就过世了。” “确实很漂亮。”夏渝州小声嘟哝了一句。 “嗯?”谢老板没听清。 “我是说,他可别像我,没什么本事就知道混吃等死,得像司君那么优秀才好,”夏渝州按亮手机屏幕,壁纸是昨天买衣服时拍的毛衣司君,十分自然地递到谢老板面前,“你看看,多帅呀。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做梦都要笑醒!” 谢老板:“……小夏啊,你要炫男朋友,倒也不用如此卖力。” 夏渝州回到公寓的时候,屋里黑漆漆的。门锁录了他的指纹,不必按门铃直接进来,适应了一下屋里的昏暗,才勉强看清沙发区坐着的一团人影。 “怎么不开灯啊?”夏渝州打开灯,穿着居家服的司君蜷着大长腿坐在地毯上,摆弄茶几上的乐高。 “能看见。”司君低声答了一句,继续拼着乐高。这是一套城堡套组,色调灰暗,还有塑料玫瑰花做装饰。他拼得十分熟练,几乎不看拼装说明,甚至不看积木形状,靠手指摩挲判断。 “吸血城堡?”夏渝州甩掉鞋子走过去,跟他蹭在一起,“你喜欢这种啊,我以为男生都喜欢机械组的。” 司君抿唇,抓了一把塑料块在手里:“算不上喜欢。” “嗯?”夏渝州从他手里抓走几个,毛手毛脚地往城堡上拼,也不管对不对。 司君由着他玩,伸手圈住夏渝州的腰,把脸贴在他温热的后背上,轻轻蹭了蹭。 今天怎么这么粘人呀?夏渝州挑挑眉,没说什么,由着他蹭:“我去跟谢茵茵聊了会儿,挺可爱的。她还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正对着手机练习新歌,准备明年的演唱会。不过她唱歌跑调啊,这孩子,估计开完演唱会粉就掉光了。” “嗯。”司君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其实,还记着你呢。他说有过一个儿子,长得很漂亮,出生没多久就过世了。他伤心了很久呢,当时连名字都想好了。”徐徐道来的声音很是好听,像竹筒里流出来的山泉水,清亮又柔软,洇湿了一片生机勃勃的青草地。 “什么?”司君不由得好奇,略略坐直了身体,“什么名字?” 圆润的城堡屋顶,愣是被夏渝州拼成了贫民窟朋克风,满意地拍拍手,转过身来戳戳司君的脸:“你不知道吗?” 司君摇头:“从未听说过……叫什么?” “叫――”夏渝州拉长了声音,凑到司君耳边一字一顿认真道,“谢,宝,宝!” 司君:“……”上当了。 “哈哈哈哈哈……”夏渝州看着司君气鼓鼓的脸,笑得直往后仰,要不是司君及时揽住他,后脑勺就要磕到茶几上去了。夏渝州被拽回来,还不知死活地逗他,双手捧着司君的脸挤成小猪嘴,吧唧亲了一口:“宝宝!” 被他这么一闹,什么悲春伤秋都没有了。司君也忍不住笑起来,拉开那双爪子:“检测了吗?” 夏渝州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管血,上面贴着实验室的标签:“我想让你一起看看,就把血拿回来了。” 无视了实验室那一大一小两个科研狂人,夏渝州只想拉着司君一起见证奇迹。 “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司君把桌上的乐高推开,方便夏渝州做实验。 “谁说的,”夏渝州取下铜镜放桌上,把玻璃管塞到司君手里,“要是认了血脉,你得跟我一起抚养的,从现在开始就要负起责任。” “……好吧。”就这么被赖上了,司君语调无奈地应下,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 “做个键盘侠就这么让你开心吗?”夏渝州歪头用脑袋撞撞司君的肩膀。 “不许胡说。”司君板起脸来,叫他坐好,滴血验亲是很严肃的事情。 真空玻璃管中,有防凝固的药物,存储的血液还保持着流动性。“啪嗒”一声,滴在光滑的黄铜镜面上。两人屏息凝神,盯着那血液的状态。圆润的血珠,在镜面滚动片刻,逐渐坍塌,一点一点融入了冰冷的金属中,泛起浅浅的涟漪。 没有真正血族的血融得快,但明显区别于普通人的血。在三分钟内,完全融入镜中,了无痕迹。夏渝州伸手摸了摸镜面,光滑如新。 “融了……融了!”夏渝州指尖微颤,激动不已,举着镜子给司君看,“我们的猜测是对的,就是这么验的。我们老夏家的传承,有救了!” 司君点头,护着他的腰背以免他太激动磕到茶几的尖角。其实哪里就真的有救了呢,夏渝州作为最后一只纯血东方种,只有他能将半种转化为血族,等他没了,即便能检测出半种的存在,也不可能转化了。 不过这话司君没说,这时候说丧气话显然是不合适的。 司君想了想,道:“这一切都是未经验证的猜测,目前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可转化与半种之间存在必然联系,保险起见,还是给她做个骨髓配型吧。” 骨髓配型成功即可转换的理论,是经过验证的,比这玄乎的滴血验亲要靠谱得多。初拥毕竟是危险的,如果受体不适合转换,会即刻死去,神仙难救。 “对,你说得对。”夏渝州点头。 当初小默是病得太重,骨髓移植也救不了,他才毫无心理负担地转化的。如今谢茵茵才刚刚查出来,还没有被医生判死刑,接受常规的治疗还是有治愈的可能的。如果他们判断失误贸然转化,把人弄死了,这责任可就太大了。 验亲成功的消息很快告知了何予,何予坚持要再看一次,并详细记录下来变换的过程和各项参数。 “我马上叫实验室安排,今天就把谢茵茵转过来吧,我们晚上就开始?”不戴眼镜,何予眼中的灼灼光芒就难以掩饰。狂热,兴奋,就差苍蝇搓手了,跟往日那个温柔浅笑的学长判若两人。 “不行,”夏渝州摇头,“保险起见,还是给茵茵做个骨髓配型吧,如果能跟我配上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果配不上,风险必须清楚告知他们父女。” 何予眼中的热度稍减,微微蹙眉:“其实不必这么麻烦……” “按渝州说的做。”司君盯着何予,冷声开口。 身为食荤血族的何教授,并不在意一个人类的存亡,但在领主的命令必须遵守。何予顿了一下,重新露出温煦如风的笑来:“没问题。” 在医院的配合下,谢茵茵做了骨髓配型测试。结果不尽如人意,整个骨髓库都没有找到能与她相配的,跟夏渝州的点位也没对上多少。 何予只得去找那父女俩好好谈了一下:“好消息是谢小姐的身体,刚好符合条件,这个是非常难得的,可以说是万中无一的概率。但你们必须知道,这个实验是有风险的,目前只成功了陈默一个,可以说不确定性相当的多。目前都是测试阶段,有一半的概率会失败。” 谢老板还来不及狂喜,就被后半段的话吓住了。谢茵茵也是刚刚得知自己究竟得了什么病,脸色灰败,颤声问:“失败的话,会怎么样?” “失败的话会直接死亡。”何予没有再看两父女瞬间煞白的脸,示意助理,递上已经拟好的风险告知书,“目前采取传统疗法,也有一定几率治愈,只不过比较慢,过程也相对痛苦。实验可以快速治愈且愈后效果非常好,但风险也是巨大的。你们认真考虑一下吧。” 留下风险告知书,何予便起身告辞,以免干扰父女俩的决定。 夏渝州不清楚这期间经历了什么,总之三天之后,实验室拿到了厚厚的同意书,谢茵茵也被转移到了实验室里面的独立病房中,接受各项身体再检测。 “是那小女孩自己决定的。”何予指了指玻璃窗内面色平静看小说的谢茵茵。 谢爸爸自己难以抉择,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但又一半概率会直接死。如果保守治疗移植骨髓,说不定还能活,但生活质量肯定会大打折扣。这样的纠结,差点把这位老父亲当场送走。 还是谢茵茵自己拍板的:“我还这么年轻,以后的日子很长,我不想做个药罐子。这个机会太难得了,怎么也要试试。别说现在没有适合我的骨髓,就算等到了,移植也有一定概率出现排异,排异的概率在20%左右,也很危险的。” 风险与机遇并存。 “是个有魄力的孩子,”夏渝州看着玻璃窗内的准女儿很是欣慰,“话说,你那个50%的失败概率,是怎么算出来的。” 何予推了推眼镜:“能转化就活,不能转化就死,跟扔硬币一样,一半一半嘛。” 夏渝州:“……你这教授职称是买的吧?” “别担心爸爸,”看不过去的儿子插言,“我们已经测出她是半种,所以准确来说,成功的概率在75%左右。” 夏渝州:“……”并没有得到安慰。 深夜。 实验室的病房,与医院不一样,没有医生准点查房,但有值班的研究员在监控室一直盯数据。今晚的值班研究员,是刚刚走马上任的大一新生陈默同学。 走廊里空无一人,病房中各种仪器忽闪忽闪,叫人心中不安。 谢茵茵拿着手机跟爸爸视频:“这里挺好的,那边有监视器,只要挥挥手就有医生过来了。没事的,这里的饭菜特别好吃,跟五星酒店的差不多,想吃什么有什么。实验室不让家属陪同是有道理的,爸爸就不要担心啦。哎呀,不早了,快点睡吧。” 挂了电话,小女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措地左右看看,钻进被窝蒙住脑袋,悄悄地哭。 “要是失败,我就是杀人了。”夏渝州站在门外,小声跟司君说。他心中实在忐忑,这个孩子是司君的妹妹,他要负的责任比平时更多,此刻紧张得血牙都在打颤。 “已经签了免责协议,人类社会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不过,”司君握住他冰凉的指尖,“血族的惩罚是逃不过的。” “哈?”夏渝州瞪大了眼睛,“还真有惩罚啊?罚什么?” 司君认真想了想:“这个情况比较特殊,要由领主决定。” 夏渝州:“……” 突然就不紧张了。 第100章 女儿 病床上的少女无知无觉, 团成一团的棉被哆哆嗦嗦,传出细弱的抽噎声。 夏渝州抬手要去拍拍, 又停在空中,让司君看看自己的打扮有没有什么不妥帖。司君抬手,给他理了一下头发,把头顶那根翘起来的呆毛压下去捋顺,无声比了个“ok”。 帅气的血族优雅地开口:“彷徨的少女呦,听闻你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可愿与我共赴黑暗!” 司君:“……”上次不是这么说的吧? 怎么了?夏渝州用眼神询问他。 司君给他比了个口型――好傻。 夏渝州冲他呲牙, 见被子动了, 迅速站直身体,保持慈父般圣洁的微笑。 谢茵茵僵硬地来开被子, 露出一双大眼睛,瑟缩地看向逆光而立的两个人:“黑……黑白无常吗?” 夏渝州:“那倒不至于。” 带着点笑意的清亮嗓音,驱散了眼前光影变幻造成的短暂视觉模糊, 让谢茵茵看清了来人:“小夏哥,君君哥?呼,吓我一跳。我刚出现幻听了, 听到有人叫我共赴黑暗!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声音逐渐减弱,因为她发现,并排站着的两人似乎不觉得这话好笑。司君依旧面无表情,夏渝州慈祥地看着她:“不是幻听哦, 是真的。” “……”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谢茵茵一直保持僵住的状态, 木愣愣地听夏渝州对目前状况的解释。世界观经历了毁灭,重塑, 再毁灭,再重塑。大脑根本无法思考,只剩下“嘭嘭嘭”的爆裂声。 所谓的实验,其实是将人转化成血族;所谓的指标符合,其实是万里挑一可以初拥的体质;所谓风险告知,其实是转化血族将面临的不成功便成仁的生死风险…… 开玩笑的吧? 谢茵茵下意识抓住手边的东西,那是她这几天看的小说《古堡绝恋》,讲述一只活了千年的吸血鬼伯爵,掳走天真纯洁的人类少女,永生永世囚禁在古堡的虐恋故事。 这种小说里的情节,怎么会出现在现实中呢? 肯定是在做梦! “所以,你都清楚了,可愿成为血族?”夏渝州整了一下衣袖,面色严肃,“以吾血,融尔血,归于血族而为亲。自此,生非常人之生,死非固有之死。你可愿?” 谢茵茵狠狠吞了下口水:“你把我变成血族,是要把我带去你那长满玫瑰花的古堡,永生永世囚禁起来吗?” 夏渝州:“……啊?” 不小心戳破了吸血鬼先生的阴谋,还在梦中的少女慌忙补充:“啊,我是说,被你这样的帅哥囚禁,也不是不可以啦。我很愿意住进开满玫瑰花的城堡,也愿意接受您的初拥,但这期间可不可以允许我跟家人见面?” “……”夏渝州脸上慈祥的光芒逐渐裂开,死鱼眼看向司君,“这孩子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司君以拳抵唇,优雅地偷笑。 夏渝州叹了口气,侧身坐到了床边,拿起那本花花绿绿的小说拍了一下少女长满玫瑰花的脑壳,将浪漫幻想拍得稀碎:“更正一下,我没有古堡,也没打算囚禁你。确切的说,初拥之后,我就是你爸爸了。” 谢茵茵捂住被拍的脑门:“???” 夏渝州:“初拥之后,你可以继续做偶像混娱乐圈,作为长亲我会照顾你,保护你,在你能养活自己之前为你提供食物和零用钱。” 谢茵茵:“那我爸爸怎么办?” 夏渝州:“你爸爸不能知道你的身份,但如果他试图以晚辈称呼我的时候,你要阻止他。” 谢茵茵:“……行吧。” 夏渝州露出满意的笑来,向少女伸出白到近乎透明的手,身为一个好爸爸,他要满足女儿对血族的美好期望,用司君吟诗的语气一唱三叹:“来吧美丽的少女,把手交给我,不要害怕,不要彷徨,让我成为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坚实可靠的――父亲吧!” 谢茵茵:“……这一点都不浪漫。” 夏渝州舔了一下尖锐的血牙:“你说什么?” 谢茵茵迅速把手放上去:“我说,好的爸爸!” 这么说,就是同意了。夏渝州很是满意,正要再念一遍誓词,肩膀突然被司君捏住,还沉浸在浪漫优雅父亲形象中的他温柔地看过去:“怎么?” 司君摇头,冷声呵斥:“出来!” 墙壁上不透明的观察窗被拉开,露出了何教授妆容精致的俊脸:“哎呀,被发现了。领主的感知意识越来越强大了。” “学长,”夏渝州很是无语,“不是说好不要打扰我吗?” 何予暴露了,索性推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个速记本,温温柔柔理直气壮:“这不是科学研究么,在我的实验室做实验,我当然应该观摩了,就是怕打扰你才选择暗中观察的。我保证不录像,不出声,让我跟领主一起看着吧,好不好?” 摘下了眼镜的何予,笑眼弯弯,叫人很难拒绝。 “不行!” “好吧。” 司君和夏渝州同时开口。 “渝州同意了。”何予笑眯眯地说,丝毫不在意司君的冷脸,美滋滋地给谢茵茵连上各种观察仪器,血压、血糖、心跳、呼吸…… 谢茵茵苦着脸看看满屋的现代化仪器,什么气氛都没了:“何教授,你帮着血族干这种不科学的事,真的好吗?你不怕被告发吗?” 何予垂目调试设备,对于即将成为血族的孩子充满耐心,语调温柔:“科学无法解释,并不代表不科学。你说的问题也不需要担心,成功了你就是血族,会受到血族规则的制约,不成功就是个死人。” 谢茵茵:“……听起来,需要担心的应该是我。” 何予笑笑,不再说话,专心记录数据。这可是非常宝贵的研究材料,一眼都不能错过。 司君戴上口罩,用镊子取了饱蘸酒精的棉团,在少女纤细的脖颈上反复消毒。之后用碘伏在血管处化了个标记,方便夏渝州下口。 “……”夏渝州嘴角抽搐,不舍得打击司君要帮忙的积极性。等他忙活完,这才凑过去,捏住少女的咽喉,凑近。 温热的鼻息喷在冰凉的勃颈上,寒毛根根竖起。 “等一下!”司君皱眉。 “你有完没完!”夏渝州耐心告罄。 司君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顶着恋人的白眼,把一张手术用的蓝色防水布铺在谢茵茵脖子上,完美遮挡住了周围所有的皮肉,只中间留一个圆洞,露出消过毒做了标记的那一点。 严谨,干净,就是没有任何食欲。 夏渝州:“……” 被这么一搅合,什么紧张顾虑都忘了。夏渝州双目轻阖,集中精神,按照古老的仪式,重新开始。 血牙刺破血管,吸血,渡血。 以吾血,融尔血,漫长又凶险。过去的生命在此终结,新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千百年来,东方血族用这种方式,将遗落在凡人中的半种转化为血族,扩张血族的数量。足够量的血族,能减少瘟疫的发生。万物平衡,才能生生不息。 各项数据采集完毕,何予目光灼灼地盯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少女,轻声感慨:“真是伟大的传承,西方种不该退化掉这项机能。” 度过初期种种反应,面色比原来白了两个度的女孩缓缓睁开眼。 “呼,成功了。”夏渝州松了口气,用力抱了抱司君。 司君脱下手套,摸摸他的后脑勺,抬眼瞧见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儿子:“小默过来了。” “嗯?”夏渝州转头,招呼儿子过来,“儿子,来来,你来得正好。咱们家有新成员了,爸爸给你们介绍一下。” 谢茵茵摸摸伤口消失的脖子,懵懵地坐起来:“你们……都是血族?” “没错!”夏渝州拉着儿子过来认亲,“这是你哥哥。” “我竟然是哥哥吗?”小少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十六,谢茵茵官方年龄十八、实际年龄二十,怎么算都比他大。 夏渝州拍拍儿子:“当然,血族的初拥日就是新生日,所以你是哥哥。” 儿子欢呼一声,骄傲地挺起夏家长子的胸膛。 谢茵茵乖乖叫了声:“哥哥。” “还有个叔叔,明天叫他来见见,”夏渝州隐去了叔叔就是为了她打架骨折的那个傻逼的细节,以免破坏气氛,拉过司君,“我是爸爸,这位是你未过门的父亲。” “父……父亲。” “还有我呢?”何予笑眯眯凑过来。 “这个是你何二大爷。” “二大爷……” 等一切忙完,已经很晚了。夏渝州想留下来陪女儿,被目光灼灼的何予赶走。理由是,实验种地不能有外人进入,等天亮学生和工作人员过来看到他,何教授是要受处分的。 夏渝州看着何予那副科学狂人的模样,感觉心里毛毛的,很不放心。 司君却不愿他多待,直接抗走:“你需要休息。” “我不用。”夏渝州扭了扭,试图挣扎。 司君把人放到车里,扣上安全带,单手捏住他的下巴,转向倒车镜:“你自己看看,脸色有多差。” 初拥需要耗费大量的血液,夏渝州的脸此刻白得像纸,眼底也泛着乌青:“我艹,怎么这么丑。” 看到自己的鬼样子,夏渝州不再挣扎,摸着自己的脸心疼不已。打从过上了每天都能喝到消毒血的生活,夏家脱贫致富奔小康,好不容易养起来一点膘,这下子又没了。 为了孩子,为了家族,为了人类,自己实在是付出了太多。夏渝州感动不已,打开车载音响,给自己放了首《父亲》。 司君:“这是做什么?” 夏渝州:“没事,就是赞颂一下我自己。” 司君:“……” 回家洗了澡,连喝两瓶鹿血,夏渝州才觉得补回来点。抱着司君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呀,糟了,”夏渝州睁开眼,把司君摇醒,“这都几点了,我没给闺女送早餐!” 刚刚转化的血族非常脆弱,需要大量的营养。 司君闭着眼睛,把乱动的人捞回怀里:“何予会给他准备食物的。” “对哦,”夏渝州松了口气,放松身体把脸埋进司君怀里蹭蹭,把还未消失的睡意蹭掉,“君君,告诉你一个秘密。” 嗅着领主大人清新诱人的体香,夏渝州的声音不由变得软乎乎。 “什么?”司君亲了一口他的头顶。 “秘密就是,”夏渝州抬头,凑到司君耳边,“我现在,儿女双全啦!” 司君:“……”张口,咬住那双调皮的嘴唇。 “唔唔唔!” 在床上闹了一会儿,司君起来做早午饭。今天不用值班,牙科诊所也没有预约的病人,两人都很闲。 夏渝州坐在沙发区等吃饭,继续摆弄那没有拼完的乐高城堡。长满玫瑰花的黑色城堡,这不正是谢茵茵的最爱吗? 司君走过来,递给他一瓶解冻过的鹿血。 “你这个城堡,是准备送给茵茵的吗?”夏渝州手里还抓着没拼完的乐高块,就直接张嘴叼住瓶子。 司君怕他把牙弄坏了,只能坐下来举着让他喝:“不是。” “不是吗?”夏渝州三两下喝完一整瓶,眨眨眼看他。穿着居家服的司君,看起来特别温柔,有种已为人父的错觉。“我还以为你偷偷拼了,打算送妹妹的。” 司君把空瓶放一边,捡起掉落在地毯上的几枚乐高块,拼到城堡上去。屋顶还保持着夏渝州胡乱拼的朋克杂乱风,他便也跟着胡乱拼,给光滑的墙壁上安了几个能攀岩的凸点。 这样的鬼东西,自然是不能当礼物送的。 夏渝州咂咂嘴:“也是,她都这么大了,应该不喜欢乐高吧。你说,小女孩都喜欢什么呢?我只知道她喜欢吃步行街那家的泡芙,改天得跟谢老板交流交流。” 司君缓缓攥紧了手里最后一块乐高,在掌心压了个深深的印,又缓缓松口,扔回盒子里。 “哎,”夏渝州戳戳不说话的司君,“领主大人,咱们晚上出去约会吧。” “好啊,”司君抬头,眼中有了笑意,“想去哪里?” “去abo广场吧,”夏渝州摸着下巴盘算,没有注意司君眼中越来越暗淡的光,“那边有一家新开的铁板烧,我还没有吃过,咱们去吃吃看。吃完饭咱们去打蚊子,多了个孩子要养,我得多攒点……” “哗啦啦!”桌上的玫瑰城堡突然被司君推了下去,完成度接近90%的积木轰然解体。站在城堡顶端的塑料小人磕到地板上又弹起来,砸到了夏渝州的膝盖上。 “你……嗷!” 没等说完,司君就扑上来,把他按在沙发上,狠狠咬上了他的肩膀。 “嘶――”夏渝州疼得倒吸气,“你干什么啊,疼疼疼!” “不许你对她好!”司君攥着他的手腕压在头顶,红着眼睛伸出了两颗尖锐的獠牙,“她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现在她还要把你抢走!” 夏渝州终于品出点味来:“哎,不是,你跟她怎么能一样呢?她是我女儿,你……” “刺啦――”睡衣被司君一把撕开,紧接着脖颈一痛。血牙刺穿肌肤的瞬间,疼痛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吸血的舒爽。 夏渝州闭上眼睛,抬起失去钳制的手,轻轻抚摸颈窝里的大脑袋,由着他咬:“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我只爱你。她对我来说只是责任,责任而已。” 发狂的血族得到了安抚,缓缓松开了牙齿,抬头看他。 夏渝州舔舔唇,猛地凑过去,咬住了司君的脖颈。甜美的血液流入喉管,身体骤然热了起来。 恋人的鲜血,激起最原始的渴望。两人热烈地拥吻,在沙发上滚成一团。 做好的早午饭,又放凉了。 夏渝州无力地趴在沙发上,庆幸自己喝了瓶鹿血,不然这会儿估计已经昏过去了。抬起绵软的手,给儿子打个电话:“儿砸,爸爸今天很累,就不过去了。教导妹妹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长兄如父,懂不懂?” “没问题!”小少年听起来非常乐意。 挂了电话,夏渝州都懒得放回茶几上,手一松就掉在了地毯上,跟满地的乐高堆在一起。瞥一眼拿着热毛巾过来的司君:“这下满意了吗?” 司君用热毛巾给他擦擦手,凑过来亲了下嘴角:“你其实可以不打猎,给血族看牙的时候加收一些积分点就可以了。” “还能这样?”夏渝州瞪大了眼睛。 “只针对血族的生意,是可以这么做的。”司君慢悠悠地给他擦背。 “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可以这样,他还辛苦打猎做什么。 司君抿唇,沉默了一下,才幽幽地说:“你积分不够,也可以找我要……” “干啥?”夏渝州推他,“我卖艺不卖身的,休想拿金钱羞辱我!” 司君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不图我的钱,难道图我的权势吗?” 夏渝州:“哈?” 司君:“总不能是图我长得好看吧。” 夏渝州:“???”这说的什么狗话? 司君轻咳一声:“除非你能不计报酬不提条件,再来一次。”说完耳朵就开始发红,确实不太擅长说这个的样子。 夏渝州捏住那只红耳朵:“嘿,司君君,我发现你学坏了。” 第101章 钻石 听从领主大人的意见, 夏天牙科诊所更换了价目表,以后血族看牙除了钱之外, 还要加收积分。 何护士对此举双手双脚支持:“你早该这样了,能给血族看牙的牙医可是稀缺货,不管你收多贵都会有人来看的。” 夏渝州挑眉:“为什么这么稀缺?血族做牙医很难吗?” “倒也不是,”何顷双手绞在一起,用少女音娇羞地说,“大家都不乐意看别人的血牙,那会害羞的呀!血牙这东西, 就跟男人的jj一样, 不能轻易示人。血族的牙医也就等同于男科医生了,所以……比较稀缺。” “哈?”夏渝州惊呆了, 舔舔自己裸露在外的血齿,“那我这种血牙不能收回的,岂不是每天jj外露, 跟变态一样?” “哎呀哎呀!”何护士跺脚,双手捂住脸,“也不是这么说的啦, 你这人怎么这么黄暴!” “嘿?这不是你说的吗?”夏渝州斜瞥他,忽然皱眉,“把你手上的指甲油卸了。” 何三少今天戴了粉红色大波澜假发,画了配套的粉色水晶指甲,涂了死亡芭比粉口红, 以及带亮片的粉色眼影,闪瞎夏医生的狗眼。那些夸张的妆容也就算了, 美甲是绝对不能留的,这里毕竟是医疗场所。 “多好看呐, ”何顷不情不愿地鼓起脸,用少女音委委屈屈地指责,“你们这些直男,一点都不懂得欣赏。” “这跟好不好看没关系,这是职业要求,”夏渝州理了一下白大褂,摸摸脖子上一点遮不住的红痕,“还有,我不是直男。” 何护士翻白眼,换了男人的声音:“不是直男你很骄傲是吧?” “没错,赶紧干活。今天有血族预约洗牙补牙,前台小姑娘就不来了,收银和护士工作都交给你。”夏渝州用手背拍拍何顷的硅胶假胸,自己出去在门上挂了【今日约满】牌子。今天只做这一单生意,下午要带弟弟去看女儿。 “臭流氓!”何顷换上少女音,捂着胸假假地叫唤一声,不情不愿地戴上橡胶手套,暂时遮住昂贵的水晶指甲,“今天约了谁呀?我帮你参考参考能不能多宰点钱。” “叮咚,欢迎光临!” 感应门铃就响了起来,穿着深紫色长风衣、头戴紫色渔夫帽、脸上挂着紫色大口罩的男人走进来。抬起三白死鱼眼,像是某种危险的冷血动物,仿佛下一秒就会扑过来:“是我。” “哇呀!”何顷踩着高跟鞋连退两步,“古古古,古极!” 古少主取下帽子和口罩,盯着粉色的何三少:“你学新声线了。” 何顷:“什么新声线?” 古极:“鸡叫。” 何顷:“……” 咕咕咕,咕叽! 古少主咧嘴笑了一下:“我最近为了圆月舞会在练习说笑话,还不错吧。” 何顷:“不错不错,阴阳怪气的,特别好笑。” 夏渝州赶紧把两人分开,以免打起来诊所变成斗兽场:“客人先去诊疗室稍等,屋里有衣架可以挂外套。何护士去准备药品、器械。” 古极很少出门,也没有看过牙医,对什么都好奇。在诊疗室里左看看又看看,把治疗椅上的仪器研究了个遍。 “你在预约电话里说想做牙齿美容,是要做哪方面的?”夏渝州戴好口罩和帽子走进来,请古少主坐上诊疗椅。 “我要在牙上镶一排钻石。”古极从怀里掏出一只塑料小盒子,毫不心疼地晃了晃。盒子里装着十几颗小钻石,在无影灯那冰冷的灯光下依旧闪亮动人,看起来是真钻,只是保存得过于随意了。 夏渝州嘴角一抽:“我从没遇见过这种要求的客人,请问您镶钻是有什么功能性需求吗?” 古少主今天脾气倒是挺好,耐心解释。因为圆月舞会上,大部分时间他会找个黑暗的角落挂着,经常有人不长眼撞到他,所以他希望只要呲牙就能被人看到。 夏渝州:“……那倒也不必镶钻,你脑门上贴个反光条不就好了。” 古少主伸出满是薄茧的食指,左右摇了摇:“古家传承几百年,我作为少主,脑门贴成交通指示牌,像话吗?”说白了,就是不够富贵。 夏渝州很是无语,跟他解释:“这个钻石会划伤嘴里的肉,镶钻就相当于在牙上嵌了个玻璃刀,你每次说话、咀嚼、甚至打哈欠,走会被疯狂切割。如果你不想假扮三步一吐血的病弱公子,建议不要镶嵌。” 三白死鱼眼缓缓瞪大。 “如果实在想要闪亮的钻石,你可以打个唇钉,或者戴个鼻环。”夏医生诚恳建议。 “这倒是个办法,”古少主单指下巴,“那你给我打个唇洞吧。” 夏渝州:“……我是牙医,不干这个。” 古极:“不都是嘴上的东西吗?” 夏渝州:“那都是维工具,你会修拖拉机吗?” 古极:“我会呀。” 夏渝州:“……” 夏渝州:“反正我不干,你自己找个路边小店打去。” 让世代传承的知名牙医打唇洞,那是让鲁班砍柴、庖丁剁肉,是杀鸡用牛刀,是对大师手艺的侮辱。 古极:“按镶牙费给你三倍。” 夏渝州转头冲外面喊:“何护士,去对面纹身店借个打钉枪!” 古少主:“……手艺人应该有点骨气。” 夏渝州拿表皮麻药点到古少主柔软的唇下,义正言辞:“顾客就是上帝,好牙医要满足顾客的一切需求。只要钱给够,给门牙做个裱花都是可以的。” 在何护士接钉枪的途中,夏渝州先给客人洗牙。等洗好牙,麻药差不多就见效了,下巴上的痛感已经非常小。 戴着薄薄医用手套的温热指尖,在嘴边不停滑动。古极悄悄伸出血牙,“咔嚓”咬了个空。 “这位先生,”夏渝州用冲牙的枪头碰碰那结实的门牙,“我手里还拿着砂轮,你要是乱动不小心碰到的话,会把血牙磨平的哦。” 偷袭的血族僵住了,不敢再乱动:“牙医真恐怖。” “呵呵。”夏渝州冷笑,给他清理消毒之后,举起了钉枪。 “哎,等一下,”古极坐起来,拿过用来穿洞的不锈钢钉,“这个太丑了。” 夏渝州摊开给他看,所有的原始钉都这样,要换漂亮的装饰品得等几天长得差不多了自己换。古少主没听,自顾自拿出一颗钻石,向牙医借了几样工具,叮叮当当一顿忙活。不多时,一颗漂亮的钻石唇钉就做好了。 “手艺人。”夏渝州竖起大拇指。 装好钉枪,夏医生掏出手机再熟悉一遍打唇钉的流程,找了根圆珠笔在客人下巴上做记号:“你先前不是说圆月舞会要讲笑话吗?为什么又要躲起来呢。” 古少主叹了口气:“我讨厌社交。” 圆月舞会,是五个家族贵族们的社交聚会。大家盛装出席,举杯换盏,作为五岭氏的少主,古极是肯定要出去应酬的。只不过这对于宅男来说太过痛苦,如非必要,大部分时间他还是更愿意挂在黑暗中默默观察。 “这样啊,”夏渝州拿起钉枪,对准做好的标记点,“你在社交舞会上,会品尝其他血族的血液吗?” “不啊,”古极抬眼看他,“我只对你的血液感兴趣,真的不能给我尝一口吗?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交换……啊!” 钢钉“啪”的一声穿透了皮肉,古少主被惊得唇齿发麻,不敢动弹。 “好了。”夏渝州趁着这人没反应过来,把戳进肉里的普通钢针迅速抽离,换成刚刚做好的钻石唇钉,三两下处理好伤口。 古极呲牙咧嘴地坐起来,对着镜子看看。不得不说,牙医的手稳准狠,打出来几乎没出什么血,也不太疼。 夏渝州摘下口罩:“你为什么对我的血这么执着呢?” “只是好奇,嘶……”说话会牵动下巴上的肌肉,古极扶住下巴,“其实血族的血,对同类来说味道并不好,但你的血莫名的吸引我。” “味道不好?”夏渝州蹙眉,“我觉得很甜啊。” 古极疑惑地看过来:“你不是吃素吗?你尝过谁的血?” 没等夏渝州说话,古少主骤然反应过来,那是司君的血。牵动嘴角露出个古怪的笑:“神奇的东方种……那,司君一定也尝过你的了。他有没有说过,你的血是什么味道的?” 这个问题,他俩还真没交流过。不过瞧着司君的表情,应该是好喝的吧。 夏渝州瞥了满眼好奇的古少主一眼,面不改色道:“鲱鱼罐头的味道。” 第102章 叔叔 “感谢惠顾, 欢迎下次光临。”何顷撩动满头的粉色大波浪,用甜甜的少女音送古少主离开诊所。 古极感觉自己的三白眼进了辣椒, 拉下帽檐快步离开。 “切,死宅男,不懂欣赏老娘的美!”何护士脱下手套,展示自己昂贵的水晶指甲。 “宅男给钱大方又好骗,姑且原谅一下吧。”夏渝州笑眯眯地看着刚刚到账的钱和积分,可以给闺女买好吃的了。 “原谅谁呀?”宅男二号周树停好车走进来,暴躁地左看右看, “姓司的又欺负你了?” “没没没, ”夏渝州赶紧勒住缰绳,撸一把弟弟炸起的红毛, “我是说,你想不想求得谢茵茵的原谅呀?” 周树一僵。 打从他跟沈家豪打架上了热搜之后,谢茵茵这个十八线小爱豆的名字一夜之间家喻户晓。夹杂在电竞大神和豪门公子之间的小爱豆, 娱乐新闻不写点难听的桃色八卦都对不起自己的属性。虽说因为沈家真假大少的事,谢茵茵相关的热度已经降了很多,那也是因为她现在不是很红。如果以后红了, 这件事必然又被翻出来,成为她说都说不清的黑历史。 “她还好吧?”她们那个女团这几天没有活动,周树也不清楚谢茵茵的状况。 “她生病了,还在住院,”夏渝州叹了口气, “她被网络喷子追着骂,大受打击, 精神萎靡不振。” 周树捂住胸口:“崽,阿爸对不起你!” “不过, 好在有我耐心劝慰,她现在跟我关系可好了,”夏渝州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地凑近,“你要不要当面跟她道个歉呀?” 周树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哥哥:“要的,要的!” 夏渝州脱掉白大褂,冲弟弟伸出手:“私人独家见面会,中介费五万。” “你抢钱吗?”周树照那手心拍一巴掌。 夏渝州呲牙:“不要算了,她如今在何教授的实验室治疗,只有我能带你去。哦,也不是,你还可以找司君,他应该不收你钱。” “呸!”周树宁愿被谢茵茵记恨一辈子,也不可能拉下脸去求司君,咬牙,“五万就五万,大不了这周吃咸菜。” 何顷换下了护士服,探头过来啧啧感慨:“看看你,我才发现,我哥对我竟然还行。” 周树苦笑。 两人个同病相怜的可怜弟弟,执手相看泪眼。 夏渝州:“别演了好吗?我昨晚看你直播了,粉丝因为你的兰花指过于搞笑,打赏了少说有一百万。” 何三少冷漠地甩开周树的手。 周树哼哼两声:“那平台还要收一半手续费呢,我这还得上税,到手没多少。” “少来,”夏渝州踹他,“快给钱。” 午后灿烂的阳光,将满地落叶的医大镀上金黄。 兄弟俩穿着同款连帽衫,收紧帽绳,就露两只眼睛。东方种没有那么怕太阳,但晒着也挺疼。 “她得了什么病,怎么还得去实验室?”周树一边走一边踢脚下的落叶,走得极慢,试图靠这点时间盘算明白怎么跟谢茵茵道歉。 “去实验室了,当然是绝症。”夏渝州轻描淡写地说。 “啊?”周树蹦起来大喊,“绝症!” “咔嚓”,夏渝州耳朵微动,似乎听到了某种声响,转头看向不远处茂密的树丛,镜头的反光骤然映到脸上。下一秒,一把黑伞就出现在眼前,斜放着把他俩遮挡得严严实实。 夏渝州转头,瞧见了神兵天降的司君。随身携带的大黑伞如今斜放着挡住镜头,他人就暴露在了强光下,几乎睁不开眼睛。 “自己遮好,”夏渝州赶紧扶正伞柄,就这两秒钟的时间,司君那洁白的额头已经红了一大片,心疼地吹吹,“傻不傻呀。” 让弟弟躲到司君身边,夏渝州转身一个饿虎扑食冲进树丛里,将转身要跑的狗仔按在了草地上。 “啊,放开我!我是这学校的学生,拍落叶的!” 穿着专业摄影马甲、背着长焦镜头相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医大的学生。夏渝州嗤笑:“长这么着急,还学生?学生证掏出来给我看看。” “你是谁啊,凭什么给你看!”那人把相机牢牢护在怀里,剧烈挣扎。 司君带着实验室的保安快步走过来。偷拍的人顿时慌了,抓起一把土往夏渝州脸上撒。夏渝州抬手去挡,这人一脚踹过来,直冲夏渝州心口去。 “咚!”一条穿着西装裤的大长腿稳稳架住了作恶的小腿,一勾一提,人直接跪了。 “啊,你踩到我腿了!”偷拍者大喊大叫着转过头去。西装革履的男人,单手撑着黑伞,昂贵的手工皮鞋踩在他的小腿上,那巨大的力量像是要把他的膝盖骨踩碎。骂骂咧咧抬头,对上那双冰冷肃杀的蓝眼睛,这人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突然没了声音。 那是一种动物遇见天敌的本能反应,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尽管含山氏吃素,但人与血族之间的食物链依旧存在。 夏渝州好奇地看看那人,一只带着手套的修长大手递到眼前,把他拉起来。 保安及时上前,将可怜的偷拍者从司医生的脚下拽出来:“你们这些记者有完没完啊!” “怎么了,这公众场合,我拍个照片碍着你们谁了!我告诉你们,这个相机可贵了,弄坏了你们赔不起!”离开了血族领主恐怖的气场范围,这人立时精神了起来,梗着脖子吵吵嚷嚷吓唬保安。 “喂!”夏渝州拍拍身上的土,“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不远处,超现代化设计的实验室大楼静静伫立。 “这是重点实验室,里面都是机密,机密懂吧?”夏渝州一边说着一边抠出了相机的储存卡,“这个会交给公安机关检查的,如果拍到了什么不该拍的,会以间谍罪起诉你哦。你最好没拍到要命的机密,否则,十年以上是跑不了了。” 那狗仔万没料到是这个走向,瞬间面如土色:“我我我,我不是间谍,我就是个八卦周刊的记者,想拍点沈家大少相关的。别报警,别报警,这卡我不要了,以后绝对不来了,求求你!” 夏渝州耸肩,把东西交给保安。这实验室的保安都是专业的,知道怎么处理。 一场闹剧结束,周树心有余悸地呼了口气:“我可不能被拍到。队长说了,要是再搀和进娱乐圈八卦里,要罚我在直播间穿女装学猫叫。” 夏渝州斜瞥他:“怎么沈家的事还没完吗?” “你没上网啊?”周树鄙视了一下老年人一样不爱上网的哥哥,“狄秋雁要跟沈天鸿离婚,律师都请好了。沈天鸿不同意,俩人在扯皮。因为涉嫌拐卖儿童,那个姓杨的女的被抓了。可精彩了,热搜天天都是他们家的事。” “进去吧,这附近可不止一个偷拍的。”司君走过来,把伞分给夏渝州一半。 特制大黑伞,遮光能力强,夏渝州瞬间觉得舒爽了许多,伸手从司君口袋里掏了块手帕擦脸上的汗:“你怎么过来了?” 司君抬起左手,给他看拎着的塑料袋子,是谢老板托他带给女儿的。实验室不让家属陪护,谢老板在这一群人里最熟悉的人就是司君了,只能求他捎带点东西过来。 “喂,你俩有没有人性啊,自己打伞把我扔太阳底下。”周树看见这俩人黏黏糊糊就浑身冒刺。 夏渝州这才想起弟弟也在,赶紧凑到以眼神询问的司君耳边,小声告诉他自己骗取弟弟钱财的不义之举。 司君微微降低伞高,遮住露出笑的眼睛,配合地假装不知,带着两人快步走进实验楼。 已经没病的谢茵茵,依旧穿着实验室的病号服,盘腿坐在床上吃零食。而新上任的长兄陈默,则抱着一本笔记尽职尽责地给妹妹讲解血族的常识。 “八大戒律,你都记住了吗?来背一遍。”陈默当真是个好老师,讲解之后还有随堂测试。只是,过目不忘的小天才难以理解正常人这糟糕的记忆力,教学效果很不理想。 “啊,是什么来着?”谢茵茵吃薯片的手尴尬地顿住。 “不许吃了,把这个背熟再吃。”哥哥超凶。 “哎呀,不行,我不吃东西更记不住,大脑供糖不足。”谢茵茵抱紧了薯片,用她那经常被黑粉追着骂的演技哭唧唧。 铁面无私的大哥伸手去抢。 谢茵茵顿了一下,突然把薯片塞给陈默,解开盘着的双腿摆成大腿并拢、小腿外分的少女坐姿,乖巧地双手放在膝头。 疑惑的兄长转头,就看到了红着脸蹭地板进来的人:“阿叔!” “周先生,”谢茵茵露出个营业式甜笑,偶像面对粉丝的标准姿态,“上次的事还没有谢谢你。” 不知道说什么的周树,顿时放松下来,挠头:“哎呀,谢什么,这是阿爸应该……啊,不是,我是说,这是我作为粉丝应该做的。” 谢茵茵倒是见怪不怪,笑得更真诚了,露出一对小梨涡。她知道有些粉丝是“亲爹粉”“亲妈粉”,管她叫“崽”,自称“麻麻”“阿爸”。这种粉比起狂热的男友粉来说,更安全,更省心。 “我的天,太可爱了!”周树捂住心口,小声嘟哝,“哥,我能跟她合张影吗?” “这有啥不可以的,你问茵茵呗。”夏渝州拍了激动到丢掉智商的弟弟一巴掌。 周树左右看看:“这不是重点实验室么,我怕被判刑。”他可是职业运动员,如果有犯罪记录会马上被开除的。 夏渝州翻了个白眼,推着周树往前走,温声对女儿道:“茵茵,这个是你二叔周树,以后就都是一家人了。” 谢茵茵:“???” 周树:“!!!” 静默了片刻,激动的嚎叫声传遍了整个实验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何予被这声音惊动,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周树整个人都变成跟头发一样的红色,语无伦次地抓住他就说:“学长!茵茵成我侄女了!亲侄女!哇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 做了大半年的亲爹粉,突然有一天真变成爹,这感觉实在太好,比拿到亚服第一还让树神兴奋。 “他已经抓住屋里每个人说一遍了,别理他。”夏渝州推着弟弟的大脑袋把人推开。 何予取下眼镜,温柔地笑笑,把治疗阳光灼伤的药膏递给夏渝州:“大树还是这么有活力。” 夏渝州接过来,立时拉着司君坐在一边,挖出一大块往他额头上涂抹。 “没事。”司君并不在意,只是晒了两秒钟,不会有太大问题。 “什么没事,都红了。”夏渝州心疼不已,他刚才进门就给何予发消息,问有没有治疗这个的药。这么白净的脸,要是留下疤就不好了。 清亮的药膏涂在泛红的皮肤上,顿时减轻了灼痛。这是血族身体最大的弱点,不能晒太阳,西方种比东方种更脆弱,只要在烈日下晒超过十分钟,就会留下永久的伤疤,严重的甚至会造成感染危及生命。 “是啊,要好好保养,圆月舞会就要到了,你总不能顶着个红脑门去,各家的小姐们都要心疼了。”何予揶揄道。 “你话太多了。”司君甩他一个眼刀。 夏渝州涂药的手微微力:“怎么,舞会你还要跟别的小姐跳舞吗?” 司君被按得往后仰了一下,脱下手套握住夏渝州的手腕:“以前没有舞伴,需要临时组,今年不需要了。” 夏渝州看看被他涂了一脑门药膏的帅哥:“你怎么这么实诚,说句‘没有’不就得了。” 司君抿唇:“我不对你撒谎。” 夏渝州弯起眼睛,怜爱地捏捏他的脸:“哎呦,宝贝儿,你就知道往我心尖上戳。” 周树被他俩恶心地忘了炫耀,捂住茵茵的耳朵:“少儿不宜,容易起鸡皮疙瘩。” 何予重新戴上眼镜,非礼勿视:“还有一件事,圆月舞会就要开始了,我也得去。这两个孩子你要带着吗?要带着的话,我可以帮忙照顾。” 嗯? 夏渝州疑惑地看向学长,在他印象里,虽然学长是个对血族比对人类友好一百倍的人,但也并不是个多么热心的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学长这么喜欢孩子吗?”周树觉得自己找到了同好。 司君冷笑:“他只是还没研究完。” “研究?研究什么?茵茵吗?”周树瞬间炸起满头红毛,戒备地盯着何予。 何予倒是坦然,摊开手实话实说。谢茵茵对他来说是十分难得的研究对象,他想完全记录东方种初拥新生的全过程,需要观察到谢茵茵完全长出血牙为止。 “什么圆月舞会呀?”谢茵茵小声跟哥哥咬耳朵。 陈默耐心给她科普血族的大聚会,虽然他也是今年新生的血族,没参加过,但他记性好,能把司君讲过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妹妹听。 “哇哦,听起来好棒。”谢茵茵双眼发光,这不就是小说中描述的豪门聚会吗?而且还是神秘的血族豪门,一定惊险刺激,非常值得一去。 夏渝州却皱起眉头,他还记得这次舞会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引出那个藏在暗处试图消灭东方种的黑手。于是摇头:“小孩子刚成为血族,去那种地方太危险,还是算了。” 何予倒是没有勉强,理解地点头:“也好,等你熟悉了流程,下次再带孩子去吧。那么记录的事情就交给小默。” 他倒是不知道夏渝州的顾虑,只是考虑到夏家作为刚刚加入血盟的家族,跟所有人都不熟悉,不可避免的会被别家排斥。到时候可能会起冲突,或是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带着小朋友确实不方便。 然而过了几天,司君突然告诉夏渝州,得把茵茵带去。 “舅舅听说了这件事,想见见。” 彼时夏渝州正在挑选给司君舅舅的见面礼,闻言,直接把刚挑的绅士手杖扔回柜台:“他想见早晚都能见,就差这一天吗?” 谢茵茵本身流着司家的血,是含山氏遗落在外的血脉,如今转换成了完全种血族,多年不能相认的舅舅想见见孩子自然可以理解。但现在不是单纯的舞会,司家舅舅自己策划了这场“引蛇出洞”,怎么能把脆弱的新生东方种带去冒险呢? 司君垂眸,抿唇半晌:“他大概想和你商议,茵茵的归属问题。” 司舅舅没有明说,但司君很了解他,也知道他言语中的未尽之意。如果能把谢茵茵认回含山氏,就可以在舞会上直接宣布介绍了。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夏渝州皱眉,原本对舅舅的期待值从100降到了负,真是傲慢无礼,“是我给了她新生,她就是夏家人。从她出生不被司家承认那天起,她就跟含山氏没有关系了,哪有不要了又捡回来的道理。要是茵茵被你家认回去,那小默就得被十六氏抢走,我特么的竹篮打水吗?” 夏渝州越说越激动,不由得提高了嗓门。 奢侈品店的店员尴尬地看过来:“两位先生,这手杖还要么?” “不要了!”夏渝州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司君跟店员说了声抱歉,拿出几张现金请店员帮忙暂时保留这根限量手杖,抬脚追出去,却不见了夏渝州的身影。商场中人来人往,加上广播里的音乐,略显嘈杂。这一刻耳边突然没了声音,连心跳都停滞了。许久没出现的巨大恐慌骤然涌上来,令司君瞬间白了脸。 夏渝州坐在一楼冰淇淋店的摊位上,悠闲地吃着红豆冰,突然听到商场广播。 “夏渝州小朋友,夏渝州小朋友,听到广播请速到一楼总台,你的爸爸在找你!” “噗――”一口红豆冰喷出去,喷到了司君昂贵的皮鞋上。 抹了把嘴,夏渝州气笑了:“司君君,行啊你,会报复我了。” 抬头,对上了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夏渝州脸上的笑容一滞,站起身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 突然被司君一把拽过去,紧紧箍在怀里。夏渝州手里还举着红豆冰,弱弱的发出没说完的那个字:“差……” “我找不到你了。”司君把脸埋在他脖颈里,身体微微发抖。 冰激凌店是开放式的店铺,在一楼大厅中间,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有一瞬间的安静。 这场景有点尴尬,但夏渝州笑不出来,也管不了丢脸不丢脸了。抬起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拢住抱着他不撒手的家伙,顺了顺脊背:“别怕,我没走远,就等着你来找我呢。你看你,我才离开一会儿,就学会占我便宜了。” 广播里还在重复播放: “夏渝州小朋友,夏渝州小朋友,请速到一楼总台,你的爸爸在等你!” 第103章 礼物 平静下来的司君有些不好意思, 他只来得及交代广播室“找夏渝州”就匆匆离开了,没想到会被误会成找儿子。 “正常人都会这么误会吧, ”夏渝州哭笑不得,“你找不到我不会打手机吗?只有不会用手机的小朋友走丢,才需要这样广播寻人的。” 司君一愣,像个做错了事的小朋友,垂目小声说:“我忘了。” 夏渝州看他这样,再大的气性也没了,伸手捏捏他的脸, 听到了周围压抑的尖叫声。转头看过去, 有几个小女生挤在一起小声讨论,眼睛不停地往这边瞄, 激动得原地跺脚。 广播还在继续,周围的人或偷偷或明目张胆,都在看他们。夏渝州看看眼前的的领主大人, 墨色高级西装包裹着宽肩窄腰,白皙无暇的俊脸堪比精修图里的明星,宛如一根修长的黑竹, 将整个商场的光都吸了过来。偏偏这人没什么自觉,摆出一张委屈脸,看两眼夏渝州也想跺脚,怎么能这么可爱! “好了,好了, 快走吧。”夏渝州一手举着红豆冰,一手拉着司君快步离开, 小气吧啦地不想给人多看。路过服务总台的时候,凑过去交代一声:“夏渝州小朋友已经找到了, 谢谢你们哦!” 说着,还举起交握的手晃了晃。 总服务台的小姐姐张大了嘴巴,眼瞧着俩人一阵风似的跑走了,才拿起内线电话通知广播室:“夏渝州已经找到了,不是小朋友。” 两人钻进车里,还听到商场广播:“夏渝州小……小青年已经找到,感谢您的帮助。” “哈哈哈,小青年!”夏渝州笑得直蹬腿,手里的红豆冰被摔了出去,眼疾手快地扑过去接住。整个人扑到了驾驶座的司君身上,好在甩出去的冰被他一滴不剩地稳稳接到了纸碗里。 “小心点。”司君脱下手套,扶着腋下把人抱起来。 夏渝州呲牙笑,把手里的冰碗递给他:“还好没洒,你尝尝,我特意买了一大碗想着等你找到我好分着吃。” 这人一点力气也不用,软绵绵的,像是刚睡醒被人举起来的猫。司君无奈地掂了掂他:“你坐好。” “哦。”夏渝州乖乖坐回副驾,手里的冰碗被司君接过去。 艳红的冰沙,看起来很有食欲。司君看看夏渝州期待的眼神,舀了一勺来吃,甜甜的冰碴子路过血齿,冰凉酸爽,激得他闭了闭眼。 “呀!”夏渝州这才想起来,司君的牙没有贴膜,没贴膜的血齿是敏感不耐冷热的,“我给忘了,快快,我看看。” 说罢,也不等司君同意,就掰开人家的嘴巴查看。 司君蹙眉,仰头想躲开,不明白冻到牙齿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咬到舌头。没等他提出抗议,一条柔软温热的舌尖突然舔过冰凉的血牙。 “唔……”被冻到的血牙迅速恢复了温度,随之而来的是传遍全身的麻痒。血齿是非常的敏感的地方,司君几乎拿不稳手里的东西,迅速红了脸。 夏渝州歪头看他,嘿嘿笑,私心觉得不贴膜也挺好,贴了膜就没有这么好玩了。 司君快速把红豆冰扔进车载垃圾袋,抓住调皮捣蛋的家伙,把人从副驾拽到自己腿上固定住,轻喘了口气憋出两个字:“别闹。” “我闹什么了,夏医生这是帮你看牙呢。”夏渝州一本正经地说,凑过去还要舔。 司君不轻不重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抿着唇不给他亲,等他笑够了才低声开口:“圆月舞会之前,是我母亲的祭日,所以舅舅想让茵茵也过去……” 夏渝州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你说这种理由,可真让我无法拒绝。” “听我说完。”司君环着他的手臂悄悄收紧,生怕他又跑了。 夏渝州抱着手臂,示意他说。 “我本来也不赞成茵茵去,但司家的事总要让她知道,”司君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我母亲葬在含山氏家族的墓地里,他们父女这些年去拜祭的,其实只是个衣冠冢。今年恰好是十周年,不让她知道也不公平。” 所以,带她去司家,去母亲真正的墓前,让舅舅亲口告诉她,更为合适。 夏渝州看着那头毛都耷拉下去的家伙,有关母亲的一切,是司君内心极度抗拒触碰的,他大概也是拿不定主意才会找自己商量。然而自己这急脾气,没听完就跑了。松开呈抵抗姿态的手臂,心疼地捏捏那只有红色小血痣的耳朵,把白皙微凉的耳垂重新搓热:“那能保障茵茵的安全吗?” “我们提前去,等见完舅舅和……就把茵茵送回来。”司君乖乖的任由他捏。 据司家调查的结果来看,暗处那些人就是冲着东方种的初拥能力而来的,他们似乎想要破坏这仅存的传承。陈默、谢茵茵,甚至包括周树,他们这些转化来的血族是没有这种能力的。所以相对来说,他们是安全的。 夏渝州点点头:“这倒是可以。” 司君把那只乱捏的手拉下来,亲亲指尖:“跟茵茵商量的事,你去说,好吗?” 夏渝州被那无辜可怜的眼神击中,蜷了蜷手指:“当然我去说了,我得提前给闺女做好思想工作,免得她看到你们家有钱叛变了要做司家人。” 司君抿唇笑,凑过来亲他唇角,被夏渝州躲开。无奈地松开钳制,任由怀里的人像泥鳅一样滑回副驾驶,探身过去帮夏渝州系好安全带,踩油门离开地下车库。 夏渝州拿出手机看日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要带谢茵茵去,比他俩单独去要麻烦。首先怎么跟谢老板交代就是个问题,那位可是每天都要跟女儿视频的。而且再怎么说也是个小明星,认识她的人挺多,出门还得防狗仔。 司君:“三天后吧。” 三天的时间,要准备就很紧张了。夏渝州头疼不已,忍不住揍了司君一拳头:“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恋人的铁拳打在胳膊上,不疼不痒,司君不敢说话,认真开车任他欺负。 “得跟何予商量个说辞,还有要准备的东西,”夏渝州掰着指头算,“舞会礼服、行李、舅舅的见面礼……哎呀,停车停车!” 司君不明所以,但听话地打转方向靠边停车:“怎么了?” “掉头回去,那个手杖忘了买了。”夏渝州挠头,那是他俩选了一上午才确定的礼物,手工打造的限量版绅士手杖,全国的店铺就剩那一根了。 “这里不能掉头,要回去得绕很远了,”司君歪头看他,等夏渝州急了皱眉要下车才慢悠悠说,“我付了定金,下午让展龙去取回来就好。” 夏渝州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可以啊司君君,你现在做事怎么这么周全!” 司君笑着看他:“怕你哭。” 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上学时候夏渝州看上一只手表,对于当时还是学生的他来说有点贵,就犹犹豫豫的。司君要给他买,他又不许,拉着司君就走。过了两天又后悔,再去的时候那只表已经卖掉了,其他地方也调不到货。夏渝州气得一天没吃饭,跟司君念叨了好久。 吃饭端起碗,念叨:我的表! 放学写作业,念叨:我现在要是有个表就能计时了。 推自行车出来,还念叨:你看这个轮子它像不像我那擦身而过的表…… 司君被他念怕了,从此深深记住了这茬,但凡夏渝州看上东西,先买了再说。 “我什么时候哭了,你不要造爸爸的谣啊!”夏渝州警告他。 司君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身面向他:“说什么呢,谁爸爸。” “怎么了,这是东亚三国通用的敬语,”夏渝州随口胡诌,“家里有了孩子,父母就不能叫名字了,提起对方也是‘爸爸’‘妈妈’。你说是吧,孩子他妈。” 司君被他逗乐了,伸手捏了一下他的下巴:“前面的抽屉里有东西,你拿出来看看。” “嗯?你还会搞惊喜了啊。”夏渝州挑眉,弯腰打开前面的翻盖抽屉,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皮质的白色小盒子。 今天这辆车不是平时那辆银色跑车,是司君早年买的家用车,因为夏渝州说要采购东西怕没地方放,就开了这辆过来。早上开出门的时候,也没见司君碰副驾驶,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夏渝州拿出来,看看司君,缓缓打开了盒盖。 丝绒的内里,放着一只深蓝色的机械手表。表盘是并不昂贵的人造水晶,金属表带已经有些氧化,好在擦一擦就能恢复闪亮。 正是当初他看上的那款手表。 夏渝州摩挲着泛白的表带,轻叹了口气:“你啊,叫我怎么办呢。” “什么?”司君没听清,凑过来看那手表,才发现表带已经旧了,有些不好意思,“前些年买的,一直放在这里,今天才想起来。现在戴也不合适……” “不,我很喜欢。”夏渝州把手表取出来,扣在手腕上。冰凉的金属扣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感觉是把青春的遗憾都找补了回来,牢牢扣在了手中,莫名的满足。 司君看着他,微微地笑。 “你说,我送舅舅的见面礼会不会太普通了。”夏渝州搓搓腕上的表盘,送礼物要么是对方喜欢的,要么得有特殊寓意的,那个绅士手杖虽然好看,对于一个拥有广阔领地的氏族家主来说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司君:“不会。” “哎,要不咱们找古极,给这手杖添加个什么附魔功效吧?”夏渝州突发奇想。 司君摇头:“古极已经出发去含山老宅了。” “这么早?”夏渝州好奇,他们三天以后出发,已经是提前去了,古少主去那么早做什么? 司君的表情有些古怪:“嗯……他在公寓里开了一罐鲱鱼罐头,现在那个房子没法住了。” 臭气熏天的鲱鱼罐头,一旦打开气味就会迅速充满整个房间,据说要一个月才能散。这期间,公寓都没法住了。 对于古少主为什么要在房间里开鲱鱼罐头,司君也不是很懂。夏渝州心虚地抬起食指,挠挠脸。 司君:“怎么了?” 夏渝州:“咳,他好奇我的血是什么味道,非要尝尝,我就告诉他是鲱鱼罐头的味道。” 司君:“……” 夏渝州眨眨眼:“说起来,我的血是什么味道的?” 尝过他血的人,只有司君了。 司君愣了一下,耳朵迅速红透:“不知道。” “不知道?”夏渝州很是惊讶,“你可喝过不止一次了,怎么能不知道呢?” 漂亮的蓝色眼睛盯着那修长白皙的脖颈,司君禁不住喉结滑动了一下:“喝得太快,没仔细尝。”其实是那种场景太激动了,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 夏渝州哈哈笑,把脖子凑过去:“那你现在尝一下呗,我也好奇。” “这里……”司君看看周围,这是在大马路边上,人来人往的似乎不太好。但那散发着甜美气息的脖颈已经送到了嘴边,这都不咬估计会被怀疑“不行”,张口,伸牙,咬住。 “唔……”夏渝州轻哼了一声,在司君松开他的时候忍不住亲了一下对方的下巴,“怎么样,什么味道?” 司君努力品了一下,摇头:“几乎没什么味道,有很淡的甜味,像是山泉水。” 其实就是白水,不过司少爷是浪漫的含山氏人,唱诗传家,绝不会把恋人的血液形容成无聊的白开水。就算没有什么味道,那也是清冽的山泉,滋润了爱人的喉管与心田,叫人欲罢不能。 夏渝州斜瞥他,忍不住笑出声:“你啊,说话怎么就这么好听呢,让我忍不住想亲你,哦不,是品尝你那甜美的双唇。沾染了我自己的血液,那柔软的触感一定叫人神魂颠倒。” 司君被他逗得脖子都红了,只能狠狠堵住那双乱撩的嘴巴。 “咚咚咚!”车窗突然被敲响,惊醒了难分难解的两人。 夏渝州放下车窗,对上了交警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年轻的交警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看夏渝州,再看看驾驶座上的司君,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确认是两个男的:“这什么地方,怎么能乱亲……停车呢?” “不好意思啊,我们临时停一下,马上走,马上走!”夏渝州赶紧道歉,背在身后的手冲司君打手势。 司君会意,猛踩油门。 夏渝州看着远处的交警同志,舒了口气:“幸好我反应快,不然要蹲号子了。” 司君轻笑:“不至于。”被贴条顶多罚200块,倒也不至于被抓。 夏渝州:“当然至于,车震犯法的。” “……”司君怀疑自己刚才失忆了,震什么玩意儿? 第104章 舅舅 “不行!” 夏渝州万万没想到, 带女儿去圆月舞会的最大阻力不是谢老板,也不是闺女那仨瓜俩枣的粉丝, 而是自家这个脑残粉弟弟。 “茵茵牙还没长齐呢,怎么能去肮脏龌龊的西方种聚集地呢?”周树拉着侄女的手,痛心疾首地指责不负责任的哥哥。 司君:“……” 何予笑眯眯:“你说谁肮脏龌龊?” “老子就说了,怎么着,”周树炸着满头红毛冲那两只西方种呲牙,“谁也别想带走我的崽!” 夏渝州头疼不已:“那你想怎么着?” 周树思索半晌,给出了最大的让步:“除非让我也去。” 夏渝州:“你不用训练了?”让弟弟跟着去照顾孩子, 当然是个好选择, 回头让周树把茵茵提前送回来,肯定比展护卫靠谱。 周树举起自己的兰花指, 小手指已经换了更为轻便的固定夹,日常生活不受影响,但还远不能达到比赛要求。如今在队里除了看饮水机就是被队长骂, 还不如去参加圆月舞会。 “那我也去。”儿子缓缓举起手,他可不想一个人留在燕京,面对闹离婚的亲生父母和三天两头发小论文游说他加入十六氏的舅舅。 “胡闹!”夏渝州撸起袖子, 弟弟、儿子挨个揍一遍。奈何皮糙肉厚的树神十分抗打,挨揍的时候也不肯撒手,言明闺女在他在,闺女去他也去,不让跟着他就自己买票。 夏渝州揉揉抽疼的脑壳:“这拖家带口的去, 要是遇见意外可就团灭了……嗷!你掐我干什么!” 司君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握住他张牙舞爪要掐回来的手:“不许胡说。” 何予是很希望谢茵茵跟着去的, 方便他就近观察记录数据,于是主动承揽了向谢老板解释的任务, 并十分大方地给自己的学生――陈默,放了十天的探亲假。 夏渝州:“大学生哪有什么探亲假啊!你们这些假公济私、道貌岸然的学者!” 于是,引蛇出洞的危险任务,莫名其妙变成了家庭旅行。 夏渝州坐在商务车上,看看副驾驶上摇头晃脑听歌的闺女,再看看后排座歪在一起流口水打呼噜的傻弟弟、蠢儿子,深深叹了口气:“被他们仨搅合的,我都紧张不起来了。” 见家长前的兴奋紧张,统统烟消云散,只剩下老父亲的满心疲惫。 司君放下优雅的二郎腿,用脚尖碰碰他,等他看过来便抿唇笑。 “傻笑什么呢。”夏渝州伸手戳他脸。 司君捏住他的指尖:“我很开心。” 夏渝州:“啊?” 司君轻轻摇头,抬眼看看外面熟悉的道路,又转过来冲着夏渝州笑。含山氏的祖宅不在市里,在远郊的旅游区。现代文明修建的柏油马路,一路通向古老的宅邸。牵着心爱的人,跋山涉水摇摇晃晃带去给舅舅看,是他期待已久的事。不管过程如何,又多带上了谁,都不重要。 夏渝州忽然就明白了司君在开心什么,用食指挠挠脸:“哎呀,其实还是有一点紧张的。”两人互相看,忽然就双双红了脸,不好意思起来。 “夏……爸爸,”谢茵茵扒着靠背转过来,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但被魔鬼学神哥哥压着学习了这么多天,好歹没再叫错,“司家可是大豪门,我小时候去过。那位舅……舅姥爷,会不会扔给你一千万,叫你离开他外甥?” 司君:“……” 夏渝州被“舅姥爷”这个称呼愉悦到:“呸,一千万就把我打发了?起码得一个亿!” 司君斜瞥他。 谢茵茵更凑近了些,小声说:“那要是人家真给呢?” 夏渝州老神在在地翘起二郎腿:“我都有一个亿了,我干嘛听他的。” 司君以拳抵唇,偷偷地笑。 说话间,目的地就到了。 夏渝州一直以为,古老的含山氏宅邸,应该就是放大版的燕京老宅。建在深山背影处的石头古堡,长满了带刺的红色玫瑰,内里是中世纪的豪华装潢――墙上贴金、顶上绘画。 下了车就蒙了。 眼前是一片徽派的仿古建筑群,白墙黑瓦,马头翘角。错落有致的墙线,一直绵延到看不见的远处山林中。 整个建筑群临水而建,旁边是一弯碧潭,修了个半古不古的石碑,写明是诗仙捞月的地方。碑石上的字飘逸出尘,颇有魏晋之风,然而下面用红漆画了个大大的箭头,旁边还放着禁止停车的标牌,大煞风景。 “这是……含山氏祖宅?”夏家四口人站在水磨大理石铺就的广场上,张嘴仰头,半晌无语。 高高的门楣上挂着牌匾――诗琴仙居,不停地有出租车、网约车在门前停停走走,拖着行李箱的旅人进进出出,穿着仿古短打布衣的门童迎来送往。 “嗯,平时是个五星民宿。”司君把夏渝州手里的行李接过来,交给前来迎接的侍者。这几位跟其他酒店员工不同,是穿着黑色西装的。见到司君先行礼,有人负责撑伞,有人负责运送行李物品,惹得其他客人频频侧目。 “那是什么人啊,这么大阵仗?” “那种黑衣服务员怎么不来给我提行李呀?” “好帅……” 穿着短打的门童面不改色地说:“那是客人自己带的保镖,大概是明星什么的吧。” 然后,“客人自己带的保镖”开来了一辆带有酒店标识的观光电瓶车,拉上了行李和一行人,扬长而去。 众人纷纷看向门童,自带保镖可以开酒店的车? “那是我们诗琴仙居刚刚推出的vip服务,只要订购山景别墅套房就可以享受到,”穿着西装的大堂经理过来,语调清淡地介绍,“一晚只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欢迎体验。” 客人们:“……不,不用了。” 观光车绕过了前面的大堂和部分客房,沿着石板铺就的路穿花越林。 正值黄昏,外出游玩了一天的人纷纷归来,酒店院子里还是挺热闹的。中间的仿古大花园里,小桥流水、草木依依。穿着租借汉服的年轻姑娘在石桥上拍照,偶尔瞥过来,明眸善睐;高出的小亭里有穿着广袖长裙的演员,席地而坐拨弄七弦琴,弹得是曲高和寡的阳春白雪;园子边缘是木头与玻璃搭建成的现代酒吧,穿着短裙、破洞裤的年轻人们,举杯畅饮,谈笑风生。 古典传承与现代文明,既割裂又融合,令置身其中的人产生倒错感。 行至路的尽头,乃是两扇足有五米高的巨大木门,清漆包浆,铁箍铜环,古香古色。 “这后面是不对外人开放的区域了。”司君低声介绍。 后面才是司家真正的祖宅所在,圆月舞会将至,提前来到这里的血族贵族们都住在这里。四下里寂静无声,没有客人也没有侍者路过,跟热闹的前面完全是两个世界。 夏渝州好奇地张望:“这门怎么开?需要滴血画符吗?” 一名西装黑衣人下车,打开门上的隐藏门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 刷卡,验证指纹,“滴滴滴”三声,木门自动打开。 夏渝州:“……电子锁啊。” 大门打开,观光车继续行进。 刚进门就有一面巨大的影壁。区别于普通古建筑的青石影壁,整个乃是一面铜镜。不过是用现代工艺制作成的,光滑无暇,映出的物品纤毫毕现。 绕过影壁,又是一样的石板路。这里的建筑看起来跟外面区别不大,只是草木更加茂盛一些。道路两边是一些间隔很开的独栋别墅,每一栋都不超过三层,带一个小院。 车子停在一处院落前,黑衣人下车向司君行礼:“少爷,这是给夏家人安排的住处。” 早就坐不住的谢茵茵,拉着哥哥跳下车,凑到门前去看。那门上已经挂了一块木牌,写着“夏”字。周树跟着下车,活动筋骨。他这长手长脚的在车里窝了这么久,早就酸麻了,一边听着骨头嘎嘣响,一边还不忘挑衅司君:“呦,看来司少爷不能跟我们住一起了。” 司君没理他,抬脚下车,屈起手臂给夏渝州做扶手。 夏渝州笑着斜眼瞧他,很配合地将手搭在身上的小臂上:“谢谢,我的王子殿下。” 司君红了耳朵:“先整理一下,我们去见舅舅,跟舅舅一起用晚餐。” 长途跋涉,大家都满身疲惫,需要洗个澡整理一下仪表。夏渝州脱下了坐车方便的运动裤、运动鞋,换了一身正式的深蓝色西装,还专门拿发蜡抓了个造型出来,看得司君眼都直了。 “怎么样,帅吧。”夏渝州笑嘻嘻地凑过去,勾了一下司少爷的下巴。 司君替他调整领带:“只是见一下舅舅,不必这么紧张。” “谁,谁紧张了,”夏渝州拍开他,自己整理,“我这是来提亲的,当然要打扮得人模狗样一点,不然你舅舅嫌我穷酸不让你跟我结婚怎么办。” 司君抿唇笑,凑过去轻轻亲吻他的唇角:“他不同意,我就跟你私奔。” 私奔,这么古老的词,此时此刻听来,别样的浪漫。 “哎呀,那我突然不想去见他了,”夏渝州洋洋得意,得寸进尺,“我们现在就跑吧。” 司君斜瞥他,又亲一下拉着他下楼去。 客厅里,快速收拾好自己的谢茵茵,正在指导叔叔和大哥打扮:“阿叔,不要穿破洞裤啊,见长辈不好的。哎不是不帅,舅姥爷是个很古板的人,你穿破洞裤他要说你的……哥哥,来来,我给你点一点点高光,这样看着五官立体。哎呀,我不是说你五官平啦,这样跟父亲大人更像呀。舅姥爷要是说你拖油瓶,就可以赖上说你是父亲亲生的。” 夏渝州:“……” 转头瞧见夏渝州,立时扑过来:“爸爸,快快快,我给你涂一点腮红。我看公众号上说,现在相亲人家都喜欢面色红润的,说明身体健康。” 夏渝州仰头,避过那只毛毛手:“涂那个干什么,真血族就应该脸色苍白,懂?” 于是,脸色苍白的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地出现在了主宅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竟然猜对了。”夏渝州仰头看着这个富丽堂皇的内部装饰,欣慰点头。 主宅位于建筑群的最后方,掩藏于密林之后。外型是中式古建筑的高楼,蔚为壮观,迈过高高的门槛,内里却是纯西式的装潢。 银灰色的地毯铺满整个大厅,雕梁画栋都是西式的繁复纹样。中式的平顶天花板,倒是没有画什么带翅膀的小天使、光屁股的肥美仙女,而是安装了极为奢侈的仿天空屏幕。如今是黄昏,屏幕上就显示黄昏的天空景象,红彤彤如咸蛋黄的太阳挂在最西边,被日光映亮的层云变换着各种形态,美不胜收。 “欢迎来到含山氏祖宅。”穿着短燕尾服的管家,微笑着向众人问好。 “罗恩!”夏渝州眨眨眼,围着白发老头左看右看,就是燕京老宅里的管家罗恩!这老头怎么一声不吭的也来了。 “夫人,很高兴您能第一时间认出我。作为大管家,圆月舞会是需要我来安排的,就提前回来了。”罗恩笑眯眯地请众人稍坐,给夏渝州倒上了他最爱喝的绿茶,还有周树喜欢的奶茶、儿子喜欢的小点心以及茵茵最爱的小饼干。 “天哪,罗恩爷爷,你还记得我的喜好!”谢茵茵惊呆了,距离她上次来司家,已经不止十年了,罗恩竟然还记得。 罗恩慈爱地看着她:“小姐喜欢的东西,老头子肯定会记得的。” 夏渝州看看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茵茵,再看看满目怀念的罗恩,轻叹了口气,低头拽了司君的手捏着玩。 司君询问地看向他。 夏渝州笑笑:“没事,我在想,要私奔的话,管你舅舅要一个亿有点亏。” 司君反手捏他,他再捏回去。两人就这么玩起了幼稚的捏手游戏,你捏我退,我捏你退,不亦乐乎。 “咔哒”皮鞋踩在大理石板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众人纷纷抬眼看过去,一名穿着银色衬衫、披着长西装的男人,出现在了楼梯转角处。 男人身形修长挺拔,手中拿着一根黑色镶银的绅士手杖,在黄昏天幕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气质跟司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高贵,冷艳。没错,冷艳,那是一张与司君极为相似的脸,只是稍显年长,像是三十几岁的司君,岁月的沉淀使人越发有魅力,乍一看很是惊艳,几乎叫人挪不开眼去。 司君站起来,其他人也跟着起身。 此人,就是司家如今的家主,含山氏族长,司君的舅舅――司年。 司年走下楼梯,将披着的西装外套脱下。一名金发碧眼、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突然从立柱后出现,接过外套叠放在自己的臂弯里,立正站于司年身后半步。 “怎么还有进口的?”夏渝州问司君。 “那是舅舅的大骑士,阿尔杰。”司君小声解释。 夏渝州想起来,以前在床上聊天的时候,听司君提起过。不过在那种气氛下,他没好好记,一时间给忘了。 这名大骑士父母都是欧洲人,十年前遇到变故迁到华国来,加入了含山氏。因为出众的能力和洋气的外表,被司舅舅选做大骑士,已经跟在司年身边多年,忠诚可靠又好看。夏渝州不免多看了两眼,琢么着下回是不是也去找个生病的洋娃娃试试,丰富一下东方种的样貌种类。 说话间,司年已经走到他们面前,语调温和:“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清冷低沉的嗓音,不怒自威,尽管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也叫人莫名紧张起来。夏渝州仿佛突然被班主任提问的小学生,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 司君只是叫了一声:“舅舅。” 夏渝州也跟着打招呼:“舅舅!” 叫完才发现不对,这还没出柜呢,就叫上舅舅了。相当于还没告诉家长自己学会了走路,就当场表演了110米跨栏。惊喜变惊吓,气氛很尴尬。 司舅舅愣了一下,突然笑起来:“是渝州吧,改口费还没给,我倒是提前占便宜了,也不知道你们家是什么规矩。”说着,就要给夏渝州拿红包。 这就直接同意了?幸福来得太突然,夏渝州脑子一抽:“您太客气了,一个亿就行。” 舅舅:“……” 司君:“……” 茵茵:“……” 儿子惨不忍睹地捂住脸。 周树转身就往外走,实在丢不起这人。 第105章 酒吧 好在司舅舅没有计较, 只当夏渝州在开玩笑,最后给了个蓝宝石胸针做见面礼。 司家贵族礼仪, 做事十分周全,不仅夏渝州有礼物收,两个小辈甚至周树都有份。谢茵茵接过那做工精致的宝石手镯,大声道谢:“谢谢舅姥爷!” 司年手里的权杖差点没拿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叫我……什么?” “舅姥爷呀,”谢茵茵大方地咧嘴笑,“司叔叔, 我现在是夏家的女儿了, 不能再这么称呼您。您是我爸爸的岳家舅舅,那就是我舅姥爷, 这是我跟哥哥认真盘算过的。对吧,哥!” 说话还不忘把陈默拉下水,小少年无奈:“没错。” 周树是知道这其中关系的, 鼓着脸憋笑差点憋出内伤。司家肯定是想把闺女认回去的,但这要是认回去,司家舅舅就得跟夏渝州称兄道弟了, 那司君就平白比他矮一辈。这般想来,周叔叔突然不怕他们抢闺女了。 司舅舅复杂地看了看这家人,最终还是默认了这个称谓。 “老爷,晚餐已经就绪了。”罗恩笑眯眯地请众人去用餐。 司年重新穿上了外套,请众人去餐厅用晚餐。 这顿晚饭没有邀请其他家族的人, 只有他们这些,相当于一场家宴。司舅舅落座, 司君坐在他左手边,夏渝州想挨着他坐, 被罗恩纠正要求坐到司君对面。大家按辈分依次落座,最后,那位进口的大骑士也坐了下来。 “阿尔杰在这个家里多年,已经是亲人了,渝州不介意吧?”司年温声问询夏渝州的意见。 夏渝州当然不介意,事实上他到现在也不习惯自己吃着别人看着这种封建余毒的规矩,很想叫罗恩一起来吃。可惜罗恩要招呼整个晚餐的流程,不能加入。 司家晚餐用的是西式礼仪,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司舅舅时不时就要跟夏渝州交谈两句。 “已经有不少别家的年轻人提早来了,晚餐之后你们可以去逛逛。” “主宅这边有司君的房间,如果那边住不习惯,可以来跟司君挤一挤。” 夏渝州拿着刀叉的手微微颤抖,这家舅舅也太开放了,主动邀请他跟外甥同房吗?这样不好吧? 在餐桌底下踢踢司君的脚,司君像是毫无感觉一般继续优雅地切牛排,半晌才附和一声:“晚上我带渝州去看看,他要是喜欢就住下。” 司舅舅不置可否,又问起无疾镜的事:“我这里也收藏了一片,明天可以带你看看。两块拼在一起,或许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一顿饭吃得夏渝州七上八下的,虽然面对班主任式的体温时不时紧张,但也没影响他吃东西。头盘、前菜、主菜、甜点,统统一扫光,吃得圆滚滚。 “感谢您的款待。”夏渝州向主人致谢。 司舅舅起身:“我就不耽误你们年轻人热闹,不过有个不情之请,可不可以把茵茵留下来陪我这个老人家聊一会儿?” 周树瞬间炸起毛,要说什么,被夏渝州拉了一把,笑着看向茵茵:“闺女?” 谢茵茵很是意外,但她跟司年其实比跟司君要熟,没多想就同意了:“当然可以,我好久没跟司……咳,舅姥爷聊天了。” 司年听到这称呼,忍不住按了按心口,阿尔杰大骑士立时过来,给他披上用餐时又脱掉的外套。 “你不跟着去吗?”夏渝州问司君。 司君看着舅舅带妹妹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你想去哪儿?去面前玩还是看看我的房间?” “都要!”夏渝州呲牙,暧昧地抓住司君的领带,小声说,“我们先去前面酒吧喝一杯,然后……再去你房间。” 司君呼吸一滞,拉着他站好:“那我们先去换衣服。” 穿得西装革履去酒吧,会被人当神经病。儿子兴致勃勃地也要跟着去,被夏渝州摇着手指头拒绝:“未成年人,禁止饮酒,ok?” “我去喝可乐。”儿子试图抗争。 “no,”夏渝州拍拍儿子脑壳,“没得商量,不过你可以去酒吧隔壁的游戏厅打游戏。” “阿叔,我们去打游戏?”这还是陈默平生第一次参与家庭旅行,像个刚睁开眼看世界的小雏鸟,叽叽喳喳个不停,以往的沉稳成熟都丢了。 “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茵茵,”周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掏出手机开始玩手游,“一会儿茵茵出来天都黑透了,我得陪她回去。” 夏渝州愣了一下,十分惭愧,自己这当爹的还没有二叔来得负责。 “那就辛苦你了。”司君倒是很满意这个分工,拉着夏渝州往外走去,他一点也不想带着小舅子一起泡酒吧,一点也不。 前面的酒吧已经热闹起来了,但要进去,得先在前台登记一个手牌,方便酒吧那边记账。三人去前台,瞧见一名穿着时髦的年轻姑娘正跟前台纠缠。 “就多续一天,换房间也成。” 前台铁面无私:“对不起小姐,不是没有房间,而是我们酒店被人包了下来,从明天开始不再接待,这里所有的客人都要清空的。” 小姑娘生气地跺跺脚,转转眼珠子:“那你帮我找到昨天酒吧的那个帅哥,我就不缠你了。” “什么样的帅哥?”多话的夏渝州忍不住起哄。 小姑娘抬眼瞪过来,发现也是个帅哥,顿时没了脾气,扭捏道:“就是一个喜欢倒挂的帅哥,特别潮,还戴了个唇钉,很好认的。” 夏渝州:“……”这帅哥听着有点眼熟。 第106章 认主 夜幕降临后的酒吧, 与白天略有不同。院子中间那风雅的古琴表演已经撤去,取而代之的是亮着七彩炫光的小舞台。整个院落的热闹都集中于此, 有乐队在台上表演,演奏最时髦的流行音乐。 男男女女,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推杯换盏,高声笑闹交谈。 夏渝州拉着司君坐到吧台前的高脚椅上,拿了张酒水单来看:“哇哦,这都是什么呀?” 不愧是李白捞月处, 这单子上的酒全都跟诗仙有关:醉仙酒, 消愁酒,花间酒……就连最普通的葡萄酒, 后面还加了个括号,注明可以用夜光杯盛装。 正拿着小刀削冰块的调酒师抬头,看看两人, 递上另一张单子。 这张酒单外表跟方才那张一模一样,只是内容很不相同:蜀道热血,碧血青天, 明月血光…… 夏渝州:“……这酒单骨骼清奇,看起来很不简单啊。” 司君没说话,指尖点向酒单末尾的说明。 【名称仅供参考,以上均为素食】 这就单是给血族用的,酒水饮料里加了鲜血。不过都是动物血, 吃素的血族也可以放心食用。每份价格后面,还有一个字体不一样的小数字, 那是买这杯酒除了现金之外还要额外支付的血盟积分。 “啧,有意思, 我都想尝尝。”夏渝州点了一杯醉仙酒,一杯蜀道热血,还要了一盘盐h花生。 司君要了一杯不加酒精的“暮成血”,端上来就是一杯加了血的苹果汁。 “苹果汁为什么叫暮成血?”夏渝州问大力捣柠檬的调酒师。 调酒师微笑抬头:“因为苹果汁液本来是雪白的,放置久了就会变成金红色,就像暮色一样。这就是朝如青丝暮成血啊。” “好有文化,”夏渝州撇嘴,“那你怎么知道我俩需要这张酒单?” 他自认除了虎牙,跟人类外貌没什么区别,这小哥怎么一眼就认出他们是血族的。 调酒师无辜地眨眨眼,把调好的醉仙酒递过来:“因为您跟我们家少爷一起来的呀。” 夏渝州看看调酒师袖口的银色诗琴袖口,单手捂住脸,接过酒杯吨吨吨喝了半杯下去。这给人类喝的醉仙酒非常淡,基本上跟蜂蜜柠檬水差不多,甜甜的一点都不刺激。 “噗……”司君忍不住笑出声,等夏渝州瞪过来,赶紧喝一口苹果汁遮住嘴巴。 “笑什么笑,”夏渝州戳他,“那要不是熟识的人来,怎么分辨啊?” 这里平时就是个高级民宿,都是人类来玩耍,偶尔有血族来也大多都是司家人。只是最近要开圆月舞会,其他家族的人也来玩,这就不好判断了吧。 司君抬抬下巴:“自己看。” 夏渝州转头看过去,觥筹交错的男男女女中,着实混迹着不少血族。神奇的事,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谁是血族谁是人类。以前上学的时候只接触过的血族仅限于自己家里人,没什么概念,最近看多了西方种,才发现血族跟人类区别其实还是挺大的。 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他就是能看出来。就好比看多了小型豹子,再回来看家猫,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此时此刻的酒吧里,少说有十名血族。有独自在角落喝闷酒的,有言笑晏晏跟人类交谈的,还有拿着一只简易竖琴往台上走的……司家人是吃素的,不过领地内报备过就可以吃荤,这些人类是顾客有时候也是食物。 “今夜月色正浓,请允许我为大家唱一首诗歌。”那拿着竖琴的年轻人,戴了司家家徽,不过夏渝州没见过。 家徽上的诗琴,其实就是古竖琴。台上人拿的琴,很接近诗琴的模样,轻轻拨弄,低哑悠远的声音像是从亘古的荒原上传出来的,充满了苍凉的浪漫。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聆听这几乎失传的唱诗。词是洋文的,好在夏渝州外语成绩不错,能听个大概意思: 我自遥远的国度而来 长路漫漫白雪皑皑 卷天的黄沙险些将我掩埋 但当我历尽艰险见到了你啊 那一切的苦难都不值一提,哈哈,不值一提 你是天上遥不可及的星辰 你是海上低吟浅唱的魔魅 哦不,这些诗篇都配不上你 我日夜弹奏指尖淌血 也捉不住那怕一片袍角 你啊,你啊 你是银色诗琴弦上的月光 …… 古老的音调,恍惚将人带到了千百年前的丝路上,黄沙,雪山,戈壁滩。倔强的吟游诗人历经艰险,来到了富饶的东方,见到了那只会出现在梦中的美人。 这样的歌谣,与闪着七彩光的舞台格格不入,偏偏令人们心驰神往,听得入迷。 夏渝州琢磨半晌:“这最后一句有点耳熟,是不是刻在雕像下面的那句。” 【你是银色诗琴弦上的月光】 这句话太特别了,夏渝州记忆犹新。 司君点头:“这是我们家世代传唱的诗,每个司家人都会。” “哦。”夏渝州顿时收起了满心赞叹,合着是“校歌”啊。台上这位格调满满宛如古典艺术大师的年轻人,在他眼中瞬间沦为穿着校服上台唱校歌的小朋友,失去了兴趣。 一曲完毕,众人起身鼓掌,那位年轻人微笑着下台,顿时有漂亮的姑娘上前搭讪。 乐队重新开始演奏,气氛恢复热络。那年轻人拒绝了姑娘请他喝一杯的提议,径直往这边走来:“哦,恕我眼拙,没有看到我们家的青年才俊回来了。” 礼貌优雅的姿态,难以掩盖言语中的不友善。 夏渝州挑眉,转头问司君:“这是你家小辈吗?怎么这么不礼貌。” 那青年顿时涨红了脸,僵在原地。 不等司君说话,一名穿着绿色t恤的男人凑过来,还没开口就哈哈大笑:“哈哈哈,司君,你对象怎么这么厉害啊哈哈哈哈哈……” 夏渝州转头看过去,觉得眼睛被晃到了。血族不晒太阳,大多都很白,而这人尤其白,不仅白还白得发亮,自带高光。听声音、看模样约莫三十岁的人了,皮肤却好得宛如婴儿,吹弹可破。 司君见到来人,脱下手套跟他打招呼:“白二叔。” “哎,别叫叔,把我都叫老了,”白二叔笑眯眯地说,“你都是领主了,地位不一样,可以叫我的名。” “白殊。”司君从善如流地改口。 “哎。”白殊笑呵呵地应了。 夏渝州:“……这听着也没区别呀。” 司君转头给他介绍,这位是青羊氏白家家主的胞弟,名叫白殊,比司君年长五岁,但高了一辈。虽然年轻但颇有能力,掌管着白家的家族企业。 而那个被他气得快晕过去的年轻人,则是司君三舅家的小儿子,司君管他叫七表哥。 “表哥啊,看不出来。”夏渝州上下打量,那人生了张娃娃脸,瞧着着实年轻。 七表哥捂住胸口,喘了口粗气:“白二叔你们聊,我失陪了。”说罢,转身就走。 “哈哈哈哈,”白殊又笑起来,“司家人最怕别人说他不礼貌,他又最讨厌别人说他长得小,你这样一句话踩俩雷,真牛逼!” 白殊顶着一张美人脸说粗话,尤嫌不过瘾,屈起一只脚踩在凳子边缘,露出腿上风骚的大裤衩。敲敲吧台冲调酒小哥道:“有么得麻辣串?小龙虾也行!” “没有,先生,”调酒师十分淡定地回答,“您可以选择酒鬼花生或者煮毛豆。” “毛豆吧。”白殊要了盘毛豆,配蜀道热血酒喝,瞧见夏渝州也点的这个酒,热情地跟他干杯。 “那个表哥怎么阴阳怪气的?”夏渝州忍不住问。 司君喝了口苹果汁,不甚在意:“他一向如此。” “嗨,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你家这位司少爷太优秀了,叫表哥们日子不好过噻。跟我一样咯,我从小就会做生意,害得我那些哥哥弟弟,天天被老汉儿揍,哈哈哈哈!”白殊弹了个毛豆进嘴里,成功劝退一名想来搭讪的漂亮姑娘。 白殊当真是个话多的人,坐过来这一会儿,就听他说话了。 “哎,家里火锅生意出了点问题,我哥走不开,叫我替他来圆月舞会。麻烦得要死,我也有生意要看顾的,叫我来瞧那些橘皮老脸,折寿十年哦。” “小夏,要不要做个美容,我们家祖传秘方,一张面膜下去返老还童!” “你要在我这里充卡,给你打五折。不过只有我们青羊氏的领地里有店哦。” “……” 夏渝州听得嘴角直抽,不过也了解了白家的生意,竟然是做美容的。白家血牙里的毒液,功能竟然是令人变美,千百年来就靠着这个吸引爱美的男女主动献上鲜血。不过现在白家人吃素了,这项能力就专注用于赚钱。 “是不是类似于蛇毒面膜那种原理?”夏渝州认真探讨。 “有点类似,但比那个效果好得多,”白殊挠挠腿毛茂密的小腿,“像是一次性打了玻尿酸、水光针、除皱针,宛若新生。” “这么好,那一定很贵。” “那是,这是顶级服务,一般不是vvip不给做的。” “物以稀为贵嘛,我个我懂。哎,我闺女是个明星,需要不要她给你介绍客源啊?” “需要啊,哎,你不知道,娱乐圈的明星都不愿意互相介绍,怕别人知道自己变美的诀窍。你闺女要是给我介绍高级客户,我给你提成啊……哎,不对,你才多大怎么就有这么大的闺女了?你跟司君上幼儿园就好上了?” “我倒是想啊,那时候还不认识他……” 司君听着两个在时尚酒吧吃花生、毛豆的人,从互相推销美容、整牙,到联合介绍客户,再到互相捧臭脚侃大山吹牛皮,一句话也插不上,就默默地喝苹果汁。 “啊――”一声尖叫打破了热闹的气氛,众人纷纷朝尖叫发出的方向看去。 那是酒吧灯光的死角,有一位女士跌坐在地,被吓得不轻。在那一片幽暗中,夏渝州隐约看到了一具倒挂的人体。 深夜,酒吧,暗巷,倒挂人体,妥妥的凶杀案现场……如果没有那颗闪亮亮反光的钻石唇钉的话。 倒挂的人荡了两下,跳下来,走到光影交界处,露出一张苍白俊美的脸:“我已经戴了唇钉,怎么还有人撞上来。” 夏渝州三两步跑过去,伸手去扶倒地的女士,被司君拦了一下,酒吧的侍者已经抢先把人扶起来了。无奈地瞥一眼某个醋缸子,转头看向噘着嘴的古极。 “呦,小极极,你这是干啥子呢?”白殊嚼着毛豆走过来瞧热闹。 “吃晚饭,”古极不大高兴地说,“别这么叫我。” “哎呀,别这么见外嘛……” 话没说完,古极忽然翻眼瞪他,凶狠地呲了一下牙,白殊调侃的话头戛然而止,讪讪道:“哎呀,我想起来还得给司年送面膜呢,回头聊啊!” 拍拍夏渝州的肩膀,一溜烟就不见了。 夏渝州眨眨眼,看看明显很不爽的古极,想起是自己推荐的鲱鱼罐头导致他提前来这里,干笑两声:“那什么,我俩请你喝一杯呗。” 司君听他说“我俩”,皱起的眉头便舒展看来,看了古极一眼。古极倒是没有拒绝,跟着他们去了卡座。 古家是吃荤的,不过素食偶尔吃吃也可以,要了一杯血酒慢吞吞地喝。 “你说你,既然是捕猎的,就不要倒挂了吧,这样吓到猎物的概率很大。”夏渝州大概是父亲做久了,看谁都一脸慈祥,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劝他。 “鲱鱼罐头。”古极怨念地看他。 夏渝州竟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因为鲱鱼罐头的原因,他不得不提前来,不得不做这种难度超高的狩猎填饱肚子。 “其实这样的成功概率并不低。”司君提醒夏渝州,不要被擅长蛊惑人心的古家人骗了。古家的凶残程度是出了名的,就是仗着一流的捕猎技术才一直坚持到现在还吃荤。 夏渝州清醒过来,对啊,刚才在前台遇见的那个姑娘,不就是成功的范例吗?在黑暗中倒挂的美男子,惊吓之后是惊艳,荷尔蒙在这高度起伏的情绪中得以释放,晕晕乎乎就被咬了。 “啊,我跟你开玩笑呢,你竟然信,”夏渝州哈哈笑,“你吃之前都不查一下的吗?” “我查了,”古极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直勾勾地盯着夏渝州,“但我想知道。”他真的很想知道东方种的血是什么味道,那是一种源于骨子里的冲动,非常非常想尝尝。 夏渝州:“司君尝了,说跟白开水一样。” 司君:“……我没这么说。”他说的明明是高山上的清泉水,哪有这么没文化! 古极因为大口喝酒有些上头,垂目稳定了一会儿,再抬眼,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睛忽然变得可怜巴巴:“夏先生,我真的特别想尝一口,我拿东西和你交换。我可以免费给你做一次武器,或者你要需要积分的话……” “打住,”司君抬手制止他,“什么都不行,你想都别想。” 古极不理他,依旧看着夏渝州。 夏渝州:“……” 司君:“不行。” 古极:“鲱鱼罐头。” 夏渝州小声跟司君说:“其实就尝一口,也不要紧。”看把孩子馋的,太可怜了。 司君不赞成:“古家与其他几家不同,他们有古时候传下来的秘术,有未知的危险。” “我听到了,”古极幽幽地说,“我们家的秘术,都是炼器术,你担心的血傀儡术什么的,只存在于小说中。” “哎呀,没事。”这个夏渝州倒是知道,先祖手札里有记载过。先祖曾经异想天开,想要用血来控制别人,但后来没有成功,血一旦离体就不可能再受主人控制了,这个世界没有魔法。就算血液有毒,又不是他喝古极的血,古极要是喝拉肚子了也不是他的责任。 最终,出于鲱鱼罐头的愧疚,夏渝州向古极伸出了一根手指,被司君一把抓回来。 司君叹了口气,向服务员要了个非常小巧的玻璃酒盅,往里面倒了些清水。然后,自己伸出血牙在夏渝州的手指上戳了一下,将血珠滴在杯中,推给古极。 古极立时接过来,凑到鼻尖轻嗅:“没错,就是这个味道,太诱人了。” “啊?”夏渝州吸了吸自己的手指,没尝出什么来,这古少主怎么跟犯了大烟瘾一样。 “咕吨!” 夏渝州耳朵微动,清晰地听到了古极吞咽血珠的声音,而后,又听到了骨骼错位的嘎嘣声。 “呃――”古极突然发出一声十分古怪的低吼,一双尖锐的獠牙缓缓露了出来。 司君瞬间起身,曲肘勒住古极的脖颈,抓着他瞬间闪身跳出卡座,一闪身窜进了酒吧后面的小路上。 夏渝州一惊,赶紧跟了上去。 有侍者试图拦住:“客人,还没付账!” 调酒师抬手,示意侍者放行。 夏渝州快步跑上小路,这边似乎是地灯坏了,黑漆漆的没有人过来,只依稀看到古极僵直的双腿,被拖进了密林中。这场景,看起来比刚才更像凶杀案了。 司君把人放到草地上,拿出手机准备叫阿尔杰过来帮忙,抽搐了几下的古极突然平静下来,蹭地一下坐起身。 “你还好吧?我发誓我今天没吃大蒜,也没吃老鼠药!”夏渝州举起两根手指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吃对吸血鬼和蝙蝠有害的东西。 古极坐着呆愣了片刻,缓缓站起身,走到夏渝州面前,“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主子!” “我操!”夏渝州吓得跳起来,“不至于把你,有这么好喝吗?我只听过好吃到叫爸爸的,头回见好吃到叫主子的!” 司君挂掉刚接通的电话,走过去把夏渝州护在身后:“古极,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清醒,我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清醒,”古极换成单膝跪地,仰头看向夏渝州,“我们家族的先祖,并非主动来到东方,而是被人贩卖而来。是一位仙人救了他,给了他古这个姓氏。我们家世世代代侍奉仙人一族,于百年前失去联系。” 夏渝州慢慢蹲下来跟古极平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是说,我们家?” “没错,这是血脉里传承的记忆,在我喝下你的血的瞬间就会恢复,”古极目光坚定地看向他,“我们家的炼器手艺,便是夏家先祖传授的,不觉得我炼器的手法很东方吗?” 夏渝州恍然大悟:“对呀,西方管这个叫炼金术,只有我们华国搞修仙的才叫它炼器术。” “我会马上通知族人,舞会之后,家父定会来拜见。五岭氏全族,都会听您的号令。”古极低头行礼,眼中满是狂热。 夏渝州:“……”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直到跟司君回到主宅,夏渝州还在发蒙:“这都现代社会了,怎么还兴认主这一套呢?我要是叫他们认了,是不是不大好。” 司君也很震惊,一直以来五岭氏都是五大氏族里最为神秘的存在,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东方种的家仆。 “这是祖先的传承,你不必有负担,兴许认你为主对他们来说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好处。先不要拒绝,等五岭氏的族长来了再说。” 夏渝州点头,又挠挠头:“我们家有这么厉害的家仆,怎么混到这么惨的。” 司君以拳抵唇轻笑:“那得问你的曾祖父辈了。” “哥哥!”一声带着哭腔的少女音从楼上传来,眼睛红红的谢茵茵飞速奔下来,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进了司君怀里,“哥哥,对不起呜呜呜,我都不知道呜呜呜……” 司君被撞得晃了晃,抬眼看向还站在楼梯上的舅舅。 司舅舅点了点头,温和地看向夏渝州:“渝州愿意的话,今晚留下来住主宅吧,这里比外面安全些。”说罢,也不等夏渝州答应,就转身上楼去了,不打扰兄妹俩的认亲活动。 以至于夏渝州客气的话就没说出口,咂咂嘴,看向嚎啕大哭的闺女和面无表情的男朋友。冲司君挤眼,示意他哄哄。 司君缓缓抬起手,戴着手套的手握成绅士拳,轻轻搂住哭泣不止的少女:“这是血族的规矩,你以前肯定不能知道。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就可以做正常的家人了。” “嗯!”谢茵茵用力点头,继续抓着哥哥呜呜哭。 司君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你不能叫我哥哥。” “为什么!”小姑娘震惊地抬头,满目悲凉,“已经是血族了还不能叫哥哥吗?” 司君蹙眉:“我已经跟你爸爸订婚了,你得叫我父亲。” 谢茵茵:“……” 谢茵茵木着脸放开司君,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什么悲惨童年,什么兄妹思念,什么感人气氛,都特么的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 “噗!”夏渝州忍不住笑出声,“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笑,哈哈哈哈……” “爸爸!都是你干得好事,你还笑!”谢茵茵想哭,又想笑,纠结矛盾之下,喷出了个鼻涕泡。 “哈哈哈哈哈!”这下子,夏渝州笑得更大声了。 司君掏出一条手帕递给妹妹兼闺女。 谢茵茵绝望地拿过来,狠狠擤了把鼻涕。自从认了这个爹,浪漫、传奇与狗血,都离她远去。跌宕起伏的人生,只剩下了无语。 更无语的事,狠心的两位父亲就这么把她扔给叔叔,自己甜甜蜜蜜地去参观司君小时候的房间了。 茵茵:“真是见色忘女!” 周树:“没错,见色忘弟!” 茵茵:“为了爱情,连妹妹都不要了!” 周树:“没错!渣男!” 茵茵:“不许你这么说我哥哥爸!” 周树:“……” 司君小时候的房间,跟燕京大宅那个屋子很像,装潢风格都差不多。不过多了很多过去的东西,每一样夏渝州都要拿起来摸摸瞧瞧,爱不释手。 “哇,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啊!”夏渝州找到一本相册,兴奋不已地抱到床上看。 司君顿时红了脸:“没什么好看的。” 夏渝州这时候可不听他的,兴致勃勃地拉着他一起看。 “哇,你小时候好漂亮啊,跟小王子一样!” “哇,这小西装真精神!” “哇,那么小就弹钢琴了呀!说起来你最近怎么不弹了!” “哇……” 熄了灯火,司君把相册从睡熟了的夏渝州手里抽走,轻轻给他盖上被子。夏渝州哼唧一声,滚进他的怀里,嘟嘟囔囔:“你小时候真可爱,我要是能生就好了,生个给你一模一样的儿子。” “又说傻话。”司君轻笑,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夏渝州嘿嘿笑着把脸埋进他的臂弯里:“五岭氏认我做主人,我是不是领地比你大了,你是不是该嫁给我了。” 司君抱紧了他:“也可以啊。” “那你给我生个呗,我要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小蝙蝠。” “……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第107章 司南 梦里确实什么都有。 这天晚上, 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的先祖梦境,再次出现了。 边城, 古道。 这里是波斯商人来往华国的必经之路,作为要塞,经年累月下来形成了一个规模颇大的集镇。路途劳顿的波斯商人在这里歇脚,顺道将相对沉重的货物在此交易。中原商人也在这里摆摊,收购波斯人的货物,也卖带你小东西给西域人。 这地方没那么多规矩,铺一块彩色的布就是一个摊位, 远远瞧过去, 七彩斑斓,煞是好看。 夏渝州发现自己又变成了白衣人, 站在一处高坡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的人群:“胡人的街市果然有趣,你就是从这边来的吗?”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 指向远处牵着骆驼行走的波斯商人。那骆驼上驼满了货物,后面还用绳子拴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 “啊,我是跟着商队来的, 但我可不是被绳子牵着的奴隶,”身边是与司君生得一模一样的年轻男子,笑眯眯地眨着他那双湛蓝的眼睛,晃了晃手中的银色诗琴,“我家里是贵族, 有钱付路费。我就坐在骆驼上,一路唱歌, 那些波斯商人很喜欢听我讲故事。” 他的洋仆人已经换上了中原人穿的短打布衣,兢兢业业地给他撑着伞。 “呵呵, ”夏渝州嗤笑,斜瞥他,“你确定人家听得懂你的鸟语?” “……” 场景一转,不怕日光的夏渝州,负手在街市中漫步,葳蕤生光的昂贵衣袍使得那些小商人不敢靠近,甚至不敢直视他,只怯怯地看着他身边的侍卫。 “你要找波斯人订什么镜子,那人在哪儿?”似乎是逛得厌烦了,他转身问蓝眼睛,没等到回答,街市上一阵骚动,有一团黑影冲过来。 “刷拉!”两名侍卫抽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扑过来的黑影拍在地上,人体落地激起尘土与黄沙,弄脏了雪白的衣摆。 夏渝州缓缓垂目,拂去衣裳尘土,这才慢悠悠看向被按在地上的家伙。那是一名衣衫褴褛的小伙,穿着一件甚至不能称之为衣服的亚麻坎肩,上面满是鞭痕和血迹。 小伙艰难地抬起头,高鼻梁深眼窝很是漂亮,只是那白皙的皮肤上有着可怖的烫伤,完全毁了这张俊俏的脸。他叽里咕噜说了一串鸟语,眼中满是恳求。 夏渝州不由自主地皱眉,问蓝眼睛:“说的什么?” “司君”叹了口气:“他说的话跟我的母语不一样,应该是其他国家的方言。不过,幸运的是,站在你面前的我是知识渊博的吟游诗人……” 夏渝州:“所以,他说的什么?” 吟游诗人:“……他说,大人,求求你,救救我。” 夏渝州随手在摊子上拿了把伞,缓缓蹲下来,遮住了照在年轻人脸上的日光。那脸颊上还在恶化的伤口,顿时停滞了下来。 一名大胡子商人提着马鞭跑过来,用带着奇怪口音的官话道歉:“请大人恕罪,我的奴隶突然跑了惊扰到您。” “多少钱,我买了。”夏渝州站起身。 “啊?不不,不可以,”商人连连摆手,侍卫的刀立时指过来,把他吓得一哆嗦,“大人,不是我不愿意卖,是这个奴隶有问题。他在路上咬死了我的骆驼,是个魔鬼……” 波斯商人连说带比划,总算解释清楚。这少年是他从别人手里买来的,准备贩卖给一位喜欢漂亮男孩的大官,只是这少年邪性得很,半夜咬死了他的骆驼,还试图咬死他。为了惩罚这不听话的奴隶,他就拴了绳子让少年跟着骆驼跑,谁知刚晒了一会儿太阳,这张漂亮的脸就烂掉了。 这货物算是砸手里了,他正准备处理掉,眼看着夏渝州是比那位大官还要富贵的人,他不敢欺瞒。 “无碍。”夏渝州抬手,示意侍卫给钱,自己拎着瘦成一把柴的少年离开集市。 “涯,你……”蓝眼睛跟过来。 “去买只小羊来。”夏渝州把少年放到地上,看到他逐渐变成红色的眼睛立时叫侍卫去买羊,然而已经来不及,饿疯了的少年瞬间失去了理智,扑向眼睛所能见的活物。 尖锐的血牙刺进了夏渝州的手臂,他只是微微蹙眉,抬手制止了要来帮忙的蓝眼睛,默数三下便捏着少年的后颈将他拉开。 少年的眼睛渐渐恢复神采,发现自己咬了贵人很是惊恐,又本能地将唇上沾染的血舔得一干二净。 “好喝吗?”夏渝州听到自己温柔的声音。 少年猛点头,叽里咕噜表达着这是他喝过的最好喝的血。 “我的血可不是白喝的。”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少年的眉心。 “主人!”少年突然开口,用流利的普通话叫他,满是烫伤的脸也变成了古极那张三白眼死人脸。 夏渝州一个激灵就给吓醒了! 梦中的黄沙古道瞬间消散,入目的是厚重的西式窗幔。身边的司君还睡得香甜,这令被吓醒的夏渝州十分不爽,使劲推了推他。 “嗯?”司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小羊来了。” “小羊没来,我被咬了。”夏渝州凑过去咬他鼻子。 司君乖乖给他咬,十分配合地握住夏渝州“被咬”的胳膊揉揉:“那个少年应该就是古家的先祖。” “嗯,”夏渝州摸出枕头下面的无疾镜残片,“这次的梦比上次要清晰很多,人说的话也多了。” 司君点头:“看来镜子修复,对于其中留存的记忆修复也有用。” “如果把所有的残片都拼起来,修复成完整的镜子,也不知能看到什么秘密。”夏渝州举起残镜看。 “咚咚咚”响起敲门声,罗恩温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少爷,该起来用早餐了。” 司家这一辈的少爷有十几个,不过罗恩显然只叫了司君一个。待他俩洗漱穿戴整齐出去,罗恩还笑眯眯地站在门外。将一只带着露珠的玫瑰花递给夏渝州:“这是少爷交代的玫瑰花,希望这花能给您带来一个美好早晨。” 夏渝州瞪大眼睛,看向司君。 司君微微地笑表示默认。 “的确是个美好的早晨。”不大适应这种西式的浪漫,但不妨碍夏渝州觉得有趣。 “罗管家还亲自给摘玫瑰,是我起得晚错过了什么大新闻,比如,我们家的少族长已经定了人选?”昨晚见过的七表哥,从隔壁房间走出来,优雅地跟司君点头问好。 夏渝州觉得自己手很痒,想打人。 罗恩一点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的:“并没有这样的事,七少爷昨晚睡得好吗?” “说实话,并不好,”七表哥看了夏渝州一眼,“夜里总听到奇怪的声音,叫人难以入眠。” 司君蹙眉,冷下脸来:“家族史中记载,这栋房子里有先辈的英灵,如果夜晚失眠,要反省自己是不是做了令先辈不满的事情。” 七表哥这是第一次被司君这么直白的回击,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夏渝州看看突然语言犀利的司君,小幅度地拍手给他鼓掌,像一只双眼亮晶晶的小海豹。 恰好阿尔杰走了过来,打破了僵持的气氛:“少爷,夏先生,家主请你们一起用早饭。” “小叔没叫我吗?”七表哥不满,这样的通知方式很不妥帖,通常看到他在,传话的人应该会一同叫上他。 然而,耿直的阿尔杰并不懂这个:“是的,没有叫您。” 七表哥涨红了脸,气哼哼的转身跑了。 夏渝州看得厌烦:“真人真讨厌,他小时候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倒也没有,”司君摇头,“他打不过我,只是很喜欢告状。” 这些表哥们其实也算堂兄,大家都姓司。只是别人都有父亲,他没有。起了冲突小朋友告状,别人的父亲就会偏向自己的孩子,而他只有舅舅,舅舅却是必须公平公正的族长。久而久之,他就不跟哥哥们玩了,就自己在屋里弹钢琴、拼乐高。 夏渝州听得难受,一路上亲了司君好几下:“以后有我,我只偏心你。” 司君耳朵红红地偏头:“好了,快点过去吧,不要让舅舅久等。”义正言辞,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罗恩笑眯眯地走在前面,提醒歪头看那对小情侣的大骑士注意脚下:“阿尔杰,这可真是个美好的早晨呢。” 刚刚被地毯绊了一下的阿尔杰:“???” 司舅舅果然只叫了他俩吃早饭,早饭过后就带着夏渝州去展览室看无疾镜的残片。 这展览室比燕京那栋房子里的大得多,装潢风格很是相似。大厅中央同样立着先祖司南的雕像,更加巨大也更加精致。 夏渝州站在雕像前仔细看,这张脸与梦中的不同,毕竟梦中是自动替换了司君的脸,只除了那双眼睛。梦中的司南其他地方都像司君,唯独眼睛是原本的眼睛。与那副水墨画像上的一模一样,湛蓝深邃,有着吟游诗人独有的坚毅与快乐。 “我怀疑,你家先祖那副水墨画,是我家先祖画的。”夏渝州小声对司君说。 “何以见得?” “没什么证据,只是一种直觉。”镜子里的画面,其实就是先祖留下的记忆,那个凝视的角度太像了。 司舅舅转过头来,看到两人头抵头对着先祖雕像说小话,轻咳一声:“渝州在燕京见过这个雕像吧?司家的先祖,马鞍山侯爵司南先生。” “噗――”夏渝州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转头瞪了司君一眼。当时他开玩笑说含山侯应该按西方习惯叫马鞍山侯爵,害得司君差点摔跟头,竟然被司家舅舅知道了。对着司君他可以胡说八道,对着长辈就不敢了,干笑两声:“啊哈哈,您可真幽默。” 第108章 渣男 司舅舅笑得风度翩翩, 带着他俩慢慢参观,自觉充当讲解员。 燕京那座宅子的藏品, 相比于这里就是九牛一毛了。司家人似乎是遗传的集物癖,这里收藏的不仅有古董器皿、字画,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尤其是开辟家族的那位马鞍山侯爵先生,专属于他的展柜里一大半都是莫名其妙的东西。 破了个洞的拨浪鼓,开了边的旧手帕,生锈的驼铃,缺口的酒盅…… 当然, 也有正经的东西:皇帝赏赐的丹书铁券, 超一品朝服,宝石弯刀, 以及一些留存下来的手书。 这些都是非常宝贵的东西,封存在玻璃柜中做无氧处理,不能触碰。夏渝州扒着看了半天, 很好奇那些手书里写的什么。 “那些手书其实并没有记载什么,大多是先祖练毛笔字用的废纸,以及一些难得保存下来的诗篇, ”司舅舅拿出一本后人拓印的书,翻了翻,“其中提到过你家先祖,我想应该是这位。” 夏渝州接过来看。 书中的字迹,都是百分之百模仿原版写出来的。这是一张练习纸, 看起来像是刚学写毛笔字不久的人写的,没什么风骨, 但也勉强可看。整张纸上没什么规划,写了十几遍同一个名字。 【夏无涯】 夏渝州看向司君:“你记不记得……” 司君点头, 轻声说了一个在梦中听到的名字:“涯。” 在边城的集市上,蓝眼睛马鞍山侯爵,称那位矜贵的国师大人为“涯”。 “没错,”夏渝州点头,询问了司舅舅之后,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张练习纸,“回去打印出来烧给祖宗,他肯定没见过这张纸。” 司舅舅:“……但愿他看到这个会开心。” 司君抿唇呈一条直线,防止自己笑出来。 参观了一大圈,司年才拿出了残镜。这是司家珍藏的一片,也是四分之一大小,已经请古家给修复过了,光滑不可鉴。 夏渝州接过来,与自己脖子上挂的残镜拼在一起,恰好是相邻的部位。三个人盯着看了半晌,期待中的景象并没有发生,两片镜子并没有自动融合。 “破镜难圆啊。”夏渝州叹了口气。 “还有一块在青羊氏,也是这么大的,第四块不知所踪。”司年拿出一只小巧的盒子,将那块残镜装起来,递给夏渝州。 夏渝州吃了一惊:“您打算,把它给我吗?” 虽然这是夏家的东西,但已经被司家保存了上百年,就这么轻率地给他了吗? “本就是你家的,”司舅舅毫无芥蒂地说,“我们家与你们家世代交好,百年前忽然断了联系。这残镜是我的曾祖父在古董行里买来的,交代过要把这个交给夏家后人。白家那一块,等舞会的时候我会跟白家说的。” “谢谢舅舅。”夏渝州握紧手中的盒子,真心实意地感谢他。 司年摆手,表示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说来惭愧,我至今没有找到那三个试图拔掉你牙齿的人。这些人一定藏在含山氏或者十六氏里,因为当时那个时间太巧了,刚好是司君正与人决斗的时候。” 为了争夺燕京领地,年仅二十岁的司君要挑战十六氏族长。司君是突然甩手套发起挑战的,知道这件事且有机会下手的,只有见证决斗的司家人和狄家人。 “那些人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不得而知。但绝对与司君无关,”说起当时的事,司舅舅的眼神暗了暗,“他当时为了保护你才去抢领地的,虽然成功了,但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舅舅。”司君打断了舅舅的话,示意他不要再提自己,说重点。 司年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自己做了多少事不好意思告诉渝州,还不许我说了。” 尽管早就猜到司君是为了他抢领地的,但真正听人说出来内心还是不受控制地震动。夏渝州转头看司君,见那叱咤风云二十岁就敢去抢地盘的领主大人竟然红了耳朵,却还是倔强地不许舅舅说,只觉得可怜可爱。用小指勾住司君的手晃晃,冲司舅舅挤挤眼,用口型比划:“回头我找您咱但单独聊。” 然后放开了声音追问:“那,是谁给我发的短信?” 那条约见面的短信,千真万确是用司君的手机号发的,也正是那条短信导致他毫无防备地步入陷阱,丢失了一颗宝贵的血牙。 司舅舅摇头:“司君的手机当时落在了十六氏老宅的决斗现场,取回来的时候已经关机了,并没有被解锁过,也没有发消息的记录。应该是有人取出了手机卡,用别的手机发的。” 这期间间隔了很长时间,能接触到手机的人非常多,无从查起。 “所以,”司年话锋一转,提醒道,“舞会期间,但凡遇到十六氏和含山氏的人,都要小心。你俩最好不要分开,哪怕上厕所也叫司君陪你。” 夏渝州不好意思地单指挠挠脸颊:“舅舅,你不反对我俩在一起呀?” 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夏渝州确信,他看到司家舅舅翻了个白眼,又瞬间恢复到高贵儒雅的状态:“你俩都交换过咬痕了,我不同意有用吗?” “啊?什么咬痕?”夏渝州一头雾水。 司年顿时吃了一惊,指尖微颤地指着司君左耳上的血痣:“你不知道吗?” 夏渝州觉得舅舅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渣男,充满了谴责,顿觉压力山大。但这看起来似乎很重要,只得硬着头皮求教。 原来,这是结婚才会交换的咬痕。血牙穿刺血族的皮肤,会形成一个小血痣,对于血族来说就相当于结婚戒指。有的会在求婚的时候咬一方,等结婚再被另一方咬。 通常会选择虎口这个一穿就透且不显眼的地方,也会有人选择耳垂。选择耳垂通常是为了炫耀和宣誓主权,驱赶伴侣其他的追求者。如果不在一起了,则用特殊的方法洗掉血痣。 司年看着一脸震惊的夏渝州,不由得捂住心口。所以,自家外甥被渣了这么多年? 夏渝州手动合上自己张大的嘴巴,愧疚无比地看向司君。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司君就默认他俩是要结婚的关系了。他只是以为那是个开玩笑过头导致的意外,顶多算是个小纪念。但在司君看来,就是求婚。 用保护未婚夫的心情,一腔孤勇地去抢地盘;用准备婚房的心情,买下并装修了那间公寓。 那么,又是用怎样的心情,无望地等了五年呢? 夏渝州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我是个渣男!” 见他突然哭了,司君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脱掉手套用拇指给他擦眼泪:“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打从夏渝州回来之后,他才逐步发现,这人是不知道血痣的用处的。所以那些痛苦与怨恨,早就随着那盒赔礼道歉的巧克力消失不见了,只是觉得遗憾,遗憾浪费了这么多年。 “我会负责任的!”夏渝州抱紧司君,“你也给我打个耳洞吧!” 司君回抱住他,轻笑:“现在不行,要等婚礼的。” 本来准备谴责渣男的舅舅:“……” 第109章 舞会 从收藏室出来, 司舅舅表示不留他们吃午饭了,叫他俩自便, 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渝州咂咂嘴:“舅舅是不是嫌咱俩烦了?” 司君抿唇笑,拉着他离开主宅去前面吃饭。 司家规矩多,每顿饭吃什么都是规划好的,基本全是西餐,夏渝州不喜欢。前面人类居住的酒店,有好几个餐厅,味道都非常不错, 他俩商量半天还是去前面吃。 “呦呦呦, 终于想起我们叔侄三个了。”周树严正谴责这对无良情侣,只顾着自己玩耍, 孩子都丢给他带。 “哎,周小树,来之前可是你主动要带孩子的。”夏渝州可不上套,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三只哈士奇昨天疯玩了一晚上,没他这个严父在场, 别提有多自在了。 “这个好好吃,爸爸你吃。”谢茵茵开口打圆场,给夏渝州夹了只虾。 “乖。”夏渝州立时眉开眼笑,用手肘戳戳司君,挤眉弄眼显摆自己有贴心小棉袄。 司君把虾剥好塞他嘴里, 防止他说出“还是女儿好”这种会伤害儿子的话:“话说之前思虑再三,嗯?” 夏渝州吧唧吧唧吃掉虾仁, 自以为心领神会:“好吧,你也乖。” 司君:“……” 周树被这俩人腻歪得牙疼, 给大侄子夹了个虾,并把餐牌竖在前面手动打码保护未成年人:“少儿不宜,别看他俩。” 儿子把虾带壳扔进嘴里,嚼得嘎嘣响。 周树:“怎么不剥壳?” 儿子:“未成年人不能看裸体虾。” 夏渝州无语地看着这俩傻子:“家门不幸,茵茵啊,咱家就靠你……” 话没说完,就见女儿也把一只没剥壳的虾扔进嘴里:“呜呜呜,没有男朋友的人不配吃没壳虾,只配为别人的爱情流泪。” “……” 一顿饭吃得鸡飞狗跳,总算吃饱喝足,周树才说起了正事。 “今天就回去?”夏渝州有些意外,圆月舞会是后天才举行的,本来三人是计划明天走。 “嗯,出了点事,”周树撸了一把头上的红毛,“我那个亲妈又作妖,得赶紧回去处理。” 夏渝州皱眉:“她又怎么了?” 周树的亲生父母,当年把重病的他抛弃在医院里不管不问。后来被夏爸爸救了,恢复健康之后再去找,那家人却已经搬走,杳无音信。周树也就当他们死了,跟着夏家快乐长大…… 然而等他成年之后,打电竞出了名,他那亲妈又找了过来,言明自己现在生活困难,要求周树给她钱。 周树这暴脾气,那必然不会惯着她,直接把人赶走。三不五时的被骚扰,他就把小时候那点生活费折算一下全给她,之后一分钱都没再给过。 “她的小儿子不成器,挪用公司的钱出去赌,输了个精光。要是还不上钱,就要被抓去坐牢。”周树说起来满是厌恶。这次那个女人发疯了,直接威胁他,如果他不给钱,就把他不赡养父母的事发网上。 周树本来不打算理,没想到那家人以前跟他要钱的时候录了视频。他脾气暴躁,说话冲,还摔过东西,这些视频截取片段发网上,不明所以的网民肯定会先攻击他。本来就因为茵茵的事,他就在风口浪尖上,再闹,他可能真的会被俱乐部开除。 夏渝州听得直皱眉:“那你自己小心点,跟他们交涉也记得录视频。” “阿叔,我跟你一起去,我认识专业的营销公司,叫他们准备好预案。”谢茵茵主动请缨,要跟叔叔一起去解决。 周树感动得泪流满面,摸着侄女的脑袋老怀甚为:“乖崽!阿叔爱你!” 陈默把嘴里的餐后甜点咽下去,喝了口清水:“阿叔,既然你是爷爷转化而来的血族,那你的父母应该有一个是血族吧。你可以拿这个秘密,反威胁回去。” 这话出口,所有人都是一愣。 周树皱起眉头仔细想想:“那俩人,瞧着都不像啊。” 司君用领主权限打开血盟app管理层界面:“他们叫什么名字?” 周树:“周建国,赵慧珍。” 司君分别输进去查了一下:“不是血族。” 至少,不是登记在册的西方种。 “那估计那个爹不是亲爹,”周树不甚在意地说,“周建国每次说话都站得很远,好像不关他的事。赵慧珍倒是一脸理所当然,估计是她给周建国戴的绿帽子……啧,这也是个把柄。” 夏渝州:“……你可真是个人才。” 周树得意洋洋:“那是!不过,这就更得去一趟了,我得知道我亲爹是谁。”估计是哪家吃荤的血族留下的风流债,等找到亲爹,可得结结实实揍一顿。 说走就走,周树这急脾气,吃完饭就回去收拾行李,带着两个小朋友风风火火地坐车去了。 陈默临走的时候塞给夏渝州一个微型录像机,可以别在领子上那么小:“爸爸,你记得把圆月舞会的全过程录下来,我们好学习血族的风土人情。等下次舞会的时候,就会有准备了。” 夏渝州觉得很有道理,以自己现在的记性,肯定记不完整,还是录下来的好,便爽快地答应了。 接下来的一天,前面民宿的客人被全部清空,酒店大门关闭。阿尔杰带着一群人,将酒店角角落落都搜查一遍,确保没有偷偷留下来的人类。 而后,便敞开后院大门,迎接陆续到来的血族贵族们。 转眼到了圆月舞会这一天,夏渝州早早起床穿衣打扮。 “你准备了什么礼服?”司君看夏渝州兴致勃勃地拖出一只装礼服的箱子,默默把自己准备的礼服关进柜子里,笑着问他。 “嘿嘿嘿,绝对亮瞎所有人的狗眼!”夏渝州把礼服拽出来,在空中刷拉一抖,“锵锵锵!” 司君:“这是……礼服?” 那是一件长长的黑色斗篷,外面用金色丝线绣满了繁复的花纹。里面是艳红色的里衬,还有一个夸张的立领。传统的吸血鬼伯爵礼服,穿上这个斗篷,他就是全场最靓的崽。 “怎么样,帅吧!”夏渝州穿上斗篷,一脚踩在茶几上,油腻地掀了一下刘海。 “非常帅气,不过,亲爱的……”司君把他拉到外面走廊,隔着栏杆看一楼大厅里的状况,有些提前来的人已经在大厅里喝茶交谈了,“我们不是开化装舞会呢。” 一楼的那些人,穿得都是现代礼服。男的穿西装,女的穿长裙,只是根据家族不同而颜色有差别,但总的来说没有太过出格的,都是中规中矩的正常礼服。 夏渝州呆愣半晌:“那怎么办?你有没有小号一点的西装,借我穿穿。” 西方种可真是无趣,圆月舞会这么传统的聚会,难道不该穿传统服饰吗?要是让他举办,他肯定要求所有人都穿广袖长袍。 司君一言不发地帮他脱掉立领大斗篷,从衣柜里拿出两套西装。这两套衣服,款式、剪裁都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大一点的那套是黑色,小一点的那套是蓝色。 “你早就准备好了?”夏渝州惊喜不已,抱着司君猛亲一口。 司君岿然不动,矜持地说:“怕你忘了,就做了一套备用。你们家没有定家族色,我见你常穿蓝色,就擅自定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我可太喜欢了!”夏渝州美滋滋地穿上,“这是情侣装啊!” 司君耳朵红红地穿上自己那套,叫罗恩帮他们拍了张照片。 “多像结婚照啊,”罗恩笑眯眯地说,“明天就洗出来放到少爷的床头去。” 司君低头看了看,轻声应了个“嗯”。 舞会在主宅的宴会厅举办,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大门,足有五米高。 阿尔杰充当保安队长,带着其他骑士在门前列队。他今天穿上了复古的骑士装,腰间还佩戴着装饰佩剑,金发碧眼,高大俊美,夏渝州仿佛看到了千百年前那位初到中原的马鞍山侯爵先生。 “阿尔杰跟你祖宗有点像。”夏渝州小声说。 司君无奈摇头:“你这话听着好像在骂我。” “有吗?你祖宗?哈哈哈哈……”夏渝州拿手肘扛他,“你现在接话接得真快,一会儿要是让大家表演才艺,咱俩就上去说相声好不好。” 司君没再理他,屈起胳膊让他挽着,一起走进了宴会厅。 与预想中的觥筹交错场景大相径庭,宴会厅里空无一人,进门就是一架木制楼梯,直通天花板。没错,是直通天花板。 天花板平整素净,上面牢牢固定着许多家具:沙发、椅子、桌子,而地板则是一块巨大的镜子。 “请小心台阶,注意脚下。”罗恩在门内迎接客人,笑眯眯地站在一小块地毯上。镜面上已经用血画了银色诗琴标志,如果血族直接接触,就会掉下去。 夏渝州握紧司君的手,跟他一起踏上了镜面。 眼前的景象瞬间倒转,天花板变成了地面,地面变成了天花板。木制楼梯恰好直通向下,而外面天花板上固定的家具,映在镜面世界里就是恰好可以用的正向物品了。 “这设计真是妙啊。”夏渝州啧啧感叹,在镜中世界举办宴会,不怕人类误入,也非常有血族特色。 穿着隆重的含山氏家主司年,已经站在主位上了。他手里拿着一根雕刻了银色诗琴的绅士手杖,周围聚集的都是司家人。 “舅舅。”夏渝州过去打招呼。 司年点头,看看司家人基本上到齐了,轻轻将手杖点地。 银色月光自手杖末端如水波纹般荡漾开来,一圈一圈扩大,逐渐扩展到了整个宴会厅。穹顶上升起了一勾银色弯月,将整个房间都笼罩的朦胧的月光中。 血族中力量强大者,在进入镜中世界后可以给镜中带来具有家族特色的变化。这场景夏渝州以前没少见,倒没有大惊小怪,但在其他家族陆续进来的时候,还是惊讶了一下。 白殊带着几个小辈进来,单调光滑的四面墙壁,迅速爬满了重瓣白蔷薇; 狄家人推着坐轮椅的家主进来,素净的地板骤然变成大漠黄沙,踩上去都有点发软; 何家兄弟跟着美艳的母亲而来,漫漫黄沙中冒出了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像是织了红色花纹的金色地毯,顿时没有那么荒凉了; 最后,孤身一人的古极倒挂下来,呼啦啦一群黑色蝙蝠,绕场三周之后变成了银色月亮周围的动态装饰品,时不时飞起来穿梭一下。 “总算有点血族聚会的气氛了,”夏渝州嘴角抽搐,指着包裹成一团的古极,“你还说不是化装舞会,那是什么?” 古极穿着一件十分复古的长尾服,外面紧紧包裹着立领长披风,神秘兮兮地去跟司家主打招呼。 司君:“……他家的家服就是燕尾服,至于这个披风,应该是古极自己加的。” “主子,我就挂在天花板上,有需要了叫我一声。”古极打完招呼,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古家人保持着原始的蝙蝠习性,向来不喜欢社交,家主指派古极过来,就没有再派别人。 “啊?什么天花板?”夏渝州没来得及问,就眼睁睁地看着古极平地起飞,倒挂在了天花板上,“我去,开挂了啊你?” 司君:“这是古家的能力,在镜中世界可以飞。” 夏渝州仰头看那只倒挂的家伙:“你那斗篷是怎么回事?” 人反重力也就算了,斗篷也反重力,竟然没有掉下来,还老老实实贴在古极身上。 “这是我新做的自闭神器。”因为是主子问的,古极有问必答,顺道展示了一下他的神器。张开双手,再合拢,那斗篷就像蝙蝠的翅膀,将他整个包进去,不露一丝缝隙,连那闪亮的钻石唇钉都看不到了。 夏渝州比了个大拇指。 圆月舞会,虽然说的是世家聚会,但各家的家主通常都不乐意离开领地,一般都派继承人来。只有狄家是家主亲自来的,因为现在大权已经交给代家主――沉迷码字的宅男狄桦。 狄家主是个老头,坐在轮椅上阴沉着脸,身边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骑士,看起来很不好惹。 “他干什么老瞪你?”夏渝州小声问司君。 司君看了一眼狄家主,端着手中的香槟遥遥举了举杯:“因为他坐轮椅是我造成的。” 夏渝州:“……哦,那是该瞪。” 燕京的领地,就是司君从这老头手里抢过来的。司君当时伤得极重,躺了足足三个月。而输掉决斗的老头,可想而知伤得更重,到现在还得坐轮椅。 舞会开始,司年作为东道主,简单讲了几句话。大致意思就是,这是难得的聚会,希望大家可以好好交流,增加彼此的感情。血族作为在人类世界艰难生存的特殊族裔,应该互帮互助,彼此当做家人云云。 夏渝州听着听着就跑神了,反正有胸前的小摄像机帮他记笔记,他就放任自己神游物外,将在场的血族一一看过。 除了各家的贵族,有些人还带了骑士。白家都是绿衬衫,胸前绣着白色蔷薇,站在墙边几乎要与那开满花的墙壁融为一体;狄家则都是高调的金黄色唐装,乍一看还以为穿了龙袍,配上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很像唐人街黑帮; 何家人则穿着酒红色的各式礼服,剪裁合体,务必突出每个人的好身材。 司家人都是银色衬衫黑西装,他熟识的小辈司横横,跟其他小辈站在一处,各自拿着乐器,充当演奏团为这个宴会演奏音乐。见他看过去,小幅度地跟他挥手打招呼。 看了一圈,也没看出谁可疑,夏渝州叹了口气,司君偏头看他。 夏渝州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看不出谁是坏人,你要保护好我哦。” 司君被他的气息喷红了耳朵,悄悄握紧了他的手。 司舅舅结束演讲,宣布舞会开始。司横横那些小辈便坐下来开始演奏,流畅的舞曲点亮了穹顶的月亮,将飞舞的蝙蝠也染上浪漫的银光。 圆月舞会,其实也是血族传统的相亲会。虽然不反对与人类结合,但还是更鼓励血族与血族在一起,特别是贵族们。结婚对象血统越纯正,生下的孩子得到强大能力的概率就越大。乐声刚响起,年轻的男男女女便迫不及待地寻找心仪的舞伴,相携走入舞池。 一名穿着修身红裙的美艳女子单手端着香槟,冲他们这边款款而来。她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年纪,昂贵的礼服裙上洒满了闪亮亮的碎钻,更衬得她光彩照人,开口便是柔情万丈:“听说你有了未婚夫,我好伤心。” 涂了艳红甲油胶的葱白手指,戳了一下司君的肩膀,而后便用打量的目光看向夏渝州。 夏渝州听得冒火。 司君淡淡道:“阿姨说笑了。” “阿姨?”夏渝州吃了一惊,这人怎么突然如此毒舌。 “人家连我都看不上,能看上这么老的你吗?”穿着红色小礼裙的少女,尖声细气地开口嘲讽。 女人咬牙转头:“哪家的小婊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容我介绍一下,”西装革履的何予走过来,站到夏渝州身边,温声道,“你口中的小婊子,是你的小儿子何顷。我是你的二儿子,何予。” 这女人,正是何家三兄弟的母亲,何家大小姐。如今的南国氏族长,是她的父亲。 何母是个风流爱玩的女人,整天不着家,三个儿子都扔给家族养育,一年也见不着一次。被何予这么直白地点出来,顿时恼羞成怒,指着男扮女装的小儿子:“我昨天是不是强调过,叫你穿男装,又穿成这种样子,丢死人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远,去跟别人聊天了。 这边何母刚走,一名花花公子便贴上来,牵住何护士的一缕长发:“哦这位美丽的女孩,我可以邀请你跳舞吗?” 何顷翻着白眼转头,切换成青年音粗声粗气道:“大哥,你确定吗?” 来人正是何家三兄弟中的老大,继承了母亲风流属性的何大哥。 “卧槽!”何大发现是自家弟弟,顿时脸色铁青,做出呕吐状,“你有病吧,圆月舞会还扮女人,真扫兴!” 何大哥转身就走,留下尴尬的两兄弟。 “见笑了。”何教授一如既往的温柔淡定,跟夏渝州道歉。 别家的年轻人注意到这边的冲突,凑到一起小声议论。 “那是谁呀?好漂亮。” “嗨,不就是何家的老三,那个喜欢穿女装的怪胎,没看他大哥都恶心吐了。” “啧,难道他想找个男舞伴吗?真是异想天开,那些个手段骗骗人类也就罢了,哪个血族吃这一套。” 何顷蔫蔫地垂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裙摆。向来自信嚣张的人,别人说什么都无所谓,却偏偏受不得母亲和大哥的讥讽。这么多年了,还是不习惯。 作为老板,看不得自己员工难过,夏渝州推推司君:“你去陪何护士跳支舞吧。” 司君蹙眉,摇头拒绝:“我不能离开你。” “哎呀,没事的,我就站这里不动。”夏渝州举手保证,把司君推到何顷面前。 何护士愣愣地抬头,见司君向他伸出邀舞的手,顿时双眼放光:“啊,真的可以吗?”幸福来得太突然,要知道,司君可是这一辈里最英俊、最没人敢碰的男神。 两人走向舞池,刚才还在说坏话的年轻人们顿时闭了嘴。男人们能力不如司君,没资格议论他;女人们则艳羡不已。 何予看着重新笑起来的弟弟,低声对夏渝州道:“谢谢你,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哎,别了,”夏渝州连连摆手,“我可不会那个,你要让我给你表演个耍大刀倒是可以。” 何予被他逗笑了。 “夏先生,”阿尔杰迈着骑士的步伐走过来,恭敬地弯腰行礼,“家主请您过去一下。” 夏渝州转头看过去,坐在沙发区正跟狄家主聊天的司舅舅,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抬头看过来,冲他微微一笑。既然是舅舅叫他,那得过去。跟何予打了个招呼,便跟着阿尔杰往沙发区走。 从他俩站的地方,到沙发区,不过二十米的距离。阿尔杰腿长,一步跨好远,夏渝州不得不快步跟上。 刚走了两步,阿尔杰突然停下,夏渝州险些撞上,忙往侧面躲,却“咚”地一声撞到一个无形的墙壁,顿时寒毛倒竖。周围的空间被某种力量封锁,变成了四面有墙的方井,而他就是被困在透明玻璃罩里的飞虫。 阿尔杰骤然拔出腰间佩剑,冲着夏渝州的脖颈划去。 “啊――”看到这一幕的人顿时尖叫起来,司君立时向这边冲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剑风已经触及脖颈。夏渝州抽出袖口佩剑,“咣当”一声挡住利刃。受困于这一米见方的空间,夏渝州无法反手杀回去。阿尔杰用力压紧佩剑,屈膝,骑士服的膝盖处弹出一把利刃,直冲夏渝州的腰腹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的影子自空中扑下来,直接砸到阿尔杰头上。 “咣当当!”方井碎裂,佩剑落地,阿尔杰被浑身包裹着斗篷的古极砸倒在地,满眼的不可置信。古极紧紧裹着他的小斗篷,那斗篷竟然是一件炼制过的镜中武器,结实无比,刀砍不破。 司君和何家两兄弟已经冲了过来,毫不费力地将阿尔杰压制住。 司舅舅震惊无比,原地愣了半晌才走过来,低头看着地上跟随了他多年的大骑士,哑声道:“阿尔杰,竟然是你,为什么?” 第110章 起源 能力使用之后, 会有几分钟的虚弱期,阿尔杰束手就擒, 跪在大厅中央接受审问。 司年坐在天鹅绒单人沙发上,将阿尔杰的佩剑横置于膝头,眉头紧锁。这是当年阿尔杰加入含山氏的时候,他亲自跟古家预定的佩剑,送给他唯一的大骑士。 阿尔杰是个孤儿,二十出头的时候辞掉工作做背包客环游世界,偶然踏入了含山氏的地界, 触犯了血族的条例被抓回来。他主动要加入, 做司年的跟班。英俊挺拔,能力出众, 忠心耿耿,一直是令其他家主都艳羡的大骑士。 “为什么?”司舅舅再次问他。 阿尔杰抬起被司君打伤的脸,事到如今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 仿佛被捆被揍的不是他,受审的也不是他。他定定的看着司年,半晌道:“对不起, 我骗了你。但我是为了拯救你们,拯救人类,才不得已这么做的。” “放什么狗屁呢,”何顷扔掉假发,忍不住青年音爆粗口, “杀夏渝州就能拯救人类,那你怎么不杀我们这些吃荤的?” “老三!”何母瞪了他一眼, “这里是你说话的地方吗?给我闭嘴。” “哎,小顷说的也没错嘛, 不要凶孩子。”白殊摆摆手打圆场。 长辈们都在沙发上坐着,小辈们站在一边。司君因为领主的身份,也有一个单人沙发可以坐,夏渝州就跟他挤在一起――坐他腿上。 司君抱着他来回检查,确定真的没有受伤,才紧紧搂进怀里,不肯撒手。 夏渝州劝了两句没用,便破罐子破摔索性靠他身上了。眯起眼睛看那位身形高大的大骑士,似乎是有些熟悉,但这种熟悉感不确定是这两天养成的,还是拔牙时残存的记忆。 “先搜搜他有没有带特殊武器吧。”古极说着,便自己上手了。作为练器大师,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人的骑士服里藏了不少古怪,三两下就把人给剥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件打底的t恤和四角裤。 骑士服里藏了一把匕首,一小瓶液体药水,还有一个牛皮袋子。 “嚯!”古极打开牛皮袋,惊讶地叫了一声,往地毯上一抖,一片残破的黄铜镜掉落下来。 夏渝州瞬间坐直了身体,无疾镜! 司舅舅接过那片残镜,皱着眉摩挲半晌,递给白殊让他鉴定是不是白家丢的。白殊摇头:“不是我家那块。” 于是,残镜又递给了夏渝州,不出所料的话,这就是那不知去向的第四块。没想到还没出去找,这东西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好了,都不要吵,让他从头说说怎么回事吧。”狄家主开口,阻止了人们东一句西一句的询问,把话语权交给阿尔杰。 阿尔杰看了一眼夏渝州,便又把目光落在司年身上:“我的名字,叫亚摩斯……” 司年深吸一口,似冷笑又似痛苦的抽气:“原来,连名字都是假的。……呵,你可真是谨慎。” 阿尔杰,英语,高贵忠诚的护卫; 亚摩斯,希伯来语,任重而道远的人。 阿尔杰微微低头:“请您原谅。” 司舅舅将手杖狠狠戳在地上:“继续。” “我是生活在新大陆的血族,祖上与你们一样,源于欧洲。后来随着人潮移民,或者说,逃难到了新大陆……” 血族是自古以来就有的种族,远古时期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建立过血之王国。后来国家灭亡,种族还在,主要集中在欧洲地区,因为其美丽的外表和强大的能力,在更迭的朝代中总能混成贵族。 300多年前,司家的先祖游历到了华国,成为第一个到访东方国家的吸血鬼。后来又陆续有其他的血族前来,这才逐渐形成了如今的五大家族。东方富饶友好,使得他们一直生活得富足又安稳,留在欧洲的那些血族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18世纪,欧洲爆发了大瘟疫,许许多多的人类在浩劫中死去。欧洲人将这些归罪于血族,他们认为这是血族将人变成了魔鬼造成的,于是开始了大肆屠杀。 “所有的血族被抓住,都要拔掉血牙,绑在木柱上于烈日下暴晒,最后用银质长钉刺破心脏钉进棺材里。欧洲的血族被屠戮殆尽,一部分血族混进前往新大陆的船只,侥幸活了下来,留在美洲。”阿尔杰声音低哑地描述着当年的惨状,那些黑暗时刻,是他们这些龟缩在东方享乐的血族们不曾见识过的。 阿尔杰:“虽然当时的认知有偏差,血族并不会传播瘟疫,但这件事血族并不冤枉。欧洲那时候的大瘟疫,就是因为血族大规模屠杀狼人,导致病蚊肆虐……” 白殊听不下去了:“这是污蔑。我们血族杀死病蚊,就是为了减少人类的疾病!我们在拯救世界。” 阿尔杰:“病蚊是哪里来的?” 白殊:“狼人死后变的。” 阿尔杰冷笑:“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血族不去招惹狼人,这些病蚊还会出现吗?狼人与血族,安稳共存了千万年,你们的先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屠杀狼人、捕捉病蚊的?” 所有人都是一怔,阿尔杰停顿了片刻,缓缓环视过在场每一个:“我告诉你们,是三百年前。是你们,在东方大陆上听信了不知道什么鬼话,写信告诉西方大陆上的血族杀狼人,才会导致西方大陆一场又一次的大瘟疫!” 场中骤然安静了下来,大家仔细回忆各自的家族史。他们都是三百年内来到华国的,从有家族史开始,便致力于杀死狼人。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保护人类,一直以为血族是默默维护世界安宁的伟大生物,难道一直以来都是错的? 何顷忍不住抓住自己二哥的袖子,司家的小辈也惶惶地看向家主,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向长辈求证。然而长辈们也陷入了混乱,只有司年舅舅依旧沉稳如初:“那么你为什么来到这里?这与你要杀夏渝州又有什么关系?” 阿尔杰悲伤道:“当然有关,因为你们犯下的错,我们在新大陆一直受到严密的监控。” “嘶――”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原来血族在新大陆那边竟然是公开的身份! 在新大陆那边,血族集中生活在几个闭塞的小镇里,不被允许外出。小镇在受监控的同时也受到保护,一旦走出小镇,就会被“猎人”攻击。“猎人”不是什么官方组织,也没有什么特殊能力,他们是受到传统思想影响的人类,认为血族不是好东西,应该猎杀。 小镇上有严格的规定,不允许养狗,不允许杀狗,不允许存在一平米以上的镜子。 阿尔杰原本是个普通的小镇青年,尽管渴望却从没有走出过那片地方。直到十年前有人来到了小镇上,招募志愿者。 “十年前,拍卖会上出现了一件古董,就是这片残镜。” 随着这面镜子一起拍卖的,还有一本日记,日记里记载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在遥远的东方大陆,还存在着另一种血族,记录者称之为始祖种。他们强大无匹,不惧怕狼人的毒液,且拥有把普通人转化成血族的能力。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夏渝州大概已经被戳成了筛子。阿尔杰说到激动处,情不自禁地往夏渝州方向跪行一步,又被扯着锁链的古极拉回来,他大声控诉:“他们才是狼人真正的天敌。而惧怕狼人毒液的我们,是被他们利用的奴隶!夏家人就是始祖种,本能会驱使他们不断繁衍后代。只要还有一只尚存于世,他们就会以几何倍增长,最后将整个世界都会被始祖种统治。人类还有我们,都会灭亡!” 拍下这片残镜的富商,是以前的贵族后裔,非常了解血族的历史。他认为不能允许这样可怕的生物存在,于是到小镇上招募志愿者,给他们提供足够的资金和帮助,请他们务必找到这些始祖种并杀死他们。如果杀死有困难,就拔掉血牙,让他们不能继续繁衍。 这话说完,整个宴会厅的气氛都变了。 “开玩笑的吧?”不知哪家的小辈颤颤巍巍地开口。 “就是呀,怎么可能。我们明明是维护世界安宁的伟大种族,怎么可能是人类的祸根呢?” “呜呜呜,我不信!不可能!”有女孩子忍不住哭起来。 司舅舅收起权杖,站起身来:“你说完了?” 阿尔杰抬头看他。 司年面色冷得几乎要结成冰:“这就是你伪装身份在我身边潜藏了十年的理由。所以当初司君的手机是你拿走的,短信是你发的,牙是你拔的。这些都,统统都违背了你的骑士誓言!” 本以为说出这些可以得到谅解的阿尔杰:“我……” “咣当!”属于阿尔杰的佩剑被扔到了他的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只结结实实甩在他胸口的白手套。 “拿起剑,我们决斗,今天我就要在这里杀了你。”司年脱下另一只手套,从绅士手杖中抽出了他的佩剑。 阿尔杰的束缚被松开,他没有拿起剑,只是珍而重之地捡起那只手套,缓缓地站起来:“违背誓言的惩罚,我会接受。但是今天,你们必须抓住夏渝州,他是最后的始祖种。新大陆那边已经给了最后期限,如果再不杀死他,就会有人来公布血族的存在。到时候,你们就会变成跟我们一样悲惨,被圈养,甚至被屠杀。” 说着,他拿出了与那边的联络装置,将最后通牒展示给众人看。 这话一出,宴会厅里的气氛瞬间变了。 十六氏狄家主开口:“这东方种的确有问题,消失了上百年忽然出现,就蛊惑得司君跟我家抢领地。仔细想想,三百年前,不就是东方种教化我等入镜能力的时候吗?” 夏渝州把三片残镜揣进兜里,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你们这是信了洋鬼子的话了,要杀我?” 司君摘下袖口,变成佩剑握在手中。古极依旧倒挂在房顶上,准确地挪动到夏渝州的头顶。 其他人都不说话,宴会厅里陷入诡异的安静,仿佛一根弦,被夏渝州和阿尔杰两端拉扯,瞬间绷紧。 夏渝州摘下领子上的微型摄像机:“你们以为只有新大陆的权贵会揭露你们的身份吗?我也会!今天这场宴会,已经同步直播给我的家人,如果我出了事,这段视频就会用我弟弟和女儿千万级粉丝的账号发出去。到时候,你们一样完蛋。” 十六氏家主脸色一变,咬牙切齿:“你竟然带摄像机进来,坏了规矩,今天必须留下!” 司舅舅将剑尖指地:“这是含山氏的地界,我看谁敢妄动!” 白殊叹了口气:“你们都冷静点,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同归于尽了。” 何家人两个年长的都是恋爱脑,何大哥皱着脸小声嘟哝“麻烦死了”,何母则笑着出来调停:“哎呀,何必这么剑拔弩张的。这打打杀杀的可不好,我看就拔了小夏的血牙就好了,两下都安宁。反正东方种也是吃素的,不影响他生存。” 司君听到拔牙,刷拉一声抽出佩剑,剑尖戳地,明亮强大的银色月光瞬间漾满了整个屋子:“要拔他的牙,我就先拔光你们的牙!”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何母脸涨得通红。 狄家主见司君拔剑,立时亮出了自己的弯弓,他身后的两名骑士以及一种族人,也跟着召唤出弓箭。“司君,你是要为了这个始祖种,跟整个血族为敌吗?” “你们杀了他也没用,”站在一边气定神闲的何予,突然语调温和地开口,“初拥血清我已经研制成功,并做了改进,不限于是否是半种,哪怕是毫无血族基因的普通人类,都可以转化为血族。” 这下不仅是西方种们,连夏渝州都惊呆了:“学长,你什么时候做的?” 何予笑得春风化雨:“你记不记得,我向你讨过几次血牙中的分泌物。” 夏渝州:“!!!” 何母失声尖叫:“你疯了吗?” 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何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只是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卸妆湿巾,轻轻擦拭脸颊:“为什么?因为我讨厌人类!” 从夏渝州认识何予那天起,这个人一直都是化了完美妆容的状态,肤色、眉眼、光影都恰到好处的俊朗。他从未见过学长素颜的样子,想来也是很好看的吧? 却没想到,卸去了厚厚的粉底遮瑕,那张漂亮的脸上竟然布满大大小小的疤痕。这些疤坑坑洼洼,颜色有深有浅,完全破坏了这张俊美的脸,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怖。 “小时候,他们欺负我没有爸爸,以我长得太白像个女生为由,把我绑在升旗杆上晒太阳。烈日毁了我的脸,我在阳光下挣扎哀嚎,他们却一哄而散。人类才是最残忍的生物!”何予勃颈上青筋根根凸起,说话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疾不徐,“人类毁灭了有什么不好,你们哪里来的圣母心要保护所有人类,还要杀了始祖种赎罪?呵,我要把他们都变成血族,让他们也不能活在阳光下,也就不存在暴露不暴露的问题了。” 这番近乎疯狂的言论一出,原本就紧绷的弦“嘎嘣”一声就断了。 夏渝州下巴差点掉地上:“学长,你这拉怪也不是这个拉法呀。” 话刚落地,十六氏的箭矢已经搭上了弓,狄家主发话:“把何顷和始祖种都抓住,一个都不能跑。” 第111章 翻手 “狄族长, 这里是含山氏,不是你发号施令的地方。”司年冷声打断。 狄家主丝毫没有放下弓的意思, 他身边的两名大骑士已经准确地将箭头指向夏渝州和何予,而他手中的箭则指着司君:“怎么,司族长要放走他们吗?这可是关乎到血族存亡的大事,就算你顾念情义不肯杀他们,至少也得把他们先留下。那个始祖种跟我们不是同类,他手里可是拿着录像的。” “你们不伤害我,我自然不会放出录像, 我还想要平静的生活呢, 交出去我也得跟着完蛋。”夏渝州立时举手发话,拒绝被泼脏水。 “今天必须拔了他的牙, 何予也必须交出他的研究成果,否则,就是触犯了血族戒律, 都得处死!”狄家主的眼中充满杀意。 “司君,你过来!”司家的一位长辈突然开口,“这事跟你没关系。” “小叔, 狄家主说得对,不管怎么样得先把他们控制住,把全人类变成血族也太疯狂了。”司家某位表哥开口对家主道。 “可是,始祖种已经存在了几千年,人类也没有灭亡啊。”跟夏渝州最熟的小辈司横横开口, 然而他辈分小,人微言轻, 并没有人听他说话。 “这不可能的,杀狼人杀病蚊我们已经做几百年, 不可能有错的!” “那欧洲的血族是怎么灭亡的?” “华国并没有爆发过那种瘟疫!” “那是因为这里的血族太少。” “不管怎么说,始祖种都是个危险物,必须抓住他!” 没等争论出个所以然,狄家主的箭矢骤然离弦,直冲司君的咽喉而去。 司君瞳孔骤然紧缩,却不能躲闪,因为夏渝州就站在他身后。提剑迅速划过手掌,带着血珠在空中挽了个剑花,无形的小型能量场瞬间形成,将箭矢冻结在了空中。 “呸呸呸!”夏渝州吐出一口沙子,这狄家的箭自带扬沙效果,喷了他一脸。 没等那根冻结的箭矢落地,狄家两个大骑士的箭也射了过来。 “我操!”夏渝州按住还要划手的司君,搭着他的肩头一跃而起。 “不可!”司君惊呼出声,来不及阻止,夏渝州已经左一脚右一脚把箭矢踢飞。他顾不上其他,连忙伸手接住夏渝州,紧张万分:“腿怎么样?” “啊?没事啊,那箭慢得很。”夏渝州眨眨眼。 司君蹙眉,其他人也怀疑地看向那两位大骑士:“你们不是十六氏的人。” 众所周知,十六氏的箭矢有附魔功效,有十六氏的特殊能力加持。而十六氏的能力,是“使猎物因疼痛而丧失抵抗”,到了镜中世界就是“黄沙之刃”,只要与附魔的箭矢近距离接触就会被周围的空气划伤,且伤口长时间难以愈合疼痛非常。 听了何予的小声解说,夏渝州了然:“对哦,他们的剑上没有黄沙。” 那两位大骑士也不装了,取下脸上的墨镜,露出了同样的浅色眼珠深眼窝。他们,也是来自新大陆的任务者。 “很好,三个人凑齐了。”夏渝州呲牙。 “狄家主,你早就知道这些事?”司年冷声质问。 “没错,我以前不信,打从这个小崽子命都不要地跟我抢领地,我就信了。”狄家主咬牙切齿地指着司君。被抢走燕京领地,是他无法释怀的耻辱。传承了三百年的十六氏,在他手里变成十五氏被所有人耻笑。他怎么可能被一个刚刚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打败呢? “一定是危险的始祖种给了他力量加成!这样下去,始祖种迟早统治所有世家!”狄家主高声疾呼,对站在一边看热闹的何家人道,“拦住他们!” 夏渝州刚往楼梯方向挪了一步,就被一根长长的铁玫瑰刺拦住去路,不得不抽出佩剑格挡。何母一改方才的柔弱妖娆,比佩剑粗了许多倍的玫瑰刺重重磕到佩剑上,将夏渝州震得虎口发麻。 好在何予及时出手,帮他挡了一下:“你这是得了爷爷的命令了?” “不错,南国氏已经跟十六氏达成一致了!放下武器,跟我回去!”何母厉声叱道。 这是一场早已谋划好的捕捉行动,司年和司君设计好的引蛇出洞,被人反利用变成了瓮中捉鳖。司家也有许多人蠢蠢欲动,显然也被提前打了招呼。 司年冷笑:“很好。”冷静的绅士怒发冲冠,提剑直逼狄家主而去。 何家和狄家的众人同时动手了,司家听命与家主的人上前抵挡。 两名外来骑士加上挣开了束缚的阿尔杰,目标明确地扑夏渝州。 “这剑太难用了!”夏渝州一边快速与众人过招,一边嗷嗷叫唤。他仰头躲过阿尔杰的长剑,司君一剑挑过,反手压住阿尔杰的剑。夏渝州回过身来一脚将人踢开,转头何家大哥的玫瑰刺就直冲他脸来,同时又夹杂着黄沙的箭破空而来。 扔了假发的何顷冲过来,堪堪挡住了大哥的攻击。 “主人接剑!”古极挥舞斗篷替他挡下了狄家箭矢扬起的黄沙,顺手将挂在斗篷里的宝剑扔过去。 夏渝州抬手接住了通体莹蓝的“无涯宝剑”,拔剑一招砍断了阿尔杰手手中的纤细佩剑,精神大振:“你怎么拿着这把剑。” “默少爷给的。” “不愧是我儿子,这也太仔细了!” “古极,你什么意思!竟然认始祖种为主!”其他人自然听到了这声“主人”,震惊不已。 要知道,古家因为炼器能力,在五大氏族中地位超然,其他家族的长辈见到古极也是客客气气的。他就这么恬不知耻地直接叫始祖种主人,实在匪夷所思。 “呵,我们古家本就是夏家的仆役,有什么好震惊的。”古极语调骄傲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银色的小火炬,“呼”地吹了口气。艳色的火焰瞬间照亮了灯光昏暗的宴会厅,那火焰如同线串的珠子,稳稳地形成一道火线,硬生生让冲过来的血族们在空中掉了个头。 “白殊,你愣着干什么!”狄家主被司年凌厉的剑法打得招架不住,对着抄手蹲一边看热闹的白殊怒吼。 “哎呀呀,我们白家的蔷薇鞭最怕古家的火了,一点就着,这我帮不上忙呀。”白殊摊手无辜道。跟着他来的都是白家小辈,也都跟着他抄着手两不沾。 夏渝州旋转宝剑,莹莹蓝光附于剑上,“哗啦啦”砍断了五把司家的细佩剑。 “放箭!”狄家主用箭阵压人,逼得司年不得不后退至掩体后。 司君缴了何母的玫瑰刺,转头被倏然而至的黄沙迷了眼睛。 “小心!”夏渝州扑过去,挥动宝剑斩断了箭矢,却没法阻止黄沙之人刃的攻击。被割裂的空气如同利刃,划破了司君手臂上的西装,透出了点点血色。 “快走,不宜恋战!”何予抓着弟弟躲过一支箭,冲司君他们这边跑过来。 除了夏渝州,其他几人都反应过来。古极再次吹起火圈将其他人隔开,何予抱着弟弟纵身一跃,司君将夏渝州护在身后,剑尖骤然指地。 这次,自剑尖漾开的月光比方才要明亮许多倍,整个宴会厅都陷入了一片星河之中。 “咔咔咔”夏渝州恍惚听到了冰棱迅速凝结的声音,再抬头,出了他们几个,厅中所有人都定住不动了。而靠近司君的他们几个,并不受影响。 同样被冻住的司舅舅,冲他们坚定地眨了一下眼,示意他们走。 司君抿唇,拉着夏渝州就走。夏渝州看了一眼被冻住的三名新大陆血族,将他们的样貌刻进脑子里。下次见面,爷一定拔光你们的牙! 五人快速往楼梯移动,古极直接飞起来。然而刚刚跃起,又“噗通”一声掉下来,其他四人的脚步瞬间变成了慢动作。 夏渝州觉得自己陷入某种透明厚重的泥浆中,每做一个动作都无比艰难。缓缓转头看过去,趴跪在地上的何母表情凝结,但眼中露出了得逞的笑意。不是只有司君有镜中能力的,别人也有。只是何母在被冻结之后还能发出,着实叫人始料未及。 司家的能力是“冻结”,而何家的能力是“迟缓”。 “这特么……”夏渝州想说脏话,这眼看着离楼梯只有二十米不到的距离,却像是有几公里那么遥远,一点一点龟速爬过去。 一切都进入了慢镜头,夏渝州被司君牵着手,“奔跑”在星光与玫瑰花瓣交错的空间里,这画面有一点浪漫十分搞笑。这么想着,他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司君要回头也艰难,便没有看他,只是缓慢地握紧了他的手。 “冻结”一次最多只能持续三分钟,这还是司君能力强大的原因。何母的迟缓不知道能持续多久,他们不能寄希望于“迟缓”先消失,必须一刻不停地向前。 还有十米,八米,五米…… “咔咔咔”力场消失,所有人解冻,何母的力量也撑到了极限,“噗通”一声软倒在地上。司君也陷入了能力使用过后的虚弱期,骤然踉跄了一步,被夏渝州立时搂住。 狄家主在解冻的瞬间便朝着司年放箭,令司舅舅不能释放新的“冻结”。于此同时,狄家的弓箭手们齐齐拉弓,漫天箭矢汹涌而至。而何家大哥,紧接着以玫瑰刺杵地,再次施放“迟缓”。 箭矢在半米之外开始变慢,而夏渝州他们又被凝住了。 就在这一刹那间,司君不知道怎么反应过来的,一把将夏渝州压在身下,牢牢护住。夏渝州再想反压回去,已经变成了慢动作,毫无用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箭矢冲他们缓缓飞来。 这上面有些是普通的箭,有些是附有“黄沙之刃”的。最先到达的一支,那黄沙已经扑到了近前,他听到了衣服和皮肉被割裂的声音。血珠顺着司君的肩膀滑落,滴在夏渝州的手背上。 “司君!” “唔……”箭头戳进了司君的后背,他止不住地闷哼一声,哑声道,“别怕,不会死的。” 这箭,他在决斗抢地盘的时候没少品鉴。狄家的能力,也可以像他划破手掌那样,不一次性释放完全,而是分次少量。强能力者,像狄家主就能连续射出九支附魔箭。 利刃割破皮肤,冷铁钻进血肉,这滋味并不好受。但司君竟然还能笑出来,至少这一次,他能牢牢护着渝州不让他受伤害。 “啊啊啊,为什么我没有镜中能力!”夏渝州崩溃地大喊,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被戳成筛子,世间大概没有比这更残忍的酷刑了。 什么始祖种,什么神仙,说好的世间最强,却连镜中世界的超能力都没有! 缩在斗篷里的古极忽然灵光一闪:“主人,您有!翻转手掌!” 这是铭记于骨血中的记忆,在危急关头劈了忠诚仆人的天灵盖。 夏渝州来不及思索,用尽全力翻转手掌。这时候,又一只箭矢抵达,刺进了司君的小腿。 “啊――”夏渝州大吼一声,骤然翻转了手掌。原本掌心朝地,如今掌心向天。 “嗖嗖嗖――” 迟缓效应当即解除,所有人恢复行动,只除了释放能力的何家大哥,自己却陷入泥沼。所有的箭矢原地调转,冲着射箭者而去。“啊啊啊!”屋里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所有的能力统统倒转。 就连整个屋中的景象都出现了变化,穹顶的弯月落在了脚下,满地的红玫瑰开在了天花板,满墙的白蔷薇统统逆着攀爬。 最离谱的是那满地的黄沙,直接从天花板兜头落下来,撒了众人满身满脸。 夏渝州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这是什么能力,翻手云覆手雨吗? 第112章 无牙 何予拍了一下弟弟, 回过神来的何顷立时用玫瑰刺戳地,释放了“迟缓”。 司君缓缓撑起身子, 伤口还在不断地渗出血,内里的白衬衫已经红了一大片。夏渝州赶紧扶着他:“别乱动,我背你。” 薄唇毫无血色,却还在微微地笑,司君摇头:“我没事。” 说罢,利索地站了起来,顺道还拉起了夏渝州。司君像是没有受伤一样, 优雅地戴上手套, 对众人道:“夏渝州是我订了契约的爱人,是燕京的领主夫人。谁在燕京地盘伤了他, 就地处决!” “你这是要叛出家族吗?”司家的长辈怒道,只是开口极慢,降低了威严程度, 没有人理他。 古极适时插嘴:“夏渝州是我们五岭氏的主人,谁在五岭氏领地中对他不利,就地烧成灰!”说罢, 还得意地冲司君抬抬下巴。 何予扛起因为施展能力不能动弹的弟弟:“快走吧,别废话!一会儿他们就能动了!” 一行人顺着楼梯快速跑上去,出了镜界就看到了笑眯眯站在地毯上的罗恩。 “罗恩,带我们离开这里。”司君喘息了一声,终于支撑不住, 靠在了夏渝州身上。 何予扛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的弟弟:“快点,马上解禁了。” 罗恩脸色微变, 复又恢复笑眯眯的状态:“好的。”抬手,按动遥控器, 木制的楼梯“咔咔咔”自动放下来,变成平铺在地面上的状态。 夏渝州目瞪口呆,还想着怎么快速开车离开,这下子镜中的楼梯就会折叠于天花板上,那些人又没有古家的飞行能力,一时半刻是出不来了。不由得给罗恩比了个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 何顷见状,立时松开气息,瘫软在哥哥肩头,安心当个柔软的麻袋。 罗恩笑眯眯地请他们跟自己走,出了大门亲自开车把他们送出去:“少爷,一路顺风,到家请给罗恩打个电话。” 夏渝州:“你不跟我们回燕京吗?” 罗恩拉开商务车的车门请他们进去:“这里还有事情要处理,我想老爷暂时需要我帮忙,等忙完这一阵子就去燕京布置两位的婚礼。” 夏渝州了然,看起来司家内部问题很大,不少人瞒着司舅舅跟别的家族来往,连最信任的大骑士都是假的,司舅舅大概要下狠手整治家风了。 不再废话,夏渝州把司君塞进去,自己也跟着上车。何家兄弟坐后排,古极窜到副驾驶去,虎视眈眈地盯着司机:“展龙?” 开车的竟然是原本没有跟着来的展护卫,展护卫抬了抬头上的鸭舌帽:“大骑士展龙,为您服务。” 罗恩最后递给夏渝州一包东西,里面有证件、手机、钱和吃的,替他们关上门,在车外优雅地行了个管家礼:“一路顺风。” 再没有比罗恩更优秀的管家了。有他的帮助,众人有惊无险地当天就回到了燕京。 燕京领地完全在司君的掌控之内,不会有别的血族来侵扰,总算可以缓口气了。 进了公寓门,夏渝州马上把人背到沙发上,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西装和衬衫。司君身上的伤口,在路上只做了应急处理,现在还在渗血。 “没事的,我自己来。”司君坐起来,自己拆了肩上的绷带。最严重的伤就在肩胛骨上,那里完整承受了一只箭矢的伤害,伤口极深。 夏渝州拿了急救箱来,赶紧制止司君乱动的行为,叫他在沙发上趴好。 “唔……”消毒水触及伤口,司君禁不住闷哼。止疼药和局部麻醉对他无效,为这点伤口打个全麻又太夸张,只能硬抗。 夏渝州心都快碎了,看着流血不止的伤口,气得差点捏碎止血药粉的瓶子:“狄家这该死的技能,竟然阻止伤口愈合。” 难怪当初司君被伤了之后,三个月都下不来床,这也太坑了。 “不要紧的,这深浅半个月就能好,你帮我拿瓶血吧,嘶――”司君虚弱地开口,忽然倒吸一口凉气,他感觉到有温热湿滑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背,失血过多的情况下,耳朵都禁不住红了起来,“渝州……” 夏渝州没理他,专心舔舐伤口。 血族的口水可以快速止血,比止血药粉有用。大概始祖种是真的强悍,舔了一会儿,那被施加了诅咒的伤口竟然真的止血了。 甘甜的血液流入喉管,夏渝州舔舔嘴角,突然饿了。 为防男朋友被吸干,夏渝州吧嗒吧嗒跑去热了两瓶鹿血,插上吸管喂到司君嘴边。自己则专心给舔伤口,顺道把溢出来的血喝了。 司君叼着吸管转头看他:“我觉得自己特别像你养的食物,边养边吃的那种。” 夏渝州噗嗤一声笑出来,在那宽阔结实的肩扣咬了一口,砸吧砸吧嘴:“着实美味,那我得把你养肥一点。” 总算止住了所有的血,伤口中会造成不断疼痛的力量,也奇异地被化解了。司君吨吨吨喝了两瓶学,整个人懒洋洋的很是惬意。 夏渝州那热毛巾吭哧吭哧给他擦背,又去拿毯子、拿水一通忙活,才总算闲下来。坐在地毯上,盘腿单手撑着脸看司君,另一只手慢吞吞地往自己嘴里塞零食。 “看什么呢?”司君挂了给舅舅和罗恩保平安的电话,转头看他。 “你现在是与整个血族为敌了,值得么?”夏渝州定定地看着他,“如果舅舅没能抗住压力,你可能会被含山氏除族。如果我真的是世界的祸根,你会后悔吗?” 司君扔下手机,伸手摸了摸夏渝州微凉的脸颊,将那微不可查的一滴泪水抹去:“这领地本就是我个人抢来的,我在族中,这领地就是族中领地。我不在族中,那就是我自己的领地。不如我们现在就脱离含山氏,令立一个氏族吧。” 夏渝州睁大眼睛看着他,神色平静,眼泪却掉得更凶了:“好啊,那就叫无牙氏吧。” 司君微微用力把他揽到跟前,吻去那掉下的泪珠子:“用你先祖的名命名吗?” “不是,”夏渝州吸了吸鼻子,在司君手上写,“是‘无牙’。” 司君:“……无牙氏不就是无耻之徒吗?” 夏渝州乐了:“对啊,就是无齿之徒。我这血牙没了,你的智齿也被我拔了,我们都是无齿之徒。” 司君也跟着乐了:“那好吧,就叫无牙氏。目前的领地就是燕京,成员司君夏渝州夫夫和两个孩子。族徽是什么呢?” “猫猫嘴和一颗牙!” “好……” 第113章 无疾(上) 展护卫最近几日走路都带风, 因为领主将十分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 燕京领地被单独划列出来,与其他领地不再通用证件。以前因为是含山氏的领地, 有些在含山氏办的手续这里就可以免去,现在不可以了。每一个来到燕京的血族都必须提前报备,十六氏则被列为拒绝往来户,如非必要,十六氏人不得踏入燕京地界。而这个“必要”,取决于燕京领主认为是否必要。 罗恩还没回来,展护卫忙成了快乐的陀螺。 所以, app里的骑士任务, 又变成了定向的。 【骑士任务:给受伤的领主洗一盘水果,奖励100积分, 是否接单?】 【接单成功,骑士要求附加一个亲亲做小费。】 “老头子糊涂了,完全听那两个洋鬼子的……”客厅大屏幕上, 显示着狄家代家主狄桦疲惫的脸。因为老爹的骚操作,家族内部出现了动乱,这位宅男被逼得断更了好几天, 焦头烂额,“我已经被读者骂成狗了,再不恢复更新,伟大的网文事业就会毁于一旦。” 司君穿着宽松的睡衣斜靠在沙发上,吃着夏渝州给切好的水果, 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漠。 “所有十六氏的通行证,都得我亲自跟你确认, 你这是要我死啊,”狄桦向司君展示自己刚刚掉下来的一撮头发, 企图引起他的同情,“别的也就算了,我侄子下个月要到燕京去参加自主招生,这个你得给过吧。” “狄厉吗?”司君回忆了一下,那孩子暑假还在燕京玩耍,傲慢无礼、对夏渝州态度恶劣,“叫他考别的学校,不要来燕京。” 狄桦:“为啥?” 司君:“我不喜欢他。” 狄桦:“???” 如果现在截图,狄桦的表情足可以拿去做表情包,配字就是【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是有的,血族的领地里,领主说的就是王法。 连续几个都不批复,狄桦也没脾气了,索性把通行证的事扔到一边开始闲聊:“你往后有什么打算,真一辈子不出燕京了?要不还是把小默给我养吧,年轻人需要出去看世界……” 司君抬手准备挂断通讯。 “哎哎,”狄桦赶紧阻止,“最后,最后一个问题!听说白家把第四块碎片也给你了,老头子那俩洋犬叫得嗷嗷的,声称如果修复成功世界就要毁灭啥啥的。所以……什么时候能修好?” 白殊回去之后,悄悄将白家收藏的那块残镜快递给了司君。古极欣喜若狂地捧着四块碎片就闭关去了,打包票定会把镜子修补好。 夏渝州瞧见狄桦那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就想笑,忍不住逗他:“那镜子里面的力量非常强大,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都找不出修补头绪。” “叮咚!” 正说着,门铃响了,夏渝州趿着拖鞋去开门,瞬间冲进来一只蓬头垢面的古少主:“修好了,主子,我修好了!” 狄桦伸着头想越过摄像头的边界看,司君果断挂掉了通讯。 “这么快啊!”夏渝州很是惊讶。 “是的,”古极咧嘴笑,长刘海下的死鱼眼熠熠生光,“多亏了是我修,要是给我们家其他人,指不定就修坏了!” “不愧是当世最强炼器师!”夏渝州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得到夏渝州的夸赞,古极高兴地一跃而起,试图来个倒挂。奈何司君这个公寓的设计过于现代化,别说房梁了,客厅中央连个吊灯都没有,全是隐藏起来的灯带。只能原地翻了个跟头,尴尬落地。 好在没有人注意他的行为艺术,夏渝州已经捧着镜子跟司君挤在一起研究了。 几日前,还是四片无法粘合在一起的碎片。破碎的黄铜片历经风雨,接口处都磨圆了,怎么拼凑中间都有缝隙。如今,那些缝隙都被填满,平滑无痕,宛如新镜。 翻过来看,不仅镜面,就连外面的装饰也被修补完整。那简洁流畅的云纹,还有背面的刻字,都恢复如初。 “真是鬼斧神工啊,太厉害了。” 夏渝州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字迹,还来没来得及辨认,门铃又响了。 随手将镜子塞到沙发底下,按住试图起身的司君,夏渝州亲自去开门。不喜欢社交的古极,默默躲去厕所,顺道打理一下多日没洗头的自己。 “周小树,你怎么来了?”夏渝州很是惊讶。 “打你电话也不接,就直接过来了。”周树脸色有些不好,闷着头走进来。 夏渝州看一眼放在鞋柜上的手机:“昨晚给静音了一直没打开。” “嗯。”周树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走到沙发区坐下,端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司君理了一下居家服的衣袖,坐直身体:“遇到什么事了吗?” 周树瞪了司君一眼,很是看不惯他这副“嫂子”嘴脸。夏渝州走过来踢踢他:“问你话呢,怎么了这是?” “爸什么时候能联系上?”周树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 夏渝州顿了一下:“现在联系不上,你有什么事就问我。” 周树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她说,我亲爹是个怪物,跟咱爸认识。” 他这几天回来处理那个闹事的亲妈,得到了意料之中的消息,跟他妈结婚的那个男人,果然不是他亲爹。而他的亲爹,早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见了。只是没想到,这位很可能是血族的亲爹,竟然跟夏爸爸认识。 “跟咱爸认识?”夏渝州吃了一惊,从小夏爸爸就说,他们家是最后的血族了,从没见跟别的血族来往。 周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垂目,缓缓撸了一把头顶的红毛:“爸什么时候回来?” 夏渝州沉默了半晌,低声道:“爸回不来了。” “什么意思?”周树猛地抬起头。 “字面上的意思,”夏渝州抹了把脸,破罐子破摔,“他去守天镜了,进去就出不来。” 在夏家老宅所在的山里,有一处旅游景点,名为“天镜”。那是两块天然的半圆巨石组成的悬空瀑布,水流平缓细腻相连,映在阳光下宛如一块天然的大镜子。 司君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所谓的守天镜,显然不是在天镜旁边摆个摊子收参观费:“瀑布里有镜中世界?” 夏渝州点头,说出了一直以来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那块天镜必须活人进去守门。我们家世代都是守镜人,等我老了,也是要去守镜的。” 司君眉头狠狠跳了一下,下意识地握紧夏渝州的手。 夏渝州安抚地摸摸他:“哎,别慌,早着呢。” “呵呵,呵呵呵呵,果然如此。”周树突然冷笑起来。 “果然什么?”夏渝州嫌弟弟笑得难听,伸手呼他后脑勺,却呼了个空,不由一愣。 常年任他揍的周树,忽然躲开了。 “我给了那个女人钱,她给了我一卷录像带。”周树神色木然,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方形盒子。是那种老式盒带,他费了好大劲才淘来一台古董录像机。那里面,是他的亲生父亲留给他的影像。 【小树,爸爸要去做一项伟大的事,不能陪你长大了。】 【夏渝州的爷爷,也是你的爷爷,他是给了爸爸第二次生命的人。】 【夏叔叔会代替爸爸照顾你的,小树要好好的……爸爸对不起你。】 那个跟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拿着旧照片给他指认“夏爷爷”“夏叔叔”“小渝州”,咧嘴笑得像个傻子,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那种傻子。 夏渝州瞪大了眼睛,这些事他是真的不知道。周树的亲生父亲,竟然是爷爷转化来的血族。那么,所谓的在医院里捡到被母亲遗弃的重病小孩,也是瞎扯淡。明明是夏爸爸一直关注着周树的情况,见他妈妈放弃,第一时间就把人抱走了。 周树把录影带装回包里,拉上拉链站起身:“我亲爹,是你爷爷初拥得来的儿子。他替你爸去守镜了,回不来了。” 夏渝州指尖微颤:“替……” “没错,替!”周树突然提高了嗓音,双目赤红地瞪着夏渝州,“你们家拼命繁衍后代,初拥半种,就是为了有更多的人替你们守镜。” 夏渝州摇头,想要解释:“不是,小树……” “别他妈这么叫我!”周树梗着脖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流下来,“什么救命之恩,什么养育之情。你们家养我,就是让我像我爸一样,做个替死鬼。我只不过,是你们家的奴隶,仅此而已!” “做奴隶不好吗?”古极扒着门框从洗手间里探出头,“那可是伟大的始祖种!” “闭嘴吧你!”夏渝州感到一阵窒息,两眼发黑。 周树拽起背包,龙卷风似的冲了出去。 夏渝州抬脚就追,被大力甩上的门狠狠撞到了鼻子,“嗷”一声踉跄跌坐在地。 “渝州!”司君赶紧跑过来,抱着他查看伤势,“别动,我看看。” 鼻子被碰出血了,好在没有碰到牙。那颗脆弱的小血牙还在嘴巴上好好呆着,委委屈屈地探出个尖尖。 “呜……”柔软的手指触碰到鼻尖,一阵酸疼骤然从鼻腔传到了后脑勺,夏渝州的眼泪“哗啦”就流了下来。 “很疼吗?”司君慌了神,赶紧拿了纸巾给他擦眼泪,越擦越多。 “我不知道他爸爸的事,老夏根本没有提过!我只知道他是我弟弟,呜呜呜……”夏渝州哭得伤心,他一个根正苗红的现代社会好青年,哪里有什么奴隶什么替死鬼的想法。从小他只知道那是需要疼爱的弟弟,虽然总是打闹,但爸爸没了之后,周树就是他最亲的人。 司君抱着他,任由他把自己的居家服当成擦脸巾,蹭得满是眼泪鼻涕:“你家为什么要守着那面天镜?” “老夏说没人守,世界就要毁灭,也不知道真假,反正每代人都是这么做的。”想想夏家这一代代的往镜子里填人命,最后还不落好,一群洋鬼子还要拔他的牙,好不容易养大的弟弟还反目成仇。夏渝州越想越委屈,哭得直打嗝。 司君轻轻给他拍背:“不如我们先看看无疾镜里的记忆,也许家里的事也能有答案。” 夏家的传承断了,夏爸爸仅有的那点知识,还因为顾忌着孩子的感受没敢说清楚,只能寄希望于先祖留下的这面虚镜。如果知道了天镜的前因后果,周树的事兴许能有不同的角度。 夏渝州洗了把脸,重新回到沙发区,三人围着那面古镜盯了半晌。 “无疾镜作为传家宝,里面一定记载了非常重要的信息。”古极眼巴巴地看着,很想知道里面有没有关于自己先祖的记载。 司君点头,看向夏渝州:“开始吧。” 夏渝州:“……开始什么呀?这东西怎么打开?” 他根本不知道虚镜怎么看啊! 司君恍然,小声跟他道歉,拉过夏渝州的手指咬了一口,在无疾镜的背面滴了一滴。 夏渝州惊奇地看着那黄铜镜的背面,艳红的色泽逐渐侵染了繁复的纹路,显示出了上面阴刻的字迹,龙飞凤舞的“无疾”二字。 而后,再次将镜子转过来,原本一片虚无的镜面逐渐有了光亮。 “虚镜就像是一个平板电脑,相应的血就好比电池。血液里的能量有多少,就能支撑这画面放映多久,”古极尽职尽责地给夏渝州讲解,“咱家的这个更高级一些,只认夏家族人的血。我的血都没用……” 话越说越小声,因为无疾镜中的光亮越来越耀眼,远超过平板电脑放映电视剧的亮度。 “哇,这什么呀!”夏渝州惊呼一声,眼前骤然爆发的白光,将三人都吞没了。 再睁开眼,已经身处一片颇为原始的河滩上,乱石丛生,杂草没膝。 不远处有嘈杂的人声,三人便转头看过去,景象倏然拉近。竟是一群穿着古代粗布衣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一扎着红布的巨大箩筐里,绑着两个穿红肚兜的小孩,一男一女均哭嚎不知。 “说过多少次,不许活人生祭!”一名身着白衣的青年,清风似的从看傻的三人身上穿过去,拦在了村民面前。 “哇!”古极突然惊呼一声。 “你小声点!”夏渝州赶紧捂住他的嘴。 “不是,”古极挣扎开,“这不是简单的虚镜呈像,这是全息影像啊!啊啊啊啊啊!先祖们也太厉害了,那时候都能做出全息记录仪了!” 司君仔细看了看周围,抬脚走过去,凑到了白衣人的面前。 那张在梦中总是自动替换成夏渝州的脸,终于显出来真实样貌。只一眼,便明白了,何为银色诗琴弦上的月光。那是苍白语言无法描述出的美貌,是凡人没有资格触碰的谪仙。眼前这些愚昧、邋遢的男女老少,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的亵渎。 那时候的司家先祖,马鞍山侯爵,原姓斯图尔特的贵族骑士、吟游诗人――司南,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穿着与雕像上一模一样骑士服的侯爷,踢踏着马靴快步跑过去,在百姓与夏无涯起冲突之前挡在了中间。他那插着艳丽羽毛的大檐帽,与这古香古色的环境格格不入,很是滑稽。 “不得无礼!”司南牢牢按住一名壮汉试图推搡的手,将夏无涯护在身后,“这是国师大人!” 等这话说完,负责保护国师的侍卫们才匆匆赶来。没办法,两位老爷跑起来像飞一样,实在是跟不上。 百姓们不认识夏无涯,但知道国师,赶紧跪下行礼。 “大人,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近来瘟疫横行,听闻临县有人投童男童女入水,不久便疫情渐止。我们……” “一派胡言!”夏无涯甩袖负手,露出了腰间通体莹蓝的宝剑,“临县的瘟疫是本座入水治的,与那活人生祭何干?尔等速速退去,瘟疫之事本座自会料理!” 有那一队凶神恶煞的带刀侍卫,百姓们自然是不敢多言,叩谢之后便带着逃过一劫的童男童女迅速离去。 河滩清空,夏无涯立在高处,看着缓缓潺潺的河水眸色冰冷。 “你还要入水吗?”司南用不甚标准的官话问他,眼中尽是担忧。 “不然呢?你替我去?”夏无涯撩起上唇,露出尖锐的獠牙。 “哦,亲爱的涯,不要冲我露血齿。”司南单手捂住胸口,脸颊通红。 夏无涯不理他,刺破手指在空中结印,弹指打到了河面上。那鲜血结成的繁复印记,就那么悬浮于滚滚河水之上而不散。夏无涯拔出宝剑,一跃而入。 不多时,清澈的河水中突然冒出了浓稠的黑血,又被罩在上面的血印封住,没有散落进河水。 “轰――”夏无涯一手提剑,一手提着张狼皮跃水而出。 “咳咳咳……”扔掉手中的皮毛,夏无涯以剑撑地,跪伏着呛了几口水出来。 司南赶紧去扶他,被夏无涯嫌弃地推开。从怀里掏出个银质外壳的火折子,扔给司南,叫他把血印封住的那团黑东西给烧了。 “你为什么要入水抓这些狼?把他们引诱到岸上不好吗?”司南烧了半天不得其法,自己也差点掉水里。总算烧完,再抬头,夏无涯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 “这是狼妖的傀儡,”夏无涯用绢布擦拭自己的宝剑,“它们身上有狼妖的魔气,一旦散开就会引起瘟疫,必须在水镜里杀死。” 司南拎起那块湿漉漉的狼皮抖了抖,想放到火堆边,跟夏无涯换下来的衣服一起烤干,被侍卫无情拒绝。他这时候显然还没有封侯,只是个远道而来的洋人贵族,侍卫根本不把他当回事:“污秽的狼皮,怎可玷污国师的衣裳。” 好在他是个乐天派的吟游诗人,并不在意这些,并且觉得侍卫说得有道理。把狼皮扔到石头上自然风干,颠颠地跑到夏无涯身边坐下,掏出背后挂着的诗琴,轻轻拨弄琴弦。 简单质朴的音色,弹奏出带着异域风情的曲调,在这山野荒滩上,竟出奇地美好。 夏无涯轻笑:“你这胡琴虽小,倒也动听。” “你喜欢,那真是太好了。”司南笑得牙不见眼,尽职尽责地为国师演奏乐曲。 夏无涯收起宝剑,单手支着下巴看他:“你有这手艺,不如去皇宫里当个乐师。跟着我,可没有升官发财的机会。” “哦,亲爱的国师,我追逐的并不是升官发财,”修长的手指逐次划过琴弦,湛蓝的眼中满是星光,“吟游诗人追逐的是快乐,是故事。在这个国度,你是最值得我追逐的人。能跟我讲讲魔气是什么吗?” 天色渐暗,日落月升。 夏无涯伸手,有极淡的星光自天空落下,在他指尖环绕,莹莹点点煞是好看:“魔气是天地自然生成的,我们灵族就是与之伴生的,此消彼长。你今天烧的那些就是魔气凝结的秽物,魔气少了,人间就能少些灾祸。” 司南被这美景镇住,忘了弹琴。半晌不见夏无涯再开口,才回过神来继续演奏:“啊,我们那边,叫做血族。”说着,稍稍伸出个牙尖给国师看,而后又迅速缩回,耳朵红红。 “血族,这名字倒是直白,”夏无涯挑眉,似乎觉得会伸缩的牙很有意思,忽然凑近捏住他的下巴仔细瞧,“灵族是靠天地灵气生存的。血乃活物身上的精华所在,是天地灵气聚集最浓郁的地方,吸血其实就是吸取灵气。” 第114章 无疾(下) 就这样, 三人一直静默地看着全息影像里的故事。 夏无涯像个不知疲倦的仙人,一路走一路杀, 狼皮积攒了两大车。过年也不回京,就叫人把狼皮运回去,权当给皇帝的新年贺礼。 皇帝拿他没辙,只多派了几个宫人过来伺候,让夏国师衣食无忧。 在夏无涯不知第多少次呛水之后,司南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提议:“既然你入水, 是为了用水中的倒影, 那何不把狼引到镜子里呢?” “镜子?”夏无涯挑眉,向身边的宫女伸手, 宫女立时奉上一面随身携带的小妆镜,“你说这种东西?” 铜镜无论怎么打磨,表面都不可能完全平整, 照出来的东西都有些许扭曲。这小小的妆镜,只有巴掌大,就算能映出影来, 人和狼也进不去呀。 于是,司南拉着他去了西北的边塞小城,从波斯商人手里订到了一面巨大的银镜。在那里,夏无涯顺手救下了一名叫做古纳尔的波斯血族,收他做自己的随从。 古纳尔是个非常伶俐的小伙, 在波斯就是个做器皿的工匠。夏无涯教他借用灵气炼制武器的方法,一学就会。 有了镜子的帮助, 夏无涯可以在陆地上进入镜中世界杀狼、灭魔,事半功倍。而司南也学会了入镜, 并且摸索出了镜中冻结魔气的能力,省了夏无涯许多力气。 “你们东方的血族,都这么强吗?”司南常常因为夏无涯的强大而惊叹。 “当然不是,”夏无涯站在月下的山崖上,清风吹动他长长的衣摆,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我是最强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再不会有了。” 当朝的皇帝,少年登基,励精图治,奈何天灾频发。 东一处伤寒,西一处天花,到处爆发瘟疫。后又出现厄犬伤人,狼妖作乱。罪己诏写了不知多少道,却无力阻止这濒临崩溃的世界,他很不甘心。先帝暴虐无度,昏聩嗜杀,天下却风调雨顺;他呕心沥血,为国为民,江山却风雨飘雨。 直到夏无涯横空出世,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是天地间魔气暴涨的缘故,我会解决这些的。” 魔气暴涨,妖邪横生。那些魔气催生了许多强悍的狼妖,他们四处作恶,制造傀儡和厄犬,百姓水深火热。 而相应的,灵族中诞生了夏无涯。 “世间万物都是平衡的,我生来就是专门克制这些邪物的。在我有生之年,定要还天下一个太平。” 夏无涯回头,崖上盛开的花树,落下纷纷扬扬的花瓣,那谪仙一样的美人微微地笑,向看呆的司南伸出手:“你可愿与我一同消灭魔气。” “当然!”司南握住他的手,“这真是项伟大事业,我会让司家的子子孙孙都这么做下去。我还要为你写很多很多的诗篇,令后人传唱。” 夏无涯嘴角一抽,缓缓收回手:“……倒也不必。” 司南追着夏无涯从东海到西蜀、从漠北到江南,忙碌而充实,惊现而快乐,这样的日子似乎永远都不会走到尽头。 直到,夏无涯将所有的狼妖逼到了天镜中。 险峻奇峰中的悬崖瀑布,深山老林,无人无津,天然形成的大镜子,最适合囚禁狼妖。 “涯!”司南快步冲上去,扶住体力耗尽的国师大人。 夏无涯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这些狼妖是杀不死的,我必须把他们封印在天镜里。但须得有一人镇守镜中,为天镜提供灵气。” “我去!”忠诚的仆人古纳尔立时举手。 夏无涯伸手,摸了摸古纳尔的脑袋:“不,只能我去。你们西方血族,无法外放灵气。如今夏家其他人的灵力都没有我高,进去支撑不了多久就会被耗尽,马上需要新人补充。他们必须尽快繁衍后人才行,要子子孙孙无穷尽。” 说罢,夏无涯将一枚黄铜镜塞到了司南手中:“拿着它,这是打开天镜的钥匙,如果没有这把钥匙,进去就出不来了。把这个交给夏家人,告诉他们,如果天镜附近的天空红光乍现,那就是我死了,天镜的屏障会在三天之内破损,让他们尽快补充新人来。如果不及时来,狼妖就会逃出,天下就会再次瘟疫泛滥。” 司南捏紧那枚黄铜镜,眼泪大颗大颗地从湛蓝色的眼睛里掉落,说着已经十分标准的官话:“涯,没有别的办法吗?我从没有想过,会和你分别。” 夏无涯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待狼妖的魔气被我磨损大半,寻常灵族便可入内了。等我家有了灵力高强的小辈,就让他去替我吧。” 司君抿唇半晌,勉强点头,哑声问:“这镜子,叫什么?” “无疾,”夏无涯给他看镜子背面的刻字,“夏某平生所求不多,唯愿天下无疾。” 于是,天下有了几年的太平日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司南被皇帝封了含山侯,得以将远在万里之外的家人接过来,发展成世家大族。 不过含山侯无心争权夺利,有事没事就往天镜跑。给夏无涯送各种各样的东西,吃穿用度有皇帝提供,他就送些别的。有时候是零嘴、小玩意儿,有时候是自己写的诗、画的画。偶尔耍无赖跑进去,鬼哭狼嚎地给夏无涯唱他最新的诗作,又被夏无涯连人带琴扔出来。 终于到了这一年,狼妖周身蓬勃的魔气被夏无涯消磨殆尽,天镜中的环境趋于温和。而夏家,终于诞生了一位灵力高强的少年。 虽然无法与夏无涯相比,但守卫如今的天镜绰绰有余。 司南兴高采烈地带着夏家小辈奔向天镜,念叨着要带涯去参观自己新建的宅邸。刚刚走到山脚下,红光乍现,苍穹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火烧云遮天蔽日。 “吧嗒!” 沾满指尖汗水的无疾镜,骤然落在了地上。 第115章 贵族 在镜子落地的瞬间, 一切戛然而止。 无疾镜收回了光芒,安安静静地躺在茶几上。看完了全息影像的三人, 还没能回过神来。 “呜呜呜,主人……”古极趴在地上,宛如一只失去庇护的小雏鸟,仓皇无措,哭得伤心。他全程跟着自家先祖古纳尔,已经忘了自己是生活在现代的宅男。 司君缓缓眨了眨眼,滚烫的泪水挂在长长的睫毛上, 这么一颤就掉了下来, 顺着脸颊无声滑落。有一颗就有两颗 ,“啪嗒啪嗒”像断了线的珠子, 越落越多。 夏渝州也有点难过,但更多的是对先祖的强悍与伟大的震动,啧啧感慨。转头, 就看到快要哭化了的两人。 “???” 古极那个容易入戏深的可以理解,怎么稳重的司先生也这么没出息呢?夏渝州哭笑不得,伸手拉拉司君的衣袖, 眼泪汪汪的家伙像只大狗狗一样,一头撞到他身上抱着不撒手了。 “后面的大多数场景,我都在先祖的视角上……” 这个先祖,指的是司家先祖,含山侯司南先生。司君被迫跟他共用视角, 追逐着夏无涯翻山越岭,再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走向灭亡。 夏渝州本来想调侃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心疼地拍拍他:“没事了,没事了, 那是先祖的故事,不是你的。”自己是一直在第三视角的,就像在看电视剧,倒是还好。没想到司君看到的竟然是第一视角,就像在梦中那样,会受到先祖本身情绪的影响。 “夏无涯没再回来,先祖的余生都在怀念他。”司君声音发颤,很是难过。 这些是他看家族史了解到的。先祖司南有一位挚友,他没有留下那位挚友的名字,只是为他写了很多诗,又在自己去世前统统付之一炬。唯一留下的,就是那首每个司家人都会唱的诗歌,“你是银色诗琴弦上的月光”。 “那首歌,七表哥没有唱完。”司君缓缓吸了口气。 “嗯?” “先祖弥留之际,唱了最后一段。” …… 火焰点燃了苍穹,月光消失在高山。 从此,琴弦上没了光亮。 青丝到白发啊,我日夜弹唱。 索然无味,皆是虚妄。 所有的诗都配不上你,我的月亮。 …… 三人沉默了很久,才勉强消化了镜中感染的情绪。古极不死心地还要看一遍,像玩过山车刺激得哇哇大哭的人,受虐狂一样的还要再玩。 夏渝州可不想奉陪,把微型录像机给他让他自己去看,顺道把故事录下来。 “镜中所说的才是世界的本源,魔气,灵气,狼妖……”夏渝州拿了热毛巾给司君擦脸,“我们家传承断了,所以不知道。你们家三百年的名门望族,怎么也稀里糊涂的。” 司君不好意思地把毛巾拿过来,自己擦擦:“先祖一定是说过的,但一代一代传下来,就灭失了。只知道要这么做,却不知道为什么。” 西方种的好处是可以完全遵照传统,甚至连一些细枝末节的事都不会改变,比如家徽、手套等等。但缺点也显而易见,一贯的不求甚解。连司舅舅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狼人和病蚊。 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所以,当年西方瘟疫大爆发的时候,血族无法为自己辩解。 夏渝州耸肩:“新大陆那些人,把因果倒置了。” 先有魔气,才生狼妖。狼妖制造厄犬,厄犬传播病蚊。血族消灭病蚊,扑杀厄犬,封印狼妖,以平衡魔气与灵气。 这是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不搞清楚,就容易产生谬论。新大陆的血族,就是没搞清楚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问题,把灾难归结于血族。 东方大陆有较为厉害的灵族,千百年来坚持不懈地斩杀魔物、扑灭魔气,所以东方大陆的人类文明得以长长久久地延续。人类安居乐业,健康又聪慧。 西方则没有那么幸运,那里的血族懵懂而孱弱,只偶尔凭着本能杀死狼人,却不懂如何处理魔气。直到三百年前,热衷于冒险的吟游诗人司南来到了东方,遇见了国师夏无涯。他们一起研究出了镜中世界,夏无涯教会他使用灵气,捕杀魔物、消灭魔气。这样的事情,通过信件传播到了西方。 只不过,傲慢的西方血族并没有完全遵照司南的话,只认准了那句“杀死狼人”,以至于酿成了瘟疫爆发的灾祸。 司君拿出笔记本电脑,把这些理论写下来。 夏渝州扒着司君的肩膀看他写东西:“你说,三百年前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厉害的狼妖,是之前的几任皇帝残暴无度遭的报应吗?” 司君把“报应”两字也打上去:“有可能。” “哎哎,”夏渝州赶紧阻止,抬手把那一行删掉,“我瞎胡说的,现代社会要讲科学。我估摸着,可能是哪个二百五皇帝,大兴土木动了什么不该动的东西,放出了上古封印的魔气。” 魔气与灵气是相伴相生的。魔气催生了大批的狼妖,与之相应的,也出现了灵力最强的血族夏无涯,将狼妖封印在天镜中。 “呜呜呜……”古极又看完了一遍,哭着爬过来,颤颤巍巍地把微型摄像机交给夏渝州。 夏渝州拍拍他的脑袋:“再看一遍,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了吗?” 古极吸吸鼻子:“古代灵气一定比现代充足很多。” 夏渝州:“怎么讲?” 古极认真道:“因为夏仙人比主子你看起来漂亮好多。” 夏渝州照着那颗脑袋就是一个爆栗:“用你说?” “嗷嗷,”古极抱住脑袋投降,“我还看到了天镜的打开方法!” “咦?”夏渝州的确没有注意到怎么打开天镜。 当初夏爸爸进去的时候,就直接进了,并且不许他靠近以免被瀑布吸进去就出不来。镜中的景象,他也没有注意到是怎么打开的。 “是个一闪而过的片段,我是炼器师所以注意到了,”古极爬起来,“如今无疾镜修复好,您肯定是要去一趟天镜的吧,到时候记得带上我。” 夏渝州拍拍他的肩膀:“靠谱。” 司君把录下来的视频,放到了血盟营业厅app上,开放权限,所有血族都可以观看。古极用他的工程师权限,直接做了个开屏广告,每个打开app的人首先就会看到这么个界面。 【你们什么都不是,只是傲慢无礼的低等血族而已!这才是世界的本源,快来看看!】 这样宛如无良媒体吸睛专用的标题,引得血族们纷纷点进去观看。 “司君这是疯了吧,完全被那个始祖种迷惑了!竟然说我们是低等血族!” “我真是太失望了,他可是我的偶像。前几天出事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呵呵……” “血族是这个世界的灾祸,我们安静地或者为自己赎罪不好吗?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疯言疯语。” 血族们怀着各种心态,咬牙切齿地点进去,目瞪口呆地退出来。 先有魔气,再有狼妖。夏无涯封印狼妖,血族千百年来勤勤恳恳清理魔气维护世间安宁。如今,夏无涯已经逝去了三百年,夏家凋敝,只剩下夏渝州这一根独苗苗,能做的只有继续派人去守天镜。一旦守不住,让那些不死不灭的狼妖跑出来,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不是司君疯了,而是他们疯了,竟然差点毁掉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 “世界的本源,是魔气与灵气的争夺?” “天哪,先祖在上!所谓的血族带来灾祸,竟然都是胡扯的,是那些野蛮人屠杀血族的借口!” “新大陆的血族,完全是被忽悠了,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把那三个奸细抓起来,他们差点毁了这个世界!” 五大氏族,一瞬间炸开了锅。 十六氏。 狄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那两个洋人,面对父亲吹胡子瞪眼的质问,平静道:“父亲,你老了,容易听信谗言。这件事,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 狄家主坐在轮椅上,眼睛瞪得宛若铜铃:“逆子!你就打算这么放弃燕京领地吗?始祖种极为可怕,你们都被他骗了……” “父亲!”狄桦冷漠地看着歇斯底里的老头,“您到底是为了对付始祖种,还是为了夺回领地?” 狄家主梗着脖子:“是有怎样!你忘了祖训了吗?只有广袤的土地才能喂饱牛羊!领地,是十六氏最重要的东西,决不能在我这一代变成十五氏!” 看着近乎陷入疯魔的父亲,狄桦叹了口气:“从您输给司君那一刻起,燕京就不属于十六氏了,您何必执着。家族的荣耀不是保有领地,而是守护领地里的生灵!血族,是高贵伟大的生物,是这个世界孕育出的最美好的生物,是宁愿牺牲自己也要维持生态平衡的环保生物。” “你看,这两个洋人,虽然脑子缺根弦,信了别人的话。但他们最初的目的,是阻止人类灭亡,不是吗?” 被五花大绑的两个大骑士,泪流满面地点头:“没错,我们虽然生活得贫困没有自由,但依然热爱这个世界。我们只是想要阻止人类灭绝,为血族赎罪而已……” “虽然有好心的成分在,但你们切切实实地伤害了重要的始祖种。”狄桦露出个友好的笑容,抬手,他的大骑士立时递上来一把巨大的钳子,拿在手里咔嚓咔嚓地试了试,凑近了用商量地语气说,“咱们按血族的律法,以牙还牙。拔你们一人一颗牙,给我侄子换个去燕京上学的名额,不过分吧?” 两个洋血族:“……” 青羊氏。 白殊穿着个绿色老头衫,老神在在地跟哥哥一起涮火锅:“你看吧,我就说我的判断绝对没错。” 哥哥白家主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咱家历来都是做生意的,和气生财。再说了,咱家老祖宗的皇商身份还是夏家给帮忙搞来的,咱不能恩将仇报不是。” 白殊嗤笑:“人家夏家才是真贵族,什么十六氏、南国氏,自大了百年就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了。认清自己,我们只是小商人,只想买个面膜、吃个火锅。” 南国氏。 何家主,也就是何予的爷爷,第一时间给他打了电话过来:“我想立你做少族长,你妈妈和你大哥都废了,指望不上。” 当时何爷爷听了狄家的说辞,确实有插一脚的意思,但也交代了让何母见机行事。她倒好,一根筋的直接跟狄家站在一起,把夏渝州得罪了个透彻。 何予正翻看司君发给他的“魔气与灵气”理论总结,心不在焉道:“我没空,爷爷,我早说过要把一生奉献给科学。再说按照规矩也是幼子承家业,您传给小顷吧。” 何爷爷捂住心口:“传给他,那人家会分不清家主是男的还是女的!” “那有什么,”何予轻笑,“我们家先祖就是个女人,小顷当家才更符合南国氏的形象。” “……”何爷爷决定先跳过这个话题,以免自己心梗,沉默片刻,颤颤巍巍地问,“你在圆月舞会上说的研究成果,是骗人的吧?” 把全人类转化成血族,过于丧心病狂。如今证明始祖种是救世主而非灭世灾难,夏渝州倒是安全了,可他这位最优秀的孙子,却是个反人类倾向的邪恶血族。 何予轻笑:“我从来不拿科学研究骗人,爷爷,您等着迎接一个新世界吧。” “咚!”何爷爷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全程听着的陈默很是无语:“老师,我们现在只是勉强复制除了爸爸的初拥转化液,离人工转化半种都还远着呢,您这哪能就转化全人类了呢?” 万里长征才跑了个800米,这吹得也太大了。 何予掏出镜子,补了补脸上的粉:“科学家要有梦想,还不许我有梦想了?再说,迎接新世界并不是骗人的。” 陈默:“???” “老师,您一次说完,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含山氏。 司年坐在天鹅绒高背单人沙发上,冷眼看着面前跪下的一群人。 “家主,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也只是为了阻止悲剧发生。” “家族秘史,我们又不知道,您偏爱司君,只告诉了他一人……” “咚!”手杖重重磕在地上,司年的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寒冰:“我偏爱司君?从小到大,但凡涉及到家族的事,我几时偏爱过他?甚至因为他跟我血缘上更亲,而在处理事务上委屈他。看来是我错了,我就应该明目张胆地偏爱他,好叫你们认清自己的位置!” “从今天开始,你们不再是含山氏的贵族,降为附庸血族,所有贵族权限统统取消!” 众人顿时惊呼出声。 “不要啊!” “家主,我们知道错了!求求您,您不能这么做!” “……” 夏渝州正走在山间的小路上,闻言转头问司君:“贵族权限是什么,进专属聊天区聊天吗?” 其实按照app上显示的,贵族也就是多了个贵族专区。 司君将手机装进口袋,快走两步牵住他的手:“你没发现,贵族专区卖的东西比普通区便宜吗?” 夏渝州眨眨眼,掏出手机翻了翻:“真的哦,贵族买东西其实是打了个九折的。” 司君:“嗯。” 夏渝州:“……那真是好大的特权呢。” 司君轻笑,其实贵族权限不仅如此,不过在伟大的始祖种面前,那些特权也就不算什么了:“联系上周树了吗?” 夏渝州看看毫无回应的聊天软件,摇头:“电竞队里说他请假了,手机关机,连茵茵都联系不上他。” “主人,我看到村子了!”浑身裹着黑斗篷的古极,挂在一颗高高的树上,帮他们探路。 “那就是了。”夏渝州握紧司君的手,拉着他走进了这个偏远的山村。 这村子看起来并不富裕,许多人家都盖不起楼房,时至今日还住着瓦房。村中最显眼的,是坐落在村子中央的古宅。 那宅子占地极广,经年日久,村子里很多建筑都与之融合了。但还是能看出夕日的繁盛,可以说这个村子都是依附着这座大宅而建的。 大宅门前有一大片空地,满是落叶杂草,没有任何村民靠近。 司君猛然回头,正对上一名探头探脑的村民,见他看过来,立时缩头。 “主子,那些人怎么怪怪的,都在偷偷看这边。”古极带着墨镜,大大方方地扫视了一圈。 夏渝州嗤笑了一声,随手拔掉几株长得过高的荒草,踏上了古宅大门前的青石阶:“我爷爷当年,是被当做怪物赶出村子的。这村里的人,瓜分了宅院。” 司君蹙眉,跟着他走进宅子里。 古香古色的宅邸,已经损毁大半,只依稀能看出过去的模样。坑坑洼洼的中庭里,摆放着几口黑漆漆的铜缸。缸中盛满了雨水,有小金鱼在里面游走。 “这缸竟然没被偷走,”古极跑过去研究,“嚯,这可是百年前的古董呢!” “这缸砸不烂,也偷不走,”夏渝州讽刺勾唇,伸出一根手指在水里搅了搅,水中的小金鱼便来亲吻他的手指,“他们瓜分下人房的,倒是无碍。但凡占了主宅的,没一个好下场。” 当年的事他没有经历过,但听父亲说起过那时候的疯狂。 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邻居们,突然提着锄头、镰刀上门,砸了挂在门上那块传承了几百年据说是先祖亲自题字的匾额。山里人不懂古董字画,觉得不值钱的就砸了、烧了,连家具都抢了个精光。最后,只剩下这么个空壳老宅。 好在先祖手札和无涯剑,被藏在了极为隐秘的地砖下,才不至于被让柴火烧了。 村里最厉害的恶霸,占了这主宅,一家老小光明正大地搬进来。却不料,短短五年,便陆续得了怪病死去,就连最年幼的孩子也没能幸免。 夏渝州甩甩手指:“现在想想,可能是这宅子里有吸引魔气的东西,谁住进来谁生病早亡,渐渐的就没人敢住了。” 五年前,他跟着爸爸回到这里,村民们对他俩避如蛇蝎,倒是省去了他们讨要祖宅的麻烦。 古极听得眼泪汪汪:“主子,我们有罪。我们应该早些找到你们的!”这宅子是百年前建的,夏家大概是那时候开始避世,与古家断了联系。 司君用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摸过掉了漆的柱子:“这么说,这里应该没人住了。” “嗯?”夏渝州见他快步往屋里走,“怎么……” “吱呀!”堂屋的大门被司君猛然推开,露出了正坐在屋子中央打psp的红毛青年。 第116章 月亮 骤然出现的光亮, 晃花了psp的屏幕,周树嚎叫一声, 游戏人物被打爆了脑袋。骂了声“草”,抬起头来,看到了呆在门口的夏渝州。 兄弟俩对视了片刻,夏渝州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树若无其事地收起psp站起身来,一副大爷样:“你怎么才来,不是已经修好镜子了吗?也不怕老头在里面饿死。” 夏渝州鼻子一酸,快走两步扑上去, 一脚踹在弟弟屁股上:“胡说什么呢, 呸呸呸!” 周树被踹得一个踉跄,脑袋上的红毛顿时炸了, 指着夏渝州色厉内荏道:“你又打我!你等着,等会儿见到夏老头,我就告诉他, 你这几年一直欺负我,还找了个男人叫夏家断子绝孙。” 司君无辜躺枪:“……” “我不找男人,夏家也断子绝孙了, ”夏渝州用手肘拐住弟弟的脖子,“再说一次,我这叫欺负吗?” 周树比夏渝州高一头,微微弯腰就把他直接背到了背上:“咳咳,这是哥哥爱的教育。” “嘿嘿嘿。”夏渝州抱紧了弟弟的脖子, 俩人就这么翻着玩。 正闹着,外面突然一阵喧哗, 有小孩子大叫:“云彩着火了!” 夏渝州猛回头,手一松就要摔下去, 被司君一把接住。 快步跑出堂屋,仰头看天。 远处湛蓝的天空,突然被红色吞没。雪白的云像是点燃的纸张,卷着边就烧了起来。把夏渝州刚刚挂上的笑,都给烧没了。 “火烧云……”夏渝州慌张地掏出挂在胸口的无疾镜,看看天,再看看镜,再看看天。 “什么意思?”周树呆住了,大声问,“这什么意思?” “老……老头没了?”周树抓着夏渝州的肩膀,不可置信地问他,“假的吧。” 夏渝州深吸几口气,推开弟弟,大步冲了出去。 “渝州!”司君立时追上去,跟着他窜入了山林。 从村子里到天镜,是没有路的,村子里的人从不往那边去。夏渝州闷着头在近人高的灌木丛中穿梭,被带刺的树杈划破了皮肤也毫无所觉。 眼瞧着一根枯枝要打到他的头了,“咚”地一下撞到了温热的胳膊上。夏渝州茫然抬头,看到司君轻轻喘息着伸手挡在他头上。 “呼……路不好走,我们拉着手,好不好。”司君没劝他走慢点,而是伸手帮他扣上连帽衫的帽子,收紧,再握住他满是汗水的冰冷的手。 夏渝州回握住那只手,拉着他闷头向前。这次,没再冒冒失失不管不顾,拔出无涯剑随手砍掉碍事的刺枝。慌乱的心,也在劈砍中逐渐冷静下来。 “送他进去那天,我就做好了永远见不到的准备,”夏渝州走了很久才开口说话,“我尽量不去想他,就当他已经没了。如果没有修好无疾镜,他现在没了我也能接受,但修好了……” 司君静静听着,快走一步把人抱住,轻轻摩挲后背:“深呼吸,别怕。” 夏渝州把脸埋进司君怀里,闭上眼深呼吸三次,让自己逐渐发蒙的脑袋回归清醒。 司君拿走他手中的剑:“我走前面,你来纠正方向。” 含山氏的剑法,简单利落,如同绅士的邀舞,赏心悦目。有司君在前面开路,夏渝州轻松不少,可以专心辨认方向。 在山林中足足走了两个小时,终于找到了那处瀑布。 远远的便听到水声,走到近前,方知大自然的震撼。 两处拱形绝壁,水帘自上面落下,天衣无缝地合在一起。红光尚未消散,将潺潺流水都染上了艳色,仿佛苍山泣血。 “这个,要怎么开?”夏渝州掏出挂在脖子上的无疾镜,蒙了。 光滑的石壁上,并没有能嵌入无疾镜的凹槽。 “噗通!”古极连滚带爬地从山林中冲出来,一头戳进了瀑布下的潭水里,呛咳着爬出来:“咳咳咳……在里面开!” 这俩人手拉手跑得太快,以至于古极和周树都没跟上。 丢了主人的影子,古极万分着急,使出倒挂绝技,在树与树之间快速飞荡。最后一个没刹住,直接把自己荡到谭水里了。 “你是说,要拿着无疾镜,到里面开启双向门?”司君蹙眉,拉住了随时要往瀑布冲的夏渝州。 “没错。”古极抹了把脸,伸手管司君要手帕,被无情拒绝。 “进去之后怎么开?”夏渝州递给他一包纸巾,打从上次被谢老板哭废了一条司君送的手帕,他就学会随身带纸巾了。 古极擦干净脸和手,给他仔细演示了一下。 倒是不复杂,夏渝州点头:“事不宜迟,那我现在就进去吧。”迈出步子,却只是原地打转,又被拽了回来。 “等等,”司君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这无疾镜已经上百年没有用过了,古极只是凭着猜测修复。如果这里面有丝毫的不妥,无法开启双向门,你就出不来了。” 夏渝州愣住了,看看手中修复得完美无瑕的镜子,小声说:“应该不至于……” “很至于,”司君神色无比严肃,“如果出不来了,你怎么办?” 夏渝州低头:“出不来就不出来吧,反正,我爸没了,我也是要守镜的。” “夏渝州!”司君突然提高了声音,逼着他抬头,“那我怎么办?” “你……”夏渝州看着他,渐渐红了眼睛。是啊,如果出不来,他就再也见不到司君了。万分不舍地抬手,轻轻贴上了那微凉的脸颊,却又被司君躲开。 司君不让他碰,咬牙切齿:“别发呆,你说,我怎么办?” “对不起,”夏渝州蜷起微微发颤的指尖,“其实我回燕京之后,不敢找你,也是因为……” 就算没有那些阴差阳错,他本也没打算跟司君复合。 “我是注定要去守镜的人,说不定哪天就得突然消失,我不能耽误你。但你偏要在我眼前晃,我……”夏渝州吸了吸鼻子,哑声道,“太喜欢你了,就忍不住贪心。就想着,兴许老夏长命百岁,能让我陪你几十年呢?陪不了五十年,那三十年、二十年,总也可以吧。” “所以,现在呢?”司君一点也没有被感动,而是气得双目赤红,“你要丢下我自己去了?” 夏渝州落下泪来:“不然呢?难道让两个孩子去吗?” 司君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到几乎要把他捏碎:“夏渝州,你真的很自私!” 擅自靠近他,擅自咬穿了他的耳垂,又擅自离开整整五年。明明发过誓,以后不会不辞而别,现在又要擅自决定永别。这个人,从来没把说出口的誓言当回事! 夏渝州愣怔半晌,脑子一抽:“那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好!”司君一秒应声,暗淡的眸子瞬间有了光亮。 “哎,不是,我……”夏渝州惊呆了,这跟殉情几乎没两样了,这人怎么还高兴了呢? 司君圈住蒙了的恋人,认真道:“你别想丢下我。” 夏渝州看着他,有些难过,理智上告诉自己不能这么自私;又有些开心,忍不住凑过去,缓慢而珍重地,吻住了那双微凉的薄唇。 古极:“……”面对两人对自己手艺如此的不信任,也不敢说什么。默默站在一边当石头,静静看着两人手牵手,慷慨赴死般地走向瀑布,又被周树一脚绊倒。 “哎呦!”要不是司君拉着,夏渝州就在大石头上摔个大马趴了。 “周树,你有病吧!”夏渝州心有余悸,他要是这颗血牙再摔断,就彻底成了无牙氏了。 “你把我当空气是吧!”周树拦在瀑布前。 司君:“你想说什么?” 周树:“我去!” 夏渝州:“不行!” “怎么不行了,我去最合适!”周树抬手,制止夏渝州开口,连珠炮似的继续说,“你听我说完!那天我一时激动,才说了那些话。其实我心里明白,夏家就剩下爸爸和你,你还那么小,不一定能活到成年……” 夏渝州:“???” “瞪我干嘛,这是事实!”周树理直气壮,“你还小,不保险。如果爸爸进了天镜,你再夭折,夏家的传承就真的断完了。爸爸在外面,还能繁衍点新的子孙,想办法也好,碰运气也好,总比我亲爹在外头更有希望。” “我那个亲爹当年,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夏家的传承断绝了,世间除了他们父子俩再没有别的始祖种,不可能再出现纯种的了。但留下还能初拥的人,多初拥转化几个,还能将末日往后拖延些。 周树撸了一把头上的红毛,呲牙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现在也是一样,只有你才能继续繁衍新的子孙,在何予的研究完成之前,你必须好好的活着。” 夏渝州看着他,酸涩从鼻尖直冲到天灵盖:“小树……你是华国前三的天才电竞选手……你的比赛还没打完……” 此时此刻,夏渝州无比后悔,后悔没能抓进时间多多制造新后代,后悔没能早点跟何予合作开发人工初拥的药物。 没等夏渝州缓过神来,周树突然出手,用他那职业电竞运动员的手速,抢过无疾镜,直接冲进了瀑布里。那手速快到,在空中还来得及用血画了个圈,点到水镜上,身体瞬间没入。 “小树!”夏渝州目瞪口呆,崩溃大喊,“你还没学怎么开门啊!” 古极刚才演示开门方法的时候,周树还在林子里奔跑,根本不在场! 然而周树已经听不到了。 三人屏息等了许久,等到瀑布上红光消失,等到太阳落山,依旧毫无动静。 夏渝州瘫坐在地,缓缓捂住脸:“完了,都完了。”功亏一篑,没了无疾镜,也没了弟弟。 下一秒,瀑布里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草!” “我艹他大爷,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难弄!”周树暴躁无比的声音从水镜中响起,下一秒,一颗红色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 虽然也是满头红毛,与周树五官十分相像,但苍老了不止十岁。 夏渝州惊呆了:“这天镜,会吸人寿命吗?” 然后,那红毛“嗷”地一嗓子:“老夏!嗷嗷!能出去了!” 夏渝州:“……” 此红毛,非彼红毛,是周树那理论上已经牺牲了的亲爹。 镜子里面,别有洞天。 不同于普通的镜中世界,天镜里面的世界并不是外面的完美镜面,而是自成一方天地。有山有水,颇为广袤,一眼望不到边。 多年未见的夏爸爸,穿着破了洞的老头衫,和满头红毛的周叔叔并排而站。两人像做错事的小学生,手指绞着手指,低着头不敢说话。 周树呲牙,抱着手臂没好气道:“俩老头都活着呢,今天的火烧云是个意外。” 天镜里没有别的活人,只有他们两个,动物倒是不少。三百年来一代一代的建设,造了座相当不错的宅子生活用品应有尽有。水井,粮仓,鸡鸭牛羊……除了没有电器,别的都还挺好。 两个爸爸刚才见过周树,也叙过旧,便没有那么激动了。夏爸爸只是盯着夏渝州来回看,开心不已:“爸爸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 夏渝州想想自己刚才在外面跟司君生离,又哭着跟周树死别,如今见到两个爸爸好端端的,这一口气就噎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见爸爸心虚地避开自己的目光,便转头问周树:“怎么回事?” 周树耸肩,把刚才两个爸爸老实交代的事情,重新讲一遍:“看到那口井了吗?” 天镜中的宅子,跟村中的那座古宅很是相似。不同的在于,院子中间有一口方正的水井。井水清澈见底,满得快要溢出来,拿水瓢就能舀到。 这是天镜里唯一的水源,水乃灵气聚集之地,这井也是整个镜中世界灵气的中心。当守镜人的灵气耗尽,这水井就会泛起冲天红光,外面也能看到。 大约两百年前,古家一位奇才改造了这口井。不需要等到守镜人死亡,在守镜人感到自己灵气耗尽的时候,可以在镜中滴一滴血,满天红光就会通知夏家人来接替。从那时候起,夏家过上了轮流守镜的日子,基本上没有人牺牲,家族欣欣向荣。 直到百年前,无疾镜损毁丢失,才过上了拿人命填镜的悲惨生活。且因为这镜只进不出,外面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只要天空红了就填新的人。有去无回,导致夏家迅速凋敝。 五年前,周树他爸爸就是因为太寂寞了。那时候夏爷爷已经去世多年,他自己呆在这个镜子里,天长日久都快不会说话了。在他感觉自己即将抑郁而死时,就滴了血进去,把夏老爹召唤来了。 有了夏爸爸,寂寞的周叔叔满血复活,又多撑了这几年。 而今天,则是因为误触。 说起这个,夏爸爸忍不住踢了周叔叔一脚:“都是这个惹祸精。我跟他说,小树喜欢染一头红毛,他就非要试试。” 周叔叔思念儿子,就想学学儿子的样子,煮了一锅凤仙花汁给自己染头发。因为懒,就在水井边洗头,结果一不小心滴了凤仙花汁进去。 “那谁知道,这水井认的不是血,而是红颜色!”周叔叔也很委屈。 夏渝州:“……” 本以为要面对的是“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的悲壮场景,结果,是破洞老头衫和非主流凤仙花染头。 满心悲壮只剩无语。 “噗……”司君以拳抵唇,遮住不合时宜的笑。 夏渝州看看他,也忍不住笑起来,用力抱了抱爸爸:“活着就好,来,我给你介绍。这是古家这一代的少族长――古极,这是你未过门的儿媳妇――司君!” “啊,古家,我在这里的手记中看到了,”夏爸爸笑呵呵地打招呼,“啊,儿媳妇,我……儿媳妇?什么儿媳妇!” 吵吵闹闹,鸡飞狗跳。 天镜,迎来了百年中最热闹的一天。 太阳下山,镜中也陷入黑暗。 司君打了个响指,银色月亮悄悄挂上了树梢。澄澈如练的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绵绵青山染上了银色。 其他人都睡下了,等明天再决定去留。他们两个手挽着手,爬上了宅子后面的山坡。 “那是……”夏渝州看到山坡后面的情形,倒吸一口凉气。 山后面,是另一片土山,上面整整齐齐地立着无数座坟冢。有狼蹲守在山头上,瞧见了大如盘的月亮,仰天长啸:“嗷呜――” “这是,狼妖?”司君看看脚边蹭过来的狼,软乎乎像只狗崽子,还没有城市里的厄犬凶残。 “它们被夏无涯镇压,一点点磨去了所有魔气,只要不出天镜,就是无害的狗崽子。”夏渝州揉了两把狼头,在草地上随意坐下。 司君坐到他身边,跟他一起看着对面山上大大小小的墓碑。 夏家的祖坟就在天镜里,守于斯,埋于斯。 一代又一代,活着守镜,死了便用尸骨守镜。 司君摘下西装上的银色胸针,变成了一把银色诗琴。 “我可以唱首歌吗?” 夏渝州瞪大了眼睛,他以前缠着让司君给他唱歌,这人从来都不肯开口,此时此刻竟然主动要唱。幸福来得太突然,夏渝州只能拼命点头:“好好好!” 司君轻轻拨弄,悠扬古老的琴音,在寂静的山间回荡: …… 火焰点燃了苍穹,月光消失在高山。 从此,琴弦上没了光亮。 青丝到白发啊,我日夜弹唱。 索然无味,皆是虚妄。 所有的诗都配不上你,我的月亮。 …… 低沉的歌声,悲伤的曲调,在空灵的镜中久久不散。 夏渝州咂咂嘴:“干嘛唱这个,听得人怪难受的。” “夏无涯埋葬在这里,”司君转头看他,“这是先祖没能唱给他听的后半段,我想,替先祖转达。” 夏渝州愣怔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夏国师听到了,谢谢你的转达。” 司君收起诗琴:“你们夏家人,祖传的狠心。” “嘿?说什么……”夏渝州转头要理论,却被司君堵住了嘴巴。 “不是吗?”薄唇贴着夏渝州的唇瓣,司君轻吐出近乎叹息的声音,“你今天还要抛弃我呢。” 提起这个,夏渝州仿佛被捏住了七寸,心虚理亏,无言以对:“咳,那什么,我……” “选块墓地吧,”司君坐直了身体,指着不远处的青山头,“现在就选,以后我们葬在一起。” 这话说得颇不吉利,但夏渝州就是很高兴:“好,生同衾死同穴,咱俩永远不分开!你活着是夏家的人,死了就是夏家的死人!” 司君:“……” 司君:“噗――” 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 两人越凑越近,打算用一个长长的吻为这个浪漫的夜晚画个句号。 “叮叮叮!”夏渝州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艹,这时候谁呀,”夏渝州拿出手机一看,是何予打来的,便接起来,“学长?” “渝州,明天我会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血族将会迎来新时代。”何予的声音温柔如水,跟这夜色颇为般配。 “啊?” “顺便通知一下司君,我就不再给他打电话了。”说罢,何予就挂了电话。 “哎,喂?”夏渝州一头雾水地挂了电话,忽然回过神来,“哇,这里竟然有手机信号!” 司君单手撑着下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夏渝州讪讪一笑:“哎呀,小插曲,来来,我们继续。” 司君:“你不好奇他说的是什么事吗?” 夏渝州把手机往脑袋后面一扔,猛地扑过去:“管他什么事,天塌了,也明天再说!” 司君稳稳地接住他,顺着力道倒在草地上,又翻身把人困在手臂间。银色月光映着那张俊俏的脸,露出唇角的小尖牙晶晶亮。 “君君,我用牙发誓,一辈子对你好。”小尖牙随着嘴巴开合,在唇上印出个浅浅的窝。 “嗯,我也发誓,一辈子保护好你的牙。”司君轻轻地笑,吻住了那张可爱得过分的嘴巴。 “什么嘛,哈哈……” 月光均匀落在每一座山上,将青草都染上浪漫的银光。 今晚我们不关心世界,只关心你和我,从过去的时光谈到今夜这美好的月亮。 “我给你写首诗吧。” “嗯?” “月亮挂在天镜上,你挂在我心上。” “好土哦。” “……”—— end—— 第117章 番外一 冬眠 第117章番外一冬眠 “司君,司君?”夏渝州叼着牙刷从浴室冒头,发现五分钟前说要起床的人又睡着了。 喊了几声不应,刷牙的人只得放弃,快速洗漱完先去厨房做早饭。 两人的早餐很好解决,热两瓶血,煎两个鸡蛋,再把白家送的腌黄瓜、辣小鱼取点当配菜,就齐活了。 搞定这一切,拍拍手,夏渝州感慨自己真是个贤夫良父,在老攻睡懒觉的时候为他做好早餐。感动地取下围裙,瞄准凹陷卧室的方向,弯腰,冲刺。一个箭步飞跃过矮柜,直接蹦到了床上。 精准地避过司君的身体,帅气落停,再扑到睡得呼呼的家伙身上,捏他脸:“小懒猪,太阳晒屁股啦!” “唔……”司君哼唧了一声,向下滑了滑,非常自然地用夏渝州的身体挡住窗帘缝里露出来的晨光,继续睡。 “嘿?”夏渝州惊奇不已,这场景属实少见。寻常司君都是非常自律的,只要不上夜班都比他起得早,让夏渝州几乎每天起床都能直接吃到热乎乎的早餐。 毛茸茸的脑袋拱在怀里,夏渝州胸口痒痒,胸口里面的心尖更痒痒,忍不住揉搓他:“我记得你今天是白班啊,得起了,不要耍赖。” “嗯。”司君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并没有睁开眼的意思。 夏渝州觉得不对劲,把人扒拉出来仔细瞅瞅。面色是健康的苍白,体温是正常的微凉,根据表象判断,没什么毛病,是一只健康的血族。 “你这是怎么了?”夏渝州掰开司君的嘴巴看看,作为一名牙医,他能看的病仅限于牙齿。就牙医的知识范围来讲,并没有什么牙科疾病会导致嗜睡的,所以看了也是白看。 满嘴整齐洁白的牙齿,中间隐藏着两颗会弹出的小血牙,锋利尖锐,让人忍不住想舔一口。这么想的,夏渝州也这么做了,刚凑过去,就被一根修长的手指挡住了唇。 “没刷牙。”司君嘟哝了一声,松开手指闭上嘴,微微抬头,用薄唇轻轻碰了一下夏渝州的唇,便又倒回枕头上。 “你这是怎么了?昨晚失眠了?”夏渝州揉揉那睡成鸡窝的脑袋,起身拉开窗帘,“嚯!下雪啦!” 落地窗外,一片白茫茫的。昨天还晴空万里,一夜之间,整个城市都被初雪笼罩了。 再回头看看睡着的司君,夏渝州恍然:“是到了冬眠的时候了。” 夏渝州摸摸还在昏睡的司君,给罗管家打电话,询问冬眠的注意事项。然而电话响了一分钟,依旧没有人接听,他这才想起来,罗管家最近待在云城。 云城下雪,司君都冬眠了,罗管家自然也会冬眠。 得了,整个云城的血族都指望不上,夏渝州挠头半晌,只得给远在含山的司舅舅打电话。 好在含山偏南,此时还没有特别冷,司舅舅及时接听了电话。听闻司君睡得人事不省,舅舅很是惊讶:“今年怎么这么放松。” 夏渝州一头雾水:“放松?” “犯困这种事,靠意志力能克服一部分。他往年就算冬眠,也能强迫自己起来上班的,只是睡得多些,到过年回家才能一天睡二十小时。看来,你在身边,君君很安心。”司舅舅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虽然不是面对面,夏渝州也忍不住红了脸,这还是第一次被长辈揶揄,不好意思得脚趾抠地:“那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到吃饭的时候叫醒他就好,不过他今年这样不正常,恐怕……” 听到舅舅言语犹豫,夏渝州瞬间提起了心:“有什么问题吗?” “啊,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司舅舅平静道,“就是他这么睡,会耽误上班,工作恐怕要丢了。” 夏渝州:“……” 这还不是大问题吗? 往年司君到冬天虽然困,喝点咖啡提神醒脑一下还能坚持每天上半天班。如今这喊都喊不醒的模样,夏渝州可不敢放他去上班,给病人做手术的时候犯困,一刀下去血溅三尺可就完蛋了。 “小懒猪,我帮你请假了哦?”夏渝州挂了舅舅电话,重新扑回床上,拽司君耳朵。 “嗯?不用,”司君缓缓睁开眼,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醒过来,“医院不能请假。” “那你这样,能行吗?”夏渝州很是怀疑。 “能行。”司君慢吞吞坐起来,穿上拖鞋下床,摇摇晃晃往浴室走去。 “哎哎!”夏渝州赶紧跟过去,拉住拖鞋左右穿反的家伙,“浴室在这边。” 把挤好牙膏的电动牙刷递到司君手里,看着他迷迷糊糊往嘴里塞,十分不放心:“张开嘴刷,别让牙刷背面震到血牙,一会儿该疼了。” “唔。”司君乖乖点头,张着嘴刷牙。 夏渝州瞬间觉得自己在照顾小宝宝,无奈摇头,看着他洗刷完,拉着去餐桌前吃饭。 司君叼着吸管,一下一下地嘬着血浆,脑袋也跟着一点一点。 “你尝尝这个脆黄瓜,挺好吃的,哎哎……”夏渝州夹了一块腌黄瓜给司君,还没喂到嘴边,那颗一点一点的脑袋已经靠到了他肩上,嘴角还留着一丝鲜血。 “君君,你怎么了!”夏渝州忽然戏精上身,单手搂住司君悲伤道,“撑住啊,你不能睡过去,我已经找到解药了,呜呜呜。” 说着,把腌黄瓜塞到了司君嘴里。 司君咔嚓咔嚓嚼起了黄瓜,顺道把嘴角的血舔走:“我不睡,我还要跟你白头到老呢。” “呜呜呜,我爱你,咔嚓咔嚓……”夏渝州自己也吃了条脆黄瓜,一边咔嚓一边念台词。 司君被他逗笑了,吭哧吭哧笑了半晌,总算精神了些。三两下把早晨吃完,快速穿好衣服,把车钥匙交给夏渝州:“冬天你来开。” “我同意。”夏渝州接过钥匙,顺道拉住给钥匙的那只手,牵着随时可能睡过去的司小君出门。 “嚯!”刚开出地库,夏渝州就被冻得嗷嗷的,寒风夹着风雪灌进敞篷车里,这酸爽。 “阿嚏!”司君被冻得打喷嚏,拿出手绢捂住口鼻。 “哎呦,我的乖乖,你说你买这敞篷车,帅是真帅,冷也是真冷。”夏渝州看看只穿着薄西装的司君,再看看驾驶室里灌进来的雪,默默捂脸,感觉路过的邻居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俩。 快速在前备箱里翻出一条薄被,将司君裹得严严实实。看看那苍白英俊的小脸,夏渝州索性把他脸也盖起来,以免冻伤。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包括期间夏渝州冷得哈气跺脚,顺手给自己扣上个瓜皮帽。 司君:“其实……” “裹紧了啊!”夏渝州迅速坐回驾驶室,一踩油门,“嗡”地一声冲了出去。 银色跑车在银装素裹的城市里狂奔,惹来路人瞩目,纷纷举起手机。 “诶嘿,只要跑得快,他们就拍不到是哪个傻子在雪天开敞篷!”夏渝州得意洋洋,等红灯的时候帮司君又塞紧了些被子,“你把脸遮好,这样就算被拍到,别人也以为我着急送老婆去医院。” 司君从杯子里露出两只困倦的眼睛,小声道:“其实,你可以把棚合起来,就不冷了。” 夏渝州:“……大意了。” 大雪纷飞,帅气的银色敞篷车在十字路口缓缓升起了棚顶,遮住了里面冻僵的小情侣。 夏渝州不放心司君这样去上班,决定留在医院陪他半天,观察一下情况。困倦的司君换上白大褂,又去水房用冷水洗了把脸,勉强精神了些,带上穿着牙医褂子伪装实习医生的夏渝州去查房。 “司医生!” “司医生,你可算来了!” “司医生,我奶奶昨晚一直没睡好,值班医生又没什么办法,你快给看看。” 夏渝州总算见识到司君在病人间有多受欢迎了,不管是病人还是病人的家属,都期盼着司医生的到来。连带着夏渝州这个“实习医学生”也跟着沾光,被一位陪床的大妈塞了好几个橘子。 “你的老师医术真的高,经过他手开的药,就是比别的医生有用。之前我们家老头在市医院,一到晚上就难受得睡不着,转到这里来之后,平静多了,每天都能睡个好觉。”大妈乐呵呵地叨唠了一堆,叮嘱夏渝州跟司老师好好学。 “司老师厉害啊,有什么绝招,快教教我。”出了病房门,夏渝州笑嘻嘻地小声问司君。 司君微微侧脸,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瞧瞧左右无人,“吧唧”一下趴到了夏渝州肩膀上,用带着浓重困倦的鼻音说:“夜间的药里加了少量稀释过的血牙毒液。” 司君的毒液,是镇定,对人体无害且检测不出来。对病人的病情没有实质性的帮助,但能让他们在官感敏感的夜晚睡得舒服些。 夏渝州惊了一下,赶紧看看周围,勾手拍了一下司君的屁股:“你小声点,哇,司老师,你这是作弊。这样一来,你得到的病人好评肯定比别的医生多。” “嗯哼,百分百好评有五百块奖金的。”司君像个大被单一样,软绵绵地趴着让夏渝州拖他走,说着说着就要睡过去。 “哎,你这样不行,整个冬天都要这样撑着,太难受了。”夏渝州心疼地摸摸那越发苍白的脸。 “可是不能请假,请假超过一周就要被开除了。”无人走廊即将结束,司君慢慢站直了身体,单手撑着额头醒神。 “开除就开除呗,我贴膜养你。” 司君放下手,笑着看他:“听起来很不错,我心动了。” “来吧宝贝儿!”夏渝州张开手臂,迎接困倦的小蝙蝠。 司君慢慢凑近,在那露着小血牙的嘴巴上轻啄一口:“虽然我很想呆在你身边冬眠,但要在人类社会生存,总要学着适应。其他血族都可以,那我也可以。” 夏渝州又心疼又感动,多么有志气的少年,身困志坚,不愧是自己喜欢的人!为了五百块钱的好评奖,付出自己的血牙毒液;为了五百块钱的全勤奖,用钢铁般的意志抵抗冬眠。 夏渝州只恨自己不是大富豪,无法让爱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哎,这大概就是贫民血族夫夫的悲哀! “不过,明年就不用熬了,司家的私立医院到春天开业。到时候,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司君看他皱眉,忍不住把惊喜提前说出来。 司家的私立医院,在这边开分院,那必然是属于司君的产业。作为老板,就没有人考核他的好评和全勤了。 夏渝州:“……” 事实证明,贫民血族只有他夏渝州一只。 呸! “那你还要什么全勤啊!”夏渝州出离愤怒了,抓住司君就往外拖,“跟我回家睡觉!” “不行,我不能扔下病人不管。”司君赶紧拉住他。 抱着一叠病例的蔡成璧出现在拐角处,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俩,资料哗啦啦掉了一地:“这,这大白天的,你俩就要回家睡了?” 司君:“……” 司医生风评被害。 次年,司君辞职。大家都说是因为蔡医生撞见司医生跟男朋友商量回家睡觉,脸皮薄的司医生待不下去,这才辞职了。院长痛心疾首,要求蔡医生写了万字检查反省自己对同事的不友善。 蔡成璧:“我不是,我没有,嗷嗷嗷!” 番外二 幺儿 第118章番外二幺儿 转眼到了春天。 夏渝州用动物世界的播音腔,在司君耳边念道:“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漫长的寒冬已然过去,冬眠的小蝙蝠纷纷醒来,又到了血族交配的季节。” 被子里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絮絮叨叨的家伙拽进被窝。 “唔,干什么?我刚洗漱完,不能睡了。” “你说的,换季了,我们得做点应季的事。” 夏渝州赶紧往外爬:“哎呀,我开玩笑的,血族可没有这种季节!” 司君把人重新拖回来:“我现在觉得有。” “叮咚!” 突然响起的门铃,打断了小血族们春天的交友活动。冬眠过后的第一个访客,十分令人意外,竟然是提着大包小裹的白家老二——白殊。 “这是开春刚制的新火锅底料,这是我奶奶熬的辣椒酱,这是去年卖断货的白家面膜……”白殊把东西一样一样摆出来,堆满了客厅的小茶几。 司君不言不语地审视他。 夏渝州给客人倒了杯水,笑道:“这么重的东西,你寄过来就行了,怎么还大老远从青羊提过来。” 司君拉着夏渝州坐到自己身边,淡淡地说了句:“无事献殷勤。”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噻,我既不是奸也不是盗,”白殊眼巴巴地看向夏渝州,“我是来给渝州送儿子的。” 儿子! 夏渝州听到这个,立时来了兴致。 天镜现在可以自由进出,夏家人要排班守镜。好在那里面有信号,可以接网线。最近不是赛季,都是弟弟周树在值班。到了赛季得换儿子或者闺女去,再不行就得夏渝州自己上了。 夏家急需补充人口,如果能发展356个孩子,那这一年每个人就只用值一天班了,什么都不耽误。 白殊极力安利这位准儿子:“那算是我一个堂兄,叫白金。他父亲是白家人,母亲是个人类。” 一如既往的血族爱情故事,为了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不惜离开家族,忍受每天生活的不便利。只不过,并不是所有的爱情故事都有好结局,这对夫妻在二十几年前就离婚了。 因为受到父母感情的影响,白金对婚姻没有任何期待,到现在四十多岁了,也没成家,更没有孩子。如今生了重病,孤零零躺在医院里,也就他们这些血族堂兄弟还记得去看他。 “等等,你说他四十多了!”夏渝州嘴角抽搐。 “是啊,这个转化有年龄限制吗?”白殊顿时紧张起来。 “那倒没有,只不过,”夏渝州挠头,“白金这名字很耳熟啊,是我知道的那个白金吗?” 有一位全国知名的房地产商,也叫白金。他开的金玉地产,几乎铺遍全国,连边远的三线小城,都有金玉地产的身影。这位在富豪榜上可是有名姓的,总不会这么巧吧。 “没错,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地产大亨,”白殊点头,露出了神秘的笑容,“这龟儿子,可是个金龟子,你……” “太好了!”夏渝州扑到司君怀里,“金玉地产可到处都是,只要让儿子把所有产业都标上夏家的族徽,夏家就是领地最多的了!” 白殊:“……哎不是,那可是大富豪,你就只想到这些?” 司君没理会白殊,抱着夏渝州任由他兴奋扑腾,笑着点头:“没错。” “那还等什么,事不宜迟,咱们快去!”夏渝州跳起来就开始收拾行李,手忙脚乱地给何护士打电话,叫他把店铺先挂个歇业。 “儿砸,爸要出趟远门,给你带个新弟弟回来,你自己在家乖乖的啊。”夏渝州快速收拾好行李,装上无疾镜背起无涯剑,才想起来给陈默打个电话。 没等大儿子讲话,那边却传来了闺女的声音:“爸爸,你去哪里呀,我也去。我这几天刚好休假诶,带我一起去认小弟哇!” 这俩孩子怎么在一起,夏渝州疑惑了一下,轻咳一声道:“胡闹,你现在正红呢,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爸爸,只有你认为我正当红好吗?我只是个小糊咖,没人认得的,嘻嘻。”谢茵茵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清晰,是可以自由走在大街上的糊咖没错。 “我也去,学校还没开学。”陈默在旁边补充。 夏渝州咂咂嘴:“行吧,有哥哥姐姐一起欢迎新成员,他一定很高兴。” “我也去。”司君从身后冒出头。 “孩子们瞎胡闹,你搀和什么?不上班了?”夏渝州用手肘扛他。 “不上,我已经辞职了。孩子出生第一眼,应该同时看到父母才对!”司君理直气壮,把夏渝州背上的无涯剑卸下来重新挂墙上,“开过刃的剑不能上飞机,你带上我比带无涯剑安全。” 白殊默默捂住眼睛。 就这样,原本的老父亲千里奔袭救幺儿剧本,变成了欢乐亲子游。 富豪自然要有富豪的样子,住在s市最好的医院里的最上等病房。然而再上等的医疗条件,也治不好绝症,只能让他过得舒服点。 “有这些人在眼前,我永远都不可能舒服。” 血族的基因颇为强大,即便已经四十多岁了,白金依旧俊美潇洒。斜倚在病床上,冷眼瞧着那位穿金戴银的老太太表演。 “那是谁呀?”夏渝州扒着门往里看,颇为好奇。 “他亲妈。”白殊撇嘴。 那老太太穿着昂贵的名牌衣服,戴着华丽的奢侈品首饰,用干枯细长的手指戳白金的心口:“我可是为你好!你这无儿无女的,那么大的家业,这要是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处理啊?这东西注定是要给你弟弟的,你现在趁着精神好就着手转移,也省得过些日子治疗关键阶段操劳不是?” 跟在老太太身边的,还有一名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多岁的模样,强装悲伤的眼睛骨碌碌乱转。 白金静静地看着咄咄逼人的母亲,听她说完那一排狗屁不通的道理,缓缓叹了口气:“我不会把钱留给他的,一分钱都没有。”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不给留你弟弟,还能留给谁?” “我留给我的保镖,我的助理,我的管家,还有白家的堂兄弟们,”白金嗤笑,“大部分是要捐了的,捐给国家。如果您能保证在我死之前别来烦我,我会考虑给您留一笔养老基金,足够您过奢侈的生活直到寿终正寝。” 老太太涨红了脸,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开始嚎啕:“你这个不孝子!你宁可给保镖也不给你亲妈,你怎么想的啊?是不是白家的人给你说什么了?” “在指责别人之前,先问问你自己。这些年,你关心过我吗?你出轨,跟别的男人跑了,五六年杳无音信。我爸过世的时候,我叫你来参加葬礼,你怎么说的?你说不想跟我们父子有任何牵扯,叫我不要再联系你。现在却叫我把财产全部留给你跟别人生的儿子,你觉得合适吗?”白金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成功商人,即便很生气了,还是保持着冷静克制。他绝望地盯着母亲,盯着这个似乎从来没有爱过他、心里眼里只有小儿子的母亲。 “呵呵,我出轨?你爸就是这么跟你说的?他怎么不说我为什么跟人跑了?”老太太梗着脖子,咬牙切齿,“你爸是个变态!是个骗子!看着风度翩翩,家里条件也不错,谁知道是个喜欢喝生血的异食癖!结婚前不告诉我,整天躲厕所偷偷喝血,那天被我撞见了,差点把我吓疯!他是个怪物!” 白金愣住了。 父亲的异食癖,他也是成年之后才发现的,也偷偷咨询过医生。医生说只要是杀过菌的血,喝就喝了也没啥,他就装不知道由着父亲喝了。没想到,父母竟然是因为这个离婚的。 老太太见白金沉默,立时放软了话,开始抹眼泪:“我也不舍得离开你呀,所以我给你弟弟取小名叫小银,就是想跟你排在一起。是吧,小银。” 在一边放空的便宜弟弟,根本没意识到这是妈妈刚给他取的小名,毫无反应。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行了,别演了,你们走吧。该给你的会给你,再烦我一毛钱都没有。”白金彻底失了耐性,自己时日无多,实在不必继续虚与委蛇。 老太太被保镖赶出去,气得发抖,出门瞧见夏渝州他们,立时深吸一口气保持冷静,趾高气昂地离开。 白金低垂着脑袋,看着自己苍白枯瘦的双手,低声对站在床边的保镖说:“只要他们好好对我,哪怕是骗我的,我也会给他足够的资产。但他们连演戏都懒得认真演……我只是想有个亲人,临死之前得到点安慰,就这么难吗?” “不难,你马上就有亲人了。”清亮好听的青年音从头顶传来。 白金抬头,看到一名帅气的小青年逆光而立,向他伸出修长温暖的手。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使。天使笑着对他说:“我来做你的爸爸。” 富豪白先生:“……” 长久的沉默之后,白金:“保镖!” “哎哎,别动手,他不是神经病!”白殊赶紧出来解释,“金哥,是我。” 一番科普之后,富豪白先生变成了木鸡白先生,呆愣了好久:“我父亲,是血族?我,也能变成血族,还不用死了?”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还需要做个测试,”夏渝州拿出无疾镜,“哦,当然,也得你自己愿意。被我转化成血族,你就得每天喝鲜血,要遵守血族的戒律,还得管我叫爸爸。” 白金只思考了十秒钟,便拉住了夏渝州的手,诚恳道:“爸爸。” 夏渝州对新儿子的识时务非常满意,拉着司君来给他介绍:“这是妈妈。” 司君斜瞥他。 夏渝州呲牙:“你自己说的,孩子要第一眼见到父母。我是父,那你就是母了。” 司君抿唇不言,拿出酒精棉开始给新儿子脖子消毒。 陈默拉着谢茵茵挤过来:“爸爸,还有我们!” 夏渝州只得继续介绍:“这是你大哥,十六岁;这是你二姐,二十多岁,女明星具体年纪保密。” 白金抽了抽嘴角,仔细看了看这俩人,都能做自己的儿女了。但入乡随俗,血族按转化日排大小,白先生认命,字正腔圆地叫了一声:“大哥!” 陈默被这一声喊得热血沸腾,双手握住白金的手:“三弟!” 谢茵茵眨眨眼:“此情此景,适合唱首歌。” 夏渝州按住准儿子,准备咬,抽空搭了句:“什么?” 闺女深吸一口气,豪迈地唱起来:“这一拜,忠肝义胆患难相随誓不分开——” “噗——”夏渝州一哆嗦,咬偏了,“姑奶奶,快别唱了,再唱你三弟就没了。” 就这样,夏家再添一员。 渴望亲情的白金先生,不仅获得了新父亲,还附赠一位男妈妈,一位未成年的大哥,和二十出头的二姐。同时,又被青羊氏认回去,一夜之间多了无数堂兄弟姐妹和长辈。 幸福来得太突然,无处发泄,只能疯狂盖楼。 金玉集团宣布新的扩张计划,与各地开发商合作,争取在每一个三线及以三线以上城市都拥有楼盘。细心的人很快发现,金玉地产名下的所有楼盘,都挂上了“单牙猫猫嘴”的标志,不明所以。 有人说这是大师给白金画的发财符;有人说这是白金在纪念自己的宠物;还有人说,这是白金身体康复的真正奥秘所在。 次年圆月大会,夏渝州坐在主位上,笑眯眯:“血族规矩,族徽所在处即为领地。这孩子一片孝心,我也没办法,莫名其妙就成了领地最宽广的领主,真是不好意思了。” 番外三 钢琴 第119章番外三钢琴 “嚯,今年天气冷得好早啊,这才刚过了中秋,我走大街上竟然觉得冻手了。”夏渝州提着个快递包裹进门,跺跺脚抖去身上的寒气。 “冷空气突袭,下周就又暖和,”司君坐在地毯上拼乐高,抬眼看到像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的渝州,不由得放软了语气,“过来我给你暖暖。” “哪有那么夸张,”夏渝州换了拖鞋,冲司君扬了扬手里的包裹,“楼下有你的快递,我给拿上来了,你买的什么呀?” 司君微微蹙眉:“我的吗?我最近没有买东西,你拆开看看。” “那我拆了啊。”夏渝州最喜欢拆包裹了,可以充分满足他那躁动的好奇心。 这包裹包装得相当严实,里三层外三层的。划开一层厚厚的泡沫纸,露出了木质的礼盒。 “这么华丽的盒子,月饼吧?这中秋都过了,谁给你送月饼,真是……”夏渝州一脸嫌弃,打开盒子,“咦?” 盒子里并不是意料中的过季月饼,而是一枚精美的三角钢琴模型和两张演奏会的门票,附带一份烫金的邀请函。 夏渝州连盒子一起端到茶几上给司君看:“演奏会门票啊,这谁?” 司君接过邀请函打开,眸色微暗。 【亲爱的司君同学,这是我世界巡回演奏会的重要一站,诚挚邀请你和你的朋友来参加。小时候学钢琴,得到了你很多帮助,我非常希望能在回国后的第一场演奏会见到你。 你的钢琴小伙伴,赵维】 “赵维?就你那个师兄,他都开演奏会了啊!”夏渝州知道这个人。 司君的钢琴是跟着一位知名钢琴家学习的,这位钢琴家就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司君,一个就是这位比司君早入门的赵维。上学那会儿,夏渝州放假去看望准备国际钢琴比赛的司君,遇见过这位师兄。 “嗯,你想去吗?”司君把邀请函放在一边,捏住夏渝州的指尖问他。 “去呗,你师兄的演奏会,咱去捧捧场,万一没人去看他多难受呀。”夏渝州慷慨道。 司君被他逗笑了:“他在国外很受欢迎的,怎么可能没人看。” 左右周末也没什么安排,就当一个约会项目了,就这么定了下来。到了周六晚上,两人穿上同款的西装,打上情侣领结,手挽手去了音乐厅。 师兄还是很够意思的,给的票是第一排。 观众陆陆续续进场,与夏渝州以为的卖不出票需要送亲友来捧场截然相反,整个音乐厅几乎坐满了。 坐在夏渝州后面的小姑娘兴奋地给身边人介绍:“赵维啊,二十三岁拿下国际钢琴大赛的冠军,从那时候起跟开挂了一样,一飞冲天。现在是国际知名钢琴大师了,世界杯开幕式都要请他表演。这票我还是找黄牛买的,贵得要死,你可得认真听啊,别浪费了我的钱。” “嚯,这么牛。”夏渝州很是惊讶。 “你不知道吗?”小姑娘听到夏渝州这么感慨,很是吃惊,“你不认识赵维,竟然买这么贵的vip票!”有钱人可真是任性。 “哎呀,这朋友送的票,我就来听个热闹,”夏渝州笑嘻嘻地逗人家小姑娘,“他骗我说是话剧——猪八戒拱地,可热闹了,没想到竟然是弹钢琴的。” 小姑娘一阵窒息:“猪八戒拱地是二人转,哪有话剧!” 夏渝州还待胡扯,忽然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下巴掰过脸来,正对上司君面无表情的脸:“干嘛?” 司君:“要开始了,安静。” 夏渝州左右看看:“你欺负我不懂艺术是吧,这灯还没灭、人还没出场,哪就开始了。” 司君:“音乐厅要保持肃静,不要跟别人闲聊。” “那你这会儿不是在闲聊吗?”夏渝州拽住那只捏他下巴的手指。 “你不是别人。”司君低声道。 夏渝州愣了一下,渐渐红了脸:“啧,司小君,你这撩人功夫见长啊。走走,咱不听了,回家。” 这下轮到司君脸红了,攥住他乱摸的手:“别闹。” 忽然,灯光暗了下来,只留舞台上的一束光。夏渝州趁机凑过去,亲了小血族红红的脸颊一下。 坐在后面的姑娘一脸麻木,万恶的有钱人,不仅没有艺术细胞,还秀恩爱,太烦了。 穿着华丽燕尾服的赵维从后台走出来,骄矜地坐在了钢琴凳上。没有任何的开场词,直接开始弹。 一曲终了,赵维转头看向台下,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他俩的位置,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而后继续下一首。 “你这师兄是不是斜视,看人怎么歪着瞧。”夏渝州皱眉,觉得这师兄跟印象中的老实人差距有点大。 司君抿唇,没说话。 演奏会只有一个小时,几首曲子结束,赵维站起来鞠躬感谢。主持人上台来介绍赵维的履历,得到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赵维微笑着接受这些夸赞,接过主持人手里的话筒:“今天是我回国的第一场演奏会,特别邀请了一位嘉宾,那就是我的小师弟——司君。” 追光突然打到了司君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集中过来,看到了前排这位身姿挺拔、气质非凡的青年。 “多年没见,我一直没能跟你道谢,”赵维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小时候学琴,师父总是夸你训我,说我天资不如你,弹得不如你有灵气。这给我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越来越弹不好。没想到比赛前夕,你竟然退赛了。那时候我才意识到,你并不是不可战胜的,你比我更胆怯。这让我有了极大的信心,在世界大赛上一举夺魁。我有今天的成就,都要感谢你,感谢你的鞭策。” 全场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司君平静地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夏渝州只觉得血嗡地一下冲到了头顶,先前那个眼神果然不是错觉,这师兄邀请司君来是没操好心呐!因为司君放弃了钢琴这条路,赵维这个手下败将是来炫耀的,炫耀他现在的成就,一雪小时候被别人家小孩支配的耻辱。 拳头攥得咯咯响,夏渝州霍然起身,单手撑着台面一个翻身跳上去,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抢过了话筒:“已经能开国际巡回演奏会了,还念念不忘小时候被师父骂蠢货的事。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说明你从来就没有战胜过司君,他是你心中不可逾越的高山。他因为身体原因退赛了,你这冠军是侥幸得来的,你心里不踏实!” “你……”赵维气得哽住,示意保安来抓人。 夏渝州灵活地避开保安,跳上钢琴凳:“我还当是什么国际大师,原来就这水平。内心不强大的艺术家,永远弹奏不出勇敢的乐章,没有灵魂,没有气魄,还不如去隔壁听《猪八戒拱地》来得高雅呢。呸!” 夏渝州说完,扔下话筒拉着司君就走,留下炫耀不成却被气得发抖的赵维和尴尬的满场观众。 出了音乐厅,夏渝州拉着司君的手,一言不发地闷头往前走。 司君也不反抗,任由他拉着,直到夏渝州不看路地往车流里冲,才出手把人拉回来:“看路。” 夏渝州低着头,不走也不动。 “没关系的,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的,”司君轻轻把人圈住,“我今晚很高兴,看到我的骑士在为我而战,我很高兴。” “你为什么退赛?”夏渝州抬头,双眼通红,“是不是因为争领地受伤错过了?” 这么久了,他才刚刚意识到,当年被所有人看好的司君,没有参加那场准备已久的国际大赛,没有得到那只预想中的冠军奖杯,是因为抢地盘耽搁了。 司君抿唇半晌,不能欺骗心爱的人,只能点头。 夏渝州指尖发抖,将司君的两只手握在一起,捧到眼前,仔仔细细看那十根葱白的修长手指。可以夸十二个音阶的大手,被称之为天赐的宝物,是天生的钢琴大师手。 “都是过去的事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司君想抽回手,却被牢牢抓着,动弹不得。 “那后来呢?钢琴大赛又不是一个世纪一届,你怎么没有再去呢?咱俩和好之后,我从没见过你弹钢琴,为什么?”夏渝州哑声问。 长久的沉默。 司君垂目,看着秋风吹走地上的落叶。忽然降温的北方城市,呼出的气息都凝结成白雾,让这夜晚显得越发萧瑟。 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沉默。 一滴滚烫的眼泪忽然砸在了虎口上,惊得那葱白的手指微微抽搐,司君慌乱地抬头:“亲爱的,你怎么哭了?我真的没事,我只是……” “你只是受了不可逆的永久性伤害,只是不能再弹钢琴了,只是放弃了老天爷赏的天赋,对不对?”夏渝州准确地捏住了那根抽搐的无名指,那根冰凉的手指顿时抖得更厉害了。 司君定定地看着他,缓缓凑过去,吻掉了挂在睫毛上的泪珠:“没关系的,这都是小事。为了所爱的人拼命,是英雄所为,这手指就是我的勋章,我觉得非常值。” “值个鬼啊,都残疾了。”夏渝州吸了吸鼻子,把那只手拉到面前,从那冻得发红的指尖哈了口热气,而后,轻轻,轻轻地亲吻。 “那你会嫌弃我吗?”司君反手握住他的手。 “嫌弃!”夏渝州撇嘴,抬眼瞧他,“不过,我自己也是残疾,血齿不全,在血族标准里残疾程度应该比你深。凑活过吧。” “哈哈,”司君被逗笑了,歪头凑过去,舔了一下那颗露在外面的小牙尖,“我也不嫌弃你。” “切。” “你比钢琴重要一万倍。” “花言巧语,我也会说。” “嗯哼?” “谢谢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