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魔神》 第 一 章 近午时分,大热天。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如果肚子空空,而又不想找食物充饥,那他一定有毛病。 姚文仲没有毛病,他肚子正在唱空城计。站在悦来客栈门口,他一双灵活、锐利、傲世的大眼,瞟向店右的卫香园食店,冲食橱内挂满的各式卤味直吞口水。 天下任何一座城镇,几乎都有一处龙蛇混杂的地段,让那些牛鬼蛇神活动。颖州府的府城东关,王忠祠右首不远处,那条俗称庙街的小街,就是这么一处地方。 站在店门向街尾眺望,街尾就是小有名气的紫极宫。这座小道观的香火,事实上比三忠祠要旺得多。到紫极宫拜李老君的信徒,比上三忠祠拜元代忠烈李辅兄弟子三人上香的信徒,多上百倍以上。求忠灵庇佑的人有如凤毛麟角,求神仙庇佑的人多得很。 这条街,还有客店、酒店、赌坊、半开门的土娼……天下任何一座城,都有人经营这些种行业,不足为奇。 他的师父笑夫子,到紫极宫找朋友叙旧去了,留下他在客店里枯等,等了一上午,等得肚子里冒烟,站在店门口,看了食店中的可口食物,可就更难受啦! 也许,师父正和老道们喝酒喝得忘了主辰八字,总不能空着肚了,呆乌似的痴痴的等吧?师父是有名的酒坛子,喝起来就没完没了,尤其是碰上酒友的时候。 他腰囊中银子多多,何不自己设法填饱五脏庙? 随师父遍游天下三载岁月,他经常得自己设法买食物充饥。 想了想,他终于向卫香园食店走去。 食店门口食客进进出出,居然可以看到女人出入。 跨入闹哄哄,充满各种怪气味的店堂,店伙们在正忙,似乎忘了招呼他这个小孤客。 说他小,却又不尽然,十四五岁,壮得象一头牛犊,除了稚容未褪之外,完完全全是个大人样。 他自己找座位,走向近窗处的一桌。八仙桌坐了五个食客,一个个膀阔腰圆,高大健壮,有两人佩了刀。两人敞开的外衣内,露出精致的匕首。 其他各桌,皆已经满桌食客,那是说,都有七八个人。只有这一桌有五人,虽则四面分别坐满,但有三面仅有一个人。 “抱歉,挤一挤。”他老气横秋世故地向那位留了八字胡的大汉说,礼貌却也不差: “人真多,打扰打扰。” “给我滚到一边去!”大汉暴眼一翻,嗓门象打雷:“你皮紧了是不是?哼!” 食厅十余副座头皆有食客,人在这种闷热杂乱的地方暴燥易怒,不足为奇,大嗓门立即吸引了所有食客的注意,人声一静。 他毕竟是颇为讲理的人,但也不是弱者。 “干嘛火气这么大?”他转身便待离去,但嘴上难免有点不情愿:“阁下一定吃错了药。” “你说甚么?”大汉跳起来厉声问。 “算了算了,没说甚么。”他举步要走。 大汉手一伸,奇快地抓住他的衣领。 “你这小狗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我姓孙的面前讨野火。”大汉得理不让人,高壮的身体象是金刚抓小鬼:“你再说一句试试?” “不要太过份了,阁下,放手。”他不止说一句,算起来该有三句。 大汉另一手大掌疾挥,抽向他的左颊。 相打无好手,动起手来就引发了他的野性,左手一抬,架住了来掌,反手一钩一压,擒住了大汉的右腕,马步急移,将大汉的手反压在桌上。 他的右手,也叉住了大汉的咽喉反压在桌上,食具一阵怪响,杯盘乱跳。 大汉凑不及防,做梦也没料到一个少年,有如此快捷的反应,和如此高明的身手,被制住了。 光芒一闪,一柄锋利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右颈。另一名大汉的身手更快更高明,及时出手行凶制住了他。 “小狗杂种!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持匕首的虬须大汉狞恶地说:“放手!在下不希望在大庭广众间,割断你的咽喉。” 他不得不放了姓孙的大汉,好汉不吃眼前亏,割断咽喉可不是甚么愉快的事。 一左一右上来了两个人,反扭双臂挟住了他。 食客一乱,引起一阵骚动。 “四打一。”不知何处角落有人怪叫:“四个牛高马大带了刀剑的汉子,对付一个娃娃,不要脸。” 第五名大汉,是一个暴眼狮鼻的佩剑人,用凶狠的牛眼,搜寻说话的人。 姓孙的愤怒得象被踩了尾巴的猫,咬牙切齿在他的胸腹连打了七拳,每一拳都力道凶猛沉重,几乎每一拳都可把人打得内脏离位。 他在两名大汉强劲有力的挟持下,无法挣脱,被打得挨一记抽动一下,感到五脏六腑向外翻。 “这小狗有气功根底。”手中仍拿着匕首在旁戒备的大汉叫:“用毒手法制他的丹田,破了气功再揍他。” 姓孙的唔了一声,挫马步吸口气功行双臂,力透指尖,沉喝一声,右手五指如钩,向他的丹田要害抓去。 他的双脚,恰好吸腹上收。 快,慢的人注定要倒霉,大汉运气行功浪费了时间,而他却早已蓄势已待。 右脚踢在姓孙的小腹上,左脚也踢中姓孙的小臂。 一双脚发力不同,一纵一横,技巧极为纯熟,不象是出于一位少年的脚。 嗯一声怪叫,姓孙的仰面倒退。 脚落地劲道骤变,挟持他的两大汉只感到震力传到,马步一虚,巨大的掀力及体,头重脚轻,突然飞翻而起,身体失去主宰能力。 大乱中,惊叫声大起,食客纷纷走避,店伙叫苦连天,今天的生意赔定了。 似乎天崩地裂,翻倒的人压坏了桌子,各种怪声浪乱人耳目,店堂一团糟。 五个人中,猛然间倒了三个。 第四名大汉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变化太快太突然,手刚搭上刀把,人影已虎扑过来,重拳击中了肚腹,便被打得正面倒下。 第五名大汉恰好在同一瞬间,排众抢近对面壁根的食桌,还不知身后所有的同伴已经遭了殃。 这一桌有三个人,一双年已半百的中年男女,与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 刚才怪叫不要脸的人,就是那位中年男人。 大汉怪眼一翻,一拳攻向中年人的胸口。 中年人淡淡一笑,退了一步,一拳走空。 大汉顾得了中年人,忘了站在一旁的小娃娃。这也难怪,一个七八岁的娃娃还用得着提防? 小娃娃一闪即至,双手一伸,便抓住大汉的佩剑,系带立即断裂,佩剑易主。同时,小娃娃的右脚,后一刹那扫在大汉的膝弯上。 大汉骤不及防,向前一栽。 “劈啪!啪!”中年人右掌闪电似的连挥。 “啊……哎……”大汉被三记正反阴阳耳光,打得乌天黑地,狂叫着举双手乱挥挡格,上体后仰。 “滚!”中年人冷叱,一脚将大汉踢翻。 姚文仲就在大乱中,钻出店门溜之大吉。他胸腹挨了七记重击,再不走可就得躺下了,鼓余勇出其不意击倒四个人,他已到了油尽灯枯境界,必须及早脱开。 五个人全倒了,全都有点快断气的感觉。 负责挟持的两个大汉受伤最轻,爬起最快,看清了情势,心中一寒。 小娃娃拔出夺来的剑,剑比小娃娃矮不了多少。 “我要砍掉你们的手。”小娃娃红馥馥的脸蛋上有怒意,似乎童稚消失了,换上了凶霸霸的面孔,居然单手举起沉重的剑。 “小英,不可胡闹。”中年妇人含笑叫:“把剑丢掉,小小年纪不许玩凶器。” “不。他们欺负人。”小英断然拒绝。 被耳光击倒的大汉狼狈地爬起,中鲜血不停往下流。 “你……你们……”大汉厉叫。 “你最好赶快带了同伴滚蛋!”中年人背着手冷冷地说道:“你们开封五义五只地老鼠,跑到此地撒野,如果想充人样,保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你……你是……” 店堂食客都逃尽了,后门口,却来了一位挽道髻的修长身材青衫客,像貌堂堂,半百年纪,正是男人一生中最成熟的巅峰岁月。 “他是九华山庄的内庄总管许纯阳,神鹰许纯阳。”青衫客接口:“天下五庄三世家,九华山庄名列第二庄。你们如果口出不逊,可能得留下身上某一些零碎,神鹰一抓之下,很可能先掉落的,是阁下的耳朵。” 五个大汉大吃一惊,谁敢招惹侠义道风云人物的五庄英雄?打一冷战,鼠窜而走。 神鹰一双冷电四射的虎目中,突然出现浓浓的戒意。 “最近几年。江湖上罕见阁下的魔踪。”神鹰一面说。一面暗地默运神功戒备:“好象有人说,魔剑姚世群失足跌落泗州白龙潭淹死了。” “哈哈!你总不会把我看成鬼魂吧?”魔剑笑嘻嘻地向里走:“咦!一塌糊涂,这里发生了甚么祸事了?是你公母俩干的好事吧?侠义门人拆人家的店,该怎么说呢?喝!还有这个小女娃,这么小就玩弄杀人家伙了?” “你管不着。”小女娃丢下剑,气虎虎地说。 魔剑好眼力,小女娃是男童打扮,一眼就被看穿了。 神鹰神色一懈。已看出魔剑并无敌意。 “刚才有位少年入店买食,被开封五义行凶揍了一顿,本来占了极端优势,最后反而被少年摆平了四个。”神鹰加以解释:“姚老魔,你真的还在世间兴风作浪。” “你看我象个淹死鬼吗?” “但……这几年……” “红尘五魔有三魔已经先后见阎王去了,老一辈的人,还是识象些急流勇退好些。大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江湖是年轻人的天下,老一辈的人何苦恋栈活现世?”魔剑似乎感慨万端:“姚某云游世外,已经三年了。贵庄主电剑梅涛,好象春风得意,仍然领袖武林号令江湖,他比我强多了。” “身为九华山庄主人,铁肩担道义,岂能勇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敝庄主想退也不可能。”神鹰脸上有了笑容:“为了应付邪魔外道的挑衅,九华山庄保持声誉有其必要,但要说敝庄主仍然领袖武林号令江湖。却又有失公充。刚才开封五义向在下动手动脚,就是最好的说明。想当年,我神鹰许洪昌的声威,并不下于你们红尘五魔,至少那些武林一流高手,也不敢在神鹰面前无礼,而开封五义只是地方上的二流人物,也敢公然在许某面前耀武扬威。” “哦!你的意思是……” “表示近年来,九华山庄的人,不在江湖走动了。” “哈哈!也表示九华山庄,要走霉运了。”魔剑大笑着说。 “你这话又是甚么意思?”的笑容消失了。 “表示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你……” “许老兄,我告诉你千古不移的大道理。”魔剑依然笑容可掬:“那就是你如果不主动打击你的对手,对手就会不择手段打击你。关上门来防贼,早晚会被贼打进来的。我魔剑已经撒手不管江湖事,再也无意与你们这些人争名利,但其他的人是不会轻易罢休的,争名夺利毕竟是人人追求的目标。天杀的!看来,这里已经不可能找到酒食了,走也!” 说走便走,洒脱的转身出店。 “咦!不……不象嘛!”小女娃突然说。 “不象甚么?”神鹰惑然问。 “许叔,这人真是魔剑?吓死人的老魔?”小女娃的神情,一点也不象被吓死的胆小鬼。 “一点不错,小英。”神鹰苦笑:“红尘五魔之一,列名第二魔。其实,魔道中人并非全是坏蛋,所以名之为魔,是指他们都有点不正常,行事不问是非好恶,为世俗所不容。比起那些匪类蛇棍,这种魔道怪人反而可爱多了。魔剑这老魔可能今天心情愉快,所以一点也不带魔味,日后你如果碰上他,最好不要在他心情不佳的时候碰头,不然……” “不然又怎样?”小女娃真的追根究底。 “他会把你折腾得半死不活,不管你是甚么人,即使是紫禁城出来的太子公主,也阻止不了他行凶。” “我爹不怕他。”小女娃神气地说。 “十年前你还没出世,你爹与老魔先后七次碰头。” “结果怎样,许叔。” “电剑相逢魔剑,风云变色,结果是,你爹没赢,老魔也没输。所以,九华山庄依然声威永在,老魔也在世间逍遥。” “等我长大了,我会打倒他。”小女娃神气地说。 “你长大了,他即使不死,也是个入土大半的人了,你能打倒他吗?”神鹰笑了:“走吧!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事了。” 一声怪笑,穿一袭破旧青衫的笑夫子推开了房门,笑声突然僵住了。 姚文仲在床脚下打坐,上身精赤,浑身汗水,脸上有强忍痛楚的线条。 胸腹的皮肤一片乌青,有几处颜色特深。 “你怎么了?”笑夫子入室掩上房门:“老天爷!你大概又闯了祸,受了伤。” “被五个阴毒的混账东西暗算了。”姚文仲散去真气缓缓站起。 “怎么一回事?”笑夫子仔细地察看他的伤势。 他将在食店出事的经过-一说了。 “没料到打我的那狗东西如此阴毒。”他最后说:“狗娘养的杂种!下次碰上,哼!我要剥他的皮。” “这是掌里乾坤圈所造成的伤痕。”笑夫子眼中冷电一闪:“出手时会在四指握紧,拳背便出现三根小毒刺,创口细个不易查验,刺尖的毒物贯入人体,片刻使全体酸麻,痛苦难当,这是以阴毒见称,最卑鄙的毒拳欧文的绝活。你……你说的那五个人,不可能有这混账东西在内,恐怕是他的门人暗算了你。” “我已经记住他们的像貌。” “唔!气色虽差,似乎并无大碍。” “我服了我爹的祛毒丹,丹药对症,死不了。哦!师父宏真道长怎么没来?” “他有急事,喝了一顿老酒,他就火烧屁股似的,动身赶往凤阳去了。小子,你给我听清了。” “师父…” “不要自以为了不起,随随便便让人在你身上毛手毛脚。你的玄门气功火候还差得远,而可被内家气功的奇技异能却多得很。” “徒儿记住了。”姚文仲第一次表现得那么恭敬。平时,他对这位师父随便得很。 “你爹名列红尘五魔的第二魔,手底下从没绕过人。你是我笑先生的门徒,字内六怪我排名第三,横行天下从来没吃过亏。小子,你可不要替你爹和我丢人现眼。” “是的,师父。” 房门突然传出叩击声,并且传来一声大笑。 姚文仲正想上前开门,门已被推开了。 “哈哈哈哈……”笑夫子狂笑:“好家伙!是你,居然把我的笑声学得维妙维肖,你就不怕东施效颦丢人现眼?哈哈……” “爹!”姚文仲感到意外惊喜,一蹦而起上前行了个礼。 “咦!你怎么了?”来人讶然问。 是魔剑姚世群,盯着爱子的胸腹肿青讶然问,笑不出来了。 “小意思,在隔壁食店被人揍了一顿。”笑夫子说道:“你这个儿子,跟我混了三年,到现在还没学乖,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哼!是神鹰打的?”魔剑冒火了。 “见鬼啦!那来的神鹰?是五个混混。你这个儿子反应不够快,受到了暗算。” “原来是那五个小丑。”魔剑恍然:“儿子,你真没出息,开封五义五个二流白道小混混,你也栽在他们手上,你真会替咱们姚家增光彩。” “爹他们……” “不要说理由,不要紧吧?” “不要紧。” “那就好。”魔剑转向笑夫子笑笑:“你笑夫子调教出来的门人,丢人现眼你责无旁贷。好啊!我把儿子交给你,你这师父显然偷了懒。” “哈哈!这叫做老鼠仔生来会打洞。”笑夫子大笑道:“怎能怪师父偷懒?你魔剑本来就是第二流的人物,我笑夫子也属于第二流的,你怎能期望两个二流高手,调教出一个一流人物来?” “去你的!我魔剑谁敢说我不是第一流的高手?龙生龙,凤生凤……” “哈哈哈……”笑夫子狂笑:“你简直没见识,说的是没知识的话。” “甚么?你……” “龙决不会生龙。”笑夫子摆出有学问的夫子态度道:“龙生九子,各具异像,这是说,龙生的九子全是怪物,没有一子象龙。” “你……”魔剑一愣,随即笑了。 “老朋友,别泄气。”笑夫子不再挖苦:“你这个儿子天资确是不错,错的是太过好奇和爱逞能。好奇和逞能都是练武的大忌,是送命的祸苗。你问问他,这三年来他到底闯了多少祸?尤其是爱充大人样,走到那里都会出纰漏,你最好把他带回家……” “慢来慢来。”魔剑制止笑夫子往下说:“你打赌输了赌注,说好了带他历练五年,三年你就想撒手?你少给我撒赖。” “你……” “我才不管,那是你的难题。而且,我没空。” “你在忙些甚么?” “上面倾山访道,先到太白山找闲云道人盘桓,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们。今晚我们聚一聚,儿子,我得考考你的见识,试试你的斤两,我要是不满意,一定把你揍得鼻青眼肿。” “该死的!当面说这种话。你把我这做师父的置于何地了?你简直岂有此理。”笑夫子大声提出抗议。 “教不严,师之惰。”魔剑得意地说:“你如果想保持师父的尊严,就必须尽全心力调教徒弟。读书人与练武人明显不同的是:老秀才可能调教出状元门生,而名武师很难调教出比师父高明的门徒,因为每个师父都留一手挟技自珍,也怕教会徒弟打师父。我要看你到底藏了多少私,你以为师父是好当的?” “哈哈哈……”笑夫子大笑。 “呵呵呵!只怕你以后笑不出来。”魔剑半真半假地说:“我如果不满意。咱们没完没了。” 魔剑次日一早就动身走了。” 笑夫子和姚文仲是第三天离店动身的。笑夫子脸上的笑容,虽然并没消失,但任谁也可以看出,这是勉强装出来的苦笑。幸好,还能笑得出来,虽则笑得很勉强。 姚文仲虽然没有头青脸肿,但气色甚差却是显而易见的,这是被他老爹考验后的结果,大概挨了不少揍。 这三个师徒父子,调教的方法真是匪夷所思。 他们踏上了到陈州的大道,道上行旅络绎于途,烈日炎炎,车马过处黄尘滚滚,真不好受。 笑夫子肩下挂了包裹,点着一根山藤仗,宽大的青杉飘飘,真像一个富家翁。除了经常在外地闯荡的江湖名人,谁也不知道他就是武林号称字内六怪之一,名震江湖的笑夫子沈斌。 怪,可知是刁钻古怪的人,怪并不代表坏,当然不算是歹徒,但谁要是冲犯了他,那必定怪得令人受不了。 古怪的师父调教出来的弟子,多多少少也沾了些怪气,所以姚文仲也怪,在炎阳下赶路,却穿了一身密不透风的长袖蓝衣扎脚裤,不穿草鞋穿了闷热的短靴,像个受了风寒的少年。 他脸上的气色,也的确像患了风寒的患者。 所背的包裹是特大号的,手里有一根打狗棍,枣木制的,暂时歇脚。可以当拐用,放在身后撑住包裹,不必把包裹卸下来。 两人的头上不戴遮阳圈,走动时居然生风,比遮阳帽管用些,但怪形怪相。 官道旁颖河向西北伸展,与河时合时分,间或有些丘陵区,和沿途的小市集,旅客接站赶路,很少有匆匆赶路的人。 两人并不急于赶路,一面走,一面信口聊天。 “你那位老爹混蛋透顶,不是玩意。”笑夫子似乎有意抓住机会发牢骚:“他的要求,已经超过你的年龄体能之外,完全把你当作武林高手看待,所以把你揍得不亦乐乎。哼!他想要什么?一个天才还是白痴?” “师父,你认为徒弟是天才还是白痴?” “白痴。”笑夫子不假思索地说:“所以你老爹会失望,会吹胡子瞪眼睛,会用他三十年闯荡得来的丰富经验来揍你,所以你老爹也是白痴。” “胡说……” “胡说?哼!你老爹的鬼心眼,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清楚得很。” “什么心眼?” “红尘五魔宇内六怪,严格说来,都算不了真正的一流名家,仅可列名二流,你老爹希望把我的绝技传给你,合两家绝学造就一个一流名家,你知道吗?” “师父难道不知道易子而教的道理吗?家父……” “易子而教固然不错,主要原因还是希望子弟能集两家武技之大成,另创绝学发扬光大。可是,你老爹找错了对象。” “怎么说?” “你姚家的根基出自玄门,我的内功是正宗练气术,两者练法各有途径,先天上就不能调和。你爹的剑术也渊源于玄门,诡异奇幻走的是邪道,所以与练正宗剑术的九华山庄电剑梅家,各擅胜场各有奥妙,始终无法更上一层楼。而我对剑毫无兴趣,对刀棍学有专精,怎能融合在一起另辟蹊径?所以,你根本不可能融合两家之长……” “师父未免太小看徒儿了吧?”姚文仲大不服气。 “就算你能融会贯通,获两家的真传,仍然是二流人物,爬不上一流之列。” “我不信。” “咱们走着瞧。” “我会努力。” “你必须努力。自从五年前武林风云人物大会华山,却碰上汉中群盗起兵造反,四天王大掠关中,蹂躏四川,引起天下大乱,江湖正邪结算,黑道白道火拼,侠义与邪魔壁垒分明,两年中血腥遍江湖,武林元气大伤之后,各方埋头培植后生子弟,积极为日后还逐鹿江湖作准备。你如果不努力,恐怕日后连二流的排名也排不上,替你爹和我丢人现眼。” “师父,你和我爹,似乎都把我看扁了。”姚文仲愤愤地说。 “你扁不扁呢?” “……” “你得记住我的警告。” “警告?”姚文仲一怔。 “在你不曾取得在武林应有的地位前,可不要抬出你爹的、我的招牌来混地位。” “当然不会。” “那就好。唔!前面那路旁的槐树下,有两个卑劣的混蛋,最好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路两旁的行道树浓荫蔽比非榆即槐。前面百十步路右的槐树下,有两匹坐骑散放在野地里,两个穿着骑装、一佩刀一佩判官笔的中年人。双手叉腰站在树下像把门的神怪,高大健壮神气得很,锐利的目光不住向南望,似乎在等候南来的人。 相距百步外,笑夫子便看清是什么人,可知并非没有身份地位的小混混,连名列宇内六怪的笑夫子,也怀了三五分戒心。 “那两个家伙是何来路?”姚文仲问。 “江淮双丑秦古与许福,两个黑道声名狼藉的歹徒恶棍。” “武功如何?” “还不错。” “师父对他们似有戒心。” “有一点,倒不是怕他们武功高强,而是怕他们会缠得你寝食难安,在大街上也可能悄悄从你后面捅一刀,或者用暗器送你去见阎王。” “原来是这种下三滥。” “这种人才令人害怕。因为防不胜防,所以……” “所以不要招惹他们,大吉大利。” “对。走吧!不要用眼睛瞄他们。”笑夫子放低声音,因为双方已逐渐拉近:“天下间大英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阴毒的下三滥,所以江湖的禁忌是:“宁打金刚,不惹小鬼。” “他们最好不要惹我,因为我也是小鬼。”姚文仲半真半假地说:“尤其是当我出门闯道的时候。” “快了,再过三年你十八岁,你老爹一定会赶你出门闯道的,蹲在家里苦练,绝对成不了名。” 两人低声谈谈说说,逐渐接近了江淮双丑所站处。由于两人头上的树枝遮阳圈又宽又大,即使面面相对,也不易看到他们的真面目。 江淮双丑起初并不注意他们,直至接近约十余步,这才把远眺的目光,投落在他们身上。 “喂!站住!”那位满脸横向的大丑秦吉突然叫:“有话问你们。” 笑夫子转头瞥了姚文仲一眼,意思是说:麻烦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姚文仲不怕祸福,他本不就是个闯祸精。他先向路旁移,取下背上的包裹提在手中,往对方面前一站。 “是叫我吗?”他信手将遮阳圈摘下抓在手中,露出嘴上无毛的娃娃脸,语气却老气横秋:“但不知有何见教?说啦!” 大丑秦吉的佩刀相当华丽,是银鞘狭锋刀,刀靶的吹风是红丝绸,软柔而猩红刺目。 一看是个大孩子,大丑一皱眉,似乎觉得,个大孩子,在一个巨人似的、佩了杀人家伙的好汉前,这般大胆说话,委实令人感到意外和不悦。 “你们从前面来?”大丑秦吉没好气地问。 “是呀!”姚文仲不假思索地答。 “前面是三槐镇吧?” “不错。” “可曾看到旅客打尖中伙?” 已经快近午了,该是旅客歇脚避烈日的时刻,落店或进食都叫打尖,午膳则称中伙。 “有,有许多,有车有马。”姚文仲据实答。 “可曾看到五位相貌堂堂的人?” “哦!几乎所有的人,都是相貌堂堂。” “我所说的人是……”大丑不厌其烦,将要等的五个人相貌-一说了。 姚文仲心中开始冒烟,所说的五个人相貌,正是三天前在食店,用阴手法暗算他的五个人:开封五义。 “三槐镇有几家食店,有五六十个旅客打尖。”他的语声提高了一倍:“可就是没有你说的五个鼠辈在内。” 双丑同时怒火上冲,吹胡子瞪眼睛。 “去你娘的小杂种!”大丑火暴地叱骂。 “咦!你这人怎么啦?吃错药不成?怎么骂人?”他也冒火地叫。 “那五个人是太爷的朋友……” “哦!原来是一窝蛇鼠……” 大丑怒火焚心,反手就是一耳光抽出。 他手中有物,左手包裹右手遮阳圈,揍耳光轻而易举,绝对逃不掉右颊被打肿口中血出牙断的恶运,出手快得连成名人物也不易避开。 但他已早有准备,虽然他不是成名人物。 一耳光落空,却传出噗一声打击着肉的怪响。 一个无心,一个有意,无心的人一定倒楣。大丑做梦也没料到,一个大孩子的武功如此高明,一时大意,阴沟里翻船。 耳光是攻上盘的普通手法,而姚文仲的普通脚法魁星踢斗,恰好是由下向上攻击的,出腿如电光一闪,一脚踢在大丑的左腹近胸处。 “哎……!”骤不及防的大丑惊叫,掩腹挫身暴退,直不起来了。 胸腹要害如果不运气或运劲相抗,受不了多少斤力道的打击。大丑既没运气,也没运劲,受不了啦! 二丑许福吃了一惊,反应甚快,晃身插入,挡在大丑身前,避免姚文仲追袭。 “好小子,这是真人不露相。”二丑厉声说。 “哈哈哈!你以为我是假人?”姚文仲丢下手中物大笑,暗中运气行功戒备:“就算我是假人吧!你这位同伴也不该动手打人呀?你们是大人,大人就能不讲理吗?真是岂有此理。” 二丑许福油然生出戒心,不再把姚文仲看成孩子。在江湖道上,碰上妇女、小孩、方外人,都必须特别小心。 妇女很可能身怀阴狠绝技,出手便是毒招,小孩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武林规矩,输了就有大人出头,赢了就不顾一切向要害招呼;方外人通常不生闲气,很可能身怀奇技异能,因为方外人有闲暇练功,不像普通俗人必须为生活奔忙。 大丑犯了禁忌,忘了提防小孩子。 二丑提高了警觉,大喝一声,一记现龙掌推出,拍向姚文仲的胸口,由于手长掌大,不可能让矮小的姚文仲从中反击,掌势极为迅疾凶猛,志在必得。 姚文仲果然不敢冒失地闪身切人,身形略移,右掌如刀,斜切对方的脉门,出手似乎更为快捷。 二丑又一声冷叱,掌化缠龙手,反扣姚文仲的腕脉,变招反制极灵活,似已料中对方必定会招对掌,所以乘势擒拿。 又不当了,姚文仲人小心眼灵活,切掌是诱招,掌向下沉,身形也下挫,左手闪电似的发招,一把扣住了二丑的右小腿。 “哈哈哈……”他狂笑着疾退三步。 砰一声大震,二丑沉重的身躯被拖倒了。 又是阴沟里翻船。 已经站稳了的大丑秦吉,被愤怒冲昏了头,暴怒地伸手拔刀。 一根山藤杖从后面伸来,点在大丑的右耳后下方的藏血大上,奇异的劲道直撼脑门。 “手离开刀,阁下。”笑夫子沉声说:“对付一个小后生,你大丑秦古竟然想拔刀行凶,我问你,今后你还要不要在江湖上混?” “你……”大丑大惊失色。 “你要是不想混,不想称英雄道字号,我这里给你一下重的,你就从此过悲惨时日了。” “你杖上的力道有鬼。”大丑惊然叫:“决不是无名小辈,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笑夫子不愿亮名号。 “在下要求拚搏。”大丑硬着头皮说。 “你江淮双丑,什么时候开始向对手要求公平拚搏的?莫不是太阳从西升上天了?” “这……” “滚!”笑夫子沉叱,一掌拍在大丑的右颈根上。 大丑厉叫一声,直冲出七八步,方踉跄稳下身形,脸色大变,这一掌力道恰到好处,而颈根却是弱点,挨一下必定头晕目眩好半天,气极大乱,稍重些不但会昏厥,而且会伤了头筋和肺喉。 大丑的右手也抬不起来了,想拔刀拚命也不从心。 另一面,二丑许福像疯了的牛,横冲直撞追逐姚文仲,而姚文仲却滑溜得像泥鳅,不时滑过二丑的身侧,掌爪齐施,一击即走,或者扫上一脚捣上一拳,看情景,不是灵猫戏鼠,而是鼠戏笨猫,笨猫怒叫如雷枉劳心力,吃足了苦头。 当然,姚文伸手脚的力道有限,想重创二丑也是不可能的事,二丑也休想占丝毫便宜。 “老二……”大丑急叫:“咱们走。” 二丑一听叫声有异,知道大丑一定遭了意外,姚文仲那一脚固然够狠,但不可能在大丑身上造成重大伤害。 “老大,你……”二丑跳出圈外讶然叫,看到大丑脸上的扭曲丑像,心中一凉。 看不到本来面目的笑夫子,在一旁轻拂着山藤杖,站的姿势轻松得很。 “咱们认栽,走!”大丑叫,向荒野的坐骑退。 “老大……” “那用杖的家伙可怕。” “阁下亮相,亮名号。”二丑手按判官柄,找上了笑夫子。 “你不配!”姚文仲嘲弄地叫:“冲小爷我来。要不了多久,小爷一定可以把你弄到那堆马粪里.用马粪替你糊脸。” “小狗你……” “老二,走!日后再说。”到了坐骑旁的大丑叫,叫声急促,二丑不再迟疑匆匆撤走。 目送二丑策马驰走之后,笑夫子的目光回到姚文仲身上,眼神怪怪地。 “师父,怎么啦?”姚文仲惑然问。 “假使你没挨你老爹一顿狠教训,也不曾被开封五义暗算,今天,你会用巧打应付吗?”笑夫子问得也怪。 “不会。”姚文仲答得简要坦率。 “会怎样?” “至少要与他们拆几招。” “结果会怎样?” “这两个混帐东西,是黑道人物中恶名昭彰的厉害人物,比开封五义恶毒百倍,阴狠两百倍。一比一,为师可稳操胜算;一比二,胜算不会超过两成。” “真是一次教训一次经验。” “徒儿学聪明了些。” “孺子可教。” “谢谢师父夸奖。” “今后,你必须把全副精力,放在练气与锻炼内功上下功夫,智慧与巧打,加上浑雄的内功实力,你一定可以在第一流人物的风云榜上列名。” “徒儿必定全力以赴。” “看样子,为师已经没有什么好教你了。” “师父……”姚文仲吃惊地叫,他已听出笑夫子话中的弦外之音。 “你别慌,我打算替你物色名师。唔!我得好好想想,哪一个妖魔鬼怪可以做你的师父。先不要急于下决定,现在赶路要紧。” 两人洒开大步,轻快地踏上旅程。 似乎有许多府州交界处的要道处所,都有一座称为界首的村镇。南京和河南布政使司交界的地方,就有这么一座界首集,东面,是南京颖州太和县境,西面,是河南陈州府沈丘县境。集本身属沈丘管辖,设有巡检司维持治安,设有关卡检查行旅客货,包括管制旅客出人境。过往的旅客,必须在这里找巡检司的公爷们,在路引上盖关防,没有路引就必须偷渡,谁不幸被抓住谁倒楣。 江湖人可不吃这一套管制,尤其是黑道的凶枭,经常发生杀巡检的事故,天下各地亡命之徒太多了,真正受到管制的都是善良的百姓。 这天未牌时分,一老一小到达集东五里的五里亭,再往前走,就是河南地境了。 界首集距太和约在七十里左右,算是一处小宿站,西行脚程慢的旅客,不愿赶路可以在此地投宿落店。 两人并不急于赶路,早已预定在界首集投宿。 亭内坐着一个梳了懒人髻,白胡了乱糟糟,眼茫茫似乎要睡觉的糟老头,一袭百衲青衫已变成灰黑色,一根草绳拴在腰间当腰带。 人老并不可怕,怕的是老来穷。这糟老头的神情气色,分明又老又穷。 “进亭喝口水,或许我得换双草鞋。”笑夫子往亭口走去:“老天爷实在让人受不了,好像这五月天整月没下过半滴雨,真要闹旱灾了。” “去年闹水灾今年旱,老大爷好像真有点存心给人过不去。”姚文仲信手摘下枯萎了的遮阳树圈丢掉,踏入凉亭瞥了老穷汉一眼,取水杓替师父舀茶桶中的茶奉上。 老穷汉似乎耳朵也不灵光,对两人的进人毫无感觉。 “所以人不可以信天,天是靠不住的。”笑夫子喝完茶递回茶杓:“老天爷和人一样都是势利鬼,永远站在强者或成功者的一方。” “老夫深有同感。”老穷汉突然接口,翻着见白不见黑的无睛白果眼:“所以说,有些人攘臂高呼人定胜天,这种人一定比向天求助的可怜虫,活得有骨气些。老夫又老又穷,就算我向天磕破了头,老天爷也不会平空掉下一文钱给我买衣穿,不会掉下一碗饭给我充饥。” “那你怎么办?有儿孙倚靠吗?”姚文仲问。 “拔野菜拾麦穗充饥呀!”老穷汉说:“儿孙更靠不住,一个个撒手走得不知去向啦!” “现在,你可以有钱买衣食了。”姚文仲在腰囊掏出十两的银锭,塞入老穷汉手中: “到县城的卑田院去吧!老人家,不靠天,靠人要稳当些。” 笑夫子拍拍身上的尘埃,动身出亭,两人轻松地踏着斜阳,走向界首集。 老穷汉仍然坐在亭中,左手将那锭银于一下下往上抛,接着了再抛,脸上毫无表情。 距镇集不足两里地,路左里外的茂林中,突然传来一阵震耳的狂笑声,震得两人耳中轰鸣,心烦气躁。 “这笑声好可怕,以声伤人,威力十足。”笑夫子惊呼,脸色一变:“是摄魂神君尚君山的笑声,这黑道巨孽怎么跑到无人的林子里练功?” 姚文仲作了几次深长的呼吸,这才稳定下来,脸上变了颜色。 “任何人也不会傍晚时分练功。”姚文仲自以为是地下定论:“笑几声就停止,也不合情理。也许,他碰上了麻烦。” “唔!有此可能。” “师父,去看看。” “去看?你抗得了他的摄魂怪笑?” “还受得了。” “最好不要过问,这恶贼是不饶人的,假如他迁怒闯入的人,你我将有大麻烦。” “喝口水都可能有麻烦,师父,去啦!” “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闯祸精,好吧!走,记住,切记不可强出头。” 两人向笑声传来的茂林掠去,笑声早已中止了—— 第 二 章 树林尽处,是一处河湾,河床南折,形成一处广阔的湾流。河岸遍生芦草,间或生长着一些不知名的树,景色秀丽,在斜阳下显得一片宁静安详。 而在近河滨处的河滩上,却杀气腾腾。由于久旱不雨,出现了近半里宽的干涸河滩,泥土呈现龟裂的形状,混浊的河水流速似乎减慢了许多。 两个人面面相对,即将行石破天惊的一击。五个旁观人也壁垒分明跃然欲动。 笑夫子远在二十步外,便慢下脚步。 “有热闹可看了。”笑夫子脸色微变,语音尽量放低:“神君斗太岁,鹿死谁手难以逆料。” “哦!南首那个巨人似的大胡子,就是京都四太岁之一的伏龙太岁?”姚文仲颇感意外:“听说这个家伙暗中仍然接受两厂的津贴,依然做官府的鹰犬。” “正确的说,他在做奸细。”笑夫子说:“四年前,京师东、西两厂失和,因分脏不均而掀起明争暗斗,利害冲突极不相容。伏龙太岁杨彪是西厂的十大杀手之一,与东厂的八猛兽黑虎童威,因争夺抄没的一批珍宝结了怨,结果是伏龙太岁丢了饭碗,西厂的势力敌不过东厂,他倒了楣。” “他利用过去的声威,在江湖称雄道霸。”姚文仲不屑地撇撇嘴。 “他在西厂任桩头,吃公门饭,在江湖行业中算是白道,所以便以白道英雄自命,替各地公门人牵针引线,尤其是与那些不肖公人勾结,陷人勒索无所不为,黑道人物不齿他的所为,白道正直人士更恨之刺骨。看样子,今天该是黑白道高手拚老命的一天呢!” “呸!这种人也能算白道高手?”姚文仲愤然说。 “哈哈!白道与黑道有时是很难清楚划分的,你是否承认,无关宏旨。” 笑夫子一笑,立即引起七个人的注意。 面面相对的两个人,也因之略为分心。 一声怪叫,摄魂神君抓住机会,进马步一掌吐出,风雷乍起,掌风所发的破空声有如轻雷,内力之浑雄,令在旁远观的姚文仲大感吃惊。 内功修为精纯,劲道可以伤人于体外。内功修为不够火候的人,想近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即使在威力圈之外,也极为危险。 掌上有风雷声发出,不但表示内功修为精纯,也表示出手的速度快得惊人。 姚文仲有自知之明,他的内功火候差得太远,可以说不成气候,所以感到吃惊。 想用内功伤人于体外,自己也冒了相当大的风险,劲道不可能连续发出,多发几次、自己也会贼去楼空,所以切忌妄发,等到功消力竭,便任人宰割了。 伏龙太岁早已蓄劲待发,立即双掌齐推,以推山填海硬接摄魂神君的风雷神掌。 双方相距八尺,手一伸便拉近了三尺,因此实际上两人的掌心,中有两尺空间,正是掌劲最具威力的距离,功深者胜,是力与力的硬拚。 伏龙太岁的掌劲,一走的是阴柔路子,一阳罡一阴柔,行雷霆一击。 一声气流进发的异响发出,两人的马步同时撼动,急退两步,袖桩飞扬,袍袂飘举,似乎势均力敌。 不等马步稳下,摄魂神君再次发起抢攻、滑进、出掌、吐气开声,连拍三掌。 在风雷连震中,人影合而后分,短暂的接触,终于优劣立判。 伏龙太岁少退了两步,两人脸上都变了颜色。 “阁下功深半筹。”摄魂神君咬牙说,胸前起伏剧烈,显示真力不继现象了:“咱们拚兵刃。” “在下也有同感,兵刃上见真章。”伏龙太岁豪气飞扬地说:“阁下的摄魂神音与风雷神掌,如此而已。你那所谓八音摄魂萧,在杨某这种定力超凡人圣的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伏龙太岁的兵刃是缠在腰间五匝的伏龙索,索柄却是尺八长的幡龙护手棍,索身粗仅如姆指,因此似鞭非鞭,算是外门兵刃,长打短打得心应手,在江湖道上极具声威,比丈八长鞭更具威力。 摄魂神君的手,搭上了箫囊。伏龙太岁的手,也握住了索棍。 伏龙太岁一面的两个同伴,似乎对八音摄魂萧颇有顾忌,开始急急后退,意在退出八音所及的威力圈外。 摄魂神君的三位同伴,也警觉地后撤。 几乎在同一瞬间,两人同时撤兵刃。 八音摄魂箫不是竹制的,是一种古怪的合金铸制,外表反射出银红的光彩。 一声异鸣,箫出囊向前一挥,远在二十步外看热闹的姚文仲,也感到脑门一震,但耳中却无刺痛的感觉。 这瞬间,伏龙索挟隐隐风雷,夭矫如龙破空而至,伏龙太岁抢攻了,表示对八音摄魂萧怀有戒心。 啪一声脆响,索与箫无可避免地发生接触,双方的速度皆骇人听闻,兵刃一出便电光石火似地接触。 箫猛地脱出索的缠绕,摄魂神君身形反飞,箫发出袅袅余音,仍具有震脑沉心的余威。 不等摄魂神君的身形落地,一道淡虹如影附形跟到。是伏龙太岁的同伴,远在五六丈外发射的暗器。 “小心……”摄魂神君的同伴大叫。 后空飞翻的摄魂神君的身躯,突然间缩成一小团,似乎突然缩小了一倍,尽量减少受袭的面积。 淡虹一闪即至,贯人摄魂神君的右大腿。 这瞬间,箫再次挥动,八音齐鸣,汇合成令人心血下沉的奇异魔音。 伏龙太岁一记突袭无功,脸色一变,似乎被箫音所震撼,一打手式,转身飞掠而走。两个同伴见摄魂神君中暗器,依然能发出箫音,知道不妙,怎敢逗留?随着伏龙太岁急急走了。 摄魂神君身形飘落,感到真力将竭,想控制身躯已力不从心,砰一声摔落在地。 右大腿外侧,钉着一把八寸长的光亮匕首。 “百步飞虹姓金的。”摄魂神君向已经远出四五步的三个人背影大声咒骂:“下次被我碰上,我要活剥了你,我要……” 三位同伴抢到,两个人扶起了他。 “尚兄,你要的是治伤郎中。”一位同伴苦笑:“百步飞虹的飞虹匕从没落空,你今天可算是命大。下次碰上他,最好在百步外把他摆平,不然你剥不了他。” 笑夫子拉了姚文仲,匆匆离开现场,觅路重返官道至界首集投宿。 两人越野而走,西方地平线红日即将沉落。 “伏龙太岁其实支撑得下百十招,短期间抗拒得了八音摄魂箫的魔音。”笑夫子一面走一面说:“定是摄魂神君弄了手脚,把伏龙太岁镇住了。” “不见得吧?师父。”姚文仲不同意,他主观地认为伏龙太岁并没给摄魂神君使用八音摄魂箫的机会,与偷袭并无两样。 “摄魂神君在撤箫出囊时,便已全力发出魔音了。”笑夫子加以解释:“只是他工于心计,掩饰得不着痕迹。伏龙太岁不察,上了大当,误以为箫出囊便已具有如此可怕的威力,攻击时岂不更为可怕?因此急切中下手毁箫,毁箫失败便只好撤走了。 “唔!箫音真的有鬼。”姚文仲恍然:“按理,拔箫出囊应该不会有魔音发出的,出囊声便可令人脑门如受重击,气逆心沉,真正以内力驭箫攻击,岂不威力百倍?难怪伏龙太岁沉不住气,急于抢制机先毁箫了。他这种举动,其实笨拙已极。” “怎么说?” “毁人不比毁箫容易?”姚文仲说。 “你是说………” “如果他不毁萧,以他的索招神乎其神,一击便中的造诣,不以箫为目标,而向神君的身躯各部招呼,成功的机率可望有八成以上,伤了人,箫何足虑哉?” “有是有道理,可是,你别忘了,当局者迷。”笑夫子笑笑摇摇头:“你我是旁观者清,而且在事后才想出原因所在,伏龙太岁在那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哪能想到应该采取的正确行动?你明白经验与正确判断力的重要吗?”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姚文仲慨然地说:“两个家伙都是江湖道上,与师父齐名的高手名宿,交起手来居然各展诡谋你虞我诈,难怪许多年轻武林新秀,真正能跻身风云人物之林者几稀,都被这些阴险狡诈的前辈们打下十八层地狱了。” “你最好小心充实自己,不要被他们把你打下十八层地狱,要一鸣惊人取代他们的武林地位。现实是残酷的,我希望你做一个活的好汉,不要做一个死了让人凭吊的英雄。正确的说,江湖道上没有英雄,只有活人和死人。英雄决不是从江湖道产生的,那些立功立言立德的人才是英雄。如果你自命英雄,就是对英雄的大不敬,除非你丢下武功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人。” “师父是不是扯得太远了?” “不错,是扯得太远了。”笑夫子苦笑:“为师自幼读了不少圣贤书,也曾在本籍考中了秀才,本来想做圣贤,却发现满腹才华抵不上送主考官一箱银子。后来弃文习武,却发现做武官必须做磕头虫。因此……因此……” “因此狷狂于世,做一个活得写意的亡命。” “对,亡命两个字十分切题。哈哈!小子,你还年轻。你还有机会选择你的道路。” “人总该有个目标,是不是?” “对呀!” “要想成为活得写意的亡命,同样需要过人的才华。” “也对。” “才华固然可贵,还得后天的努力。” “一点不错。” “徒儿正在努力。” “为师想起一个人,他可以把你锻炼成高手中的高手。”笑夫子的语气充满自信。 “谁?” “武林至尊,少林最出色的俗家得意门人,乾坤一剑公孙浩。咱们到了开封往西走,到河南府五虎岭仰云庄去找他。当然,我不能出面,我是邪道的名人,与他的白道英雄身份格格不入,必须由你设法接近他。当然,你不能把你的身世暴露,你爹是魔道的风云人物,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 “抱歉,徒儿不会在乾坤一剑身上浪费工夫。”姚文仲断然拒绝:“天快黑了,再晚就赶不及落店啦!” 界首集有五家客栈,接待走长途的旅客。至于四乡的人,即使是二五八集期,也不会前来落店,来回方便,不在集中过夜。 两人在街尾的悦来老店投宿,店在巡检司衙门的西首不迭处,闹中有静,店的规模不大,旅客也不多,因此天一黑,喧闹声便逐渐沉寂。 在这种平凡的旅客中,按理不会发生任何意外,除非旅客本身在有意无意地制造意外。 师徒俩早早安顿,不在外面走动招惹是非,不与店伙以外的人接触,怎么可能发生意外?如果一个人一天到晚疑神疑鬼,处处警觉提防意外,这人未免活得太辛苦了,早晚会发疯的。 两人住的是最好的上房,有内外间。洗漱毕,已是掌灯时分,店伙送来酒菜,摆在外间进食。店伙礼貌地请教客人是否还有吩咐,这才掩上门走了。 酒是徐沛的名酒高粱,姚文仲一如往常地替师父斟上一碗酒,他自己也倒了小半碗。 “这几天在这条路上,咱们先后发现了不少武林高手与江湖名人。”笑夫子喝了一口酒:“的确透着邪门。这条路因为是往来南京河南的要道,平时绝对不可能有这许多高手名宿往来。” “哦!师父的意思……” “我想,这条路的某一段、某一外地方,一定发生了可以招引高手名宿前来的事故。” “师父是不是多虑了?我们仅是途经此地走开封的旅客,并不是被甚么事故招引来的,对不对?” “总之,我总有点不放心,直觉地感到定然有某些事故要发生,感觉出某些不祥的预兆。不管怎样,今后咱们必须特加小心,你一定要收起好奇的不怕事念头。象傍晚时咱们坐山观虎斗,就犯了江湖的禁忌。有些性情难测或者骄傲自负的人。是不愿有不相干的人在旁看热闹的。” “师父怕他们两方面的人迁怒?” “很难说。不过,这两方面的人,除了摄魂神君的八音摄魂箫厉害之外,其他的人你我师徒还可以应付。同时,他们双方各有顾忌,不可能入镇投宿,所以至少今天晚上,咱们不会碰上他们……唔,有点不对。” 笑夫子重重地放下酒碗,用力揉擦太阳穴。 “怎么象……象是中暑……”他自言自语。 房中门窄窗小,天气炎热,房中的气温甚至比外面还要高。但不管怎样高,决不可能中暑。 师徒俩久走江湖,数历寒暑,练武甚勤,不畏寒暑,当然不可能中暑。 “哎呀……迷……迷魂药……物……”笑夫子惊叫,拍案而起:“门……缝……” 话未完,仰面便倒。 姚文仲则向桌上一仆,趴伏在桌上失去知觉。 年轻人身体的功能禁受得起侵袭,复原也很快。姚文仲正是乳虎似的年龄,所以他最先苏醒。 一灯如豆,他首先嗅到霉味,和人的排泄物臭味,片刻便神智一清。 他看清了四周的景况,心中一凉。 这是一座地窖,一座大户人家窖藏过冬农产品的窖,上面仅有一座门上下,这座小门似乎已经换新,象压板而不再象门。近阶级的基部,另设了一个一尺长半尺宽的小洞,上面另用闸板封闭。闸板有两排径寸的通风孔,可知容下臭气蒸人不足为奇了,人一多,通风不够,夏天怎受得了? 丈余宽两丈长的窖底,共摆放了六个男人,三个女人。男人剥得只剩下一条掩住下体的犊鼻裤,女人略为优待些,有亵衣裤和鞋袜。 这是说,所有的人,皆经过彻底的检查,身上再也没有任何物品了,更不用说可用来做兵刃暗器的物件啦! 除了他之外,其他五男三女仍然昏沉如死。 笑夫子被摆放在角落里,真像个死人。 他认识另一个人:梳道髻相貌阴沉的摄魂神君尚君山,右大腿的划伤总算裹有伤巾,仅穿了犊鼻裤,情况比笑夫子更糟,一代黑道巨擘成了这鬼样子,哪还能不可一世号令江湖? 武林宝刃八音摄魂萧,当然不在身上了,易了主啦! 凭他历练三年的经验,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悄然运气行功,发觉经脉与穴道皆不会受到禁制,心中略宽。也许,对方认为他年纪小,不足为害吧? 他爬近笑夫子身边,默默地检查察看。迷香药力仍在,他无法将人弄醒,绝望地叹息一声,在师父身畔席地躺下,暗中盘算该如何应付即将到来的危难。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种变故,怎知道该如何应付?真令他心中焦虑不安。 壁间搁了一盏菜油灯,光线朦胧,但在练武人来说,已经够亮了。 他的目光,开始审视难友的相貌。 三个女人,一是年届花甲的老妇,两个中年妇人,看不出异处。 人是衣装,一个光赤的人,还能看出什么异于常人的气概风标?何况他根本不认识这些男女。 地窖中不知昼夜,不知时辰。不久他终于感到困倦袭来,便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响声惊醒了他,看到门下的小方格拉开了,有人塞人一托盘馒头,一碗咸菜,接着小方格又盖上了。他这才发现自己肚中叫,饿得发慌,真可一口吃下一头牛。 他一跃而起,发现所有的人仍然昏睡不醒。 终于,第一个醒来的是老太婆,然后是笑夫子,然后………所有的人都醒了,少不了有人大声咒骂,骂得最凶的是摄魂神君尚君山,和另一个雄壮如熊的中年人。 第一个填饱肚子的人是姚文仲,他替师父留下两个大馒头充饥。 “咱们在阴沟里翻了船。”笑夫子吃掉馒头,拍拍肚子苦笑:“果然不幸而料中,这条路上真有祸事,咱们落在人家的掌心中,只好认命啦!” 摄魂神君却不是甘于认命的人,抱着伤腿跳来跳去找出路。 “那些天杀的贼种,甩迷药暗算老夫?”摄魂神君对着窖门破口大骂:“是不是伏龙太岁的卑鄙手段?给我滚下来说个明白,你算什么玩意?” “伏龙太岁已经连夜往太和走了,不是他。”老太婆阴森森地说:“老身落店之前,亲眼见他带了两名同伴走的,其中有百步飞虹金定山。尚君山,咱们落在一些实力雄厚的阴谋分子手中了,栽得好惨。” “你……哦!原来是活阎婆阎夫人。”摄魂神君终于看清老太婆是谁:“你地狱谷的人行走江湖,鬼王判官成群结队江湖好汉闻风远避,怎么你竟然落了单,真是栽惨了。” “老身于开封来,到凤阳探望老朋友,怎料到在这不起眼的小市集中,有人在客店中玩弄阴谋诡计?” “我江湖浪子朱英,自问平生甚少得罪人。”一位三十余岁颇为俊伟的大汉亮声说: “自信还没有过不去的仇家,不知他们把在下弄来有何用意?” 上面传来了脚步声,接着窖门拉开了,出现几个人影,也看到兵刃的闪光。 “听着。”上面有人大叫:“不许胡乱走动,更不要妄想冲上逞匹夫之勇。点到名的人乖乖地上来。” 就有人不信邪,那位站在江湖浪子身侧的中年大汉突然飞跃而起,手中暗藏的盛咸菜海碗,化为百十块锋利的碎瓷片,先一刹那象暴雨般打出开路。轰隆大震声中,窖门盖上了,瓷片-一嵌入门中,却无法射透三寸厚的坚木板。大汉颓然收手向下飘落,劳而无功。 门下的小格子飘落一阵淡雾,距地还有五六尺,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迷药洒下了。”笑夫子急叫。 起初,有一半的人不相信,当第一个人倒下时,再相信已来不及啦! 不管信与不信,反正谁也无法抗拒,片刻,所有的人全倒了。 当姚文被一盆冷水泼醒时,方发觉双手被牛筋索反绑得结结实实,人躺在堂下的水渍中。 这是一座倒也宽阔的庭堂,有不少古老的家具陈设。堂上高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留了大八字胡,虎目炯炯极具威严,女的徐娘半老,隆胸细腰美艳绝俗,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媚目,简直是可以勾魂的媚力十足桃花眼。 所有的难友,皆被捆得结结实实,包括他的师父笑夫子在内,有一半的人依然昏迷不醒。 两侧,排列着十六名佩了刀剑,握了刑具的大汉,一个个像凶神恶煞,虎视眈眈,六支火把照得厅堂明亮如昼。 “你叫姚文仲?”男的问,声如洪钟。 “是的。”他挣扎着站起答。光棍不吃眼前亏,经验告诉他,这时不是逞强的时候。 “你练了几年武功?” “六年!” “你师父姓甚名谁?” “姓罗,绰号叫摘星手。”他将早已编就的家世师承,坦然地说出。 “胡说!你不希望皮肉受苦吧?” “在下没有胡说的必要。”他大声答。 “你与笑夫子沈老怪走在一起,他不是你的师父?” “在下从南京到庐州途中,才认识沈老伯的。在此之前,在下跟随闹海蛟涂豪手下的一群好汉,自杭州私运一批干海味到南京,自己更私带了一些,共卖了三百六十两银子,风声紧急,在下洗手不干,这才远走高飞避风头。笑夫子各列宇内六怪,位高辈尊威震江湖,怎会收我这江湖小浪人做门人?何况在下已经有师父了。”他侃侃而谈,毫无怯容,稚容犹在的脸庞本来就给人相当好感,没流露丝毫说谎的表情。 “你的身份和行踪,以后会逐一查证。”男的一面说,一面察看由随从送呈的杂物,其中有姚文仲的路引和行李各物的清单。 “现在,我指给你一条明路。”男的挥手命随从将杂物拿走:“我代表江湖上一股实力非常雄厚的会社,在天下各地招纳同道参加,对某一种人用某一种手段,方法各有不同。你小小年纪,一表人才,本会社另有一批人,专门招纳你这一类的少年精英。所以,我准备把你送往彼处,让他们决定你的命运。” “请问,决定我的命运,是什么意思?”他惑然问。 “这表示你必须向本会社死心塌地效忠,如果不,你就失去利用价值,本会社不需要你,立加处决。所以,我指示你这条明路,你的生死,控制在你自己手中,在你一念之间。” “在下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请问在下有甚么好处?” “当你的地位,达到本会社的所要求标准,子女金帛,就会任你争取予求,保你名利双收,比你独自一人在江湖混混,强上一万倍。” “看来,在下只有听候你们的安排了。”他泄气地说:“好死不如恶活,一只活的蚂蚁,仍然比一头死的狮子强,在下认命啦!” “三姑娘,你把他带走吧!”男的向妖媚的女人说:“你先派人试试他的根底。你知道,青叶堂主眼界甚高,咱们物色送去的人如果根底不够,会被他笑话的。” “也好。”三姑娘离座笑笑:“如果真是可造之材,我还不打算送走呢!” 三姑娘举手一挥,后堂出来了两位侍女打份的佩剑女郎,一左一右挟起姚文仲,从厢门走了。 “提笑夫子!”男的亮声叫。 两名执刑大汉,抓小鸡似的抓起半昏的笑夫子,拖至堂下一丢。 姚文仲想挣扎留下,但两女的手上力道极为强劲,他只能绝望地扭头回顾,被两女强行拖走了。 三姑娘跟在后面,冲他嫣然一笑。 进入另一座小厅堂,这里的人全是年轻的男女,显然三姑娘是这座小院的主人,所有的年轻男女,皆在碰上时恭顺地行礼避至一旁。 小厅内没有其他的人,三姑娘拉他在客座坐下,挥手示意命两侍女替他解绑。 “在有所决定之前,我有些事要你明白,虽然你年纪还小,但也应该明白利害。”三姑娘说话的态度毫无凌厉的气势,倒像是话家常:“不要问我们是何来历,也不必知道我们这会社是何种组织。你只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雄霸天下,强存弱亡。我们为了壮大自己,所以有计划地培植人才,雄霸天下需要有冲劲的年轻人。本会社设有专门训练年轻才俊的组织,不断增加新血,只要你合乎条件,日后表现优异,不难成为本会社的领导人物,风云际会,号令江湖。” “你是说,我如果不合乎你们的条件………” “处决,以免后患。” “合乎条件,今后我也不能自主?” “对,本会社的要求是绝对服从,赴汤蹈火,决不迟疑。” “我岂不成为你们的奴才了?” “当你升迁到某一地位。你也有权主宰你所属的人。” “哼!我小小年纪自由自在惯了……” “住口!你怎么不上道,没看清自己的处境?本会社已经把你掳获,你只有一条路可走。不但是你,像笑夫子摄魂神君那些成名高手名宿也不例外,能用则用,不用则杀之,永除后患,你……” “我不干。”他突然大叫,身向门飞抢。 厅口突然出现一名健壮如山的青年大汉,堵住厅门冷笑一声,金豹露爪劈胸便抓。 姚文仲反应超人,闪身扑倒避过一抓,双脚反击,人扑倒脚已扫出。 “哎呀……”他惊叫,反弹滚出,狼狈地跃起。 大汉一双脚坚逾铁柱,马步稳如泰山,他的脚彷佛扫在铁柱上,难怪痛得鬼叫连天。 刚跃起,马步未稳,一名侍女早已等候多时,则感到香风入鼻,左肘右肩已被侍女扣往了。 “小弟弟,你走不了。”身后擒住他的侍女娇叫。 他心中一急,钩腿扭身,左手也蛇似的后探,恰好探在女的腰际敏感处。 “砰!”两人倒了。 在侍女的娇叫声中,他奋身一滚,便摆脱侍女的纠缠,贴地急窜。 刚蹿出八尺挺身蹿起,大汉到了,拳出毒龙出洞,蓬一声正中胸口。 “哎……”他厉叫,仰面便倒。 大汉跨步赶上,一脚踢向他的右肋。 他临危不乱,反向前滚,距离愈近,所受的打击力道愈小。 大汉的脚接触他的身躯,他像一条蛇,手脚盘住了大汉的下身,借力急扭。 “砰!”两人也倒下了。 大汉和侍女都练了内功,他毫无机会。 近身搏击,他学有专精,唯一的缺憾是手脚的力道不足,无法伤害练了内功的人。 他再次蹿起,向厅逃。刚蹿起,眼前出现艳光四射的三姑娘,媚笑如花,盈盈俏立在眼前。 “你很刁钻顽皮,小弟弟。”三姑娘媚笑着说。 他大喝一声,黑虎偷心一拳当胸便捣,对三姑娘胸间那一双高挺的玉乳毫不动容,百无禁忌打了再说。 一击便中,击中三姑娘的左乳。他愣住了,似乎击中的不是人的躯体,而是击中了反弹力极佳的皮鼓,自己整条臂膀发麻,而三姑娘连身躯也不曾丝毫晃动。 不等他再出手攻击,三姑娘的纤纤玉掌,已搭上了他的左肩。 “哎……”他大叫,感到肩上那柔软的美丽小手,像一座山那么重,全身发麻发软,支撑不住山岳似的重量,双脚一软,向下挫。 “把他关起来,好好看守。”三姑娘神定气闲地向侍女说,手向前一挥。 他身不由己,被推出丈外,恰好倒在两名侍女身上,毫无反抗的机会,被待女一左一右扶住了。 “你十分机警。”三姑娘含笑盯住他说:“搏斗的经验也十分丰富,遗憾的是,练的只是普通拳脚。只要在你身上下三年五载心血,由名师传授内功拳剑,你将是本会社最出色,最得力的年轻领导人才。” “哎呀……”他整个人快崩溃了,痛得直冒冷汗,脸色发青。 “替他推血过宫。”三姑娘向侍女下令:“我这一记七煞掌,在他来说,是重了些。事先我以为他练了内功,所以……带走。” 在理论上说,十五岁的确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孩子。 但对一个走过了大半壁江山、在江湖上历练了三年的大孩子来说,他再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得大孩子了。 姚文仲的确不是大孩子了,他的智慧与体格都比同龄的人早熟。他有一位称魔的老爹,有一位称怪的师父,在江湖闯荡了三年,到处生事闯祸,谁要是愚蠢得把他看成孩子,便注定了要倒媚。 三姑娘把他看成孩子,侍女也把他看成孩子。 光赤着上身,让一个二十来岁的侍女替他推血过宫,一双有力但仍然柔嫩的玉手,在他身上推来揉去。委实令他万分不自在,血脉贲张心跳加快了三倍。 但他必须忍受,必须让对方相信他没练了内功。 这是一间门窄窗小的坚牢小室,一床一桌之外别无长物,似乎专用来囚人的,比地窖好不了多少。桌上的菜油灯,发出朦胧的幽光。 侍女把他往床上一放,他摊手摊脚像个死人,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状极可怜。 一位侍女退出房外,并没把门关上,在外面往复走动,一看便知是看守。 留在房中的少女,也就是曾经擒他,反而被他摔倒的那一位。 “我姓付,也是象你一般年纪就在江湖打天下。”侍女一面将剑解下,用腰带改系在背上一面说:“二年来身经百战,比你高明百倍的人,也不是我的敌手,想不到今晚几乎栽在你手上。我承认你是一个十分机警灵活的人,你知道为甚么?” “不知……道……”他呻吟着说。 “因为三姑娘不要伤你,我出手有顾忌。”侍女坐在床口盯着他微笑:“如果你认为我胜不了你,而想打什么鬼主意,你将发现自己错得不可原谅。在这大宅子里的人。任何人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所以你还是放乖些,趁早打定主意。” “打定什……什么主……主意?” “投效三姑娘,让她把你留在身边,这比被送到青叶堂交给九幽恶客训练三五年,受尽锻炼吃尽苦头强一千倍。躺好,全身放松。” 天气热,侍女的春衫薄,剑改系在背,胸前的光景更为抢眼,更为突出,俯下身玉掌落在他的胸口,面面相对,阵阵幽香猛往鼻中钻,他立即像触电般脸红耳赤。 “甚……甚么叫青……青叶……堂?” “不要多问,以后你就知道了。”侍女的口风很紧,一双手开始在他的胸肩推拿:“三姑娘只是轻轻按了你一下,肌肉筋骨不至于受伤,仅经脉有点移位走样而已,会妨碍气血的流畅。忍着点,小弟弟。” 他忍的不是痛楚,而是抗拒体内生理本能的变化,百脉贲张,心跳剧烈。他有点迷惑,异性的手,怎么会在身上引起如许剧烈的变化?心中又兴奋,又惶恐,又迷惑,真让他有无法消受的感觉。 他不知道,女人的手并不是引起剧烈变化的原因。 在视觉上,他看到的情景就足以让他目眩,在听觉上,侍女的轻柔语音也有无穷魔力,在嗅觉上,给予他强烈的冲击;触觉方面……总之,他不知其所以然,但这并不需要理解,而是自然的发生。 要是他命好的话,可能已经做老爹了;女孩子十四岁出嫁平常得很,十四岁的新郎官也多的是。 在剧烈的冲击中,他不时用目光注意门外把守侍女的一举一动。 那位侍女倒是十分尽职,不时往复走动。 推拿片刻,侍女的脸上逐渐有了变化,逐渐红潮上涌,逐渐气息不稳,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也出现他陌生也感到震撼的光彩。 “你……你一定练得很……很勤。”侍女的手力道渐增,不时下移至胸以下:“外练筋骨皮,练外功是……是很苦的,但……但能显得特别健壮,能……” 那令他感到又舒服又害怕的手,从他的颈根移至他的脸颊,那令他目眩的美丽面庞,也渐渐接近他眼前。 正当侍女灼热的樱唇,贴上他的脸颊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发着抖的右手,抵住了侍女贴在胸口的酥胸,一咬舌尖,心意神迅集中在手指上。 “嗯……”侍女闷声轻呼,不知是愉快呢,抑或是痛楚? 酥胸上升,离开他的胸口,他的左手,同时在这刹那间点在侍女的鸠尾大穴上,用的是昏手法。 侍女浑身一震,想大叫,叫不出声音,然后全身一软,双目由热烈变成茫然。 他像一条蛇,从侍女的下面滑下床,再一次升起,便出现在房门口。 计算得准确无比,把守的侍女恰好在房门口转身,背部正好暴露在他的眼前。 噗一声响,他反掌劈在侍女的左耳门上。生死关头,他这一掌志在必得。 将两个待女拖至不远处的天井,他重人房中,事急矣!他哪有工夫权衡利害?反正他也不是受过道德教养的人,却有丰富的江湖人猎食避祸的经验,取过油灯,立即焚烧蚊帐。 共在三处小房舍引火,这才跳窗往外逃。 小厅距大厅隔了一进院落,大户人家的宅院门户四通八达,曲曲折折,夜间真不易分辨方向,出了意外便乱得一塌糊涂。 失了火。大乱乃是意料中事。 大厅中仍在拷问俘虏,内宅一乱,主审的大八字胡中年人立即断然处理,命大汉们赶快将俘虏押回地窖,亲自带人赶往内院监督救人。 四名大汉押了八名男女俘虏,一个人押两名,俘虏仍用牛筋索背捆双手,连推带拖进入侧院,绕向通往后花园的地窖所在地。 刚出了后院门,内宅已是火舌冲霄,人声嘈杂,同时传出警号声。 被打昏的侍女被发现了,当然也发现姚文仲逃走了,因此有警号发出。 走在最后的一名大汉,押解着被打得浑身血污的笑夫子,和眼乌牙肿的摄魂神君,刚听到警号声,刚想拔刀戒备,身后人影已现。 姚文仲到得恰是时候,人如怒豹猎食,一掌劈在大汉的后脑上,一手抓住了出鞘一半的单刀。 他的行动迅捷绝伦,而且悄然无声,不等大汉倒下,他已用刀割断了笑夫子的捆手索,熟练地又割断了摄魂神君的束缚。 一声冷叱,他砍翻了第二名大汉。 这次,他不再顺利了,第三名大汉反应超人,已回头扑到,剑光如匹练排空而至。 他百忙中来一记虎拒柴门,将刺来的剑向上崩,岂知无法将剑崩起,右腿已被大汉扭身一脚踢中。 人毕竟修为有限,被踢得扭摔出丈外,幸运地躲过了一剑穿胸的大难。 笑夫子恰好及时贴地抢出,五指如钩,扣入大汉的咽喉,两人跌成一团。 姚文仲禁受得起踢打,腿部也不是要害,翻身跃起,接住吼叫着挥刀猛劈地下的笑夫子那最后的一名大汉,刀对刀溅起一串火花。 “快走!我断后。”他沉声叫,手上一紧,发挥了拚命单刀的威力,居然与比他强悍的大汉拚了个势均力敌。 笑夫子与摄魂神君八男女,大概都受了刑,委顿不堪,想动手也力不从心。 而且,活阎婆已经窜走了,捆绳是一位中年女人转身背向替她解的。 笑夫子倾余力攻击第三名大汉,力已用尽,本来就受了伤,几乎爬不起来了。 大汉接了姚文仲十余刀,逐渐稳下来了,不住发出示警的叫吼,严密防守要将姚文仲缠住。 “快走!”姚文仲厉叫,催促爬起喘息的笑夫子。 可是,笑夫子不走,反而去拾取大汉的剑。 姚文仲心中大急,大喝一声,一刀逼退大汉两步,猛地向右面的黑暗房舍飞跃而走,要将大汉引开,以便让笑夫子脱身。 两起落便接近房舍,糟了,身后刀风压体,大汉已衔尾追到。 他知道走不了,大旋身一刀疾挥。 这瞬间,他看到侧方掠过一个人影,一把扣住了大汉砍落的刀,大汉连人带刀斜飞而起,口中发出痛极的惊怖狂号。不等他将人影看清,那救了他的人已消失在三四丈外的房舍暗影中。 “还不快走?”他耳中听到那人影的陌生叱喝。 他向笑夫子先前站立的方向一看,笑夫子已经不见了,相距已在二十步外,事实上他无法看清人是否走了。反正看不到人影就是啦! 不远处,有人举着火把蜂涌而来。 火舌冲破屋顶,火光耀目。 他不能再逗留,往房舍内一窜,如飞而遁——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三 章 这座大宅院约有十余栋房舍,住的人并不太多,但防卫颇为森严,房舍虽然失火,所有的人并没全部参加抢救,派有专门封锁搜索人侵强敌的人。由于火光耀目,附近三五里之内光度明亮,往外逃的人,势难逃出视线外。 他如果不掩护笑夫子一群人脱身,不引走强敌,那时火光微弱,脱身当无困难。现在,机会已稍纵即逝,不但火光明亮,而且搜索的人已完成警戒网,想脱身谈何容易?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而这里的人,都是武功与经验皆超人一等的高手。 他是向西北角逃走的,刚掠出最外侧的院墙角,劈面便碰上两名刚就警戒位置的大汉,火光下无所遁形。 “果然是你这小狗搞的鬼!”那位生了一双三角眼的大汉怒叫,是看守地窖的三牢头之一。 一刀一剑拦住了他,刀光剑影漫天彻地向他疯狂进攻,立即将他逼在墙根下,他赤手空拳,除了拼命躲闪之外,毫无脱身的希望。 两大汉刀剑上的造诣相当不错,但短期间想将他摆平也非易事,他在刀剑的疯狂旋舞中出没,险象横生但有惊无险,支持了片刻。 致命的片刻,走不了啦! 后面,三个人影飞掠而来。 “让开!交给本座。”来人大喝,赫然是那位留八字胡的主脑。 他心中暗暗叫苦,这一下可完了。 五个人包围了他,八字胡主脑堵住了出路。 他必须脱身,必须死中求活,大喝一声,向左冲。左面是一位五官挤在一起的中年人,哼了一声,远在八尺外便挫马步吐气开声,连拍两掌。 可怕的劈空掌劲,将他震退了两步,感到右半身如受重锤撞击,气血一窒,先天真气有散逸的现象。他练气的火候,比对方差远了,内功对内功,功深者胜。 “我要活剥了你。”八字胡主脑怒吼,疾冲而上,大手一伸,五指像鹰爪当胸探到。 他钢牙一挫,大喝一声,向伸来的巨爪连拍四掌,虽然掌力还不能在体外伤人,但力道仍然可观。 当然,他的掌不敢接触对方的指爪,而是斜方向避实击虚。 四掌重击,却仅能撼动对方的巨爪偏了些角度,双方的劲道相差远甚,情势有着小鬼斗金刚。 一声怪叫,八字胡主脑怒火骤升,大概感到脸上无光,这一抓居然落空,愤怒得七窍生烟,变抓为拍,身形急转,连攻两记现龙掌,把姚文仲拍退六七步。 姚文仲已来不及闪避,右胸左肩几乎同时被击中,幸而及时用上了卸力术,掌虽及体但并未击实。 在砰然响中,他仰面摔倒。 八字胡主脑一跃而上,伸手便抓。同一瞬间,四名在外围戒备,防止姚文仲逃命的大汉,发出惊骇的叫声。 青灰色的身影来势如流光,火红色的身影象逸电,分从两面疾射而来,冲入时罡风大作,似是挟风雷而至的妖魅,四名大汉连人影也没看清,便惊叫着向外飞跃,连闪避的机会也没抓住。 红影似乎先一刹那到达,香风入鼻。 八字胡主脑十分了得,已发现强敌近身,断然放弃抓姚文仲的举动,顺势扭转身体大喝一声,一掌向后反拍,应变极为锐敏快捷。 拍中一条抖来的衣袖,火红色的大袖很长,是柔软的丝绸,浑雄的掌力一沾衣袖,便如泥牛人海,一去无回,而奇异的反震力却大得出奇,似乎袖中有某种怪力透出。 大胡子主脑一惊,飞退八尺。 青灰色的身影到了,扑向刚倒地的姚文仲。 红影是一个女人,红衣红裙红蛮靴,剑鞘也是火红色,简直就像是一团烈火。 “不许沾手!”红衣女人沉叱,纤指斜出,虚空连点八九指之多,锐利的指力破风声十分刺耳。 青灰色的身影不敢抓起姚文仲,扭身倒地飞滚五六匝,可以隔空点穴伤人的可怕指力,居然赶不上滚势,在青灰色的身影所滚的经过处所,留下了陷入地面数寸的九个指尖大小洞,指力骇人听闻。 青灰色的身影滚势极为难测,忽左忽右歪歪扭扭,竟然逃过了九指连袭。 八字胡主脑重新扑上,向红影吼叫着猛扑,剑出鞘顺势挥出,要拚命了。 “九指红绡,不是你就是我。”叫吼声与剑气同时到达,速度与劲道皆到了体力的极限。 “挣”一声狂震,九指红绡也恰好拔出剑身火红的怪剑,也恰好出招攻击,双剑相交,震鸣声刺耳,剑气迸发,有如隐隐风雷。 两人剑上的劲道半斤八两,同被震得向侧飘退。 青灰色的身影刚跃起,发现姚文仲已经逃出四五丈外了,瞥了九指红绡一眼,向姚文仲的背影飞跃而去。 姚文仲并没有受伤,抓住机会逃生,有如惊兔般飞窜而去。这一生中,大概这次是他跑得最快的一次,把吃奶的力气也全部用上啦! 老天爷保佑,这一带是荒野,杂树丛生,野草高与肩齐,三蹿五蹿,便消失在茂草杂林中。 天宇中黑沉沉,看不见星月,夜风掠过树梢,枝叶摇摇簌簌发声,可以乱人耳目,正是逃生的好机会。 不知逃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处。他以为自已逃得很快,蹿走的速度一定可以扔脱追来的人。 可是,他发觉有点不对了,怎么右胸左肩愈来愈沉重?而且逐渐气机转弱,出现了喘息声,这表示呼吸有了问题,而且并不是因长途奔跑气力枯竭的问题。 脚步慢下来了,双脚愈来愈沉重。更糟的是,心头发恶,胸背像是压上可怕的重物。 砰一声响,他失足摔倒在地,压倒了一大片野草,头脑昏沉,眼冒金星。 肩背没感到痛楚,似乎沉闷得快要麻木了。 他无力爬起,晕眩与脱力感击溃了他逃生的意志。 昏昏沉沉中,他模糊地想:那八字胡主脑击中他的两掌有鬼。 可是,他心中也明白,这两掌并未击实。他对自已的武功有信心,对家传绝学玄门卸力术下过苦功,对师门的闪避身法学有专精。 反应极为神奥的闪避身法,加上精妙的卸力术,比他高明多多的人,也不可能击实他身上的重要部位。 肩和胸,是禁受得起打击的地方,就算被击实了,以他的护体内功火候来说,决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可是,肩和胸确是沉重麻木得令他受不了。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感到胸部闷塞得难受极了。 吸口气也感到十分吃力。 幸好,没有痛楚感。 刚撑起上身,刚跪起一条腿,噗一声响,他又重新倒下了。 昏倒的前一刹那,他本能地觉得身侧站着一个人,可惜他是爬伏在地的,无法转脸抬头察看是什么人,便昏了过去。 似乎他知道,这位不知何时出现在旁的人,不是八字胡主脑,不是全身火红的女人,也不是青灰色的人影。 那青灰色的人影,到底是敌是友? 这人在大汉的刀下救了他,招呼他快逃。 但这人却又在他被击倒时,下手抓他。 一点不错,这人就是在界首集东面,五里亭内的老穷汉;一个视茫茫耳又背的老穷汉,腰间的草绳给人的印象相当强烈,送死人的人身上才捆草绳。 终于,他头去知觉。 一阵鸟语将他惊醒,睁开双目,便看到耀目的朝阳,天亮了。 他想起了昨晚的险境,惊然而惊,想挺身而起,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像是瘫痪了,手脚不听指挥,甚至连将头抬起也力不从心。 肩胸的沉重感消失了,只是浑身虚弱而已。 向上望,晴空万里;侧方,可看到枝叶,勉强转动仍感强直的头部察看,果然不错,两侧都有树林,他好像躺在树林内的短草丛中。 奇怪,昨晚情景依稀,意识是完全清明的,记忆丝毫不会消失,他敢武断地说:现在他所躺的地方,决不是他昏倒的所在。毋容置疑。他的记忆力,可说到了过目不忘的境界,决不会记错。 谁把他弄到此地来的?这是什么地方? 他嗅到自己身上的汗味,赤裸的上身汗腻腻地。 调和几次呼吸,胸口似乎仍有点胀塞感,幸好气机正常、好像不曾受到伤害或禁制值得欣慰。刚想咬紧牙关,准备活动手脚,突然听到轻快的脚步声。 正确地说,是踏草声,至少有两个人,从两面向他所躺的地方接近。 不是两个,是三个人。 他不能动,干脆闭上双目装死,用耳力留意四周的动静,一面立即放松全身,调和呼吸。 “在这里了!”有人惊喜地叫。 他心中一跳,该死的!是那位八字胡主脑。 “我九指红绡先看到的。”相反方向传来倒还悦耳的女人嗓音。 “老夫在他到达界集之前,便与他攀上交情了。”接着传出老穷汉的刺耳嗓音:“老夫收了他十两银子见面礼,所以你们都给我撒手。” “姓乐的,你最好识相些,不要管本会的闲事。”八字胡主脑沉声说:“你勾魂阴判与九指红绡,昨晚在余某的行馆撒野,已经罪不可恕,再不识相,保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哼!” “去你娘的混蛋!”老穷汉勾魂阴判破口大骂,本来伪装瞎子的一双鹰目冷电四射: “你风云会一群狐鼠,在乐某面前不要说大话,你吓我不倒的。我警告你,我勾魂阴判所属意的人,即使是天王老子,也不许动他一毫发,不然,哼!” “我九指红绡既然碰上了,而且伸了手,就不许任何人再打主意。”九指红绡语气也十分坚决:“大力鬼王余天霸,你抬出风云会的招牌,吓老鼠都不管用。” “真的?”大力鬼王阴阴一笑:“本会开创山门十栽于兹,日益壮大威震江湖有目共睹。你们这些宇内孤魂野鬼,浪迹逃世或可苟安于一时,如想在本会全力搜杀下幸存,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当然,本会并不想与你们这些孤魂野鬼结仇,那是须付出昂贵代价的笨事。但如果受到威胁,将会不借任何代价,与你们彻底了断。两位,犯得着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少年,与本会生死决算吗?” 大力鬼王的这番话,软硬兼施利害分明,颇有说服力,语气充满威胁。 可是,勾魂阴判是个不甘受威协的人,九指红绡也是个不在威协下低头的宇内武林英雌。 “你的大话已经说过了。”勾魂阴判冷冷一笑:“现在,该你求证大话是否管用,给几分颜色给孤魂野鬼涂脸啦!打发不了乐某,你休想将人带走。” “我九指红绡也有同感。”九指红绡跃然欲动:“不久之前,你我曾经一掌换一袖,一剑还一剑,似乎阁下威震江湖,号称武功一绝的浑天掌,威力如此而已,浪得虚名,咱们就各展所学一决胜负吧!” 一声哈哈怪笑入耳,灰影一闪,人到笑声亦止。 是一个穿了百衲衣,褂了讨米袋,点着黄竹打狗棍的老花子,那一头乱糟糟的灰白飞蓬发,脏得令人恶心,似乎老远就可以嗅到怪味。 “好哇!”老花子怪叫,一双怪眼放射出怪异的邪光:“武林九大绝技中,浑天掌、阴煞指、勾魂爪今天碰头,正好可以证明九大绝技中到底哪一种高明。我无主团头司马扬,权充证人替你们判定名次。” “老花子,你给我站到一边凉快去。”大力鬼王怒叫:“这里没有你的事,风云会的事阁下最好不要插手过问,对你大有好处。” “哈哈!鬼王,你似乎嫌树敌不够多。”无主团头怪笑:“把我无主团头也算上一份,对贵会不会有好处的。贵会这十年来声威远播。人多势众愈混愈强大,神气极了,委实令人又羡又妒。因此,我无主团头这两年也积极进行招兵买马,作开山门的准备,实力虽然还没显现出来,但早晚会与贵风云会分庭抗礼的。” “你开什么山门?哼!你凭什么?”大力鬼王不屑地撤撇嘴。 “组穷家帮。” “花子还能结帮?用什么结?讨来的钱够办事吗?”大力鬼王的口气更轻蔑了。 “天下花子多得很,成千上万充塞在天下各地,如果组成了帮,想想吧!阁下,力量比你们的风云会只强不弱。不错,花子没有钱,办事困难,可是众志成城,人多集腋成裘堆沙成塔,足以对抗阁下的风云会,你现在得罪我无主团头,委实不智。” “你这臭花子……” “别骂别骂,办正事要紧,再东拉西扯,你们再也得不到这小伙子了,他像是死硬了啦!” “在下的浑天掌劲道收发由心,他死不了,但如果没有在下以独门手法疏导经脉他就会死,而且拖不了多久。哼!在下真不明白,你们为何要与在下争一个活不久的小辈?放手吧!诸位。”大力鬼王的口气软了:“老花子,你也是为了这小辈而来的?” “这小辈是谁?”无主团头仔细地打量寂然不动的姚文仲:“老夫是被一个奇怪的人影所戏弄,追了好几十里。在这一带河岸兜圈子,天一亮就把人追丢了,恰好碰上了这场武林三绝盛会。” “该称武林四绝盛会,你无主团头的探囊手,也是武林九绝技之一。”九指红绡说: “这里的三绝皆志在获得这位少年人,师出有名。你如果是适逢其会的局外人,何不作壁上观?” “不,算我老花子一份。”无主团头欣然说:“世间任何东西,只要有人争,这东西一定有利可图,碰上了岂能不争?比方说,这小伙子是某一位大户走失的千金之子,岂不是一笔可观大财富?一文钱也有人争,千金重赏谁肯放过?哈哈!咱们来看看谁是得主吧!武林九绝中的四绝好不容易冤家聚头,本来就难免会有一场是非,就算没有这个小伙子从中诱发。事故仍然会发生的。诸位相信也有同感吧?” “老花子,你忘了大力鬼王的浑天掌。”以工于心计见称的勾魂阴判抓住机会煽风拨火:“那小伙子既然被浑天掌力所控制了生死,咱们还有什么好争的?你的探囊手解得了浑天掌力的禁制吗?” “决定了得主。他能不解禁制吗?”无主团头盯着大力鬼王狞笑:“大力鬼王,你会解的,是吗?” “臭花子,你想,我会吗?”大力鬼王阴笑:“这小子本来就是被在下擒住的,只不过他机警狡诈,被他使诈逃掉而已。” “妙极了!能在大力鬼王的手下脱逃,在贵会众多高手的囚禁下脱逃,真是了不起的天才。”无主团头怪笑:“难怪大家都想要。最近几年来,江湖乱象已显,不甘寂寞的高手名宿与名门大派,皆全力栽培年轻的一代,为日后称霸江湖的打算铺路。贵会的青叶堂,正是调教人才的中枢,难怪你在这小伙子身上打主意。哈哈!花子我要定啦!打!” 说打就打,打狗棍有如灵蛇出洞,直向大力鬼王的右肋下探去。 大力鬼王昨晚一而再受到勾魂阴判与九指红纳的袭击,本来就心中恨极。怎受得了挑衅?大喝一声,手急扣点来的打狗棍。 双方皆名列武林九绝,对方的绝技当然了然于胸,互相妒嫉也各怀戒心,出招化招皆各怀心机。 打狗棍一沉,大力鬼王的手也跟着下探。 但上面却传出一声怪响,两人的另一手已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接实,不但奇快绝伦,而且劲道极为强劲。 探囊手第一次与浑天掌接触,棋逢敌手势均力敌,两人同向侧方急退三步,脸上同时变色。 “老花子,你碰上了劲敌。”勾魂阴判叫:“他的浑天掌,有效阻止你的探囊手探囊取物。让开!我给他两记勾魂爪。” 大力鬼王尽管怒极恨极,知道情势不利,显然对方三个已组成联合阵线,一比三,他成了众矢之的,再逞强的话,可就得断送在此地啦! 他突然飞退两丈,身法灵活万分。 “就留给你们好了,死人一个,你们去吧!”他一面狞笑后退-面说:“风云会今后一定可以找到你们结算的,咱们后会有期。” “姓余的,不解浑天掌禁制,你走得了?”九指红绡大叫,红影疾射而至。 大力鬼王哈哈狂笑,退势加快。 “不能穷追!”勾魂阴判向追出的无主团头急叫:“他的狐群狗党快赶到了,他在引诱咱们进网入罗。咱们试合两人的内力,试试看能否解得了浑天掌的禁制。” 已经追出六七丈的无主团头醒悟,立即止步回头。 九指红绡也心中有数,双方功力相当,想追上谈何容易?就算追上了也奈何不了大力鬼王。 不久前她在黑夜中两次以绝学突袭,也讨不了好,目下更休想如意啦!因此她也立即止步,她一个人实在不愿冒险穷追。 浑天掌所击中处,并不是禁制,而是创伤,奇异的掌劲透入体内,不会从创口自行散逸,必须用同样的掌力,驱出蕴藏在创口内部的掌劲,别人无法驱除,所以掌劲是一绝,疏解也是独门的。 勾魂阴判首先回到姚文仲所躺的草丛,脸色一变,急急用目光四下里搜寻。 “怎么啦?老阴鬼。”大踏步而来的无主团头在远处大声问。 “奇怪,人不见了。”勾魂阴判讶然答。 “会不会自行走掉了?”奔到的无主团头问。 “碰上鬼了。”勾魂阴判骂道:“哪个小儿干的?” “你骂谁?”突然出现一位怪老人一面接近,一面用刺耳的嗓音问。 “白眉……”勾魂阻判脱口叫,嗓音完全走了样,像是真的见了鬼,撒腿狂奔而走。 九指红绡也不慢,向相反的方向一跃三丈,红影冉冉而逝。 在宇内六怪,武林九绝这些前辈扬名立万之前,乾坤八魔便是这些人的前辈。 白眉,更是号称魔中之魔的可怕魔头,天生的少年白眉,如假包换。此魔横行天下半甲子,据说从没碰上敌手。谁不小心招惹了他,不死也得脱层皮,故意找上他,保证身上必定会掉落一些零碎,比死更惨。 武林朋友为了争名夺利,拔剑而起,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所以号称亡命,对死并不在乎。但丢掉一双手,瞎了双目,或者丢了双耳成了聋瞎,那比拿刀杀了他还要惨。 白眉就是喜欢把人弄成重伤残的人,尤其对那些风云人物下手更重,所以被称为魔。横行的卅年中,的确把武林闹得鸡飞狗走,江湖大乱。 勾魂阴判名列武林九绝,勉勉强强可以把黑道之豪摄魂神君叫成小辈,在白眉面前,可就矮了一大截啦!居然不小心把白眉骂成小辈,岂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吗? 两人分别逃命,比以往的速度快几倍,直逃出十里外,始终不敢回头察看,反正有多快就逃多快,回头察看一定慢了一两步,一寸短一寸险,慢两步就完蛋了。 勾魂阴判终于逃上了大道,已经气喘如牛,快要断气啦,这才发觉自己接近了十字河村,股东面的界首集,已经有三十里之遥了。 当然,他仅逃了十余里。昨晚大闹风云会大力鬼王的别馆,位于界首集的西面七八里,一夜追逐,这时危险过去,他觉得自己已疲倦得快倒下了。 他真走运,竟然在界首集附近的荒僻河湾,碰上了三十年踪迹已奋的白眉,好险。 “看来,老魔重行出世,咱们这些人不用混了。”他懊丧地自语,慢慢向西举步。 姚文仲十分机警,可惜武功太差。在装死暗中全神戒备,他自信当这些高手接近他,要对他不利时,他就会及时脱身逃走。可是,他却在毫无所知下,被人近身弄昏拖走。 他唯一感觉出的征候,是一双手轻拍他的天灵盖,随即昏厥不省人事。 晨风一吹,他突然苏醒,看到了树林,听到了水声。他猛地挺身而起,觉得自己身上毫无异状,似乎完全复原了,身躯的活动依然灵活敏捷。 身在河边的树林内,河岸的小坡树林前,有一座茅舍,舍前一株大树下放置有桌椅,一位白发白眉,相貌带有鬼气的老人,正写意地喝茶。 旭日将升至树梢,一群群水鸟在河面上空飞翔,一切皆显得和平静谧,像是置身尘外的画境里。 “过来,喝杯茶提神。”白发老人向他招手叫。 他如受催眠,站起向树下走去。 “老伯早。”他抱拳施礼:“请问,这里是甚……” “不要问,问起来没完没了。”老人笑笑,指指下首的长凳要他坐下:“你只要知道,你已经来到这里了。自己倒茶,别客气。” “谢谢。”他自己倒茶:“要不问清楚,岂不成了糊涂。至少,小可该知道如何来到这里的,对不对?晤!好茶,很像武夷的云雾茶。” “晤!似乎你还真懂得茶经。”白发老人笑了:“这是我的孙儿从武夷带来的,你到过武夷?” “去过,逗留了一些时日。哦!茅舍一栋,四野苍茫,似乎除了老伯之外……” “不错,别无旁人。” “这地方很平凡,惟其平凡才适于幽居,不会有寻幽探胜的人打扰” “老伯曾经提过令孙。” “有儿有女,当然有孙!他们有他们的前程。有他们的事业,我不要他们来打扰我的清静。” “我的天!你岂不自己找孤苦吗?” “无所谓孤苦,孤苦只是人的心境感受而已。小娃娃,把你的遭遇说来听听。” “其实,小可也没有多少好说的……”他将在客店被人用迷香擒住的经过一一说了。 “你是说,你不认识这些人?”老人似感意外:“但似乎所有的人,都认识你,无仇无怨,不可能如此对侍你,你没说谎?” “老伯,小可没有说谎的必要。”他正色说:“这些人的行径,委实让小可无法理解。 像那位扮老穷汉的勾魂阴判,在江湖名号响亮位高辈尊,居然将小辈施舍给他十两银子说成定金,天知道他定的是什么?” “定你,他要收你做徒弟的。” “岂有此理!那有这样定徒弟的?”他愤愤地说。 “老夫也有同样打算。”老人笑吟吟地说。 “什么,老伯……” “老夫一而再救你,岂是无因的?谁救你出险境?谁替你疗掌伤?” “哦!原来老伯是小可的救命恩人……” “闲话少说。”老人制止他说感恩戴德的话:“那些人在老夫的住处左近设别馆为非作歹,老夫虽然能够容忍,但不能不闻不问,因此经常前往察看,昨晚恰好碰上你们大闹别馆的事,你的遭遇,老夫是尽人目中。小娃娃,你很不错,武功虽差,机智与勇气皆可圈可点,要知道,徒择师,师亦择徒,一个天资特佳的人,是值得造就的。你如果是庸才,岂会有那么多人争取?所以,老夫也动了收徒的念头,不想把一身绝技带入坟墓。” “这……老伯刚才说过有儿孙……” “娃娃,富贵不出三代,武功更难保持三代。老夫那些儿孙,早已弃武习文,这也就是老夫不与他们住在一起的原因。” “这……小可已有师尊,岂能半途另投门墙?老伯应该知道这是脚跨两门欺师灭祖的事。” “老夫日后自会与令师商量,目前并不需要你正式拜师,老夫只要求暂时收你为寄名弟子。” “这……” “这是任何门派皆可容许的事,不许你用任何借口拒绝老夫的要求。”老人脸上涌起阴森的怒意。 “至少,家师目下生死不明,等小可找到他老人家,由老伯与家师面商,岂不两全其美?” “令师在那八位俘虏之内?” “是的。” “他们已经远出百里以外了。”老人脸上有飘忽的、奇怪的笑意:“他们如果聪明,就会逃向天涯海角找地方躲起来,以逃避风云会的追杀,你不可能找到他了。今后除非你能出人头地,能镇压风云会的高手名宿,他决不可能露面冒风险找死。” “可是……”他对老人脸上的多变表情,大感困惑。 “我警告你。”老人又换上另一副面孔:“要做老夫的门人,不是容易的事,必须合乎老夫的要求,老夫调教出来的弟子,必须是绝顶的超人,所以严厉要求不许犯错……” “老伯,你有没有搞错?”他跳起来,准备溜走。 “你想于什么?”老人阴森森地问。 “想逃走。”他挺了挺胸膛:“老伯要调教的是圣贤。以老伯大半辈子的人生经验与智慧,同样会犯错误,要求门人不犯错,老伯本身就错了。小可不是圣贤,不敢拜你为师,你算了吧!赴快去物色一个圣贤来教……” “你逃得了?试试看?”老人反而笑了。 他猛地飞跃而起,后空翻三腾跃,飞入茅舍的大门,往屋后急窜。 他不落荒逃走,反而往屋里窜。果然大出怪老人的意外,在屋前绝对拦他不住。老人一怔,接着哈哈大笑。 茅舍只有两进;设备简陋。他一钻入天井,不走内堂向右厢飞跃而起。假使老人跟踪追人,一定认为他已进人内堂从后门脱身逃走。 刚纵落屋外,壁根下突然出现老人的身影,等个正着,他竟然不知道老人是如何现身的。 “你仍然不够聪明。”老人说。 他立即倒纵而起,重登厢房的屋顶。 糟!刚一沾屋顶,便感到背心一震,颈背也被抓住了,被人像捉猫似的悬空提起,浑身一软,力道全失。 赤着上身,颈背被人抓住吊起,痛得他眼冒金星,呼吸象要窒息了。 “老鬼!你……”他尖声咒骂。 “凭你点点能耐,还配在江湖现世?再苦练三十年,也休想出头露脸。收你做门人,你将丢尽我老人家的脸,去你的!废物一个。”老人不屑地说,信手便仍。 他飞翻而起,砰一声大震,重重地摔落在屋下,摔得晕头转向,骨松筋软。 可是,被制的身体却解除了禁制。 “你不要小看我。”他在下面大叫:“要不了三年五载。我一定可以出人头地,成为风云人物。我年轻,我肯下苦功,我…… “你,你狗屁!你根本不是练武的材料,朽木不可雕。三年五载?三年五载?三十年五十年,你仍然是个混混,即使不死于非命,也只配做摇旗呐喊的货色。你滚吧!老夫不收你这种庸才。” “你活了七八十岁,还不是只配做一个默默无闻的糟老头。”他大声回敬。 “哈哈!我白眉今天居然走了霉运,竟然被人看成默默无闻的糟老头。”老人大笑。 他大吃一惊,突然扭头如飞而遁。 他老爹绰号叫魔剑,也被人称为魔,现在碰上了更老一代的魔中之魔,再不逃岂不是天下一等一的倒楣鬼? 一口气逃出三四里外,钻入一座枫林,这才慢下来喘息,扭头回望,身后鬼影俱无。 “好险!”他喃喃自语:“还够幸运的,总算没丢了胳膊少掉腿。老天爷!这老魔竟然还没死。” “这次,你就得丢了胳膊少掉腿了。”身后突然传来白眉的语言。 他一听声在耳后,知道走不了啦!大喝一声,大族身攻出一记翻身扑虎,手脚齐出,要和老魔拚命,凶猛地手抓脚踹,行雷霆一击。 一样落空,白眉门在他身侧,快得几乎肉眼无法分辨。 接踵而至的打击可怕极了,拳掌及体响声似连珠炮爆炸。他觉得自已变成了沙袋,拳脚从四面八方及体,身子却无法倒下,刚向侧倒,侧方的拳掌又到了,又把他的身子打正。 他绝望地用双手封架,但连一次也封不住。 最后,他昏天黑地倒下了,浑身疼痛,似乎骨头全散啦! “丢手呢,抑或丢腿?”白眉一脚踏住了他的背心:“老夫是很大方的,随你选。” “老鬼你……”他大骂。 “你不求饶?” “去你娘的!”他泼野地骂:“给你一条手臂,只怪我学艺不精,我认了。” “喝!你这小子一脸奸滑相,似乎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是吗?” “你管不着。” “反正你已经是半死人一个,你的鬼主意有屁用。” “少了一双手,我还可以练武功。我要等你快老死的时候,或者讲话流口水,咳嗽屁又来的时候,再好好收拾你,你等着瞧好了,我会等到那一天的。” “哟!你小子还真阴狠。”白眉抬起腿,踢了他一脚:“干脆,我不留你的手,让你是个完整的人,让你来收拾我,滚!” 他挣扎而起,撒腿便跑,跑出二十步外再止转身。 “我不会找你,也不会收拾你。”他向仍站在原处的白眉大叫:“反正你已经是入土大半的人,我才懒得和你计较,去你的!” 他刚想转身溜,白眉的身影,眨眼间便到了面前,溜不掉啦!速度之快,令他吃惊得僵住了。 “你……你说话算不算数?”他不溜了,嗓门提高了一倍:“别忘了。你是个位高辈尊的老前辈。” “哈哈!老夫兴趣来了,你这小子还真不错。”白眉怪笑,先前飘忽的、奇怪的笑意又出现了。 “你……” “你不是不可雕的朽木。” “我……” “不做我的寄名弟子,我废了你。” 他想逃,但一咬牙,伏倒一脚扫出。 白眉提脚一挑,他被挑得在地上打旋。还来不及爬起,又被白眉抓住了背颈皮,拖着便走。 “放手!放……”他痛苦地尖叫。“ “我允许你犯错,但不许没理性的犯错,如何?”白眉一面走一面问。 笑夫子本来就打算替他找师父,他终于动摇了。 “老前辈。”他认了命:“小可希望在老前辈身边,考察小可一段时日,看小可是否有向老前辈执弟子礼的天份。如果没有,日后岂不坏了老前辈的名头?小可保证在考察期间,倾全心力受教,决不敷衍。” “唔!你小子的话有点道理。”白眉放了他。 “家师本来要带小可至五虎岭仰云山庄,找武林至尊乾坤一剑公孙谋碰运气。” “碰什么运气?” “家师要小可另拜名师,希望能有幸改拜在……” “哈哈!”白眉怪笑:“你师父真没见识。仰云山庄公孙家的武功拳剑从不外传,想拜师简直妙想天开。” “所以说要碰运气呀!” “碰鬼的运气!你只要肯下苦功,以大恒心大毅力跟老夫苦练,你一定可以把仰云山庄打得落花流水。” “小可不但肯下苦功,而且肯用智慧。” “那就好,老夫找对人了,哈哈哈……” 茅屋并不小,姚文仲一进屋,便直觉地感到这屋里一定住了几个人。但白眉却告诉他是独居,匆匆住了一宵,便带了他收拾离开了。 而他们走后不久,茅舍出现了几个人影。之后,白眉再现魔踪的消息,在江湖不胫而走——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四 章 京师顺德府本身没有几座山,往西却是千峰万峦的太行山区。城位于平原上,城内却有一座唯一的土山。 城东土山南岗的姚宅门子老钟和,这天入暮时分,拉开大院门伸头向外瞧,颇感意外地立即将门拉得砰然大开,抢出门外向阶下站着的人呵呵笑。 岗的前面是东门横街,全是些古老宅第,平时很少有人行走。已经是三月暮春,江南是草长莺飞,而顺德城依然寒风凛冽,雪化后的冷气团浓得化不开,大多数市民的老羊皮袄,还不能从身上脱下来。 门阶下,站着一位雄健的年轻人,背上有包裹,握了棘木问路棍,没穿皮袄,青紧身夹袄外加一件羔皮背心,显得更为壮实。 “钟叔,您好,你老人家愈来愈健旺啦!”年轻人笑吟吟地往上走打招呼。 “三少爷,今年这么早就返家了?”老钟和上前接包裹,红光满脸腰健腿稳的身躯丝毫不显老态:“莫不是回来赶祭祖吧?大少爷二少爷大概在这三两天可以到家,今年京都很乱,两位少爷要照顾京里的店面,所以要晚回来几天。” “我爹娘好吗?”年轻人大踏步往里走。 “老爷过年后就不曾出过门,修炼得很勤。主母回娘家去了,明后天才回来。” 这位年轻人,就是随白眉学艺的姚文仲。前后将近六载,每年清明前两天,一定会返家祭祖,与家人团聚几天,随即风尘仆仆远走。 白眉是个好动的人,在某地结庐而居,很少超过一年以上。老家在福建武夷山,武夷柳家在当地是大户,附近的山民,却不知道柳家的老太爷柳海天,是武林朋友闻号丧胆的白眉。 江湖人真名反而不彰,真正知道白眉名字叫海天的人甚少。 六年来,师徒俩迁居十次以上,足迹在中原三省的偏僻山水间,老人家就不曾返回过故里,以全心力调教姚文仲,虽则不时可以知道一些江湖动乱见闻,但严禁姚文仲过问,专心一志勤修苦练,最后才携徒返武夷住了几天。 姚宅人了不多,长子次子皆远至京都经商,女主人又回娘家去了,宅中显得更为清静。 魔剑是玄门弟子,但并不出家做法师,修炼精进,平素很少出门,静室不许人前往打扰。宅中有四五位男女仆人,与邻居甚少往来。如果他老人家出外云游,家中更是人声寂静。 柳家和姚家,师徒俩的家中情形似乎相反。白眉不在家中居住,魔剑家的子女也不在家中生活。 几位仆人听说三少爷返家,纷纷前来问好。 “老爷在静室。”内堂管事樊妈上前接了包裹含笑招呼:“哎呀!大冷天,三少爷怎不多加件外袄?快回房梳洗,我替你生炉子暖暖手。” “樊妈,别忙。”他反而脱去背心:“别把我看成娇生惯养的娃娃,被爹发现生炉子取暖,准得挨上几鞭于。别管我,我先去静室见爹。” 静室在后院,地势稍高,站在静室前的门廊,就可以看清全宅的格局。 静室后面有丹房,可以嗅到令人舒畅的药香。 远道归来的于女,见了父母按礼须行大礼问安。父子俩见面,少不了拜见如仪。之后,父子俩坐在蒲团上话家常。 “儿子,你好像又长壮了不少。”魔剑欣然问:“这次从何地返回?你师父可好?” “这次孩儿从福建来,送师父返乡。”姚文件脸上有点愁容:“师父实然生了怀乡病,所以孩儿特地送他老人家返乡与家人团聚,师父不要孩儿了。” “不要你了?你不是说你师父准备调教你十年吗?是不是你不成材……” “爹,怎么往这方面去想?”他满脸委屈:“去年夏天,师父本来就要孩儿出师历练闯道,是孩儿赖着不肯走。师父年事已高,一回家含贻弄孙,哪有时间再监督呀?而且师父说,孩儿已经获得绝学的精髓,所差的只是火候了。至于历练,哪是不能教出什么来的。” “你是说,你已经获得你师父的真传了?” “孩儿不敢肯定,但师父的确是这么说的。” “好,我们来试试看。这最近两年,你的拳剑的确有了长足的进步,内功的进境也有斐然成就。我要知道的是,你的师门绝学遁形术,到底有了多少根基。儿子,到外面去。 暮色苍茫,室内已一片朦胧。室外虽留有淡黄色的夕阳余晖,视界不能及远了。 “爹,在室内不是很好吗?”他笑笑说,笑容充满自信与自豪。 “真的?不是开玩笑?”魔剑反而一愣。 静室别无长物,青砖墙古朴而不加涂纷垩,长两丈宽丈四,前后有门,左右有窗,除了蒲团别无桌椅,在这窄小的空间里,要施展遁形术,简直是开玩笑。 而且魔剑并不真的很老,目力甚至比壮年人还要锐利,内功拳剑名震天下,岂能在这种高手名宿眼前遁形? “真正说来,遁形术该是轻功出神人化的境界,与玄门道术中的五行遁术性质不同,技巧也各异,五行遁术要复杂些…… 话未完,魔剑突然一掌拍出。 姚文仲曾经多次被他老爹一下子就击倒,未拜白眉为师之前,可说吃足了苦头。后来在最初的三年中,也不时被揍得天昏地黑,直至最后两年,方能警觉地自保,他老爹再也无法整治他了。 两人相对而坐,伸手可及。这次他老爹采用出其不意的贴身攻,而且用了内力,掌力可在八尺内伤人,这一掌似乎存心要他好看,志在必得。 微风飒然,青影随掌劲后飘,接着一闪即设。 魔剑不假思索地自左至右连发七掌之多,可是,掌劲有如泥牛入海,自行在丈外消散于无形,仅向右侧拍出的两掌,撼动大青砖发出回旋的呼啸声。 七掌皆不曾及物,不曾击中人体,囚为没有人体可击,而淡淡的捞胧幻影不时闪动,目力不够锐利的人,根本看不到闪动的幻影。 魔剑一怔,头部不再转动搜寻,定下心神凝神运耳力倾听。 不时可以听到隐隐的气流轻啸声,就是不见人影,也听不到足音。 但在感觉上,感觉锐敏的人,确是感觉有人在室内移动,绝大多数的人,无法感觉出这种变化现象。 片刻,静得可怕。 魔剑感觉出什么了,突然跳起来,闪电似的旋身伸手便抓。 一抓落空,身后鬼影俱无。 “孩儿在丹室。”内间传出姚文仲的叫声。 门窗都是关闭的,人怎么可能无声无息进去的?至少启门闭门该有轻微的声息发出。 魔剑一闪即至,拉开了丹室门。 “爹,如何?”身后传出姚文仲的语音。 丹室内鬼影俱无,魔剑闻声放门转身。 “咦!你到底藏在何处?梁上?”魔剑惊问,真的吃惊了。 姚文仲安坐在原先所坐的蒲团上,状极悠闲,仅呼吸有点紧而已。 “影随人转,折向传音。爹,这是遁形术的玄奥境界。”姚文仲微笑着说:“孩儿一直就附在爹身侧,气流呼啸只是转移注意力的技巧而已。” “我一直就觉得有淡淡的人影急速闪动变幻。” “那是爹太过全神贯注,是爹的心在闪动变幻而被视觉欺骗了。假使爹能凝神内视,就可以察觉出孩儿的位置了,小技巧是逃不过行家法眼的。” “晤!真不错。”魔剑回到自己的蒲团坐下,赞许地说:“假使你用这种绝技,做丧心病狂的事,一定会遭到天谴的。” “孩儿不曾做丧心病狂的事。”姚文仲郑重地说,有如神圣的誓言。 “那就好。白眉横行天下,神憎鬼厌,但他一生中,从不做丧心病狂的事。他要整治一个人,会给对方一千个该整治的理由,从没要任何非份之财。” “从不杀害不会武功的人。”姚文仲加以补充:“他要是伸手管事,就不管对方是何根底。因此,似乎又恨又怕他的人中,白道人士要比黑道朋友更多些。所以,他的绰号被称为魔。” “真正与你师父别苗头争雄长的人,是一僧两尼三散仙,还有一位击衣剑廖无痕。这七个人,都是以静制动的武林超绝高手,他们虽然已经息隐多年,但迄今恐怕仍然健在人间。 日后你如果碰上这些人的子弟门人,必须十分小心。” “孩儿自当小心在意。” “你大哥二哥已经在京都有了基业,生意兴隆置产甚丰,城外东乡的田庄,他们让给你继承……” “爹,我不要。”姚文仲一口拒绝,语气坚决。 “这……你不要也得要。” “孩儿……” “你给我听清了,落叶归根,连白眉也返乡纳福,你还能不要根?我给你五至十年时间历练,如果象为父一样一事无成,只赚了二流的虚名,那你必须急流勇退回乡握锄头,记住了没有?” “孩儿记住了。”姚文仲极不情愿地回答。 “假如你能幸运名满天下,三十年后你也得自隐。三十年是一世,一世之雄也该心满意足了。现在,我们去晚膳。晚上再谈。” “三十年,一世……”姚文仲喃喃地自语。 一世,三十年,一个历练江湖的武林人,能有几个一世岁月来排命争荣耀?绝大多数的人,一出道便路死路埋了。 世间是肉食者的天下,江湖人是天下的悲剧性人物。不管你是什么人,一生一世都得在名利场中打滚。绝大多数的人,都跳不出酒色财气四堵场,都得受七情六欲所支配。 出家人摆脱了七情六欲吗?不见得,成佛成仙,何尝不是欲的一种? 和州城内的百福寺,是本州的第一大丛林。 从和州乘船,一天一夜就可以抵达南京。它本身就是南京的直隶州,商业繁盛的大埠。 江对面,就是有名的名胜采石矾。 百福寺有百余名僧侣,全都是中年以上的人。这些和尚们,十个之中,总有三五个身上有酒肉气。 住持百袖大师,红光满脸白白胖胖,身上不但酒肉气甚浓,而且带有铜臭味,天生的一双势利眼,但当地的士绅们,居然称他为有道高僧。 这得归功于现任知州倪大人的知遇。知州夫人信佛极为虔诚,大和尚三天两头往知州大人的公馆跑,为夫人讲佛法。大和尚真读了几卷经,自然说起法来天花乱坠。郑州大人夫妇称大和尚为有道高僧,士绅们还能不跟着起哄?简直把大和尚捧上了西天,最好捧为菩萨的化身,这才能博得知州大人另眼相看。 在和州,谁敢过问百福寺的事?尤其不敢过问百袖住持的事。 其实,出家人的俗务事并不多,谁闲得无聊去过问呀?实在没有人去注意一个出家人的事。 住持是一寺之长,自己有静室禅房,禅房位于经楼的西隅,是全寺最清静的地方。全寺最少人走动的地方就是经楼,和尚们几乎天天为人做法事,赚香油钱要紧,那有工夫认经? 那些佛经的一百个字当中,至少有三十个字的字义一般和尚看不懂。那些什么“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什么“波罗密”什么四阿合(修多罗藏)、俱舍婆沙(阿毗昙藏)、五部毗尼(戒藏)……恐怕真能念而又能懂的人,真找不出几个。 也许百袖大师能念得正确又能懂;因为只有他才不时到经楼走动,至于他是否去读经,就无人得悉了。 五月天,夏汛正盛,大江浊浪滔滔,江上帆影片片。一艘客船靠上了岸,旅客在纷攘中拥上了码头。 姚文仲穿了一袭青长衫,青腰巾悬着精致的荷包,提了一只大包裹跳上码头。他比六年前长高好不少,也更壮实了,只是脸上稚容退尽,他已是成熟了的青年人,但面貌却没有变,剑眉虎目,轮廓分明。 由码头夫子提了行囊领路,疾趋清淮市。 清淮市是城外自然形成的小市集,北面就是横跨在横江河上的清淮桥。站在桥头向北望,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城门进出形成人潮,似乎每个人都在忙碌。 通常,不在和州办事的旅客,宁可在清淮市的客栈落店,不进城投宿,在城外比较不受拘束。有事进城也方便,过了桥便是城门口。 已经是未牌初,还有充裕的时间进城活动。姚文仲在桥头附近的悦来老店投宿,洗漱毕换了一袭灰蓝色长衫,先在市街走了一圈察看形势,随即过桥进了州城。 百福寺在城东南角的东石坊,寺对面是市街。寺本身占地甚广,大雄宝殿是附近最雄伟、最吸引人的建筑,因此寺前形成小市街,不像是佛门清静地。 姚文件先在寺四周走了一圈,凭他走了多年江湖的经验与见识,形势便-一了然,这便是江湖人所说的探道,准备工作事前必须办妥,看清形势,办起事来才能收放自如。 回到寺前的小市街,买了一些香烛,进寺装模作样参拜三宝如来一番,随众香客跟着知客僧在各处浏览,这才施施然出城返回客店。 傍晚时分,落店的旅客渐多,店中十分忙碌。他所住的三进院客房,掌灯时分便已客满。 三进院错落建了十余间上房,没有前面大院那么嘈杂,旅客大多数携有内眷,照料的店伙有一半是妇人。在他的隔邻有座小食厅,供上房的旅客进膳。 食厅的格局是三段式的,每段设四桌。东首四桌没有食客,他占了近东窗的一桌。一位大嫂替他送来两壶酒,四式下酒菜便自行离去,替其他的旅客张罗。 喝了两杯酒,一位店夫领了五位姑娘入厅,在他的邻桌就座,但只有一位穿紫色剑装的佩剑小姑娘就坐。其他四位稍年长的绿衣姑娘,则在两旁侍立。 四位绿衣姑娘也穿剑装,是墨绿色的,也佩了剑,带了百宝囊。只消看第一眼,便知是四位侍女。 香风满座灯火生辉。 他暗中喝了一声采,好神气好美丽的小姑娘! 目光一接触小姑娘灵活锐利的凤目,他急忙低头收回目光。 这位姑娘的目光真的太锐利,似乎可以看穿对方的肺腑,美丽的面庞绽放出女神般的气势,真可以让大多数的男人不敢平视。 当然,她那一身劲装和古色斑斓的宝剑,也让大多数的男人害怕。 四位侍妇稍年长些,年在双十上下,也盛气凌人,一个比一个冷傲,一个比一个美丽。 大概年轻貌美的出色姑娘们。都十分自负骄傲,尤其是身上带了剑的时候,更是不可一世,让胆气不够的男人望而却步。 紫衣姑娘曾经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也许他打扮得像个平凡的小商贾,引不起武林女英雌的注意。 店夫送来了饭菜,四侍妇在旁侍立。 香风又起,又进来两位少女。 姚文仲一怔,好家伙!似乎天下间的绝色美女,今晚在和州的平凡客店里聚会啦! 两位新来的少女,也是一主一婢,在穿章打扮上一看便知。主人穿翠蓝色衫裙,小腰肢也佩了剑。穿衫裙虽然没有穿劲装富有英气,但却显得更具有吸引人的风华。这位少女的脸貌,与紫衣姑娘同样出色,但眼神没有紫衣姑娘锐利刺人,樱桃小口也流露出笑意,一看便知是性情相当随和的姑娘。 果然不错,主婢俩是同桌进食的,年纪相若的侍女在下首就坐,不像是主婢,倒有点像姐妹。 紫衣姑娘一面进食,一面留意翠蓝衣裙少女的举动,眼神相当复杂,可看出明显的敌意。 同性相斥,才貌超绝的女性,表现得最为明显,对与自已才貌匹敌的姑娘,小心眼必定不自在。 姚文仲是局外人,他知道,假使他有任何引人注意的举动,都可能引起麻烦,因此他乖乖地进食,目光尽可能留在酒菜上。 假使他多看一方几眼,很可能引起另一方的妒意。骄傲自负的姑娘们,发起脾气来是很会找理由的。 互不相识,相安无事。 一阵脚步响,来了两位英俊的年轻劲装武士。 平衡的局面,立即打破。 “哦!真巧,又碰上啦!”领先那位剑眉高挑、虎目精光四射的银色劲装佩剑年轻人,向紫衣姑娘含笑打招呼:“南门姑娘,怎么也来到和州?幸会幸会。” 另一位穿黑劲装的英俊年轻人,目光却落在邻桌的翠蓝衣裙少女身上,眼中涌起喜悦的光彩,目不转瞬像是看呆啦!似乎已忽略同伴的存在,不理会同伴向紫衣姑娘打招呼。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穿紫衣的南门姑娘冷冷地回报对方热情的招呼:“和州又不是你薛家的后院,不许外人进入。” “唷!姑娘的火气好大,生谁的气啦?我薛其昌可没惹你生气吧?”银衣年轻人不介意,依然笑吟吟地说:“在下的涤尘庄在山西平定州,与南京和州相距数千里,就算家父有翻天覆地之能,也不可能把和州移作后院呀!何况涤尘庄仅是名列天下五庄之一,比起令尊雄霸天下号令江湖的风云会,未免小巫见大巫差得太远了。” 话中有刺,这位年轻人薛其昌,原来也是骄傲自负的人,虽然在骄傲的绝色姑娘面前,仍然不肖低声下气。 姚文仲却心中一跳,也大感意外。 风云会这几年已是化暗为明,以雷霆万钧的声势横扫江湖,成为最具实力的黑道会社之一,向江湖的三教九流朋友显示实力,恩威并施左右江湖大局,各地重要的江湖行业,皆有该会的爪牙伸入控制。 该会的会主南门天宇,绰号叫霸剑功曹,往昔的名号辈份,与姚文仲的老爹魔剑相等。 经过多年的暗中活动扩充实力,目下居然声威如日中天,名头凌驾同侪,赫然成为领袖江湖的霸主了。 这位紫衣姑娘,就是南门会主的千金南门灵凤,由于初出道露面不到两年,还没获得绰号。 不过,今年春季。该会的人传出消息说,已由一群武林名宿出面,赠送绰号的仪式已经举行了,绰号叫紫衣仙子云云。 一代霸主的千金,难怪气势不凡。 涤尘庄名列天下五庄之一,庄主伏魔一剑薛兴隆,是当代大名鼎鼎的名剑客之一,号称天下第一剑,相当吓人。 伏魔一剑就算不配称武林主宰,他师父天下一僧可是早年的宇内第一高手,来头甚大。 一僧两尼三散仙,这一僧就指伏龙尊者悟因大师,也称天下一僧。 涤尘庄主到底有几个儿子,江湖朋友知道底细的人不多,反正这位银衣剑客薛其昌是他的儿子,却是尽人皆知的事。也就是说,银衣剑客是天下一僧的徒孙。 前代宇内第一高手的徒孙,不但来头大,而且真才实学也超尘拔俗,谁也惹不起这位武功超绝的涤尘庄少庄主,江湖朋友见了他只好敬鬼神而远之。 因为这位少庄主的嗜好和性情,皆比任何人都特殊。比方说,好色。他对女人不怎么选择,只要合他的胃口,美不美并不重要。弄到手之后,他会大大方方地在玩腻之后,赠送一笔珍宝做嫁妆,让这女人任意嫁人而毫无芥蒂,比那些不爱就幽闭在家的男人有气量,所以有些人称他为最会享受女人的男人。 两个门第高高在上的男女,在这小客店中碰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有姚文仲加人,没事也会有事。 他的眉梢眼角,出现了肉食兽类觅食时的特有光芒。 风云会虽然已经公开号令江湖,但一会三堂仍保持极端秘密,要找该会的会址所在地,那是不可能的事。 要寻找该会的主脑人物,也十分困难,连该会派在各地执行号令的会中地位相当高的人物,也不知会中主要执事人员的行踪。 南门灵凤对银衣剑客本来就没有多少好感,她对一个好色男人不感兴趣,她是一个眼高于顶,具有独占性的女人,受不了好色男人拈花惹草的坏德行。因此虽则银衣剑客风流惆傥才华绝世,仍然难获她的好感。 银衣剑客这一串带刺的话,引发了她的怒火。两个眼高于顶的人碰在一起,势必发生无可避免的冲突。 “风云会是号令江湖,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南门灵凤也用带刺的话回敬:“多少年代以来,号令江湖的霸主此起彼落,代代更易平常得很。倒是自以为领袖武林的豪士,相当少见,武学深如瀚海,谁也不甘心雌伏,当今的少林武当两大武林泰斗,从来就不承认什么武功天下第一的武林领袖。涤尘庄要想领袖武林,前途坎坷仍待努力。风云会号令江湖,江湖人形形色色不难统率,大多数的九流人士不会武功。而武林人士却上起英雄豪杰,下迄会用小刀子从后面捅人的混混,个个都是雄心勃勃的霸才。所以,涤尘庄事实上的声威,比风云会强一百倍,风云会至少迄今为止,还不敢与武林的风云人物正面冲突,所以你涤尘庄的少庄主,就一而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神气极了,有如……” “有如雄孔雀,向雌孔雀炫露自己美丽的羽毛。”邻座的姚文仲突然冒出两句有利刺的话。 传出一声忍俊不置的娇笑,是那位翠蓝衣裙少女所发,纤手掩住樱桃小嘴,充满灵气的明眸笑意盎然。 在两个针锋相对的强者之间挑动是非,是十分容易的事,只要向某一方瞪上一眼,就可以引发狂风巨浪。 姚文仲不仅是瞪上一眼,而是投下一枚爆炸猛烈的炸弹。 翠蓝衣裙少女这一笑,就是及时引爆的引爆剂。 银衣剑客失去了耐性和风度,拍桌倏然而起,虎目中冷电四射,杀气直透华盖。 黑衣同伴本来将注意力完全放在翠蓝衣裙少女身上,这时也神魂入窍,转首向姚文仲注视。 “薛兄,大人不记小人过。”黑衣同伴急急地说:“犯不着和这种不知死活的小辈计较。” “于兄,你知道这小混蛋说话多可恶?”银衣剑客杀气腾腾地向姚文仲走去:“我要他后悔八辈子。” 姚文仲的话,也惹火了南门灵凤。他不曾见过凤凰,当然不知道凤凰是怎样向异性求爱的,世间已经没有这种神话中的鸟,他只见过孔雀。 南门姑娘芳名叫灵凤,被他形容成孔雀低了一大截,怎不恼火? “你怎么胡说八道?登徒子!”南门灵凤冲姚文仲冒火地骂:“不会说话就闭上嘴,没人认为你是哑巴,真是岂有此理。” 姚文仲是有心人,他已经收到预期的效果,准备把火点旺些。” “很抱歉,姑娘,在下不会说话确是实情。”他站起笑吟吟地抱拳陪礼:“只是指在下是登徒子,在下可担当不起,要知道,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登徒子的,必须具有登徒子的条件。你看,在下无财无势……” 银衣剑客已到了他桌旁,手按上了桌面,一碟菜突然离桌飞起,向他的脸部飞砸。 他陡然一惊,也无名火发。 这不是拍桌将碟震起,而是借物传劲,正是天下一僧伏龙尊者的佛门神功的另一流派绝技。 借物传劲本来不算什么绝技,人使用刀剑本来就是借物传劲,而天下一僧的这门绝学,可以折向传力。银衣剑客手向下按桌面,力道折传至碟,碟再折向上飞伤人。 假使重拍桌面,菜碟也可以跳起,但力道大半消失,决不可能伤人。而银衣剑客是不着痕迹轻按桌面,菜碟飞起的劲道极为可怕,速度似乎并不太快,但带起的劲风已可看出非同小可。 银衣剑客要一举毁去他的面孔五官,手段不光明,卑鄙恶毒而且阴狠。 仓促间,他喷出一口丹田真气。 这是玄门内丹正宗玄功,修至地行仙境界的人,可以吞火吐剑,先天生秉赋不足的人,练一百年也毫无所成。 他还没修至这种境界,但已是超尘拔俗的成就了。 菜碟与菜肴在他的面孔前突然折回,反而向对面的银衣剑客飞撒,甚至连汤汗也一起反飞。 同一瞬间,银衣剑客一掌拍向他的胸口。 他的右掌,也从下面吐出。 客店的食桌,比一般家用的八仙桌为大,便于不同伴的客人共桌,足有六尺见方。两人相对攻击,各怀机心,本来就彼此皆已暗中神功默运,攻击必定石破天惊。 在轰然大震碎磁乱飞中。两人同向后退,沉重坚实的食桌,象拉朽般崩碎下塌。 暴乱中,穿黑劲装的于兄,悄然出现在姚文仲身后,迎着急退而来的姚文仲背部,一爪抓出。 侧方同时伸来一双纤手,奇准地扣住了于兄的脉门,抓势半途而废。 同一瞬间,姚文仲上身反向前仆,双脚凶狠地后踹。他发觉身后有人偷袭,不假思索地反击,身形已控制由心,反击出乎本能,行动赶在念头的前面,危境中,这种反应是保命的不二法门。 双脚齐中,绝技惊人。 于兄大叫一声,左膝几乎被踹断,砰一声大震,后退时背部撞在墙壁上。 制住于兄脉门的人是南门姑娘,她骤不及防,右脉被姚文仲的左靴擦过,要不是及时扭身闪避,必定被踹实,吓了她一大跳,感到被擦处火辣辣地很不好受。 诸多变化,发生得快,结束也快,像是同一瞬间发生和结束。 对面,银衣剑客脸色一阵青,稳下马步,虎目中杀机炽盛,手搭上了剑靶。 姚文仲刚跃起,发觉自己必须面对一头发威的雌虎。 “啐!我帮你拦阻这个姓于的偷袭鼠辈。”南门灵凤柳眉倒竖,气势汹汹:“你是这样谢我的?嗯?” “对不起,对不起。”他错了道歉,脸色冷现苍白,一掌硬拼,他发现银衣剑客的掌力可怕极了:“我……我以为你……你也……” “我也是偷袭的鼠辈?” “情势不由人嘛!南门姑娘,我已经道过歉了。” “我不接受你的解释。”南门灵凤固执地说。 他本来有意接近南门灵凤,他有利用这位姑娘的目的,经此变故,反而事与愿违。他毕竟年轻,修养有限,经此一激,便忘了自已的目的,气往上冲。 “不接受就算了。”他愤然说:“就算我欠你一笔人情债好了,有机会我一定还给你!” 说完,他举步便走。 一声剑鸣,银衣剑客拨剑出鞘迎面一拦,剑身一片银白,冷气森森袭人。 “在下的事还没了。”银衣剑客恨声说:“小辈,撤兵刃。” “你阁下不是下三滥的混混。”他冷冷地说,在剑尖前毫无惧容:“你要在大庭广众间拔剑逞英雄吗?你这算什么英雄?” “哼!你……” “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涤尘庄的少庄主,是这样在江湖叫字号的?挪开你的剑。” 所有的食客,全都惊惺地向这一面注目。几个男女店伙,躲在一旁发抖。 “薛少庄主,本姑娘也认为你太过份了。”翠蓝衣裙少女正色在旁接口:“这里的人,都是这间客店的旅客,在这里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传出去并不见得光彩,恐怕会影响少庄主的声誉呢。” “你要管在下的闲事吗?”银衣剑客不悦地问。 “本姑娘是目击的人,有权说句公道话。” “哼!你似乎很有自信。” “理字当头,该说就说,与自信无关。” “姑娘贵姓?” “姓廖 廖姑娘旁立的侍女,哼了一声拔剑出鞘。 “击衣殷血,剑过无痕。”侍女举剑高吟。 银衣剑客一惊,脸色一变。 “原来是南昌廖家的姑娘,难怪敢管在下的闲事。”银衣剑客悻悻地说:“有机会的话,在下必定向姑娘领教廖家的剑道绝学。” 南昌廖家,主人击衣剑廖无痕,是与天下一僧同一年代的武林绝顶高手,名头与一僧两尼三散仙相等。同辈的白眉,与这七位绝顶高手多少有些过节。七人彼此之间.也互相排挤,面不和心也不和。 银衣剑客的师祖是天下一僧,自然对廖姑娘有成见。 “本姑娘初次出门游历天下,不想与任何人结怨,更不希望与任何人争强斗胜。但出了事决不怕事,理字当头不会退缩。”廖姑娘这番话是含笑说的,语气却相当强硬。 姚文仲大感惊讶,看廖姑娘一直就笑容纯真,性情随和,原来外表看人是靠不住的,这位廖姑娘内心却是坚强无畏,有强烈的自尊,与随和的外表截然不同,柔中蕴刚,颇不简单,是属于胸有城府一类人物。 他也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笑夫子将他的外表,调教成玩世不恭的型类,白眉却将他的内心,锻炼成坚毅甚至悍野的典型。在气质上,与廖姑娘同一型类,因此,他平空生出意气相投的感觉。 “好,在下记住你的话。”银衣剑客打退堂鼓。明知姚文仲是劲敌,再树廖姑娘为敌岂不太傻?加上南门姑娘也表示出敌态,今晚再逞强决难讨好,所以见机下台,说完收剑入鞘。 “本姑娘也记住阁下的威胁。”廖姑娘含笑说,清澈的凤目中冷电一闪即没。 “阁下,咱们的账以后再算。”银衣剑客狠瞪着姚文仲,“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姚文仲。”姚文仲说出姓名,大踏步走了。 从此,姚文仲三个字,开始在江湖叫开了,武林中有他一席地。 能与银衣剑客拚成平手的人,在江湖足以获得应有的地位。银衣剑客出道五载,据说从没碰一敌手,栽在他剑下的一流高手不知凡几,有些高手名宿也在他的剑下除名,今晚居然碰上强劲的对手,等于是帮助姚文仲成名,实非他始料所及。 南门灵凤恨恨地目送姚文仲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恨意从内心深处不住涌升。她自己骄傲,却见不得别人也骄傲。 “叫店伙重新送食物来。”她向四位侍女叫:“真该死!连吃一餐饭也不平安。” 她的目光包含敌意,瞪了邻桌的廖姑娘一眼。为何?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银衣剑客又怒又恨,不再进食,偕同姓于的向外走,在厅门转头轮番注视两位姑娘一眼,冷笑一声,这才大踏步了。 上房通常分内外间,外间可以当客室使用。银衣剑客与于见比邻而住。两人在银衣剑客的外间挑灯品茗低声商谈。 “小丫头的武功,比兄弟高出甚多。薛兄,兄弟对付不了她,她手上的劲道可怕,一沾脉门便坚逾精钢扣得死紧。于兄不住摇头苦笑:“要对付她,你得另请高明,要不要兄弟替你设法?” “暂时不要。”银衣剑客自信地笑笑:“真要用强,我自信还可以应付,问题是,时机还没成熟。” “薛兄的意思是……” “迄今为止,我还没查出风云会的中枢在何处,等有了头绪再作打算,线索全在小丫头身上。” “薛兄,你在浪费工夫。”于兄大摇其头:“小丫头带了人邀游江湖,不过问会务,沿途不与各地分会的人接触,你怎么查?再不改弦易辙,须防有人捷足先登。” “于兄的话似有用意……” “对,姓姚的小辈就是你莫大的威胁,谁敢保证他不是冲小丫头而来的?他的人才武功,不是兄弟长他人志气,他并不输于你多少。要本,小丫头怎会出手助他?显然对他已有几分好感,他将是你最强劲的竞争者。” “这……”银衣剑客脸色一变。 “一庄一会能结成亲家,雄霸天下指日可待。”于兄继续鼓如簧之舌:“武林人有一大半从事江湖行业。另一半由薛兄你统率号令,何愁霸业不成?目下的武林至尊五虎岭仰云山庄公孙庄主,其实只能代表白道英雄小部分二流人物,有名无实,算不了武林领袖。而涤尘庄令尊交游遍天下,世家名门宇内同饮,只要登高一呼,有风云会支持,必定水到渠成。薛兄,良机稍纵即逝,你可别轻易放过了,以免后悔。” “有道理。依于见之见……” “兄弟当代为策划,以促其成。” “兄弟先行谢过,请教良策。” “薛兄也请为兄弟促成廖姑娘的事。” 银衣剑客会意地点点头,并不感到意外。 “那是当然,于兄。”银衣剑客拍胸膛保证:“兄弟当全力支持。进厅的第一眼,兄弟就知道你被廖姑娘迷住了,一见钟情,所以有点失魂落魄,哈哈!” “薛兄见笑了。” “该如何进行?” “兄弟准备如此这般……”于兄说出自己的妙计,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名与色连在一起,足以让世人争得头破血流。 同一期间,一艘中型客船自下游向和州江面航行。这一段江流水势不险,治安良好,船只夜航以货船为多,客船则以包船为主,数量有限。 这一艘就是包船,而非船行的定期客船。风帆已经张满,速度相当快,破浪逆水上溯,船桅灯在江风中猛烈地摇晃,浪花扑上舱面,声如万马奔腾。 控舟的几个船夫皆浑身是水,不时发出吆喝,通知后面掌舵的艄工水面的景况。 一阵大浪扑上舱面,隆然声中船一沉一浮,右舷实然钻上一个赤条条的人影,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中间的官舱共分四间,十余位男女老少旅客,皆晕船晕得天昏地黑,一个个早已动弹不得。 当一群赤条条手握刀斧的强盗破门而人时,没有人能爬起来反抗,甚至连叫救命的气力都消失了,昏昏沉沉地挨刀。 主要舱间内是一双中年夫妇,两人大概腹中已呕吐得干干净净,连滚动的力气也没有了,昏沉中,只听到舱门发出巨响。还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贼人们已用斧砍毁舱门一拥而入。 “哎呀!你……你们……”中年人总算能发出叫声,但随即被一名强盗的刀尖塞入口中,叫声顿止。 进来了五名贼人,一名虬须贼首先便一掌将中年妇人劈昏,分别捆住手脚搁在一旁。 另三名开始翻箱倒柜搜寻财物,衣物撒满全舱,金银、首饰、古玩……值钱的盛放在一只衣物箱内。 “老大,没有八珍箱。”一名贼人向制住中年人的首领叫:“这是最后一间舱房,可说已经搜遍了,没有。” “老七老八搜底舱,怎么不来禀报?”首领老大粗眉深锁:“把每个船夫拷问一遍,我不信搜不出来,哼!” “老七老八正在逐一问口供。”破舱门外出现另一名贼人,肩上扛了一个半裸的昏迷少女。 “要快,以免耽误。”首领挥手叫,目光落在惊得快昏了的中年人面部。 “要他说。”那名贼人指指中年人。 首领收回刀,劈劈啪啪给了中年人几耳光。 “哎……”中年人被打得清醒了。 “你是借病退职衣锦还乡的京都吏部郎中袁永康。”首领险森森地说,刀尖慢慢移向对方的口部:“与厂卫那些猪狗勾结狼狈为奸,买官收贿日进斗金,连方面大员也必须买你的账,所以京都的人,把你叫做十孩儿之一。早些年,你收了一只八珍箱,对方得以外放常州知府,把常州的百姓刮得天高三尺,没错吧?袁大人。” “我……我我……” “我要那只八珍箱。”首领厉声说。 “饶……饶命……”袁大人的叫声不似人声.倒像是野狗夜号。 “你要保住箱还是保住命?” “我……这次经……经过南……南京,八……八珍箱已……已经献……献给马……马侯爷……” “混蛋!”首领愤怒得跳起来。 “我……我如果不献给他,我……” “你们这些奸官,早晚会狗咬狗的,只是连累太爷白忙一场,去你娘的!”首领恨恨地一脚踢破了袁大人的脑袋,扭头出舱。 其他贼人带了财货,拽上昏了的女人随即跟出。 贼人有十余名之多,船已傍岸,所有的舟子与袁大人的眷口,除了有姿色的女人之外,全被打昏捆上石头,船也装上了大石,然后由几名贼人驶至江心,凿穿船底直待船沉桅折,这才跳水走了。 大江每年不知有多少船沉没,这艘客船从此在水底慢慢地腐烂、消失。 三更天,一个夜行人从百福寺的左侧越墙而入。 在不远处一座偏殿的檐牙下,隐伏着另一个夜行人,立即蹑在第一个夜行人身后,像个无形质的幽灵。 百衲住持的排房是一座独院式的苦行静修室,远离其他僧侣的禅房。 传出一声夜莺的清呜,一株大树下闪出一位僧人。 夜行人一闪即现,弹指三下。 “辛苦了,如何?”僧人低声问。 “刚办妥,倪老大在吗?” “在,安歇了。你知道,参欢喜之禅是很辛苦的。你进去吧!可能还醒着!你独自来的?” “是呀,弟兄们都在万柳堤,我不让他们进城。” “我听到一些声息。”僧人用目光四下搜索。 “什么声息?” “这……不能断定,你进去吧,”僧人挥手。重新隐入树下。 “你最好不要理神疑鬼,咱们做的案神不知鬼不觉。”夜行人一面走一面说。 由于有人警戒,所以禅房的门是虚掩着的,万一有事,房内的人也便于迅速抢出应变。 百衲住持果然仍是醒着的,门外有人声,这位大和尚便已警觉地起身,刚挑亮用灯罩掩光的油灯,夜行人便轻轻启门而入。 斗室简陋,大木床却没有华丽的寝具,与那些有道高僧大为不同,高僧们照例只有一席一枕。一旁的矮几本来是作读经用的,现在却摆着剩酒残肴。 和尚们午膳后就禁食,而这里晚间仍有酒莱。 高壮的百衲住持站在床前,赤条条一丝不挂,双手叉腰,像一头没有皮毛的熊。 床上,侧卧着一个沉睡着的裸女,妙态毕陈,薄衾掀在一旁,一无遮掩。 夜行人是个精壮的大汉,正是在船卜行凶的贼人首领老大。 “喝!倪老人真会纳福。”贼人首领笑笑说,扫了床上的裸女一眼,毫不动容,似是司空见惯。 “少废话!怎样了?”百衲住持粗野地问:“他娘的,已经五十出头了,再不多享几年清福,活着有屁的意思。” “一切顺利,船上有咱们的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大吉大利,只是……” “只是什么?卖什么关子?” “八珍箱不在船上……” “什么?”百衲住持几乎要跳起来。 “狗官经过南京,为免后患,将八珍箱献给马侯爷,今后就不会有人追查他的不法底案了。” “该死的!可恶。那马侯爷……” “马侯爷是国戚,府第在凤阳中都,在南京有别馆,但很少前往驻驾。倪老大,恐怕咱们得跑一趟中都。”贼老大苦笑。 “什么?你疯了?”百衲大声说:“中都公侯府第连云,家将甲士材官如龙似虎,外围有三卫兵马保护,你敢前往送死?” “可是……" “可是什么?”_ “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咱们收了常州苗知府五千两银子花红,追回八珍箱,如果……” “如果你没有命,给你五百万两也是无福消受。”百衲冷冷地说:“凭你的二十余条好汉,与我的十二个杀手,恐怕连塞中都的污水洞也不够。算了吧!去他娘的苗知府。狗官把八珍箱送给马侯爷,不是咱们的错,别管他啦!我会和他的心腹师爷打交道。收获怎样?” “有百十件珍宝,四箱金银。”贼首说:“四个还不错的女人,其中有两个大闺女。你们的一份。明晚一定派人送来。两个大闺女只有四五分姿色,全分给弟兄们享用好不好?” “去你娘的!一点也不好。明天晚上,必须把她们送来给我享用。如果我不在,可以直接送入经楼交给郝大嫂收管,知道吗?” “好吧!你是老大。”贼首苦笑:“你的女人已经够多了,何苦还和我们争……” “去你娘的!这不是多不多的问题,而是规矩,你懂不懂?亲兄弟明算账,该分的一定要公平均分。好了,你走吧!” “好,明晚见。”贼首抱拳行礼告退。 百衲掩上门,走近几旁喝了两口酒,瞥了床上沉睡的裸女一眼,挑暗灯火,加上掩光罩,略一伸张手脚,这才满意地走向禅床。 刚要登床,蓦地灯光乍明。 和尚吃了一惊,突然转身,身形下挫,站正时手中已多了一把精巧的尺八鹤嘴戈。 矮几旁,坐着穿了灰色夜行衣、外系披风的姚文仲,灯火已经挑亮,正在泰然自若斟酒,像是禅房的主人,脸色平和毫无敌意。 “过来坐,毕竟你是这里的主人。姚文仲指指对面的蒲团:“床上的裸女不会在短期间醒来,不必顾虑她听到你我的谈话。” 他脸上镇定、从容、自信、泰然的神情,把和尚镇住了,竟然忘了自己有兵刃在手,忘了扑上先下手为强,甚至忘了自已的赤身露体。 “你……你这小子是谁?”和尚傻傻地问,目光注视着虚掩的室门。 “不会有人闯进来的,你布在附近的三个警卫都困得要死,睡着了,当然他们怀里没抱有女人。”姚文仲举杯喝了一口酒:“天杀的!你这杂种真会享福,利用佛门清静地掩护劫财劫色。坐地分赃,在寺附近豢养杀手,经楼成为你藏财藏色的秘窟,禅房是宣淫的安乐窝。如果佛祖有灵,你会下十九层地狱的。” “你……你到底…… “你不认识我了?” 百衲一怔,专注地审视他片刻。 “鬼才认识你这小王八蛋!”百衲凶狠地叫骂:“佛爷我从没见过你这鬼样子的货色,你……” “想想看,六年前。” “六年前?” “陈州府交界处的界首集。” 百衲像被人打了一闷棍,脸色骤变。 “再看看我,你一定能想起些什么。”姚文仲放下酒杯挺身站起:“不要说你记不起在下的相貌,虽然你假出家做了酒肉和尚,但你的底细仍然有人知道,你的相貌依然不会改变多少。风云会的别馆地窖中,灯光并不弱,你记起来了吗?九个难友……” “哎呀!你……你就是那个小伙子。”百衲终于记起他了,接着脸色一沉:“小子,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知道我血手瘟神倪化逃世出家?” “正确的说,你是逃避风云会追杀,才化身和尚隐身的,你仍然在造孽,甚至变本加厉,在下真后悔那次救了你……” 百衲终于抓住机会出手了,鹤嘴戈闪电似的朝心便点。双方相向而立,伸手可及,这一戈势在必得。 姚文仲哼了一声,退了两步,手中暗藏的一根竹著,挺准地贯入百衲的右户井,箸尖透背,贯穿了肩胛琵琶骨,劲道可怕极了。 “嗯……”百衲闷声叫,身形一顿。 人影一闪,手一震,鹤嘴戈被拍飞,大铁拳也着肉,砰噗噗一连四拳,全在百衲的大肚皮上开花,如击败革,其声隆然。 砰一声大震,百衲重重地仰面倒在禅床上。 噗一声响,左肩头挨了一记重掌。 百衲再也支持不住了,全身像是崩坍啦! “不……不要打……了……”和尚嘎声狂叫——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五 章 姚文仲扭住了和尚半废的右手,另一手揪住了和尚的耳朵,将和尚压在床缘。 “我要知道那晚你们八男女脱逃的经过。”他凶狠地说:“尤其是笑夫子的下落,说!” “黑夜中大家各顾各逃命,谁知道他人的下落?”百衲喘息着说:“一出庄人便走散了。在下是随摄魂神君尚君山身后逃命的,远出三四里,他便不见了。我一口气向西逃出十里外,后来绕道毫州反往回走,一直就逃到广州,由朋友设法在法王寺领度牒出家,再来和州暗算了百福寺的住持,自己花了点手脚接任。后来我知道,风云会果然派出高手向河南追搜,他们没料到我反往南逃,更没料到我隐身佛门。” “你这恶贼作案满天下,消息灵通,你一定知道笑夫子的下落。” “佛爷保佑,我真的不知道,要是知道不说,你可以碎剐了我。老弟,我欠你一份情,我愿尽全力,找朋友设法调查笑夫子的下落。我……” “你这种天怒人怨的血腥杂种,我不会接受你的帮助。你与摄魂神君走一路,笑夫子不会与活阎婆走在一起,那么,还有一个江湖浪子上官朱英,和地理鬼公汤青。狗养的!你该知道这两个人的下落。” “有条件。”百衲硬着头皮说。 “有什么条件?” “你不能揭我的底。” “在下从不与你这种人谈条件。” “那就没有消息。” “我会自己去查,现在就宰你。” “放我……马……” “你与你的爪牙所谈的事,在下听了个字字入耳。你这恶贼杀人劫色……” “那姓袁的狗官……” “我不管姓袁的是什么人,只知道你这件事天地不容。常州那位什么苗知府丧心病狂,买盗灭门罪恶滔天,我不配替天行道,但也许我会找他谈谈因果,你……” “我是替天行道……” “去你娘的替大行道,你报应临头。” “放我一马,我……哎……” 耳朵被揪掉了,接着双脚的膝夫节大筋被扭断,灯火一闪即没。 “救命……”百衲声嘶力竭地狂叫。 室门已闭,叫声无法传出。 姚文仲已经走了,不久,出现在经楼下层的小堂中。小佛堂的长明灯发出暗红色的朦胧幽光,鬼影俱无。 经楼平时加了锁,只有住持携有钥匙,门虽设却常锁,其他的僧侣皆足迹不至,大概没有人肯在佛经上花工夫。 他象一个幽灵,无声无息地登楼,在楼门外倾听声片刻,里面毫无声息。 楼门已经从内面上闩,推不开。但在一个江湖人来说,这种门容易对付。 弄开门,里面黑沉沉,却隐约流动着脂粉香。 百袖和尚将经楼作为藏污纳垢的地方,真是罪过。 不需灯火,凭他的嗅觉,便循着隐约的脂粉香传来的方向,找到了后楼的阅经、查经等等几间小室。 轻轻推开唯一没上锁的小室门,室内一灯如豆,床上有两个穿了亵衣相拥而眠的三十岁上下,颇有姿色身材诱人的妇人。 挑亮灯,他拉近其中的一个。 “哎呀!咦!你……”被拉起的妇人陡然醒来,惊叫声未落,便被他掩住了嘴部。 “这座楼即将崩坍。”他向女人说:“我不管你是百衲和尚的什么人,也不过问你是不是自愿跟随和尚鬼混的。反正你必须把所有的女人叫醒准备逃生。和尚放在楼上的财宝是赃物,你们最好不要贪心带走,以免被官府抓住搜出,那时想脱罪就比登天还难了。” “那……那百衲大……大师……” “他会上法场,他已经不足为害了。快!先叫醒你的同伴,再释放其他的妇女。记住,不要动古怪的念头,不要逼我打断你一双粉腿,我在外面等你。” 他退出房外,警觉戒备。 片刻,两个女人穿好衣裙,掌了灯出房,掏出钥匙打开了两间小室。一阵叫唤,陆续出来了五个惊惶失措、亵衣半裸的少女,在他的面前不住发抖。 他将先前对两个女人所说的话重复一遍,五个少女刚惊骇地听完,刚要重新回房穿衣裙,身后通向藏经室的走道,人影急掠而来。 他以为来的是百衲恶僧的党羽,倏然转身。 来了三个人,紫影一闪即至。 “是你?”倏然止步的南门灵凤惊呼,锐利的凤目冷电四射。 后面的两名侍女,立即两面一抄。 七个女人惊叫着抢入室中,手忙脚乱穿衣裙。 “当然是我。”他冷冷地说。 “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南门灵凤的话又锋利,又刻毒。 “你风云会会主的女儿,又好到那儿去?”他毫不迟疑地回敬。 “你该死!你……”南门灵凤暴怒地叫骂,向前踏进两步。 他知道这位少女身怀绝技,怎敢大意?一拉马步立即出手,金豹露爪急探对方的右肩。 南门灵凤自然也知道他了得,由于两盏纱灯已被两个女人带入房内,外面只有门内透出的朦胧灯光,在这种地方动手,稍一差错老命难保,怎敢不全力周旋?噗一声响,看似柔若无骨的纤手,变得像是铁般坚硬,猛切姚文仲的手臂,化招中却有强劲的反击。 姚文仲这一抓是虚招,真没料到对方反应如此快捷,以攻还攻招式相当平常,却威力奇大十分有效。他转身变抓为掌,易攻为守封招,封住了。 双方各用了七成劲,功力相当技巧也相等,震力也就出奇地猛烈,双掌接触人影狂野地急退。 姚文仲不想恋战,南门灵风不易对付,拖下去必定脱不了身。 一声长啸,楼中轰呜,他不等退势终止,顾不了手掌有点麻麻的,身形飞冲而起。 砰然一声大震,他一肩撞倒了一根廊柱,接着人化龙腾,手脚飞舞中,击倒了一排长窗。 他在拆屋,声势惊人。楼是木造的,板壁窗门哪禁得起他的全力打击?所经处板壁粉飞,全楼像在风雨中摇撼,声势惊人。 前面的殿堂有人惊呼,惊醒了全寺的僧众,也惊醒了街坊。 他的目的就是造成大混乱,让官府来查贼和尚的藏污纳垢秘窟。 南门灵凤三女,被他的怪异举动弄糊涂了,居然忘了找他拼搏,站在远处发怔。 “奇怪!他怎么啦?像是疯了呢。”南门灵凤向两侍女愕然说。 “是很奇怪,他竟然拆自已的窝。”一名侍女也大惑不解。 “他可能在掩护贼和尚逃走。”另一名侍女提出认为合理的解释。 “不像。”南门灵凤摇头:“这岂不是欲盖弥彰,反而暴露他们的巢穴吗?他这种举动,到底有何用意?快捉住他再说。” “小姐,太黑了,危险。” 里面的确太黑了,只能凭声响估计姚文仲在何处,黑夜中易受暗袭,不能冒险进入摸索。 “何不先捉贼和尚?”另一名女侍说。 “晚了。”南门灵凤摇头:“贼和尚恐怕早就闻声知警逃掉了。房内还有几个女人,问问看。” 三人闯入房中,五个少女已惊得脸无人色,无法将衣裙穿好,有两个躲在墙根下抖个不停,亵衣裤也凌乱不堪,玉体半裸状极可怜。 “贼和尚躲在何处?”南门灵凤抓住一名少女问。 “在……在他……他的禅……禅房……”少女惊怖地扭动尖叫。 “带我们去,走!”南门灵凤不管少女肯是不肯,抓小鸡似地抓了便走。 “我也带一个。”一名侍女拖住了一位妇人。 “我要这一个。”另一位侍女则拖了另一位少女。 “我领你们去。”另一位妇人提了纱灯,自告奋勇往外走。 南门灵凤拉了快虚脱的少女,跟在妇人身后。 “刚才那歹徒,是百衲和尚的什么人?”她向妇人探口风。 “不知道。”妇人居然相当镇定:“以往小妇人从没见过他。” “你是……” “小妇人是贼和尚掳来的人,从对面的太平府掳来的。那一个叫郝大嫂。”妇人指指后面侍女拖着的妇人:“她才是贼和尚的心腹姘头,负责看守掳来的妇女。” “刚才那人来找你们做什么?” “他要我们赶快逃走,说这座楼要崩坍了。” “咦!奇怪。”南门灵凤喃喃自语。 “他要我们逃走。不许我们带走财物,说是怕有府查出,贼和尚的财宝全是赃物……” 刚下楼到达楼门口,楼上仍然不住发出巨响。一群衣衫不整的僧侣,高举着灯笼火把,叫喊着抢来。 “咱们白来了,走。”南门灵凤断然下令,放了拖着的少女。 三人有如鬼魁幻形,眨眼间便走了个无影无踪。 百衲和尚的党羽,大半与劫船贼留在东门外的万柳堤附近贼巢内,有几个住在庙外,庙内只有四五个伪装僧人的爪牙,其他僧侣根本不知道住持是坐地分赃的江洋大盗一;;事情闹大了,赶来弹压的公人与街坊人士,在凌落半胡的藏经楼,起出十余箱金银珍宝。 共捕获了八名妇女,除了郝大嫂之外,全是被掳来的可怜女人,而且都是外地的妇女,有些已是家破人亡。 百衲住持被擒时已经昏迷不醒,三个扮僧侣的党羽也是被人击昏留下的。 全城轰动,官民哗然。 悦来老店中,旅客姚文仲平白失了踪,留下了店钱在房内,何时走的?没有人知道。 全城戒严,城外民壮奉命出动,根据贼伙的口供,官兵民壮包围万柳堤附近几座隐密村屋。 二十余名贼人负隅顽抗,最后只捉了四名活的,起出遇难的袁家四名妇女与大批赃物,沉船灭门血案惊动了南都附近各州县的公门人。 由于戒严,旅客一律不准自行离境。悦来老店中的南门灵凤主婢、廖姑娘主婢、银衣剑客与于兄两人,皆被留在这客客,不能自由在处走动。 姚文仲失踪,店东为了怕惹是非,同时店东本人在州城具有相当大的潜势力,所以不报官,没有人知道这位旅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变故。 南门灵凤主婢是概略知道的,但她们不能说。 三天后,州城解禁。 悦来老店中,旅客们纷纷结账离店。那些有急事的旅客无辜被羁留了前后四天,莫不因延误行程而叫苦连天,自认晦气星照命。 近午时分,南门灵凤在外间接见来自太平府的一位大汉,神色显得有点为悦。 “在下奉太平分社贺分会主所差,特来请小姐过江。”大汉恭敬地说:“红花堂出巡人员即将到达巡视,贺分会主认为必将引起大江一些匪寇巨魅的注意,小姐如为过江,安全可虑,因为江左情势复杂,分会方面无力控制,恐怕……” “恐怕我有危险?哼!”南门灵凤不悦地说:我从不干预会务,我也有权要求各地分会不干预我的事。我的行动由自己负责,与会务无关。我这次到和州来,是受南京方面的朋友所托,追查一件盗杀血案,循线追查出化身潜伏此地的血手瘟神涉嫌甚大,刚理出头绪,便被一些不意出现的人搅局弄糟了,血手瘟神进了死囚牢,我的事也因之永无下落。我不认识贺分会主,他凭什么认为我到和州捣江左匪盗的蛇窝不对?” “小姐明鉴,江左即将有大事发生,本会……” “不要说了。”她不胜气愤地挥手:“你回去告诉贺分会主,我的行动与会务无关,他只要好好守住江右的地盘,防止江左匪盗侵略就够了,我惹的麻烦我自己负责承当,不需要他干预耽心。我知道红花堂将派余执事巡视江右,他的威望与能力大概还应付得了江左群匪。多年前,血手瘟神就曾经落在他手中,他前来巡视,贵分会大可不必耽心。你走吧!明天我将动身西行。” “在下只好据实回报分主了,告辞。” “小春,送包爷。”南门灵凤吩咐侍女送客。 送走了姓包的大汉,她发了一回儿怔,然后召来另一位侍女小夏。 “余执事最喜欢倚老卖老,而且自命不凡心眼小,很可能误会我有意介入他与血手瘟神的过节,因此我要尽早离开。”她向小夏说:“午膳之后,立即动身。” “是的,小姐。”小夏欠身答:“要不要小婢先去雇船?” “不回南京。” “这……” “血手瘟神的知交好友,叫不戒禅师,目下隐身巢湖的天龙禅寺,这凶兽很可能是屠杀南京汤家的主谋。”南门灵凤压低声音:“凭血手瘟神几个悍匪,不可能一举搏杀汤家七名高手护院,至少,我得跑一趟巢湖,不然无法向皮家两位姑娘交待,她姐妹俩的重托我得尽心去完成,在情在理。我不能半途而废。””小姐,走巢湖,岂不是真与江左群豪挑战吗?”小夏不安地说:“江左情势混乱,群雄毕集……” “么魔小丑,何足道哉?”南门灵凤傲然说。 “那么,小婢去雇轿。” “也好,你去吧!” 一条官道向西伸展,六十里外是本州的属县含山。三十里的中途站叫山阳村,约有五六十户人家。村北的小山脚下,山坡前的树林外,建了三间农舍。山小得可怜,村也小得可怜,农舍也简陋得可怜。 姚文仲手上提了大包裹,站在官道旁向北望。官道南面是山阳村,村没有市集,路旁建了简陋的茶亭,有供应旅客的免费茶水。 路北,是小山坡脚下的三间农舍,柴门虚掩不见人踪只有一些放野的家禽,在门前的草坪中觅食,也没见家犬,象是弃屋。 他想转身入村找人寻问,但却又忍住了。村建了栅,显然不欢迎外人乱闯。 他思索片刻,眼着日已近午,时光不早,便放开脚步,沿小径向三家农舍走去。 到第一家农舍前驻步片刻,他伸手推开柴门往里瞧,院子里搁放着农具,就是没有人。 对面堂屋的大门也是虚掩着的,大白天掩上门,大概里面的人都到田里去了。 正想转向另一家农舍,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衣袂飘风的轻微声息。 武林有对这种声音相当敏感,那表示有同道以快速的身法接近,而且是秘密接近,不发出足音。 他丢掉包裹倏然转身,已完成了防御的准备。 是一位年岁与他差不多,也许大上一两岁的英俊年轻人,头梳道髻,青袍飘飘风度翩翩,眨眼间便到了面前,脚下轻灵飘逸,象是用草上飞轻功接近。 他正想抱拳行礼问讯,对方已到了切近面面相对。 “你这厮贼头贼脑想偷什么?”年轻人不友好地说,一双虎目精光四射:“日子难过,这里没有什么好偷的,大概你没长眼睛,打起路旁穷户的主意来了。” “喝!你这人口上刻薄得很。”他也不示弱:“偷你这穷户?我这包裹里金叶子足有五十片,碎银有百十两,我还防着你拦路打劫呢!” “好家伙,有这么多金银的人,要不是土匪就是强盗;要不就是骗棍混混。”年轻人怪笑着说,眼中有诡异的笑意。 “去你的!愈说愈不象话了,你这狗嘴……” 两人一般英俊,一般魁伟。也许是相惜,或者是相忌,总之,两人对上啦! 年轻人不等他说完,踏进一步指点向他的大嘴。 “仙人指路对问道于盲。”他叫,闪身避指,一掌斜按对方的双目。 两人所攻的部位,都是最不可能击中的五官要害,一沾即走,立即变招进攻。 双力却速度惊人,你攻我拆愈打愈快,片刻间,各攻了二十招以上,闪移腾挪快逾电闪,各用了招卖弄所学,看谁能主宰全局。 三十招之后,姚文仲的攻击速度增加了一倍,手脚接触时不时发生拍击声,但双方都能保护住要害,禁受得起巧劲的打击。 终于、青年人慢下来了,一招如封似闭拉开了贴身紧缠的距离,三两挪移改采守势,以静制动守得紧不透风,把姚文仲的紧迫进攻声势一一化解。 姚文仲沉不往气了,攻势又加快了一倍。 攻势愈来愈激烈,手脚指掌密如狂风骤雨。 不知何时,旁边多了一位花甲年纪的老农,背着手在旁观战,手捻花白山羊胡不住摇头晃脑怪笑。 “小伙子,你这种狂野进攻,浪费精力毫无用处。”老农忍不住发话了:“紫虚散仙的芥子乾坤掌,可以封住再快一倍的攻击。” 姚文仲一怔,飞退八尺。 “怎么这样巧?”他心中暗叫。 白眉的武功,在早年罕逢敌手,以快速打击见长,遁形术的要诀就在一个快字。至于其他小技巧,则戏称之为功,也就是玄门术士的所谓法术,其实也是用快手法乱人耳目而已。再进一步,就是所谓迷魂大法,可令对方产生幻觉,与武功殊途了。 这期间,真能与白眉分庭抗礼势均力敌的人,有一僧两尼三散仙与击衣剑廖无痕七个高手,几乎全是武功走静字路线的名家,以静制动在定力上有超凡的成就,恰好可与白眉的动字心诀相匹敌。这在白眉来说,认为是一大憾事。 因此,老魔找到姚文仲传以衣钵,必在内功修为上加以弥补动字心诀的不足,在内心上,的确希望姚文仲能发扬绝学,超越一僧两尼等七位劲敌的定静绝技,因此,所授的武功也以对付这七位高手为主。 姚文仲刚出道,便碰上了一僧的传人银衣剑客、与击衣剑廖宾和后人廖姑娘。现在,他又碰上三散仙之一紫虚散仙的门人,真是巧极了,真要去找,恐怕一个也碰不上头,他在短短四天中就碰上了三个。 他有必胜的信心,至少排名第一的天下一僧的徒孙银衣剑客,就并不比他高明多少。 紫虚散仙排名第四,芥子乾坤掌攻势不足。要取得绝对胜利,守势决难获致。 他换了马步,吸口气功行四肢。 “咱们全力施展,决一胜负。”他沉静地向对手说:“阁下,不要弱了紫虚散仙的名头。” “在下亦有同感,全力一搏。”年轻人镇静地说,双掌一分,严阵以待。 “不要斗气了,你们难道希望两败俱伤吗?”老农从中插入挡在中间:“小伙子,似乎你是来找老夫的,你是谁?”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收势抱拳行礼:“老前辈定然是非非客顾老伯。” “不错,你找对人了。” “晚辈提一个人,笑夫于。” “唔!沈斌?”老农的口气似乎一点也没感到意外。 “是家师。” “哦!老夫明白了。”老农点头:“老夫与笑夫子同列宇内六怪之一,最近几年来,令师音讯杳然,久已不见他在江湖行走,原来他闭门授待,调教出你这位出色的门人,青出于蓝,他值得骄傲。” “哦!老前辈不知道家师的事。”他失望地说:“老前辈与家师交情非同泛泛,竟然也不知道家师的消息……” “什么?你找我是想向我讨令师的下落?”非非客一愣:“到底怎么啦?令师……” 他将六年前在界首集,与笑夫子失散的经过说了。 “六年来,晚辈也曾多方打听,怪的是江湖朋友竟然无人知道家师的消息。”他最后说:“似乎家师就在那次分手之后,便失去踪迹了。晚辈好不容易打听出老前辈在此地隐居,所以冒昧前来打扰老前辈的清修。 “唔!这件事透着古怪。”非非客淡淡一笑:“六年前界首集所发生的事,江湖上流传着各种传闻,地狱谷的人,就曾经向风云会兴问罪之师,据说曾经与会主霸剑功曹南门天宇狠拚了几场,后来不了了之。原来老友笑夫子,是在那时失踪的。姚贤侄,会不会是令师那次未能脱身,被风云会的人杀害了?” “晚辈也曾怀疑过,但据晚辈所知,风云会对拒绝投效他们的人,虽动用酷刑,但最后仅废去武功释放了事。家师如果被废,应该返家示警的。” “唔!这可不一定哦!也许在交手时被杀……” “晚辈曾经向风云会的人探过口风,知道那次事后不久,风云会的别庄迁履行为良,那些人一口咬定那天晚间没有人被杀,被囚的九个人都平安逃脱了。事有可疑,晚辈因此改从那晚逃脱的人着手调查……” 他又将在和州,与化身为百衲住持的血手瘟神冲突的经过说了。 “你真笨。”年轻人突然含笑接口:“你该与血手瘟神谈谈条件的,这一来,岂不是断了线索吗?” “也许在下笨,但决不与万恶之徒谈条件,因为在下不曾放过他。”他苦笑:“我宁可……” “获得消息之后,再除掉他,他还不是任你宰割吗?” “人无信不立,老兄。”他正色说。 “好一个人无信不立,佩服佩服,在下愿交你这位朋友。”年轻人欣然说:“在下姓余,余豪。” 不打不成相识,姚文仲确也需要朋友,反正白眉与紫虚散仙之间并无仇恨,只在武功上彼此有过不愉快而已。 目下他已看出余豪的武功,并不比他高明,心理上已消去敌意。他却不想想,紫虚散仙的门人岂能交魔道朋友? 两人欣然行把臂礼,真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姚兄,也许血手瘟神的遭遇,他的好朋友知道呢。”余豪话上正题:“这恶贼的底细,我知道得相当多,他遁入佛门隐身,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哦!余兄知道他的好朋友是谁?” “是颇为有名的凶僧不戒禅师。” “真的和尚?” “酒肉和尚,什么都不戒的和尚,目下隐身在巢湖的天龙禅寺,有大批水贼受他指挥。”初出道的余豪却象老江湖。 “哼!在下会找到他的,谢谢余兄的消息。” “先别管以后的事。”非非客打断他们的话:“有话进屋子再说。姚贤侄远道而来,余小友也是初到寒舍半天,正好小聚一些时日亲近亲近,请吧!” 一乘暖轿沿官道西行,四侍女则押着两名雇来挑行李的挑夫,跟在轿后步行。四侍女皆穿了墨绿色的劲装,打闷棍或者剪径的小贼,天明也不敢讨野火。 后面三四里,银衣剑客与于兄,带了两名健仆,不徐不疾地起路。健仆是银衣剑客的长随,阴鸷骠悍年纪不小了。 更后面,廖姑娘也偕同侍女小菊,遮阳帽戴得低低地,从容不迫西行。 英雄女侠,都走上这条多事的路。 含山县城在前消失在树影内,官道上不时出现一群群挑夫与诱客,午后的炎阳懊热,走路的人相当辛苦。 十里亭在望,再往西州里是巢县地境,脚程稍快些,可以赶到两县交界处的甘露镇投宿。 这一带是山区,地近巢湖。山里有贼,湖里也有贼,天下乱纷纷,治安太差,诱客要是赶不上宿头,甚么意外都可能发生,所以必须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 那时,江左江右皆有盗群出没。江左的霍山、皖山,有多股绿林大盗啸聚。江右,黄山、黟山,是江洋大盗的庇护所,连九华山区也有落案的黑道巨魁公然建庄而居。绿林与黑道相结合,歹徒与强盗已没有界限可分。 一个村夫坐在十里亭倚柱假寐,官道上行旅稀少,听到脚步声,村夫稍张双目,瞥了暖轿一眼,重新闭上双目假寐。 暖轿过去了,四侍女并没留意亭内的村夫。 轿远出三里外,绕过一道小山坡。 轿窗一掀,南门灵凤的头部伸出窗口。 “小春。”她伸手指指右前方的树林:“林鸟惊飞,似乎有点古怪,小心了。” 侍女小春应喏一声,疾掠向前远出二十余步,走在轿前保持二十步距离。 另一位侍女小夏,到了轿侧伸出左手扶住轿杠,真象一位护卫,可知平时受过训练。 三里后,银衣剑客四个人,悠闲地经过十里亭。 “我去喝口水,你们先走。”于兄突然想起要喝水,回头向亭内走。 亭内有茶桶,村夫仍在假寐。 “如何?”于兄一面舀茶喝,一面低声问。 “先头人员已发,在前面候命。”距茶桶不远的村夫闭着眼睛低声答,身躯不动:“前面不远处有一伙人埋伏,实力可能相当雄厚。” “甚么人?” “淮阳山的朋友,他们与血手瘟钟有交情。血手瘟神的党羽,已查出风云会会主的女儿到和州,认为百福寺的事故,是风云会的预谋,所以要求淮阳山的朋友替血手瘟神报仇。” “不必管他人的事,娄二副帮主赶到了吗?” “还没有,近期可望赶到,帮主亦将加速赶来。” “好,随时留意消息。记住,人弄到手火速禀报。” “遵命。” 于兄放下茶勺,快步赶到前面去了。 银衣剑客带了自己的两个长随,只顾往前走,没留意后面的事,更不知道亭内的村夫是何来路。 “薛兄,咱们最好不要跟得太近。”跟上来的于兄说:“反正只有一条路,抬轿的人脚程慢,不必急,以免引起小丫头的误会,以后就不好说话了。” “唔!于兄有道理。”银衣剑客回头,冲于兄淡淡一笑,眼中有令人莫测的表情:“何不在路旁的树不歇歇脚?路只有一条,赶得上的,是吗?” 于兄只顾用腰巾拭汗,没留意银衣剑客的眼神变化,一面点头同意,一面向路左的大树下走去。 十里亭中,村夫等于兄的背影去远,睁开双目,刚想挺身站起。 亭柱后,无声无息出现一个青衣人,手从柱旁向前一伸,勾住了村夫的脖子全力锁牢。 村夫仅挣扎了几下,便人事不省。 暖轿接近了树林,惊飞的飞禽已经四散。 走在前面的侍会突然止步,先打出手式,接着一声剑鸣,长剑出鞘。 轿内的南门灵凤轻拍轿柱,两名轿夫应声报轿。-。 护杠的侍女掀开轿门,南门灵凤缓步出轿。 “你们稍候。”她向感到惶恐的轿夫柔声说:“退至一旁坐下,任何事不要管,记住了。” 她向前走,后面三位侍女亦步亦趋。 “有多少?”她到了亮剑的侍女身后问。 “不知道,反正人数甚众。”亮剑的侍女小春说:“小姐,我们已进入包围圈。” “很好。”她游目四顾:“你们列阵相候,问清楚之后再说。” 她真有大将之风,明知身入重围,神色更为镇静从容,说话反而比平时更和蔼。 她解下披风挽在臂弯里,挪好佩剑,这才发出一阵银铃似的轻笑。 “诸位该现身了吧?”她笑完朗声说:“我不相信这么一大群男人,竟然害怕五个年轻的小姑娘。” 前面传出一声怪笑,树下的丛草中站起第一个人,身材象巨熊,虬须如猬,挟了一把连鞘大刽刀,红色的吹风猩红刺目,刀的重量一定超过十八斤,两膀如果没有数百斤神力,挥动三五下就会脱力发虚。 路左两个,路右两个。四个人真象四大金刚,一个比一个粗壮魁梧,一个比一个狰狞,胆小朋友一见之下,保证被吓走了真魂。 四种兵刃:大刽刀、开山斧、飞锤、剑。 “小姐,是江左四大王。”小春朗声说:“快刽、神斧、魔锤、鬼剑。看样子,淮阳山十八天兵全来了。” 怪笑声刺耳,四面八方果然出现了十八名戴头盔、披马甲的骠悍大汉,全都在腰带上插了狭锋刀,真象一队训练有素的甲士。 “原来是江左绿林道的魁首。”南门灵凤笑笑:“大概不是冲我们而来的。” “小姐,是冲我们而来的。”小春断然地说。 “先问清楚再说……” “不用问,是冲你们而来的,也是冲风云会而来的。”快刽用打雷似的嗓门发话:“绿林道的好汉,瞧不起你们乱七八糟的风云会。百衲大师血手瘟神,是咱们道上的朋友。他的进死囚牢责任,要由你这小女人负。” “原来如此。”南门灵凤恍然:“血手瘟神隐身城内百福寺,已经不是绿林的同道,只能算是黑道脚跨两船的匪类。本姑娘找他,与风云会无关。诸位把他认作同道,替他出头,诸位首先就在理字站不住脚……” “住口!小女人。”快刽暴怒地叫。 “你要动刀?很好。”南门灵凤徐徐拔剑,神色更为沉着。 剑向上一举,剑身反映着日光,似乎并无任何奇处,是一把平常的剑,甚至仅开半锋,打磨得并不太亮,平平凡凡,比兵器店内二十两银子一把的剑还要差。 由于小春站在最前端,强盗们要想冲上,首先便要与小春接触。 “上去两个人。”快刽一面拔刀,一面向四周的贼伙下令:“一个一个捉,捉活的有重赏,谁先到手就是谁的婆娘。” 跳出两个甲士,两把狭锋刀同时出鞘。 四大王的手下,有十八名得力的悍匪,号称十八天兵,在绿林道上颇有名气,敢杀敢拚威震江左。 “这雌儿是我的!”最快到达的甲士大叫,抢先争功不再等候同伴联手,挺刀向前冲刺,要诱出小春的剑,以便错身切入用手擒人。 小春淡淡一笑,果然一剑点出。 甲士大喜过望,抬刀架剑,要将剑错出偏门以便揉身切入。单刀看的是手,手的变化极为灵活奥妙。 剑光打闪,速度突然增快了十倍,刀自然落空,剑化金蛇乱舞,斜旋而出,再折向急射,闪电似的掠过第二名甲士的身侧,快得令人目眩。 剑光倏敛,小春已回到原处,一动一静之间,几乎很难看清楚变化。 “呃……”第一名甲士叫号,上身一挺,刀脱手坠地,身形一晃,向前一栽。左头外侧,裂了一道创口,血管割断肌肉外缩,鲜血中可看到颈骨。 第二名甲士的创口在右耳根连腮骨也裂开了,鲜血泉涌,大动脉已被割断,身躯仍向前冲,连人带刀被同伴倒地的尸身摔倒了,两人跌成一团。 两甲士的头盔都没设有护颈,小春就向暴露的弱点行致命一击。 “咦!”四大王几乎同声惊呼,大感意外,怎么两个披甲的骠悍巨匪,被一个花朵似的小侍女任意宰割,眨眼间轻描淡写伏尸了? 绿林强盗另有自己的规矩,他们对个人英雄主义毫无兴趣,两个同伴一死,其他十六个天兵象打雷般发作起来,怒吼着挥刀从四面八方发疯似的冲上,声势十分惊人,摆出了冲锋陷阵的拚命阵势,真够吓人的。 南门灵凤五女却不为所动,四剑同时高举,构成完整的四象阵。 南门灵凤身形滑动,飘出阵外,独自面对着前面并肩而立的四大王。在她充满信心的凤目中,可以看出她并没把威震江左的四大王放在眼下,更没将十八天兵看成劲敌,把十六个发疯似的甲士,交给自己四位娇滴滴的侍女处理。 “你们。”她轻描淡写地朗声说:“还来得及制止你们的强盗弟兄送死。” 来不及了,四支剑突然下沉,阵势急变,两组鸳鸯阵像一阵狂风、也像一把尖刀,快速绝伦地向右方贯穿,发挥了可怕的快速打击力,左手连续发射一串钗形暗器,四支剑急剧吞吐沉浮交叉搏杀,眨眼间突破包围,挟狂风巨雷自左席卷。 右方挡路的五名甲士,像被狂风所摧的枯枝。 快刽眼都红了,发出一声形如疯狂的狂吼,雪亮的沉重刽刀,与奔牛似的巨熊身躯,冲向举剑俏立的南门灵凤,气势上有如泰山压卵。 紫影一晃,那不起眼的长剑,不可思议地从刽刀的上方排空直入,半分不差贯入快刽的左太阳穴,透入颅骨三寸以上。 刽刀的刀尖,间不容发地从她的腹前划过,她竟然连眼皮也没眨动,轻灵地飘退回原位,点尘不惊。 而后面,十八天兵只剩下八个了,四侍女的剑光流转如电,所经处有若风扫残云。 三头巨熊似的大汉,狂野地扑上了。 神斧的开山斧又重又利,一斧足以将人分为两片,从正面冲上,双手抢斧力道千钧,一记吴刚伐桂势若雷霆,要将南门灵凤斜劈成两片。 魔锤从右侧到达的,远在三丈外,飞锤已经出手,呼啸着连缠带击,控制了中盘,缠腰击背来势汹汹,事实上锤比斧先到。 剑奔下盘,火杂杂地势如狂风。这位鬼剑真是鬼,连人带剑贴地旋到,像是使用地堂刀法,出乎对方意料之外,剑是不能如此使用的,那会误伤自己。 这瞬间,惊人的变故令人目眩神移。 紫影飞升,那本来平凡的长剑,突然幻发眩目的晶芒,轻轻接触飞锤的链子,九合金丝不怕刀剑的锤链一触即折,脱了链的锤头斜飞,远出五六丈外去了。 紫影与剑光似乎在同一瞬间下沉、斜掠,似殒星,若流光,奇准地从神斧的头顶上空掠过,一斧已经攻出的神斧已无法变招改势,上盘空门大开的脑袋,突然在剑光中掉落。 魔锤刚发觉飞锤失去控制,刚看到紫影与晶芒从神斧的顶门上空掠过,刚准备用断链自保,紫影与晶芒已迎头压到,已来不及有所举动,剑气已经及体临头,晶芒掠顶,脑袋中分。 幸运的鬼剑攻的是下盘,一招落空,刚收招挺身而起,便发现同伴完了,福至心灵,猛地一跃三丈,如飞而遁,不再理会同伴的死活了。 这时,四侍女已用风卷残云的声势,毙了十四名甲士,连同先死的两个算上,十八天兵只剩下两个人,说惨真惨,十六个人没有一个是受伤的,全死了。 “咱们投降……”死剩的两个甲士心胆俱寒狂叫。 四剑齐下,狂叫声嘎然而止。 紫影冉冉而去,传来南门灵凤临去的叫声:“守住轿,不要跟来。” 四侍女退至轿旁,两名轿夫爬伏在地哀叫菩萨保佑。浑身抖得像筛糠,可能下身已是狼籍不堪。 不久,银衣剑客、于兄、长随四个人大踏步而来,远远地便看到死人摆了一地。 “咦!怎么啦?”银衣剑客向一名侍女惊问。 四侍女在轿左右分立,脸上毫无表情,冷森的气氛令人感到窒息,空间里流动着浓浓的血腥。 两支剑指向银衣剑客,两侍女不理不睬,随时皆可能发起攻击。 银衣剑客总算知趣,不敢再接近。 于兄察看片刻,摇摇头神色有点不安。 “薛兄,是淮阳山的巨寇。”于兄向惊疑不定的银衣剑客说:“四大王的三个,与及他们的悍匪十八天兵,全被宰光了。” “你是说,是被她们几位姑娘……”银衣剑客更为惊疑了。 “大太阳当头,遍地尸骸,这是青天白日下千真万确的事,决不是幻觉。”于兄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片刻间所发生的事,还有几个悍匪没断气,薛兄要是不信,何不找个悍匪来问问。” “这……” “南门姑娘的武功,比你我估料的要高出两三倍。” “唔!有此可能,四大王就不是武林一流高手所能对付得了的,厉害。” “你我是超一流的。”于兄的神色逐渐恢复原状。 “唔!南门姑娘呢?” “如果我所料不差,四大王中的鬼剑不在,定然是南门姑娘追他去了,赶尽杀绝永除后患,有此必要。” “咱们赶上去……” “算了吧!薛兄。”于兄举目四顾:“侍女不说,谁知道南门姑娘往何处追的?往东? 抑或是往西?” “这……” “等一等吧!结果不久便知,唯一的一条漏网鱼,能逃得了多远?” 四人往路旁的大树下一站,等候南门灵凤归来——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六 章 鬼剑这条漏网之鱼,比于兄所估计逃走的距离要远些。这巨寇地头熟,而且极为聪明机警,所把握的逃走时机十分正确,远出十丈外,南门灵凤才获得追赶的机会。 仗着地头熟与逃生的念头,他左折右窜穿林入伏,往布满荆棘的矮林逃窜,片刻间便远出三四里。身后,已听不到声音,看不至紫色的形影。 他以为自己得救了,窜出一处矮林,正想停下来歇息养力。他的呼吸已经急促得不受控制,再拚老命窜逃,就会气竭力尽啦! 刚要往树下伏倒,眼角余光看到了疾射而来的紫影。 糟!仍未能摆脱追逐,南门灵凤的轻功高明得多,从侧方绕来了。 他想都不想,折向拚命狂奔。幸好相距在二十步外,还来得及逃走,假使伏倒歇息,一切都完了。 一阵狂奔,穿越一座树林,窜出便发现越是官道,有两个戴了遮阳帽,背了包裹看不清面孔的旅客正向西行。路对面,是浓密的野林茂草区,正是最佳的藏匿窜逃好地方。 他毫不迟疑地向前飞纵,发疯似的冲上官道。 真巧,第一名旅客恰好到达,湘距不足三尺,恰好挡住他的去路。 他霉运当头,也可说是大难不死,本能地将隐在肘后的剑挥出,想将挡路的旅客一剑震开。 旅客一惊,事先没料到路旁的树下有人冲出,冲势太急太猛,已来不及止步啦! 防御是自保的本能,旅客本能地后缩、旋身、出手,一把扣住了他握剑的手,快逾电闪。手是如何伸来的,他居然毫光所觉,反正感到手背一紧,五指如裂立即一松,剑便不是他的了。 老天爷保佑,剑丢了,幸而命还在,身躯并未停顿,像惊兔般一蹦而过,钻入对面的野林。 旅客并没追赶,本来将夺获的剑作势挥出的,突又收势摇摇头苦笑,似乎放弃报复的念头。 这瞬间,紫影出现。 “小心……”后面第二名旅客急叫。 旅客闻声知警,不假思索地旋身发剑自卫。 一声龙吟,双剑接触火星飞溅。 势均力敌,双剑仅各向外震偏尺余而已。 旅客刚看清是南门灵凤,刚想叫,南门灵凤的第二剑到了,刻上突生异象,晶芒再现。 旅客想收回封出的第二剑已来不及了,太快啦!攻招封招皆出乎本能,剑一出便不可能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改变。 剑过无声,他的到前半段突然折断飞走了,晶芒一惊而至。他的反应超尘技俗,身形下挫。 遮阳帽一分为二,被晶芒削掉一半,几乎削掉他的发结,吓了他一大跳。 他的身形连闪两次,突然出现在侧方丈外。 “是你!哼!”南门灵凤咬牙叫。 旅客是姚文仲,手中的剑断了近尺剑身。 “你好可恶!”姚文仲也愤怒地叫。 其实两人的出招封招皆出乎本能,两人都弄不清到底为了何事。南门灵风与鬼剑一样是仓促间突然钻出的,只看到鬼剑窜入路对面的野林,看到姚文仲手中有鬼剑的剑,便以为姚文仲是鬼剑的同伴,所以立加攻击。 当然,她并不知道所攻击的人是姚文仲,姚文仲不但戴了低沿的遮阳帽,而且背向着他。 姚文仲当然认为她是有意寻仇的,这可怕的第二剑,决不是武林一流高手所能躲避得了的,必定一剑将脑袋砍下来。 “姚兄,不可与她的剑正面接触。”第二名旅客是余豪,大声招呼:“传说中的灵犀剑,内力火候深一分,晶芒长一寸,绝壁穿洞,无坚不摧。这小丫头刻上可发晶芒八寸,你千万不可被晶芒击中。” 姚文仲已经开始游走制造空门,南门灵凤则步步进逼,双方正在激愤中,除了相搏别无他途。 灵犀剑,据说是太湖左神幽虚之天的镇山定湖之宝,能与使用人的心神相通,平时与凡剑无异,心念一动,内力一驱,剑前可发晶芒摧枯拉朽,这就是心有灵犀的含义,人的心神与剑相通。 姚文仲吃过亏上过当,怎敢不小心?愤怒是一回事,拚命又是另一回事,刚才他的老命几乎送掉了,还敢再与晶芒硬碰硬接触? 可是,要想避免与晶芒授触,似乎只有一个办法:走避。 当然他不愿走避,他真的冒火了。 南门灵凤也是恨上心头,已经认定他是血手瘟神的党羽,百福寺之夜他出现在血手瘟神的经楼秘窟女囚室,这时又帮助鬼剑脱逃,成见加上误解,逐渐变成仇恨。 制造出手好机,快是唯一的秘诀。他的道形术就是在快字上下工夫,快才能主宰战局。 官道中烈日下,事实上不宜使用遁形术,在对方锐利的视力下,遁形术的功效将大打折扣。 他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实学,所以不用遁形术。 一声冷叱,他一闪即入,断剑从不可能的方向递出,淡淡的晃动身影如虚似幻,剑出之后方传出隐隐风雷声。 由于出手太快,因此在气势上看不出强猛骠悍的形态,事实上攻势极为狂野猛烈,凶险异常。 在视觉上,旁观者与及当事人,都看出他是从右侧方进击,事实上他却是剑攻对方的左前方。 南门灵凤眼神一动,油然兴起戒心,心动神动剑随心发,身形疾转,晶芒若隐若现,幻化为淡淡流光逸电,剑划空发出虎啸龙吟。 飞起一星芒影,随即人影骤分,剑气乍敛。 一星芒影飞向在不远处观战的余豪,快得几乎肉眼难辨,尤其是迎面飞来的,更不易看清形影了。 紫虚散仙的门人,岂同小可?余豪左手一伸,身形微转,食中两指不可思义地夹住了芒影。 “好厉害!”余豪凛然说:“姚兄,你剑上的劲道,足以与当今最强劲的剑道名家分庭抗礼,但要和灵犀剑争短长,仍然无此可能,算了吧!咱们走。” 所夹住的不是暗器,而是一段两寸长的断剑身。显然姚文仲的断创,又短了两寸。 说几句话期间,姚文仲共制造了九次出手的机会,但只有三次成功,将南门灵凤迫得退了三次。九次快速攻击中,他的断剑不曾与灵犀剑接触。 由于断剑比长剑短了一半,所以攻击时凶险也相对增加一倍,双方的死亡率是一与三之比,姚文仲的处境恶劣多多。 南门灵风终于发觉自己的缺点:姚方伸的身法比她灵活得多,而且胆气无人能及。 意动神动,立即改取守势。以快打快,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棋差一着。她又对姚文仲加强三分戒心,对姚文仲的武功给予更高的评价。 她的突然采取守势,几乎令姚文仲措手不及。 晶芒一升一沉,接着斜退、升剑、挥出,每一举动皆将身躯受攻击的面积缩至最小极限,每一举皆意到神到沉稳镇静。 剑气咝咝中,响起一声清鸣,又飞出一段三寸长的剑身,姚文仲八方狂攻走险近身的攻势突然瓦解,突然受到压力聚于一点的堵截,断剑终于又碰上了晶芒。 晶芒乘机吐出,捷逾电闪。 他大吃一惊,人化流光向后飞退。 一声娇叱,晶芒乘胜追击。 他一咬钢牙,折向飞腾而起,疾射入路右的树林。在空旷的地方,他奈何不了灵犀剑,要在崎岖的地势中发挥他快速的遁形术,与这小女人彻底了断。 “这才对呀!”站在路旁的余豪大声说:“采长补短,制胜不难。” 南门灵凤毕竟脱不出姑娘们骄傲好胜的臼巢,愤怒地跟踪穷追入林。 余豪一点也不耽心姚文仲的吉凶,以姚文仲刚才的表现,他知道不会有危险,一个知道自己长处与弱点,而又能不逞强不斗气及时改正错误的人,定可避免意外的凶险,用不着担心。 他除下遮阳帽,倚在路旁的大树杆上静候,不经意地不时将那段两寸长的剑身抛上再接住,可知他的心境相当悠闲,也可知他对姚文仲的武功了解甚深。 官道东面,出现了人影。 “又是几个女英雄。” 他自言自语,手上并没闲着,两寸长的断剑身,仍然有韵律地一下下往上抛。 他的目光,却警觉地目迎渐来渐近的两个女郎。 日光下,翠蓝色的衣裙颇为引人注目。走在前面的俏丽女郎是廖姑娘,南昌廖家的小姐,虽则穿的不是劲装,但所佩的剑已表明是武林女英雌。 侍女小菊跟在后面,背了包裹,穿的也是天青色的衣裙,所佩的剑也是可用来杀人的兵器,不是用来唬人的,想讨野火的歹徒恶棍最好见机避远些。 两女渐来渐近,目光终于落在树下的余豪身上。 “唔!好象这里也曾经发生事故呢。”廖姑娘在路中心止步,目光落在余豪身上,却向侍女小菊说话:“好在这里没有血腥,没有暴露的尸体等候掩埋。” “是的,小姐。”侍女小菊用目光探索路面的履痕:“足迹虽然凌乱,但仍可看出有一男一女两个高手拚搏,不知谁胜谁负。” “公子爷,是你吗?”廖姑娘向余豪问,语音悦耳极了,嫣然一笑,神情大方高贵,笑容虽然动人,但毫无妖艳轻浮的神态流露,令人心动却不敢亵渎。 “不是区区在下。”余豪停止抛弄断剑片:“是一位持有灵犀剑的美丽小姑娘。” “哦!南门灵凤。”廖姑娘恍然:“她那四位侍女兼保镖,在后面数里守着一堆死尸,一旁还有一僧的得意门人听候差遣,护花使者的差事一点也不轻松。” “哦!一僧的门人?是伏魔一剑薛兴隆?” “不,是薛庄主的儿子银衣剑客薛其昌。哦!公子爷贵姓大名呀?” “姑娘之意……” “我姓廖,廖巧巧,练了几年剑。” “在下姓余,单名豪,确是练了几年武,难瞒姑娘的法眼。呵呵!廖姑娘与那位南门灵凤有关?” “余公子,有关系吗?”廖巧巧笑问。 “有。” “道理何在?” “南门姑娘莫名其妙地出其不意地向敝同伴袭击,双方在这里展开一场武林罕见的猛烈恶斗,目下仍在附近追逐。廖姑娘如果是南门灵凤的朋友,势必向在下拔剑问罪,道理够充分吗?” “够充分,但本姑娘不是南门灵凤的朋友,所以没有拔剑的必要。即使有必要,也不能拔剑。‘-“为何干”。 “因为你好像没带任何兵刃。”。 “在下出道不久,不曾与人结仇构怨.实在没有带兵刃。的必要。带刀剑固然可以唬人,但自己也相当危险,还是不带的好。” “带刀剑会有危险?真的?” “一点不假。带了刀剑,必定气壮声粗胆大,一言不合就会拔剑而斗流血五步,别人也会看不顺眼而找机会挑衅叫阵。” “嘻嘻!公子爷说话兜圈子兜了大半天,原来是看我不顺眼。” “廖姑娘幸勿误会,在下是有感而发。” “愿闻高论。” “事情是这样的……” 余豪将刚才发生事故的经过一一说了。 “廖姑娘,你看。”余豪最后说:“敝同伴仅因为手中握有一把仓促间夺来的剑,便闹出几乎血流五步的事故,如果带了兵刃,岂不经常有祸事临头?” “唔!南门姑娘好像不是这种人,她为人固然骄傲嚣张,但不至于无缘无故向人动剑,贵同伴是……” “姓姚,姚文仲,是在下结交没儿天的朋友,彼此意气相投,相交为期虽暂,友情却无比深厚。” “原来如此。”廖巧巧摇摇头:“余公子,你弄错了,他两人是在和州结了仇的对头,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并不是意外。好,我也在此地等候结果。” 两人似乎彼此皆有好感,廖巧巧大方地偕侍女到了树下,引见了侍女小菊。 “南门姑娘的武功深不可测,行走江湖期间声誉鹊起,据说迄今尚未碰上敌手。”廖巧巧重抬话题:“余公子,似乎你并不替贵友担心。” “没有担心的必要。”余豪说:“南门姑娘固然很了得,而且有神剑在手,但如想伤害敝友,无此可能。” “真的呀?” “一点不假。” “你对姚公子有强烈的信心呢。” “不对,在下与姚兄是打出来的交情,也曾推心置腹印证参研武学。以南门姑娘的造诣来说,对姚兄所构成的威胁不大。”余豪那锐利警觉的目光,紧吸住廖巧巧的眼神:“廖姑娘,听得进忠告吗?” “余公子之意……” “不要与姚兄为敌,那不会有好处的。” “咦!余公子,你想到哪儿去了?”廖巧巧讶然说。 “不是想,而是正确地推断。” “你……” “在下已经看出,你心中在转某些不利于姚兄的念头。在下是玄门高士的门人,对测心术颇有心得。假使姑娘真有不利于姚兄的举动,别忘了有在下在他身旁。” “你好像……” “好像很自负,是吗?在下不敢夸口说自己技绝天人,艺冠天下,至少想伤害姚兄的人,想通过在下这一关并非易事。” “嘻嘻!你……” “廖姑娘,你动了杀机。”余豪举步后退,虎目中神光炯炯:“你这种笑,像是藏了刀的……” 话未完,他转身便走。 廖巧巧身形疾进,纤指一伸。 余豪似乎背后长了眼,知道对方要制脊心穴要害,身形不知怎地横移一步,身形已经转正,左手五指如钩,已经不可思议地扣住了廖巧巧的左手脉门。 但他忽略了侍女小菊,小菊一直就在旁冷眼旁观。 小菊的剑不知何时出了鞘,而且点在他的右背肋上,森森剑气彻骨奇寒。 三个人僵住了,任何一个人控制不住情绪,必定发生可怕的变故。 “廖姑娘,如果你死了,你的侍女敢不敢回家?”余豪泰然地说,他的右手已搭在廖巧巧的左颈侧:“她会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吗?” “唔!你的出手手法令人莫测高深。”廖巧巧回避难以答复的问题:“但不知出于哪一位宇内高人的门下?” “你可以猜几次。”余豪的脸上神情也令人莫测高深话中有嘲弄意味。 “我不妨告诉你。”廖巧巧正色说。 “我在听。” “我对姚公子极有好感,在和州我就曾经帮他抗拒银衣剑客。” “不是一面之辞?” “你可以问问他。” “我会问的。” “假使他肯与我交朋友,他将获得我的友谊与关怀;假使不,我将是他最难缠的劲敌。” “为何?” “江湖大局混乱,谁都在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我不管你们建什么势力范围,姚兄也不会跟着你们这些野心家起哄,他有正事待办,希望你们不要打扰他。他不是你们笼络的对象,他要走遍天下找他的师父。廖姑娘,该叫你的侍女撤剑了吧?” “这……” “看她听不听你的?” 激将法用得恰到好处,余豪深得心理控制的其中三昧。 “退!”廖巧巧向小菊下令。 小菊仅瞥了主人一眼,驯顺地后退收剑. “两位的行动,配合得天衣无缝。”余豪由衷地说,也放手后退:“必定可以击败武功比你们高一倍的高手名宿,足以在江湖上称雄道霸,佩服佩服。” “你还没见识过南门灵凤四侍女的声势呢,那才真算得上天衣无缝。”廖巧巧回复了笑容:“想打她的主意的人很多,但谁也没成功过。姚文仲惹火了她,今后前途多艰难,你也将卷入漩涡。” “凭余某与姚兄的实力,足以在江湖掀起狂风巨浪。”余豪拍胸膛:“所以,最好不要有人惹火我们。” “你并不怎么样嘛!”廖巧巧不服气地讽刺:“至少你并不比我高明多少。” “我不打算和你抬杠,是否高明不是抬杠可以解决的.唔!有人来了。” “是银衣剑客四个人。”廖巧巧说:“你瞧,阳光下银光闪耀,似乎他惟恐天下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你是否觉得他太招摇了些?” 阳光下,银衣剑客的身影确是十分耀目。而那位于兄的一身黑衣,与银衣构成强烈的对照,一黑一白,真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走在一起的?只消看第一眼,就让人产生不调和的感觉,走在一起确是不相称。 四个人不是以旅客的普通脚程赶路,而是来势甚急快步急行,显然是等得不耐烦,认为前途有变,所以匆匆沿官道急赶追寻。 他们远远地便看到了路旁的廖姑娘主婢,以及青衫飘飘的余豪,脚下一紧。 “人各有喜。”余豪微笑着说:“喜欢穿银衣那是他的自由,也许是他认为他配穿。” “可能的,因为他是一僧的徒孙。”廖巧巧似是有意挑拨:“早年的第一位武林高手,他的徒子徒孙仍然是这一代的第一高手,以后也是武林的第一高手。” “想做武林第一高手的人,与自认是武林第一高手的人,如果不是狂人,就是白痴。” “哦!余公子,你不希望成为武林第一人?” “希望与幻想之间,差别并不大。在下认为,踏踏实实去努力,要比自吹自擂幻想平步登天实际些。在下并不想成为武林第一,只希望自由自在邀游天下,不受人欺凌,结交几个谈得来的朋友,足以够矣!廖姑娘,这位剑客好象是冲你而来的。” 银衣剑客领先急步而来,目光在远处便紧落在廖巧巧身上。 “在和州我曾经指责他向姚公子挑衅有失风度。不过,他还不至于明显地树我这个强敌。”廖巧巧颇为自信地说。 “姑娘不怕一僧的金刚禅功?” “一僧的徒孙,还不能修成金刚法体。我南昌廖家的剑过无痕,并不逊于一僧的伏魔慧剑。” 余豪脸上有了另一种神采,大概是心中有点激动,原来他碰上了击衣剑的后人,难怪刚才并未占上风。 “老天爷!”他半真半假地叫:“似乎天下的高手名门子弟,全往这条路上来了,太巧啦!不会是巧合吧?” “是风暴,风暴的中心……” “是南门灵凤?” “不错,她是风云会会主的女儿,她代表江湖道发令人的权力象征,武林新秀中的最出风头人物。”廖巧巧话中有醋味:“目下江左多事,她将引发一场风暴。” “你呢?” “我出道没几天。” “一鸣惊人,与一僧的门人分庭抗礼,你已经向风云人物的途径踏出了一大步。唔!他要找你呢。” 银衣剑客果然离开路面,向大树下接近。 “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在他没有把握一举搏杀我之前,还不至于公然找我挑衅,没有冒风险的必要。”廖巧巧的语音悦耳极了:“涤尘庄毕竟是武林赫赫名门第一家,他胜得了我,并不能为自己增加多少光彩;胜不了,涤尘庄的声誉威望可就得大打折扣。所以,目下我的处境还算安全的。” “廖姑娘,你这张小嘴,实在锋利得很。”银衣剑客似笑非笑地说,目光落在余豪身上:“原来姑娘暗中还有护花使者,这位兄台贵姓呀?” “在下余豪。”余豪不住打量对方四个人,对于兄特别留了神:“薛少庄主这位同伴,大热天穿黑劲装,不嫌热呀?” “习惯了就好。”于兄淡淡一笑:“练武有成的人,可以寒暑不侵。在下姓于,于兴山,是薛兄的朋友,结伴邀游江湖露露脸,准备并肩历练一些时日。呵呵!余兄是廖姑娘的护花使者?”” “在下刚认识廖姑娘。” “真的?” “廖姑娘可以给你满意的答复。” 于兴山眼中,有另一种光芒涌现。 “你阁下最好远离廖姑娘左右。”银衣剑客阴阴一笑:“那对阁下一定有好处。哦!廖姑娘可曾见到南门灵凤姑娘?” “本姑娘非回答不可吗?”廖巧巧笑问。 “在下只是请求。”银衣剑客居然客气起来了。 “我可以回答你,迄今为止,我还没见过南门姑娘,你满意了吗?” “在下担心她的安全。”银衣剑客讪讪地说。 “担心她落了单?她的侍女都不担心,你又何必自作多情?算了吧,你赶快去找,也许会博得她的好感,你这种死缠不休却又不肯低声下气的追求方法,行不通的,阁下。” “呵呵!薛兄,听清楚了吧?”于兴山大笑起来:“兄弟的忠告你不采纳,出于姑娘们之口,你还能不接受?咱们走吧!也许还来得及赶上,淮阳巨寇的党羽很多,说不定南门姑娘追入巨寇的陷阱里去了呢。” “快走!”银衣剑客急了:“赶到前面去。” 说走便走,四人洒开大步急急西行。 余豪直待四人的身影消失在前面官道折向处,这才收回目光向廖巧巧微笑。 “在下相信姑娘所说有关姚兄的话不假。”他由衷地说:“谢谢。” “怎见得?”廖巧巧俏巧地笑问。 “刚才只要姑娘透露一些口风,在下的处境一定十分危险。在下虽然自信武功不差,但很难胜得了天下一僧的门人,何况以一比四,情势恶劣万分。” “你能帮助我获得姚公子的友谊吗?” “在下愿为姑娘尽力。” “先谢啦!余公子。”廖巧巧欣然说。 “廖姑娘客气。”余豪消失了疑心:“奇怪!这两个仇敌你追我赶好半天了,怎么还不见转来?” “也许有一方死了。” “不管哪一方死了,胜的一方也一定会回来是不是?” “是呀!”廖巧巧美目四顾,突然脸色一变。 余豪也眼神一动,象一头发现强敌的猛兽。 “什么声音?”廖巧巧低声问。 “林中潜行,至少有五个人。”余豪警觉地向身后的密林一指。 廖巧巧一打手式,三人不约而同向官道退。林缘易受暗器偷袭,防不胜防,离开险地方为上策。 枝叶突然簌簌而动,六个蒙面青衣人几乎同时冲林而出,立即堵住了官道。 “你们是四大王的人?”廖巧巧沉声问。 “他们不是。”余豪接口:“强盗们敢作敢当,从不掩藏本来面目。千万小心,这些人无一庸手。” 一名蒙面人手按剑把,一步步逼近廖巧巧。 “你,跟我走。”蒙面人沉声说,一双怪眼放射出极为阴森的光芒。 “为何?”廖巧巧镇定地问。 “尔后自知。” “本姑娘如果拒绝?” “在下要将你擒住带走。“ “你大言了。” “你拒绝了吗?“ “是的。” 蒙面人冷哼一声,拔剑出鞘。 剑光似电,一闪即没。 “呃……”蒙面人叫了半声,上身一挺,手一松,出鞘一半的剑重新滑人剑鞘。 一声长剑入鞘轻呜,廖巧巧收剑入鞘。 在旁的余豪吃了一惊,他竟然没看清姑娘是如何拔剑,如何出剑的,仅看到姑娘的手一动,身形前滑三尺再退回,如此而已。 剑过无痕,当然那是夸大的形容词。蒙面人的咽喉中剑,鲜血从创口像涌泉般往外冒。 “这是本姑娘的答复。”廖巧巧冷冷地说。 五个蒙面人不顾同伴的死活,立即两面一分,五支长剑出鞘,自左至右舞剑游走,把廖巧巧三人围在路中,似乎想扰乱三人的心神,或者引诱三人出手,也许想制造一起围攻同时进击的机会,游走的步法相当快捷。 五个人围三个人,不合情理。 “屏住呼吸,抢上风!”余豪突然急叫,身形一晃。 叫晚了,发现警兆已来不及了。 廖巧巧想再次拔剑,手一触剑靶,人却向下栽。 侍女小菊已经先拔剑出鞘戒备,刚想向上风飞跃,但却双膝下挫,扭身丢剑摔倒。 一个蒙面人挺剑冲向余豪,余豪正向下仆,左手一抬,暗藏在掌心的那段断剑,以可怖的劲道切入蒙面人的心坎要害。 砰然大震中,两人冲在一起,同时摔倒。 另四名蒙面人,分别抢向倒地的廖姑娘主婢。 姚文仲一口气远出三四里,他一面飞掠一面寻找可以决战的有利场所。 他后面,南门灵凤也全力施展轻功穷追不舍。 终于,进入一座整修过的树林。通常这种树林是私产,大多是松杉一类作建材的树林,林下的草加以刈除,枝干也加以修剪砍除杂枝,因此两丈以下的横枝皆齐子砍平,林下视野广阔。 每株树都大有合抱,上面遮天蔽日,下面树干笔直,新生的野草由于没有日光,生长得衰弱平坦。 “这里是你我决胜的好地方,”他止步回身恶狠狠地说:“小女人,你太过份了。” 南门灵凤倏然逼近至丈内,把握了剑势能控制的距离,感到有点意外。以姚文仲的情势来说,实在没有作困兽之斗的必要,只要再逃出一两里便安全啦!她已经觉得没有精力再追了,体力消耗惊人,在体质上她比姚文仲差,轻功也显然棋差一着。 “我绝不饶你。”她恨恨地说,一面快速调和呼吸:“看你人才一表,武功出类拔革,竟不知自爱,与血手瘟神那种罪恶滔天的恶贼同流合污……” “闭上你的嘴!”姚文仲怒叫,断剑一挥,作势进击。 她以为姚文仲存心拚命,立即抢制机先抢攻,灵犀剑行正面突破,一招灵蛇吐信排空直入。 姚文仲当然不敢用断剑封架,吸口气身形一晃,蓦尔失踪,像是平空消失了。 南门灵凤确是了不起,居然隐约感觉出去向,但也确是吓了一跳,一声低叱,剑随身转,剑划出一道快速绝伦的光孤,然后晶芒横空吐出。 一声轻响,一株合抱大的树干断了一半。 接着一声沉叱起自身侧,掌劲破风声有如殷雷乍起。 她又吃了一惊,闪身循声一剑挥出,掌劲着剑即散,又将另一株大树砍断了一半。 她感觉出人躲在树后发掌,但却看不到人影,自己出剑出乎本能,太快了半途不易收势变招,因而树木遭了殃,剑一而再落空。 还来不及收招,身后暗劲及体。 已来不及运剑,仓促间扭身发掌封架。 嘭一声大震,掌封住了攻来的浑雄暗劲,她身形急退了两步,几乎背部撞上了大树,感到手掌麻麻的,反震力极为猛烈。 她仍然没能看清人影,感觉出有人闪在另一株大树后。她银牙一咬,电掠而上。 可是,那株大树后空空如也。 头顶上空传下一声沉叱,枝叶摇摇纷向下坠。 她急闪丈外,靠在另一株大树旁。 “你的鬼影功确是非常惊人。”她一面说,一面改用听觉留意动静:“但想在本姑娘面前变化,还差了一截,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原形毕露了,鬼影功是极耗真力的,你能支持得了多久?哼!” “真的吗?”姚文仲的语音从她身后传来。 但她却突然以可怕的奇速,到了右侧方的一株大树侧方,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向树后连攻七剑之多。 树后没有人,一段五寸长的拇指粗树枝,呼啸着射向她的右背胁。 一声脆响,树枝被她一肘撞中,树枝断碎,她毫无损伤,反应十分惊人,换了其他一流高手,也难将树枝撞毁,也禁受不起树枝可怕力道的打击。 她开始吃惊了,也发觉自己的情势逆转得控制不住啦!假使对方用暗器攻击她的要害,她怎能防御?连对方身在何处也无法知悉,想找地方隐蔽也势不可能呢! 她不再胡乱发招,以静制动用超人的视觉听觉侦察敌踪,神功默运,全身先天真气形成一道坚韧的防护网,晶芒闪烁的灵犀剑则护住五官要害,步步为营徐徐向林外退,要退出这种利于鬼影功施展的树林。 退了五六丈。她突然旋身一剑疾挥。 剑过无声,枝叶纷飞。 是掷来的一根带叶小树枝,掷枝的人已经不见了。 “啪”一声暴响,她的左掌与从左侧攻来的一只巨掌接实,对方隐约可见的身影一闪即没,是姚文仲。 她连退四五步,感到左掌有点热辣辣发麻,不由悚然而惊,对方的掌力比她所估计的劲道强了三倍以上,她估错了对方的实力。 她必胜的信念开始动摇了,原来她唯一可以倚赖取胜的只是灵犀剑而已。 “速离险地!”这是她第一个念头。 对方的鬼影功到底能支持多久,她已经不加考虑了,这一掌内力之浑厚深沉,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怎能再寄望于对方力散功消?何况她这种挨打的防御办法,事实上更耗真力,更损精神。 当然,她最大的错误,是把遁形术看成鬼影功,她的轻功身法比起鬼影功毫不逊色。 要迅速脱离,就得施展平生所学,一声娇叱,她打出五发梅花针,一发五枚,分别向五方发射,人如流光迅电,瞬眼间便远出五六丈外。 感觉中,她仿佛看到人影自右侧背近身了。 灵犀剑在这瞬间后挥,她的身形也快速向前急射。前面二十步左右,便是杂草丛生的野林,也就是安全区,人不可能在这种高与人齐的杂草荆棘中,接近而不发出声响,任何高明的鬼影功也无用武之地。 噗一声响,左后肩挨了一记重击,打击力可怕极了。她禁受得起打击,左后肩也不是要害护体神功抗力甚大,因此形成反震力,内功火候比她差的人,将会被她的反震力震伤。 可是,打击的劲道太过凶猛沉重,反震力反而把她的身形加速往前送,加上对方的打击浑雄力道,她前冲的身形便失去控制。 连擦三株大树而过,枝叶摇摇,擦撞的力道十分强劲,她只感到如受重击,撞得头晕目眩。 在砰然大震中,她摔倒在林缘,灵犀剑失手抛出,痛得她浑身发软,全身骨头似乎全松了。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忍住痛楚和昏眩,挣扎着狼狈地爬起。 刚屈起一条腿挺起上身,便看到前面站着怒容满面的姚文仲,手中的断剑高举,作势向她下劈。 她想抬起左手发射最后一把梅花针,可是,手抬不起来,而且,手中也没有针。 原来左后肩那一掌,打得她的左手失去了控制,手中的针已不知何时掉落了。 一阵头晕,她绝望地坐倒,闭上眼睛等死。 姚文仲哼了一声,收回下劈的断剑,转身大踏步走了,脚下有点脱力的现象。 她听到脚步声,睁开眼便看到姚文仲的背影。刚消失在野林内。 “他……他为何不杀我?”她昏昏沉沉地自语。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真力已竭,气机微弱,浑身骨软肉僵,撞擦之猛烈真令她受不了,左肩的麻木感也让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她必须赶快调息,行功恢复体力,立即盘膝打坐,吃力地调和呼吸,要尽快消除昏眩感。 刚运气一周天,呼吸刚稳定下来,便听到前面有异样的声息。 唯一的可能,是姚文仲去而复来。 刚睁开疲倦的双目,便看到一个巨熊似的人影,不是姚文仲。 不由她有所反应,噗一声右肩便挨了一脚,踢得她向后倒翻。 巨人压住了她,制了她的身柱穴,这才把她翻转。 “你总算落在本大王手中了。”巨人是鬼剑,丑脸显得更为狰狞可怖:“你杀光了我的人,我与你恨比天高仇深似海,我要你生死两难,我要将你示众绿林……” 她绝望地叹了一口气,眼前发黑,全身已软,连嚼舌自杀的力道也消失了。 她看到鬼剑得意地脱衣裤,脱得赤条条地,然后向她扑下,抓住她的衣领,恶狠狠地向下撕。 裂帛声刚起,鬼剑的身躯突然一震。 她感到胸口一凉,本能地睁开双目。 赤条条的鬼剑仍然蹲在她的身上,头发被人抓住往后扳,一把断剑横搁在鬼剑的咽喉下,锋利的刃口已割破了颈肉,有鲜血沁出。 “不……不要杀……杀我……”鬼剑惊怖地叫:“你……你是……是谁?有……有话好……好说……” “你又是谁?”姚文仲冷冷地问:“这把剑原来是你的,不错吧?” “我……我是淮……淮阳山的山……山主……” “我知道你是谁了,是替血手瘟神找我报仇的?” “你……你是……” “姚文仲。” “我……我不认识你……” 姚文仲将鬼剑拖出丈外,丢掉断剑。 吃力地坐起,以手掩住破襟的南门灵凤,只惊得浑身发冷,目定口呆。 拳脚着肉与人体摔倒声惊心动魄,巨熊般赤裸裸的鬼剑,在姚文件手中像一团死肉,任由姚文仲痛击、拳打、掌劈、脚扫、扔、摔、抛、掷…… “哎唷……哎……”鬼剑起初疯狂地叫号,最后连哼都哼不出来了,五官流血,手软脚瘫像条死狗般,躺在地上有气出没气人。 “你做强盗与我无关,但你替血手瘟神找我报仇我就不能饶你。”姚文仲冷冷地说: “我不杀你,你可以纠众找我寻仇,我在天底下人间世等你。” “你……你你……”鬼剑声如狼嚎,想爬起却力不从心,因为右手右脚的肢骨已经断了。 姚文仲瞥了南门灵凤一眼,转身大踏步走了。 鬼剑最后发出一声哀号,昏厥了。 南门灵凤发了一回呆,感到一头雾水。终于,她调息片刻,恢复大部份分力,狼狈地站起。 首先,她找回自己的灵犀剑再返回现场。这时,鬼剑已经苏醒了。 “姚文仲不是你们的人?”她傻傻地问。 “我……我不认……认识他……”鬼剑绝望地说。 “胡说!你把剑交给他救你。” “我……砍他一……一剑夺路。不知怎的,剑便被他夺……夺去了。小……小女人,要……要杀要剐,本……本大王认……认了……” “我才不屑杀你。”她收了灵犀剑,沉思片刻,匆匆出林走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七 章 余豪初履江湖,武功虽高,却缺乏经验。 廖巧巧主婢也是初出道,武功也出类拔苹,同样缺乏江湖经验。 三个没有经验的人走在一起,当然也一起遭殃。 余豪总算发现五个蒙面人施放毒物,但为时已晚,三个人全身麻痹摔倒。知觉仍在,全身已不能动弹。 五个蒙面人在包围游走中,剑靶泄散出无色味的药物,即使留了心的人,也无法发现。 与余豪一起摔倒的蒙面人,心坎嵌入两寸长的断剑片段,哪能不死? 四个蒙面人还不知同伴已死,分别奔向廖巧巧主婢。 “别忘了带香主的遗骸,老六,你带。”抓起廖巧巧放上肩的蒙面人,向同伴下令。 那位香主,也就是被廖巧巧一剑杀死的蒙面人首领。 刚将侍女小菊放上肩头的蒙面人,突然狂叫一声,丢掉小菊向下挫,砰然坐倒狂叫狂嚎站不起来了,双膝已被人用脚扫中,双脚已废。 同一瞬间,另一位蒙面人也狂叫着向后摔倒,双肩尖被击中,肩骨碎裂,双臂也完了。 “你们是什么东西?”姚文仲高大的身躯,挡在肩上有廖姑娘的蒙面人面前,虎目怒睁沉声问:“拉掉你们脸上的遮羞布,让我看看你们是啥玩意。” “是你……”蒙面人惊叫。 “你认识我?” “你叫姚文仲。” “不错,想不到在下出道没几天,居然有人知道在下的姓名。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你们一定是血手瘟神的党羽。” “血手瘟神算哪门子葱?哼!” “你们掳劫这位姑娘有何用意?” “阁下,不要管咱们的闲事,以免惹火烧身,管咱们的事会送命的。” “在不管你们的事,但在下碰上了就不能不管。阁下,在下不管你们是何来路,放下廖姑娘,留下解药,就可以带了死伤的同伴滚蛋了。” “姓姚的,你在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你唯一可以保全自己的事,是立即走你的路……” “放下人!”姚文仲厉声沉叱。 负责带走香主尸骸的蒙面人,突然悄悄地打出三把联珠飞刀,人如怒豹,从姚文仲的左后方飞扑面上,剑气骤发,剑上极见功力。 姚文仲像是背后长了眼,直待剑近后心,方身形侧闪,快得令人肉眼难辨。 蒙面人一扑落空,递出的剑还来不及收回,身形也无法在仓促间刹住、转正,只有加快地冲过。 冲过的刹那间,右肩挨了一重掌,肩骨立碎,长剑脱手堕地,人也冲出两丈外去了。 扛了廖姑娘的蒙面人大惊,这才发现自己只剩下一个人了。 “哎……我的手……”碎了肩的蒙面人蹲下狂叫,痛得无法站稳了。肩碎必定伤及肺部,肉内有碎骨,动一动就痛入心脾,怎受得了?不仅是失去活动能力,整个右半身也废了。 “你如果再危言恫吓,在下保证你一辈子说不出一个字来。”姚文仲向前逼进:“放下人,给我解药。” “你……”蒙面人欲言又止,被吓住啦! “你要我废你的手脚吗?” “不要过来!”蒙面人色厉内荏,剑布下防卫的守势:“不然在下先毁廖姑娘。” “哈哈!阁下,你有没有搞错?”姚文仲大笑:“可能你是昏了头。” “搞错甚么?” “在下根本不认识廖姑娘,至少彼此从没交谈过。在下救的是好朋友。”姚文仲指指躺在不远处的余豪:“你阁下用廖姑娘来威胁我,是不是搞错了?” “在和州的客店食厅,廖姑娘曾经帮你说话。” “是吗?她只是说她应该说的公道话。晤!看来,你们这些见不得人的货色,暗中计算廖姑娘已有很长一段时日了,我得揭开你们的本来面目,掏出你们的臭底子来,以便日后了断。” 蒙面人突然大喝一声,竟然能将肩上的廖巧巧向姚文仲抛去。 意料中,姚文仲有两种反应。一是为怕廖巧巧摔伤,必定伸手接人,一是怕无法将人接住,为免被厌撞,定然向侧闪开。 人抛出,左手疾扬,三把飞刀分射左右中三方。不管姚文仲接人或者向左右闪,皆难逃过飞刀的袭击。 人影突然飞腾而起,半空中一把抓住抛来的廖巧巧腰间悬剑皮护腰,飞越蒙面人的顶门。 三把飞刀全部落空,姚文仲这一手委实高明,手上没有千斤神力,决难办到。 蒙面人大吃一惊,飞掠而遁,窜出路面,向路旁的野林疾跃。 身在半空,突觉背心挨了沉重一击,跃势一顿,然后向下坠落。原来背部上空有人,是姚文仲,脚往下踹,力道千钧,几乎把蒙面人的脊骨瑞断。 姚文仲随之飘落,一脚踏断了蒙面人的左手肘骨,一手夺了蒙面人的剑,拉掉了蒙面巾。 是一个狮鼻海口颇为威猛的中年人,全身发软失去反抗能力。 “解药换你的命,干不干?”姚文仲沉声问。 “解药,没……没有……”中年人咬牙厉叫。 “真的?” “大爷言……出……如山……” 嚓一声,剑光闪,中年人的右脚齐膝而断。 “哎……”中年人狂叫。 “解药。”姚文仲冷酷地说。 “要命你……你就拿……去,解药,没……没有……” 嚓!左脚又断。 “解药。”姚文仲的话更冷酷了。 “没……有……” 嚓!右手也齐肘而折。 “啊……”中年人痛昏了,手脚全完啦! 姚文仲走近双脚被扫断胴骨,躺在地上狂叫救命的另一位蒙面人。 “你也不交出解药吗”他沉声问,剑伸向那人的右手肘。 “我……” “哪怕把你们全部大卸八块,在下也要把你们的解药逼出来。你们使用毒物,如果自己没有解药,岂敢使用?所以你们非交出来不可。解药!” “在……在百……百宝囊中……”蒙面人崩溃了,同伴的遭遇惨极,令人不寒而栗。 姚文仲夺过百宝裹,倒出不少零碎,全都是江湖人应急物品与小巧的用具,包括备用的七把飞刀。 这是用来暗杀的飞刀,刀身狭长而开了血槽,稍一扳动,空气便会由血槽灌人体内,很难救治。不但可当作飞刀,也可用来刺割,近身刺人胁肋,十分管用。 有三只药瓶,还有一根可塞入剑靶内的使用泄毒铜管。 “哪一瓶?”姚文仲问:“先要用你试验。” “那……那只瓷……瓷葫芦。”蒙面人虚脱地说。 吞下解药,余豪三个人片刻便可站起。 “咱们快走。”姚文仲说:“东西有旅客往此地接近,速离现场以免麻烦。” “我们要口供。”廖巧巧坚决地说:“我一定要知道谁在阴谋计算我。” “你有权这样做。”姚文仲说:“恕不奉陪,两位小心了。” 他扶了余豪,提了自己的包裹,匆匆向西走了。 廖巧巧脸上像是罩了一层浓霜,风目中杀机怒涌,拾了自己的剑,向一名蒙面人阴森森地走去。 在一处路旁的密林中,姚文仲与余豪坐在树下休息。远远地可以清晰看到官道的景况,不时有一小群商旅匆匆往来,偶或可以发现三五位乘马的旅客。 “姚兄,为何不问口供?”余豪信口问:“知已知彼,知道多一些,也可预先防范哪!” “不用问,他们不会招供的。”姚文仲说。 “为何?” “这几年来,虽然我甚少在江湖行走,但经常可以获得一些江湖动静。那些黑衣蒙面人所使用的飞刀,已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是些甚么人?” “与风云会同时崛起江湖的黑龙帮。” “晤!我听非非客顾大叔说过。” ‘他们是一批非常神秘的杀手,专替那些有权的人干刺客的勾当,索取的花红甚高,财力不足的人休想请得动他们。据说,他们的帮主.过去曾经是京都东厂的名桩头,离开后组成了这职业杀手集团。” “难怪一个个身手不凡,掩去本来面目。” “我想。他们确是冲廖姑娘而来的。”姚文仲进一步解释:“南昌廖家是武林名门,仇家买刺客报复乃是情理中事。黑龙帮的人。身上除了杀人的暗器或可识之处,不会留有任何表明身份证明的物品,平时的打扮与常人无异。出动时才掩去本来面目。当这些黑衣蒙面人出现时,不相干的人最好及早趋避,以免受到池鱼之灾。因此。有不少歹徒也扮成黑龙帮杀手的面目,干出杀人放火的勾当,反而增长了黑龙帮的声势,黑龙帮也睁只眼闭只眼不大过问,甚至有时故意加以利用,把该帮所做的买卖故意栽在这些人的头上为自己脱罪。” “刚才那六个真是黑龙帮的杀手?” “恐怕是真的。” “并没有什么嘛!他们仅倚赖毒物而已。” “呵呵!余只,他们的暗杀技术,也许十分可怕,真要与高手中的高手公然拚博,当然差了一点。你和廖姑娘都是名门高手,他们只有凭毒物取胜啦!” “别捧人了,你这位笑夫子的门人才真的了不起。不过,廖姑娘的剑术,确是十分了不起,真的到了剑过无痕境界。” “你看到她出手了?”姚文仲兴趣来了。 “是的,静如山岳,动逾电闪。黑龙帮那位首领,一剑便了账,真快。”余豪颇感羡慕,也由衷地称赞。 “余兄,你好像对她……” “笑话了。”余豪脸一红:“说说你的事,你怎样摆脱那位南门灵凤的?” “离开空旷的地方,她无奈我何.她那把灵犀剑很可怕,我也无奈何。”姚文仲不愿将激斗的经过说出,他觉得凭遁形术取胜算不了真才实学。 “你的攻势太猛烈,反而在她的以静制动下浪费精力,以后…… “我在崎岖地形中等她。”姚文仲自我解嘲:“她凭宝剑占上风,我输了不算丢人。” “想办法找趁手的宝刃,与她一决高下呀!如何?” “犯不着和一位小姑娘争短长,只要她不欺人大甚,我何必和她计较?这条路上是非多,咱们得设法避开这些人,晚些时辰动身,如何?” “也好,可以在树底下睡一觉。”余豪倚树躺倒,以包裹作枕:“奇怪,这些人为何都走上了这条路?路通巢湖出庐州,旅客络绎于途,步步杀机真不是滋味,咱们最好赶路。” “我有同感,睡一觉再说。” 官道上旅客往来不绝于途,谁知道那些旅客是何来路?只要藏起兵刃不穿劲装,谁看得出武林人身份?出奇不意近身暗算,真无法提防,所以余豪认为步步杀机,黑龙帮众的杀手袭击如果不明来而来暗的,太危险了。 两人一觉醒来,已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时光,炊烟四起,倦鸟归林。 “走啊!”姚文仲提起包裹:“找地方填五脏庙,连夜赶往巢县,走夜路凉爽些。” “走夜路小心碰上鬼。”余豪笑道:“听说江左的人,信鬼信得人了迷,也许世间真的有鬼呢!” “鬼又如何?”姚文仲半真半假地说:“人死了才变鬼,所以鬼是不敢与人斗的,人斗死了变鬼而已,鬼斗死了岂不连鬼都做不成了?” “如果真有鬼出现,最好是女鬼。”余豪也怪调怪腔说,觅路向官道走。 “女鬼又如何?”姚文仲信口问。 “可以捉来做老婆呀!” “我看你是活见鬼了,那廖姑娘可不是鬼,你是否打算捉来做老婆?”姚文件打趣余豪:“你可要小心哦!” “小心什么?” “那丫头外表温柔可人,内心变化难测。我宁可与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人打交道,不与内心难测的人夹缠。” “呵呵!象南门灵凤一型的?那丫头象暴风雨,更象一头雌老虎呢。”两人一面走一面笑谑,不久便走上了官道。 暮色四起,由于道路不靖,官道上前后不见旅客,距离最近的村庄也在五里外,碰上劫路的真是呼救无门。 两人走在空荡荡的官道上,一面走一面由姚文仲说些江湖见闻。比起姚文仲来,余豪初出江湖,见闻自然差远了,所以对姚文仲十分羡慕与佩服。 走了两三里,后面蹄声震耳。 “这些骑马的旅客急于赶路,一定有急事。”余豪说:“靠两条腿走路,幸苦得很。姚兄,咱们买坐骑代步,如何?我的骑术不坏呢。” “邀游天下傲啸山河,最得意的是有三样东西,” “哪三样?” “宝剑、佳人、名马。”姚文仲笑笑:“余兄,咱们一样也没有。” “买一匹普通马也不错呀!” “好,有机会咱们买马。”姚文仲欣然同意:“也许,咱们也买一把普通的剑。” “姚兄,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已经不需要佩兵刃了。我嘛,要不要无所谓。带了兵刃,反而引起人注意。” “有道理,我也不想用剑,剑术名家太多了,不需增加你我两个。” 蹄声震耳,十余匹马风驰电掣到了身后,超越两人向前飞驰,那些劲装骑士只顾赶路,不曾留意两个不起眼的旅客。 骑士们逐渐去远,蹄声渐隐。 “余兄,真的碰上了鬼。”姚文仲突然说。 “什么鬼?”余豪一愣:“开玩笑。” “真的,不但是鬼,而且是鬼王。” “你没打瞌睡吧?” “刚才过去的骑士首领,是你的本家。” “你认识吗?” “岂但认识?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就是界首集风云会别馆的主事人,大力鬼王余天霸,你说我该不该找他?” “你这混球真沉得住气,刚才你为何不拦住他?”余豪几乎要跳起来。 “我是事后才想起来的,六年了,乍一见面,怎能一看就知道?” “快追!” “不必操之过急,在这条路上,他遁不了的。余兄,联想起什么吗?” “联想?这……” “南门灵凤。” “对,她是风云会会主霸剑功曹南门天宇的女儿。” “所以大力鬼王是她的保镖,因此不怕他飞掉。” “至少,咱们该赶两步吧?” “对,咱们一面走,一面好好策划策划,谋而后动,不能鲁莽从事,走!” 巢县,小小的县城,但地当要道,四通八达,商旅络绎于途,也是江湖朋友的猎食场。 城西南临河,东北据山。河,是巢湖的出水口,流人大江;山,指卧牛山与东山,是本城的林园区。出西门十里左右,就是周延四百余里的巢湖。 巢湖不是鸟巢或圆锅形的湖,而是曲曲折折、由许多大小湖连成的大湖,每段湖都是另有土名,港汉大小三百六十,汇入湖的支流数不胜数。 有山有湖的地方,通常称之为蔽地。巢湖地跨四州县,几乎可称之为四不管、也管不了的地带,因此巢湖的水贼,自古以来就大大的有名。 淮西贼更是嚣张,官兵疲于奔命。本朝的开国名将中,有几位出身就是巢湖水贼,大明皇朝的水军声威远播,可说是这些人一手训练出来的,这些开国元勋,根底就是巢湖水贼。 江湖道的江湖行业中,不包括占山为王的强盗,也不包括占水为寇的水贼,但彼此之间,有交情通声气,相互包庇,相互利用,甚且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巢湖有两位江湖名人,在江湖拥有相当雄厚的潜势力.一是小陇山黄沙城皮家,主人皮坚,绰号叫崩山,因为他的崩山拳号称武林一绝,名列武林九绝技之一。 这位前辈为人凶暴残忍,提起崩山皮坚,江湖朋友真有畏之如虎的感觉。背后,江湖朋友称他为崩山乌龟,因为黄沙城是古代的龟头城故址。 另一位是城北郊十里紫微山翠微居的金庭道人。翠微居原来是紫微观旧址,目下的紫微观已从城内迁建至卧牛山,下。 紫微山本名翠微山,也就是道家所谓第十八金庭福地。金庭道人的阴风袖含有剧毒,也是武林九大绝技之一,也称五鬼阴风袖,被击中的人,必须用他的独门解药解救,不然有死无生。 八方风雨会巢湖,自然不是巧合。 这两位前辈,与山贼水寇都有交情,前来寻仇讨野火的人,最好心理上先有准备。 天龙禅寺于小佛岭下,岭位于至庐州的大道中,距城约十里左右,有一条小径向南至小陇山约六七里,与黄沙城皮家往来相当方便,片刻可至。 天龙禅寺的住持不戒禅师,可不是好惹的人物。在当地人的心目中,他是有道高僧,法力无边。在江湖朋友心目中,他是什么都不戒的煞星、凶手、隐身大盗。 当然,天龙禅寺里面,看不出有罪行的象迹,三十余名僧侣都宝像庄严具有高僧像,与城南的相山寺号称活佛的大方禅师交往密切,同受到地方人士的尊敬。 金庭道人、崩山度坚、不戒禅师,在江湖上全都是强龙;在本地,却是正正当当的地方名人。 这种人,在地方上总是显得规规矩矩的,他们都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懂得如何掩藏自已。 像百福寺的百袖血手瘟神,也从不在州附近作案,即使作案也会假手他人,自己从不出面。 每年悄悄往外地跑几趟,大捞一笔带回享受,神不知鬼不觉不留线索活口,公门人想查谈何容易?闻风跟来的人,在他们所布下的保护网中毫无作为,甚至发生有来无去的结局。 象这次这么多风云人物,大举进人他们势力范围的事故,以往从没发生过,所引起的暗流激荡是可想而知的。 当最先到达县城,在东门外洗耳池附近的鸿宾客栈落店时,等于是宣告风雨已经入境,保护网已经张开了。 一早,两位打扮得象绅士的中年人,进人鸿宾客栈,投帖拜会涤尘庄薛少庄主,具名是孙永、李强。 名义上,仰云山庄的乾坤一剑公孙浩。是白道至尊号令武林,但乾坤一剑亮出的招牌是武林共尊的少林,真正心服口服的人并不太多。 而涤尘庄打出的旗号是天下第一僧,声望虽差一点,威望却超越了仰云山庄。两庄的子弟在外行走,涤尘庄的人的确令人敬畏有加,至少银衣剑客的声威,掩盖了很少在外走动的公孙家子弟。 这是说,涤尘庄事实上已取代了仰云山庄的武林第一庄地位。 而武林第二庄的九华山庄梅家,这几年好像与江湖断绝了往来,据说是闭门调教下一代的子弟,希望日后依然能保持第二庄的声誉。梅家子弟不在江湖走动的结果,是武林朋友几乎忘了九华山庄。 原来排名第三的涤尘庄,跃居第一取代仰云山庄,似乎是指日可待的事。当然,这得看银衣剑客的表现了。 银衣剑客的表现有目共睹,至少他已经有了剑客的名号。而仰云山庄与九华山庄的子弟,武林同道迄今还不知道,到底出了哪一位优秀子弟呢。 孙永、李强是何来路,银衣剑客并不想知道,这并不重要,天下武林朋友成千上万,哪能每个人都花工夫去调查?重要的是对方呈帖拜望,这就够了。 银衣剑客带了两位长随,偕同好友于兴山一同迎客。客栈的会客室相当简陋,负责茶水的店伙似乎极为敏感,知道什么时候该离开,有些旅客会客时,不希望外人在场,店伙就是外人。 客套一番,双方按规矩引见。本来,江湖人会面,通常把自已的绰号说出,因为有些人的绰号反而比姓名响亮,甚至有些人只知道对方的绰号而不知姓名。 但孙永与李强,仅通名而不提号。 “在下与李兄冒昧拜望,薛少庄主休怪鲁莽。”生了一双羊眼的孙永皮笑肉不笑地说: “早些天便得到和州传来的消息,知道少庄主侠驾莅临江左,似乎少庄主误了行程,昨晚才光临敝地。” “呵呵!孙前辈,早来贵地还不是无所事事?”银衣剑客笑容可掬,风度极佳,“江左群豪结盟之期在下月初五,距今还有两旬时日,来早了,打扰贵地朋友宁静,在下觉得不安。这次如果不是南门灵凤姑娘的行程提早,在下还不想过早前来呢!两位前辈在巢县,与金庭仙长不知有何渊源?” “孙某与金庭道长小有交情,不过,在下与李兄皆是相山寺的护法。” “失敬失敬,这表示两位前辈是贵地的豪门士绅。在下听说过相山寺的大方活佛,好像他与天龙禅寺的不戒禅师,是同时受戒的同门弟子。” “少庄主的消息果然灵通,佩服佩服。” “呵呵!两位前辈何不快人快语,把来意明示?”银衣剑客毕竟年轻气盛,沉不住气: “江左群豪曾经八次聚会协商,上月初方取得协议,预定下月初五推派主要人士,在湖中的姥山结盟。这消息一度在江湖传播,并非什么秘密。如果贵地的前辈们,不希望江左以外人士前来观礼。只要先期声明,相信不会有人介意的,是吗?” “江左群豪结盟划分势力范围,本来不是什么坏事,谁又不想割地称王呀?”于兴山的话,就不怎么客气中听了:“如果不让江左以外的人前来观礼,江湖朋友谁又知道江左群豪所定的新规矩呢?这一来,日后岂不在经过贵地时,要先找贵地的朋友讲规矩,以免不小心发生事故吗?孙前辈,两位不是来要求咱们早离疆界吧?” 孙永的山羊眼不流露任何表情,脸上的神色也毫无变化,是属于喜怒皆不形于色的人。 “于老弟的话的确有份量。”孙永用平静的口吻说:“人如临风玉树,风度翩翩。恕在下眼拙,请问于老弟在何处得意?” “在下初出道不久,与薛兄结伴同游,还没决定从事何种江湖行业。俗语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早晚会成为江湖的一分子。江湖规矩在下不算陌生,但有些人偏要自命不凡,随自己兴之所至,任意多加一些额外的规矩,万一在下途经贵地,触犯了某些人的规矩忌讳,岂不冤哉枉也?所以事先来贵地熟悉熟悉环境,学学贵地的规矩,以免日后吃亏上当,两位前辈想必不至于反对吧?” 于兴山语意相当犀利,流露的英风豪气与狂态也极为明显。山羊眼眨了两眨,孙永终于有了反应。 “两位光临敝地,孙某并无反对的意思。”孙永的语气转硬:“只是,姥山会期还有两旬,两位提前赶来,而且偕同风云会的南门姑娘莅临,其中用意难免令人猜疑。两位如果早离疆界,在下感激不尽。” “在下如果说不呢?”银衣剑客阴笑着问。 “须知江左群豪中,还有些人才。”孙永也阴阴一笑:“咱们尊敬涤尘庄是有限度的。” “孙前辈,涤尘庄是否该受尊敬,在下不想多说,除三件事必须澄清。”银衣剑客神色一冷:“其一,南门姑娘所行所事,与风云会无关。其二薛某行道天下,没有人能禁止薛某在江左邀游。其三,薛某自己也忌讳一些事,有人下逐客令就是其中之一。孙前辈,你在下逐客令吗?” 他神色一冷,确有不怒而威震慑人心的威力,孙永心中一栗,脸色一变。 “薛少庄主,你是示威来的?”李强变色而起,修养比孙永差远了。 “是吗?”银衣剑客凌厉的眼神,狠注在李强脸上。 “你不要太狂……” “那可是你说的。”银衣剑客冷笑:“涤尘庄左近,从没禁止江湖朋友往来,想不到我薛其昌第一天到达此地,便被人.下逐客令,居然还有人指控薛某狂,你阁下也未免太岂有此理了。薛忠。” 一名长随踏出两步,大声说:“薛忠在。” 银衣剑客招手,不耐地说:“送客!” “遵命。”薛忠欠身后退,向两位客人抬手:“上,两位请轻!” 孙永忍无忍,站起伸手一拨薛忠伸出的手, “糟了”,薛忠顺势一扣住了孙永的手掌。 “在下领路,别摔倒了。”薛忠狞笑着说。 李强大吃一惊,站就伸手解救,手抬起一半,却又打了冷战收回手不敢妄动。 因为另一位长随薛勇,精光四射的怪眼瞪着他。 孙永的脸色突然泛青,浑身如下电,双滕竟然发软,而腰干却又发僵,被藤忠像拖病狗似的棚室外。 “不送,好走。”薛忠放手冷冷地说。 李强跟在后面,手急眼快,扶住了摇摇欲倒的孙永,惊骇地狼狈而走。 身后,传来于兴山不怀好意的大笑。 “南门灵凤主婢五人,本来投宿在鸿宾客栈左近的悦来老店,但天一亮她们就结帐离店匆匆出了西门,走上了至庐江县的大道。 跟踪的人便跟了四五里,便夫去她们的踪迹。 银衣剑客赶走了孙永.李强之后,方发现南门灵凤离店走人,感到十分失望,也因之而迁怒孙李两个地头蛇。 当然,他并不焦急,虽然他身边只有长随,-但他有把握打听坐南门灵凤众女的云向。 小陇掌有人隐伏在山林间和湖滨,相邻的三座小村落,皆有黄沙城皮缭寮的人经常直动。 这三座村落的人,对皮家谈不上好感,印象也不怎么坏,反正村民都是本份的农户,对皮家的人禁止村民接近黄沙城,并不那么介意,皮家有财有势,村民们并不想巴结讨好,不相往来并没有什么损失。 这天午后,也就是城里的人,发现南门灵凤匆匆离境的。第二天。黄沙城湖滨山坡上的一名村夫,看到一艘小渔船从西面划来,距岸约里余,缓缓向东移动。 渔船上可以看到两个操桨的人,戴了雨笠穿了蓑衣,看不出面貌和身材,难辨男女。 信号发出了,黄沙城皮家的人,知道湖滨发现了可疑的渔船。 ..__a 不久,皮家的三艘蜈蚣快舟,开始在湖中巡逻。 皮家有三四十栋房舍,形成一座小庄,位于小陇山的东南麓,背山面湖,自己建了一座码头,拥有二三十艘大小船艇。 小庄的座落处,已非古老的废黄沙城旧址,反正黄沙城已无籍可考,小庄的确位于伸人湖中的山脚上,那山脚的确也像一只伸入湖中的龟头。 据说,古黄沙城也称龟头城,所以当地人皆认为皮家的小庄,确是建在古龟头城上。 这也就是憎恨皮家的江湖人,谑称崩山皮坚为崩山乌龟的由来。 湖中没有查到可疑渔舟,陆上却有了惊人的发现。 东距小庄约四里左右,临湖的一处林缘近水处,出现了一座简陋的棚屋。 两个化装为村夫的皮家打手,沿湖滨小径向东行,小心留意可疑的征候。 距棚屋不足百步,透过树林的空隙,便看到近水的小棚屋,两位穿了青劲装的娇健少女,正在赶制棚屋的柴门。 棚屋是架木编草而成,真像一座渔民的守船棚屋。 “咦!老七,那是什么?”一位打手首先发现,指给同伴一观看。 “女人,美丽的女人。”打手老七脸色一变:“五哥,有点不对。” “去看看。”五哥作势举步。 “不可,五哥。”老七机警地说:“她们穿了劲装,千万不可现身。” “不现身怎么探底?” “你赶快回去禀报,我留在此地监视,快。” 五哥知道事态严重,急急后撤。 棚屋里又出来了两位姑娘,是侍女小春和小夏。 “冬妹,小姐说,不要理会他们。”小春向制柴门的小冬低声说:“引蛇出穴,这时收拾他们,就不会有收获啦!不久之后,就有热闹可看了。” “好的。”小冬点头:“刚才过去的那艘渔船,好像很注意我们呢!” “自己人。”小春说,一面开始整理编草而成的棚壁。 “谁?”小冬追问。 “好像是红花堂的人。” “执事大爷的人?那怎么可能?” “江右分会派有人在江左暗中活动,所以对江左群豪的动静一清二楚。余大爷一定已经赶来了,他必定知道我们的行踪。也许情势难以控制,他改变主意不再公然找小姐劝返了。” “不要管他们,余大爷是很机警能干的人,小姐已经交代下来,要我们装做不知道。” 不久,三个青衫飘飘、颇有乡绅派头的中年人,施施然出现在棚西面百步外,沿湖岸背手徐行,有说有笑,像是观赏湖景的人。 南门灵风仍是一身紫色劲装,出现在棚外。棚屋已经完工,四个侍女都在屋内歇息。 屋前是一片短坡,直伸至水际。湖水混浊,水位已涨至最高线,轻涛拍岸,发出有韵律的响声。炎阳当项,这里却暑气全消。 三个乡绅逐渐走近,三双精光四射的怪眼,一直就将视线投落在南门灵凤身上,然后在两丈外并肩止步。 南门灵风不加理睬,清澈的凤目向湖心眺望。湖面辽阔,足有二十里以上,上空水禽一群群飞翔,以野鸭和灰鹤最多,间或可以看到雁。 她这种近乎漠视的傲慢态度,让三个乡绅逐渐失去了耐性。 “这位姑娘,怎么来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建屋而居呀?”那位粗眉大眼,毫无乡绅风度的人大声说。 “来猎龟的。”她的脸仍然向着湖心:“听说巢湖生长着大型的龟鳖,甚至有鼍。” 崩山皮坚又被人称作崩山乌龟。 第二个乡绅无名火起,即将有所举动,却被同伴伸手拉住了。 “原来姑娘是有所为而来。”那人沉着地说。 “当然啦!阁下以为本姑娘不远千里来到此地,是为了无事可为吗?” “姑娘是……” “猎龟,本姑娘已经说过了。” “姑娘此举……” “当然,来此地的目的并非真正志在猎龟,目的不是不可更改的。” “要怎样才能更改?” “我要南京汤家三十二条人命的凶手。” “你认为凶手在这里?” “是的,血手瘟神已经招了供。”她其实不曾见过血手瘟神。 “小姑娘,不管你冲谁来而来,你已经侮辱了江左群豪。血手瘟神是好是坏,不需外地人出头管闲事。” “同时,”第二个乡绅终于抓住机会表示意见:“风云会的爪子,不要从江右伸过江左来。” “你们的话,都说完了吗?”她冷冷地说:“我想,你们真能代表江左群豪发言吗?” “皮老哥是姥山群英会的筹备委员之一,他自然有资格代表江左群豪发言。”第一位乡绅沉声说:“血手瘟神并未申请入会,他的事目下皮老哥还不打算替他出头,你居然找上门来了。皮老哥不知道什么南京汤家血案,与血手瘟神也毫无往来,你前来示威,首先在理字就站不住脚,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本姑娘找对了地方。”她这才正式与两乡绅对面说话,语气凌厉:“昨晚本姑娘跑了一趟天龙禅寺,查出不戒禅师早一日潜赴黄沙城皮家躲起来了。血手瘟神在南京作案,伙同不戒禅师夜黑放火风高杀人。两位,回去转告皮前辈,要他把不戒禅师逐出,本姑娘就不会找他了。不然,哼!” “皮老哥也有话要在下转告给你。” “我在听。” “日落之前,你必须远离巢县县境,有多远就走多远去了就不要回来。” “本姑娘记住了。” “记住就好。告辞,祝顺风。” “彼此彼此,不送。” 同一期间,银衣剑客与于兴山,找遍了县城每一角落。他们已打听出南门灵凤离城数里便失了踪,猜想必定是以退为进的欺敌手法,一定会暗中潜回城中隐伏待机,只是仓促间找不出她们的下落而已,只要多花些心机,定然找得到线索的,五个千娇百媚的外地少女,在陌生的地方能飞天遁地不成? 申牌左右,两人返回客栈,在银衣剑客房内的外间品茗商议。 “真奇怪,难道她们真走了不成?”银衣剑客有点失望:“按理,那是不可能的。” “薛兄,她一定会去找不戒禅师的,咱们该到天龙禅寺看看风色。”于兴山显得泰然自若,但眉梢眼角隐有重忧,神色有点不安:“我得找一些蛇鼠讨消息。” “于兄在这一带有门路?”银衣剑客微笑着问,笑容另有含义:“江左群豪的控制力非常雄厚严密,连号令江湖十余年的风云会也无法渗入呢!” “薛兄,南门灵凤长驱直入,你我几乎是鸣锣喝道,公然大摇大摆前来,事实如何?” “于兄,这只能算是过境。过境与生根是两码子事。”于兴山笑笑:“天下间蛇鼠丛生,只要条件适当,都可以找得到可用的蛇鼠,不需什么门路。” “那就进行吧!于兄。” “好,兄弟就在今晚着手。哦!薛兄对姚文仲也失踪的事,没感到奇怪?” “你是说……” “他可能暗中钉住了南门灵凤。” “不会吧?” “谁敢保证不会?” “哎呀!”银衣剑客几乎要跳起来:“我居然忽略了这小子。走!咱们到天龙禅寺去等。” “这时候去?” “十五里路,片刻可达。走,迟延不得。” 银衣剑客是个霹雳火脾气,说走就走。于兴山欲言又止,最后见他去意坚决,只好陪他立即动身。 小佛岭是交通的要隘,两山夹峙,一径自中穿越。岭这一面有小村,天龙禅师就在村北的山脚下。 穿越的官道也叫孔子延回车巷,过山之后,便是巢县二大镇之一的拓皋镇,也是至庐州、徐、沛、钟离……直抵山东的大道。 至于孔子自鲁南下,是不是在这里回车打道回山东,就不得而知了,大概只有考古学家才能弄清楚。 小村只有三十余户人家,全是殷实的农户。村本身细通向两里外天龙禅寺的路径,必须走上官道,再折入直抵天龙禅寺的一里长寺道,因此从城里来的香客,不必经过小村,从村外经过而已,没有人村逗留的必要。 两人匆匆到了村口的三岔口止步,两位长随锐利的目光,投注在两里外的树林围绕中,透出树林隙的一角红墙,和高出树梢的一楼一塔。 那就是天龙禅寺,不久之后,就可以听到暮鼓声了。 “要不要进村先查问一下?”于兴山说。 “这……不如直接找和尚问。”银衣剑客指指树林映掩中的佛寺。 “和尚们不会说,保证一问三不知。薛兄,你以为不戒禅师是傻瓜吗?” “唔!也好。”银衣剑客点头同意——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八 章 村口距官道不足百步,设有栅门管制出人,可知意在禁止外人乱闯。这时的栅门是大开的,村口不时有人出人,多数是荷锄而归的村农。 走了一二十步,栅内突然踱出英俊的姚文仲,与潇洒的余豪,两人都穿了一袭青衫,背着手有说有笑,像两位游山玩水的儒生。 远远地,双方都不约而同止步远观,似乎都感到意外,真是冤家路窄。 银衣剑客一怔之下,接着心中大喜。 如果南门灵凤在此地落脚,该多好? 姚文伸向余豪一打眼色,转身欲走。 “两位留步。”银衣剑客高叫,大踏步向前走。 姚文仲只好转身,目迎得意洋洋而来的四个人。 “余兄,你看,他像不像武功天下第一的英雄?”姚文仲向余豪低声说。 “唔!有点像,倒是怪神气的,气概不差。”余豪居然同意他的看法。 银衣剑客的确够条件,够气派,一袭紧身,外罩银披风,佩剑挂囊,人才一表,走起路来龙行虎步,难怪出道没几年,名号震江湖,成为当代年轻的风云人物代表,声威压下了许多高手名宿的名头。 “他的金刚禅功火候已有八成。”姚文仲说。 “可以柔克刚,金刚禅功并不是无敌的。”余豪似乎激起了豪气:“有一天,我会斗他一斗。” “如果咱们说话不小心,马上就有得斗。” “你有斗的打算吗?” “时机未至。”姚文仲说:“能忍则忍。” “好,咱们等时机。”余豪笑笑:“目下四比二,真不是时候。” 谈说间,银衣剑客已来至切近。 “两位是来找不戒的?”银衣剑客不怀好意地阴笑,态度倒不像是来寻衅的。 “是啊!”姚文仲似乎忘了和州的不愉快事故,笑得怪自然的:“在下与不戒有些小事商量,没想到……” “是替南门姑娘助拳?” “薛少庄主,别抬举在下好不好?”姚文仲正色说:“南门姑娘会要在下助拳?见面不砍在下两剑,已经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了。事实上那天至巢县途中,她就不分青红皂白,一见面就给了在下一剑。” “你没死?”银衣剑客怪腔怪调地问。 “没有,只是断了把剑而已,所以现在活得好好的,能完完整整像个人样回答阁下的问题。”姚文仲也笑吟吟半真半假地说:“她那把灵犀神剑可怕极了。不过,她想杀我还不是易事,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也杀不了不接招的人。” “你不敢接她的招?” “在下犯不着和她玩命。”姚文仲毫不脸红地说:“在下与她并无深仇大恨,没有玩命的必要。” 银衣剑客心中一宽,敌意减少了三五分,对方既然已经示弱,不可能成为竞争的情敌啦!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于兴山,发出一阵阴森森的冷笑。 “薛兄,这小子说的没有半句真话。”于兴山煽火拨风:“你看他的神态,岂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他在愚弄你,志在让你对他消去戒心,他就可从中得利了。” 银衣剑客外表骄傲暴躁,其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每到重要关头,都会改变性情,可知是个怀有深沉机心的人,暴躁的外表是他的护身符。 “是吗?”银衣剑客似笑非笑,正如他那天在茶亭说话的神情一样,眼神令人莫测高深:“于兄的意思,是希望兄弟一劳永逸了。” “那不是最好的办法吗?”于兴山的神情,也令人莫测高深。 “好虽然好,只是名不正言不顺。”银衣剑容笑笑:“除非于兄要报客店食厅一踹之恨,向他挑战,兄弟就可以师出有名,帮于兄打发他,一石两乌两全齐美,于兄意下如何?” “兄弟确有此意。”于兴山冷然开始解剑,因为姚余两人身上都没带兵刃:“但不需薛兄相助。” “也好,兄弟一直不曾见过于兄全力施展,只知于兄身怀绝学,武功深不可测,今天正好一瞻于兄的武学。”银衣剑客信手接过于兴山的剑,暗中估量:“有兄弟在旁掠阵,放心啦!” 银衣剑客一点也不暴躁,这一逼,反而把于兴山逼上了梁山,而且不留痕迹。 余豪伸手拦住了姚文仲,自己住前走。 “那天这位于兄在廖姑娘面前,曾经表现出极大的憎恨。”余豪挡住了于兴山说:“于兄,似乎今天该让你我放手松松筋骨了。” “你?”于兴山轻蔑地说:“姓余的,你要明白,高手拼搏,不是松松筋骨就可以解决的,你行吗?” “你放心,武林人天生的硬骨,动手不留情,死了认命,行不行立可分晓。” 余豪豪放地说:“你我都是江湖闯道的年轻气盛小人物,拼死了不会有人替咱们惋惜,你就不必手下留情啦!杀了我,你就可以放心大胆追求廖姑娘了。” 银衣剑客一怔,眼神一动。 “于兄,这小辈很可怕,见了一次面,他就看穿了你的心事呢!”银衣剑客大声说: “小心他!” 于兴山眼中,可怕的光芒一闪即没。 “兄弟自会小心,也许这小子真是在下的劲敌。”于兴山轻敌的神情消失了。 余豪将长衫的下摆掖在腰带上,抱拳为礼立下门户。 “于兄请赐教。”余豪沉静地说。 两人年岁相若,人才相等,姓氏音同字不同,真是各方条件不相伯仲。 “得罪了。”于兴山首先表示主攻的态度,施礼毕立即拉开马步探入,双掌一错,从正面逼进。 双方皆有点自负,都知道对方了得,因此没有试招找空门的必要,唯一的办法是以雷霆万钧的声威强攻,力与力的竞赛,谁的劲道不足谁就去见阎王。 一声冷叱,于兴山果然正面强攻,一掌吐出走中宫无畏地排空直入。 余豪冷静得像个石人,直待掌及胸口,这才起右手五指猛切对方的脉门,不逞强力拼。 于兴山这一掌可虚可实,掌受制立变虚招,掌外带进左马步,左插手闪电似的攻对方的腋肋,贴身了。 不动则已,动则移位如电火流光,两人一攻一守,在刹那间换了十七招之多,人影八方闪动腾挪,愈打愈快,浑雄内劲及体的气流迸爆声联珠,拳掌接触所爆发的罡风连绵不绝,好一场势均力敌、凶险方状的罕见恶斗。 两人都掏出真才实学,劲气直逼丈外。 银衣剑客心中暗惊,行家眼中,这才是内力相搏的真正恶斗,双方都禁受不起打击,除非击中要害,不然很难在短期间分出胜负来。但要是击中要害,必定立即有人溅血丢命。 他知道自己估错了两人的实力,于兴山高明与否他心中并无把握估计,但余豪的造诣,却大大超出他意料之外,似乎比姚文仲要高明得多。 也就是说,他认为姚文仲决不是于兴山的敌手,余豪才是他的劲敌,余豪比姚文仲高明。 无形中,他又对姚文仲消去了两分戒心。在和州客店食厅,姚文仲踹中于兴山一脚,那只是小巧的应变功夫,与实学无关。 可能的是,于兴山那次是故意被踹中的。 他的目光变得阴骛怪异,目不转瞬地紧紧捕捉于兴山的每一举动。 二十招、三十招…… 余豪始终沉稳地攻击和防御,以不变应万变,任由于兴山倾全力八方进攻,在狂风暴雨的攻击下屹立不摇。 激斗中,蓦地传出一声沉喝,接着传出三声气流的迸爆,劲气呼啸中,人影终于倏然分开。 于兴山身形稳下时,马步一虚,脸上大汗如雨,退了两步这才用千斤坠完全稳住马步,右手似乎有点抬不起来了,脸色泛青。 余豪也好不了多少,而且多退了一步。 “阁下好严密的掌法。”于兴山用并不怎么稳定的嗓音说:“像你这样不敢放手抢攻,学三昼夜也分不出胜负来。” “刚才姚兄说得不错。”余豪说笑中呼吸有点不稳:“你阁下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要不了不接招的人的老命,在下承认你很了不起,但妄想在近期间置在下于死地,无此可能。” “咱们剑上决生死。”于兴山被激怒了。 “抱歉?在下毫无兴趣。” “恐怕你非拼不可了,”于兴山向银衣剑客叫:“薛兄,可否请贵价借他一把剑?” “也好……”银衣剑客求之不得,欣然向薛忠挥手示意,同时将于兴山的剑信手抛过。 路旁的树林内,突然传出一声刺耳的冷笑,踱出一位花白胡须、脸色阴沉的老道,一双冷电如镞的三角眼极具震慑人心的威力。 接着,出现八名中年道侣,每个人都佩了剑,手握拂尘,真有几分神仙气概。 “你们果然在此地。”高年老道的语音十分刺耳难听:“贫道要超度你们这些孽障。” 村栅口,出现了另八名老道,有四名挟持着廖姑娘主婢,主婢俩似乎昏昏沉沉,连举步都不会。该说是被老道架住拖着走的。 银衣剑客脸色一沉,哼了一声。 于兴山也知道情势不妙,不再理会余豪,往银衣剑客身侧一站,表现了并肩待敌的气概。 “金庭道长,你居然神气起来了。”银衣剑客狂态又回来啦:“听说道长的五鬼阴风,名列武林九绝技之首,在下早就有意专程前来向道长请教,只是无缘途经贵地,今日该算是有缘,道长离开了金庭十八福地,在下用不着与贵府翠微居的机关削器玩命了。” 金庭道人的翠微居,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有如金城汤池,其中布满了机关削器与奇门生克设备,如不是受到邀请的人,踏入一步亦有性命之忧。 银衣剑客的语气已明显地表示出,这次前来江左的目的所在。 姚文仲抓住机会,向脸色已变的余豪打眼色。他知道余豪对廖姑娘颇有好感,所流露的关切神色瞒不了他。 余豪果然可以称得上是他的知交,一看眼色便了解他的心意。 两人抓住金庭道长刚接近银衣剑客的好时机,不等九老道发动,便同时转身向村栅口飞掠而走,速度有如流光逸电,奇快绝伦,数十步距离,似乎一闪即至。 刚通过栅口仅十余步的八名老道,事先毫无准备,做梦也没料到有人胆大包天扑来,还以为银衣剑客与姚文仲等六个人,必定与金庭道人打交道,决不可能脱身的。 攻其无备,冒险的人成功了。 人影狂野地疾冲而至,走在前面的两老道刚看到人影,刚发现警兆,刚想伸手拔剑,但人已近身,一切反应都嫌晚了。 “啊……”狂叫声乍起,两老道飞跌出两丈外,跌了个人仰马翻。 第三、第四个老道抛出,挟持两位姑娘的四老道但见人影疾冲而过,打击已经及体,身驱便被摔飞,挟持着的人易了主。 说快真快,有如狂风扫落叶,眨眼间,姚文仲与余豪已经各带了一位姑娘,消失在村内。 姚文仲抱着侍女小菊,钻入一条小巷。 “是迷香,快找冷水。”他向跟来的余豪叫:“前面那一家有水塘,快!”冷水一上脸,两位姑娘神智一清。 “那些该死的妖道!”廖巧巧暴怒地叫,这时的她,已经不像一位淑女了,一蹦而起: “他们竟然躲在屋四周施放迷香,我决不饶他们。” “你们是第二次被算计。”姚文仲摇头苦笑:“咱们在斗地头蛇,一切都得十分小心防备意外,他们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不小心太危险了。” 廖巧巧瞥了他一眼,目光突然变得十分温柔。 “谢谢你们。”廖巧巧脸上的神色改变得好快,这时又变成可人的淑女了,但行动却不像淑女,一跃三丈如飞而去。 “廖姑娘……”余豪急叫。 “小姐要回去取剑。”小菊说,也飞跃而去。 “咱们潜回去看看,知已知彼。”姚文仲说:“测出于兴山的底细吗?” “他的攻击技巧很诡异,武功很杂。”余豪眉心紧锁:“内力修为超出他的年纪。假设他隐藏了三分实力,这七成的成就已经够惊人了。” “我看得出,你也隐藏了三分实力。”姚文仲说:“他想胜你,还得下不少若功;走! 我希望看看这位银衣剑客,到底有多厉害。” 两人悄然出村,消失在村外的树林内。 风扫残云似的快速一击,把金庭道人的怒火浇熄了一大半,九名道人皆目定口呆。 八名挟持两位姑娘的老道,一个个头青脸肿狼狈地爬起鬼叫连天。 银衣剑客与于兴山也脸色一变,心中暗惊。 “这两个人是何来路?”金庭道人大声问,似乎问自己的道侣,也像是问银衣剑客。 “一个叫姚文仲,一个叫余豪。”于兴山信口答:“两个来历不明,刚出现江湖的高手。哼!我会刨出他们的根来,不然将是江湖的心腹大患。” 金庭道长现身时,曾经看到于兴山与余豪交手的最后情景,还以为双方闲得无聊交手松筋骨呢!这时深感后悔,后悔现身得太早了些。 “他们是你们的对头?”金庭道人追问。 “如果阁下不知道和州的事故,可知阁下还算不得是江左的地头龙。”银衣剑客语气中饱含讽刺:“咱们与他们还不算是对头,只是对追求女人方面,意见有些冲突而已。” “那就一定会成为死仇大敌。”金庭道人阴阴一笑:“天下可争的事,惟名与色。小辈,你抬出涤尘庄的招牌,有意来江左示威的?” “涤尘庄并不是用来唬人的,金庭道长,你心里明白,不然的话,你岂敢在薛某面前说大话?在下与于见前来贵地,一方面是顺便替南门姑娘办些小事,一方面确是有意前往姥山,参观江左群豪会盟的盛况,希望结识二些知名的高手名宿。” “你们前来天龙禅寺………” “南门姑娘要找不戒禅师,南门姑娘的事,也就是在下的事。昨日在客店,向在下提警告,下逐客令的孙永李强,一定是道长的人了,也是道长所授意的?” “不错。” “很好、”银衣剑客点头说。 “什么很好?” “道长名列武林九绝,也是江湖前辈,算得上是江左的领袖人物,向薛某这个晚辈下逐客令,现在,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小辈,你给我听清了。”金庭道人厉声说。 “你不要那么大声鬼叫。”银衣剑客嘲弄他说:“在下耳朵又没聋,而且在出城之前,曾经在东门外的洗耳池洗过耳朵。几千年前巢父能把耳朵洗干净,在下当然也洗得耳聪目明。” “这小辈可恶!”一名中年老道怒极大叫,突然冒失地疾冲而上,手中拂尘猛地迎面抖出,马尾丝发出破风的锐啸,劲道十足。 薛忠身形一晃,大手疾伸,有如电光一闪,扣住了老道的右肩。 一声狂叫,老道飞腾而起,手舞足蹈翻腾,砰一声大震,重重地抛跌出两丈外,蓦尔昏厥。 “这种货色,也敢出来丢人现眼。”薛忠退回原地冷冷地说:“金庭道人威名显赫,却调教出这种不堪一击的货色,委实令人失望。” 金庭道人勃然大怒,哼了一声,一袖抖出。 罡风乍起,腥味刺鼻,彻骨奇寒的阴风怒卷而出,阴柔中暗隐极为浑雄的劲道,向薛忠迎面刮去。 银衣剑客四个人屹立如山,四只左掌几乎同时拍出。 浑雄无匹的掌劲,有如怒涛反卷,阴风突然四散而泄,腥味也随之四下飘散。 金庭道人身形一晃,退了两步脸色一变。 “在下是有备而来,你这点点五鬼阴风毒袖,怎么配武林九绝?浪得虚名,在下估高你了。”银衣剑客豪气飞扬朗声说,手一动银光耀目,银剑出鞘:“拔剑吧!你的五鬼阴风毫无用处,在下今天要将你从江湖除名,你们这些老不死早该进入坟墓安息了。” 这才是他银衣剑客的本来面目,剑在手威风八面,豪气干云,目无余子。 金庭道人激怒得几乎发疯,愤怒地拔剑出鞘。 “割鸡焉用牛刀?兄弟打发他上道。”于兴山大声说,处处表现出对朋友的诚意,为朋友分忧。 “于兄,这是我来江左的目的。”银衣剑客断然拒绝:“扬名立万,岂能假手他人?” 于兴山默然,淡淡一笑退在一旁。 原来挟持两位姑娘的八老道已经来了,但一个个灰头土脸气色甚差,显然斗志已消。 “道长是前辈,请赐教。”银衣剑客傲然的神态令人难以忍受:“看你能接下薛某多少剑,可不要让在下失望,上!” 他叫金庭道人上,可是,金庭道人刚升剑,他已先一刹那发起猛烈的攻击,银芒一闪,锋尖便已长驱直入。 金庭道人吃一惊,这一剑快得有如电光一闪。 一剑急封,剑气进发。 金庭道人致命的攻击不在剑,而在左手的拂尘和左大袖,封招是副,左手才是主,拂尘倏动,大袖卷起风雷,行致命的反击。 一剑封空,银芒光临胸口。 任何人在这种恶劣情势中,唯一自保的举动就是退。 一声怪响,阴风四散,拂尘碎成粉丝,袖风也应剑四散。 金庭道人危极阴险地退出剑尖下,却被银衣剑客第二剑毁了拂尘,击散了五鬼阴风。 这瞬间,八名老道看出金庭道人遇险,不约而同向内聚,拂剑齐出。 刚欲抢出相助的于兴山,被薛勇伸手含笑拦住了。 这瞬间,风吼雷鸣,银虹满天,死神光临。 电光石火似的刹那搏杀,发生与结束同样快捷。 刚退出丈外,身形尚未稳住的金庭道人,只感到浑身发冷,手脚发僵,心向下沉。 “呃……呃……哎……”各种叫声似在同一瞬间发出,发自八名老道之口。 人影暴乱地四散,银虹倏然静止。 锋一声剑吟,银衣剑客收剑入鞘,虎目冷电四射,冷然环顾一周。 “啊……”一名老道躺在地上抽搐,发出可怕的濒死叫号。 八名老道,不是剑割喉就是剑穿心,全是致命的要害,没有一个人能站起来。 “把他摆平。”银衣剑客向薛忠挥手:“这种浪得虚名的老朽,不配让我收拾。” “遵命。”薛忠欠身答。 金庭道人发出一声痛心疾首的叫号突然转身如飞而遁,速度惊人。 另八名老道,发狂似的落荒四散逃命。 “不要追了!”银衣剑客沉喝,飞跃出三丈外的薛忠闻声止步。 “咱们往天龙禅寺走走。”银衣剑客说完,威风凛凛举步。 藏身在树林中的姚文仲,直待银衣剑客四人上了官道,这才挺身站起。 “好狠!”姚文仲苦笑:“伏魔慧剑名不虚传,在这位剑客手中使出,威力可能比他老爹涤尘庄主伏魔一剑薛兴隆,更要凶狠更是残忍。” “确是够狠毒的,一人一剑致命。”余豪有点不安:“姚兄,他在向你我示威。” “对,他已经知道我们的隐身处,八老道死得真惨真冤。” “姚兄,对付得了他吗?” “很难说。”姚文仲慎重地说:“不过,他如想杀我,也并不容易。余兄,你如果碰上他,千万不要采守势,那太危险。” “你是说……” “伏魔慧剑本来以守为主,可能薛家父子已融合某一家剑术之长,在守中可以突然发挥空前猛烈的攻势,更为厉害,更令人防不胜防。你如果采守势,正好落入他的圈套任由宰割。” “唔!我也看出端倪来了。” “所以,必须用旁敲侧击的攻势,诱发他奋力一击,一定会暴露弱点的。” “好,我好好想想,有暇你我多练习练习,可不要任他宰割。”余豪郑重地说:“这期间,咱们最好避免与他正面冲突。” “我说过的,时机未至。走,我们也跟去看看。” 八名被姚文仲与余豪打得七荤八素的老道,吓破了胆,四面八方逃命。有两个逃入东面的树林,像是惊破了胆的老鼠。 逃入林不足百步,前面两株大树后,闪出廖姑娘与侍女小菊。 真巧,两老道恰好是先前挟持她们的人。 “两位道爷,可别走得太急绊倒了。”廖巧巧俏巧地微笑,劈面拦住去路。 两老道大惊失色,想跑却又脚下迟疑,姑娘和蔼温柔的笑意,也让他们感到似乎吃了一颗定心丸。 “廖姑娘明鉴。”第一位老道垂头丧气哀告:“用迷药计算姑娘,是家师的意思,小道只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已,请姑娘高抬贵手……” “是吗?”廖巧巧的笑意更浓了:“金庭道人是你们的师父?” “是的……” “你们也练了五鬼阴风?” “家师认为小道根基不够,不曾传授。也由于小道的体质不适宜与毒物相处,所以……” “金庭道人与崩山皮坚、不戒禅师,甚至血手瘟神,都有深厚的交情,密切的往来,对不对?” “这……” “你不敢说,不要紧。哦!其实,本姑娘与银衣剑客或南门灵凤皆无交情,令师为何首先就向本姑娘下毒手,是何道理?” “听家师说,江左群豪多年来划境自保,成就可观,连风云会也不敢将爪子伸人。因此最近准备进一步合作,务必合江左成为金城汤池,不许任何江湖势力渗入,甚至联合对付莅境意图不明的高手名宿。姑娘是南昌廖家的人,南昌廖家声誉与势力皆颇为可观,也由于姑娘只有两个人,恰好潜匿在此地,所以……” “所以先制住姑娘。” “女施主休怪小道们所用的手段不光明……” “本姑娘并不怪你们。”廖巧巧一直就不让老道把话说完,脸上的笑容动人极了。 “谢谢姑娘慈悲。”老道真以为得救了。 “老道爷,你知道本姑娘行走江湖期间,有些人如何称呼本姑娘吗?” “小道足迹未出江左,女施主出道也没有多少时候,所以小道不知……” “令师可能知道。” “家师并未提及……” “他不愿提,那会影响你们的情绪。” “姑娘是说……” “貌如春花,心硬如铁。” “女施主……嗯……” 剑光打闪,血光崩现。 两老道虽曾暗中提防,而且随时准备逃跑,但廖巧巧拔剑出剑的速度太快,看到剑光已经来不及有所反应了,应剑便倒。 “不屠光他们,决不甘休。”廖巧巧向小菊凶狠地说,这时的她,一点也不可爱了。 果真是貌如春花,心硬如铁。 金庭道人名列武林九绝,在江湖道上名号响亮,是武林有名的高手名宿,竟然在一照面之下,几乎丢掉了老命。 他的八位得意门人,在银衣剑客一冲之下,死了个半个不剩。可把他吓了个胆裂魂飞,忘命飞逃。 他不敢返回紫微山翠微居,向南飞遁,一口气逃到小陇山,到了皮家的庄院,他心神一懈,几乎走不动了,快力尽啦!浑身已被大汗湿透,道袍真可以绞出几斤水来,狼狈极了。 已经是暮色四起,皮家气氛紧张,如临大敌,弥漫着风雨欲来的不吉之兆。 狼狈万分的金庭道人狂奔入庄,立即替皮家带来一阵恐慌。 密室中,五个人神色不安地商讨大局。主人是长相狞恶凶猛的崩山皮坚。另四人是金庭道人、肥头大耳满脸横向的不戒禅师、巢湖强人天魁星吴起、南巢湖(沙湖)的水寇首领双头蛟罗南。” 巢湖强人天魁星不是匪,也不是士绅,而是一位大农庄的地主,是官方列为最令人头痛的地头龙,要挟官府鱼肉乡里的恶霸巨猾。 “说来说去,都是血手瘟神百衲惹的祸。”天魁星的口气有强烈的不满:“他到外地偷食又抹不干净嘴,可把真的瘟神带上门来了。” “说得也是。”双头蛟罗南也大感不满:“咱们江左群豪这几年来闭关自守,总算维持了相当风光的局面,外地势力伸不进来,连风云会也知趣地隔江相望,途经江左的高手名宿,谁也不敢耀武扬威叫字号。这种局面保持不易,哪一天没有野心的外地人窥伺待机而动?这可好,外地人旦夕不忘侵人江左建势力范围,血手瘟神却替对方制造借口授人以柄,实是岂有此理!” “诸位,目下不是该怪谁的问题,血手瘟神进死囚牢的次日就死了,这时责怪他也无济于事。”崩山度坚烦躁地说:“问题是,强敌已经深人,而且理直气壮,咱们该如何应付才是。” “除了传英雄柬之外,别无良策。”金庭道人犹有余悸,说话的语气不稳定:“众志成城,人多势众,唯有以强大的声势展示实力,才能逼他们离境。” “金庭仙长,如果那姓薛的真有你所说的那么厉害,人多势众又能怎样?”天魁星显然有点胆怯不安:“咱们江左群豪大多数是有家有业的人,谁又真正的不怕死?杀死十个八个,其他的还不至于丧气,杀了一百两百,就没有几个人敢拍胸膛自诩亡命了。薛小辈一照面便杀死你八位得意门人,这消息假使传出去,有胆气接英雄柬赶来拚命的人,恐怕屈指可数呢。” “在下认为,釜底抽薪不失为可用良策。”双头蛟明显地有反战的意思。 “如何在釜底抽薪?行得通吗?”崩山皮坚问。 “这得问不戒大师是否愿意了。”双头蛟不友好的目光,狠注在不戒禅师身上。 “贫僧又怎么啦?”不戒禅师悻悻地问。” “很简单,大师可以直接与南门灵凤打交道。”双头蛟大声说:“好汉作事好汉当,自己闯的祸自己担承,金庭道长的八位弟子,死得瞑目才是怪事。” “不戒大师,我问你。”天魁星郑重地说:“南京汤家血案,真是你与血手瘟神联手干的?”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不戒禅师愤然说:“贫僧确曾多次与百衲远出作案,但那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之后,他自己暗中招兵买马,纠合了大江的几拨人与独来独往的水贼联合行动,贫僧就不再与他联手了。这家伙没种,怎么胡乱招供把贫僧与皮施主也扯上的?简直混账!” “你们都弄错了。”崩山皮坚沉声说:“不管南京汤家血案是真是假,风云会曾要伸手到江左这块地皮的事,终须要发生的,汤家血案只是借口而已。告诉你们,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祸是躲不掉的,唯一自救之道,是大家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你们这样先将责任往别人身上推,怨天尤人的作风会误事的。” “依皮兄之见,又待如何?”天魁星悻悻地说。 “马上传英雄柬,参加姥山大会的人提前赶来巢县,先给他们一记当头棒喝,几个小辈还不成气候。” “皮兄,你恐怕还在睡大头觉。”双头以冷笑着说:“风云会大批人手,已经暗中到达,还有几批行踪诡秘,不露形迹的可怕人物出没无常,这些人到底是何来路,兄弟的眼线迄今依然无法查出,八成与风云会有关,也可能是该会的秘堂杀手。风云会大力吸收会众,厚植实力的前十年,这批杀手神出鬼没,武功出神人化,来无影去无踪,不知暗地处决了多少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名宿,连地狱谷的人也见机闭谷自守。皮老,凭咱们几个人,就能应付得了吗?涤尘庄薛家已经号称武林第一庄,子弟出身于天下一僧门下,姓薛的杀孽之重,惊世骇俗,咱们对付得了?” “你太估高他们了,罗兄。崩山皮坚冷笑:“咱们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人手众多,明枪暗箭齐施,就算他们是千手菩萨,也难逃大劫。同时,咱们尽可能召请外地的朋友助拳,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没有甚么好怕的,我皮坚就敢挺身打头阵,诸位只要呐喊摇旗就行了。” “皮兄……” “小女人已经在本庄露面示威,我崩山皮坚再好的修养,也咽不下这口恶气。诸位如果不敢面对事实,日后姥山之会,诸位到底要不要露面?要不要留在江左充人样?你们说吧! 一下子扣住了天魁星与双头蛟的要害,不由两人不就范,除非两人携家迁离江左,不然非跟着走不可。 脚步声急促,灯火摇摇,一名大汉慌张地匆匆闯人,气急败坏上气不接下气。 “启……启禀主……主人……”大汉喘息着行礼说:“天……天龙禅寺起……起火,大……大事不……不好,恐……恐怕……” “什么?”不戒禅师惊跳起来:“怎么可能起火?看走眼了吧!” “不可能的……” “是姓薛的小辈做的好事,大师。”金庭道人变色叫:“糟了!贫道的翠微居……” “道友的翠微居有如金城汤池。”不戒禅师安慰老道。 “但同样怕火。” 天魁星快意地加上一句。 “哎呀……”金庭道人惊跳起来。 “哪一位的宅院是石造的?”双头蛟是反战的人,与天魁星一鼻孔出气:“石造的不怕火烧。” 江左各州县的房屋,哪有石造的?木造的房屋不管防火的工作做得如何彻底,不烧则已,烧则不可收拾。 当年秦建都关中,宫殿绵亘数百里,建有屋顶可立万人的大楼,有十丈高的台阁,极尽奢华,集全国精英于一地。项羽入关,一把火烧了三个月,时至今日,没留下半座古迹让后人参观凭吊,因为那都是木造的,一把火烧得精光大吉,什么都没留下来,数千年古帝都,后世子孙竟然无迹可寻。 “我得回去。”金庭道人跳起来,拔腿就走。 不戒掸师走得更快,一阵风似地先抢出室门。 一早,南门灵风与四侍女在湖滨练刻,半真半假地比划了半个时辰。 湖中,有船监视,陆上,有人潜伏窥探。 南门灵凤一点也不介意,反正她不在乎有人窥探。 她也没将崩山皮坚的警告放在心上,崩山皮坚要她在昨天日落之前,离开巢县县境。 两位颇有气概的中年人,从西面沿湖滨散步,逐渐接近五女的练剑草坪。 “姑娘们,早啊!”为首的中年人和气地打招呼。 “早。”南门灵凤嫣然一笑,收剑入鞘以腰帕拭汗:“朝霞满天,水鸟群舞,这里的景色真不错。” “是呀!这里本来就是和平安祥的地方。” “是吗?昨晚就曾经有几艘水贼的船经过呢!”她不笑了:“好像他们的刀都带了血腥味。” “现在是白天。” “倒是本姑娘少见多怪了,原来贵地白天和平安祥,晚上充满血腥。” “昨晚诸位姑娘没见到血腥吧?” “没有。” “姑娘等什么?” “等有人前来赶我们走呀!”她充满灵气的明眸,落在三四里外的皮家庄院:“昨晚日落之后,本来以为会有血腥的,结果没有。” “不戒禅师已经走了。” “我知道,他是日落之后走的。不过,他会回来的,皮家是他的最好庇护所,而且是他的同谋犯。” “姑娘不是替公门办案吧?” “不是,我只是受到苦主家小的重托,向凶手讨公道的。严格的说、武林中人除了几个真正讲道理的英雄,其他的人或多或少皆与公门人有解不开的结,侠以武犯禁,何况我根本就不是侠,犯的禁更多更重,哪有资格替公门人跑腿办案?” “那又何必呢?姑娘。” “话不是这么说,大叔。”她今天出奇地和气:“碰上了,不能不管,不管会良心不安,毕竟我们都是人,不能眼看强梁虐杀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少妇孺而视若无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就是我来的原因。” “不是为发展风云会,在江左建分会而来?” “我一而再表明过,我的所作所为,与风云会无关。不错,家父与家兄主持风云会,他们以道义整饬江湖行业,让那些以往无所为的败类,切实遵守江湖规矩不能过分。血手瘟神一群贱种,劫光钱财再杀个鸡犬不留,太过分了。这些贱种必须以血还血,只要我活着,我一定要把这件事了断。” “血手瘟神已经死在和州大牢。” “他的同谋还活着,汤家的一门老少冤魂,仍然在九泉哀泣。” “皮家与不戒禅师,的确与血手瘟神无关……” 话未完,右方百步外的矮林中传出一阵哈哈狂笑,随着笑声,出现银衣剑客四个人。 “在下昨晚已经从天龙禅寺几个假和尚口中,证实了崩山皮坚与不戒禅师,是血手瘟神的同谋,连金庭道人也有一份。”银衣剑客一面说一面接近:“江左几位知名的强龙,多少都分得一些好处,至少这些人分了赃,就必须付出代价。” “你胡说些甚么?”那人厉声问。 “我银衣剑客一代江湖豪侠,所说的话具有绝对的权威,绝对的可信。” “你……你火焚天龙禅寺,是这样取得口供的?你到底杀了多少无辜的僧人?” “不多不少,杀了一二十个,不杀,岂能取得口供?在下所杀的,决不是无辜的和尚。” “正如在下屠杀金庭妖道八门人一样,金庭的八门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至少,他们用迷香施诡计暗算南昌廖家的两位姑娘,就罪该万死,他们死得一点也不冤。你,你是谁?亮名号,在下要看看你是否在口供中列名。” 两位中年人吃了一惊,悚然后退。 南门灵凤一直就黛眉锁得紧紧地,脸色不豫。 “薛少庄主,你这算甚么?”她忿怒地叫:“你烧了天龙禅寺,贼和尚就不会再来皮家托庇了,你是存心给我捣蛋是不是?” “南门姑娘,你可冤枉好人了。”于兴山走近笑嘻嘻地说:“薛兄也是一番好意,无条件地替你办事呢!庙跑了,和尚没地方好跑啦!薛兄一定可以替你把贼和尚弄到手的,找江左群豪要人,没有人敢包庇他,甚至会有人将他制住交与薛兄呢!” “你给我站到一边凉快去!”南门灵风火爆地叫:“我的事不要任何人插手,你们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毫无理性的屠杀,你们算哪门子豪侠?你们这是帮倒忙,激起众怒,让江左群豪群情激愤,我……” “姑娘请放心,让他们来找我好了。”银衣剑客拍拍胸膛,有恃无恐:“即使他们不找我,我也会去找他们了断的。” “你……” “我银衣剑客邀游天下,行侠江湖,到任何地方,都受到尊敬,没想到刚抵达巢县,立即有人光临客店下逐客令。是可忍孰不可忍,以后我银衣剑客还有脸在江湖叫字号?南门姑娘,你就不必为这件事烦心啦!我是一个重义气,肯为朋友分忧的人,你我是朋友……” “鬼才是你的朋友。”南门灵凤爆发似的大叫:“你一直就死皮赖脸跟在我身边,无事生非耀武扬威,兴风作浪处处替我树敌,你的鬼心眼卑鄙极了,简直不要脸,你到底烦不烦呀?” “做一个护花使者,怎会烦呢……” 南门灵凤怒火勃发,手一动,灵犀剑倏然出鞘。 银衣剑客知趣地闭嘴,倒跃两丈外。 “小凤儿,打不得。”银衣剑客邪邪地笑:“好心没好报,我怕你。” “无耻!”南门灵凤恨恨地咒骂。 “喂!要不要到皮家走走?”银衣剑客毫不介意她的咒骂:“我帮你把皮家的地皮整个翻一转,不让他龟缩在里面躲祸避灾,走啦!” “你给我滚!”南门灵凤挥剑怒叫。 “哈哈哈哈……”银衣剑客得意地狂笑,盛怒的南门灵凤另有一种动人的风韵流露,看得他觉得心中痒痒地,得意已极。 南门灵凤怒不可遏,飞跃而上,灵犀剑突发晶芒,人如怒鹰向前飞扑。 狂笑声中,银衣剑客四个人转身如飞而去。 “龟头城皮家见。”银衣剑客的叫声震耳欲聋。 已经远出百步外的两个中年人,脸色一变急急撤走。 “真是岂有此理!”南门灵凤恨恨地跺脚叫。 她不会上皮家登门讨野火,那不会有好处。皮家的宅院,都是大泥砖所建造,这种泥砖比石墙更难对付,关起结实沉重的门窗,就是一座攻不破的兵垒,庄中人多势众,她怎能前在冒险? 她知道银衣剑客只想唆使她出面而已,加上他们四个人,也奈何不了皮家。 这一来,引蛇出穴的计谋落空了。 “准备撤走。”她恨声说。 天龙禅寺烧了一夜,救火的邻村民众都走了。东方发白,已成了瓦砾场的废墟仍然升起袅袅白烟。 姚文仲与余豪坐在官道旁的大树下,远眺着火场不住摇头。 “不戒贼秃不会回来了。”姚文仲无可奈何地说:“再等也是白等。银衣剑客这家伙可恶透顶,太狂太残忍了,我真该出面阻止他入寺行凶的。” “你阻止得了他吗?”余豪苦笑:“一比二,咱们毫无胜算。他那两个长随,剑术或许没有他那么霸道神奥,但在其他武功与内力修为上,却比他高明,你我对付这两位仁兄,恐怕还不容易呢。” “我倒是对那位于兴山深怀戒心。”姚文仲说。 “他难道比银衣剑客高明?可能吗?” “很难说,这位仁兄深藏不露,你和他交过手,如果我所料不差,他是故意用杂学来诱出你的所学。他与人交手似乎看对象而施展,深浅快慢视人而异,到底身怀哪些惊世绝学,你我都无法摸清呢!” “似乎你我对他们都怀有戒心,也就是说,有点胆怯。”余豪双手一摊:“这还有什么胜算?暂时避免与他们正面冲突,尽量让他们得意神气……” “有如烈日当中,以后就西移下沉。”姚文仲笑笑:“要他衰败,先必让他盛极,所以说日之将昃,必盛赫,月之将缺,必极盈。我们心理上有了准备,就已经胜了一半。该走了,且回城设法打听贼和尚的下落。” “何不去找金庭道人?” “不行。”姚文仲断然拒绝:“我找不戒禅师,本来就理不直气不壮,再扯上金庭道人,岂不更是理亏?” “如果贼和尚已经远走高飞……” “还有其他的人可找,眼前就有一个人。” “大力鬼王?” “对。” “那么,你与南门灵凤将有一方剑下溅血。”余豪苦笑:“与银衣剑客之间,也将有生死相决的一天到来,情势对你相当恶劣。” “当然得小心处理。” “你只要知道,我是坚决站在你一边的。老实说,我也希望扬名立万,如果处处顾忌,你我即使混一辈子,也休想出人头地。” “你我会出人头地的。”姚文仲信心十足地说:“你我刚出道,须避免锋芒太盛。” “像银衣剑客?” “对。” “我同意你的见解。你瞧,江左群豪目下已将矛头对准他了,你我却悠哉游哉在夹缝里逍遥。唔!林子里有人,有……” “香风隐隐,佳人来也。”姚文仲大笑而起:“哈哈!余兄,你的麻烦来了。” “我?真的呀?”余豪盯着他也呵呵怪笑:“呵呵!要不要打赌一文钱?我赌麻烦是你的。” 草声簌簌,幽香阵阵。 “你们在笑什么呀?”翠蓝色的倩影出现,是廖巧巧:“凭吊火场,怎么能笑?那是对菩萨的大不敬。” “小姐,他们两位公子爷爷不信菩萨的。”侍女小菊也笑吟吟地说。 “小丫头相当厉害。”余豪向小菊笑:“已经看出你我出身玄门。” “玄门弟子并不反对菩萨,天龙样寺也不是我们烧的。”姚文仲说:“银衣剑客是天下一僧的徒孙,他竟然火焚禅寺,真是罪过,不知天下一僧该怎么说?” “算来,老和尚该成佛了,还有什么好说?”廖巧巧绵绵的目光,投注在姚文仲身上,娇躯也自然地靠近他身右:“我是来向两位道谢的。姚公子,你已经救过我们两次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九 章 姚文仲心中一跳,脸一红。他以为廖巧巧对余豪有意,也看出余豪对廖巧巧颇有好感,所以说麻烦是余豪的,没想到廖巧巧的目标却是他,真被余豪说中了。 “姑娘不必介意。”他回避对方的眼神:“江左群豪排外性特强,十分团结,外人莅境过往不管闲事,尚无大碍,不然将大祸立至。姑娘不像是来江左寻仇的,怎么与这些人起了冲突?” “我是途经此地的,游历旅程是走颖州出河南,走访五虎岭仰云庄的公孙老伯,谁知道偏偏碰上这次事故。”廖巧巧微笑着解释:“我不会主动生事,但也不怕事,这些人无缘无故算计我,真是岂有此理。” “树大招风,姑娘。”姚文仲说:“那些蒙面人到底是何来路,问出口供了?” “黑龙帮的杀手。”廖巧巧简略地一语带过。 “哎呀!你招惹了黑龙帮?” “没有。没问出口供,但我猜出了他的身份。两位是来找不戒禅师的?” “是啊!可惜晚了一步,天龙禅寺被银衣剑客一把火烧光了,不戒不知躲到何处去啦!” “我知道,昨晚他曾经悄悄回到火场察看。” “那他现在………” “他逃到姥山去了。”廖巧巧肯定说:“我亲见他被几个水贼接走的,水贼是蟠天金龙程洛的得力头领,过去我见过这些人。蟠天金龙是西巢湖之霸,姥山、孤山西湖面,是他的势力范围,他有力量左右江左群豪,也有力量包庇任何罪犯。他与巢湖贼神鳌不和,我们去找神鳌相助。” “哦!靠山够份量。”姚文仲点头说,幡天金龙不但是西巢湖之霸,也是巢湖所有水贼名义上的盟主司令人,江左的高手名宿真不敢得罪这位水贼盟主。 “去姥山?”廖巧巧笑问:“姥山是人人可去的地方,记住我站在你的一边。” “廖姑娘………” “我不敢说是为了报恩,而是我游历天下,希望经历许多轰轰烈烈的事故,也不至于白活一场。”廖巧巧说得眉飞色舞,带有几分男子汉的豪壮神采。 可是,她貌如春花,怎么看也豪壮不起来,倒像是向爱侣撒娇的少女。 “要学南门灵凤吗?”余豪大笑:“呵呵!巾帼女英雄太多,保证天下大乱。” “你不要笑,我是当真的。”廖巧巧正色说:“我知道姑娘们最终是要下厨房的,但在下厨房之前,也有权看看厨房外的世界,有权放眼天下增长见闻。” “你完全对,任何一位姑娘,都有权做一个不平凡的女人。”姚文仲笑笑说:“老一辈的武林四女杰行侠天下,搞得有声有色。尤其是妙手慈航徐佩,出嫁后相夫教子二十载于兹,迄今仍为武林人士所称道赞扬,她活得比大多数男人出色。” “那么,你同意让我和你们一同闯姥山江左英雄会了?”廖巧巧抓住机会不放。 “我和余兄没说过要去姥山呀!” “但你要去的,是不是?”廖巧巧毫不放松。 “也没有去的理由呀。” “不戒禅师就是理由。” “你可别想错了,姑娘。我找不戒,是想向他打听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很可能他毫无所知,知不知都不伤和气。他为非作歹与我无关,我也不曾亲见他伤天害理杀人越货。我又不是执法人,执法人也必须有苦主原告罪证确凿,才能定他的罪。所以,你千万别误会我找他是为了行快仗。” “那………你找他要问的事是……” “想向他打听家师的下落。” “哦!令师是………” “笑夫子。” “宇内六怪之一的沈老前辈?” “正是他老人家。” “也许我可以指点你一条明路。”廖巧巧一语惊人,神情认真而非信口开河。 “真的呀?廖姑娘,请说。”姚文仲大喜。 “去九华山庄。” “天下五庄的第二庄?” “是的,我与梅老英雄的爱女梅英华小有交情,曾经听她说过,六年前在颖州入河南途中,曾经发现令师的踪迹。当时我未留意,她也语焉不详。” 姚文仲二怔,想起在颖州与乃父见面的经过。他打了开封五义,遭了暗算,有一位女扮男装的小娃娃帮助他。 事后,他老爹告诉他,小娃娃的同伴,那位中年人是九华山庄的内庄总管,大名鼎鼎侠名四播的神鹰许纯阳。 那么,九华山庄的人,那时知道笑夫子的行踪并非奇事。至于他与乃师在界首遇险,乃师失踪,九华山庄的人不可能在场,发现踪迹当是指颖昌的事故,踪迹与下落是两码子的事。 “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的。”他失望地叹口气:“这几年,好像九华山庄的人重新在江湖行侠,但声势已不如往昔,连第一庄仰云山庄也盛而后衰,目下已由原先名列第五的涤尘庄,升上了第一庄宝座。有好子弟在外扬眉吐气光大门楣,确是最得意的事,银衣剑客确已成为这一代的顶尖儿作风云人物。” “你不想取而代之?”廖巧巧试探地问。 “我?我的事忙着呢!”他不作正面答复:“天色不早,该早膳了。” “我是年初在九江,碰上英华小妹的,她已经正式外出行道历练了。”廖巧巧随在他身后往小村走:“现在过江去找她,不知她是否在家呢。” “这件事以后再说。”姚文仲随口敷衍:“也许,那也算是一条线索。” 四人谈谈说说,沿官道到达村口前的三岔路口。 “有点不对。”余豪突然叫,伸手拦住了姚文仲,虎目炯炯向村口注视。 路侧有排水沟,两旁有树林。村径长不及百步,站在三岔路口可以看到村内的动静。 栅口内不见人踪,静悄悄有如死村,静得太反常了。四人分别寄宿在村内,对小村应该不陌生,虽则他们半夜就在火场附近看邻村的人救火,今早尚未返村。 “好像村内到了一些令村人害怕的好汉。”廖巧巧脸上涌起警戒的神色:“会不会是银衣剑客去而复来?按情理应该不是他。” “不对,就是不对。”姚文仲说,毕竟他在随笑夫子学艺期间,一直就在江湖浪迹: “村内确是有警,但如果是计算我们的人,会做得这么明显吗?” “是呀!应该保持原状,让我们毫无戒心昂然直入,岂不正好中了圈套?”余豪恍然说。 “所以………” “所以什么?” “这里才是呆瓜站立讨论的地方!屏住呼吸退!”姚文仲大叫。 叫晚了,水沟与村林中强敌骤现,足有二十名之多,左手的喷筒迎风挥舞,右手的刀剑光芒打闪。 一阵昏眩,一阵恶心。 原来在他们扮呆瓜,讨论村中可能有变时,有毒而且有迷香成份的无色无味气体,已经在空间里流动了。 姚文仲憬悟时,事实上他们已经嗅入了不少毒物。 最平常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那些挥动的喷筒中,有几具外型特殊,喷出的物体细小,令人防不胜防。假使认为筒仅能喷出毒物与迷香,那就栽定了。 生死关头,人的求生意志,可以决定生死。你想生,就会产生勇气和能力,即使活不成,所表现的必定是勇者的形象。 姚文仲已面临生死关头,他再次发挥了勇者求生的勇气和信心,神动意动,神功陡发,一跃四丈如获神助,在呐喊声中,不可思议地钻入路西的树林,眨眼间形影俱消,草木簌簌声瞬即寂然。 有三个人拚命追出,而且发射了几枚暗器,但追了百十步,乖乖地放弃退回。 山脚下的密林内,隐藏着一座简陋的小布帐。这种小布帐形如人字,只能供一个人在内睡觉。 已经是近午时分,帐内钻出一个瘦竹竿似的中年人,穿一袭黑衫,腰带上插了一把连鞘剑,一双吊额眉加上三角眼,真像个黑无常。 伸伸懒腰,似乎这一觉睡得很香甜,满意地深深吸入一口气,伸展双手然后鼓掌三下。 村林茂密,野草棘荆高与人齐,视野有限,附近看不到人踪。 草声人声,一旁钻出一名青衣大汉。 “属下听候吩咐。”大汉行礼欠身说。 “搜的人回来了吗?”中年人问。 “只有第四组的人还没回来。” “没有消息?” “是的,所以不敢前来打扰长上歇息。” “每天昼夜不断奔忙,真累人。”中年人似在发牢骚。“俘虏呢?” “捆在林中。” “带来,我要问口供。” “属下遵命。” 片刻,被牛筋索背捆双手,脚下也加了牛筋限步索的余豪,被一名大汉拖拽而来。 廖巧巧与小菊并没受到优待,同样捆得结结实实,同样被两名大汉分别拖来。 三名大汉都是处理俘虏的行家,熟练地将三人分别捆在三株树干下,动弹不得。 中年人不住阴笑,手捻鼠须不住在三人面前往复走动,三角眼不住打量俘虏的浑身上下,像在审贼。 最后,中年人信手折下一段两尺长的拇指粗树枝,掐掉叶成了一根尺余长的小棍。 “你爹有几个儿女?”中年人用小棍顶住廖巧巧的下颚向上抬。 “南昌廖家从不假装神秘,三子两女从不瞒人。”廖巧巧咬牙说:“你们把本姑娘用诡计擒来,到底有何用意?你说吧。” “以后你会知道的,嘿嘿嘿………”中年人狞笑:“目前,我还无权处置你。” “你还有主子?” “廖姑娘,不要逞口舌之能。”中年人脸一沉:“惹火了我,对你将是最大的不幸。” “现在你可以说这种狠话。”廖巧巧的内刚性格暴露出来了:“当南昌廖家的人,仗复仇之剑出来找到你时,你再说这种话才算英雄。你不要以为本姑娘主婢是单身闯荡江湖的,本姑娘被掳的消息,可能已经远传出百里外了。你在阳关大道上做出这种世所不容的绝事,绝对瞒不了人的。要杀要剐,你瞧着办好了,南昌廖家报复之惨,将是空前绝后的,你等着好了。” 中年人怒火上冲,举棍便打。 “住手!”一旁出列一位蒙面青衫客:“在未擒获姓姚的灭口之前,你负得起责任吗? 消息传出,南昌廖家号召天下群雄云集江左。不必查也会找到我们,想想看会有何种结果? 哼!妄动。” “这………”中年人气消怒降。 “幸好我及时赶来。”蒙面人冷冷地说:“你永远不能独当一面,永远任性妄为不堪重用。小丫头说的是实情,她暗中有人保护,即使姓姚的死了,在未查出她的暗中保护人加以灭口之前,她如果有了三长两短,将是一场大灾祸。” “没有什么好怕的,哼!”中年人依然嘴硬。 “你当然不怕,双肩担一口,死了拉倒,其他的人呢?激起武林公愤,要枉死多少人? 你退下。” “是。”中年人悻悻地走了。 蒙面人瞥了廖巧巧一眼,不再理会,目光转投落在余豪身上。 “余豪,你出身何人门下?”蒙面人问。 “紫虚散仙。”余豪坦然说,他没有隐瞒的必要。 “哦!难怪,三散仙的门下,果然不凡。”蒙面人眼神一动:“那姚文仲呢?” “在下与他结交没几天,只知道他是宇内六怪中,笑夫子的门人。” “你相信吗?” “这是事实。”余豪毫不迟疑地回答:“他这次来找不戒禅师,就是要向贼秃查问笑夫子的下落。笑夫子六年前在颖州界首集失踪,出事时有血手瘟神在场。姚兄去找血手瘟神,瘟神已经遭报,所以姚兄必找瘟神的知交不戒讨消息,在下只知道这么多,诸位到底………” “你不必多问。”蒙面人摇手,接着低头沉思。 “阁下,你总不能要在下死得不明不白吧?”余豪大声说:“你们怕什么?在下出道没几天,既无朋友更无权势,家师不会过问出师门人的恩怨,不会有人替在下仇雪赠恨,还怕在下逃脱不成?” “算来你的来头不小,辈份也与在下相等。”蒙面人说:“你的生死,决定权不在我。” “在谁手上?” “不必问。也许,在你自己。” “我自己能决定?” “日后自知。姚文仲可能藏身在何处?” “天知道,他像个孤魂,对野宿露营有偏好,在下也跟着餐风露宿。这次他和我投宿在小村里,事先谁也没有计划,甚至连追踪不戒的计划都没有,谁知道他躲到何处去了?” “你们要追踪不戒,应该知道不戒的去向。” “只知道贼秃与崩山皮坚交情深厚,猜想可能躲到皮家去了。”余豪毫不迟疑地说谎,有意将蒙面人的注意力放在皮家。 当然,他知道姚文仲决不会到皮家活动。 “姑且相信你的话。”蒙面人说。 “在下没有胡说的必要,姚兄的所行所事,也没有见不得人的苦衷,咱们自问还没得罪过人,实在想不起诸位为了何事如此煎迫。” “你们妨碍了某个人的事。” “谁?” “日后自知。”蒙面人口风甚紧:“好好休息,不久就会有人来拉走你们,千万不要妄想逃走,那是不可能的事,任何妄动皆可招致可怕的惩罚。”蒙面人说完,_背着手缓步走了。 一名大汉出现在一旁的大树上,跨横枝而坐,居高临下向四周监视。 四周,必定隐藏着不少人。 “余公子。”廖巧巧低声问:“姚公子会设法救我们吗?” “那是一定的。”余豪肯定地说。 “敌势太强,也………也许,他见状远走高飞了。”廖巧巧不胜忧虑地叹息一声。 “别人会,姚兄不会。”余豪说得斩钉截铁。 “你对他相知不深……” “我们一见如故,比百年友情更深厚。” “但愿……” “不是但愿如此,而是一定如此。定下心忍耐,姑娘,你一定要有信心,我相信他丢不下我,也丢不下你。”余豪信心十足:“你既然喜欢他,就应该对他有信心。” “可是……” “不要可是……” “你们说什么?再说就塞上你们的嘴。”树上的大汉沉声警告。 姚文仲一口气逃出十里外,他已经服下了从黑龙帮杀手处夺获的迷香解药。这批人所用的毒物,与黑龙帮杀手所用的性质差不多,只是解毒的功能稍差一点而已。 没有人能追得上他,他已经用上了遁形术。 落荒而逃,他尽量避免钻出树林丛草,以免被人看到暴露行踪。 终于,他潜伏在一处杂草丛生的洼沟里,神智逐渐回复清明。 “这些混蛋好毒。”他自言自语。从胁衣下面起出一枚五寸长的带槽细毒针,针泛灰蓝色,猜想可能是令人麻痹的毒针,射中了也至不于毙命。是活擒的霸道利器。 “我得好好想想,谁在计算我。”他收好毒针沉思。 整理不出头绪来。但他知道,决不会是黑龙帮的杀手所为。 他不再胡思乱想,行功片刻以恢复体力,然后悄然潜行,找到一处小村落,先填饱肚子,准备了一把五寸长的小树枝,认准小佛岭定向,穿林入伏往回走。 天龙禅寺建在右面的山脚下,他目前所要去的地方,是左面的峰脚。凭他的经验和本能,他知道这座峰脚树林最茂密,而且人迹罕至,是歹徒们藏身的好地方。 在证实歹徒们身份之前,他不想伤害无辜。 远走山西麓,绕过最西南的峰腰,这才爬上高树,定下心神小心用目光搜索可疑事物。 花了将近半个时辰,他跳下树将长衫的下摆掖妥,用青腰帕蒙住口鼻。 现在,他也成了蒙面人。 逐段潜行,他像一条在草中潜行猪食的蛇。 深人一处小树林,这地方是山脚上方的一座山丘。居高临下,可看清五六里内脚下的景物,正是最理想的监视哨所在地。 日色近午,他已经浪费了不少工夫。 果然所料不差,有人,可惜不是他要找的人。 一株大树下,两位少妇倚树假寐,隆胸细腰体态撩人绮思,脸蛋也够美,墨绿色的劲装在野草中,如不走近真不易发现。 不远处的另一株大树后,隐藏着另一位女郎,只能看到婀娜的背影,墨绿劲装显得曲线诱人。 由于有绣帕包头,无法从发型估计是少女呢,抑或是少妇。看光景,这女郎正聚精会神,监视下面的动静。 他像一个无形质的幽灵,无声无息到了两位少妇身旁,手起指落,先制了两女玉枕后的昏穴。 不远处负责监视的女郎,毫无所觉。 看到两女塞在腰带上的剑,他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轻轻抽出一把。 是女人用的佩剑,份量轻,狭锋,饰品华丽。正在把玩,还没决定是否该用剑。 他老爹绰号称魔剑,家学渊源,而且青出于蓝,足以称魔中之魔。以往,他从没打算自己弄一把剑佩上,但总认为最好不要用剑,仗剑杀人不是好事。现在,应该用剑解决问题了吧?不杀人就要被人杀啦! 正在委决不下,剑穗的小玉结突然碰及剑靶,发出轻微的声息。 巧的是,负责监视的女郎恰在这时回头察看同伴。 好媚好艳的面庞,好亮好亮的双明眸。 “咦!你……”女郎讶然轻呼。 “我,来了好一会了。”他的话从蒙面巾透出,有点走样:“小姑娘,你在干什么?” 女郎一怔,立即用左手打手式:伸食、中二指,指指天,再指指自己高耸的右胸。 他心中暗叫糟糕,对方在等他回手式表示身份。他希望混蒙过去,也伸左手食中二指,指指地再指指对方,希望瞎猫碰上死老鼠。同时他向前接近了三步。 瞎猫是碰不上死老鼠的,女郎火速拔剑。 他不再迟疑,手中剑脱手飞掷。 女郎不上当,闪身躲避剑已出鞘。 这一闪,落人他的算中。 快,说快真快,女郎的剑出鞘,闪势未止,突然发现他已经站在面前,伸手可及先前相距约十三四步,怎么突然近身的? 剑刚想点出,右小臂已被他扣住了。 “不要叫,姑娘。”他的右手已叉住了女郎的咽喉,女郎即使想叫也叫不出声音。 裹了铁尖的小蛮靴,猛踢他的胫骨,女郎反应之快,十分惊人。 “你真会踢人,像马。”他说,将女郎尽量抵远,女郎的脚自然走空。 五指一紧,女郎受不了啦!左手拚命掐他的脉门,锐利的指甲象铁爪。 但他的脉门坚似精钢,而且韧劲奇大,指甲像抓扣在钢板上,毫无用处。 “还会抓人,像猫。”他说,五指加了半分劲。 “呃……”女郎终于失去抗力,快昏厥了,手脚一软,明亮的眼睛翻白,舌头外伸。 他在女郎胁肋间连下三指,手一松,扶住女郎摆放在树下,静候女郎恢复原状。 女郎浑身发僵,呕了几次,呕不出任何食物,大概还没进午膳。 “你听着,姑娘。”他柔声说:“我要知道你的来历,要知道你在这里有何贵干。你最好不要大声叫嚷,因为我会立即打歪你的樱桃小口,而且下面你的同党远得很,决不会听到你的叫声。” “你……你你……呃……”女郎仍未复原。 “你说不说无所谓,我还有两个人可以问,她们一定会说的,因为她们可以看到你头青鼻肿的怪模样。我这人自命风流,不会怜香惜玉。现在,你说,我听。” “你是谁?”女郎反而问他。 “你的樱桃小口可爱极了,我替你拧歪到右边去。”他伸手掐住了温润的上唇。 “我……说……”女郎终于屈服了。 “我在听。”他放手。 “我……我是涤尘庄的内庄管事匡六姑。” “哦!失敬失敬,大名鼎鼎……不,艳名满江湖的一枝春匡六姑。”他吃惊地说,但语气依然轻松:“老天爷!原来你们涤尘庄的高手,扮成各色旅客,在少庄主前后保镖,难怪银衣剑客如此狂妄嚣张。匡管事,你们在这里有何贵干?银衣剑客已经到小陇山皮家去了。” “在这里等候擒捕一个漏网的人。” “人,不是鱼?谁?” “叫姚文仲,一个自称是笑夫子门人的小辈。” “他怎么啦?”“ “他是少庄主的强劲竞争者。” “竞争什么?” “南门灵凤。” “天杀的!谁和他争啦!”他几乎要跳起来:“呸!见他的大头鬼!”他简直莫名其妙。 “你你……” “你们其他的人,在下面的树林里?” “这……” “你不想丢唇掉牙吧?” “是的。” “看守俘虏?” “哎呀!你是……” “姚文仲。好了,你可以睡大头觉了。” “我决不饶你……” 可是,她立即睡着了,也可以说昏厥了。 外围警戒清除之后,人内办事方便多了。 骑在树上看守俘虏的大汉,突然发现左方十余步外的树下,有个蒙面人在地上抱着肚子满地滚,滚一下呻吟一声,猬缩象头穿山甲,呻吟声似乎愈来愈气竭,愈来愈痛苦。 “喂!你怎么啦?”大汉讶然低叫。 当然没有回答,呻吟声渐低,滚动也转弱,大概快要断气了。 大汉忘了自己职责,飘然跳下,排草向那人奔去,十余步一钻即至。 糟了,人还没看清,巨掌已劈中耳门。 留意一切动静的余豪,听到劈中耳门的不寻常打击声,蓦然心动。 “廖姑娘,来了。”他低唤。 “什么来了?”廖巧巧还没会过意来。 “姚兄。” “鬼话……咦……” 姚文仲像突然显现的幽灵,出现在三人面前,拉下了蒙面巾,伸指搭唇示意噤声。 “脱险再说。”姚文仲一面替余豪解绑,一面低声叮咛:“撤走时如果遇敌失散,必须往正北山腰脱身,那一带安全。” 1 南门灵凤一马当先。沿小径往县城走。四位待女在后面分两双护卫,脸色很不好看。 前面十余步,银衣剑客四个人一面走,他一面回头,嘻皮笑脸向姑娘说话。 “南门姑娘,何必呢?”他堆下一脸讨好的笑容:“你这一生气走了,岂不前功尽弃? 我也是诚心助你一臂之力,对不对?” “不要脸!我的事不许任何人参与。”南门灵凤气冲地说。 “我不是参与,而是……而是……你?这一走,乌龟皮坚也一走了之,天涯海角,你到何处去找他。” “我会找到他的。” “何必呢!夜长梦多,他往水贼秘寨里一躲,你能出动所有风云会的人,与水贼水上交锋吗?” “我说过的,我的一切作为与风云会无关。休走!” 南门灵凤一跃三丈,奇快绝伦,扑势十分猛烈。 银衣剑客四个人也不慢,两起落便远出七八丈外去了。 对一个嘻皮笑脸死缠不休,而且武功与机智皆超人一等的人,一位少女真无可奈何。 就这样走走停停,骂骂笑笑,一行人走上了至府城的官道,距城已不足五里。官道上旅客往来不绝,天底下不曾发生任何怪事。 五里亭的亭口站着两个人,一位老花子与一位年轻结实的花子,破百衲十分肮脏刺目。 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做乞儿,的确让人看不顺眼,看这位年轻花子的神情,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好吃懒做的贱骨头。 两人站在亭口,双手支着打狗棍,用怪异的眼神,目迎这一群怪异的江湖男女。 花子,也是江湖行业之一。 前面走的银衣剑客,那一身银衣的确抢眼。于兴山的黑衣,也令人平空生出阴森不吉的感觉。 后面的南门灵凤,紫色劲装也十分刺目,她那曲线玲珑的身段,的确令道学先生看了直摇头,大叹人心不古,简直是故意诱人犯罪。 “徒弟,你看。”老花子怪腔怪调地大声嚷嚷:“这才是江湖的英豪,武林的风云人物,为师看了,委实感慨万端。” “师父又怎么啦?”年轻花子的腔调也令人听不顺耳。 “你跟随为师练功习武,转瞬五年出头,迄今为止,也曾锻练了三载有奇,你依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无主团头称雄江湖数十年,到头来却调教出你这么一个混不出个名堂的小花子,岂不哀哉!” “这该怪师父哪!” “什么?怪我?” “师父传的是花子衣钵,当然混不出什么名堂来啦!俗语说:佛是金装,人是衣装。师父,你老人家看,人家穿银戴金,当然要多神气哪!这年头,只重衣冠不重人,乌龟王八穿了龙袍,也会被增成真命天子。人家穿了英雄装,佩了好汉剑,就算不是英雄,也会被人看成英雄好汉。徒儿这一身破烂,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有翻山倒海转乾坤的神通,也会被人看成没出息的乞儿。师父你老人家是无主团头,所调教出来的徒弟当然也是花子啦!龙生龙凤生风,老鼠子生来会打洞嘛!” 两人一弹一唱,一应一和,嗓门既大,声调更刺耳,显然有意讥讽嘲世,甚至有意指桑骂槐。 银衣剑客已经站在亭口,一双虎目冷电四射,脸涌阴笑,杀机怒涌。 “司马前辈,两位的话刻毒得很。”银衣剑客显然认识这位武林九绝之一的无主团头,口气凶狠:“是前辈的探囊手有翻山倒海之能吗?想必令徒一定练成了天大的本事了。” “薛大剑客,你可别介意我这位没出息的徒弟胡说。”无主团头半真半假笑笑说:“他可没获得老花子的探囊手真传,连偷鸡都偷不着。本来六年前,老花子途经颖卅,看上了一个天资极佳的小子,有意收作衣钵传人,没想到却被大力鬼王一记浑天掌打死了。当时天下大乱,名门大派小派,皆刻意造就秉赋超人的佳子弟,以便日后称雄天下光大门户,老花子也就不甘寂寞有意收徒,既然属意的人死了,只好马马虎虎收一个人充门面啦!你瞧,这就是老花子的门人古不凡,名叫不凡,其实一点也不凡,就这副德行。” “古不凡,你过来。”银衣剑客向对方招手。 这时,南门灵凤玉女不走了,站在官道旁冷眼旁观。 古不凡怪怪笑,点着打狗棍举步接近至一丈左右。 “薛大剑客,你有何指教?”古不凡那有嘲弄性的怪笑极为引人反感:“不会是赏在下几两银子吧?” “善财难舍。”银衣剑客居然笑容满面:“在下从不施舍给花子。你不是想混出一些名堂吗?” “是呀……” “很好,但凭你师父无主团头的雕虫小技探囊手,是混不出名堂来。” “你……” “我教你两手绝活,你一定可以混出一些名堂来。”——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 十 章 古不凡这才弄清被反咬了一口,摆了一道。 “可能的。”古不凡有点沉不住气了:“你只要教我如何追求女人的秘诀,我就可以……” 银衣剑客突然一掌吐出,冷笑一声。 古不凡反应迅速,本来就已经暗中留了心,大喝一声,打狗棍猛地挥出。 无俦的掌劲远及丈外,打狗棍突然反震而起。 “记住了。”银衣剑客叫,拍出第二掌。 古不凡脸色大变,连挥七杖,身形倒撞而出,依然未能将袭来的掌劲震散,只能将掌劲挡了一挡。 连绵涌发的掌劲,匪夷所思。 无主团头吃了一惊,一手架住了倒撞而来的古不凡急退,打狗棍向前一振,发出破风的锐啸,掌劲总算四面逸散了,而师徒俩的身形,已退人亭内。 师徒俩只接下两掌,差得太远了。 银衣剑客脸上也现苍白,显然用了八成内力发掌,志在必得,要将古不凡毙在掌下。 “还算不错。”银衣剑客有点意外:“好,在下再教你一掌。” 眼中杀机更浓。声出人冲进。 无主团头喝声退,师徒俩倒跃出亭后去了。 人影从侧方绕到,奇快绝伦。 “在下留客。”是薛忠,狞笑着虚空一把抓出。 爪距古不凡已在一丈左右,既无劲气发出,也没听到气流锐啸,反正就这么平平凡凡有如儿戏的虚空一抓,毫无异处。 可是,薛忠的全身却阴气袭人,头脸也在发爪时有紫气冒出天灵盖,像是顶门喷出一朵隐约可见的紫云,也像是涌升起一团紫色轻雾。 元神聚集一击,极耗真元。 古不凡嗯了一声,全身一软。 第二爪随即抓出,情景一样。但薛忠的脸上突现灰色,双目神光乍敛,身形一晃,疲态涌现,似乎在这刹那间苍老了十年。 无主团头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斜跃两丈,丢下古不凡飞奔,逃入亭后的树林。 “照顾薛忠。”银衣剑客急叫,一跃三丈,穷追无主团头去了。 于兴山本来也想追出,但突又刹住脚步。 薛勇抢出,扶住了薛忠。 “替我护法。”薛忠虚脱地说:“我已力尽,不能耽误片刻。” 一声剑啸,薛勇拔剑出鞘。 薛忠盘膝坐下,吸口气全身放松,额上立即冒出豆大的汗珠,全身也开始呈现颤抖现象。 于兴山注视着薛忠的举动,似乎相当专注。 “请不要过来,于公子。”薛勇冷冷地说:“请设法拦住南门姑娘,不许她们接近。” “ 其实,南门灵凤正率领四侍女动身启程。 于兴山淡淡一笑,点头表示同意,在转身向外戒备时,瞥了躺在两丈外的古不凡一眼。 古不凡全身放松,七孔流血,胸部似乎下陷甚多,已经没有呼吸了。 西面三四里路北的荒地里,无主团头吃力地前奔,口角有血溢出,脚下已经显得软弱无力。 正奔跑中,突然一脚踏入一个狐洞里,砰一声向前一栽,吃力地挣扎了两下,最后向前爬出两步,想挣扎爬起,反而再次仆倒,发出一声痛苦绝望的呻吟,手脚一松,像是全身崩溃了。 一旁伸来一只脚,将他的身子挑翻脸向上。 “你……”他老眼无神,虚脱地说:“老夫横行天下半甲子,倾全心力调教出来的门人,竟……竟然禁不起你一击,我……我好恨。” “我说过你的探囊手是雕虫小技,你偏不信。”银衣剑客阴森森地说:“凭你这两手鬼画符,居然胆敢妄想与在下在江湖争雄,太不自量了。” “你……” “凡是胆敢与在下争雄的人,杀无赦。” “老夫的门人,并……并没机会施……施展探囊手,你……你只是凭深……深厚的内……内功……” “内功是决胜的根本,就算你有出神人化的武技,近不了身,绝技有如废物。在下的金刚禅功火候,已经有了八九成,就算你亲自施展探囊手,也伤不了在下半根汗毛,你心里明白,是不是?” “你……” “你死得瞑目了吧?” “你的同伴是……” 银衣剑客哼了一声,提起右脚便待踢破老花子的脑袋,阻止老花子多说。 人影电射而至,好快。 “可恶!”来人沉声叱喝,停在丈外拉开马步,是姚文仲:“他已经重伤垂死,你一代侠客,岂能再下毒脚杀他?你算什么英雄?” 银衣剑客一直就没把姚文仲看成劲敌,看到他拉马步戒备的示怯像,不由自主大笑起来。 “哈哈哈……”银衣剑客狂态十足:“唷!你居然充起人样来了呢!你也想做侠客吗?” “像你这种侠客,在下不做也罢。” “那就好,那么,你是送死来了。” “在下是死不了的,你那些潜伏在小佛岭西峰的狗爪子人多势众,也奈何不了我姚文仲。” “哦!你知道的事真不少。”银衣剑客脸色一变,眼中杀机重现。 “至少,在下知道你唆使暗中随行的爪牙,卑鄙无耻地计算我。” “现在,我不会放过你了。”银衣剑客凶狠地说,举步逼进。 “你,狗屁!”姚文仲开始移位:“如果你真自以为能胜得了我,就不至于唆使爪牙暗算我了。你那些爪牙也是狗屁,被我作弄得晕头转向,现在还在小佛岭鬼撞墙似的穷奔忙。” “你少吹大气,我那些手下任何一个人,都比你强十倍。” “哈哈!你何不偷偷回小佛岭问问看?姓薛的,你最好赶快滚蛋。” “你该死!”银衣剑客暴怒地叫,抢进一掌拍出,要重施袭击无主团头师徒的故技,全力一击把姚文仲出其不意毙了。 人影一闪而后重现,一掌落空。第二掌…… 姚文仲出现在他左后方,发出一阵怪笑。第三掌……人影一闪,再闪…… “哪儿走……”银衣剑客怒吼,一声剑啸,银芒刺目,银剑出鞘。 姚文仲的身影冉冉去远,肩上背着奄奄一息的无主团头司马扬。 银衣剑客怎肯甘心?咬牙切齿狂追。 荒野地势隐蔽,草木散布其间。姚文仲的身影时隐时现,去势有如电射星飞,片刻间,形影俱消。 余豪隐身在小佛岭西峰的最西麓,监视着匆匆聚集准备离去的一群歹徒。 廖姑娘主婢傍在他身侧,凤目中有怨毒的光芒。 “廖姑娘。”余豪低声问:“上次你真的没问出口供?你把他们怎么啦?” “杀了。”廖巧巧恨声说:“那些人象是铁打的,宁死不招有关他们本身的事。” “你看,那些人是不是这些人的同伙?这些家伙也用巾蒙面,虽然有一部分人仍以本来面目现身。” “这……” “如果是同伙,那……” “怎样?” “银衣剑客是黑龙帮的首脑。” “恐怕不是。”廖姑娘眉心紧锁:“至少不合情理。涤尘庄算是白道武林世家,天下一增号称佛门高僧,而黑龙帮却是没有人性,残忍恶毒的黑道杀手集团,怎么说也不可能率在一起。” “那可不一定哦!” “那些黑衣蒙面人,真是黑龙帮杀手吗?” “姚兄说是,大概错不了。”余豪正色说:“姚兄并没随师埋头苦练,而是一面随师练功,一面在江湖走动,消息相当灵通,经验与见识皆高人一等。” “余公子,你好像非常祟拜姚公子。”廖巧巧嫣然微笑:“而且……” “我信任他。”余豪说:“正如信任我自己一样。我初出江湖,需要他这种朋友提携。 他是一个睿智的、值得信赖的朋友。” “如果我与他有了冲突……” “很抱歉,廖姑娘,我会毫不迟疑地站在他一边。廖姑娘,请不要说这种可怕的话,我已经答应帮助你,只要你能真诚地爱他,就不会与他有任何冲突。” 廖巧巧默然良久,最后幽幽一叹。 “你怎么啦?”余豪惑然问。 “余兄,你是个可敬的人,”廖巧巧十分自然地改变了对他的称呼:“江湖鬼域,波诡云谲;你,却懂得太少了。” “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算是感慨吧!”廖巧巧眼中有另一种光芒映现:“来日方长,谁也无法估料下一刻的变故意外,谁也想不到日后的结果。比方说,你我现在与银衣剑客的人是生死对头,谁敢认定下一刻你我不会成为他们的朋友?所以……” “至少,我决不会把他们看成朋友。”余豪坚决地说,有如宣告誓言。 “如果他们向你道歉,且信誓旦旦竭诚拥护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甚至愿意为你死,你也……” “那是利害的结合,决不能称之为朋友。”余家庄严地说:“而且,我也不要他们拥护,不要他们做任何事。他们坑害人的手段卑鄙无耻,我会离开他们远一点,愈远愈好。我也想扬名天下,但不会利用这种手段成名。” “可是……” “我们不谈这些。晤!他们要动身了。我们绕出去侦察,等他们安顿好了,再回城与姚兄会合计议。” “好的,我们走。” 小湖旁的农舍,已经远在县城十里外。附近是天河沼泽区,极少外人进人,地势幽僻而险恶,是各种水禽的栖息地。 农舍主人十分热心,帮助不幸的陌生人。 无主团头恢复了些少元气,但看样子,可能撑不了多久,似乎回光返照的险境即将到来。 姚文仲心里明白,用罄了用来紧急保命的一小瓶夺命丹,仍控制不住伤势,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了。 无主团头的左肩、锁骨、两根胸骨,皆已碎裂变形,伤了肺部上端,外面的皮肤看不见伤痕,但内部肌肉已成一条条糜状沟,整个左上半身变紫泛黑,肿起老高。 姚文仲感到无助,他无法救助伤势如此沉重的人,即使是大罗天仙,也救不了半边身子已经快腐烂的凡人了。 怪的是无主团头居然还不想死,而且可以用虚弱的声音说话。 “你听我……说……”躺在床上的无主团头的话仍然可以勉强听清:“六年前我曾经想……想收你为……” “司马前辈,你不用再说了,你必须休息。”姚文仲坚决地说。 在救治期间,姚文仲已将六年前所发生的事,告诉这位无意中参与界首集事故的老花子,只隐下拜白眉为师的内情。 “再不说,这辈子我没有说的机会了。小伙子,我们也算是有缘份,是吗?” “是的,老前辈。” “我囊中的神手真经,希望你能替我发扬光大。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要指点你手眼心法步的神髓……” “不,老前辈……” “神手,我戏称之为探囊手。”无主团头不理会他的抗议:“那是一种从对方认为绝对不可能出手的部位而出手的技巧,所以对方即使到了你的背后,你也可以任意宰割他的绝技。孩子,你挡得住小畜生的金刚禅功吗?” “可以,但破不了。” “可以挡住,你已经成功了一半,那就可以施展神手了。聚神功真力于指尖,你只要再下一点苦功,就可以从要害击破他的金刚禅功佛门绝学。能挡住,就可以近身,近身就有出手的机会,你一定可以办得到,一定可以击破他的弱点要害,小畜生还没练至金刚不坏境界。” “可是……” “你的身手够快吗?” 要说快,普天之下,他不作第二人想。 “够的,老前辈。” “有多快?” “白昼幻形,可支持片刻。” “好,真好。现在,你留心了,先听,再演练……” 天终于黑了,床上的无主团头的眼睛也闭上了。 姚文仲在送无主团头升天之前,所听到最后的告诫是:“孩子,注意小畜生身边的两个人,那是四川最可怕,最神秘的地府双残。他们杀人的绝技,称为天魔摄魂爪,一丈之内虚空抓击,可令体内骨碎肉成廉,而外表看不出创痕。记住,不要让他们有突袭的机会。” 他听说过有关地府双残的传闻,人言人殊。总之,除了曾经在四川过道的人,对双残的故事多少有些认识之外,但却没听说过任何人曾经见过双残的真面目,因为双残从不在昼间出现,更不曾向任何人亮过名号。 他已经从无主团头的伤势中,了解天魔摄魂爪可怖的威力,与所造成的创伤是如何惊人。 银衣剑客身边的人只有两个,长随薛忠薛勇。 原来这两个人,就是可怕的地府双残。 余豪与廖姑娘,不敢在城外落店。城内,毕竟是歹徒们不敢明目张胆闹事的地方,任何英雄好汉,最忌讳的事是在官府落案。 一落案,英雄便变成狗熊,白道成为黑道,好汉成了亡命。歹徒当然还是歹徒,他们无所谓。但银衣剑客不是歹徒,所以有顾忌。 而目下余豪几个人,不怕歹徒却怕英雄;银衣剑客就是武林的英雄。 西门大街的六福老店,投宿的旅客多少有些身份地位,所以入夜之后,全店寂静无哗。 余豪住在廖巧巧主婢的右邻上房,以便互相照顾。他们已看出情势险恶,银衣剑客的爪牙们,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六福老店是他们与姚文仲约定聚会的地方,约定分头侦察之后便回城投宿六福老店。 天已经黑了,还不见姚文仲返回,让他们等得心焦,等得六神不宁。 谁也不敢保证不至于发生意外,当然心焦。 三更天,余豪启门外出。 “你们警觉些。”他在廖姑娘的房外,对着门缝低声说:“我要到东门外走走,也许可以从那些人口中,得到一些消息。” 房门拉开一条缝,里面的廖姑娘还没入睡。 “余兄,有这必要吗?”门内的廖巧巧问。 “是的,我猜想姚兄可能出了意外,我总不能躲在房里等消息。” “我也去……” “不妥,廖姑娘。”余豪一口拒绝:“我不希望被他们一网打尽。你最好把在暗中保护你的人召集到附近来,这里并不绝对安全。” “我的人恐怕还不知道我回城来了呢。” “那就请一切小心。” “我会的。” 余豪一走,廖姑娘的房门紧紧地关上了。房分里外间,侍女小菊在外间照料。房中漆黑,她们是很小心的。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传出三声轻叩声。 小菊和衣而睡,任何轻微的声息都会把她惊醒。首先,她潜隐在门房留意倾听。 不会是余豪,余豪不至于叩门。 门外毫无声息,叩门的人似乎已经走了。 房外的走廊面临一座小院子,放了一些盆栽,供旅客活动散步,大青砖地,软底快靴走在上面,不会发出声响,因此在房内不可能听到外面的声息。 外面的人并没有离开,两个黑巾蒙面、一身黑劲装的人,贴伏在房门两侧,另两名躲在窗下。 小院子里,共站着五个,不言不动,全身漆黑,真像是鬼魂。 九个人丝纹不动,久久,久久。 房门一直不曾开启,里面的两位姑娘也沉得住气。 一声鬼啸发自屋顶,随即飘落一个同样打扮的人,向屹立院中的五个人打出一串手式,然后一鹤冲天重登瓦面,一闪不见。 五个人互相打手式,正待向走廊接近,要破门而人的意图颇为明显,大概是等不及了。 房门突然急速地拉开,人影窜出。 守在房门两侧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四手齐发,抛出一具怪网,奇准地罩住了窜出的人。 这瞬间,另一个淡淡人影贴门限窜出,像一头猫,也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地鼠。 利刃破风声传出,剑光连闪。 “啊……”正在全力收网的两个人,中剑砰然倒地,网脱手扔掉了。 网内没有人,只有裹住长凳的一袭衣裙。 小院子里多了两个人,是廖巧巧和小菊。 “又是你们……”廖巧巧恨声说。 “什么又是我们?”五个蒙面人中的一个沉声问。 “可二不可再,你们该死!竟然跑到客店再施诡计行凶。” 两个伏在窗的人,迅速抢救被刺倒的两个同伴,但已用不着救了,剑中心坎要害。 “如何?”为首的蒙面人沉声问。 “两个都死了。”抢救的两个人同声回答,跳下院子拔剑出鞘。 二比七,七个蒙面人成半孤形拔剑刃列阵。 “你们还来得及叫银衣剑客现身。”廖巧巧举剑说:“你们不是本姑娘的敌手,本姑娘给你们片刻工夫。” “银衣剑客?”为首的蒙面人似乎一愣。 “你们……” “银衣剑客也在打你的主意?” 廖巧巧恍然,这些人不是银衣剑客的爪牙。 她立即想起被姚文仲废了的五个人,据说是黑龙帮的杀手。 她立即向小菊打手式,快速地探囊取出防迷香的丹丸吞下。 “我知道你们的来历了。”她一字一吐地说:“这次,你们也是奉前来请本姑娘的?” “咱们上次派了五个人请你,却没有一个人返回。”蒙面人问:“是你杀了他们的?” “不错。” “小女人,你……” 廖巧巧自称是貌如春花,心硬似铁的人,哪有闲工夫与对方磨牙?立即发动攻击。 “击衣殷血……”她高叫,声出剑发有如电闪霆击,身剑合一正面冲刺。 “剑过无痕!”小菊也同时高叫,突然从廖巧巧的身左超越,速度似乎快了一倍。 为首的蒙面人刚挥剑封架廖巧巧的剑,没想到小菊突然出现,想闪避收招已嫌晚了,剑过无声,剖开了右胁。身形一顿,眼前但见人影侧旋,剑气冲霄,人向下一仆,手掩不住宽广的创口,血流了一地。 “我……我竟然接不下一……一招……”蒙面人吃力地叫,痛苦地抬起头。 人形已经静止,血腥刺鼻。 他看到两个人影,但不是他的同伴。他有一个同伴被踩在一个人的脚下,咽喉被锋利的剑尖抵住。 地下,有两位同伴蜷缩着呻吟、挣扎。 他心胆俱寒,眼前一阵黑。七个人就在这刹那间,被廖姑娘主婢杀伤净尽,他想叫,已发不出声音,痛苦的浪潮淹没了他,不等小菊前来检查,他瘫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你们是黑龙帮的人?”廖巧巧向脚下被制的蒙面人冷冷地问。 “太……大爷没……没有什么好说的……”蒙面人竟然不在乎咽喉上的锋利剑尖:“要杀要剐,太爷决……决不皱眉。” “真的?” “太……爷……” 哼一声响,剑光一闪,蒙面人的门牙应剑而碎。 “小姐小心!上面!”检查尸体的小菊急叫。 三个黑影无声无息地飘降,其中一个正向廖巧巧的顶门踹落。 廖巧巧不愿冒险向上攻击,黑夜间太危险,事实上她还不知道有人从顶门下降。闻声知惊,她前掠八尺倏然转身,剑已布下严密的防卫网。 “咦!你杀光了我的人?”一踹落空的蒙面人讶然叫,飘落实地毫无声息发出。 “不错。”廖巧巧冷冷地说:“阁下不敢亮名号?敢不敢除去蒙面巾?” “该让你知道时,老夫会让你知道的。” “本姑娘……” “你一而再屠杀老夫派来请你的人。” “你们这种作法,也能称为请?” “不错,这在老夫来说,已经够客气了。” “如果不客气。那就提头相见?” “对。老夫不计较你屠杀老夫的人,那该怪他们学艺不精,办事不力。现在,你愿随老夫走吗?” “你问得好笨,阁下。”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阁下打算……” 一声龙吟,蒙面人拔出冷芒四射的狭锋刀,刀隐现龙纹,可惜黑夜中无法看到,刀出鞘所发出的震鸣十分令人心悸,真是一把宝刀。 “老夫只有把你当死狗似的拖着走。”蒙面人阴森森地说,向前逼进。 小菊到了。往前一站。 “击衣殷血,剑过无痕。”小菊亮声叫,剑尖向下徐降,沉着稳定,赫然有名家的气派。 蒙面人冷哼一声,一刀探出。 小菊屹立不动,剑也丝纹不动,似乎不知对方的刀已经探来,视若未见。 用刀探,当然是虚招,以便制造有利的攻击机会,试探对方的反应。 蓦地风吼雷鸣,刀势骤变,刀山及体。 小菊一惊,剑动身动,剑光斜掠而出。 “铮”一声震鸣,剑飞腾而起。 刀光如泻,长驱直人。 小菊做梦也没料到,一接触剑便被震飞,虎口像被震裂了,整条右膀麻木如遭电残,一呆之下,已经身临绝境,刀光及体。 廖巧巧虽然看出危机,但已嫌晚了,黑夜中拚博,刹那间生死立决,任何局外人也来不及救应。 太过自信的人,不失败则已,失败则无可挽救。小菊与廖巧巧,一举击杀了七个武功高明的杀手,对自己的剑术有仍为坚强的信心,出手便是杀着,杀着的反面便是自己也必须冒被杀的危险。 廖巧巧发狂似的冲上抢救,狂风暴雨似的连击七剑。 宝刀也发疯似的流泻,人影快速绝伦地易位,刀剑接触,发出令人毛骨惊然的震呜,刀风剑气彻骨裂肤,生死间不容发。 宝刀的威力显著地减弱,廖巧巧御剑的内力,比小菊强韧一倍以上。 人影倏止,刀风剑气四散。 另两名蒙面人,两把剑乘机到了廖巧巧身后,完成三才阵式。 小菊的身躯躺在丈外,躺在自己的血泊中,已停止挣扎。 “果然名家身手,老夫碰上了真正的劲敌。”为首的蒙面人沉声说,语音不再稳定,握刀的手也出现轻微的颤抖,可知接下廖巧巧的七剑甚感吃力。 廖巧巧的呼吸,也呈现不稳。 她知道自己已陷人对方的剑阵中心,对方即将毫不迟疑地群起而攻。 “你也是本姑娘所碰上的最强劲敌手。”她镇定地说:“决非见不得人的卑劣无名小卒。露出你的真面目吧!你我放手一决,这座小院子里,你我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双方凭真才实学生死一决。” “抱歉,廖姑娘。”蒙面人的口气,有了显明的改变,自信骄傲自大等等神情。已一扫而空。 “抱歉什么?” “老夫不能与你生死一决。” “什么意思?” “老夫这些人,办事只有一个宗旨。” “什么宗旨?”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把事办好,一切规矩、个人名利得失、理性与道义等等,都不加考虑。所以,老夫必须及早把事办妥。廖姑娘,你将面对三个与老夫同样武功高强的劲敌围攻。” “本姑娘应付得了。” “廖姑娘,不要逞强,你心里比谁都明白,你比老夫高明分毫而已,老夫的宝刀,在百招之内,一定可以挡得住你廖家的击衣剑术。” “你即将面对本姑娘的殷血三绝剑。” “刚才你可能已经施展殷血三绝了。必要时,老夫会与你一剑换一刀,后果姑娘应该明白。” “试试看?” “不必试,你知道老夫一定可以换你一刀。姑娘年轻,犯得着吗?这样吧!老夫以至诚相请,请姑娘随老夫去与敝长上一谈。” “哼!你想得真如意……” “姑娘必须明白,敝长上必欲与姑娘面谈,即使今晚姑娘能侥幸,日后派来的人,将一批比一批高明,一批比一批阴狠,明枪暗箭放香施毒,姑娘能逃过多少次大劫?请姑娘三思。” “你们的长上在何处?”廖巧巧蓦然心动。情势迫人,她并不想与对方一剑换一刀同归于尽——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一章 余豪跳下小院于,便嗅到刺鼻的血腥味。 三更已过,全店静悄悄。其他的院子里挂有照明灯笼,这座小院子却不知何时灭了。他感到心往下沉,不祥的预感浪潮般向他袭击,全身汗毛竦立,有冷飕飕的感觉。他心中暗叫:廖姑娘恐怕遭到不测了!廖姑娘主婢的房门虽然是闭上的,但他本能地觉得人已经不在里面了。 不管在与不在,他都得察看清楚。 刚蹑手蹑脚接近廊下,拉门的声响入耳。 不是廖姑娘的房门拉开,而是他的房门拉开了,灯光外泄,有个人当门而立。 “你才回来呀!”那人象是老朋友打招呼。 灯光从那人身后照射,银光闪闪。 他到东门外去侦察银衣剑客的动静,奔波了半夜,而银衣剑客却在他房里等他。显然他已经输掉了这一步棋,论江湖经验与机智才华,他都差了一大截。 这时,他才知道历练的重要,如果在姚文仲身边,就不会时时遇险了。如果姚文仲在,该多好?可惜姚文仲不但不在,而且下落不明吉凶莫卜。 “是你!”他惊然止步,暗中戒备:“阁下居心叵测,前来此地不是为了等我吧?” “确是等你。”银衣剑客踱出走廊:“呵呵!这是你的客房,不进来待客?” “客房已经换了人,你已经反客为主了。等我?有何指教?” “姚兄好象没和你一起回来。” “没有。”他心中一定,听对方的口气,似乎已可决定姚文仲并没落在对方手中。 “何时可返?” “他没在此地落店,该来时,他就会来。”他技巧地说,此时此地,该用点心机。 “隔邻的廖姑娘主婢,好象也不在,她没和你一起满城乱跑?” “难道不是你暗算了她?” 银衣剑客一怔,脸色变得阴森可怕。 “这里死了好几个人。”银衣剑客阴森森地说:“血腥甚浓,死的人不在少数。据惊破了胆的店伙招供,来了好些人,打斗很快就结束。该死的!有人抢先了一步,谁有那么大的狗胆?哼!” “不是你的人所为?”他心中怦然,廖姑娘主婢真的遭了不测,大事不妙。 他对廖姑娘颇有好感,但并无其他感情,廖姑娘钟情的人是姚文仲,而姚文仲却是他的好朋友,所以他不能有其他的感情。 银衣剑客不理睬他,击掌三下。 “请少庄主吩咐。”对面屋顶传出回答声,但看不见人影。 毫无疑问,四面八方都有人隐伏在暗处,他已经身人牢笼。 “带人去,务必查出线索。”银衣剑客象皇帝似的下令,真有主人的气势。 “遵命。” “有线索火速禀报。” “是。” 有人影乍现乍隐,走了一些人。 “在下到了片刻,所以还弄不清这里的底细。”银衣剑客冷电似的目光,紧吸住余豪的目光:“看情形,姚文仲好象真的不会前来。” “你找他?”余豪沉静地问。 “也找你。” “有事吗?” “余兄,听得进忠告吧?” “说说看。”“目下天下年轻一代群雄并起,扬名立万奠基创业,局势极为混乱。俗语说,一将成名万骨枯;江湖霸业情形相同。老实说,真能称雄道霸名扬天下的人,屈指可数,这期间,不知要死去多少人,不知有多少人贲志以殁,含恨以终。只有拥有强大实力与真才实学的人,才能成为江湖的霸主,武林的领袖。余兄,你有这种实力与气势吗?” “你有吗?” “不但有,而且超乎你意料之外的庞大。” “也许,我承认。” “承认就好。余兄,识时务者为俊杰;又道是牡丹虽好,终须绿叶扶持。你孤家寡人建基创业,成功之望微乎其微,死的机会却太多了。” “你似乎在做说客。” “我是希望和你合作,交你这位朋友,共同携手开创英雄霸业,雄霸天下名利分沾。” “听你的?” “谁听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同心协力。” “这问题很重要,不好回答,是吗?” “我当然不介意,但情势比人强,我已经有了良好的根基。江湖上与武林中,我银衣剑客众望所归,我总不能故作大方慷慨,把统率的权力让贤给你吧?那些追随我的人愿意吗?”银衣剑客豪情万丈的神情摆出来了。 “这……” “不客气地说,你要想达到我目前的地位,至少得再花十年心血,甚至二十年。或者,明天这世间,就没有你余豪这个人了。” “你认为我余豪今晚就过不了你这一关?” “你能过吗?” “不试怎能知道?” “你要试?” “半点不假。”余豪的语气十分坚定。 “意思是说,你已经拒绝我的要求了。” “不错,建基创业,人人所望,我余豪要凭本身的努力来完成。” “好,让你试。”银衣剑客鼓掌三下。 “请少庄主吩咐。”左厢的暗影中有人回答。 “给他一把剑。”银衣剑客大声说。 “遵命。” 暗影中踱出一个黑衣中年人,一面走一面拔剑出鞘,距余豪八尺左右,恭敬地将剑双手奉上。 余豪已别无抉择,接剑说声谢谢。 中年人说声不必客气,徐徐退走。 剑是好剑,重量适中很趁手。 银衣剑客走入小院,背着手神定气闲极具气派。 “适用吧?要不要换一把?”银衣剑客含笑问。 “很好。”余豪的风度也不错,试了试锋芒:“真正的开了锋的杀人家伙。” “余兄,咱们来赌一场。” “赌?” “对。我输了,我让贤,奉你为尊;你输了,我是兄你是弟。以十招决胜负。当然,不论哪一方失手死了,就没有甚么赌注好谈的了。” 这一着很毒,很精。十招决胜负,那就表示双方都必须全力以赴,不能避招。不能游斗,避招和游斗都算输,是逼对方就范,或者往死路上走的绝招。 “抱歉,在下不是赌徒。”余豪断然拒绝:“情势逼人,在下目前只能有一步走一步,至于结果如何,在下概不作任何承诺。” “晤!余兄,你很固执。” “好说,大丈夫志不能夺。”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亮剑吧。” 余豪已别无抉择,四周已布下天罗地网,他唯一的生路是投降,或者击败银衣剑客擒作人质。 “在下恭候。”他立下门户亮剑。 “得罪了。”银衣剑客极有风度地行礼、拔剑。 这是说,我就不客气啦! 果然不错,银光乍现,立即风雷俱发,银衣剑客毫不客气地出手抢攻,银虹破空,剑气厉啸,走中空无畏地正面急袭,强攻之势凌厉无匹。 伏魔慧剑本来以守势为主,动静之间变化万千,天下一僧一生中,从来没有出手抢攻的前例,而银衣剑客却以攻势为主,可知伏魔慧剑在他父子手中,揉入其他剑道精神,已非本来面目了,威力也凌驾原本的剑法。 上一代的武林七高手中,剑术几乎全部走的是以静制动路子,也许因为七人中有三位佛门弟子,与三名玄门中人,所以缺乏人世的霸气。 余豪的师父紫虚散仙,名列七高人之一,所以剑术也是以静制动,两位上一代的剑术名家的弟子,第一次碰头。 余豪身动剑发,八方移位剑影漫天。 起初,没有撞击声攻守之间招出即变,全凭本能发招,根本不可能让位出剑,太快了。 银虹攻势之凌厉,真如电耀霆击,一剑连一剑绵绵不绝,以雷霆万钧之威紧迫进攻,进攻,短暂的刹那向,攻了十七剑之多,先后仅用三招而已,把余豪逼得岌岌可危,每一剑皆生死间不容发,寸寸生险。 但余豪支撑下来了,有惊无险,共换了九次方位,而且乘隙反击回敬五剑。 最后传出一声剑鸣,双剑首次接触,凶猛的震力优劣已判。 余豪暴退丈外,再斜掠八尺,这才摆脱银虹的紧迫追击,银衣剑客追错了方向。 “好!”银衣剑客豪气勃发,重新取得进手位置:“好久没碰上真正的名家了。余豪,咱们放手一决,这是你成名的大好机会。要成名,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你必须用生命来争取。” 余豪暗暗心惊,信心有点动摇了。 “在下……”他定下心神说。 银衣剑客不让他有借说话以便喘息聚力的机会,银虹已破空而至,伏魔慧剑几招杀者的精髓般若横天出手。 般若,意思是智慧;智慧横天,那还了得? 般若另一意思,是从妄想中超越至清净寂灭境界;这一剑就表示一切雄心壮志一笔勾销,升天物化成空了。 这一招如果完全发挥,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可击出十三剑,每一剑皆无孔不人,雷霆万钧。 当年天下一僧,就用这一招击破了白眉的魔幻十八剑所布下的无剑网,几乎刺穿了白眉的肩井穴。 余豪无法闪动了,每一剑皆急袭要害,剑虹变成了剑气,压迫他非全力封架不可,任何大角度的移动,都必定暴露空门,向死城里闯。 “铮铮铮……”双剑狂野地接触,罡风历啸,火星飞溅,不时有铁屑飞出,空间里流动着金属猛烈撞击时所发生的焦臭味。 第七剑封住了,第八剑也封住了,但余豪的右后肋已血如泉涌,被刺裂了一条血缝,连连挫退的身躯,也被压迫至近廊的廊角下,即将后退无路了。 第九剑更为凌厉,更为快速,锋尖贯网锲入,到了余豪的咽喉下。 这重正面突入的剑势,本来威胁不大,因为封架与躲闪皆轻而易举。 可是,余豪已无法将走了偏门的剑收回挡错,马步也无法变换,闪避已无能为力,眼睁睁等待一剑穿喉。明天,世间将没有他余豪这个人了。 二更初,姚文仲埋葬了无主团头。 站在星光下土丘前,他盯着闪动的香、烛火光发怔。 六年前,假使他能投入无主团头门墙,今天的结果会不会发生?他会不会象古不凡一样,被人抓溶了胸腔死于非命?世事难测,白云苍狗变幻无常,真是令人难以理解,难怪大多数人都相信宿命。 思路纷纭,他想得很多,很远。师父笑夫子、银衣剑客、南门灵凤…… 许多人在他向成名途径迈进时,给予他沉重的压力。他禁受得起吗? 南门灵凤,这泼辣的姑娘,那把灵犀剑的确对他构成相当大的威协。 “她的确很不错。”他突然自言自语。 接着,他拍拍自己的脑袋。 “真该死!我怎么会想到她?”他大声说。思路一清,他想起了余豪和廖巧巧。 “他们在等我呢,我得走。”他说,瞥了孤坟最后一眼,大踏步离去。返城还有十余里,地头不熟,他得赶两步。认准方向,他沿小径急走。 不久之后,他发现已经到了官道,路边那五六株大柳树,提醒他东面半里外就是五里亭。 他是在五里亭救了老花子的。 距五里亭还有三五十步,他突然感到心潮汹涌,全身汗毛直竖。 这是警觉的本能,他弄不清这感觉为何产生,也许,是由于这里曾经出了人命吧!古不凡就是死在这里。 人们对经常淹死人的池塘,接近时通常都怀有恐惧的心情的。 他戒备着向前走,心想:附近会有人等候吗?会不会出现凶恶的鬼魂? 当然,他不怕鬼魂,但心目中仍有鬼魂存在。人活在世间,应该相信一些什么作为精神寄托的,神、鬼、菩萨、妖邪……什么都行。 果然不错,亭内突然出来了五个黑影。他恰好到达亭前,双方劈面碰上了。 天色太黑,但仍可分辨出是人,不是鬼魂。 他第一个念头,是银衣剑客派人在这里守候。 人鱼贯而出,与第一个人面面相对。 他一拉马步,作势进击。“咦!你这人怎么啦?”语音象银铃般悦耳。 他这才看清对方的轮廊,是一位身材高挑、穿轻装佩剑、绣帕包头的女人。听语音,很可能是年轻的女人。 女人身后的四个的是三男一女,两面一分,气氛一紧,象是碰上了冤家对头。 除了走在前面的女人外,其他的皆背有包裹。原来是夜间赶路的旅客,天色太黑,出现得突然,他白紧张几乎闹出笑话。 “抱歉,在下以为遇上了……”他歉然收势说。 他本来想说,以为遇上了仇家。 “冒失鬼,以为遇上鬼了?”女郎凶霸霸地截断他的话:“摆出要吃人的鬼样子,想吓我吗?”。 “在下已经道过歉了。”他无可奈何地说。 他想起南门灵凤,怎么这些武林女英雄,都是这副德行?也许廖巧巧是例外。 “幸好你道过歉,不然就得大吃苦头,”东面不远处路旁的树下,传出阴森森的语音: “道歉就不是为非作歹的坏囚,九华山庄的白道英雄是不会放过歹徒的。” 九华山庄,天下第二庄! 姚文仲心中一动,想起廖巧巧要他去找九华山庄讨消息的事,巧极了,正好问问。同时,他听出说话的人说话带有讽刺味。语音有点耳熟,似乎在哪儿曾经听过这人的口音。 不容他多想,女郎身侧的黑衫人已凌空飞升,象怒鹰般向发话处扑去,身法之妙世所罕见,那根本就不象是人,是鸟。 “神鹰名不虚传。”语音又传到,但发话的人是边说边走的,走的速度极为惊人。 神鹰知道追之不及,身在半空猛地倒翻腾两匝,方翩然飘落。 姚文仲猛然醒悟,立即不假思索地飞步急赶。 他记想起来了,六年前路旁的老穷汉,勾魂阴判乐平和,武林九绝之一,勾魂爪是武林一绝。 勾魂阴判收了他十两银子,硬指是收徒的定金。也许,这老绝鬼知道笑夫子的消息,他必须抓住这条线索。 “咦!这人身法好快!”他听到女郎在他后面喝彩称赞,他追的速度确是惊人。 “那发话的人是无恶不作的勾魂阴判乐老鬼,冤魂不散似的从对岸偷偷跟过江来,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神鹰匆匆地说:“跟上去,早一步发觉他的阴谋以免上当,他走不远的,走!” 五人脚下一紧,回头急追。勾魂阴判并没有远避的打算,远出半里外便钻出官道。这些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任性而为的老前辈,多少有些怪僻,和自负仇世的不正常心理。对那些正道人士多少有些仇视,并不以讽刺几句为满足,存心要和九华山庄的别别苗头出口怨气,正面冲突虽无胜算,死缠不休也是快意的事,所以还不肯放手。 黑夜中,对方决不可能追来的。 他陡然一惊,怎么眼一花,官道中间突然多出一个人来了? 当他钻林而出时,官道空荡荡鬼影俱无,凭他有时装瞎子骗人的锐利视觉,决不会走眼的。 人影朦胧,但轮廓分明,一点不假,确是先前与九华山庄的人打交道,道歉了事的夜行旅客。 这怎么可能?这人是怎么出现的?看光景,似乎在等他呢。 “咦!是你?”他有点不知所措。 “是我呀!”姚文仲笑吟吟地说。 “你是谁?” “你不是认识我吗?” “鬼才认识你!”他这才完全清醒,凶态复萌,本能地凶狠地说。相距六载,仅是一面之缘,即使是大白天,也见面不相识。而这六年间,姚文仲已长大成人,勾魂阴判也苍老了不少,谁也不认识谁啦! “你不认识我?六年前在界首集,我给了十两银子要你进卑田院……” “哎呀!原来……原来……” “记起来了吧?” “你……你不是被大力鬼王一记浑天掌打……打死了吗?” “死了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吗?你不至于把我看成从阴曹地府放出来的鬼魂吧?乐前辈,咱们找地方谈谈,晚辈有事请教。” “我没空。”勾魂阴判一口拒绝。 “乐前辈……” “小辈你命大,那次不死,最好远离江左,大力鬼王已经带了许多狐群狗党到了这一带……哎呀……”勾魂阴判话未完,一跃三丈,重新钻人路旁的树林,老鼠般钻走了。 人影凌空猛扑面下,也就是勾魂阴判发出惊呼的一刹那,阴判钻走逃命,下扑的人影也不可思议地半空折向翻腾,跟踪下搏。 姚文仲对勾魂阴判颇有好感,知道下搏的人是神鹰,他不希望勾魂阴判受袭,也不想打击神鹰,身形乍起,半空中斜截,一掌拍在神鹰的右胯上。两人同向下面飘落,勾魂阴判已钻人树林走了。 “好哇!你……”神鹰怪叫,一跃而上。 姚文仲身形一晃,神鹰一扑落空,只感到眼一花,晃动的人影突然消失了。 “休走!”五六丈外现身的女郎娇叱,伸手便抓刚掠过身旁的快速人影。 “啪”一声响,手臂挨了一掌,人没抓住,反而挨了姚文仲几乎不可能反击的一记怪掌。 人影再次一闪即没,女郎吃惊地怔在当地。 另三人到了,他们一无所见 “小英,怎么啦?”闻声掠到的神鹰急问。 “我挨了他一掌。”小英似乎还有点不相信,不住揉动着右小臂。 “不要紧吧?” “不要紧,许叔,是甚么人?” “是在五里亭向你道歉的人,好可怕,身法之快,有如鬼魁幻形,人怎么可能快到这般程度?奇怪。” “恐怕真是鬼。”女郎小英打一冷战 “胡说!” “真的,许叔,你看,双方的所处部位,他怎么可能出手反击的……”小英将经过-一说了,而且将所处的位置摆出:“除非这人的手可以反向屈折,可能吗?” “有些练成链子骨的人,不难辨别。”神鹰自以为是地说:“关节特别柔软的人,配合身躯灵活的扭转,是可能的。” “可是……” “走吧!总之,咱们碰上了武功骇人听闻的高手,幸好没发生冲突。”神鹰惊然地说: “但愿他不是勾魂阴判的同党,不然听们日后麻烦大了。” 众人不再作徒劳的追寻,向西走了。 姚文仲不死心,在附近穷找勾魂阴判。 他拍中女郎小英,用的正是刚学会、远不知运用的奥妙、火候不够的神手一一探囊手,居然得心应手、一击而中,心里的愉快不言可喻。 这一耽误,几乎误了大事。 人一但受到心理压力的束缚,就会失去信心。所以说,人的名,树的影;有些人的名头,真可以收到震慑人心的功效,胆气不够的人甚至会闻名丧胆。当一但与声威显赫的人遭遇,自己就崩溃了。 银衣剑客的声威,的确可以震慑不少高手名家。 余豪的武功本来极为高明,但他对银衣剑客深怀戒心,心理的负担很重,加以情势险恶,身在天罗中,因此就缺乏信心,动起手来就有点施展不开,注定了失败的恶运。 银衣剑客的这招般若横天,已经用了全力志在必得,但竟然被余豪封住了八剑,可知如果情势许可的话,余豪很可能封住这一招凌厉无匹的杀着。 第九剑长驱直入,银衣剑客得意极了,必定可以除去强敌,今后少了一个强劲的竞争者啦!在向雄霸天下的途径迈进中,必须除去任何一个竞争者。 锋尖到了余豪的咽喉下,即将贯喉而入。 廊檐上,同时有物下堕。 余豪不是一个眼睁睁等死的人,本能地摆动头部闪避,是否管用,并不在思考的范围内,只是一种躲避灾难的本能反应而已。 正如同一个人跌倒时,手会不经由大脑指挥,本能地撑地一样,是否能撑住地面而不至令身躯受伤,当时不可能计及的。 剑气掠头而过,银色的光芒突然向侧方斜移沉落。 余豪也因摆动头部而身躯斜倾,从死神手掌心逃出来了,惊得浑身冒冷汗,顺势倒地、侧滚、斜蹿而起,感到心神一懈,浑身脱力。 从檐上堕下的是一个人,靴子间不容发地将银剑踹偏,同时上体前扑,双掌挟风雷下拍,用上了劈空掌力,事急行雷霆一击。 打击来得太意外,银衣剑客幸而早已运功护体,掌劲在八尺外涌到,金刚神功发挥了护体作用。 但双目是任何奇功也保护不了的要害,情势危急只有闭目与用手封挡。 一阵浑雄的掌劲涌到,金刚神功似乎无法反震,只能保护身躯不受伤害,马步一虚,连退三步。 来人是姚文仲,在生死关头及时赶到了。 他踹偏了致命的银剑,掌劲震退银衣剑客三步,虽然是出其不意的猝然袭击,但毕竟占了上风。 在五里亭救走了无主团头,事实上已令银衣剑客的信心降低了五成。 “剑给我!”姚文仲向刚狼狈爬起的余豪叫。 余豪大感兴奋,将剑火速递到他手中。 “走!”姚文仲猛地挽住余豪的手,倒飞跃登廊顶。 银衣剑客怒吼一声,跟踪跃升。三面有人向这一面急跃而来,人数众多。 “人已清除,先脱险再说。”姚文仲指引余豪逃走的方向,自己仗剑断后。 两人飞掠而走,眨眼间便消失在房屋的转角处。 银衣剑客轻功不错,但越过两座屋顶,便失去两人的踪迹,气得暴跳如雷,站在屋顶上破口大骂他那些爪牙是饭桶,让人深入圈中救人逃掉了,还象话吗? 正在咒骂,远处一座屋顶上人影乍现。 “姓薛的,有种你一个人追来。”是余豪的声音:“倚多为胜,你算哪门子狗熊霸主? 咱们在天河码头等你,不见不散。” 银衣剑客愤怒如狂,飞檐走壁奋勇狂追。 天河码头在城南,有座浮桥跨河便利商旅通行,往昔在码头设有税站,管制巢湖人江的船舶商税。 由于巢湖水贼猖狂,因此夜间没有船只敢夜航。已经是四更末五更初,码头上静悄悄,船只甚多,所有的船家皆安然入梦。 姚文仲与余豪先到达码头,选好地势候敌。 “咱们背水而战。”他指指背后一排商船:“余兄会水性吗?” “没问题。”余豪说:“姚兄,那小畜生剑术可怕,你对付得了他吗?”“总该试试,不试怎知行不行?” “时机到了?” “还没有。” “那你……” “再不反击,他会像疯子一样,毫无顾忌不断迫害我们,至少该表明咱们有反击的力量,并不是可任他欺凌的弱者。” “姚兄,生死大事,不能试,要是没有把握……” “放心,我有分寸。记住,不要被他那两个长随,接近至一丈之内。” “你是说……” “他们是四川最可怕的地府双残,天魔摄魂爪可在一丈内虚抓腐人的内腑。” “老天!那岂不是只有躲的份?” “除非你的护体神功,能抗拒得了这种可怕的抓劲。” “你能吗?” “一丈之内,他伤不了我的内腑,我不会让他的抓力及体,即使是连环发爪,我仍然可以闪避。他们只有三抓之力,不敢妄发,你只要防范他们近身突然出手就够了。唔!来了,这狗东西没种,我不怕他。”银衣剑客不是没有种,而是他那两位保镖地府双残重责在身,在后面跟来了。码头静悄悄,空旷冷清。浮桥夜间也没有人往来,城中隐隐传出更拆声。 三人飞掠而来,速度惊人。 “你们该死!”银衣剑客奔到便怒叫。姚文仲神定气闲毫不激动:“赶快调息恢复元气,我看你已经气喘如牛,再生气会中风的,连剑也力不从心,为什么你敢吹大气要我生死两难?我又不是没见过一些唬人的自大狂徒,你吓唬不了我的。” “少庄主,定下心神。”薛忠及时阻止银衣剑客怒极拔剑:“灵台清明,自生光明洞烛几微。” “你把无主团头救往何处去了?”’银衣剑客醒悟,一面借探口风暗中调息:“你与他有何渊源?” “他死了,我埋葬了他。”姚文仲有点侧然:“肺肉烂,死状甚惨,姓薛的,你屠杀武林前辈的毫无理性作法,会引起武林公愤的。” “他是你的什么人?” “在下与他曾有一面之缘,此之前不曾交谈过半句话呢!姓薛的,我对你一而再行凶,指挥爪牙一而再肆虐的事大感不耐,所以我要让你明白,我姚文仲不是个可以任意宰割欺负的可怜虫。” “你说起大话来了,你……” “在下如果真的只会说大话,你又何必叫你那些狐群狗党暗中计算我?” “你除了逃得快之外,在下实在想不起你到底有几手三脚猫功夫。” “真的?拔剑来求证好了,你休息够了吧?” 薛忠突然大踏步上前,挡住了银衣剑客。 “少庄主,这小辈词风犀利,神定气闲有恃无恐,定有诡谋,可能怀有神秘歹毒的杀人利器。”薛忠沉声说,鹰目炯炯不住留意外测的一排商船:“他在设法激怒少庄主,岂可中了他的诡计?我来收拾他。” “我姚文仲刚正式闯道,连暗器都不曾使用,哪象你们那么卑鄙无耻?对付咱们几个初出道的人,迷香毒烟暗器埋伏全用上了,你把天下武林人士,都看成象你们一样的可耻贱徒吗?”姚文仲忍不住大声挖苦:“薛少庄主,你真不该追来逞英雄的,连你的双仆都不信任你,知道你对付不了我姚文仲……” 一声怒叫,银衣剑客扑上了,半途银剑出鞘,伏魔慧剑的杀招“孽海慈航”出手。 剑表面上攻的是下盘,其实是势如浪涛上涌,对方即使摸清了剑势,也封架困难,是易守为攻的神奥杀着,剑招一出便主宰了对方的生死。怒极出招,不是好现象。 姚文仲冷哼一声,第一剑便封住了,铮一声暴震,立即找到了剑招的空隙。 他发威了,家传的乱洒星罗散手剑法,揉入白眉的魔幻十八剑中,其中精革汇合他自己所创的快攻剑术,豪情骏发立即攻击。 以静制动固然是武攻技击的神髓,利于久斗防守严密。但如果对方的动超过了极限,静的一方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所以说,学拳千招,不如一快,这个快字,是指快得超越了极限而言。假使到不了那种境界,反而会被静的一方抓住空隙反击,一下子就够了。 真的快过电闪,一下子就破解了杀招“孽海慈航”,但见剑光一闪,锋尖已钻入银衣剑客暴露的空隙中。 “铮铮铮铮……”银衣剑客掏出了平生所学,以无上的内功运剑,一步步徐退,一口气接了姚文仲二十七剑空前猛烈的快攻,竟然未能抓住反击的机会。 但姚文仲也无法一举击溃对方的剑网,终于在双剑最后一次撞击后,纠缠的人影聚分。 “咦!”在旁戒备的地府双残,几乎同时惊呼,两面一分,作势拔剑抢出。 银衣剑客退了三丈以上,出了一身冷汗,感到气极不稳,手有点发软,而且悚然而惊。 “好小子!”银衣剑客咬牙说:“在下估错你了,你是在下出道这几年中,唯一碰上的最强韧劲敌。” 姚文仲暗暗心惊,知道凭剑术,他还没有占上风的把握,自己认为足以媲美迅雷疾风的攻势,居然攻不破对方的剑网,不由他不心惊。 “难怪你要派爪牙计算我。”姚文仲也恨声说:“原来你知道我将成为你最可怕的强敌,所以要及早除去我。天杀的!你很大方。” “我大方?”银衣剑客一愣。 “我姚文仲有机会挑战于你这位天下第一剑客。一夕之间,身价陡涨一百倍,你真的很大方。” “你这小子……”银衣剑客向前冲:“你死了,身价就一文不值了……” “哈哈哈……”姚文仲狂笑着飞退:“天太黑施展不开,咱们下次再玩玩……” 地府双残电射而进,奇快绝伦。 余豪早有准备,先一步跃登一艘大船。 “后会有期!”姚文仲接着跃登朗声大叫。 地府双残跟踪跃上,但扑通通水声入耳,水花飞溅,人已隐没在浑浊的水底。 “此人不除,后患无穷!”薛忠心情沉重地说。码头约斗事出临时发生的事故,按理不可能传出江湖。可是,第二天县城的地头蛇,便传出银衣剑客与姚文仲斗成平手的消息。 猜想可能是船家传出的,也可能有江湖人物住宿在船上,暗中看到了一切。消息不胫而走,而且会传得很快,姚文仲的身价,果然一夕之间暴涨百倍,立即踏登江湖风云人物之林。 姚文仲与余豪也心中有数,声威固然建立了,凶险也因之而倍增,计算他们的人也将图谋日及。 两人不再住店,隐起行踪以策安全。 码头最西端,一条小街通向郊区,这一带是贫民窟,城的杂乱地带。 两人借宿在一家船户的十瓦屋中,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午膳毕,两人在房中商量寻找廖姑娘下落的步骤。 “余兄,我认为咱们不需找她。”姚文仲有点不情愿:“既然她有人暗中保护,也许已经被自己的人接走了。凭血腥便认为她有了危险,似乎不合实际。” “她说有人暗中保护,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是唬人的,身在险境信口胡说自保,把银衣剑客的爪牙唬住了,那是侥幸。”余豪有不同的意见。“我不认为她是唬人,但她出意外却是无可置疑的事,不然不至于无缘无故失踪。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向哪一些人找线索。” “总得找,是吗?” “我知道你很关心她……” “姚兄,那也是为了你呀。” “为我?”姚文仲一愣。 “老天!你不知道她对你的感情吗?” “感情?”姚文仲笑了:“我?开玩笑!你两人才是相互关切,同过患难,我还以为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所以才走在一起,怎么扯上我了?” “你别推得一于二净,故作轻松。”余豪正式说:“她已经向我表示过,而且警告过……” “警告你?” “是的,她要求我不要于涉她与你结交的事,不许我从中作梗破坏。本来我认为男女之间的感情发展不能勉强,所以我已经向她表示不加干预……” “你这呆头鹅!”姚文仲摇头苦笑:“居然扮起月下老人替人牵起红线来了。你我对这位南昌廖家的姑娘一无所知,竟然你认为我,我也认为你对她情有所重,岂不是荒谬绝伦?” “你的意思……” “她不是我心目中的女伴。”姚文仲说得斩钉截铁。 “那你……” “你说过,男女之间的感情发展,是不能勉强的,你根本无权勉强我去喜欢她,更不能帮助她撮合双方的感情。如果她曾经警告过你,那是她无知、我问你,你喜欢她吗?我要你诚实地答复。” “这……有一点。”余豪脸一红。 “那就好,继续保持对她的喜欢吧!可别扯上我。不管怎样,迄今为止,她是站在我们一边的,在情在理,我们该为她尽一番心力,何况你喜欢她。” “你打算怎办?” “迄今为止,出面计算她的有两批人。” “银衣剑客……” “这方面成份不大,即使她落在银衣剑客手上,涤尘庄与南昌廖家都是有声望的名门,银衣剑客决不敢对她怎么样。” “另一批是黑龙帮……” “只能称可能是黑龙帮的人。” “找他们?” “对,我下午出去找地头蛇,找郊区的土霸,一定可以找出那些歹徒的潜身处。不管他们如何行踪诡秘,毕竟是陌生人,逃不出地头蛇的耳目。你好好养精蓄锐,很可能有几场猛烈的恶斗。” 姚文仲已经可以算得上老江湖了,虽然以往他没闯出什么局面来,随笑夫子邀游天下期间,他就已经成为大事不犯小事不断的闯祸精。与人接触才会闯祸,所接触的当然是江湖朋友或武林人士。 他说的是实情,不管那些江湖上号称如何神秘的人,除非匆匆过境,不然就很难逃过地头蛇的耳目。 目下的巢县,已经成为风暴的中心,本城几条强龙都牵涉其中,强龙手下的大批蛇鼠都已提高警觉,陌生人岂能遁形? 未牌末,两人出现在翠微居大院子前面的树林里,并肩往复走动了片刻。 翠微居是紫微观旧址,共有九座大小房屋,高楼巍峨。里面栽花莳草一片青翠,真是修道人清修的好地方。 但目下,这里是金庭道人的私产,云游四方的道侣概不收容,闲杂人等休想越雷池一步,被列为禁地。 连银衣剑客也不敢仗剑硬闯,敢于深入的人寥寥无几。自从天龙禅寺被银衣剑客纵火烧毁之后,翠微居已加强防火严加戒备,内部的机关削器也予以加强,内处警戒加了两倍,如临大敌。 除了出动兵马攻打之外,三五十个江湖高手想登门讨野火,简直是嫌命长白送死。 竟然有人在门前窥探,翠微居气氛紧张是可想而知的。 两位道侣紧步出了坚率的大院门,沿小径接近前面的树林。 姚文仲与余豪正背着手站在林缘,意态悠闲地察看翠微居的形势。这种倚山而筑的房屋,高矮参差格局不同,在前面可以上眺,在后面可以俯瞰,假使没有草木遮掩,可说一现无遗。 “贫道稽首。”一名中年道侣客气地行礼:“两位施主来游山吗?” 紫微山是名胜区,城里的人经常前来游山。 两人都穿了青长衫,人才一表,气朗神清,比那些豪门子第更英俊,更够气派。而且,身上没带刀剑。 “不,道爷。”姚文仲老练的口吻相当斯文:“翠微居似是私人别业呢!” “是的,施主私人的清修福地。” “很好,很好。” “施主夸奖。两位施主气概不凡,似乎口音……” “在下兄弟不是本地人氏。” “难怪。贫道松风,请教两位施主高名上姓……” “在下姚文仲,这位是余豪。” 两老道大吃一惊,退了两步脸色大变。一夜成名,两老道闻名变色。 “姚施主光……光临……”松风张口结舌地说。 “来找金庭道长。” “金庭道兄他……他不在家……“ “真的吗?” “他……他到姥……姥山去了。” “他不在?真笨。” “施主之……之意……” “他笨得居然不在风雨飘摇的家主持大局,岂不是笨吗?” “施主明鉴,就算金庭道兄在家,也不曾笨得帮助施主去对付银衣剑客。”松风居然说话不再发结:“虽然银衣剑客杀了本居的几位道友。” “我说过来找金庭道人去对付银衣剑客吗?” “这……施主虽然没说……” “没说就等于说了?” “这……” “好了好了,我不和你缠夹不清,如果我想要的消息没有人肯给,我就采用银衣剑客的笨办法行事。世间有许多事是聪明人不肯办的,而往往笨办法却是最好的办法,极为灵光。” “你是说……” “火攻。我不会进去与那些死的机关埋伏玩命,与豢养的蛇虫赌博,只要花些银子到外地的旗花信炮爆竹厅,买百十斤火药往里丢,一了百了。银衣剑客如果聪明地闯进天龙禅寺,恐怕活着出来就难了,所以他用笨办法,一把火干净利落漂亮极了。” “施主到……到底想要……要什么消息?”松风的脸额冷汗直冒。 “你作得了主?” “金庭道兄不在,贫道就……就作得了主……” “好,先谢啦!我要知道隐藏在贵地附近,几批老鼠狐群见不得人的家伙,到底躲在什么地方鬼鬼祟祟活动;当然不包括银衣剑客那一批。” “这……” “你不说就算了。” “好,请到林子里坐地。”松风咬牙说。 “余兄,你在这里留心些,我陪松风道长到里面坐下来谈,秘密不传六耳,老道是很小心的。”姚文仲向余豪说。意思是请余豪监视四周的动静。 “好的。”余豪点头。 “道长请。”姚文仲向松风含笑伸手:“但愿林子里没有甚么毒虫怪物窜出来吓人,在下已经探过了。” 沿天河向下走,七八里有一处河口,小河从北来汇合,有人称之为清溪。小径向北沿溪北行,沿途丘陵起伏,林沼处处,村落却少。 天黑后不久,姚文仲便与余豪到达二处小河湾,登上一座土丘向北望。 林沼中黑沉沉,视野有限,流萤象鬼火般在林野间闪烁,夜鸟与狗不时发出可怕的啼号。 “余兄,你堵住这一面。”姚文仲指指丘下的小径:“留意出人的人,如非必要,不必打草惊蛇擒捉落单的人,除非看出有出手的必要。” “你相信这里的人,真可能是黑龙帮杀手的潜藏处?”余豪问:“杀手们善于化装易容,犯不着远离城镇藏身。” “松风老道说出五批人的藏匿处,以这里的一批人举动最为可疑。”姚文仲低声分析: “涤尘庄的人在城内卧牛山;河南岸那群人穿黑衣而不蒙面;小垄东面湖滨那群人确是巢湖水贼;西郊那些人零零星星象是浪人毫无纪律。唯一可疑的人,是这一带的假农夫,据透露消息的地棍们声称,有几个泼皮进入察看,迄今还不见出来,正是封锁的正常现象。” “你打算……” “我绕至北面进去,不管是否可以发现廖姑娘被囚禁的地方,都会从这一面出来,所以你如果不能控制我退路的安全,我出来就不太容易了。” “我们一起进去好不好?” “不好。”姚文仲坦率地说:“黑夜中在这种绝地里行动。事实上决不可能相互照顾掩护,一转身就会分散,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危险,说不定会自相残杀。” “我该怎样支援你?” “里面如有动静,对方必定派人封锁出入要道。你唯一可以支援我的事,是相机击溃封锁的人,里应外合掩护我出来。” “好的。” “我走了,彼此小心。” 姚文仲一走,余豪回到小径旁隐起身形,留意北面的动静。 好漫长的等待,似乎北面声息毫无,等得心中焦燥,等得六神不宁。 不知过了多久,他想不顾一切深入察看。 北面没有动静,南面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他心中一动,暗说来了!一定是在城里活动的人返回,姚文仲曾经要他注意出入的人有何举动。 他终于看到三个朦胧的人影,三个人不象是赶路,而象探道的人,每人保持一丈左右,脚下轻灵从容不迫,而且走几步即停下小心地视察倾听,显得十分警觉。 终于,接近了他潜伏的地方。 走在中间的那个人,就在他前面停步。 相距不过丈余,小径窄小,以他的目力来说,依然看得真切。 老天爷!是穿衣裙的女郎,而且是他极为熟悉的身影,廖巧巧! “廖姑娘!”他低呼。 “谁?”廖巧巧退至路对面,警觉地急问。前后两个穿青衫的佩剑人两面一抄,拉开马步戒备。 他拨草而出,不知是惊喜呢,抑或是惊讶? “我们正设法找你的下落。”他苦笑:“你的失踪,真让我和姚兄心中不安,你怎么……” “我也在找你们,姚兄呢?”廖巧巧欣然问。 “那里面有一群人潜伏,可能是黑龙帮的人。”余豪向北一指:“姚兄疑心你被黑龙帮的人暗算了,所以决定查个水落石出。” “那里面不是黑龙帮的杀手。”廖巧巧说:“我听说昨晚银衣剑客在客店行凶,姚兄引他到南门码头决斗,猜想你们可能会来这里寻仇……” “我们是从翠微居得到各处神秘人物活动的消息,猜想这里可能是黑龙帮杀手……” “老天!黑龙帮杀手通常化整为零,化装易容隐身各处,怎会聚集在一起?他们出动时才穿黑衣蒙面,你们怎会找得到他们?” “那这一带潜藏的黑衣人……” “他们是银衣剑客的爪牙,由几个涤尘庄的高手率领,他们毫不在乎有人去找他们,也没有人敢去找。” “可是,翠微居的人说,涤尘庄的人在城内卧牛山潜伏,他们……” “翠微居那些老道的话,你也相信?” “这……” “金庭老道已屈服在银衣剑客的威胁下,事实上金庭道人已接受涤尘庄的号令了。” “哎呀!”余豪惊叫。 “怎么啦?余兄。” “姚兄已经进去了,糟!”余豪悚然地说:“这岂不是中了松风老道的圈套,睁着眼睛往涤尘庄布下的陷井跳吗?我要进去。” “余兄……” 余豪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希望姚文仲能分辨出他的紧急信号,不等廖姑娘有所举动,他已两起落便投入北面黑暗的林野里。 “这小子坏事!”一名青衫客顿脚说:“冒失鬼,做事怎么不先表明?” “他与姚文仲交情深厚,心一急便顾不了旁人的事。”廖巧巧说。 “赶快撤走。”另一名青衫中年人郑重地说。 “对,啸声可以惊动十里方圆的人,咱们想偷偷捕捉几个人探底的行动,已经不可能进行了。”骂余豪是冒失鬼的人同意同伴的意见。 “可是,余豪他们……”廖巧巧有点迟疑。 “要是涤尘庄的高手都在此地,咱们的处境凶险极了,再不走便嫌晚啦!哪还顾得了他们?快走,廖姑娘,情势不利,顾自己要紧。” 任何一伙以利害结合的人,情势不利时,就曾以自己的利益为第一,这是必然的现象。 廖巧巧似乎忘了姚文仲救她的义举,与两位青衫中年人转身急急走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二章 人的精神愈集中,也容易消耗精神而意识模糊,尤其是受到外界侵扰时,更易精神崩溃。 黑龙帮的杀手,以神乎其神的暗杀手段威震江湖,令人闻名丧胆,他们那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的确令人防不胜防躲不能躲。 黑夜中渐沼泽地带,潜伏的人用暗器袭击,可说万无一失。因此,姚文仲不敢不集中精力随时准备应付突变。 任何内功绝技,也不可能长期运功防范意外,人毕竟不是神仙。如非真正到了生死关头,即使内功已练至炉火纯青境界,也不可能不断施展运用。 姚文仲当然不敢不断运功护身潜入,凭锐敏的视力听力步步留心,从北面向南逐段搜寻敌踪。 起初,他听到隐隐的风声,不以为意。然后有蛇或鼠在浅沼区爬行的溅水声不时自侧方传来,他也不以为意,警觉地时起时伏向里窜走,夜黑如墨,事实上他必须小心地摸索而行。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藏匿?如果有,外人想来搜寻,那几乎有登天般困难。 各种怪声笑浪,逐渐变成混合的单调声音,这种声音听久了,有催眠作用,再久些,便有昏然欲睡的需要。 除了声,又出现了光。 本来附近有不少萤火虫在林问草隙中飞舞,但这时却开始聚成一团团,自小团聚合成大团。 不知过了多久,他四周竟然成了一具巨大的绿色萤网,居然绿光流动,隐约可见附近的景物了。 他的头愈来愈沉重,脚下也愈来愈迟缓。 声浪继续,萤火继续,他却不再继续走,倚在一株大树杆上,神智逐渐模糊。 飞动的萤火,令他的眼皮不住往下搭。 朦胧中,他看到飞舞的萤火中心,出现了一星火光,是红色的,出现在绿光中心,所以更为突出,更为清晰。 他看得真切,反而听觉迟钝。 火光自一星扩大为一线,中心的光芒暗淡些,外围像一道环,环正以不徐不疾的速度扩张,增广,愈来愈大,愈大…… 大光环继续扩张,环也愈来愈粗,环所扩张经过处,景物都消失了,似乎树林是被光环抹掉的。 环中的光度也因扩张而变淡,愈来愈接近黄昏的时候,其中有隐约的线条与云纹,不久便逐渐成形,变成了物体,而且逐渐清晰明显,像是慢慢幻现出来的。 终于,光环扩成无限大,因此已看不见红色的环带,红光消失了。 他已经在环内了,已经是黄昏降临。 景物清晰了,不再变幻。 是一座林绿水畔的三家茅舍,烟囱里炊烟袅袅上升,一位明媚的村姑,袅袅娜娜出现在溪旁,一手提菜篮,一于提水桶,在水边清洗菜蔬,最后提了一桶水,扭动着优美的小腰肢,轻盈地进入第一家茅屋。 他一直就倚站在水边的一株大树旁,相距不足两丈,出神地、专注地看着村姑工作。 村姑也没看他,似乎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像梦游般举步,终于推开了虚掩的柴门,进入村姑先前进入的茅屋。 原来茅屋的外表是骗人的,屋内别有洞天。 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厅堂,有一切装饰别致的陈设,六盏钞灯高悬,厅堂明亮纤毫可辨。 先前的村姑不见了,却换了一位穿翠绿春衫、穿紫色长裙的女郎。 没见有其他的人,只有这一位凝眸向他凝睇、明艳照人出奇美丽的年轻女郎,用含蓄的嫣然微笑目迎他入厅。 这种含情脉脉的笑迷人极了,可爱极了。 他熟悉这位女郎,但也相当陌生,是谁?南门灵凤?廖巧巧?一枝春匡六姑?都不是,也都像。 不管是谁,那无关宏旨,反正认为是谁就是谁,是美丽可人的女郎却是重要的事。哪一个年轻的汉子,心目中没有几个心们往之的女人?除非他是天阉或白痴。 每个人心中都有魔障,都有隐藏在后天教养内的原始欲望。在某一种场合,后天教养克制不了这种魔障,所以天下间是非多多。 他笑了,向女郎走去。 “等你。”女郎深情款款地低唤。 “没有人等我。”他突然高叫,眼神一动。 女郎身形一动,形影俱消。 他心中明白,没有人等他。南门灵凤的灵犀剑,可能在等他,廖巧巧等的是余豪。 是了,一枝春也许在等他,但不会含情脉脉,用刀剑准备喝他的血。 灯光突然熄灭,好黑。 他本能地伸手摸索,摸索着找路。 前面,突然灯光一闪。 景物全非,身不在大厅。 这是一条大厦中的夹墙走道,大白天也需要灯笼照路。前面的走廊门口,站着另一位似乎更美更艳的女郎,穿一袭似紫非紫,似翠非翠的蝉纱衣裙,胭体若隐若现极为诱人,有若临凡的仙子,手擎红烛向他招手,嫣然媚笑万种风情。 两边的夹墙不见了,能见的只有女郎,烛光,似乎天地已不复存在,世间只有他,和在暗沉天宇下的秉烛女郎,因此女郎的形象更为特出,发出眩目的鲜明轮廓,其它一切都消失了。 他举步接近,女郎伸出纤手,挽住他的手臂,侧螓首给了他一朵闭月羞花的动情微笑。 往前走,进入黑影,然后烛火前照,射出一道光华,照出脚下的走道。 好华丽的闺房,动人绮念的牙床,撩人心魄的幽香,诱人血脉贲张的床上鸳鸯枕。 女郎不再说话,俏巧地、温柔地将烛放在妆台上,新磨的大铜镜中,映出两人携手相挽的影像,郎才女貌,好一双天造地设的璧人。 娇媚地瞟了他一眼,女郎突然投入他的怀中,激情地喘息,缠绵地亲吻他。 女郎的双手,本来蛇一样缠住他的肩颈,但身上的蝉衣衫裙,突然蛇蜕一样向下滑脱。 他紧抱着凝滑胴体的手,突然失去力量,而浑身却冲动火热,气血贲张。 力不从心,手的控制力失去了,与心中的想望与欲火配合不上。 颈部像上了大铁箍,绞痛的感觉君临。 千钧一发,长啸声划空而至。 脑门像挨了沉重一击,神智倏清。 身上的痛楚,激发了他求生的本能,发出反射性的、不由神意控制的行动。 双手一合,像一把大铁钳。 裸女尖叫一声,双手改扳为推,滑不留手的胴体一挣一滑,居然从大铁钳中脱出。 砰然大震中,他仰面摔倒。 裸女也惊骇地急退,连退六七步方稳下双脚。 他一跃而起,眼前漆黑一片,哪有什么华屋香闺?原来是近河滩的一栋破茅屋,壁大半坍倒,是座废屋。 裸女并非裸女,而是穿了黑绸紧身,曲线诱人犯罪的女人。 头部有痛楚感,差一点点脖子就会被女人扭断了,啸声救了他,真险。 是余豪从远处发出的警啸,惊醒了他已入迷的灵智,真是数有前定。 一声怒吼,他向已退出屋外的女人扑去。 斜刺里冲来一个黑影,剑气压体。 他正在激怒中,身形疾闪,剑贴他的右胁擦过,被他挟住了。 “噗”一声响,他一掌劈断了黑影握剑的右肘。 另三个黑影,稍后一刹那到达。 三剑齐至,但目标却不见了,三剑同时落空。 剑光似电,一闪,再闪,剑气破风声是剑过后才人正耳的,可知挥剑速度的确骇人听闻。 三个黑影不知剑从何来,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等看到他的身影重现时,危险已经过去了。 “哎……”第二名大汉狂叫,飞返丈外。地下,掉落一条手臂,五指仍紧握住长剑不放。 浅草的地面,共遗落三只手。 “我的手……”第二名黑影的叫声更凄厉刺耳,左手握住断臂处,发狂般逃命。 第三名黑影倒下就起不来了,右臂几乎齐肩而折,受伤最重,在草中痛苦地挣扎叫号,一而再想站起来,却又痛倒在地。 刹那间,他斩下了三只手。 黑衣女郎身上没带兵刃,在激怒中,他仍然保持相当的清醒,丢掉剑闪电似的扑向黑衣女郎。 “啪噗噗……”拳掌着肉声急骤如暴雨。 女郎的身法灵活极了,比泥鳅滑一百倍,拳拳着肉劲道立被移开。 相反地,他浑身坚韧得有如一面皮鼓,女郎的掌、抓、点、扣……-一皆被反弹而出。 刹那间,棋逢敌手,各击中对方数次,缠在一起但见手脚快速绝伦地挥舞,但谁也无法击中对方的要害。 最后一击,击中女郎在右腰胯,是用整条手臂扫中的,总算把女郎震出丈外。但这种扫击着力面积大,无法造成伤害。 一声娇叱,女郎身躯下挫,左手一搭右腕,右手食中两指向前疾点。 姚文仲的身影突然消失了,嗤一声怪响,女郎的破空指劲,贯穿了八尺外的废茅屋的屋柱。接着屋柱突然折断。 隆然大震中,废茅屋终于崩坍,尘埃飞扬。 已闪开丈余的姚文仲吃了一惊,以为女郎不知用何种力可摧屋的奇功,把茅屋毁了呢! 惊罢怒起,他用上了白眉的绝学掌,人化轻烟,到了女郎的右侧背。 噗一声闷响,他吐出一掌。 女郎如被千钧巨力送出,身上奇异的卸力奇功卸不掉如山劲道,惊叫一声,斜摔出丈外。 姚文仲到了,伸手便抓。 女郎身形一扭,草声簌簌,溜窜出丈外,左旋右折倏忽失踪。 姚文仲哼了一声,消失在女郎窜走的相反方向黑暗的河岸旁。 西面三四里,是丘陵起伏的荒野。女郎出现在东北角,蹿走如飞。所走的路线十分怪异,令人捉摸不定,在后面追赶的人很难把握迫的方向。 不久,女郎突然止步。 “你真是最难缠、最可怕的强敌。”女郎转身阴森森地说:“你能追得上我,有幸也有不幸。” “怎么说?”姚文仲现身冷冷地反问。 “幸,是你居然追得上我,你已经是轻功无与伦比的高手,足以成为武功一绝、不幸,是你已经……” “已经中了圈套,入了埋伏。”他抢着说。 “对极了,你知道处境吗?” “不知道” “你看。”女郎用手向四方一指。 四周,冉冉升起九个奇形怪状的物体;像是从地底下冒士生长出来的,似人非人,似兽非兽,黑夜中更是无法看出是啥玩意,似乎有腥臭的气味在空间里流动。 “我知道你们的来历了。”他沉着地说。 “是吗?”女郎本身黑黝黝的怪状也令人惊骇,说话的嗓音突然变得不像是人声。 “地狱九幽魂,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四川的恶魔地府双残,在银衣剑客身边做保镖,真是物以类聚,涤尘庄竟然收容一些恶魔做羽翼,看来,取代仰云山庄第一庄的地位,指日可待了。” ‘你知道?消息从何而来的?”女郎讶然问。 “不要问在下是否知道。你又是谁?” “你去猜好了。” “不用猜,在下是老江湖。” “真的?” “物以类聚。”他伸手人百宝囊中探索,举动镇静从容:“迷魂的魔音,萤火的妖光,以及你可以变幻的躯体,你是冥河妖巫贾龙女。” “唔!你确是见闻广博的老江湖。” “夸奖夸奖。” “你愿意追随我吗?” “愿又如何?不愿又如何?” “内庄管事一枝春匡六姑,发誓要将你化骨扬灰。”冥河妖巫的嗓音又变,变得声音入耳即感心沉气浮:“但她管不了我的事,连银衣剑客少庄主的话我也可以不听,我要你跟随在我身边,你我一定可以在江湖上争雄,开创出惊世的局面来。你的武功,我的神术……” “你什么狗屁神术!最差劲的妖术而已。”他嘲弄他说:“只能乘人不备惑人心神,见不得天日的下九流伎俩。你算了吧!你走,我放你一马。你的武功其实是第一流的,九阴真气衍化的龙蛇蜕化功已有八成火候,你的真才实学足以和地府双残鼎足而三,所以我尊敬你这位强劲敌手,你走吧!” “我走?” “是的。不然,我会用我不屑使用、但情势又不能不用的不光明手段杀你,因为你人多,十比一,我不愿冒被你们杀的风险。” “死到临头,你依然说大话。” “知道你们的来历,在下死不了的。九幽魂,你们还有机会活命,走吧!” “毙了他!”冥河妖巫怒叫。 “我抱歉!”他也大叫。 九个怪人同时暴起,九方齐攻。 “呃……”冥河妖巫的身影刚动,突然像被雷击,砰一声大震,摔倒在地挣命。 一枚针形暗器,奇准地贯人妖巫的胸腔,那是银衣剑客的爪牙,在小佛岭突袭时,遗留在姚文仲体内的暗器。 九个怪人只感到眼一花,姚文仲已经不见了,却看到妖巫倒地,立即四散搜寻。 两个怪人奔近妖巫,扶起妖巫的上身。 “贾仙娘……呃……”一名怪人只叫了一声,便仆倒在妖巫身上。 微风飒然,人影一闪即没。两个怪人全倒在妖巫的身上,脑门挨了重击,腰脊被打断,不死也将成为废人。脑袋没破,死不了。 夜黑如墨,谁身法快谁占便宜。 惨叫声此起彼落,片刻便重归沉寂。 姚文仲出现在妖巫身旁,拉开两个昏迷不醒的怪人。 “救……救我……”妖巫含糊地叫唤。 “这附近有涤尘庄的人吗?”他问。 “没……没有。匡六姑传……传少庄主的口信,要……要我出……出动,在……在河边布……布伏,我……我本来已……已经成……成功了……” “是的,你已经成功了,只是我的同伴及时用啸声救了我。” “你……” “我先救你,是否有效无法保证。” 五寸针入体四寸,贯入右肺。针口不大,糟的是肺内充血。 他只能急救,给妖巫吞下救命灵丹济急。 “必须找高手郎中救治,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他站起说:“在下相信匡六姑会派人来看结果。你们等她来带走救治。” “我欠你一份情。”冥河妖巫由衷地说:“我佩服你这个劲敌,对敌人,你已经够仁慈了。” “彼此彼此。” “姚爷,你心中有魔障。”冥河妖巫突然改变话题。 “我不否认。” “只有死人心里才没有魔障,情欲的魔障是本能。姚爷。克服它,由逃避改变为拥有,魔障就不足为害了。告诉我,匡六姑说你与少庄主争南门灵凤,是真的吗?” “所以你用色幻来对付我?” “是的。” “我只能告诉你,我与南门灵风有怨。日后,很可能是死仇大敌。” “那么,你另有心上人?” “没有。” “难怪你形之于外的神情,是若即若离不显狂态,所以仅表示出单纯的情欲。这是我迟迟难以下手的失败处,我低估了你。” “算了,日后你还有机会施展。我的朋友找来了,后会有期。” 声落,人已消失。 “少庄主的霸业,很可能栽在这人的手上,我得为自己打算了。”冥河妖巫喃喃地自语。 “救……我……”地狱几幽魂中有人叫号求救。 姚文仲并不急于返回宿处,他希望弄清眼前的情势。银衣剑客到底有多少在暗中候命行动的爪牙,他真希望能彻底摸清,知己知彼才是制胜的不二法门。 五个人坐在路旁的一座凉亭里,廖巧巧替自己的两个亲信引见。 那位她称之为二叔的人姓魏,魏靖。据她引见时称之为总管的口吻估计,可能是廖家的重要执事人员,但她并没进一步说明。 另一位叫陶振声,是她父亲击衣剑廖无痕的长随。早年击衣剑行道江湖时,身边经常带有长随和好友,打发那些不配与击衣剑交手的不知死活问道小人物,每个人都是可独当一面的高手。 “廖姑娘,能不能把出事的经过说出来参详?”姚文仲坦率地说:“按余兄所遭遇的情景估计,确是与银衣剑客无关,姑娘为何前往寻找银衣剑客的爪牙?” “确是涤尘庄的爪牙前往客店偷袭。”廖巧巧恨声说:“那畜生十分诡诈阴险,他极会运用人手,把暗中跟来的人分为多批,身份变来变去,让不明就里的人摸不清他的底细、有时甚至故布疑阵,派一些爪牙冒充敌人,向自己的另一批人装腔作势袭击,有许多敌人上了他的当,轻而易举被他骗出来加以消灭。姚兄,你怎么想到是黑龙帮的人所为?” “除了银衣剑客之外,唯一向你和余兄袭击的人,只有黑龙帮的杀手,所以我和余兄……” “谢谢你们的云天高谊。”廖巧巧真诚地道谢,脸上的神色温柔而诚恳:“两位能不能帮助我,全力对付涤尘庄的爪牙?”” “廖姑娘,我们的力量不够,而且差得很远。”姚文仲苦笑:“这时敞开来和他们结算,太危险了。” “魏叔的人手已经赴到,廖家十剑可以全部出动。”廖巧巧透露了自己的实力:“人数虽占劣势,但他们人手分散,我们可以用谋,避实击虚逐一蚕食,大有可为。姚兄,是时候了。” “还不是时候。”姚文仲话中有拒绝的意思:“而且,我还犯不着被人认为是自不量力,刚开始闯荡江湖,便向声威最盛的涤尘庄叫阵挑战抬高身份。” “我的侍女小菊已经被杀,我一定要向银衣剑客讨回血债。”廖巧巧坚决地说:“决不再退缩。” “以卵击石,智者不为,廖姑娘……” “姚老弟,你小看南昌廖家的人。”魏靖忍不住出言问罪:“老弟是害怕呢,抑或是瞧不起廖家……” “魏前辈,目下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姚文仲大声说:“在下如果小看了你们,就不会实话实说。前辈可知道在下不久之前,所碰上的劲敌是何来路?” “老弟远没将经过说出来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头撞进埋伏里,吃亏上当理所当然。”姚文仲不是一个喜欢多话的人,也不想夸张出风头,所以不想将中伏的经过说出。 “那……老弟碰上了什么扎手人物?” “冥河妖巫。” “哎呀!妖术!”魏靖大吃一惊:“武林人敢斗敢拚,但却不愿用武功去斗妖术。老天爷!涤尘庄算是一代名门宗师身份,声誉极隆,怎么会网罗妖人替他们称霸天下?未免太过份,太不自爱了。” “姚兄,真的呀?”廖巧巧意似不信:“黑夜中耳目不灵,是不是看错了?” “在下不会看错。”姚文仲整衣而起:“明天,可能他们要大举出动对付我,我得走。” “走?到何处?”廖巧巧急问。 “远离巢县,远离银衣剑客。”姚文仲语气坚决:“我的事还没有着落,我犯不着在这里与那些人玩命。我相信我一走,他就会认为我不再妨碍他追求南门灵凤的事,决不会丢下南门灵凤来追杀我的。” “余兄,你呢?”廖巧巧转向余豪问。 “很抱歉,廖姑娘。”余豪也整衣而起:“姚兄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小姐,我们自己同样可以把事情办好。”魏靖悻悻地说:“姚老弟余老弟已经胆怯,即使肯帮忙,毫无用处,胆怯的人成不了事。” “魏前辈,在一个初出道的人来说,胆怯并不是丢人的事。”姚文仲笑笑说:“扬名立万与快意恩仇固然重要,但留不住命在,一切枉然。诸位,后会有期。” 魏靖正想发作,却被陶振声悄悄拉了一把。 “姚兄,今后行止如何?”廖巧巧知道姚文仲不吃激将法,只好改变态度。 “尽快赶往姥山。”姚文仲泰然说。 “参加江左英雄大会?” “不,也许会冷眼旁观。” “那你们去姥山……” “找不戒禅师。” “我也跟你们去。”廖巧巧急切地说。 “廖姑娘,你还是和你的人走吧!我的事很简单,你又何必牵涉在里面?”姚文仲拒绝的意思极为明确。 “我从不与魏叔走在一起,正如同银衣剑客不与他的人走在一起理由相同。不管啦!我跟定你们了。” 廖巧巧施出女性撒赖的本领,态度又娇媚又坚决。 银衣剑客有恃无恐,住在旅店十分写意,没有人敢找上门来讨野火,而其他的人却偷偷摸摸在郊区藏匿,戒备森严,提防强敌袭击。 早膳罢,四人在客店的小厅闲聊。 “于兄,你认为该怎样进行才好?”他向于兴山问,当然于兴山明白他所指何事。 “兄弟所出的两个主意,除去竞争的劲敌,以及全力帮助南门姑娘办事,现在都已经证明行不通,行也毫无结果,可以算是馊主意。”于兴山无可奈何地说。 “不是于兄的主意不好,而是情势演变得失去控制,怎能怪你?” “总之,兄弟已是计穷力拙。” “认栽了?” “不认栽行吗?” “于兄一定还有其他更好的主意。” “别抬举兄弟了,薛兄。” “说说看啦!于兄,你知道我是容易接受别人意见的人,尤其是于兄你的意见。” “这……” “不要卖关子好不好?” “好吧!我说,至于是否管用,恕不保证。” “呵呵!于兄,兄弟从来没要求你保证什么,不错吧?说啦!” “软的不行,来硬的。”于兴山认真地说。 “来硬的?怎么硬?” “造成事实。” “哦!这……她那些在暗中保镖……” “一不做二二不休。”于兴山沉声说:“逐一铲除,用雷霆手段,扫除一切阻力。” “于兄,你认为咱们几个人办得了事?” “薛兄的人也不少。” “这……” “没错吧?薛兄,兄弟已经知道涤尘庄派了许多人,暗中在旁听命办事。” “不错,但他们不由我指挥。依于兄的妙计行事,恐怕仍嫌人手不足,于兄肯倾力相助吗?” “兄弟毫无问题倾力相助,薛兄心中明白。” “我是指于兄的暗中保护人,请于兄调动他们出面相助。” “兄弟承认,的确有人跟在暗中保护。”于兴山知道瞒不了人:“但他们人手有限。必要时,兄弟会请他们出面的,放心啦?” “呵呵!于兄真够朋友,谢啦!咱们说定了,准备来硬的,预祝你我合作愉快。”银衣剑客笑得像捉住鸡的黄鼠狼:“现在,咱们来好好策划。” “薛兄的事,也是兄弟的事,兄弟当然全力以赴,合作必定愉快。”于兴山欣然说: “既然来硬的,是否该先解决她那些暗中保护的人?” “那些人已潜伏在崩山皮坚的附近。”银衣剑客的消息极为灵通:“于兄,有必要吗?” “如不先除羽翼,尔后……” “你不觉得擒贼擒王重要?只要把她弄到手,她那些保镖根本用不着担心,是吗?” “恐怕不妥当。”于兴山有不同的看法:“没有借口,没有理由,那将后患无穷,引起风云会大举兴师问罪,毕竟是十分不利的事。制造借口和理由十分容易。只要咱们在皮家附近活动活动,就可以与那些保镖冲突,让他们引起风波是最简单的事。” “晤!还是于兄有远见。”银衣剑客阴阴一笑:“咱们结交以来,于兄的才华日逐显露,兄弟自愧不如。呵呵!那就依于兄的主意进行好了。” 计议一番,四人立即动身前往小陇山。 这一次,他们是分开走的,以免暴露行藏。而且,银衣剑客甚至加了一件宽宽的青衫,遮掩住他的活招牌:银衣。 于兴山与薛忠走一路。薛忠是个嘴巴上了锁的人,平时回答主人银衣剑客一一的话,都是简单扼要,字愈少愈好,甚至仅用行动作为答复。于兴山很知趣,沿途把嘴闭得紧紧地,两人像一双哑巴,埋头赶路一声不吭。 银衣剑客带了薛勇就道,并不急于赶路。 “少庄主,能知悉他的意图吗?”薛勇说话了,语意简单,但足以让主人明白其中含义。 “知道,引起风暴。”银衣剑客当然听得懂。 “其实也对咱们有利。” “是的。” “奇怪,他为何不怂恿咱们对付姚文仲?他知道咱们唯一的劲敌是姚文仲。” “他并不知道咱们损失惨重的事。” “可能他知道一些风声,却故意隐瞒。” “不是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想保持鼎足之势,从中获利。放心啦!他那点门道阴谋,我明若观火,他玩不出什么新把戏。口信是怎么一回事?” “信使说,他那一面的确受到其重的挫折。但由于他们行动迅速诡秘,咱们的眼线始终未能有效地掌握,所以要请少庄主千万当心。” “好,我会好好保持这种互相利用,而对我比较有利的情势。你可以走了,尽快地赶回来。” “是,我这就走。” 薛勇钻入路旁的树林走了,银衣剑客独自赶路。 不久之后,薛勇随后赶上了。 距崩山皮坚的庄院还有两里地,路旁钻出一个黑衣人,神色有点不安地上前行礼。 “启禀少庄主,二庄主派属下迎接少庄主。”黑衣人恭敬地说。 “准备好了?”银衣剑客问。 “是的,可是……” “可是什么?”银衣剑客脸一沉,语气凌厉:“并没有完全准备妥当?” “不……不是……” “又是又不是?” “是这样的,崩山皮坚不久之前,带了一群忠实心腹乘船走了。” “什么?二庄主不曾派人传信给皮坚?没警告皮坚不许离开?” “二庄主派匡管事带了三位弟兄拜庄,确是将警告的信息传给皮坚了。岂知匡管事离庄不久,皮坚突然带人登船溜之大吉。咱们没有船,想追也力不从心。” “好哇!皮坚这老匹夫是不想活了,哼!跑得了?风云会那些人呢?” “二庄主还没赶到,眼线已在半途禀报、那些人比皮坚早走片刻,也是乘船走的。” “该死!谁走漏了消息?”银衣剑客愤怒地叫。 “不可能有人走漏消息,冷静些,少庄主。”薛勇老气横秋地说:“咱们是临时起意赶来的,那些人离开显然也是临时起意离开了。情势混乱,瞬息百变,谁也无法逆料,也极难控制。目下重要的是,赶快查出两方面各人的去向。” “咱们吃亏的是没有事先准备船只。”黑衣人说:“二庄主正设法找水贼打交道,不久可望有结果。” “好吧!你回去禀告二庄主,随时将重要的消息传给我,不可有误。” “属下这就返报二庄主。”黑衣人行礼告退,钻入路旁的密林走了。 “咱们去与于兴山会合,看他还有何高见。”银衣剑客显得泄气已极:“功败垂成,真他娘的见鬼!” “我能猜得到他的高见。”薛勇微笑着说。 “如何?” “毁庙。” “唔!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似是顺理成章的事呢!”银衣剑客点头:“换了我,我也会……” “所以,双方的看法差不多。换句话说,双方的分析情势能力相等,要小心他。” “我会小心心的,走吧!” 半个时辰之后,皮家遭到与天龙禅寺一样的命运,被大火所吞噬,留守的人死伤极为惨重。 巢县风雨已止,风雨向西移往姥山地区。 姥山在湖心,扼巢湖的水口。山属合肥县,却是合肥、庐江、巢县在的交界所在,三不管地带。 从石梁镇折人小径向西南行,三二十里地几乎全是低洼的湖滨区,有许多小河流往南流,散布着不少沼泽地、和散落的小村庄。这里,也是鱼米之乡。 地不当要道,平时很少有外地人行走。而最近半月以来,涌来了许多陌生人。 不但是外地人,而且几乎全是些佩刀带剑的英雄好汉。在这一带,不时有水贼出没,也有不少逃丁罪犯在附近潜伏避祸,所以看到有人带刀剑,不足为奇。 巢湖以北的各地群豪,以湖滨的长河镇为聚合点,在这里找船驶往姥山。这一带与巢县交界,公门人很少在这一带走动,走动也发生不了多少作用,巡捕们对越界缉拿罪犯毫无兴趣,避免麻烦。 石梁镇属合肥,设有巡检司衙门,但该司的捕快三两月才走一趟,地方上有事,通常由地方人士自行处理,除非有重大刑案,不然谁也懒得请巡捕来自找麻烦。 这天一早,姚文仲与余豪风尘仆仆,踏入长河镇的东镇口。 他们昼伏夜行,所以早上到达宿头。 长河镇真小,只有七八十户人家,距湖滨约两里地,闹水灾时镇南一带会淹在水里一半以上。 附近五村镇中,长河镇是最大的,镇在湖滨,不知为何取名为长河,也许是村西有一条河流人巢湖的缘故,那条河,就叫长河。 真触霉头,镇口第一家小农舍、一位妇人带了一位五六岁的男孩,在门口焚香化纸祭天,一面哭叫皇天和救命菩萨,一面咒骂,凡是妇人所能骂得出口的话,连珠炮似的出笼,激愤、伤痛、怨毒…… 奇怪,人多数民宅或店铺的门都是关上的,有人躲在窗内往外偷窥,却不见有人出来劝解。 巢湖附近的土话,虽悦耳却令外地人很难听得懂,尤其是女人哭骂的时候。 两人深感奇怪,这是干什么? 妇人年约三十上下,满脸眼泪鼻涕当然不怎么好看。男孩长得又瘦又黑,也不怎么讨人欢喜。 余豪来江左找非非客没有几天,便碰上姚文仲,一见如故结伴闯天下,对江左的风俗土话可说一窍不通。 姚文仲是老江湖,多少知道一些各地俚语方言。 “姚兄,她在祭天,祭天怎么又哭又叫的?”余豪拉拉姚文仲的手臂:“这小镇是不是不寻常?小镇市民风淳朴,怎么不见早起的人?” “她在求鬼神施报,骂什么杀千刀的绝于绝孙的……总之,她有了天大的冤屈。” 姚文仲苦笑:“这种事,走在任何一座县市,都可以看得到。这世间,不平的事到处都有,所以有人信鬼神。” “鬼神能帮助他们吗?” “我也不知道。”姚文仲摇摇头:“当一个人感到无助时,唯一的希望就是向鬼神求助了。” 妇人在磕头号哭中,突然抬头看到了姚文仲两人驻足低谈。 “公爷,救命啊……”妇人突然爬起来,拖了男孩向两人抢来,爬伏在脚下拖住姚文仲的青衫不摆,一面叩头一面哭叫。 两人的穿着打扮,实在并不怎么像公爷。小民百姓口中的所谓公爷,通常指衙门吃公门饭的胥吏差役,当然包括巡捕、马快步快等等。这些人,有些穿青衣,有些穿黑衣,制式是所谓圆领衫。 两人穿的不是圆领衫,而是有点相近儒衫,但腰间有腰带而非饰带。不过,泪眼模糊的人看走了眼并不足怪。 对一个把你当救命菩萨,哭得凄凄惨惨向你磕头的可怜女人,你决不会拿出铁石心肠来的。 但姚文仲却反常地虎目一翻,举起手掌坚如铁石,便待劈下。 “姚兄,你……”余豪吃了一惊,伸手急架。 不用架,姚文仲的手已经住了。 那干瘦黑丑的小孩,手中突然多了一具紫金雕龙喷筒,不知是从何处变出来的。 余豪的目光,也突然骤变,从姚文仲脸上痛苦的神情中,看出了些什么。 变化好快,令人目不暇给。 喷筒暴响,射出三枝青灰色的精巧钢针。 而余豪却出现在屋顶上,闪电似的快速上升,避过了三针追魂。 人影如飞而去,是那位可怜的妇人,肩上扛着毫无生气的姚文仲,片刻便消失在镇中的小街巷口。 余豪从街屋上方飞檐走壁急追,却不敢跳下来,因为那小孩两条小腿跑得飞快,哪像个小孩?假使他跳下来追,就必须面对小孩的针筒。 假使他不是先从姚文仲的痛苦神情看出警兆,恐怕早已身上有三枚毒针了。针射击的速度快逾电闪,想躲避那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已练成了金刚不坏法体。 到了十字街口,他心中叫苦,妇人已不知逃到何处去了,该往何处追? 小男孩不再理会他,向西街窜,跑得飞快。 现在,他必须有所决定。 唯一的线索是小男孩,而小男孩手中有致命的武器。 已不容他多想,跳下街心。展开轻功急迫。街道平坦便于施展,片刻便追及小孩。 街道一折,到了本镇唯一的市街,街上有了行人,摊贩甚多。 “救命啊!杀人哪!强盗杀人哪……”小男孩一面飞奔一面狂叫,叫声尖厉刺耳。 立即引起骚动,有人喊打叫骂——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三章 一个牛高马大的青年,追赶一个五六岁小孩,小孩又狂叫强盗杀人,想想看是何光景? 有三个见义勇为的大汉,吼叫着冲了上来拦截。 如果他打倒这三个人,一定会激起公愤,不打倒,就会耽误追的时间。 他知道,任何行动他已无法采取了,那小孩像只小老鼠,往人群中乱钻。任何人也无法捉住一只在人群脚下乱窜的小老鼠,转眼就会失去小老鼠的踪迹。 他心中一急,再次飞跃登屋。 很糟糕,刚跃过另一座屋顶,还没看清下面人群中的小孩,叫骂呐喊的人群中,已跃起一位俊秀的少年,轻功出类拔萃,全身碧蓝,长衫没加腰带,登屋的姿态美妙轻灵,像是一朵轻云,一沾瓦面身形再次飞升。 不等他再次起纵,俊秀少年已飞扑而来。 “大胆!”俊秀少年沉叱,凌空下扑双手十指如钩,一看便知是鹰爪功,抓力可能十分惊人。 看扑击的身法姿态,真像一头鹰,不同的是用手而非用脚搏击。 他心中一凛,知道碰上了劲敌。本来已激起他的豪气,真想放手一拚,但姚文仲已被人用诡计掳走,他不能放弃抢救的唯一机会。 人向下一伏,滚落街心。 小孩已经不见了,他陷入一群疯狂的人丛中。 一声怒叱,他双手一分,排开人丛而走,所经处波开浪裂,他冒火了。 在这种情势下,有理说不清,也不会有人肯听他说理,唯一的办法是打出一条路来。俊秀少年不该追下来,一下来就陷入狂乱的人丛中,无法追上他了。 追出镇尾,他绝望地进入西首的树林,先避避风头,也可以先冷静下来思索,思量下一步行动。 计算姚文仲的人好恶毒,利用人的同情心遂行阴谋,这一招实施得周密完美,天衣无缝。 他的经验与见识,皆比姚文仲差了一大段距离,像这种莫名其妙的突发情势,他怎能应付?不想倒好,越想越摸不着头脑,想得心乱如麻,想得五内如焚。 他解下包裹,往树洞里一塞。 “我得到镇上找线索。”他向自己说:“该死!说不定又是银衣剑客搞的鬼,我要开杀戒了。” 钻出村林,劈面碰上了寻来的俊秀少年。 “好哇!你果然躲在这里。”俊秀少年怪叫,一双充满灵气的大眼有怒意:“追杀一个小孩,你算甚么?尤其在大庭广众间,你怎么不到湖里做贼?” 他正在心中冒烟,态度哪能好? “滚你的蛋!”他冒火地叫:“都是你坏事。” “什么?你……”俊秀少年也是一个霹雳火:“你这斯贼头贼脑,居然说我坏了你的事……” “你管闲事也该先问青红皂白,不该一上来就动爪子。我警告你,我的朋友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给你没完没了……唔!说不定你也是他们的同党。” “你胡说八道些甚么?呸!” “你这该死的小子……” 俊秀少年火冒啦!哼了一声,掌吐拳出,走中宫硬抢狂野地攻击。 他正在急怒中,忍无可忍,错掌挡拳立还颜色,一记魁星踢斗回敬,挑腹挂胸长躯直入。 这一招立即让俊秀少年无名火起,闪身避招一掌斜拍他的腿弯,用上了内家真力,快得有如电光一闪。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比他快,想收腿已来不及了,啪一声被拍中大腿侧,总算逃过伤膝的危机。 一阵强大的震撼力,把他斜震出丈外,右腿如中巨锤撞击,立脚不牢几乎摔倒。 对方既然用上了内家真力,他还有甚么好顾虑的?一声怒吼,迎着跟踪扑来的俊秀少年吐出一掌。 俊秀少年也恰好变爪为掌,双掌接实。人同此心,双方皆在掌劲上存心拚高下。这种不取巧硬拚的打法,经常可以高下立判。 他感到手臂一震,挫退三步。 俊秀少年则退了六七步之多,脸蛋变成苍白色。 他本来就火气旺,取得优势心火略消。 “你最好见机早点滚!”他大声说:“看你这鬼样子像个脆磁人,一碰就破……” “是吗?”俊秀少年接他的腔,一闪即至,掌拍手抓,攻势猛烈有如狂风暴雨,潜劲涌发风雨交加。 他沉着地封架,不时还以颜色反击。这一次的搏斗,在拚真劲之外,加上了巧打,俊秀少年控制了七成攻势,但始终无法将他的防卫网攻破。 逐渐打出真火,俊秀少年的攻势越来越凌厉,杀着迭见,发招的劲道也逐渐递变,变得劲及身便直撼心脉,令人难以禁受,挨几下便有被打得气散功消的感觉。 但他禁受得起,反击的掌风拳劲也沉重浑雄,防守的空间也逐渐扩张,一而再攻近对方的胸腹中宫。 俊秀少年再而三攻势受挫,受不了啦!快攻中突然收招后退了两步,左掌右爪摆出斜身切人的功架,俊秀的脸蛋突然像在表面涌起一层烟雾,明亮的眸子幻现古怪慑人的光芒。 他心中一动,拉开双盘手马步戒备。 少年身形倏动,突然好像幻化成三个人,三只手掌迎面冉冉伸到,速度并不快,但气势有若泰山压卵,予人的感觉是绝对挡不住的,如果封架必定自行崩溃。 他身形一晃,但其实并没离开原地,缓缓推出双手,速度似乎也不快,沉稳、扎实、凝重。 对方是泰山,他是石敢当。 强烈的气流突然进爆,发出的呼啸声,有如石洞里的气流旋动,也像是从云天深处传来的隐隐风雷。 迎面压到的少年身形一晃、再晃,近了。 一声怪响,两人突然斜旋而分,速度剧增十倍,然后传出罡凤旋啸的怪声。 少年斜震出两丈外,脸上的烟雾散而复起。 他也斜冲出两丈,青衫急剧飘扬,大袖与衣袂飘舞猎猎有声,稳下马步仍然再冲出三步,脸色泛青。 势均力敌,各展神功雷霆一击。双方皆禁受得起,都没有受伤。 “好哇!再来一击!”少年叫,再次欺近。 “有何不可?”他沉声说,向前迎去。 他的双盘手马步一变,掌略向外张,大有门户洞开、让对方登堂入室的气概。 “且慢动手。”有人急叫。 一旁出现了三个人,两男一女。发话的人年约半百,相貌威猛堂堂一表。 “小兄弟,你要用玄天真气,以芥子乾坤掌发出,是吧?”中年人站在两人的中间,态度倒还和气:“令师想必是紫虚仙长,可是,刚才你用的好像不是玄天真气。” “是又怎样?”他冷冷地反问。 “那么,你不是欺负小孩的歹徒。” “真是见了鬼!”他大声抗议:“你们简直岂有此理!相反的是,那小孩伙同一个扮贫妇的女人,暗算了在下的朋友,不知用何种怪功手法,把在下的朋友掳走了。那小孩手中,有一具可发射三枚毒针的强劲喷筒,几乎要了在下的命,你说我欺负他?这岂不是颠倒黑白吗?” “这个……” “你们误了我追查凶手的大事。” 人影冉冉而来,另一位中年人到了。 “那小鬼是百变诛儒袁昌。”刚到的中年人接口说:“在大街中比鬼还要灵活,被他溜掉了。总管,兄弟十分惭愧,追之不及。” “他……他不是小孩?”少年脸一红,瞟了余豪一眼,眼神怪怪的。 “他比你大三倍年纪。”总管笑笑:“他化装成小孩,连天下大名鼎鼎的神眼吴天虹也走眼。小姐,显然是你错了。” “错了我道歉。”少年的脸更红了,转向余豪:“对不起,在那种场合里,不能全怪我,是不是?” 余豪这才弄明白,这位美少年是假货。 “罢了,算我倒楣。”他沮丧地说:“诸位既然知道百变侏儒的来历,是否知道他与那扮贫妇的女人,到底替谁效命办事的?” “这个……”总管欲言又止。 “在下的朋友被他们用诡计掳走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余豪将入镇时,所发生的变故-一说了。 “这三寸丁大坏蛋,与江左群豪的不戒禅师颇有交情。”总管说:“怎么会暗算你们,耐人寻味。哦!你们是不是替银衣剑客办事的人?” 总管的神色变了,显然对银衣剑客并不友好。 “见了鬼啦!银衣剑客正全力对付我们。”余豪冷冷地说:“如果你们是涤尘庄的爪牙……” “小兄弟贵姓?” “在下余豪。” “哎呀!那……你那位同伴一定是……” “姚文仲。” “我真抱歉。”少年惭然说:“江左沸沸扬扬,流传着两位与银衣剑客为了南门灵凤,醋海兴波各显身手相搏的事。我们不认识两位,所以有此误会。” “君子可以欺其方,你们确是管错了闲事。”余豪摇头苦笑:“按理,不戒禅师应该找银衣剑客才对,银衣剑客烧了他的天龙禅寺,找我们岂不倒因为果?” “这个……” “小姑娘,有件事在下须说明。”余豪郑重地说:“我和姚兄与南门灵凤结了怨,姚兄曾经与那骄傲的女少会主交过手,无所谓醋海兴波,这是必须说明以正视听的事,免滋误会。” “我……我又错了。”少年脸红得像是覆上了满天晚霞:“但这……这是江湖间流传的风闻……” “不怪你,众口烁金,看来,姚兄与南门灵凤之间的仇怨,必定会越结越深了。” “在下许纯阳。”总管自己通名:“令友的事,也许咱们可以略尽绵薄” “神鹰许前辈?”余豪一愣。 “匪号浪得虚名,在下并无意亵渎神。” “难怪前辈一眼便看出晚辈的底细。” “夸奖夸奖。在下对宇内七位武林前辈的绝技神功,多少有些认识而已。”神鹰客气地说。 论辈份,余豪与神鹰可说相当,客气并非无因。 “我叫梅英华,余兄诸多指教。”少年脸红红地抱拳行礼:“多有得罪,休怪。” “九华山庄的梅庄主……” “那是家父。” “幸好我身上没带有剑。”余豪笑说。 九华山庄梅家,以剑术享誉武林,庄主号称电剑,九华山庄名列天下五庄之二,盛名之下无虚士。与梅家的人斗剑,是极为危险的事。 他这句颇为风趣的话,引来一阵笑声。尤其是忘了自己是男装打扮的梅英华,那回复女性妩媚的一笑,尴尬而又动人。 “你不要笑,我有件事请教。”他接着说。 “你说啦!反正我得罪你在先。”梅英华笑笑,她那带有男子气概的豪爽,吸引了余豪的特别注意。 “听说,六年前你在河南交界处的颖州界首集经过。” “是呀,那时,我才这么一点高。”梅英华用手比了比高度。 “那时,姚兄的师父笑夫子,被风云会的人所暗算,主持人是大力鬼王。” “唔!听说过。且慢,你说姚文仲是笑夫子的门人?”梅英华眼中有疑云。 “是呀。” “可能吗?” “甚么可能?” “这……不怕你见怪,余兄,就算笑夫子自己出马,也绝对接不下银衣剑客三五招伏魔慧剑,所调教出来的门人子弟……” “事实上,姚兄足以挡住伏魔慧剑,也不在乎金刚禅功,事实俱在,我就是目击的证人。” “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可曾知道笑夫子失踪的事?南昌廖家的廖巧巧姑娘,说你曾经……” “这件事,许叔曾经听到一些声息。我们通常昼间不赶路,昼伏夜行办事方便。那天晚间所发生的事,请许叔说给你听好了。” “其实那天晚上我所见有限,天太黑,仅见声而看不见真实形影。”神鹰似乎在回忆: “两个黑影在追逐,后面追的人快得不可思议,并不急于将人追上,像是戏鼠的灵猫。我清晰地听到被追的人情急叫骂,只说了两句话。” “许前辈,哪两句?”余豪追问。 “他说……唔对,他说:我笑夫子误已不误人,决不找魔字号人物……就这两句,也许只能算一句半。所以我知道那人是笑夫子,至于追他的人就无法猜测了。” “会不会是大力鬼王?”余豪信口问。 “似乎不可能。”神鹰摇头:“论武功,大力鬼王比笑夫子高丝毫而已,六怪与九绝彼此之间,相差都有限,他们是名头辈份相等的一代人物。听说大力鬼王自那年放弃该地别馆之后,下决心埋头苦练,成就蜚然,很可能真才实学已凌驾九绝之上了。风云会前十年发展期间,的确在树立声威方面做了许多弱肉强食的事,极为江湖朋友垢病不谅。以后声威已固,便反用威赫而少下毒手了。六年前该会正是使用威赫手段时期,笑夫子如果能坚持不为所用,吃苦头在所难免。却不可能被处死。” “看样子,是非找大力鬼王讨消息不可了。”余豪叹了一口气:“问题是姚兄目下吉凶莫卜……” “余兄,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分头追查。”梅英华义形于色:“目下沿湖各地,除了江左群豪纷纷赶来之外,还有来自天下各地闻风直来、各怀机心的看风色人物,都在候机往姥山观礼,情势混乱,必须及早追查,迟恐不及。” “对,余老弟,事不宜迟。”神鹰说:“咱分为三路。第一路,我和小姐……” “不,我要和余兄走一路。”梅英华断然表示……“许婶,剑给我。” 九华山庄五个人:内庄总管神鹰许纯阳,和他的妻子杨秀芷,外庄执事八方土地周刚,与庄主的亲信长随晴天霹雳安泰。梅英华是庄主电剑梅涛的最小么女,在诸兄弟姐妹中,她的武功却是最高明的,美丽刚健极为出色,从小就跟随庄中长辈外出游历,与神鹰夫妇最为亲近,神鹰夫妇几乎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 小姑娘对余豪深具好感,坦然地表示要与他同路。她根本就没想到,一位少女与一位刚打成相识的陌生年轻男人,走在一起会有些甚么危险。 “家小姐有点任性,希望余爷多照顾她。”神鹰的妻子将剑递给梅英华,却向余豪叮咛:“你会发觉她纯真活泼善良的一面,不要以她任性好动的性格来判断她的为人,好吗?” “一位勇于道歉的姑娘,任性不算是缺点。”余豪由衷地说:“而且,梅姑娘不需晚辈照顾,她的武功比我更扎实,出身名门……” “你别损人了,你才是出身高人门下呢!”梅英华盯着他嫣然一笑:“我穿男装,咱们兄弟相称;如果改加女装,你叫我的名字好了,反正你比我大。我们走吧!去找那个三寸钉,我相信知道这小老鬼的人为数不少,他上不了天下不了地的。” “余老弟,联络处在镇中的六福老店。”神鹰临行打招呼:“有何发现,速返联络,不可贸然采取行动,切记切记。” 六个人分为三组,分头搜索镇内外与郊区。 丑村妇将姚文仲扛上肩,快得像一阵风,钻入一条小巷,从东面出镇,沿小径飞奔。 姚文仲心中叫苦,阴沟里翻船,这次栽到家了。 他应该在村妇在他脚前跪下时便提高警觉的,陌生人近身是十分危险的事,即使对方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可怜妇人。 环跳穴首先被制,然后是一种奇异的、令人浑身痛楚麻痹的怪劲沿双腿上升,传到身柱便全身痛僵了,想凝气行功已晚了一步。 他不知道这是甚么怪功,反正知道劲道传播的速度十分可怕,所经处每条经脉皆剧烈地收缩变形。这是说,经脉与穴道皆被制住了。 很像传说中的移经改脉阴功,一种十分诡异的邪门怪技,如果下手稍重些,经脉便无法复原,这辈子算是完了。 再下手重些,经脉崩毁,立即毙命,即使本身内功经过苦练具有抗力,不死也将终生缠绵床席。 他宁可赌运气,寄望这鬼女人用的是轻手法。 移经改脉阴功并不是不能抗拒的,问题是被制的人本身练的内功,与该阴功是否有相生相克的作用。像金钟罩与混元气功这种走阳刚路线的内功,就有相克作用,谁的火候精纯,谁就可以占上风。 他练的是玄门先天真气,玄门内功大多数走的是阴柔路泉,两仪真气与九阴真气都属于玄门内功,与移经改脉阴功有相成效果,谁的修为精纯,就可以借力导功另找出路而不伤亡体。 可是,他是在毫无警觉之下受到打击的。 痛楚消失了,但全身麻痹感更盛。鬼女人跑得快,颠动也就更剧烈,女人的鬼肩硬得像铁,顶得他的肚腹难受万分,好在早餐还没进腹,不然恐怕连胃都要翻出口腔来。 一阵飞奔,他真有点受不了。 如果这鬼女人是银衣剑客派来的,他死定了。银衣剑客已把他看成唯一的劲敌,是称霸武林的最大障碍,不惜千方百计除去他永除后患,这次可就达到目的啦!他一千条命也丢定了。 唯一的希望,是银衣剑客还在巢县逗留,鬼女人活擒他,想必是要将活口交差。在银衣剑客到达之前,他还有求活的希望。 越过一处沼泽区,小径向南一折,显然通向湖滨,茂林修竹间,隐约可以看到三五家小农舍。 鬼女人的速度慢下来了,狂奔了将近十里地,肩上扛了一沉重的大男人,连体壮如牛的大汉也会脱力,何况是一个先天体质就不如男人的女人? “你要将我带到何处?”他获得喘息的机会,忍不住发话了,身躯虽然麻痹,但头部的经脉不会受制。发话并无困难。 “届时自知。”鬼女人浑身是汗,娇喘声隐约可闻:“你这厮比一条牛还要重,老娘可被你累惨了。” “何不放我下来喘口气?” “不必,老娘还受得了。” ‘女人嘛!本来就天生的得受男人压。”他忍不住用轻薄的口吻讽刺。 “小辈,老娘这一辈了,听脏话听得太多了,你这句一点也不算回事。与老娘斗口,你嫩得很呢。” “哦?你到底是那一位雨露遍布的女菩萨呀?” “届时自知。” “哎唷!天杀的。” “你怎么啦?” “你的香肩长得一点也没有美感。女人以削肩为美,你却高耸得像块大石头,顶得我受不了。你对付男人的肚子,经常用这一招的?” 叭一声响,女人给他在臀部重重一掌。 “外行。”女人格格笑:“你老爹真该找内行的人来教教你,以免日后娶妻在洞房花烛夜闹笑话。” “你最好教教我,如何?” “可惜老娘没兴趣,而且有人急着要见你。” “谁呀?” “还有几里路。” “老天!还有几里路?你累不累呀?” “唔!真有点累。奇怪,那小老鬼这半天,怎么还没跟来?敢情是迷了路?” “小老鬼?晤!我听说过这号人物,你是说你那位小男孩?” “对,小男孩。”女人又笑了,笑声刺耳。 “百变诛儒袁昌?”他是个老江湖,一语便道出对方的身份:“我栽得一点也不冤,那小老鬼是坑害人的行家中的行家。” “你知道不冤,可知你是一个明时势不骄傲的人,老娘倒真有点喜欢你了。”女人将他放下:“如果不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像你这种英俊的娃娃,老娘还真舍不得将你送给别人呢。” “送给别人,你能得到多少好处?”他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问。 “替朋友办事,是不能以好处来衡量的。”女人解开腰巾,毫无顾忌地解开衣襟拭汗,露出雪白的胸脯,与又大又沉的肥乳,一面往回路上眺望:“奇怪,小老鬼可能真出了意外。” “出了意外,你岂不是更快意?带着那么一个三寸钉,做你的儿子,你不感到恶心?” “他是个无主孤魂,我当然不会把他带在身边。”女人转向他注视:“老娘已经四十岁出头,用不着带一个小人儿在身边,吓走老娘的一些相好。” “怕人家说你拖油瓶?” “唔!你不必打主意激怒我,想激我漏口风。小辈,我以为你是真外行,原来不是。” “怎么说?” “看了老娘赤身露体,你一点也不在乎。” “在乎甚么呢?在下几乎走遍了天下每一角落,见过不少地方的女人赤身露体。” “不错,世间的确有许多地方,女人赤身露体不以为耻,视为平常当然。” “那些地方的姑娘少女,她们的酥胸比你美一百二十倍,你以为你这半老徐娘养过孩子的下垂奶袋,会让我在乎吗?要不是牛粪上插花臭美,就是妙想天开……” 这一下可把女人激怒了,狠狠地踢了他两三脚。 “你小子一张嘴刻薄尖酸,不要再激怒我。”女人咬牙切齿叫,凶狠的表情在丑脸上出现极为吓人。 “再激怒又如何?”他忍住痛大声问。 “我雨露观音汤春姑要你生死两难。” 女人终于克制不住,脱口透露出名号。 他心中一跳,原来是宇内几个武功高强的江湖荡妇之一,二十年前艳名四播的雨露观音,目下已成了相当丑的半老徐娘。 “人老珠黄不值钱。”他有意拖延,以便争取时间:“汤春姑,你应该改名为秋姑或冬姑,难怪你甘心替人做跑腿。想当年你艳名满天下,拜倒石榴裙下的人,谁敢不听你的吩咐?现在你沦落到替人跑腿……” “不戒禅师是老娘的一门远亲,老娘替他跑腿也是应该的。”雨露观音又上当了,语气有点怪怪地。 “奇怪,在下与不戒禅师无仇无怨,是银衣剑客烧了他的天龙禅寺,他怎么迁怒到我头上来了?” “哼!他已经派人到和州查清楚了。百衲和尚不是死在南门灵凤手下的,而是你先废了他,他才落在官府手中,不幸死在大牢。寺里的和尚只见到南门灵凤在寺中出现,却没看见你,所以误认南门灵凤是凶手。不戒是百衲的知交与盗伴,你废了百衲,现身不戒的天龙禅寺,还会有好事?” “我确是有意一见不戒禅师,但的确不是因仇恨而去找他。他做强盗与我无关,我不是侠义道英雄,他的罪行我又不曾目击,我没有理由……” “你见了他,再和他说理好了……咦!甚么人?给我出来!是小老鬼吗?不要装神弄鬼。”雨露观音一面叫问,一面迅速掩好衫裙戒备。 腰裙掀动处,躺在地上的姚文仲,瞥见鬼女人的腿部系了一把狭锋小匕首,只消从裙的侧方掩缝中伸手便可拔出,或者解腰裙时可乘丢掉裙的机会拔取。 小径对面的草丛中,一个戴黑头罩的人从草梢长起上身,一双怪眼特别阴森,腰带上插着狭锋刀。 “哦!不会有人出花红,要我雨露观音的命吧?”雨露观音话说得轻松,但戒备的神情却更为警觉,显然知道对方的身份底细。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那人用老公鸭嗓变着腔说:“没有。你雨露观音人缘好,熟情大方有口皆碑,恨你的人少之又少。” “好说好说。”雨露观音满口江湖味:“可是,我看到你眼中的敌意。” “只要你把那姓姚的人交给我,敌意就消失了。”那人指指姚方仲,走近了两步:“汤姑娘,是敌是友,在你一念之间。” “咦!你们怎么会要这个人?” “请不要问原因,好吗?” “可是……” “也不要可是,汤姑娘不反对吧?”那人咄咄逼人,似乎吃定了雨露观音。 “当然反对。”雨露观音不再示弱:“在朋友面前无法交代,怎能不反对?你阁下……” 那人突然向姚文仲冲出,刀吟入耳。 雨露观音却不抢出阻止,身形突然下伏。 一枚针形暗器在她向前仆伏的同时,从她的左手中向后方破空飞出。 她后面的树丛中,一把飞刀几乎同时向她的背部射来,间不容缓地掠过她的背部。假使她下仆慢一刹那,飞刀必定贯入背心。 “呃……”后面树丛有人发出叫声,接着枝叶籁籁而动,一名同样打扮的人向前冲出两步,然后呻吟着向前一栽,胸正中露出一星针见的亮光。 冲向姚文仲的人不敢俯身抓人,大喝一声,狭锋刀来一记大鹏展翼,刀光似电向外张,好快! “叮”一声脆响,一枚五寸针在刀光中斜飞而起。 雨露观音到了,手已经多了一把狭锋匕首。 “铮铮”雨声暴响,火星四溅。 功力悉敌,两人同被震得斜飘丈外。 “该死的狗杂种!”雨露观音咬牙切齿粗野地咒骂:“你们黑龙帮那几手恶毒的暗杀伎俩,瞒不了我雨露观音,我雨露观音也是此中行家、今后老娘不碰上你们则已,碰上了杀无赦。” “你配说这种话?真是不知死活……” 雨露观音挥匕直上,扑势极为凶猛。 扑势如果凶猛,就不易改变扑势。那人哼了一声,也向前挥刀相迎,左手飞刀先一刹那破空而飞。 雨露观音的扁针,几乎同时发射。 双方都有所准备,暗器一发随即折向仆倒。 暗器破风声未落,人都不见了。 片刻,雨露观音从草丛中长身而起。 “不必干耗,阁下的飞刀道行浅得很。”雨露观音沉声叫:“起来吧!咱们拚骨。” 一把飞刀从她的右侧背三丈外飞出,她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当然不会挨刀,三丈外足以有充裕时间闪避。为免连续受袭,她采取伏倒移位藏身的技巧躲避。 你追我寻,一发即移位,两人就在附近以飞刀扁针较量谁也无法将对方射中,双方都是行家,技巧半斤八两,死缠不休,谁也不想放弃认输。 躺在路旁的姚文仲,浑身涌起阵阵轻雾。 时光飞逝,这时候,才会深刻地感觉出时光的宝贵,才能体会出分秒必争的重要。 “汤姑娘,快走吧!你还来得及。”树丛中传出那人的叫声,但不见人影:“本帮的人就要赶来了。” “百变株儒也即将赶到,江左群豪中的高手也将赶来接应。”另一方向传出雨露观音的语音:“贵帮今后在江左的活动,将一律勾销。” 人影乍现乍隐,暗器破风的锐啸与闪光,令人汗毛直竖手心淌汗。 两次接触,随即重归沉寂。 黑龙帮的后援不至,江左群豪与百变诛儒也没来。 姚文仲身上的雾气,已逐渐消散。 他耳力极为锐敏,听到左方传出轻微的拨草声。终于,两丈外出现在草隙中的一双怪眼,突然贴地掠来。 更远些,约五丈左右,雨露观音突然飞跃而起。 那人上体急升,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便待将他挟在胁下带走,同时发现身后有警,要拖着他向侧移位。 蓦地,他冲那人咧嘴一笑。 扁针光临后心,疾途电闪。 那人突然浑身一震,双脚突然失去移动能力。 “嗯……”那人叫了一声,上身一挺。 扁针贯人背心,入体四寸以上。 雨露观音向下疾落,一脚将那人踢翻。 “凭你,还奈何不了老娘。”雨露观音一脚踏住那人的腰背,拔回贯入后心的扁针: “你早些死吧!老娘无暇留活口。” 针贯穿了心房,针拔出还能不死?何况拔针时她有意扩大剑口,扁针本身就是可以切割的霸道暗器。 “没落在黑龙帮的杀手手中,算你幸远。”雨露观音收匕扛起姚文仲说:“但你的幸运保持不了多久,不戒禅师要活剥你替百衲和尚报仇。” 她不再等候百变株儒,扛起姚文仲急急脱离现场。 这是湖滨的一座别墅,位于两小山脚之间,形势十分隐秘,外人不可能前来,当然那寻幽探胜的人可能找得到这处地方,但半途必定会发生意外,知难而退。 水贼的秘密联络站,当然不容许外人接近。 据说,本朝的开国元勋廖家兄弟,元末群雄并起时,这里就是廖家兄弟的地盘,所率领的巢湖水贼,后来都成为本朝的水军将领。 其实,开国元勋中,几乎有一半人出身盗贼,廖家兄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时势造英雄,成王败寇,所以天下一乱,盗贼蜂起,个个都想马上得天下,人人都想南面称王,这种观念牢不可破。 防卫网布得十分稠密,暗桩伏路昼夜不断。 雨露观音在两名领路的大汉引领下,进入别墅的密室。密室中首脑人物已在座等候,消息的传递相当迅速。 “人抢来了。”背了姚文仲的大汉最先人室,将人往堂下一丢,向上面的六位首脑禀告:“已验明正身,确是姓姚的小辈。” “另一位姓余的也极为高明。”随后入室的雨露观音接口:“可能小老鬼出了意外,他应付不了姓余的,最好赶快派人前往接应,迟恐不及。” 堂上案后高坐着六个人,最右外侧的是和尚不戒禅师,客座的地位并不高。主位上那断年大汉手长脚长,天生一双丧门眼吊客眉,面目阴森带有暴气戾气。 “汤姑娘辛苦了。”吊客眉大汉阴阴一笑:“如不用计,要捉这小辈真非易事,消息传出江湖,银衣剑客不气死才怪。” “尔后我的处境,将凶险百倍。”雨露观音苦笑:“不知有多少妄想击败高手加快成名的人挑衅,所以诸位千万不可将消息传出,让我多过几年安静日子好不好?” “不戒禅师,人是你的了。”大汉向不戒禅师说:“希望大师先不必急于定他的罪,等兄弟问问他来江左捣乱,到底有何图谋好不好?” “俞头领请先问,贫僧的事并不急。”不戒禅师客气地说:“依贫僧估计,姥山江左英雄大会消息早已外传,天下各地的风云人物皆陆续赶来看风色,这小辈很可能怀着与银衣剑客同样的阴谋,妄想恩威并施,胁迫咱们江左群雄听命于他们的号令。从这条线索着手盘问,定可盘出他的阴谋来。” 姚文仲躺在堂下,浑身失去活动能力,一双大眼不住打量上面的六个人。 “不戒禅师,你不必抬举我。”他尽量把话说得清晰:“我初闯江湖,自己立足还成问题,既无名望更无声威,能胁迫甚么人听命?我前来江左,主要是找血手瘟神,向他查问六年前的一件事故,本来并无敌意。” “你废了他,也因此而断送了他。”不戒禅师怒叫:“你还说没有敌意?” “这不能怪我,是他想杀我。六年前,他在界首落在风云会的地牢里待死,是我把他救出牢的,那次事故之后他才隐身为僧,我怎会救了他又杀他?六年前,我姚文仲还是一个少年,从何与他结怨?” “哦!贫僧想起来了。”不戒禅师想起了些甚么:“你就是笑夫子的徒弟?” “不错。那次在下救了五男三女八个人,而且掩护他们杀出地牢,事后,家师笑夫子失了踪,六年来音讯全无。在下来找血手瘟神,就是希望从他口中,查出家师遭遇了些甚么意外而失踪的。” “贫僧听倪老兄说过那次事故的本末,还是贫僧帮助他隐身佛门避祸的,风云会势强力厚,避风头为上。据贫俗所知。他们八个人冲出别馆,便各自逃生四散而走,根本不知笑夫子的去向下落。” “这……” “你竟然毁了倪老兄。” “我说过,不是我的错。” “你得偿命。” “你听我说……” “住口!鬼才有兴趣听你说。” “人不能不讲理……” “哈哈哈……你在这里讲理?废话。” 不戒禅师狂笑:“俞头领,人是你的了。” 俞头领阴阴一笑,向左首的花甲老人点点头示意。 花甲老人探手人怀.取出一只小小瓷葫芦,倒出一颗紫黑色的豌豆大丹丸,递到俞头领手中。 “听说,你阁下在巢县码头勇斗银衣剑客。”俞头领狞笑:“谁未胜但也没全输。” “俞头领只会听说?”他嘲弄地反问。 “好,不是听说,咱们巢湖的好汉,在码头派有眼线,曾经目击经过。现在,你听清了。” “在下并没耳背,也没重听。” “你已经是判处死罪的人。根据水上好汉的规矩,杀害巢湖好汉的人一律处死。” “血手瘟神是你们……” “他与本寨结有同盟,所以算是本寨的人。” “多妙的算是!” “惺惺相惜,本头领给你一次机会。” “机会一定不大好。” “十分好,反正你如果不落在本寨的人手中,也会去经历这种机会的。” “真的?说来听听。” “设法除去银衣剑客,你说好不好?” “按理,对我非常的有利。” “还有条件?” “这是蛊毒丹,南荒神熊熊八极的天下独一无二妙药。”俞头领举起手中的丹丸:“你必须吞下,必须在三天之内,与银衣剑客一决生死。” “三天之内?如果……” “没有如果,阁下。拚死了他,你才获得解药。你被他杀了,熊前辈便省下一颗解药。 解药是世间奇珍之一,万金不换呢!” “如果在下不答应呢?” “本头领已经说过,没有如果。”俞头领怪叫,丧门眼杀气涌现:“不答应,立即在堂下分尸。来人哪!” 厢门立即应声出来八名校刀手,八方一围,八把刽刀光芒四射,八双怪眼彪圆。 “汤姑娘。”俞头领将丹丸递给站在椅后的雨露观音:“给他吞下,再替他解禁制。记住,不许他沾手,你塞入他的咽喉。” “可是,他不会答应的,他不是银衣剑客的敌手。”雨露观音说。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会设法杀死银衣剑客以保全自己的性命,所以他会答应的。” 俞头领信心十足地说。 雨露观音摇摇头表示不然,但仍然下堂走近姚文仲。 “你答应吗?”雨露观音沉声问。 “答不答应,由得了我吗?”他反问。 “英雄好汉,讲的是信义。你答应了就得守信,你不答应不算数的。” “不答应立即分尸?” “对。” “答应就得守信?” “不错。消息会立即传出,江左群雄人人皆知,前来江右观礼的天下英豪,不久也会知道,你赖不掉的。你如果不守信,死也死得不光彩。” “看来,这是影响在下一生声誉与生死的大事了。” “一点不错。” 他注视雨露观音片刻,眼中突然涌现奇怪的光芒。 “怎样?”雨露观音脸色一变,问的话软弱无力,眼中有惧容,情不自禁退了两步。 “汤姑娘,怎么啦?”上面的俞头领讶然问:“你病了不成?” “俞头领,很……很抱歉。”雨露观音悚然说。 “抱歉甚么?” “这……这人已经……已经废了。” “甚么?” “也许我下手得重了些,移经改脉阴功不能出丝毫差错,一错经脉就无法复原。如果被制的人体质异常,经脉变异便会有特殊的反应,举动异常、性情改易、意志失制,有变成白痴的可能。空眼现异光,已经成为白痴了。误了头领的大事,我……” “我……我要宰掉你!”俞头领拍案怒吼:“事先我一而再交待,要完整活的,你……” 雨露观音猛烈地发抖,哀叫一声爬伏在地。 “砍下她的头!”俞头领怒吼。 过来一位校刀手,刽刀举起了。 “饶……我……”雨露观音尖叫。 刀光下闪,猝然及颈。 人影突然出现在校刀手身旁,大手扣住了握刀的手背,有骨折声传出。 传出惊讶的叫声,堂上六个人全站起了。七名校刀手一怔。愣住了。 “哎……”被扣住手的校刀手狂叫,身躯突然飞起,向堂上的长案掼去,刽刀易了主。 一只大手拉起了虚弱的雨露观音,鬼女人像是崩溃了,双脚拒绝支持身躯。 “奇怪,你武功超绝,移经改脉阴功宇内无双,”为何不反抗?”是姚文仲的语音: “就这样爬伏如羊任人宰割,你白练了几十年武,姑娘。”——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四章 小厅堂不大,共有十五双眼睛,居然没有人看到姚文仲是如何爬起来的,也没看到他是如何穿越八名校刀手的重围,鬼魁幻形似的到了雨露观音身旁,难怪所有的人都万分惊讶。 “我……我被逼吞……吞了一颗这……这种丹丸……”雨露观音虚脱地举起手中的蛊毒丹:“毒发期还……还有……一天。” “一天?那好办,给我。”姚文仲放了雨露观音,抢过蛊毒丹纳人怀中,幻发奇光的虎目,注视着上面的花甲老人南荒神熊熊八极。 一声怪叫,一名校刀手突然冲上就是一刀。 姚文仲信手挥刀,铮一声双手相交,校刀手的刀翻腾着飞走了。 刀光再闪,校刀手的右手齐肘而断。 这瞬间,六刀齐发,刀光猝聚。 姚文仲一声长啸,风雷骤发,人刀一体飞腾旋舞,刀光流转透出重围。 人影倏止,然后有人移动。 是姚文仲,直向堂上闯。 “哎……啊……”惨号声震耳,刀碰撞方砖地的怪响震耳欲聋。 六名校刀手拚命向厢门踉跄而逃,砖地上血迹斑斑,遗落有七条小臂,七把剑刀。 俞头领眼都红了,虎跳而下,中途分水刀出鞘,挟雷霆万钧声势,人刀俱下。 刽刀斜掠,刀光似电耀。 双方齐进,一上一下,人影一冲错,刀光连闪,风吼雷鸣。 “砰”一声大震,俞头领重重地摔倒在堂下,分水刀连着一条手臂直跌至门口,左手则齐肩而折,也抛出丈外,鲜血狂流。 “嗷……”没有手臂的俞头领躺在地上狂嚎。 姚文仲跃上案桌,刽刀血迹斑斑,高高屹立有如天神当关。 案后的五个人,四支剑一把虎爪,竟然不敢递出,五人悚然后退,气为之慑。 “你,我要蛊毒丹的解药。”姚文仲的刽刀,向握着虎爪的南荒神熊厉声说:“不然,我要将你的手脚全部卸下来。” 一名虬须大汉胆气一壮,挺剑踏进一步。 “你如果不想要手,我会替你卸下来,滚!”姚文仲向虬须大汉叱喝。 大汉可能被滚字吓了一跳,却昏了头反向前踏进上一步,也许是被滚宇激怒了,不服气想挥剑进击。 刀光一闪,剑落手折。 “呃……”大汉叫,人向前冲,似乎控制的神意已失,前冲是下意识的举动。 刀光再闪,大汉的左臂接着掉落。 太快了,没有人能看清刀是如何挥出的。 “砰!”大汉倒了,接着惨号声震耳,挣扎着想站起,但没有双手重心控制不住,怎能站起? 另三名大汉,胆都快吓破了,转身向内间逃命。 “你敢走?”姚文仲的刀尖到了南荒神熊的鼻尖前,叱声似沉雷。 虎扑一挥,罡风似殷雷。 爪本来想将刀震开,以便乘机反击的,岂知刀光一闪、再闪,爪落空自己却暴露在刀下,因为刀神乎其神地重新出现在眼前,锋尖却不在鼻尖,刃口却吻上了肩颈,刀气澈体生寒。 刽刀沉重,杀人通常用推刃而不必用砍劈,只消一推或一拖,定可割断颈脖。 “你的气功抵挡得住刀气吗?”姚文仲阴森森地问:“要不要试试?” 南荒神熊快崩溃了,虎爪失手堕地,脸色灰败,浑身在颤抖。 “你……你这是什……什么刀法……”南荒神熊语不成声。 “没有刀法,快字而已。” “你用障眼妖……妖术……” “混蛋!解药!” “这……” “你给不给?” “老夫……” 姚文仲一脚踢飞对方的虎爪,丢掉剑刀。 砰噗噗啪……一阵怪响,拳掌着肉声似联珠。南荒神熊像个大头人,被打得逼在挂中堂的堂壁上,口鼻流血肋骨内陷,一双手狂乱地封架,却一拳也没封住,打声快逾电闪,不知其所自来,如何封架? 倒下又被拉起,然后又被打倒,四五次之后,南荒神熊似乎成了一团烂肉。 姚文仲不肯罢手,劈胸第六次将人抓起。 “不……不要打了……”南荒神熊叹声求饶。 “你绰号称神熊,皮坚肉厚气功到家。”姚文仲的大拳头,顶在对方的肚腹上:“打不散你的气功,在下算是栽了,用给你几下……” “不……不要……” “解药”。 “我……我给……”南荒神熊崩溃了。 南荒神熊是最幸运的人,手脚仍然完好,虽则体内可能有几处碎裂的骨头需要处理。 消息传播得很快,一天中,巢湖十余股水贼,都知道北湖这一股最强悍的水贼受挫的消息。 南荒神熊的确皮粗肉厚,气功到家不怕刀砍剑劈,力大无穷,在水贼中号称第一高手,被奉若神明。 神熊被姚文仲打得半死的消息传出,十余股水贼心理上的威胁相当沉重。 别墅中还有不少小首领和小贼,警号传出,外围的小贼纷纷不明就里往回撤救应。 全宅大乱,有些小贼根本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警号是有人入侵,但显然不曾发现有外人接近。 姚文仲领着雨露观音,大踏步往各处闯。 闯进前院,有二十余名悍贼四面合围,呐喊声震耳。 两人站在台阶上,众悍贼蜂涌而来。 “你还愿意留在水贼里吗?”姚文仲向雨露观音问。 “鬼才愿意与这些天杀的强盗在一起。”雨露观音恨恨地说:“我是黑道人物,并没落案,还没走投无路,为何要投靠强盗托庇?” “那你……” “我是半月前经过庐江访友,这股水贼的首领水妖俞魁的狗头军师阴司秀才鲍永旭所暗算,掳来此地迫我替他们卖命的,要不是熊老狗的蛊毒丹钳制住我,我不杀他们一个血流成河才有鬼。” “那就杀吧!”他冷冷一笑:“我要找不戒掉师,我要他吐实招供。” “我跟你走。”雨露观音坚决地说。 “跟我走?” “我的命是你救的,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不要放在心上……” “我是当真的。”雨露观音笑笑:“等你看到我的庐山真面目,你就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丑女人。” “不管你是美是丑,我不要有女人跟着。”他正色说:“连南昌廖家的廖巧巧姑娘,击衣剑的爱女,我和余兄也悄悄把她摆脱了。” “我知道,贼人的消息是很灵通的。”雨露观音也正色说:“你要明白,我比你大一把年纪,我跟你与情爱无关,我意做你的随从。假使有我在,你上当被人暗算的机会最少减掉一半。我告诉你,独木不成林,任何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都会有几个诚心襄助他的人追随他,一个人毕竟精力有限。” “可是……” “你认为我的武功不足以辅佐你?” “不是。” “我的为人声誉不佳?” “你大奸大恶吗?” “当然不是。” “那就好,咱们互相照顾,好不好?” “一言为定。我想,你缺乏的是机心,有我在旁,我会弥补你的不足。他们要发动了。” 小贼们已完成合围,一小队一小队列下阵势,准备发动围攻了。 “咱们先冲溃他们,然后找不戒。正面!”姚文仲急急地下令。 雨露观音真是一个称职的追随者,完全了解他的心意,声出人动,夺来的刽刀一挥,超越到前面去了,刀光流转中,血雨纷飞,正面的十二人一小队水贼,一照面便被砍翻了四名,一冲就散,她的刀有如追魂符。 姚文仲赤手空拳,用上了领悟不久的神手,左右逢源前后探索,把几名小贼的兵刃-一抢到手,然后掌拍拳飞,所经处波开浪裂,人体飞掷掼抛,余贼一哄四散。 两人回头攻击后面涌来的人,如汤泼雪。 姚文仲无意伤人,先夺兵刃再将人摔飞。他追上一名悍贼,如影附形。 “留下啦!老兄。”他向贼人叫。 贼人知道逃不掉,大喝一声,狭锋刀来一记回风拂柳,刀风虎虎,居然极见功力。 他身形健进,贴身了,刀招无法收发由心,人贴身刀自然落空。 贼人只感到手臂一震,刀便脱手易主,咽喉下不知何时又上一只大手,五指如钩扣住了咽喉。 “不戒禅师躲在何处?”他冷笑着问。 贼人心胆俱寒,咽喉被扣委实受不了,呼吸窒住而且痛禁难当,像被握住脖子的鹅,好不容易压力一轻,总算可以呼吸了。 “我……我我……”贼人好半天只说出一个字。 “我要不戒禅师,听清了没有?” “他……他到码……码头去……去了。” “码头有船?” “是……是的” “走了?” “是……是的。” “往何处?” “可……可能到……到姥山投……投奔神……神鳌廖志雄廖……廖头领。” “贼和尚逃得真快。”他将贼人推开:“你去告诉他,在下不相信他的话,要他来见坦诚相告,不然,在下会追得他上天无路。快滚!” 贼人也许听清了,也许半字不曾人耳,撒腿狂奔而走,有如漏网之鱼。 百变侏儒就没有雨露观音幸运,幸与不幸似乎冥冥中真有主宰。喷筒的毒针本来发无不中,偏偏碰上了反应超人的余豪,一击落空,尔后除了逃命别无他途。 出了镇南,他越野而走,希望绕出镇东,赶上带了俘虏先撤的雨露观音。 刚进入一座树林,他悚然止步。 一个老江湖之所以称老,是指他闯荡日久活得够长,经验与见识聚积成求生保命的本钱,他的感觉比别人锐敏,对趋吉避凶有特殊的本能。 他嗅出危险,感觉出隐兆。 果然不错,前面一株大树后有物移动。 他连想都不想,将三尺高的矮小身材向下一蹲,形影俱消。他本来就没有林间的杂草高,向下一缩便不见了。 出现两个黑衣戴黑头罩的人,两双露出外面的怪眼冷电四射。 “给你十声数,乖乖给我滚出来。”佩剑插在腰带的黑衣人冷冷地说:“三寸钉,你是个成了精的老江湖,该知道我们的底细。凡是被我们动手对付的人,必定非死即伤,绝无例外,你希望受伤吗?” 他已经小心地窜走了二十余步,自以为已经脱网出罗,所以将警告置之不理,继续折向窜走。 他当然知道碰上了什么人,黑龙帮的杀手,每个人都是杀人的行家,暗杀的专才,暗器使用出神人化,通常以使用,暗器为主,被暗器击中哪能不受伤?击中要害当然非死不可,而黑龙帮的杀手们,通常是不会失手的。 后面,叫数的人刚数到十。 他飞跃而起,远出两丈外钻人一株大树下。 他原来蹲伏的地方,有三枚暗器射入草中,假使他慢了一刹那,最少也会挨上一枚。 他吃惊了,感到毛骨悚然。这附近有不少人,难怪现身的两个杀手说大话。 “你们到底要什么?”他伏在树下沉声问。 分枝拨草声渐近,先前打交道的两个杀手出现在三丈外。他首先便直觉地猜出,对方有人在树上潜伏,所以知道他溜走的方向和位置。 “要你。”那位与他打交道的杀手说。 “为何。” “你百变侏儒是江湖最可怕的难缠人物。” “夸奖夸奖。” “这些年来,各门各派各帮会,皆全力培植实力。人才辈出;积极进行网罗人才,以壮大声势。” “我百变侏儒不想投靠任何人。” “但你在巢湖水贼处作客。” “老夫是水妖俞头领的贵宾。” “你却替水贼办事。” “朋友嘛!不然要朋友干什么?” “所以,你得替咱们办事。” “要老夫投效?” “不错。” “休想。”他咬牙说:“老夫一向自由自在,不惯受人管束。” “不要不识好歹,姓袁的。”杀手语气转厉:“这是本帮瞧得起你,知道吗?江左群豪自划界限门户已久,这次必须有所决定接受那一方面的号令,有了归属才能自全。你在江左群豪的心目中颇有身价,所以本帮希望借助你的鼎力、说服江左一些主脑人物,接受本帮的号令,你可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 “老夫什么酒都不喝。”声落,他悄然后撤。 “哈哈哈……”杀手仰天狂笑,似乎已经发觉他的开溜,但并没有所行动。 远出十余步,附近异响入耳。 一声崩簧响,毒针出筒。 同-瞬间,他感到右大腿后一震,接着奇痛彻髓,砰一声失足摔倒。 同一瞬间,前面传出一声惨叫,有人被毒针射中,倒在地上挣命。 同一刹那,他的腰脊被人一脚踏住了,铁掌及体,双肩肿挨了沉重痛击。 后继的打击,令他永生难忘,四名杀手用他来练拳掌,打过来揍过去,打倒了又揪起,打得他气散功消,内功护不住体,对方也用内功连拳掌痛揍他,片刻间,他成了只能喘息呻吟的半死人,不知人间何世,骨头快散啦! 在昏厥前,他唯一听到的一句话是:“你愿意接受本帮的号令就点点头。”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点头了,反正昏厥了不省人事。 偏僻的小镇市里,少不了也有些蛇鼠混混横行不法,但这些地方小蛇鼠,怎知道江湖牛鬼蛇神的事?向这些小蛇鼠打听消息,不啻问道于盲。 九华山庄的名头威望,在这里的小蛇鼠听都没听说过,怎么可能获得帮助?何况在最近一些日子里,这里的小蛇鼠皆受到严厉的警告,乖乖地躲到外地避祸去了,大胆留下来的都是听命于人的眼线。 神鹰是大名鼎鼎的老江湖名侠客,但在这里却找不到供给消息的人。 余豪与梅英华结伴,先回到姚文仲被擒走的民宅找线索,令他俩失望的是,那家住宅是空屋,主人已到府城投靠亲友谋生去了。 两人只好到镇郊找线索,绕至镇西沿湖滨西行。 梅英华自七岁开始,就不时随父兄或庄中主要执事人员,在江湖走动,替同道排难解纷。因此颇有点经验,比起余豪来,她比较老练些。 “这里是乘船到姥山的中枢,地方偏僻不易引人注意。”她一面走一面说:“蛇神牛鬼都知道这处地方,有许多不愿露面的人,躲在郊区等船。你我小心些,一定可以找到一些人讨消息。” “那是不是姥山?”余豪向湖心一指。 湖面广阔,那时的巢湖周围有四百里。南望湖心十余里外的姥山,孤影若浮,似乎并不远。 “是的,我没去过。”姑娘说:“江左群豪排外性极强,外地的武林人过境,最好不要乱跑免生是非,所以我和许叔都是在州县大埠匆匆往来,大多数时间都是昼伏夜行,到过的地方只限通都大邑。” “我连通都大邑都很少到过呢!家师爱清静参修,十余年与世俗几乎断绝往来。艺成下山,家师要我投奔非非客顾老前辈,随顾老前辈磨炼。没想到顾老前辈厌倦了闯荡生涯,不再作出岫之云,幸好碰上了姚兄,就这样,我就和他结伴邀游了,倒真碰上了不少是非。” 两人谈谈说说,颇为投缘。 绕过一座小山脚,小径离开湖滨向北折。山坡的矮林前,站着一个身材修长,黑衫飘飘的中年佩剑人,头上的遮阳帽戴得低低地,只能看到下颔的三绺短黑须。 “有人了。”姑娘低声说。“上去问问看。” “这人阴森之气外露,一定不好说话。”余豪说:“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但阴森之气是可以感觉出来的,必须小心。” “我和许叔是来江左探望朋友,顺便到姥山观礼的,并没有招惹任何人的打算。”姑娘平静地说:“但九华山庄的人经得起风浪,我会小心的。” 两人刚离开小径,向上走了五六步。 “不要再上来了。”黑衫人的语调冷森森:“除非你们有意挑衅。” “我们有事请教。”姑娘止步亮声说:“你看我们像挑衅的人吗?” “免谈。” “阁下……” “滚!”黑衫人的语气傲慢极了。 梅英华自小就是一个霹雳火,六年前如此,现在仍然如此,被对方一激,立即冒火,脚下一紧。大踏步向上走,柳眉一挑,美丽的面庞真带有几分杀气。 黑衫人显然也激怒了,抽一抖,手按上了佩剑。 余豪从梅姑娘的右侧并肩上,他也看不惯黑衫人的倔傲态度。 “年轻人,你们给我记住。”黑衫人沉声说:“要成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送命,则极为简单,江湖上有许多禁忌,不乱闯别人的禁区就是禁忌之一。别人既然敢划禁区,必定有划禁区的实力本钱。” “本姑娘相信世间有禁区,京师的紫禁城皇宫大内,就是人所周知的禁区。否于这里的山林野地。居然也被人划成禁区,本姑娘第一个不信。” “在下是第二个不信。”余豪接口。 一声剑吟,黑衫人长剑出鞘。 梅姑娘却徐徐拔剑,神定气闲。 “我们要往山上走。”梅英华沉静地说:“阁下最好不要用剑行凶,让路!” 黑衫人用行动作为答复,招发射星逸虹,剑光破空射到,走中宫长驱直入。 梅英华似乎是信手一剑挥出,但见光一闪,再向上升,有如电光一闪。 一声金鸣,黑衫人的剑向外震,中宫大开,右半身成了不设防的城。接着遮阳帽折裂中分,然后飞起,黑衫人露出面孔。 梅英华收剑人鞘,并没乘势收击。 “阁下还不配划禁区。”她冷冷地说:“谁再想用剑阻止本姑娘上下,就不会有阁下一般幸运了。” 黑衫人大吃一惊,目定口呆,手中剑颓然下垂,失去再出手的勇气。 姑娘缓步从对方身侧超越,毫无戒心地向上走。上面是视野有限的矮林,林下野草荆棘丛生,里面定然藏匿着不少人。 余豪心中暗暗佩服,这神乎其神的一剑,真把黑衫人吓傻了,姑娘有胆气和自信,委实令人刮目相看。 他暗中戒备,严防黑衫人突然出手袭击。 黑衫人并没袭击,还没从震惊中醒来。 余豪在越过五六步之后,方心中一宽,止步回顾。 黑衫人正向山上打出一连串手势。脸上的震惊神情依然存在。 “阁下向同伴示意,想群起而攻吗?”余豪沉着地问:“那不会有好处的。” “正好相反。”黑衫人说:“在下通知敝同伴,不要招惹你们。” “真的呀?”梅英华也上步转身问。 “不假。”黑衫人收剑,神色一懈:“在下知道碰上了什么人了。” “真的知道?” “九华山庄的人,你是梅姑娘,没错吧?” “你像是真知道。” “没有人能在常某一剑突袭之下,化解常某的剑招反击。只有少数几个人可以办得到,九华山庄梅家剑术就是其中之一。根据消息,姑娘定是来自九华山庄的人。” “你们是……” “雄霸江湖,风云变色!”黑衫人朗声叫。 “原来是风云会的人。” “上面有本会内堂无数高手,梅姑娘,你还要上去吗?” “你们要付出多少代价?” “梅姑娘,请勿煎迫。”黑衫人中气软了。 风云会虽然是目下天下第一大帮会,会人满天下,但对名门正派与天下五庄这些声望满武林的人,毕竟不敢公然为敌,以免引起武林公愤。虽然江湖人与武林人没有多大分别,但不涉足江湖的武林人为数甚多,而且有些与江湖为敌,投身公门执法胁武林人就是其中之一。因此激起武林公愤,那将是一场浩劫。如果没有充分的正当理由,伤害了九华山庄的女公子,梅老爹电剑梅祷只要传出侠柬要求公道。风云会必将遭遇空前惨烈的大灾难,将面临白道群雄兴师问罪、群起而攻的噩运。 银衣剑客薛家是五庄之一,向任何人问罪之前,就事先制造充分理由,所以名门大派与五庄的人,处事也尽量避免自己理亏。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武林有武林的道义,并非每一个自以为强人的人,可以任意胡作非为的。 黑衫人知道目下自己的理由不够充分。而且冲突起来,以梅姑娘这种神乎其神的剑术一说。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风云会就算对付得起,后患如何消除?能消除吗?梅老爹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你说我煎迫?我理亏?我不该闯你们擅自划下的禁区?是吗?” “这……” “这样好吧?我在追查一件事,有权到任何地方找线索,假使阁下能指引我一条明路,我就无须奔波惊动你们了,如何?” “梅姑娘要追查何事?在下知无不言。” “三寸钉百变侏儒,在镇口用诡计伙同一个扮村妇的女人,掳走了我一位朋友,我要知道三寸钉的下落。” “他是水妖俞魁的食客,你可以到镇东十余里水妖的秘站找他。” “那女人何来路?” “很抱歉,本会没有人在水贼中卧底,盗贼不算是江湖人,本会不须防范水贼强盗。” 黑衫人坦率地说:“所以并不知道水贼的底细,本会使用的船只不是水贼供给的。水贼有十余股之多,想摸清底细十分困难。” “好,我相信你的话,谢啦!”梅英华向余豪打手式示意,表示要去找水妖俞魁。 余豪立即打手式表示同意,两人匆匆走了。 黑社人如释重负呼出一口长气,隐人树丛中去了。 不久,西面出现八名青衣大汉。 东面小镇方向,南门灵风与四侍女昂然而来。依脚程估计。双方必定在山脚下碰头。小径在山脚转向,双方必须到达山脚折向处,方能看到对方的情景。 山坡的矮林中,突然传出一声异啸。 南门灵风闻声止步,柳眉深锁。 “小姐,是余座主的人。”侍女小春低声说:“传啸示警,小姐最好先退回镇上落脚。 这时找船到姥山,的确不是时候。” “他们为何要跟来?哼!”南门灵凤不悦地说。 “小婢猜想,余座主知道无法劝阻小姐涉险,所以暗中跟来照料,近来的情势动静,余座主一定了然,显然敌势过强,不然他不至于急切地传警。” “奇怪,会有什么强敌?崩山皮坚纠合大批水贼前来拦截?” “可能的,小姐。” “我们先准备。” 四侍女立即卸下小包裹,两面一分,隐入路侧的树丛茂草中。 南门灵凤则回头飞掠,远出百余步外,回头将佩剑解下。插在腰带上,这才重新举步,莲步轻移神态悠闲,像在游山玩水。 仅回头走了三四十步,前面山脚出现匆匆赶路的八名青衣大汉。 走在最前面的青衣大汉也看到了她,怔了一怔,向后面的人暗中打手式,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赶路。 双方对进,南门灵凤走得慢些。片刻。八大汉通过四侍女的埋伏区,距南门灵凤约在三十步左右。 南门灵凤泰然缓步而行,目光在八大汉身上。八大汉打扮像村夫,身上似乎没带有兵刃。甚至不像是练武的人,只是一群湖滨的居民。 她感到十分诧异,难道警啸并非针对这几名村夫而发的,强敌还在后面?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并不因为对方是村夫而掉以轻心。假使事先不曾接到警告,她决不会对一群村夫产生戒心,路是众人走的,怎可对所有走的产生怀疑? 双方渐来渐近,她若无其事地避至道旁。小径窄小,她是女人,而且对方人多,按理她应该让道。 第一位大汉接近了,后面七个人用土话交谈,有说有笑真像是本地的村民,毫不引人起疑,八个人的长相也毫无特殊气质流露,一个个脸呈憨厚,不折不扣的勤劳淳朴村夫相。 第二人通过,第三人通过,第四人…… 她的手,按上了剑靶,淡淡一笑。 “本姑娘是很小心的。”她突然说。 八大汉突然止步,一对八,相距不足两丈,面面相对,气氛一紧。 八大汉暴露了身份,可能是情势变得出乎意外,因而行动脱了轨,行动暴露了身份,八人举动如一,矫捷迅速,当然不是村夫。八人皆双手自然下垂,却不敢妄动。 南首灵凤恍然,神色仍然显得轻松从容。 “可能诸位都是暗器名家中的名家,八人齐发。本姑娘大概难逃噩运。”她微笑着说: “情势对本姑娘大大的不利,诸位还有机会。怎么?手软了?” 近距离面对八名不可测的暗器高手,真需要极大的勇气,除非的确有抗拒八种暗器齐发的能耐,不然所冒的风险太大了。 八人之所以不敢妄动,原因在此。 “南门姑娘,你以为你能在咱们神锥八杰手下,可以安然无事吗?” “试试看?”南门灵凤心中暗惊,但脸上的神色丝毫未变,甚至更从容更镇静。 她知道,自己先声夺魄,对方已经失去信心,如果稍为露出心怯的神色,后果可怕。 神锥八杰,是江湖上八位黑道暗器高手中高手,使用的暗器各有特色,而以锥形暗器为主。主要的锥有三种:透骨锥、旋风锥和子母锥。都是可破内家气功的霸道睹器。这八个志同道合的歹徒结伴横行江湖,不受任何组织管辖,专向一些地方上的豪霸敲榨勒索,也不时充任杀手,谁出得起花红就替谁办事,凶名昭著,声威慑人。 早些年风云会发展期间,曾经派人向他们游说,要求他们加盟人会,但被他们断然拒绝了,率直地表明不愿受任何人驱策,而且警告风云会的人,不许管他们的闲事,互不侵犯免伤和气,风云会对他们无可奈何。 南门灵凤当然听说过这八位暗器高手。今天竟然无意中碰上了,心中虽然暗惊,但神色上不敢暴露心虚。以一比八,而且处身在对方的神锥最具威力距离内,自己的内家气功,没有把握抗拒八锥齐袭。 她在豪赌,把性命做赌注押上了。 如果事先她知道这八个人是神锥八杰,就不会有勇气把性命作赌注了。 八位老江湖,竟然被她的镇定神色唬住了。 “你有多少机会?”八杰的老大封一锥问。封一锥是八杰的老大兼发言人。 “有八成机会。”她不假思索地说。 有八成胜算,机会的比例不算太大,就因为不算太大,反而令人可信。 “咱们八位愿意赌这两成。”封一锥阴森森地说。 “悉从尊便。”她不为所动:“有时候,本姑娘一成也赌。闯荡江湖扬名立万,凭的就是拚的勇气和信心,如果凡事谨慎畏首畏尾,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不如乖乖安分地过日子,安于现状或可死于床榻得享天年。” 风云会会主号称一代霸才,霸剑功曹南门于宇就凭一股震气统率群豪领袖江湖,他的女儿居然也大有父风,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震气不让须眉。 “希望你不要赌,其实你不可能有八成机会。”封一锥反而色厉内荏。 “我说过,一成我也赌。我告诉你,任何一次搏斗,双方自以为有八成胜算的机会并不多,绝大多数的人皆以一半对一半来估计。我有八成胜算,自然的有把握作这般乐观的估计。” 她事先离开道路,已明白表示她事先已发觉对方的阴谋,却没有回避的打算,可知必有所恃,不由八杰不相信,在气势上更是占了绝对上风。 “就算你自以为有八成胜算,须知胜算是靠不住的。以姑娘的身份说来,如无十成把握,划得来吗?”封一锥改变策略:“咱们神锥八杰算不了什么……” “你错了,阁下。”她抢着说:“人的命不论贵贱,只有一条,皇帝与乞丐都一视同仁,如果你认为你八杰的命贱算不了什么,你们活着只能算是浪费。差遣你们来计算我的人,一定没把你们当人看,他的看法真看对了。” “这……” “谁派诸位来的?”她针对封一锥的弱点探索。 “你不必知道,只要知道咱们是来活捉你的就够了,你居然事先警觉,在下深感惊讶,你愿意与咱们去见想捉你的人吗?” 南门灵凤心中大定,要活捉,就不可能八个人同时用暗器袭击,这些家伙的神锥极为霸道歹毒,击中要害非死不可,如要不死,就不能乱发。“本姑娘一点也不愿意,而且诸位必须招供。”她的脸色一冷。语气一变。 “什么?你……” 这瞬间,她人化流光,疾退两丈,出其不意脱出暗器的威力圈。 “留活口!”她高叫,灵犀剑出鞘。 四侍女飞掠而至,中剑出鞘。 神锥八杰四面一分,每两人一组,迅速摆成四象阵,每一组皆可相互用神锥支缓,更可向八方发射神锥攻击,反应十分灵活迅疾。 但他们心里明白,反而中了圈套,大事不妙。 四侍女也分为两人一组,结成两组鸳鸯阵。每组在左前方的侍女,迅速解下腰裙,信手一挥,有如挥舞一面大旗,罡风虎虎劲道十足。 前后受敌,八杰暗暗心惊——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五章 南门灵凤重新欺近至两丈左右,灵犀剑开始幻发光华。 “本姑娘要知道谁派你们来的。”她沉声说:“本姑娘在镇上停留时间并不长,找船无着便离开,没有人能预先估讣本姑娘走上这条路,可知东西两条路必定分别派有计算本姑娘的人.谁有如此充足的人手,不难查明。现在,诸位愿意说吗?” “你不必枉费心机。”封一锥咬牙说:“你还没占上风呢!” “你心里明白大事去矣!” “想不到封某居然在阴沟里翻了船,被你一个黄毛丫头唬住了,你并没有八成制胜的把握,刚才你利用机会撤退就是心虚的表现。事已至此,双方只有拼骨一条路好走。神锥八杰与你们拚个生死存亡。” “本姑娘成全你。” 一声娇叱,她挥剑猛扑最近的一组两个人。 四侍女两组人,分别冲向另两组四杰,四条腰裙风雷俱发,布成四道罡风劲气构成的裙墙。 以腰裙来抵挡可破内家气功的神锥,有如螳臂当车,但如果能斜向拍击神锥,当然有成功的可能。最重要的是,可扰乱对方的视线。 叱喝声似沉雷,四杰双手齐扬,共有八枚神锥破空而飞,以雷霆万钧之威向四侍女分别攒射,抢制机先袭击,希望先击毙一两名侍女以减少压力。 八杰义上当了,四侍女的腰裙本来是张开挥舞的。但突然收拢成束,人向左右下仆。 四枚钗形银针,已先一刹那从裙影的空隙中飞出。 四杰的注意力,全被腰裙和剑所吸引,做梦也没料到侍女们有第三只手发射暗器,神锥刚发银针已快得几乎肉眼难辨,看到细小的淡影,针已入体。 四侍女双手一触地,便斜飞而退。八枚神锥全部落空,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人影倏止,地下却躺了五杰。封一锥右肩并被灵犀剑贯穿,痛倒了。另四杰银针入腹四寸,痛得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呻吟不已。 三比五,南门灵凤五个人毛发未伤。 腰裙再次挥舞,再次逼进。 一声长啸,剩下的三杰用上了连环锥法,神锥八方呼啸而出。最令人防不胜防的旋风锥,所发的厉啸最为摄人心魄,所走的孤形路线也神奇莫测。 四侍女的腰裙,其实是吸引对方乱对方心神的诱饵,并非用来拍打暗器的,所以在对方发锥时伏地斜退闪避,而藉机发射银针取敌。 锥雨一发,四侍女立即飞退。 南门灵凤剑术与目力皆高人一等,但她也不敢毫先顾忌地冲进,定下马步剑拍掌挥,刹那间击落拍偏了五把神锥险象横生。 人影飞射,三杰向北或树林如飞而遁,丢下五位同伴不管,自己逃命要紧,以进为退的策略用得恰到好处,三两起落便已消失在树林内。 遇林莫人,谁敢人林穷追暗器名家?除非他不想活了,追必定枉送性命。 封一锥刚爬走了十余步,可能血已渗人胸腔,血从口鼻溢出,整个右半身麻木不仁,已无法站起奔跑。 “我要口供。”南门灵凤拦住了他:“招,我叫侍女替你裹伤,不然……” “你可以杀我,口……口供,没……没有……”他虚脱地咬牙说,向下一伏,猛烈地喘息。 “我不杀你,我等你死。”南门灵凤冷酷地说:“等你的人来救你。” “我……我宁可死……” “好,这是你自找的。” 四侍女抓住另四杰,但也问不出口供。她们不能对受重伤的人用刑,真无可奈何。 南门灵凤不能向封一锥用刑逼供,她一打手势,五人钻入树林伏在草丛中,静观变化。 不久,东面大踏步来了两个人。 情势瞬息百变,谁也控制不了。 湖滨看不见任何船影,连打渔的小艇也失去踪迹。往来的小船只皆在湖心航行,以姥山分界,上行(西航)自左面(南)扬帆疾驶。下航自北面向东南冉冉而去,任何船只也不会理睬七八里外湖滨叫喊的人,在镇上候船的人白费工夫。 因此,到了镇中的各路英豪,只有耐下心等候,相戒停止在外走动,以免碰上仇家发生意外。 事实上拚搏的事故仍然不断发生,风声鹤唳,只有各自留心,尽可能远离是非。 在镇上,已讨不到任何消息。离姥山英雄大会还有八天,不必操之过急。 会期的前三天,姥山方面会派船过来接人的。 姥山是江左群豪名列领袖人物、五湖水龙神毕至刚的也门所在地,在江湖道上,提起姥山毕家大院几乎无人不晓,这位爷在巢湖众水贼的心目中,是值得尊敬、而且必须买账的难惹人物。 毕老爷一句话,虽然比不上金科玉律,至少没有人敢说声不字,份量足以让群雄唯命是从。 这次江左群豪大会,五湖水龙神是地主,也是公举江左司令人的最佳人选,当选的呼声最高。 毕家大院有人派在湖滨各镇市任招待,但并不负责排难解纷,人手太过分散,想出面镇压也力不从心,干脆不管,毕老爷哪有闲工夫管方圆四百里沿岸的事故? 姚文仲不再进镇找消息,知道镇里决难获得任何牛鬼蛇神的协助。 事先他并没和余豪约定,万一发生事故后,应在何处会合。他并没到过长河镇,约定也无从约起,一进镇口便发生意外,连长河镇是大是小也弄不清呢! 他只好在镇郊打听消息,向一些散落的农舍渔户查问,自然毫无所获。 他深信余豪脱身之后,就不可能再上当了,如无意外,应该已经脱险,目下必定也在寻找他的下落。 雨露观音对这一带不算熟悉,对余豪一无所知,因此也拿不定主意,只能跟着姚文仲到处乱闯。 最后,他们走上了西行的小径。 “姚爷,东面的水贼将你掳走,余公子必定也往东寻找,你往西走岂不南辕北辙?”雨露观音一面走一面提出意见。 “余兄并不知道呀!”姚文仲另有见解:“他比我更缺乏经验,一定像盲人瞎马般四处乱闯。我们已经找遍东与北两方,只剩下镇西一个方向啦!” “镇西一带没有水贼活动,全被一群群不明来历的人将水贼赶走了,可得千万小心。” “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据水贼的眼线所知,很可能有风云会的人。风云会想插足江左,十年前就有了举动,后来由在南京任职的廖家子侄出面,以官方的压力向风云会提出严厉警告,这才打消向江左发展的计划。据说,从中牵线的人有两个。” “谁?” “湖西的水贼首领神鳌廖志雄,姥山以西都是他的猎食场。他不是巢湖人,他的廖与巢湖廖是两码子事,只是本家好说话而已。另一个是伏龙太岁杨彪,这家伙后前是西厂十大杀手之一,名列京师四太岁,与一些官宦人家多少有些门路,搭上南京廖家子侄的线不足为奇。” “这个人我见过,六年前他还是一个恶名昭彰的江湖浪人。” “目下他是姥山五湖水龙神的食客。” “我不想管这些人的闲事。” “但不戒禅师去投奔神鳌,你又想到姥山,必将与江左群豪的首脑人物直接冲突。” “你怕吗?”姚文仲笑问。 “姚爷,别忘了,我这条命是你替我抢回来的。我愿意追随你,水里火里我决不皱眉,决不会害怕。你再说这种话,我可要恼了。” “恼了就打我一扁针,再用移经改脉阴功制我?”姚文仲大笑:“哈哈!再制我两次,我的内功就可以到达三花聚项境界成地行仙啦!” “你这个坏主人可恶!”雨露观音脸一红:“你可要有做主人的风度哦!” “见了鬼啦!我甚么时候居然做起主人来了?你可不要……” “咦!那几个家伙在做甚么?”雨露观音讶然轻呼,手向前一指。 前面三十余步外路旁的林前草坡中,五个人正在吃力地互相裹伤。 “唔!好像是受了伤。”姚文仲说,脚下一紧。 雨露观音急步跟在后面,真像个尽责的保镖,任何人想从姚文仲身后偷袭暗算,那是不可能的事。 内心中,她对姚文仲又增多了几分敬意。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把背部暴露在劲敌面前,即使这位劲敌已经心诚悦服表示效忠。 距五人还有十步左右,她突然眼中冷电四射。 “小心!”她向姚文仲发出警告:“我看到他们衣尾下露出的革囊,他们是暗器名家。 五个人也看清了他俩,伤势沉重的封一锥眼中,涌起希望之光。 “请救救我们!”封一锥虚弱地求救。 姚文仲不假思索地走近,戒意徐消。他看到封一锥右肩井的创伤,看到另两人替同伴吃力地从腹部拔出银针,五个人的伤势都十分危急。 “你们有保命止内血的丹丸吗?”他蹲下急问,替封一锥撕破外裳察看创口:“你们必须在短期间获得高手郎中的救治,不然……” 他听雨露观音冷哼一声,听到雨露观音拔出腿旁暗藏匕首出鞘的轻响,抬头一看,便看到林缘掠出五个影,快速地接近。 “不要过来!”雨露观音迎面拦胁人沉声冷叱:“站住!” 他心中一跳,暗叫不妙。 五女一字排开,南门灵凤用怪怪的眼神盯视着他。 “原来是你策划的阴谋诡计!”南门灵凤恨恨地说,眼神百变令人难以捉摸她的内心变化。 “你说甚么?”他听得一头雾水,反问的口气自然不够友好。 “我让你先善后。”南门灵风向后退,四侍女也逐步后撤。 “怎么一回事?”雨露观音也退回,在旁戒备低声问,目光紧盯着远在三四丈外的五女。 “先救人。”他低声说。 “这几个家伙不值得救。”雨露观音踢开一具解卸在一旁的排形革裹,里面还有四枚旋风锥露出锥尾:“我认出他们的身份了,他们是作恶多端、令人害怕的神锥八杰中的两个你目前替他裹创的人,正是他们的老大封一锥。这家伙比我坏一百倍。” “目下他们是命危的人,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他固执地说:“至少,得替他们先止住血。” 雨露观音默然,最后像无限委屈地替一个人取针服药并裹伤。 “我们得尽快地脱身。”他低声说。 “为何?”雨露观音惑然问。 “那几个女人……” “我知道,风云会会主的女儿南门灵凤。消息已传遍江左,我猜得不错吧?” “是的,我与她结了怨。” “你没有理由怕她……” “我不打算与风云会结怨。注意,我说走就走,咱们往北脱身。” “好吧!我掩护你。” “你记住,我一定比你快,你只要尽量施展轻功脱身,不必担心我。准备,走!” 两人一跃三丈,如飞而遁。 南门灵凤一怔,知道追不上了,但她不甘心,发出一声咒骂,衔尾狂追。 现场东北角里余的冈上茂草中,三个人从草隙中目击下面所发生的事故经过,他们听不到语声,只能看到人的举动,从举动中猜测,深感诧异。 他们是逃跑了的另三杰,躲起来等候拯救同伴,同伴是死是活,都需要他善后。 善后必须等南门灵凤主婢走了之后才能回到现场,等得他们心中焦躁,看到五女躲起来,便知道同伴必定凶多吉少。 姚文仲和雨露观音的出现,带给他们无穷希望。他们并不认识姚文仲,也不认识南露观音,因为雨露观音已经化装易容,这位江湖名女人平时是很中看的。 姚文仲与雨露观音替伤者服药包扎后逸走,三杰这才发现五杰有救,迫不及待赶抵现场,掺扶了五位同伴急急逃入镇中找郎中医治,这才明白事故发生的经过。 封一雄是认识姚文仲的,但却不加说明。 故事重演,你逃我追。 雨露观音不相信姚文仲比她快,一进人山林就全力施展轻功掠走如飞。但远出两里地,她已是香汗澈体,扭头一看。姚文仲正神定气闲紧跟在她身后,向她咧嘴一笑,她这才心服口服。 后面三二十步人影时隐时现,南门灵凤五女也紧蹑在后。 “这五个丫头好厉害。”她说:“光天化日之下,轻功相等,是脱不了身的。” “不错。”姚文仲笑笑:“你能不能快一点?” “再快,我就要断气了。” “你回镇等我。” “你……” “我引走她们,我比你快一倍,甚至三倍。” “那……” “有狐洞的活,我叫你躲你就躲,不听话,我可不要你跟在身边,你是个累赘。” “好,我听话。”雨露观音欣然说。 “在镇上等我。” 林中野草荆棘高与人齐,只有跃起对方能发现逃走的人,全凭听觉追踪。不久之后,逃的人速度逐渐加快,追的人不甘心也全力穷追,四侍女不久便落后了很多,最后终于失去主人的踪迹。 穷寇莫追,南门灵凤犯了追的大忌,穷追不舍。她已认定神锥八杰是姚文仲派来计算她的,激愤之中灵智不够清明。 她也不想想,上次姚文仲如果要杀她或擒她,可说是举手之劳,现在何必再费神计算她? 又追了两里地,不知身在何处,她已感到香汗淋漓,真力不继,正想用激将法大骂,却听到前面传出剧烈的拨草折枝声。逃的人速度突然加快,但听草本簌簌急动。声音逐渐去远。 “我永远也赶不上他!”她泄气地自语,颓然停步,倚在一株大树干上喘息。 休息片刻,她突然冷静下来了。 她感到迷惑,她为何如此憎恨姚文仲? 在和州客店食厅,姚文仲与银衣剑客对了一掌,她便对姚文仲有了强烈的印象。只是,姚文仲对她的态度,却大大地伤害了她的自尊,尔后每一次见面,都是在充满恨意的场合中冲突,心中的恨意愈来愈强烈。 可是,姚文仲的形象,也在她内心深处愈来愈鲜明,甚至不时出现在她的冥想中,给予她精神上的困扰,很令她烦恼。 “有如雄孔雀,向雌孔雀炫耀自己美丽羽毛……”姚文仲这两句不得体、充满讽刺口吻的话,似乎一直就在耳畔不断发出回响。 她真是为了这两句玩世不恭的话,而憎恨姚文仲的?或者是为了姚文仲一直不断派人计算她,而让她的恨念愈来愈强烈? 愈想愈模糊,愈想愈恨。 “我不去多想,我要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她突然恨恨地大声自语。 一跺脚,她回头往回走。 这一带都是小风陵,高度相差不远,林深草茂,既没有路,也没有民居,连方向都不易分辨。 她发觉自己已经找不到来路,不知身在何处,只好认准正南方向越野而走,反正往南一定可以到达湖滨的,不至于迷失在山林里。 越过一座丛林,终于看到六七里外的一湾水影。 她想到走失了的四侍女,但并不担心,侍女找不到她,自会返回原处等候她的。 她发出两声高亢的啸声,希望能知道侍女在何处。看地势,三四里外应该是湖岸往来的村径。 没有回音,她不再等候,一阵急走,三四里片刻即至,她已恢复精力,脚下甚快。 穿越一处荒野,到远荒野的最南端,前面是树林。她记得,树林的西端不远处是小径。 树林前,突然出现银色的闪光。 她倏然止步,甚感惊讶。 是银衣剑客,那一身银衣极为耀目。 “南门姑娘,你走得真快。”银衣剑容笑得邪邪地:“但总算被我赶上了。” “你有何用意?”她沉着地问。 她看不见银衣剑客的两个保镖薛忠薛勇,看不见那阴险狡诈的于兴山。但凭女性锐敏的感觉,她知道那三个家伙一定在附近,潜伏在某一处地方。 “你可知道崩山皮坚的情形吗?”银衣剑客邪笑依旧,一双虎目放射出诡谲莫测的光芒。 “我还要知道,我找的人不是崩山皮坚。” “还有不戒禅师,血手瘟神的盗伙。” “那是我的事。” “我烧掉了皮家。” “那是你的事,我对屠杀无辜、到处放火毫无兴趣。我承认我曾经设法与皮坚面谈,但无意毁他的基业。” “南门姑娘,你这种不温不火的手段,办不成任何事的。我千里迢迢追随姑娘,不时替你用雷霆手段办事,方便不少,何以谢我?” “你……” “我负责把崩山皮坚和不戒禅师,擒住交给你处置,省了你许多事,请不要拒绝我,好吗?” “如果我拒绝,你又怎样?” “不怎样,可是……” “薛少庄主,不怎样就好。”她不再摆出拒人于千里外的态度,语气柔和许多:“你从南京跟来,沿途也办你自己网罗羽翼与锄除异已的事,似乎我每追查一件事,你都会插上一手。” “那都是为了你呀!区区寸心,天日可表。”银衣剑客的话愈来愈动听了。 “真的?” “我可以发誓……” “得了得了,不要拿肉麻当有趣了。”她怒容上脸:“我已经一而再明白表示过,不喜欢你死缠不休,不要再惹人嫌了,好不好?” “我真不明白,我哪一点惹人嫌……” “那是你自己该明白的事,我对你为人处事的态度深感厌恶。你暗中带了一大批人,处处制造纠纷和借口惹事招非,与我的为人处事态度完全不同,这理由够了吗?现在,请让路好不好?” “人的性格,是可以改变的。”银衣剑客脸色渐变。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不可能的。你一定要挡住路吗?” “南门姑娘,我希望你改变你对我的看法。” “那是不可能的。”她固执的说:“你的野心太大,你是改不了的。” “你是不是拿我来与那姓姚的比较?” 她气往上冲,但克制住了。 “岂有此理!”她撇撇嘴说,折向举步便走。 银光一闪,银衣剑客晃身劈面拦了。 她哼了一声,再次折向掠出一丈外。 银衣剑客也不慢,第二次截出,哼了一声。 “你想干什么?”她沉声问,心生警兆。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银衣剑客阴阴一笑:“也许你应该知道,我的耐性有限,忍耐已到极限了。” “你这话有何用意?” “好,你真要知道?” “不错。” “他爹所创立的风云会,是天下第一大会,号令江湖。树大招风。” “我不过问家父的事。” “我涤尘庄是武林第一庄,领袖武林。” “我也不过问武林事,武林还没有我的地位。” “天下第一会与天下第一庄联手合作,江湖与武林合而为一,如果再有绿林加盟,想想看,那是多么辉煌灿烂的局面?” 她大吃一惊,脊梁发冷。 “局面只有一个。”她悚然地说:“权势大得不能再大时,所能有的唯一局面。” “你是说……” “造反,”她厉声说:“天下荼炭,人人遭殃。” “胡说八道!”银衣剑客冷然地说。眼神却焕发出另一种光彩,一种睥睨群伦、雄霸天下的神采。 她不再迟疑,猛地斜跃三丈外。 银衣剑客哼了一声,衔尾飞跃跟进,半空中左手疾伸,虚空向她的肩背抓去。 她早有准备,身形下落的刹那间,猛地吸腹摔肩,侧空翻一匝,再以隼鸟穿林身法斜掠而下,全身似乎缩小了许多,下掠的速度加快了一倍…… 一抓落空,劲气破风声慑人心魄。银衣剑客的空中身法变换比她差得远,失去连续攻第二爪的机会。 “好,真像一头灵凤。”飘落的银衣剑客喝采,声出身亦动,转身猛扑而上。 她连换三次方位总算摆脱了银衣客的追袭。 “站住!”她脸色铁青沉叱:“你知道假使天下第一会,集中全力对付天下第一庄,又是什么辉煌的局面吗?凤云会人才济济,上起武功超绝的武林高手,下迄无孔不人的鸡鸣狗盗,天下第一庄能支撑多久?一年?三年?十年?” “在下不允许这种局面发生。”银衣剑客傲然地说。 “你能吗?” “有你在我手中,这种局面决无发生的可能,一会一庄成了亲家,局面改观乃是意料中事。” “你做梦,无耻。” “我等今天的机会,已经等得太久了。小凤儿,你就乖乖地……” 她定下心神,一声剑鸣,灵犀剑出鞘。 银衣剑客急退两步,银剑出鞘映日生光。 “我警告你,小凤儿。”银衣剑客阴森森地说:“你那群由大力鬼王率领,在暗中保护你的人,已经被本庄二庄主入云龙程大魁带人包围在小土山。你如果不乖乖地跟我走,我就下令歼灭他们。小凤儿,我不会亏待你,你我连袂并肩携手傲啸天下,定可开创出一番惊天动地的辉煌事业来……” 她用行动作为答复,一声娇叱,灵犀剑招发飞星逐月,走中宫攻上盘无畏地抢攻,攻势极为猛烈,捷途电闪。 招发一半,八寸晶芒陡然伸张。 “铮”一声震吟,接着龙吟虎啸久久不绝。 银衣剑客封住了这一招。斜震出丈外,银剑居然不会折断,居然不畏灵犀剑的晶芒。 原来是一把宝剑,以银漆掩住宝剑的本来的光芒,但显然比灵犀剑差了一品,不是被南门灵凤的驭剑内力震飘的,而是被灵犀剑的神异震力所撼动。 比内力修为,南门灵凤必定差了一两分火候。 南门灵凤也侧退了两步,心中暗惊,剑上优势消失了大半,有点不妙。 是拼命的时候了,她再次冲进发起无与伦比的狂野攻击,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强攻的狠招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一口气攻了十八招之多。 银衣剑客不再硬接,剑走偏锋八方游走,不时寻暇蹈隙反击三两招狠着,避免直接与灵犀剑的锋刃撞击。 两相消长,拉成平手,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无法取得优势。 激斗百十招,双方的剑势逐渐慢下来了。 南门灵凤心中渐感不安,她无法长久支持下去,等到内力消耗到某一种程度,灵犀剑的晶芒便会减弱、消失。那时,剑上的优势便将完全失去了。 芳心焦急,立萌退意。 “铮铮”两声暴震,银衣剑客踉跄退了四步,双方的距离拉开了。 她斜跃两丈,单足沾地立即再次纵起,展开绝顶轻功如飞而去,去势有如星跳丸掷。 远出百步,前面草丛中升起一个青影。 “姑娘留步。”拦住去路的薛忠狞笑,双手叉腰神定气闲。 她直冲而进,一剑挥出夺路。 薛忠哈哈一笑,向侧一闪让开去路。 她并没打算伤人,只想夺路,毫无戒心地一掠而过,剑还来不及收回。 薛忠已算定她的反应,在丈外闪电似的一爪抓出。 她做梦也没料到一个仆人长随,竟然具有可伤人于丈外的神奇爪功,只感到右臂一震,如被大铁钳所夹,全身一麻,五指一松,灵犀剑失手堕地。 她的冲势奇急,仍向前冲,砰一声大震,摔倒在二十步外,贴草向前滑。 右半身已失去控制,大事去矣!本来她已运功护体,但由于精力耗损过巨,所以抗拒不了薛忠可怕的抓功,手臂仍能保全不肉绽骨折,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气散功消,一败涂地。 还来不及爬起,背部的任脉脊中、至阳、神道三大穴,已被从斜刺里扑来的人所点中,浑身立僵。 “我完了……”她心中狂叫。 制她的人是于兴山,死对头。 于兴山将她抱起,阴阴一笑。 另一方向,薛勇飞跃而来。 “有人来了,快撤往埋伏地区。”跃来的薛勇急叫。 “恭喜薛兄。”于兴山将她递入兴奋地奔来的银衣剑客怀中:“大功告成,如何谢我?” “多谢于兄妙计策划,兄弟当有厚报。”银衣剑客笑得邪邪地:“于兄不久自知。” “快撤!”薛勇到了,领先便走。 “什么人?”薛忠问。 “一男一女。”薛勇说:“先不管来人是何来路,这里的事千万不能落在外人眼中,万一来人是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逃掉了一个,将后果可怕,不可收拾,走!” 四人带了南门灵凤,急急向东如飞而遁。 薛勇断后,故意用脚扫折不少野草留下踪迹。 不久,北面大踏步来了两个人。 灵犀剑躺在草丛中,炎阳下光芒闪烁。由于薛勇催得太急,银衣剑客也因美人在抱乐昏了头,忘了拾取灵犀宝剑,说起来也算是天意或巧合。 即使手上有削铁如泥的神刃,追不上不接招的人,神刃并不比废物好多少。 姚文仲根本不在乎神刃灵犀剑,上次他已经证明给南门灵凤看了。这次南门灵凤又穷追不舍,真的几乎激起了他的怒火。 但不知怎地,他就是无法狠起心折得这个不知好歹的任性小姑娘。 他扔脱了南门灵凤,绕道回头找到了躲在土洞中的雨露观音,先找地方歇息,顺便取出干粮充饥。 “我得去找回我的包裹。”他一面进食,一面向坐在他身旁的雨露观音说:“然后到你诱擒我的那家农舍等候余兄,或许他会到该处找我。” “那家农舍是空屋,原来是水贼的眼线住处。”雨露观音点头同意:“不过,你得准备那丫头找来,她有不少风云会的杀手在暗中保护,那些人自己有船,水贼早就发现他们了。” “她再找麻烦,我不饶她。”他不悦地说。 “姚爷,你该带一把剑。” “没有用,她的灵犀剑无坚不摧,带剑反而对我不利,我宁可不带剑。” “我看她的神色不太对。”雨露观音说:“她瞪你的眼神复杂的很。假使她恨你人骨,就不会表现得那么有风度。” “她这种见面就要打要杀的表现,委实令人受不了。”他直摇头:“女人,真是!” “别指桑骂槐好不好?孔老夫子也说,唯小人与女子最难养也。”雨露观音格格笑: “你和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如何结仇的?” 他将和州结怨,与及沿途所发生的冲突概略地说出,只瞒下击倒南门灵凤的事。他觉得,说出来并不见得光彩,而且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绝学遁形术。 雨露观音静静地听完,突然格格娇笑。 “你怎么啦?吃饱了撑坏了?”他惑然的问。 “笑笨牛呀!” “什么?” “我是个女人,一个多次出入情关久历沧桑的女人。” “所以人家称你雨露遍施的观音菩萨呀! “非女人不足以了解女人。” “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这叫做爱恨交煎呀!你不是笨牛又是什么?” “鬼话!” “你听我说……” “不许你说这些鬼话。”他正色说:“她和银衣剑客才是势均力敌,咤叱风云的一双野心勃勃的男女。他们之间如果协调合作,将是我最强悍的劲敌,我得好好提防着他们,必要时……” “必要时除去他们?为何不利用他们?”雨露观音提醒他。 “你是说……” “帮助他们互相吞噬,或者罗为已用。第一策,你可以帮助一方以打击另一方;第二策是设法威迫利诱分别迫他们与你联盟。前一策以帮助南门灵凤最有利。后一策只要多下工夫。不难找到机会,因为他们远离他们的党羽,经常带了几个人行动,可以用明枪暗箭对付,出其不意定可一举成功。” “我自己所冒的风险也大,而且我不做这种玩弄诡道权术的事。” “我知道你会说这种话,你没有雄霸天下的霸才,心不黑手不辣,成不了事。”雨露观音大笑:“你只能做一个风尘怪杰。龙生龙,凤生风,老鼠子生来会打洞。你师父笑夫子,就是一位风尘怪杰。” “废话一大堆。汤姑娘,如果你想争逐权势,最好不要跟着我。” “我已经四十出头了,争得了多少权势?争得了又能用多久?人贵自知,我从不幻想我能力达不到的事。你知道如何做一个风尘怪杰吗?” “哈哈!师门家风,由来有自,还用你开窍?吃饱了没有?准备走。” 人都喜欢走容易走的路,走草坡当然比在山林中披荆斩棘容易。两人踏入荒野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雨露观音的一番话,在姚文仲心中,掀起不小的波澜,诱发了他的豪情壮志。 他在自问:别人能,我为何不能? 另一阵波澜的中心,是让他感到烦恼的南门灵凤,爱也罢,恨也罢,两人间的结,终有一天必须解开,他必须在心理上有所准备。假使南门灵凤与银衣剑客联手,他所受的威胁和压力将增加十倍,不由他不早作准备。 他走路的姿态,有了明显的改变,抬头挺胸,步伐坚定稳健。 在神色上,也有了显著的变化,目光坚定,神采风扬,像是脱胎换骨。 “我要换穿一件像样的衣衫。”他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人是衣装嘛!” 雨露观音听了他的话。 “是啊,人是衣装,佛是金装。”雨露观音说:“那银衣剑客其实并不怎么样,相貌并不出众,出众的是他的银衣,标新立异也算是成名的终南捷径之一。交给我啦!到了镇上,我会替你张罗。爷,你喜欢什么颜色?” “青。” “不好,一般江湖混混都喜欢穿青,因为无财无势。” “这……” “宝蓝,如何?” “太抢眼招摇了吧?” “银色更抢眼,更光芒四射。” 雨露观音笑说:“还得佩一把剑。你打扮起来一定比银衣剑客出色,也让追随你的人感到光彩。” 说剑就有剑,前面草丛中的灵犀剑反映着日光,光芒四射,冷气森森。 “咦!”奔上察看的姚文仲一惊:“这是南门灵凤的灵犀剑,怎会遗落在此地?她早该走了的。” “再配上路就可佩悬了。”雨露观音抬起剑递给他:“那丫头可能已经不在人间了,这附近有打斗的遗痕,虽然着不到血迹……” “是被人擒走了。”他不断察看地面的痕迹:“而且去向的痕迹是故意留下的,人走了片刻。” “恭喜你去了一位强敌。” “如果是落在银衣剑客手中……晤!不像,银衣剑客自命是她的护花使者,不至于撕破脸面擒她。” “你不懂。”雨露观音脸色一变:“依你的所说,她对银衣剑客并无好感,银衣剑客有用强的可能。一个少女落在银衣剑客手中,一旦失身,除了死心塌地听任摆布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那么对你的威胁与压力恐怕增加不止十倍。” “先不管,跟去看看。 “千万小心…… “我会的。咱们将计就计,看那些人是些什么蛇神牛鬼。”——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六章 镇西北四里左右,两条小岭脚形成一处四五里方圆的盆地,其中繁生及腰茅草,这种草正是盖茅屋最好的材料丝茅,繁生处通常不生长其他杂草或树木。 这种地方视野广阔,不宜作为设伏区,人藏在草中必须.卧伏,卧伏晒太阳实在受不了。只有猛虎喜欢这种地方,易于猎食奔驰。 人行走的痕迹,自西北向东南伸展,贯穿草地,一看便知人是往镇上走的。 草丛中,埋伏着十余名青衣男女,即使接近至十步内,也难发现草中潜伏的人。 十余名男女布成阵势,眼巴巴等候循踪觅迹从西北角跟来的两个男女。 东南角的出口,林缘的大树上,掩藏着一个青衣人,居高临下监视,视界可以直达草坪的西北角,只要发现敌踪,就可用信号通知在草丛中埋伏的人。这种警戒方法最大的好处,是不怕被强敌早期消灭。如果派到前面,万一被强敌发现,埋伏便失去作用。 强敌不是从前面来的,薛勇的留迹诱敌方法,反而收到相反的效果,因为姚文仲是个老江湖,能识破留踪诱敌的阴谋。 青衣人的剑插在腰间,坐在大树的横枝上,透过枝叶的空隙,全神贯注监视着草坪的西北角林缘。只要有人出现。就发出只有自己人才知道的信号,通知埋伏的人,却没留意后面有人悄然接近。 坐处高约两丈,应该是安全的,任何人从树下经过,也无法发现上面的人,也不可能毫无声息地登树攻击。 姚文仲与雨露观音是往回搜的,他俩绕道草坪的南端,小心翼翼往回搜,先一步发现了树上的人,悄然接近毫无困难。 “我用扁针射他下来。”雨露观音低声说:“登树须防惊动其他的人。” “还没弄清身份敌我,怎能打了再说?”姚文仲不表同意:“中了扁针掉下来,非死不可。” “你有朋友吗?” “只有余豪兄一个人。” “不要妇人之仁,爷。”雨露观音郑重地说:“据我所知,来的人都是居心不良的家伙,都是你的敌人。你一露面,甚么事都办不成了。我不会射他的要害,就怕他跌死。” “我准备接住他。” 片刻,青衣人突然象被箭射的鸟,手舞足蹈向下飞堕,叫不出声音。姚文仲出现在树下,舒虎臂神功默运,接个正着。 “你阁下躲在树上看什么风景?”他将人按住头脸抵在树干下,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面貌:“不会是爬在树上凉快吧?说!” 青衣人的后脑被扁针的针尾击中玉枕,雨露观音的飞针妙技妙到头毫,穴道被制在头骨仅略为受损,姚文仲用手一捏一推便恢复神智。 “在……在下……你……你是谁?”青衣人居然凶狠地反问。 “你还凶得很呢!”他制臂按头的手加了一分劲。 “哎……放手……”青衣人硬不起来了:“在下是涤尘庄的人,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 “在下胆子不大,但这一带山林是在下的,你躲在此地鬼鬼祟祟,非贼即盗,我要埋掉你。涤尘庄是什么地方?能吃人吗?哼!你在这里……” “在下的同伴在……在前面等……等人,你这山林有什么好……好盗好偷的?” “还有同伴?在何处?” “在前面里外的草中。” “等什么人?” “不知道,是一男一女……” 姚文仲一掌把青衣人劈昏,挺身而起。 “果然是等候我们的。”姚文仲没收了对方的剑,弃剑取鞘盛灵犀剑:“奇怪,涤尘庄的人应该认识我,为何这家伙又说不知道?” “收拾埋伏的人,留一个活口再盘问。”雨露观音抬剑自用:“银衣剑客一定不在草中埋伏,这家伙骄傲得很,不屑做一这种事。如果你想追上银衣剑客,最好不要理会这里的埋伏。” “有道理,追!” 姚文仲是个老江湖,雨露观音更是江湖前辈,两人配合交换意见,思路更为明晰成熟。 远出里外,这一带已经没有故意留下的踪迹,但仍可分辨有人走过的遗痕。 一阵好赶,前面看到六个男女的背影。 其中没有银衣剑客,六男女有说有笑越野而行,不象是办事的人。 两人不知这些人是何来路,反正八成与涤尘庄有关,便从侧方绕道。 六男女泰然赶路,走在前面竟然是两位女的,可知两女的身份地位,比后面的四位青衣大汉高。 走在最前面的中年女人姿色不差,只是那双阴森森冷电四射的眼睛令人害怕。 “什么人?出来说话!”中年女人突然叱喝,伸手示意要后面的人止步。 “厉害!”前面三丈有余一株大树下,闪出笑吟吟的姚文仲:“一枝春匡六姑,耳目之锐敏令人无限佩服。呵呵!在下没挡住诸位的道路吧?” 一枝春匡六姑眼都红了,上次被姚文仲从身后出其不意擒住,认为是平生最大的耻辱,曾经发誓要姚文仲的命,不是冤家不聚头,碰上啦! “该死的小辈,是你!”匡六站咬牙切齿地咒骂,首先拔剑出鞘:“我要砍你一千剑,我要……” “慢来慢来,生气会在脸蛋上添老纹的。”姚文仲的怪腔怪调相当刺耳:“你派冥河妖巫和地狱九幽魂计算我,彼此的仇怨已经扯平。你如果再向在下挑衅,一切后果和责任该由你负。” 说话间,六个人已将他围住了。 一名中年人发出两声长啸,可能是呼援。 匡六姑是涤尘庄的内庄管事,武功造诣必定出类拔萃,但她也知道姚文仲武功深不可测,连银衣剑客也无可奈何,她当然不敢独自向姚文仲挑战。 “你只有一条路可走。”匡六姑不敢立即发动攻击:“投效本庄。不然,你只有死路一条。” “呵呵!刚才你不是要砍我一千剑吗?你以为我是大傻瓜,向你们投效任你宰割?你没睡着吧?” “你投效之后,本管事气头上的话当然不算数。” “你连自己说的话都不算数,还有什么可信的?你算了吧!薛少庄主阴谋计算我的仇恨,我并没记恨在心,我不想与你们涤尘庄结更深的怨,你们走吧!” 一名中年人举剑逼进,剑上发出隐隐的虎啸龙吟,内力御剑劲道十足,看剑势便知是剑术名家,剑一亮便气势磅礴,无形的杀气令人心虚胆寒。 “你不要逞英雄。”姚文仲冷冷地说:“贵少庄主的伏魔慧剑也奈何不了我姚文仲,你充什么好汉?不要白白送死好不好?” “小辈死到临头,还想在嘴皮子上占便宜。”中年人激怒地加快逼进:“你死吧!”声落人到,剑光一闪即至。 中年人出招并非主攻,主攻是另一位从姚文仲身后悄然扑上夹攻的人。 眼一花,姚文仲背已撞人后面扑来出剑那位仁兄的怀内,右胁挟住了对方的剑,左肘重重地撞在那人的左耳门上,噗一声肘力及体,右手一紧扭身将人扔出。 正面发剑的中年人更是眼前发昏,只看到人影迎面压到,想收剑变招已来不及了,嗤一声剑尖人肉,刺人同伴的右胸。 一照面便自相残杀,谁也没看清是如何发生的。 一声长笑,与匡六姑同时扑上的另一位女人,身上发出裂帛的怪响,手中的剑也脱手飞出丈外撞中树干,外裳被姚文仲从背领撕开,惊叫着跳到一旁打冷战。 人影似电火流光,长剑急剧闪动挥舞,但无法接触快速移动的人影,片刻间围解人决。 匡六姑共挥出八招十二剑,皆无法截住姚文仲的闪动身形,最后一剑走空,这才发现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而赤手空拳的姚文仲,正将最后一名青衣大汉一掌劈昏,将人抛出两丈外。 “你……你会妖……妖术。”她心胆俱寒,语声完全走了样,握剑的手抖得很厉害: “难……难怪冥……冥河妖巫也……也望……望影而逃,你……” “是否妖术,见仁见智各有见解,你有权认为是妖术,不怪你。”姚文仲轻松地拍拍手:“我这一双手很快,将人打昏只是大材小用,用手折断人的手脚,或者扭断人的脖子,不费吹灰之力。匡六姑,丢下剑,我要和你谈谈,手中有剑是谈不出什么结果的。” “休想,你……” 人影迎面冲来,快极。 匡六姑的剑术十分霸道狂野,惊怒中挥出威力倍增,但见光花连闪,风雷乍起。 人影乍隐乍现,忽左忽右,一连三招劳而无功,眼见一剑中的,却又空无一物。 “你的剑术非常非常了得。”姚文仲出现在她的左后方:“大概薛老庄主教了你几招零碎的伏魔慧剑,但要想击中我,无此可能。认栽吧!匡管事。” 她怒叱一声,挥剑直上。 姚文仲扭头便跑,速度慢了许多,大概真力将竭啦! 她大喜欲狂,近了,剑发流星赶且。剑尖闪电似的光临姚文仲的后心。 剑过人影忽沓,右臂和脖子分别搭上了一只大手。 “手到擒来。”她听到姚文仲的语音发自耳畔。 “呃……”她只叫了半声,喉间一紧,想挣扎已力不从心,全身一软,舌头外伸,剑失手堕地。 唯一未昏在旁用双手掩住破衣遮羞的女人,这才知道大势去矣,正想转身逃命,脖子侧方已搁上一把冷气森森的长剑。 “你想走?跪下!”身后传来雨露观音的叱喝声。 女人心胆俱寒,颤抖着跪下了。 雨露观音一剑靶将女人撞昏,再加上一脚将人踢倒。 “爷!你这是什么身法手法?”雨露观音摇头苦笑:“你象个鬼,快得不可思议,我栽得一点也不冤。哎,天下大可去得。” “是无主团头司马扬的绝技探囊手,六年前他就想收我为弟子。”姚文仲将匡六姑拖至树下:“人交给你问口供,我不便问。” “你找对人啦!爷。”雨露观音欣然说:“请回避,女人向女人问口供,男士们不要听不要看。” 不久,他俩出现在镇中的小街上。 长河镇气氛一紧,象是遭了瘟疫袭击。 自从不久前银衣剑客的大批爪牙入镇,投宿在镇南的长河客栈之后,镇上便陆续来了不少陌生人。 镇民们不知从何处得到警告,纷纷关门闭户,坐在家中等大祸临头,敢怒不敢言,叫苦连天。 长河客栈的伙计们,更是提心吊胆。 这是涤尘庄的人初次公然露面,人数约在四十名上下,有男有女,清一色佩带长剑,神气万分。 店门口,竖起了涤尘庄的庄旗。那是一面幡形的悬旗,长五尺宽三尺六,装饰华丽.流苏是朱红色,光闪闪的银底,朱红色的庄门楼图案,中间绣了一个大薛字,上端是双剑交叉的图形。 这些人中,没有银衣剑客在内。 随后人镇的一批人,落脚在镇西街的江左老店,人数也有四十名。 这群人的穿着打扮形形色色,有些穿了奇装异服,所佩的兵刃也种类复杂,比起涤尘庄的整齐划一,气势上就差了一大截。 这些人没亮出身份旗帜或标志。但据其他客店寄住的江湖好汉中,有人认出主事人是大力鬼王余天霸,便知道他们是风云会的英雄好汉。 涤尘庄的人入镇,那是南门灵凤被擒约一个时辰后的事。 风云会的人入镇,显然是乱了章法而出此下策。他们并不知道南门灵凤失踪的原因。落店不久之后,四侍女便由三名高手带回店安顿。 姚文仲与雨露观音一出现在小街上,便感事气氛不对,怎么街上竟然鬼影俱无? 姚文仲与余豪早上在镇口,便发现镇口附近家家闭户,但镇街上依然有人往来。现在,小街也冷清死寂。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站在街心茫然四顾。 “我和小老鬼暗算你时,镇口的民家接到水贼的警告。”雨露观音说:“现在,不知是什么人又重施故伎了,很可能是姥山五湖水龙神毕至刚,派人前来做的好事,你可要小心了。” “要求一个小小村镇罢市,在地方豪霸来说容易得很,希望他不是冲我而来。”姚文仲有点冒火:“这家伙未免太过份了。” 一条小巷口,踱出一位褐衣大汉,佩了一把腰刀,粗壮结实流里流气。 “我认识你。”大汉翻着大牛眼说。 “有许多人认识我。”他说:“我不认识你。” “我,水虎殷宏。” “少见。” “你见过了。” “有何见教?” “速离江左。”水虎沉声说:“你象个瘟神,惹来了太多的麻烦,江左不欢迎你,速离疆界。” “假使在下不离开呢?” “江左的豪杰会埋葬你。” “你呢?” “殷某是第一个挥刀的人。” “好,你要答复吗?” “殷某正立候答复。” “姚某邀游天下,走遍了大半壁江山,除了不闯私人别业内堂后院之外,爱到哪里就到哪里,爱走就走,爱留即留,现在,你已经得到答复了。” “哼!你……” “我等你挥刀,等你埋葬我。” 水虎举步接近,杀气腾腾。 姚文仲向雨露观音挥手,要她退到一旁。 “他是水贼,号称力大无穷,最神勇的力士。”雨露观音低声叮咛:“他很少用刀,用双手将人撕裂。千万别让他抓住你身上任何部位,他的手指比鹰爪功还要厉害。鹰爪功必须运功,他的手似乎是天生的坚硬如铁。” “谢谢你的消息,退!”他向前迎去。 练武人注重风度与英雄气概,对方如不动兵刃,通常自己也不使用兵刃攻击。水虎虽然说要第一个挥刀,其实逼近到八尺仍然无意拔刀进击,双掌一分,拉开马步移位找空门。 姚文仲当然不能示怯拔剑,他不能被人看成胆小的鼠辈。 知己知彼最为重要,雨露观音的消息使他不至于上当,对方既然天生异秉双手坚硬如铁,就可以预先提防避免贴身搏击。 一声虎吼,水虎双手箕张招发猛虎扑羊.挟雷霆万钧之威,毫无顾忌地扑上了。 双手一伸,姚文仲作势硬接对方抓来的双爪。 水虎的怪眼中,涌现得意的狞笑。只要双手一接触,自信必可抓碎姚文仲的一双手。 双爪双掌即将接触的刹那间,姚文仲仰面便倒。 水虎一抓落空,收不住势人向前冲。 “喀嚓!”骨折声传出。 “嗯……”水虎闷声叫,身前一栽。 姚文仲侧滚,一跃而起。 砰一声大震,水虎重重地摔倒在地,双膝碎裂,一双腿成了废物,是被姚文仲踹断的。 这位神力天生的水贼上盘刀枪不入,下盘却脆弱,怎禁得起姚文仲全力一踹?膝骨全碎,皮肉撕裂,一照面就完了。 刚跃起,雨露观音的叫声入耳:“小心!” 他不稳的身形化不可能为可能,中途扭转斜出,手一抄,奇准地抓住了飞旋而来的腰刀,生死间不容发。 是水虎的腰刀,这悍贼在地上扭转身向上,翻身、拔刀、掷出,迅速绝他,反噬的一击可怕极了。 腰刀立即反飞,翻腾两匝,嚓一声贯入水虎的右肩窝,锋尖贯透背部的胛骨。 “噢……”水虎狂叫,重规躺倒挣扎。 姚文仲四顾一周,脸色阴冷。 街上虽然不见人踪,但他知道,房屋的门窗内,有不少人向外偷窥。 “要想赶走姚某的人,”他一字一吐声如沉雷:“你死我活,决不容情。” 两人折入西街,脚下从容不迫,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随时准备接受出头的人挑战。 江左老店的店门是唯一开着的,门外站着四个看热闹的人。其实,街上除了缓步经过的姚文仲两人外,鬼影俱无,没有热闹可看。 姚文仲不认识这四个人,反正从四人的所佩兵刃上,猜想可能是前来赴姥山英雄会的江湖人。 为首那位人才一表的佩剑中年人,眼中出现惊讶,困惑、悚然的复杂眼神。 姚文仲通过店门,走向街尾。他希望余豪在镇上,也许会出来相见。 佩剑人的左首,那位倚壁而立的黑衣大汉阴阴一笑,站正身躯到了佩剑人身旁。 “阁下是风云会的子弟吧?”黑衣大汉阴笑着问。 “不错。”佩剑人语气阴森:“风云会堂堂天下第一会,不是见不得人的下三滥混混组织,子弟会友遍天下,用不着瞒人。罗老兄,你不必说话带刺。” “看清姓姚的了?” “不错。” “看到他的佩剑了?” “不错。” “云头的剑饰,阁下不陌生吧?” “不错”。 “好象是南门灵凤姑娘的灵犀剑。” “不错。”佩剑人似乎懒得多说半个字。 “阁下似乎无动于衷,不想有所行动。” “不错。” “不会是胆怯吧?店中贵会的人怎么说?” “你说呢?” “向姓姚的讨公道,不敢?” “灵犀剑固然落在姓姚的手中,他是如何得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灵凤姑娘是落在谁人手中的。对不对?”佩剑人总算多说了几句话,一双鹰目冷森地狠盯着黑衣大汉,眼神令人发抖。 “找他问不就明白了?”黑衣大汉不在乎佩剑人凌厉的目光:“还来得及赶上。” “不必赶,与他无关。灵凤姑娘固然是追逐他而失踪的,但掳走灵凤的另有其人。” “什么人敢如此大胆?” “涤尘庄的人,所以他们敢明目张胆入镇落店,他们知道灵凤姑娘在他们手中,本会的人就不能妄动。” “涤尘庄的人?怎么可能?他们……” “他们的举动,瞒不了人的。” “奇怪,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 “来源是……” “罗头领,你问得太多了。”佩剑人不悦地说:“你可以走了,请上复毕老兄,本会的船发航时,务清湖上的朋友不加干预,容后面谢。” “好的,在下告辞。” “不送。” 出了镇西口,田野一带也不见人踪。 “绕镇南转回去,一定要找人打听余兄的下落。”姚文仲说:“还有南门灵凤。” “镇南镇东一带郊野,是水贼们的地盘。”雨露观音有点不安:“水贼中除了少数一些自以为骁勇无敌的人外,大多数是倚多为胜的草寇,如果……” “你不反对大开杀戒吧?” “我恨不得宰光他们。” “好,你等着瞧。”他眼中有凶光:“进镇走小巷。” 两人身左一折,绕镇外小径奔向镇南口。 同一期间,黑衣大汉躲躲闪闪钻入一条小巷,在大街小巷左盘右折。街巷中空阒无人,但他十分谨慎,全神留意是否有人跟踪。 不久,他跃墙跳入一家栽了花木的后院。 后院有一栋堆杂物的小屋,推开木门,便看到一张长凳上坐着三个村夫打扮的壮汉,其中之一只穿了一条犊鼻裤。 “如何?”一名壮汉问。 黑衣人开始脱衣裤,丢给穿犊鼻裤的壮汉。 “大力鬼工精得很,架子很大,难以接近。”脱了黑衣换了村夫装的人一面穿衣裤一面说:“但总算有了收获,而且是极有价值的消息。” “什么消息?” “姚小辈进镇了。” “算不了消息。” “阴豹李均浪得虚名,一点也不精明,他居然毫不起疑地把我看成虎鲨罗力,三套两问便被我套出口风。” “什么口风?” “他们知道南门灵凤落在我们手中了,认为灵犀剑在姚小辈手中,与南门灵凤的被掳无关。” “什么?”为首的村夫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咱们都是内庄的人,庄主的最忠诚亲信,南门灵凤被咱们掳获的事,还是落店之后,二庄主暗中告诉我们的,风云会的人怎么可能知道?” “这是阴豹李均亲口说的,绝对错不了。” “这……谁泄漏的机密?” “回去禀明二庄主,不难查出来的。” “对,得赶快把消息传回。据我所知,擒获小丫头时,小丫头并无伴当,只有少庄主知道这件事。将人带走时,用衣衫裹住了小丫头,连本庄的人也不知所捉的人是谁,消息怎么可能泄漏出去的?准备撤。” “在下事了,该告辞了。”换穿了黑衣的水贼头领虎鲨罗力说:“今后传递消息,恐怕要交由毕大爷的亲信担任了,由咱们水寨的弟兄担任,毕竟不便,以后诸位可向毕大爷直接连络。” “罗兄就要走?”为首的村夫信口问。 “是的,须及早返报。” “你不必走了。” “张兄的意思……哎……” 扮虎鲨的壮汉,出其不意一掌把虎鲨劈翻,按住反扭双手擒住了。 “你听到了不应该听的消息。”为首的村夫狞笑着说:“南门姑娘的事,咱们凭的是没有证人,风云会不放前来讨野火。你老兄这一回去,你们水上好汉一传十十传百,这件事岂不闹翻了?” “你……你们……”虎鲨挣扎着叫:“比咱们水上好汉还要阴狠,不要不讲道义。这件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永远,反正你们早晚要公诸于世的……” “不错,早晚要公诸于世的。”为首的村夫阴笑:“但那得等敝少庄主请到几位有头有脸武林前辈,为敝少庄主证婚之后的事。” “在下……” “你死吧!毕大爷将认为你失了踪,会另外派人前来与二庄主连络的。送他上路!” 按住虎鲨的壮汉,举掌疾劈虎鲨的脑门。 淡芒一闪即没,接着传出轻微的啸风声。 噗一声掌落脑门,但劲道小得可怜。人的脑袋虽是要害,但亏骨坚而韧,力道不足,不可能将脑浆震腐,不会致命。 “哎唷!”壮汉自己却痛得狂叫起来。 脉门上,贯着一枚扁针。 屋中多了两个人,不住冷笑。 “姚小辈……”为首的村夫跳起来狂叫。 “还有我,雨露观音汤春姑。”扮丑村妇的雨露观音发出一阵阴笑:“原来你也化装,但并没易容,老娘一看就知道你是涤尘庄的内庄十大管事之一,大名鼎鼎的搜魂使者辛冷星,你扮村夫扮得并不象。” 搜魂使者抓起了搁在凳脚、外裹衣衫的剑,拔剑发出一声怪叫,挥剑扑上。 “我怕你。”雨露观音笑笑,退至姚文仲身后。 剑气迸发中,冷电改袭背手而立的姚文仲。 叭一声脆响,剑向外荡,被姚文仲一掌拍偏了,中宫大开。 太急太快,谁也没看清经过,反正只看到声出剑偏,然然姚文仲的双手切入,扣住了搜魂使者的一双手腕,有骨碎声传出。 “去你的!”姚文仲冷叱,一脚踢中搜魂使者的右膝,膝骨也碎了。 双手单脚骨碎,搜魂使者算是完了,一声惨叫,被姚文仲摔落在屋角挣命。 剑到了姚文仲手中,信手掷出,剑不可思议地直射,贯入刚飞身而起,想撞窗逃的另一名壮汉右大腿。 砰然大震,尘埃飞扬,壮汉跌出窗外去了。 扮虎鲨罗力的村夫刚窜近内间的走道,手腕上的扁针还来不及拔出来,忍痛逃命。 “你是我的!”身后响起雨露观音的冷叱,身柱穴一震,浑身发僵,摔倒在地向前滑。 姚文仲则出窗,把右腿贯着剑的人拖入。 “老规矩,我来问口供。”雨露观音将人拖出:“我是问口供的专家中的专家。” 廖巧巧身边,侍女小菊不见了,换了两位长辈:魏总管魏靖,她老爹的长随陶振声。她称魏总管魏二叔,称陶振声为陶叔,并没摆出女公子的面孔,其实两人按理都是她廖家雇用的人。 姚文仲与余豪拒绝她同行,而且悄然溜之大吉,她感到十分失望。她知道,她不但无法控制姚文仲,也影响不了对她颇具好感的余豪。 近午时分,她踏入江左老店的店门。 没有店伙上前招呼,柜内站了两名劲装大汉,店堂也有另两名,四双怪眼精光四射,冷然目迎三人入店。 “气氛不对,魏二叔。”廖巧巧微笑着说,她的微笑极为动人:“镇像是死镇,客店成了避难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愚叔已向店伙打听,也许长河镇真有什么祸事呢!”魏靖的神态相当冷漠,向最近的一名大汉走去。 “长河镇确是有祸事。”大汉的态度当然也不够友好:“前来姥山参与江左英雄会的英雄好汉,祸事又算得了什么?诸位总不会害怕灾祸走避吧?” “不会。”魏靖冷冷一笑:“尊驾佩了泼风刀,自然不是店伙了。喂!咱们是住店的,这间客店的伙计不会是死光了吧?” “店伙计目下仅张罗旅客饮食,接待旅客由咱们四位弟兄负责。” “很好,有上房吗?” “三位没带行囊,不像是住店的。” “行囊尔后自然有人送来。” “那一定是廖家十剑客了。” “可能,也许不止十剑客。呵呵!是不是贵会已经包下了这家店,所以用这种态度来吓走旅客?” “阁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大汉的态度其实并不怎么粗野:“南昌廖家与涤尘庄,声誉名望相当,击衣剑廖前辈与伏魔一剑薛庄主,多少有些交情。目下敝会与涤尘庄的人势同水火,即将有一场惨烈的搏杀,诸位却要求住店,谁知道诸位的胳膊往哪一面弯?” “少废话了,老兄。”魏靖淡淡一笑:“贵会的主事人如果拒绝咱们住店,将后悔莫及。” “强住?” “不,家小姐有重要消息奉告。” “这……” “有关南门灵凤姑娘的消息。” 后堂出来一位风华绝代的美妇,满堂幽香扑鼻。 “孙世堂,不可无礼。”美妇嫣然一笑:“如果我所料不差,尊驾定然是廖家的总管魏二爷。” “好说好说,正是区区在下。”魏靖的态度有了好的改变:“姑娘一身红,想必是红花堂十大高手之一的灵狐解三姑了,久仰久仰。” “谢谢二爷夸奖,诸位请进,敝上在二进院,请移步。廖姑娘,请随我来。” 双方客客气气,主脑人物保持风度的修养相当到家——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七章 二进院共设有两座客厅,供旅客活动。主厅内,大力鬼王亲率十位男女出厅相迎。这位红花堂的座主,六年来居然未显老态,可知他勤修苦练已再上一层楼,比往昔更具威严,地位也从执事升为座主了。 座主的地位,仅比堂主低一级,风云会下分三堂,红花、白藕、青叶、红花堂掌理对外事务,地位也最高,权力也最大。 大力鬼王名列武林九绝之一,浑天掌号称武林一绝,但仅能名列座主,可知风云会本身确是人才济济,实力之雄厚可想而知,难怪想意图吞并该会的人此起彼伏,始终不肯放弃谋夺的念头。 风云会这几年不再吸收江湖名人,即使吸收了,也不纳人总会担任重要职位,而由青叶堂培植人才,形成权力中心。一方面可以防止外敌派人卧底或收买,另一方面可以防止自已人之间的权力斗争。 而最近几年,涤尘庄的少庄主银衣剑客异军崛起,作法正好相反,大量吸收具有声望的高手名宿,威迪利诱双管齐下,锄除异己树立声威,干得有声有色极为成功。 另一最大帮派,就是以杀手为主流的第一大帮黑龙帮,由于该帮做买卖遍及各阶人士,因而得罪不少武林人,江湖朋友也反感日深,该帮亟需建立震慑人心的无上声威,因此压抑其他帮会实力膨胀的工作,十年如一日,一直不断地在暗中进行。 风云会摆出的阵势相当单薄,所显现的十位男女似乎都是随从一类脚色,大力鬼王本人也只是一个座主,灵狐解三姑地位更低些。 如果依声望分等级,廖巧巧显然要高出甚多,南昌廖家击衣剑的女公子,身份地位自然高人一等,虽然她年纪甚轻,但辈份却高。 因此,她成了大力鬼王的上宾,与大力鬼王平起平坐,双方维持良好的关系,表面上气氛相当融洽。 奉茶毕,大力鬼王显得有点焦躁。 “廖姑娘,自从灵凤姑娘自南京动身西上办事,为朋友灭门之祸追查凶手,廖姑娘就在左近时现芳踪。”大力鬼王的口气有不以为然的表示:“灵凤姑娘所经历的一切变故,似乎廖姑娘都曾参与或目击。不论是否巧合,其中难免有些地方令人费解。今天廖姑娘登门就教,一语惊人,莫非真的知道灵凤姑娘被掳的消息见告?” “余前辈不相信我有确实的消息奉告?”廖巧巧的笑容,永远让人觉得真诚可爱,她不回答大力鬼王其他的疑窦,而针对重要的问题直接提出,仍然保持最良好的态度,似乎她并不是一个称职的谈判人员,不熟悉权谋捭阖的谈判技巧了。 “廖姑娘,不是余座主不信,而是事出有因。”灵狐解三姑接口:“灵凤姑娘被掳不到两个时辰,而廖姑娘昨晚仍在巢县,初来乍到,便说知道消息,岂不令人狐疑?难道廖姑娘能未卜先知吗?” “解姑娘,你认为我是一个人来的?” “当然不是,至少魏二爷与陶爷,直至昨日才正式现身。” “这与贵会一样,南门姑娘足迹所及处,前后百里皆有人暗中布置了。我初来乍到,如果没有把握,何必在贵会面前丢人现眼?”廖巧巧毫不隐瞒自己也有人暗中保护:“在和州,我与南门姑娘毕竟曾经站在一起,对抗银衣剑客,自然而然地现在也站在同仇敌忾的一边,所以特地前来奉告消息,但不知贵会红花堂堂主一尘道长来了吗?” “敝堂主通常很少在外走动。”大力鬼王说:“廖姑娘知道敝会此地的实力,似乎还不足与涤尘庄相抗衡。” “尤其是镇西贵会的人,被二十余名蒙面人杀歼过半之后,更显得单薄了。那么,抢救南门姑娘的事,恐怕力不从心呢。” “哦!姑娘知道不久前镇西所发生的事?”大力鬼王意似不信地问。” “而且我也知道南门姑娘确是落在涤尘庄的人手中了。”廖巧巧不笑了:“贵会的人,从神秘人物处所获的消息,不知是否证实了?” “那两位宛如神龙不见首尾的人,是姑娘所派的?”大力鬼王吃了一惊,其他的人也大感惊讶。 “不是,我也不知这些人物是何来路,很可能与姚文仲有关。余前辈知道姚文仲吧?” 廖巧巧笑笑:“我和姚文仲相处过一段时间,这人神秘莫测,令人难以捉摸,贵会与他打交道,必须多加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 “廖姑娘放心,敝会的人迄今还不曾与姚文仲发生接触。灵凤姑娘的灵犀剑,刚才本会的人发现在姚文仲身上。” “哎呀!那么,南门姑娘被掳,岂不是与涤尘庄无关?那……”廖巧巧也吃了一惊。 “正相反,假使真与姚文仲有关,他决不可能公然在镇中现身,尤其是本会已经住进镇中,他不至于不知厉害冒此不必要的风险。请问,廖姑娘可知灵凤姑娘被囚的处所吗?” “应该在长河老店内。余前辈跟入镇来,不是打算兴师问罪吗?但以余前辈目下的实力……” “本会的后援将到。” “何时可到?” “可能在人暮时分。” “余前辈,远水救个了近火。” “这……” “我的人即将到达,廖家十剑可当百十名高手。我与魏二叔,加上余前辈,足以抵挡银衣剑客主仆三人。如果余前辈同意,咱们立即行动。兵贵神速,救人如救火。银衣剑客对南门姑娘早就存心不良,一旦受到羞辱,情何以堪。贵会主怎么说?” “这……”大力鬼王脸色一变。 “座主,迟恐不及。”灵狐也意动,显然赞同廖巧巧的主张立采行动。 “可是,咱们没有证据,对方只要说一声拿证据来,咱们便灰头土脸。”大力鬼王毕竟老成持重些。 “我可以出面作证,一口咬定,他们赖都赖不掉。”廖巧巧拍拍胸膛说。 “这……姑娘怎知道……” “不需要知道。余前辈,可知道查证要花费多少时日吗?此时此地,有谁能挺身而出要求查证我的证言?” 大力鬼王心中一懔,悚然而惊。双方一照面便可能发生一场惨烈的搏杀,火急燃眉,谁还肯平心静气要求证人会同双方进行查证?廖巧巧这一招,简直又狠又毒。 “抱歉,廖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大力鬼王断然下了决定:“在未获得进一步确实消息之前,本会的人不能妄动,容后冉议。” “余前辈,情势急迫,如不当机立断,后悔嫌迟。”廖巧巧冷冷地说。 “其实也没有甚么不得了。”大力鬼王不断捕捉廖巧巧眼神的变化:“灵凤姑娘不在会,敝会主本来就止本会的弟兄干预她的事,她在外的一切举动皆由她自行负责,她的生死存亡自有上苍安排。在下率人过江在暗中保护她,完全出于对会主的一片忠诚,成功与失败在所不计,成功固然好,失败了会主决不会能在下处置失当。在下宁可光明正大理直气壮与涤尘庄了断,不能授人以柄被天下同道非议。对不起,姑娘襄助的盛情,容图后报。” 他这一番话,义正辞严极为得体,而且表示得够坚决够直率,不容对方误解。 “座主……”灵狐反而急了。 “解执事,注意会规。”大力鬼王沉声说。 “属下知错。”灵狐恭敬地答。 廖巧巧一看闹僵了,深感失望。 大力鬼王搬出会规,会规必定有绝对服从这一条,主事人当机立断下定决心,属下只有听命行事不敢异议。 也就是说,大力鬼王已经下定决心,当然决不可能同时改变自己的决策,向长河客栈的涤尘庄爪牙兴师问罪,必须等后续的消息才能决定行动了。 “余座主坐失良机,实堪惋惜。”廖巧巧无可奈何地说:“我的人即将赶到,店中可以安顿我的人吧?” “姑娘请便,东西两院皆可安顿。”大力鬼王很大方:“如需膳食,敝会的人愿全力供应。” “谢谢。请余前辈记住,南昌廖家是与贵会站在一边的,有何需要协助的地方,可知会一声。” “在下代表风云会所有弟兄,致上万分谢意。” 一场即将掀起的风暴,因大力鬼王的明智,也因廖巧巧操之过急,而消散于无形。 六个人沿湖滨小径向东行,沿途并不打算采取戒备的措施,他们不想惹事招非,当然也希望不要受人打扰。 距水妖俞魁的别墅还有两三里,居然不曾发现暗桩眼线出面盘问阻挡。 他们消息不灵通,根本不知道水妖的别墅被姚文仲挑了,糊糊涂涂前往讨消息。 梅英华姑娘与余豪走在最后,算起来他们是晚辈,走在后面理所当然。 “余兄,你不要太过心焦好不好?”梅英华向余豪说:“水贼们用诡计擒走姚兄,近期内不会有危险的。据我所知,不戒禅师的确已经逃到姥山去了,水贼们要将姚兄带往姥山,不是白昼所能办到的。目下湖滨没有任何一艘船,有船必定引起众人的注意,所以在天黑之前,我们还有救援的机会,急不来的。” “问题是目下毫无线索可寻。”余豪极感不安:“而我又没有任何朋友可以请援……” “你……我不是你的朋友?”梅英华白了他一眼,小姑娘对他的确极有好感。 “你们侠义门人,老实说,在这种风雨欲来,牛鬼蛇神兴风作浪的地方,你们只有敌人而缺少朋友,帮不了我多少忙。”他摇头苦笑:“不怪我直言吧?” “你说的也是实情。”梅英华说:“不过,武林人毕竟还具有正义感,真正不讲理的人究竟不多。江左群豪中,还有不少明理的人,他们无法阻止一些野心家利用姥山英雄会,作为培植私人实力的乖张阴谋,但仍可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请正义之士前来找机会,阻止那些人锄除异己的卑劣行动发生。许叔就是应庐州府的赛吴刚吴成栋飞柬促请,前来明查暗访相机行事的,暗中有人传递讯息,但仅限于重大的事故,毕竟我们不是完全孤立的。” “难怪你们昼伏夜行。”余豪信口说,他想起在巢县时,姚文仲夜间在五里亭,与神鹰碰头的事,姚文仲确知所碰上的人是神鹰。 两人谈谈说说,别墅在望。 “咦!奇怪,怎么外围没有警戒,内部不见人踪?”走在前面的神鹰不胜惊讶,驻足打量形势:“怎么一切都反常了?不像是水贼的习惯,这像是引人登堂入室的作法,引谁?” “去找他们讨百变侏儒,管他引谁?”他的妻了杨秀芷说:“无故掳人,他们必须有所交代。” 神鹰不再迟疑,大踏步向别墅走去。 鬼影俱无,但各处都有打斗的遗痕,血迹斑斑十分刺目,说明这里不久之前,曾经发生可怕的搏杀事故。 回到屋前的院子,众人同表失望。 “咱们晚来一步,水妖这里的秘窟,不久之前被人挑了。”神鹰说:“还有谁敢向水贼挑战?费解费解。” “咱们仍然分为三路,在附近找找线索。”八方土地周刚说:“半刻时辰之后,务必返回此地。有所发现,以啸声传警。” 梅英华仍然与余豪同路,从东面往外搜。 猜想附近已经不可能有人逗留,只希望找到一些遗留物或痕波,以便估计这里所发生的事故真象,或许可以估计出百变侏儒的去向。 沿湖岸小径东行半里地,小径便离开了湖滨,蜿蜒进人草木森森的洼地,不久便不见天日,小径时隐时现,一看便知平时很少有人走动。 奇怪的是,近午时分,这里居然涌腾着轻雾,也许是草木蔽天,浅沼甚多的缘故吧。 天候也在变,浓云从湖东南涌来,遮住了红日。天色渐暗。风从湖面吹来,草木摇摇。 看浓云扩展的速度估计,午后一定有夏日的暴风雨光临,而且声势不小。 “没有人从这一面逃走。”颇有追踪经验的梅英华一面寻迹一面说:“这条小路,恐怕半个月之内就不曾有人走过了,但不知路通向何处?” “我们转回去吧!不必再白费劲了。”余豪失望地说:“水贼们撤走一定用船,不会在附近留下踪迹的。我们已经走得够远了,这鬼地方好像除蛇鼠虫豸之外,连猫犬都不会来。” “好吧!我们转回去,这鬼地方真的阴森得不正常,风吹草木好像到处都有妖魔鬼怪……咦!你听到甚么怪声音吗?” “没有呀!” 两人停下来,侧耳全神倾听。 除了风声,还有蛇蛙窜跳、蛇虫爬走的声息。正想举步,左前方突然传出一声叹长气的怪声浪。 草木繁生,视野有限,声源似乎不及二十步,但视界仅及十步左右。 像人的叹息,也像濒死者快断气的呻吟。 两人一打眼色,不约而同急掠而上。 一阵怪风,飞起一头巨大的枭鸟。 “见鬼了!”梅英华向已经飞走了的枭鸟吐口水,表示吐掉霉运。白天见了猫头鹰,据说会有灾祸。 雾气一涌,似乎愈来愈浓。头顶上空,风声呼啸,枝叶剧烈地摇摆。 “走吧!”余豪说,转身便走。 嗤一声怪啸,一枝伏弩突然自余豪的腹上部一掠而过,嚓一声贯入丈外的一株大树干内,好险! 余豪惊出一身冷汗,暗叫侥幸。 原来是猎户们装的伏弩,装设的时间太久,风撼树枝,虽然没有人触动机索,便自行发射了。 “哪个天杀的猎户,怎么在这种地方装上射猛兽的伏弩?”余豪拉断了绷弦,破口咒骂。 “这里决不会有猛兽,是射人的。”梅英华竦然说:“你量量高度就知道了。千斤大熊也高不过五尺,射中熊背是不管用的,何况这里决不可能有熊。” “对,是射人的,咱们必须小心……” “嘿嘿嘿……”前面草木丛中,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阴笑,但却又不带人味,倒有点像某一种水禽的叫声。 草木一分,有巨物移动。 两人一惊,拉开马步戒备。 他们的注意力放在前面,忽略了从后面飘来的雾气中,草霉气息里夹杂着另一种淡淡异味。 “不会是真有猛兽吧?”梅英华讶然说。 “霍山潜山都有虎,这里不可能……咦!” 前面雾影中草木分开处,出现一只巨大的青龙头,双角如大树权,巨目如灯,撩牙长有三尺,狞恶之状,足以吓破胆小朋友的胆。 “我的天!”梅姑娘扭头便跑,一头撞入浓雾中。 “梅姑娘……”余豪急叫,也回头急奔。 浓雾一涌,掩盖了一切。 虎鲨罗力的确非常地幸运,逃出了死神的手掌心。 他对长河镇附近的形势,几乎可说了如掌指,什么地方可以藏人,什么地方可以找得到食宿;什么地方可以藏污纳垢……都瞒不了他。 他领着姚文仲与雨露观音,抄秘径到达镇东北十余里的沼泽区。这地方包含在水妖俞魁的势力范围内,但所有的水贼皆不敢涉足其间,其中有浮沙、有泥坑、有蛇窟、有深不可测的水潭……总之,只有傻瓜白痴,才往这种无利可图却可有不测之祸的地方跑。 长河镇的渔民,把这一带称做鬼沼。 到达鬼沼的边缘,已经是午牌正末之间,暴雨如注,雷电交鸣。 三人像是落汤鸡,躲在一株巨树下,巨树并不能躲风雨,但总比在风雨中受罪好一点。 “姚爷,你再留心看看。”虎鲨大声说:“这场雨一下得很糟,把浮沙泥淖都掩盖住了。进去之后,除了芦苇荻竹之外,只有一些毫无用处的小枝干怪泥树,一触即断。很抱歉,我不敢往里走。要是没有这场鬼雷雨,我还可以约略分辨何处可以走动,现在不可能了。” “人真藏在里面?”姚文仲问。 “我所知道的是,银衣剑客另一群高手,确是藏身在里面。原来在里面装神弄鬼潜修的煞神甘非,与神鳌廖头领颇有交情,因此水妖不敢得罪这位会妖术的煞神,时时提防神鳌吞并他这里的地盘。神鳌暗中与涤尘庄的人勾结,水妖曾经听到一些风声,因此也勾结外来的人自保,派汤姑娘与百变侏儒暗算你,并不完全是听不戒禅师的指使,可能与他所勾结的外人有关。可以断言的是,这批所谓外人,决不是涤尘庄的这一批高于,至于银衣剑客是否在内,在下就无法断一定了。” “不管他在与不在,我必须查一查。” “姚爷,请不要冒险,光是地势的凶险,就不是你和汤姑娘两个外人所能克服得了的。”虎鲨真诚地劝阻。 “我一定要走一趟。”姚文仲坚决地表示。 “这……好吧!在下拼死陪君子。” “你不必冒险,能带咱们来,你已经情至义尽了。” “姚爷,大丈夫恩怨分明,我虎鲨也算是一条汉子。涤尘庄的狗东西逼我欺骗风云会的人,冒充我骗他们的船入湖,以便一网打尽,事后居然要我的命,我实在不甘心。没有我,你和汤姑娘绝对进不去的,八成要葬身在内,我罪过大了,这岂不是等于恩将仇报吗?” “可是,你也无能为力。” “概略地势我料想不至于完全迷失,只要小心些,而且有三个人可以互相照顾,何所惧哉?” “这……” “姚爷,我有个请求。” “你要求甚么?” “汤姑娘蒙你不记仇,让她追随你,能不能也让我做你的仆从?” “罗兄,在下怎敢当?你是一群人的首领……” “屁的首领,我那百十名弟兄,早就被水龙神并吞掉了,我已经沦落成一个跑腿的信差。” “姚爷,我们真需要人。”雨露观音欣然说:“有罗力在,日后进入姥山,他将是你最得力的助手。” “罗力拜见主人。”虎鲨不管他是否答应,纳头便拜。 “罗兄不必如此。”姚文仲急忙伸手去扶。 “受礼啦!爷。”雨露观音却亲昵地抱住了他。 虎鲨四拜而起,也向雨露观音抱拳施礼。 “现在,把腰带解下来当牵绳用。”虎鲨熟练地解自己的腰带撕成两半接妥:“用树枝探道而进,最好能背一些五六尺长的树枝备用,三人合力,可闯龙潭虎穴。” 鬼沼的中心地带,有一块两百余亩大的小台地,四周有一不可测的死亡泥淖包围,水草浮泥下隐藏着无穷凶险。可说是步步都是鬼门关。 芦获丛中,建了一间草屋,一连三进外加厢房,是相当完善的大型茅屋。 这里,就是煞神甘非夫妇隐身的魔巢。 六年前,在四川造反的杨应龙覆灭。这位枭雄从万历十七年起兵。二十八年覆没,整整蹂躏四川贵州十年之久,攻城掠地,血流成河。 煞神甘非,就是杨的谋士,绰号称神机军师。 杨应龙兵败自焚,子杨朝栋与罪魁祸首爱妾田雌凤被擒,神机军师却缒下千尺危崖逃得性命,夫妇俩隐身巢湖鬼沼避祸,也埋头苦修。 地府双残也是四川的凶魔,目下是银衣剑客的长随,涤尘庄的人与煞神甘非有往来,就不足为奇了。 大雨倾盆,茅屋中主客款谈甚欢。 虎鲨的消息大致算是正确的,但在时效上嫌慢了些。涤尘庄另有一批人,的确曾经在此地逗留了一天半之久,但已牌左右便动身离开了。午前不久,银衣剑客这才带了俘虏南门灵凤光临,受到热神甘非夫妇的热烈欢迎。 内堂显得特别幽暗,院子里风雨交加,两座小窗皆已关闭,因此堂内点起了灯。 除了可容主客双方落坐的窄小厅堂之外,其他地方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人兽木雕,和令人莫知其所以然的摆设,壁上有大大小小的神龛、怪画、符录、法器……整座内堂阴森莫测,鬼气冲天。 客人已得到警告,决不可触动任何物件。 主人煞神甘非,与客人在堂上品茗。这位煞神年已花甲,须发已斑,大马脸脸色苍中带青,三角眼依然放射出可怕的慑人冷电。穿在身上的宽大黑袍,不知里面到底暗藏了多少杀人的法宝。 三位客人中,银衣剑客是话说得最少的一个,大多数时间,是地府双残与主人叙旧,畅谈当年造反时的得意事,说到失败经过,难免感慨万千。 煞神甘非与杨应龙的爱妾田雌风,曾经有过一段露水思情,目下他的老妻不在,与老友谈起当年那段风月情,难免眉飞色舞。 “少庄主,好花该折当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煞神终于向银衣剑客说话了:“想当年,田雌凤号称四川第一美女,天生的尤物,杨大帅为了她,不惜掀起狂风巨浪。老夫那时,如果为了大局着想本该将她带离四川的,却一再因循。结果是让她在京师受磔,痛哉! 这位南门灵凤,你最好早些把她据为己有,风云会的高手陆续兼程赶来,多耽误一天便多一分危险。” “小侄已有万全准备。”银衣剑客信心十足:“家父的几位在江湖德高望重的朋友即将赶至,小侄打算在姥山会期之前,带她潜赴府城,公开举行婚礼。” “她肯吗?” “不由她不肯。”银衣剑客傲然地说。 “假使她抗拒,在婚礼时撒野,如何?” “不会的。” “你有把握?” “是的。”银衣剑客邪邪地笑:“这几天中,假老伯府第安顿,生米先给她煮成熟饭,连哄带骗,她就不会不肯了。” “对,你懂就好。”煞神放下茶杯:“你们可以回房休息了,老夫到外面走走。” “甘老哥,风雨这么大,为何要往外走?”薛忠讶然说:“怕风云会的人赶来?” “不是。我这里是血池地狱,比你们四川的地府凶险一百倍,没有人能走近而不死。我耽心你那位姓于的小子,恐怕他会暗中跟来,我带他出去时,知道他在途中留下许多暗记。” “大嫂不是在他出去的地方监视吗?” “风雨太大,我那老伴上了年纪,耳目有点不灵光了,我总有点不放心。”煞神说完,立即领客人出堂。 “梅姑娘!梅姑娘……”余豪拍打着梅英华凉冰冰的脸颊,促使她苏醒。 两人一身泥水,脸上当然也是泥水。要不是这场暴雨,两人的生死可能已经底定了。 就是这场暴雨,把两个惊慌失措、濒临疯狂的人激动的情绪冷静下来。 梅英华仍然昏迷狂乱,跌在泥水中浑身仍在抖索,她所受的震撼是如此强烈,几乎完全崩溃了。 当一个人突然看到一只其大如屋、狰狞可怖的龙头出现,接着有无数妖魔鬼怪呼号着追逐而来时,不被吓死已经够幸运了。 现在,他们已经不知身在何处。 余豪并不是完全清醒的,他仅凭本能扶住发疯似的梅英华狂奔逃命,反正知道身后有可怖的怪物追赶,到底是甚么怪物他也弄不清楚。 好在他出身高人门下,对定静工夫学有专精,对一些超自然现象也另有见解,心理上他并不怎么害怕。 但生理上的变化,可就不容易克服了,神智昏乱,手脚发软痉挛,气机不顺、血脉浮乱,眼中出现各种幻象震撼每一条经脉……总之,有异物进入气血中,精神与肉体皆不受控制。 这需要极大的毅力,和超人的体力和定力,才能勉强地支撑下来。 他支撑下来了,但梅英华却支撑不下来。 中魔,这是他第一个念头。以他的常识判断,中魔必定有中魔的根由。这种现象,不能解释为魔由心生,而是有外力所诱发。这种外力不是来自大自然,而是来自具有这种奇术人。 后面追逐的一定是人,人比大自然的妖魔可怕一万倍。至少在他的观念里,妖魔杀人的事他还没见过,人杀人却平常得很;凡是身上带有凶器的人,都具有杀人的冲动。 这个人,不是他目前精神迷乱体力不受控制的时候,所能对付得了的,所以他唯一的念头,是带着梅英华尽快地逃命。 好不容易摆脱了追赶的人,却不小心掉入一处泥淖深潭,幸而余豪在栽下的前一刹那,扳倒了一株小树,小树不曾折断,利用小树拉离陷入的泥淖。 梅英华神智迷乱,发疯似的大喊大叫。风雨声虽然掩盖了一切声响,但余豪却心惊胆跳,惟恐叫声把对头引来,所以急于把姑娘弄醒。 拍脸颊无效,他真急了。 “叭叭叭叭!”他掌上加了力,给了姑娘不轻不重的四耳光。 然后,他将姑娘的脸按入泥水中。人急了,甚么蠢事都可能做出来,包括暴烈的举动。 叫声倏上,姑娘发出一阵呛咳。 “梅姑娘,梅姑娘……”他将姑娘抱入怀中,轻拍姑娘的背心柔声叫唤。 梅姑娘终于平静下来了,仍在剧烈地喘息,一脸泥水,状极可怜。 好半天,他终于完全清醒。 “我……我我……”她吃惊地挣扎,发觉自己被人紧抱在怀中,惊惶是极为正常的反应。 “谢谢天!你醒来了。”余豪如释重负叹息了一声:“千万不要叫喊了,不然你我的性命很难保住哪!” “哎呀!我……我想起来了……” “你最好不要想。”余豪扶她倚坐在自己身侧:“你一定看到了甚么可怕的东西,其实你甚么都没看见,所看见的只是你的幻觉,看见你平时心中所害怕的东西,而那些东西是不存在的。” “是龙……”姑娘打一冷战:“我曾听说巢湖有蛟龙,有……” “天下各大湖,五湖四海,传说上都有龙窟,龙宫,所以你看见了龙。”余豪苦笑: “我们都被一种乱神药物所制,被自己的幻想所愚弄。要不是这场及时雨,药力及时迅速消散,我们可能落在可怕的妖人计算中,目下一切都得靠我们自己了。” “妖人?”姑娘又打一冷战。 “你听我说,逃,不是办法;要活命,必须反击。现在你有力量自由活动吗?” “我……”姑娘活动手脚。 “你可把我累惨了,我得好好养养力。” 姑娘这才发现两人的狼狈象,浑身泥水成了一双肮脏的怪人。 “是你把我……余兄,谢谢你。”她感到自己身上通过一阵热流,一阵奇异的感觉震撼着她。 余豪在泥水中打坐,雨淋在他身上,脸上的污泥逐渐被雨水冲淋干净,坐在那儿宝象庄严。 梅姑娘在一旁怔怔地凝视着他,风目中渐渐涌现另一种光彩,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象浪潮般一阵阵向心中深处涌腾。这种感觉她从未没发生过,自然更不知道何以发生。 可是,这种感觉维持不了多久,温暖以逐渐消失,寒意却取而待之。 “怎么会凉飕飕的?”她自言自语。 体力消耗过巨,长久暴露在风雨中,体温仅有消耗而没有补充,感到寒意是正常的反应。 烟雨朦胧芦荻摇摇中,她从空隙里看到人影在远处闪动,一晃即没。 “有人来了。”她低声说,本能地将身形挫低,有点发僵的手按上了剑把。 手掌有泥水,握剑会受影响,她居然老练地伸手在地面的雨水中洗净污泥,可知她的心情已经稳定下来了。她不怕人,怕鬼怪。 “我们要反击。”余豪停止行功调息,折了一把荻枝在手,每段长约六寸。这种芦荻株于如竹,仅硬度差而已,所以也称荻竹,用来杀人当然不能胜任,但在内功火候精纯的人手中,又当别论。 他追随姚文仲,姚文仲不带兵刃,因此他也不带剑,还不到用剑的时候。 “我到右边去引他过来,非必要时请不要出手。”他匆匆地说:“生死关头,任何救应都靠不住,唯一靠得住的是自己,小心了。” 说完,他小心地向右移动,尽量避免拨芦荻发出声,也留意脚下的水声。 远出十步外,他向前方投出一段荻枝,芦荻被触即发出了声响。 隐伏在地,他全神贯注搜索敌踪。 十步外的梅姑娘,已看不到他的身影。视界仅及丈内,芦荻高有八尺以上,生长浓密,叶比芦苇要实些,不接近无法看到。 片刻,没有动静。 梅英华的心已提至口腔,寒意令她感到手脚发僵。 蓦地,她听到左方荻叶籁籁,眼角也看到荻叶中分,人影乍现。 刚本能地转首注视,只惊得魂不附体,一个灰发下垂盖住了丑脸,但仍可清晰看到的奇丑有如鬼怪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 她心中本来就有鬼怪,这一看,突然胆裂魂飞,尖叫一声,脚一软突然滑倒。 鬼怪面孔是一个老丑女人的,也是一身泥水,穿的衣裙奇形怪状,幸而被泥水弄湿了,不然看起来只有半分像人,倒有九分半像鬼。 一条怪异的骷髅鞭,呼啸着向她的胸膛猛抽而下。 生死关头,荻枝破空而至,余豪在千钧一发中闻声赶到,荻枝电射而至,三根获枝全射在老丑女人的脸、胸、右肩窝上,荻枝炸了似的爆烈,老丑女人竟然不曾受伤,仅退了一步。 鞭是一百零八枚鸽卵大的骷髅形铁珠所串成,挨一下有死无生。 鞭在及胸的前一刹那后退一尺,也被余豪贴地扑来一把扣住,然后奋勇急滚。鞭裹住身躯滚缠,势猛力足,居然把老丑女人向侧方拉得冲出五六步。 “孽障该死!”老丑女人厉叱,拉马步运神力凶狠地抽鞭猛挥。 余豪身形飞滚而起,被抛出三丈外砰然摔落。 梅英华在生死关头,终于勇气百倍,抓住好机拔剑,贴地扑出招发笑指天南,双手送剑笔直地贯入老丑女人的右腰胁,剑过似穿鱼,锋尖透左腰胁而出。 老丑女人浑身坚如铁石,却禁不起梅英华全力一击,全身力道贯于剑尖,这一击石破天惊。 她的剑,正是九华山庄梅庄主的行道神刃追电,绝壁穿铜削铁如泥,内家气功也禁不起全力一击。 一剑中的,她弃剑侧滚。 叭一声大震,骷髅鞭有如雷霆下击,间不容发地抽在她先前放手弃剑着地的地方。泥水四溅,鞭抽入泥中深有两尺以上。 “噢……”老丑女人丢掉鞭厉叫,双手分扣住剑的前后剑身,身形摇摇欲倒。 “余豪……”梅英华爬起,狂叫着向余豪飞落处连滚带爬奔去。 余豪浑身是血,与泥水混合触目惊心,衣裤破裂,皮开肉伤。 每一颗铁骷髅珠都不是浑圆的,猛抽之下,人哪能不皮开肉绽?假使余豪的内功护身劲道不够.恐怕已经肉脱骨裂,了。 “天哪……”梅英华抱住了他,哭叫失声。 “我……我的百…百宝囊中有……有保命金……金丹……”余毫软弱地说,打击太过沉重,将届气散功消地步,他连手脚都无法移动了。 不远处,老丑女人一步一顿,向两人吃力地接近,丑恶的形状委实令人心胆俱寒。 “追……追电……剑……”老丑女人虚脱地厉叫,突然向前一栽,倒在距两人不足八尺处的泥水中,由于剑横贯在腰间,身躯无法滚动,只能手抓脚踢挣扎,气息有如被屠的牛。 梅英华不加理睬,取出余豪囊中的瓷葫芦,喂了他三颗金丹。 “我……我要带你就……就医,你……你不能死,你……”梅英华一面哭一面叫,手忙脚乱解腰带。 余豪已经陷入行将昏迷境界,连金丹都无法咽下,还是由梅英华口对口将金丹喂度入腹的。 “你……快……逃……”他的语音几不可闻。 梅英华硬着头皮把他背上,用腰带系牢,拔回追电剑,咬紧牙关开始觅路。 任何险要的地方,如果无人扼守,决难阻挡有心人侵人,金城汤池如果是空的,等于是废物,天险不足恃。 鬼沼一带的陷入泥沼虽多,但并不是全片土地皆是沼泽,三个人以三条长腰带连系,小心翼翼逐步探索推进,一个人陷入,有两个人可以救援把人拖上来,碰上面积广大的泥潭,可以绕道而进。 三人历尽险阻艰辛,像三个泥鬼,逐渐推进至煞神甘非的魔巢。 大雨倾盆,固然增加他们的困难,也给予他们不少方便,至少可以避免被潜伏的人发现。像这种天气,通常不会多派暗哨潜伏的。 煞神甘非只有夫妇两个人,根本没有多余的人派出警戒。 屋前建有一座兼作了望台的两丈高亭,视界可以远及里外。 煞神甘非在亭上向四周察看,大雨如注,视界有限,他显得有点不安。 薛忠出现在一旁,背着手欣赏丽景。 “甘老哥,你似乎有点忧虑。”薛忠伸手拍拍甘非的肩膀:“放心啦!姓于的那群人忙得很,决不会派人来监视薛少庄主的动静,没有这个必要。” “你不要小看他们那些人,那会吃亏的。”煞神甘非说:“双方都派有卧底的人,消息的传递极为重要,如果是你一旦与外面的人中断联络,你不打算设法补救?” “问题是消息是否紧急,不关乎大局的事,不必急于传递,短期间的中断不会影响大局。哦!嫂夫人与你这里怎样联络?” “大雨只能用啸声传递简单的讯息。我有点耽心,迄今为止,既没听到她的信号,也没见她返回。再等片刻,她再不回来,我要出去看看。” “沼泽水涨,出入方便吗?” “外人当然不便,我闭上眼睛也可从通道走出去。” 屋后边,突然传出南门灵凤的尖声咒骂。 “你那位小主人等不及了。”甘非笑笑说。 “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假使霸剑功曹不在意女儿的死活,你们岂不是弄巧成拙?” “不可能的,老哥。就算霸剑功曹不介意,风云会的弟兄也忍不下这口气。但如果小丫头挺身公然表示甘愿做薛家的媳妇,就不会有麻烦啦!霸剑功曹不难对付,涤尘庄能够给足面子,他自会平心静气权衡利害,高兴还来不及呢!所以问题全在小丫头身上。我当然希望薛少庄主表现得让小丫头满意。” “希望如此,不然将是蚌鹬相争,渔人得利,日后我出山的事就枝节多了。” “甘老哥,你不是认命改变心意,老死在这鬼地方吧?当日雄风……” “不谈这些,好汉不提当年勇……唔!有点不对。”煞神甘非突然眼中凶光暴射,杀气涌发。 “怎么啦?” “西北角有异声。” “你是说……” “可能有人潜入。” “可能吗?” “不久就知道了。”煞神甘非下亭:“我去带来。” 囚禁南门灵凤的房内,银衣剑客表现得十分恶劣,一点也不让南门灵风感到满意。 他是一个十分自满,极为骄傲的人,不但人才一表,而且功臻化境,闯荡江湖扬名立万期间,从没碰上真正的敌手,自认武功盖世,剑下无敌,天下间的女人,是不可能拒绝他的。 当然有些女人也骄傲,但女人的骄傲在他眼中,只是故作姿态,一旦被降伏就会成为百依百顺的可怜虫。 南门灵凤一直就不敢直接向他认真地翻脸,所以他自以为看透了南门灵凤。 可是,他走了眼。 进入囚禁的小房中,首先便被南门灵凤抓起所有可到手的家具杂物,咬牙切齿向他投掷过来——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八章 制了气机,无法运内功的南门灵凤,基本武技仍在,发起雌威来还真够瞧的。 “你给我滚出去……”姑娘尖叫,掀起房中唯一的木桌,迎面向他砸去。 然后是木凳、床板…… 对银衣剑客来说任何家具也伤不了他,但却伤了他强烈的自尊心,也激起了他强烈的情欲与占有的念头。 “你是个不知好歹的小野猫。”他将接来的床板档在身前,狞笑着说:“一切温柔手段用尽了,你却不加理睬,我知道该怎样对付你了,嘿嘿嘿……” 南门灵凤突然冷静下来,不再冲动激愤。 “好吧!这一局棋算你暂时占了优势。”她放下已经抽在手中的第二块床板:“但你得意不了多久的。今天,我哭,明天,轮到你哭的。” “你是甚么意思?“银衣剑客也放下接来的床板,狞笑更浓了。 “过去,我的确是天天提防着你,不希望你露出狰狞面孔,保持暂时的相安。尔后,轮到你天天提防着我了,一个怀有刻骨怨毒的人活在你身边,你认为是甚么意思?” “唔!你的话很有道理。”银衣剑客的狞笑僵住了。 “好比你家里养了一条毒蛇,而这条毒蛇你又不能关在笼子里养,关起来养就会失去作用,所以你不能关。终有一天,你会明白其结果。你控制我,并不能控制风云会,你是枉费心机” “哈哈!你也在枉费心机。”银衣剑客得意地大笑。 “真的呀?” “你也许不知道,我手下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人。” “谁?” “冥河妖巫贾龙女贾仙娘。” “她又如何?” “她不但法术通玄,而且有各种神奇的药物。比方说,改变人的性情。那时,你不再是一条毒蛇,你将成为我的最忠心、最死心塌地辅佐我的人,你一定可以号令风云会的人替我效忠,替我……” 南门灵凤脸色大变,重新抓起床板。 但已经来不及了,银衣到客一闪即至,一把扣住床扳,大手抓住了她。 她反抗,但毫无真力发出。片刻间,她的劲装成了一条条裂帛,胸围子也断了一根系带,酥胸半露,玉体在一双大手的播弄下扭动,更令银衣到客情欲高涨。 “哈哈哈……”银衣剑客的得意狂笑十分刺耳。 “你这畜……生!卑贱的狗……”她疯狂地挣扎叫骂,泪水夺眶而出。 “拍劈拍劈!”银衣剑客突然抽了她四耳光,把她打倒在地。 “你给我听清了。”银衣剑客狞笑着一脚踏住她的饱满酥胸:“我是对你客气,因为你对我有大用。如果换了旁人我早就把你弄得半死不活。你以为你了不起?你美?我告诉你,世间比你美一倍的女人多得很,武功比你高明的人也多得不可胜数,你只是命好,有一个能统率江湖群雄,能号令江湖的老爹而已。你再不识好歹,我要你跪在地下求我,哼!” 一脚将她踢得滚到床口,银衣剑客开始宽衣。 床已经被她拆散,看样子,银衣剑客不打算在床上污辱她了,没把她当人看。 “啪”一声,她一掌拍在自己的天灵盖上。 “你是死不了的。”银衣剑客冷笑:“你手上的力道有限得很。拍碎天灵盖没有内家真力决难如愿。你可以嚼舌,但嚼舌是死不了的,我打赌你一定咬不断自己的舌头,试试啦!” 她的一掌,只能让自己眼前发黑片刻而已,拍不破自己的脑袋。 “我要让你好好地快活,先让你哭闹够了再说。”银衣剑客抓住了她,嗤一声撕掉了她的胸围子。可怕的巨手,成了禄山之爪,狂热地抓住了她的敏感部分。 “我做鬼也……不饶……你……”她绝望地尖叫,赤条条的银衣剑客令她失魂,那近乎兽性的喘息逼近了她的脸部,她崩溃了。 薛忠仍然站在亭上,薛勇则出现在茅屋前,站在檐下向前眺望。 大雨仍倾盆,视野有限得很。 暴雨淋漓中,煞神甘非终于出现了,右手抓住一个人的胸衣拖着走,那人背上还背了一个人。 煞神甘非的力气好大,事实上是一手拖了两个人走的,像拖了两条死狗,毫不费劲。 “咦!甘兄,真的有人入侵?”亭上的薛忠讶然大叫。 “不错。”煞神甘非将人往亭下一丢:“触及陷架。居然没被淹死,这小妇人的确了不起,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依然死抓住架口不放,所以没掉进死水潭。” 背着余豪的梅姑娘神智逐渐恢复清明,发出一声叫喊,吃力地爬起,第一眼便看到穿了蓑衣、形如魔鬼的煞神甘非。 她是男装,但浑身泥水。背带勒住胸口,胸部自然露出原形,所以煞神甘非知道她是女人。 余豪的身材,比她重一半,她竟然能背着余豪,在凶险的鬼沼中觅路逃生。现在,她已经精疲力尽,连站都站不稳。 “问问她是不是于小辈的人。”走来的薛勇说。 余豪受的是外伤,这时也清醒了。 “在下姓……余……”余豪昏昏沉沉地说。 他一身泥水,衣衫破碎,血迹混入泥水、整个人变了形,所以薛忠薛勇一时还认不出是他。 余于同音,他眼前朦胧而且风雨声扰人听觉,他也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薛勇,还以为对方认识他姓余。 梅英华以为得救了,吃力地解开背带。 煞神甘非一把拉断她的佩剑皮护扣,绰剑在手,一按卡簧拔剑出鞘,电芒耀目。 “追电剑!”亭上的薛忠是识货的,急急下亭:“甘老哥,你捉住了大鱼。” “这小女人是电剑梅涛的女儿梅英华。”薛勇更是见闻广博:“妙哉!快制住她……” 梅英华完全清醒了,将解下的余豪重新抱起夺路,听口气,便知道这些人是敌非友,怎敢不逃? “你逃得了?”煞神甘非冷叱,一掌挥出。 可怕的掌劲有如狂风,远在丈外的梅英华如被狂风所刮,重重地向前摔倒,抱住的余豪更被远抛出丈外。 “余豪……逃……”她狂叫,想挣扎爬起却力不从心,刚撑起又摔倒在泥水中。 这一声情急凄厉的狂叫,引来了救星。 接近魔窟的一带泥淖更深,但每处泥淖的范围反而缩小了,只是数量增多了几倍,必须小心地绕着,处处泥淖通过。 姚文仲采用了最困难最笨的办法,以争取时效。他的办法是不走泥淖,捡芦苇最浓处开路。 这一带除了低矮的水草之外,另有三种植物,一是泥树,生长稀疏,有时与水草一样生长在泥淖里。 是芦苇,密密麻麻高有丈余,里面根本不能行走,叶利杆密开路困难,但生长处不在泥淖而在干地或浅水区,相当安全。 第三种是芦荻,稍矮一两尺.不会在泥淖中生长。但数量没有芦苇多。 靠近魔窟一带,芦苇更茂密。三人用木棍开道,排开芦苇一步步推进,陷入泥淖的机会减少数倍。 假使不是大雨倾盆,接近至一里内,响声必定惊动两老魔,真是天助他们。 “走对了吗?”跟着虎鲨推进的姚文仲问:“深不可测的泥淖愈来愈多,这鬼地方怎么能住人?” “煞神甘非是魔中之魔,所以住在这种地方,谁敢前来找他的晦气?他本来就不算是人。”虎鲨罗力说:“水妖那群人对他又怕又恨,把他看作瘟神和在背的芒刺,却不敢得罪他。” “你来过?” “这一带我来了好几次。以往,这里是躲避官兵的好地方,三五千官兵也休想进入捉人,而庐州府根本不可能出动三五千官兵剿贼。” “快到了吧?” “唔!如果没走错,就在前面不远处。这一带芦苇最浓密整齐,绕来绕去很不容易分辨方向……” “慢!我再想想看。”姚文仲突然下令止步。 “爷,怎么啦?想甚么?”走在最后跟上来的雨露观音问。 姚文仲游目四顾,不住回想,久久不作声。 “有了!”他突然兴奋地说:“咱们再这样走下去,一辈子也到不了魔窟。” “你是说……” “这是一座巨大无朋的八阵图。”他说:“罗力说芦苇生长整齐,我才想起刚才所经过的两群芦苇。而每一方位皆以一座小八卦排列成阵,我们越芦而走,走来走去都会在阵中转。这一面是困卦,内兑外坎。我们经过了一短丛一长丛,这一丛是短丛。再往前走,如果是一长丛的话,就证实我的猜测设有错。” “再往前呢?”雨露观音意似不信地问。 “通过长丛,就不能改变方向,因为前面又是一道长丛。走错了,可能就移到邻近的升卦或井卦去了,永远在兜圈子。第二长丛之前,必定是空隙泥淖,左右前方并列两短丛。由于芦丛长而广,不易分辨谁长谁短,知道卦位,便可迎刃而解了,走!” 连越两道宽长的芦苇丛,前面果然出现十余丈宽的泥淖,一瞥之下会误认为是水道。 正前方,果然是生长水草的一处十丈宽缺口,两旁是芦苇丛,大雨迷蒙,不易看出是长是短。 “料对了!”姚文仲兴奋地说:“走左面的短丛,就可以出卦出困,我知道魔窟在何处了。准备,过了泥淖,一出芦丛就可能与伏桩碰头,大家小心提防暗击。” 煞神甘非哼了一声,大踏步而上,左手一伸,要抓住刚摔倒的梅姑娘。 薛勇大概想在老朋友面前有所表现,比煞神更快,煞神用走,他用跃,一跃而上,超越煞神的左侧,猛扑挣扎难起的余豪。 余豪终于看清来人是薛勇,也看到煞神向梅英华伸手擒人。 “英华……右滚……”他无能为力地狂叫。 梅英华应声向右滚了一匝,争取了刹那时间。 人影从不远处的芦苇丛中电射而出,捷逾电光石火,速度之快,骇人听闻。 薛勇艺臻化境,也没看能人是鬼,眼角瞥见淡淡的人影射到,本能地放弃余豪,大喝一声,一把向人影抓去,罡风乍起。 射来的人影太快了,贴身一掠而过,一抓落空。 刚要转身面对敌人,反应出乎本能,可是已晚了一刹那,本来认为掠过的人不可能有出手攻击的机会,却完全错了,感到右耳一凉,然后头部一震。 身形是转过来了,但痛楚也在这刹那间光临,本能地伸左手一摸左耳,立即崩溃了。 不但左耳失踪,左颊与左颈侧耳下一带的肌肉。已经被人用可怕的爪功,硬生生抓脱了,血脉已断,可以摸到颊骨与颈骨。 变化仓促,护体神功并发得慢了一刹那,即使并发了,也禁不住对方神功异技的致命一抓。 爪功碰上了手指的劲道同样可怕的人,运功慢一刹那便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噢……”薛勇终于支持不住了,狂号着向茅屋举步,想躲入茅屋,左半身全被鲜血流湿了,状极可怖,露出来的头骨被雨水一冲,血迹更为明显,触目惊心。 “姚兄……”地上的余豪发狂似的大叫。 几乎在薛勇受致命一抓的同时,煞神甘非发现不对了,不再追抓梅英华,厉吼一声,左掌风雳乍起,迎着电射而来的姚文仲拍去。 这老煞神右手握住梅英华的连鞘追电剑,应该可以拔剑阻挡的,却太过于自信自己的掌力,认为足以将来人击毙,这一掌比内家的劈空掌威力强了几倍。 姚文仲看到对方有剑,所以不再客气,在丢掉抓到手的大块皮肉时,右手已拔出灵犀剑乘势挥出。 剑出一半,晶芒已吐。 在南门灵凤手中,晶芒吐出八寸。而在他手中,晶芒长及一尺。 可化铁熔金的掌力,在灵犀剑前消散、晶芒长驱直入,贯穿了掌心,割开了手臂的肌肉,晶芒击破护体魔功,贯入左肩井尖透肿骨。即使没有灵犀剑,他这一击同样必中! 剑一震,锁骨断肩骨开。 “哎……”煞神甘非狂叫,浑身一震,追电剑堕地。 噗一声响,小腹挨了一脚。 煞神甘非飞翻而起,凶猛地向抢来的薛忠砸去。 “你果然在这里。”姚文仲豪气飞扬地叫:“你们救人,不许插手。” 奔来的雨露观音与虎鲨,分别拖走了梅英华与余豪,并拾走了追电剑。 一声厉号,薛勇终于倒了。 薛忠总算认出姚文仲,火速脱去蓑衣。 “在下等你施展天魔摄魂爪。”姚文仲收了灵犀剑,拉开马步威风八面:“地府双残少了一残,在下不占你的便宜。你们杀了无主团头师徒,还债的时候到了。” 薛勇快断气了,煞神甘非也在地上挣扎叫号,在心理上,薛忠已经输了一大半。 输的另一半,是姚文仲叫出了地府双残的名号,居然敢弃剑不用,可知姚文仲一定不怕天魔摄魂爪。 一声厉啸,薛忠发出了警号。 厉啸是通知屋内的银衣剑客,也希望在外面的煞神甘非的妻子能及时赶回来。 煞神甘非的妻子永远不会回来了,老煞婆已经死在梅英华的追电剑下。 双方相距丈余,正是天魔摄魂爪威力所能达到的最远距离。 姚文仲徐徐逼进,神功默运,蓄劲待发。 “你只有三抓之力。”他点破对方的武功根底:“可不要妄用了。你得小心,在下要用无主团头的探囊手对付你,你的同伴就是栽在探囊手上的,唯一不同的是,在下手上用了真力。” 一声沉喝,薛忠一爪抓出。 姚文仲一挫马步,不闪不避硬接。双掌一合,双臂感到猛然一震,双袖的前半段突然化为碎帛飞走了。接着双掌一分,罡风四散。 “第一抓!”他豪气飞扬地高叫:“挡不住你三抓,算我姚文仲练功偷懒学艺不精,命该如此。” 其实,他心中明白,地府双残名不虚传,他接下这一抓已经损耗了五成真力,双袖已碎,证明他的功力只能保住身躯,护不住身外物。 可是,薛忠却心中骇然。 衣衫尚未完全穿妥的银衣剑客,出现在门口。 “甚么人来撒野?”银衣剑客一面击佩剑一面大叫。 薛忠突然飞退,一跃三丈。 “快走!”飞掠而来的薛忠急叫:“自屋后脱身,快,大事不妙。” 姚文仲一怔之下,起步晚了。 银衣剑客本身的内功修为,比地府双残差了大截,只是剑术高超而已,真要相搏,他决非地府双残的敌手。他在江湖扬名立万,双残保镖功不可没。这一看薛忠丧胆而逃,他这个聪明人自然不笨,甚至连对手是谁也没看清,反正看到姚文仲这一面有五个人之多,地上躺的两个人还没断气,一看便知是薛勇和煞神甘非。 当然,他没看清姚文仲是谁。 不等薛忠奔到,他已回头钻入屋中。 姚文仲不敢穷追,有受伤的人需要照顾。 “姚兄……”余豪向他脱力地叫:“谢谢你及时赶来,请帮助梅姑娘……” “交给我啦!先进屋子里再说。”雨露观音抱起了梅英华:“煞神甘非的老妻会妖术,屋中一定有可怕的禁制,诸位千万不可触动任何物件。” “我得去追银衣剑客。”姚文仲说:“奇门生克之学我不外行,妖术也不难对付,跟我来!” 银衣剑客这一辈子十分幸运,在江湖扬名立万一直一帆风顺,击败过无数强敌,声威如日中天,迄今为止还没碰上真正的敌手。 当然,有些真正的劲敌,是地府双残替他除去的。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薛忠的恐惧神情,知道情势极为严重,但在内心中,他井不认为情势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由于他聪明,内心虽极不情愿,但却聪明地撤走,因为他深信薛忠的判断。 进入内堂,他向通向厢房的走道急奔。 “我要把人带走。”他急急地说。 一股强劲的抓力及体,身形一顿立即暴退。仓促中,他本能地抗拒,双手一张,想抓住某些物体以阻止退势。 这也是本能的反应,正如摔倒的人本能用手撑地一样,尽管平时知道用手撑地是非常危险的事,那会折断手臂,但摔倒时仍然不由自主地用手去撑。 “来不及了,生死关头知道吗?”是薛忠的急叫声。 是薛忠在抓他,阻止他到厢房带走南门灵凤。 一声怪响,他的手无意中扳倒了走道旁的一根小柱。 “我一定要……”他抗议,但身躯已被带出走道。 一阵破风厉啸入耳,烟雾一涌,整条走道各种暗器乱飞,发出像鬼哭神像似的呼啸。 他大吃一惊,怎敢再停留?发狂似的跟着薛忠飞奔,唯恐这条内堂走道也发生变故。 煞神甘非曾经严厉警告他们,不可触动屋内任何物品,竟然连木柱也有危险。 地府双残知道通路,一口气冒雨奔出两里地。这一生,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狼狈。 “薛忠,到底来人是哪些了不起的高手名宿?”他终于忍不住了:“薛勇和煞神夫妇遭了甚么祸事了?” “姚文仲。”埋头觅路急走的薛忠大声说。 “甚么?” “姚文仲。” “可恶!你开甚么玩笑?”他冒火了,摆出主人面孔,要发威了。 薛忠薛勇是他老爹伏魔一剑薛兴隆的人,派来作他的保镖,匡佐他称雄大下,他当众是主人。 “我从来就不开玩笑。” “那你为何说来人是姚文仲?” “杀薛勇和煞神甘非的人,本来就是姚文仲。”薛忠多说了一句话。 “甚么?那家伙是姚文仲?” “半点不假。” “气死我也,你简直岂有此理,姚文仲那点点三脚猫身手我不是没见过,你居然像吓破了胆的狗狼狈逃命,你……” 薛忠倏然正步,怪眼阴森凶狠地死瞪着他。 他吃了一惊,第一次看到薛忠如此可怕的神情,打一冷战,悚然后退。 “你给我听清了,少庄主。”薛忠的语音冷厉无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个不知道谦虚的人,永远不可能成功。姚文仲武功修为深不可测,他一直就在试探你,你愚蠢得一而再暴露自己的真才实学。现在,他开始反击了,你根本不是他的敌手,你明白吗?” “胡说八道!我们回去找他。”他怒叫。 “真的?” “我……” “我的兄弟死了,地府双残可以说已经正式除名,你以为我不想替兄弟报仇?你比煞神甘非高明多少?比我那兄弟高明多少?他两人一照面便完了,你能支持多久?” “这……” “好吧!我们回去。” 他冷静下来了,恐惧的神情爬上脸面。 “你……你是说,真的-……一照面……”他期期艾艾有点辞不达意。 “我攻了他一记天魔摄魂爪。” “结果……” “结果,我逃到这里。” “他……” “他硬接硬挡。而且,他知道我的身份,指名叫阵。现在,你还要回去找他吗?” “日后再说,走吧!”他泄气地说。 厢房里,南门灵凤找了一些破布裹住了身躯,抓起了一张长凳躲在门旁,等候银衣剑客转回时加以打击。 她不是一个认命的个性坚强的女人,对死亡的恐惧不怎么介意,人总是要死的,她不甘心任人宰割。 砰一声响。房门被踢开了。 没有人进入,她也屏息着等候。 房内凌乱不堪,她的破衣裙布帛散落各处。 “门后躲着的人是谁?”门外传来女性的嗓音:“不会是煞神甘非的人。也不可能是涤尘庄的狗熊,涤尘庄的人不会躲躲藏藏的。出来吧!” 她屏息以待,不愿上当。 人影一闪,她闪出就是一凳猛扫。她基本武功仍在,这一凳相当厉害。 但对方有备而来,她白费工夫。 雨露观音站在房中间,盯着她怪笑。 “你一定是南门灵凤。”雨露观音说:“真像被浸在水里的可怜小猫。” “你……你是……” “不要问我是谁,你等一等。” “等一等?” “有个大傻瓜,十万火急地追踪银衣剑客来到此地,总算被他追上了,也天从人愿救了你。丫头,你好像一身衣裙都被剥光了。” “你到底……”她脸一红,但并不介意。 “我不管你的事,我去去就来。” “银衣剑客那畜生呢?” “跑了,像丧家之犬般逃掉了。”雨露观音一面说一面出房而去。 当雨露观音重入厢房时,她愣住了。 “物归原主。”雨露观音将灵犀剑往她脚下一丢,脸色冷森:“鞘是抢来的,你该认识你的灵犀剑。” “咦!你……”她狂喜地抬起剑。 “我警告你,你必须牢牢记住。”雨露观音语气充满危险性:“你必须离开我的主人远一点,假使你再用这把剑对付他,我会用尽一切方法杀掉你,我杀人是不择手段的。” “你的主人?” “姚文仲。” “他?这……” 雨露观音往外走,在房外停步转身。 “我们有人受了伤,被一个鬼怪似的老女人用蛇骨鞭伤了,所以必须急于离开。”雨露观音说。 “那是煞神甘非的妻子。” “她死了。我们要走,如果你认为出不了这布满危险死沼和奇门八阵的鬼地方,可以跟在后面。假使你认为知道出路,就不要跟来,我不希望你跟来。” “多笨的问题。”她跳起来叫:“我当然要跟你们出去,我是被他们用布袋装来的。” “那就跟来好了,不许你接近至二十步内,不然……” “为何?” “不必问,你答应吗?” “这……好,我答应,不接近至二十步内。奇怪,你们救了我,我又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为何要防着我?” “女人,都必须提防。我也是女人,我知道我为人阴险,你也不例外。” “鬼话,我……” “你算了吧!女人都靠不住。” 她跟在雨露观音后面,出了茅屋,前面一群人已经开始进入沼泽了。 她看不清前面的人,只知一个人在前面开路,一个人背了伤者,后面跟了一个穿男装但有女人形态的女人,雨露观音断后。 她很想知道这些救她的人是谁,但雨露观音不时往后瞧,显然在提醒她,要遵守诺言。 大雨滂沱中,一行人进了六福老店。 神鹰夫妇成了名义上的领队,论辈份年岁,领队非他俩莫属。姚文仲是个随和的人,当然不会反对,但他坚持入店之后自己安顿,不与神鹰住在同进院子。至于英华姑娘坚持要将余豪带在邻房安顿医治,他倒也毫无异议。 他的两位以仆从自居的人,住在他的左右邻房,摆出随从的排场,真有点派头。 虎鲨罗力是真正的地方之豪,消息灵通。雨露观音工于心计,细心机警。这两人,真成了他得力的臂膀。 余豪的外伤并不严重,九华山庄的金创药大大的有名,在梅姑娘的细心照料下,伤势已经控制住了。 他们住进六福老店的前一刻,长河客栈刚住进店不久的涤尘庄英雄们,却冒着风雨结账走了。 长河镇在大雨中,比先前更冷清更寂静。 六福老店由于神鹰公然露面,有如姜太公在此,真没有人敢前来骚扰。正如涤尘庄的人在长河客栈露面一样,连风云会的人也不敢派人前往自讨没趣。 申牌左右,大雨已止。 虎鲨罗力带了雨露观音,在镇上买来了不少衣靴。有钱可使鬼推磨,雨露观音本来就是一个喜欢打扮的女人。在水长的别墅中,她是个有心人,搜获不少金银珠宝,这时派上了用场。 人是衣装,佛是金装。三人穿上了像样的衣物,似乎脱胎换骨。尤其是雨露观音恢复了本来面目,四十岁的成熟女人,只要注意言行举步,加上高贵的穿着,本身有五七分姿色,自然明艳照人,风华出众,决不是那些充满青春气息的小姑娘所能比拟的。 姚文仲穿了宝蓝色劲装,显得英姿俊发,气概不凡,似乎人才更比银衣剑客高了一品。 外面,加上了同色薄绸长衫,武夫的骤悍气概消失,则又显得风度翩翩,有如浊世佳公子。 雨露观音真像一位尽责的女总管,她亲自监督店中的仆妇准备膳食茶水,任何食物包括果品,皆需经过她和虎鲨的品尝,才奉给姚文仲食用。 她正带领仆妇携着茶具,沿回廊走向姚文仲所住的上房,对面的廊口,出现了明艳照人的廖巧巧姑娘,后面跟着总管魏靖与长随陶振声。 她眼中立即涌起警戒性的光芒,急走几步劈面挡在路中,冷然打量对方三个人。 “廖姑娘,不会也在此地落店吧?”她冷冷地说:“当然不会是巧合。” “哦!你是……”廖巧巧嫣然一笑,毫无敌意。 “你这位总管应该认识我。” “大名鼎鼎的雨露观音汤春姑汤姑娘。”魏总管淡淡一笑:“老朽在南昌很少出外随主人闯荡,主人的田庄琐务繁忙哪!如果不认识汤姑娘芳驾,不算不应该吧?” “我是来拜望姚公子的。”廖巧巧直接道出来意:“汤姑娘有事吗?” “我是姚爷的总管。” “哦!真的?”廖巧巧脸色一变:“姚公子初出道,汤姑娘,你的声誉太糟糕,是有意打击他的声誉吗?你太过份了吧?” 女人对女人,印象不好就发泄,平常得很。 “你说话小心了。”雨露观音粉脸一沉:“声誉好坏,姚爷本人不计较,你犯得着替他叫屈?哼!” 虎鲨的房门拉开了,大踏步迎面挡住。 “对,汤总管的话一针见血。”虎鲨大声说:“姚爷胸怀坦荡,他的声誉并不因有汤总管在旁,加上我这个曾经做过强盗的人做仆从,而且损他的人格和声誉。” 廖巧巧的脸色难看已极,与她往昔娇艳可亲的表现完全不同。 魏总管也大感尴尬,有点不知所措。 唯一神色不变的人,是喜怒不现辞色的长随陶振声。 “你还要见家主人吗?”雨露观音冷冷地问。 浪人、淫妇、强盗,以南昌廖家所谓正道侠义世家来说,双方站在一起,也会引人非议。 “你们,最好离开他。”廖巧巧急怒交加:“这是江湖枭雄有计划派年轻俊彦堕落吸收人才的卑劣诡计。说!你们是受何人所指使的?” “非常抱歉,是我自愿把他们留在身边的。”出现在房外的姚文仲接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自己也常犯错,所以我也容忍别人犯错。汤姑娘过去行为失检,虎鲨罗力也做过杀人越货的强盗,但他们已经向我表示改过,所以我接受他们。当然,他们过去所犯的错误,必须由他们自己负责,如果有以前的受害人找他们还债,他们会站在理字上了断解决,我不会袒护他们。最重要的是,我不会要他们离开,除非他们自愿离开。” 人与人之间,缘之一字与第一印象极为重要。在和州食厅,姚文仲同时见到南门灵凤与廖巧巧。他与南门灵凤是对立的,而廖巧巧的表现却极为引人好感,按理他该倾向于廖巧巧的。 可是,他看到了廖巧巧的内心,不重视外表,觉得与一个工于心计的人交往是十分可怕的事,廖巧巧就是这种人,所以他一直就设法回避。 而对南门灵凤,他在对方盛气凌人的神态中,看到了善良直率的另一面可爱性格。 自称貌如春花,心硬如铁的廖巧巧,被姚文仲这种直率表示弄得下不了台。 “小姐,我们走吧。”魏总管无可奈何地说。 “可是,二叔,我们……”廖巧巧忧形于色。 “小姐是否知道,与这些人接近有辱廖家门风?” “总管,小姐与所有的年轻俊彦一样,靠自己的努力在江湖扬名立万,她的所作所为自行负责。”从不表示意见的陶振声说话了:“侠义道门人,同样可以争取人才。在姚小友沉溺未深之前,拉他一把乃是情理中事,似乎不必加以阻止哪!” “你这位仁兄说话真奇怪。”姚文仲剑眉一挑:“你说在下沉溺未深是甚么意思?在下出道以来,既没偷也没抢。更没有杀人放火,除了迫于自卫伤了一些人外,自问还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哼!你是站在甚么立场说这种颠倒黑白的话?” “姚小友请勿激动……”陶振声阴笑着说。 “话不投机半句多。”姚文仲转身人房:“汤姑娘,送客。” 回廊末端,传出一阵鼓掌声。 “好!小老弟,欢迎你加入江湖浪人行列。”鼓掌的人喝彩怪叫:“做侠义英雄真没意思,活得太辛苦,可别上当让英雄们拉你下水。” “这位阴判真像不散的冤魂。”姚文仲心中暗笑。 鼓掌的人是老穷汉勾魂阴判乐平和,这位武林九绝之一的怪人,出没无常来去无踪,似乎跟在他身边看风色,也许是盯九华山庄的梢而来的。 魏总管瞥了身旁的陶振声一眼,眼神相当复杂,哼了一声,转移目标向勾魂阴判走去了。 “我怕你。”勾魂阴判翻着伪装瞎子的白果眼向后退:“你魏总管早年的绰号叫追魂剑,与我这勾魂见称的人水火不相容。店里已经有九华山庄的侠客,再加上南昌廖家的侠义豪杰,我老人家不怕才有鬼,走也!” 说走便走,身影一闪即没。 连神鹰也追不上这老怪,魏总管更是差了一大截,刚猛然跃出,勾魂阴判已经不见了。 廖巧巧僵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陶振声站在她身后,并没有离去的意思,明显地在等候她与姚文仲打交道,等她设法挽回劣势,等她将姚文仲拉人侠义道做英雄。 “神鹰与梅姑娘一群九华山庄的人,住在三进院上房。”姚文仲的语气缓和下来了: “姑娘何不前往拜望他们?相信定可从他们处获得奥援。不过……” “不过甚么?姚兄。”廖巧巧脸上换了明媚的笑容。 “据在下所知,梅家是抱着排难解纷的目标而来,不希望姥山大会有人兴风作浪引起血腥。而姑娘却是抱着扬名立威的目标而来,九华山庄是否能助你一臂之力大有疑问,姑娘瞧着办好了,再见。” 他进房掩上门,雨露观音与虎鲨眉飞色舞地跟入。 廖巧巧长呼一口气,瞥了陶振声一眼。 “找神鹰试试。”陶振声冷森森地说。 “好的。”廖巧巧的答复口气,一点也不像是主人。 魏总管神色冷然走近,目光落在陶振声身上。 “你认识勾魂阴判吧?”魏总管低声问。 “不错。”陶振声语音更低。 “他认识你吗?” “不可能。”陶振声语气极为肯定。 “这可不一定哦!他装瞎子骗了许多人,其实目光如炬,洞烛一切。” “他还不配认识我。”陶振声冷冷地说,转身举步。 三人进入三进院,大概真去找九华山庄的人了。 房内,姚文仲拉开小窗。 “我进里面看看,你们不可妄动。”他向雨露观音和虎鲨交代:“看神鹰和梅姑娘怎么说。” “最好不要管他们的闲事。”雨露观音说:“南昌廖家与九华山庄道相同颇有交情,神鹰不可能拒绝廖家的求助,我们最好置身事外,犯不着帮廖巧巧扬名立威。爷,你没显赫的家世。没有雄峙武林的师门,只能陪衬这些名门大派子女出人头地,划不来的。” “我知道,我会小心处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九章 他跳窗走了,走院角的防火巷扑奔三进院。 其实,他是想看余豪的态度,如果余豪打定主意帮助廖巧巧,他再另作打算。他已看出余豪对廖巧巧颇有好感,说不定对廖巧巧情有所钟,他如果从中作梗,岂不破坏他与余豪的友谊?因此他希望看到结果。 刚折人一处屋角,对面墙根下站着勾魂阴判。 “喂!你真是那天晚上,挡住神鹰的小伙子?”勾魂阴判阴笑着问。 “不错。” “也就是六年前……” “给你十两银子进卑田院养老的小伙子。”他泰然走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连家师笑夫子也走了眼,居然不认识你这大名鼎鼎的阴判。” “其实,令师的名头,并不比老夫低,宇内六怪武林九绝不相上下,老夫也没认出令师的身份。哦!你真是这些日子以来,轰动江湖的姚文仲?” “是的,乐前辈。” “妙极了。” “妙什么?”他一愣。 “九华山庄的人,表面上说是来江左访友,暗中协助庐州的武林名人赛吴刚吴成栋,支持吴成栋角逐江左姥山英雄会的江左盟主。赛吴刚这家伙名义上是白道英雄,表面上赞成江左群豪继续闭关自守,暗中却极端反对将黑道名头恶劣的人与及巢湖水贼加盟。这一来,不啻在江左群豪中制造纠纷,各划壁垒各分门户,不引起轩然大波才是怪事。他借助几华山庄为奥援,神鹰那些人一到场观礼,那些打算以黑道凶枭与水贼作为靠山的人,当然不好也不便表示意见,谁敢公然表示与凶枭水贼同流合污?结果可想而知。” “乐前辈,与你何干?” “我也是江左人,不愿见江左群豪自相残杀的局面发生,所以我要没法阻止。只要你肯助我一臂之力,就可以牵制住九华山庄的人过不了湖。” “乐前辈,你想得真妙。”他笑起来。 “怎么啦?” “晚辈与九华山庄的人有交情。” “什么?” “神鹰是一个长者,毫无自命侠义门人的可憎嘴脸。梅姑娘也天真活泼,心直口快,比工于心计的廖姑娘好一百倍。九华山庄的人,也对我那两位随从坦诚相处,认为他们改邪归正值得称许。所以,你找错人了。” “你不帮我?” “抱歉,不能。”他一口拒绝:“其实,你所说的事我一点也不感兴趣、江左群豪这十几年来闭关自守,本来就结合了各门各道人马,黑白与水贼绿林四方大结合,才能有今天的局面。赛吴刚即使想高举正义之旗,也不会有人附和赞同。相反的是,我知道目下大下豪霸齐集,各展神通,不择手段收买江左群豪,准备分化瓦解姥山英雄会,很可能让那些外力不至太过嚣张,能保持相安的局面,就可以避免自相残杀的情势发生。” “胡说八道!” “乐前辈,你受哪一股外力所差遣?”他脸色一沉:“风云会?黑龙帮?南昌廖家?涤尘庄?我只知道这四股外力,其他恐怕不下于十股之多,前辈是哪一股?” “唔!似乎你知道得不少。”勾魂阴判眼中凶光暴射,白果眼不见了。 “不错,的确不少,已可猜测的是,前辈不属于风云会,也不属于南昌廖家,那么,该属谁?你勾魂阴判无恶不作,阴险聪明,不会与那些实力不足的人合作联手,聪明人必定会投向最有希望、成功的机率最高的一方,所以只要深人分析,不难估计前辈是那一方面的人了。” “老夫倒是小看你了。” “还来得及。” “来得及除去我,是吗?本来,我对你极有好感,所以希望继续保有良好的印象,也希望你打消这愚笨的主意。再见,乐前辈。” 他含笑抱拳为礼,转身欲行。 “要走吗?”勾魂阴判阴笑着问。 “是的。” “老夫不信你走得了。” “呵呵!乐前辈,你还没体会我的话,你存心要消除我对你的好感,何必呢!再见。” 他只走了两步,身后劲气压体。 一晃身,他已到了另一面的墙脚下。 勾魂阴判是武林九绝之一,勾魂爪是武林一绝。但在姚文仲看来,决比不上地府双残的天魔摄魂爪可怕,论爪功,地府双残的天魔摄魂才算爪功中的无上绝技,只不过地府双残往昔很少在江湖走动,只在四川把精力和兴趣放在造反打江山上,不屑在江湖浪费精神。 他懒得接招,所以轻灵预告躲开一爪,果然不出所料,勾魂爪的虚空抓劲还不及八尺。 八尺,足以在武林独步,内家高手如果火候不够,八尺内将一抓重创,甚至丧命。 “你一定还没见过银衣剑客,不知道薛勇已经受了重伤,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银衣剑客一定没派人救他。”他微笑着说。 勾魂阴判一抓落空,心中暗惊。 “你说什么?”勾魂阴判似乎甚感惊讶。 “呵呵!乐前辈,你知道我说甚么。” “鬼才知道你在说甚么。” “你知道的,赶快去找银衣剑客,他会告诉你天魔摄魂爪也奈何不了我姚文仲。” “胡说八道。” “你攻了我一爪,我不介意,你可以走了。” “老夫决不放过你。” “你奈何不了我。” “这里动手不便,你敢与老夫到镇外一拚吗?” “我不接受无谓的挑战。”他一口拒绝。 “老夫将放出消息,说你是怕死鬼。当年老夫根本没把你师徒当人看,目下仍然如此,凭笑夫子那种浪得虚名的货色,能调教出什么好徒弟来?大概所谓挑战银衣剑客的事,是你故意放出以抬高身价的流言。呸!你是这样成名的?混蛋!” 提起他的师父笑夫子,辱及他的师门,他冒火啦! “你赢了。”他心中火起,但神色依然从容。 “赢什么?” “到镇外一拚,在下答应了,你的激将法很高明。” “跟我来。”勾魂阴判大喜过望。 两人沿街的小径出镇,进入地面仍然潮湿的荒野。 姚文仲表现得热络而大方,傍着勾魂阴判的右侧有说有笑,说起六年前界首集的事,双方都笑不可抑。 这期间,姚文仲的袖底,增加了不少零碎。 无主团头的绝技探囊手,顾名思义,便知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薛勇就是栽在探囊手上的,错身而过时,耳朵,脸颊、颈肉,全被取走了。指上加上了真力,探囊手的威力平空增加了十倍。 “自那次事故之后,家师便平白失踪。”姚文仲提出主题:“这几年来,前辈可曾听到有关家师的消息吗?” “没听说过。”勾魂阴判摇头:“笑夫子多读了几年书,难免带了些道学味,很少与人发生冲突,修养到家。不生事便少露面,这种人的消息很难在江湖流传,追查谈何容易?除非……” “除非什么?” “找风云会或黑龙帮,这一帮一会弟兄满天下,消息极为灵通,耳目深入每一角落。除非能找他们设法,不然你有如在大海平捞针。” “说得也是。”姚文仲指指四周:“有荒地有树林,还有池塘,走得够远了吧?” “你很急是不是?”勾魂阴判仍向前走。 “反正必须了断,早解决以免牵肠挂肚的。打倒你这种成名的前辈,非我所愿,因为总有一天我也会老,我也不希望在养老退隐之前被人打倒。 “你真以为能打倒我?” “能的,乐前辈。你已经年过花甲,老不以筋骨为能,你的光荣时期已经是明白黄花,何苦再替涤尘庄玩火自焚?那又有何好处……呸!你真卑鄙!” 勾魂阴判出其不意,打狗棍一下扫在他的后胸上,打狗棍化为粉末的一段,正是击中的最具威力位置。 “咦!”勾魂阴判大吃一惊,弄不清打狗棍击中那一段为何会化为粉末的。 这老家伙作梦也没料到,打狗棍曾经被姚文仲在不知不觉间,用探囊手毁弄了几下。 “你瞧你。”姚文仲冷笑:“偌大年纪,既然要逞能、为何又施突袭?你不觉得你这样做是自认老得不中用了,老得可怜了?” 勾魂阴判狂怒地丢掉断棍,右手探入左袖。可是,突然僵住了。 “找这玩意,是吗?”姚文仲从袖底取出一枝小型判官笔扬了扬:“我抬到的。这是你仗以成名的阴狠兵刃,居然也遗失了,可知你已经老得连姓什名谁都忘了,何苦还在江湖活现世?” 勾魂阴判脸色泛青,急急伸手到腰间的百宝囊里掏。 劈哩哗啦一阵响,姚文仲另一袖中拉落一大堆零碎:“暗器、药瓶、火摺子、小刀、百宝钥…… “自己找。”姚文促说:“你身上大概所剩的物品无多了。” “你……”勾魂阴判开始打冷战了。 “下一次,我要摘你身上的零碎。”姚文仲脸一沉:“比方说,耳朵,肚脐,或者手脚等等。” 勾魂阴判心胆俱寒,一跳两丈远远地戒备。自己身上的物品皆已到了姚文仲手中,假使真要拧掉耳朵摘掉手脚,该是易如反掌的事。 “你……你会妖术……”勾魂阴判说话的声音走了样:“会障眼法……” “还会迷魂术呢!”姚文仲不想纠正对方的错误,而且将错就错:“你从背后攻了我一记勾魂爪,偷偷打了我一棍,全无高手名宿的风度,你必须招出与银衣剑客勾结的阴谋来。” 他向对方大踏步接近,勾魂阴判却像见了鬼一样急急向后退。 “你们还……还不出来。要……要看老夫丢……丢人现眼吗?”勾魂阴判狂叫。 “你想虚张声势吗?”姚文仲大笑,脚下一紧:“哈哈!你不仅是丢人现眼,而且是要与真正的地府判官打交道,要往鬼门关走一遭。” 一声长笑起自三十步外的树林,然后出来了八个人。 姚文仲脚下一慢,勾魂阴判果然在这里埋伏有人,所以把他引来。 他认识其中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六年前曾经见过的老一辈名宿。 一身红,徐娘半老,那是九指红绡薛红姑,武林九绝之一。 另一位是伏龙太岁杨彪,往昔京都四大太岁之一,前西厂大杀手的一个,江湖朋友恨之切骨的浪人。 九指红绢与勾魂阴判,六年前都有意擒住他,从风云会的别墅追逐到荒野,都怀着善意。这就是他对勾魂阴判有好感的原因,大丈夫恩怨分明。 为首那人,他仿佛听人说过这号人物,身材修伟、国字脸膛极具威严。 对,佩剑的剑鞘上,以银丝织成的云龙图案,这活招版他有过耳闻。 人云龙程大魁,回涤尘庄的二庄主。 “你果然投人涤尘庄做走狗。”他向惊惶的勾魂阴判叹息着说:“偌大年纪,你何苦来哉?”_ “我……我是不……不得已。”勾魂阴判讪讪地说:“人要活,必须找可靠的靠山。目下江湖混乱,天下汹汹,弱肉强食。独自鬼混的人早晚会被消灭的,好死不如恶活,是吗?” “算你有理,你走吧!”他将小判官笔丢还:“离开我远一点,可保安全。” 八个人徐徐接近,神气万分。 “怎么一回事?乐老。”人云龙颇感意外地问:“你没将神鹰引来,却引来这么一个小辈,似乎你怕他怕得要死,为何?” “他……他就是姚文仲。”勾魂阴判期斯艾艾地说,脸色不正常。 “姚文仲是他?” 所在的人,皆大感意外,可知这些人虽然暗中跟在银衣剑客后面,其实甚少直接连络。 银衣剑客另一批直接支援的人,可能自以为可以控制情势,不需二庄主这批人出面参与,所以入云龙不认识姚文促,当然事先已经知道姚文仲这个人。 “二庄主何不问他?”勾魂阴判苦笑:“神鹰目下与南昌廖家的人打交音乐家,在下无法制造引诱他的机会,却碰上这小……这信姚文仲。” “退下!”入云龙挥手,目光投落在姚文仲身上,神情不怒而威:“小辈,你一直就和其昌贤侄作对,争逐南门灵凤,可有此事?” “不错。”姚文仲泰然地说,暗中打量四周的形势。敌势过强。他不打算冒险与这些人拚骨。 “你好大的胆子,似乎没将涤尘庄放在眼里。”入云龙语气转厉,虎目中精光四射,不怒而威,发怒时必颇为慑人心魄。 “程前辈,你说这种话,未免有失风度。”姚文仲毫不客气。 “你说什么?” “你不要把嗓门放得那么大,你知道我说什么。银衣剑客一而再向在下挑衅,在下并不认为他能代表涤尘庄任意凌辱他人。年轻人闯天下,靠自己的真才实学,相信银衣剑客不至于下乘得抬出涤尘庄的招牌来唬人,你怎么能指称在下没将涤尘庄放在眼里?阁卜,你是代表涤尘庄向在下兴师问罪吗?理由何在?是不是认为姚某欺负了你们的少庄主?” 入云龙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碰上这么一个胆气超人的小辈。 理直气壮,这一击真击中了要害。 “这小辈牙尖嘴利。”入云龙沉声说:“他居然敢说他欺负了涤尘庄的少庄主,可恶! 上去一个人,把他带走,要活的。” 一名青袍中年人应喏一声。 勾魂阴判退至九指红绡旁,显得垂关丧气。 “你栽在这小辈手中了?”九指红绡低声问。 “是。” “他身怀那种绝技?” “你何不去问问他?” “他……” “六年前,你曾经想带走他,我也想收他为门人,但都没成功。” “你胡说些什么?” “他就是被大力鬼王用浑天掌打死的人。记得白眉出现的事吗?” “哎呀……”九指红绡不自禁地惊呼。 “那次要不是你死缠不休坏事,这小辈该是我传衣钵的得意门人了。” “老天爷!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你栽在他手中。” “对!” “会不会是白眉收他做门人?不然凭这点点年纪,能胜得了你吗?” “不可能。”勾魂阴判语气不稳定:“但……但愿不是。老天爷!天下间最好不要有第二个白眉,免得平空多出一些残废的人。” 姚文仲是很聪明的,聪明人决不会在众多高手名宿的注视下,暴露自己的绝技奇学。 中年人站在他面前,垂手屹立气势极为冷厉,一双怪眼厉光极为慑人,光是眼神就可以让对手精神崩溃。 但他不但毫无所觉,而且神定气闷,对方可怕的凌厉眼神和逼人的气势,丝毫不曾影响他的情绪,他的胆气可以把对方的气势逼回去。 “你愿意俯首就擒吗?”中年人发话了。 “你睡醒了没有?怎么在说梦活?”他微笑着用话激怒对方。 果然不出所料,中年人暴怒地一耳光抽出。 他本来应该躲闪,或者出手挡架。 但他不躲不挡,噗一声撞入对方怀中。太快了,中年人做梦也没料到他敢不退反进,发觉贴身已来不及了,一耳光当然落空,人已相撞。 中年人的另一只左手来不及发动,仅来得及抓住他的右臂本能地往外推。 “砰!”中年人仰面便倒,直挺挺地象具死尸,身前的三处重要大穴,全被制住了:右期门、七坎、左将台,都用的是晕字决手法,五种手法中不轻不重的一种,制一穴便可令人晕厥,制三穴更不用说啦! 大意骄傲的人,失手是意料中事。 人影似电火流光,眨眼间退出廿步外去了。 “你们人多势众,少陪。”廿步外的姚文仲高声说,转身如飞而去。 “我好幸运。”勾魂阴判毛骨悚然地自语。 这出乎意外的惊人变化,竟然让人云龙八个人呆住了,忘了下令追赶,追也追不上了。 抢出两个人,检查昏倒的中年人身躯。 “是最普通的制穴手法,但制住了右期门、七坎、左将台。”一个人高声说:“属下可以疏解。” “走!去与昌其贤侄会合。”入云龙的嗓音却有点不自然:“这人如不早除,将是本庄的心腹大患。” 姚文仲见机退走,来去自如,发觉没有人追赶,便放缓脚步沿小径返镇。远出里余转身回顾,发现入云龙一群人已经走了。 “得想办法逐一收拾他们。”他心中暗作打算。对方人多势众,不能以鸡蛋去碰石头。 身后不远处的丛草中,钻出雨露观音和虎鲨。 “爷,可别忘了群策群力。”雨露观音埋怨他:“你一声不响独自行事,等于是一个人打炮仗。以后有何举动,先知会一声好不好?““哦!你们怎么跟来了?”他颇感诧异。 “我们当然处处留心,你是主人吧!那些人是……” “涤尘庄的二庄主,入云龙程大魁。有两绝却是他们的爪牙,九指红绡和勾魂阴判。敌势太强,我只好见好即收,日后你们得小心了。 “老天爷!他们真的大举出动了?” “巢湖水贼中,最少有一半头领被涤尘庄的人收买了。”虎鲨悻悻地说:“另一半,听命于水龙神毕大爷。假使毕大爷不卖涤尘庄的账,姥山大会将有一场你死我话的存亡之斗了。公子爷,我们早到姥山去吧!我可以设法找船,夜间直奔姥山,在这里危险得很。” “提早前往姥山,岂不孤掌难鸣,四面楚歌?”姚文仲不以为然。 “水龙神是地主,还不至于公然对莅临的人动武。” “那可不一定哦!他不是与涤尘庄直接连络吗?” “那是正常的交往,他也派人与风云会连络。 “好吧,你去打点。”姚文仲意动:“在这里旦夕提心吊胆,确也不是滋味。” 三人谈谈说说,向长河镇走去。 廖巧巧拜望神鹰要求合作的事,遭到神鹰客气地婉拒,感到十分失望。她曾经礼貌地向余豪致慰问之意,可惜余豪受伤,无法与她合作,她不得不失望地离开。 目下唯一能与涤尘庄分庭抗礼的人,只有一个风云会了,除非她肯低声下气再次前往争取同盟,不然她南昌廖家将不得不孤军奋斗啦! 不久,她带了七个人投宿江左老店。 风云会的人并未离店,尽管涤尘庄的人已经走了。 有些人已经匆匆走了,是南门灵凤的四侍女,至于去了何处,大概只有风云会的重要人物知道。 由一个人增至三个人,目下又增至七个,可知南昌廖家的人,的确已经陆续赶到,廖家十剑是否到了,外人当然无法知悉。 这次,风云会的人不会出面阻挠,而且不再派人留置店堂,客店已交回给店伙计经营。 她们住的是另一座院子,与大力鬼王一群人,隔了一座小厅堂。这座小厅堂也是两院的人出人必经之地,双方的人难免碰头。 已是申牌末,黄昏届临。 长随陶振声刚从外面返店,经过小厅堂,劈面碰上灵狐偕同一位年近花甲、身材瘦小貌不惊人的小老人,从里面出来。 “听说廖姑娘带人前来住店了。”灵狐的笑容相当动人,先前忧急的神色一扫而空: “何不请至院厅小叙?敝长上为了曾经拒绝廖姑娘相助的事,迄今仍感到不安呢!真是十分抱歉。” “解姑娘,家小姐前议,仍然有效。”陶振声笑笑:“只要贵长上有所差遣,南昌廖家随时愿助贵会,向涤尘庄的人讨公道。 “奇怪,陶兄,老朽有件事请教,是否得当,请勿挂怀。”花甲老人的笑容有点怪怪的。 “前辈是……” “老朽戈坤,白藕堂的一位信使。这姓很少见,老朽也很少在外走动。” “戈前辈所问的事是……” “据本会所获消息,廖姑娘与姚文仲余豪三人,在巢县曾与银衣剑客多次冲突,廖姑娘与余豪,一度曾经被涤尘庄的人用诡计擒获,可有此事?” “不错,是姚文仲把他们救出的。” “那就怪了,廖姑娘反而要求本会提防姚文仲,委实令人莫测高深。” “这也就是家小姐怀疑的理由。涤尘庄高手重重埋伏之下,姚文仲居然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家小姐两人救出小佛岭埋伏区,似乎太容易了。家小姐事后愈想愈不对,怀疑姚文仲是涤尘庄派在外面的秘间。至于姚文仲为何公然佩悬南门姑娘的灵犀剑亮相,其中秘义就无法估料了。” “姚文仲住在六福老店。” “家小姐曾经在六福老店谒见九华山庄的人。” “哦!原来如此。多蒙陶兄掬诚相告,不胜感激,谢谢,告辞。” 陶振声目送两人离去,眼神不时变更,沉思片刻,方一面沉思一面走了。 灵狐与戈坤出店,沿小街向北行。 “这人化了装易了容。”戈坤向灵狐低声说:“易容的手法极为高明出色,但瞒不了本堂主的法眼。” 戈坤自称是白藕堂的一名信使,现在却自称堂主。信使只是传信的小脚角,身份地位比灵狐的红花堂十大执事大爷,差了十万八千里。但现在自称堂主,显然地位比大力鬼王的座主还高一级。 红花堂的堂主是一尘子道长,戈坤却不是玄门道侣。 “堂主能估计他的本来面目吗?”灵狐问。 “很难,但并非不可能。化装易容术再高明,平时已经养成的习惯,会在无意中流露出来,而且眼睛不易改变,眼神更难收敛。我去把游魂十使者调来,也许有人认识这位仁兄。 总之,这位仁兄已有八成不是击衣剑的长随陶振声,已是不争的事实。本堂主以往不曾与陶振声朝过像。但深信陶振声决不可能易容。” “这是说,胡堂主认为这家伙不是南昌廖家的人?” “对。” “南昌廖家近年来也在招贤纳士。” “但决不会要陶振声易容在外走动。击衣剑在江湖行道半甲子,剑下罕逢敌手,他身边的长随,每个人都赫赫有名,犯得着易容?除非陶振声已经死了。” “也有此可能,死了再派人冒充,以保持威望。” “总之,你们小心就是。我走了,回去告诉余座主不可声张。” 戈坤钻入小巷,灵狐悠闲地返店。 镇西南数里的湖滨有一处小渔村,十余户人家,鱼鲜皆售给从庐州府城来的鱼贩子。 近半月来,不但没有鱼鲜出售,连渔船都不见了。十余户渔民天天望湖兴叹,毫无收入,天天吃老本。 天一黑,小渔村家家闭户。平时,入黑正是出湖下拦湖钓的时光。 一阵犬吠声,划破了夜空的沉寂。 最西家民宅内,银衣剑客与于兴山据桌畅饮,薛忠在堂口一张小桌进食,也有两壶酒,喝得相当悠闲。 一两位仆人伺候,一是代替薛勇的薛信,一是于兴山带来的仆人于智,一个面目阴沉不苟言笑的好仆人。 “薛见还没将薛勇失踪的原因见告呢。”于兴山已有五分酒意,说话却依然有条不紊: “你们离开煞神甘非的金城汤池,委实不智。” “这样才能引诱仇敌来送死呀!”银衣剑客似笑非笑喝了一碗酒:“躲在煞神的魔窟中,什么事都办不成啦!要躲,我为何不躲在涤尘庄?于兄,你没忘了兄弟志在领袖天下群雄吧?” “难道说,是薛兄故意纵走南门灵凤的?”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于兄。”银衣剑客不承认也不否认,最后哈哈一笑举碗微酒: “于兄的人,能不能助兄弟一臂之力,先收拾大力鬼王那群人?” “只要薛兄下令,兄弟的人愿为前驱。”于兴山一口答应:“兄弟目下共有不下二十六名一等一的随从,只要派于智发出讯号,约一刻便可集中候命。薛兄,准备何时动手?” “不急,于兄。”银衣剑客阴阴一笑:“似乎于兄对兄弟的事十分关心。” “闯天下必须拥有强大的实力,才能创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局面来。只要薛兄能成功地领袖天下群雄,兄弟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兄弟这点私心,对薛兄可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是吗?” “对,于兄。呵呵!真到了那么一天……” “真到了那么一天,相信薛兄必定有容兄弟的雅量,薛兄称尊,弟副贰,薛兄的号令,兄弟全力拥护,不会有利害冲突的。江左群豪团结已成气候,兄弟自信有能力帮助薛兄,打散与分化这些江左强人的势力。” “由于兄来领袖江左?” “不,那是薛兄的基本地盘。” “那你……” “日后兄弟等薛兄分配余羹。” “好!说得好,呵呵!余羹。”银衣剑客大笑:“于兄请放心,兄弟决不亏待你。分金同利,独食不肥,兄弟的胃后难说大得希望一口吞掉天下,但总会备一份与于兄共享的。这是你我的信约。” “对。兄弟记得薛兄的承诺。敬你。”于兴山欣然举碗,大口干了碗中酒。 堂口的薛忠投箸而起,鹰目冷电四射。 “真有人来了。”薛忠向堂上沉声说:“半天工夫,连换四处居所,竟然逃不过追踪者的耳目,我不信对方有这种高明的追踪人才。” “少安母躁,薛忠。”银衣剑客也投著而起:“他们耳目灵通,并不足怪。只要他们浪费太多的精力之后,便是我们吞噬他们的时候了。咱们五个人,便吸引了他们大批人手不断奔波,值得的。” “咱们先挫他们的锐气再撤走。”于兴山愤然说:“兄弟愿为前驱。” “不,于兄。”银衣剑客含笑阻止:“走吧!让他们疑神疑鬼白忙一场。” “可是……” “于兄,听你的还是听我的?”银衣剑客阴笑。 “当然是听薛兄的。” “好,走。” 说走就走,一口气出屋到了湖边。 柳岸中,划出一艘小舟。 “咦!薛兄准备了船?”于兴山讶然问:“附近二十里内片舟皆无……” “这就是兄弟的神通,呵呵!上啦!” 犬吠声激烈,小舟悄然离开了湖岸。 数十个黑影,以大包围姿态涌人村中,每个人皆以巾蒙面,一个个勇悍绝伦,人数真不少,足以形成包围。 可是,要找的人已鸿飞杳杳,都不知道人是乘舟走的,不死心地穷搜每一角落,白费工夫。 十六个蒙面黑衣人,匆匆向北急撤。北面是荒野,也是长河镇西行大道通过的地段。 刚到达小径,小径两端突然出现不少人影。 “你们才来呀?”一个穿长衫的黑影,用刺耳的嗓音叫:“娄副帮主,你没想到吧?程某久候多时,请上前相见,咱们好好谈谈。” 两高一矮三个蒙面人上前,十三名蒙面人立即列阵。 “哦!尊驾是入云龙程二庄主?”矮身村的人,女性悦耳的声音表明是一位姑娘:“你们久候谁呀?” 入云龙一怔,发出一声信号。 “后面没有人了。”不远处草丛传出应喏声。 “只有这十六个人?”人云龙问。 “是的。” “伏桩可有信号传来?” “没有。” “其他的人呢?” “没有其他的人。” 入云龙沉吟片刻,哼了一声: “你是南门灵凤?”人云龙沉声问。 “你猜。”矮蒙面人俏巧地说。 “哼!你是赛隐娘武飞莺,错不了。” “真的呀?” “你们从小渔村来?” “你是否太武断了?” “你们其他的人呢?” “我只有这十六个人。” “你不配与程某说话,叫你们的二副帮主九天鹏娄若天来打交道。” “哦!阁下把我们看成黑龙帮的人了。” “你们不是吗?” “不是,本姑娘也不是赛隐娘武飞莺。” “哼!你在逼老夫歼灭你们,自绝生路。” “不要说大话,程二庄主。本姑娘走夜路,并没侵犯任何人。阁下在此地劫路,硬指冯京作马凉,简直岂有此理!把你的人全叫出来吧!看涤尘庄是否真有那么大的本事歼灭我们。” 入云龙哼了一声,鼓掌三下。 路两端,共出现二十八个人。 一位身材高瘦的人,走近向入云龙附耳说了几句话。 “敢在程某面前说大话的人,来头必定不小。”入云龙口气一变:“你不是赛隐娘武飞莺。” “本姑娘不姓武。” “姓廖。” “程二庄主,这次你真猜对了。” “所以,这里将是涤尘庄与南昌廖家双方精英,决定生死存亡的屠场,涤尘庄十杰与南昌廖家十剑,在这里分个强存弱亡。原来步步追踪少庄主的人是你廖巧巧,程某错怪黑龙帮了。” 蒙面人皆除下蒙面巾,果然是廖巧巧,左是陶振声,左是魏总管。 “原来诸位是为了黑龙帮而来的。”陶振声大声说:“廖家的人落脚六福老店,天黑方出动寻找银衣剑客贵少庄主,报在巢县被迫害的仇怨,是否步步追踪。有九华山庄的人为证,尊驾大可不必找藉口。贵少庄主迫害家小姐的事,相信贵庄的人不至于否认。” “彼此意气之争,厉害冲突,互相交手平常得很,谈不上什么迫害。”入云龙语气缓和了许多:“涤尘庄与南昌廖家,过去并没有旧仇宿怨,廖姑娘公然与敝庄为敌,那就尽快了断吧!以免夜长梦多。” “本姑娘要求与银衣剑客公平决斗。”廖巧巧沉声说:“他一个堂堂涤尘庄少庄主,居然卑鄙无耻地倚众群殴,而且用暗器毒烟计算我,叫他出来。” “廖姑娘,你还不配。”入云龙突然举手一挥。 这是发动攻击的信号,人影齐动。 这瞬间,廖巧巧十六个人,两面一分散开,消失在矮林草丛中。 入云龙一怔,然后仰天哈哈狂笑。 “廖姑娘,你真会替南昌廖家增光彩。哈哈哈……”入云龙的笑声震耳欲聋:“令尊击衣剑威震测三十年,从来就没有逃避过任何人,而你却不经一战,便一声令下,廖家的人蛰伏如虫,日后传出江湖,南昌廖家可以休矣!” “程二庄主,似乎涤尘庄薛家在小佛岭,用迷香毒烟加暗器暗算偷袭本姑娘的事,已经传遍江湖,家喻户晓了。可是,涤尘庄仍然是涤尘庄,贵庄的人也没感到羞耻,银衣剑客贵少庄主依然挺起胸膛装人样,而你的嗓门也并没深以为耻而放小些,我实在想不出你这些话,怎么能说得出口的?现在,你们可以施放迷香毒烟和暗器了,你还等什么?等嘴皮子逞能?” 廖巧巧这番话锋利如刀,给予对方有力的无情反击,完全没把入云龙当前辈看待,也把涤尘庄的人讽刺得成了卑鄙小人。 一个黑影愤怒地从侧方飞纵而上,半空中拔剑出鞘,一纵三丈,再次跃起时,升至顶点发出一声咒骂,身剑合一以饥鹰搏兔身法猛扑而下。 廖巧巧娇声咒骂,疾退丈余。 黑影一扑落空,单足飘落,便待再次飞扑,却发出一声怪叫,砰然摔倒挣扎叫号。 “暗……器……”这人总算能清晰地说出被击倒的原因。之后只能叫号而不能发活了。 廖巧巧衣裙飘飘,站在原处不再移动,真像凌空欲飞的仙姬。她四周,弥漫着凶险不测的气氛,想接近她的人,真需要有加倍的勇气。 黑夜中视野有限,地面潮湿,泥软草滑不易着力,人散伏在草木中,而且事先已有准备和用暗器攻击的默契,想冲人的人除非已练成金刚不坏法体,不然死的比例将增加十倍。 银衣剑客的金刚禅功火候,还没练至十成境界,也抗拒不了专破内家气功的外门暗器。 涤尘庄的人,只有薛家父子练有佛门无上绝学金刚禅功,其他的人连边都沾不上。 入云龙僵住了,真没料到廖巧巧采取这种手段来防御。 目下是二十七比十六,人数相差并不大。他可以下令一拥而上,但一冲错之下,很可能死掉三分之一或一半以上,对方发射第二群暗器之后,就所剩无几了。 除非他有超过三倍的人手,不然休想发动攻击。 “你们这算什么?一群鼠辈吗?”他怒吼。 “上一次当,学一次乖,这是向贵少庄主学来的。”廖巧巧高声说:“程二庄主,你好像真的不知耻,只许你们用卑鄙的手段来对付别人,却不许别人用同样的手段回敬,你是甚么无耻的高手名宿?” “你……” “你早该闭上你的嘴,免得尽说些卑鄙无耻的话,让天下的英雄豪杰耻笑,让涤尘庄蒙羞,被武林同道唾弃,你还敢说吗?” 入云龙向身后的人低声耳语片刻,然后高举右手。稍后,一声唿哨,手向下落。 所有的人,皆向四面分散,向下一伏,也消失在矮树茂草中。 只有入云龙一个人,屹立在原地不言不动。 双方相持不下,看谁的耐性差。 “廖姑娘,漫漫长夜会过去的。”入云龙冷冷地说,语气不再激动。 “对,明早太阳依然会从东天上升。”廖巧巧不甘示弱回敬。 “天一亮,暗器的威力小得可怜。” “天一亮,你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本庄的人,将陆续赶到。” “廖家的人与朋友,也会陆续赶来。” “那正好一劳永逸。” “本姑娘也有同感。” 双方针锋相对,各不输口。 夜风萧萧,云沉天黑星斗无踪,这一夜真的很漫长,空间里流动着死亡的气息——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章 小舟上有五个船夫,四个控桨的人运桨如飞,船在湖上时左时右航行,有时则沿湖湾悄然绕走。 “甚么时候了?”坐在舟尾的银衣剑客向控舵的人问。 “回少庄主的话,约二更末。”控舵的人恭敬地回答。 坐在对面的于兴山颇感意外,这小舟不是水贼派人接应的,涤尘庄已经自己拥有船只了。 “薛兄从哪一股水贼处弄来的船只?”于兴山忍不住问。 “不是水贼的船。”银衣剑客说:“水贼中亡命甚多,各方都派有卧底的人混入,所以不能倚靠他们,船是从巢县弄来的。敝庄有熟谙水性与操舟的高手。” “哦!难怪可以突破水贼的封锁。”于兴山恍然:“现在要驶往何处?” 天太黑,白天也不易分辨身在何处。 “不久自知,于兄且拭目以待。”银衣剑客转向控舵的人问:“那边准备情形如何?” “一切准备停当。”控舵的人说:“大总管神机妙算无遗策,行动神鬼莫测,情势完全在有效控制下。” “要等我?” “大总管认为少庄主的行动,夜间不易控制,所以预定按时刻行事,不等少庄主到达主持,时间一到便发动。标志已经备妥,少庄主一到可迳行加人。” “也好,大总管本来就可以自行作主。” 于兴山心中一动,已听出必有行动。 “薛兄,预计有所行动?”他信口问。 “是的,”将有一场惨列的恶斗。”银衣剑客也信口回答,一面将佩剑改插在腰带上: “于兄最好准备准备,稍后兄弟将把识别的标志交给你们备用。黑夜中标志极为重要。以免误伤自己人。” “对方是些甚么人?” “风云会的一批人。”控舵的接口:“风云会共来了四批人,除了大力鬼王那一批在镇中落店之外,其他三批皆分散在镇外露宿。这一批的主事人,好象是白藕堂的杀手。” “白藕堂不是对内的人吗?”于兴山又感意外:“他们负责巡风、执法、转输等等……” “对内的杀手,比对外的杀手更高明更狠。”银衣剑容笑笑说:“白藉藕才是风云会中精锐中的精锐,因此等会儿动手时,于兄最好出手愈狠愈好,凶狠辛辣才不至于送命。如果于兄有所顾忌,最好不要参与,在外围等候可保安全。” “薛兄,请相信兄弟不落人后。”于兴山欣然说:“黑夜搏杀,还能不凶狠不辛辣?兄弟的剑,绝不会比白藕堂那些杀手差,放心啦!何况为了薛兄的事,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兄弟先行谢过。” 船徐徐滑向湖岸,悄然靠上一处生长密密芦苇的滩湾,众人纷纷登岸。 一名船夫送来一把白巾,每人分一条系在颈上,一而再叮咛必须系牢,遗失了后果可怕。黑夜中混战,认巾不认人,出手便是杀着,哪有工夫分辨敌我? 两名船夫领路,穿林入伏越野而走。 刚走了半里地,前面升起一枝蛇焰箭。摇曳真上九霄,半空中砰一声爆炸,火星四射。 立即传来间歇的怒吼声与金铁交击声。想必搏杀已经展开了。 众人脚下一紧,包括三名船夫在内,八个人分为三组,向杀声传来处飞奔。 搏杀处是一座树林,林下更黑。敌我双方皆是黑衣,对面难辨五官。唯一可辨识的,是隐约可见的缠颈白巾,一照面便敌我分明。 银衣剑客的银色衣裤,是目标最为明显的人,因此他一投入战场。便运起金刚禅功护体,无坚不摧的银色宝剑大发神威,首先冲入便连劈四名强敌。 薛忠乎时不带兵刃,一双手爪比刀剑更厉害,不需使用天魔摄魂爪,便可应付裕如,紧随在银衣剑客身后保护,双爪有如追魂夺魄的符令,近身者必死。 黑夜中混战,按理不可能互相照顾,但银衣剑客紧蹑在于兴山主仆的左侧,不时出声鼓励于兴山冲杀。 上百人在林中混战,惨号声此起彼落,血腥刺鼻,濒死者的叫号惊心动魄。 于兴山一支剑,出手时有如电耀霆击,三五次追逐,连毙五名劲敌。 刚从第五名劲敌身上拔出剑,一名黑影到了,刀风及体,攻势极为猛烈。 他不假思索,已来不及闪避,顺手撇剑硬接,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 这瞬间,他感到手中剑一震,像被奇大的劲道所拉住,急切间剑无法拔回变招。 他这才发现,对方的刀锋与众不同,是与锯齿刀性质差不多的外门刀,但比锯齿刀窄而轻。 他像是被雷所殛,心向下沉。 刀一震之下,恢复自由。 “铮铮铮……”对方一连五刀,把他逼得绕树退了两匝,似乎回手乏力。 按理,他决不可能招架不住的。 银影人目,银衣剑客到了。 “人交给我!”银衣剑客喝声人耳。 那人反手就是一刀,一声震鸣,刀向外荡,银虹疾射而入,锋尖直贯右胸。 “于兄受惊了。”银衣剑客一脚将人体踢飞,退出两步:“不要紧吧?” 于兴山软倒在树上,像是脱力。 “没什么,脚下失足,泥太滑了。”于兴山挣扎着站稳,眼中有可怕的光芒:“好像没有几个人了。” “走不了几个。”银衣剑客收剑:“走吧!咱们回船,这里已用不着我们了。” “不去见你的同伴?”于兴山收剑,手在发抖。 “不必了,敝庄这里的主事人是十分尽职的,不杀光这里的混帐东西,他不会罢休,哪有工夫等我去慰问寒喧?他已经知道我来了。” 不久,返抵湖湾,两名舟子听到信号,船从芦苇中划出,接众人上船。 船往东航,银衣剑容显得意气飞扬。 “明天,我要大开杀戒。”银衣剑客仰天大叫,得意已极。 “明天要对付什么人?”于兴山沉静地问。 “风云会的狐犬。轮到他们了。” “轮到他们?” “今晚这群人是黑龙帮的杀手。” “唔!” “他们很不错,但猝不及防,无用武之地。他们计划杀人十分可怕,计算极精很少失手,但贴身公然拚搏,哪禁得起敝庄外庄的十大金刚的无情搏杀?” “据兄弟所知,贵庄的内庄十大管事更厉害。” “不一样,内庄十大管事善用智谋,论硬拚硬抢,还是以外庄十大金刚强悍勇猛些。” “全来了?” “差不多,当然不可能全来。明天,于兄的人能助兄弟一臂之力吗?” “可以。” “一言为定。” “兄弟的人何时需要?” “约在巳牌左右。” “好,明早兄弟亲自跑一趟。” “谢谢。” 船继续东航,隐没在黑茫茫的湖湾里。 这一夜好漫长。 伏在草丛中廖巧巧,愈等愈心焦,天一亮,对方人手足,暗器的威力大打折扣,何况对方也有不少暗器名家,想脱身谈何容易? 双方皆不愿冒重大的损失展开行动,这种局面势将在天亮时改观,那时,人数少的一方输定了。 她心中暗暗叫苦,没料到弄巧反拙,对方不敢挟雷霆之威攻击,反而在外围隐伏反制。 目下主客易势,她如果下令突围,所付出的代价同样极为惨重。 陶振声就伏在她左侧,比她更早一步发现危机。 “你有何打算?”陶振声低声问。 “必须突围。”她咬牙说。 “我们的人,最少得死掉大半。” “天一亮,谁都走不了。”她感到自己手心在冒冷汗:“假使我们的人实力比他们强,不早就堂而皇之向他们公然叫阵了?” “最好准备派人请救兵。” “能出去?” “至少得试一试。” “试不得,要是不成功,其他的人一定斗志全消,后果更为可怕。我认为天亮之后,尽量避免混战,或许可以等得到救兵,也可以放手一拚再快速撤走。” “可是……” “当然损失在所难免,至少不至于比现在更严重。” 她的分析不无道理,白天,武功最高的人,脱身的机会最大。 “派不派在你。”陶振声说:“反正我豁出去了,你可禁不起这种损失。” “有件事你想到了没有?”她语气一冷。 “甚么事?” “我与涤尘庄妥协。” “你不会的。”陶振声冷笑:“令尊怎么说?南昌廖家的子弟又怎么想?银衣剑客会怎样处置你?你可曾想到,我与涤尘庄妥协的后果又如何?” “你不要威胁我。”她沉声说。 “我说的是实情,你最好放弃妥协的念头。既然你不准备派人,那就等吧!” 时光飞逝,天,终于快亮了。 这一夜,镇上也草木皆兵。 虎鲨去找船,返店时脸上有失望的表情。 “没有结果?”姚文仲问。 “今晚不可能。”虎鲨苦笑:“我那几个朋友不敢出镇,附近二十里地也不可能找得到船。我已经留下话,明天或许有回音。” “晚一天也无妨。”姚文仲拍拍虎鲨的肩膀:“再要有人找麻烦,我要他后悔八辈子。 哦!可有不戒禅师和金庭道人的消息?” “都逃到姥山去了。” “涤尘庄的人都走了?” “还留下一些人,但不在长河客栈。” “在何处?” “水贼的一处秘窟内,在西街。” “是些什么人?” “查不出来,封锁得太严密了。” “二更后,我去走一趟。知已知彼。多了解敌人一分,就多一分胜算。” “好啊!给他们上点颜色涂涂脸。”雨露观音兴奋地说,她是一个静不下来的人。 “赶快歇息养神,到时候听招呼行事。” 三更初,三更鬼魅似地溜出店,上屋走了。 镇上中等人家的宅院庭深院广,门禁森严,天一黑就院门深锁,古老的宅第晚间很少有人出人,即使有也必定从耳门进出。 这座大宅连白天也罕见有人出人,平日也是少有亲友往来,所以不引人注意。 内厅有六个男女,正在你虞我诈各用心机,谈合作事宜谈得气氛相当融洽。 主人是涤尘庄的内庄管事匡六姑。这位大名鼎鼎的女英雄一枝春,目下正在养伤,被雨露观音用刑迫供受伤不轻。因此把雨露观音和姚文仲恨入骨髓,发誓要将这两个对头锉骨扬灰。 她第一次栽在姚文仲手中是在毫无防范之下,第二次却是自己占绝对优势的情形下被擒的,她知道以自己的武功修为,找姚文仲报仇有如痴人说梦,所以她不打算用硬的。 雨露观音的名头、身份、真才实学,比起她来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而她却被雨露音折磨得羞愤难当,乖乖吐露出涤尘庄一些外人无法知道的内情,所以她恨雨露观音更深。 现在她躲在镇中养伤,无法参与涤尘庄正式锄除异己的行动,但她并没闲着,尽可能为主子尽力。 她身边留有两个得力臂膀:冥河妖巫贾龙女,和内庄十大管事中的冷魂仙子皇甫寒梅。 冥河妖巫也在养伤,她胸口曾经中针。这妖巫并不是涤尘庄的所谓“自己人”,而是老庄主伏魔一剑几年前网罗为羽翼的教匪余孽。她自己有两位贴身侍女,都是会妖术的年轻姑娘,江湖朋友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根底。 客人是矮小如孩童的百变诛儒袁昌,和同来的一个中年大汉。大汉长了一张朴实面孔,显得老诚木讷不苟言笑,自称姓张名得功,一个江湖没有什么名气的浪人。天下间姓张的人,没有一千万也有八百万,叫张得功这种通俗名字的人,最少也有十万个,谁有那么多的工夫去查一个叫张得功的人来龙去脉? “我只要雨露观音。”一枝春开章明义表明自己的要求:“你和她受水妖俞魁的差遣,暗算姚文仲得手,可知你百变诛儒确是诡计多端。所用的手段确也管用。你能动用多少人手?” “匡姑娘,如果我有众多的人手,还来找你合作?”百变侏儒坦率地说:“我在水妖的水寨作客,本来就没有几个同伴。目下,小妖已重伤毙命,他那一伙弟兄已经投弃水龙神去了。或许我可以请来一些水贼,但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绝对派不上用场。所以我来找你合作,彼此同仇敌忾,有志一同,定可成功。” “这么说。你需要……” “我只有张老兄-个人,他对付得了虎鲨,但胜不了雨露观音,我更对付不了姚文仲,必须借重贵庄的人。” “说来说去,你根本就没有人手。” “这……实话实说,是的。” “一句话,要敝庄的人出面。” “不,暗中支援便可。” “你有甚么计划?” “张老兄扮船家,贵庄人扮张老兄的家小,我是张家的有病小孩。”百变侏儒说出自已的计策:“只要姚小狗三个人,进屋,就如猛虎入槛。” “要多少人?” “一家人。” “哦!我看看……”一枝春极有兴趣地安排:“一家八口,老小男女……加六个……” “还得派人埋伏,迷香、毒雾、暗器……” 中院,突然传出一声叱喝。 六男女几乎同时警觉地跳起来,可知这些人的反应速度相差不远,都是武功修为与警觉心极高的高手,闻声知警反应超人。 “有人人侵。”一枝春说:“是警哨在发问讯。袁昌,你有人跟来?” “保证没有,我在巢湖没有同伴。”百变侏儒郑重地说:“水妖的人不会管我的死活。” “但愿不是你的人。”一枝春阴阴一笑,转向张得功:“你呢?” “我?我怎么啦?”张得功傻傻地问,老实的面孔真的可以获得任何人的信任。 “你的人。” “我的人?我只有袁老哥-位朋友,一直跟着他在江湖到处打抽丰。” “真的呀?” “真的,不骗人。” “你说呢?”一枝春向冷魂仙子笑问。 “没错,他姓雷而不姓张。”冷魂仙子淡淡一笑:“十大杀手中,本庄已经查出六位的底细,而且有他们的图形特征与家世,虽则他们经常化装易容,身材与面貌几乎没有特征让人追查,但本庄的外庄人员是很能干的,几年来共获得六位大杀手的资料。” “姓雷?唔,闪电手雷震,杀人最快的手……” 张得功的手,在涤尘庄的高手面前,似乎并不够快,手还没动,站在冥河妖巫身侧的大门徒宗琳,已经伸出了纤手,白虹四张,一闪即没。 张得功双手下垂,坐在那儿目定口呆像是中魔。 “让他说话。”冥河妖巫说。 “徒儿遵命。”宗琳欠身答,纤手一拂。 这次,宗琳的纤手吐出的是青虹,掠过张得动的脸部和喉下。张得功上身一震,五官可以活动了。 百变侏儒大骇,想走却又不敢,脸色大变,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真的叫张得功?”一枝春笑问,笑容动人极了。 “在……在下……”张得功脸色大变。 “我如果搜出任何可疑的物品,后果你知道。” “在下身上,没……没有任何……” “也许,贵帮的人身上不会有任何可疑物品。贾仙娘。” “管事有何吩咐?”冥河妖巫懒洋洋地答。 “你的迷魂大法可派用场吗?” “除了一僧两尼三散仙。这些定力已臻无人无我境界的老前辈外,无人再能抗拒本仙娘的迷魂大法,他会将吃奶时期的尿床臭事-一招出来。” “就用这位张得功试试吧?” “好的。” 张得功叹口气,像是崩溃了。 “在下认栽。”张得功沮丧地说:“不错,在下正是闪电手雷震。” “想找机会刺杀本庄的主事人?” “在下奉命要姚小狗的命,寄望在百变侏儒身上,只有这三寸钉,才能获得贵庄的信任,因此……” “因此要利用本庄的人?成功,你们除去了劲敌,失败,由本庄的人承当。” “这……” “姚文仲威胁到你们了?” “是的,他毁了我们不少人。” “我知道。有件事请教。” “请说。” “于兴山是你们的甚么人?” “我发誓,我们没有于兴山这个人。相反的是,十大杀手中,都奉到指示,有机会一定要杀了银衣剑客和于兴山两个人。于兴山该是你们涤尘庄的死党同盟,他有一群人像鬼似的躲在暗处,神出鬼没飘忽不定,我们曾经派人四出潜伏,竟然无法掌握他们的行踪。这个人,可能是我们最难控制的劲敌。” “唔!你的话不像有假。现在,你还愿意按计行事吗?”一枝春换上了可爱的笑容。 “在下与百变侏儒,本来就是为此而来的。姚小狗目下落脚在六福老店,正通过虎鲨找船至姥山,正是大好的机会,除去你我双方共同的劲敌。” “好,这是双方共同的目标。宗姑娘,解他的禁制。” 宗琳的纤手青虹一闪即没,闪电手立即可以活动手脚了,白虹青虹到底是啥玩意,连见多识广的一枝春也无法看清。 百变侏儒出了身冷汗,暗叫侥幸。 “喂!你是怎么投入他们旗下的?”一枝春笑向百变侏儒问。 “逃出镇便闯进他们的地盘,我能拒绝吗?”百变侏儒苦笑:“反正我一个人也混不出甚么局而来,有地方投靠总算不坏。” “何不投靠本庄?” “在下现在已作不了主。” “你还有机会,本庄真需要你这种人才。” “办完事再说吧。” “好,现在,我们来研究如何布置……” 门外传来一声怪笑,众人再次倏然而起。 “听了好半天,真想听出结果来。”笑声后传来众人熟悉的嗓音:“但天色不早,你们的鬼把戏其实是无用处,在下找船另有妙方,不会上当的。哈哈!不要枉费心机了。冥河妖巫,你门外的禁制好像没有甚么作用呢!撤掉好不好?” 一枝春一口吹炼了灯火,室中一暗,声息俱杳。 “哈哈哈哈……”狂笑声摇曳,逐渐去远。 久久,毫无动静。显然,人已经走了。 再片刻,八个人出现在院子里。 一枝春发出三次信号,但全宅死寂,没有回音,也没有人现身。 “匡管事,恐怕留置的八个人全完了。”冥河妖巫悚然地说:“如果小徒范菲与你的待女春香不是在房中安睡,恐怕也难逃此劫。” 先前的六男女,目下多了两个女的,多的人是妖巫的次徒范菲,与侍女春香。 “这怎么可能?留置的几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最少有三个人负责警戒,怎么可能让姚小辈长驱直入中枢?我们一定有内奸。”一枝春惊怒交加:“贾仙娘,你的禁制符法怎么失效的?” 对面的屋脊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我替你回答。”是姚文仲的声音:“那些符咒我也学过,道行比贾仙娘高得多,她已经栽在我手下,所以她的符咒对我完全失效。老天爷是势利眼,神鬼也一样,她役使的神鬼,见了我就害怕。” 八人大吃一惊,迅速地结阵。 眼一花,三丈外已站着此文如山的姚文仲,赤手空拳叉手而立像座山,黑夜中仍可感到他身上涌发的逼人气势,似乎他是个追魂索命的地狱使者,令人心服俱寒。 人影一闪,一枝春忘了自己的伤势,倒跃丈余,飞快地退入黑暗的内厅门。 其他的人也不慢,像丧了胆的老鼠。 百变侏儒十分机警,利用自已矮小如小童的身材,向下一伏,体积缩小至最大限,沿院阶向厢院贴地急窜,真像一只小老鼠。 他却不知,厢廊下贴伏着雨露观音。 人影长身而起,他正想侧滚,但全身一震,有细小的利器连续贯入躯体。 砰一声响,他滚倒在地,痛得蟋缩成团。 小腹挨了一脚,随即被踏住了,锋利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 “你投靠了黑龙帮?”踏住他的人问。 “我……我是不……不得已……”他听出是雨露观音的声音,心中一凉。 “是你要水妖计算我,要我卖命的?” “我……我错了,饶……饶我……” “老娘要吃你的肉。” “饶命……呃……” 八个人有六个逃人厅堂,逃得稍慢的侍女春香被姚文仲一掌劈昏在厅门口。 一枝春是丧了胆的人,一口气逃入内堂,逃入后花园,要从后面逃生。 她后面,五个人都跟来了。 很不妙,前面花树下突然踱出一个人影。 望影心凉,确有其事,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人影是不是姚文仲,扭头便跑,凡乎把紧跟身在后的冷魂仙子撞翻,不顾一切排众逃命。 冷魂仙子闪在一旁,还没站稳,姚文仲已经近身了。一声娇叱,临危拚命,冷魂仙子仓促间拔剑挥出,希望能阻挡一下。 眼一花,一剑走空,握剑的手腕却被扣住了,接着左肋挨了一掌,身躯向后退再向前栽,接着脑门一震,冷魂仙子倒下了。 姚文仲出手之快,无与伦比,击昏冷魂仙子,人向前一闪,便已到了闪电手身后。 闪电手不愧称黑龙帮十大杀手之一,听身后冷魂仙子受击的声音,便知道逃命决不是办法,只有反击才能保命,双手连续向后扔出六枚攒心针。闪电手的绰号不是白叫的,果真快逾电闪,扔出六枚攒心针,身形随即转过,双手再次疾挥,先后发射出三种致命的暗器:断魂钉、回风锥、鱼腹刺。 全是细小而沉重,可折向伤人、可破内家气功的歹毒暗器、黑夜中根本不可能闪避的致命玩意。 眼前黑影乍现、乍隐、乍闪、乍没……… 所有的暗器,皆击中虚影飞走了,而黑影却化不可能为可能,出现在眼前,伸手可及。 暗器发如闪电,拳掌也发如闪电。 两记劈空掌攻出,劲道如泥牛入海一去无回,而姚文仲的手,已疾探而入。 双臂被扣得死紧,小腹被膝盖撞中,立即气散功消,这膝盖一撞如万斤巨锤撞在丹田上,血肉之躯怎受得了?噢一声狂叫,全身一软。 “接住!留活口。”姚文仲沉喝,将闪电手向后飞抛。 花树下抢出虎鲨,伸手恰好将闪电手接住。这位仆从相当谨慎,顺手将人扔翻,两刀背砍下,把闪电手的右肘和左肩骨头敲碎,再熟练地将人捆上。 这一耽搁,一枝春四个女人已经重新逃入后门,进入黑沉沉的内堂。 屋内黑暗,易受暗器袭击,追人十分危险,所以四个女人算是获得安全的保障了。 人不自私,天诛地灭,一逃人内堂,四个女人各找隐秘处藏身,互不相顾,自己的性命要紧。 整座巨宅黑沉沉,没有灯光,不见人踪。 一枝春的伤势并不重,只是没有拚斗的勇气而已。她躲入一座厢房,贴在门侧屏息以待。 她在想:姚文仲大概去追冥河妖巫,谢谢皇天保佑! 听不到任何声息,外面大概没有人。她感到全身凉凉地,冷汗澈体,危险过去了,不由心神一懈,有虚脱的感觉,似乎胸口的针伤复发了,被雨露观音用刑逼供的皮肉也开始作痛了。 “我要用尽一切手段杀掉你们!”她心中在狂叫。 火刀敲石声乍响,火光随着火星升起。 她吓了一大跳,惊叫起来。 原来这间厢房有排窗,有两扇大窗是开着的,是女人的卧室,也可能是宅主人的内房。 妆台旁,姚文仲手举刚燃亮的火摺子,冲她淡淡一笑,从容点亮了烛台上的蜡烛。 她拔剑出鞘,手在发抖。 “你……你你……不要逼我……”她狂乱地叫:“不……不要过来……” “三度见面,你我真是有缘。”姚文仲在丈外止步,笑容可掬:“你只要告诉我,银衣到客躲在何处,我就放你一马如何?” “我……我不知道,我……”她想伸手到身后拉开门闩启门逃走,却摸来摸去摸不到门闩,原来偏了两尺。 “你是内庄管事,少庄主的贴身亲信,却不知道他在何处,你要我相信吗?” “我……我发誓,我……我真的不……不知道。” “我一万个不信。你听清了,我姚文仲目前还奈何不了你的少庄主,但我要找他当面谈谈,要求他不要再玩弄诡计谋害我,所以你最好告诉我他在何处。” “我真的不……不知道……” “哼!” 狗急跳墙,一枝春被逼急了,拚命啦!猛地攻出一招寒梅吐蕊,以五剑快速攻势阻止姚文仲接近。临危拚命,她本来就是一流的高手,全力快攻,威力似乎增加三倍,剑气迸发凌厉万分,剑虹罩住了向前逼近的姚文仲。 姚文仲退了三步,轻而易举地脱出剑网。 “暴虎凭河,你还真有几手呢!”姚文仲大笑:“呵呵!你支持不了几下的。” 快攻奏效,一枝春勇气倍增,立即乘势追击,一口气攻出九剑之多。房宽仅丈余,按理她应该完全封锁了姚文仲的活动空间,每一剑皆是绝着,奋不顾身真有暴虎的气魄,不理会自己暴露的空间,每一剑皆想置姚文仲于死地。可是,她毫无希望。 姚文仲展开所学,在狂风暴雨似的剑势中闪动,总是在剑将及体危机间不容发中脱走,反拊对方的空门探手而入,吸引对方变招攻击。 一枝春如果聪明,应该可以看出是姚文仲导引她的剑势,而非她把姚文仲逼得八方游窜。可是,她并不聪明。 第十剑走空,她感到腰间一震,人影从她的左侧后方掠过,腰带被拉断抽掉了,剑鞘与八宝囊也同时丢失。 第十一剑:回龙引凤,旋身攻击身后的人。 腰间又是一震,外面的腰裙被抓走了。 “哈哈!要不了几下。”姚文仲一面闪掠一面怪叫:“你身上连亵衣裤都会输掉,认栽啊!一枝春。” 又攻了两剑,她退后贴壁而立。这样,背部便不会受威胁了。 “你无奈我何。”她狼狈地况:“老娘又不是第一次赤身露体,你能把我怎样?哼!我不信你敢。” “我雨露观音就敢。”门外突然传来雨露观音的叫声。 她心中一凉,上次被雨露观音整治得几乎被剥光,不得不招出涤尘庄暗中跟来的各批人马底细,这次如果再落在雨露观音手中,必然比上一次更难堪更痛苦。 姚文仲飞起一脚,地上掉落的剑鞘向她飞去。 “啪”一声响,她一剑急急拍偏了飞来的剑鞘。 人影一闪即至,近身了。 “杀了我吧!”她嘎声厉叫。 姚文仲左手压住她的右臂,右手扣住她的咽喉,手肘顶实了酥胸,胯骨逼牢了小腹,把她抵实在壁上,完全失去活动的自由。 “数一百下,你就会舌头伸出昏迷不醒。”姚文仲笑笑说:“你就可以试尝到慢慢死的滋味了。” 房门被撞开了,雨露观音抢人。 “我来剥她,让爷来问口供。”雨露观音欣然叫:“爷,我教你该怎样从何处动刑。她不怕赤身露体,我却不信邪。” “我……招……”她几乎语不成声,崩溃了。 姚文仲信手一挥,一声将她抛落在床口,被雨露观音扭住双手按住了。 “不要……”她哭泣着求饶,因为雨露观音正打算撕破她的春衫。 “银衣剑客在何处?”姚文仲问。 “他……他在镇西……西北十……十里湖湾,诱……诱杀黑龙帮潜隐在那儿的一批人。” “你们真是妙搭挡。”姚文仲摇头:“黑龙帮派人来与你们携手计算我,你们却乘虚歼除他们的一批人。好,让你们狗咬狗,快哉!” 她感到手脚恢复自由了,但全身发软发虚无力站起。房中,姚文仲与雨露观音不见了。 姚文伸直奔中院,院中站着虎鲨与冥河妖巫。 “我告诉你一件可能是真的消息。”冥河妖巫低声说:“南昌廖家可能已经与黑龙帮联手了,住在六福老店的廖巧巧,二更初潜离客店,可能去与黑龙帮展开行动。幸蒙爷台再次手下留情,容图后报。” 冥河妖巫走了,姚文仲却心中一凉。 南昌廖家与黑龙帮联手,已经令姚文仲大感意外。令他吃惊的是,廖巧巧已经潜离客店去与黑龙帮的人会合,而银衣剑客正设计诱歼黑龙帮的一批人,如果廖巧巧恰好在那一批人之中,岂不完了? 他对廖巧巧并无恶感,而且余豪又对廖巧巧萌生爱意。再说,假使黑龙帮向涤尘庄屈服,那么,他今后将面临涤尘庄、黑龙帮、南昌廖家、水贼四大集团的人联手合攻,他岂不成了狼群围困中的羊? “我要找一把剑。”他向虎鲨匆匆地说:“我要到镇外碰碰运气……” 他将自己忧虑分析说给两人听,表示此行事关日后安危,不得不走一趟碰运气的理由。 “被打昏的前院警哨,那把剑不错,我去取来。”虎鲨说,根本不在乎他要去何处,也不理会所去处有否凶险,以主人的行动为皈依。 “出去时顺便取走,不必操之过急。”他说:“谋而后动,我们先研究一下,该从何处追寻,途中发生意外又该如何应付,以免临时乱了方寸。” “此非研究处所,须防有人隐伏窃听。”雨露观音低声说:“爷决定带剑,是准备……” “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一字一吐:“再和他们玩捉迷藏游戏,便会被他们当野兽来猎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一章 天没亮,大力鬼王带了一群人离开江左老店。全镇静悄悄,经过长河客栈.涤尘庄的旗号已经不见了,大概没留下甚么人。 东方发白,这群人出现在西行的小径上。 小径甚窄小,只能容一人行走。二十余位高手鱼贯而行,以相当快的脚程趱赶。 走在最前面的两男一女是警戒人员,与后面的人保持二十步距离,可知他们不敢大意,随时准备应变。 领队是阴豹李均,风云会红花堂十大执事中,他的排名在中间,武功修为也不高不低,江湖经验与见识却是第一流的,所以在前面警戒。 前面出现三个人,看背影便知是两男一女,穿得很神气,那位穿宝蓝色劲装的佩剑人,一看便知是地位最高的,领先龙行虎步向西走。 “让路!”急步接近的阴豹大声叫,天色微曦,看背影很难看出前面三人的来头。 人多势众,阴豹这种态度是正常的反应。但在走在后面的虎鲨来说,可就火气上升啦! 做强盗的人本来就气大声粗,怎受得了撩拔? “你这杂种叫丧吗?”虎鲨扭头大骂。 阴豹怒火爆发,一耳光抽出。 虎鲨的武功也不差,反应也快,百忙中抬手挡架。卟一声响,架住了来掌,但阴豹这一掌在激怒中出手,劲道极为凶猛,巨大的震力雄浑无比,把虎鲨斜震出丈外。 “哎……”虎鲨惊叫,手抬不起来。 姚文仲与雨露观音转过身来,哼了一声。 雨露观音疾冲而上,双手来一记金雕献爪攻上盘。 阴豹也哼了一声,双盘手无畏地破招。 金雕献爪是虚招,主攻在下盘,缩爪下蹲,一记扫堂腿疾如电闪。 砰一声大震,阴豹倒地。 雨露观音的扫堂腿势尽,长身而起。 阴豹身后那位中年妇人到了,插手坚硬如刀,光临雨露观音的胸口,太快了,这一招决非雨露观音所能闪避得了的,眼看更像利刀般贯胸而人,死定了。 侧方人影乍现,大手已半分不差扣住了中年妇人的小臂,如山劲道光临。 “哎呀……”中年妇人狂叫,身形飞起,手舞足蹈退出三丈外,隆然掼下,地,亦为之震动。 “滚!”姚文仲接着大喝,一脚疾扫。 随中年妇人身后冲上的第三个人,跌出两丈外连滚三匝,方痛得蜷曲着叫号。 三个人先后倒地,相差不过分秒。 二十余步后大力鬼王率领的二十三个人,闻警向前飞奔接应,已慢了一步,三个人全倒了,领先奔来的大力鬼王,还在五六步外。 “是你,好。”姚文仲沉声说。 大力鬼王一怔,已认不出姚文仲。六年,姚文仲已经长大成人,而且天色仍然昏暗,认不出是意料中事。 “你认识我?”大力鬼王厉声问。 狼狈爬起的阴豹,突然打一冷战。那天在店门口,阴豹曾经见过姚文仲。这位仁兄假使在白天,怎敢向虎鲨无礼?那天姚文仲与雨露观音经过,姚文仲所佩的灵犀剑,曾经引起风云会的人注意。 “他……他是姚……姚文仲……”阴豹悚然地叫。 “你也应该认识我。”姚文仲接口。 大力鬼王吃了一惊,情不自禁退了两步。人的名,树的影,姚文仲的名头声威,目下已具有相当份量的震撼作用,这位名列武林九绝的大力鬼王,真吓了一跳。“我……我该认识你吗?”大力鬼王语气不稳定:“本会的人,目下还不打算与你……” “而在下却打算找你。” “为何?” “六年前在界首镇……” “哎呀!你……你就是那位小伙子?真是你?” “不错,你没健忘。” “这……” “你无端掳劫在下师徒,弄进地牢酷刑迫害,最后打了在下一记浑天掌。这笔账,你没忘了吧?” “你……你想怎样?”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说我想怎样?” “好吧!欠债还钱。你怎么说?”大力鬼王一挺胸膛:“余某不是赖账的人。问题是,你是不是有讨债的本钱。你看,我的人。” “二十六比三。”姚文仲冷冷一笑:“你如果按规矩还债,在下也按规矩公平对待你。 假使你想倚多为胜,在下将毫不客气地送你们进枉死城。你记住。在下已经郑重警告过你了。” “你不要大言不惭,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咱们走着瞧。现在,你必须交代一件事。” “本座不会听你的。” “哼!你会听的。家师笑夫子自从那次落人你的牢笼之后,六年来音讯全无,你们一定杀害了他,是不是?” “你……” “是不是?”姚文仲声如流雷。 “胡说八道!”大力鬼王吓了一跳:“听说白眉突然出现,在下赶回别墅,立即匆匆撤离,地牢的人都逃走了。之后,本会一直就严防你们报复,尤其加意提防笑夫子与地狱谷的人。” “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现在,你最好见好即收,带了你的人远走高飞,把债的事丢开,那不是你一个年轻人讨得了的,连你的师父笑夫子也不敢提这件事。你走不走?” “我要把你弄得半死不活,彻底弄清六年前的事故经过,把债清了再走。阁下,你拔剑吧!当然你可以要求拼拳掌,你的浑天掌号称武林九绝之一。” 大力鬼王还没有所表示,后面已越出一位中年黑衣人刀插在腰带上,高大雄伟气概不凡。 “请座上让属下打发这狂小辈。”中年人傲然地说:“江湖朋友轰传他曾经在巢县勇斗银衣剑客的消息,把他说得十分了不起,恐怕传闻有讹。即使他师父笑夫子亲自前来,也不敢向咱们讨野火,他算得了甚么?” “周执事,小心了。”大力鬼王向后退。一个主事的人,岂可轻举妄动?有事当然应由部属分劳。 姚文仲也挥手令雨露观音与虎鲨后退,冷冷一笑。 “在下说过;你按规矩我也讲规矩。”姚文仲的话是向大力鬼王说的:“只要你们不一拥而上,在下不为己甚。你差遣爪牙应付,理所当然,在下不怪你。喂!周执事,你说了一大堆大话。该上了吧?难道想在嘴皮子上逞能吗?免了吧!” 周执事猛地身形一挫,吐气开声一拳遥攻。 武林九绝中,拳功只有一绝。那就是崩山皮坚的崩山拳,据说比少林绝学的罗汉拳更具威力,而少林的罗汉拳可以隔山打牛百步打空。 周执事既然也用拳打空,可知定是内家气功已可在体外伤人的可怕高手。 姚文仲并不因对方出拳既无拳风发出,也没有潜劲呼啸而轻视大意,他已有硬接天魔摄魂爪的经验,但为了小心起见,身形略转,双掌一环一合,接招预留退步。 拳劲猛地发出像浪涛般的声浪,在他的掌前四面进散,好强劲浑雄的爆发拳功,护身内功火候不够的人。在八尺左右很可能被猛然爆迸的拳劲洞穿胸腹。 周执事这一拳极为阴毒,出手便用绝学意欲将对手置于死地。 巨掌就在拳劲迸爆声中长驱直入,近身了。 “卟卟卟……”一连六记重掌,有如天雷下劈,每一掌皆重如山岳,力撼内腑。 周执事挡住了两掌,自己的双手已举不起来了,最后,四掌全落在左右颈根上。 这是雷霆万钧的正面强攻,想躲也躲不掉。 砰一声大震,周执事倒下了,像倒了一条大牯牛,立即人事不省……“第二位上!”姚文仲拍拍手叫:“这种货色,还是不上为妙,换些有份量的来。” 一照面便结束,其他的人包括大力鬼王在内,全都吓了一大跳,这怎么可能? 第二个吼叫着冲上的,是一个精壮的大汉,一跃而上,双脚招发蝴蝶双飞,这种双脚同时分踢的腿招很难招架,控制范围左右可及八尺,极为凶猛凌厉。 人影突然飞起,砰一声摔倒在三丈外。 “好!真有千斤神力。”在一旁助威的雨露观音大声喝采。 第三个人冲上,被姚文仲一掌劈昏了。 第四个…… 人倒了一地,全都倒在三丈以外,共散布有八个人,五个昏厥,三个挣扎难起。 “快了,还有十八个人。”姚文仲轻松地说:“在本要一个个把你们摆平,愈上得慢的人,所受的打击愈重,所以你们最好抢先上。哈哈!下一个。” 十八个人傻了眼,可知除了大力鬼王之外,先上的人都是最自负最高明的人,愈往后愈差劲,怎敢再上? 一声刀啸,有人拔刀出鞘。 “用兵刃也好,更快些。”姚文仲的手搭上了剑靶:“早些了结以免耽误在下办事。拔刀的那位仁兄,上!不必客气。” 拔刀的大汉猛地飞跃而上,雷劈三山迎头劈落,出其不意跃出发招,意在抢先攻击,不给姚文仲有拔剑的机会,毫无高手名家的风度。 旁观的人只看到刀光人影疾落,落点竟然偏了。最后看到的是,姚文仲并未拔剑,一手扣住大汉握刀的手,一声长笑,有骨折声传出,大汉向前飞翻,砰一声大震,背部着地,握刀的手臂扭翻折断。 “噢……”大汉狂叫一声,痛昏了。 “刀法很够份量,但还不够好。”姚文仲抓起大汉丢出三丈外:“这位仁兄真该多下苦功。” 没有人再敢抢先出来了,大力鬼王左手一伸,阻止同伴再上。 “本座小看了你。”大力鬼王举步上前:“你比令师笑夫子高明很多,没想到不是名师,也可调教出高徒,委实意外。” “好说好说。”姚文仲笑吟吟不带丝毫火气:“要知道,只有状元学生,却没有状元老师,练武的人也是一样,天下第一的高手,他的师父不可能也是天下第一。阁下,你早该自己上前还债的,要你的爪牙-一上前替你还,你是个最差劲的上司。” “本座成全你。”大力鬼王立下门户双掌一分:“接得下本座三记浑天掌,你索债有望。” “你放心,我会给你全力施展的机会。你的浑天掌号称一绝,或许比地府双残的天魔摄魂爪厉害一百倍,一定不至于让在下失望。” “地府双残?”大力鬼王心中一跳:“你……你见过他们?” “他们就是银衣剑客的两个保镖,改称薛忠薛勇。我废了薛勇,让薛忠全力施爪,只接了他一爪他就像老鼠般逃掉了。委实令人失望,希望你不要虎头蛇尾虚晃一招就撒腿……你走得了?” 大力鬼王撒腿逃命,一跃三丈去势如电射星飞。 南门灵凤出险之后,煞神甘非与薛勇重伤可毙命的事,风云会的人当然已经知道了。 大力鬼王是风云会的重要人员,只听得心胆俱寒,不逃才是天下一等一的笨蛋。 大方鬼王一逃,其他的人全傻了眼,心惊胆跳地援救受伤的同伴,不知该如何是好,竟然没有人跟去救应。 姚文仲并不急于追上大力鬼王,他要照顾后面跟来的雨露观音和虎鲨。幸而两人的轻功也不错,大力鬼王也不敢走直线逃命,穿林人伏转折窜遁,速度无形中慢了下来,浪费了不少精力。 大力鬼王逃的经验颇为丰富,可是这一次,却摆脱不了姚文仲的紧逼追赶。 逃至一处坡脚,扭头一看,姚文仲三个人已经从侧方抄截而来,距身后已不足三十步。 “游魂十使者何在?”大力鬼王向坡上的密林狂叫,一面气喘吁吁向上狂奔。 原来他是逃来求救的,这里潜伏着风云会白藕堂的游魂十使者。 空山寂寂,晓色朦胧,不见有人出来。 “我完了!”他绝望地自语。 情势经常变化,隐藏的人因应突变而不时迁移,显然游魂十使者已经不在此地,没有人能救他了。 临危拚命,他止步回身立下门户,长剑在手。 姚文仲疾掠而至,神定气闲,与大力鬼王的牛喘,形成强烈的对照。 一声厉吼,大力鬼王猛然发起抢攻,剑发灵蛇吐信,当胸便点。 招发的刹那间,左掌同时吐出,威震武林的浑天掌,以竭泽而渔的声势全力一击。 姚文仲身形略移,避开剑尖斜撞而入,右掌一拂,可怕的浑天掌劲应掌一泄而散。六年前,浑天掌的威力他已经领教过,现在他更是无所畏惧,豪勇地硬冲硬闯长驱直入。 啪一声暴响,大力鬼王挨了一耳光,狂叫一声,旋身疯狂挥剑。 两剑落空,一声裂帛响,上衣被姚文仲的探囊手撕裂了,接着腰带断落。 “我给你拼了!”大力鬼王惊惶地狂叫,剑上下翻飞布下绵密的防卫网,向在四面八方急速闪动的人影挥剑阻挡,形如疯狂。 “嗤!”黑袍终于撕散飘落。 “嚓!”长裤的右裤管撕开了。 “哈哈哈哈……”闪动渐快的姚文仲狂笑:“再三两下,你的靴袜都会被脱掉,全身精赤的大力鬼王呈现在光天化日下,保证让看到的人笑掉大牙。今后,你大力鬼王还有脸在江湖上丢人现眼?” 大力鬼王快脱光了,只剩下仅有一条裤管,裤腰幸好还在的裤子。 这位成名的前辈高手,心中一清二楚,姚文仲每一出手,都直接贴身发劲,假使要下重手,他大力鬼王早就完了,撕衣裤不过是有意羞辱他而已。 他猛地伏倒急滚,脱出纠缠一跃而起。 “你为何不下手?为何不下手?你……”他发疯似的狂叫:“有种你就杀了我,你……” “我不杀你。”姚文促站在八尺外怪笑:“呵呵!我要你招供,招出家师的下落来。” “去你娘的球!你那混蛋师父浪得虚名,我根本就没把他看成对手,为何要知道他的下落?” “你们一定杀了他。” “去你娘的!要杀他在地牢时就连你也杀掉了……” 卟一声响,姚文仲一闪即至,一脚踢中他的右手,剑失手而飞。 一声沉喝,他咬牙切齿吐出一记浑天掌。两人已面对面贴身而立,这一掌应该击实决无落空之理。 腕脉被姚文仲先一刹那扣住了,封死了浑天掌力,掌落在姚文仲的右肋上,力道用不上一成。 劈啪四声怪响,四记正反阴阳耳光片,把他击倒在地,不知人间何世,眼前星斗满天、口中咸咸地出了不少血。 刚爬起,又被一脚踢翻。 “起来,我要打散你全身骨头。”姚文仲逼近等侯他爬起。 “你这混蛋……嗯……”他跳起来破口大骂,立即被姚文仲一拳捣在小腹上,仰面便倒。 人影来势如电,五个人突然现身,在三丈外最先到达的人剑已出鞘,身剑合一猛扑而来,是从右侧方扑上的。 姚文仲旋身、拔剑、挥出、反应之快骇人听闻。 糟!剑挥出晶芒人目。 灵犀剑!收招已来不及了,他不再理会剑,手一松,化不可能为可能,仰面便倒,下身却前冲,双脚急绞对方的脚。 来人是南门灵凤,他的剑断成数段被绞飞。 他第一次佩剑用剑,便毁在灵犀剑上。 南门灵凤没看清面貌,大吃一惊,千钧一发中收脚上缩,怒鹰翻云后空翻而起,双脚几乎被绞中,危极险极,反飞的身法美妙轻灵,真像一头鹰。 四侍妇到了,列阵戒备。 “主人接剑!”虎鲨高叫。 “不必!”姚文仲跳起来怒吼:“看她的灵犀剑到底有多厉害。” “是你……”南门灵凤惊呼。 一声冷哼,他以捷逾电闪的速度扑上了。 灵犀剑涌起千层浪,晶芒交织成重重剑网。 姚文仲的身影倏现倏隐,看不清移动的情景,每一次现身必定换了方位,像是鬼魅幻形不可思议。 罡风怒号,剑气呼啸中,夹杂着姚文仲攻出的无俦掌力的拳风的锐鸣。 灵犀剑震散了大部分袭来的掌劲与拳风,但仍有部分透剑网而入,因此南门灵凤的身形不住被撼动,驭剑的内劲损耗渐增,剑网不久便出现更大的空隙,支持不了多久啦!这是一场注定要输的搏斗。 短期间,姚文仲也不可能突破剑网行致命一击。 侍女小春已看出危机,向三同伴一打手式。 “雷电风云,海裂山崩!”小春举剑高呼。 “小姐入阵!”侍女小夏急叫。 四剑飞旋,四侍女列阵开始游走,剑舞渐急,风雷声渐剧。 南门灵风无法抽身退入阵中,剑势渐慢,身法也没有先前灵活,逐渐险象横生。 雨露观音右手拔出匕首,左手挟了三枚扁针。 “罗力,刀掩护我。”她咬牙切齿叫:“杀一个算一个。” “我先宰大力鬼王。”虎鲨沉声叫,冲向吃力地刚爬起的大力鬼王,单刀光芒四射。 “铮”一声暴响,侍女小冬及时掠到,剑震开了刀,俯身抓起大力鬼王的手,倒掠而回。 虎鲨吃了一惊,被震退了五六步。 雨露观音截出,左手一扬,扁针破空而飞,射向小冬的肋胁,太快了,小冬万难躲避。 情势危急的南门灵凤,恰好向小冬一面急退,忘了自己处境,本能地一把扣住小冬猛地一拖,间不容发地逃过一针人腹的大劫。 一声裂帛响,姚文仲一交而过,抓住南门灵凤的背领,撕下一幅布帛。 南门灵凤惊叫一声,倒地急滚。 “咱们走!”姚文仲出现在雨露观音身旁,丢掉到手的布帛,顺手拾起大力鬼王遗落的剑。 三人飞掠走,冉冉而去。 草场中,血腥刺鼻。 天一亮,入云龙便发起攻击,首先由三名大汉从东北角现身逐步小心翼翼推进,拨草寻蛇步步为营。推进二十余步,果然受到数种暗器的阻击。但三大汉早有提防,躲闪中仍然可用暗器反击回敬。 之后,三十七个人分四路突入,展开一场空前猛烈的搏杀,各找对手舍死忘生奋击。 不久之后,圈子逐渐缩小,双方皆死伤近半,开始由武功最高的人作最后的决战。 入云龙这一面有十二个人,全是剑术惊人,武功可独当一面的高手。廖巧巧这一面,只剩下七个人,包括魏总管与陶振声在内。 廖家十剑,只剩下四剑,损失极为惨重。入去龙付出的代价,是十五条人命。 双方死亡人数的比例,是九比十六,右知廖家十剑果然名不虚传,在武林有其崇高的地位。涤尘庄的绝学号称天下第一,但今天显然并不比南昌廖家高明。 当然这是从表面看了出的高下,事实并不尽然。南昌廖家十剑,全是廖家的子弟,家传绝学殷血三绝剑每个人都会。 而涤尘庄人手众多,品流复杂,薛家的伏魔慧剑与金刚禅功决不外传,传媳不传女以免绝学外流。 所以入云龙目下所率领的高手中,没有一个是薛家的子弟。而在与廖家十剑的拼搏中,居然能搏杀了六剑,可知这一场搏斗,并非是涤尘庄绝学与廖家绝学比高下,而是涤尘庄的爪牙,耗掉了廖家的六成精锐。 入云龙的剑术,真有狂风暴雨的声势,温天剑气发出刺耳的锐呜,以雷霆万钧的威力强攻猛压,每一招皆是致命的杀着,向廖巧巧疯狂地迫攻。 廖巧巧不再理会四周仍在惨烈苦斗的人,定下心神严密防守,发挥了以静制动的秘诀,有效地遏阻入云龙急风暴雨似的狂攻。 但她也无力反击,表面上看,完全处于挨打境地,险象横生岌岌可危。在养气蓄力上,先天上她就比不上入云龙,着样子,支持不了多久了。 其他六个人,也身陷绝境岌岌可危,受到十一个人缠斗,想脱身逃命也没有机会。六个人中,陶振声是唯一可以应付两人夹攻的人,在夹攻中依然攻多守少,似乎比魏总管要高明些,一支剑辛辣诡异,夹攻的两个人居然无法攻破剑网,虽然这两个人的武功也是涤尘庄的可怕高手。 入云龙是相当满意的,以最低的代价,击溃了廖家十剑,因此在心理上与气势上,他比廖巧巧强多了。 已经攻了三百招以上,他发觉廖巧巧剑上封招的劲道,正在走下坡,不由心花怒放,胜算在握啦! “认栽吧!廖姑娘。”他一面加紧迫攻一面发话:“少庄主不想要你死,只想与你廖家结成同盟。你如果死了。该知道南昌廖家会遭遇到甚么灾祸。涤尘庄的人光临南昌,结局只一有一个。” 廖巧巧无暇答复,连封三剑换了三次方位。 “铮铮!”人云龙的后续两剑太快了,廖巧巧已无法用巧招封架,无可避免地仓促硬接。 她一声惊呼,剑上的震力空前猛烈,五指发麻,剑几乎脱手,人也被震得横飘丈外,几乎摔倒。 入云龙也退了三步,未能抓住追击的机会。 “再接几剑你就完了。”入云龙得意地说,急步冲上发剑。 “铮铮!”廖巧巧真力已用不上三成,再次被震退丈外,终于屈一膝滑倒。 入云龙退了两步,一声狂笑,飞步冲进。 身侧不远处,突然出现宝蓝色的光芒。刚有所警觉,宝蓝色的人影已挡住了真力已竭,无力站起的廖巧巧。 “冲上来,阁下!”姚文仲豪气飞扬地叫,剑前身隐发虎啸龙吟,光芒刺目,森森剑气远及丈外。 “剑气……”入云龙骇然止步:“是……是你……” “我,姚文仲。” 虎鲨与雨露观音,扶了廖巧巧向后退。雨露观音对廖巧巧毫无好感,但冲姚文仲份上,这时也平空生出怜悯的感觉,不再计较廖巧巧在客店的无礼态度。 “你要管闲事架梁吗?”入云龙厉声问。 “是的。”姚文仲冷冷地说。 “你要公然与涤庄为敌?” “是的。” “好大的胆子。” “是的。” “你……” “是的,”姚文仲似乎懒得多说不半个字,也无意清对方到底在说些甚么。 “姓姚的……” 剑化虹而至,有如电光一闪,排空无畏地正面是中宫切入,强攻猛压。 “铮铮铮……”入云龙凶狠地连封五剑,竟然无法将姚文仲的剑震偏,退了八步,对方的剑依然从正面连续刺来,如影附形无法摆脱。 危急中,夹攻魏总管的两个人恰好移近,一名中年高手看出二庄主遇险,不假思索地从姚文仲的身左冲上,剑发电射星飞绝招,替二庄主解危。 一剑走空,剑光一闪。 “哎……”中年高手惊叫,人向前冲。 一条握了剑的手臂,掉落在草地上。 几乎在同一瞬间,剑找上了心胆俱寒的入云龙,有如流光逸云,无可克当。 “铮!”入云龙全力封住了这一剑,但封不住第二剑,剑光再次掠向上盘。 人云龙闯了大半辈子江湖,身经百战威震武林,格斗的经验十分丰富,假使不是久斗之后真力不继,这一剑一定可以躲闪的,但现在已经无法闪避了,大惊之下,脑袋本能地向下缩。 顶门一凉,泛灰的发结与发根飞了,头皮也受到擦伤,惊出一身冷汗,挫身急退丈外,总算从死神的指缝间逃出来了。 “你其实接不下姚某几剑。”姚文仲在八尺外冷冷地说。剑势已控制了入云龙,澈骨裂肤的剑气也笼罩了对方,随时皆可击出致命的一剑。 “老夫力尽,你吹牛算不了英雄。”入云龙色厉内荏:“等老夫歇息片刻,你再吹牛并不为晚。” “好,给你片刻工夫。”姚文仲向后退了一步:“把你的人叫开,谁敢不听,在下废了他,快下令。” 入云龙心中发虚,刚才自己的高手爪牙抢救时,一招也没接下便断了一臂,可知姚文仲决非虚言恫吓,谁敢不退必定性命难保。 两声短啸加上一声速退,十名涤尘庄的高手应声撤出,退至入云龙身后列阵喘息。 这些人看清了入云龙短发披散顶门流血的狼狈像,以及一位同伴咬牙忍痛扼住断臂的惨状,不由心中生寒,倒抽一口凉气,脸色泛青。 姚文仲站在不远处,轻拂着剑冷然屹立。 “你们,好好调息以恢复精力。”姚文仲语气出奇地阴森:“等会儿姚某要领教涤尘庄的绝学。话说在前面,闯天下扬名立万,凭的是英风豪气,讲的是真本事硬功夫,倚多为胜只能算鼠辈混混。你们如果按规矩与姚某公平决斗,在下不为已甚,假使倚众群殴,姚某必定痛下杀手,决不容情。” 魏总管扶住了廖巧巧,一个个筋疲力尽摇摇欲倒。 “咱们已激斗半个时辰以上,有些人负伤力尽。”入云龙大声说:“一比一算公平吗?” 一群人正飞步接近,领先的赫然是神鹰许纯阳。 “姚小友也曾经力搏风云会二十六位高手,单人独剑穷追大力鬼王,这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掠到的神鹰声如洪钟:“所以,应该算是公平的。如果程二庄主认为不公平,何不领了你的人走路?” “不行。”姚文仲断然拒绝:“许前辈,请不要管这里的事好不好?” 梅英华微笑着走近,傍在他身旁。 “姚爷,你刚才的话,我们都听到了。我们来晚了些,就躲在前面的草丛中。”姑娘无邪的笑容相当妩媚:“如果按规矩,他们的确有权撤走,是吗?” “这个……”姚文仲的脸色不再冷森。 “叫他们走,好不好?余大哥希望你回店,暂时不要与人冲突。” “咦!你们把他一个人留在店里?”姚文仲脸一变。 “家父已经来了,在店中照应,放心啦!” “哦!令尊亲临江左,看来,这次江左群豪姥山大会,掀起的风波真不小呢。” “可能武林精英全得光临,希望不要发出吞并残杀的事故。” “好吧!叫他们走。”姚文仲知道有九华山庄的人在,自己不能逞强出手了。 入云龙已在头顶敷了金创药,神气起来了。 “许兄,你居然替这个小辈撑腰?”入云龙向神鹰怒声责问:“贵庄是天下五庄之一,为何袒护这个来历不明的小浪人?” “天下五庄彼此多少有些交情,而阁下却领了大批人手,围攻与五庄也略有交情的南昌廖家,似乎在理字上就站不住脚。”神鹰朗声说:“姚小友不是来历不明的小浪人,他的师父笑夫子更不是浪人败类。程兄指责在下袒护姚小友,不知从何说起?程兄的意思,是不是希望在下主持公道,让你们双方合理地公平决斗?” “三叔,那我们走吧!”梅姑娘冒火了,她本来就是一个霹雳火,是非分明一身侠骨的小姑娘。 入云龙心中一跳,九华山庄的人一走,姚文仲岂肯轻易放过他? “咱们走。”入云龙大叫:“山长水远,咱们后会有期。” 众人背负了死伤的人,恨恨地走了。 廖巧的人皆需要调息与裹伤,七个人倒有五个人身上有伤痕。 神鹰六个人,热心地替他们裹伤。 陶振声身上没有伤,傍坐在廖巧巧身旁。 雨露观音远在三丈外,正在察看廖家的一具尸体,似乎颇为专心,要从尸体上找寻些甚么。 “廖姑娘,你过来看看这个人。”雨露观音突然向廖巧巧招手:“你这个人被甚么暗器射杀的,这种暗器很奇特,涤尘庄隐藏有可怕的暗器高手。” 廖巧巧吃力地站起,虚弱地向雨露观音走去。 陶振声略一迟疑,然后跟在后面举步。 经过姚文仲身旁,姚文仲突然横跨两步,挡住了陶振声的去路。 “请留步。”姚文仲阴阴一笑。 “老弟有何指教?”陶振声不得不止步。 “前辈真是陶振声?” “咦!你这是甚么话?”陶振声脸色一变。 两人一打交道,立即吸引了所有的人的注意。廖巧巧回身注视,眼神百变。 “老实话。呵呵!陶老兄,你袖底的九龙攒心针最好不要发射,因为我已经有了万全准备。” “你胡说些甚么?” “从现在起,你的左手千万不要抬起来。” “你到底在说些甚么?” “阁下认识一个化名为张得功的人吧?他与百变侏儒一同去找涤尘庄留在镇上的一枝春匡管事,计议如何诱杀我姚文仲。” “在下不认识甚么张得功,他是何来路?” “他的真名叫闪电手雷震。呵呵!小看了涤尘庄的人,不会有好处的。涤尘庄有一位会迷魂大法的冥河妖巫贾仙娘,她那一套问口供的妖术,决不是闪电手这种武夫所能抗拒得了的,一五一十全招了。” “与在下何关?” “有的,阁下。呵呵!你认识黑龙帮的二副帮主,大名鼎鼎的冷血杀手九天鹏娄若天吗?” “听说过,但没见过。” “真的呀?九天鹏九龙攒心针,据说从来没有失手过,你左手袖底,就有那么一具八寸长的九龙针筒。” 陶振声的左手一动,右手也动。 剑光一闪,陶振声的左臂断落。 但陶振声的身形,已飞升凌空直上。 剑光也扶摇直上,在丈五六高空拂过陶振声的右脚,胫断脚落。 砰一声大震,陶振声摔落在草丛中挣命。 姚文仲接过虎鲨送上的陶振声左臂,抖掉衣袖,露出绑在皮护臂下方的精巧九针筒。 “老天!廖姑娘,你……你这是何苦?”神鹰大吃一惊:“你竟然与黑龙帮勾结上了,难怪涤尘庄的人找你,你未免……” “不怪家小姐,许兄。”魏总管惨然地说:“这一来,三爷性命休矣!” “三爷?廖无咎三爷?” “是的,家小姐的三叔。” “他……” “他太过大意,落在黑龙帮手中成了人质。” “都怪我……”廖巧巧哭倒在地:“是我不小心,一时贪生怕死,受到黑龙帮的挟制,把三叔引去与他们谈判,因而被他们食言背信扣留。我……我该死,我……”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启口。 久久,雨露观音向虎鲨打眼色,向以一手一脚向东爬行的九天鹏走去。 九天鹏是极为骠悍残忍的人,居然仍可一尺尺地忍痛爬行,但由于流血无法止住,愈来愈支撑不住了,却不肯出声求救。 黑龙帮的杀手从不饶人,也不向人求饶。 “只有-个办法,暂时解救廖姑娘的困境。”虎鲨突向姚文仲说。 “甚么办法?”廖巧巧抢着问。 “昨晚你们准备袭击涤尘庄的人,而涤尘庄也将计就计袭击你们,是不是?”虎鲨居然有气派地质询。 “是的,我们上了当。”廖姑娘不再隐瞒:“黑龙帮的人先行散去,他们分散藏匿十分灵活机警。我们从这一面撤走,不幸落入伏中。” “你们这中,有没有黑龙帮的人?这位九天鹏是黑龙帮三大副帮主之一,身边不可能没有心腹随伴。”虎鲨虎目射出精光,凶狠地瞪视着除魏总管以外的五个人。 “有三个,大概都死了。”魏总管跳起来,走向散落的尸体:“我去看看。” “罗力,你还没说出办法呢。”姚文仲说。 “说出来,恐怕主人不会答应。” “说来听听也好。” “所以……” “所以甚么?” “所以汤总管办妥了。”虎鲨向雨露观音一指。 远处,雨露观音站得笔直,似乎在观察附近的形势。草长及腰,谁也看不见她脚下,被踏住腰脊的九天鹏正在断气。 “她在找甚么?”姚文仲居然无法会意。 “找是否有人潜伏。”虎鲨信口说:“这里双方死伤惨重,只要我们在场的人不提起,就可以暂解决廖姑娘的困难,她可以设法救出她三叔来,这里的死人中,有九天鹏在内。这是说,黑龙帮派来监视的四个人全死了,这是合情合理的事。 雨露观音俯身拖住九天鹏的完好左脚,毫不费力地往这里拖。 “这家伙的确死了。”雨露观音似笑非笑:“血流光啦!刚才我们应该替他裹伤的,现在已来不及了。” 当着神鹰面前玩这种来口把戏,似乎不提当,但情势迫人,也只有灭口才能暂时解决廖姑娘的困难。 “廖姑娘,你今后有何打算?”神鹰故意不闻不问九天鹏的事。 “许叔,家叔他……”廖巧巧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知道令叔被藏在何处吗?” “不知道。” “许前辈,知道了,九华山庄的人也不能出面交涉。”姚文仲说:“黑龙帮不会理睬。 对付他们,只有晚辈这种江湖怪杰才自胜任。廖姑娘,我愿尽力,但我不能对你有甚至承诺。” “姚兄,我感激不尽。”廖巧巧苦笑:“江湖人出生人死,任何承诺都靠不住。姚兄,我尊敬你。我相信你已经着出,往昔我想笼络你的坏念头,居然不记恨帮助我,我将永远记住你对我的恩情。” 她掩面饮泣,悔恨交加。 “我到镇上请镇民派人来善后,灵骸可雇船运回江右。”神鹰向魏总管说:“你们的行动,必须十分小心,四南楚歌,最好藉机到镇上安顿比较安全些。” 姚文仲不想返镇,偕同雨露观音与虎鲨先告辞走了。 虎鲨地头熟,在前带路设法找船,镇附近的居民都靠不住,船皆被姥山的水龙神毕大爷控制了,要找船必须走远些。 “你怎么大发慈悲,反而帮助廖巧巧?”虎鲨向雨露观音问。 “有两个原因。”雨露观音说。 “原因何在?” “其一,姚爷对她还有些少温情。”她指指走在前面的姚文仲背影淡淡一笑:“姚爷这次挺身而出,就是为了要找她。其二,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见鬼!你……” “一个女人在江湖闯荡,想成名立万谈何容易?难免产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不正常心理。想当年,我还不是妄想利用他人而达到目的?你以为我雨露观音裙带松的绰号是平白得来的?我能有甚么东西来换取别人的支持?廖巧巧有钱有势,财势固然可以增加自己的身价,但财势比她大的人多得很,银衣剑客就比她根底厚,她有意笼络姚爷与余爷,乃是情理中事,只怪她意志不坚,才会有今天的结局。” “她会放弃名利的争逐,回家安分做闺女吗?” “很难说。有些人愈挫愈坚。有些受不起丝毫挫折,廖巧巧很精明,性格很难估计臆测。不谈她,你有把握找得到船吗?” “我在尽力。” 三人找到西行的路,向西又向西——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二章 入云龙被姚文仲赶走,以及风云会大力鬼王被逐的消息,传播得很快,姚文仲的声威身价,似乎突然增涨了好几倍。 镇外的山林湖滨,不时传出芦哨、长短啸、牛角……等等声响,这是传递消息的信号,可以传达简单的约定信息,只有自已人才听得懂。 声传讯,瞬息百里,速度十分迅疾,唯一的缺点是无法传达复杂的消息。 火拼搏杀的局面已经拉开序幕,已经没有甚么顾忌了,谁强谁有理,谁慢些下手谁倒楣。 姚文仲的住处境最为险恶,风云会、黑龙帮、涤尘庄、水贼,他全得罪了。 九华山庄的人,不可能公然站在他的一边。 南昌廖家的人仍然受到黑龙帮的控制,即使想帮他也无能为力,廖家十剑已去其六,自顾不暇,已是穷途末路,江左争雄的霸业,廖家显然出头无份,除名有望。 银衣剑客破晓时分仍在镇郊的秘匿处所睡大头觉,入云龙受挫的信息,是从以声传讯中获知的,立即带了人向另一处人手集中处急赶。 姚文仲的行踪,完全暴露在伏桩的监视下。而且他们三人并不急于赶路,也没有加快脱离长河镇的打算。 银衣剑客身边,已经有九个人。 绕过一处小坡,前面路旁的草丛中闪出一位青衣大汉,恭敬地行礼。 “如何?”银衣剑客大声问。 “召集人手的信号已经发出。”大汉欠身说:“外庄大总管夏候大爷传来信号,要半个时辰,本庄的人才能全部赶到集合。” “二庄主呢?” “正在东北五里外的岭脚,为死伤的弟兄善后,可要派人把他们召来?” “不必了。” “那就请少庄主到林子里歇息,等候夏侯大总管……” “等,等个屁!”银衣剑客大发雷霆:“似乎咱们的人,都成了丧胆的鼠。再等下去,那姚小狗恐怕已经赶到府城躲起来了。说,他们三人过去多久了?” “约半刻时辰。” “你告诉夏侯大总管,人一到就派人赶上来。” “这……少庄主之意……” “我要先追上去,不杀这小狗此恨难消。” “可是,少庄主,那小狗十分可怕……” “闭上你的臭嘴!你们都惊被胆了。”银衣剑客怒不可遏:“咱们走!” 他带了薛忠八个爪牙,匆匆急赶。其实,他也有点心惊,要不,怎会留下话要夏俟大总管人一到就派人赶上来?那已经表示自己追上去,并没有成功的把握。 近来,他对姚文仲的估价愈来脚愈高,尽管他在自己人面前仍然说大话,其实心中雪亮。姚文仲的武功…对他的威胁是愈来愈大了。 但迄今为止,他仍然具有必胜的信心,只不过心里明白,胜来一定不易。 于兴山与从人于智,一直就紧紧跟在银衣剑客身后。第四个人是薛忠,一直就脸无表情。 “于兄,你的人也无法赶来,十分遗憾。”银衣剑客一面走一面说。 “薛兄要兄弟的人对付风云会,所以兄弟的人在风云会首要人物潜伏处候命,岂知薛兄又临时变卦,放下正事不办,却来追赶姚小辈,兄弟仓促间,那能将人召来?”于兴山似乎对追赶姚文促的事有怨言:“薛兄,姚小辈人孤势单,不成气候,何苦把全副精力花在他身上?兄弟认为解决风云会才是当务之急。” “风云会的事固然重要,但于兄可曾想,当本庄的人与风云会大决算之后,将有何种局面出现?” “这……当然薛兄称操胜算。” “胜了也将元气大伤,甚且两败俱伤,在暗中虎视眈眈的人,可就有机可乘坐捡便宜啦!这一来,姚小狗也将坐大,风云会溃散的人,与及前来看颜色的天下群雄,极可能投向姚小狗。他已经在招兵买马了,你知道吗?待跟随他的人愈来愈多,气候已成,再除去他可就费事了,于兄同意吧?” “这……兄弟总认为,姚小狗不足畏……” “真的?黑龙帮有多少人栽在他手下,于兄知道吗?” “不知道。” “于兄的消息似乎不灵通呢!” 走在后面的薛忠,突然发出喝声。 众人闻声知警,不约而同止步。 前面小径旁,姚文仲的宝蓝色身影极为鲜明,站在树林前威风凛凛,远在半里外的这些高手,似乎仍可感到他的豪气杀气相当逼人。 雨露观音与虎鲨在他身后侍立,也相当神气。 “他在等我们!”于兴山颇感意外:“也许,他故意引我们来追的。” 银衣剑客哼了一声,脚下一紧。 接近至三十步路,姚文仲三个人退人林中,一闪不见。 “除非你能飞天遁地。”银衣剑客怒叫,勇气倍增,展开轻功飞赶。 对方示怯,这些人勇气倍增是正常的反应。 丘陵与平野中林深草茂,九个人如何追搜?幸而其中有几个追踪的名家,总算能掌握逃向。 九个人分为两列,四前五后,以每人相隔十步左右,保持目税距离,循踪穷追。 远出两里外,鬼影俱无。 银衣剑客怎肯罢休?勇往直前不肯回头。 后一列最右翼的一个中年大汉,左手暗藏三枚透风镖,右手长剑隐肘后,一双精光四射的怪眼,猎豹似的搜寻外侧的每一处草木间隙,却忽略了身旁的景物。 一株大树后,突然闪出姚文仲宝蓝色的身影,紧蹑在大汉身后,悄然无声像是鬼魅幻形。 后脑一震,大汉向前栽,但背领己被抓住无法倒下,昏昏沉沉被扛上肩,无声无息转瞬即失踪。 片刻,左临的一位穿青袍的人,发现外侧的同伴不见了,以为落在后面跟不上。 “吴兄,快跟上来。”青袍人低声急叫。 没有回音,青袍人一怔,一跃穿越几株大树。扭头回望寻找同伴。 “吴兄……”青袍人再次低叫。 “在这里。”身后传来人声,如在耳畔发音。 青袍人本能地转身回顾,刚看到宝蓝色的人影,耳门就挨了一下重击,立即昏厥。 片刻,有人终于发觉不对了。 “少庄主。”有人大叫:“吴刚陈勇两人不见跟来,有点不妙。” 真的不妙,众人惊疑不定,回头急找,人都挤在一起了,紧张的气氛压得胆气稍弱的人心向下沉。 “在这里了……糟!陈兄完了……”最先找到的人狂叫,后面的人一拥而上。 那位叫陈兄的青袍人,仍然昏迷不醒,但右手右脚膝骨手肘碎裂而皮肉不伤,算是完了。这两处地方的骨头如果碎裂,大筋必定受到重创。极难医治,如不割掉手脚,即使治好了,手脚也成了废物。 “这该死的狗东西!”银衣剑客愤怒地咒骂:“一定是姚小狗干的好事,一定把他搜出来碎尸万段,不然此恨难消。” 结果,搜出另一位也成了残废的吴兄,断裂的是左手左脚,与陈兄的伤处正好相反。 正在七手八脚救吴兄,在最外侧负责警戒的一名大汉,猛地大喝一声,双手连发六把飞刀。 众人警觉地分开,看到大汉最后两把飞刀飞向树隙,也看到大汉双脚一软,狂叫着向下挫倒。 两段八寸长的小树枝,似乎比钢镖更坚硬,射穿了大汉的双膝,双腿真是报销了。 薛忠飞跃而起,穿越浓枝向前猛扑。 蓝影一闪再闪,蓦尔失踪。 银衣剑客也尾随追出,白费工夫。 “少庄主,不可远追!”薛忠急急拦住了银衣剑客:“敌暗我明。危险!” “姚小狗!有种你给我滚出来公平决斗。”银衣剑客怒火焚心,切齿叫骂。 “哈哈哈哈……”右前方远处传来姚文仲的狂笑声:“阁下曾经向在下埋伏偷袭,在下并不认为你没有种,你又何必叫嚣?你这混蛋根本就是个没胆的英雄,走动时带了大群狐犬做保镖,你配说与在下公平决斗?喂!你脸红了没有?” 银衣剑客想冲出,却被薛忠拉住了。 “继续与他骂阵。”薛忠低声说:“我绕过去截他的后路,他就跑不掉了。” 薛忠说完,悄然绕走。 银衣剑客继续破口大骂,远处也传回姚文仲的不断回骂声。 薛忠是地府双残的老大,蹑踪潜迹的功夫十分到家,在四川从不在白昼现身,活动皆在夜间,所以经验极为丰富,蛇行鹭伏逐渐接近了骂声传来处。 刚看到宝蓝色的身影,姚文仲也看到了他,立即扭头飞掠而走。 老魔不甘心,相距仅两丈余,一咬牙,全力飞掠而进,自不量力紧追不舍,把在鬼沼一爪被封的事忘了,见人就追,这是自负的人共有的通病。 老魔已用上了十成轻功,但始终无法拉近一尺半尺,但见前面的蓝影起伏不定,似乎并不怎么快,轻功并不出色,可是却无法追及,心中又惊又怒,咬牙切齿不追上决不甘休。 不知道追了多远,也弄不清所追的方向在何处。不久,前面出现一处平坦的短草坪。 姚文促倏然止步回身,神定气闲呵呵怪笑。 “你一个人就敢追来,佩服佩服。”姚文仲一面将剑掖妥整理衣衫,一面盯着拉开马步运气的薛忠怪笑:“呵呵!我还欠你两爪,这次要连本带利还清,可不要失去机会了。呵呵!天魔摄魂爪来也!” 薛忠并没使用天魔摄魂爪,而改用连环双绝掌进攻,揉身直上,双掌连环吐出,掌风似风雷骤发,流骨撼心的劲道远在丈外便猛然迸爆,威力石破天惊。 蓝色的身影猛地随掌劲而转,双掌一合一旋,一旋之下,便已贴身,似乎是被掌劲打得身形旋转而倒,其实并没倒。 可怕的旋摔怪劲,像排山倒海似地光临。 薛忠一听劲风声音有异,看清旋转的怪身法,不由大吃一惊,幸而见多识广,不等旋摔的劲道近身,猛地挫身高不及三尺,闪电似的退滑出两丈外。 “哗呼……”罡风突发轰鸣,附近三株大树如在风涛中摇撼,枝叶纷坠,声势惊人。 “九转功!”薛忠脸色大变,嗓音走了样:“你……你是白眉的……的门人……” “猜对了,有奖。”姚文仲豪气飞扬地叫:“九转功也有三发的威力。你是个识货的行家,可以等在下三发为尽之后宰了我。” 薛忠突然扭头飞奔,状极狼狈。 姚文仲一跃而上,无畏地狂追。 一声沉喝,薛忠回头狞笑,一爪抓出。 狂冲的蓝影一闪即没,大团枝叶被爪劲抓得向薛忠迎面飞洒,但在距体三尺左右,改向两侧飞散。 “哈哈哈……在下算定你有这一着回马抓。”远在侧方丈外的姚文仲大笑:“大概能逃过你这一抓的人,以在下为空前绝后的一个。现在,彼此扯平,你还有两抓之力,我也有两发之功。来硬的,好不好?” 薛忠哼了一声,不作答复,拉开马步,双爪开始作小幅度的试探诱招。 姚文仲也双掌徐徐伸缩,逐步逼进。这时,双方已离开林缘,进入草坪中。 三移位两试探,双方功力已运至九成九。 姚文仲气吞河岳,进多移少。相反地,薛忠进少移多,移,表示避开正面所受压力,避开对方攻击劲道所聚处,也等于是采守势有点心虚。 蓝色身影一进一挪,进攻了。 薛忠大喝一声,抢制机先,先下手为强。双爪一前一后猛地抓出。 糟了,果真把蓝色的身影抓近了。 姚文仲似乎被抓拉的劲道罩住了,但身形以快一倍的速度,借对方的抓劲急旋而来。 借外力为已用,这是借力打力的精髓。 蓬一声大震,罡风大作,薛忠的身躯,斜摔出两丈外砰然大震中倒地急滚。 “最后一击。”姚文仲大叫,疾冲而上。 薛忠急爬而起,奋余力发腿狂奔,鲜血从口角流出,脸色泛青,更为狰狞可怖。 生死关头,可以暂时浑忘痛害。薛忠就是在这种奇迹下,能发挥潜力如飞而逃,速度打破了平生纪录,真像是电射星飞。 姚文仲一怔,脚下一顿。这一耽误,薛忠的身影已消失在树林内不见了。 他不再追赶,坐在草中运气行功调息。内家高手的致命绝招,最大的缺憾是事先必须有时间运功聚劲,再就是损耗精力至巨,连发三击五击,自己也到了气散功消境界,如果失败,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因此一些成名高手的内功致命绝学,通常一到精力耗掉一半时,便不再滥发,宁可用其他的武技周旋,或者干脆见机撤走,以免任人宰割。 气上重楼,行功九周天。 分枝拔叶声人耳,追的人赶来了。 他长身而起整衣,仰天长笑,引导来人定向。 银影人目,第一个冲入草坪的是银衣剑客。 “呵呵!诸位喘口气,拭拭汗。”他背手而立神态悠闲,笑容可掬:“银衣剑客,今天是你我算账的一天,你不能一股劲地暗算谋害我而不受惩罚,我姚文仲泥菩萨也有土性。这里正好放手一拼。” 银衣剑客一面抓住机会调息,一面挥手示意命于兴山四个人采取包围姿态合围,防止姚文仲逃逸。 “你配说这种大话?”银衣剑客傲态不改,勇气似乎倍增,语气充满信心。 “配不配你自己知道。” “伏魔慧剑天下无敌。” “魔幻十八剑也没逢敌手。” “甚么?魔幻十八剑?”银衣剑客脸色一变。 “三十年前,伏度慧剑与魔幻十八剑,在武林平分秋色,你应该知道来龙去脉。” “你……你是……” “白眉柳公,是在下的恩师。” 银衣剑客大吃一惊,手心开始冒汗。 于兴山脸色一变,倒抽一口凉气。 其他三人中,一是薛信,一是于智。最后一位仁兄,正是福大命大的勾魂阴判乐平和。 这位老穷汉一而再栽在姚文仲手中,见了姚文仲便心惊胆跳,有如老鼠见猫,因此追逐期间,一直就跟定了银衣剑客不敢远离。 上次他和九指红绡,就曾经疑心姚文仲已被白眉收为门人,现在由姚文仲亲口道出,可把他吓了个浑身冰冷。 “果然不幸而言中!”勾魂阴判心中狂叫:“我怎么会碰上这种倒楣事?” 这位武林九绝之一的名宿,终于明白何以同伴断手折脚的原因了,小一出,世间注定了要增加不少残废的人,果然不幸言中。 “果然是小。”勾魂阴判突然脱口叫:“少庄主,不要和他在空旷处决战,快退入树林以静制动。” 从此,小的绰号不胫而走。 银衣剑客怎能在属下面前示怯?何况与姚文仲交手,他一直就是胜家,心中虽惊,信心仍然坚强,白眉的门人也没有甚么大不了、当年白眉就胜不了他的师祖天下一僧。 一声剑吟,银剑出鞘。 姚文仲淡淡一笑,徐徐拔剑。他对银衣剑客的武功造诣,已经有相当的了解,成竹在胸,知已知彼,他的信心与豪气已到了有我无敌境界。今天,是他成名露面的时候了,时机已经成熟。 唯一令他小有顾忌的是:银剑是断金切玉的宝剑。这是说,他的攻势将受到限制。 目光落在银光耀目的银剑上,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脸上涌现令对方心寒的阴笑。 “三十年后,伏魔慧剑与魔幻十八剑第一次碰头。”他朗声说:“三十年前不分胜负,三十年后必须有结果,阁下,何不换一把平常的剑公平决胜?” “你害怕银剑?”银衣剑客的信心又增强了两分:“别的剑配不上我这身银衣,你如果害怕,那就认命吧!” “总得先试试再说,对不对?”他仍然阴笑:“宝剑在手,威力至少可增一倍,所以你很神气,银衣银剑在江湖出尽了风头。阁下,好好保住你这把招牌剑。” “我知道你害,不过,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我总不能换用不趁手的兵刃,你就认命吧!” 一声长笑,姚文仲攻击了,第一招鬼神愁锋尖斜掠而出,进入威力圈突然变掠为点,而且改换方位连点,令人摸不清路数,看不清变化,估料不出攻向何处部位。 银虹也斜错而出,像是虚对,其实是错锋实接,这是伏魔慧剑易攻于守,威力十分惊人的苦海慈航神奥绝招,对方如果逞强长红色直入,必定剑被错开自暴空门,以胸胁迎剑有如自杀。 森森剑气一发即敛,银虹封错了方位,立即移位沉剑,重布剑网。 三冲错,五换方位,双方一沾即走,变招之快,令人目为之眩。剑气进发远及三丈,三丈内风狂草偃。 十招过去了,姚文仲的攻势逐招加快。 银虹交织的剑网一圈圈迸张,透出的几道几乎肉眼难以分辨的淡虹,皆是猝然攻出的杀着,剑剑致命快逾电光石火,每一剑皆给予姚文仲无穷威胁,险家横生十他风险,但每一剑皆在生死一发中落空。 蓦地,银虹转折后旋,沉涨震耳,猛地截住了射向右背胁的剑芒。 剑芒陡然上升,侧掠。 银虹猛地幻化满树银花,闪电似的急截。 剑芒侧掠八寸,立即续向上升,满树银花截空。 一只大手自不可能伸入的方位伸入,五指一伸,指在银衣剑客的右裳背上。接着腰间一震,所佩的百宝囊失了踪。 姚文仲折向掠出两太外,伸手接住了自已用掌劲震得向上飞起的剑。他的左手,有夺自银认剑客的银色百宝囊,里面藏有暗器夹袋,中有银衣剑客在危急时用以救命的歹毒暗器。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疾闪八尺,一脚踏住于银衣剑客脱手抛出的银剑。 这一连串的变化,旁观的四位一等一高手,竟然无法看清,看清之后,情势已不可收拾。 “诡计!”银衣剑客愤怒地厉叫,左手猛揉右手背,幸而掌骨不曾受伤。 姚文仲淡淡一笑,丢下百宝囊,剑交左手,右手抓住银剑的剑靶,右脚踏实了剑身前段。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挫马步立地生根,宝像庄严,身上似乎涌发一阵阵轻雾,虎目中的光芒一变,变得又大又黑又阴森.变得像是鬼魂的魔眼。 “铮”一声金鸣,银剑一折两段。 威震天下的银剑,从此在人间消失, 断剑连挥,银色的百宝囊碎裂成一堆烂草杂碎。 “给他换一把剑。”姚文仲将断银剑丢出七八丈外:“看看伏魔慧剑到底有多厉害。” “你这该死的杂种!”银衣剑客痛苦地咒骂:“你……你你……你毁了我的宝剑,我与你不共戴天……” 咒骂声中,不自量地双掌一错狂冲而上。 姚文仲剑尖一沉,剑气进发异鸣。 “你知道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在下的手指不拂掌背面拂你的耳门,你已经死了,我不希望你赤手空拳死第二次。”姚文仲冷冷地说。 银衣剑客连拍五掌,掌劲一近剑尖便四散而逸,不敢再接近。 “取剑来!”姚文仲沉叱:“现在你我除了一把剑之外,谁都没有机会弄玄虚。这是一场绝对公平的决斗,如果你没有种,滚!” 银衣剑客一咬牙,右手一伸。 薛信大踏步上前,恭敬地献剑,默默地倒退而回。 双方重新立下门户,杀气立即汹涌,阳光似乎在这刹那间失去了热力,四周似乎流动着死亡的气息。 一声低吼,姚文仲再次发起抢攻。这一次,比上次猛烈百倍。 “铮铮铮铮……”一剑连一剑无穷尽,似乎从四面八方同时攻击,人影狂野地移位闪动,剑虹漫天澈地像是漫天风雨打梨花。 银衣剑客也不弱,守得泼水不入,沉着地布下重重剑网,在窄小的空间中旋动如逸电流光,有效地遏止了姚文仲百十剑的雷霆万钧攻击。 不久,攻势更猛烈,更可怕。银衣剑客在原地以静制动的机会逐渐消失,开始大幅度移位,因此不时暴露空隙,有点转动困难了。 第一个看出危急的人是薛信,这位仁兄取代了薛勇的保镖位置,可知定然是极为高明的行家。 勾魂阴判感到手上一震,剑被薛信取走了。 “不要上去,老哥。”勾魂阴判知道自已说话的声音在发抖:“任何人插手,结果只有一个。” “你认为在下这么没有用?薛信凶狠地瞪了勾魂阴判一眼。 “真的,老哥。”勾魂阴判打一冷战:“说不定你会受到两方的攻击,他们太快了” “哼!” 人影猛地疾射而出,身剑合一猛扑姚文仲的背影。 宝蓝色的身影一闪,再闪,剑光如匹练,一闪,再闪,蓦地重新向银衣剑客集中。 “啊……”薛信从漫天剑虹闪烁人影飘摇中穿出,冲出三丈外狂号。 地面,堕落两条手臂,是薛信的。 勾魂阴判叹口气,奔出抢救薛信。 于兴山向于智一打眼色,两人同时左手齐扬。 共有六枚暗器化虹而出,自两面向急剧纠缠的人影集中攒射。 即使最笨的人,也可看出这六枚暗器不是以某一人为目标,而是有意将两个人都射倒。 激斗的人旋动移位太快,暗器飞行的空间有两丈左右,飞行期间,激斗的人最少也移动了三次方位,岂能以一人为目标? 幸而两人命不该绝,恰好银衣剑客在危急中全力封住了一剑,震力出奇地凶猛。 这瞬间,银衣剑客被反震出丈外。 姚文仲也退了两步,激斗倏然中止。 银衣剑客感到右胁下有物以高速擦过,胁衣划破了一道裂口,好险,只要稍退慢刹那,暗器必定贯入右胸。 “叮叮叮!”姚文仲身剑合一急退,剑击落了三枚暗器,运剑快速的程度骇人听闻,难确度更为惊人。 “该死的东西!”姚文仲怒吼,一跃三丈。 于兴山与于智,已退入林缘。 银衣剑客抓住机会,退至勾魂阴判身旁,察看薛信的伤势。 姚文仲毫无顾忌地飞跃而进,半空中左手疾扬,一星电芒破空而飞,向于兴山的背影射去。 这是他用剑击落三枚暗器时,接获的另一枚五虎断魂钉,这玩意不但沉重致命,而且淬了奇毒,被击中即使不死,如无该钉的独门解药,也保不住性命,歹毒绝伦,因此他被激怒了。 于智落在后面,人林便加快前奔,恰好到了于兴山身后,五虎断魂针也恰好到达。 “嗯……”于智闷声叫,针入身柱嵌在脊骨内,人向前冲,同时砰一声撞中一株大树,反弹而倒,做了于兴山的替死鬼。 “救我……”倒地的于智狂叫。 于兴山已像老鼠般窜走了,大限来时各自飞。 姚文仲纵落扭头回顾,已失去银衣剑客的踪迹。他不再回头,穷追于兴山。他觉得,这个姓于的很可恶,替银衣剑客出点子玩弄阴谋诡计,实有除去必要。 不久,他追近一丛蒿草,于兴山的背影,在前面十余步的草隙中乍现乍隐。 刚要纵起,突然听到身后有异声,猛扭头,暗叫一声糟!剑不假思索地向后扔出。 这瞬间,可怕的抓力及体。 “呃……”身后的人闷声叫,双手抓住贯入小腹的剑向后急退,砰一声压倒了不少野草,开始呻吟挣扎。 是薛忠,地府双残的老大。 姚文件的右肩背,衣裳被抓开,抓力未伤皮肉,仅留下五道抓痕,但劲道已澈肌入骨,他骤发的护体神功,仓促间仅能发出五成保护力,保不住天魔摄魂爪的可怖一抓,立即气散功消,爪毒人体。 一阵昏眩感袭到,头重脚轻,他向前一栽,仆倒在蒿草上,浑身在抽搐。 银衣剑客有生以来,从没这样狼狈。 九个人自以为实力雄厚,必定可以追上姚文仲一举搏杀永除后患,现在他身边,只有一个勾魂阴判,背了没有双手的薛信,三停折损了两停,自己也在姚文仲狂风暴雨似的攻击下,几乎失手丢命。 最令他难受痛恨的是:他仗以横行天下的宝剑,被姚文仲公然夺去,运神力一拆两段,这比杀了他还要难过,是令他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 他在江湖奋斗了几年,费尽心机努力挣来的声威、名头与雄心壮志,这一下子就断送掉了,替他卖尽死力的两条臂膀薛忠薛勇,也毁在姚文仲手中,他痛心疾首的情景是可想而知的。 他带了勾魂阴判,咬牙切齿走上了回头路,心中难免嗔怪自己的那些人,为何不早些赶来接应?他是个输不起、没有风度的人,遭到挫折就埋怨,找理由向自己人发泄,大多数的人都有这种迁怒的通病。 到了最后一处伏桩潜伏处,那位眼线依往例窜出路中参见。他那一身银衣,在五六里外都可分辨。 “属下参见少庄主。” “混蛋!夏侯大总管为何还没赶来?”他愤然怒声责问,脸色难看极了。 “属……属下不……不知道。”大汉吃惊地答:“小的……一直不……不曾离开这里……” “半个时辰早就过去了,你不是说半个时辰,本庄的人就能全部赶来此地集合吗?” “这……这是夏侯大爷派……派人传来的口信,小的只……只是一字不易……” “闭嘴!” “属下遵命。”大汉一头雾水,弄不清少庄主为何如此盛怒地责怪自己。 当然,大汉并不是糊涂虫,少庄主经过时带了八个人,目下只剩下两个,还有一个缺了手背回来的,显然发生了可怕的变故。 “人还在岭脚吗?”银衣剑客总算知道自己找错了发泄对象,口气缓和下来了。 “片刻前还有信号传来,还在岭脚。” “好,我这就去岭脚。记住:留意姚小狗的动静,有所发现立即传讯禀报。” “属下遵命。”大汉明白了几分:“可要向岭脚发讯,要那边的人派人接应?” “不必了” 急走里余,小径一分为二,右走长河镇,左面小径经过岭脚伸向湖北岸的镇市。 “我带薛信到镇上医治。”勾魂阴判在路口止步:“反正早晚都要派人将伤者送到镇上安顿的。” “带到岭脚去。”银衣剑客断然拒绝,气冲冲地走上至岭脚的小径:“有点不对,这里应该有我们的伏桩,为何不见现身?” 距岭脚的树林还有半里地,便嗅到随风飘来的血腥味,曾经闯过刀山剑海的人,对血腥十分敏感。银衣剑客心中叫紧,勾魂阴判也感到毛骨悚然。两人脚下加快,不样的预感浪涛般自心底涌升。 鬼影俱无,林空寂寂,但血腥味更浓了。 两人在林中巡视,到处可看到枝断草折与血迹,满目可见打斗留下的遗痕,不时可以看到遗落的兵刃,与及钉在树干上的暗器。 两人心中明白,这里曾经发生极为惨烈、但为期甚暂的搏杀,涤尘庄的人在这里碰上了意外。 “会是甚么人?”银衣剑客似在自问:“夏侯大总管身边人手够,实为强大,能将他逼走而来不及发讯传警的人,会是哪一方的神圣?” 正在纳闷,勾魂阴判突然放下薛信。 “看,那是谁?”勾魂阴判警觉地说,向东北角一指。百步外林隙中,有一个浑身浴血、脚下踉跄的人影时隐时现正往这一面接近。 “女的……哎呀!是冷魂仙子皇甫寒梅。”银衣剑客忽叫:“皇甫姑娘,快来。” 勾魂阴判飞步迎出,片刻便扶着冷魂仙子返回。 冷魂仙子身上有好几处创伤,幸而都不太严重,双脚一软,坐倒在树下呻吟。 “怎么一回事?”银衣剑客急问。 “风……风云会大……大批高手突然出现……”冷魂仙子就有余悸,说话仍不稳定: “大总管刚……刚接到赶来会合的内庄人手,要不很……很可能全军覆没。” “那怎么可能?风云会只来了江左一群二流人物。”银衣剑客剑眉一轩:“夏侯大总管足以收拾大力鬼王那几个浪得虚名人物。” “少庄主,我们料错了。”冷魂仙子苦笑:“他们后续赶来的人扮作乡民与商贩,人数极为可观,已经现身的有两位堂主:红花堂堂主一尘子老道、青叶堂堂主九幽恶客胡生。可以说,风云会三大精英来了两部分精英。” “这……”银衣剑客脸色一变。 “尤其是九幽恶客路生,在风云会可说武功无与伦比。”冷魂仙子的话稳定下来了: “青叶堂主持训练会中重要执事亲信子弟,堂中人才济济,所训练出来的年轻杀手更为可怕,每一个都是敢斗敢拼不顾自身安危的死士,本庄碰上了可怕的劲敌。双方死伤极为惨重,我是在激斗中远离现场的,好不容易才挣扎着返回。少庄主,我们的人呢?” “我刚到。” “这……不……不会是全军覆没了吧?” “不可能,死伤的人都没留下。” “可是,事故发生在不久之前,怎么可能就各自善后了?他们……” 勾魂阴判突然举手,阻止冷魂仙子发话。 “那边有人。”勾魂阴判低声说,手向东南角一指:“而且好像不止一个人。” “受伤的人?”银衣剑客显然经验比勾魂阴判差远了。 “不是,受伤的人不会潜行。” “潜行?哼!等他们来。”银衣剑客傲态又发作了。 三人继续低声谈话,仍由冷魂仙子叙说事故发生的经过。其实也没有甚么好说的,一尘子老道突然率人涌到,指责涤尘庄掳劫南门灵凤至鬼沼的事,要求公道。外庄大总管夏侯兴隆绰号叫八极灵宫,自认是主宰天上人间善恶的神,那肯承认错误?一言不合立即展开生死相拼,如此而已。 那时,内庄的人已从镇上撤出赶来会合,二庄主入云龙一群人本来预定赶来会合善后的,反而不曾到达,所以在岭脚集合的人并不多,实力显然比风云会单薄些,胜的机会不大。 一言不合便生死相拼,可知风云会已忍无可忍,不顾一切要采取雷霆手段,与涤尘庄公然为敌了。 “南门灵凤来了吗?”银衣剑客咬牙恨声问。 “没见现身。”冷魂仙子虚弱地说,叙说耗去不少精力她本来就受了伤,经过这次激斗受伤更重,这时渐感不支。 银衣剑客不再多问,向勾魂阴判一打手式。 “出来吧!诸位。”银衣剑客闪至一株大树后,剑已拔在手中,语气冷厉:“在下久候多时,你们蛇行鹭伏好半天,不嫌累吗?滚出来!哼!” 三方的草树晃动,七八枚暗器齐向他集中攒射。 “该死的鼠辈!”他沉喝,银色的身影飘掠闪动,从左面的暗器空隙中电掠而出——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三章 敌我已明,还有甚么好客气的?剑光电射,风雷乍起……立即传出一声惨号,有人被杀。 他正在急怒中,下手极为凶狠,但见银色的身影八方闪动,在暗器漫天飞舞中忽隐忽现,剑光流转中,惨号声此起彼落。 共有十四名戴头罩的黑衣人,身手极为矫捷,但比起他来,却又相差远甚,片刻间,只剩下七个人了。 七个人在东面成半弧形结阵,七双怪眼中有惊骇的神色流露,似乎不相信他能在片刻间毙了一半的人。 他仗剑屹立,杀气腾腾。 “你,我认识你。”他用剑向中间那人一指:“你左手甩剑,剑身后一尺可以隐约看到一条横痕,可以弹出身长八寸,你是黑龙帮三副帮主子母离魂剑曾瑞。丢剑投降,我饶你一死。” “阁下好大的口气。”子母离魂剑当然不会投降:“曾某自信还不至于拼不过你一个小辈。” “你有屁的自信。”他一步步向前逼进,语气充满不屑:“昨晚你们死掉一半杀手,另一半幸而早一步脱出圈套,在下正要准备搜杀你们这些混帐东西,没想到你们却自行送上门来了。贵帮主五毒瘟神梁申目下躲在何处?招出来,在下放你一条生路。” “你的大话说完了没有?” “还没有。你们在南京就蹑在薛某身后,不断玩弄阴谋诡计,你们的行踪,一直就在本庄以有效控制下,居然在一而再中计失败后仍不死心。我可怜你们。”他神气地直往前闯: “贵帮真没有几个人才,贵帮主也是一个浪得虚名的短视鼠辈而已,薛某以往太估高他了。 阁下,你不打算保自己的命了?” “哼!阁下……” 一声冷哼,银衣剑客挥剑猛扑而上。 两名黑衣人从左右并出,掩护子母离魂剑抢出接斗,左手一抬,两方暗器先发,人随暗器截出,双刀一上一下凶猛地冲到。 银衣剑客疾冲的身形倏然静止,交叉射来的暗器从他身前快速地掠过,全部落空。 银影再进,有如电光一闪,手中剑虹狂野地分张,再斜逸出丈外。光临第三名黑衣人的胸胁要害,一静一动之间,快得令人目眩,在旁戒备的人也无法看清剑招走势。当最后人影静止时,三个胸或胁中剑的人嚎叫着先后摔倒,眼见活不成了。 与此同时,勾魂阴判也击毙了右首最外侧的一个黑衣人,勾魂爪把那人的头抓破了,得手即疾退出圈外。 这位老前辈是很聪明的,从旁乘机偷袭一击即走,不让对方缠住或群殴。 “你还有三个了。”银衣剑客站在两丈外咬牙说:“不杀光你们,决不罢手,你想投降已经来不及了。” 刹那间便死掉了四个人,子母离魂剑竟然抓不住抢救的机会,这才心胆俱寒,惊得毛发森立。暗袭无功,明攻有如自杀,这位黑龙帮的三副帮主,真正感到恐怖了。 “黑龙帮人才济济,每个人都是视死如归的好汉,你吓不倒我的。”子母离魂剑色厉内茬:“你阁下打着涤尘庄侠义英雄的旗号,在江湖耀武扬威,招朋引类锄除异己,对本帮威胁不大。但最近几年来,你阁下变本加厉,明暗中招纳各门各路凶枭邪魔作党羽,歹徒恶棍作爪牙,这些混帐东西有些知道本帮的根底,象勾魂阴判、冥河妖巫、地狱九幽魂等等,全都是江湖败类、见多识广的风魔,因之对本帮的威胁愈来愈严重。本帮早已得风声,知道你已经暗中安排打本帮的主意了,所以……” “不错,在下的确暗中打贵帮的主意。曾经派了两次秘使,与贵帮的主要人物打交道。 在下的要求很简单,互不侵犯和平共存,贵帮不可以把与涤尘庄有往来的人当作买卖目标。 可是,贵帮的主要人物不但拒绝会晤,甚至暗中谋杀了在下专使。据在下所知,反对与涤尘庄和平共存的人是你这三副帮主,主张除去涤尘庄解除威胁的人也是你。还有几个反对在下最力的人,与及坚决主张除去在下的几位内堂法主。贵帮的内堂法主人数极为秘密,姓名从不公开,主掌刑堂铁面无私,这些法主也是贵帮最可怕、最神秘的杀手,必要时也派出处理最困难的外务。这些人,只有帮主与三位副帮主,三位圣堂护法知道底细。姓曾的,在下要贵帮内堂法主的名单与底细,交换阁下的性命,你愿意合作吗?” “哼!阁下的胃口是愈来愈大了、简直是妙想天开。小心,阁下,天下大得很,你的胃口不能一口把天下吞掉,多了会胀死的” 一声冷笑,银衣剑客疾进,一剑挥出。 子母离魂剑左手运剑,剑路极为诡秘辛辣,移位避招剑走偏门,但见剑光疾闪,神乎其神地锋尖出现在银衣剑客的左腹胁前。 一连三剑,银衣剑客皆攻偏了方向,反而被对方的奇招一而再锲入左方的空门,要不是闪得快及时避开锋尖所指处,必定引发对方吐出子剑伤人。_银衣剑客又惊又怒,大喝一声,功贯剑尖,剑气徒然迸发,展开伏魔慧剑放手狂攻,绝招绵绵而出,果然把对方压迫得忙于闪避封架,无法用诡秘的剑招反击回敬了,完全失去吐出子剑伤人的机会。 但子母离魂剑格斗的经验十分丰富。运剑反常也令银衣剑客捉摸不定,银衣剑客如想在百十招得手,似乎无此可能。 旁观者清,勾魂阴判已看出情势利弊。 “少庄主,钉牢他的左侧背。”勾魂阴判大叫。 子母离魂剑突然右飘八尺,脱出圈子。 “姓薛的,本帮的人估高你了。”子母离魂剑一面移位一面说:“早知你的剑术如此而已,本帮早就派人把你埋葬了。咱们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他却不知,银衣剑客早先太过倚赖宝剑,养成强攻硬抢的习惯,一旦银剑不在手,威力减少了数倍,再碰上左手剑不走常规,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感觉,攻击的威力不能完全发挥,所以攻了百十剑,表现平平毫不出色。 “我不信你走得了。”银衣剑客一面欺进一面狞笑:“在下给你使子母剑的机会,免得你死不瞑目。” “哈哈!在下决定了,不屑使用子母剑。”子母离魂剑怪笑:“今天到此为止。日后……” “你还有日后?” “有的,阁下。哈哈!就算你薛家的伏魔慧剑天下无敌,在下不接招你又岂奈我何?不要追来,小心在下的歹毒暗器追魂夺命。” 子母离魂剑徐徐向后退走,他的两个同伴也从两侧后退。 他说得不错,不接招,对方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枉然。对方也不可能紧贴在身后追赶,暗器可以将追赶的人阻挡一阵,甚至可以反将追的人击死。 银衣剑客反而不追赶,轻拂着剑阴笑。 “在下让你先逃二十步。”银衣剑客阴笑着说:“光天化日之下,我不信你能逃上天遁入地,我要追得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然后好好宰割你。你如果聪明,最好识时务,把在下所要求的事-一从实供来。” 子母离魂剑已退出十余步外,认为已取得了安全距离,止步叫剑入鞘。 “你的意思是与在下较量轻功?哈哈!你找对人了。”子母离魂剑大笑:“在本帮,我子母离魂剑的陆地飞腾轻功不敢说第一,坐三望二该是最公平的比评。来吧!在下让你开开眼界。” “在下知道你的轻功陆地飞腾很不错。” “你知道就好。” “但还不够好。” “何不试试?” “在下要试的,但正事重要。” “正事?” “对,贵帮主的潜藏处,与及贵帮内堂法主的各种资料,才是在下感兴趣的正事。” “那你去办吧!在曾某身上,你毫无希望。” “真的?” “半点不假……呃……” 他右侧方的同伴,突然一剑刺入他的右肋。这位同伴生了一双斗鸡眼,是唯一露在外面的器官,可知必定不是派出办事的人,一个杀手是不能有特征的,斗鸡眼就是特征,必定不是在帮内负责内部事务的心腹,却是涤尘庄派来卧底的人。 这瞬间,银衣剑客飞跃而进。 他左侧那位同伴大吃一惊,左手暗藏一把柳叶刀闪电似的扔出,贴他的腰背掠过,贯入斗鸡眼的丹田要害,六寸柳叶刀全没入腹内。 银衣剑客到了,一剑砍下那人的右臂。 勾魂阴判随后到达,扑向子母离魂剑。 “小心……”银衣剑客急叫。 子母离魂剑前栽的身躯,突然改向下挫,子母剑也在这刹那间拔出、吐刃、中的。 “嗯……”勾魂阴判闷声叫,子母剑入腹,子剑再吐,锋尖透背而出,他的小判官笔,也贯入对方的胸口。 子母离魂剑倒了,倒地之前,已咬断了自已的舌头,即使不死也无法招供了。 “该死的东西!”银衣剑客跺脚大骂,恨恨地转身,向躺在远处树下,有气无力的冷魂仙子走去。 现在,他只有两个人了。 姚文仲摔倒在蒿草中,但觉腹中发恶,头昏目眩,想呕吐却又像咽喉被人扼住吐不出来。 他知道,天魔摄魂爪是毒爪功中最可怕的一种,如被抓实当然立即内腑崩腐而死,不抓实抓力沾体,爪毒必定随气血加快奔流,必将神魂脱窍,躯体逐渐腐烂。 “我不能倒下来等死!”他向自己说。 他已经具有火候精纯,可以运功疗伤、可以排出体内异物的玄功武学,但如果倒下去爬不起来,那就完了。 刚挣扎着撑起上身,眼前捞胧已难见物,耳力尚未消失,他听到了急奔而来的脚步声。 如果来人是银衣剑客,他死定了。 “爷!你……你怎么啦?”雨露观音奔近狂叫。 “我……”他十分吃力地说,总算克服了咽喉的收缩痛楚,心神一懈,重新跌倒。 雨露观音抱起他的上身,虎鲨也随后到达。 “用……用你的移经改……改脉阴功助……助我……”他痛苦吃力地说:“扶我坐…… 坐……打坐,先……先逼任……任脉……” “爷,你……你们……”雨露观音泪下如雨:“告诉我怎……怎么一回事……” “是薛忠,天魔摄魂爪。”虎鲨看到薛忠的尸体:“汤姑娘听主人的,快救他。” “可是……” “不要可是,主人怎么说,一定有用意。” “好,你帮我扶住他。” 好漫长的半个时辰,三人都成了大汗如雨的汗人。 姚文仲脸上的灰色,正逐渐消退,呼吸也逐渐变得深长不绝如缕,暴露在外的肩背抓痕,也出现血色。 踏草声渐近,有人来了。 虎鲨怪眼怒睁,缓缓放手。 “我护法,你不要乱了心神。”虎鲨拔刀出鞘,悄然向脚步声传来处蛇行而进。 当他看到南门灵凤和四待女时,只感到心中一凉。这位小姑娘即使没有灵犀剑,他虎鲨也接不了几招。 但他是个知道感恩图报,忠心耿耿的仆从,已不容许他退缩,五位姑娘所走的路线,一定要经过十余步后,在草丛中运功排毒的主人身旁。 他一咬牙,虎跳而起。 “不许再进,南门姑娘。”他横刀沉喝,有如冯河的暴虎。 “咦!你?”南门灵凤一惊:“你怎么在此地……” “别管在下为何在此地……站住!” 两位待女正向左右绕走,不理会他的沉喝。 他猛扑右面的侍女小秋,单刀发似雷霆。 “铮!”侍女小秋居然用轻灵的剑,硬接他的单刀,火星直冒,他连退三步。 剑芒疾射,小秋反击。 “小秋,退!”南门灵凤叫,人如喜鹊登技,跃上两丈余高的大树横枝。 下面的草丛中,姚文仲宝蓝色的身影陈现眼下,雨露观音则坐在他对面,两人几乎贴在一起,由于衣裤已被汗湿透,雨露观音曲线玲珑的侧影极为刺目。 她呼出一口长气,眼中神情百变,叹息一声,飘然跃落,注视虎鲨片刻。 “我们走!”她向侍女们挥手,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右走了。 t+- 长河镇成了一痤大病院,受伤的人都往镇上送。有些住在客店,有些则借住在民房。 “在镇上,仇敌们白天尽可能避免冲突,公然在闹市搏杀是江湖禁忌,如果有公人在场,或者误伤无辜的镇民,街坊一报案,那就有落案的严重后果。一个落了案的人,一辈子也别想公然拍胸膛称英雄道好汉,只能被人称作亡命。 尤其是那些自抬身价以侠义英雄自居的人,一落案就吹不起牛,在侠义英雄榜上除名啦! 至于在夜间互相仇杀,或在无人处所大规模械斗,只要没有尸体没有苦主证人,案子就不会成立,就可以为所欲为。 一些江湖亡命,通常不会扮演苦主或证人的,因此官府对那些江湖仇杀事件十分头痛,想管也管不了那么多。 在镇上,气氛虽紧张,杀气腾腾,但还能保持相当和平的局面,各自医治自己的伤者。 而大多数健康的人,仍然潜藏在郊区的山林水滨露宿。 姚文仲三个人,第三天由虎鲨弄来一些大竹,制条一艘竹筏,乘夜飞渡划向姥山。 姥山是巢湖二山之一,也是最大的一座,扼三县水运航道,地位相当重要,山南湖滨有一座姥山村,百十户人家,有大半人家的子弟靠水吃水,当然湖滨的田地也可养活不少人。 水龙神毕大爷毕至刚,是姥山村的保护神。在这里,他是主宰、他的一句话虽不是金科玉律,至少比官府的王法有更高的权威。 姥山是水龙神的天下,四周的水域。也是他的小朝廷,声威涵盖处,距岸十里以内,连过往的水贼也受他约束,他不希望任何人向他的权威挑战。 挑战的人终于光临,姥山成了风雨飘摇的禁地。 尽管水龙神拥有许多大小船只,辖下有许多虾兵蟹将,但要想彻底完全封锁交通,决非易事。水性高的人,十余里湖面哪用得着船只,要不了半个时辰便可潜游抵达,挟一块木板也可平安登岸。 虎鲨是地头蛇,岛上可以藏身的地方了如掌指。 村东南有处湖湾,是船只避风的好地方。湖上怪风一起,怒涛排空水柱如龙,过往的船只以最快的速度,泊靠湖湾避风,因此村东南这条小街是是全村的精华所在,店肆林立、各种店铺的货色颇为充裕。 共有两家客店,规模都不大,设备陈旧,人手不足。 村北郊山麓的毕家大院,却是楼房栉比、人手众多,过境的江湖人物武林朋友,如果与毕家大院的人沾了些少交情,通常都会来投帖拜望,主人当然会热情欢迎,相反地,与毕家大院的人有过节,最好不要将脚踏上姥山的上地,那不会有好处的。 所以,当姚文仲三个人,在天色破晓时分。踏入姥山客栈的店堂要求投宿时,所引起的骚动是可想而知的。 姚文仲三个人,是水龙神不欢迎的客人。 店门刚开,姚文仲便一马当先排开开门的店伙,煞神似的挤入空荡荡的店堂,像是登门讨债的。 “住店。”他在柜前一站,顺手取过柜后搁着的旅客流水簿:“三间上房,要连号的。 没有贵重行李交柜,行李银钱自理。喂!要不要先付店钱交柜?” 一阵连珠炮,店伙愣住了。 “小二,该认识我吧?”跟进的虎鲨拍拍店伙的肩膀咧嘴一笑:“相好的,别耍花招,招子放亮些。要上房、知道吧?我这辈子还没住过几次上房呢!他娘的!睡草窝子的日子却太多了。” “虎鲨罗爷!”店伙扭头看清来人,接着看到徐娘半老、依然美艳动人的雨露观音。 “还有蔽主人的总管汤姑娘。”虎鲨指指姚文仲:“这位就是我虎鲨的主人,小姚老爷。” 后面又出来了两名睡眼惺松的店伙,全都吃了一惊。对岸长河镇所发生的事故,这里的人一清二楚,店伙算是大半个江湖人,消息更为灵通。 “不行,罗爷。”抢出的店伙惶然说:“你们得到毕大爷处投帖,那儿有地方安顿。毕家大院有五百间客房、专门招待英雄好汉……” “也接待强盗。”姚文仲接口:“一群水贼住进去也绰绰有余。不让住,拆了你这家店。” 鬼怕恶人蛇怕赶,姚文仲知道必须摆出霸王嘴脸,不然就找不到宿处。 一声怪叫,里面抢出两名大汉,其中那位奇粗奇壮的虬髯大汉体型惊人,大概听到最后要拆店的话,因此无名火发怒吼了。 “那个混球敢说这种大话?好大的狗胆。”虬髯大汉吼叫:“太爷我……” 姚文仲一闪即至,迎面一站。 “你这狗熊是谁的太爷?”他沉声问:“再说一句给我听听?” “去你娘的!”大汉迎头向他一掌拍下,身材真有九尺,金刚似的身材,巨掌更是惊人,这一掌如果拍中,脑袋很可能缩进脖子里。 “不可鲁莽……”店伙惊叫。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姚文仲的左手已经架住了来掌,右掌扣住了大汉的手,大喝一声,大汉巨大的身躯来一记笨拙的前空翻,砰一声地面亦为之震动,摔得手脚朝天。 姚文仲双手仍然扣住大汉的手不放,一脚踏住了大汉的脖子一蹬,双手用劲向上拉。 “哎……哎……放手!放……手……”大汉厉声狂叫,受不了啦! “爷!放了他吧!”雨露观音格格娇笑:“这位铁金刚鲁大可是个浑人,他的混元气功即使来得及运起,也不是爷的敌手。” 姚文仲放手,顺手揪起铁金刚。 “你这也叫铁金刚?我看不如叫一条虫还恰当些。”姚文仲笑笑说:“银衣剑客的金刚禅功,似乎也受不了在下的剑击,你算哪门子金刚?” 任何神功内劲,在运功之前并无任何异处,与常人一样是血肉之躯。混元气功是铁菩萨内功的一支,运起功来可禁受刀砍剑劈。铁金刚仓促间出手揍人,当然不能运功,吃足了苦头。 “你这家伙好阴毒。”铁金刚揉动着右肩关节呲牙咧嘴:“突然间来一记狠的大背摔,你算哪门子好汉?来。再拼!” 吸口气功行百脉,铁金刚浑身突然肌肉怒张,一双巨手成了大铁钳,十个指头筋骨一阵张缩。 姚文仲一声怪笑,功行百脉,一记霸王肘撞出,力道万钧,有如千万斤巨锤及体。 一声闷响,铁金刚巨大的身躯飞退而起,砰然大震中才把店堂侧方设在壁下的几张坚木长凳,撞压得四分五裂,声势之雄,惊心动魄。 刚挣扎着站起,马步未稳,姚文仲到了,反手一劈掌在耳门着肉,再一记顶心肘结结实实。 “不……不要……”铁金刚像是崩溃了,滑倒在碎木凳上,脑袋猛摇,似想摇落昏眩感,一双大手像摸鱼般在身前乱拨以保护自己。 “站起来,再给你几下狠的。”姚文仲拍着手说。 铁金刚仍不服输,发出一声兽性的怒吼,跳起来循声猛冲,双手箕张状极可怖。 姚文仲侧闪,一把扣住了铁金刚的脖子,立地生根向下按,五指徐收真力发如山洪。 “噢……”铁金刚向下蹲屈,手脚撑地想抬直腰干,但像被一座山所压住,不但无法挺起,反而逐寸下沉,身躯因用力而不住抽搐。 很难令人相信,这么一位牯牛臣熊似的大汉,被一只手扣住脖子往下压,竟然无法挣扎,甚至站不起来了,这只手的怪异力道显然邪门极了,与力道的大小无关,而是有一种怪劲克住混元气功。 混元气功至阳至刚,玄门九转功至阴至柔,谁的修为精纯火候足,谁就是胜家。 柔可克刚,但至阳也可克阴,就看谁的修为精纯。 卟一声响,铁金刚爬下了,仅支持了片刻。 “领咱们到上房歇息。”姚文仲放手,向惊呆了的店伙说。 “请……请随小的来……”店伙战抖着往里走。 他们住进东院的上房,三间房老规矩姚文仲在中间。刚洗漱毕,姚文仲的房门被拍得山响。 “开门,姚小子。”是铁金刚的大嗓门在叫。 雨露观音在邻居首先拉门外出,站在门外粉面一沉。 “铁金刚,你还商挨够,骨头发痒是不是?”雨露观音不悦地说:“大丈夫输得起放得下,输了不算丢人。但如果撒赖,就是犯贱的鼠辈混混。” “女人闭嘴!”铁金刚嗓门像打雷:“在下刚问过店伙计,他们说打我的小子是小姚文仲。” “是又怎样?” “他真是在长河镇,敢向涤尘庄叫阵的姚文仲?” “如假包换。” “他有种。”铁金刚冲口说。 “当然有种。” “我铁金刚曾经与涤尘庄的十大金刚的两个较量过。” “胜负如何?” “我没赢,也没输。” “已经不错了。” “姚小子更不错。” “所以你最好赶快滚蛋。” “不,在下要跟随他闯出一番局面来。” “你?” “当然是我。这年头闯天下,人多人强,双拳成不了气候,找人投靠活得长久些。” “喝!想不到你铁金刚并不浑。可是,你找错人了。” “怎么找错人?” 姚爷是游戏风尘的怪杰,他不组会不结帮,跟着他游戏风尘见识见识无妨,利用他出人头地,休想。呸!你滚吧!”雨露观音下逐客令。 “女人,你……”铁金刚冒火了,作势扑上。 “你如果想撒野,”雨露观音的右手提起了,凤目中冷电阴森:“我要不用移经改脉阴功整得你死去活来,雨露观音的名号一笔勾销。” 姚文仲出现在铁金刚身旁,他手拍拍对方的肩膀。 “朋友,听我的忠告。”姚文仲语气温和:“甚么叫闯天下,恐怕你还没弄清楚。如果你认为练了一身武功,便可作为追求名利的本钱,你就大错特错了。杨姑娘说得对,我姚文仲只能算是游戏风尘的怪杰,我不会组会结帮建立自己的权威王国,我不会逼迫别人尊奉我的旗号,跟着我你将一无所获。去吧!目下姥山风云际会,几乎所有前来参予的人,都想网罗羽翼壮大自己的声势,你这身功夫一定可以找得到买主的,他们要的就是你这种想成气候的人,总有一天你会出人头地,拥有自己的局面。跟着我你毫无希望,因为我不想控制人,也不愿人控制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可以投靠任何一方神圣。”雨露观音冷冷地说:“但你必须郑重地记住,决不可与姚爷为敌,那不会有好处的。记住,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铁金刚沉默片刻,注视姚文仲片刻。 “我懂了。”铁金刚点头说。 “你懂甚么?” “比方说,我投靠涤尘庄。” “不错,是势力最大的一股。” “涤尘庄有不少人栽在你手中。” “是的,因为他们找上了我。” “所以,我也会奉命向你下手。” “那是一定的,因为你将身不由己。” “所以,我也会栽在你手中。” “可能的。” “那么,不投靠任何人,自由自在,你……” “我就不会找你,除非你找我。比方说,在店堂你就找上了我,但我并没有伤你,因为你是一时的鲁莽,并没打算要我的命。但如果你投靠了涤尘庄,那就不同了。在下对那些想杀死我的人,是不会慈悲的。我想,你已经真的懂了。” “对,真的懂了,再见。” 院子里有其他的旅客,其他的客房也有人好奇地倚门观看,双方的对话宏亮清晰,旅客们皆听得一清二楚。姚文仲这些话,已明确地表明了态度。 送走了铁金刚,旅客们议论纷纷。 雄心勃勃的人,应该知道自己的立场了。想利用姚文仲,及想打网罗主意的人,也该知所抉择了。 但还是有人不死心。 姚文仲不在房中进膳,近午时分,三人进入食客不多的膳堂。十余副座头,食客不足二十人,而且有一半是普通的水客。 三人同桌进食,姚文仲不许雨露观音与虎鲨伺候。仆从按规矩是不可以与主人同桌的,必须在旁伺候主人进食,礼不可废,但他却不理会规矩。 两位绅士样的中年人,到了桌旁含笑抱拳为礼打招呼。 “在下甘彪。”那位留了八字胡穿蓝衫的人自我介绍:“那位姓邢,邢铭新。姚兄请了。” “两位有何见教?”姚文仲离座抱拳回礼:“想不到姚某刚到贵地,名号便尽人皆知了。” “甘某代表江左群豪,向姚兄致意。”甘彪在下首自行落坐:“谢谢姚兄光临姥山捧场观礼。” “不敢当。其实,在下事先并不知江左群豪姥山聚会的事,抵达和州才知道消息。在下此来,乃是办理自己的私务,今距会期还有好几天,私事办妥即走,能否有暇观礼,还是未定之天。” 雨露观音重重地放下碗筷,冷冷一笑。 “笑面虎姓甘的,有甚么话你就直接开门见山说出来好了。”雨露观音的话很不客气: “你是水龙神的左右军师,你的话可以全权代表水龙神发言。姚爷是个胸怀坦荡、刚闯江湖还保有赤子之心的豪杰,会毫无机心地答复你问题。” “汤姑娘快人快语,在下就坦率直陈了。”甘彪笑容可掬:“敝上的意思,希望礼聘姚兄为大会名誉参赞,派在下两人前来先容,尔后再派专人前来请诸位驻驾毕家大院贵宾室。” “派兄弟先呈奉礼单。”邢铭新从袖中取出大红礼单奉上:“赤金百两,明珠一匣,玉饰与翡翠各一,四色薄礼,尚祈笑纳。” “抱歉,在下行囊尚丰,毕大爷厚赐。不敢生受。”姚文仲不接礼单:“请上复贵上毕大爷,姚文仲初出道年轻识浅,观礼已经不够份量,怎敢狂妄任大会参赞?贵上盛意,姚某心领了。” “在水妖的秘窟中,本姑娘所搜获的金银珠宝多着呢。”雨露观音冷笑:“财帛动人心,但姚爷是动不了的。甘爷,光棍眼中不揉沙子,毕大爷与涤尘庄暗通款曲,并不是甚么无人能知的秘密。姚爷已经和涤尘庄公开冲突,毕大爷居然来这一手,委实令人莫测高深,不要再试探了好不好?” 邢铭新站在甘彪身旁,伸出的礼单不知该收回呢,抑或该丢下才好。这时,将礼单有意无意地轻拂了两下,讪讪地收回。 上首的姚文仲,突然撮口吹出一口气。 雨露观音手急眼快,纤手一指,四只指尖拂过邢铭新的右胁下。 对面下首的甘彪想离座,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原来桌下的一只脚,被姚文仲从桌下伸来的脚钩住了。 “哎……”邢铭新闷声叫,直挺挺仰面便倒,礼单飘落在桌脚下。 姚文仲的一支竹筷,在同一瞬间射中甘彪的七坎要穴,但并没贯入穴道,竹筷击中之后,轻轻地掉落在桌上,似乎像鹅毛一样轻,甘彪靠在桌旁发僵,失去活动能力。 “爷,能动他吗?”雨露观音问,指指甘彪。 “可以,礼单上抖落的毒粉,已经吹散了。”姚文仲说:“但为了安全起见,这些食物必须更换。” 虎鲨一直就在一旁冷眼旁观,其实手在桌下弄鬼,不住扣指触动姚文仲的大腿传递消息。 “你怎么看出这家伙不是笑面虎甘彪?”雨露观音向虎鲨问,一面伸手拉掉了甘彪的假八字胡。 “我也曾经是一队水贼的头领。”虎鲨说:“还能不认识笑面虎甘彪?笑面虎是水龙神的右军师,他那双带有诡秘的眼睛。其他的人无法学样的,我一看就知道这位仁兄是假冒的。 “你看他是谁?” “问一问就知道了,反正不会是水龙神的人。水龙神的左军师是一条鞭石九皋,右军师笑面虎甘彪,一文一武相辅相成,鬼点子很多,不可能派一个假的来。” “那可不一定哦!”雨露观音掀起邢铭新:“人家哪将一个初出道的晚辈放在眼下?派个假的来试探,已经给足了面子呢。” 虎鲨一把提过笑面虎按在凳上,由姚文仲解了被制穴道。虎鲨的拳头够份量,三五下就把笑面虎的肩、膝关节打得走了样错了位。 “哎……哎晴……”笑面虎杀猪似的狂叫。 二十余名食客,走掉了几个胆小怕事的。 “招你的姓名。”虎鲨绞扭着笑面虎的手臂沉声发令。 “哎……” “招不招?” “哎唷……” 两个青衫客出现在旁,面目阴沉神色不友好。 “你,要在大庭广众间行凶吗?”一名青衫客用折扇向虎鲨一指厉声质问。 “阁下犯不着插手。”姚文仲说:“这两位仁兄用诡计施毒行凶在先,罪有应得。” “先施毒行凶?毒呢?” “洒在地下了。” “真的?”青衫客阴笑:“你恐怕有理说不清呢!” “真的呀?”姚文仲也模仿对方的口音反问,维妙维肖,只是多了一个尾音字。 “这位朋友先不要动手。”青衫客的折扇指向虎鲨,转向姚文仲问:“他是你的人吗?” “不错,他是在下的随从。”姚文仲站近:“他的一切作为,皆由在下负责。” “你负得了责?” “绝对负得了。” 折扇一转,有如流光逸电,指向姚文仲的胸口。 “啪”一声脆响,姚文仲的掌更是快得不可思议,一把扣住了折扇,折扇在他的抓握中碎成细屑。 再一声脆响,反掌给了青衫客一记阴掌耳光,挥的速度太快,青衫客毫无躲闪的机会,右颊立即出现指痕,连退三步。 虎鲨抓住机会,噼噼啪啪给了笑面虎四耳光。 “希望阁下不要学样。”雨露观音拦住了另一位青衫客。语气阴森:“诡计阴谋偷袭突击,咱们见过多了,你最好不要学贵同伴那一手花招,以免受到更难堪的打击,除非你阁下门武功比银衣剑客强三倍。” “咱们确是奉毕大爷所差,前来敬奉礼帖的。”这位青衫客是个聪明人,知道劣势已无可挽回:“你猜得不错,你们的份量确是不够,真要派两位军师前来,有损毕大爷的威望。 而且,两位军师目下不在庄院,早些天便派至外地与相关人士洽商大会事宜去了。” “原来如此。”姚文仲示意虎鲨释放假笑面虎:“毕大爷居然出此下策,你们这些替他办事的人真能干有出息,是谁擅作主张用毒计算在下的?不会是毕大爷本人的意思吧?” “是田庄管事马成的主意,他绰号叫毒头陀,但不是出家人。毕大爷是地主,声誉极隆,不会出此毒着。” “好,就算他驭下不严,因而出了纰漏好了。礼单上的重礼……” “那确是毕大爷的意思,毕大爷疏财仗义是众所周知的,这点点金珠是他的一点心意。 姚老弟,礼虽不厚,但敝上确是尽了心意……” “你回去禀告毕大爷,告诉他,姚某不是到处打抽丰混口食的江湖混混,没有人能用威迫利诱手段可以令姚某就范。带了你的人走,走了就不要再来。” 赶走了暴客,三人命店伙更换酒菜重新进食。 会期还有六天,毕家大院已经张灯结彩象办庆典,已经陆续接来不少江左群豪。但外地来的各地英雄豪杰,皆在湖西岸等候船只迎接,不能找到般只自行前往姥山。这是说,目下仅接待江左人士,各地英雄则须等到会期前三天,方能前来安顿。 姚文仲是外地人,他是偷渡者。 毕大爷死要面子,为了保持自己的威望尊严,当然不肯降尊纾贵,前来客店拜晤一个初出道的小晚辈。加以假笑面虎把事情弄砸了,毕大爷更不肯出面打自己的耳光啦!这一来,等于是双方各走极端,关闭了会晤沟通彼此感情意见之门。 可以预见的是,姚文仲强硬的态度,激起了众怒,已经到达毕家大院的江左群豪群情愤慨,胳膊往里弯,更加上有人在暗中煽风拨火,推波助澜,姥山客栈便成了风暴的中心。 不是强龙不过江,姚文仲有备而来,他不在乎风暴有多大。 是出头露面的时候了,时机已经成熟。 小,他对这绰号颇为满意。他老爹是魔剑,师父是白眉,都沾了魔字,他当然也可以称魔。 一早,他站在村北的栅口向北望。 姥山只是湖中拔起的一座小岛。并不高,林木葱笼,有些地方遍生茅草。往北不足一里,是依山而筑的毕家大院,三二十栋楼房,亭台花榭散布其间,气象恢宏,不愧称江左大豪的山门所在地。 一条道向上伸,直达大院的雄伟庄门楼。大道两旁绿树成荫,可清晰地看到庄门楼上下的警卫。 这条里长的笔直大道,是毕家的私产,村民一出北棚口,可说已踏入毕家的土地,在路上走动也必须小心,必须谨记不要触犯毕家的忌讳,不能妄动一草一木,以免惹来横祸飞灾。 毕大爷以姥山的保护神自居,是他的王国,所有的人必顺听他的,守他的规矩,不然…… “爷,你不是想进去玩玩吧?”雨露观音显然有点忧心忡忡,所说的玩玩两字,是私自探的江湖话:“那里面处处凶险,警卫森严,可不是好玩的。理由不足哪!” “金庭道人与崩山皮坚不戒禅师,三个家伙都躲在里面不出来,不进去怎样找得到他们问口供?”姚文仲似乎打定主意要进去:“你放心,我会制造进去的借口和理由,那是十分简单的事。” “登门问罪?” “这是最差劲最笨的手段。” “那爷的意思……” “要不了多久,就有人找上门来了。”姚文仲信心十足地说:“我们在这里窥探看形势,就是制造借口,是制造情势最简单的手段。” 远处庄门楼的楼上楼下警卫。早已注意他们了。 在各处转了一圈,看清了各处的形势,也看清了毕家大院的格局。他们这种举动,虽然不犯法,却犯了江湖大忌,那些大豪门最忌讳有人在附近窥探。 返店时,距姥山客栈的店门还有三二十步,左右两条小巷里,接二连三出来了九名气势汹汹的男女,有些年轻,有些已是年届花甲的人,所佩的兵刃各色各样,一个个面目阴沉敌意明显。 三个人迎面挡住去路,一字排开抱肘而立,三双怪眼凶光暴射,气氛一紧。 小街曲曲折折,宽度有限,三人一字排空挡住去路,把路堵死了。 雨露观音本想上前,却被姚文仲伸手拦住示意退后。 姚文仲逼近至八尺左右止步,也抱肘屹立,脸上有笑意,毫不在意对方阴森逼人的凌厉目光和慑人的杀气,微笑着注视当中的花甲老人。 片刻,谁也懒得开口,像是僵住了,大眼瞪小眼。 “你不是打算收买路钱吧?”姚文仲终于打破僵局:“要多少?阁下。” “湖边有一艘船。”花甲老人冷森森的语音相当刺耳。 “好像不止一艘船,大多数是毕大爷的。”姚文仲的语言都保持温和。 “供乘坐的只有一艘,上面有四名舟子。” “就算有一艘船,又怎样?” “阁下三个人,立即上船。” “游湖?” “舟放巢县。” “抱歉,没兴趣。” “你不走?” “在下刚到,怎能走?” “阁下是打算敬酒不喝喝罚酒了。” “正相反,在下敬酒不喝,罚酒也不喝。” “哼!” “前辈,你不要哼。”姚文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知道你在做些甚么事吗?” “甚么意思?”花甲老人厉声反问。 “老天爷!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些甚么惹祸招灾的窝囊事,哀哉!阁下,你在替毕大爷打开了地狱之门,你们在替他引鬼上门。” “你胡说些甚么?” “你是……” “老夫公孙全一,代表江左豪杰,赶你滚蛋,滚出江左地境。” “也代表水龙神毕大爷?” “哼!” “好,公孙前辈,恐怕你得拔你的峨眉刺来赶了,在下也有正当的理由向毕大爷讨公道了,上啦!但在你拔刺之前,还可以仔细地想,你这么做,会坑害了多少人?会替江左群豪带来多大的灾祸?会替毕家大院带来多可怕的噩运?尤其是你自己。” “老夫自己怎么啦?” “我小不出手则已,出手只有一种结果。” “你这小狗死到临头还敢虚声恫吓。”公孙全一怒火上冲:“老夫要戳你一百零八个洞,免得你认为江左无人,这可是你自找的,老夫要你死而无怨。” 一声清吟,峨眉刺出鞘。 左右两人一个拔剑,一个拔刀。 “小狗领死!”拔剑的人首先怒吼,火杂杂地急冲而上,招发灵蛇吐信,竟然毫无顾忌地走中宫强攻,剑气相当凌厉——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四章 姚文仲手一动,剑已在手。对方陡然抢攻,用意是不让他有拔剑的机会。 更可恶的是,公孙全一的刺与另一人的刀,晚一刹那截出阻住他的退路,刺与刀才是致命的攻击。 他的剑居然出了鞘,快得不可思议。 剑虹电掠而出,人影依稀难辨,风动雷发,一照面胜负立判,发生得快,结束似乎更快。 姚文仲的身影,出现在公孙全一的身侧,徐徐收剑入鞘,虎目中毫无表情,冷静得象个没有感觉的人,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 铮叮当……一阵怪响,一刺、一剑、一刀撒跌在石板街上,撞击出一串串火星。 同时,有三条右小臂撒落,血腥刺鼻。 “哎……”狂叫声震耳。 街左右两边,其他六个人已撤兵刃在手,本来打算向雨露观音与虎鲨围攻。但恶斗一发即收,来不及了,六个人吓得屁滚尿流,立即有三个人回头奔回小巷,发狂似的飞跑。象是见了鬼。 “走!以后再找毕大爷讨公道。”姚文仲向雨露观音大声说:“他是地主,不能一而再派人向客人袭击而不受惩罚。他必须完全负责。” 在两侧闲人惊愕呆立注视下,三人大踏步而过,昂然进入姥山客栈的店门。 毕家大院的警戒,加强了两倍。 姥山村与对岸的长河镇一样,家家闭户,以免惹上横祸飞灾、暴风雨光临。 姚文仲三个人,一直不曾离开客栈,不曾至毕家大院讨取公道,似乎忘了这件事。 天终于黑了,毕家大院灯火通明,警戒又增了一倍,巡更的人每组由两个变成六个。 即使是白天,进入这种重楼叠阁中,如果没有熟悉的人引领,连东南西北也无法分清,不知身在何处,有如进人迷宫,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 上弦月已隐人湖西,星斗满天。只要能离开房舍,有经验的人,就可以从星斗的方位来找出正确方向。 毕家大院灯火通明,但有些地方仍然幽暗,偌大的庄院,里面花木扶疏,要想照亮每一处角落,真需要三两万盏灯笼,决非水龙神所能办得到的,虽则他财甲江左,号称钟鸣鼎食之家。 一个黑影从庄西北飞越庄墙,飘落时立即化为青烟般消失,窜伏飞腾有如幽灵幻影。 有两位伏哨感到身侧微风飒然,感觉中似是轻风掠过,眼角也察觉到有奇怪的淡影依稀隐没,却没料到是人,人不可能没有实质形体的。 “老七,右方的月洞门,刚才是不是有东西闪动?”一位伏哨内藏在墙根下的同伴附耳问。 “你是不是见到鬼了?”同伴嗤之以鼻:“五哥,你鬼故事听得太多了,说不定真会碰上鬼,跟你这种人在一起办事真会得胃气痛。” “和我这种胆大心细的人在起你还埋怨,老七,你是快走霉运的,对什么事都怨天恨地,得胃气痛并不足怪,恐怕还要得心气痛呢。咦!你身后是谁?” 老七本能地扭头回望,脑门便挨了一击失去知觉。 五哥却是先一刹那昏倒的,“谁”字语音一落便爬下了,也就是老七转头的同一刹那。 老七的脑门一击并不严重,片刻便被弄醒。 “安顿外客的地方在何处?”被弄醒按在地下的老七听到清晰的问话声,想挣扎全身已僵,手脚不受控制,脸贴在地面,头被按下无法转动。 “在……在庄……庄东……”老七绝望地说,反正这并不是秘密。 “金庭老道安顿在何处?” “我……我不知道,他……他带来了好……好些人,好……好象专用了一……一座小……小院,我……我不负责招……招待客人……” “我会回来找你,除非你没说谎。” “我……我怎……怎敢……呃……”耳门挨了一记不重不轻、恰好被打昏的一劈掌。 天黑后不久,全庄的人都在忙,各处都有人行走,按理这时不可能有人入侵。可是,人却入侵中枢了。 中枢密室不但极为隐秘。而且只许可少数几位心腹接近。室内另有密室,室外有曲廊迷径,一层层警卫戒备森严,机关重重。寸寸生险。 这里,是水龙神极端秘密的天地。在江左四府二十七县中,除了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之外,水龙神是唯一能控制全境英雄好汉的霸主,而且得天独厚占了地利,巢湖十余股水贼中,所有大半听他的号令。 唯一令这位霸主不满,而且感到遗憾的事,是江右有几位武林世家拥有不弱的潜势力,并不太买他的账,十年来江左群豪偏安的局面,事实上那几位武林世家子弟功不可没,因此声誉甚隆,严重地影响他的权威。 庐州府府城的赛吴刚吴成栋,就是名头响亮、声誉甚隆重、口碑极佳的武林世家子弟,吴家上一代的老主人巨灵玉斧吴坤山,就是与宇内六怪武林九绝齐名的前辈,声望就比水龙神佳。 吴、毕两家是近邻,毕大爷把赛吴刚看作眼中钉,但表面上却保持友好的局面。江左群豪保持中立不介人江湖权势之争,赛吴刚确是支持最力功不可没的健将,过境的江湖人真不愿得罪吴家的子弟,不敢在江左扩展组织开码头,连风云会也只控制江右而不至在江左发展。 水龙神表面上积极赞同江左保持中立,暗中却积极准备护张地盘,不以江左既有的势力为满足,希望从一方之霸,跃登天下风云人物的宝座,以江左现有的实力,向外扩张必定大有收获,只要时机成熟,夺下风云会江右的地盘该无困难,就可以完全控制大江上下游,届时便可左右江湖大局了。 他的所谓时机,就是设法威迫利诱群豪赞助他向外扩张,放弃中立偏安的约定,姥山大会就是他扩张霸业的途径,他已经暗中策画了好几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些日子以来,江左群豪已陆续抵达,他的支持者成为他的核心中坚,几个人经常在密室聚会,商讨活动的手段,及策划锄除异己的阴谋。 室中共有八名男女,全是江左的有名人物,也是水龙神的死党。 “赛吴刚与安庆的闹江龙这两天应该快到了。”身材高大威猛的水龙神一面品茗一面说:“樊兄霍尼在执行上,有困难吗?” “毕兄请放心。”名武师三眼虎樊伟成淡淡一笑:“困难是可以克服的。赛吴刚吴老兄很精明,但兄弟相信他会甘心情愿往陷坑里跳的。兄弟耽心的,是风云会的高手来得太快了。” “樊兄不必耽心。”水龙神信心十足:“兄弟已经请专人负责,绝对可以控制他们的活动,不足为害。” “涤尘庄的人?” “不错。” “毕兄,与涤尘庄的人走得太近,恐怕会弄巧反拙呢。”黑道枭雄一剑三奇霍凌霄摇头苦笑:“银衣剑客野心太大,弄不好,咱们会偷鸡不着蚀把米,反而受到他的控制,那时……” “霍兄多虑了。”水龙神似乎胸有成竹:“彼此互相利用,各取所需,他虽然够精,但野心太大反而暴露不少弱点,这世间每个人都有弱点。我已经准备有人,等他失去利用价值时,就可以用上了,目前根本不需耽心。倒是这个平空冒出来的小,可能真会成为心腹大患。” “贫道负责对付他,毕施主请不必为了这小辈而分神。”号称地行仙,自认比三散仙道行更高的太行山客非尘道人傲然地说:“就算姚小辈真是白眉的门人,白眉在三十年前横行天下期间,始终奈何不了一僧两尼三散仙,甚至胜不了击衣剑廖无痕。就算白眉亲来,贫道也应付得了。” “那就一切拜托仙长了。”水龙神欣然说:“据我所知,银衣剑客迄今为止,与姚小辈较量了两三次,好象一直没能取得绝对优势,可知白眉的门人,最多只能与一僧的徒孙拉成平手而已。有仙长出面,何所惧哉?” 蓦地,壁间隐隐传出清晰但并不响亮的金钟声,不知金钟隐藏在何处。 水龙神一惊,倏然而起,急步到一幅花卉立轴前,掀起立轴拉开一块木板,现出一个小孔。 “甚么事?”他向小孔问。 “启禀老爷。”小孔中传出人声:“西院发现两位伏哨被人击昏,人塞在暗渠内,一定有人侵入了。”” “可能吗?” “可能的,老爷。” “传警。” “是的,立即传警。” “不许太过惊扰,有所发现火速禀报。” “遵命。” 片刻间,全庄死寂,没有人再走动,灯火增加了多处,有些警哨反而躲起来伏暗处看不见了。 庄中设有专门治伤医疗的病房,那是一处连三进的独院。五个人正在救被打昏的伏哨,两个伏哨头脑仍然感到昏沉。另五个人是庄中的执事人员,坐在一旁等候郎中向伏哨问话。 “那人的象貌你看清了没有?”一名郎中问。 “没有,那真象鬼一样会变化。”伏哨犹有余悸,惊恐犹在:“出手无可抗拒,可怕极了。” “他问甚么?” “问……问……” “照直说!你不会撒谎掩饰吧?” “他……他问金庭道长安……安顿在何处。” “你告诉他了?” “没有,我怎知金庭道长在何处?”伏哨急急为己分辨:“只告诉他可……可能安顿在客院。” “还问了甚么?” “没再问,一掌就把我劈昏了。” 等候的五个人,有三个出室而去。 不久,三人到达客院的最东首,那儿共建了五座独立的小院落,有花径与月洞门相贯连。都是两进的格局,中院是天井,放了一些盆栽。 前院阶上站着一位警卫,急急下阶向由一名警卫领入月洞门的三个人迎去。 二更时分,天色不算晚,小厅中灯光明亮,安顿在里面的金庭道人,带了两名道侣匆匆自后堂奔出。 入厅的三个安坐不动,仅颔首打招呼。 “坐,金庭道长。”为道的中年人说。 “阳管事前来,不知有何事见教?”金庭道人落坐。含笑问:“刚才传来警讯。怎么一回事?” “有人来找你。” “咦!谁?” “不知道,打伤了两位警哨。在下奉命前来知会道长一声,小心防范,但不知道长能猜出来人是何来路吗?” “显然是来寻仇的,这人好大的胆子。”金庭道人打一冷战:“恐情除了姚小狗之外,没有人敢在此地撒野,一定是他。” “没有其他仇家……” “阳管事,贫道即使有几个仇家,他们也绝对不敢找到此地来,何况贫道那些仇家武功有限得很。”金庭道人抢着解释:“错不了,一定是姚小狗。贫道奉到薛公子的指示,指引他入伏送死,他闯出了天罗地网,来找贫道讨公道了。” 不知何时,厅角踱出宝蓝色的身影。厅中灯光明亮,共有六个人,厅外有一名警卫,居然不知有人入厅,也不知是何时来的。 “不错。是我在找你。”姚文仲背着手走近。剑插在腰带上,神色安详不带火气,向惊跳起来的阳管事含笑点头:“谢谢你带路,要不,这地方还真不好找。” 六个人都惊跳起来,他却大马金刀地在凳上落坐,顺手拈起一杯茶喝了一口,象是这里的主人。 阳管事就在他身旁,猛地一掌反劈他的耳门,快速绝伦,劲道十足。 他更快,手一抄,便扣住了阳管事的手腕一扭一带,另一手的茶杯一下击在阳管事的眉心上。手一松,昏了过去的阳管事躺下了。 “我不追究你陷害我的阴谋,因为我知道你已经被逼向涤尘庄屈服了。”他放回茶杯向金庭道人说:“你有权选择你的生路。道长,我要求的是:血手瘟神对六年前界首镇所发生的事故,他一定已经将详情向你说了,我要查证他的话。” 金庭道人名列武林九绝,五鬼阴风袖威震武林,位高辈尊,近来连遭挫折,受尽了委屈,名誉扫地,心中蕴藏着怨毒的愤火,这时一看机会到了,愤火便象火山般轰然爆发。 姚文仲所坐处在右侧前方不远,几乎伸手可及。而老道却是站着的,活动方便,正好在五鬼阴风袖威力最可怕的距离内。 大袖一拂,阴风怒涌。 姚文仲不再客气,双掌一合一分,涌来的阴风突然紧缩成束,然后向侧方折向而散,恰好把一名自侧方悄然扑上的老道,霞飞出丈外摔滚至壁根下,立即昏厥。 “金庭道长,你最好安分些。”姚文仲冷冷地说,左手向后一拂,扣住了另一名出掌偷袭的老道,向前一拖,道人的脑袋掸在桌边上,手一松,道人跌倒在脚下昏迷不醒,举手投足之间,金庭道人的两位同伴-一昏倒。 守门的人发出警号,拔刀急冲而至。 蓝影一闪,一刀落空。 “去你的!”姚文仲叫,把一刀落空的警卫向金庭道人推去。 金庭道人刚拔剑,警卫挺刀凶猛地冲到,百忙中急伸左手错载刀,姚文仲乘虚而入。 握剑的手被姚文仲抓住了,接着脖子被一只大手扣住,五指如钩,喉管快要裂开啦! 姚文仲用左手将剑夺过,信手后挥,但见剑虹连闪分张,阳管事带来的两个挺剑扑上的大汉,右手皆齐肘而折,狂叫着急退。 “你愿意说吗?”姚文仲问,将金庭道人仰面朝天压在桌上。 “放……手……”金庭道人嘎声叫,双手拼命抓住姚文仲扣住咽喉的手狂扳狠拉,却白费工夫。 “我要你说实话。”姚文伸手上的劲道减了三分:“血手瘟神在六年前出事的经过,他一定向你道及。说清楚了,你陷害我的账一律勾销,不然,你得还债。” “他……他虽曾说过,但……贫道已……已经记……记不清楚……” “记得多少你就说多少好了。” 两名黑衣人狂风似的冲入,是闻警赶来声援的人,一刀一剑猛扑姚文仲的背影,剑上刀下分取上下盘。 姚文仲似乎背后长了眼睛,身形闪电似的半转,剑也闪电似的封出,上下交征剑光打闪,铮铮两声暴露,刀脱手剑飞腾,两个黑衣人想躲闪已来不及了。 啪啪两声清响,剑脊分别拍中两个黑衣人的左右耳门。人分向两面飞跌,倒地即失去知觉。 “我要知道的是,有关家师笑夫子的事。”姚文仲不理睬连续赶到的打手,继续向金庭道人盘问:“家师领着被囚地牢的人逃生,血手瘟神怎能不知家师的遭遇?你必须-一说清楚明白。” “贫道有……有交换条件……” “在下不与你谈条件。”哼!你是不打算说的了?” “贫道……” “说不说?” 剑虹再次后旋,剑气飞腾。 又有两个人冲入,又悄然扑上。这次,姚文仲不封招,直接反击,疾旋的剑光,从两人联手合攻的刀剑空隙中锲人、分张。 两支剑掉落,两条手臂也掉落。 “我……我说……”金庭道人崩溃了。 三个向厅门冲的大汉,只看到蓝影向内堂一闪即没,抢入厅竟然不敢追赶,厅内的惨状把这三位仁兄吓得毛骨悚然,散了一地的身躯与血腥味,委实令他们心胆俱寒,追人的勇气消失无踪。 “姚文仲……”其中一名大汉脱口惊呼。 金庭道人在江湖名号响亮,名列武林九绝,他不是江左人,但在江左巢县建紫微观情修,无形中替江左群豪增加不少声势。 以他的声望辈份来说,比水龙神毕大爷要高一等。但在武功上,却反而比水龙神差一两分,他的五鬼阴风袖很难占上风,锐气一过,水龙神便稳占优势,这就是他逃到姥山托庇的原因所在。 这段日子以来,是他一生中最倒楣的时日,先后被一些年轻晚辈胁迫得无处容身,他这才感到岁月无情,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他真的感到自己老了,该是真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时候了。 躺在大树下,他觉得自己一下子苍老了十年,甚至二十年。 “你……你到底要……要怎样?”他虚弱地说。 姚文仲坐在他身旁,毫无戒心地咬嚼着草梗沉思。不远处,雨露观音与虎鲨,忠心耿耿地向四周警戒,严防出庄追搜的毕家大院众高手。 “我只要知道家师的下落。”姚文仲冷冷地说:“不要妄想和我谈交换条件。血手瘟神也会提出要求,我不吃他那一套,所以我废了他,宁可另找线索。” “贫道如果……” “没有如果。”姚文仲说得斩钉截铁:“你不说,我另找线索。” “那你打算把我……” “废了你的手脚。”姚文仲的语气充满凶兆:“因为你曾经计算我。你有选择的机会,但不能提交换条件。” “你赢了。”金庭道人完全屈服了。 “说吧!我在听。” “贫道的话保证真实。据血手瘟神所说,他根本不知令师笑夫子的去向。” “我要知道他们逃出大力鬼王别馆的详细经过。” “据他说,他是逃得最快的人,最先跃登庄左的院墙,发现墙外两侧有许多高手赶来拦截。就在他与一群逃生的人冒险往下跳时。却突然从墙濠内升起两个人影,分别挡住奔来拦截的风云会高手,凭一双肉掌,风扫残云似的把那些人打得七歪八倒。他逃命要紧,哪有工夫追究这两人是何来路?即使追究也无从着手,他根本无法看清那两个人的身影,更不必说相貌了。他逃出数十步外,扭头一看,跟出来的人都散了,各找生路。这瞬间,他听到有人用怪嗓门说着可笑的官话。” “他听得懂?” “官话以凤阳腔为主,他当然听得懂。” “说甚么?” “那怪嗓音说:他要回去,会坏事,快擒住他。就这三句话,之后便寂然无声,他也亡命飞逃,从此不敢再往北走出江左地界。” “会不会是那两个助他们脱身的人,另有他事待办,所说的三句话?所说的他,指谁?” “我怎么知道?”金庭道人挺身坐起苦笑:“不过,据血手瘟神说,说这种怪腔调官话的人,决不是他们八个难友中任何一人所说的。” “他是个怕死鬼,所以逃得最快。”姚文仲恨恨地说:“他们那些人,应该互相照顾的。” “如果贫道所料不差,令师一定走在最后,因为你还在里面造制混乱,令师怎肯一走了之?”金庭道人说:“你应该彻底追究风云会那晚在别馆的人,相信一定有人曾经发现令师的踪迹动向,假使他们推说不知,很可能令师已遭了毒手,被他们悄悄掩埋掉了。” 姚文仲沉思良久,回想那晚的经过。 掩护他脱身的人有三个,一个是九指红绡,一个是勾魂阴判,也许无主团头也在别庄内浑水摸鱼。至于另一个人,是他的第二恩师白眉。 那么,在庄墙内外帮助脱逃的两个人又是谁? 当然不是他所知道的这四个人,这四个人的目标都是他,都打主意要将他掳走,伺伏在他附近掩护他脱身,逃出之后再捉他。 “对,找风云会的人彻底追究。”他自言自语,整衣而起。 “你真是白眉的弟子?”金庭道人没听清他的话,仍有余悸地问。 “如假包换。”他信口说。 “那么,你胜不了银衣剑客。”金庭道人摇头:“早些脱离是非地吧!还来得及,令师的魔幻十八剑,始终不能胜过伏魔慧剑,九转功,也克制不了金刚禅功,你何苦逞强枉送性命?” “谢谢你的忠告,你可以走了。”姚文仲客气地下逐客令:“记住:离开我一点。” “贫道已……已经……” “已经受到涤尘庄的控制,脱不了身?” “是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入帮会,死而后已。”姚文仲深深叹息:“你走吧!碰你的运气了。” “贫道欠你-份情,告辞。” 水龙神毕大爷与那些豪门大户一样,在庄院内自建了家祠。一般说来,家祠是严禁本家子侄以外的人进人的禁地。 但毕大爷的庄院太大,除了家祠之外,另建了一座位于庄院西北角的一座佛堂,收容毕家一些看破红尘、自愿学佛的子弟。 有许多人信佛又信神,反正有庙就拜,神与佛一视同仁,寺院与宫观似乎没有多少分别。 因此,这佛堂是公开的,大院内的人都可似祈福许愿,可以初一十五来上香礼拜。 江左群豪中,有些是佛门弟子,天龙禅寺的不戒禅师就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就安顿在佛堂内。 佛堂有十余间禅房,共安顿了来自各地的九名高僧,共中自然有不戒禅师。 但佛堂的香积厨中,不时偷偷地将鱼肉下锅,可知这些江左高僧中,并没有几个真正的四大皆空佛门子弟。 不戒禅师本人,表面上是宝象庄严的高僧,暗地里却是什么都不戒的酒色财气和尚,坐地分赃的大盗。 东庄院有警,西庄院自然人人起而戒备。佛堂内安顿的九位高僧,少不了也纷纷加入应变,气氛中分紧张,毕家长驻佛堂的六七位子侄,也如临大敌加强戒备。 禅房的后面,有一间秘室,可作多用途使用,包括作为增势谋财的议事厅,以及喝酒食肉的膳堂。 做和尚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午膳后按规矩不能再进食,和尚们是没有晚餐的,午膳后直至明日早膳前,只许喝水,午膳后不守清规偷吃,称之为鬼食。 但这间秘室今晚就具有酒食,九名所谓江左高僧,正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东庄院小带走了金庭道人的消息传到,戒备松了些,全大院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按惯例,入侵的人既然掳走了要找的人,得手后必定远走高飞,至少当晚不会再来了,所以和尚们及时补充酒食。 九个和尚,只有不戒禅师心中不安,虽然大碗酒大块肉往肚子里装,表示心情好食欲佳,其实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恐惧。 “真他娘的走了亥时运。”他这个高僧说话粗俗无比,终于口出怨言了:“与百衲和尚有交情,不是我的错,谁又没有三朋九友?姚小狗找我就未免过分了。” “你还说呢!不戒法兄。”上首那位腹大如鼓,足可盛装一坛酒十斤肉的大胖和尚说: “其实他并没找你,烧天龙禅寺的人,是银衣剑客而不是他。毕大施主已经替你与涤尘庄的人化解了,你并没有多大的损失。相反地,你伙同水妖那群水贼计算他,用计掳他,要将他置之死地。目前他还没有来找你,你还叫屈?” “他会来找我的,那小辈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不戒苦笑:“他象是吃了豹子心老虎胆,居然敢来华家大院掳人。我真不明白,毕大施主为何不出动人手,把他赶离姥山?真该到客店把他拖出来埋葬了事的。” “你把毕大施主看成黑脸强盗?”另一位瘦小的和尚说:“毕大施主是地主,如果出动大批人手,出面驱逐杀害莅境的客人,如何向江湖朋友交代?你算了吧!搞不好,会激起武林公愤的。别人可以出面向姚小狗叫阵挑战,身为地主的毕大施主不能,这是比青天白日更明显的事你都不懂?” “说真的,不戒法兄,他真有那么厉害?”大胖和尚正色问。 “怎么不真?水妖那群人个个都是敢斗敢拼的好汉,被他杀得望影而逃,闻名丧胆。” 不戒犹有余悸:“假使他真是白眉的弟子,这次姥山江左群雄大会,不知有多少人将在江摘除名呢!” “贫僧不信邪。”胖大和尚悻悻地说:“白眉算甚么呢?当年江湖能人辈出,武林名门大派高手如云,白眉还算不上第一流的高手,那时的八大高手中,就没有白眉在内,他只算魔道中的名宿而已,魔道中并没有几个能称得上第一流的人才。如果贫僧碰上他,给他几记天雷掌消遣,打他不死,算他祖上有德。” 一张大圆桌坐了九个人,已经嫌挤了。室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九个人居然毫无警觉。 “你的天雷掌到底有多厉害呀?等会儿让在下见识见识。”姚文仲一面说,一面走近桌旁,拍拍左右两僧的肩膀:“借光,让一让挤一挤,圆桌是可以坐十个人的。呵呵!哪位大师负责食具的?讨付碗筷好不好?” “姚文仲!”不戒禅师跳起来惊叫,嗓音完全走了样,脸色苍白如纸,声音在发抖。 左右两个和尚大骇,本能地左右同时出手,左是云龙现爪以擒拿手抓击,右是双龙戏珠戟指攻双目。 姚文仲双手齐动,比两个和尚快了三倍,双掌分别削中两僧的太阳穴。 “砰匍!”两个和尚仰面便倒。 姚文仲大马余刀地坐下,自己斟酒。 “敬诸位酒肉和尚一碗。”他举起酒碗:“先干为敬,休怪在下闯筵,论辈份,在下与诸位相等,与诸位平起平坐。不算不敬。” 胖大和尚坐在他对面,这时已经跳起来了,猪眼怒瞪,猛地吐气开声一声沉喝,虚空一掌吐出。 掌出劲发,罡风起虎,似乎像是响起一声霹雳。当然,不可能真像打雷一样震得地动天摇。 姚文仲一掌斜拂,可怕的阳罡掌劲,被一股邪门的阴柔怪劲引偏了。 “哎……”左首一名僧人狂叫,被引偏的天雷掌力撞击胸口,倒飞丈外,砰一声背部撞在墙上,反弹倒地口中鲜血溢出,爬不起来了。 同一瞬间,姚文仲右手的酒碗,摔中胖大和尚的脸部,碗碎裂飞散,大胖和尚五官皆被碎磁片割伤,满脸鲜血一团糟。 一阵乒乓怪响,桌上酒莱也一团糟。 姚文仲伸手隔桌抓住了胖大和尚的领口,拖上桌,闪电似的在和尚的光脑袋连劈了两掌。 “天雷掌如此而已。”姚文仲放手,后退,堵住了室门,将剑挪至趁手处,一夫当关,室内的人休想冲出报警,唯一的小窗人不能钻出逃命。 胖大和尚爬伏在桌上,昏天黑地呻吟,无法爬起。桌上的酒莱食具,几乎全翻倒在桌下,酒菜不能吃了。 还有五个和尚,足以一拼。可是,没有人敢上。 “你……你你……”不戒禅师浑身在发抖,惊得胆裂魂飞快瘫痪啦!语不成声,退至墙壁状极可怜。 “你,你知道我会找到你的。”姚文伸向不戒掉师招手:“你过来,我带你走。”” “金庭道人就比你聪明,他不想被在下打得半死才带走,你要在下把你先打个半死吗?” “你……你想怎样……” “要你去对证金庭道人的供词,看血手瘟神对你说的六年的故事是真是假,你是否反对?” 室门口,突然出现两个人。迎门站着那位年近花甲,相貌威猛,穿一袭月白长衫,气度雍容堂堂一表。 “老朽反对。”这人用中气充足的嗓音说。 姚文仲感到脑门一震,心中暗惊。 像是比佛门狮子吼更高明的以音制敌绝技,不必用大嗓门,就可震撼神智,对方如受五雷击顶,而且可以将震撼的音波聚集于一点,不至于伤害到旁人,比那些以音克敌的以音杀人功夫不同。 “薛庄主!”那位瘦小的和尚讶然惊呼。 姚文仲又是一震,暗叫不妙。 他并不认识涤尘庄庆主伏魔一剑薛兴隆,仅听说过这位天下第一剑一僧的得意门人,平时喜穿白色的衣衫,夏秋是长衫;春冬穿袍。衫,是单层的,袍,是夹层的,当然外貌相差有限,有些人甚至把长衫与长袍看成一样。看了这位气度雍容的白长衫不速之客,再一听瘦和尚叫出薛庄主三个字,他便知道确是伏魔一剑到了。 银衣剑客还在对岸的长河镇耀武扬威,伏魔一剑却在毕家大院出现,看来,涤尘庄早就控制了姥山大会的情势,江左群豪中立的局面,已注定了瓦解冰消。 “幸会幸会。”姚文仲力持镇定,抱拳行礼微笑:“薛庄主远从山西平定州,突然现身在江左的姥山毕家大院,委实今晚辈不胜惊讶。” “老朽刚到,船一靠岸便匆匆前来,没想到刚好碰上有人闹事,老朽还以为是跟踪而来的人,有意给老朽难堪,岂知却是你这位少年人。”伏魔一封神色泰然,不愧称一代名剑客:“听毕家大院的人说,你叫姚文仲。” “对,晚辈姚文仲。” “白眉的门人?” “对。” “怎么令师又是笑夫子?” “笑夫子是晚辈的第一恩师。” “原来如此,笑夫子称怪,白眉称魔中之魔,有怪为师,集两家绝学于一身,必定青出于蓝,难怪敢单人独剑闯高手云集的毕家大院。 “庄主想必已经知道,晚辈与令郎结怨的经过了。” “老朽如果说不知,小兄弟你相信吗?” “相信,庄主荣称武功天下第一,涤尘庄也荣升五庄之首,以庄主的声誉,敢称一言九鼎,晚辈岂能不信?” “谢谢你的信任,老朽确是不知其详,从南京乘船,迄今不会在任何其他埠头登岸。刚从毕院主口中,草草听到简单扼要的解说。老朽将信将疑,你真的与小犬银衣剑客交过手?” “是的。” “如何?” “晚辈没赢,令郎也没输。” “唔!很好。你们年轻人的是非过节,老朽不宜插手过问。” “前辈的气度,晚辈佩服。” “姚老弟,毕院主要见你,你可否随老朽前往见见他?” “这……” “年轻人,你也闹得不像话,是不是?他要求你去见他当面说明白,不算过分吧?” “既然前辈所命,晚辈岂敢不遵?”姚文仲开始抽出连鞘长剑,往桌上一丢:“毕院主曾经愚弄晚辈一次,希望他不要再玩弄甚么阴谋诡计。” 他大踏步向外走,伏魔一剑也泰然转身领先而行,那位穿黑衣的中年随从,则走在他的后面,明显地有意监视他,防备他溜走。 “令师的绝世轻功,正式的名称该是流光遁影术。”伏魔一剑一面走一面微笑着说: “比一般轻功要多耗费一倍以上的精力,先天体质不足的人,使用时支持不了片刻,非常的危险。小老弟,你在毕家大院来去自如,必定已经耗去不少真力,你并没计算是否还有后劲出去。年轻人作事不顾后果,可见一般。” 姚文仲没做声,心中暗暗盘算。这位天下第一剑客摆出教训后生晚辈的态度,说话的口气表面上似乎很热诚,其实是提警告,所谓后果,已表示出他已认定人侵的人将会得到些甚么结果了。 这里是一座颇为堂皇的厅,但不是毕家大院的正厅。厅中灯火通明,堂上堂下分坐着二十余名高矮男女,当伏魔一剑举步人厅时,所有的人皆站起肃立注目迎接。主人水龙神更偕同两位身份地位高的人下堂相迎。 所有的目光,皆向姚文仲集中,目光凶狠的情景可想而知。但也有惊讶与不予置信的目光,大概这些人不信姚文仲这么一个年轻的人,会有这么大的胆气前来兴风作浪,一定另有可怕的人物暗中支持,说不定就是白眉本人在暗中护鬼呢! 有身份地位的人,为了保持风度,少不了客套一番,不会立即怒形相向。 姚文仲已经表明是白眉的门人,年纪虽轻,辈份却与伏魔一剑水龙神这些人相等,因此客中少不了他一席地。 堂上的客座共有六席,其他五席恰好由伏魔一剑与四位涤尘庄人物就座。堂下,当然全是毕家大院有地位的人做陪客。 奉茶毕,水龙神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薛某初来乍到,还不知贵院到底出了些甚么意外。”伏魔一剑含笑向主人说:“姚小老弟总算冲薛某薄面,前来与院主当面说个明白,希望双方之间,能平心静气解决所发生的不幸事故。薛某不敢说干预,而是希望双方能够合情合理地处理,也许其中有误会,误会是可以澄清的,意气用事不是解决之道。” “薛兄,这件事兄弟并不想闹大。”水龙神皮笑肉不笑,表现得颇有豪气:“姚小友年轻气盛,作事欠思量在所难免,兄弟不打算计较他在本大院闹事的责任,只要他公开道歉,放回掳走的金庭道长,不算苛求吧?” “姚小老弟,怎么说?”伏魔一剑笑向姚文仲问。 水龙神表现得真够英雄风度,大仁大义宽宏大量,要求不但不苛,而且情至义尽,即使最不讲理的人,也无可挑剔。 “晚辈只能在此地向毕前辈道歉,不能公开。”姚文仲的口气相当坚决:“原因委实简单,毕前辈曾经派人到客店愚弄晚辈。至于金庭道长,晚辈问完口供之后,便让他走了。” “毕院主,姚小老弟说院主曾经派人至客店愚弄他,这件事经过如何?”伏魔一剑真有仲裁人的风度。 “兄弟不了解,让他说好了。”水龙神摇头笑笑:“何谓愚弄,兄弟有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兄弟迄今为止,现在是第一次与他见面。”兄弟所知,本大院的人,并没派出去接待江左以外的人。以薛兄来说,薛兄的船天黑后抵埠,带了贵庄的子弟,自行莅临敝院的,敝院还不知薛兄侠驾光临的事呢。姚小友,可否详说?” 姚文仲一怔,心中暗叫不妙。听这老狐狸的口气,分明把派假笑面虎的事推得一干二净呢! 但他势成骑虎,不得不把与假笑面虎打交道的经过说了。 果然,水龙神只说了四个字:胡说八道。 果然,伏魔一剑摆出了推官大人问案的面孔。 “小老弟,你说共去了四个人?”伏魔一剑问话的口气倒还平和。 “不错。” “他们的姓名,除了一个自称邢铭新的人外,另一个是假笑面虎甘彪,另两个呢?” “这……他们没通名。” “哦!原来你并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 “你相信他们是毕院主派去的人?” “这……” “其实你并不能确定他们是毕院主派去的人,是不是?”伏魔一剑一连串紧逼追问,姚文仲根本无从作答。 “他们……他们说……” “他们说是毒头陀马成派去的,要不要唤马成来对证?”伏魔一剑问的技术相当高明。 “晚辈相信他一定否认。”姚文仲毕竟欠老练,一急便愤然叫起来。 问案的爷们,最讨厌那些所谓咆哮公堂的人。伏魔一剑不是问案的官爷,但同样讨厌愤然大声说话的人。 “你怎知道他曾否认?”伏魔一剑阴阴一笑:“除非你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这是诡计!”姚文件更沉不住气了。 “毕院主,金庭道长回来了吧?”伏魔一剑不再追问,另起话题向水龙神提第二件事。 “没有。”水龙神坚决地说。 “派人找了吗?” “不但本院的人在找,客院的朋友们都在找,如有下落,一定会有消息,金庭道长也必定前来说明所发生的变故,事实是迄今仍然音讯全无。” “兄弟明白了。” “薛兄明白甚么?” “金庭道长失踪是事实。” “对。” “姚小老弟也承认他把金庭道长掳走的。” “不错。” “姚小老弟。”伏魔一剑向姚文仲笑笑,富于表情的面孔仍然一团和气:“你恐怕得花费一些工夫,来证明金庭道长健在的事了。你要知道,在人家的私室中掳走宾客,不但是江湖大忌,更是法所不容的事呢。” 姚文仲忍无可忍,推案跳起来。 “薛庄主,也许你认为这是巧妙安排的好把戏。”姚文仲愤怒地说:“在晚辈来说,却认为是世间最卑鄙无耻,最拙劣可耻的阴谋诡计,出于你们这种名满天下位高辈尊的人策画,真是丢尽了武林朋友的脸面,也让江湖豪杰蒙羞。言尽于此,告辞。” “慢着!”水龙神拍案而起:“我要公道。” “姓毕的,我知道你要的公道是甚么。”姚文仲咬牙说:“你要的不是堂堂正正的公道,你要的只是锐剑利刀。我姚文仲总算不虚此行,总算认清你这位江左第一号名人是甚么东西。今后,我将好好小心防着你,你最好不要太过猖狂,免得自掘坟墓。后会有期。” 声落,身形向下一挫,贴地疾滚下堂。 同一瞬间,伏魔一剑一把抓出。 假使姚文仲窜走或纵起,老命难保。 一声暴震,案与椅碎裂成屑。 天魔摄魂爪,地府双残的绝技,这位具有佛门无上神功的天下第一剑客,居然也具有这种可怕的魔道绝技。远隔丈五六,坚硬的案与椅分崩离析,比地府双残的功力更浑厚,更精纯,威力所及的距离更远。 一声长笑,一抓落空的伏魔一剑飞腾而起。 一抓落空,一扑也落空。 姚文仲折向贴地斜窜,不向外逃,反而窜向左后堂门快如电光一闪。 “哎……”挡在后堂口的两个大汉,狂叫着摔倒。 伏魔一剑倒纵而回,但已晚了一刹那。后堂口帘子轻动,姚文仲的身影已一闪不见。 “这小辈的遁形术火候尚差,但机警万分。”伏魔一剑拦住了水龙神:“不必追了,虽说他的遁形术不过尔尔,但贵院的人仍然留他不住的,在房舍中尤其难以追逐,必须在空旷处收拾他。” 全庄大乱,所有的人全都参加穷搜。 白费劲,没有人能发现比鬼还快的宝蓝色身影——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五章 繁星满天,湖上看不见半星渔火,平时天一黑,湖上的渔火本来有若繁星。 水龙神的控制是十分彻底的,甚至往来的客货船也被禁止夜航,所以也看不到夜航客货船的桅灯。 如果有人怀疑土豪恶霸的权势,认为不至于像传闻般可怕,这人一定是大都会里的人,不知道小乡市恶霸土豪的本来面目。 土豪恶霸号称土皇帝,甚至比传闻更可怕,这些人有他自己的法律,其无法无天的程度,不只是可怕而已,那简直是洪水猛兽般恐怖。 这也就是古往今来,那些野心家们拼头颅洒鲜血,此起彼仆所争取的目标,一旦成功了,就可以做土皇帝,可以奴役势力范围内所有的人,连官府也得乖乖闭上一只眼,或者狼狈为奸,不然便有横祸飞灾。 水龙神是巢湖第一号豪霸,没有人敢不听他的号令,居然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姚文仲前来持虎须,其严重的程度可想而知。 姥山客栈的店东,在姚文仲三个人二更时分返店时,率领十余名店伙与仆妇,跪伏在院子里哭哭啼啼,请他们三人离店走路,要不就请他们动剑宰杀店中的人。反正他们不杀,毕大爷也会派人来杀的。 姚文仲不是铁石心肠的英雄豪杰,三个人乖乖提了行囊离店。 现在,他们倚坐在湖岸边听草坪中。他们必须躲躲藏藏餐风露宿了,全姥山不会有一家人敢收容他们。 “爷,你在想甚么?”坐在姚文仲身旁的雨露观音问。她是闯荡半生,见过无数光怪陆离事件的老江湖,本身就不是善男信女,所以知道姚文仲的感受,只是忍不住沉默,信口问问而已。 “想毕家大院。”姚文仲也信口说。 “毕家大院又怎样?”她追问。 “这里已经没有我留下的理由,不戒禅师与金庭道人已经对我没有作用,唯一不曾见过的人,只有一个崩山皮坚,恐怕找到他也帮助不大。” “我知道,爷。”她喟然长叹:“这种寻踪觅迹的事。本来就是大海捞针似的希望不大,问题是,爷有点放不开。” “怎么说?” “爷既然想找令师的下落,又想在江湖扬名立万。” “又有甚么不对?” “可是,你的心态和作法错了。” “请教。” “其一,你必须知道,等你一旦成为可以左右一切的风云人物,只要放出风声,自然有人替你去追查。如果你成不了威震天下的英雄。那只有自已穷一生精力去摸索了。其二,江湖是大猎场,用性命逐猎,不是你死就是他人亡,你如果志不在求胜,爷,回家扛锄头种庄稼,本本分分向天地讨生活吧!” “这……” “根据第一项,你必须向成名的途径大无畏地迈进。根据第二项,你必须把对伏魔一剑怀有怯念的心态彻底摒弃,你必须有必胜的信心和毅力。” “哦!你是说我……” “人的名,树的影,伏魔一剑声威太大,你的心理受到威胁,所以你不曾与他交手。便心怀怯念一走了之。” “我……” “爷,信心与勇气,与你的志向是一致的。”雨露观音真诚地说:“如果你志在成为风云人物,与银衣剑客一样志在成为武林后起之秀的第一高手,你就有足够的信心与勇气,面对任何一位劲敌,但你丢不开寻师的心理负担,把寻师放在第一优先,结果当然一碰上像伏魔一剑这种声威显赫的人,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暂且回避、目前不是时候、时机未至等等不是理由的理由,来掩饰自已的怯念。过去你对银衣剑客的一而再忍让,就是这种心态在作怪。” “你说,我该……” “爷,向风云人物的途径迈进吧!只要你成功了,其他的问题皆可迎刃而解。” 姚文仲陷入沉思中,盯着满天星斗发呆。 “爷……”雨露观音碰碰他的手臂。 “我在想……” “爷,不要想,要做。用大恒心大毅力去做,想会变成幻想,不切实际的。” “我在想另一件事。”他眼中涌现坚定不移的神采,不再发呆。 “哪一件事?” “伏魔一剑的剑术,就算比他儿子厉害神奥一倍。” “那是不可能的,爷,主要的问题是驭剑的真力强多少,而非剑术强多少。” “对。伏魔一剑被我发现他练有天魔摄魂爪。” “在拼剑时使出,确是难防。” “我想,我已经想出克制他的办法了。”姚文仲显得有点兴奋:“他知道我的遁形术很高明,不该急于抓住我,情急不顾一切用上了天魔摄魂瓜,暴露他的所学,也等于门户洞开,他已经输了一半。” “你打算……” “思路还没成熟,目前你让我静一静。” “好的。”雨露观音整衣而起:“下半夜的警戒轮到我了,你好好歇息。” 在毕家大院接受招待的江左群雄,几乎全部出动,配合毕家的两三百人手,大索姥山每一处可能藏人的角落,穷搜姚文仲三个人的踪迹。 一天一夜,毫无所获。 第三天,也就是姥山江左英雄大会的前三天,按程序,这一天将有船只迎接在湖四周各县境,把前来观礼的天下英豪迎至姥山。假使没有天下群英前来观礼,江左群雄这次大会将毫无意义,等于是关上门自己人胡说八道而已,那又何必劳师动众开这么一次没有人看的会? 从湖四周各县乘船来的人真不少,毕家大院的宾馆闹哄哄盛况空前,仅这一件事,就足以为水龙神增加一倍的声望。 搜索姚文仲的事,不得不暂时减少人手,但并没放弃,仍有一些武功超人的亲信在外活动。 近午时分,九华山庄的人登岸,领队人赫然是庄主电剑梅涛,来头大得足以对涤尘庄构成威胁。 风云会的人分乘了三艘船,人数上百。领队人是会主霸剑功曹南门天宇,与少会主玉郎君南门大风。 可怪的是,南门灵凤不在其中,她与四侍女是晚一个时辰到达的,不接受华家的人邀请,迳自在姥山客栈落脚,向外声称她与风云会无关,她不是风云会的人。女生向外,她声称不是风云会的一份子,江湖人士不以为怪,甚至有些人认为是理所当然。 黑龙帮的人也来了,这些让天下人闻名色变的杀手,也不接受毕家大院的招待,在姥山村西面的湖滨设帐安顿,严密看守自己从巢县雇来的四艘小客船,划出禁区,不许外人接近。 负责警戒的人,虽在昼间也戴上仅露双目的黑头罩。负责与外人打交道的,是大副帮主醉雷翁雷超宇。 这位老杀手号称千碗不醉,白发如银一团和气,是黑龙帮专门负责外务。与外界人士公开打交道的全权代表。天下各地的风云人物,对这位一团和气的老杀手不算陌生。 南昌廖家的人数最少,老主人击衣剑没有来,主事人仍以廖巧巧为代表。 其他三山五岳的好汉,与及名门大派的英雄豪杰,正陆陆续续赶到。地主水龙神毕大爷的身价,因此而直线上升,从江左之豪地位,一跃而骤升至天下风云人物之林,他的目的达到了,得意自不在话下。 风云际会,是最近十年来轰动天下最盛的一次江湖群英会。 距会期还有三天,群雄分别展开活动,明暗之间紧锣密鼓进行。 协商、离间,收买、策反、结盟……各色各样的活动,明暗中如火如荼地进行。 姥山各处,都有人活动,或者寻幽探胜,或者邀三五故友找地方欢聚叙旧。 除了姥山村稍大的村落外,山四周还有五六座小村落与一些三家村倚水而居的渔户。山东北,有座巢湖神庙。西北,有包公祠。这两处地方,是游姥山的人必定光临的所在。 姥山村的东面是避风港,与村南的码头泊舟区,事实上已连成一线。再往东两里左右,是参差不齐的湖滨三脚区,称藏舟浦,当然只能藏小舟,树林青葱,芦苇茂密,也是水贼们泊舟的地方。 这两天,水贼的快船,在藏舟浦进进出出,往来频繁,水滨岸上,成了江湖朋友的禁地。尤其是自命侠义的英雄,怕沾上贼气有玷自己的声誉。 藏舟浦距姥山村北面山麓的毕家大院,已有五六里之遥,有小径通行,脚程快的人片刻即至。 距浦约里余,有一座小巧的望湖亭,可不是游客们能停留望湖的地方,而是水贼们设立的连络信号台。 午后不久,两名常驻亭侧小茅屋的水贼眼线,看到了宝蓝色的身影。 宝蓝色的身影,在姥山成了众所周知的凶兆。 两名悍贼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奔入茅屋,一操刀一握剑,鼓勇奔至亭口,立即敲响了挂在亭中的警钟。 钟声远传至姥山村,传至毕家大院。 姚文仲一马当先,悠闲地直奔亭口。 雨露观音相当神气,穿黛绿衫裙、佩匕首,貌美如花,成熟女人的风华极为撩人。 虎鲨最倒楣,穿青紧身,佩刀,却背了一只大包裹,手里还提了一只小的,真像个脚夫。 “呵呵!两位像凶神恶煞,干甚么?”姚文仲怪笑着直向两名水贼撞去:“相好的,最好能谈谈,不伤和气为妙。我小不是不讲理的人,而且希望你们也讲理。这里你们来得,我也来得,你们如果想赶我走,我有权卸掉你们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 虎鲨放下包裹,用腰巾拭汗。 “水老鼠杨老兄,你管你们把风的事好不好?”虎鲨大声说:“凭你们两个人,想砍倒小领赏,这是比想平步登天摘月亮更荒唐的事。何必呢?” “罗头领,人各有责。”那位用剑的水老鼠杨老兄惊慌失措:“这里归兄弟与李兄看守。守土有责……” “你算了吧!就算你守亭有责,家主人小哪有兴趣搬走你的亭呀?你以为家主人吃饱了撑着了不成?” “这……” “劳驾,借你这地方作宿处。”姚文仲若无其事地从两贼的刀剑中间缓步穿越而过: “那天杀的毕大爷绝得很,没有人敢违抗他的规矩让咱们留宿。这里真不错,四周地平宽阔。动手杀起来足以施展,退路也广,上山下水都不难,好。真好。” “姚……姚爷。”水老鼠苦着脸:“你在这里,会……会妨碍我们传讯的丁作……” “传屁的讯。”姚文仲粗野地说:“你们水上好汉已经开了禁,明来明往百无禁忌,还有甚么狗屁秘密讯号可传?我要借你的小茅屋。” “这……” “还有,借你这把剑。”姚文仲重新走近:“人走起霉运来,躲都躲不掉。在下出道以来,用了两把剑,一被毁一被缴,真是祸不单行。你这把剑或许会让我转运,我不信祸事成双以后还有三。” 水老鼠往后退,大概不肯借剑。 姚文仲淡淡一笑,大手伸出相候。 “罢了!”水老鼠打一冷战,开始收剑入鞘解剑:“在下大概也开始走霉运了,三天前在巢县不幸碰上一个须眉俱白的老凶邪,一言不合便挨了两耳光,掉了两颗大牙,剑一出鞘便被一指头敲成两段。这把剑是花了三十两银子买的,就送给你好了,破财弃剑消灾,我认了。” 姚文仲接过剑,说声谢谢,从容佩上,试拔了几次,也试了试锋芒和品质,表示相当满意。 他的试剑手法很特殊,干脆扭断了夹剑的卡簧,出鞘入鞘快捷的程度,令在旁的两名水贼毛骨悚然,反正看不清剑身的实影,只看到光芒闪动隐没,如此而已。 他根本没留意水老鼠的话,心念全放在新获得的剑上。每个人对自己的兵刃有不同的严格要求,是否趁手当然是第一优先,重一二两表面上应该毫无妨碍,但使用起来,轻一二两与重一二两的结果都不相同,生死攸关,马虎不得。 其次是熟练,兵刃如果不能熟练至如臂使指程度,也关乎生死,所以有人迷信说:刃在人在,刃亡人亡。 “丢人也丢够了。”他眼中有猛兽般的光芒,拂了拂手中剑:“我决不许可任何人毁我第三把剑,决不!” “罗头领,你……你们到底要在这里干甚么?”水老鼠与虎鲨是同行,本来就认识: “不会是对付同道吧?” “其一,我要纠正你的看法,我已经洗手不做水上买卖,所以你不能再叫我头领。我这头领身份,早一年就完蛋了。”虎鲨郑重地说:“其二,我已经跟随姚爷,姚爷是我罗力的主人,主人要做甚么事,我这做随从的赴汤蹈火绝对服从执行。其三,姚爷与你们的同道并无恩怨,水妖是自找灭亡死得应该。其四,你那些同道必须离开姚爷远一点,愈远愈好,以策安全。” “这……” “你还不走?” “好,我走,我走……”水老鼠偕同伴急急奔入茅屋,取了自己的随身物品溜之大吉。 “罗力,会有人来吗?”姚文仲问。 “那是一定的,而且来得很快。”虎鲨说:“这警钟是告急用的,十余股水贼,有一半以上受水龙神控制,两方面都会派人前来察看,错不了。” “好,咱们等。” 虎鲨提了包裹,占住了茅屋,名符其实鸠占鹊巢。 不久,西面小径出现急走的人影。 亭中,只有雨露观音一个人。她手中有一根木棒,站在钟旁悠闲地观赏湖景。 钟不大,约两尺直径,用铁锤敲击,声传十里,如果没有风,十余里外的长河镇都可以听得到。 五个青影渐来渐近,健步如飞势若奔马。 “当!当当!当……”她信手用木棒毫纹绰法地乱敲铜钟,声音虽然没有铁锤清亮。但她的劲道大,钟声依然惊人。 五个人在钟声乱鸣中抢到,全是中年以上的劲装英雄。 “住手!你把姥山所有的人都惊动了。”最先到达的吊客眉中年人沉叱:“你是甚么人?转身!” 雨露观音缓缓转身,嫣然一笑。 五人中有三人吃了一惊,当然他们认识雨露观音。 “雨露观音杨春姑!”那位暴眼凸腮的人惊呼:“小姚小辈的死党。” “是姚爷的总管。”她纠正对方的错误:“好像本姑娘认识你们两个,九江之虎段虎、武昌第一剑手五花剑钱峰,都是上江的英雄人物,来江左替人助拳的。诸位,本姑娘敲钟吓坏你们了?嗯?” 吊客眉中年人,正是五花剑钱峰,怪眼不住向四周探索,大概想看清附近是否有其他的人。 小小的茅屋柴门紧闭,无法看到内部。 “混蛋!凭你吓得了谁?”五花剑冒火了:“你少臭美。说,小呢?” “姓钱的,你如果不被吓坏,来做甚么?可知你被吓得受不了,才跑来鬼叫连天啦!你为何要找家主人?” “听说他……” “听说?你一个江湖成名人物,居然以耳代目?可怜!家主人难道与你有仇?有怨?” 她语利如刀,存心生事,把这些人逼上绝路。 “贱女人,再胡说八道,休怪钱某心狠手辣。”五花剑快要爆炸了。 “你?你是甚么东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尊容,到底有没有几分人样?”她是个曾经沧海的浪女,见过太多蛇神牛鬼,说粗话毫不脸红:“你心狠,总不会狠得把你的老爹砍来喂狗吧?” 五花剑快气疯了,急冲而上,半途撤剑,声势汹汹。 “钱兄不可鲁莽……”九江之虎急叫。 另两人却以行动支援,两面包抄。 雨露观音的绝技在手,只要让她的手沾及身躯,移经改脉阴功便入体,不碰上经脉则已,碰上经脉便会移动、改变,所以她用匕首而不用刀剑。匕首长一尺八寸,属于贴身搏击的短兵刃,近身便可用左手突袭,栽在她手中的人真不少,甚至有些武功比她高出一倍的人,也猝不及防栽在她的走险贴身攻击下。 姚文仲就曾经上了当,手一沾体便失去反抗力量。 “铮”一声暴响,匕首架住了剑,左手随身急转,闪电似的拍中五花剑的右臂弯。 这次,她占不了便宜,金刀刀身厚宽,本身就具有大面积的保护作用,加上使刀人刀法一连七八刀,就把她逼得退出亭外,不但近不了身,而且无法脱出金刀的威力圈。 另一位仁兄的金丝软板带更阴毒下流,像灵蛇般不时抖向下盘,缠腿挑裆吞吐极为灵活,防不胜防。 片刻间,她迭遇险招,岌岌可危,险象横生。 亭外,九江之虎扶住了坐倒在地的五花剑,五花剑脸色泛紫,开始发抖、抽搐、呻吟…… 剩下的一位仁兄虎目虬髯,相貌威猛,挟了一把沉重的九环刀,一看五花剑的景况,便知大事不妙。 “要活口,钱兄中了这贱人一毒掌。”虬髯人大叫,一拍刀匣,九环刀跳出鞘,刀环一阵怪响,立即加入堵住另一面,形成三面围攻。 初加人威力自然不同,一声虎吼,九环刀环声震耳,拦腰一刀横截,挡住了雨露观音的退向,眼看要将她的小蛮腰分为两段。 “小心身后……”九江之虎狂叫。 九环刀柳不进反退,原来右肘被人从后面扣住了,接着后脑一震,昏昏沉沉向下挫倒。 “当!”金刀磕飞了飞掷而来的九环刀,金刀的主人也脚下一乱,急退。 宝蓝色的身影,恰在这一退的刹那间近身。 “去你的!” 金刀的主人竟然不知手从何来,反正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右胁的腰带突然被抓住,巨大的抛力传到,身形斜飞而起,翻腾着远出丈五六,砰一声脑袋先着地,头破血流,好半天爬不起来。 使金丝板带的人,带头立即被姚文仲转身一脚踏住了,攻下盘兵刃被踩住,事属平常。 雨露观音乘虚贴身,她恨透了对方出招下流,匕首光芒一闪,砍掉了对方的右手。 片刻间,三个人全倒了,似是连续比赛看谁倒得快。 “这个是我的!”雨露观音怒叫,奔向救五花剑的九江之虎。 “吕前辈,救命……”九江之虎狂叫。 三个青影飞掠而来,到了二十步外。 “春姑,等一等!”姚文仲叫。 雨露观音止步,匕首指在九江之虎的右颈侧。 三个青袍客在丈外止步,讶然打量场中的情势。 “咦!你们是……”那位身材修伟,怪眼精光四射的中年青衫客讶然问,手已经搭上了剑靶。 “吕前辈,她……她她……”九江之虎僵住了,想将五花剑放平,却又不敢移动。 “老朽知道,她是……” “谁都知道我雨露观音汤春姑。”雨露观音冷笑:“尊驾定然是开封义剑门门主义剑吕鸿前辈。” “汤姑娘,你们……” “这五个小丑,倚多为胜围攻,要不是家主人及时援手,这几个小鬼一定把我分尸了。” “这……” “所以,本姑娘有杀他们的理由。” “不可以,汤姑娘……” “绝对可以。”姚文仲沉声说:“吕大侠,你准备插手架梁吗?好,冲在下来。” “年轻人,你……” “我,小姚文仲。” “咦,这……”义剑吕鸿吃了一惊。 “你可以拔剑了。” “姚老弟……” “你还要问理由?” “这……”义剑吕鸿心中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他是一门之主,想出头却又心中发虚,九江之虎五个人显然理屈,如何排解? “吕前辈,救……救我……”九江之虎快崩溃了。 “你……你们五人围攻汤姑娘?”义剑吕鸿问。 “我……我没有参予……” “那是说,四比一比一?” “这……” “老朽抱歉。” “吕前辈,他……他们是与……与水龙神毕大爷作……作对的人,他们……” “抱歉,这不关老朽的事。”义剑吕鸿苦笑:“毕大爷与人结怨,由他自己担当。老朽是应朋友之邀,前来姥山观礼的,住在毕大爷的庄院里,并不表示老朽必须要替毕大爷承担恩怨是非。” “吕前辈,请不要见死不救……” “抱歉,你们理屈。老朽不能违反道义插手干预,那对汤姑娘不公平的。要求情,你得向汤姑娘求,老朽无能为力。咱们走!” 说走便走,义剑吕鸿领着两位门人向原路退走。 九江之虎知道绝望了,脸色死灰。 “你……你要赶尽杀……杀绝吗?”九江之虎似乎要哭了:“你……你要怎……怎样?” “我要向你们讨消息。”雨露观音语气中充满凶兆:“你不给,宰了你再问另一个,你们四个半人,总会有人供给的。” “甚……甚么消……消息?” “你们五个难兄难弟,是昨晚到的?” “不错。” “今早毕家大院来了报丧的人,报甚么丧?” “安庆的闹江龙商五爷一行十八人,代表安庆地区的同道前来予会,在湖水入江处的东口,全船连船共二十八位,在泊舟处一夕之间全部暴死。在东口负责接引船只的人,连夜派快船返姥山报讯。”九江之虎说话不再发抖,通常直供的人,是不会被处死的。 “原来如此,难怪乱得一塌糊涂。”雨露观音恍然:“还以为发生了甚么古怪大事呢,所以我们要在此捉人讨消息。闹江龙一向反对外人干预江左的事,连你这对岸的九江群豪,也在他反对之列,与水龙神聊心不和。你的行程与他相同,莫不是你们几个谋害了他们吧?” “这是天大的冤枉!”九江之虎叫起冤来:“赶来赴会的人大多数乘船,人在舱内,各走各路,谁知道对方船上有些甚么人?我根本就不知道闹江龙的行踪,你怎么红口白舌胡说?” 亭后的矮林中,钻出三位劲装大汉,脸色不正常,眼中冷电四射。 “闹江龙二十八个人,是被一种奇毒毒死的。”那位鹰目大汉咬牙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其中隐有极恶毒的阴谋,但瞒不了人的。这位九江之虎如果不说不知道闹江龙的行踪,他就没有嫌疑,但他竟然说了。” “你是……”雨露观音讶然问。 “在下无形刀丘有光。” “哦!闹江龙的知交好友,江湖有名的飞刀圣手。” “在下与几位朋友,费了半天仔细侦查,不但查出敝友的死因,也查出不少可疑线索。 九江之虎这五个家伙,在池州江面就跟在商老哥的船后面,他们的船不泊东口,按理该与他们无关,但为何他要否认知道商大哥行踪?显然另有隐情。” “我问你,你知道这几个家伙,与水龙神交情如何?”雨露观音问。 “水龙神外游时,途经九江或武昌,一定与这几个混账东西盘桓一段时日。” “去查。”雨露观音冷笑:“毕家大院有一位玩毒的行家,田庄管事毒头陀马成。”再查一查昨天一早,或者前天晚上,有哪些人偷偷离开毕家大院乘船走,这一面的线索就有头绪了。假使走的人在东口再偷偷与这几个家伙见面,这几个家伙就脱不了嫌疑。” “请姚兄与汤姑娘,把这几个家伙让在下带走。” “免费奉送。”姚文仲笑笑说,他正感到处理这几个家伙十分辣手,废又不是,放也不是,正好做顺水人情,至少可以争取无形刀的情谊。九江之虎几个家伙,本来就是人见人怕的黑道凶枭,不废了真是不甘心,但他怎能向失去抵抗力的人处断肢重刑?送出去正好两全其美。 “谢谢姚兄汤姑娘隆情厚谊,容图后报。”无形刀无限感激地行礼道谢。 “你们不能这样……”九江之虎狂叫。 匕首靶卟一声响,撞在九江之虎的耳门上,把九江之虎撞昏摔倒。雨露观音用行动作答复,能不能立即分晓。 三个人带五个人。真得费不少劲,好在无形刀三条大汉孔武有力,双肩扛两个游刃有余。 送走无形刀三个人,姚文仲一打手式,便消失在不远处的矮林中。 藏舟浦本来藏有几艘小艇,有些艇上无人。不久,有人从艇上跳上岸,立即组成八人的一小队水贼。 这些人很有组织能力,编成一刀配一钩的双人格斗小组,编妥后再往上走,奔向望湖亭。 亭中坐着盛妆的雨露观音,目迎奔上的八水贼。 “咦!好美的小娘子。”为首的大牛眼水贼欣然称赞,大牛眼中有邪邪的怪笑意。 “不小啦!好汉爷。”雨露观音一阵娇笑盈盈起立:“都四十出头了,命好的话,该当奶奶了呢!不过,你叫我一声姑奶奶,错不了。叫小娘子,别拿肉麻当有趣啦!你以为你是甚么东西?” 一位手握分水钩的水贼,总算看出苗头不对,这里有一个美貌女人出现已经不平常,女人再毫无惧容语中带刺,就显得更不平常了。 “她是雨露观音。”水贼脱口叫:“我在俞头领处见过,那时好象她没有这样美。” “那是当然啦!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爽必定容光焕发,显得比往昔年轻美丽哪!诸位是哪位头领的弟兄呀?” “雨露观音脸上笑容更妖更媚,心里却有毒火在燃烧,她对小水贼们恨之切齿,往昔被水妖俞魁迫害的前情往事,她没齿难忘,甚至把与水贼有些少关连的人也恨上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她尽管心中恨得要死,脸上却更娇更艳。 比起廖巧巧来,她控制表情的工夫更高深些。 “廖头领是咱们的龙头老大。”大牛眼邪笑更浓了,已接近她身左。 她知道,这几个水贼,还不知道她捣散了水妖的贼窟,可能是初来乍到的。神鳌廖志雄的地盘在姥山以西,称湖西贼。 “失敬失敬,巢湖廖家功臣之后哪!神鳌廖头领,不是已和水龙神订了秘约合作吗?” 她的态度大方极了。 “是呀!”大牛眼的手搭上了她的左肩,牛眼中欲火骤升:“毕大爷的条件是让咱们廖头领,做巢湖众家好汉的总领兼提调,将来接下大江南京至鄱阳一段水面,大江的油水可以扩充十倍弟兄,实力将威镇江左右,再慢慢推展至江南。” “真的呀?” “千真万确。小娘子,你一个人?” “怎么啦?你害怕?”她放荡地伸手摸摸大牛眼的粗糙脸颊,媚笑如花,动人极了。 “害怕?我水牛毛武天不怕地不怕。”大牛眼浑身都酥啦,手上一紧,要暖玉温香抱满怀。 可是,抚脸的纤玉手是勾魂令,向下一滑,便到了咽喉下,大指一扣一收,喉管立破。 “砰”一声大震,水牛毛武仰面摔飞出亭外,喉下鲜血像喷泉,夹着气泡柱外冒。 同一瞬间,站在另一边刚准备毛手毛脚、不让水牛毛武独享的使分水钩水贼,突然狂叫一声,掩住双目扭头狂奔,手掌溢出的鲜血流洒下胸口。 一双怪眼,眼珠子已经挂出眶外了。 在亭外东张西望,注意视察四周的另六名水贼闻声转身回顾,首先便看到两个同伴的惨状,再看到倚亭口柱俏立媚笑的雨露视音。 “哎呀!怎么一回事?”一名水贼惊叫。 “一死一瞎。”她媚笑依旧,语气俏甜依旧:“他们把姑奶奶惹火了,老天爷报应啦!” “替我报……仇……”瞎了眼的水贼失足摔倒,挣扎着凄厉地狂叫。 “毙了她?”有三名水贼同时怒吼。 六个人形成三双,每双一刀一钩,刀攻上盘钩取双腿,三组人分三面向亭里涌。 做强盗的就讲究打群架,与官兵民壮撕杀像潮水,抢劫时争先恐后像一群蚁,六个人齐上是正常的,与个人称英雄捉对拼杀的气概无关。 她倒纵出亭,开始游走。六水贼像赶鸡,奔跑追逐间阵势瓦解。 场中突然多出一个人,宝蓝色身影十分抢眼。 “爷!试剑。”她娇叫。 试剑是相当重要的事,姚文仲的剑还没使用过呢。 “用这些小贼试剑,没意思。”姚文仲缓缓拔剑,虎目不看对手,反而注视着象在飞舞的雨露观音:“希望能等到几个像样的高手……” 一刀一钩猛然冲到,势若奔雷。 篮影一闪,剑虹似流光,一闪烁,迸发耀目光华,再流转,身影乍隐乍现,蓦地剑鸣隐隐似龙吟,重现的蓝影卓立在场中,剑举似举火燎天,宝像庄严点尘不惊,似乎刚才的急剧变化并没有发生,发生的只是人的幻觉而已,不是真实的。 不用内力,不用神奥的身法,只用单纯的剑术,一发即收,如此而已。试剑,得心应手,只是用人来试太狠了些。 两名水贼左手扣实了断臂创口,表现出真正的好汉气概,咬牙忍痛撒腿奔出三丈外。 地下,两条断臂,还有一刀一钩。 “留下大名,咱们山长水远,后会有期。”一名水贼一字一吐,咬字依然清晰。 “小姚文仲。” 姚文仲泰然收剑归鞘,背手而立目送水贼狼狈而走。 望湖亭重归沉寂,血腥飘散在空间里,断臂和刀钩仍留在原地,触目惊心。 久久,坐在亭中的雨露观音徐徐站起整理衣裙。 抹抹鬓脚,她微笑说:“总算等到像样的高手了。” 缓步而来的三个人之一说:“好像有人失败得很惨。” 她轻点螓首:“一死一瞎两断臂。” 那人哼了一声问:“甚么人?” 她指指水贼惯用的分水钩:“神鳌廖志雄的弟兄。” 那人往场中站:“是你?” 她笑笑:“一半是。” 那人举目四顾:“你的主人干了另一半?” 她点点头:“不错。” 另两人站在三丈外,继续用目光搜索四周,终于投注在茅屋前的虎鲨身上。 “你的主人呢?”与她打交道的人继续问。 “你瞧!”她用手一指。 姚文仲从矮树丛中缓步而出,潇洒从容,气概不凡,真像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三个人,与雨露观音打交道的人年近花甲,身材修伟,气度雍容,不像个侠客,倒像一位有身份地位的士绅,只是眼神太凌厉了些。 另一人是总管魏靖,南昌廖家的总管。 最后一人年约三十上下,廖家十剑中的一剑,廖家子侄的十剑已所剩无几了。 “廖前辈好。”姚文仲抱拳行礼,神态安详。 “老朽先谢过老弟对小女援手之德。”廖前辈客气地回礼。 与七高手名头相等的击衣剑廖无痕,南昌廖家的主人终于现身了。 最高兴该是雨露观音。以往,她在这些上一辈威震天下佼佼出群的高手名宿面前,那有抬头的份?而今天,她居然神气地、而且词锋犀利地与击衣剑打交道,真是高兴死啦! 是姚文仲让她能够扬眉吐气,让她也沾了睥睨群伦的光采。 “不敢当。”姚文仲欠身说:“看来,令媛并没能救出令三弟。” “是的。”击衣剑的脸色暗下来了。 “所以瘟神梁申命前辈出来找晚辈打交道。” “是的。” “晚辈要知道前辈的打算。” “这……” “晚辈知道身不由己的苦处。这样吧!各自尽力而为,其他的事撇开。” “老弟,老朽要争取时间。” “晚辈知道。” “请注意老朽的手眼心法步。” 姚文仲一怔,但立即会意。 “晚辈恭请教益。”他再次行礼,徐徐后退。 双方立下门户,姚文仲行献剑礼,面对前辈剑术泰斗,他心中难免有点紧张——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六章 剑一起,他突然稳定下来了。假使他输了,还能对付得了伏魔一剑?击衣剑廖无痕虽说与七大名家齐名,但在声势上,仍然比天下第一剑的伏魔一剑稍逊一筹。 一声冷叱,双剑同时击出。 电虹一闪,再闪,破风声咝咝异鸣,电虹倏止。 好静,连微风掠过发丝的声音也像是自地底深处传来,这种静音听来特别令人生出禁茫死寂的感觉。 光芒陡然暴发,这次比上一照面闪动加快了十倍,但见满天电芒闪烁吞吐,从每一方向,每一角度连续锲人、贯穿、破空…… 第二次静止。不知双方到底换了多少次方位,攻了多少剑,但仅传出高速错剑的异鸣,不曾发出劲道撞击的响声。可知双方每一剑皆是极为迅疾的攻击狠招,没有因走险而不得不封架的败着。 旁观的四个人,这时方发觉冷汗已润湿了掌心,脊梁也有凉意。 静止时的凶险气氛,似乎比激斗时更为紧张,两双冷电湛湛的眼,所映发的光芒更为慑人心魄,更为锐利可怕,气势迫人,似乎,这瞬间天地突然死寂,一切都静止了。 慑人的静止,突然被骤动的剑光所打破。姚文仲挟雷霆万钧之威发起更猛烈、更狂野的攻击,立即传出惊心动魄的一阵阵快速激烈的金铁交鸣,双方的剑无可避免地开始接触了,也表示双方已经全力以赴争取决胜机契了。 击衣剑的身影,在窄小的空间用旋动,绵密的剑网一阵阵向外涌张,不时击出三两记神乎其神的反击,因而双方皆显得险象横生,攻得狂防得严,各展所学全力以赴,似乎每一声皆有石破天惊的威力,但每在千钧一发中被逼改取防守恣势自保。 百十剑狂攻终于结束,第三次脱出纠缠,第三次静止。气氛更为紧张。 两人的衣衫,已被大汗所湿透,双方举剑的手,仍然稳定如铸,两人的慑人气势与杀气,更为磅礴炽盛,两双神光似电的眼睛,眼神更为锐利更为凌厉,两支剑冷电闪烁龙吟隐隐,剑气涌发彻骨生寒。 慑人心魄的静止中,姚文仲左手的剑诀,打出只有自己人才懂得涵义的手式。 “老朽估低了你,抱歉。”响起击衣剑沉静的语音:“已非魔幻十八剑的本来面目了,后生可畏。” “前辈共有三剑神来之剑,间不容发几将剑过留痕。”姚文仲凛然地说:“如果在半月前,晚辈决难侥免。” “剑过留痕,可说老朽栽了。” “对,击衣殷血,剑过无痕;留痕,表示前辈未能得心应手。” “你真认为老夫老了?”击衣剑有了怒意。 “晚辈是就事论事。”姚文仲豪壮地说。 “哼!” “共有三批高手,到达三方。” “你发觉了?” “是的。” “其中一批,是涤尘庄的人。” “晚辈认出一个,入云龙程大魁二庄主。” “你的眼力很了不起。” “看来,前辈已经势成骑虎。” “不错,不管任何一方的人躲在一旁观战,老夫都有身在虎背的感觉。” “前辈就请全力施展吧!为名头声誉,前辈不能出丝毫差池,晚辈也当仁不让不能有分厘舛错。” “情势不由人,应该的。” 一声低叱,姚文仲发起惊心动魄的第四次抢攻。年轻人勇敢进取,他一直就主宰了攻势大局。 姜是老的辣,狂攻百十剑之后,似乎姚文仲的锐气正加剧消退,击衣剑的剑网相反地逐渐外张。 一开始,攻势如排山倒海,中期,攻势速度减弱,后期,防守的剑网外张。也许,姚文仲的真力已损耗过巨,后劲不继啦! 两声清叱,三声剑鸣,可怖的剑网怒张,风雷声急发急收,气舞的漫天剑虹流光陡然外射,人影乍分,剑吟余音袅袅。 击衣剑连退五六步,脸色泛青。 蓝影侧冲,似要摔倒,但在丈外猛地止住冲势,然后飞射而出。 击衣剑踉跄稳下马步,无力追击。 蓝影接近矮树丛,两个青影暴起,剑光如匹练,毫无顾忌地向蓝影急袭。 一声怒哮,蓝影倏然止住冲势,剑虹分张,身剑合一自两青影中一闪而过,闪电似的急射入林。 林中又传出两声沉喝,剑气破风惊心动魄。 “呃……噢……”两个青影闷声叫,缓缓向前仆倒,胸口中剑的创口血如泉涌。 两人刚倒地,林内已踉跄冲出另两名青影,右臂不见了,冲出方发出刺耳的狂叫,几乎摔倒。 两侧,先后冲出九个人抢救中剑的四个同伴。 两个人先后向击衣剑走近,脸色不正常。是涤尘庄的二庄主入云龙程大魁,与外庄大总管八极灵官夏侯兴隆。 另一面的茂草中,涌出九名戴黑头罩的人,追随大副帮主醉雷翁雷超宇,也急步到达。 总管魏靖与十剑之一,迅速在击衣剑身后列阵。 雨露观音与虎鲨失了踪,所有的人,注意人皆放在姚文仲与击衣剑的罕见恶斗上,忘了雨露观音两个人,不知道她两人是何时离开的。 姚文仲说来了三批人,只有两批人现身。 “廖大侠宝剑未老,叹为观止矣!”八极灵官笑吟吟地抱拳行礼说:“如果在下所料不差,这是二十年来,廖大侠所碰上的唯一劲敌。” “老夫毕竟老了。”击衣剑情绪有点肃索:“力拼三百招以上,最后仍然凭深厚的内力,强行击破他的狂涛般剑潮,仅击中他的右胯轻微-剑,惭愧。” “廖大侠认为小真是劲敌吧?” “不错。” “此人不除,决非武林之福,对不对?” “完全正确。” “廖大侠,联手,如何?” 击衣剑收剑,淡淡一笑。 “夏候兄该问问雷副帮主。”击衣剑向醉雷翁伸手一指:“廖某已经与黑龙帮订有协议。” “在不知道。”八极灵官敝了醉雷翁一眼:“协议是可以改变复议的。” “廖某从不做脚跨两条船的事。” “雷大副帮主,该知道情势已经极为严重。”八极灵官肉醉雷翁说:“姚小辈昼夜不断四出闹事,姥山江左英雄会极有可能被这小辈搞得鸡飞狗走不可收拾,如果大家再不断然抛弃成见,暂时撇开利害冲突,一致协力除此心腹大患,恐怕谁也得不到好处。长河镇咱们三方损失惨重,追根究源,罪魁祸首就是姚小辈,咱们不能再彼此观望,眼看这小辈主宰英雄大会了。” “本帮与廖大侠的协议,是由廖大侠与姚文仲先打交道试探。”醉雷翁迷着眼不住微笑:“假使廖大侠毙不了他,那就改弦易辙,本帮要以最优厚的代价,与姚文仲谈条件。” “谈甚么条件?”八极灵官眼神一动。 “以空前优厚的子女金帛,请他撒手离开姥山。如有必要,希望他能暗助本帮一臂之力,任何代价在所不惜,甚至……” “甚至与他联手对付本庄?”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 “哼!阁下最好把在下所提的条件,转陈贵帮主。”八极灵官悻悻地说。 “有此必要吗?”醉雷翁却毫不在意对方话中的威胁,语气相当强硬。 “有的,阁下。贵帮所控制的江左几位可以左右英雄大会的高手名宿,本庄已经全部查出来了。贵帮如果拒绝与本庄共谋姚小辈,本庄必定将那些人全部清除,贵帮内应一绝,还有甚么好混的?可以说是白来了。” “本帮不在乎任何人恫吓。” “涤尘庄的话,比金科玉律更有权威,决非虚言恫吓,阁下心中明白。明日午正之前,敝庄主静候回音。午正一过仍无消息,后果阁下去想好了。”八极灵官沉声说,用目光向入云龙请示。 入云龙骄傲地举手一挥,领先便走。 醉雷翁用凶狠的目光,送涤尘庄的人扬长而去。 “廖某不与涤尘庄的人打交道。”击衣剑郑重地向醉雷翁表示态度:“贵帮与他们任何协议,皆管束不了南昌廖家的人。” “回去再议。”醉雷翁显得有点不安:“毕竟以目下的情势看来,姚文仲的威胁似乎要严重些。假使不能争取他,那就……那就……” 那就怎样,他没说,带了人匆匆走了。 击衣剑抬起右手,察看右袖上的一个洞孔,呼出一口长气。 那是姚文仲留下的剑孔,这一剑几乎贯入击衣剑的右胁。 雨露观音与虎鲨,是看到姚文仲左手打出速离的手式,才不得不悄然撤走的。 他俩忠心耿耿,本来不肯离开的,但却又不敢违抗姚文仲的指示,撤走时心中感到万分不安。 他俩知道,姚文仲要他俩速离,必定另有原因,决不是为了击衣剑。看了双方的武林罕见恶斗,两人便知道击衣剑绝对奈何不了姚文仲,因为姚文仲事实上没用上神速奇奥的身法运剑,仅凭剑术强攻硬抢,意在证明魔幻十八剑到能不能胜得了击衣剑的神奥剑术殷血三绝剑法。 两人对姚文仲有坚定的信心,认为姚文仲如果退走,天下间能阻止或追及他的人,应未曾有,即使胜不了击衣剑,也不会有危险。 但姚文仲为何要他俩离开?显然已看出另有凶险。 两人悄然退至茅屋侧方,刚隐下身形藏在草丛中,雨露观音便听到左面的虎鲨哼了一声,本能的扭头察看。 虎鲨爬伏在地,像是死了。 “罗力……”她惊叫。 刚想动,却感到后颈被甚么东西扣住了。 她的反应极为迅疾,不假思索地一肘后攻。 肘后顶身形还没随着动,颈上的扣力陡然增加三倍,她浑身痛得发僵,接着浑身一软,气散功消失去活动能力,被人强行按倒,头脸压在草中,甚么都看不见了。 “你的主人是姚文仲?”制住她的人用清晰但声音极低的嗓门问。 “不错。”她断然承认:“你……你杀了我,我……我也不会否认。” “你是他的甚么人?”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他的总管。” “他用的是魔幻十八剑。” “对,他是白眉的徒弟。” “他偷懒,剑术……” “他没偷懒。” “你怎知道?” “击衣剑其实辈份比他的师父白眉小,我猜想他还不屑用全力对付击衣剑。” “猜的?” “当然,我了解他的为人,他一直就在知彼上下工夫,一直就在找对方弱点。对付银衣剑客的伏魔意剑。他已经稳操胜算了。你是谁?” “不要问,小女人。你说他对付得了伏魔慧剑?” “一点不假。” “很好很好。” “甚么意思?” “他必须更好。该死!他怎么每况愈下了?没出息!” 这时,正是姚文仲剑势转弱的时候。雨露观音当然不知道,连身边制住她的人她也看不到。 “放开我,不然就杀了我。”她大叫。 “闭嘴!”对方拍了她一掌:“哈哈!击衣剑挨了一下,妙极了,这孩子鬼得很。” “你……” 颈上一松,她跳起来一看,愣住了。 四周鬼影俱无,谁制住她的?一旁的虎鲨原态不变,原来是被弄昏了。 “这家伙是敌是友?是人是鬼?”她惊然自语,感到身上一冷,真有碰上鬼的感觉,毛发森立心中发寒。 姚文仲坐在临湖的坡顶。这是向湖东伸出的一条山脊,当然算不了“山”,但以水平面来说,它仍算是高出水面甚多的“山”。 他已经坐了很久了,像个石人。连鞘的剑横搁在腿膝上,他的手紧按着这把曾经伤过人的剑。 他整个人似乎已经僵化了,静止了。但内心中,却是思潮澎湃,脉动如涛,像巢湖的风浪般轰然排空。 击衣剑一代名家,想起不久前的一场激斗,所给予他的震撼,迄今仍然久久不退。 电光石火似的生死俄顷景象,依稀仍在眼前幻现。面对生死的激伤心情,平复后心境竟然出奇地空茫,这种反常的感觉,使他到达不重视生命的境界。 说不重视生命并不怎么正确,应该说是无惧于生死。这种意识,会让一个懦夫成为勇士,让一个勇者更坚强更勇敢。 他的思路,只集中在那场生死存亡的激斗上。 攻其无备,高手相搏,全神贯注,那能无用?除非偷袭暗算,那算甚么?一个鼠辈?此路不通。 攻其所必救…… 是了,他犯了这点毛病,一连串凶猛绝伦的狂攻,对方也就全力必救,结果是攻势徒劳无功,徒然浪费精力,对方能“救”,当然有惊无险。 他必须攻对方“不能救”的部位,要让对方“救不了”才算攻的至高境界。 他在想:十八剑太多了。 他想到家传的乱洒星罗散手剑:招无常规,剑无常路;制造机契,挥洒自如。 假使能造成机契之后,立即以魔幻十八剑扩大战果,后果如何? “救不了!”这是他得到的结论。 他的心在狂跳,掌心在冒汗。 下一步,下一步应该是化繁为简,魔幻十八剑太多了,生死关头一剑就够了。 他的心潮再次平静下来,闭上双目,沉缅在连剑与整理去芜存菁的意识中,意念飞驰,思路逐渐有了清晰的成熟条理,形成只有他才能理解的运剑系统。 眼前波澜壮阔的湖水,触动心灵的玄机。 风涛激起波浪,轻舟在水上浮沉破浪飞驶,水禽在上空悠然翱翔,此中,含有缠绵细致的感情,与壮怀激烈的豪气。他觉得,自己已经沉浸在这片神秘的天地中。 没有人能将他逐出这片天地中,银衣剑客不能,击衣剑不能,伏魔一剑也不能! 当他从沉思中醒来,他真的成熟了。 身后,传来轻微的踏草声。 久久,他安坐丝纹不动。 淡淡的、属于女性的幽香沁鼻。 “你为何不出手?”他头也不回沉静地说。 “我知道你已经发现我了。”身后的人说。 “是的。” “所以我不出手。” “你是一位善于保护自己的姑娘。” “所以有人称我为貌美如花,心硬如铁。” “我已经感觉出你的杀机,你确是心硬如铁,你一定另有不出手的理由。” “是的。你知道五毒瘟神梁申?” “知道,但没见过。天下间见过五毒瘟神真面目的人不多,这位黑龙帮帮主,名列天下十大神秘高手之一。哦!他要你来的?” “是的,但我只能从他的属下口中受命。” “你不是做说客的人才。” “他说,你要甚么,他给甚么。” “条件是要我立即离开姥山。” “对。” “你可以转告他。” “我在听。” “我要摘天上的星星,叫他给我准备一张可以爬上天的梯子。” “你……” “你把话传到就是。我姚文仲不要人间的财宝,更不要非份的血腥钱。廖姑娘,听得进逆耳忠言吗?” “以往,我没有听的雅量。现在,至少知道应该听。” “好。人,总是要死的。人活在世间,任何事,包括生死大事,铁肩自挑吉凶祸福。令叔一定是一位男子汉,他的生死自己负责,你,令尊,大可不必代为筹谋。尤其是令尊,一代高人,有数的剑道宗师,南昌廖家侠义门风,岂能为了一个人的生死,而自私得把自己糟蹋?不要在我身上打主意,姑娘,令尊胜不了我,你更毫无机会。走吧!我要静一静。” “谢谢你的忠告,可惜你说晚了。” “明辨是非的人,永远不会嫌晚。” “你知道我的剑势,已经完全控制了你吗?” “廖姑娘,你很笨,自以为是。假使我没有把握,会让你接近吗?” “你并不知道我接近。” “真的?你在后面那株小树下,蹲伏了许久,至于为何久久迟疑不决,我就不知道了。 你还不打算走吗?” “好,我走,但不久之后,就会有大批高手前来,那时……” “我等他们。” “姚兄,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 “我不会走。” “姚兄,明时势,议兴衰,才不会被人吞噬消灭,目下连九华山庄的人都走了,你……” “他们为何要走?”姚文仲颇感意外。 “刚走的,好像是船往北驶。” “余豪也走了?” “不会,他的伤还没好。” “糟!”姚文仲跳起来:“梅庄主真浪得虚名,为何把余兄留在毕家大院?水龙神已经与涤尘庄暗中勾结,涤尘庄的银衣剑客把余兄恨之切骨。唉!真糟!廖姑娘,你不关心余兄?” “咦!我……我为何要关心他?”廖巧巧收剑,粉脸微红:“我……我本来打算利…… 利用他来接近你,希望与你结伴……” “原来如此。”姚文仲苦笑:“要不是我糊涂,就是余兄表错了情。你快走吧?他们的人快要来了,是黑龙帮的人吗?” “我不知道。”廖巧巧摇头:“反正我知道,几乎所有的人,听说你是白眉的门人,因此皆对你怀有敌意,要图谋你的人乘机煽风拨火,你不难想像将会发生些甚么事故。” “我明白,一犬吠影,群犬吠声,哼!他们不来便罢,来了将要后悔一辈子。这地方真好。” “怎么好?”廖姑娘惑然问。 “正好施展。” “姚兄,涤尘庄的人,已经关照过水龙神,要将你引至开阔处对付你,以免你用遁形术脱身。你看,这地方开敞,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好地方。” “他们将会大吃一惊,将会一辈子做恶梦。” “很抱歉,我不能助你……” “没有甚么好抱歉的,廖姑娘,当初你我与余兄结交,你本来就另有目的,情谊不固。 岂能奢望真正的友情?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难能可贵了,我感激不尽。” “再见。” “好走。” 送走了廖巧巧,他开始将长衫的衣袂掖在腰带上,剑也插入腰带移至趁手处。他的虎目中,出现猛兽猎食时的特殊光芒。 上面百十步的矮林丛中,有一个人藏身在内,居高临下留意他的举动,像个幽灵。 第一批赶到的人,是水龙神的护院打手,足有二十人之多,由护院班头金甲神常东海率领,像一阵风般到达。 金甲神常东海早年是镇江的水贼,不但在南京下游抢劫,甚且乘船出海,远至杭州一带劫掠。平时穿一件金色的护心甲,形如背心,保护住前胸后背,可挡刀砍剑劈枪刺锤攻。 随后跟来的也有二十人左右,是在毕家大院作客、前来观礼的天下各地群雄。 姚文仲背水而立,冷然候敌。 金甲神相当神气,二十个人弧形列阵。 “呵呵!你们在干甚么?”姚文仲面对二十条大汉,神态轻松,一点也不像面临生死关头的人。 “在下常东海。”金申神怒气冲冲自报名号。 “幸会幸会。” “你是小姚文仲?” “如假包换。” “前晚是你侵入毕家大院,掳走了金庭道人?” “不错,金庭道长还没返院?” “你杀害了他。” “在下坚决否认。” “何人为证?” “呵呵!你常老兄未免太不上道了,这种事是不用证明的,说你外行一点也不冤枉。” “在下奉院主之命,带你回毕家大院,与天下英雄说个明白。” 这时,二十余名天下群雄已经到了,站在另一面怒目相向,有人甚至发出咒骂声。 “常老兄,你行吗?”姚文仲嘲弄地说:“说大话总该有点谱,你未免太荒谬得离谱了,赶快回去叫水龙神来,他这杂种翻云覆雨的把戏该收场了。” “你混蛋……” “去你娘的!”姚文仲笑骂:“连伏魔一剑也留不住区区在下,你算哪门子葱,在这里充人样?真是打肿脸充胖子,快滚!” 金甲神发出一声咒骂,撤下挟住的沉重霸王鞭:“太爷如不把你砸得稀烂,就……”金甲神一面说一面逼进。 “就是狗娘养的。呵呵!”姚文仲接上话尾。 鞭动人进,像疯虎般冲上。 “我不想杀你,赶快见机退走。”姚文仲慢慢拔剑:“阁下,还来得及。” 霸王鞭来一记雷震五岳,像崩山般迎头砸落。 姚文仲悠闲地绕走,一鞭落空。第二鞭:横扫三山,拦腰反扫,沉重的霸王鞭似乎在金甲神手中轻如无物,变招的速度与截击的身法皆臻上乘,足有千斤神力驭鞭,难怪敢独自挑战。 姚文仲轻拂着剑游走,不接招也不反击,脚下如行云流水,闪动从容不迫。 十鞭落空,金甲神连边都没沾上。 “这像是斗牛。”姚文仲笑声震耳:“哈哈哈哈……你这家伙扛熬盘骨练得很勤,可惜鞭太重挥动极耗真力,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气喘如牛气散功消,再也拖不动车,好可怜哦!” “出来两个截住他!”金甲神一面挥鞭追逐一面狂怒地大叫:“不许他游斗……” 不是出来两个,而是四个骠悍的大汉。 姚文仲就是要这些人群殴,时机已至。 一声长笑,他的剑风雷骤发,电光激射。金蛇乱舞,先贯入左翼,再回旋席卷。 快,旁观的人还没看清他的身影,但见电虹耀目吞吐,风雷一发即敛。 恶斗在刹那间发生,也在刹那间结束。 从对面涌到的三剑一刀,只获得一挥的机会,四个人仍向前冲,突然有两个莫名其妙地摔倒。 原来断了右臂,因而不习惯失去重心自己摔倒了。 草地上,共遗落四条手臂,两条左臂两条右臂,右臂仍死抓住刀剑。 宝蓝色的身影重现,重新悠闲地游走。 “一起上吧!多多益善。”姚文仲引导金甲神移动,一面亮声说:“每个人留下一条手臂,我小对杀人毫无兴趣,毁去一臂示儆,让你们的仇家替在下了断。” 金甲神大骇,也愤怒如狂,忘了再叫人加入,凶猛地冲上一鞭疾扫。 双手挥鞭,力道万钧。 姚文仲已经上步,停止游走,这一鞭威力惊人,眼看鞭将及体,一定可将他着肩挂胁斜砸成两段。 宝蓝色的身影斜掠,剑芒化不可能为可能,从鞭侧激射而入,猛地向上一指。 人影乍合乍分,但姚文仲却站在原地,分开的是金色的身影。 地下,掉落一条手臂,霸王鞭已飞腾出三丈外去了。 金甲神冲出丈外,本来双手握鞭,这时只剩下左臂,金甲保护不了头和手脚。 “哎……”金甲神开始感到痛楚了,踉跄稳下身形狂叫。 “你们怎不上?”姚文仲向惊恐的十五名打手叫。 刹那间废了五个最高明的人,其他的人胆都快吓破了,怎敢上? 另一面各地群雄中,引起一阵骚动。 传出一声冷哼,掠出三个中年人。 “阁下好狠。”为首那人厉声说:“果然不愧称白眉门下,江湖道上,不能容许阁下如此横行。” “你简直在放屁!”姚文仲虎目中冷电四射:“你这混蛋睁着狗眼说瞎话,我不知道你这狗东西的黑白是非标准是从何角度衡量的,至少你这些话就狗屁不值。你说我狠,说我横行,你认为五比一是谁对谁错?我失手就没有命。我胜了只断他们一臂,你这狗东西居然敢指摘我狠?你还有脸站出来充人样,呸!狗都比你高三级。” 这一顿臭骂,痛快淋漓,把三个中年人骂得脸色发青,几乎气闭。 “我问你,你出来了三个人。”姚文仲语气转厉:“你们想干甚么?杀我?主持正义? 你像个主持正义的人吗?你三个人自把剑杀机炽盛,何必用粪先涂自己的脸?” “气死我也……” “你怎么不死?”姚文仲语利如刀:“你们如果三个人一起上,绝对死不了,但保证你们受不了要哭爹叫娘,趁早挟尾巴滚蛋,还来得及。” “咱们鲁南三英闯了大半辈子江湖。第一次受到如此严重的侮辱……” “人自侮而后人必侮之。阁下,你鲁南三英就算闯了八辈子江湖。到头来仍是自取其辱,闯不出甚么局面来,既不明辨是非,又不辨黑白,我真不明白你这一辈子,是怎样混过了的?到今天你们还留得命在,已经够幸运了。幸运是不会永远照顾你们的。我姚文仲与你们无冤无仇,更无意除去你们这些高手名宿以增加威望,所以你们最好回毕家大院享福,接受别人的赞美尊敬。在我这里,你们得不到的。” 剑鸣似龙吟,三剑出鞘。 姚文仲哼了一声,徐徐举剑。 鲁南三英知道斗嘴绝对占不了便宜,自己的立场本来就不稳。这些自以为是的所谓天下群雄,本来就是一些争名逐利的货色,受不了地主水龙神的工激,中了圈套自告奋勇出来找到毕家闹事的小,名义上是激于义愤,替东道主讨公道,事实是上想增加自己的威望,自命不凡想露一手抬高自己的身价。 这一看歪理说不清,只好走险用行动来争取,强者有理,这是争逐名利者的金科玉律,鲁南三英就是这种人。 比起也前来观礼的义剑吕鸿,鲁南三英就显得强横多了,至少义剑吕鸿知道谁是谁非,该管或不该管。 “刀剑无眼,生死各负其责。”姚文仲泰然地说:“诸位既然亮剑论是非,生死机会各半,可不要事后黑口白舌胡说八道说谁狠,死了认命怪不了谁。现在,你们还有机会收剑向后转。” 话逼死人。此时此地,鲁南三英那能叫剑向后转? 人动剑动,眨眼间形成三才阵,把姚文仲围在剑阵中心,三剑内指,剑气涌发声若隐隐风雷。 姚文仲屹立如山,甚至连眼皮也没眨动一下,任由鲁南三英合围,布阵,虎目炯炯,凝注着自己的剑尖,整个人像是僵化了。 这与以往他的剑势完全不同,以往刚猛、无畏。进取。剑出有如电掣雷轰的习惯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阴森、冷静、沉凝,真的到了岳峙渊亭、点尘不惊境界。 一声沉叱,三剑闪电似的聚合。 同一刹那,姚文仲剑发似电光激射,先前冲再右回旋,身剑合一石破天惊。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参悟出来的剑招,魔幻十八剑去芜存菁,混合神髓、重新幻化的绝着。 得心应手,以神驭剑。 旁观的十余位天下群雄,全是自命不凡、自以为不在乎白眉惊世绝学的高手名家。 本来,白眉早年威震江湖艺惊武林,但一直就不曾胜过武林七高人,白眉引为毕生憾事,仅比红尘五魔、宇内六怪、武林九绝高出一筹而已。 武林七高人并不是天下无敌,无人敢惹的神一般的人,也经常有些不服气、确也具有奇技异能的人挑战。同时,也有许多彼此不曾交过手的武林英杰,武功并不见得比七高人差多少。 像少林门人仰云山庄庄主乾坤一剑公孙谋、九华山庄庄主电剑梅涛,虽然在名头上稍逊于七高人,真才实学宇内同钦,他们不曾与七高人交过手,也无意与七高人争名。所以要认为他们的武功修为比七高人差一品,那是不公平的。 鲁南三英就是不怕白眉的武林高手,与白眉的弟子交手拼搏,勇气与信心都够了,应该可以稳占上风的,三比一,“剑气所聚处,就足以将小的护体气功震散,皮毁肌伤。 三剑齐聚,没有任何绝顶高手可以全身,鲁南三英在武林排名与武林九绝相等,应该是绝对有把握的胜家。 可是,十余位自命不凡的天下群雄,惊得浑身冒冷汗,张口结舌僵住了。 一接触,胜负已判,这怎么可能?结束得太快了,还没看清双方是怎样交手的呢! 三才阵瓦解,姚文仲的剑,正指向唯一能站立的人,那是鲁南三英的老三,三英中最弱的一个。 “冲上来,剩下你一个了。”姚文仲冷冷地说:“你们鲁南三英今天除名,幸运之神已经舍弃了你们。” 老大老二两个人,左手紧扼住右手断臂处的创口,踉跄向外退,脸色死灰,豪气尽消。 老三打一冷战,瞠目结舌。 旁观的天下群雄,还有十九名之多。 “咱们上!”有人大叫。 “上!”另有人附和。 群情汹汹,撤兵刃的声音入耳。 毕家大院的人已经走了,背走了金甲神五个受伤的人。而取代他们所站处的,是南门灵凤与四位侍女。 “你们这些武林前辈,不觉得可耻吗?”南门灵凤饱含怒意的嗓音清晰震耳:“如果诸位把武林的英风谊气丢弃净尽,那就没有称英雄道好汉的必要了,干脆去做绿林强盗,加入水贼算了。你们假使想一拥而上,算本姑娘一份。” “你帮谁?”一位冒失鬼冲口问。 “你是头笨猪!”另一位仁兄不客气地说:“连这么明显的话你都听不懂?这小丫头把咱们挖苦一番,你说她要帮谁?” “你也不见得聪明。”冒失鬼说:“风云会与小是死对头,这小丫头难道反而吃里扒外,反而帮助小不成?” “本姑娘与风云会无关,我做的事我自已负责。”南门灵凤说:“本姑娘与小魔神有过节,我会与他公平了断,那是我个人的事。至于你们今天的表现,完全没有丝毫武林人的风骨,本姑娘既然碰上了,不能坐视。” “你想怎样?” “主持公道。”南门灵凤沉声说:“除非小允许,不然,你们必须挺起胸膛,一比一公平决斗。如果想二十个人倚多为胜,你们必须把本姑娘五支剑也算上,二十比六,你们仍有胜算。” “他们连一分一厘胜算也没有,我允许他们二十个人一拥而上。”姚文仲声如沉雷: “我小如不把他们每个人身上卸下一些零碎来,算我栽了。你不要管,请你走开。” “你……”南门灵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们这群比狗还要低贱的东西,留你们在江湖充人样为祸江湖,不如早些替你们除名,江湖虽然不至于就此太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姚文仲向众人凶狠地说:“一群土鸡瓦狗,不废了你们此很难消。” 一声长啸,他首先扑向像是失了魂的老三。 老三像是见了鬼,扭头撒腿狂奔。 长啸声未绝,他折向猛扑人丛。 南门灵凤五女同时撤剑。 理不直气不壮,其他的人心中早虚,一看扑来的宝蓝色身影来势汹汹,机灵鬼首先开溜,刹那间,就有七八个人扭头飞奔,作鸟兽散。 溜得慢的人,则往左右急闪,有大半的人不敢撤兵刃,先避一避风头再说。 来不及走避的三个人,大惊失色僵住了,双手一张,骇然呆立不知所措。 剑突然搭在一个人的右肘上,那人打一冷战几乎无法站稳。 “你认识银衣剑客吧?”姚文仲问。 “认……认识……”那人悚然地答。 “涤尘庄的高手全来了。” “是……是的,住……住在毕家大院,薛庄主父……父子,是……是毕大爷的上……上宾……” “劳驾阁下替我带口信给银衣剑客。” “好……好的。” “告诉他,明日午正,我在这里等他了断,过时不候。如果他不来,我会到涤尘庄找他。” “好的,在下一定把话带到。” “今后,他如果再玩弄阴谋诡计,要他也小心姚某用各种手段痛宰他涤尘庄的人。现在,你可以走了。”姚文仲收剑:“得罪了。” 片刻间,群雄走了个干干净净。草地上,留下七条手臂与兵刃。 南门灵风五女仍站在原地,剑仍在手中。姑娘的灵犀剑,映着日光,发出冷森森的光芒。 姚文仲的虎目,冷然注视着这位不可一世的小姑娘。 南门灵凤也默默地凝视着他,眼神十分复杂。 就这样,两人面面相对,气氛渐紧,似是风雨欲来。 互相憎恨,互相仇视,见面难免有一场激烈的拼斗。 久久,双方皆无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意图。 终于,南门灵风呼出一口长气,默默地转身,略一迟疑,最后举步走了,脚步显得很沉重。 姚文仲目送五女的身影去远,意兴索然地拾取断臂,一一抛落湖中,方无精打采地离去。 躲在高处窥伺的人,也悄然隐去。 人暮时分,湖岸边的一处芦苇丛,萤火已开始闪烁,不时传来水禽的呜声,四野虫鸣,人迹罕至。 三个黑影蛇行鹭伏,逐渐接近了芦丛的西北角,一步步向前移动。 苇丛中,突然传出一阵阴笑。 三个黑影向下一伏,形影俱消。 久久,双方皆无动静。 终于,先前阴笑传出处,传出芦杆擦动声。 “撤走还来得及。”有人声传出:“不要前来妄想骚扰,所付出的代价是十分可怕的。” 三个黑影长身而起,警觉地三面一分。 “是虎鲨罗兄吗?请现身相见。”为首的黑影说。 “咦,阁下是……” “在下姓丘,丘有光。” “无形刀?” “正是区区在下。” “丘兄真是神通广大,居然查出这处地方……” “丘某还有几位朋友,而且巢湖的好汉中,有几路头领与闹江龙商五爷交情不薄,他们的眼线相当精明,在湖上发现了你们的落脚处。罗兄。可否代为向贵主人致意?丘某专诚求见。” “请稍候。” 芦丛中铺了芦叶作为卧具,姚文仲三人就在此露宿,假使有大批劲敌围攻,可以退入湖从水中脱身。 虎鲨仍在原处担任警戒,姚文仲与雨露观音接待来客。雨露观音是个细心的人,不但寝具整理得妥妥当当,连吃的喝的包括茶具,都-一俱备,有客人光临,居然招待得很象一回事。 “丘兄,九江之虎招出甚么线索了?”姚文仲问,他对这位飞刀圣手的来意,已有一些预感。 “那狗东西出卖了闹江龙商老哥。”无形刀咬牙切齿:“配合水龙神的杀手,由神鳌廖志雄所派的亲信共同行动,毒毙了商老哥二十八位弟兄。要不是九江之虎的指引,杀手们决难知悉商老哥的动静。” “你打算怎办?找水龙神结算?” “那是不可能的事,至少在姥山大会期间势不可能。反而会被那恶贼所消灭。” “很抱歉,在下不能帮助你们。”姚文仲明示自己的立场:“在下不配主持正义,身份地位也不够条件,与闹江龙商五爷素昧平生,而且不是血案的目击证人,这件事在下不能强出头。” “姚兄,在下不是为了这件事来请姚兄主持公道的,那是在下我的责任。” “那……丘兄……” “姚兄,力主江左群豪保持中立的人,以庐州的赛吴刚,与安庆的闹江龙为主流。力主不干预江湖是非,保持大家友好的局面。目下闹江龙一死,少了一个强而有力的支持者。江左群豪中立的局面,眼看就要打破。目下有两派有力的人士。分别赞成与涤尘庄或风云会结成同盟。第三势力人数稍弱,则主张与黑龙帮联盟。不管哪一派的人得势,都会引起翻天覆地的惨烈残杀。” “对,锄除异己,是必然的手段。” “所以唯一图存之道,是众志成城保持中立,虽然也难免流血,毕竟灾祸要小得多。” ~-- “丘兄,在下不希望卷入贵地的纷争,在下毕竟不是江左人。” “在下只请姚兄,设法保全赛吴刚吴成栋吴老哥。” “这……” “午间传来讯息,吴老哥在至长河镇途中遇袭,那是昨晚发生的事。吴老哥暗中派人至九华山庄,请梅庄主前来壮声势,梅庄主是希望江左群豪继续保持中立,免得惹起江湖纠争的人。” “难怪九华山庄的人一早就走了。” “是的,吴老哥派有专使与九华山庄的人联络,梅庄主赶赴长河镇,就是希望能把吴老哥安全接来姥山。可是,九华山庄人手不够,而且人地生疏,恐怕力不从心,不但人接不过来,恐怕连自己的命也得赔上呢。” “哎呀……” “水龙神这狗东西已有周详准备,他已经除去闹江龙,目下唯一的眼中钉是赛吴刚,势必全力相图,午后不久,已经把最高明的杀手用船送走了,杀手中有涤尘庄的几个狠货色,银衣剑客也可能化装易容潜赴长河镇了。” “丘兄的意思……” “请念在日后江湖大劫份上,保全吴老哥,让他安全抵达姥山。” “不行。”雨露观音断然说:“江湖大劫与敝主人无关,江左群豪的吉凶祸福自己担当,没有理由把做主人拖入漩涡。” “汤姑娘……” “你们走。”雨露观音下逐客令:“不许你拖敝主人替你们挡灾。” “丘兄,在下不能离开。”姚文仲说:“在下已经与银衣剑客订了死约会,明日午正……” “除非他能在午时之前杀掉吴老哥,不然他无法赶回来应约。”无形刀郑重地说:“长河镇至姥山,快艇也需一刻时辰。吴老哥已经有了准备,这些杀手不一定能如意,姚兄大可不必眼巴巴地等,他不可能及时赶回来应约,他老爹极为护犊,你将面对天下第一剑客,而非银衣剑客这小王八。” “我知道伏魔一剑一定会出头。” “姚兄,你……你恐怕……” “我不怕他。” “那不会有好处的,姚兄。”无形刀苦笑:“那老狗的剑术神乎其神,金刚禅功刀兵水火难侵,你……” “让我去担心吧,丘兄。”姚文仲淡淡一笑:“不过,我倒有了主意。” “甚么主意?” “该如何让那老狗出面。”姚文仲眼中有奇异的光芒闪动:“按常理推测,明天他不会让他的宝贝儿子冒险与我决斗。” “他一定会出面的。” “我希望他的宝贝儿子先出面。” “不可能的,他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而又知道儿子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 “所以我要让他认为他的宝贝儿子,有必胜的把握。” “这……” “能找到去长河镇的船吗?” “包在我身上。”无形刀狂喜地说:“我是一定要去的。” “主人……”雨露观音惊呼。 “汤姑娘,不要阻止我。”姚文仲笑笑:“我有分寸,不必担心。” “可是,爷……” “伏魔慧剑我还没完全摸透,你明白吗?” 雨露观音是聪明细心的人,立即愁容尽消。 “爷,这就走吗?”她欣然说。 “最好立即动身。”姚文仲是向无形刀说的。 “姚兄云天高谊,丘某铭感五衷。”无形刀就席泥首便拜。 “丘兄,请不要这样。”姚文仲伸手托住了无形刀:“午正之前,我必须赶回来,丘兄有把握吗?” “赶不回来,丘某自杀以谢。”无形刀沉声说:“湖东巢湖水上第一条好汉,分水神犀黄大海黄头领,备有十艘蜈蚣快艇策应,保证可以来去自如。” “好,这就准备动身。”姚文仲欣然说——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七章 九华山庄的人离开姥山,由于梅庄主的目标显著,吸引了群雄的注意,先后有不少人悄悄离开,乘船急驶长河镇。 十艘蜈蚣快艇离开姥山时,天色尚未全黑,吸引了更多的有心人的注意。 姚文仲宝蓝色的身影出现在舟中,雨露观音的美妇形象更瞒不了人。虎鲨与分水神犀这股水贼的一些喽罗颇有交情,他的嗓门同样引人注意。 毕家大院的人,似乎早就预料到将有重大事故发生,立即纷纷出动,快舟陆续向北航,在夜幕低垂中扬帆飞驶,扑奔长河镇。 当然,这些人中,有些是前往看热闹的,距会期还有两天,船只往来方便,跟去看热闹人之常情。 船抵长河镇,已是星斗满天。 湖滨泊有不少船只,姚文仲乘坐的这艘蜈蚣快艇,位于船队的最右外侧,泊在一艘单桅的小客船旁。躲在舱窗内张望的人,相隔飓尺看得真切。 姚文仲一行五人,跳上岸直奔镇口。 小客船钻出六个男女,口衔尾紧跟不舍,在镇口追了个首尾相连。 人群一分,姚文仲五个人回头列阵。 “姚文仲,站住!”后面的人喝声恰好传到。 “谁在叫?”姚文仲冷然问。 星光下,隐约可辨宝蓝的颜色,如不留心,便会看成黑色了。跟来的人事先如果不是在近距离内看得真切,途中决不可能分辨衣衫的颜色。 “咦!”六人中的为首女人讶然轻呼。 雨露观音与虎鲨,都对这个女人不陌生。 “一枝春匡六姑。你赶来有何用意?”雨露观音抢着问,暗中运功戒备。 “找姚小辈了断。”匡六姑右首的人沉声说。 “这人不是姚小辈。”匡六姑冷笑:“雨露观音,你们在弄甚么玄虚?” “金蝉脱壳。”雨露观音格格娇笑:“真的姚爷,已经先入镇,与眼线会合办事去了。 如果消息可靠,赛吴刚目下仍然健在,不曾遭到毒手,水龙神拔去眼中钉的阴谋仍未得逞。 你们来追赶我们,上当啦!” 一枝春举手一挥,六个人绕镇口。如飞而去。 “好走……”雨露观音娇笑送客。 同一期间,伏魔一剑偕同水龙神一群人,光临黑龙帮位于湖滨的露营区。这是一座临湖的树林,五艘快船靠岸系泊,林中黑沉沉,即使大白天闯进去,也将凶多吉少,必定死在四面八方猬集的暗器下。 一个赤条条的人影,从水中接近了中间的一艘快船。船中间有两头透空的小蓬舱,船尾有一名警卫。其他四艘快船,则船头船尾都有人把守。 人藏在林中露宿,船不需派九个人着守。 只有两名警哨,在林缘挡住了伏魔一剑一群十八名高手中的高手。 “可否请梁帮主谈谈?”伏魔一剑语气相当温和:“老朽薛兴隆,偕东道主毕大爷前来拜望梁帮主。” “敝帮主不在此地。”警哨冷冷地说,面对这位天下第一剑客,小小的警哨居然毫不在乎。 “在何处?” “恕难奉告。” “雷大副帮子呢?” “也不在。” “这组由何人主事?” 林中袅袅娜娜,出来了一位黑衣、戴黑头罩、仅露双目的女人。 “晚辈武飞莺。”女人俏声说。 “十大杀手的领队,赛隐娘武姑娘,幸会幸会。”伏魔一剑相当客气,一代至尊风度极佳。 “该说是晚辈的荣幸,但不知前辈夤夜光临,有何见示?帮主与副帮主皆不在此地,晚辈愿代为转达。” “会期在即,目下人心浮动,最近两天之内,仅姥山地区,就先后有十九人毙命,其中有十一个人是被暗杀的。而贵帮主一直就拒绝露面,毕某不得不出面请贵帮主出来解释,及洽商如何避免意外事宜。”’水龙神用中气充沛的嗓音说:“毕某忝为东道主,这些血案委实令人愤慨,毕某的脸上也挂不住,可否请武姑娘领咱们去见贵帮主当面请教?” “非常抱歉,晚辈只能派人转达前辈的要求。”’赛隐娘断然拒绝:“同时,晚辈可以保证,这两天十九人被杀,绝对与本帮无关,没有解释的必要。” “哼!毕家大院人才济济,贵帮主的行踪,瞒不了毕某的耳目。” “不错,前辈的大院好手如云。可是,不见得能知道敝帮主的行踪。” “他就在林子里。” “毕前辈既然认定敝帮主在林子里,何不自己去找?” “毕某正有此打算。” “清便。”赛隐娘毫不示弱,举手一挥,与两名警哨飞退入林,一闪不见。 伏魔一剑哼了一声,掖妥青袍的袍据。 “毕院主,在下先进去看看。”伏魔一剑泰然地说:“相信一些所谓霸道暗器,薛某还应付得了。” “何不同时进去?”水龙神跃然欲动。 “毕院主,这是薛某的事。十九位死者中,有七位是小犬银衣剑客的盟友,再长此以往,谁还敢与小犬结盟?小犬目下不在,理该由薛某要求梁帮主澄清此事。诸位请在林外静候,不妨对付逃出林的人。” 伏魔一剑语气虽然平和,毫不激动,但最后两句,已流露出浓浓的杀机。 十七个人两面一分,两人为一组,向下隐伏,空间里似乎流动着死亡的气息。 伏魔一剑仰天呼出一口长气,双手徐张,须发无风自扬,一双袖桩向外飞飘猎猎有声。 金刚禅功,整个人似乎被一层神秘的劲道所包围,而后向外一阵阵迸发,任何兵刃接近,皆会被震飞反弹而出,据说还可以水火不侵。 一声长笑,人影直冲,所经处草向外偃倒,风雷声一阵紧似一阵。 噗簌簌一阵怪响,枝叶纷飞,人已入林。 五艘快船纷纷离岸,舱内的人皆在前后舱面忙碌,每船各有五六个人,看动态便知是见机撤走,不需接应林中的同伴。 中间那艘快船离岸不足五丈,四个人控桨,一个正忙着升帆- 蓦地船猛烈地摇晃,右舷入水,五个人齐声惊叫,四个控桨的人有两名落水_桅杆折断,船腹向上一翻。 “快抢船……”跃来的水龙神大叫,有八个人跟着他冲近水际,不假思索地往水里跳。 另四艘船已无暇救助同伴,全力向外划。 水龙神号称巢湖的龙神,水性自诩天下无敌,速度之快,的确无与伦比,一冲三丈,再疾泳三丈,蓦地破水飞腾而起,猛扑划得最慢的一艘快船。 两支长桨风声呼呼,迎面猛扫。 前滚翻一匝,恰好从扫来的双桨上方翻过,人已跃登后舱面,一声狂笑,双掌分张。两记劈空掌手下绝情,一个掌舵的与一名桨手,大叫一声摔倒在舱面上。 水中,有两个人悄然潜入岸边的水草丛,再慢慢向东潜行,头没入水下,慢慢沿湖岸的水草与芦苇边缘移动,逐渐远离险地。 树林中,伏魔一剑施展无双绝学,劈树折草想将潜伏的人赶出来,岂知自费劲,林中人已经形影俱消,人去林空,已经早一步撤走了。 两个人影在姥山村的西面半里地登岸,神不知鬼不觉。 一个衣衫湿淋淋的人,急急忙忙脱下青衫绞水。 “请教兄台尊姓大名。”这人显得委顿不堪:“为何冒万险救我?” “姚文仲。”救他的人从草丛中拖出衣包,从容穿着,是黑衣,将剑插在腰带上:“前辈是廖三爷吧?” “哦!原来是姚小哥。奇怪,你怎知我被囚禁在船上?”廖三爷廖无咎大感意外。 “那是虎鲨罗力的杰作,他的消息灵通得很。黑龙帮收买了两股水贼,这两股水贼中,有虎鲨的朋友。” “可是,我……我受到九阴锁脉的禁制,那是赛隐娘那泼妇的独门绝技……” “我可以解,怕恐怕会误事,而且也不是短期间可以从容疏解得了的,我还有另一件事急需解决。”姚文仲显得心乱神烦:“请找地方躲起来,最好能获得令兄的保护。明天雨露观音返回时,她可以替你疏解,她的移经改脉阴功,可解多种玄阴禁制经脉的奇功,我就曾经得到她的帮助。你能找地方躲吗?” “钻草洞总该会。”廖无咎自嘲地说。 “令兄现在毕家大院,如果情势许可,我会顺便通知他。” “我会在藏身处附近留下暗记,家兄与巧巧侄女一定会找得到我的。” “那么,我走了。” “老弟,大德不言谢,我……” “不要谢我,假使令侄女不是已经暗示不惜代价反击,我才懒得管你们廖家的事呢,再见。” 廖无咎感到眼一花,人已不见了。 毕家大院高手齐出,与水龙神有暗交的朋友也出面助拳,有些已前往对岸的长河镇,有些已随伏一剑去对付黑龙帮,院中留守的人不多,不愿介人的天下群魔雄关上客房的门不管闲事,置身事外以避免嫌疑。 毕家大院真是大,真有五百间房,但客院并不难找,那本来就是可以公开的地方。 九华山庄共来了二十一个人,分配了七间大房。目下梅庄主已经有事暂时离开,留下了四位子弟,分住两间房。余豪由三位梅家的子弟照料,同住在一间大房里。大房有四张床,住在一以互相照应。 小院子里有两名由大院派来照料的警卫,监视着三条走廊。 担任警卫的人,只是一些武功并不怎么出色的打手,警觉心虽高,却应付不了一流高手。上次姚文仲深人客院中枢,往来自如,如人无人之境,这次驾轻就熟。情势比上次有利多多。 两名警卫一个站在小院子里,一个站在廊下,相距十余步,相互策应毫无困难。 容院大,客房多,如无内应,想找人谈何容易? 小院子里那位警卫,不住在歇息的石凳旁往复走动,鹰目炯炯留意三面廊口的动静,却忽略了顶门上空。 姚文仲像头猫,蜷缩在不远处的檐口,手中捏了一块瓦角,屏息着等候机会。 警卫走来走去,终于走近石凳的这一面,后脑暴露在姚文仲眼下。 两个警卫,他只有一击的机会,只要任何一个警卫发出声音,他算是白来了。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在同一瞬间封住两警卫的嘴。 没有人带路,决难找得到客房的人,所以他不能杀警卫,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看准时机,他立即动手,他对时机的把握,有特殊的才能与充足的经验。 小瓦片弹出,人急速同时飘降,脚一沾地,身形有如电光一闪,到了廊下的警卫旁,出其不意扑上,勒住了警卫的脖子。 “噗!”院子里的警卫,昏厥倒下了。 他挟住廊下警卫的脖子拖着走,先将昏迷的警卫拖至壁根暗影处藏好,所挟住的人挣扎渐止。 “带我去找梅庄主。”他先点了警卫的哑穴,手上劲道一松:“不然,宰了你。” 警卫怎敢拒绝?被他一手掐住脖子,一手扭翻手臂推着走。 进入一条黑暗的走廊,几间客房的窗有灯光隐隐。片刻,警卫止步,用手指指客房门。 他一掌将警卫劈昏,悄然试探着撬门。 门突然迅疾地被人拉开,接着一掌迎面拍到。夜间探撬别人的房门,是十分犯忌的事,对方出手袭击,是正当的防卫。 他本能地伸手急拔,双臂一接触,立即同时反扣。黑夜中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形影,出乎完全出乎本能,双方同时扣住了对方的手腕,同时真力勃发,也同时出另一手配合反击。 他手上的劲道,比对方强多了,将对方的手扭压下沉。左掌已乘机劈在对方的后颈上,顺势扣住往下压。 要不是他手下留情,这一掌足以劈断对方的颈骨。 “好身手!”里面有人轻叫,接着油灯被挑亮了。 左右各有一把剑,两个人,剑尖距体不足半寸。 挑灯发话的人是余豪,似乎伤已经好了。 “余兄,是我。”他放了制住的人:“梅庄主太过大意,把你留在此地,你得走,涤尘庄的人不会放过你的。” “你……你是……”被制得晕头转向的人揉动着后颈:“你手上的劲道可怕……” “我,姚文仲。” “老天爷!”另两人苦笑着收剑。 “姚兄,怎么啦?”余豪欣然问:“他们三位是梅庄主的长随,隔壁还有两位。 你……” “速离险地再说。水龙神手下有一个毒头陀马成,这家伙用毒精得很。不管他们是否在明天计算梅庄主是否得手,你们留在此地的人,他们也会先下手为强将你们制住,以作为胁迫梅庄主的人质,再不走就晚了。” “这……” “余兄,不要婆婆妈妈。谁知道击衣剑的住处?” “就在对面一排上房。” “赶快拾掇,去找击衣剑。” “片刻就好。”余豪不假思索掸说。 长河镇北面二十里,栗山寨的寨主飞枪潘世钧,在江左群豪中算不了甚么重要人物,他也无意称雄道霸,很少在外走动,也没有兴趣多管闲事。因此,他发言的分量有限,永远成不了左右大局的人物。 从府城到长河镇,栗山寨不是必经的要道。 麻城的赛吴刚吴成栋,本来应该从湖西乘船前往姥山的,但获得正确的消息,知道湖西水贼神鳌廖志雄,要在湖中送他进龙宫,不得不改道走陆路,打算到长河镇乘水龙神毕家的船。 岂知离境不足百里,便接二连三受到不明身份的人袭击。所带来的八名长随和三位朋友,竟然死伤过半。最后碰上一群蒙面人,把他们追得上天无路。总算他们逃的本领不弱,辗转逃到了栗山寨。 栗山寨是早年的军垒,三四十户人家,形成一座高壁深濠的坚固寨垒,不论平时或战乱期间,都可发挥自卫的功能。 求救的信息总算能顺利传至姥山,九华山庄的梅庄主率领山庄的子弟赶到,但似乎跟来的劲敌也相对地增加,梅庄主知道情势严重,不敢冒险突围。一方面是天色不早,夜间行动凶险增加十倍,另二方面寄望在姥山的朋友,能及时有人登高一呼,群策群力前来迎接赛吴刚过湖,人多势众可保安全。 迄今为止,赛吴刚还不知道最具实力与影响力的闹江龙身死东口,不曾到达姥山。 天一黑,栗山寨灯火通明,戒网森严,三丈高的寨墙头,点起了三四百枝桐油火把,下面三丈宽两丈深的水濠,布下无数流刺网钩。弓箭手以三人为一组,专门对付飞渡的人。 没有人能飞渡在水面无法活动的三丈深濠,再跃上三丈高的寨墙。 吊桥已经曳起,寨门楼上灯火通明,警卫人员如临大敌,无数双警觉的眼睛,搜视察四周坡度徐缓的外围短草掸,百步外才有茂密的树林挡住视线。 八个黑影站在树林前,冷然注视上面火光烛天、雄伟巍峨的栗山寨,而栗山寨的人却看不到他们。 “潘寨主把这里建像是金城汤池。”一个黑影说:“难怪十余年前两次大兵祸,栗山寨始终能固守不摇,上千人马也攻不过去,他是个人才,咱们进不去的。” “一两百入进去,也是白送死。”另一个黑影说。 “谁说要进去呀?”为首的黑影冷笑。 “不进去?不进去来干吗?”另一名黑影说:“不摘下赛吴刚的脑袋,水龙神怎能放手办事?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咱们得了一半银子头款,难道不想要尾款了?” “你真驴,老七。”为首的黑影说:“来的不止咱们一批人。不错,获得赛吴刚的人有重赏,但重赏是需要付出重大代价的一所有的人,主要的目的是阻止赛吴刚到达姥山。他到不了就算成功了。你愿意付出重大代价吗?” “这……” “栗山寨守得愈紧愈好,吴老儿不出来,咱们乐得清闲。还有两天,我惯这两天他能留在寨内睡大送觉。” 右方不远处,传出一阵嘿嘿阴笑。 “甚么人?”为首的黑影沉声喝问。 树林内踱出一个黑袍人,相距不足三丈。 “水龙神请来你们这些脓包,难怪成不了事。”黑施人阴森森地说:“你们徐州八豪在途中共发动八次袭击,仅杀死击伤吴家三个人,原来早就存心占些小便宜就见好即收,根本没有拼死的决心刀” “胡说八道。”为首的黑影冒火地叫:“咱们徐州八家已经尽了力,只是运气不好,而且赛吴刚地形熟逃得快,你怎能血口喷人说咱们没有拼死的决心?你是谁?” “杨彪,阁下该有耳闻吧?” “伏龙太岁?哼?如此而一已,你阁下曾经出了几次手?一次也没有,阁下,亏你还是水龙神的好朋友,沿途你阁下好像从没露过面呢,对不对?” “在下负责监视,协助另二批人。”伏龙太岁说得理直气壮:“还轮不到在下出手。明天是决定性的一天,希望诸位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务必阻止赛吴刚活着离开,不然将前功尽弃。” “废话!湖滨已经封锁,无法飞渡,这里距湖滨还有二十余里,他们冲过也无法过湖……” “哼!情势变了,你知不知道。” “怎么变?” “在下就是来通知你们的。姥山方面走漏了消息,分水神犀黄大海一股人撕下了脸,公然表示拥护赛吴刚,船已在长江镇等候,百余悍贼结阵策应。随船来的有姚文仲小辈,显然也是为赛吴刚助阵的。假使赛吴刚能到达长河镇。你们算是失败了。” “哎呀……这……” “好好把握机会吧!五千两银子不是好赚的。在下要通知其他的人,少陪。” 人影一晃,幽香隐隐,三个人影出现在眼前。 “你这位传信使,只会传假的消息吗?”来人女性的嗓音相当悦耳,但不中听:“而且传得太慢,你一点也不称职。” “甚么人胡说八道……”伏龙太岁急喝。 “唷!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女人语气一冷:“姓杨的,你是愈来愈像个人样了,愈来愈神气了。” “匡管事!”伏龙太岁一惊:“少挖苦人了。你知道我伏龙太岁身边没有几个人可用,消息不怎么灵通是可以原谅的,毕大爷的眼线传来的消息,我只是照本宣科而已,哪有贵庄的人行呀?难道消息不确?” “水龙神那些眼线,都是丧了胆的人。” “这表示……” “消息是真的,但姚小辈却是假的。目下有不少人手,躲在长河镇监视假姚小辈,你最好自己亲自去看看,以免自相惊扰。” “假的姚小辈?”伏龙太岁又是一惊。 “对,本姑娘亲眼看到他下船的。” “这……好吧,在下转回去看看。” “目下已经是三更将尽,说不定假姚小辈已有些甚么新的吸引人举动,分水神犀利用假姚小辈乱人耳目,在湖滨不知弄甚么玄虚,你最好当心一点。” “在下还没把黄大海放在眼下,只要不是姚小辈……” “你很怕姚小辈是不是?” “匡管事,你何苦口中带刺?我伏龙太岁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浪人,但明时势识兴衰,该怕的当然怕。连贵少庄主也奈何不了姚小辈,我伏龙太岁怎敢逞英雄自命不凡?据在下所知,你一枝春匡六姑好象也曾一而再栽在姚小辈手下,你那些会妖术的部属也望风披靡……” “你给我闭嘴!”匡六姑厉叱,恼羞成怒:“你想在我面前逞英雄吗?” “在下怎敢?”伏龙太岁冷笑:“你是涤尘庄的红人,我怕你,我说过,我伏龙太岁该怕的当然怕。不管你的消息是真是假,我都要到长河镇亲自踩探一番,再见。” “呵呵!要在下兄弟护送吗?”徐州八豪的老大落井下石,乘机挖苦一番。 “干你们自己的事吧!阁下。”伏龙太岁冷冷地说:“五千两银子,不是好赚的。涤尘庄高手先后赶到,显然没有你们的份了,眼看要白忙一场,不如见机放手做个顺水人情,让涤尘庄的天下第一高手,收拾赛吴刚和九华山庄的人,不伤和气套一番交情,这才是识时务的俊杰。好自为之,再见。 “匡姑娘,贵庄的人打算进寨吗?”八豪的老大不识相,居然向一枝春询问。 “天亮之前,敝庄的人一定可以进去。”匡六姑信心十足地说:“怕死鬼最好像兔子般躲远些,别妄想在外面捡漏网之鱼,哼!你们徐州八豪,就是不折不扣,只会打了就跑的长江镇等候,百余悍贼结阵策应。随船来的有姚文仲小辈,显然也是为赛吴刚助阵的。假使赛吴刚能到达长河镇。你们算是失败了。” “哎呀……这……” “好好把握机会吧!五千两银子不是好赚的。在下要通知其他的人,少陪。” 人影一晃,幽香隐隐,三个人影出现在眼前。 “你这位传信使,只会传假的消息吗?”来人女性的嗓音相当悦耳,但不中听:“而且传得太慢,你一点也不称职。” “甚么人胡说八道……”伏龙太岁急喝。 “唷!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女人语气一冷:“姓杨的,你是愈来愈像个人样了,愈来愈神气了。” “匡管事!”伏龙太岁一惊:“少挖苦人了。你知道我伏龙太岁身边没有几个人可用,消息不怎么灵通是可以原谅的,毕大爷的眼线传来的消息,我只是照本宣科而已,哪有贵庄的人行呀?难道消息不确?” “水龙神那些眼线,都是丧了胆的人。” “这表示……” “消息是真的,但姚小辈却是假的。目下有不少人手,躲在长河镇监视假姚小辈,你最好自己亲自去看看,以免自相惊扰。” “假的姚小辈?”伏龙太岁又是一惊。 “对,本姑娘亲眼看到他下船的。” “这……好吧,在下转回去看看。” “目下已经是三更将尽,说不定假姚小辈已有些甚么新的吸引人举动,分水神犀利用假姚小辈乱人耳目,在湖滨不知弄甚么玄虚,你最好当心一点。” “在下还没把黄大海放在眼下,只要不是姚小辈……” “你很怕姚小辈是不是?” “匡管事,你何苦口中带刺?我伏龙太岁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浪人,但明时势识兴衰,该怕的当然怕。连贵少庄主也奈何不了姚小辈,我伏龙太岁怎敢逞英雄自命不凡?据在下所知,你一枝春匡六姑好象也曾一而再栽在姚小辈手下,你那些会妖术的部属也望风披靡……” “你给我闭嘴!”匡六姑厉叱,恼羞成怒:“你想在我面前逞英雄吗?” “在下怎敢?”伏龙太岁冷笑:“你是涤尘庄的红人,我怕你,我说过,我伏龙太岁该怕的当然怕。不管你的消息是真是假,我都要到长河镇亲自踩探一番,再见。” “呵呵!要在下兄弟护送吗?”徐州八豪的老大落井下石,乘机挖苦一番。 “干你们自己的事吧!阁下。”伏龙太岁冷冷地说:“五千两银子,不是好赚的。涤尘庄高手先后赶到,显然没有你们的份了,眼看要白忙一场,不如见机放手做个顺水人情,让涤尘庄的天下第一高手,收拾赛吴刚和九华山庄的人,不伤和气套一番交情,这才是识时务的俊杰。好自为之,再见。 “匡姑娘,贵庄的人打算进寨吗?”八豪的老大不识相,居然向一枝春询问。 “天亮之前,敝庄的人一定可以进去。”匡六姑信心十足地说:“怕死鬼最好像兔子般躲远些,别妄想在外面捡漏网之鱼,哼!你们徐州八豪,就是不折不扣,只会打了就跑的死鬼。” 八豪不约而同,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但却不敢挺起胸膛向一枝春讨公道。 伏龙太岁已经走了十余步,人已入林。 “甚么人?亮名号!”黑暗中传出伏龙太岁的沉喝。 “姑奶奶我,雨露观音。”悦耳的嗓音清晰人耳。 一枝春匡六姑一声娇笑,领了两同伴钻到了伏龙太岁身侧。 五个人影拦住了伏龙太岁,最前面的一位一看便知是女人,是雨露观音。 “汤春姑。”匡六姑傲然地叫:“招出真姚小辈的下落。我饶你。说,他留在姥山有何阴谋?” “呵呵……”后面的姚文仲大笑:“你所得的消息已经过时了,你所说的是两个更次以前的事。呵呵!两个更次是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可以发生许多许多的事。匡六姑,招出银衣剑客的下落,我再饶你一次,如何?” 一枝春大吃一惊,姚文仲的口音她一清二楚,决不会听错,确是真的姚文仲。 “他在东面。”一枝春惊然后退:“你可以前往送死,这次你一定没有命,你……” 话未完,猛地一飞退三丈。她的两位同伴也不慢,急急撤走,真到了望影心惊地步。 伏龙太岁刚斜跃三丈,前面已站着一个赤手空拳的人,迎面截住了。 “不关我的事……”这位大名鼎鼎的京都四太岁之一惊恐地叫:“我……我不是涤尘庄的人,我……” “是你把涤尘庄的人与水龙神撮合的。没错吧?这人语气冷厉已极:“你得了许多许多好处,江右群豪被你间接断送了不少人。” “你是谁?”伏龙太岁听出不是姚文仲,胆气一壮。 “丘有光。” “无形刀?”伏龙太岁又害怕了,立即拔剑挥出,抢制机先动手突袭。 剑挥出一半,猛地上身一挺,发出一声惨号,摇摇晃晃倒下了。黑夜中哪能看得见飞刀?即使是白天,也无法躲闪已有光的飞刀。丘有光的飞刀没有光,所以绰号叫无形刀,是武林的飞刀圣手。 徐州八豪八个人,只逃掉了两豪。 一枝春是最幸运的人,幸运的人一定跑得最快、黑夜的树林中,像她这种出类拔萃的高手,要逃命是很容易的,何况她经验丰富,出其不意先一步逃走。 天终于破晓,栗山寨的火光逐渐暗淡。 吊桥放下了,一群人过了吊桥。 “寨主请留步。”九华山庄梅庄主向送行的人抱拳行礼:“吴老哥这一段行程,梅某当尽力而为。” “梅大侠,吴老哥,何不多等一天半天?”潘寨主拍拍挟了开山斧的赛吴刚肩膀:“急不在一时,我相信姥山方面的朋友,会赶来迎迓的。” “不可能的。”梅庄主摇头苦笑:“在下已经向不少人探过口风,吴老哥那些朋友,几乎全受到胁迫或警告。水龙神也放出吴老哥仇家太多,恐怕无法如期赶到参与的风声。这一来,谁敢冒九死一生的风险出头? “兄台如不立即赶往姥山,恐怕永远也到不了,我那些朋友也将不得不接受水龙神的裹胁,江左今后将永无宁日,将有不少朋友被杀。”赛吴刚叹息着说:“假使我到不了。就算是天意吧!人力既然不可回天,夫复何言?但在咱们武林朋友来说,并不完全信天,凡事尽其在我,这是练武人的精神所在,甚至明知不可为而为,道义与风骨是最要的事,失去了这些,就没有甚么意义的。咱们彼此珍重,再见。” 赛吴刚带了三名尚可一战的朋友,九华山庄则除了梅庄主父女外,还有六名庄中子弟随行,一行十二人,实力的确嫌单薄了些。 “兄弟送诸位出本寨的地界。”潘寨主坚决地说:“走吧!我的枪?” 上来两名子弟,奉上一枝六尺盘龙枪,替他系好有九枝五尺标枪的背囊。 二十名子弟十名持枪,十名带刀携弓。四名大汉则挟盾带刀,保护着潘寨主。一行人立即动身。沿小径浩浩荡荡南行。 绕过一座小山,已经离寨将近十里地,至长河镇还有一半路程。这里,是栗山寨地境尽头。 红日东升,好一个艳阳天。 假使潘赛主要将客送至长河镇,那就表示他倾向赛吴刚,甚至会被人认为他与赛吴刚结成同盟。那么,假使赛吴刚在姥山大会失势,江左群豪中立之议被否决,日后潘寨主的日子就很难过了。 因此,赛吴刚坚决清潘寨主留步,十二个人踏上凶险重重的死亡之路。 “梅兄,真是抱歉,把你拖进这场是非中。”赛吴刚一面走,一面向梅庄主说:“事先真没料到局势会变得这么糟,更没料到水龙神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锄除异已。” “一个急于追逐权位的人,挟外力自重是必然的手段,水龙神与涤尘庄、黑龙帮、风云会都有秘密的协定,他玩得太过火,可能就是失败的主因,他不会成功的。”梅庄主的神色并不紧张:“吴老哥,其实没有甚么好抱歉的,我这次来姥山,等于是我九华山庄作一次武林声望的试验,目下已经试出,九华庄已经不受尊重或重视了。对我来说,这是警兆,终有一天,九华山庄会在武林除名,这一天早来早好,我不希望在恐惧中等待这一天到来。吴老哥,其他的话都不要说了,好吗?” “兄弟实感……” “吴伯伯说得对,尽其在我。”梅英华跟在后面说:“所以,请不要为了这件事感到歉疚。一旦江左群豪有了归属,主宰的人决不会因此而满足权力欲,九华山庄势将与他们直接冲突,武林将掀起更猛烈的血腥风暴,谁也休想置身事外,情势早一天明朗反而要好些。” “水龙神这天杀的,怎会糊涂得招引多方面的人来做主宰?”赛吴刚恨恨地说:“他在江左已经是实际司号令的人,势大财足……” “哈哈!财和势谁不喜爱?”梅庄主大笑:“谁又不倾全力去追求?财势愈大愈不会满足。水龙神在贵地江左,虽然财大势足,但在整个武林或江湖道来说,他实在渺小得很,武林风云榜上他还没有排名的资格。如果解他与涤尘庄或任何一个帮会结盟,江左的势力他仍然拥有,便可向天下名人途径迈进。他的实力与声威将更为壮大。姥山大会就是他迈向天下名人的途径,怎能责怪他不择手段进行他的阴谋?这是必然的结果哪!” 前面百十步,一个青衫中年人自林中缓步而出,往小径中一站,轻摇手中折扇,泰然相候。 “咦!逍遥客樊武胜。”赛吴刚老远便认出对方的身分“他怎会在此地出现?” “他是等我们的。”梅庄主笑笑:“我记得,他曾经在毕家大院鬼鬼祟祟出入,那时我没留心,还以为他是应邀前来观礼的人呢!他既然已经到了姥山,这时却在这里出现,不用猜也是为你而来的了。” “这家伙十分阴毒,江湖朋发恨之切骨的黑道蟊贼。”赛吴刚对江湖情势不陌生:“梅兄确是看见他在华家大院露过脸?” “错不了。”梅庄主断然说:“但他并没公开露面,我是无意中发现他的。等会儿让我和打交道,我要看他在弄甚么玄虚。” 接近至十步左右,逍遥客停止拨扇。 “诸位辛苦了。”逍遥客笑吟吟地说:“想不到梅庄主也伸手管江左英豪的事,委实令人感到遗憾。” “呵呵!阁下不是也插手管事吗?”梅庄主在八尺外止步,脸上笑意甚浓:“天下事天下人管,何况梅某与吴老哥颇有交情,如果不管,要朋友来干甚么?呵呵!樊兄想必也是为朋友两助插刀吧?” “不,在下是为了金珠重礼而来。” “自古道:财帛动人心。像樊兄这种人,为了金珠重礼两助插刀并不足奇。呵呵!请教阁下有何指教?” “梅庄主,请让在下与吴兄单独谈谈好不好?只需片刻,在下便可三言两语交代清楚了。” “抱歉,吴老哥目下身在危境,不能单独行动。” “逍遥客,在下相信,你阁下的话,决不会见不得人。”赛吴刚沉声说:“吴某与你逍遥客从没往来,你的话吴某可以不听。” “呵呵!樊某也是一番好意。”逍遥客怪笑:“对吴兄绝对有利。” “樊兄的好意,吴某心领了。” “吴兄,不要太过固执,你如果不过湖,将有许多人对你感激不尽……” “吴某一定要过湖的。” “可是……” “谁请你来做说客的?不会是水龙神吧?” “是他们。”逍遥客用扇向右面的树林一指。 人影急闪,出来了十余名以黑巾蒙面的青衣人。 “天杀的!原来沿途拦截的是你们这些人。”赛吴刚怒吼:“你到底受何人的指使……” 逍遥客折扇一伸,三根扇骨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射向怒吼如雷的赛吴刚,相距仅一丈左右,太快了,任何人也难逃大劫。 剑芒一闪,三根扇骨在赛吴刚的胸腹前被击落。 是梅庄主的杰作,拔剑拍出果真捷逾电闪。 “鼠辈大胆!”梅庄主怒叱。 逍遥客的身躯腾空而起,后翻腾远出两丈外。 人影同时飞起,速度比翻腾快了一倍,身在半空,身形恰好追到逍遥客的上方,剑光疾沉,奇准地贯入逍遥客的背心。 是梅英华小姑娘,飞腾的动作优美极了。 这瞬间,赛吴刚十一个人,已分头找上了蒙面人,快速绝伦的搏杀立即展开,片刻间便结束了。 “快走!”梅庄主毙了最后一名蒙面人,急急下令赶路。 十四名蒙面人中,死在他剑下的却有五个之多,电剑的绰号名不虚传,每一剑皆贯入对手的胸口要害。 急走两里地,前面平坡前的草丛中,徐徐站起十二个人影,其中一位银衣耀目。 涤尘庄的人,银衣剑客神气地堵在路中冷笑。 “天下的凶神恶煞全来了!”梅庄主脱口惊呼. “老天爷!难怪涤尘庄这几年威震天下。”赛吴刚脸色大变,脚下一慢——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八章 这群人的气势,摆出来的确令人震惊,其中有宇内六怪的两怪:穷神苗正、拐仙郑不凡。武林九绝中的两绝:九指红绡薛红姑、崩山皮坚。 最令梅庄主心中不安的,是那几个全身黑,脸膛灰黑瘦削,鹰目勾鼻薄嘴唇的中年人,站在一起像是四个僵尸,各挟了一具怪兵刃。 他们,正是江湖朋友望影心惊的天下四凶煞:行尸杜休、吊客阮生、魅煞蓝景、巫毒闵开。 这四大凶煞分别在天南掸北作恶多端,杀人如屠狗,居然走在一起已经够令人丧胆了,同为涤尘庄卖命,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如非梅庄主心理上早有准备,必定无法接受或相信眼前的事实,堂堂侠义名门的涤尘庄,天下第一僧的门人,怎么可能与这些宇内声名狼藉的凶神恶煞为伍? 梅英华与余豪,曾经差一点死在煞神甘非夫妇的鬼沼中。银衣剑客的两名随从薛忠薛勇,是可怕的地府双残。 所以,梅庄主早知道涤尘庄藏污纳垢,网罗有天下最可怕的蛇神牛鬼,心理上早有准备,所以并没感到意外。 双方终于面面相对,杀气开始弥漫。 “薛少庄主率众拦路,不知有何见教?”梅庄主沉静地上前:“老朽如果所料不差,诸位定然是为赛吴刚吴老哥而来。” “梅庄主,事到如今,已经不需在下多饶舌了。”银衣剑客狞笑:“不错,在下是为吴前辈而来。水龙神毕前辈,已和敝庄取得协议,江左群豪尊奉敝庄的旗号,任何江湖帮会门派,如有侵害江左群豪的利益情事发生,敝庄有保障江左群豪的义务。吴前辈,你不觉得姥山大会,还是不去为宜吗?” “薛少庄主,水龙神还无权代表江左群豪签订任何协议呢!”赛吴刚也沉静地说。 “呵呵!只要吴前辈不到姥山,他就可以成为全权代表,不错吧?” “可惜他的阴谋永难得逞,因为吴某一定会去的。” “呵呵!吴前辈,请接受在下的善意忠告,何必两面不讨好不识时务呢?只要你从此向后转,直接返回府城,在下恭送前辈平安返家,不伤和气,要不……” “要不,阁下就把咱们埋葬在此地?”梅庄主笑笑:“令尊来了吗?可否请令尊出来谈谈?” “在下的所作所为,与家父无关。”银衣剑客傲然地说:“武林无岁,江湖无辈,家父已经是老一辈的武林风云人物第一人,实至名归,他老人家无需多管后生晚辈的行事,所以在下就是主事人,谁妄想干涉在下号令江湖雄霸天下的壮举,他得肝脑涂地自食苦果。” “壮哉,年轻人。”梅庄主毫不激动:“你是说,老夫与赛吴刚吴老哥,干涉了你的霸业吗?” “不错。” “所以老夫与吴老哥,都要肝脑涂地自食苦果?” “诸位还有机会改变主意。” “如果不改变……” “肝脑涂地。”银衣剑客狂妄地说。 “老夫郑重回答你。” “在下洗耳恭听。” “老夫一生中,曾受到无数自命不凡的鼠辈威胁,老夫从不低头,这次也不例外。年轻人,老夫说得够明白了吗?” “说明白了,这可是你自找的。那一位上?把这位名震天下的梅庄主,从武林除名。” 行尸杜休哼了一声,一摆白骨阴阳棍,阴森森地迈步向前逼进。 梅英华拔剑出鞘,向银衣剑客一指。 “薛少庄主,我与你辈份相当。”她凤目怒睁指名单挑:“你敢与本姑娘公平决斗吗?” “你?你凭甚么?哈哈哈……”银衣剑客狂笑。 “我知道你不敢,你是个胆小鬼,你只会带了一些爪牙,耀武扬威,指使一些牛鬼蛇神送死。” “银衣剑客怒火勃发,猛地拔剑出鞘。他的银剑已经毁在姚文仲手中,这把剑已来不及镀银,光芒耀目,仍是一把相当上乘的利剑,剑身隐现鱼鳞纹,正是纯钢铸造的所谓青钢宝剑。 “我要你生死两难,以儆戒那些胆敢出言侮辱在下的贼人。”银衣剑客真的发怒了。 “少庄主,让在下打发这小泼妇去见阎王。”九指红绡冒失地说。 “你闭嘴!”银衣剑客怒叫。 九指红绡碰了一鼻子灰,脸色一阵羞红,与她的红裳相映辉,讪讪地转首他顾。 另一面,梅庄主与行尸正全神贯注走位,各自神功默运,即将行雷霆一击。 “该死的贼女人!”银衣剑客粗野地咒骂,挺剑急冲而上。 一声长笑,人影电射而至。 “英华,往这面来。”来人大叫,是余豪,他也赶来了,及时投人斗场。 可是,梅英华无法往他这一面移动,银衣剑客已展开狂风暴雨似的攻击,已无暇理会旁的事了。 梅英华家传的电剑心诀,并不比伏魔慧剑逊色,她定下心神全力施展,居然接下了银衣剑客二十招狂攻,依然未现败象。 余豪到了神鹰身旁,附耳说了一些话。 神鹰先发出一阵狂笑,立即撤剑。 “他们要逐一叫阵,以便拖延时刻。”神鹰向同伴们大叫:“不能上当,尽快奔向长河镇,那儿有咱们的朋友接应,吴老哥,快走!” 立即引起混乱,涤尘庄的人以赛吴刚为标的,奋勇拦截,阵脚大乱。 神鹰与八方土地掩护赛吴刚夺路,首先碰上了九指红绡从斜刺里冲到。一声娇叱,崩云袖挥处,罡风似殷雷。 神鹰哼了一声,猛地一剑挥出。 “阴煞指出来了。”神鹰叫。 袖风应剑逸散,同时剑失传出一声脆鸣,似乎剑势一顿,剑气也出现波动异象。 九指红绡的崩云袖固然很了不起,但她的绝技却是阴煞指,随袖风乘势破空点出,八尺内可洞穿半尺坚木。 但神鹰的内功修为,比她浑厚得多,剑术也出类拔萃,奇准地击散了可怕的阴煞指力。 赛吴刚与八方土地,已逃出三丈外去了。 同一期间,银衣剑客心中一急,深恐赛吴刚脱逃,大喝一声,一剑急挥。 挣一声暴震,双剑相交,把梅英华震飘丈外,几乎摔倒,剑上的劲道毕竟比银在剑客差远了。 剑如匹练排空,射向姑娘的胸口。 余豪及时抢进,铮一声剑鸣,崩偏了银衣剑害致命一剑,双方各退三步。 “快走!”余豪急叫,快速地拉住姑娘的手飞奔。 “该死的!你们走得了?”银衣剑客怒叫如雷,忘了自己的正事,切齿狂追。 余豪认准方向,向东北的草坡飞奔。 “双剑合璧。”姑娘不甘心地说。 “不可!这混蛋的老爹可能要赶来,不可逗留,自有人收拾这混蛋,全力脱身,快。” 余豪不同意联手一拼。 “是谁?” “姚文仲兄。我负责诱敌,看来已经成功了。” “他……” “他就在前面,快!” 人已经奔散,在山林中追逐,如果不能比逃的人快很多,决难追及。逃的人不接斗,追的人毫无希望。以梅庄主来说,一比一,他比行尸高明,再有意引敌,行尸想追上有似痴人说梦。 片刻间,人已四散而走。 银衣剑客狂追梅姑娘和余豪,把余豪恨入骨髓,本来他几乎稳可将梅姑娘置于死地的,余豪却在千钧一发中一剑解厄,难怪他愤怒如狂。 一阵好追,眼看要接近后面掩护的余豪身后,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怪笑,怪劲立即及体。 他反应超人,及时扭身卸劲大回旋。 劲道十足的快靴,擦他的右胯外侧掠过,几乎被踢实,强劲的震力,仍能撼动他的身形与马步。 “是你这狗东西!”他怒吼,不等身形稳下,挥剑狂野地扑上。 姚文仲叫声厉害!似乎来不及撤剑,横窜三丈,扭身飞掠而走。 他又把余豪丢在脑后了,愤怒如狂猛追姚文仲。 这次,他无法追上姚文仲了。 “在下约了你午间在山东面坡顶决斗,你却跑来这里鬼混。”姚文仲一面掠走一面说: “你是一个怕死鬼,不敢光明正大争取武林第一的懦夫,比你老爹差远了,至少你老爹是个敢作敢当的人。” 银衣剑客怒火焚心,可是脚下不争气,始终落后了三四丈距离,无法拉近一尺半尺,只能跟在后面含糊地咒骂,几次想发射暗器也没有机会。 不知追了多远,前面的矮草坡突然出现三男女,红衣红裙的是九指红绡,另两人是吊客阮生,巫毒闵开。 姚文仲突然止步大旋身,一声沉叱,回头反扑,剑起处风雷俱发,展开空前猛烈的抢攻。 银衣剑客得意地布下剑网,伏魔慧剑全力施展,以静制动,步步为营,见招化招,果然神奥绝伦,虽然采的是守势,在姚文仲威力万钧的狂攻下。气势显得稍弱,但精力的耗损却比姚文仲低三倍,只要能守得绵密,不久便可主客易势反击了。 九指红绡三个人,在外围看得心中暗惊,双方的剑势太狂太急,快速绝伦,旁人真不知该如何插手,才能避免同时受到两人的剑势波及,因此都不敢贸然加入。 魔幻十八剑发挥得淋漓尽致,逐渐增加压力,气势到达顶点,两人都有点真力不继的现象呈现。 剑光电闪中,突然传出一声特异的剑啸。剧烈纠缠的人形突然分开。 一声沉叱,乍分的银衣剑客反手一剑攻出,在不可能的闪动中出剑,神乎其神。 “哎呀!”传出姚文仲的惊叫,宝蓝色的闪动身影激烈地闪动加剧。 “第三剑!”银衣剑客大叫,几乎像是欢呼。 “哎……”又传出姚文仲的叫声,人影突然从可怖的飞腾剑网中暴射而出。 “你死吧……“银衣剑客大叫,身剑合一追击,剑光有如匹练横空,向姚文仲的背影射去。 可是,宝蓝色的身影向右一闪,再闪,然后如飞而去,危极险极地脱出剑尖的追蹑。 九指红绡三个人,不约而同追出。 “他受了伤,快追!”银衣剑客高叫,自己却身形一晃,没有精力再追了,浑身已被大汗所湿透,可知在最后的伏魔三绝招中,他已用尽了全力。 草地上,洒落数串猩红的血迹。 他一面调和呼吸,一面目送追与逃的背影,瞥了附近的血迹一眼,得意地举步走了。 一个灰衣人出现在激斗处,伸手蘸了些附在草上的血,左看看右看看,摇摇头叹息一声。 刚想将血迹擦掉,突又重新将手举起,举近鼻端嗅了两下。 “哈哈哈哈……”这人突然狂笑起来。 银衣剑客得意极了,这是他凭真才实学击败了姚文仲的首次,依他自己的估计,至少击中了姚文仲三剑之多,虽剑没有他以前的银剑锋利,但足以击破姚文仲的护体魔功,见血就是最佳的明证,三剑虽不致命,受创也不会太轻。 他的同伴已经不见了,但他并不介意,自己所带来的高手都是特等的好人才,赛吴刚逃不了多远的。 他觅路扑奔长河镇,要在长河镇等消息,相信第二批赶来拦截接应的人,已经到达长河镇了。 终于找到路了,正是伸向长河镇的大道。 折过一座树林,前面出现脚下踉跄的宝蓝色身影。 “妙哉!这狗东西还在这里。”他忘形地大叫,飞掠而进。 前面的姚文仲扭头一看,大吃一惊,立即踉跄狂奔。 相距仅五六十步,受伤的人怎逃得掉?尤其令银衣剑客兴奋的是,姚文仲不向树林躲,反而沿大道踉跄奔跑,显得脚下虚浮,速度有限。 片刻间,追了个首尾相连。 “哈哈哈……”银衣剑客狂笑,拔剑出鞘:“你也有今天,我要……” 姚文仲突然脚下失闪,向前一栽。 路右的矮林中,绿影电射而出。 “挣!”剑鸣震耳,火星暴散。 一剑下点的银衣剑客,竟然被震飘八尺。 “你来得好!”他咬牙怪叫,立即扑上。 是南门灵凤,四侍女也衔尾掠出。 南门灵凤情急救人,灵犀剑来不及注入用力,因此剑尖前没有晶芒发出,银衣剑客的剑总算缺了口而不会毁断,遭遇仓促,未能全力一击。 但这瞬间的停顿,局势已变。 南门灵凤的剑向上一升,晶芒出现了。 嘎一声怪响,双剑相错而过,铁屑纷飞,银衣剑客的剑被刮掉了半边剑锋,灵犀剑的锋尖,击毁了剑锷,几乎伤到了银衣剑客的虎口。 晶芒续进,有如电虹排空。 银衣剑客久斗之后,精力未复,再一看剑已半毁成了废物,不由大惊失色,无法再招架续发的一剑,猛地倒退丈外,在四侍女合围前,两起落便远出六七丈外去了。 “等我找到宝剑,再和你算账。”他止步咬牙厉叫:“小泼贼,我会好好凌辱你的,你等着好了。” 他瞥了爬伏在地、无法站起的姚文仲一眼,再哼了一声,大摇大摆走了。 南门灵凤制止四侍女追赶,收了剑奔近姚文仲。 姚文仲吃力地转身,缓缓地挺腰坐起,右胸、左胁、右背腰,血迹怵目惊心。 “哎呀!你……”南门灵凤惶然叫,在他身旁蹲下,伸手去扶他,却又像触电般收回手。 “又碰面了。”他冷冷地说。 “伤……伤势……我替你裹伤……” “你不补我一剑?” “你……”南门灵凤的脸庞,突然由红转白,突然扭头他顾,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很好,谢啦!”他看到了些甚么,口气一软。 南门灵凤将剑解下,搁在他的膝上。 “这把剑可以对付他。”姑娘幽幽地说:“给你,本来应该是你的。” “我不要。” “不要就算。”姑娘突然爆发似的尖叫,抓起剑便扔,泪水终于洒落胸襟。 剑没能扔掉,手被姚文仲抓住了。 一个坚强骄傲的人,流泪就表示她暴露出软弱的另一面,极强烈的自尊受到伤害,女性的矜持崩溃了。 “你比我更需要这把剑。”姚文仲的语气柔和了:“不过,千万不要太过信赖它。” “我……” “我们不会成为朋友。” “为甚么?”她不安地抚弄着剑。 “因为早晚我会和你的凤云会正面冲突。” “我说过,我与凤云会无关,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这是不切实际的话。”姚文仲笑了:“你不能说凤云会仅是你父兄的,毕竟你们是一家人。” “凤云会妨碍了你的霸业吗?” “我对江湖霸业毫无兴趣,但随波逐流,身不由己,有些事是无可避免的,你我都心里有数。” “我们先不要提这些烦人的问题,目下最迫切的是你得裹伤……” “伤?哦!”姚文仲摸摸右脚被剑刺裂的破孔笑笑,血迹与宝蓝色凝合,已变成黑色了:“谢谢你的关注,伤并不严重,那一个闯道人身上没有几处疤痕?涤尘庄来了许多高手,你们要当心些,再见。” “你……” 姚文仲已经走了,脚下如行云流水,轻灵飘逸地冉冉去远,哪像个受伤的人? 长河镇静悄悄的,湖边泊了五六艘小船,船上空空无人,该走的人都走了。 举自向姥山远眺,有不少船只正向姥山急驶,有些已经接近姥山,最慢的也过了中途。 看光景,众多高手截击赛吴刚的计划失败了,因为快要抵达姥山的船,是分水神犀一群水贼的蜈蚣快舟,看船队的排列,便知是胜利航行的姿态,而不是溃败的零落景象。 南门灵凤率领四位侍女,走向镇西的湖滨。蓦地,她警觉地止步,凤目光芒四射,冷然注视右面的树丛。 雨露观音倚着树干,阴森的目光也注视着她。 “他受了伤,你不去找他照顾他吗?”她久久方沉声说:“你好像满不在乎呢。” “哦!你好像很关心他。”雨露观音嘲弄地说:“邪门,不像是你南门灵凤的口吻。关心死仇大敌,你是不是昏了头?嘻嘻!连衣裙的颜色都变了,真变啦!” “你知道我不会把他当成死仇大敌。” “是吗?” “你快去找他,他受了伤,几乎死在银衣剑客剑下。” “真的?” “是我……我……我恰好赶上,所……所以……” “所以,你感到失望了,他不是银衣剑客的敌手,你少了一个强敌,对不对?” “你好像毫不关心他的死活。” “他死不了的,因为目下不是决定性的时刻。奇怪,我关不关心他,与你何干?” “我明白了,原来你把他看成与你其他的情夫一样,等他失去利用价什,就不加理睬了。”她愤怒地说:“我就知道你不是东西。” “怪哉!你一个黄花闺女,怎会想到这种事的?”雨露观音怪笑:“你瞧你,说出来脸都不红呢,你到底懂得多少呀?” “你……”她羞怒地拔剑。 丛中钻出虎鲨,及时拦住了雨露观音。 “不要逗她了,汤姑娘。”虎鲨笑笑:“已经知道她不再与咱们的主人为难,就不必激恼她。再说,主人也不希望在紧要关头两面树敌。” “这是一个不知感恩的小女人,真该教训教训她的。”雨露观音嘴上不饶人:“她除了动不动撤她那把甚么宝剑之外,我实在看不出她那一点值得骄傲。” “我忍了。”她收剑咬了咬银牙:“我要是不知感恩,就不会赶过湖来相机救应。你告诉我,他曾经救过我,不久之前我也救过他,从此扯平,恩怨两消,我不再欠他甚么了。” “你不久前救了他?”雨露观音一怔。 “当然。” “我不信。” 她哼一声,将从银衣剑客剑下抢救姚文仲的经过-一说了。 “你真是个扫帚星,只会误事。”雨露观间跌脚叫:“你这一来,他又得大费手脚啦! 你是说,那时只有银衣剑客一个人,没有其他的爪牙在?” “是呀!你……” “那该是捉银衣剑客的好机会。” “你在说梦话,他已经受伤……” “你这笨女人,有理说不清。虎鲨,去召船,看来他应该快到了。”雨露观音不再多说,催虎鲨快走,自己也往树丛里一钻。 她怔在当场,一头雾水。 低头沉思片刻,她举手一挥,率领四侍女隐起身形,留意湖滨的动静。 片刻,芦苇丛中划出一艘快船,八名桨手都是赤着上身、精壮结实的大汉。船头,虎鲨不时搜视湖岸。 不远处传来一声唿哨,接着出现了姚文仲,身上血迹依旧,但健步如飞神清气朗,哪像个受伤的人? 后面跟着雨露观音,也掠走如飞。 “我……我做错了甚么?”藏身在树丛内的南门灵凤茫然自问,她已看出姚文仲与先前大为不同,一个人受了三处剑伤、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在短短期间,居然恢复常态了,显然她真的错了些甚么,可能眼睛看错了。 她发出一声暗号,跃出向湖滨飞赶。 追不上了,姚文仲飞跃登舟,八桨齐动。等她追到湖边,船已远出百步外了。 另一面,驶来一艘快舟,控舟的人是风云会的人。 “追上去!”她跃登快舟急急下令。 “追不上了,大小姐,那是水贼们最快的蜈蚣快舟,速度比我们快一倍。”控舟的人苦笑说。 “不管,追!” 四侍女刚先后跃登,最后多出一个人。 “咦!”四名舟子同声惊呼。 那是一个灰衣人,灰巾包头掩额齐眉缠,下面也用灰帕包掩住口鼻,仅露出一双冷电森森的双目,眼瞠深陷,显得双目深而小,但依然可见冷电般的奇光。依深陷的眼眶与皮肤估计,该是老年人,但冷电般的奇光,却像年轻人般锐利。 侍女小春不假思索地伸手拦阻,手一伸却连退三步。 “开船。”灰衣怪人用怪嗓门怪腔调说,站在前舱面屹立如山。 “甚么人?”南门灵凤叱。 “不要管我是谁,只要把我带到姥山就行。” “你……” “我就是这样乘坐霸王船往来了。” “不行……” “再吵闹不休,你就追不上他啦!”灰衣怪人指指快逾飞矢的蜈蚣快船:“要不,我把你们……” “好了好了,就让你搭便船,快坐下啦!”南门灵凤让步,接着下令开船。 “哈哈哈哈……”灰衣人坐下怪笑。 “你笑甚么?”她在对面坐下讶然问。 “笑你。” “我有何好笑。” “你不觉得,你一点都没有女人味吗?” “甚么?你……”她冒火了,几乎要跳起来。 “女人一定要像个女人。”灰衣怪人不笑了:“只要稍有人样的男人,也不会喜欢被女人举把剑呼来喝去。男人与女人整天刀对刀剑对剑针锋相对,那又何必在一起彼此伤害?彼此离开远远的,岂不天下太平?” 她呆住了,似是挨了一记重击。 “你……你是说,所以他……他他……”她期期艾艾地说:“他喜欢像……像雨露观音一……一样的人?” “至少,雨露观音得到许多男人的喜爱,不是吗?” “哼!那是个人尽可夫的……的……” “你错了,雨露观音并不是人尽可夫的女人,她会找她喜欢的所爱,所以水妖俞魁才用手段箝制她,因为她不喜欢水妖,你还不明白吗?” “所以他……他喜欢这女妖?” “他喜欢雨露观音,事不关男女之私,而是互相关注的情义。我告诉你,雨露观音是个可敬的女人,对他忠心耿耿,生死不移,感恩图报,与情爱无关。” “但他们……他们……” “他们没有甚么,老夫一直就在他们身边冷眼旁观。我说过雨露观音可敬,是观察得来的结论。她是个有自尊的女人,她比姚文仲大了十几岁,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如果用龌龊的念头去看她,那你就错得太厉害了。” “你……你一直就在他们身边冷眼旁观?”她不胜惊讶:“为甚么?” “看热闹。” “看热闹?你自称老夫,你……你是……” “不要管我的来路,小丫头。”灰衣怪人用手向右前方一指,里外一艘小快舟正破浪而来:“认识船头上那个穿水靠的人吗?” “不认识。”她眺望片刻:“唔!好像是冲我而来的,舱内好像隐伏有许多人。老前辈,你认识?” “神鳌廖志雄亲自出马来对付你了。” “哎呀!”她惊呼,跳起来:“巢湖水上第一悍贼!快,避开他!” 她向操舟的人下令,可是,她忘了对方的船比她的小船快一倍。 “不要紧,小丫头,你已经在老夫的有效保护下。”灰衣怪人眼中冷电更盛:“让他们接近。这条鳌断了独足,巢湖虽然不至于就此太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但……我的水性有限……” “用不着下水与他格斗呀!你真的很自负,舍己之长,用己之短与对方之长相较,未免太笨了。” “老前辈是说……” “让他上船。” “这……” “错不了,看我的。”灰衣怪人眼中冷电更凌厉:“但不许你们插手,万不得已时,也不可杀人。” “不许杀人?” “对,这是老夫的规矩。这水贼有一条假腿,据说,鳌是独足的、所以他的绰号叫神鳌。断了他的独足,他就无法变化为害了,水龙神也就少了一个最得力的支持者,成不了事啦!” 小舟势如奔马,疾冲而来。 “哈哈哈哈……”灰衣怪人狂笑,声如雷震。 望湖亭中,银衣剑客带了一群爪牙,凭亭眺望烟波浩瀚的湖面,银衣飘举,意气飞扬。 于兴山站在亭柱旁,神色极为宁静。 这里,距约会的湖滨山坡还有三里左右。看日色,午初将临。 亭周,涤尘庄的爪牙共有十六名之多,其中有天下四凶煞、穷神、拐仙、九指红绡、崩山皮坚……这群人没截住赛吴刚,全都感到脸上无光,与银衣剑客意气飞扬的神态相较,这群人真像有冤无处诉的可怜虫。他们不明白,这位少庄主小主人,为何失败了仍然如此高兴?委实令他们百思莫解。 于兴山的另一位随从于仁,却是唯一对任何事皆无动于衷的人,坐在亭口的石阶上,像个入定的老僧。 自从离开长河镇之后,于兴山就不再和银衣剑客走在一起,住在毕家大院的客室,身边没增加任何同伴,无人能摸清他主仆俩的底细。 由于所住的客室,与招待涤尘庄的客院毗邻,因此在毕家大院时,于兴山仍与银衣剑客时相过从,只不过一直不曾与银衣剑客在外并肩走动而已,事实上银衣剑客行动神秘快速,也一直没邀于兴山主仆同行。 “薛兄真认为有赴约的必要?”于兴山问。 “对。”银衣剑客点头:“守信是必要的,今天在姥山露面的人,谁要是示弱,这辈子决不可能在江湖抬头充好汉了。” “但姚小辈被你击中三剑,他敢……” “来不来那是他的事,我是非到场不可的。” “他不来……” “那他就完了。”银衣剑客得意地笑:“来,他完得更快。现在,他已经是死定了的人。” “唯一能与你争天下第一剑客的人,只剩下南门灵凤一个人了,可喜可贺。” “哈哈!那小丫头还不配。”银衣剑客拍拍腰间古色斑斓的佩剑:“这把青霜宝剑,足以抗拒她的灵犀。可以说,大局已定,目下只剩下最后一件事,需要尽快了断,只有半个时辰了。” “哪一件最后的事?””呵呵!你我两人之间的事。”银衣剑客阴笑,本来锐利冷森的眼神,显得更锐利更冷森。 “你我之间的事?”于兴山眼神一动:“咱们是好朋友,我于兴山一直是你最坚强最诚心的支持者。” “于兄,敌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朋友,生死大敌通常是由朋友变成的。” “你……”“如果有人认为我是笨驴,他自己一定是比笨驴更笨一千倍的笨驴。”银衣剑客冷笑:“我银衣剑客雄才大略,身边高手如云,谋士众多,居然有人把我当成可玩弄于股掌的笨驴,这人未免太愚蠢得不可原谅了。” “你的意思……”于兴山离开了亭柱。 “黑龙帮分内外两堂,内堂法主据说叫许永恒。这人的底细,恐怕除了帮主瘟神梁之外,还找不出第二个人,恐怕连姓名都是假的。内堂执事掌帮中内务,所有执事人员皆是心腹亲信,高手中的高手,行事极端神秘。于兄,认识这个人吗?” “史弟陌生得很。”于兴山摇头:“没听说过。” “真的呀?三年来,涤尘庄已先后有六名潜伏饺帮的人神秘失踪。但还有一些人潜伏得更深,那是家父在十年前便着手准备的内线,他们有些已经成了黑龙帮的心腹,所以对许法主不算陌生。” “真了不起,难怪这几年风云际会,威震天下,原来令尊早就培杆了为薛兄匡佐的人才。” “好说好说,望子成龙,人同此心,这是常情,于兄,记得那天晚上突袭黑龙帮的事吗?” “记得。神机妙算,行动秘密神速,薛兄不愧称雄才大略,当代之雄。” “于兄夸奖。黑龙帮被杀的人中,有一位号称绝命刀祁寿春的人,名列外堂总护法法主。呵呵!似乎那位仁兄死得很冤,是吗?” “这……” 银衣剑客迈步出亭,向自己的人走去。 “杜叔。”他亮声向行尸叫:“这里的事,交给你们了。其他的,跟我去赴约。” 说话间,经过于仁身旁。 坐在石阶上有如入定老僧的于仁,突然双手齐扬,淡淡的芒影破空而飞。 银影一闪,银衣剑客的身形陡然上升,淡淡的芒影间不容发地从他脚下飞越,尖锐的啸风声令人毛骨悚然。 他的左手,在腾身而起时也同时抖出。 “噢……”于仁刚跃起的身躯猛然一震,砰一声重重地摔落,滚落在亭下。 金刚禅功及体,内腑尽裂而皮肌不伤,口鼻中溢出大量鲜血,似乎整个人都变软了,化了。 天下四凶煞,已经向于兴山阴森森地接近。 银衣剑客飘落亭外,转身注视着缓缓拔剑的于兴山。 “于兄……不,许兄,好走。”他含笑挥手:“你知道吗?不论人才或武功,你根本不是我竞争的对手。你的野心太大了,居然想一举毁垮涤尘庄,我曾经故意给你好几次下手暗杀的机会,你都不动声色放弃了,论心计虽然不错,可是却愚蠢得很。你沿途暗中与你连络的人,都在我的人有效控制下,甚至落在我的人手中,你居然毫不醒悟警觉。可知你实在差得很远,甚至比水龙神还不如,他还派了一个可能真能发生作用的人在我身旁,必要时一举要我的命,她整整跟了我五年……你敢动?” 刚退了一步的九指红绡,在他的叱喝与用手遥指时,骇然止步。这位武林九绝的女英雌,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二庄主入云龙,与内庄管事匡六姑,两只手已从背后扣住了九指红绡的双肩,另两手扣住了两胁肋,蓄劲待发。 “明天是会期,所有的障碍必须在今天清除完竣,以免明天多费手脚。”银衣剑客沉下脸:“凡是不忠于我,与可能背叛我出卖我的人,杀无赦。你们知道该怎么做,我先走一步 一声怪叫,天下四凶煞同时向于兴山扑去。 九指红绡发出一声惨叫,全身一软。 住在毕家大院的江左群豪,与天下各地赶来观礼看风色的英雄好汉,分批向约斗处赶。 所有的人,皆感到兴奋和困惑,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初出道的小姚文仲?而这个初出道的初生之犊,居然敢指名单挑名震天下、号称剑下无敌、天下第一憎的门人银衣剑客决斗,这种想急于成名的作法,简直是亡命,活得不耐烦,了,所以纷纷赶来看热闹。 当然,知道姚文仲这些日子出生入死事迹的人,大多数认为姚文仲固然非常了不起,但比起银衣剑客来,仍然差了一段距离,认为他太不自量,胜算不会超过三成,而决斗的场面,毫无疑问必定十分激烈精彩,值得一看,应该前往见识见识。 所有的人都心中有数,这将是一场关乎武林名位的生死之斗,也是关乎江湖大局的决定性比赛。 假使银衣剑客胜了,几乎稳可登上号令天下群豪,武功天下第一的宝座,敢与他分庭抗礼的人寥寥无几了。 三十年前,白眉与天下一僧,就曾经各展所学拼搏而轰动江湖,虽然当时难分胜负,但白眉首先脱离斗场却是事实,因此有幸在旁观战的人,泰半认定白眉技逊一筹。 事实确是如此,所以天下第一僧的武功,武林人士咸认确是武林第一高手,白眉不承认也不行。 故事重演,天下一僧与天下一魔的门人再次一分高下,必然轰动乃是意料中事。 风云会的人,分为三拨登程。大力鬼王是红花堂的座主,所以随同堂主一尘子道长,率领堂下三十六名高手,浩浩荡荡先行。 已经是午牌初交,炎阳高照,小径上没有乡民往来,能看到的都是武林豪客。 距约会的斗场还有三里,小径穿林而过,只需片刻,便可到达斗场,一定可以先占有利的地势旁观,想占有利地势必须赶早到达。 分三拨前往,是避免被人一网打尽的防险作法。今天所有的人皆离开毕家大院,极可配有人在途中使出锄除异已的下策,埋伏突袭明枪暗箭齐施,后果极为严重,不得不防。 每拨人前后相隔百余步,击首则尾应,变化十分灵活,埋伏突袭的人将付出可怕的代价,仍难稳获胜算。 中间第二拨人手,由会主霸剑功曹父子率领,也是实力最雄厚的一拨。 像这种阵势,按情理,不可能有人吃了老虎胆突袭,没有人敢付出重大的代价,做这种没有把握的蠢事,风云会摆出这种阵势,与其说是防险,不如说是示威来得恰当些,因为目下仅有涤尘庄具有如此庞大的实力,而涤尘庄目下却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发动埋伏突袭。 水龙神如果联合数股水贼,也有发动的力量,但聪明的水龙神,不会以地主身份公然做这种事。 偏偏就有人吃了老虎胆,无畏地发起突袭。 一个戴黑头罩,穿了宽大迤地黑袍的怪人,突然从路右的草丛中疾身而出,速度骇人听闻。 人的速度不可能在大太阳下比眼快,鱼贯而行的人全是一等一的江湖高手,虽则该段小径弯弯曲曲,后面的人不可能看到队前面自己人的全貌.但黑影一现,便被后面的几个人看到了,立即发出急促的呼喝声。 黑袍人是扑向大力鬼王的,大力鬼王紧随在堂主一尘子的后面,紧跟着他的,是执事灵狐解三姑。 大力鬼王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自从被姚文仲整治得心胆俱寒之后,警觉心不论何时皆提高了三倍,任何风吹草动也会冒冷汗心惊胆跳。 他眼角瞥见黑影乍现在身旁,便心生觉兆大吃一惊,不假思索地向前仆倒,奋身一滚便从黑影的脚下滚走了。这是千锤百炼所获得的经验,迎向扑来的黑影滚,果然出其不意走险成功了。 黑影没料到他出此妙着,来不及用脚下踹,一扑落空,双方上下对进,太快了,没有中途改变身法的机会。 同一瞬间,前面和一尘子大喝一声,旋身用拂尘攻击,反应极为迅疾,但仍然慢了一刹那。 同一瞬间,反应稍慢一刹那的灵狐,后脑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击,糊糊涂涂失去知觉。 “追!休让他走了。”有人狂叫。 红影扛在黑影的肩上,去势如电射星飞,钻入路对面的山林,三两闪便形影俱消。 象被戳破的蜂巢蚁窝,风云会的人发狂般向山林里追,乱得一塌糊涂。 一尘子也是号称地行仙的功臻化境高手,地位仅次于正副会主之下,一记拂尘反击落空,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失手,已经够丢人现眼了,居然被对方在他身后把自己的得力部属掳走,其愤怒的程度可想而知,首先发疯似的狂追不舍。 仅追了百十步,前面不但不见人影,连碰触枝叶的声音都消失了,这种未加整修的野林,杂草荆棘与树纠缠成一体,视界难及三丈外,追人委实不易。 前面不见敌踪,后面也没有自己的人。 很不妙,人都走散了。 如果没有人被掳,会主一定会将人召回,遇林莫入,入这种视界不良的树林太危险了。 可是。有人被掳走了,而且地位不低的灵狐解三姑,怎能放弃不追?如何向弟兄们解释不追的理由? 人追丢了,不得不分头搜索。 灵狐是个武功将近登峰造极的江湖名女人,六年前在界首集风云会别庄中,姚文仲禁不起她一击。 她终于神智渐清,发现自己被人扛在左肩上,肩膊顶得她的肚腹难受极了,走动时似乎觉得胃要往外翻,荆棘草叶不时拂过她向下垂的头部,刺痒得难受。想动,动不了;想叫,叫不出声音。她是行家,知道已被制了穴道,用软字诀手法制了脊心穴,和对口的玉枕哑穴。 她甚么都看不见,只看到那人的背臀和移动的双脚。 这人并不急于逃走,轻灵敏捷地钻隙游行,不时停下来回头察看,或凝神倾听声息。 远处,不时传出一些招呼同伴的叫喊声。 她总算明白了,这人在寻找要找的人。正确的说,是招引要找的人。 不久,那人停下来了,砰一声把她丢在树下,开始拉掉头罩脱去黑长袍,卷成一圈塞入草丛中藏妥。 宝蓝色的身影人目,她心中暗暗叫苦,想发话,却苦于无法出声。 “我打赌你一定很后悔,因为六年前你失去杀我的机会。”姚文仲将剑插腰带上,盯着她笑:“大力鬼王快找来了,我要把你们两个人的骨头,一根根地拆散,除非你们用实招供,不然,哼!——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九章 大力鬼王霉运当头,他带了两个人,沿途察看留下的踪迹,加快脚步急搜。 突袭的人戴黑头罩穿黑袍,一定是黑龙帮的杀手,没有甚么好怕的。黑龙帮的杀手中,没有几个人能接得下他的浑天掌,只要提防暗器便不怕了,所以他的两个同伴,分别在他的左、右前方搜进。 在这种地方,人经过时必定会留下痕迹。他是追踪的行家,可是,所留下的痕迹若有若无,很难确切肯定,因此不便将其他的人召来一起搜索,以免闹笑话。这一来,他们三个人逐渐与其他的人拉远了。 已经绕过另一处山坡,绵密的树林将尽,树的间隙加大,杂草也逐渐稀疏。 钻出林隙,前面传出奔跑的声音。他本能的反应是向前急窜,循声猛扑。 树底下红影入目,在草隙中十分抢眼。 但他猛然止步,警觉地先用目光搜索四周,不敢匆匆向前接近察看。 糟!怎么不见两同伴跟来? “周青!吴起!”他懔然急呼同伴的名字。 “他们被打昏了。”右后方突然传来令他心惊胆跳的熟悉语音。 他骇然急急转身戒备,剑迅疾地出鞘。 宝蓝色的身影人目,果然是他最怕见到的人。 “你……”他的嗓音走了样。 “咱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姚文仲嘲弄地说,徐徐接近:“你和灵狐都来了。六年前,你两位把我整治得死去活来。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咱们来好好算算,本利一共有多少。你们必须分文不少地偿清,赖不掉的。” “去你娘的债!”的发狂似的厉叫,猛地一剑急攻。 蓝影在剑光如电中一闪再闪,第三闪已从他身左消失,只感到腰间一松,腰带被拉断了,剑鞘失了踪,百宝囊也不见了。 身形转过,他心胆俱寒。姚文仲手中,摇晃着他的剑鞘、扣带,百宝囊,一幅衣袂。 “再片刻。你就要变成光溜溜,浑身赤条条一丝不掩的赤身好汉了。我要把你所有的衣物皮肉,一件件一块块剥光,再拆你的贱骨头。”姚文仲将物品一件件丢掉:“那个女的灵狐,剥光了一定很好看。” 他再疯狂前扑,剑攻掌改全力施展。 蓝影又是一闪再闪,这次传出裂帛声。 长袍被姚文仲抓住背领撕破了,右腿裤管也被撕裂。他真不明白,撕衣裤的手是从何面来的?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是变戏法玩幻术。 他钢牙一挫,看准了贴身切入的快速人影,不顾一切以剑截住退向,左手聚所余的精力,一掌全力拍出,名列武林九绝的浑天掌力发如山洪,要拼个两败俱伤,不再理会自己的身躯是否会受损害。 吐出的掌力突然折向而散,他自己却毫无保护地撞入对方怀中。 这次他吃不消了,铁拳如电,在他的鼻梁、双颊、肋腹……连珠炮似的爆炸开花,他眼前星斗满天,口中发咸发呕,肉散骨松,每一拳皆有如千斤巨锤敲撞,打得他气散功消七孔流血,不知人间何世,发出像濒死挣扎猛兽似的嚎叫,倒了又被抓起重新锤打…… 一旁蜷缩在树下,眼能见口不能言的灵抓,惊得魂飞魄散,几乎吓错了。 砰一声响,只剩下破碎亵衣裤,有气出少气入的大力鬼王,摔翻在她身旁,松散地伸张手脚,发出一阵可怕的呻吟。 “轮到你了。”姚文仲抓起了她,顺手拍开她的哑穴。 “你……你杀了我吧!求……求你……”她惊怖地尖叫:“不……不要,不……” 姚文仲的手,抓住了她的襟领,作势撕拉。 人影纷现,五个人迅疾地形成包围。 “放了她!”一旁传来愤怒的叱喝声。 姚文仲将灵狐丢下,冷然注视着怒容满面的南门灵凤。 “我说过,早晚会和你的风云会正面冲突。你不可能说风云会与你无关,事实证明我说对了。”姚文仲的语气冷森森:“现在,是你我作一了断的时候了。” 一声剑吟,他拔剑出鞘。 “我发誓,我从不过问风云会的事。”南门灵凤咬牙说:“我确是找崩山皮坚,追查血手瘟神所做血案详情而来江左的。你……你是个男子汉,你不能凌辱解三姑,我不是替风云会出头,而是请你……” “原来是和我讲道理?” “是的,解三姑已经完全失去抵抗力,而且她已向你求饶……” “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既然你要讲道理,那你一定自负得认为自己足以做一个仲裁人,好。”姚文仲拖出大力鬼王,丢在灵孤身旁:“我听你的,我要公道。灵狐,你最好据实把六年前,你们迫害我姚文仲的经过,-一供出来。我一个少年,与你们风云会无冤无仇,用迷香施酷刑无所不用其极,加诸与我姚文仲身上,怎么算?你说。” “大……大小姐,我……”灵狐哭泣着思叫:“当……当年是本会发展期……期间,这……这是必要的……的手段,我和余座主只……只是听……听命行事……” “你的意思,该由贵会主霸剑功曹南门天宇负责吗?”姚文仲厉声问。 “不!不……”灵狐嘶声狂叫:“你……你杀了我吧!欠债还钱,我负责,我……我用命来偿……偿还……” “你……你不要逼我们牵连会主。”大力鬼王虚脱地说:“千刀万剐,我……我大力鬼王一……一力承当,我不是怕死鬼,你……你就剐了我算了。” “哼你认罪了就好。” “你碎剐了我,我也不知道令师的下落。”大力鬼王快要崩溃了:“我不能编……编一些假……假口供,来……来骗人保命,我大力鬼王也……也曾是一代之雄。” “且慢!”南门灵凤惑然叫:“我要知道内情。” “你不知道?”姚文仲冷然问。 “我甚么都不知道。” “哼!瞒天大谎!拔剑吧!这次如果你再能毁了我的剑,我姚文仲今后三年之内,远远避开你南门灵凤。不向风云会寻仇报复。”姚文仲踢了大力鬼王一脚:“这两个人的命,同时也保住了。” “我知道你比我高明,我不会上你的当。”南门灵凤突然笑了:“自从踏人江左地境,我只和一位江右使者见了一次面,我警告他们不许管我的事,所以迄今为止,我还不曾与风云会的人见过面。上次我救余叔是巧合,这次也是巧合,信不信由你,我保证是事实。姚爷,你确是工于心计。” “甚么?我工于心计?”姚文仲要冒火了。 “你和令师一明一暗,把江左闹了个天翻地覆,目下唯一劲敌恐怕只有风云会了,所以制造藉口以便向风云会挑战。为了你的霸业,我希望为你尽一份心方,破例去找我爹,也许我能劝我爹不沾手江左的事。令师已赴约斗场,回头见。” 南门灵凤手一挥,领了四待女飞掠而走。 “等一等。”姚文仲一头雾水,亮声急叫:“说清楚再走,等……” 可是,五女已经快速地远去。 “她在说些甚么?”姚文仲踢了大力鬼王一脚:“她说家师已赴约斗场,甚么意思?原来你们真知道家师的下落,哼!” “老天爷!我怎知道那鬼丫头胡说些甚么?”大力鬼王叫:“我要是知道令师的下落,要遭天打雷劈。那天晚上九指红绡无主团头勾魂阴判一群家伙趁火打劫,据我所知,他们都不知道令师的去向下落。那老凶魔……你那位师父白眉的出现,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原来那儿住有三个无所事事的村夫,由于距别馆甚远。所以我也没加理睬,谁知道突然来了一个人见人怕的老凶……罢了,你就卸了我一手一脚吧!令师之所以令人害怕,原因是他动不动就断人的手脚。咱们闯道的人,上刀山闯剑海不在乎生死,但断手脚可比一剑取命更令人痛苦……” “且慢!你说那儿原住有三个人?”姚文仲打断大力鬼王话。 “是的。” “他们的长相、姓名……” “抱歉,我没留意。那儿距别庄远在二十里外,他们很少在外面走动,所以……” 姚文仲陷入沉思中,他想起金庭道人的口供,想起在别墅外掩护囚犯逃走、说任官话的两个人。 “所以甚么?”他信口问。”所以没加注意。”大力鬼王说:“而且有一次巡风的人走远了些,曾经碰上其中一个中年村夫,说的话很难懂,像是土蛮语,巡风的人问不出所以然,此后就不曾与他们打交道了。” “以后呢?” “以后别馆撤销,有人发现那间茅舍已经人去屋空。” “你说,大力鬼王的话是真是假?”姚文仲踢开了灵狐的软穴:“不许有所隐瞒。” “真的。”灵狐可怜兮兮地活动手脚:“那一带在巡逻警戒区外很远,没有清查的必要。” “我问你,那天家师一群人逃出别馆,你们有人追赶,有何发现?” “被人用赤手空拳,打得落花流水,很可能是令师与活阎婆所为,也唯有他俩才有这份功力,可惜被击倒的人,始终无法看清面目,太快了。”灵狐乖乖合作。 “两个人?” “是的。据堂下一位弟子说,曾经听到其中一人用福建官话呼喝。” “福建官话?” “是的。但那位弟子听不懂福建土话,对福建官话也似懂非懂,但确是福建官话,因为他有两位朋友是泉州府人氏,说的话就是那种调调。” “呼喝些甚么?” “那位弟子已被打得晕头转向,哪听得懂?反正呼喝了几声,如此而已。” 姚文仲又陷入沉思中。 “姚爷。”灵狐说:“灵凤丫头说的是实情,她一直不许本会的人接近她,直至昨天一早,她才知道会主秘密赶到的事。我们早已知道,她的灵犀剑曾经一度悬在你腰间,猜想你与她之间,曾经发生某些事……” “那是我和她之间的恩恩怨怨,不劳旁人过问。”姚文仲凶狠地说,随即发出一声短啸。 片刻,雨露观音与虎鲨飞掠而至。 “汤姑娘,把那天擒你问口供那个人所说的话,仔细再说一遍。”姚文仲郑重地说。 “是的,爷。”’雨露观音惑然,随即将那天他与击衣剑交手,自己与虎鲨奉命退走,在茅屋旁被一位神秘人物擒住,对方所问的每一句话-一说了。 姚文仲又陷人沉思中,南门灵凤刚才所说的话,重新在他的感觉中回响。 他突然跳起来,虎目中神采奕奕。 “你们可以走了。”他向大力鬼王与灵狐挥手:“下次碰头,留下手脚,滚!” 约斗场四周,看热闹的人真有四百以上。 一名大汉站在场中心,面前插了一根树枝削成的三尺木棒,四周用短枝排列成日晷图案。午正那根刻度前端,加竖了一根短枝。是阴阳生,管报时的人。 片刻,就是午正了。 银衣剑客缓步而出,他那一身银衣在炎阳下光芒四射,英俊的面庞上,涌现自负。勇敢、傲视天苍的神情,豪气飞扬不可一世,真像一个技绝武林的年轻霸主。 本来嘈杂的人声,随日影的移动而逐渐微弱,直至阴阳生的右手逐渐举起,人声完全静止了。 好静,所有的日光,全落在阴阳生高举的手上。 过时不候。只要阴阳生的手向下一落,高呼午正时刻到,音落而姚文仲还不曾出现,银衣剑客就可不战而胜了,日后不论任何理由,姚文仲皆不可向他公开挑战,今天在场的天下群雄,就是证人。 阴阳生的手高举至顶点,众人心中一紧。 “午正时辰到……”阴阳生的手往下落,声如雷震。 “哈哈哈哈……”银衣剑客的狂笑同时响起。 人声突然迸发,惊噫、喝采、呼叫…… 宝蓝色的身影,已出现在阴阳生的身侧。而银衣剑客的狂笑声,也嘎然而止。 阴阳生一脚扫倒日晷,转身大踏步离场。 “阁下的伤好了吗?”银衣剑客傲然笑问。 “还好。”姚文仲也笑笑:“不剧烈运劲,在下还支持得住。” “你还敢来?牵动伤口,可不是好玩的,阁下。” “不要紧,你知道在下非来不可的。” “我可怜你,你真不该来。” “呵呵!可怜我?你真以为你刺了我三剑?” “哈哈!在下的剑……” “不要笑,你才要人可怜,阁下。” “甚么?” “你连加了些少靛青的丹砂汁与血液都分不清,你实在需要人可怜你。”姚文仲摇摇头:“我能夺你的银剑加以折断,可知我任何时候都可以赤手击中你的要害,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妄想和我争天下第一高手名位,你也未免太狂太愚蠢了,你才真的不该来。” 银衣剑客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攻心为上,银衣剑客的信心与勇气开始沉落。 “你的鬼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银衣剑客怒叫着拔出晶虹耀目的青霜宝剑:“你只是用这些话来遮羞罢了,你根本不配与我争天下第一高手的名位,你……” “就算你今天能击败我,你也不能算是天下第一高手。”姚文仲拔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学深如瀚海永无止境,自称天下第一的如不是疯子就是狂人。话说得太多了,进招吧!阁下。” 双方东西相对,双剑开始移动。亮剑、行礼、退步、各立门户,沉静地行礼如仪。 人声静止,气氛一紧。 强存弱亡,生死相决。 “请。”银衣剑客的信心恢复了,剑一起万虑俱消,不愧称威震天下的一代年轻英杰。 “得罪了。”姚文仲的语气出奇地镇静,声落人进。 蓦地风雷骤发,剑影漫天。他一如往昔般奋勇抢攻,以雷霆万钧的声威强攻猛压,声势浑雄无匹,攻势之猛烈武林罕见。 银衣剑客信心倍增,沉着地见招破招,展开伏魔慧剑绝学,以静制动步步为营,不时攻出一两记神来之剑,反制对方的快速狂攻。 二十余招之后,剑开始传出碰撞声,剑气直逼丈外,地面草叶纷纷折断飞散。 狂野猛烈的攻势,终于在旁观群雄的屏息注视中静止,空间里,似乎还流荡着剑气徐敛的轻吟,令人目眩的恶斗蓦然顿止。 两人已分立在南北两面,背、胸、两腋汗迹正在扩大,呼吸已有点不寻常。 “如此而已,你并没有丝毫长进。”银衣剑客豪气飞扬地说,声落,一反常态采取攻势,剑浪排山倒海似的向前一涌。 姚文仲的虎目中,冷电乍现。 迎着澎湃涌来的剑浪,他急进相迎,蓦地一声冷叱,神乎其神的一道不可思议淡淡剑虹,贯入涌来的剑浪中,毫无阻滞地锲入、逸出。 宝蓝色的身影,斜飘丈外,风止雷息。剑浪随即崩溃了,银色的身影急剧地后退,后退。 银衣剑客终于稳下了马步,脸色苍白得像是死人面孔。右手握剑的小臂,鲜血染红了银色的衣袖,烈日下显得更为刺目。 人丛传出惊噫声,胜负已判。 胜负无关宏旨,生死未判。 假使银衣剑客认栽退走,仍有可为。 但银衣剑客岂能退去? 一声怒啸,银衣剑客再次猛扑而上。 他不该扑上的,小臂受伤,已明白表示护体的金刚禅功,禁不起九转功驭平凡的长剑攻击,内功与剑术皆技逊一筹,这是一场绝望的决斗,岂能不见机返走? 一举冷哼,一声剑吟,人影猛烈地纠缠、冲错,逸出,宝蓝色的剧动人影重现,斜举的剑发出龙吟虎啸似的震鸣,一双虎目冷电四射。 银衣剑客斜冲出两丈外,突然脚下大乱。右胸口,血从剑孔中沁出。右脚虽然不算是要害,但剑口如果深些,那就万事皆休。 在人群惊呼中,银衣剑客站稳了,转身凶狠地注视着两丈外的姚文仲,头脸大汗如雨,肌肉抽搐。 良久,青霜剑逐渐升起。 群雄再次屏息以街,空间里流动着死亡的气息。 “我给你拼了……”银衣剑客声如狼嗥,鼓余勇向前冲进。 西端,涤尘庄群雄拥簇中的伏魔一剑薛庄主,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 人影乍合,飞速吞吐的剑影突然静止。 “可怕!”有人怪叫。 银衣剑客的右手脉门,被姚文仲的左手牢牢地扣住、外扭、下压。而姚文仲的剑尖,抵在银衣剑客的咽喉下,锋尖已压入肉中些许。 “丢剑!”姚文仲沉喝。 银衣剑客咬牙不放,眼中有无比怨毒的神情。 第一个掠出的人,是外庄总管八极灵官夏侯隆。 人群大哗,有人大叫违规。 第二个缓步而出的,是伏魔一剑薛庄主,父子连心,他不得不出来。 这一面,第一个出来的人是余豪,第二个人是雨露观音,第三个人是虎鲨。 涤尘庄的人,列队而出,群情汹汹。 这一面,九华山庄梅庄主与击衣剑廖无痕连袂而出。 南门灵凤奔得最快,她默默地将灵犀剑递上,因为姚文仲的剑,已有无数缺口。 “先放了他,好吗?”她向姚文仲低声说:“我知道你并不想杀他,真正的劲敌是他的老爹薛庄主,只有这把剑才能击破他的金刚禅功。” “谢谢你,我真的不需要。”他柔声说,给了她一朵温情的微笑:“请退至一旁,谢谢。” 南门灵凤脸一红,退至一旁,脸上涌上甜笑。 啪一声响,银衣剑客的青霜剑终于掉落,右腕骨碎了。 砰一声大震,银衣剑客被摔飞出三丈外。 姚文仲拾起青霜剑,大踏步向前迎去。 “谢谢诸位主持公道。”他扭头向梅庄主一群人说:“论辈份,薛庄主与在下决斗才算公平。” 由于银衣剑客不曾被杀,涤尘庄群情汹汹的人不再前进,仅有伏魔一剑独自上前,步伐依然从容不迫,天下第一剑名不虚传,风度令人折服。 八极灵官挟起了似已虚脱的银衣剑客,急急退回。 “谢谢老弟剑下留情。”薛庄主居然抱拳施礼。 “好说好说。”姚文仲冲口就带有浓浓的江湖味,持剑行礼:“令郎辈份小,在下胜之不武。” “呵呵!老弟要向老朽挑战?” “不错。三十年前,家师海老曾与令师伏龙尊者悟因大师,各展所学较技,伏魔慧剑确是略为优越,在下身为弟子深以为憾。” “老弟刚才所施展的剑术,似乎并非魔幻十八剑的本来面目。”伏魔一剑笑笑:“似乎狂野不足,变化略奇。” “学武如逆水行舟,不进即退。家师这些年来闭门苦修,的确参悟不少剑道神髓。令郎所使用的,亦非全是伏魔慧剑招式,想亦改进了不少。据在下所知,令师的佛门绝学金刚禅功,以定静防守为主,极少外发伤人。而那晚庄主向在下攻出一抓,那是攻势极为猛烈的致命天魔摄魂爪。易防守为强攻,庄主的所学可知已非本来面目了。在下并非有意向庄主挑战,而是情势不由人,此时此地,这是唯一解决之道,庄主认为如何?” “老弟台话中的意思,该不是希望试一试金刚禅功与天魔摄魂爪,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功威力吧?” “不,薛庄主,在下不想沾庄主的便宜。金刚禅功庄主的火候容或精纯些,但在下的九转功,却沾了所年轻力壮精力源源不竭的便宜。天魔摄魂爪在下已从地府双残手中领教过了,那种三发之后便精枯力竭的邪功,对庄主极为不利。因此,在下不能沾庄主的便宜,还是以剑术领教庄主威加宇内、武林第一的伏魔慧剑绝学为佳。你我辈份相当,显得公平些,是吗?” 步步进逼,不由对方闪让,钉牢主题不放,以薛庄主的身份地位,是非接受挑战不可了。 假使姚文仲的辈份低,薛庄主是可以拒绝晚辈挑战的,除非高辈份的人愿意接受。 面对天下群雄众目所注,薛庄主哪能拒绝? “好的,很公平。”伏魔一剑薛庄主已别无抉择。同时,在看了激斗情形之后,这位天下第一剑心中有数,姚文仲并不足以构成威胁。 “那么,薛庄主是答应了?” “对,伏魔慧剑与魔幻十八剑,真该有一次决定性的估评了,上一代高下之争,这一辈的江湖是非,正好一次了断。”伏魔一剑豪放地说:“姚老弟,咱们全力施展,就算是为这次的江左群豪姥山大会,留下一件聊可流传后世的武林盛事吧!” “在下亦有同感,而且深感荣幸。” 北面人丛中,水龙神越众而出。 “两位,请稍候。”水龙神朗声高叫:“大会定于明日辰牌正吉时召开,会后有广武台武技观摩盛会。两位是技绝武林,当代魁首,何不在广武台印证,让天武林朋友一开眼界?” 另一面出来了赛吴刚,站在对面威风凛凛。 “毕兄,你是不是搞错了?”赛吴刚声如沉雷:“广武台观摩盛会,仅观摩而不较技,更不容许决斗。你老兄把决斗带上广武台,是何居心?” “他已经没有心了。”无形刀大踏步而出:“他是咱们江左群豪的耻辱。这几年来,他为了扩展自己的实力,妄想跻身天下豪强之列,分头与各帮会门派勾结,从中牵线操纵左右逢源,藉此次大会锄除异己。吴兄,你的遭遇算是最幸运的,已经有许多朋友含恨九泉。我已经获有他谋杀闹江龙商兄的人证物证,只等把他的田庄管事揪出来对证,就可以把他的阴谋公诸天下了。他在拖延时间,要利用今明两天,发动大规模的谋杀勾当。诸位住在毕家大院的人,必须特别小心,毒头陀这恶贼定会铤而走险,他的奇毒防不胜防,闹江龙就是死在他的奇毒上的。” 人群大哗,情势难以控制。 湖东水贼首领分水神犀黄大海一声长啸,压下了震耳的喧哗声。 “诸位,这是咱们江左群豪的家务事,不需在此时此地自乱脚步,避免家丑外扬。”分水神犀沉声大叫:“目下客人有正事需要了断,咱们何不等客人了断之后,再解决咱们的家务事?毕至刚,你如果不知趣。休怪黄某得罪你了。” “对。”有人大吼:“大家退,让客人了断。” 赛吴刚首先退走,无形刀也缓缓退出。 客人中的梅庄主、击衣剑.也纷纷退后。 “只有你我两人了。”姚文仲说:“薛庄主,你我不至于让他们失望吧?” “是的,当天下群雄之面,咱们让他们开开眼界吧!”伏魔一剑欣然说:“水龙神玩火玩得太过火了,他与黑龙帮风云会都有秘密协定,一帮一会即使肯放过他,涤尘庄也不会善了。” “但愿庄主还有机会收拾残局。” “哈哈!你似乎认为赢定我了。” “彼此机会各半,就算姚某输了这条命,也没有其他的损失。而庄主却输不得,涤尘庄的存亡兴衰,全在阁下身上,所以阁下心理上的负担,比姚某重多了。呵呵!咱们该开始了吧?” 双方的心情都很轻松,都具有必胜的信心,因此在外表上风度绝佳,不像是即将生死相决的死对头。 人群向外退。嘈杂声渐止。 湖面风起了,附近的松林传来阵阵松涛声。 当双方的剑指出时,两人的脸色渐变、神色冷森,连四周的人也隐约感觉出寒气的压力。 风行草偃,猎猎振衣,但两人的身形却是完全静止的,尤其是双目,更是冷凝无比,眼神凌厉幽邃,阵阵杀气像浪涛般向对方涌去。 双剑遥指,良久,良久。 四周群雄屏息以待,阵阵风声更增紧张恐怖的气氛,双方不曾接触,已经有人手心冒汗脊梁发冷。 姚文仲首先移位。右脚缓慢地缓慢地向斜前方探进,虎目的注视焦点,紧吸住对方的眼神。 他这种举动,令那些曾经与他交过手的人大感意外,因为他的剑术以攻击为主,出手必定像狂风暴雨般无畏地抢攻,而现在却沉静得完全走了样。 伏魔一剑也缓慢地移位,以最窄小的正面迎向对手,任何人也不愿暴露空门,任何时候皆必须以剑向敌,面面相对不给对方抓住可乘之机。 数次小幅度的移位后,双方的距离也因之而逐渐拉近,双方的锋尖中间空隙,已从一丈拉近至一尺左右,即将锋尖相对。 双方都是剑道通玄的高手中的高手,除了强攻之外,不可能坐等对方暴露空门,必须制造切人的机会。 伏魔一剑的眼神首先有了变化,他不喜欢姚文仲这种迥然不同的改变,自悍野变为冷静,显然并非吉兆。 姚文仲的剑尖,突然一闪一吐。 进攻的先兆,魔幻十八剑永远是以攻势为主的至刚至猛剑术。 龙吟乍起,剑气迸发,但姚文仲并未进步攻击,伏魔一剑也丝纹不动,仅双方同将真力内劲注入剑身而已,意动神动,心到力随。 人影倏动,宝蓝色的身影疾探而上,随即传出罡风撕裂的气爆声与驭剑所发的慑人心魄的剑吟。 果然由姚文仲主攻,有如石破天惊。 伏魔一剑马步急移,一声冷哼,剑化电光激射,引开长躯而入的锋尖力场所聚点,同时反击吐出一道肉眼难辨的电火流光,光临姚文仲的右肋。这是说,第一招便取得了致命一击的机会,天下第一剑名不虚传,这一招引招反击神乎其神,妙到颠毫。 旁观的人看出危机,喝采声与惊呼声暴起。 宝蓝色的身影闪电似的斜退,扭动、重新射出,险之又险。 青霜剑化虹而过,宝蓝色的身影在另一方向重现,接着传出令人毛发森立、击破护体神功的刺耳异啸。 乍动乍静,喝采声与惊呼声犹在空间里轰传。 “咦!”有人怪叫,是行家中的行家惊叫。 伏魔一剑疾退三步,剑尖猛地一沉一浮。 一幅袖被风刮出三丈外,是伏魔一剑的右袖,右小臂裸露,出现在外侧的一道裂缝足有五寸长,鲜血泉涌,一串串血珠向下滴,也流入手肘内。 一招挂彩,浪得虚名,天下第一剑的至尊名位,在这刹那间崩毁了。 姚文仲的身影,再次滑进。 喝采声与惊呼声陡然消失,众人的喉咙,似乎突然全被扼住了。” 伏魔一剑马步稍移,一声冷叱,剑虹再吐。 龙吟震耳,罡风呼啸,青霜剑扭曲分张,人影乍合,蓦地左右激射,在两丈外立即大回旋遥遥相对。 旁观者清这名话不一定正确,目击的事也不一定是真实的,人的眼睛最靠不住,经常会产生幻觉或乱视。这次冲错交手,看清的旁观者就没有几个。 姚文仲的右肩背,衣裂露出肩胛,五道抓痕明显,先是发白,然后变红、肿起。 伏魔一剑踉跄稳下马步,左手丢掉一块宝蓝色的布帛。天魔摄魂爪,竟然无法对姚文件造成重大伤害。他自己却呼吸一阵紧,真力耗掉了三成。 右大腿外侧。袍裂裤破,是一条裂缝,逐渐出现沁出的血迹。 姚文仲冷哼一声,第三次滑进,左手一扬,丢出一只剑穗。 是伏魔一剑的剑穗,竟然被姚文仲摘获了。 这次,伏魔一剑不再轻松了,姚文仲滑进的速度,突然增快了三倍,显然不许对方有喘息的机会,在一声冷叱中,展开了空前猛烈的快攻,以压倒性的声势强攻猛压。有如万千电光连续激射,主宰了全局。 “铮铮铮……”双剑终于急剧接触了,攻得太猛烈,不可能使用甚么神招绝着,这是精力大量耗损之后。必然出现的现象,封架已经大感困难,哪有施用妙着的机会? 已没有神奥的变化出现,全是力与力的拼搏。凶险增加了十倍,险象横生,生死间不容发,只消慢上分秒,必将溅血剑下。 狂暴纠缠的剑光人影,在陡然一声震耳铿锵交鸣中倏然中分。 气流呼啸,声如隐雷。 伏魔一剑身形飞翻而起,远出三丈外挫落,屈一膝再以剑支地,这才保持身形不倒。 哇一声怪响,他喷出一口群血,脸色灰败,喘息急促,身躯在颤抖。 姚文仲是斜掠而走的,远出丈余立即族身,脸色也呈现苍白,但气息仍然稳定。 剑尖一沉,一声低啸,向三四丈外的伏魔一剑扑去。 伏魔一剑猛地挺身而起,剑举起了。 姚文仲狂野的身形倏止,剑尖与对方的剑尖相距不足三寸。 风声呼呼,人却死一般的静。 姚文仲冷森的目光,不转瞬地吸注对方的眼神,两人就这样冷然对视,双方的剑与身躯也像是凝结住了。 良久,姚文仲呼出一口长气。 “明天,一早。”他徐徐后退:“我不希望再看到你涤尘庄的人。看到了,一律废了。” 伏魔一剑徐徐挺立,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年,默默地转身举步,默默地走了。 姚文仲屹立在场中心,举剑齐眉挺立,面向着波涛汹涌的湖心,不言不动像个石人。 许久许久,他保持原状丝纹不动,像是僵化了。 他胜了,但神情如谜。 人都走光了。 当然还有留下的人。 南门灵凤站在远处,也久久不动。终于,她忍不住了,莲步轻移向前举步。 雨露观音哼了一声,身形一晃,劈面拦住了。 “我已经警告过你,离开我的主人远一点。”雨露观音凶狠地说:“你最好现在就走。” “汤大姐,你知道我对他并无恶意。”她嫣然一笑:“风云会的人,早已预定申牌动身,到长河镇晚膳。” “我不过问你风云会的事。” “风云会也不管我的事。汤大姐,你不觉得姚爷的举动有异吗?” “小意思,薛老狗攻了他两记天魔摄魂爪,这次他有了准备,并没受伤,不需我帮助他行功恢复元气。” “他不是在行功。” “哼!” “让我问问他好不好?求你。” 雨露观音不转瞬地注视着这位自负骄傲的小姑娘,片刻方冷笑一声,纤手一伸。 南门灵凤低声说声谢谢,向姚文仲走去。雨露观音并不完全放心,紧跟在后面,随时准备出手——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章 “姚爷,你在等甚么?”南门灵凤柔声问。 “等我的师父。”姚文仲冷冷地说。 “他……他一定在某处约定的地方等你。” “我们没有约定。” “那……” “我等到天黑。”他大声说:“他如果不来,我到福建捣他个天翻地覆。” 余豪到了他身旁,神色有点异样。 “姚兄,令师来了?”余豪问:“是真是假?” “你应该知道。” “我?” “你根本不会芥子乾坤掌,也没练有玄天真气,你根本就不是紫虚散仙的门人。” “姚兄……”余豪吃了一惊。 “要不要我回去找非非客求证?你在他那儿等我,未免太巧了。知道我要去找非非客人,只有我那位不敢自己出面与天下一僧门人了断的师父。说,你到底是谁?” “这……”余豪苦笑,欲言又止。 “有你在我身边,就可以掌握我的动向。要不是你意外受伤离开了我,我那位胆小鬼师父就不会亲自出动,鬼鬼祟祟在我附近出没,却又不知检点,连南门姑娘也发现他在暗处捣乱。你说不说?” “我不能说。”余豪坚决地说。 剑尖徐降,指向余豪的胸口。 “姚兄……”梅英华姑娘焦灼地叫,挡在余豪身前。 “我要断他的手。”姚文仲大声说:“谁也阻止不了我。” 右方人影乍现,像是突然幻化出来的幽灵。 “你少臭美。”一身灰袍的白眉怪叫:“你真以为你很了不起?” “至少我不是胆小鬼,我敢向天卞一僧的门人,天下第一剑薛家父子挑战,而且胜得正大光明。”姚文仲的声音更大:“你呢?你……” “大下一僧已经隐居十年了,薛家父子才敢明目张胆胡作非为。”白眉摇头苦笑: “我能向一个晚辈挑战吗?我这一辈子还能证明魔幻十八剑比伏魔慧剑优越吗?原来你已经发现我在附近,所以不用魔幻十八剑对付伏魔一剑,连遁形术也仅用了一次,甚至摔飞伏魔一剑的九转功,仅用单手发出,手法也非本来面目,真令我老人家伤心,你好可恶。” “你才可恶。”姚文仲跳脚:“你怎能害了我的师父,再做我的师父?我不管,你要不将我第一个恩师的下落交代明白,我……” “你又怎样?” “我……我向你挑战,然后断一手还你六载教养的恩情,断情绝义,我……” “笑夫子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不错,恩师教养我成人,携带我在江湖历练亲如父子。人生在世,决不可忘记天地亲师,忘了就是禽兽……” “我不是你的师父?” “那不同,你是强迫我屈服的。当然,我不会……” “如果你那位半吊子师父……” “他的生死,我唯你是问。”姚文仲大叫。 “他死了……” 一声厉叫,姚文仲丢掉剑,拉开马步向白眉凶狠地逼进。 “爷爷,别逗他了。”余豪在旁说:“姚叔是个血性人,他真会做出疯狂的事来。” “我偏不说。”白眉也拉开马步:“我要看他到底有多厉害。” “笑夫子在武夷山我家隐修。”余豪只好说:“我叫柳浩,家母姓徐,我该称你姚叔。” 姚文仲脸色一弛,脱力地坐下。 “小子,你是怎样知道的?”白眉在他身旁坐下:“一个人做事,必须有一种驱他去做的动力;你如果没有寻找笑夫子的决心,一定成不了事,要怪我你就怪吧!” “是慢慢推断出来的。”姚文仲苦笑:“师父,别忘了我曾经在江湖游荡了好些年,我会用智慧来应付事故。六年来,你老人家最后才带徒儿返回武夷,一而再搬迁,其实是暗中留意江湖动静。人真要动疑,肯用心去想时,是可以找出头绪的。你老人家所住的茅舍中,其实共住了三个人,而你老人家却说自己独自结茅而居,次日便带了徒儿匆匆忙忙离开,以免被徒儿看出端倪。徒儿如果所料不差,非非客已经知道家师沈公的下落,他也不是好人,很可能血手瘟神在大牢自杀的事,是他弄的手脚。根据众人的口供,徒儿抽丝剥茧终于发现那晚发生事故的真象,恍然大悟,你老人家可真是工于心计,可怕极了。” “所以,你不用魔幻十八剑斗伏魔一剑,故意气我?”白眉格格怪笑:“你更工于心计,摆出来激我现身,真不错,不错。” “师父,徒儿用的本来就是魔幻十八剑。” “胡说八道!” “只不过曾经作了整理与更改,十八剑太多了,更改之后一剑便可致命。要不是伏魔一剑的进境已到了炉火纯青境界,第一剑他就该断手。他以为徒儿斗他的儿子,所使用的原来面目魔幻十八剑不过尔尔,所以自以为稳操胜算,他真该在徒儿起手时的不同气势中提高警觉的,但他没有,所以……” “所以他栽得好惨。”白眉摇头:“你才是真的可怕,你硬是把伏魔一剑逼上绝路。” “这……” “我是从这丫头口中,知道你的心计的。”白眉指指雨露观音:“我一直就在耽心,你如果连伏魔一剑的儿子都对付不了,我还有甚么希望?直至你击败了击衣剑,我才重新燃起希望之火。好,真好,你能将魔幻十八剑去芜存菁另参创意,这就是后生可畏的求进步精神,我也感到光彩。明天……” “徒儿不参加明天的江左群豪大会观礼,犯不着管这些鼠辈们的狗屁事。反正不管他们保持中立也好,投靠哪一方旗下也好,徒儿日后往来经过,谁想仗势欺人充人样,废掉了事,徒儿不承认任何特权。” “其实你已经替他们决定了。”白眉说:“今后你途经江左,将毫无麻烦。你要跟我回武夷接笑夫子呢,抑或是我要他回顺德与你爹叙旧?” 白眉带姚文仲回武夷,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次,而且逗留期间短暂,根本就没弄清武夷柳家有些什么人,所以不知道师父的孙儿柳浩是高是瘦,怎知道笑夫子被囚禁在柳家? “爷爷,姚叔可以说是刚从武夷来,数千里迢迢又要他回去,不公平嘛!”柳浩坚决反对:“沈老爷子一双腿老当益壮,他不会自己走?浩儿要与姚叔在江湖历练,可不要急急忙忙回家。” “也好。”白魔不管姚文仲是否同意:“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抱负与前程。你的年纪与文仲相当,真该在江湖上见识见识,比起文仲来,你差得太远了,今后你一定要听他的教导。” “浩儿那敢不听他的?”柳浩眉飞色舞:“不论哪一方面,他都比我强,我该学的事情多着呢!连闯祸他都比我有劲头,闯起来一定很够味。” “那我就走了。”白眉拍拍南门灵凤的肩膀:“这丫头很不错,胆大心细,只是小心眼多,自负得很,过了这段的年龄就好了。走也!” 说走就走,灰影连晃,眨眼间便隐人百步外的树林,形影俱消。 “我们到镇上去住。”’柳浩说:“梅庄主已经与赛吴刚住在一起,力量显得单薄了些。姚叔,我们……”” “当然啦!冲你和梅姑娘的交情,你还能袖手旁观?”姚文件说:“你不必顾忌,我替你壮胆。” “你闯祸,可不要把我拖下水。”梅英华脸红红地白了柳浩一眼:“我爹并不想多干涉江左群豪的事。” “梅姑娘,你爹已经介人很深了,他脱不了身。”姚文仲笑笑:“就算你们立即离开姥山撒手不管,天下江湖朋友都知道九华山庄支持哪一方的人。是福不经祸,是祸躲不过;事故发生之前必须设法预防和避免、发生了就得勇敢地面对事故加以解决。请转告你爹,既然管了,就放心大胆去管,这才能表示有担当。” “姚叔。”梅姑娘自然地必变称呼:“请你向我爹去说,好吗?谢谢你啦!” 姑娘们生得美,小嘴再放甜些,可说无往而不利。 “好吧!我会说的,当然我会支持令尊。”姚文仲当然不能拒绝,转向南门灵凤歉然说:“这一来,南门姑娘,十分抱歉,江左群豪投入令尊旗下的机会不多……” “我说过,我从不过问风云会的事,你好像很善忘呢。”南门灵风的自负神态完全消失了:“我唯一要做的事,是找崩山皮坚。我已经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他的确与血手瘟神联手,作了南京汤家那一椿血案。家父是个一言九鼎的人,他已经保证不过问江左群豪的事,一定会遵守的。甚至不会在大会中任公证呢!水龙神原已聘请家父作公证人,可能风云会明早就离境了。” “你找不到崩山皮坚了,他已交正式投靠了涤尘庄。”姚文仲说:“除非你肯公然与涤尘庄作对。” “必要时,我要的。涤尘庄并不是不可招惹的阎王殿。你已经把他们的根基拆毁了。” “你又骄傲自负了。” “姚爷,那你要我怎办?”南门灵凤脸一红:“我总不能说我害怕涤尘庄,撒手不追究南京汤家三十二日灭门盗杀血案的主凶吧?以后每一个丧尽天良的血腥凶手,都一窝蜂往涤尘任投靠托庇,岂不是从此无人胆敢前往讨野火吗?我……我不甘心。” “这样好了,我替你留心,设法把崩山皮坚弄到手。我猜想他会回龟城的,至少也会回去看看废墟是否可以重建,不至于从此永远跟在涤尘庄的人后面做听差,龟城毕竟是他的根基。” “谢谢你,姚爷。”南门灵凤不禁雀跃起来。 “爷,你上了她的当啦!”雨露观音悻悻地说:“老太爷说她小心眼多,一点也不错,她等你说这句话,打蛇随棍上套牢你了。” “汤大姐,你做做好事。别煽风拨火好不好?”南门灵凤红着脸拉拉雨露观音的衣袂: “我也曾为姚爷做了一些事,对不对?” “哼!你的鬼心眼我还会不知道?” “不给你说!”南门灵凤着笑着一溜烟走了。 姥山村的客栈客满,不齿与水龙神为伍的人,纷纷离开毕家大院另找宿处,有些干脆在湖滨露宿,因为已经找不到宿处了,连一些可以容纳外客的村宅,也被借住的人所占满。 黑龙帮的人,约斗结束之后便乘船离开了姥山,怕击衣剑兄弟兴师问罪,绑架胁迫廖无咎的绝着落空,击衣剑找上头来可不是好玩的。同时,也由于网罗江左群雄的希望破灭,随时皆可能受到涤尘庄的打击,甚至可能受到三方面的围剿,还是离开的好。 风云会已表明态度,不干预江左群豪的家务事。 涤尘庄声威扫地,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一些投机分子,纷纷改变态度,反而成了拥护赛吴刚的忠贞人士。 水龙神成了众矢之的,日子难过。 大会召开出奇地顺利,情势一面倒,水龙神的忠实支持者纷纷倒戈。不等会期终结,水龙神在无形刀要求替闹江龙复仇的呼声中,悄悄离开了姥山。 田庄管事毒头陀也失了踪,文武两军师进不见客。 吵吵闹闹中,第三天的武技观摩大会不得不停止举行,以免引发不幸事故。 轰动江湖的江左群豪姥山大会,就此草草收场。好在赛吴刚的号召力不差,总算通过了江左继续保持中立,不参与江湖任何纷争的决议,一场极可能引发血腥的风暴,因小姚文仲的无意中卷入而及时消散,虽然死了好些人,但总算不幸中的大幸,江左保住了大部分元气。 小姚文仲的名号,在江湖一鸣惊人,赫然跃登武林风云榜的榜首,江湖轰传,名动天下。 涤尘庄的人,是会后的第三天离境的,事不可为,他们仍然硬着头皮留在姥山等候结局,不知安的什么心眼;他们实在没有留下来看结果的理由。可以说,他们是最后离开姥山的人。 因此,姥山之外他们逗留期间,各地所发生的事故,皆与他们无关。 姚文仲是会期的第一天下午离开的,仅次于提前一天离开的黑龙帮。 随行的人,有他的随从雨露观音、虎鲨,师侄柳浩,另有结伴同在江湖行道的梅英华姑娘、南门灵风与四侍女。年轻人走在一起,颇不寂寞。 这表示他已经有了根基,有赤诚追随他的人。 船一靠上长河镇码头,便已落在有心人的监视下。 次日一早,三男七女踏上至巢县的旅程,显得有点阴盛阳衰。南门灵凤不再摆小姐派头,不再雇轿代步。在气质上,她有了显著的改变,骄傲自负的神情一扫而空,她显得成熟了。 “姚叔,我们真不该在长河镇舍舟就陆。”柳浩一面走一面埋怨:“大太阳当头,两条腿真幸苦,船直放巢县,岂不安逸多多?是不是舍不得花舟资?” “你的鬼心眼我还不知道?”姚文仲大笑:“是不是怕苦了梅姑娘?你可真是……” “姚叔,你想到那儿去了?”柳浩脸红脖子粗嚷嚷:“大太阳晒得人难受是事实,走路辛苦也是事实……” “人家梅姑娘都不抱怨,你叫什么苦呀?”姚文仲扭头瞥了身后不住羞笑的梅姑娘一眼:“好像从前你走起路来神气得很,从来就没叫苦,现在有了梅姑娘在旁……” “哎呀!到底我冲了谁呀?”梅姑娘的脸红似一树石榴花:“你们叔侄俩,怎么红口白牙拿我来当话题?” “小妹妹,我告诉你一件常识。”走在后面的雨露观音,摆出行家的派头:“三个男人在一起,三句话就会牵扯上女人。你看,正好三个。” “三个女人在一起,男人最好还是走开的好。”背了大包裹的虎鲨说:“这也是经验之谈。” “没你的事。”雨露观音白了他一眼:“你想挨揍是不是?” “你哪像个大慈大悲的观音?”虎鲨一缩脑袋做怪相:“简直就像一头母大虫。” 引来一阵大笑,虎鲨赶忙奔至最前面领路。 “不要笑了,我舍舟起旱是有用意的。”姚文仲说。”甚么用意?姚叔。”柳浩问。 “其一,神鳖廖志雄的余孽,在湖上等我们,我可不愿意泡在水里。和水性超人的水贼玩命。其二,我们慢慢走,让那些不甘心的人,有机会快意恩仇。” 主题严肃,众人提高了警觉。 “那些人?他们敢来?”柳浩意似不信。 “他们为何不敢?人多人强,狗多咬死羊;双拳难改四手,好汉也怕人多。涤尘庄的人为数并不多,爪牙却一大群,有些在明,有些人暗。在暗的神出鬼没,连黑龙帮经验丰富的杀手,也钉不牢他们。昨晚我跑了一趟毕家大院,伏魔一剑父子都在。” “那就不会是他们了。” “而露宿在山西南树林中的一群人失了踪,那群人中的天下四凶然还不是主事人,其中恐怕还有更高明的高手。这群人昨天大会就不见现身,所以我估计他们可能在昨晚就走了。 如果你认为涤尘庄的人输得甘心向善了,那你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这段日子以来,涤尘庄的人表现之恶劣,几乎人人摇头叹息,真到了为世人所不齿的地方。 “薛家父子在决斗场所表现的泱泱大度,完全是被情势所迫出来的,颜面攸关,毕竟有所顾忌不敢胡来。”梅英华也是经常在江湖走动的人,见解也比较深刻:“但在其他地方,他们是不会讲什么规矩道义,什么英雄气概的,他们只知道强者有理,只知道胜利者才是英雄,如何取得胜利,才是最重要的事。我想,他们已有了极为恶毒的阴谋来对付我们。” “我也有让他们做恶梦的计划,我不希望日后旦夕提防那些恶棍们暗算袭击谋杀。”姚文仲的眼中有令人寒冷的光芒:“午后便可进入崩山皮坚的势力范围,沿途可以埋伏的地方很多,出其不意先用弩箭或暗器袭击,我们最少也有一半人遭殃。所以,我要自行选择搏杀的场所,由我们来控制主动,决不能由对方控制。” “那人在干什么?”南门灵风向左前方一指。 长满茅草的小山顶上,一个青衣人高举一根树枝,先是一阵摇晃,然后时左时右晃动了几次。 “十里外,小山隘。”姚文仲止步,用沉静的嗓音说:“埋伏,二十余人,涤尘庄的,另有一批,十余人。” 那人不动了,姚文仲却高举双手,左右挥动。当他停止时,那人也不见了。 “你在干什么?”几个人惑然同声问。 “醉雷翁雷超宇的亲信。”姚文仲笑笑说:“他在通知我们前途的陷伏情形。” “什么?黑龙帮的人?”柳浩大感惊讶。 “不错。”姚文仲点头:“记得那个于兴山吗?他是该帮的内堂法主许永恒,也是帮主瘟神梁申的内侄,银衣剑客杀了他。黑龙帮有一半精英杀手,死在涤尘庄的有计划屠杀下,与涤尘庄不共戴天。赛隐娘武飞莺找到了我,条件是退出江左群豪的逐鹿。我答应了,所以他们昨天便提前离开。这次江左群雄会,黑龙帮是失败得最惨的人。醉雷翁告诉我涤尘庄要对付我的阴谋,他们的要求是废了涤尘庄的爪牙。这是双方都有利的事,所以我答应了。身入江湖,身不由己,有些地方是需要玩弄权术的,对付某些人就得用某些手段,你们不会怪我吧?” “那么,以后黑龙帮……”南门灵凤语气中有隐忧。 “没有以后,这是纯粹个人事件。”姚文仲说:“临时的单独事件交换,各不相关。话又得说回来,日后多少有些影响,黑龙帮的人,多少要对我们客气一些。” “那我就放心了,我只耽心影响你的声誉,这些黑道帮会是不能沾的,所以我与风云会没有任何牵连。”南门灵凤仍然有这种幼稚的想法,事实上正如姚文仲所说,她根本就不可能与风云会一无牵连。 “现在,我们来策划策划。”姚文仲不介意她的论调:“事先准备完善,便成功了一半。” 这一带的山都不太高,草木葱宠。两座小山脚形成鞍部,小径从中穿越,两侧矮林茂草密布,人躲在路旁的草丛中突然先用暗器袭击,刹那间真可杀死一半以上的人。死剩的人向两侧山坡逃,速度既慢,又得受到潜伏在山坡草木中伺机暗袭的人无情的攻击,这地方真是十分理想的埋伏区,必可歼灭进入的大批强敌。 三十余名穿了淡青色劲装的高手,分别潜伏在路右侧的草木前缘。发起袭击时,死剩的强敌必将向路左逃走,逃上山坡,正好进入那儿蛰伏以待的十余名高手的暗器阵,上一个死一个,安排得十分精密如意。 已经是近午时分,三里外负责传讯的伏桩。始终不曾发现姚文仲一群男女的身影。 因此,埋伏区的人等得心中焦躁,逐渐有点不安了。按行程,人应该到了,信号应该传到了。 在山坡上埋伏的十四个人,其中有内庄管事一枝春匡六姑。十四个人分为三组。成半弧形躲在矮树下,可以完全俯瞰下面百余步的山隘埋伏区内的同伴们,蛰伏在草中的一些形影。 十四双眼睛已经显得有点发酸,眼巴巴地注视着三里外时隐时现的小径,看久了,再加上等待的心情不太好,是会疲倦的。 匡六姑的心清就不太好,感到眼皮涩涩的。她是最怕、最憎恨姚文仲的人,她真希望姚文仲在下面受到突袭时死在暗器下,免得她要面对这个可怕的小,所以她一直就在暗中向上苍祈祷,千万不要让姚文仲完好地逃上来,请菩萨保佑,让姚文仲死在下面,阿弥陀佛! 她后面爬伏着两名内庄的高手,由于迄今还看不到敌踪,因此后面的两位仁兄,一直就在低声交谈,说些江湖见闻,以及男女间的风流逸事。 怎么?没听到同伴的声音了?她对手下那些人谈男女的荤话毫不在意,她本来就是一个相当风骚的女人,所以绰号叫一枝春,听脏话荤话毫不脸红的风骚女英雌。 心中一动,毫无警觉地、本能地扭头回望。 她的心脉,就在这一瞥中似乎突然停顿了。 姚文仲的脸孔,就呈现在她的右肩后。 噗一声轻响,她的耳门便在震惊麻痹中挨了一击。 草枝微动,换了一身黑绿劲装的南门灵风轻灵地爬过来,按住一枝春的右肩,扭住右手向上抬,立即传出关节的怪响,右肩大筋被扭得变了形。然后,是左手。 姚文仲已经不见了,蛇行术无声无息。另一组人远在二十步外,注意力全放在山坡下。 忽略了后面的警戒,不知死神正从后面悄然慢慢接近。 不久,南门灵凤悄然向山顶退,半途会合了柳浩与梅英华一双侠侣,三面一分,伏下了。 下面百余步三十余名高手。等得心中冒烟。 山坡上的截击埋伏区,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吸引了下面三十余名高手的注意,立即有人惊跳起来。 姚文仲宝蓝色的身影,出现在阳光下,左手挟住一名中年人的脖子锁住咽喉,右手扣住那人的右臂扭转向上推,有关节的响声传出。 “啊……”那人痛得发狂般惨叫,缓慢的折臂手法真可以令人痛昏。 然后,换手,改折左臂。 “姚小魔……”下面的人惊叫。 埋伏等候小,小却出现在他们的后面埋伏区。 三十六名高手,狂风似的离开埋伏区向上抢。 二庄主入云龙似乎失去了勇气,紧跟在天下四凶煞后面,不敢奋勇超越。论轻功,他是最高明最快速的人。 行尸杜休速度最快,百十步的山坡片刻即至,手中的白骨阴阳杖无碍于身法,速度有如劲矢脱弦。 姚文仲一声长笑,双手将双臂已被扭断大筋仍在叫号的人举起,劈面向冲上来的行尸飞砸,转身向上急奔。 奔了六七步,突然脚下失闪,人向前一栽。 行尸闪身避开下砸的人,本来想等后面的三同伴到达时再冲上,他没有独自对付姚文仲的信心。 岂知鬼迷心窍,一看姚文仲失足摔倒,不由大喜过望,顿忘利害,飞步向上抢,双手握杖功行双臂,准备行致命一击。 姚文仲摔倒下滑了三尺。爬起来单足向上跳,显然右足出了毛病,可能是不小心一脚踩入狐洞内,折断了腿骨,所以只能用一条腿逃命,跳了十余步就跳不动了。 厉笑刺耳,行尸赶上来了,狂喜之下,白骨阴阳杖猛扫姚文仲的胫骨。上高下低,下面的人扫胫骨合情合理。 宝蓝色的身影突然后空翻,快,有如电光一闪,看清人影时,半空中剑出鞘人已反扑而下,剑光临头。 行尸已收不回扫击的杖,正想伏倒躲避,剑气已及右肩,一声轻震,右臂分家,杖也脱手飞走了。 同一瞬间,落后七八步来不及赶上的三凶煞,眼角看到侧方的草丛矮枝摇动,由于注意力全被上面的情景所吸引,来不及分辨,也分辨不了,急动的剑影已从下面掠底而过,任何超人的反应也来不及应变了。 姚文仲剑劈了行尸,身形一沾地再次飞翻而起,半空中长身,以饥鹰搏兔身法,凌空猛扑下面的人云龙。 “哎……啊……”惨号声震耳欲聋。 南门灵凤、梅英华、柳浩,三个人纷纷长身而起。 “撤!”半空中传来姚文仲的喝声,三人向上急掠。 吊客阮生双腿齐膝而折,魁煞右脚自足踝断落。巫毒很幸运,右膝被砍断一半,小腿总算还有些皮肉附体。四个都挺立不住,狂嚎着骨碌碌向下滚。 入云龙仓促间拨剑,剑尖吐出招发万笏朝天。 “铮!”剑被青霜剑架偏,但觉右肩窝一震。巨大的力道及体,身躯向下飞翻而倒,整个右肩骨被踢得骨碎肉裂,连背后的右胛骨也被波及裂了缝,惨极。 入云龙后面十余步,宇内六怪之一的穷神苗正,惊得全身的血液似乎突然凝结了,双脚一软,惊恐地向后退。 姚文仲飘落,轻灵飘逸点尘不惊,向骇然下退的穷神淡淡一笑,转身向上飞掠而走。穷神身后,人如潮至。 刹那间,三十六名高手中高手便废了五个,而且是五个领导性的重要人物,足以让其他的人心胆俱寒。 一阵狂追,追上了山顶,追过后山。 留下四个人照料五个受伤的人,另三个则负责抢救山坡埋伏区的十四个同伴。十四个人中,有五个断了气,死因是先被打昏,扭断手臂时用力稍重,折骨尖利处刺破了肌肉,因而流血过多而在昏迷中死去。 一枝春很幸运,双臂肩关节的大筋被扭断,假使能及早找金创郎中救治,虽则双臂已废,但不必把臂割掉。 双臂被废的人还可以走下山,双腿被废的人可就麻烦了,必须一个个背下山去。 十四个伤者,五具尸体,摆在小径旁真令人心酸。七个负责照料的人,把最后一具尸体放下,一个个已是筋疲力尽,气喘如牛。 正在设法替这些叫号的伤者上药裹伤,人影纷纷出现。 二十四个黑衣戴黑头罩的人,每三个人为一组,形成不规则但有章法的包围圈,炎阳下附近似乎刮着阴冷的风,流动着浓浓的死亡气息。 “黑龙帮……”有人狂叫,是外庄的大总管八极灵宫夏侯隆。 二十四双怪眼,站在奇怪的八处方位,二十四个人丝纹不动,像二十四个来自九幽地府的鬼魂。 八极灵宫是名震宇内的高手,但这时已经知道大事去矣!猛地拔剑而起,人似狂风,从两组杀手中间的空隙穿越,要逃入不远处的树林。 八组人丝纹不动,这两组人仅在他将越未越的刹那间双手齐扬,然后重新木立,怪眼中冷电慑人心魄。 “啊……”八极灵官重重地摔倒,身上最少也中了三种以上致命的暗器。 “咱们认栽……”一名中年人惊怖地狂叫。 “无耻!”一名黑衣人只说出两个字,双手齐扬。 山后的搏杀为期甚暂,本来设埋伏的人,反而追入对方的埋伏里,结果可想而知。能追过山的只有十二个人,而姚文仲的人却有十位。以逸待劳,张网恭候,即使最笨的人,也可以计算出结果来。 但总算不错,有三个聪明人及时落在后面,因而成了漏网之鱼。打群架,这种聪明人通常会有较佳的运气。 已经远离埋伏区四里以上了,三个人急急忙忙向西走,大概想逃回长河镇。三个人,一个老道,一是崩山皮坚,一是涤尘庄十大金刚中的伏虎金刚齐如山。 “非尘道长,在下认为,还是先到舍下再找船回姥山。比较安全些。”崩山皮坚一面急走一面说。 “小那群人必定继续住东走。”号称地行仙的非尘道长不同意:“贫道不希望被人在后面穷追。贫道是水龙神毕施主派来协助你们的,失败的责任不该由贫道分担。我这就返回姥山。” “非尘道长,你曾经拍胸膛保证负责对付小。”伏虎金刚口气中充满怨恨:“可是,你自始自终,不曾与小照面,你……” “呸!这能怪贫道吗?”非尘道长大发雷霆,站住了:“那小辈窜走如飞。见影不见人,根本不与贫道接斗,你说我该怎办?跪下来请他?你怎不怪你的人都是一群草包?你们哪一个能拦住他片刻,以便让贫道赶到出手的?” 前面十余步,踱出四个人影,宝蓝色的身影入目。 “老道,你终于有出手的机会了。”姚文仲拔剑徐徐接近:“在下早知道你是水龙神的人,所以把你留在最后收抬,没想到你怕死得很,事没办妥就溜之大吉。不要你跪着请,我来了。” 非尘道长冷哼一声,松纹古定剑出鞘。 “你要赶尽杀绝吗?”非尘道长色厉内荏:“阁下,让一步,天下可行。” “在下从不杀人。”姚文仲笑笑说:“的传统,信誉保证。当然,谁都有失手的时候,所以,你最好向玉皇大帝三清祖师祷告,保佑在下不失手杀人。” 一声怒叱,非尘道长一剑攻出。 淡雾飞扬,电光八方闪烁,老道的身影突然消失,空间里传出尖厉刺耳的怪啸,路旁的草叶树枝簌簌而动,走在飞沙中,剑光向前汇聚。 宝蓝色的身影也突然消失,剑光所聚处传出一声霹雳,尘埃徐降,淡雾全消,非尘道长的身影重现,手中剑电芒依然闪烁不定。 姚文仲先前所立处,地面出现一个剑气所造成的小坑。 “咦!”老道的鹰目在地面搜索,希望能找出人被碎裂后的遗痕。可是一无所见,没有血迹,没有布帛,没有碎骨烂肉…… 十余步外,柳洁与两位姑娘,依然屹立如故。 “你在找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姚文仲清晰的语音。 老道一惊,倏然转身。 电光激射,贯体而入。 “哎……”老道厉叫,踉跄后退,“当”一声松纹剑堕地。右肩挨了一剑,奇准地从肩关节贯入,割断了大筋,挤开了骨血。右手算是报废了。 “三清祖师慈悲。”姚文仲收剑后退:“在下并没失手,你的命保住了,妖道。” “天哪……”老道用左手扶住软绵绵的右手狂号。 伏虎金刚惊怖地扭头狂奔,奔了十余步,突然看到柳浩微笑着的面孔,和闪烁着寒芒的长剑。 “放我一马……”这位金刚狂叫着折向逃命,奔出三四步,感到右脚一震,一脚踏空,砰一声摔倒在地挣命。 崩山皮坚仅逃出路右十余步,前面站着冷然举剑的南门灵凤,灵犀剑前的八寸晶芒吞吐不定。 “南京汤家三十二口血案在等你了结。”姑娘冷森森地说:“我等你用九绝的崩山拳攻击,要不,你可以跟我到南京,我保证官方会给你公平的审判。” “我……我决……决不跟你去投……投……案……”崩山皮坚狂叫:“那样,我……我的家……” “抄家是免不了的,但你的家已被烧了,我保证……” “去你娘的保证!”崩山皮坚坚强起来了:“天下间没有任何保证是靠得住的。 我……” “那你就竭尽所能自保吧!”我会给你施展绝技的机会,你一定要到南京投案……” 崩山皮坚再也不会去投案了,双拳一合,击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他的崩山拳,成了超度自己的绝技。 非尘道长挽着废了的右手,凄凄惶惶向长河镇急走,希望先找到村落,裹了伤再湖,以免鲜血流尽。 已经走了两三里,前面突然有个迷着醉眼,红光满面的笑容可掬的老人。 “你……你……”老道惊怖地止步:“醉雷翁,贫道右……右手已……已废,你……你不能……” “我能的,黑龙帮的人什么都能。”这位黑龙帮的大副帮主笑吟吟地说:“不过,你放心,你死不了。” “那你……” “我要借你的口,传信给薛家父子。” “你的口信是……” “要他沿途小心。这里返回山西平定州涤尘庄,两千里迢迢,每一步都是死亡,每一寸土地都可以埋人。你告诉他,黑龙帮全部一等一的杀手,在每一处地方等他们,即使光天化日走在大街上,也要注意死神伸来的手。老道,你记住了没有?” “贫……贫道记住了,口……口信……一定带……带到。” “好,你可以走了,后会有期。”醉雷翁含笑挥手,缓步踱入路右的树林,扬长而去。 非尘老道的口信未能带到,有人发现他的尸体,摆在距长河镇十里外的小径上。事后,分水神犀的一股水贼放出消息,声称是他们所为。 伏魔一剑父子,始终不曾返回涤尘庄。一年年过去了,涤尘庄逐渐被天下群雄所淡忘。 江湖人谈起武林兴衰,对涤尘庄莫不摇头叹息,慨叹银衣剑客的欲望太大了,志大才疏而欲望太大,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全书完)—— xmwjw扫校,独家连载